《女扮男装:战神世子的疯批将军》 第1章 苟命要紧 咸宁二十八年,酷暑。 大周边境虎狼环伺。北夷、西戎、南陵同时陈兵大周边境,挑起战事。 南境主将林破南阵前坠马昏迷,痛失边城瓮州。 南衣十二骑率征南军退守禹州城外三十里。 禹州城西废庙。 佛像上挂满了蜘蛛网,有只蜘蛛正在勤奋的织网。 佛像上的色彩已经脱落的斑驳不堪。 佛前的香案上积满了厚厚的灰尘。香烛台上燃着的蜡烛,是漆黑的庙中唯一的光亮。 地上到处都是干草,七八个衣裳褴褛,头发凌乱的乞丐散落在四周草堆上,或平躺,或侧躺,或蜷缩,闭目而睡。 脸色白净的林攸攸身穿粗布麻衣抱着包袱,屈膝坐在佛像后面逼仄的隔间里。 破旧的帘布将里外隔绝,衬的她与周遭的一切格格不入。 林攸攸单手托腮,垂眸望着昏暗的地面深思。 “世子,天色已黑,此时只怕难以找到客栈,我们先在这里将就一晚。”李崖在庙中角落里寻了处草堆,将稻草铺平,引着萧令安坐下。 萧令安看了眼草堆四周横七竖八躺着的乞丐,抬手放在鼻下,微微蹙起眉头。 虽说出门在外,不能太讲究。但在这大暑夜里,身边都是肮脏、一身臭味地乞丐,萧令安还是坐不下去。 “李崖,你坐。”萧令安环顾四周一眼,目光落在佛像旁破旧的布帘上。 李崖怔了片刻,还没来得及回话,只见萧令安已往佛像后面走去。 李崖打了个哈欠,拧着眉看了眼旁边横七竖八的乞丐,不情不愿地坐在草堆上。 布帘突然被掀开,微光闪入隔间,垂眸深思的林攸攸猛地抬眼。 正好撞上萧令安诧异的目光。 林攸攸:“这人是谁?好帅!” 萧令安:“林破南怎么在这?” 萧令安是北境主将——大周平西王世子。 五日前,他率领十万平西军与西戎二十万大军于周戎边境幽谷关大战,戮战两天两夜。 平西军大败西戎大军,西戎大军溃不成军,狼狈而逃,退守西戎边境大城——榆城。 萧令安率领平西军乘胜追击,直入西戎国境,在榆城二十里外安营扎寨整军待发,准备直取榆城。 谁知邺京一道急令送至北境。 命令他率平西军退守幽谷关,暂停进攻榆城,率军前往南境驰援林破南守住禹州,收回瓮州,将南陵军赶回黑石河南侧。 禹州与豫州和鹿州接壤。 豫州和鹿州有拱卫京畿的二十万守备军。 从后方抽调豫州和鹿州的守备军协助林破南守卫禹州才是最佳之策。何必舍近求远命令相隔甚远的萧令安前去驰援。 幽谷关一战的捷报早已八百里加急送至邺京。西境守境将士气势大涨,乘胜追击西戎军,一举攻下西戎是最佳时机。 邺京一道急令下来,打乱了萧令安的计划。 圣命不可违,萧令安不得已前往南境。 他日夜兼程率先一步到达禹州,一万平西军随后而行。 他没想到邺京急报中,身受重伤、生命垂危的林破南居然安然无恙地坐在这间破庙里。 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他张了张嘴,正准备开口询问林破南为何在这。 谁知林攸攸抢先一步开口:“这位公子,这隔间太小了,容不下两个人,你还是坐外面去。” 林攸攸毫不客气,自动将隔间据为己有。 她不想和外面哄臭的乞丐坐在一起,那汗臭味简直能把人熏死。 其实,隔间里勉强可以容下两个人。不过林攸攸不想与人共享,长得帅也不行。 萧令安眸色微思。 林破南不认识他? 是真不认识,还是假装不认识? 失了瓮州,假装急报,谎称重伤。 他倒要看看林破南意欲何为? 萧令安顺着林攸攸的话说:“此庙非公子所建,凭什么公子能坐,我不能坐。” 说完萧令安顺势坐下来,靠着墙壁与林破南面对面坐着。 林破南朝萧令安翻了个白眼,义正言辞地说:“公子不知道有个词叫先来后到吗?” “不知道。“萧令安一脸冷漠,调整好坐姿。 见萧令安眼含冷意,林攸攸没有再反驳。 出门在外,对面的人不知是人是鬼,她手无缚鸡之力。 好汉不吃眼前亏。 林攸攸抱紧包袱往里缩了缩身子,没再理会萧令安。 她在心底抱怨。 真是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缝。 年纪轻轻,花样年华挂了就算了。 本以为上天待她不薄穿越至这陌生的朝代,让她重活一世。 人家穿越,不是世家小姐,就是权臣之女。再不济,穿越成种田文中的农妇。 谁知她穿越成大周的征南将军林破南,开局就打仗。 躺在营帐中的十日,对于她来说简直备受煎熬。 南衣十二骑同她说话,她只能回复只言片语,或沉默以对。 更让她崩溃的是,林破南是女扮男装的将军,她还要时刻提防着泄露身份。 林破南的贴身武器是一把重达二三十斤的斧子——青越战斧。 她看着这把战斧发了三天呆,也最终让她下定决心——逃跑。 她做不了真正的林破南,没有林破南记忆和武力值,上战场只有死路一条。 她只想苟命。 没想到住间破庙都有人抢,这世道真是难混。 她不得反思,自己逃跑苟命这个决定是不是做错了。 看着对面这个沉默不语的男人,林攸攸只觉得七窍里都是火气。 一夜天明,林攸攸不敢熟睡,睡得迷迷糊糊,早上醒来脑袋昏昏沉沉。 看到坐在对面的人不在了,林攸攸舒了一口气。 她起身站起来,捶了捶酸麻的腿,出了文殊庙。 萧令安从暗处走出来,望着林破南的背影,吩咐身侧的李崖:“李崖,你去接应莫鼎,我在禹州城有事要办。” 李崖闻言,眉头微皱。 世子率先赶到南境,不是准备先去见林破南吗?怎么又改变了计划。 李崖也不敢多问,点头应下,便抬脚离开。 萧令安偷偷跟上远去的林攸攸。 昨夜他想了一夜,不明白林破南为何认不出他。 看他那模样,又不像是装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2章 逃跑失败 七月的夜晚,没有一丝凉风,燥热难耐。 禹州征南军营地主帐。 “大哥,我是你亲弟弟。你就不能给我安排点好差事。要是将军回来,知道我假扮他,还住在他的营帐中,定会拧了我的脑袋。” 说话的是林云——南衣十二骑之一。 他口中的大哥是林风——南衣十二骑之首。 坐在小案后的林风,看着来回踱步的林云,甚是心烦,他冷声道:“坐下。” 林云看着林风严肃的表情,撇了撇嘴,如同犯了错的孩子,耷拉着脑袋,老老实实的坐在榻上。 林风沉着脸,侧眸盯着衣架上的黑玄甲出神。 将军这次连马都没骑,她跑不远。 往南是瓮州,她不会去。 往西是歧州,西境也正值战乱,她更不会去。 她只能进禹州,从禹州出城,往鹿州或豫州方向跑。 林木他们守着禹州四大城门,均未见她出城。 可南衣骑在禹州城内找了整整五日,也没见她身影。 她到底躲在哪? “老大,”林雷掀帘而入,一脸急色道:“萧世子已到达禹州,援军已在西城门外安营扎寨。” 闻言,林风一惊,惊的急忙起身。 因起来速度太快,腿还不慎撞到小案。 林风眉头紧皱,思忖道:萧令安行军怎么如此快? 林云听到,惊得直接从榻上跳起来,拍着手,在帐内来回踱步,嘴角念叨道:“完了,完了。将军还没找到,明日谁去迎接萧世子啊。” 林云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停下来看着林风道:“大哥,你快想想办法啊,我这假将军不能碰上真世子啊。” “闭嘴。”林风出声喝道。 林云看着林风杀人的眼神,顿时闭了嘴。他向林雷投去求助的眼神。 “老大,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林雷也不知所措。 林风眉头深锁,沉思片刻,看着林雷道:“明日萧世子入城,州府会率禹州一众官员前去相迎。将军有伤在身,晚去一日也无可厚非。所以我们还有一日期限。” “可是…,我们翻遍了禹州城也没找到将军,这一日时间怎么能找到。”林雷觉得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老大,将军会不会不在禹州。” “不会。”林风一脸笃定,“明日你驻守军营,我亲自带人去找。” 林风说完,起身往帐外走去。 林云鬼鬼祟祟的掀起帐帘,见林风已走远,走到林雷身边,楚楚可怜道:“雷哥,今夜你能不能在这陪我?” 林云怕林破南回来拧了他脑袋,他想拖个人下水。 林雷哪看不出林云的小心思。他睨了眼林云,“你这臭小子,休想算计我。” 林雷头也不回的出了营帐,只留林云站在原地唉声叹气。 南衣骑不知,他们正在苦苦寻找的林破南,此时正在青楼里听歌伎唱曲。 不过她一点也没听进去。 她正在苦苦冥想如何摆脱萧令安的跟踪。 她实在想不通。 她又不认识那俊美的男人,他为什么要跟踪她。 害她不得已跑进青楼躲避,幸好他没有跟进来。 林攸攸从二楼窗户往下望去,见萧令安坐在对面的茶寮里,又看向正在唱曲的歌伎一眼,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萧令安在茶寮坐了两个时辰,迟迟不见林攸攸出来,不由得心生怀疑。 他直接进了青楼,找到刚才那位唱曲的歌伎,从她口中得知林攸攸早已离开,才知道自己中了林破南的计。 他十分懊恼,不得不赶回营地与平西军汇合。 他就不信,明日他进禹州,林破南不出来相迎。 东方既白,鸡鸣破晓。 晨间的禹州城内,贩夫走卒叫卖声,街边摊贩吆喝声此起彼伏,一片祥和热闹的景象。 行人的脸上也完全没有因战争而生出来的慌乱和恐惧感。 一身粗布麻衣,脸上斑点错落,一副农妇打扮的林攸攸坐在街边一处面摊前,埋头吃着碗中的面。 “李兄,听说萧世子的援军到了。看来夺回瓮州指日可待啊。”一食客兴奋的说。 姓李的食客,瞥了眼兴奋的食客,一脸淡然道:“夺不夺回有什么关系,反正都是李氏天下,做南陵子民和大周子民毫无二别。” “那也是。” 林攸攸张耳听着邻桌食客的谈话。 如果是第一日逃跑出来的林攸攸听到如此大逆不道之话,定会大惊失色。 不过现在的她听到这些杀头之言,已经习以为常了。 她依旧面不改色的吃着面。 这几日,她乔装打扮,各种角色转换,逃避南衣骑的搜寻。 游走在各大茶楼和酒楼之间,从大周百姓的谈论中,对大周的基本情况也有了大致了解。 大周咸宁帝李怀民和南陵贞宁帝李怀川本都是大周皇子,两人实力旗鼓相当,都是重权在握。 三十年前,皇权争夺战中,李怀民险胜一筹。李怀川率领心腹文武官员南逃,退至黑石河。 以黑石河为界,自立为皇,定国号为南陵,建都蓟州,后改称蓟京。 至此,大周一分为二。 同年五月,李怀民率五十万精兵陈兵黑石河,正当准备攻打南陵之际,北夷和西戎同时来犯。 李怀民不得不从黑石河撤兵,将兵马调往北境和西境,抵御北夷和西戎的进攻。 自家兄弟可以窝里反死里斗,但外敌来犯又齐了心。 李氏天下容不得他人来犯。 李怀川没有趁机踏过黑石河,而是发兵西戎,分散了西戎的兵力,替大周牵制住西戎。 经此一战,大周、南陵、北夷、西戎四国皆元气大伤。 四国就此停战,休养生息。 李怀民和李怀川都自诩大周正统,一心想要统一大周。 近三十年间,大周与南陵之间战事不断。 所以对百姓而言,只要能安居乐业,做南陵子民与大周子民并没有区别。 蹬蹬蹬,蹬蹬蹬…… 两队身着甲胄,手持长戟的禹州州卫,步伐齐整的沿街小跑。 “州府办事,行人避让。” “州府办事,行人避让。” 州卫们齐整洪亮的声音响起。 “州府办什么要事啊,还要清道。” “听闻萧世子的援军到了城外。” 人群中,百姓的议论声不止。 埋头吃面的林攸攸,放下筷子,抬袖擦了下嘴,嘴角勾出一抹弧度。 她出城的机会来了。 这几日,林攸攸走遍禹州城内东南西北四大城门,试图出城。 可看到隐在城门角落里的南衣骑,她只能作罢。 今日州府大开城门迎接萧令安,到时城门口定会人群聚集。她正好可躲避南衣骑的视线,趁乱出城。 林攸攸起身拿起桌上的包袱,背在肩上。从腰间的钱袋里拿了十文钱给面摊伙计。 而后随着街上涌动的人群,往西城门走去。 西城门两侧早已聚集了围观的百姓。 州卫分列街道两侧,长戟打横,拦住人头攒动的围观百姓,空出主道。 禹州的一众官员也早已站在主道上恭候。 城门大开,一身银甲的萧令安骑在马上,气势凛然。 李崖和莫鼎骑在马上,落后一步,分列两侧。 “下官禹州州府杜如诚率禹州一众官员恭迎世子殿下。” “恭迎世子殿下。” 杜如城和禹州一众官员拱手恭声相迎。 马上的萧令安俯视着禹州一众官员,微微抬手,示意禹州一众官员免礼。 他扫视一眼,眉头微蹙,问:“林将军何在?” 提起林破南,原本就被日头晒得额头冒细汗的杜如诚,此时汗如雨滴。 他想起昨日南衣骑来府衙告知他林破南有伤在身,迎接萧令安一事,让他代劳。 这哪是让他代劳。 分明就是林破南自持身份,不愿迎接萧令安,让他独自面对萧令安。 杜如诚抬眼望着气势凛然的萧令安,顿感压迫,他颤声道:“回世子,林将军伤势未愈, 令下官先迎世子入城。林将军晚些时候再拜会世子。” 林破南和萧令安,一个征南将军,阴冷狠戾;一个平西王世子,不苟言笑。杜如诚都不敢得罪。 夹缝中做人太难。 萧令安脸色微沉,凝视着一众官员,半晌未出声。 杜如诚和一众官员心惊胆战,纷纷埋首不敢看萧令安。 “林将军好大的架子。我们世子是为他来擦屁股的,他居然连面都不露。”脾气火爆的莫鼎忍不住出言讽刺。 莫鼎这话糙理不糙。 众官员也心知肚明,平西军确实是来替吃了败仗的林破南擦屁股的。 闻言,杜如诚和一众官员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有的胆小的官员甚至被这番话吓得身子发颤,生怕萧令安迁怒他们。 萧令安眼睛微眯抬眸看了眼刺眼的日头,俯看着杜如城,冷声道:“领路。” 一声令下,杜如诚和一众官员赶紧分列两侧让出道。 萧令安拉起缰绳策马在前,疾驰而去。 杜如诚和一众官员立即上了马车,跟在萧令安身后。 “听闻萧世子貌若潘安,丰神俊朗。今日得见,果然不虚盛名。” “那是,萧世子可是有战神之称。不过这林将军不亲迎,确实说不过去。” 刚才萧令安凛冽的气势让围观的百姓不敢言。直到队伍走远,人群中的百姓才敢出声议论。 林攸攸一点也不想凑热闹,看都没看一眼,将包袱护在腋下,边张望边往城门口走去。 南衣骑不在。 天助她也! 林攸攸镇定自若的跟着出城的百姓,顺利的躲过城门守卫的盘查。 终于出城了。 正当林攸攸得意之际,林风站在城门外注视着她。 四目相对。 林攸攸慌乱无比,赶紧移开视线,假装镇定,压住心中慌乱,低着头继续往前走。 那日她扮成老汉,林雷与她擦肩而过,也没认出她,证明她乔装很到位。 如今她这身农妇打扮,林风更不可能认出她。 林攸攸紧张的继续往前走,但她总感觉林风跟在她身后,她不敢回头看,埋着头往前走。 林攸攸走了一里路,林风跟了一里路。林攸攸内心崩溃了,终是沉不住气,转身看着林风,怒道:“不知这位公子为何跟着农妇,是否对农妇图谋不轨。这青天白日公子若再跟着农妇,农妇可要唤人。” 说着,林攸攸将包袱护在前面,遮住自己的胸。 林攸攸高估了自己,她现在这身满脸斑点的农妇装扮,连路人都不屑多看一眼。 她若唤人,只怕路人还会误认为她肖想模样刚毅俊美的林风。 林风嘴角抽了抽,语气平静道:“将军若想让众人皆知将军是女子且阵前出逃,那便唤。” 林攸攸:“……” 完了! 林攸攸惊恐的看着林风,以风一样的速度,拔腿就跑。 林风纵身一跃,飞身而下,挡住林攸攸的去路,冷着脸道:“将军,请回。” 此刻,林攸攸汗如雨滴,面如死灰。 第3章 又见面 夜深人静。 禹州府衙后院,一处屋中的烛光未灭。 屋前的青石台阶前,李崖和莫鼎一坐一立。 莫鼎坐在台阶上,回头看了眼门口,对着站着的李崖道:“林破南这小子也太狂妄了。老子当山匪时都没这般狂妄。 现在都戌时了,他都不曾来拜见世子,未必还肖想世子去谒见他。” 莫鼎三十有五,山匪出身,说话行事鲁莽,李崖早已见怪不怪。 李崖手持佩剑,双手抱胸,凝神看了眼门口,没接莫鼎的话。 莫鼎一脸愤怒,咬牙切齿道:“他不就是仗着娴妃娘娘独得圣宠才敢如此狂妄。不然以他之能,岂能承袭林老将军衣钵。 男生女相,长得跟娘们似的,那细皮嫩肉的脸比那醉花楼的姑娘还精致,哪像带兵打仗的将军。 老子都怀疑他这些年能守住南境,只怕都是他麾下南衣十二骑的功劳。” 此话,李崖不敢苟同。 “老鼎,你可别忘了,五年前林老将军与南陵大将齐延于黑石河一战,林老将军不敌,死于齐延刀下,尸首分离。 林破南替父披甲上阵,率军与齐延在黑石河戮战三天三夜,将南陵军赶回黑石河南岸。 黑石河的血水可是被雨水整整冲刷了一月,才恢复往日的清澈。 那年林破南不过十五岁,还是第一次上战场,他可不能小觑。” “老子怎么不记得。” 提及此事,莫鼎更是一脸轻蔑,他从阶上起身,道:“林破南将南陵俘军斩杀殆尽就算了,居然还潜入蓟京取了齐延老母的首级。 于黑石河北岸筑高台,将齐延老母首级挂于高台之上。 两国交战,将军死于阵前本是常事。林破南为泄私恨,居然杀手无寸铁的老妇,简直有违人道。” 李崖正欲接话,门“吱呀”一声开了,萧令安立于门后。 “世子。” 李崖和莫鼎同声出声,立于阶前。 萧令安沉着脸,跨过门槛,沿阶而下。 “回营地。” 说完,萧令安负手前行。 李崖和莫鼎面面相觑,而后紧随其后。 林攸攸坐在帐中小案前,垂眸看着小案,微微出神。 她从城外被林风认出 ,就是知道她的潜逃计划只能宣告失败。她只能换回男装,不情不愿的跟着林风回了征南军营地。 她百思不得其解。 林风知晓林破南是女子的身份,尚可理解。毕竟同在军营,林风又是南衣骑之首,时常跟在林破南身边,相处久了,总会发现林破南女扮男装的破绽。 从城外一路回营,林风居然丝毫不诧异林破南作为将军潜逃出城,不曾多问半句,这就让林攸攸十分费解。 回到营帐,林风将这五日军中所发生的事,详尽的告诉林攸攸。还将萧令安的基本情况也给她做了介绍。 这是替她遮掩,怕她露馅? 林破南身上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林攸攸又不敢多问,她怕问多错多,露出的破绽更多。 “将军,属下刚才说的你是否记住了。”林风出声打断了出神的林攸攸。 她猝然回过神,立即抬眼看着立在小案前冷着脸的林风。 “记住了。”林攸攸坐直身子,故意压低嗓音道。 “那属下先告退了。”林风拱手道,而后转身。 “等等。”林攸攸伸出手,又赶紧收回手垂在小案下,沉声道:“差人给我…本将军打水来,本将军要沐浴。你守在帐外。” 如此炎热的天气,晚上不洗澡就睡,对林攸攸来说就是种折磨。 林风闻言,定在原地,背对着林攸攸,嘴角的笑一闪即逝。 他转过身说:“营中用水短缺,无余水供将军沐浴。将军若想沐浴可去二里外的小溪,属下可替将军守着。” 野溪洗澡,林攸攸不敢。 要是溪中有蛇蛙或不明生物,那不得把她吓死。何况现在还是晚上。 林攸攸吸了吸鼻子,她身上的酸汗味扑鼻而来,她嫌弃的看了眼身上。 若明日她满身酸臭味去见萧令安,那岂不是从气势上就矮了萧令安半分。 满身酸汗味的形象,都对不住林破南这张脸。 林攸攸纠结了片刻,提出了一个无理的要求,“你驾马车送本将军入城,找间客栈让本将军沐浴更衣,再回营地。” “好。”林风毫不犹豫的答应,“将军,请!” 林风的爽快,让林攸攸觉得不可思议。她这么无理的要求,林风居然想都没想就应了。 她坐在案后未动,眼睛微眯,狐疑的盯着林风。 林风直视着林破南的眼睛,冷声道:“将军坐着不动,是不去了吗?” “去。”林破南猛得起身。 因起来的速度太快,腿肚子还撞到了小案上。 她呲了下牙,随后掀帘出帐。 林风嘴角噙着笑,紧跟其后。 林破南和林风走远。林云和林雷从主帐旁的另一顶营帐后面走出来。 林云看着林破南和林风远去的背影,满脸乐呵道:“雷哥,看来将军一时半会回不来,我的脑袋暂时保住了。” 林雷剜了林云一眼,“将军回不来,你我的脑袋才更保不住。要是让萧世子知道将军根本没受伤,只是阵前坠了马,咱们就下令退守禹州。让齐延不废一兵一卒就拿下了瓮州。娴妃娘娘也保不住将军。” 林云闻言,脸色一变,顿时耷拉着眼,无奈道:“我哪知道是萧世子前来驰援,早知如此,我呈至邺京的战报就不该把将军说得重伤垂危。” 林雷叹了口气,拍了拍林云的肩膀,“所以,你我最好祈祷将军能早日回来。” 林雷说完,转身入了营帐。 林云双手合十,朝着皎洁的月亮,虔诚祈祷,心里默念道:“将军,你明日见到萧世子,可千万要稳住啊。” 日上三竿。 一辆外观精致的马车跑在荒凉的城外,直奔城西营地而去。 马车驶在崎岖不平的路上,颠的一晃一晃,晃的林攸攸有些难受。 她双手垂放在膝上,掌心微微出汗。 马上就要到平西军营地,她现在紧张不已,她这个假林破南要以何种姿态面对萧令安。 林破南不让她读取记忆,她只能通过林破南的札记和物品了解林破南。 林破南的札记中多数记录的是她对每次战役的复盘。札记中的心得和情绪记录少之又少。她只能从这寥寥数笔的心得和情绪记录中窥探林破南的性格。 她从林破南的字里行间,感受到的全是阴郁和压抑。对于杀戮,她感觉林破南并不喜欢。更确切的说,应该是厌恶。 林破南女扮男装上阵杀敌,也许并非她所愿。可林破南因某种缘故又不得已这样做。 “将军,到了。”林羽跳下马车,立于车前喊道。 林风也翻身下马,走到车前,掀开车帘。 林攸攸回过神,双手交握,搓了搓掌心的汗。 她深吸一口气,起身走出,双手撩起衣角,准备跳下马车。 “将军伤重未愈,小心点。”林风立即提醒,顺带朝林攸攸使了个眼色,瞥了眼营地门口的守卫。 林攸攸即刻反应过来,放开撩起的衣角,装出一副病体未愈的样子,手搭在林风的手臂上,缓缓下了马车。 上辈子的林攸攸体弱多病,要装成病娇的样子,简直信手拈来。 林攸攸缓缓往平西军营地门口走去。林风落后一步,跟在她身侧。 手持长矛的门口守卫,见到林攸攸和林风走近,上前一步,拦住了林攸攸和林风,“来者何人?” 林攸攸下颌微仰,看着守卫,故意压低嗓音,“林破南。” 字越少,气势越强。 她没有林破南的气魄,但装腔作势她在行。 听到林破南的名字,守卫的态度也变得恭顺起来,“林将军请稍等。” 守卫立即转身,直奔主帐而去。 另一守卫偷偷打量着林攸攸,林攸攸习惯性的冲守卫一笑。 林攸攸这一笑,让守卫微微晃神。 守卫立即低下头,不再看林攸攸。 征南将军林破南,男生女相、貌若飞仙、为人狠戾、不苟言笑。 怎么和传闻中不一样。 须臾,进去通传的守卫匆匆赶来,“林将军,世子有请。” 林攸攸和林风随着守卫缓步而入。 “林破南这小子,太他娘的狂妄了,都日上三竿了才过来。他在瓮州的窝都被南陵军占了,眼见南陵军都要兵临禹州城下了,他居然一点也不急。” 林攸攸刚随守卫走近,就听到主帐内愤怒的声音传出。 林攸攸脚步一顿,守卫尴尬的看了眼林攸攸,立即大声喊道,“世子,林将军到了。” 帐内立即噤了声。 余怒未消的莫鼎吹胡子瞪眼,被李崖扯了一把,退到一侧。 “有请林将军。” 萧令安的声音从帐内传出,守卫掀起帘子,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林攸攸步履缓慢,将帐内三人迅速扫视一番 看清萧令安的脸,林攸攸差点失态,惊呼出声。 眼前的萧世子不就是那日破庙见到那男人。 完蛋了! 她惊得后退一步,强撑着才稳住心神。 萧令安、李崖、莫鼎见到面白如纸的林攸攸,均是一惊。 昨日林风告诉林攸攸,为了逃避罪责,呈至邺京的战报谎称她是被敌军的利箭伤了胸才导致瓮州失守。 林攸攸听完后大喜,真是天助她也。 如此,她就可以借重伤为由,不上战场,让萧令安领兵冲锋陷阵。 所以,林攸攸今日一早翻箱倒柜,在林破南的衣物里特意找了套白裳。给脸上了脂粉,让整张脸看起来惨白无力。 林破南这张脸本就细嫩白净,身形瘦弱,加上林攸攸的过度扮惨,看着比死了三日的人脸还白。 这也难怪萧令安他们会吃惊,林攸攸现在这副模样,哪像个带兵打仗的将军。 真真是应了莫鼎那句话,林破南比那醉花楼的姑娘还娇弱。 林攸攸顶着苍白的脸,上前几步,立在阶下,直视着坐在椅榻上,神色微沉的萧令安。 她拱着手,故作虚弱道:“破南见过世子。破南伤重未愈,昨日未能亲迎世子入城,还请世子见谅。” 林风站在林攸攸身后,随着林攸攸朝萧令安拱了拱手。 以礼待人,总挑不出错处。 林攸攸此番举动,让李崖和莫鼎更加吃惊,面面相觑。 传闻中阴狠毒辣、嚣张狂妄的林破南怎会如此这般有礼。 萧令安敛眸,神色复杂的看着面色苍白,虚弱无力的林攸攸。 哪张脸才是她的真面孔? 明明那日他们在破庙已经见过,她居然还能装成若无其事。 说起来萧令安也就总共见过林破南三次。 十年前,平西王被西戎大将用淬了剧毒的暗箭所伤。萧令安送平西王回邺京养伤。十岁的林破南随林老将军来平西王府探望平西王。 经太医诊治,平西王的腿,被毒箭所废,从此以后再也无法行走。也就意味着平西王再也不能带兵打仗。 萧令安听此噩耗,躲在角落里黯然神伤。林破南走近,拍着萧令安的肩膀,出言安慰。 林破南的安慰,萧令安依稀记得。 “世子哥哥,你别伤心。战场上刀剑无眼,王爷能保住性命已是不幸中的大幸。王爷戎马半生,你就当王爷提前颐养天年了。” 林破南的这番安慰,对十四岁的萧令安而言,显得有些幼稚。 能在刀剑无眼的战场上活下来确实是大幸。可对于征战沙场的武将而言,废了双腿,与废人无异,比死还难受。 萧令安再次见到林破南是五年前。 林破南护送林老将军遗体回邺京。萧令安去将军府吊唁,林破南披麻戴孝跪在灵堂里,眼中无半滴泪,只有深深地冷意。 萧令安上前出言安慰,林破南也只给了他一个冷漠的眼神。 十五岁的林破南与十岁的林破南,简直判若两人。 今日在二十岁的林破南身上,萧令安仿佛又看到了林破南十岁时的影子。 还有一次,就是上次在破庙。 林攸攸见萧令安居高临下的盯着她不说话,她心里怵的慌。 半晌,萧令安起身下阶,走至林攸攸面前,语气平淡的说:“林将军的伤已有半月,还未痊愈,是否是大夫诊治有误。本世子正好带了军医前来,不妨让他为林将军重新看诊。” 萧令安这话是试探林攸攸。 明明那天他见到的林破南生龙活虎,今日一见怎么就病怏怏的。 “不用。”林攸攸想都没想,就大声拒绝,然后快速退后一步。 中气十足,动作之快,完全不像个身上有伤之人。 说完,林攸攸自己也是一惊。她立即垂下眼,眼中尽是慌乱。 片刻,她深吸一口气,调整好情绪,再次抬眸看向萧令安,故作气息不稳道:“多谢世子好意,破南这伤伤在旧患上,自然不那么容易痊愈。” 林攸攸说完,故意捂着自己的胸口,表现出一副病弱的样子。 萧令安眼中微思,凝视着林攸攸不语。 林攸攸望着比她高一个头的萧令安,顿时觉得压迫感十足。她不自觉的后退,林风见状,赶紧上前一步,扶住她后背,故作紧张道:“将军可还好。” 林攸攸瞥了眼林风,立即心领神会,马上捂着胸口,半佝着身子,虚弱无力道:“伤口又犯疼了。” 萧令安盯了林攸攸许久,视线才从她身上离开,然后转身拾阶而上,坐回椅榻上。 “李崖,请林将军落坐。” 李崖立即搬了把圈椅,摆在椅榻左下方。 林风扶着林攸攸坐在椅上,然后立在椅后。 “昨夜南陵军在禹州五十里地外集结,不日将行军至禹州城下。”萧令安看着林破南说:“请林将军将迎战计划仔细说说,本世子好协助林将军迎敌。” 林攸攸闻言,眼中一惊,心中慌乱不已。 昨日林风并未将此事告诉她,她哪知道如何应战。 现在怎么办? 林攸攸坐立不安,瞬间感觉椅子上有刺,她想拔腿就跑。 帐内空气凝固,林攸攸的脑子飞速运转。 林风见状,正欲开口解围,被林攸攸抢先道:“世子,等明日世子的平西军与征南军汇合,破南再与世子详说。” 接着,林攸攸起身,拱手道:“世子,破南先回营地安排,待平西军和征南军汇合,就行军迎敌。” 萧令安还未回应,林攸攸朝林风使了个眼色,捂着胸口,健步如飞的往外走。 速度之快,令人咋舌,简直可以说是飞奔而出。 除了萧令安,李崖和莫鼎均错愕不已,怔在原地。 第4章 怀疑 “世子,您瞧林破南刚才夺门而出的样子,压根不像受了重伤之人。”莫鼎指着门口,一脸气急败坏的说道。 萧令安不语,起身下阶走至门口,掀帘出帐立于帐外,凝神望着落荒而逃的林攸攸。 李崖和莫鼎也随之走到帐外。 李崖说:“世子,属下认同莫鼎所言。只是属下心中疑惑,既然林将军未受伤,怎么会丢了瓮州。他又为何要伪装成重伤的样子。” 萧令安垂眸,右手端在身前,拇指与食指来回搓磨,敛声道:“通知下去,即刻拔营与征南军汇合。去打探下瓮州失守的真相。” “是,世子。”李崖拱手道。 而后拉着莫鼎一起离开。 “李崖,世子为何对林破南如此客气。”莫鼎跟在李崖身后不解道:“明知他是装病,不但没揭穿他,还配合他 ,让你搬椅子给他坐。” 莫鼎十年前才入萧令安麾下,很多旧事自然不知晓。 李崖与萧令安一起长大,几乎知晓萧令安所有的事,当然也包括当年林破南曾出言安慰过萧令安一事。 当年,李崖初次见到十岁的林破南,长得粉粉嫩嫩,要不是一身男童打扮,还以为他是个女娃。 “世子与林将军是旧识。”李崖脚步一顿,嘱咐道:“所以你以后别在世子面前直呼林将军的名字,该有的尊敬还是要有。” 莫鼎沉思片刻,说:“为何今日的林破南与五年前在邺京所见到的他,判若两人。” 这也是李崖想不明白的地方。 李崖道:“不知道,反正他是个狠人,你最好对他客气些,不然哪天他把你脑袋也挂在高台上。” 莫鼎闻言,感觉脖子上一阵阴凉,他摸了摸脖子,大声道:“李崖,你少危言耸听。老子才不会怕他。” 李崖没再接莫鼎的话,大步离开。莫鼎见状,立即跟上。 林攸攸从城西营地回来,就一直焦躁不安。 她命令林风守在帐外,自己随意的躺在矮榻上,完全没有形象可言。 装林破南不难,可要装成饱含学识,会调兵遣将、行军打仗的林破南,简直难如登天。 她一个还没有实习就命殒的医学生,哪知道兵家诡异之道,哪会调兵遣将、行军打仗。 要不还是跟林风坦白,告诉林风她不是真正的林破南。 林风连她逃跑都不诧异,估计就算知道她不是林破南,但为稳住萧令安,应该也会为她遮掩。 不然她就威胁林风,自揭女子身份,大家一起完蛋。 林攸攸躺在榻上翻来覆去,脑中天人交战无数回合。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她并不想用。 好不容易重活一世,还附生在林破南这么健康的身体上,她不舍得死。 那日萧令安在破庙见过她,不会知道她要逃走。 不! 不一定不知道! 一定是巧合。 林攸攸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过了许久,林攸攸静下心来,从矮榻上坐起。 整理了下衣服,双手交握叠放在膝上,对着帐外喊道:“林风,进来。” 林风掀帘而入,看着一本正经的坐在矮榻上头发有些凌乱的林攸攸,嘴角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林风道:“将军有何吩咐?” 林攸攸眼睛微抬,故作严肃道:“今日萧世子说南陵军已行军至禹州五十里外,你为何不事先禀告?” “将军昨日回营,属下已禀明过将军。”林风面无表情道。 林攸攸:“……”。 林攸攸狐疑的看向林风。 林风昨日跟她交待吗?她怎么没印象? 林风昨日确实有交待过林攸攸。只不过林风交待的内容多,林攸攸哪能一下记住,当然是捡着重要的听,自然也就不记得林风说过。 林攸攸心虚地看了眼林风,单手扶额,轻揉着额头,叹声道:“哎,也不知怎么回事,自坠马伤了脑袋,本将军这记性就越发差了,时常忘事。” 林攸攸说完,用手遮眉,偷瞄着林风。 林风抬眸直视着林攸攸,吓得林攸攸赶紧垂眸。 “将军一直如此,倒也不必如此伤怀。” 林攸攸:“???” 林攸攸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盯着林风。只见林风一脸淡然的看着她,脸上没有任何异色。 这种失忆的梗,林攸攸自己都不信,林风居然主动替她找借口。 太让人费解了。 林攸攸内心纠结了片刻,然后捂着脑袋,装出一副痛苦的模样,硬挤出两滴眼泪,泪眼朦胧地看着林风。 “……林风,其实…本将军不想瞒骗你。本将军可能真的摔坏脑袋了,一想事就头疼,而且还使不上力。” 说着,林攸攸走到兵器架前,伸手去拿青越战斧,“你看本将军连武器都拿不…动…了”。 林攸攸话还没说完,就看着被自己轻而易举举起战斧的右手吓懵了。 “这……”。 林攸攸吓得没拿稳,战斧垂直落下来。 “将军,小心。”林风眼疾手快接住战斧。 要不是林风速度快,战斧落下来,林攸攸就成了自己劈死自己的第一人。 林风手持战斧,走到兵器架上放好。 林攸攸慌了神,心有余悸的把手放下藏在背后,紧紧攥着。 怎么回事? 她之前明明要用双手才能把战斧搬起,这下怎么能轻易单手举起。 难道是林破南的武力值回来了? 林攸攸这下也顾不上林风怀疑,站在兵器架前重新去拿战斧。 这一次她没能成功。 林攸攸疑惑。 为什么林破南的武力值时灵时不灵,是不是她的灵魂与林破南的身体还没完全契合。 林攸攸沉思片刻,冷静下来。 林破南的身体她还要慢慢研究,眼下迫在眉睫的是如何应对萧令安。 林攸攸转身走到矮榻上,一屁股坐下,坐姿豪迈。 “林风,本将军就同你直说。本将军现在不但容易忘事,而且武功还时灵时不灵。本将军不知如何面对萧世子。” 说完,林攸攸看着林风,一副你看着办的表情。 林风对林攸攸所言,没有任何讶异,他走到小案前,打开舆图铺开在小案上,“将军,你过来。” 林攸攸疑惑的看着林风,起身走到小案,低头了眼舆图,又看向林风。 林风看了眼林攸攸,手指着舆图说:“当日南陵大将齐延率二十万大军陈兵黑石河南岸,欲跨河至北岸。 将军率军在北岸迎敌,无故坠马,军心大乱。南陵军士气大涨,一路追击,属下自做主张弃了瓮州,绕过瓮州,直接退守禹州。 并派林飞和林扬潜伏在瓮州,让他们想办法拖住齐延进攻禹州,等待朝廷援军。” 林攸攸听的一脸懵,她手指着舆图上的瓮州,不解道:“为什么不直接退守瓮州?” 林风瞥了林攸攸一眼,面无表情道:“五年前,将军将三千南陵俘军斩杀殆尽,这些南陵俘军中多为老将军与齐延大战时,投靠南陵的征南军。 这些俘军中有不少瓮州籍士兵,当时全瓮州百姓求将军饶这些俘军一命,将军置若罔闻。” 林风这番话听的林攸攸心惊胆战。 三千俘军,斩杀殆尽。 林破南真狠! 林攸攸看着林破南这双虎口全是薄茧的双手,不禁打了个寒颤。 林攸攸:“所以瓮州百姓对本将军怨声载道,如果直接退守瓮州,恐怕瓮州百姓会协助南陵军破城。” 林攸攸之所以如此说,是因为这几日她在禹州城内的所见所闻。 大周和南陵本是一家,南陵军又号称仁义之师。在百姓眼里,只要能让他们过的富足安乐,当权者是谁他们并不在意。 “是,”林风笃定的说:“将军性命在南衣十二骑眼里大过大周江山,属下自然要以将军安危为先。” 林攸攸闻言,欣赏的看了林风一眼,真是称职的好下属。 从午时到申时,林风整整给林攸攸讲了三个时辰。 这一次,林攸攸没有只捡重点听,而是认认真真的听林风说。还拿出林破南的札记做笔记,如同一个听老师讲课的学生。 不懂之处,她还会主动问明白。 林飞和林扬在征南军退守禹州时,就被林风派到瓮州。 林风交待给他们任务是,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要拖住齐延,直至援军到来。 林飞和林扬拖住齐延的办法很损,就是在瓮州城内各处井里下泻粉,以致全城百姓集体拉肚子,南陵军中在瓮州城内饮用了水源的士兵也未能幸免。 全城百姓都拉肚子的情况甚是少见。起初百姓们以为是瘟疫,甚是恐慌,便向南陵大将齐延求助。 南陵军号称仁义之师,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这也是南陵军为何没有乘胜击,立即攻打禹州的原因。 此时瓮州城内一片热闹祥和,街道两侧店肆林立。 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脸上都挂着笑意,完全不似一座被敌军占领的的城池。 林飞和林扬站在客栈的窗户前,透过窗户的小缝隙,观察着斜对面的将军府。 林扬看了眼自己身上的女装,从胸前掏出两个苹果,把一个递给林飞,拿着另一个在衣服上,擦了下咬了一口。 “我们在瓮州待了这么多天,老大怎么还不通知我们回去。现在齐延估计知道水源里下泻粉是我们所为。他定会心生警惕,我们想再拖也拖不住了。” 说着,林扬又咬了一口苹果:“也不知道将军回来没。” 林飞见林扬吃苹果吃得有滋有味, 剜了他一眼:“将军若是回来了,知道齐延住在将军府,早就杀回瓮州了。我们还用得着在这守着。” “你说这齐延也真是怪。”林扬吃着苹果,鼓着腮道:“他怎么有胆量住在将军府的。虽说将军和我们不在,可将军府里的下人还在呢,他难道能睡得安稳。” 林飞没接林扬的话。 齐延睡得安不安稳他不关心,反正这些天他没睡安稳过。 此时,林扬口中的齐延正在林破南的书房里,站在书架前盯着书架上的书。 林风下令退守禹州时,早就让林云将书房内的重要书信整理带走,只留下一些无紧要的书籍。 齐延随手拿起一本书,看了下封面,随便翻阅了下,见是本兵法书,便放了回去。 他又拿起几本书,简单翻阅了下,见都是些兵书和地志,便扫了兴。 正当他准备转身离开时,书架最旁边的一本格外厚实的书籍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从书架上拿下那本厚书,看到封面,他随口念出声,“沉香记”。 齐延觉得这本书名字甚是特别,便拿着《沉香记》走到书桌后的椅子上坐下,翻阅开来。 齐延认真看着《沉香记》,越往后看,眉头皱得越紧。 《沉香记》是一本情爱话本,讲述的是一个名唤沉香的公主爱上敌国将军,敌国将军也心悦沉香公主。而敌国将军为了身上的责任,不得不攻打沉香公主的国家。当敌国将军率兵攻入王都之际,沉香公主站在王都的城墙上,一跃而下,摔死在敌国将军面前。 齐延与林破南做了五年对手,两人交战次数不下十次。 他对林破南的了解,胜过了解自己。 他所了解的林破南,狠戾无情,杀伐果决。 林破南的书架上出现这种情爱话本已让齐延诧异。更让他惊讶的是,有的章节还有林破南的批注,有表达愤怒的,有表达质疑的。 在书的最后一页甚至还有林破南对这本书的总结。 林破南的总结很精简。 “又是个爱而不得故事,看着太让人糟心。要是我是沉香公主,先引诱敌国将军,然后一刀了结了他,看他还怎么攻入王都。” 齐延盯着林破南写的这几行字,久久未回过神。 “无知!” 他的视线落在另起一行的这两个字上,目光不曾移动半分。 许久,齐延合上《沉香记》,放在桌上,身子往后仰,随性的靠在椅子上。 他不由得怀疑,他这些年所了解林破南,难道并不是真正的林破南。 齐延越想越不解。 此次林破南阵前无故坠马,完全没有任何守城之举,直接弃守瓮州,退守禹州。 以他对林破南的了解,林破南不可能如此轻易放弃瓮州,更何况林破南的老巢还在瓮州。 齐延担心林破南退守禹州是诱敌之举,一直未轻举妄动,就想等着林破南的后招。 可十多天了,林破南非但没有出兵,禹州那边也有任何异动。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林破南此次坠马,伤得很严重。 齐延肯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急忙起身走出书房。 “齐小,备马,去营地。” 齐延朝门外的亲卫齐小喊了句,然后匆匆出了书房。 齐小愣了下神,而后反应过来,急忙跟上齐延。 刚出书房,齐延便瞧见一个将军府的婢女鬼鬼祟祟的躲在墙角。 “出来。”齐延冷声道。 婢女置若罔闻,正想要从墙角溜走,被齐小抓住扔到齐延面前。 “你躲在那干什么?”齐延目光凌厉的问。 “没、没干什么。”婢女低着头,眼珠子一转,战战兢兢道:“奴婢本想打扫我家将军书房,见、见您在那便不敢上前准备离开。” “你是林破南的婢女?” “嗯。”婢女点点头。 “抬起头来。” 婢女缓缓抬头,眼神怯弱的看着齐延。 齐延凝视着婢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蝶!”婢女答道。 齐延心中一顿,盯了这个叫小蝶的婢女半晌,没再说话,径直越过她往外走去。 林飞和林杨正在说话,瞧见齐延从将军府出来,策马疾驰往城外奔去。 “别吃了。”林飞将手中苹果随手一扔,拍了下林扬的肩膀,“齐延出来了,跟上去。” 然后迅速下了楼。 林扬咬了两口苹果,狼吞虎咽,然后跟上林飞。 第5章 夜袭 林飞和林扬一路尾随齐延至禹州城外五十里地外的南陵军营地。 齐延武艺高强,林飞和林扬不敢跟的太近,只能躲在远处的山丘上观望南陵军营地。 此时身着一袭黑甲的齐延坐在主帐的高坐上,眼皮微掀,看着立在帐中的朱离和齐小。 齐延本就生了一双瑞凤眼,垂眼看人时,最是凌厉。 他单手靠在扶手上,坐姿虽随意,但整个人周身气势凌人。 齐延问:“朱离,林破南那边可有消息?” 朱离生得人高马大,身形粗犷,是齐延麾下猛将,亦是他的亲卫。 朱离笔挺的站着,衬得旁边的齐小瘦弱无比,他拱手道:“探子来报,大周平西王世子萧令安昨日进了禹州。” 齐延闻言,一时失态,他坐直身子,搭在椅子扶手上的手一紧。 西戎和大周也在打战,大周居然派镇守西境的萧令安前来驰援林破南,那是不是证明林破南真的受了很严重的伤。 齐延起身走下高台,立即走到小案后,将大周舆图铺在小案上。 朱离和齐小跟着走到小案前,盯着案上的舆图。 齐延手指着舆图道:“齐小,你率支兵队潜入周军营地后方,点火烧其粮草。若有周军反击,不要正面应战,点燃就走。” 说着,齐延又看向朱离,“朱离,你领兵从侧面夹击周军,若遇上萧令安的军队,不要念战,退守瓮州。” 朱离和齐小不明白齐延是何意。 既然要突袭,为何又不让他们念战,打不过还让他们跑,这是什么打法。 朱离不解的看着齐延,问道:“将军,属下有一事不明。萧令安昨日才到禹州,且大周西境也在打战,萧令安带的兵不会多。我们为何不趁林破南和萧令安没准备好,一举攻打禹州,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齐延的视线离开小案上的舆图,负手直立,眼睛看着远处微眯,沉思道:“我们在瓮州已有十多日,林破南居然一点动静也没有。 以林破南的性子,这点着实让本将军费解。本将军这样安排,实乃试探林破南是否真的受了重伤。 还是林破南只是用受伤做幌子,想联合萧令安一举攻破南陵。所以我们要谨慎行事。” 说着,齐延看向朱离和齐小,“到时本将军会率兵正面迎击周军。南衣十二骑是林家家臣,他们不一定会听萧令安的指挥。 本将军出战,林破南不可能不亲自迎战。若她不出面迎战,而是派她麾下首骑林风迎战,那她就有可能真的受了重伤。 如若真是如此,我们就可以一鼓作气,一举攻下禹州。” 朱离和齐小闻言,齐刷刷向齐延投去钦佩的眼神。 “将军此法甚妙!”朱离不由得称赞。 齐延转身,走到兵器架前拿起他的红缨枪,在空中划了一个圈,眼神坚定的说:“你们先下去,暗中整军,趁其不备,即刻行军。本将军稍后再出去。” “是。”朱离和齐小应声而退。 躲在远处山丘上林扬看到朱离和齐小从帐中走出,林扬挖苦道:“林飞,你猜这大晚上的齐延与朱壮和齐瘦又在密谋什么?” 其实齐小不矮也不瘦,只不过是朱离生得高大壮实。齐小在朱离的衬托下自然就显得瘦弱了些。 林破南与齐延交手这么多年,南衣十二骑与朱离和齐小自然也交手甚多,对方都在彼此手中没讨到过好处。 朱离和齐小时常一同进出,林云看着齐延麾下的这一壮一瘦就火气直冒,于是他就给朱离和齐小起了这绰号。 每次对战,林云都在阵前叫的欢,就是为了膈应朱离和齐小。 久而久之,其他南衣骑自然也跟着这样称呼朱离和齐小。 林飞眼睛盯着远处的主帐,没回林扬的话,而是喃喃自语道:“既然事都安排完了,齐延怎么还不回瓮州呢?” 林扬没看林飞,猛地拍了下脸上的蚊子,揶揄道:“好好的将军府不住,也许他喜欢住在营地喂蚊子。” 林飞没接话,他总感觉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 许久,齐延手持红缨枪从帐中走出,小兵牵马上前,齐延持枪翻身上马,往营地门口策马而出。 突然南陵军倾巢而出,须臾就列队整齐,骑兵和步兵手持兵器,跑在齐延后面。 “糟了。”林飞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他一时反应过来,立即起身往后跑,朝还在趴在山丘上、没反应过来的林扬道:“林扬,快。齐延要夜袭禹州,说不定朱壮和齐瘦已经先行一步了,我们要赶在朱壮和齐瘦之前到禹州,通知将军备战。” 林扬闻言,脸色一变,双手一撑,立马从地上跳起来,跟上林飞,说:“林飞,你怎么早没发现?” 林飞一脸无语,他哪知道齐延会故意延迟出来,指不定早就发现他们在监视。 他要是能料到齐延的想法,他们还至于和齐延打了这么多年嘛。 林飞没回林扬的话,继续往后面的树林里跑去,林杨紧紧跟上,跑得气喘吁吁。 俩人找到拴在树林的马,打马而上,抄小路朝禹州方向疾驰而去。 听林风讲了三个时辰课的林攸攸早已疲惫至极,合衣躺在矮榻上。 她抬起手,闻了闻自己身上,满身汗味,她自己都受不了,满是嫌弃。 如果可以,她真想每日要求林风送她入禹州城内洗个澡再回。 林攸攸翘着二郎腿,望着营帐顶,嘴上嘀咕道:“做林破南太难了,这么炎热的暑夜,连睡个觉都不敢脱衣服。难啊,难受啊~”。 林攸攸边嘀咕,边扯了扯了胸前的衣服。束胸裹得她难受,这天气本就又闷又热,胸前再裹块这么厚的布,她觉得呼吸都有些不畅。 她此刻恨不得扯了里面那块布,解放天性。 睡意来袭,暑夜的燥热也挡不住林攸攸上下眼皮已经开始打架的困倦。 正当林攸攸睡得正香之际,帐外嘈杂声四起,地面响起震动声。 林攸攸被嘈杂声和地面强而有力的震动声吵醒。 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起身坐起来,揉了揉眼睛,穿上靴子往帐外走去。 林攸攸刚走出营帐,就瞧见平时一脸嘻嘻哈哈的林云,此时正一脸严肃的指挥着士兵,大量士兵往主账这边跑来。 手持尖刀的士兵们在主帐前列好队形,等待林云发号施令。 “你们两队分别守住主帐前后方向,你们两队守在主帐左右方向,其他人加紧营地巡逻。” 林云指挥有序,安排妥当后,士兵们立即跑动起来,守到各自的指定位置上。 林攸攸不明所以,迷糊的看着这一切,远处漫天的火光与浓烟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走到林云身边,不解的问道:“林云,这大半夜你做什么什么呢?” 林云听到林攸攸的声音,转过声,关切的说:“将军,您怎么出来了?您先回营帐休息。” 林风去查看粮草辎重时,特意嘱咐林云,要保护好林破南,不要让林破南知道敌军放火烧粮草之事。 说着,林云盯着林攸攸,心中感叹一句,“公子是比将军好,可公子就不能等战打完了再出现吗,现在好了,咱们还得腾出手来保护公子。” 林攸攸皱着眉,看了眼林云,又看向燃起漫天大火的方向,说:“你动静闹得这么大,本将军怎么休息啊。” 说着,林攸攸手指着远处的火光问道:“那是哪里,怎么那么大的火?” 林云不敢看林攸攸,眼神闪烁,撒谎道:“有小兵用火不当,导致那片的营帐着火了。” “林风呢?没派人去灭火吗?”林攸攸关心的问道。 “去了,大哥派人去了。”林云立即答道。 他看向林攸攸,生怕林攸攸发现什么端倪,故而又催促道:“将军,您先进去休息,我代大哥在这守着。” 林攸攸又看了眼火光方向,没有多想,转身回了营帐。 此刻,萧令安率领平西军正在赶来征南军营地的路上。 萧令安一行人远远就看到征南军营地的西南方向燃起漫天的大火。 坐在马上的萧令安一抬手,一旁的李崖立即明白过来,提起中气,朝着后面的队伍大声喊道:“全军停止前行,原地休息。全军停止前行,原地休息。” 后面的队伍闻声,整齐的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不动。 前方情况不明,萧令安不敢贸然前进。 他看向莫鼎,吩咐道:“莫鼎,你策马过去,看发生了何事?” “是,世子。”莫鼎应声,一夹马肚,策马往前疾去。 两刻钟后,莫鼎策马而回,距离萧令安还有十几米处,就大喊道:“世子,南陵军夜袭征南军营地,点燃了营地粮草。” 莫鼎话还没落,就听到地面响起轰雷声,他掉转马头,只见营地东南方向突然冒出大量南陵军骑兵,直往营地方向冲去。 萧令安见状,脸色一沉,立即夹紧马肚,拔出腰间青锋剑,往营地东南方向奔去。 莫鼎回过神,大骂一句,“干他娘的。”然后策马跟上。 李崖回过神,冲后面的平西军大喊:“南陵军夜袭营地,速随世子前去迎敌。南陵军夜袭营地,速随世子前去迎敌。” 命令一落,李崖拉紧僵绳,策马扬鞭。他身后的骑兵紧随而上,步兵一路往前奔跑,扬起地上尘土无数。 自发现粮草被烧,林风早就安排了南衣骑领兵守在了营地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防的就是齐延的后招。 营地东南方守的是林羽和林木,早就在东南方侯着西陵军。 既然是突袭,朱离自然不会安排步兵,全部安排的西陵军中的精锐骑兵。 征南军本就匆忙备战,被朱离的骑兵打得措手不及。 步兵对上骑兵也是相当吃亏,马蹄途径之处,光是死在南陵骑兵马下的征南军就无数。 营地东南方的一马平川的荒地上,战马嘶鸣,厮杀声动天。 血肉横飞,兵刃扬起满天血雨。 林木看着死伤遍地的征南军,杀红了眼,“他娘的,朱壮,看我不宰了你。” “那看谁先宰了谁?”朱离出言挑衅,他一手拉缰,一手持大刀,手起刀落,杀人如同杀鸡般容易,征南军步兵压根躲不过他手中的大刀。 擒贼先擒王! “林木,杀朱壮,你往前,我去后面堵他。”林羽朝林木喊道。 说完,林羽持剑打马往朱离后面奔去。 可是南陵骑兵将朱离围成一个圈,林羽和林木要近朱离的身不容易。 萧令安疾驰而到,他扬中手中青锋,往南陵骑兵身上刺去,南陵骑兵根本不是萧令安的对手,在萧令安手上过不了几招,就死在青锋剑下,从马上坠落。 李崖和莫鼎随后而至,迅速加入战场。平西军骑兵和步兵已分批而至,饶是南陵骑兵再精锐,也抵挡不了平西军和征南军的双向夹击。 林羽和林木见到萧令安前来驰援,激动的大喊:“萧世子!” 被林羽和林木逼近的朱离,转身看到萧令安,神色一慌,立即掉转马头,冲南陵军大喊道:“撤!撤!撤!” 连喊三声,朱离浑厚的声音盖过了战场上的撕杀声。 南陵骑兵闻声,纷纷掉转马头往后撤退。 林羽和林木正欲乘胜追击,被萧令安喝住:“穷寇莫追,赶紧清点伤亡,救治伤员。” 林羽和林木闻声,立马拉紧缰绳,坐在马上朝萧令安拱手致谢,“谢过萧世子。” 萧令安点头致意,朝李崖和莫鼎吩咐道:“李崖,莫鼎,协助他俩救治伤员,本世子去找林将军。” “是,世子。”李崖和莫鼎异口同声应道。 萧令安从怀中拿出帕子,将青锋剑上的残血拭去,再将帕子随手一扔,归剑入鞘。然后拉起缰绳,夹起马肚,往营地而去。 与此同时,林飞与林扬先齐延的军队一步,赶回营地。 看到西南方向的大火,林飞与林扬面面相觑,一脸愕然,他们还是晚了一步。 林飞打马上前,走到守在营地门口的林朝问道:“林朝,将军和老大呢?” 林朝看到林飞和林扬,更是大吃一惊,他惊呼道:“你们俩不是在瓮州,怎么突然回了?” “齐延准备夜袭营地,他亲自领兵,已经在路上了,已经来不及了,快去通知将军和老大。”林飞满脸急色,一口气说完。 林朝闻言,眼中满是惊惧,“刚才南陵军潜入营地,放火烧了咱们的粮草,老大和林雷正在组织灭火,将军还在帐中。老大已经安排咱们分守着营地四方。” “林飞,你说这么多干嘛,齐延的军队都要到了,我去通知将军,你去通知老大,分头行事。”林扬翻身下马,拍了下马屁股,将缰绳扔给林朝,“林朝,帮我看下。” 说完,林扬一路往营内跑去。林飞也策马朝西南方向疾驰而去。 第6章 夜逃 “该死的齐瘦,居然在粮草上烧火油,要是老子抓到他,老子要剐了他的皮!”满脸被浓烟熏成黑色的林雷从火场走出,嘴里骂咧一句。 他抬起袖子抹了把脸,走到林风身边,疲惫无力的说:“老大,我们失职了。” 营地的一大半的粮草已烧成了灰烬,火场中伤亡的士兵在不少数。 林风望着眼前的这一幕,眼中尽是冷意。 他完全没想过齐延会突然夜袭,他以为林飞和林扬在瓮州制造瘟疫假象能拖上齐延一些时日,没想到齐延这么快就解决了。 林风轻叹一口气,懊恼自己低估了齐延。 他看着一脸疲惫的林雷,没有出言责备他救火不力,而是安慰道:“你们尽力了,安排人清点下伤亡,将伤员抬下去救治。” 离征南军营地最近的野溪也有二里地,营中的水源不足以浇灭燃起的粮草。要灭火只能完全靠人力,能抢救下来一小半已是尽了最大的努力。 “是,老大。”林雷点点头,转身下去安排。 “老大~”林风刚转身,就看到林飞策马疾驰而来。 林风心中一紧,正欲正口询问,林飞已利索的跳下马,气喘吁吁的站在他跟前,“…老大,南陵军正往这边赶来。林扬已去通知将军。” “领兵的是谁?”林风神色一慌,盯着林飞问道。 “齐延…”林飞喘着粗气答道:“齐延亲自己领兵。” 林风闻言,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垂在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他一个跨步上了林飞的马并交待道:“林飞,你立即去主帐找将军,和林扬林云护送将军进禹州。” 林飞正欲回话,林风已骑着马离去甚远。他立即连跑带飞往主帐赶去。 主帐中,躺在榻上的林攸攸辗转反侧,自被喧嚣声吵醒后,再也无法入睡。 她莫名的烦躁不安,心中不宁。 她起身走至门口,掀起帐帘,瞧着一脸肃穆的林云立于帐前,围在主帐周围的士兵都表情严肃,连周遭的空气都变得凝重。 “林云,过来。”林攸攸喊道:“本将军有话问你。” 林攸攸不蠢,营地着火何须如此大阵仗。 林云侧首看了林攸攸一眼,心中咯噔一下,小跑至帐前。 “公子有何吩咐?”林云看着盯着林攸攸说。 公子? 林攸攸疑惑的看着林云,心道,林云为何突然称她为公子,难道是平时私下的别称? 林攸攸怕露馅,没敢多问。她手指着周围的士兵,继而问道:“你们一个个如临大敌的样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林攸攸的话问得林云神色一慌,他眼神闪烁,支吾道:“…呃,也没发生什么事,大哥就是担心公子夜间睡不安稳,便让我多带些人守着。” “真是只是这样?”林攸攸放下帐帘,往前走下台阶,站在林云的跟前,用怀疑的眼神盯着他。 林云被攸攸的眼神盯着怵得慌,他后退一步,一脸笃定的说:“真是……”。 林云的话还没落,就被一路奔跑而来的林扬打断,“将军,不好了。齐延领兵正往咱们营地这赶来,咱们要快些准备迎战。” 林攸攸听了此话,眼睛睁得像铜铃一般大,吓得一个趔趄,退后几步,绊倒在帐前的台阶上。 “将军!” “公子!” 林扬和林云见林攸攸摔在地上,同时惊呼出声。 林云欲上前扶起林攸攸,林攸攸无视林云伸过来的手,她捂着胸口,惊魂未定的看着林扬,再次确认道:“林扬,你是说南陵军打过来了?” 林扬见到林攸攸此举有点摸不着头脑,他机械的点点头,“是的,将军。” 林攸攸闻言,慌乱的从地上爬起来,连身上的尘土都没拍,丢下一句话,“你们俩等等,我马上出来。” 而后飞速进了营帐。 林云一头雾水的望着帐帘,又看向林云,小声道:“将军还没回来?” “不然呢?”林云睨了林扬一眼,压低声音道:“刚才我还在向公子解释没发生什么事,你倒好,一回来就把事捅穿了,现在怎么办,公子估计又去收拾包袱了。” “我怎么知道将军没回来。”林扬小声嘀咕着,他脑中突然灵光一闪,走近林云,手搭在林云肩膀上,一脸坏笑道:“要不咱们把公子拎到齐延面前去,说不定将军就回来了,到时咱们就可以随将军杀回瓮州了。” “林扬,你想死不要拉着我一起。”林云一个侧身,甩掉林扬的手,不可思议的看着他,怒道:“大哥要是知道咱俩带公子见了齐延,咱俩的脑袋指定搬家。再说将军回来你我日子哪有这么好过,公子不好嘛。” 林扬摸了摸脖子,思索片刻,撇嘴道:“那也是。” 帐内的林攸攸并没有像林云所说的那样,在收拾包袱准备跑路。 这几日,她也想明白了。她现在是林破南,不是林攸攸,林破南作为将军若是战前出逃,背后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受牵连。 她是怕死,但她也不能妄顾别人的性命。 再说,她对这个陌生的时代又不熟悉,她真要逃,又能逃到哪去。估计逃不了多远,又会被林风抓回来。 与其如此,那不如活下南衣十二骑的羽翼下。至少通过这几日观察,南衣十二骑是真心护着她。 林攸攸从箱子里翻出软甲套在身上,然后走到衣架前拿下黑玄甲。 她拿起沉甸甸的黑玄甲,利落的穿上。黑玄甲穿戴复杂,可林攸攸一点也没感到陌生。她也没有因此感到吃惊,只以为是林破南的身体本能所致。 穿上黑玄甲,林攸攸有种被压着喘不过气来的感受,顿时感觉自己都矮了几分,她嘴里骂咧一句,“真他妈沉啊。” 林攸攸穿上黑玄甲不是要去上阵杀敌,而是她觉得有黑玄甲护着,至少不会轻易被刀剑所伤。 她看着兵器架上的青越战斧,犹疑了片刻,单手去拿青越战斧,结果发现战斧依旧纹丝不动的躺在兵器架上。 她一脸灰败的看了眼青越战斧,自言自语道:“啥时才能让我的灵魂与林破南的身体契合呢,明明上次我可以轻而易举的拿起的。” 林攸攸无奈的从衣架上拿下头盔抱在怀里,迈着笨重的步伐往帐外走去。 甲片撞得哐咣作响的声音吸引的正在小声谈话的林云和林扬。 林云和林扬看到沉着脸,一脸严肃的林攸攸大吃一惊。 两人对视一眼,眼中满是惊惧,立即垂首,躬身拱手道:“将军!” 林攸攸看着恭恭敬敬的林云和林扬,抿着嘴偷笑。她心中腹诽道:“看来林破南平时对她的下属很严厉啊,不然怎么这么怕她。” 林攸攸半晌没说话,林云和林扬也不敢抬头,两人低着头用眼神交流。 林云:“将军回来呢?” 林扬:“不知道啊,怎么就突然回来呢?” 林云:“都是你刚才乌鸦嘴。” 林攸攸站在台阶上,看着林扬和林云之间的小动作不禁觉得好笑,林破南有这么可怕吗? “不是说南陵军要杀过来了,你俩杵在那干嘛呢?”林攸攸终于开口:“本将军有伤在身,不宜上阵杀敌,你俩送我进禹州。” 林攸攸觉得她待在营账中,南衣骑还要腾出人手来保护她,她反倒成了累赘。 若是她被敌军擒住了,那更加束缚了林风他们的手脚。 闻言,林云和林扬猛的抬头,看到林攸攸嘴角噙着笑,两人同时舒了一口气。 林攸攸将头盔一递,林云立即上前接过头盔,恢复往常的神气,也没刚才那般恭敬的应道:“是,公子。” 林扬见状,麻溜的去将马车牵至帐前。 黑玄甲太重,林攸攸上马车都费劲,还是由林云扶着,才稳妥的上了马车。 林云和林扬坐在车头赶车,林攸攸像尊佛一样坐在车厢中,后面还跟着浩浩荡荡的士兵。 马车刚行至营地大门口,萧令安策马立于马车前,正好挡住了马车的去路。 林云和林扬见到坐在马上,气势凛然的萧令安,顿时慌了神,他俩跳下马车,站在马车两侧,恭敬的拱手道:“萧世子。” 马车里原本打着瞌睡的林攸攸听到“萧世子”三个字,猛的打了个激灵,睡意瞬间全无。 她坐直身子,神色肉眼可见的慌张,她绞着双手,心道:“完蛋了,萧令安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这时,只听萧令安的声音在车外响起,“南陵军夜袭营地,你们不领兵迎敌,这么晚是要去哪儿?”萧令安停顿了片刻,看着后面浩浩荡荡的士兵,而后视线落在马车上,问道:“林将军何在?” 萧令安话语中的冷意,饶是坐在马车中的林攸攸也不禁打了个寒颤。 林云和林扬不敢抬头看萧令安,更不应萧令安。 他们要如何回答萧令安,难道告诉萧令安他们将军准备不迎战,正要进禹州避难。 萧令安见林云和林扬半晌没回话,眼神冷如冰刃,直直射向林云和林扬,微怒道:“抬起头来,回本世子的话。” 萧令安明知林破南没受伤,而没当面揭穿他,只是顾及年少时的那点情分。 来驰援林破南本就非他所愿,如今南陵军杀到眼前,林破南作为守将没有任何应战之举,这让萧令安心里更加窝火。 马车里的林攸攸听到萧令安的怒声,再也坐不住,她做了两个深呼吸,压下自己内心的慌乱,缓缓掀开车帘,露出半个脑袋,压着嗓音道:“萧世子!本将军在这!” 第7章 撞个正着 “林将军这是要去哪?”萧令安神色微敛,凝视着车内探出半个脑袋的林攸攸。 林攸攸被萧令安阴冷的眼神看得心底直发慌。 她垂下眼眸回避萧令安的视线,缓缓从马车里走出,站在车头,强装镇定道:“南陵大将领军欲夜袭营地,本将军的下属已带兵前去阻截。 本将军虽有伤在身,不能亲自上阵杀敌,但作为将军自然也要前往前线鼓舞士气,振奋军心。 本将军要让征南军明白,就算本将军受伤,本将军也是不惧的。” 后面这句话,林攸攸说得中气十足,铿锵有力。 萧令安眸色深邃的将穿着黑玄甲的林攸攸上下扫视一番,沉声道:“林将军作为南境守将本应如此。”他停顿了下,眼中的狐疑一闪即逝,说:“本世子瞧着林将军说话中气十足,想必伤势应该好上了许多。 林将军坐马车前往阵前,多有不便,不如本世子随林将军一同骑马前去。本世子也正好想见见领兵的南陵大将是谁,居然有能奈在林将军的手上拿走瓮州。” 闻言,原本还昂首挺胸的林林攸攸顿时慌了神。 萧令安这是摆明不信她,要拉着她一起上阵,现在如何是好? 林云见林攸攸垂眸看着地面,半晌没出声,立即为其解围道:“萧世子,我家将军伤势过重,不宜骑马,还望萧世子体谅。” 萧令安瞥了林云一眼,无视他的话,对林攸攸说道:“林将军,请!” 萧令安的语气生冷强硬,根本不给林攸攸拒绝的机会。 林攸攸偷瞄萧令安一眼,只见萧令安带着审视的眼神盯着她。 她立即收回视线,一脸不情不愿的说:“林扬,把飞燕牵过来。” 飞燕全称马踏飞燕,是一匹红棕烈马,也是林破南的战马,此名是林破南所取。 南衣十二骑觉得马踏飞燕四字绕口,于是都简称飞燕,林攸攸自然也跟着如此称呼。 林扬转身去找马踏飞燕。 趁着林扬去牵马的间隙,林攸攸走到萧令安旁边,仰头望着坐在马上的萧令安问道:“萧世子怎么这个时辰突然过来了?” 听闻此话,萧令安俯看着林攸攸,满脸疑惑。 南陵军突袭东南方营地,他领平西军前去驰援之事,林破南作为主将居然一点也不知。 林破南到底在干什么! 真拿打仗当儿戏吗? 萧令安面露薄怒,翻身下马,立在林破南面前,大声质问道:“林将军作为主将居然不知敌军已突袭了你方营地。征南军死伤惨烈,林将军倒问本世子为何这个时辰过来。林将军这个将军是如何当的?” 林攸攸望着萧令安眼中的怒气一时愣了神,她不自觉的后退一步,想要逃避萧令安的质问。 她回头向林云投去求救的眼神,可惜林云回了她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完了! 这事她确实完全不知情,她要如何应对。 萧令安盛气凌人,林攸攸紧张的不知所措,她不敢直视萧令安的眼睛,更不知道如何应答。 “林将军不应该给本世子一个解释吗?”萧令安依旧咄咄逼人。 大敌当前,作为主将却一问三不知。萧令安从西境前来驰援,可想萧令安有多气恼。 他往前走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在咫尺。萧令安高大身影在林攸攸头上笼出一片阴影。 林攸攸仰头看着萧令安,如此近的距离,她能清楚的感受到萧令安的鼻息。 月色下的萧令安棱角分明、完美无瑕的下颌线,和垂眼看着她的深眸,惊艳到了林攸攸。 可林攸攸此刻完全没心情去欣赏眼前美色,只觉得萧令安的下颌线都透露着凌厉,让她有种窒息的压迫感。 林攸攸正欲后退与萧令安拉开距离。忽的被萧令安摁住肩膀。林攸攸顿感肩上的力量有千斤重,使她动弹不得。 林云不敢上前为林攸攸辩驳,只能默默看着,担心的汗都冒出来了。 林攸攸心的紧张的“砰砰”直跳,她不知所措,只能沉默以对。 萧令安见林攸攸沉默不语,更加恼怒,他厉声道:“林将军有没有受伤,林将军自己心里清楚。打仗非儿戏,林将军不要以为有娴妃娘娘护着,就能任意妄为。 若林将军无法堪当驻守一方的重任,本世子也会毫不留情的上奏陛下,参林将军一本。” 多少将士浴血沙场,林破南作为主将如此态度,怎能让萧令安不恼。 萧令安也不再顾及林攸攸的颜面,直接开门见山的表达自己的愤怒。 泥菩萨还有三分脾气呢! 原本还惧怕萧令安的林攸攸听了这番话,心里也顿时来了气。 他以为她愿意当这破将军嘛,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朝不保夕的。 林破南作为女子,若没点真本事能守住南境五年? 什么叫全凭娴妃娘娘护着,萧令安这番话完全抹杀了林破南的功绩。 林攸攸承认自己是贪生怕死,可林破南不是,她心中为林破南抱屈。 林攸攸看了眼摁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抬眸直视着萧令安,正颜厉色道:“请萧世子放开本将军,本将军驻守南境五年,能不能堪当此重任不需要萧世子置喙。” 说着,林攸攸抬手使尽全力甩开萧令安压在她肩膀上的手,后退一步定住,眼中满是冷意的看着萧令安。 林攸攸此举让萧令安微微愣了下,他随即反应过来,冷声道:“那就请林将军担起一方守将的责任,随本世子前往阵前。” 牵着马踏飞燕过来的林扬见到林攸攸和萧令安之间剑拔虏张,立即上前打破僵局,“将军!飞燕来了。” 林攸攸狠狠地瞪了萧令安一眼,气性十足的欲翻身上马,结果一踩马蹬发现自己根本不知如何上马。 林云和林扬看着着急,麻利的走到林攸攸跟前。 林云担忧的说:“将军,您有伤在身,真的要上阵前吗?” 林攸攸无语看着林云,她心里嘀咕道:“这不是骑虎难下嘛,早知道刚才应该向萧令安示弱,不该放狠话的。” 林攸攸看了眼萧令安,朝林云招手,林云心领神会,和林扬一起托着林攸攸,助她上了马。 而后林云从马车里拿出头盔递给林攸攸,林攸攸接过头盔,一脸哀怨的戴上。 林扬欲上前牵马前行,被林攸攸一个眼神给回绝了。 当着萧令安的面,让林扬牵马前行,那她刚才的狠话都白放了。 林攸攸心底也是个要强的人,她只能默默祈祷林破南的飞燕听话点,别把她甩下来。 萧令安心中存疑,他不解的审视着着林攸攸。 难道是他误解了,林破南真的受了重伤。不然她为何连上马都要人帮扶。 萧令安生了一双极美的桃花眼,眸色深邃,如一弯泉水,让人不忍侧目。若是平时的林攸攸瞧着,可能会垂涎眼前美色。 可此刻萧令安敛着眸子看着林攸攸,甚是凌人,让林攸攸觉得特别讨厌。 林攸攸看着萧令安,双手紧攥着缰绳,不耐道:“萧世子,请!” 萧令安回过神,翻身上马,动作潇洒飘逸。 林攸攸看着甚是羡慕,与她刚才艰难爬上马的姿势简直天差万别。 萧令安掉转马头,打马走在前面。 林攸攸慢悠悠的跟在后面,林云和林扬骑着马护在林攸攸两侧。 萧令安时不时回头看林攸攸一眼,就凭他们这种速度,到了战场,战都打完了。 萧令安压着心中的怒意,只当是林破南真的受了伤。 林攸攸小心翼翼的骑在马上,紧张的满手心是汗,甚是担忧自己会从马上摔下去。 走了一段路,林攸攸才发现自己的担忧有点多余。 也许是林破南身体的本能反应,又或者是飞燕的通人性。林攸攸骑得越来越顺,越来越稳。 她夹紧马肚,不自觉的加快了速度。 林飞赶到营地时,林攸攸已随萧令安离开许久,他又赶去找林风。 林风领兵将齐延的兵马阻在了禹州与瓮州交界的丛林里。 月色下交战,视线不佳。 齐延在看到林风的那一刻就肯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林破南只怕是真的受了重伤。 和林风对战,齐延没兴趣。 他的对手从来只是林破南,也只有林破南。 齐延麾下有一支亲卫,武功能力不输林破南的南衣十二骑。 趁着月色不明,齐延脱下自己的黑甲和头盔,让身形与他相似的亲卫穿上。 他自己则一身劲装,领着一支五百人的精兵从丛林西侧绕过,抄小路直奔征南军营地。 无巧不成书! 齐延领兵走的道,正是萧令安和林破南前往阵前的道。 萧令安的听力很敏锐,在没见到齐延的兵马前就听到了轰隆隆的马蹄声。他拉紧缰绳停下马,林攸攸他们也跟着停了下来。 萧令安回头看着林攸攸说:“前方有大量骑兵正往这边来,暂不知道是敌是友,我们先隐在暗处,伺机观察,再做定夺。” 说着,萧令安策马跑向旁边树丛中,林攸攸没反应过来,慢了半拍。 等林攸攸反应过来,正欲掉转马头往树从中跑,齐延已纵马出现在他们的视线范围内。 林攸攸不认识齐延,可齐延认识林破南。 林破南的那身黑玄甲,齐延再熟悉不过。哪怕在昏暗的月色里,齐延也看得清清楚楚。 第8章 死敌相见 “林破南!”齐延大声高喊道。 林攸攸转过头,顺着声音往远处望去,只见一张凌厉俊逸的脸倒映在她眼中。 林攸攸一脸懵逼看着齐延,努力回想着喊她的这人是谁。 林云瞧见来人是齐延,瞳孔不自觉的放大,冲着林攸攸大喊道:“公子,快跑,是齐延!” 听到“齐延”二字,林攸攸先是愣了片刻,随即反应过来。 齐延不就是南陵大将,林破南的死敌吗? 完蛋了! 这是什么运气? 林攸攸拉紧缰绳,双脚猛拍着飞燕的肚子,策马往树林中跑去。她嘴里还不忘嘀嘀咕咕,“飞燕啊,林破南的命就交你手上了,你要跑快点啊。” 林云和林扬紧跟在林攸攸后面。 萧令安闻声,回头看着正往他这边策马而来的林攸攸,又看向紧追不舍的南陵军。 为首的那位应该是南陵大将无疑,可林破南为何看到那人会害怕成这样。 就算林破南真受了伤,应该也不至于如此。 萧令安甚是不解。 不解的何止萧令安,齐延更加不解。 为何他刚才在林破南的眼中看到害怕,这是在以前的林破南眼中从没见到过的。 林破南为何要逃,完全不与他交手,而且他手中也没带他的那斧子,这是何故? 林扬和林云已被赶上来的南陵骑兵围困住,两人正在和南陵骑兵浴血奋战,根本无法突围前去保护林攸攸。 萧令安也被南陵骑兵拖住,只有林攸攸一人还骑着马四处狂奔。 齐延骑着马紧跟着,一步步逼近林攸攸。 “林破南,你往哪里跑?” 齐延已经靠近林破南,他一手持缰,一手持红缨枪直接往林攸攸身后刺去。 后方的林云见到,顾不上南陵骑兵砍过来的刀,冲林攸攸大喊道:“公子,小心!” 一时分神,林云被南陵骑兵的刀在左臂上狠狠划了一道口子。 林攸攸闻声,回头一望,只见齐延的红缨枪直朝她刺来,她被齐延的枪撂倒,从马上坠落在地。 林攸攸低头看着胸前黑玄甲上的破洞,吓得惊慌失措。 她此时非常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在里面还穿了件软甲,不然齐延这一枪直接能让她见阎王。 她迅速爬起来,可没跑几步又再次摔倒。 齐延没想到今日的林破南如此弱,他愣了片刻,然后从马上跳下来,持枪指着趴在地上的林攸攸。 林攸攸吓得面如死灰,知道自己在劫难逃,她干脆闭上眼睛,准备英勇就义。 心底还在祈祷让她再穿越一次,最好能穿越到一位命长的人身上。 齐延与林破南做了这么年对手,此刻看到如此不堪一击的林破南,他一时出神。 今日的林破南是怎么了,怎么完全不同于往日。 齐延上前一步,他手上的红缨枪离林攸攸只有一指的距离,他欲一枪刺入林破南的胸口。 他犹豫的许久,终究没有下手。他不知道此刻自己为何于心不忍,突然不想杀林破南。 林攸攸早已做了赴死的准备,可等了半天也没等到齐延的下一步动作。 她缓缓睁开眼睛,怔忡的看着齐延。她的眼神清澈明朗。 齐延看得微微晃神,片刻,他蹙着眉,盯着林攸攸,犹疑的问道:“你为何不还手?” 林攸攸不解的看着齐延,她不是不想还手,是她没能力还手啊。 这话,林攸攸只敢在心里嘀咕。 齐延见林攸攸盯着他,一直不说话。 他握着红缨枪的手,突然收紧,再次问道:“你为什么不还手?你不是恨死本将军了吗?” 林破南于齐延而言不仅是对手,也是自小历练的对象。这么多年,他潜心研究林破南的所有,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战胜林破南。 他眼中的林破南一直是个与他旗鼓相当的对手,不会如此不堪一击,束手就擒。 此刻,齐延的心情很复杂。如此轻而易举的赢了林破南,他觉得了然无趣,亦没有任何成就感。 林攸攸看着神色复杂的齐延,一脸不解。 齐延在想什么?为何不直接杀了她? 难道齐延动了恻隐之心,或是因为英雄惜英雄,齐延不忍心向林破南动手。 林攸攸仿佛从齐延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生机。 她从地上爬起来,假装淡定自若的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然后上前一步,用胸口抵住齐延的红缨枪,缓缓说道: “本将军不还手,不正中齐将军下怀。战场上生死由天,今日败在齐将军手上,林破南认了。齐将军想要林破南这条命,拿去便是。” 林攸攸这话说得潇洒霸气,只有她自己知道心里有多虚。 在齐延看不到的地方,她垂下的双手早已捏的指甲泛白。 说完,她故意扬起嘴角,眉眼含笑的凝视着齐延,等待着他的回应。 林破南生了一张精雕玉琢的脸,脸上的每一寸五官都长的恰如好处,整体比例完美无瑕,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 多一分过于张扬,少一分又有些许黯然。 特别是她那双丹凤眼,浅然含笑看人时,最是蛊惑人心。 齐延从没见过这样林破南,他所见的林破南,眼中只有阴冷和狠戾,他差点就陷在了林攸攸的眸色里。 林攸攸退后一步欲跑,齐延瞬间回过神。 林破南从来不会称他为齐将军,一直都是直呼其名, 齐延忽的清醒过来,盯着林攸攸,急切的质问道:“你不是林破南,你是到底是谁?” 林攸攸被问得一懵,她到底哪里出了错,她刚准备和齐延打心理战,怎么就被他识破了。 远处的萧令安见到齐延用红缨枪抵住林攸攸的胸口,心中突然一紧。 他是来南境驰援林破南的,林破南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他的眼皮底下。 萧令安手持青锋剑,围困他的南陵骑兵都已成了他的剑下亡魂。 正当林攸攸不知如何回答齐延的问题,一筹莫展之际,瞧见萧令安持剑往这边赶来。 她脑中突然灵光一闪,伸手就去摘头盔。 林攸攸的此举,齐延不明所以。他怔在原地定睛看着林攸攸,看着他到底想干嘛。 林攸攸不知哪来的胆子,趁着齐延不备,抡起头盔直接朝齐延面门扔去。 齐延被林攸攸这一出整懵了,他迟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迅速侧首,身子一闪。 他的脸虽躲过了林攸攸扔过来的头盔,可头盔还是砸中他的肩。 林破南的头盔是轻钢所制,可不轻。而且林攸攸刚才使尽了全力,饶是武功高强的齐延也被砸得闷哼一声。 林攸攸借机拔腿就往萧令安来的方向跑。 她用上了百米冲刺的速度,果然人在遇到危险时,潜力无限。 “萧世子,救我!萧世子,救我!”她边跑边挥舞着手大喊。 林攸攸现在是破罐子破摔,她现在只想保命,已经完全顾不上萧令安之后会不会对她心生怀疑。 齐延随即反应过来,迅速的纵身一跃而起,利用轻功飞速的朝林攸攸追去。 林攸攸奔跑的速度根本比不上齐延的轻功。 不过须臾,齐延就飞身落在林攸攸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这次齐延没有丝毫犹豫,持枪直接朝林攸攸刺去。 齐延的红缨枪已经划破了林攸攸里面的软甲,只差一分就要刺破林攸攸的皮肉。 林攸攸吓得大哭起来,她崩溃的大喊:“萧世子!萧世子!救我!” 电光火石之间,萧令安从马上飞身而下,落在林攸攸身边,一道寒光闪过,挡住了齐延刺向林攸攸的红缨枪。 齐延被萧令安逼得后退一步,他眼色凌厉的看向萧令安,一枪挑开萧令安刺过来的青锋剑。 齐延的武功与萧令安不相上下,萧令安与齐延交手并不轻松。 远处的南陵骑兵已追赶过来,萧令安回头对怔在原地的林攸攸大声喝道:“快上马!” 林攸攸反应过来,她巡视一圈,发现马踏飞燕不见了踪影。她只能就近爬上萧令安的马。 萧令安的马名唤疾风,是一匹通体全黑的烈马,个性十足且认主。 疾风压根不给林攸攸上去的机会,但疾风知道萧令安在旁边,它不能跑远。 林攸攸就这样和疾风斗智斗勇,终于艰难的爬了上去。结果还不到两秒钟,疾风抬起前蹄,立起身子,嘶鸣一声,林攸攸就被疾风迅速甩了下来。 “啊~”林攸攸吓得面容失色,尖声大叫。 林攸攸这一下摔得极重,她疼得呲牙咧嘴,她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泪眼汪汪的冲萧令安喊道:“萧世子~,你的马不让我上。” 林攸攸现在完全忘了自己是女扮男装的林破南,也忘了要刻意去压低自己嗓音。 此刻,她的声音既清脆又无辜,还略带几分娇气,盖过了兵器碰撞的声音,传入萧令安的耳中。 萧令安被林攸攸这一声叫得分了神,他回头看了眼林攸攸。就这一瞬的功夫,齐延的枪就朝萧令安的左肩刺去。 等萧令安反应过来,红缨枪锋利的枪头已经没入了萧令安的皮肉,萧令安一个侧身退开,鲜红的血瞬间染红了他的银色铠甲。 齐延再次出枪朝萧令安胸口刺去,被萧令安一剑挡开。 南陵军骑兵越来越近,齐延武功不弱。萧令安没有把握杀掉齐延和几百人的南陵骑兵。 何况他还要护着林破南,林破南今日行为诡异。他不明白今日的林破南为何手无缚鸡之力之力。 此刻,林破南帮不上任何忙,只会拖累他,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带着林破南跑。 第9章 不想死就闭嘴 理想与现实总是相悖。 齐延步步逼近,每一招都狠厉无比,齐延知道萧令安的目的,根本不给萧令安脱身的机会。 南陵骑兵近在咫尺,林攸攸见到萧令安左肩上的伤口,吓得惊慌失措。 她病急乱投医,从地上捡起石子,朝齐延扔去,边扔边喊:“萧世子,快闪开。” 萧令安闻声,侧身一闪,迅速挑开齐延的枪。对于林攸攸举动,他也愣了片刻。 不过须臾,萧令安回过神冲着疾风大喊一声,“疾风!” 疾风迅速跑到萧令安跟前,萧令安翻身上马,手持青峰剑,策马朝林攸攸跑去。 林攸攸手中大小不一的石子,一颗接着一颗,朝齐延扔去。 齐延被完全不按套路出招的林攸攸整懵了。他快速一闪,左右来回移步,手脚并用,躲开林攸攸扔过来的石子。 方才还柔弱不堪的林攸攸,此时不知哪里来的狠劲,扔向齐延的石子又快又狠,这一点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 齐延边躲闪着林攸攸扔出的石子,边奔向林攸攸。 他心生疑惑,刚才还吓得大哭的林破南,此时手中的功夫怎么如此狠准。 齐延的奔跑的速度自然赶不上骑马的萧令安。 萧令安疾驰经过林攸攸身边,大喊一声:“上马!”然后弯腰捞起林攸攸,一个反手将林攸攸落在他身后。 林攸攸上马那一刻,将手中的石子尽数扔向齐延,还不忘挑衅一句,“齐将军,本将军请你吃石子。” 说着,林攸攸嘴角扬起一抹调皮的笑容。 齐延没有三头六臂,一颗不大不小的石子躲过了他的阻击,直击他的额间,疼得他眼一闭,脑袋一抖。 齐延迅猛的睁开眼,眼中尽是冷意。 他往前走了几步,拾起林破南的头盔,扔给就近的南陵骑兵,“接着,保管好!” 而后翻身上马,紧跟上萧令安和林攸攸,并命令道:“跟上!” 齐延边策马,边死死的盯着林攸攸的背影。 是他大意了,刚才他明明有机会杀了林破南的,就是因为他犹豫不决才错失良机。 错过了这一次,他下次要抓住林破南就更难了。无论如何,他今日誓要生擒林破南。 疾风的速度很快,快得让林攸攸觉得她随时可能摔下马。 林攸攸想都没想,双手环住萧令安的腰,死死的抱着。 即使萧令安穿着厚重的铠甲,林攸攸环上萧令安腰间的那一刻,还是感觉到萧令安的腰间一颤。 林攸攸这才意识到有些不妥,不过她没有松开,而是抱歉的说:“萧世子,还请见谅,我怕你的马又把本将军甩下去。” 他蹙着眉看着腰间修长白嫩的手,欲让林攸攸松开。可林攸攸先发制人的说抱歉了,他反倒不知如何启口了。 齐延领着南陵军在后面穷追不舍,他现在必须以最快的速度甩掉齐延。 萧令安忍下腰间的不适,单手持缰策马疾行。 与此同时,林云和林扬双拳难敌四手,面对源源不断朝他们袭来的南陵军,两人早已身疲力竭,各自身上都有几处大小不同的伤口。 林云和林扬背靠着背,抵挡着南陵军的剿杀,林云看了眼左臂上渗血的伤口,嘴角微扯,自我嘲讽道:“林扬,咱俩没死在朱壮和齐瘦的刀下,倒被群小兵围困至此,看来以后将军操练咱们,咱们不能再抱怨了。” “呵~”林扬哼笑一声,一剑杀了个南陵军,继而笑道:“咱们不知道还有没有再被将军操练的机会。” 林云闻言,眼中闪过一抹哀色。他不知道今日能否活下来。 林扬也不再说话,一脸狠戾的奋勇杀敌。 尽管林云和林扬的身体已到达极限,可哪怕战至最后一刻,两人也没准备放弃。 就在他俩要泄气的那一刻,远处空中扬起无数尘土,地面轰雷声渐近。 征南军和平西军的从后方迅速而至,出现在他俩的视线里。 马踏飞燕跑在最前面,后面跟着林雷领的征南军和李崖领的平西军。 “林扬,咱们的人到了。”林云激动的大喊,他泄了的气又瞬间提上来,狠劲十足。 “我看到了。”林扬笑着调侃道:“看来咱们还是躲不过将军的操练啊。” 说着,他一手斩杀朝他袭来的南陵军。 余下的南陵军见到征南军和平西军悄然而至,其中一骑在马上的头领急促的大喊道:“撤!” 南陵军见状,一路往南逃窜。 南陵骑兵有优势,而南陵步兵就没那么好运,都被策马而来的征南军和平西军斩杀于刀下。 林云望着落荒而逃的南陵骑兵,懊恼道:“下次绝不会让他们这么轻易跑了。”说着,他看向林雷,问道:“雷哥,你怎么来了?” “飞燕回军营报的信。”林雷指着安静的立在一侧的马踏飞燕道。 林云走到飞燕身边,摸了摸它的鬃毛,笑道:“这小子还挺有灵性。” 飞燕似是听懂了林云的话,它扬起头,一脸傲娇。 “是啊!”林扬走近附和道:“看来我以后得好吃好喝的伺候飞燕,谢它的救命之恩。” 李崖看着身上伤口还淌着血的林云和林扬极为无语,这都什么时候了,他们还有心思聊天。 “我们世子呢?”李崖迫不及待的问道。 “是啊,将军呢?”林雷也反应过来。 林云手指着前方树林方向,道:“萧世子带着将军策马进了树林,不过齐延领着南陵军骑兵在后面追赶着。” 闻言,李崖神色一慌,怒道:“你刚才怎么不早说?” 说着,林云还没回话,李崖就挥起马鞭往树林方向疾驰而去,平西军也紧跟上。 “你们俩先回营地处理伤口。”林雷看着林云和林扬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关心道:“我去找将军!” 说罢,林雷夹紧马肚一路疾驰,征南军随后而行。 萧令安左肩的伤口还在流血,齐延跟的太紧,想要摆脱齐延,困难不小。 月色昏暗,途径树林中一处山坡,借着树木遮挡后方齐延视线的瞬间。 萧令安伏在疾风耳边低语几句,然后抱着林攸攸迅速跳下马。 身上卸了重力的疾风奔跑的速度瞬间如它的名字一样,快的如风一般没入树林里。 后方紧跟的齐延只能到奔跑的马蹄声,完全看不到疾风的踪影。 林攸攸没想到林攸攸突然抱着她跳马,她吓得正欲大叫,“啊…”。 “啊”字还在嘴里,林攸攸就被萧令安捂住了嘴,完全不给她大叫的机会。 “不想死就闭嘴!”萧令安的声音在林攸攸的耳边响起。 林攸攸呼吸急促的眨了眨眼睛,示意她明白了,萧令安这才松开手。 两人紧贴着身子,如同一体,翻滚而下。萧令安下意识的抬起手掌护住林攸攸的后脑勺,另一只手拿着青峰剑护在林攸攸的后背。 山坡陡峭,林攸攸紧咬红唇,吓得双眼紧闭,死死的抱紧萧令安。 她的脸紧贴在萧令安的颈侧,急促的鼻息呼在萧令安的脖颈上,萧令安感到些许不适。 萧令安眉头紧皱,可林攸攸身上淡淡的清香随风潜入他的鼻间,让这种不适之感越发加剧。 他的心跳突然加速,他排斥这样感觉,欲推开林攸攸,却发现两人还在翻滚着。 顷刻间,一棵粗壮的大树,挡住了紧紧相拥滚下来的萧令安和林攸攸。 萧令安眼见着林攸攸的后背就要撞到树上,他想要再翻一个圈和林攸攸调换位置,可是已经来不及。 他只能紧紧的抱着林攸攸,用手臂替林攸攸卸掉一些撞上树干的重力。 两人从山坡上滚落的速度太快,饶是萧令安替林攸攸挡了些力,撞到树上的林攸攸还是痛的闷哼一声,瞬间眼泪直流。 第10章 治伤 堂堂征南将军林破南,趴在平西王世子萧令安身上哭的泪眼朦胧,任谁看到都觉得不可思议。 萧令安平躺在地上,松开抱着林攸攸的手,不知所措的垂放在地上,掌心细汗密布。 不知是刚才撞上树的疼痛所致,还是此刻心中的紧张使然。 萧令安左肩的伤口因为撞击的缘故又开始出血。 林攸攸趴在萧令安胸前,泪眼汪汪的看着他。然后手撑着地,从萧令安身上起来坐在地上。 她双手一抹眼泪,忍着背上的疼痛,盯着萧令安左肩的伤口,关心的问道:“萧世子,你的伤…,还好吗?” 萧令安顺势坐起来,垂眸看了眼左肩的伤口,淡淡的道:“还好。” 萧令安的语气平淡如水,好似这伤不是伤在他身上。 作为驻守一方的大将,刀剑之伤早已司空见惯,这点小伤对萧令安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何况更严重的伤他也不是没受过。 林攸攸看着面对受伤如此平静的萧令安,不由得垂眸看了眼林破南的这具身体。 林破南身上也有数道伤痕。虽然那些伤痕已经很浅,但与她细嫩白净的肤色对比还是显得格外明显。 林攸攸心中感慨,这也许就是作为武将的宿命和责任。 萧令安凝望垂眸深思的林攸攸,心中思绪不明。 两人均沉默不语,心思各异。 悬挂高空的月亮已渐渐隐退,东方露出鱼肚白。 “萧世子,”林攸攸忽的扭头看向萧令安,“你的伤口还在流血,还是得先处理一下。” 萧令安对自己的伤不以为意,可林攸攸却觉得不能大意。 在这医疗条件落后的古代,伤口若处理不及时,引发感染是要人命的。 说着,林攸攸环视四周一圈,放眼望去,全是葱郁的树林。 “萧世子,你等我下。”林攸攸边说边起身。 因起身的速度太快,扯到了后背的撞伤。她呲着牙,深吸一口冷气,而后咬着牙低着头沿着周围寻找能止血的药草。 林攸攸大学学的专业是中医药学,她虽还没实习就殒命,但她的理论知识还是过硬的。 对于大部分中药草,她是懂得辨别且知其功效的。 萧令安凝神看着林攸攸,不知她在寻找何物,他也没多问。他缓慢的脱下身上的铠甲,解开衣服,最里面的亵衣与伤口已经粘连在一起。 他咬着牙,拧着眉,缓缓扯开粘在伤口上的衣物,露出受伤的左肩。 他用力撕下外衣的一块布,左手扯着布的一端,右手拿着布去包扎伤口。 伤在左肩,他左手又不能太过用力,不然牵扯到伤口只会更痛。又因不顺手,他的动作缓慢又笨拙。 伤口包扎的并不美观,做完这一切,萧令安已是满头大汗。 夏季正是仙鹤草和紫珠草生长的季节,而仙鹤草和紫珠草都有收敛止血的功效,是外敷止血良药,两者配合用,效果更佳。 此时林攸攸不求能同时找到仙鹤草和紫珠草,能找到一种,她就心满意足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 在离萧令安五十米处,林攸攸终于找到一棵紫珠草。 她满心欢喜摘下紫珠草,嘴上嘀咕着:“看来这尚未开发的古代,还是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拿着紫珠草,林攸攸高兴的小跑至萧令安面前。 看到萧令安随意的包扎着伤口,林攸攸微微蹙眉道:“萧世子,你怎么就把伤口包扎上了。你快点解开,你这样随便包扎着不行。你看你的伤口还在出血,我先帮你止血。” 说着,林攸攸蹲在萧令安面前,从地上捡起两块石块,用石块把紫珠草捣碎。 萧令安对林攸攸的话置若罔闻,没有去解开包扎而是默默的看着全神贯注捣着草药的林攸攸。 林攸攸垂着眼,浓密细长的睫毛随着她手中的动作微微闪动。白净细嫩的脸上也被灰尘所染。 萧令安看着林攸攸的眼神充满探究。 须臾,林攸攸将紫珠草碎沫拢在一起,捧在掌心里,看着萧令安,发现他并没解开包扎,脸色不悦道:“萧世子,你怎么还没解开。” 萧令安的视线落在林攸攸的手上,盯着她手掌上的紫珠草碎沫,问道:“林将军手中的是什么草?” 林攸攸低头看了眼手中的紫珠草碎沫,忽而莞尔一笑。 原来萧令安是不信她啊,难道她还会害了他不成。她林攸攸可不是恩将仇报之人。 “萧世子,”林攸攸笑着解释道:“相信我,我不会害你,我还指望你将我带出这树林了。” 话落,萧令安依旧不为所动,沉声说道:“本世子谢过林将军好意,这点小伤于本世子而言无碍。” 说罢,萧令安就要将衣服穿上。 林攸攸哪会肯,她好不容易才找到止血草,岂可白白浪费。 林攸攸将手中的紫珠草碎沫放回石块,伸手抓住萧令安的手,一脸严肃道:“作为伤患,不能讳疾忌医。本将军虽不是医者,但还算略通药理。这是紫珠草,有止血功效。” 林攸攸的手修长白净,而且纤细柔软。萧令安被林攸攸这么抓着,突然感到掌心一阵酥麻,他立即抽回手。 林攸攸的手僵在半空中怔了片刻,然后低眉一笑。 也是,一个男人被另一个“男人”这样抓着手,多少觉得有点诡异。 萧令安盯着林攸攸嘴角的笑,脸色微红的问道:“林将军在笑什么?” 林攸攸收起脸上的笑意,抬眸看着萧令安,一本正经道:“没笑什么。萧世子若再拒绝,本将军可要替萧世子亲自解包扎了。” 说着,林攸攸伸手去解萧令安包在伤口上的布。 “等等。”萧令安身子侧移,躲过林攸攸伸过来的手,急色道:“本世子自已来。” 萧令安最终还是妥协了,如若他不答应,估计林攸攸会不依不饶。他只能选择相信林攸攸不会害他。 萧令安这次忍着痛,用最快的速度解开了包扎,露出伤口。 之前林攸攸看到萧令安那么平静的对待自己的伤口,还以为萧令安伤得不重。 此时她看到萧令安左肩上外翻的皮肉触目惊心,她看着就觉得痛。 林攸攸心疼的看了眼萧令安,没想到他如此能忍。 她回头抓起石块上的紫珠草碎沫,欺身靠近萧令安,盯着萧令安的伤口道:“萧世子,你忍耐一下,我会很轻的。” 说罢,林攸攸小心翼翼的将紫珠草碎沫一点一点的敷在萧令安的伤口上。 萧令安斜眼着林攸攸的侧脸,神色复杂。 这真是那个阴冷狠戾的征南将军林破南吗? 林攸攸说到做到,她敷药的每一下都很轻,轻得让萧令安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好啦。”林破南拍了拍手,看向萧令安。 萧令安立即收回视线,看向前方。然后重新从衣上撕下一块布,准备自己包扎。 “我来。”林攸攸去拿萧令安手中的布。 这一次萧令安没有再三婉拒,爽快的松开手中的布。毕竟他若自己包扎,又得痛得满头大汗。 萧令安的爽快让林攸攸为之一愣,她原以为这次又得死磨硬泡才能说服萧令安。 林攸攸眉眼含笑的看了眼萧令安,拿起布,手法娴熟的替萧令安包扎着伤口。 “好了。”林攸攸把布打上结,站起来环顾下四周,说:“萧世子,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林攸攸没有荒野求生的技能,要走出这片树林只能依靠萧令安。 第11章 本世子背林将军一程 萧令安将衣服穿戴好,拿着地上的青峰剑站起来,探究的看了眼林攸攸,而后垂眸道:“走!” 说罢,萧令安走在前面领路,手持青峰剑劈砍着前路的荆棘。 林攸攸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萧令安的步伐有些快。 黑玄甲本就沉重,林攸攸只能小跑着才能勉强跟上萧令安的脚步。 可速度一快,扯到后背的伤又痛,林攸攸只能强忍着。 萧令安不语,林攸攸也不主动搭话。 天边的太阳已经冉冉升起,阳光穿透树梢照在林攸攸的脸上,晶莹剔透的汗珠挂满她的额头。 折腾了一夜,林攸攸本就疲倦不堪。现在更是又热又饿,只感觉胸闷气短,四肢沉重。 直至眼前的萧令安出现了重影,林攸攸发觉自己再也撑不住,她终于开口道:“萧…世子,能不能停下休息会。” 萧令安闻言,拿着剑的手和脚步同时一顿。 林攸攸没注意,正好撞上萧令安的后背。 “不好意思,萧世子。”林攸攸一个踉跄站稳,连忙道歉:“我刚才没注意。” 萧令安停下脚步,转身看着林攸攸。 只见她满头是汗,脸色有些苍白,呼吸急促。 林攸攸停下来,背靠着一旁树木,大口喘息着。 “林将军是否不适?”萧令安道。 萧令安的语气略显清冷, 可仔细听还是能听出他话语中的关心之意。 林攸攸随意擦了下额头上的汗,勉为其难的笑了笑,“还好,就是有点头晕。” 萧令安见林攸攸的脸越发苍白,豆大的汗珠顺脸直下。 这哪能称的上还好。 萧令安沉思片刻,收剑入鞘,置于腰间。然后走到林攸攸面前,转过身半蹲着身子道:“本世子背林将军一程。” 林攸攸诧异的望着眼前的萧令安,让堂堂平西王世子纡尊降贵背她,好像有些不妥。 林攸攸正犹豫不决,只听萧令安道:“你我不在军营,无人主持大局。不知齐延会不会乘胜追击,我们必须尽快赶回去。” 萧令安的顾虑并不多余,齐延未追捕到萧令安和林攸攸,又识破了林攸攸不同于往日的林破南,还真说不定发起猛攻。 听闻此话,林攸攸也不再纠结。 她右手勾住萧令安的脖子,左手搭在他的左肩上,小心的避开他的伤口,伏在他背上。 “多谢萧世子!”林攸攸说。 对于帮助自己的人,林攸攸向来不吝惜感激。 萧令安没想到林攸攸会突然勾住他脖子,他身子微微一颤,心中徒生一股别扭。 他只能自我说服,他和林破南交情不深,但好歹自小相识。 就冲林破南幼时的那声世子哥哥,把他当成弟弟对待便可。 萧令安坚定了内心的想法,将林攸攸背好。 在他背好林攸攸那一刻,他心中一顿,他压根没想到一个男人竟然如此轻。 故而,即使萧令安受了伤,他背着林攸攸也觉得不费力。 他加快步伐,一路疾行。 林攸攸并不知道萧令安此时内心的想法,她只觉得头晕的厉害,也许是为闷热和未进食引起了低血糖。 林攸攸在心里抱怨,亏她之前还感叹林破南身体好,原来也这么不经饿。她不禁怀疑林破南的武力值是不是真的。 大约一个时辰后,萧令安背着林攸攸终于出了树林,接着往军营方向走去。 萧令安感觉到伏在他背上的林攸攸好像昏昏欲睡,他欲开口提醒,又不知如何启口。 他继续往前走,思索片刻,问出了他心中的困惑,“林将军为何没有武功?” 从昨日见到林攸攸和齐延的对战,林攸攸毫无还手之力,这个问题就一直困扰着萧令安。 林破南的表现不像个杀伐果决、武艺高强的将军,倒像个身娇肉贵的公子哥,一点小伤小痛就哭的泪眼汪汪, 萧令安不禁怀疑林破南能守住南境,真如莫鼎所言,完全是他麾下南衣十二骑的功劳。 原本正欲昏睡的林攸攸听到萧令安的这话,猛地清醒过来。 她谎张的松开勾在萧令安脖子上的手,身子微微挺直,支支吾吾道:“…之前……破南……”。 “将军!” “世子!” 林雷和李崖的出现,打断了林攸攸的话。 林攸攸望着前方策马而来的林雷,顿时舒了口气。林雷果真是及时雨,她不用找拙劣的借口应付萧令安了。 还没等林攸攸开口,萧令安见到来人,慌忙的松开手,将林攸攸放下来,好似做贼心虚。 与其说是放,不如说是林攸攸顺着他的背滑下来。 萧令安突然松开手,让林攸攸一是没反应过来,差点没站稳。 林攸皱眉看着萧令安,心中疑惑,萧令安这是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 萧令安用余光瞥了眼林攸攸,也没说话,径直往前走,冲李崖说道:“回营!” 李崖翻身下马,探究的看了眼萧令安背后的林攸攸,又看向萧令安。 只见萧令安已上了他的马,掉转马头往前走了。 李崖上了骑兵的马,并命令平西军紧跟上。 林雷可没关注萧令安主仆二人,他上下打量林攸攸一番,见她全身无伤,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 他走到林攸攸面前,关心的问道:“将军可好?” “还好!”林攸攸眼睛望着远处的萧令安应了句并问道:“你怎么来了,林飞和林扬呢?” 这时马踏飞燕走到林攸攸面前,低头用脸蹭了蹭林攸攸的脸。 林雷笑着看着马踏飞燕的举动,心道,这小子是怕他抢它功劳啊! “飞燕独自回营,我就猜测将军遇到了危险,便领兵前来驰援。”林雷指着飞燕说:“林云和林扬受了伤,我让他们先回营治伤。” 闻言,林攸攸的心提到嗓子眼,她连忙问道:“他们伤势重不重?” 林雷道:“大小伤口多处,都不是致命伤。” “幸好,幸好!”林攸攸捂着胸口顿时舒了口气。 她拍了拍飞燕的脸,笑道,“你这小子,我还以为你丢下我自己跑路了,原来是去搬救兵,不错,不错,回去要大大的奖励你。” 飞燕仿佛听懂了一般,朝林攸攸呲牙一笑。 林攸攸跟着笑了,朝林雷说道:“走!” 说罢,林雷扶着林攸攸上马,随后跟在后面往营地策马而去。 第12章 无辜的池鱼 南陵营地主帐内。 满身血渍的余回垂首站在帐中,一动不动。 离他禀告完军情已过去半个时辰,坐在案几边的齐延依旧未说话。 余回站的笔挺,不敢有半丝不敬之举。才从战场回来,他本就疲惫,此刻站久了,更是腿脚发麻。 余回也是齐延的亲卫,也是昨夜假扮齐延与林风对战之人。 昨夜齐延让余回伪装成他拖住林风,自己率兵直击周军营地。 没过多久,林风就发现了其中端倪。 林飞正巧赶来与林风汇合,结果林飞发现萧令安和林破南并未到达阵前。 林飞将自己所知告诉林风,林风猜透其中蹊跷,干脆将计就计,吩咐林飞回营地找平西军驰援。 于是莫鼎便率三千平西军赶来驰援,于侧面夹击南陵军。 余回率领的南陵军,被莫鼎率的平西军和林风率领的征南军围困于山林之中。 山林中虎狼盘踞,野兽横行。不用周军出手,南陵军成了野兽腹中之物的人已不在少数。 要不是林朝前来传信,萧令安和林破南不知所踪,林风和莫鼎不得不率军回营,只怕多围上些时日,南陵军就会尽数折损于山林之中。 人算不如天算! 齐延压根没想到昨夜萧令安会突然率平西军前去与林破南汇合。 就算他派齐小和朱离突袭周军营,烧了周军过半烧草。可折损在林风和莫鼎手上的都是南陵军精锐,他也并没有讨到多少好处。 这一战,算不上南陵军胜! 余回偷瞄齐延一眼,只见齐延双手垂在胸前,仍旧目不转睛的盯着案几中林破南的头盔,没有多余的动作,仿佛如一尊雕塑。 余回自知这次被周军围困山林损兵折将严重,难逃军法处理,他狼狈逃回来时已做好心理准备。 如今见齐延沉默不语,他只觉得心理压力更大。 他站在帐中,只觉得时间格外的漫长。心理上的煎熬最难熬,还是不如打他一顿痛快。 “将军!” 朱离和齐小的声音在帐外响起,打破了帐内的沉寂。 齐延抬眸,看了眼帐门口,将林破南的头盔移到小案一侧,坐直身子,沉着嗓音道:“进来!” 朱离和齐小先后而入。 两人瞧着站在帐中一动不动的余回,又看向冷着脸的齐延,均眉头一拧,而后互相看一眼,面面相觑。 “将军,”齐小上前一步拱手道:“周军粮草损失过半,林破南撑不了几日。其后方粮草供给也需要些时日,我们只要陪周军耗着,必不战而屈人之兵。” 齐小对此次完美的完成齐延交待的任务十分满意。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自古来皆是如此。 兵马吃不饱,哪有气力打仗,齐小的提议并不无道理。 等周军兵马饿上几日,他们再大肆发起进攻,是最有可能一举打败周军的办法。 齐延起身站起来,绕过小案,走到中间,瞥了眼余回,嘴角露出一抹讥笑,“你就这么肯定周军会白白等上这几日,而不是先发制人?” 齐延这话说的重,虽是反问,亦如斥责。 齐延与林破南自小打到大,除了自己事事与林破南较量,也忍不住拿他的亲卫与林破南的南衣骑相比。 余回算是他麾下的得力悍将,武功聪慧本应都不输南衣骑。没想到他居然不沿山林东侧荒野撤退,而蠢到退守山林之中。 山林之中确实是退守的最佳去处,也易于隐蔽。入山林易保命,却无退路可言。 先不说山林中野兽横行,如今正值酷暑,若周军够狠,纵火山林;余回只怕是有去无回,只能改名“余灰”了。 所以与周军戮战,从荒野退回营地才是最佳之选。 前路不明,越接近南陵军营地,周军越不敢前进,定然不会乘胜追击,这才是最大保全兵力之法。 所以齐延这番讥讽与其说是说给齐小听的,不如说是说给余回听的。 此战,齐延并没有讨到好处。 齐延心中有怒,只是他向来喜怒不行于色,怒而不发而已。 要不是考虑到两军正值交战中,齐延定早将余回扔下去军杖伺候。 齐小、朱离和余回都不是蠢人,三人皆知齐延话外之意,纷纷低着头不语。 余回更是羞愧得脸都红了。后来他仔细回想,退入山林之举确实愚蠢无比。 可当时他压根没考虑这么多,也没想到周军的援军会来,退入山林也是无奈之举。 齐延垂眼看着眼前垂首不语的三人,心中怒气从眼底莫然升腾起来。 他出声斥责道:“以后行事说话,多用些脑子,沉默不言解决不了问题。” 说罢,齐延走到小案边,重新坐下,怒道:“拔营退回瓮州,守城。” 齐延与萧令安和林破南的联军打,他没有完全的把握取胜。 林破南的行为处处透露出诡异,不仅不还手,还哭哭啼啼。这哪像他所了解的林破南,他不由得多想。 闻言,齐小、余回、朱离三人提着的心放下来,低着头应了句就纷纷退出帐中。 退到帐门口,朱离停下来,忍不住转身,看了眼小案上的头盔,小声关心道:“将军,你额间红肿,要不要末将拿些消肿止痛的药过来。” 其实朱离一入帐就瞧见了齐延额间的红肿,只是方才帐中气氛紧张,他亦不敢提及。 他想不明,明明是齐延亲自率军突袭周军,怎么变成了余回领兵。 而且林破南的头盔为何会在此,齐延的额间为何会受伤红肿。 昨夜齐延和林破南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朱离想问又不敢问。 齐延闻言,抬指轻抚下额间,沉思片刻道:“不用,你下去。” 额间的伤,算是给了齐延一次警醒。 以后遇到柔柔弱弱,哭哭啼啼的林破南绝不能心慈手软。说不定那就是林破南用他那张无辜的脸的假意伪装。 齐延只能自我安慰,这次心软放过林破南,全当还了三年前林破南的不杀之恩。 朱离看着正在出神的齐延,犹豫再三,还是退了出去。 一出帐,朱离就找到齐小,两人一起逼问余回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齐延分派朱离和齐小的差事,两人办的不差。不仅不差,应该说还算是成功。 有功没有赏就罢了,还莫明其妙挨了顿斥责,他俩当然要找当事人余回问清楚。 余回只能将自己蠢到退守山林,害得南陵损兵折将的事全盘托出。 朱离和齐小对余回愚蠢的做法表示很无语,难怪齐延怒气如此大。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朱离和齐小就是那城门中被殃及的池鱼,以至于后面几日他俩都避着余回。 在齐延招见余回时,他俩绝不会主动凑上前,平白无故的替余回承担齐延的怒火。 齐延不说,三人不知昨夜具体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只能暗自猜测,齐延的怒气除了余回蠢出天际的行径,估计还与林破南有关。 不然撤回瓮州,齐延为何还让专人保管着林破南的头盔。 第13章 套话 萧令安和林攸攸到达营地,正巧与匆匆赶回来的莫鼎和林风碰上。 莫鼎和林风翻身下马,莫鼎往萧令安走去,林风连礼都没行,越过萧令安,径直朝后面的林攸攸走去。 “世子,”莫鼎走上前,他一眼就瞧见了萧令安左肩上的伤,瞪大眼睛惊讶的问道:“您受伤呢?” 萧令安的伤口明显,一眼就能看到。莫鼎这话显然问得多余。 不是莫鼎想多此一问,实在是他太过于惊讶。 萧令安武功高强,虽不能说天下无敌,但天下能伤萧令安之人屈指可数。 所以莫鼎甚是好奇什么人能伤到萧令安,而且看着伤口好像不浅。 萧令安闻言,垂眸看了眼肩头的伤,嘴角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无奈。 他也想不明白当时自己怎么就因为林破南的哭喊声分了神,导致自己中了齐延的招。 “嗯。”萧令安微微颔首,回头看了眼正在和林风说话的林攸攸,然后径直越过莫鼎朝营内走去。 莫鼎望着萧令安离去的背影,一脸疑惑,他问李崖:“李崖,你可知道是什么人伤的世子?” 李崖摇了摇头,“可能是南陵人,”他停顿了下,手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我猜的。” 莫鼎:“……”。 这跟没回答有什么区别,难道他不知道是南陵人。 莫鼎欲再问,抬眼一看,李崖已经走远,他只能悻悻地跟上。 林风望着脸色苍白的林攸攸,眼底闪过一丝异样,他关切的问道:“将军可有受伤?” 林攸攸摇了摇头,“算不上受伤,就是后背撞到树上有些疼。” 接着,她手指着林风身上沾满血迹的盔甲,皱着眉道:“你受伤了?” “这是敌人的血。”林风低头看了眼身上盔甲,又朝林雷看了眼,林雷会意,放开扶着林攸攸的手,退后一步。 林风顺势搀扶着林攸攸的胳膊,问道:“将军和萧世子为何会失踪了一夜?” 林攸攸无奈的笑了笑,她并不打算瞒着林风,毕竟她现在唯一能信任的人只有林风。 “昨夜我本欲让林云和林扬护我入禹州。”说着,林攸攸尴尬的看了眼林风,“结果刚到出营地就碰到了萧令安,被他赶不鸭子上架,逼着我同他一起前往战场。 谁知半路遇到齐延,我与萧令安被齐延的兵马整整追了几十里,隐在树林中才躲过追杀。” 不过林攸攸可没将齐延怀疑她不是林破南的事告诉林风。 听到林攸攸见到齐延,林风心里猛的一颤,他紧张的看着林攸攸,问道:“将军昨夜看到齐延可有不适?” 林风这话说得莫名其妙,林攸攸一头雾水,她疑惑的看向林风,不解道:“我没有不适啊,不过他有机会杀我,却没下手。” 说完,林攸攸见林风不可思议的看着她,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说漏了嘴。 她赶紧解释道:“幸亏萧令安及时赶到,齐延才没下手成功。” 昨夜齐延为何不忍心下手,林攸攸还没想透其中关键,她还要仔细琢磨。 闻言,林风眼底闪过一丝异色,他没有继续追问,只是淡淡的说:“没有就好!将军脸色不佳,我先扶您回营帐休息。” “嗯。”林攸攸颔首。 她舒了一口气,边走边说:“萧令安受了伤,平西军中虽有军医随行,待会你让于大夫也去瞧瞧,毕竟他是为了救我受的伤。等会送份膳食到我帐中,顺带给萧令安送份。” “嗯。”林风扶着林攸攸,边走边认真听着。 “还有,”林攸攸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我想沐浴,可是现在不便回禹州,不知可不可以差人送水到帐中,你在帐外帮我看守着。” 经过几日的相处,林攸攸发现林风对她所表现出来的异样好像也没太多怀疑,所以她行事说话也没有刻意去扮成林破南,而是随着自己的性子来。 林攸攸这是给林风出了个难题。林攸攸自知白日在营帐中沐浴确实不妥,可她向来爱干净。现在她觉得一身粘粘乎乎,不洗澡简直浑身难受。 许久不见林风回应,林攸攸停下脚步,沮丧的看着林风道:“你若觉得不便,那便作罢,我再忍忍。” 林攸攸知道这事对林风来说挺为难,她也不再坚持。 林风并不是不想答应林攸攸的要求,只是白日里人多眼杂,萧令安也在这里,光靠他一身守在帐外,他怕徒生意外。 毕竟除了他,连其他南衣骑都不知道林破南的女子身份。 林风扭头看了眼林攸攸,只见她眼底除了疲惫还有沮丧,他终是不忍心拒绝。 “我到时让林雷和林飞也在帐外一起守着,不过将军沐浴要快些,不能耽搁太久。” 闻言,林攸攸眼睛一亮,笑着点头道:“嗯。” 她顿时感觉身上的疲惫一扫而空。 征南军中的随行军医有五位,其中于大夫是林破南的专属大夫。 于大夫叫于春,年纪五十有余,是个精神矍铄的清瘦小老头。他个头不高,留着山羊须,原本是将军府府医。从林破南父亲林毅璋开始就随军做了军中大夫。 此时他正用沾了温水的棉帕小心翼翼的替萧令安清洗伤口。 “于大夫觉得本世子伤口上临时止血药草用得如何?”萧令安抬眸看了眼于春。 于春将沾了血的棉帕放到铜盆里,赧然一笑,“用得甚妙!没想到世子殿下也懂药理,幸亏世子殿下用紫珠草先止血,才不至于让伤口在这闷热的天气里化脓。” 于春不明白萧令安为何有此问,但他还是由衷的夸奖。 萧令安沉思片刻,轻笑道:“于大夫夸错人了,紫珠草是林将军找的,也是林将军帮本世子上的药。本世子倒是挺好奇林将军何时懂得这些药理。” 于春闻言,从药箱中拿着布袋的手一顿。 于春此刻算是明白了,为何刚才萧令安不让他自己的军医为他治伤,而指定让他替他治伤并挥退帐中众人,原来是想套他话。 于春镇定下来,将布袋摊开在小案上,淡定的说道:“我家将军自小聪慧,兵书医书杂记都有涉猎,偶尔还会与小医探讨药理,他懂药理并不稀奇。” 萧令安身子微微往后仰,用探究的眼神看着于春,想确认他说的是真是假。 于春依旧神色淡定,对萧令安的眼神毫无惧怕。他在伤口上撒了些麻沸散,然后从布袋分格里拿出一根银针穿好棉线,看着萧令安说道: “世子殿下,眼下小医要为您缝合伤口,可能有些痛,您忍耐下。” “嗯,开始!”萧令安颔首,目视着前方。 于春做军医几十年,缝合过无数大大小小的伤口,对此早已驾轻就熟。 生缝皮肉最是痛苦,麻沸散能止痛,但不能做到让伤患毫无痛楚,只能减轻伤患的痛苦。 于春缝着伤口,顺带瞥了眼萧令安。 只见萧令安的额头上细汗密布,眉头微微蹙眉,却没发出半点闷哼,不由得心生佩服。 要是换成他家将军,估计早就嚎啕大叫了。 为了减少萧令安痛苦的时长,于春加快了缝合速度。须臾,萧令安的伤口就齐齐整整的缝好了,于春用白布为他绑上包扎。 一切做完,于春用棉帕将银针擦拭干净,边收拾边嘱咐:“世子殿下,这几日切勿让伤口沾水。” 平西军中有随行军医,于春便也没有多此一举给萧令安开内服的药。 于春收拾好,朝正在穿戴的萧令安拱手行礼,背起药箱正欲退出去,被萧令安叫住。 “于大夫请留步,有些问题需要于大夫为本世子答疑解惑。” 第14章 有惊无险 萧令安审视着立于案几前的于春,薄唇轻启:“林将军受伤,本世子也相当关心,不知于大夫可否告诉本世子,林将军的伤情到底如何?” 于春闻言,心里咯噔一下,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他不知道为何萧令安要向他打听林破南受伤一事。他才不会相信萧令安有此问是真的关心林破南。 “我家将军中了敌军的箭矢,伤得不轻,需多加休养。”于春故作镇定道。 于春当然不会告诉萧令安实情,只能套用官方说法。 “哦,是这样吗?” 萧令安望着于春,起身站起来,走到案几前,负手站在于春面前,又道:“可本世子昨夜与林将军相处一夜,林将军生龙活虎,完全不像受了重伤之人,不知于大夫作何解释。” 萧令安话里带刀,原本还镇定的于春也开始紧张起来,他没想到萧令安会开门见山的问。 于春心中思量,难道萧令安发现了林破南的女子身份?他立刻否定了自己脑中的想法,如果萧令安知道了林破南是女子,就不会向他套话而是直接去找林破南了。 萧令安见于春神色慌张,沉默不语。他逼近于春,继续追问道:“林将军为何会失了武功,还麻烦于大夫一并解释下。” 于春活了五十多年,随林毅璋见过的大小官员不少,可从没有一次让他觉得像此刻面对萧令安一样,压迫感十足的。 他不自觉的后退一步,躬身拱手道:“我家将军确实是中了箭矢。” 于春死咬不认,反正萧令安也不可能扒开林破南衣服去确认。 萧令安没想到他都说得如此直白了,于春居然还不说实话。 他的眼底浮现一丝怒意,冷声道:“那为何林将军失了武功?还是林将军一直在欺骗圣上,他压根就不会武功,只是依靠下属才守住南境的将军?” 萧令安的语气冷得让人不寒而栗,于春吓得立即跪在地上,颤声道:“小医所言句句属实。我家将军文韬武略,怎么可能不会武功。至于我家将军失了武功乃是旧疾所致,只是暂时的。” 面对萧令安的连番质问,于春终究扛不住,道出了实情。 “是何旧疾让林将军会突然武功尽失?”萧令安继续追问。 他从没听说过什么病是能让人暂时失了武功的,他怀疑于春并没有说实话。 于春当然不会将林破南的隐私告知萧令安。他的头垂得很低,视死如归道: “世子殿下,身为医者应保护病人隐私,怒小医不能告知。若世子殿下对小医的回答不满意,小医任凭世子殿下责罚。” 萧令安垂眼看着于春,心中暗道:“难道林破南失了武功真是旧疾所致,可林破南到底是何旧疾,让于春讳莫如深。” 萧令安沉思片刻,走回小案后坐下,对于春说道:“既然是林将军的隐私,本世子也不过多追问,你退下。” “是!”于春恭敬的应道。 他站起来瞥了眼萧令安,转身离开营帐,心里骂骂咧咧。 这叫不过多追问吗?真没想到堂堂一个世子,如此道貌岸然。他得回去提醒他家将军离萧令安远点。 帐外的李崖和莫鼎看到于春出来,原本想上前询问萧令安的伤势,只见于春朝他俩脸色一甩,大步流星头也不回的离开。 李崖和莫鼎面面相觑,忽闻萧令安的声音响起,“李崖,进来!” 李崖看了眼莫鼎,快步进入帐内,站小案前垂首恭听萧令安吩咐。 “林破南受伤一事,打探得如何?”萧令安问。 李崖恭声道:“回世子,经属下查探,林将军并未受箭伤,好像只是阵前坠马昏迷。他的下属就直接下令弃了瓮州,让南陵不费一兵一卒就拿下瓮州。至于他为何要上报朝廷,谎称自己受了重伤,属下不得而知。” 萧令安闻言,顿时火冒三丈。 对于朝廷下令将萧令安调往南镜一事,他心中本就有怒,只是一直隐忍不发。 他原想着助林破南尽快收复瓮州后赶回西境。没想到见到林破南后发现他没受伤,还消极应战。丢了瓮州,林破南也没有悔恨之心,好像此事与他无关。 现在得知林破南丢了瓮州真相,对萧令安而言更是火上浇油。 要不是林破南不作为,只是坠个马就丢了瓮州,他何至于放下西境战事,会被派往南境驰援。 要不是林破南,此刻他只怕率军踏入西戎京都了,了了他萧家三代人的夙愿。 亏他昨夜还拼尽全力救林破南,真是气煞他也。 萧令安紧攥着双手,眼中全是怒火,咬着牙道:“他哪来的胆子直接弃守瓮州,去唤他来见本世子。” 李崖甚少见如此发怒的萧令安,他连忙应声,转身而出。 萧令安的营帐与林破南的营帐相隔也就百来米。 李崖一路小跑,一来一回不到一刻钟。 萧令安从李崖口中得知,林破南正在沐浴,要等会再过来时,萧令安气得拍案而起。 他怒气冲冲的出了营帐,直接去找林破南。 李崖和莫鼎屏气凝神的跟在后面。 林风远远看到萧令安匆匆而来,立即靠近帐边,大声提醒道:“将军,萧世子过来了。” 营帐内正照着镜子给后背瘀伤上药的林攸攸听到萧令安来了,吓得手中的药膏都没拿稳,一个哆嗦掉在地上。 她慌乱从榻上拿起束胸布缠在胸前,匆匆忙忙的穿衣服。 “萧世子,请留步。”林风瞥了眼营帐,慌张了拦住萧令安。 萧令安眼神阴骘的看向林风,大声喝道:“让开!” 林风置若罔闻,站在萧令安面前岿然不动,他只有死挡着,才能为林攸攸争取到更多的时间。 “李崖,莫鼎。” 萧令安退后一步,李崖和莫鼎会意,同时出手朝林风攻去,缠住林风。 萧令安径直跨上台阶,掀帘而入。 正在穿袜子的林攸攸见萧令安突然闯入,猛地从榻上站起来,惊的大叫一声。 “啊…”。 萧令安看着披头散发,手上拿着袜子,赤足站在地毯上的林攸攸,惊的愣在原地。 林风听到林攸攸的惊呼声,一个闪身,躲过李崖和莫鼎的纠缠闯入帐内,李崖和莫鼎也随后而入。 林风、李崖和莫鼎见到披头散发,赤足站在地上的林攸攸,他们的惊讶不亚于萧令安。 林破南男生女相,生了副好皮相,众所周知。 如今林破南这副模样,半干的头发披在肩上,慵懒又随意。许是刚沐浴完,眼中还有一丝迷蒙的雾气。 一双完全不似男人的小脚,细嫩白净,饶是女人看了也移不开眼。 难怪帐中四个大男人都惊呆了,怔在原地。 林风见莫鼎毫无顾忌的打量着林攸攸,他走上前,挡住莫鼎的视线。 林攸攸的小脚往地毯上抠了抠,一脸尴尬的看向萧令安,又看向林风,压低嗓音道:“林风,你先出去。” 萧令安回过神,挥了挥手,示意李崖和莫鼎出去。 林风担忧的看着林攸攸,林攸攸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他怒瞪李崖和莫鼎一眼,先行出帐。 李崖随后而出,莫鼎出去前还不忘看了眼林破南的脚,然后低头看了眼自己脚。 随后跟在李崖身后,在李崖耳边小声嘀咕道:“他娘的,老子今日倒是明白为何邺京人称林破南为林玉郎了。就他那双脚,不去楚风馆做小倌都可惜了。” “休得胡说!”李崖瞪了莫鼎一眼。 莫鼎识相的闭了嘴。 林攸攸深吸一口气,看了眼自己的脚,尴尬的冲萧令安笑了笑,“让萧世子见笑了。萧世子,麻烦你等会,我马上收拾好。” 说完,林攸攸淡定自若的坐回榻上穿袜子。 林攸攸脸上淡定实则内心慌乱不已,幸好她已穿好衣服,不然被萧令安发现了她是女子,那她项上人头难保。 她低头穿着袜子,偷偷瞄了一眼萧令安,正好于萧令安的视线对上,她吓得赶紧垂下眼。 原本满腔怒气的萧令安此时见到林攸攸这般模样,心中的气反倒发不出来了。 他瞥了眼还冒着热气的浴桶,负手走到小案后坐下。 林攸攸穿好鞋袜,简单的将头发绑了个马尾,吩咐林风喊人将浴桶抬出去,然后站在小案前,温声问道:“不知萧世子这么急找我有何事?” 第15章 变脸 林攸攸像个等待被训话的学生,笔挺的站在小案前。 萧令安审视着林攸攸,他说:“敌军就在眼前,昨天南陵军突袭营地,林将军不先查看人员伤亡和粮草被烧一事。 居然能处变不惊的在营中悠然自得的沐浴,林将军果真非一般人。” 萧令安的语气虽平静,可林攸攸哪听不出这是反讽。 林攸攸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明明昨夜还脾气甚好,今日怎么就像变了个人,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她撇了下嘴,淡定的说:“我正打算沐浴完找萧世子商讨此事,没想到萧世子就亲自过来了。” 这是林攸攸的真心话。 经过昨夜的惊险,林攸攸心里明白不能再这么苟着。她是真打算收拾好自己,向林风了解完具体情况后再去找萧令安商量对策的。 谁知萧令安出其不意的率先过来找她,还让他见到如此狼狈的自己。 萧令安对林攸攸说的话存疑,他没有顺着接话,而是问道:“那不知林将军可想好对策如何解决粮草一事,还有如何向邺京呈报昨夜南陵军突袭营地一事。” 一问到军事上的事,林攸攸就觉得头痛。如此专业的问题,又不能任她胡诌。 她绞尽脑汁的攫取林破南脑中的记忆,想将她脑中的军事知识化为己用。 忽然,她脑中闪过无数不连续的片段。 她眼前浮现了漂浮在黑石河上的尸体,身首异处,断臂残手,比目皆是。 浓稠的血液浑浊了黑石河清澈的河水,腥气随风入鼻,让人五脏六腑倒腾,止不住呕吐。 她感到脑袋一阵疼痛,这种疼痛伴随着她深度思考而加剧,像要被撕裂一般,一点点蚕食着她现存的意识。 她拧着眉,抬手用力按压着眉心,一脸痛苦看着萧令安说:“萧世子,我的头好痛。” 说着,林攸攸顾不上萧令安问话,无视他走到榻边坐下,抱着脑袋,痛苦的闭上眼睛,嘴里喃喃细语道:“萧世子,麻烦帮我找于大夫过来,我的头好痛…好痛…”。 林攸攸突发异样,萧令安不以为然。只以为她是想逃避他的问题才如此装模作样。 萧令安起身走到林攸攸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林攸攸,冷声道:“林将军何必装模作样,林将军想借此回避回答本世子的问题,还是林将军根本不知道回答本世子的问题?” 林攸攸对萧令安的话置若罔闻,她只觉得自己的脑袋要裂开了,她欲开口喊人,却发现头痛的开不了口。 她伸手抓住萧令安的衣角,向他投去求救的眼神。 她紧咬着唇,刹那间,殷红的血迹染红了她的唇,看起来分外瘆人。 萧令安望着林攸攸被血染的红唇,才意识到林攸攸可能真不是装的,而是突发疾病。 他想起于春提过林破南有旧疾;他立即蹲下身查看林攸攸的情况。 他抓住林攸攸的手,焦急的问道:“林将军,你……”。 话还没落,萧令安就被林破南猛的推开。 一个踉跄,萧令安被推得往后退了一步。要不是他是习武之人,底盘稳,只怕这一推,早就瘫坐在地上。 萧令安迅速站起来,欲再次上前查看,刚走近就见林破南用阴冷的眼神看着他,眼眸中陡生冷意。 林攸攸的眸色变得越发黑沉,眼中的清澈明朗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深深地狠戾。如雪山上终年不化的寒冰,像是把周围都笼罩了一层寒霜。 萧令安看到这样的林破南感到很陌生,与他昨日见到的林破南简直判若两人。 “林将军,你好了?”萧令安不确定的问道。 林破南伸出舌尖,轻舔着唇上的血,细细品尝一番,看起来变态又瘆人。 萧令安不知道林破南此举为何意。此刻他仿佛看到了五年前邺京将军府跪在灵堂里的林破南。 林破南张开双腿,豪放的坐着,周身气势完全不弱于站着的萧令安。 她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抬眸看向萧令安,淡淡的道:“本将军无碍;至于萧世子刚才的问题,本将军不需要向萧世子解释。 昨夜南陵军突袭营地和粮草被烧一事,本将军自会向圣上禀明实情。瓮州如何从本将军手中丢的,本将军就会如何拿回来,不劳萧世子费心。” 萧令安神色复杂的看着林破南,想从她冷漠的脸上看出一丝究竟。 可林破南依旧冷眼看着他,眼中还带着一丝玩味。 萧令安讨厌林破南这样的眼神,他敛了敛神,凝视着林破南说:“既然圣上指派本世子前来南境,本世子自然会不遗余力助林将军收回瓮州。” “多谢萧世子好意,本将军心领了。”林破南起身,看了眼萧令安的左肩,轻笑道:“萧世子有伤在身,就在营中好好养伤,当个监军,静待本将军收回瓮州。” 林破南这番话,换一般人听了,简直会气绝身亡。 饶是脾气内敛沉稳的萧令安听了,也气的胸口剧烈起伏。 对他昨夜救她之事,她只字不提也就罢了,居然还揶揄他受伤一事。 这是暗讽他不及齐延吗?要不是她昨夜哭哭啼啼,他又何至于分神受伤。 林破南说话如此犀利,萧令安原本压在心中的怒气又升腾起来,他欲发火,又仔细思量一番。 既然林破南对自己如此有信心收回瓮州,他又何必给自己没事找事。他倒要看看林破南有何本事能将南陵军一举击退。 他昨夜真是昏了头,才想要把林破南当弟弟对待。 他紧咬牙关道:“那本世子如林将军所愿,静候林将军佳音。” 说罢,萧令安衣袖一甩,愤怒的转身,大步流星的离开。 李崖和莫鼎见到怒气冲冲的萧令安出来,面面相觑。 随后紧随其后离开。 林见看了眼萧令安离开的背影,眉头微蹙,不请自进了帐内。 一进帐,林风就看到林破南坐在榻上垂着眼,唇上伤口明显。 他上前一步,急切的问道:“将军,你的唇……”,他顿了顿,转而问道:“将军,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为何萧世子怒气冲冲的离开。” 林破南抬眸,嘴角淡淡的阴笑道:“怎么?本将军的事还需向你汇报不成?” 林风看着林破南满是冷意的眼睛,心中一顿,立即收起脸上的关切,恭敬的拱手道:“是属下逾矩了。” 林破南微微屈起左腿,左手撑在膝上,手指抵在眉上,头微微仰着,冷笑道:“这么严肃做什么?怎么,不欢迎本将军回来?” “将军回来,属于自然高兴至极。”林风垂着眼,不看林破南, 言不由衷道。 “说,”林破南坐直身子,收起脸上的笑,一脸严肃,声音低沉道:“本将军不在,你们要坚守瓮州不是难事。为何直接弃守瓮州,让齐延不费一兵一卒占了瓮州?” “当时将军昏迷,属于担忧将军安危,私自做主退守禹州,请将军责罚。”林风面不改色道。 林破南冷哼一声,站起来逼近林风,声音冷如冰霜,“你是担心本将军的安危,还是担心林玉郎的安危?” 林风眼睛微动,低着头沉默不语。 “还是你害怕林玉郎见到齐延再次动情。”说着,林破南负手走到林风身侧,眼神阴骘,大声怒道:“要不是林玉郎那个蠢货,三年前本将军早就杀了齐延。 每次干了蠢事,都是本将军替她善后,她有什么资格跟本将军争这具身体。 别以为本将军不知道,你们都盼着本将军不要回来。” 林风恭敬的听着林破南宣泄心中的怒气。 林风瞥了林破南一眼,见到他满脸的愤怒,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悲哀。 林风此刻很想告诉她,这具身体是林玉郎的,一直是我家公子林玉郎的。 如果不是五年前黑石河一战,公子受了重创,将军你也不会出现,我家公子林玉郎也不会时常断了记忆。 第16章 莫不是疯了 林破南一直在宣泄心中的愤怒,这是她每次回来都必然会做的事。 对于林破南大骂林玉郎一事,林风既不反驳也不接话,只是默默的听着,因为他早已习惯。 他并不厌恶林破南,因为眼前这具身体里的人是林破南,也是林玉郎。 他只希望林破南能好好爱惜林玉郎这具身体。 林破南的怒气足足持续了半个时辰才得到平复。 他恢复平静,让林风将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内的军中事务事无巨细的向他禀告。 林破南听完林风的汇报,揉了揉眉心,沉声道:“此次你擅自做主弃守瓮州,理应军法处置。念在正值战中,此罚本将军先替你记着。” 说着,林破南走到兵器架前轻松拿起青越战斧,用拇指轻轻刮了刮斧刃。 斧刃锋利无比,林破南的拇指瞬间出现一条小血口。 林风急忙走上前,满是担忧的盯着林破南的伤口,乞求道:“请将军爱惜自己的身子。” “怎么,心疼林玉郎?”林破南歪嘴一笑,看着自己拇指上的伤口,然后一脸玩味的看向林风。 林风不语,盯着林破南怒不敢言。 林破南就是个疯子,他害怕林破南再做出过激的举动,伤了自己,伤了林玉郎。 林破南见林风憋怒的模样,甚是得意。 她放下战斧,指着衣架上缺了头盔的黑玄甲,骂道:“林玉郎那个蠢货,不知把本将军的头盔又扔哪了,去寻顶头盔过来。 整军备战,明日攻打瓮州。本将军这次定让齐延有来无回。” 林风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随后拱手行礼退出帐外。 萧令安一脸郁色的回到营帐,帐内的气压都要低上几分。 李崖和莫鼎立于一侧,屏气凝神的看着坐在小案后的萧令安。 李崖有些想不通,明明世子是去找林破南?气的,怎么反倒自己气冲冲出来了。 林破南到底和世子说了什么,让一向好脾性的世子气成这样。 营帐中气氛压抑,萧令发又坐在那许久不说话,让一向直脾气的莫鼎感觉甚是郁结。 “世子,刚才您去找林破南,对于如何应对南陵军之事,可有商议出对策。”莫鼎忍不住问道。 明明萧令安在气头上,莫鼎还有此问,不是他不会看脸色,只是他向来头铁。 他的想法和萧令安一样,只想快点结束南境的战事,赶回西境。 毕竟西境才是他们的主战场,那才是他们平西军建功立业的地方。 不问还好,一问,萧令安越发气恼。 他总不能告诉李崖和莫鼎,林破南要他做个监军,不要插手战事。 若李崖和莫鼎知晓他林破南噎的说不出话来,这让他以后在他们面前哪还有威信可言。 萧令安实属无奈。 他的身份虽在林破南之上,可论起在朝中的处境,平西王府比林家难,故而他要用身份压制林破南,林破南完全不会理会他。 就因他萧家是大周唯一的异姓王,朝中多少人处处为难。 林家好歹还有位娴妃在宫中斡旋,而他萧家就完全是靠实打实的战功才有今日的地位。 皇上的旨意是让他来协助林破南收复瓮州,不是以他为主导,凌驾于林破南之上。 所以他要从林破南手中拿到军事指挥权,本就是逾越。再说征南军不见得会听令于他。 这也是他只携一万平西军前来驰援的原因。他不希望平西军折戟在南境战场上。 对于驰援南境,他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最好是林破南自己能轻松收复瓮州。 他还省了心。 许久,萧令安平复了心中恼怒,平静的说道:“对于应战之事,相信林将军自有定夺,我们静观其变。” 闻言,李崖和莫鼎面面相觑。 李崖心中腹诽道,“世子怎么一下子态度大变?” 莫鼎欲再问,萧令安挥了挥手,示他闭嘴出去。 李崖和莫鼎互看一眼,一脸莫名其妙的出了营帐。 萧令安手撑着小案,轻揉眉心,陷入沉思。 他想不明白为何短短一瞬间,林破南就如同变了一个人。 要看一个人的变化,最先是眼神。 他闯入林破南营帐时,撞见正在穿袜子的林破南,明明那时的他还一脸局促,眼神清澈明朗。 怎么突然一阵头痛后,他的眼神就变得阴冷狠戾,甚至连说话的语气都变了。 前一秒还拉着他的衣角求助,后一秒就猛的推开他,他百思不得其解。 林破南自己咬破的唇,出了血一点也不在意,还一脸享受的去吸吮。那模样如同一头野兽。 刚才的林破南明明与前一刻的林破南好像不是一个人。 不对,应该说是两个人,他很确定。 难道于春所说的旧疾,是指林破南的头疾。而且林破南只要突发头疾就会变成另一个人? 萧令安越想越心惊。 一具身体里怎么会有两个完全不同性格的人,世间怎么会有这种怪事,简直不可思议。 这一夜,萧令安辗转难眠。 次日未时,林破南身着黑玄甲,手持青越战斧,骑着马踏飞燕,领着浩浩荡荡的征南军陈兵瓮州城墙下。 萧令安骑着疾风,领着平西军立于征南军的后方,如同看客一般。 “李崖,你说林破南莫不是疯了。”莫鼎眼睛看着前方,不可思议道:“排兵布阵一样没有,直接陈兵瓮州城下,他这是要干嘛。” “不知道。”李崖答道,他没兴趣猜测林破南心思,也猜不透。 莫鼎正欲再问,只听到萧令安嘴唇微张,淡淡的说了句,“他确实是疯了。” 话落,李崖和莫鼎同时不可置信看向萧令安。只见萧令安眼睛微眯,用探究的眼神看着前方。 莫鼎和李崖对视一眼,世子莫不是也疯了,不然怎么会突然插话。 前方,林破南骑马为首,南衣骑错落的有致的排在他身后。 一身伤的林云和林扬也被拉上了战场,南衣十二骑少了三骑,并没有人注意。 林云和林扬两人骑着马,落在后面,小声交谈着。 “林扬,都是你这个乌鸦嘴,”林云一脸怨念的看向林扬,“要不是你昨日盼着将军回来,他岂会回来得这么快。看,咱们的好日子才过了几天。” 林扬坐直身子,不小心扯到了身上的伤口。他呲着牙 “嘶”的一声,一脸无奈道:“这哪能怨我,早知道我的嘴有这么灵,我应该祈祷咱们能文善武的公子回来。” “哎,”林云叹了口气,“三年了,咱们那能文善武的公子三年没回了。这次我以为公子回了,结果还是那个失了记忆、手无缚鸡之力、一遇到战事就逃跑的公子。 如此周而复始,何时是个头啊。这个公子行事毫无章法,将军一回就把气撒在咱们头上,你说咱们怎么这么命苦啊。” 前面的林雷听到林云和林扬的谈话,回过头,小声斥责道:“你们俩嘀咕些什么,是不是嫌脑袋在脖子上太沉了。 说话注意点,不要忘了将军上次回来是怎么责罚老大的。” 提及此事,林扬瞬间收起脸上的不恭,一脸严肃。 林云则咬着牙,眼含怨恨的看向前方坐在马上的林破南。 他想起那次受伤的林风,依旧心有余悸。 事情的起因只不过是公子突发奇想,想用青越战斧劈柴。林风非但没阻止,反倒帮着公子一起劈。 事后,林破南回来,亲自动手,用鞭子足足抽了林风二十鞭。 那饱含内力的二十鞭,让林风足足在床上躺了三日,才能勉强下床。 于春在诊治时都频频感叹林破南下手太狠,衣服和皮肉粘连在一起,血水都换了两盆。 于春只道自己无能为力,无法医治林玉郎的病。 当时林云看着自已的亲大哥被林破南打成这样,恨不得杀了林破南。 可他知道林破南死了,林玉郎也活不了。 而且他知道自己不是林破南的对手。 对林破南,林云没林风那般大度,他极其讨厌林破南。 林破南并不知道林云和林扬在后面诽议他。 他微扬着头,死死的盯着城楼上姗姗来迟的齐延。 “齐延,你终于舍得出来啦?”林破南高声道。 齐延手搭在城墙上,俯视着林破南以及一众征南军。 他在将军府中接到守城士兵的禀告,说林破南已兵临下,他甚为诧异。 林破南昨日面对他还毫无还手之力,今日怎么就集结兵力兵临瓮州城下。 “林破南,你昨日在本将军手中吃的苦头还不够,今日想再试一次吗?”齐延揶揄道。 要不是昨日他一时心慈手软,林破南早就死了,岂能任由他在此叫嚣。 因相隔甚远,齐延无法仔细看清林破南脸上的表情,只听到林破南大声道:“齐延,本将军的府邸可还住得舒适。睡着本将军的床,你难道就不怕梦中,本将军索你的命。 说着,林破南扬了扬手中的青越战斧,一脸挑衅的目视着齐延,轻蔑的笑道: “你若是喜欢本将军的府邸,本将军倒是可以为你安排个好去处。你说,剁成肉酱,做将军府花园里的花肥可好。” 林破南的嘴和她的性格一样,毫不示弱,阴狠毒辣。 第17章 骂战 萧令安听到林破南此番对齐延说的狠话,不免想起昨日林破南挖苦他的话。 与刚才的话相比,看来昨日林破南对他还算客气了。他心里平衡了少许,心底的气也消散了些。 莫鼎朝李崖嘟囔道:“李崖,看来那日我们见到的林破南是假象,这才是真正的他,狂妄至极。” 李崖故意吓莫鼎,他说:“所以你以后对他客气些,他不仅喜欢拧人脑袋,还喜欢剁肉酱。” 闻言,莫鼎不禁打了个寒颤,他看向萧令安说道:“世子,看来林破南收复瓮州不需要我们平西军帮忙了。” 萧令安目视着前方的林破南,又看向城楼的齐延,低声道:“但愿如此。” 莫鼎和李崖对萧令安的这句回复甚是不解。 “世子是不看好林破南不依靠我们的帮助收复瓮州?”李崖好奇的问道。 “他自己控制不了。”萧令安道。 萧令安昨夜想了一夜,他也理出了一些头绪。 林破南的头疾应该就是他的病因,而且看样子还不受他自己控制。 李崖和莫鼎更加不解,他们不知道萧令安在打什么哑迷。 莫鼎正要开口再问,只听城楼上的齐延高声喊道:“本将军连鬼神都不惧,难道还怕你来梦中索命不成。谁索谁的命还不一定呢。 说着,齐延嗤笑一声,继续说道:“本将军忘了告诉你,你将军府的花园早被本将军碾成泥了。就你那花园,杂花一堆,完全没有审美可言,本将军看着糟心。” 齐延这话半真半假。 真话是他觉得林破南的审美很差劲,不止是花园,连卧房里的东西都是如此。 衣柜里的衣服风格也乱七八糟,嫩黄外袍、粉红下裳。 他一想着一个大男人穿这两种颜色,心里就觉得膈应,真是愧对林破南那张脸。 假话是他并没有毁了将军府的花园,他如此说只不过是气林破南而已。 这些年,他在林破南嘴皮子底下可受过不少气。以前每次阵前,林破南都会揶揄他几句,他就当作没听见。 可后来林破南说话越来越狂妄,越来越气人,他可不能再当作没听见。 戳人肺管子,他不是不会,以前只是不屑,现在他能精准的踩到气林破南的痛点。 果真如齐延所料,林破南闻言,气得胸前剧烈起伏,他沉了口气,讽刺道:“哦,是吗?难道你是嫉妒将军府里的花比你长得美,所以辣手摧花。 也是,你看看你的那些亲卫和本将军的南衣骑比,简直没眼看。壮的壮,瘦的瘦,只怕是你特意挑选的,是怕他们盖过你的容貌。” 说着,林破南还不忘抬指从自己脸颊从上而下划过,一脸自恋的笑道:“像本将军就从来没有这种担忧。” 齐延的长相自然与身为女子的林破南没有可比性,齐延是属于男人坚毅的俊美,而林破南是略带英气的柔美。 林破南这样讽刺齐延,只是气不过林玉郎对齐延动过情而已。明明是死敌,也不知林玉郎看上齐延哪一点。 无辜被殃及的朱离和齐小,同时看向站在中间、气得双唇紧闭的齐延。 “将军,”朱离气不过道:“我们不要同他废话,听到他在那胡乱叫嚣,直接放箭,看他嘴还有没有这么硬。” 齐延没说话,神色微凝望着仰着头、嘴角含笑的林破南。 他想不明今日林破南为何如此反常。 每次阵前双方先掀起一轮骂战是常例,不过持续时间不长。像今日这般,林破南不依不饶,甚是少见。 “他到底想干嘛。”齐延喃喃自语道。 “将军,您说什么?”朱离以为齐延同他说话,他没听清,复问道。 “等等看。”齐延说着,抬头看了眼炙热的太阳,“本将军倒要看看他能坚持多久。” 说罢,齐延退到阴凉处,接过齐小递过来的水壶,饮了一口,看向林破南,轻笑着大声道:“本将军自然无法与林大将军相比,林大将军倒是惯会仗着自己那张脸,蛊惑人心。用美色诱敌,林大将军也不是没做过。” 像前夜,他就差点沦陷在林破南的眸色里,以致他没有朝林破南下死手,他现在真是追悔莫及。 “齐延,你——”林破南闻言,举起青越战斧指着齐延,气得无言以对。 美色诱敌是林玉郎所为,不是他林破南干的。 林破南气得在心里骂道:“林玉郎那个蠢货,什么时候又干了这种蠢事。” 林破南沉默良久,压着心中的怒气,一句一顿道:“齐延,本将军真想撕——烂——你——那——张——破——嘴。” 望着林破南气急败坏的模样,齐延忍不住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这一仗,他赢了。 后方的萧令安,就这样顶着毒辣的日头,听着林破南和齐延你一言我一语的互相谩骂。 莫鼎大汗淋漓,抹了把额头上的汗,骂骂咧咧道:“林破南在干嘛,准备和齐延一直打嘴仗吗。他是不是有病,让这么多将士在日头下听他和齐延互相挤兑。 听听他们说的都是些什么话,不知情的还以为他们是朋友间互揭短处了。” 李崖掏出一方帕子递给萧令安,问道:“世子,林将军这是何意?怎么迟迟不发号施令?” 萧令安接过帕子擦了下额头上的汗,敛声道:“今日这仗不会打了,我们先行回营。” 日暮西山。 萧令安神色泰然的站在议事帐中,凝视着墙上挂着大周舆图。 议事帐是昨夜林风派人加急收拾出来的,就是为了避免再出现萧令安直闯林破南营账的情况。 墙上挂的说是大周舆图,其实不然,应该说是未一分为二时的大周。 萧令安看着舆图上在瓮州东南方黑石河上游的窄河道处,画上一杆小旗。 他思索片刻,转身拿起案上的湖笔,轻点朱墨,然后沿着窄河道处画了一根箭头,直接指向南陵边关崖州。 “是这样吗?”萧令安嘴里嘀咕道:“可是崖州的城墙修得巍峨高耸,他要怎么破?” 如萧令安所料。 是夜戌时,林破南领着征南军回营,小憩一番后,领着一队骑兵匆匆出营。 萧令安立于议事帐外,神色不明的望着远去的林破南。 莫鼎和李崖列于其后,互看一眼,然后齐齐看向萧令安,不解的问道:“世子,林破南是要夜袭瓮州?” 萧令安敛眸一笑,摇了摇头,“跟过去看看就知道了,备马。” 第18章 惊雷 三更时分,万籁俱静。 齐延坐在将军府的书房里,注视着书案上的头盔,毫无睡意。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用叉竿撑起窗,远眺着远处的池塘。 池塘里传来的阵阵蛙声,叫得他心烦意乱。 林破南在城墙下骂了一下午,率军离开后,齐延就命令朱离、齐小、余回领兵分守瓮州东西北三城门,为的就是防范林破南突袭瓮州。 瓮州南城门背靠黑石河,与南陵崖州隔河相望。 崖州如同齐延的后背,齐延自然不认为林破南会铤而走险在崖州城墙上哨兵的监视下,由南城门突袭瓮州。 若真如此,林破南就是把自己陷入了腹背受敌之境。 此时齐延的眉头皱成了一团纸,他抬指轻捻眉心。林破南今日所为,他百思不得其解。 领着浩浩荡荡的大军陈兵瓮州城墙下,难道只为将他骂一顿?这简直不像林破南的一贯作风。 齐延越想,头脑越清明。 索性无法安睡,他从兵器架上拿起红缨枪,推门而出,疾步出了将军府。 林破南领着骑兵抄近道往黑石河方向疾驰。萧令安领着李崖和莫鼎跟在后面。 萧令安害怕林破南发现,并没有跟得太近。 行至黑石河西南上游窄河道处,令萧令安意想不到的是林破南并没有就此渡河,而是领着骑兵躲进了河岸边的芦苇荡中。 繁茂成荫的芦苇一碧千里,一丛接着一丛,正是隐藏蛰伏的最佳地点。 萧令安在距离黑石河百米处停下,领着李崖和莫鼎隐入了一旁的树丛中。 夜风吹得两岸的芦苇左右摇摆,就算有人隐在其中也难以发觉。 萧令安隐在树后注视着前方,李崖和莫鼎异口同声的发问:“世子——”李崖看了莫鼎一眼,索性闭了嘴,示意他先说。 “世子,林破南这大半夜不过河,躲在芦苇中做什么。”莫鼎一脸疑惑。 莫鼎所问也正是李崖所想,他看向萧令安,等待萧令安答疑解惑。 萧令安眉头微蹙,心想难道他猜错了?林破南并不是要渡河打崖州? 可为什么今日在瓮州城墙下,没看到林破南的得力干将林风。难道不是林破南派林风先行潜入崖州了? 瓮州属于大周城池,里面住的都是大周百姓。林破南本来就大意失了瓮州,若再因强行恶战,毁了瓮州。 到时瓮州重建的银两还得朝廷出,两罪并罚,林破南不死也脱层皮,娴妃也难保。 只有把战火烧到南陵地界,才能保瓮州无虞。 按萧令安的想法,齐延攻占了瓮州,自然会将兵力调往瓮州。那崖州的兵力防范定然不足,林破南率军越过黑石河直接攻打南陵的崖州才是上策。 如此,齐延就不得不率兵回防崖州。 此时是仲夏,正值黑石河丰水期。 黑石河河道上游狭窄,下游宽阔,因河底黑石满布而命名。 上游地势高,水浅;河道中有一片黑石冲积而成了陆洲,称为黑陆洲。 萧令安从议事帐墙上的舆图中画在黑石河上游窄河道处的旗子,猜测林破南为了隐蔽,最有可能是不依靠船只渡河,而是绕道上游,途经黑陆洲进入南陵地界。 而此刻,林破南不渡河,隐在芦苇中,此举所为何意。 萧令安抬掌握拳抵在唇边,心中自问道:“林破南想干嘛,他到底想干嘛?” 沉思片刻,萧令安脑中灵光一闪,倏然说道:“他想在此伏击齐延。” 这算是回答了刚才莫鼎所问。 “可是世子,这三更半夜,齐延又怎会跑到黑际洲来?”李崖不解的问。 “是啊,世子。林破南脑子在想什么?这大半夜,他怎么将齐延引到这里。”莫鼎附和道。 这也是萧令安不解的地方,林破南凭什么笃定齐延今夜一定会经过黑陆洲? “再等等。”萧令安说。 齐延骑着马巡视了瓮州东西北三个方向城门,均没发现异常,他才放下心来。 回将军府的半途中,齐延折返往南城门而去。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何要来南城门看看,好像是有种预感鬼使神差的牵引着他往这边来。 齐延顺着台阶一路往上,城楼上驻守的士兵注目行礼。 齐延站在城楼上远眺着黑石河对岸的崖州。 他望着崖州高耸的城墙,再垂眸看了眼脚下的瓮州城墙,心底一阵唏嘘。 周朝未一分为二前,瓮州和崖州的城墙并没现在这么高,也没修的这么固若金汤。 那时黑石河中舳舻千里,千帆竞渡;河水清澈,鱼跃鸟飞。 春夏之际,河岸两侧杨柳扶岸,芦花随风飘荡。 正是应了那句诗词“芦苇暮修修,溪禽上钓舟。露凉花敛夕,风静春含柳。” 故此,每逢早春时分,瓮州和崖州两岸的年轻公子小姐都喜欢相约黑石河踏春游玩。 一声横玉西风里,芦花不动鸥飞起。 年轻公子小姐们最喜欢就是乘一只乌篷船,泛舟河上,欣赏沿岸的杨柳和芦花。 齐延今年也不过二十有三,南陵建国时,他没还出生。他所知的这些自然也是听崖州的老人说起。 到了瓮州,茶楼中说书的老先生每每一说到当年黑石河两岸的繁荣景象就忍不住拭泪。 可惜,如今两岸的杨柳芦花依旧;舳舻千里,千帆竞渡的场面却再也难见。 齐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忽然,一道火焰腾空而起,“咻”的一声在空中爆开,然后“啪”的一声,将齐延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看着一闪即逝的信号弹,还没做出反应。 只闻“嘣”一声,如同惊雷声贯穿入耳。 城楼上的士兵纷纷跑至齐延身边,将他团团围住,呈保护姿势。 接着一阵阵轰隆声此起比伏的响起。 瓮州城内已经熟睡的百姓,只以为是惊雷声,纷纷起身关窗。 齐延四下搜索着轰隆声的来源,只见崖州城墙上每响起一道”轰隆声”,一群手持兵器的南陵军就纷纷应声倒下,跌落城墙。 齐延心中一惊,顿感大事不妙。 林破南居然夜袭崖州,他用的是什么武器,居然不需两军对战,就能杀了这么多南陵军。 齐延听到不断响起的轰隆,以及不断跌落城墙的南陵士兵,满目猩红,咬牙切齿道:“林破南!” 他提着红缨枪,匆匆下了城楼。 第19章 厮杀 轰隆声不断,振聋发聩,齐延等不及调令大军。 于是他先率一队三百人精锐骑兵赶往崖州,并吩咐朱离率领三万大军随后跟上,齐小和余回防守瓮州。 从瓮州出城直接乘船渡过黑石河去到对岸的崖州是最近的路线。 此刻已是四更,别说现在黑石河上无舟渡。就算有舟渡,要将齐延所带的兵马运至对岸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 所以齐延的兵马从瓮州西城门出,快马加鞭赶到黑陆洲,经过黑陆洲前往崖州才是最佳捷径。 马蹄声渐近,地面响起哒哒哒的震动。 月朗星稀的夜空,弥漫起一团团的扬尘。 隐在树后的萧令安侧了下身子,看着齐延的队伍从眼前疾驰而过。 萧令安的视线追随着齐延远去的背影,神色微思。 从崖州方向轰雷声响起的那一刻,他就猜到了林破南的计划。 只是他不明白林破南派往崖州的将士用的是什么武器,能发出震耳欲聋的惊雷声。 “杀!” 齐延领着兵刚至黑石河南岸,就听到一句气势恢宏的声音响彻夜空。 齐延悬缰勒马,右手抬过头顶,示意身后的骑兵停下。 同时,一枚信号弹腾空而起。 芦苇荡中蹲身隐藏的林破南和征南军连同伏跪在地的战马纷纷站起来。 “齐延,本将军等你很久了。”林破南策马在前,手持青越战斧奔向齐延。 齐延迅速从背上卸下红缨枪,冲向林破南,高声道:“林破南,原来你下午所为只不过是掩人耳目。你的目的不是崖州而是我。” “哈哈哈!”林破南仰头一笑,“齐延,看来你还不算太蠢,不过已经晚了。今日黑石河就是你的葬身之所。” 说着,林破南已策马至齐延跟前。他一斧劈向齐延,齐延手中的红缨枪一伸,迅速挑开林破南的战斧。 随后,齐延再次出枪,刺向林破南胸膛。林破南拉紧缰绳,身子往后一仰,后背贴着飞燕,躲过齐延的红缨枪。 林破南身子一侧,拿着战斧俯身朝齐延的马前腿砍去。 齐延勒紧缰绳,战马前蹄高抬,呈直立状躲过林破南的战斧。 林破南和齐延胶着着,两人身上都有彼此留下的伤口。 征南军骑兵和南陵骑兵的厮杀声回荡在寂静的夜空里。 渐至五更,天蒙蒙亮。 朱离率领的三万大军沿路而来。 萧令安看着南陵大军打眼前飞奔而过,惊的瞳孔微缩,手指紧扣在树干上。 李崖见萧令安半晌没说话,出声提醒道:“世子,我们现在怎么做?” 李崖猜测萧令安既然跟过来,定是不会真的只是作壁上观,看着林破南死在齐延刀下。 若林破南死了,萧令安也脱不了责。 萧令安抬指放进嘴中打了个哨响,隐在后面树丛里的疾风跑到他跟前。 萧令安翻身上马,急色道:“李崖,你回军营调军前来驰援。莫鼎随我助林破南杀敌。” 说罢,萧令安打马前行,莫鼎亦策马跟上,李崖极速上马,与萧令安背道而驰。 林雷看着远处策马奔来的朱离以及浩浩荡荡的南陵军,急红了眼。 他冲黑陆洲上与齐延厮杀着的林破南大喊道:“将军,齐延的援军到了。” 此时,林破南置若罔闻。 他红着眼,脚尖轻踏在飞燕背上,一个跃身,拿着战斧朝马背上的齐延扑去,一斧朝齐延砍去。 齐延躲闪不及,林破南的战斧砍向他的铠甲,铁甲和战斧碰撞出刺耳的声音。 青越战斧锋利无比,铁甲瞬间裂开,齐延的左腹被林破南狠狠地拉出一道刀口。 “齐延,你的援军救不了你。”林破南看着齐延血流不止的左腹,得意的一笑。 “胜负未分,林破南,你别高兴的太早。” 齐延忍着痛,一个箭步向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一枪刺向林破南的左胸。 林破南后退几步,抬起左手握住刺入自己左胸的红缨枪,然后右手上战斧朝齐延砍去。 齐延一个侧身,手中的红缨枪反手转了一个圈,迅速从林破南的胸口抽出。 林破南的左胸瞬间皮开肉绽,只差两寸就要没入他的心脏。 林破南的那一斧不轻,齐延那一枪够狠,两人均后退一步定住。 三万大军已加入战斗,征南军疲惫乏力,南衣骑被南陵军牵制住。 独留林破南一人面对着齐延和朱离。 朱离策马奔至黑陆洲,翻身下马跑到齐延身边,看见齐延左腹血流不断的伤口,焦急的喊了句,“将军!” 而后看向虚弱的林破南,大怒道:“林破南,你的死期到了。” 说着,朱离手中的长刀向林破南砍去。 林破南向来嘴硬且不惧生死,提起一口气,拿起战斧挡住朱离的长刀,蔑笑道: “就凭你?” 齐延手捂着左腹的伤口,站在原地,定睛看着林破南与朱离的对战。 林破南明显呈力竭之势,应对朱离的进攻略显乏力。 林破南被朱离逼的节节后退,不过须臾,林破南一个踉跄,身子一软,左膝跪地,身子半佝着,右手拿着青越战斧撑地。 朱离的长刀高高举起,大喊一声,“林破南,受死!” 林破南抬眸望着头顶的长刀,面露视死如归的决然,看着齐延嗤笑道:“齐延,今日我若身死,南衣骑誓会踏平你南陵。” 齐延面露不屑,嗤笑道:“林破南,死到临头还嘴硬,你都不敌于我,就凭你南衣骑也能从我手下踏入南陵,简直痴人说梦。今日我定不会如那日一样,心慈手软放过你。” “你心慈手软?”林破南闻言,一阵狂笑:“若不是林玉郎心慈手软,不愿起战事,你以为真凭你能在林玉郎的轰天雷下守住崖州这么多年。若不是她放过你,你估计早死都投胎了。” 林破南这一番莫名其妙的话让齐延和朱离顿感疑惑。 轰天雷是什么? 正当齐延沉思之时,朱离手中的长刀愤然朝林破南的脖颈落下。 “林破南,你少废话,去死。” 千钧一发之际,萧令安已杀出一条血路,策马淌过黑石河,登上了黑陆洲。 他从马上纵身而起,飞至林破南身侧,用青峰剑挡住朱离只离林破南脖颈三寸的长刀。 然后一脚踢向朱离的腹部,朱离被踢的一个踉跄,后退一步,才堪堪稳住。 萧令安扶起林破南,看了眼他左胸的伤口,关切的问道:“林将军,你可还好?” 萧令安虽恼林破南之前挖苦他,但大敌当前,同为大周武将,他不会袖手旁观。亦不会将私人恩怨置于国家大义之前。 林破南沉脸不语,从萧令安手中抽回自己的胳膊,吃力的稳住自己的身子。 此时,除了牵制征南军和莫鼎的南陵军,其他南陵军都淌河而过,蜂蛹而至黑陆洲,将萧令安和林破南团团围住。 齐延顾不上细想林破南刚才说的话,他上前几步,面对着林破南和萧令安,轻笑道: “林破南,你说若今日你和平西王世子都折损在本将军手里,那我主要踏破大周是不是势如破竹。” “将军!” 林破南正欲大骂齐延,忽闻后方林风的叫喊声。 林破南回头,看到黑石河南岸的林风领着林飞和林羽策马矗立,他们后面是征南军军精锐骑兵。 每个骑兵的马背上都挂着个黑色的布袋。 林破南冲林风大喊道:“林风,你再晚来一步,林玉郎可就要死了。” 萧令安和齐延对林破南在属下面前自称林玉郎都心生疑惑。 正当他们思索之际,林破南看着齐延,露出一抹不屑的笑容,“齐延,你别高兴太早。本将军今日就让你见识下林玉郎的轰天雷。” 第20章 败绩 林破南再次回头看向身后的林风,大喊道:“林风,动手!” 说罢,林破南扭头看着萧令安,看在刚才萧令安救了他一命的份上,好意提醒道:“萧世子等会儿可别靠近南陵军,误伤了萧世子可不好。” 萧令安面露不解,“林将军此话是何意?” 林破南笑而不语,一脸高深莫测道:“等会你就知道了。” 林风并未遵照林破南的命令立即动手,他坐在马上未动,看着黑陆洲上被南陵军围困的林破南。 轰天雷其实就是进攻型的手雷。 五年前黑石河一仗后,林玉郎就在征南军中专门成立了一个兵器研发和改进的兵火营。 火药是前朝追求长生的炼丹术士发明的。从前朝直至大周,火药都只用在驱邪避秽的鞭炮和烟火上,并未联想到火药也能应用在军事上。 兵火营中有林玉郎高薪聘用的奇能异士,其中不乏江湖术士,轰天雷就是兵火营研发出的手雷简易版。 当然,由于技术有限,轰天雷的杀伤威力自然远不及现代手雷。 不过,在还处于冷兵器的时代,轰天雷在战争中就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兵火营属于林玉郎的私营,由林玉郎最信任的林风统领,朝廷并不知道兵火营的存在。 考虑到轰天雷是仿照现代武器,杀伤力巨大。若广泛应用在这个冷兵器时代,到时当权者为争权夺利,自然会导致民不聊生,尸横遍野。 这是林玉郎不愿看到的。 所以轰天雷虽早已研发,林玉郎也从没使用过一次。毕竟大周和南陵本就同为一国,只不过是当权者为争夺权利而分了家。 别说往前推三十年,就如今而言,瓮州和崖州的百姓之间,或多或少沾亲带故。 林玉郎有悲天悯人之心,林破南没有。 这次林风同意使用轰天雷配合林破南,也不过是受林破南所胁。 他威胁林风,若林风不执行他的命令,就拿刀子割林玉郎的肉。 林破南不怕痛,林玉郎怕。林破南不怕死,林风怕林玉郎死。 故而林风只能听从林破南的命令。 此刻,萧令安和齐延都在,若贸然使用轰天雷,被萧令安和齐延发现端倪,窥探到其中奥秘。 那轰天雷现于世间,广泛的用于战争中,只是早晚的事。 所以此刻,林风犹疑了。 齐延看着林破南和萧令安低声耳语,不知道林破南在打什么主意。 他看向林破南身后林风领着的百来位骑兵,又看向林破南,嘲笑道:“林破南,你真是不自量力。” 说罢,齐延一声令下,朱离一马当先,南陵军齐齐向林破南和萧令安攻去。 林破南见林风迟迟未动,回头看了他一眼,怒吼道:“林风,还不快动手。” 林风正犹豫着,只见朱离的大刀已朝林破南砍去,萧令安被南陵军牵住,无暇顾及林破南。 林风下定决心,策马淌入黑石河,并大喊道:“动手!” 马背上的林飞和林羽率先从黑布袋中拿出几枚轰天雷,按住手柄,拉开安全栓,扔向黑陆洲外围的南陵军。 其中有南陵士兵不知周军扔过来的是何物,试图以手中的兵刃挡之。结果兵刃才高高举起,就只到“嘣”的一声,振聋发聩,被炸飞倒地。 轰天雷落地范围内的南陵军被炸得血肉横飞,无处可逃。 不止齐延和萧令安,所有南陵军看到这一幕都震惊得无以复加。 这是什么兵器,能远程攻击,杀伤力还这么大。 没等齐延反应过,南岸征南军手中的轰天雷接二连三的扔向黑陆洲,南陵军死伤一片,被炸飞的不在少数。 轰天雷的杀伤力比冷兵器大得多,被轰天雷炸到的南陵军所受的痛楚自然也比刀剑之伤强烈。 此时,黑陆洲上哀嚎声恸天。 黑石河北岸与南陵军交战的征南军看到此幕,瞬间士气大涨,边杀边高喊道:“南陵的死崽子们,今日你们在劫难逃。” 林破南早已被林风策马带走,萧令安也躲过南陵军的纠缠,骑着疾风随林风到了黑石河南岸。 林破南坐在飞燕上,看着被轰天雷困在黑陆洲上的齐延和一众向北岸冲来的南陵军,仰天狂笑,“齐延,你的死期到了,束手就擒。” 萧令安征战沙场多年,早已见惯身死,再血腥的场面他也见过。 可如令看着黑石河中飘浮的断臂残肢以及空中坠落的血肉,他的心中如浪涛翻涌,似是作呕的感觉。 他扭头看向与他并肩的林破南,只见林破南眼中满上兴奋,狂笑不止。 这样的林破南太可怕! 黑陆洲上的南陵军自知无力抵抗,却还在拼死挣扎。没有一个溃逃,这就是军人气节。 南陵军在齐延身前筑起了一道道人墙。尽管这方法很愚蠢,他们也要誓死护卫齐延安全。 齐延看着眼前的一幕,以及被一枚枚轰天雷炸飞的南陵军,心中顿感悲凉。 轰天雷炸起的黑石河水连同血肉飘在半空中,落在齐延的脸上。 齐延的嘴角扯出一抹嘲讽,他清逸俊朗的瑞凤眼中没了光。 他与林破南交手这么多年,自诩与林破南是旗鼓相当的对手。 他以为他足够了解林破南,可今日林破南使出的兵器,他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且毫无阻击之力。 真是应了林破南的那句话,这些年林玉郎只不过心慈手软,不愿起战事而已。 齐延左腹的伤口还流着血,脸色苍白的毫无血气。 他将手中的红缨枪扔给身侧的朱离,然后翻身上马。 “让开!”齐延朝挡在他面前的南陵军道。 “将军!”朱离接过红缨枪,一脸焦急的喊了句,他知道齐延想干什么,他劝慰道:“将军,末将掩护您走。” 齐延置若罔闻,他心中有落差,有溃败,他不愿在林破南面前做丧家之犬。 他再次命令道:“让开!” 这时,齐延面前的南陵军人墙才缓缓让开,分列两侧,让出一条道。 林破南未让身后骑兵停下来,轰天雷继续抛至空中,落在黑石河上。 她嘴角噙着玩味的笑,看着过来的齐延。 齐延策马入河,轰天雷溅起的水花溅湿了齐延的身。 战马嘶鸣,驮着齐延一步一步走到南岸。 终到岸边,齐延冷眼注视着马上的林破南,说:“林破南,让你的人停下来。” 林破南手高举过头顶,做了个停止的动作。 她双腿轻拍马肚,上前一步,与手无兵刃的齐延面对面,眼中全是兴奋,笑的难以自抑。 林破南肆虐狠戾的笑声回荡在空中,阴森又恐怖,让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林破南太过于兴奋,牵动了她左胸的伤口,她止不住咳嗽起来。 血顺着嘴角流下来,她“呸”的一声吐出口中的血沫。 右手费力的提起战斧指着齐延,张开泛白的嘴唇道:“齐延,我要带着你的头颅去我父坟前祭奠。” 第21章 晕厥 齐延望着林破南手中举起的战斧,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他不惧死! 作为戍边的将军,他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林破南望着一脸平静的齐延,手中的战斧欲落下,却止不住发抖。 好像有种力量在他身体里叫嚣,在阻止他。 他的手抖得越来厉害,他眼中的兴奋被痛楚所替代。 倏然,战斧掉落在地。 “砰”的一声,将萧令安、林风的视线吸引过来。 齐延闻声,忽的睁开眼睛。 他们齐齐看向林破南,只见他捂着头,面容痛苦的伏在马背上。 林破南拼命的挣扎着、大叫着,他从马背上掉落下来,在地上不停的翻滚。 他双目猩红,如同浸了血一样可怖。 林风见状,大感不妙。 他立即翻身下马,跑到林破南面前,伸手去扶他,焦急的喊道:“将军!” 结果林破南就是一巴掌扇在林风脸上,怒吼道:“滚——”。 林风顾不上脸上的疼痛,从背后钳住发狂的林破南。 林破南不断的挣扎着,嘴里不断的嘶喊道:“林风,你是不是找死,放开本将军。” 林风置若罔闻,将林破南扔到飞燕背上,然后翻身上马,从背后箍住林破南,拉起缰绳,夹紧马肚,策马淌过黑石河。 “林飞林羽,善后!”林风丢下一句,扬鞭离去。 萧令安眼睛微眯,齐延满眼疑惑。两人同时看向远去的林破南。 只听见林破南竭力的嘶吼着:“林风,放开本将军,林玉郎那蠢货又坏我好事,我要杀了齐延,杀了齐延。” 林破南虽已走远,可他怒气冲天的嘶吼声还是随风传入了萧令安和齐延耳中。 林风带着已经晕厥的林破南与李崖率领的援军擦肩而过。 李崖来不及多想,和林木一起将黑石河两岸和黑陆洲上的南陵军团团围住。 南陵军自知大势已去,不再做无谓的挣扎,纷纷丢掉手中的兵刃,束手就擒。 林飞林羽没有直接杀了齐延,而是看向不动声色的萧令安。 林破南走了,这里萧令安最大。 萧令安沉默片刻,策马走到齐延身侧,面无表情的看了齐延一眼,又看向林飞林羽马背上挂着的黑布袋,沉声道:“林将军不在,这里你们自行处置。” 林破南的战功他不屑去抢,但他好奇刚才能把人炸飞的是何兵器。 说罢,萧令安策马至李崖面前,低声吩咐几句便疾驰回营。 此刻齐延虚弱至极,他顾不上左腹伤口的痛,脑中全是刚才发狂的林破南以及他刚才说的那番话。 林破南是林玉郎的小字,他一直都知道。 林破南为何骂自己是蠢货? 林飞下马走上前,捡起地上战斧,递给林羽,然后仰头对齐延说道:“齐将军,请!” 齐延回过神,翻身下马,任由林飞用绳索缚住。 林飞对齐延的配合感到诧异,他看了眼齐延左腹的伤口,又见他脸色苍白,心中一顿。 他没有将被绑住双手的齐延拖在马后跑,而是让林羽和齐延共骑一马,打马回营。 天明破晓,东边的天空,慢慢升起一轮光晕。 黑石河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黑陆洲上的黑卵石被血染上了一抹红,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随风飘散。 成群的黑鸦盘旋在黑石河上空,落在黑石河两岸和黑陆洲上,啃食着战死儿郎的血肉。 黑石河中成群结队的鱼儿聚拢在一起,分享着黑石河上漂浮的断臂残肢。 不知又要经过多少次无垠之水的洗礼,才能让黑石河恢复往日的清澈。 营帐中,林破南脸色苍白,闭目躺在榻上。 于春正在为林破南检查伤势,林风站在一侧焦急的问道:“于大夫,将军伤的重不重?” 于春眉头微蹙,叹声道:“将军的伤口离心脏只有两寸,且失了这么多血,你为何不早着带他回来。”于春的语气中有一丝责备。 林风垂眸不语。 于春望着林风脸上清晰的五指印,叹息一声,“算了,我也知道你无奈。将军他比不得公子,将军是个不怕死不怕痛的。” 说着,于春看了眼林破南左胸上的伤口,站起身来,为难的看着林风,说:“小蝶不在,你先给将军把铠甲脱下,将伤口清洗一番,换上衣服,我再来缝合伤口。” 说完,于春转身出了营帐。 林风怔在原地,内心挣扎了一番,走到门口吩咐守卫提来热水,并唤来林扬和林云在外守着。 林风轻轻扶起林破南,脱下他身上的铠甲,然后是外衫,一层又一层。 直至剩下亵衣,林风的手停在半空中,迟迟不敢落下。 他闭上眼睛,缓缓解开林破南的亵衣,然后摸索着去解开林破南的束胸带。 不小心触碰到林破南温热肌肤,他的手指一抖,心也跟着一颤。他眉头紧皱,压下心中的悸动,嗫嗫嚅嚅的解开林破南身上缠的一圈又一圈的束胸布,然后将外袍覆在林破南身上。 做完这一切,林风已是满头大汗。 热水已渐温,林风睁开眼,将盖在林破南身上的外袍往下拉了拉,露出左胸的伤口。 林破南肤白胜雪,他左胸上的伤口如同张开的血盆大口,格外可怖。 林风拧着眉,将沾上温水的棉帕拧个半干,轻轻擦试着伤口周边已经干涸的血迹。 一刻钟后,林风将棉帕扔进血盆里,再次闭上眼睛,替林破南轻轻缠上干净的束胸带,换上亵衣,将被子给林破南盖好,全身只留出伤口的位置裸露在外。 他起身站起来,将林破南换下的衣服裹成一团, 放到一侧,冲帐外喊道:“于大夫,好了。” 于春撩帘进帐,瞧见林风双颊绯红,他脸上的五指印更加明显。 于春摇了摇头,叹息一声,走到榻边,坐在矮椅上,打开医药箱,拿出银针和棉线替林破南缝合伤口。 于春心无旁骛,手中的银针在林破南的皮肉里来回穿梭。 尽管伤口上撒了麻沸散,晕厥的林破南还是感到了痛楚,疼得他眉头紧蹙。 伤口缝合后,于春提了医药箱出帐。林风替林破南穿好外袍,坐在小案后看着躺在榻上的林破南。 巳时,林飞林雷来到主帐外,看到林杨和林云守在帐外,上前问道:“将军呢?” 林云指了指帐帘,小声道:“于大夫才诊治完,还躺着呢。” “老大呢?”林雷问。 “也在里面。” 林扬话音刚落,林风就已出现在门口。 林风放下帐帘,走下台阶,看着林雷问道:“萧世子呢?” “回他自己营帐了。”林雷答道。 林破南两次发病萧令安都在场,林风也不确这次醒来是谁。 是林破南?林玉郎?还是那个又断了记忆不认识他们的林玉郎? 萧令安这里,他瞒不住。更何况,于春还跟他提过一嘴,萧令安曾套过他话。 这让林风不得不去找萧令安。 真假掺半的坦白,总比让萧令安发现林破南女子强。 有病不是罪,欺瞒圣上才是罪。 齐延虽被俘,但瓮州城内还有齐延的兵马守城。营中粮草不足,不知还能撑几日。 若等到粮草耗尽,瓮州城中的南陵军反扑,后果不堪设想。 而且还有一两万南陵俘军在这,也需要粮食。现在营中根本没余粮,总不能将所有南陵俘军斩杀殆尽。 最佳办法就是速战速决结束战事。 萧令安在此,他不可能越过萧令安自做主张,必须与萧令安为先。 “林雷林飞你们去清点伤亡,登记造册。”林风说着,扭头看向林扬和林云,“你们继续在这守着,我去找萧世子,将军醒了第一时间通知我。” 林扬和林云点头,林雷应声离开,唯有林飞怔在原地。 “……老大,”林飞踟蹰片刻,欲言又止,最后只说了一句,“齐延的伤——”。 他想说齐延伤势过重,若再不救治,只怕还没等林破南醒来,齐延就一命呜呼了。 对于能征善战的敌国将军,活着比死了有价值。 林风沉思片刻,说:“遣军医去看看。” 第22章 商讨对策 莫鼎抬了抬绑了绷带的左臂,用手肘戳了戳站在他左手边的李崖,然后下巴微抬,看着帐门口,小声道:“林破南那部下来找世子做什么?还让世子挥退咱们。” 李崖斜了眼莫鼎受伤的左臂,说:“世子不是让你下去休息,你还站在这干嘛。” 莫鼎道:“我这不是好奇嘛,这战正打着,林破南的部下怎么就强行把他带走了?” 林破南发狂时,莫鼎虽在黑石河北岸和林雷一起杀敌,可林风策马带着林破南离开时,他可看得真切。 “还有,”莫鼎接着说:“征南军使用的是啥兵器,能杀人于几十米之外。要不,咱们建议世子找林破南借来用用?” 李崖无语的看了眼莫鼎,没回答他的话,扭头盯着营帐门口。 林风恭敬的朝坐在小案后的萧令安行了一礼。 萧令安下颌微仰,状似关心的问了句林破南的伤势,而后接着问道:“不知林校尉找本世子何事?” “将军伤势过重,还昏迷着。”说着,林风停顿一下说:“南陵大军还在瓮州,现在群龙无首,还请萧世子主持大局。” 萧令安浅笑道:“你可知那日林将军怎么同本世子说的?” 林风想起那日萧令安怒火冲冲的出了营帐,他摇了摇头。 萧令安看了眼自己的左肩,语气冰冷的说:“林将军说本世子有伤在身,不要插手收复瓮州一事,安安分分的做个监军。” 林风嘴角抽了抽,这确实像林破南说过的话。 “萧世子见谅!”林风略带歉意的拱手道:“不瞒世子,我家将军有疾,有时所为并非他所愿,望萧世子大人有大量。” 大人有大量! 林风一句话堵住萧令安心中不闷。 不过,萧令安也不是小肚鸡肠之人,他这样说并不是还在恼林破南。 他只不过是在试探林风,看他如何回答而已。他倒没料到林风如此坦白,告知他林破南有疾。 既然林风如此坦诚,萧令安也不再避忌,站起身来,走到林风面前,低声问道:“林将军之疾,是不是一体双魄?” 林风沉默片刻,微微颔首,算是默认萧令安的话。 萧令安闻言,心中一惊,负在后背的手紧紧攥着。 尽管他早已猜到,可他亲自确认后还是忍不住惊讶。 他知道一体双魄这词,也是早年间在一本奇人志上看到过。当时他还对写书之人嗤之以鼻,怎么也不相信世间会真的有这样的人存在,直到他看到两个截然不同的林破南。 萧令安沉下一口气,接着问道:“林将军之疾何时开始?” “五年前。”林风言简意赅道。 五年前不正是十五岁的林破南第一次领军打仗? 萧令安心中有了几分计较,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话锋一转,“那上次本世子见到的林将军才是真的林将军?” “是,也不完全是。”林风坦诚道。 萧令安:“?” 林风抬眸看着神色疑惑的萧令安,犹豫了一下,说:“此事说来复杂 ,卑职暂时也不知如何向世子解释,还请世子见谅。” 萧令安盯着林风,见他一脸坚持,也没再说什么,继而问道:“那今日林将军让你们使用的轰在天雷是何兵器?” 这才是萧令安最关心的。 轰天雷杀伤力如此大,能杀人于几十米开外。如果大量投入战争中,那大周要收复南陵指日可待,拿下西戎和北夷也不在话下。 林风直视着萧令安,一脸坚定的说:“恕卑职无可奉告。” 萧令安闻言,心中虽有不悦但也没出言责备。他转身走小案后坐下,说:\"现在征南军还有多少人?” “不到八万。”林风道。 “瓮州的南陵军有多少?” “六七万左右。” “南陵大将齐延和南陵俘军如何处置的?” “齐延单独关押,南陵俘军一小部分送去禹州监牢,一大部分由营中专人看守。” 林风本想把南陵俘军尽数送入禹州,关进禹州牢狱。这样自然就不用他们来负责南陵俘军伙食,也算暂时解决了军中粮草短缺之危。 林风如意算盘打得响,禹州州府杜如诚也不蠢。 林风虽让林雷给杜如诚传话,告知杜如诚,到时瓮州收复,他家将军回京面圣时,一定会在皇上面前盛赞杜州府大义。 林如诚不是三岁小儿,当然不会听信这空口无凭的鬼话。 林破南丢了瓮州,如今平西王世子萧令安前来驰援。到时收复瓮州,这战功是谁的还说不定。林破南能为他小小州府在圣上面前美言,打死他都不信。 可若他完全不接受南陵俘军也不行,到时林破南给他穿小鞋,参他一本。 于是林如诚以禹州牢狱小为由,容纳不了这一两万南陵俘军,很大义的表态,愿意接收五千南陵俘军。 杜如诚虽为州府,但以林破南的身份也没权直接命令他,林风只能无奈答应。 听闻林风所言,将部分南陵俘军送到了禹州,萧令安的眼中不由得露出一丝欣赏之色。 “甚好!”萧令安毫不吝啬的夸赞,接着说:“书信给瓮州齐延的部下,先礼后兵,让他们主动退出瓮州,退到黑石河南岸。让他通知南陵皇帝派使臣前来和谈。” “可是——”林风欲言又止。 他的计划是让萧令安出面,配合萧令安陈兵瓮州城下,利用齐延威胁其部下主动投降,让南陵军退出瓮州,将南陵军粮草留下,正好解了军营中粮草之急。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萧令安抬眸看着林风说:“瓮州里的人是齐延的部下不错,可他们也是南陵的将士,听令于南陵皇帝。 齐延只不过是南陵的将军,一个被俘的将军没了,再扶持一个就是,他们也不一定非得齐延不可,你就这么笃定他们会弃械投降。 而且别说南陵不会将粮草拱手相让,退一步说,就算他们肯给,你敢用?” 林风沉默,继续听萧令安说道:“如今大周西境和北境也正值战事,后方粮草补给供应不起三地大军。如果战事持久,会将国库拖垮。 大周的外敌从来只是西戎和北夷,想必林将军也是如此想,本世子猜得可对?” 林破南手中有轰天雷这么厉害的兵器,却从没主动越过黑石河半步,一直以守为主,就知道林破南定也知晓其中道理。 “世子所言甚是。”林风点头道:“是卑职考虑不周。” “无碍。”萧令安温和的笑了笑,问道:“军中粮草还有撑上几日?” “不足十日。”林风道。 “林将军可有奏报邺京粮草被烧一事,让朝廷调粮草过来?” 林风心虚的摇了摇头。 萧令安脸色微沉,沉声道:“你们觉得这么大的事能瞒下来?” 萧令安早就猜到林破南没将粮草被烧一事呈报邺京。 粮草被烧当晚,林破南就准备进禹州避战,结果被他强行带往阵前。两人被齐延追杀一夜,回来时林破南还能心安里得的沐浴,接着就变了一个人。 林破南压根就没考虑过要将此事奏报。 “你先下去准备。”萧令安无奈的挥了挥手,“粮草之事,本世子来奏报。” “谢萧世子!”林风拱手一礼,转身离开。 林风这句道谢全是真心,毫不虚假。 萧令安望着林风离去的背影,心中腹诽,这次他估计要被林破南连累了。 萧令安无奈的摇了摇头,从小案上拿了笔纸,提笔行书。 第23章 打赌 萧令安搁下笔,将写好的信装进信封,然后用封蜡封上。 他站起身来,撩帘出帐,走到李崖面前,将手中的信封递给他,吩咐道:“八百里加急送至邺京。” 李崖接过信封,应了句转身离开。 莫鼎转头望了眼离去的李崖,而后看着萧令安,好奇的问道:“世子,刚才林破南的部下过来找您何事?” 萧令安边往前走着边说:“林破南昏迷未醒,他来找本世子商讨如何收复瓮州一事。” “那还不简单。”莫鼎不经大脑的接了句,“他手上有那么厉害的兵器,要收得瓮州,将南陵军赶回南陵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萧令安嘴角微扯,摇了摇头,没回莫鼎的话,径直往前走去。 莫鼎挠了挠头,他刚才是说错什么话了吗?怎么萧令安不搭理他,摇摇头就走了。 莫鼎追上萧令安,喊着他的名字。 萧令安背对着莫鼎摆了摆手,说:“退下,本世子去探望下林将军。” 林云和林扬站在林破南帐中外,交头接耳。 林云回头看了眼营帐门口,凑近林扬身边,小声道:“林扬,咱俩赌一把。” “赌什么?” 一说到赌,林扬就来了兴致。 南衣骑中林云年龄最小,性子活泼跳脱。以前林玉郎总喜欢逗林云,还曾诓骗林云偷偷陪她去逛赌场,结果回来就被林风一顿责骂。 后来林风下了禁令,都不准南衣骑陪林玉郎去赌场玩。林云见识到了赌博的乐趣,所以后来时常喜欢私下与他们打赌。 “赌这次醒来的是将军,还是公子或是失忆的公子。”林云笑眯眯道。 南衣骑为了好区分,把阴狠的林破南称将军,称能文善武的林玉郎为公子,而那个反复失忆公子自然是指只想着逃跑的林攸攸。 “堵多少?”林扬问。 “一两银子?” “这么少?”林扬伸手比出一个“五”字,说:“五两银子,我就跟你赌。” “五两?”林云惊讶道:“这也太多了。” 林云和林扬打赌就没赢过,所以他此刻有些犹豫。 “怎么,你怕了?”林扬用激将法激林云。 “我才不怕。”林云拍着胸脯道:“五两就五两,那我先说——” “将军!”林云话还没说完,就被林扬抢先道:“我赌将军回来。” “你——”林云气得把话咽了下去。 林云本也想选林破南。 他和林扬都清楚,这三年来,林破南存在的时间很长,其次是反复失忆的林玉郎,能文善武的林玉郎是一次也没回来过。 林扬得意的看着林云,一脸胜券在握。 林云心中气结,朝林扬翻了个白眼。 他本想选林破南,与林扬打个平手。 此刻他偏不,大不了输五两银子,他赌气道:“我选失忆的公子。” “那完了。”林扬笑着揶揄道:“公子又得重新认识咱们了。” 林云正欲回话,余光看到萧令安渐渐走进,他收敛神色,小声提醒道:“萧世子来了。” “他来做什么?”林扬疑惑道。 林云摇了摇头,未再回话。 两人分列帐外左右,笔挺的站着。 “卑职见过萧世子。”林扬和林云异口同声的朝萧令安拱手一礼。 萧令安微微颔首,受了林扬和林云的礼。 他一手垂着身侧,一手端在身前,问道:“林将军可醒了?” “还未!”林扬道。 林破南未醒,萧令安也不便进去探望。 他正欲离开,只听到帐中响起几声嘶哑的声音。 萧令安凝视着林云和林扬,冷声道:“不是说林将军没醒吗?” 林云和林扬无辜的互看一眼,他俩表示很冤。 林破南真是早不醒,晚不醒,偏偏萧令安问过后才醒。 他家将军这是嫌萧令安看他们太顺眼了嘛? 林云尴尬的笑了笑,说:“萧世子,真不是我们欺瞒您,也许将军正好才醒,卑职先进去看看。” “不用了。”萧令安径直走上台阶,背对着林云道:“本世子正好找林将军有事相谈。” 说罢,林云来不及阻止,萧令安就已撩帘入帐。 “现在怎么办?”林云摊开双手看着林扬。 “我现在找老大,你在这守着。”林扬说着,疾步离开。 “哎——”林云伸着手想唤林扬,结果林扬一路小跑,一下就没了影。 林云郁闷,为什么他老是比林扬反应慢一拍,落在他头上的都不是好差事。 萧令安进了帐,看到还躺在榻上闭着双眼的林破南,才发现原来林破南的那俩部下没撒谎。 萧令安确实是有事找林破南。 他想告诉林破南他已经写了奏报回邺京,告知朝廷南境军中粮草被烧以及让朝廷派使臣前来与南陵和谈一事。 既然林破南没醒,他也只能作罢。 他转身刚走几步,就听到背后林破南嘶哑的声音:“水、水……”。 萧令安停下脚步,欲唤外面林破南的部下前来伺候。 他嘴唇微张又立即闭上,他心想。 刚才林破南的部下告诉他林破南未醒,他执意进来。现在他又唤他们进来伺候林破南喝水。 这不就证实了他刚才误会了林破南他们吗。 他有点拉不下脸。 萧令安转身走到右后方的小方桌前,倒了一杯水,走到榻前,坐在榻边。 他右手从林破南后背穿过,将她身子微微抬起,喂她饮下。 许是渴极了,林破南眼睛未张开,囫囵的吞下水。 萧令安正要将林破南放下,谁知林破南倏的抓住他握着杯子的手。 萧令安心中一颤,欲抽回手,结果林破南越抓越紧。 他皱着眉看着两人的姿势,心底有升起一丝异样。 林破南后背半靠在他臂间,右手紧紧抓着他的左手。 萧令安现在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他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盯着林破南,只见她双颊绯红,艳若桃花;浓密细长的睫毛微微闪动,一张小嘴色泽红润。 他看入了神,回想起莫鼎所言,林破南这张脸确实比醉花楼的姑娘还好看。 林破南身子微动,萧令安倏的回过神。 他突然意识到什么,脸色涨的通红。 猛的抽回托在林破南后背的手,完全不顾及林破南,任由她的后脑勺重重的砸在枕头上。 他掰开林破南的手,站起身来,走到小方桌前放下杯子,狼狈的出了营帐。 第24章 莫名 梦中,林攸攸置身于荒漠里,她走了很远的路,身体疲乏,口渴难耐。 突然发现地上有一个水囊,她捡起来迫不及待的打开喝了一口。她正咕噜咕噜的喝着,谁知水囊凭空飞走,她死死的抓住,不让其消失。 可没一会儿,她突然感觉后脑勺被人砸了一下,疼的她“闷哼一声”醒了。 林攸攸迷迷糊糊的睁开双眼,她头痛、眉心痛、全身上下哪哪都痛,像是被人暴揍了一顿。 特别是左胸,那种痛感蔓延至四肢百骸。 林攸攸手撑着床榻,缓缓的坐起身,停留了片刻,扫视一番帐内。 套上靴子,虚乏无力的走到小方桌前,扶着桌沿坐在椅子上,抓起桌上的水壶,仰头往嘴里灌,鲸吸牛饮。 壶中水空,林攸攸才放下。 林攸攸抬起手用手腕贴在额头,额上的灼热感传至她大脑神经。 毫无疑问,她正在发烧。 她仔细回想着。 那日,她突然头痛欲裂,扯着萧令安的衣服,让他帮忙叫大夫,接着她逐渐失去意识。 林攸攸抬起左手,撑着下巴,又扯到左胸的伤口。 她解开衣服,露出整个左肩,查探疼痛的来源。 她看到缠在胸前绷带上干涸的血迹,不由得一惊。 她受伤了? 这是她脑中的第一反应。 她怎么受伤的? 这是她不解的地方。 她脑袋晕晕乎乎,小坐片刻,站起身来走到门口。 “林云!” 林云正张着脑袋看着萧令安离去的方向,寻思着刚才匆匆离开的萧令安脸怎么红的像熟透了的虾子。 听到林攸攸唤他,他惊的转过身,直直的盯着扶着帐壁站在门口的林攸攸。 林云思忖着,林破南知道他的名字,那定是将军或公子。 他见林攸攸脸色通红,又面无表情,不确定的喊了句:“将军?” 林攸攸还没来的及应声,林云疑惑的喊道:“公子?” “林云,你干嘛呢?一下叫将军,一下叫公子。”林攸攸觉得林云莫名其妙,她蹙着眉,声音嘶哑道:“林风呢?还有,你刚才张着脑袋在看什么?” 说着,林攸攸的视线也顺着林云看的方向望去,只见一抹修长模糊的背影。 听到林攸攸说的话,林云更加讶异,他目不转晴盯着林攸攸。 这神态语气是失忆的林玉郎无疑,可为什么这次他没有再次忘记他们,还记得他的名字。 “公子,你认识我?”林云微仰着头望着林攸攸,小声确认道。 林攸攸颇为无语的看向林云,心底嘀咕着林云是不是有病。 “难道我不应该认识你吗?”林攸攸反问。 得到林攸攸的得肯定,林云此刻的心情既欣喜又纳闷。 欣喜的是五两应该到手了,纳闷的是林玉郎怎么不反复失忆了。 “林云你杵在那干嘛?”林攸攸见林云站着不动,也不接话。 她现在身体虚弱,站久了更觉得头昏脑胀,她撅着嘴道:“快我扶进去坐着,我头发晕。” 林云这才回过神,连忙走上台阶扶住林攸攸往帐内走去。 “林云,刚才我问你话,你还没回答了。”林攸攸边走边说。 林云想起林攸攸刚才的问题,他扶着林攸攸坐在榻上,然后退站在榻前,说:“公子,刚才我瞧着萧世子脸色通红,脚底如摸了油一般走的极快,还以为公子与他不睦了。” “萧世子?”林攸攸嘟囔一句。。 她没问继续问萧令安为何在这,而是话锋一转,“今日是几月几日?” “八月初二。”林云道。 每次林攸攸回来都会问这个问题,林云自然也不感到惊讶。 林攸攸垂下双眸,她回想起头痛欲裂那日是七月三十。 这三日发生了什么事?她怎么完全没有印象,好像这两日的时光被莫名的偷走了。 林攸攸脑中现在有无数疑问。 “萧世子来做什么?”林攸攸问。 林云:“?” 林云被林攸攸问得一脸懵,他反问道:“刚才萧世子不是在和将军谈事吗?” 林攸攸赧然,心想萧令安应该是找她有事,可能见她没醒就走了。 “林风呢?”林攸攸问。 “大哥去看齐延,林扬去唤他了。” 林攸攸提到齐延的名字,瞬间精神大振,她惊讶的从榻上跳起来,不可置信的问道:“齐延怎么在我们军营?” “还不是将军你的功劳。” 这话林云只敢在心里嘀咕。 真的林玉郎知道疯批林破南的存在,可反复失忆的林玉郎并不知。 每次林攸攸回来,所有记忆都回到了原点。她压根不会问南衣骑,还生怕南衣骑发现自己不是林破南。 没想到这次林攸攸回来,居然保留了之前的记忆。 林云正纠结着要如何作答,林风和林扬匆匆而入。 林风林扬和林云一样,进来先确认此时的林破南是谁? 林云见状,立即走到林风林扬身边,刻意说了句废话,“大哥,你来了,公子醒了。” 一语双关! 林云这话是提醒林风,也是提醒林扬。 然后在林风耳边小声道:“公子,记得。” 林攸攸见到林云的小动作,她不耐道:“林云,你嘀嘀咕咕说什么?”她看向他们三人,继续说:“都杵那做什么?林云,你去唤于大夫过来,我头晕的厉害。” 许是刚才起身太猛,林攸攸此刻浑身难受,头也更晕了。说话的语气自然好不到哪去。 “你也下去。”林风看了林扬一眼。 林扬点头出帐,林云跟在他后面。 出了帐,林云一手搭在林扬肩上,一手伸到他面前,笑眯眯道:“你输了,五两,不谢。” 林扬边从怀里掏银子边疑惑道:“这次公子怎么记得?” “不知!”林云双眉微挑,而后看着手中的银子,讶异道:“怎么只有二两?” “你也没完全猜对,当然没得五两。” “你耍赖。”林云瞪大眼睛看着林扬,气呼呼道。 “干嘛跟哥哥计较这么多,”林扬拍了拍林云肩膀,转移话题:“公子不是让你去找于大夫,你还不去?” 林云这才想起正事没办,他剜了林扬一眼,微恼道:“回头再找你,别想昧了那三两。平时我输了,可是一分没少给。” 说完,林云匆匆离去。 林攸攸缓缓坐下,手撑着榻边,看着站在她面前的林风,有气无力道:“林风,这到底怎么回事?” “将军身子可好些了?”林风答非所问。 “你不要岔开话题,我为什么会受伤?齐延怎么在军营?”林攸攸才不会顺着林风的问题,被他拉偏。 第25章 悲伤 林风内心纠结万分,他并不想让林攸攸知道林破南的存在。 可眼前的林玉郎不再是那个反复失忆的林玉郎,他糊弄不过去。 林风犹豫片刻,深吸一口气,说:“你的伤是齐延伤的,至于齐延为何在军营——昨夜将军率军埋伏在黑陆洲伏击齐延,在萧世子的帮助下俘虏了齐延。” 林攸攸闻言,不可置信的看着林风:“我——率军伏击齐延?” “嗯!”林风颔首,故作诧异,反问道:“将军难道不记得了?” 林攸攸看着林风探究的眼神,忽的意识到自己刚才好像露馅了。 她猛的拍了下自己的额头,懊丧道:“你看我这记性!”然后露出一个惊慌失措的笑,找补道:“我隐约记起了些,你也知道我自那日坠马醒来后,我就时常忘事”。 林攸攸为了不让林风对她心生怀疑,她解释个不停。 “林风啊,将军我愁啊,我也不想啊,我脑袋是怎么回事啊,怎么忘性这么大啊。我是不是有大病啊?”林破南垂头丧气的感叹道。 林风憋着笑,静静的看着林攸攸表演。 林攸攸见林风垂着眼,紧抿着唇,试探性的说道:“不如这样,你把昨夜的事帮我会回忆下,我看我记得的多少。” 林风抬眸看着林攸攸,林攸攸立即垂下眼,她此刻心底虚的很。 林风嘴角勾起的弧度一闪即逝,然后一脸严肃的告诉林攸攸昨夜发生的事。 林风并不想给林攸攸造成过多的心理压力和困扰,他都是捡着说。 隐瞒了轰天雷的存在,隐去了黑陆洲上厮杀的惨烈。 林攸攸听着林风说的,表情虽面无波澜,心里其实早已翻江倒海。 林破南没死!她还在这具身体里!林破南有可能正在与她争夺这具身体。 林攸攸被自己的猜测吓到。 不,这不是猜测?这是事实! 她垂放在膝上的手,紧攥成拳,不受控制的颤抖着。 她是异世界的魂灵,鸠占鹊巢。 那是不是代表有一天,林破南要回了这具身体,她就会从这个世界消失,真正意义上的死亡。 林破南是本体,她是如同寄居蟹一样,只是寄居在林破南身上的一抹魂灵。 她甚至还不如寄居蟹,寄居蟹好歹有自己的实体,而她没有。 一想到自己随时都可能消失,林攸攸悲从心来。 她好不容易再活一次,突然得知自己随时可能再次死亡,这种恐惧和无力无人能懂。 倏尔,林攸攸双眼一红,发出呵呵呵的苦笑声,眼泪顺着脸颊流下。 林风见林攸攸又哭又笑,心中一紧。他走到榻前蹲下来,看着将脸埋在膝间哭泣的林攸攸,手足无措。 他在林攸攸身上感受到了恐惧,却不知道如何安慰。 “将军!”林风小声唤了句,柔声安慰道:“你不要害怕,你不过是患了怪疾而已,总有一天会痊愈的。” 林攸攸闻言,突然明白为何林风之前没质疑过她的行为,原来林风是只是觉得她有病。 林攸攸没应林风,继续埋着脸。不过哭声小了,变成了小声抽泣。 “公子,于大夫来了。” 林云和于春掀帘而入,正巧看到眼前的一幕,两人都懵了,面面相觑。 林风赶紧站起身来,站到一侧。 林攸攸也抬起头来,抹了把眼泪,顶着哭的红肿的眼睛,强装镇定道:“本将军头疼的厉害,于大夫你快过来给我瞧瞧。” “是,将军!”于春回过神,跨着大步走到林攸攸面前,放下肩上背的医药箱,说:“将军,左手。” 林攸攸配合的伸出手,定睛看着于春说:“于大夫,我估摸着应该是发热引起头疼,你开副药先给我退退热。” 于春收回手,沉吟片刻道:“将军发热应该伤口引起,会持续几日,并无大碍。我先下去给您煎药,先缓缓你的症状。” “嗯!”林攸攸颔首。 于春提起药箱退下。 “你们也出去,我想休息会儿。” 林攸攸沉闷的挥了挥手,然后也不顾林风和林云还在这,鞋子也没脱,直接倒头侧躺在榻上,脸朝里面背对着他俩。 林风沉默片刻,转身出帐。 林云小碎步跟上林风,小声问道:“大哥,公子这是怎么了,他刚才是不是哭过?” “伤口疼的。”林风不想林云胡乱猜测,顺口胡诌。 “果然公子还和小时候一样喜欢哭。”林云边走边嘀咕。 林风白了林云一眼,沉着脸说:“你去看看于夫人药煎好没,再给将军端份膳食来。” 林云见林风脸色拉下来,识趣的应下,就往炊事帐方向走去。 林风在帐外站了片刻,然后嘱咐主帐四周的守卫打起精神看着,便去忙自己的了。 林攸攸躺在榻上辗转反侧。 她一时无法接受自己随时可能消失的这个事实。 也许是真的疲惫了,她想着想着就睡觉了。 林云端着药和膳食进来时,林攸攸睡得正香。 他犹豫了一番,最终还是叫醒林攸攸。 林攸攸心里藏着事,没有食欲。饭菜只吃了一点点,却将药喝了精光。 睡了一觉,林攸攸也想通了许多。 既然天意让她来此一趟,哪怕是偷的林破南的时光,她也要好好珍惜。 既然她占了林破南的身体,自然要为林破南做点事。 现在瓮州还未收复,齐延被关在军营中。 南衣骑和林府众人的命与她紧紧相连,她还有很多事要做,不能摆烂,不能等林破南回来收拾残局。 林破南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次回来,等她回来再去处理这些事,估计黄花菜都凉了。 林攸攸在帐中闭门不出,休息了两日。 除了林风偶尔会来汇报下事情,其他南衣骑识趣的不来打扰林攸攸。 第三日,林攸攸不发烧了。她让林风通知萧令安去议事帐,有事相商。 林攸攸身子还有些虚弱,走得自然也慢些。 她和林风到达议事帐时,萧令安主仆三人已早到帐内候着。 正盯着墙上大周舆图的萧令安听到临近的脚步声,转过身看着林攸攸,没有说话。 站在一侧的李崖和莫鼎见到脸色微白的林攸攸,眼神都变得严肃起来。 那日林破南的凶狠,李崖来得迟,没见到,莫鼎可是记忆犹新。 他看向林破南的眼神少了不屑,多了分敬重。 “林将军!”李崖和莫鼎恭敬的朝林攸攸行了一礼。 林攸攸有些受宠若惊,她心道,萧令安的部下怎么一下对她这么客气。 她刻意敛着神色,微微颔首,然后走到萧令安面前说:“让萧世子久等了,望萧世子见谅!” 林玉郎? 萧令安盯着林攸攸暗道,他现在是另一个林破南! 萧令安看向林风,用眼神求证。 林风垂眸眨了下眼,似是默认。 第26章 套路 林攸攸见萧令安望着他半晌不语,她伤势重,站久了有些吃力。 她自行走到一侧的椅子前坐下,随意的坐着,反正怎么舒服怎么坐。 自林攸攸得知林破南还在这具身体里后,林攸攸就想通了。 既然自己随时有可能消失,何不活的随性点,也不枉费来这世间一趟。 除了林风,萧令安、李崖和莫鼎三人见林攸攸此举,皆愣了片刻。 随后萧令安朝李崖和莫鼎挥了挥手,说:“你们先下去,本世子有事和林将军谈。” 李崖和莫鼎同时看了眼正揉着眉心的林攸攸,然后转身离开。 李崖和莫鼎不知道林破南是一体双魄之人,萧令安怕等会谈着谈着,谈及此处。 不是萧令安要为林破南隐瞒,一体双魄本就是奇闻。 林风既然肯定的告知萧令安,那萧令安也不是多嘴之人。 林破南的隐疾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林风走到林攸攸身后,笔挺的站着。 萧令安走到小案后坐下。 他没说话,只是看向林风。 林攸攸注意到萧令安的眼神,回头看着林风,然后瞥了眼门口,示意林风也出去。 林风担忧的看着林攸攸,林攸攸微笑着给了林风一个放心的眼神。 许是今日的林破南身子孱弱,脸色少了清冷,多了柔和。 又或是萧令安那日被伤重的林破南紧握的手扰乱了心房。 此刻林攸攸和林风之间的眼神交流,看在萧令安眼里,如温暖的泉水,说不尽的温柔。他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萧令安目不转睛的盯着林攸攸,神色微思,他不禁想起邺京一首广为传颂的歌谣。 林玉郎,林玉郎,貌若蟾宫美娇娘。 邺京女,人慕羡,皆望玉郎做夫郎。 奈何玉郎心放浪,不爱贵女爱小倌。 可惜可惜,真可惜! 可叹可叹,真可叹! 这首歌谣其实还有下半段,是杨国公府纨绔二公子所作,歌词香艳露骨。 萧令安觉得龌龊猥琐,自然不愿回想。 林风已退出去许久,萧令安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依旧盯着林攸攸迟迟不说话。 任何人被这样盯着都会不自在,林攸攸亦是。 她不知道萧令安在想什么,于是想打破这种尴尬的沉默。 “本将军脸上是有花吗?让萧世子看的移不开眼。”林攸攸以开玩笑的口吻说道。 萧令安闻言,迅速别开脸,脸上瞬间爬上红晕,整张脸红得像猪肝一样。 此刻,萧令安内心想拍死自己,他刚才在想什么。 林攸攸看到萧令安涨得通红的脸,满脸尴尬,她没想到萧令安这么经不起调笑。 她刚才只想缓和下尴尬,现在好了,适得其反,越发尴尬了。 “……呃,“林攸攸忙起身,撑着孱弱的身子,走近小案,赶紧解释道:“萧世子,你别误会,我就是说笑而已,没有其他意思。” 萧令安本没想其他意思,结果一听林攸攸这样解释,越发觉得那首歌谣传唱的是真的。 “你别过来。”萧令安连忙抬手,出言制止林攸攸继续走近,“你先坐回去。” 明明他与林攸攸隔得一张小案,相隔甚远。他的身子还是不自觉的往后移了移,似是很抵触林攸攸接近他。 听了此话,林攸攸一脸懵,她觉得萧令安今日是不是吃错了药,真是莫名其妙,怎么突然这么嫌弃她。 难道是因为知道林破南这具身体里有两个灵魂,所以见到害怕,像见鬼似的。 也是,这种奇闻,一般人听了是接受不了。 林攸攸悻悻然退到椅子旁,缓缓坐下。 “想必萧世子也从林风口中得知我身患怪疾。”林攸攸单手扶额,故作忧思道:“患此疾也并非我所愿,萧世子倒也不必避我如蛇蝎。” 趁着休养这几日,林攸攸也和林风开诚布公的谈过一次。 既然林风把她怪异的行为定义为有病,那她就将错就错,认定自己有病。 她和林风也谈到了之前林破南突然出现的问题,林风自然也告诉了她,萧令安问过林破南的事。 反正萧令安已见过林破南出现,林攸攸也不打算藏着掖着。 至于萧令安再问她关于军务上的事,她答不上的,她就以有病做托词,萧令安也拿她没办法。 闻言,萧令安脸色恢复了正常。 他抬眸看着林攸攸,见她一脸忧心的样子,又于心不忍。 他想说他并不是因他的病而刻意避着他。不过他避着他的真实原因更不可能提。 “林将军之疾,林风确实有向本世子提及过。”萧令安坐直身子,安慰道:“林将军所患怪疾,实属世间罕见。被怪疾所扰,本世子能理解林将军的心情。” 林攸攸闻言,眼中一亮,她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能在萧令安面前蒙混过关。 她在心里偷着乐,却不能表现在脸上。 她从椅子上站起来,朝萧令安拱手行了一个大礼,故作感激道:“谢萧世子理解。” 林攸攸这躬身礼,萧令安受宠若惊,两个林破南的性格差异太大了。 一个狂妄自大,一个恭谦有礼。 萧令安忽然想起那日在黑石河畔,林破南给林风的那一巴掌。 他不明白林破南的部下是怎么适应两种性格截然不同的林破南的,反正他是暂时适应不了。 不知道哪天林破南又发病,变成那个狂妄自大的样子,说话能把人活活气死。 萧令安想着他以后还是少招惹林破南,少接触他为妙。 不仅是因为林破南的龙阳癖,还有他那一体双魄的怪疾。 想到此,萧令安内心也淡定了少许。 他伸手指向坐椅,客气的说:“林将军无需多礼,你的伤还没痊愈,先坐下。” “破南这礼,萧世子受得。”林攸攸一脸诚恳,坐回椅子上说:“听林风说,那日是萧世子从齐延亲卫长刀下救下破南。救命之恩,区区一礼,破南还觉得太过寒碜。” 萧令安救的虽然是林破南,可受益的也是她林攸攸。 林攸攸自然也不吝惜说些恭维话,让萧令安心里舒坦些。 果然,萧令安听到此番话,脸色都温和了许多,脸上也挂着淡淡的笑意。 林攸攸见萧令安心情不错,趁热打铁说出她找萧令安的目的。 “萧世子也知我这怪疾有一症状,就是时常失忆。所以有时萧世子问我军务上的事,不是我不懂,只是怪疾所扰。”林攸攸皱着眉道:“如今破南有伤在身,力不从心,所以收复瓮州一事还得多多仰仗萧世子。不知萧世子对后续之事是如何安排的?” 萧令安听了此话,先是一愣。而后看着林攸攸,发现她眼中堆砌着殷勤的笑。 萧令安这才发觉着了林攸攸的道,亏他刚才还觉得他恭谦有礼,原来不过是别有目的。 萧令安哪还不明白林攸攸这话明摆着就是要当个甩手掌柜,把南境这个摊子丢给他。 萧令安沉着脸看向林攸攸,看着她如沐春风般的笑,本想责问几句又终不忍开口,把话咽回了肚里。 萧令安无奈的撇开眼。 性子温训的林破南顶着这张脸,真是占尽了优势。 不管是他这张脸,还是他这双眼,太容易瞒骗人心。 以后还是少看他为妙,萧令安如是想着。 第27章 某人 萧令安打定主意少与林攸攸对视,于是他目视着前方,只用余光看着林攸攸,将这几日他所做的安排娓娓道来。 “军中粮仓被烧一事,本世子已奏报邺京。如今大周三境都正值战事,若拉长战线于大周不利。 既然这次林将军俘虏了南陵大将军齐延,不如就此和平解决南境战事。想必邺京收到奏报,不日将派使臣来南境与南陵和谈。” “和谈?”林攸攸有些惊讶。 “林将军不想和谈?”萧令安见林攸攸反应如此大,他反问道。 不用打仗,林攸攸高兴还来不及,她怎么不愿意和谈了。 只是她有些不解。 “那倒也不是。”林攸攸说:“我只是想着瓮州不是还被南陵军占着嘛,齐延的命和两万南陵俘虏能换回瓮州?” “兵卒易得,良将难求!”萧令安看着林攸攸一本正经道:“你不能因为齐延的一次战败就抹杀掉他过往的功绩。那日南陵军虽败了,但齐延要突围逃走不是件难事。” 这也是萧令安想不明白的地方。 当时齐延在想什么?为何心甘情愿被林破南俘虏。 就好像那次突袭,他们半路遇到齐延,他在远处交战时可看的清楚,要不是齐延对林破南手下留情。林破南根本没机会等到他去营救。 “他为什么不逃走?”林攸攸很是诧异。 她怀疑齐延是不是脑子有病,能跑不跑。 萧令安:“……”。 萧令安很无语,用一副你问我问谁的表情看着林攸攸。 连萧令安都猜不透,林攸攸越发好奇,于是她提议道:“萧世子,要不我们去看看齐延?” 齐延伤势不比林攸攸轻,而且这里是林破南的地盘,她自然不担心齐延威胁到她的人身安全。 她之所以邀请萧令安一起同去,只不过是怕待会气势上不如齐延,让萧令安去帮她壮壮势。 面对林攸攸的提议,萧令安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应了声好。 萧令安正好也想了解齐延不逃跑的原因。 帐外的林风、莫鼎、李崖三人见萧令安和林攸攸一前一后出来,齐齐迎上去。 林风快步上前,扶着林攸攸下台阶。 萧令安回头瞥了眼林攸攸,见她淡定自若的将手搭在林风的手臂上,他不自觉的走快一步,离林攸攸远了点。 莫鼎见到这一幕,也一脸疑惑的在李崖旁边小声嘀咕道:“这真是那日威风凛凛的林破南?” 李崖没回话,而是走到萧令安面前说:“世子,南陵回信要求先见齐延,他们再考虑要不要和谈。” 萧令安闻言,眉头微蹙,他沉思片刻,说:“你先回复他们,本世子考虑一下。” 李崖点头应是。 “本世子现在随林将军先去见齐延,你和莫鼎先回去。”萧令安接着说道。 林攸攸见李崖和莫鼎离开,她缓步上前,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萧世子,走。” 萧令安看了眼依旧扶着林攸攸的林风。他嘴里虽没说什么,可眼神里露出的异样恰巧被林攸攸看到。 林攸攸看着自己搭在林风手臂上的手,脑中自动闪出李莲英扶着慈禧出行的画面。 呸呸呸! 林攸攸赶紧挥退自己的脑补,她怎么能把林风比成李莲英,林风可是阳刚直男,这不是咒他嘛。 林攸攸愧疚的看了眼林风,立即抽回自己的手,说:“林风,你先回去,我和萧世子去就行了。” 林风自然的垂下手,犹豫的看着林攸攸说:“可是将军你的身子……”。 林风欲言又止,议事帐离关押齐延的营帐不近,他担心林攸攸走这么远吃力。 “没事,你放心。”林攸攸宽慰道:“这不还有萧世子嘛。”说着,林攸攸看向萧令安。 萧令安见林攸攸和林风在这磨磨唧唧,他有些不耐道:“林将军还去吗?” 说罢,萧令安没等林攸攸直接往前走去。 “去,当然去。”林攸攸立即回道,然后快步跟上萧令安。 林风站在原地,没有跟上去,目送林攸攸远去才转身离开。 走了一段路,萧令安发现身后的脚步声没了。 他回头一看,发现林攸攸已落后甚远。 他看到林攸攸脸色发白,额头上还冒着涔涔细汗,站在原地不动,等着林攸攸。 林攸攸见萧令安站在原地等她,便加快了脚步,撑着一口气,小跑着走向萧令安。 “让…让萧世子…见笑了。”林攸攸边用衣袖拂着额头上的汗边喘着粗气道:“走…。” 萧令安没动,只是面无表情的说一句,“等林将军顺口气再走也不迟。” “谢…萧世子…体谅。”林攸攸回了萧令安一个既真诚又感激的微笑。 萧令安没接话,只是别开脸。 休息了片刻,林攸攸的呼吸恢复平稳,她笑着对萧令安说:“萧世子,可以走了。” 萧令安依旧没看林攸攸,只是微微颔首,便往前行。 不过这次,萧令安的步子迈得小,刻意放缓了脚步,与林攸攸并肩前行。 两人虽并肩前行,但萧令安刻意与林攸攸保持距离,两人之间的间距足足两米宽。 “萧世子,你说南陵有没有可能弃了齐延?”林攸攸边走边说。 林攸攸觉得用一座州城换一个战败的将军,完全不划算。 “不会。”萧令安摇摇头,瞥了林攸攸一眼,说:“林将军是不是忘了,齐延不仅是南陵的大将军,还是南陵的准附马。” 林攸攸闻言,心头一颤,倏地一阵刺痛。 不过这种感觉,林攸攸还来不及想明白为何会如此,就转瞬即逝。 “你也说只是准附马,南陵好男儿何其多,南陵公主又不一定非齐延不可。”林攸攸不假思索的反驳道。 林攸攸说这话的语气带着很明显的醋意和恼意。不仅萧令安感觉到了,连林攸攸也被自己刚才脱口而出的反驳吓了一跳。 好像刚才说出这话,并不受她的意愿控制。 萧令安不解的看向林攸攸,为什么提齐延是准附马一事,她如此激动。 林攸攸见状,立即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毕竟个人性命在国家利益面前,也许并不值得一提,从古自今皆是如此。” 听林攸攸这样一解释,萧令安没再多想。 他接着林攸攸的话,说道:“三十年前,大周一分为二。朝中大数肱骨之臣不愿臣服当今圣上,而愿背影离乡跟随南陵皇,那足以证明南陵皇对待他的臣民不差。齐延在南陵颇有声望,当年他还将林老将军斩……” 萧令安突然意识到什么,赶紧将余下的话咽了回去。 他扭头看了眼林攸攸,见她脸上没有任何异色,只见她正用手扒拉着她因风吹乱的发丝。 两人之间间隔远,萧令安说话的声音并不大,恰巧一阵吹过,林攸攸并没听清萧令安刚才说的话。 林攸攸往萧令安身边走近几步,问道:“萧世子,你刚才说什么?” 萧令安心中的石头落下,幸亏她没听清。他并不是有意提起她的痛处。 萧令安见林攸攸靠近,自觉的离她远了几步,说:“本世子刚才说齐延在南陵颇有声望,若此次南陵皇弃了齐延,会寒了南陵臣民的心。” “那也是。”林攸攸不自觉的又靠近萧令安,“南陵皇以仁义治国,不然瓮州和禹州的百姓也不会觉得做南陵子民与大周子民毫无二别。” 萧令安闻言,心中一惊,他不可思议的看向林攸攸,语气颇重道:“林将军可知这是杀头之言。” 林攸攸并没有因为萧令安这话的严重性而害怕,只是在萧令安面前这样说好像不妥,要是萧令安参她一本,她脑袋可就不保了。 “是我失言了。”林攸攸诚愿认错道。 萧令安没再说什么,而是见林攸攸靠近,他刻意与她保持距离。 “瓮州本就是大周的国土,现在我们只要求南陵军退回黑石河南岸就能换回齐延,南陵并不亏,还全了南陵皇的名声,南陵何乐而不为。”萧令安分析道。 “可是打了这么年,南陵好不容易拿下瓮州,南陵又岂会让这只煮熟的鸭子飞了。”林攸攸又靠近一步。 听到林攸攸的比喻,萧令安不由得一笑,他说:“这只鸭子熟没熟还不知道,但若南陵军继续占着瓮州,等某人回来,南陵军一个也别想活着出瓮州。” “某人?”林攸攸一时没想明白。 “对,某人。”萧令安看着一脸懵的林攸攸,脸上的笑容更甚。 看着萧令安意味不明的笑,林攸攸这才反应过来。 她尴尬的看向萧令安,硬挤出一丝笑容。 林攸攸第一次见萧令安笑的如此开怀,她不由得鬼使神差的问了句,“那萧世子是觉得某人好,还是我好?” 第28章 安分 林攸攸突如其来的一问,问得萧令安一怔,笑容僵在脸上。 他的脸在发烫,他不想让林攸攸发现他的异样,他快步往前走,将林攸攸甩在身后。 这下,换林攸攸怔了。 林攸攸觉得萧令安莫名其妙,她紧跟上他的脚步,边走边喊道:“萧世子,你慢点,等等我。” 阵阵清风吹散了萧令安脸上的滚烫,脸上的潮红渐渐褪去,怦怦直跳的心也恢复了如常。 他停下脚步等待林攸攸走上前,看着她,非常中肯的说了句,“你比某人性子温和些,其他的本世子不甚了解。” “那还好!”林攸攸舒了口气,“我还以为你嫌弃我。” “林将军为何如此认为?”萧令安不解的问。 “我俩走了一路,我近你一寸,你挪一寸;我近你一尺,你挪一尺。我当然会多想。”林攸攸笑着解释道。 其实林攸攸早就发现萧令安在刻意与她保持距离。 要不是为了方便与萧令安交谈,她也不会不识趣故意靠近萧令安。 林攸攸纳闷,萧令安上次还背过她,也没见他有这种不让人近身的毛病。 萧令安没想到林攸攸说的如此直白,他脸上露出一丝尴尬。 与人同行交谈,离的远确实不妥。 在邺京,好男风的世家公子不是没有,更甚的还养娈宠。 不过被编成歌谣、广为传唱的,只有林玉郎一人。 萧令安并不是歧视林玉郎。只是作为钢铁直男的他面对有龙阳癖的林玉郎,心里多少有些别扭。 当然,萧令安不会告诉林攸攸,自己刻意避着她的真实原因。 “林将军身上药味太浓,本世子闻着不适。” 萧令安的借口很拙劣,但天真的林攸攸信了。 林攸攸吸了吸鼻子,又抬起袖子闻了闻。 果然药味浓厚! 一日三次药,除了内服的,还有外敷的,林攸攸身上的药味不浓才怪。 她自觉的离萧令安远了几步,一脸抱歉的说:“萧世子,你刚才怎么不早说,害你忍了一路。” 萧令安见林攸攸如此轻易相信他的话,还为他着想,他反倒有些愧疚了。 “无碍!”萧令安说:“也不是太难闻。” 说罢,萧令往林攸攸身侧移了两步,不再间隔两米宽。 林攸攸看着离她近了两步的萧令安,笑着调侃道:“委屈萧世子了。” 萧令安闻言,会心一笑。 两人边走边聊,有说有笑,交谈甚欢。 萧令安不再像刚才那般刻意疏远林攸攸,林攸攸也自觉的与萧令安保持适当的距离。 林攸攸时不时偷瞄萧令安一眼,她发现萧令安并不似传闻中那般不苟言笑,他笑起来的侧脸还挺迷人。 萧令安偶尔用余光看林攸攸,他觉得林破南除了让人诟病的癖好和因怪疾造成的性格缺陷,其他的都挺好。 对彼此的认知差异,两人都认为应归咎于四个字——传闻误人。 “将军!萧世子!” 林木和林羽见到林攸攸和萧令安走近,齐齐迎上前行礼。 “齐延可有不安分?”林攸攸看着帐帘问道。 “没有,”林木摇摇头,一本正经道:“挺安分的,安分的连饭都不吃。” 林攸攸:“?” “也许是没脸吃,谁叫他烧了咱们的粮草。”林羽接过话揶揄道。 林攸攸闻言,不禁扑哧一笑,“你俩一唱一合说相声呢。” 萧令安听了,脸上也浮现出浅浅的笑意。 “萧世子,走!” 林攸攸看了眼萧令安,然后直接往营帐门口走去。 林木快林攸攸一步,站在门口掀起帐帘,等林攸攸和萧令安进帐才放下。 帐内,齐延双手双脚戴着乌黑锃亮的铁链,安静的坐在榻上。 榻边的矮凳上摆着一份丝毫未动的饭菜。 听到脚步声,齐延眼皮微抬看向来人。 齐延看到萧令安和林攸攸一同进来,并不惊讶。 他抬眸,面无表情的看着林攸攸,神色微思。 林攸攸也盯着齐延。 齐延的脸上毫无血色,红唇布满干裂纹,完全没有往日的意气风发,连眸色都黯淡无光。 看到自暴自弃的齐延,林攸攸忽然血气上涌,冲得她头昏脑涨,她有些生气。 她的心口像有什么东西堵着,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早知道齐将军一心求死,当日就应该让他杀了你。”林攸攸沉着脸,冷声道。 萧令安听了此话,大吃一惊。 林破南不怕在齐延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份? 其实林攸攸听到自己说的话也吓了一跳。 她心想着可能是林破南的思想在作祟。 相较于萧令安的吃惊,齐延的表情倒是很平静。 他勾起唇角,露出一丝讥笑,声音嘶哑道:“所以本将军应感谢你的不杀之恩,对吗?林玉郎!” 这几日,齐延一直在想林破南那天表现出的异样。 林破南没有双胞兄弟,只有一个胞姐。 突袭那晚的林破南与黑石河畔的林破南明显是两个人。 从那天林破南骂林玉郎蠢货,齐延就窥探到了其中的奥秘。 齐延仔细回想这些年与林破南交战时,林破南所表现的出性情。 确实大有不同。 起初,齐延也被自己的猜测惊到。 可世间之大,无奇不有。 林破南是一体双魄之人也不是不可能。 林攸攸听到齐延叫她林玉郎,她眸光中闪过一丝狡黠。 她站直身子,轻笑一声,道:“齐将军对本将军大有用处,活着就是对本将军最大的感谢。” “你是想用本将军换回瓮州?”齐延呲笑一声,“你未免也太看得起本将军。” “不试试怎么知道。”林攸攸扭头看了眼萧令安,似是询问道:“萧世子,你说是不是。” 萧令安没接话,只是神色复杂的看着林攸攸。 此刻,林攸攸的言行举止,让他捉摸不透。 没得到萧令安的回应,林攸攸也不在意。 她走到榻前,从矮凳上拿起碗筷,用右脚勾住矮凳,拖到齐延面前。 她坐在矮凳上,与齐延面对面,拿起筷子夹起一片青菜,递至齐延嘴边,浅笑道:“所以还请齐将军乖乖配合本将军将这碗饭吃了。” 齐延紧闭双唇,诧异的看着林攸攸。 他已分不清面前的人是林破南还是林玉郎。 他此时才发现与林破南交手这么多年,好像没有真正了解过林破南。 齐延不张口,林攸攸也不恼。 她将夹起的青菜送进自己嘴里,细嚼慢咽一番,评头论足道:“嗯,味道确实不怎么好,但还不至于难以下咽。” 齐延看着林攸攸沉默不语。 萧令安觉得林攸攸今日举动异常怪异,生怕等会林攸攸一秒又切换成某人。 他可不愿和那个说话气死人的某人打交道。 他欲提醒,犹豫的一下,最终没开口。 他安静的站在一侧,眼神来回在林攸攸和齐延身上打量。 林攸攸也不惧齐延盯着她。 她淡定自若的用筷子扒拉着碗中的饭菜,看着齐延道:“齐将军既然这么不喜欢本将军营中的饭菜,那你当日明明能突围,为何不逃走,甘愿沦为阶下囚?” 这才是林攸攸一切怪异行为的目的。 从听到齐延是南陵准附马,到看到齐延绝食,林攸攸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情绪波动大,好像完全不受她控制。 林攸攸不得不怀疑,林破南与齐延之间的关系并不是死敌这般简单。 她穿越到林破南身上,按理说林破南应该就死了。 可林破南的灵魂却还在这具躯壳内,与她共用一具身体。 林攸攸回想起林风每次在她面前提到齐延,都是小心翼翼,脸色都不对劲。 她猜测林破南的灵魂不愿离去的原因是不是和齐延有关。 林攸攸有个自私卑劣的想法。 她想从齐延身上找突破口,将林破南的灵魂赶出这具躯体,让林破南真正的死了。 第29章 放开他 “你的人要掩护你全身而退不难,你为何不这么做?”林攸攸见齐延盯着她迟迟不应话,再次问道。 齐延闻言垂下眼眸,他缓缓的从榻上站起来,手脚的铁链随着他的走动发出清脆的哗啦声。 他拖着沉重的铁链越过林攸攸,走向萧令安。 林攸攸不明所以,她站起来,将碗筷放到矮凳上,立在原地,看向齐延。 “萧世子可事先知道轰天雷的存在?”齐延嘴角含笑看着萧令安,自问自答道:“那日看到萧世子见到轰天雷的表情惊讶的不低于齐某,想必萧世子应该也是不知的。” “轰天雷?什么轰天雷?”林攸攸不知道齐延和萧令安打什么哑迷,她想都没想接过话问道。 齐延却道:“林破南,你又何必掩饰?手握重器,只为私用。你这不臣之心昭然若揭啊!” 齐延这话听在萧令安耳中就是挑拨离间。 而林攸攸压根没明白齐延在说什么,她一脸懵的看着萧令安。 “齐将军就不怕本世子与林将军同心同德。”萧令安微眯着眼看着齐延:“你这番话就成了你的催命符。” 说着,萧令安走到林攸攸身边。 萧令安对轰天雷也好奇,不过他不会在外敌面前问林破南关于轰天雷的事。 何况看林破南怔懵的模样,也许“这个他”并不知道轰天雷的存在。 齐延闻言放声大笑起来,他扯着手中的铁链,一步步逼近林攸攸和萧令安。 他突然收回笑,冷下脸道:“既然知道,那你们还敢用本将军交换瓮州。” 听了此话,林攸攸不明所以的看向萧令安。 萧令安看着齐延,浅笑道:“本世子相信齐将军不会蠢到将轰天雷大肆宣扬,给我朝陛下全力攻打南陵的决心。” 说着,萧令安扭头看了眼林攸攸,继续说道:“林将军手握重器,却在以前的战役中不曾使用,想必齐将军应该也明白其中道理。 大周与南陵本是一家,你我作为驻守边境的武将,守的不仅仅是大周与南陵的江山,还有两国的百姓。 将轰天雷一事瞒下,归还瓮州,你还是南陵的大将军。 齐延,此事你没有选择的余地。” 齐延何尝不明白其中道理。 自林破南代替其父驻守南境,与他对骂的次数比交战的次数多。 “如果本将军偏不这样做呢?”齐延回道。 他并不想萧令安如意。 那日他没逃走,甘愿被林破南所俘。 一是因为心里的落差,二是他想借此接近林破南,窥探轰天雷一事。 杀伤力如此大的重器,任何一个行军打仗的将领都会想拥有。 萧令安闻言,他看齐延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 他倏然伸手掐住齐延的脖子,微微用力,冷声道:“那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在萧令安心里,只有西戎和北夷两个外族才是大周的敌人。 大周与南陵虽是两国,但他认为就算交战也属于内乱。 如若大周与南陵大开战事,那西境和北境危矣。 萧令安绝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萧令安加重了手中的力道,齐延原本苍白的脸因呼吸不畅而憋着通红,唇色也渐渐泛紫。 站在旁边的林攸攸见到齐延面露痛色,心中一痛,她突然抬手劈向萧令安的手臂,焦急的脱口而出冲萧令安吼道: “放开他!” 林攸攸这一手刀气力十足,劈得萧令安吃痛的收回手。 “林破南,你——” 萧令安不可思议的看着林攸攸,他明显的感觉到了林攸攸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气。 重新恢复呼吸的齐延止不住咳嗽起来,他半弯着身子,咳得厉害。 林攸攸自动忽略萧令安,她看着齐延,眼中满是心疼之色,关心的问道:“你没事?” 说着,她伸手欲抚摸齐延的后背帮他顺气。 她的手刚碰到齐延的后背,齐延就迅速侧过身子,躲过了林攸攸伸过来的手。 林攸攸的手僵在半空中。 齐延甚是诧异的看着林攸攸,内心早已波涛汹涌。 林攸攸脑中混乱不堪,她尴尬的收回手,往后退了一步,半躲在萧令安身后。 此刻,最为震惊的莫过于萧令安。 他捏着被劈疼的手臂,转身看着林攸攸。 林攸攸抬起右掌按压了一下眉心,轻甩了几下脑袋。 片刻,齐延从诧异中回过神,他走到林攸攸面前,与她只有咫尺的距离,目不转睛的凝视着林攸攸。 林攸攸被齐延盯着不自在,下意识的抬掌挡在齐延的眼前,柔声道:“你可知道,这样盯着人看很不礼貌。” 听闻此言,齐延心中一颤。 他脑中快速闪过一副画面,“舒翼可知,这样盯着人看很不礼貌。” 齐延抬起戴着铁链的手,颤颤巍巍的伸向林攸攸的脸,紧张的问道:“你到底是谁?” 齐延冰凉的手触碰到林攸攸的脸,林攸攸的心怦怦直跳,感觉要从她的嗓子眼蹦出来。 林攸攸脑中陆陆续续闪过一些模糊的片断。 她倏的清醒过来,即刻拂开齐延的手,神色慌张的往后退了一步,语速极快的对萧令安说道:“萧世子,我有些不适,先回去了。” 说罢,林攸攸不等萧令安回答,便匆匆忙忙出了营帐。 齐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神色复杂的看着林攸攸离去的背影。 他双拳紧握,微微发颤。 萧令安眉头微皱的看着林攸攸离去的方向,又看向齐延,视线落在他颤抖的手上。 林破南刚才对待齐延的态度,还有齐延看林破南的眼神,萧令安百思不得其解。 他沉思了片刻,便出了营帐。 出了帐,萧令安看到前方不远处的林攸攸,加快步伐追上去。 林木和林羽望着匆匆离去的萧令安,面面相觑。 “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将军和萧世子一前一后出来,而且面色都那么难看?”林木问。 “刚才将军让我们干嘛来着,是说要好好伺候齐延吃饭。”林羽答非所问。 “那你还是赶紧照将军的吩咐,给齐延端碗鱼汤过来,让他把饭吃了,别让他饿死了。”林木道。 “一个俘虏还这么多讲究。”林羽骂骂咧咧的离去。 第30章 回忆(一) 林攸攸疾步前行,她脑中一片混沌。 唯有伤口的疼痛,让她还保持着一点点清醒。 她回想起刚才脑海中闪过的画面,她又惊又怕。 “林风,崖州城楼上什么时候多了个娃娃兵。”林破南站在瓮州的城楼上,手指着对面城楼说道:“你看他还手中还拿着一杆比他高那么多的红缨枪,本公子深刻的怀疑他能提起来吗?” 七岁的林破南第一次来南境,站在瓮州城楼上远眺崖州的情景。 “林风,齐延那臭小子下手太狠了。”林破南摸了摸脸上被石头擦伤的伤口,气鼓鼓道:“他仗着水性好,昨日居然把本公子摁在黑石河里揍。” 十四岁的林破南站在瓮州城楼上望着对面一脸挑衅的齐延向林风抱怨。 “延颈而鸣,舒翼而舞!舒翼,展翅也!齐舒翼!”林破南站在城楼上望着与貌美的南陵公主并肩而立的齐延。 她黯然神伤、喃喃自语道:“他的表字不是家中长辈所取,居然是南陵皇亲自赐名,看来南陵皇对他这个准驸马寄予厚望啊!” 三年前,十七岁的林破南站在城楼上忧思。 “在下姓齐,不知怎么称呼姑娘?” “…嗯,”林破南犹豫了片刻:“齐公子可唤我小蝶。” “小蝶——” “林将军,请留步!”萧令安追上来,打断了林攸攸的思绪。 林攸攸闻声停下脚步。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慌乱,转身看着面前的萧令安,温声道:“萧世子,非常抱歉,刚才我不是有意的。” 萧令安凝视着林攸攸,质问道:“刚才本世子要杀齐延,林将军的反应为何如此激烈?” 林攸攸闻言,心中一紧。 林攸攸垂眸沉思了片刻,才缓缓道:“不瞒萧世子,刚才并非我的意愿,我也不知道为何要如此,兴许是我的病情加重了。” 林攸攸这话真假掺半。 真的是刚才所为确实非她所愿,假的是她通过脑中闪过的画面已经猜到了她刚才的行为为何不受控制。 只不过她不会告诉萧令安。 面对萧令安,林攸攸还做不到完全处变不惊。 萧令安捕捉到了林攸攸眼神中的躲闪,他讥笑道:“林将军这发病倒是每次都恰到好处,只要是林将军不想说的都可以推诿给自己的病症。” 许是被萧令安看穿了心思,林攸攸不知所措的捏着手。 她撅着嘴,用无辜的眼神看着萧令安,软软糯糯道:“那我有什么办法,我也不想啊!刚才真不是我想劈你。” 说着,林攸攸伸手去抓萧令安的手臂,“萧世子,真是非常抱歉,我看看伤的严不严重。” 萧令安听着林攸攸软糯的语气如同撒娇一般,鸡皮疙瘩掉一地。 她的举动更是吓了他一跳,他赶紧后退一步,脸色通红,冷声道:“林将军请自重!” 萧令安的语气很重,明显带着怒意。 林攸攸觉得萧令安莫名其妙。 她只不过想看下他的手臂有没有被她劈伤,他至于反应这么大嘛。 难道是因为刚才她在外敌面前打了他,拂了他的脸面,他才如此生气。 她双手抱拳,朝萧令安深深作了一揖,满脸诚恳道:“萧世子,我为适才之事向你表示诚恳的歉意。” 如今还要倚仗萧令安解决南境的事,林攸攸可不想得罪萧令安。 面对这样的林破南,萧令安感觉一拳打在棉花上。 萧令安一脸无奈。 看来他今日从林破南口中问不出什么话来。 “今日天色已晚,明日辰时三刻请林将军于议事帐中一叙。” 萧令安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留林攸攸一脸懵的愣在原地。 林攸攸站了许久,回头望了眼齐延所在营帐,叹息一声离开。 此刻,齐延坐在矮榻上正看着矮凳上热气腾腾的鱼汤和米饭发呆。 帐外林木和林羽对话声不大,可周围一片寂静,帐内的齐延听得一清二楚。 “也不知道齐延吃了没有。”林木回头看了眼帐帘。 “等会进去我若再看到他的饭菜纹丝不动,我俩就来硬的——强喂,公子刚才可是嘱咐过不能饿着他。”林羽狠狠道。 “那还不如让他饿着,若弄伤了他,公子可饶不了你。” “也不知道公子如何想的,每次对齐延手下留情。” 听着帐外断断续续的对话,齐延思绪飘远。 三年前暮春,南陵公主亲临崖州。 她见黑石河畔柳絮纷飞,美不甚收,执意要前往黑石河畔观赏。 齐延好言相劝,南陵公主充耳不闻。 他迫于无奈,不得不率领一小队骑兵陪同南陵公主漫步黑石河畔。 谁知林破南在瓮州城楼上放暗箭,所有箭矢都射向南陵公主。 他命令骑兵尽数护送南陵公主进崖州,自己则为南陵公主挡下林破南一箭,不慎落入黑石河中。 当时,城楼上的林破南完全能一箭将落入河中的他射杀,可林破南并没有那样做,只是任由他随着湍急的河流漂走。 当他苏醒时,人已出现在黑石河下游人烟稀少的村落里。 他虚弱的躺在用土砖砌成、铺着薄薄一层被褥的硬床上。 左胸上的箭矢已被拔掉,他强撑着身子坐起来,背靠在冰凉的墙壁上。 屋中的一切很简陋,可地面、方桌和长凳上却一尘不染。 突然,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袭黑衣,面戴黑纱的一女子端着碗缓缓走进屋。 阳光从她的身后悄然入屋,将她的影子拉着很长,她驻足注视了他片刻,才走到桌边放下碗,然后走到床边,对他说道:“你醒了?你伤得太重,应多躺会儿。” “是你救了我。“齐延肯定的问道。 “……嗯,算是。”林破南点点头。 齐延虚弱的朝林破南抱拳一礼,满怀感激道:“谢姑娘救命之恩。” 林破南尴尬的笑了笑,忙不迭摆手道:“不用谢我。” “要是你知道我是谁,估计恨不得立刻杀了我。” 后面这话林破南只敢在心里嘀咕。 齐延莞尔一笑,心道这姑娘心善还不求回报。 他说:“在下姓齐,不知怎么称呼姑娘。” “……嗯,”林破南犹豫片刻道:“齐公子可唤我小蝶。” 第31章 回忆(二) “小蝶!”齐延嘴里重复一遍,脸上浮现出更深的笑意。 林破南本是随口用了她的婢女小蝶的名字,没想到齐延笑得这么开怀。 “齐公子觉得小蝶这名字很可笑吗?”林破南皱着眉,她的语气中明显带着一丝不悦。 “不是,”齐延连忙收起笑,解释道:“只是小蝶姑娘的蝶字与我的表字词义相近,我没想到如此巧合。” “哦——”林破南似笑非笑的看着齐延,明知故问道:“那不知齐公子的表字如何称呼?” 齐延望着似笑非笑的林破南,一阵恍惚。 她的左眼眼尾那块似花瓣状的红色印记,衬得她的眼睛更加美丽。 他垂眸思索片刻,才道:“舒翼!” “舒翼!小蝶!词义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只可惜——”林破南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只可惜我不是真的小蝶! “只可惜什么?”齐延问。 “没什么。”林破南微微一笑,看了眼桌上的碗,说:“药应该凉了些,你是下床喝,还是我端过来。” 齐延说:“我下来。” 说罢,齐延撑着身子往床边挪。 他低估了自己的伤,伤口随着他的移动扯得生疼,他光移到床边趿上鞋已是满头大汗。 林破南见状,立即上前阻止道:“你别动了,还是我端过来。” “无碍,我可以的。”齐延一把拉住林破南的手。 林破南看着齐延的手愣了片刻,然后抿嘴一笑。 齐延突然意识到不妥,即刻收回手,一脸窘迫道:“对不起小蝶姑娘,刚才是我失礼了。” 与齐延认识这么多年,林破南还是第一次见齐延如此窘迫的模样。 她忍不住打趣道:“那照齐公子这样说,你伤口上的药是我换的,我岂不是更失礼?” 齐延闻言,脸色一红。 他沉静了片刻,脸色恢复如常,温声道:“那麻烦小蝶扶我到桌边。” 这才像她认识的齐延的嘛。 林破南在心里嘀咕道。 她应了声好,双手搀扶着齐延的手臂,扶他走到桌边。 齐延身子太虚弱,整个身体几乎靠在林破南身上。 林破南扶着齐延走很慢,很稳,嘴角还在偷偷的笑。 齐延毫不矫情的将药汁喝尽。 他放下碗,抬手擦了擦嘴角,看了眼门外,说:“请问小蝶姑娘,这里哪里?” “安州柳溪镇玉泉村!”林破南回答的很详细。 安州隶属大周,在瓮州以西。 齐延闻言,心中有了盘算。 既然在大周境内,哪怕他现在面对的是个柔弱的姑娘,他也不能暴露他是南陵将军的身份。 “小蝶姑娘双亲可在,姑娘救了齐某,齐某理应拜会姑娘双亲。”齐延诚恳的说。 “我双亲早逝,胞姐远嫁。现家中只有我一人。”林破南答道。 她看着齐延,眼中的悲伤一闪即逝。 “对不起,我不知——”齐延以为问到了林破南的痛楚,即刻道歉。 “我扶你到床上休息。”林破南岔开话题,打断了齐延的话。 齐延微微颔首,借着林破南的力站起来。 林破南将齐延扶至床上躺下,将薄被给他盖上。 齐延平躺着看着林破南认真的做着这一切,他的心好像被什么撞了一下,怦怦直跳。 替齐延盖好被子,林破南看着齐延,柔声道:“你先休息会儿,我去做饭。” 林破南转身离开,齐延的视线追随着林破南的背影,直至她消失在门外才收回。 齐延看着桌上没有任何卖相的两菜一汤,眉头紧皱。 “…呃,我甚少下厨,还请齐公子将就将就。”林破南尴尬的笑着解释。 说着,她拿起齐延面前的碗给他盛了一碗汤,“这是我熬的鱼汤,你尝尝。” 齐延看了眼林破南,端起碗优雅的将鱼汤一勺勺送进嘴里。 温汤入腹,他觉得全身都很暖,心也很暖。 “很鲜美,”齐延将碗递给林破南说:“小蝶姑娘能再帮我盛一碗吗?” 林破南微笑着点头接过碗,说:“齐公子喜欢就好,这是村里的渔夫捕捞的黑石河里的鱼。” 齐延思绪回转。 他端起矮凳上的鱼汤尝了一口。 味道不一样! “林破南,你为何要给我送鱼汤。”齐延喃喃自语道。 一碗鱼汤见底,齐延将碗放在矮凳上,又端起饭吃了一些。 坐了一会儿,他缓缓躺在榻上,毫无睡意,睁着眼睛望着帐顶。 “小蝶,谢谢你这半月来的悉心照顾。”齐延扭头看着身侧与他并肩而行的林破南说道。 “舒翼还是如此客气!”林破南浅笑道。 林破南虽戴着黑纱,可眉眼间顾盼生辉的笑意,让齐延看的移不开眼。 林破南见齐延盯着她久久不语,她调笑道:“舒翼可知,这样盯着人看很不礼貌。” 齐延并没有因林破南的话而羞愧的移开眼,他认真的说:“你的眉眼与一人很相似。” 闻言,林破南心中一紧,她强装镇定道:“世间之大,相似的人何其多。” “嗯,是我想多了。”齐延莞尔一笑。 他仔细一想,觉得自己脑子糊涂了。 林破南是男子,剑眉凤眼;小蝶是女子,细眉凤眼,他们怎么会相似呢。 “小蝶,我能看看你吗?”齐延手指着林破南戴着黑纱的脸。 虽然她拒绝过一次,但他还是想再试一次。 他想见见这个让他蒙生情意的女子,想记住她的容貌,回南陵后再找机会接她去南陵。 “我面目丑陋,怕吓到舒翼。”林破南再次拒绝道。 齐延道:“我不介意。” “我介意!”林破南答道。 林破南态度坚决,齐延没有强求,只是眼神中流露出无尽的失落。 齐延的眼神刺痛了林破南的心,可她选择视而不见。 两人一路无话,缓缓前行,从晚霞漫天走到月上柳梢头。 彼此都想,要是路没尽头多好,他们就可以一直这么走下去,哪怕没有只言片语。 天无尽,地无涯,路途终有尽。 行至黑石河畔,两岸大周与南陵的守卫正在岸边巡防。 “看到那个大叔没。”林破南指着黑石河上渔船上的渔夫,对齐延说:“等会你走过去就和守卫说是那大叔的侄儿,来替他守夜船。我已经和大叔说好了,他会配合你。 等到天再黑些,你凫水到对岸。黑石河虽宽,可你水性好,应该没问题。” “小蝶怎知我水性好?”齐延心生疑惑。 “我猜的。”林破南镇定自若解释道:“你受了伤在黑石河中漂浮一天还能活着,想必水性不会差。” 齐延莞尔一笑,“你这解释未免也太牵强。” 林破南俏皮的看着齐延,笑道:“那你信不信?” “信!”齐延盯着林破南的眼睛,毫不犹豫的答道:“你说的我都信!” 林破南被齐延盯的心虚,要是齐延知道她是谁,估计就会因这话自打嘴巴了。 林破南没接话,她只是浅浅一笑,算是回应齐延眼中的柔情。 齐延沉溺在林破南注视他的眼中,他低喃的喊了句:“小蝶!” 踟蹰了片刻,轻轻的拉过林破南的手握在掌心。 在握上的那一刹那,林破南掌心的温热传至齐延手中,他的手止不住微微颤抖。 林破南垂眸看了眼交叠的手,她能明显的感觉到齐延掌心的汗。 齐延小心翼翼的看着林破南,见她并没有恼怒的抽回手,他心中暗自窃喜。 他拉过林破南的手,将她紧紧的拥入怀中。 半月的相处,齐延早已对这个叫“小蝶”的女子情根深种。 他也能感受到“小蝶”对他的情意。 只不过彼此心照不宣。 离别在即,他想跨出这一步,让她知道他的心意。 林破南的内心有两个小人在斗争,过了许久,她伸手环上了齐延的腰,紧紧的抱着。 她的脸紧贴在齐延的胸膛,能清晰的听到他强烈的心跳。 林破南的嘴角勾起一抹苦涩又甜腻的笑。 互生情意本是世间最美好的事,只可惜—— 许久,齐延才依依不舍的将林破南放开。 他捧着林破南的脸,深情的看着她,眼里柔情似水。 过了一会儿,他鼓足勇气隔着黑纱在林破南的唇上落下蜻蜓点水的一吻: “等我!我会来接你!” 林破南露出一抹苦涩的笑,轻轻的推了推齐延,“走!” 齐延驻足的片刻,然后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不是他不想回头,是他不敢回头,他害怕他回头看到她就不想走了。 他心底暗道:“小蝶,我一定会回来接你。” 林破南望着齐延渐行渐远的背影,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直至目送齐延上了渔船,消失在黑暗中,她才转过身失魂落魄的往回走。 她喃喃道:“林破南,梦醒了。” 第32章 真是怕了 林攸攸躺在榻上辗转反侧,林破南与齐延在玉泉村相处的点滴,断断续续的在她脑中闪现。 她抬指轻抚着自己的唇,心中升起一丝异样。 明明是林破南的记忆,为什么她有种感同身受的感觉,如同自己的经历一般。 她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自言自语道:“为什么现在我能读取林破南的记忆,是她的意识太强大,在慢慢侵吞我的意识吗? 林攸攸越想越无法安睡,她索性坐起来,穿上衣服套上鞋往帐外走去。 林云和林扬见林攸攸出来,齐齐迎上前。 林云说:“公子这么晚要去哪儿?” “我睡不着,出来走走。”林攸攸答道。 她漫无目的往前走去,林云和林扬自觉的跟她在后面。 林云走得快,林扬特意拉了他一把,与林攸攸保持几米远的距离,在他耳边小声道:“公子好像看起来不开心。” “你才发现啊,我早就发现了。”林云惊讶道:“公子回来时脸色就不好看。” “公子今日不是去找萧世子了吗?难道是萧世子惹到公子了?”林扬猜测道。 “肯定是的。”林云点点头,“你可记得齐延突袭那晚,萧世子正好过来对公子说的话可严厉了。” 林云和林扬在后面八卦,他们自己完全没意识到,两人谈话的声音正渐渐的由小变大。 “听说林羽说公子和萧世子见过齐延后,两人都一脸难看的走出来。公子走时还特意嘱咐他给齐延送鱼汤。齐延其他菜没动,鱼汤倒是喝了个干净。公子怎么知道齐延喜欢喝鱼汤?”林云不解道。 林扬也好奇,他一脸坏笑,一手搭在林云的肩膀上,手指着林攸攸道:“哥哥我也想知道,要不你去问问。” “你怎么不自己问。”林云甩开林扬的手。 他才不会上林扬的当,当这个怨种。 走在前面的林攸攸,本来就心情烦闷,听到后面林云和林扬你一言我一语的八卦,只觉得聒噪得很。 问题是他俩八卦的对象还是她。 她转过身,冷着脸呵斥道:“你俩在后面嘀咕什么,不用跟了,回去睡觉,让我安静会儿。” 林云和林扬闻言,默契的同时耷拉着脑袋不语。 说罢,林攸攸转身离开。 见林攸攸已经走远,林云向林扬询问道:“还跟不跟?” 林扬看着林云一脸愚蠢,他轻骂道:“你头铁吗?公子虽然好说话,不代表他没脾气。要跟你自己跟,我回去睡觉了。” 林云想了想,觉得林扬说得有道理。 “公子的命令我自然不敢违抗,那我也老老实实回去睡觉。”林云嬉皮笑脸,追上林扬的脚步。 月朗星稀。 营地每隔十几米处就有放置了一个架子,架子上铁锅里燃烧的灯油烧的噼里啪啦做响。 各处营帐里的灯已陆陆续续的熄灭,漆黑一片,寂静无声。 唯有林攸攸一人还在漫无目的的走着。 巡逻的士兵见到林攸攸,驻足行礼后又整齐划一的四处巡逻。 途经萧令安的营帐,林攸攸见帐内还亮着,她停下脚步观望。 她今日的行为她自己都觉得诡异,萧令安定是起了疑心。 林攸攸想着。 帐帘突然被掀起,背着医药箱的平西军军医从帐内走出。 林攸攸心中疑惑这么晚军医怎么会从萧令安的营帐里出来。 她走上前,拦住军医的去路,问道:“萧世子受伤吗?” 军医先朝林攸攸行了一礼,然后恭敬的答道:“回林将军,世子殿下的右臂骨折了。” “右臂骨折?”林攸攸不可思议道。 是她劈的那一下导致的吗? 林攸攸看了眼自己的手,心里嘀咕道:“刚才我的力气有这么大吗?一定是林破南在作怪,一定是的。” “严重吗?”林攸攸焦急的问道。 “要养上些时日。”军医道。 完了! 林攸攸心中惶恐不安,她还要倚仗萧令安,结果把他给劈伤了。 难怪萧令安今日那么生气,他估计恨不得掐死她。 军医见林攸攸皱着眉一会儿叹气,一会儿摇头,他小心问道:“林将军还有事吗?” 林攸攸回过神,摆摆手道:“没事了,你先回。” 林攸攸站在原地,一脸纠结。 她想着要不要进去看看萧令安,但又怕萧令安生气把她轰出来。 林攸攸再三犹豫,最终还是走到营帐门口,让门口的守卫进去通传。 须臾,守卫从帐内出来将林攸攸迎了进去,然后躬身退了出去。 萧令安身穿中衣,肩上披了件披风坐在桌边。 他右臂用木板固定着,绑着绷带吊在脖子上。 萧令安这副模样,林攸攸看着忍俊不禁。 平时丰神俊朗的萧世子,绷带吊在脖子上,虽周身气度不减,可林攸攸怎么看都觉得别扭。 萧令安一脸怨念的看着面前上下打量他的林攸攸,他也没想到林攸攸的那一手刀那么重。 回来后他发现右臂一片淤青,便只让李崖找军医拿了些药膏简单的涂了下。 临睡时他疼得厉害才找来军医诊治,没想到居然是骨折了。 他没在阵前被敌人所伤,林破南为了敌人却把他劈骨折了,说出去都会让人笑话。 林攸攸自知理亏,看着萧令安黑沉见底的脸色,一脸抱歉道:“萧世子,对不起,我没想到我下手这么重。” 萧令安此刻看到林攸攸确实来气,自然没有好脸色给她。 “林将军这么晚找本世子有何事?”萧令安沉声道。 林攸攸自然不会实诚的告诉萧令安,她心情烦闷一路溜达到此处。 “今日世子不让我看你的伤,我一直心有不安,所以特意过来看看。”林攸攸一脸诚恳道。 萧令安狐疑的看着林攸攸,说:“既然林将军心有不安,可否将你如此紧张齐延的原因如实道来?” 林攸攸:“……”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早知道就不进来了。 “不是要和南陵和谈嘛。”林攸攸腆着脸解释道:“齐延若死了,我们哪还有筹码与南陵和谈。” “难道本世子不明白这个道理?”萧令安眯着眼,微怒道:“你觉得当时本世子真的会杀了他?” 此时,萧令安真的很生气。 他气的是当时明明是齐延用言语威胁他和林破南,林破南非但没发怒,反而因齐延打伤他。 林攸攸哑口无言。 她垂下眼眸,小声嘀咕道:“那我不是怕你太激动,一时失手嘛。” “林破南,你——” 萧令安激动的站起身来,他不小心扯到右臂,呲牙一声。 林攸攸立即走上前,关心的问道:“萧世子,你没事。” 萧令安反应迅速的伸出左手挡在面前,激动的说:“你别过来!” 他真是怕了这个“林破南”。 这个“林破南”性子温和得让他无力招架,每次他都拿他无可奈何,还容易扰乱他的心绪。 “林将军请回,本世子要休息了。” 萧令安不想再和林攸攸多说一句话。 说罢,他往床榻走去,不再看林攸攸一眼。 萧令安强行送客,林攸攸自然也不会自讨没趣。 她连客套话都没说一声,转身出了营帐。 明明是林破南动的手,这锅却是她背着,她心里也不舒坦。 林攸攸本是出来散步解忧的,结果被萧令安一顿斥责,她更郁闷了。 第33章 争执 翌日,林攸攸顶着乌黑的眼圈早早的去议事帐等着。 萧令安现在本就对她生心不满,她可不想因为迟到又被萧令安斥责。 辰时三刻,萧令安准时出现在议事帐。 林攸攸见眼底乌黑的萧令安走进来,愣了一下,她关心的问道:“萧世子昨夜没睡好吗?” 萧令安无语的看了眼林攸攸。 右臂绑着绷带,不能随意翻身,睡觉时还得小心翼翼,他能睡好才怪。 “本世子昨夜右臂无法动弹,自然睡得不安稳。”萧令安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悦,他反问道:“林将军昨夜又是因为什么原因没睡好。” 自见识林攸攸昨天对待齐延的怪异行为,萧令安心里就极不舒坦。 他从西境过来驰援林破南,才来时发现林破南消极怠战,又发现林破南一体双魄,再到林破南为齐延伤他,每件事他都觉得格外不顺心。 林破南身上秘密太多,与他共事真是件难事。 林攸攸走近萧令安,装模作样,说谎不眨眼道:“昨夜我一直想着萧世子的伤,心里愧疚不安,一直无法安睡。” 萧令安心底对林攸攸这番话嗤之以鼻,他当然不会相信林攸攸的鬼话。 萧令安现在算是看透了,这个“林破南”虽然性子温和,可小心思多得很,一不小心就着了他的道。 亏他昨日与林破南谈笑风生时,还觉得“这个他”人不错,果然人不能看表象,还得深入了解。 “今日本世子找林将军前来是有事与你商谈。”萧令安越过林攸攸,径直走到椅子上落座,直入主题:“邺京派人来和谈,快马加鞭到南镜至少还需五日。南陵传消息过来要求先见齐延再考虑和谈,你有何意见?” 林攸攸转身坐到萧令安对面的椅子上,思索片刻道:“南陵除了要求见齐延,可还提了其他要求?” 见齐延可以考虑,若南陵提其他无理的要求,林攸攸还得仔细斟酌一番。 林攸攸自知,萧令安既然问她意见,定有深意。 南陵若只是要求见齐延,如此简单的事,萧令安自己做主便是,没必要征求她的意见。 林攸攸此言一出,萧令安不由得高看她一眼,看来这个“林破南”也不笨。 萧令安说:“南陵要求林将军亲自带齐延去瓮州城墙下,不能有兵随行。” 萧令安话才落,林攸攸就激动的站起来,大声道: “我不同意,这跟把我的脑袋直接送给南陵有什么区别。” “林将军就如此害怕?”萧令安皱着眉道。 有齐延在手,南陵未必会对林破南使暗招。南陵至少也要考虑齐延的安危,所以萧令安觉得林攸攸有点紧张过度。 “怕、我当然怕。”林攸攸走近萧令安,毫不掩饰的说:“萧世子明明知道我不是“某人”,没有武功,若南陵军在城楼中对我放暗箭,我必死无疑。” “南陵未必会放暗箭,他们让你亲自带齐延去也许只是想确认齐延是否安好。”萧令安劝说道:“到时我会率军在后方备战,不会让你有危险。” “你能保证万无一失吗?要是有个万一呢?”林攸攸反问道。 林攸攸心道,她才不会把命交到萧令安手里,这么危险的事不是他去做,他当然说的轻巧。 萧令安极想促成这次和谈,尽快解决南境战事。 他再次劝说道:再不济,南陵军若朝你放暗箭,你可先用齐延挡着,想必南陵军也会有所顾忌。” “不行。”林攸攸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我怎么能用齐延挡箭,齐延不能死。” 萧令安见林攸攸异常激动,立即反问道:“齐延为什么不能死?” “不能死就是不能死,你问那么多干嘛。”林攸攸不乐意道。 林攸攸说这话的语气很重,这会儿她的脑子完全没追到她的嘴。 说完她才反应过来,可惜已经晚了。 她惊慌的看着萧令安,萧令安站起身来,与她面对面,用深邃的眼神看着她,抬起左手捏着她下颌微微抬起,冷声道:“你与齐延到底什么关系,这么舍不他死。” 萧令安昨夜想了一宿,那个“林破南”恨极了齐延,而这个“林破南”却与他相反,处处维护齐延。 按林风所说,结合他的推测,这个“林破南”才是真正的林破南,只是可能某些缘故,他的脑子有些问题。 轰天雷是这个“林破南”所创,证明真正的林破南并非无能之辈。 林破南驻守南境多年,从不曾对南陵大动干戈,除了大周与南陵本是一家,可能还因为齐延。 那日在黑石河畔,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那个“林破南”明明想杀了齐延,却突然止不住手抖,战斧落地,嘴里还大骂林玉郎,想必就是这个“林破南”在阻止。 种种疑点串连在一起,让萧令安不得不怀疑林破南与齐延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萧令安的手劲很大,捏得林攸攸下颌生疼,她双手边扯着萧令安的手边解释道:“我与他能有什么关系,他死了我们不就没筹码了嘛。” “你还想拿这个借口搪塞本世子。”萧令安冷冷道。 萧令安见林攸攸不说实话,手上的力度越来越大,捏着林攸攸痛得泪眼汪汪,火气直冒。 她松开手,猛的拍了下萧令安吊着绷带的右臂,怒吼道:“放开本将军。” 林攸攸下手不轻,痛得萧令安呲牙咧嘴。 这下林攸攸直接惹怒了萧令安。 萧令安虽受了伤,可武功力度均在林攸攸之上。 他一掌朝林攸攸劈去,林攸攸反应迅速,后退一步躲过萧令安的招数。 林攸攸自知自己不是萧令安的对手,但她也不是吃亏的主,用力扯着萧令安吊在脖子上的绷带,专打他的痛楚。 萧令安一个踉跄,和林攸攸同时摔倒在地。 林攸攸直直倒下,后脑勺落地。 而萧令安不偏不倚的倒在她身上,将她压在身下。 林攸攸疼得“嘶”的一声,眼泪直流。 庆幸的是地面铺的是毛毡,不然林攸攸的颅骨得开裂。 她望着满脸通红的萧令安,咬牙切齿的大骂道:“萧令安——,你给我滚下去。” 林攸攸只觉得后脑勺生疼,完全没感觉到萧令安的唇刚才擦过了她的脸颊。 萧令安神色慌乱,紧张的不知所措。 他用没受伤的左手撑着地面,脸红的像熟透的虾子,望着近在咫尺的林破南一阵恍惚。 林攸攸见萧令安木讷的一动不动,她简直要疯了,她怒喊道:“萧令安,你干嘛,给我下去。” 帐外林风、李崖和莫鼎三人听到动静,纷纷冲进来。 见到眼前的一幕,三人都惊呆了,异口同声的喊道: “世子!” “将军!” 李崖赶紧上前扶起萧令安,林风也连忙扶起林攸攸。 萧令安红着脸望着林攸攸不语。 林攸攸眼中含泪,满眼怒火的瞪着萧令安。 此刻帐中的空气仿佛凝固,异常安静。 林攸攸并不想林风、李崖和莫鼎三人知道她和萧令安是因为齐延起了争执。 但刚才萧令安出手揍她让她气不过,她摸了摸后脑勺,一脸愤怒道:“想不到萧世子居然是这样的人,好男风居然好到本将军头上。哼——” 说罢,林攸攸大袖一甩,径直出了营帐。 林风神色复杂的看了眼脸上红晕不减的萧令安,随后紧跟着林攸攸离去。 李崖和莫鼎一脸诧异,不可置信的看向萧令安。 萧令安转身看着林攸攸离去的背影,心生愤怒,他什么时候好男风了,明明是他—— 可刚才他与林破南的姿势确实百口莫辩,他只能自认倒霉吃了这个哑巴亏。 第34章 骑虎难下 萧令安右臂的绷带已被林攸攸扯扯坏,他左手托着右臂,咬着牙忍着疼,往帐外走去。 吃瓜二人组的李崖和莫鼎紧随其后。 莫鼎扯了扯李崖的衣袖,小声道:“刚才林破南那么愤怒,他刚才说的话不似作假啊,难道世子真的——” 李崖立即瞪了莫鼎一眼,示意他闭嘴。 莫鼎当没看见,继续自言自语道:“也是,林破南那张脸长的雌雄莫辨,确实容易让人心生涟漪。就说上次咱们无意中看到的他那双不似男人的玉足,啧啧啧,真是让人想入——” 萧令安再也听不下去,他转身眼神凌厉的看着莫鼎,冷着脸道:“莫鼎,请军医过来。” 莫鼎立即闭上嘴,承了命令转身去找军医。 李崖随萧令安回了帐。 萧令安和李崖在帐内谈着西境的情况,直到莫鼎领着军医过来,他才让李崖和莫鼎两人离开。 军医替萧令安解开原先的包扎,仔细检查了骨折的位置,眉头紧皱,苦口婆心道:“世子殿下,这伤筋动骨一百天,您这伤必须好好养着,不能再乱动了。若养不好,恐会影响以后行动。” 萧令安垂着眼眸沉默不语。 军医也没再啰嗦,认认真真的重新替萧令安包扎。 萧令安抿了抿唇,回想起刚才的事,脸上又爬上红晕。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南境气候温和,风光秀丽,不似西境和北境时常被风沙侵袭。 林破南的脸养的白嫩红润,刚才萧令安的唇无意间贴上林破南的脸颊,软软的触感让他整个身体为之一颤。 幸好! 萧令安心道,幸好刚才林破南没有发现他的异样。 萧令安的心被刚才发生的事扰乱,久久不能平复。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如提线木偶般任由军医捣腾。 直到军医做完这一切唤了声,萧令安才回过神。 军医走后,萧令安唤李崖进来,交待他派人监视林破南的一举一动。 这个“林破南”为何如此护着齐延,他想弄清楚。 林攸攸气鼓鼓的坐在桌边,于春正在给她检查磕到的后脑勺。 林风安静的站在一侧。 “将军,您的后脑勺肿了,我给您涂了些消肿的药膏,内服的药就不用了。”于春边说边从将药膏盖上盖递给林风,嘱咐道:“一日涂两次。” 林风接过药膏,问道:“几日能好?” “三四日就能消肿,将军您这几日睡觉束发时注意些。”于春边说边收拾医药箱。 “嗯。”林攸攸应了声。 于春拎着药箱出去。 林攸攸起身走到林风跟前,伸出手,说:“药膏给我,我自己涂,你也出去。” 林风犹豫了一下,将药膏递给林攸攸,说:“刚才将军与萧世子因何事起了争执?” 林攸攸闻言,沉默了片刻,林风是她现在唯一信任的人,难道要瞒着他? “齐延!”林攸攸接过药膏,抬眸看着林风道:“南陵和谈的前提是先见齐延,还指定让我单独前去。” “将军同意了?”林风诧异的问道。 “没有,”林攸攸答道:“我若同意,我和萧令安还至于打起来嘛。” 说着,林攸攸走近小案,将药膏放在小案上坐了下来。 林风跟着走过去,迟疑了片刻,说:“将军若不想,我们还可以用武力收回瓮州,只是——” 林风欲言又止。 若用武力收回瓮州,免不了无辜百姓伤亡。 林攸攸听着,突然想到一件事。 她手撑在小案上托着脸看着林风,指尖轻敲着脸颊,眯着眼道:“林风,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林风心里一顿,他不知林攸攸为何如此问。 “没有。”林风面无改色的否认。 “那轰天雷是什么?”林攸攸放下手,坐直身子,一本正经的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时而忘事,脑子不好使你就故意瞒着。” “不是,”林风说:“将军那日受伤醒来,我担下将军忧心便没告诉将军。” 昨日林攸攸见过齐延,齐延会对轰天雷一事定耿耿于怀,在林攸攸面前提起是必然。 林风知道他瞒不住,索性诚实交待。 “你拿过来给我看看。”林攸攸吩咐道。 她此刻甚是好奇轰天雷到底是什么东西。 林风没接应,他犹疑一会儿,劝说道:“将军,此物危险,况且眼下萧世子也在,若贸然拿出来恐怕不妥。” 林攸攸闻言,忽然想起昨日齐延跟萧令安的说的话。 看来拥有轰天雷一事,林破南并没打算公诸于世,与人共享。 “行,我明白了。”林攸攸说:“等时机合适我再看。” “那将军现在是何打算,是主和还是主战?”林风问。 不管林攸攸作任何决定,他都会全力支持。 一提起这事,林攸攸瞬间感觉头大。 若和,南陵提的要求太过分,她不想去,把自己置于危险之境。 若战,她作为南境主将,也免不了危险。 如今真是两面为难,骑虎难下。 何况,萧令安已经呈报给邺京,让朝中派使臣前来和谈。 若她自做主张与南陵再次打起来,出尔反尔,不但自己获罪还顺带坑了萧令安。 她觉得萧令安这人除了面对正事态度对她严肃点,其他时候还能处。有事求他帮忙,为大局着想,他心里不愿意也会帮。 她总不能拉着萧令安往火坑里跳。 林攸攸内心无比纠结。 如今看来,只有主和一条路走。 可要她领着齐延去瓮州城楼下,她心底一百个不愿意。 况且,林破南对齐延—— 林攸攸无语望天,她都摊上些什么事。 她还想把林破南的灵魂从这具身体里赶出去,自私的霸占林破南的身体。 没想到老天爷偏偏不如她所愿,她的情绪反倒先被林破南左右。 林风见林攸攸迟迟不语,一会儿皱眉,一会叹气,他出声提醒道:“将军。” 林攸攸回过神,起身站起来,绕过小案,走到榻边坐下,说:“这事我先想想,早上起得早,我先补个眠,吃午膳唤醒我。” 林攸攸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她是真的困乏。 昨夜一宿没睡,今天又起得早,还和萧令安这么一闹腾,她现在上下眼皮已经开始打架。 林风见林攸攸已在脱鞋,也没再说什么,应了声好便出去了。 林攸攸忘了后脑勺的伤,倒头就睡,结果碰到床,疼得她抽了一口气。 她侧过身子,心里骂道:“该死的萧令安。” 然后闭上眼睛睡去。 第35章 要站在雨中谈吗? 睡了一个时辰,林攸攸感觉人都精神了些。 用完午膳,林攸攸一下午都待在帐中未出,一直在翻看林破南的札记。 林攸攸仔细看了一下午,也没看出个所以然。 林破南是个谨慎之人,字里行间没有太多个人情感。 林攸攸想着,林破南可能是怕札记落入别人之手。 其实林攸攸挺好奇林破南为何会喜欢上齐延。 明明死敌,难道是打出来的感情。 天色渐暗。 守卫端着晚膳进来放在桌上,然后将帐中的油灯点燃。 “将军,吃饭了。”守卫见林攸攸还坐在小案后翻看着书籍,出声提醒道。 “嗯。” 林攸攸应了声,合上书本,起身将书本放到置物箱里锁上。 守卫转身退出营帐。 林攸攸简单的吃了几口,便唤守卫进来收拾。 她自己往外走去。 月亮躲入了云层,天色变得昏暗,天空下起了绵绵细雨。 林攸攸不知不觉走到了关押齐延的营帐。 林木和林羽见到林攸攸未撑伞,赶紧举着伞上前相迎,替她遮雨。 “将军,你怎么一个人过来了?”林木问道。 林攸攸看了眼帐帘,不答反问:“齐延今日吃饭了吗?” “吃了,很配合,没再绝食。”林羽答道。 “那就好。”林攸攸低声吩咐道:“好生看着。” 她说完,踟蹰了片刻,转身就走。 “将军,伞。”林木举着伞追上去。 林攸攸转身接过伞,正瞧见齐延掀着帐帘站在门口,直直的看着她。 “林玉郎,本将军有事和你谈。”齐延高声喊道。 林羽见状,立即走上前呵斥道:“你出来做什么,进去。” 齐延充耳不闻,依旧站着不动。 林攸攸站在原地不动,定睛望着齐延。 林攸攸知道是林破南的意识驱使她走到这里。 自她发现林破南喜欢齐延,而且林破南还能左右她的情绪,她就很郁闷。 她不想受林破南意识的影响,她并不想见齐延,因为林破南对齐延的感情,她能感同身受,这种感觉很不好。 她怕她会受林破南的影响也对齐延产生感情。 那就完蛋了! 林攸攸装作没听见,转身就走。 “和谈,你不是想让本将军配合你们和谈吗?”齐延走下台阶,大声说道。 林攸攸停下脚步,她的内心在挣扎。 雨越下越大。 雨水沿着伞檐顺流直下,滴落在林攸攸脚边。 良久,她转过身,看到齐延站在雨中,雨水淋湿了他的发,湿透了他的衣。 她终究于心不忍。 她慢慢的走到台阶下,面无表情的看着齐延说道:“要站在雨中谈吗?” 齐延眸光深沉的看了林攸攸一眼,拖着脚链转身进帐。 林攸攸回头朝林羽吩咐道:“去找身干净的衣服拿过来。” 说完,林攸攸将伞递给林木,掀帘而入。 帐内除了矮榻和那张矮凳,没有多余的家具。 林攸攸和齐延站在帐中两两相望。 林攸攸刻意后退了几步,与齐延保持距离。 齐延的发丝滴着水,衣袍上的水也顺流到地上的毛毡上。 林攸攸不说话,齐延也不出声。 室内一片寂静。 大雨砸在帐顶上,噼里啪啦作响。 齐延目不转睛的盯着林攸攸,连眼都不曾眨一下。 他眼中带着深究,似乎想透过林破南这张脸寻找另一个人的影子。 顾及到后脑勺肿涨,林攸攸中午起身时,便没将头发全部束起来,而是半披半束,用一根白玉发簪挽着。 虽穿着男装,画了双剑眉,也难以掩盖她周身柔和的女气。 两人对望了许久,心思各异。 直至林羽抱着衣物进来,才互相移开眼。 林攸攸吩咐林羽帮齐延换上干净的衣服,自已背过身去。 齐延戴着手链脚链,自知无法更换,出齐的配合林羽。 齐延眼睛盯着林攸攸的背影,任由林羽捣腾。 林羽看着齐延像个大爷似的,心里骂骂咧咧,他没想到有一天居然要伺候齐延穿衣,这活他一点也不干,早知道他刚才应该怂恿林木拿衣服进来。 “好了,将军。”林羽收拾好说道。 林攸攸转身,看到齐延身上短了一截的裤腿和袖子顿时傻了眼。 齐延身形高大,穿上这身小了两码的衣服,看起来甚是滑稽。 林攸攸低着头,抬手遮眉,紧咬着双唇,尽量控制自己不笑出声来。 可惜她笑得颤抖的身子出卖了她。 齐延看了眼林攸攸,然后垂眸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眉头紧皱。 林羽见林攸攸身子发颤,以为她身子不适,他紧张的问道:“将军,您怎么啦?” 林攸攸闻言,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她缓缓抬起头,嘴角抽了抽说没事,然后好奇的问道:“这身衣服是谁的?” “林云的。”林羽答道。 “好了,我知道了,你出去。”林攸攸抬手掩着嘴说。 林攸攸憋笑憋得脸都红了,她觉得林羽一定是故意的。 林云才十六岁,还在长个儿,他的衣服齐延怎么能穿。 林羽要是知道林攸攸想什么,定会大喊冤枉。 军中只有萧令安和林风的身形与齐延差不多,其他人的齐延穿着都不能完全合适。 他不可能找萧令安和林风借衣服,他也不想拿自己的衣服给齐延穿。 拿其他兄弟的,他又怕挨揍。 林云那小子打不过他,他不怕。所以他偷偷拿了套林云的衣服过来。 林羽只觉得今日他家将军怪异,说话掩着嘴,身子还一颤一颤。 他皱着眉,正欲转身离开,被林攸攸叫住。 林攸攸指着地上湿透的衣服,说:“把这身衣服拿下去洗了。” 林羽心里在骂娘,他家将军今日发什么疯啊,他不是齐延的小厮啊。 林羽黑沉着脸,不情不愿的拾起地上衣服,心里骂骂咧咧的离开。 齐延见林攸攸脸色憋的通红,冷冷的看着她,说:“想笑就笑出来,小心憋坏身子。” 林攸攸抬眸看着齐延,紧抿着唇,终究没笑出声来,只是嘴角露出来的笑意如夏花般灿烂。 林攸攸内心平复下来,一本正经道:“你配合和谈的条件是什么?” 第36章 承诺 “送我一枚轰天雷。”齐延不疾不徐道。 林攸攸闻言,不可思议的看向齐延。 齐延是不是还没搞清楚自己的定位,他现在是她的俘虏,居然提这么无理的要求。 她自己都没见过轰天雷。 她虽暂时不知道轰天雷是什么,可齐延如此看重,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起,想必是很厉害的武器。 要是齐延拿着轰天雷回去研究,制造出来,那以后林破南与他对战还有什么优势,这不是相当于把林破南卖了。 她还想将林破南这具身体占为己有,若以后她真的取代林破南生活在这个时代。 南陵依旧是她的死敌,她怎会蠢到给自己留下隐患。 喜欢齐延的是林破南,可不是她林攸攸。 林攸攸嘴角露出一抹讥笑,嘴角微扯道:“齐大将军,你痴人说梦呢。” 对于林破南的讽刺,齐延并不恼,他走上前,与林攸攸只隔着一掌的距离,盯着林攸攸的眼睛道:“昨日你质问我那日在黑石河畔为何不突围逃走,甘愿被俘。我今日便告诉你。” 林攸攸下意识的后退一步,满眼疑惑的看着齐延,心道齐延怎么就愿意告诉她了,难道昨晚想通了? 齐延见到林攸攸后退,他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故意往前走。 林攸攸见状手指着齐延,忙不迭的叫停:“你站在那说,我听的见。” 林攸攸看到齐延那深不见底的眸色,只觉得头皮发麻,她的心控制不住的怦怦直跳。 林攸攸极力压制着林破南带给她的情绪。 齐延并没将林攸攸的呵斥听进去,他继续走近,吓得林攸攸一个闪身,跑到齐延身后。 齐延顿了下,垂眸一笑,转过身去,抬起被铁链锁住的双手,浅笑道:“本将军的手脚都被缚住,你还怕我要了你命不成。” 齐延知道这个“林破南”没有武功。 他很好奇明明是同一具身体,为何那个“林破南”武艺高强,而这个“林破南”却没有。 而且这个“林破南”昨日所说的话,有几句与小蝶说的如出一辙,这又是为什么,难道真的只是巧合。 林攸攸望着齐延嘴角的笑意,心底发慌。 她不是怕齐延要她命,她怕齐延靠得太近,受林破南的影响,要了她的心。 “你如今犹如困兽,我又怎会怕。”林攸攸上下打量着齐延,毫不客气道:“你向来诡计多端,我总得防着点。” “既然如此,那你为何昨日要从萧令安手下救下本将军。” “你是大周与南陵和谈的筹码。” “仅此而已?” 齐延不信。 “仅此而已。” 林攸攸笃定的回答。 齐延闻言,沉默不语,眸色晦暗。 许久,他才道:“你我年幼相识,自小过招多次,彼此都不曾在对方手里讨过好处。 你我立场不同,各为其主,虽是死敌,可于我而言,却有惺惺相惜之感。” 说着,齐延顿了下,看着认真聆听的林攸攸,继续说道:“我自诩武功才能与你旗鼓相当,武功甚至略甚你一筹,直至我见到、见到轰天雷——” 齐延没有接着往下说,而是话锋一转,“你我皆明白,大周与南陵本是一家,连百姓也如此认为。 你若答应我的要求,我配合此次和谈,并可以替大周牵制西戎,让大周全力应对北境战事。” 林攸攸疑惑的看着齐延,就一夜时间,他怎么就想的这么通透,还扬言替大周牵制西戎。 难道轰天雷的诱惑就真这么大? 天上真有掉馅饼的好事? 不过林攸攸的重要关注点都不在这,她不解道:“你既然都明白,为何在西戎和北夷同犯大周之际,怎不劝说南陵皇不要落井下石。” 齐延垂眸,沉吟片刻:“皇上病重,太子监国。”他的语气透漏着一丝无奈。 林攸攸闻言,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向齐延。 她此刻真想上前探探齐延的额头,看看他是不是发烧,把脑子烧糊涂了。 这么机密的事居然堂而皇之的告诉她,毫不防备。 林攸攸知道齐延这句话的深意。 南陵贞宁帝李怀川和大周咸宁帝李怀民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兄弟。 如今李怀川和李怀民都还健在,顾及百姓,大周和南陵还不至于大动干戈。 可皇二代们可不是,隔了层关系。 若李怀川和李怀民其中一个薨逝,只怕就会打破大周与南陵之间这种维持了近三十年心照不宣的平衡。 当权者坐于高堂之上,倚仗皇权,一句话也许就会让天下民不聊生,尸横遍野。 齐延同萧令安的信仰一样,作为武将,守的是君主的江山,更是汉家百姓。 林攸攸眸色深沉的看着齐延,深思熟虑一番:“我怎知你说的一定是真的,若是我给了你轰天雷,你仿照出来,再次攻打大周怎么办。” 听到此话,齐延有些恼怒。 难道他在林破南心中就是如此不堪,会做这宵小之事。 “林破南,你我相识多年,每次交手我可曾对你使过暗招。”齐延语气愤然道:“我既然敢给你承诺,就不会食言。轰天雷之事,也只会我一人知晓,至于那日所有南陵军所看到的,本将军不会让他们泄露半句。” 齐延这话并不是夸大其词。 齐延御下严厉,在南陵大权在握,同他驻守崖州的南陵军纪律严明,无不服他。 黑陆洲一战,南陵军面对轰天雷,不溃逃,不畏死,筑人墙,护齐延。 由此可见,齐延在南陵军中威望多高。 林攸攸对齐延的承诺半信半疑,但她愿意相信林破南。 林破南喜欢的齐延,就算不是个一诺千金的君子,应该也不会是个出尔反尔的小人。 “此事我要考虑考虑。”林攸攸抿嘴道。 “好!”齐延说。 话落,两人对视而望,相顾无言。 帐内的烛光闪烁,林攸攸望着俊朗的齐延,心中隐约一颤。 她立即移开眼,深吸一口气:“眼下还有一事,需要解决。” 齐延盯着林攸攸不语,抬了下手,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南陵要先见你,再考虑和谈。” “好,我愿意配合。”齐延毫不犹豫的答应。 “我话还没说完,你先别急着答应。”林攸攸说:“南陵要求我亲自带你去瓮州城墙下,不能带兵,我的安危你如何保证。” 第37章 梦境 齐延犹豫片刻,缓缓走到林攸攸面前,神情复杂的凝视着林攸攸,低声道:“我无法保证,若这真是南陵的陷阱,到时你可以拿我做盾。” 面对齐延的逼近,林攸攸这次没有退缩。 齐延的这番话勾起她心中阵阵悲凉,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她看着齐延的眼睛,轻声道了句好,然后从他身侧走开。 齐延转身望着林攸攸离去的背影。 纤弱修长的身形,乌黑秀丽的头发垂落至腰间,与那年夕阳下的背影何其相似。 齐延痴痴的望着,思绪回转,一个恋恋不忘的名字从他嘴里不经意的跑出来:“小蝶?” 行至门口的林攸攸刚撩起帐帘,就听到“小蝶”二字。 林攸攸脚步一顿,撩着帐帘的手隐隐颤抖。 齐延看着林攸攸颤抖的手,瞳孔放大,他失魂落魄的走上前,颤声喊道:“小——蝶。” 林攸攸听到身后铁链拖在地上的哗啦声,她感觉有股力量要破身而出,她紧咬双唇,胸前剧烈的起伏,努力压制着林破南带给她的情绪。 她踉踉跄跄跑下台阶,连伞都没打,仓皇而逃。 齐延快速行至门口,掀起帐帘,看着落荒而逃的,奔跑雨中的林攸攸,心中一痛,眼中突然蒙上一层氤氲。 他喃喃道:“真的是你!为什么会是你?” 天幕乌黑沉沉,风疾雨劲。 林木举着伞,在后面边追边喊,可林攸攸仿佛没听见一般,肆意在雨中狂奔。 林木呼喊声中的一声声将军,吸引了巡逻的士兵,各处营帐中正准备入睡的将士,也纷纷掀帘观望。 林攸攸跑到主帐前,停了下来,站在雨中任由豆大的雨滴砸在脸上。 她希望这场雨能把她淋清醒些,冲刷掉她如刀绞般的心痛——林破南带给她的痛。 林木举着伞站在林攸攸身后,不敢上前。 林风闻声而来,急忙将伞遮在林攸攸头顶,回头问林木:“发生了什么事?” 林木不明所以的摇摇头。 林风朝林木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他盯着林攸攸木然的侧脸,关心的问道:“将军,发生了什么事?” 林攸攸扭头看向林风,刻意扯着嘴角浅笑道:“没事,你先回。” 说罢,林攸攸掀帘,疾步入帐。 林风不放心,并没有离去也没进帐,而是举着伞守在帐外。 林攸攸已换下湿透的衣服,将淋湿的头发擦个半干,穿着中衣侧躺在床上。 林攸攸紧攥的被褥,她的心很痛,莫名的痛,就好像一把尖刀插在她心脏上,痛得她无法呼吸。 她努力的闭紧上眼,试图让自己入睡。 许是淋了雨的缘故,林攸攸的脑子开始变得昏昏沉沉,林破南的记忆如潮水般狂涌而至,似梦非梦。 “爹啊,我本是女娇娥,为什么要让我扮成男儿身啊。还给我起个这么刚毅的名字,破南破南,您生怕皇上不知您守护南境的决心啊。 五岁的林破南站在其父林毅璋身后,照着他练武的动作边练边抱怨: 您倒是忠君爱国,可皇上如何对我们家。明知道姐姐与谢家哥哥两情相悦,都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皇上还执意纳姐姐为妃。 姐姐才十五岁,皇上年纪比您还大,你怎么忍心姐姐花样年华嫁给一个槽老头,您还要给这个槽老头卖命。” 林毅璋停下来,转身看着林破南,一脸严肃呵斥道:“南儿,你说什么混话。你是想整个林府为你的大逆不道之言陪葬吗?” 林破南撅着嘴看着林毅璋,一脸怨念。 林破南是林毅璋三十五岁才生的小女,对于将林破南从小当男儿养一事,他本就心有愧疚。 看到气鼓鼓的林破南,他心中一软,终不忍责备。 他放低声音,语气温和道:“南儿,你自小聪慧有主见,以后这种话莫要再说。爹将你当男儿养不是爹的私心,是你娘的遗愿。” 林破南没说话,撅着嘴沉着脸看着林毅璋。 林毅璋见此情形,知道今日必然再无法教下去: “好啦,今日不练了。你去前院找林风他们那群小子陪你练。” “爹,我下次可不可以找林风他们陪练,我不想和齐延那臭小子过招了,您看他都要把我这张脸打破相了。” 十一岁的林破南用鸡蛋滚着脸上被齐延揍得淤青,泪眼汪汪的朝林毅璋哭诉。 “那可不行,林风他们和你陪练都不敢用尽全力,你的武功怎么会有长进。你下次与姓齐的那小子过招时,别老薅他头发,你薅他头发,他当然打你脸。” “您是一点也不心疼我,居然提出让齐延与我对招这种馊主意,也不知道南陵主帅怎么同意的。” “他不也正好缺个人陪姓齐的那小子历练。”林毅璋捋着胡须哈哈大笑。 “爹,您还笑。齐延那臭小子比我还大三岁,再说他是男子,力量肯定比我大啊。” “那我刚才在城楼中看到你和姓齐的那小子在黑石河中的舟渡上对招还挺勇猛的,也没见他讨到多少好处,只怕他那头皮都快被你薅下来了。” “………” 外面天雷阵阵,雨越下越大。 林攸攸似乎被困在了梦境中,她的额头细汗满布,双手死死的攥着被褥。 梦中黑云压城,大雨如瀑布般从天上泄下。 不过一个时辰,黑石河的水位持续高涨,两岸的芦苇已有半截没入水中。 黑石河中漂浮的尸首不计其数,天雷滚滚,如同激烈厮杀后的长啸。 “公子,将军、将军追击敌军进了崖山,被、被困在了山鬼坳。”军中斥候报完信,便从马上掉下来,倒地不起。 林破南闻言,神色惊恐,立即戴盔披甲,拿起青越战斧,跨上马踏飞燕领着南衣骑,越过黑石河直往山鬼坳疾驰而去。 南衣骑开道,掩护林破南进山鬼坳。 林破南一路进山鬼坳,沿途都是大周士兵的尸体。 林破南强压着心中的悲痛,进到山鬼坳深处。 前方大雨中立着一人,地上亦躺着一人。 地上躺着的人,尸首分离,头颅安静的落在立着的那人脚边,瞳孔睁大望着前方。 雷鸣不止,暴雨倾盆。 雨水模糊了林破南的视线,可她还是一眼认出立着的那人。 雨水落在他的红缨枪上,顺着吸满血的缨穗直流而下。 林破南翻身下马,跌跌撞撞跑向地上躺着的人。 她跪倒在地,抱着那人的头颅,仰天大哭,长啸一声: “爹——” 林攸攸猛的从梦中惊醒坐起,痴痴的望着前方,心如刀绞,泪流不止。 林风听到惊呼声,一个箭步冲入帐中,惊讶的望着坐在榻上的林攸攸。 ———— ps:没错,看完这一章,读者大大们应该猜到真正的林破南回来了,后面不会出现林攸攸的名字了。 后面的章节,女主两个不同人格都统一称呼破南。不过两个人格同时出现时或对话时,温润人格为林玉郎,阴狠人格为另外一个名字。 作者先在这卖个关子,希望作者没把读者大大们绕糊涂。 第38章 生病了 林风望着泪流不止的林破南不知所措。 他伸出去的手停在空中,顿了许久,终究没有落在林破南的的背上。 他轻声问道:“将军可是做噩梦了?” 林破南双手覆在脸上停留了片刻才抹掉脸上的泪。 她偏过头双眼泛红的看向林风,苦笑道:“这几年为难你了。” 林风闻言,垂着的手一紧,身子前倾,惊讶的看着林破南:“将军,你——” 林风嘴唇轻颤,接下的话已激动的不知如何说出口。 三年! 整整三年,真正的林破南都不曾回来过一次。 林破南掀开衾被,趿上鞋站起来,看着眼眶微红的林风,一脸歉意:“当年是我任性了。” 三年前,林破南给林风留了一封书信,然后消失了半个月。 回来后,整个人失魂落魄,魂不守舍,夜里时常被噩梦惊醒。 面对齐延,她不忍下手。 父仇不报,她枉为人女。 内心的挣扎与精神上的折磨让林破南茶饭不思,日渐消瘦。 某日清晨醒来的就是那个偶尔会出现的“阴冷林破南”。 至此,真正的林破南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后来回来的也只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反复失忆,每次回来都要重新认识林风他们的“林破南”。 如今林破南回归,林风心中的酸涩弥漫开来。 他红着眼浅浅的道了句,“将军安然就好。”然后走到衣架上拿起披风替林破南披上:“夜凉!” 林破南垂眸一笑,拢了拢披风,“明日一早你去告知萧令安,我同意南陵的要求。” 林风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颔首。 “你也回去休息!我如今没了睡意,坐着看会书。” 说着,林破南朝小案走去,走到小案前停下脚步,沉思了片刻,背对着林风道:“齐延、齐延手脚上的镣铐卸了。” “可是——”林风欲言又止。 齐延武艺高强,若卸了其手脚上的镣铐,就算他大伤未愈,凭他的才智想要逃走不难。 林破南明白林风未说出口的话是什么。 “他不会!”林破南眸色?暗的看着小案,顿了顿,轻叹道:“再找套合适的衣服送去。” 林风看着林破南落寞的背影欲说还休,站了片刻,默默的退了出去。 此时已是五更,林破南坐在案几后,手中的书连页都没翻,一夜坐到天明。 翌日。 萧令安坐在帐中正听着暗探汇报林破南昨日的一举一动。 “萧世子,卑职有事禀告。”林风在帐外喊道。 萧令安听完暗探的汇报,正疑心四起。 他挥退暗探,唤林风进来。 萧令安坐在小案后,特意抬了抬昨日被林破南又扯伤的右臂,凝视着林风,冷着脸道:“林破南要你通传何事?” 萧令安如今都不愿客气的称林破南为林将军了。 在林破南下属面前直呼其名显然是在直接表达他的愤怒。 林风朝萧令安抱拳一礼,面无表情道:“将军答应南陵的要求,愿意孤身带齐延前往。” 萧令安闻言,眉头微微蹙起,疑惑的盯着林风。 萧令安心生猜忌。 林破南昨日明明死活不愿意,怎么突然就愿意了。 难道他昨日见齐延,与齐延达成了什么交易? 可惜暗探不能靠的太近,听不清林破南和齐延在帐内说了什么。 过了半晌,萧令安才道:“林破南如今何在?” “昨日将军淋了雨感染了风寒,如今在帐中休息。” 萧令安凝望着林风,没说什么便让他退下了。 萧令安心中的猜疑更甚,林破南倒是每次都病的突然。 林风没有撒谎。 林破南确实病了。 林破南昨日淋了雨,上半夜困于梦中,下半夜坐了一宿。 今日一早就开始发烧,她服了于春熬的药就睡下了。 此刻正躺在榻上迷迷糊糊的昏睡着。 林风从萧令安的营帐出来便亲自拿了套自己的衣服给齐延送去。 齐延瞥了眼整齐的叠放在床榻上的衣服,心中万般滋味。 他看向正在为他解开手脚上镣铐的林风,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问道: “她,可好?” 齐延内心挣扎了许久,终究还是问出了口。 林风闻言,托着镣铐的手一顿。 他继续着手中的动作,过了半晌才冷冰冰的道:“感染了风寒,生病了。” 林破南这些年饱受内心与精神上的折磨,林风都看在眼里。 他心疼,却无能为力。 今日齐延既然如此问,证明齐延已经知晓了,那他也没必要瞒着。 林破南因齐延承受着心理和精神的压力,齐延作为局中人又岂能置身事外。 凭什么要林破南独自承受这份煎熬。 林风选择告诉齐延,就是不想让齐延好过。 林破南承受的这份痛,他要让齐延知晓,让齐延陪林破南一起受着。 果然,齐延听到林破南病了,握着手一紧,心中一阵刺痛。 他昨夜彻夜未眠,脑中全是他与林破南的这些年互相较劲的过往。 他与林破南对招这么多次,身体接触的次数不胜数,他怎么就没早发现林破南是女子。 难怪小时候每次对招,她一生气就会露出小女儿的娇态,让他心有不忍,不得不点到为止。 当初他只以为林破南是被她爹养得娇气,结果他发现这些都只不过是林破南迷惑他的招数而已,每每在她手下吃暗亏。 后来渐渐大了一些,他就不再像幼时那般对林破南手下留情。 十三年,他与林破南识得十三年,居然从没怀疑过她是女子。 她何时开始对他暗生情愫,他居然全然不知,他真是蠢钝如猪。 “将军如此信你,希望齐大将军不要让将军失望。” 林风解开镣铐,见齐延正望着远处出神,他冷漠的丢下一句话便转身出了帐。 林风的话当然指的是怕齐延潜逃一事。 林破南愿意相信齐延,林风可不相信,他也从心底不愿相信。 未时。 林木和林羽见到齐延泰然自若的从营帐中走出,均惊讶的瞪着牛眼,嘴巴张大的能塞下一个鸡蛋。 直到齐延走下台阶,越过他俩往前走了几步,他俩才反应过来,赶紧上前相拦。 “齐大将军去哪儿?”林木挡住齐延的去路,嗑嗑巴巴道:“你、你可知你现在是俘虏。” 林木异常紧张,齐延没带镣铐,他制不住齐延。 齐延停下脚步,面无表情的问道:“你家将军住哪儿?” 第39章 动怒 “林将军住哪儿?”齐延见林木半晌不吱声,再次问道。 林木不是不想吱声,是他被齐延的气势震慑到了,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林破南与齐延做了这么多年对手,从没在南衣十二骑面前表现过对齐延不尊重。 每次两军对战先掀起的一轮骂战,林破南和齐延与其说是互相揶揄,不如说更像朋友间的互相调侃。 所以南衣十二骑最多只调侃朱离和朱小,从没对齐延表示过不敬。 如今齐延虽为俘虏,林破南可是有交代要好生照看。 听林羽抱怨林破南要他为齐延宽衣,林木就心知面对齐延不可怠慢。 此刻林木正纠结如何回答齐延的问题,林羽走上前对齐延冷着脸道:“这不是你该问的,还请齐大将军回帐。” 林羽性子不似林木稳重,自然不会多思林破南与齐延的关系。 面对林羽的冷言冷语,齐延没有气恼。 他刻意揉了揉了手腕,一脸温和道:“今早你家将军特意派人卸了本将军的镣铐,就早应想到本将军不会老实的待在帐中,她这是默许本将军自由出入,你们确信要拦本将军?” 齐延借着林破南的势,狐假虎威,倒真是把林木和林羽唬住了。 对南衣十二骑,齐延多少有些了解。 他们陪着林破南长大,只听令于林破南。 想起幼时,他和林破南每每在黑石河的舟渡上对战,南衣十二骑就齐齐整整的在城楼上站成一排给林破南加油鼓劲。 那良莠不齐的声音他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嘈杂。 林木和林羽齐齐愣住,面面相觑。 南衣十二骑从小看在眼里,林破南对齐延确实与众不同。 这话他们要怎么接,这不是为难他们吗? 齐延眸中含笑,绕过挡在他面前的林木径直往前走去。 齐延一点也不担心不知道林破南住哪儿,待会自然有人心甘情愿的领路。 林木和林羽反应过来,赶紧跟上前。 “他是不是忘了自己是俘虏?将军在想什么啊,你没发现将军对他好到异常吗?”林羽在林木耳边的小声嘀咕道。 林木瞥了眼林羽,压低声音道:“将军的事你少管,跟上就是。” “我知道,将军做事定有分寸。”林羽撇了撇嘴,一脸好奇道:“他这样走着能找到将军住哪吗?” “那是他的事,我们跟着就是。” 林木才不关心齐延能不能找到林破南的营帐,只要他不逃跑就成。 往来的巡逻士兵见到齐延大剌剌的穿梭在营帐之间,如临大敌,手中的长戟纷纷对着齐延,将他包围。 齐延可不能有损。 林木和林羽只能分列齐延两侧向巡逻的士兵解释,让他们不要大惊小怪,说是林破南默许齐延自由行走。 面对一拨又一拨的巡逻士兵,林木和林羽都解释得有些不耐烦了。 再说,平西军营地与征南军营地相连,要是齐延乱走闯入平西军营地可就不是他们解释就能解决的。 最后,林木被逼无奈,只能不情不愿的领着齐延去主帐。 齐延一行三人刚到主帐门口,正好瞧见萧令安在和林云说话。 萧令安觉得林破南的病来的突然,他并不全然相信林风所言。 所以他过来一探究竟,看林破南是装病还是真病。 林风嘱咐过林云好生守着,不要让任何人进去打扰林破南。 “萧世子,非常抱歉,将军正在休息,下令不见任何人。萧世子先请回,等会将军醒了,卑职定——” 林云余下的话还在嘴边,就看到没带镣铐的齐延往这边走来。 他惊讶的瞪大眼睛,一时忘了说话。 萧令安顺着林云的视线侧过身往后看。 萧令安看到齐延,眉头一皱。他将齐延上下扫视一番,眼神也变得凌厉起来。 齐延见到萧令安并没慌张,他眼睛盯了眼萧令安绑了绷带的右臂,嘴角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然后走上前,越过萧令安径直往门口走去。 “站住!” 萧令安对齐延的视而不见非常愤怒。 齐延闻声停下来,背对着萧令安站着。 他之所以停住,不是怕了萧令安,而是不想给林破南找麻烦。 “你为何会在这?”萧令安质问道。 萧令安现在急需想知道齐延作为俘虏,为何能行动自如,没被没关押看守。 齐延转过身,没回答萧令安的问题,而是看向林木和林羽,示意他们解释。 他和林破南的事不需要向萧令安解释。 后边的林木和林羽在见到萧令安那一刻,就着急的满头大汗,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应对。 林羽一个劲的在林木耳边神神叨叨:“怎么办,怎么办,萧世子怎么在这,怎么就这么巧,这是冤家路窄啊。萧世子会不会把私放齐延的罪名扣在咱俩头上。” “你别念了。”林木呵斥道。 他被林羽念的头都大了,刚有点思路就被林羽念断。 萧令安见没人应他,更是恼火。 他冷眼看着林云,怒声道:“你说!” 林云一脸懵的看着萧令安,一副不知情的表情。 这时,林木灵光一闪,立即上前对萧令安解释:“萧世子,是我家将军要见他,让我们把他带过来。” 林木不知道,他这句话无意中把林云给卖了。 刚才林云还在和萧令安解释,林破南在休息,不见任何人。 果不其然,萧令安冷眼看向林云,他的眼里透露出阴森的冷气,简直能杀人。 林云缩了缩脖子,瞪着眼睛看向林木,他此刻真是想掐死林木。 萧令安现在不想追究这些,他只想知道齐延作为俘虏,为何要卸掉他的镣铐。 “为何卸掉他的镣铐,你俩就这么有信心制服他?”萧令安讽刺道。 林木闻言,冷汗一冒,他一脸心虚道:“我俩给他喂了药,他暂时武功受限。” “哦——,是吗?”萧令安眼睛微眯看着一直不说话把自己当作局外人的齐延。 突然,他出其不意抬起未受伤的左手朝齐延攻去。 出于本能反应的齐延轻松抵挡住萧令安的攻击,快速退后一步。 萧令安顾及自己的右臂还有伤,便停下来没有再次攻击齐延。 他心中的怒气喷涌而出:“这就是你说的武功受限?” 林破南的手下真是反了天了,一个两个的都欺瞒他,真当他萧令安是软柿子,好拿捏。 林木、林羽和林羽均被萧令安的震怒吓到,纷纷低着头不敢看萧令安。 “萧世子何必如此动怒?”一直没说话的齐延开口道。 第40章 好心办坏事 难道他不应该动怒吗? 萧令安望着一脸泰然的齐延,心中的怒气更甚。 林破南下令卸了齐延的镣铐,若齐延逃走,和谈还怎么继续。 打仗当儿戏,和谈当儿戏,林破南的所做所为处处击中萧令安的怒点。 萧令安本就怀疑“这个林破南”与齐延勾结,如今更是证实了他心中的猜测。 萧令安虽对林破南和齐延是何种关系又达成什么交易耿耿于怀。 但他并不担心林破南会做出通敌卖国,有损大周的事。 萧令安不是信任林破南,而是“那个林破南”恨极了齐延。 等“那个林破南”苏醒,定会破坏“这个林破南”与齐延的交易。 如今他只想尽快解决南境战事赶回西境。 对待敌人,不能留给他喘息的余地,给他卷土重来的机会。 西戎天险幽谷关已攻破,杜腾和贺阳守着,他终究不放心。 朝廷派来的使臣已在途中,此次和谈不容有失。 萧令安眼中怒火冲冲,疾言厉色道:“齐大将军不要忘了,这里是大周的军营,由不得你自由行走。” 说完,萧令安一个眼刀射向林木、林羽和林云三人,用命令的语气说道:“还不快“请”齐大将军回帐。” 这个“请”字,萧令安是咬着牙说的,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林木、林羽、林云三人闻言,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都杵在原地不动,根本不知所措。 萧令安见状,更加恼火。 “怎么,本世子的话你们是听不进去吗?”萧令安呵斥道。 “萧世子——” 齐延看到林木三人面露难色,出言解围道:“你何必为难他们?本将军见过林将军自会回帐。本将军知道萧世子担心什么?和谈之事,本将军会极力配合林将军,萧世子不必多虑。” 齐延知道林破南就是他心心念念的人,他自然不会让萧令安为难林木他们。 齐延不说还好,一说萧令安更加来气。 什么叫何必为难他们? 齐延这般维护林破南的人,不知情的还以为他萧令安才敌军。 萧令安冷眼看着齐延,后退一步,高声喊道:“李崖莫鼎,拿下他!” 一直站在后方吃瓜的李崖和莫鼎接到命令赶紧上前,两人齐齐朝齐延出招。 齐延武功虽在李崖和莫鼎之上,但林破南那一斧够狠,他的伤一直未好,应对李崖和莫鼎的联手攻击还是有些吃力。 左腹缝合的伤口,又隐约渗着血,沾染到衣服上。 林木三人急的如热火上的蚂蚁,出手帮谁都不妥。 林云立即跑到台阶下,准备进帐找林破南。 谁知他刚撩起帐帘,林破南就出现在门口,林云惊讶的喊了声将军。 众人的视线都看向林破南。 林破南是被外面的嘈杂声吵醒的。 此时林破南还高烧着,头发松散的披着,整张脸红通通的。 眼睛也像蒙上了一层雾,迷迷蒙蒙。 整个人迷迷糊糊的,看起来没一点精神。 萧令安眼睛微眯着看着林破南,见她脸色不佳,心道林破南原本真的病了。 齐延因看了眼林破南,分了心,被莫鼎一脚踢中腹部,正好在踢在他左腹的伤口上。 血瞬间浸透了衣服,格外刺目。 林破南见状,有气无力的大喊道:“停手!” 萧令安没发话,李崖和莫鼎自然不会听林破南的,依旧出招狠戾,逼的齐延节节后退。 林破南见李崖和莫鼎不但没停手,还出招更狠,顿时火冒三丈。 “萧令安,叫你的人停手!” 这句话,林破南完全是提着气怒吼出来的。 她着急的冲下台阶,结果一个踉跄,整个人往前扑去。 “啊——”林破南大叫一声。 “将军!” 林云吓得惊呼,正要跑上前相扶。 结果离林破南最近的萧令安眼疾手快的托住林破南的腰,一拉将她带入怀中。 林破南身上混杂着药味的馨香直入萧令安鼻底。 他垂眸看着林破南近在咫尺的脸,心中一阵怦然,托在林破南腰间的手不自觉的一紧,恰巧握住林破南的杨柳细腰。 萧令安脸色一红,手如触了电一般猛的抽回,一把推开林破南。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林破南还没站稳,就重重的砸在地上,整个脸着地,糊了满脸泥。 “啊——”林破南惊恐大叫。 “将军!” 林云立即上前将林破南扶起,怒眼瞪着萧令安。 林破南怒火滔滔的看着萧令安,提起气,咬牙切齿道:“萧令安——,让你的人停下来。”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萧令安此刻只怕早被林破南千刀万剐了。 萧令安推林破南的力度可比林破南刚才从台阶上扑倒的力度大的多。 萧令安不扶林破南,林破南也许还不会摔的如此重,也不会脸着地。 萧令安脸上的红潮褪去,一脸尴尬的看着正扒拉着脸上的泥的林破南,高声喊了句停手。 李崖和莫鼎及时收回招,走到萧令安身边。 李崖莫鼎和齐延过招时,手上都无兵器,打法是拳拳到肉。 齐延虽受了伤,可武功底子摆在那。莫鼎和李崖自然也没在齐延招下讨到好。 此时莫鼎嘴角还留着血,李崖眼角一片淤青。 齐延捂着伤口走到林破南身边,眼神中满是关切。 他完全无视萧令安异样的眼神,抬起右手试图替林破南擦掉脸上的泥。 可他的手刚碰到林破南的脸,林破南脸一转,硬生生避开了齐延的触碰。 齐延失落的收回手,满脸关心的说道:“你——” 关心的话到了嘴边,齐延终究没说出口。 林破南捋了捋散乱在额间的头发,看着齐延手捂着的伤口,眉头微蹙。 她看向前面从惊讶中还没回过神的林木林羽吩咐道:“林木林羽,送他回帐,让于春给他看下伤。” 林木林羽回过神,立即走上前朝齐延作了个请的姿势。 齐延目不转睛的盯着林破南,他的眼中饱含深情,又充满忧伤。 他有很多话想对林破南说,他想告诉她,他知道她是玉泉村的“小蝶”,是他这三年来无时无刻想念着的“小蝶”。 林破南垂着眼眸,刻意避开齐延的眼神,语气冰冷道:“齐将军请!” 齐延瞥了眼与林破南面对面的萧令安,双唇紧抿,迟疑了一下转身离去。 林木叫林羽去找于春,他自己紧跟在齐延后面。 林破南瞥了眼齐延的背影,转而看向萧令安,她的眼神锐利的像一把刀。 “萧世子刚才是故意的!”林破南怒气冲冲质问道。 “本世子——” 萧令安第一次面对林破南的质问如此局促,他想解释却又不知如何解释。 他总不能告诉林破南,他刚才是因为碰到他柔软的腰肢,一时紧张才有此举。 他是真想扶林破南,他也不明白自己刚才碰到林破南的腰为何那么敏感,反应如此大。 他真不是故意的,只是好心办了坏事。 第41章 找虐 林破南见萧令安支支吾吾,更是笃定她内心的想法——萧令安就是故意的。 不过就算知道萧令安是故意的,林破南也没精神和他干架。 林破南整个人因发烧还处于晕乎状态,连走路都感觉自己是飘着的。 林破南黑沉着脸,满眼怒怨的看着萧令安,狠狠道:“本将军身体不适,今日萧世子所为,本将军先记账上,来日定加倍还给萧世子。” 说着,林破南大袖一甩,转身吩咐林云去端水过来给她梳洗,然后往门口走去,进了帐。 帐帘被狠狠甩下。 萧令安透过晃动不止的帐帘看着里面隐约的身影,心中腾然升起一丝异样,心跳也不自觉的加快。 他回想起齐延盯着林破南的眼神,很是怪异,但是何种怪异他又说不上来。 萧令安怔在原地出神,直到李崖提醒才回帐。 回帐途中,莫鼎和李崖跟在萧令安后面,两人话说个不停。 当然,大部分时间是莫鼎在说,李崖只是偶尔应答几句。 莫鼎此刻正摸着自己肿了的嘴角愤慨道:“他娘的,姓齐的刚才招招往老子脸上招呼,老子行军打仗这么多年从没被人打过脸。” 李崖也摸了摸眼角淤青,没有回答莫鼎的话。 “李崖,你说林破南那小子和姓齐的是什么关系,林破南如此维护他。”莫鼎摸了摸脸上的络腮胡,思索片刻后惊讶的大叫道:“我知道——” “干嘛咋咋呼呼的,你知道什么?我耳朵都要被你这声震聋了。”李崖揉着耳朵,剜了莫鼎一眼。 “李崖你刚才瞧见没,姓齐的看林破南的眼神像不像之前在邺京咱俩去楚风馆,杨二公子看小倌的神情。姓齐的眼中的柔情简直能滴——” 李崖惊恐的看着前面停住脚步的萧令安,立即抬手捂住莫鼎的嘴。 “唔…” 莫鼎剩下的话被堵在了嘴里。 萧令安治军严厉,不允许下属私下逛妓院和男风馆,做出有损平西军声誉的事。 李崖已成亲,妻女都在邺京。 在解决生理需要这个问题上,他不需要去妓院。 莫鼎不同,他是土匪出身,虽被萧令安招了安,身上的劣性还存在。 但莫鼎还算有底线,不碰良家女子。 所以每次回邺京,莫鼎就喜欢去醉花楼解决积压已久的压抑。 还因好奇拉着李崖、贺阳和杜腾他们去过几次楚风馆。 莫鼎刚才这番话,差点把李崖心脏都吓出来。 李崖松开捂着莫鼎嘴的手,紧张的看着转过身走到面前的萧令安,结结巴巴的解释道:“世子,我们去…去楚风馆也…也只是出于好奇。” 萧令安压根没听李崖解释,而是看着莫鼎问道:“莫鼎,你刚才说齐延看林破南的眼神怎么了?” 莫鼎一愣,看了眼还在惊慌的李崖,小声嘀咕道:“不就是…不就是满是情意,能…能滴出水来。” 原来如此。 萧令安恍然大悟,难怪他总觉得齐延看林破南的眼神不对劲,想了许久也没想明白。 萧令安眉头舒展开来,他转过身继续往前走去。这次,他加快了步伐。 莫鼎的这番话让萧令安茅塞顿开。 难怪刚才齐延伸手去碰林破南的脸,试图替她擦掉脸上的泥。也难怪林破南也因维护齐延对冲他怒吼。 萧令安心中得出了一个结论。 齐延的眼中是情意,是对林破南的情意,而林破南亦对齐延有情。 此刻,萧令安心中的震惊已无法言语。 邺京盛传林破南喜欢男人,他也曾暗想到林破南可能喜欢男人,只是没想到林破南居然对齐延…… 林破南和齐延可是死敌。 林破南和齐延有情的想法一直萦绕在萧令安的脑海中,让他的心绪久久不能平复。 傍晚,萧令安派李崖去通知林破南,他已和南陵沟通好,让林破南明日下午领着齐延去瓮州城墙下。 林破南收到消息,气得在帐中有气无力大骂着萧令安。 林破南觉得萧令安就是公报私仇。 明明知道她还病着,他就不能和南陵沟通下再缓上一日。 戌时,李崖从林破南那回来,直接进帐给萧令安汇报情况。 这会儿,萧令安正托着右臂坐在小案后阅览西境传过来的书信。 “林破南如何说?”萧令安抬眸看了李崖一眼,又继续看向书信。 “他答应了,没再说什么?”李崖一脸心虚道。 “真没说其他的?”萧令安没抬眼,看着书信说道。 以林破南的性子,萧令安不信林破南没说其他的。 萧令安一想到林破南和齐延之间有情意,他心里就膈应的慌。 萧令安甚至怀疑林破南丢了瓮州是别有用心。 若不是林破南丢了瓮州,他萧令安也不至于调来南境。 调萧令安来南陵是圣上的旨意,萧令安自知把这怨气全撒在林破南头上也不妥。 可毕竟是林破南先造成了因,才有他萧令安来南境的果。 所以当南境回消息要求明日见齐延,萧令安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哪怕林破南还在病中。 他就是故意膈应林破南,所以萧令安不相信林破南没说其他话。 萧令安见李崖迟迟未说话,抬起头盯着李崖。 李崖被萧令安的眼神盯着瘆的慌。 林破南说的又不是什么好话,他不知道萧令安为何非要听来添堵。 李崖犹豫再三,声如蚊蝇道:“他说世子您…您公报私仇,小…小肚鸡肠,简直没…没点男人的胸襟。” 李崖说完,赶紧低着头不敢再直视,眼睛偷瞄着萧令安。 萧令安听了,顿时火气上涌,脸色黑沉的可怕,如同乌云密布,暴雨来临之兆。 “林破南当着你的面说的?”萧令安的拳手握的指关节咔咔作响。 “不是。”李崖答道。 萧令安闻言,心里的火气降了一点点。 他自我安慰,至少林破南有所顾及,还不敢当面辱骂他。 他正欲再问李崖,林破南还说了什么。 谁知李崖非常实诚的继续说道:“不过和当面说也没什么区别,属下刚转身他就说了,这不明摆着说给属下听的嘛。” “他还说了什么?”萧令安怒声道。 萧令安的火气又涌了上来,林破南居然当着他下属的面数落他,这是完全没把他放眼里。 李崖看着满脸怒容的萧令安,心道他家世子是不是找虐,非得听林破南骂他的话。 既然如此,李崖索性学着林破南的语气一股脑的转述给萧令安听。 “萧令安他不就是仗着官阶比本将军高那么一点点嘛,如此小心眼的男人,也难怪定亲那么多次,最后没一个世家女子愿意嫁给他,连续被女子退了三次亲。果然邺京的贵女慧眼如炬。” “萧……” “够了!”萧令安怒声打断李崖,他再也听不着去。 “出去!” 萧令安的怒火全在这一句话中。 李崖立即闭了嘴,抬起头一脸委屈的看着萧令安。 李崖在心里嘀咕道:“世子,又不是我非要说的,是您非要听的。” 李崖朝萧令安行了一礼,委屈巴巴的退了出去。 萧令安气的咬牙切齿,他没想到“这个林破南”和“那个林破南”一样,说话如此毒,专戳人肺管子。 第42章 其实当年… 李崖刚出帐就听到帐内“砰”的一声,震耳欲聋。 没错,萧令安气的摔了小案上的茶盏。 被邺京女子退亲三次一直是萧令安心中的一根刺,也是他不愿被人提及的痛处。 萧令安并不是因为自己被退亲而恼怒。是因为他的亲事拖累了他妹妹。 萧令安的妹妹和他是一母同胞,比萧令安小六岁,今年十八岁。 十年前,平西王在西境的战场上被毒箭废了双腿,从此不良于行,一直郁郁寡欢。 身体本就不好的平西王妃因平西王的遭遇一直心有郁结,最终没有熬过第二年冬天。 至此以后,十四岁的萧令安就扛起了平西王府的重任。 而他年仅八岁的妹妹也开始学着管理府中中馈。 两兄妹,一个主外,一个主内,共同撑起外强中干的平西王府。 萧令安常年驻守西境,甚少管王府的事。 王府的开销,包括萧令安的吃穿用度都是他妹妹靠着王府那几处不厚实的铺子和庄子勤勤恳恳挣来的。 萧令安作为哥哥,一直心中有愧。 萧令安其实一直想早点娶个贤良淑德的妻子进门替他打理平西王府,再帮他妹妹物色个好婆家。 可是自他母亲平西王妃去世后,府中没有当家主母。平西王因瘫痪也没有再续弦。 府中姨娘倒是有几位,不过都是小门小户出身,终究上不得台面。 不说王府姨娘不敢僭越去操持嫡子的婚事。但凡有规矩重礼节的贵族权臣也不会和一府姨娘去商讨其嫡子的婚事。 萧令安虽长的一表人才,貌若潘安。 两姓联姻注重的可不光是脸,还有其背后的整个家族。 平西王虽也是王爷,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异姓王,不是正儿八经的皇族,爵位也不是世袭。 萧令安能册封为世子也是他靠军功挣来的。 贵族权臣可都是人精,怎么愿意将自家贵女嫁入平西王府。 不仅没婆母帮衬,还要照顾瘫痪的公爹。丈夫常年驻守边境,指不定哪天就战死沙场。 这种情况,哪个贵女愿意嫁去平西王府。 所以萧令安对女方的门槛及标准一降再降,亲自托媒人去他觉得合适的女方家说亲。 自己喜不喜欢倒是其次,知书达礼,孝敬公婆,能帮他打理平西王府才是最重要的。 果不其然,降低标准后媒人说亲的成功率高多了。 奈何每次相看的女子,连更帖都交换了,眼见着就要到了定亲的关头,女方家就莫名其妙跑来王府退还更帖,执意不肯嫁来王府。 一连三次都是如此。 萧令安心里急啊,他就不明白怎么想娶个妻这么难。 萧令安是男子,年纪大点成亲影响不大,可就为难了他妹妹。 邺京最不缺的就是茶余饭后的谈资,萧令安被连续被退三次亲的事自然也捂不住,总有好事之人多嘴。 如此一来,萧令安妹妹的婚事自然受阻,长的貌美如花却无人问津。 就这样,萧令安兄妹俩的婚期就一直没有着落。 林破南的这番话简直是在萧令安的伤口上撒盐,也难怪萧令安如此生气。 这一夜,萧令安气的彻夜难眠。 而林破南就截然不同,骂完萧令安后,连同她对齐延的那份郁结都消散了,睡的格外香,一觉睡到第二日午时。 吃过午饭,林破南和齐延坐上马车前往瓮州城楼下。 齐延的脚边放了两副镣铐,他端坐在左侧看着坐在中间的林破南,眼中的愁绪深不见底。 林破南正闭着眼看似气定神闲的坐着,双手交握着垂放在膝上。 不停摩挲的手指将她内心的挣扎暴露无遗。 她不知如何面对齐延。 齐延看了好一会儿,缓慢的伸出右手覆在林破南的手上。 林破南觉察到手中温热的触感,惊的倏的睁开眼。 她抿着唇看着齐延,立即抽回手,将手藏在背后,身子快速往右侧挪了一步。 “齐大将军请自重!”林破南疾言厉色道。 齐延收回手,垂眸看着,轻轻摩挲着,指尖仿佛还残留着林破南的余热。 他心中万分苦涩,嘴角露出一抹无奈的笑。 他委屈的看着林破南,一脸无辜道:“明明是你先招惹我的。” 林破南听了,心中的悲伤又开始翻涌。 她垂着头紧咬着唇,极力控制着眼中的泪水,不让它落下来。 “玉泉村,我后来回去过。”齐延继续说道。 林破南心中一颤,抬起头,睁着泛红的眼眶看着齐延:“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本将军想休息会儿,还请齐大将军安静点。” 说完林破南又闭上了眼。 齐延并没因林破南的呵斥而闭嘴,他继续说道:“在瓮州将军府,我在你书房看到了《沉香记》,也见到了你那个叫小蝶的婢女。” 林破南听着眉头微蹙,她藏在后背的手不自觉的握紧。 “这几日,我一直回想着过去的事。以前你被我揍了总是哭哭啼啼,输了还把眼泪鼻涕抹我身上。 我想着一个男子汉怎么这么喜欢哭,还这么恶心我。 一想到以后我要与这样人打交道,我不禁打寒颤。你我自幼相识,你的举止明明很多女子娇态,我却从没怀疑过你是女子,真是蠢笨如猪。” 听了齐延这番话,尘封的回忆如暴风雨般侵袭而来,林破南眼中含着泪,气不过反驳道:“那谁叫你老揍我脸,我当然要恶心你。” 齐延看着气呼呼的林破南,莞尔一笑,眼中满是宠溺。 他温声道:“那你不也老薅我头发,有次头皮都被你薅掉了一小块,到现在那块头皮都不长头发。幸好不大,不仔细看,瞧不出来。” 林破南闻言,情不自禁的笑了。 确实,她和齐延的回忆里,两人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打架,但也有一起泛舟黑石河,一起垂钓捉鱼比赛的趣事。 齐延看着笑的含蓄的林破南,眼中愁绪更深。 当他知道林破南就是他心中的“小蝶”时,他既欢喜又忧愁。 林破南隐藏着心中对他的恨意,以小蝶的身份接近他,她的内心该有多痛苦。 横亘在他和林破南中间的有林毅璋的死,这是是他们之间化不开的结。 逃避不是办法,该面对的始终要面对。 齐延眉头微敛,心中轻叹一口气,低声道:“我知道你恨我!” 果不其然,齐延话音刚落,林破南的笑僵在脸上。 她脸色一沉,一脸难过的看着齐延。 齐延看着林破南的眼神,心中隐隐作痛。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其实当年——” “吁——” 齐延的话才出口,马车突然停下来。 第43章 不请自来 马车突然停下来,林破南的身子惯性的往前一倾,差点没站稳,齐延伸手挡了一下又立刻收了回去。 林破南神色复杂的看了眼齐延,齐延微微颔首一笑。 而后两人齐齐看向车帘。 林破南起身撩起车帘问道:“林风,发生了什么——” 林破南抬眼看到萧令安骑在马上,她话到嘴边停了下来。 “萧世子,你怎么来了?”林破南拧着眉道。 之前林破南还是林攸攸时,死活不肯独自带齐延去见南陵的人,萧令安承诺过她只要她答应就会护她周全。 如今林破南恢复了记忆,知道自己既是林攸攸又是林破南。再加上昨日林破南和萧令安闹的不愉快。林破南自然也不再指望萧令安的帮衬。 于是今日,她便让林风驾着马车送她和齐延去瓮州城墙下,安排其他南衣骑领兵断后,以保证她和林风有退路可言。 林破南虽有齐延在手,齐延也曾大义的表示若南陵使暗招可以以他为盾。 可林破南不是恋爱脑,她是喜欢齐延,但齐延毕竟是南陵的将军,她还做不到完全信任。 至于萧令安,林破南出营地时压根没通知他,自作主张领着齐延出来。 其实,在南衣骑调动兵马那一刻,萧令安就知道了。 萧令安本来还高兴着,林破南不需要他守退路,他乐意至极。 后来萧令安越想越不对劲,林破南和齐延之间有苟且,他不同行岂不正遂了林破南的意。 萧令安昨日被林破南的那番话气的彻夜难眠,他怎么会让林破南如意。 于是他骑着疾风,让李崖和莫鼎领着一千平西军,快马加鞭追上林破南。 萧令安看着林破南眉头紧蹙,心情瞬间舒坦了不少。 萧令安是个懂得隐藏情绪的人,不会把心中的高兴表现在脸上。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林破南,高风亮节的说:“本世子应允过林将军会护林将军周全,自然不会食言。” 林破南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她才不会信萧令安的鬼话。 心里想是一回事,嘴上说又是另外一回事。 林破南嘴角扯出一抹假笑,和颜悦色道:“萧世子有心了,那就麻烦萧世子垫后了。” 林破南没等萧令安回应,和林风说了句走,便放下车帘坐回榻上。 她敛了敛神,看着齐延问道:“你刚才说其实当年什么?” “五年前…” “萧世子…你…” 谁知齐延刚开口,林破南就听到林风的声音响起,她正寻思着怎么回事,萧令安就撩起车帘走了进来,旁若无人的坐在马车右侧。 林破南惊讶的嘴巴微张,皱着眉道:“萧世子不是骑马吗?” 萧令安瞥了眼同样吃惊的齐延,视线停留他脚边的两副镣铐上好一会儿,才看向林破南说道:“本世子右手有伤,不适合骑马。” 说着萧令安故意抬了抬还吊着绷带的右臂,生怕林破南看不见。 林破南一脸无语,心道:“萧令安你也忒会装了,若真不适合,那你刚才骑的是啥?” 林破南真想直接怼回去,她的余光瞥到齐延,还是将话憋回了肚里。 她和萧令安同为大周人,萧令安来南境也是为了助她。 在齐延面前表现的她和萧令安不睦终有不妥。 林破南微笑着附和道:“是不合适,真是难为萧世子了。” 萧令安回了林破南一个微笑没再说话。 马车里陷入一片安静,安静的得能清晰的听到车轱辘碾压泥土的声音。 齐延坐的笔直,深情款款的看着林破南。 林破南垂着眼,局促的玩弄着垂在膝上的手指。 她偶然抬眸,不经意间与齐延的眼神对上,又慌张的移开眼。 萧令安的眼神一直在林破南和齐延的身上来回打量。 这一幕恰巧落入萧令安眼里。 萧令安心思一转,嘴角扯出一抹笑,以玩笑的口吻说道:“林将军对待身为俘虏的齐大将军好像格外宽待,连镣铐都舍不得让他戴。不知情的还以为林将军与齐大将军同气连枝了。” 林破南抬眸看着萧令安,眼含冷笑,语气冰冷的说:“本将军心善,向来优待俘虏。” “哦——”萧令安故作讶异道:“看来坊间传闻林将军曾斩杀三千南陵俘军是假的罗,果真传闻不可信。” 林破南斩杀三千南陵俘军是真是假,萧令安心知肚明。 如此损毁清誉的传闻,林破南从未澄清过,想必不是假的。 萧令安也不是没想过这其中可能另有隐情,或者是“那个林破南”所为。 萧令安故意在齐延面前提及此事,明摆着是想膈应林破南,挑起林破南与齐延之间的不睦。 也是变相的提醒林破南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她是大周的将军,而齐延是南陵将军。 果不其然,林破南和齐延听到皆脸色一沉,不约而同的看着萧令安。 林破南怒瞪了萧令安一眼,她的眼神似乎在说:“萧令安,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齐延斜眼看了下林破南,接着看向萧令安,皮笑肉不笑的说:“没想到萧世子作为驻守边关的大将居然也轻信坊间传闻。” 齐延的话外之意,萧令安哪听不出来。 齐延这是明晃晃的讽刺他萧令安八卦,还相当不识趣。 萧令安上马车那一刻,齐延就知道萧令安定是别有用心。 他还思忖着萧令安到底想干嘛,原来是想挑拨离间。 要不是萧令安的阻碍,他也许早就同林破南解释当年的误解了。 看来萧令安是发现了他和林破南之间的不寻常。 反正只要萧令安没发现林破南是女子,不给林破南招来杀生之祸。其他的就算萧令安知道,也拿他和林破南没办法。 萧令安没想到齐延居然会出言维护林破南,还讽刺他,他不由得心生郁闷,他一脸假笑道:“本世子真真是好奇,齐大将军和林将军明明是仇敌,齐大将军全然不顾林将军曾斩杀的是南陵将士,还出言维护,实在令人费解啊!” 齐延闻言,垂眸一笑,笑容格外灿烂。 看在萧令安眼里,格外糟心,更是堵的慌。 齐延说:“萧世子应该也明白,大周与南陵本是同族。大周和南陵也不是常年打仗,抛开本将军和林将军的身份不说。” 说着,齐延满眼柔情的看向林破南:“本将军与林将军算是不打不相识,既是各为其主的对手,也是惺惺相惜的朋友。幼时也曾一起泛舟黑石河上,共赏日升日落,共看两岸芦花花开花谢。林将军宽待本将军自然无可厚非。” 林破南惊讶的看着齐延,她的眼神似乎在说:“齐延,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第44章 萧世子看够了吗? 齐延对上林破南的眼神,冲她淡然一笑。 齐延的话,林破南也不能反驳,因为齐延说的都是事实。 所谓的共赏日升日落,共看芦花花开花谢,是因为曾经有次林破南和齐延打架从日出打到日暮。 林破南实在扛不住了,中途叫停好几次,两人就瘫坐在船板上看着两岸随风飘散的芦花。 那日的芦花很美,可被齐延揍的鼻青脸肿的林破南可没心思欣赏。 本是不那么愉快的事,怎么从齐延嘴里说出来就那么暧昧。 林破南扭头瞪了齐延一眼,他一定是故意的。 这不是让萧令安对她产生无端的猜疑嘛。 齐延无视林破南的瞪眼,抿着嘴憋着笑。 萧令安看着林破南和齐延之间的眼神交流,不由得一颤。 两个大男人,眉目传情,眼含秋波的看着对方,完全无视他的存在,简直让他心中一阵恶寒。 萧令安压下心底的恶心,阴阳怪气道:“没想到齐大将军与林将军还有这样的渊源。看来此行本世子来的着实多余了。 想必没有本世子,齐大将军也不会让南陵伤到林将军。” 说着,萧令安笑着看向林破南,“林将军你说是不是?” 林破南可不会蠢到亲自将自己的把柄送到萧令安手上。 她一脸恭维道:“萧世子说笑了,本将军当然更相信萧世子。就算本将军和齐大将军有什么渊源,也是过去的事。 幼时不懂事,不明白什么是国仇家恨。如今长大了,自然渐渐明白了。” 后面一句话,林破南的语气明显变的清冷。 萧令安看到林破南眼中的忧伤,收敛起神色,正襟危坐着,没再口出恶言。 他并不是有意揭她的伤疤,只是想提醒她谨记自己的立场和身份。 齐延听了,眼神瞬间变得灰暗,脸色也沉下来。 齐延知道,林破南这话是说给他听的。 她心中有恨,是对他的恨。 她心中有情,是藏在心底隐忍而克制的情。 至此,三人谁也没有再开口。 林风驾着马车,车厢里三人的对话一清二楚的落入他耳中。 他拧着眉,挥起马鞭,加快了驾车速度。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再次停下来。 “将军,到了!”林风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好!”林破南回了句。 她从榻上起身蹲在齐延面前,拿起他脚边的镣铐给齐延戴上。 齐延低头看着林破南,配合的将双脚往外移了一步,方便林破南穿戴。 车厢里很安静,镣铐间的摩擦哔咔声,声音尖锐刺耳。 脚上的镣铐戴好,林破南又拿起另一副镣铐,看着齐延垂在膝上的双手。 林破南以为这次齐延也会自觉的抬起双手配合她。可是过了许久,齐延也没有动。 她抬头看着齐延,齐延也正盯着她,眸光黯然。 林破南无奈的撇嘴一笑,一只手抓着齐延的左手,另一只手拿着镣铐套在齐延的手腕上。接着又重复着刚才的动作,给齐延的右手戴上镣铐。 林破南将镣铐锁好,收回手的那一刻,齐延状似无意的拉了下林破南的指尖,轻轻的摩挲着。 林破南诧异的看着齐延,等她反应过来,齐延已经松开了手。 林破南的心怦怦直跳,她强装镇定的起身,不自觉的捏紧双手,眼含慌乱的看了眼萧令安。 萧令安一直注视着林破南和齐延,刚才那一幕自然也看到了。 萧令安没想到齐延居然当着他的面摸林破南的手,林破南居然也没拒绝,真是污了他的眼睛。 幸亏他定力好,要不然他早被齐延和林破南之间的不伦之情恶心的吐了。 一想到齐延和林破南都是男人,萧令安越想越远,脑子的画面越想越不堪入目。 林破南见萧令安盯着她出神,也没管他想什么,对着车外喊道:“林风,扶齐大将军下去。” 林风撩起车帘朝齐延说了个请字,等待齐延回应。 齐延扭头看了眼林破南后就起身往外走去。 齐延出去后,林破南将视线落在萧令安身上,冷冷道:“萧世子看够了吗?” 萧令安回过神赶紧移开眼,挥散脑中的胡思乱想,清了清嗓子道:“林将军今日与齐大将军这番作为倒是坐实邺京人人传唱的首歌谣。” 林破南讪讪一笑,既然萧令安发现了端倪,她也不打算隐瞒。 她顺着萧令安的话,一脸坦荡道:“坐实了就坐实了,本将军并不介意旁人知道本将军喜欢男子。” 说完林破南起身坐在萧令安外侧,撩起车帘一角,瞥了眼站在马车前方的齐延,又抬头看着城楼上。 萧令安身子往里移了移,扭头看着林破南的侧脸,说:“林将军喜欢男子还是女子,本世子并不关心。但林将军喜欢齐延,本世子还是得提醒林将军一番。” 林破南回头看了眼萧令安,见他移到了里侧,不禁勾起嘴角,讽笑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本将军自有分寸。” 说着她停顿了一下,目不转睛的盯着萧令安。 萧令安被林破南的眼神看的头皮发麻,他神色紧张的又往里挪了挪。 林破南眼里满是嫌弃,哂笑道:“萧世子是怕本将军吃了你吗?萧世子请放心,本将军是喜欢男子,但也不是饥不择食,看到男人就会像恶狼一样往上扑。” “林破南,你……”萧令安被气的说不出话来。 林破南这话明明就是讽刺他比不上齐延,他哪点比齐延差。 萧令安很生气,正欲再反驳,结果眼见着林破南走出了车厢。 萧令安冷静下来仔细想了想,他真是气昏了头。 他为什么要拿自己和齐延比,难道被一个男人喜欢很光荣? 萧令安自我开解完,心中的气消散了些,瞬间舒坦了很多。 他往外移了移,撩起车帘,看着前面一前一后站立的齐延和林破南。 林破南站在齐延身后,齐延高大的身影正好遮住林破南的整个身子。 林破南微仰着头,看着巍峨的城楼上一袭妃红色衣裙,长的明艳动人的少女,心中蓦然腾起一丝醋意和苦涩。 第45章 暗箭 林破南眸色微敛,目不转睛的看着城楼上的少女。 她认识这位少女。 岂止是认识,简直记忆犹新。 她就是齐延的未婚妻——南陵的静雅公主。 三年前齐延陪她在黑石河南岸共赏芦花时,她站在城楼上见过。 那一次,林破南私心作祟,心中燃起妒火。 林破南站在翁州的城楼上拉开长弓一箭射向静雅公主。 林破南箭术精湛,从未失手,那一箭是冲着要静雅公主的命去的。 谁知齐延奋不顾身替静雅公主挡下了那一箭,才有了后来林破南任性的在安州玉泉村与齐延独处了半个月。 那半个月,林破南刻意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把自己当做一个普通的农家女子,照顾着受伤的齐延。 如今回想起来,林破南有些后悔了。 她不该任性的。 没有那半月的相处,齐延就不会对她产生情意,她也不会在这份克制隐忍的情意中越陷越深。 她与齐延还是见面分外眼红的仇敌,她也不用日夜承受那份爱而不得的煎熬。 一想到此,林破南心中酸涩,眼眶又忍不住泛红。 站在城楼中间的静雅公主一脸急色的往城墙边走,她两侧的侍卫连声喊着公主并伸手挡在少女前面。 “公主,危险!”其中一侍卫说道。 “让开!”静雅公主厉声道。 “公主,太子殿下吩咐卑职要确保公主安危。”另外一侍卫道。 静雅公主眼中怒火升腾,猛的拍开两个侍卫的手,快速走到城墙边。 静雅公主看到齐延手脚戴着镣铐,眼泪夺眶而出。 她双手抓在城墙上,指甲抠进墙城缝里,看着齐延大声哭喊道:“舒翼——” 静雅公主哭着喊着齐延的表字,一声又一声。 静雅公主的一声声“舒翼”,如同一把刀一次又一次的扎在林破南心上。 “舒翼”二字,静雅公主可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明目张胆的叫,而她林破南只能以黑纱覆面才敢唤这两个字。 齐延看着城楼上哭得梨花带雨的静雅公主,并没有直接回应静雅公主呼喊声。 齐延微抬着头,心疼的看着静雅公主,嘴里低喃道:“静雅,别哭!” “静雅,别哭!” 这四个字,远在城楼上的静雅公主听不见,林破南却听得清清楚楚。 林破南的心突生一阵闷疼,她眼中憋着泪看向城楼上的静雅公主。 “舒翼,我不哭!”静雅公主边抹着泪边喊道:“我不哭——” “舒翼,我不哭!” 听到这五个字,林破南再也忍不住,她紧咬着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林破南看着齐延的背影,两行清泪垂下来,心里喃喃道:“他定是与她有很多甜蜜的过往才如此默契十足,不然她怎么能准确的读懂他的唇语。” 林破南讽刺的一笑,她现在才觉得她之前所谓的任性有多可笑。 真是可笑至极! 林破南沉浸在悲伤中,其他人也被静雅公主的哭喊声吸引了注意力。 一个身着南陵将士服,古铜色肤色、面容刚毅,大约二十四五岁的男子手里拿着一把长弓悄悄上了城楼,他猫着身子沿着城墙边靠近。 城楼上的南陵守卫看到这个男子并被感到惊讶且上前制止,而是行注目礼。 林破南回过神冷静下来,她不能再站在这里。 再站下去,她会失态,她的眼泪会控制不住掉下来。 林破南转过身,眼泪就如断了线的珠帘,刷刷刷的往下落。 她的视线正好与从车厢里露出半个头的萧令安对上,她赶紧抬起袖子胡乱的在脸上擦了一把,强装镇定的走近马车,扯着嘴角笑道:“眼中进了沙子,让萧世子见笑了。” 萧令安没有戳破林破南的谎言,只是神色的复杂的看着她说:“人也看了,时间也够了,准备回营。” “好!”林破南应了声,转身看着林风吩咐道:“林风,扶齐大将军上马车。” 说完林破南撩起衣袍,一个跨步上了马车。 正当林破南一只脚跨进车厢那一刻,城墙上一支利箭穿风而过朝林破南射过来。 “林破南,小心。” 千钧一发之际,萧令安大呼一声,快速拉住林破南的手臂往车厢里一扯,利箭穿破车帘擦过林破南的手臂,箭头上带着血直直扎入后面的车壁。 “啊——” 林破南疼得大叫一声,扑倒在萧令安怀里。 萧令安的注意力全在林破南流血的胳膊上,根本没在意现在他和林破南紧贴的身子。 没等萧令安反应过来,林破南已经从他怀中离开并坐在了他身侧。 齐延和林风同时转身跑向马车,林风快齐延一步撩起车帘,见林破南还活生生的坐着,心里瞬间松了一口气。 齐延瞥见林破南安然无恙的坐着,悬着的心落了下来。 他愤怒的看着城楼上站起身来的男子,咬着牙道:“卢成!” “林将军可还好?”萧令安看着林破南的左臂,关心的问道。 “无碍,伤口应该不深。”林破南垂眸看了眼自己的左臂,轻轻翻看了一下又扭头看向萧令安,一脸诚恳的说道:“萧世子又救了我一命,谢谢萧世子。” 萧令安见林破南一下变得如此客气,突然有些不适应,他说:“谢就不必了,本世子说话向来不会食言,本世子说过会护林将军周全,不过还是让林将军受了伤,实属惭愧。” 林破南低眸一笑,回了萧令安一个感激的微笑。 萧令安也微微一笑,好似刚才来时路上两人的剑拨驽张是假象。 “林将军现在想怎么做?”萧令安问道。 南陵暗箭伤人,实在卑鄙,如若林破南想报这一箭之仇,萧令安也不好意思阻拦。 不过萧令安更希望林破南以大局为重,才故有此问。 林破南明白萧令安的意思,她顺着萧令安的意说:“先回营再做定夺。” “林风,回营。”林破南朝外喊了声。 南陵的这一招暗箭,林风极为愤怒,面对齐延自然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他没有扶齐延上马车,任由戴着镣铐的齐延爬上马车。 林风先一步上了马车,撕下衣角替林破南包扎好伤口,返回车头坐好。 齐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爬上马车,黑沉着脸走到车厢坐下。 第46章 不值 萧令安冷漠的看了齐延一眼,掀起窗帘,看着城楼上那个放暗箭的男子。 “林将军,好好记住那人的脸。”萧令安提醒道。 林破南往萧令安身侧挪了一步,贴着萧令安的肩头,探过头往窗外望去,冷声道:“本将军记住了。” 齐延望着同仇敌忾的林破南和萧令安,心里突然很不是滋味。 城楼上的静雅公主看着齐延被如此羞辱,紧捏着手指微微泛白。 她走向造成这种局面的罪魁祸首,疾步上前就是一个巴掌呼在卢成脸上。 卢成闷哼一声,连头都没偏一下,硬生生受了这一巴掌,脸上瞬间显现出一个五指印。 “卢成,你居心何在?是想害死舒翼吗?”静雅公主怒吼道:“别以为本公主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想取代舒翼,哼,本公主劝你别白日做梦。” 说完静雅公主大袖一甩,下了城楼。 卢成站在城楼上,眼神狠戾的看着远去的马车。 马车里,林破南与萧令安坐在右侧,齐延依旧坐在左侧。 三人皆盯着车壁中间的那支利箭,静默不言。 过了好一会儿,三人又不约而同的看向林破南左臂上的伤口。 伤口不深,血却依然涓涓往外流,浸透了包扎的衣布。 衣布是黑色的,遮掩了鲜红的血。 林破南的眼睛是红的,眼里全是冷漠,毫不掩饰。 “齐大将军可识得城楼上那人?”林破南冷声道。 齐延当然不会认为林破南口中的那人是指静雅公主。 他微敛着眼眸,沉思了片刻道:“卢成,南陵虎威将军。” “卢成!”林破南垂着眼喃喃道:“很好,本将军会记住这个名字。” 齐延双拳紧握,定睛看着林破南,坚定的说:“这一箭之仇,我会替你报。” 林破南闻言,满眼复杂的看着齐延,眼中有一丝感动。 萧令安听了,嘴角露出讽笑,抢在林破南之前说道:“齐大将军现在自身难保,谈何为林将军报这一箭之仇。” “本将军” 齐延欲驳却发现找不到任何理由。 他现在还是南陵的俘虏,若林破南将这一箭之仇撒在他身上也情有可原。 齐延沉了一口气,看着萧令安,反驳道:“终有一日,本将军会将卢成送到林将军面前,让林将军亲手手刃仇人。” 萧令安看了眼林破南,见她满眼感动的看着齐延,心底暗道林破南真是愚蠢至极。 萧令安看着齐延觉悟的望着林破南,更是觉得虚伪。 明明齐延刚才还和他的未婚妻上演着缠绵悱恻的深情,如今又轻易给林破南承诺,撩拨林破南的心。 齐延还妄图男女通吃,他真是替林破南感到不值,哪怕林破南是男人。 林破南男生女相,容貌甚美,又自小聪慧过人,邺京想嫁林破南的贵女趋之若鹜。 可林破南偏偏喜欢男人,喜欢男人就算了。他居然还眼瞎喜欢齐延这个妄图男女通吃的敌国男人。 萧令安越想越气,真想越愤怒,连他自己也不知为何。 “齐大将军可真会说笑。”萧令安哼笑一声,“且不说齐大将军如今还是大周俘虏,就凭今日卢成那一箭,他想要的可不单单是林将军的命,还是齐大将军的命。 和谈在即,没有人授意,他敢私放暗箭?很显然南陵并不想齐大将军活着回南陵。齐大将军如今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是想好回南陵后如何保命。 卢成这一箭射的是大周的脸面,林将军所受的这一箭,本世子自会和林将军一起讨回来。” 萧令安这番话一针见血,说得齐延无言以对。 齐延的耳红微微泛红,一脸难堪的看着林破南,而林破南正侧头盯着萧令安。 萧令安这番愤慨激仰的维护,着实让林破南有些诧异。 萧令安扭头对上林破南的视线,轻叹一声,眼中全是恨铁不成钢。 林破南转过头看向齐延,眸色暗淡无光,她高声道:“林风,停车!” 车外的林风收紧缰绳,马儿嘶鸣一声停了下来。 林风掀起车帘问道:“将军有何吩咐?” 林破南看着齐延,面无表情的说道:“请齐大将军下车,让林云过来驾车,你送齐大将军先回营。” 林风没说话,只是定睛看着齐延。 齐延神色黯然的看着林破南,欲说还休,最终还是缓缓起身往外走去。 林破南明白若三人还一同坐在车内,大家都不自在。 萧令安说的句句在理,林破南并不想齐延如此难堪。 萧令安的话说到底是为了维护林破南,林破南不可能因这些话伤了齐延而反驳萧令安。 林破南只能以这样的方式维护齐延的自尊,哪怕齐延不理解她的用心。 林破南起身上前,将插在车壁上的箭矢用力拔出后坐在中间榻上。 林破南看着手中的箭出神,箭头还残留着她的血。 林破南想起她曾经也这样一箭扎在齐延的心头,可齐延知道她就是小蝶后,从未提及此事。 齐延于她,到底是何种感情。 她对齐延的情意是经年累月积累而成,齐延真正对她有情,也不过是从那半月的相处开始。 林破南扪心自问,那半个月的时光,她在齐延心中的地位真的能取代静雅公主吗? 一想到此,林破南的眼睛又忍不住泛红。 她低着头垂着眼,眼中噙着泪,肩膀微微抖动着。 尽管她一再努力控制着,眼泪还是不争气的一滴一滴落下来。 滚热的眼泪落下衣袍上,瞬间就湿了一大片。 萧令安皱着眉,静静的看着默默垂泪的林破南,没有出言安慰半句,主要是他也不知如何安慰。 男人与男人之间的欢爱,他本就无法接受,林破南对齐延的深情他更是无法理解。 喜欢男人,还是杀了自己父亲的男人,林破南心中的痛苦旁人定然无法体会。 萧令安想着想着,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他暗道:“林破南的一体双魄之症,难道是因齐延而起?所以“那个林破南恨极了齐延,恨不得剐了齐延的肉,剥了齐延的皮。 而眼前“这个林破南”因喜爱着齐延,经受不住内心的折磨,硬生生将自己的灵魂撕裂,一分为二。” 萧令安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他看着林破南的眼神,突然多了一分疼惜。 第47章 谈笑风生 萧令安只见过林破南两次,对林破南本人虽不甚了解。 但林破南在邺京的传闻可不止她喜欢男人这一件事。 对林破南在邺京所为,萧令安不说如数家珍,但多少有些了解。 林破南与其胞姐娴妃都长得似她娘。 娴妃待字闺中时可是有邺京第一美人之称,林破南比娴妃甚至还美上几分。 只不过林破南是男子,旁人不会拿美字形容林破南。 其父林毅璋是征南将军;大伯时任工部员外郎,现任工部尚书;三叔经商有道,银楼遍布大周;姑姑是杨国公续弦。 光论权势,林家也许不及其他王公大臣,但林家也是底蕴深厚的世家。 综合家世容貌,邺京除了林破南外找不出第二人。 林破南长得俊美无双,又自小聪慧过人,学什么都比同龄孩子快。 林破南六七岁时,想招林破南为郎婿的王公贵族就如过江之鲫。 后来林破南的胞姐成了四妃之一,林破南的身份更是水涨船高。 不过,林破南自小离经叛道,经常和杨国公家二公子混在一起,走街串巷、遛街斗鸟,才七岁就敢和十一岁的杨国公家二公子逛赌场青楼。 哪怕林破南如此作为,邺京想嫁林破南的贵女仍然数不胜数。 林破南生母早逝,林毅璋常年驻守南境,根本无人管束林破南。 林毅璋无奈,只能将林破南拎到南境,长在自己眼皮底下,林破南自然消停了些。 不过每次回邺京,林破南都会随杨二公子去楚风馆找小倌。 一来二去,林破南喜欢男人的事就在邺京传开了,贵女们也自然歇了要嫁林破南的心思。 人人直叹可惜! 萧令安想起这些,心中唏嘘不已。 想他萧令安想娶个门当户对的妻子难如登天,降低标准也被女方一再退亲。 要嫁林破南的贵女如过江之鲫,可林破南偏偏喜欢男人,还是爱而不得,生生把自己折磨出一体双魄之症。 萧令安叹了口气,他不知应该可怜自己还是应该可怜林破南。 “公子、萧世子,坐稳了。”林云的声音在车外响起。 听到声音,萧令安和林破南双双回过神,两人视线交汇在空中。 萧令安立即扭过头,撩起窗帘看向车外。 林破南眼中含着泪,抿嘴一笑,心道萧令安倒是心细之人,还会刻意照顾她的自尊。 林破南擦了擦红肿的眼睛,应了林云一声,“好,走。” 良久,林破南悲伤的情绪得以平复。 萧令安依旧目不转睛的看着窗外。 她探了下头,往窗外瞄了一眼,说:“萧世子在看什么?” 萧令安半倚着窗壁,仍旧看着窗外道:“南境的风光与西境果然截然不同,天蓝草绿,连夕阳也如此美。” “那是自然!”林破南身子往右侧移了两步,从萧令安的身后看向窗外,“若是春日,南境的秀丽风光更甚。特别是黑石河两岸——” 说着林破南似乎想到了往事,话到嘴边停了下来。 萧令安放下窗帘,转过身看着林破南,一脸期待的问道:“特别是黑石河两岸什么?” 林破南眼色黯淡几分,不过须臾又恢复神色,温声道:“每逢春日,黑石河两岸杨柳依依,河畔的野花争相斗艳。 春末夏初,柳絮纷飞,如雪花飘落。到了夏末秋初,河畔的芦花随风摇曳,如雾如霜,美不胜收。 不过到了冬日,黑石河两岸的景象就略显颓败萧条,没有生气,就如同一场血战过后留下的伤痕。 可是一到了春日,一切又变得春意盎然,勃勃生机。人——” 林破南停顿了片刻,眼睛无神的目视着前方,继续道:“人就容易迷失在这样的景色里,刻意去淡忘那冬日留下的伤痕。” 一脸颓然,眼神空洞的林破南,萧令安看在眼里有种说不出心疼。 萧令安明白林破南这句话的意思。 伤痕不可能真正抚平,所以林破南逼出了另一个自己。 萧令安不想林破南继续沉浸在悲伤里,他将话题一转,“冬日的黑石河会结冰吗?” 林破南回过神,看着萧令安,认真的答道:“不会。南陵常年气温湿润,冬日也不会特别冷,连雪都甚少下。” 说着林破南的眼中闪过一丝忧郁,“萧世子提起这个,本将军还挺想念邺京的雪景了。” “林将军喜欢看雪?”萧令安好奇的问道。 “嗯!”林破南点了点头,说起这个林破南就来了兴致,说话的语气也变得轻快:“邺京家中,我院中就有一株红梅,每到冬日,雪落枝头,别有一番景致。” “傲雪寒梅立枝头,确实赏心悦目。” 萧令安想起西境一到冬日就漫天大雪,有时连着下几日,厚厚的白雪能没过小腿,走在雪地里步履维艰。 “林将军没去过西境?”萧令安自问自答道:“西境与南境不一样,西境气候干燥,春末夏初黄沙漫卷,有时风沙大得遮天蔽日,连眼都睁不开。不过也不是常常如此,仲夏时的原野鹰飞草长,一碧千里,长河落日也甚美。” 林破南听着萧令安的描述,脑中自动浮现出一人一马,驰骋在夕阳的原野下的画面,心情瞬间也开阔了不少。 “一骑红尘追落日!”林破南嫣然一笑,“萧世子可曾有过?” 林破南一脸期待的笑着看着萧令安。 林破南的笑晃到了萧令安的眼,半晌萧令安才道:“不曾!” 萧令安一门心思都在如何防守西境攻克西戎上,哪有心思干这事。 林破南见萧令安神色暗了几分,岔开话题道:“那冬日了,西境的冬日是怎样一番景象?” 萧令安恢复神色,认真说道:“西境的冬日很长,有时一连几日下雪,一眼望去满地清白,河面也会结满厚厚的冰层。西境的雪比邺京的更美,林将军喜欢看雪,若有机会可去西境走走。” 萧令安说完才发现自己这话不妥。 他和林破南同为驻守边境的大将,都是官身,连回邺京省亲,都需皇上的准允,岂能自由出入。 林破南若想去西境赏雪,除非犯了错卸了兵权被流放到西境苦寒之地或成了一介布衣才有可能,他这话不是明摆着咒林破南嘛。 萧令安见林破南不苟言笑的盯着他,一脸尴尬的解释道:“林将军别误会,本世子不是那个意思?” 第48章 伤感 林破南见萧令安一脸局促的样子,不禁扑哧一笑,她打趣道:“要不咱俩联名上奏皇上,将你我调换过来。 萧世子守南境,本将军守西境,如此一来,本将军不就可以赏尽西境雪。” 萧令安知道林破南是在说笑。 戍边大将岂是自己想调换就能调换的。何况是像萧令安和林破南这种,从父辈手中接过重任的,更是不可能。 萧令安不想扫林破南的兴,他浅浅的笑着,顺着林破南的话说道:“那正好,本世子也正想看看林将军口中所说的每个季节的黑石河河畔是怎样一番奇景。” 林破南闻言,开怀大笑。 眉眼间的笑意更是衬的她顾盼生辉,让人赏心悦目。 萧令安也不外如此,他迷失在林破南的笑声中,出神的看着林破南这张精雕玉琢的脸。 开心似乎会传染,萧令安嘴角的笑容也不自觉慢慢扩大。 两人的笑声飘向车外,随着疾驰的马车一路回荡在空中。 外面驾车的林云皱着眉,小声嘀咕道:“也不是什么好笑的笑话,不知将军和萧世子咋笑的如此开怀。不过能去西境跑马好像也是件不错的事。” 回到营地,林破南与萧令安下了马车就回了各自营帐。 林破南刚换好衣服,林风就领着于春过来了。 林破南坐在榻上,自己将左臂的衣袖挽至肩头,露出白嫩的胳膊。 林风和于春对林破南的举动一点都不诧异,早已见怪不怪。 于春提着药箱上前,坐在榻前矮凳上,打开药箱放在地上,仔细的替林破南检查伤口。 林风也没出去,站在原地看着于春替林破南清理伤口。 林破南胳膊上的伤口是被利箭穿肉而过,伤口是不深,但看起来还是让人触目惊心。 于春是将军府府医,可以说是看着林破南长大,从小到大的病都是他看的。 林破南幼时还会唤他一声春叔,只是后来林破南当了将军,再叫春叔不妥,才唤他于大夫。 在于春心里,他和南衣十二骑一样,与林破南关系早已不是主仆,不是亲人却甚似亲人。 见到林破南又受伤,于春自然忍不住心疼。 他边上药边碎碎念:“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将军您左胸上的伤本就严重,需要静养;前两日又淋了雨发高热,如今又伤到胳膊,这伤何时能养的好。” 说完于春一阵叹息,老将军若是泉下有知,不知该有多心疼。 林破南静静的听着于春的念叨,没有作声,只是脸色暗了下来。 身为戍边将军,受伤是家常便饭,也随时做好身死准备。 林破南是胎穿来到这个世界,在她出娘胎的那一刻,她的性别和未来林毅璋就替她做好了决定,由不得她选择。 从小到大她接受的就是大周的教育,遵守孝道、忠于君主、恪守礼节,条条框框都束缚着她现代的灵魂。 幼时林破南看着她姐姐在封建礼教的规矩下不得不入宫,那一刻她突然觉得被当作男儿养也挺好。 长大后她接过父亲身上的重任驻守南境才发现,在这世道不管是身为男子还是女子都不易。 她笑萧令安被退亲,可她自己身为“伪男人”,连爱与被爱的权利都没有。 她有什么资格嘲笑萧令安。 一想到此,林破南悲从心来。 也许某一日,她就会如同她父亲一样身首异处,为国尽忠是她的本分,所有人都认为理所当然。 世道如此,想好好活着也成了奢侈。 “将军,伤口这几日不要沾水。”于春边收拾药箱边嘱咐道。 林破南回过神,点了点头。 林破南目送于春出去,见林风还站在那没动,便问道:“林风,你还有事吗?” 林风犹豫了一会儿才道:“齐延要见你。” 林破南沉思了片刻,垂着眼说:“回绝他。” 和谈结束,齐延还是南陵的将军,依旧是她林破南的敌人。 见了又能如何,这一切都不会改变,只会扰乱心绪,徒增烦恼。 林风“嗯”了一声转身,只听林破南在他背后说道:“镣铐还是带上,别让他再过来了。” 林风顿了片刻,再次“嗯”了声出了营帐。 与时同时,萧令安的营帐中,军医正在给萧令安检查骨折的右臂恢复得如何。 萧令安垂着眼沉思着,突然开口问道:“军医可听过一体双魄之症?” 军医疑惑的看了眼萧令安,停下手,答道:“回世子,卑职在医书上看到过,不过并没接触过一体双魄之症。” “那你所看的医书上可曾有医治一体双魄之症的方法?”萧令安着急的问道。 “没有!”军医摇了摇头,说:“一体双魄之症属疑难杂症,一般大夫都不曾见过,怎么会知道如何医治。” 萧令安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失落。 “不过,”军医继续道:“那医书中曾简单的提到过一句,一体双魄之人多为心结抑郁所致,只有心中郁结消散,其中一魄才有可能会消失。卑职也不能完全确定,双魄永远共生也不是没有可能。” 萧令安想了想,再次问道:“若心中郁结消散,消失的是主魄还是副魄?” 军医道:“这个卑职就不得而知了,卑职想应该是哪魄强就会留下哪魄。” 萧令安听了此话,心情瞬间变得低落,他没再继续问。 明显“那个林破南”比“这个林破南”强。 萧令安一想到“这个林破南”也许有一天会消失,心中就突生烦闷。 于大周而言,那个阴冷狠戾、杀伐果决的林破南更适合做驻守南境的将军。 于林破南而言,这个他消失了,就不用承受内心的煎熬与折磨。 可萧令安却有些不愿看到“这个林破南”消失。 在邺京,林破南是人人艳羡的存在。 除了喜欢男人这一点让人诟病外,其他的当得起人人称颂。 还是稚童时,就敢助孤寡智斗地痞流氓;打得调戏良家女子的登徒子抱头鼠串。 萧令安叹息一声,可惜林破南却要饱受病症的折磨。 萧令安回想起马车上林破南爽朗的笑声,心中的伤感油然而生。 第49章 商议和谈地点 这两日,林破南将自己闷在帐中,门也不出。 今日要不是萧令安有事找林破南商谈,她只怕还会窝在帐中。 议事帐内,萧令安和林破南并肩站在舆图上。 林破南盯着墙上的舆图,指着舆图上直指黑陆洲的红色箭头,问道:“萧世子,这是你标记的吗?” 萧令安顺着林破南的手指看向红色箭头,点了点头:“是!” “那萧世子可猜透了“某人”的意图?”林破南笑着问道。 林破南口中的“某人”当然是指另外一个自己。称“那个林破南”为某人,是林破南和萧令安共有的默契。 “猜透一半。”萧令安温声道。 “此话怎讲?”林破南好奇的看着萧令安。 “本世子以为他会经黑陆洲偷袭崖州,没想到他是在黑陆洲伏击齐延。” 说着萧令安扭头看向林破南,见她脸色有些不愉,他顿了片刻,还是问道:“如果是你,你会如何做?” “本将军会用障眼法将齐延引出瓮州,”林破南不假思索道:“然后派人秘密潜入瓮州制造混乱,南陵号称仁义之师,不会不管。齐延不在瓮州,南陵军群龙无首,我们便可乘虚而入。如此便可最大限度减少伤亡。” 萧令安听了此话,不由得对林破南刮目相看,只是他颇为好奇林破南要用什么障眼法引齐延出瓮州。 于是他问道:“林将军口中的障眼法是什么?” 林破南垂眸一笑,看着萧令安笑道:“比如…色诱。” 说完林破南哈哈大笑起来,转身走到椅子前坐下。 林破南这话看似玩笑实非玩笑。 用“小蝶”的身份将齐延引出瓮州她胸有成竹,兵不血刃拿回瓮州才是上策。 萧令安闻言,脸色一沉,他转身看着林破南,冷冷道:“所以若真是色诱,林将军是打算牺牲自己,亲自出马吗?” 林破南:“……” 林破南的笑瞬间僵在脸上,一脸无语的看着萧令安。 林破南心中腹诽道:“萧令安你可真会聊天,心里清楚不就得了,非得把天聊死。” 林破南没接萧令安的话,话锋一转:“萧世子今日找我来是要商议何事?” “朝廷派来的和谈官员昨日已到了禹州,领头人的是三皇子,还有几位官员有待查实。 他们昨日深夜才到,估计会在禹州休整一日再来营地。林将军对和谈地点的安排有何建议?” 萧令安边说边走到林破南对面的椅子前坐下。 林破南左手搭在椅子扶手上,手指轻轻的敲击着几下扶手,思索了片刻:“南陵那边可有提要求?” “南陵递意图将和谈地点定在瓮州城外。”萧令安缓缓道。 “南陵白日做梦呢?”林破南一听,火气直冒,她愤怒的拍椅而起:“是想让我们过去给他们当靶子了。 没错,和谈是我们提的。 如若南陵倚仗如此,蹬鼻子上脸,得寸进尺,这个和谈不谈也罢。 拿回瓮州不止和谈一条路。没诚意和谈,那就打。” 萧令安见到如此硬气的林破南倒是有些诧异,她不是没了武功,最是怕死的吗? 萧令安疑惑的看着林破南,提醒道:“林将军可知道若真要打,林将军可是要挂帅出征的。” “我自然知道。”林破南毫不犹豫道。 “你不是失了武功?”萧令安讶异道。 林破南往前走了几步,转身看着帐外,目视前方,叹息道:“生了一场病,病好了,武功自然也记起来了。” 这才是真正的林破南! 这是萧令安听到林破南这番话后的第一想法。 萧令安从椅子上起身走到林破南身侧站着,扭头看着她的侧脸问道:“那林将军觉得和谈地点定在哪里合适?” “禹州!”林破南铿锵有力道。 “禹州?”萧令安不可思议的看着林破南,他好奇的问道:“先不说南陵不会同意,林将军为何要将和谈地点定在禹州?” 林破南转过身,与萧令安面对面,一脸坚定道:“南陵用暗箭伤了本将军,这伤的账可以后算,但他们也得先付点利息。” “如若南陵不同意呢?” 萧令安盯着林破南的眼睛,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他能清晰的在林破南眼中看到自己的脸。 林破南勾唇一笑,“那本将军就在瓮州城墙下筑高台,将齐延的人头悬于高台之上。” 萧令安望着林破南似笑非笑的眼神一阵恍惚,他突然有点分不清眼前人是林破南还是某人。 萧令安盯着林破南目不转睛道:“林将军说的可是真的?” 林破南莞尔一笑,“当然是假的。” 说完林破南转过身,眸色暗了下来,低喃道:“我又怎么舍得。“ 尽管林破南声如蚊蝇,萧令安还是清楚的听到这句话。 萧令安没有接话,只觉得心里有种憋得慌,他思忖着也许是对林破南的恨铁不成钢,才导致心情憋闷。 林破南见萧令安半晌不语,脸色也不好看,还以为是她刚才开玩笑所致。 她诚恳的说道:“萧世子别介意。不过言归正传,和谈地点定在禹州,南陵不见得不会同意。 如果静雅公主没来,或许我还没这个把握,如今静雅公主来了,她不会让齐延有任何损伤的。” “林将军为何如此笃定?” “三年前齐延曾替静雅公主挡过一箭,差点身亡。” “林将军又为何如此清楚?” 林破南敛了敛神,许久才道:“因为那一箭是本将军射的。” 萧令安能明显的感觉林破南语气中的自责,他看着一脸忧郁的林破南,自己的情绪也忽然变得低落。 他伸出手悬在林破南肩头,迟迟没有落下。 萧令安想起十年前,他的父王被毒箭所伤,废了双腿。 他躲在王府的某个角落里偷偷抹泪被林破南发现。 林破南不但没有嘲笑他,还拍着自己的肩膀爽朗的说:“世子哥哥,你的大山倒了,我的肩膀借你靠靠,靠完后,你以后就是你自己的大山,是王府的的大山。” 那一年,他十四岁,林破南十岁。 萧令安犹豫了很久,克服心里对林破南喜欢男人的芥蒂,最终把手落在了林破南的肩头。 林破南转过身讶异的看着萧令安,只听萧令安边拍着她的肩膀边安慰道:“没有翻越不了的大山,本世子相信林将军终会克服重峦叠嶂。” 说完萧令安停顿了一下,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道:“林将军若不介意,本世子愿借肩膀给林将军一靠。” 林破南刚才还因萧令安前一句话感动不已,结果看到萧令安这视死如归的表情又忍不住想笑。 第50章 谁让你们拦小爷的 林破南暗道:“萧令安对断袖就真的这么排斥嘛。” 林破南突然生起了一股玩心,她假装感动的看着萧令安,柔声道:“谢谢你,萧世子。”说完林破南把脑袋贴近萧令安的肩头。 随着林破南慢慢靠近,她温热的鼻息灼得萧令安耳根都红了,就在林破面的脸贴上萧令安肩头的那一刻,萧令安像触了电般立即退后一步,避开了林破南的脸。 萧令安最终没有克服自己心理上的障碍。 “林将军不好意思,本世子突然有些不适。”萧令安一脸歉意道。 林破南嘴角憋着笑,假装失落道:“没关系的,本将军能明白。” 说完林破南立即转过身往帐外走去,生怕自己憋不住在萧令安面前笑出来。 萧令安怔在原地,望着林破南离去的背影,久久没有回神。 午时,林破南用过午膳后在帐中与林风谈事,守卫突然在帐中高声喊道:“将军,有人在营地门口闹事。” 林破南看了眼林风,从椅子上起身走到门口,问道:“何人胆敢来军营闹事?” 守卫摇了摇头,说:“他自称是邺京来的使臣,指定要见将军您。” “邺京来的使臣?” 林破南甚是疑惑,萧令安不是说朝廷和谈的官员要在禹州先休整一日吗,怎么今日就来了。 林破南回头看了眼林风,“林风,我们先去看看。” “好。”林风跟上林破南。 “他们有几人?”林破南边走边问守卫。 “一人。” “一人?”林破南更加纳闷,邺京来的和谈官员怎么可能只来一人。 想到此,林破南不自觉加快了脚步。 “谁让你们拦小爷的,你们可知小爷我是谁?小爷我是替我兄弟——你们将军送军粮来的,你们居然敢拦我。”一个二十三四岁,眉目清秀的,面白无须的男子大声叫嚷着。 门口守卫不知此男子说的是真是假,也不敢贸然动手,只能尽力拦着。 萧令安也收到了消息,他领着莫鼎、李崖先一步到达营地大门口。 守卫见到萧令安到来,简直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守卫忙跑到萧令安面前,拱手道:“世子殿下,此人自称邺京来的使臣,嚷嚷着要见将军。” “好,本世子知道了,先拦着等林将军过来。”萧令安道。 “世子,我见守卫们拦得吃力,要不要我去助他们一把。”莫鼎上前一步,自告奋勇道。 李崖无语的看了眼莫鼎,小声吐槽道:“莫鼎你真是没点眼力劲儿,你先看清楚那人是谁?” 莫鼎莫名奇妙的看了李崖一眼,转头看向嚷嚷的男人,他仔细打量一番,小声嘀咕一句:“杨二?” 李崖闻言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了莫鼎。 那男子见守卫拦着他不让进,突然瞥见萧令安站在远处,眼中瞬间燃起了光,他冲着萧令安挥手大喊道:“萧世子,是我啊,杨律,快命令这几个瞎了眼的守卫起开。” 萧令安置若罔闻,依旧站在原地没动,也没出声,只是定睛看着杨律。 杨律,字在谨,杨国公府二公子,喜好男,林破南好友,妥妥的二世祖。 说起来,杨律和林破南还沾亲带故。杨律是杨国公的正妻所生,林破南的姑姑是杨国公的续弦,杨律和林破南还称得算是表兄弟。 林破南和林风匆匆赶来,见到萧令安站在前面。 林破南先和萧令安打了声招呼,然后上前看向门口嚷嚷的人。 “杨律?”林破南看着门口的人,小声嘀咕道:“他怎么来了?” 杨律看到林破南心喜若狂,他兴奋的喊道:“玉郎,是我,在谨。” 守卫们见杨律直唤林破南小字,都转头看向林破南。 林破南朝守卫们使了个眼神,守卫们会意让开道。 得到解放的杨律,张开双臂兴高采烈的奔向林破南,边跑边喊着:“玉郎——”。 杨律销魂的叫声,简直让在场的众人不忍直视。 特别是萧令安主仆三人,莫鼎目瞪口呆,李崖只觉得头皮发麻。 萧令安只觉得这一声声玉郎特别刺耳。 眼见着杨律就要扑向林破南,林风一个箭步挡在林破南前面,杨律正好将林风抱了个满怀。 林风像个木头似的任由杨律抱着,杨律嫌弃的推开林风,使劲拍着自己身上的衣服,好像沾了什么东西似的,边拍边说:“林风,你能不能有点眼力劲儿,你挡在玉郎前面做什么,小爷我可不喜欢你种冰山脸的臭男人。” 林风没反驳杨律,依旧挡在林破南前面。 杨律见林风没动,心里来了气,但他又打不过林风,只得向林破南抱怨:“玉郎,你看他——” 林破南拍了拍林风的背,林风这才让开。 杨律扬着笑脸张开双臂又要去抱林破南,林破南沉着脸,一个冷眼射向杨律,杨律耷拉着脸立即收回手。 “玉郎,咱俩三年没见了,你就这样对小爷我,你不知道小爷我都要想死你了。”杨律委屈巴巴的小声道。 林破南脸色缓和下来,温声道:“你怎么来了?” 杨律见林破南脸色温和了些,他又不识趣的轻捶了一记林破南的肩膀,说:“我这不是给你送军粮来的嘛。” “你送军粮?”林破南诧异的看着杨律:“你身上没有一官半职,朝廷怎么会安排你送军粮?” “谁说小爷我没有一官半职的。”杨律急着大声反驳:“小爷我现在可是户部的司务,虽然只是个七品芝麻官,但好歹也是个官。” 林破南:“?” 杨律见林破南一脸疑惑,又解释道:“这不是我爹看我整日游手好闲,给我寻了份差事嘛。” 林破南见杨律说起这话时一脸灰败的样子,不禁扑哧一笑。 她与杨律自小混在一起,自然知道杨律是崇尚自由的性子,那能受的了日常早起去户衙点卯办公的约束,这不相当于要了他的命。 林破南不由得笑着打趣道:“那你现在岂不是连遛街斗鸟、勾栏听曲都没了时间。我很好奇姑父是如何说服你的。” 一提起这个,杨律的脸又耷拉下来,他一脸愤愤道:“娶妻和上差,我爹叫我二选一,这叫选择吗? 明知道小爷我只喜欢男人,真不是要我命嘛。再说,娶个妻回来当摆设吗,这不是害了人家姑娘。” “你还算有觉悟,那还是上差好点。”林破南笑的乐不可支。 “好了,言归正传。”林破南收了笑,一本正经道:“你提前来营地找我应该不是特意说军粮一事。” “那是当然,你以为小爷我闲的慌,自告奋勇从邺京大老远的跑过来就为看你一眼啊。”杨律理所当然道。 “那我们进帐谈,我正好有事要问你。”林破南说着看了眼萧令安,朝他点头致意告别。 萧令安微微颔首回应林破南。 林破南微微一笑,转身离开。 第51章 难道就缺我一口饭嘛 杨律一进林破南的营帐,就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四下打量。 林破南坐在方桌边定睛望着帐内来回走动的杨律,不耐道:“杨律,你能不能坐下来,晃的我眼晕。” “你这也忒简陋了,一榻一桌一案,真是要啥没啥。” 杨律评头论足一番,走到林破南对面的坐下,看着林破南一脸不悦道:“还有,玉郎,我同你说过多少遍了,别喊我杨律。要喊在谨、在谨,我这两字是烫嘴还是咋的,你老记不住。” 林破南望着杨律苦着脸,不禁扑哧一笑,“幼时不也是这么叫,现在怎么就不能叫了。” “幼时不是还没表字嘛,叫杨律显得多生份,叫在谨显得亲切。”杨律理直气壮道。 “好、好、好,杨在谨,这样可以了。”林破南抿嘴笑道。 “林玉郎,你就不能不连名带姓一起叫。”杨律白了林破南一眼。 “你哪来那么多要求。”林破南翻了个白眼,“说正事儿,你来南境除了送粮还有什么事?” 杨律收起刚才吊儿郎当的模样,坐直身子,一本正经道:“娴妃娘娘病了。” 林破南一听娴妃病了,她垂放在膝上的手不自觉抓紧衣袍,急问道:“姐姐病了?病了多久了?” “快一个月了。”杨律皱着眉道。 “这么久了,是什么病?” 杨律摇了摇头,“不知道,母亲和大舅母递牌子想进宫看看娴妃娘娘,都没被准允。” 林破南眉头紧皱思忖着,如果只是单纯的病了,宫里为何不准允林家人见姐姐,这其中定有猫腻。 和谈结束,她得想办法回趟邺京。 林破南正了正身子,问道:“姑姑可好,林家其他人可都好。” 杨律闻言脸色暗下来,缓缓道:“你在南境打了败仗,失了瓮州,受了重伤的消息传回京。 娴妃娘娘又病了,宫里连面都不让见。大舅二舅急的团团转,母亲在家急的茶饭不思。 这节骨眼上,朝臣都盯着了,林家也不敢派人过来瞧。 这不我刚好在户部当差,大舅便和我爹商量让我以送军粮的名义过来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我还好。”林破南轻飘飘的回了句。 杨律望着林破南还略显苍白的脸色没有说什么。 林破南道:“这次和谈官员除了三皇子,还有哪些人?” “户部员外郎刘旭辉,还有豫州守备军参将崔鑫。” 听到这两名字,林破南眉头一皱。 户部来人,林破南能理解,也许是送军粮而来顺道参加和谈。 豫州靠近京畿之地,崔鑫常年驻守豫州,担着拱卫京畿的重任。 她丢了瓮州时,朝廷没派就近的豫州或鹿州守备军来驰援,而派选在西境的萧令安。 如今要和谈了再派崔鑫过来是何意,林破南百思不得其解。 “你提前过来营地,三皇子可知道?”林破南继续问道。 “知道!”杨律一脸坦然,“我告知了他。” “告知?”林破南一脸诧异,杨律居然用告知这个词,她很好奇杨律这个混不吝的是如何告知三皇子的。 林破南盯着杨律,朝他扬了下头,示意他解释。 杨律会了林破南的意,一脸认真的解释道:“我同三皇子说,我三年没见我兄弟了,我先看看他。他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我就当他同意了。” 林破南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不由得朝杨律竖起了大拇指:“杨在谨,你真厉害。” 三皇子李佑翎生性清冷,不苟言笑,是咸宁帝众多皇子中能力最出众的儿子,行事作风处处透露着威严。 自太子前年不幸病逝,咸宁帝至今未再册立太子,朝中众臣皆猜测三皇子李佑翎是最有可能的储君人选。 在朝臣眼里,三皇子什么都好,唯一不好的就是身体不好,常年靠药养着。 林破南没想到杨律居然这么胆大,都没经过三皇子准允就私自过来找她。 “杨在谨,你就不怕三皇子事后问责于你?” 杨律一脸无所谓,“我才不怕呢,这点小事,三皇子总不至于要砍我的脑袋。大不了撤了职,小爷我正好不想当这个差。” “你别说混话。”林破南疾言厉色道。 她从凳子上起身,双手负背后,走到中间,望着外面:“长大了犯了事可不会像幼时那样,能大事化小,小事化小。 你现在官身,若是被抓到了错处,可是会祸及家人的。” “唉~” 提起这些,杨律不由得叹了口气,他走到林破南旁边,与她并肩站着,感叹道:“幼时多好,哪有这么多烦恼。玉郎,你不知道,没有你的邺京真是了然无趣。” 林破南听了杨律的感叹,不禁想起她和杨律幼时在邺京那些混不吝的往事,她宛然一笑,“人哪有不长大的道理。” 杨律听了这番话,心情跟着变得沉闷。 是啊,人哪有不长大的,长大了就要面对许多的无可奈何。 就像他知道林破南一点也不想当这个将军,可是又不得不当这个将军。 就像他只想守着他喜欢的人过一辈子,一点也不想当这个差。 林破南见杨律半晌没说话,她转过脸见杨律一脸忧郁,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了,在谨,天色晚了,你先回禹州,明日我和萧世子一早会去禹州拜见三皇子。” 一听林破南下了逐客令,杨律一脸委屈道:“玉郎,我大老远过来看你,你居然晚饭不留我吃,真是太伤我心。” “你不是送粮官嘛,”林破南扭头看着杨律,“难道不知我军中军粮紧缺。” “难道就缺我一口饭嘛,小爷我又不是饭桶。”杨律一脸愤然道。 林破南无语的看着杨律,“军中现只剩粗粮杂饼,你若吃得习惯,我倒是可以留你吃晚饭。” 杨律一听粗粮杂饼,顿时歇了要留饭的心思,“那还是算了,别咯坏了小爷我的嗓子。我先走了。” 说完杨律大步流星向帐外走去。 “我送你出去。”林破南紧随其后。 杨律回过头摆了摆手,“不用了,你脸色还白着,先进去休息,你让林风送我。”说着杨律笑眯眯的看着站在台阶一侧的林风。 林破南闻言,会心一笑,“林风,你送杨二公子出去。” 林风应了句“好”,跟上杨律,林破南转身进了帐。 “林风,玉郎这次是不是伤得很重,这么多天了,脸色还白着。”杨律边走边问林风。 刚才杨律一见到林破南就注意到了,只是没当面问林破南。 杨律知道他一问林破南,林破南又会打马虎眼,说什么一点小伤,无关紧要之类的。 反正就是报喜不报忧。 林风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杨律听了,火气上涌,忍不住责备道:“你们十二个怎么保护他的。” 林风没辩驳也没有解释,虚心接受杨律的指责。 林风明白杨律是真心关心林破南。 林破南从小到大没有其他朋友,杨律是唯一一个。 杨律又接着说了几句指责和抱怨的话,见林风依旧默默听着,也没再说什么。 第52章 静雅的怒火 瓮州。 “砰,砰,砰!” 客栈小二刚端着饭菜上楼站在房门口,就听到房间内接二连三的瓷器打砸声。 小二战战兢兢的望了眼门口一脸严肃的南陵士兵,结结巴巴道:“两位官爷,您们看这…饭菜…”。 这两个南陵士兵是静雅公主的亲卫,是一等一的高手。 两位亲卫对视一眼,其中一位亲卫面无表情道:“你先下去,等有需要了,再通知你重新做份送过来。” “是、是。”小二如临大赦,麻溜的端着饭菜下了楼。 房间里,静雅公主面红耳赤,怒视着一脸严肃的卢成,其他两位南陵使臣恭敬的垂首站在一侧,气儿都不敢大喘一口。 今日下午,萧令安将和谈地点和时间传送至瓮州,并将林破南的原话传达。 若南陵拒绝赴禹州和谈,齐延的人头就会挂在瓮州城墙下。 卢成和南陵两位使臣当然知道这有可能是林破南的危言耸听。 和谈是大周提的,林破南不可能打自己的脸,出尔反尔。 卢成和南陵使臣理所当然的拒绝去禹州和谈,这不就惹怒了静雅公主。 三年前,林破南射向静雅公主的那一箭,静雅公主仍心有余悸。 要不是齐延挡着,她早就死了。 静雅公主可不认为林破南的话是危言耸听。 静雅公主是南陵皇后所出,是南陵皇后四十多岁高龄生的幼女,今年十七岁。 南陵皇和南陵皇后自然将静雅公主捧在手心里宠着。 在南陵,除了太子就以静雅公主身份最为尊贵。 静雅公主还未及笄,南陵皇就将自己最器重的齐延配给静雅公主做驸马。 要不是林破南这三年来时不时找齐延的茬,小战一场使齐延脱不开身,无法长时间离开崖州,齐延和静雅公主早就成亲了。 齐延在南陵可是世家贵女找夫婿的标准。 静雅公主对齐延这个准夫郎更是无法挑剔,加上齐延曾经舍命相救,她对齐延更是情深义重,她怎么会让齐延有半点损伤。 听闻齐延大周所俘,静雅公主死磨硬泡才求的南陵皇后的同意前来瓮州。 她是为救齐延而来,岂能因大周将和谈地点定在禹州就心生惧怕。 静雅公主怒瞪着卢成好一会儿才渐渐平复心绪。 她转身走到桌边的凳子前坐下,一手搭在桌上,抬眸看着卢成,一脸坚定的说:“你们若是贪生怕死不敢去禹州,本宫也不强求,大不了本宫单刀赴会。” “公主,万万不可!”一南陵使臣立即上前拱手道。 静雅公主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他们这几人项上人头难保。 静雅公主没理会说话的南陵使臣,她看着卢成,冷眼道:“卢成,本宫不管太子哥哥私下和你交代了什么话,你不要妄图取代舒翼。” 此次南陵皇卧病在床,南陵太子监国。 南陵来的和谈官员,一个是与齐延水火不容的武将,还有两个品级不高的文臣。 从南陵太子派来和谈的官员就知道,南陵太子压根没想过要救回齐延。 静雅公主不是看不明白! 这也是她为何一定要跟来和谈的原因。 静雅见卢成垂着眼不语,她继续说道:“本宫知道你一直对自己不如舒翼愤愤不平。那日你射向林破南的那一箭摆明了是要舒翼死。 卢成,你若想让本宫高看你一眼,你就和舒翼光明正大的争,不要干这种卑鄙阴险的事。 舒翼是本宫的驸马,本宫这次是为他而来,他必须活着回南陵。” 说完静雅公主从凳子上站起来,径直走到门口,打开门对门口其亲卫说:“去将军府。” 静雅公主当着南陵使臣的面说出这番话,是相当不给卢成脸面了。 两位南陵使臣尴尬的站在原地,偷偷瞄着一动不动的卢成,进退两难。 卢成眼睛望着门口方向,许久才道:“你们先出去。” 两位南陵使臣互看一眼,争先恐后的退出房间,并识趣的顺手将门关上。 卢成垂眸看着散落一地的茶杯碎片,眼色黯淡无光。 静雅公主公主口口声声强调齐延是她的驸马,可是只要一日不成亲就做不得数。 当年明明是他先向皇上求娶静雅公主的,他比齐延差在哪? 卢成想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他不甘心! 齐延与南陵四皇子辰王是至交好友,南陵辰王还深的盛宠。 静雅公主和辰王的关系,比和南陵太子这个亲哥哥还亲。 只要没正式继承皇位,一切都有变数。 南陵太子又岂会容忍这个变数存在,他又怎么会容的下齐延。 齐延死了,他就可以娶到静雅公主。 这是太子给卢成的承诺。 这个承诺对卢成是极大的诱惑。 他不过是喜欢一个人,想用自己的方式来拥有她,他又不是要天上的星星。 他有什么错,怎么就成了她口中的卑鄙阴险的小人。 卢成弯腰捡起地上尖锐的碎片,放在手心里,狠狠地紧握着。 血顺着他的指缝流下来,他依旧面不改色。 余回接到齐小的通知,从瓮州西城门匆匆赶回将军府。 他刚到书房门口,就瞧见齐小恭敬的站在书桌前,静雅公主站在书桌后,盯着林破南的那顶头盔。 自上次齐延在书房外撞见小蝶后,就命令齐小派重兵把守林破南书房,不让将军府的下人靠近。 谁知齐延一去不复返,被林破南所俘。 书房有南陵兵守着,将军府的下人无法靠近,书桌和书架上都落了一层灰,放在书桌上的头盔也不例外。 余回走上前,朝静雅公主拱手一礼,“卑职见过公主。” “不用多礼。”静雅公主抬了抬手,一脸严肃道:“你俩是舒翼的亲卫,本宫今日找你俩来是有事相商。” 听到“相商”二字,齐小和余回脸色一变,赶紧低头拱手,异口同声道:“公主严重了,公主有事尽管吩咐。” 他们哪有资格与公主相商,听令行事就行了。 余回和齐小心里跟明镜似的,静雅公主年岁不大,可心思可不像外表看起来的那般天真。 南陵皇帝儿女众多,只算公主就有七八个。 静雅公主能在南陵皇众多公主中脱颖而出,独得恩宠,可不仅仅因为她是皇后所出。 聪明果敢,在蓟京,风头都要压太子一筹。 三年前,静雅公主执意前往黑石河畔赏芦花,林破南在瓮州城楼上把他们当靶子。 当时齐延替静雅公主挡下一箭,齐延让齐小和余回掩护静雅公主逃走。 齐小和余回清楚的记得,静雅公主当时骑上马,一点也没犹豫,头也不回的跑了。 第53章 同去禹州 静雅公主望着眼前恭恭敬敬的余回和齐小,没再说客套话。 她绕过书桌,走到余回和齐小面前,正色道:“林破南把和谈地点定在禹州,卢成拒绝前往,本宫准备亲自去禹州和谈,你俩可愿随本宫前往。” 余回和齐小听到这番话皆是一惊,两人对视一眼,随即反应过来,不约而同道:“卑职愿意前往,卑职替将军谢过公主。” 说完两人双膝跪地朝静雅公主行了个大礼。 齐延身陷囹圄,余回和齐小人微言轻,不敢轻举妄动,一直在等朝廷的消息。 结果大周先派人过来要求和谈,余回和齐小眼见齐延有救,更是喜上眉梢。 余回和齐小见朝廷派来的和谈使臣是卢成,本来正愁着。 听到静雅公主说要亲自前去和谈自然激动万分,更是对静雅公主感恩戴德。 静雅公主垂眸看着跪地的两人,上前一步,伸出双手虚扶两人一把,温声道:“都起来。舒翼是本宫的驸马,这是本宫理应做的。” 余回和齐小站起来,一脸感动的望着静雅公主。 齐小说:“将军能尚公主为妻,是将军之福。卑职们与有荣焉。” 静雅公主勾唇一笑,一闪即逝。 “齐将军之前在瓮州一直住在这?”静雅公主扫视了房中一眼。 “是。”齐小道。 “那这桌上的头盔是……”静雅公主指着桌上落了灰的头盔,“看着不像齐将军的。” “是林破南的。”齐小答道。 静雅公主盯着头盔沉思了片刻,又看了眼书房外守着的南陵士兵,没再说什么。 “这几日,本宫歇在将军府。”静雅公主边说边往门外走去,走到门口,静雅公主停下脚步,“齐小,你派人收拾间厢房出来,将将军府的下人看押。” “是。”齐小应声。 余回和齐小跟在静雅公主后面出了书房,静雅公主回头吩咐道:“你俩不用跟着,去忙自己的,本宫自己在将军府走走。” 余回齐小应声退下。 静雅公主领着其亲卫仔细将军府逛了一番。 将军府不大,不到一个时辰,静雅公主就将将军府各处尽收眼底。 静雅公主突然留宿将军府,并非临时起意。 一个问题困扰了静雅公主三年,她至今也没想明白。 三年前,在黑石河畔,林破南站在城楼上那一箭,为什么是射向她,而不是齐延。 明明那是她第一次见林破南。 她是南陵公主,她死了只会挑起大周与南陵更大的事端,除了血战,根本不可能有其他解决办法。 林破南作为大周南境的将军,挑起战端,对她没有任何好处。 她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还有那日,她站在瓮州城楼上,清楚的看到卢成朝林破南射那一箭时,齐延拖着镣铐迫不及待的奔向马车。 虽相隔甚远,她看不清齐延的表情,但从他行为中,她能感觉到齐延的紧张。 这又是为何? 静雅公主想了许久也没想明白。 “舒翼,看来本宫还是不太了解你啊!”静雅公主喃喃道:“你何时才能与本宫真正交心呢。” 第二日,萧令安一早就在营地门口等着。 林破南缓缓走近,瞧见萧令安,不由得眼前一亮。 萧令安头戴玉冠,身着月白色金丝锦袍,衬得他面冠如玉,风度翩翩。 不过美中不足的是,那吊着胳膊的绷带有点煞风景。 在林破南打量萧令安的同时,萧令安也在打量林破南。 林破南今日穿着上好的花青色长袍,腰间系了条绯青色玉带,玉带中间的那块玉晶莹剔透,一看就是上好的羊脂白玉。 萧令安内心感叹一句,林家可真有钱,如此上等羊脂白玉居然镶在腰带上。 光凭林破南的俸禄可用不起这些。 拜见上级,不说焚香沐浴盛装出席,至少要衣着得体。 萧令安知道,林破南自然也明白。 所以林破南仔细捣腾了一番,才耽搁了,让萧令安在这等着。 “无碍。”萧令安道:“走。” 林破南走上前,略带歉意道:“让萧世子久等了。” 说完萧令安走向李崖牵过来的疾风,林破南站在背后叫住他,“萧世子,你手臂有伤,还是同本将军一起坐马车。” 萧令安顿了片刻,回过头说:“好,本世子正好有事要告诉林将军。” 说完便往马车走去。 林破南跟着上了马车。 先上马车的萧令安依旧坐在马车右侧,留出中间的主位。 林破南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也没客气,径直走到中间榻上落座。 车外林风驾车的速度不疾不徐,车内的林破南和萧令安都闭口不言。 走了一段路,萧令安率先打破沉默:“经查实,和谈官员中除了三皇子还有户部员外郎刘旭辉和豫州守备军参将崔鑫。” “嗯,昨日杨律过来告诉我了。”林破南点头,若有所思:“只是想不明白崔鑫为什么会过来。” 萧令安昨日收到消息也想了许久。 朝中武功高强的武官不少,若说崔鑫是为保护三皇子而来显然不是。 至于崔鑫为何而来,萧令安也不好妄加猜测。 他抬眸看着林破南道:“待会见过知道了。” 林破南“嗯”了一声,问道:“和谈地点的事,南陵可同意了?” “同意了,昨日深夜送来的消息。” 林破南听了,抿嘴一笑,“果然不出我所料。” “林将军料事如神。”萧令安恭维了一句。 “萧世子过奖了。”林破南谦虚的回了一句。 过了片刻,林破南又垂着眼低声说道“本将军只是抓住了静雅公主的软肋而已。” 萧令安没接话,只是眼眸深邃的看着垂着眼的林破南。 他垂眸看着自己吊在胸前的胳膊,撇了撇嘴,心中暗道:“齐延是静雅公主的软肋,又何尝不是你林破南的。” 一想到此,萧令安心中莫名升起一丝烦闷。 萧令安偏过头目视着帐帘神色忧思,林破南垂着眼,脸上看不出表情,两人各有所思。 至此,两人一路无言。 一个时辰后,马车到达禹州城门口。 三皇子下榻禹州,禹州州府杜如诚加强了城内巡防。 城门守卫一行八人,比平日多了一倍。 所有进出禹州人员都要仔细盘查,特别是对进城的人员。 坐马车进城的也要下车接受检查,哪怕林风出示了令牌也不例外。 林破南没有为难城门守卫,配合的下了马车,萧令安也随后而下。 第54章 进城小插曲 城门守卫是轮流巡守,这八位守卫都不认识萧令安和林破南。 城门守卫虽认识两人出示的令牌,可州府有交待,任何人进城人员都要仔细盘查,不能有特例。 城门守卫自然也没给林破南和萧令安特殊优待,一视同仁依规矩办事。 林破南和萧令安知道守卫也是听令行事,既然马车都下了,排下队也无妨。 林破南一脸抱歉的看着萧令安:“萧世子,此事是本将军考虑不周,昨日应提前派人通知杜州府的。” 萧令安笑了笑,“没通知也不见得是坏事,至少在三皇子看来,你我没拿身份压人。” 林破南知道这是萧令安替她找的托词。 来禹州见皇子,她昨日傍晚才通知萧令安,此事做的确实欠妥。 “谢萧世子体谅!”林破南说着望了眼前面排队进城的人,人不多也不少,接着说道:“看来还得耽搁一会儿。” 萧令安微微颔首,两人顺着队伍慢慢往前走。 城门中间用栅栏隔开,分了出城和进城两条道。 出城人员的检查比进城人员的检查宽松。 进城马车和人员是分开检查,城门守卫检查的很仔细,连车底都没放过。 除了检查包袱,还要一一搜身。 有的乡绅土豪自然不愿意,自己又不是犯人,为何要搜身,以往进城只要有路引就成,哪有这么严格。 但要进城又不得被迫搜身,嘴里诸多抱怨骂骂咧咧。 萧令安和林破南排了两刻钟的队,终于轮到他俩。 城门守卫认了萧令安和林破南出示的令牌,想着这两位官员都配合的下马车排了队,如此支持他们的工作,自然不会头铁的再去搜他俩的身。 城门守卫将令牌仔细核查一番后还给萧令和林破南,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两位大人请入城。” 萧令安和林破南双双接过令牌,刚入城门就听到后面的队伍中有人嚷嚷道:“官爷,那两人怎么不用搜身啊,您这是区别对待啊。” “是啊,凭啥啊!你们是不是收了那两人的银子啊!” “肯定是啊,未必是因他俩长的俊朗,官爷才不搜他们的身啊!” “………” 队伍中的反对声此起彼伏,城门守卫一脸尴尬的看着萧令安和林破南。 如今三皇子在禹州,杜如诚对下面的人可是三令五申,可是一点差池也不能出。 此刻进城的人员心有不甘,民怨沸腾,若事闹大了,传到三皇子耳中,会说杜如诚治理无方,他们几个城门守卫又岂能幸免。 城门守卫想着这两位大人都配合了这么多步,应该也不会差这一步。 “两位大人,您们看…”城门守卫顿了一下,鼓足勇气道:“恳请…两位大人再…再配合下。” 萧令安看了眼身侧的林破南,本想开口拒绝,却被林破南抢先道:“此事本将军无法配合,你们若害怕引起民怨担责,就去通知杜州府,麻烦他来城门一趟。” 说着林破南让出道,走到旁边站着,“本将军也不是刻意为难你们,本将军暂不进城,在这等着,你们派个人去,快去快回。” 林破南哪敢让人搜身,除非她是嫌自己命太长。 城门守卫不知所措,面面相觑。 萧令安见城门守卫怔着未动,沉着脸提醒道:“快去,本世子和林将军还有事,耽搁了你们可担待不起。” 一个自称将军,一个自称世子。 城门守卫再蠢也明白过来,如今在禹州附近的除了平西王世子萧令安和征南将军林破南,还能有谁? 城门守卫也顾不上进城人员的议论声,抱怨声,恭恭敬敬的朝萧令安和林破南各行一礼。 “世子殿下,林将军,小的僭越了。世子殿下,林将军,请!” 林破南没理会城门守卫的恭敬,唤了林风把马车牵过来,对萧令安说道:“萧世子,上车。” 说完林破南踏着马凳上了马车,萧令安紧随其后。 林风收起马凳搁在车板上,扬鞭而去。 林破南和萧令安需不知,他俩刚才的一举一动都落入了出城队伍中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里的人眼里。 马车里的人一身华贵,气质不俗,他放下窗帘低喃一句:“前面做的很好,没想到到最后一步功亏一篑,真是可惜。” “掉头回客栈。”马车的人朝驾车人的吩咐道。 “是,殿下!” 陆远拉紧缰绳,骏马嘶鸣一声,车头一转往来路疾驰而去。 萧令安和林破南到达州府时,杜如诚正从府衙出来。 杜如诚瞧见萧令安和林破南站在马车前,愣在原地看了萧令安吊在胸前的手臂一眼,赶紧上前相迎躬身道:“萧世子,林将军,下官有失远迎,望请见谅。” “杜州府无需多礼。”萧令安虚扶杜如诚一下,说:“麻烦杜州府进去通传一声,本世子和林将军求见三殿下。” 一提起这个,杜如诚脸色瞬间暗下来。 杜如诚本来安排来和谈的一行官员住在州府内衙,谁知三皇子李佑翎拒绝了,要求住客栈。 三皇子都住客栈,其他官员哪敢住内衙,当然也只能住客栈。 杜如诚哪敢相劝,自然只能听令行事。 三皇子到达禹州那日,杜如诚前去迎接时见过一面。 至此,三皇子也没召见杜如诚。 杜如诚想着三皇子是不是对他不满意,更是如履薄冰,下令城中戒严,生怕出差错。 “萧世子,三殿下和邺京前来和谈的一行官员都住在客栈,没住内衙。”杜如诚脸色难堪道。 萧令安和林破南听了,不约而同的皱着眉头。 林破南问:“杜州府可知其原因?” “下官不知。”杜如诚苦着脸摇了摇头。 林破南扭头看了眼萧令安,萧令安接过话:“不知可否请杜州府引路?” 杜如诚道:“萧世子严重了,下官正好也要去拜见三殿下。” “那走。” 萧令安话一落,林破南就率先上了马车。 萧令安转身刚踏上马凳,杜如诚就在后面喊道:“萧世子!” 萧令安转过身,只见杜如诚一脸为难,“杜州府还有何事?” 杜如城犹豫的片刻道:“不知下官可否与萧世子和林将军同乘。” 第55章 一言不和就干架 三皇子对杜如诚的态度冷淡,杜如诚想借此机会和萧令安林破南拉近关系,好让萧令安和林破南在三皇子面前替他美言几句。 萧令安正要开口,马车里传出林破南声音:“杜州府,本将军的马车不大,坐三人太过拥挤。” 林破南这话虽没直接拒绝,可和直接拒绝也没什么区别。 杜如诚听了,脸一阵红一阵白,尴尬的看着萧令安。 马车是林破南的,萧令安自然不会擅作主张。 他委婉的说道:“杜州府要引路,另乘一辆可能方便些。” 萧令安和林破南都拒绝了,饶使杜如诚脸皮再厚,还是红了脸。 “嘿!”杜如诚轻拍了下自己脑门,皮笑肉不笑道:“瞧下官这记性,幸亏萧世子提醒。” 杜如诚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萧令安也没揭穿,径直上了马车。 杜如诚转过身沉着脸,往自己的马车走去。他心中腹诽道:“林破南果然是虚伪之人,当初让禹州府衙接收南陵俘军时,他让他亲卫可是不是这样说的。 还曾说替他在圣上面前美言几句,如今真是事替她办了,他就翻脸不认人,连与他同乘一辆马车都不愿意。 看来等会他得在三皇子面前好好诉诉苦,说说他这些天看管这五千南陵俘军多么不容易。” 马车上,萧令安掀起窗帘看了眼前面杜如诚的马车,又扫视了眼宽敞的车厢,转头问道:“林将军刚才为何拒绝杜州府?” 林破南双手拢在一起,垂在膝上,嘴角微扯道:“本将军知道他的意图。三皇子来禹州拒绝下榻内衙,他心中惶恐,定是想向我俩打探一二。我俩和三皇子又不熟,他上来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事儿。” 萧令安见林破南撅着嘴说话的表情甚是有趣,他不禁扑哧一笑:“你与三皇子不熟,怎知道本世子与三皇子不熟?” “萧世子与三皇子相熟?”林破南有些诧异道。 萧令安定睛看着林破南,见林破南一副讶异的表情,他眉眼间的笑意如鲜花绽放,开怀大笑道:“不熟!” 林破南见萧令安笑的开心,心里郁闷的很,没想到萧令安居然捉弄她。 林破南快速起身,一步走到萧令安身侧坐下,将脸贴近萧令安,看着他的眼睛道:“萧世子,逗弄本将军也这么好笑吗?” 萧令安望着林破南近在咫尺的脸,甚是吃惊。 他瞬间收起脸上的笑,右手撑在座位上,五指紧紧的抓着座位的边缘,身子微微后仰,脸色微红道:“本世子只是和林将军说笑而已。” “既然是说笑,当然不能只是萧世子一个人开心。”林破南身子往前倾,“本将军也想开心开心。” 说着林破南再次贴近萧令安的脸,萧令安往后挪了一步,神色慌张的看着林破南道:“林将军可否坐回去?” “如果本将军偏不了。”林破南往前一步,眼见着就要贴近萧令安,只听萧令安道:“那林将军休怪本世子无礼了。” 话落,萧令安右手一掌朝林破南劈去,林破南一个侧身避开萧令安的一掌,并迅速抓住萧令安的手臂。 林破南得意的看着萧令安:“萧世子可别忘了,你还有一只手伤着,确信要和本将军过招吗?” 萧令安一个反手绕过,从林破南的手中挣脱,“谁叫林将军不听劝了。” “明明是萧世子先逗弄本将军的,本将军刚才也不过是逗萧世子乐而已,没想到萧世子反应这么大。不过本将军也不会趁人之危。”林破南伸手去擒拿萧令安的手。 两人手腕相交,你推我往,来回过了不下二十招。 “反应大的应该是林将军。”萧令安手腕一甩,用力打在林破南的手腕上。 林破南闷哼一声,生生忍住,没有喊出来。 “不打了。”林破南气鼓鼓的坐回中间榻上。 林破南握着手腕,轻轻的揉着。 她怨念的看着萧令安,没想到萧令安会下手这么重,早知道她刚才就不应该逞君子之风,还顾及萧令安受伤的手,用一只手和萧令安过招。 萧令安见林破南横眉冷对看着他,突然有些心虚,刚才他好像是下重了点。 可是他并不是有意的,是习惯使然。 不过打都打了,要他道歉是不可能道歉的。 萧令安别过脸望着车帘,无视林破南的怨念。 林破南垂眸看着自己的手腕,深刻反思,打齐延打不过,打萧令安打不过,定是这几年自己疏于练功所致。 林破南不禁回想起以前练功总是偷懒,叫苦连天,她父亲林毅璋总是追着她鞭策她练功。 她记得幼时有次练功练累了,让林风替他隐瞒,偷偷溜出去玩。 结果人刚出院子就被过巡查的林毅璋逮个正着。 她不仅被训斥了一顿,还连累了林风。 直接导致的后果就是加长了当日练功时间,还是在林毅璋的督促下完成。 林破南清楚的记得当时林毅璋苦口婆心的那番话。 “南儿,爹知道你学习能力强,自小学东西比同龄人快。可是练武不同于读书写字,需要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坚持与练习。 你毕竟是女儿身,身形体格到底比不上真正的男儿,所以才更需加倍努力的练习。 战场上刀剑无眼,有高强武艺傍身才是你活命之本。” 一想到此,林破南心里一酸,眼眶不自觉的红了。 她低头垂着眼,心里喃喃道:“武功高强又怎么样,可爹爹你不终究” 终究死在了战场上! 自林破南出生那一刻,林毅璋是真正的把林破南在当男儿养。 酷暑时,林破南在烈日扎马步;寒冬时,林破南身着单衣在雪地里负重奔跑;练骑射,林破南双手磨破皮,哭得泪眼汪汪,林毅璋也只是简单的安慰两句,上好药后还得继续练。 林毅璋于林破南而言,是极为严厉的父亲,但她从不曾因林毅璋的严厉而心生怨怼,因为她从林毅璋身上得到了前世她不曾感受过的浓浓父爱。 林破南不禁潸然泪下。 她紧咬着唇,努力控制自己不哭出声来,可哽咽声却难以自抑。 萧令安听到声响,扭过头,看到肩膀抖动得厉害,眼泪如线珠一样往下落的林破南,心中一紧。 萧令安想着,难道是他刚才下手太重把林破南打哭了,但也不至于如此。 萧令安内心挣扎了片刻,最终无奈的低头,“林将军,本世子刚才并不是有意下重手。” 林破南回过神,发现萧令安正一脸歉意的看着她,她顾不上文不文雅,抬起衣袖迅速将脸上的泪抹干,红着眼一脸倔强的道:“萧世子不必如此,是本将军技不如人。不过本将军相信,终有一日,本将军会在萧世子之上。” 林破南话才落,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林风在外面说了声到了,林破南整了整衣冠,看都没看萧令安一眼,径直下了马车。 萧令安迟疑了片刻,颇为无奈的下了马车。 第56章 出言维护 林破南、萧令安和杜如诚站在客栈门外等待被通传。 整间客栈都被三皇子包了下来,客栈外面也有重兵把守。 不多时,进去通知的守卫出来领着林破南、萧令安和杜如诚三人进到客栈二楼厢房。 门是敞开的,三皇子李佑翎脸色有些苍白,他坐在罗汉榻上,陆远持剑站在一侧。 罗汉榻上摆了一方矮几,矮几上放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汤药。 林破南、萧令安并肩跨过门槛,杜如诚落后一步。 三人进到厢房内,同时朝李佑翎拱手作揖行礼,异口同声道: “微臣萧令安见过三殿下。” “微臣林破南见过三殿下。” “微臣杜如诚见过三殿下。” 李佑翎懒懒的回了句,“无需多礼,都起。” “谢三殿下!” 萧令安三人纷纷抬头,笔直的站在李佑翎面前。 李佑翎没有说话,视线落在林破南脸上,毫不掩饰的审视着林破南。 林破南也不惧,直接迎上李佑翎审视的目光。 林破南常年在南境,回邺京的时间不多,虽见李佑翎的次数少之又少,但也不是没见过,她对李佑翎如此盯着她有些疑惑。 疑惑的何止是林破南,还有萧令安。 萧令安明显感觉到李佑翎看着林破南出了神。 李佑翎没出声,其他人也不敢先开口。 过了许久,林破南实在被李佑翎盯得不自在,她假装不经意的咳嗽了两声打破了房内的沉寂。 李佑翎回过神,端起矮几上的汤药放在嘴边轻轻吹了吹,垂着眼说:“林将军的伤势恢复得如何?” “谢三殿下关心。”林破南恭声道:“已经好了不少,但还要养上些时日。” “那就好。”李佑翎将拿中的汤药一饮而尽,将碗放回矮几上,接过陆远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嘴,接着说:“林将军常年驻守南境,保南境之安,林将军辛苦了。” “三殿下言重了,身为南境戍边将军,这是微臣的本份。”林破南一脸恭敬道。 林破南面上恭敬,其实心里已经翻了无数个白眼。 她和李佑翎不熟,甚少打交道。 不知道李佑翎今日盯着她问是何意,就不能直接进入主题说正事嘛。 李佑翎没再说什么,转头看着萧令安,盯着萧令安吊在胸前的胳膊,关心的问道:“萧世子也受了伤了?是敌军伤的?” 李佑翎话刚一出口,林破南就一脸心虚的垂下眼望着脚尖。 萧令安瞥了眼林破南,看着李佑翎正色道:“是,黑陆洲之战,微臣助林将军杀敌一时不察所致。” “不瞒三殿下,黑陆洲一战多亏萧世子,不然微臣只怕今日无法站在此地。”林破南趁机插嘴道。 萧令安替她遮掩,她不介意将萧令安在黑陆洲之战中的功劳放大,她还指望着萧令安替她瞒下轰天雷的事。 再说林破南说的也是事实,萧令安确实从朱离手下救下了“那个她”。 萧令安和林破南之间的小动作并没有逃过李佑翎的眼睛。 李佑翎回想起他刚才在城门见到萧令安和林破南相谈甚欢,行为举止亲密,不由得瞳孔微缩。 两个手握重兵的将军走得太近,于大周而言并不是件好事。 \"萧世子受圣命前来驰援南境,本是他份内之事。林将军也不要刻意抹杀自己的功劳。”李佑翎浅笑道。 林破南不可思议的看了眼李佑翎,眨眼间又恢复波澜不惊的神色。 李佑翎的这话不是明摆着让她和萧令安无端生出嫌隙。 林破南受伤,李佑翎直言她辛苦;萧令安受伤,李佑翎说是他份内之事。 这让萧令安如何作想。 如果她是萧令安,估计心里愤然不平。 林破南扭头看着萧令安,只见他神色正常,依旧一脸恭敬道:“三殿下说的是。” 李佑翎没再看萧令安,慢悠悠问道:“林将军,和谈的时间与地点可定了?” “回三殿下,萧世子极力与南陵斡旋,将和谈地点定在了禹州,时间就是明日,只是具体地点还没敲定。”林破南道。 林破南余光看了眼萧令安,她知道三皇子是在刻意无视萧令安此次的功劳。 林破南不明白三皇子为何要如此做,但萧令安在南境是实实在在出了力帮了她,岂是李佑翎无视就能抹杀的。 李佑翎眼眸深邃的看了眼面无表情的萧令安,又对着林破南笑道:“林将军倒是与萧世子关系甚好。” “萧世子对微臣有救命之恩,微臣自然感激不尽。此次微臣能俘虏南陵大将齐延和南陵一万多将士,萧世子和平西军功不可没。” 萧令安面上虽毫无波澜,其实内心早已翻江倒海。 自平西王倒下,萧令安扛起平西王府的重任来,来自朝臣的恶意数不甚数。 平西王府背后没有强大姻亲,不与各方势力走近,在朝中独树一帜。 多少人想拉平西王府入伍,平西王府都不曾动摇半分。 正是因为如此,免不了受朝臣的排挤,都想把平西王府从神坛上拉下来。 平西王府从不参与朝中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平西王府的初心从来只是保家卫国。 平西王府如今还能维持表面荣光,都是靠萧令安这些年浴血奋战换来的。 萧令安早已习惯了来自同僚的恶意,他没想到今日林破南居然在三皇子面前一再维护他,怎么不让他心生波澜。 李佑翎对林破南不识趣的一再维护萧令安,心里甚是不悦,他从榻上起身,走到萧令安面前,沉着脸道:“萧世子认为和谈的具体地点定在哪合适?” 萧令安抬眸迎上李佑翎的目光,毫不畏惧道:“微臣对禹州不甚熟悉,三殿下不如问问杜州府,杜州府应该能找到更合适的地方。” 一直屏气凝神的杜如诚被突然提到,心底一颤。 刚才进来杜如诚觉得气氛不对,他努力在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气儿都没敢大喘一口,一直安安静静的站一侧听着。 原来三皇子不止对他冷淡,对萧世子也是如此。 早知道他就不应该上赶着跟着萧世子他们一起过来。 第57章 和谈会面 李佑翎嘴角微扬,转动了下左手大拇指上戴的玉扳指,微微转身看着杜如诚,“杜州府有个何建议?” 杜如诚上前一步,诚惶诚恐道:“回三殿下,禹州南郊有一处水榭,此处人烟稀少,安宁静谧,适合和谈。” “那便就此处,你先下去安排下。” “是,微臣这就去。” 杜如诚喜不胜收,他终于可以离开了。这房内的气压不适合他,他可不想再待下去。 李佑翎目视杜如诚出了门,转身走到榻前坐下。 李佑翎揉了揉眉心,一副疲惫的模样,慵懒的说道:“今日就到此,其他事等和谈结束,本殿再与你俩交待。” “是,那微臣先行告退。”林破南和萧令安异口同声道。 李佑翎的目光追随着林破南离去背影,嘴角微微上扬,心中喃喃道:“和她长的真像,不过这性子倒是与她天差地别。” 李佑翎脑中闪过一个人影,脸色瞬间暗下来。 他不自觉的握紧拇指上的玉扳指,瞳孔中满是怨恨。 林破南一上马车深深舒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心也放松下来。 萧令安垂着眼,脸上看不出表情的端坐着。 林破南见着,心生愤然。 林破南不明白李佑翎为何要针对萧令安。 萧令安守的是李家的江山。 今日李佑翎这番作为定是寒透了萧令安的心。 一路回程,萧令安都沉默不语。林破南没有刻意找话题。 直到回到营地下了马车,萧令安才开口说话。 “林将军,南陵和谈人员进禹州的事宜就麻烦你安排下,有什么需要本世子配合的,你直接吩咐李崖便是。” 林破南担忧的看了眼萧令安,犹豫了片刻才道:“好,这些时日都是萧世子在操持南境的事,接下来的事就由本将军来接手。” 萧令安微微颔首转身离去。 林破南望着萧令安远去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落寞。 林破南边往营帐走边想,三皇子是想借机敲打萧令安吗?可是萧令安也从来因赫赫战功自持甚高啊。 林破南讽刺的一笑,林家若不是因为她姐姐是宫妃,只怕处境也未必会这么好。 林破南一想到娴妃病了,也不知什么病,就莫名的烦躁。 她加快步伐往营帐走去。 当日下午,林破南就吩咐林风和李崖一起安排南陵和谈的一行人如何进禹州的事。 傍晚林风从南陵带回消息,静雅公主要求明日和谈带上齐延。 林破南只觉得静雅公主得寸进尺,但为了和谈能顺利进行,她不得不答应静雅公主的要求。 第二日一早,林风和李崖接到静雅公主一行人直接前往禹州。 林破南、萧令安由林云驾着马车随后而至。 林破南让林飞和林扬单独驾着马车载着齐延跟在他们后面。 到达禹州,杜如诚早已安排禹州官兵在城门等着,引他们去南郊的水榭。 到了水榭门口,静雅公主先下马车,余回和齐小跟在她身后。 林破南和萧令安随后而至。 静雅公主站在原地望着齐延坐的那辆马车。 林破南看着静雅一身华贵,静静在站在那,完全不似那日在瓮州城楼上哭哭啼啼、柔柔弱弱的模样,周身气度不辱没南陵国威。 为救夫郎,静雅公主孤身一人前往禹州,可以担到上“勇敢”二字。 林破南不由得对静雅公主刮目相看,心底倒生出几分敬佩,不愧为一国公主。 齐延缓缓从马车上下来,一身绛紫色衣袍,头带白银色发冠,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耀眼。 林破南吩咐林飞在下车前卸了齐延手脚上的镣铐。在禹州,林破南不担心齐延会使诈逃跑。 齐延身上的衣服是昨日林风去瓮州通知静雅公主时,林风让齐小找了套齐延的衣服顺带回来的。 林破南私慕齐延多年,她怎会忍心齐延一身脏乱的出现在这么重要的场合。 齐延在林破南心中是光风霁月的存在,她会保护齐延的自尊,保全齐延的体面。 静雅公主见齐延下来,一路小跑上前,眼含氤氲的喊道:“舒翼!这些日子你还好吗?” 静雅公主上下打量着齐延,伸手想去撸起齐延的袖子,想察看林破南有没有对齐延动私刑。 齐延见林破南正看着他,他脸色尴尬收回手:“静雅,我很好!” 萧令安见林破南眼中伤心尽显,眼眶微微泛红,眼泪好像随时要落下来。 他上前一步,走到林破南前面,他高大的身形将林破南挡住,正好遮挡住齐延和静雅公主看过来的视线。 萧令安垂着眼看着林破南,只用他们俩听得到的声音提醒道:“林将军,走。” 林破南抬手拂掉脸上的两行清泪,感激的看着萧令安,小声说道:“谢谢!” 萧令安微笑着回应林破南:“林将军无需客气,走。” 林破南点点头转身往前走去,萧令安落后半步,正好遮挡住林破南的半边身子。 齐延和静雅公主缓缓跟在后面。 杜如诚所说不假,此处确实安宁静谧。不过人烟并不稀少,四处都是禹州官兵。 通往水榭的路上,沿途都种植着桂花树,桂花飘香四溢,空气中都是香甜的味道,让人心旷神怡。 水榭周围的水面上满是翠绿的荷叶和开得正盛的荷花。 林破南低落的情绪在这美景中得到了一丝治愈。 她欣赏着眼前的美景,会心一笑,低喃一句:“杜州府倒是挺会挑地方。” 萧令安顺着林破南的视线望去,浅笑道:“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南境的风光果然甚美。” “那是自然,南境之美何止这些。”林破南笑道:“此时也正时芦花开的时节,等和谈结束,南陵军退出瓮州,本将军领萧世子去黑石河畔赏芦花。” “好,一言为定。”萧令安认真道。 “一言为定。”林破南一脸坚定道。 齐延跟在后面,听到前面林破南和萧令安时不是传来的笑语声,只觉得心生烦闷。 静雅公主和他说话,他也因为总是出神答非所问。 林破南和萧令安走近水榭。 水榭中摆了一张长案,长案东西两侧各放了两个蒲团,正北面放了一个蒲团。 林破南疑惑怎么只有五个位置。 大周这边三皇子、她、萧令安加上户部员外郎和崔鑫就有五人,南陵静雅公主和齐延两人,怎么也得七个位置。 走到水榭门口,萧令安见林破南双眼出神,站着不动,提醒道: “林将军,到了。” 第58章 唇枪舌战 林破南回过神,突然想到什么,“萧世子,你先进水榭,本将军有事,去去就来。” 说完林破南疾步匆匆转身往回走。 萧令安怔在原地,眉头微皱的看了眼林破南,而后步入水榭。 齐延见林破南迎面走来,他以为林破南是来找他的,心中突生欢喜。 谁知林破南与他擦肩而过,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向他后面的林风走去。 林风见林破南火急火燎的样子,走上前问道:“将军,发生了什么事?” 林破南将林风拉到一旁,附在他耳边小声说道:“你立刻回营,将兵火营中制造轰天雷的材料和剩余的轰天雷找个隐秘的地方藏起来。还有兵火营中的那几个术士,想办法隐了他们的身份。” 林风睁大眼睛不明所以的看着林破南。 林破南急道:“我现在来不及和你解释,你照办就是。” 林风应了一声好,立即转身驾着马车返程。 林破南折返往水榭走去。 水榭中,萧令安、齐延和静雅公主已围着长案落坐。 齐延和静雅公主坐在右侧,萧令安坐在左侧。 林破南走到长案左侧,跪坐在萧令安旁边的位置,正好与齐延面对面。 侍立在侧的婢女给四人上了茶盏。 齐延目不转睛的望着林破南,静雅公主神色微思的看着齐延。 林破南不敢看齐延的眼睛,她害怕自己露出不合时宜的情绪。 林破南只好垂着眼,不敢抬眸。 萧令安神色复杂的望着垂眼的林破南。 四人谁也没有说话,水榭里一片寂静。 静的能清晰的听见微风吹过水面,荷花荷叶风中摇曳的沙沙声。 一刻钟后,三皇子李佑翎才缓缓前来。 萧令安和林破南起身恭迎李佑翎,待李佑翎落座才坐下。 齐延和静雅公主坐着没动,目视着李佑翎坐下。 李佑翎转动了下拇指上的玉扳指,看着静雅公主浅笑道:“静雅公主倒是挺有胆量,敢一人前来禹州和谈。” “多谢三皇子夸赞。”静雅公主皮笑肉不笑道:“论起辈分,本宫还得三皇子一声堂兄。” 静雅公主说的并没有错。 三皇子父皇咸宁帝和南陵皇都是大周先帝之子,同父不同母。 李佑翎和静雅公主是正儿八经的堂兄妹。 “静雅公主说笑了,本殿可担不起公主这声堂兄。当年南陵皇从本殿父皇手中咬下一块肉,使大周国土一分为二,可没念及自己是李家人。”三皇子冷笑道。 静雅公主听了此话并没有恼怒,依旧微笑着,只是笑意未达眼底。 “都是李家子孙,大位本就是能者居之。本宫的父皇能从大周皇上口中撕下一块肉,与其分庭抗礼这么多年,将南陵治理得海晏河清、国土富饶、百姓拥戴。当年大周的宝座若是由本宫父皇来坐,想必也不是这种局面。” 李佑翎听了静雅公主的这番话,脸色瞬间沉下来,阴郁得可怕。 李佑翎知道静雅公主是在暗讽他父皇咸宁帝能力不济。 大周时常要应对北夷和西戎的双面夹击,军费开支大,百姓的赋税就重,加上这些年在大周境内时常发生蝗灾水患旱灾,在民生上做得确实不如南陵。 天灾人祸并不是人为可以左右的,南陵只不过是占了地理优势而已。 静雅公主看着脸色黑沉的李佑翎,嘴角露出得意的笑。 萧令安、林破南屏气凝神,静静看着李佑翎和静雅公主之间的唇枪舌战,剑拔掳张。 齐延扭头看着静雅公主一动不动,静雅公主在他面前一直是柔柔弱弱的样子,他从来不知静雅公主还有如此强势的一面。 许久,李佑翎冷笑一声,讥讽道:“一国大将军都能被我大周将军俘虏,若是南陵皇继了大周,说不定大周早被西戎和北夷踏平了。” 李佑翎话一落,不止齐延脸色难看,林破南的脸都黑了。 静雅公主闻言,扭头看了眼齐延,对着李佑翎哼笑道:“所以今日本宫用我南陵大将打下来的大周国土换他。若大周将军真是厉害又岂会轻易失了瓮州。” 说着静雅公主转头看向萧令安和林破南,浅笑道:“于我南陵而言,民为先,人为先,国土次之。萧世子和林将军同属大周武将,若是哪日与我南陵将军同样遭遇,不知大周愿不愿以拼命打下来的州城相换。” 静雅公主一脸挑衅的看着李佑翎,“三皇子,你说呢?” 静雅公主这番话明显是在挑拨离间。 李佑翎被静雅公主问得哑口无言,黑着脸半晌没出声。 静雅公主这是挖了坑给他跳。 不管李佑翎回答愿意和不愿意都不妥。 若说愿意,那以后真要发生这种事,结果不这样做岂不是打自己脸。 若说不愿意,岂不是当面寒了萧令安和林破南的心。 静雅公主自信张扬,在大周的地盘,面对三皇子也不卑不亢。 林破南突然心生感慨,静雅公主配齐延不差,齐延何其有幸。 萧令安见李佑翎迟迟不语,正欲出言相助,林破南的手突然伸过来,借着长案的遮挡覆在他手上。 萧令安的手一颤,但他没有立即抽回手。 他微微转头,用讶异的眼神看着林破南。 林破南轻轻摇头,给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说话。 萧令安领会到林破南意思,微微颔首,才慢慢将手抽回。 林破南如此做一是想听听李佑翎到底会如何回答;二是因为昨天李佑翎那样对萧令安,林破南怕萧令安出言相助会适得其反,李佑翎反倒把火气撒到萧令安身上。 许久,李佑翎才缓缓道:“莫说我大周武将不会出这种事,就算出了此种情况,想必我大周武将也绝不会苟活着任由敌军羞辱。若齐将军不是静雅公主你的准附马,你还愿意用瓮州换他回去吗?” 萧令安、齐延听了此话,面色虽有异,但都极力克制着。 只有林破南和静雅公主无比震惊的看着李佑翎。 林破南在心里已经问侯了李佑翎祖宗一百遍,这不是明摆说作为大周将军,如若被俘了,就早点以身殉节,不要拖累朝廷,这他妈是人说的话吗? 静雅公主一脸讽笑,掷地有声道:“三皇子的格局未免也太小了。齐将军是本宫未来附马没错,但也是我南陵将军,为我南陵驻守边境多年,多少次浴血奋战保我边境之安。一座瓮州算什么,他拿能下一次,本宫也相信他能拿下第二次。” 静雅公主这话把李佑翎的脸打得啪啪响。 李佑翎的脸色再也挂不住,一阵红一阵白。 第59章 卸磨杀驴 李佑翎发现他在静雅公主的话语底下完全讨不到好,干脆将话题一转,“静雅公主此次来和谈,难道以为用瓮州就能换回南陵大将军和一万多南陵将士。” “三皇子有何条件不妨直说,看本宫能否接受。”静雅公主眸色深沉道。 李佑翎也不再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道: “第一,三日之内,南陵军撤出瓮州,退回崖州。 第二,从此往后,大周与南陵的国界线不再以黑石为界,黑石河以后归大周单独管辖。 第三,此次南陵先犯我大周,赔偿大周此次战役中所受的损失,白银五百万两。 第四,大周与南陵签订友好和平协议,承诺五年内互不相犯。” 静雅公主冷笑一声,“三皇子这条款未免也太苛刻。白银五百万两,哼,三皇子真是狮子大开口。三皇子怕不是把大周对战北夷和西戎的军费开支也算上了。 第一条和第三条,本宫无异议。第三条,赔款折半,大周三境应战,军费开支大,这二百五十万两就当南陵资助大周应对西戎和北夷的开支,免我李家天下落入外族之手。 至于第二条,免谈。” 静雅公主话语生硬毫不留情,完全不顾及李佑翎的脸面。 李佑翎双手握拳努力压制着心中的怒火。 要不是顾及大周同时与西戎和北夷在开战,李佑翎恨不得此刻立马一剑砍了静雅公主的脑袋。 李佑翎脸色阴郁,压着声音道:“赔款问题,本殿可让一步。但黑石河必须由大周管辖。” 钱可以赔,但她父皇打下的江山不能丢,这是底线。 静雅公主一脸坚定的说:“黑石河在以前本就属我父皇封地,我南陵没趁此机会向大周要回管辖权,还愿与大周共治黑石河就不错了,大周还妄图单独安管辖,这是和谈应有的诚意吗? 黑石河共治,这是本宫的坚持,也是南陵的底线。为表诚意,本宫愿再加一条,此将和谈结束,南陵替大周牵制西戎,让大周全力应对北夷战事。五年内,本宫承诺只要西戎再犯大周,南陵必会出手相助。” 听了此话,李佑翎陷入深思。 如今大周因三境应战,导致国库空虚,若有南陵牵制西戎,大周就可将兵力调往北境全力应对北夷。 静雅公主开出的这个条件的确于大周而言相当有利。 萧令安听了此话,脸色瞬间变得黑沉。 若南陵替大周牵制西戎,于大周有利,对萧令安却不利。 萧令安好不容易攻下西戎天险幽谷关,若南陵出兵牵制西戎,西戎必会向大周求和,那他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了。 并非萧令安好战,而是萧令安有信心,只要给他点时间,他必定能攻克西戎,让西戎向大周俯首称臣,纳贡进献。 这才是解决西戎连年来犯的一劳永逸的办法。 萧令安能想到的,林破南自然也想到了。 林破南扭头望着萧令安,只见他垂着眼,垂在长案下的手紧紧的握着。 林破南明显的感觉到了萧令安身上的克制的情绪。 许久,李佑翎缓缓起身,开口道:“好,本殿同意静雅公主的条件。正式和谈条款,本殿会着人整理成文书盖官印。” “好。”静雅公主从蒲团上起身,整了整了衣裙道:“不过本宫还有个条件,今日本宫要齐将军带回瓮州。” 萧令安、林破南、齐延三人也相继起身。 李佑翎眼睛微眯望着静雅公主没有回话,他只觉得静雅公主真是得寸进尺。 静雅公主看到了李佑翎眼中的怒火,她据理力争道:“三皇子请放心,本宫绝非出尔反尔之人。南陵还有一万多将士在大周,本宫不会放弃他们。” “本殿当然知道。”李佑翎道:“本殿才不惧静雅公主出尔反尔,林将军能擒住南陵大将一次,想必也能擒住第二次。” 说着李佑翎看向林破南,“林将军,你说是不是?” 林破南心里骂了李佑翎一万遍,他以为打仗像拉屎那么容易。 林破南看了眼神色自若的齐延,无奈了点了点头。 李佑翎派陆远送静雅公主和齐延出了水榭,将林破南和萧令安留下来。 李佑翎蹲下身子,跪坐回在蒲团上。 他指着长案右侧的蒲团说:“萧世子,林将军也坐。” 萧令安和林破南听令坐下,齐齐看向李佑翎。 婢女重新给三人换上了温热的茶盏,随后安静的站在一侧。 李佑翎端起茶盏喝了口茶,看着林破南,一脸严肃道:“本次和谈虽没完全随我方意愿,但还算基本满足我方要求。 林将军此次擒住南陵大将有功,但也不是无过。林将军大意失瓮州,随后又被南陵突袭烧了粮草。作为南境主将,林将军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萧令安和林破南听到此处,心里都咯噔了一下。 “三殿下说的是,此次微臣失察,有愧圣上的重托。”林破南恭声道。 有错就认,林破南很识时务。 “此次本殿前来禹州,除了和谈,还带来了皇上口谕。皇上念及林将军身负重伤,暂时不宜驻守南境,特准允林将军回邺京养伤,派豫州守备参将崔鑫暂时接替林将军驻守南境的重任。” 李佑翎一口气说完,定睛看着林破南。 起初,咸宁帝突然告诉李佑翎,让林破南回京养伤一事时,李佑翎也颇为疑惑。 咸宁帝未说原因,李佑翎也不敢多问。 咸宁帝问李佑翎也什么合适人选推荐,李佑翎也就推荐了他的心腹崔鑫。 萧令安担忧的看着林破南,只见林破南紧咬着牙,脸色阴沉,额头的青筋在她极力压制的愤怒下隐隐突起。 她垂在长案的手指已捏的泛白,萧令安伸过手覆在林破南手上轻轻拍了拍。 林破南深吸一口气,神色恢复如常,脸上挂着笑,说:“承蒙圣上体恤微臣,微臣感激不尽。” “林将军能明白就好。”李佑翎继续说道:“那待会便让崔将军随林将军回营地,林将军领崔将军先熟悉下军中事宜,做好交接工作。” 林破南怒火中烧,眼见着就要在爆发的边缘。 多一刻都不能等了吗?就如此着急卸了她的兵权。 林破南的手紧握着微微颤抖,萧令安紧握住林破南的手,示意她先冷静下来。 林破南垂着眼,咬着牙道:“好,微臣定会事无巨细的将所有事宜与崔将军交待。” 李佑翎满意的点点头,又说几句宽慰话,问了些南境的近况。 临近午时,李佑翎让萧令安和林破南留下来用完午膳再回营地。 用膳地点是杜如诚安排的,就在李佑翎所住客栈的对面酒楼。 用膳的人员除了李佑翎、萧令安和林破南三人,还有崔鑫。 第60章 糟心的一顿饭 用膳的位置在酒楼的二楼的厢房,一张不大不小的四仙桌摆在厢房正中间,四人正好各坐一方。 萧令安、林破南和崔鑫互相见礼后,分别落坐。 李佑翎坐在主位,左右两侧分别是萧令安和崔鑫,林破南坐在李佑翎对面。 “萧世子、林将军、崔参将,你们三人各驻守一方,只怕彼此都不甚熟悉。”李佑翎转头看向崔鑫道:“崔参将以前可曾见过萧世子和林将军二人?” “萧世子和林将军都是少年将军,在大周赫赫有名,微臣一直遗憾未与之谋面,今日谋面果真名不虚传。”崔鑫笑着恭维道。 林破南心里清楚,崔鑫一上来就给她和萧令安戴高帽,定没好事。 林破南虚与委蛇道:“崔参将过奖了。说起名声在外,我和萧世子可比不上崔参将。崔参将十八岁被圣上钦点为武状元,仅仅十年时间就做到了豫州守备军参将,担拱卫京畿的重任,哪是我和萧世子这种戍边将士能比。” “林将军妄自菲薄了。此次南境之战,我听闻林将军派精锐骑兵潜入崖州制造攻城假象,将折返南陵驰援的南陵大将齐延和南陵军围困于黑陆洲,逼着南陵大将军弃械投降。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林破财略微诧异,崔鑫怎么会对黑陆洲之战的细节如此清楚。 林破南暗道,难道是萧令安向朝廷汇报时提到的? 林破南看向萧令安,萧令安也露出微微吃惊的表情。 李佑翎注意到林破南和萧令安之间的眼神交流,他接着崔鑫的话道:“崔参将说得在理,一般人可做不到林将军这种地步。本殿听闻黑陆洲之战非常惨烈,当晚从黑陆洲传出响彻天际的惊雷声,敌军血肉横飞。本殿着实好奇林将军是如何以少胜多,最终俘虏南陵大将齐延的。” 林破南听了此话,第一反应是军中有李佑翎的人,不然李佑翎为何打听此事,定是他听到了什么风声。 难怪李佑翎非得让崔鑫下午就去营熟悉军中情况。 幸亏她心思敏锐,让林风先回营处理兵火营的事。 只是林破南有些想不明白,兵火营制造轰天雷的事,她一直做得隐蔽,能接触兵火营都是她的心腹。 李佑翎怎么会突然提及此事,怎么皇上就突然传口谕卸了她兵权,让她回邺京养伤。 这两者之间是否有关联? 林破南压下心中疑虑,表情严肃道:“不瞒三殿下,黑陆洲之战确实打得不易。微臣当时想着,微臣大意失了瓮州,想要将功折罪,故而将生死置之度外,不惧生死与齐延戮战。也多亏萧世子相助,微臣才能以少胜多,赢得此战。” 李佑翎对林破南的话存疑,他收到的消息应该不会有误。 什么兵器能将能杀得敌军血肉横飞?看来要从林破南口中知道实情是不可能的。 李佑翎沉思了片刻,虚伪的感叹道:“林将军有此心是我大周之福。” “三殿下言重了,这本是微臣份内之事。”林破南一脸诚恳道。 林破南表面恭敬,心中早已愤然不平,现在更觉得李佑翎虚伪至极。 此时,小二陆陆续续的将菜端上来,李佑翎也没再多问。 每上一道菜,陆远都会用银针探试一番。 菜品不多,总共五菜一汤。 清蒸鲈鱼、香煎鸡蛋、芋头蒸排骨、肉沫茄子、清炒青菜和蘑菇汤。 菜式也比较清淡,估计是为了照顾李佑翎的口味。 李佑翎率先拿起筷子夹了一小块鲈鱼放到碗中,说道:“大家不必拘谨,随意就行。” 李佑翎话是这么说,可是林破南和萧令安都没动筷。 倒是崔鑫泰然自若的拿起筷子夹了块排骨放嘴里,啃咬着肉吐出骨头,还不忘夸赞一句,“这排骨味道不错。” 李佑翎笑了笑,夹起碗中鲈鱼,优雅的放进嘴里。 然后又夹了块鲈鱼放碗中,放下筷子说:“萧世子、林将军怎么不动筷,是觉得这些菜太清淡不合味口吗?” 林破南本就心生愤闷,如今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和李佑翎吃饭,真是太为难她了。 她盯着桌上的菜,此刻真的有掀桌子的冲动,她一点也不想再演戏。 萧令安见林破南脸色慢慢沉下来,赶紧说道:“当然不是,微臣与林将军都有伤在身,大夫交待要清淡饮食,如此甚好。” “那就好。”李佑翎道:“那便吃,别拘着。” 林破南并不想吃这顿糟心的饭,压制的情绪总要找个地方宣泄,既然李佑翎让她不要拘着,随意些。 那她便让李佑翎知道什么是随意。 林破南睡意恢复神色,脸上堆着笑,拿起筷子去夹鲈鱼,故意用筷子扒拉了几下,然后夹了一小块放进嘴里吃起来,豪迈的说道:“三殿下,这鲈鱼着实不错。” 李佑翎看着被林破南扒拉得稀碎的鲈鱼,再也没有动筷的欲望。 崔鑫神色微思的看着林破南。 萧令安望着那盘鲈鱼,嘴角憋着笑。 林破南见李佑翎黑沉着脸,嘴角闪过一抹得意的笑。 而后看着那盘鲈鱼,故作惊讶道:“哎呀,三殿下,微臣真是失礼了。平日里和军中的兄弟一起吃肉喝酒粗鲁惯了,一时忘了规矩,还请三殿下见谅。” 林破南顶着她那张倾人之姿的容貌,说出“粗鲁”二字真是违和。 李佑翎心生恼怒,却又不能发作。 刚才他还让他们三人随意,不要拘着,若此刻责备林破南,岂不是打自己脸。 至此,李佑翎再没动筷,望着林破南大快朵颐的吃着桌上的菜。 一桌菜就林破南一人在吃,林破南吃得有滋有味,萧令安和崔鑫也齐齐望着林破南。 风卷残云,林破南吃得肚子都涨了起来。她还故意摸着肚皮,毫不文雅的打了个饱嗝。 李佑翎看着只觉得格外糟心,林破南未免也太粗鲁了点,真是白瞎了这张和他姐姐长得相似的脸。 李佑翎吩咐完崔鑫等会儿随林破南一起去营地,便以身体不适为由退了席。 李佑翎一走,林破南和萧令安自然也不会再坐在这。 林破南和萧令安出了酒楼,径直上了马车。 崔鑫领着他的两名亲卫骑马跟在后面随林破南他们一起出了禹州,前往军营。 第61章 不情之请 马车上,林破南沉着脸,脸色难看至极。 萧令安坐在一侧不语,他心情也不佳。 大周和南陵达成和谈,那西戎求和是迟早的事。 萧令安想踏破西戎的夙愿只怕无法实现,他心有不甘。 林破南被卸了兵权,被迫回邺京养伤,此事来的突然,林破南定是始料未及。 林破南的伤心与愤怒,萧令安感同身受。 行至半途,一直沉默不语的林破南突然抬眸看着萧令安:“萧世子,本将军不情之请。” 萧令安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一脸认真的看着林破南:“林将军但说无妨。” “关于轰天雷一事,本将军希望萧世子替本将军瞒下,也希望萧世子能约束你的部下不要多嘴。” 萧令安盯着林破南半晌不语。 林破南拥有如此重器,不上报朝廷,据为私用,实乃有罪。 假如此时他替林破南瞒下,若有朝一日,林破南私藏重器一事被朝廷发现,他萧令安也逃不了包庇之罪。 可是看到林破南请求的眼神,萧令安心中突生不忍。 萧令安想拒绝,却无法张口,好像他的嘴不受他的控制。 萧令安犹豫了许久,才道:“林将军,本世子那日在黑陆洲见识过轰天雷的威力后,一直好奇轰天雷是何所制。 也曾想过找林将军借用轰天雷用在西境的战场上。 轰天雷若大量生产用于大周应对战事,必定如虎添翼,势如破竹。以后大周面对外族滋扰也不再惧。 本世子有些不明白,既然将军拥有如此重器,为何要瞒下来。” 林破南思索着,现在是她有求于萧令安,若她不坦诚,只怕萧令安也不会答应他的请求。 与萧令安相处这些时日,萧令安的行事作风稳健,人品应该也没问题,不会干背后捅人刀子的小人行径。 不然今日李佑翎试探此事时,萧令安早就道出他那日所见了。 那索性告诉他也无妨。 “不瞒萧世子,”林破南语气平和道:“当初研制轰天雷是本将军一时兴起,正是因为威力巨大,也从不曾投入使用。要是不是“她”——” 林破南停顿了下,深吸一口气继续道:“要不是“她”,轰天雷也不会面世。轰天雷是平日里用于鞭炮烟花的火药所制,若是有心研究,制作并不困难。 若有好战之人得了此物,会导致民不聊生,生灵涂炭。这是本将军不想看到的。” 林破南说的不无道理。 若有好战之人得了此物,天下必定大乱。 这也是萧令安不想看到的。 萧令安道:“好,本世子应允林将军的请求。” “谢谢萧世子!”林破南欣慰的笑了。 萧令安看着林破南脸上的笑意,心中颇为苦涩。 他想到一事,不知该不该和林破南提。 考虑了许久,萧令安最终还是开口道:““某人”不受林将军自己控制,轰天雷一事,林将军要如何防范他。” 林破南闻言,脸色一变,瞬间黯然失色。 “我…不知道。”林破南垂着眼无力的说道。 林破南知道“那个她”存在,她不知道“那个她”是怎么出现的,也不知道“她”何时会再次出现。 林破南恢复记忆之前,她一直以为她是林攸攸,是魂穿而来。 她是林攸攸时,以为“那个她”是真正的林破南,是她抢了“那个她”的身体。 恢复记忆后,林破南发现她是林攸攸,也是土生土长的大周人。 “那个她”就是个定时炸弹,她也不知道她发起疯来会做什么。 林破南不知道如何从她体内将“那个她”驱离,她感到深深地无力。 萧令安看着情绪低落的林破南,突然想起军医说的话。 也许有一天,“这个林破南”会被“那个林破南”完全取代,而消失在这世间。 萧令安心中突生一阵莫名其妙的伤感,他说:“林将军可曾寻医诊治过此疾?” 林破南抬眸看着萧令安,摇了摇头,“于大夫看过,可是他也束手无策。” “林将军为何不多找几个大夫诊治?”萧令安疑惑道。 林破南无奈的一笑,不是她不愿意,是她不敢。 若被其他人发现她是女子身份,那可是杀头之罪。 林破南自己也清楚,自己的病应该是属于现在的人格分裂症。 此病在现代尚且难治愈,何况在这医疗条件落后的古代。 “于大夫医术精湛,我自已又略懂药理,尚无对策。此疾不是一般大夫能治愈的。” “林将军没试过怎么知道别的大夫不行?”萧令安一脸急色道。 林破南见萧令安满眼着急之色,感到非常疑惑,萧令安怎么对她的病这么上心。 “萧世子如此在意我的病,是害怕她回来时,做出不好的事吗?”林破南说着,微微一笑,“萧世子不必如此紧张,我不会让她胡来的。” 不是! 我不是害怕她回来,而是害怕你消失。 萧令安这话只敢在心里说。 林破南见萧令安低眸不语,强颜欢笑的宽慰道:“此疾也不是完全不好,“她”比我强,像这次能拿下齐延就是她的功劳。” 听林破南如此说,萧令安莫名的痛心。 萧令安知道林破南如此说,只是自我安慰罢了。谁愿自己的身体里住着另外一个人。 如此沉重的话题,萧令安不想再继续下去。 他抬眼看着林破南,一脸认真的问道:“圣上旨意,让崔鑫暂代你接管征南军,你如何打算的?” 凭萧令安的直觉,以林破南的性格,他不相信林破南会就此认命。 林破南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嘴角露出一抹讽笑,“崔鑫以为就凭一道圣命,就能真正指挥征南军吗?他若这样想,我只会笑他太天真。 本将军从父亲手上接过征南军,驻守南境五年。本将军虽不能拍着胸脯说征南军人人对本将军言听计从,但要他们认别人为主,只怕也没那么容易。 既然圣上要崔鑫接管,那便让他管就好了,管不管的不住再说。至少圣上让本将军回邺京养伤,那本将军老老实实回去。本将军正好也三年没回邺京了。 还有,萧世子只怕忘了,瓮州没有州府。” 萧令安见到林破南嘴角的不屑,不禁莞尔一笑,“是,本世子差点忘了林将军可是兼任着瓮州州府之职。” 说着,萧令安有些疑惑:“那你今日在水榭和酒楼中的那番表现——”。 萧令安没有挑破,他知道林破南明白他的意思。 林破南眼睛微眯着望着前方,勾唇一笑:“半真半假,做戏罢了。若我太过于淡定,岂不是惹得三皇子怀疑。” “那今日在水榭,本世子的担心有些多余了。”萧令安笑道。 说完萧令安忽而想到什么,他垂眼看着握过林破南的手,手不自觉的握紧。 林破南并没注意到萧令安细微的举动,她笑得开怀道:“不过,以后三皇子见到鲈鱼只怕都没有太多胃口了。” 萧令安回想李佑翎当时吃憋的模样,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第62章 这块蛋糕不好拿 马车到了营地,萧令安回了自己营帐。 林破南领着崔鑫在营地四周巡视,边走边给崔鑫介绍南境的情况。 “林将军,这一路走来,我见征南军纪律严谨,步伐稳健,不辱军人之姿。林将军治军有方。”崔鑫笑着恭维道。 “崔参将谬赞了。”林破南赔着笑:“我只不过是受了我父亲的福荫。” 林破南话里有话,崔鑫不是听不出来。 林破南这是告诉他,征南军是他林家带出来了的,他崔鑫想要顺利接管也得掂量掂量。 崔鑫出身贫寒,不依靠家族,年仅二十八岁就能当上统领豫州二十万守备军的参将,也绝非庸人之辈。 他又岂会因林破南的一句话而吓到。 崔鑫低眉一笑,中气十足的说:“林老将军确实是当世良将,只可惜——” 崔鑫想欲言又止,顿了片刻,接着说道:“作为守将,服从命令为先。林将军应该也明白这个道理。” 崔鑫这话的意思是,既然是圣上的旨意,林破南你就安安分分的回邺京,不要作妖。 林破南轻轻哼笑一声,冷冷的说:“崔参将说的是。不过我还是得提醒下崔参将,作为南境守将可不易。 虽然如今大周与南陵达成和谈协议,以后和平共处,互不相犯。作为南境守将要应付的可不止南陵,还有流窜在崖山一带的山匪。 这些年,崖山一带的山匪可是越来越多。每次山匪都趁夜洗劫一番,就逃回崖山。 崖山地势复杂,所以剿匪之事迟迟未能落地。以后崔参将可要小心些。” 崔鑫闻言,眉头一皱,以前也没听说过崖山一带有山匪横行啊。 “此事为何从未听人提起过?”崔鑫想问道。 “如此小事,我又岂敢给圣上平添烦恼。”林破南一脸大义凛然:“自然只能自己解决,不瞒崔参将,这些剿匪的支出我都没找朝廷支出过银两,都是我自己掏腰包。” 崔鑫听了此话,脸色一黑,脚步也停了。 林破南这意思是以后他剿匪的支出也得自掏腰包。 要是上报朝廷,只会批他崔鑫能力不济。 林破南可以做到,你崔鑫怎么就做不到。 林破南三叔是商人,银楼遍布大周,林家有钱,林破南可以大方。 他崔鑫不算完全清正廉明,偶尔也会收受下属孝敬的银两,可要用于剿匪开支,加上他俸禄也不够啊。 林破南见崔鑫脸色黑成锅底,嘴角憋着笑,继续补刀子:“对了,还有件事忘了和崔参将交待。 崔参将也知道,瓮州未设州府,瓮州的政事也是我在代理。崔参将既然做了南境守将,以后自然也要肩负起瓮州州府的任务。” 崔鑫闻言,脸色就像咽了屎一样难看。 他怎么事先没想到这一层,他当初怎么就轻易答应三皇子的游说,接了皇上旨意来做南境的守将。 为三皇子暗地里查探林破南重伤垂危,还能轻易俘虏南陵一万多将士的隐情。 崔鑫有些懊悔,他太草率了。 崔鑫自己明白,行军打仗,整军治军他没一点问题,可管理一州的政务可就难倒他了。 他只是一介武夫,幼时家贫,能识文认字就不错了,家中哪有多余的银钱供他学习法令政论。 林破南不同。 林家是世家,底蕴深厚。林破南自小能请最好的先生教习,是难得一见的文武全才。 故而当年林破南接替林毅璋之位后,朝廷就不再设瓮州州府,由林破南兼任着。 崔鑫看着林破南似笑非笑的眼神,不由得心生烦闷。 崔鑫知道林破南是等着看他笑话,他才不会随了林破南的意。 崔鑫恢复神色,强装一脸自信道:“那是自然,管理一州政务于我而言,不过信手拈来。” 林破南笑了笑,没有接话。 既然崔鑫这么有信心,那她就拭目以待落。 “崔参将还有需要了解的吗?”林破南将话题一转,“若有,我都会事无巨细一一给崔参将介绍。” 崔鑫看着林破南这张得意的脸就心里堵的慌,他哪还有心情交接其他事。 他怕他越了解,林破南丢给他的难题越多。 “天色已晚,今日暂时到此。等进了瓮州,林将军再把余下事宜交待。” 林破南嘴角噙着笑,心中暗疯道:“崔鑫啊崔鑫,想拿走南境这块蛋糕,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 我林家两代人在南境耕耘这么多年,我父亲还死在南境,本将军岂会轻易把这一切拱手让人。 真是异想天开,圣旨也不行。” “本还想留崔参将用晚膳的,”林破南一脸可惜道:“那行,我送崔参将出营。” 崔鑫无语的看了眼林破南,只觉得她这副虚伪的嘴脸甚是讨厌。 崔鑫强颜欢笑的点点头,“那有劳林将军。” 说完崔鑫大步流星的往前走去,林破南紧跟上。 直到崔鑫出了军营,林破南终于忍不住大笑。 当然,林破南和崔鑫之间的谈话,萧令安之前派来监视林破南的暗探一字不漏的都向萧令安汇报了。 萧令安听到后,也忍俊不禁的笑了。 “世子,属下有事禀报。”李崖的得声音在帐外响起。 萧令安收回脸上的笑,端直着身子,朝帐外喊道:“进来。” 李崖匆匆而入,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封,放在小案上。 萧令安抬眸看了眼李崖,李崖心领神会,又拿起信封打开,将信拿出来展开放在小案上。 萧令安的视线落在信上,越往下看,眉头皱的越紧。 他抬眼看着李崖,“贺阳在信上说,榆城又大量西戎兵力集结,只怕是西戎已恢复元气欲攻打幽谷关。 你和莫鼎先率这一万平西军会西境,立刻启程。现在是是戌时,明日一早,本世子同三皇子禀告后,随后而至。” “可是…”李崖的担忧的看着萧令安的胳膊,“世子你的伤…”。 “本世子的伤没有大碍,你留下军医和几名亲卫就行。” “是。”李崖的点头:“属下这就去安排。” 说完李崖疾步退出营帐。 萧令安坐在思索了片刻,起身出了帐往林破南的营帐走去。 第63章 道别 萧令安到达林破南营帐时,林破南早已换上中衣,散了发冠,正准备歇息。 门口守卫进来通知林破南,萧令安过来找她时,她还有些诧异。 此时已是亥时,萧令安这么晚来找她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林破南顾不上那么多,也没有整装束发,只是在中衣外面披了件披风,头发随意的散落在肩上,便让守卫请萧令安进来。 萧令安一进帐,就瞧见林破南披头散发的立于帐中间,他的心不由得一颤。 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 萧令安看到此刻的林破南,这句话突然从他脑中冒出来。 萧令安看的有点出神,他忽而想到林破南是男子,用这句话形容林破南好像又不妥。 萧令安想起林破南是断袖一事,他脸上的红晕已悄然爬上了他的耳根。 萧令安双颊泛红,一脸局促道:“打扰林将军休息了。” 林破南看到了萧令安脸色的变化,他知道萧令安定是又在胡思乱想了。 她赧然一笑,当作没看到,指着一侧的桌子道:“坐下谈,萧世子这么晚过来是有什么急事吗?” 说着林破南走到桌边凳子前坐下。 萧令安随后跟过去,坐在林破南对面。 萧令安脸色的红晕褪去,一脸温和道:“也不是什么急事。西境来报,西戎在榆城集结兵力,蠢蠢欲动。本世子明日一早向三皇子请示后便赶往西境,特意来和林将军道别。” 林破南闻言,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怎么这么突然?” 说着林破南看着萧令安还吊绷带的左臂,一脸担心道:“你的伤还未恢复,若西戎来犯,如何上阵杀敌?” 萧令安垂看着自己的左臂,沉思道:“哪怕不能骑马上阵杀敌,本世子也是要回西境坐阵的。” 林破南垂下眼,有些内疚。 萧令安的胳膊是她伤的,负伤上阵是件很危险的事。萧令安因此有所损伤,林破南只怕会内疚一辈子。 林破南神色黯然的盯着萧令安,一脸诚恳:“萧世子若需要本将军帮忙,萧世子吩咐便是,本将军定鼎力相助。” 萧令安闻言,心底一颤,他看着林破南的眼神充满感动,眼中蒙上了一层浅浅的雾。 萧令安戎马这么多年,从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且此话还是从林破南口中说出来的。 萧令安背后没有强大家族庇佑,多少人眼红平西王府的功绩,私下也没少受排挤和非议。 “多谢林将军。”萧令安定睛看着林破南,说话的语气有些嘶哑:“本世子尚且能应对。而且不用几日大周与南陵达成和谈的消息就会传到西戎,想必西戎得仔细掂量掂量。” 萧令安说是如此说,可林破南还是有些不放心,她建议道:“萧世子,以防万一,我派几个南衣骑同你去西境,做你贴身护卫。” 林破南是真心实意的担心他的安危。 除了家人,从来没有别人如此关心过萧令安。 听了此话,萧令安心底更加酸涩。 萧令安沉默了片刻,压下心底的酸涩,缓缓道:“多谢林将军的好意。你此回邺京要带人,南境也要留自己的心腹,本世子就不麻烦林将军了。” “萧世子无需多虑,这些我定然会另行安排,便采纳本将军的建议。”林破南的语气不容拒绝。 萧令安见林破南一脸坚持,最终还是点了头:“那便依林将军所言,本世子在此谢过林将军。” “萧令安无需客气。”林破南抿嘴一笑,“你此行来南境也帮我甚多,这是林破南本应回报的。” 说完林破南从凳子上起来深深地的朝萧令安作了一揖。 林破南是真心感谢萧令安,一是救了她的命,而是愿意替她瞒下轰天雷之事。 萧令安受宠若惊,忙起身扶住林破南的手:“林将军无需如此,你我都是戍边的将军,本应守望相助。” “此礼,萧世子受的。”林破南依旧躬身完成此礼。 她柔软的秀发随着她半弯着腰垂到胸前,正好飘落在萧令安扶着她的手上。 萧令安微抬着林破南的手,发丝从他的指间拂过。 他微微愣神,心中五味杂陈,看着林破南的眼眸有一丝慌张,立即抽回手,负在背后。 他抓紧后背的衣服,慌乱的擦掉掌心的细汗。 林破南并没有注意这些,她站直身子,问道:“萧世子,明日几日出发?” 萧令安恢复神色,温声答道:“辰时。” “那好!明日本将军早安排随你同去的南衣骑。” “好!” 说完林破南送萧令安出了营帐。 萧令安走后,林破南又派守卫唤来了林风。 征询林风的建议,派哪几个南衣骑合适。 翌日一早,林破南就领着林风、林木、林飞、林扬和林羽在军营门口等着。 萧令安过来时见到林破南领着南衣骑站在那,不由得心中一暖。 萧令安走到林破南面前,柔声道:“林将军有心了。” “萧世子此去西境,一路保重!”林破南笑着说:“本将军邀萧世子共赏黑石河畔芦花一事只怕一时无法兑现了。 萧令安闻言,神色黯然,他有些失落。 他也不知道为何,他其实是有些期待和林破南一起去看看林破南口中描述的那美轮美奂的芦花的。 他不想食言,不过是形势所逼。 萧令安勉强笑着:“来日方长,本世子相信以后会有机会践行此承诺的。” “好!本将军记着。”林破南笑道。 说完萧令安翻身上马,回头看了眼林破南,而后策马而去。 林飞林扬林木林朝四人和萧令安的的亲卫紧随其后。 林破南目送萧令安远去,转身往回走,边走边问林风:“轰天雷和那几个术士怎么安排的?” 林风道:“我派人护送术士和轰天雷去了安州,藏在玉泉村。” 听到玉泉村三字,林破南怔了片刻,随即说道:“那甚好,玉泉村地处偏僻,一般人不会想到那里。” “此次回邺京,让林云和林羽随我回去,你守在南境帮我看住崔鑫。”林破南接着说道。 “可是……”林风欲言又止。 皇上突然让林破南回京养伤,林风总觉得有蹊跷。 他不放心。 “你不用担心我,”林破南说:“邺京有林家,姐姐也在宫中,没人敢轻易动我。” 林风没再说什么,只是点头答应。 与此同时,瓮州将军府的书房里,灯亮了一夜,齐延也坐了一夜。 第64章 她在笑,他也在笑 静雅公主一早来到书房门外,书房的门依旧是关着的。 昨日齐延和静雅公主回瓮州的路上,一直沉默也不语。 到了瓮州直接进了将军府书房,一直到今日早上也没出。 静雅公主是个懂得揣测人心,善解人意的人。 她以为齐延是因这次林破南所俘,心灵上受了重创才沉默不语。 静雅公主为了保护齐延的自尊心,没有过多追问齐延在大周营地中发生的事,也没有问齐延战败的过程。 任由齐延随着性子在书房坐着,没有打扰。 没想到齐延这一坐就是一夜。 静雅公主在书房门口站了许久,最终还是敲响了门。 “进来。”房内传出齐延的声音。 静雅公主推门而入。 烛台上的蜡烛已燃尽,书房里相比她上次进来时落满灰尘,此时已是一尘不染。 静雅公主的视线先是落在齐延略显疲惫的脸上,而后定在那顶光洁无尘,锃亮的头盔上。 头盔的旁边还有块脏的锦帕。 那顶头盔,她记得。 是林破南的。 那方锦帕,她认得。 是她送给齐延的。 此刻,静雅公主心中除了疑惑,还有惊涛骇浪般的翻涌。 齐延为何要用她送给他的锦帕亲自擦拭林破南的头盔。 静雅公主压下心底的震惊,不动声色的走到书房面前,关心的问道:“舒翼昨夜没休息?” 齐延没点头没摇头,微微抬头看着静雅公主。 他眼含复杂,缓缓道:“公主昨日的表现很好,公主长大了。” 静雅公主听到齐延称她为“公主”,心中莫名的一酸。 以前齐延都是唤她静雅,为何今日唤她公主。 是因为看到她昨日的表现,不喜欢这样的她吗? 静雅公主感到委屈,她撅着嘴道:“舒翼为何不唤我名字,是不喜欢我这样吗?” “不是!”齐延答道:“静雅是公主,这本就是一国公主该有的样子。” 说着齐延起身走到静雅跟前,语气淡淡道:“如今和谈已结束,公主先回蓟京报告此次和谈事宜。我暂时留在瓮州处理南陵军撤回崖州之事。” “嗯。”静雅公主听话的点点头。 这些和谈内容,静雅公主事先未向南陵太子通气。 南陵皇还在病中,如今太子监国,静雅公主回去还得寻求南陵皇后的帮助定下此事。 “大周要求我军三日内撤出瓮州,公主今日就启程回蓟京。我送公主出去。” 齐延说完,没等静雅公主答话就径直往门口走去。 一路走到将军府门口,齐延也不曾再和她说过一句话。 齐延扶着静雅公主上了马车。 静雅公主看着这样的齐延,心中有些不安。 她站在车板上,没进车厢,居高临下的看着齐延,沉声道:“舒翼,等这件事落下,我们便成亲。” 静雅公主的语气不是请求,不是询问,而是不容拒绝。 齐延闻言,脸色一变,神色黯然。 他看着静雅公主沉默不语。 静雅公主既期待又紧张的看着齐延。 她总觉得齐延这次被俘回来后,人就变了。 她害怕听到她不想听到的答应。 齐延内心挣扎了许久,半晌才轻声应了句“好”。 静雅公主听到她想要的答案,满意的笑了。 她眉眼间满含笑意,转身进了车厢。 马车刚起步,齐延就转身进了将军府。 静雅公主从车窗探出头,看到齐延毫不留恋转身的背影,微扬的嘴角瞬间放下,眼中闪过一丝冷漠。 齐延又回到书房,叫来齐小和余回,安排南陵军撤回崖州的事宜。 夜里,齐延躺在书房里的罗汉榻上,再次难眠。 他起身出了书房,在将军府漫无目的的走着。 走到林破南所住的房间,齐延停了下来。 他推开房门,从袖中掏出火折子,借着穿透窗户的月光,走到烛台前将蜡烛点燃。 屋里瞬间明亮。 齐延将房内环视一周,嘴角微微上扬。 这不是他第一次进破南的房间。 刚占领瓮州时,齐延就来过一次。 齐延绕着房内仔细打量。 衣柜里依旧躺着那些在齐延看来,不适宜男子穿的颜色的衣服。 齐延回想起上次骂战,他嘲笑林破南审美差,不禁苦涩的一笑。 不是林破南审美差,是他自己愚笨,这么多年也从没怀疑过林破南是女子。 齐延的指尖拂过林破南的衣裳,抚摸着梳妆台的首饰,还有那勾起的床幔。 齐延的眼中有笑,有柔情,亦有悲伤和苦涩。 齐延走到贵妃榻前停下脚步,脱了鞋躺在贵妃榻上。 他双手枕在头下,偏过头看着窗外。 树影斑驳,月光倾泄一地,犹如那日在玉泉村林破南躺在小院的摇椅上,散落在她脸上的破碎的日光。 他坐在长椅上,望着悠然自得、闭目养神的林破南。 摇椅停下来,他又轻摇一下,摇椅始终摇晃着。 直到林破南睡醒了,缓缓睁开眼,摇椅才真正停下来。 “舒翼幼时可睡过摇篮?”她说。 “没有。”他摇了摇头。 “幼时我喜哭,我姐姐就常常把我放在摇篮里,哄我入睡。”她说。 “你娘呢?”他疑惑的看着她。 “我娘生产我时,失血过多而亡。”她的眼中有种淡淡的忧伤,“我是我爹带大的。” 他愣了片刻,没有接她的话。 他的母亲也在他幼时离世,父亲另娶后,继母时常苛待责骂他。 如今回想起来,齐延只觉得心中酸涩。 当时她没过问他的任何事,想必早就对他的成长与过去了解的一清二楚。 所以,当年她眼见她父亲身死,心怀滔天大恨之下也只是取了他继母首级,挂于高台之上。 她以这样的方式血洗她心中的恨,却也不曾想过要伤害他。 所以,她的一体双魄之症是因她而起。 此刻,齐延终于意识到,林破南比他想象的要喜欢他。 齐延闭上眼,一滴清泪顺着眼角流下。 不知过了多久,齐延才沉沉睡去。 这一夜,他睡的很安稳,很踏实,还做了个长长的梦。 梦中,他和林破南在玉泉村携手看日出,漫步夕阳下。 田间的麦穗金黄,沿途小路的野花鲜艳,他摘一朵野花别在她的发间,蝴蝶围着她翩翩起舞。 她在笑,他也在笑。 笑声回荡在空旷的田野间,余久未消。 第65章 你父非我所杀 短短三日,转眼即逝。 瓮州的南陵军已尽数退至崖州。 瓮州城门大开。 林破南骑着马踏飞燕走在前面,身后是浩浩荡荡、整齐有序的南陵军。 林破南吩咐林风安排余下事宜,自己则回了将军府。 将军府门口。 小蝶远远看到林破南骑着马过来,欢呼雀跃的提着裙子朝林破南跑去:“将军,你终于回来了。” 林破南翻身下马,将缰绳递给林云。 她捏了捏小蝶的小肉脸,满含笑意道:“南陵的人可有为难你们?” “没有,”小蝶摇了摇头,“那姓齐的将军住进来后,将我们都敲打了一番,说是只要我们老老实实,就不会为难我们。 后来南陵公主来后就将我们看押起来,那姓齐将军回来后又放我们出来了。” 林破南闻言,嘴角露出一抹苦笑,“走,先进去。” 说完林破南拾阶而上,跨过门槛进了将军府。 穿廊而过,林破南看着将军府熟悉的一切,一草一木还是原来的样子,她欣慰的笑了。 原来上次齐延吐槽她审美差,看着将军府的花园糟心,已毁了花园的话不过是气话。 哪怕齐延在不知道她就是玉泉村“小蝶”的情况下,也没有因为他们是敌人而伤害将军府的人。 小蝶见到林破南回来十分欣喜,跟在林破南身边,一路上喋喋不休。 “将军,我跟你说,南陵那姓齐的将军在将军府都是住在你的书房。 前日晚上,我还瞧见他进了你的房间,第二日早上才出来。 今日我在书房和卧房都仔细检查了一番,发现并没有丢东西。” 林破南听小蝶说着,并没有答话,直接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走到书房门口,小蝶忙快一步推开门。 林破南缓缓而入,只见书房内一尘不染,便问道:“小蝶,这是你今日打扫的。” 林破南的书房以前是不让洒扫的下人进的,所以打扫书房的任务就交到了小蝶手上。 “不是,”小蝶答道:“自南陵那姓齐的将军住进来后就不允许将军府的人靠近书房,应该是派南陵的人打扫的。” 林破南心中的苦涩蔓延开来,她往里走,直到看到书桌上那顶擦的锃亮的头盔,她眼一酸,泪水在眼中打转。 她走快一步,背对着小蝶,说:“小蝶,你吩咐下人烧些热水,我等会沐浴。” “是,将军,我这就去。” 小蝶听了吩咐,转身往外走去。 “小蝶,”林破南叫住刚露跨过门槛的小蝶,“把门带上。” “是,将军。”小蝶将门顺手关上。 随着门关上的那一刻,林破南眼中的泪夺眶而出。 林破南走到书桌后坐下,望着书桌上的头盔,泪流满面。 从七岁开始,林破南的童年就在齐延的陪伴中度过,更确切的说是在打架中度过。 二十岁的灵魂困在林破南渐渐成长的身体里。 从牙牙学语,到蹒跚学步,她早已分不清自己是现代的林攸攸,还是大周的林破南。 这一世,林破南健康的身体让现代体弱的林攸攸做了童年时不曾做过的所有事。 这一世,林破南重新给了一次自己成长的机会,她真把自己当做孩子,享受着童年的快乐。 有时候,她甚至怀疑现代的林攸攸只不过是她的一场梦。 大周的林破南才是真真实实的她。 随着年岁的增长,齐延已不是她初见时的小屁孩,渐渐长成了她心中的翩翩少年郎。 齐延于她,是对手,是敌人,亦是竹马。 许久,林破南依旧盯着头盔发呆,只是脸色已平静下来。 要不是她脸上的泪痕和红肿的眼,平静的仿佛刚才的伤心是假的。 不知过了多久,小蝶过来唤她,水烧好了,她才起身。 许是一时还没回过神,林破南从椅子上起来时不小心撞到了桌角。 撞的她膝盖一麻,她“呲”的一声,抬眸的那一刻,视线正好落在书架上。 小蝶听到声响,急忙推开门跑进来:“将军,你怎么啦。” 林破南的视线从书架上收回,淡淡的说:“我没事。小蝶,你先去给我准备好衣服,我就过来。” 小蝶看着林破南泛红的眼睛,心中有些不明,她想问又不敢多问。 于是应了声“好”,便转身出了门。 这次不用林破南提醒,小蝶就主动关上了门。 林破南走近书架,从书架上抽出那本倒置的《沉香记》。 她坐回椅子上翻开书,书中夹着一封信,信封空白一片,没有一个字。 她犹豫着,颤颤巍巍的拿起信封撕开,抽出信纸展开。 苍劲有力的字跃然于纸上。 这字迹,林破南再熟悉不过。 林将军。 见字如晤。 我思考了许久,最终还是以这样的方式告知你那日我在马车上未说完的话。 其实当年,林老将军并非我所杀。 那日并非是我引林老将军进的山鬼坳。 我不知林老将军为何突至山鬼坳,我收到消息,随后率领我军跟上。 行至途中,乌云密布,暴雨倾盆。 雨水遮蔽了视线,我跟丢了林老将军的军队。 当时电闪雷鸣,撕裂长空。 我只听到激烈的厮杀声响彻在山鬼坳,我闻声辩位,寻至声音来处。 沿途都是大周士兵的尸体,走到山鬼坳深处时,发现林老将军已尸首分离躺在雨水里。 我当时愣在原地,还没震惊中回过神,你就赶了过来。 那时,你见到林老将军的尸身悲恸大哭,完全丧失了理智。 一招战斧劈来,招招要我命。 我当时反应过来,觉得事有蹊跷,不欲与你纠缠,便骑马撤离了山鬼坳。 或许是你当时太过于悲痛,后来你身体里又出现了“她”,所以没有仔细回想过当年的情况。 林老将军尸首分离,那切口整齐,明显是利刀所致。 我的兵器是红缨枪,若想要林老将军的命,也应该是一枪穿胸取他性命,而不是断他首级。 后来,我怀疑会不会是南陵其他人所为,也曾私下查探过,并没有发现其他南陵将士杀害林老将军的动机。 我所说的句句属实,绝无虚言。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 我只是把我知道的实情告知你。 我知道“她”的出现是因我而起。 你恨我也是应该。 林破南看到此处,手中的信纸攥出了褶皱,手也止不住颤抖。 若她父亲不是齐延所杀,不是南陵所杀,那又是谁引她父亲去的山鬼坳。 林破南强压着内心的震惊,翻过页,接着往下看: 第66章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那晚,我睡在你房间的贵妃榻上,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见你我在玉泉村,携手漫步田野间。 你突然兴起,于田间翩跹起舞,蝴蝶也来凑热闹,围着你我环绕。 一屋,两人,三餐,四季。 平淡且幸福。 年年岁岁,春秋数载,你我相伴一生。 翌日的日光,穿透窗棂,点亮满室昏暗。 日光晃了我的眼,也惊扰了我的梦。 我微眯着眼,望着刺目的日光,微微发愣。 那一刻,我多希望一直活在梦里。 可梦,终究是梦! 你我同为驻守一方的将军,有无法逾越的鸿沟。 眼前人是心上人,水中月却是天上月。 近在咫尺,一触摸却消弥于无形。 玉泉村的“小蝶”,齐舒翼会记在心中一辈子。 伴我成长的林破南,齐延也会记一辈子。 往后的岁月里,只要你需要。 只要不违背纲理伦常,家国大义,齐舒翼都会义无反顾。 齐舒翼! 林破南看完信,泪如泉涌,紧紧咬着唇,失声痛哭。 泪水模糊了她的眼,“齐舒翼”三字仿佛注入了灵性,化作了齐延的身影站在她眼前。 她颤颤巍巍的伸出手,眼前的身影随即瞬间化作泡影,消失在眼前。 林破的泪落在信纸上,尽数落在落款的“齐舒翼”三个字上,苍劲有力的字瞬间变成了一团墨影。 林破南捂着胸,哭的喘不过气。 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 齐延明白,林破南也明白。 林破南将脑袋埋在膝间之间,蜷缩在椅子上。 直到小蝶再次在书房外唤她,她才匆忙的擦干泪,将信纸叠好塞回信封,重新夹在书里,放置到书架上。 林破南收拾好情绪,走到门口缓缓将门打开。 小蝶看着林破南红肿的眼睛,满脸担忧。 “将军,你哭过?”小蝶小心翼翼的问道。 “没有,”林破南嘴角强扯出一抹笑,“眼里进了沙子,揉的。” 书房里一尘不染,哪里来的沙子。 小蝶看破不说破,赔着笑道:“等下小蝶帮将军吹吹,吹吹就好了。” 林破南抿嘴一笑,“走。” 卧房净室里的浴桶里早已备好了热水,小蝶细心的伺候林破南宽衣沐浴。 小蝶全名叫于小蝶,是于春的孙女,比林破南小两岁。 林毅璋虽从小把林破南当男儿养,但林破南到底是女儿身,总有不便之处。 林破南女子的身份又不能让其他人知晓,林毅璋便让小蝶从小跟着林破南。 小蝶和林破南一起长大,林破南也没将小蝶当成婢女,而是当妹妹看待。 小蝶一直随着于春学习医术。 林破南的小伤小病都是她诊治,大病重伤就是于春诊治,小蝶从旁协助。 林破南赤裸的坐在浴桶里,背靠在桶壁,任由小蝶为她擦拭着。 小蝶拿着毛巾轻轻替林破南擦拭着肩背,看着林破南身上的数处浅粉色伤痕,又看到林破南胸前新添的伤疤,眼眶一红。 若不是重任压在身,她家将军应该是邺京最耀眼的世家小姐。 林破南并不知道身后的小蝶在想什么,她闭着眼,靠着桶壁。 温热的水,使林破南原本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心中的痛楚也得到了一丝缓解。 她回想着齐延信中所说,当年不是他引父亲去的山鬼坳。 她记得那日下着瓢泼大雨,军中斥候来报,父亲追击敌军进了崖州,被围困在山鬼坳。 她急忙率军前往,结果就看到父亲尸首分离。 她当时的情绪分崩离析,只想着杀了齐延,从没复盘过当日的情况。 如果不是齐延引父亲进的山鬼坳,那又是什么人做的。 林破南眉头紧皱,思绪乱成一团麻。 没有任何线索,她要从何找起。 “将军,好了。”小蝶边拧着毛巾边说。 林破南回过神,从浴桶里站起来,接过小蝶递过来的浴巾擦干身上的水滴。 林破南穿好衣服走到梳转台前坐下。 小蝶拿着干毛巾替林破南擦着湿漉漉的头发。 待头发擦的半干时,林风在外面求见。 “小蝶,你让林风去书房等着,我马上就来。” 林破南拿过小蝶手中的干毛巾,快速揉搓着发丝。 “将军,我还没帮你束发呢?”小蝶道。 “没事,我自己来。” “将军,还是我来,我利索些。”小蝶从妆奁里拿起梳篦替林破南梳着头发,并便门外喊了声,“林风哥,你等会儿,将军还在束发了。” “好!”门外传来林风干脆利落的声音。 一刻钟后,林破南从房里出来。 林风见林破南眼尾有些泛红,心沉了一下。 “走,去书房,我正好有事问你。” 林破南走下台阶,直往前走去。 林风跟上林破南的脚步,落后半步。 “南陵的俘虏可尽数放了?”林破南边走边说。 “原本看押在营中的已尽数放了,禹州的那五千俘虏还没有。” “为何?”林破南停下脚步,眉头一皱。 “杜如城不放人。”林风心虚道。 “他为何不放人?”林破南更加疑惑:“他若想破坏和谈结果,那我得去三皇子跟前念叨念叨。” “不是。”林风垂着眼,一脸郁闷。 说到底,还是他到当初考虑欠妥留下的隐患。 “当时我说服杜如诚接受南陵俘军的理由是将军会替他在圣上面前美言。”林风接着道:“如今崔鑫接替将军驻守南境——” 林风的话留了半句没说,林破南哪还有不明白的。 她怒道:“杜如诚是觉得本将军失了兵权,失了势,他的希冀落了空,得不到好处就卡着俘虏不放,是!” 林风点了点头,默认了林破南说的。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她还只是暂时失了兵权,杜如城一介州府就落进下石,真当她林破南是泥捏的。 “说,杜如诚给你提了什么要求?”林破南咬着牙道。 林风看着一脸怒气的林破南,想起杜如城委屈的向他诉说自己的不易。 他犹豫再三道:“杜如诚说禹州远离邺京,地处南境,位置不占优势,经济比不上其他州府,朝廷的对禹州又不重视。 禹州州府这次接收这么多南陵俘虏,供他们吃喝这么多天,府衙都被吃穷了。 如今朝廷也不知道禹州在这次和谈中也出了力,这部分的空缺还得他自己填。” “杜如诚这意思是让本将军掏腰包补了他这空缺?”林破南诧异的看着林风。 第67章 谋划 林风点头,沉默不语。 林破南更加恼怒,炮语连珠:“杜如诚那老狐狸,本将军管理瓮州这么多年,但凡在瓮州落到实处,有利民生的政策。 可没少给他提点,让他用在禹州,不然禹州作为边境州府,哪有这般好。 就说三年前,北方大旱,难民南下,大肆涌入禹州。要不是本将军调军前往,禹州城门都被难民冲破了。 而后帮他出主意妥善安置难民,那年吏部考核政绩,他可是因此事做的好得了个甲等。 本将军没求他回报,如今他反倒先给本将军算起账来。” 林破南一口气说完,气的胸前剧烈起伏,她是真的怒了。 “将军息怒!”林风劝慰道。 这事林风记得清楚。 当年北方大旱严重,又时逢北夷来犯。国库根本无多余银拨到各州府,用来顾暇和安置难民,全靠各州府自己解决。 当时就属南境安稳,难民自然多数涌入南境。 禹州是入南境的第一州府,难民尽数集结在州府,禹州城门紧闭,引发民怨,难民暴动。 杜如诚无力应对,束手无策,只能向林破南求助。 在林破南的协助下,杜如诚才妥善处理难民之事。 当初可是林破南先说服林家在禹州的银楼掌柜,率先出钱出力,搭设粥棚施斋,其他禹州商户才陆续行动的。 这笔功劳,林破南可是一分没要,尽数送给了杜如诚作为当年的政绩。 “林风,你叫我怎么不怒,都是拜高踩低的家伙。”林破南气不打一处来,她吐了口气,“算了,这事我明日去趟禹州,好好跟杜如诚说道说道。先去书房,我有其他事问你。” 说完林破南大步流星往书房走去。 林破南一进书房就直接走到书桌的椅子坐下。 林风看着书桌上光洁无尘的头盔有些疑惑。 他暗想,将军的头盔不是遗失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眼珠一转,似乎想到什么,瞬间明了。 “林风,你还记得五年前,你随我爹追击齐延进崖山,怎么进的山鬼坳吗?” 林破南的话将林风飘远的思绪拉回来。 林风有些不解,林破南为何提起这事。 毕竟这些年,林破南一直在回避五年前的那场战事。 林破南思索了一会儿,答道:“到时进到崖山,老将军和我兵分两路。我率军从西南方向进崖山,老将军率军从东北方向进。不知为何,老将军就突然改道去了山鬼坳。” 林破南闻言,眉头一皱,“当时你就没发现任何反常,我爹就莫名其妙去了山鬼坳吗?” 林破南低头思索着,脑中不断的闪现出当时的画面。 “我想起来了。”林风说:“当初老将军不是让将军待在瓮州,不要将军你随军出征吗? 后来,我与老将军兵分两路前,有士兵来报,说将军你率军跟上来准备驰援。” “我当时是出了瓮州,可我并没有跟上去,只是驻守在军营中。”林破南自言自语道:“那士兵为何要假传消息。” 林破南有些想不明白。 “那传消息的士兵可还在?” 这么多年了,当年林风也只不过是匆匆见过一面,对那人的印象早已模糊,他哪还记得清楚。 “我已不太记得那人的脸。”林风愧疚的说:“是我失职了。” 林破南听了,表情有些失落,她喃喃道:“这也不能怪你,毕竟五年了。” 林风见林破南情绪低落,立即补充道:“不过,那人若站在我面前,我应该能认出来。” 林破南叹息一声,说:“如此,那岂不是有如大海捞针。” 林风的心思跟着变得沉重,他不解道:“将军为何突然问起此事?” 林破南思索片刻说:“齐延告诉我当年我爹不是他杀的,也不是他引我爹进的山鬼坳。他赶到时,爹爹已经——” 说到此处,林破南的眼睛又开始微微泛红。 “将军怎知他说的不是假话?”林风质疑道。 林风知道林破南喜欢齐延,他不愿林破南因感情用事而被蒙蔽了双眼。 “我信他。” 林破南脱口而出,一脸坚定。 林风见状,没再说什么。 他话题一转,“将军何时启程回邺京?” “估摸着就这几日,”林破南无奈道:“三皇子不会让我留太久。崔鑫后日就要入主瓮州,我得尽快把手中事安排好。” 说着林破南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空白的信纸铺在书桌上,接着拿起笔架上的湖笔,蘸了墨写起来。 林风没有出声,安静的看着林破南写信。 当他看到林破南写下“齐将军”三字时,立即将视线落在别处。 不到一刻钟,林破南拿起信纸,吹了吹纸上的墨,而后折好放入信封里。 信封上没写收信人,空白一片。 林破南将信递给林风,“想办法将这封信交到齐延手中,不要让人知道,其他南衣骑也避着。” 林破南迟疑了片刻,继续说:“送一枚轰天雷给齐延,这是我允诺他的。” 林风讶异,送一枚轰天雷给齐延,那岂不是以后征南军与南陵对战没了任何优势。 “可是,将军——” 林风欲劝说,话还没说完就被林破南打断:“林风,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用劝了,我意已决。” 林风沉着脸,紧紧的捏着手中的信封,没再说什么。 “还有件事,五年前传信给我爹的那个士兵,你在军中找找,看是否还能找到人。”林破南接着说。 “嗯。”林风点点头。 “那你快去。”林破南朝林风挥了挥手。 林风听令,深深地看了林破南一眼,转身离开。 林破南看着林风离去的背影,沉沉的叹了口气。 林破南心里也清楚,时间过去五年,先不说容貌变化大。 若真是有人故意引她爹进的山鬼坳,只怕当时那士兵就逃了。 只是林破南想不明白,林毅璋一直兢兢业业守着南境,林家好像也没与人结下愁怨。 是什么人借大周与南陵交战的时机杀了她爹。 林破南红着眼,咬着牙,在心底暗自发誓,“爹,无论多难,南儿一定会找出当年的真相,以慰您在天之灵。” 第68章 汝所求,吾必应! 崖州。 齐延负手站在崖州城楼上,眺望着黑石河北岸的瓮州城楼。 他在等,等一个人。 他期盼那人的身影出现在瓮州城楼上,就像以前两人无数次的对望。 齐延站在此处已足足一个时辰,终究没等到心中的那人出现。 不知她是否看到了他写的信,她会相信他吗?她看到信后是什么样的心情? 齐延自问。 他觉得自己的心抽抽的疼,异常难受,难受的缓不过劲来。 “将军!” 齐小一路小跑上城楼,气喘吁吁的说:“有您的信。” 齐延收回视线,落在齐小递过来那封空白的信封上。 他接过信,疑惑的问道:“谁送来的?” “南衣骑林风。”齐小说。 齐延闻言,手一抖,手中的信没拿稳掉下来。 幸亏齐小眼疾手快接住信。 齐小满眼疑惑的将信封重新递给齐延。 齐延接过信,紧紧的捏住,如珍宝一样,害怕信再次掉落。 林风找上齐小时,齐小也觉得奇怪,林破南的人为何突然给他家将军送信。 他多问几句,林风缄口不言。只交待他把信一定要交到他家将军手里,不能假手于人。 林破南对齐延尊重,南衣骑也对齐延尊重。 齐延对林破南尊重,齐延的亲卫也对林破南尊重。 故而,在林风找到齐小时,齐小只是觉得奇怪,并不讶异。 “他可还留了其他话?”齐延问。 “没有,”齐小说完,突然想起来,从袖中掏出一个小黑布袋递给齐延,“他只是让我把这个交给将军。” 齐延接过小黑布袋,和信封一起揣进袖中,“他交给你这些东西时可有其他人看见。” “没有。”齐小摇了摇头。 “那就好。” 齐延放下心,匆匆下了城楼。 齐小一脸懵的看着齐延远去的背影。 齐延从城楼上下来,策马疾驰回了他在崖州的府邸。 一回府,齐延疾步匆匆进了书房。 他关上门,坐在椅子上,将黑布袋放在桌上,迫不及待的拆开信封拿出信。 齐延屏气凝神,缓缓展开信纸。 齐将军。 见字如面,展信如晤。 你的信,我已看到。 只要我有需要,你定义无反顾。 不知这句话是否是真的? “真的,当然是真的。”齐延眼含热泪,嘴里喃喃道:“齐舒翼允诺你的绝不会食言。” 齐延深吸一口气,继续往下看。 眼下我正有一事需齐将军相助。 大周皇帝口谕,命我回邺京养伤,南境事物已安排他人暂代。 此人名唤崔鑫,原是大周豫州守备军参将。 征南军是我父亲一手带出来的,我不愿拱手让人。 如今大周和南陵达成和平协议,南境太平。 我总要安排些事让大周皇帝知道,这些年我林破南驻守南境不易。 幼时,你我曾合力围剿过崖山上的山匪。 我想我不说,齐将军也应该明白怎么做。 不知林破南所求的这件事是否违背齐将军心中的纲理伦常,家国大义。 吾于瓮州静候汝佳音。 林破南上。 齐延看完信,思绪万千。 何其有幸,她是如此信任他,将自己的性命与后背交给他。 被迫交出兵权,她一定很生气。 齐延想。 齐延小心翼翼的折好信塞回信封,放在桌上。 他拿起桌上的黑布袋打开,轻轻的往桌上一倒。 一个椭圆形的物体掉出来,还有一张小纸条。 这就是轰天雷? 齐延拿起轰天雷,仔细打量。 没想到这么小的东西,威力却如此大。 齐延拿着轰天雷反复观看,他对轰天雷上面的那个小拉环很是好奇。 他正欲扯那拉环,眼睛正好瞥见桌上的小纸条。 他放下轰天雷,拿起小纸条打开。 轰天雷使用提示:那个小拉环是安全栓,是开启轰天雷的开关。不要瞎拉,拉了就会爆炸。 齐延看完这句话,吓得他赶紧将轰天雷推远。 幸好,幸好他刚才停了手。 齐延心有余悸的接着看小纸条上的那行小字。 本将军可不想看到缺胳膊少腿的齐舒翼。 看完这行字,齐延嘴角的笑意藏不住,溢了出来。 他好似能想象林破南说这话时的语气。 就好像以前两人比武,林破南每次输了都会气鼓鼓的抱怨:“臭小子,你就不能手下留点情。” “上了战场,敌人会留情吗?”这是他反问她的话。 想起往事,齐延心中又升起苦涩。 当年不留情,如今却失了心。 早知…早知… 突然,齐延发出一阵阵讽笑,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早知又如何,这一切都不会改变。 他是南陵的齐延,她依旧是大周的林破南。 齐延将纸条折好,和轰天雷一起放回黑布袋。 起身从衣柜里拿出他放置私物的匣子,将那封信和黑布袋整齐的放里面,再落上锁,放回衣柜的暗处。 做完这一切,齐延回到书桌上,拿起纸笔写回信。 他拿着笔,踟蹰了许久,迟迟不知如何下笔。 半个时辰后,他才写下寥寥数字。 他封好信,派人叫来齐小。 虽已是深夜,他还是要求齐小务必将信送到瓮州。 林破南洗漱完,正准备入睡,林风就拿着信过来找她。 她挥退林风,坐在床榻上,犹豫了许久才撕开信。 林破南闭着眼,深吸一口气,才缓缓睁开眼。 她借着昏暗的烛光,看着手中的信。 信中没有问候语,也没有署名,只有短短的两行字。 汝所求,吾必应。 此去邺京,望汝珍重。 短短的两行字,再一次破了林破南的心房。 “汝所求,吾必应!” 林破南眼里噙着泪,喃喃自语:“齐舒翼,你可知这六个字于我而言何其沉重。” 林破南微仰着头,想把泪水憋回去。 可泪水不受她控制,依旧落下来。 她抽了抽鼻子,抬手拂掉脸上的泪珠,将信折好。 然后从床头柜中拿出《沉香记》,将信夹在书中放好。 林破南躺在床上,侧头看了眼房内的贵妃榻,眸色深沉,而后望着床顶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她困意来袭,迷迷糊糊的睡去。 这一夜,林破南做了个噩梦。 梦里的“那个她”对她一顿辱骂,骂她不争气,沉溺于虚无缥缈的情爱,迷失自我,忘记杀父之仇。 她极力向“那个她”解释,父亲非齐延所杀,可“那个她”却不信。 这一夜,林破南睡的不安稳,梦中“那个她”的话犹如在她耳边。 似梦非梦。 第69章 拉拢杜如诚 第二日一早,林破南直奔禹州州府。 林破南到府衙时,杜如诚还在府衙内院收拾,还没到府衙办公。 州府的文吏引林破南先进了府衙会客厅,并命茶水小厮奉了茶。 林破南坐在椅子上,端着茶盏,用茶盖来回拨弄着滚烫的茶。 文吏毕恭毕敬的站在一侧。 他不敢看林破南,眼睛盯着外面,心里念叨着杜如诚怎么还不来。 林破南吹了吹热茶,喝了一小口,看着文吏。 林破南见他一脸惶恐,也不欲为难他,她吩咐道:“你去后院瞧瞧。” 文吏如临大赦,脚底抹了油般,一路小跑出了会客厅。 一刻钟后,杜如诚才匆匆而来。 杜如诚走近,朝林破南拱手一礼,“下官姗姗来迟,望林将军见谅。” 林破南定睛看着杜如诚。 杜如诚看起来精神不济,眼神迷离。 满身酒气冲入林破南鼻底。 林破南抬手掩着鼻,嫌弃的看着杜如诚。 林破南不用想都知道,杜如诚这是宿醉一夜才睡的这么晚。 果真还是地方官员舒适自在。 禹州州府,杜如诚最大,他顶头没有上司压头上。 这要是在邺京,睡的这么晚,过了点卯时间,罚的可不止是俸禄。 “呦,杜大人昨晚这是在哪个花楼里喝花酒啊。”林破南似笑非笑的揶揄道。 杜如诚闻言,脸色一黑,他无奈道:“林将军就不要调侃下官了。” 三皇子如今禹州,就是借杜如诚十个胆,他也不敢在这个风口上去喝花酒啊。 除非他是嫌脑袋搁脖子上太沉了。 说起喝酒,杜如诚就一脸懊悔。 杜如诚心想林破南失了兵权,也不知何时能再回南境。 如今崔鑫暂管南境,禹州和瓮州相邻,说不定以后有麻烦到崔鑫的地方。 杜如诚自然要主动去拜拜崔鑫这座码头。 于是杜如诚昨晚就在酒楼订了一桌席面宴请崔鑫。 崔鑫爽快的赏了杜如诚的脸,接受了他的邀请。 杜如诚当时可是心里乐开了花,想着崔鑫应该是个好打交道的。 不像林破南,不苟言,不苟笑,请吃饭也不赏脸。 结果,杜如诚与崔鑫吃了顿饭后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 昨晚杜如诚可是在崔鑫面前伏低做小,处处讨好,处处恭维。 谁知,杜如诚一说起政务上的事,崔鑫就打太极。 杜如诚话里话外表示以后希望禹州和瓮州守望相助,有事崔鑫能多加提点他。 结果,崔鑫一直打马虎眼,左顾而言他,只是一个劲儿的叫他喝酒。 他的酒量哪能和身为武将的崔鑫比,可他又不得不硬着头皮陪崔鑫喝。 喝了一个时辰,杜如诚实在扛不住了,才敢请求崔鑫退席。 从酒楼回来,杜如诚吐了一路。 回到府衙,杜如诚更是感觉胃如火烧,连胆水都吐出来了。 昨晚,他的这条老命差点就交待了。 杜如诚此刻看着林破南,突然觉得林破南顺眼多了。 至少林破南不会整这些虚头巴脑的,说一是一,说二是二,有事求他,他是真帮忙。 杜如诚昏昏沉沉的朝林破南深深做了一揖,头都要垂到膝盖了。 林破南以为他酒没醒,怕他摔倒,还扶了他一把。 “林将军,下官错了。”杜如诚一脸懊悔,老泪纵横:“下官不该为难林将军,下官这就派人将南陵俘虏送至瓮州。” 林破南一脸懵。 这是什么情况,她还没发难,杜如诚就主动交待了,还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杜州府不用本将军掏腰包替你填空缺了?”林破南一脸疑惑道。 “不敢,不敢,”杜如诚擦了把泪,忙摆手道:“下官哪敢让林将军填这空缺。是下官愚笨,不识林将军好心。” 听了杜如诚这番话,林破南好像明白了什么。 她问道:“杜州府昨夜和谁喝酒了?” “崔参将。”杜如诚也不瞒着。 原来如此! 林破南心中了然。 杜如诚这是在崔鑫那碰了一鼻子灰,回头才发现她的好。 林破南白了杜如诚一眼,心中骂道:“这个老狐狸,想做墙头草,也不看看先吹什么风。” 林破南心里虽不爽,但面上还是表现的和蔼可亲。 杜如诚与崔鑫不站在同一条阵线才对她有利。 瓮州,她是一定要回的。 林破南拍了拍杜如诚的肩膀,一脸感慨道:“杜州府,本将军能理解你的难处。 本将军如今的处境虽暂时不能兑现之前你接受南陵俘虏时的承诺,但本将军会记得杜州府出过的力。 待本将军重回瓮州,定不会忘了杜州府。” 林破南没想那么长远,先稳住杜如诚,给他画个大饼。 要是杜如诚站在她这边,以后还能时不时给崔鑫制造点困难,那是最好不过。 杜如诚听了此话,一脸感动的看着林破南。 他没想到林破南心胸如此开阔,非但不计较他这种拜高踩低的行为,还表示理解,会记住他出过的力,这是何等的大义。 “下官谢谢林将军!”杜如诚再次朝林破南深深行了一大礼。 杜如诚行礼时,满脸真诚。 林破南分辨不出真假! 林破南想着,大家都是做戏,就看谁演技好些。 林破南礼尚往来,回了杜如诚一礼。 接着,林破南一脸诚恳道:“杜州府言重了,你为禹州州府,本将军驻守南境。 你我虽不敢已忘年交自称,这些年也算是守望相助。 本将军此回邺京,可本将军的部下还在南境。若本将军的部下有事相求,还望杜州府多加照拂。” 听了此话,原本还因宿醉昏沉的的杜如诚,像是被一盆水浇醒,眼神瞬间变得清明。 他眸光深沉的看着林破南,犹豫的片刻,郑重其事道:“好,过往下官受林将军相助,下官理应有所回报。” 林破南闻言,眼中的狡黠一闪而过。 她和杜如诚道了谢,还装模作样的说了几句关心的话,便出了州府。 林破南从州府出来,没有直接出禹州,而是顺道去了客栈找三皇子李佑翎。 林破南向李佑翎汇报了南境的大致情况,并主动表示三日后便启程回邺京。 林破南还借机询问李佑翎何时启程回邺京,正好可以一路同行。 李佑翎告诉林破南,他暂且不回邺京,还需转道去西境处理一些事宜。 李佑翎自然不会告诉林破南,他去西境的目的。 林破南纳闷,萧令安之前在这,李佑翎有事直接吩咐就是,何苦舟车劳顿再去趟西境。 第70章 回京前交待 林破南从客栈出来,正好碰到从外面回的杨律。 杨律见到林破南走出来,满眼欢喜,他快步上前:“玉郎,你怎么来了?” “我找三皇子有点事,你这一早从哪回?”林破南问道。 “难得出邺京公干,禹州我也没来过,这不正好看看禹州有什么好吃好玩的嘛。”杨律笑着说。 林破南撇了撇嘴,一脸无语。 她道:“杨在谨,你现在好歹是公职人员,怎么还没个正形。” 我准备三日后回邺京。三皇子转道去西境,你们户部这几个送粮官什么时候启程回邺京。” 杨律闻言,一脸苦恼。 他说:“你别说这事,一说起我就烦闷的紧。三皇子要我们同去西境。” “为何?”林破南讶异道。 西境那边也不缺粮草,户部的人跟过去做什么。 再说,户部送粮官把粮草送到瓮州后,也没有余粮啊。 他们光去个人有何用? 林破南百思不得其解。 林破南环视了一眼客栈门口的守卫,靠近杨律,低声问道:“你可知道内情?” 杨律见林破南一脸小心翼翼,明白其中用意。 他摇摇头,大声道:“我这七品小官哪配知道内情。” 说着,他贴近林破南的耳朵,声如蚊蝇道:“我听户部员外郎刘大人提过一嘴,好像是说西境近年来棉甲用度过多,顺道去看看。” 林破南眸光一沉。 西境地处西北,一到冬日就天寒地冻。 西戎是马背上的国家,依靠骑兵优势,每逢冬日就侵扰西北边境。 冬日作战,平西军棉甲用度多是正常的事,岂需要三皇子大费周章领户部的官员去查个究竟。 此事只怕没杨律说的那么简单。 林破南压下心中疑虑,眼眸往后方一瞥,余光正看到守卫在张耳倾听。 她立即反应过来,猛的推开杨律,一拳捶在杨律胸口上,气急败坏的大喊:“杨律,你这个色胚居然敢咬本将军的耳朵。” 杨律被林破南这一拳捶得一愣,他火气直冒的看着林破南,正欲大骂。 林破南突然向他使了个眼色,他随即明白过来,捂着胸口,一脸委屈道:“玉郎,我这不是太久没见你了嘛。” 林破南黑沉着脸,大袖一甩,一脸怒气的上了马车。 门口的守卫见状,惊得目瞪口呆,简直不忍直视。 “看什么看,小爷我与玉郎青梅竹马,这有什么稀奇的。”杨律狠狠了瞪了门口守卫一眼,径直走进客栈。 他边走,心里边骂骂咧咧:“林玉郎,你做戏归做戏,就不能下手轻点。” 李佑翎从二楼厢房下来,正好瞧见门口的一幕。 杨律上前跟李佑翎行了一礼,便回了自己客房。 李佑翎站在客栈门口,一脸深沉的看着远去的马车。 林破南从禹州回瓮州的路上,一直在想三皇子李佑翎去西境的目的。 林破南想起那时和萧令安来禹州拜见李佑翎时,李佑翎对萧令安的态度可不友好。 不管李佑翎去西境是什么目的,萧令安是西境的一方守将,又帮她甚多,她理应给萧令安提个醒。 回到将军府,林破南就将林风叫到书房。 “林扬他们到了西境没?” “昨日刚收到林杨的飞鸽传书,他们和萧世子刚入西境,还在岐州,应还有两日就到沙州了。” “那还算快。”林破南摸着下巴,思索片刻道:“传信给林扬,让他告诉萧世子,三皇子准备启程去西境,户部送粮官同行。” 林风不解,“将军这消息从何处得来?” “杨律说的,他也要同行。” “将军是想到了什么,所以要提醒萧世子。” “也没有,”林破南沉思道:“就想到三皇子去西境定没好事。” 林风神色复杂的看了林破南一眼,没再继续问。 林破南沉默须臾,接着道:“杜如诚答应放南陵俘虏,明日你率军去接应下。还有——” 说着林破南顿了下,才道:“我求了齐延一件事,到时他若有需要,你可助他一臂之力。” 林风沉默,过了半晌才点头。 “崔鑫入主瓮州,他不是庸人。你们不要与他正面冲突,他的命令,你们照做便是。至于让他吃点亏,让他知道驻守南境不易,借别人的手便是。”林破南一一交待,“杜如诚可用,有事可寻求他的帮助。” 林风颔首,犹豫再三,满脸担忧的看着林破南,“可是将军,你回邺京,你的病只怕会遮掩不住。” 以前林破财每次回邺京待的时间都不长。而且每次发病,林风都在身边,邺京的林家人自然没发现端倪。 相比其他南衣骑,“那个她”唯一信任的就是林风,因为只有林风会无条件包容“她”,听令于“她”。 此次林破南回邺京,林风无法同行。 林风担心“那个她”出现时会胡来,而无人劝阻。 “没事。”林破南嘴角扯出一抹笑,宽慰道:“这三年,大部分时间都是她在,说不定我这次回来是因为我足够强大了,能把她压在体内了。” 林风垂着眼,没有说话。 他知道林破南这是自我安慰。 林破南又交待了一些事,直到酉时,两人才从书房出来。 三日时间一转即逝。 林破南临行前,去了趟城楼。 她站在城楼上,眺望着崖州城楼。 崖州城楼上,南陵士兵身着铁甲,手持长戟,整齐的站着。 林破南昂首挺胸的站着,眼睛盯着崖州城楼,连眼都不眨一下。 “齐舒翼,如果我愿意放下身份,永远做你的身后之人,你可以不取静雅公主吗?”她喃喃自语道。 林破南望着崖州城楼出神,她站了许久,却一直没等到她想要见的那个人。 直到小蝶上城楼唤她,她才依依不舍的离去。 林破南刚转身,对面崖州城楼上,隐在暗处的齐延走到明处,望着瓮州城楼上那模糊的背影,心猛得抽痛。 那种痛,无法言说。 那种痛感,甚至比三年前林破南射向他的那一箭还来得汹涌。 他的眼好似风沙入了眼,开始微微泛红,眼中蒙上一层氤氲,他低喃道:“林破南,如果我毁了婚约,不取静雅,你愿意许我一生吗?” 第71章 遭遇暗杀 萧令安回西境途中,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顺利。 途至岐州,忽遇沙尘暴。 黄沙漫天,遮天蔽日,前路难行。 萧令安一行人只能在岐州多停留一日。 此时岐州一间客栈内,一楼大堂只有三桌食客。 萧令安一人坐一桌,军医和两名亲卫坐一桌,林飞林扬林木林朝坐一桌。 林扬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边嚼边抱怨道:“这西境真得没法和南境比,就说这天气,出趟门犹如在泥沙里打了个滚,眼里鼻里全是沙。” 说着林扬用筷子指着自己的脸,“你们看,我这白净的脸都起皮了,太难受了。” 林飞白了林扬一眼,林木笑着接过话:“你一个大男人,脸要那么白净做甚。” “话可不能这么多。”林扬反驳道:“你看咱们将军脸上多白净,看了都让人赏心悦目。” “那将军岂能一样。”林朝说:“这世间有几人能和咱们将军比。” “你们仨哪那么多废话,就不能好好吃饭了。”林飞语气不善道。 林飞看着三个口无遮拦的家伙,恨不得往他们一人嘴里塞块布,堵上他们的嘴。 声音这么大,是生怕萧世子听不见吗? 他们仨这话里话外不就是指嫌西境不好,迫不得已才来西境。 林飞偷瞄了一眼萧令安,想看看他听了这些话的表情。 只见萧令安慢条斯理的吃着饭,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好似没听到他们谈话一样。 林飞这才舒了口气。 临行前,林破南可是再三嘱咐他们四个。 保护萧令安的安全,要如同保护她一样用心。 对于萧令安,要给予百分之百的尊重。 这一路,林飞一直疑惑,他家将军什么时候和萧令安关系如此好的。 萧令安不是没听到林飞他们的谈话,只是他没把心思挂在脸上。 “确实甚少有人能和林将军比。” 萧令安边夹着菜,没头没脑的搭了句话。 林飞他们齐刷刷的看向萧令安,目瞪口呆。 这一路,萧令安可是如同哑巴似的,可没和他们四个说过话,更何况是随意搭话。 萧令安余光瞥见林飞他们的表情,没看他们四个,依旧目不斜视道:“西境气候干燥,若是水土不服,人有不适,你们可从军医那取点药。” 林飞他们四个更加讶异。 萧令安这话说的冷淡,可确实是关心无疑。 “谢萧世子,那我们就却之不恭了。” 林扬第一个反应过来,既然萧令安发了话,他们也不扭扭捏捏。 林扬说完就起身坐到军医他们那桌,自来熟的搭在军医肩膀上,笑嘻嘻的向军医讨要膏药。 萧令安低眸抿嘴一笑,便放下筷子起身上了二楼客房。 萧令安一走,林飞他们四个少了拘谨,和军医亲卫拼了桌,闲谈甚欢,打破了一路来的沉闷。 几人还叫了几壶小酒,喝的酣畅淋漓。 不过,喝酒归喝酒,林飞知道他们的任务是保护萧令安的,可不能因为喝酒误了事。 林飞自然是拘着林扬他们喝的点到为止。 饭后,几人各自回了房间休息。 夜深人静。 十来个黑衣蒙面人聚集在客栈后面的巷道。 为首的黑衣蒙面人,手指着不远处客栈二楼正中间的那间房,将手掌横在脖子上,做了个“抹脖子”的姿势。 他手一挥,其他蒙面人四处分散,悄无声息的潜入客栈。 十几个蒙面人尽数攻向客栈正中间的客房。 萧令安睡的警惕,在听到声响的那一刻就从床上跳了起来。 他伸腿勾住桌上的青越剑,往上一提,右手稳稳握住剑柄,用脚退点剑鞘,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蒙面人尽数向萧令安袭来,萧令安手起刀落,连续斩杀三个蒙面人。 蒙面人杀红了眼,手持双刀,招招往萧令安的要害攻去。 房内打斗声惊醒隔壁睡的正酣的林飞四人,萧令安的亲卫也闻声赶来。 双拳难敌四手。 更何况萧令安的左臂还吊着绷带。 林飞他们四人和亲卫赶到,正好看见后方夹击的蒙面人举起弯刀朝萧令安后背砍去。 “萧世子,小——心。” 林飞的话还没落,蒙面人的刀已经落在了萧令安的后背,狠狠地拉出一条口子,顿时血往外涌。 萧令安闷哼一声,一个转身,一脚踢飞蒙面人。 林飞四人加入战斗,亲卫将萧令安护在身后。 蒙面人武功高强,林飞四人也不弱。 虽然身上或多或少挂了彩,但都谨记林破南吩咐,以萧令安的性命为先。 个个拿出看家本领,打的蒙面人节节败退。 十几个蒙面人,五分之四被四人斩杀于剑下。 剩下的五分之一见状,知道自己不敌,便借机逃走。 林飞四人欲追上去,被萧令安叫住。 “不要追。” 说着萧令安吩咐亲卫去找岐州州府。 一直躲在房中未出的军医匆匆赶来。 军医自知自己无力杀敌,刚才的场面,他过来只会拖累其他人,故而一直躲在房中注意这边的动静。 林飞四人将地上蒙面人的黑巾一一扯掉,在每人身上搜索一番,均一无所获。 军医需要给萧令安检查伤口,若是待在这满地死人的房中着实有些瘆的慌。 “世子,这屋里血气重,卑职随世子到隔壁房间诊治,可好?”军医建议道。 萧令安微微颔首,眼眸凛冽的看了眼地上的死人,起身往门外走去。 军医小心翼翼跨过死人和地上的血迹,跟着萧令安到了隔壁房间。 林飞他们四人也随后而至。 萧令安坐在椅子上,林飞他们四人一字排开,站在一侧。 军医替萧令安解开衣服,将上衣退至腰间,赤裸着整个上半身。 林扬目不转睛的盯着萧令安精壮结实的上身,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林飞见状,赶紧踢了林扬一脚。 林扬赶紧收拾他那花痴的模样,开口道:“萧世子,我看那些蒙面人眼窝深邃,面相粗犷,身形高大,不像大周人。” “不知是西戎人还是北夷人?”林木接了一句。 “西戎人。”萧令安微眯着眼,寒眸冷声道:“西戎人善用双刀。” 林飞四人了然于心。 “萧世子,西戎人怎知我们的停宿岐州,而且知道我们住在这间客栈?”林飞道。 林飞其实已有答案,只是未将心中猜测说出来。 第72章 陌生男人 萧令安神色微思,没有回林飞的话。 倒是林扬抢过话道:“这还用问嘛,我们从南境过来,一路相安无事。偏偏到了岐州就遇到西戎人的刺杀,定在有人通外敌。” 屋内众人听到林扬这话都没感到惊讶,大家都心知肚明。 如果不是有人提前告知西戎,西戎怎知萧令安没有随平西军一起回西境。 萧令安垂着眼思索着。 是什么人想借西戎的手杀他? 如今大周与西戎正值战事,他死了对那人有什么好处? 见萧令安一直没说话,林飞他们也没妄加猜测,都闭上了嘴。 军医给处理完萧令安的伤口,又一一给林飞四人检查伤口。 林飞四人受的伤比萧令安后背的那道刀轻多了,军医处理的速度也快了许多。 岐州州府到客栈时,萧令安还在房内换衣服。 岐州州府名唤郝仁寿,大腹便便,留着短须,一双牛眼长在他那宽脸上,倒显得有股正气。 亲卫先领着岐州州府郝仁寿到隔壁房间查看了那几个死了的西戎人。 郝仁寿一进屋,看到满地是血,不由得颤抖了一下。 血腥气刺鼻,胃里一阵翻涌,郝仁寿忍不住干呕。他立即夺门而出,大口大口喘着气。 岐州背靠沙州,平西王府三代守在西境,就是岐州的天然屏障。 郝仁寿担任岐州州府十余年,借了平西王府的光,在郝仁寿治理岐州的这十余年,一直管理有方,没发生过什么大事。 郝仁寿是个佛系性子,胆子也不大。 他管理岐州的原则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熬到年纪就致仕回乡。 大周京官最迟退休年龄是七十岁,地方官员是六十五岁。 郝仁寿今年六十有四,再熬一年就可以光荣退休。 谁知昨夜发生了西戎杀手潜入岐州刺杀萧令安的事。 郝仁寿作为岐州州府,西戎人居然能蒙混进岐州,郝仁寿责无旁贷。 这会儿,他额间冷汗直冒,忍住胃里翻涌,命令岐州府将这些西戎人的尸体抬下去。 并下发命令,立即关闭城门,派府兵在州城内搜索在逃的西戎人。 等安排完这一切,郝仁寿战战兢兢的站在门外,等待萧令安询问。 等了片刻,郝仁寿进到屋里,先是毕恭毕敬的朝萧令安行了一礼,然后低着头站的笔直,像个等待被训话的学生。 萧令安面无表情的看着郝仁寿,并没有出言责备,只是冷冷的说:“如今大周和西戎战事胶着,郝州府应对进入岐州人员仔细核查,莫让敌细钻了空子。” “是,是,是。”郝仁寿唯诺的点头,连道三个“是”。 “萧世子在岐州遭遇暗杀,下官责无旁贷。”郝仁寿恭声道。 萧令安与郝仁寿打交道多年,也知道郝仁寿什么性子。 萧令安曾对郝仁寿的评价是能力不济,态度良好,有错就认,为人和睦,所以就算遇到什么事,萧令安也没刻意难过郝仁寿。 萧令安定睛看着郝仁寿说:“本世子急着赶回沙州,岐州出现西戎敌细一事还望郝州府仔细盘查。 西戎敌细能潜入岐州,在城内定有人接应。本世子安排亲卫留下来协助你查找敌细。” 闻言,郝仁寿一脸感动。 他拱手一礼道:“谢萧世子体谅!” 萧令安没再说什么,挥退郝仁寿,交待了亲卫几句话,便准备启程去沙州。 萧令安后背有伤,手臂有伤,策马疾驰奔波,只怕后背缝合的伤口又会裂开。 军医建议萧令安在岐州多停留一日,被萧令安拒绝了。 军医无奈,只能寻求林飞他们四人帮着劝说萧令安。 林破南可是叮嘱过要以萧令安的安全为先,如今他们保护不利,导致萧令安受了伤,若萧令安再因伤势加重,林飞可没法向林破南交待。 林飞四人劝说萧令安的理由相当生硬。 林飞说:“我们受将军重托,望萧世子体谅。” 萧令安不为所动,依旧往外走。 林木说:“我家将军让我们护送萧世子回沙州,若萧世子有个什么闪失,人突然没了,我们如何向将军交待。” 萧令安没理会,准备上马。 林朝说:“萧世子,我家将军可从没对旁人这么上过心,萧世子可不能辜负我家将军好意。” 萧令安迟疑了片刻,依旧跨上马,拉起缰绳。 林扬说:“萧世子,不瞒你说,你也知道我家将军喜欢男人,我家将军对萧世子如此上心,说不定是看上您了,求您体谅体谅咱们。” 萧令安脸色一黑,眉头微皱,脑中浮现林破南的脸。 “林扬,你胡说什么?” 林飞赶紧捂住林扬的嘴,惊恐的看着萧令安。 被捂住嘴的林扬“嗯嗯啊啊”,瞪着眼睛看着林飞,心中腹诽道:“你们私下不也这么认为,我哪有胡说。” 萧令安怕林飞四人再说出什么不堪入耳的劝说词。 于是翻身下马,冷声道:“去准备马车。” 改乘马车回沙州,林飞四人知道这是萧令安的让步,他们也识趣的不再坚持。 林飞立即去牙行买了辆车,套上自己的马。 一个时辰后,萧令安一行人匆匆出了岐州。 岐州西郊一处小院。 小院大门紧闭,四周旁邻相距甚远。 院中站着七八名护卫。 坐落在院中左侧的屋里,一个衣着华贵的男人坐在椅子上。 男人面容刚毅,剑眉星目,若没有眼尾的那道疤,也是个俊逸非凡的公子。 他垂眸望着俯首在地的四名黑衣人。 四名黑衣人身上都有大小不一的伤口,鲜红的血滴落在地上。 “属下办事不利,望大人责罚。”四名黑衣人齐齐开口。 坐着的男人,眼露寒光,冷声道:“是该罚,不过不是现在。如今城内大肆搜捕,今日你们随商队的货物出城,先回西戎。” 作为死士,任务失败,非但没受责罚,反而护送他们安全出城,面对这样的上司,他们怎能不心悦诚服。 四名黑衣人闻言,均一脸感动的看向坐在椅子上的男人,朝他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都起来,下去处理下伤口。” 椅子上的男人说完便站起身来,走到门外对着站在门口的护卫说道:“谢立,安排商队,酉时出城。谢正,去查查萧令安身边的那几个陌生的高手是什么来路。” 男人吩咐完,便出了小院。 第73章 谢鸿 正值早秋,酉时的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 发生如此大事,郝仁寿自然不敢再悠闲的待在府衙。 这不,他身着一身官袍,站在城门口,亲自盘查进出城人员。 一辆偌大的马车缓缓朝城门口驶来,后面跟着十来辆板车,板车上堆满货物。 “停下接受检查。”城门守卫上前拦住马车。 谢立拉紧缰绳停下来,将通关符牌递给城门守卫。 郝仁寿见此辆马车后面跟着浩浩荡荡的队伍,想着最易藏匿逃犯,于是亲自上前检查。 “每个箱子都给本官仔细检查,不要有任何遗漏。”郝仁寿吩咐道。 此时马车里的男人从窗口探出头,脸上带着笑喊道:“郝大人,您今日怎么亲自守在城门盘查?” “谢东家?”郝仁寿寻声望去,看到马车上的男人,惊讶道:“你什么时候来的岐州?” 马车上的男人是郝仁寿的旧识。 不过郝仁寿对这位“谢东家”了解不多。 只知道他叫谢鸿,邺京人,本是世家公子,只因十几年前家道中落,被迫离乡,便来到西境,在大周与西戎之间做起商队生意。 谢鸿常年在岐州沙州和西戎榆城三地之间往转,每次来岐州也会特意去拜访郝仁寿。 所以郝仁寿对谢鸿这次突然进了岐州,有些惊讶。 谢鸿下了马车,朝郝仁寿行了一礼,说:“来了三四日了,这次这批货物急着运去沙州,便没去拜访郝大人,望郝大人见谅。” “你这次又是运什么货物去沙州啊?”郝仁寿指着后面的货物问。 “这不是天气渐凉了吗,西境风雪下的早,我收了些棉衣运到沙州倒卖。”谢鸿说。 “那倒是,西境风雪大,御寒衣物需求大。”郝仁寿也没往深处想,还好心叮嘱道:“如今大周和西戎正值战事,近日岐州有西戎人潜入,谢东家这一路可要注意安全。” “多谢郝大人提醒。”谢鸿拱手,一脸恭敬道。 “谢东家无需如此多礼,”郝仁寿虚扶了谢鸿一把,说:“天色已晚,你着急赶路,抓紧出行?” 说完郝仁寿命令还在检查货物的城门守卫停下来,给谢鸿的商队顺利放行。 谢鸿再次向郝仁寿道谢,临行前还塞了一个小匣子给郝仁寿。 郝仁寿疑惑的打开匣子,一看,居然是白花花的银锭子,赶紧盖上。 他望向出城的商队,脸上浮出满意的笑容,心道谢东家为人真好。 郝仁寿将匣子紧紧抱在怀里,径直回了府衙。 萧令安一行人到达沙州,没有停留,直接去了平西军驻守在幽谷关的营地。 莫鼎李崖对林飞四人的到来感到甚是诧异,贺阳和杜腾更是惊讶。 主帐中。 萧令安坐下小案后,李崖莫鼎贺阳杜腾站左侧,林飞林扬林木林朝站右侧。 八人之间两两打量。 萧令安让李崖给贺阳杜腾和林飞四人相互介绍完,便说起了正事。 萧令安也没特意避及林飞四人,直接问道:“贺阳,现在西戎有何异动?” “回世子,李崖和莫鼎率平西军前日到达营地后,西戎榆城的兵力好像没了动静。” 萧令安沉思着,没说话。 “难道是西戎已经收到大周与南陵和谈的消息,打算罢手了。”莫鼎猜测道。 “不全是,”萧令安说:“西戎此次在榆城集结兵力,起初是想进攻,不过后来改变了策略。” “西戎为何如此做?”李崖不解道。 萧令安垂眸不语。 倒是林飞插嘴道:“西戎趁萧世子不在西境,想奋力一搏夺回幽谷关。 谁知西戎得知萧世子没有随平西军同回西境,所以改变策略直接暗杀萧世子。 若暗杀萧世子成功,平西军定然军心不稳,西戎就可以趁乱拿回幽谷关,甚至攻入沙州。” 说着林飞看向萧令安,“萧世子,我分析的对不对。” 萧令安欣赏的看了眼林飞,点头道:“不错,在岐州他们的计划没有成功,接下来只怕不会再有行动。如今大周与南陵的和谈达成,过不了几日,西戎定也会向大周求和。” “世子,若西戎求和,那我们先前攻打榆城的计划只能搁置了。”莫鼎心有不甘。 何止莫鼎心有不甘,李崖贺阳杜腾的脸色也暗下来。 原本攻下幽谷关直逼西戎榆城,结果朝廷一道急令命萧令安前去南境驰援。 想着只要守住幽谷关,晚几日再打榆城也可以。 若是西戎求和,朝廷定会接受,因为北境也正值战事,大周拖不起。 “静观其变。”萧令安说。 萧令安的语气中透露着无奈。 作为西境守将,是战是和,他没有定夺的权利。 林飞他们四人并不理解李崖他们听了不用打仗为何垂头丧气。 不打仗,少牺牲,不是好事吗? 萧令安沉默片刻,才开口道:“林飞,如今本世子已安然到达西境,你们可回南境向林将军复命了。” “不行。”林飞立即答道:“萧世子,临行前将军叮嘱我们四人护卫世子的安全,直到西境战事结束。” 萧令安颇为诧异。 当初林破南可只是跟他说让南衣骑护送他回西境,并没有说要护他直到西境结束。 “此话真是林将军交待的?”萧令安不确定的问道。 “当然,”林扬道:“我家将军可是千叮咛万嘱咐。” 萧令安心中一暖。 他垂眼看着吊着绷带的左臂,嘴角不自觉的上扬。 被人关心的感觉真好,哪怕他可能只是出于愧疚。 萧令安想。 萧令安十四岁撑起平西王府。 从那时起,他的信念就是让自己变得强大,可以撑起平西王府的门楣。 平西王废了双腿后,对他越发严格。 平西王妃死时,他妹妹还小,他不得不把自己软弱的一面藏起来,站在妹妹面前为她遮风挡雨。 这些年除了他妹妹,没有人会如此在意过他。 十年前的温暖是林破南给的。 十年后的温暖依旧是林破南给的。 萧令安嘴角的笑容慢慢扩大。 第74章 我真是谢谢你 事情交待完后,萧令安便吩咐李崖领林飞四人下去安顿。 李崖领林飞四人走在前面,贺阳杜腾和莫鼎走在后面。 杜腾揽过莫鼎的肩膀,指着前面的五人,一脸八卦的问道:“老鼎,给咱说说,世子胳膊咋打着绷带了,骨折了?怎么骨折的?还有林破南为何安排南衣骑保护世子回西境?” 杜腾一连数问,把莫鼎问得一懵。 “你一下这么多问题,要我先回答哪个。”莫鼎扭头问道。 贺阳不是八卦之人,不过他也好奇。他假装正经,实则在张耳听着。 “那你一个个为我和贺阳答疑解惑。”杜腾笑眯眯道。 “那你先把你的手拿开。”莫鼎瞥了眼肩头上的手,“沉着狠。” 听莫鼎这么一说,杜腾发现自己整个身子差不多半挂在莫鼎身上,他站直身子收回手,笑着说:“说。” “世子胳膊怎么骨折的,具体原因我不知道。不过世子是和林破南出去了一趟回帐后,胳膊就骨折了。我估摸着是林破南打的。” “怎么可能?”杜腾惊呼道:“世子难道打不过林破南,这绝对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莫鼎反驳道。 莫鼎可是见识过黑陆洲一战。 若是以前,莫鼎也觉得不可能。可现在他却不这么认为,林破南真正发起狠来,武功可不弱。 “我跟你说,别小看林破南,他可是有重器在手,杀伤力可大了。” “什么重器?”贺阳甚是好奇,凑过来问道。 “就是——” 话到嘴边,莫鼎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他立即将余下的话咽回肚里。 萧令安可是叮嘱过他和李崖,不能向旁人泄露林破南拥有轰天雷一事。 “就是什么?老鼎,你这话说一半不是吊人胃口嘛。”杜腾埋怨道。 “没什么。”莫鼎加快脚步,“世子说不能向旁人透露。” 杜腾不可思议的看着莫鼎,黑着脸道:“老鼎,我和贺阳拿你当兄弟,你居然说我们是旁人?” “诶,你别怪我。”莫鼎赖皮道:“可是世子交待的,要责问,你去责问世子。” 说完莫鼎一路小跑,甩掉杜腾和贺阳两人。 杜腾气得想吐血,什么秘密非得这么神神秘秘。 “老鼎,后面一个问题你还没回答。”杜腾在后面大喊。 “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莫鼎背对着杜腾摆手:“我正好也想知道,要不你去问世子。” 杜腾一听,更是气恼。 他手指着跑远的莫鼎,看着贺阳道:“贺阳,你说这个破鼎啥时嘴巴这么严了,以前可见他如此守口如瓶。” 贺阳一本正经的拍了拍杜腾的肩膀,说:“哥哥等着你把这破鼎的嘴撬开。” 说完贺阳往前走去,留杜腾一人愣在原地。 “哼,不说就不说。”杜腾自言自语道:“林破南的南衣骑在这边,旁敲侧击下不就知道了。” 李崖将林飞四人的住的营帐安排在他们的隔壁。 夜里,杜腾打定主意想知道南衣骑为何会随萧令安来西境,于是便跑到林飞他们的住处嘘寒问暖。 杜腾和林扬两人都是话多的性子,两人一拍即合,聊着聊着就熟络起来,那是聊得相当投入,十分投机。 林飞林木林朝三人困意来袭,便把唠嗑唠得觉也不睡的杜腾和林扬轰了出去。 “扬兄,林将军怎么会派你们保护世子回西境啊。”唠了这么久,杜腾终于切入正题。 “我也不知道,将军没说原因,只说让我们四人一定保护萧世子安全。”林扬实诚的答道。 杜腾闻言,一脸挫败。 唠了这么久,口水都唠干了,居然是这个结果。 杜腾没灰心,旁敲侧击道:“我听莫鼎说,林将军有件重器,很是厉害,我也见识见识。” 林扬听了这话,顿时收起脸上的笑,狐疑的看着杜腾,心中腹诽道:“好家伙,这小子这么热情原来是想套他话啊。” 林扬脸上又堆起笑,说:“别听莫鼎胡说,要是真有,他早就告诉你了,说不定他是逗你玩的。” 杜腾闻言,脸色瞬间沉下来,他心中暗道:“这家伙还挺精明,居然被他看穿了。” 杜腾正要开口,只见一只信鸽从天上俯冲下来。 林扬正准备伸手接信鸽,结果被杜腾抢了先。 “敌细?”杜腾看了林扬一眼。 杜腾以为是敌军的飞鸽,抓到手中时稍微用了些力道。 “不———” 林扬嘴边的“要”字还没说出口,信鸽一下就被杜腾捏断了气。 林扬从杜腾手中夺过信鸽,气急败坏道:“你就不能先问问这鸽子是谁的?” “是你的?”杜腾一脸疑惑道。 “不然呢?”林扬白了杜腾一眼,咬牙切齿道:“我真是谢谢你。” 说着林杨拿着信鸽,气冲冲的走进营帐。 “林飞,别睡了,将军来信了。” 林扬从信鸽腿上的竹筒里拿出纸条,将林飞叫醒。 习武之人,睡眠浅。 林扬这一叫,不止林飞醒了,林木和林朝也醒了。 林扬看了眼纸条上的内容,将纸条递给坐起身来的林飞。 林飞看完,又将信传递给林木和林朝。 “我先去写封回信给将军,告诉他我们已到达沙州。”林飞起身往桌边走去。 “不用写了,将军收不到。”林扬一脸不悦道。 “怎么会收不到?”林飞转过身问道。 林扬伸出手,信鸽一动不动的躺在他手上,“喜扬扬死了。” 训练信鸽的任务是林扬在做。 训练一只信鸽相当不易,这么多年林扬训练出的信鸽总共也不过五只。 每一只他都悉心照顾,把这五只信鸽当做孩子养,每只信鸽都用了他的名字命名。 如今亲眼看着“喜扬扬”死在他面前,他非常的痛心。 “怎么会回事?”林飞林木林朝异口同声的惊呼道。 “杜腾那小子以为是敌军信鸽,把喜扬扬捏死了。”林扬欲哭无泪。 他现在也真想捏断杜腾的脖子。 第75章 告状 林飞揣着纸条出帐时,看到杜腾还一脸怔懵的站在帐外。 “呃,那个——” 杜腾本想询问,结果林飞压根没搭理他,冷漠的看了他一眼,径直越过他离开。 杜腾挠了挠脑袋,嘴里嘀咕道:“这下好了,结下梁子了。” 林飞到达萧令安帐外时,军医正好从帐中出来。 守卫进入禀告后,出来领林飞进了帐。 萧令安穿着中衣坐在小案后。 林飞朝萧令安行了一礼,从怀中掏出纸条递给萧令安,说:“萧世子,这是我家将军给您的信。” 萧令安神色微疑的抬眸看了眼林飞,接过信打开。 萧世子,三皇子转道西境,户部官员同行,原因不明,望多加提防。 萧令安看着这简单的一行字,心中暖意来袭。 他嘴角噙着笑,盯着这行字出神。 林飞见萧令安看着纸条傻傻发笑,既不令他退下,也不说话。 他伸着脑袋,小声喊道:“萧世子。” 萧令安好似没听见,依旧看着纸条傻笑。 “萧世子!” 这一次林飞加大音量,吓了萧令安一跳。 萧令安惊慌失措的捏紧手中的纸条,镇定下来,恢复神色道:“你等会儿,本世子给将军写封回信。” “不用了。”林飞苦着脸道。 萧令安抬眼,一脸疑惑的看着林飞。 “我们与将军联系的信鸽被您的部下杜腾捏死了。”林飞一脸阴郁道:“如今无法联系将军。” 萧令安听了,不由得诧异,他睁大眼睛道:“何时的事?” “刚才。”林飞道。 萧令安脸色沉下来,低声道:“本世子知道了,这事本世子会给你们一个交代,你先下去。” 林飞出去后,萧令安也没了睡意。 他又看着纸条上的字,心里琢磨着。 三皇子若有事,何不在南境就交待与他,非得亲自来西境一趟。 萧令安将纸条放在桌上,抬手置于下颌,轻捻着手指。 “户部官员同行?”萧令安喃喃道:“户部官员同行! 萧令安想起去年冬日,西境突遭几十年一遇的大风雪。 朝廷供给西境平西军过冬的御寒被褥和棉衣不够厚实,不少士兵因寒冷冻伤冻病,甚至冻死也有之。 萧令安无法,只能向朝廷虚报部分兵额,也就是所谓的吃空饷。 他利用多余的这部分军饷,让部下伪装成商人接洽商队私下购置被褥和棉衣,发放给平西军御寒,熬过严冬。 难道是朝廷发现这事,故而三皇子前来西境查探。 驻守西境将士将近十万,除去因伤病去世的,去年冬日统计时也有九万。 去年他向朝廷申报军饷时报的西境驻守将士有十一万,虚报了两万。 萧令安一想到此,立即吩咐守卫叫来李崖。 萧令安在帐中和李崖交待到亥时,才上榻休息。 第二日,萧令安叫来杜腾和林飞四人,当面质问,问清信鸽被捏死的始末。 捏死信鸽虽是杜腾无意为之,但萧令安认为杜腾此事做的欠考虑。 就算发现是敌细的信鸽,也因先查看信鸽的送信内容,再考虑如何处理信鸽,而不是直接把信鸽捏死。 故而萧令安还是责罚了杜腾,罚他在太阳底下操练三个时辰。 林飞四人并没有幸灾乐祸,倒是因此事对萧令安好感倍增。 反倒是莫鼎看热闹不嫌事大。 他站在阴凉下,吃着黄瓜,悠闲的看着满头大汗,脚上绑着沙袋,绕着校场跑圈杜腾,打趣道: “腾子,就说叫你别瞎打听。你看,从南衣骑那没打听出什么消息,反倒被南衣骑告了一状,你说你冤不冤。” 杜腾跑得大气直喘,“老…鼎,你别站…在那说风凉话。” 杜腾停下来,叉着腰,气喘吁吁说:“你不觉得咱们地位岌岌可危吗?我不过就是捏死林破南的一只信鸽,就罚我负重。你说咱们世子啥时和林破南这么交好了。” “得,你看。你这瞎打听的毛病又来了。”莫鼎边嚼着黄瓜边说:“你是嫌罚得不够重?还不快跑起来,世子可看着了。“ 说着莫鼎指着远处和林飞说话的萧令安。 杜腾苦着脸不情不愿的又跑起来,“不说就不说,我总有机会见到林破南的。” 说完杜腾瞄了远处的萧令安一眼,加快速度跑了起来。 这几日,西戎按兵不动,萧令安为了应对三皇子前来西境一事,也暂时歇下陈兵榆城的心思。 协助岐州州府郝仁寿调查西戎杀手潜入岐州之事的亲卫也赶回了沙州。 此时,亲卫正在向萧令安禀告暗杀事件的调查结果。 萧令安坐在小案后认真听着。 听到亲卫说,岐州各大城门严防死守,岐州府兵挨家挨户搜索也没发现那几个逃走的西戎人的踪影。 萧令安感到甚是疑惑,人怎么会平白无故消失呢? “有没有查这几日进岐州城内的人员记录?”萧令安问。 “有,”亲卫答道:“郝州府特意召集了各大城门换防的城门守卫,守卫均否认有西戎人进入。” “那就怪了,西戎人进城没记录,也没有出城了踪迹,那从哪来又从哪去?”萧令安自言自语道。 萧令安又问:“这几日,你们可发现什么可疑人物进出岐州,各出城人员可有仔细盘查?” 亲卫想了想说:“郝州府倒是对此事相当上心,亲自守城门。其他进出人员和货物都检查得很仔细。 不过有日,就是世子您出岐州那日,接近傍晚,有一商队出城。那商队东家应该和郝州府相识,还下马车和郝州府寒暄了几句。 城门守卫对商队的货物才检查一半,郝州府便命令守卫放了行。那商队东家临行前还塞个黑匣子给郝州府。” “那黑匣子里是什么东西?” “郝州府打开时,属于偷瞄了一眼,是银子。” 萧令安闻言,脸色一沉,心中怒道:“好你个郝仁寿,居然明目张胆收受贿赂,不仔细检查就放行。” “你去查查那商队东家。” 萧令安吩咐完便挥退亲卫,自己坐在椅子上沉思。 他思忖着,只怕那十几个西戎人就是通过商队运送的货物进的岐州,出岐州估计也是用的同样方法。 第76章 惊人发现 “林飞,萧世子去城门迎接三皇子,我们要不要去凑凑热闹?”林扬站在军营门口,眼睛盯着翻身上马的萧令安。 林飞斜了林扬一眼,没好脸色道:“你是嫌将军被卸了兵权还不够惨?驻守不同边境的大将交往过密最是忌讳,若让三皇子看到我们四人他会怎么想。” “你想的忒多了,也不怕头秃。”林扬揶揄道:“三皇子哪认识我们。” “以防万一。”林飞说着,看向旁边的林木林朝,训斥道:“这几日,你们把自己管好了,可别出来瞎溜达,撞见三皇子。” 说完林飞转身走开。 见林飞离开,林扬指着林飞远去的背影,小声嘟囔道:“林木林朝,你们看林飞这家伙,老大不在,他倒是摆起老大的谱。” 林木林朝没有附和林扬的话。 林木拍了拍林扬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要是打的过林飞,你也可以摆老大的谱。” 说着林木拉着脸上憋着笑的林朝离开,留林扬气鼓鼓的怔在原地。 不过林扬可没听进林飞的话,他还是悄悄摸摸的跟着去了城门口,隐在人群中。 萧令安领着沙州州府和一众沙州官员迎着三皇子李佑翎等一行人直接前往沙州府衙。 沿街两侧人潮涌动,都是看热闹的百姓。 沙州地处边陲,沙州百姓从未见过如此大阵仗。 纷纷好奇马车里的是什么人,需平西王世子和沙州一众官员全部前来相迎。 街上百姓议论声此起彼伏。 马车里,李佑翎半掀着窗帘,打量着沙州城内景象。 李佑翎感觉头顶有道炙热的目光看着他,他不经意抬眼往上看去。 只见一间茶楼二楼的临窗位置坐着一个男人,这个男人喝着茶正好看向他。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喝茶的男人神色不改,李佑翎却满眼震惊。 “雁之?”李佑翎惊呼出声。 跟在马车旁边,骑在马上的陆远听到马车里李佑翎传出的声音,上前一步,立即询问道:“殿下,有什么吩咐?” 李佑翎指了指茶楼上的男人,吩咐道:“找人看住那个男人,晚些时候带他来见本殿。” 陆远顺着李佑翎所指望去,看到茶楼上的男人也大吃一惊,“谢小侯爷?” 陆远接了命令,立即调转马车,往茶楼方向走去。 林扬躲在人群里,正好瞧见了这一幕,他顺眼朝茶楼看去。 林扬看着茶楼上的男人,感觉甚是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在哪见过。 他琢磨了许久,脑中突然灵光一闪,似是想到什么,震惊的差点大呼出声:“谢小侯爷居然没死?” 林扬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惊慌失措的赶回营地。 一到营地,林扬直奔营帐找林飞。 林飞正在和林木林朝闲谈着,只见林扬喘着大气跑进来。 “发生了什么事?”林飞赶紧起身,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 林扬喘着气,从桌上倒了杯水一咕噜喝下,顺了口气说:”你们猜我刚才在街上见到谁了?” “你不要打哑谜,快点说。”林飞急色道。 “我见到谢鸿,谢小侯爷了。”林扬惊声道。 “什么?” 林飞林木林朝大震惊,大声惊呼道。 “谢小侯爷不是十四年前就死了吗,还是我们陪公子给他殓的尸,你确信你没看错。”林飞一脸不可置信的说。 “当然。”林扬胸有成竹道:“以前谢小侯爷每次来府中找大小姐,公子可是常带着我们听墙角,我怎么会认错。 不过,他虽然眼尾多了一道疤,年纪也大了些,但模样没变,我敢保证他就是谢小侯爷无疑。” “不管是不是,这事得先通知将军。可现在无法联系上将军,我们该怎么办?”林朝说。 林飞来回踱步,沉思了片刻,看着林扬三人道:“林木,你回去通知将军。按照上次将军给我们传信的时间,将军此时应该还在回邺京的途中,你经岐州往随州方向走,说不定能在京畿追上将军。” 说着林飞看向林扬,“林扬,你时刻注意谢小侯爷的动向。” “林木,你现在就出发。”林飞又道:“我先去和萧世子说声,就说你有事要办。” 说完林飞匆匆出了营帐,往萧令安的营账走去。 林飞到达萧令安的营帐时,萧令安还没回来,林飞给帐外守卫留了口信,便回去了。 酉时,萧令安和李崖从沙州回来。 萧令安脸色难看,边走边和李崖说话:“明日户部的人要查看账册,你把这两年的账册全部整理好,明天送到沙州府衙。 还有我之前交待你的事是否办妥,去年虚报军饷的事千万不能出现纰漏。” 李崖点头,“卑职都交待下去了,对于此事知情的人也全统一了说词。若户部清点在籍兵额比去年冬日少了那么多,卑职就说折损在幽谷关战役中了,他们应该不会起疑。” “好。”萧令安说:“此事必需谨慎。” 帐外守卫见萧令安走近,赶紧走上前,说:“世子,林护卫刚才过来找您,好像有急事?” 萧令安有些疑惑,南衣骑有什么急事找他。 “你去唤他过来。”萧令安对守卫说道。 说完又看向李崖,“你也下去安排。” 李崖和守卫得了吩咐,转身离开。 萧令安进了帐。 他坐在小案后,揉了揉眉心,脸色有些疲惫。 幸亏林破南事先提醒了他,要不然三皇子过来查账,他会措手不及。 萧令安甚感欣慰。 萧令安虚报军饷的初衷是为驻守西境的将士,可吃空饷毕竟是重罪。 若被查出来,不仅是他自己获罪,还会连累平西王府。 两刻钟后,林飞匆匆赶来。 林飞将林木要离开几天的事禀告萧令安,萧令安没问缘由就同意了。 亏林飞还想了半天了说词,结果全然没派上用场。 南衣骑是林破南的人,林破南虽让林飞四人保护萧令安的安全,可萧令安的界线感很强,不会多事过问林木的去向。 萧令安叮嘱了几句,让林飞这几日避着三皇子的人,避免多生事端,便挥退了林飞。 他拿出夹在书中的那张纸条,眉头微皱着,思索着如何能联系林破南。 对于林破南好意提醒,他总应表示感谢。 第77章 前尘往事 正值早秋的西境,夜凉如水。 沙州城内,除了夜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声,其他的一切归于平静。 府衙后院一处厢房内,烛火还亮着。 屋里两道人影随着烛火的摇曳,隐隐映照在窗户上。 三皇子李佑翎坐在罗汉榻上凝神望着眼前跪在地上、腰背笔挺的谢鸿,心中五味杂陈。 谢鸿,字雁之。 永昌侯府嫡长子。 永昌侯祖先曾随大周开国皇帝南征北战,有从龙之功。永昌侯府爵位世袭,传到谢鸿父亲这一代已是五代。 永晶侯因疾病缠身,英年早逝。其嫡长子谢鸿早早继承了爵位,人称谢小侯爷。 谢鸿自小是皇子伴读,与李佑翎是至交好友。 谢鸿模样俊朗,才华横溢,是邺京贵女人人想嫁的夫郎。 可谢鸿唯独钟情一人,林破南的姐姐——如今的娴妃娘娘林清婉。 十五年前,二十岁的谢鸿与十五岁的林清婉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结果咸宁帝一道圣旨下到林家,直接跳过选秀晋升,册封林清婉为娴妃。 谢鸿求到御前,跪求咸宁帝收回圣旨。 咸宁帝以“君无戏言”四字驳回谢鸿的恳求。 三个月后,林清婉入宫为妃,谢鸿一蹶不振,日日以酒解忧。 半年后,谢鸿出京途中,突遇山匪,死于山匪刀下,被山匪划得面目全非,唯一可辨认的就是谢鸿身上的永昌侯府标志的玉佩。 当然,这只是刑部的结案陈词。 当年谢鸿在出京途中具体遇到了什么事,无人得知。 谢鸿母亲因痛失爱子于同年病逝,从此永昌侯府败落。 “草民拜见三殿下。” 随着谢鸿这一声中气十足、恭敬有礼的见礼,李佑翎才缓缓回过神。 李佑翎眼中有些许湿意,他从罗汉榻上起身,走到谢鸿面前,双手扶住谢鸿,说:“雁之,你何需如此多礼。” 谢鸿起身,后退一步,避开李佑翎的手,垂眼恭声道:“三殿下,草民姓谢名鸿,并不叫雁之。” 李佑翎听了,心中一怒,激动的抓住谢鸿的肩,大声道:“谢鸿,你不要否认。你就是永昌侯谢小侯爷,谢雁之。” 谢鸿眼角的余光看了眼肩上的手,抬眸直视着李佑翎,一脸平静的说:“殿下认错人了,天下人皆知,永昌侯谢小侯爷早在十五前就死在了山匪手中。” 李佑翎看着一脸冷漠的谢鸿,眼中闪过一抹痛色,他一脸愧疚道:“我知我父皇拆散了你和婉——。” 话到嘴边,李佑翎突然顿了一下,才道:“我知我父皇执意纳林大小姐为妃,你记恨我父皇,也一直对我心有芥蒂。当年我得知你死于山匪刀下,你不知道我有多痛心。” “没想到——” 李佑翎说着,眼含热泪,声音哽咽道:“没想到你还活着。” 听到李佑翎提到“婉婉”二字,谢鸿心中一颤,手也不自觉的抖动起来。 十四年了。 他已经有十四年没有听人提起过这个时常在他梦中出现的名字了。 “殿下派您属下找草民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事吗?”谢鸿压下心中剧烈的起伏,淡淡的说道: “当年草民侥幸从山匪手下逃走,一路西下,苟活至今,前尘往事早已记不清了。夜已深,殿下若无其他事,草民便告退了。” 说完谢鸿也没经过李佑翎的的同意转身就往门口走去。 李佑翎见谢鸿如此决然,他愤怒的上前拽住谢鸿的衣袖,“雁之,随我回邺京。永昌侯的爵位虽被我父皇封存了,但永昌侯府还在,爵位我也会向我父皇帮你要回来。” 谢鸿背对着李佑翎,嘴角勾起一抹讽笑。 当年那批山匪可不是普通的山匪,完全是训练有素的暗卫假扮。 到底是什么人要杀他,谢鸿心知肚明。 夺了他的妻,还要他的命。 他若随李佑翎回邺京只会死路一条。 谢鸿转过身,冷冷的看着李佑翎道:“三殿下,如果我告诉你,当年那批山匪武艺高强,与皇上赐与保护的你暗卫武功招数相近,你还要草民随你回邺京吗?” 谢鸿敢明目张胆将这些话告诉李佑翎,就是想让李佑翎知道当年下黑手就是他的好父皇。 李佑翎知道此事后,稍微细想应该也知道他的身份也不能再暴露在人前。 “你说的可是当真?”李佑翎不可置信的说。 “三殿下觉得草民此言为假?”谢鸿冷笑道:“一位君王抢下臣未婚妻,传出去都会被天下人不耻。 只有草民死了,天下人才会慢慢淡忘这件事。三殿下难道不明白这个道理。 婉婉与三殿下也是朋友,当年皇上执意纳她为妃,草民重重恳求皆无转圜于地,三殿下可曾想过要帮我和婉婉。” 谢鸿这几句连声质问,李佑翎哑口无言。 当年谢鸿告知他,他有心仪的女子,并与那女子情投意合。 他很是好奇谁能被一向眼高于顶的谢鸿看上,便要谢鸿带他去见见那个女子。 见到那女子后,李佑翎才发现与谢鸿情投意合的女子是林家女林清婉。 林清婉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诗词歌赋更是信手拈来,才色双绝,堪称邺京第一贵女。 邺京多少世家公子恋慕林清婉,林家的门槛都被去提亲的人踩踏得矮了几分。 李佑翎随着蒋鸿见林清婉的次数越多,也慢慢被林清婉的温柔和才情所折服,渐渐的暗生情愫。 他们三人同行,林清婉的眼神永远在蒋鸿身上,从没正眼看过他。 他嫉妒蒋鸿与林清婉的情投意合。 当年咸宁帝执意纳林清婉为妃,他心中甚至还感到一丝高兴。 可等林清婉入宫,蒋鸿身死,李佑翎突然醒悟,悔恨不已。 如果重来,或许当年他会帮蒋鸿一把,不管成不成功。 蒋鸿见李佑翎面色愧疚,沉默不语,又道:“草民还能活着,已是大幸。三殿下若还念及过往情谊,就请三殿下当没见过草民。” 说完蒋鸿转身离开。 咸宁帝与李佑翎是父子,也是君臣。 李佑翎无法因此责问咸宁帝,哪怕他对咸宁帝执意纳林清婉为妃一事也心存怨恨。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蒋鸿离去,没有任何挽留的理由。 第78章 林破南潜入沙州 见到过蒋鸿后,三皇子李佑翎的心情十分沉闷。 以至于李佑翎没有心思亲自查西境军需用度的账目,而是由户部员外郎刘旭辉全权负责。 三沓账本,户部官员查的非常仔细,毫无遗漏,整整查了三日。 李佑翎没来之前,李崖早把账目重新整理了一遍,有疏漏和空缺的账目早已填上。 除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小细节,户部官员没查出任何问题。 当户部官员派人将账目送还给萧令安时,萧令安和李崖都舒了一口气。 户部官员将查账结果汇报给李佑翎,李佑翎甚有些诧异。 毕竟他是收到了消息才特意来西境查账的,而且事先并没有透露任何风声,就是为了打萧令安一个措手不及。 没想到西境账目没有任何问题,让他挑不出错处,而不能削弱萧令安的兵权。 大周除了镇北军的将帅是定期更换,平西军和征南军一直由平西王府和林家统帅着。 以至于平西王府和林家在两军中的威望高过了皇族。 这对李氏天下来说是隐患。 咸宁帝年事已高,太子早殁,如今最有可能继位的就是三皇子李佑翎。 李佑翎不会把这种隐患留到他登基后。 这也是李佑翎为何向咸宁帝建议让崔鑫暂代征南军统帅一职,让林破南回邺京养伤,又突击西境查平西军军需用度的账目的原因。 账目已查,李佑翎也不能在沙州久留,李佑翎准备两日后启程回邺京。 李佑翎正苦恼着回邺京后,用什么办法削弱萧令安的兵权时,西戎恰到好处的递来了求和书。 西境安稳,萧令安在西境就无用武之地。 那李佑翎就可以借此向咸宁帝上奏,以体恤萧令安为由,让萧令安暂回邺京侍孝。 如此一来,平西军统帅就可以换上他的人。 李佑翎代表大周与西戎和谈,并没有让萧令安参加。 西戎开出的和谈条件是,西戎五年内每年向大周进贡一千张皮货、药材半吨、香料半吨、珠宝首饰十箱,以表诚意西戎还将派出西戎公主前往大周和亲。 起初,李佑翎对西戎开出的条件很是满意,觉得西戎诚意十足。 可是西戎又加了一条, 就是希望大周能退还平西军攻下的幽谷关。 幽谷关本就属于西戎国土。 李佑翎思索了两日,八百里急报送至邺京。 经朝臣讨论最终还是答应了西戎的和谈条件,毕竟现在北境正值战事,一切以大局为重。 此和谈条件一出,整个平西军沸腾,引发暴动。 幽谷关易守难攻。 大周和西戎交战多年,多艰难才攻下幽谷关。 幽谷关是用无数平西军将士的鲜血换回来,没想到朝廷一句话,说退就退,这岂不是寒了平西军的心,平西军不暴动才怪。 平西军越闹越大,以至消息传遍西境周边州府。 百姓听闻此事,更是对朝廷的决定口诛笔伐。 特别是沙州的百姓,饱受西戎兵的侵杀掠夺之苦,自发组织聚集在沙州州府门口,举旗抗议。 沙州州府出动府兵捉拿闹事之人,可闹事之人源源不尽,也不惧府兵的捉拿。 人群中,一位年事已高的老伯仰天大喊道: “三皇子殿下,您能杀一人,但能杀尽沙州百姓吗?能堵住悠悠众口吗? 幽谷关是西戎的没错,这么多年西戎凭借幽谷关的天然优势,屠戮了沙州多少百姓。 若将幽谷关归还西戎,西戎以后只怕会变本加厉。您居于庙堂之上,不知百姓之疾苦。 幽谷关是大周的将士用性命换回来的,朝廷同意,沙州百姓不同意,天下百姓也不同意。 朝廷若是执意如意,以后哪家儿郎还愿守你李氏天下。 大伙们,你们说是不是?” “是,我们不同意。” 百姓反对的声音震耳欲聋,如惊雷炸起。 林破南一进沙州,就看到这震撼的一幕。 她和林木隐在人群里,听了个七七八八,大概听明白了一些。 别说百姓,这事谁听谁火大。 “真是皇权高贵在上,将士命如蝼蚁。”林破南咬着牙道:“朝廷只怕是不明白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个道理。” 见林破南一脸愤然,林木低声道:“将军,我们现在要怎么做?” 林破南望着涌动的人群,平息自己心中愤怒,冷静道:“我是偷偷过来的,此事我不宜插手。不能让三皇子的人发现我来了沙州。先找间客栈住下来,见了谢小侯爷我就回邺京。” 说完林破南和林木走出人群,在沙州西大街找了间客栈入住。 进到客房内,林破南将包袱放在桌上,在桌边的凳子上坐下来,说:林木,你先回军营让林扬明日一早来见我,我有事问他。” 林木看着脸色有些苍白的林破南,犹豫了片刻,说:“将军,您伤未痊愈,又连日奔波,一路策马疾驰赶来沙州,您一人住客栈属下不放心。” 林木的担心并不多余。 林破南乔装打扮成文弱书生的模样,脸上做了修饰,但也难掩其出色的容貌。 刚才进到客栈,可是有不少人盯着林破南看。 林木担心有人见林破南是文弱书生而心生歹心。 “无碍,”林破南摆了摆手,宽慰道:“我会注意的。” 林木走后,林破南唤客栈小二提来热水,洗去一身风尘仆仆。 入夜,林破南身着中衣躺在床上,连日的奔波已让她疲惫不堪,沾床就睡。 只听门外两道粗厚的声音响起。 “大哥,是这间房。”其中瘦弱的一男人道。 “应该没错。”一个肥胖的男人答道。 “大哥,下午听这书生口音不像是沙州人,咱们今日是逮着一只肥羊了。”瘦男人边说边捂着嘴偷笑。 胖男人没回话,打个噤声手势,然后轻轻推开门。 林破南有伤在身,加上太过疲惫,睡得沉,并没有感觉到有人进了房间。 胖瘦男人一进门就看到桌上的包袱,胖瘦男人直接去翻桌上的包袱。 结果发现包袱里只有几件衣服和几两碎银子。 胖瘦男人见银子这么少,脸色有些难看。 两人沉着脸,正欲出去,忽然看见床上的人翻了个身,吓得两人赶紧蹲在桌下。 林破南翻身脸朝外,一头秀发垂落下来。 胖瘦男人盯着林破南的脸,大吃一惊,只觉得惊为天人。 两人对视一眼,心生歹念。 第79章 吓死老子了 “大哥,小弟我从没见过如此好看的男人。”瘦男人小声道,细长的眯眯眼中满是猥琐。 “那不如尝尝是什么滋味?”胖男人目不转睛的盯着林破南的脸。 胖瘦男人对望一眼,一脸坏笑,然后一起站起身来,走近床边。 胖男人去捂林破南的嘴,瘦男人去解林破南的衣服。 胖瘦男人的手刚触碰到林破南,林破南猛的睁开眼。 原来还有些迷糊的林破南看到眼前猥琐的两个人,身子往床里侧一翻,然后坐起来,两脚并用,大力一踹,眸光似刀,冷声道:“找死。” 胖瘦男人被林破南一脚踹翻在地。 两人赶紧爬起来,其中瘦男人说:“大哥,他会武功。” 胖瘦男人是偷鸡摸狗之辈,自知不是林破南的对手。 胖男人知道今日是踢到铁板了,他看到林破南眼中的杀意,边说边往门口跑:“快走。” “想跑?”林破南冷笑道:“直接去地府。” 说完林破南从床上跳下来,一个箭步冲到胖瘦男人面前,先是给了两人一人一掌。 然后一手拎一个,直接从窗户将胖瘦男人扔了出去。 林扬见到从天而降的两人,他立即一闪,险些被砸中。 “吓死老子了。”林扬嘀咕一句,抬头看向二楼的窗户,只见林破南披头散发的站在那。 林扬又看了眼地上奄奄一息的两男人,立即反应过来,一脚将胖瘦两男人踢得老远。 然后纵身一跃跳上二楼窗户。 躲在暗处的杜腾看到这一幕惊呆了。 这些日子,杜腾因捏死喜扬扬一事,一直对林扬心生愧疚。 他一直想找机会给林扬说声抱歉,谁知林扬每次见他就像见了仇敌,压根不搭理他。 这些日子,杜腾经常瞧见林扬鬼鬼祟祟的出营,心生好奇。 没想到今夜又被他撞见,杜腾就好奇的跟了出来。 杜腾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已经关上的窗户,嘀咕道:“我说林扬这小子怎么老是鬼鬼祟祟,原来是来找女人。 只是那女人未免也太好看了,她是怎么看上林扬那小子的。” 杜腾一颗八卦之心如熊熊烈火燃起,他急需向人分享这个八卦。 林破南披着外袍坐在床上,看着站在眼前的林扬,“林扬,你怎么这么晚过来?” 林扬见林破南面上冷峻,如实答道:“林飞不放心将军,正好将军要我明日过来,索性就让我今晚就过来保护将军。” 说完林杨小声嘀咕一句:“幸好我来了。将军,那两人是什么人?” 林破南指着桌上被翻乱的包袱,“偷鸡摸狗之辈,还妄图轻薄本将军,真是找死。” 林扬听了,惊讶得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他摇了摇头道:“确实是找死。” “将军,那今日属下守在这,你安稳的睡下半夜。”林扬补充道。 林破南此时哪还有睡意,她指着桌边的凳子说:“你坐下,我有事问你。” 林扬后退几步,坐在凳子上,看着林破南,等待她说话。 “你确信你见到的人是谢小侯爷?”林破南问。 林破南还是有些不相信,毕竟谢鸿的尸身是她亲眼看着下葬的。 可她还是想来沙州亲自确认下。 “是的。”林扬拍着胸脯道:“属下绝对没认错。而且我还之前瞧见三皇子的贴身护卫领着他进过府衙。他出来后一脸落寞,脸色看起来很不好。” 听林扬这么一说,林破南又相信了几分。 毕竟她知道蒋鸿和李佑翎是至交好友,说不定蒋鸿进府衙就是李佑翎要见他。 “他现在住在何处,做什么营生,你可打听清楚了?” “谢小侯爷住在沙州西郊的一处宅子里,他好像是商队东家,我这几日经常看着有货物从宅子里进出。” “那明日我们一起去瞧瞧。”林破南说着,站起身来,将外袍搭在屏风上,说:“你自己找个地方休息,我先睡了。” 林扬见林破南脸上尽是疲惫,应了声好,便出了门。 大半夜的,林扬也不好找去处,只能将就着在屋顶睡了一晚。 西境夜凉好水。 第二日林扬和林破南去西郊时,一路上喷嚏不断。 林破南望着擤着涕的林扬,特意离他远了两步,“林扬,你昨夜睡在哪?” 林扬擦了擦鼻涕,不好意思的说道:“屋顶。” 林破南:“……” “客栈没有其他房?”林破南不解的问。 “这不是太晚了,我怕闹起不必要的事嘛。”林扬解释道:“我可是偷偷潜入沙州的。” 林破南没再说什么。 林破南和林扬两人都是偷偷潜入沙州的,自然不敢在城内明目张胆的骑马。 林扬租了辆马车,两人乘马车到了西郊。 一到蒋鸿住的宅子,林扬就发现四周布满了三皇子李佑翎的人。 “将军,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林扬半撩着窗帘向外望去。 林破南微眯着眼,看着宅子周围各种乔装打扮的护卫,问道:“三皇子的人每天都在这监视着吗?” “是的。”林扬点点头,“所以之前我来这边也只能躲得远远的观看。” 林破南沉思,那林扬所见的定是谢哥哥无疑,不然三皇子何必派人监视他。 “我们先回客栈。”林破南说。 李佑翎既然派人监视蒋鸿的一举一动,她若此时找蒋鸿,李佑翎必然会发现端倪,她不能冒这个险,只能从长计议。 林破南想。 看来,她还需要沙州多待些时日。 一连几日,林破南都没有见到蒋鸿的面。 应该说是,顾及三皇子的人,林破南压根不敢靠近那处宅子。 其他时间,林破南只能待在客栈里,尽量不外出。 林扬也一直待在沙州,没回军营。 杜腾那八卦,早将那日所见在平西四将中传了个遍。 这几日不见林扬回来,更是好奇。 萧令安因朝廷答应退还幽谷关一事,坐在帐中,心情正烦闷着。 平西军暴动,州府百姓围攻沙州府,萧令安在背后也助力了一把。 如今,萧令安一直在等着李佑翎松口,重新和西戎谈条件。 萧令安听着帐外杜腾和莫鼎的八卦,只觉得心情更加烦闷。 萧令安冷着脸朝帐外喊道:“杜腾、莫鼎你俩进来。” 第80章 林将军在沙州何处? 萧令安沉着脸,冷眼望着眼前并排站着的杜腾和莫鼎,“你俩在外面嘀嘀咕咕说些什么,很清闲吗?若清闲去校场负重操练。” 莫鼎可不想操练,他立即指认罪魁祸首杜腾,“世子,属下并不想听,是杜腾硬要说给属下听的。” 杜腾不可置信的看向莫鼎,明明刚才这破鼎还一脸好奇,一个劲儿的的问他那女人长的如何好看,如今倒是把自己摘的一干二净。 萧令安见杜腾一脸愤恨,问道:“杜腾,你说了些什么?” “呃…就是…”杜腾支支吾吾。 他想着南衣骑和他们不同,是林破南的人,就算林扬找女人,萧令安也管不着。 只怕他说了,萧令安还会嫌他多管闲事。 “就是什么就是?”萧令安见杜腾结结巴巴,心中升起一丝恼意,厉声问道。 杜腾被萧令安这声吓得一激灵,他赶紧解释道:“世子,是这样的。南衣骑的林扬这几日不是不在营中嘛。 有日属下好奇跟着他出去,没想到他居然是去在沙州找女人。” 杜腾边说边偷偷观察萧令安的表情变化。 只见萧令安眉头微皱,脸色不悦。 杜腾又壮着胆继续说:“属下想着南衣骑虽不是世子您的人,但他们现在好歹在平西军营中,总的好好约束自己。不然其他人有样学样怎么办?” “腾子,你是说你自己吗?”莫鼎突如其来的插了句。 “怎么可能?”杜腾急的跳脚,立即反驳道:“我可是一直墨守军规的。” “那可不一定。”莫鼎坏笑道:“不然你怎么这么嫉妒林扬,定是你觉得那女人太好看了。” “你胡说八道。”杜腾气急道。 萧令安见杜腾和莫鼎你一言我一句,听着直觉得头痛。 “够了!”萧令安大声呵斥道。 莫鼎和杜腾立即闭了嘴。 “你俩先出去。”萧令安指着门口,“叫林飞过来见我。” “是!” 杜腾白了莫鼎一眼,脚底如抹了油,一路小跑出了帐,莫鼎也跟了上去。 萧令安坐在小案后,揉了揉眉心。 杜腾的话不是没有道理。 如今三皇子还在沙州,若是被他的人撞见了,确实难以解释。 林飞不知萧令安有什么急事找他,匆忙赶来。 “不知萧世子找卑职有何事?” 萧令安抬眸看着林飞,温声道:“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最近本世子见林木回来了,林扬却好几日不在,他是去哪了?” “呃…”林飞闻言,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他想了想,说:“他去沙州办事了。” 南衣骑初来西境,不是林木去办事就是林扬去办事。 这让萧令安不得不怀疑林破南派南衣骑保护他回西境,是另有任务安排给他们四人。 “除了保护本世子,林将军是不是交待了你们其他事?”萧令安开门见山的问。 林飞一听萧令安这话,突然觉得不对。 萧令安这话明摆着说他们来西境目的不纯,他可得为他家将军证明。 “没有,”林飞急色道:“将军让我们四人护送萧世子您回西境,并无其他目的,只是出于关心。” 萧令安见林飞如此激动,不像是在说假话。 他沉默了片刻,才说:“那林扬去沙州,真如杜腾所言是去找女人?” 说着萧令安看向林飞,只见林飞一脸惊讶。 萧令安以为自己说对了,接着道:“本世子并不是反对如此,也能理解这是正常需要,只是如今局势,还请约束下林扬。” 萧令安越说越离谱,林飞从愣神中反应过来,急的脱口而出道:“什么女人,那是我家将军。” 林飞一时还没发现自己说漏了嘴。 “林将军来了西境?”萧令安微眯着眼,反问道。 林飞这才反应过来,“啪”的一声,赶紧打了自己一嘴巴,拼命摇头。 萧令安听着“啪”的一声,都替林飞感觉到疼,他皱着眉看着一脸紧张的林飞,不疾不徐的问道:“林将军在沙州何处?他来西境做什么?” 林飞双唇紧闭,犹豫不决。 但看到萧令安的眼神从温和转为凌厉,林飞不得已开口道:“将军,在西大街的客栈中,他来西境是来见一个人。” “什么人?”萧令安好奇的问。 “男人。”林飞诚实的答道:“其他的卑职不便告诉萧世子。” 萧令安:“!!!!” 说了等于没说。 萧令安知道从林飞口中问不出什么话来,便令他退下。 并令守卫叫来杜腾,询问杜腾在哪间客栈见到的林扬。 萧令安好奇什么男人对林破南如此重要,让他冒着危险来西境。 萧令安身为西境守将,并不是常驻军营。 他有府邸在沙州,所以他要进沙州倒也不用偷偷摸摸。 下午,萧令安先去府衙拜见了三皇子李佑翎。 李佑翎正被民怨闹的焦头烂额。 面对滔天的民怨,李佑翎压根打压不下去。他不得不又写一封急报送回邺京。 等待回信的过程漫长又煎熬。 李佑翎的烦恼可不止这一件事,还有蒋鸿。 李佑翎和蒋鸿的情谊深厚,不是手足,甚如手足。 李佑翎一想到蒋鸿所说的,如同一根刺扎在他心中。 蒋鸿待在自家宅子里对他避而不见,他不得已派人看住蒋鸿所住的宅子。 面对萧令安的拜见,李佑翎也兴致焉焉,并没与他多话便让他离开了。 萧令安从府衙出来,正碰到沙州州府从外面匆匆回来。 萧令安见沙州州府一脸急色,便随口问了句。 沙州州府见到萧令安,如同抓住救命稻草。 如今沙州百姓举旗抗议,西大街客栈不远处又死了两个男人,府兵一直抓到凶手。 三皇子在沙州,偏生沙州出了这两档子事,沙州州府怎么不急。 他见到萧令安,重重行了一礼,希望萧令安能帮忙把百姓抗议的事压下来,毕竟萧令安在西境的威望高。 顺便帮他把西大街的死人案破了,好让他给三皇子一个交待。 百姓抗议的事,有萧令安在背后推波助澜,他当然不会答应。 看在沙州州府的急的直冒汗,萧令安还是答应了协助他找出西大街死人案的杀人凶手。 第81章 心上人 随即,萧令安命令杜腾留下同沙州州府了解西大街死人案的具体情况。 萧令安自己则回府邸。 等到日暮时分,街上行人渐少,萧令安才从府邸出发去了西大街客栈。 客栈里正好有府兵在查案。 府兵正在挨个搜查着每间客房,看能否发现一些线索。 虽然那晚林扬将奄奄一息的胖瘦男人踢的老远,但两人从二楼砸到地上留下的血迹没清理。 府兵沿着血迹将凶手定位在这间客栈,故而一一排查。 林破南之前没退房,住房记录还在,若自己不在,倒显得更有嫌疑。 她让林扬躲开,自己待在房间等着。 府兵查到她时,林破南此刻依旧是副书生打扮,看着文文弱弱。 沙州地处边境,正值战乱,一个文弱且长的这么好看的书生跑来沙州做什么。 府兵好奇,且见林破南不是沙州口音,不由得多问了几句。 “你来沙州做什么?”府兵问。 “找人。” “找什么人?” “心上人。”林破南顺口胡诌。 府兵诧异的看着林破南,觉得这书生倒是实诚。 “九月二十三日晚上,你在房间可有听到什么异响。”府兵问。 “没有,”林破南摇头,“我晚上睡的沉。” 府兵见林破南回答利落,便有些不信,“把身份证明拿出来看下。” 林破南的身份证明是伪造的,若仔细查看定会看出端倪。 林破南脑中快速运转,正不知所措时,刚好看到萧令安从外面走进来。 “官爷,你等等,我看到我的心上人了。”林破南指着楼下的萧令安,说:“我先下去找他。” 说完林破南越过府兵径直往楼下走去。 府兵愣了下神,顺眼望去,林破南指的人居然是萧令安,惊的怔在原地半晌。 这个文弱书生的心上人居然是萧世子。 男人和男人? 府兵简直不敢相信。 萧令安见林破南从楼上直奔他而来,又又惊又喜。 “林——” “将军”二字被林破南堵在了嘴里。 林破南捂住萧令安的嘴巴,靠近他耳边轻声道:“我身份有假,配合我。” 萧令安眨了下眼,林破南这才放开手。 林破南看着从二楼反应过来的府兵正朝她和萧令安走来,完全没注意萧令安此时脸已经红的像煮熟了的虾子。 萧令安心的怦怦直跳,他压下心中纷乱的情绪,眼角的余光看了林破南一眼,然后看向走过来的府兵。 “见过萧世子!” 府兵战战兢兢的朝萧令安行了一礼。他害怕自己发现萧令安喜欢男人,而把他灭了口。 “你在查西大街死人案?”萧令安恢复神色道。 “是,”府兵抬头看着萧令安说:“刚才查到这位公子,让他出示身份证明。” 林破南贴着萧令安,轻声细语的说:“世子哥哥,这位官爷要看我的身份证明,我这就上楼拿给他看。” 萧令安听着这声“世子哥哥”心中一颤。 府兵更是鸡皮疙瘩掉一地。 林破南作势要走,被萧令安一把拉住,紧握着她的手。 林破南愣了下,随即明白过来,她故意低眸一笑,满脸娇羞。 府兵的心灵受到一万点暴击,他哪还能不明白,这是他不能查的人。 府兵赶紧说道:“不用了,既然公子是萧世子的人,那定是没有问题的。” 说着府兵朝萧令安拱手一礼,“萧世子,天色已晚,卑职先回府衙复命。” 府兵一路小跑出了客栈,好似有人在后面追杀他。 府兵一走,萧令安立即松开林破南的手,局促的将手藏在袖中背在后背。 林破南手掌的余热还残留在他手中,萧令安藏在后背的手轻轻摩挲着。 他努力让自己强烈跳动的心平静下来,看着林破南低声道:“林将军,借一步说话。” 林破南点头。 两人一起上了二楼,进到客房。 萧令安和林破南两人并站在窗户前,俯视着楼下正在撤离的府兵。 “林将军冒险来沙州所谓何事?”萧令安问。 “见一个人。”林破南并没打算隐瞒。 “见到了吗?” “没有,他周围有人监视。” “是否需要本世子帮忙?” “这个忙萧世子应该暂时帮不上,若是被三皇子知道了反倒会拖累萧世子。” 说着林破南关上窗走到桌边的凳子上坐下。 “林将军要见的人被三皇子的人监视着?”萧令安走过来坐在林破南对面。 林破南点点头,看着萧令安道:“不过本将军确实有个忙需要萧世子帮。” 萧令安没有说话,看着林破南,示意她继续说。 “经今日府兵一查,本将军定是不能再住客栈了,还望萧世子收留本将军几日。”林破南笑道。 萧令安定睛看着林破南,不确定的问道:“西大街死人案——” 萧令安话还没落,林破南就毫不遮掩的说:“本将军杀的。” “林将军为何杀他们?”萧令安不解。 “趁本将军入睡,偷本将军银子就算了,居然不妄图轻薄本将军,你说他们该不该死。” 林破南这话是笑着说的,可在萧令安耳中尽是冷意。 萧令安突然有些后悔答应沙州州府,协助他找凶手一事了。 凶手就在眼前,他是抓还不抓。 问题是凶手还要他收留几日,帮他掩饰。 “走。”萧令安从凳子上站起来,说:“三皇子不走,你估计一时半会见不到想见的人。军营你不便去,去本世子在沙州的府邸。” 林破南站起来,给了萧令安一个灿烂的笑脸,“谢世子哥哥。” 说着林破南开始收拾包袱。 萧世子看着林破南忙碌的背影,回想着刚才她的笑脸和那声“世子哥哥”。 十年前,林破南也是如此唤他的。 等林破南收拾好包袱,萧令安主动接过包袱拿着。 两人一出客栈,林扬就鬼使神差的出现在林破南面前。 夜幕下,林扬驾着马车,载着林破南和萧令安直奔萧令安的住处。 第82章 想睡个安稳觉怎么就这么难 萧令安的府邸不大,说是府邸其实也就是一处宅子。 一进门,宅中景象尽收眼底。 萧令安大部分时间在军营,回宅子住的时间并不多。 所以宅子里只有一个管家和几个洒扫的下人,连一个婢女都没有。 相比林破南在瓮州的将军府,萧令安的这处宅子简直没眼看。 林破南当然也不是嫌弃,只是觉得萧令安作为王府世子,居然还有如此勤俭节约的美德,值得夸赞。 萧令安吩咐下人领着林破南去了厢房,自己回了主屋。 林破南让下人打来热水洗漱完,便早早的躺在床上。 因胖瘦男人的关系,林破南这几日在客栈也不敢睡着太沉,夜里时刻警醒着。 林破南想着,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夜里,杜腾办完事回到宅子。 见萧令安房里熄了灯,杜腾便没有打扰萧令安,想着明日一早再向萧令安汇报今日所查的情况。 萧令安在沙州的这处宅子,除了主屋和书房外,其他三间厢房都是平西四将平日来沙州住的。 萧令安也没规定他们谁住哪间,反正随他们的愿。 杜腾摸黑进了厢房,脱掉衣服走到床边才发现床上躺了一个人。 他还以为是李崖或贺阳,于是用脚往床上的人身上踹了下,“往里挪挪。” 林破南睡着正香,被杜腾这一脚给踹得一激灵。 她猛得从床上弹起来,就是一脚踹向杜腾。 杜腾见状,一个麻利的转身闪开。 “找死。”林破南半梦半醒,一声怒吼,跳下床。 杜腾正发着懵,借着穿透窗户的月色,才隐约看清眼前的人。 “女人?”杜腾惊呼一声。 林破南只当杜腾不是好人,没等他反应过来,一掌朝他劈去。 杜腾接下林破南的招,脑子还是个懵的,他们的厢房里怎么会出现女人。 还是个武功高强的女人。 杜腾眼见自己被眼前的女人劈了三掌,知道自己不是这个女人的对手,破窗而出。 “想跑,没门儿。” 林破南追了出去。 两人的打斗声惊扰了宅子里已沉睡的众人。 隔壁厢房的林扬率先跑出来。 月光明亮,杜腾终于看清眼前人的模样。 “是你。” 杜腾还在惊讶中,就看到林扬从后面跑出来,更是惊掉下巴,大喊道:“林扬,你和你的女人怎么会在我家世子的宅子里。” “林扬,不管他是谁,先给我收拾他一顿。” 林破南后退一步,让林扬加入战场。 林破南现在很生气,她本想着今夜能睡个安稳觉,没想到被人一脚踹醒。 “林扬,你为什么把你的女人带到我们世子府上。”杜腾不问清楚心有不甘,特别还是被这个女人揍了。 林扬听了,脸色黑成锅底,“真是瞎了你的狗眼,你才是女人,你全家都是女人,他是我家将军。” 杜腾:“????” 杜腾更懵了。 萧令安来不及穿衣,趿着鞋就出来了。 他一到院中,就瞧见林破南身着白色中衣,披头散发的站在那看着正在打斗的林扬和杜腾。 “住手!”萧令安大喝一声,快步走到林破南身边。 林破南没喊停,林扬不敢停。 萧令安望着脸色有苍白的林破南,询间道:“林将军,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那人是谁?”林破南冷着脸指着杜腾道:“萧世子的部下?” 萧令安点点头。 “萧世子,您的部下居然想睡本将军,你说该不该收拾。”林破南故意将事情往严重的说。 萧令安当然不相信,他劝道:“说不定是误会,林将军先让林扬停下来。” 林破南撅着嘴,瞪了萧令安一眼,使着小性子道:“偏不。” 林破南此时说话的语气和表情,在萧令安看来,就像是撒娇。 萧令安的心好像被什么撞了一下,又无可奈何。 杜腾和林扬的武功不相上下,杜腾趁着林杨不注意,一个回转闪到萧令安身后。 林扬停下来,走到林破南身后站着。 “萧世子,你当真要徇私?”林破南冷着脸道。 萧令安瞥了眼嘴角流着血迹的杜腾,温声道:“林将军,不如先听听他的解释。” 杜腾见萧令安也称林破南为将军,让他对自己的眼睛深深的产生了怀疑。 明明眼前的人就是个女人,为何他家世子像瞎了眼似的瞧不出来。 “世子,这个女人就是西大街死人案的杀人凶手,那晚我亲眼看着这女人将那两男人从房中扔下来的,林扬还补了一脚。”杜腾指着林破南大喊道。 萧令安听着杜腾称林破南一口一个女人,只觉得头大。 “杜腾,你闭嘴!”萧令安大声喝道:“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被萧令安一顿呵斥,杜腾顿时耷拉着脑袋,无奈的说:“属于刚才从外面回来,脱了衣服正准备睡觉,结果发现床上有人。 属于以为是李崖或是贺阳,便让他往里挪挪。属下正准备躺下,就被这个女人踹下了床。” 杜腾话一出,不止林破南脸黑了,萧令安的脸更黑。 “那你就不能睡到别的厢房。”萧令安沉着脸道。 “那以前不也是随便睡嘛。”杜腾底气不足,小声嘀咕道。 杜腾说着,还不忘瞄了林破南一眼,见她寒眸如冰,杜腾不禁打了个寒颤。 林破南走到杜腾中眼前,冷眼看着他,说:“你一口一个女人,你觉得现在本将军还是女人吗?” “是。” 杜腾这话只敢在心里嘀咕,他心口不一道:“不是,是卑职瞎了眼,错认林将军是女人,还请林将军见谅。” 杜腾这会儿算是看明白了,他家世子可是向着林破南的,他不服软吃亏的可是他自己。 萧令安无语的看了杜腾一眼,说:“你先下去。” 杜腾如临大赦,退下前还头铁的问了句:“世子,那今日属下睡哪?”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柴房。”萧令安没好气道。 杜腾打了自己一嘴巴,早知他不该问的。 林破南见萧令安似是有话对她说,于是给了林扬一个眼神,也示意他退下。 林扬走后,萧令安才一脸歉意道:“今日是本世子考虑不周,让林将军受惊了。” 萧令安没错,林破南也不会得理不饶人,只是厢房她是不想再去睡了。 想睡个安稳觉怎么就这么难。 第83章 本世子替你守着 萧令安安慰林破南一番,准备让管家把另一间厢房收拾出来让林破南住。 林破南拒绝了。 “萧世子,我今日不想睡厢房了。”林破南苦着脸道:“心里有阴影。” 这下倒让萧世子为难了。 林破南不想睡厢房,总不能让他去睡下人房。 那就只能在他的书房和卧房之间二选一。 林破南是客,让他睡书房好像有些不妥。 萧令安像是做了个什么重大的决定,纠结了很久,才道:“那林将军睡本世子的房间,本世子睡书房。” “好!”林破南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她说:“萧世子的房间晚上应该不会有哪个不长眼的闯入。” “不会,本世子替你守着。”萧令安一本正经道。 林破南有些疑惑,萧令安不是说要睡书房吗,他怎么替她守着。 萧令安领着林破南到了房间,林破南才明白过来萧令安说的替他守着是何意。 原来,萧令安的卧房和书房是相通的,中间隔了道竹帘,书房在外,卧房在内。 林破南坐在床榻边许久,才犹豫的躺下来。 好像她今日的要求有些过分了,只是萧令安怎么突然这么顺着她,林破南有些想不明白。 被褥上还留有萧令安身上独有的清淡雅致的沉香味,林破南觉得这种味道特别安神,渐渐的进入了梦乡。 睡在书房罗汉榻上的萧令安可没林破南这么心大,还能安心睡着。 萧令安睁着眼睛,望着房顶,毫无睡意。 萧令安觉得自己病了,而且病得不轻。 要不然刚才他怎么会让林破南睡他的房间。 萧令安不是有洁癖的人,但也从来没有过任何一个人睡过他的床。 小时候,他妹妹跑到他房间,有时会坐在他床边,他都是不乐意的。 今日林破南睡他的床,他虽然有些纠结,却没有很排斥,这是为何。 难道是他喜欢林破南? 萧令安一想到这,赶紧拍了下自己脑门。 他脑中的小人立即否认。 “萧令安,你是不是病得不轻,你喜欢是的女人。林破南虽然男生女相,长得好看,但确实是正儿八经的男人。林破南是断袖,喜欢的是齐延,你确定要跟一个男人争男人。” 萧令安越想越觉得自己病得不轻。 一定是他到了这个年纪,还没碰过女人才会胡思乱想。 看来他得找个女子成婚了,或者先收个通房也行。 萧令安如是想着。 萧令安脑中天人交战了半宿,到下半夜才迷迷糊糊睡着。 杜腾昨夜睡柴房,觉得身上哪哪都疼。 一大早起来,来到院中,瞧见林扬正出门。 杜腾腆着脸走近,一脸谄媚的笑着对林扬说:“林扬,你家将军和我家世子是什么关系?” 杜腾现在已经不纠结林破南是男是女了,他只想搞清楚林破南和萧令安是什么关系,这关系到以后他对林破南的态度。 林扬白了杜腾一眼,没好气道:“我家将军和萧世子是什么关系我们作部下的最好别多嘴。我也好意提醒你,以后不要一口一个女人叫我家将军,小心他拧了你的脖子。” 杜腾见林扬没好脸色给他,也知道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于是他往萧令安住的屋子走去,找萧令安汇报昨日的事。 昨日世子听到他说林破南就是杀人凶手却无动于衷,想必世子应该知道这件事。 杜腾想着,他得向萧令安确定,接下来该如何做,因为萧令安可是答应了沙州州府帮忙找凶手的。 杜腾才走近主屋前,正好房门开了。 萧令安从屋里走出来。他正欲上前,紧接着林破南从屋里走出来。 杜腾惊得下巴都快掉地上了,他赶紧躲到柱子后面,看着站在门口的两人。 “林将军昨夜可睡得安好。”萧令安问。 “很安稳。”林破南笑着说:“不过萧世子好像没睡好。” 萧令安昨夜下半夜才睡着,现在眼底青黑,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没睡好。 萧令安赧然一笑,没接林破南的话,而是说:“林将军暂且在这里住下,有事吩咐管家。如今沙州不稳,城内管制严厉,林将军尽量不要外出。” “嗯!”林破南答道:“本将军会注意的。” 说完萧令安命令管家端来早膳,和林破南在书房一起用完早膳便领着杜腾回了军营。 杜腾对今日所见,已经让他完全认定萧令安和林破南的关系非一般。 杜腾是个藏不住话的,回到军营就将莫鼎拉到一旁说起此事。 不仅描述的绘声绘色,还添油加醋,简直如亲眼所见。 杜腾说完,见莫鼎没有过多的反应,不禁好奇的问道:“老鼎,你难道不震惊吗?” 莫鼎一脸平静的看着杜腾说:“你说林破南是女人应该不可能,只不过他长得像女人而已。我还见过他在世子面前赤足。” 一回想起来,莫鼎就不由得感叹,“啧啧啧,你不知道林破南那双玉足,老子都忍不住——” 说着莫鼎就顿了下,拍了拍杜腾肩膀,色眯眯的笑道:“你懂的!而且林破南本就有龙阳之好,他和咱们世子那什么,我也不觉得稀奇。” 杜腾听了莫鼎就这番话,只觉得三观炸裂,简直不敢相信,“老鼎,都这样了,你居然觉得没什么?林破南是男人,那世子以后岂不是断了后。” “那林破南不也断了后。”莫鼎就一脸不耐道:“腾子,你别纠结此事,反正你别招惹林破南。我去办事了,等会儿又被世子逮着咱们在这闲聊。” 莫鼎一走,杜腾也悻悻然离开,去办萧令安交待给他的事。 如今知道凶手是林破南,萧令安摆明是要护着的。 但萧令安允诺过沙州州府帮忙,这个难题自然就丢给了杜腾,杜腾只觉得头大。 第84章 夜探谢宅 萧令安在军营处理完公务,便骑着马回了沙州。 李崖和贺阳站在军营门口看着萧令安远处的背影都颇为感到疑惑。 贺阳说:“李崖,世子这两日怎么突然兴起宿在沙州了,平日没事世子一般是不回去的。” 李崖摇了摇头,他也觉得奇怪。 萧令安还命令他们四人这些日子不要去宅子。 杜腾从外面回来,见李崖和贺阳杵在门口,不由得好奇的问道:“你俩站着做什么?” “你回来的路上有没有碰到世子?”贺阳问。 “有啊。”杜腾不假思索的回答。 “你昨日随世子去了沙州,今日回来嘴角还有淤青,刚才世子又去沙州,是不是昨日发生了什么事?”李崖说。 一提起这些杜腾就心生郁闷,于是他一字不漏的将昨日的事告诉了李崖和贺阳,还不忘添油加醋一番。 李崖和贺阳听了颇为震惊,两人拉着杜腾问了个仔细。 以至于接下来,李崖和贺阳看萧令安的眼神都变了。 两人商量着为了不让平西王府绝后,一定要先给萧令安找个女人试试。 李崖和贺阳想着,说不定萧令安尝过女人的滋味后就不会喜欢男人了。 萧令安回到宅子时已是酉时。 宅院内一片寂静,皎洁的月光倾泄一地,地上的树影随风摇晃。 萧令安进了屋,走到净室洗漱完。 出来走到床前,看着空荡荡的床榻,萧令安心里好像缺了些什么。 他脱了鞋躺在床上,拉起被子盖在身上。 被子上有股浓浓的药香,他知道这是林破南留下的。他闻着有些不适,把被子又往下拉了一些。 萧令安想着,昨夜林破南睡在这,是不是对他留下的味道也有不适,所以今日才没要求睡他的房间,主动去了厢房。 想到此,萧令安无奈的勾唇一笑。 看来他的病越来越严重了。 不然为什么他的脑中总是出现林破南的身影。 翌日一早,萧令安依旧邀着林破南一起用早膳。 这次用膳的地点换到了膳厅。 早餐很简单,鸡丝粥、鸡蛋羹、牛乳和酱菜。 萧令安见林破南慢条斯理的喝着粥,眼底还有一丝青黑。 他放下筷子问道:“林将军昨夜没睡好?” “嗯!”林破南点点头,继续低头喝着碗里的粥。 萧令安见林破南情绪不高,继续问道:“是睡不习惯吗?” 林破南放下勺子抬眼看着萧令安,只觉得今日萧令安的眼神特别温柔,她思索了片刻说:“不是,做了噩梦而已!” 萧令安听了,怔了片刻。 他没想到林破南会坦然的告诉他,他反倒不知如何接话了。 林破南见萧令安没说话,也歇了要说给萧令安听的心思。 她转移话题道:“萧世子,大周与西戎的和谈什么时候能确定下来?” 林破南是偷偷出来的,她不能在沙州逗留太久。 若她迟迟不回邺京,定会惹人猜疑。 “沙州百姓抗议还没平息,只怕是邺京的指令还没下来,估计一时半会还不能确定。”萧令安认真分析道。 林破南盯着萧令安,犹豫了片刻问道:“沙州百姓抗议有萧世子的手笔,是吗?” 被林破南看穿,萧令安没有一丝慌乱,他镇定自若的说道:“是,本世子不甘心将费尽艰难打下的幽谷关退回去。” 见萧令安如此坦诚,林破南莞尔一笑,“要是本将军,本将军也不甘心。” 林破南的笑感染了萧令安,萧令安也跟笑了。 他问:“林将军要见的什么人,为何三皇子在派人监视他?” “谢鸿,谢小侯爷。”林破南如实说道。 萧令安听了,为之一震,他不敢置信道:“谢小侯爷还活着?” 谢鸿当年在邺京颇负盛名,萧令安听说过谢鸿的事并不奇怪。 “本将军暂时也不能完全确定,毕竟十五年前他的尸身是本将军亲自找回来的。”林破说着,眼中闪过一抹哀伤。 “林将军和谢小侯爷有何渊源?” 萧令安有些好奇。 十五年前,林破南也不过五岁,怎么会帮谢鸿殓尸。 林破南看着萧令安,见他一脸疑惑。 林破南垂眸沉思。 也是,十五年前萧令安不过九岁。 谢鸿与她姐姐的关系除了林家人,其他人自是不知晓的。 如今她姐姐身为皇上妃子,她姐姐与谢鸿的那段情感当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所以林破南并没打算告诉萧令安。 “其中隐情,我不便告知萧世子。” 既然林破南如此说了,萧令安也不好再追问。 他想了想说:“林将军如果急着见谢小侯爷,也不是没有办法。” 林破南闻言,眼前一亮。 “萧世子也办法?” 萧令安点点头。 翌日寅时,萧令安和林破南伪装成送菜的伙计,随着菜农从后门进了谢鸿所住的宅子。 一进宅子,跟在菜农后面的萧令安和林破南就悄悄转了道。 “这宅子这么大,看来得费一番力才能找到主屋。”林破南小声道。 “不用。”萧令安说:“昨日我已派人打探过,主院内有两棵高大的海棠树,我们寻着这个方向找。” 萧令安指着连廊往东的方向。 林破南跟在萧令安后面,两人蹑手蹑脚,时不时还要躲避值夜的下人。 一炷香后,两人走到东南方的一处院子,院中左右两侧,正好有两棵海棠树。 海棠树上此时已是硕果累累。 林破南想起她姐姐的院中也有海棠树,不过只有一棵。 幼时,每年到海棠结果时,她都会要下人扶着梯子,自己爬上去采果。 然后让厨娘把海棠果做成果脯,酿果酒。 记得有次她站在梯子上,脚底不小心打滑,从梯子上摔下来,正好被来找她姐姐的蒋鸿接住。 萧令安见林破南站着望着海棠树出神,他小声喊了她一句,“林将军,你怎么了?” 林破南回过神,神色黯然道:“没什么,想起一些往事。” “那走。” 萧令安说着,走在前面。 林破南跟上。 两人才走两步,就被守在院中的谢立和谢正发现了。 第85章 谢哥哥,我是南儿 “大胆刺客,居然敢夜闯谢宅。” 谢立和谢正完全没给萧令安和林破南反应的时间。 两人直接飞身过去,手持利剑直接向萧令安和林破南刺去。 萧令安和林破南都没有武器在手,只能以守为攻。 萧令安的左臂才拆完绷带,还不能完全使力。 林破南的伤也没痊愈。 萧令安和林破南两人应对谢立和谢正的杀招有些吃力。 交手几个回合,谢立突然认出与他对招的人是萧令安,他大吃一惊。 他喊了谢正一声,朝谢正使了个眼神。 谢正看过来,也一惊。 两人对视一眼。 谢正摆脱林破南,配合谢立,两人都攻向萧令安。 林破南见状,立即跑过去帮萧世子应对谢立和谢正。 萧令安和林破南虽然应对的吃力,但谢立和谢正终究不是萧令安和林破南的对手。 萧令安一脚将谢立踹出一丈远,谢立倒地口吐鲜血。 谢正也被林破南一掌击的连续后退几步,嘴角的血顺流而下。 林破南看着被她和萧令安重伤的谢立谢正,抱歉的说道:“两位壮士得罪了。我俩并不是刺客,也不是坏人,我来找此宅的主人。” 谢立和谢正都没有说话。 他们对萧令安来着目的不明,怕萧令安发现什么,不敢多说。 萧令安怕谢立谢正再次袭击,他上前一步,遮挡着林破南半边身子,将她护在身后。 此时,院子里正中间的屋子,门从里面开了。 谢鸿从屋里缓缓走出,他第一眼就看到了萧令安。 他心里很是震惊,脸上却面色不改。 谢鸿的脑子快速运转,他在想萧令安为何要夜闯谢宅。 难道是发现了上次刺杀他的西戎人是他派去的。 谢鸿在脑中迅速否定了这个想法。 就算萧令安发现了,也不会夜闯谢宅。 谢鸿压下心中的疑惑,面不改色道:“不知两位为何夜闯私宅。” 萧令安没有回话,转头看向林破南。 只见林破南眼中含泪,紧咬着唇目不转睛的望着蒋鸿。 林破南刚才一直没出声,就是因为她在仔细打量蒋鸿。 在确认他真的是蒋鸿后,林破南的眼泪再也憋不住。 她往前走了一步,与萧令安并肩站着。 蒋鸿看清林破南的脸,心中猛的一颤。 眼前人像极了他那日思夜想的人。 他来不及思考,眼中已蒙上了一层氤氲。 他直接朝林破南飞奔而来,将她抱入怀中,低声轻喃道:“婉婉…,婉婉…是你吗?” 一旁的萧令安看到这一幕,愣了片刻。 他见林破南被蒋鸿紧紧抱着,林破南也没有推开蒋鸿,心里有些不高兴。 他拉住林破南的手臂,将林破南扯过来,并大声喊了句“林将军”。 林破南这才回过神,轻轻推开谢鸿,眼中含泪笑道:“谢哥哥,我是南儿。” 谢鸿怔懵着,低喃着:“南儿?” “嗯!”林破南点着头,激动的说:“谢哥哥,原来你还活着。” 谢鸿看着眼前人,慢慢的回过神。 是呢,眼前人虽与婉婉长的很像,但是男子装扮,而且婉婉也不是这个年纪。 谢鸿看了萧令安一眼,对林破南说:“南儿,进去说。” 林破南随谢鸿进了屋,谢立进来掌了灯,萧令安没有跟进去,而是站在门外等着。 谢鸿和林破南隔着矮几,一左一右坐在罗汉榻上。 谢鸿盯着林破南,想起十几年前那个粉粉嫩嫩的小团子,追在他屁股后面“姐夫姐夫”的直喊,不禁心生感慨。 他摸了摸林破南的脑袋,感慨道:“南儿一转眼都这么大了。” 林破南看着眼前活生生的谢鸿,眼底尽是欣慰。 “谢哥哥,你怎么在沙州?”她问。 萧令安在外面,谢鸿当然不会如实告诉林破南。 “此事说来话长。”谢鸿说:“南儿怎么找到这里的。” “是我部下认出你,我便过来确认下。”林破南答道:“我来沙州好些日子了,我看你的宅子外一直有三皇子的人监视着,不敢靠近。所以才和萧世子夜探的。” “你如今是南境守将,擅离职守可是重罪。”谢鸿关心的说。 林破南对谢鸿这话并没起疑,只认为谢鸿这些年可能在默默关注着。 林破南也没留心眼,将她被卸了兵权被迫回邺京养伤一事告诉了谢鸿。 谢鸿听着林破南一五一十的说着,心里突然有些愧疚。 林破南将这些告诉他,是毫无保留的相信他,而他却不得不向林破南隐瞒他如今的身份。 谢鸿沉默了片刻,垂着眼道:“你姐…娴妃娘娘还好吗?” 林破南听到谢鸿称她姐姐为娴妃娘娘,她心头涌上一阵酸楚。 当年,她以为谢鸿成为她姐夫是板上钉钉的事,没想到一道圣旨打破了所有的美好。 不知林家其他人什么想法,反正林破南是恨皇权,恨咸宁帝的。 “没有圣命,我不能私自回京,我也三年没见过姐姐了。”林破南低着头,失落的说:“听闻姐姐病了一月有余,宫里也不让林家人探病,这次回京我定要进宫查个究竟。” 蒋鸿一听,紧咬着牙,拳头不知觉的攥紧。 林破南看着隐忍的蒋鸿,还有他眼尾的那道疤,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当年邺京光风霁月,明艳照人的谢小侯爷,却沦落到如此境地。 林破南心里明白,蒋鸿不愿同她说起过往,这些年一定是吃了跟多苦。 “谢哥哥,同我一起回京。”林破南哽咽道:“永昌侯府虽然没落了,但侯府还在,你的身份还在。” 说着林破南眼泪忍不住流下来。 谢鸿望着林破南落泪,他眼中也一阵酸涩。 邺京他是要回的,不过不是现在。 他伸手替林破南擦掉脸上的泪珠,笑道:“都这么大了,南儿怎么还是喜欢哭鼻子,谢哥哥如今可不会让你将鼻涕眼泪擦我肩头了。” 林破南听了,想起往事,不禁破涕为笑。 “这么糗的事,谢哥哥居然还记得。”林破南撇嘴道。 谢鸿见林破南笑了,恢复神色,一本正经道:“谢哥哥暂时不能同你回邺京。我一直在沙州,你若有事找我,可以给我写信。” 说着,谢鸿话锋一转,问道:“对了,外面那人是谁?” 谢鸿明知故问。 只是想知道林破南为何与萧令安一起过来。 第86章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林破南往门口看了眼,说:“他是平西王世子萧令安。” “他真的是西境守将萧世子?”谢鸿故作惊讶道。 林破南点点头,“嗯”了一声。 谢鸿收敛起神色,试探性的问道:“南儿和萧世子的关系很要好吗?” “还好。”林破南想了下说:“他去南境驰援时帮了我许多。” 谢鸿听了,心中有了打算。 谢鸿怕林破南起疑,没再多问萧令安的事。 两人聊起了一些过往。 谢鸿也简单的谈及了十五年前他是如何活下来的。 当年谢鸿途遇山匪,被山匪重伤,是他的部下和他换了衣服,刮花自己的脸,伪装成他,他才得以逃脱。 他身负重伤,被乞丐所救。 谢鸿说到这时便没有再说下去。 林破南并没有追问。 她能从谢鸿眼中看出,他所经历的那段过往定是不堪回首。 她又怎么忍心再去揭谢鸿的伤疤。 门外的萧令安看了眼天空,已是东方既白,见林破南还没有出来,故而提醒了一句:“林将军,天亮了。” 林破南听到萧令安的声音,朝窗外看了眼,又看向蒋鸿道:“谢哥哥,我要先走了。” 林破南从罗汉榻上站起来往门口走。 谢鸿也站起来,落后林破南一步,说:“南儿,我让谢正送你们,往后门走。” “嗯。”林破南点点头,继而问道:“谢哥哥,三皇子为何要派人监视你。” “他想让我同他回邺京。”谢鸿如实说道:“我拒绝了。” 林破南瞬间明白过来,三皇子是怕谢鸿跑了。 萧令安见林破出来,迅速走到他身边。 他见林破南的眼眶还红着,想必是哭过的。 萧令安的脸色有些复杂,他又方便多问。 “萧世子,走。”林破南看着萧令安说道。 萧令安微微颔首,和林破南并肩走着,由谢立领着出了谢宅。 谢鸿站在屋檐下,看着林破南远去的背影,在谢立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 谢立立即出了院子。 谢鸿走到院中,站在海棠树下,抬头看着硕果累累的海棠树,喃喃自语道:“南儿,对不起。谢哥哥早已不是当年的谢哥哥了,谢哥哥并不想利用你。” 林破南和萧令安回去后,先各自回房换了身衣服,然后到了膳厅吃早膳。 一路回来,林破南的情绪就很低落。 林破埋头喝着粥,没有和萧令安说一句话。 林破南吃的很慢,萧令安吃完了,林破南碗里的粥还有一大半。 萧令安看着林破南,心里莫名的有点难受,他开口说道:“林将军若是吃不下,就不要勉强了。” 林破南闻言,拿着勺子的手顿了一下,沉默了片刻后,索性放下了勺子。 “萧世子是不是很好奇我与谢小侯爷的关系。”林破南看着萧令安道。 萧令安没有答话,只是静静的盯着她。 接着,林破南自顾自说道:“当年谢小侯爷已经和我姐姐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我也以为他会是我姐夫,可是一道圣旨硬生生拆散了他们。 我质问我爹,为什么不替姐姐拒了这道圣旨。我爹说圣命不可违,忤逆圣意,获罪的不止我们一房,还有我大伯,三叔,甚至整个林家。 你知道吗?我姐姐当年才十五岁,而皇上比我爹还大两岁。我当年恨极了皇上,恨极了皇权。” 林破南说完,泪如泉涌。 萧令安看着泪流满面的林破南,心中莫名有种不能言说的心疼。 林家因娴妃娘娘深得盛宠,在邺京可谓是风头无俩,多少人艳羡。 可没有人知道,在这风光背后藏着怎样的酸楚。 萧令安起身挪了个位置,与林破南相邻而坐。 他特意将椅子往林破南面前挪了挪。 他犹豫的片刻,鼓足勇气将林破南拥入怀中,拍着她的背安抚道:“哭,哭出来就好了。” 这句话是十年前林破南用来安慰他的,没想到如今他用来安慰林破南。 人在伤心的时候,若是自己独自待承受,也许很快就好。若有人安慰,她的伤心就会放大,继而停不下来。 就老虎舔舐自己伤口,越舔越疼。 林破南这些藏在心里的话从来没和别人说过,如今她压抑已久的情绪似乎找到了突破口,哭的不能自己。 萧令安将她紧紧的拥着,任由她哭着。 萧令安低眸看着怀中哭的全身发颤的林破南,除了心疼,心里还生出一种异样的情愫。 以前他都十分在意和不会做的事都被林破南一一打破了。 比如让她睡他的床,比如将她紧拥入怀,如此种种。 与林破南相处的越多,萧令安越感觉到林破南的坚强是表面的,他能窥探到林破南内心软弱的一面。 林破南好像特别容易哭。 明明是个男子,却有时如女子一般柔弱。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 他居然有种要呵护她的冲动。 也许,林破南身体里的“那个她”的出现,并不是完全因为齐延。 有可能是她为自己制造的外壳,用来保护“这个她”。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哭累了,林破南的哭声停了下来。 她轻轻推开萧令安,眼中还含着泪,脸上却强扯出一抹笑,说:“谢谢萧世子。” 萧令安微微勾了下唇角,轻轻抚掉林破南脸上遗落的泪珠,温柔的说:“恨皇上,恨皇权,以后这种话不要说了,若被有心之人听去,会有性命之忧。” 林破南含泪一笑,微微点头。 紧接着,她双手捂着脸,深呼吸的一番,放下手说道:“人已经见了,我明日便启程回邺京了,这几日多谢萧世子。” 萧令安没有接林破南的话,起身站起来,说:“林将军昨晚没有休息,去补个眠。” 说着萧令安扶了林破南一把,林破南顺着他的手站起来。 两人走着走着分了道。 萧令安去了军营,林破南回了厢房。 第87章 萧世子也尝尝 翌日辰时。 林破南换回书生装扮,正准备去主屋和萧令安道别,谁知萧令安率先过来了。 萧令安走到林破南跟前,先看了眼拿着包袱的林木,然后对林破南说道:“本世子送林将军一程。” 林破南没有拒绝,点头说了句好。 到了门口,林破南和萧令安先后上了马车。 林木跳上马车,将包袱递给林破南,拉起缰绳,轻轻一甩,马儿就跑动起来。 萧令安和林破南分做马车左右两侧,面对面坐着。 林破南和萧令安都安静的坐着,谁也没有开口搭话。 林破南倚靠着窗户,将窗帘掀起一角,望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 街边摊贩的叫卖声络绎不绝,满是人间烟火味。 林破南不禁心生感慨。 现代的她因身子不好,常年吃药打针,一住院就是半月。 她常年生病,她爸爸因忍受不了,在她五岁那年就与她妈妈离婚了,弃她们母女而去。 从此以后,她和妈妈相依为命。 妈妈为挣医药费已是费尽艰难,更别说带她领略祖国的大好河山。 上一世,她几乎没出过远门,留下了太多太多的遗憾。 这一世,她生来被当做男儿养。在这封建时代更不可能恣意潇洒的四处游玩。 七岁就随林毅璋到了南境,从此往后,除了回邺京探亲,大部分时间都在南境,更别说领略大周的风光了。 所以此时,林破南看到完全不同于南境的景象,心中的伤悲升腾而起。。 她想。 如果可以。 她若不是驻守南境的守将,也许随着她三叔四处经商,走南闯北。 见林破南盯着外面许久,萧令安不禁好奇的问道:“林将军在看什么?” “沙州虽地处边境,却也热闹不已。”林破南背对着萧令安,缓缓道:“即使在这风沙天气,街上的行人依旧不减。百姓们脸上的笑,离不开萧世子的功劳。” 听到林破南的夸赞,萧令安莞尔一笑:“以前的沙州饱受战乱,近些年才好些,作为守将看到百姓安居乐业甚感欣慰。” 林破南闻言,微微一笑。 这也许就是作为边境守将的意义。 一阵烟雾随窗而入,烤肉的香味扑鼻而来。 林破南闻着香味,笑道:“没想到在沙州,还有街边摊贩卖烤肉的。在邺京可没有,只有去店里才有的吃。” 萧令安起身走到林破南身边坐下,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好香啊!”林破南吸了吸鼻子。 萧令安看了林破南一眼,叫林木停了车。 林破南和萧令安不知道,在他俩并头望着窗外的这一幕,正巧落入了不远处酒楼里,坐在临窗位置的李佑翎和谢鸿眼里。 李佑翎并没发现马车里的萧令安和林破南,反倒是谢鸿看到,惊呼道:“婉婉…” 李佑翎顺眼望去,谢鸿嘴里喊着“婉婉”,从椅子上匆忙的起身欲下楼去。 李佑翎见状,赶紧拉住谢鸿,“雁之,他是男子,不是婉婉,你看清楚了。” 谢鸿的停下脚步,冷静下来说:“是呢,他明明是男子,我定是魔怔了。” 两人重新坐下。 谢鸿垂着眼不再说话,他的眼里闪过一丝狡黠。 他瞄了李佑翎一眼。 只见李佑翎望着楼下站在摊贩前的萧令安和车窗探出头的林破南,眼里含着深深的冷意。 谢鸿嘴角的笑意一闪而过,他的目的达到了。 南境守将林破南偷偷潜入西境,且与西境守将萧令安关系甚密。 这颗猜忌的种子已在李佑翎的心中种下。 大周朝内明争暗斗,边境又虎狼环伺。 谢鸿心中有恨,恨咸宁帝的强取豪夺,他要毁了这一切,毁了李氏江山。 若因李氏猜忌,毁了萧令安和林破南两名良将。 那他就能更好的施展身手,将大周从内到外,一步步瓦解。 掀翻他李氏天下。 萧令安给了摊贩二十文,拿着油纸包着的烤肉上了马车。 林木赶着马车继续前行。 萧令安坐在林破南身侧,打开油纸包,喷香焦嫩的烤羊肉跃入眼帘。 萧令安拿起竹签取了块羊肉递给林破南,笑着说:“尝尝,看看沙州的烤羊肉和邺京的比如何。” 林破南看着眼前的烤肉颇为诧异,她刚才还以为是萧令安自己嘴馋,所以才叫林木停车,自己下去买烤肉。 林破南没想到萧令安是买给她的。 林破南迟疑了一会儿,接过竹签,咬下签上的肉,轻轻咀嚼着。 “外酥里嫩,不膻不腻,比邺京的好吃。”林破南认真评价道。 “那林将军就多吃些。” 说着萧令安将油纸包捧到林破南面前,示意她继续吃。 林破南也没客气,拿着竹签取着接着吃。 林破南吃的开心,萧令安看的也开心。 林破南取了块肉,忽然送至萧令安嘴角,看着他说:“萧世子也尝尝。” 萧令安被林破南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的愣了下神。 他犹豫着,看到林破南眉眼间的笑意,微微低头张嘴咬下竹签上的肉。 林破南收回竹签,继续吃着,并没注意萧令安此刻的表情变化。 萧令安优雅的嚼着嘴里的肉,眼睛盯着林破南,满目温柔。 林破南此时正垂着眼。 浓密的睫毛扑闪扑闪,吃着肉的小嘴一张一合。 萧令安的心似乎被什么撞了一下,怦怦直跳。 见林破南抬眼,萧令安立即抬起头,装作若无其事的看着前方。 马车在城门口停下来。 林破南掀起车帘,看了眼城门检查的守卫,扭过头对萧令安说:“萧世子,就送到这。” 萧令安沉默了片刻,才道了句好。 这段到城门的路程并不短。 萧令安想着,这段路要是再长一些多好。 “林将军,此去邺京路途遥远,你伤势未愈,望林将军一路保重。”萧令安道。 萧令安说这话的语气,明显有些低沉。 萧令安说完便起身站起来,径直下了马车。 林破南掀起窗帘,看着站在路边的萧令安道:“萧世子,后会有期。” 话落,城门守卫也已检查完毕,林木驾着马车快速朝城外而去。 萧令安站在原地,目送着马车远去。 他心里突然有些不舍。 他不知道为何会如此。 也许,他知道作为西境守将,后会有期这四字是多么的虚无缥缈。 萧令安无奈的摇了摇头,嘴里喃喃道:“与君重逢日,不知是何年。” 第88章 回京 邺京的指令终于到了沙州。 也许咸宁帝和朝臣都明白,将幽谷关退还给西戎,难平众怒,说不定还会引起平西军反叛,得不偿失。 最终确定的和谈条款是,其他条款不变,将幽谷关退还给西戎的这条撤销。 当李佑翎和西戎使臣再度会面确定和谈协议条款时,李佑翎原以为还在费一番口舌,没想到西戎居然爽快的答应了,这让李佑翎颇为吃惊。 和谈结束后,李佑翎就启程回邺京。 李佑翎再三劝说谢鸿同他一起回邺京,并承诺谢鸿定会保他性命无忧。 谢鸿依旧拒绝了。 谢鸿说,若三殿下念及过往情谊,就不要将他在沙州的消息告知第三人。若哪日他想回邺京看望亲人时,也希望三殿下帮他隐瞒身份。 李佑翎犹豫了许久,终究是答应了。 李佑翎启程的那天,他特意要萧令安送行。 从沙州府衙到城门一路,李佑翎旁敲侧击,还提到了林破南。 每当他提到林破南时,萧令安的表情都会发生微不可察的变化。 这让李佑翎更加怀疑萧令安与林破南之间可能密谋着什么。 再联想到此次沙州民怒和平西军暴乱,李佑翎猜测这背后十有八九有萧令安的手笔,说不定林破南也在背后出谋划策。 要不然林破南为何偷偷潜入沙州。 想到此,李佑翎觉得平西军若再有萧令安统帅下去就是莫大的隐患。 不管是平西军还是征南军都只能姓李,而不是姓萧或林。 李佑翎心里已打定主意,萧家统领平西军几十年局面也应该到头了。 “将军,到邺京了。” 小蝶望着窗外,兴奋的喊着倚在车榻上小憩的林破南。 林破南睁开惺忪的眼,望着邺京高大巍峨的城门,心中徒增一丝伤感。 马车穿街而过。 虽已临近日暮,邺京城内的街市依旧繁华不减,热闹非凡。 遛街逗鸟的公子哥,把臂同游的官家小姐,已然成了城内的一道风景。 一个时辰后,马车在一处宅子前停下来。 此时,天色也完全暗下来。 林破南下了马车,抬头望着宅子上方。 门口两侧悬挂的八角灯笼将牌匾上的三个金漆大字——将军府照的明亮。 林云叩响了将军府的大门,门打开一条缝隙。 门房透过门缝瞧见门口站着的人是林破南,喜出望外。 门房将中门大开,匆忙走出来给林破南行了一礼,然后恭敬的等着林破南进了门后,关上门跑去通知将军府管家。 管家收到通知,急忙跑来见林破南。 “公子,您怎么回来了?”管家看到林破南,激动的热泪盈眶。 管家姓李,是将军府的老人,三年不见林破南自然激动不已。 将军府的下人都不称林破南为将军而是公子,是这么多年习以为常了,便没让小人改称呼。 林破南微笑着说:“皇上命我回京养伤,家中一切可都好。” 李管家没有多想,心里还感念皇上的好。 他欣慰的忙不迭道:“都好,都好!公子,您长途奔波,定是累了,您先回院中休息,奴才先去通知尚书大人,说您回来了。” “等等!”林破南叫住正欲走的李管家,“天色已晚,大伯说不定已经安睡了。你明日一早再通知。” “三叔在邺京吗?”林破南边问边往她的院子梅南院走。 李管家落后林破南一步,边走边答:“在的,三爷正好前几日才回京。那奴才明日一早一并通知三爷。” “先不着急。”林破南摆了摆手,说:“你先通知大伯,明日一早我要进宫面圣。你和大伯说我从宫里回来再去尚书府。” “是!奴才明白。”李管家应道。 “你也去休息,这里不用你安排了。”林破南说:“小蝶来做就行了。” “是啊!”一直跟在后面的小蝶听到林破南提到她,赶紧走上前,笑着说:“李管家,你放心,公子的事我都会安排的妥当。” 林破南的起居一直是小蝶照顾的,李管家没再说什么。他将林破南送到梅南院,叮嘱院中下人几句就回去了。 林破南和小蝶主仆二人进了屋,林云林羽把行李搬进去就退了出去。 小蝶一件件收拾着行李。 林破南脱下披风,走到衣架前,将披风挂在衣架上,说:“小蝶,把那个上了锁的黑匣子拿出来,我自己安置。” 小蝶从一个大箱子里找出黑匣子,拿给林破南,“公子,这一路风尘,我去烧着水打过来给您沐浴。” 林破南接过匣子,忙说:“今日也太晚,我明日一早沐浴,你也先下去休息,行李明日再收拾。” 小蝶正犹豫着,见已林破南拿着匣子走到床边坐下,脱了鞋上床。 小蝶想着林破南一定是疲累了,所以都不洗漱就上床了。 她只能应道:“好,那公子您若有事就唤我。” 说完,小蝶将收拾了一半的行李简单的理了理,就往偏房走去。 林破南将匣子放到拔步床的暗里,背着对小蝶回了句好,就平躺在床上。 偏房与主卧是相通的,以前一直是小蝶在住,也是方便照顾夜里起身的林破南。 三年没回,林破南夜里睡着还有些不适应,时常惊醒。 毕竟在瓮州,地处边境,夜里睡觉也要时刻警惕着。 林破南第三次惊醒后,再也睡不着。 她睁着眼睛望着漆黑的床顶。 自齐延告诉她,她的父亲非她所杀后,她夜里时常梦到山鬼坳的那一幕。 她就像一抹幽魂,立在雨中,看着眼里满是猩红的林破南跪在血水中,抱着林毅璋头颅失声痛哭。 “那个她”也时常出现在梦中,每次他她和“她”谈话,谈着谈着就不欢而散。 “那个她”骂她,若她再如此软弱,就不要占着这副身子。 刚才她又看到“她”了。 “她”咆哮着,质问着。 “林玉郎,为什么跑去沙州去关心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和事。现在你首要的任务就是找出当年杀害爹的凶手。你明不明白,若你不能做,就让本将军回来,本将军来找。” “那个她”一直轻视她,认为她不配做林毅璋的女儿,更不配拥有林破南这个名字,所以每次都是唤她林玉郎。 可她是林破南也是林玉郎啊! 她很无力。 “林仇,你以为我不想吗?爹爹死了五年了,五年多少人和事变化,要找出杀爹的凶手谈何容易。” “林仇”这个名字是“她”第一次出现时,“她”告诉她的。 “她”说,她不稀罕林破南这个名字,她叫“林仇”,为复仇而生。 第89章 面圣 翌日一早,林破南早早的起床沐浴。 此刻,林破南坐在梳妆台正由小蝶为她束发。 林破南昨夜没怎么睡,小蝶亦是。 见小蝶今日一早就闷闷不乐,精神不济,眼底还红肿着,林破南打趣道:“小蝶,你一大早就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是昨夜捉鬼去了吗。” 小蝶一听,心中一酸,拿着梳子的手顿了顿,她咬着唇,忍住眼中得泪说:“公子就别打趣我了,这不是才回邺京,还不适应嘛。” 小蝶装作若无其事的继续给林破南梳着头发,说:“公子,昨夜休息的好吗?” 林破南眸光一沉,强笑道:“很好。” 小蝶没再接话,她知道林破南这是安慰她的话。 昨夜小蝶被正房内激烈的言语争吵声吓醒了。 她知道林破南又发病了。 她不敢进屋查看,因为那个“将军”狠戾起来,是六亲不认的。 她心疼林破南,却无能为力,只能躲在被子里闷声哭泣。 小蝶替林破南束好发冠,为她穿戴好武官朝服,送她出了将军府。 林云和林羽驾着马车往皇宫方向驶去。 林破南出门时算了时间,特意等早朝过后才到皇宫门口,就是为了避免与百官撞见。 林破南被迫交了兵权,多少人等着看笑话,她可不想面对朝臣的冷嘲热讽。 太监领着林破南进了勤政殿。 咸宁帝威严的坐在殿中高台的龙椅上。 咸宁帝五十有七,贵为一国之君,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看起来倒比实际年纪还小几岁。 “臣林破南拜见皇上。” 林破南双膝跪地,双手交叠,俯首低垂贴于手背,语气满是恭敬。 咸宁帝瞳孔微缩,看着跪地的林破南许久,才道:“平身。” “谢皇上。” 林破南缓缓起身,身子挺拔的立于殿中。 看起来虽单薄,但其周身气势亦有凛冽之风。 咸宁帝看着林破南这张与娴妃相似的脸,有片刻的怔忡。 “朕见林将军比上次回京清瘦了许多。这些年林将军驻守南境辛苦了。”咸宁帝浑厚儒雅的嗓音响起。 林破南听到咸宁帝称她为林将军,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以前,在无外人时,咸宁帝一直随着娴妃的称呼唤她南儿。 林破南迟疑了片刻道:“皇上,臣不敢当,这些都是臣的本分。” “林将军的伤势可好些了。”咸宁帝问。 “托皇上鸿福,好多了。” “那就好,林将军就安心养伤,其他事林将军就不用过多操劳了。”咸宁帝面无表情道。 咸宁帝这话说的极重。 林破南闻言,神色微凝。 以前,因着娴妃的关系,咸宁帝对林破南说话倒没如此冷淡。 林破南被莫名其妙卸了兵权,本以为这次进宫咸宁帝会说上一二,没想到直接告诉她不要再插手南境的事。 林破南正思考着咸宁帝为何突然卸她兵权,连半个理由都没告诉她,只听上方略带苍老的声音响起,“林将军今年也及冠了,也到了娶亲的年纪了。林将军若有心仪之人,朕倒愿意做着月老。” 说话人说的随意,听话人却猛的一惊。 林破南急忙应道:“谢皇上圣恩,臣无心仪的女子,暂无娶亲打算。” 咸宁帝置若罔闻,发出一阵浑厚的笑声,继续说道:“看来这事,朕还得先和娴妃商量商量。” 林破南不明白咸宁帝提及她的婚期是何意,她只能点头应了句是。 她相信她姐姐会劝说咸宁帝打消让她娶亲的念头。 咸宁帝和林破南谈话,一直谈到巳时。 林破南很奇怪,咸宁帝问得都是她的南境生活上的问题,甚少关心战事上的事。 林破南留了心眼,自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出殿前,林破南向咸宁帝请求去后宫见娴妃,咸宁帝没有当场答应,而是让林破南明日再进宫看望娴妃。 林破南出殿后,咸宁帝随后出了殿,去了娴妃所住的昭阳殿。 咸宁帝到殿中时,娴妃林清婉正倚靠在贵妃榻上,望着窗外的海棠树发呆。 昭阳殿中一众太监宫女见咸宁帝进来,纷纷行礼。 桂嬷嬷见咸宁帝走近,立即提醒林清婉,“娘娘,皇上来了。” 林清婉似是没听见一般,依旧目不斜视望着窗外。 桂嬷嬷看着一脸急色,立即上前跪在咸宁帝面前,“皇上,娘娘小产后身子还未大好,请皇上恕罪。” “是有罪。”咸宁帝沉声说道。 话一出,殿内一众太监宫女皆俯首在地,战战兢兢,生怕咸宁帝迁怒他们。 哪怕如此,林清婉依旧不为所动。 “都下去。”咸宁帝怒道:“桂嬷嬷你也下去。” 桂嬷嬷惶恐的望了眼林清婉,然后退了出了。 殿内一片寂静,静的能清晰的听到微风拂过的声音。 咸宁帝怒气冲冲的坐在贵妃榻上,一把将林清婉拽起。 林清婉面不改色,任由咸宁帝拽着,眼神坚定的盯着咸宁帝。 林清婉越是这样,咸宁帝越是来气。 咸宁帝比林清婉年长二十七岁。 林破南入宫十五年,咸宁帝是真真正正把林清婉疼爱到骨子里。 后宫除了皇后就属林清婉地位最为尊贵,十五年盛宠不衰。 当年咸宁帝看中林清婉美貌与温婉的性格,不顾天下人诽言,纳林清婉为妃。 咸宁帝知道林清婉的心上人是谢鸿,也知道自己是横刀夺爱。 所以,这些年咸宁帝真是把林清婉放在心尖上疼。 咸宁帝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林清婉终有一天会被他打动。 十五年来,咸宁帝宿在昭阳殿的时间有三分之二。后妃没一人敢多言,包括皇后。 终于,林清婉从最初的抗拒,到后来的顺从,愿意配合他,在他身下承欢,共享鱼水之乐。 咸宁帝不知有多开心。 咸宁帝一直想要一个他和林清婉的孩子。 咸宁帝甚至想过林清婉若诞下的若是皇子,将他们的孩儿立为太子的念头。 林清婉前两次怀孕都没保住,咸宁帝很伤心,却还要安慰林清婉说,她还年轻,他身体还力壮,以后还会有孩子的。 因着林破南前两次小产,亏损了身子。 咸宁帝一直让林清婉养了好些年,才再次有孕育子嗣的念头。 这次林清婉怀孕,咸宁帝是不知道有多开心,小心翼翼的呵护着。 谁曾想,两个月前林清婉不知从何得知谢鸿的死与咸宁帝有关。 林清婉当年质问咸宁帝,咸宁帝无可否认。 林清婉找咸宁帝大闹一场。 林清婉入宫以来一直温婉贤淑,这是她十五年来冲咸宁帝发过的唯一一次脾气。 那日,林清婉为了谢鸿朝咸宁帝发脾气,咸宁帝也怒火涛涛。 咸宁帝以为他与林清婉十五年的夫妻情因早已胜过林清婉对谢鸿的感情。 没想到——— 当晚他气的才回勤政殿,就传来林清婉小产的消息。 而且还是林清婉自己用重物击打自己小腹落下的。 胎儿已有三个多月,是成了形的男胎。 咸宁帝勃然大怒。 咸宁帝顾及林清婉的身子,并没有问罪无她。 只是派人看紧她,怕她寻了短剑。 两个月了,咸宁帝以为林清婉会慢慢想通。 谁知—— 此刻,咸宁帝是看到双目无神的林清婉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第90章 不要挑战朕的底线 咸宁帝气极,他掐住林清婉的脖子,手中的力度慢慢加大。 “朕与你这多年情分,难道还不足以抵消你与谢鸿的那段过往吗?你前两次小产是不是也是你自己所为?” 咸宁帝连声质问。 “你不要占着朕的宠爱而肆无忌惮,变本加厉,不要挑战朕的底线。你不要忘了,你不仅是娴妃,还是林家女。” 林清婉原本苍白的脸因咸宁帝手中的力度而涨的通红。 她听到后面这句话,表情终于有了变化。 她目眦欲裂的看着咸宁帝,质问道:“所以,皇上当年也是如此威胁谢鸿的吗?我已入宫,此生与谢鸿已无关系,皇上为何还要斩草除根。” 林清婉在咸宁帝面前自称“我”,是咸宁帝给她的特权。 咸宁帝听到谢鸿二字,心中积压的怒气一下爆发出来。 他抬手就是一巴掌,狠狠地打在林清婉脸上。 林清婉被打得头一偏,脸上瞬间出现一个五指印。 “谢鸿,谢鸿,他都死了这么多年了,你还对他念念不忘。林清婉,朕是爱你,但不会让你如此羞辱朕。”咸宁帝咆哮着。 他从贵妃榻上站起来,平复了一丝怒气,冷笑道:“朕差点忘了告诉你,南儿已经回京了。朕过来之前已经见过她了。” 林清婉闻言,激动的从贵妃榻上起来,连鞋都没穿,就穿着袜子站在地上,“皇上为何突然召南儿回京?” “你终于想起南儿了?”咸宁帝冷笑:“朕念及南儿受了重伤,特令她回京养伤。南儿也不小了,是时候成家了。 爱妃是南儿的姐姐,长姐为母,爱妃若是看中哪家女子,朕便做主指婚了。” “南儿的婚事,不劳皇上操心。”林清婉神色慌张道。 咸宁帝瞳孔微缩,厉声质问道:“你是不想让朕操心,还是不敢让朕操心。” 林清婉疑惑的看着咸宁帝。 只听咸宁帝继续说道:“林破南身为女子,女扮男装,欺君罔上,论罪该斩,林家一众人等谁都脱不了干系。” 林清婉惊恐的看着咸宁帝,一口咬定:“我不知皇上在说什么,南儿是堂堂正正的男儿,是为大周守边境的将军。” “事到如今,你还想隐瞒。”咸宁帝眼角的沟壑加深,“三年前她入宫看你,她倚在你怀中,你俩同时倚靠在榻上,这些事别以为朕不知道。 你们姐弟俩生母早逝,南儿从小是你带大,朕想着就算你们姐弟关系好,应该也不会如此亲密。 朕命人一查,果然查出了惊喜。朕当时并没有揭发此事,问罪林家,问罪林破南,全是看在你的份上。 朕还想着等南境安稳,就恢复她的女子身份,让她做大周唯一的女将军,可嫁人可生子。 朕处处为你着想,你是怎么对朕的。” 林清婉听后,无力的瘫坐在贵妃榻上。 咸宁帝居高临下的看着林清婉,“所以你应该知道怎么做了。只有你活着,林家和林破南才会安然无恙,不要仗着朕的宠爱,用你的性命威胁朕。” 说完咸宁帝将林清婉拦腰抱起,抱到床榻上,将林清婉揉进骨子里,宣泄他这两月来心中的怒火。 事后,咸宁帝将林清婉抱怀中,轻抚着她脸上的五指印,温柔的说:“等会多涂些祛痕膏,朕答应了南儿让她明日进宫看你。 如今大周与南境和谈结束,南儿也可以在邺京多住些日子。朕再寻个时机宣告她女子身份。 南儿年纪也不小了,你若觉得哪家公子合适,朕便替南儿做主,把婚成了。” 咸宁帝爱屋及乌,对林破南其实是极好的。 林破南文武双全,咸宁帝不喜欢都难。 林清婉把林破南当成女儿宠。 在咸宁帝还不知道林破南女子身份前,他也是将林破南当半子看待。 所以,林清婉知道咸宁帝说的这番话是真心话。 林清婉由着咸宁帝抱着,眼泪止不住流下来。 她恨咸宁帝吗? 以前是恨的。 她爱咸宁帝吗? 相处十五年,咸宁帝将她捧在手心里呵护,对林家,对林破南都好的无话可说。 就算她的心是石头做的,也软了。 可咸宁帝不该派人杀谢鸿。 谢鸿是她年少的梦,是她的青春。 这根刺已扎在她心中。 让她以后在咸宁帝身下承欢一次,就会痛一次。 林清婉吸了吸鼻子,哽咽道:“皇上,南儿的身份还是暂且不公之于众,至于她的婚事也不急于这一时,我也要问问她的想法。” 林清婉因顾及家族,不得不入宫为妃。 她希望林破南不要步她后尘,能与自己爱的人相守一生。 咸宁帝替林清婉擦了把泪,笑说:“是不能急于这一时,邺京能配的上南儿的男子不好找。” 林清婉没说话,只是微微扯了下唇回应。 咸宁帝看着怀中温顺的林清婉,满意的笑了。 第91章 路见不平 林破南出宫后,直接让林云驾车去尚书府。 行到半途,前方两辆马车横在玄武街正中央,拦住了去路。 林破南正要林云下去问是何情况,只听外面一道尖锐的女声响起。 “破落户,居然敢挡本小姐的去路,也不瞧瞧自己是谁。” 林破南听到有些好奇。 她掀开车帘看向前面,只见前面一左一右马车旁各站着两名女子。 左侧的女子衣着淡雅,一身天青色衣裙,衬的身形修长;右侧的女子个子矮一些,身形微胖,身着一身桃红色华丽锦绣衣裙。 林云欲上前劝说她们先让出一条道,被林破南一个眼神制止。 林云会意,坐在车上,双手抱胸,一脸看好戏的模样。 “真当你家还是鼎盛时期的平西王府,看到本小姐的马车居然不让道。”微胖的女子大声讽刺道。 淡雅女子藐视着微胖女子,淡淡道:“杜小姐,明明是我的马车行在前面,为何要给你让道,这玄武街未必是你家修的。” 林破南闻言,扑哧一笑,这女子倒挺有意思。 微胖女子听了,气的面色通红,她大骂道:“萧娉婷,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今天这路本小姐必须先过。” 说着微胖女子朝驾车的男子说道:“赵赫,卸了她的马车。” 那叫赵赫的男子身形魁梧,手持长刀,一看就是练家子。 他走到萧娉婷的马车前,举起刀就要朝马车劈去。 这边的车夫吓得瑟瑟发抖,萧娉婷挡在赵赫前面,大喝道:“杜佳怡,你敢!” “本小姐有什么不敢。”杜佳怡阴笑着站出来,从后面的婢女手中接过几两碎银子,往萧娉婷身上一扔,“本小姐先赔你马车钱。” “赵赫,动手!” 杜佳怡扔出的银子,不仅羞辱的是萧娉婷,还是平西王府的脸面。 萧娉婷气的脸色煞白,依旧挡在前面,怒视着赵赫,说:“要卸平西王府的马车,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杜佳怡并没被萧娉婷气话吓到,她走上前,一把推开萧娉婷,让赵赫动手。 赵赫先是一脚踹向王府的马车,马车车辕瞬间断裂。 原本还当看戏的林破南此时看到如此嚣张跋扈的杜佳怡,眼里再也看不过去。 就在赵赫要劈向车厢的那一瞬,林云闪到赵赫面前,接下了赵赫的刀。 两人就此打了起来。 萧娉婷和杜佳怡齐齐看向从马车上缓缓而下的林破南。 两人望着林破南的脸,眼底满是惊艳。 赵赫并非林云对手,他的长刀被林云打落在地,林云的剑横亘在赵赫的脖子上。 杜佳怡见林破南走近,她收起嚣张的脸色,矫揉造作的说:“不知这位公子是谁?为何要出手相助萧娉婷。” 林破南自动站到萧娉婷旁边,勾唇一笑道:“本公子姓林,名破南。至于——” 林破南话还没说完,就被杜佳怡打断:“你就是林破南?” 杜佳怡年岁小,才十四岁,以前自然是没见过林破南的。 萧娉婷听到这三个字,也诧异的看向林破南。 “杜小姐觉得在这邺京,有人敢冒充林破南。” 说着林破南看向萧娉婷,继续笑道:“至于本将军为何帮她,是看不过杜小姐这嚣张跋扈的样子,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 堂堂杜国公府嫡出小姐被男子、还是这么好看的男子当街说嚣张跋扈,饶是杜佳怡脸皮再厚,此刻脸色也挂不住。 杜佳怡知道林破南是她惹不起的人,再闹下去吃亏的只会是她自己。 她红着眼,怒瞪了萧娉婷一眼,说:“赵赫,我们走。” “慢着!”林破南叫住杜佳怡:“杜小姐羞辱了萧小姐,不应该先道歉吗?” 杜佳怡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她不可思议道:“本小姐凭什么要和她道歉,她配吗?” 杜佳怡说完转身上了马车。 林破南也不气,对林风说道:“林云,银子。” 林云会意,笑着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说:“公子想要如何做?” 林破南笑道:“刚才杜小姐几两碎银子要了萧小姐的车辕,本将军这一锭银子要两个车轮不过分。” 林破南边说边往前走,就是一脚踹在杜佳怡马车的右侧车轮上。 林云见状,兴奋的跑到左侧,一剑劈了另一个车轮,结果用力太猛,连通左侧车壁都裂开了。 马车里的杜佳怡和婢女还没反应过来,两人就顺着裂开的车辕掉了出来。 不止萧娉婷和其婢女憋着笑,围观的吃瓜群众也哄堂大笑。 杜佳怡哪受过这样的羞辱,她顺着婢女的手站起来,气急败坏的指着萧娉婷和林破南道:“今日本小姐所受之辱,来日定加倍奉还。” 杜佳怡说完,气冲冲的跑了。 赵赫跟在后面,临走前还回头深深地看了林破南一眼。 萧娉婷冲林破南福了福身子,感激道:“谢林将军解围。” 林破南笑了笑,说:“萧小姐无需客气,本将军只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况且本将军与你哥哥萧世子相熟,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被人欺辱。 你的马车坏了,萧小姐要去哪,本将军送你一程。” “我回王府。”萧娉婷没有扭扭捏捏的推辞,爽快的答应了。 萧娉婷和婢女先上了马车,林云在林破南耳边嘀咕的一句,“公子,刚才你这招英雄救美简直太帅了。” 林破南白了林云一眼,上了马车,坐在中间。 林破南没说话,任由萧娉婷和婢女毫无顾忌的打量她。 过了半晌,萧娉婷问道:“林将军刚才说和我哥哥相熟是真的吗?” 林破南笑着点了点头。 萧娉婷有些疑惑,她继续问道:“我哥哥在西境,林将军在南境,两地相隔甚远,你们怎么会相熟?” 林破南先是不解,随即释然。 也是,闺阁女子怎么会知道朝中大事。 就算知道,定也不知道具体细节。 “此前,本将军受伤,萧世子驰援过南境。” 萧娉婷闻言,心里了然。 得知林破南真与萧令安相熟,萧娉婷也没再拘谨,一直再问林破南。 问她和萧令安,问边境风土人情。 林破南都耐心的一一解答。 马车停在平西王府门口,萧娉婷的小嘴才停下来。 林破南目送萧娉婷主仆进了王府才离开。 她嘴上嘀咕一句:“没想到萧令安沉默寡言,萧娉婷却是个话唠,这真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 第92章 公子,有人在背后骂你 萧娉婷回到自己院子,直接进了书房。 她走到书桌后坐下,翻看着账本。 婢女芷晴立于一侧研墨。 芷晴边研墨边小声嘀咕道:“小姐,传闻真不作假,林将军长的真好看。” “好看有什么用,好看能当饭吃吗?哥哥长的不好看吗?如今连媳妇儿都娶不到。”萧娉婷连声反驳道。 芷晴被怼的哑口无言,她小声嘟囔道:“世子这个年纪还娶不上世子妃,还不是小姐您老是从中使坏。” 萧娉婷一听,瞬间激动起来,“你个小丫头懂什么。哥哥自降身份愿意娶的都是小门小户,她们哪配的上哥哥。 我若不把事搅黄了,哥哥只怕真会娶个无才无貌的回来。” “我的小姐,你这样做岂不是也耽误了自己。”芷晴苦口婆心的劝道。 萧娉婷听了,心情瞬间不好了。 “芷晴你不要老拿这个说事,我若嫁了人,王府怎么办?” “那小姐,你也不能永远不嫁人啊!你若找个家世好的世家公子,自然也会帮衬到王府。” 萧娉婷无奈的撇了撇,如今王府这种情况,哪个世家公子愿意娶她。 萧娉婷看着手中的账本只觉得头疼。 王府开支大,萧家的那几间铺面虽经营有方,但也没有太多的银子补贴萧令安。 要维护平西王府的体面,处处需要用银子。 若平西王府如往日荣华,杜佳怡哪敢当街骂她破落户。 萧娉婷心里有些烦躁,她想着不能再这么继续下去。 她脑中浮现出林破南的脸,心中突然有个想法。 “芷晴,你觉得林将军怎么样?” “林将军玉树临风,潇洒倜傥,很好啊。” 萧娉婷拍了芷晴一下,“你别犯花痴,我问得是他人怎么样?” 芷晴想了想说:“长的好看,人又好,没有架子,家世又好,真是哪哪都好,挑不出一点毛病。” “芷晴,那你觉得林将军做姑爷如何?”萧娉婷微仰着头看着芷晴。 “那是相当不错。”芷晴说完才反应过来,她惊讶的睁大眼睛看着萧娉婷:“小姐,你是想让林将军做姑爷?” “不行,不行。”芷晴忙摆手道:“邺京的传闻,咱们都知道林将军有龙阳癖,小姐您若嫁给林将军岂不是守活寡。” “你也说是传闻嘛”萧娉婷放下手中账本,站起来走到窗户前,看着窗外说:“而且就算传闻是真的,我也觉得无所谓。 大不了,以后他若有喜欢的男子,我在将军府专门腾出个院子给他金屋藏娇。 他双亲不在,我嫁过去不用侍奉公婆。他没有其他姨娘,除了娴妃娘娘也没其他兄弟姐妹,家庭关系简单,我去了就是将军府唯一的女主人。 我若嫁给他,王府和林家成了姻亲,以后谁还敢看轻王府。如此一来,哥哥相看的女子,门楣自然会高一些。” 芷晴听到这些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家小姐的想法也太大胆了。 “可是,小姐——” “好了,你别劝了。”芷晴还没说完,就被萧娉婷打断:“就这么决定了,我先写封信给哥哥,问问林破南有什么喜好。” 刚到尚书府门口的林破南突然打了个喷嚏。 “公子,有人在背后骂你。”林云嬉皮笑脸道。 林破南无语的看了眼林云,说:“去敲门。” “好勒。”林云跳下马车,走上台阶叩响大门。 尚书府门房瞧见来人,立即躬身相迎。 尚书大人早有交待,林将军来了直接领他去书房。 书房的门是开的,工部尚书林毅珘坐在书桌前翻阅着工部文书。 门房要进去通传被林破南的制止了。 林破南走进去,站在书桌前朝林毅珘躬身行礼:“破南见过大伯。” 林毅珘抬头看着眼前人,瞬间红了眼眶。 他起身走到林破南面前,双手抓着林破南的肩膀,上下打量,声音哽咽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两个月前,林毅珘听到南境送过来的军报说林破南身受重伤,生命垂危。 在朝堂上,脚底就一软,瘫坐在地。 如今他看到林破南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不知有多高兴。 林破南看着苍老了许多的林毅珘,眼中一酸,“大伯身体可还康健。” “大伯在邺京又什么不好的。”林毅珘放开林破南,让她入坐。 婢女进来奉了茶,伯侄俩相对而坐。 “今日入宫皇上可说了什么?你可知皇上为何突召你回京?” “皇上只说是让我回京养伤,没说其他的。只是不知为何皇上对我的态度冷谈的许多。我今日要去看姐姐,皇上没应允,让我明日去。” 林毅珘沉着脸说:“大伯猜测皇上召你回京是和娴妃娘娘的病有关,你明日进宫仔细问问。” 林破南点头“嗯”了一声。 “南境的事你可安排妥当了。” “自然,这事大伯不用操心,征南军不是谁都能接手的。” “那就好。” 林毅珘沉默了片刻,又和林破南谈起了一些朝政局势。 林破南从林毅珘口中得知。 如今朝中储位之争激烈,立太子一迫在眉睫。 大部分朝臣表面上虽站对三皇子,其实私底下都支持母族更加强大的五皇子。 林破南对五皇子印象浅,在脑中搜索了好一会儿才想起。 五皇子的母妃惠妃不就是今日在街上欺辱萧娉婷的杜佳怡的姑母。 难怪杜佳怡那么嚣张。 惠妃一直对她姐姐有敌意。 咸宁帝还在,惠妃自然不敢对她姐姐做什么。 若咸宁帝双腿一蹬,五皇子登基,那还有她姐姐和林家的活路。 一想到此,林破南就心里烦躁,骂了咸宁帝千百遍。 帝王许一人之偏爱,就是把双刃剑。 林破南将林毅珘的交待一一记在心里,还拐弯抹角的问林毅珘关于她父亲有没有在朝中得罪过什么人。 林毅珘只以为林破南问这些是自己留心眼,便将当年与林毅璋起过冲突的朝臣告诉林破南。 两人谈了一个时辰才出书房。 出书房后,林毅珘将尚书府众人叫到前厅,和林破南一一见礼。 毕竟林破南三年没回了,她的那几个堂兄堂妹见到林破南高兴不已。 直到林破南从尚书府用完晚膳,才回将军府。 第93章 姐妹相见 第二日一早,林清婉早已收拾整齐在殿中等着林破南。 三年不见林破南,林清婉有些紧张。 “桂嬷嬷,本宫脸上的指痕看不出来了。”林清婉一再确认。 桂嬷嬷眼中满是心疼的说:“娘娘昨日涂了那多次袪痕膏,今日脸上又上了一层脂粉,公子定是看不出来的。” “那就好。”林清婉舒了口气。 林清婉望着门口左顾右盼,只听外面一道尖细的声音从外面响起。 ”娘娘,林将军到了。” “快请进来。” 林清婉到门口迎接林破南,只见林破南已站在了门外。 姐妹俩三年未见,在对视的那一刹那,两人都潸然泪下。 林破南跨过门槛,跑到林清婉面前,刚张开双臂又克制的放了下去。 谁知林清婉不顾殿中一众宫女太监的眼光,直接将林破南抱了个满怀,哭着说:“南儿~”。 林破南再也克制不住,紧紧的抱着林清婉,哽咽道:“姐姐。” 桂嬷嬷见状,挥退殿中一众宫女太监,并在林清婉耳边提醒道:“娘娘,这门口人多眼杂,先进内殿。” “好。” 林清婉眼中含着泪,目光粘在林破南身上,拉着林破南的手往内殿走。 林清婉拉着林破南坐在榻上,边伸手解林破南的衣服边哭着说:“南儿,让姐姐看看你的伤。” “姐姐,我没事。”林破南抓住林清婉的手,眼中含泪笑道:“你看我这不是生龙活虎嘛。”林破南说着拍了拍了胸脯。 林破南身上的那些疤,林清婉不是没见过。 以前林破南每次回来时进宫,林清婉都要仔细检查林破南的身体的一番,看看是不是添了新伤。 林清婉看一次,哭一次。 后来,林破南索性就不让林清婉看了。 林清婉看着林破南眼中的笑,更加心疼,她知道林破南是不想她担心才不给她看,她又何尝不明白。 林清婉咬着唇望着林破南,眼泪止不往下流。 “姐姐,我真没事。”林破南安慰道:“你看脸上的妆都哭花了。” 林清婉一想起脸上的妆,立即收住眼泪,用帕子擦了擦,说:“南儿,你比三年前回来又瘦了,是不是在南境过得不好。” “没有。”林破南忙否认道:“姐姐,我在南境过得很好,有南衣骑陪着,吃嘛嘛香。 姐姐,我不是瘦了,是比三年前长高了些,所以看起来显瘦了。” 说着林破南从床榻上站起来,在林清婉面前转了个圈,笑道:“你看看是不是比以前更玉树临风了。” 林清婉闻言,破涕为笑,也站起来拍打了林破南一下,“你这孩子,就知道哄我开心。” 林破南见林清婉笑了,刚才凝重的气氛也变得轻松了些,她拉着林清婉的手重新坐回榻上。 “姐姐,听闻你病了两个月了,姑母要进宫探望也被拒了。”林破南盯着林清婉,虽然林清婉脸色不好看,但也不像生了大病的模样,她继续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清婉眼中生起一丝晦暗,她小产一事没打算瞒林破南,但也没打算告诉她实情。 “姐姐怀孕小产了,皇上怕林家来人探望,姐姐更伤心,所以禁止了林家人探望。一直让姐姐在昭阳殿养着。” “又小产?”林破南惊讶的看着林清婉。 这是林清婉第三次小产了,女人小产一次不知多亏损身子。 “姐姐,是不是有人害的。” 不是林破南心底黑暗,这后宫就是人吃人的地方。 林清婉怀孕三次,三次都没保住,她不得不怀疑是人为的。 林清婉眼中闪过一丝慌张,急忙解释道:“不是,是姐姐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 林破南看着林清婉慌乱的眼神,有些不信:“真的是这样吗?” “当然是真的,姐姐什么时候骗过你。”林清婉急忙说:“再说,若真是人为,皇上岂会善罢甘休,只怕朝中早掀起一阵血雨了,大伯和姑母他们又岂会不知道。” 林破南觉得林清婉说得有道理,以皇上对她姐姐的宠爱,若真是人为,不会没有半丝动静。 林破南不再起疑。 姐妹俩手拉着手又说了些体已话。 林清婉留林破南在昭阳殿用完午膳,还不舍林破南离去。 林破南又陪林清婉在贵妃榻上小憩一会儿。 依旧如以前那样,林破南依偎在林清婉怀中,两人有一句没一句闲聊着。 林破南觉得,就算不说话,就这样静静的躺在林清婉怀中,林破南也觉得很安心。 等林破南迷迷糊糊醒过来,发现林清婉已经起身,正站在窗户前看着殿外的海棠树发呆。 林破南想起在沙州谢宅中的那棵硕果累累的海棠树。 她穿上鞋,走到林清婉身边站着,轻声问道:“姐姐在想谢哥哥吗?” 林清婉目光呆呆的望着窗外,叹息道:“一转眼,他已经走了十五年了。” 而且是被她的男人所杀。 林清婉一想起此事,就心如刀绞。 “姐姐,其实——”林破南欲言又止。 她想告诉林清婉,谢鸿没死,他在沙州。 林破南的理智最终战胜了她心中的冲动。 十五年了,早已物是人非。 就算她告诉林清婉,谢鸿活着又怎么样,又能改变什么。 一切都不会改变。 林清婉若知道了,只会让她更加伤心。 倒不如让林清婉认为谢鸿已经死了。 谢鸿不愿随她回京想必也是如此想的。 林破南思忖着。 “南儿,其实什么?”林清婉回过神问道。 林破南瞥了眼林清婉,只见她神色哀伤,林破南深吸一口气,笑着说:“其实南儿想问姐姐,皇上突然召南儿回京是因为南儿之前战败失了瓮州吗?” 林清婉没有回答,转身看着林破南说道:“不是,不过皇上让你在邺京先养着伤,其他事再做安排。你不要担心皇上会因此问责于你。” “姐姐,我倒不是担心皇上问责于我。”林破南嘀咕道:“这手中没有兵权,就像三叔开银楼没有本钱,心里不踏实。” 林清婉诧异的看了眼林破南,走到贵妃榻上坐下,拍了拍贵妃榻示意林破南过来坐。 “边境条件艰苦,南儿想调回邺京任职吗?” 林破南毕竟是女子,如今咸宁帝已知道林破南女子身份,林清婉是希望林破南回邺京的。 林破南走到榻前坐下,脱了鞋,盘着双腿:“征南军是父亲的心血,南儿不想别人染指。父亲在时同南儿说,要南儿一生驻守南境,守护大周国土。 南儿心底虽对父亲的做法破有微词,但父亲让南儿发过誓,必须答应他的要求。当初南儿既然承诺了,就应该做到。” 林清婉其实一直不明白,为何林毅璋执意要林破南扛起这一重任。 林清婉将手覆在林破南手上,轻轻摩挲着,说:“南儿,你先安心在邺京养好伤,重回南境之事,姐姐替你想办法。” 林破南“嗯”了一声。 第94章 你又在外面受气啦? 林破南从宫中回来后,林破南就开始忙碌起来。 林破南三年没回京,还没等林破南一一去拜访,林家的亲朋好友都涌上将军府。 人多的时候,林破南甚至要接待三四拨上门拜访的客人。 林破南不堪其扰,无奈之下只能以身体不适为由闭门谢客。 这日,林破南好不容易清闲,悠哉的躺在院子里长椅上闭目歇息。 只听林云的声音在院子外响起。 “乐小姐,你不是昨日才来过,今日怎么又来了?” 林清乐一听就不乐意了。 她黑着脸道:“云骑卫说的什么话,本小姐来找南哥哥,还得挑时间不成。” 林清乐是林破南三叔的女儿,今年十五岁,长的娇俏可爱,性子天真活泼。 林破南这些堂兄妹中,林云最怕林清乐,因为林清乐最是胡搅蛮缠。 “乐小姐,公子是回邺京养伤的。”林云苦口婆心的劝道:“这几日公子忙坏了,你就体谅体谅下,让公子好好休息几日,你过两日再来。” 林清乐油盐不进,不依不饶道:“云骑卫,你是铁了心要拦本小姐是不。” 林云不作声,依旧挡在院门口。 林清乐知道硬闯不进,干脆张嘴放嘴巴边作喇叭状冲里面大喊:“南哥哥,南哥哥,你的云骑卫欺负我。” 林清乐边喊边做哭腔。 林云一脸懵逼的看着林清乐,心道这乐小姐真是睁眼说瞎话。 林清乐刚才在院门口和林云争执时,林破南就听到了。 她还想着林云能让林清乐知难而退。 林破南并不是不喜欢这个堂妹,只是她太活泼了,有时候活泼的让林破南无力招架。 看来今日林清乐见不到她是不会离开的。 林破南只能无奈的让小蝶到院门口让林云放林清乐进来。 林清乐进门前还不忘冲林云摆出一副得意的表情。 林清乐一进来,见到躺在长椅上的林破南,就提起裙子一路小跑至林破南跟前,软声细语的喊道:“南哥哥~” 林破南听了全身鸡皮疙瘩掉一地,她知道林清乐每次这般作态,定是有求于她。 她坐直身子,直接开门见山道:“说,又有什么事求我。” 林清乐一脸笑嘻嘻,蹲在林破南身侧,抓着林破南的手臂,软软糯糯说:“还是南哥哥懂我。其实乐儿也没什么大事,后日不是下元节嘛。 翠竹湖中有彩船巡游,南哥哥你也好些年没回邺京了,难得碰到这么热闹场面,南哥哥陪乐儿一起去可好。” 林破南狐疑的看着林清乐,沉着脸道:“你又在外面受气啦?” 林破南之所以这么说,是有原因的。 林破南的三叔林毅璟是林家老太爷的幺子。 论才学,林毅璟并不比两个哥哥差。 按理说,像林家这种世家,子弟从商是拉低门楣的,也是被其他世家所诟病的。 林破南曾问过林毅璟为何不走仕途,而选择从商。 林毅璟说,林家三子,林毅珘已任职工部,林毅璋是手握兵权的将军。林家还出了位冠宠后宫的娴妃。 若他再入仕,带给林家的也许不是锦上添花,而是未知的灾难。 故此,他选择从商,自降林家门楣。 林家本是清贵之家,如此一来,林毅珘和林毅璋也不要为银钱发愁,能不忘初心做清正廉洁的好官。 所以,林毅璟弃掉贵籍,毅然入了商籍。 大周律法,商籍之人,子孙后代也是商籍。 因此,林清乐哪怕是林家人,在其他贵女眼中也是看不起她的。 幸好林清乐性子开朗,换一般的女子,自己的堂兄堂姐是贵籍,自己是商籍,还经常被其他世家贵女阴阳怪气的嘲讽,估计不抑郁都难。 所以,林家上下对林清乐疼爱的紧,绝不会让她在外面受委屈。 三年前,林破南回邺京省亲。 十二岁的林清乐和其他贵女一起踏春游玩,被其中一贵女嘲讽她是满身铜臭味的商人之女,也妄图和她们都一起游玩,她也配。 林清乐气的哭哭啼啼的跑到将军府,找林破南一顿哭诉。 大骂那贵女就是嫉妒,嫉妒她堂哥是邺京第一公子林破南,所以才故意嘲讽她。 林清乐气不过,自己出钱出力组织了一场游春会。 起初请帖发出去是没人回应的。 结果林清乐放消息出去,说她堂哥林破南会亲临游春会。 收到请帖的贵女立即转了性,纷纷回信。最好笑的是,有的贵女明明已经退了信又来参加的。 当然,林清乐不可能邀请嘲讽过她的那个贵女。 那贵女气的将家里的东西一顿打砸。 这些都是事后林清乐告诉林破南的。 在林清乐心底,她这个长的龙章凤姿的堂哥林破南就是她拿捏其他贵女的一张王牌。 “南哥哥,乐儿长大了。哪会那么轻易被人气到。”林清乐边晃着林破南的手臂边笑眯眯的说。 林破南不信,“那你为何要我陪你去?” 这下,林清乐收起笑,小声嘟囔道:“我不是和别人打了赌嘛。其他人说下元节,我若是能将南哥哥喊出来,她们就一人赔我十两银子。” 林破南一听,就知道这小丫头被人算计了。 那些贵女这哪是和她打赌,这是明白着送钱给林清乐,使计让林清乐把林破南约出去。 “你缺这个钱吗?”林破南戳了下林清乐的额头,说:“你这小丫头被人算计了都不知道。” “我知道啊。”林清乐嘟着嘴道:“她们这是朝我用激将法,我心里清楚的很。” “那你知道还这样做?” “送上门的钱,我不挣白不挣啊。”林清乐撒娇道:“南哥哥,你就陪我去嘛,大不了这钱我分你一半。” 林破南被这话逗笑了,她笑说:“你觉得你哥哥我缺这个钱吗?” “乐儿当然知道南哥哥不缺。”林清乐苦着脸道:“爹爹在银钱上对南哥哥可比我这个亲闺女大方多了。” 林清乐一副随时要哭出来的样子,她瘪着嘴说:“乐儿明明也是林家女,可因爹爹的原因,不得不做商女,南哥哥你知道嘛,乐儿心底那个自卑啊,犹如滔滔江水——” “行了,打住!我答应你。”林破南一脸无奈道。 林破南每次碰到林清乐这招就不得不束手就擒。 林清乐立即转哭为笑,变脸的速度堪比川剧大师。 林清乐起身站起来,脸上洋溢着笑,“乐儿就知道南哥哥最好了,那乐儿后日一早来接南哥哥。” 说完林清乐哼着小曲儿,笑容满面的出了梅南院。 “乐小姐真是高手。”林朝望着林清乐远去的背影,不由得感叹一句。 林云若有所思道:“要不,咱们也试试这撒娇的战术。” 林羽用愚蠢的眼神看着林云,说:“你若头铁可以试试。” 说完便转身进了院里,留流云傻乎乎的站在原地。 第95章 下元节事故 十月十五。 林清乐的马车一早就到了将军府。 当林破南出现在将军府门口看到马车的那一刻大吃一惊。 这俩马车不仅比平常马车大一倍,而且前面左右两侧无门,以白纱遮挡。 要不是车顶用银饰品装饰着,林破南还以为这是出殡的车辇。 林破南皱着眉,问道:“乐儿,你这是做什么,弄的这么招摇,生怕别人不知道车里坐的是你我吗?” 说着林破南朝林云吩咐道:“去套马车。” “等下。”林清乐喊住林云,拉着林破南的衣袖撒娇道:“南哥哥,你就满足乐儿的虚荣心嘛,就这一次,好不好。” 林破南无视林清乐的撒娇,对林云说道:“林云,快去。” 林清乐一听急了,眼泪就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声音哽咽道:“可怜我这商人之女,和我哥哥姐姐比,真是有如云泥,我投胎时怎么就没投到大伯母肚子啊……” 又来了! 林破南无奈的叹了口气,“林云,回来!” 林云刚走不远,听到林破南的喊声又折了回来。 林破南转过身看向林清乐,沉着脸道:“眼泪可以收回去了。” 林清乐一脸笑嘻嘻,好似刚才伤心的一幕是幻觉。 “我就知道南哥哥最疼我。” 林破南戳了下林清乐的额头,没好气道:“乐儿,你这演技搁21世纪,妥妥的三金影后。” 林清乐乐一脸懵,“南哥哥,什么21世纪,什么三金影后?” 林破南没解释,径直上了马车,“乐儿你走不走。” “走。” 林清乐将刚才的疑惑抛诸脑后,高兴的跳上马车。 车夫将驾车的重任交给林云和林羽。 林云小声嘀咕道:“公子真是会为难我们。若是遇上刺客,这马车就是移动的靶子。” 林羽睨了林云一眼,没有接话。 他心中腹诽道:“林云你这傻小子,公子只是受了伤,不是聋了,你以为公子没听见。” 林破南听到林云的话,眉头微皱了下。 林清乐像只聒噪的鸭子,不停的拉着林破南说话。 林破南本想让林清乐安静会儿,谁知林清乐一说压根就停不下了,说的全是邺京世家贵女之间的八卦。 林破南干脆不接话了,由着林清乐说。 “南哥哥,你不知道杜佳怡有多嚣张,上次她和萧娉婷一起来我家银楼挑首饰。萧娉婷先看上了一根玉钗,正欲买下来。 结果被后到的杜佳怡看上了,杜佳怡非要出高价夺过来,萧娉婷不肯。 杜佳怡就大骂萧娉婷是破落户,还揶揄萧娉婷是一把年纪的老女人,笑她翻过年就十九岁了,还无人问津。要是她早就绞了头发做姑子了。” “那萧小姐是如何回击的?”林破南不惊好奇多嘴问了句。 林清乐闻言,不由得哈哈大笑。 “南哥哥,说起这个,乐儿就觉得太好笑了。 萧娉婷说,本小姐清心寡欲,没有杜小姐这般恬不知耻,还没及笄了,心里就想着男人。” 林清乐越说越乐呵,她边说边比划道:“南哥哥,你不知道当时杜佳怡的脸可比锅底还黑。” 林破南想起上次杜佳怡辱骂萧娉婷,还让护卫动了手,她不由得担心的问道:“萧小姐可吃了亏?” “在我家银楼,我哪能让顾客吃亏啊。”林清乐一脸正气道:“杜佳怡本要动手掌掴萧娉婷,被我拦下来了。 敢在我家银楼闹事,哪怕她是国公府小姐我也不带怕的。” 林破南听了,松了口气,笑着夸赞了一句,“做的好。” 没想到平西王府的处境如此艰难,也真是为难萧令安了。 林破南想着。 如今三皇子已经回京一段时间了,看来大周和西戎的和谈已经解决了。 回想三皇子之前对萧令安的态度,只怕萧令安会和她一样,会被迫调回邺京。 萧令安不同于她,她背后有林家,萧令安是单打独斗。 萧令安若没有功勋在手就回京,只怕以后平西王府在邺京人人都可以踩上一脚。 萧令安于她有救命之恩,他们应该也能称的算是一声朋友。 她得想办法帮帮萧令安。 林破南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马车已到了通往翠竹湖的必经之路。 路上其他的马车看到他们经过,纷纷撩起车帘惊呼。 马车在湖边的望月阁停下来。 林破南和林清乐下了马车,径直走进望月阁。 世家贵女们纷纷往望月阁里挤。 议论声不绝于耳。 “天啊,那真的林玉郎嘛,他怎么比三年前更好看了,简直好看的让人窒息啊!” “没想到林清乐真把林玉郎请出来了,这二十两银子真是值啊。早知道赌大点,能和林玉郎围炉煮茶是件多美好的事啊。” “你真当林玉郎是那烟花之地卖笑的小倌啊,也不怕挨揍。” 已经坐在望月阁三楼的林破南听到楼下扯着嗓门喊的贵公子,皱着眉看着林清乐:“你还收了这些贵公子们的赌资?” 林清乐心虚的点点头。 “你啊——”林破南戳了下林清乐的额头,想责骂又不忍心,她压下心中不悦,说:“说,老实交代。” “我原本只收了贵女们的赌资,谁知那些贵公子们也来插一脚,而且还是赌二十两,我这不动心都难啊。”林清乐小声嘀咕道。 林破南被林清乐气的哑口无言。 敢情她这好堂妹是把她卖了个好价钱。 林云和林羽两人看到林破南黑成锅底的脸,不仅没有愤愤不平,还抿着嘴偷笑。 林清乐见林破南的脸黑沉的可怕,她缩着脑袋小声道:“南哥哥,你放心,望月阁三楼都被我包下来了,她们不会上来打扰。南哥哥,你就别生气了。” 林破南无语的看了林清乐一眼,没再说话。 她见林清乐一脸委屈的眼巴巴的望着她,又不忍道:“好啦,我不生气了,看花船。” 林清乐又恢复了笑脸。 面对楼下那些公子贵女们的议论,林破南此时只当自己聋了,自动屏蔽这些声音。 花船每年下元节都能见,而见林破南全靠运气。 所以,站在湖边仰头看林破南的人比看花船的人多。 大家都想找个看林破南的最佳位置,自然就都挤到了湖边。 结果人挤人,你推我,我推你,在场看热闹的人接二连三的掉进湖里。 人群中的萧娉婷不知道谁在背后推了她一把,也落了水。 湖边一片混乱,尖叫声一片。 会凫水的公子哥们已顾不上男女大防,纷纷下水救人。 湖中的花船也往这边赶来。 隐在暗处的萧令安见到萧娉婷落水,此时已顾不得暴露身份,欲出去救萧娉婷。 突然,他见林破南从望月阁三楼一跃而下,一头扎进水里,朝萧娉婷游去。 第96章 萧世子,你怎么回京了? 林清乐急红了眼,跑下望月阁,站在湖边大喊“南哥哥,南哥哥”。 林云和林羽也匆匆下了楼,跳进水里救人。 林破南抱着萧娉婷游到岸边。 因林破南救的及时,萧娉婷只是呛了几口水。 全身湿透的萧娉婷冷的直打哆嗦。 她的婢女芷晴一边哭着一边帮萧娉婷拧着衣裙上的水。 “林将军,谢谢…你救了我。”萧娉婷哆哆嗦嗦道。 “这是本将军应该做的。”林破南说着,看向林清乐:“乐儿,你先送萧小姐回府。” 林清乐看着同样湿透了的林破南,迟疑的说:“可是南哥哥,你———” “湖中还有人,我还得继续救人。”林破南打断了林清乐的话:“乐儿,别担心南哥哥,天冷,快送萧小姐回去。” 林清乐是爽利性子,没有婆婆妈妈,拉着萧娉婷的手就走,“萧小姐,走,再不走你会着凉的。” 林破南交代完,又向湖中游去救其他人。 萧娉婷回过头神色复杂的看了林破南一眼,然后跟上林清乐的脚步。 林清乐看似大大咧咧,其实心细如尘。 送萧娉婷回去时,特意坐的平西王府的马车,而不是她那三面无门、招摇过市的马车。 这一切都落入了萧令安的眼中。 “世子,小姐回王府了。”李崖见萧令安站着不动,出言提醒道。 萧令安看着湖中救人的林破南,说:“李崖,你回王府将我的话传话给娉婷。 我是私自回京的,王府周围人多眼杂,我就不回王府了。 也不要告诉娉婷我回来,免得她担心。 办完事,你到林将军府上找我。” 李崖点头离开。 萧令安依旧盯着湖面。 等落水的公子和小姐陆陆续续被救上岸,林破南才上岸。 湿漉漉的主仆三人看着陆续离开的马车,一阵冷风吹过,三人都打了个寒颤。 “公子,我们回府。”林云将马车牵过来。 林破南现在冷的牙齿都在打颤,她看着这三面无门的马车,嘴上嘟囔一句,“早知道就不该心软听乐儿的了。” 林破南正要上马车,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停在他们的马车旁。 萧令安将车帘掀开一条缝隙,小声喊道:“林将军!” 林破南寻声望去,看到车里露出的半张脸是萧令安,差点惊呼出声:“萧——” 林破南赶紧捂住嘴巴,看了眼四周。 萧令安朝林破南作了个上车的手势。 林破南会意,毫不犹豫的上了萧令安的马车。 吩咐还处在震惊中的林云和林羽先驾着马车回将军府。 萧令安吩咐车夫走小道,避开人群多的街道去将军府。 十月的湖水,寒冷刺骨。 林破南此时坐在马车里,一身湿透,犹如落水鬼,完全没有形象可言。 她边哆嗦边问:“萧世子,你怎么回京了?” 萧令安解下自己的披风,盖在林破南身上,说:“本世子是私自回京的,本世子想请林将军帮个忙。不过这会儿不是说话的地儿,等到将军府再说。” “谢谢萧世子。”林破南将身上披风拢紧。 她虽好奇什么忙不能写书信,萧令安非得冒着风险自己跑一趟。 但此刻,萧令安就算说了,她估计也没心思听。 因为她太冷了。 萧令安的披风起到保暖作用微乎其微。 她的衣服是从里湿到外,贴在身上冷。 “阿秋,阿秋…” 林破南连打几个喷嚏,哆嗦着说了句好。 萧令安见林破南已冻的唇色发紫,他担忧的说,“林将军,你要不要先把上衣脱了。”说着萧令安急忙将自己的外袍脱下,“用本世子的衣服先裹着。” “不用。”林破南颤抖着,忙摆手道:“萧世子让车夫快点就行。” 萧令安见林破南拒绝,没再坚持,两人也没再说话。 马车的速度是快了些。 翠竹湖在西郊,将军府在东城区,一东一西,再快也需要半个多时辰。 林破南冷的双手抱胸,蜷缩着身子。 林破南觉得这段路程怎么如此遥远。 湿衣服贴在身上,又难受又冷。 萧令安看着冷的直哆嗦的林破南,心里莫明有些心疼,又懊恼自己帮不上忙。 他看着林破南的脸颊慢慢爬上不自然的红晕,心道一声不好。 他伸手贴在林破南的额头上。 果然不出他所料,林破南发热了。 萧令安望着眼睛越来越迷糊的林破南,急得恨不得马车能飞到将军府。 萧令安小声唤着“林将军”,林破南也只是“嗯嗯”的回应。 看来,林破南是烧迷糊了。 终于到了将军府。 林云林羽早在后门等着。 萧令安抱着林破南匆匆马车上下来,对林云林羽道:“林将军发热了,快去找大夫。” 林云走到前面引路说:“府中有大夫,萧世子随我来。” 林云将萧令安带到梅南院,还在院门口就冲里面大喊:“小蝶,公子发热了,你赶紧准备下。” 萧令安将林破南抱进卧房,吩咐林云道:“先替林将军换身衣服。” “我来。”小蝶抱着干净的衣服匆匆跑过来,“萧世子,麻烦您先出去下。” 萧令安疑惑的看向林云。 林云一脸尴尬的解释道:“萧世子随我出去。将军平日里的起居都是小蝶照顾的,小蝶就是大夫,她会处理好的。” 萧令安狐疑的看了眼已迷糊的林破南一眼,而后跟着林云出去了。 林云将萧令安安置在梅南院的厢房,他看着萧令安湿了一片的胸前,小心提醒道:“萧世子,您要不要也先换身衣裳?” 萧令安低头一看,嘴角撇了撇,看着林云:“麻烦你去马车里将本世子的包袱拿过来。” 林云会意,转身出去。 他边走还边嘀咕:“萧世子这是准备住将军府?就算他是偷偷回来的,也可以回自己家住。” 萧令安坐在房中,正疑惑不解。 林破南明明喜欢男人,为何要一个婢女照顾他的起居,况且这个婢女还是个大夫。 萧令安想起,林破南从沙州离开后,他的心好像空落落的。 他为了证明自己喜欢的是女人,正准备让管家挑个婢女做他通房时,杜腾和贺阳不知道从哪弄了两三个性格迥异,容貌都甚美的女子送到他面前,美其名曰伺候他。 他也尝试过碰其他女子。 可当那几个女子衣裳褪尽躺在他面前时,他却丝毫没有作为男人的欲望。 第97章 这个忙,本将军帮不了 萧令安觉得自己既然对女人没有兴趣,难道是真的喜欢男人? 于是,他为了验证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男人,又偷偷的去烟花之地找小倌。 谁知,小倌脱下衣服,他就吐了。 当时,萧令安仓皇而逃,只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自此以后,萧令安再也没有任碰男人和女人的想法。 每逢夜里,萧令安躺在林破南睡过的那张床上就容易胡思乱想。 为何他明明不喜欢男人,却对林破南的接触不排斥。 见到他时容易心跳加速,见不到又会时常想他。 他忘不了林破南抱着他失声痛哭的样子,忘不了林破南离开沙州时喂他吃羊肉的样子。 他这次请需要林破南帮的忙,其实是可以写信同林破南说的。 不知为何,他却鬼使神差的想要回来和林破南当面说。 “萧世子,您的包袱拿来了。”林云的出现打断了萧令安的思绪。 萧令安接过包袱问道:“林将军好些了吗?” “公子刚喝完药,睡下了。”流云答道:“公子说让您先在将军府歇下,等她醒了再带您去见他。” 萧令安点头同意。 “萧世子,您若有什么事直接吩咐,我先出去了。” 萧令安嗯了一声。 林云转身出去。 傍晚,林破南的烧退了才悠悠转醒。 她坐在罗汉榻上,身子盖着毛毯。 罗汉榻中间摆了张矮几,矮几上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 萧令安坐在矮几的另一边。 按理说,林破南如此见萧令安于礼不合。 林破南想着在萧令安面前也不是没狼狈过,还曾抱着他痛哭,故而也没在意这些礼数。 此时,林破南的脸少了些血气,整个人都精神恹恹的。 “萧世子冒着风险回京是有什么重要的事需要我帮忙。”林破南问道。 林破南说话的声音不大,也没有压着嗓子,声音听起来比平时软糯了几分,倒是有几分像女子声音。 萧令安暗自吃惊,林破南生病了怎么连说话的声音都变了。 他回想之前与林破南的接触,好像林破南每次身体有恙时,说话的声音都会变软。 萧令安本就对林破南暗生情愫而不自知。 这声音听在萧令安耳朵里就像猫爪挠着心窝子,怦怦直跳。 萧令安心里止不住狂跳,脸上却不动声色道:“谢谢林将军对舍妹舍身相救。” 林破南对萧令安的道谢并不觉得奇怪,她笑道:“萧世子不必客气,我们算不上至交,应该也算朋友,这是本将军应该做的。” 听到朋友二字,萧令安微微一愣,他心底并不想只与林破南做朋友。 林破南见萧令安不说话,她拉回正题说:“萧世子有何事需要本将军帮忙,不妨直说。” 萧令安沉吟片刻,说:“大周与西戎已签订和谈协议,如今西境安稳,本世子定然会被召回京。若因此回京,本世子处境必定艰难。” 萧令安倒是与她想到一处去了。 去翠玉湖时,她还想着要如何帮萧令安一把。 这该死的默契! 林破南不禁莞尔一笑,“萧世子希望本将军如何帮你。” 萧令安看着林破南,一本正经道:“大周三境,南境和西境皆以安稳,唯有北境正值战事。北夷人是马背上的民族,凶悍英勇。 挂帅出征的北境守将是定王。老王爷年事已高,应对北境战事吃力,这几次北境战事都打的惨烈。 皇上一定会再派人前去北境驰援——” 萧令安欲言又止。 “萧世子是想去北境驰援?”林破南颇为惊讶。 萧令安颔首默认。 定王是咸宁帝的亲皇叔,得高望重。 当年咸宁帝与西陵皇打分家仗,若不是有定王帮忙,估计如今被逼退至大周南边的就是咸宁帝。 定王年逾古稀,膝下无子,只有一女,封号永宜郡主,嫁杨国公为妻。 永宜郡主生完杨律,身子就一直不好,杨律一岁时,永宜郡主就去世了。 永宜郡主和林破南的姑母林茵是闺中密友。 林茵嫁给杨国公还是永宜郡主牵的线。 永宜郡主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便恳求林茵等她死后,嫁给杨国公做续弦。 当年林茵本嫁过人,是一个新科进士。 谁知成亲那天,那新科进士因喜酒喝多了,突然暴毙。 林茵年纪轻轻就成了寡妇。 林太爷不想让林茵守活寡,就做主将林茵接了回来。 后来,就这样在永宜郡主的安排下,林茵做了杨国公的续弦。 林茵也不负永宜郡主所托,这么多年没与杨国公生一儿半女,兢兢业业的替永宜郡主养大三个孩子。 定王失女,感念林茵没有私心的养大他三个外孙,便也将林茵视作亲女。 这也是杨律为什么和林破南要好的原因之一。 明明是没有血缘关系的表兄弟,却甚似亲兄弟。 林破南吃惊的看着萧令安。 萧令安这算盘打得可真响。 他这是明摆着想攀上定王,赢得定王青睐。 林破南若插手帮了萧令安,那岂不是将萧令安拉入了林家的政治圈。 处境艰难的是平西王府,又不是林家。 接了平西王府这个烫手山芋,于林家利益无益,可能还有损。 林破南不禁想问萧令安,她看起来像傻子嘛。 凭什么萧令安觉得她会干有损林家利益的事。 她和萧令安虽称得上是朋友,但关系还没好到这个份上。 林破南犹豫了一会儿,“萧世子,这个忙,本将军可能帮不上。” “林将军先别急着拒绝。”萧令安不疾不徐道:“三皇子回京前曾旁敲侧击同本世子说起林将军,想必三皇子已经知道林将军去过沙州还住在本世子府上的事。” 林破南听到这话,人瞬间都精神了,“萧世子说的可是真的?” 萧令安点头默认,“本世子没必要诓骗林将军。所以就算本世子与林将军没什么关系,估计在三皇子心底早将你我看成一条船上的人。林将军再顾忌已没用,故而本世子才请林将军帮这个忙。” 林破南闻言,眉头皱的深的能夹死苍蝇,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第98章 他喜欢林破南 林破南半晌没作声,端起矮几上的药一饮而尽。 药汁略苦,林破南抿了下嘴,皱着眉头放下碗,才缓缓说:“这件事,萧世子可否让本将军考虑两日。” 萧令安没有回话,而是盯着林破南的脸。 萧令安的眼神柔情似水,看的林破南心里咯的慌。 林破南不明白萧令安这是何意,只见萧令安从怀中掏出锦帕,起身走到林破南面前替她擦掉嘴角残留的药汁。 林破南一时不知所措,愣神看着萧令安,只听他说:“有药汁,那本世子就在林将军府上等两日。” 林破南看着萧令安近在咫尺的脸,一时慌了神,她一把扯过萧令安手中的锦帕,身子往后仰,说:“本将军自己来。萧世子先出去,本将军要休息了。” 说着林破南将手抵在萧令安胸膛上欲推开他。 谁知萧令安不但不离开,反倒顺势坐在林破南身边。 他把矮几推到右边角落,将林破南推倒在罗汉榻上。 他单手撑在罗汉榻上,给林破南来了个结结实实的床咚。 林破南被萧令安这抽风的举动搞懵逼了,她眼巴巴的看着萧令安,脑中瞬间冒出无数个猜想。 难道萧令安想用美男计迫使她答应帮他? 林破南看着脸上涨的通红的萧令安,不禁想笑。 萧令安这牺牲未免也太大了。 林破南忍不住扑哧一笑,说:“萧世子,你不必如此。本将军是喜欢男人,不过萧世子这招美男计对本将军没用。 本将军说考虑两日并不是拖延时间,而是顾及的多,确实需要考虑清楚。” 林破南不知道,现在的萧令安和她根本不在一个频道。 刚才,萧令安看到林破南喝完药抿嘴的样子,不由得心头一动。 他心中的那种不知名的情绪又升腾起来。 他如此做并不是想用美男计迫使林破南答应他的请求,而是他想印证林破南离开沙州后,一直困扰着他的想法。 一想到此,萧令安闭上眼,迟疑了一下,堵上了林破南的唇。 林破南惊讶的睁大眼睛,完全忘了如何反应。 温软的唇让萧令安心中一颤。 原来他不是没有欲望,他只是对林破南有欲望而已。 萧令安突然不满足于此,他轻轻的吻着林破南。 此刻,林破南只觉得浑身血气直冲颅顶。 不是被萧令安撩拨的欲望,而是心中的怒火。 林破南张开嘴咬住萧令安的唇。 一股血腥味瞬间弥漫在两人唇齿之间。 萧令安疼的闷哼一声,这才离开林破南的唇,起身坐好。 萧令安嘴角含着笑,一句解释也没有,起身站起来就往门外走。 走到门口时,萧令安丢下一句,“林将军好生休息,明日本世子过来陪林将军用早膳。” 林破南坐起来,一脸莫名其妙,朝着萧令安远去的背影喊道:“萧令安,你发什么疯。” 林破南并没有等到萧令安的回应。 她气极败坏的捶了下罗汉榻,“呸”的一声吐掉口中的血腥味。 这一夜,林破南辗转反侧,对于萧令安今日的举动,脑中闪过无数个猜想。 直到下半夜,她才昏昏沉沉睡过去。 睡不着的同样还有萧令安。 萧令安现在完全可以确定他心中的那种不知名的情绪的是什么了。 萧令安豁然开朗。 他喜欢林破南。 是的! 他喜欢的只有林破南。 哪怕林破南是男人。 他对他有欲望。 若刚才林破南不咬他,也许他真的会一时冲动之下要了林破南。 想明白后的萧令安,开怀大笑。 可又出现了一个新问题困扰住了萧令安。 他和林破南,以后谁在上,谁在下? 萧令安想着。 林破南性子有时挺柔软的,又爱哭,好好哄哄他,他应该愿意做下面那个。 若林破南实在不愿,他也不是不可以委屈自己做下面那个。 林破南要是知道萧令安想这么多估计更加睡不着了。 第二日一早,萧令安准时出现在林破南面前。 萧令安啥也不解释,林破南看着萧令安只觉得头疼。 她和萧令安面对面坐着,各自默默的吃着早餐,谁也没开口说话。 萧令安时不时往她碗里夹菜,看林破南的眼神也温柔的能滴出水来。 见到这样的萧令安,林破南也不好意思发火。 毕竟当时在沙州,她也曾无理的要求睡过萧令安的床。 林破南昨晚仔细回想了她和萧令安接触以来的所有事。 在沙州客栈里,她牵起萧令安的手,在府兵面前慌称他是自己心上人。 她伤心时,她扑在他怀里失声痛哭。 他送她去城门时,她亲手喂他吃羊肉。 她到底是哪次给了萧令安错觉,让他会错了意,掰弯了他。 最后,林破南得出萧令安昨日抽风的结论是,萧令安应该是喜欢她。 不然以萧令安以前并肩而行都要离她一丈远的大直男性子,是不会干昨日那么疯狂的事的。 造孽啊! 萧令安好好的直男,被她掰弯了。 林破南越想心越不安,她必须得让萧令安知难而退。 她放下勺子,端起碗一口气喝完碗里的粥,抬起头盯着萧令安受伤的唇说:“昨日之事,本将军就当萧世子一时昏了头,本将军就不追究了,希望萧世子自重,不要再有下次。” 萧令安听了,拿筷子的手一顿。 他放下筷子,与林破南对视着,一本正经道:“本世子昨日对林将军所为,并非一时昏了头。自林将军离开沙州后,本将军脑中时常浮现林将军的身影。 本世子特意回邺京,除了北境一事找林将军帮忙,也为了确定本世子对林将军到底是何情意。 现如今,本世子已经完全可以确定。” 萧令安说着,停顿了片刻。 “林破南,我心悦你。” 林破南惊得张大嘴,她虽已猜到萧令安可能喜欢她,但她完全没有想过萧令安会突如其来的向她表白。 林破南慌了神,她急忙道:“本将军喜欢男人。” “本世子就是男人。” 林破南无语,萧令安明知道她不是这个意思。 “本将军喜欢齐延,萧世子是知道的。” “齐延喜欢女人,而且他是南陵附马,林将军此生与齐延没有可能。” 萧令安已完全不在意林破南会不会伤心,直戳林破南的痛点。 第99章 萧令安,你混蛋。 果真,林破南听到这句话,脸色瞬间暗下来。 萧令安有必要这么赤裸裸的捅她心窝子嘛。 也就那么一会儿,林破南恢复神色,给萧令安下了一剂猛药。 “本将军喜欢做上面之人,想必萧世子定然接受不了,所以本将军还是劝萧世子打消这种念头。” 这个问题,萧令安昨夜早已考虑清楚。 此刻,他毫不犹豫的回答:“在这个方面,本世子可以让着林将军,只要林将军开心。” “萧令安,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 林破南震惊的从凳子上跳起来,走到萧令安面前,伸手贴在他的额头上,看他是不是发烧了。 萧令安抓住林破南的手,起身站起来。 林破南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却发现被萧令安握得更紧了。 萧令安一脸认真的说:“林将军,本世子没有糊涂,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既然本世子今日跟林将军说出这番话,自然是考虑了所有可能。” 林破南心道完了。 萧令安不会被夺舍了。 林破南苦着脸道:“萧世子,你先放开我。本将军真的不喜欢你,这种事不能一厢情愿的。” 萧令安并没有放开林破南,他反驳道:“你对齐延不也是一厢情愿。” “那能一样吗?”林破南急了。 “怎么就不一样。”萧令安问。 林破南:“!!!” 林破南在心里反驳道:“怎么能一样,我和齐延两情相悦,只是造化弄人,不能在一起。” 林破南望着萧令安深情的眼,颇为无奈。 其实,论长相。 萧令安比齐延还俊上几分。 可感情这种事,不是说谁长得好看就喜欢谁的。 而且林破南清楚的知道。 她的身份注定了她这辈子与爱情无缘,她也早已打算清心寡欲过完这辈子。 至于齐延—— 当年在玉泉村,如果当时齐延想要她,她也许是会同意的。 毕竟她不想两世都做老处女,不曾尝过情爱的滋味,那是多么悲惨。 可惜齐延是正人君子,自始至终也只是在离别时隔着面纱吻了她一下。 如今她面对萧令安突如其来的爱意,真是有些不知所措。 而且在林破南看来,萧令安这爱来得莫明其妙。 也不知道他哪根筋不对,居然愿意为爱做0,简直震裂了林破南的三观。 林破南低头看着被萧令安紧握的手,想着今日她若不给萧令安一个满意的答复,他估计是不会放手了。 林破南盯着萧令安的眼睛,缓缓开口道:“本将军承蒙萧世子错爱。可感情是两人的事,本将军一直当萧世子是朋友。萧世子今日这番心意,本将军心里着实没有准备。 两人的感情不是一时冲动,是日积月累的相处。萧世子可明白?” 萧令安听了这番话,嘴角止不住上扬。 “有林将军这句话就够了,本世子知道如何做了。” 说着萧令安终于放开林破南的手。 林破南一脸懵逼。 萧令安知道做什么? 他到底有没有明白她这话的意思是委婉的拒绝。 萧令安看着林破南怔懵的表情,觉得有些可爱。 他也不知道为何要用可爱这个词形容林破南这个男人。 “本世子陪林破南去院中走走,消消食。”萧令安温柔的说。 完了! 看来萧令安根本没明白她说什么。 林破南借口道:“本将军昨夜没睡好,再补个眠。” 她可不想再让萧令安会错意。 说完林破南也不理会萧令安,径直往卧房走去。 萧令安没有追上去,嘴角含着笑走了出去。 林破南看着萧令安揪心,最怕萧令安含情脉脉的看着她。 林破南只想快点打发萧令安回西境。 所以下午林破南就去尚书府找她大伯林毅珘商量此事。 林破南和林毅珘商量了一下午,各种权衡利弊,最终决定还是帮萧令安一把。 毕竟萧令安在南境时,两次救过林破南的命。 晚上林破南回到将军府,便将萧令安叫书房。 两人隔着矮几坐在罗汉榻上。 林破南说:“萧世子,你所求,本将军答应了。不过本将军提醒你一句,杨律说他外公定王脾气火爆,在他下面做事不见得吃力就会讨好。 本将军能做的只能将皇上指派去北境驰援的人选落在萧世子头上。 能不能赢得定王的青睐得看你自己。” “本世子明白!多谢林将军!”萧令安感激的看着林破南:“本世子还有个请求。” 林破南讶异的看着萧令安。 这家伙还真是得寸进尺。 “什么请求?”林破南撇嘴道,反正大忙也帮了,也不差这一件。 “希望林将军准允西境的四名南衣骑随本世子去北境。” 萧令安提这样的要求是存了私心。 他要与林破南的关系越来越紧密,与林家的关系越来越紧密。 林破南又岂看不出萧令安打的什么算盘。 如今她和萧令安是一条船上的人,以后只会合作越来越多,也不缺这一件。 “可以!”林破南丝毫没有犹豫。 “本世子今夜便启程回西境,林将军若有事与本世子联系,直接飞鸽传书给林扬。” “好!” 林破南回答完才反应过来。 林扬好像是她的人。 听萧令安这话,怎么感觉林扬像他的人似的。 林破南暂时没空想这些,她只想赶紧将萧令安送走。 “本将军送萧世子出去。”林破南从罗汉榻上起身站起来。 “好!”萧令安也跟着站起来。 林破南随萧令安到厢房拿了包袱,送萧令安走到梅南院外。 月光皎洁。 落在萧令安和林破南身上,像是披了一层银白色的纱衣。 “萧世子,本将军就送你到这,一路保重!盼你凯旋!” 萧令安猝不及防的抱住林破南,在她唇上落下一吻,说:“林将军,本世子定不负你所望。” 当林破南反应过来,萧令安已转身走远。 林破南气的跺脚,指着萧令安的背影大骂道:“萧令安,你混蛋。” 远处的萧令安听到林破南的声音,嘴角的笑无限放大。 院子里的林云和林羽看到这一幕简直惊掉下巴。 林云揉了揉眼睛,看着林羽,不可置信的问道:“林羽,我刚才是不是眼花啦。” “相信你的眼睛。”林羽强装淡定道。 “公子和萧世子什么时候好上的。”林云激动的无以言表。 “公子来了,你自己问他。”林羽指着走到林云身后的林破南,然后麻溜的跑开了。 林云一转身,就看到黑着脸的林破南站在他面前。 林云还在震惊中,只听林破南厉声道:“林云,闭紧你的嘴,也通知林羽一声。” 林云点头如捣蒜。 他当然知道这种事不能乱说。 第100章 如愿以偿 翌日早朝,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事是, 十月十五那天望月湖集体落水一事。 各家有女儿落水的朝臣纷纷上奏弹劾林破南。 弹劾的内容也颇为好笑。 林破南不好好待在府里养伤,顶着那张雌雄莫辨,如妖孽般的脸招摇过市。 破坏了好好的下元节不说,还导致许多贵女落水感染风寒。 恳求咸宁帝禁足林破南。 其中一官员的说词更是离谱: “他说自己女儿被林破南所救,与林破南有了肌肤之亲。女子最重名节,要求林破南负责娶他女儿。” 咸宁帝听到这样的弹劾的理由,不禁在朝堂上气笑了。 林毅珘更是当场怼那些义愤填膺的官员:“身体发肤乃父母所赐,我家侄儿生的一副好皮相难道是他的错?要错也是那些色令昏智的人的错。 那日我侄儿所救之人可多了,未必男女都要入我林家的门。” 林毅珘这番话是相当犀利,说的大部分朝臣纷纷黑了脸。 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不过后来咸宁帝还是派人私底下传话给林破南,要她少往人群多的地方去,避免再出现类似事故。 林破南听了,简直无语至极。 第二件事是, 派谁去北境驰援一事。 就这件事,朝臣争执不下,整整争吵了半个时辰。 最后杨国公出面说:“西境已安稳,沙州与北境边城漠州相隔不远,中间只隔了敦州。 派萧世子率平西军前去驰援,路程短,能快速到达漠州。 辎重粮草也不用另外安排,平西军都有现成的。 而且萧世子在南境协助林将军时,一举帮助林将军俘获南陵大将,才让南境战事停下来,达成和谈。顺便还间接促成了西戎求和。 所以萧世子前往漠州驰援定王是最好的办法。” 杨国公这番话,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 平日上朝,咸宁帝若不问起,杨国公一般不发言。 像今日这般主动发言推荐人选更是头一次。 杨国公是定王的女婿。 定王是咸宁帝的亲皇叔。 杨国公能出言推荐,基本就算是定下来了。 朝臣纷纷望着咸宁帝。 咸宁帝斟酌了许久,最终同意了杨国公的建议。 萧令安回到沙州的第二天,咸宁帝的旨意就到了。 萧令安看到这份旨意,笑得合不拢嘴。 莫鼎他们更是好奇,上北境打仗,他们世子怎么笑的这么开心。 萧令安当日便整军前往北境。 如今虽是十月下旬,北境寒冷,早已大雪纷飞。 大雪覆地,行军更加困难。 所以,北境战事只能速战速决。 在漠州的萧令安想到的,在邺京的林破南自然也想到了。 萧令安和林破南的书信不间断。 萧令安会把北境前线的战事告诉林破南,遇到棘手的问题也会问林破南意见。 如此一来,相当于萧令安在前线冲锋陷阵,林破南在后方出谋划策。 北境的捷报一封接着一封传回邺京。 咸宁帝高兴的合不拢嘴。 三皇子李佑翎却笑不出来,萧令安和林家扯上了关系,就如庞然大物,他不得不防。 北夷并不是一个国家,而是大周对北方部落名族的统称。 北夷的王朝更新换换代快,如今统领北夷的是悍鹰王朝。 悍鹰王朝由四个草原大部落组成,草原上其他小部落被这四个大部落一点点蚕食后。 这四个大部落就组成了悍鹰王朝,他们内部之间通婚联姻,相互巩固自己的权利。 亲兄弟之间都有嫌隙,更何况只有姻亲关系的部落之间。 萧令安按林破南给的意见,从悍鹰王朝内部分化瓦解,逐个击破,效果立竿见影。 十一月底,北境之战大捷。 悍鹰王朝被萧令安率领的平西骑兵逼退至草原腹部。 自此,悍鹰王朝四分五裂,其他小部落纷纷崛起,草原部落之间内战不断。 大周北境的边境线向北推进了五十里,将北夷所有部落赶到雁荡山北面。 以后北夷部落再想越过雁荡山,滋扰大周北境城池简直难如登天。 十二月初,定王率北境将领班师回朝。 十二月十五,北境胜利之师到达邺京。 咸宁帝派三皇子率一众官员亲迎定王入京,京中百姓夹道欢迎。 十二月份的邺京早已下了几场雪。 今日的天气却格外好,和风习习,阳光明媚。 一身戎装的定王坐在高头大马上,走在前面。 萧令安身着银白色盔甲,骑马跟在定王后面。 阳光撒在银白色盔甲上,像是镀了一层光辉,衬的萧令安整个人熠熠生辉。 林破南和杨律坐在玄武街临街的一处茶楼里,正好可以看到玄武街上壮观的一幕。 三皇子率百官相迎,定王也率一众将领下马回礼。 定王将站在他后面的萧令安拉到前面的,与他并排站着向三皇子回礼。 定王此举无疑是在告诉众人,他与萧令安关系非一般。 林破南的目光一直在萧令安身上。 林破南嘴角噙着笑,嘴里嘀咕一句,“他真的做到了。” “玉郎,做到了什么?”杨律疑惑的看着林破南。 “没什么,我说定王果真宝刀未老啊,年逾古稀还如此精神抖擞。”林破南笑着说。 杨律见林破南夸定王,也跟着笑起来,“那当然。不过我很好奇萧世子是怎么赢得我那严苛的外公青睐的,你看我外公还把萧世子拉到前面,这是相当重视啊!” 林破南说笑道:“也许王爷也看脸。” 杨律扑哧一笑,“玉郎你这张脸也长的无可挑剔,外公怎么就没看重你,每次见到你就一脸严肃。” 林破南的脸色瞬间沉下来,睨了杨律一眼,“还不是因为你。小时候老拉着我逛花街柳巷,王爷还以为我才是始作俑者,带坏他宝贝外孙。王爷能给我好脸色嘛。” “玉郎,你也别觉得委屈。”杨律哈哈大笑道:“外公见到你虽没好脸色,可背地里却没少夸你。 还老拿我和你比,说我要是有你这本事,别说他不会管我喜欢的是男是女,就是我喜欢那公的母的他也不会管。” 林破南无语。 这是夸她吗? 第101章 你可以推开本将军啊! 咸宁帝为了迎接定王,特意安排了洗尘的宫宴。 林破南也在受邀之列。 不过林破南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了。 林破南不是身体不适,是心情不适。 宫里热闹非凡,觥筹交错。 将军府里林破南对影独酌,伤心散落一地。 门外的小蝶将林云拉到一旁,小声询问道:“林风哥给公子的信中写了什么,公子看了怎么这么伤心。” 林云一脸懵逼,“没写什么啊,信我也看了,就是一些公事。” “只是公事?”小蝶不信。 林云想了一下说:“信末大哥提到南陵大将军齐延和静雅公主在前几日成亲了,这应该和公子的伤心没有关系。” 小蝶没有说话,叹息一声进了屋。 林破南虽然没和小蝶说过她和齐延的事。 但小蝶贴身照顾林破南这么多年,结合林破南发病时与林仇的对话,小蝶早已窥探一二。 小蝶进屋后并没有阻止林破南喝酒,而是在酒中下了些药粉。 林破南一壶酒还没喝完就倒下了。 小蝶将林破南扶到床上躺下,给她擦洗完身子,自己就去偏房睡下了。 不久,小蝶又听到了屋里的争吵声,小蝶没有进去,她知道林破南又发病了。 “林玉郎,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为了一个男人居然伤心成这样。”林仇又开始骂了。 “林仇,你又出来做什么?”林破南质问道。 “本将军不该出来吗?”林仇讽笑道:“林破南你这个懦夫,这身体是本将军的,你给本将军滚出去。” 林破南现在心很痛,她气道:“你若有本事,你就拿去。若没有,就不要出来烦我。” 林仇差点被林破南气死。 她以为她不想独占这副身子吗? 只是如今林破南早已不是之前的林破南,林破南现在意识很强大。 她现在居然只能在林破南意识薄弱的时候出来。 这让林仇很懊恼。 “萧世子,请留步,公子已经睡下了。” 门外林云的声音吸引了林仇的注意力。 “屋里的灯还亮着,林将军真的睡下了?”萧令安并不相信。 “萧令安来了。”林仇嘴角噙着玩味的笑,“林玉郎,要不要本将军帮你想个办法忘了齐延。” “林仇,你想干什么?”林破南紧张的看着门口低声道:“你不要乱来。” 林仇嘴角的笑无限放大,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林破南像是被结界困在了,她能感知林仇的一切,却无法开口说话。 林仇大袖一甩,熄灭了屋里的烛台,只留下一盏烛灯。 屋里从明亮变得昏暗。 林仇对着门口轻声细语道:“林云,让萧世子进来。” 萧令安推门而入。 冬夜寒凉。 萧令安怕寒风进了屋,顺手将门关上。 这两月来,他在北境前线冲锋陷阵,林破南后方为他出谋划策。 他感觉他与林破南的心更近了。 既然林破南说感情是日积月累的,那他就多腾出时间与她相处。 萧令安想着。 今日宫宴她没参加,得知她病了。他从皇宫出来就偷偷来将军府,只为看她一眼。 昏暗的烛光下,萧令安看到身着中衣的林破南坐在床边低着头看着地上。 他走近,站在林破南面前,关心的问道:“听说你病了,可好了些。” 林仇眼中闪过狡黠的笑,没有说话,只是轻声嗯了一句。 萧令安觉得今日的林破南有些奇怪,他蹲下来,林破南身上的酒气扑鼻而来。 他捧起林破南的脸,问道:“你喝酒了?不是生病了吗,怎么还喝酒?” 萧令安温柔的质问。 林仇仰着头,微眯着眼睛,装出一副醉酒的样子,轻轻嗯了一声。 萧令安以为林破南醉了,颇为无奈笑了笑,扯过床上的被子包裹着林破南,温柔的说:“夜里凉,到床上去。” 林仇依旧没说话,她嘴角闪过一丝坏笑。 就在一瞬间,她一把拉住萧令安,将萧令安推到在床上,欺身吻了上去。 萧令安手足无措。 他觉得林破南太不正常了,心道她是不是醉酒才这样。 萧令安想推开林破南,却又留念她的吻。 正当萧令安纠结之际,林仇已伸手去解萧令安的衣服。 萧令安抓住林破南的手。 萧令安并不想在林破南意识迷糊的情况下干这种事。 林破南依旧继续着,附在他耳边低声道:“萧世子要拒绝本将军吗?” 萧令安在确定他对林破南心意的那一刻,他早就想到会经历此事。 他也曾期盼过。 可真到了他要当下面这人之时,他反倒犹豫了。 萧令安迟疑了一下,最终放开了手。 他心里感叹道,在下就在下,只要这个人是林破南就好。 萧令安衣裳褪尽,林仇也瞬间解了自己的衣服。 萧令安看到不着寸缕的林破南,惊讶的瞪大眼睛,“林将军,你——” 萧令安话还没落,林仇就已………(自动脑补) 精准无误! 萧令安和林仇同时痛的闷哼一声。 萧令安这才反应过来,厉声道:“你不是她。” 林仇使着劲儿大笑:“萧世子,惊不惊喜。” 萧令安简直要疯了。 “下去!”萧令安怒斥道。 “你可以推开本将军啊!”林仇玩味的笑着:“萧世子是不是不舍得。” 萧令安不是不想推开,而是林仇正使着劲儿,他整个人都在发颤。 要疯了的何止萧令安,还有被困住的林破南。 林破南能清晰的感觉到林仇在做什么,她此刻只觉得血气直冲颅顶。 她努力想要冲破这种禁锢,“林仇,你停下来。” 林破南终于可以说出话来。 “林玉郎,开心吗,哈哈哈。”林仇压根不听林破南的,边笑边用力。 萧令安看着林破南来回切换的脸,既难受又震惊。 他正欲伸手劈晕林破南,结果林破南先一步晕了倒在他胸膛上。 萧令安身子一颤。 他想起身却发现…… 他深吸一口气,忍着身体上带来的难受,轻轻推开林破南,将林破南平放在床上。 被子里像放了一盆炭火,萧令安浑身燥热难耐。 他看着躺在身边的林破南,脑中一片混乱。 第102章 可以继续吗? 原来她是女子! 他怎么就从没怀疑过她是女子。 萧令安嘴角露出一抹讽笑,自言自语道:“萧令安啊萧令安,你真是蠢钝如猪啊,怎么就没发现她是女子。” 萧令安侧着身子,手撑着脑袋,柔情似水的看着林破南,轻抚着她的脸颊。 “等会醒来的会是你吗?”萧令安心中喃喃道。 萧令安心中烦闷,如果醒来的不是林破南怎么办。 可若是林破南,他又如何面对她。 萧令安脑中思绪纷乱,目不转睛的盯着林破南。 昏暗的烛光下,萧令安并没发现林破南的睫毛在微微闪动。 林破南其实醒了一会儿了,只是她不知道如何面对萧令安,只能继续装晕。 她在等。 等萧令安起身穿衣下去。 可萧令安好像完全没有这个意思。 此刻的被子里就像火炉。 她能明显的感觉到萧令安身上的火气还没退。 她该怎么办? 总不能一晚上都是如此。 事是林仇挑起的,摊子却要她来收拾。 林破南鼓足勇气睁开眼,正好对上萧令安的视线。 萧令安吓了一跳。 他仔细看清楚林破南眼中的温柔才镇定下来。 “你是林将军?”萧令安不确定的问道。 林破南的脸红的像熟透的虾子,她支支吾吾道:“萧…世子,刚才的事…不是…我…” 林破南嘴巴像打了结,怎么也解释不下去。 现在这种局面,越解释越糟糕。 “林将军,我知道,你不用刻意解释。”萧令安说:“现在怎么办?” 林破南明白萧令安的意思。 箭已上弦。 退缩是会弄出病的。 “那…你想怎么办?”林破南颤抖的问。 萧令安轻轻揉了下林破南的腰肢,声音低沉道:“可以继续吗?” 这声音听在林破南耳中,充满魅惑,让她心痒难耐。 其实她也很难受。 人怎么会没有欲望了,何况像萧令安这种美色当前。 这两个多月来,她与萧令安书信来往频繁。 萧令安的信中除了北境的战况,还有对她的嘘寒问暖。 常年驻守南境,林破南早已习惯孤独。 如果说她对于萧令安的关心没有任何感觉那是假的。 萧令安对她的情意虽然来的莫名,但林破南从没怀疑过是假的。 就与他放纵一次,反正都已经坦诚相见了。 林破南心底劝说着自己。 她迟疑了片刻,闭上了眼睛,抿了抿嘴道:“还请萧世子温柔点。” 因为刚才林仇那生猛的行为,差点痛的她灵魂出了窍。 萧令安眉眼间的笑意无限绽放,他附在林破南耳边,轻轻吻了下她的耳垂,极致温柔的说:“南南,别紧张。” 林破南听到这声“南南”浑身一颤,林破南正想说太肉麻了。 萧令安已温柔的吻上她的唇。 歇在偏房的小蝶早已醒了。 她穿好衣服蹑手蹑脚出了门。 她刚一出门就瞧见林云和林羽偷偷摸摸的贴在主屋外偷听。 小蝶赶紧上前把他们两人拉到院中,低声呵斥道:“你们俩在干什么?” 林羽笑嘻嘻道:“我们就是好奇公子和萧世子谁上谁下。” 小蝶:“……” 林云看着门口,苦着脸道:“屋里传出来的低吟声都是公子的,想必公子是被萧世子制服了。 我那勇猛的公子啊,怎么就…怎么就…。 啊!小蝶姐姐,我的天塌啦。” 林云边说边拍着大腿,像个大婶子哭街一样。 小蝶猛的拍了林云一下:“林云,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赶紧去烧水,等会公子要用。” 林云和林羽站着不动。 小蝶威胁道:“你们还不去,我明日就告诉公子你俩躲在门外偷听。” 林云林羽闻言,立马怂了,麻溜的往厨房走去。 小蝶也去了小厨房。 天空突然下起了雪,院中的红梅悄然绽放。 屋里弥漫着不可描述的气息。 不知过了多久,初尝云雨的两人,早已身心疲惫。 满头是汗的萧令安看着躺在他怀中急促呼吸的林破南,柔声问道:“林将军可还好?” 林破南喘着粗气“嗯”了一声。 萧令安开心的将林破南紧紧的抱在怀中。 “热!”林破南嘟囔了一句。 萧令安抖了抖被子,让被子里的热气散开些。 林破南看着萧令安的举动傻了眼,她的话明明不是这个意思。 萧令安是真傻还是装傻。 “我说你抱着热。”林破南嘟着嘴不满道。 “可是我舍不得放开你。”萧令安看着林破南,柔情似水道。 林破南无语的睨了萧令安一眼,她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萧令安这么会撩。 她故意捏了下萧令安精壮结实的腰肢,笑着揶揄道:“你不是喜欢男人吗?” “我只是喜欢你,无论你是男是女。”萧令安一脸认真道:“其实你从沙州离开,我有尝试过——” “尝试过什么?”林破南打断萧令安的话,不可思议的说:“你居然尝试过?” 林破南瞬间觉得自己血亏。 她推开萧令安,身子往床里侧退,“下去下去,本将军真是亏大发了。” “你听我把话说完。”萧令安拉住林破南的手,把她扯到怀中,“都没有成功,不管男女我都临阵脱逃了。” “真的?”林破南狐疑道。 “我发誓。”萧令安将手举过头顶。 林破南盯了萧令安一会儿,才放下心中的气闷道:“那本将军就相信你一次。” 萧令安放下手,摸着林破南的脸颊,认真的问道:“林将军,你我已有夫妻之实,你以后把我放在什么位置?” “娶肯定是不能娶你的。”林破南笑着打趣道:“萧世子希望本将军将你放在什么位置?” 萧令安伸出食指,轻点在林破南胸前,用指腹在她胸口打着圈圈。 林破南被撩拨的脸红了,她抓住萧令安的手,只听萧令安缓缓说道:“林将军,本世子要住进你心里。” 然后欺身吻上林破南的唇,翻身而上。 他的吻霸道又热烈,直到林破南呼吸不过来,他才意犹未尽的放开。 附在林破南耳边,呼着热气说道:“忘了齐延,你的身和心都只能住本世子一人。” 林破南急促的呼吸着。 齐延是她的青春,她哪能说忘就忘。 她沉吟片刻说:“给我时间。” “好!”萧令安爽快答应。 萧令安知道,要让林破南忘记齐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至少现在完整的拥有她的是他萧令安,而不是齐延。 他突然有些感激林仇了。 若不是她,他要走近林破南的心里也许需要更加漫长的等待。 屋外的雪未停,屋内又是一场云雨。 林破南眼尾湿漉漉的,如同卸了气的皮球,全身酸软。 萧令安嘴角含着笑,故意逗林破南, “还要吗?” “不要!”林破南无力的推开萧令安。 “可是我想…”萧令安又开始燥热起来。 “公子,我提了热水过来。” 门外小蝶的声音打断了萧令安接下来的动作。 萧令安懊恼的停下来。 林破南望着眉头紧皱的萧令安,忍不住扑哧一笑。 她笑着说:“来日方长!” 萧令安苦着脸说:“可是我食髓知味。” 林破南抿嘴一笑,拍了拍萧令安结实的胸膛,“去提水进来。” “谨遵妻命!”萧令安笑着在林破南唇上落下一吻,起身穿上中衣走到门口开门。 第103章 这辈子有这样一个人陪着好像也不错。 萧令安开门看到小蝶和林云并没有惊讶,小蝶看到萧令安也非常淡定,只有林云有点小激动,眼睛往房间偷瞄了一眼。 萧令安反应很快,移了一步挡住了林云的视线。 萧令安将热水提进屋,说道:“你们先下去。” 小蝶将手中的碗递给萧令安,说:“萧世子,麻烦把这碗药让公子喝下。” 萧令安犹疑的接过药,将门关上。 “小蝶姐姐,那碗黑呼呼的药是做什么用的。”林云好奇的问道。 “补药!”小蝶不耐的答道。 林云挠了挠脑袋,不解道:“公子是下面的那个,需要喝什么补药,要喝也是萧世子喝啊!” 小蝶:“………” 小蝶不想同她不在同一频道的林云说话,转身就回了偏房。 林云说话的声音并不小,屋里的萧令安和林破南都听到了。 林破南捂着嘴偷笑。 萧令安脸上黑成锅底,将药端给林破南,说:“林将军觉得本世子需要补吗?” “本将军没经验,也没有对比,不知道萧世子要不要补。”林破南笑着坐起来,用被子裹着胸前,露出白嫩的肩膀和手臂接过药,“要不等本将军试试其他的,有了对比后,再和萧世子探讨这个问题。” 萧令安闻言,脸色一沉,欺身贴近林破南的脸,说:“林将军倒是可以试试,本世子倒要看看谁敢让林将军试。” 眼见萧令安误以为真,林破南赶紧安抚道:“我说笑的。” 萧令安这才放下心来,在林破南嘴上轻啄一下,语气不容拒绝道:“以后不许再说这样的话。” “好好好。”林破南连声应道。 说着林破南热腾腾的药吹了吹。 “这是什么药?”萧令安也颇为好奇。 林破南笑了笑,将药喝完才说:“避子药。” 萧令安心一惊,连忙坐下来问道:“会不会伤身子。” “不会!” 回话的不是林破南,而是住在偏旁的小蝶。 萧令安诧异的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你的婢女一直住那里?” “嗯!”林破南点头。 萧令安惊惧,他明明是习武之人,怎么刚才没有感知道。 “那我们刚才……”萧令安红着脸,欲言又止。 “她应该能听得一清二楚。”林破南憋着笑道。 萧令安红着脸,纠结万分的说:“那以后能不能让她换个房间睡。” 他接过林破南手中的碗放在床头凳上。 “为何?”林破南明知故问道。 “那以后我们天天如此,这样不好。”萧令安为难道。 “本将军有答应要和你天天如此吗?” “你刚才不是还说来日方长。”萧令安不满道:“反正以后本世子就夜宿将军府了。” “你王府不要了。”林破南笑道。 萧令安将林破南搂在怀里,撒娇道:“不要了,只要你。” 林破南勾唇一笑,“本将军倒没发现萧世子竟然是这样的人。” “那本世子以前是什么样的人?” 萧令安也好奇林破南以前是如何看他的。 “某人以前连走路都会离本将军远远的。”林破南假装生气道。 “那时本世子不是还没确定自己的心意嘛。”萧令安一脸委屈。 林破南抿嘴一笑,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指着地上冒着热气的水桶说:“再说水就冷了。” 萧令安下床提起水桶说:“你等会儿。” 说完萧令安提着水桶往净室走去。 净室传来窸窸窣窣的水声。 林破南看了眼净室门口,又垂眸看着身上萧令安留下的痕迹,不禁莞尔一笑。 她心中暗道。 她的身份不能公之于众,这辈子有这样一个人陪着好像也不错。 没一会儿,萧令安端着铜盆出来,将铜盆放在床头凳上。 他将毛巾打湿拧干,坐在床边说:“你躺下,我帮你擦拭。” “我自己来。”林破南还是有点不好意思,哪怕他们已经深入了解过。 “躺下。”萧令安的语气不容拒绝,“以后都由我来。” 见到萧令安如此贴心,林破南的内心其实是高兴的。 对于封建时代的男人,有这种觉悟很难的。 她笑着躺下来,用被子蒙住头。 萧令安见到林破南害羞的模样,嘴角止不住上扬。 他小心翼翼的替林破南擦拭着,林破南紧攥着被子微微颤抖。 “好像有点肿了。”萧令安皱着眉头道:“疼吗?” 林破南把脑袋从被子里伸出来,红着脸道:“有一点点。” “萧世子,奴婢这有消肿药膏,你拿进去。” 萧令安吓了一跳,手中的毛巾掉落在床上。 他慌忙拿起毛巾,将毛巾扔进铜盆里,脸色黑成锅底走到门口,把药拿进来。 从替林破南擦完药到帮林破南穿好衣服,萧令安再也没说过一句话。 两人躺在床上,萧令安将林破南抱在怀里,一言不发。 “怎么不说话?”林破南仰头看着萧令安的侧脸道。 “你能不能让她换个房间睡,我怕以后我们欢好时,她突然出声,我会吓出病来。” 林破南看着萧令安一脸怨念的模样哈哈大笑。 林破南笑归笑,她仔细想了想,这样子好像也确实不好。 小蝶好歹也是十八岁的大闺女,她若睡在偏房,经常听到里面的靡靡之音,只怕会影响身心健康。 林破南笑道:“那以后你过来时便让小蝶睡厢房可好?” 萧令安笑着嗯了一声。 “公子,那今晚我要去厢房吗?” 萧令安心一惊。 又来了! 萧令安现在听到小蝶的声音已有了应激反应。 他叹了口气。 “今晚就不——” “要去。” 萧令安打断林破南的话,回了小蝶。 小蝶高兴的起身,麻溜的收拾好就出了偏房。 真以为她愿意听这些孟浪之音。 平时看着一本正经的萧世子,没想到私下在他们公子面前像个小媳妇儿似的。 所以人呐,还是得保持神秘感,不然幻想容易破灭。 小蝶在心中吐槽道。 萧令安见怀中的林破南没动静了,轻声问道:“睡了吗?” “没有。”林破南小声回道。 萧令安移了下身子,将林破南垂在脸上的发丝挽至她耳后,说:“在想什么?” 林破南咬了下唇,表情有些低落,说:“如果下次她出现,再像今日这般对你,你会推开她吗?” 虽然都是林破南这具身体,毕竟她和林仇不是同一个人,林破南心底还是介意的。 萧令安闻言,心情也跟着烦闷起来。 他害怕那个她会取代她。 过了好一会儿,萧令安才开口道:“不会。” 林破南生气的看着萧令安,只听萧令安继续说道:“本世子会揍她。” 林破南:“???” “那挨揍也是我啊!”林破南撅嘴道。 萧令安笑着抚摸着林破南的脸颊,说:“我同你说笑的,我会制止她的。” 听到满意的答复,林破南也笑了。 “夜深了,睡。” 林破南嘴角含着笑闭上了眼睛。 她往萧令安怀中蹭了蹭,手臂环在萧令安的腰肢上,心道有这样一人可以让她依赖着真好。 萧令安对林破南的主动微微吃惊,他嘴角噙着笑,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说:“好。” 她愿意依赖着他真好。 萧令安想着。 林破南是真的困了,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听到怀中之人绵长的呼吸声,萧令安睁开了眼睛。 军医说,一体双魄之症是患者心中郁结所致。 他要如何帮她,才能让她不再受此疾所扰。 第104章 萧娉婷的心思 第二日,林破南醒来时,身边的人已经离开了,她的心也空荡荡的。 要不是身上还酸痛着,林破南真会以为昨夜的事不过是一场梦。 萧令安是寅时离开的,回王府换上朝服,卯时准时去上朝,直到辰时才从皇宫回来。 萧令安刚进自己的院子,萧娉婷就过来了。 昨夜萧娉婷一直等到戌时,也没等到萧令安回来。 后来她实在太困了,就先去睡了。 今日一早她问王府门房得知萧令安昨夜寅时才回,心里颇为吃惊。 按理说,宫宴在戌时应该结束,怎么哥哥寅时才回。 哥哥第一天回京,三更半夜的是去了哪里? 屋里,萧令安脱下朝服,正要换上常服。 “哥哥!”萧娉婷在门外喊道:“我进来啰。” “进来。”萧令安连忙换好衣服。 萧娉婷见萧令安面色红润,精气神十足,不像彻夜未归没有休息的模样。 她问道:“哥哥,昨夜你去哪了,怎么寅时才回?” 萧令安心紧了一下,立刻恢复镇定道:“有些事需要处理。” 萧娉婷明白有些事不能明面上办,便也没过多追问。 她话题一转,问道:“哥哥这次能在京中待几日?” 以往萧令安回京总待不上几日,眼见着就大年三十了,萧娉婷还是希望萧令安能过完年再回西境。 毕竟萧令安也已经有好几个年头没在家过了。 萧令安站在梳妆台前,对着铜镜整了整衣襟,说:“过年之前应该不会回西境。” “那真是太好了。”萧娉婷高兴的说:“我们一家终于可以过个团聚年了。” 萧令安转过身,宠溺的看着萧娉婷,搂着萧娉婷的肩膀,略带愧疚的说:“娉婷,这些年辛苦你了。 以后王府的重担哥哥一个人扛着,你也是大姑娘了,哥哥定给你找个好婆家。” “那怎么行。”萧娉婷激动说:“如今王府外强中干,哥哥你回了北境,王府的摊子谁来接?” “娉婷,这些你都不用操心。我这次在北境立了功,今日早朝皇上论功行赏,皇上提我为五军营总督,也没有收回兵权。有战事便去西境,没战事时就可待在邺京。 以后别人再也不敢小瞧平西王府,你也不用再受窝囊气。不用几日,来我平西王府说媒的定会踏破门槛,你自己看着挑。” 萧娉婷听了笑得合不拢嘴,她一再确认道:“是真的吗?” “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萧令安笑着说:“好啦,我先去看父王。” 萧娉婷看着萧令安转身离去的背影,上扬的嘴角就放不下来了。 芷晴也由衷的替萧娉婷感到高兴,她眼含热泪道:“小姐,您终于可以嫁人了。” 萧娉婷欣慰的说:“是啊,不过还是先把哥哥的婚事定了,王府总要有个打理内宅的女主人。” “那小姐您也不用想着法子嫁给林将军。”芷晴兴奋雀跃地说:“靠林家提高门楣给世子娶门第高的贵女了。” 毕竟在芷晴看来,林破南喜欢男人,她家小姐嫁过去真的会守活寡。 提起林破南,萧娉婷收起脸上的笑,一脸认真道:“芷晴,下元节那天,望月湖许多人落水,林将军可是救了多个贵女,也没见他一脸嫌隙。 传闻都说林将军喜欢男人,可谁也没见过哪人男人入了林将军的眼。 说不定传闻别有用心人传出来的,林将军也许并不喜欢男人。 你看林将军为人仗义,性子也不错,人长的又好看,做夫君应该也挺不错的。 哥哥同他是朋友,说不定我还真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 芷晴看着一副沉醉表情的萧娉婷,惊讶的道:“小姐,你不会真喜欢上林将军了。” 萧娉婷羞涩的一笑,没有回芷晴的话,边往院外走边说:“走,我们去林家银楼找乐小姐。” 芷晴心道完了,她家小姐又要去偶遇林将军了。 自上次萧娉婷落水,林清乐送回王府时,两人就闲谈甚欢。 那些贵女经常嘲讽林清乐是商女,排挤她。 萧娉婷是为数不多不看低林清乐的人。林清乐朋友不多。 自林清乐送萧娉婷回来那次后,林清乐就经常找萧娉婷玩,一来二去两人就成了无话不谈的闺中密友。 银楼内,正在检查这批珠宝首饰品质的林清乐见到萧娉婷进来,高兴的放下手中的活,起身迎接萧娉婷。 “娉婷,你怎么来了。” 萧娉婷上前拉住林清乐的手,笑着说:“我在绸缎店刚盘完账,见你在银楼里就过来看看。” 绸缎店是平西王府的铺面,就开在银楼的斜对面。 萧娉婷这个借口自然是无懈可击。 “来来来,银楼最近打了批新首饰。”林清乐热情的拉着萧娉婷往柜台前面走,说:“你看看有没有称心的,我送你。” “不用不用。”萧娉婷忙摆手道:“你都送了我好几件首饰了,我怎么好意思再厚着脸皮收。” “娉婷,你这就跟我见外了。”林清乐佯装生气道:“我们是好朋友,我不也收了你好几匹上好云锦。” 萧娉婷眉眼含笑的看着林清乐,看来她今日挑下首饰,林清乐这小丫头定不依不饶了。 “好,那我就看看。” 萧娉婷走到柜台前,仔细挑着。 萧娉婷拿起一枚羊脂玉玉佩,玉中间镶了一圈金圈,她仔细打量着。 林清乐见萧娉婷拿的是男子佩戴的玉佩,顿时起了好奇心。 “娉婷,这枚是男子玉佩,是准备给你哥哥吗?”林清乐问道。 “不过,这玉佩不称你哥哥。”林清乐从从旁边拿起一枚通透的白玉,说:“这枚白玉更称些。” “也是。”萧娉婷嘴角含笑,不经意的说:“这枚镶金的玉佩倒是挺称林将军的。” “那是。”林清乐附和道:“也只有我南哥哥的那张脸才衬的上这份贵气。。” 说完林清乐才反应过来,忙解释道:“娉婷,你不要误会啊,我不是说你哥哥不好看。” 萧娉婷噗嗤一笑,“我知道,清乐你不用刻意解释。林将军确实长的极好看的。” 说完萧娉婷低着头,绞着手中的帕子羞涩的笑着。 第105章 林清乐乱扯红线 见萧娉婷一脸娇羞的模样,林清乐好像发现了什么。 她惊讶瞪大眼睛,凑近萧娉婷噗嗤的脸说,一脸八卦的问道:“娉婷,你是不是喜欢我南哥哥?” 萧娉婷没有说话,只是脸红了。 林清乐好似发现惊天大秘密,惊呼道:“娉婷,你真的喜欢我南哥哥。” 这次萧娉婷终于开口了,她垂着眼失落的说道:“可惜林将军不喜欢女子。” “谁说我南哥哥不喜欢女子。”林清乐立即反驳道。 萧娉婷抬起头,眼睛一亮,只听林清乐继续说道:“我南哥哥就很喜欢我啊,什么都依着我。” 萧娉婷刚才还明亮的眼睛又暗了下来,“清乐,这怎么能一样。” “娉婷,你别听外面的传闻。”林清乐安慰道:“都说我南哥哥喜欢男人,我可从没见我南哥哥有过男人,院子里干干净净。” 说着林清乐附在萧娉婷耳边,小声说道:“娉婷我跟你说,我南哥哥定是没遇到心仪的人,不想成亲,才故意让人误会他喜欢男人的。 不然就凭我南哥哥的容貌,上将军府说媒的门槛都在踩低几分。” “真的?”萧娉婷一脸惊讶。 “当然是真的。”林清乐一脸笃定的说。 “不过是我猜的。” 林清乐在心中补了句。 萧娉婷听了,脸上笑开了花,看来她的推测是对的。 既然林破南不是不喜欢女人,那她就还有机会。 林清乐见到萧娉婷脸上的笑,自己也不自觉的笑了起来。 她仔细打量着萧娉婷,身材高挑,容貌虽比不上南哥哥,但也胜过许多贵女。 平西王府被她打理的井井有条,做将军府当家主母也不是做不得。 下元节那天,她可是亲眼看到南哥哥从望月阁三楼跳下去,第一时间去救娉婷。 说不定南哥哥早就对娉婷有意,只不过是羞于启齿。 林清乐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推测是对的。 林清乐心中暗想,若是她把这桩事办成了,就是林家的大功臣啊。。 萧娉婷见垫看着傻笑不止的林清乐,疑惑的问道:“清乐,你笑什么?” 林清乐回过神,笑着说:“娉婷,等会我约了南哥哥在樊楼吃午膳,要不你陪我一起去。” “可以吗?”萧娉婷犹豫道:“你带了外人去,林将军会不会不高兴。” 萧娉婷可不想还没开始就让林破南觉得她不知礼数,厌烦了她。 “不会的。”林清乐拉过萧娉婷的手,笑着说:“我南哥哥性子挺随和的。” 萧娉婷不再惺惺作态,嗯了一声应下。 樊楼二楼厢房内,林破南和林文煜早已等着,两人正聊着天。 林文煜端起茶杯抿了口茶,看着门外说,笑着说:“乐儿这丫头,请客吃饭迟到。” “三哥,乐儿性子本就跳脱,你得担待些。”林破南回道。 “南弟,就是你惯的她。”林文煜一脸严肃道:“下元节那天,若不是她和他人打赌,把你弄过去,哪会发生落水事件,连累你被皇上禁足。” 林破南并不在意被禁足,只是突然想起一事。 她笑道:“三哥,你还别说。乐儿那小丫头片子赢的钱”说好要分我一半了,现在我可连影都没有见着。” 刚到门外的林清乐听到里面的对话,急忙跨进门说道:“三哥,南哥哥,你们在说什么?” “你南哥哥说你欠他钱。”林文煜打趣道。 “南哥哥,我什么时候欠你钱了。”林清乐反问道。 林破南笑了笑说,“上次你赢了多少钱?” 一说起这个,林清乐的脸就耷拉了下来。 “说起这个,我就伤心,那钱被爹爹没收了,还责骂了我一顿,说连累了南哥哥你。” 林文煜见林清乐苦着脸,他可不想听林清乐倒苦水,他赶紧转移话题道:“好了,等你好一会儿了,坐下让小二上菜。” 林清乐刚要坐下,却发现萧娉婷站在门外没有进来。 “娉婷,你站那干嘛,快进来。” 林清乐走到门口,拉着萧娉婷的手,走进来。 萧娉婷一进来,林文煜眼睛都亮了。 林清乐指着林文煜向萧娉婷介绍道:“娉婷,这是我三堂哥林文煜,在大理寺任职。” 林清乐又向林文煜介绍道:“三哥,她是萧娉婷,平西王的女儿。” “南哥哥,娉婷,你们早就认识了,就不用我介绍了。”林清乐笑着说道。 萧娉婷朝林文煜和林破南福了福身子,“林公子,林将军,安好。” 林破南坐着没动,反倒是林文煜起身回了礼,“萧小姐不用多礼。” “好啦,大家都认识了,都别拘谨着。”林清乐忙招呼着:“娉婷,过来坐。” 林清乐特意将安排萧娉婷坐下林破南邻坐,她坐下林破南对面。 “小二,上菜。”林清乐朝门外喊了声。 菜陆陆续续端上来,满满一桌。 王公贵族府中平日里各位主子用膳都是婢女端到在自己院子里。 逢年过节家里人一起吃饭也有婢女站在后面布菜。 萧娉婷第一次这在外面吃饭,多少有些不适应。 吃饭的四人心思各异。 萧娉婷默默的吃着,偶而应承林清乐几句,偶而偷瞄林破南一眼。 林文煜边吃边打量着萧娉婷。 林清乐从小到大养的野,心里压根没有食不言寝不语这几个字,就她小嘴不停的说。 不遗余力的大夸特夸萧娉婷。 林破南倒是一直没怎么说话,主要是她刚才见萧娉婷进来时就有些心虚。 要是萧娉婷知道,她睡了萧令安不知作何反应。 林清乐见林破南不说话,还时不时瞄萧娉婷一眼,心里乐开了花。 想着这事有戏。 饭后,林清乐已有事为由,要林破南帮忙送萧娉婷回去。 林破南正心虚着,那愿面对萧娉婷,她借口要去杨国公府看姑母,便推辞了。 倒是林文煜主动揽下这任务,送萧娉婷回去。 林清乐心里暗骂林文煜没点眼力劲儿。 第106章 萧世子这是打算常住啊! 林破南确实去了杨国公府看她姑母林茵。 和林茵说了小半天话,她便被杨律从杨国公府拉了出来。 杨律硬拉着林破南去了楚风馆,楚风馆里的小倌儿一个塞一个的美。 杨律对其中一名叫尘不染的小倌儿动了真情,拉着林破南一起去给尘不染赎身。 尘不染是楚风馆的头牌,还是个清倌儿,是棵摇钱树,老鸨子自然不愿意。 杨律不得不让林破南出面。 林破南一大将军好歹比他这七品小官有话语权。 老鸨子见来人是林破南,自然要给几分薄面。 杨律拿出自己全部身家,还找林破南借了些才替尘不染赎回身。 林破南又陪杨律送尘不染去他安置的小院。 等到了杨律买的小院,林破南才发现这小院就在将军府隔壁。 从小院出来,林破南脸色黑成锅底,大声质问道:“杨在谨,你搞什么鬼,干嘛把你养的小倌放在我隔壁。今日我和你一起去赎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养的。” 杨律一脸心虚道:“玉郎,我这不是怕我爹打断我的腿吗?而且不染在邺京无亲无故,我爹要是派人找他麻烦怎么办。” 林破南终于反应过来,猛的捶了一下杨律的胸口,怒道:“杨在谨,你算计我。” “玉郎!”杨律拉着林破南胳膊,可怜巴巴道:“你就帮帮我嘛,不染住在将军府隔壁,就没人敢欺辱他了。” 说着杨律拍了拍林破南的肩膀,说:“玉郎,天黑了,我先回去,不然我爹又要家法伺候我了。 你一定要好好帮我照顾不染,今日事情来的急,你等下去问下他那院里缺些什么,你帮我送些过去。” 说完杨律头也不回的走了。 “杨律。”林破南咬着牙大吼道。 林破南气的差点吐血。 这叫什么事?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早知道杨律求她去赎人时,就不该心软。 林破南气呼呼的进了将军府。 林云和林羽见到生气的林破南也不敢上前找晦气,两人站在墙角小声嘀咕着。 林云说:“将军怎么了,谁惹公子生气了。” 林羽:“不知道啊,今日公子出去时还春光满面的。” “难道是萧世子惹公子生气?” “果然男人都是提起裤子不认人。” “是,亏我们公子还委屈求全愿意在下面。” 林云林羽你一言我一语,这些话一字不落的进了林破南耳朵。 “林云林羽,你俩是不是闲的慌。”林破南气不打一出来,“去隔壁问问哪位尘公子缺点什么,给他添置上。” “什么尘公子?” 林云林羽面面相觑。 “去就是了,哪那么多废话。”林破南丢下一句话进了屋。 林云林羽从隔壁小院回来,拉着小蝶就开始八卦。 林云把小蝶拉到墙角,一脸八卦的说:“小蝶姐姐,你知不知道咱们隔壁小院来了位尘公子?” “什么尘公子?”小蝶一脸懵。 林云见小蝶也不知,有些失落。 他摇着头感叹道:“啧啧啧,那尘公子长的很谪仙一样,公子还让我们给他添置东西,不会是公子藏在隔壁的新欢。” “你瞎说些什么?”小蝶拍了下林云脑袋,“我先去看看。” 林云的话勾起了小蝶的好奇,她说完匆匆赶去小院。 小蝶从小院回来,伺候林破南洗完澡,正替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 小蝶好奇心作祟,忍不住问道:“公子,隔壁小院的那位尘公子是什么人啊?” “楚风馆的小倌儿,杨律的心上人。”林破南如实说道。 “你也告诉林云林羽,别让他们瞎猜,好生照看着那位尘公子。” 小蝶随即了然,应了一声。 林破南心里此刻已经骂了杨律一万遍,尽给她找事。 如今尘不染住她隔壁,若有个什么闪失,杨律不得把她念死。 “我自己来,你先去睡。”林破南从小蝶手中接过毛巾,自己擦着头发。 小蝶想着都戌时了,萧世子今日是不会来了,便去了偏旁。 谁知她躺下没多久,萧令安就过来了。 这大冷天的,她才把被子睡暖和,又不得不起身。 小蝶心里骂骂咧咧,暗骂萧令安就不能早一步。 已躺在床上的林破南见萧令安提着包袱进来,从床上坐起来问道:“你包袱里的是什么?” 萧令安将包袱放在贵妃榻上,走到床边坐下,“我的衣物和一些生活用品。” “萧世子这是打算常住啊!”林破南笑着打趣道。 “本世子倒是希望常住,而且是光明正大的常住。”萧令安拉过林破南的手,摩挲着低眉道:“不用像这样偷偷摸摸的,像做贼似的。” 林破南和萧令安都知道,他们的关系只能藏着掖着,白日里光明正大多见面都不行。 皇上不会允许平西王府与林家来往过密。 “那以后本将军偷偷摸摸去平西王府,爬萧世子的床。”林破南故意打趣着,缓解萧令安低落的情绪。 萧令安抬手捏着林破南的下巴,微微抬起,眉目含情道:“王府可没你的将军安全,本世子倒怕林将军不尽兴。” 林破南双眉微挑,嘴角含笑道:“萧世子是怕本将军不尽兴还是怕自己不尽兴。” “当然是怕林将军不尽兴。” 说着萧令安就要欺身吻上去。 林破南反应极快的往后退,她背靠着床壁,抬起纤细白嫩的玉足抵在萧令安的胸膛上,娇声说:“净室有热水。” 萧令安明白过来,摸了摸林破南的玉足,起身站起来说:“好。” 萧令安拿起包袱往净室走去。 净室的热水是小蝶早准备好的,其他要用的也准备齐全了。 小蝶今日还加班加点做了几颗避子丸,为的就是避免夜里过来。 萧令安洗漱的间隙,林破南拿了本兵书靠在床头翻阅着。 林破南看的专注,萧令安从净室出来时,林破南眼都没抬。 萧令安走到床边,脱了鞋钻进被子。 萧令安紧挨着林破南,低头看了眼林破南手中的书,“烛光昏暗,仔细伤了眼睛。” 林破南挪了下身子,靠在萧令安怀里,依旧盯着书,说:“以前一直如此,如今视物好像是有些模糊了。” “那你还看。”萧令安从林破南手中拿过书合上,放在床边。 林破南侧着身子,脸贴在萧令安的胸前,一手搂着他的腰,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淡淡的说:“以前也没人敢这样管着。” 萧令安垂着眼,看着林破南的脸,温声道:“那以后就由本世子管着。” 说着萧令安轻轻扯掉林破南的上衣。 纤瘦白净的肩颈一览无余。 萧令安的目光从上而下的审视着。 昨日他替林破南擦拭身子时就发现,她全身上下伤痕累累。 虽然疤痕经过经年累月的冲刷,已经变得很浅。 可这些浅粉色的疤痕依旧与她白净的肌肤格格不入。 萧令安此刻看着这些疤痕,心底隐隐作痛。 她明明可以做邺京最耀眼的贵女,不知为何要扮成男儿上阵杀敌。 他知道她定然有苦衷。 她不说,他也不会问。 萧令安将林破南抱起平躺着。 他小心翼翼的轻吻着她身上每一处伤痕。 他双手压着她的手掌,与她食指相扣着,附在她耳边轻声问道:“疼吗?” “刚开始是疼的。”林破南淡然的说:“后来受的伤多了,也就觉得没那么疼了。” 萧令安听着只觉得心更加抽痛。 “以后不会了。”萧令安眼中含着泪吻上林破南。 寂静的夜里,急促的呼吸声和低吟声显得格外清晰。 如果说昨日是骑虎难下的欲望,每一下都汹涌而强烈。 那今日就是饱含爱意的心灵碰撞,每一下都是满满的深情。 寒风吹的窗户哐当作响,屋里却依旧灼热难耐。 烛光随风摇曳,悠扬的琴声盖过了屋里的靡靡之音。 第107章 坦诚相待 一场酣畅淋漓的云雨过后,林破南伏在萧令安结实的胸膛上大口喘着气。 萧令安一脸魇足,嘴角勾着笑,低眸拨弄着林破南脸上湿漉漉的发丝,“林将军可还好?” 林破南双眸微闭,缓了口气,揶揄道:“幸亏本将军是武将,要是一般闺阁女子可经不起萧世子这般折腾。” 林破南这话逗的萧令安开怀大笑。 他故意捏了下林破南纤瘦有力的腰肢,爽朗的笑道:“所以本世子与林将军才是最匹配的。” 萧令安说着故意停顿了下,翻身而上,将林破南压在怀里,指腹在林破南胸前打着圈圈,轻佻的说:“不管是身还是心。” 林破南剑眉轻挑,突然起了玩心。 她故意扭动了下身子,嗔骂道:“没想到平日里一本正经的平西王世子居然如此孟浪。” 萧令安浑身一颤,挑起林破南的下巴,敛着眸子,“林将军又调皮了,你可不要拱火,待会受累的可是你。” “没事,本将军身子硬朗。” 林破南微笑着,一双凤眼微眯,眼中含着不羁与挑逗,看的萧令安心神荡漾。 “哦,是吗?”萧令安含情脉脉的凝视着林破南,声音慵懒绵长,“林将军的意思是刚才不尽兴,还要再来一次?” 林破南现在觉得全身酸痛,再来一次估计骨头都要散架了。 她仰起头,在萧令安唇上轻啄一口,娇嗔道:“好啦,不玩了,下去。” 萧令安宠溺的笑着说:“今日就饶了你。” 说完萧令安起身到净室洗漱完又过来将林破南抱起走到净室帮她洗漱。 萧令安将林破南放在装满热水的浴桶里,温柔的替她擦洗着。 “我自己来。”林破南伸手去抢萧令安手中替她擦拭的毛巾。 虽然昨夜也是萧令安帮她擦拭的,不过林破南还是有些不习惯。 萧令安紧抓着毛巾不放,柔声说:“我昨日说过,以后都让我来。” 见萧令安坚持,林破南只能妥协。 她靠着桶壁,任由萧令安替他擦洗着。 萧令安的动作很轻柔,就像在擦拭着一件价值连城的珍宝。 林破南看着认真仔细的萧令安,心中仿佛有股暖流流过。 她脑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她想敞开心扉试着去爱萧令安,不止生理上的一晌贪欢,追求片刻的欢愉。 但有个问题,她需要提前问清楚。 萧令安不知道林破南在想什么,见她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停下手,笑着说道:“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林破南沉思了片刻说:“你那日偷潜回京,让我帮你去驰援北境战事。你那日强吻我的举动,真的只是单纯的想确定自己是不是喜欢我,还是想通过这种方式让本将军不得已答应你。” 萧令安闻言,脸上的笑瞬间僵住。 起初萧令安对林破南确实是情不知所起,但不至于一往情深。 这个问题困扰了他许久,他偷潜回邺京找到答案是次要,说服林破南助他驰援北境才是主要的。 所以他一开始对林破南所谓的爱并不纯粹。 昨夜林破南发病,他得知她是女子,他心底的高兴大于诧异。 昨夜两人的交缠就像黑暗深渊中遇到的救赎,是身体本能的反应,只有欲没有爱。 萧令安知道。 他或许是有的,林破南一定是没有的。 所以昨夜他才要求林破南忘了齐延,霸道的要求身心都只能是他的。 萧令安沉默了许久,没有回话。 林破南没有追问,只是心里有些闷,又有那么一点点难受。 昨夜她应允萧令安可以继续,是生理上本能的欲望,并没有考虑过有没有爱这个问题。 今夜萧令安将自己的生活用品带来将军府,她知道萧令安是吃定她了。 她不喜欢萧令安,却喜欢萧令安的这份关心与呵护。 她愿意和萧令安沉沦,沉沦在这人类初始的欲望之中。 可萧令安的沉默却是给了她当头一棒。 萧令安感受到了林破南的不悦,他垂着眼继续帮林破南洗完,给林破南穿好衣服,将她抱回床上。 一切做完,萧令安背靠着床头,将林破南抱坐在他腿上,看着林破南,一脸认真的说:“齐延知道你女子,你和齐延两情相悦是吗?” 林破南没有回答萧令安的问题,而是说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萧令安沉默了片刻,说:“这个问题已经不重要。” 她的身已是他的,她的心他也会慢慢攻克。 以前的他或许有算计,可从今往后不会再有。 所以他觉得这个问题已经不重要。 “我觉得很重要。”林破南直视着萧令安,手抵在萧令安的胸膛上,轻喃道:“萧世子既然想要本将军的心,本将军总要问清楚。 如果萧世子只是想利用本将军助你平西王府重回巅峰,那本将军劝萧世子早日歇了这份心思。” 萧令安看到了林破南眼中得寒光,他一手抓住林破南抵在他胸前的手,一手揽过她的腰肢往前一推,额头抵在林破南的额头上,垂眼看着她,缓缓道: “或许本世子当初的目的不纯粹,但本世子要了林将军的那一刻起,本世子对林将军就只有单纯的爱意,也没想过要林将军助我平西王府恢复往日的荣光。” 林破南身子往后仰,与萧令安拉开距离,用探究的眼神看着他,“所以萧世子的意思是因要了本将军的身子才改变了主意。” 林破南勾起嘴角,露出一抹讽笑,抬腿从萧令安腿上下来,起身下床,走到窗前,撑起窗户,任由夹杂着雪花的寒风吹在脸上。 萧令安见状,急忙起身拿起搭在衣架上的狐皮大氅走到林破南身边将大氅披在她身上把她包裹着打横抱到床上,把她塞到被子里。 “你这是做什么,要是感染了风寒怎么办?”萧令安疾言厉色的责备道。 林破南睨眼看着萧令安,冷声道:“寒风能把本将军吹得清醒些,断了本将军想要与萧世子长久下去的妄念。” 萧令安闻言,心底为之一震,原来她是这么想的,她想过要和她长久,而不是一时的欢愉。 他满心欢喜的将林破南紧抱在怀中,激动的说道:“你是因为想要与我长久,害怕我利用你才会如此生气,是吗?” 林破南任由萧令安抱着,下巴抵在萧令安的肩上,沉默以对。 萧令安在林破南耳边低喃道:“本世子没哄过女子,不知道如何才能让你消气。 我只知道我是真心喜欢林将军,在林将军还是男子时就喜欢上了。 在不知道林将军是女子之前,本世子甚至想过如果林将军喜欢在上面,本世子也可以让着林将军。 本世子对林将军并不是因一时的欲望所致。本世子想与林将军长久下去,想守着林将军一辈子。” 林破南原本在气头上,听到这番话,不禁噗嗤一笑。 这种话能从萧令安这种大直男嘴里说出来,也着实让人吃惊。 萧令安听林破南笑了,慢慢的松开林破南,说:“林将军不生气了?” 林破南看着萧令安嗔笑道:“萧世子刚才的话可是当真?那下次本将军可是要将萧世子按在身下蹂躏了。” 萧令安听了,眉开眼笑,连忙应道:“好,要是林将军不熟悉,本将军也不介意多教教林将军。”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 第108章 我懂你 萧令安和林破南嬉戏打闹了一会儿,平躺在床上。 萧令安将林破南抱在怀里,摩挲着她的颅顶,说起了正事。 “今日早朝皇上封我为五军营总督,另派了守将去西境,若无战事,我可常驻邺京。 你回邺京养伤已有三月有余,可有知晓些如何安排你的风声。” 林破南闻言,沉默起来。 这些日子,她进宫看过几次林清婉,有次正好撞上咸宁帝在昭阳殿。 那日咸宁帝还特意留下来在昭阳殿用了午膳。 期间,咸宁帝问她对自己的有什么安排。 她当然没有正面回答咸宁帝这个问题,只说任由皇上安排。 咸宁帝是君,她是臣,任命调遣都只是咸宁帝一句话的事,哪能由她自己想如何就如何。 咸宁帝对她的回答很满意,说是等年后再给她安排,顺带还提了句崖山一带最近山匪横行,只抢掠,不烧杀。 崔鑫还在一次剿匪中受了伤。 咸宁帝说以前她驻守南境时怎么没听过崖山一带有山匪,怎么她一回来就山匪横行了。 她知道咸宁帝状似无意的话其实是试探。 她只能装不知道,说自己回来后安心养伤后,就没有过多关注南境的事。 当时咸宁帝虽没有再说什么,但她看到咸宁帝眼中的怀疑。 萧令安见林破南许久没说话,低眸看着她,柔声问道:“在想什么,想的这么出神。” “没什么。”林破南回过神,抿唇一笑,“没听到风声,不安排也好,我正好乐的清闲。” 说着林破南眉一挑,弯着眉眼看着萧令安,“不过皇上倒是旁敲侧击问过我,可有心仪之人,要为我指婚。说是男女皆可,只要喜欢。” “男女皆可?”萧令安听了,震惊的坐了起来,“皇上是什么意思!难道他知道你是——” 萧令安欲言又止,他害怕他心中的猜想是真的。 林破南也跟着坐了起来,靠着床壁,将被子往上拢了拢,“就是你想的那样。” 此刻,萧令安心情已经无法用震惊来形容了。 皇上知道林破南女子的身份,竟然对她和林家没有半点处罚,真是不可思议。 萧令安压着心底的诧异与震惊,小声问道:“皇上是何时得知的?” “不知道,我姐姐没说,只告诉我皇上知道了我的身份。说是我若愿意,可公布的我的身份,让我做大周唯一的女将军。”林破南云淡风轻道。 萧令着急的盯着林破南,说:“你是如何回答的?” 萧令安的心底并不想林破南公布身份。 他知道若林破南公布的身份,那她的亲事就会提上日程,由不得她做主。 林破南摊开双手,低眉看着虎口的薄茧,沉吟片刻道:“我不愿意。” 林毅璋把林破南从小当男儿教养,学的是上阵杀敌的招数,面对的是血肉横飞的铮铮白骨。 闺阁女子的针织女红、打理后宅林破南都不会。 再说,林破南行军打仗这么多年,她又岂会愿意困囿在后院那方天地,做个每日盼夫君归来的深闺妇人。 林破南没往下说不愿意的原因,但萧令安心里都明白。 女扮男装这条路也许并非林破南所选,但她却坚定的选择走下去。 同为武将的萧令安明白,做为征南军继承人培养的林破南的不容易。 他拉过林破南的双手,握在掌心里,抬起抵在他的唇边,闷声说:“我懂你。” 林破南紧抿唇线,嘴角露出一抹欣慰的笑。 萧令安也默契的没有说话,轻吻了下林破南的额头便抱着她躺下,搂在怀中。 “夜深了。”萧令安附在林破南耳边轻声说,“睡。” 林破南缓缓的闭上眼,环上萧令安的腰肢,往他怀里蹭了蹭,懒声道:“明日休沐。” 林破南没有往下说,但萧令安已明白她的意思,接过话道:“我在将军府陪你。” 林破南嘴角勾起一抹笑,呼吸慢慢的变得平稳而绵长。 萧令安也欣慰的笑了。 在外,她是人人尊敬惧怕的征南将军。 在内,她是他萧令安心尖上的爱人。 她的性子看似坚强,实则柔软。 能被她依赖是件幸福的事。 窗外的雪下了一整夜,屋里的两人相拥而眠直至天明。 萧令安比林破南醒的早。 看着趴在他胸膛上熟睡的林破南,嘴角的笑都要溢出来了。 前晚林破南睡觉时不安稳,断断续续的说着梦中呓语,他把她抱在怀里轻抚着她背,她才渐渐安稳。 昨晚比前晚好了些,也说了几句梦中呓语,不过他都没听清楚说了些什么。 他发现她一个小习惯,睡觉喜欢抱东西。他一松开,她就会摸索着将软枕抱在怀中。 萧令安将林破南散落在脸上的发丝挽至脑后,轻声低喃道:“原来平日里威风凛凛的林将军,睡觉时居然还要抱着枕头。如今倒是把本世子的胸膛当枕头了。” 萧令安眉眼含着笑,一脸宠溺的盯着林破南许久。 他蹑手蹑脚的将林破南从他胸膛上抱下来,正准备起身,突然被林破南紧紧抱住。 林破南眼睛未睁开,懒声道:“还早,再睡会儿。” 萧令安弯着唇,顺着林破南的意又躺下来,将她重新抱在怀里,刮了刮她的鼻梁,低声打趣道:“以往林将军也是这般睡懒觉吗?” 林破南闭着眼,哼唧道:“以往晚上没人折腾本将军,本将军倒是起的挺早。” 萧令安闻言,笑得花枝乱颤。 他抬起林破南的下巴,看着她的脸笑道:“林将军的意思是,你睡懒觉要归咎于本世子罗。” “不然呢?”林破南睁开惺忪的眼,迷迷糊糊的看着萧令安。 萧令安觉得这样撒娇的林破南甚是可爱,在她唇上轻啄一口,笑着说:“那可怎么办,这样下去林将军可要日日睡懒觉了。” “本将军可经不起萧世子日日折腾,那本将军就只能将萧世子拒之门外了。”说着林破南故意推开萧令安。 萧令安见状,将林破南抱的更紧,开怀大笑道:“没事儿,本世子爬墙爬窗都很熟练。” 林破南没挣扎,任由萧令安抱着,仰着头说:“那下次本将军也试试爬下平西王府的墙和窗。” “那本世子等着。”萧令安宠溺的笑道:“还睡吗?” “不睡了,瞌睡都被你说醒了。”林破南撑了个懒腰,“起。” 第109章 为你画眉 雪下了一夜,梅南院里一片银装素裹。枝头的红梅傲立雪中,甚是好看。 林云和林羽站在廊下,一个抱胸,一个倚着廊柱。 林云往主屋方向瞥了眼,嘴里嘟囔着,“一大早萧世子什么事这么开心了,这笑声院外都能听到了,也不知道避着点,可别拖累了咱们将军。” 林羽沉默着,没回应林云。 他正在考虑要不要将林破南和萧令安的关系告诉林风。 屋里,林破南坐在梳妆台前,萧令安正认真的为她画眉。 林破南睁着眼看着萧令安,不由得打趣道:“萧世子主动揽过这个任务,待会儿可别把本将军画的出去见不了人。” “林将军生得一张好相貌。”萧令安边画边说:“浓妆淡抹总相宜。” “那也不能由着你瞎折腾啊。”林破南笑着说。 “本世子可不是瞎折腾。”萧令安放下眉笔,拿起桌上的铜镜,照着林破南的脸,“如何?” 林破南看着铜镜中的自己。 原本的剑眉被萧令安修整后变成了秋波眉,脸上少了男子的英气,多了些女子的柔和。 林破南拿开铜镜,撇了下嘴说:“画的不错,可是萧世子,我是男人,是大将军,你将我的眉画成女子模样,教我如何出去见人。” 萧令安将铜镜放回桌上,宠溺的笑着说:“世人皆知林将军男生女相,你这容貌又岂是你将眉画粗能遮掩的。” 林破南:“……” “所以以后林将军还是不要把眉刻意画粗了。”萧令安笑道:“看起来挺奇怪的,这样好看多了。” “萧世子的意思是本将军难看?”林破南沉着脸道。 “当然不是!”萧令安立即解释道。 林破南凑近萧令安的脸,狐疑的看着他,“萧世子画女子眉这么娴熟,看来以前没少为女子描眉啊!” 萧令安揽过林破南的腰,两人胸腹相贴,柔情似水道:“幼时看着我母妃梳妆,唯有描眉不让婢女做。我问她为何?她说她与我父王刚成亲那会儿,我父王只要在家都会替主动替她描眉。 她说没想到我父王一个军中粗汉居然还如此细心,说起这个时,我母妃脸上的笑都要溢出来了。 那时我就在想夫妻间都是如此吗?后来每次见我母妃描眉,我看的多了也就会了。” 林破南打趣道:“萧世子刚才为本将军描眉时不会将本将军当成你母妃了。” “你胡想什么?”萧令安一本正经的说:“我说这么多是想告诉你。林将军是本世子第一次描眉的女子,也会是唯一一个。” 萧令安突如其来的承诺,林破南有些受宠若惊,她柔情似水的看着萧令安。 萧令安的唇就落在了她的唇上。 唇齿相依,轻柔允啄。 眼见着萧令安的欲火又上来了,林破南轻轻推开他,“我饿了。” 萧令安这才放开林破南,牵起林破南的手往外走,“那我们先吃早饭。” 萧令安和林破南并肩走出来。 林云和林羽立即站直了身体朝他俩问安。 “公子!萧世子!早!” 萧令安和林破南同时点头致意。 林云看到林破南脸,有些诧异,“将军你的眉毛——” “我的眉毛怎么啦?”林破南看了眼萧令安,笑着说:“很难看?” “没——有”林云支支吾吾道:“还怪好看的。” 林破南噗嗤一笑,“看来萧世子的画眉手艺还不错。” 林云和林羽惊讶的瞬间张大嘴巴,同时不可思议的看向萧令安。 萧令安面不改色的看着林云和林羽,“能得到林将军的赞许是本世子的荣幸。” 林破南与萧令安相视而笑。 林云和林羽不约而同的打了冷颤,麻溜的转身离开。 此时,小蝶领着婢女提着食盒迎面走来。 小蝶朝萧令安和林破南福了福身子,说:“公子,您出来啦,我正准备将早膳端端到屋里去。” “把早膳端去暖阁,我和萧世子去暖阁吃。”说着林破南微笑着看了萧令安一眼,又道:“等会儿你收拾屋子时将萧世子的衣物和生活用品也好生整理整理。” “是,公子。” 小蝶点头会意,转过身领着婢女去了暖阁。 萧令安见林破南如此贴心,完全不在意林云和林羽吃瓜的表情,将林破南的手握在掌心往暖阁走去。 到了暖阁,两人相邻而坐用着早饭。 萧令安吃了一点点便放下了筷子,而后就一直看着林破南慢慢的吃着。 林破南见状,抬眼问道:“将军府的早点不合你口味吗?” 萧令安神色微思,“不是。我想起在沙州时,那日从谢宅回来你抱着我哭的事。” 萧令安突然提起这事,林破南觉得有些反常,故放下筷子问道:“你是不是有话同我说?” 萧令安垂着眼眸,迟疑不决。 在沙州,萧令安陪林破南夜探谢宅见过谢鸿后,他就派人私下调查过谢鸿。 他那晚见到谢鸿的表情,总觉得谢鸿远走沙州,不愿回邺京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娴妃。 所以林破南回京后,萧令安就派人一直在查谢鸿。 他的下属查到谢鸿与西戎人来往甚密。而且昨日他收到沙州来信,谢鸿乔装回京了。 萧令安不知道要不要将此事告知林破南。要是林破南知道此事,反倒觉得他多事。 见萧令安许久不说话,林破南皱着眉道:“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萧令安看着林破南,犹疑了片刻,委婉的问道:“你与谢小侯爷有书信往来吗?” 林破南放下筷子,疑惑的看着萧令安,“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 林破南见谢鸿时,曾嘱咐谢鸿有事可与她写信,可谢鸿并没有。 她主动写信给谢鸿,谢鸿的回信也只是只言片语。 萧令安接过婢女递过来的帕子,替林破南擦着嘴,说:“谢小侯爷乔装成商人回邺京了,行踪隐蔽。” 林破南闻言,诧异的看着萧令安,“何时的事?” “我也是昨日收到沙州的来信才得知。”萧令安收回帕子递给婢女。 林破南陷入沉思,有些不解。 永昌侯府还在,鸿哥哥的爵位也还在,为什么鸿哥哥不光明正大的回邺京? 林破南起身站起来,面无表情的说:“萧世子是不是派人跟踪着鸿哥哥?” 萧令安以为林破南生气了,不喜他查谢鸿。 他跟着站起来,握住林破南的手,解释道:“我当初查谢小侯爷,也是出于好奇,你别——” “我不是生气。”林破南打断他的话,捏了捏他的掌心,“我是想说等鸿哥哥到了邺京,你将他的落脚点告知我。” 听林破南如此说,萧令安也放心了,他说:“谢小侯爷身边有高手,我的人不敢跟的太近。” 闻言,林破南更加疑心了。 十四年前,所有人都以为谢鸿死在山匪手中。 可谢鸿明明活着为什么不回邺京,只怕谢鸿所经历的并不想她和她说的那么简单。 看来只能等谢鸿回京才知道他想干什么了。 林破南反握住萧令安的手,笑着说:“此事先搁着,昨夜你说今日整日都陪着我可是真的?” “当然!”萧令安一脸笃定。 第110章 隔壁宅子住的何人? 大雪下个不停,梅南院中已是一处片银妆素裹。 院中主屋两侧的梅树已积满了厚厚的雪。 梅花傲然立于枝头,不惧寒霜,为素白的院中添上一抹艳色。 琴声从远处隐隐约约飘入院中,婉转悠扬,悦耳动听,使人心旷神怡。 林破南身穿白色狐皮大氅,手里抱着手炉,和穿着鸭青色氅衣的萧令安并肩立于廊下,共看红梅覆雪。 “子宁。”林破南的目光落在红梅上,淡淡地喊了声。 萧令安闻言,颇为诧异地偏过头看向林破南。 “子宁”是萧令安的表字,“宁”与“安”同义。 萧令安及冠时,平西王给萧令安以“宁”为表字,有两重含义。 一是希望大周国泰民安,二是希望萧令安平安长宁。 除了平西王,从没有其他人叫过他的表字,一般都是称呼他萧世子。 林破南亦是如此。 哪怕在闺房之中行床第之欢时,林破南在他耳边低喃也是叫萧世子。 所以,听到林破南如此亲昵地唤他子宁”,萧令安不仅诧异,更是心生欢喜。 他立即回应,亲昵地喊道:“玉郎。” 林破南转过身看着萧令安莞尔一笑,不疾不徐地说:“在南境时,我曾允你共赏黑石河芦花之景,因你急着回西境而未能成行。 当时我曾想,此生只怕没有机会了。没想到——” 林破南赧然一笑,停顿了一下,继续笑着说道:“没想到,错过了芦花之景,你我竟然能同赏我院中红梅覆雪,倒也全了我对你的承诺。” 说完林破南笑得顾盼生辉,清脆的笑声如银铃般动听。 萧令安跟着笑了。 他抬掌覆上林破南的手,连同手炉包裹在他的掌心,笑道:“当初皇上派我驰援南境,我心底其实是极不愿意的。如今想来,还得多亏皇上那道圣旨。” 林破南想起在南境时,萧令安可没少给他甩脸。 她不禁扑哧一笑,“难怪你才到南境时,对我的态度那么不友好。” 说着她转身往前走去。 林破南当着萧令安的面重提旧事,萧令安的脸色僵了僵。 作为一方主帅,临阵脱逃,换哪个援军看了都生气。 况且,他当初并不知道林破南生病了,失了武功和记忆,也不知道林破南是女子。 哪懂得什么怜香惜玉。 萧令安跟上林破南的脚步,尴尬地笑了笑,问道:“玉郎可曾因此记恨于心。” 林破南停下脚步,睨了萧令安一眼,不悦地说:“我岂是这种小肚鸡肠之人。我要是记恨于心,你回西境时,我岂会派林飞他们护你回西境。” 萧令安见林破南突然沉下脸,忙拉着她的手道歉:“玉郎,你别生气。我说错话了,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林破南也不是真的生气,只是觉得令安不该如此想她。 既然萧令安道歉了,林破南也没打算不依不饶。 她将话题一转,边走边说:“你现已回京都,林飞他们四人不能再待在西境了。你那若无其他事安排他们,我便调他们回京。若他们还有任务在身,等任务完成了,我再调他们回来。” 林飞他们四人虽然隐了身份,但长久居于西境为萧令安为事,终究不妥。 一旦被人发现,势必对林破南不利。 而且,林破南调他们回京是有其他事安排他们。 萧令安一听,不仅没意见,还甚感欣慰。 南衣骑本就是林破南的人,林破南想要拿回来,只要一声令下。 如今林破南和他有商有量,在意他的看法,证明林破南是把他放在了心上。 他浅笑道:“从北境战事结束,我便没安排他们任务,你调他们回来便是。” “嗯 。”林破南点头应道。 说话间,两人已到了?阁。 萧令安和林破南走到罗汉榻前隔着矮几一左一右坐下。 小蝶拿来毛毯给林破南盖着身子,给炉鼎里添了点银丝炭,将窗棂用叉竿撑出四分之一通风。 又端了热茶和糕点,摆在罗汉榻的矮几上。 忙完,便退了出去,顺势关上门。 出了门,小蝶将林云和林羽赶出梅南院,让他们在院门口守着。 林破南的女子身份,在将军府只有小蝶知道。 如今萧令安在将军府,更是得避人耳目。 小蝶心细,怕林破南和萧令安白日偷欢,自然不敢让院中有人。 林破南听暖阁外一片安静,没有了林云和林羽叽叽喳喳的声音,会心一笑。 她将隔在她和萧令安中间的矮几推到一旁,拍了拍身侧的位置,弯着眉眼说:“子宁,坐过来。” 萧令安会意,起身挪了个位置,靠着林破南坐着。 林破南依偎在萧令安怀里,将毛毯盖在两人身上,软呼呼地说:“这样暖和。” 萧令安将林破南抱坐在他的腿上,让她躺在怀中,弯了弯唇,“这样更暖和。” 林破南将脑袋贴在萧令安宽阔的胸膛上,双手勾住他的脖子,仰头看着他,眯眼笑道:“子宁的怀比?炉还暖。” 林破南突如其来的撒娇使得萧令人心尖一颤。 他在林破南唇上轻啄一口,宠溺地笑道:“温香软玉在怀,岂止怀暖,连心也是暖的。” 林破南笑而不语。 她闭上眼,软软地靠在萧令安怀中,听着他怦怦直跳的心声,只觉得心安。 岁月静好,大抵是如此。 萧令安也闭上眼,享受这份安宁缱绻。 停了好一会儿的琴声又突然响起。 不过这曲琴音不似刚才那般婉转悠扬。听起来有些悲伤,如同冬日的寒凉。 萧令安睁开眼,蹙着眉头问道:“玉郎,将军府隔壁宅子住的何人,怎么时不时有琴音传过来。” 昨晚与林破南欢好时,萧令安也听到了这琴音。 不过当时他正意乱情迷,享受和林破南的鱼水之欢,没有在意。 今日这琴声整整响了一上午,他不由得好奇。 林破南也被这悲伤的琴声扰了睡意,她睁开眼,坐直身子,从矮几上拿了块点心。 一边吃,一边恨恨地说:“别提了。提起这事,我就恨不得剁了杨律。” 萧令安不明所以,疑惑地看着林破南,“这和杨律有何关系?” 林破南将点心一口吃下,叹了口气,道:“隔壁宅子住的是杨律从楚风馆赎回来的小倌儿。他害怕杨国公知道,所以喊着我和他一起去赎的人。还把小倌儿安在将军府隔壁,让我帮他掩护并好生照看。” 萧令安一听林破南要照看其他男人,他心底的醋意莫名来袭。 他眉毛微挑,问道:“玉郎时常去隔壁宅子嘘寒问暖?” 第111章 坏了,乐小姐来了 “那倒没有。”林破南没听出萧令安是在吃醋,她不以为然地说:“他前两日才住过来,我也就和杨律去赎他那日见过。” 萧令安听了,这才露出一个放心的笑。 他笑着说:“琴弹的很好,就是如此悲凉的曲子容易让人心生积郁。” 林破南点头表示认同:“确实如此。杨律过来时,我让他好好约束下他的夫郎。” 林破南是将军,若由她出面派人去和尘不染说,让他不要弹琴,好像有点胁迫的意思。 到时杨律还会责怪她仗势欺人。 “嗯!”萧令安沉吟道:“杨律知道你是女子吗?” “自然是不知道的。”林破南一脸傲娇地说:“我伪装的如此好,他怎么可能发现。除了我姐姐,连林家其他人都不知道。” 萧令安不由得好奇:“那你儿时常和杨律混迹,你容貌甚美,杨律就没打过你的主意。” “他不敢。”林破南得意地笑着,举起拳头调皮的在萧令安眼前晃了晃,“他怕这个。” 萧令安的大掌覆上林破南举起的拳头,紧紧地包裹住,轻笑道:“所以京中那首关于你是断袖的歌谣是你故意借杨律之口传出去的。” 林破南笑着点头:“我若不这样做,只怕将军府的门槛都被媒人踏平了。” 说着林破南皱起眉头,一脸无奈:“我回邺京后,我大伯母和三婶一来将军府就念叨,说我老大不小了,该娶妻生子了。 听得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我要是能娶不早娶了嘛。还用得着费尽心思让别人认为我是断袖嘛。 ” 萧令安忽然想起林破南曾说过咸宁帝已经知道她是女子,还提过她的亲事。 看来,林破南的女子身份公诸于世,只是迟早的事。 那时,林破南的婚事就由不得她自己做主,他和林破南又该何去何从。 想到此,萧令安心底不由得莫名的烦躁。 林破南见萧令安皱着眉久久不语,抬指抚上他的眉间,轻声说:“在想什么?” 萧令安回过神,抬手抓住林破南纤柔的手指,微笑着说:“没想什么。” 林破南笑了笑,没有追问。 她挪了挪身子,在萧令安怀中换了个姿势,脑袋靠在萧令安胸膛。 她感觉脑袋好像被什么硌到了。 她离开萧令安的怀抱,坐直身子,直接上手在萧令安的胸膛上摸来摸去。 萧令安愣了一下,心尖被林破南摸得痒痒的,他连忙问道:“怎么啦。” 林破南手指落在那处硬物上,抬眼看着萧令安说:“你怀中是什么?刚才咯到我的头了。” 萧令安了然,伸手从怀中拿出一枚通透的白玉玉佩,摊在掌心呈现给林破南看。 “是玉佩。” 林破南看了萧令安一眼,从他掌心拿起玉佩,仔细端详着,“洁白无瑕,湿润光亮,谁送你的,这么宝贝着藏在怀中。” 见林破南一脸醋意的表情,萧令安故意逗她说:“女人送的。” 果然,林破南一听,脸色倏地变得阴沉。 萧令安急忙搂过林破南的腰,解释道:“逗你的,聘婷买的。” 林破南一听,脸色微愠,伸手就朝萧令安胸口捶去,娇嗔地说:“好你个萧令安,逗我很好玩吗?” “我就想看看林大将军吃醋是什么模样。”萧令安笑道。 林破南停下手,哼了一声,嘴硬道:“本将军怎么可能吃醋。”然后侧过脸不再理萧令安。 萧令安捧起林破南的脸,低声轻哄:“玉郎,你别气恼,刚才是我的不是。” 听到道歉,林破南难看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 她咬了下唇,娇声道:“暂且原谅你。” 以前的林破南并非如此,也只有在萧令安面前才尽显小女儿姿态。 被萧令安哄着宠着的感觉,她很喜欢。 见林破南这般娇柔模样,萧令安忍不住吻上林破南的唇。 他的大掌托着林破南的后脑勺,边吻边轻轻的将林破南平放在榻上,压在身下。 唇瓣相交,喉舌滚动。 林破南闭着眼,热情的回应着萧令安的吻。 “玉郎,喜欢这块白玉吗?”萧令安贴在她耳侧低喃。 “……嗯 。”林破南脸色潮红,轻吟一声。 “收下可好。”萧令安含住她的耳垂,轻声道。 林破南浑身一颤,低吟一声:“……好。” 萧令安抿唇一笑,将毛毯往两人身上一盖,边吻边褪去林破南的衣物,大掌贴在她纤瘦柔软的腰间,托起她的腰…… 炉鼎内的炭火已燃尽,夹着雪花的寒风随窗潜入,室内的温度渐渐降下来。 榻上胶着缠绵的两人一点也不觉得冷,似乎一点也不曾感知外界的一切,沉浸在彼此的灵魂深处。 只是突然又响起琴声,如战场上厮杀的怒吼,大战过后的惨烈。 听起来有些扫兴。 可这并不影响榻上忘乎所以的两人,一次接着一次,好像完全不知疲累为何物。 梅南院外,林云和林羽同时抬头,看向琴声飘来的方向。 林云抱怨道:“林羽,我要去隔壁揍那小倌儿一顿,日弹夜弹,他弹得不烦,咱们听得烦啊。” 林羽挑了下眉,一脸鄙夷地说道:“你别嘴上嚷嚷,你要敢去,我敬你条汉子。” 林云翻了个白眼,撇嘴道:“激将法这招对我没用。我才不会去,要是让杨二公子知道,我打了他心尖上的人,只怕公子也保不住我。”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林羽笑道。 “云骑卫、羽骑卫,这大雪天,你俩站在院外做什么?” 林清乐穿着果绿色金丝滚边的斗篷沿着风雨连廊走来,打断了正在聊天的林云林羽。 听到声音,林云林羽齐刷刷地看向走过来的林清乐,异口同声地小声嘀咕道:“得了,祖宗来了。\" 嘀咕完,林羽突然想到什么,猛地拍了下脑袋,小声道:“坏了,萧世子在这。林云,你先拦住乐小姐,我进去通知公子。” 说完林羽一溜烟地跑进院里,消失在门口。 第112章 南哥哥,你屋里藏人呢? 林清乐出了名的骄纵刁蛮,她要硬闯,林云又不敢动手,怕伤到她。 面对眼中含泪,哭哭啼啼说着“云骑卫,你欺负我,我要告诉南哥哥”的林清乐,林云毫无办法,只能放行。 他紧跟着林清乐进了院里。 此时,林羽站在暖阁外,听到暖阁里传出来的呻吟声,整张脸连同耳根子涨得通红,浑身都不自在。 难怪小蝶要将他和林云赶到院外。 他若此时出声提醒公子,打断了萧世子和公子的快活,也不知道事后公子会不会剁了他。 “……林羽。”背后急促的声音响起,是林云在喊他。 林羽转过身,寻声望去,只见林清乐匆匆往暖阁这边走来。 林云神色慌张地跟在后面。 “死就死。” 林羽咬着牙,心一横,梗着脖子朝屋里小声喊道:“公子,乐小姐来了。” 屋里的林破南和萧令安正沉迷在彼此的身体里,似乎没听见林羽的叫唤声。 林羽急着满头大汗,又喊了一声:“公子,乐小姐往暖阁这边来了。” 这一声说是喊,其实和吼没区别,中气十气。 意乱情迷,全身大汗淋漓的林破南听到林羽这一声吼叫,头脑瞬间清醒。 她停下来,惊慌失措地从萧令安身上下来,准备穿衣服,“子宁,快躲起来,我堂妹来了。” 萧令安还没好,浑身燥热未退,难受得很。 他拧着眉头,一个翻身,将正在穿衣服的林破南压下身下,“玉郎,你别慌张,很快就好。” 说完拿起矮几上的糕点,往撑开的窗棂一扔,叉竿掉落,窗棂“啪”的一声合上。 林羽一惊,看着突然合上的窗棂,又看向越来越近的林清乐,心提到嗓子眼,急得在门外直跺脚。 公子这是何意? 他和林云拦不住乐小姐啊! 正当林羽手足无措之时,林破南急促绵柔的喘息声从屋里传出来,“……林羽,务必……拦住乐儿。” 林羽听得心一颤,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在离暖阁十米处张开手挡住林清乐,“乐小姐,公子感染了风寒在休息,您明日再过来。免得公子把病气过到您身上。” 林羽只能随便找个理由搪塞。 他在心里默念:“公子,我不是咒你生病啊,我这是迫不得已啊。” 林云林羽像两块门板似的挡在前面。 林清乐踮起脚尖往暖阁门口瞄了眼,狐疑地看着林云林羽:“南哥哥生病了?那我不是更应该探望。你俩这么紧张干嘛,额头上的汗都冒出来了。” “……天太热了。”林云慌不择言。 “天热?”林清乐不可思议地指着连廊外飘落的雪花,“云骑卫,你脑袋是不是摔了。” 林云心虚地低着头,没有回话。 林羽无语地看了眼身边的猪队友——林云。 这下好了,乐小姐更加疑心了。 林羽也不解释了,就这样生生地拦住林清乐,不管她如何叫喊。 暖阁里,萧令安终于泄了欲火,林破南浑身一颤,灵魂战栗,好一会儿才回神。 萧令安急忙穿好衣服,拨开林破南散乱在额间湿漉漉的头发,将她扶起来,替她穿好衣服。 “玉郎,还好吗?”萧令安边给林破南整理衣服边问。 林破南潮红的脸上露出一丝羞涩的笑容。 她整理着衣襟,轻点着头说:“嗯,你快躲起来。” 萧令安笑着会意,从榻上起来,穿上鞋,环顾四周一眼,顿时傻眼。 暖阁是单间,屋里的一切一览无余,根本没有藏身之处。 萧令安心急如焚地看着林破南:“玉郎,怎么办?” 林破南穿好鞋,从榻上站起来,看着空荡荡的暖阁,焦头烂额。 她眉头紧皱,抬起头指着屋顶的房梁,“子宁,你先躲上面。我出去见乐儿。等会儿我将她引开,你从屋顶离开。” “嗯!”萧令安点头,颇为无奈地说:“玉郎,委屈你了。” 林破南笑了笑,“也委屈你了。” 林破南和萧令安皆心知肚明,他们的关系不能见光,哪怕是彼此亲近的人也不能知道。 这是他们心照不宣的默契。 说罢,林破南抬脚往门口走去。 走到门口,林破南停下脚步,整理一下衣服和发冠才打开门。 被林云林羽推搡了好几下的林清乐,见到林破南从暖阁里走出来。 泪眼汪汪,一脸委屈地大喊:“南哥哥,云骑卫和羽骑卫打我。” 林云和林羽闻言,回头看见脸色潮红的林破南从背后信步走来,立即分退两侧,让出一条道。 林清乐恨恨地瞪了林云林羽一眼,跑向林破南,指着林云林羽,义正言辞道:“南哥哥,他俩打我。” 林云、林羽:“” 林云林羽看着睁眼说瞎话的林清乐,倏地睁大眼睛。 他俩什么时候打她了。 “公子,我们没有。”林云林羽异口同声否认。 林破南挥了挥手,示意林云林羽退下。 林云林羽如临大赦,脚底抹了油似的瞬间跑得没影儿。 林破南拿过林清乐手中的帕子,轻轻擦着她脸上的泪珠,问道:“乐儿,找我何事?” 林清乐抽了抽鼻子,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南哥哥,你刚才在干嘛呢?为什么云骑卫和羽骑卫拦着我,死活不让我靠近暖阁。” 林破南瞥了眼暖阁门口,脸上的肌肉抽了抽,强装淡定地说:“我有些不适,正在休息,林云林羽可能是怕你惊扰我。” 林清乐看着林破南潮红的脸颊和几丝凌乱的头发,完全不信林破南说的。 “南哥哥不会在暖阁金屋藏娇了。” 林清乐心底猜测着,倒是要一探究竟。 “没有!”林破南毫不犹豫地否认。 林清乐微眯着眼,脑中灵光一闪,迅速跑向暖阁,“南哥哥,外面冷,我们进屋说。” 林破南反应过来,快步追上林清乐,“乐儿!” 话音未落,林破南还没来得及制止,林清乐已经推开暖阁的门。 林清乐提起裙摆冲进暖阁的那一瞬间,萧令安迅速从房梁上跳下来,跳窗而出。 林清乐听到响声,急忙从屋里冲出来,只见到萧令安已跃上房顶。 只留下一抹背影,消失在一片雪白之中。 “南哥哥,你真在屋里藏了人。”林清乐不可置信地看着林破南,厉声质问:“南哥哥,他是谁?你们刚才在暖阁做什么?” 第113章 公子,尘公子求见 林破南抬头望着萧令安消失的背影,嘴角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面对林清乐的质问,林破南佯装成吃惊的模样,“暖阁什么时候潜入了贼人?” 说着,她大声朝院里喊道:“林云林羽,速速去追,别让他跑了。” 林云林羽面面相觑,一跃而起往屋顶追去。 林清乐仰着头,狐疑地盯着林破南,“南哥哥,真是贼人吗?” 林清乐根本不信。 以前她以为她南哥哥喜欢男人只是传闻,没想到今日居然让她撞个正着。 就算南哥哥矢口否认,南哥哥喜欢男人这事在她心中坐实了。 林清乐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又恼又生气。 不知哪个臭男人入了她龙章凤姿的南哥哥眼里。 她本还想着给南哥哥和娉婷牵红线,看来是不成了。 看着林清乐气呼呼地鼓着腮,林破南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而话锋一转问道:“乐儿,贼人这事儿你不用管,你找我什么事?” 林清乐白了林破南一眼,心道:“不说就不说,我自己查,一定要揪出那个臭男人。” 她撇了下嘴:“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后日姑姑生辰,爹让我来问问你准备好礼物没。若没有,他帮你准备。” 林破南听了,眉眼都变得柔和起来。 她挠了挠脑袋,尴尬地笑了笑,“我还真没准备,还是三叔想得周到。礼物我自己……”。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想了下说:“乐儿,那你同三叔说,那就麻烦他了。” “南哥哥,你说麻烦爹爹就见外了。”林清乐有些吃味地说:“爹爹可以把你当亲生的,好像我是她捡的女儿。” 将军府没有当家主母,林破南父亲林毅璋还在世时,将军府的这些人情往来都是林毅璋吩咐管家安排的。 林破南常驻南境,甚少回京,人情往来这些事根本也没管过。 林毅璋清正廉洁,一心为国,替大周守着南境,将军府没有任何私产。 林破南的俸禄根本不够养活将军府这一百多口人。 将军府的开销包括林破南的吃穿用度,都是靠着林清婉给的赏赐和三叔林毅璟的资助。 林破南的三叔林毅璟只有一妻,膝下无子,只有林清乐一女。 林毅璋对林破南这个聪明能干的侄子当亲儿疼,吃穿用度上从不短缺她,都是给她用最好的。 事事以她为先,甚至好过林清乐。 所以,林清乐嫉妒也实属正常。 林破南嘴角含笑,捏了捏林清乐的脸,轻哄道:“小丫头片子,还吃你哥哥我的醋。走,我让厨娘给你做好吃的点心。” 将军府的厨娘做点心的手艺堪称一绝,色香味俱全。 林清乐是吃货一枚,听到有好吃的,眼睛都亮了,将刚才的事抛之脑后。 她兴高采烈地说:“南哥哥,我要吃红豆云片糕。” “好,今日你想吃什么都可以。”林破南满口答应。 林清乐脸上笑开了花,挽着林破南的胳膊往前厅走去。 与此同时,隔壁宅子里尘不染坐在屋里,轻轻转动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抬头望着屋顶的破洞。 雪花随着破洞飘落下来,房里的地面上已是一片融雪。 暗卫随窗潜入,垂首站在尘不染面前,拱手道:“主子,刚才从屋顶借过的人,属下偷偷跟了一路,发现他进了平西王府。” 尘不染继续转动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漫不经心地掀起眼皮,“可看清那人的脸?” 暗卫摇了摇头,“那人武艺高强,属下不敢跟着太近。刚才我跟上去没多久,将军府的两侍卫就追了出来。 不过看他们样子,不像是追捕贼人,好像只是做做样子。” 尘不染垂下眼,挥了挥手,“退下。” 暗卫迟疑了片刻,问道:“主子,需要属下盯着将军府吗?” “不用。”尘不染起身站起来,摘到玉扳指和脱掉身上的大氅,扔给暗卫,“把它们收起来。” 说完便往门口走去,打开门直接往外走。 暗卫不知他主子何意。 外面大雪纷飞,主子穿得如此单薄,不冷吗? 他也不敢多问,跟着出去,拿着大氅消失无踪。 “南哥哥,你不吃点心吗?”林清乐津津有味地吃着红豆红片糕,看着倚靠在榻上看书的林破南问道。 林破南没抬眼,眼睛继续盯着书本,说:“我不吃,你多吃点。” 话音刚落,林云在外面禀报:“公子,那小倌……隔壁的尘公子求见。” 林破南闻言,将书本放在榻上,坐直身子。 尘不染找她什么事? “林云,你引尘公子去书房,我就过来。” 说完林破南从榻上起来,理了理衣服,对林清乐说:“乐儿,我有点事,你自己坐会儿。” 说完便抬脚往外走。 小倌?隔壁尘公子? 林清乐抓住刚才林云话里的重点。 不会是南哥哥养的小倌? 林清乐急忙起身,塞了块云片糕放嘴里,手里又拿上一块,跟了出去。 “南哥哥,我坐了许久了,我也出去走动走动。” 林破南没说什么,任由林清乐跟着。 到了书房门口,林破南推门进去,林清乐站在廊下,四处张望。 林云领着尘不染缓缓走来。 林清乐看到尘不染,两眼放光,犹如灿烂星辰。 天啊!这小倌长得太美了。 简直惊为天人! 她第一次见到比她南哥哥还长得好看的男人。 林云走近,抬起手在林清乐眼前晃了晃,提醒道:“乐小姐,你的口水流下来了。” 林清乐咽了咽口水,拿起帕子擦了擦嘴,傻不愣地站着不动,目光一刻也没从尘不染身上离开。 尘不染礼貌地回了林清乐一个微笑。 林清乐一脸花痴,感觉整个人都要融化了。 她心里嘀咕着:“要是这种仙人之姿,南哥哥喜欢男人好像也并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不过南哥哥好像也特抠了点,这么冷的天,居然也不给他置办几件厚实的衣服。” 林云无语地白了眼不说话、一脸花痴的林清乐。 推开门,转过身对尘不染说道:“尘公子,请。” 尘不染点头致意,抬脚跨过门槛,走进书房。 林云关上门,对林清乐说:“乐小姐,别看了,人都进去了。公子有事要谈,走。” 林云伸出手,朝林清乐做了个请的姿势。 林清乐瞪了林云一眼,不情不愿地往前走,“我回去了, 你待会儿和南哥哥说声。” 她爹爹还等着她回话呢。 第114章 嘘寒问暖 “草民见过林将军。”尘不染低眉顺眼地朝坐在书桌后的林破南躬身行礼。 林破南一本正经地端坐着,抬眼看着尘不染。 见他只穿了件春秋单衣,脸色苍白,唇色泛着乌紫,原本消瘦的身材显得更加羸弱不堪。 林破南看在眼里,不由得蹙起眉头。 杨律那家伙怎么回事? 自己的人连御寒的衣服都不准备,未必这些还要她来安排。 真是气煞她也。 把人安在她隔壁,自己就当起了甩手掌柜。 林破南心软,终究不忍。 朝门外喊了声:“林云,让小蝶拿件厚实的大氅过来。再泡杯热茶端个炭盆。” “是,公子。”林云应声,立即去找小蝶。 “尘公子,请坐!”林破南抬掌指着书桌左下首的椅子。 尘不染噤若寒蝉,小心翼翼地看着林破南:“将军,草民站着没关系。” 见尘不染畏首畏尾,一双鹿闪烁着澄净无辜,真是我见犹怜。 林破南感慨万千。 天人之姿,沦落红尘。 这副容貌也不知在楚风馆受了多少罪。 她可是知道京中那些好男风的世家公子是什么手段,有的简直不把那些小倌当人。 林破南无声地叹了口气,心生怜悯。 她从椅子上站起来,绕过书桌走到尘不染面前。 脱下自己的狐皮大氅披在尘不染的身上,拍了拍他的肩头,温声道:“去坐,无碍。” 尘不染比林破南高一个头,她的大氅披在尘不染身上有点短。 林破南温柔地说:“先将就下。” 尘不染眨了下水汪汪的眼睛,拢紧身上的大氅,点头道谢:“谢谢林将军。” 说完便走到椅子前落座。 林破南也转身回到原位。 林破南才坐下,小蝶就在门口喊道:“公子,大氅拿来了。” “进来。”林破南悠悠回道。 小蝶拿着大氅推门走进来。 两个婢女,一个端着炭盆,一个端着热茶,随后而行。 小蝶进来见到尘不染身上披着林破南的狐皮大氅,一脸愕然。 这件狐皮大氅是娴妃赏赐给林破南的。林破南十分爱惜,每逢冬日穿的次数最多。 没想到林破南会舍得披在尘不染身上。 小蝶在心中感慨。 公子答应杨二公子照顾他的心上人,能做到如此地步,难怪杨二公子视公子为知己。 顷刻间,小蝶收回眼神,走到林破南身边,将大氅披在她身上。 端茶的婢女将热茶放在尘不染旁边的茶凳上,退守在一侧。 林破南起身将大氅穿好,指挥着把炭盆放在中间的婢女:\"将炭盆移到尘公子前面。” 尘不染神色微思地盯着眼前的炭盆。 忙完,小蝶领着婢女们退了下去。 林破南重新落座,手指着茶凳上的热茶,“尘公子,先喝口热茶暖暖身子。” 尘不染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照着林破南的话端起热茶喝了口。 待尘不染将茶杯放回茶凳上,林破南才开口问道:“不知尘公子找本将军何事?” 尘不染双手垂放在膝上,娓娓道来:“适才草民在卧房弹琴,听到屋顶有声音,忽然瓦片就碎了,屋顶破了个洞。风雪随破洞入内,屋里一片湿漉。 宅中只有草民和两位年纪大的仆人,上不了屋顶,还请林将军帮忙,派人帮草民将屋顶修缮一下。” 屋顶有声音?瓦片碎了? 林破南第一时间想到了从屋顶离开的萧令安。 萧令安的轻功这么差吗?居然踩破人家的屋顶。 难道是因为刚才和她极尽缠绵后,一时腿软,脚底打了滑。 一想到此,林破南的嘴角不自觉上扬。 尘不染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林破南的表情。 为何林破南听到他的屋顶破洞会笑起来,她在想什么。 林破南回过神,微笑着说:“好,本将军这就派人替你去修缮屋顶。” “谢谢林将军。”尘不染起身站起来朝林破南行了一礼,以表谢意。 林破南抬了抬手,示意他坐下。 而后朝门外喊了声林云林羽。 林云林羽快步进了书房,接了林破南的命令便立即去了隔壁宅子。 见尘不染局促不安地坐着,林破南关心地说:“尘公子,杨律每日要上差,不能时常来看你。你若短缺什么,跟我说便是。” “谢林将军关心,草民暂时什么不缺。”尘不染回道。 林破南又仔细打量尘不染一番,在内心叹了口气。 这哪是什么都不缺。 连件厚实的御寒衣服都没有,宅子中又只安排了两个老仆人,也不知道杨律怎么办事的。 既然是自己的心上人,自己好歹也要上心点。 把人家赎出来,扔在这不管不问。 还不如在楚风馆待着呢。 到少在楚风馆,吃穿用度上,龟相公不会短缺小倌们的,特别是尘不染这种摇钱树。 想当初,杨律拉着她去楚风馆赎人,要不是看在她的威严上,只怕是给钱,龟相公也不肯放人。 林破南见尘不染在她面前小心翼翼的样子,同情心又开始泛滥。 看来,要尘不染主动开口提要求是不可能的。 那她只能自作主张替他安排了。 林破南无奈地叹息。 她上辈子一定是欠杨律的。 不然这辈子怎么得替他养“老婆”呢。 “尘公子,你先坐会儿。我去去就来。”林破南起身出了书房。 唤来小蝶,让小蝶去隔壁宅子仔细盘查,缺些什么。 又将将军府的绣娘叫到书房,帮尘不染量尺,并留尘不染在将军府用晚饭才让他回去。 屋顶已经修缮好,屋里的融雪也已打扫干净。 连床上的被褥都在原来的基础上又铺了厚厚一层。 此时,尘不染坐在床沿,注视着挂在衣架上的白色狐皮大氅出神。 他嘴角勾起一丝浅笑。 没想到传闻中阴柔狠戾、杀伐果决的林破南居然还有如此温良的一面。 难怪静雅说舒翼好像与林破南交情匪浅。 当时南衣骑夜袭崖州城楼用的是什么重器,使得崖州守卫毫无还击之力。 舒翼回京对黑陆洲一战被俘之事又为何缄口不言。 他在隐瞒什么? 尘不染微眯着眼,冷笑一声。 林破南,你可知。 悲悯之心对武将而言是致命的缺点。 第115章 问话 雪花飞舞,寒风料峭。 杨国公府门前,前来给杨国公夫人贺寿的宾客络绎不绝。 接待宾客的国公府下人应接不暇。 作为国公府二公子,杨律站在门口亲迎宾客。 他见到林破南和尘不染从马车上下来,立即跑下台阶迎上去。 杨律这几日忙的脚都没落地,除了要上差,杨国公还指定他筹办国公夫人的寿宴。 自尘不染赎身后,他就没见过尘不染,早已思念成潮。 他派小厮传话给林破南,拜托林破南在寿宴这天带尘不染一起来国公府。 当时破南听到这消息只觉得杨律疯了。他就不怕国公爷打断他的腿吗? 林破南果断拒绝。 谁知小厮回去回话后,杨律又差小厮过来,还带了封他写的亲笔信。 信上言辞恳切,言语可怜的求林破南一定要帮这个忙。 杨律说他爹已经知道他去楚风馆赎人的事,差点要家法伺候他。 他迫不得已向他爹谎称他是陪林破南去赎人,尘不染是林破南看上的小倌。 当时林破南看完信气得直接将信揉成一团扔得老远。 要她帮忙照看尘不染就算了,还拿她做挡箭牌。 林破南气的想吐血。 不过气归气,林破南终究带了尘不染过来,让他们俩见面,以解相思之苦。 “不染!”杨律见到尘不染,眼睛都亮了起来。 他欢欣雀跃地跑到尘不染面前,将站在尘不染身边的林破南挤到一边。 林破南无语地看着杨律,果然是见色忘义的家伙。 见杨律正要去摸尘不染的手,林破南轻移一步挡在他俩中间,轻斥一声:“在谨!克制一点,你也不看看门口都是前来贺寿的宾客。” 尘不染是以随从的身份跟过来的,一身打扮也是随从模样。 若门口的宾客看到杨律拉着林破南随从的手,估计又会乱嚼舌根,多生事端。 杨律扫视了一眼四周,都是宾客,只能无奈地后退一步,克制守礼地凝望着尘不染。 “别看了,等会儿找个隐蔽处让你们独处。”林破南无奈地撇了下嘴,轻扯了下尘不染的衣袖,对杨律说:“我先进去了,你招待宾客。” 杨律的眼神粘在尘不染身上迟迟不愿离开。 尘不染朝杨律眨了下眼,微笑着跟上林破南的脚步。 国公府的下人直接领着林破南到了杨国公所在院子的书房。 林破南没让尘不染跟进去,让他在门外等着。 书房里,杨国公和林毅珘正坐着谈事。 林杨两家小辈几人中,文治武功就属林破南最为出色,所以林杨两家将林破南看得极重。 像此刻,林文煜和杨国公世子杨征都不在,唯独叫林破南一个人来书房问话。 林破南乖巧地站在中间,恭恭敬敬的见礼:“玉郎见过姑父、见过大伯。” 杨国公向来威严,不苟言笑。 别说杨律怕他爹,林破南面对这个姑父心里也有点怵得慌。 小时候,她和杨律胡作非为。杨国公教训惩罚的可不止杨律,她也不能幸免。 罚跪祠堂是常事。 杨国公罚杨律跪自家祠堂,勒令林毅璋领林破南回去跪林家祠堂。 有次她和杨律被杨国公府的侍卫按在长凳上打板子。 杨国公要求侍卫脱了她和杨律的裤子打屁股,她姑母林茵拦都拦不住。 幸亏林毅璋及时赶来求情,不然她可就不止挨板子这么简单了。 坐在上首的杨国公缓缓开口,沉声问道:“玉郎的伤可好全了。” “全好了,让姑父操心了。”林破南低眉顺眼地回答。 杨国公欣慰地笑着,指向左下首的椅子:“坐!” 林破南毕恭毕敬地走到椅子前坐下。 杨国公继续说:“上次你让大舅哥给我传话,帮萧世子成为驰援北境的人选。 北境之战大捷,萧世子战功赫赫,皇上封他为五军营总督。这事你可知道?” 林破南自然是知道的,她点点头:“我听闻了。” 萧令安被册封那天,晚上留宿将军府,向她提及过此事。 只是她有点不明白杨国公怎么提起这事。 杨国公没有说话,转头看了眼林毅珘。 林毅珘望着杨国公沉默了片刻,然后看向林破南说:“南境山匪横行,滋扰百姓,南境守将崔鑫剿匪不力。 昨日早朝杨征向皇上建议,等年后调你回南境,继续做南境守将。 萧令安出言反对,说你有伤在身,不宜重返南境。” 杨征是杨律的哥哥,杨国公世子,现任兵部侍郎。 林毅珘和杨国公一直在想办法让林破南重返南境。 征南军是林毅璋一手带出来的,林家任何一个人都不想南境兵权旁落他人。 林破南有兵权在手,就是林杨两家最大的倚仗。 自从上次萧令安差点被林清乐发现,逃离将军府后,萧令安这几日就没来过将军府。 所以林破南并不知晓此事。 她有些不解。 她明明和萧令安说过她想重返南境,为什么萧令安不但不帮她,还出言反对呢? 看来只有等见了萧令安才知道。 “大伯,那皇上对我重返南境是什么态度?”林破南抬眼问道。 其实,能不能回南境,只要凭咸宁帝的一句话。 咸宁帝已经知道她是女子,把她召回京晾着不知何意。 君心难测,林破南想不明白咸宁帝为什么要这么做。 “皇上说此事容后再议,散朝后单独召见了萧令安。”回话的是杨国公。 杨国公说话的语气明显不悦。 他们帮萧令安成为北境援将,让他有机会立战功,一跃成为五军营总督,他不知恩图报就算了。 对林破南重返南境之事还多加阻拦,杨国公自然不高兴。 林破南知道杨国公话里有话,暗讽萧令安是白眼狼。 可林破南相信萧令安不是这种人。 林破南没有立场为萧令安辩驳。 她抽了抽嘴角,淡然地说:“姑父,我与萧世子也算半个朋友,这事我会当面向他问清楚。” 杨国公满意地点点头。 林毅珘接过话:“南儿,你年纪也不小了。刚才我与你姑父也商量了下你的婚事。 兵部尚书之女和勇毅侯之女,我和你姑父都见过。一个温柔贤淑,一个大方得体。 都能堪配当家主母,这两位小姐今日都会过来,等会儿让你姑母领着你相看下,看你满意哪个。” 第116章 娈宠可以养,但婚必须成 林破南闻言,激动地站起来,拒绝道:“大伯,南儿没有成亲打算。” 林毅珘和杨国公听了,同时脸色一冷。 林毅珘厉声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父母皆已不在,我和你姑父姑母对你的婚事自然责无旁贷。岂是你说不愿成亲就不成的。” 林破南被林毅珘厉声呼喝的语气震慑住,她耷拉着脑袋,小声嘀咕道:“那三哥比我还年长两岁,不也没成亲。” “文煜能和你比吗?你怎么就不能和好的比,你大哥二哥早早就成亲,连孩子都生了。”林毅珘没想到林破南居然会反驳他,气得他胸前剧烈起伏。 林杨两家所有的心血都投注在林破南身上,就是想让林破南封侯拜相,做林杨两家下一辈的领军人。 朝政局势变幻莫测,三皇子势力渐大,五皇子母族与林杨两家势同水火。 娴妃入宫十五载,膝下没有一儿半女。林破南被突召回京,林家早已不复当年林毅璋在世时风光无限。 林毅珘虽官至工部尚书,可他已六十有三,再过两年便要致仕。 其长子林文炯和次子林文烁都是外放官职,在地方为官。 杨征官至兵部侍郎,可毕竟年轻,才二十有八。且兵部尚书才四十出头,杨征要坐上兵部尚书之位,还有很长的一段路。 只有手握兵权的林破南借着娴妃的势,并在林杨两家的助力下才能坐到更高的位置。 所以,林破南的妻子人选是林毅珘和杨国公权衡利弊,精挑细选后定的。 林破南想都没想就拒绝,林毅珘怎么不气。 被训斥的林破南默默的低着头,没有顶嘴。 杨国公的脸色也不好看,他眉头紧皱,严肃地说:“玉郎,你已经长大了。你和杨律小时候干得那些混事,我和你大伯暂且不提。 就说前些日子,你和杨律去楚风馆赎小倌养在将军府隔壁的事,我和你大伯早已知晓。 玉郎,娈宠你可以养,我和你大伯不过问。但婚必须成,后也必须留。 这是我和你大伯最大的让步。” 杨国公的语气不容拒绝,林破南听着只觉得心头被什么堵住,极不舒适。 林杨两家小辈中五个男子,林破南最小,她想不明白林毅珘和杨国公为何要把重担压在她身上。 林毅璋从她出生就决定她的性别,当作男儿养,她本就颇有怨念。 如今还要担起林杨两家的重任,好像有座无形的大山压在她身上,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林破南闷声不说话,垂着眼看着脚尖,她不欲与林毅珘和杨国公辩驳,因为没有任何意义。 咸宁帝已经发现她是女子,如何安排或处置她还是未知。 娶妻或嫁郎都由不得她做主,也由不得林杨两家做主。 见林破南不说话,杨国公叹息一声,朝她挥了挥手:“玉郎,此事就这么定了,你出去,你姑母还等着呢。” 林破南黑着脸,朝林毅珘和杨国公行完礼便退了出去。 林破南从书房出来,直接领着尘不染往杨国公夫人所住院子走去。 一路上,林破南闷闷不乐,一句话也不说。 尘不染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林破南。 刚才尘不染虽然站的远,可他是习武之人,耳力极好。 林破南他们在书房里的谈话,他隐隐约约听到了一些。 娈宠? 尘不染嘴角微微勾起,一脸冷笑。 看来他伪装成小倌挺成功,居然连林毅珘和杨国公都相信了。 只是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平西王世子驰援北境,林破南居然在其中出了力。 林破南和平西王世子算半个朋友,那日他的人追踪踩破屋顶的人进了平西王府。 林破南和平西王世子只怕不止半个朋友那么简单。 两人行至杨国公夫人院中,各府女眷大部分都围坐在暖阁里叙谈。 林破南不便带尘不染进去,便让他在院子外面候着。 杨国公夫人林茵的贴身大丫鬟汀兰见林破南进来,忙上前相迎。 “林将军,你来啦。夫人等你盼你好久了。”汀兰迎着林破南往暖阁走去,走到门口,恭敬地屋里喊道:“夫人,林将军来了。” 坐在榻上的林茵笑意盈盈看着门口,急忙说:“快迎林将军进来。” 暖阁里一众夫人贵女隔着竹帘,翘首以盼地望着门口。 林破南提起衣袍,跨门而入。 林清乐小跑到林破南跟前,亲昵地挽着林破南的手臂,甜糯糯地说道:“南哥哥,你终于来了,我们等你好久了。” 一众贵女见林清乐同林破南如此亲昵,羡慕不已。 要是挽着林破南手臂的人是她们该多好。 林破南宠溺地看了林清乐一眼,走到林茵面前,恭敬地行礼:“南儿祝姑母生辰快乐,福体安康,万事顺心。” 林茵眉开眼笑地看着林破南,指挥着汀兰:“汀兰,快引林将军入坐。” “是,夫人。”汀兰领着林破南坐在暖阁右侧位置,与竹帘里的夫人贵女面对面坐着。 一众夫人贵女正好可以隔着竹帘将林破南的脸看的一清二楚。 林破南目不斜视地看着林茵,没有看竹帘里间一眼。 林茵朝坐在她旁边的杨芸汐使了个眼神。 杨芸汐是杨国公嫡女,杨律的妹妹,已嫁勇毅侯府嫡次子为妻。 杨芸汐心领神会,对林茵说:“母亲,南哥哥也不是外人,各府女眷都见过南哥哥,这竹帘着实有些多余了。” “没规矩!”林茵恼了杨芸汐一眼,“这里有好几位未出阁的姑娘,南儿是男子,于礼不合。” “姑母,哪有无礼不合啊!”林清乐嘟着小嘴反驳:“下元节那日,翠竹湖落水事件,各府的姐姐们可都是见过南哥哥的,有的还是南哥哥救上来的。” “是啊!国公夫人!林将军曾救过我家小女,我和小女还一直没机会向林将军道谢了。 今日有幸借国公夫人的生辰见到林将军,真是天意如此。”竹帘里一夫人附和着,壮着胆拉起她女儿的手,就从竹帘里走出来。 那长得珠圆玉润的夫人对着她胖嘟嘟的姑娘催促道:“琪儿,还不快向林将军道谢。” 这夫人正是兵部尚书房东临的夫人,胖嘟嘟的姑娘是她女儿房琪。 第117章 冤枉 房琪小脸通红,移着碎步走到林破南面前,娇羞地说:“小女子房琪见过林将军,谢谢林将军的救命之恩。” 林破南眼皮微掀,若有所思地盯着房琪。 姓房? 兵部尚书房东临的女儿? 这就是她大伯与姑父给她挑选的妻子人选之一。 模样倒生得不错,圆溜溜的眼睛,肉肉的脸,看起来娇俏可爱。 圆润的大屁股,一看就是好生养的。 大伯和姑父倒是真用心了,难道是怕她养娈宠,导致坏了身子,担心她那方面不行? 林破南的脸上无意中露出一抹讽笑,正好落入房琪眼中。 林破南一直不说话,房琪以为林破南的那抹讽笑是冲她来的。 房琪因为胖,背地里没少受到其他贵女的嘲笑。 如今见林破南也笑她,她的自尊心更是大受打击。 自上次落水,林破南救过她后,房琪对林破南一直念念不忘。 前些日子,她无意中听到她父亲母亲谈话。 林尚书和杨国公有意让林破南娶她,她心底不知多高兴。 没想到林破南居然也嘲笑她,她只觉得心头一股酸楚涌上来,眼泪夺眶而出。 “娘,琪儿有些不适,我们回去。”房琪哽咽着说道,豆大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往下落。 说完便夺门而出。 屋里众人包括林破南皆一脸懵逼。 “琪儿,你怎么啦?”房夫人着急地喊着追了出去。 林茵从榻上站起来,望着门口,质问林破南:“南儿,你怎么把房小姐弄哭了,还不追上去看看。” 林破南一脸懵。 她一句话也没说,也不知道房琪怎么就突然哭了。 林破南扭头看着林茵,林茵一脸严肃道:“看我做甚,还不去追。” 杨国公和林毅珘叮嘱过林茵。 不管林破南中意兵部尚书之女还是勇毅侯之女,都要她极力促成林破南的婚事。 林破南撇了下嘴,从椅子上站起来,往外走去。 房琪低着头哭哭啼啼跑出院子,在院子门口不巧撞到尘不染。 雪地湿滑,房琪脚底一滑,摔了个狗趴死,整张脸埋在雪地里。 尘不染微皱着眉,往后退了一步。 他没打算扶房琪起来。 房琪本就受了打击,这会儿摔倒更是无地自容。 她趴在雪地里不动,伏地大哭起来。 房夫人追出来,见房琪趴在雪地里大哭。 “琪儿,你怎么啦?”房夫人急忙将房琪扶起来,“琪儿,你和娘说说,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房琪不说话,只知道哭。 房夫人见尘不染面无表情地站在一侧,突然火气直冒。 国公府的侍卫就是这样办差的吗?宾客摔倒了都不扶一下的? “是不是你撞倒了我家琪儿?”房夫人指着尘不染大吼,她把所有火气都撒到了尘不染身上。 她本来带着女儿高高兴兴来给杨国公夫人贺寿。 没想到房琪莫名其妙被林破南弄哭,接着又摔倒,全身都被雪浸湿了。 房夫人怎么不气。 见尘不染不说话,只当他是默认了。 再听到房琪止不住的哭声,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国公府就是这样教下人的吗?”房夫人厉声呵斥。 尘不染依旧没说话,只是一脸冷漠地看着房夫人,眼中笼着一层寒意。 房夫人没想到一个小小侍卫对她置之不理就算了,还用这种眼神看着她,真当她这兵部尚书夫人泥捏的。 她扬起手就要打尘不染,就在她的巴掌离尘不染的脸只有一寸时,她的手腕被赶过来的林破南狠狠捏住。 “房夫人这是做什么?”林破南瞳孔微缩,冷脸看着房夫人,眼中尽是冷漠。 手腕被捏得生疼,房夫人用力甩开林破南的手,目眦欲裂地咆哮:“林破南,你别欺人太甚。” 房夫人心中愤恨。 她夫君是正二品的兵部尚书,林破南不过是正三品的将军,如今还被卸了兵权。 要不是房琪中意林破南,房夫人才不会愿意自家女儿嫁给有断袖传闻的林破南。 如今林破南居然为了一个小侍卫而厉声质问她,真当她兵部尚书府怕了他不成。 “房夫人!”林破南轻移一步,挡在房夫人面前,沉声道:“不知本将军的侍卫哪里开罪了你,气得你需要动手打他。” 尘不染默默地看着林破南为他出头,嘴角的浅笑一闪即逝。 “哪里开罪?”房夫人冷笑一声,转身拉着房琪站在她前面,指着房琪身上湿了的衣服说:“你的侍卫撞倒我家琪儿,让她摔倒在雪地里,弄湿了衣服,你说这事该如何解决?” 闻言,林破南转头看向尘不染。 “林将军,我没有。”尘不染脸色煞白,颤声否认:“是这位小姐自己摔倒的。” 林破南盯着尘不染的眼睛。 尘不染眼里除了惶恐没有其他。 以尘不染小心翼翼,诚惶诚恐的性子,他的样子看起来不像是在说谎。 “你还否认,明明就是你撞倒的。”房夫人不信,她心里认定就是尘不染撞倒的。 就算不是,这顶有罪的帽子她也要扣在尘不染头上。 “房夫人,事情没弄清楚之前,你先别急着给人定罪。”林破南不卑不亢,“我相信本将军的侍卫没有说假话。” “不如,我们先听听房小姐怎么说。”林破南扭头看向房琪,低声问道:“房小姐,是他撞倒你的?” 林破南盯着房琪的眼睛,眼中含着深深地冷意。 原本还小声抽噎的房琪,见林破南问她,她先是怔了一会儿,然后一脸笃定地说:“是,就是他。他撞倒了本小姐,不但不扶本小姐起来,而且一点歉意也没有。” 房琪就是故意冤枉尘不染的。 谁叫林破南嘲讽她。 她动不了林破南,未必还不能拿一个小小的侍卫撒气。 尘不染垂着眼,心中冷笑。 这小姑娘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他与她素不相识,看来她故意为难她是因为林破南。 他倒要看看林破南是将他护到底,还是把他推出去认罪了事。 第118章 本将军护着你 即使房琪一口咬定是尘不染撞倒她,林破南仍旧相信尘不染。 她指着地上房琪摔倒留下的痕迹:“房小姐,雪地上的痕迹还在。你摔倒的痕迹在门口正中间位置,本将军侍卫的脚印在门左侧位置。请问你从门里出来,本将军的侍卫是如何撞上你的?” 林破南说话的声音铿锵有力,语气不怒自威。 房琪和房夫人同时看向地上门口左侧的脚印,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均哑口无言。 过了一会儿,房夫人红着脸辩驳道:“一行脚印又能证明什么,难道我家还故意冤枉林将军的侍卫不成。 林将军既然存心护着你的侍卫,那就让杨国公和杨国公夫人来评评理。” 房夫人说话的声音又大又尖锐,听起来格外刺耳。 她指着院子里慌张的婢女命令道:“去通知你家夫人。” 林破南沉默不语,轻挑着唇,哼笑一声。 看来这泼妇是打算不依不饶了。 婢女战战兢兢地看着林破南,一脸不知所措。 林破南朝她微微颔首,示意她离开。 婢女如临大赦,急急忙忙往暖阁跑去。 没一会儿,杨国公夫人领着婢女匆匆忙忙赶来。 杨国公夫人还没跨过门槛,就听房夫人委屈巴巴地说:“国公夫人,您瞧瞧,林将军的侍卫撞倒我家琪儿,导致她一身湿漉。 不知错就算了,没想到林将军还用官威压人,欺侮我们母女。林将军是您侄儿,算半个主人,这就是国公府的待客之道。” 林破南睨了房夫人一眼,眼中满是轻蔑之色。 她什么时候欺侮她们母女了!真是颠倒黑白。 杨国公夫人盯着瘪着小嘴抽噎的房琪,眉头皱出深深的纹路。 适才她已经从婢女口中得知事情的具体情况。 杨国公夫人并不想追查事情的真相,能让一个小侍卫赔礼道歉就能解决的事,她何必大动干戈。 今日府中宾客众多,杨国公夫人只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息事宁人。 何况,林杨两家有意让林破南与兵部尚书府结亲。 就算此事,不是林破南的错,也应该认下,衬了房夫人的意,全了兵部尚书府的脸面。 杨国公夫扭头看向林破南,欲让林破南和房夫人表达歉意。 见林破南一脸桀骜,杨国公夫人张了张嘴,半句话也没说出来。 杨国公夫人知道她这侄儿的性子。 看似温婉,实则冷情的狠。 杨国公夫人只能转移目标,她将目光落在林破南身后的尘不染身上。 肤如凝脂,双目含情,看着比林破南还俊朗几分。 尘不染的这张脸惊艳了杨国公夫人的眼。 杨国公夫人一眼就瞧出端倪,暗道:“这哪是普通侍卫,瞧南儿这护犊子的样子,只怕是他床上的人。南儿只怕也不会让他向房夫人道歉。” 杨国公夫人叹了口气,略微不好意思地看着房夫人,温和地说:“房夫人,天寒地冻,房小姐的衣服还湿着,要不先让房小姐下去换身干净的衣裳,我们再好好说此事。” 见杨国公夫人态度友好,房夫人心中的怒气消了些。 她想着房琪身上还湿着,着实不妥,便听了杨国公夫人建议,让房琪随着婢女去厢房换衣服。 房夫人被杨国公夫人重新迎回暖阁。 离开时,房夫人朝林破南甩了个恶狠狠的眼神,好像在说此事她不会善罢甘休,必须给她一个交待。 房夫人走后,林破南转过身看向怯生生的尘不染,拍了拍他的肩头,温声安慰道:“别怕,本将军会护着你。” 尘不染抬眼对上林破南的眼睛,双目湿润,感激地说:“谢谢林将军。” 见尘不染这般模样,林破南轻叹一声。 只有受尽耻辱和委屈才会活得如此小心翼翼。 希望杨律能对他好点。 “走,我带你去找杨律。” 林破南转过身往前走去,尘不染紧跟在后面。 此时,尘不染眼中的胆怯已消失无踪,随之而来的是满目深沉。 尘不染无声冷笑。 护着我? 林破南,你若知道本王是谁还会说这句话吗? 堂堂大周征南将军,居然对外人没有防备之心。 与传闻中还真不一样呢? 难怪舒翼每每提及你,眼神都会变得柔和,不像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倒像是多年的朋友。 林破南,你和舒翼到底是什么关系? 林破南并不知身后的尘不染在想什么,一心往前走,想着让尘不染和杨律见面。 她直接领着尘不染往杨律所住的院子走去。 杨律院子里的下人见林破南大剌剌地走进来,一点也不吃惊。 林破南和杨律自小混到大,进出杨律的院子如无人之境,丝毫没把自己当过外人。 她领着尘不染进了厅堂。 院子里婢女眼力劲儿十足,忙奉了茶水,又给炉鼎里添了些炭。 林破南招呼尘不染坐下,并吩咐下人去前院唤杨律过来。 杨律在门口迎完宾客,便被一众男宾客拉着在花园八角亭中围炉煮酒。 一众男宾客与杨律年纪相仿,都是京中世家子弟,也同时是断袖之人。 自杨律在户部当差后,他们这群朋友每次相聚都约不到杨律。 这会儿好不容易得闲聚齐,自然是拉着杨律不放,齐齐给他灌酒。 杨律被灌得头脑昏沉,知道自己若再陪这群世家子弟喝下去,估计会醉酒。 要是让他爹知道,他在这陪狐朋狗友喝酒,估计不是跪祠堂那么简单。 杨律以招待其他宾客为由告辞离开,踉踉跄跄地走出八角亭,往杨国公夫人院子走去找林破南。 途中,有个脸色黢黑的下人迎上来,对杨律说:“二公子,林将军在厢房等您。” 杨律喝多了酒,头昏脑胀。 瞧着眼前的下人虽然脸生,也没有多想,便抬脚换了方向往厢房走去。 黢黑的下人跟在杨律身后,引着他到了西厢房最角落的厢房,停下脚步说:“二公子,林将军就在里面。” 杨律迟疑了片刻,推开门刚迈过门槛。 突然感觉后颈一阵剧痛,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第119章 死了 暖阁里。 房夫人见房琪迟迟未换完衣服过来,心里有些担忧。 她和杨国公夫人说了声,起身出了暖阁往西厢房走去。 杨国公夫人见状,也起身随同房夫人一同去西厢房。 一路上,杨国公夫人眼皮直跳,心中惶惶不安。 林破南遣去找杨律的小厮四九回来,跌跌撞撞跑进厅堂,焦急万分地喊道:“林将军,不好了。二公子出事了。” 林破南闻言,心中一紧,急忙从椅子上站起来,询问道:“出了什么事?” 四九抹着额头上的汗,语速极快地说:“刚才奴才在前院没见着二公子,听其他下人说见二公子往西厢房方向去了。 奴才便去西厢房找二公子,谁知才到,就听到春雨一声惊呼,脸色煞白地从厢房里跑出来。 奴才走到门口,往里一瞧,只见二公子和一女子赤身裸体地躺在床上。 奴才站在门口,斗胆叫唤着二公子,谁知二公子昏睡着丝毫不应。奴才让春雨守在门口别吱声就急忙过来通知您。” 四九是杨律院子里的贴身小厮,心里明白这事绝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林破南是杨律的至交好友,是可信之人,所以四九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打林破南求救。 听完,林破南心惊胆战。 什么人跟国公府有仇? “快带我去。”林破南对四九说道,匆忙往外走。 “林将军,我和你一起去。”尘不染起身,跟在林破南后面。 见尘不染神色郁郁,林破南边走边解释道:“杨律不喜欢女人的,他一定是被人构陷的,你别往心里去。” 尘不染微微点头,嗯了一声。 他才不乎杨律喜不喜欢女人,他接近杨律的目的,只是为接近林破南。 林破南一路小跑,边跑边思索着。 林杨两家欲让她娶房琪,房琪突然就被送上杨律的床上。 背后之人这是存心不让林家与房家结亲。 不让林家与兵部尚书府结亲的方式有很多。背后之人为什么要用毁房琪名声的方式,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林破南只觉得心乱如麻,她加快了奔跑速度。 春雨见林破南跑过来,如同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她脸色苍白,吓得带着哭腔说:“林将军,二…公子和房…小姐……” 春雨急得话都说不完整。 林破南沉着脸,对婢女说:“镇定下来,好好说。” 春雨深吸一口气,将事情经过快速道来。 适才春雨给房琪找的衣裳,房琪穿了都小了,不合身。 房琪将春雨训斥了一顿,让她重新去找合身的衣服。 春雨只能拿着衣服去找府中的绣娘,将衣服改宽松些,所以耽搁的时间就久了。 等春雨拿着改好的衣服回来,就见杨律和房琪赤身裸体躺在床上。 林破南听完,深吸一口气。 她推门走进去,快速地将被子覆在房琪身上,没仔细看房琪的脸。 目光落在杨律身上,捡起地上的衣服盖住杨律的下半身,拍着他的脸:“杨律,醒醒!” 拍了好几下,杨律才悠悠转醒。 杨律睁开惺忪的眼睛,一脸茫然地望着林破南。 “玉郎!”杨律一时还没回过神,抬手揉着额头,轻唤着林破南。 他感到身侧一阵冰冷,扭过头一看,见一个女人躺在旁边,吓得从床上滚下来。 “玉郎,发生了什么事?”杨律惊恐地看着房琪,抓起衣服利索的往身上套。 “有人要对付国公府。”林破南着急地说:“现在没时间解释,你赶紧把衣服穿好。” 说完,林破南捡起房琪的衣服就开始替她穿衣服。 她的手刚碰到房琪的身体,突然感到冰寒刺骨,猛地收回手。 “怎么这么凉?”林破南嘴里嘀咕着,再次伸手覆上房琪的肌肤,从脸到手再到腿,每一处都凉如冰窖。 林破南的心突突地跳,她的目光落在房琪脸上。 苍白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看起来毫无生机。 她颤颤巍巍的将手指贴在房琪颈部,发现没有了脉动。 她的瞳孔放大,眼中满是惊恐,又去探房琪腕部的脉搏,依旧没有脉象。 林破南吓得后退一步,看着杨律说:“杨律,她死了。” 刚穿好衣服的杨律,听到房琪死了,吓得跌坐在地上,结结巴巴地说:“……玉郎,现在…怎么办?” 杨律此刻吓得失了魂,完全不知所措。 林破南以为背后之人只想陷害杨律,来个捉奸在床,破坏林家与兵部尚书家结亲。 没想到竟然直接杀了房琪,让林杨两家结仇。 好狠的手段! 房琪死在杨律身边,杨律不死也脱层皮,当务之急是怎么把杨律摘出去。 林破南一边给房琪穿衣服一边问道:“杨律,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会在这?” 杨律慌乱地从地上爬起来,回想了片刻说:“我在前院喝了点酒,然后有个脸生的小厮找到我,说你在厢房这边等我。 我没多想,随着他过来。刚进来就觉得后颈一痛,眼前一黑,醒来就发现自己和这个女人躺在一起。” 看来国公府里潜入了贼人。 林破南想了下说:“你先出去,这里我想办法。” 杨律迟疑了片刻,正准备往外走就听到门口春雨焦急的声音传进来。 “二公子,林将军,夫人和房夫人过来了。” 闻言,杨律吓得停下脚步,向给房琪穿衣服的林破南投去求救的眼神,“玉郎,怎么办?” 林破南指着后面的窗户,对杨律说:“你从窗户出去。” “玉郎,那你怎么办?”杨律一脸关切。 死了人这么大的事怎么能瞒天过海,何况死的还是兵部尚书之女。 “我自有办法,你快离开。”林破南快速脱掉自己的外袍,又把房琪的衣服扒拉开,露出她的肩膀,冲门外喊道:“四九你快带尘公子离开。春雨留下,若来人问起,如实已告,将杨律换成本将军。” 春雨立即应下。 尘不染被小厮拽着离开,他深深地看了门口一眼。 杨律见林破南已经脱了鞋躺在房琪身边,感动地快哭出来,“玉郎,你……” “别废话!”林破南打断杨律的话,“赶紧离开,我有脱身之法。” 杨律看了林破南一眼,迅速从后窗离开。 杨律前脚刚走,杨国公夫人和房夫人就到了门口。 春雨是杨国公夫人身边的大丫鬟,见过世面,处事能力强。 她脑子灵光一转,急忙迎上去,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颤颤巍巍地说:“夫人,不好了。林将军和房小姐……” 春雨的话还没落,杨国公夫人和房夫人异口同声问道。 “南儿怎么啦?” “我家琪儿怎么啦?” 春雨伏首在地,颤声将刚才的事重复了一遍,不过将昏迷不醒的对象换成了林破南。 房夫人闻言,脚步一虚,差点摔倒,杨国公夫人扶了房夫人一把,“小心!” 房夫人怒视杨国公夫人一眼,定了下神,一个箭步冲进屋里。 杨国公夫人心中慌乱不已,她对跪在地上的春雨说:“春雨,快去通知国公爷。” 说完便抬脚进了屋。 第120章 顶罪 房夫人见林破南和房琪皆闭目躺在床上,走上前就往林破南脸上甩了一巴掌,咬牙切齿地怒吼:“林破南,你欺人太甚。” 林破南的脸上火辣辣的疼,她强忍着痛,脸上的表情纹丝不动。 大周女子最重名节,林家有意和兵部尚书府结亲是一回事,房琪婚前失了身子是另一回事。 况且经过刚才的事,房夫人早就打消了让房琪嫁给林破南的念头。 兵部尚书府的嫡女,多的是人求娶。 看到林破南和房琪躺在一起,房夫人火气直冒。 她将林破南从床上拽到地上,还不忘踢上一脚。 林破南痛的眉头微蹙,忍着痛,继续装晕。 房夫人顺势坐在床边,喊着房琪的名字。 “琪儿,琪儿…”房夫人叫了几声也没等到房琪的回应,她摸上房琪的脸,一阵冰凉。 她心中一抖,颤颤巍巍地探上房琪的鼻息。 没气儿了! “琪…儿”房夫人厉声尖叫一声,悲恸大哭起来,一直摇晃着房琪的身子喊着:“琪儿,你醒醒,琪儿,你醒醒。” 此时,杨国公夫人正蹲着,唤着躺地上的林破南:“南儿,南儿……” 不管她如何喊着,都没等到林破南的回应。 她被房夫人的一声尖叫吓得一愣。 起身走到床边,见到房琪死白的脸,吓得节节后退。 房夫人哭声震天,引得院中的下人们都聚拢在院子里,探头探脑往里面瞧,好奇发生了什么事。 府中宾客听到厢房这边的嘈杂声,纷纷往这边走来看热闹。 杨国公夫人见状,立即吩咐吓得愣住的婢女,“春芽,快去把门关上。” 此间屋里发生的事,越多人知道对国公府越不利。 杨国公夫人双手紧紧攥住,尖锐的指甲差一点就要嵌进肉里。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走到床前,探了下房琪的鼻息。 死了? 杨国公夫人目眦欲裂地盯着房琪的脸,紧捂着嘴,尽量不让自己的惊呼声发出来。 她的双手止不住颤抖,不知所措地退回到林破南身边。 房夫人忽地停止了哭声,如一头恶狼般看着地上的林破南。 她一个箭步冲到林破南面前,声嘶力竭地大喊:“林破南,你杀了我女儿,杀了我家琪儿。” 杨国公夫人还没来得及阻止,房夫人一脚踢到林破南腰侧。 房夫人这一脚力度极大,痛得林破南再也无法装晕。 她闷哼一声,紧皱着眉头,缓缓睁开眼睛,从地上坐起来,双目无神地看着杨国公夫人,指着房夫人和躺在床上的房琪说:“姑母,发生了什么事?” 杨国公夫人一脸茫然,她也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林破南,你还装?”房夫人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抬脚踹向林破南,怒吼道:“你不仅毁我家琪儿的清白,还要了她的性命,你这个畜生,你这个畜生。” 林破南没有躲避,生生受了房夫人这几脚。 见林破南发着愣,被房夫人又踹倒在地,杨国公夫人看着心疼,拽住房夫人,急忙说:“南儿,你快起来。” 林破南捂着被踹得生疼地肩膀,利落地起身站起来。 她故意装成一脸懵懂:“房夫人,本将军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不明白?”房夫人挣脱开杨国公夫人的手,跑到床前,捧着房琪的脸,哭喊道:“你怎么会和我家琪儿躺在一张床上,我家琪儿怎么会死了。” “房小姐死了?”林破南故作惊讶,跑到床边,去探房琪的鼻息。 她收回手,一脸坚定地说:“本将军也是才苏醒,本将军一定是被人陷害了。” “你胡说八道。”房夫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这是国公府,你姑丈的府邸,谁敢陷害你。” 林破南沉着气,解释道:“想必本将军如何解释,房夫人也不会相信。本将军为房小姐之死深感痛惜,房大人之女死在本将军床边,兹事体大,不如将此事呈至御前,让皇上定夺。本将军愿意配合协助调查房小姐之死,也正想知道是谁想陷害本将军。” 见林破南一脸坦荡,如此笃定地说自己是无辜的,房夫人有些动摇了。 她的脑中恢复一丝清明。 林破南为何要杀她家琪儿。 林破南想要了琪儿,直接娶了她便是,何故私下要她清白。 正在房夫人思索之际,杨国公和林毅珘匆匆赶来。 “开门!”杨国公中气十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春芽急忙打开门迎杨国公和林毅珘进来。 屋外众人也齐刷刷的凑进门口。 刚才房夫人哭天抢地的声音震耳欲聋,他们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林破南毁了兵部尚书之女的清白,还要了她的性命,这传出去简直是惊天大事。 杨国公扫视一眼伏在床边抽噎的房夫人,看向站着的林破南。 见到林破南脸上五指印,杨国公不由得皱紧眉头。 刚才春雨去通知杨国公时,已经将事情的经过仔细地告诉了杨国公和林毅珘。 春雨并不知道房琪已经死了,杨国公和林毅珘自然也不知道房琪死了。 “玉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杨国公敛声问道。 林破南顿了片刻,认真解释道:“姑丈、大伯,刚才我在在谨院里待着,迟迟不见在谨回来,便出来寻在谨。 途中,一个小厮装扮的下人对我说,在谨在厢房这边,我便随他到了厢房。谁知,我突然感觉后颈一痛,眼前一黑,就昏了过去。 醒来时,就瞧见姑母和房夫人在这,房夫人还指认是我杀了房小姐。” 林破南这番话,杨国公夫人和房夫人这种深闺妇人听了可能还会信以为真。 杨国公和林毅珘都是混迹朝堂的人,可不会轻易相信。 林破南武功高强,背后有人偷袭她又岂会如此迟钝,让偷袭之人得逞。 杨国公自知此刻不是追究林破南的话是真是假的时候,他们得先稳住房夫人。 兵部尚书之女死在国公府,不是小事。 处理不好,国公府和林破南皆得获罪。 杨国公朝房夫人深深作了一揖,“房夫人,房小姐命丧国公府,本国公难辞其咎。 本国公相信玉郎不会作此行径,此事本国公自会禀明圣上,全力追查杀房小姐的凶手,给房大人和夫人您一个交代。” 房夫人泪眼婆娑地看着房琪,悲痛欲绝。 死的是她女儿,杨国公一句给她一个交代就轻轻揭过此事,她怎会甘心。 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想都别想。 房夫人满目猩红地扫视了屋里众人一眼,端直身子,恢复当家主母的气势:“我的女儿在国公府出事,国公府难逃其责。此事等我家大人来了再说。” 第121章 商讨 见房夫人不松口,杨国公眉头微蹙,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房夫人,本国公深表歉意。这就差人去府上通知房大人。” 然后看向杨国公夫人,“夫人,好生照看房夫人。” 说完杨国公抬起脚步往外走,林毅珘和林破南跟了出去。 到了门外,看到院子聚集的宾客窃窃私语,杨国公对林毅珘说:“舅兄,你先带玉郎去书房,我稍后过来。” 林毅珘点头应了声好,领着林破南往书房走去。 出了这么大的事,寿宴定然是办不下去的。 杨国公吩咐管家送客,并派人去兵部尚书府通知房东临。 安排完,杨国公匆匆赶回书房。 一进门就瞧见坐在椅子上的林毅珘怒气冲冲地瞪着站得笔直的林破南。 刚才林破南已经将事情的真相告诉了林毅珘。 林毅珘得知林破南是为杨律顶罪,怒火中烧。 林杨两家虽是姻亲,是利益共同体,但也并非做到完全一条心。 杨律被人陷害,哪值得林破南去顶罪。 林破南是林家人,林毅珘自不希望林破南出一丁点儿事。 房琪之死,哪怕林破南无罪,也免不了牢狱之灾,受皮肉之苦,不然如何平息房东临的怒气。 林毅珘盯着林破南脸上还未褪去的巴掌印,心想只怕林破南自己也早知道如此,所以才任由房夫人踢打。 杨国公在门口定了下,提起外袍走进来。 林毅珘和林破南齐齐看向杨国公。 杨国公冷着脸,经过林破南面前时横眉看了她一眼,走到书房正位坐下,狠狠地拍了下手边的茶桌,冲林破南说:“到底怎么回事?” 林破南紧抿着唇,沉默不语,看向一脸怒容的林毅珘。 林毅珘恨铁不成钢地看了林破南一眼,转向杨国公说:“他是给杨律顶了罪。” 杨国公眉头微皱,一脸疑惑地看着林毅珘。 林毅珘脸色阴郁,将刚才林破南所说复述了一遍。 杨国公听完,立即变了脸,由瞠怒变为吃惊。 他半晌不语,神色复杂地看了林破南一会儿,然后吩咐下人去找杨律。 杨律不像林破南是杀伐果决的武将,他是典型的混不吝世家公子,遇到这种事自然吓得不轻。 他从窗户逃离后,就躲回了自己院子。 下人找到他说杨国公叫他去书房,他不敢不从。 去书房的路上,他一路打着颤,心里七上八下。 一进书房,见到林破南低头站在一旁,他扑通一声跪在杨国公面前。 杨国公还没开口,杨律就如抖筛子似的,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与林破南刚才所说丝毫不差。 杨国公和林毅珘皆一脸无奈地看着面前一跪一立的两人。 过了好一会儿,杨国公朝杨律抬了抬手,示意他起来,开口说:“玉郎,姑丈替律儿谢谢你。” 杨国公心里清楚。 杨律不同于林破南,林破南有娴妃护着。 皇上爱屋及乌,对林破南自小也是当半个儿子疼。 放眼整个邺京,林破南想要什么样的女子得不到,哪怕是看上了公主,皇上也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林破南何至于干畜牲之事,私下要了房琪,还取她性命。 别说他们不信,只怕房东临也会仔细掂量。 若刚才被房夫人发现躺在房琪身边的是杨律,那就不一样了。 杨律是邺京出了名的混不吝,常年和京中那些二世祖私混,一时头脑发热,要了房琪的身子也不是不可能。 如此屈辱的事,房东临岂会善罢甘休。 哪怕知道杨律是被人陷害,他不死也得脱层皮。 面对杨国公的道谢,林破南只是轻扯了下嘴角,以微笑示意。 房琪之死,必然会要验尸。 适才她给房琪穿衣服时,发现房琪的私处充血,确实像被人侵犯过的痕迹。 给杨律下半身盖衣服时,他发现杨律的私处有液体渗出流到了床单上。 她不知道是杨律被下了药侵犯了房琪而不自知,还是背后之人用了什么其他方法造成这种假象。 如此一来,杨律只有死路一条。 她不同,她是女人,不可能侵犯房琪。 就是闹到皇上面前,皇上也不会相信。 当然,她替杨律顶罪,也不是全为了杨律。 她想通过此事试探皇上的对她的态度。 皇上召她回京已有四月有余,不提让她回南境之事,也不在京中给她安排一官半职。 知道她女子身份,也没大发雷霆,将她问罪。 她对皇上的心思琢磨不透,她必须主动出击。 她要借此一事,让皇上主动公布,让朝臣知道她的女子身份。 打破林毅珘和杨国公企图将延续林杨两家荣光的重担压在她身上的幻想。 她要做大周的征南将军,也做回真正的林破南,不用再遮遮掩掩。 见杨国公和林破南都不言语,林毅珘打破沉寂,开口道:“律儿,你先回自己院子。大舅和你爹还有南儿有事商讨。” 事已至此,林毅珘哪怕心中有再多火气也只能憋着。 当务之急是如何宽慰住房东临的心,找出杀害房琪的真正凶手。 同为尚书,身为兵部尚书的房东临可比工部尚书林毅珘的实权大得多。 林毅珘可不想与房东临为敌。 杨律期期艾艾半晌,没说完整一句话,愧疚地看了林破南一眼,转身往外走去。 门一关,林毅珘起身走到林破南身边,语重心长地说:“南儿,此时你既然顶了罪,免不了要受点苦。等会儿房东临过来,你自请和他去京兆尹报案。” “南儿知晓!”林破南点头应道。 此事不能直接上奏皇上,不然房东临以为林家有意仗着皇上的恩宠而包庇林破南。 直接去京兆尹报案,将此事做公案来办。一是表达林破南确实是被陷害的,二是向房东临证明,若林破南真有罪,林家也不会姑息。 杨国公起身走了两步,正要再交待几句,国公府的管家就过来禀告房东临来了。 第122章 隐瞒 杨国公亲自到门口迎房东临,林毅珘和林破南随行。 杨国公一脸痛惜的朝房东临作了一揖,“房大人” 房东临一脸愤怒,看都没看杨国公,眼睛死死盯着林破南,打断了杨国公的话:“国公爷,别来这些虚礼。我家妻女在哪儿?” 房东临怒声怒气,将杨国公还未说完的话堵回了嘴里。 杨国公好歹也是正儿八经的国公爷,虽然杨国公府不比从前,但在朝中各朝臣都要给他几分薄面,哪被人如此无礼待过。 杨国公心里憋着气,却又不得不忍着。 先不提房东临之女死在国公府的事,房东临还是他儿子杨征的顶头上司,为杨征的仕途着想,这口气杨国公不得不受着。 房东临四十出头就坐上兵部尚书的位置,深受皇上器重,并不是个好糊弄的人。 杨国公嘴角抽了抽,依旧和颜悦色地说:“房大人,这边请。” 说着杨国公往前领路。 房东临瞪了林破南一眼,跟上杨国公的脚步。 林破南和林毅珘对视一眼,跟了上去。 一到厢房,房东临见房琪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房夫人趴在床头,哭得声音已经嘶哑。 房东临的心不由得一痛。 早晨他送妻女出门时,在他面前活泼乱跳的女儿,不过几个时辰的功夫就与他阴阳两隔。 房东临紧咬牙关,眼眶瞬间红了起来,他走到床边,蹲在房夫人身边,轻唤一声,“夫人。” 房夫人回头见到房东临,泪流满面,“相公,琪儿,琪儿她” 房夫人泣不成声。 “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房东临打住房夫人的话,抬手抚摸着房琪的脸。 房东临只有房夫人一妻,膝下只有房琪一个嫡女,对房琪极为疼爱,视为掌上明珠。 这也是为何林毅珘和杨国公将生得不算特别好看,还有点胖的房琪作为林破南妻子人选之一。 没想到如今亲结不成,反倒先结了仇。 杨国公林毅珘和林破南还有杨国公夫人几个,就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伤心悲痛地房东临和房夫人,谁也没开口说话。 过了许久,房东临收起悲伤的情绪,站起来说:“国公爷和林将军是否应该要给我房家一个交待。” 杨国公敛神,将事情经过陈述一遍。然后一脸坚定道:“房大人放心,房小姐死于国公府,本国公难逃其责。至于玉郎,他愿随房大人去京兆尹报案,公事公办,绝不推脱责任。” “姑丈所言极是。”林破南附和着,朝房东临躬身行了一礼,“房大人,晚辈亦是遭人陷害,背后之人的目的就是想离间林杨两家与房家的关系。” 房东临瞳孔微缩,对林破南的话半信半疑。 林破南武功高强,怎会如此轻易遭人暗算。 房东临心中有怀疑却又不能直言,他怒视着林破南:“本官女儿尸骨未寒,本官先迎她归家。去京兆尹府报案之事容后再说。” 说完房东临不再理会林破南几人,低声吩咐了他的随从几句,便蹲在房夫人身侧守着房琪。 杨国公见状,叫着林毅珘和林破南出了厢房。 一个时辰后,房府随从领着几十个下人护卫,抬着棺材浩浩荡荡地停在杨国公府大门口。 城中百姓纷纷好奇,聚集在国公府门口。 国公府上午还在热热闹闹的迎宾客,这下午怎么就有人将棺材停在门口。 谁这么大的胆子。 杨国公见到门口阵仗,心中有火却不能发出来。 房东临这是存心将事情闹大,闹得邺京人尽皆知,让林杨两家想压住这事对林破南的影响都不成。 门口百姓议论之声不绝于耳。 房东临命房府护卫将棺材抬到厢房,杨国公的脸色黑成了锅底。 林毅珘和林破南皆脸色一变。 哪怕林破南不是凶手,房东临这是压根没打算想与林杨两家善了此事。 房东临将房琪抱起放在棺材内,命房府护卫起棺出府。 房东临神色凝重地走在棺材旁边,一手搭在棺材上。 房夫人哭着,一路喊着:“琪儿,我们回家了。琪儿,我们回家了………” 有眼尖的百姓认出房东临和房夫人,惊呼道:“兵部尚书房大人和他夫人怎么跟着棺材出来了,这棺材里躺的是谁啊! “房夫人哭得那么伤心,还叫着什么琪儿琪儿的,不会是她女儿。我记得房夫人只有一个女儿。”人群中有人附和。 此人话一落,一片哗然。 站在门口的杨国公、林毅珘脸色难看至极。 林破南折回杨律院子时,杨律正在和尘不染说话。 多日不见,杨律对尘不染思之如狂,此时他正拉着尘不染的手,诉说着自己的思念。 尘不染心底憎恶,脸上却不能表现出来。 他挣脱开杨律的手,神色张皇:“在谨,你放开我,这儿人多。” 杨律自然是不放。 要不是顾及府里人多,怕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此刻他真想将尘不染压在身下。 他已经好久没和尘不染做了,他一看到尘不染心里就发痒。 林破南走进来,见杨律如此,脸色难看至极。 发生这么大的事,杨律此刻还有心情和尘不染在这卿卿我我。 她怒斥道:“杨在谨,你随我去书房,我有话问你。” 说完林破南大手一甩直接去了书房。 杨律耷拉着脸对尘不染说:“不染,你等我。” 尘不染瞳孔微缩,眼神追随着林破南的背影,若有所思。 “杨在谨,你老实交代,还有什么事瞒着我?”林破南坐在书案后,黑沉着脸盯着杨律。 杨律神色慌张,支支吾吾道:“玉郎,我…没有事…瞒着你啊!” “你还不说实话?”林破南拍案而起,怒从心来。 刚才在姑父书房,杨律退下时,她可是清楚的瞧见杨律不自然的表情。 何况她在厢房见到赤身裸体的杨律时,他下体有明显的液体。 如果只是单纯的昏迷,自己身下怎么会有反应,她觉得杨律一定有事瞒着他。 第123章 被跟踪 见林破南真的怒了,杨律急忙走上前,着急地安抚道:“玉郎,你别生气。我说还不成嘛。” 林破南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坐回椅子上,凝视着杨律。 杨律被林破南的眼神看得瘆得慌,立即如实交代。 “我进厢房后确实是被人打晕了,可没过多久我就醒来了。我醒来时发现自己赤身裸体地压在房琪身上,然后那个我还、我还……” 杨律说着说着,羞于启口,委婉地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莫名其妙要了房琪身子,我明明是昏迷了的。 我见房琪没点反应,急忙从她身上下来。我摸了摸她的鼻息,发现她没气了。 然后我吓得正准备大叫,突然不知道有什么击中我的后脑勺,我又昏了过去。” 杨律怕林破南不信,急忙剥开后脑勺的头发,凑到林破南面前给她看:“玉郎,你看,我这还肿着了。” 林破南仔细观察了一下杨律的后脑勺,确实有个又大又红的包。 林破南挪开眼神,眉头紧皱,暗自思忖,到底是什么人要对付杨国公府。 姑丈在朝中向来言语甚少,又因是定王女婿的原因,凡事他人都会给杨国公府几分薄面。 背后之人特意挑在姑母生辰这天搞事,最终目的只怕是冲着林家来的。 思及此,林破南就心生烦闷。 父亲真正的死因还没有头绪,如今又陷入杀人案。 林破南叹了口气,从椅子上站起来,嘱咐杨律:“在谨,你这几日出门在外小心些。我怕我顶了罪,背后之人又有其他动作。” 杨律点头应下。 说罢,林破南抬脚往外走,边走边问:“我先回将军府一趟,尘不染你是想留下,还是让他随我先回去?” 杨律落后林破南一步,思索了片刻,答道:“玉郎先带他回去,现今如此情况,我也不能沉溺情爱之中。” 林破南满意地看了杨律一眼,还算拎得清。 返回前厅,尘不染正站在门口翘首以盼地等着。 杨律走上前和尘不染说了几句情意绵绵地话,便送尘不染和林破南出了杨国公府大门。 马车上,林破南轻捻着眉心,沉默不语。 尘不染盯着林破南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林将军为在谨扛下罪名,不怕自己受罪吗?” 林破南睁开眼,看向尘不染,轻笑一声:“本将军要是怕,就不会替他顶罪了。从小到大,本将军没少为他扛罪,早已习惯如此。” 尘不染闻言,眉头微蹙,眸光黯淡下来。 林破南以为尘不染是担心杨律,便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不用担心,本将军不会让杨律有事的。” 尘不染不再言语,只是看着林破南的眼神里充满了探究。 为朋友两肋插刀,林破南居然可以做到如此,难怪杨律会放心的将他交给林破南照顾。 如此有情有义,足智多谋,武艺高强的大将,要是南陵的将军该多好。 回到将军府,林破南留尘不染在府里吃了晚饭,便提笔给林风写了封信。 夜深人静,林破南身着一身夜行衣,偷偷潜入平西王府。 林破南并不知道,前一脚她刚离开将军府,尘不染后脚就跟了上去。 不过林破南潜入平西府后,尘不染并没有跟进去,而是守在王府隔壁的屋顶上暗中观察。 林破南十岁时曾随林毅璋来过平西王府,虽过了十年,林破南依稀记得萧令安所住的院子位置。 她躲过平西王府夜间巡逻的侍卫,直接找到萧令安所住的墨院。 萧令安这会儿才忙完公务,正从书房里走出来,瞧见一身黑衣蒙面的林破南,呵斥一声:“大胆贼人,竟敢擅闯王府。” 然后上前就给了林破南一掌。 幸亏林破南反应快,一个转身,躲过萧令安的这一掌。 院中巡逻的侍卫闻声而来,纷纷抽出佩剑指着林破南,将她团团围住。 “还不束手就擒?”萧令安怒斥。 林破南扶额。 没想到躲过了王府侍卫,没躲过萧令安,真是烦死了。 林破南眼巴巴的望着站在对面的萧令安,不知道如何开口。 平西王府不是将军府,她不能完全放心暴露自己的身份。 萧令安见对面的黑衣蒙面人不说话,抬手挥一挥,示意侍卫对林破南发起进攻。 林破南白了萧令安一眼,暗骂道:“真是蠢死了,难道就没认出是我吗?” 冬夜黑暗,林破南一身黑衣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头和脸都用黑巾包住。 萧令安能认出她才怪。 林破南目不暇接的应对王府侍卫的进攻,王府侍卫哪是林破南的对手,一个接着一个被林破南打倒在地。 林破南冲破围困,一个跃身飞向屋顶,踩着屋顶瓦片逃走。 萧令安见状,一个纵身飞起紧紧追上林破南,尘不染也偷偷跟在后面。 林破南逃到一条死巷停了下来。 萧令安堵在巷子出口,剑指林破南,冷声道:“束手就擒,你无处可逃了。” 林破南将脸上的黑巾一扯,无语地盯着萧令安,一句话也没说。 萧令安这才看清林破南的脸,惊喜地脱口而出:“玉郎,怎么是你?” 林破南走向萧令安,没好气地说:“这个我还要问你呢,追了我一路就没认出我?” 萧令安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忙收剑入鞘, 赶紧道歉:“玉郎,对不起,我以为是贼人。” 林破南睨了萧令安一眼,沉着脸控诉道:“几天不来看我就算了,一见面就要我命。萧世子下次若再去将军府,我可得让林云林朝好好把门看好。” 听林破南这么一说,萧令安急了,他急忙将林破南搂入怀中,哄道:“玉郎,你别生气。我错了。” 林破南哪是真的生气,只不过是撒娇而已。 她双手抱着萧令安的腰,仰头望着他,在他鼻尖轻点一下,轻柔细语道:“暂且原谅你。” 萧令安脸上表情阴转睛,一脸认真地问道:“玉郎深夜找我是有事吗?” 林破南点了点头:“是有要事,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先回将军府。” 萧令安应了声好,揽着林破南的腰飞身而起,消失在黑暗中。 躺在不远处屋顶上的尘不染,看到林破南与萧令安如此亲昵的一幕,心里久久不能平复。 第124章 入狱 回到将军府,林破南夜行衣都没换下,就拉着萧令安坐在榻上说起话。 林破南将今日在杨国公府发生的事捡着说,并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萧令安。 萧令安听完,不可思议地看着林破南:“你为杨律顶了罪?” 林破南肯定地点了点头。 “玉郎,你怎么能为杨律顶罪?死的是房东临的女儿,你以为他会轻易放过你?” 萧令安心里有些生气。 一是,他觉得林破南不应该为别的男人这样做,哪怕她与杨律的关系再好,他心里吃醋。 二是,林破南为杨律顶了罪,免不了受皮肉之苦,他心疼。 林破南见状,紧紧握住萧令安的手,安慰道:“子宁,你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萧令安怒容未消。 他怎么可能不担心。 昨日早朝结束,皇上特意将他留下叫到御书房,特意询问他对林破南的看法。 还问他对于林破南想回南境一事如何看。 明明在早朝上,有朝臣提出想让林破南重回南境时,他是向皇上提了反对意见的。 皇上又特意将他留下,再次询问他的看法,还问他去南境驰援时,齐延被林破南所俘的具体细节。 皇上定是发现了什么,不然不会如此。 皇上只怕压根没打算放林破南回南境。 萧令安眉头微蹙,担忧地看着林破南:“玉郎,这次你做错了。昨日早朝结束,皇上单独将我留下,特意问了我黑陆洲一战,问我们是如何转危为安,俘获齐延的。只怕皇上听到了什么,我猜测可能是三皇子告知了皇上什么?” 林破南一听,握着萧令安的手一紧。 她急忙问道:“皇上还问了什么?” 萧令安眸色一暗,沉默起来。 皇上问他是否有心仪的姑娘,说是可以给他指婚,还顺带提起房东临的女儿。 后来他回府还跟他父王说了此事,他父王只说房东临女儿与他不相配,便没再说什么。 不过这些萧令安自然不会如实告诉林破南,免得林破南心生郁结。 他反手握住林破南的手,“就这些,没问其他的了。” 说着他又解释道:“玉郎,我在朝堂上反对你回南境之事,除了无奈也确实有私心。我舍不得你回南境。” 萧令安现在是五军营总督,想偷偷离京不可能。 如果林破南回了南境,只怕他们以后见上一面都难。 听萧令安这么说,林破南并没有生气。 她能理解萧令安。 朝堂之上,萧令安不能出言支持她回南境,这样会引来皇上的猜忌。 萧令安舍不得她,她又何尝舍得萧令安。 可是,南境她是必须要回的,哪怕再不舍。 面对萧令安眼中的期望,林破南没有回应,将话题一转:“最迟不过明天,房东临定会将我之罪告到皇上那。如今凶手在暗,我在明,我若入了狱,束了手脚无法查案。子宁,我拜托你这些日子暗中替我看住林扬两家,还有我会让林云传消息给你,助我抓出幕后之人。” 林破南这招棋走得并不高明,萧令安心中隐隐不安,又只能无奈答应。 他点头应下,内心挣扎了片刻,起身站起来说:“玉郎,我要回去了。” 萧令安是追贼人出来的,他还需要回去善后。 林破南沉默了片刻,眼底闪过了一丝失落,过了半晌才跟着起身,脸上强挤出一丝笑,说道:“我送你出去。” 说着林破南牵起萧令安的手往外走。 萧令安反手包裹住林破南的手,紧紧握在掌心。 因身份带来的无奈,彼此都懂,只不过心照不宣而已。 出了门,萧令安在林破南额头上落下一吻,然后头也不回离开。 林破南站在院中望着萧令安离去的背影,久久未动。 直到小蝶拿着大氅出来,提醒她夜凉,她才转身回了屋。 尘不染隐在自己宅院中的大树上,看到萧令安与林破南两人依依不舍,原本就还未平复的情绪又起波澜。 他从树上跳下来,进了屋。 抬头看了眼前几日修葺好的屋顶,心中五味杂陈。 没想到林破南与萧令安竟然——竟然两情相悦。 尘不染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以为林破南好男色只是传闻,没想到竟然是假的,而且他居然和萧令安…… 两名手握重兵的大将,私下来往甚密,暗生情愫,这要是让大周皇帝知晓,只怕容不下林破南与萧令安。 思及此,尘不染的眼里藏不住的兴奋起来。 大周容不下林破南与萧令安,南陵容得下。 尘不染立即提笔写了封信,让暗卫送了出去。 果然如林破南所料,第二日刚过早朝时间,刑部的人就到了将军府拿人。 刑部官员到来,让林破南有点惊讶。 她以为会是京兆尹的官差或者是大理寺的人来抓她,没想到直接来的是刑部的人。 案子还没开始调查,皇上这是打算直接将她刑讯一番? 林破南惊讶归惊讶,还是配合的跟着刑部的人走。 刑部的人可是半分薄面也没给林破南,直接给林破南上了枷锁,送上囚车绕着邺京主干道一圈直接送进了刑部大牢。 潮湿阴暗的牢房里,林破南坐在草堆上背靠着墙壁,眼睛望着远处出神。 她是好歹是正三品的将军,她姐姐又是皇上宠妃,刑部的人不可能这么没有眼力劲儿,完全不给她任何优待。 除非是受了皇命,皇上特意交待过。 难道是皇上故意做给房东临看的? 她有些想不透其实关键,看来只能见招拆招了。 林破南被关进诏狱,她就只能等林云每次借着来诏狱送吃食的时间,从林云嘴里了解外面的情况。 房琪的验尸结果出来了,是窒息而死。 房东临向咸宁帝控诉,一定是林破南在侵犯房琪时,房琪出声呼救捂死了房琪。 咸宁帝并没有当朝断案,命令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对林破南进行三司会审。 刑部大堂中,刑部尚书、大理寺卿和都察院左都御史并排坐于高台。 林破南一身落魄地站在大堂中。 牢狱里的条件恶劣,林破南这几晚都没休息好,眼底的青黑和几日没换的衣服,让她看起来有些落魄,完全没有往日邺京第一公子的风采。 这次三司会审,除了房东临,咸宁帝没允许任何人旁听。 所有的证据都指向林破南,坐在一侧的房东临看着跪着的林破南,眼中全是怒火。 第125章 身份败露 刑部尚书骆应堂拿起堂案上的一叠证据,看着林破南问道:“林将军,据杨国公府的小厮交待,房小姐死之前曾与你的侍卫起了冲突,可有此事?” 林破南挺直脊背,不假思索地说:“确有此事。” “房小姐随婢女下去换衣服时,林将军可是在杨二公子院子里?”骆应堂又问。 “是。”林破南坦然答道:“不过我见杨律不在,便出来寻他。” “故而林将军行至厢房时,突然见色起意欲侵犯房小姐,房小姐反抗,所以林将军捂死了房小姐,是不是?”骆应堂厉声质问。 面对骆应堂的色厉内荏,林破南丝毫不惧,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骆应堂:“骆大人,本将军侵犯房小姐的动机是什么?世人皆知本将军好男色,本将军又怎会去侵犯房小姐?” 骆应堂正欲反驳被房东临抢先道:“林破南,你还矢口狡辩。我家琪儿死前曾苦苦挣扎,指甲缝里留有凶手身上的血肉,你敢不敢脱了衣服当场验身。” 林破南闻言,眉头一拧。 她是想借助这次案件假装迫不得已揭露自己女子身份,但不是以这种方式。 她毫不犹豫地拒绝:“本将军为何要当场验身,房小姐指甲缝里的血肉就一定是本将军的?房夫人当时进来时可是看清楚本将军是衣裳完整的。本将军是被人陷害的。” 骆应堂见状,以为是林破南心虚,才不敢当场验身。 他规劝道:“林将军,正应如此,你更应该配合验身,以证清白。” 林破南勾唇一笑:“如果本将军不愿意呢?” “那就莫怪本官不客气了?”骆应堂瞠视着林破南,大声道:“来人,替林将军宽衣?” 骆应堂一声令下,几十个官兵围住林破南,欲擒住林破南脱了她衣服。 林破南徒手反抗,应对官兵们砍向她的刀。 刑部大堂乱作一团。 房东临更是大声斥责:“林破南,你居然藐视公堂,胆敢还手,真是罪加一等。” 林破南没理会房东临的话,一边应对官兵的刀,一边说:“骆大人,陛下要求对我三司会审,可授意过你们如此羞辱我?” 骆应堂被问得哑口无言。 咸宁帝确实没说过。 咸宁帝只交待不能给林破南任何优待。不要给她用刑,让她在牢里吃几天苦头。 不过此刻,林破南拒绝验身,只怕是自己有鬼。 骆应堂暗自思忖,大不了事后再向陛下请罪。 骆应堂没叫官兵停下来,反而增加人手,只为擒住林破南。 林破南武功虽高但手中无兵刃,终究双拳难敌四手,被官兵的刀砍伤了胳膊。 一个不察,官兵的已经架在她的脖颈上。 林破南捂着流血的手臂停下来,望着骆应堂:“骆大人,案子还没查清楚。骆大人是要当场将我就地正法吗?” 骆应堂凝眉:“林将军若是好好配合,本官也不必如此。来人,替林将军宽衣。” 林破南咬着牙,怒视着骆应堂:“骆应堂,不用你动手,我自己来。” 林破南自知再僵持下去,吃亏的是自己。 而且她若现在把大堂内的几人都干翻,只怕咸宁帝对她更加恼火。 骆应堂朝官兵们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林破南黑沉着脸,盯着骆应堂,缓缓解开自己的腰带。 随着一层一层的衣服落地,只剩下一层亵衣,林破南顿了下,过了半晌才解开亵衣的带子。 当她的亵衣解开,露出白净细嫩的肩膀,以及裹在胸前的厚厚白布。 骆应堂、房东临以及在场的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气,目瞪口呆地盯着林破南一动不动。 “林将军你……”骆应堂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房东临更是惊呼道:“林破南,你是女人?” 林破南嘴角勾起一抹讽笑,扫视一眼房东临和骆应堂:“骆大人、房大人,还要本将军继续往下脱吗?” 骆应堂赶紧撇开眼。 林破南是女子,那房琪之死自然不可能是她所为。 只是林破南是女子,居然冒充男儿二十年,成了征南将军。 这对骆应堂的震撼无与伦比。 今日这案只怕是审不下去了,他得立即进宫禀告咸宁帝。 比起林破南杀死房琪,林破南伪装成女子得罪责更重。 骆应堂吩咐官兵将林破南押回诏狱,他和大理寺卿和都察院左都御史匆匆赶去皇宫。 房东临也一脸灰败的回了房府。 房东临心情不佳,独自坐在书房思索林破南不是凶手,那凶手又是个人。 没一会儿,管家在外面敲门:“大人,府外有个自称是您故交的男子找您。” “不见!”房东临毫不犹豫地拒绝,他现在没心情见任何人。 “大人,那男子说您若不见,让奴才将这块玉佩交给您。”管家在门外说道。 房东临迟疑了一会儿,“拿进来。” 管家推门进去,双手捧着玉佩呈到房东临面前。 房东临看到管家手中的玉佩,瞳孔一震,激动地拿过玉佩,手都止不住颤抖起来。 “快、快让人进来。”房东临急忙起身。 管家不明所以,点头应下匆匆出了书房。 房东临攥着玉佩,心里七上八下,焦急地在房中来回踱步。 他在心底默念:“是他吗?真的是他吗?他还活着?” “视之!” 房东临背对着门口,一声“视之”叫得他愣了神。 这无比熟悉的声音,他已多少年没听到过了。 他站在原地久久未动,潸然泪下。 管家迎着男子进去,退出来把门关上。 房东临这才转过身,泪流满面地看着对面的男子,一声不吭地抱住男子,嘴里不停地重复着:“雁之,你还活着,你居然还活着……” 鸿站得笔直,嘴角勾起一抹苦笑,任由房东临抱着。 房东临与谢鸿原是至交,没有谢鸿就没有今日的兵部尚书房东临。 第126章 林家欠我的,是时候还了 房东临本是一介布衣书生,家中贫苦。 当年十八岁的房东临进京赶考落榜,准备回乡。 谁知遇到一群地痞流氓,包袱被抢,自己也被地痞流氓打的奄奄一息。 是十五岁的谢鸿出手相助,救下了房东临。并带房东临回了侯府,请大夫为他医治。 房东临的伤好后,谢鸿也没让房东临离开,而是让他继续待在侯府。 谢鸿让房东临和自己一起学习,同吃同住。 侯府请的老师自然是顶级的,房东临很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房东临在侯府一住就是一年,第二年正好赶上加开恩科,房东临中了三甲榜眼,正式入朝为官。 房东临做官后,谢鸿借着侯府的人脉帮了房东临不少。 十五年前,谢鸿身死京郊,房东临伤心过度,一下瘦了十斤。 过了许久,房东临才缓缓放开谢鸿,招呼谢鸿坐下。 房东临将谢鸿仔细打量,不停地问谢鸿这些年的过往。 谢鸿都毫无遗漏地回答。 不过谢鸿这些回答中,有几分真几分假,只有谢鸿自己清楚。 谢鸿等房东临问完后,看着他久久不语,他问道:“视之,这几日我在茶楼中听闻你女儿被征南将军杀了,听说他被抓去了诏狱?” 一提起房琪,房东临原本欣喜的脸色又黯淡下来。 他抬眼看着谢鸿,反问道:“雁之前来可是为林破南求情,要我放过林破南?” 作为谢鸿的至交好友,房东临以前是清楚谢鸿和林清婉的过往的。 谢鸿垂眸,并未言语。 房东临以为自己猜对了,无奈地说:“雁之,你不用替她求情,就算林破南不是杀我儿的凶手,她也死罪难逃。” 谢鸿心中一惊,忙问道:“为何?” 房东临沉默了片刻才道:“因为林破南是女人,欺君之罪可是死罪。没想到林家居然如此大的胆子,让林破南自小冒充男儿接替了林毅璋驻守南境。” 谢鸿一听,握着茶杯的手一抖,茶水从杯子里溅出来。 他只想毁了林杨两家,并没想过要林破南的命。 他原本没想将林破南牵扯进来,没想到她居然为杨律顶罪,还导致自己女子身份暴露。 一想起幼时粉嘟嘟的林破南追在他屁股后面喊“鸿哥哥”的情景,谢鸿心底徒生一阵悲凉。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震惊,说道:“视之,既然林破南是女子,她又武功高强,不可能如此轻易被人算计,有没有是她可能隐瞒了什么?或是为别人顶罪?” 谢鸿这番话让房东临醍醐灌顶,好像想明白了什么。 他不确定地问道:“雁之,你是想帮林破南是吗?” 谢鸿没有作声,只是点了点头。 房东临心领神会,没有再说此事,而是留谢鸿一起用晚膳,叙过往。 谢鸿拒绝了房东临,并嘱咐房东临不要将他回来的事告知其他人。 因为他不想让娴妃知道他还活着。 房东临自然知道怎么做,点头应好。 谢鸿从房府出来后,并没有回他在邺京的落脚点,而是趁着天黑,他去了杜国公府。 杜国公的夫人——杜佳怡的母亲是谢鸿的亲姐姐。 在杜国公府停留了一个时辰才回自己在邺京的小院。 回到院中,谢立和谢正早已在他的屋里候着。 谢立道:“主子,这几日杨律身边都有人跟着,我们无法靠近他。” 房琪之死是谢鸿派人下的手,然后伪造成杨律杀死房琪的假象。 谢鸿的计划原本是利用此事先将杨律拖进来。 杨律是出了名的混不吝,对房琪见色起意不是说不过去。 如此一来,房东临咬着杨律不放,杨国公府想保杨律也保不住。 坐实了杨律的罪名,杨国公以后如何还能在朝堂之中做人。 只怕只能被排挤到朝堂边缘,子孙后代恐怕再也无法居高位。 就此,林家孤立无援,就凭林毅珘一个即将致仕的工部尚书掀不起大风浪。 谢鸿嗤笑一声,没想到他的计划才开始,林家就要因林破南的身份被拖入泥潭。 欺君之罪是死罪,真是天助他也。 谢鸿捻了捻眉心,眼睛目视着前方,心中恨道:“林家欠我的,是时候还了。” 良久,谢鸿回过神,朝谢立和谢正吩咐了几句,便让他们退了下去。 第二日,不到午时,林破南是女子的消息传遍大街小巷。 经过有心之人的引导,舆论中更有传闻林破南是故意替人顶罪。 林杨两家人得知消息,更是震惊无比。 特别是林毅珘和杨国公,不顾咸宁帝旨意,硬闯诏狱找林破南求证。 得知真相后,林毅珘怒急攻心,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回府就病倒了。 眼见着事态越来越大,咸宁帝大发雷霆之怒,将骆应堂及昨日联合会审林破南的几个大臣叫到御书房。 昨日骆应堂将发现林破南是女子的消息禀告咸宁帝后,咸宁帝并没有发怒,神色泰然自若。 只是命令骆应堂继续查案,将真正的凶手找出来,并命令他们暂时不要声张。 对林破南女扮男装的欺君之罪,他自有安排。 此刻御书房里,骆应堂站在中间,不敢抬头看咸宁帝一眼。 咸宁帝眼冒怒火,拿起御案上的奏折狠狠地扔向骆应堂。 “让你们查案,牵扯出这么多的事,怎么做事的。林破南是男是女暂时并不重要,你们的任务是找出杀害房琪的凶手。” 骆应堂不敢躲,生生的受了这一下,扑通一声跪下来:“陛下,臣知错,臣办事不利,还请陛下责罚。” 骆应堂能坐上刑部尚书之位,自然也不是蠢人。 昨日他向咸宁帝禀告林破南是女子后,咸宁帝脸色并无异样。 他回去仔细一想,只怕咸宁帝早已知道林破南是女子。 咸宁帝望着伏跪在地的骆应堂,气不打一处来。 他命令骆应堂不给林破南任何优待,就是为了让她吃点苦头。 如此不小心,轻易被人算计,是在邺京待久了,连防备之心都没了。 咸宁帝并没有打算现在将林破南的女子身份公之于众。 林破南的女子身份一旦公布,必然会掀起轩然大波,他不狠狠治林破南的罪,只怕难平众怒。 他一直在找一个合适的契机宣布,没想到就不到一日时间就传遍了整个邺京。 第127章 狱中见面 咸宁帝压住心中的怒火,命令骆应堂好生看着林破南,别让她有损伤。 三日后便是大年三十,此案暂且停滞,过完正月十五继续查。 骆应堂退下后,咸宁帝吩咐禁军将工部尚书府和将军府团团围住,禁止里面的人出入。 夜深。 林破南坐在坚硬的床板上,轻轻抚摸着红肿的左脸,神色忧伤。 她的脸是林毅珘来诏狱质问她时打的。 回想起下午的事,她的心不由得痛起来。 她知道她的身份败露,林毅珘会生气。但她没想到林毅珘会气到狠狠地扇她一巴掌。 也是! 他们寄托在她身上的希望,被她亲手打破了。而且整个林家都要受她拖累,林毅珘怎么可能不气。 她清楚地知道,在她女子身份暴露的那一刻起,她就成了林家的弃子。 思及此,林破南不由得心头一酸,眼泪忍不住簌簌往下落。 “玉郎,玉郎!”牢房外的喊声将林破南叫回了神。 林破南循声望去。 只见一身狱卒装扮的萧令安蹲在牢房外,双手抓着牢杆看着她。 林破南一惊,擦了下眼泪,急忙从床板上下来,环顾四周一眼,走近萧令安,隔着牢杆抓住萧令安的手,小声问道:“子宁,你怎么来了?我不是同你说有事你通知林云吗?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危险?” 萧令安将林破南冰冷的手握在掌心里,轻轻地哈了气,满脸心疼:“玉郎,你受苦了。” 寒冬腊月,牢里只有一床薄薄的被褥,没有多余的御寒之物。 萧令安看了怎么可能不心疼。 林破南不以为然,脸上挤出一丝笑:“子宁,我没事,你别担心。你冒险前来找我何事?” 萧令安帮林破南搓着小手,小声道:“你大伯父府邸和将军府都被皇上派禁军围住了,林云他们只怕暂时出不来。 今日早朝,以杜国公为首的一众官员向皇上谏言,说你女扮男装,欺君罔上,理应问斩。” 闻言,林破南脸上一惊,沉默了片刻:“看来我主动揭露我女子身份触碰到皇上底线了。” 萧令安皱着眉,脸上布满担忧,“玉郎,你这次替杨律顶罪确实思虑欠妥。此事闹得如此大,就算皇上看在娴妃娘娘的面子上想罔看一面,只怕朝臣们也不会同意。” 林破南不忍萧令安担心,抬指轻抚着他的眉间,微笑着说:“子宁,你别担心,皇上不会杀我的。至于吃点苦头,我也不惧,总不会比上战场杀敌来得凶猛。” 萧令安满脸忧色,沉默了片刻后话锋一转:“房琪之死,皇上命令刑部过完正月初十五再查。 前两日有人暗中跟踪杨律,我的人发现其外貌长得酷似西戎人。” “西戎人?”林破南大吃一惊,不确信地问道:“子宁,确定是西戎人?” 萧令安点点头,“我与西戎打了这么多年交道,我的人对于大周人和西戎人自然分得清。” 闻言,林破南眉头深锁。 大周和西戎签订和平协议后,两国贸易往来互通有无,西戎人出现在邺京并不奇怪。 可西戎人跟踪杨律就让林破南百思不得其解,摸不到一点头绪。 “子宁!”林破南握住萧令安的手,叮嘱道:“麻烦你继续派人盯着林杨两家,幕后凶手是只怕是冲着林家来的。林飞林扬林木林朝四人已经在回京途中,你派人去城门拦住他们,别让他们回将军府,不明状况的被关进去。” “嗯,我知晓。”萧令安点头,“还有件事我要同你说,谢鸿回京了。” “鸿哥哥什么时候回的?”林破南疑惑谢鸿回来怎么没找他而且一点消息都没透露,如此隐蔽回京是为何。 “十二月二十三。” “那不就我姑姑生辰的前两日!”林破南着急地问道:“他回了永昌侯府?” “没有!”萧令安摇了摇头,“他落脚在西郊一处小院。” 闻言,林破南更加疑惑。 谢鸿的父母虽然都不在了,但谢鸿的祖母还在。 世人都以为谢鸿早已死在十五年前,他如今回来了,理应先回侯府拜见祖母。 他为何不回侯府,要单独住外面。 萧令安见林破南眉头深锁,犹豫了片刻,说:“谢鸿昨日去了兵部尚书府,待了快两个时辰才出来,然后又去了杜国公府。” 闻言,林破南疑惑地看萧令安,“鸿哥哥的姐姐是杜国公夫人,他去杜国公府我尚能理解。他去兵部尚书府做什么?我没听说他与房东临有私交啊。” 萧令安和林破南同样不解:“谢鸿此举确实让人费解。” 林破南想了下说:“子宁,这事你先不管,帮我看好杨律,别让他陷入危险。我怕幕后之人见我为他顶了罪,又把他拉进局中。” “嗯,我会的。” 萧令安刚应下,狱卒就在后面东张西望,小声喊道:“萧世子,交班的人快来了。” 林破南见状,挣开萧令安的手,赶紧催促道:“子宁,你回去,等会儿被人发现于你我都不利。” 萧令安依依不舍地看着林破南,“玉郎,三日后就是大年三十,我不忍你一个人于牢狱中度过,我到时来陪你。” “千万不要!”林破南想都没想就拒绝:“年三十那日,皇上一定会派人紧盯着我,将我举动告诉他。” 林破南知道,咸宁帝都没打算放她归家过年,那她姐姐一定会在皇上跟前闹腾。 皇上看在她姐姐的份上,定会准许林家人过来探视,到时和萧令安撞面更麻烦。 “萧世子,时间快到了。”狱卒焦急地催促着。 萧令安犹豫地起身,“好,那我再找个合适的时间过来。” 说完萧令安深深地看了林破南一眼才转身离去。 林破南盯着萧令安离去地背影,许久才回过神。 她唇角勾起一抹淡笑,心想着这次她借机恢复女儿身,不见得是坏事。 萧令安冒着危险来看她,她的心底好像有一股暖流流过。 第128章 爷俩叙话 大年三十这天,外面爆竹声接连不断,神武街上更是热闹非凡。 而与之明显对比的是阴暗潮湿的诏狱里一片孤寂冷清。 自林毅珘上次从诏狱气得打了林破南一耳光后,就再也没来过诏狱,林家大房的人更是一个也没来过。 虽说如今林府被禁军围困,可林毅珘想要派个人来探望林破南一眼并不难。 只看有没有这个心而已。 林破南自知揭露自己的身份就会有这个后果,对于林家的抛弃,她很伤心却又无可奈何。 午时,林破南刚吃过狱卒送的饭菜,躺在硬床板上休息,就听到狱卒的喊声。 “林将军,有人来看你了。” 林破南猛地起身,朝牢门处走去。 只见林毅璟一手抱着厚厚的被褥夹在腋下,一手提着食盒,一身风尘仆仆,泪眼朦胧地站在牢房外。 看到此幕,林破南笑中带泪,酝酿了许久才开口。 “三叔,你回来了?” 林毅璟看着林破南,哽咽了半天,板着脸嗔骂道:“你这臭小子,如此大的事你居然连三叔都瞒着。” 房琪死亡案发生前,林毅璟去了泰州的银楼视察生意。 今日一早匆匆赶回邺京,听闻林破南入了诏狱,自己歇都没歇一会儿就让厨娘做了吃食,提着厚被褥来了诏狱。 “三叔……”林破南欲言又止,顿了下说道:“对不起,这次南儿拖累林家了。” “你说什么混话!”林毅璟脸色一沉,将食盒放在地上,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递给狱卒,指着牢门给狱卒使了个眼色。 狱卒会意,喜笑颜开地开了锁,还帮忙将食盒提进牢房。 “官爷,麻烦你再帮我找套桌凳过来。”林毅璟将被褥放在硬木板床上,又掏出一锭银子给狱卒。 狱卒哪见过这么大方的爷,自然是乐意至极,屁颠屁颠地跑出去搬了套桌凳进牢房。 林破南紧咬着唇,静静地站在一侧,看着林毅璟忙碌的将食盒里的饭菜一件一件放在桌上。 此刻,林破南心底生起一股酸楚,眼泪不自觉地流下来。 她以为她成了林家的弃子,林家人恨不得她离她远远的。 没想到林毅璟竟然不在家过年,来诏狱同她她一起过。 林毅璟瞥了林破南一眼,严肃地说:“杵在那做啥,还不快过来。今日过年,我们爷俩喝一杯。” 林破南抹了把眼泪,破泣为笑走到林毅璟对面坐下。 林毅璟拿杯子倒满酒,递给林破南,“来,先喝杯酒暖暖身子。” 林破南犹豫了一下,接过酒杯,“三叔不怪我隐瞒自己身份。” 林毅璟低头不语,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悠悠道:“南儿,你知道林家这几个子侄中,我和你三婶为何更心疼你吗?” 林破南摇了摇头。 林毅璟又给自己倒上酒,继续道:“你出生就没了娘,打小就比文煜哥几个聪明,自小待人就诚心。你三婶经常在我耳边念叨,要是南儿是我们的儿子该有多好。你三婶还私下跟我商量着,我和她百年之后,就把银楼交给你,帮着清乐一同打理。” 说着林毅璟端起酒杯一口喝下,林破南眼中含泪愧疚地看着林毅璟。 只听林毅璟继续说:“你不知道,今日我和你三婶一回到邺京都就听清乐说你入了诏狱,你是女子的传闻更是传得沸沸扬扬,你三婶听了直接晕了过去。 你这臭小子,你和你三安婶还指望着你,等我和她百年之后你给我俩披麻戴孝捧牌位。” 林毅璟顿了下,端着酒杯的手微微颤抖着,他深吸一口气,盯着林破南问道:“南儿,三叔现在就要你一句话,京中传闻可是真的?” 林破南抽了抽鼻子,将酒杯放在桌子上,默默地点了点头。 林毅璟半天没说话,转过身背对着林破南。 林破南看着林毅璟背着她偷偷抹泪,她的心不自觉的跟着痛起来。 林毅璟对林破南的喜欢甚过自己的亲女儿林清乐,真是放在心上疼,吃穿用度都是给她最好的。 打仗时朝廷给的粮饷不足,林破南需要银钱,只要她开口,林毅璟都不遗余力的帮她想办法筹措。 三叔和三婶对她如此好,她却欺瞒他们这么多年,她于心有愧。 过了好一会儿,林毅璟缓过情绪转过身来,“南儿,你既是女儿身,那房尚书女儿之死怎么会和你有关系,这其中是否有什么隐情?” 林破南点点头,将林茵生辰那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林毅璟。 林毅璟听完大骂林破南糊涂,责骂她不该为杨律顶罪。 林破南默默地听着,没有反驳一句。 林毅璟骂完,冷静下来,话锋一转:“南儿,既然事已至此,三叔怎么做才能帮你?” 林破南笑中带泪,给林毅璟倒上酒,然后举起自己的酒杯,“三叔,你不用着急,此事我自有主张。皇上早已知晓我是女子,他不会要我的命。 这次年三十都没通融一番,只怕是气极我自作主张暴露身份,让他陷入被动。皇上估计是想让我吃些苦头,敲打敲打我,不要仗着姐姐得宠,连他都敢算计。 至于房小姐之死,我有安排人帮我调查,到时我自然能洗脱罪名。” “至于林家”林破南叹了口气,“隐瞒身份之事我自会一力承担,不会拖累林家。皇上应该也不会追究林家欺君之罪,毕竟还有姐姐从中斡旋。” 林毅璟无奈地看着林破南,深深地叹了口气,“南儿,你一介女儿身驻守南境,上阵杀敌,这些年为难你了。” “三叔,什么为难不为难的。我受林家庇佑,自然也要护着林家。”林破南笑着宽慰道:“再说驻守南境是爹的遗愿。三叔,你放心,我有办法回南境拿回兵权。” 林毅璟神色担忧,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他踟蹰了一下,转而说道:“南儿,今日过年,咱爷俩不谈这些,来,三叔今日陪你喝个痛快。” 说着林毅璟又从食盒里拿出一壶酒。 林毅璟和林破南边吃边喝,说说笑笑,让原本冷清的牢狱里平添了几分过年的喜气。 林毅璟走后,临时近日暮时,杨律拿着包袱和提了两个食盒来了牢狱。 随之而来的还有尘不染。 第129章 举杯畅饮 杨律见到林破南,将手中的包袱和食盒塞到尘不染手中,抓着林破南的肩膀上下打量着,左看右看,就是不松手。 尘不染将包袱放在硬木板床上,把食盒里的酒菜拿出来放桌上摆好。 杨律拉着林破南走到矮桌旁,两人面对面坐着,尘不染也默默地坐下来。 尘不染给林破南和杨律倒上酒。 杨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他将酒杯捏在手中,酝酿了一会儿,声音哽咽道:“玉郎,你瞒得我好苦。你我相识二十载,我竟然从未怀疑过你是女子。我犯的错,还要你替我顶罪,我真是该死。” 林破南放下酒杯,睨了杨律一眼,“这大过年的,什么死不死的,多么不吉利。” 杨律紧抿双唇,喉头哽咽,没有接林破南的话,直接将酒杯递到尘不染面前。 尘不染会意,给杨律倒满酒。 杨律长叹一口气,举起酒杯,“玉郎,今日过年,我们不说这些,来,喝酒!” 林破南端起酒杯,轻轻碰了下杨律的酒杯,微微笑道:“刚才三叔过来看我,我已喝了不少,再多喝就醉了。这杯酒,就当庆祝新年之喜。” 说完,林破南一口饮下杯中酒。 她放下酒杯,端正着身子,一脸认真道:“在谨,你不用内疚。房琪之死,我为你顶罪也存了私心,并不是完全为你。 皇上很早就知道了我是女儿身。我不知道他为何迟迟不揭露我的身份,问罪于我。 我心中惶恐,与其等皇上说出来,不如我自己先暴露身份。 皇上顾及姐姐,不会要我的命,最坏的结果不过是削了我征南将军的头衔。 这破将军我还不稀罕做了。马革裹尸、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刀尖上舔血的日子,我受够了。” 林破南说着说着,情绪变得低落起来,她低着头,捏玩着桌上的酒杯。 杨律看在眼里,心中有些难受。 他和林破南自小一起长大,知道林破南为了练就一身武艺吃了多少苦,在战场上厮杀受过多少次伤。 林破南虽不与外人道,他心中都明白。 她嘴上说不想做征南将军,其实心里在意得紧。 因为这个将军之位是林毅璋让她坐的,他知道林毅璋在林破南心中的份量有多重。 尘不染垂眸斜视着林破南。 来诏狱的途中,杨律不停的自责,说起他和林破南的过往,说起林破南的心酸,内疚的不停捶打自己。 尘不染接近杨律的最终目的是为了窥探林破南能带伤上阵俘虏齐延的秘密。 从林破南心软帮助他,到他发现林破南与萧令安的关系不同寻常,再到京中关于林破南是女子的传闻。 每一件事都颠覆了尘不染对林破南以往的认知。 世人口中的林破南,冷酷、狠戾。 他眼中的林破南,心善、有悲悯之心、对朋友真诚。 他本想着林破南入狱,他借题发挥,大周容不下林破南,他可以趁机救下林破南。 林破南定会对他感恩戴德,会愿意同他回南陵,为他效力。 可是他千算万算,从没想过林破南是女子,她与萧令安互生情意,而且大周皇上一早就知晓她是女子。 要林破南为他效力,如今这条路是走不通了,他只能另想办法。 见林破南和杨律两人皆脸色悲戚,低头不语,尘不染给他们各倒上酒,再给自己倒上。 双手举杯,轻声道:“在谨,我们是来陪林将军过年的,你笑一笑,别苦着脸。” 被尘不染这么一劝,杨律立即抬头,敛去眼中的悲伤,嘴角强扯出一丝笑:“不染说得对,玉郎,我们饮酒,喝个痛快。” 以前林破南不开心时,杨律不知道如何哄她,就只会拉着林破南喝酒。 说什么一醉解千愁。 林破南抬眼看着杨律,又偏头看了眼尘不染,拿起酒杯,调侃道:“我们十头牛都拉不回的杨在谨,什么时候这么听劝了。” 杨律脸色一红,羞赧地看着尘不染,举杯道:“玉郎,你就别打趣我了。等你安然出狱,恢复了女儿身。这满邺京的世家子弟还不任由你选,到时你若看中了谁,他若不愿,我去帮你抢过来做夫婿。” 杨律虽然知道了林破南是女子,但他觉得现在的林破南和以前的林破南并没有什么区别,故而仍然像以前一样,说出这种不着边际的话。 倒是一旁的尘不染心中一顿,因为他知道林破南心悦萧令安。 林破南喝尽杯中酒,一脸玩味地看着杨律,“在谨说得可是真的?” “那是当然。”杨律拍着胸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林破南眉毛微挑,嘴角含笑道:“那你帮我把萧令安抢过来。” 杨律闻言,脸色一怔。 他回想起在南境时,萧令安和林破南一起并肩作战。 林破南向来不是爱说笑的人,她如此说只怕是和萧令安两情相悦。 “玉郎喜欢萧世子?”杨律不确信的询问道。 林破南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笑着反问道:“你别问我喜不喜欢,就问你办不办得到。” 杨律脸色一沉。 看来玉郎是真的喜欢萧世子了,她这是借开玩笑的名义告诉他。 他放下酒杯,一本正经道:“玉郎,人生在世,若能碰到一个让自己欢喜的人,是幸事。 你和萧世子同为手握重兵的朝臣,就算皇上收回你的兵权,也不会同意你嫁给萧世子。 你我这种身份,包括萧世子,家族的荣光比个人私欲重要。 我与不染两情相悦,尚且只能放你身边护着。你和萧世子之间,隔的是千山万水。” 杨律以前是个混不吝,小时候犯错都有大人兜着。 经此一事,林破南为保全他,为他顶罪,入了牢狱。 杨国公家法伺候他,差点要了他半条命。 他一夜之间长大了。 他此刻才明白,犯了错不能像小时候那样,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是需要有人承担责任与后果,是会连累家族的。 杨律说的这些,林破南何尝不知道。 以前,她喜欢齐延,却因身份的阻碍无法在一起。 如今,她喜欢萧令安,又是因为身份的隔阂。 这一次,她想为自己和萧令安争取一次,无论前路如何艰难。 思及此,林破南端直身子,一扫颓然,举起酒杯,笑道:“我自有分寸,来,今日过年,我们喝酒。” 杨律没再说什么,拿起酒杯,豪迈的饮酒。 第130章 杨律失踪 林破南和杨律两人喝得酩酊大醉。 杨律醉得趴在桌上,嘴里叫嚣着:“不染,倒酒,倒酒,我和玉郎还能再、再喝三百杯。” 而此刻,杨律口中的玉郎已经醉得不省人事,瘫倒在地。 尘不染在林破南和杨律两人身上来回扫视一眼,直叹气:“带过来的酒没喝够,还叫狱卒又买来三坛,真是两个酒鬼。” 林破南和杨律幼时在邺京里干的那些混不吝的事,尘不染起初还以为只是传闻。 如今瞧着喝醉的两人,简直让尘不染大跌眼镜。 他觉得那些传闻还太克制保守了。 刚才林破南和杨律两人喝着喝着,突然抱头痛哭,然后又开始唱曲。 伶人唱曲尚且悦耳动听,杨律和林破南唱曲像拿着锯子在你耳边锯木头,简直要人命。 唱曲也就罢了。 喝得兴起时,两人一左一右搭在他的肩膀上,把他当成小倌。 林破南伸出纤纤玉手挑着他的下巴,醉醺醺道:“美人,给本将军笑一个。” 杨律则捧着他的脸,色咪咪地说:“美人,让小爷亲一个。” 要不是他暗中揪了一下杨律的腰,杨律痛得大呼一声放开他,指不定杨律的嘴就落到了他脸上。 他尘不染何时经历过这种调戏。 他伪装成小倌接近杨律,杨律最多只摸过他的手。 至于那个在黑灯瞎火的床上,和杨律抵足缠绵的男人只不过是他找来的替身。 此刻,尘不染蹲在林破南身旁,看着她红艳欲滴的脸,想起刚才她捏着他的下巴,一口一个美人的叫着。 尘不染的脸上的红晕又开始蔓延开来。 尘不染在心中腹诽着。 没想到大周威风八面的征南将军,喝醉了居然是这副德行,难怪能和杨律这个二世祖混在一块。 两个缺心眼的家伙,居然完全不把他当外人。杨律被他的美色所迷,缺心眼就算了。 没想到林破南也如此缺心眼,就因为他是杨律所爱之人,就能如此信任。 要是他心狠一点,早就直接送他俩见阎王了。 尘不染无奈地摇头,手臂穿过林破南的腿弯,将她从地上抱起来。 “看着纤瘦,没想到还挺沉。”尘不染将林破南平放在床板上,嘴里喃喃道:“也不知道萧令安瞧见你这副模样,会是什么表情?” 尘不染说完这几句,自己也吃了一惊。 林破南这副醉样,关萧令安什么事。 尘不染想起那夜偷看到林破南与萧令安亲吻的画面,心中就莫名其妙的生起一丝烦躁。 尘不染气闷的将被子一掀,潦草的给林破南盖上。 谁知甩得太过用力,居然将林破南的脑袋也盖住了。 尘不染侧身站着,斜睨着床上,顿了片刻,又规规矩矩将被子给林破南盖好。 “本王还从未如此伺候过人。”尘不染嘟囔着转身,走到桌边,将杨律扶起架在肩膀上,出了牢狱。 正月十五一过,房琪死亡一案又提了上来。 林破南是女儿身,房琪失身这一罪证自然不能再扣在林破南头上。 房琪失身不是林破南所为,但并不代表林破南就洗清了嫌疑。 杀房琪的凶手还没找到,林破南只能继续被关在刑部大牢里。 幕后凶手针对的是林杨两家,又岂会轻易露出马脚。 若指望刑部查出凶手,林破南还不知什么时候能洗清罪名。 林飞林扬他们早已从西境回来,暗中配合萧令安查找真凶。 正月二十二,一道流言如黄河之水奔腾之势传出,不过一日时间便传得邺京人尽皆知。 传言兵部尚书房东临之女房琪之死的真相是,杨国公家二公子杨律欲侮辱房小姐,房小姐奋力挣扎时,杨律情急之下便掐死了房琪。 林破南因自己是女儿身,又因其胞姐是宫中宠妃,便偷龙转凤,替杨律顶了罪。 巧合的是,流言传出当日,杨律从户部下差后,一夜未归。 当夜,杨家私下派出所有护卫满京城寻找,一无所获。 第二日,兵部尚书房东临堵住杨国公府的大门,要求杨国公交出杨律,给他一个交代。 同时,刑部尚书骆应堂亲自上门找杨国公要人,要将杨律带回刑部审讯。 杨国公告知房东临和骆应堂杨律不在家,他也不知道杨律去了哪。 可房东临不信,他说杨律一定是畏罪潜逃了。 房东临一状告到御前,咸宁帝看着房东临、骆应堂和杨国公三人只觉得头痛不已。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已起。 咸宁帝命令禁卫军和京兆府尹全城搜捕杨律,可是禁卫军满邺京翻了个遍也没找到杨律的身影。 杨律失踪第二日,萧令安就潜入刑部大牢,将此消息告知了林破南。 林破南听后,大吃一惊。 当日事情发生,只有杨国公府的婢女春雨和小厮四九在现场。 春雨和四九都是杨律院子里的人。 杨律待下人向来宽待,四九是他的贴身小厮,春雨一直照顾他的生活起居,都对杨律忠心不二。 当日春雨和四九发现杨律和房琪躺在一起,没有声张,第一时间赶来找她想办法。 所以,林破南一点也不会怀疑是春雨和四九泄露了秘密。 什么人对此事发生的过程如此清楚,那必定是幕后凶手无疑。 流言一定是幕后凶手散播出去的,杨律不可能无缘无故失踪,一定是幕后凶手抓了他。 只是,令林破南不解的是,幕后凶手既然散播了谣言,为何还要绑走杨律。 林破南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心中惶惶不安,她担心幕后凶手会对杨律不利。 当务之急是要找到杨律。 林破南让狱卒禀告刑部尚书骆应堂,她要进宫面圣,坦白房琪死亡的真相。 骆应堂听到消息,喜出望外,立即领着林破南进宫面圣。 林破南自知不可能再隐瞒咸宁帝,毕竟京中的传言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如果咸宁帝对于传言没有一点怀疑,反倒不正常了。 林破南一五一十的将她如何替杨律顶罪的经过告诉了咸宁帝。 不过林破南隐瞒了杨律被人下了药可能侵犯了房琪的事。 她告诉咸宁帝是凶手侮辱了房琪并将其杀害后,迷晕杨律,将杨律放在房琪身边。 林破南将所有的罪责归咎于有人故意陷害杨律,其背后真正的目的是对付林杨两家。 咸宁帝自是不全相信林破南的话,他微眯着眼问道:“既然杨律是无辜的,你为何为杨律顶罪。“ 第131章 出狱 林破南抬眼直视着咸宁帝,不卑不亢道:“若微臣不给杨律顶罪,房尚书必不会放过杨律。 杨律不比微臣上战场杀过敌,微臣怕他经受不起牢狱之苦。 微臣替他入狱,皇上定会要求刑部快速查清此案。” “大胆,你这是暗指朕不会让你受刑,所以胆敢替杨律顶罪?”咸宁帝语气森然,一脸怒意。 “微臣知罪。”林破南吓得赶紧跪在地上,额头紧贴着地面,“微臣不该仗着皇上对林家的宽待出此下策,微臣甘愿受罚。 微臣求皇上准许微臣出狱,先找回杨律。杨律已经失踪三天,微臣担心他会遭遇不测。待微臣寻回杨律,微臣任皇上责罚,毫无怨言。” “你倒是把杨律看着比自己还重。”咸宁帝不以为然道。 他的语气比刚才缓和了许多。 林破南抬起头,眼中蒙上一层水雾,郑重道:“杨律是微臣从小到大唯一的朋友。” 咸宁帝眉头微蹙,抬了抬手,“起来。朕命骆应堂协助你查案,待此案水落石出,朕再问你的罪。” 林破南泪中带笑,郑重的朝咸宁帝磕头感谢,“谢皇上隆恩。” “好了,别来这些虚礼。”咸宁帝看着此刻行大礼的林破南只觉得又气又好笑,以前可没如此虔诚的拜过他。 咸宁帝心里清楚,因为他强娶林婉容一事,林破南从小到大就对他不满。 在他面前,林破南面上恭敬,心里指不定在骂他。 林破南赶紧站起来,跪得太久,脚下还打了个趔趄。 咸宁帝的嘴角扬起一抹弧度,一闪即逝,他吩咐道:“去后宫探望下你姐姐,因为你入狱的事,这些日子你姐姐可没少埋怨朕。还有,少在你姐姐面前编排朕的不是。” 林破南脸上一惊,忙低头拱手道:“微臣不敢。” “你都敢欺瞒朕,替杨律顶罪。还有什么不敢的。”咸宁帝揶揄道:“还傻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林破南疑惑地看了眼咸宁帝,转身离开了勤政殿。 她感觉今日的咸宁帝有些不对劲儿, 居然同她说笑。 今日咸宁帝的心情好像格外不错。 林破南一路沉思,怎么想也想不通,咸宁帝为何如此。 直到林破南到了林婉容所住宫殿,林破南才明白咸宁帝的心情为什么这么好。 因为她姐姐林婉容又怀孕了,已经有一个月身孕了。 林婉容一见到林破南,泪就止不住往下落,拉着林破南上下左右仔细检查,连头发丝都不放过,生怕林破南在狱中受了刑。 看得林破南哭笑不得,安慰了林婉容半个时辰,林婉容的情绪才稳定下来。 林破南觉得林婉容可能是因为怀孕的缘故,所以情绪起伏大。 林破南坐在榻边,拿着帕子给林婉容擦着泪,皱眉道:“姐姐离上次小产才四个月,如今又怀了身孕,会不会伤身子?” 林婉容掩面抽泣着,还没缓过劲来。 桂嬷嬷在一旁插嘴道:“将军放心,自娘娘怀上这一胎后,皇上夜夜过来守着娘娘,生怕娘娘身体不适。皇上更是对太医耳提面命,白日里让太医时刻待在凤仪宫。” 林婉容终于停止抽泣,缓过神道:“南儿放心,当初太医检查出我有身孕时,皇上特意问了太医,说这次怀孕离上次小产近,会不会伤身子,若伤身子便不要这个孩子。太医说无碍,皇上才说留下这个孩子的。” 闻言,林破南大为震撼,没想到咸宁帝将她姐姐看得如此重要。 她想起刚才咸宁帝警告她的话,让她不要在她姐姐面前编排他。 她眉头微蹙,缓缓开口道:“姐姐爱皇上吗?” 林婉容一听,神色微怔。 咸宁帝对她的好,她不是感知不到。 她入宫十年,咸宁帝除了上次她任性打掉孩子时,冲她发了顿脾气。平时连重话都没说过半句。 事后她细想,觉得自己做错了,就算心中怨咸宁帝暗杀蒋鸿,也不该打掉自己的孩子,毕竟那孩子是她的亲生骨肉。 蒋鸿已死了十五年,此情可待成追忆,她更应惜取眼前人。 后来,咸宁帝主动在她面前提过蒋鸿,说蒋鸿之死并不是他派人干的。 他堂堂一个帝王,要蒋鸿的命只是一句话的事,何必大费周章去派人暗杀蒋鸿。 她怎么能把他想成如此龌龊不堪的人。 当时咸宁帝说起这个事,还红了眼眶,说她太看轻他了,做了十年的枕边人,居然如此不信任他。 她当时还半信半疑。 直到房琪之死,林破南替杨律顶罪入狱。 咸宁帝特意过来同她解释说:“南儿武功高强,没想到这次在杨国公府,属于自家的地盘上遭人暗算,真是太大意了。 死者是兵部尚书房东临的女儿,朕不能太偏袒她,不然朝臣都会骂朕昏庸。所以南儿还是要入狱吃些苦头,婉儿你要理解朕的苦衷。” 咸宁帝作为高高在上的帝王,完全可以不用向她解释。 而他选择这么郑重的跟她解释,是真是将她放在了心上。 何况得知她又怀孕时,先关心的是她的身子,而不是她腹中的孩子。 明明都是已经做祖父的人,听到太医说她的这个孩子可以留下来,咸宁帝高兴得像二十出头,初为人父的毛头小子。 此刻,林婉容想起这些,自己都有些糊涂了。 她爱咸宁帝吗? 大抵是爱的! 毕竟十年了,咸宁帝事事以她为先,对林家好,对林破南也好,处处包容。 见林婉容不知道在想什么想得出神,林破南再次问道:“姐姐爱过皇上吗?” 林婉容回过神,抬眼看向林破南,一脸认真道:“同床共枕十年,怎么会没爱过呢。” 听到林婉容肯定的回答,林破南心中生起一丝异样。 林破南一直以为林婉容应该是恨咸宁帝的,恨咸宁帝强纳她入宫,拆散她和蒋鸿。 没想到…… 没想到竟然是这样。 林破南没再说什么,嘱咐林婉容好生养身子,便出了宫。 林破南心中暗忖,“姐姐心中有了皇上,鸿哥哥如今回京了。为了姐姐的幸福,她绝对不能再让鸿哥哥出现在姐姐面前。” 第132章 族谱除名 林破南离宫后,咸宁帝便下令撤掉了围禁工部尚书府和将军府的禁卫军。 林破南先是去工部尚书府找林毅珘。 当初林毅珘听外面的传言,跑到狱中当面质问她,还怒气冲冲地打了她一巴掌。 她虽然心中有芥蒂,但毕竟她也有错。 从她出生起,林毅璋私自决定将她当作男儿养,让她接任征南将军的位置驻守南境,犯的可是诛九族之罪。 当她入狱,刑部尚书骆应堂知道她是女儿身那一刻,只怕整个朝堂都知道。 到如今还没有大肆爆发出来,只怕是咸宁帝在背后压着。 林毅珘将她当成林家下一代的希望,对她寄予厚望。 如今得知她是女儿身,打破了他的希望,他怎么不气。 她理应去给林毅珘郑重的道个歉。 林破南到了林府,林府众人的态度与以前截然不同。 以前她来林府,每个人都恭恭敬敬,表哥表妹们见他来了,都会簇拥过来围着她,嘘寒问暖。 如今连林府的下人看到她都绕道走,好比她是瘟神一样,唯恐避之不及。 林破南虽然感觉心寒,但也能理解。 虽然咸宁帝暂时放她出狱,没给她定罪,但房琪的案子了解后,朝臣定然就会将矛头指向她了。 她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到时候咸宁帝要如何处置林家还不得而知,虽不会杀头,总避免不了受罚。 林破南走到书房,见林毅珘正襟危坐在椅子上,旁边的茶凳上放着三指高的物件,用黑布盖着,显得格外显眼。 林毅珘没有开口说话。 林破南立即跪下来,一脸诚恳道:“大伯,南儿自知犯的是杀头之罪,南儿会告诉皇上,对于南儿女扮男装二十年,林家众人并不知晓。南儿以一己之力承担所有罪责,绝不拖累林家其他人。“ 闻言,林毅珘微抬着眼皮,眼中有些许动容,不过转瞬即逝。 当他得知林破南是女儿身的那一刻,他瞬间脚下一软,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醒来后久久都没回过神,林府上下众人皆吓得坐立不安。 这可是诛九族之罪。 他没想到他的好二弟林毅璋居然做了件如此胆大妄为的事,他二弟这是要将林家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所以他清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狱中当面找林破南确认。当林破南坦然承认他是女子时,他的心都凉了半截,气得狠狠地打了林破南一巴掌。 从狱中出来,他再三思虑。 为大局着想,林家主仆上下上千口人不能受林破南拖累招来杀身之祸。 他当即去杨府和杨国公商量,两人一致决定,主动放弃林破南保林家。 于是,他立即前往宫中求见咸宁帝,向咸宁帝表明将林破南扮成男子是林毅璋私自决定,林家众人并不知晓。 望咸宁帝开恩,网开一面。 当时咸宁帝并没有表态,只是说等房琪之死案了解后再做定夺,然后当日林府就被禁卫军包围了。 为了将林家完全置身事外,大年三十那日,林毅珘没和林毅璟商量,便自做主张将林毅璋和林破南父女二人的名字从族谱上除名,独独留下了林婉容的名字。还将林毅璋和其妻的牌位移出了林家祠堂, 这些事林毅璟和林破南暂时还不知晓。 林毅珘睁大眼睛看着跪在地上的林破南,眼角滴落一滴泪,低声道:“南儿,那日伯父打了你一巴掌实在是因为太生气了。你父亲做出这等事,是要拉着整个林家一起下地狱啊。” 林毅珘说的是事实,林破南无言以对,她低着头看着地面。 林毅珘又道:“可是南儿,你以为你一力承担,皇上就不会处置林家吗?只要你还是林家的人,你犯的罪,林家就脱不了干系。” 林破南抬头看向林毅珘,“伯父这是何意?” 林毅珘顿了片刻,将放在茶凳上物件的黑布揭开。 林毅璋和其妻莫氏的牌位出现在林破南眼前。 林破南隐隐有些明白过来。 她紧握着双手,极力隐忍着心中的怒气,正要开口,却被林毅珘抢先道:“南儿,别怪伯父狠心。 为了林家着想,伯父不得已才这么做,你和你父亲名字已在林氏族谱上划去,以后你和你父亲不再是林家人。 你父亲母亲的牌位,你带走。这不是伯父一个人的决定,是族中所有叔伯的决定。” 林毅珘最后一句话将林破南想要求情的话堵回了嘴里。 被族谱除名,父亲母亲牌位被移出祖宗祠堂,对任何人而言都是奇耻大辱。 林破南想反驳,却感到深深的无力。 她知道她现在说什么也没用。 她此刻恨死了自己,她对不起她的父亲。 她有更好的办法来帮杨律脱罪,而她想将主动权握在自己手中,借机恢复女子身份仓促地决定这么做。 她有办法让林家不受牵连,就算她做不到,她姐姐也会在咸宁帝面前极力保全林家。 她没想到咸宁帝还没定她的罪,她的好大伯就已经将她以死罪论处,迫不及待的将她和父亲除出族谱。 她紧咬着牙,眼泪在眼中打转。 从地上缓缓站起来,走到林毅珘跟前,将林毅璋和莫氏的牌位抱在怀中,小心呵护着。 她眼睛微眯,凝视着林毅珘,一字一句道:“伯父今日所为,南儿不怪伯父。既然今日南儿不再是林家人,他日南儿与林家便是陌路人。” 林毅珘望着林破南幽冷的眼神,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个眼神他很熟悉,在五年前林毅璋的灵堂上,林破南独自跪在那里回礼,也是这种眼神。 说罢,林破南抱着牌位转身往外走,林毅珘站起来在背后叫住她,“南儿,……你父母的坟、找个黄道吉日一并迁走。” 林破南脚步一顿,额头青筋凸起,目呲欲裂,紧握的双手,指节咔咔作响。 她随即一个转身,窜到林毅珘面前,一手抱着牌位,一手掐住林毅珘的脖子,狠声道:“伯父别欺人太甚。” 林毅珘并不知道此刻林破南体内的灵魂已经换成了林仇的。 第133章 劳烦萧世子给本将军上药 林毅珘被林仇狠狠地掐住脖子,感觉呼吸困难。 林仇满目猩红,狠狠地盯着他,恨不得将他撕碎。 这样的林破南太可怕,他从来没见过,他觉得林破南疯了。 他扯着嗓子大喊:“来人,来人” 脖子被林破南掐住,他的声音微弱。 林仇手中的力度越来越大,他奋力喊着。 书房附近的下人听到林毅珘的呼唤,纷纷跑进来,见到林仇掐着林毅珘脖子的这一幕被吓得不知所措,惊声呼叫。 胆子大点的下人上前去拉林仇,都被林仇一脚踢得老远。 林毅珘的脸色已经微微泛白,林仇再不松手,林毅珘只怕就要死了。 幸亏有机灵点的下人,刚才看到书房这一幕立即去叫了顾文煜过来,林毅璋的夫人陈氏也匆匆赶来。 “玉郎,你做什么?” “南儿,你做什么?” 顾文煜和陈氏同时大喊一声。 顾文煜上前去拉林仇,林仇这才从失控的情绪中恢复理智。 她就算心中有恨,也不能杀了林毅珘。 她松开手,一个眼刀射向顾文煜,顾文煜吓得缩了下身子。 林仇一言不发,抱着牌位离开。 陈氏赶紧扶稳林毅珘,一脸担忧地望着他。 得到解救的林毅珘大口喘着气,望着林仇离去的背影,神色复杂。 “爹,刚才发生了什么事?玉郎怎么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她刚才好像变了一个人。”顾文煜着急地问道。 顾文煜刚才看到了林破南手中抱的牌位,他知道这样做伤了林破南的心,可这是林氏族长和叔伯们的决定,他也无力无变什么。 再说他觉得林毅璋瞒着林家众人将林破南女扮男装确实做得不对,他父亲这么做无可厚非。 从大年三十那天,他父亲含泪将他二叔二婶的牌位移出祠堂那一刻起,他就明白他和林破南的关系回不到从前了。 只是他没想到林破南竟然想要杀他父亲。 林毅珘没有回答顾文煜的话,只是说林破南刚才是一时冲动。 林仇回到将军府的那一刻,林云林朝还有小蝶欣喜若狂。 小蝶原本就知道林破南是女子,林云和林朝像好奇的猫,围上前想确认林破南是不是真的是女子。 可见到她手中抱着牌位,三人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林云上前问了一句:“公子,发生了什么事,您怎么抱着老将军的牌位?” 林仇不是林破南,对南衣十二骑向来冷漠。 她没有回答林云的问题,转而说道:“通知萧令安,让他晚上过来一趟,本将军有事找他。” 说完便径直往梅院走去,将自己锁在房间里。 林云林朝面面相觑,唯有小蝶眉头微蹙,一脸担忧。 林云疑惑道:“小蝶姐姐,公子为何冷冰冰的直呼萧世子的名字?” 林破南自从和萧令安在一起后,平日在林云他们面前就是称他为萧世了,私下叫子宁。 林朝附和道:“是啊,今日公子好奇怪。” 小蝶一直照顾着林破南的生活起居,可以说是与林破南最亲近的人,自然一眼就看出林破南的异样。 她低声道:“是将军不是公子,你俩小心说话。” 林云林朝互相看向对方,皆是一副受了惊的表情。 小蝶没再理会林云林朝,径直离开来到林破南门前。 小蝶知道林仇不似林破南性子温驯,不敢询问林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小声问她要不要沐浴和用膳。 林仇没有回答,小蝶便识趣的离开去忙她自己的了。 屋内,林仇抱着林毅璋的牌位,拿着帕子小心擦拭着。 她的泪像断了线似的,止不住住下落。 林仇的出现是因为林毅璋的死,她是为林毅璋报仇而生。 如今林毅璋的牌位被移出林家祠堂,她觉得这一切都是林破南造成的,要是她不为杨律顶罪,没有想要恢复女儿身的私心,这一切都不会发会。 她恨林破南。 做一辈子男人有什么不好,她非要做女人。 这一切的起因都因为萧令安。 她没想到林破南竟然想明正言顺的做女人,和萧令安开花结果,真是痴心妄想。 当初她主动要了萧令安,是为了让她忘了齐延,不是让她再爱上萧令安。 父仇未报,林破南这辈子别想和任何男人在一起。 林仇越想越恨。 她将林毅璋的牌位放在梳妆台上,从妆奁里拿出一根金钗狠狠地扎进自己的左肩。 林破南怕痛,她不怕,她要让林破南痛。 林仇本来就疯,如今是更疯了。 她面不改色拨出肩头的金钗,鲜红的血瞬间染红周围的衣服。 她好像完全感觉不到痛。 萧令安夜里过来时,本来高兴着。 但见到林仇那一刻,他脸色立即变得严肃。 林破南和林仇是同一个人,只是有着不同意识。 萧令安与林破南是亲密的爱人,他一眼就看出眼前人不是林破南。 他知道林仇有多疯。 他看着林仇肩头上干涸的血迹,蹙起眉头问道:“你何时出现的?” 林仇歪头一笑,“这不是你该关心的问题。” 萧令安神色一凛,又道:“你受伤了?怎么受的伤?” “萧世子是关心本将军还是关心林玉郎?”林仇冷笑道:“若是你关心的是本将军,本将军倒是可以回答你。若是关心的林玉郎,本将军便不告诉你。” 萧令安沉着脸,并没有在意林仇的话,继而说道:“你应该先上药,毕竟这具身体是她的,也是你的。” 林仇眉毛微挑,对外面喊了一声,“小蝶,拿药进来。” 小蝶进来的速度很快,将药交给林仇,瞥了萧令安一眼便退了出去。 “接住。”林仇将药瓶抛向萧令安,萧令安一伸手稳稳的接住。 林仇嘴角露出一抹坏笑,从椅子上起身走到萧令安面前。 她将身上衣服褪尽,一脸玩味地说:“那劳烦萧世子给本将军上药。” 萧令安立即低下头,脸色绯红。 哪怕他对林破南这具身体再熟悉不过,可此时他竟然有些不敢直视。 只因为现在站在他面前的人不是林破南而是林仇。 他低着头道:“冬夜寒凉,你先把衣服穿上。” 第134章 不如从了本将军 林仇将落在脚边的衣服一脚踢远,魅邪一笑:“这副身子,萧世子哪一处没摸过、没看过、没亲过,这会儿倒是看都不敢看,装起了正人君子。” 萧令安垂首,紧捏着破手中的药瓶,语气冰冷道:“你是你,她是她。” 说着萧令安将药瓶放在椅子上,从地上捡起衣服,闭着眼睛给林仇穿衣。 他对林破南的身子每一处都很熟悉,也曾多次为她穿衣。 此刻就算他闭着眼睛,也能熟练的为她穿好。 林仇站着没动,任由萧令安给她穿衣。 她得意地笑了。 林破南不是喜欢萧令安吗?她偏生要折磨萧令安,让林破南不好过。 萧令安给林仇穿好衣服才睁开眼睛。 然后轻轻扯了下她肩头的衣服,将左肩的伤口露出来,拿起药瓶给林仇上药。 萧令安看着她肩头上可怖的伤口,眉头皱成了川字,他的心隐隐作痛。 这伤口一看就是用簪子伤的,一看就是她自己伤的。 林仇这个疯子! 萧令安心中怒火窜腾,恨不得打林仇一顿。可是他知道,他打林仇也是在打林破南。 他只能忍下来,“请你爱惜她的身子。” 林仇呵呵一笑,“本将军凭什么听你的?” 说着林仇将萧令安推开,将衣服拢上去,也不整理好,任由衣襟敞开着。 她走到床边坐下,左脚踏在床上,右脚垂放在脚踏上,手撑在左膝上,一副流连于烟花柳巷的公子哥作派。 讪讪笑道:“说起来,萧世子应该感谢本将军才对。那日若不是本将军对萧世子霸王硬上勾,萧世子只怕还得不到林破南的身,更不可能这么轻易得到她的心。” 萧令安闻言,脸色一黑。 他转身看着林仇,反驳道:“没有你,本世子终究会俘获她的心。” “啧啧啧”,林仇一脸轻蔑地摇着头,“萧世子何来的自信?不是本将军打击你,她心中的人是齐延。至于你,只不过是先与她有肌肤之亲,她骑虎难下而已。” “林仇,你闭嘴!”萧令安怒道。 萧令安心里清楚林破南心中有齐延,她和他说过,给她时间,她会慢慢地忘掉齐延。 他明明知道林仇这是在挑拨他和林破南的关系,但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中了林仇的挑拨,忍不住发怒。 林仇见萧令安发怒,心中畅快不已。 她站起来抓住萧令安的衣襟,眼神迷离,嘴角微扬,放荡不羁地说道:“她在狱中关了这么久,想必萧世子对她这副身子应该也思之如狂!不如……” 林仇拉长话音,抓着萧令安的衣襟用力一扯,将他扑倒在床上压在身下,狠狠道:“不如,今日本将军便满足萧世子,以解萧世子的相思之苦。” 说着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伸手探入萧令安的下衣,捏住那不能言说之处。 萧令安脸色一紧,身子一颤。 他眼中怒意四溅,迅速抓住林仇的手,极力隐忍着,咬着牙道:“林仇,不要逼本世子动手。” 林仇紧抓着不放,一脸得意道:“萧世子倒是动手啊,本将军还真有点期待呢。本将军倒要看你舍不舍得伤了她这副身子。” 萧令安脸色一沉。 致命之处被林仇抓着,他现在浑身燥热,心和身都在忍受煎熬。 林破南和他说过,林仇若逼他行床榻之事,他一定要制止林仇,不能让她得逞,就算都是她的身子也不可以。 因为和他共享床笫之欢的灵魂不是她林破南。 一想到此,萧令安犹豫了一下,掐住林仇的脖子,却又不敢用力。 林仇见状,不恼不怒,魅笑道:“萧世子何苦折磨自己。你看看,你的身子已经给了最诚实的反应,不如从了本将军。” 说着林仇还特意抓着那处使了下劲儿,痛得萧令安眉头紧皱,闷哼一声。 萧令安怒不可遏,瞪着林仇,掐在他脖子上的手微微用力,“林仇,你到底想做什么?” 林仇被萧令安掐得脸色有些微红。 她收起笑道:“你从了本将军,本将军就告诉你。你若不从,本将军便另找一个男人。” 林仇对林破南的嫉妒不是一日之事。 明明同一张脸,同一副身子,为何人人都喜欢林破南,而厌恶她。 林风是如此,萧令安也是如此。 林破南的怯弱才导致她的出现,林破南不愿面对的情绪都注入到她的灵魂里。 没有人知道,当林破南选择逃避沉寂时,她苏醒后,这些痛苦就会加注在她身上。 好比今日,林毅珘无情地将她父母的牌位移出祠堂。 林破南心中有怒,不敢反抗,又龟缩在身体里,让她出来面对这种痛苦。 她需要发泄,萧令安是最好的发泄对象。 折磨萧令安,就是在折磨林破南。 她要让林破南知道,不是逃避,就不会痛苦。 凭什么所有的痛苦都要由她承担,她要让林破南心中的痛一分不少。 听到林仇说要另找男人,萧令安犹豫了。 他知道林仇是个疯子,她一定说到做到。 他害怕,他惶恐。 他败下阵来,他的手从林仇的脖子松开,垂落在床上,无力地闭上眼睛。 林仇见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面目狰狞。 她将自己和萧令安的衣服剥尽,肆意凌虐着萧令安,发了疯似的狠狠地啃咬。 萧令安紧握着双手,咬着牙关,一动不动地承受着林仇的折磨。 萧令安感受不到任何愉悦,只有痛苦。 与之相反,林仇越来越亢奋,一次不够,又来一次,直到她累得精疲力尽才停下来。 屋外的林云林朝听到林仇的笑声吓得瑟瑟发抖。 小蝶则担忧地望着门口,心一直悬着。 直到屋里没了动静,悬着的心才落下去。 林仇一结束,萧令安就迫不及待地穿好衣服,从床上起身。 林仇赤身坐在床上,大口喘着气,一脸得意地盯着萧令安。 萧令安立在床前,眼中蒙上一层水雾,含着化不开的哀愁。 他在为林破南感到心痛,他无法想象她的身体里藏着这么一个随时会爆发的疯子是多么痛苦。 他走上前,将被子一掀,覆在林仇的肩头,避免她着凉。 他正色道:“林仇,如今你得逞了,是否可以谈正事了?” 第135章 萧世子真可怜 “萧世子想说杨律失踪之事?”林仇调整了一下坐姿,从被子里抽出双手,将被子裹在胸前,露出细嫩白净的肩膀,挑眉看着萧令安。 萧令安颔首,“玉郎恳求皇上放她出狱是为了找杨律。如今住在这副身子的人是你,本世子希望你代她完成使命。” 林仇歪嘴一笑,“你以为本将军会袖手旁观?” 萧令安看着林仇不语,他的眼神已经告诉了林仇答案。 林仇抬指将因汗湿贴在额间的发丝往后一捋,讽笑道:“萧世子未免也太看轻本将军了。本将军向来公私分明,林破南哪次捅了篓子不是本将军来善后。” 林仇说得是事实,有些事当林破南不愿面对时,她的意识就会变得薄弱而沉寂,林仇就会趁机出来。 这也是林仇看不上林破南的原因,她觉得林破南懦弱无能。 萧令安听林仇这么说,眉头微微舒展。 他最怕林仇发疯,怕她发疯后做出不可挽救的事。 事后等林破南的意识苏醒,所有的罪责都会归咎于林破南身上。 他低声道:“这两日,本世子派人暗中搜寻,都没有发现杨律的身影。本世子怀疑幕后凶手可能将杨律带出了邺京。” 林仇凝眉,“城门守卫森严,层层盘查,要偷运一个大活人出去岂是那么容易的事。会不会是藏在出城商队的货物里?” 萧令安摇头,“本世子特意派人守在四大城门,有商队来往进出,守卫都一个个开箱检查了。” 外面传言杨律是杀害房琪的凶手,可毕竟还没坐实。 杨家苦苦搜寻无果,便求到了咸宁帝面前。京兆尹府和刑部早就派人守在各处城门,防的就是杨律出京。 萧令安也想不明白,杨律一个大活人怎么会找不到。 杨家甚至张了榜,重金悬赏提供线索者。 杨律没去户部当差时,常年混迹邺京各酒楼食肆,他出手大方,京中无人不识他。 集全城之力,居然找不到一个活人,实在诡异。 “莫不是死了?”林仇看着萧令安,说起“死”这个字,脸上毫无波澜,好像她与杨律毫无关系。 林仇确实与杨律毫无关系,她对杨律没有感情,有感情的是林破南,所以她才能如此淡定。 萧令安见林仇面色冷漠,心中一凉。 于林仇而言,只要找到杨律就算完成林破南在咸宁帝许下的任务。 至于杨律是死是活,林仇并不关心。 可萧令安关心。 萧令安明白杨律这个朋友对林破南多重要。 要是杨律死了,林破南回来,她要如何面对。 萧令安不敢再想下去,他抬眼看向林仇,“此事本世子明面上不便插手,本世子会派人继续暗中查找。希望你也上心一些,你若有事让林扬传给本世子。” 萧令安这话说得很明显,意思是告诉林仇,有事传消息,他不会再过来,至少林仇占据这副身体时,他不会再过来。 林仇哪听不出萧令安的话外之音,她嘴角噙着一抹坏笑,道:“那本将军要是想要男人了怎么办?萧世子若不过来,本将军便只好另寻他人了。” “林仇,你……”。 萧令安一听,怒火中烧。 他想呵斥她却又停下来,他知道林仇是故意这么说的,就是为了狠狠拿捏他。 萧令安心中有怒,却只能忍住。他紧握着双手,指甲嵌入掌心,有血珠顺着他的指缝流下来。 林仇哈哈大笑,笑得得意忘形。 此刻,萧令安一点也不想看见林仇,哪怕这张是林破南的脸。 他怒地转身,摔门而出。 林云林羽看着萧令安离去地背影,眼中充满同情。 林云小声嘀咕道:“萧世子真可怜!” 林羽点头,小声附和:“不知这次公子什么时候能回来。” “什么公子?”林云拍了下林朝的后脑勺,“现在是小姐。没想到公子瞒得这么严实,我们一起长大都没发现她是女的。我得赶紧给大哥去信告诉他这个消息。” 小蝶剜了林云林羽一眼,声如蚊蝇道:“你俩是不是想吃将军的鞭子。” 林云林羽同时打了个寒颤,麻溜地离开。 小蝶回了偏房,随时等着林仇的叫唤。没有林仇的吩咐,她不敢擅自闯进去。 林仇坐在床上,眼睛望着门口久久没有回神。 其实,当林仇的意识沉寂时,她是感受不到林破南的情感的。 她想,对林破南而言,应该也是一样的。 所以,林破南和萧令安之间的闺房之乐,她感应不到,也不知道什么感觉。 而她刚才在蹂躏萧令安时,她才体会到了这种快乐,是真的很快乐。 她感觉自己飘在云端,脑中一片茫白,压抑在内心的痛苦得到释放,她很喜欢这种感觉。 唯一遗憾的是萧令安不愿配合她,像一具尸体似的躺着。 只有萧令安忍不住发出闷哼声时,她才感觉身下的是个活人。 萧令安配不配合,林仇不在意。 她喜欢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萧令安的痛苦与她无关,她开心才最重要。 萧令安喜不喜欢她也不要紧,只要这副身体是林破南的,她便可以对萧令安为所欲为。 林仇一想到自己可以对萧令安为所欲为,就发自内心的开心。 她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小蝶听到房里传出来的笑声,吓得躲在被子瑟瑟发抖。 她紧咬着唇,眼泪止不住往下流。 林云说萧世子可怜,可她觉得林破南才是最可怜之人。 与此同时,平西王府内,萧令安的卧房中。 他坐在浴桶里,不停地搓着身体,身上都搓红了,他丝毫没有感觉。 他低头看着身上无处不在的牙印,眼中的悲伤比浴桶中弥漫的热气还重。 他一直知道林仇是个疯子,但没想到她会如此疯。 他一想到林破南与林仇在一具身体里共生了五年,他的心就隐隐作痛。 林破南这五年是怎么过来的? 他不知道林仇折磨他的时候,林破南能不能感受到。 他想起林破南对他的嘱咐,一滴泪顺着他的脸颊流下,落在水面上,激起层层波纹。 他闭上眼,喃喃道:“玉郎,对不起,我食言了。” 第136章 各有心思 正月夜寒,天空下起了小雪。 李崖站在门外已有一个时辰,脸上都冻红了。 他感觉他家世子今日很奇怪,明明去将军府时心情还挺好了。 回来后一句话不说,吩咐下人打了热水过来沐浴,如今已过去一个时辰,居然还没沐浴完,也没听到沐浴的水声。 他还有事汇报给萧令安,他忍不住敲了敲门,轻声唤道:“世子,您洗完了吗?属下有事禀告。” 屋内,沉浸在悲伤里的萧令安听到李崖的声音,缓缓睁开眼,眼中的悲伤退去,又恢复了平日冷清的神色。 他从浴桶里站起来,拿起屏风上的浴巾擦干身上的水渍,穿好中衣,边系着带子边从屏风后走出来。 “进来!”他走到椅子前坐下。 暖炉里的炭火燃得正旺,所以萧令安只穿了一件中衣也不觉得冷。 李崖推门而入,走到萧令安面前,先给萧令安拱手施礼,然后开始汇报正事。 “世子命属下盯着蒋鸿,他回京后的这些日子,除了去了趟杜国公府和兵部尚书府便没再去其他方,一直待在西郊的小院里未再外出,连永昌侯府都没回。” 萧令安闻言,眉头一皱。 杜国公夫人是蒋鸿的亲姐姐,他去杜国公府尚可理解,他去兵部尚书府做什么?兵部尚书房东临也是近五年才提拔上来的,之前一直在地方任职。 十五年前,大家都以为他死在山匪手中,没想到他竟死里逃生,隐姓埋名活了十五年。 他怎么会与房东临有交集? “你再去查查蒋鸿和房东临什么关系?”萧令安抬眼看着李崖。 蒋鸿救过落榜书生房东临已是二十年前的旧事。那时萧令安还只是个五岁的奶娃娃,他自然不知晓这些事。 李崖点头应下,又道:“属下今日得到消息,明日房小姐下葬。” 闻言,萧令安不可思议地看向李崖,“确信?” “确信!属于已经查证过了。今夜房府正在连夜起灵挂白幡。”他皱了下眉,接着道:“属于有一点不明白。房小姐死了至今已有二十多天,之所以一直没下葬。 是房大人说没找出凶手还他房家公道,他绝不会将自己女儿下葬。今日怎么突然连夜起灵,要将房小姐下葬了?” 萧令安也同样疑惑。 前两日传闻杨律是真正凶手时,房东临去杨国公府大闹了一场,要杨国公交出杨律,以命抵命,告慰她女儿房琪在天之灵。 如今怎么就突然准备下葬了? 萧令道:“你派人盯着房府,将这个消息告诉林扬,让他通知林将军。” “是。”李崖道:“世子可还有其他吩咐。” 萧令安垂眸沉默了片刻,道:“告诉他,他们家将军回来了。” “嗯?”李崖满脸疑问,“世子这话是何意?” 林将军就林将军,为何世子要强调说他们家将军回来了? 萧令安没有说原因,只道:“你告诉林杨,他自然知晓。” 李崖依旧一脸怔懵,也不敢再多问,便退了出去。 林杨接到李崖的消息时,心中一凉。 他想不明白,他们公子好好的,怎么就突然变回将军了。 他和林飞一起回到将军府,他使唤林飞去将这个消息告诉林仇,自己则去找林云打听发生了什么事。 当林杨从林云口中得知林破南是抱着林毅璋牌位回来时,林杨就猜到林仇回来的原因了,只怕又是受刺激了。 林云年纪小,和林扬关系好,藏不住话,便跟林杨八卦了萧令安今夜在将军府的遭遇。 林杨听了大为震惊,脚都没站稳,差点摔倒。 当他听到传言说林破南是女人时,他缓了好几天才缓过神。今日听到他家将军居然这么凶猛地对待萧令安,他简直震惊连话都说不完整了。 林飞去找林仇时,林仇已经睡了下。他也不敢打扰林仇睡觉,便让林云明日一早传话给林仇。 办完事,林飞和林杨又赶回平西王府。 近半年,林飞林杨林木林朝四人一直跟着萧令安,听着萧令安的命令。 虽然之前林破南叫他们四人从西境回来,但并没有说让他们回将军府。 如今将军府里的主人是林仇不是林破南,他们四人巴不得不回去,免得一不小心惹得林仇不快,又要遭殃。 林杨此刻更是将自己当作萧令安的人,一回来就将林仇抱着牌位回将军府的事告诉了萧令安。 萧令安听了难受极了,他痛恨自己无能为力。 他似乎明白今日林仇为何如此疯狂了。 林扬是个八卦的性子,在给萧令安汇报时,还仔细打量着萧令安。 萧令安只穿了中衣,衣领并不高。即使屋内灯光昏暗,他也清晰地瞧见了萧令安脖上的一排牙印。 林杨从萧令安屋里出来,找到林飞抱怨说他家将军太残忍了,简直不是人。 林飞没搭理他,他没心情和林杨八卦。 他现在很焦虑,一是焦虑林破南是女子,皇上要是问罪下来,他们南衣十二骑脱不了干系。二是杨二公子失踪,是死是活还不得而知,要是死了,林破南回来要如何面对。 杨律失踪愁的可不止林破南。 此刻,将军府隔壁的小院的主屋里,尘不染正在听暗卫汇报,听到没有杨律消息,他愁得皱起了眉头。 虽然他对杨律只是利用,但他与杨律相处久了,发现杨律和林破南一样都是至情至性之人。 杨律活得很纯粹,喜欢男人从不遮掩。对他也是真心喜欢,只要他不愿意,杨律除了拉他的手不会逼他做羞耻的事。 这也是为何杨律一直没发现晚上与他缠绵床榻的人是尘不染安排的替身。 尘不染不是拘泥于世俗的人,杨律喜欢男人并不是他的错。如果不是要利用杨律接近林破南,也许他会愿意和杨律做朋友,就像林破南那样的朋友,理解并尊重杨律的行为。 他挥退暗卫,独自坐在房中,眼睛望着将军府的方向。 今日见林破南回来,他本来打算寻个理由去将军府的。 但他暗中瞧见林破南进将军府时手里抱着牌位,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后来晚一点想去找她时,只见萧令安又来了。 萧令安在梅院逗留了很久,尘不染心知萧令安和林破南在梅院里做什么。 他的耳力很好,他隐在屋顶上,能隐约听到梅院里传出来的靡靡之音。 听得他心里莫名的烦躁,到现在都没完全平静下来。 不过让他想不明白是,萧令安出来时为何看起来很不开心,脸色也很不好。 他觉得萧令安应该会春光满面才对。 尘不染脑中瞬间想到什么羞耻的画面,他脸色一红,使劲在眼前挥着手。 他懊恼道:“李尘,你在胡思乱想什么。” 第137章 挖坟 昨夜下了一整夜雪。 翌日,整个邺京一片银装素裹,玄武街上的积雪厚得能没过脚踝。 街边两侧的商户,纷纷组织自己的人各扫门前雪。 一支庞大的出殡队伍从东到西,沿着玄武街缓缓前行。 在队伍的中央,是一口装饰华丽的棺材,棺材上覆盖着一层浅浅的积雪,抬棺的足足有二十人。 送殡的队伍披麻戴孝,一个个面容悲戚,有的轻声啜泣,有的掩面痛哭。 棺材两侧都站着人,一边走一边撒着铜钱纸。 走在前面领头的是一对中年男女,中年男女没穿孝服,两人都是身穿一身黑衣。 中年女人眼睛红肿,一看就知道痛哭过。中年男人表情肃穆,眉头皱起的纹路如同沟壑。 玄武街的行人纷纷主动走到两侧让出路来。 围观的百姓中一早就有人认出走到出殡队伍前面的中年男女是兵部尚书房东临和其夫人。 房琪之死闹得满城风雨,邺京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此刻,围观的人群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房小姐花样年华就这样死了,死得真可惜啊!” “谁说不是呢,房小姐还是房大人的独女,白发人送黑发人,叫人怎么活哦。” “听说房小姐是被杨国公府二公子杀害的,杨二公子现在还不知所踪,不会是逃走了。” …… 此刻,林仇隐在人群中望着这一幕。 她没理会围观百姓的闲言碎语,目光一直锁定那口华丽的棺材上。 二十人抬棺材,每个人每走一步都深深地陷进雪地里,脚步看起来很重。 林仇神色微思。 在大周,若是普通人死了,抬棺的一般是八人。若是世家贵族死了,抬棺的一般是十六人或三十二人。 从没见过二十人抬棺的。 房琪是女子 ,虽然肉肉的,但也算不上肥胖,这棺材看着比其他的棺材大点,倒也不至于重得需要二十人抬着。 林仇有些不解。 林仇跟着出殡队伍一直走到余晖门,目视着出殡队伍远去。 林云走上前,小声问道:“将军,要不要属下跟上去看看。” 林仇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仔细观察棺木下葬时有没有异样。” 林云点头下,快速跟了上去。 林仇转身回了将军府。 她刚到将军府门口,就瞧见尘不染从隔壁小院里出来向她走来。 她不是林破南,对杨律都没有好感,更何况是对尘不染。 她当作没看见,径直往里走。 “林将军!”尘不染在背后叫住她。 林仇脚步一顿,尘不染已走到她面前。 林仇斜睨着尘不染,一脸冷漠地说:“找本将军何事?” 尘不染脸色微惊。 他感觉今日林破南对他的态度有些奇怪。 他找林破南除了想问杨律失踪的事,还有就是单纯的想和她说说话,以解心中烦闷。 见林破南对他如此冷落,尘不染心里感到不快,但又不能表现在脸上。 他装作害怕的样子,眨着眼一脸无辜地看向林仇,轻声道:“林将军,不染是想向您打听在谨的事。在谨失踪四日还没一点消息,不染心中着急。” 要是以往,林破南看着尘不染这一副担心受害的样子,定会拍着他的肩膀安慰几句。 可惜此刻尘不染面前的人是林仇,不是林破南。 尘不染博同情的这招对林仇不管用。 她最讨厌一个大男人一副娘们作派,就算她明知尘不染是小倌出身,她也看不下去。 她冷着脸道:“杨律的事,本将军自会上心。你待在你的小院里等消息就行。” 说着她跨过门槛,盯着尘不染抬起的脚,严肃道:“还有,以后不要来找本将军。你若有事直接通知门房,让门房传达给小蝶。” 说完她直接进了门,并命门房关上门。 留尘不染傻愣在原地,久久没有回过神。 尘不染不解。 林破南今日是怎么了,怎么像换个了个人似的。 尘不染回去想了许久也没想明白。 午时,林云回来了。 他躲在雪地里冻了两个时辰,直到所有下葬礼节完成,他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他将这个消息禀告给林仇时,林仇眉头微蹙,并没有说话便让他退下了。 等到夜深人静,林仇将已经入睡的林云林羽叫醒,让他俩带着铁揪跟她走。 林云林羽没有多问,他们心里清楚林仇让他们带铁揪是去做什么。 当他们三人赶到房家祖坟时,远远就瞧见一个黑衣人指挥着两个黑衣人正在挖房琪的坟。 林云林羽面面相觑。 林云道:“将军,我们现在怎么办?” “躲起来。” 说着林仇率先藏在树后,林云林羽也跟着藏起来。 林仇从地上捧了一把雪,紧紧捏成一团,往房琪坟上扔去。 其中一个黑衣人吓得惊慌失措,如临大敌,扔掉手中铁揪,眼睛四处搜录。 黑衣人道:“什么人?” 林云听到这个黑衣人的话,只觉得有些熟悉。 他怔懵地看着林仇:“将军,属于怎么感觉这声音有些耳熟?” 林仇没理他,径直从树后走出去。 林羽拍了下林云的脑袋,一脸无语道:“林扬的声音你未必没听出来?” 说着他拉着林云一起跟上去。 林杨见到林仇向他走来,吓得赶紧摘下蒙在脸上的黑巾。 “将军,您怎么来了?” 李崖走上前摘下脸上的黑巾,恭敬给林仇施礼。 林仇没理林扬和李崖。 她看向举着火把,依旧蒙着面的男人,有些生气道:“萧世子是长得见得不人吗?” 听到林仇这话,知道内情的林扬林云林羽三人淡定如常,都默契的往后退了一步。 唯有李崖不明所以地看着林仇和萧令安。 萧令安转过身没理林仇,“李崖、林杨,继续挖。” 李崖是萧令安的人,自然是听萧令安的。 他从地上捡起铁揪,一铲下去。 林扬是林破南的人,他此刻不知所措地看向林仇。 林仇歪唇一笑,“林云林羽,你们也动手。” 林扬这才放下心来,拿起铁揪开始干活。 第138章 以后只怕不能人道了 林仇见萧令安眼睛看着别处,完全不搭理她。 她生气地扯下萧令安脸上蒙着的黑巾。 萧令安一怔,冷眼看着林仇,往旁边挪了一步。 林仇跟着挪了一步,轻佻道:“萧世子来挖坟居然不和本将军说一声。” 萧令安依旧不语,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今日房琪出殡,他也在现场,不过是隐在暗处。 林仇没看到他,但他看到林仇。 他一点也不想和林仇照面,怎么可能跟她说。 林仇见萧令安不语,更加恼火,“萧世子是觉得本将军昨夜给的不够,今夜还想再来一次。” 林仇说这句话时,刻意压低了声音,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 萧令安眼中怒火四溅,看着林仇咬着牙道:“林仇,你够了。” “终于和本将军说话呢。”林仇歪头一笑,没有再说话。 半个时辰过去,房琪的坟终于被挖开。 林扬林云林羽李崖四人合力将钉死的棺木打开。 见到棺木里躺着的人,林云大惊失色,大叫一声:“将军,杨二公子真的在这里。” 林仇和萧令安赶紧走上前,同时望向棺木里,只见杨律和房琪并排躺在里面。 房琪的脸上布满尸斑,杨律的脸色苍白的没有一点血色,衣服上全是血迹。 “李崖,下去探一下杨二公子还有没有气儿。”萧令安着急道。 李崖小心抬脚下去,尽量不让挖上来的泥土掉下去。 他伸手放在杨律的鼻底,对萧令安摇了摇头。 “再摸下他的脉搏。”萧令安又道。 李崖两指并拢贴在杨律的颈动脉处,过了好一会儿才拿开。 他抬头看向萧令安,欣喜若狂:“世子,杨二公子还活着。” 萧令安心里松了一口气。 林仇脸上平静如水,吩咐道:“林云,去通知骆应堂带房东临过来。林杨林羽,你俩将杨律抱上来。” 林仇吩咐完,看向萧令安,“萧世子可以回去了。” 萧令安不能在明面上与林破南来往,林仇自然也知道其中关键。 萧令安深深地看了眼林仇。 等到林扬林羽将杨律从棺木中抱起平放在地上。 萧令安走到林杨身边,低声道:“林将军若有异样,即刻通知本世子。” 林扬点头并看了林仇一眼,他有些好奇。 杨律奄奄一息,他家将军怎么无动于衷,不应该受刺激变成他家公子吗? 萧令安和李崖走后不久,林云就领着骆应堂和房东临等刑部及京兆尹一众人到了房家祖坟。 房东临起初没看到躺在地上的杨律,只见到房琪的坟被挖开。 他怒气冲冲地看着林仇,咬着牙道:“林破南,你欺人太甚。” 林仇手指着被林杨遮挡住躺在地上的杨律,轻蔑地笑道:“房大人先别着急说这话,到底是谁欺人太甚还不好说。杨律怎么会在你女儿的棺木里,房大人是不是应该先给本将军和杨国公府一个交代。” 房东临借着火光看清杨律的脸,吓得个趔趄,差点摔倒。 他手指着杨律,手抖个不停,颤声道:“杨律怎么在我儿的棺木里?” 林仇哼笑一声,“杨律为何在房小姐的棺木里,本将军想房大人应该比我们任何人都清楚,又何必在这里装模作样。” 房东临脸色一惊,不可置信道:“林将军是怀疑本官抓了杨律为我儿陪葬?” “是不是,房大人自己心里清楚。”林仇说着,看向骆应堂,“骆大人,此案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骆应堂眼皮突突直跳,心道这事闹大了。 谁是杀房琪的凶手还没查出来,如今杨律又半死不活的从房琪的棺木里挖出来。 一个案子涉及到一个国公府、一个将军府、一个兵部尚书府,他不管怎么办案都容易出错。 他深吸一口气,“林将军,此事等明日上朝,本官自会禀明圣上。杨二公子如今危在旦夕,林将军先带杨二公子回去医治。” 说着他看向房东临,拱手作揖道:“房大人,委屈您到刑部大牢歇一晚。” 房东临闻言,脸色一阵青白。 林仇命令林扬背上杨律,一行人直接去了杨国公府。 杨国公见到脸色苍白、满身是血、毫无生气的杨律,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瞬间老泪纵横。 杨律虽然不成器,但毕竟是自己的儿子,杨国公见到杨律差点没命,怎么会不心疼。 为了不打扰大夫,让他安心给杨律诊治,杨国公和林仇从屋里出来,站在门口等待。 这一夜,杨国公府灯火通明,所有人一夜未眠。 林茵啜泣不止,世子杨征面色凝重扶着摇摇欲坠的林茵。 杨国公站在门口,双手紧握成拳,来回踱步。 林仇面无表情地站在廊下。 风雪又起,焦急等待的几人似乎忘记了冬夜的严寒,明明都冻得面红耳赤,却感觉不到冷。 等大夫为杨律处理完伤口出来,天已经蒙蒙亮。 大夫一脸凝重地走出来,林茵在杨征的搀扶下赶紧走到前,着急地询问道:“大夫,我儿怎么样了?” 杨律虽不是林茵亲生,却是由林茵亲手带大。 她早已将杨征杨律还有杨芸汐兄妹三人视作亲生儿女。 大夫看了林茵一眼,拱手道:“国公夫人,二公子身上有数道鞭痕,看似严重,实则只伤到皮肉,未伤到筋骨,好好养上一段时间,应该能痊愈。” 杨国公闻言,心底松了一口气。 林茵悬着心也放下来,嘴里念叨着:“能活下来就好,能活着就好。” 大夫走到杨国公面前,一脸为难道:“国公大人,二公子身上的鞭伤不致命,但他的下体被人割了,以后、以后只怕不能人道了。” 杨国公刚放下的心又提了上来,一个箭步冲进屋里。 林茵听了更是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杨征一个趔趄,手忙脚乱,急得赶紧抱起林茵回她所住的院子,并叫了大夫一起过去。 临走时还不忘嘱咐林仇,“玉郎,帮我照顾父亲。” 林仇对杨律没感情,但当她听到大夫说杨律以后不能人道时,脸上也微微动容。 她跟着进了房间。 第139章 倒打一耙 杨律躺在床上,脸上略微有了些血色,不过依旧昏迷着。 杨国公定在床前,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揭开被子又轻轻掀开杨律的裤子,偏头看了一眼。 只见杨律那致命之处,包扎着纱布,纱布上浸染着血迹。 杨国公手一抖,被子迅速落了下去。 林仇看见了,下意识的低头往身下望去,然后突然想到什么,又懊恼地皱起眉头。 杨国公面色凝重,眼中含泪,转过身看向林仇,躬身拱手作揖:“南儿,姑丈在这里谢谢你。” 林仇一脸平静,淡声道:“本将军与父亲已被大伯逐出林家,往后自然与杨家也不再有干系。至于救杨律,不过是本将军对皇上的承诺而已。” 说完林仇转身离开。 杨国公站在原地,看着林仇离去的背影,神色微思。 他在想,当初得知他们寄予厚望的林破南是女子,为保林家尽量不受牵连,他和林毅珘商议,仓促之间将林破南族谱除名是不是做错了。 翌日早朝,朝臣们一个个低眉顺眼,朝堂上热闹不已。 连多年不上朝的定王也来了。 定王特意来上朝,自然是为他的外孙杨律讨回公道的。 杨国公和定王站在殿中,沆瀣一气,厉声问罪跪着的房东临。 定王气势凛然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房东临,厉声质问道:“房大人的本事真是通了天了,房小姐之死还没定论,你就充做了判官将我外孙杨律定了死罪,直接将他一个大活人塞进你女儿的棺木里给她陪葬。” “王爷,您不要血口任何人。”房东临毫不怯弱地反驳道:“下官对杨二公子在我儿棺中一事,也甚是不解,一定是有人借此诬陷下官。” “诬陷?”杨国公闻言,怒了。 他走到房东临面前,厉声道:“那请问房大人,是何人要诬陷你?做了就做了,居然还矢口否认。” “下官不欲与国公爷在此打嘴仗。”房东临面向咸宁帝,拱着手,铿锵有力道:“此事望皇上明查,还臣清白。” 坐在龙椅上的咸宁帝看着殿中几人,你一句我一句,吵得他只觉得头痛。 他低声道:“发现杨二公子在房卿之女棺中的人是林将军,林将军对此事怎么看?” 话一落,殿中众朝臣的目光纷纷寻找林仇的身影。 只见林仇从偏殿走进来。 她穿得不是朝服,而是一身女子劲装,头发高高束起。 今日早朝林仇入宫时,被咸宁帝派过来的内侍拦住,被告知咸宁帝要她暂时不要去太銮殿,换身衣服在偏殿候着。 众朝臣见林仇穿着女装走进来,除了早就知道林破南是女子的几位朝臣面不改色外,其他只听到谣传的朝臣皆一脸讶色。 咸宁帝这是当众坐实了林破南是女子的谣言,也变相宣告他早就知道林破南是女子。 林毅珘的脸色难看极了,他后悔当初的决定做早了。 萧令安的目光落在林仇身上,他讨厌林仇,但他想看看林破南第一次穿女装是什么模样。 三皇子李佑翎眼睛微眯,心底突然生出一个想法,嘴角止不住上扬。 林仇缓缓走到殿中,恭敬地给咸宁帝施礼,“回皇上,微臣现在问房大人几句话。” “准!”咸宁帝看着林仇,示意她问。 林仇看着房东临道:“本将军有几件事要问房大人,还希望房大人如实回答。” 房东临怒眉一挑:“在圣上面前,本官还能撒谎不成?” 林仇牵了牵嘴角,直接问道:“第一,房大人曾放言,凶手未抓到,绝不将房小姐下葬。为何突然连夜起灵赶在昨日将房小姐下葬。 第二,大周婚丧嫁娶皆有礼制,你不遵礼制安排二十人抬棺,是不是因为知道棺材里躺着两个人,十六人抬棺容易发生坠落。” 闻言,房东临一脸淡定,仰起头,有理有据道:“本官确实说过没抓到凶手不下葬我儿,只因我儿入我夫人的梦中,哭诉自己死的凄惨。 我夫人便前往佛光寺烧香,问询空灵大师怎么办。 空灵大师说我儿已停灵多日,我儿的魂灵得不到安息,才去我夫人梦中。空灵大师建议我儿早日下葬,让她入土为安。 至于为何用二十人抬棺,也是空灵大师说我儿死于非命,用双十压阵,能化解她身上的戾气。” 说着他跪着面向咸宁帝,“皇上,微臣所言,句句属实。皇上可派人去佛光寺找空灵大师查证。 还有,在我儿的棺木四周,每个抬棺人的位置都嵌了一枚铜钱,是用来压阵的。 如今我儿的坟被林将军所挖,暴露在外,还能看到,皇上可派人去查。” 咸宁帝闻言,眉头微蹙。 房东临说得句句在理,倒不像是说的假话。 他看向骆应堂,“骆尚书,下朝后你亲自去查实。” “是!”骆应堂拱手领命。 林仇紧皱着眉,若有所思地看向一脸刚毅的房东临。 房东临的解释滴水不漏,居然毫无破绽。 林仇扶额深思,到底是不是房东临所为? 杨国公听到房东临巧舌如簧,气不打一处来。 他怒道:“房东临,我儿是实实在在的出现在你女儿棺木中,林将军看到了,骆尚书也看到了,你还狡辩。” 房东临神色如常,反驳道:“照国公大人这么说,下官是不是可以怀疑这是林将军和国公大人合谋,故意让杨二公子受点罪。 然后制造从我儿坟中挖出的假象,以此倒打一耙,来洗脱杨二公子杀害我儿的事实。 毕竟林杨两家是姻亲,林将军与杨二公子又如此要好。 而且昨夜骆尚书带着下官赶到房家祖坟时,林将军已经刨开了我儿的坟,杨二公子已经躺在地上。 现场只有林将军和她的下属,她怎么说都行。” “你、你、你颠倒黑白。”杨国公手指着房东临,气得胸前剧烈起伏,声音发颤,“房东临,本国公怎么会拿我儿性命去诬陷你,你知不知道我儿、我儿以后……” 话到嘴边,杨国公又咽了回去。 杨律失了子孙根的事,他不能说。 要是他说了,以后杨律还怎么做人。 第140章 先办事,再说事 林仇眉头微挑,神色疑惑地看着房东临。 杨律明明是从房琪的棺木挖出来,他说他说不知道,用空灵大师那番话就可以将此事圆过去。 为何还要反过来倒打一耙,指认是林杨两家故意这么做,只为给杨律脱罪。 林仇凝视着房东临,冷声道:“房大人这话是何意?是在说本将军与杨国公同气连枝,故意诬陷你?房大人不会真的以为本将军没有其他证人了。” 闻言,房东临眸光一亮,眼底闪过一丝欣喜。 他正色道:“那林将军说说,昨天你挖我儿坟时,除了你和你的三位下属还有何人在现场?” 房东临眼底的欣喜一闪即逝,但还是被林仇捕捉到了。 林仇暗想,房东临好像急于知道他口中的证人是谁。 林仇垂下眼,脑中突然闪过一丝想法。 难道房东临的目的,是为了让她主动说出萧令安也在现场,让咸宁帝知道她和萧令安私下来往甚密。 林仇越想越惊。 她差点就中了房东临下的套。 这时,咸宁帝见林仇久久不语,便开口问道:“林将军,当时还有何人在现场?” 林仇回过神,快速瞥了萧令安一眼,只见萧令安垂着眼,微微侧过身子。 林仇在心底冷笑一声,暗叹道:“林破南啊林破南,你看看这就是真实的萧令安,在这种情况下,他并没有打算挺身而出帮你。” 林仇转身面向咸宁帝,“回皇上,昨夜并没有旁人在场,刚才微臣只不过是随口一言。只是房大人说是微臣和国公大人策划此事,真是无稽之谈。昨天杨律救回来时危在旦夕,而且杨律下体” “林将军,不要说。”杨国公打断林仇,他的眼神中带着恳求。 如果林仇当众说出来,杨律以后就抬不起头做人了。 林仇不是林破南,她不会考虑杨律以后能不能抬头做人。 她此刻只想澄清事实。 她没理会杨国公的话,正色道:“杨律下体受损,以后连人伦之礼都行不了。” 说着,林仇看向房东临,厉声质问道:“房大人还觉得是本将军故意诬陷你吗?” 话音一落,众臣皆惊。 殿内安静得只听得到抽气声,一个个皆同情地看向杨国公。 房东临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林仇,想从她眼中确认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林将军说的可是真的?” 定王听了,更是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幸好他旁边的朝臣扶了他一把。 林仇颔首,然后扑通一下跪下来。 “皇上,房琪之死,臣敢以性命担保,绝不是杨律所为。但杨律失踪,从房琪棺木中挖出来却是事实,被折磨得不成人样也是事实。 而且昨天微臣到房琪墓前,墓土完整,没有翻动迹象,证明杨律不是房琪下葬后被塞进去的,也就是说杨律一早就在房琪棺中。 昨日房琪出殡,在房府封棺时不可能不检查一遍。所以微臣认为杨律失踪就是房东临所为,只为泄其私愤。望皇上明查!” “林破南,你胡说八道。”房东临激动地反驳,而后双手叠放,额头叩在手背上,“皇上,微臣冤枉,望皇上明查!” 咸宁帝听了,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各执一言,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最后咸宁帝命令骆应堂继续追查此案,一个月内必定要查出结果,不然就以失职论处。 而林破南和房东临,皆暂停一切职权,等案件查实后再做定论。 下朝后,行至宫门时,萧令安走在前面,林仇经过他身边时,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说道:“今晚来将军府,不来,后果自负。” 说完林仇也不管萧令安答不答应,头也不回的走了。 萧令安气得脸色青白,双手握拳,有怒不敢言。 晚上,林仇穿着中衣坐在床上,等到戌时四刻也不见萧令安过来。 她气得拿起床上的枕头往门口扔去。 门外,林云林羽听到“呯”的一声,吓了一跳。 这时,萧令安的身影出现在梅院,径直走到门口推门而入。 林云和林羽一脸同情地看着萧令安。 林云道:“萧世子今夜又要受罪了。” 林羽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萧令安将门关上,捡起地上的枕头,走到林仇面前,将枕头平放在床上。 他淡声道:“找本世子何事?” 林仇见到萧令安,笑的得意忘形。 她屈起左腿斜坐着,挑眉笑道:“先办事,再说事,脱衣服。” 萧令安站着未动。 林仇怒了,“萧世子是要本将军去找其他男人?” 萧令安依旧不动,面无表情道:“你不必用此威胁本世子。” “萧世子是觉得本将军只是威胁你?”林仇挑眉,呵呵一笑,“那本将军就让萧世子仔细看清楚,本将军是不是威胁你。” 说着她转头望向门口,“林云,进来。” 林云听到这一声叫唤,吓得瑟瑟发抖。 他带着哭腔说道:“将军,我还只有十六岁,还只是个孩子,您放过我。林羽比我大,你让林羽进去。” 林羽瞪了林云一眼,赶紧接话,“将军,属下不行啊,属下阳气不足。” 林仇一听,怒不可遏。 “林云林羽,你俩是不是活腻了,连本将军的话都不听了。” 说着她猛地从床上下来,趿上鞋往外走。 “林仇,你闹够了。”萧令安抓住她的手臂,呵斥道。 林仇转头看着萧令安,眯得眼睛,语气冷如冰道:“那萧世子是脱还是不脱?” 萧令安紧咬着牙,内心挣扎了许久才放开林仇,缓缓走到床边坐下。 他眼中的悲哀,如同一片漆黑的沼泽,深不见底。那悲哀的目光中透露出深深的绝望与无助。 他缓缓地闭上眼,脱掉衣服平躺在床上。 林仇笑得一脸得意,走到床前,一个跨步上床,压在萧令安身上。 这次,林仇没有如那上次那般像头野兽一样疯狂啃咬萧令安。 不过也没温柔多少,完全不顾萧令安的感受,只让自己快活。 萧令安依旧像块木头似的,任由林仇折腾。 整整一个时辰,林仇筋疲力尽后,才放过萧令安。 她依旧如上次那样一丝不挂的坐在床上。 萧令安穿好衣服,将被子覆在她身上,问道:“找本世子何事?” 第141章 在谨醒了 林仇神色有些疲惫,她掀开被子,拿起散落在床上的里衣穿起来。 她没看萧令安,一边穿衣一边说:“萧世子对房东临今日在朝堂上说的那些话怎么看?” 萧令安眉眼低垂,沉思片刻道:“杨律失踪必是房东临所为。本世子猜想房家突然将房琪下葬只怕也是有意为之,故意露出破绽,让我们发现杨律在房琪棺中,许是给我们设的圈套。” 萧令安的想法和林仇不谋而合。 她接过话:“房东临是有备而来。本将军从骆应堂处得知,房琪的棺木四周确实有二十枚铜钱压阵,想必他早就为这些说词做好了准备。 骆应堂今日下朝后亲自去了佛光寺,人还没回来,等他问了空灵大师,就知房东临说的是真是假。” 萧令安眉头微蹙,似乎想到什么。 “如果房东临只为让杨律陪葬,完全可以不声不响去做这样事。他为何要故意露出破绽,让我们发现杨律在房琪棺中。既然他想要杨律死,为何又要多此一举,毁了杨律,让他不能人道。 如果只是单纯因为愤怒,这也说不通。若是这样,和房琪同棺而葬也不吉利,而且还是葬在房家祖坟。” 说着,萧令安顿了下,抬眼看向林仇,“林杨两家是不是和房东临有过节?” “过节?” 林仇在脑中仔细搜寻幼时的记忆,发现一片空白。 她这才想起来,林破南十五岁前的记忆,她是没有的。林破南也不让她读取,她有些懊恼。 “本将军不知道,这个要问林破南。” 听林仇提到林破南,萧令安的眸光瞬间暗淡下来,他的心底既愧疚又难过。 他默了默,“本世子会派人盯着房东临,届时有任何异样,本世子让林杨传消息给你。” 说完萧令安转身出了屋子。 林仇望着萧令安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 她的脑中突然冒出一种想法,一种想将萧令安占为己有的想法。 翌日,杨律的小厮四九过来找林仇。 门房去梅院通报消息时,林仇还睡着。 林云随门房到了门口,他告诉四九,他家将军还睡着没起,让他留下话后先回去。 四九无奈,只能听林云的。 四九刚下台阶,没走几步,就被从隔壁出来的尘不染叫住。 四九是杨律的贴身小厮,知道杨律对尘不染看重。 他见到尘不染向他走来,恭敬地喊了一声“尘公子”。 尘不染走到四九跟前,柔声道:“四九,你一大早来将军府做什么?” 四九面色难过,轻叹一声,“我们家公子醒了。他不吃不喝,锁上门谁也不见。 国公爷实在是没办法便叫小的来找林将军,让林将军去国公府一趟,劝劝我们家公子。 不过小的刚才进去时,林将军还有睡觉。林骑卫让小的先回去。” “在谨醒了?”尘不染有些惊讶:“什么时候醒的?” 尘不染一直关注着国公府的动向,也在派人找杨律,他自然知道前夜林仇从房琪棺中找到杨律的事。 “今早醒的。”四九说着,眉头皱起,看着尘不染,犹豫了一下,说:“尘公子,等会儿要是林将军去国公府,您央求林将军也带上您。” 四九心想,尘不染是他家公子的心上人,他去了,说不定他家公子就不会自暴自弃了。 尘不染没有立即答应四九。 因为这几日的林破南对他很冷漠,像变了个人似的,他不知道林破南会不会愿意带他去国公府。 尘不染想了想,道:“四九,你先回去。我等会去和林将军说说。” 四九深深地看了一眼尘不染,欲言又止,而后抬脚离开。 尘不染抬眼看着将军府紧闭的大门,犹豫了片刻,抬脚走上台阶,叩响了门环。 尘不染心底担心杨律,毕竟杨律是真心实意的对他。 门房开门,见来人是尘不染,想起林仇之前的嘱咐,便让他站在门外等,他先进去通报。 尘不染等来的回复,如同林云打发四九的一样,说将军在睡觉,等醒了再说。 尘不染的嘴角不禁扬起一抹嘲讽,亏他还觉得林破南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没想到杨律伤成那样,她还有心思和萧令安缠绵床榻。 尘不染仰头望了下天上火红的太阳,嘟囔道:“都日上三竿了,她昨夜是把萧令安身上的阳气都吸干了吗,才累得现在都没起。” 尘不染想起昨夜他躲在暗处,见萧令安从林梅院出来时,脸色疲惫不堪,没有一丝喜色。 他不明白林破南与萧令安明明是两情相悦,可为什么这两次萧令安从梅院出来,好像都不开心,甚至很落寞。 也想不明白,作为杨律的好朋友,杨律生死未料之际,林破南怎么还有心思和萧令安翻云覆雨。 尘不染站在将军府门外没有离去,等到正午,才见林仇从将军府出来。 林仇跨过门槛,一眼就瞧见了尘不染。 她一脸悦道:“你站在门口做什么?本将军不是说了没事不要找本将军。” 面对林仇的冷言冷语,尘不染心中不快,但没表现在脸上。 他神色微敛,低垂着眼,缓缓走到林仇跟前,一脸温驯道:“林将军,您是要去看在谨吗?” “嗯?”林仇歪着头,用怀疑的眼神看着尘不染。 杨律已获救的事,知道的人并不多。她也没告诉过尘不染,尘不染是怎么知道的? 尘不染镇定自若,一脸坦诚道:“刚才在门口碰到四九,四九和我说了在谨的事。林将军能带上我一起吗,我想去看看在谨。” 林仇看到尘不染担忧的眼神,犹豫了一下才点了点头。 林仇并不想做这个好人,她去看杨律也不是出于关心。 她只是想询问杨律,是什么人将他抓走。看能不能从他身上找到一些线索。 至于带上尘不染,是因为她觉得尘不染去了,或许可以安抚杨律的情绪。 林仇与尘不染共乘一辆马车。 一路上,林仇沉默不语,尘不染暗中打量着林仇。 尘不染甚是不解。 此刻的林破南气势凛冽,双目凌厉,有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让人难以接近。和之前的林破南简直判若两人。 为什么会这样? 第142章 你不要再说了 林仇领着尘不染刚跨进杨律所住的院子,就听到一阵嘈杂打砸声。 杨国公夫人林茵和世子杨征两人站在门口,焦灼不安。 林茵瞧见林仇走过来,忙上前相迎。 “南儿,你终于来了。律儿他谁也不见,你帮姑母劝劝他。”林茵说着,眼眶又红了。 她伸手欲拉林仇的手,被林仇侧身避开了。 见林仇一脸冷漠,林茵伸在空中的手顿了片刻,才尴尬地收回。 林茵以为是林毅珘将林破南父子逐出林家的事让林破南怀恨在心,所以才对她如此冷漠。 她拿起帕子,抹了下泪,哽咽道:“南儿,姑母知道林家对不住你。你不看在姑母的份上,也看你和律儿自小玩到大的份上,帮姑母劝劝律儿。” 当初林毅珘来和杨国公商量将林破南父女逐出林家之事,林茵也在场。 她也曾劝说他大哥林毅珘,不要这么早下定论,毕竟皇上还没有给林破南定罪。 奈何林毅珘不听,完全等不及,连林毅璟都没知会,就将林毅璋和林破南父女在族谱上除了名。 林仇斜了林茵一眼,没有理她。 这时,杨征走上前,朝林仇拱手作揖道:“玉郎,二弟身心受了重创,唯独你能开解他,就当征哥哥求你一次。” 林仇嘴角勾起一抹嘲讽,讽刺道:“当初那么着急和本将军撇清关系,如今还有脸求本将军。” 林仇这番话,说得林茵和杨征瞬间红了脸,皆垂着眼不敢看林仇。 林仇哼笑一声,走到门口,拍响了门。 “杨律,开门。” 她的语气冰冷,没有任何感情,完全不像是来安慰人的。 林仇话一落,屋里的打砸声停止了,但门并没有打开。 屋面传出杨律嚎啕大哭的声音。 那哭声,听得林茵双手绞着帕子,跟着哭了起来。 杨征的眼中也隐隐泛起了泪花,他搀着林茵,轻拍着她的背安抚着。 连尘不染听到杨律的哭声,心都揪了起来。 唯独林仇一脸冷漠,脸上没有丝毫动容。 她依旧冷言道:“杨律,你不开门,是要本将军一脚将门踹了?” 里面的哭声不止,门依旧没有开。 林仇眼含冷意,往后退了一步,抬起脚,一脚往门上踹去。 \"呯“的一声,门板砸落在地上。 她抬脚走进去,尘不染跟在后面进去。 林茵欲跟进去,被杨征拉住,“母亲, 我们若进去,只怕玉郎会转身离开。” 林茵抹了把泪,仔细想了想,觉得杨征说的有道理。 “征儿,扶母亲先回去,想必南儿也不愿看到母亲。” 杨征往屋里望了一眼,便扶着林茵离开。 林仇走进去,抬脚避开碎落在地的瓷瓶碎片。 杨律的哭声停止了。 他缩在床榻的角落里,用被子蒙着头,身子止不住颤抖着。 林仇负手站在床前,尘不染站在她的身后。 林仇冷笑一声,“以为蒙着脸就不用见人了?” 尘不染心里微惊,有这样安慰人的?确定不是更加刺激杨律?林破南这几日是怎么了,怎么对杨律也如此冷漠。 杨律蒙着头没回话,他的哭声变成了隐忍的啜泣。 林仇面对沉默不语的杨律,并没有太多耐心。 她直接开门见山道:“本将军今日过来不是来劝你的。尘不染如今在我身后,劝你是他的事。本将军过来是询问你被抓的经过,失踪的这几日被人藏在了哪里,可有发现抓你的是什么人?” 听到尘不染的名字,杨律将自己捂得更紧了。 他激动地说:“玉郎,你让不染出去。我没脸见他,我以后再也不能…不能…,玉郎,我求你,让不染出去,我这个样子,一个残缺不全的人,再也没脸见他。” 林仇一听,更加不耐烦了,她没有心情听杨律发泄情绪。 她毫不避讳道:“这世间残缺不全之人多了去了,宫内那么多太监内侍,也没见哪个残缺不全的人像你这般要死要活的。 没有那玩意儿,至少你还活着,你该感到庆幸。比起那些战场上厮杀的将士,你比他们幸运多了。 你从小锦衣玉食……” “林将军!”尘不染听不下去,打断林仇,“你不要再说了。” 尘不染觉得今日的林破南定是疯了。 她不安慰杨律就算了,还句句刺激他,是怕他不死吗。 内侍去了宝贝是自愿的,她怎么可以将杨律和宫里的那些内侍相比。 自己的话突然被打断,林仇回头斜了尘不染一眼,眼含冷意道:“本将军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插嘴了。” 她的眼神中透着一股狠戾,好像一把无形的刀射向尘不染。 尘不染迎上她的眼神,与她对视了片刻,立即垂下眼。 她不是林破南。 这是尘不染此刻内心的想法。 林破南不会用这种眼神看人,也不会不顾杨律死活说出这些话。 见杨律如些,他在她眼中看不到一丝怜惜与伤心。 他此刻很确定,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虽然与林破南长着一模一样的脸,但绝对不是林破南。 他一时想不明白。 他立即低下头,软声道:“林将军,不染僭越了。在谨此刻情绪激动,不如让不染先劝劝在谨。” 林仇沉着脸,走到一旁站着,示意尘不染上前先稳住杨律的情绪。 尘不染看了冷漠的林仇一眼,走到床边坐下,温声道:“在谨,你先把被子拿开。” 杨律置若罔闻,声音嘶哑道:“不染,你和玉郎先回去。我现在不想见任何人,我求你们先回去,我求你们了。” 听杨律这么说,尘不染心底闷得慌。 杨律是真心喜欢他,不管是喜欢他这副皮相也好,还是他这个人也好,总之是心中真心有他。 从最初的利用,到逐渐的相处,他觉得在他心底,他已经把杨律当作朋友相待。 从前那个意气风发的杨二公子,如今变成这样,他心底有一丝难受。 尘不染默了默,轻轻去扯被子,轻声哄道:“在谨,你先把被子放下来。和林将军说说你是怎么被抓走的,林将军才能找到伤害你的凶手。” 奈何杨律依然不听,捂着被子往后退。 尽管他已经退到角落里,退无可退。 他在用行动表示自己的抗拒,他不想说,他此刻什么也不想说。 第143章 冬雷震雪 不管尘不染如何劝说,杨律依旧不为所动。 他将自己捂在被子里,闷声哭泣。 听着杨律的哭声,林仇只觉得头痛,心里烦躁不已。 她想着杨律这个样子,只怕今日从他嘴里也问不出什么话来。 她在心里暗骂:“遇到事就只知道逃避,和林破南一个死样,都是废物。” 她走近床榻,将坐在床边的尘不染一把拎开,气急败坏道:“不用劝了,你越劝他,他越得劲儿。” 尘不染垂着眼站在一旁。 他眼皮微抬,看着林仇的眼神中透露着丝丝阴冷。 要不是为了怕暴露身份,导致功亏一篑,他此刻恨不得揍眼前的假林破南一顿。 林仇站在床边,语气不耐道:“杨律,本将军没空听你在这哭,明日本将军再过来,希望你已经想清楚了。” 说完林仇大袖一甩,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嘴里念叨了一句:“真是废物。” 她走到门口,见尘不染没跟上来,回过头,怒气冲冲道:“杵在那做什么,还不走?” 尘不染是她带过来的,她自然要带走。 尘不染担忧地看了眼杨律,心底叹了口气,抬脚跟上林仇的步伐。 林仇走后,四九走了进来。 他神色担忧地看着杨律。 刚才林将军出门时骂的那句废物,也不知他家公子听到没。 他觉得今日的林将军像变了个人似的,不但没安慰他家公子,还火上浇油刺激他家公子。 他突然有些后悔去请林将军过来了。 杨律依旧将自己捂在被子里,四九也不敢上前打扰。 他组织院子里的下人蹑手蹑脚地进去将地上碎瓷片清理掉,又叫人将砸坏的门板抬走。 如今还没出正月,寒风凛冽,没了门板,寒风呼呼灌入屋里。 刺骨的寒风似乎将捂着被子的杨律吹清醒了些。 他终于从被子里出来,下床穿戴整齐,对四九说:“四九,本公子饿了,你让厨房做些膳食送过来。” 四九见杨律终于开口说话,喜出望外,连忙道好。 没一会儿,四九就端了饭菜过来,还带来了木匠,吩咐木匠将加急修好的门板重新安上。 杨国公林茵和杨征听闻杨律终于开口说话了,还主动吃饭了,皆喜极而泣。 林茵过来时,杨律刚用完膳,婢女正在收拾碗筷。 四九见状,忙催促收拾碗筷的婢女利索些。 四九领着婢女出去,顺带将门关上。 林茵见杨律眼睛虽然还红肿着,但脸色很平静。 她心底感到一阵欣慰,心道果然还是南儿有办法。 杨律不说,林茵也不知道他失踪的这几日到底经历了什么。 但她从杨律凹陷的脸颊以及那天看到他身上的鞭痕可以断定杨律受了不少折磨。 杨律从小锦衣玉食,受过最严重的伤也不过是挨他爹的板子。 林茵不敢想象杨律这几日是怎么熬过来了。 一想到此,林茵的眼泪又从心头涌上来。 “律儿,你受苦了。”说着,林茵去拉杨律的手。 杨律却立即避开了,将手藏在袖中。 他不敢直视林茵的眼睛,垂着眼,低声道:“母亲,我无事。” 林茵见杨律这般模样,只觉得心更痛了。 杨国公原配永宜郡主临终前将杨征杨芸汐杨律三个孩子委托给她照顾。 如今杨律遭逢此难,变成这个样子,她自责不已。 林茵嫁给杨国公时,杨律才两岁,还没到记事的年纪。 杨律把林茵当亲生母亲,林茵也将杨律当亲生儿子。 三个孩子中,杨律最小,林茵也最疼杨律。 杨律性子开朗,幼时常常抱着林茵撒娇。 犯了错,怕被杨国公责罚,就躲在林茵怀里,寻求庇护。 等长大了,在外面看到好吃的好玩的,总要带一份过来给她这个母亲,把她这个母亲放在心坎上。 想起往事,林茵的眼泪就止不住往下落。 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杨律,她张开双臂,哭着说:“律儿,让母亲抱抱你。” 杨律站着没动,依旧低垂着眼。 林茵往前一步,将杨律抱个满怀。 她像哄幼时哭闹的杨律一样,轻抚着他的背,小声啜泣着。 杨律的神色很平静,平静得好似刚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他抬手拍了拍林茵的背,安慰道:“母亲不要哭了,哭伤了眼睛怎么办。” 说着杨律轻轻推开林茵,一脸平静地说:“母亲,律儿没事。天色晚了,您回去,律儿不会自暴自弃了。” 林茵听了,悲痛的情绪缓和了一些,她笑中带泪:“律儿,你能想通,母亲很高兴。” 杨律垂下眼,淡淡道:“这几日,律儿让母亲担心了。” 林茵嗔了杨律一眼,“说什么傻话,你是母亲的儿子,母亲不担心你担心谁。” 杨律脸上强扯出一抹笑,“母亲,我送您出去。” 正月末的冬夜,寒风呼啸。 三更刚过,突然一声闷雷响彻整个邺京城,吓得街上的打更人缩了缩脖子。 天空像破了洞似的,下起鹅毛大雪,紧接着又是阵阵雷声。 打更人仰头看着越下越大的雪,嘴里低喃一句“冬雷震雪,遍地添坟头”后,拢了拢衣服,匆匆往家赶。 尘不染被雷声惊醒,他从床上坐起来,人还有些迷迷糊糊。 从杨国公府回来,他就一直心神不宁。 一是因为担心杨律,二是因为林破南。 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想不明白今日林破南怎么如此反常。 好不容易才睡着,又被阵阵雷声惊醒。 他看向门口,问了句:“现在几更了?” “回主子,过了三更了。”暗卫在外面答道。 尘不染忽地觉得自己的心没由得跳得快起来,他从床上起来,披着狐裘大氅往外走。 他住的院子与将军府只隔一堵墙,忽闻一阵嘈杂声从将军府传过来。 他一个纵身跃上屋顶,隐在暗处,眼睛看着梅院的方向。 只见梅院的廊灯被风吹得不停摇摆,林云猛拍着林破南的房门,“将军,不好啦。将军,杨国公府差人来报,杨二公子吞金自杀了。” 杨二公子吞金自杀了? 尘不染听到这几个字,脑中忽然一片空白,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 杨律吞金自杀了? 尘不染迅速跳下屋顶,回屋穿上衣服,对暗卫道:“去备马。” 暗卫点头应下,正要离开,尘不染突然想到什么,又叫住他:“不用了。” 尘不染匆匆出了门,叩响了将军府的大门。 第144章 风雪夜不归 林仇被林云突如其来地叫醒,人还处在迷糊中,抄起床上的枕头砸向门口,怒吼道:“林云,你是不是想死,深更半夜大叫什么?” 林云已经顾不上林仇会不会责罚他了,他着急地重复道:“将军,国公府差人来报,杨二公子吞金自杀了。” 林仇心中一震,不可置信地确认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杨二公子吞金自杀了。”林云拔高音量,生怕林仇听不见。 林仇听到这几个字,突然感觉耳朵一阵阵嗡嗡地响,周遭的一切似乎都听不到了。 只有“杨二公子吞金自杀了”这几个字萦绕在她耳边,不停的回响。 她从床上下来,趿着鞋,穿着里衣欲开门出去。 突然,她感觉脑中一阵剧痛袭来,好像要裂开了一般。剧痛迅速蔓延至全身,似乎要将她撕裂。 她捂着脑袋,额头的汗如雨滴般簌簌往下落。 她满目猩红,面目狰狞地怒吼道:“林破南,你出来做什么?你出来做什么,你给本将军滚回去。” 这时,林破南的意识逐渐苏醒,她在奋力和林仇的意识对抗。 她要出来,她要去找杨律。 她不相信杨律会吞金自杀,杨律那么没心没肺的人不可能自戕的。 林云听到屋里传出来的声音,着急地对身旁的小蝶说道:“小蝶姐姐,现在怎么办?” 小蝶紧捏着手,一脸刚毅地看着林云,“将军发病了,公子在和将军抵抗。管不那么多了,我们先进去。” 说着小蝶推开门,只见林仇捂着脑袋,在地上不停翻滚,嘴里不停地骂着:“林破南,你给本将军滚回去,滚回去。” 小蝶站在一旁不敢近林仇的身,她怕林仇突然起来要了她了命。 林云和林羽面面相觑,皆不知如何是好。 林仇捂着脑袋,从地上坐起来,满眼通红,发了狂地大吼,“你们进来做什么,给本将军滚出去。” 这时,尘不染不顾门房的阻挡,强行进了梅院。 他正好瞧见这一幕。 林仇坐在地上,眼中一片猩红,林云林羽小蝶站一侧,谁也不敢上前。 此时,林破南奋力挣扎着大喊:“林仇,让我出来,我要去找杨律,我要去找杨律。” 尘不染一脸震惊地看着脸上表情变幻莫测的林破南。 他脑中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就是,林破南有病,而且病得不轻。 眼见着林破南面容痛苦的在地上打滚,林云林羽小蝶皆不敢上前。 尘不染一个箭步冲上去,抄起近手的花瓶摆件往下林仇后颈上一砸。 林破南停止了挣扎,晕了过去。 林云林羽小蝶三人皆目瞪口呆地看着尘不染。 此时,尘不染完全顾不上会不会被林云他们发现自己的异样,他抱起林破南走向床榻,将她平放在床上。 铺开被子给林破南盖好后,转身看着震惊三人组:“林将军是不是生病了,要不要请个大夫过来给她看一下。” 小蝶这才反应过来,匆匆跑出去,回来时手里多了一个布包。 “林云林羽,尘公子,你们先出去。我给将军施针。”小蝶走到床边坐下,将手中的布包摊开,里面是一排排精细的银针。 尘不染看了眼昏迷的林破南,跟着林云林羽出了门。 林云一脸佩服地看着尘不染,给他竖了个大拇指,“没想到尘公子看似柔弱,居然这么生猛。” 尘不染眼睛盯着屋里,皱着眉问道:“林将军得了什么病,怎么看起来这么怪?” 林云林羽都没回答他,皆用一种自求多福的眼神看着尘不染。 因为林云林羽也不清楚,待会醒过来的是林破南还是林仇。 尘不染识趣的没有继续问,他现在几乎可以肯定,林破南是因为有病,所以这几日才像换了一个人。 此时,他心中焦灼不安。 不知杨律怎么样了,有没有被救过来。 林破南现今昏迷着,没有林破南,他不能光明正大的进国公府。 半个时辰过去,小蝶从里面出来,舒了一口气道:“公子回来了,她正在穿衣,林云你去备马,公子要去国公府。” 林云闻言,心中欣喜不已,立即下去备马。 林破南穿戴整齐出来,面容一脸痛色,眉眼都揪在了一起。 她看着尘不染 ,没问他为何在这里,因为小蝶已经将刚才发生的事告诉她了。 她声音嘶哑道:“杨律可能出了一点事,尘公子同本将军一起去国公府。” 尘不染见眼前的人又变回了以前的性子,心底有种莫名的情绪在涌动。 这才是真正的林破南,而那个冷血的“林破南”是发病后的她。 尘不染脑中突然冒出一个曾在古籍中看到了一个词“一体双魄”。 此刻,他完全断定,林破南是一体双魄之人。 林破南居然患有一体双魄之症,真是世间罕见。 林云牵了两匹马,一匹是飞燕,一匹是他的。 现在还不能确认杨二公子是个什么情况,他担心林破南经受不住,他必须陪着去。 林破南踩着马蹬,一个抬腿翻身骑在飞燕背上。 林云也利落的上了马。 林破南朝站在马下的尘不染伸出手,“骑马快一点,上马。” 在林破南心中,她已经默认柔弱的尘不染不会骑马。 尘不染犹豫了一下,伸手抓住林破南的手。 林破南用力一拉,将尘不染拉到马背上,坐在她背后。 她双腿夹起马肚,甩起缰绳,低声道:“坐稳了。” 一瞬间,飞燕风驰电掣的往前跑去。 雪依旧下个不停,寂静空荡的玄武街上,三人两马在雪地里急速奔驰。 寒风像刀子一般掠过,刮得脸上生疼,林破南好像完全感觉不到,不停的挥动了缰绳,只求飞燕能快点,再快一点。 尘不染坐在她身后,紧紧抓着她腰侧的衣服。 飞燕的速度太快,他若不抓紧些,就会被甩下去。 他倏地感觉有水滴迎风飘来,落在他脸上,然后越来越多。 他听到前面的人在小声抽泣,抽泣声飘荡在深夜的风雪中,显得格外悲凉。 林破南抓着缰绳的双手,已冻得通红。 他犹豫了一下,伸手将她的双手包裹在掌心,将她圈在怀里,“林将军,你是不是手冻得痛,这样会不会暖和些。” 尘不染故意这么说,是为了缓解林破南的难堪。 他知道林破南从出将军府的一刻就在极力隐忍着,隐忍着眼中的泪,隐忍着内心的悲痛。 他又道:“林将军,在谨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尘不染这话是在安慰林破南,也是在安慰他自己。 “对,杨律不会有事的。”林破南笃定地回答。 然后双腿踢打着飞燕的肚子,喃喃道:“飞燕,再快点。” 第145章 杨律之殇 林破南和尘不染赶到杨国公府时,国公府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国公府的下人一个个面容肃穆,行色匆匆。 走到杨律住的院子门口,就听到此起彼伏的哭声从里面传出来。 那哭声,听着让人心碎,心不自觉的揪起来。 林破南心中没由得一痛,那种痛,如同一支利箭钻心而来,痛感蔓延至四肢百骸。 她脚步虚浮,跨过门槛时,一个踉跄往前倾去。 幸亏尘不染眼疾手快将她扶住。 “林将军,小心!”尘不染扶着林破南,他眉头紧皱,眉眼间全是担心。 林破南握紧拳头,紧咬着牙,嘴角抽搐了一下,强忍住眼中的泪,道:“本将军没事。” 她甩开尘不染的手,加快脚步往里走。 尘不染神色哀伤,紧跟在她后面。 屋里的下人跪了一地,一个个皆掩面痛哭。 杨国公瘫坐在椅子上,一脸悲戚,连身子都佝偻了,完全没有往日国公爷的威风。 杨征木然地站在床前,一动不动,像块没有灵魂的木头。 林茵坐在床边,紧紧握住杨律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嘴里不停喃喃道:“律儿,你怎么这么傻,你怎么这么傻……”。 林破南一步一步挪着走上前。 她的双腿好像绑了千斤铜铁,艰难地迈着步子走到床前。 只见杨律安静地躺在床上,一脸平静祥和,好像睡着了一样。 她的心明明很痛,却半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她半弯着身子,伸出手去抚摸杨律的脸。 谁知她的手刚触碰到杨律的脸,林茵突然猛地起身,满眼通红地盯着她,扬起手就是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 “林破南,你下午对律儿说了什么,你到底对他说了什么?”林茵歇斯底里地怒吼,那模样恨不得要吃了林破南。 林破南被这一巴掌打懵了,久久没回过神,她也不知道林仇下午说了什么。 她的脸颊火辣辣的疼,她想辩解却不知如何开口。 林茵又抬起手,欲再打林破南,被尘不染冲上前挡住。 “国公夫人,林将军不是有意的。”尘不染解释道。 “什么叫她不是有意的,难道话不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林茵情绪激动得整个身子都在发抖,躬着背,捂着胸口喘不过气来。 杨征赶紧走过来扶住林茵,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递给林破南,“林将军,这是二弟给你的。” 林破南喉头梗涩,颤颤巍巍地接过信封。 信封上写着“玉郎亲启”四个字,封口漆已经被破坏,信件定是被人看过。 见林破南盯着信封,久久不语,杨征一脸冷漠道:“信件我已经看过了,林将军下午对二弟说的那些话,四九也告诉我们了。” 说着,杨征顿了片刻,声音哽咽道:“母亲差四九去请你过来劝慰杨律,没想到你句句诛心,成了他的催命符。 林家将二舅和你逐出族谱,那是林家欠你的。没想到你居然将心中的恨发泄在杨律身上。 杨律自小对你的情谊比我这个兄长还亲。林破南,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就是你口中那句废物断了杨律活下去的念想。” 林破南哑口无言,豆大的泪珠断了线的往下落,滴落在她手中的信封上。 杨律给林破南留了一封信,却没给杨国公杨征和林茵留下只言片语。 杨征一想到此,心中对林破南的恨更加浓烈,是林破南间接害死了杨律。 他深吸一口气,手指着门外,恨恨道:“林将军,你已不是林家人,自然也与我杨家没有任何关系。从今往后,我杨国公府的门不再为你而开。麻烦你出去。” 林破南紧捏着信封,扑通一声跪下来。 她仰头看着林茵,声音哽咽道:“姑母,南儿求求您,求您让南儿守在谨一晚。” 林茵心里早已认定林破南就是害死杨律的罪魁祸首。 林破南如此说,无异于火上浇油。 林茵抬起脚,一脚踹向林破南肩头,“别叫我姑母,你还有脸求我。都是你害的律儿,你还有脸求我。” 林茵说着,又抬起脚往林破南身上踹去。 林破南脊背挺得笔直,任由林茵踹着,没有丝毫反抗。 林云欲上前阻拦,被尘不染拉住。 尘不染皱着眉冲林云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管。 林云不理解林破南的行为,尘不染理解。 若今天她真的被她姑母赶了出去,不能守杨律一晚,只怕她会更加自责和难受。 林茵连踹几脚,哭得肝肠寸断,连气都喘不过来。 她哭喊道:“林破南,都怪你。要不是你,律儿不会死。你滚,给我滚出去。” 林破南依旧跪着,不为所动,她跪行到林茵跟前,抓住林茵的衣角,哭着说:“姑母、姑母,我求您了,您就让我守杨律一晚。” “就一晚,”她竖起一根手指比划,生怕林茵不信她,重复道:“就一晚,姑母,我求您了。” 林破南声泪俱下的求着林茵。 此刻,她不是征战沙场的林破南,只是一个失去挚友至亲的可怜人。 她卸下身上男人的伪装,像个小女子一样哭得彷徨又无助。 她一边抹泪,一边乞求着林茵的应允。 见她哭得喘不过气来,林云也忍不住抹泪,他从没见他家公子哭得这么伤心过。 尘不染站在她身后,心里百般难受。 一直没说话的杨国公突然起身站起来,对杨征说道:“征儿,扶你母亲回去。” 杨征回头看了眼杨国公,犹豫了片刻,对林茵道:“母亲,我送您回去。” 林茵已经哭得脱了力,整个身子都倚靠在杨征双臂上,任由杨征扶着往外走。 杨国公走过来,一脸肃穆地俯视着跪地不起的林破南,冷声道:“天亮了,就请林将军离开,以后不要再踏足我国公府半步。” 林破南眼含热泪,郑重的朝杨国公磕了个头,“谢国公大人。” 杨国公一语未发,抬脚离去。 跪在屋里的下人们也窸窸窣窣退下去,屋里只留下林破南林云和尘不染三人。 林云上前将林破南扶起。 她收起泪,坐在鞋踏上,倚靠在床边,眼睛痴痴地望着躺着的杨律。 “林云,尘不染,你们出去。我想一个人陪陪在谨。” 说完,林破南伏在床边,将脸埋在两臂之间,闷声哭起来。 第146章 玉郎,再帮我一次 尘不染没有出去。 他走到床前,看了眼闭目安祥的杨律,然后蹲下身,定在林破南面前。 他下意识地张开双手,想要将林破南抱入怀中。 踟蹰了片刻,又猛地将手收回。 他想了想,看着林破南手中紧攥的信封,缓缓开口道:“林将军不看看在谨给你留了什么话吗?” 闷头哭泣的林破南听到这话,倏地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尘不染。 尘不染眼中亦蒙上了一层氤氲,他与林破南就这样对视着,彼此无言。 尘不染在林破南眼中看到了自责、伤心和无助。 林破南在尘不染眼中看到了难过和怜惜。 片刻后,林破南回过神,喃喃道:“对、对,杨律一定有话交代我,一定有话交代我。” 她背靠着床榻,神经紧绷着,手抖个不停,颤抖的从信封里拿出信纸。 将信纸轻轻展开,杨律工整的字迹跃然于纸上。 小时候,杨律最不喜欢的就是读书写字,一手字也写得一言难尽。 此刻,林破南看到纸上工工整整的字迹,心又开始疼起来。 她抽泣着说:“没想到他给我写的第一封信就成了绝笔,你看他一笔一画都写得这么认真,也真是为难他了。” 她这话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尘不染诉说。 她的目光落在字里行间,眼前仿佛浮现杨律正坐在书案前执笔写信的画面。 玉郎,对不起。 这一次我又胆怯了。 此刻,我回想起下午你骂我的那些话,我竟觉得没有一句骂错。 你说得对,比起阵前浴血奋战、马革裹尸的将士,我遭受的这些又算得了什么。没了子孙根,至少我还活着。 可是玉郎,我不是你。 不像你是堂堂大将军,身经百战,早就练就一颗刚毅的心。 我失去了男人的尊严,我怕死,但我更害怕世俗的流言。 我没脸面对你,也没脸面对不染。 我一想到往后我要用这副残缺的身子活下去,我就感到害怕。 玉郎,你骂得对,我是废物,从小到大都是废物。 小时候犯了错要你帮忙挨罚,长大了还要你帮我顶罪。 我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废物。 一个废物活在世间有什么用呢,倒不如死了,一了百了,省得以后拖累家族。 玉郎,此生我最对不起的就是不染,爱他却不能护他余生。 我想了许久,不知如何安排他的去处。 玉郎,要不你替我娶了他,把他养在你的后院里,这样就没人敢欺负他了。 玉郎,你肯定又要骂我尽出馊主意了。 我是实在想不出其他办法。 他柔弱不堪,他又长得那么好看,我怕我走了,会有人欺负他,会强抢他。 玉郎,再帮我一次,最后一次,一定要替我好好照顾他,护他余生无虞。 在谨敬上。 看完信,林破南已经哭得喘不过气来,她手抖个不停,信纸掉落在地上。 她心痛如绞,紧紧地捂着胸口,佝偻着背,不停的自责道:“对不起,对不起,杨在谨,对不起。我不知道林仇会如此骂你,对不起,对不起。 姑母骂得对,都怪我,都怪我,是我害死了你。” 她不停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一拳又一拳,每一拳都很重,她好像完全感觉不到痛。 尘不染看了林破南一眼,没有制止她的行为。他知道她这样做,她心里会好受一点。 他拾起地上的信纸,完全不在意林破南是否同意,自顾自地看起来。 他的目光落在最后两行字上,久久没回过神。 爱他却不能护他余生。 替我照顾好不染,护他余生无虞。 他没想到杨律在最绝望的时候依旧想的是他,将他余生做好了安排。 尘不染向来是个冷情的人,此刻一股酸涩从他心头涌上来,泪不自觉的顺着脸颊而下。 他骗了杨律,他愧对杨律。 他低声喃喃道:“杨在谨,我不值得,我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 寒风趁着窗缝不留神,偷偷潜入,吹得烛火摇曳。 屋里的光线忽明忽暗,最终一阵疾风吹灭了所有的烛火,屋里陷入一片黑暗。 黑暗中,林破南和尘不染并排坐在床边脚踏上,背靠着床沿,沉浸在各自的悲伤中。 他们谁都没有言语,也不知道彼此在想什么,就这样枯坐了一夜。 天渐渐亮了,光线透过窗棂照进屋里,投射在林破南的脚边。 她从木讷中回过神,将信塞在怀中,撑着床沿起身站起来。 她坐了一夜,腿已经麻了。 她双脚无力,尘不染跟着站起来,虚扶了她一把。 她将杨律冰冷的手掖进被子里,一脸坚定道:“在谨,我一定会找出伤害你的凶手,以慰你在天之灵。” 说着她看向尘不染,“不染,再看杨律一眼,我们就走了。” 林破南知道,她和尘不染不可能再踏进杨国公府了,这一眼就是最后一眼。 尘不染不敢看杨律,他有愧于他。 他只匆匆瞥了杨律一眼,便转移了视线,跟上了林破南的步伐。 回到将军府,林破南将林云叫到书房,仔细询问了她不在这几日发生了什么事。 林云事无巨细的将所发生的事告知林破南,不过他将林仇夜里折磨萧令安的事隐瞒了。 听林云说完,林破南沉默了片刻,道:“你先出去,我将所发生的事仔细捋捋。” 林云站着没动,踌躇不定。 他仔细想了想,皱着眉道:“公子,要不要告诉萧世子,您回来了?” 林云可是时刻记得萧令安对他的嘱咐,萧世子跟他说等他家公子回来了,第一时间通知他。 林破南低下头,默了默,道:“她有没有为难萧世子?” 林破南知道林仇是个疯子,她不知道林仇发了疯会干出什么事。 昨天她换衣服时,感觉到了身体上的不适。她依稀记得当初她与萧令安的关系更近一步,都是拜林仇所赐。 林云闻言,眼神飘忽不定,结结巴巴道:“没、没有。” 林破南一眼就看出林云在撒谎,她沉下脸道:“你出去,我知道了。” 林云快速转身,匆匆出了书房,生怕林破南再次问他,他忍不住说出来。 想起那夜林仇居然叫他和林羽进去,林云现在还心有余悸。 林仇实在是太可怕了,只是可怜了萧世子。 夜深人静,林破南一袭夜行衣潜入平西王府。 之前林破南潜入时,萧令安不知道是她,还将误她当作贼人。 这次,她驾轻就熟,轻松避开平西王府的守卫,找到了萧令安的住处。 第147章 子宁,别怕 昏暗的光线下,萧令安坐在屏风后的浴桶里闭目沉思。 水已经凉了,他都没有感觉到。 自从被林仇折磨过两次后,萧令安就患上了夜夜沐浴的强迫症。 他想洗去一身脏污,洗去林仇对他的侮辱。 他的身上,林仇肆意啃咬的牙印还清晰可见,咬破的地方已经结了一层褐色的疤。 酉时从军营回来,李崖告诉他杨律死了,至于怎么死的,国公府的人皆闭口不言。 林仇昨日下午看过杨律,杨律晚上就死了。 他不知道杨律的死和林仇有没有关系。 他立即让林扬回将军府打探消息。 林扬回来,欣喜地告诉他,林破南回来了。 当他听到这个消息时,既开心又难过。 开心的是他的玉郎回来了,难过的是他如今不知如何面对林破南。 林破南身着夜行衣,环视四周一眼,见萧令安屋前没有守卫,一个快速闪身推门而入,然后迅速将门锁好。 屏风后的萧令安听到异响,立即从浴桶里起身,喝道:“谁?” 他抓起搭在屏风上的衣服,往身上一披,系紧腰带,赤脚踩在地上,绕过屏风,一掌劈向来人。 “子宁!”林破南的一声“子宁”叫停了萧令安快速出击的掌。 萧令安收回掌,愣在原地看着林破南,一阵恍惚。 就这一眼,一股酸涩涌上心头。 他想走上前拥抱她,却发现腿上像灌了铅似的,挪不开步子。 林破南见萧令安怔在原地不动,呆呆地看着她。 她看到他眼中没有惊喜,只有难过。 萧令安垂下眼,有些手足无措,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她走上前,张开双臂环住萧令安的腰,将脸埋在他的胸前,轻声唤了句:“子宁,别怕,我是玉郎。” 林破南不知道林仇对萧令安做了什么,以至于萧令安看到她,眼底没有任何欣喜。 她早已盈满眼眶的泪尽数落在萧令安的衣襟上。 刚才从浴桶起身时,萧令安仓促之间只穿了件中衣。 林破南的泪迅速浸湿了萧令安的衣服,滚烫的泪水在他结实的胸膛上肆意流淌。 林破南越哭越凶。 杨律死了,积压在她心中的痛不敢与人诉说。 此刻她面对萧令安,卸下了所有心防,哭得像个孩子,嘴里不停念着:“子宁,在谨死了,在谨死了,是我害死了他。” 听着林破南悲怆的哭声,萧令安的心隐隐作痛。 他抬起手反抱着林破南,将她紧紧地抱着,没有任何言语的安慰,任由她埋在自己胸前痛哭。 林破南的哭声惊动了平西王府巡逻的侍卫。 巡逻的侍卫听到哭声,纷纷集结在院子里。 女子的哭声从屋里传来,侍卫们不敢贸然闯进去。 为首的侍卫站在门口问道:“世子,您在里面吗?” “在。”萧令安清冷地回应,“这边无事,去院外巡逻。” “是。”为首的侍卫虽好奇萧令安的房中为何会有女子的哭声,但也不敢多问,领着其他侍卫去了院外巡逻。 林破南的哭声也被侍卫突如其来的询问打断。 她松开萧令安,泪眼婆娑地看着萧令安胸前被泪水沾湿的衣服,瘪着嘴道:“对不起,子宁,弄脏你的衣服了。” “无碍。”萧令安微微一笑,双手捧着林破南的脸,用拇指擦拭着林破南眼底的泪珠。 林破南抽了抽鼻子,走到屏风前将萧令安的外袍拿过来,“夜里冷,先把衣服穿上。” 说着林破南抬起萧令安的双臂,将外袍给他套上,认真地整理着衣服。 屋里有暖炉,炭火也燃得正旺,萧令安穿着中衣并不觉得冷。 林仇给萧令安造成的伤害,不仅是身子,还有心灵。 所以萧令安看到林破南这张脸,非常害怕她一秒变成林仇。 此时此刻,林破南的举动,无疑温暖了萧令安受伤的心,减少了他内心对林仇的排斥和恐惧。 林破南垂着眼,眼底又涌起一丝酸涩。 她看到了萧令安胸前的牙印,她不敢问萧令安,林仇对他做了什么。 她怕她问起,又会伤害到他。 她紧咬着唇,努力将眼泪憋回去,调整好情绪后 ,抬眼看着萧令安。 “子宁,我有事问你。”说着林破南拉着萧令安的手走到罗汉榻前坐下。 “骆应堂从佛光寺回来了,他找空灵大师求证了房东临说的话,房东临说的皆属实。杨律……” 说着,林破南顿了下,抽了抽鼻子,继续道:“杨律死前也没有交代他失踪这几日是被什么人抓了,抓去了哪里。如今杨律为何会出现在房琪的棺木更加扑朔迷离了。 我来想问问你,我不在这几日,你有没有发现异常。” 萧令安没有立即回应,他垂着眼沉默着。 他一直派人关注着谢鸿的动向。 去年在沙州客栈遭遇西戎杀手刺杀,他一直在追查此事,发现谢鸿与西戎人来往甚密。 当时沙州州府郝仁寿亲自守在城门盘查侥幸逃走的西戎杀手,他的人也守在城门。 所有出城的商队货物都有盘查,唯独郝仁寿因为与谢鸿有一点私交而未全部盘查就放了行。 他一直怀疑逃走的西戎杀手是在谢鸿的掩护下出的城。 后来他和林破南夜探谢宅,见到谢鸿,谢鸿听到林破南介绍他的身份时没有丝毫诧异,让他起了疑心。 而后,谢鸿明明可以光明正大的回京,为何要乔装成商人回京。 回京后连永昌侯府都不回,而是独居在西郊的小院里。 然后又让他发现谢鸿与房东临私交甚笃。 凡此种种结合起来,让萧令安不得不怀疑,杨律失踪的事与谢鸿有关。 只是他想不明白,谢鸿与娴妃娘娘有过一段情,和林杨两家也没有过节。 他为何要这么做?难道是他想错了? 林破南见萧令安沉默着,久久没有回话。 她抬起手在萧令安眼前晃了晃,“子宁,你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 萧令安回过神,抬眼看向林破南,犹豫不决道:“玉郎,我怀疑此事可能和谢小侯爷有关。” “鸿哥哥?”林破南不可思议地看着萧令安,“怎么会和鸿哥哥有关?” 第148章 不要顾及我 萧令安将自己的猜测与怀疑一一告诉了林破南。 林破南听完后,一脸震惊。 她对谢鸿的印象全是幼时的。 那时候她觉得谢鸿与她姐姐林清婉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后来林杨发现谢鸿在沙州,她匆匆跑去沙州确认。 当她看到昔日风光霁月、意气风发的谢小侯爷,脸上留了道长长的疤,眼中也没有昔日光彩,她更多的是心痛。 谢鸿乔装回京的事, 萧令安也曾与她说过。 从房琪之死,她铃铛入狱,再到杨律失踪,林仇出现,她一直没有机会去见谢鸿。 对于萧令安说的谢鸿与房东临是旧识之事,她那时还小,也是不知的。 看来她是要去见见谢鸿了,不仅了是为了查探杨律的事,还为了她姐姐。 姐姐已经爱上了皇上,而且又怀了身孕,谢鸿不能再出现在邺京。 要是她姐姐知道谢鸿还活着,她不敢想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林破南恢复神色,敛了敛眉道:“明日我去见见谢鸿,看能否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说着她起身站起来,“夜深了,子宁,我先回去了。” 就在林破南转身的那一瞬间,萧令安从背后拽住了她的手。 林破南回头看着他,一脸疑惑地问道:“子宁,你还有事吗?” 萧令安仰视着林破南,忽明忽暗的光线里,他的眼神中流露出藏不住的缱绻深情。 他缓缓开口道:“玉郎,留下来。” 他的语气中带着些许恳求,眼神里含着浓浓期盼。 平西王府不比将军府。 将军府只有林破南一个人住,里外皆是她的人,不担心被人发现什么或传出什么流言蜚语。 平西王府人多眼杂,除平西王还有萧娉婷外,后院还住了几个姨娘。 要是被有心人发现了,对林破南和萧令安来说,后果不堪设想。 林破南想拒绝,但看到萧令安眼神中的期待,她又于心不忍。 “好。”她轻声道了句。 萧令安脸上露了一抹欣慰的笑。 他起身站起来,牵着林破南的手走到床前,替她将外袍脱下搭在衣架上,然后抱着她躺在床上。 他将被子铺开,盖在两人身上。 林破南以为萧令安要对她什么,谁知他只是侧躺着从背后抱着她,将脸埋在她的脖颈间。 萧令安的举动,让林破南感到意外。 以往萧令安留宿在将军府,都是让她枕他在胳膊上,抱着她入睡。 她觉得今日的萧令安有些反常。 萧令安温热的鼻息萦绕在她的脖颈间,她稍稍觉得不适。 她正想翻身面对着萧令安,忽听他开口说道:“玉郎,以后、以后我不去将军府,你来王府好不好。” 林破南闻言,心中没由得一痛。 林仇到底对萧令安做了什么,以至于他连将军府都不想去了。 她来王府,要避忌的太多,而且容易被人发现。 她想了很久,才下定决心。 “好。”她背对着萧令安,轻声道:“以后我来王府。” 萧令安微微一笑,又将林破南抱得更紧一些,以此来回应她。 林破南嘴角勾起一抹苦涩,心莫名的痛起来。 萧令安变了。 那个扬言要常住将军府,夜夜爬她床的萧令安再也不会回来了。 夜里,林破南被萧令安惊醒了。 更准确的说,她是被做噩梦的萧令安惊醒了。 萧令安额间细汗密布,嘴里不停的呓语,她听不太清楚他说了什么。 但她听到了林仇的名字,他的噩梦定与林仇有关。 “子宁,子宁……”,她抬袖擦拭着萧令安额头上的汗,轻声在他耳边唤他的名字。 奈何他好像陷在了梦魇里,完全听不见。 “子宁,子宁,你醒醒,醒醒。”她轻拍着他的脸,一遍又一遍地唤着,希望能将他从梦魇中解救出来。 陷在梦中的萧令安感觉有人在打他,他从梦中醒中,倏地睁开眼。 只见林破南撑着身子望着他。 他眼神一冷,翻身而起,掐住林破南的脖子,死死地盯着她,“林仇,你怎么在这里?” “子宁,是我。子宁,我是玉郎。”林破南的脸色瞬间涨得通红,她抓住萧令安的手,挣扎着试图掰开他的手。 萧令安死死地掐住她的脖子,她感觉都要窒息了,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 “……子宁,是我,你醒醒,子…宁。”萧令安再不松手,她感觉就要被他掐死了。 忽的,萧令安眼中的冷意退去,猛地松开手,惊慌失措地看着林破南。 “玉郎,我……”萧令安结结巴巴,不知如何解释。 他刚才做梦梦到林仇。 梦中,林仇像头野兽一样肆虐着他的身体,完全不把他人,而是当一件玩物。 他睁开眼时,看到林破南这张脸,一阵恍惚,以为是林仇,所以他毫不犹豫地掐上了她的脖子。 林破南坐起来,猛咳了几声,呼吸才恢复顺畅。 萧令安手足无措地看着林破南,“对不起,玉郎,刚刚我……” “子宁。”林破南猛地抱住萧令安,打断了他的话,“是我对不起你。” 她的眼泪夺眶而出,“你没有对不起,是我,都是我。你不用解释,我都明白,我都明白。” 此刻,萧令安心中的痛再也抑制不住。 他伏在林破南的肩头闷声哭起来,哭得隐忍且克制。 他一直担心林破南知道了林仇对他的所作所为,会责备他,责备他没有拒绝林仇。 可她不但没责备他,还明白他的痛苦。 林破南轻抚着萧令安的背,轻声安慰道:“子宁,林仇以后出现,再对你胡作非为,你不要顾及我,一定不要顾及我,给我打她,狠狠地打她。” 萧令安收起泪,无奈地笑了下,应了声好。 他不知道下次面对林仇,他是否真的能狠下心动手。 此刻他答应林破南,只是为了让她安心。 翌日,天没亮,两人就同时起了床。 萧令安是去上朝,林破南是回将军府。 林破南看着萧令安红肿的眼睛,不由得扑哧一笑,“子宁,你的眼睛红肿着,要是被同僚看到,指不定会被说三道四,你这有没有脂粉,我帮你遮遮。” 萧令安赧然一笑,“我一个男人涂什么脂粉。走,和我一起出去。” 林破南低头看了自己一眼,“就这样光明正大的出去?” 第149章 博弈 起初林破南还真以为萧令安会领着她光明正大地走出王府。 谁知萧令安将他的披风披在她身上,又将兜帽给她带上,差不多遮挡住了她的整张脸。 天还没完全亮,王府里早起洒扫的下人看到萧令安和裹得严实的林破南,也不敢多看,纷纷低头驻足行礼。 将军府坐落在玄武街上,玄武街是进宫的必经之路。 从平西王府过去正好顺路,于是林破南就和萧令安同乘一辆马车。 天虽没亮,但玄武街上的马车不少,都是赶着去上朝的朝臣。 各府的马车上都有标志,平西王府的马车行在玄武街上,自然没有人不认识。 为了掩人耳目,马车还没到将军府,林破南就下了车。 尽管如此,还是有好奇的官员掀开窗帘窥探。 这一大早捂得这么严实,从平西王府马车上下来的是什么人。 林破南走到将军府隔壁,叩响了隔壁宅子的大门。 门房开门时,见到来人是林破南,吓了一跳。 他还没来得及出声,林破南就一个侧身进了门,立即拿下兜帽往里走。 “林将军,”门房跟在她后面,边走边问:“您这么早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无事!”林破南摆了摆手,“借过一下。” 隐在暗处的暗卫见有人闯入,正欲出手,待看清林破南的脸,又退了回去。 林破南仰头看了眼高高的围墙,纵身一跃,踩着围墙翻过去,平稳地落在将军府的地面上。 林破南翻墙过去后,尘不染从屋里走出来,负手站在廊下,凝视着围墙的那头。 昨夜他是看着林破南出门的,他本想跟上去看看,后来想想还是作罢了。 他能猜到她昨晚去了哪。 他有些生气,心中暗骂林破南没有良心,杨律死了,她居有心情去找萧令安。 刚刚听到暗卫在门外禀报有人闯入,他立即从床上起来,披好衣服,严阵以待。 正准备开门出去,听到门房叫着林将军,他便站在门后,透过门缝往外看。 只见林破南一个纵身跃过了围墙。 尘不染沉着脸,转身走回屋里,嘴里骂骂咧咧:“这女人脑子是不是有病,偷偷摸摸跟做贼似的,也不知道她稀罕萧令安哪一点。” 骂完,尘不染突然想到什么,心中暗道:“这女人脑子好像是真的有病,难怪前两次萧令安从梅院出来,一脸落寞。” 尘不染回屋坐下,朝门外说道:“周允,遍寻天下名医,问询一体双魄之症可否根治,暗中进行。” 门外,暗卫周允虽然不明白找名医是给谁治病,但他家主子的命令,他向来不多问,只需执行就可。 林破南回将军府梳洗一番,换了身衣服,用过早膳后,便领着林云林羽前往西郊。 她根据萧令安给她的地址,找到谢鸿住的宅子。 谢鸿住的宅子位于西郊的一处深巷中,位置隐蔽。 若不是有心寻找,只怕很难发现在一处偏僻的深巷尽头居然有座宅院坐落在此。 宅子门头上没有牌匾,两边垂挂的八角灯在风中摇曳。 林云走上台阶敲响了宅门,没有人开门。 林云回头看了眼林破南,林破南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继续敲。 林云加大了手中的力度,敲得门哐当哐当响,像是来找茬的一样。 过了好一会儿,门终于开了。 开门的人是谢立,谢鸿的贴身护卫,林破南之前在沙州的谢宅见过他。 谢立看到林破南,脸上没有丝毫惊讶。 他将门打开了些,伸手作了请的姿势,“林将军,请进。主子恭候您多时了。” 林破南微微诧异,谢鸿怎么知道她会来找他? 她压下心中好奇,抬脚步上台阶进了门。 林云和林羽紧随而入。 宅子是普通的民宅,没有过多的陈设。 院中有一株粗壮的垂丝海棠,树叶已经掉光,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枝桠上还挂着残雪。 林破南看着这棵海棠树微微愣了一下,她想起沙州的谢宅里也有两棵海棠树。 将军府里,她姐姐林清婉的院子叫海棠院,院中也有棵又粗又壮的海棠树。 幼时,她曾看到谢鸿将她姐姐林清婉拥在怀中,站在海棠树下。 海棠花随风飘落,她看到一对恋人在满天花雨下相拥,开心得像个傻子一样。 她怕爹突然过来,主动守在海棠院门口,给谢鸿和她姐姐打掩护。 要是被她爹知道,谢鸿是她偷偷领进海棠院的,她的屁股指不定要挨板子。 “林将军,主子在里面等您。” 林破南陷在回忆里,一时忘了神。直到谢立提醒,她才回过神,跟着谢立进了厅堂。 厅堂里,谢鸿坐在罗汉榻上,摆弄着矮几上的棋子。 他见林破南进来,一脸温润道:“南儿来得正好,快过来坐,鸿哥哥好久没与南儿对弈了。” 林破南不知谢鸿这是何意。 她哪正儿八经的和谢鸿下过棋。 她认识谢鸿那年只有五岁,而谢鸿早已及冠。 当年她姐姐林清婉是邺京颇负盛名的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才色双绝。 与谢鸿对弈之人是林清婉,她像个吃瓜群众一样站在一旁,看着她姐姐和谢鸿对弈。 都说观棋不语真君子,可五岁的林破南可不是什么君子。 她看着看着上头了,就会在一旁指手画脚。 她觉得林清婉棋风太保守,不够杀伐果决。 于是她便拿起林清婉的黑棋长驱直入白棋腹地,结果总是被谢鸿执的白棋围困,导致孤立无援,死伤一片,以落败告终。 林破南思忖了片刻,走到榻前坐下,将棋盘上的黑白棋子收回棋罐中,看着谢鸿道:“鸿哥哥执黑子还是白子?” 谢鸿微微一笑,“南儿先选。” 林破南抬眼看着谢鸿,没有推让,“那南儿就却之不恭了。” 她的手指轻轻地拈起一枚黑子,落在棋盘正中央。 黑子落在棋盘上的瞬间,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如同鼓声擂动,宣告着战斗的开始。 谢鸿的白子紧随其后,毫不示弱地落在黑子旁边,仿佛在向她挑衅。 须臾之间,黑子与白子相互交错,形成了一副错综复杂的棋局。 每一步棋都像是一次战略部署,一次兵法的运用。思维在棋盘上碰撞,火花四溅,如同两位将军在战场上指挥着千军万马,进行着一场生死较量。 白子步步紧逼,穷追不舍,黑子四周虎狼环伺,进退不得。 她想破一子杀出一条血路,却发现早已成了被拔了利齿的笼中之兽。 林破南双指夹着一枚黑子,手指悬在空中,久久未落。 她盯着棋盘,发现她手中的这枚黑子无论落在何处都解不了当前困局。 她索性将黑子扔回棋罐中,一脸灰败道:“鸿哥哥的棋艺一如既往的精湛,南儿自愧不如,甘拜下风。” 第150章 连谢哥哥都不信了 谢鸿见到林破南扔棋的动作,低眉一笑。 低着头将棋盘上的棋子一粒一粒收起放回棋罐中,动作轻慢且不失优雅。 林破南眼睛微眯,盯着谢鸿。 她仿佛又看到十五年前那个光风霁月的谢小侯爷回来了,就算眼尾有疤也难掩他的风姿。 “谢哥哥笑什么?”林破南问。 谢鸿垂眼收着棋子,淡笑道:“南儿如今输了棋只扔棋子,终究是长大了,脾性也收敛了些。” 闻言,林破南撇了撇嘴,谢鸿这是揶揄她棋品不行。 幼时输了棋,她输红了眼,脾气上来了,岂止扔棋子,还曾直接掀棋盘。 林破南没有就着谢鸿的话题说下去,她疑惑地问道:“谢哥哥怎么知道我会来找你?” 谢鸿抬眼看向林破南,避而未答,反而问道:“那南儿先告诉谢哥哥,你与萧世子是什么有关系?” 萧令安派人查他,他何尝没有派人查萧令安。 林破南与萧令安是什么关系,谢鸿心里清清楚楚。 林破南脸色微惊,用探究的眼神看着谢鸿,想从他眼中看出其他含义。 在沙州,她和萧令安夜探谢宅时,她就告诉过谢鸿,萧令安与她是朋友。 谢鸿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朋友而已。”林破南仍旧保持之前的口径。 “只是朋友吗?”谢鸿眉毛微挑,脸上的表情耐人寻味。 “是!”林破南一脸笃定。 谢鸿嘴角勾起一抹苦笑,转过身子,面朝前方坐着,眼睛望向远方,淡淡道:“南儿如今倒是连谢哥哥都不信了。” 林破南正想着要如何接话,又听谢鸿继续道:“我在邺京这宅子,位置如此隐藏,南儿都能寻到,想必也是萧世子告诉你的。” 林破南闻言,心中一震。 谢鸿知道萧令安在查他? “南儿和萧世子想从我身上查到什么呢?”林破南还在震惊中,只听谢鸿又道:“还是怀疑我什么? 这些话在林破南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为什么谢鸿如此清楚,难道真如萧令安说的,从房琪之死到杨律失踪受创都是谢鸿所为? 林破南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对。 就算是他做的,他也不会如此坦然的承认。 她凝视着谢鸿的侧脸,沉思片刻道:“当初在沙州,我邀谢哥哥回京,谢哥哥没允。谢哥哥的身份还在,为何不光明正的回京而要乔装成商人?既然回了,又为何不回永昌侯府?” 林破南一连三问,问出心中一直以来的疑惑。 “南儿想知道十五年前,我出京途中遇到的山匪是何人所扮吗?”谢鸿答非所问,眼神眺望着远方,似是在回忆。 林破南眸色一敛,忽地明白谢鸿这句话的深意。 她问道:“谢哥哥是说当年那些抢劫的山匪并不是真的山匪?” 谢鸿微微颔首,转头看着林破南,无奈地笑道:“南儿不妨猜猜是何人想要我性命?” 林破南微探着身子,不可思议地看着谢鸿,低声道:“皇上?” 这是林破南最先能想到的人。 毕竟在林破南心里,当年林清婉和谢鸿可是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咸宁帝就是棒打鸳鸯,强娶豪夺的恶人。 谢鸿低头看着地上,似是默认了林破南的猜测。 他道:“如今南儿可明白,我为何不能回永昌侯府,要乔装回京了?” 闻言,林破南心中一石激起千层浪。 她从没想过谢鸿当年在出京途中遇到山匪袭击是咸宁帝所为。 对于谢鸿的话,林破南没有丝毫怀疑。 站在咸宁帝的角度,谢鸿是她姐姐的心上人,若谢鸿活着,始终是咸宁帝心中的一根刺。 只有谢鸿死了,她姐姐才能逐渐淡忘,咸宁帝才能真正得到她姐姐的身和心。 想到此,林破南在心底讽笑道:“姐姐如今真的爱上了皇上,皇上的目的终究是达到了。” 她稳了稳了心神,脸色担忧地问道:“谢哥哥既然认定是皇上所为,如今谢哥哥回京是打算报仇雪恨吗?” 谢鸿沉默了许久,而后嗤嗤笑道:“南儿多虑了。他是皇帝,我如今只是一介商人,与他为敌,无异于蚍蜉撼树,我拿什么报仇雪恨。” “谢哥哥既然选择隐姓埋名,又为何要回邺京?” 林破南有些不信,对于抢了自己心爱的女人又要自己命的人,谢鸿心中怎么可能没有恨。 “探望故人而已。”谢鸿淡淡一笑,轻松解答林破南的疑惑。 “谢哥哥想见姐姐?”林破南的心提到嗓子眼,身子往前倾着,凑到谢鸿面前,急忙问道。 谢鸿身子微微前探,饶有意味地看着一脸急色的林破南,轻笑道:“南儿不想我出现在你姐姐面前?” 林破南当然不想,她姐姐爱上了皇上,如今又怀了身孕,要是见到谢鸿,不知会引起什么风浪。 她想了想道:“南儿是关心谢哥哥。南儿担心谢哥哥暴露了身份又会引来杀身之祸。 既然谢哥哥已经隐姓埋名十五年,如今又何必再出现引起不必要的祸端了。” 谢鸿似笑非笑,“南儿是真的关心我还是关心婉婉,怕婉婉见到我?” 见自己的小心思被谢鸿轻易看穿,她低着头沉默不语。 谢鸿见她不语,没有继续追问。 他盯着林破南看了许久,轻轻笑道:“你姐姐的性子若是有你一半勇敢,也许当年我与你姐姐就不会是这种结局。” 林破南抬眼看着谢鸿,不知他这话是何意。 他又道:“听闻皇上很宠你姐姐,南儿放心,我不会打扰到婉婉。 过些时日我就回沙州了,南儿若是得空,可来这里陪谢哥哥下下棋。” 说完,谢鸿起身站起来,走到门口将门打开。 一束光从外面照进屋里,穿过谢鸿的身子。 他的影子倒映在地上,显得修长且孤寂。 林破南起身走到谢鸿身边,抬手掩在眉上,遮住刺目的阳光。 一连几日大雪,今日倒是难得出了暖阳。 谢鸿偏头看了眼林破南,微笑道:“院中积雪未化,谢哥哥给南儿堆个雪人好不好。” 他的语气柔软的像在哄小孩子,让林破南听了仿佛回到了幼时。 那时她奶声奶气的对谢鸿说:“谢哥哥,给南儿堆个雪人好不好,南儿怕冷。” 说完,谢鸿抬脚走出去,吩咐谢立拿来铁锹。 林破南站定在门口,若有所思地看着谢鸿认真铲雪的背影。 过了半晌,她才抬脚走到谢鸿身边,“谢哥哥,南儿还有事,先走了。” 第151章 我相信谢哥哥 谢鸿停下手中的动作,撑着铁锹望着林破南离去的背影,对站在一旁的谢立低声吩咐道:“杨律的事,找个人把罪认了 ,将此事了结,别让萧令安和南儿再查下去。” “是!”谢立点头应下,踟蹰了片刻道:“那我们下一步要不要继续……” 谢立欲言又止。 按原来的计划,杨家折了杨律,接下来就是林家了。 如今萧令安和林破南怀疑到他家主子头上,他不知道要不要继续进行,他自然要问清楚。 谢鸿默了默,道:“暂且搁置,等杨律的事淡下来再说。” 说着谢鸿又拿起铁锹铲起雪来,他铲了几下,忽地想到什么,又道:“南儿生辰将近,将那坛雪酿送到将军府,就说是我贺她生辰之喜。” 谢立诧异地看着谢鸿,站在原地未动,小心确认道:“主子,那坛雪酿您珍藏了快二十年了,确信要送给林将军?” 谢鸿摆了摆手,笑道:“正好与她年岁相近,去。” 谢立迟疑了片刻,转身退下。 谢立走后,谢鸿在院中忙活了一个时辰,累得额头上冒出涔涔细汗,才终于堆出一个满意的雪人。 他站在雪人面前,目视着雪人在温暖的阳光下一点一点融化。 恍惚间,他仿佛看到雪人旁边站着一个美艳动人的女子,她眉眼含笑地望着雪地里拿着小铲的男娃娃。 那男娃娃正抱着他的腿撒泼,“谢哥哥,你这个雪人堆得太丑了,重新给南儿堆一个行不行?” 那是他第一次堆雪人,堆得丑也不能怪他。但他拗不过那撒泼的男娃娃,只能重新给他堆一个,堆到满意为止。 不然那男娃娃会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他还要抱着哄他,哄上许久才能哄好。 想起前尘往事,谢鸿会心一笑。 他自言自语道:“难怪以前我要教南儿凫水,婉婉死活不让。原来不是弟弟是妹妹,只是这性子倒是比男子还要大胆。” 谢鸿嘴角的笑渐渐放大。 一阵风吹过,用胡萝卜做的雪人鼻子突然掉落,眼前的一切瞬间化作泡影,消失不见。 谢鸿猛地回过神,凝视着地上的胡萝卜,弯腰准备捡起来,又突然停了下来。 他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苦笑,转身回了屋。 林破南回将军府不久,谢立就将雪酿送了过来。 此时,林破南坐在暖阁里,看着案几上的雪酿发呆。 她越发看不明白谢鸿了。 她的生辰在五月,如今才二月初,哪需要这么早送生辰礼。 雪酿的珍贵,林破南知道,更何况是一坛珍藏了二十年的雪酿。 雪酿是用高山米酿好后,用坛封住,埋在雪里一整个冬天,让它慢慢熟化。 当年在邺京,永昌侯府的谢小侯爷可是银鞍照白马,飒踏如流星的意气风发翩翩少年郎,是多少邺京女子爱慕的对象。 雪酿也是他自创而成,而后邺京世家公子纷纷效仿,酿雪酿蔚然成风。 当年一句俗语依旧流传至今,“谢雁之的一坛雪酿,千金难求。” 小时候,她好奇谢鸿亲手酿的雪酿有什么特别之处,曾经央求谢鸿弄一杯给她尝尝值不值千金。 谢鸿跟她说,“南儿还小,不能喝酒。等长大了,谢哥哥送你一坛。” 只是还没等到林破南长大,就传来谢鸿死在山匪手中的消息。 晚上,林破南亲手装了一壶雪酿,抱着酒壶偷摸着去了平西王府。 尘不染躲在暗处,看着林破南出了将军府,嘴里骂骂咧咧,“这女人已经病得无药可救了。” 骂完后,气急败坏地跳下去,回了屋。 这次,林破南不用像做贼似的进平西王府。 林杨早就等在后门接应她。 林杨如今常待在平西王府,连将军府都不回了,对平西王府熟门熟路。 平西王府的巡逻侍卫瞧见林扬领着身披黑色披风发戴着黑色兜帽的林破南,一句多话都不问,主动放行。 萧令安早已站在门后等着,见林破南拿着一个酒壶进来,略微诧异。 他走上前问道:“玉郎为何抱着酒壶?” “我今日去见了谢鸿。”林破南边说边走到桌上坐下,朝外面喊了声,“林扬,寻两个酒杯过来。” 萧令安走到桌前,跟着坐下来,“可发现了什么端倪?” 林破南摇了摇头,将今日去见谢鸿所问的话一字不漏地告诉萧令安。 萧令安听了,抬起左手抵在下巴,若有所思道:“他说他过些时日就回沙州?” 林破南颔首,指着桌上的酒壶说:“我前脚回将军府,他后脚就派人送给我一坛雪酿,说是贺我生辰之喜。 我生辰在五月,他这么早就将雪酿送给我,想必他说得是真的。 我猜他回京也许是探望他姐姐杜国公夫人,毕竟这世上与他最亲近的人就只剩杜国公夫人了。” 说着林破南的情绪突然变得低落。 当年谢鸿母亲听闻谢鸿被山匪劫杀,一病不起,于同年病逝。 前往永昌侯府吊唁的宾客门可罗雀,葬礼也办得仓促节俭,永昌侯府就此败落。 当时林家没有派人前往吊唁,年仅五岁的林破南偷偷出府前往永昌侯府在谢鸿母亲灵前磕了三个响头。 一想到谢鸿的遭遇,林破南的心头就涌上一股酸涩,她的眼睛渐渐蒙上一层水雾。 萧令安见状,眉头微蹙,轻声问道:“玉郎心中是不是已经认定这些事都与谢鸿无关?” 林破南抬眼看着萧令安,苦涩地抽了抽嘴角,“子宁,我相信谢哥哥。至于你说的他与西戎人来往甚密,也许只是生意上的往来,毕竟他如今是个商人。” 闻言,萧令安的眉头皱得更紧,他觉得谢鸿与西戎人来往甚密绝不是生意上的往来这么简单。 他瞧林破南对林破南深信不疑,自知多说无用,便也没再说什么。 对于谢鸿,他会一直查下去。他的直觉告诉他,如果真是皇上要杀他,他不可能心中没有恨。 这时,林扬正巧拿了酒杯过来。 林破南给两个杯子都倒满雪酿,笑着说:“尝尝,谢哥哥亲手酿的雪酿,可是千金难求的。” 萧令安望着桌上的酒杯,迟迟没有端起来。 “子宁是怕有毒?”林破南歪头看着他,抿嘴一笑,“放心,谢哥哥不会害我的。” 说着,她端起酒杯,一口吞下杯中酒。 喝完还将酒杯倒过来,俏皮的对萧令安笑了笑,“你看,没事。” 萧令安迟疑一会儿,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林破南又给两人的杯子倒上酒,一杯接着一杯。 她边喝边和萧令安说着儿时的事,说谢鸿对她如何如何的好。 她似乎在向萧令安极力证明,谢鸿不可能是坏人。 萧令安没有发表半句言论,他安静地听着林破南说着。 一壶雪酿喝完,林破南已经略显醉态。 她突然抱着萧令安哭起来,哭谢鸿的遭遇,哭杨律的死。 萧令安知道任何言语的安慰对此刻的林破南来说,都毫无用处。 他将林破南紧紧地抱在怀里,轻抚着她的背。 直到她在他怀中哭得渐渐睡去,他才将她抱到床榻上,拥着她入睡。 第152章 尘埃落定 翌日,林破南正在书房交代林木林朝事情,骆应堂派人来传话说发现了一些线索,让她去刑部一趟。 林破南交代完事情,便让林云套了马车,匆匆赶往刑部。 林破南见到骆应堂,直接问骆应堂发现了什么线索。 骆应堂告诉林破南,昨日他去杨国公府吊唁,发现一个男人鬼鬼祟祟地躲在杨国公门口墙角处往里面张望,脸上的表情又哭又笑。 他觉得那男人行为古怪,便抓回来审问。 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 那男人面对骆应堂的审问居然直言不讳,大骂杨律死得好,杨律死不足惜。 还大言不惭说没把林破南一并阉了,是他没能力对付林破南。 骆应堂问那男人为何要对付杨律,他却闭口不言了。 他说他要见林破南,见到林破南才说。 骆应堂听了此言,便火急火燎的派人将林破南叫来。 林破南听完骆应堂说的,只觉得震惊不已。 “那男人何在?”林破南急切地问道。 “如今关在刑部大牢。”骆应堂道:“林将军随本官一起看看。” 说着骆应堂转过身,走在前面往大牢去。 林破南抬脚跟上。 那男人见到林破南,发了疯似的冲到牢杆处,双手伸出牢杆张牙舞爪,大吼大叫道:“林破南,你还我家小姐,还我家小姐。你和杨律那混蛋合伙害死我家小姐,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听这男人听到杨律,林破南心中一痛,眼神中闪过一丝狠戾。 她一个箭步上前,双手握住男人的手腕往上一掰,只听“咔嚓”一声,生生将男人的手折断。 男人痛得满头大汗,大叫起来,“林破南,我要杀了你。” 他的双手像块木头一样跌落下去,垂着身侧。 骆应堂见状,心底不禁打了个寒颤。 林破南微眯着眼,眼中结了一层寒冰,凝视着男人,厉声问道:“你是谁,不想受罪就好好说话。” 男人跌坐在地上,抬头仰望着林破南,发出一阵阵冷笑,癫狂可怖。 他边哭边笑,断断续续地控诉着他心中的愤怒。 这个男人说他叫胡力,是兵部尚书府里的厨子。 房琪是个爱吃的姑娘,经常在外面吃到好吃的,就要求府中厨子照着做。 胡力厨艺天赋好,每每都能按房琪的要求做出来,房琪还毫不吝啬的夸他。 一来二去,胡力就对房琪这个胖胖的小姐暗生情愫。 奈何身份有别,胡力只能将这份情愫藏在心底。 房琪在杨国公府如此屈辱的死去,胡力一直怀恨在心。 他知道以杨国公府和林家的权势,房琪一事只怕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杨律和林破南都不会受到应有的惩罚。 他心有不甘,就萌生了让杨律为房琪陪葬的想法。 他在杨律下差途中,雇人将杨律打晕后囚禁起来,狠狠地虐打他一番。 然后趁房琪的棺木封棺前,将半死不活的杨律塞到房琪棺中。 胡力的这些话滴水不漏,天衣无缝。 林破南和骆应堂听了虽觉得不可思议,却寻不到半分错漏。 听胡力说完这些,林破南的整个身子都在发抖,她没想到杨律居然是这样被人掳走的。 她正欲再问,胡力突然从地上爬起来,嘴里念叨着“小姐,我为你报仇了”,便一头往墙上撞去,砰然倒地。 狱卒打开牢门进去时,胡力已经没有了气儿。 林破南总觉得事情没有如此简单,又叫着骆应堂一起赶往兵部尚书府,确认府中有没有胡力这个人。 得到肯定的答复,又找到兵部尚书府厨房与胡力关系亲近的下人,一一询问。 得到的答案都与胡力的口径一致,胡力以前每次给房琪做吃食,都特别开心,甚至在他住处还私藏着房琪丢失的帕子。 骆应堂和林破南从兵部尚书府出来后,林破南一脸伤心的回了将军府。 骆应堂回刑部整理好案件资料和结案呈词匆匆赶往皇宫递呈到御前。 兵部尚书死了女儿,杨国公折了儿子。 此事再闹下去,会一发不可收拾。 咸宁帝下令此案就按刑部的呈词结案。 至于房琪之死的真相也不必再查下去,将房琪的死因扣在了杨律头上。 结案呈词是杨律醉酒猥亵房琪,错手将房琪杀死。 林破南听到林云汇报刑部处理案件的结果,气得将书桌掀翻在地。 “骆应堂那老匹夫,为了快快结案,居然罔顾事实真相。杨律怎么可能侮辱房琪。” 林云、林羽、小蝶三人站在门外,听到屋里林破南的怒骂声,谁也不敢进去相劝。 就此,林破南将自己关在屋里,谁也不见,直到杨律出殡那天,林云在门外提醒,她才将自己收拾一番,从屋里出来。 她带着尘不染站在人群里,一直跟着杨国公府出殡的队伍到杨家祖坟。 她站在远处望着杨律的棺木落入泥土中的那一刻,眼中的泪再也绷不住,喷涌而出。 等到杨律的墓落成,送葬队伍离开,林破南和尘不染才缓缓走到杨律墓前。 她吩咐林云回将军府将那坛雪酿搬过来。 她席地而坐,倚靠着杨律的墓碑。 眼含热泪,手指轻抚着墓碑,温柔似水,“在谨,我是不是很没用。你死了还让刑部将罪名扣在你头上,没有给你洗清罪名。……对不起,对不起!” 林破南说着说着,泪如雨下。 她拿起酒坛在墓前倒下一缕酒,又给自己灌了一大口,哭着说:“你放心,我不会让你蒙受不白之冤,一定会揪出真凶。” 说着她又灌下一口酒,酒水和泪水齐齐落下,汇合在一起,沿着她的下巴,淌过她的脖颈,沾湿了她的衣襟。 尘不染坐着倚靠在墓碑的另一侧,偏头望着林破南。 他就静静地看着,也不出言相劝。 听她边喝边哭边诉说着她和杨律的往事。 她拍着他的肩膀,笑中带泪道:“不染,你知不知道在谨可在意他身下那宝贝了。 小时候,他总喜欢拉着我和他一起如厕,要和我比尿尿,看谁呲得远。 你说他混不混,我哪敢和他比尿尿啊,每次只能找各种托辞。” 第153章 子宁,我去求皇上指婚可好? 尘不染闻言,嘴角也浮现出浅浅的笑意。 他从不知道杨律和林破南小时候还有如此有趣的事。 想起往事,林破南俨然一笑,继续说道:“长大了,他打趣说,玉郎,你是战场上的大将军,威风凛凛。我是烟花柳巷里的大将军,雄风震震。” 说着,林破南哭了。 她拿起酒坛,仰起头,连灌几口酒,眼神迷离道:“可想而知,他失了他引以为傲的宝贝,是多么绝望。” “尘不染!” 说着林破南突然看向尘不染,叫着他的名字,猛拍着他的肩膀,又笑又哭道:“你别看杨律混不吝,他待人可真诚了。 你不知道当初我回京,他突然跑过来跟我说,要我陪他去楚风馆赎人。他说他遇到了一个想要一生守护的人,死磨硬泡的拉着我去。 我还笑他,我们杨二公子这是收心了,不再流连外面的花草了。” 说完,林破南耷拉着脑袋,沉默下来,豆大的泪珠一串串往下落。 闻言,尘不染心底也涌上一股酸楚。 当初他以尘不染的身份混入楚风馆,用一曲美妙绝伦的琴声引得杨律注意。 自那以后,杨律时常去楚风馆听他弹琴,渐渐的对他生起情愫。 杨律会时常摸着他的手,诉说着他心中的情意。 但杨律没得到他点头同意,不会有其他过分的造次之举。 他为了进一步取的杨律的信任,便找了个替身代替他与杨律进行床榻之欢。 每次杨律要与他欢好时,他都会在屋里点支勾起情欲的熏香,然后将屋里的灯都吹灭,将窗户关的严严实实,再放下床幔。 所以杨律从来没有怀疑过,被他压在身下的是他人。 杨律一直以为他揉进骨子里疼爱的人是他尘不染。 一想此,尘不染心中的愧疚又升腾起来。 他垂着眼,抬手落在墓碑上的“杨律”二字,眼中蒙上了一层氤氲。 他在心里默念道:“在谨,对不起!” 林破南和尘不染坐在杨律墓前,一直待到日暮。 一坛雪酿,林破南喝了一半,泥土喝了一半。 林破南早已醉得不省人事,像摊烂泥一样瘫倒在墓前。 林云欲将林破南扛上马车,尘不染主动揽过这个活儿。 他将林破南拦腰抱起,走向马车。 林云跟在后面嘀咕:“没想到尘公子看起来瘦瘦弱弱,力气还挺大。就像公子,虽是女子,看着瘦,其实还挺沉的。” 林破南一觉睡到第二日午时,醒来时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的。 天一黑,她又偷偷去了平西王府。 她见到萧令安,又抱着他哭诉了一番。 于如今的林破南而言,只有在萧令安面前,她才敢卸下所有的伪装,哭得毫无顾忌。 只有面对萧令安时,她才能无所保留的将柔软的一面展现出来。 她爱萧令安,依赖萧令安,只有在他怀里,她才觉得踏实。 这一夜,她又是在自己的哭声中睡去。 从被林家逐出族谱,到杨律之死。连番打击,仿佛抽干了林破南身上所有的力气。 以至于她第二日醒来时,发现外面日头正盛,萧令安还躺在她身边,吓得她立即从床上弹起来。 “子宁,你怎么还躺着,今日不用上差?”林破南瞥了眼穿透窗棂照进屋里的阳光,赶紧掀开被子,慌慌张张道:“现在几日了,我要回去了。” 说着她推了推睡在外侧的萧令安,“子宁,你起身让一下。” 萧令安眉眼含笑,一把将林破南拉到怀中,将被子重新给她捂住,“玉郎,今日休沐,不用上差。再陪我躺会儿,用完午膳再回去可好?” 林破南趴在萧令安的胸膛上,犹犹豫豫道:“方便吗?这青天白日的,我心不安。” 萧令安轻抚着林破南的脸颊,浅笑道:“无碍,院中是林扬林飞他们几个守着。” 闻言,林破南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 “那好,我陪你用完午膳再回。”林破南柔声应道。 对于萧令安的要求,林破南都不忍心拒绝。 林仇带给萧令安的心理创伤,需要她一点一点去抚平。 房琪之死,最终以杨律的死,了结了这桩案件。 京中的谣言也因杨律的死,渐渐平息下来。 咸宁帝恢复了房东临的职权,还赏赐慰问了一番,对杨律的死只字不提。 仿佛整个事件中,只有房家是受害者。 杨国公因杨律之死,大病一场。 咸宁帝特允他先将病养好再上朝。 林家并没因林破南女扮男装、欺君罔上而获罪。 林毅珘的官职没有任何变动,依旧是工部尚书。 不过具体的事务安排和决策都落入了工部左右侍郎手中,林毅珘如今相当于只有一个工部尚书的头衔。 朝臣们对林破南的弹劾,被咸宁帝压了下来。 既不让林破南入朝堂,也不让林破南回南境。 面对咸宁帝的冷处理,林破南心底有些发慌,她不知道咸宁帝到底要做什么。 林破南无奈,只能安静地待在将军府,暗中继续查房琪之死的真相。 谢鸿二月底出了邺京,还特别派谢立过来给林破南道别。 林破南没有相送,只让谢立带了句话给谢鸿:“谢哥哥,一路珍重。” 林破南如今夜夜都会去平西王府。 萧令安需要她,她也需要萧令安。 萧令安的创伤需要她抚慰,她的心中的郁结需要萧令安的安慰。 夜里,萧令安依旧会做噩梦。 不过比之前好上许多,不会陷在梦魇里出不来,也不会惊醒后将林破南错认成林仇。 有时候,林破南情难自禁的想吻萧令安,萧令安却总是慌张地避开。 因林仇带来的伤害,以至于萧令安连她都不想碰了。 “子宁!”林破南枕在萧令安的手臂上,睁开眼,望着漆黑的床顶,轻声唤道:“睡了吗?” “没有!”萧令安偏头望着林破南,他虽看不清她的容貌,但她身上散发出的淡淡清香让他感到心安。 林破南沉吟片刻,“……子宁,如果我去求皇上给我和你指婚,他会不会同意?” 第154章 我想试一试 萧令安沉默许久,没有回答林破南的问题。 先不说咸宁帝会不会同意。于他而言,林仇的存在让他替他和林破南的未来感到担忧和惶恐。 林仇就是最大的变数,所以萧令安不知道如何回答林破南。 他岔开话题道:“玉郎,今日早朝皇上问起选何人做迎亲使前往西境迎接西戎公主,各朝臣皆闭口不言。” “为何如此?”林破南颇为诧异。 当初大周与西戎的和谈条款中就有一条是西戎派公主前往大周和亲,结秦晋之好。 没想到刚过完年,西戎就急着将公主送过来。 萧令安微微一笑,“前往西境迎亲并不是什么好差事。 要是途中出了什么差池,坏了两国邦交,官位都难保。谁愿接这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说着,萧令安抬指轻抚着林破南的脸,淡笑道:“我猜皇上有意封你为迎亲使。” “封我为迎亲使?”林破南不解道,“子宁为何如此认为?” 萧令安沉吟片刻,缓缓分析道:“你犯的欺君之罪,皇上一直压着众朝臣弹劾的折子,不给你定罪,也没罢免你征南将军的官位,想必皇上是想重新让你入朝。 封你做迎亲使就是你入朝第一步,也是皇上对你的考验。 若你顺利完成任务,那皇上也有理堵住朝臣的嘴。若你不能顺利完成任务,只怕皇上会削了你的官位,收回南境兵权,在邺京给你指门亲事,让你回后宅相夫教子。” 闻言,林破南震惊不已,她觉得萧令安说得好像有道理。 难道皇上一直晾着她,是在等一个契机。 只是令她不解的是,如今众朝臣皆不愿做迎亲使,这其中难道有什么隐情。 月亮从云层钻出来,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给黑暗的屋里添上了一丝光亮。 她侧过身子,借着微弱的月光看着萧令安的侧脸,一脸不解道:“只是迎亲而已,为何众朝臣纷纷退避?” “因为西戎派来大周和亲的是哈娜公主。”萧令安道。 “哈娜公主?”林破南惊讶得张大嘴巴,不可思议道:“她可是西戎王最疼爱的公主。” 和亲代表着自此以后远离故国,所以自古以来,和亲公主不是从宗室皇亲中选适龄女子册封公主,就是选不受宠的公主。 西戎派最受宠的公主前来是何意? “对,就是因为西戎派来的是哈娜公主,所以才事有蹊跷。”萧令安说着,侧过身子,将枕在林破南脑袋下的左臂抽出,撑着身子坐起来,“哈娜公主能文善武,西戎派她来大周和亲,心怀叵测。 在西境,我与她打过几次照面。她可是个浑身带刺的主,性格刁钻古怪。 所以玉郎,前往西境迎亲是个苦差事。迎亲的人选,最迟不过后日,皇上必定会定下来。到时我们拭目以待,看看我的猜测对不对。” 林破南沉思着,跟着坐起来,背靠着床壁,眼神凝视着前方,悠悠道:“若皇上真让我前往西境迎亲,倒是正合我意。” 林破南话一落,萧令安便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偏头看向她,低声问道:“玉郎是想借机回趟南境?” 闻言,林破南抿然一笑,“子宁,懂我。” 萧令安没有追问她回南境做什么,他明白林破南一直想重返南境。 想必南境崖山附近接连不断的匪患,必定与她脱不了干系。 他想起刚才她说要去求皇上给他们指婚,不由得无奈地笑起来。 只要她一直是征南将军,她就不可能嫁给他。 萧令安不语,林破南转头看着他,发现他脸上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她关心地问道:“子宁,你怎么了?” 萧令安回过神,故作轻松道:“没什么,睡。” 说完他便抱着林破南躺下来,将被子盖好。 两人刚睡着没多久,萧令安就从噩梦中惊醒,林破南也被他惊醒。 林破南望着额头上细汗密布的萧令安,只觉得心疼不已。 她撑着身子,抬起袖子擦掉萧令安额头上的汗珠,迟疑了片刻,道:“子宁,我们试一试,好不好?” 萧令安沉默不语,直直地望着林破南的眼睛。 他不是不想与林破南亲近,只是每当林破南想要与他亲近时,他就打心底的排斥。 他心里清楚,也许只要他克服了心里的障碍,他就不会夜夜被噩梦侵扰了。 他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嘴里轻声“嗯”了下。 林破南见状,脸上露出一抹欣慰的笑。 她一只手撑着身子,一只手覆上萧令安掌心,与他十指相扣。 她的唇慢慢的靠近萧令安的唇。 当她的唇落在萧令安唇上的那一瞬间,萧令安突然将唇抿紧,身子也微微发颤。 此刻,林破南紧张不已,她的唇贴上萧令安的唇后,迟迟不敢再动,生怕适得其反。 她的手紧扣着萧令安颤抖的手,无奈地笑了,这次只怕又不能成功了。 不过这次她的唇落在他的唇上,他没有偏过头避开,已经是好的开始了。 她放开萧令安的手,平躺下来,在他耳边轻声低喃道:“子宁,刚才你没避开我已经很好了,我们不着急,慢慢来,睡。” 萧令安不语,睁开眼睛望着床顶,内心不停的挣扎着。 “玉郎,我想试一试。”林破南刚闭上眼,就听萧令安低声道。 林破南闻言,猛地睁开眼。 这时,萧令安突然翻过身,压在她身上,将唇堵在她唇上。 像她刚才一样,萧令安的唇落在她唇上,迟迟不敢再动。 她明显的感觉到萧令安的身子在发抖。 她抬手抚上他的背,轻轻地抚摸着,以此来抚慰他心中的惶恐。 过了半晌,萧令安才开始轻轻地吻着林破南的唇。 林破南不敢回应,她怕吓到萧令安,她把主动权完全交给萧令安。 萧令安的动作很轻慢,光褪去两人的衣裳,估计都花了半个时辰。 林破南知道萧令安是在克服自己心理的障碍,她静静地躺着,任由萧令安慢慢采撷。 情到深处,她不停的在萧令安耳边低喃,诉说她心中的情意。 为的就是让萧令安完全沉浸其中,一点点抚慰林仇带给他的心理创伤。 这一场治愈心灵的春雨,从开始到结束,足足持续了两个时辰。 第155章 娉婷,你怎么在这? 因昨夜折腾的晚,今日正好又是休沐,林破南和萧令安睡到巳时才醒。 林破南睁开眼时,正好对上萧令安笑意盈盈的眼神。 萧令安收起脸上的笑,手撑着脑袋望着她,一脸认真道:“玉郎,谢谢你!” 这声谢谢,萧令安昨夜就想对林破南说了。 只因为昨夜折腾的晚,等萧令安完全克服心理障碍出来时,林破南已经全身瘫软,昏昏欲睡了。 萧令安只能作罢。 萧令安知道这两个月来,林破南的心理压力比他还大。 从被逐出林家,众叛亲离,到杨律的死,她心里承受的痛苦不比他少。 为了抚慰他,她几乎夜夜宿在平西王府,早上天没亮就回将军府,嘴上从没有半句怨言。 萧令安憎恨林仇,却愧对林破南。 林破南微微扯起嘴角,抬手抚上萧令安的脸颊,轻轻摩挲着,“子宁,你我之间何须言谢。” 萧令安眉眼一弯,握着她的手,脸上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 “玉郎,我昨夜有没有弄疼你。”萧令安垂眸道。 昨夜萧令安心中惶恐,他只顾着克服自己心理障碍,并没有顾及林破南的感受。 此刻他回想起来,不由得懊恼。 林破南笑着摇摇头,“没有!” 昨夜萧令安给林破南的感觉并不舒服,但她为了让萧令安安心,直接否认了。 萧令安心中的懊恼并没有因为林破南的否认而消散,有没有,他能感觉得到。 因为他与林破南不是第一次,昨夜她的反应和她之前的反应完全不同。 他知道她在撒谎。 一想到此,萧令安忽地吻上林破南的唇,伸手探入她的衣襟。 不似昨夜的惶恐与害怕,他在极力调动着林破南体内沸腾的春潮。 萧令安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林破南微微震惊。 震惊过后,她赧然一笑,明白了萧令安的意图。 这一次,她终于敢回应萧令安,不会再担心他慌张害怕。 两人纵情欢愉,太过忘我,以至于萧娉婷强闯入院中,两人都没发觉,依旧继续沉沦。 萧娉婷和她的婢女芷晴被侍卫拦在院外,她不顾阻拦,硬闯进来。 这会儿,她站在院中,听着屋里传出来的靡靡之音,脸红得像熟透的虾子,手中的帕子都快绞烂了。 到底是未出阁的姑娘,哪见过这种场面。 侍卫伸手拦着她,一脸尴尬。 萧娉婷的脸红得能滴出血,比侍卫还尴尬。 如今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芷晴抱着一摞画轴,满脸通红地小声问道:“小姐,我们先回去,要不等会儿再来找世子殿下。” 萧娉婷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抬眼看着侍卫问道:“哥哥什么时候有通房的?” 侍卫沉默着摇摇头。 王府内宅之事一直是萧娉婷打理。 萧令安年纪不小了,选正妻之事急不来。 萧娉婷曾委婉的和萧令安提过,要不要从丫鬟中挑个通房。 萧令安直接拒绝了。 此刻,萧娉婷听着屋里传出来的娇喘声,很是生气。 也不知道哪个不知规矩的丫鬟爬上了她哥哥的床。 她哥哥在情欲之事上向来克制,她倒想看看是什么样的狐媚子勾得她哥哥白日宣淫。 一想到此,萧娉婷越发生气。 她往后退了些,远离门口,她不想听到屋里传出来的声音。 就这样直直的站在院中,等着屋里的人结束。 侍卫急得满头大汗,他怕扰了屋里两人的兴致,不敢出声提醒。 屋里,萧令安和林破南结束后,又耳鬓厮磨了一会儿才缓缓起身梳洗。 林破南替萧令安整着腰带,柔声细语道:“子宁,我不陪你用午膳了,我待会儿还有事,今夜就不过来了。” 难得遇上休沐,萧令安其实想让林破南陪他一日。 只是他知道这两个月来,林破南在他身上花了很多时间,他不能再要求她更多。 “好!”萧令安无奈地点头:“我送你出去。” 说着萧令安牵起林破南的手往外走。 当门萧令安打开门的那一瞬间,看到萧娉婷怒气冲冲地站在院中,震惊不已。 震惊的何止萧令安,同时还有林破南和萧娉婷。 “娉婷,你怎么在这?” “林将军,怎么是你?” 萧令安和萧娉婷异口同声道。 林破南见到萧娉婷的那一刻,吓得后退一步,立即躲回了屋里,顺带拉了萧令安一把,将门一关。 此刻,林破南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脸色瞬间通红,她有种被人捉奸在床的感觉。 她慌慌张张地看着萧令安,小声问道:“子宁,你妹妹怎么在这里?” 萧令安不明所以地摇摇头,“我也不知。” “现在怎么办?”林破南急得汗都出来了。 萧令安握住她的手,安慰道:“等会儿,我看娉婷好像也吓到了。” 院中,萧娉婷从震惊中回过神,但她看到林破南的那一刻,她的魂都快没了。 此刻,她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他哥哥居然和林将军,居然和林将军…… 她简直不敢想下去。 林破南是男子,他哥哥居然和男子…… 此刻,萧娉婷觉得萧令安定是疯了。 她失魂落魄,踉踉跄跄地跑出院子。 “世子,小姐走了。”侍卫在外面提醒。 萧令安闻言,这才拉着林破南出去。 “玉郎,你先回去。”萧令安将黑色斗篷给林破南披上,给她系紧带子。 “你妹妹那……”林破南皱着眉,欲言又止。 “放心,我会和她解释清楚。”萧令安将兜帽给林破南戴好,轻声安抚道:“走。” 林破南耷拉着脑袋,走了几步,回头看了萧令安一眼,便匆匆跟着侍卫绕道出了平西王府。 萧令安看着林破南远去的背影,在院中站了须臾才抬脚往萧娉婷所住的院子走去。 此刻,萧娉婷正坐在屋里,愁眉苦脸地望着桌上的那几卷画轴,心里难过极了。 之前她还一心想着嫁给林破南,以解平西王府在朝中困境。 后来萧令安在北境立了功,回京升任五军营总督。 萧令安告诉她,不需要她通过自己的亲事来为平西王府换取利益。 然而,她对林破南生出的情愫早已深藏在心底。 先前林破南因房琪之死入狱,坊间传闻她是女子。 可毕竟传闻只是传闻,没有坐实。 所以在萧娉婷心中,她一直认定林破南是男子。 第156章 娉婷心悦玉郎? “娉婷!”萧令安在门外喊了一声,“哥哥进来了。” 萧娉婷赶紧拿起帕子擦干眼泪,起身站起来。 萧令安推门进来,看到萧娉婷低头站着,手足无措。 他走到桌前坐下,看了眼躺在桌上的画轴,抬眼看向萧娉婷,轻声问道:“娉婷,你刚才找我何事?” 萧娉婷低头绞着手指,沉默不语。 她一想到她一直引以为傲的哥哥,居然喜欢男人,而且还是和她倾心的林破南,她就不敢直视萧令安的眼睛。 见萧娉婷不语,萧令安搓了下手指,从桌上拿一幅画轴打开。 一个面容姣好,明眸皓齿的美人跃然于纸上。 他微微扯了扯嘴角,又打开其他几幅画轴,无一不是美人。 “娉婷,你这是准备给哥哥选嫂嫂?”萧令安笑着看向萧娉婷。 这一次,萧娉婷没有沉默,她有些生气道:“我想哥哥定是不需要了,咱们萧家想必要在哥哥这一代绝后了。” “娉婷,你胡说什么呢?”萧令安被萧娉婷这话逗笑了。 闻言,萧娉婷此刻也不惧了。 她抬起头直视着萧令安的眼睛,气冲冲道:“林将军是男子,难不成他还能为你生儿育女。” 说着萧娉婷突然哭起来,“我早该想到的,难怪望月阁落水那次,他为何第一时间救我。 在街上还帮我惩治欺负我的杜佳怡,原来都是看在哥哥的份上,我还以为他对我、对我……” 话到嘴边,萧娉婷猛地停下来,立即捂着嘴,脸红得像苹果,惊恐地看着萧令安。 她好像气昏了头,说漏嘴了。 萧令安用同样惊恐的眼神看着萧娉婷,不可置信地问道:“娉婷心悦玉郎?” 此刻,萧令安才想起来,去年他在西境,萧娉婷曾写信问他,林破南有什么喜好。 当初他还只以为萧娉婷是因林破南救了她,想感谢林破南才向他打听。 那时他和林破南的关系还只是普通朋友,他对林破南了解不多,便回信给萧娉婷,说他也不清楚。 他也没将此事放心上。 他完全没想过他妹妹居然喜欢林破南。 萧娉婷不语,低头垂泪。 萧令安心中急了,他立即解释道:“娉婷,玉郎是女子。” “什么?”闻言,萧娉婷猛地抬头,瞪大眼睛,看着萧令安,“外面传闻是真的?” 萧令安无奈地颔首。 他再不说清楚,只怕萧娉婷会越陷越深。 萧娉婷一听,忽地双腿一软,跌坐在椅子上,脸色一阵青白。 林破南如果男子,萧娉婷还能想得通。毕竟她哥哥与林破南皆是男子,谁也谈不上谁吃亏。 可如果林破南是女子,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萧娉婷是世家贵女,从小受的教导是知礼仪重廉耻。 她觉得林破南作为女子,和她哥哥无媒苟合,是她完全无法理解的。 在她看来,要是被旁人知道,唾沫星子都能将林破南淹死。 她缓了缓神,手搭在桌子,身子微微前倾,担忧地看着萧令安,低声道:“哥哥和林将军无媒苟合,就不怕被拉去浸猪笼?” 此话一出,萧令安看着萧娉婷哭笑不得。 他原本还担心萧娉婷知道林破南是女子后会伤心,看来是他多虑了。 “哥哥!”萧娉婷忽然一脸严肃道:“林将军常年混迹在男人堆里,她的思想可能不同于其他邺京女子,但她到底是女子。 要是东窗事发,外人肯定先唾骂林将军,你这样对林将军是不对的。 哥哥若真心喜欢林将军,就应将她娶回来,而不是让她这样偷偷摸摸和你……” 萧娉婷没将余下的话说完,她知道她不说萧令安也能明白。 萧令安嘴角勾起一抹无奈的笑。 他倒是想娶林破南,可他和林破南的事,哪有萧娉婷说的那简单。 他叹息一声,“娉婷,哥哥和林将军的事,你不用管,我和她自有考量。” 说着他起身站起来,“还有,替我瞒着父王。” 萧娉婷正要开口,发现萧令安已经出了门。 她唉声叹气一番,嘴里念叨道:“一个两个,都疯了。” 林破南回将军府没多久,林毅璟便领着林清乐来了将军府。 从林破南入狱后 ,林清乐一直没再见过林破南。 当她从她爹口中确定林破南是女子时,她感觉自己的世界都变灰暗了。 她那风姿绰约、引以为傲,叫了十五年的南哥哥,一夜之间变成了姐姐,她简直无法接受。 这会儿,林清乐躲在林毅璟身后,都不敢上前给林破南见礼。 她心中觉得别扭,不知道该称呼林破南为哥哥还是姐姐。 林毅璟见林清乐这副扭扭捏捏的模样,将她拉到前面,斥责道:“乐儿,还不快叫人。” 林清乐气鼓鼓的,蹲了蹲身子,不情不愿道:“乐儿见过南哥哥。” 林清乐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又立即改口道:“乐儿见过堂姐。 林破南微微一笑,不由得打趣道:“三叔,乐儿如今倒是与我生疏了。” “她啊!就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林毅璟瞥了林清乐一眼,心中又开始发愁。 自林清乐得知林破南是女子后,连门都不出了,天天拘在家里,哀声叹气。 林毅璟见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于是生拉硬拽将林清乐带到将军府。 想当初他确认林破南是女子后,也是用了好些天才接受这个事实。 林破南笑了笑,“三叔,乐儿,别站着了,进去坐。咱们一起用午膳。” 说完林破南吩咐小蝶,将饭菜直接端到前厅来。 小蝶将饭菜端上来,林破南就开始埋头吃起来。 她没有吃早膳,这会儿是真的饿了。 吃完饭后,林毅璟单独将她拉到书房,一脸凝重道:“南儿,你跟三叔交个底,你这次犯的欺君之罪,皇上会如何处理你。 若是要将你流放或杀头,三叔想了个办法,用假死将你送出大周。以后你就隐姓埋名的活着,只要不回大周,天南地北随你去,银钱上你不用担心。” 林毅璟得知林破南父女被林毅珘逐出林家后,和林毅珘大吵了一架。 可是吵一架,他也不能改变什么。 如今林破南与林家分道扬镳,安顿后林破南后半生,是林毅璟唯一能想到的办法。 林毅璟这番话,使林破南瞬间红了眼眶。 要较起真来,她犯的罪可是要诛连九族的。 林毅璟第一时间想的不是他会不会被她连累,而是为她准备后路。 她哽咽道:“三叔,您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闻言,林毅璟提着的心才放下来。 “那就好。“他舒了一口气,“南儿,乐儿这些日子闷在家里,哪也不去。我怕她闷出病来,让她在你这住两日,你好好开解开解她。” 林破南无奈地笑道:“只是不知道乐儿如今愿不愿意听我开解。” 林毅璟跟着笑了,“乐儿那丫头从小只有你能治她。三叔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林毅璟转身出了书房。 林破南跟上去,送林毅璟到门口。 第157章 你跑着跟上来的 梅南院暖阁。 林破南坐在罗汉榻上,打量着站在面前的林清乐,轻笑道:“乐儿刚才那声堂姐唤的不情不愿,好似对我不满。乐儿有什么不满,倒不妨同我说说,我洗耳恭听。” 闻言,林清乐抬起头,一脸怨念地盯着林破南,撅着嘴道:“乐儿当然不满,你将我们瞒了这么多年,我们林家虽然分了家,但一直和和睦睦。 如今因为你,弄得爹爹和大伯兄弟睨于墙,连着我也不受大伯母待见。 姑姑更是一病不起,我去探望姑姑,姑姑嘴里不停说着是你害死了律哥哥。 我们家银楼更是因为你的关系,门可罗雀,生意一落千丈。 你不知道这些日子我去银楼,别的世家小姐看到我,没有一个不嘲讽我。 如今外面还只是传闻就已经是这样,若真有一天你的女子的身份公布于世,那岂不更甚。” 林清乐将心中压抑已久的情绪一股脑地说出来,说完就大哭起来。 林清乐不同于邺京其他世家女子,她不是养在深闺的女子,又是林家子辈中最小的孩子。 自小是林家众人捧在手心里长大,虽然已经十五岁,却是个不谙世事的姑娘。 在她的认知里,林家本来是和睦的一大家子,如今变成这样,都是因为林破南。 她对林破南的控诉里不止有愤怒,还有委屈。 林破南听完这番话,凝望着林清乐,久久不语。 林清乐所言直切要害,她不知道如何辩驳。 她起身站起来,抬指去擦林清乐眼底的泪珠。 谁知林清乐拂开她的手,后退一步,气呼呼道:“不用你管。” 说着林清乐拿起帕子往脸上胡乱擦了几下。 林破南无奈地抽了抽嘴角,低声道:“乐儿说的不错,这些确实是我的过错。乐儿如果觉得因为我成了女子而让你蒙了羞,因此不再理我,我也无话可说。 三叔本想让你在我这住两日,看来你不会乐意,我这就让林云送你回去。” 林清乐一听林破南要轰她走,她顿时急了。 她是委屈是生气,但没想过从此不与林破南往来。 她急忙说道:“我不回去,等会儿我回去,爹爹定会以为我和你闹了脾气,又要训斥我。” 林破南见状,嘴角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她面无表情道:“那你现在还要继续站着和我置气?” 林清乐鼓着嘴,走到罗汉榻前一屁股坐下,“我要吃红豆云片糕、芝麻酥、还有香蜜瓜。” 林破南一听,脸色瞬间沉下来。 “红豆云片糕和芝麻酥,将军府厨娘尚且可以做。这个时节我到哪里去给你找香蜜瓜。” “我就要吃。”林清乐气鼓鼓地看着林破南,一副你看着办的样子。 林破南无奈。 为了哄好林清乐,不得不差林云往皇宫传话给林清婉,让林清婉派人送了个香蜜瓜出来。 像这种不是当季的水果,也只有皇宫有。 林清乐吃饱后,这才完全消了气。 晚上,林清乐死活要和林破南一起睡。 面对林清乐的撒泼,林破南简直无法拒绝,只能应了她。 林清乐喋喋不休拉着她说了半夜话,她才从林清乐口中得知萧娉婷心悦她。 林破南听了,吓了一跳。 她以后怕是更没脸去平西王府了。 四月初六,咸宁帝一道圣旨下到将军府。 果然如萧令安所料,去西境迎亲的任务落在了林破南头上,出行日子定在四月十二。 从邺京到西境,一来一回至少三个月。 因着上次在平西王府被萧娉婷撞见,林破南心里有了阴影,实在不敢再偷摸去平西王府,便让林扬捎了个信给萧令安。 四月十二,阳光正好。 林破南领着浩浩荡荡的迎亲仪仗,从余晖门出了邺京。 夜宿驿站,林破南睡得迷迷糊糊时,听到外面一阵喧哗。 她从床上坐起来,扭头看向门口,问了一声:“林云,外面发生了何事?” 林云望着眼前一身尘土,抱着包袱的尘不染,一脸无语地回答:“尘公子来了。” “尘不染?”林破南疑惑地问道:“他怎么来的?” 林云上下扫视尘不染一眼,撇了下嘴道:“公子还是直接问他。” 刚才值守的侍卫前来汇报,说在驿站附近抓到一个鬼鬼祟祟的人。 他跑去查看,发现是尘不染。 幸亏他去得及时,不然尘不染都要被侍卫打死了。 林破南闻言,立即从床上起来,将衣服穿好 ,“让他进来。” 林云推开门,示意尘不染进去。 尘不染抱着包袱,低着头缓缓走到林破南跟前。 林破南见到一身尘土、鞋底磨破、脸上还带着瘀伤的尘不染,顿时傻了眼。 昨日她特意叮嘱尘不染,她外出的这几个月,让他有事直接找小蝶。或者也可以直接住到将军府,由小蝶照顾着。 谁知尘不染说要跟着她去西境,她直接拒绝了。 她没想到尘不染这个死心眼的竟然跟上来了。 “你跑着跟上来的?”林破南盯着尘不染破了的鞋尖,一脸不可置信。 虽然他们行路不算快,但对扶风弱柳的尘不染来说,能追上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尘不染低着头,点了两下,没有说话。 他确实是跑着跟上来的。 既然是苦肉计,自然要做得逼真些。 不然让林破南发现破绽,他就功亏一篑了。 林破南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脸上又是怎么回事?” “刚才值夜的侍卫将我当成了贼人。”尘不染低着头小声道。 “那你不会说你是来找我的?”林破南一脸无语。 “我说了,他们不相信。”尘不染结结巴巴道:“……幸亏、云侍卫及时赶到。” 林破南无语望天。 “你先坐下。”她从尘不染手中拿过包袱放在桌上,对着门外说道:“林云,打盆热水、找双鞋送过来,还有消肿化瘀的药膏。” 林云办事很麻利,一会儿功夫就将林破南需要的东西送过来了。 她让尘不染脱了鞋泡脚,自己搬着凳子坐在他跟前,给他脸上的瘀伤涂药膏。 第158章 我睡地上,你去床上睡 “我不知轻重,疼就说出来。” 林破南用指腹沾着药膏小心翼翼的给尘不染脸上红肿的地方涂抹着。 在林破南眼里,她从没把小倌出身,柔柔弱弱的尘不染当成正常男人,而是将他当成杨律的遗孀。 所以能坦然地做这一切。 而此刻,作为正常男人的尘不染面对认真给他上药的林破南,连眼都不敢抬。 他低垂着眼,指腹轻柔的触碰,让他脸上渐渐泛起红晕。 他懊恼这苦肉计好像做的太过了。 他知道林破南对他好,是因为她对杨律的愧疚。 可面对如此温柔的林破南,他的心跳不由得加速。 林破南发现了尘不染脸上的异样,她笑着调侃道:“你害羞什么,我又不是男人。” 说着她坐直身子,“身上有没有伤,把衣服脱了,我瞧瞧。” 尘不染不可思议地抬眼看向林破南,他的脸色比刚才更红了。 他在心中腹诽道:这女人眼里就没有男女之别吗? 他忙拒绝道:“不用了,林将军,我自己来。”说着他慌张的从林破南手上拿过药瓶,攥在手心。 林破南忍不住扑哧一笑,下意识说道:“小时候杨律和人打架受了伤,还上赶给让我给他涂药。 你跟了杨律这么多久,怎么就没学到他的半点厚脸皮。” 闻言,尘不染忽地抬眼,眸色幽深地盯着林破南,“林将军和在谨小时候是不是常常惹事生非?” 说起杨律,林破南话就多起来,她想都没想,直接脱口而出道:“哪有,你别看杨律比我大,其实每次都是他闯祸,我善后。 吃不了练武的苦,又总喜欢逞强。我总劝他和我一起习武,可他偏偏不听我的。要是……” 说着说着,林破南突然意识到什么。 她原本神采飞扬的脸色,倏地黯淡无光,她这才想起杨律已经死了。 她看着尘不染,见尘不染的脸上也挂着淡淡地哀伤。 她苦涩地抽了抽嘴角。 杨律成了她和尘不染心中的禁忌,每提一次,就如同将心底的伤疤揭开一次。 她低垂着眼,岔开了话题,“你洗好没,我让林云进来将脏水端走。” 尘不染神色忧郁地看了林破南一眼,轻声“嗯”了一下,便拿起干净的白布将脚上的水渍擦干。 林破南起身站起来,将凳子放回原位,手指着地上干净的鞋,“林云的鞋,你穿可能小了些,你先将就着,明日到下一个镇再给你置办新的。” “嗯。”尘不染点头应下,趿着鞋,端起地上的木盆往门口走去。 林破南见状,忙不迭说:“让林云来就行了。” “林将军,我自己可以。”尘不染柔声拒绝,他可不敢让林云帮他倒洗脚水,刚才林云见到他,白眼都翻上天了。 除了林破南,南衣骑对他可没什么好感。 有时他躲在暗处,听到林云和林羽在梅南院中没少编排他。 趁着尘不染出去倒水的功夫,林破南已经将床铺收拾好。 她前往西境是出公差,所有花费都是朝廷出,她自然不可能再单独给尘不染安排一间房。 倒不是她自己舍不得出钱再要一间房,而是他们住的是官驿,她不想别人说她以公谋私。 再说尘不染长着一副雌雄莫辨的皮相,男人看了都容易心生歹念,她也不放心让他单独住。 于是她吩咐林云又找了床被褥过来,铺在地上。 尘不染倒完水进来,看到林破南正蹲在地上整理被褥,顿了片刻,嘴角闪过一丝笑意。 他没想到林破南会和他同住一室,他心底生起一股莫名的欣喜。 他自觉地走上前,蹲下身道:“林将军,你去睡,我自己整理。” 林破南抬眼看向他,温声道:“你身子弱,地上寒气重。我睡地上,你去床上睡。” 闻言,尘不染一怔,片刻后才回过神。 他心底生起一阵愧疚,忙拒绝道:“林将军,你是女子,还是我睡地上。” 说着尘不染直接坐在被褥上,准备躺下来。 “你可别忘了我不是一般女子。”林破南笑着拍了拍胸脯,“我可是征战沙场的将军,行军时风餐露宿都是常有的事,身子硬朗着。” 尘不染眉头紧皱。 他当然知道林破南不是一般的女人,但凡正常一点的女人都不可能像她这样把他不当男人。 他虽是小倌身份,但好歹也是男人。 不该说她心大,还是人憨。 尘不染原想再劝,谁知林破南已经和衣躺下来。 “别坐这了。去睡,明日还要赶路。”林破南拍了拍尘不染的背,将被子盖好。 尘不染回头看了林破南一眼,只见林破南皱着眉头对他说:“去啊,别愣着。既然要跟着我,就要听着我的,不然我让林云将你送回邺京。” 尘不染迟疑片刻,一言不发,起身往床边走去。 他躺下来时,林破南已经闭上了眼睛。 屋里只点了一盏灯,烛光随风摇曳,忽明忽暗。 尘不染听着离床不远处传来的浅浅呼吸声,缓缓睁开眼。 他翻身侧躺着,凝望着已经熟睡的林破南。 林破南的侧颜在烛光的映照下,好似镀了一层朦胧的光晕。长长的睫毛在眼底投射出一束光影,粉嫩的红唇娇艳欲滴。 尘不染看得出神,一阵恍惚。 “世间美人不少,像她这种灵魂与容貌皆上等的却是难寻。”尘不染在心里嘀咕道:“要是有一天她知道他一直在欺骗她和杨律,她会怎么样?” 尘不染想着想着,心底突然生起一股莫名的烦躁。 他翻过身平躺着,不再看林破南。 这一夜,林破南睡得很安稳,尘不染却辗转反侧。 翌日,林破南见尘不染眼底青黑,还问他是不是睡不惯外面的床。 像尘不染这种皮相的小倌可是摇钱树,楚风馆里的妈妈在吃穿用度上可不会亏待他,吃的用的都是上等。 所以林破南理所当然的这样认为。 林破南与尘不染同乘一舆。 林破南想着尘不染应该也没见过什么世面,途中她会热心的和尘不染介绍各地的风土人情。 途经集市也会拉着尘不染下车给他买些小玩意。 在邺京时,杨律怕尘不染一个人待在宅子里闷,每次来探望尘不染 ,都会给尘不染带一些有趣小玩意, 这些林破南都看在眼里,自然也记在了心上。 第159章 齐延,你怎么来了? 行至岐州时,林破南突然病了,上吐下泻,不宜赶路。 一众迎亲队伍在岐州停下来,等林破南的病症好一点再赶路。 当然,林破南不是真的病了。 她是假装病了,趁机暗中去往翁州。 岐州与禹州接壤,穿过禹州就到了瓮州。 从岐州过去日夜兼程也需要花费两日。 因此行林破南带上了尘不染,便多花了半日。 不是林破南想带上尘不染,实在是因为之前发生的一件事,让林破南不放心他。 四月阴雨绵绵,此前他们一路安然无恙,行至随州时,突逢暴雨。 林破南便下令在随州停下来,等暴雨停了再赶路。 暴雨一连下了两日才渐渐停下来。 在随州的这几日,正好赶上浴兰节。 浴兰节那日,天色一片晴朗,随州丰澜河中有龙舟赛事。 林破南领着尘不染于丰澜河岸边观赛。 因观看赛事的百姓众多,林破南和尘不染被人群挤散了。 尘不染生了张招惹祸端的脸,路遇三名地痞流氓欲对他不轨。 众目睽睽之下,尘不染不方便动手,便一路小跑将三名地痞流氓引入死巷,准备了结他们。 谁知他正要动手,便听到林破南在附近喊着他的名字。 为了不暴露身手,引得林破南怀疑。 他不得不装起柔弱,任由三名地痞流氓对他动手动脚。 林破南赶到时,尘不染的衣服已经被三名地痞流氓撕得七零八碎。 林破南见状,怒不可遏,立即脱掉外袍披在尘不染身上。 而后将三名地痞流氓打得满地找牙,还给了三人的命根子一人一脚,疼得三人满地打滚。 当时林破南瞧着衣服破碎、楚楚可怜的尘不染,既愧疚又心疼。 所以,此行偷偷摸摸去翁州,尘不染没开口,林破南便主动带上了他。 只是苦了飞燕,这一路载着两个人日夜兼程奔驰,差点要了它的马命。 林破南此行必须速来速回,所以她人还在随州时就给林风传了消息,让林风去黑陆洲等她。 崔鑫如今在瓮州城,以防万一,林破南将与林风见面的地点定在了黑陆洲附近的一处民宅中。 天色渐黑,林破南和尘不染到达民宅时,林风人还没到。 民宅里住的是一个又聋又哑的老婆婆。 聋哑婆婆见到林破南,又惊又喜,忙热情的将她引进门。 林破南用手指朝聋哑婆婆比划了几下,聋哑婆婆便领着她和尘不染进了客屋。 又出去抱来一套被褥放在木板床上,并提了一壶水过来。 林破南走到床前坐下来,倒了两杯水,将一杯推到桌子边上,看着尘不染说:“不染,一路奔波劳累,辛苦你了。坐下来喝口水。” 尘不染低垂着眼,缓缓坐下来,端起茶水喝了一口。 他不知道林破南为何来这处民宅,他从不开口多问,免得引起林破南怀疑。 在林破南身边,他只需安安静静的待着,林破南会照顾好他的一切。 林破南见尘不染一言不发,只以为他累了,便开口道:“我在等人,估计一时半会儿也睡不了。等谈完事,明日一早我们就赶回岐州。你若累了,不必陪我在这枯坐着,先到床上去睡。” 尘不染回头看了眼木板床,又看向林破南,柔声问道:“林将军今晚睡地上?” 除了尘不染第一次跟上来,林破南睡了一次地上,后面都没再睡过。 四月的夜晚还是有些凉,天天睡地上,她再好的身子也扛不住。 自那以后,每次夜宿,都会要一间有榻的房间。 尘不染睡床上,她睡榻上。 此刻,她知道尘不染在担忧她。 她笑了笑,一脸云淡风轻道:“又不是没睡过,你不用管我,去睡。” 尘不染迟疑了片刻,起身站起来走到床前,脱掉外袍躺下来。 如今他在林破南心中的形象扶风若柳、温顺听话,他要保持这个形象,林破南才会更加怜惜他。 林破南才会认为他人畜无害,说话做事也不会避及他。 所以在林破南坚持的情况下,尘不染绝不会僵持着与她着干。 尘不染躺下后不久,便听到几声敲门声。 他急忙转过身子,背对着门口,假装睡着了。 林破南说了句“进来”,便见林风推开门,站在门口,停下了脚步。 “将军!”林风见到坐着的林破南,眼眶没由得微微泛红。 林破南坐着没动,微抬起下巴,看着林风,笑着打趣道:“林风,你终于来了。可叫我好等 。过来坐。”她拍了拍身侧的凳子。 林风敛了敛心绪,“将军,齐将军也来了。” 说着他侧过身子,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人从他后面走出来。 齐延缓缓将头上的兜帽放下来,露出那张林破南无比熟悉的脸。 “齐延,你怎么来了?”林破南震惊的睁大瞳孔,猛地站起来。 林破南虽与萧令安倾心互许,但齐延是她年少时的梦。如今见到他,她依旧做不到处变不惊。 无人发现,躺在床上的尘不染听到“齐延”二字时,身子猛地一震。 齐延嘴角扯起一抹淡笑,那笑中带着淡淡的忧伤,他缓缓前行,低声道:“林将军,好久不见。” 林破南对齐延的感情,并没有完全释怀。 此刻林破南显得有些局促,她微扯着嘴角,淡淡的回道:”好久不见,齐将军此番前来是有何事?” 齐延走到桌子对面,与林破南相对而坐,林风也走过来,站在一旁。 齐延低头看到面前喝了一半的水杯,环视屋里一眼,只见床上躺着一人。 那人面朝墙壁躺着,墨色的头发如丝缎般垂落在床边。 搭在衣架上的是一件天青色男子外袍,床前的地面上放着一双绣着祥云的黑色男靴。 齐延的视线落在床上那人身上,便没有离开。 林破南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以为齐延担心有外人在,不方便说话,便认真解释道:“齐将军不用担心,他不是外人。他睡着了,我们小声些便是。” 林破南这话听在齐延耳中,可就意味不同了。 连林风听了,都微微蹙起了眉头。 第160章 那扔什么? 齐延心头梗塞,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容。 片刻后,目光才从床上的人移到林破南脸上。 他收敛神色,淡声道:“过些时日我便要调回蓟京任职,不再驻守崖州。制造崖山匪患乱象之事是否还需继续进行,若还需继续,我只能委派心腹留守崖州,与林校尉交接。” 林破南闻言,认真思索起来。 去年大周与南陵签订和平协议后,咸宁帝便以让她养伤为由,将她调回邺京。 委任豫州守备军参将崔鑫接管南境征南军,代替她驻守南境并兼任瓮州州府。 她不甘心将她父亲林毅璋一手带出来的征南军拱手让人,便求助齐延帮她在崖山制造山匪横行的乱象,给崔鑫制造麻烦,让他在瓮州不能如鱼得水。 崔鑫若将瓮州管理得一片混乱,咸宁帝就不得不重新派人接管南境,她就有机会重回南境。 她如意算盘打得响,只是让她没想到是咸宁帝一早就知道她是女子。 再加上房琪死在杨国公府牵扯出的一系列事情,导致她的计划全被打乱。 她揉了揉眉心,抬眼看向林风,问道:“如今瓮州是何情况?崔鑫又是什么情况?” 林风看了眼齐延,才开口道:“齐将军命人假扮的山匪隔三岔五侵扰瓮州崖山附近县镇,导致百姓不堪其扰。 各县县令无力应对,便纷纷跑来州府找崔鑫,让崔金想解决之法。已经快半年了,崖山匪患依旧没有除尽,百姓对崔鑫这个南境守将兼瓮州州府怨声载道。 瓮州的政务已经让崔鑫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没时间管理军营事务,所以这些日子军营里的日常操练都是属下负责。” 林破南沉思片刻,又道:“那瓮州百姓对崔鑫没有其他实际行动?” 南境的情况不同于西境和北境。 大周本是一家,南境两座州府瓮州和禹州的百姓在身份认同上不同于其他州府。 大周未一分为二之前,瓮州和崖州两州百姓互通有无,来往甚密,两州百姓中沾亲带故的不少。 大周与南陵才分家三十年,老一辈百姓还在,只是碍于两州的处境,少了走动。 南陵贞宁帝以仁义治国,这三十年间经黑石河从瓮州偷渡到南陵的可不少。 就说咸宁二十二年,黑石河一战中,林毅璋战死,林仇的人格出现在林破南的身体里。 林仇反败为胜后,俘虏的南陵士兵中就有三千俘军是瓮州籍贯。 当初林仇无视瓮州百姓的求情,执意斩杀这三千俘军。 瓮州百姓可是恨透了林仇。 于是,瓮州百姓天天往将军府门口扔烂菜叶和臭鸡蛋。 林仇下令抓了几个头目,押在菜市口施以杖刑,以儆效尤。 谁知瓮州百姓都是硬骨头,不惧林仇的威慑,日耕不辍的继续往将军府门口扔烂菜叶和臭鸡蛋。 林仇不可能将所有瓮州百姓捉拿,最终只能任由瓮州百姓泄愤。 瓮州百姓的泄愤行为足足持续了半年,直到林破南的意识回归,主动向瓮州百姓认错,才和平解决此事。 林破南觉得崔鑫将瓮州管理的一片混乱,向来以彪悍着称的瓮州百姓没一点行动似乎不合情理。 故而她才有此问。 林风似乎也想到了什么,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有,不过这次瓮州的百姓们没有扔烂菜叶和臭鸡蛋。” “那扔什么?”林破南倏地倾着身子,不由得好奇。 “往州府门口泼粪水。有次崔鑫正好从州府出来,一老汉提着一桶粪水直接泼到了崔鑫身上。”林风说着,实在憋不住笑了起来。 当时他跟在崔鑫后面出来,幸亏他闪得快,不然他也要遭殃。 想当初,瓮州百姓往将军府门口扔了半年的烂菜叶和臭鸡蛋。 负责打扫和清洗的林云和林扬抱怨个不停,如今想来瓮州百姓对他们还算客气了。 林破南闻言,爽朗地笑起来。 饶是向来沉稳的齐延听了,嘴角也微微扬起。 “瓮州百姓真是一如既往的彪悍。”林破南笑道:“百姓如此胡闹,崔鑫就没有出手惩治?” 林风收敛起脸上的笑意,“起初崔鑫抓了些百姓入狱,但百姓们不惧,依旧照做。 百姓们抱怨说……”说着林风停下来。 “百姓们说什么?”林破南着急问道。 林风道:“他们说林破南那臭小子虽然凶残,至少瓮州在他的治理下一片繁荣。 如今真是什么玩意儿都能做州府了,一个崖山匪患,大半年都没清剿。 百姓们还扬言,这大周百姓不做也罢,去做南陵子民得了。 崔鑫一听,就急了。只能将抓的百姓放出来,任由他们泼粪水泄愤。” 林破南自小在瓮州长大,小时候时常领着南衣十二骑在瓮州城内溜街串巷。 可是说是在瓮州百姓眼皮底下长大,瓮州百姓对她可是熟悉得很,所以骂她臭小子,她并没有在意。 她脸上的笑意不止,“他们这会儿倒是想起了本将军的好。” 仔细一想,崔鑫不急才怪。 如今大周和南陵和平共处,共治黑石河。 黑石河南北两岸又逐渐恢复了生机,瓮州百姓要入南陵比以前容易。 若瓮州百姓跑到对岸去做南陵子宁,那简直是将咸宁帝的脸面踩在地上碾压。 别说崔鑫的官位难保,只怕连项上人头都难保。 她想到此,收起了脸上的笑容,转过头看向齐延,一本正经道:“当初三皇子想夺我征南军的将帅之位,将崔鑫弄到南境。 我暂时还回不了南境,总要给崔鑫找点麻烦,让三皇子知道征南军的兵权不是那么容易夺的。 崖山匪患乱象还不能停,舒翼,看来只能继续麻烦你了。” 林破南心情甚好,下意识地脱口叫出齐延的表字。 她自己本没意识到,直到看见齐延脸上微微诧异的表情和眼底流露出的温柔,才发现不对。 她的脸色瞬间涨得通红。 她低下头,不敢直视齐延温柔似水的眼神。 她和齐延相识十四载,是彼此成长路上的竞争对手。 在那些不动声色的岁月里,她将自己对齐延的爱慕藏在心底,越积越深。 要淡忘这份情愫,做到完全释怀,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如今她和齐延的关系,似友非友,称他的表字似妥又不妥。 第161章 我也只是猜想 齐延唇角微勾,看出了林破南脸上的局促与尴尬。 他主动解围道:“如今大周与南陵和平共处,我与林将军也不再是战场上的敌人。林将军唤我表字也没有不妥。” 林破南闻言,稳了稳纷乱的心绪,才抬起头来。 她低声附和道:“舒翼说得是。” 齐延如此坦然,她若扭扭捏捏倒显得不大方了。 齐延微微一笑,抬眼向林风望去,“本将军和林将军单独有话说,不知林校尉可否回避下。” 林风不语,看着林破南,似乎在征求她的意见。 林破南迟疑了片刻,微微颔首。 林风转身出了门,并反手将门关上。 齐延瞥了眼床上躺着的人,微微抽了下嘴角,关心地问道:“听闻你惹上命案,连过年都是在狱中度过。如今案子可是妥善解决了?你偷偷前来南境是否妥当?” 齐延虽在崖州,却时常与林风私下交接,每每都会问起林破南的近况。 林风会避重就轻的和齐延说上几句,所以齐延并不知晓后续。 林破南从没想过,她和齐延有一天能这样面对面坐着,齐延像朋友一样关心她的近况。 她淡笑着回应,“这些事都过去了,我接了去西境迎亲的任务,借病从岐州赶过来的。” “那就好!”齐延欣慰地看着林破南,没有多问,转而说道:“这些日子我一直在回想当年我赶到山鬼坳看到林老将军身首异处的事。你可还记得六年前大周与南陵战事的起因?” 齐延这么问,不是他不记得,而是在提醒林破南。 林破南自然记忆犹新。 当时南陵的主帅是齐延的叔父齐焕庭。 大周一分为二之前,齐家也是邺京的世家,齐焕庭与林毅璋算是自小相识。 三十年前咸宁帝与贞宁帝兄弟睨于墙,贞宁帝带了大量旧臣去蓟京自立为皇。 只因各为其主,原本是朋友关系的齐焕庭和林毅璋成了敌人。 所以林破南和齐延自小在黑石河舟渡上对打,也是有这层关系在。 林破南记得,当年林毅璋邀齐焕庭在黑石河的舟渡上饮酒。 对饮结束,齐焕庭上岸途中,一支利箭以穿云之势,从瓮州城楼上射出,从后背穿透齐焕庭的心脏。 齐焕庭的部下紧急带他回崖州,他最终死在了崖州的城门口。 当初都以为这是林毅璋设下的陷阱,齐延自然也如此认为。 林毅璋这边放暗箭的人还没找到,齐延就领着南陵军打了过来。 而后两军厮杀,林毅璋死在了山鬼坳。 林破南想起这些,眼神渐渐黯淡下来。 当年给林毅璋传假消息,引他去山鬼坳的人还没找到。 林破南也一直在查此事。 如今齐延突然提起这事,想必是发现了什么。 她不由得问道:“舒翼是不是有线索?” 齐延颔首,“我想起六年前大战的前两个月,南陵的百姓曾发现三鬼坳附近常常有买卖货物的西戎商队频繁出入。” 齐延话还没说完,林破南神色一紧,赶紧打岔道:“西戎商队不去繁华的州府做买卖,去三鬼坳那种穷乡僻壤做什么?” 山鬼坳与大周、南陵、西戎三国交接,山鬼坳附近都是零散的村落,村民们哪买得起西戎商人的香料和皮草。 细想之下,林破南突然意识到什么,她看着齐延,不确定地问道:“舒翼怀疑我父亲是被西戎人所杀?” “不错!”齐延点头,“当年你在军中可找出射杀我叔父之人?” 林破南摇了摇头,心中一沉。 齐煜继续道:“我怀疑我叔父只怕也是西戎人所杀,为了就是挑起大周和南陵的战事。” 林破南闻言,除了震惊还有愤怒。 她之前以为是齐延杀了她父亲,后来齐延解释后,她又怀疑是朝中林家的政敌在征南军中安插了奸细引林毅璋去山鬼坳,从没想过这可能是西戎人所为。 她压下心底的震惊,冷静下来,缓缓道:“不瞒舒翼,自你说我父亲不是你杀的,我便暗中在查我父亲死亡真相。 当年我父亲让我留守瓮州,我没听他的,他前脚走,我后脚就去了军营。 后来斥候来报,说是你引我父亲去了山鬼坳。直到去年你告诉我后,我才复盘当年之事。 林风当时跟着我父亲去的,他说是收到我前往阵前的消息,才追上去的。可当时我并没有去阵前,是有人传递了假消息。 时隔多年,如今我也没找到传递假消息的人。” 齐延闻言,似乎想起什么。 他双手微微握紧,垂在膝上,低声道:“我突然想起一事,当年我是跟着林将军的后面进的山鬼坳,他好像在追什么人,嘴上喊着你的名字。 我进到山鬼坳的深处,就看到林老将军身首异处,后来你就到了。你直接提斧砍向我,我便没时间深想。” 闻言,林破南身子前倾,双手搭在桌上,情绪激动地说:“你是说有人假扮我将我父亲引入山鬼坳?” 齐延默了默,“我也只是猜想。” 林破南双手紧握,脸上的怒意渐浮。 如果真是西戎所为,那背后策划这一切的西戎人未免也太可怕了。 用一石二鸟之计,将大周和南陵拖入战争的泥潭。 如今西戎主动求和,派公主到大周和亲,还是最受宠的哈娜公主,不知又要打什么腌臜谋算。 这次她作为迎亲使倒是给了她接触西戎的机会,说不定能查出当年她父亲身死的真相。 她深知此事急不得,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平复心中的怒意,用柔软的语气对齐延说:“舒翼,谢谢你。” 齐延微微一笑,她的一体双魄之症因他而起,让她饱受折磨。 他做的这些根本不足以弥补。 他脸上挂着淡淡的哀愁,起身站起来,“林将军,你我之间不必言谢,我先走了。” “我送你。”林破南跟着站起来。 “不用了。”齐延立即回道。 他又看了眼床上躺着的人,转身往外走。 走到门口,齐延突然停下脚步,他垂在袖中的手紧紧攥着,内心似乎在挣扎。 第162章 他不是胆小鬼 林破南见齐延站着不动,以为他还有话说,便问道:“舒翼可还有事?” 齐延垂在袖中的手攥得更紧,指甲嵌在掌心里,他似乎在做很重要的决定。 过了半晌,他没有转身,背对着林破南道:“去年你回京前,在瓮州城楼上望着崖州城楼。……你当时在想什么?” 闻言,林破南略微诧异。 她离开瓮州那日,在城楼上站了许久,她期盼着齐延能出现在崖州城楼上。 她想远远地看他一眼。 可是她等了许久也没等到,便失落的下了城楼。 此刻,齐延如此问她,只怕当时他就在崖州城楼上,只是躲了起来,没有让她看见而已。 她垂着眼,嘴角露出一抹苦笑,讪讪道:“当时我在等一个人,想远远地看他一眼,谁知那人是个胆小鬼,竟然躲了起来。” “他不是胆小鬼!”齐延立即反驳。 他不是胆小鬼,他只是迫于无奈而已。 林破南垂眸一笑,“他就是胆小鬼,四年前在玉泉村是,如今还是。” 齐延无奈地笑了,她说是那就是。 只是此刻,他这个胆小鬼想求一个耿耿于怀的答案。 “林将军!”他郑重地说:“你想知道那个胆小鬼当时躲在暗处想什么吗?” “他在想,”齐延自问自答:“他愿意为你毁了婚约,你会愿意许他一生吗?” 闻言,林破南眼底漫起一丝酸涩。 齐延重情重义,家国大义和纲理伦常在他心中看得比任何东西都重。 自毁婚约这种话从他嘴角说出来,确实震惊了林破南。 她垂着眼,双手交握垂放着,双掌摩挲着,压着心中涌动的伤感,低喃道:“他若能顶住世俗的压力,我就有飞蛾扑火的勇气。” 听到这个答案,齐延笑了,笑得眼泪直流。 她说他是胆小鬼,真是一点也没说错。 他笑中带泪:“有林将军这句话,齐舒翼此生足矣。来日林将军若成亲,别忘了通知我一声,我定备上薄礼一份,祝林将军觅得良缘。” 齐延说完,不再停留,径直打开门走了出去。 林破南怔愣在原地,嘴角勾起自嘲的笑,喃喃自语道:“不知我与子宁算不算良缘。” 她摇头叹息一声,抬脚往外走去。 林风等在门外,眼睛望着齐延离去的背影。 他见林破南神色郁郁的出来,迎上前道:“将军何时回去?” “明日一早。”林破南的视线从远方收回,落在林风脸上,“南境的事你仔细看着。” 林风点头应下,“林云在信中说,将军与萧世子……”。 林风欲言又止。 林破南的私人感情,他做为下属本不应多言,但他还是忍不住想问。 林破南对林风极其信任,有事也从不瞒林风。 她一脸坦然道:“萧令安如今是我的枕边人。” 闻言,林风垂着眼,极力掩饰着眼中失落的情绪,朝林破南拱手施礼道:“属下先回去了。” 林破南微微点头。 林风即刻转身,疾步前行,生怕林破南看出他脸上的异样。 待林风走远,林破南才转身回屋。 她走到床边,瞧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尘不染,笑着打趣道:“装睡倒是装得像模像样,睡不着就把床让给本将军,你去凳子上坐着。” 听完林破南与齐延的对话,尘不染的心情到此刻都未能完全平复。 他缓缓睁开眼,翻身坐起来,怯懦地望着林破南,声如蚊蝇道:“林将军怎么知道我没睡着?” 林破南抱起床上另一套被褥,铺到地上,边整理边说:“你刚才明明是脸朝外睡着的,人进来后你的脸就朝内睡着,你说我怎么知道的。” 尘不染心底一惊,生怕林破南发现了端倪,赶紧解释道:“林将军,我不是有意偷听你们谈话。” 林破南悠悠躺下来,双手枕在脑后,斜睨了尘不染一眼,笑道:“你不用解释,我们谈了这么久,只要不是头死猪,都会听到。” 尘不染闻言,脸色微微沉下来。 林破南居然拿他和死猪相比。 尘不染没有答话,又躺下来,眼睛望着屋顶。 林破南见尘不染不语,心中暗道:“还真是脸皮薄,一句玩笑话都听不得。” 她抬起手,扫灭桌上的油灯,将被子裹住身子,“睡,明日一早还要赶路。” 说完林破南闭上了眼睛。 尘不染偏过头看向林破南。 屋里一片黑暗,他根本看不清林破南的脸,只知道她躺在离他三尺远的地上。 “对了。”林破南似乎想起什么,又开口道:“明日回程,你坐前面拉缰绳,我在后面教你。杨律虽然不会武功,但他马术可不赖,你总要学着点。” 说完林破南不再言语,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从岐州日夜兼程赶来,她早已疲惫不堪。 黑暗中,尘不染听到林破南浅浅的呼吸声,翻了个身,侧身朝外睡着,眼睛望着呼吸声传来的方向。 此刻,尘不染心中思绪万千。 他震惊的不是林破南与齐延交好,而是齐延与林破南居然有过一段情。 他刚才听到时,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萧令安知道林破南与齐延之间的事吗? 倘若知道,他只能佩服萧令安心胸宽广。 他在心中感叹道:“舒翼啊舒翼,本王与你是至交好友,你居然瞒得本王这么深。难怪本王问你林破南的事,你都缄口不言,原来如此啊。” 一下子知晓如此大秘密,尘不染辗转反侧,毫无睡意。 翌日,天还未亮,林破南起来了,并将尘不染从床上叫起。 只有尘不染自己知道,他根本一夜没睡。 林破南说到做到。 她将尘不染扶到飞燕的背上,她坐在后面圈住尘不染,抓着他的手拉紧缰绳,还贴心的对尘不染说不要怕。 林破南的想法是好的,可现实总是不尽人意。 尘不染比她高大,她绕过尘不染的后背拉缰绳一点也不顺手。 尘不染又笨得要死,连缰绳都抓不住,气得林破南直翻白眼。 尘不染哪是不会骑马,不过是在刻意装笨而已。 林破南无奈,只能将位置换回来。 她气不打一处来,看似责备,实则关心道:“我的未来我自己都尚不可知,我未必能载你一辈子。学会骑马,以后遇到危险说不定能活命,回邺京就跟着林云学骑马,顺便学点防身功夫。” 说着林破南夹紧马肚,拉动缰绳,迎着风道:“坐稳了。” 我的未来我自己都尚不可知,我未必能载你一辈子。 尘不染听到这句话,心底有种莫名的感伤油然而生。 他自然的将双手环上林破南的腰,就像来时那样,紧紧地抱着。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苦涩,没有说只言片语。 第163章 赠香囊 五月二十五,林破南等一众迎亲使团到达沙州。 西戎传来消息,他们的和亲使团还要三日才能到达两国边境。 于是林破南下令,一众迎亲使团在沙州休整两日再前往两国边境幽谷关迎接西戎哈娜公主。 幽谷关原属西戎国土,后因去年大周与西戎的大战中,被萧令安打了下来。 趁着休整的时间,林破南去了趟谢鸿在沙州的宅院。 谁知扑了个空。 谢宅的下人说谢鸿去榆城行商去了,还没回来。 榆城是西戎的边城,也是大周进西戎的第一座城。 谢鸿作为商人,常年来回行走在沙州和榆城两地倒卖货物,倒也正常。 林破南没有多问便径直离开,回到驿馆。 她走到离驿馆不远处,便瞧见尘不染倚在二楼厢房的窗户,神色悠悠,目光灼灼地眺望着外面。 见林破南走近,尘不染收回看向远处的目光,俯看着楼下的林破南。 他一脸不高兴,迅速移开眼。 林破南感到莫名其妙,不明白尘不染见到她为何如此表情。 她抬脚走进驿馆,上了二楼来到厢房,径直走到桌前坐下,倒了杯水喝,“你刚才倚在窗前看什么呢?” 沙州是边城,鱼龙混杂。 她顾及到尘不染的安全,今早尘不染和她说要出去逛逛时,她直接拒绝了,并让林云守着他。。 尘不染背对林破南,没有理他。 今早林破南出去时,他本想跟去,谁知林破南根本没带上他,连他自己出去逛也没同意,这让尘不染感到很不爽。 毕竟之前林破南悄悄去瓮州都带上了他,这会儿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事,居然连他也避着。 不仅如此,还让林云看着他,使他行动受限,想私下跟上去都不行。 他已经懂得如何拿捏林破南的短处,就算偶尔在林破南面前使性子,林破南也会迁就他。 果不其然,林破南见尘不染不理他,又道:“是不是待在驿馆太闷了,你若想出去看看,我现在陪你去便是。” 她的语气温柔似水,像在哄小姑娘。 她对杨律的愧疚,全部弥补在尘不染身上。 尘不染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转过身时又装出一副委屈柔弱的表情,眨着无辜的鹿眼,抿着唇点了点头。 林破南见了,无奈地叹了口气,“那走。” 说着林破南起身站起来往门外走去,尘不染起身跟了上去。 上次林破南来沙州是偷偷过来的,并没有好生逛过沙州。 此刻她和尘不染走到沙州街道上,有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她边走边和尘不染介绍当地的风土人情,如之前一样,每到一处地方,她会都给尘不染介绍。 路过一个卖香囊的摊位前,林破南停下脚步。 摊贩见林破南和尘不染穿着不俗,热情的给林破南一一介绍。 按大周的风俗,男子腰间喜佩玉,女子腰间喜佩香囊。 林破南毕竟是女子,尘不染以为林破南自己想买个香囊,便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她精挑细选。 最终林破南挑了个兰花香味的香囊。 尘不染正好奇林破南为何挑了个兰花香香囊,林破南便将香囊递到他面前,“拿着。” 从邺京一路出来,每到一地,林破南都会给尘不染买个小物件,像以前杨律每次去看尘不染时一样。 林破南第一次给尘不染买小物件时,他受宠若惊。 后来次数多了,他便逐渐习以为常。 这一次,林破南送他一个女子香囊,让他甚感诧异。 他眼中略微迟疑,盯着香囊道:“林将军,这是女子用的。” 林破南上下打量他一眼,心道这张脸跟这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跟女子也没有什么区别嘛。 她也不管尘不染愿不愿意,直接上手将香囊系在尘不染腰间,并解释道:“杨律素爱兰花,常常自诩如兰花般纯洁淡泊。你若是女子,哪怕出身风尘,杨律定也会拼死拼活将你娶回去。” 说着她顿了顿,她又想起了杨律,心中忽地一阵难受。 尘不染低眸看着正在认真给他系香囊的林破南,嘴角抽了抽。 他怎么觉得她这话听起来这么不对劲。 谁知林破南接下来的这一句,更是震惊的尘不染哑然失笑。 “在本将军眼中,你就是杨律的遗孀。谁又规定男子腰间不能挂香囊。” 林破南将香囊挂好,抬眼看着尘不染,微微笑道:”别用这种诧异的表情看着本将军。你若想做堂堂正正的男子,回邺京后就和林云学骑马练点防身功夫。“ 遗孀? 尘不染真是有怒不敢言,哭笑不得。 也只有林破南这个憨货能将他堂堂南陵辰王比喻成女子,说他是杨律的遗孀。 在尘不染心中,说得好听点,林破南和杨律是至纯至信之人,说得不好听点,就是两个憨货 。 ”沙州的羊肉好吃,走,本将军带你去尝尝沙州的炙羊肉。” 说着林破南大步向前走去。 尘不染一脸无语的朝林破南的背影翻了个白眼,跟了上去。 到了炙肉店,林破南在大堂中找了个角落的位置。 她和尘不染正慢条斯理地吃着。 忽闻大堂中一阵喧哗声传来。 她转头望去,只见一食客正对着一妇人撒泼。 “我说秦慧娘,你这羊肉一点羊肉味都没有,莫不是用猫肉狗肉或猪肉冒充的。”那食客长得五大三粗,嗓门大得很,面相看着就不像是个讲理的人。 那个叫秦慧娘的妇人吓得后退一步,唯唯诺诺道:“客官,我家这炙肉店开了十年了,街坊邻居有口皆碑,从未用其他肉冒充羊肉。” “我张大锤吃遍沙州羊肉,吃了几十年羊肉,难道还分不清你这羊肉是真是假,我看就是假的。”那五大三粗的食客不依不饶。 “这样,你赔我五十两,这事便就此揭过去,你这卖假羊肉我也不追究了。”张大锤一脸大义凛然的模样,好像自个儿做了多大好事似的。 听闻张大锤一开口就要五十两,大堂内其他食客一阵唏嘘。 有食客窃窃私语道。 “这张大锤啊,是沙州出了名的泼皮无赖,专挑秦慧娘这种寡妇下手,敲诈勒索,真不是人。” 有其他食客正欲接话,张大锤一眼瞪过去,那两个食客立即闭了嘴。 第164章 支愣起来 临近林破南和尘不染这桌的食客,掩唇私语道:“话说这秦慧娘也是个可怜人,三个月前自家男人死了,一个寡妇带着八岁女儿撑着这家炙肉店,也真是不容易。” “是啊!”那食客友人附和道:“世道艰难,家里没男人顶着岂不是任人鱼肉。听说她男人死后,公婆把银两全拿了,将她扫地出门,堪堪分了这个炙肉店给她。 街坊邻居见她一个寡母不容易,都来照顾她生意,日子才好过点,哪知道碰到张大锤这种杀千刀的。” 邻桌食客的一言一语皆落入林破南和尘不染的耳中。 林破南拿起筷子夹了块炙羊肉送进嘴里,边吃边悠悠道:“这羊肉味挺足啊,怎么是假的了。” 尘不染抬眼看向她,唇边挂着浅浅的笑意,没有接话。 心道这个憨货估计又想多管闲事。 果不其然,正当秦慧娘被迫屈服将五十两给张大锤时,林破南豁然起身。 她快步走上前,挡住转身出去笑得合不拢嘴的张大锤。 “欸,这个客官请留步,人可以走,银子留下。”林破南嘴角噙着笑,负手看着张大锤。 张大锤见林破南个头没他高,长得跟娘们似的,以为是个好欺负的。 脸上的笑容一收,摆出一副凶狠的表情,“哪里来的瘪三,少管闲事,挡爷的道,快点滚开。” 林破南眼神微敛,一个伸手抓住张大锤的手腕,用力将他手腕一扭,翻转过来。 只听“咔嚓”一声,张大锤疼得嗷嗷大叫,手中钱袋顺势掉落。 林破南用脚尖一掂,将眼见着就要落地的钱袋落在手中。 张大锤这才反应过来,他怒不可遏,大吼道:“哪来的滚犊子,竟敢管爷的闲事。” 说着张大锤一拳朝林破南打去。 若没有一些拳脚功夫傍身,张大锤也不敢这么嚣张。 可惜他遇到的是林破南,不到十招就被林破南用板凳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林破南脚踩在板凳上,半躬着身子,讪讪地笑道:“张大锤是,你说这闲事本公子管不管得?” 大堂里的食客们纷纷叫好,窃窃私语道,“终于有人出手收拾张大锤这个泼皮了。” 尘不染拿起桌上的茶,轻抿一口,侧身看着林破南,眼中的笑意更甚。 心道这憨货这霸气的样子倒是有几分将军的模样。 尘不染没发现,他眼中除了笑,还有不自觉流露出来的温柔。 张大锤呲牙咧嘴,原想掀翻压在他身上的板凳,却发现根本动不了。 此刻才清醒的认识到遇到了硬茬,他这才低声求饶道:“管得管得,这位爷,小的错了,小的下次再也不敢了,您就饶过小的。” 林破南哼笑一声,“如果还有下次,本公子定不饶你。” 说完林破南抬开脚,张大锤急忙推开架在身上的板凳,连滚带爬的出了炙肉店。 她走到秦慧娘面前,将钱袋递给秦慧娘,温声道:“拿着。” 银两被要回来,秦慧娘脸上并没有多开心。 她迟疑一下,接过钱袋,苦着脸道:“谢谢公子。” 说着她犹豫片刻,叹口气道:“公子今日仗义相助,慧娘不甚感激,只是公子能帮慧娘一时,却帮不了慧娘一世。” 林破南听出了秦慧娘的言外之意。 秦慧娘这是想寻求她的庇护。 她今日管了这件事,自然考虑了后果。 她笑着说:“秦老板是个妙人。你是担心以后还有像张大锤这样的泼皮前来勒索。” 秦慧娘也不扭捏,点了点头,“不瞒公子。自慧娘相公死后,慧娘独自管着这家店,隔三岔五就有无赖上我这。 不是白吃白喝就是勒索银钱。为了这家店能继续经营下去,我每次只能忍气吞声,给钱息事宁人。” 林破南微微一笑,摇了摇头,“秦老板错了。秦老板有没有想过,就是因为你忍气吞声了一次,才会有后来的无数次。 世人皆是欺软怕硬的主,你若态度强硬的回击一次,说不定那些泼皮再也不敢小觑你。” “公子,我只是个弱女子。”秦慧娘一脸无奈道。 “秦老板,是强是弱由自己决定。”林破南一脸认真道:“像今日这事,你不应该忍气吞声。你应该反击张大锤,他比你强,你就把事情闹大。你有理,闹到官府也不怕。 寡母是你的劣势也是你的优势。世人皆有怜悯之心,百姓的舆论会站在你这边。 只要你豁得出去一次,哪怕豁出去的这个过程你会受点伤,以后就没有人再敢轻易拿捏你这个寡母。” 秦慧娘对林破南的这番言论似懂非懂。 她还没来得及问,林破南就已经拉着尘不染出了炙肉店。 尘不染走在林破南身侧,仔细回想着林破南刚才对秦慧娘说得那番话。 “林将军真的不打算管那个秦慧娘了?”尘不染开口问道。 林破南讪讪一笑,“这世间谁又能真的护谁一世,只有自己能自己护一世。” 尘不染嘴角抽了抽,没有接话。 他知道林破南这话是对他说的,她的话还没说完。 果然,林破南转头看向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不染,杨律将你托付给我,我不见得真能护你一世。所以啊,你自己要支愣起来,懂不懂。” 尘不染垂着眼,尽量不让林破南看出他脸上无语的表情。 他若支愣起来,还怎么留在她身边,还怎么让她事事亲力亲为照顾他,还怎么将她拐到南陵为南陵效忠。 见尘不染不语,林破南又摇头又叹气。 她垂着眼眸,目光落在尘不染的下半身,无奈的在心底叹息道:“要他支愣起来,只怕比让他身下那玩意儿支愣起来还难。” 她将目光移到尘不染脸上,张了张嘴,最终嘴里吐出三个字,“回去。” 尘不染被林破南看得身下一紧,脸色绯红。 这憨货刚才居然肆无忌惮盯着他那处看。 还有,她脸上那是什么表情?可怜他不行? 真是气煞他也。 尘不染压下心中怒气,跟上林破南的步伐。 他在心中骂道,“一个女子居然明目张胆的看他那里,这憨货真是有病,有大病。” 第165章 你仿我的字做甚 林破南今日对秦慧娘那番话,说是那样说,可她心中也明白,要秦慧娘自己变得强大起来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她今日既然管了这事,自然会管到底。 她命令林云去平西军军营中给萧令安的人传了口信,让他们好生照看着西街秦氏炙肉店。 林扬林飞他们现在还跟着萧令安,替萧令安办事。 萧令安是她的枕边人,早已不分彼此。她要用萧令安的人,想必不问,萧令安也会同意。 林破南原本还担心莫鼎杜腾他们不听她的,还特意嘱咐林云跟他们说是萧令安给她的权利,若不信可直接去信问萧令安。 谁知林云回来禀报说,莫鼎他们一句话也没多问,就欣然同意。 说是他们世子早就传信给他们,林将军若有事吩咐,直接听令即可。 林破南听了,心中犹如温热的泉水淌过,暖意横生。 傍晚,林破南和尘不染用完晚膳,便在房间教尘不染写字。 教写字这事,是尘不染主动向林破南提的要求。 林破南难得见尘不染有进取心,自然是非常乐意。 尘不染不是不会写字,也不是写不好,他只是装作写不好而已。 从邺都一路到西境的途中,每日晚膳过后,林破南都会教尘不染写一个时辰的字再睡觉。 林破南看着尘不染的一手字写得跟她的字越来越像,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不染,写字要有自己的风格。你仿我的字做甚,我又不是书法大家,我不是让你仿着名家字帖写。” 林破南教尘不染写字,并不是手把手的教。 她找了些名家字帖,让尘不染跟着临摹,她在旁边指导笔顺笔锋。 尘不染练字的同时,她也会在一旁练字。 没想到尘不染不临摹书法大家的字,反倒临摹她的字。 尘不染提笔写下“在谨”二字,轻笑道:“我觉得林将军的字苍劲有力,如行云流水,不输书法大家。” 听到尘不染夸她字好看,林破南不自觉地笑起来,“本将军可不敢与书法大家相比,不过本将军这字师承邺京颇负盛名的谢小侯爷,自然不会差到哪去。” 林破南虽是穿越而来,但她前世不曾练过毛笔字。 她来到大周后,第一个教她写字的人不是她父亲林毅璋,也不是私塾先生,而是林清婉。 林清婉的一手簪花小楷,娟秀优美,那才叫真真写得好。 后来林清婉遇到谢鸿,谢鸿三天两头的约着林清婉出游,每次都会带上她。 美其名曰是带她出去玩,实则带上她打掩护,不会轻易被人诟病。 谢鸿虽喜欢林清婉,却也一直克己复礼,除了抱抱林清婉,再无其他逾矩行为。 谢鸿和林清婉在一起时干得最多就是吟诗作对,写字画画,还会强迫林破南一起练字。 谢鸿觉得林破南一个男孩子,学写林清婉的字太过秀气,便主动揽过教林破南写字的任务。 手把手教她写字,十分有耐心。 林破南小小的身体里住的是二十岁的灵魂,在学习上肯定是五岁孩子不能比的。 谢鸿只教了她短短一年的时间,她的字迹便学到了谢鸿的八分,谢鸿直夸她天赋异禀。 想起往事,林破南叹息一声,脸上的笑也收了起来。 尘不染生在南陵,长在南陵,自然不知道邺京颇负盛名的谢小侯爷是何人。 他见林破南提起谢小侯爷,眼神都黯淡下来,不由得问道:“林将军,你口中的谢小侯爷是何人,不知回邺京后能否有幸一见。” 林破南抬眼看着尘不染,唇边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十五年光景,早已物是人非。邺京早就没了谢小侯爷这个人,只剩下他的传说。 你还记得我们在杨律墓前祭奠他的那坛酒吗?那酒叫雪酿,是谢小侯爷亲手所酿,雪酿也是他所创。” 尘不染听过雪酿,南陵的酒楼也有,他曾喝过。 那酒飘香四溢,入口有股淡淡的甘甜,不会灼烧喉咙,其他酒确实不能与之相比。 他也想尝尝雪酿创始人亲手酿的雪酿是何种味道。 他放下笔问道:“听林将军如此说,不染都有些馋了。不知回邺京,林将军可否让不染饮上一杯谢小侯爷亲手酿的雪酿?” “没有,我也就那一坛。”林破南不假思索道。 尘不染闻言,撇了下嘴,心道他真没口福。 “你先去睡,这里我来收拾。” 尘不染没再多言,径直往床榻走去。 林破南慢条斯理地收拾着桌上的纸笔,忽然想到什么,抬头看向尘不染的背影说道:“你那日不是喝过。” 尘不染无语的翻了个白眼,他什么时候喝过。 杨律下葬那日,她抱着酒坛子靠着杨律的墓碑。那坛酒她喝一半,泥土喝了一半,她可没舍得给他喝一口。 这个憨货不仅人憨记性还不好。 他转过身坐在床边,低头脱着靴子,淡声道:“不染没喝过,林将军那日喝多了,许是不记得了。” 林破南拍了拍额头,仔细回想着那日的事,她实在想不起尘不染有没有喝。 那日她悲痛至极,确实喝得烂醉如泥,想不起来也是正常。 “若有机会,我帮你寻一坛谢小侯爷亲酿的雪酿。不过能不能寻到,全凭运气,我不能给你保证。” 尘不染闻言,唇边勾起浅浅的笑意,他温声回道:“谢谢林将军。” 林破南无奈地笑了笑,心道尘不染这声谢未免说得太早了些。 她正欲开口调侃两句,见尘不染已经脱衣躺下,便闭了嘴。 沙州驿馆内的林破南睡得正香,一片寂静。 榆城驿馆中却依旧灯火通明。 谢鸿坐在桌前,轻轻转动着手中的茶杯,神色微敛地听着谢立的禀告。 “主子,沙州来报,今日林破南去了谢宅找您。管家告诉她,您来了榆城行商,不知她有没有起疑?” 谢鸿垂着眼,看着茶杯中泛起层层波纹的茶水,悠悠道: “那孩子自小聪明,异于常人。至纯至善,既重情又重义,对亲近的人甚少有防备之心。她去找我,不见得是生了疑心。” 第166章 太傅喜欢就好 谢立闻言,微皱着眉,依旧有些担忧道:“从西境到邺京,路途遥远。主子作为送亲使臣待在哈娜公主身边,难免要与林破南打交道,属下担心她会识破主子的身份。” 谢鸿微微勾起唇角,摇了摇头:“她那时不过是个五岁的孩子,对我能有多了解。我若仔细伪装,她不见得能认出我。” 说着谢鸿放下手中的茶杯,起身站起来走到一个木箱前,从木箱里拿出一个漆木匣子,递给谢立,“将这个送去沙州,让管家送到她手中,就说是我送她的生辰礼。” 谢立接过漆木匣子,应声退下。 谢鸿转身往床榻走去,正要入睡,门口响起一阵敲门声。 “师父,您睡了吗?”一道清脆的女声在门外响起。 正坐在床边脱鞋的谢鸿听到这声音,停止手中的动作,抬头望向门口:“公主有事找微臣?” 门外的女子轻声道:“倒也没有特别重要的事,我有东西给师父。” 谢鸿闻言,起身站起来,走到门口将门打开,淡声道:“公主,请进。” 站在门口的女子手中抱着一个精美的木匣子。 她看着谢鸿,嘴角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脸上露出两个深深地酒窝,深褐色的瞳仁明亮得像夜空的星光。 这女子正是西戎的哈娜公主。 “哈娜打扰师父休息了。”哈娜公主笑盈盈地跨过门槛,从容大方的走到桌前坐下,将精美的木匣子放在桌上。 “师父,您快过来坐。” 谢鸿将门又打开了些,走到桌前坐下。 目光落在精美的木匣上,“微臣同公主说过多次,公主叫微臣太傅才合适。” 哈娜公主闻言,笑脸渐沉,嘟着嘴道:“太傅也是师父啊,哈娜怎么就不能叫您师父。” 谢鸿抬眼看向哈娜,一本正经的解释道:“太傅是官职,是西戎所有皇子的太傅。” 哈娜公主的脸色越发难看,她沉默了半晌,直视着谢鸿,目光灼灼道:“我只想师父做哈娜的太傅,唯一的太傅。师父明知哈娜对您……” “公主!”谢鸿脸色一沉,及时打断哈娜公主,“公主莫要忘了,微臣是西戎的太傅,亦是大周曾经的永昌侯。” 哈娜公主看着谢鸿冷若冰霜的脸色,识趣的闭上了嘴。 她心知她若继续说下去,谢鸿估计会请她出去。 早知道如此,三年前她就不该向谢鸿表达她的爱慕之情。 三年前她还能亲昵地唤他一声师父,如今却只让她叫太傅。 若她没告诉他自己的心意,也不至于换来他如今的淡漠与疏离。 哈娜公主垂眼沉默了片刻,将话题一转:“明日就要出发去幽谷关与大周的迎亲使团见面了,哈娜怕有心人认出太傅,特意给太傅带来了这个。” 说着哈娜公主打开桌上精美的木盒,从里面拿出一张精致的银色面具,递给谢鸿:“这是我特意命宫中匠人给太傅打造的。 太傅虽贴了假胡子,用脂粉易了妆,但难免怕被熟识之人认出。戴上这张面具以防万一。” 谢鸿迟疑了片刻,接过面具,拿在手中仔细端详着,然后起身走到梳妆台上,对着铜镜将面具戴上。 银色面具非常契合,刚好遮住了他大半张脸,他凝视着铜镜中的自己,嘴角勾起一抹嘲讽。 十六年前邺京人人追颂的谢雁之,如今只能以这种方式回去站在人前。 他拿下脸上的面具,转身看向哈娜公主,“这面具很合适,微臣谢谢公主。” 哈娜公主见谢鸿欣然收下她送的面具,眉眼间的阴郁一扫而空。 她笑意盈盈地说:“太傅喜欢就好。” 谢鸿面色平静如常,将银色面具放在梳妆台上,“明日一早就要前往幽谷关,公主也早些回房歇息。” 闻言,哈娜公主脸上的笑容一僵。 她本想与谢鸿独处一会儿,说会儿话,没想到他直接下了逐客令。 谢鸿本就对她淡漠疏离了,她不想谢鸿对她更加冷漠,只能不情不愿地起身站起来。 “太傅也好好休息。”哈娜公主说完,便迈起步子往外走去。 谢鸿走到门边将门关上,转身走到床边坐下,安静地坐了好一会儿才躺下睡着。 五月末的沙州,早晚寒凉。 林破南领着一众迎亲使团卯时就到了幽谷关等着。 两个时辰后,西戎送亲使团的身影才出现在幽谷关。 远处西戎的送亲使团渐行渐近,走到两国分界线前停了下来。 林破南翻身下马,走到哈娜公主乘坐的銮驾前,她的目光被銮驾旁骑在马上戴着银色面具、长着络腮胡的男人吸引。 扫视一眼后,躬身拱手道:“大周迎亲使臣林破南恭迎哈娜公主。” 她身后的一众迎亲使臣亦躬身附和道:“恭迎哈娜公主!” 虽是西戎主动求和,派公主到大周和亲。 但既是和亲,就代表着两国邦交,大周这边自然要将礼数做足。 “林将军不必多礼。” 銮驾的门被婢女从内打开,哈娜公主端坐着,俯视着林破南。 林破南抬眼看向哈娜公主,仔细打量着她。 她头顶盘着一个单螺髻,一根根彩带编织的小辫子,垂在两侧,头戴抹额眉心坠。 挺阔的鼻梁,深邃的眼窝,一身绣着金丝瑞兽朱红束腰衣袍,处处彰显着异域风情。 须臾,林破南收回目光,恭声道:“谢哈娜公主,那吾先行领路。” 说完林破南转身走到迎亲使团前,利索的翻身上马,走在前面。 从幽谷关到沙州需要两个时辰,加上中途休息了半个时辰,到达沙州时已是酉时。 为了避免夜里赶路,林破南下令在沙州休整一日再继续行路。 西戎一行送亲使团拒绝了林破南安排的膳食,只让她安排了住处。 林破南猜测哈娜公主对她安排的膳食不放心。 哈娜公主的拒绝正中她下怀,要是肠胃弱点,吃得闹肚子,还要算在她头上。 住处安排倒是省心不少,落地州县住驿馆,行路途中住驿站,她只需负责哈娜公主的安全就好。 第167章 公主自己做主便是 五月三十日。 林破南骑马走在前面,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大周迎亲使团和西戎送亲使团。 沙州的百姓挤满街道两侧,争相围观。 哈娜公主的銮驾在队伍中间,谢鸿骑马走到銮驾左侧。 尘不染单独坐着马车跟在队伍最后,由林云亲自驾车。 队伍临近城门时,一个中年男人从队伍后面追上来大喊:“林将军,林将军。” 随行的侍卫拦住中年男人,中年男人不顾阻拦,接连不断地大喊:”林将军,林将军。” 林破南听到喊声,勒紧马缰,回头看了一眼。 她一眼就认出那个喊她的中年男人是谢宅的管家。 她挥了挥手,让领队的队伍继续往前走,她拉起缰绳,骑马跑到队伍后面,停在谢宅的管家面前。 管家见到林破南,忙举起手中上的漆木匣子递给林破南,“林将军,草民去信给我家爷,我家爷得知林将军在沙州,便派人从榆城送了这个过来,命草民交给林将军,贺林将军生辰之喜。” 林破南迟疑了片刻,伸手接过管家手中的漆木匣子,眉眼间渐起温柔淡然的笑意,“有劳管家替本将军和你家爷说声道谢。” 说完林破南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拿着漆木匣子,缓慢地走在队伍后面,神色黯然。 林破南的生日就是她娘的忌日,为了不让林毅璋伤心,林家人都会刻意淡忘这个日子,不给她庆祝生日。 每逢生日这天,林毅璋都会带着林清婉和林破南去她娘的坟前祭奠。 回来后,林清婉便让厨房做两碗长寿面,私下和她一起吃,算是给她庆祝了生日。 林清婉入宫,林破南七岁后随林毅璋去了南境,此后便也没过过生辰,连一碗长寿面都没有,更别提生辰礼物。 故而,要不是谢鸿的这份礼物提醒,她都忘了今天是她二十一岁生辰。 眼见队伍已离去甚远,林破南回过神,骑马追上去,将漆木匣子交到驾车的林云手中,嘱咐他仔细保管。 这时,尘不染打开马车门,目光追随着林破南往前跑去的背影,对林云说道:“云骑卫,今日是林将军生辰吗?” 刚才他听到了谢宅管家对林破南说的话,他不由得好奇,今天若是林破南生辰,怎么没听林云提起半句。 林云“嗯”了一声,回过头将手中的漆木匣了递给尘不染,“麻烦尘公子给先放马车抽屉里,我驾车拿着不方便 。” 尘不染接过漆木匣子,若有所思地问道:“林将军在沙州有朋友吗?刚才那送礼物给林将军的是什么人?” 林云警惕地看着尘不染,“我家公子的事,尘公子还是少打听为好。” 尘不染识趣地闭了嘴,将车门关上。 他仔细端详着手中的漆木匣子,只听林云在外面道:“尘公子可不要偷看。” 尘不染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他是这么没道德的人吗。 他想知道这个漆林匣子是什么礼物,他压根用不着偷看。 林破南跟他同住一室,她打开看时,他自然能看到。 好奇的何止尘不染,还有哈娜公主,因为今日也是她的生辰。 哈娜公主对谢鸿有情,自然竭尽全力打听过谢鸿的过去。 她从銮驾里微微探出脑袋,抬眼看着谢鸿道:“太傅,今日真是林破南生辰吗?还真是巧了,他居然和我同一天生辰。也不知道是他年长,还是我年长。” 谢鸿眼睛看着前方,淡淡地回了句:“公主年长一岁。” 哈娜公主眼神微敛,笑着说道:“同为大周将军,他和萧令安倒是大不相同。大周真是人才辈出,大周的男人真是个顶个的好看,哪像我们西戎的男人,个个都是粗犷的糙汉。听闻林破南长得很像她姐姐,是真的吗?” 林破南是女子的传闻止于邺京,所以哈娜公主并不知道林破南是女子,只以为他是个长相俊美的男人。 她如此问,是好奇林清婉到底长什么模样,才让谢鸿一直念念不忘。 谢鸿岂不知哈娜公主话中的意思,他的目光落在前方林破南的背影上。 林破南和林清婉长得有八分相似,若换上女装,涂上脂粉,只怕更像。 当然,谢鸿不会将这些告诉哈娜公主。 见谢鸿沉默不语,哈娜公主将话题一转,“太傅,难得如此巧,晚上落脚驿馆,哈娜邀请林破南一起庆祝生辰可好?” 谢鸿沉默了半晌,道:“公主自己做主便是。” 哈娜公主闻言,唇角微勾,将头伸回銮驾内,不再说话。 天黑夜宿驿馆,林破南和尘不染正要用晚膳时,哈娜公主派侍卫通知林破南过去。 林破南以为哈娜公主找她有事,便连晚膳都顾不上吃,匆忙跟着哈娜公主的侍卫过去。 哈娜公主的侍卫引着林破南走到哈娜公主的房门口,推开门道:“林将军,请进。” 林破南站在门口没动。 哈娜公主晚上叫她过来,并且叫她进房,让她难免不由得多想。 正当林破南迟疑着,里面传出哈娜公主的声音:“林将军站在外面做甚,快进来。” 她思索了片刻,跨过门槛走了进去。她倒要看看哈娜公主晚上叫她过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她走进去,只见到哈娜公主和戴着银色面具的男人坐在桌前,桌上摆满了丰富的菜肴。 她脸上微微一惊。 不过须臾,回过神,垂着眼恭声拱手问道:“不知公主找吾前来所为何事?” 哈娜公主微微一笑,脸上露出两个大大的酒窝,甜声道:“听闻今日是林将军生辰,而今日正巧是本宫生辰,出门在外,难得有这样的缘分,所以本宫派人叫林将军过来一起吃顿饭。” 林破南闻言,一脸诧异地抬眼,看着哈娜公主,她立即回道:“能与公主同一日生辰,是下官的荣幸。与公主同桌用膳,公主折煞下官了。” “我们西戎的女子不似大周的女子,林将军不必如此拘礼。只不过是一顿饭而已,林将军若是再三推辞,本宫可是要生气了。” 哈娜公主笑着看向林破南,一脸人畜无害的模样。 第168章 公主过誉了 她的眼神在谢鸿脸上扫视一眼,最终还是无奈地坐下,落坐在哈娜公主对面。 “公主,那吾就不客气了。” 哈娜公主瞥了眼坐在左侧的谢鸿,一脸懊恼道:“本宫真是糊涂了,还没仔细和林将军介绍过太傅呢。” 说着她指着谢鸿道:“这位是西戎的太傅呼兰大人。” 林破南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具下的那双眼睛,这双眼睛,让她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她好奇这位太傅为何戴着面具,面具下是张怎样的脸? 她注意到哈娜公主看这位太傅的眼神极其温柔,想来这位太傅在西戎朝堂的地位举足轻重。 作为南境守将,她对西戎的了解并不多。 萧令安曾提醒她要多加提防哈娜公主,并未多说其他。 她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看着谢鸿客气道:“吾有幸认识呼兰大人,不知道为何,吾见到太傅总有种熟悉感,兴许这就是缘分。” 谢鸿淡然一笑,顺着话说:“就如林将军和公主同一天生辰,确实缘分不浅。” “是啊,太傅说得不错。” 哈娜公主接过话,偏头看了眼身侧站着的婢女,婢女心领神会,给三人的酒杯倒上酒。 哈娜公主端起酒杯道:“林将军,这杯酒,本宫敬你,也令敬自己,庆贺你我生辰。” 林破南也不矫情,端起酒杯说:“那吾也祝公主生辰快乐,喜乐康宁。” “同喜,同喜!”哈娜公主端起酒杯,豪迈地一口喝尽杯中酒,指着桌上的菜肴道:“这些都是我西戎厨子做的,林将军尝尝味道如何?” 林破南看着满桌子菜,牛肉、羊肉、鹿茸血、熊掌等,没一道素菜。 她夹了块羊肉放嘴里,那味真是膻得不行,还比不上沙州的炙羊肉,她勉强咽下去,昧着良心夸奖道:“味道不错。” 哈娜公主笑着夹了块熊掌肉送进嘴里,“那林将军多吃点。” 林破南垂着眼应了声。 谢鸿瞥了眼林破南,嘴角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西戎原是游牧民族,在肉类的烹饪上不会下太多功夫,不是煮就是烤,不会加太多佐料,主打一个原汁原味。 他在西戎待了十来年,都没习惯西戎的吃食,她又怎么吃的习惯。 酒过三巡,哈娜公主脸色微红,略显醉态道:“林将军风姿绰约,本宫在西戎可没见过像林将军这个好看的男人。” 林破南不知道哈娜公主突然夸她是何意,她扯了扯嘴角,礼貌地回答:“公主过誉了。” “听闻林将军的姐姐娴妃娘娘是邺京第一美人,不知本宫可能与林将军姐姐相比?”哈娜公主眼神迷蒙,慵懒地把玩着手中的酒杯。 林破南闻言,脸色微微一怔。 谢鸿的脸色也瞬间沉下来。 她不知道哈娜公主为何突然提起她姐姐,还拿自己与她姐姐相比。 哈娜公主前往大周和亲,咸宁帝还未定夺哈娜公主的去处。 是入宫为妃?还是指给皇子?一切都尚不可知。 大周与哈娜公主适龄的皇子早都有了正妃。 既是和亲,哈娜公主堂堂西戎嫡出公主自然不可能去给皇子做侧妃。 那最大的可能就是被咸宁帝纳入宫中为妃。 哈娜公主此刻打听她姐姐,只怕是知道她姐姐深受盛宠,想了解对手是怎样的。 林破南嘴角勾起一抹讽笑,看来萧令安说得不假,哈娜公主不可小觑。 她低眉浅笑道:“邺京百姓对胞姐的夸赞,早已是十几年的事。公主如今正值青春年少,胞姐自是不能相比。” 哈娜公主是青春洋溢的美,林清婉是成熟清雅的美,可以说是各有千秋。 哈娜公主比林清婉年轻,但真要与林清婉相比,还是差上些许。 林破南故意这么说,只是不想给林清婉树敌。 哈娜公主听到这话,眉开眼笑。 她瞥了眼谢鸿,笑得合不拢嘴:“林将军倒是真会哄人开心,也不知以后谁有福气能嫁与林将军为妻。要是本宫不用和亲,本宫定要嫁给林将军。” 林破南嘴角抽搐了一下,心道这哈娜公主说话怎么不着边际。 等到了邺京,哈娜公主得知她是女子后,回头再想这番话,不知是何感想。 她神色讪讪的笑了笑,“公主醉了。”说着她站起来,“今日多谢公主款待,天色不早了,公主早些休息。” 说完便抬脚离开。 哈娜公主目送林破南离开,手撑着脸,眼神迷离,转头看向谢鸿,“刚才我瞧太傅的眼神时不时落在林破南的脸上,太傅看着她在想谁呢。” 谢鸿神色一沉,“公主喝醉了。”他起身站起来,看向婢女,“伺候公主休息。” 婢女应下,上前去扶哈娜公主。 谁知哈娜公主一把将婢女的手甩开,起身站起来,冲着谢鸿的背影道:“师父还没送我生辰礼呢。” 哈娜公主的语气委屈的像个孩子。她想不明白,以前谢鸿都会精心给她准备生辰礼,为何自三年前她向他表明心意后,他连生辰礼都不送了。 谢鸿脚步一顿,淡淡道:“微臣忘了。” 说完他往门口走去。 哈娜公主一个箭步冲上去,从背后抱住谢鸿,脸紧贴在他的后背,醉醺醺地说:“师父总是用这个理由搪塞哈娜,既然忘了,那师父不如将自己送给哈娜。” 闻言,谢鸿猛然一颤,面具下的脸黑沉的可怕。 他立即掰开哈娜箍在他腰间的手,转身斥责道:“公主喝醉了,还不扶公主去休息。” 他眼睛虽看着婢女,话却是对哈娜公主说的。 婢女哪见过如此场面,吓得赶紧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哈娜公主。 谢鸿黑着脸,匆匆出了门。 待谢鸿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哈娜公主眼中一片清明,端直着脊背,一脸落寞的走向床榻。 “将桌子收拾,不用进来伺候了。”她的声音带着深深地冷意。 婢女点头应下,赶忙收拾桌上的残羹剩菜。 哈娜公主坐在床边,眸色幽深,喃喃道:“林清婉,你到底是个怎样的女子,才让师父念念不忘。” 第169章 礼物 林破南回到房间,见尘不染坐在桌前,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桌上的饭菜纹丝未动。 她眉头微蹙道:“不是说了不用等我?” 尘不染眸光似水,柔声道:“今日林将军生辰,不染理应等林将军。” 这一路,尘不染早已习惯和林破南一起用膳,一起入睡。 他如此说只是借口而已,就算今日不是林破南生辰,他也会等她。 林破南看着尘不染,无奈地摇了摇头, 心道尘不染真是个死心眼的家伙。 桌上的菜早已凉透,她吩咐林云将饭菜撤了,端了两碗面过来。 “夜已深,再做麻烦,将就下。”林破南没看尘不染,埋头吃着面。 刚才在哈娜公主那里,她光喝酒,压根没吃饭菜,这会儿是真饿了。 尘不染慢条斯理地吃着,目光落在埋头吃面的林破南脸上,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 他问:“以前林将军生辰这天,一般会做什么?” 闻言,林破南抬眼看着尘不染。 她神情怔懵,嘴里还含着未吞下的面,看起来有点愣。 她不知道尘不染问这个做什么,匆忙吞下嘴里的面,一脸坦然道:“给我娘上坟啊。” 她的语气云淡风轻,好似在说别的人的事,与她无关。 而尘不染的表情与她截然相反,他神色尴尬地说:“抱歉,林将军,不染失言了。” “无碍。”林破南笑着回答,继续吃着面。 林破南的娘是因为生她难产而死,她没见过她娘,她对她娘自然也谈不上什么深厚的感情。 而尘不染却不如此认为,他觉得林破南是在用强颜欢笑来掩盖自己内心的悲伤。 他好像明白林破南和林云对今日她生辰只字不提了。 两人吃完面,林破南坐在榻上,眼睛盯着手中谢鸿送的礼物,迟迟没有打开。 尘不染从行李中拿出一个纯金长命锁,走到林破南跟前,“林将军,送给你,生辰快乐。” 林破南倏然抬头,她的眼神从尘不染脸上,移到他手中的长命锁上。 长命锁做工精美,一看便知贵重不已。 她没有接,只笑着说:“心意领了,礼物就不用了。” 尘不染是小倌出身,这么贵重的礼物指不定是他的卖身钱,她哪敢收他的礼物。 尘不染似乎看出林破南的想法,他轻笑道:“这是在谨送我的,林将军收下。” 提起杨律,林破南的脸色瞬间一暗,她忙不迭道:“这是杨律送你的,那我更不能收。” 以前她虽不过生日,但杨律知道她生日这天见不到她,都会准备份礼物提前送给她。哪怕她在南境,他也会特意派人送礼物给她。 尘不染一脸温柔,坚持道:“林将军,我想在谨要是在天有灵,他定然希望你能收下这份礼物。” 林破南犹豫了片刻,最终收了长命锁。 她温柔浅笑道:“谢谢!” 见林破南收下礼物,尘不染的嘴角止不住上扬。 他不再言语,转身走到床边坐下,脱了衣服鞋子,躺在床上。 其实,这把长命锁不是杨律送他的,而是他自己的。是他出生时,他母妃给他打了,他一直带在身边。 他故意说是杨律送的,不过是为了让林破南心安理得的收下而已。 他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何要将如此珍贵的长命锁送给林破南。 他在林破南被哈娜公主叫去时,在行李中翻了半天,想着送什么给林破南合适。 翻来翻去,最终鬼使神差的决定送这把长命锁。 此时,林破南并不知道尘不染脑子里的想法,她将长命锁妥善放好,缓缓打开漆木匣子。 一个精致的木雕赫然躺在漆木匣子里。 她将木雕从匣子中拿出来,仔细端详着。 木雕雕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 一个温柔美丽的少女,牵着一个奶模奶样的男娃娃。 两人脸上的笑,就像春风拂过人心,让看到的人不由自主的跟着笑起来。 她低头看着这个木雕,脸上浮现出丝丝苦笑。 而床上的尘不染侧躺着,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手上的木雕,神色微思。 “这礼物哪送给我的,明明是想借我的手送给姐姐。\"她低声喃喃道:“可我要用什么理由拿给姐姐呢,我应不应该拿给姐姐呢。” 这一夜,林破南的内心一直在挣扎。 她辗转反侧,纠结着要不要将谢鸿这份礼物拿给林清婉。 第二日一早,启程赶路时,她瞧见哈娜公主的脸色不太好,还特意上前询问她身体是不是不适。 要是哈娜公主在她眼皮子底下有个什么闪失,问责的可是她。 面对林破南的关心,哈娜公主一脸冷漠,只说无碍。 林破南只觉得哈娜公主变脸比翻书快。 明明昨夜随和的与她谈笑风生,这会儿脸上像结了层霜冻。 更让她觉得奇怪的是,呼兰大人今日居然没有跟在銮驾的旁边,而是落在銮驾后面。 呼兰大人与哈娜公主之间居然连眼神交流都没有。 七月初二,林破南护送哈娜公主顺利到达邺京。 林破南将哈娜公主等西戎一众送亲使臣安排到使馆后便进宫向咸宁帝复命。 咸宁帝对林破南嘉奖一番,并吩咐她明日领哈娜公主到宫中觐见。 林破南恭声应下后,直接向咸宁帝提出要去后宫见林清婉。 咸宁帝没有丝毫犹豫,欣然同意。 林清婉听宫人禀报林破南过来了,忙起身匆匆往门口走去。 林清婉的肚子已将近八个月,大肚如罗。 桂嬷嬷神经紧绷地扶着她,生怕她有个什么闪失,她着急地提醒道:“娘娘,您慢点儿。” 林破南刚跨过宫殿门,便瞧见林清婉挺着大肚,手托着肚子匆匆走出来。 她赶紧跑上去,扶住林清婉,嗔责道:“姐姐如今有了身子,何必出来迎我。” 林清婉将她上下打量一番,一脸心疼道:“几个月不见,南儿又瘦了。” 她扶着林清婉往殿中走。 这次去西境迎亲,责任重大,她不敢懈怠半分,自然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瘦了也是正常。 为了不让林清婉担心,她笑着宽慰道:“姐姐又胡说,南儿哪里瘦了,明明壮实得很,该有的地方哪一寸肉也没掉。” 说着林破南昂首挺胸,双手往身上比划了一番,似在极力向林清婉证明自己没瘦。 第170章 姐姐为何如此说 林清婉满眼温柔地嗔了眼林破南,拉着她的手坐在罗汉榻上。 她看了眼桂嬷嬷,“桂嬷嬷,把本宫给南儿准备的礼物拿来。” 桂嬷嬷应声往内殿走去。 林清婉低头轻拍着林破南的手,声音哽咽道:“这些年你都在南境,回京后好不容易想给你庆祝生日,又被派去北境迎亲,姐姐心中愧疚。” 林破南被林毅璋带去南境前,一直都林清婉又当姐又当娘的照顾她。 林毅璋死后,更是只剩姐妹俩相依为命。 林毅璋夫妇的牌位被移出林家祠堂的事,林破南一直瞒着她。 要不是林清乐进宫时跟她提起,她还一直被蒙在鼓里。 她本可以利用自己宠妃的权势驳回去,让林毅珘及一众族老将她父母的牌位重新迎回去,但她没有这样做。 因为她深知,就算重新迎回去,意义也大不相同了。 除了她死去的娘和林破南,林清婉对林家众人都没有太多的感情,包括她父亲林毅璋。 林清婉出生后,林毅璋多数时间驻守在南境,所以林毅璋对她的陪伴并不多。 林破南出生后,林毅璋的心思都花在林破南身上,对她的关注更少了。 她犹记得林毅璋对她的嘱咐:“婉儿,你娘早逝,你作为姐姐要担起照顾南儿的责任。长姐如母,你可明白?” 这是林破南刚满月时林毅璋对她说的话。 那一年,她十岁,也只是一个半大的孩子。 十岁的她接过了照顾林破南的重任,接过管理将军府内宅的重任。 如今林破南被林家逐出族谱,她深感自责。 林破南见林清婉说着,眼中的泪马上就要落下来。 她立即抱着林清婉的胳膊哄道:“姐姐不用自责,一个生日而已,过不过不重要。人生还长着呢,以后姐姐多的是机会给南儿庆祝生日。” “南儿说得是。”林清婉拿起帕子轻轻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泪,露出一个欣慰地笑容。 见林清婉笑了,林破南也跟着笑了,“姐姐,你等我一会儿。” 说着林破南从罗汉榻上起身,走到殿外,从林云手中拿过漆木匣子,折回殿内。 这会儿桂嬷嬷也从内殿出来,她拿着匣子侍立在一旁。 林破南重新坐下,将漆木匣子放在榻上的矮几上,笑着说:“我也有礼物送给姐姐。” 说着,她打开漆木匣子,从里面拿出木雕,递给林清婉,“姐姐,你看。” 谢鸿的这份礼物,林破南纠结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送到林清婉手中,就当是成全谢鸿的执念。 因为萧令安的提醒,林破南也并不完全相信谢鸿。 人心总是会随着环境改变,十六年的时间,早已物是人非,更何况谢鸿经历过如此重创。 所以她决定将木雕拿给林清婉时,早已将木雕仔细检查了一遍,连漆木匣子也没放过,就怕谢鸿故意留下印记,徒增林清婉的烦恼。 林清婉拿着木雕仔细端详着,木雕上的她和林破南栩栩如生,惟妙惟肖。 她喜不胜收,“南儿,这木雕从何而来?” “我前往西境迎亲时,在沙州街边遇到一个木雕手艺人,我见他雕的人物栩栩如生,便画了一画幅让他照着雕出来。” 林破南一脸诚然地解释,在她准备将这份礼物拿给林清婉时,她早就想好了借口。 林清婉眉毛微挑,一脸狐疑地看着林破南,“南儿的画功什么时候如此精进了,姐姐怎么不知道?” 林破南自小是她带大,她对林破南了如指掌。 从小到大,琴棋书画四项中,除了谢鸿亲自教过的书法,琴棋画三项都不精进。 特别是画,简直一言难尽。 所以她才有所怀疑。 林破南一听,顿时傻了眼。 她压根没想起自己画功不行,怎么可能画的如此惟妙惟肖。 她脑子飞速运转,一脸心虚道:“姐姐不至于将我的画功想得如此不堪。我画出来,让朋友按着我的描述润色了一下。” “朋友?”林清婉闻言,更加怀疑,“你前往西境迎亲还带了朋友?” 林破南在心底叹道:“早知道姐姐这么精明,我就不该将木雕带给她。这下好了,一个谎需要一个百个谎来圆。” 她耷拉着脑袋,只能硬着头皮点头。 林清婉默然不语,凝视着林破南,认真思索着。 能让林破南称得上朋友的唯有杨律一人,如今杨律死了,她什么时候又多了个朋友。 林清婉:“什么朋友如此重要,南儿去西境迎亲还带着他?” “杨律的未亡人。”林破南脱口而出。 林清婉向来聪慧,林破南深知瞒不住她,索性将尘不染搬出来,先把这个谎言圆过去再说。 只要不让林清婉怀疑到谢鸿头上就行。 “杨律的未亡人?”林清婉一脸诧异。 林破南见状,索性将尘不染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林清婉。 林清婉闻言,将手中的木雕重重地往矮几上一放,沉着脸斥责道:“糊涂!你就算是为了杨律,也不必将他的未亡人带在身边。 就算他是小倌,毕竟是个男子。回去立马另找处院子将他安置了,安排信任的人看着。” “可是姐姐……” “就照姐姐说的做。” 林清婉打断林破南,语气不容拒绝。 林破南眼睛低垂,无奈地撇了撇嘴。 “南儿,你从小跟着父亲在南境长大。就父亲那直率性子,将你养成心性单纯,对亲近的人毫不防备并不是什么好事。 这世上,除了姐姐,其他人你都应有防备之心,哪怕是亲人,你可知道?” 林清婉语重心长地说着,她的眼神望着远处出神,似是想到了往事。 林破南不解:“姐姐为何如此说?” 林清婉没有解释,将望向远处的眼神收回,正色道:“南儿不需知道其中缘由,只需记住姐姐说的话即可。” 林破南还要张嘴再问,林清婉从桂嬷嬷手中拿过匣子放在矮几上,抢先开口道:“看看姐姐给你准备的礼物喜不喜欢。” 第171章 姐姐,南儿心中有人 匣子中摆着一副赤金累丝梅花头面。 林破南看了眼,疑惑地看向林清婉:“姐姐送我这个做什么?” 哪怕她的女子身份已是朝臣们心照不宣的事,她也一直是一副男子装扮,从未想过要换成女装。 林清婉突然送她一副头面,这其中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林清婉宛然一笑,不疾不徐地解释道:“前些日子,皇上和我商量你的事。询问我如何安排你,我才满意。” 闻言,林破南的心提起来,她身子往前倾着,着急地问道:“姐姐是如何回复皇上的?” “我说南儿年纪也不小了,若邺京中有适配的男子便给她赐婚,做个相夫教子的当家主母。” “姐姐,你怎能如此回复皇上。“破南抢过话,一脸着急,“姐姐明知道我想回南境的,你这么一说,是彻底将我回南境的路堵死了。” 说完林破南垂丧着脑袋,唉声叹气。 “南儿,你先别急。”林清婉淡定地笑着,“姐姐是故意这么说的。” 林破南不解,抬头看她,“为何?” 林清婉眼神明亮,若有所思道:”南儿,你要明白,皇上毕竟是一国之君。他来问我,并不是真心想让我做决定。 其实他心中早有安排,特意征询我的意见,不过是想试探你的想法而已。我当然不会如此直白的告诉他,你想回南境,重掌南境兵权。” “那姐姐猜测皇上意欲何为?” 林清婉和咸宁帝做了十五年枕边人,肯定能揣摩到咸宁帝的意图。 “我不知道皇上心中做了什么决定。”林清婉低头看着自己隆起的肚子,轻轻抚摸着,“我只跟皇上说希望我们的孩子能顺顺利利生下来,平平安安长大。” 林破南闻言,眼睛一亮,她明白林清婉话中的意思。 如今林家能在朝堂上说得上话的只有任工部尚书的林毅珘。 林毅珘过两年便到了致仕的年纪,再加林毅璋和林破南被移出族谱的事,林家大房和三房之间的关系已经回不到从前了。 咸宁帝将近花甲之年,虽然现在身子骨还硬朗着,但毕竟老了。 要是哪天他薨逝了,就再也没有人能护住林清婉和她孩子。 自林清婉入宫,十六年甚宠不衰。 其他后妃早就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 想护住林清婉和她的孩子,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她背后必须有一个强大的母族。 这一点,林清婉明白,咸宁帝也明白。 “皇上怎么说?”林破南迫不及待地问。 林清婉勾起唇角,淡然一笑,“皇上说若诞下皇子,便立为太子。” 林破南瞳孔一缩,身子猛然一颤,“皇上真是如此说,他是不是老糊涂了。” 且不说林清婉肚子怀的是男是女,若真是诞下皇子,皇上立为太子,那林清婉和孩子定活不过一个月。 其他后宫嫔妃们所生的孩子多数已经成年。 不说其他,就说如今为储君之位争得最激烈的三皇子和五皇子。 三皇子李佑翎,三十有六。虽生母早逝,母族势微,却自身能力出众。这些年被咸宁帝委任了不少重任,早将朝中一部分权力握在手中。 五皇子李佑康,三十有二。生母是四妃之首惠妃,外家杜国公府,背后势力强盛。 两人年纪比林清婉还大,就凭林清婉和渐衰的林家怎么他们斗。 咸宁帝若真立林清婉诞下的皇子为太子,这和直接送林清婉和孩子去死有什么分别。 林破南气得又小声骂了句,“皇上是不是摔了脑袋,把脑子摔傻了。” 林清婉吓了一跳,立即捂住她的嘴,四下扫视一眼,“南儿,不得胡乱。” 林破南眼珠子往上一翻,拿开林清婉的手,撇了撇嘴,“我不说了。” 林清婉恢复镇定,小声宽慰道:“皇上说的事,姐姐自有安排。你也不用担心,皇上必然会放你回南境。只是姐姐担心,皇上会真的给你指婚。” 说着,林清婉的眼神一暗,变得有些落寞,“姐姐当初身不由己,姐姐不希望你走姐姐的老路。姐姐希望你能和自己喜欢的人相守。” 林破南闻言,心情变得低落。 她知道林清婉是想起谢鸿了,要不是咸宁帝强娶豪夺,林清婉早就嫁给谢鸿了。 嫁给谢鸿,林清婉只需做个娴静淡雅的女子,不必像如今这般困在后宫,被逼无奈的为腹中孩儿谋划,做那勾心斗角的女子。 见林破南低着头不说话,林清婉以为林破南是怕被指婚而难过。 她又道:“南儿,你可有喜欢的男子。若有,姐姐便去求皇上,免得皇上给你指个不满意的夫君。” 林破南眉头紧锁,默然不语。 她不知道要不要将她与萧令安的事告诉林清婉,她其实还是有些担心咸宁帝会给她乱点鸳鸯。 她女扮男装的事,咸宁帝还未将她问罪。 若咸宁帝给她指婚,她再拒婚,估计林清婉也保不住她。 她内心挣扎了许久,还是开了口:“姐姐,南儿心中有人。只是这个人,皇上不见得会同意。” “是谁?”林清婉脸色微惊,好奇地问道:“快和姐姐说说。” 林破南低着头,捏着手指,小声道:“平西王世子萧令安。” “萧世子?”林清婉心头一震,她没见过萧令安,只听过他的名字,知道他战功赫赫,气度不凡。 南儿和萧世子都是手握兵权的将军,若他俩成亲,必定会让皇上感到威胁,难怪南儿说皇上不见得会同意。 这其中关键,她都能想到,皇上又岂会想不到。 林清婉沉思片刻,“南儿,那萧世子是何想法?” 她想着,若萧令安态度坚定地要娶林破南,她怎么也得想办法,向皇上求下这一纸婚书。 她不想她的遗憾,再次发生在林破南身上。 林破南仔细想了想,不确定地说:“我也不知道,他应该是愿意娶我的,只是心中顾虑太多。” 林清婉一听,原本期待的脸色暗下来。 南儿说出“应该”两字,那就说明萧世子并没有强烈的意愿娶南儿。 他心中顾虑太多,就说明他没有将南儿放在首位。 第172章 六年前,山鬼坳 林破南想要与萧令安修成正果,单凭林破南一人态度坚定没用。 萧令安也必须态度坚定,她才好求皇上赐婚。 林清婉没有将自己的想法告诉林破南,将此事轻轻揭过,岔开话题说了些其他话。 天色渐黑,林破南才出宫。 她没有回将军府,直接去了平西王府。 “玉郎,你怎么来了?”萧令安见到林破南甚为诧异。 林破南今日才回邺京,西戎哈娜公主及一众送亲使臣都需她安排,他以为她定然公务缠身,这些日子都不会过来。 没想到今日她一回来就来找他,他既惊诧又感动。 林破南走过去拉过萧令安的手,笑盈盈道:“有事问你,便来了。” 她话只说一半,还有一半藏在了心里,她想他了。 萧令安反手将她的手裹在掌心,皱眉道,“玉郎瘦了,此行哈娜公主有没有刁难你?” “没有!”她摇了摇头,拉着萧令安走到罗汉榻前坐下,拍了拍肚子,“我还没吃晚膳,肚子饿了。” 萧令安心领神会,忙起身开门吩咐李崖备些膳食送过来。 一日奔波,林破南有些疲惫,她脱了鞋躺在罗汉榻上,“子宁,我小憩一会儿,膳食好了叫我。” 萧令安满眼温柔地说了声“好”,拿了床薄被给林破南盖上。 七月的天气并不冷,但屋里的冰鉴散发着丝丝凉气,他还是担心她着凉。 林破南是真的累了,入睡很快,萧令安坐在榻边,静静地看着她。 算起来,他与林破南将近三个月未见了。 此前他不知道思念是什么滋味,这会儿他是明白了。 常言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林破南前往西境的这三个月对萧令安来说何止三秋。 他想起莫鼎在信中说,她在沙州为炙肉店寡妇挺身而出,不由得莞尔一笑,眉眼间尽是温柔。 他轻抚着她的发丝,喃喃道:“我萧令安何其有幸,能得到你林玉郎的偏爱。” 李崖端来膳食时,萧令安正倚在林破南身侧闭目休息。 他将林破南唤醒,安静的坐在一旁看着林破南埋头吃饭。 待林破南填饱肚子,两人才说起正事。 “子宁对西戎的太傅呼兰大人可有所了解?”林破南端起茶杯,咕噜咕噜地喝了一大口。 萧令安思索了一番,看向林破南,“玉郎说的可是呼兰雁?” “正是。”林破南放下茶杯点头,“哈娜公主对他好像不一样。”但她又说不上来什么不一样。 萧令安在脑中仔细回想着呼兰雁这个人。 他只见过呼兰雁一次,那还是在六年前。 当时大周和南陵正值战事,他怕西戎借此机会发兵大周,便一直关注西戎的动静。 他没发现西戎军异动,倒是发现许多西戎商队运送香料和皮草前往三国交界的山鬼坳。 他派李崖跟过去查探,居然发现哈娜公主和呼兰雁出现在山鬼坳。 收到李崖的消息,他立即前往山鬼坳,正好与返程的哈娜公主和呼兰雁打了个照面。 哈娜公主以为他是前来围堵她的,两队人马在路上大打出手。 呼兰雁的武功不在他之下,他没有拦住哈娜公主和呼兰雁,让他们逃了。 萧令安回过神,悠悠道:“呼兰雁这人,我一直有所耳闻,但只见过他一次。 六年前,他和哈娜公主从山鬼坳返程,我在前往山鬼坳的路上与其交过手,他的武功不在我之下。” 六年前?山鬼坳? 林破南似乎想到什么? 六年前不正是大周与南陵交战,她父亲林毅璋战死在山鬼坳? 她想起那夜齐延说的话,神经不由得紧绷起来,她紧握住手中的茶杯,声音微颤:“子宁,你可知我父亲就是死在山鬼坳。” 萧令安神色微敛,看出林破南的不安,抬手覆在她的手背,“我知道。” 六年前大周与南陵的那场大战,南陵死了齐焕庭,大周死了林毅璋,都是实力不俗的将军,他岂会不知。 此刻,他有些不解林破南为何突然提起此事,正当他欲张嘴问时,林破南抢先开口。 “齐延告诉我,我父亲并非他所杀。这次我前往西境时趁机去了趟瓮州。齐延告诉我一些当年的事,他怀疑他叔父和我父亲的死可能是西戎所为。” 说着,林破南顿了顿,她双手紧握住萧令安的手,神色紧张道:“子宁,你说哈娜公主和呼兰雁出现在山鬼坳是巧合还是另有图谋?” 听林破南提到齐延,萧令安神色突然变得不安。 他没想过林破南和齐延居然私下还有联系。 “玉郎为何如此相信齐延,他说不是他杀的就一定不是吗?”他反问,他觉得林破南未免太信任齐延了,他心中有些闷得慌。 林破南没意识到萧令安的情绪变化,她依旧一脸笃定地说:“他不会骗我,所以我怀疑哈娜公主和呼兰雁六年前出现在山鬼坳绝非偶然。” 见林破南维护齐延,萧令安心中不郁,但他也没有紧抓着这个问题不放。 他低眉沉思道:“如今哈娜公主和呼兰雁同来大周,也绝非和亲那么简单。他们想谋划什么,我们静观其变。 若六年前大周与南陵那一战真是西戎挑起,他们自会露出马脚,我们以不变应万变。” 林破南抿了抿嘴角,轻叹一声。 萧令安说得对,她现在没有实质证据证明她父亲的死是哈娜公主和呼兰雁所为,只能静观其变。 她转身看了眼窗外,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月亮从云层里钻出来。 她松开萧令安的手,起身站起来,“天色已晚,我明日一早还要领哈娜公主进宫面圣。子宁,我先回去了,你也早些休息。” “玉郎”,萧令安倏地拉住她的手,抬起头,满眼不舍地望着林破南。 他想让她留下来,却不知如何开口。 林破南垂眼看着萧令安拉着她不放的手,瞬间明白了萧令安的意思。 她犹豫了片刻,坐到萧令安腿上,吻上他的唇。 此刻,思念化作一声春雨,悄然而至,浇灌着两颗热烈燃烧的心。 窗外的月光又钻进云层,烛光在轻纱床幔上跳动。 抵足缠绵的身影映射在床幔上,与跳动的烛光交相辉映,美轮美奂。 第173章 阴差阳错 一番云雨后,林破南站在床前穿衣,萧令安坐在床上,眼神粘在林破南身上。 他额间的细汗未退,脸上的潮红犹在。 他想让她留下来,奈何她说明日要早起,怕误了时辰,便只能听她的。 林破南穿好衣服,笑盈盈地看向萧令安,“子宁,我先回去了。” 萧令安依依不舍地点头。 见萧令安这副小媳妇模样,林破南不由得一笑。 她半弯着腰凑上前在萧令安唇上轻啄一口,笑道:“你若不舍,便随我回将军府。” 将军府里,林仇带给萧令安的噩梦经久不散。 他花了那么长的时间才慢慢走出阴影,将军府他是不愿去的,但他不会和林破南说。 他温声道:“我是担心你刚才累着了。” 闻言,林破南脸色一红。 一连两次,她确实有些累,这会儿腰酸得很。要不是明日有事,她还真想倒头睡在这里。 毕竟,睡在萧令安怀中,她觉得格外的踏实。 “我还好。”她宽慰道:“我得走了,再耽搁下去,更晚了。” 萧令安不再说什么,他知道林破南向来有主见,不是一个能被轻易劝解的人,也不是一个耽溺于儿女情长的人。 他从床上起身,拿起外袍披在身上,“我送你出去。” 林破南笑着点了点头。 走到门外,林破南又在萧令安唇上落下一吻,才匆匆离开。 萧令安站在门口,望着林破南离去的背影,心中惶惶不安。 他猜测林破南的女子身份估计不久后就要大白于天下。 她的亲事由不得她自己做主,若到时皇上给她指婚,他该怎么办? 翌日一早,林破南前往使馆接哈娜公主进宫,一并入宫的还有谢鸿。 谢鸿如今是西戎的太傅呼兰雁,理应随哈娜公主一起进宫面圣。 从使馆出发时,天上下起了淅沥沥的小雨。 故而,骑马的林破南换乘了马车,与谢鸿同乘一舆,哈娜公主单独乘一舆。 林破南与谢鸿分坐马车两侧。 谢鸿端直着脊背,眼睛低垂,双手交叉垂放在膝上。 林破南的眼睛凝视着谢鸿,不曾移开半分。 她总觉得呼兰雁周身的气度,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她犹疑了许久,缓缓开口:“呼兰大人,吾冒昧地问一下,呼兰大人为何戴着面具?” 谢鸿嘴角微勾,抬眼看向林破南,心道她到底年轻,还是如此沉不住气。只怕从西境一路到邺京,她就想问了。 谢鸿道:“鄙人面貌因早年受过伤,看起来甚是可怖,戴着面具是为了不吓到旁人。” 林破南垂眸沉思,昨日萧令安说六年前见过呼兰雁,他并不曾戴面具。 难道是在这六年间受的伤? 林破南抬眸,脸上略微抱歉道:“吾无意冒犯呼兰大人,还请呼兰大人见谅。” “无碍!”谢鸿云淡风轻的吐出两个字。 “那贼人确实是可恨”,林破南握紧拳头捶了下膝盖,一脸义愤填膺,“不知呼兰大人有没有抓住他以泄心头恨。” “不曾。”呼兰雁表情严肃:“那贼人背后势力强大,鄙人只不过区区一个太傅,无法将他正法。” 林破南思绪飞转,呼兰雁作为西戎太傅,且深得哈娜公主尊敬。 难道伤他的贼人势力大得连哈娜公主都无法撼动? 她心下想着呼兰雁说的只怕不是实话,继续假意关心道:“呼兰大人,我朝太医院院正在治疗陈年伤疤上颇有建术。 呼兰大人若不介意,吾倒可为呼兰大人引荐一番。” 谢鸿垂眸,抿唇一笑 ,他哪不知道林破南的意图。 他道:“谢林将军好意,鄙人不是年少才俊,对容貌不甚在意。再说这疤留着,也让鄙人时刻谨记心头之恨。” 林破南在心底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只不过想看看呼兰雁面具下的这张脸,没想到他居然油盐不进,只能作罢。 一路上,她不再言语,谢鸿也扭头看向窗外。 他望着熟悉的街景,心中愁绪万千。 上次他回邺京,怕被人认出来,不敢光明正大的出来。 此刻亦是如此,只能将脸藏在面具下,回顾着这一切。 咸宁帝在勤政殿接见了哈娜公主。 他客套地说了些路途奔波辛苦之类的话,便吩咐内侍送哈娜公主和呼兰雁出宫,单独将林破南留了下来,并挥退殿中所有宫人。 林破南恭顺的站在殿中,静候咸宁帝开口。 咸宁帝眼神如炬,望着林破南,嗓音低沉道:“昨天你见了娴妃,娴妃想必也告知了你朕的想法。 你对朕立娴妃腹中之子为太子一事有何看法?” 林破南猛然抬头,不可思议的直视着咸宁帝的眼睛。 虽然昨天林清婉已经和她提过,不过这话从咸宁帝嘴里问出来意义就不同了。 她私下可以非议咸宁帝,但咸宁安毕竟是一国之君,代表着至高无上的皇权。 她想了想,小心谨慎地答道:“微臣只是个带兵打仗的莽夫,立储之事,微臣不敢妄议,皇上不如听听其他朝臣的意见。” 如今朝堂上分为三派,一派属三皇子李佑翎,一派属五皇子李佑康,还有一派观望中立,都不得罪。 这些朝臣只要脑子没问题,基本不会选一个襁褓中的奶娃娃。 林破南如此说,是委婉的表达自己不同意将她姐姐的孩子立为太子,咸宁帝岂会听不出来。 咸宁帝原想着,若林破南同意林清婉腹中皇子成为太子,他便将林破南指给萧令安。 萧令安如今是五军营都督,手握重权,又统领平西军。 再恢复林破南在南境的职权,萧令安与林破南两人成亲,就成了林清婉背后最强盛的后盾。 既然她们两姐妹都不愿意卷入储君之争的风波中,他只能另想他法保证他死后林清婉和孩子的安稳。 咸宁帝道:“朕知晓了。” 林破南微微诧异咸宁帝居然没有继续追问,她暗自思忖着,只听咸宁帝又道: “五日后,宫中设宴宴请哈娜公主,你等会去找你姐姐,让她吩咐尚衣局给你做身女装。” 闻言,林破南心头一震,皇上这是准备将她女子的身份昭告天下? 第174章 子宁,是我欠考虑了 林破南从宫中出来,心中惶惶不安。 适才在宫中,林清婉劝慰她不要慌张,皇上趁着宫宴将她的女子身份公之于众不见得是坏事。 因宫宴是为哈娜公主所设,到时朝臣命妇们的焦点都不会放在她身上。 皇上选择如此做,是为了压下朝臣们对她身为女子出入朝堂的忿忿之心。 林清婉的话并没宽慰到林破南,她一路回府眼皮跳个不停。 天一黑,她又偷偷摸摸去了平西王府。 她将今日咸宁帝对她说的话如实告知萧令安,拉着萧令安的手,心神不安道:“子宁,若五日后的宫宴皇上给我指婚怎么办?” 萧令安眉头一皱。 他想过咸宁帝会在不久后恢复林破南的女子身份,但没想过,来得这么快,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君心难测! 萧令安此刻也看不明白咸宁帝意欲何为。 林破南见萧令安默然不语,又道:“子宁,你愿不愿意娶我?” 她一脸期盼地望着萧令安,只要萧令安点头,她就让她姐姐先将她与萧令安两情相悦的事透露给咸宁帝,让咸宁帝打消给她指婚的念头。 萧令安依旧沉默不语。 他不是不愿意娶林破南,他只是顾虑林仇,顾虑他一腔孤勇娶林破南,会对平西王府造成什么后果。 林破南见状,眼神变得晦暗,失落的松开萧令安的手。 掌心的温度消失,萧令安心头一紧,他复将她的手裹在掌心,一脸神伤, “玉郎,我愿娶你。如果可以,我恨不得立即和你成亲。可是你愿意嫁给我,林仇愿意吗?” 闻言,林破南心头一凉。 她差点忘记了林仇的存在,林仇对萧令安造成的伤害,她犹忆在心。 那几个月,他夜夜从噩梦中惊醒,对她都淡然冷漠。 林仇就像一个定时炸弹,萧令安害怕,她也害怕。 萧令安恨极了林仇,就算他再爱她,真正要将她娶回平西王也会仔细掂量。 只要林仇一天不消失,她与萧令安就不可能安安稳稳地白头到老。 她嘴角勾起一抹无奈,反倒安慰起萧令安,“子宁,是我欠考虑了。” 她不怪萧令安,毕竟没有哪个男人愿意娶一个精神病。 萧令安羞愧地垂着眼,他不是个没有担当的男人,只是他所要顾及的太多。 林破南也没再多说什么,以明日有事为由和萧令安告别。 从平西王府出来,她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在玄武街上。 皎洁的月光洒落在她身上,将她的影子拉着很长很长,她的身影略显萧瑟和单薄。 虽说她不怪萧令安,但心中总还是有些芥蒂。 以前她身份不被他人得知时,她觉得假扮一辈子男子,与萧令安就这样偷偷摸摸过一辈子也不错。 随着她爱萧令安越来越多,她的心态变了,她有了更多奢求。 她想和萧令安做堂堂正正的夫妻,如今倒是她妄想了。 林仇是横亘在她和萧令安中间的墙,只要林仇一直在,她与萧令安就只能维持这种现状,不能更进一步。 她走到一间酒肆门口,停下脚步。 酒肆里的灯火未灭,小二正在关门,她不曾多想径直走上去,伸手挡住即将关上的门。 “客官,小店已打烊,麻烦……”待小二看清林破南的脸,余下的话咽回肚子里。 林破南推开门,大步流星的走到桌前坐下,“拿坛酒来。” 以前林破南每次从南境回邺京,杨律总会拉着她溜遍邺京,带她吃喝玩乐。 会热情高涨的告诉她,哪条巷子开了间食肆,哪条街开了间酒肆,哪间花楼来了新小倌。 他俩更是这间酒肆的常客,小二岂会不认识林破南。 小二走到林破南跟前,有些为难道:“林将军,您瞧夜已深,小店要闭店了,不如小的给您拿坛酒,您带走喝?” 小二实在不想林破南在店内用酒,他回想起几年前,林破南和杨律两人深夜过来喝酒,两人喝得酩酊大醉,差点把酒肆给拆了。 两个酒疯子,一个坐在桌上,一个站在凳上,一边喝一边跳,喝完的酒坛子直接摔地上,吵吵闹闹到五更,简直要把他折磨疯了。 他俩折腾完拍拍屁股走人,他可就惨了,第二日被掌柜的骂得狗血淋头。 林破南心情本就不佳,这会儿小二直接赶人,更是让她不爽。 她斜睨着小二,“叫你拿酒就去拿,哪来这么多废话。” 说着,她从怀中掏了一锭银子,砸在桌上,“快去。” 小二欲哭无泪,不情不愿的拿起银锭子,往后厨拿酒。 小二一下搬了两坛酒上来,“林将军,您请慢用。” 林破南心中郁结,喝起酒来不是小口小口的喝,直接搬起酒坛往嘴里灌。 萧令安的态度终究是伤了她的心。 烈酒入腹,能麻痹神经,使她暂时忘却烦心事。 两坛酒喝尽,她感觉不到醉意,又吩咐小二搬了三坛。 小二惊恐不已,生怕林破南醉死在酒肆里,忙出门去将军府寻人来。 林云赶过来时,林破南已经醉了五分。 林云拖着林破南上马车,林破南硬是不肯,嚷嚷着还要喝酒。 小二为了送走林破南这尊佛,连忙搬了两坛酒放马车上,狗模狗样地说:“林将军,小的再送您两坛酒,您回去慢慢喝。” 林破南眼神迷离,笑得颠三倒四,“你这小子挺会做人啊,”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抛给小二,“接着,本将军赏你的。” 小二笑得合不拢嘴,这三锭银子够买十几坛酒了,说白了他赚大了。 林云朝小二翻了个白眼,要不是急着带林破南回去,他非得将小二拖到深巷揍一顿。 明知他家公子喝醉了,还给她塞两坛酒。 回到将军府,林破南又抱着两坛酒飞上梅院的屋顶,林云拉都拉不住。 林云林朝小蝶三人站在院中,抬头望着独坐在屋顶饮酒的林破南。 “公子今日怎么了?”小蝶问林云。 林云耸耸肩,表示他也不知。 “会不会是和萧世子吵架了。”林朝若有所思道,今日他家公子明明去找萧世子,怎么会独自去酒肆喝酒,定然是两人生了矛盾。 话落,林云和小蝶同时看向林朝。 林云竖起大拇指,赞同他说得对。 小蝶叹息一声,”我去熬醒酒汤。” 第175章 悸动 隔壁院子里,尘不染负手立在院中,夜风吹得他衣袂飘飘。 月光下的他飘然若仙,他抬头望着梅院屋顶上独酌的林破南,心底空落落的。 从西境回来,他如以往一样,夜里时常会隐在屋顶暗处,偷偷关注着林破南的一举一动。 他怀念与林破南同吃同住的那段日子。 昨夜她去了平西王府,深夜回来时,脸上虽然疲惫却带着笑意。 今夜她又去了平西王府,却是喝得醉醺醺被林云接回来的。 她看起来好像不开心,难道真如林朝所说,她和萧令安吵架了? “也不知萧令安有什么好,这个憨货居然上赶着去找他。舒翼都比萧令安强,”尘不染低声喃喃,“不对,齐舒翼也是个混蛋。” 他完全没有意识到,他的语气中带着浓浓的醋意。 他想了想,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子,直接扔向梅院的屋顶,砸在屋顶的瓦片上,“啪嗒”一声。 林破南自顾自喝酒,完全没有注意到落在屋顶上的石子。 反倒是林云林朝突然警惕的同时大喊一声,“谁?” 林云和林朝同时飞身上屋顶,分站在林破南左右两侧,手中的剑已出鞘,环顾着四周。 待林云看清隔壁院里站立的尘不染,手中还拿着一块石子,顿时火冒三丈,大声吼道:“尘不染,你做什么?” 从西境回来后,林破南将尘不染扔给他,让他教尘不染骑马。 谁知尘不染蠢笨如猪,只要他稍不留神,尘不染就会从马背上摔下来。 林云本就对于尘不染这个没一点男子气概的男人颇有微词。 此刻见他往梅院屋顶扔石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尘不染,你再扔,我把你手剁了。” 刚才听到屋顶“啪嗒”一声,他还以为有刺客,真是害他和林朝虚惊一场。 尘不染委屈地瘪着嘴,“云骑卫,对不住。我只是想用这种方式提醒林将军少喝点酒。” 林破南见状,这才反应过来。 她一条腿屈着,一条腿直放着,手肘撑在屋顶上,顺着林云的视线望过去,目光落在尘不染身上。 她脸上绯红,双眼迷蒙,嘴角勾起淡淡的笑。 她正愁没人陪她喝酒。 “林云,把他给本将军拎上来。”她手指着尘不染,醉态尽显。 林云回头看着林破南,他并不想林破南继续喝下去。 林破南微微抬着下巴,皱眉道:“愣着干嘛,去啊。” 林云踌躇不动。 林破南眼白一翻,纵身一跃落入隔壁院中,揽住尘不染的腰,“抱紧了,摔伤了,本将军可不负责。” 尘不染唇角微勾,伸出右手环上林破南的腰。 林破南揽着尘不染,踏着围墙跃上梅院屋顶。 她已经醉了七分,一个踉跄,没站稳,连着尘不染,差点从屋顶摔下去。 幸亏林云林朝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将两人扶住。 “你俩下去,”林破南朝林云挥了挥手,“再搬坛酒上来,这酒肆的酒不够烈,本将军都喝了六坛,居然没点醉意。” 说着,她坐下来,拍了拍身侧的位置,仰头看着尘不染,“不染,你也坐。” 尘不染没有推辞,顺势坐下来。 毕竟,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他求之不得。 林云林朝见状,只能无奈的下了屋顶,搬了坛酒上来。 “喝,喝。这坛流觞酒是府中最烈的酒,早些喝醉,我和林朝也少受些折腾。”林云嘴里骂骂咧咧,飞身下了屋顶。 林破南顾着打开酒坛,没听到林云的话。 尘不染倒是听得一清二楚。 他唇角微勾,看向正在开酒坛的林破南,心中讪笑:“没想到这憨货自己憨就算了,连下属也是这个得性。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林破南将坛封往前一抛,洒脱的举起酒坛,仰头喝了一大口。 明亮的月光洒在她脸上,像是给她镀上了一层光辉。 本就完美无瑕的侧颜,在月光的映衬下,有种蛊惑人心的美。 她颈间随着酒水吞咽微动,洒出的酒水顺着她白皙的脖颈流入衣襟。 尘不染看着,喉头微动,不自觉地抿紧唇,连腰腹也不由自主的收紧。 他鬼使神差地抬指伸向她修长白皙的脖颈,想要轻轻触摸一下。 他的指腹顺着她修长白皙的颈部轻轻滑动,温热的触感,让他心中生起莫名的悸动。 他突然有种想亲吻她脖颈的冲动。 林破南感觉脖子痒痒的,拿开酒低头看着颈间冰凉的手指。 停留片刻,又迷迷糊糊的抬起头,疑惑地看向尘不染。 对上林破南的眼神,尘不染心中一慌,急忙收回手指,藏在袖中,脸上瞬间一片绯红。 他手指紧扣在掌心,忙支支吾吾解释,“适才,我见洒落的酒流下来,怕粘湿你的衣襟,想、想帮你擦擦。” 这一刻,尘不染慌张得都忘了称呼她为林将军。 迎亲路上,他与林破南同居一室,从未有过非分的想法。 这会儿见她喝酒的模样,倒是让他生起了非分之心。 他垂下眼眸,不敢直视林破南,懊恼自己刚才真是鬼摸了脑。 半醉的林破南压根没注意到尘不染的表情变化,只当他刚才真的是在给她擦洒落的酒水。 她不甚在意:“无碍!湿了就湿了!” 说着,她将酒坛递给尘不染,“以前都是杨律陪我喝酒,杨律走后,本将军就再也找不到一个陪我喝酒的人。你今日就勉为其难的替他一回。” 尘不染抬眼,缓缓接过酒坛。 他长在深宫,从小谨言慎行,抱着酒坛喝酒还是第一次。 他犹豫了片刻,不似林破南那般猛灌,饮了一小口。 喝完轻拭掉嘴角的酒渍,举止投足之间尽显优雅。 林破南见状,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从他手中拿过酒坛,又猛灌一口,挑眉看向他。 “酒要这样喝才尽兴。” 说着,林破南将酒坛递给尘不染。 他接过酒坛没有喝,微微笑道:“林将军可知烈酒伤身!” “那你可知,一醉解千愁。”林破南一脸不高兴的从尘不染手中拿回酒坛,晕晕乎乎的手点着他的胸口。 “你不是个好酒友,我想喝酒,杨律从不会劝我。他只会说,玉郎,我今日就舍命陪君子,咱们不醉不归。” 说完,她又是一大口酒入腹。 尘不染既然不喝,她也没强求,自顾自抱起酒坛猛灌,完全忽略了他的存在。 尘不染静静看着她,也不阻拦,心道这憨货这样喝酒,也不怕醉死。 喝着喝着,林破南突然痛哭起来,泪水和着酒水流入口中。 她忽然抱住尘不染,不停地捶着他的后背,边哭边说: “在谨啊,你小子今日把我可害惨了。咱们去赌场的事,被我爹知道了,我又被跪了一夜祠堂啊。” 尘不染心知她这是真的醉了,将他认成杨律了。 第176章 你没有错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她酒后失态了,早已见怪不怪。 过年那次,她在牢狱中和杨律喝得酩酊大醉。两人像傻子一样,抱头痛哭,互相拍着对方的背安慰。 这会儿他倒是真切的感受到了。 这哪是拍背安慰,这简直是要将他捶死。 他咬牙闷哼一声,没有推开她,任由她拍着。 须臾,林破南手中的动作停下来,她松开尘不染,打了个酒嗝。 醉得东倒西歪,倏然贴在尘不染耳边,细声道:“在谨啊,我、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其实是个女子,哈哈哈。” 灼热的鼻息呼在耳畔,尘不染只觉得耳根一阵酥麻,一颗心也突突直跳。 他脸色极不自在道:“我知道。” “在谨啊,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喜欢萧令安,萧令安,你知道,就是平西王世子萧令安,哈哈哈。” 尘不染目光一滞,倏地推开林破南,冷冰冰道:“我知道,你不用特意和我说。” 当初,他知道林破南和萧令安无媒苟合,心中一直抱着看好戏的心态。 他还觉得甚好,抓住了林破南和萧令安的把柄。 如今听到林破南亲口对他说她喜欢萧令安,他心里好像被石头堵住,闷得慌。 林破南醉得语无伦次,她半眯着眼,捧着尘不染的脸,“在谨啊,我再告诉你一个、个秘密……” 说着,林破南醉得摇摇晃晃,突然又笑又哭,“在谨啊,萧令安不愿娶我,他不愿娶我,哈哈哈!” 闻言,尘不染瞳孔一震,不可思议地看着哭得稀里哗啦的林破南。 这难道就是她今日借酒消愁的原因? 他盯着她的脸,眼中有种说不出的心疼。 他犹豫了片刻,将她揽入怀中,没有任何言语,轻轻拍着她的背以示安慰。 “没想到萧令安看着人模狗样,居然如此没有担当。” 他在心底暗骂一句,只听林破南又道:“在谨啊,其实我也不怪他。毕竟我是个神经病,谁喜欢我谁遭殃。 我偷偷跟你说,林仇回来的那几日,逼着萧令安在她身下承欢。 啧啧啧,你知不知道,她简直不把萧令安当人,用烛泪滴在萧令安背上。咬得萧令安背上全是牙印,现在还留着疤。 别说萧令安害怕,我也害怕。他不愿娶我没错,错在我,错在我啊!” 说完,她紧抱着着他小声抽泣着。 尘不染听了,心中一颤,顿感后背一阵冰凉。 他知道她口中说得林仇是谁,杨律也是因林仇的话存了死念。 他知道林仇冷漠无情,但没有想过她如此暴戾。 难怪那几日萧令安每晚从梅院出来,总是一脸落寞和颓然。 他也再没来过将军府,而是林破南夜夜去平西王府。 萧令安作为一个男人,居然被林仇如此蹂躏也不反抗,应该是顾及她。 她的心里不见比萧令安好受。 此刻,他更加心疼林破南了。 他轻抚着她的背,温柔地安慰道:“这些不是你能左右的,也不是你自己想要如此,你没有错。” 他说完,发现怀中的人没了动静,低头看去,只见林破南已经睡过去。 他嘴角微勾,低声喃喃道:“这憨货倒是一点也不防着本王。” 他顺势躺下来,将林破南平放好,让她的脑袋枕在他胳膊上。 歪头看了眼身侧熟睡的人,又转过头仰望着皎洁的月光。 这一刻,他突然感到内心有种前所未有的平静。 他出生皇族,长在深宫,从小到大步步谨慎,处处提防。 从来不敢轻易与人交心,哪怕是他视为朋友的齐延。 除了他母妃,他从不将任何人真心放在心上。 因为只有这样,他才没有软肋,不会轻易被对手拿捏。 像今夜这般,胳膊上躺着一个醉酒的女人,他惬意自在的躺在屋顶欣赏朗朗月光,他从不敢奢想。 一开始,他有计划的接近杨律,通过杨律接近林破南,他的初始目的都是为了查探黑陆洲一战中,助林破南反败为胜的重器。 他想利用林破南,利用她手中的重器,为他在南陵的朝堂争一席之地。为他和太子分庭抗礼,多一道助力。 随着他和杨律与林破南接触得越来越久,越来越深,他的初心好像逐渐偏离。 杨律对他的情义,林破南对他呵护,将他冷血的心渐渐捂热。 他对杨律产生了朋友之谊,所以杨律死了,他会感到难过和伤心。 至于林破南,他也不明白自己对她是一种什么情愫。 他只知道自己会忍不住想要关注她的一举一动,想时刻见她,甚至偶尔会…会对她产生非分之想。 就像此刻,她枕着他的胳膊睡着,他心里平添一股暖意,有种莫名的情愫在心里疯狂滋长。 他想,若是她没有醉酒,清醒的枕在他的胳膊上,静静地睡着,是件多令人向往的的事。 正当尘不染陷入自己的幻想中,林云突然飞身而至,一言不发便将睡着的林破南捞起。 “欸,”尘不染迅速坐起来,话还没开口,林云就已经将林破南扛下了屋顶。 “扫兴!”他嘴里嘟囔一句,望着高高的屋顶,陷入沉思。 他该如何下去? 若他自己飞下去,岂不是暴露了身手? 他忽然想起一事,心生一计,探着脑袋往下喊了句,“云侍卫,麻烦你带我下去。” 林云落在院中,肩头扛着林破南,丢下一句,“你自己想办法下来。”便扛着林破南进了屋。 一夜宿醉,林破南完全清醒时已是日上三竿。 夏日的太阳升得早,这会儿日头正盛,炙烤得地面都是滚烫的。 林破南在小蝶的伺候下用完早膳,漫步至院中消食。 只听屋顶上传来一道清雅的声音,“林将军,麻烦你带我下去。” 林破南抬头望去,只见尘不染小心翼翼地抓住屋脊。 林云听到声音,瞬间从廊下窜出来,抬眼望去。 林云:“……” 尘不染怎么还在上面? 他的眼皮突突直跳,心中莫名的不安。 林破南见状,直接飞身上去将尘不染带下来。 见尘不染被晒得满头大汗,脸色通红,她拉着尘不染走到廊下才开口:“不染,你怎么在梅院的屋顶上?” 尘不染抬袖拭了拭汗,委屈巴巴道:“昨夜林将军拎我上去的。” “我拎你上去的?”林破南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她怎么没一点印象。 第177章 林将军,我不想走 尘不染见林破南一脸怔懵,低垂的双眸闪过一丝狡黠。 他微抬眼皮,一双剪水秋瞳,说不尽的委屈,柔声细语道来事情原委。 林破南听了,这才渐渐回忆起昨日的发生的片段,却将昨日抱着尘不染痛哭那一段忘了个干净。 她眉头微蹙,嗔道:“本将军醉了,你就不会唤林云带你下来?” 她有些心塞,见过死心眼的,没见过如此死心眼的。 尘不染小心翼翼地看了眼站在林破南身后的林云,小声道:“云侍卫拒绝了我的求助。” 林云双眼瞪着尘不染,正好对上林破南转过来的视线,眼神立即变得慌张,忙不迭解释: “公子,我、我急着扶您进屋,本想扶您进去后再出来,结果、忘了。” 林云一脸心虚,低着头不敢直视林破南的眼睛。 林破南见状,一眼就看出林云撒谎。她没有苛责林云,只无奈地撇了撇嘴。 南衣骑于她而言如同亲人,论起亲疏,自然比尘不染更重要。 她嘱咐林云下不为例,便引着尘不染进了暖阁。 林云受宠若惊,尘不染不可思议。 连苛责都没一声,尘不染暗道自己高估了自己在林破南心中的地位。 亏他为了此苦肉计,真的在屋顶待了一夜。 想到此,他一脸闷闷不乐跟在林破南后面进了暖阁。 林破南吩咐小蝶端来热水和漱口水先让尘不染漱口净面,才传膳上来。 “饿了,多吃点。”她边给尘不染夹菜边说,“吃完回去好好休息。” 说着,她放下筷子,她才吃完不久,这会儿肚子还饱着。 尘不染看了眼桌上的几道菜肴,目光最终落在面前的碗中,唇边不自觉的勾起笑意。 这几道菜都是按他的喜好,看来她倒是将他放在了心上。 林破南并不知尘不染所想,她并没有特意照顾尘不染的喜好。 出使西境时,她与尘不染同吃同住,她吃什么尘不染吃什么。 便觉得尘不染在吃食上应该不挑剔,于是吩咐厨娘按她吃的做一份。 见尘不染吃得认真,林破南神色微敛,迟疑片刻,语重心长道:“不染,以后不要再用这种苦肉计来博取我的怜悯。” 闻言,尘不染心中一惊,拿着筷子的手瞬间顿住。 难道她发现了端倪? 他正思索着如何自圆其说,只听林破南又道:“昨夜林云不帮你,你可以叫林朝嘛,林朝不帮你,你再不济可以叫小蝶帮忙,何必故意吃这份苦。” 尘不染闻言,轻舒一口气,悬起的心落了下来。 他以为林破南发现了他的破绽,知道了他故意接近她,看来是他想多了。 他放下筷子,无辜地看着林破南,眼底渐渐盈满湿意。 林破南看着他这双无辜的眼睛,又徒生愧疚,只觉得刚才自己的话说重了,忙解释道:“不染,你别哭啊。我心里明白你为何这么做。你只不过是怕我不再护着你。” 说着,她起身挪了个位置,坐到尘不染左手边,伸出纤细的手指拂掉他挂在下睫毛上欲落未落的泪珠。 温热柔软的指腹轻轻触及尘不染的眼底,他的心突突直跳,神经也跟着紧绷。 暗恼自己戏做得太过,真是要命。 他的身子微微往后退了一下,避开林破南为他拭泪的手指。 林破南见状,以为尘不染因刚才的重话惧她,又温声细语道:“你是不是怕我将你送走,所以才演这场苦肉计。” 尘不染轻咬着唇,低垂着眉眼,泪珠啪嗒啪嗒往下落,哽咽道:“林将军,我不想走,我想跟着你。” 那日林破南从宫中回来,仔细考虑了林清婉说的话。 林清婉跟她说,尘不染虽然是小倌,但毕竟是男子。她到底是女子,带在身边护着多有不便且不合礼数。 不如将尘不染送走,给他另置宅院,派遣信任的人护他安全。 她深思熟虑一番后,觉得林清婉说得有道理。 但她想的不是男女有别,而是想着她如今处境艰难,要是遇到危险,不仅不能护住尘不染,反倒会给尘不染招来杀身之祸。 她想明白后,便和尘不染开门见山的谈了一次,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尘不染。 谁知那日当尘不染听完,也如今日这般委屈的直落泪。 她当时铁了心,并没有因尘不染落泪而改变想法,便吩咐林云相看好宅子后,就让尘不染搬过去。 这几日让尘不染跟着林云学骑马,刻意对他不闻不问,就是为了减少尘不染对她的依赖。 见着尘不染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她原本坚硬的心又忽地软下来。 暗思这世上除了杨律,自己就成了尘不染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若强行送尘不染离开,会不会太残忍了?要是尘不染有个什么差池,她死后如何面对杨律? 她内心争斗了一番,最终感性败给理性。 她轻叹一声道:“不走了,我不送你走了。” 说着,她抬袖欲为尘不染擦泪,小蝶递了帕子过来,“公子,用这个。” 她接过帕子,替尘不染轻拭掉泪珠,连声哄道:“好啦,别哭了,菜都冷了。” 尘不染心中窃喜,也明白见好就收,不能做得太过,不然会适得其反。 “林将军,我自己来。”他从林破南手中拿过帕子,又小心翼翼地问道:“林将军,我、我可不可以不和云侍卫学骑马?” 尘不染不想和林云学骑马,实在是因为在林云面前装得太累。 林云没有耐心嫌他笨,有时他装得太过,林云会忍不住骂他。 要不是为了接近林破南,他堂堂南陵辰王,哪受过这种窝囊气。 林云不待见他,他可以不计较。但骂他,他心里多少有些不爽。 “为何?”林破南疑惑地看着他,“是林云教得不好?” 林云的武功是南衣骑中最弱的,但骑射却是南衣骑众人中最拔尖的。 “不是!”尘不染眼皮微抬,哭过的眼睛还微微泛红,一脸颓败地说:“是云侍卫嫌我太笨了。” 林破南闻言,回想起从瓮州回歧州时,她曾坐在马后教尘不染,结果她手把手教他,他都跑不直,真是气煞他也。 他确实笨得很! 她忽地明白昨夜林云为何不愿将尘不染从屋顶带下来,只怕是所有的耐心都在教他骑马时用光了。 她又叹一声,依了尘不染,“不学就不学。你人都不直,要你学骑马跑直,确实为难你了。” 见林破南轻易应允,尘不染喜笑颜开,只是他不明白后面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正欲问,只听林破南抢先开口:“吃饭,菜冷了。” 他只能作罢。 饭间,他又问林破南可不可以继续和她学写字。 林破南都一一应允。 尘不染喜不胜收。 他此刻还没意识到,他的心正在一点一点的沦陷。 第178章 出席宫宴 宫宴这天,林清婉一早就派人将尚衣局为林破南赶制出来的衣裳送到将军府。 衣裳并不华丽,一套水蓝色襦裙,外罩同色轻纱外袍,看起来朴实无华。 显然,林清婉并不想第一次以女子装束露面的林破南太过耀眼,在宫宴上喧宾夺主。 奈何林破南长了张精雕细琢的脸,这套朴实的衣裳穿在她身上,也遮不住她那从内向外散发出的风华。 待小蝶为她梳妆盘发,戴上钗环、描眉画眼后,更是惊为天人。 明明是同一人,男装扮相与女装扮天差地别,简直如同换了一人。 乃至林破南从屋里出来,林云和林朝见到她时,完全不敢相认。 林云跟在林破南后面,不可置信的小声和林朝嘀咕:“林朝,这真是我们公子?” 林朝木然,遥想起当年见到这个年岁的林清婉,点评了一句,“公子与大小姐不相伯仲。” 林云年岁小,等他记事,林清婉早已入宫为妃,他自然不记得林清婉这个年岁时是何模样。 此刻,他心中坚定地认为,他家公子当属天下第一美人。 因是宴请哈娜公主,咸宁帝特意下旨参加宫宴的朝臣可携夫人子女参加。 而林破南事先并不知情,待她入殿时,朝臣夫人们的目光皆落在她身上,纷纷发出惊叹,窃窃私语,交头接耳。 “相公,这真是林将军?”刑部尚书骆应堂的夫人惊叹道。 她以前在宫宴上倒是见过林破南一两次。当初林破南入狱,京中传闻她也略有耳闻。 之后她向骆应堂求证,得到肯定回答,也是吓了一跳。 “还能有假。”骆应堂淡声道。 “林将军这容貌比起年轻时的娴妃娘娘有过之无不及啊。” 骆夫人眼中满是欣赏,不由得感叹道:“林将军长得好看,武功又高强,还是一方将军,真真是世间再无第二人。 若是林将军能做咱们家儿媳妇,我简直会开心的疯掉。” 骆应堂睨了骆夫人一眼,“夫人,你做什么春秋大梦。” 骆夫人不乐意的撇了撇嘴,便闭了嘴。 对林破南肖似林清婉的这张脸,有欣赏的,自然也有憎恨的。 谢鸿的姐姐,杜国公夫人谢燕就是其中之一。 她看着林破南从她面前经过,丝毫不掩饰眼中的恨意。 她那引以为傲的弟弟若不是痴念林清婉,便不会落得如此下场,永昌侯府也不因此败落。 在谢燕心中,她坚定地认为就是林清婉勾引她弟弟谢鸿,以至于谢鸿九死一生,如今只能隐姓埋名的活着。 想当初,林谢两家可是就谢鸿和林清婉的亲事早已交换了庚帖,只等着商议婚事的细节。 谁知皇上一道令林清婉入宫为妃的圣旨下到林家,林家但凡态度强硬些,皇上也不可能如愿以偿。 那时她就告诉谢鸿,林家是想借林清婉攀龙附凤,劝他忘了林清婉那个铁石心肠的女人。 奈何谢鸿那时年少,深爱林清婉,根本不信她这个姐姐的话,只觉得林清婉是被逼无奈。 故而,谢燕对林家任何一人都充满敌意,是林家害他们永昌侯府败落至此。 宫人领着林破南到左侧第二排第二个位置的案几前坐下。 她才落坐,萧令安便在宫人的引领下坐在右侧第三个位置。 萧令安从进殿到入座,他的视线就在寻找林破南的身影。 见到身着女装的林破南,他惊艳的眼神中略显诧异,继而转为失落。 自上次林破南问他是否愿意娶她被他委婉拒绝后,林破南这几日都没去过平西王府,并将林扬四人召了回去。 他坐下后,目光一直在林破南身上,奈何林破南一直低着头。 林破南低头捏玩了手中的酒杯,她知道萧令安在看她,她是故意回避他的视线。 因萧令安的态度,她心中芥蒂未消,她不想对上他的眼神。 一阵脚步声响起,原本窃窃私语的殿内突然安静下来。 林破南偏过头往门口望去,只见三皇子李佑翎和五皇子李佑康簇拥着哈娜公主款款走进来。 呼兰雁落后一步,跟在三人后面。 三皇子李佑翎和五皇子李佑康在左侧首位和第二个位置依次落坐。 哈娜公主和呼兰雁则坐在右侧第一和第二的位置。 李佑翎入坐前,斜眼看了下左后方的林破南,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皇上皇后未到,众人皆整暇以待。 殿中寂静无声,只闻传菜的宫人们忙碌的脚步声。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娴妃娘娘驾到!” 内侍官高亢尖细的声音打破了殿中的沉寂。 众人起身施礼,待皇上皇后及娴妃三人坐下后方才重新落座。 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大腹便便的林清婉身上。 毕竟这是自林清婉入宫以来,第一次出席宫宴。 众人自是惊诧不已。 她与皇后分坐在咸宁帝左右两侧的位置,相当于是与皇后平起平坐,而皇后脸上也没显露出丝毫不悦,真是奇哉。 林清婉被众人的眼神看得不自在,连忙垂下眼。 要不是今日林破南正式以女子身份示人,她害怕林破南在宫宴上受刁难,她也不会主动和咸宁帝提起出席宫宴。 咸宁帝见此情形,低笑着开口道:“众卿毫无忌惮的打量朕的爱妃,就不怕朕治你们一个不敬之罪。” 咸宁帝这话看似说笑,实则有几分真意在里面。他并不想自己爱的女人像物品一样被人随意打量。 众人岂听不出咸宁帝话中之意,纷纷收回目光。 唯有哈娜公主丝毫不惧,笑盈盈地开口:“陛下,本公主早闻娴妃娘娘艳冠满邺京,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如今身怀六甲,更显彰显其风韵,本公主羡慕不已。” 说着,哈娜公主斜了眼坐在她旁边的谢鸿。 此时,谢鸿面具下的眼睛盯着林清婉,没有移动半分。 垂在膝上的双手,紧握成拳,微微发抖。 他的细微动作,别人看不到,却全落在哈娜公主眼中。 从林清婉出现的那一刻,她就发现谢鸿的眼神一直在林清婉身上,这让她嫉妒的发狂。 她不得不承认,林清婉真的美得惊为天人。 身怀六甲非但没遮掩住她的风华,反倒为她添上了几分娇媚。 第179章 执意为妃 哈娜公主的夸赞,引得咸宁帝开怀大笑,心情甚好。 他侧身看向林清婉,眼中满是宠溺,朗声笑道:“朕的爱妃自是无人能及。” 此刻,年近花甲的咸宁帝笑得像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完全没有一国之君的威仪。 说完,他端起酒杯,与殿中众臣共饮。 殿中众人也纷纷陪笑,随咸宁帝举杯畅饮。 三杯过后,咸宁帝放下酒杯,收敛起脸上的笑意,正色道:“大周与西戎交战多年,如今冰释前嫌,握手言和,实乃天下百姓之福。 哈娜公主前来大周和亲,维护两国邦交和平,是为大义。” 说着,咸宁帝指了指殿中一众皇子,“朕的这些皇子皆是人中龙凤,不知哈娜公主属意谁为夫婿?” 这几日,咸宁帝特意吩咐几位皇子陪同哈娜公主游邺京,就是为了让哈娜公主与众皇子多接触,择选如意郎君。 议和和亲是西戎的提的,哈娜公主是西戎王最受宠的公主,她前来大周和亲代表西戎议和的诚意。 咸宁帝让哈娜公主自己选夫婿也彰显了大周的诚意。 话落,众人皆看向哈娜公主。 哈娜公主低眉赧然,欲说还休道:“不瞒陛下,本公主无意于任何皇子。” 咸宁帝一听,“哦”了一声,顿时来了兴致,他问道:“哈娜公主属意谁?” 殿中众人纷纷张耳,猜测哈娜公主莫非看上了大周哪位青年才俊。 唯有谢鸿脸色不变,垂着的双眸中闪过一丝狡黠。 众人翘首以盼地看着哈娜公主。 哈娜公主抬眼看向咸宁帝,眼神里流露出化不开的仰慕之情。 她赧然一笑,柔声细语道:“本公主自出生起,便听闻周朝陛下英明神武,早怀仰慕之情。若陛下不嫌本公主,本公主愿入宫常伴陛下。”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 饶是稳如泰山的咸宁帝听了,也怔了半晌,不知如何接话。 林清婉听了,看哈娜公主的眼神充满了探究。 其他人的表情耐人寻味,皆知哈娜公主居心不良。 年纪轻轻,甘愿伺候一个年近花甲的男人,定是别有用心。 朝臣们都明白的事,咸宁帝岂会不知。 他怎么可能放心哈娜公主做自己的枕边人。 再说,他宠爱林清婉,根本没有再纳妃的想法。 他缓了缓,道:“哈娜这话着实让朕受宠若惊,不过朕年事已高,无意再选宫妃。哈娜公主若看不上朕的皇儿,不若在大周世家子弟中择其一。” 哈娜公主脸色微沉,状似天真地问:“陛下不愿接纳本公主,是因为娴妃娘娘吗?” 话落,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皆看向脸色通红的林清婉。 咸宁帝脸色瞬间色一沉。 然而,哈娜公主视若无睹,继续说道:“本公主听闻娴妃娘娘入宫后,陛下后宫再无新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娴妃娘娘恃宠而骄,不愿陛下接纳新人呢。” 哈娜公主这番话如同平地一声雷,惊得众人纷纷侧目,看向哈娜公主。 大殿里的空气瞬间凝固,安静得能听到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林破南眉头微蹙,手心不由得攥紧,眼神落在哈娜公主脸上。 她心中暗忖,哈娜公主这是无意还是有意。 林清婉眸色微敛,心中暗想刚才哈娜公主说仰慕皇上的话只怕是假的,将话题引出来针对她才是最终目的。 自她入宫,咸宁帝确实没有再选过秀。一句话就给她扣个妒妇的帽子,真是阴险。 她不会出言反驳,她只需要委屈地看咸宁帝一眼,咸宁帝自会为她出头。 这一眼,像极了一个妻子向自己的丈夫诉说自己的委屈,寻求丈夫的倚仗。 林清婉看咸宁帝的这一眼,深深刺痛了谢鸿的心。 他在林清婉的眼神里觉察到她对咸宁帝的爱意。 他的心没由得被大掌握紧,狠狠地揉捏,疼得他全身止不住微颤。 果不其然,咸宁帝见到林清婉拢在一起的眉眼,心中万分心疼。 林清婉是咸宁帝心肝上的人,容不得任何人诋毁。 他一脸严肃:“哈娜公主慎言,朕的后宫添不添新人与娴妃何干?哈娜公主前来大周和亲,朕允许哈娜公主自己挑选夫婿,已是莫大的恩典。哈娜公主若不愿受此恩典,那便由朕做主了。” 说罢,咸宁帝抬手指向坐在右侧第三个位置的七皇子李佑晨,低声道:“七皇子温良敦厚,品性纯良,朕便许哈娜公主为七皇子妃,以结大周与西戎之好。” 话落,满座皆惊。 七皇子李佑晨激动地握紧双手,不可思议地看向咸宁帝。 他生母早逝,且并不得咸宁帝宠爱。在众皇子中如同透明的存在,他完全没想到如此好事会落到自己头上。 可一瞬间,哈娜公主的一席话,给他迎头泼了一盆冷水。 “陛下,本公主不愿做七皇子妃。”哈娜公主激动地站起来,面红耳赤道:“本公主不远千里前来大周和亲,全然为了陛下。若陛下不接纳本公主,那这亲不和也罢。” 哈娜公主的话掷地有声,语气中透着一股决然,似有非咸宁帝不嫁的架势。 殿内陷入一片沉寂,目光皆落在咸宁帝身上。 这时,谢鸿突然起身,朝咸宁帝拱手道:“陛下,公主言辞激烈实乃有因,还请陛下见谅。 哈娜公主是吾皇最宠爱的公主,吾皇原是不希望公主前来大周和亲。 奈何公主心系陛下,以茶饭不思相胁。吾皇爱女心切,无奈之下只能应允。 看在公主一片真心的份上,陛下何不如了公主的愿。” 谢鸿这番话,惊呆殿中众人。 他言辞恳切,完全不像是假话,还给哈娜公主立了个深情人设。 咸宁帝眉头紧皱,想不明白哈娜公主为何执意入宫为妃。 他作为一国之君,可不会单纯的以为哈娜公主真的喜欢他这个老头子。 殿中众人自然也没一个人相信哈娜公主和呼兰雁两人的一唱一和。 咸宁帝看了皇后一眼。 皇后与咸宁帝夫妻四十载,岂不明白咸宁帝眼中的意思。 她笑着开口道:“皇上,既然哈娜公主为您而来,不如成全她。既接纳了她一片真心,又全了大周与西戎两国之间的友好。” 咸宁帝沉默半晌,低声道:“皇上说得有理,朕岂能辜负西戎的一片诚心和哈娜公主得一片真心。” 说着,咸宁帝看向哈娜公主,正色道:“那便等礼部择好日子接公主入宫。” 哈娜公主执意入宫,居心叵测,他倒要看看西戎将哈娜公主送到大周意欲何为。 哈娜公主闻言,激动地热泪盈眶,忙施礼谢恩。 第180章 指婚 哈娜公主的事敲定,一队身着舞衣的女子个个手持长剑鱼贯而入,随着宫乐舞起剑。 殿中众人皆目瞪口呆,心生疑惑。 以往的宫宴从不曾出现剑舞,还是女子舞剑。 不明所以的人一脸怔愣,心思玲珑的人大致能猜到这场剑舞的深意。 一场潇洒飘逸的剑舞结束,咸宁帝拍着手,连道三声好,大肆赏赐舞者。 待舞者退下,皇后笑意盈盈道:“皇上,这场剑舞真是让臣妾大开眼界。古语有云,巾帼不让须眉。若他日我大周有女将军持剑披甲上阵,保家卫国,是何等壮哉。” 咸宁帝闻言,朗声大笑:“皇后此言差矣,我大周不就有个现成的女将军。” 皇后惊讶的“哦”了一声,笑着说道:“皇上尽爱说笑,臣妾才不相信。难不成京中传言是真的,征南将军真是女子?” 咸宁帝挑眉一笑,“什么传闻不传闻的。娴妃入宫那年便告知朕,南儿是女娃。因算命的说南儿若作为女娃养大难成人,便当作男儿教养。如今南儿已及冠,是时候恢复女儿身了。” 咸宁帝此话一出,众人皆看向林破南。 不知情的哈娜公主震惊得怔了片刻,随着众人的视线望去。 只见林破南身着水蓝色襦裙,安静的坐在那里,温婉的像个大家闺秀,与平日的她判若两人。 林破南诧异地看向咸宁帝。 她想过很多种可能,完全没想过咸宁帝会以这种方式解释她的女子身份。 如此一来,相当于林家没有刻意隐瞒林破南的女子身份,并没有犯欺君之罪。 咸宁帝主动将林破南的罪责摘得干干净净,堵住了悠悠之口。 而且咸宁帝没称她爱卿,也没称她林将军,而是亲昵的称她南儿。 众臣亦心知肚明,咸宁帝压根没想将林破南治罪。 林破南怔了片刻,将目光移到林清婉脸上,一脸疑惑。 林清婉笑着朝林破南点点头,似乎在告诉林破南,此事是她所为。 将林破南做男儿养育的理由确实是林清婉凭空捏造。 这个理由,天下人相不相信不要紧,只要咸宁帝相信就足够了。 更何况咸宁帝是四年前才知道林破南是女子,并不是他口中所说的自林清婉入宫后就得知。 咸宁帝明知是捏造的借口,他也愿意相信,只因他深爱林清婉。 殿中沉寂片刻后,皇后适时开口:“皇上,林将军在哪呢。臣妾可要好生瞧瞧林将军身着女装是何模样。” 皇后岂不知林破南坐在哪,她是故意这样说,只为配合咸宁帝。 皇后佯装四下打量,咸宁帝看向林破南,笑着打趣道:“愣着干嘛,是换上女装不好意思见人了,还不快到殿中来。” 咸宁帝虽没指名道姓,但众人皆知这话是在说林破南。 林破南缓缓起身,信步走到大殿中间,安静的站着等咸宁帝再开口。 今日的戏台子是为她搭的,咸宁帝和皇后这出双簧也是为她唱的。 她不知道剧情接下来怎么演,自然只能安静的站着。 皇后将她上下打量一番,说了一堆夸赞她的话,夸得她天上有地上无。 然后顿了顿,引出正题。 “皇上,林将军这些年驻守南境,为大周鞠躬尽瘁,实为不易。二十有一,身边也没个知冷知热的人,本宫看着着实心疼。” 皇后说着,抬指置于眼底,假装拭泪,话语中似乎真是心疼林破南,一点也不做假。 林破南心中直叹皇后果真担得起一国之母的身份。 不仅演技一流,还从容大度,愿意配合皇上唱这出戏。 难怪皇上如此敬重皇后,哪怕再宠她姐姐,也从未想过撼动皇后的地位。 “皇后说的是。”咸宁帝颔首,对皇后的话表示认同。 他偏头看了眼林清婉,见林清婉面色无异,才缓缓开口:“朕和娴妃这两年为了给南儿挑个如意郎君,可是愁白了头。” 话落,殿中众人个个神经紧绷。 太子之位空悬,林破南的婚事可不是她一个人的事,而是关系到整个朝局走向。 萧令安眉头紧皱,全身紧绷成弦。 他在想,等会儿咸宁帝真为林破南指了婚,他该怎么办? 是隐忍接受,将他的爱人拱手让人,还是冲出去当众阻拦。 他一脸担忧地看向林破南,奈何林破南淡定自若,连一个眼神都不给他。 这时,皇后薄唇轻启,“皇上,臣妾心中倒是有一人选。” 咸宁帝挑眉,“哦”了一声,问道:“皇后说说看看。” 皇后看向三皇子李佑翎道:“这么多年,三皇子身边只有三皇子妃一人,连个侧妃也没有。 三皇子妃病了一年有余,身子一直不见好转。后宅之事也没人打理,不如林将军许给三皇子做侧妃如何。” 咸宁帝迟疑片刻,看向三皇子李佑翎,“三皇子意下如何?” 三皇子李佑翎激动地站起来,毫不犹豫道:“儿臣自是愿意的,不知林将军愿不愿意。” 说着,他殷切地看向林破南,心中七上八下的等待林破南的答复。 宫宴前几日,咸宁帝曾私下召见他,征询过他关于林破南的婚事。 他倒是没有回答,只说不敢妄议。 但他从咸宁帝的话语中或多或少能猜出一些信息。 他此刻的激动不似作假,完全是发自内心。 一是因为他曾经心系林清婉,林破南肖似林清婉;二是因为娶了林破南,那太子之位就是他的囊中之物。 他与林破南的成婚之日就是他成为太子之时。 他父皇将林破南许给她做侧妃,等他父皇百年之后,他登基为帝。 身为皇妃的林破南就是林清婉和她孩子最大的倚仗。 刚才皇后特意强调他的正妃病的不能打理后宅,是在暗示他,林破南只能做太子妃。 也就是说,他与林破南成亲后,他的正妃就必须死。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他的正妃是自己选的,虽谈不上特别爱她,但多少有些感情。 只是,他能成为太子,牺牲一个女人又算什么。 所以刚才他毫不犹豫地答应。 第181章 拒婚 闻言,林破南眉头紧皱,迟迟不语。 她早已猜到今日宫宴咸宁帝会为她指婚,但她没想过会将她指给李佑翎。 她姐姐是咸宁帝的宫妃,咸宁帝将她许给自己儿子做侧妃,说出去都有悖伦常。 不过,细想之下,咸宁帝此举的确是保护她姐姐的上上之策。 其他皇子不成气候,储君之位最有力的两位竞争者是三皇子李佑翎和五皇子李佑康。 五皇子李佑康的母妃恵妃嫉妒林清婉专宠,视林清婉为眼中钉。 五皇子李佑康已有一位正妃和两位侧妃,还育有两个嫡子。 三皇子李佑翎只有一位病恹恹的正妃,且膝下无子。 说句不好听的,三皇子妃病了这么久,不见好转,说不定哪天就香消玉殒了。 林破南只要嫁过去,成为正妃是迟早的事。若再生下嫡子,地位自然牢不可破。 殿中鸦雀无声,目光全聚焦在林破南身上。 见林破南沉默不语,咸宁帝开口道:“林将军,此门亲事,你觉得如何?” 是人都能听出,咸宁帝的语气透露着不能拒绝的威严。 众人皆替林破南捏了把汗,若是回答的不好,可是要问罪的。 林破南内心挣扎着,咸宁帝今日已经给足她面子。 女扮男装之事亲自替她圆过去,若当众拒婚挑战他的威严,她就有些不知好歹了。 她拧着眉头看向她姐姐,用眼神求助她姐姐。 林清婉同样拧着眉,眉头甚至比林破南皱着更紧。 咸宁帝将林破南指给三皇子李佑翎并未事先和她商量,她始料未及。 她的婚事为家族所累,不能自己做主,她不希望林破南步她的后尘。 她看向咸宁帝,软糯糯地开口道:“皇上,南儿……”。 “林将军迟迟不应,是不满此门亲事?”咸宁帝打断林清婉,语气严肃且带着压迫感。 男尊女卑的封建社会,一家之主的威仪尚不可挑衅,更何况一国之君。 见咸宁帝脸色沉下来,林清婉适时闭上嘴。她怕出言求情会适得其反,咸宁帝虽宠她,但还没到予取予求的地步。 她神色焦急地看着林破南。 林破南见状,自知此门亲事,她今日不应也得应。 她瞥了眼萧令安,见萧令安神色焦灼,手足无措地紧捏着手指,心头没由得一痛。 皇权至上的社会,强盛的家族就是你赖以生存的根基。家族为你遮风挡雨,给你庇佑,你自然不能拖累家族。 萧令安如是想,她亦如是想。 她深吸一口气,艰难的张嘴道:“回皇上,我愿……” “皇上!”萧令安腾地站起来打断林破南。 突如其来的一声,将众人的目光吸引过去。 他表情凝重,疾步走到殿中,与林破南并肩而立。 林破南神色一怔,不可思议地看向萧令安。 顿见他扑通一声跪下来,朝咸宁帝行了大礼。 咸宁帝微眯着眼,正欲开口询问,只听萧令安抢先道:“皇上,臣恳请皇上为臣和林将军赐婚。” 咸宁帝眉头一皱,心中陡生不悦。 他将林破南指给三皇子,萧令安横插一脚,无疑是在挑衅他的威仪。 他有些恼怒,一脸肃然道:“萧世子可知自己在做什么,可担得起后果?” 林破南闻言,心中一顿,她的眼泪瞬间盈满眼眶。 萧令安此举带来的后果是不可想象的。她以为她在他心中的位置不及平西王府的荣华。 没想到他居然为了她,甘愿冒着断送前途,危及平西王府的风险,当众求咸宁帝赐婚。 她眼含热泪低头看着跪着的萧令安。 只见他脊背挺的笔直,不卑不亢地直视着咸宁帝,“回皇上,臣无意冒犯你的威严。臣与林将军情投意合,心意相通,望皇上成全。” 说着,他抬头看着林破南,眼底柔情似水。 饶是再迟钝的人,也能看出他与林破南的关系非同寻常。 他刚才听到咸宁帝将她指给李佑翎时,他的心痛得麻木。 他的内心痛苦的挣扎着。 在平西王府的荣光和她之间,他必须做个选择。 他知道自己只要迈出这一步,他所要承担的后果是不可预计的。 在等她开口拒绝的时间里,他的内心饱受煎熬。 听到她开口准备答应的时候,他失去了理智。 在平西王府和她之间,他心中的天平最终偏向了她。 他不知道她是女人时就已爱上她,得知她是女人,他更是欣喜若狂。 他的女人,他怎么可能眼睁睁见她嫁给别人。 他憎恨林仇,可她终究是林破南,他相信只要他们齐心协力,林仇终有一天会消失。 林破南嘴角含笑,眼中带泪,看着萧令安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萧令安不是齐延,他比齐延更爱她。 她没有选错人。 前几日的不愉一扫而空。 三皇子李佑翎见状,突然站起来,厉声反驳:“萧世子,你莫要胡说八道,林将军一直以男子身份示人,怎的与你情投意合,心意相通?” 说罢,他看向咸宁帝,一脸急切道:“父皇,萧世子求娶林将军定然居心不良,望父皇明查。” 李佑翎急了。 就凭萧令安和林破南两人之间对望的眼神,他知道萧令安说得不假。 他明知反驳无力,依旧出言,只因他心里清楚,若娶不了林破南,那储君之位也与他无缘了。 闻言,林破南抬指拭掉挂在睫毛上的泪珠,撩起衣摆,缓缓跪下来,郑重道:“皇上,萧世子所言非虚。臣与他情投意合,早已互许终身,求皇上成全。” 说罢,林破南俯首叩拜。 “互许终身”四字的份量太重。 这四个字不仅表示林破南非萧令安不嫁的决心,亦表明她早已是萧令安的人。 在礼教森严的社会,众目睽睽之下,林破南作为一个女子,主动承认自己早已是萧令安女人,需要极大的勇气。 这一刻,她不在意世俗的偏见,只为回应萧令安对她的爱。 萧令安将她置于平西王府的荣光之上,她怎可寒了萧令安的心。 如此一来,等于断了咸宁帝的退路,就算不成全她与萧令安,也不可能再将她指给别人。 萧令安一怔,心头微动,跟着俯首叩拜,朗声道:“求皇上成全!” 他的态度坚定无比,他的声音低沉浑厚,在大殿中带着回响。 此刻,殿中陷入沉寂,众人皆望向俯首叩拜的两人。 这一拜,庄重肃穆,仿若大婚的男女在叩谢君恩。 咸宁帝脸色森然,阴郁的可怕。 如同有人拿刀架在他颈侧威胁,逼着他答应。 他腾地站起来,大袖一甩,丢下一句“此事容后再议”,便匆匆下了台阶,离开了大殿。 林清婉神色担忧地看了眼跪地的两人,起身跟了上去。 皇后亦起身站起来,宣布宫宴结束。 待众人退出大殿,俯首跪地的两人才缓缓起身,眼含热泪,唇边挂着浅浅的笑意,凝望着彼此。 “子宁,谢谢你!” 林破南心中有千言万语,最终化成一句话。 她谢谢他不顾一切,不计后果的站出来。谢谢他将她置于一切之上。 萧令安的眼神温柔缱绻,用同样的话回应她,“玉郎,谢谢你!” 他谢谢她勇敢的回应他的爱,谢谢她不顾世俗的流言只为他。 两人相视而笑,无需过多解释,亦明白这声谢谢的含义。 第182章 我不愿与你走 夜幕降临,喧嚣的蝉鸣渐渐停歇,取而代之的是阵阵蛙声,宛如夜的低吟。 天空中,繁星点点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邺京使馆东边厢房,窗棂上烛影摇曳,一男一女相视而坐,低声密谈。 这一男一女正是谢鸿和哈娜公主。 自宫中回来,哈娜公主花了许久的时间才接受林破南是女子的事实。 她从没想过,堂堂大周征南将军居然是女子,且和萧令安情投意合。 此刻,她目不转睛地看着谢鸿,认真地问道:“太傅为何不事先告许我林破南是女子?” 宫宴上,当身着女装的林破南走到殿间那一刻,她转过头看了眼谢鸿。 她看不到面具下谢鸿的表情,但她见谢鸿的眼神里没有丝毫波澜,便知谢鸿早就知晓林破南是女子。 他知晓林破南是女子,居然没有事先告诉她。 他在担心什么?是怕她知道林破南是女子后而为难林破南? 谢鸿微微侧身,面向着窗前,敛眸低声道:“林破南是男是女并不影响我们的计划。” 自今日在宫宴上见过林清婉,谢鸿回来后一直心不在焉,闷闷不乐。 他看得出来,她不止眼中有咸宁帝,心中亦有咸宁帝。 如若她真的爱上了咸宁帝,那他这么多年的忍辱负重、苟且偷生,又算什么? 遥想当年他不惜一切代价求咸宁帝成全他和林清婉,咸宁帝告诉他是林清婉自愿入宫,他并不相信,只以为是林家迫于皇权,不得已让林清婉入宫为妃。 他从宫中回来后,写了封信给林清婉,问她愿不愿同他私奔。 天下之大,除了大周,总有他和她的容身之处。 为了不拖累家族,他甚至做了详细计划,以死遁离开大周。 如此一来,林谢两家只当他们两人死了,咸宁帝也不会问罪林家。 他那天没等到林清婉的回信。 他明明心急如焚,却只能安慰自己,她向来以林家为重,定然要考虑清楚,说不定明日就回信应允了。 明白复明白,他不知道自己等了多少个明白。 他在家中再也按捺不住,趁着月色潜入将军府只为问她一句为何不回他的信。 那一夜,她没有见他。 她坐在海棠院的屋里,烛光将她亭亭玉立的身影映照在窗棂上。 她站在窗里,他站在窗外。 他问:“婉儿,你可收到我写与你的信?” 她沉默了半晌,才答:“雁之,聘则为妻,奔则为妾,我不愿与你走。” 她的语气冰冷无情。 他听了如同置身于冰窖,整个身子止不住颤抖,不止心,四肢百骸都凉透了。 三书六礼,八抬大轿,是他不想给吗?是咸宁帝不允许他给。 她如今却说出这种话,这和剜他的心有何区别。 那一刻,他连追问的气力都没有了,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将军府。 回永昌侯府后,他将自己关在屋里,谁也不见,日夜借酒消愁。 直到她被接入宫中为妃,他彻底绝望,收拾起行囊离开邺京这个伤心地。 谁知在京郊遇到假扮成山匪的高手,被追至绝路,他跳下山崖,重伤垂危。 他的贴身侍卫找到他时,他奄奄一息。 侍卫将他拖入山洞隐藏,趁机换上自己的衣服,用尖石划得自己面目全非,伪造成坠崖毁容的假象,蒙蔽追踪的人,他才得以逃脱。 想起这么多年他所经受的苦楚,他心底的恨意越发浓烈。 这些年,要不是有恨支撑着,要不是还想再见她一面,他早就自我了断了,何至于这般不人不鬼的活着。 思及此,他的眼中蒙上一层氤氲,在烛光中闪烁。 哈娜公主看着他出神。 她认识谢鸿十一年,这是她第二次见到他眼含泪光。 第一次是在西戎的边境榆城,那一年她十岁。 她随她父皇前往榆城巡查,她甩开保护她的侍卫偷偷溜出来玩。 两个贼眉鼠眼的汉子见她衣着不俗且身侧无大人,便起了歹心,抢了她的银钱也就罢了,还用麻袋套住她,欲将她卖入烟柳巷。 是路过的谢鸿挺身而出,行侠仗义救下了她。 那时的谢鸿不过二十有五,长得清冷俊逸,风姿绰约。 她只觉得这个大哥哥长得真好看,比她在西戎见过的任何一个男人都好看。 哪怕他眼尾有道疤,也掩不住他的风华。 他问她住哪,欲将她送回去。 她好不容易甩掉侍卫偷跑出来,悠闲自逛,自然是不愿回去的。 她装傻充愣,告诉谢鸿她家在戎都,她是被人拐卖到此地,求谢鸿送她回戎都。 谢鸿起初不愿意,只吩咐自己的随从谢立送她回戎都,她死活不肯。 她就故意哭闹,死皮赖脸的要谢鸿护她回戎都。 她和他说,“你们中原有句话,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你既然出手相助,就要负责到底。” 不知为何,被她这么一闹,谢鸿居然答应了。 当时,她只听到谢鸿笑着摇头,嘴里嘀咕了一句,“性子倒是与那小子挺像。” 如今想来,她倒是有几分明白为何他又突然答应护她回戎都了。 他口中的“那小子”是指林破南,他是因为她与林破南性子有几分相似才答应的。 果然是爱屋及乌。 她和谢鸿离开榆城时,给她父皇留了一封信,告诉她父皇自己先回戎都了。 她父皇向来宠她,对她予取予求,对于她胆大包天的此举没有任何担忧。 她引着谢鸿一路前往戎都。 途中,她隔三岔五的装病装累,只为让谢鸿陪着她一路游玩至戎都。 谢鸿看出她的目的,并没有揭穿她。 一路上,他都安静的跟在她身后,像个侍卫一般保护她。 她不和他说话,他不会主动搭理她。 他的心思很重,总是走神,眉眼间的愁郁都没化开过。 有一天夜里,他们夜宿一间客栈,客栈的后院有一株海棠树。 那时正值五月,海棠开得正盛。 月光如清纱洒落在海棠树上,叶子和花朵都蒙上了一层银辉。 他一人独坐在后院的石凳上,清瘦的身影显得格外孤寂。 他抬头望着那株海棠树,眼中蒙起层层水雾。 微风吹过,海棠树轻轻摇曳,叶子沙沙作响,仿佛在与月光低声诉说着什么秘密。 那一刻,她突然很想知道眼前的月光,心里藏着什么秘密,使他如此忧伤。 第183章 太傅呼兰雁 到戎都后,她向他表明自己的身份,他并没有感到诧异。 聪慧如他,怎么可能被一个小姑娘牵着鼻子走呢。 想必她求他护送自己回戎都时,他就查实过她的真实身份。 毕竟她为了避及父皇派的侍卫找到她,可是一路躲藏离开的榆城,他不可能觉察不出端倪。 他在戎都住下来,做了私塾先生。 那时,她时常偷溜出宫去他教学的私塾,坐在最后,听他给学童们授课。 他满腹才学,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听他讲课,她精神奕奕,一点也不觉得枯燥乏味。 不像宫中老师的课,她听了哈欠连天,只想睡觉。 她父皇见她时常偷溜出宫,便斥责她不学无术,整日只想着贪玩。 她义正言辞的反驳,告诉父皇她出宫不是贪玩,是去听老师授课的。 她父皇听了,直言不信。 她便领着父皇微服出宫到私塾听了谢鸿讲了一堂课。 父皇亦被谢鸿的才学所折服,且从未见她听其他老师授课听得如此认真。 回宫后,父皇便召见了谢鸿,与他密谈了两个时辰。 自那日后,谢鸿横空出世,以呼兰雁的身份出现在西戎朝堂,成了西戎太傅,教授西戎皇子公主们课业。 那时,她的兄弟姐妹见到他,都会恭恭敬敬的叫他一声太傅大人,唯独她一人叫他师父。 他曾纠正过,让她唤他太傅,她置若罔闻,依旧我行我素。 后来,他只能无奈地接受了。 这是她专属的称呼,只有这样,她才觉得他待她与其他的皇子公主不同,她在他心中是特别的。 他是满腹才学的老师,亦是运筹帷幄的谋士。 西戎地处西北,土地贫瘠,缺少农耕,以游牧为主。 一到冰雪连天的冬日,西戎人就会去烧杀抢掠大周或南陵的边城,只为度过严寒的冬日。 所以,在大周的中原人看来,她们西戎国人都是茹毛饮血,民智未开化的野蛮人。 谢鸿的到来改变了这一切。 他给父皇出谋献策,将大周的民生国策带到西戎,将西戎的军队编制结合大周的兵制进行改革。 第一年改革便初见成效,在十一年前,西戎与大周一战中,西戎将军成功伏击萧令安的父亲平西王。 用毒箭废了平西王的双腿,使平西王再也不能骑马挽弓,征战沙场。 那一年,要不是萧令安横空出世,替父披甲上阵,她们西戎的骑兵只怕早就踏破了沙州的城门。 经此一战,父皇对谢鸿更加倚重。 他又给父皇提议,打通西戎与大周南陵的商道,将西戎的香料、皮毛、珠玉卖往大周和南陵,从大周南陵买米粮以及西戎没有的生活所需。 短短五年的时间,在谢鸿的出谋划策下,西戎的国力上了一个台阶。 十年的时间,便到了空前鼎盛的局面,国富民强。 随着她渐渐长大,听她父皇偶然提及和朝臣们的私下妄议,她知晓了他是大周的永昌侯。 情窦初开的年纪,她对他的一切都很好奇,便派人前往大周查他的过往。 他曾是大周光风霁月的谢小侯爷,邺京关于他的传闻数不胜数,她要探知他的过去并不难。 这十多年,她从未见过他身侧有过其他女人,他明知她对他的情意,却避之不及。 今日再见林清婉,他好像失了魂。 此刻,他望着窗外出神,人坐在这里,魂却丢在了宫里。 她起身站起来走到窗前,将半开的窗棂往上撑,使窗户开得更大些。 远处池塘的景色尽收眼底,一阵疾风吹进来,吹醒了失了魂的谢鸿。 他起身站起来,往门口走去。 “师父!”她叫住他:“开弓没有回头箭。” 她知道谢鸿对林清婉的爱,对林清婉的执念已经深入骨髓。 若此刻林清婉站在他面前,说声愿意跟他走,他仍然会不计前嫌,带着林清婉离开。 复仇这条路凶险万分,若他们真的能成功,他与林清婉也再无可能。 她爱他,她愿意不远千里前来和亲助他,助他复仇,将那些伤害过他的人一一除尽。 可她不愿看到他为了复仇将自己推入死路,她想看到他活着,幸福的活着,哪怕他不爱她。 谢鸿闻言,脚步一顿,背对着哈娜公主道,语气沉沉道:“弓早在六年前就已拉开。” 他,早已没有退路。 说罢,便拉开门,大步流星的离去。 哈娜公主站在窗下,望着谢鸿渐行渐远的背影,忽地想起六年前他从山鬼坳腹地出来时满身是血。 思及此,她眸光幽深,望着窗外的树梢,喃喃自语:“师父,你到底爱林清婉吗?若你真爱她,你怎会忍心设计杀她的父亲? 师父,你心中的恨早已超越你对她的爱。光阴十六载,师父,你如今的对林清婉的爱不过是爱而不得的执念。” 红唇轻抿,一行清泪顺着她的双颊流下。 “师父,你为何就不能看看眼前人。” 此刻,窗外此起彼伏的蛙声,热闹不已,仿佛在嘲笑窗下立着的失意美人。 失意美人被这蛙声扰的心烦意乱,她眸光一冷,眼底闪过一丝杀气。 她对着外面轻唤一声,一个黑衣暗卫突然出现在窗前,恭声待命。 “蛙声扰了本宫休息。”她冷冷的丢下一句,便合上了窗棂。 谢鸿回到自己房间,闭眼倚靠在窗下的榻上,听着池塘处传来的蛙声,内心有种莫名的平静。 他渐渐进入了梦乡。 “雁之,南儿呢?”林清婉手里端着一碟芙蓉糕走近他,将碟子放在石桌上。 他拉着林清婉的手,顺势将她抱坐在腿上,她的脸瞬间红得滚烫。 她欲起身,他不依,将她紧紧团在怀里,她只能作罢。 “南儿在那呢。”他抬起手指向远处的湖。 湖中荷花开得正盛,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林破南乘坐在小船上,在碧叶荷花中穿行,玩得不亦乐乎。 “这小子,一出来玩就野了心。”林清婉微蹙着眉,嗔了谢鸿一眼,“也只有你这般纵着她,她说要看荷花,你便寻到这一处湖景。” 谢鸿笑而不答。 第184章 林府走水了 她视南儿如珠如宝,他自然也将南儿放在心头上。 南儿虽调皮了些,却可爱得紧,总像个小大人似的。 他从桌上拿了块芙蓉糕,轻咬一口,味道别有不同。 他一吃便知是林清婉亲手做的。 “真好吃。”他看着林清婉,毫不吝啬的夸赞:“婉儿的手艺真好。” 林清婉笑着从他腿上起身,眺望着远处小船上采荷花的林破南,“南儿说好久没吃过我亲自做的芙蓉糕,今日出游前我便特意做了碟带过来。” “我也好久没吃过了。”谢鸿又拿起一块,细嚼慢咽,笑着打趣道:“我每次都只能托南儿的口福。” 他一面吃,一面嘴没停,一块接着一块,一碟芙蓉糕没一会儿就被他吃了一半。 林清婉见他又伸手去拿,轻拍了下他的手背,嗔笑道:“怎么像个小孩子似的,给南儿留点儿。” 谢鸿眨着眼,一脸委屈,语气酸溜溜地说:“看来以后我们成亲,我非得将南儿接到侯府去住,不然呐,我想尝你的手艺只怕都不成。” 林清婉拿起帕子,替他擦了擦手,笑道:“那南儿可不见得会同意。” “姐姐,什么我不会同意啊。” 这时,林破南手里拿着一朵开得娇艳的荷花走过来,额头上的汗珠簌簌往下落。 她将手中的荷花递给谢鸿,并递了个眼色给他。 谢鸿心领神会,接过荷花,将荷花伸到林清婉面前,“婉儿,送给你。” 林破南眸似星光,笑得灿若桃花,与谢鸿交换个得意的眼神。 “人小鬼大。”林清婉嗔了林破南一眼,接过荷花,从丫鬟手中拿过帕子递给林破南,“把汗擦擦。” 林破南拿起帕子,胡乱往脸上一抹,将帕子扔给一旁的丫鬟,拿起桌上的芙蓉糕吃起来。 “谢哥哥,刚才姐姐和你说什么我不见得会同意。”林破南鼓着小嘴,边吃边问。 “我和你姐姐说,等我和她成亲后,就将你带到侯府去住。”谢鸿笑着,将软糯糯的小林破南拉到跟前,另一只手拉着林清婉。 小林破南认真思索了一番,忙摆手道:“南儿做了这么久的工具人,谢哥哥和姐姐成亲,都光明正大了,还想让南儿当工具人,南儿可不干。” “工具人?”谢鸿听了,只觉得这个词儿新奇,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此形容倒是贴切。” 林清婉也跟着笑起来,嗔笑道:“小小年纪,从哪学的这些词儿。” 小林破南扬起下巴,一脸傲娇地说:“天机不可泄露。” 林清婉无言以对。 谢鸿的目光落在眼前长得九分相似,一大一小笑着的人儿身上。 他唇边的笑意止不止,起身站起来,牵着一大一小走出凉亭,“天黑了,南儿再不归家,林将军下次可不会允南儿出来玩了。” 林破南闻言,奶模奶样的长叹一声,“谢哥哥,为了你和姐姐能时常见面,南儿可是操碎了心。” 说着,她捶了捶腿,嘟着嘴道:“今日玩得有些累。” 谢鸿和林清婉笑着对视一眼。 他弯腰将小林破南抱起,笑着说:“南儿不想走路就直说,还跟谢哥哥玩这些小心思。” 见自己的小计谋被揭穿,小林破南小声嘟囔道:“不是南儿不想走路,实在是南儿的小短腿跟不上谢哥哥和姐姐的步伐。” 林清婉将小林破南的衣服往下拉了拉,嗔笑道:“反正都是你有理。” 夕阳的余晖洒落在湖面上,微微轻轻拂过,荷叶轻轻摇曳。 两大一小的背影在金色的光芒中,一路有说有笑,渐渐消失在这片宁静的湖景之中。 窗外池塘里的蛙声停了,谢鸿也从梦中醒了。 他从榻上坐起来,望向远处池塘。 七八个暗卫一人手提一个麻袋,一身泥水的从池塘里走上来。 池塘里的荷花荷叶被踩得七零八落,唯有一枝荷花侥幸逃过此劫,完好的傲然立于池塘中,遗世而独立。 翌日,林破南来使馆时,瞧见池塘里一片狼藉,唯剩一株完好的荷花在风中摇曳。 眉头皱成了“川”字,心道这是哪个辣手摧花的,好好的一片池景糟蹋成这样。 她正欲询问使馆的差役,这时,哈娜公主信步走过来,淡笑道:“林将军真是姗姗来迟,这都日上三竿了,真叫本宫好等。” 林破南垂眸翻了个白眼,她能来就不错了。 她以为自昨日宫宴结束,她接待哈娜公主的任务就算完成,她可以功成身退了。 谁知昨日她回府不久,咸宁帝的一道口谕就随后到了将军府。 哈娜公主指明要她作陪,在她入宫之前,陪她游邺京。 昨日在宫宴上,哈娜公主话里话外都在针对她姐姐,不嫁皇子偏要入宫为妃。 这会儿又点名要她作陪,不知道哈娜公主肚子里又藏了什么坏水。 她心底虽极不情愿,脸上却不能表出来。 她抬眼看向哈娜公主,唇边挂着笑,“今早,吾肚子突然有些不适,便来迟了,还请公主见谅。” 林破南并不是真的肚子不舒服,这只是她的借口。 谁知哈娜公主一脸担忧看着她,状似关心的问道:“那林将军好了些吗?本宫真有点担心等会儿游玩时,林将军突然闹肚子,弄脏衣服可就麻烦了。” 说着,哈娜公主抬手放在鼻下,做了个捂鼻的动作。 林破南见状,只觉得心头一梗。 哈娜公主嘴上没骂一个脏字,可看她的眼神和动作可是骂得太脏了。 林破南冷声道:“不劳公主操心,吾自有分寸。” 说着,她侧过身往前走了一步,“公主,请。” 哈娜公主嘴角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抬脚走到林破南前面。 林破南陪哈娜公主游玩了一整日。 游玩途中,哈娜公主处处刁难,她只能见招拆招,简直比在校场操练半日还累,身心俱疲。 回到将军府时,天已经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她洗漱完累得沾床就睡。 她刚睡下不到一个时辰,门外急促的敲门声就将她吵醒。 “公子,林府走水了,火势滔天,浓烟滚滚。” 第185章 火海救人 林府离将军府不远,不到三刻钟的路程。 林破南骑马赶到将军府时,林府已被一片火海包围。 皇城军也赶了过来,帮忙灭火,奈何火势太大,根本抑制不住,还有迅速蔓延的趋势,林府两旁的屋舍也被波及。 看着来回穿梭提水灭火的下人,林破南心急如焚,她随手抓了个下人询问。 “大伯和煜堂哥在哪?” 下人提着水桶,满头大汗,“三公子去随州公干还没回来,大人在火烧得最旺的那间屋里。” 说着,下人指向东边院子的主屋。 整间屋子都吞没在火海里,下人们提着水桶,不停的往烈火上泼,可火势没有一点浇灭的趋势,没有一个人敢冲进去救人。 林破南飞跑过去,一个灰头土脸,黑不溜秋的小姑娘突然窜到她面前,抓着她的胳膊,哭得梨花带雨。 “南哥哥,爹爹和娘都在里面,求你救救他们,求你救救他们。” 这个女子是林毅珘的幼女林清媛。 家中兄长不在,一众庶出兄弟姐妹都不顶事,十三岁的小姑娘面对此种情况,哭得手足无措。 “媛媛,你别哭!南哥哥一定将大伯大伯母救出来!”林破南柔声安慰着哭着停不下来的小姑娘。 火势越来越大,浓烟越来越多,她来不及多想,一面抢过下人手中的水桶,从头到脚浇湿一身,一面对林云说: “林云,把你外袍脱下来,这里浓烟太大,你带媛媛到安全地带。” “公子,火势太大,进去危险!”林云知道林破南的用意,他担忧的看着林破南。 “少废话!快脱!”林破南又拿起一桶水往身上一浇,保证身上的每一处都湿透。 林云自知无法劝动林破南,麻利的脱下外袍,塞进水桶浸湿,递给林破南。 然后提起水桶学着林破南的将全身上下浇湿,“公子,我和你进去。” “不用,你组织下人灭火,保证门口的出路,看好媛媛!” 说完,林破南将湿的外袍罩在头上,捂住口鼻,冲进火海。 她没有丝毫犹豫,哪怕林家已经将她和她爹逐出了族谱。 她心中怨林毅珘,但此刻她脑中想的却是如何救出他。 屋里的房梁被火烧断,时不时往下砸落。 黑烟太重,熏得林破南的眼睛都睁不开。 她一边寻找林毅珘的身影,一边喊着:“大伯,大伯母,……”。 喊了好几声,她才听到微弱的回应。 “南儿,南儿,我们……在这里。” 意识昏沉的林毅珘听到叫唤声清醒了几分,他听出了林破南的声音,急忙回应着。 林破南听声辨位,寻到声音来处,找到了林毅珘。 林毅珘瘫坐在地上,他的双腿被倒塌的柜子压住,身边躺着已经昏过去的陈氏。 原本等死的林毅珘,见到林破南出现,瞬间感动得热泪盈眶,“南儿……”,他的喉舌都在打颤,千言万语梗在喉头。 林破南异常冷静,迅速将身上的湿衣拿下来,罩在林毅珘头上,“大伯,有话出去说,用湿衣捂住口鼻。” 说罢,她弯腰去抬压在林毅珘腿上的柜子。 林破南是习武之人,柜子虽重,但对她而言,抬起却不是难事。 压在腿上的柜子被抬开,林毅珘倒抽一口气,刚才压太久已经麻木了,这会儿才感觉到真切的痛。 “大伯,您还能走吗?”林破南一面问,一面去摸陈氏的脉搏,“大伯母还有气儿。” 林毅珘艰难的动了动腿,试图站起来,可发现根本站不稳。 林破南将陈氏背在背上,一手去撑林毅珘,“大伯,你扶着我走。” 林毅珘眼含热泪,攀上林破南的肩膀。 两个人的重量压在林破南身上,多少还是有点吃力。 此刻她完全顾不上自己的安危,一手背着陈氏,一手撑着林毅珘,往门口逃去。 门口已经被火势包围,房梁啪啪啪往下落。 眼见着一根房梁掉下来,就要砸到他们三人,林毅珘不知哪来的力气,不带任何迟疑,猛地将背着陈氏的林破南推开。 热烈燃烧的房梁不偏不倚砸中林毅珘的脊背,将他砸倒在地。 他痛得嚎叫一声,一口鲜血从嘴里喷涌而出。 “大伯!”林破南惊叫一声,急忙将背上的陈氏平放在地上,徒手将烧着的房梁抬开。 林毅珘的脊背已被砸断,根本无法再站起来。 若再耽搁,林破南和陈氏也会被烧死在烈火里。 他嘴里的血不断往外涌,虚弱无力道:“……南儿,别管我,带你大伯母出…去。” 林破南一言不发,被黑烟呛得咳嗽了几声,将地上的陈氏扛上肩头,另一只手从地上捞起林毅珘,半拖半抱拖着他往外走。 此刻,林破南就像一个孤身英雄,她咬着牙,拼尽全力往外走。 就算被逐出了林家,她也是林家人。 林毅珘对她寄予厚望,从小到大对她的关心与疼爱不假。 今日就算她只剩一口气,她也要将林毅珘带出去。 林毅璟从府中匆匆赶过来,见到站在门口林云,抓着他问道:“南儿呢?” 林云提着水桶,心急如焚,“公子,进去救人了。” 林毅璟脚底一软,不管不顾就要往火里冲,林云一把拉住他,“三老爷,您进去也无济于事,只会多搭一条人命。我相信公子能平安出来!” 林破南已经进去半个时辰,再不出来,不被火烧死,也会被浓烟呛死。 他这话是在宽慰林毅璟,实则也是在宽慰自己。 林毅璟压根不听劝,挣开林云的手,就要往里冲。 这时,只见一根房梁从屋里飞出来,划开一片火光。 一个被黑烟熏得看不清脸的“男子”,肩扛陈氏,夹抱林毅珘,从火光中走出来。 “南儿!大哥!” “公子!” 林毅璟、林云齐齐跑上前,接过陈氏和林毅珘。 林破南见到林毅璟和林云,刚才浑身的力气仿佛一下被抽空,猛地咳嗽起来,一时间呼吸上不来,晕了过去。 第186章 伤了嗓子 林破南醒过来时已是翌日未时。 她缓缓睁开眼,只觉得胸口被什么堵住,胸闷气短,有种呼吸不畅的感觉。 她双手撑床坐起来。 “嘶…”。 一阵钻心的痛感从手掌袭来,她倒抽一口凉气。 她抬起双手一看,两只手都打了包扎,包得严严实实。 她这才想起昨日进火海救人时,是徒手抬开的燃烧的房梁。 当时她一心只顾着救人,完全忘了痛。 她靠着引枕,朝门口喊道:“小……碟”。 她开口才发现嗓子疼得厉害,嘶哑着喊不出声,估计是被浓烟呛伤了。 她从床上起身,趿着鞋往门口走去。 这时,门从外面推开,小蝶端着药碗走进来。 “公子,您醒啦!”小蝶忙将手中的药碗放在罗汉榻矮几上,扶着林破南坐在榻上。 “宽…衣。”林破南艰难的吐出两个字,嗓子好像被刀片划过。 小蝶会意,急忙到衣柜里找了套衣服,替林破南穿起来。 “公子,你的嗓子被烟呛伤了。”小蝶一面给她穿衣,一面叮嘱,”您尽量少说话。” 林破南蹙眉:“多久、才好。” 小蝶拧眉:“伤的太厉害,估计要养上好几日。” 林破南一脸郁结,不能开口说话多少有些不方便。 “萧世子昨夜来了,守了您一夜,今日卯时才离开。”小蝶又补充了一句。 今早萧世子离开时,眼底一片青黑,估计担心的一夜没合眼。 林破南闻言,唇边浮起一丝笑意,而后微微蹙眉。 她昏迷不醒,他一定担惊受怕了一夜。 小蝶瞥见林破南的表情变化,又絮叨道:“等会儿我让林朝给平西王府传个信,说您醒来了。” 小蝶伴着林破南长大,自然了解林破南。 林破南微微颔首,是要去信,免得萧令安心神不安。 替林破南穿戴整齐,小蝶端起矮几上的药碗,用药勺舀了一勺药汁递到她嘴边。 林破南张嘴喝下药汁,嗓子里发出两个字:“……林云。” 小蝶会意,转头朝外面喊道:“林云,公子叫你进来。” 林云闻声而入。 “……林府的火,大伯救治……”林破南的嗓子痛得说不下去,她眉头紧皱,脸色焦急,缓了缓。 “公子,您的嗓子?”林云听到林破南嘶哑的声音,瞳孔一惊。 “公子的嗓子被烟呛伤了,不能说太多话。”小蝶忙解释道。 林云旋即明白地过来 ,“尚书夫人并无大碍,人已经醒了。尚书大人尘烟入肺,脊背断裂,脏腑出血。大夫说已经药石无灵了,如今还吊着最后一口气儿。” 闻言,林破南眼底一酸。 她拼尽全力去救的人却还是没有救下来。 当时房梁掉下来,如果大伯不推开她,就不会承担房梁的全部重力,或许还能活下去。 一行清泪顺着她脸颊滑落,她站起来往外走,“去林府。” “公子,药还没喝完。”小蝶端着药碗追上去。 林云也跟了上去,“公子,林府烧毁严重,昨夜三老爷将尚书大人和林府一众女眷安置到了府上。” 小蝶将药碗递到林破南唇边,林破南就着小蝶的手一口喝完药,便抬脚往外走。 林破南的手受了伤,骑不了马,她站在门口等林云去套马车。 这时,尘不染从旁边宅子走出来。 他扫了眼林破南紧紧包扎的双手,皱着眉头道:“林将军去哪,怎么不在府中养伤?” 昨夜他看着林云抱着林破南进梅院。 见林云行色匆匆,将军府的下人也都起身,梅院里灯火通明,他猜发生了大事,便过来将军府。 他从林云口中得知林破南冲进火海救人,伤了自己。 当时他听了,一颗心直接提到嗓子眼。 他觉得林破南不仅是憨货,还是个莽夫,冲进火海救人简直不要命。 他不是大夫,帮不上忙,只能站在门外干着急,等着小蝶的诊治结果。 待小蝶走出来,告诉他们林破南烫伤了手,他悬着心才落下来。 他正要进去看看她,谁知萧令安匆匆赶了过来,直接推门进了屋。 萧令安可不是林破南,警惕得很。 他怕被萧令安识破身份,一直避免与萧令安撞见,于是匆匆回了隔壁。 今日一早,萧令安离开,他才得以过来看她一眼,那时她还没醒。 这会儿,她才醒就要出去,他不免有些担心。 林破南给了他一个不要担心的眼神,缓缓吐出四个字,“我有要事。” “林将军,你的嗓子?”尘不染听到暗哑低沉的声音,不由得一惊,昨日小蝶并没说林破南伤到了嗓子。 每说一句话,林破南的嗓子就如撕裂般痛一次,她实在不想开口,便抬起手放在脖子处一顿比划,她也不知尘不染看没看明白。 尘不染凝眉道:“林将军的嗓子被烟伤到了?” 林破南眨了几下眼睛,点点头。 这时,林云牵着马车走过来。 林破南指了指太阳,又朝尘不染抬了抬手,无声的和他说,“天热,你回去。” 尘不染点头说好,走上前扶着林破南的胳膊,“你的手不便,我先扶你上车。” 林破南微微一笑,借着尘不染手中的力上了车。 马车启步,尘不染立即回宅子,换了身装扮,暗中跟了上去。 她的手受了伤,又只带了林云一人,他有些不放心。 与此同时,哈娜公主与谢鸿坐在使馆凉亭里,一左一右执棋对弈。 哈娜公主在棋盘上落下一子,谢鸿却没有反应,眼睛盯着棋盘出神。 哈娜公主抬眼,提醒道:“师父,该你了。” 谢鸿回过神,忙从棋罐里执起一颗白子落下。 哈娜公主落下一颗黑子,垂眸讪笑:“师父今日心不在焉,所为何事?” 谢鸿避而不答,眼神落在棋盘上,一颗白子悠然落下。 “是担心林破南?”哈娜公主追问。 谢鸿手中一顿,将棋子扔回棋罐,侧过身坐着,看着眼前破败的池塘。 哈娜公主看着他,继续道:“师父既然选择复仇就应早该想到可能会伤及林破南。林破南如今才受了点小伤,师父就担心至此。若到时真的危及林破南的性命,师父当何选择。” 她的语气生硬冷然,带着一丝丝醋意。 第187章 遇到刺客 自在宫宴上见过林清婉,哈娜公主就明白谢鸿对林破南的好,不止爱屋及乌那么简单。 昨日林破南陪她游邺京,谢鸿隐晦的和她说不要妄图伤害林破南。 她当时问了句,“我若伤了她,师父该拿我如何?” 谢鸿没有回答她,只是看她的眼神里多了一丝冷气,让她不寒而栗。 谢鸿的眼神向来是淡然温润的,她还是头一次在他眼里看到冷冽如霜的寒气。 那时她便明白,谢鸿心中除了林清婉,还有林破南。 至于她为何会如此认为,或许是因为林破南长得与林清婉有九分相似,年轻时的林清婉大抵就是这般模样。 谢鸿心中可以有林清婉,可以有林破南,为何独独没有她。 所以,昨日林破南陪她游玩时,她处处刁难林破南,只因她心中嫉妒。 谢鸿沉默了许久,才缓缓道:“所有阻止我复仇的障碍,我都会一一清除。” 闻言,哈娜公主嗤笑一声:“但愿到时师父不要心软。” 昨夜林破南冲进火海救人受了伤,他立即派谢立前去查探林破南的伤情。 听闻林破南昏迷不醒,他今天一直心不在焉。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对林破南生出的异样情愫,只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这时,谢立匆匆走过来,“主子,林破南醒了。” 谢鸿闻言,蹙着的眉头舒展开来,紧绷的肩膀也松下来。 哈娜公主瞧着,挑唇讽笑一句:“师父悬着的心,这会儿应该落下来了。” 谢鸿蹙眉看了哈娜公主一眼,没有说话,转而问谢立:“林毅珘死了没?” 谢立道:“还吊着一口气,只怕熬不过这两日。” “那便好!”谢鸿起身站起来,“进行下一步计划。” 他生怕林毅珘不死,影响接下来的计划。 说完,他走出凉亭,谢立跟了上去,独留哈娜公主站在凉亭。 哈娜公主望着谢鸿远去的背影,神色阴恻,自言自语道:“有一个林清婉就够了,又来一个林破南,师父就不怕我嫉妒得发狂吗?” 随即,她招来暗卫,低声吩咐了几句,便笑着离开了凉亭。 夜色一片黑暗,没有半点星光,天空下起了绵绵细雨。 一点马车从林毅璟府上驶离,往将军府方向跑去。 林云手拉缰绳,面无表情。 挂在马车上的风灯左右摇曳,忽明忽暗。 马车里的林破南神色黯然,若有所思。 刚才她见到林毅珘,情况很不妙,正如林云所说吊着最后一口气。 许是等着外放为官的长子林文炯和次子林文烁,以及去随州公干的林文煜回来,见最后一面。 林毅珘躺在床上,紧紧抓着她的手,老泪纵横,忏悔自己不该狠绝无情的将她和她父亲逐出族谱。 她对林毅珘有怨,但此刻见他命不久矣,心中的那股怨突然消散了。 他们终究是一家人,哪有解不开的恩怨。 就如她听到林府失火,她迅速赶过去,毫无犹豫冲进火海救人。 就如着火的房梁掉下来,林毅珘毫不迟疑的将她推开。 当初,林毅珘的做法是为了保全林家更多人,他身为林家家主,护住林家责无旁贷。站在林毅珘的立场,他并没有做错。 故而,她宽慰林毅珘,她并没有恨他。 林毅珘像交待后事一般,断断续续拉着她说了许多话。 无异于又是让她扛起壮大林府荣光的重任,护好林家人。 她不明白,她明明有三个堂哥,大伯为何执着于要她扛起林府的荣光。 她女扮男装的身份未揭露前,尚情有可原,如今明知她是女子,还将重任压在她身上。 她并不想接下这个重任,她只想回南境做征南将军,守住南境,守住她父亲一手发展的南境繁荣。 她不点头,林毅珘紧抓着他的手不放,死死地看着她。 她三叔生怕林毅珘一口气上不来,直接去了,便递了个眼神给她,示意她先应下。 她只能无奈的点头。 林毅珘这才放开她的手,林毅璟才说起林府突然失火的事。 昨夜火灭,林毅璟便召来林府下人询问。 得知火是东边院子的小厨房引起的,然后蔓延速度比风还快,烧到主屋。 此刻,林破南回想起林毅璟说的话不禁生疑。 主君主母的房间有丫鬟值夜,着火了,丫鬟不可能没有发觉,怎么就等火大到控制不住了,府里才匆匆赶着灭火呢? 难道林府失火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林破南被自己的想法惊到。 若果真是人为,又是什么人对林府有如此大的仇怨,火烧整个林府? 思及此,林破南捏着嗓子,对驾车的林云说道:“林云,回去立即给林风去信,让他派人前往鹿州和豫州护送两位小林大人回京。” 她一口气说完,疼得倒抽一口气,打了个冷颤。 林文煜是去随州公干,有其他官员和官役同行,她倒不担心。 她还不能确定林府失火是不是仇家所为,未雨绸缪,以防万一准没错。 林云应了声好,没有多问,他知他家公子如此交待自有她的道理。 再说,他多问一句,他家公子的嗓子就剧痛一次。 雨越下越大,伴着疾风倾盆而下,林云加快了驾车速度。 忽然,一支利箭穿风破雨,直朝马车射过来。 “公子,小心!有刺客!” 林云纵身一跃而起,抽出腰间佩剑打落射过来的箭矢。 林破南推开车门,一个箭步冲出车厢,立在车板上。 只见前方屋顶上站立着四个黑衣人,个个手持弓箭,四箭齐发,朝她射来。 “公子,闪开。”林云挥剑挡下两支箭矢。 林破南一个闪身,躲在马车后面,射过来的箭矢狠狠扎进车壁。 “林云,上屋顶!” 林破南忍着疼痛,急喊一声,然后飞身上了屋顶,龙形走姿向拉弓射箭的黑衣人追去。 黑衣人立即将弓上背,抽出腰间软剑,直朝林破南刺去。 林破南一个侧身躲过。 隐在暗处的尘不染见状,拾起屋顶的瓦片扔向黑衣人,力度刚劲有力,如同暗器般一片接着一片掷向黑衣人。 林破南回头看了一眼,趁机夺过黑人衣手中的剑,一剑朝黑衣人的胸口刺去。 黑衣人血流如注,应声坠下屋顶。 其中一个黑衣人见状,抬手做了个撤退的姿势。 三个黑衣人飞身而下,拖起坠在地上的黑衣人迅速逃走。 林云立刻追上去。 林破南大喊一声:“别追。” 她与黑衣人交手时,黑衣人并没有往她要害上招呼,貌似并不想杀她,她担心有诈。 第188章 不想洗了 疾风劲雨砸得林破南睁不开眼。 她转过身向前望去,发现隐在前方屋脊后、投掷瓦片助她的人不见了。 刚才忙着对付黑衣人,她只回头匆匆看了那人一眼。 雨太大,她并没有看清那人的脸,但看着像个男人。 她心生疑惑,那人是路过仗义相助?还是她认识的人? “公子,你的手掌出血了。”林云收回剑走过来打断了林破南的思绪。 林破南回过神,低头看了眼,右手包扎的白布被血浸红了,和雨水交织在一起。 “无碍,回府。”林破南摆摆手,飞身下了屋顶,钻进马车。 林云随后而至。 尘不染躲在墙角,望着远去的马车,打个哨响。 “主子,有何吩咐?”暗卫随后出现在他面前。 “去查那几个黑衣人是谁派来的。” 尘不染眼神淡然,与林破南面前的那个他截然不同,周身气度冷冽,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暗卫点头应下,消失在夜雨中。 林破南顺着林云的胳膊从马车上下来,前方一辆精致的马车驶来,停在将军府门口。 驾车的是李崖,是平西王府的马车。 林破南脸上浮起笑意,缓缓走到马车前。 车门打开,萧令安从马车上下来,林破南嘶哑的喊了声,“子宁。” 萧令安见林破南全身湿透,嗓子嘶哑,不由得蹙起眉头。 他从李崖手中接过伞,走到林破南面前,撑着伞的林云主动退后一步。 他将伞撑在林破南头顶,一脸心疼道:“去哪了,怎么全身湿透了?”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责备。 下午他在五军营办差,听到林扬禀告林破南醒了,他惶惶不安的心才平静下来。 忙完公务,便匆匆赶来。 林仇带给他的心理伤害,他早已克服,他不再排斥进将军府。 他和林破南的关系在咸宁帝面前过了明路,哪怕咸宁帝没有同意赐婚,他也不必再偷偷摸摸来将军府。 此刻,见她此般模样,既心疼又生气。 嗓子伤成这样,才醒就出门,一点也不顾及自己的身体。 林破南微仰着下巴,看着萧令安,指着门口。 萧令安明白林破南的用意,无奈地撇了撇嘴,拥着她走上台阶,进了将军府。 进了梅院,小蝶见林破南一身湿漉,忙吩咐粗使丫头提来热水,伺候林破南沐浴更衣。 萧令安见状,吩咐小蝶退下,主动揽过这活儿。 林破南全身赤裸坐在浴桶里,热水将她的身子淹没,只露出白皙且有数道浅痕的肩膀。 萧令安轻轻替她擦拭着后背,冒着热气的水雾扑到她脸上,泛起丝丝红晕。 每次她与萧令安缠绵后都他抱着她清洗,这会儿萧令安伺候她沐浴,她倒也坦然。 她转过身,重新包扎后的双手搁在浴桶上,面对着萧令安道:“子宁,今日我遇到了刺客。” 萧令安闻言,正在给她擦拭胸前的手顿住,忙问道:“回来的路上?” 林破南点头。 萧令安:“可知是何人所为?” 林破南摇头。 萧令安沉吟片刻,道:“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林破南摇头,缓了缓道:“林府失火可能是人为,你帮我查查。” 说完,林破南捏着嗓子,微微蹙起了眉头,她的嗓子实在疼得厉害。 萧令安见状,急忙道:“你别说话了,这事我帮你查。” 林破南笑着“嗯”了两声。 萧令安继续帮林破南擦洗。 擦洗到敏感处,林破南的身子忽地轻颤一下,萧令安停在那处的手忽然顿住,手中多了一丝粘腻。 他惊诧地看着林破南。 他真的只是单纯帮她擦洗,心中并无杂念,并不是有意撩拨她。 林破南慌张抬眼,正好对上萧令安讶异的眼神,不由得羞红了脸。 此刻,她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萧令安不会以为她是色中饿鬼。 “子宁,给我穿衣服。”她哑着声音道。 她不想洗了,再洗下去,萧令安估计要笑话她了。 “好。”萧令安唇边含着笑,淡淡地应了声。 她还伤着,就算他此刻也想,他也会忍着。 来日方长,他们会白头偕老,他们还有无数的岁月可以极尽缠绵。 他用浴巾将她包裹抱到床上,给她穿上亵裤和肚兜。 因刚才身体不可控制的反应,这会儿林破南羞愧的不敢看萧令安,她像个小乌龟一样,龟缩着脑袋。 萧令安见状,不由得轻笑一声。 林破南听他笑了,更加没脸了,她慌慌张张地解释,“我没想,那……” “别说话。”萧令安忽地捂住她的嘴,将她未说完的话,捂了回去。 “那是本能,我明白。”萧令安唇边浮起笑意,眉目里全是柔情,“刚才我也是。” 他如此说不是为缓解林破南的尴尬。在感受到那丝粘腻时,他也有了本能反应,只是她没发觉而已。 他与她早就融为一体,对彼此除了爱还有欲,她如是,他亦如是。 “……”,林破南诧异地看着他。 “我们最亲密的爱人,这并不是件羞耻的事。”他认真地解释。 林破南听了,觉得萧令安说得似乎有道理。 他们是最亲密的爱人,她的反应不是正常的嘛。 想通后,她脸上的潮红渐渐褪去,笑着“嗯”了一声。 给林破南穿好里衣,萧令安脱下衣服,将她团进怀中躺下。 萧令安的怀抱结实温暖,只要睡在他怀中,林破南总能很快安稳的入睡。 萧令安看着怀中柔软的人儿,忍不住在她额间落下轻轻一吻。 大雨滂沱的夜,有人心安,自然也有人不安。 尘不染就是其中一个。 此刻,他正气呼呼地坐在榻上,毫无睡意。 他淋着雨跟着林破南的马车一路回来,正好瞧见萧令安从马车下来,拥着林破南入府,他心头堵得慌。 今夜要不是他出手相助,那憨货估计又得受伤。 亏他担心她受了伤,怕她外出遇到危险,一路护着。 她倒好,回来就投入萧令安的怀抱,他怎能不气。 下次,他决不再当大好人,反正她也不会知道。 她受不受伤,死不死,关他屁事。 尘不染在心中暗骂道,又忍不住对着门口问道:“萧令安离开没?” “回主子,没有。”门外的暗卫道。 尘不染一听,越发来气。 他起身走到琴架前坐下,弹起琴来。 他心烦意乱,琴声毫无节奏,时快时慢,时而高亢激昂,时而低沉压抑,让人听着也跟着心烦意乱。 第189章 林清婉出宫 使馆内。 领头黑衣人拱手道:“属下等未完成任务,请公主责罚。” 哈娜公主俯视着眼前三跪一躺的黑衣人,眼中如霜般冷冽。 “废物!”哈娜公主大骂一声:“四人对两人,林破南受了伤,你们居然都没伤到她半分,自己人还死了一个。” 哈娜公主本想让林破南受点轻伤,让她吃点苦头,没想到她的人这么不中用。 “公主,属下原本可以伤到林破南,谁知有人躲在暗处用屋瓦当暗器助她,属下等才失手。”领头黑衣人解释。 “有人暗中助她?”哈娜公主生疑:“可看清那人模样?” 黑衣人摇头,“天黑雨大,不曾看清。” 哈娜公主眉头微拧,暗忖。 既然那人不敢露面,必然是不想让林破南认出。 思来想去,哈娜公主脑中突然闪过一个身影。 师父? 难道是师父知道她要对付林破南,所以派人暗中保护? 想到此,哈娜公主心里感到莫名的烦躁,她挥了挥手,“你们先退下。” 黑衣人齐声应下,起身退出门外。 哈娜公主走到窗前,望着对面谢鸿所住的厢房,神色黯然。 林破南受了伤,推拒了哈娜公主陪游邺京的差事,这几日正好安心在府中养伤。 手掌的烫伤已经结疤,嗓子也好上许多,声音虽还嘶哑着,但已经不痛了。 林破南于梅院凉亭闲坐,林毅璟府上下人来报,林毅珘已经不行了。 林破南快马加鞭赶至林毅璟府上,奔至林毅珘所住的厢房。 只见地上跪满林府一众女眷,人人一脸悲戚,有的嚎啕大哭,有的掩面哭泣。 唯有林毅璟跪在床边,一声不吭。 林破南自那日见过林毅珘,便知他已经药石无灵。 她以为林毅珘可以撑着最后一口气等到林文煜三兄弟回来,没成想终是没撑住。 她眼中含泪,走到林毅璟身边跪下。 林毅璟见到林破南,一直憋着的伤心一股脑涌出来。 他看向林破南,涕泗横流,大声哭道:“南儿,你大伯父死了。” 那哭声听得林破南心中直痛,她眼中的三叔向来潇洒落拓,从未像今日这般哭得像个孩子。 因林破南父子被逐出林家一事,林毅璟心里一直埋怨林毅珘。自那后,两兄弟之间生了隔阂,便少了来往。没成想两兄弟俩见面便是这般情景。 如今阴阳两隔,林毅璟心头抽痛,比林破南父亲林毅璋战死时更加伤心。 林毅璟是林老太爷幼子,他两岁时,林老太爷便过世了。 他比林毅珘小了将近二十六岁,可真的说得上是长兄如父。 此刻,他生生哭晕了过去。 房内顿时一片慌乱,林破南立即吩咐下人将他抬回院子找来大夫诊治。 大夫诊治后,林毅璟悠悠转醒。 大夫说林毅璟是操劳悲伤过度昏厥,要好好休息。 林破南叮嘱三婶莫氏和林清乐好生照顾林毅璟,接下来的事她来操持。 尚书府着火毁了不少屋子,正在修葺中,不宜操办丧事。 林破南便做主将灵堂设在林毅璟府上。 林毅璟这座府宅是林家祖宅,林毅珘三兄弟一文一武一商,各自成家后便自立门户。 按道理应该是林毅珘这个嫡长子承祖制。 奈何林毅璟最小,最受老太夫人疼爱,又因家族牺牲个人前途,成了一介商人,祖宅便由林毅璟承制。 故而在林毅璟府上操办林毅珘的丧事并无不妥。 林毅珘是朝中重臣,每日来林府吊唁的宾客络绎不绝。 林毅璟病倒,林破南一人扛起担子,既要接待朝中同僚,又要安抚林府一众女眷,几日下来生生瘦了一圈。 三日后,林文煜三兄弟才陆续赶回邺京。 林文煜三兄弟回来,林破南才得闲空下来。 第五日,吊唁宾客中来了一位贵人。 这位贵人便是林清妃。 林清婉的到来连林破南都觉得意外。 宫妃尚不能为父母披麻戴孝,更何况族亲。 当年林毅璋战死,林清婉也只给林毅璋上了一炷香便被宫人匆匆簇拥着回宫。 林清婉已有九个月身孕,临盆在即。 咸宁帝居然应允林清婉出宫,着实让人意外。 林清婉一进灵堂,众人皆上前行礼问安。 “姐姐,你怎么来了?”林破南忙上前,和桂嬷嬷一左一右搀扶着林清婉。 林清婉抬了抬手,示意大家都起来,“本宫来给大伯父上炷香。” 宫婢忙从灵案上拿起三根香点燃递到林清婉手中。 林清婉一身素白宫装,双手执香拜了三拜,放回香炉中。 上完香,林清婉看向林破南,“南儿,陪姐姐去看看大伯母。” 林毅珘夫人李氏在火海中被林破南救出,虽无性命之忧,但也一直病体未愈。 林毅珘一死,李氏更是就此一倒,卧床不起。 林破南乖巧的站着,望着林清婉拉着李氏的手寒暄。 李氏身子虚弱不能多言,林清婉说了几句便起身往外走去。 “姐姐就要回宫?”林破南跟上,“南儿送你出去。” 林清婉没有应她,神色黯然,缓缓行至一凉亭处停下来。 林破南跟着停下,眉头微蹙,”姐姐有话对我说?” 尚书府失火第二日,林清婉才得知消息。 她听到林破南孤身冲进火海救人的时候,吓得差点晕过去。 自宫宴上林破南和萧令安闹的那一出,咸宁帝心中怒气未消,连她一并受了责备。 她一直担心林破南,想见她一面。 奈何咸宁帝正在气头上,不准她召林破南入宫。 今日咸宁帝能允她出宫,她求了许久,咸宁帝才点头答应。 见林破南眼底青黑一脸疲惫,她拉过林破南的手,轻抚着她掌心的伤疤。 眼眶一红,嗔责道:“孤身闯火海,你当自己是铁打的不成,要命不要?你若有个什么闪失,姐姐该怎么办?” 林破南心虚的抽回手,讪讪笑道:“对不起,姐姐。当时救人心切,我没时间多虑。” 林清婉低叹道:“以后莫要再做这种蠢事。” 林破南怔了怔,诧异地看向林清婉,她救林毅珘怎么就是蠢事呢? “姐姐是怨大伯父将我和父亲逐出林家,我不该以身犯险救他?”林破南小心问道。 第190章 失踪 林清婉垂眸未语,岔开话题:“皇上正在气头上,等他气消了些,姐姐再求他给你和萧世子赐婚。” 林破南闻言,一脸愧疚,“姐姐临盆在即,南儿还要让姐姐担心,实在不该。姐姐不用去求皇上,反正如今他也不会再将我指给别人。” 听到这话,林清婉又想起那日宫宴林破南说的那番话。 她蹙起眉头,嗔责道:“之前你同姐姐说你和萧世子情投意合,姐姐只以为你们俩发乎情止于礼,谁知竟早有了肌肤之亲,你瞧瞧你办的什么糊涂事。” “姐姐知你从小离经叛道,没成想你竟然如此胆大。要是萧世子是那喜新厌旧之人,你当如何?” 林破南一脸茫然,她倒没想过这个问题。 “姐姐,子宁不知我是女儿身时就喜欢上我。”林破南宽慰道:“他不是那种人,我相信他。” 闻言,林清婉似是想到什么,眸色一暗,望着远处,低叹道:“世事短如春梦,人情薄似秋云。你笃定他如今不变,又岂知他日后不变。” 如她一般,年少时心中唯有谢鸿,如今心中却有了与她同床共枕十六年的咸宁帝。 她愧对谢鸿。 所谓的人心不变都是虚言,若他日身侧再出现一个视你如珠,疼你入骨的人,那血肉长的心终会无声无息给他腾出一席之地。 林破南年纪尚小,这些话她不欲与林破南说。 林破南听了这话,忽地想起自己。 姐姐说得对,今日不变,又岂知日后不变。 好比她,以前恋慕齐延,如今心中亦有萧令安。 时移世易,人总会跟着岁月成长。情爱之事,谁又能拍着胸脯承诺。 她哑然失笑,将话题揭过,“姐姐,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出去。” 林清婉回过神,轻声道:“不用了,你去忙你的,帮着文煜哥几个操持好大伯后事。” \"我知晓。”林破南小心扶着林清婉出凉亭。 桂嬷嬷走上前,接替林破南,扶着林清婉往外院走去。 林破南送林清婉到外院,便没再继续相送,去忙自己的了。 林清婉坐上銮驾回宫,銮驾四周被侍卫围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突然一群乞丐冲到銮驾面前,跪地哭喊:“求贵人行行好,施舍施舍草民。” 四周侍卫握紧腰间佩剑,如临大敌,暴力驱赶乞丐。 林清婉见状忙低声吩咐桂嬷嬷阻止侍卫。 桂嬷嬷走上前,从腰间钱袋里取了些银锞子分发给乞丐们。 谁知乞丐们纷纷起身争先恐后争抢,桂嬷嬷被冲撞到地上。 “退后,退后。”前头两侍卫扶起桂嬷嬷,其他侍卫抽出腰间佩剑逼着乞丐后退。 旁边炸油饼的摊子也被撞倒,热油溅了一地。 火苗落在热油上,一瞬间窜起大火,引得沿街其他摊子起火。 “着火啦,着火啦。” 沿街摊贩纷纷弃摊叫喊,场面一度混乱。 街边人群两头流窜,两侧酒楼茶楼的小二们纷纷提着水出来灭火。 侍卫们也上前帮忙。 一场不大不小的火,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被众人齐心协力灭了。 待一切恢复如常,桂嬷嬷整了整头上发髻,走到銮驾前,惊魂未定道:“娘娘,您没事。” 銮驾里没有回应,桂嬷嬷提高音量喊了句:“娘娘,您还好吗?” 她依旧没有得到回应,她心中突生不安,侍卫们也紧张地看向銮驾。 桂嬷嬷也顾不上逾不逾礼,直接上前推开銮驾们。 銮驾里空无一人,林清婉不知去向。 “娘娘不见了。”桂嬷嬷惊呼一声,“快快快去找娘娘。” 宫妃在大街上平白无故消失,此乃大事。 侍卫们吓得怔了片刻才回过神。 “你俩护着桂嬷嬷回宫禀告皇上。” “你俩去林府通知林将军。” 领头侍卫指挥道:“其他人跟我一起找娘娘。” 侍卫们吓得满头大汗,若找不到娴妃娘娘,他们项上人头难保。 林破南正在和林文煜说着话,林云突然跑进来,附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林破南闻言,脚底一软,差点没站稳。 林文煜眼疾手快扶住她,“玉郎,你怎么啦?” 林破南捂着心口,镇定下来,“三哥,我有急事。来吊唁的朝臣只怕只能你自己来接待了。” 林清婉失踪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见林破南神色不安,似是很着急,林文煜忙说:“玉郎,你去忙你的。爹的事我和大哥二哥会操持好。” 这两日他们三兄弟忙得脚不着地,还没来得及给玉郎道谢,她定是有十分紧急之事才离开,他能理解。 “麻烦三哥同三叔说声,免得他担心。 说完林破南转身就往外走。 林云紧跟在后面。 “什么时候的事?”林破南急问。 林云:“一个时辰前。” 林破南闻言,迅速在心中盘算。 姐姐常年居于宫中,咸宁帝护得严严实实,怎么一出宫就被人掳走? 她心思回转,突然想到雨夜刺杀她的人。 是宫中其他贵人所为?还是她要杀她的人下的手? 不管是贵人或她她的仇人,只怕都不会给林清婉留活路。 思及此,林破南心中惶惶不安,后背的衣裳已经被冷汗浸湿。 她紧攥着手看向林云:“通知萧世子来将军府一趟。” 林云应下,骑着马直奔平西王府。 林破南回府不久,萧令安就匆匆赶来。 见到萧令安,林破南眼眶瞬间红了,“子宁,我姐姐不见了。” “我知道,林云和我说了。” 萧令安拉着她的手安抚:“玉郎,你先别急。幕后之人没直接选择刺杀娴妃娘娘,必定是有所图。娴妃娘娘暂时应该性命无忧。” 林破南冷静下来,拭了把泪,“你是说有人想拿姐姐做筹码?” 萧令安颔首。 是呢,她刚才真是慌了神,怎么没想到这一点。 那幕后之人若真要姐姐的命,怎么会选择掳走,岂不是多此一举。 林破南眉头紧皱,“子宁,会不会是恵妃和五皇子所为?惠妃向来视我姐姐为眼中钉。 何况姐姐如今怀着身孕,若诞下的是皇子,她必然除之而后快。” 第191章 推测 萧令安沉思片刻,摇了摇头,道:“五皇子一党在朝势力强盛,就算要对付娴妃娘娘也不会选择将人掳走,此乃险棋。若换成我,我不会这么做。” 闻言,林破南凝眉道:“那会是谁呢?会不会是三皇子?” 说起三皇子,萧令安想起那日咸宁帝给林破南和三皇子赐婚一事,不由得皱眉问道:“玉郎,我有一事相问,你能否如实告知?” 林破南直起身子,睁圆了眼睛,“你我之间何须客气,你问便是。” 萧令安抿了下唇,方缓缓道:“那日宫宴,若我未站出来,你就同意了皇上的赐婚?” 林破南垂下眼,略显尴尬的点了点头。 “是因与我置气?” “也不全是。”林破南实诚地说。 萧令安想了想,小声道:“是不是皇上有意立娴妃娘娘腹中胎儿为太子?” 林破南抬眼看向萧令安,眼底尽是惊艳之色,他居然一下就猜到关键。 “是。”林破南肯定的回答。 “姐姐的孩子还未出生,若是公主还好,若是皇子,宫中其他人必定容不下。 姐姐只盼腹中孩子平安长大,并无争储之心,所以皇上将我指给三皇子。 如此一来,待皇上百年之后,姐姐和她的孩儿方能平安。” 萧令安垂着眼,摩挲着林破南掌心安慰:“所以有人狗急跳墙。” 林破南听了,手心一紧,“是三皇子所为?” 萧令安垂眸看着林破南紧绷的双手,轻轻揉搓着,缓缓道:“他的可能性很大。原本你同意皇上赐婚,他的太子之位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如今我和你的关系当众公开,若娴妃娘娘诞下的真是皇子,那皇上定会给我俩赐婚,扶持小皇子成为太子。” 林破南疑惑,皱眉道:“可是姐姐肚子里是男是女还是未知,三皇子怎会如此着急,现在就下手?” 萧令安捏了捏手,沉思道:“这也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 “也不知姐姐有没有受到伤害。”林破南低叹一声,“姐姐是宫妃,为了她的声誉着想,不能大张旗鼓的找寻。敌人在明,我们在暗,该如何是好。” 林破南脑中思绪纷乱,人一着急就失了神没了主心骨,她抓着萧令安的手直发抖。 一想到姐姐要是有个什么闪失,她就全身冷汗直冒。 萧令安拍着她的手安抚:“玉郎,我知你担心娴妃娘娘,但你现在必要冷静下来,别慌了神。仔细想想除了宫中的人,还有什么人对娴妃娘娘不利。” “你说的对,我不能乱,我不能乱。“林破南嘴里念叨着,脑中思绪飞转。 沉思了片刻,林破南倏地看向萧令安,“子宁,你说会不会是谢哥哥?” “谢鸿?”萧令安眉头微皱,他差点忘记了这人,“他不是回了西境?” 他一直派人关注谢鸿的动向,他并没有收到谢鸿的回京的消息。但不排除谢鸿换了其他身份,乔装回京。 林破南道:“谢哥哥确实在西境,我前往西境迎亲时去找他,谢宅的管家说他去了榆城。 我从沙州启程回来,他还托管家送了生辰礼给我。礼物是他想借我的手送给姐姐,我便转送给了姐姐。” 萧令安认真想了想,试探道:“十六年前,娴妃娘娘与谢小侯爷情投意合,林谢两家都交换了庚帖。 按理说,皇上再昏聩,也不可能夺臣之妻,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闻言,林破南一脸茫然。 她那时年岁小,父亲和姐姐商量事情都会避着她。 她如今也没想明白父亲当年怎么没有抗旨,眼睁睁看着姐姐入宫。 父亲并不是贪生怕死之人,若真是为姐姐着想,他定会和皇上据理力争。 除非…… “子宁,”林破南忽地紧紧抓住萧令安的手,声音颤抖道:我姐姐可能是自愿入宫的,她是自愿入宫的。” “姐姐与谢哥哥两情相悦,她怎么可能会自愿入宫呢。” 林破南不敢相信自己心中猜测,不停摇着头,喃喃道:“她怎么可以自愿入宫呢,谢哥哥那么爱她,谢哥哥明明那么爱她……” 她怎么也想不通。 如果当年姐姐不是被迫入宫而是自愿入宫,那谢鸿岂不是恨姐姐? 她忽然想起一事,着急道:“子宁,还有一事。谢鸿与三皇子关系匪浅,当年我曾见他与三皇子把酒言欢 ,感情甚好。” 闻言,萧令安一惊。 如果谢鸿和三皇子是好友,那就能说通了。 他有条不紊地分析道:“若谢鸿和三皇子是好友,那他们之间定是交易了什么。 娴妃娘娘出宫带了那么多侍卫,就算当时街市因着火一片混乱。 这么大一个人从马车里被掳走,不可能一个侍卫都没发现。 那只有一个可能,三皇子助谢鸿掳走娴妃娘娘,谢鸿助三皇子夺位。” “夺位?” 林破南不可置信地看着萧令安,“可是谢鸿如今的处境,他怎么会有能耐助三皇子夺位?” 萧令安神情微凝:“玉郎,看人不能光看表面。谢鸿表面是商人,你岂知他没有其他身份。 惊艳才绝,邺京人人称颂的谢小侯爷,又岂是你我能轻易看透的。他在西境耕耘十六年,还将生意做到了西戎。 哪怕大周与西戎交战时,唯有谢鸿的商队能自由出入西戎,可见其能耐。” 林破南疑惑:“子宁,你怎会知道这些?” 萧令安敛眉:“我对他的怀疑从未停止,所以一直在调查他。” 林破南听了,沉默起来。 萧令安曾和她说过谢鸿与西戎人来往甚密,杨律的死可能也与他有关,只是她心底下意识的不愿相信。 她起身站起来:“子宁,如若真如你所说,那皇宫必定有场大乱。 姐姐失踪,皇上必会阵脚大乱,宫中禁卫军大部分都被皇上派出来找人。 皇宫防守薄弱,若三皇子真要逼宫,五皇子一党也必定不会闲着。 你是五军营总督,手握重权,三皇子和五皇子都要忌惮你几分。 他俩若要逼宫,必定先解决你,阻止你勤皇。你自己要小心些。” “我知晓。” 萧令安点头,起身道:“上次你让我帮你调查雨夜刺杀的事有了一点眉目。 那日你从黑衣人手中夺过的剑是胡山玄铁所制。 胡山地处西戎西北,离大周千里之远,其玄铁所制刀剑尖利无比,只有西戎重要的将领可用。” 林破南眼中满是诧异:“你是说刺杀我的是西戎人?” 萧令安颔首:“京中城门向来盘查甚严,不可能有西戎人擅自入京。 如今京中的西戎人,唯有哈娜公主及其使团一行人。 我怀疑此事与哈娜公主有关,说不定娴妃娘娘失踪和林尚书府失火都与其有关联。” 林破南听了,猛地拍了下额头,突然想明白了什么。 “他们的最终目的是制造混乱,邺京和皇宫同时乱起来,他们才有机可趁?” “没错。”萧令安道:“我们要从哈娜公主及其使团查起,才有可能找到娴妃娘娘。” 他怀疑谢鸿是藏在西戎的使团里进京的,但他没和林破南明说。 毕竟林破南对谢鸿如亲人般,怕她认为是他故意将谢鸿想得如此坏。 林破南岂听不出萧令安的言外之意,她低沉脸道:“子宁,我知你顾及我的感受。如果这一切都是谢哥哥所为,我必定不会心慈手软。” 第192章 以身作饵? 桂嬷嬷将林清婉失踪的消息传回宫里,御座上的咸宁帝听了急火攻心,吐了一大口血昏了过去。 宫中顿时乱成一片,幸好内侍监总管张德正机敏冷静,暗中请来太医和皇后。 经御医诊治,咸宁帝悠悠转醒。 皇后端着药婉坐在御榻边的坐墩上服侍咸宁帝喝药。 咸宁帝虚弱的靠在引枕上,一脸怒容,“张德正,传萧令安和林破南入宫。” 张德正接了旨意,小跑着出了寑殿。 皇后舀了一勺药,吹了吹送至咸宁帝嘴边,劝说道:“皇上,太医说您急火攻心不宜动怒。” “婉儿失踪,朕怎能不急。”咸宁帝抬起手轻轻推了推皇后的手,“药先放着,朕此刻没心思喝。” “皇上,您若不喝药,身子怎么好起来。”皇后一脸担忧地劝道:“娴妃如今下落不明,还倚仗着皇上呢。” 一提起娴妃,咸宁帝鼻孔里都是火气。 “不知是哪个兔崽子的手笔,老三和老五都是不安分的,别以为朕不知道他们心里想什么。” 咸宁帝咬着牙道:“婉儿要是有什么闪失,朕定不会饶了他俩。” 皇后微微皱眉道:“皇上怎么断定是三皇子或五皇子所为?” “不是他俩能有谁?”咸宁帝愤然:“但凡他俩的品性能有录儿一半纯厚,朕也不会想着要立婉儿的孩儿为太子。” 皇后闻言脸色暗淡下来。 皇后是咸宁帝的发妻,十五岁嫁给咸宁帝,从皇子妃到王妃再到母仪天下的皇后,陪伴咸宁帝四十载。 皇后只生育了一子一女,大皇子李佑录和十公主李宁嫣。 大皇子李佑录于十年前病故,皇后便过起了深居简出吃斋念佛的日子。 咸宁帝对自己的这位发妻向来尊重。 一是皇后陪他一路披荆斩棘登上至高无上的皇位,二是她对林清婉没有妒忌之心。 林清婉初入宫时,惠妃百般刁难,皇后处处维护,这使咸宁帝对皇后心生感激。 想起故去的大皇子,皇后心中忽地痛起来,她哽咽道:“录儿福薄,望娴妃能平平安安归来。” 闻言,咸宁帝心中也悲痛起来。 若录儿还活着,他何至于担心百年后婉儿母子的平安,何至于像现在这般迟迟不敢立储。 两人无话,皆陷入沉默。 皇后复端起药碗服侍咸宁帝喝药。 半个时辰后,张德正引着萧令安和林破地匆匆入了寝殿。 皇后主动退避到偏殿。 “微臣参见皇上。” “免了!”咸宁帝开口打断正欲跪地行礼的二人,看向张德正:“扶朕坐起来。” 咸宁帝一脸肃然看着面前的两人,“娴妃在宫外失踪,你俩怎么看?” 林破南与萧令安对视一眼,交换了眼神,谨慎道:“不瞒皇上,臣与萧世子在来的路上推测了娴妃娘娘失踪的可能。” 咸宁帝挑眉,“说说看。” 林破南徐徐道来,将她与萧令安的推测尽数说给咸宁帝听,但隐去了谢鸿的那部分。 毕竟这一切是不是谢鸿主导,她和萧令安也只是猜测。 若咸宁帝知道谢鸿还活着,那他必会对林清婉心生猜忌。 咸宁帝听完林破南所说,眼中闪过一丝锋芒。 林破南与萧令安的推测与他的猜测不谋而合,只是他没想到西戎有可能在其中横插一脚。 咸宁帝沉默片刻,看向两人道:“林将军,密切监视哈娜公主的一举一动,暗中找寻娴妃。” “萧世子,调集五军营兵力拱卫皇城和皇宫,以防宫变。” 林清婉是在禁卫军的看护下失踪,禁军已不可信,萧令安和林破南能想到的,咸宁帝自然也能想到。 林破南和萧令安接下命令便匆匆出宫。 待林破南和萧令安走远,咸宁帝吩咐张德正,“将朕突发恶疾的消息传出去。” 张德正应声退下。 皇后从偏殿缓缓走出来,扶着咸宁躺回床上,担忧的问道:“皇上想以身作饵?” 咸宁帝眉峰凌厉,狠狠道:“朕是老了,但还没有死。这个位置朕可以让,但他们不能抢,更不能掳走娴妃为胁。” “他们以为娴妃失踪,朕会气得一蹶不振,未免也太看轻朕了。朕倒要看看他们有何能耐。” 皇后给咸宁帝掖好被角,犹豫道:“皇上将拱卫皇宫的任务交由萧世子,就不怕萧世子已被三皇子或五皇子暗中拉拢,他们里应外合。” 皇后的担心并不多余。 咸宁帝年事已高,这个皇位坐不了几年了。待新皇登基,萧令安还能不能继续做五军营总督是未知。 若他协助其中一位皇子成事,便有从龙之功,待事成便能再登高位。 咸宁帝闻言敛眉轻笑:“婉儿与林破南实为姐妹,却情同母女。婉儿是林破南的软肋,林破南是萧令安的软肋,朕不怕他勾结其他人。” 说着咸宁帝顿了片刻,目光看向远处,低沉着声道:“平西王府世代赤胆忠心,朕就不信萧若谷教出来的儿子会干出弑君谋反的事。” 皇后垂首不语,讪讪一笑。 她的夫君向来会拿捏人心,不然林清婉怎么会从初入宫时的排斥到渐渐爱上他。 张德正将消息传出去没多久,宫中各嫔妃纷纷赶来勤政殿探望,尽数被张德正拦在殿外。 “张公公,皇上怎么了?” “张公公,皇上好了些吗?” “……” 嫔妃们七嘴八舌纷纷询问。 张德正垂在袖下的手微微抖动,面色淡定,平静地说:“陛下无碍睡着了,各位娘娘回去。” “那就好,那就好。” “皇上是天子,有真龙护着,定然无恙。” “……” 众嫔妃皆松了一口气,嘴里说着安慰语。 唯有惠妃安静地站在旁边一直观察着张德正的细微举动。 她清楚地看到张德正袖下颤抖的手。 皇上是真无碍?还是假无碍? 她必须得进去一探究竟。 她走上前,皱着眉道:“张公公,本宫进去瞧瞧皇上。” “惠妃娘娘,皇上睡了。”张德正伸开双手拦住惠妃。 惠妃面色一冷,“张公公,你拦本宫?” 后宫中除了皇后,就属惠妃位分最高。 惠妃仗着娘家杜国公府在朝中位高权重,跋扈惯了,向来不将张德正这个内侍总管放在眼中。 “惠妃娘娘……”,张德正怯怯的收回手,欲言又止。 惠妃横了张德正一眼,径直跨过门槛。 没走几步,皇后从对面迎上来,拦住惠妃的去路,“惠妃妹妹止步,皇上歇下了。” 惠妃停下脚步,试探地问道:“皇后娘娘在给皇上侍疾?” 皇后未正面回答,拉着惠妃的手往外走,淡淡道:“惠妃妹妹不用担心,皇上无碍,这几日本宫陪着皇上。” 惠妃闻言,眼睛一亮,心中暗思:“皇后此言是不是说明皇上病得很严重?” 她压着心中窃喜,捂着胸口道:“没事就好,刚听到外面的风言风语,差点吓死臣妾了。” 皇后亲昵地拍了拍惠妃的手,“谣言不可信,望惠妃妹妹帮着本宫规束其他嫔妃,不要偏听偏信。” “皇后娘娘不必吩咐,这是妹妹理所应当做的。”惠妃诚心应道。 两人走到殿外,惠妃抢先开口,“都散了,皇上并无大碍。” 说完,惠妃领着一众嫔妃走下台阶。 皇后望着惠妃走远的背影,眸光幽深,心中喃喃道:“这么多年,你跋扈的日子应该也要到头了。” 第193章 疑心 林破南和萧令安出了宫便分路而行。 萧令安去了五军营安排军务,林破南直接去了使馆。 谁知扑了个空,哈娜公主和呼兰雁都不在。 从使馆出来,林破南和林云骑马往西郊去。 西郊住的大部分是平民百姓,宅子挨宅子,人多巷深路窄。 林破南和林云将马寄存在街边茶楼的马厩,步行入巷进谢鸿在西郊深巷里的宅子。 “公子,哈娜公主!”林云手指着前方,小声道。 林破南顺着林云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哈娜公主从巷口走出来,面色难看的上了马车。 林破南拉着林云后退几步,躲在街边卖梳子的摊位前,背对着主路。 待哈娜公主的马车从身边过去,林破南才回过身看着远处的马车,喃喃自语道:“哈娜公主怎么来这里?” “是啊!”林云附和道:“西郊鱼龙混杂,住的都是些三教九流,这边也没什么好买好逛好玩的。” 林破南摸了摸下巴,想了想道:“既然不是逛街,那必然另有图谋。” 林破南暗想。 哈娜公主走出来的巷口正是谢鸿宅子西郊宅子的入口。那条巷子里只有谢宅一户。 萧令安说谢鸿与西戎关系甚密,难道哈娜公主前来是见谢鸿? 思及此,林破南抬脚加快步伐往前面巷子走去。 走到巷子深处的宅子前,林破南停下脚步。 宅门紧闭,宅院里传出阵阵嬉戏声。 林云连敲了几下门,才缓缓打开。 开门是个两鬓斑白的老伯,眼睛看起来不太好。 “请问两位公子找谁?”老伯微眯着眼,双手扶在门上问道。 林破南上次过来是谢立开的门,当时这处宅子除了谢鸿和谢立,并没有其他人。 于是问道:“请问谢家哥哥是住这里吗?” 老伯和蔼的笑道:“公子是问谢家老爷。” 林破南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老伯道:“谢家老爷去边境行商,一直没回来。他离开邺京前,托老朽打理这宅子。” 听老伯如此说,林破南心中暗想:“难道谢鸿不在这里?那他能去哪里?” “如今全城戒严,若真是他掳走姐姐,他能躲到哪去?” 林破南抿了下唇,又问道:“我刚进来时好像瞧见一位穿着异域服饰的姑娘从这出去,她也是来找谢家老爷的?” “不是的,”老伯忙摆着手,略微尴尬地说道:“家里的顽童在街上冲撞了那位贵人,那位贵人气急败坏的找上了门。” 说话间,一个扎着两个冲天辫的小姑娘从门里探出一个脑袋,稚声稚气地说:“陈爷爷,铁蛋哥又抢我吃食。” “胡说,我怕你吃多了撑坏肚子,好心替你分担。”一个年约七八岁的男孩子跑过来站在老伯的身后反驳道。 林破南探着脑袋往院子里瞧了一眼,只见十几个孩童在院中玩耍。 孩童们年纪看着不大,大都是七八岁上下的孩子。 老伯瞅了身后的男孩子一眼,板着脸道:“铁蛋,别欺负春丫。”说着又尴尬地看向林破南,讪笑道:“孩子皮,让公子见笑了。” “这个年纪的孩子都比较活泼。”林破南微笑着,好奇地问道:“这些孩子都是您的孙辈?” “老朽孤家寡人一个,要是有这么多子孙就有福了。” 老伯一面说,一面笑着摸了摸春丫的头,“春丫父母早逝,谢老爷遇到街边乞讨的春丫,瞧着可怜便带回了宅子。” “谢老爷去边境前,托老朽照看宅子和春丫,还叮嘱老朽若瞧着无家可归的可怜孩子一并带到宅中养着。” 林破南听了,心中泛起层层波澜。 她想起幼时谢鸿每月都会抽上几日去育婴堂给孤儿授课,每次去都会带上她,让她一并坐在后面听他讲课。 她听课总是打盹,索性趴在课桌上睡觉。 下课后回家的路上,谢鸿对她说:“南儿,不是每个人生下来就锦衣玉食。这个世道,有的人光活着就要花完所有运气。“ “谢哥哥带你这里不是为了彰显你有多高贵,而是让你清楚的认识到这个世间还有很多需要我们去帮助的人。以后你的能力越大,身上的责任就越大。” 那时的谢鸿在林破南眼中就是这个封建时代独一无二的存在。 不仅是因为他风姿绰约饱含学识,更是因为他身上有大爱,突破了这个时代的认知。 她自愧不如。 想起往事,林破南眉眼低垂,心中忧闷,不禁怀疑自己和萧令安的推测是不是错了。 她想了想,道:“老伯,我能进去看看这些孩子吗?” 老伯眼神闪烁,犹犹豫豫道:“老朽怕小儿无状,冲撞了公子。” 林破南笑着说道:“哪有什么冲撞不冲撞的。” 她一面说一面从林云手中拿过买的礼品,“这些原本是带给谢哥哥的,里面有些吃食,谢哥哥不在,便分给这些孩子吃。” 礼品是来时顺道买的,既然来找谢鸿总要找个由头,空手而来总归不好。 老伯不好意思再阻拦,便将门敞开了些,“公子进来。” 林破南提着礼品进去,吩咐林云将礼品拆开分给孩子们。 她一边帮着林云分发吃食,一边暗中打量着宅院里的一切。 主屋的门紧闭着,院中的那颗海棠树结满了细小的果子,树枝有修剪的痕迹。 分完吃食,林破南收回目光看着身形佝偻的老伯道:“老伯,若谢哥哥回来,麻烦您告诉他有个姓林的公子找过他。” “公子放心,老朽定记在心上。”老伯忙点头应下。 “那就有劳老伯了。” 林破南笑着转身往院门口走去。 待出了巷子,林云道:“公子,那老伯看起来有点怪。” 林破南勾唇,挑眉看向林云:“哪里怪?” 林云:“话太多了,正常门房哪有这么多话,那些话像是刻意说的。” 林破南沉默不语,嘴角微勾,欣赏地看着林云:“还不算笨,我们晚上再来。” 那老伯站在门口目送林破南及林云远去后,便匆匆将门关上,小跑着走到主屋前,恭声道:“主子,那公子走了。” “知道了,下去。” 第194章 陷阱 屋里,谢鸿绕过屏风从内间走出来坐到罗汉榻上。 谢立站在一旁道:“主子,林破南好像起了疑心。” 谢鸿凝眉垂首,轻轻转动着拇指上的玉扳指,岔开话题道:“三皇子那边什么消息?” “萧令安接管了皇城和皇宫的安防,三皇子那边行动受限。”谢立皱眉道。 谢鸿沉默半晌,道:“五皇子那可有消息传来?” 谢立道:“五皇子的人传来消息,皇上病重在床,对外宣称无碍,征问您什么时候可以行动。” 谢鸿屈着手指轻叩着矮几,思索了片刻:“林毅珘什么出殡?” “后日。” “那便,后日。”谢鸿悠悠道:“一并将消息通知三皇子,他知道如何做。” 谢立点头应下,犹豫了一下道:“娴妃娘娘已经妥善安置。” 闻言,谢鸿捏着玉扳指的手一顿,过了半晌才道:“知道了,退下。” 谢立眉头微皱,心中暗忖:“主子费尽心思掳来的人,如今人来了怎么不着急见了?” 谢立转身欲走,忽听身后的谢鸿道:“好生照看她,告诉她明日会有故人去看她。” “是,主子。” 谢立转身离开。 谢鸿枯坐在罗汉榻上,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夜幕降临,月朗星稀。 林破南和林云两人身穿夜行衣,黑巾覆面,悄悄潜入西郊深巷,潜伏在墙头上,盯着那间亮着灯的主屋。 林云小声道:“公子,您怎么确定这宅子里除了那老伯孩子还有其他人?” 林破南目不转睛地盯着主屋,答道:“白日我瞧那棵海棠树下落了修剪下的树枝,那枝桠一看就是新修剪的。” “那老伯老态龙钟,家里又都是孩子,不可能搭梯子修剪,那必定是有其他人帮忙。” “况且,只有一人会在意这棵海棠树。” 林云听了,豁然开朗。 他压低声音道:“公子是怀疑谢小侯爷所为,所以过来一探究竟?” 林破南颔首。 就在这时,亮着灯的房屋门缓缓打开。 一位身形修长,面容儒雅的男人从里面出来往院子里走。 待看清屋里出来的人,林破南瞳孔一震,林云差点惊呼出声,急忙捂住嘴,低声道:“公子,真是谢小侯爷。” 林破南双手紧攥在墙头上,眼中满是失望和痛心。 “谢哥哥,为什么真的是你?”她喃喃自语。 哪怕萧令安多次和她说谢鸿可疑,她始终不信。 如今亲眼瞧见,只觉得万分痛心。 萧令安沙州遇刺、杨律的死、林府失火……… 想起种种,林破南双目猩红,双手止不住颤抖。 她恨不得立即下去质问谢鸿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为何要对杨律和林府下手? 为何? 她想不明白。 林云见状,忙开口道:“公子,现在怎么办?” 林破南咬着牙镇定下来,“去通知萧世子派人来支援。” “公子你一人在这?”林云有些担心。 公子视谢小侯爷如亲人,非常信任谢小侯爷,没想到谢小侯爷一直在欺瞒公子,这叫公子如何接受。 谢小侯爷变得如此心狠手辣,定然不会像以前那般对公子。若公子阻碍他的计划,他定会要了公子的命。 林破南低沉着声道:放心,我能应付。” 林云迟疑了片刻,飞身下了墙头。 谢鸿不经意的抬眼望了眼漆黑的墙头,林破南忙缩了缩身子,生怕谢鸿发现。 谢鸿唇角微微勾起,抬脚出了宅子。 他一路向南。 林破南跟在谢鸿后面,离他三丈远,边走边留下记号。 越往南走,房屋越少,丛林越多。 林破南心跳如雷,只觉得这条路熟悉又陌生。 她看着眼前的这片竹林,微微走神。 就在此时,前面的谢鸿突然不见了。 “人呢?” 林破南看着眼前漆黑的竹林,懊恼地拍着脑袋。 “南儿是在找我吗?” 此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林破南心中一颤,急忙转过身。 只见谢鸿双手负在背后,面色淡然地看着她。 林破南脑中灵光一闪,颇为恼怒道:“你一直知道我跟着你,故意引我至此?” 谢鸿没有正面回答,淡淡道:“谢哥哥许久没见南儿了,想邀请南儿来竹林小筑喝杯茶。” 林破南听了这话,方才想起为何对这里陌生又熟悉了。 竹林深处有一处小筑,是谢鸿的私地,小时候她曾随谢鸿和林清婉来过。 只是十六年过去,周边发生了变化,竹林比之前长得更密,她一时没想起来。 她想起白日里那看门老伯的奇怪举动,忽地想到什么。 她盯着谢鸿,自问自答:“那老伯的话是故意说给我听的,海棠树修剪的落枝也是故意留下的。这些都是故意给我设下的陷阱。” 谢鸿淡淡一笑:“小时候谢哥哥便同你说过,人太聪明,不见得是好事。” 林破南看到谢鸿脸上的笑容只觉得格外刺目,她低声嘶吼道:“……所以这一切都是你做的?杨律的死,林府失火,姐姐失踪,都是做的,对不对?” 面对质问,谢鸿并没否认,他冷静如常:“南儿,我并不想伤害你。我引你来不过是想让你在这小住几日。待一切结束,自会有人送你出去。” 此刻,谢鸿虽未承认,林破南心中却已了然。 她视他如亲人待他如哥哥,他却欺瞒她伤害她的亲人,她心中的恨意如波涛骇浪般翻涌而上。 她抽出腰间软剑指向谢鸿,手不停颤抖道:“姐姐在哪里?” 谢鸿闻言,避而不答,淡淡道:“她无事,你只需听我的就行。” 现在的谢鸿早已不是以前的谢鸿,林破南并不相信谢鸿的话。 若不是还没找到林清婉,她此刻恨不得一剑杀了谢鸿为杨律报仇,为林府在火海中失去性命的人报仇。 她压着心中愤怒,缓着语气道:“谢哥哥,南儿不知道你到底经历了什么才变成这样。” “破坏你和姐姐姻缘的是皇上,杨律是无辜的,我大伯也是无辜的,姐姐也是无辜的。” “姐姐临盆在即,若她受惊会一尸两命的,你知不知道?你带我去见姐姐好不好?” 林破南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妄图以此勾起谢鸿的恻隐之心。 奈何谢鸿只是略微动容了一下,便冷声道:“他们都不无辜,杨国公和林尚书使的那些肮脏手段,只因你那时年幼不知而已。” 林破南闻言心生疑惑。 难道大伯与姑父和谢鸿十六年前京郊遇刺有关? 第195章 南儿,停手吧 林破南拧着眉,不可置信地问道:“十六年前你京郊遇刺,是我大伯和姑父策划的?” 谢鸿未语。 明亮的月光洒在他脸上,他的面色不再淡然,幽深的眸光里浮起丝丝恨意。 过了半晌,他才缓缓道:“南儿,夜深了。随我去小筑,我不欲与你动手。” 林破南置若罔闻,眼底尽是失望和痛心,“谢哥哥,你太不了解我。你觉得我是那束手就擒之人?” “既然你不愿如实相告,那便随我入宫见皇上。” 说着,林破南飞身而起,执剑朝谢鸿刺去。 谢鸿低叹一声,无奈地说道:“南儿,你又何必逼我。” 他快速后退几步,巧妙的避开林破南刺过来的剑,对着空气喊了一声:“谢正。” 话落,七八个黑衣人从竹顶降落,将林破南包围。 “原来你早有准备?”林破南恨恨地看着谢鸿,接应不暇的应对黑衣人的攻击。 谢鸿的武功路数,林破南皆清楚。小时候谢鸿还曾指导过林破南武功。 自被林毅璋委以重任,林破南这些年勤学苦练,武功在这天下也能排上名号。 若只是对战谢鸿,谢鸿不见得能赢他。 估计谢鸿也是想到这一点,故而不与她单打独斗,而是选择群殴她。 面对多名高手围攻,林破南应对起来还是有些吃力。 她身上已经被刺伤了好几处,但都只是皮外伤,并不致命。 谢鸿看着眉头紧皱,劝说道:“南儿,停手,今日你走不了的。” 林破南一脚踢飞一个黑衣人,愤恨地看了谢鸿一眼,呼吸急促道:“痴心妄想。” 谢鸿无奈的叹了口气,飞身加入战斗。 远处的黑暗中有两个黑影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打斗的双方。 这两个黑影正是尘不染和他的暗卫周允。 周允道:“主子,林破南一人应对数人,好像快招架不住了,我们要不要去帮忙?” 尘不染眉头紧皱,沉默了半晌,最终摇了摇头,“静观其变。” 若他此时出去,身份必然暴露无遗,那以后他还如何出现在林破南面前。 雨夜,林破南遇刺,他暗中相助并吩咐周允调查刺杀林破南的黑衣人是谁派来了。 那日周允跟着逃跑的黑衣人到了使馆,发现黑衣人是哈娜公主指使的。 周允顺藤摸瓜,发现西戎的太傅呼兰雁私下见了三皇子李佑翎,不知道密谋了什么。 夜里,尘不染听到周允汇报这些情况时,吓了一跳。 他还没捋清楚其中关系,就看到林破南领着林云偷偷摸摸出了将军府。 平时林破南晚上去找萧令安不会带上林云,今夜出门带上林云,两人还换上了夜行衣。 尘不染感到好奇便跟了上来。 他躲在暗处听着林破南和林云的对话,看到谢鸿从屋里走出来时,好像明白了什么。 林破南亲昵的叫着谢哥哥的那人居然是西戎的太傅呼兰雁,而林破南竟然不知。 他看着林云离开,一路跟着林破南追到竹林。 听到林破南和呼兰雁的对话,他瞬间明白了一切。 大周的三皇子与西戎勾结,意图谋反,这对他们南陵而言简直是天大的好事。 大周一乱,南陵就可趁机进攻,完成统一。 此刻,他不宜出手救林破南。 况且,听呼兰雁的语气,他并不会伤害林破南。 看着林破南受伤,尘不染心里虽然担忧,但为了大局着想,他终究没有出手相助。 他眼睁睁看着林破南被谢鸿的剑抵在脖颈并被撬开嘴喂下一颗药丸,不到片刻便昏死过去。 谢鸿抱起昏迷的林破南走向竹林深处。 从林破南手下活下来的三个黑衣人将地上的尸体清理。 尘不染望着消失在月色里的谢鸿和林破南,对周允道:“回程抹掉林破南留下的记号。” 周允疑惑他家主子为何要这么做。难道他家主子不希望林云带人过来救林破南。 他没有多问,点头应下往回走。 尘不染则悄悄跟上谢鸿到了竹林小筑。 先前林破南吩咐林云去平西王府寻求支援,谁知萧令安被咸宁帝急召进宫。 林云只能将消息告诉林扬林飞林木林朝四人,并带了平西王府一队亲卫过来。 林破南和萧令安早已不分你我,林扬四人一直在萧令安身边办事,事急从权便私自调动了平西王府亲卫。 他们想着事后再禀告萧令安,萧令安应当也不会责怪他们。 这会儿,他们和林云一路跟着林破南留下的记号找到了南郊。 突然,走在前面举着火把的林云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身后林飞林扬等人,“飞哥,公子留下的记号断了。” 林飞林扬等人面露诧异之色,林扬走上前,开口道:“难道公子就在附近?” 林飞环顾四周一眼,地上没有打斗的痕迹,两侧稀落的民宅漆黑一片。 他皱着眉道:“只怕公子跟踪谢小侯爷被发现了。” 林云惊出一身冷汗:“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林飞冷静道:“林扬你回平西王府通知萧世子,林木你带人去监视哈娜公主行踪,林朝你去通知三老爷。林云和我一起继续找公子。” 众人应下,奔着不同方向而去。 林扬回到平西王府,在门口与从宫中回来的萧令安撞了个正着。 “萧世子,公子不见了。”林扬急忙跑到萧令安面前,喘着粗气道。 林扬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听得萧令安心头一紧,忙问道:“说清楚。” 林扬做了个深呼吸,一口气说道:“今夜公子和林云去西郊发现了谢鸿,公子便派林云回来寻人支援。” “谁知我们跟着公子留下的记号一路找过去,寻至半途记号消失了。公子只怕被谢鸿抓走了。” 萧令言闻言,面色一凝。 谢鸿回来了? 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的人怎么没发现的? 自哈娜公主入京,京中各大城门往来出入检查严上加严,谢鸿是怎么混入城的? 萧令安认真思索着,脑中忽地闪过一个猜测。 谢鸿是随着哈娜公主的和亲使团进京的? 萧令安被自己的猜测惊到。 他之前推测谢鸿与西戎有勾结,只以为谢鸿与西戎的官员狼狈为奸,没想到谢鸿勾结了哈娜公主。 他看向林扬,急忙问道:“谁在监视哈娜公主?” “林羽。”林扬道:“刚才林木也过去了。” “上来。”萧令安转身上了马车,“去使馆。” 林扬没问缘由,径直上了马车。 第196章 谢鸿在哪? 萧令安领着林扬到使馆时,哈娜公主正准备入睡。 萧令安毫无征兆、不顾阻拦的闯进来,吓了哈娜公主一跳。 睡意被打扰,哈娜公主怒火四溅。 不待哈娜公主开口,萧令安眼含怒意,冷声道:“谢鸿在哪?” 哈娜公主闻言,眸光一缩。 白日她去西郊找谢鸿,要求谢鸿带她一起去见林清婉,结果谢鸿直接了断的拒绝了她。 她气急败坏的回到使馆,便再没出去。 萧令安深夜跑来质问谢鸿的下落,难道萧令安知道了谢鸿和西戎的关系? 她好歹是西戎的公主,不久后将是咸宁帝的妃子,萧令安不顾礼法的闯进她的寑房,难道就不怕入罪。 什么事急得萧令安冒着获罪的风险也要去做? 哈娜公主眸色一冷,脑海中闪过一个人影。 林破南? 难道是谢鸿对林破南做了什么? 哈娜公主压下心中震惊和疑虑,脸上装出一副茫然的模样:“谢鸿是谁?” 萧令安面冷如霜,讥讽道:“哈娜公主不要装无知,谢鸿是谁,你我心知肚明。” “本宫不明白萧世子说什么。”哈娜公主淡定自若,面色冷然:“本宫乃西戎公主,萧世子夜闯本宫寑房不知该当何罪?” 萧令安面色愠怒,眼底闪过一丝锋芒:“哈娜既然不说,那就别怪本世子不客气了。” 说着萧令安转身看向身后众人,肃然道:“搜馆,给本世子仔细搜搜西戎使团。” 林扬林羽得令,领着一众金吾卫分头搜索。 哈娜公主怒不可谒地瞪着萧令安,气急败坏道:“萧世子不要欺人太甚,这就是你大周礼仪之邦的待客之道?” “本宫是西戎公主,萧世子如此作为是想破坏和亲,再次挑起两国战争?” “和亲?”萧令安面露讥笑:“西戎主动求和,是真心还是假意,哈娜公主心里清楚。” 萧令安早就怀疑西戎主动要求和亲动机不纯,如今看来,并不是他多虑了。 哈娜公主气得面红耳赤。 她是西戎最尊贵公主,从没有人敢如此无礼的对她。 她一言不发,拿起桌上的九节鞭朝萧令安甩去。 哈娜公主不是冲动莽撞的人,之所以动武是想让萧令安知难而退,不想他继续搜查使馆。 她知道萧令安的目的,搜查谢鸿是假,找出西戎使团此刻不在使馆的人为真。 西戎使团进入大周边境,林使团所有大小官员都已被一一登记在册。 哈娜公主不得不先发制人。 萧令安对谢鸿勾结哈娜公主本只是猜测。 此刻见哈娜公主所为更加坐实了他心中所想。 他勾起嘴角冷笑:“欲盖弥彰。” 然后一个侧身回转,迅速躲开甩过来的鞭子,抽出腰间青峰剑阻击。 哈娜公主直面迎击,带着倒刺的九节鞭像灵蛇一样缠上萧令安手中青峰。 萧令安手挽剑花困住九节鞭,使哈娜公主无法灵活收回。 然后迅速伸出左手钳住哈娜公主持鞭的手腕一扭,哈娜公主痛得闷哼松开手,萧令安趁机夺走哈娜公主手中九节鞭。 萧令安退后一丈远,将九节鞭攥在手里,冷漠道:“哈娜公主还要打?” “萧令安,九节鞭还我。”哈娜公主瞪着凤眼,欺身而上去抢九节鞭。 萧令安置若罔闻,将九节鞭攥在手里,大步往东边使团居住的厢房走去。 “萧令安,你站住。”哈娜公主追着上去。 萧令安充耳不闻,加快脚步。 走到东边厢房停下来,林扬手拿使团名册走到萧令安身边,凑近低声道:“世子,使团上的人员都在,除了呼兰雁。” 萧令安闻言面色一冷,忽地明白呼兰雁为何要戴着面具。 六年前他在三国边界山鬼坳见到堵截哈娜公主和呼兰雁时,呼兰雁是不曾带面具的。 如今回想起来,那时满脸络腮胡的呼兰雁只怕也是伪装的,而他脸上的那道疤正和谢鸿脸上的那道疤如出一致。 萧令安脑中思绪飞转。 此前他和林破南两人仔细分析过,六年前大周与南陵的战事只怕是西戎挑起。 若呼兰雁就是谢鸿,那林老将军之死…… 萧令安越想越心惊,他眉头紧皱匆匆往外走,边走边吩咐:“林羽,包围使馆,任何人不得进出。林扬随本世子入宫。” 哈娜公主见状,跟在背后怒声道:“萧令安,把鞭子还我。” 萧令安步履未停,高举鞭子往后一抛,差点砸到哈娜公主。 幸亏哈娜公主闪得快,九节鞭才没砸到她,重重落在地上。 哈娜公主从未受此侮辱,她怒火中烧:“萧令安,本宫与你势不两立。” 萧令安置若罔闻,并未搭理哈娜公主。 待萧令安离开,哈娜公主回房招来暗卫问道:“可知太傅去向?” 暗卫摇头:“属下派去跟踪太傅的人不见了,许是被太傅发现了。” 哈娜公主闻言,一手掀翻近侧的茶凳,茶盏“嘭”的一声,摔的四分五裂。 她气得全身发抖:“他居然什么事都不和我商量,他想干什么,他到底想干什么?” 哈娜公主只知道谢鸿此行回来是为了复仇,可谢鸿并没将自己的复仇计划详细的告诉她。 她恼怒至极。 这里不是西戎,容不得她为所欲为,她不敢派人明目张胆的寻找。 她冷静片刻,走到书桌边拿起笔墨写起信来。 待墨汁干透,她将信纸卷起来塞进小竹筒,所有动作一气呵成。 她将竹筒递给暗卫,“送回西戎。” 暗卫接过竹筒,退了出去。 哈娜公主面色凝重,目光望向远处,喃喃自语道:“师父,你故意自爆身份,是一点退路都不留给自己吗?早知如此,我就不该同意你回来。” 哈娜公主不知谢鸿发生什么,而谢鸿却使馆中发生的一切了如指掌。 此刻他正坐在罗汉榻上,看着不远处床榻上躺着的林破南,听着谢正汇报使馆中发生的事。 听见萧令安闯入使馆,接着又立即进宫,他面色不改依旧淡定如常。 反倒是一旁的谢正心慌意乱,他想不明白他家主子为何要主动揭露身份。 如此一来,便完全没有退路可言。 谢鸿眸光深邃,望着床榻上躺着的人不语。 见床榻上的人轻轻动了动手指,谢鸿轻声道:“将药端过来。” 谢正瞥向床榻,无奈地退了出去。 第197章 不用你虚情假意 林破南悠悠转醒,她缓缓睁开眼睛,望着陌生的床顶怔了一会儿才完全清醒。 打量了自己一眼,见身上沾了血的夜行衣换成了浅蓝色衣裙。 她盯着身上的衣裙微微出神。 十几年前她和林清婉随谢鸿来过几次竹林小筑。 有次下雨,林清婉的衣服弄脏了,没有衣服可换,便只能匆匆回程。 此后,谢鸿便备了几套衣服在竹林小筑,以备不时之需。 不仅有林清婉的,还有她的。 此刻,她身上穿的这套便是谢鸿给林清婉备的。 思及此,林破南喉头涌上一股酸涩。 她欲坐起来却发现四肢无力,压根起不来。 她偏过头四下打量房中一切,只见谢鸿坐在不远处的罗汉榻上盯着她。 她狠狠地瞪着谢鸿,“谢鸿,你对我做了什么?” 谢鸿脸色淡然,缓缓从罗汉榻起身,走向床榻坐在榻边上,一言不发。 这时,谢正端着药走进来,“主子,药来了。” 谢鸿接过药婉,谢正识趣的退下。 “谢鸿,你到底想做什么?”林破南提起气厉声质问。 “南儿,谢哥哥不会伤害你。”谢鸿面色不变,拿起药勺舀了一勺药汁吹了吹,送至林破南唇边。 轻柔地说:“你只是暂时失了武力,对身体无碍。但你身上有剑伤,需要喝药。” 林破南偏过头,完全不接受谢鸿的好意,“还不是拜你所赐。” 谢鸿不语,收回药勺,自己轻轻尝了一小口,用哄孩子的语气说道:“药不苦,你先试试。若真觉得苦,我便唤人拿蜜饯过来。” 闻言,林破南紧抿着唇,沉默不语。 小时候谢鸿也曾这般耐心的喂她喝过药。 前世是个病秧子,没少吃吃药打针。这辈子她最不喜喝药,何况中药喝在嘴里又涩又苦。 林清婉劝不动她,便让谢鸿来喂她。 谢鸿面对她的无理取闹,耐心十足,像对待自家孩子般,千般哄慰,直至她愿意喝药。 她迫于无奈,只能硬着头皮捏住鼻子,端着碗一口喝尽。 喝完,谢鸿还会笑着摸着她的小肉脸夸赞:“我们南儿是全邺京最勇敢的小男子汉。” 那时的谢鸿在她心中简直是完美的存在,学识渊博、俊朗飘逸、性格温柔,她觉得她姐姐找到了世界上最完美的男人。 想起往事,林破南不禁红了眼眶。 她紧咬着唇,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瓮声瓮气道:“不用你虚情假意。” 谢鸿闻言,落寞的垂下眼,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将药碗放在床边的弯脚方凳上。 起身站起来道:“我让曾婆婆进来喂你。” 说完便出去了。 谢鸿出去不久,曾婆婆便推门进来。 曾婆婆走到床边,端起弯脚方凳上的药碗并坐下,苦口婆心地劝道: “南公子,您别与侯爷置气,您身上的伤口,老奴已经给您上过药了。大夫怕您伤口溃脓引起发热,便开了个预防的方子,您先把药喝了。” 林破南置若罔闻,冷冷地说了句,“出去。” 曾婆婆是谢鸿的奶娘,十几年前就来了竹林小筑,打理这里的一切。 那时谢鸿曾带林清婉和林破南来过竹林小筑,曾婆婆对还是“男娃娃”的林破南喜爱的紧。 曾婆婆没想到十几年后还能见到林破南,还是身为女子的林破南。 刚才谢鸿叮嘱她务必照顾好林破南,哄着林破南把药喝了。 这会儿林破南完全不理会她使她脸色有些为难。 她想了想,道:“南公子,老奴不知侯爷为何要如此对您,老奴想着侯爷如此做定有他的苦衷。” “当初大家都以为侯爷十几年前就死了,老奴也这么以为。去年老奴第一次见到侯爷回来竹林小筑时,也是吓了一跳。” 说着曾婆婆不禁抹起了泪,“南公子您不知,老奴给侯爷提水洗澡时瞧见他背上伤痕像藤蔓一样。” “老奴知道,侯爷此行回来必然是要干大事。但老奴想,侯爷那么爱婉小姐又那么喜欢您,侯爷定然不会忍心伤害您和婉小姐的。” 林破南闻言,心中百般滋味。 就算谢鸿对她和她姐姐再好,也不能抹杀掉他纵火尚书府、掳走她姐姐的事实。 谢鸿要对付林家,颠覆皇权,不管身为林家女还是大周臣,阻止谢鸿,她都责无旁贷。 眼下她被谢鸿所困,失了武功,既不能力敌,那就只能智取。 这次,她没有僵持着,喝掉了曾婆婆送至嘴边的药。 一碗药见底,曾婆婆喜笑颜开,忙拿起帕子替林破南擦掉嘴边药汁,接着起身给林破南掖好被子。 林破南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南公子,夜深了,您好生休息,老奴就在隔壁,您有事就唤老奴。” 说完曾婆婆端着空药碗出了门。 谢鸿站在门外檐下负手而立。 曾婆婆走上前,将空药碗往谢鸿往谢鸿眼前摆了下,忙说:“侯爷,药都喝完了,南公子睡了。” 谢鸿的唇边勾起一抹弧度,淡淡地说:“好生照顾她,三日后给她喂解药。” 说着谢鸿抬脚走下台阶往小筑外走去,谢正回头看了眼屋里便跟了上去。 曾婆婆望着谢鸿离去的背影,哀叹一声,便回了隔壁屋里。 七月末的夜风带着一丝闷热,吹得竹林沙沙作响。 屋里的林破南几次试图坐起来都没有成功,她懊恼地躺在床上,面容沮丧。 竹林小筑外,一直隐藏在漆黑竹林里的尘不染已经喂了半宿的蚊子,白皙修长的脖子被蚊子叮得几处红疹。 见谢鸿从竹林小筑走出来并走远后,他才敢从竹林暗处走出来。 尘不染蹑手蹑脚走进竹林小筑,他以为会面对一场硬战,没想到竟如入无人之境。 他不知道,竹林小筑里只住了曾婆婆一人。 竹林小筑深藏在郊外的竹林里,基本不会有人能找到这里,所以谢鸿离去时并没有留高手在此地。 才入睡的曾婆婆虽然年事已高,但耳朵还算聪敏,听到屋外有响动,便披起外衣走出来。 “你是……啊…”。 曾婆婆见到屋外的人影,话还在嘴里便被尘不染一个手刀劈晕。 屋里的林破南听到曾婆婆的叫声,神经跟着警惕起来。 “谁?” 第198章 戏谑 尘不染默不作声走进屋里。 林破南艰难的挪了挪身子,仰着头看向门口。 屋里没有点灯,来人面戴黑巾,她看不清来人的脸,直至黑影走到床前,他也没说一句话。 “你是谁?想干什么?”林破南警惕地盯着眼前的黑影。 眼前人看着她一动不动,她心里不由得有些紧张。 对方越是沉默,她心里越发没底,她不知道对方是敌是友。 见缩靠在床边的林破南,眼神慌乱,尘不染不由得想笑,却不得不憋着。 他从未见过林破南如此模样,不禁起了玩心。 他压着嗓子,戏谑地笑道:“原来是个女人,也不知道长得美不美。” 说着尘不染作势要去点灯。 他刚抬脚又停下来,“罢了,要是点了灯看到你长得丑,小爷我只怕不想下手了。” “小爷我也好久没碰过女人了,不点灯正好,看不见美丑,压在身下更舒心着。” 林破南闻言,瞳孔微震。 此刻她失了武功全身无力岂不是任人鱼肉。 她提起气,厉声道:“你敢,你可知道本将军是谁?不想死就给本将军滚。” 她想以此吓退眼前人,奈何眼前人是尘不染,根本对她无所惧。 尘不染顺势坐在床边,挑眉笑道:“俗话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小爷我可不是贪生怕死的。” 说完他扯开被子,凑近林破南的脸假装要亲她。 突然,林破南微仰着头,一口咬住尘不染的脖子。 “嘶---”尘不染痛得闷哼一声,迅速钳住林破南的下巴,林破南才松开口。 “小爷我不过逗你玩,你居然当真了。”尘不染急得站起来,气呼呼地看着林破南。 他摸了摸脖颈,能摸到清晰凹凸的齿印。 刚才要不是他反应快,说不定已被林破南咬下来一块肉。 “本将军说了,不想死就滚。” 林破南狠狠地瞪着眼前人,哪怕她看不清眼前人的脸,眼前人也看不清她脸上凶狠的表情。 “平时没见她这么凶。”尘不染心中腹诽。 他知再玩下去无法收场,便压低声音道:“倒是个烈女,小爷我最讨厌凶巴巴的女人,想来压在身下也无趣。” 听了这话,林破南心中舒了一口气。 她正要开口,却听尘不染道:“你这样子像是被人下了药,需不需要小爷帮你?” 这人刚才还想轻薄她,此刻又突发好意要助她,林破南不由得疑惑。 眼前人不像是善人,何故突如其来的帮她。 她咬了他一口,他并没有发怒动手伤她,想来此人是有目的来的竹林小筑。 还有什么人知道竹林小筑的存在,眼前人到底是什么人? 她自称将军,眼前人居然对她既不惧怕也不好奇。 她试探着问道:“你认识本将军?” 尘不染撇了撇嘴,心道:“这憨货这会儿倒是精明了。” 他不能否认自己完全不认识她,否则她更加怀疑,猜出他的身份就糟糕了。 不然谁大半夜的跑到这荒无人烟的竹林来,闲得慌? 不如索性承认,消除她的怀疑。 “也说不上认识。”尘不染慢吞吞道:“某个雨夜,小爷我出来办事偶遇两男子被黑衣人追杀,顺手帮了一下。” “今夜小爷我出来办事,又瞧见那日其中一个男子被黑衣人围杀,便好奇跟了过来。” 林破南闻言,眉头一皱,“你是那夜躲在屋顶后掷瓦的人?” “这憨货还算有点良心,居然还记得。”尘不染心中腹诽,点头默认。 林破南心中一喜,诚恳地说道:“你能不能再帮本将军一次?” 尘不染双手抱在胸前,挑唇一笑:“小爷帮你,你准备怎么报答小爷?” 林破南听了,微微蹙起眉头,她想了想道:“黄金千两。” 林破南猜想,此人两次都是半夜出来办事,想来不是偷鸡摸狗之辈,就是干杀人越货的行当。 以利诱之,他必然心动。 黑暗中,尘不染撇了撇嘴,“小爷不缺银两。” 见对方不为钱财所动,林破南有些郁闷。 她思索片刻,道:“那你缺什么?只要本将军能做到,本将军都能答应你。” 尘不染内心窃笑,他朗声道:“缺女人。” 林破南思索一番,回道:“你救本将军出去,本将军带你去全邺京最知名的烟柳巷,那里的女人环肥燕瘦,各有千秋。伺候人功夫更是精湛绝伦,你定会满意。” 林破南想,此人刚才欲轻薄她,这会儿又说自己缺女人,明摆着别有用心。 她才不会顺着他的话往下问,直接堵死他的话。 尘不染听了,愉悦的心情瞬间沉入谷底,无语凝噎。 她不应该问''''你缺什么样的女人?''''然后他回答''''缺像你这样有趣的女人,不如你以身相许''''。 尘不染没想到林破南居然一点也不害臊的说带他去烟柳巷找女人,他反倒不知如何接话了。 “这女人不憨时倒是挺聪明的,居然一眼就看出他的意图。” 尘不染心里嘀咕着,只能讪讪的说了句好。 林破南内心窃喜,语气却淡然道:“本将军中了药,不能行动,那就有劳义士送本将军回征南将军府。” “这女人倒是一点也不客气。” 尘不染嘴上无声的嘟囔着,走到桌边将灯点亮,“闭上眼睛。” “为何?”林破南不解,望着背对她的黑衣人。 适才屋里一片漆黑,她只看到来人高大的黑影和听到他声音。 这会儿点亮灯,她仔细打量黑衣人的背影,总觉得似曾相识。 “想小爷帮你,就听小爷的。” 尘不染垂下眼睛,转过身走到床边,将林破南扶起来背靠在他胸前。 林破南自知现在是自己有求于他,只能乖乖听话,缓缓合上眼睛。 尘不染摘下脸上的黑巾,将林破南的双眼蒙住。 “为何蒙我眼睛?”林破南不明白男人是何意。 尘不染戏谑道:“小爷我长得太好看,怕你见了自愧不如。” 林破南听了,心头一梗,只觉得这男人有病,说话做事毫无章法。 林破南不知尘不染如此做是怕她认出他。 哪怕他面覆黑巾也怕被林破南认出来。毕竟他跟着她去西境迎亲,同食同住三个多月。 她只要稍稍观察,说不定就能认出他。 第199章 不染,救我 黎明后的天空,渐渐褪去了夜色的帷幕。东方的天际线上,泛起了一抹淡淡的鱼肚白。 一个身姿挺拔,面冠如玉的男子背着一个黑巾蒙眼的女子从竹林深处走出来。 女子全身无力,绵软的趴在男子的背上。 她的脸贴在男子颈侧。 灼热的气息扑在男子脖颈间,男子身子不由得僵直。 他脸色微微泛红,额头上渗出涔涔细汗,连走路的步伐也变得缓慢了些。 女子似乎感受男子的异样,问道:“义士,你是不是身体不适?” 空气中一阵沉默后,轻轻飘来一句“没有”。 就算有,尘不染也不会说。 以往他与林破南最亲密的行为不过是共乘一骑时环过她的腰。 哪像此刻这般,她那绵软的身子全然贴在他背上,她的脸紧贴在他的颈侧。 她温热的鼻息烫得他耳根发热,心砰砰直跳,诱使他生起了非分之想。 他想不明白。 他明明只当她是朋友,而且她是个男人婆,他怎么会对她产生男人对女人的欲望。 听了这话,林破南放下心来,她道:“既然身子无碍,那你能不能走快些。” 她失踪一夜,不知外面什么情况,她必须尽快回到将军府。 此言一出,犹如一盆凉水泼在尘不染头上。 心花意乱的尘不染心情瞬间凉透,他心中暗道:“这憨货知不知道她现在是有求于人,居然敢理直气壮的催促,真真气煞我也。” 尘不染心中虽气,但双手还是紧紧地托住林破南的的腿弯,怕她无力的身子滑落。 嘴上揶揄道:“你也不想想自己多沉,小爷我能走得快吗?” 尘不染嘴上虽这样说,但还是加快了步伐。 毕竟多耽搁一刻,就多一分被呼兰雁发现的风险。 林破南第一次听人说她沉,嫌弃她重,她不由得反驳道:“你当本将军是那烟花巷扶风弱柳的姑娘呢。本将军是戍边武将,若没点体重怎能拿起那沉重的兵器。” 林破南体重不轻,因常年习武练就了一身结实的皮肉。加之她身材高挑,一米七的个头,平时穿上衣并不突显。 她身上是结结实实的肌肉,故而看着瘦却不轻。 尘不染被怼的无言以对,他一早就明白她与其他女子是不同的。 正是因为她的特别,所以他渐渐沦陷。 哪怕他明知她是萧令安的女人,他也情不自禁的想要多靠近她了解她,默默的关注她的一切。 他没有喜欢过女子,他不知道这种情愫算不算喜欢。 这种情愫从他心中生起,使他颇为懊恼。 身在皇家,有太多身不由己。 他母妃告诫他,不要将心轻易交给别人,若将心交出去,他日那人就会成为仇敌拿捏你的软肋。 他一直谨记他母妃的临终之言,所以从未将任何女人放在心上。 面对林破南,他却心不由己,情难自禁。 他心烦意乱,一路上没再开口说话,背着林破南加快步伐往皇城奔去。 行至余晖门不远处,尘不染将林破南扔至树旁,“余晖门离这里不远,小爷我还有事要办,只能送你到这,你自求多福。” 说完尘不染往回走。 林破南瘫倒在地上,顿时傻眼,她满脸愤然,“欸,你怎么言而无信,临时变卦。” 林破南的话飘散在空中,没有得到回应。 她满脸绝望。 她身子软的像一滩泥,连抬手摘下蒙在眼睛上的黑巾都无法做到。 她求救了好几声,没有得到丝毫回应。 “杀千刀的臭男人,早知道你不会这么好心。”林破南气得咬牙切齿。 此刻,她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也不知那个臭男人将她扔在了何处。 东边的太阳渐渐升起,夏日阳光炙热,连吹过来的风都带着热气。 林破南已经等了三刻钟了,她满头大汗,无论她如何求救也没有人回应。 突然,她听到马蹄声和车轱辘碾压的声音,忙叫喊道:“马车里的善人,救救我,救救我……” 她叫唤了几声,马蹄声停了下来。 一道暗哑的声音响起,“公子,那大树后面好像躺了一个人,像个女子。” 马车门从内打开,一个面如皎月,身着齐紫色双桃巾鹤氅的男人从马车上下来。 此人正是去而复返的尘不染。 他唇角微勾,故做淡定道:“过去看看。” 听到熟悉的声音,林破南欣喜若狂,激动地喊道:“不染,是我,快过来救我。” 尘不染没有刻意改变声音,林破南一听就听出来了。 尘不染见林破南听声音就认出了他,脸上浮现出肆意的笑。 他加快步伐往大树走去,用疑虑的语气说道:“林将军,是你吗?” 做戏要做足,特别是在林破南面前。 “是我,是我。”林破南急忙回应。 尘不染收起嘴角的笑,走到林破南身旁蹲下来,将她脸上黑巾摘掉,假装惊讶道:“林将军,真的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面对突如其来的日光,林破南眨了好几下眼才适应。 看着眼前的尘不染,她眼中一阵酸涩。没有人知道她刚才有多绝望。 她缓了缓,忿忿不平道:“我被人下了药,一个男人答应将我送回将军府,结果将我扔在这里。真他娘不是男人,言而无信。” 尘不染:“……”。 “还说这里余晖门不远。”林破南看了四周,更加气愤,“这里到余晖门至少还有两里地,还故意将我扔在离官道百米远的树丛里。下次若再让我碰见他,定剥了他的皮。” 被谢鸿困在竹林小筑,至少谢鸿不会伤她。 被那臭男人扔在这里,若没有被人发现,她必死无疑,她怎能不气。 尘不染闻言,心中不由得一颤。 这女人未免也太狠了,居然要剥他的皮。 尘不染将林破南扔这里就是不想让别人救下她。 人明明是他救的,他干嘛把功劳平白无故送给别人,让她感念别人。 他任由林破南骂着,反正她也不会知道昨夜之人就是他尘不染。 “林将军,我们先回去。”尘不染说着,将林破南从地上抱起,往马车走去。 第200章 交锋 马车上,林破南无力地瘫靠在尘不染身上。 尘不染嘴角憋着笑,颇有心机的屈着腿,一只手环住林破南。 林破南整个身子都窝靠在他怀中,他的下巴正好抵在林破南的头顶。 这姿势看起来既亲密又暧昧。 若是不知情的人见了,定会以为这一男一女是亲密的爱人。 尘不染心中暗喜,勾起的唇角就没放下来过。 林破南却不以为然,她压根没发现尘不染耍的小心机。 她问道:“不染,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尘不染听了,思绪从暗喜中拉回。 他淡定自若道:“前些日子,我总是梦见在谨,便去佛光寺小住了几日,为在谨诵经念佛。” 林破南这几日异常忙碌,没有过多关注尘不染的动向,所以对尘不染的话无可置疑。 听他提到杨律,她喉头倏地哽涩起来。 她如今完全可以确定,杨律的事与谢鸿有关。 她没想到,她百般信赖将他当成自家哥哥的谢鸿居然是害死她好友的罪魁祸首。 沉默了好一阵,她缓缓开口道:“不染,我找到了害杨律的凶手。” 昨夜竹林里,林破南与呼兰雁的对话,尘不染听的清清楚楚,他也猜到了凶手是谁。 他的手指不由得捏紧,“林将军会手刃凶手为在谨报仇,对吗?” 他语气清冷,带着丝丝恨意。 尘不染对杨律虽是利用,但在逐渐交往中生出了几分真心,朋友之间的真心。 昨夜听了林破南和呼兰雁的对话,他看出林破南与呼兰雁交情匪浅。 他怕她不忍心下手,故有此问。 林破南沉默良久,才开口说道:“是,我会手刃凶手,祭慰杨律。” 她的语气坚定,似乎是下了很大决心。 尘不染半晌没接话。 他亦想为杨律报仇,但没到迫不得已的地步,他不会出手。 因为只要他一出手,身份必暴露无遗。 他拉过林破南的手紧紧包裹在掌心里,掌心的温度传至女子那绵软无力的手中。 尘不染此举,林破南颇为诧异,她正要开口却被尘不染抢先道:“林将军,在谨的仇要报,你自己也要小心。” 呼兰雁是西戎的太傅,又是曾经的谢小侯爷,是个不可小觑的对手。 他至今没看出呼兰雁给林破南下了什么药,致使她全身瘫软的像滩水。 林破南是个重情心软之人,他怕林破南顾念旧情,将自己置于险境。 林破南没有言语,只是轻声“嗯”了一句。 她不知道谢鸿到底在下了多大一盘棋,她在棋盘上从未赢过谢鸿,这一次她亦没有把握。 谢鸿似乎能看透一切,将所有人算计在内,就像昨夜她轻易被谢鸿俘虏。 马车一路赶往余晖门。 整个皇城安防都在萧令安的掌控之中。 林破南直接亮明身份,一路畅通无阻。 尘不染将林破南抱进梅院不久,萧令安便匆匆赶了过来。 萧令安前脚先到,在外寻找林破南的林云林木后脚就回来了。 尘不染站在门口,微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萧令安的目光略过尘不染欲推门进去。 尘不染伸出手挡住他,“小蝶姑娘正在给林将军施针。” 萧令安停下来,这才正眼看向尘不染。 萧令安知道尘不染的存在,却一直不曾与他打过照面。 他瞧着眼前的男人,面若盈盈之月,身似弱柳扶风,漆黑的瞳仁犹如深不见底的池水。 一个如此好看的男人站在林破南闺房的门外将他拦住,萧令安心中生起莫名的警惕与恼意。 他眼神凛冽,直直地盯着尘不染,冷声道:“你是谁?” 萧令安周身气势骇人,林云怕萧令安产生误会,忙走上前解释:“世子,他是住在隔壁的尘公子。” “尘不染?”萧令安嘴里吐出三个字。 “正是他。”林云连忙回道。 萧令安盯着尘不染,眼神里满是探究和打量。 尘不染是小倌,可到底也是个男人。 林破南替杨律照顾尘不染的行为,萧令安本就颇有微词。 可他不能说林破南,不然显得他小肚鸡肠,胡乱吃醋。 此刻,看着眼前的男人,他心中无端生起一丝危机,使他心绪不宁。 他暂时没心思多想,只想见林破南,确保她安然无恙。 他的目光从尘不染的脸上移开,抬手推开门,却听尘不染重复道:“萧世子,小蝶姑娘正在给林将军施针,医者需要静心。” 尘不染语气坚定,带着丝丝威严,与往日他在人前柔弱的形象截然不同。 林云见了,颇为诧异。 他想不明白今日尘不染抽什么风,居然两次阻拦萧世子进门。 难道他不知萧世子与他家公子是什么关系? 尘不染自己也不知道他何故如此。 小蝶给那憨货施针必然是褪了那憨货的衣裳,他明知萧令安与那憨货关系亲密,他也不想萧令安闯进去。 萧令安微眯着眼睛,眼里升起一丝怒意,冷冷地看向林云,“送尘公子回隔壁。” 语气不容置喙,仿佛他就是将军府的主人。 说完,萧令安推开尘不染,径直进了屋。 尘不染站在原地,脸色青红,心中怒意四溅。 林云尴尬地看着尘不染,不知说什么好。 沉稳的林木似乎瞧出了端倪,他走上前道:“尘公子,我送你回去。” 尘不染面色阴沉,心中生着闷气,一言不发走下台阶。 回邺京后,林木一直跟在萧令安身边办事,和尘不染接触不多,却没少在林云嘴里听到尘不染的八卦。 他家公子去西境迎亲路上与尘不染同食同住,此事萧世子只怕是不知的。 他家公子在男人堆里长大,心思没有一般女子细腻,自然瞧不出端倪。 就像林风,他藏在眼底的爱意那么明显,这么多年他家公子却全然不知。 他家公子是这世间少有的女子,像男子般恣意洒脱,重情重义。 加之他家公子生了一副好容貌,自然容易引得他人倾慕与喜欢。 出了将军府的大门,林木叫住尘不染,“尘公子。” 尘不染停下脚步,看着林木。 林木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尘公子以后莫要如此,以免引得萧世子误会。” 这些时日他跟在萧令安身边办事,被萧令安的为人处世所折服,他觉得这世间唯有萧令安配得上他家公子。 尘不染听了,心中更加恼火。 他冷冷地“嗯”了一声,往隔壁走去。 第201章 强制解毒 萧令安站在床前,静静地看着小蝶施针。 半个时辰过去,没见任何成效,林破南的身子依旧绵软如泥,小蝶累得满头大汗。 小蝶收回银针,拿起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摇头道:“公子,施针不行,还是得配解药。” “配置解药需要多久?”林破南与萧令安异口同声道。 小蝶一面收拾银针,一面说:“公子中的是软骨丸,至少需要两日。” “两日太久,我等不及。”林破南皱眉道:“有没有其他办法。” “有倒是有。”小蝶脸色有些为难,“不过公子要受罪些。” 小蝶知道林破南向来怕痛,她不忍她受罪。 林破南毫不迟疑道:“只要能尽快好起来,受些罪无妨。” 小蝶见状只能无奈应下,“那奴婢去准备药浴。” 待小蝶出去,萧令安才走至床边坐下,替林破南穿衣服。 “玉郎,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萧令安眉头微蹙,担惊受怕一夜的心终于放下来。 林破南靠在萧令安身上,将昨夜发生的事无巨细的告诉他。 萧令安听了,对平白无故救下林破南的男人有些好奇。 他总觉得那男人恰到好处的出现不是巧合。 他问道:“玉郎,那个男人两次救下你绝非偶然,我猜那男人必定是你认识的人。” “我也这样想过。”林破南道:“不然他为何蒙住我双眼,只是我脑中实在找不出这样一个人。” 萧令安眼色微凝,沉默了半晌道:“他对你无敌意,我们暂时不管他。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出谢鸿,玉郎你仔细想想谢鸿可能会藏在哪里。” 林破南皱着眉头仔细思索起来。 “谢鸿在佛光寺山脚下有处庄子,小时候我随姐姐去佛光寺上香曾去小住过两日,不知他会不会藏在那里。” 记忆太久远,林破南本来不记得了。要不是今日尘不染提起佛光寺,她还想不起来。 萧令安道:“我等会儿就派人去那庄子。” 不管谢鸿在不在那里,总是条有用的线索。 “公子,药浴准备好了。”小蝶在门外喊道,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玉郎,我抱你过去。”萧令安将林破南从床上抱起,往净房走去。 萧令安看着浴桶里黑漆漆的药水,冒着腾腾白气,他试了试水温,感觉有些烫。 他看向小蝶:“药水太烫了。” “世子,水太凉便失了疗效。”小蝶一面解释一面拿起一包药粉倒入药水里,“世子,麻烦您给公子脱了衣服放她进药浴。” 萧令安迟疑不动,他担忧地看着林破南。 林破南笑着宽慰道:“子宁,我相信小蝶。” 萧令安顿了顿,默不作声给林破南脱衣。 他才将林破南放进浴桶,便听匆匆赶来的李崖在门外喊道:“世子,皇上急召你入宫。” “玉郎……”萧令安神色为难地看着林破南,欲言又止。 此时此刻,他应该陪在她身边,与她共度难关。 林破南心底其实也想萧令安陪着,有他在,她觉得安心。 不过她也只是想想。 如今谢鸿隐在暗处伺机而动,邺京风波四起,萧令安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她给了萧令安一个放心的眼神,“子宁,你不用担心我,皇上召见你必有急事。” 萧令安紧抿着唇,艰难道:“我晚些时候过来看你。” “嗯。”林破南点点头:“去。” 萧令安蹲下来,在林破南额头上落下一吻便转身离开。 林破南会心一笑。 她感觉到自己泡在药水里的身子逐渐发热,全身大汗淋漓。 小蝶不停地给浴桶里添加滚烫的热水。 药水渗入肌肤,林破南感觉身子被无数根尖针扎着,她绵软的身子好像有了一丝丝气力。 身上的痛感越来越明显,她紧咬着唇,唇齿间发出闷哼的呻吟。 “啊……” 她最终痛得经受不住,大叫一声晕了过去。 小蝶急忙将林破南从水中捞起,用浴巾裹着,使出吃奶的劲儿将林破南抱到床上。 隔壁的尘不染听到林破南凄惨的叫声,心头没由得一紧。 他夺门而出,迅速跑到将军府,进了梅院。 见林云站在门口,尘不染急忙问道:“林将军怎么了?” 林云还没开口,屋里的小蝶说道:“公子已经没事了,只是晕了过去。” 不同于林云他们的嫌弃,小蝶对尘不染这个说话温温柔柔,长得俊美无双的男人颇有好感。 她继续道:“尘公子回去休息。” 尘不染闻言,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他移至窗边,透过半敞开的窗棂往屋里瞧了一眼。 见床榻上的女子闭目躺着,脸色安祥,他放下心来。 定了片刻后,默不作声离开了梅院。 林云只觉得今日的尘不染相较以往而言,怪怪的,却又说不上哪里怪。 尘不染回到自己屋里,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中的自己。 他扯开高高的衣领,清晰的齿印在铜境中一览无余。 他拿起桌上的药瓶,用指腹沾了些药膏,涂上脖子上的齿印。 指腹贴在齿印上,他又犹豫了。 顿了片刻,终究没有将药膏涂在齿印上,拿起帕子将指腹的药膏擦干净。 铜镜里的男子,嘴角上扬,低声喃喃道:“本王得留着,以后再和你算账。” 明明是句狠话,从男子的嘴里说出来却柔情似水。 “周允。”尘不染朝门外喊道。 周允推门而入,恭敬地站在尘不染面前,听候吩咐。 尘不染眸光微沉,“静雅可有消息传来。” “有。”周允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尘不染。 尘不染迫不及待拆开信。 看着信中的内容,他一会眉头紧皱,一会喜笑颜开。 他起身走到书桌边,快速写了封回信。 “快马加鞭送给静雅。” “诺。”周允接过信,疾步离去。 尘不染走到院中,抬头望着梅院方向,双手负立,喃喃自语道:“大周的水已经浑了,本王便搅得更浑浊些。” 第202章 物是人非 萧令安派去佛光寺山下庄子的人并没有找到谢鸿的踪影。 此前,谢鸿确实将林清婉藏在那处庄子。 只不过昨夜他命人将林清婉转移了。 萧令安和林破南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谢鸿将林清婉藏在了兵部尚书府。 此时,兵部尚书府一处隐蔽的院子中,谢鸿和房东临坐在院子中的凉亭里对弈。 谢鸿将手中白子落下,抬眸看向房东临,“视之,你输了。” 房东临讪讪笑道:“雁之的棋子越发精湛,我自愧不如。” 谢鸿抿唇一笑。 半晌后,他一脸认真道:“视之,你可曾恨我?” “你是说琪儿之死?”房东临抬眸看向谢鸿。 谢鸿颔首。 房东临沉默片刻,道:“当年若不是雁之你出手相救,我早已是一抔黄土。何来今日兵部尚书房东临。” 世人皆以为兵部尚书房大人与房夫人鹣鲽情深,后院只有房夫人,只生房琪一女视若珍宝。 殊不知这其中另有隐情,他房东临根本不喜欢女人。 房琪是房夫人与他人所生,并不是他的孩子。 他对房夫人谎称自己有隐疾,默认房夫人与他人苟合。 他心中有所爱之人,那人便是谢鸿。 十八岁的落魄书生遇到十五岁明媚高贵的少年。 那年,他被流氓打的奄奄一息。 身着锦衣的少年走到他面前,不嫌他满身血渍将他扶起。 那日的少年就像日光一样耀眼,将他从阎王手中救下来。 去年十二月,房琪莫名其妙死在杨国公府,死去多年的谢鸿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他除了惊喜,也猜到了谢鸿回来的目的。 房琪虽不是他的亲生女儿,但这么多年他对房琪的疼爱并不作假。 谢鸿杀了房琪嫁祸杨国公府,以此搅动邺京风云。 他心中有怨,却不恨。 就算要为谢鸿去死,他也心甘情愿。 谢鸿面含愧疚,“视之,若你此刻想抽身而退,我不会怪你。” 房东临沉默良久,沉重地说道:“雁之,你当明白我的情意。” 这是第一次,房东临将隐藏在心底多年的爱意宣之于口。 他不相信谢鸿看不出他的情意。 闻言,谢鸿一阵沉默。 空气仿佛在此刻凝固,谢鸿垂着眼不敢直视房东临深情的眼神。 他低声道:“我拉你下水,你应该恨我。” 房东临苦笑,“为你赴汤蹈火,我在所不惜。” 谢鸿又是一阵沉默,抬眼看向凉亭西面的院子。 房东临顺着谢鸿的视线望去,“你还没有见她?” 房东临口中的“她”自然指的是林清婉。 房东临有时候想,若谢鸿没有爱上林清婉,或许就不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谢鸿目不转睛地盯着西面那处院子,良久后才道:“是该见她了。” 说完谢鸿起身站起来,出了凉亭往西面院子走去。 谢立站在院外,见谢鸿走过来,迎上前道:“主子。” 谢鸿道:“她可曾吵闹?” 谢立摇头,“昨日属下带话给她,她一听“故人”二字,便猜到了主子的身份。” 谢鸿闻言,脸上露出苦涩的笑。 “她可有说什么?” 谢立再次摇头。 谢鸿踌躇片刻,深吸一口气,抬脚跨过门槛往院子里走去。 院子里空无一人,对面屋的门紧闭着。 谢鸿站定在院中,不再上前。 屋里的人,他爱了一生。 十六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她。 当年他命悬一线,她成了支撑他活下去的勇气。 如今人在眼前,他却怯缩了。 十六年的岁月,早已物是人非。少年时的情意,如今还剩几分。 突然,对面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婢女端着食盘从屋里走出来,她朝谢鸿福了福身子,便退了下去。 谢鸿回过神,抬脚往屋里走去。 他进了屋,只见林清婉坐在罗汉榻上,双手抚摸着隆起的孕肚,自言自语道:“孩子,你再坚持几日。” 此情此景落入谢鸿眼中,恍若隔世。 “婉儿,以后我们只生一个孩子。”少年拉着少女的手在掌心摩挲,笑得明媚阳光,“我们把所有的爱都给他。” “你胡说什么?”少女抽回手,羞红了脸,“我们还没成亲呢。” 少年爽朗地笑道:“你我庚帖都交换了,你未必还想弃了我不成。” “又胡说八道。”少女嗔笑着看向少年。 少年抬头望着天空,幻想着以后,“常言道儿似母,女肖父。若是个儿子,一定就是南儿这般模样。” “只是不知道我们的孩子以后会不会像南儿这般聪明可爱。” 少女扑哧一笑,“你这话最好不要让南儿听见,不然她定会揶揄你。” 少年笑道:“你爹常年在南境,南儿是你一手带大。以后你我成亲,我们便把南儿接过来住。往后抚育南儿的任务便交给我。我教他读书写字,骑马挽弓。” 少女听了,笑弯了眉眼。 “你来了。” 一道女声响起,将谢鸿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谢鸿回过神,抬眸看向站在罗汉榻前的女子。 女子目光淡然,无惊无惧,亦无悲无喜。 谢鸿怔了一会儿,嘴里才缓缓吐出四个字:“好久不见。” 林清婉嘴角抽动了下,坐回榻上,看了眼隔着矮几的空座,“过来坐。” 谢鸿顿了顿,转身将门关上,走到罗汉榻对面的桌前坐下。 林清婉垂着眼,露出一抹苦笑。 “你借南儿之手赠与我的木雕,我很喜欢。” 谢鸿闻言,眼底一惊,不可思议地看向林清婉。 木雕是他赠与林破南的生辰礼物,他没想过林破南会错了他的意,将木雕转赠给了林清婉。 只听她继续道:“自我入宫,南儿便从不再我面前提起你。去年南儿从南境回京养伤,三番五次提到你。” “从西境迎亲回来将木雕送给我,谎称是手艺工匠所雕刻。” “我仔细看过那座木雕,将我和南儿刻画的栩栩如生。连我耳垂上那颗微不可查的小肉痣都雕上了。” 说着林清婉顿了顿,看着谢鸿的眼睛道: “南儿说木雕是她口述,友人绘画,手艺工匠雕刻。南儿不是心细一人,她不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我便猜到她在骗我。” “不是对我非常熟悉的人雕不出这样一座仿若真人的木雕。” “这世上,能将我和南儿刻画的如此惟妙惟肖,除了你再无第二人。” 第203章 由爱生恨 谢鸿凝神不语。 过了许久,他才开口说道:“当年你自愿入宫是因为南儿。你担心有朝一日南儿的女子身份揭露时,你有能力保住她,对吗?” 林清婉眸色晦暗,沉默不语。 当年咸宁帝一道圣旨下到将军府。 她抗旨未接。 下旨的的公公拿着圣旨僵直在原地,最后还是林毅珘接过了圣旨。 她将自己关在房中,不吃不喝。 林毅珘和大伯母陈氏,还有姑姑林茵在门外轮番劝慰,告诫她抗旨不遵是重罪,要以大局为重。 那时她想,只要她和谢鸿两人坚定,她就不信咸宁帝能不顾天下人唾骂,夺臣子未婚妻。 林家人都劝她入宫,唯有林破南不同意,甚至破口大骂。 “姐姐,你不要怕,皇宫那个糟老头色欲熏心,坏人姻缘。” “我要大肆传播出去,让天下人的口水淹死他。” “只要你态度坚定,谢哥哥断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入宫为妃的。” “再不济,你就说你有了谢哥哥的孩子。这虽是昏招,坏了名声,但总比入宫为妃强。” “你不要听大伯姑姑的,什么狗屁大局为重,家族繁盛的重任未必还要压在你头上。林家的男人是吃闲饭的。” “再说,爹爹还没发话,爹爹肯定不会让你入宫为妃的。” 林破南的安慰,犹如一支强心针注入林清婉心中。 只要林毅璋态度坚定,抗旨不遵,她还有一线希望。 那日她主动去书房找林毅璋。 林毅璋常年驻守南境,林清婉幼时一年难得见林毅璋几次,他们父女的感情并不亲厚。 林破南可以在林毅璋面前肆意撒娇,她却不可以。 她惧怕林毅璋的威严,从不敢高声语。 她鼓足勇气说:“父亲,婉儿不想入宫。” 林毅璋抬眸看向她,沉默了许久,只说了四个字:“南儿还小。” “南儿还小!” 这四个字犹如晴天霹雳击中林清婉,她久久不曾回神。 当年林夫人生林破南难产而死,林毅璋也对她说了四个字“长姐如母”,她便扛起了照顾林破南的重任。 当时她咬着唇回道:“父亲,婉儿明白了。” 林清婉回过神,嘴角勾起一抹苦笑,反问道:“你是呼兰雁?” 谢鸿点头默认。 “你怎么成了西戎太傅?” 谢鸿未解释,轻声说了句,“机缘巧合。” 林清婉没有追问,沉默了半晌,低叹道:“你不该回来。” 谢鸿听了这话,原本平静的脸色,蓦然一红,心中窜起一股怒气。 他念了她十六年,她见到他不但没有欣喜,反倒说他不该回来。 他直直看着林清婉,气得胸前剧烈起伏,厉声质问:“是因为你心里有了皇上,我的出现坏了你的幸福,是吗?” 林清婉愣了一下。 谢鸿前半句话不假,她心里确实有了皇上。至于后半句,她不欲多解释。 她直视着谢鸿的眼睛,坦然承认:“是。” 这句“是”如一记重锤击中谢鸿的胸口,痛得他红了眼眶。 “呵呵呵,呵呵呵!” 他连声苦笑,心痛的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开口说道:“林清婉,你好狠的心。” 林清婉没有反驳,喉头梗涩道:“我知你恨我,我不怪你,但你不该利用南儿。” 谢鸿若不恨她,不会将她掳来。 她是皇帝的宫妃,谢鸿将她掳来,不顾及她是临盆在即的孕妇,不顾及她的名声。 谢鸿此举,无疑是将她推向死路,将林破南以及整个林氏一族拉下地狱。 谢鸿沉默以对。 林清婉继续道:“是我负了你,我可以陪你死。可南儿有什么错。” 林破南是林清婉的软肋,亦是她不可触碰的逆鳞。 谢鸿利用林破南,将林破南置于死路,林清婉很生气。 “我不会伤害南儿。”谢鸿立即反驳。 那日宫宴上,他看出林清婉心中有了咸宁帝,他对她的爱逐渐变成了恨。 恨她狠心弃他,恨她爱上拆散他们姻缘的始作俑者。 可他曾未恨过林破南,也从未想伤她。 “你嘴上说没有,可你却这样做了。” 说到这,林清婉的情绪忽地变得激动起来。 她眼眶泛红,眼中蒙起一层水雾,语气也变得严肃。 “你可曾想过,此次你若是赢了,我和南儿尚且还有活路。若你输了,你以为皇上会放过南儿和林家。” 谢鸿抬眸看向林清婉,眼中充满自信,“我不会败。” 林清婉讽笑道:“你不要小看了你的对手,他是大周的帝王。” 与咸宁帝同床共枕十六载,林清婉从不认为咸宁帝是个庸碌的君王。 “你是觉得我比不上你的男人。”谢鸿反问。 “男人”二字咬得极重,语气中的怒气毫不掩饰。 林清婉轻叹一声,没有应答。 她岔开话题道:“当年你京郊遇刺,并非皇上所为。你心中的恨冲我来,你要下地狱我陪你,不要牵扯无辜的人。” “无辜的人?”谢鸿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仰头大笑起来。 笑声悲怆而苍凉,让人不禁感到一阵心酸。 “是李怀民无辜?还是林毅珘无辜?抑或是你父亲林毅璋无辜?”谢鸿连声质问。 林清婉怔怔地看着谢鸿,不知他这话是何意。 谢鸿继续说道:“李怀民说不是他所为,你倒是全信了。若不是他点头授意,你大伯林毅珘和杨国公何故派人暗杀我。” “当年,你大伯任工部左侍郎,你父亲是征南大将军,你姑姑嫁杨国公为续弦,你三叔银楼遍布天下。” “林家在邺京一时风头无两,就是那有百年底蕴的世家也难与之相比。” “李怀民执意纳你为妃,林家众人不做任何反抗,聪明如你,当知道所为何意。” “我若不死,你入宫为妃,他们能安心。我若不死,你能将心交给李怀民。” “你爹为何强制改变南儿性别,将她当作男儿养育,别说你没想过这些。” 谢鸿越说越愤慨,垂放在桌上的手紧握成拳,指节泛白。 “林家想借你再上一层高楼,那是你和林家的事。” “可是,林杨两家的野心想用我的命来填,也要问我同不同意。” 林清婉一时愣了神,谢鸿口中所说,她从未想过。 林家人也从未在她面前提过这些。 若谢鸿的说的是真的,那父亲的死,大伯的死…… 林清婉不敢再想,她无力地瘫坐在罗汉榻上。 第204章 你从未了解过我 谢鸿不再言语,起身往门口走去。 年少时的爱与执念,终成了化不开的恨。 林清婉泪如雨下,她无声地哭喊道:“雁之。” 谢鸿停下脚步。 “放过南儿。”林清婉哭着乞求,“求你放过南儿。” 谢鸿铁了心要用林家人的命来祭慰他心中的恨。 林破南是她一手带大,林破南就是她的命,她可以死,林破南不可以。 “当年你遇刺,是南儿带人收殓你的假尸身。”林清婉抽泣着说道:“你母亲病故,南儿不顾我父亲反对,前往永昌侯府吊唁。念在南儿对你一片赤诚之心的份上,求你放过她。” 闻言,谢鸿心中一顿,林破南做的这些事他并不知情。 只是林清婉这番话,谢鸿并不领情。 他从未没想过要林破南的命,林清婉太看轻他了。 他失望地笑了。 “林清婉,你从未了解过我。”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谢鸿走后,林清婉趴在矮几上失声痛哭。 谢鸿的一句“林清婉,你从未了解过我”抹杀了他们过去所经历的一切,否定她对他的爱。 谢鸿恨她,恨极了她。 林清婉的眼泪从日落到日升都不曾停止,她整夜未眠。 太阳出来了半个时辰又钻入了云层。 黑云乌压压的一片,笼罩在空中,有种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难受。 林府出殡的队伍沿着玄武街一路浩浩荡荡往余晖门去。 林破南从昏迷中苏醒,便快马加鞭赶了过来。 她身上的软骨丸虽然已解,但因是强制解毒,身子还没完全恢复。 她披麻戴孝跟在出殡队伍后面。 皇城戒严,待送殡队伍出了余晖门便立即关上了城门。 天空下起绵绵细雨,街上的人群纷纷躲进两侧茶楼酒肆避雨。 突然,一声惊雷落在皇宫高高的绿色琉璃瓦上。 五皇子李佑康带领一队兵马将咸宁帝寝殿团团围住。 他大声道:“皇后娘娘,请容许儿臣见父皇一面。” 此前,咸宁帝对外宣称突发急症,已有三日不曾上朝。 不曾委任任何皇子代理朝政,而是由皇后垂帘听政。 皇后听政三日,便提拔了其母族子弟五人,都是要职肥缺。 群臣皆惊诧不已,有怒不敢言。 皇后垂帘听政在大周历史上属头一次。 惠妃自那日被皇后打发后,回去就收到杜国公府送来林清婉宫外失踪的消息。 得知消息,惠妃便立即前往林清婉所住宫殿以探虚实。 林清婉住的宫殿外多了许多禁军把守,惠妃被阻挡在外。 越是如此,越坐实了林清婉失踪是真的。 惠妃欣喜若狂,又前往咸宁帝的寑殿试探了两次。 这两次,皇后依旧没让惠妃进寑殿探望咸宁帝。 惠妃见状,心中更加笃定咸宁帝现在重病不起。 五皇子一党猜测,咸宁帝重病,皇后一党借机把持朝政。 于是便密谋逼宫。 此刻,李佑康单手扶着腰间的剑站在寝殿外,殿内的皇后并没有回应。 李佑康勾起唇,高声道:“将士们,皇后幽禁陛下,祸乱朝纲,理应当诛。” 说完便拔剑与寝殿外的禁军展开厮杀。 殿外厮杀声漫天,殿内咸宁帝坐在榻上,脸色阴沉的可怕。 “原来真是老五这个畜牲,没想到才三日他就按耐不住了。” 咸宁帝气得猛咳,“咳咳咳”。 皇后走上前站在榻边轻抚着咸宁帝的背,“皇上,您顺顺气。” 咸宁帝咳了好一阵才缓过气。 他脸上怒意不止,“老五这个畜牲,想坐这个皇位,也不瞧瞧自己多少斤两。” 林破南被谢鸿抓走那晚,萧令安便进宫禀告了咸宁帝。 萧令安考虑到林破南与谢鸿的交情,担心咸宁帝误认为林破南与谢鸿沆瀣一气,便没告诉咸宁帝这一切可能是谢鸿在背后出谋划策。 咸宁帝以为,林清婉失踪这事不是三皇子李佑翎干的,就是五皇子李佑康做的。 林清婉失踪,咸宁帝心急如焚,日夜不安。 咸宁帝没时间等,所以他特意让皇后代理朝政,激起群臣愤怒,逼幕后之人动手,请君入瓮。 惠妃三番五次前来打探,咸宁帝便坐实了林清婉失踪是五皇子一党所为。 昨日咸宁帝急召萧令安入宫,命令萧令安提前部署,以防万一。 但,百密终有一疏。 咸宁帝殊不知萧令安此刻正被三皇子的人马堵在了宫门外。 当初咸宁帝提拔萧令安为五军大都督,留了后手。 在大都督下设左、右都督,就是避免萧令安独揽大权,相互制衡,各司其职。 萧令安这个大都督参与中央军事决策,左、右都督负责管理卫所的训练与生产。 左、右都督由兵部任免,其中左都督汪铎便是房东临提拔上来的。 此刻,萧令安见汪铎带领卫所兵马站在三皇子李佑翎身后,拦住了他的去路,不由得一惊。 “汪铎,你可只知谋逆是死罪。”萧令安满脸愤怒。 平日,汪铎在他面前毕恭毕敬,他下发的命令,汪铎总能尽心尽力完成,甚至完成的很好,他从未怀疑汪铎是李佑翎的人。 汪铎看了眼前面的李佑翎,回道:“大都督,皇上病重,属下只是顺势而为。属下奉劝大都督莫要逆水行舟。” 咸宁帝有没有病重,萧令安心里清楚。 萧令安正欲开口,却听李佑翎道:“萧世子,此刻你入宫也救不了皇上。本宫猜测,李佑康的兵马只怕已经闯入寑殿,控制了皇上。” “你不如投入本宫麾下,助本宫诛杀李佑康那逼宫篡位的反贼。” “待本宫登基,本宫记你从龙之功。” 萧令安不为所动。 他从李佑翎的话语中得到一条重要信息。 “谢鸿亦勾结了五皇子?你和谢鸿里应外合,利用五皇子替你们冲锋陷阵,然后以保护皇上的名头诛杀五皇子?” 萧令安满脸不可置信,他千算万算,没算到谢鸿居然同时勾结了李佑翎和李佑康。 谢鸿这步棋将所有人都算计在内,打得萧令安措手不及。 李佑翎猖狂地笑道:“你还不算笨。所以本宫奉劝你一句,要么束手就擒,要么助本宫一力。” “休想!” 萧令安嗤笑一声,举剑高喊,“将士们,三皇子意图弑君篡位,颠覆皇权,理应当诛,以正国法。” “杀!” 第205章 我倒是小瞧了你 宫中一片混乱,尸横遍野。 活着的宫女太监及后妃躲的躲,跑的跑。 五皇子李佑康的人控制了皇宫。 “父皇,不要指望萧令安能来救你,下诏传位。” 李佑康看着坐在榻上的咸宁帝,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得意的笑着。 “畜牲!”咸宁帝气得猛吐一口血,咬牙切齿道:“你想都不要想,朕就算死,也不会让你名正言顺继位。” “呵,父皇以为没有诏书,儿臣就……” 一支利箭穿风而来,穿透了李佑康的胸膛,他口中的话戛然而止。 李佑康嘴角血流如注,他低头看着胸前利箭,直直往后倒去。 瞪着双眼,死不瞑目。 李佑康自以为是黄雀,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只是那只蝉,甚至连螳螂都不是。 咸宁帝以为是救兵来了,欣喜地看向门口。 只见一个身着青色长衫,身姿挺拔,眸光深邃的男人从持弓射箭的黑衣人身后缓缓走出来。 咸宁帝脸色一变,瞳仁紧缩,激动地从榻上站起来,声音颤颤巍巍道:“……谢…鸿,你居然没死?” 天空中低低的乌云,遮蔽了殿内的光线。 谢鸿停下脚步,昏暗笼罩在他脸上,犹如地狱索魂的使者,让人望而生畏。 他唇角勾起一丝蔑笑,“皇上自然希望臣死了。” 咸宁帝直直地盯着谢鸿,瞬间明白了什么。 半晌,他开口说道:“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你所为。” 不是质问,而是肯定。 谢鸿勾唇一笑,语气凉薄,“可惜皇上知道的太晚了。” 咸宁帝双腿一软,跌坐在榻上。 倏然,他仰头大笑起来,笑声中尽是嘲讽。 一阵大笑过后,咸宁帝冷眼看向谢鸿,“这一切,林清婉是否知情。” 谢鸿冷然一笑,“婉儿知不知情,陛下心里难道不清楚。” 杀人诛心。 谢鸿一声亲昵的“婉儿”击穿了咸宁帝的心。 咸宁帝怒火攻心,一口血从嘴里喷涌而出,“她怎么可以如此对朕?她怎么可以?” 他半佝着身子,捂着胸口,情绪失控的咆哮着:“朕视她如珠如宝,林破南女扮男装,欺君罔上,朕既往不咎。” “她居然欺瞒朕至此,勾结你谢鸿颠覆朕的江山。” “呵呵呵,呵呵呵……” 咸宁帝似疯了般狂笑起来。 谢鸿冷冷地看着狂笑的咸宁帝,“强夺臣妻,你这种昏君也配坐拥大周江山。” “当年陛下与陵王争夺皇位,陛下被陵王围困在鹿州,是我父亲率兵营救,我父亲为保护陛下,因此命丧鹿州战场。” “没有我父亲力挽狂澜的这次营救,陛下能从陵王手中夺下大周半壁江山?” 谢鸿说着,语气中的恨意越发浓烈。 “当年我求陛下成全我与婉儿,陛下如何说的?” “陛下说,“谢鸿,与朕争女人,你可想过后果。” 回想当初,正是因为咸宁帝这句话,他才迫不得已去信给林清婉,希望林清婉和他一起死遁。 结果林清婉一句“聘为妻奔为妾”将他拒之门外。 他因此意志消沉,以酒消愁,出京散心便遭遇刺杀。 若没有咸宁帝的暗示,林家何故对他下手。 面对谢鸿的质问,咸宁帝置若罔闻。 此刻,他的心中全是对林清婉的恨。 十六年的同床共枕,十六年的精心呵护,换来的却是背叛,他岂能不恨。 咸宁帝的笑声停下来,他抬眸看向谢鸿,眼中带着帝王的凝视,铿锵有力道: “谢鸿,朕今日落入你手,朕无话可说。林清婉是朕的妃子,她怀了朕的皇子,就算朕死了,她依旧是朕的妃子,而你谢鸿什么都不是。” “我的确什么都不是。”谢鸿冷笑。 早在十六年前他遭遇暗杀,伤了要害,此生他就只是为报仇而活。 林清婉弃他,爱上咸宁帝,她再也配不上他的爱。 他要将所有坑害他的人,杀之殆尽,以泄他心头之恨。 谢鸿不再言语,拿过谢立手中的剑,向咸宁帝刺去。 电光火石之际,一道高大的身影闯入殿内,挡住了谢鸿刺向咸宁帝的剑,逼得谢鸿后退两步。 来人满身血迹,左臂的伤口见肉,依旧在流血。 “萧令安。” 谢鸿瞳孔猛然紧缩,瞧清楚眼前人,先是诧异,而后了然,“我倒是小瞧了你。李佑翎未免太废物,居然只拦住你两个时辰。” 谢鸿不知,李佑翎并不是他口中的废物。 宫外,李佑翎的兵马还在和萧令安的兵马厮杀,萧令安能这么快杀出一条血路进宫,全靠林木林扬林朝三人掩护。 咸宁帝见到萧令安,精神瞬间大振,“萧令安,替朕杀了谢鸿这个逆贼。” 萧令安瞥了眼地上死了的李佑康,冷笑道,“谢小侯爷好大的能耐,居然能同时利用三皇子和五皇子。” “不知他俩泉下有知,得知你过河拆桥,根本没想让他们活着,会不会上来找你索命。” 谢鸿被逼退至殿外,接下萧令安的剑招,冷哼道:“索命?不如你下去问问他俩。” 殿外,萧令安步步紧逼,谢鸿节节后退。 “主子,我来助你。”谢立腾飞而起,落在萧令安身后。 谢鸿的身手本就不容小觑,谢立的加入使得萧令安不再游刃有余。 他的背上被谢鸿刺了一剑,鲜血直流。 数十招过后,身上本就带伤的萧令安有些力竭。 他强撑着身子应对谢鸿的杀招。 “萧世子。” “世子。” 忽然,远处传来一阵叫喊。 只见林扬和李崖两人满身是血,从远处跑来。 林扬和李崖加入战斗,牵绊住谢立,萧令安专心对付谢鸿。 半个时辰后,谢立不敌,死在李崖剑下。 谢鸿手中的剑掉落,萧令安的剑横在谢鸿脖子上。 “你输了。”萧令安面冷如霜看着谢鸿。 谢鸿眼神凛冽,丝毫不惧。 他回来报仇,就没活着的打算。 只是他还没亲手杀了咸宁帝,他心有不甘。 他冷眼看着萧令安,“萧世子不要忘了,林破南在我手中。” 萧令安冷笑,眼神看向远处。 “谢小侯爷不妨回过头看看,远处是谁?” 谢鸿疑惑的微眯着眼,转过身看向前面。 他眼底一惊。 “南儿?” 第206章 一命换一命 远处,林破南手持青越战斧飞奔而来,斧刃上的鲜血滴了一路。 浸满血的白色孝服宛如一朵在血泊中盛开的红莲,在萧瑟的冷风中飘摇。 萧令安和谢鸿的眼神同时一紧,充满担忧。 林破南走到谢鸿面前,眼眶里的恨意如熊熊烈火燃烧着。 她双目猩红,将战斧横在谢鸿的脖子上,锋利的斧刃擦过谢鸿的脖子。 修长的脖颈上瞬间划出一道细长的血口,血珠破肤而出。 “姐姐在哪里?” 林破南声音嘶哑,脸上溅满血渍,若非还未找到林清婉,她恨不得此刻就将谢鸿千刀万剐。 林府的送殡队伍出余晖门不远,便遭遇黑衣人刺杀。 黑衣人的武功招数她识得,是西戎人。 她以为那些西戎的黑衣人是冲她而来,没想到是冲整个林府。 整个送葬队伍中除了她和林文煜会武能挡住黑衣人的刺杀,其他人犹如砧板上的鱼肉,根本无力还击。 林府送殡之人众多,她和林文煜护得了这个,护不了那个。 待她和林文煜将黑衣人斩杀殆尽,林府送殡的人死的死,伤的伤。 地上的鲜血汇成河,空气中全是血腥味。 她还没从悲伤中回过神,林云匆匆赶来告诉她发生了宫变。 此刻,她眼中的血红与身上的血衣融为一体。 萧令安见了,心不停地颤抖,他害怕林仇会突然出现。 谢鸿亦满目惊色。 他不是惧怕林破南杀他,他只是疑惑林破南怎么会穿着孝衣满身是血的出现在这里。 他看了眼萧令安,好像明白了什么。 是萧令安救出了林破南,他低估了萧令安的能耐。 只是林破南身中软骨丸,不可能一日时间解毒,除非…… “南儿,你身上的软骨丸是用药浴解的?”谢鸿眼色有些担忧。 药浴解毒如千针入骨,不仅伤身体,还会留下后遗症。 “住嘴。”林破南怒声打断谢鸿,“谢鸿,你屠我林家满门,你还有脸叫我南儿。姐姐在哪里,你再不说我就杀了你。” 林破南手中的斧刃又贴近谢鸿的脖子几分,细长的血口又宽了些。 这时,咸宁帝在张德正的搀扶下从殿内走出来。 他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萧令安三人。 大喊道:“萧令安,你愣在那做什么,还不给朕杀了谢鸿和林破南。” 哪怕眼见林破南的战斧横在谢鸿的脖子上,咸宁帝也笃定林破南和谢鸿是一伙的。 咸宁帝觉得此举是林破南的诡计。 他认为是林破南得知自己溃败,为保全自己在他面前上演这出戏。 萧令安脸色不安的看向林破南。 林破南对咸宁帝的话置若罔闻,她的一双紧紧眼睛盯着谢鸿。 他一时不明白咸宁帝为何要杀林破南,难道是谢鸿对咸宁帝说了什么? 他心底越发不安起来。 他看向咸宁帝,解释道:“皇上,娴妃娘娘下落不明,谢鸿还不能死。林将军奋勇杀敌,诛杀逆贼,臣岂能朝她动手。” “萧令安,你竟然敢抗旨。”咸宁帝手指着萧令安直发抖。 “大周陛下,我西戎太傅岂由得你说杀就杀。” 这时,一道女声打断了咸宁帝的责令。 林破南萧令安齐齐往声音来处望去。 只见哈娜公主手持九节鞭大步走来。 大周的侍卫将她团团围住,不敢靠近。 不是大周侍卫惧怕哈娜公主的气势,而是她有人质在手。 她身后跟着谢正,谢正抓着林清婉,他手中的剑横在林清婉的脖子上。 “姐姐。”见到林清婉,林破南热泪盈眶,嘶喊道。 见林破南满身是血,原本脸色平静,早已做好身死准备的林清婉哭了起来。 “南儿。” 林破南侧过身子,抵在谢鸿脖子上的战斧松了几分,看向哈娜公主道:“哈娜,放了我姐姐。” “一命换一命。”哈娜公主嗤笑一声,“林破南,你先放了谢鸿。” 林破南冷笑,“哈娜,你以为我放了谢鸿,你们能逃出宫门。” “逃?”哈娜公主仿若听到什么笑话,哈哈大笑起来,“本宫怎么会逃,本宫要你亲自送本宫和谢鸿回西戎。” 说着她用九节鞭的把手顶在林清婉隆起的肚子上,用力按压。 林清婉痛得咬唇闷哼。 林破南吓得大叫:“住手。” “哈娜,住手。”谢鸿心底一紧,出言制止。 萧令安蹙起眉头。 台阶上的咸宁帝亦心中一慌,脸上却不动声色,静静地看着。 哈娜公主见谢鸿如此在意林清婉,她心中越发来气。 谢鸿不和她商量就算了,宁愿自己死也没想过伤害林清婉和林破南。 她偏偏不让他如意。 她要让林清婉恨他,让林破南恨他。 她要亲手替他斩断过去的一切,让他以后以西戎为家。 所以她派人屠杀林府送殡队伍,找到谢正以救谢鸿为由将林清婉带出来做筹码。 她没看谢鸿,手中的力度又加重了些,看着林破南道:“林破南,你仔细掂量掂量。以一命换两命,划不划算。” 林清婉痛得满头大汗。 她眼睛一直看着远处的咸宁帝。 见咸宁帝冷冷地看着她,她的心一寸一寸的凉下去。 她扫了眼四周,越来越多的侍卫围了过来。 宫外的厮杀已经平息了,谢鸿的计划败了,他跑不掉也活不了。 至于她…… 咸宁帝的眼神已经告诉了她答案。 此刻,她脑中闪现林破南出生那日,她趴在母亲的床头,奄奄一息的母亲拉着她的手说:“婉儿,以后要好好护着妹妹。” 话落,母亲便松开她的手,撒手人寰。 父亲跌坐在脚踏上,抱起小小的林破南,放到她手中,悲伤的说:“婉儿,长姐如母,你以后要好生照顾南儿。” 那时她也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 若林破南死了,她有何颜面去见九泉之下的母亲。 她忍着腹痛,抬眸看向远处的咸宁帝,“皇上,谢鸿恨臣妾弃他而入宫为妃,他假死遁走西戎。” “筹谋多年,只为复仇。他掳走臣妾,以臣妾要挟皇上,臣妾断不会让他如意。” 她的声音悲壮而凄厉。 说完便双手抓住哈娜公主的手,往肚子上狠狠一击。 瞬时间身下鲜血直流,湖蓝的衣裙染成红色,跌坐在地。 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姐姐……”林破南惊声大叫,战斧掉落在地,她顾不上自身安危,狂奔过去。 “婉儿。” 谢鸿和咸宁帝异口同声惊喊。 咸宁帝甩开张德正的手冲下台阶,忽得又停下来站在原地不动,双手紧握成拳。 谢鸿欲冲过去被萧令安一把抓住,青峰剑横在他的脖子上。 第207章 悲壮 哈娜公主大惊失色,她完全没想到林清婉会自己求死。 她紧攥着九节鞭,趔趄后退一步。 她还没稳住神,四周的侍卫侍卫围了上来,将她和谢正团团围住。 “姐姐……”,林破南蹲下身抱着流血不止的林清婉,泪如泉涌。 天空阴沉沉的,仿佛被一块巨大的黑色幕布所笼罩,低沉压抑。 黑压压的乌云密布在上空,宛如一片沉甸甸的铁块,给人一种无法喘息的压迫感。 突然,天空像是被撕裂了一个巨大的口子,暴雨如注,倾盆而下。 林破南慌了神,她抱起林清婉往前方的殿宇跑去。 她一面跑,一面哭着喊道:“皇上,传太医,传太医。” 咸宁帝站在台阶上,大雨顺着殿檐落下,砸在他脸上。 他心底迟疑着,张了张嘴,最终没有开口叫太医。 他爱林清婉,可他更爱自己,更爱江山。 林清婉刚才那番话极力与谢鸿撇清关系,力证谢鸿所为她并不知晓。 可他不信。 他心中已经笃定林清婉背叛了他,甚至怀疑林清婉肚子的孩子是不是他的。 毕竟此前林清婉可是因为谢鸿亲手落下过一个孩子。 谢鸿回来多久了?谢鸿也没有乔装进宫与林清婉苟合? 咸宁帝心中的怀疑如藤蔓般疯狂滋长,使他不再相信林清婉。 林破南的求救没有得到回应。 原本是强制解毒,又经过一场场奋勇杀敌,她已经精疲力竭。 湿滑的青石板使她脚底一滑,她抱着林清婉跌倒在地。 跌倒的那一瞬间还不忘将林清婉护在怀中。 “玉郎!” 萧令安收回剑奔向林破南。 刚被解了禁锢的谢鸿也跟着跑过去,可他还没跑几步,就被林扬和李崖一前一后的围住。 萧令安将林破南扶坐起来,看着脸色苍白,气若游丝的林清婉,眉头蹙了起来。 林清婉活不了了。 太医来了也活不了。 咸宁帝受此大辱,他不会让林清婉活着。 “皇上,臣求您传太医,臣求您传太医救救姐姐。” “……” 林破南抱着林清婉,手不停的颤抖,她看着咸宁帝一遍又一遍的乞求。 奈何咸宁帝不为所动。 虚弱的林清婉望着冷漠的咸宁帝,心寸寸冰凉。 她以命做赌注,赌咸宁帝对她的爱。 若咸宁帝紧张她,不顾一切奔过来救她,那林破南就有活下去的可能。 然而,她终究高估了咸宁帝对她的爱。 这十六年她陷在咸宁帝编织的柔情蜜意的网中,一步一步将心交出来。 她从何时开始爱上咸宁帝,又因什么原因爱上咸宁帝,她已经记不起来了。 是她次次冷漠相对,他依旧温柔的笑意相迎;是她卧病在床,他彻夜不眠守在床前等她苏醒;还是他无微不至的照顾,如父亲般的疼爱。 小时候,她羡慕南儿可以在父亲面前肆无忌惮,撒娇打泼,不满可以毫无顾忌的说出来。 父亲每次从南境回来省亲,第一时间就是抱起南儿猛亲。 南儿总会嫌弃地推开父亲,气呼呼的鼓着小脸道:“爹爹,你知不知你的胡子扎的我疼。” 她那时也多想感受被父亲胡子扎的脸疼的感觉。 咸宁帝比她大了二十七岁,她在咸宁帝身上感受的不仅有丈夫的宠爱,还有父亲般的疼爱。 这大抵是她爱上咸宁帝的原因。 林清婉脸上的雨水与泪水交织在一起,她费劲的抬起手抚上林破南的脸。 “南儿,不哭。” 林破南紧握住林清婉的手,哭的泣不成声。 她的内心仿佛被抽空了一般,深深地陷入了无力的深渊,她绝望地看着心爱的姐姐奄奄一息。 周围的环境一片死寂,仿佛时间都凝固了。 疾风劲雨扑面而来,带来一丝丝寒意,冷透了她的骨髓。 她紧攥着林清婉的手,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涌出,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心如刀绞,有很多话想说,可喉头仿佛被石头堵住,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南儿,姐姐……不会让你死的。”林清婉含泪勾起唇角,抬眸看向谢鸿。 她嘴巴张张合合,却没有出声。 其他人只以为林清婉想说话却虚弱的说不出声。 唯有谢鸿明白林清婉说的是什么。 她说:“雁之,南儿不能死。” 说完林清婉的头无力地往侧边一偏,合上了眼睛。 “姐姐……” 林破南凄厉的叫声震碎人心,听到的人也跟着悲伤起来。 谢鸿踉跄着后退几步,差点倒下去。 他心如刀割,面如死灰。 他从未想过今日这般局面,他也没想过林清婉会一心求死。 他看向哭得脱力的林破南,忽地挺直了身躯,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决然的神情。 他转过身看向一脸漠然的咸宁帝,倏地大笑起来。 他的笑声犹如鬼魅,似疯魔一般。 他不顾林扬和李崖的阻拦,往前走了几步,讽笑道:“李怀民,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宠妃和未出世的孩儿死在自己面前是何感受?” “你不会以为我还爱林清婉。哈哈哈……刚才我在殿中所说不过是刺激你,没想到你居然中计了。” “她林清婉弃我在先,爱上你这昏君在后,她有什么资格值得我爱。” 咸宁帝听了,冷漠的目光逐渐变得阴恻。 “我将她掳走,为的就是乱你李怀民的心,搅乱这大周的江山。” “李怀民,我筹谋多年,你以为我只是为了林清婉。” “你未免太小看我,她林清婉算什么,我要的是所有害我之人的命。” 说着谢鸿笑得越发狰狞,看起来瘆得慌。 “房东临之女是我所杀,杨国公之子死于我的谋划,林府失火是我所为。” “六年前,大周和南陵的战事由我挑起,南陵大将齐焕庭和征南将军林毅璋皆死于我手。” “你两个儿子李佑翎和李佑康被我说服逼宫,你居然以为我做的这一切只是因为一个女人。” “哈哈哈……” 谢鸿笑得癫狂,“君王不仁,我替百姓除之。李怀民,我要的是你大周江……” 谢鸿未说完的话被突然冲过来的林破南一剑穿胸堵在嘴里。 他口中的血不断往外涌,一剑穿胸的痛使他面容变得扭曲。 “是你杀了我爹?”林破南瞳孔放大,一片血红,“谢鸿,是你杀了我爹……” 林破南的声音沙哑的如摩擦的沙砾,眼中的痛苦如无尽的深渊,吞噬着她意识。 突然,一口鲜血从她嘴里喷涌而出,尽数喷在谢鸿脸上。 她的血溅入谢鸿眼中,模糊了谢鸿的眼。 谢鸿眼中含泪看着林破南,艰难的开口,“南…儿,对…不…起。” 林破南双目通红,眼中含泪闭口不言。 两人同时倒地。 “玉郎!” “师父!” “主子!” “公子!” 数道声音并起,叫声划破天际,盖过了天上的惊雷声。 第208章 黄泉路上走慢些 “玉郎。” 萧令安抱起林破南跑向咸宁帝,跪下道:“皇上,求您传太医。” 咸宁帝迟疑了片刻,看向张德正,“将林将军安置在偏殿,传太医。” 萧令安一听,瞬间湿了眼眶。 他抱着林破南给咸宁帝磕头谢恩后便随张德正指领的小太监往偏殿走去。 萧令安走后,侍卫将谢鸿团团围住。 哈娜公主冲破阻拦跑向谢鸿。 哈娜公主毕竟是西戎的公主,侍卫多少有些顾虑,不敢朝她动手,任由她跑至谢鸿边。 她瘫坐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抱着气若游丝的谢鸿哭得肝肠寸断。 “师父……”,哈娜公主泣不成声,“你怎么这么傻……”。 “……你明明有机会全身而退,师父……”。 哈娜公主悲痛欲绝的低诉,谢鸿嘴里不停地流着血,虚弱的连张嘴都费力。 咸宁帝从台阶走下,迎着雨走向已经死去的林清婉。 来不及找雨伞的张德正,跟在咸宁帝身后虚扶着。 咸宁帝走到林清婉身边,被雨遮蔽的眼帘下落下一行泪,与雨水交织在一起。 他蹲身将林清婉抱起,往寑殿走去。 此刻,他身上失了帝王的威严,鬓边的白发垂落在脸上,身子不似往日挺拔。 躺在地上的谢鸿偏过头,目光追随着咸宁帝消失在暴雨中的背影,眼神里全是不甘心。 他低声喃喃道:“婉……儿,黄、黄泉路上你……走慢些,我就、就来了。” 说着他抬眸看向悲痛欲绝的哈娜公主,费力地说:“哈……娜,你、你是西戎的公主,李、李怀民……不会杀、杀你。” “若、若他用你性命换、换西戎城池,便将幽城、炎城给他,其他的城池寸、寸步不让,你可记、记住了。” 哈娜公主没应,她紧紧抱着谢鸿,抽泣道:“……师父,哈娜记不住,哈娜记不住,哈娜需要……需要师父耳提面命。” “师父还有很多知识未教授于我,哈娜需要师父答疑解惑……” “……师父,你不能死,李怀民还活着,你的仇还未报……”。 哈娜公主哭得声嘶力竭,不停的悲伤低诉。 逐渐失去意识的谢鸿无法再开口,他睁着眼睛,双目无神的望着天空。 久远的记忆,突然一帧帧闪现。 一个肤若凝脂面如皎月身似裁柳的妙龄女子撑着伞从雨中走来。 “公子,您也是回京吗?我家马车坏了,能否捎上我和幼弟一程。” “…………” 闪现的画面渐渐被大雨淹没,谢鸿缓缓闭上了眼睛。 日落西沉,余晖如同一张金色大网,轻轻的笼罩在大地上。 而将军府的上空仿佛被厚重的阴霾笼盖。 梅院主屋门外,小蝶站在廊下,见林飞林云林扬跨入院中,忙上前问道:“可否安置好了?” 这次宫变,南衣十二骑陨落三骑,林羽林木命丧使馆,林朝在送殡队伍中为救林毅璟而死。 林飞他们三人才将林羽林木林朝安葬,三人脸色沉沉,眼眶里的红血丝还未褪去。 “安置好了。”林木道。 他的声音看似平静,实则听起来无比让人心酸。 小蝶听了,眼睛一酸,哽咽道:“你们仨身上的伤不轻,下去休息,这里有我看着。” 林云看着主屋紧闭的门问道:“萧世子来了?” “来了一会儿了。”小蝶点头,“你们下去,萧世子在这守着,你们不用担心。” 林扬蹙眉道:“萧世子白日要善后宫变的事,忙完又马不停蹄的赶来照顾公子,身子会不会累出病来。” “我欲照顾公子,可萧世子偏偏要自己守着。”小蝶无奈地叹息道:“我也劝不动啊。” 林扬几人听了,皆陷入沉默,他们更加劝不动。 “罢了!”小蝶道:“不让萧世子守着,他也不安心。你们下去好生养伤,厨房熬了药,你们仨记得喝了。” 林飞率先点头,他知道他们在这也帮不上什么忙,于是抬脚离开。 林扬林云跟了上去。 宫变那日,太医虽给林破南看了诊,但太医说林破南因心力交瘁身子虚弱会昏睡一两天。 谁知这五天过去了,林破南一直没有醒,小蝶也束手无策。 待林扬几人走后,小蝶吩咐婢女去厨房端了晚膳过来。 她推开门,指挥婢女将膳食放在桌上,说道:“萧世子,您先用膳。” 守坐在床前的萧令安低声说了句,“先放着。” 小蝶颇为无奈,看着萧令安瘦了一圈的背影,又苦口婆心劝道:“萧世子,您也几夜没合眼了。要是您累倒了,公子知道会心疼的。” 萧令安并未听劝,他默不作声。 小蝶无奈地摇了摇头,领着婢女出去了。 小蝶出去后,萧令安起身到净室用铜盆打了热水端到床前给林破南擦洗。 见到林破南手臂上新添的伤,萧令安忍不住红了眼眶。 他希望林破南快点醒来,又害怕她醒来的太快。 这次宫变,林家活下来的只剩林毅璟林清乐父女和林文煜林清媛兄妹, 一时之间失去这么多亲人,她醒来后该有多痛苦,她该如何面对。 萧令安越想,心头越难受。 他替林破南擦洗完上了伤药,又给她换上干净的里衣。 待一切做完,他坐在床边拉着林破南的手裹在掌心,低声呢喃道:“玉郎,今日皇上下旨追封娴妃娘娘为淑娴皇贵妃,葬入皇陵。” “皇上心中的怀疑应是消除了,大抵不会对你问罪追责。” “待一切结束,我找个时机去求皇上赐婚,我们就成亲好不好。” “三皇子和五皇子皆死,但皇上心中怒气未消,下旨诛连其母族。” “皇上经受此重创,身心皆受损,欲立皇长孙为太子。皇长孙年幼,皇上还得倚仗我扶持。” “我若求皇上赐婚,他大抵不会再拒绝了。” “…………” 萧令安絮絮叨叨说了许多。 他每日过来都会说很多,也不管昏睡的林破南能不能听见。 他说着说着,实在疲惫极了,便趴在床边睡去。 第209章 玉郎,伤心就哭出来 夜深人静,屋里昏暗的烛火翩跹起舞。 林破南从昏睡中渐渐苏醒,她缓缓睁开眼,感觉到手中的力度偏头望去,只见萧令安紧握着她的手趴在床前。 她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她感觉自己一直置身于一片鲜红的汪洋里。 鲜红的汪洋上空悬浮着许许多多的人,有父亲、姐姐、杨律…… 她淌着鲜红追逐飘在上空的人,想把他们拉下来,奈何鲜红的汪洋如同粘稠的胶水困住了她。 她进退两难,感觉有股漩涡要拉着她淹没在鲜红的汪洋里,使她难受得喘不过气来。 此刻,她的心依旧隐隐的痛,痛得她忍不住蹙起了眉。 她手指微动,虚弱的喊道:“子宁。” 萧令安大概是太累了,睡得太沉,他没有回应林破南。 “子宁。”林破南又喊了一声,挣脱开他的手掌。 萧令安从睡梦中惊醒,感觉到手中动静,下意识的抓紧林破南的手。 他猛然睁开眼,一双黑溜溜的眼睛正看着他,他怔了一下,欣喜道:“玉郎,你醒了。” 林破南眨了下眼,眼泪瞬间落下来,她捂着胸口,沙哑着声音:“子宁,我的心好痛。” 萧令安一听,瞬间慌了神,忙起身坐在床边将林破南抱在怀里,朝外间喊道:“小蝶,玉郎心痛,快过来。” 小蝶听到叫唤立即醒了,她利落地穿好衣服跑过来。 见林破南捂着胸口倚靠在萧令安怀中,眼中由喜转忧,“公子,我先给你把脉。” 林破南虚弱地点点头,萧令安托着林破南的手伸到床边。 小蝶搭上林破南的脉搏,仔细诊脉。 她眉头微微蹙起,萧令安见状,心也跟着提起来,急忙问道:“是何缘故?” 小蝶收回手,缓缓道:“公子的心脉闭络,不通则痛。” “奴婢熬点通心络的药,应当能缓解一二。” “不过……”,小蝶欲言又止,眉头皱得更紧。 “不过什么?”萧令安着急问道。 小蝶抿嘴道:“公子心痛之症,药物只能起缓解作用。若公子情绪激动,劳心劳神,会加重病情,难以痊愈。” 萧令安听了,面色有些难看。 林家这般遭遇,林破南怎么可能保持良好的心情。 他抬起袖子擦了擦林破南额间的冷汗,对小蝶说道:“先去熬药来。” 小蝶点头应下,起身出去。 见林破南依旧紧攥着胸前的里衣,一副痛苦的模样,萧令安心跟痛起来。 他知道林破南心痛之症是过度忧伤导致,他轻抚着林破南的胸口,轻声安慰道:“玉郎,你试着深呼吸,看能否缓缓。” 林破南照着萧令安的话,心痛却未缓解半分。 她痛得眉眼皱成一团,连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她蜷缩在萧令安的怀中,额间的冷汗不断,眼泪也不由自主的流下来。 “子宁,痛,心好痛。”林破南嘴中无力地呢喃。 萧令安见状,急得满头大汗,他不知所措的紧抱着林破南,朝外喊道:“叫小蝶过来。” 门外守着的婢女匆匆去厨房寻来小蝶,小蝶拿起银针迅速扎在林破南的神门穴、少海穴和曲泽穴。 许是针灸起了效果,林破南的心痛得到缓解,她蜷缩的身子渐渐变得平缓,又闭上眼睛睡去。 萧令安的注意力全在林破南的身上,并未注意小蝶此刻的神情。 小蝶眉头皱成了川字,微张着嘴想说什么却最终没有开口。 她起身站起来,说道:“萧世子,公子暂且无事,我先去厨房端药来。” 萧令安的眼神落在林破南脸上,没有做声,只是挥了挥手。 小蝶去厨房路上,正巧碰到林云迎面走来。 林云道:“小蝶姐姐,公子是不是醒了。” 林云本来已经入睡,他听到外头动静便赶了过来。 “嗯。”小蝶神色黯然的点点头。 林云见状,疑惑道:“小蝶姐姐,公子醒了,你该高兴才对,为何这般神情。” 小蝶想了想,说出心中困惑。 “公子醒来便说心痛,我给她诊脉只以为她心脉阻塞,忧心过度导致。” “可刚才瞧公子痛得直不起身子,好像又不止如此。我医术有限诊不出其中缘由。” 小蝶医术精湛都瞧不出原因,林云有些担忧道:“那该怎么办?” 小蝶想了想说:“你给林风哥去信,让他派人送我爷爷回京。” “好,我这就去。”林云应下,立即回屋去了。 小蝶从厨房端了药,配合萧令安给林破南喂下才回自己屋里。 折腾了半夜,林破南的情绪平稳下来已经是寅时。 “子宁,辛苦你了。”林破南平静地说。 萧令安闻言,不知如何作答。 他的玉郎是个感性之人,虽是征战一方的将军,却毕竟是个女子,总会有小女儿的姿态。 杨律死时,她抱着自己痛哭。如今她面对至亲死去,情绪反倒如此平静,平静得可怕,他不免有些担忧。 他紧握着林破南的手,犹豫了片刻道:“玉郎,皇宫没有设灵,皇上追封娴妃娘娘为淑娴皇贵妃,贵妃娘娘的金体已经送到了皇陵。” 林清婉虽死得壮烈,可在其他朝臣眼中,可不认为此次谢鸿谋反林家及林清婉没有参与。 何况此次宫变,皇家人死得可不止林清婉。咸宁帝力压众议,追封林清婉为淑娴皇贵妃。若大肆为其操办丧事,定会再次引来非议。 萧令安主动提起林清婉是希望和林破南一起面对。 有些事逃避不代表不存在,他不希望林破南将痛苦积压在心里。 她的身体里还有个林仇,受此重创林仇没有出现,他虽感到庆幸,但也害怕她无法宣泄内心苦痛而衍生其他问题。 过了许久,见林破南垂着眼睛不说话,萧令安继续劝道:“所有一切都因谢鸿而起,谢鸿死了一切都结束了。” “玉郎,我知你心中自责没能救下娴妃娘娘。娴妃娘娘以命护你,定然不希望此后余生你生活在自责里。” 林破南依旧不语,她平躺着望着床顶,眼神空洞无神。 萧令安有些着急,他又劝道:“玉郎,你若伤心,便哭出来,哭出来心里会好受些。” 第210章 平静的背后 “玉郎……” “子宁,我困了。” 萧令安还欲再说被林破南打断,“子宁,陪我睡会儿。” 说着林破南往床里侧挪了挪,空出外边的床榻。 萧令安皱眉,没再说话脱了鞋躺在外边。 林破南主动枕在萧令安的胳膊上,像个孩子般依偎在萧令安怀中,蜷缩着身子,她的身子止不住颤抖。 萧令安见此,心中难受,却又不知如何安慰,只能将她紧紧拥在怀中。 不知过了多久,林破南渐渐睡去,萧令安又是一夜没合眼。 翌日一早,林破南醒来时,身侧早已没有萧令安的身影。 她的情绪冷静得可怕,好似这次宫变从未发生一样。 小蝶伺候林破南洗漱时,难免觉得心慌。 小蝶从小和林破南一起长大,对林破南多少有了解。 当年老将军战死,她家公子醒来后也是如此平静。然后孤身潜入南陵取了齐延继母的首级,在黑石河北岸筑高台悬挂其首级以示人。 当时她家公子心中有恨又不忍心杀齐延,只能以此来宣泄自己心中所恨,哪怕明知齐延的继母对齐延来说根本不在意。 她不知道这次她家公子如此平静的外表下,内心又是在经历怎样的暴风雨。 她突然感到害怕。 当年就是在这种极端的情况下,她家公子内心倍受苦痛煎熬,才硬生生将林仇逼了出来。 她依稀记得,林仇才出现时,暴虐成性,不仅虐待南衣十二骑,还虐待自己的身子。 林仇拿着匕首割着自己的血肉,好像完全不知道痛。 发起疯来,像头嗜血吃人的猛兽,林风林雷几人合力都困不住林仇。 一言不发的林破南让小蝶见了心底直发慌,她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和林破南说起昏迷的这几日发生的事。 奈何林破南只听着不说话,直到小蝶提到林毅璟,林破南脸上的表情才有些变化。 “三叔的伤如何了?”林破南的身子仍旧虚弱,她靠在引枕上轻声问道。 小蝶见林破南终于开口说话,心底一喜,忙接话道:“公子放心,三老爷只是受了皮外伤。” 林破南闻言,默了默道:“让林云套车去林府。” 小蝶一听,忙劝道:“公子,您的身子虚弱不宜走动。” 林破南性格向来执拗又岂会轻易听劝,她撑着身子坐起来,“给我更衣。” 小蝶无奈,出去和林云说了声后又进来给林破南更衣。 依旧是一身男装,小蝶给林破南穿戴好便扶着她出府上了马车。 马车停在林府门口,门口的白色灯笼和白绸布伴随着萧瑟的秋风摇曳。 门房见林破南从马车上下来,忙打开大门相迎。 小蝶和林云左右搀扶着林破南往里面走去。 穿廊过院,入目之处皆是一片荒凉。 院中来回穿梭的下人们个个面容严肃,不苟言笑。 秋风吹下的落叶四处飘零,西边院中布置的灵堂里,数十副棺材齐齐整整的摆放着。 灵堂里没有悲痛的哭泣声,只有林清乐和林清媛姐妹俩身着孝衣跪在蒲团上,往铜盆里烧纸钱。 林清乐和林清媛见林破南缓缓走进来,原本忍住的眼泪瞬间崩不住了。 两人同时起身奔向林破南,挤开扶着林破南的小蝶和林云,抱着林破南痛哭起来。 “南哥哥……,爹爹没了,娘没了,大哥二哥也没了,三哥重伤不起,媛媛以后该怎么办,该怎么办。”林清媛哭得撕心裂肺。 林清乐到底比林清媛大一点稳重一些,她默默地抱着林破南哭泣。 听着林清乐和林清媛的哭声,林破南的心又隐隐作痛,她的眼神酸涩,终是没让眼泪掉下来。 小蝶见林破南额头又开始冒冷汗,忙上前说道:“乐小姐,媛小姐,公子身子虚弱,你们先放开公子。” 林清乐和林清媛闻言,这才意识到林破南可能从昏迷中才醒,匆忙放开林破南。 林清乐忙道歉:“对不起,南哥哥,乐儿忘了你有伤在身。” 林破南淡淡回道:“我没事。” 说完林破南步履蹒跚的走到棺木面前,在每副棺木面前都磕上三个头。 这些棺木里有她的大伯母、三婶、大堂哥、二堂哥……,都是她林家人,都是她至亲之人。 在最后一副棺木前磕完头,林破南头晕目眩,虚弱地差点栽倒在地。 幸亏小蝶一直跟在林破南身后,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 “乐儿,媛媛,这里辛苦你俩了,我去看看三叔。”林破南虚弱地说道。 林清乐和林清媛见林破南如此虚弱,不免有些担忧。 可她们除了担忧却帮不上任何忙,林清乐只能宽慰道:“南哥哥,你不用担心,我和媛媛会好好守在这里。” “煜哥哥和爹爹伤重卧床,我和媛媛会打起精神操办好死去亲人的后事。” 林清乐说这话时,眼神坚定无比。仿佛那活泼开朗有点小任性的小姑娘一夜之间长大了。 连一旁的林清媛也坚定地附和道:“南哥哥,你好好养伤,我和乐姐姐会顶起林家的。” 林破南欣慰的笑了,她摸了摸林清媛的头,对她俩说道:“乐儿和媛媛长大了。不过有南哥哥在,林家岂有让你们两个小姑娘撑起的道理。” “林家虽受此重创,但南哥哥必会护你们一世无忧。” 林破南的话像是给了林清乐和林清媛吃了颗定心丸,两人同时点头说:“我们相信南哥哥。” 小蝶站在背后听到这番话只觉得心酸。 她家公子也只不过是一个女子,却比世间女子经历的苦难和磨难都多。 上天似乎从来不曾眷顾过她家公子。 “狗老天,真是瞎了眼。”小蝶在心里骂道。 林破南从灵堂出来便直接去了林毅璟的院中。 林毅璟的伤在背后,被西戎黑衣人重重砍了一剑。 此时他趴在床上,见林破南进来顿时眼泪横流。 林破南昏迷了五日,这五日他担惊受怕,生怕林破南再也醒不过来。 他撑着身子欲起身,被林破南压住,“三叔,你背上有伤,别起来。” 林毅璟擦了把眼泪,望着脸色苍白的林破南,哽咽道:“南儿,你可还好?” 林毅璋这话问出口就觉得说错了,他又道:“三叔糊涂了,你这般模样,怎么可能好。” 第211章 南儿想辞官 “三叔。”林破南淡淡道:“我无事。” 林毅璟沉默,他岂看不出林破南是在故作坚强。 林家嫡支这一脉因这次遭遇死得所剩无几,这种非常人遭遇又岂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思及此,林毅璟低叹一声,“南儿,你莫要自责,你已经竭尽全力做了你该做的。” “你大伯在世时,最在意林家荣光,如今林家破败至此是时也命也。” “三叔一把年纪了,别无所求,只求余生你、煜儿、乐儿和媛媛能平平安安的活着。” 林破南沉默半晌,眼中蒙上一层氤氲,声音略带哽咽道:“三叔,我不想待在邺京了。” 林毅璟听了,眼神一惊,欲问为何又突然想到什么,心想,南儿只怕是想离开这个伤心地。 “南儿想辞官?”林毅璟问道。 林破南点头。 她身旁的小蝶听了感到非常诧异,她家公子向来在意这个征南将军的头衔,并不是她家公子喜欢做将军,而是因为这是老将军交给她家公子的担子。 “三叔,我累了。”林破南缓缓道:“我若在朝中必然也得不到重用,不如将官辞了,天地之间任逍遥。” 林毅璟默了默道:“辞了也好,辞了也好。一生戎马,马革裹尸有什么好的,到头来都是一场空。” “自你太爷高中进士起,林家立足邺京已有百年。从前人人艳羡我林家风光无限,没成想如今弄的家破人亡以致这番光景。” 说着林毅璟的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下来,他顿了顿道:“当年林家若是成全了你姐姐和谢小侯爷的姻缘,也不会导致这种结果。” “真是因果报应,大哥最在意的家族繁盛居然以这种方式将林家拉入万丈深渊,不复再起。” 林毅璟越说越伤心,林破南喉头酸涩,出言安慰道:“三叔,一切都过去了。三叔也劝劝煜堂哥,让他辞了大理寺的差事,我们一并离开邺京。” 林家在邺京深耕百年,邺京就是林家的根所在,他们能去哪了。 林毅璟擦了擦眼泪,不由得问道:“玉郎,我们去哪合适?” “去安州。”林破南缓缓道:“安州是太爷的祖籍所在,林家旁支也多数在安州。” 林毅璟觉得林破南说得有道理,“落叶归根,安州好,那便去安州。” 林破南垂着眼,想了想道:“三叔,待你伤好些,便将大周境内的生意归拢归拢。将林家的铺子庄子变卖套现。” 林毅璟闻言,心生疑惑,南儿不过是想去安州,何故要将大周境内的铺面庄子变现,钱生钱才是硬道理啊。 他疑惑道:“南儿为何如此说?” 林破南面色平静解释道:“林家若无人在朝为官,这些铺面庄子只怕也难以守住,倒不如变现攥在手里。” 林毅璟听了,觉得林破南说的好像有道理。 此前林家银楼能开遍大周,不被地方乡绅富豪排挤为难,多少因为林家朝中有人。 林毅璟想了想说:“三叔听南儿的。南儿觉得什么时间合适?” “自然是越快越好。”林破南道:“煜堂哥伤的严重,安州气候宜人,适合养伤。” “三叔你也早些处理好手中生意,带着煜堂哥、乐儿和媛媛先去安州。” “我将邺京的事务处理好,便随后过去。” 林毅璟并未察觉林破南言语中的急切,点头说道:“好,待送你三婶她们入土为安,三叔便着手这些事。” 林破南眸色晦暗“嗯”了一声。 叔侄俩又说了一会儿话,林破南才起身离开。 从林毅璟的院子出来,她又去探望了林文煜。 林文煜伤在腹部,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林破南和林文煜简单的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了。 林文煜是混迹朝堂的人,她没与他多说,怕林文煜猜到她的打算。 从林府回到将军府,天已经黑了。 萧令安今日过来的早,忙完公务王府都没回就直接过来了。 林破南前脚回将军府,萧令安后脚就来了。 萧令安见林破南身子还未大好就出门,不免有些担忧。 连用晚膳都是吩咐小蝶端到房中,他喂的林破南。 两人吃完饭,萧令安又服侍林破南更衣上药,一切熟稔于心,相当顺手。 将林破南打理好,他自己才进净室沐浴更衣,洗去近日来一身疲惫。 林破南靠坐在引枕上,眼睛看着净室方向,听到哗啦的水声,脸上微微动容。 她能看出萧令安脸上的倦容,听小蝶说这几日他白日忙公务晚上过来将军守着她,她有些心疼。 萧令安沐浴出来见林破南红着眼眶倚靠着引枕,急忙脱鞋上了床盯着林破南问道:“玉郎,是不是心又痛了。” 眼泪在眼眶打转,林破南紧抿着唇摇了摇头,双臂环在萧令安的腰间,脸颊贴在他胸膛上许久不曾说话。 萧令安也不言语,将被子拉起盖好,像哄孩子般轻抚着林破南的背。 如今这种情况,萧令安知道任何安慰的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做她最坚强的后盾,他会站在她面前护着她,陪伴她度过人生中这一段至暗时刻。 不知过了多久,林破南悲伤的情绪平复下来,她坐直身子,看着萧令安道:“子宁,皇上准备如此处置哈娜公主?” 林家众人皆死于西戎人之手,哈娜公主不死,林破南心中的恨意难消。 不管是谢鸿,还是哈娜公主,所有造成林家此次遭遇的人都得死,包括那个高高在上、手握生杀大权的人。 萧令安垂着眼,默了默道:“宫变那日,西戎突然出兵幽谷关,西境守将事先未察觉,痛失幽谷关。” “西戎王传话给皇上,要求皇上放哈娜公主回西戎,不然就出兵大周,马踏西境。” 林破南听了,心中隐隐发怒。 幽谷关易守难攻,萧令安好不容易将幽谷关打下来,却没想到西戎如此狡诈,假借求和,搅乱大周朝堂,趁机夺回幽谷关。 林破南道:“皇上是何打算?” 第212章 我不愿拖累你 萧令安皱眉道:“我向皇上请旨回西境,皇上没同意。” “皇上是想主和?”林破南语气加重带着怒意,“大周受此大辱,被西戎玩弄于股掌之中,皇上居然不应战。” 林破南简直不可思议。 萧令安知道林破南怒从何来,他无奈地说道:“大周经此重创,朝局动荡不安。朝中众臣皆赞成主和。” 林破南气得不想说话,过了半晌才道:“正因如此更要打这场仗,朝野内外齐心,转移朝中矛盾。” 萧令安又岂不知林破南说的有理,可惜他只是臣子左右不了咸宁帝的决策。 他沉着脸道:“西戎愿意割让幽城和炎城换回哈娜公主。” “皇上已经同意了?”林破南有些气愤,放哈娜公主回西戎,犹如放虎归山,终成大患。 萧令安摇了摇头,“哈娜公主要求一并将谢鸿的尸身带回西戎,皇上还在犹豫中。” 说完萧令安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林破南的表情,害怕她听到谢鸿的名字又变得激动起来。 林破南听了面色依旧平静,只是眼底一闪而过的低落出卖她的心。 她默了默道:“子宁,哈娜公主既然如此看重谢鸿,你便同皇上提议再让西戎拿座城池交换。” 萧令安闻言,眸光一亮,瞬间明白林破南话中深意。 “玉郎觉得西戎的哪座城池合适?” 林破南想了想。 “雁城。” “雁城!” 萧令安亦脱口而出。 两人想法不谋而合,相视一笑。 萧令安见林破南情绪甚好,便试探着问道:“玉郎,待你痊愈,我们便成亲可好?” 萧令安眼巴巴地望着林破南,忐忑不安的等待她的回复。 林破南虽不用守孝,但她姐姐林清婉尸骨未寒,萧令安自知现在提成亲的事有些无理。 可是林家这种状况,他害怕再生其他事端,只想快点将林破南娶过门。 哪怕皇上夺了林破南征南将军的封号,林破南成了他的世子妃,他也可以好生护着她。 林破南沉默许久,才开口说道:“子宁,如今你的婚事自己做不了主。” “我会去求皇上。”萧令安急忙说道:“如今皇上立皇长孙为太子,皇上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他需要倚仗萧家。” 夜已深,初秋的夜晚凉如水,林破南身子虚弱受不得寒,她没有直接接话,顺势拉着萧令安躺下来。 轻声细语道:“子宁,皇上同意,你父王同意吗?” 萧令安哑然。 他从未和他父王说过他和林破南的事。 林破南出入平西王府多次,那次在宫宴上他又挺身而出揭露自己与林破的关系,他不信他父王不知道他和林破南的关系。 可这么久以来,他父王从来没询问过他关于林破南的事。 哪怕有时他和他父王商议事情,他提起林破南,他父王也会刻意打断。 他不明白他父王是何想法,既不阻止他与林破南来往,又不打听他与林破南的事。 萧令安底气不足道:“我父王应该也是同意的。” 林破南唇角微勾,似笑非笑,“子宁,我与你虽无夫妻之名,却早已有夫妻之实,形同夫妻。” “如今这种情形,能不能成亲,不是你我说的算。其中阻碍你我皆明白,此刻与我成亲于你而言于平西王府而言,百害而无一利。我不愿拖累你。” “什么叫不愿拖累我?”萧令安闻言,情绪突然变得激动,“玉郎,你都说我俩如同夫妻,何来拖累一说。你所担心的,我自会处理妥善,让你无后顾之忧。” 林破南沉默着不说话。 “玉郎,嫁与我可好?”萧令安语气中带着恳求,“玉郎,答应我,我明日就去求皇上赐婚。” 林破南枕在萧令安的胳膊上,抬起手掌覆在他的唇上,轻声道:“子宁,我有些困了。” 萧令安满脸失落,余下的话只能咽回肚里。 他此刻突然有些后悔,当初林破南说去求皇上赐婚,他没有答应。 早知如此,他当初如果不瞻前顾后,说不定在娴妃娘娘的帮助下他早已娶了林破南。 萧令安懊悔不已。 见怀中的人儿呼吸渐渐变浅,萧令安苦笑。 他的玉郎不过二十有一,却经历了许多人一辈子都不曾经历过的苦难。 往后余生他只想好好护着她,将世间美好都给她。 可是,她却不愿意了,他该怎么办? 第二日林破南醒来,身侧依旧没了萧令安的身影。 秋日的阳光不再如夏日般热烈,而是带着一丝柔和和温暖,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 星星点点的光影落在院中躺椅上林破南的脸上,亦驱散不了她脸上的病容。 明明和煦的阳光温暖,一阵风吹过,闭目而睡的林破南不由自主的打了个颤。 “公子,您不宜受寒,我扶您回屋。”一旁的小蝶劝道。 林破南闭目不语。 小蝶无奈,急忙回屋拿了张厚厚的绒毯给林破南盖上。 尘不染从院外走来,见一脸病容的林破南躺在院中,心头没由得一酸。 他没有出声,蹑手蹑脚的从屋里搬了把圈椅坐在林破南身边,安安静静的陪着。 待林破南醒来已经是大半个时辰后。 她睁开眼看到尘不染坐在身侧,说的第一句话不是问尘不染何时来的,而是淡淡地说:“不染,我给杨律报仇了。” 尘不染听了,久久不语。 许久后他才缓缓开口说道:“谢谢你,林将军。” “不染,你的家乡在哪里?” 林破南没头没尾的一句话问得尘不染一怔。 他的家乡在南陵蓟京,他不能如实告诉她。 “安州。” 他母妃出身安州,他也不算骗她。 她诚心待他,他对她隐瞒太多,以前不觉得,如今觉得再欺瞒她有种负罪感。 林破南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安州是个好地方,山水相依,风景宜人。” 尘不染不知林破南此话何意,他没去过安州,不知安州是何景象,只能附和着点点头。 “不染,我送你回安州可好?”林破南继续道。 第213章 师父,随哈娜走吧。 尘不染不知林破南话中深意,只觉得她今日有些反常。 他脱口而出道:“林将军在哪,不染就在哪。” “依旧如此死心眼。”林破南瞥了尘不染一眼,无奈的笑了,“跟着我有什么好。” 林破南垂下眼,眼底浮起浓烈的忧伤,心道,跟着我有什么好,我连林家人都护不住,也没信心护好你。 尘不染久久不语,他发现林破南好像一夜之间变了,变得多愁善感,变得死气沉沉,脸上有种说不出的颓然,毫无生气。 他思索一番,开口说道:“林将军答应过我,不送我离开的。” 林破南闻言,转头看向尘不染。 见他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她温声细语道:“不是让你孤身一人去安州,是和我三叔他们一同前去。” “林将军会去吗?”尘不染直视着林破南的眼睛反问。 林破南迟疑了一下,答道:“会,不过你们先去,我处理完邺京的事务就过去。” 闻言,尘不染眉头微蹙,他总觉得林破南不对劲。 林破南要回也是回瓮州,怎么突然要去安州,而且林家其他人也跟着过去。 他有些想不明白。 他不假思索道:“萧世子知道林将军要去安州吗?” 林破南一怔。 她岂听不出尘不染的言外之意。 她怎么舍得萧令安,置萧令安于不顾前往安州,尘不染对她的话产生了怀疑,不相信她的话。 她稳了稳心神,一脸严肃道:“不染,你若不想去安州,去别处也行,我会托人好生照顾你。至于我的事,你无需多问,我自有安排。” 尘不染沉默不语,心想,这憨货让他和林家人先去安州,她留在邺京必定别有目的。 他不过是问萧令安知不知道此事,她就突然变得严肃且有些生气,想必萧令安是不知道她要去安州。 她与萧令安关系如此亲密,居然都不告知萧令安,她到底在谋划什么。 反正她不走,他也不会走,他还要带她回南陵,还是先顺着她,别惹她生气。 “我去安州等林将军。” 林破南听了,严肃的脸瞬间变得柔和,唇边浮起了一丝笑意。 她回过身又躺了下去,微眯着眼望着天上的暖阳,不再说话。 尘不染也安静的坐着,眼睛望向远处。 尘不染陪林破南用完午膳才回到隔壁。 他坐在书桌前盯着桌上的信纸一动不动。 信是静雅公主寄来的。 一并寄来的还有林破南写给齐延的信的誊抄。 [齐将军。 见字如面,展信如晤。 你的信,我已看到。 只要我有需要,你定义无反顾。 不知这句话是否是真的? 眼下我正有一事需齐将军相助。 大周皇帝口谕,命我回邺京养伤,南境事务已安排他人暂代。 此人名唤崔鑫,原是大周豫州守备军参将。 征南军是我父亲一手带出来的,我不愿拱手让人。 如今大周和南陵达成和平协议,南境太平。 我总要安排些事让大周皇帝知道,这些年我林破南驻守南境不易。 幼时,你我曾合力围剿过崖山上的山匪。 我想我不说,齐将军也应该明白怎么做。 不知林破南所求的这件事是否违背齐将军心中的纲理伦常,家国大义。 吾于瓮州静候汝佳音。 林破南上。] 尘不染盯着信的内容,喃喃道:“舒翼啊舒翼,你到底与她有过怎样的过往,居然承诺她只要她需要,你定义无反顾。” 尘不染定了定神,拿起桌上的笔纸照着信的内容重新誊写了一份。 待墨汁干透,他将信纸置于烛火上烘烤了一会儿,待纸张微微泛黄,才折叠好放入信封。 信封不用署名,这是静雅公主信中特意交待的,因为林破南回给齐延的信的原件亦没有署名。 “周允。”尘不染朝外喊道。 周允应声,推门而入。 “主子有何吩咐?” “关注林破南三叔的动向。传信给陆垚带人来邺京,越快越好。” 周允点头应下,匆匆出了门。 尘不染将誊写的信妥善收藏好,又将静雅公主寄过来的信放在烛火上烧成灰烬。 日子一晃而过,林破南的身子好了许多。 八月十五这天,哈娜公主以及西戎一众使臣拉着谢鸿的棺木沿着玄武街往余晖门去。 林破南和萧令安站在余晖门城楼上,望着哈娜公主等一行人。 一阵疾风吹过,棺木上的灵棚飞起,掉落在地。 马儿突然抬起前蹄,嘶鸣一声,停下脚步,拉棺的马车停了下来。 哈娜公主见状忙从马车里下来,捡起地上的灵棚,红着眼眶拍了拍上面的尘土,将灵棚重新盖回棺木上。 她走到前面牵起马儿缰绳,奈何马儿好像中了邪,定在原地一动不动,怎么拉也不肯走。 哈娜公主抬头望了眼城楼上站着的萧令安和林破南,喃喃自语道:“师父,是不是大仇未报,你不甘心走。” “师父,你放心。来日,哈娜必奉上萧令安和林破南的人头到你坟前祭慰。” 说着哈娜又去拉马儿,马儿依旧不动。 哈娜公主有些急了,她走到棺木前,抚着棺木,带着哭腔道: “师父,林清婉也好,林破南也罢,此生你无愧她们姐妹。林清婉配不上你的爱,林破南亦配不上你的疼爱。” “大周皇帝追封林清婉为淑娴皇贵妃,入葬皇陵。她生是李氏的人,死是李氏的鬼。师父,你与她今生来世皆无缘。” “师父,大周容不下你的肉身,亦安不了你的灵魂,随哈娜走。” 哈娜公主字字悲怆,奈何马儿仍旧停驻不前。 此前邺京从未出现这种奇观,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纷纷交头接耳。 “棺木中躺的何人?真是奇了,世上不会真有鬼魂存在。” “听说是西戎的太傅。” “小道消息,我听闻是永昌侯谢小侯爷。” “谢小侯爷不是十六年前就死了。” “…………” 围观百姓你一言我一语,议论纷纷。 一直冷眼旁观的林破南抬脚下了城楼。 “玉郎!” 萧令安担心的跟了上去。 第214章 挑衅 “林破南,你想干什么?” 哈娜公主张开双臂护在谢鸿的棺木前,挡住林破南走近。 林破南眼含杀气,面冷如霜,“哈娜公主不要忘了,这里大周。谢鸿不愿同你走,不如将他留下。” 哈娜公主眼含恨意。 林破南杀了谢鸿还不够,居然连他的尸身也不打算放过。 哈娜公主丝毫不惧,咬牙切齿道:“本宫以西戎城池交换,大周皇帝下旨同意,容得你前来置喙。” “你林破南算什么东西,不过是倚仗自己姐姐成势,如今你姐姐死了,你真当自己还是那不可一世的征南将军。” 听到姐姐二字,林破南的眼神瞬间化成冰刃,“哈娜,你屠我林家满门,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说着林破南愤怒的拔出身侧林云手中的剑,直指哈娜公主。 “玉郎。”萧令安急忙握住林破南拿剑的手,看着她摇了摇头,用眼神告诉她不要冲动。 哈娜是西戎公主,且咸宁帝已经决定放她回西戎,若林破南就此杀了哈娜公主,等同于凌驾在咸宁帝之上,罔顾圣意。 哈娜公主若死在大周,西戎定誓不罢休,咸宁帝不想与西戎开战,就只能让林破南以死谢罪。 萧令安明白此道理,哈娜公主亦明白。 她不惊不惧,嗤笑连连,刻意上前一步,抓着林破南手中的剑刃,抵在自己的胸口,一脸挑衅道: “来啊,林破南,有胆就杀了本宫。” “林破南,今日你若没胆杀本宫,来日我呼兰颜真定取你项上人头祭奠我师父。” 锋利的剑刃划破哈娜公主的手掌,鲜血顺着她的手腕流下,滴落在地上。 哈娜公主眼中燃烧着恨意,完全不怕痛的紧握剑刃,嘴角露着狰狞的笑,整个人看起来癫狂至极。 哈娜公主的挑衅,成功激怒了林破南。林破南丧失了理智,挣脱开萧令安握住她的手,就要朝哈娜公主刺去。 千钧一发之际,一颗石子突然破风而来击中林破南的手腕,林破南手腕吃痛,剑掉落在地。 “林施主,莫再造杀孽。”一道苍老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她握住手腕,看向石子射过来的方向。 “玉郎。”萧令安紧张的查看林破南手腕,只见她右手手腕红了一片。 他立即侧过身子将林破南护在身后,林云迅速拾起地上的剑成防御姿势。 众人齐齐望向声音来处。 只见一个身着僧衣、慈眉善目、白须过颈的和尚缓缓走了过来。 “佛光寺的空灵大师。” 围观的人群中有人认出了和尚的身份。 “空灵大师佛法高深,神秘莫测,甚少下山,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邺京?” 林破南望着渐渐走近的空灵大师,站着一动不动,眼神里露出一丝畏惧。 萧令安疑惑看了眼林破南,又看向空灵大师。 空灵大师走到林破南面前,先向她施了佛礼,才缓缓开口道:“林施主,何必为难一抹亡灵,挡他魂归。” 众人一脸茫然,皆不知空灵大师话中深意。 只有林破南明白。 谢鸿与空灵大师是忘年之交,林破南幼时曾随谢鸿和林清婉去过几次佛光寺。 当年空灵大师看到林破南,曾对谢鸿说:“谢施主,这位小公子命格奇特,老衲竟然看不出其命数,真乃奇也。” 谢鸿一听,好奇看了林破南一眼,问道:“哦,不知怎么个奇法?” 空灵大师捋着白须,深思一番道:“谢施主,这位小公子天生带煞,一生杀孽重,与你命格相冲,不宜往来。” 闻言,一旁的林清婉脸色一沉,立即反驳:“大师莫要妄言,大师是法外高僧,一言千金。” “幼弟不过一个五岁娃娃,大师便将如此恶语加诸其身,实有不妥。” “况且幼弟极喜爱雁之,雁之亦视幼弟如宝,何来命格相冲一说。” 当时林清婉说完,极其气愤的拉着林破南就走了。 如此说一个五岁的孩子,任谁听了都生气。 林破南依稀记得当时她安慰林清婉说:“姐姐,你别生气。空灵大师都看不出我的命格,指不定在胡言乱语。” 如今想来,空灵大师说的确实应验了。 她身上杀戮重,谢鸿亦死于她手。 故而,此刻她见到空灵大师有一丝害怕,她害怕空灵大师看出她的灵魂来自异世。 只是她有些不明白空灵大师口中所说“何必为难一抹亡灵,挡他魂归”是何意。 她定睛看着空灵大师,没有说话。 空灵大师低叹一声,越过林破南走向哈娜公主。 空灵大师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递给哈娜公主,“女施主,你的手掌流血,老衲这药有止血功效。” 哈娜公主迟疑了片刻,看了林破南一眼,见林破南见到这个和尚居然连话都不敢说一句,心想这和尚不简单。 她连道谢都没有,直接接过瓷瓶拔开瓶塞将药粉倒在伤口上。 伤口上的血立即凝固,哈娜公主不可思议地看向空灵大师。 众人皆啧啧称奇。 “谢大师。”哈娜公主将瓷瓶盖好还给空灵大师,诚心道谢,心底对这个和尚有了一丝好感。 空灵大师接过瓷瓶,说道:“女施主,谢施主既然不愿同你离开,不如让他随老衲离去。” 哈娜公主听了,心中刚生出的好感瞬间消失,她警惕地看着空灵大师,反驳道:“大师岂知师父不愿同我离开,刚才不过是马儿不听话。” “女施主又何故如此执着。”空灵大师无奈地摇了摇头,“谢施主生前与老衲堪称得上是至交。” “谢施主跟老衲走,老衲可以颂经为他超度,女施主难道希望谢施主的魂魄不得安宁。” 哈娜公主哑然,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她仰头望天,心中默念:“师父,你在天有灵。哈娜再拉一次马儿,若你愿意跟哈娜走,就让马儿动起来。” 若你不愿意,哈娜便遂了你的意,让你随老和尚离去。” 哈娜公主走到马儿跟前,迟疑了片刻,屏气凝神,拉起马儿缰绳。 见马儿抬起前蹄,哈娜公主脸色一喜,谁知马儿只是抬了下脚便不动了。 哈娜公主失落的放下缰绳,眼中的泪不由自主的流下来。 她低喃道:“师父,你活着不愿接受哈娜,连死了也不愿与哈娜有任何牵连吗?师父真是好狠的心。” 哈娜公主顿了顿,背对着林破南等人擦干眼泪。 “师父既然执意留在大周,哈娜便成全师父。” 然后转过身对着棺木郑重的磕了三个头,起身看向空灵大师道:“麻烦大师好生安顿吾师。” 说完哈娜公主头也不回的上了马车,领着一众西戎使臣出了余晖门。 第215章 因果 空灵大师对着谢鸿的棺木,嘴里喃喃念了一番众人听不懂的佛语。 然后走到林破南跟前,脸色凝重的说道:“林施主,你命数天定,老衲无法堪破其中玄机。” “人生在世,所遇之人皆讲究缘法,亦讲究天命。” “你身边人的命格皆因你的出现而改变,一切因全缘于你。故而,一切苦果亦由你承担。” “当初老衲多次劝说谢施主远离林施主和你胞姐,奈何谢施主一意孤行,不肯听老衲一言。” “如今酿成此种悲剧,皆由林施主一手造成。谢施主魂灵不安,只因有心事未了。” “林施主若念及过往情谊,老衲恳求林施主送谢施主一程。” 空灵大师说完,拉起马儿缰绳递向林破南,示意她拉棺。 林破南站在原地未动,回想起那日她一剑刺向谢鸿,谢鸿说的那句“南儿,对不起”。 难道空灵大师说的谢鸿心愿未了,是因为没得到她的原谅,才出现哈娜公主拉不动棺木的异象? 谢鸿杀了她父亲,姐姐、杨律以及林家那么多人都因他而死,她怎么可能原谅谢鸿。 她忍住眼中的泪,无情地说:“大师,谢鸿魂灵不安,是他罪有应得,与我何干。” 空灵大师听了,眼中浮现一丝怒意,“因为这是你造成的果。” 闻言,林破南心头没由的一慌,厉声斥责,“满口胡言。” 说完不再理会空灵大师,径直转身离开。 “玉郎!” 一直处在疑惑中的萧令安急忙跟上去,担忧地紧握住林破南的手,“我送你回去。” 空灵大师见状,无奈的叹息,他冲着林破南的背影喊道:“林施主,老衲好心劝你一句,放下心中仇恨,莫再造杀孽。” 林破南置若罔闻,加快脚步匆匆逃离,眼泪忍不住簌簌往下掉。 不明所以的萧令安,一颗心七上八下,担忧不已。 “玉郎,你怎么了?” 林破南紧咬着唇,一言不发。 泪水渐渐模糊她的视线,她如失了魂般闷头往前走。 记忆的碎片如狂涌的浪潮席卷而来。 凉亭里,精雕玉琢的男娃娃双手托腮,意味深长地望着对面的俊逸少年。 少年的目光一直望着前方与人攀谈的少女。 男娃娃奶声奶气地问道:“小侯爷是不是喜欢我姐姐。” 少年回过神,眼色一惊,忽而抿唇一笑,“林小公子从哪看出本侯喜欢你姐姐。” 男娃娃撅着嘴啧了一声,笑着揶揄道:“小侯爷的眼睛都快粘在我姐姐身上了。再说哪有这么巧,我和姐姐每次出门都能遇到小侯爷。” “人小鬼大。”少年斜了男娃娃一眼,哈哈一笑,“你说连你都能看出本侯的目的,你姐姐怎么就对本侯不冷不热呢。” 男娃娃看了眼少女的背影,笑着打趣道:“可能是小侯爷常常在我姐姐面前刷存在感,我姐姐有点烦。” “真的吗?”少年信以为真,小心问道:“你姐姐嫌本侯烦?是嫌本侯长得难看?” 少女生的天姿国色,少年有些不自信。 男娃娃扑哧一笑,只觉得眼前少年有些有趣。居然对自己有容貌焦虑,真是帅而不自知。 “那倒不是。”男娃娃一本正经的说:“小侯爷时常找机会与我姐姐偶遇,对闺阁女子而言,多少有些不妥。” 少年认真的思考一番,点头道:“本侯此举确实不妥,那本侯找媒人上你家说亲如何?” “小侯爷这么直接吗?”男娃娃满脸不可置信:“小侯爷可不要仗着自己身份强娶我姐姐,强扭的瓜不甜。” 少年一脸认真,故意说道:“那瓜要扭下来才知道甜不甜嘛。” 男娃娃白了少年一眼,无语凝噎。 男娃娃气囊囊道:“追女孩子要花心思的嘛,哪有像小侯爷这样强人所难的。” “追女孩子?”少年一脸疑惑:“本侯不明白林小公子所言。” 男娃娃端着身子,认真地解释道:“盲婚哑嫁不见得不好,但两情相悦方能长久嘛。小侯爷若真喜欢我姐姐,就要多花着心思,让我姐姐感受到你的喜欢。” 少年闻言,目光一亮,他嘴角含笑道:“林小公子的意思是希望本侯去“追”你姐姐?” 男娃娃抬起小手,摸着下巴仔细打量着少年,评头论足道:“小侯爷名满邺京,长得也还算好看,配我姐姐倒是也能配上。” 少年哈哈大笑,“人小口气倒是不小。林小公子如此说是不是本侯过了你这一关了。” 男娃娃晃了晃小脑袋,“才品不能当人品,路遥才知马力,日久方见人心。” 少年抿唇一笑,“不知林小公子愿不愿意助本侯一把,让你姐姐给本侯一个展示人品的机会。” 男娃娃扬起下巴,一脸俏皮可爱道:“看在小侯爷曾帮过我和姐姐的份上,我倒是可以帮小侯爷一把。” “不过,小侯爷能不能俘获我姐姐的心,那就看小侯爷自己的本事了。” “好!”少年满脸自信,朗声笑道:“本侯等着林小公子唤本侯姐夫。” “为时尚早。”男娃娃亦跟着笑起来。 笑声回荡在凉亭里,随风飘散。 倏然,林破南一个踉跄,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昏倒在地。 “玉郎!”萧令安心中一慌,抱起林破南就往将军府去。 “萧世子,公子是急火攻心导致吐血昏倒,刚才您和公子在外面遇到了什么事?” 小蝶给林破南把完脉站在一旁神色焦灼。她的语气中带有一丝怨气,似乎在怨萧令安没有照顾好她家公子。 她公子的身子好不容易调养好了许多,出去时明明也是好好的,怎么就突然吐血昏倒。 她家公子的身子已经不起一而再,再而三的折腾了,再折腾下去可能命都没了。 萧令安守在床边,低头不语。 他十分自责。 早知如此,他说什么也不会同意她去城楼的。 他想不明白空灵大师那番话何意。 为什么她听完空灵大师的那番话会变得情绪激动哭泣不止而吐血昏倒。 什么是因,什么又是果? 第216章 将军为何做此安排? 林破南醒来已是傍晚。 她面色异常平静,好像白日发生的事都不存在。 她的沉默让萧令安感到惶惶不安。 无论他说什么,林破南都只是默默的听着。 日子一天天过去,林破南变得更加少言寡语。 白日尘不染过来陪她静静地待着,晚上萧令安过来拥她入睡。 小蝶看着日渐消瘦的林破南,天天唉声叹气。 这天,林破南在屋里小憩,小蝶和林云站在门口。 林云蹙眉,疑惑地问道:“小蝶姐姐,公子饭没少吃,药没少喝,怎么就越来越瘦了。” 小蝶低叹道:“公子心中积郁不消,喝再多的药,吃再多的饭也没用。” 林云跟着叹息。 这时,站在梅院门口的林飞突然惊呼道:“老大,你怎么回来了。” 林云和小蝶听到惊呼齐齐看向梅院门口。 只见林风和背着药箱的于春跨过门槛往这边走来。 林风看着林飞道:“将军身子如何了?” 林飞脸色沉重地摇了摇头,“不容乐观。” 林风眉头深锁。 “大哥。”林云快步下了台阶迎上去。 林风停下脚步,仔细打量林云一番,关心地问道:“伤可好些了?” 自收到林云的信,得知邺京发生宫变。林破南陷入昏迷,林羽林木林朝身亡,林飞林扬林云身受重伤,林风就带着于春日夜兼程马不停蹄赶回来。 如今瞧着林云安然无恙站在他面前,眼睛忍不住酸涩起来。 “大哥,我那点伤不算什么。”林云拍着胸脯说:“小蝶姐姐医术高明,早好了。” 说着林云垂着眼,表情有些低落:“只是公子就不好了,明明能吃能喝,就是身子不见好,虚弱的很。” 林风皱眉不语,和于春一起走到主屋门前。 “爷爷。”小蝶上前给于春施了施礼。 “将军呢?”于春问道。 小蝶回身看向门口,“睡了。” 小蝶话音刚落,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 一道消瘦的身影站在门里边,低声道:“林风,你怎么回来了?” 林破南本在休息,听到说话的声音便起了身。 林风见林破南原本红润饱满的面颊凹陷下去,原本合身的衣服穿在身上松松垮垮,大得能再装下半个人。 整个人看起来一脸病态,好像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 他的眼眶没由得一热,红着眼上前搀扶着林破南,压着心中悲伤说道:“林云传信给属下说将军受了重伤,让我派人送于大夫回来。属下不放心,便跟着回来了。” 闻言,林破南看向林云,她并不知此事。 她淡淡地说道:“回来也好,我正好有事需要你去做。” 林风没问什么事,转而说道:“将军,先让于大夫给您瞧瞧。” 林破南点头。 林风扶着林破南走到罗汉榻前坐下,小蝶快一步走过去将软枕摆放好,方便林破南靠着。 于春跟上去,将药箱从背上取下,坐在罗汉榻前的坐墩上。 林破南主动伸出左手,搭在榻边。 于春搭上林破南的脉,须臾时间,脸上的表情不停变换,从疑惑到讶异再到痛心。 他收回手,看着小蝶,问道:“将军此前中过毒?” “中毒?”侍立在侧的林风听了一脸讶然,“何时的事?” 林云在信中为何没有提起? 小蝶看了眼林破南,皱眉道:“中的软骨丸。” “如何解的毒?”于春急切地问道。 小蝶垂着眼,犹豫了好久才道:“我用川芎、牛膝、乌蛇、血竭儿辅以蝎尾、蜈蚣和蟾蜍皮熬煮成浴汤为公子药浴。” “糊涂!”于春大声道:“中了软骨丸正常解毒本对身体无害,你可知被你这么一折腾,将军的身子养上个年都不见得好。” 小蝶被训斥的面红耳赤。 当时是公子急着解毒,她并没有顾虑这么多。 她想着她家公子体质向来硬朗,不过解毒时受点罪,又岂会料到后续发生的事。 她家公子接二连三经历重创导致强制解毒的身子越来越弱,她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小蝶被于春训斥的不敢说话,林破南开口解围道:“于大夫,是我要求小蝶强制解毒的,不要责怪她。” 于春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事已至此,只能尽力补救了。” 说完于春起身站起来,“将军,我先下去给您煎药。” “于大夫。”林破南抬头叫住于春。 于春刚抬脚又停下来,听林破南道:“我近些日子睡不安稳,你给我配置些安眠的药丸,药效要烈一些,最好是能一夜睡到天明的。” 对于林破南的要求,于春没有多想,他点头应下,叫上小蝶出去了。 屋里只留林破南和林风两人,林风移了两步,面对林破南站着。 林破南指了下矮几的另一边榻,“坐,我有话和你说。” “属下站着就好。”林风站着未动,一如既往的恭敬。 林破南微笑着打趣,“你我从小一起长大,十几年了还是如此固执。” 林风沉默不语。 她从小就是他仰望的存在,他规顺着自己言行,不敢逾矩,是害怕自己失了分寸,徒生妄想。 林破南知道林风性格,也不强求,继续说道:“有事托付于你,送我三叔和林家活下的人去安州,将林云小蝶他们一并带去。” 林风不由得疑惑:“将军为何做此安排?” 林破南看着林风,淡定自若道:“皇上是不会再让我回瓮州的,我这个手无兵权的征南将军只是徒有虚名。” “既然如此,我不如自己请辞,去安州养老。你们先过去,我处理完邺京的事就过去。” 林风眉头紧蹙,总觉得林破南此话不可信。 他问道:“去安州也不急于一时,将军何故要我们先行,我们可以等将军处理完一同再去。” “我一时半会儿不会过去。”林破南垂眸,顿了顿道:“你知我与萧令安……”。 说着林破南又停下来,看着林风:“我总要与他说清楚,此事急不得。” 林风闻言,忽然想起小时候,她对他说: “林风,你知道我最想做什么吗?我一点也不想打仗,因为打仗会死人。要是可以,我想跟着我三叔走南闯北,看各处江川湖海,领各处风俗民情。” 思及此,林风心中疑惑散了七分,心想,可能是她经历的太多,突然之间觉得累了,想要换种生活。 他默了默道:“将军想让我们何时启程?” 第217章 林云,你可真会夸人 “我三叔那边应该准备的差不多了,五日后启程。”林破南道。 “这么快?”林风诧异,只觉得太仓促了些。 她的身子还没好,他们都去了安州,怎么放心她独留邺京。 林破南看出林风眼中顾虑,宽他心道:“有萧令安在,你不用担心我。” 林风听了,不再说什么。 以前她喜欢齐延,只能默默的藏在心底,独自忍受内心的煎熬。 如今她身边有萧令安相伴,他应该感到高兴,只愿她的真心没有错付。 “好,属下听令。”林风迫不得已应下,便退了下去。 下午,林风祭奠完林羽他们回来,刚跨入院中就听到悠扬的琴声。 琴声宛如一阵轻柔的春风,悄然拂过心灵的湖面。仿佛有一种魔力,让听者莫名的感到心安与宁静。 他缓缓走近,只见林破南闭目躺在院中的躺椅上。 她旁边坐着个面若皎月的男人,正安静的垂眸抚琴。 抚琴的男人见他走过来,手中一顿,琴声戛然而止。 “不染,怎么不弹了。” 林破南忽地睁开眼,就瞧见林风站在五步之外,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尘不染。 尘不染的眼神亦停留在林风身上,上下打量。 林破南莞尔一笑,缓缓坐起来,对林风介绍道: “林风,他叫尘不染,杨律的枕边人。” 尘不染脸色一黑,看向林破南,心中腹诽:“有这样介绍人的嘛,这憨货生怕别人不知他做过小倌。” 林破南并未注意尘不染的表情变化,她继续介绍道:“不染,这是林风,林云的哥哥。” 林云给林风写信时,偶尔会吐槽尘不染。 说他生了张妖孽般的脸,明明是身长八尺的男儿,弱的跟菜鸡似的。教他骑马教了多次他都学不会。在公子面前柔弱不堪,真不枉费他楚风馆头牌的称号。 林风盯着尘不染不语。 他心中疑惑。 眼前人气度不凡,落落大方,好像与林云信中的描述大相径庭。 如今想来,将军偷潜回南境那次,背对着他们躺在床上的男人定是尘不染无疑。 只是不知道将军为何对他如此上心。 林风沉默片刻,走上前,浅笑道:“将军,属下曾听林云提及过尘公子,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尘公子生得纤尘不染,人如其名,难怪杨二公子对尘公子一见倾心。” 被人夸是件开心的事。 但被男人夸,尘不染可不开心。 可不开心归不开心,他脸上还不能表现出来,免得人设崩了,引得林破南怀疑。 他温柔礼貌的微笑道:“林风公子过奖了。” 话落,院中陷入沉默,空气仿佛凝固。 林破南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一眼。 明明两人都嘴角含笑,可都是皮笑肉不笑,笑意不达眼底。 气氛有些尴尬。 她笑着打趣道:“林风,说说林云在你面前是如何编排不染的。 ” 林破南知道林云向来看尘不染不顺眼,只因觉得尘不染没点男子气概。 林破南表示很无奈,尘不染一个小倌出身的,他不娘就很不错了,还要求他有男子气概真是为难他。 站在不远处的林云听到,忙反驳道:“公子,属下可没编排尘公子。属下在大哥面前都是夸尘公子的。” “哦~”林破南看向林云,挑眉笑道:“那你是如何夸他的。” 林云表情一怔,硬着头皮说道:“当然是夸他生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美得不可方物。” 林云越说,尘不染脸色越黑。 林云这话哪是夸他,明明是骂他。 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这些词都是形容女子的,林云这样形容他不是变相说他像娘们儿似的。 林破南看着尘不染黑不见底的脸色,忽得哈哈笑起来,“林云,你可真会夸人。” 自宫变以来,难得从林破南郁郁寡欢脸上见到如此爽朗的笑。 林风和林云不由自主的弯起了嘴角。 尘不染见状,黑沉的脸色缓和了许多。 只要她开心,林云怎么说便随他去。 一阵笑声过后,林破南起身站起来,一本正经道:“林风,不染性子内敛,不善言辞。此去安州,不染会跟着过去。你俩可先多熟悉熟悉。” 闻言,林风和尘不染皆沉默不语。 尘不染心头突生烦闷。 这憨货是打算将他托付给林风了。 若只是单纯的辞官去安州休养,林毅璟何故要变卖大周境内的庄子铺子,也不知道这憨货私下在筹谋什么。 尘不染越想越心烦,他起身抱起琴道:“林将军,您好生休息,不染就不打扰了。” 林破南本想留尘不染吃饭,见尘不染已经往前走去,张开的嘴又闭上了。 罢了。 他兴许是见林风回来了,不好意思。 回到隔壁宅子,尘不染将琴摆好在琴架上,叫了周允进屋。 “陆垚他们到哪了?” 周允:“已过了随州,大概还有七八日到邺京。” 尘不染皱眉,“为何才到随州?” 已经过了二十多天,脚程怎么如此慢, 尘不染有些心急 。 林破南将所有亲近的人都送走,必定是在筹谋什么。林毅璟他们五日后启程,他的人必须尽快赶到。 周允脸色为难:“大周如今全境戒备,对南陵来往的商队检查变得严格,每个关卡都要仔细检查。” 尘不染眉头紧锁,挥了挥手,示意周允出去。 周允出去后,尘不染坐回椅子上,一脸坚定地自言自语道:“林破南,不管你要做什么,本王势必将你带回南陵。” 天色渐黑,萧令安过来将军府瞧见林风站在梅院里,甚为诧异。 林风主动上前和萧令安打招呼,“萧世子,好久不见。” 萧令安恢复神色,淡然问道:“林校尉怎么回来了?” “送于大夫回来。”林风面无表情道。 萧令安眉头微蹙,没再多问,径直往主屋走去。 萧令安堂而皇之的进了林破南屋子,林风的心莫名觉得痛起来。 他转过身匆匆离开了梅院。 屋里。 小蝶正在伺候林破南沐浴,见萧令安进来,识趣地退了出去。 萧令安熟练的给林破南擦身穿衣,然后抱回床上。 见萧令安眼底青黑,一脸疲惫,林破南心疼道:“子宁,你公务繁忙,不用每日过来陪我。” 第218章 不差一纸婚书 萧令安没有立即接话,自己去梳洗完脱了鞋钻入被窝,抱着林破南躺下,又将被角掖好。 一切动作自然的好像与林破南是几十年老夫老妻。 他躺好后才缓缓道:“你身体有恙,我在家又岂能睡得踏实。” 说着萧令安顿了顿,声音变得低沉,“玉郎,我们成亲可好?” 成亲了,她就有了家。 她不用再去冲锋陷阵,不用再经历杀戮。 他会张开自己的羽翼将她护在身后,会陪着她渐渐的从痛苦中走出来。 等了许久,萧令安也没等到林破南的回应。 林破南闭上眼睛,轻声道:“子宁,我困了。” 闻言,萧令安失落地看着怀中的人。 这些日子,萧令安不止一次在林破南面前提及成亲的事,可每次林破南都回避沉默以对。 林破南说不愿连累他才不愿成亲,萧令安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他的心莫名的感到不安。 他低声道:“玉郎,你多次回避我的请求,除了怕连累我,是否还有其他顾虑。你说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解决好不好。” “这些日子,你少言寡语,让我感到害怕与不安。” “玉郎,所有阻碍我都会为你扫除,嫁与我可好?” 她不知,这些日子见她郁郁寡欢,日渐消瘦,他的心有多难受。 他希望她变回以前的林破南,伤心会哭,开心会笑。 而不是像如今这般,眼中时常空洞无神,寡言少语,什么事都闷在心里,独自一人承受。 萧令安哽咽的声音,恳求的语气听得林破南的心隐隐作痛。 她没有再沉默,睁开眼撑着身子起来,将唇压在萧令安唇上,没有任何动作,就这样静静地贴着。 萧令安睁眼望着林破南。 他担心她的身子,不敢回应。 两人唇瓣紧贴,相互对望,各自心中思绪万千。 过了半晌,林破南离开萧令安的唇,盯着他的眼睛道:“你知我身子虚弱,皇上又对我疑心未消。” “这次宫变,你立了大功。我不希望你用功劳去换取皇上的赐婚圣旨。” “当初西戎求和,西境再无你的用武之地。你偷潜回京求我助你去北境协助定王平北夷之乱。” “你不顾生死立下军功只为重振平西王府昔日荣光。如今你深得皇上器重,若强行求旨娶我必招皇上不满。” “宫变之后,朝堂局势暗流涌动。皇长孙年幼,皇上还需倚仗你。” “可皇上毕竟是一国之君,今日他需要倚仗你不得不同意赐婚,但心中会把你以权胁君这笔账记在心里。” “他日,待朝局稳定,皇上会慢慢和你清算这笔账。” 说着林破南顿了下,眸色变得晦暗,“帝王的荣宠在至高无上的皇权面前不值一提,生死皆在他的一念之间。” “你我皆出身官宦之家,理应明白,从出生那刻起,我们就不能只做自己。” “当年你父王在西境战场受伤隐退,十五岁的你扛起平西王府重任,多少次出生入死。” “如今,你萧令安所代表不止是你自己,还有平西王府和整个萧氏之族。” 林破南这番话直击萧令安心灵,他不禁红了眼眶。 从十五岁开始,他不得不从他父王肩膀上接过重担。 那时邺京世家贵族都以为平西王府会就此败落,开始逐渐远离平西王府。 到了成婚年纪,世家贵女没一个愿意嫁去平西王府,嫁与他萧令安为妻。 那时,他心中就只有一个信念,重振平西王府的荣光,让所有人刮目相看。 从十五岁到二十六岁,这么多年,只有他自己知道走到这番位置多么不易。 他从不曾妄想有人懂他,知他艰难。 可他没想到,他的生命中会出现她。 他的玉郎懂他,这世间只有他的玉郎懂他。 他的玉郎如此为他着想,他又岂可辜负她。 他要娶她,不止因为责任,更是因为爱她。 他抬掌抚在林破南消瘦的脸颊,轻轻地摩挲,温柔地说道:“玉郎,你说的我都想过,亦都明白。” “当初你说求皇上给我们赐婚,我顾虑太多,退缩了。如今,我想得很清楚,不管前路如何艰难,我也要娶你。” “护住平西王府和萧氏一族与娶你,二者并不相矛盾。 今时的萧令安不再是十五岁那年只会躲在暗处默默哭泣的少年。 家族的荣光我会守住,而你林破南我萧令安亦要娶回家。” 林破南看着萧令安眼中的坚定,心头不禁涌上一股酸涩。 大仇未报,她又岂能安心居于后宅做他的妻子。 林破南自知再多劝慰也无法撼动萧令安的坚定,只能低叹道:“子宁,你我之间不差这一纸婚书。” 萧令安听了却依旧坚定地说:“玉郎,一纸婚书代表的不止是承诺,而是我对你的爱。” 林破南哑然。 她闭上眼,将脸埋在萧令安的胸膛,一滴泪从她眼角滑落。 秋风萧瑟,带着丝丝凉意。 余晖门外,七八辆朴实无华的马车停在官道两侧。 林清乐和林清媛哭红了眼睛,林毅璟望着城门满是不舍。 林风担忧地看着面前得林破南。 尘不染站在一侧静默不语。 林破南看着林毅璟,强颜欢笑:“三叔,时间不早了,该出发了。” 林毅璟收回不舍的目光,双手抚在林破南的肩膀道:“南儿,此行我们先去安州,你伤重未愈,留你一人在邺京,三叔不放心。” “三叔,这几日于大夫精心治疗,我的身子好了很多。”林破南拍了拍林毅璟的手,笑着宽慰道。 林破南脸色苍白,好与不好,林毅璟又岂能看不出。 他闷声道:“南儿,你给三叔一个准信,你何时去安州。” 林破南说要辞官,可迟迟不见动作。林毅璟心底不免有些担心。 林破南垂眸道:“三叔,等过了姐姐生忌,我便启程去安州。” 离林清婉的生忌还有十几日,林毅璟想,十几日的时间也够林破南处理完邺京的事务。 他不再多说,将林破南抱在怀中拍了拍背,不舍道:“南儿,三叔在安州等你。” 林破南紧紧回抱林毅璟,眼中酸涩起来。 她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松开林毅璟的,笑着说道:“三叔放心,您把银子保管好,等我去安州花。我可不好养,以后我要天天吃鲍参刺肚把身子养结实。” 原本沉闷地林毅璟被林破南这话逗笑了,红着眼的林清乐和林清媛也跟着笑起来。 林毅璟斜了林破南一眼,宠溺地笑道:“三叔啥时候短缺过你吃的用的。” “就是。”林清乐插嘴道:“南哥哥,从小到大,你的吃穿用度,爹爹哪样不是先紧着你。” 林破南笑了笑,催促道:“乐儿,这些事,等我们都到了安州再掰扯。时间不早了,你们快上马车。” 说着林破南推搡着林毅璟往马车前去。 林毅璟笑着上了马车,林清乐和林清媛跟着上了后面一辆马车。 第219章 一室春雨 林破南走到另一辆马车前,掀开车帘,对躺在里面的林文煜嘱咐道:“煜堂哥,此去安州你好好养伤。三叔年纪大了,乐儿和媛媛年纪都还小,还要仰仗你照顾。” 林文煜伤在腹部要害,差点死了,虽养了一些时日,但身子依旧虚弱。 他提起气道:“玉郎,你放心。我会照顾好三叔他们,你处理完邺京事务早日来安州。” 林破南垂眸微微颔首,放下车帘走到林风面前。 “林风,务必将我三叔他们安全送到安州。” 说着林破南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交到林风手上,信封上是空白的。 她小声道:“到了安州,将这封信送到齐延手上。” 林风紧攥着信,过了半晌才将信揣进怀中,点头应下。 交待完,林破南走到尘不染面前,细心叮嘱道:“不染,我三叔和林风他们都是和善的人。去了安州,你不用害怕,有事直接找林风。” “骑马和防身的功夫还是得继续学。林云这个师父年纪小,缺了点耐心。你不要觉得是他嫌你笨而不愿学。安生保命的技能总要学点。” 尘不染盯着林破南不语。 见林破南对每人都仔细叮嘱,他已经猜到林破南为何要送他们去安州了。 蚍蜉撼树,她是嫌命长了吗? 萧令安一想到林破南的目的,心里就来气。 他一言不发,理都没理林破南,径直转身上了马车。 林破南怔在原地,只觉得尘不染莫名其妙。 难道她刚才说错了什么惹他生气了? 她无奈的撇了撇嘴,不再纠结此事,催促着林风启程。 自己率先上了马车,吩咐林飞驾车回程。 待林风一行人缓缓离去,林破南让林飞停下来,掀开车帘目送远去的马车。 直到离开的队伍消失在视线里,林破南才放下车帘坐回车里,无声的垂泪。 萧令安夜里过来,突然发觉将军府冷清了许多。 话最多的林扬不在,最活泼的林云不在,随身伺候林破南的小蝶也不在,只剩下林飞一人。 “玉郎,小蝶他们呢?”萧令安不禁好奇的问道。 林破南坐在梳妆台前,正在拆妆的手一顿,徐徐道:“林风回瓮州了。于大夫说有种草药市面上难寻,领着小蝶去了山里采药。我不放心,让林云和林扬跟了过去。” 林破南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萧令安信以为真。 他走过来帮着林破南拆着头上的发冠,“小蝶不在,你身旁都没有个伺候的人。玉郎,不如这几日你随我去平西王府。白日有娉婷照应着,我也放心。” 林破南摇了摇头,看着铜镜中的萧令安道:“闷在家里久了,我想出去散散心。” 萧令安心中一紧。 她的身子还没完全好,他公务繁忙,不放心她单独外出。 他温声劝道:“玉郎,你身子未愈,不宜舟车劳顿。” 林破南起身站起来,转过身拉着萧令安的手宽慰道:“子宁,我不远行。如今正值金秋,陵山下的枫叶正红,我想去看看。” 虽然陵山就在京师附近,但萧令安依旧不放心。 “玉郎……”。 “子宁”,萧令安正要劝说被林破南打断,“你休沐就过去陪我可好?” 闻言,萧令安不得不将劝说的话咽回肚里。 他的玉郎性子向来执拗,想来不会听劝,他只能顺着她道:“好。” 说着萧令安拉着林破南的手走到床边坐下,“今日我去求了皇上赐婚。” 林破南闻言,垂下眼眸不语。 萧令安紧握林破南的手,继续道:“皇上应允了,赐婚的圣旨应该过几日便会下到将军府。” 林破南抬眸看着萧令安,眼中满是愧疚,她低声道:“子宁,你不该如此。” 萧令安嘴角勾起浅笑,眉目中全是温柔,抚摸着林破南的脸:“玉郎,从今往后所有的风雨都由我来挡。” 林破南听了,心中愧疚更甚。 萧令安的这份爱,她不知如何回应。 她紧抿着唇,眼眶湿润的吻上萧令安的唇。 她轻轻吸吮着,萧令安僵直着身子,不敢回应。 林破南边吻边去解萧令安里衣上的系带,萧令安突然握住林破南的手,轻轻推开她,担忧地说道:“玉郎,你的身子未好。” 林破南眼中含泪望着萧令安,嘶哑着声道:“子宁,我想要你。” 说完又覆上萧令安的唇。 这一下她的吻比刚才热烈,灼烧着萧令安无力反抗,只能温柔的配合她。 萧令安担心林破南的身子承受不住,一直拘谨着放不开,弄得林破南不舒服,他自己也难受。 林破南在他耳畔低声呢喃道:“子宁,你不要紧张。我身子好了许多,不会有事的。” “真的?”萧令安不确定。 “我岂会骗你。”林破南道:“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清楚。” 萧令安听了,这才敢放开来。 他也渴望她的身体,只是一直担心她身子未好,不敢造次。 他全身心投入,如同汹涌的春潮,热烈而不失温柔。 床架摇晃的吱呀声,持续不断的低喘与嘤咛声,交织在一起,如同一曲美妙的乐曲,演奏着一场酣畅淋漓的兴事。 事毕,萧令安见林破南喘着大气久久才安定下来,还以为自己刚才太过于激烈,弄得林破南身体不适,差点吓傻了。 他着急的不知所措,嘴里结结巴巴念叨道:“玉……郎,对不起。” 他懊恼地拍了下脑袋,他刚才真不该相信她说的身体无碍。 他应该坚持,不该顺着她的。 林破南见萧令安这般模样,忍俊不禁的笑起来,她轻喘着说道:“子宁,我没事。” 萧令安心有余悸,扶着林破南坐起来,轻抚着她的背帮她顺气,自责道:“早知如此,我刚才应该坚持的。” 林破南抿唇一笑,抚上萧令安紧皱的眉心,轻声道:“子宁,我没有力气收拾。” 说着林破南手指往下一指,醒目的痕迹流淌在那里。 萧令安顺着望去,脸颊瞬间红得滚烫。 他忙拿起里衣穿上,说道:“我先帮你擦洗再收拾。” 林破南嘴角憋笑,轻声回了句“好”。 第220章 离间 萧令安亲自送林破南去陵山回来的第二天便被咸宁帝急召入宫。 萧令安低垂着眼站在空荡的御书房等待咸宁帝开口。 御座上的咸宁帝面容肃穆,眉目间藏着怒气,久久不曾开口。 萧令安心中忐忑,他不知咸宁帝叫他过来又不开口是何意? 他抬眸看向咸宁帝,主动开口问道:“不知皇上召臣入宫,所为何事?” 咸宁帝眼中怒意不减,沉声道:“林破南现今在哪?” 宫变事件后,咸宁帝对林破南既没封赏也没责罚,好似当林破南不存在,一直冷处理着。 那日萧令安求咸宁帝赐婚,咸宁帝也没多问半句,沉默了许久才开口应允萧令安的请求。 此时,咸宁帝突然问起林破南让萧令安心中咯噔一下,隐隐不安。 萧令安稳了稳心神,回答道:“回皇上,林将军去了陵山散心。” 咸宁帝闻言,脸色一沉,怒声道:“她倒是好兴致。” 说着咸宁帝从桌上拿起一纸信往前方用力一甩,“看看她干的好事。” 信纸越过御案飘落在地。 萧令安疑惑看了眼满脸怒容的咸宁帝,迟疑了一下走上前从地上捡起信纸。 他的目光落在纸上的字迹上,忽地瞳孔紧缩,满是震惊。 当初在南境,咸宁帝下旨召林破南回京养伤,他就已经知道林破南不会轻易将南境兵权拱手相让,也猜到崖山附近匪患不断是林破南的手笔。 只是他没想到崖山匪患是她和齐延联合起来的手笔。 起初他觉得林破南喜欢齐延只是一厢情愿,可信中那句“只要我有需要,你定义无反顾”刺痛了萧令安的眼睛。 原来…… 她与齐延是两情相悦。 那她对他…… 萧令安突然想起林仇说过话。 “萧世子应该感谢本将军才对。那日若不是本将军对萧世子霸王硬上勾,萧世子只怕还得不到林破南的身,更不可能这么轻易得到她的心。” “不是本将军打击你,她心中的人是齐延。至于你,只不过是先与她有肌肤之亲,她骑虎难下而已。” 此时萧令安不禁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她对他难道真如林仇所说,现如今她的心中,更爱齐延还是更爱他。 思及此,萧令安的心痛的难受。 “林破南所为,你是否知情?” 咸宁帝的声音将萧令安的思绪从悲伤中拉回来。 其实咸宁帝已经从萧令安的震惊和悲伤中得到了答案。 他故意如此问,就是想看看萧令安如何替林破南辩驳。 萧令安回过神,立即跪下道:“皇上,字迹可以伪造,此信真伪存疑,有待查实。何况林将军驻守南境多年,忠心耿耿。” “此时正值多事之秋,怕是有心人离间皇上与林将军的君臣之心,望皇上明查。” 此话说出来,萧令安自己都不信。 林破南写信时有个小习惯,就是会有一些特殊符号。 以前萧令安在北境打仗与林破南书信往来时曾问过林破南这些符号是何意。 林破南告诉萧令安这些符号叫标点符号,方便断句阅读。 那时萧令安觉得新奇,还曾问林破南是如何想到这些符号的,林破南解释说是她自创的。 而眼前这份林破南写给齐延的信中,连标点符号的字迹都一模一样,想要伪造很难,除非伪造之人对林破南所有习惯都异常熟悉。 他和林破南亲密至此,尚且不能完全模拟她的小习惯。他想不出有什么人能对林破南熟悉至此还要坑害她。 听了萧令安的说辞,咸宁帝微眯着眼沉默起来。 他自然也对这封信的真实性保持怀疑。不然他就不是召萧令安入宫而是直接派人拿林破南下狱了。 宫变之事,林破南亲手杀了谢鸿,林家死伤无数,才消除咸宁帝的怀疑。 如今这封私通敌国将军,好揽大权的信又在咸宁帝心中种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 咸宁帝沉默半晌道:“此信是真是假,朕自会派人查实。南陵的静雅公主派人送这封告密信给朕,可能有虚构离间之意。” “但林破南私通南陵驸马定不作假,不然静雅公主不会气昏了头,让她的驸马背上私通敌国将军的罪名寄来这封信。” 咸宁帝认为,林破南私通齐延制造崖山匪患可能是南陵的离间之计。 但林破南必定与驸马齐延行苟且之事才让静雅公主如此气愤,才向他告发林破南,利用他来给林破南治罪。 听到咸宁帝提到信是静雅公主送来的,萧令安心中一凉。 他现在可以完全笃定这封信就是林破南写给齐延的。 “皇上,当初林将军俘虏南陵驸马齐延,静雅公主一直对林将军怀恨在心。”萧令安心中作痛,却依旧维护林破南:“这封信一定是静雅公主挑拨离间,只为让皇上问罪林将军。” “皇上,林将军戍边多年,视齐延如死敌,又岂会与其私通,望皇上明查。” 萧令安说得有理有据,咸宁帝心中的怀疑有所动摇。 咸宁帝敛眉道:“此事需要时间查实,赐婚之事……”。 咸宁帝顿了顿,萧令安抬眸看着咸宁帝,眼中泛起浓浓的不安。 “赐婚之事容后再说。未查实真相之前,朕暂不问罪林破南。” 萧令安沉默许久,无力地应道:“谢皇上。” 萧令安从宫中出来,神情恍惚的回到平西王府。 萧娉婷见萧令安回来,急忙迎上去,高兴地说道:“哥哥,你回来的正好。今日绣娘带了喜服的样过来,我瞧着都好看。” “可喜服毕竟是林将军穿,还是她自己瞧着喜欢才行。” “哥哥你和林将军商量下,是接她来王府选样还是我带绣娘去将军府。” 萧令安求得咸宁帝赐婚的应允那天,回府就告诉了萧娉婷这个好消息。 萧娉婷听到这个消息比萧令安还高兴,心想,他哥哥一把年纪终于要娶妻了。 萧令安告诉萧娉婷等圣旨下来就准备和林破南成亲,萧娉婷自然高兴不已,马上就开始筹备王府娶亲的事。 在大周,新嫁娘的喜服都是新娘子自己绣,萧令安想着林破南不会女红,林家又没有女性长辈操持,便吩咐萧娉婷由王府来做这些。 萧娉婷见萧令安没有反应,抱怨道:“哥哥,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萧令安垂着眼,丢下一句“等圣旨下来再说。”便匆匆回了自己院子。 萧娉婷一脸怔懵愣在原地。 “难道出了什么变故。”萧娉婷嘟囔着,也不敢上前追问。 第221章 小娘子好福气 秋阳高照,陵山山脚下的枫林镇市集一片繁荣。 街头摊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熙熙攘攘的人群络绎不绝。 人群中,一道面若桃李、眉目如画,身似裁柳,上穿竹月色海棠花刺绣,下着海棠红马面褶裙的女子显得格外耀眼,引得行人等纷纷侧目回头。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女子的绣花鞋面上沾满了泥土。 一个身着鸦青色长衫、气度不凡的男子站在不远处。 见到人群里的女子,原本焦急的脸色平缓下来,长舒了一口气。 他踌躇不前,半晌后才向女子走去。 他走到女子身后,轻声喊道:“玉郎。” 女子转过身,看到眼前人,眼底闪过一缕诧异和慌张,“子宁,你怎么来了?” 三日后才是休沐,他怎么来了? 萧令安盯着林破南满是泥土的鞋面,问道:“玉郎,你去哪了?” 萧令安出京办差,事情完成的顺利,他便提前回来赶来了枫林镇。 这几日萧令安一直被那封信困扰着,他想找林破南问清楚,但又害怕听到他不想听的答案。 几日不见,他很想她,终究还是忍不住过来了。 他到了她所住的民宅,发现民宅中没了她的身影,着急的四处寻找。 刚才在人群里看到她,他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林破南镇定下来,面不改色道:“我瞧今日阳光明媚,一早起来便去了山脚下那片枫林走走。” 萧令安没再多问,拉起林破南的手裹在掌心,边往前走边说:“我出京办事,事情提前完成了,便赶回来陪你。” 林破南讶然。 他来了,她的事才完成一半,离姐姐生忌只剩三日,该如何是好? 林破南问道:“子宁,你在这待几日?” 萧令安停下脚步,面色沉下来。 他才来,她怎么就问他什么时候走。 “玉郎不想我过来陪你?” “当然不是。”林破南急忙否认,“你能过来陪我,我高兴还来不及。” 萧令安听了,阴沉的脸色缓和了些,他紧握林破南的手继续往前走。 “玉郎今日为何这身装扮?” 林破南只在宫宴那天穿过一次女装,哪怕后来众人皆知林破南的女子身份,林破南也一直以男装示人,只是不再画浓眉戴假喉结。 今日林破南这身衣裙衬得她天姿国色,萧令安难免有些好奇。 林破南低眸苦笑:“当初姐姐以为我的女子身份将不久后会大告于天下,便命宫中尚衣给我多制作了几身女装。” “在京中,我一直没机会穿。来了这里没人认识我,我穿着也没负担。” 萧令安听了,不禁怅然。 他差点忘了,他的玉郎也不过是个二十一岁的女子。 女子喜欢美丽衣裳漂亮胭脂是理所当然的。 他看了眼林破南的脏鞋,拉着她走到街边卖鞋的摊位前,拿起一双并蒂莲花绣鞋,“玉郎,你鞋脏了,试试这双鞋。” 林破南莞尔一笑,正要蹲下换鞋,萧令安抢先一步蹲下来给林破南脱鞋。 林破南微微诧异,缩着脚,不好意思道:“子宁,我自己来。” “别动。”萧令安捉住林破南的脚踝,不容拒绝的给林破南换上鞋。 林破南眼眶泛红,满是愧疚。 卖鞋的摊贩见了,眼中羡慕不已,笑着说道:“这位娘子真是好福气,嫁了个这么好的夫君。” 林破南听了,心中更加愧疚,眼泪不争气的掉下来。 萧令安起身站起来,见林破南哭了,不知所措,着急的给她擦着眼泪,“玉郎,你怎么哭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林破南抽了抽鼻子,抽泣道:“子宁,你的好,我无以为报。” 萧令安轻轻捏了捏林破南的鼻子,轻声哄道:“玉郎,你说什么傻话。你我之间哪有回报一说。” 说着萧令安想了想,放低声音道:“你若真想回报,便全心全意爱我,只爱我萧令安一人。” 对于林破南与齐延的过去,萧令安原本有很多话想问,但此刻他已经释怀了。 过去的事已经发生了,何必再提及,引得两人心生嫌隙。 他终究比齐延幸运,他得到了她的身,亦得到了她的心。 以后她会成为他萧令安的妻子,他们还会生下可爱的孩子。 齐延只是她的过去,而他是她的未来,陪她到老的人是他萧令安,他还有什么好计较的。 林破南不再接此话题,继续下去她怕自己会为了萧令安动摇她复仇的决心。 她擦干眼泪,拉着萧令安的手,微笑着说道:“子宁,难得出来,我们四处逛逛好不好?” 萧令安宠溺地笑道:“都听你的。” 林破南脸上浮起的笑容灿若桃花,萧令安也跟着笑起来。 两人从艳阳高照一直逛到日落西沉才回到民宅。 林破南负责买,萧令安负责提,满满当当十几样。 看着桌上堆积的大小礼盒,萧令安笑着打趣道:“玉郎,你买这么男子物件做什么,你是不是当男子太久了,一时忘了自己是女子。” 林破南眼底的晦暗一闪而过,笑着说道:“堂堂平西王世子、大权在握的五军营总督萧令安向来聪慧过人,怎么成了萧子宁就变笨了。一路买回来,难道你就没发现这些物件都是买给你的。” “买给我的?”萧令安诧异。 沉溺在爱情里,聪明人也会变得笨。 确实,萧令安面对林破南,做她的萧子宁时好像是不够聪慧,从不会怀疑她什么。 “当然。”林破南扬着下巴,一副俏皮的模样,一面拆礼盒一面说道:“子宁,你帮我一起拆。” “好。”萧令安笑着行动起来。 所有礼盒拆完,林破南拿着一支白玉竹天枝簪子插入萧令安的发髻中,仔细打量着。 左看右看,越看越不满意。 “子宁,这白玉竹天枝簪很衬你,样式也很好看,就是玉质成色差了些,你戴着有失身份。” 说着林破南伸手去取白玉竹天枝簪,被萧令安抓住。 “玉郎,别取。” 林破南睁圆了眼,望着萧令安,满脸不解。 萧令安松开林破南的手,走到铜镜前照了照。 “玉郎,这簪子我很喜欢。” 她送他的第一件礼物,他怎么可能不喜欢。 只要是她送的,不管优劣他都喜欢。 林破南走过去,看着萧令安道:“子宁,你是王府世子,我怕有人背地里笑话你。” “我不在意。”萧令安笑道:“今时的萧令安不需要再用贵重的物品来证明平西王府没有败落。” 林破南不知其话何意,不明所以的看向萧令安。 第222章 过往艰辛 萧令安拉着林破南走到桌前坐下,感叹道:“我父王从西境战场受伤废了双腿后,我前往西境驻守。八岁的娉婷在府中姨娘的协助下挑起王府中馈。” “我父王性格刚毅,正气凛然, 向来不与朝中众臣为伍。在朝堂直言不讳,因此得罪不少朝臣。 我父王打了败仗还废了双腿后,皇上虽没下旨追责,但那些与王府结了怨的朝臣皆落井下石,没少暗中使绊子。” 林破南听着,忽地想起一事,笑着打趣道:“因此当初你被人暗算被皇上派去南境支援我收复瓮州对我很不满,是觉得我打了败仗连累了你。” 萧令安尴尬的笑了笑。 那时他觉得林破南拿打仗当儿戏,确实对她颇有微词。 如今想来,一切都是上天注定。 萧令安看向林破南,欣慰地说道:“现在看来,我应该感那个撺掇皇上的人。” 林破南微微一笑,“子宁,缘分天定,就算你没有去南境,说不定上天也会让我们换种方式遇见,然后相知相爱。” “是。”萧令安认同的点头,垂眸捏玩着林破南的手指,笑得温润如玉。 “那些年大周天灾人祸频发,王府的铺子庄子都没有太多营收。” 萧令安继续说起之前的话题,“光靠我和父王的俸禄要养活王府主仆几百口人实在不易。” “那时娉婷小,打理王府异常艰难。哪怕如此,在吃穿用度上,娉婷都会先为我考虑。她自己及王府众人节衣缩食,只为有银子供给我。” “娉婷说哥哥是平西王府世子,代表平西王府的脸面,用度上该有王府世子规制,不能失了王府脸面。” “我自是不认可娉婷做法。我这个做哥哥的不能为妹妹分担,妹妹还要事事替我着想,紧缩自己,心中自是愧疚不已。” 听到此,林破南忽地想起林扬在她面前提过一事,她问道:“林扬和我说,你自掏腰包补贴阵亡将士家眷,可是真的?” 萧令安敛着眉,微微颔首。 林破南见状,忽而想到将军府。 林清婉未入宫前,将军府的中馈都是林清婉打理。林清婉入宫后,林毅璟便派了个管家过来帮她打理。 将军府只有几十口人,庄子铺子也不多,林清婉尚且忙碌不已。 萧娉婷一个孩子,撑起王府中馈,还要想办法补贴萧令安的大方,可想而知有多艰难。 林破南不禁感叹:“真是为难娉婷了。” 萧令安闻言,满脸愧疚:“这些年确实为难娉婷了,我不是个好哥哥。” “子宁,你不要妄自菲薄。”林破南宽慰道:“你是个好将军,从未辱没平西王府的荣威,说不定在娉婷心中,你是她引以为傲的哥哥。” 萧令安苦涩地笑了笑,抬手拔下发髻上的白玉竹天枝簪,端详着说道:“以前年少,为了向世人证明平西王府没有败落,想着靠身外之物彰显。” “随着年岁渐长,才发现那些都是虚无。自身实力不济,穿最好的衣裳,戴最好的玉,他人也不会尊你半分。” “所以玉郎,这根玉簪,我是真的喜欢,一点也不觉得有失身份。” 林破南听了,心中涌上一股酸涩。 他这些年,过得比她想的艰难。 她喉头梗涩,一把抱住萧令安,眼中含泪:“子宁,如果我们早点遇见该多好。” 如果早点遇见,她也许可以帮到他。 如果早点遇见,也许发生的这些事就会另有转机,她也不至于为复仇忍心舍弃他。 以前的萧令安觉得他所经受的一切很苦,但遇到林破南,他觉得林破南所承受的比他更多。 哪怕如此,林破南依旧用自己的善意温暖着他。 从派南衣骑护他回西境,到助他去北夷平乱立功,再到仗义为娉婷出头免招他人欺辱。 这一桩桩事无时无刻不在告诉萧令安,林破南就像那春日的暖阳,值得他一辈子珍爱。 其实他们遇见的不晚,只是相爱的太迟。 萧令安轻轻推开林破南,用指腹擦拭着她眼底的泪珠,微笑道:“玉郎,你这话错了。我们很早就遇见了,你可还记得?” 林破南闻言,心中更加酸涩,有种说不出的痛。 是啊。 他们早就遇见了,可是遇见了又如何,该发生的依旧会发生。 这就是天命。 为了不让萧令安看出她的情绪异常,林破南抹了把泪,嘴角强扯出一丝笑容。 “记得,我当然记得。”林破南想起往事,学着以前的样子,拍着萧令安的肩膀道:“世子哥哥,你别哭。” 萧令安见林破南这般模样,忍不住笑起来,调侃道:“今日这话应该换我来说,玉郎妹妹,你别哭。” 玉郎妹妹,这是什么鬼称呼。 林破南听了,破涕为笑,“什么玉郎妹妹,太难听了。” 萧令安抿唇一笑,调笑道:“那你再叫一声世子哥哥。” 十一年前的那声“世子哥哥”撑起了萧令安心中的信念,他犹记至今。 “讨厌!”林破南嗔眼看着萧令安,表情娇俏可爱。 惹得萧令安春心荡漾,忍不住吻住林破南的唇,以解几日不见的相思之苦。 萧令安的吻温柔绵软,林破南热烈似骄阳的回应着萧令安的爱意。 她也很想他。 檐下灯如昼,月上柳梢头。 罗帐春宵短,意兴犹未尽。 清晨的阳光从窗棂照进屋里。 架子床前垂落的床幔遮住了床里的风华。 床上躺着的女子闭着眼,下意识的摸了摸身侧。 空荡荡的被子中少了一片温暖,女子猛地睁开眼,惊坐起来,大喊一声:“子宁。” 正从外面回来的萧令安听到叫声,立即推门进去,将手中的油纸袋放在桌上,走到床前掀开床幔。 “玉郎,你怎么了?”萧令安急忙问道。 女子见到眼前人,眼眶不禁一热,抱住他,娇声道:“子宁,你去哪了?” “我去集市买早点了。”萧令安温柔的拍着林破南的背,“是不是做噩梦了?” 林破南松开萧令安,落寞的摇了摇头。 明日就是姐姐的生忌,今日是最后一天了,也许也是他和她的最后一天。 她一刻也不想离开他。 第223章 反常 “子宁,为我画眉可好?” 林破南坐在梳妆台前,看着正在摆弄早点的萧令安。 一想到明日过后,她也许和萧令安从此阴阳两隔,林破南的心就痛如针刺。 她想再让他画一次眉。 “玉郎的吩咐我自是不敢不从。” 萧令安乐意至极,他走过去,搬了张圆凳坐在林破南跟前,拿起桌上的铜黛给林破南描眉。 “玉郎,不要皱眉。” 萧令安描得认真仔细,完全没注意林破南眼中的落寞。 林破南盯着萧令安,将眉头舒展开,沉思片刻,淡淡地问道:“子宁,若遇到一桩事,让你必须在家国大义与一己私欲之间做选择,你会如何选?” 萧令安闻言,画眉的手顿了下。 他停下来,狐疑地看着林破南,“玉郎为何如此问?” 林破南垂着眼,不让萧令安看出她眼中的慌张,害怕萧令安发现什么。 她沉默了半晌,撒谎道:“我想到了谢鸿。” 萧令安并未疑心林破南话中深意,他默了默,认真的回答说: “皇上夺他所爱,是应不该。可他为一己私欲害死诸多性命,翻手搅动邺京风云,以致朝局动荡。” “此次宫变,幸亏皇上无碍。若皇上崩逝,朝中必然又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国泰才能民安,朝局不稳,苦的是百姓。谢鸿为泄私恨置百姓于不顾,实为不义。” 林破南闻言,垂眸苦笑,她无法苟同萧令安心中的大义。 她是个自私的人,在她心中,有恩要报,有仇也要报。 见林破南不语,萧令安以为她又想起悲伤的事,岔开话题道:“玉郎,你来枫林镇好几日了,明日同我一起回京可好?” 连林飞都被派出去了,林破南一人待在这里,萧令安不放心。 林破南沉默半晌方点头。 她笑得勉强,“那今日你要陪我玩的尽兴。” “好。”萧令安毫不迟疑说:“你想干什么都可以。” 林破南微微一笑,催促道:“那你赶紧给我画眉,我们吃完早点就出去。” 萧令安听了,嘴角勾起一丝浅笑,继续给林破南画眉。 一日的时光很短暂,一夜的时光也很短暂。 两人温柔缱绻缠绵过后,林破南忽地穿衣下了床。 “玉郎,你做什么?”萧令安诧异。 以往都是萧令安替林破南擦洗完,然后拥着她入睡。 “子宁,我有点饿了,去弄点吃的。”林破南边整理衣裳边说。 萧令安觉得今日林破南的行为有些反常,以往她从没有深夜用食的习惯。 不过萧令安心中虽疑惑,但仍旧拿起衣服穿上,“玉郎,你刚才受累了,我去给你煮面。” 林破南低垂着眼,眼底的愧疚一闪即逝,抬眸看着萧令安,轻笑道:“子宁,刚才受累的是你,我来。” 说着林破南径直出了屋,往厨房走去。 萧令安立即下床跟了出去。 最终萧令安拗不过林破南,被林破南哄回了屋。 很快,林破南端了两碗热腾腾的面回屋。 “子宁,过来尝尝我的手艺。” 萧令安忙上前接过林破南手中的碗,摆放在桌上。 两人面对面坐着,林破南拿起筷子递给萧令安,“子宁,尝尝。” 萧令安接过筷子,狐疑地看着林破南。 只见林破南拿起筷子吃起面来。 他觉得今日的玉郎很奇怪,但又说不上哪里奇怪。 白日里,她一改常态,像个小女子似的,说话软声软语。 在街市不惧他人的目光,亲昵的挽着他,贴在他怀里。 刚才缠绵时热情似火,一遍一遍在他耳边呢喃叫着“子宁”,那声音不似快活时的呻吟,更像是离别在即的不舍。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子宁,你看着我做什么。”林破南嘴里含着面,鼓着嘴道:“是不是嫌我做的不好吃。” 萧令安眉头微皱,低沉道:“玉郎,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瞒你?什么事瞒你?”林破南没有一丝被萧令安怀疑的慌张,装出一副茫然的样子,说道:“子宁,你别胡思乱想。再不吃,面都冷了。你确信要辜负我的一番心意,这可是我第一次煮面条。” 见林破南脸上毫无异样,萧令安不再多问,动起筷来。 萧令安将一口面送进嘴里,眉头就皱起来,放下了筷子。 太咸了。 酱油味也太浓了。 “子宁,很难吃吗?”林破南眉头也跟着皱起来,脸上的表情有些失落。 萧令安见状,怕伤了林破南的心,又拿起筷子,温柔的笑着摇摇头,“没有。” 林破南紧抿着唇,不敢看萧令安的眼睛,垂着眼道:“那快点吃,吃完睡觉。” 萧令安“嗯”了一声,继续吃面。 尽管面很难吃,但这是林破南第一次给他煮面,他不想辜负她的一片心意,硬着头皮将一碗面吃完。 两人吃完面躺下,林破南睡在萧令安怀中,低喃道:“子宁,我想听听你儿时的趣事。” 萧令安笑着吻了下林破南的头顶,低声道:“从小我父王对我甚是严苛。如今回想起来,我的童年不是学习就是练武,竟然想不起一桩有趣的事。” 说着萧令安忽地想到什么,开心的笑起来,“玉郎,你的童年比我丰富多彩,不如你和我说说你儿时的趣事。” 林破南扑哧一笑,翻身趴在萧令安的胸膛,捏着他的下巴,笑道:“子宁想听什么?是想听我和杨律逛花楼的趣事,还是想听我和杨律赌输了钱掀了赌场的事。” 萧令安温柔似水的看着林破南,笑着说道:“都想听。” 林破南笑着翻身枕在萧令安的胳膊上,缓缓说起她儿时的事。 她没说多久,就感觉头顶的人呼吸渐渐变浅,她轻声唤几声“子宁”,熟睡的人没有回应。 于春配置的安眠药,林破南已经试过了,她在面中下的剂量足够萧令安稳的睡上一天一夜。 林破南从床上起来,穿上平时的衣服,戴上精心打造的发簪,站在床前,低喃道:“子宁,等你醒来,一切都结束了。我不会让你在两难中做抉择。” 说着林破南俯身吻上萧令安的唇,一滴泪滴落在萧令安的脸上。 许久过后,林破南不舍的离开萧令安的唇,头也不回的出了屋。 没有留下任何东西。 第224章 同归于尽 太阳缓缓从东方升起,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满整座陵山。 陵山北面是陵水,东面有四季不断的温泉流过。 大周皇陵依陵山而造,错落有致的坐落在陵山的山麓上。 淑娴皇贵妃林清婉的陵寝便安置在早已修建好的咸宁帝的皇陵里。 今日是林清婉的生日,咸宁帝前往陵山祭奠。 禁军以及锦衣卫将这一片皇陵围得密不透风,连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 随着礼官一一唱毕祭祀完成,咸宁帝站在祭祀殿里望着林清婉的牌位和画像发呆。 “皇上,有人闯上了陵山。”禁军统领郑北匆匆进入殿中禀告。 沉浸在悲伤与怀念中的咸宁帝听了,面露不悦,“擅闯皇陵者直接斩杀,何需多问。” 郑北垂首低声道:“回皇上,来人是林将军。” 咸宁帝闻言,瞬间抬眸转身看向郑北,眼色冷然,迟疑了一下道:“带她过来。” 很快,林破南被带到祭祀殿。 她腰背挺得笔直,冷漠的盯着咸宁帝,一不行礼二不说话,径直走到林清婉的牌位上,拿起香案上的香点燃,拜了三拜插在香炉中。 咸宁帝眉头一挑,讥讽道:“目无君上,你现在倒是连伪装都不屑了。” “林文煜辞官,林氏举家前往安州,你独留京城,又在谋算些什么?” 自收到那封自称是南陵静雅公主寄来的告密信,让本就对林破南不信任的咸宁帝更加疑心四起。 咸宁帝并不全然相信萧令安为林破南的辩解。故特意派萧令安出京办事,另派他人调查林破南是否与南陵勾结一事。 昨日咸宁帝收到调查结果,锦衣卫虽没查出林破南与南陵勾结的实质证据,但查到林氏一族已于数日前前往安州。 林文煜以受重伤为由辞官,起初咸宁帝不以为意,直到昨日锦衣卫禀告林氏举家前往安州一事,咸宁帝才感不妙。 咸宁帝想。 林破南特意来枫林镇小住,想必就是猜到他会在今日来皇陵祭奠。 咸宁帝原本打算取消今日来皇陵祭奠林清婉的行程,本欲直接派人抓林破南回京。 但林破南是萧令安的枕边人,咸宁帝还需倚仗萧令安。 如今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林破南与南陵勾结,咸宁帝直接抓林破南,担心萧令安心生不满,一并反了。 于是,咸宁帝将计就计,继续前来皇陵祭奠,等着林破南出手,坐实她的罪名,萧令安再无话可说。 此刻,林破南面对咸宁帝看出自己的目的一点也不慌张。 从她刚上山,发现禁卫军和锦衣卫将皇陵周围围得密不透风,搜了她身才让她上来。她就猜到咸宁帝只怕对他起了疑心。 “谋算什么?”林破南冷笑,“臣没有谋算什么,臣只是想,既然皇上那么爱姐姐,理应下去陪他。” 殿中守卫闻言,皆诧异的看向林破南。 没想到林破南竟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 郑北紧绷神经,下令将林破南团团围住。 咸宁帝站在圈外,怒火中烧。 “林破南,你好大的胆子。朕看在你姐姐的份上,已经对你格外宽恕。” “朕念你林家在这次宫变中伤亡众多,本不欲追究你隐瞒谢鸿活着并私下与其往来一事。” “没想到你得寸进尺,居然敢说要朕的命,你是觉得朕会顾及你姐姐再次饶你一命?” 林破南闻言,似是听到什么笑话,哈哈大笑起来。 那笑声如同鬼魅,带着无尽悲凉。 她看着咸宁帝,讽笑道: “李怀民,收起你的虚情假意,别什么都以我姐姐做借口。你若真爱我姐姐,顾及我姐姐,那天你会眼睁睁的看着她去死?” “我求你传太医,你冷漠凉薄无视。如果太医救治及时,我姐姐说不定能活下来。” 说着林破南情绪变得激动,手指着咸宁帝,歇斯底里地说道:“你,都是因为你,我姐姐才会死。亏我姐姐爱过你,你居然无情的看着她去死。” 面对林破南的指责,咸宁帝脸上的表情微动。 事后,他也曾因冷漠地看着林清婉死去感到内疚和后悔,但他并不想承认自己的无情。 “你胡说!”咸宁帝反驳道:“朕怎么会忍心看着婉儿去死,明明是因为谢鸿,是谢鸿害的婉儿。” “呵呵,谢鸿?”林破南冷笑,“皇上莫是不是忘了,当年谢鸿和我姐姐可是交换了庚帖。” “当年你色令昏智,强纳我姐姐入宫,拆散我姐姐和谢鸿。” “若非如此,谢鸿又岂会怀恨在心,我姐姐怎么会死,我父亲怎么会死,杨律怎么会死,我林家众人怎么会死。” 林破南咬牙切齿,双目猩红,“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你就是祸端的根源。谢鸿该死,你更该死。” 说完林破南迅速拔下头上的发簪,轻轻按下上面的机关,一支六寸的发簪瞬间变成十五寸的尖刃。 五枚银针飞出,尽数飞向咸宁帝,其中一根直接击中咸宁帝眉心。 “李怀民,去死。” 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禁军和锦衣卫始料未及。 咸宁帝痛得大叫一声,捂着眉心大喊,“给朕杀了林破南,死活不论。” “立即护送皇上回宫。”禁军统领郑北掩护咸宁帝退出祭祀殿,一面往外撤,一面大喊:“林破南行刺陛下,罪当诛之。” 禁军和锦衣卫通通围上来,联合围杀林破南。 林破南此刻如同地狱索魂的魑魅,杀红了眼,嗤笑道:“郑统领,想要本将军的命,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她看向往门外逃离的咸宁帝大喊:“李怀民,你以为能逃的掉。” 说着林破南纵身一跃,飞至掩护咸宁帝的禁军周围,欲向咸宁帝刺去。 郑北飞身过去,一刀砍在林破南背上。 林破南一个踉跄,前面禁军迎面刺来,左右两侧锦衣卫双面夹击。 林破南不敌,身上被砍了数刀,只能眼睁睁看着咸宁帝在禁军掩护下逃下山。 林破南冲出重围,放弃追咸宁帝,从小道快速下山。 跑至山下,林破南停下来,从用树枝树叶掩盖的洞中搬出预先埋下的火油,将火油倒在下山通道口两侧。 做完这一切,身受重伤的林破南已经筋疲力竭。 她将尖刀插地,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 无数禁军和锦衣卫围上来,将林破南重重包围。 郑北皱眉道:“林将军,束手就擒。” 林破南抬手抹掉嘴角涓涓流下的血,看着虚弱无力的咸宁帝,悲怆的大笑起来,“李怀民,你的死期到了。” 说完,林破南从怀中掏出火折子往火油上一扔。 “将军,不要。” 远处,匆匆赶回来的林风话音刚落,火势就开始迅速蔓延。 突然“嘭”的一声巨响,惊得郑北忙挡在咸宁帝前面,“保护皇上。” 火势窜腾而起。 林破南预埋在山林中的炸药接二连三的点爆。 一切发生眨眼之间,完全没给郑北和禁军们思考的时间。 一股强大地冲击力,将附近的禁军和锦衣卫炸得横飞四起,连林破南也未能幸免。 “将军!”林风一声大喊,飞奔而来。 第225章 襄亲王 夕阳西下,萧令安从睡梦中悠悠转醒。 许是睡得太久的缘故,他脑袋有点昏沉。 见身侧没有林破南的身影,他从床上坐起来,喊道:“玉郎。” 无人回应。 “玉郎。”他又喊了一声,从床上下来穿好衣服。 依旧没人回应。 他心中突然感到莫名的不安,往屋里瞧了一眼,又匆忙出了屋。 他抬头看向天边的晚霞,心突突直跳,他怎么睡了这么久。 “玉郎,你在哪里?” 萧令安心急如焚,像只无头苍蝇一样,从院中找到厨房再到恭房,皆不见林破南的身影。 “玉郎一定是出门了。”萧令安失了魂般出了宅子,嘴里喃喃道:“玉郎,可能是出去买东西了,一定是的。” 萧令安惶惶不安,往镇上寻找。 两个脸上黑不溜秋的壮汉与萧令安迎面走来。 一个青年壮汉抹着汗,气喘吁吁道:“火终于灭了,也不知道哪个杀千刀的纵火,好好的一片枫林全烧毁了。” “就是。”另一个大嘴壮汉道:“也不知今日山上发生什么事,你瞧瞧那些烧焦的尸体。” “别乱说。”青年壮汉睨了眼大嘴壮汉,小声道:“镇令可是交待今日咱们只看见山林着火,其他的可都没看见。” 大嘴壮汉立即闭上嘴,岔开话道:“走,回家了,我婆娘还等着我呢。” 说着青年壮汉和大嘴壮汉并肩往南走去。 萧令安一听,倏地双腿一软,头晕目眩。 他赶紧追上去拦住两个壮汉,激动地问道:“今日陵山上发生了什么事?” 青年壮汉和大嘴壮汉感到莫名其妙,纷纷摇头,异口同声道:“没发生什么?” 镇令可是交代过,陵山死了许多人的事,他们要当作不知道。 “快说。”萧令安抓着大嘴壮汉的衣领,一脸凶煞。 萧令安是久经战场的人,凶煞的模样看起来格外瘆人,吓得大嘴壮汉战战兢兢道: “这位公子,我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上午听到连声如地动般的巨响,然后陵山突然大火。下午我们被镇令叫去灭火。” 萧令安闻言,抓着大嘴壮汉衣领的手止不住颤抖,“你刚才说陵山上烧焦的尸体是怎么回事?” 青年壮汉忙插嘴道:“公子,您先放开我朋友。您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如自己去陵山山脚下瞧瞧。” 青年壮汉比大嘴壮汉懂得识人,他一眼就瞧出眼前人非富即贵,不能招惹,倒不如把这事丢给镇令。 正好镇令现如今还在陵山山脚下配合官兵清点尸体。 萧令安听了,立即松开手,回民宅牵了马往陵山去。 萧令安赶到陵山山下时,没有受伤的锦衣卫和禁军正在搬运伤员。 前方,一具具尸体整齐有序的摆放在一起,格外醒目。 有的被烧的面目全非,有的缺胳膊断腿…… 其中一具身中数刀的尸体吸引了萧令安的目光。 林风? 待萧令安走近,仔细看清楚地上躺的人就是林风后,他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 他走上前,抓着一个锦衣卫,颤抖着手问道:“林破南在哪?” 锦衣卫摇头,“萧世子,林将军行刺皇上。皇上身受重伤,郑统护送皇上回宫,其他人去追林将军了。” 萧令安闻言,只觉得天旋地转。 他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林将军往哪个方向逃的,本世子去追。” 锦衣卫再次摇头,“不知林将军用的什么火器,炸得地动山摇。连声巨响后,她就不见了。” “她伤的是否严重?”萧令安急切地问道。 锦衣卫点点头,低声道:“林将军大概是疯了,明知自己不敌,竟想和皇上同归于尽。” 萧令安脚底一软,失了魂般上了马,茫然的却不知道往哪个方向去寻找。 萧令安骑着马刚出枫林镇,就被前来寻他的李崖碰见。 李崖着急道:“世子,您可知林将军行刺皇上,皇上下令全力抓捕林将军。如今京城到处贴满了通缉令。” 萧令安回了神,冷静下来,点点头。 只要她还活着,他就有希望。 萧令安想了想道:“李崖,你派人暗中寻找林将军,她受了伤跑不了多远,一定要在官府之前找到她。” 李崖点头应好,又说:“世子,宫中传话,皇上急召您进宫。” 萧令安拉了拉缰绳,“我先入宫觐见,你安排好直接回王府,我另外有事安排。” “是。”李崖点头。 萧令安拉起缰绳,夹起马肚往京城去。 皇宫咸宁帝寝殿里,太医跪了一地。 咸宁帝闭着眼,奄奄一息的躺在御榻上。 皇后跪在床前默默垂泪,嫣然公主李宁嫣牵着皇太孙李玉珏跪在皇后身旁小声啜泣着。 内侍总管张德正和禁军统领郑北垂首跪在一侧。 角落里,一个面目周正,留着半须的中年男人坐在四轮车上,面色肃穆的望着御榻上的咸宁帝。 萧令安在小太监的引领下匆匆进了殿。 萧令安一进殿,眼神略过地上跪满的人,目光直接锁定在角落里坐在四轮车上的中年男人身上。 中年男人皱着眉头看向萧令安。 父王? 怎么来了? 皇后回头看了眼萧令安,附在咸宁帝耳边,哽咽着声音道:“皇上,萧令安来了。” 听到声音,咸宁帝费劲的半睁开眼,撑着最后一口气,说道:“萧令安听令。” 萧令安回过神,忙走至御榻前跪下,恭声道:“臣在。” 咸宁帝费力的偏过头,看着萧令安,虚弱无力地说道:“张德正,伺候平西王拟旨。” 萧令安脸色茫然看向他父王萧若谷。 张德正忙起身吩咐小太监搬了张方桌放到萧若谷跟前,他自己则手捧着玉玺站在一侧。 明黄的圣旨在桌上缓缓铺开,萧若谷眉头紧皱提起笔,便听咸宁帝缓缓道: “朕念及平西王世子萧令安多年来征战沙场,战功赫赫,威震天下;其忠心耿耿,为国为民,可昭日月。” “特赐封襄亲王,以彰其功,并赐予封地瓮、禹二州,望其能继续镇守边疆,保家卫国。” “念新君尚幼,特准襄亲王留京,无需就藩,继续任五军营总督,辅弼新君。” 说完咸宁帝猛烈咳起来,嘴角不停地流血,皇后哭着给咸宁帝擦掉嘴角的血。 亲王之位只有李氏皇族才能拥有。有封地有实权的亲王,比平西王郡王还高一层。 萧令安茫然无措,不知咸宁帝是何意。居然特赐他为亲王,封地还是在南境。 皇上明知他与玉郎的关系,玉郎行刺,皇上不但不一并追究他的罪责,反倒赐封他为亲王。 萧令安想不明白。 咸宁帝见萧令安沉默,撑着气道:“萧令安,还不快接旨。” 萧令安回过神,俯首贴地,恭声道:“臣领旨。” 咸宁帝听了,嘴角微微勾起,又缓缓道:“还有一旨。” 萧令安闻言,心中突然咯噔一下,猛地抬头看向咸宁帝。 第226章 必死无疑 “襄亲王萧令安文武兼备,德才出众,实乃人中之龙。” “今、今特赐婚于嫣然公主李宁嫣,择良辰吉日完婚。” 咸宁帝说着,一下没顺过气,大口喘着气停顿下来。 闻言,拟旨的萧若谷笔尖一顿。 “父皇。” 嫣然公主不可思议看着咸宁帝,然后回头诧异的看向萧令安。 见萧令安脸色黑沉,李宁嫣正欲开口拒绝,被萧令安抢先说道: “皇上,臣暂无娶妻打算,望皇上收回旨意。” 皇后看着床上气若游丝的咸宁帝,眼神肃然,开口道:“襄亲王,皇上已经是撑着最后一口气,望襄亲王莫要忤逆圣意。” 说着皇后抚了抚咸宁帝胸口,帮咸宁帝顺了气,咸宁帝才继续道: “布、布告天下,咸使闻、闻之。” “张德正,盖上玉玺。” 话落,咸宁帝一口气没上来,合上了眼。 “父皇……”。 “皇爷爷……”。 “皇上……”。 此刻,悲恸的哭声同时而起,寝殿中一片悲戚。 张德正在圣旨上盖上玉玺,哭着大喊道:“皇上殡天了。” 远处钟楼和鼓楼的钟声同时响起,殿外跪了一地大臣。 张德正手捧玉玺走到皇太孙李玉珏面前跪下,垂首将玉玺举过头顶,恭声道:“请新皇登基。” 十岁的皇太孙李玉珏接过玉玺,哭得泣不成声。 皇后从地上起来,牵起皇太孙的手走到殿外,对跪着的众臣道: “今日皇上于皇陵遇刺身亡,实乃我大周之耻。罪魁祸首林破南罪无可恕,查抄征南将军府,举国之力抓捕林破南,诛林氏九族。” 说着皇后扫视一眼跪地的众臣,问道:“刑部尚书何在?” 刑部尚书骆应堂跪着抬起头,“回皇后,臣在。” 皇后严肃道:“骆大人,查抄征南将军一事交由骆大人,望骆大人秉公执法。” 骆应堂往殿内瞄了一眼,远远的看向萧令安的背影,顿了片刻才道:“臣领旨。” 皇后说完,又吩咐礼部安排新皇登基和咸宁帝丧葬礼,便下令寝殿里殿外跪着的一众大臣退下,去忙各自事宜。 萧令安拿着两份圣旨,和萧若谷一路回到平西王府,整个人精神都是恍惚的。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回到平西王府,萧令安便被萧若谷叫进了书房。 萧若谷看着眼前眼神木然的儿子,眉头微微蹙起,过了许久才开口: “皇上遇刺回宫,第一时间传父王入宫,没开口多说半句话,只为续着最后一口气等你。” “皇上授意禁军统领郑北将今日陵山所发生的事告知了父王。” “不知林破南在山路两侧预先埋了什么。林破南将火油往上一浇,泥土和树木瞬间拔地而起。不仅禁军和锦衣卫被炸飞,就连林破南自己也未能幸免。” “林破南属下赶来,拼了命的将奄奄一息的她扔上马,自己留下断后。” 说着萧若谷看向萧令安,低叹道:“郑北说,林破南被炸飞之前早就身中数刀。若无人助她,她必死无疑。” 必死无疑! 萧令安听到这四个字,犹如五雷轰顶,只觉得耳朵嗡嗡嗡地响个不停,脑海中一片空白,什么也听不见了。 他心如刀绞般地疼痛难忍,急促喘息着,颤抖的手紧紧抓住椅子的把手,仿佛那是唯一能支撑住身体的力量源泉。 他面色惨白如纸,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和绝望,嘴唇微微颤动着说道:“她一定给自己留了后路……父王,她一定给自己留了后路!” 萧若谷看着自己儿子这般模样,心中也跟着难受起来。 他推着四轮车走到萧令安面前,抬眼看着他,残忍地说道:“林破南三叔早于一个月前就开始变卖林家铺子庄子,林氏一族也早于数日前前往安州。” “你与林破南夜夜在一起,她瞒得如此严实。你当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这句话如晴天霹雳,狠狠地击中萧令安的心。 他额头上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眼神中充满了惊愕和难以置信,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崩塌了。 林家人什么时候出发去的安州,他居然全然不知。 明明她那么多异常举动,他居然丝毫没有察觉。他真是笨,笨得要死。 此刻,自责和悔恨填满了萧令安的心,他捂着不停抽痛的胸口,感觉心都要碎了。 他红着眼看向萧若谷,摇着头喃喃自语道:“不可能的……父王,玉郎怎么会死,她不会死的。只要没见到她的尸首,她就一定活着,我一定会找到她。” 说完萧令安的身子仿佛被抽空了力气,他脚步虚浮的往门外走去。 萧若谷转过四轮车,望着萧令安落寞萧瑟的背影,眼中满是疼惜。 萧令安回到自己的院子,压着心中悲痛,振作精神提笔写起信来。 酉时,李崖回来禀告:“世子,属下已去信给莫鼎他们,暗查林将军是否往随州沙州那边逃走。” 萧令安坐在书桌前,眼神木然的看着桌上的信,犹豫了半晌才拿起来递给李崖。 “想办法将这封信送给南陵驸马齐延。” 李崖迟疑了一下,接过信看着萧令安道:“世子,您私信南陵驸马,若南陵驸马将这封信反手送来大周,那您……”。 李崖没有继续说下去。 不管信中内容如何,私信敌国驸马免不了通敌卖国之嫌。 萧令安闭眼摁着眉心,低声道:“越快越好。” 李崖见状,张开嘴又闭上,无奈地退了出去。 萧令安抬起头,双目无神看着前方,低落的喃喃道:“玉郎,你瞒着我做这一切,狠心的舍下我,我不怪你。如果齐延是你的退路,我也不怪你。” 说着说着,萧令安眼泪直流,“我只要你活着,只要你活着就好。” 种种迹象已表明,林破南没有给自己留退路,也没给自己留活路。 萧令安依旧努力说服自己相信林破南的退路是齐延。说服自己林破南一定在齐延的帮助下逃去了南陵。 就算林破南还活着,大周也再无她的容身之地。 萧令安别无他求。 他去信给齐延只想确认她是否去了南陵,只想确认她是否活着。 第227章 吾妻? 齐将军。 见信如晤。 近日来邺京发生诸多事宜,我已手刃杀害我父亲与你叔父的凶手。 大周发生宫变,我因此处境艰难,在朝中如履薄冰。 此次宫变的发生与我有所牵连,我担心大周皇帝因此迁怒于我,而问罪我族人,故有一事相求。 我已安排南衣骑护送我林家族人前往安州玉泉村。 若我在邺京遭遇不测,望齐将军念在你我往日情分上,护我林氏族人之安。 林破南在此拜谢。 齐延坐在书房里,盯着书桌上的这封信出神。 这封信,他已经反复看了好几遍。 几日前,他收到林云送来的这封信时,惊诧不已。 因为以前他和林破南之间的联系都是靠林风传话。当他打开信封并阅读其中的内容时,心中更是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不安。 他急忙吩咐齐小派人潜入大周打听邺京所发生的事。 可是已经过了好几日了,他还没等来齐小回音。 他又拿出这封信看了一遍,心中惴惴不安。 “吱呀。” 正在齐延想的出神之际,门突然被推开。 齐延回过神,抬眼看向门口走进来的人,慌张的将信折好放进信封压在书册下面。 他看向来人,诧异地说:“公主怎么过来了?” 齐延和静雅公主成婚一年多以来,一直相敬如宾。 齐延的书房单独设在一处院子,与他和静雅公主居住的院子相距甚远。 平日里洒扫都不是齐府的婢女而是齐小,可见齐延多么重视。 自齐延与静雅公主成婚,静雅公主从不曾踏足,所以此刻齐延看到静雅公主略微惊讶。 静雅公主将齐延的动作尽收眼底,她遇见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讽笑,缓缓走近,不动声色地说: “刚才我在皇宫,听到太子皇兄和父皇谈话。说是大周皇帝被人刺杀身亡,大周朝局一片动荡,太子皇兄向父皇提议趁机伐周。我担心父皇会派你领兵,有所担忧。” 齐延闻言,眸光一缩,不可置信地问道:“大周皇帝遇刺身亡?凶手是何人?” “听说是林破南。”静雅公主淡定自若,仔细盯着齐延脸上毫不掩饰的诧异与紧张。 “林破南?”齐延激动地站起来,“林破南为什么刺杀大周皇帝?” 静雅公主见齐延如此紧张与诧异,垂着眼,眼底闪过一丝嫉妒与怒意。 看来齐延并不知林破南刺杀咸宁帝的事。 不过一瞬间,静雅公主又恢复如常,天真地说道:“我也不知道,只是听传闻说林破南是女扮男装的女子。” “我猜兴许是大周皇帝发现了她女子的身份,痛恨她欺君罔上,欲定她的罪,她迫不得已反抗。” 说着静雅公主微皱着眉,装出一副懵懂的模样看着齐延。 静雅公主心想林破南刺杀咸宁帝,是因为她偷偷拿了林破南写给齐延的信,誊抄后寄给在邺京的南陵辰王李尘。 再由李尘送到咸宁帝手中,咸宁帝对林破南起了疑心,欲杀林破南,林破南才不得已反抗,反杀了咸宁帝。 这些事她当然不会如实告诉齐延。 齐延听了,不以为然。 早在上次他与林破南深夜谈话那次,他便知道大周皇帝知晓了林破南女子的身份,且并未问罪。 齐延想不通邺京到底发生了何事以至于林破南要刺杀咸宁帝。 自齐延从崖州调回蓟京,他便与林风少了联系,自是不知这几个月来邺京所发生的事。 他敛了敛心神,不动声色道:“公主无需担忧,皇上就算打算征战大周,也不见得派我前去。” 话音刚落,齐小在门外喊道:“将军,属下有要事禀告。” 齐延看了眼静雅公主,又皱着眉看向门口脸色焦急的齐小。 静雅公主抿下唇,识趣地说道:“舒翼,二皇姐约了我踏秋,我先去了。” 齐延淡淡一笑。 静雅公主不会过多过问齐延的事,每次遇到齐延和下属有话要谈时,静雅公主也会找借口避开。 静雅公主的知情识趣和温柔以待,是齐延最欣赏静雅公主的一点。 故而,他对静雅公主虽然无爱,但依旧尝试着做个称职合适的丈夫。 他走上前扶着静雅公主往门口走,细心叮嘱道:“公主在外注意安全。” 静雅公主温柔的笑着回应:“回来我去望香楼给你带麻酥饼。” 齐延点头应好。 两人走到门外,齐延目送静雅公主远去,才和齐小一前一后进了门。 齐小进来立即把门关上。 走远的静雅公主回头看了眼紧闭的门,眼神瞬间冷下来。 她在心中暗道:“舒翼,这次你又准备瞒着我做什么?” 书房里,齐延看着齐小,急不可耐地问道:“查到了什么?” 齐小皱眉:“邺京的探子传来消息,咸宁帝被林破南刺杀身亡,大周正在全力通缉林破南。” 齐延听了,脚底一软,手撑着书桌,颤声问道:“可知是何原因?” 齐小道:“探子回禀说邺京发生宫变与林破南有关。林破南胞姐及林家众人死伤无数,林破南怀恨在心,发了疯要了大周皇帝的命。” 说着齐小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齐延,“属下回府时收到的,大周平西王世子派人送的。” 萧令安? 萧令安为何给他写信? 齐延疑惑的接过信,走到书桌后坐下,拆开信阅读起来。 齐将军。 萧某与你写信,你定然惊诧。 因事情复杂,萧某不能一一向你解释。 萧某写信给你,是有一事相问。 吾妻林破南刺杀吾皇在逃,其身受重伤,生死未卜。 其隐瞒萧某私做决定,萧某痛心不已。 萧某想知道吾妻此举是否有齐将军相助?她的退路是否在南陵? 若是,萧某拜托齐将军照顾好吾妻。若不是……… 萧某别无他求,只求吾妻活着。 望齐将军如实告之。 萧令安拜谢! 吾妻?身受重伤?生死未卜?退路? 齐延看着这些一眼,只觉得眼睛发酸。 他红着眼眶看着齐小,问道:“萧令安和林破南成亲了?” 何时的事?他怎么全然不知? “成亲?”齐小一脸怔懵,“邺京的探子并未提起林破南成亲的事。如此大的事,探子应该不会漏掉。” 闻言,齐延冷静下来。 是呢,林破南若与萧令安成亲了,岂没有一点风声。 齐延此刻没心思探究萧令安与林破南的关系。 关系到林破南,齐延对萧令安这封信的真伪没有任何迟疑,直接铺开纸,提笔写回信。 第228章 劝慰 一气呵成,齐延将信封封好交给齐小,“快马加鞭送给萧令安,马上去安州玉泉村找林云,将林家一众人带入南陵,安置在崖州的庄子。” 齐小没有多问,将信封揣进怀中,转身出了书房。 齐延身子微微往后仰,背靠着椅背,目光沉沉望着远处。 她,没有给自己留退路。 思及此,齐延潸然泪下,自言自语道:“为什么要孤注一掷刺杀大周皇帝?为何不找我帮忙,你我联手,假以时日定能踏平大周。” “你为何这么傻?为什么这么傻?” 齐延心痛的无法呼吸。 他双手撑在书桌上,扶着额头回忆起玉泉村的往事。 与此同时,远在邺京的萧令安心中痛楚比起齐延有过之而不及。 自收到齐延的回信,得知林破南托齐延照顾林家人,并没给自己留退路后,萧令安时刻担惊受怕。 已经过了三个月了,林破南依旧杳无音讯。 派去南陵的人回信,证实齐延所说不假。 齐延也在动用他的力量找寻林破南,同样一无所获。 萧令安快崩溃了。 窗外飘起鹅毛大雪,窗户被寒风吹得哐哐哐的响。 身形瘦削如竹,面色苍白憔悴的萧令安身着一袭单衣孤零零地立于窗边,时不时咳嗽几声。 他那双原本应是神采奕奕的眼眸此刻却黯淡无光,宛如两口枯井般空洞无神,只是呆呆地望着窗外。 即便是那凛冽刺骨的寒风也无法让他有丝毫的反应。 这时,萧娉婷领着婢女芷晴沿廊庑走来,看到萧令安站在窗前,急切道:“哥哥,你风寒未愈,站在这做什么。” 说着萧娉婷推开门进了屋,走到窗前关了半扇窗,硬拉着萧令安到罗汉榻坐下,拿起绒毯给萧令安盖上。 “哥哥,你这是做什么?”萧娉婷瞪着眼睛生气的责备道:“林将军若在天有灵,看到你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定会生气的。” 萧令安闻言,眼神一冷,看向萧娉婷,斥责道:“娉婷,你胡说什么,玉郎没有死。” “哥哥何必自欺欺人。”萧娉婷瘪着嘴:“三个月了,朝廷官兵四处搜寻,哥哥你自己也派人暗中搜寻,皆一无所获。哥哥难道还拒绝接受林将军已经死了的事实嘛。” “闭嘴!”萧令安瞪着眼,厉声训斥萧娉婷:“出去!” 他的玉郎怎么可能死了,不可能的。 萧娉婷站得笔直,扬着下巴,理直气壮地说:“哥哥,你不想听我也要说。” “先皇临终前为何赐封哥哥为襄亲王?以哥哥与林将军的关系,先皇难道就不怕哥哥仗着位高权重,为了林将军一并起了反心?” “哥哥难道看不明白吗?”萧娉婷苦口婆心地说:“那是因为先皇笃定林将军就算逃了,也活不了了。” 说着萧娉婷突然哭起来,“哥哥,先皇驾崩那日,你和父王在书房的谈话我听到了。” “大周境内已无林将军族人。林将军早就做好了赴死准备,若她真能侥幸活下来,她怎么不来找你。” “林将军刺杀先皇本就是大逆不道的事。我不知其中缘由,不予置评林将军的行为。” “但是,哥哥应该明白,林将军瞒着你做这一切,就是为了不连累你,引得先皇猜忌。” “林将军作为林家人,她肩上扛的是林家的责任。而哥哥你亦有自己的责任。” “哥哥,世家大族万般皆好,唯独一点不好。那就是做不了自己。” “新皇登基,哥哥已经三个月称病不上朝。太皇太后和小皇帝虽未说什么,不代表心里认同。” “今日父王被太皇太后召见,到现在还没回来。哥哥难道还要一直沉溺于失去林将军的痛苦中,让年事已高的父王再次扛起萧家的重任?” 萧娉婷这番动情的肺腑之言,如同一把利刃直刺萧令安的心窝。 他哑口无言。 他看着萧娉婷,眼中的悲痛和无奈看得萧娉婷不忍心。 萧娉婷抹了抹眼泪,低叹道:“哥哥,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还得继续活下去。” 说完萧娉婷转身离开,徒留萧令安愣愣的坐在罗汉榻上。 瞬间,萧令安的眼泪如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他紧咬着牙失声痛哭起来,哭得隐忍克制。 萧令安原本就风寒未愈,随着痛哭止不住咳嗽起来。 渐渐的越咳越厉害,一股腥味涌上喉头,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盖在身上的绒毯。 天色渐黑,萧若谷还未从宫中回来,萧娉婷在房中坐立不安。 “芷晴,你再去瞧瞧王爷回府没?” 芷晴听了吩咐立即出去了。 很快,芷晴匆匆跑回来禀告:“小姐,王爷回来了。” 萧娉婷放下手炉匆忙起身出去,正好在前院廊庑碰见萧若谷。 “父王,您回来了。”萧娉婷见萧若谷安然无恙,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又见他脸色阴沉,不由得问道:“父王,太后为难您了?” 萧若谷未答,低声说道:“你哥哥呢?” “在房里。”萧娉婷道。 “春松,去墨院。”萧若谷对随从道。 萧娉婷见状,走到四轮车后面,接替随从推着四轮车:“父王,我推您过去。” 萧若谷没有拒绝。 萧娉婷将萧若谷送到萧令安屋门口便要离开,突然被萧若谷叫住:“娉婷,父王和你哥哥说的事也与你有关,你也一起听听。” 萧娉婷疑惑的看着萧若谷。 萧若谷没做解释:“进去。” 痛哭过后,萧令安压抑在内心的悲痛得到一时的缓解。 他病恹恹的坐在罗汉榻上出神。 见萧若谷和萧娉婷进来,萧令安缓缓起身,看着萧若谷不语。 萧若谷沉默了半晌,看着萧令安,面无表情道:“太皇太后旨意,你和嫣然公主的婚期定在明年开春。” 萧娉婷惊讶的睁大眼睛,“父王,明年开春国丧还未过。” 按照大周的制度,在皇帝大丧期间,近支宗室二十七个月内,远支宗室及在京大臣一年内,皆不许嫁娶,不许作乐宴会。在京所有人员需着素服二十七天,不准祭祀,百日内不许嫁娶。 萧若谷眉头微蹙,低声道:“是先皇留下的旨意,皇室宗亲服丧三个月即可。” 萧娉婷眉头紧皱,抬眼看向一直不语的萧令安,只听萧令安神色黯然的开口道:“父王,我不会娶嫣然公主。” 萧若谷闻言,并没恼怒,他用平淡的语气说:“你若不娶,也不是不可。太皇太后给了萧家两个选择。” 第229章 我娶 话落,萧令安和萧娉婷同时看向萧若谷。 萧令安迫不及待问道:“第二个选择是什么?” 萧若谷沉吟片刻,看了眼萧娉婷,又看向萧令安道:“新皇登基,朝局不稳。先皇虽赐封你为襄亲王,又下旨赐婚嫣然公主与你。证明并不完全信任你和萧家会忠心辅佐新皇。” “嫣然公主是皇上的亲姑姑,只有将萧家与皇族绑在一起,先皇才能安心,太皇太后亦认为如此。” “今日太皇太后召父王入宫,提及你和嫣然公主的婚事。父王以先皇大丧做托词,太皇太后却毫不留情的戳穿。” “太皇太后说,如果你不愿娶嫣然公主,便让娉婷入宫为妃。总之,李氏皇族与萧家这门亲事必须结,且越快越好。” 闻言,萧令安和萧娉婷同时陷入沉默。 小皇帝李玉珏才十岁,而萧娉婷已经十九岁,足足大了小皇帝李玉珏九岁。 十岁的孩子还是个毛头小子,哪怕他是皇帝,就纳妃未免也太早了些。 若萧娉婷真的入宫,只怕往后在后宫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太皇太后此举无疑是在逼迫萧家做抉择。 是娶皇室女还是萧氏女入宫为妃,由萧家自己做决定。 空气在这一刻凝固。 萧娉婷看着萧令安绝望的眼神,下定决心道:“父王,您不要逼哥哥。我愿意入宫。” 萧娉婷心里清楚。 萧令安失去林破南已经痛苦至极。林破南尸骨未寒,若再让萧令安娶嫣然公主,萧令安只会痛上加痛。 为了平西王府,为了萧家,为了哥哥,她愿意牺牲自己的婚姻,来成全这一切。 萧令安看着萧娉婷,不禁红了眼眶。 从小到大,他对这个八岁就试着执掌王府中馈的妹妹亏欠太多。 因他的原因,拖累萧娉婷到了十九岁还没嫁人,他愧疚不已。 这一次,他不能因为自己,眼睁睁看着萧娉婷进入那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 他希望她的妹妹往后不被家族所累,嫁一个门当户对,她爱又爱她的夫君。 萧令安看着萧若谷,一脸决绝的说:“父王,我娶嫣然公主。” “哥哥~”萧娉婷心疼地看着萧令安,欲言又止。 萧令安微笑着给了萧娉婷一个安心的眼神,那痛不欲生又无可奈何的笑深深刺痛了萧娉婷的心。 萧令安道:“娉婷,这些年你为萧家,为哥哥做的已经够多了。哥哥不能自私的将你推入肮脏的深宫里。” 说着萧令安看向萧若谷,“烦请父王回禀太皇太后,我愿听从旨意,明年开春与嫣然公主完婚。” 萧若谷默了默,心疼地看着眼前得儿子,重重的说了一声好。 待萧若谷和萧娉婷出去,萧令安无力的瘫坐在罗汉榻上。 他心中的悲痛如浪潮般狂涌而上,酸涩的眼睛止不住落泪。 “子宁,你应明白。你我皆出生宦官世家,从出生那一刻起,我们就不能只做自己。” 林破南的话再次在耳边响起,萧令安的心抽抽的痛。 他佝着单薄的身子,仿佛风中残烛,双手紧紧捂着胸口,心痛如绞,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的嘴角不停地颤抖着,轻声呢喃着:“玉郎,玉郎……” 那声音,犹如夜空中的悲鸣,凄婉而哀伤。 咸宁二十九年,咸宁帝驾崩,又值多事之秋,连冬日都比往年寒冷。 京郊附近的一片竹林,一片萧条之景。寒冷的北风呼啸着穿过竹林,竹叶在风中沙沙作响。 寒冷的天气使得竹林中的生气渐渐消散,只有少数几片顽强的叶子还挂在竹枝上,摇摇欲坠。 竹林深处的一处小筑里,屋里燃着炭火,一个面若皎月的男子坐在床边,床上躺着一个脸色苍白,毫无生气的女子。 男子手里端着药,他自己喝一口,便给床上的女子嘴对嘴喂一口。 汤药进入女子口中,又流出来一大半。尽管如此,男子依旧耐心的一口一口喂着,哪怕女子只能吞咽一点点,他也是高兴的。 这样的喂药方式,他已经整整坚持三个多月,奈何女子没有一点好转苏醒的迹象,像个活死人般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一碗药见底,女子喝到肚腹里的只怕不足三勺。 男子拿起帕子轻轻擦拭着女子嘴角的药汁,抱怨道:“憨货,你能不能醒来自己喝药。这些日子,本王的舌头都被这些药苦麻了。” 见静静躺着的女子没有半句回应,嘴上抱怨的男子脸色沉下来,又喃喃道:“这世间难道就没有你值得留恋的吗?你再这样下去,一点求生意识都没有,本王就不管你了。” 回应男子的依旧是沉默。 男子颓然无力地垂着脑袋,捏着女子苍白的脸,想用力又不敢用力,赌气威胁道:“林破南,你再不醒,本王就真的不管你了。” 回应男子的只有床上女子微弱的呼吸声。 男子的眼眶不禁红了。 他又自责内疚的喃喃道:“都怪本王,要是本王早到一步,你也不至于如此。” “主子,一切都安排好了,后日便可启程回南陵。”门外周允的声音,打断了尘不染的沉思。 尘不染回过神,淡淡地回了句好。 周允又道:“主子,郑大夫一起带走还是放回去?” 屋里尘不染沉默了半晌,才开口道:“杀了。” 周允震惊,愣了半晌才应下。 周允退下,找到陆垚,同他说起尘不染下令杀了郑大夫的事,陆垚也同样震惊。 陆垚不可思议道:“郑大夫尽心尽力治疗了林破南三个多月,虽然没救醒林破南,好歹给她吊着一口气。主子这样做会不会太不近人情。” 周允沉默。 当初尘不染从去安州的途中,等林风前脚离开,便找了个借口跟着离开去安州的队伍。 谁知折返邺京的途中,大周的官兵正在四处捉捕林家人,各个州县盘查加严,导致尘不染折返耽搁了不少时间。 当时,陆垚和周允一直暗中关注林破南的动向。 林破南上陵山那日,陆垚和周允就躲在陵山远处的丛林里。 尘不染没到,陆垚和周允也不敢轻举妄动冒然上陵山。 林破南上陵山不久后,陆垚和周允就看到林风赶了过来。 没多久,陆垚和周允便听到山中一声巨响,山火蔓延开来。 尘不染正在这时赶到。 忽然间,飞燕驮着满身是血的林破南从火海中冲出来,马后跟着一群追杀的禁军。 尘不染看到飞燕,吹了一声哨响,飞燕便朝他跑来。 第230章 错过 尘不染迅速脱下林破南身上的血衣,吩咐与林破南身形相似的暗卫穿上,骑着马往相反的方向跑,引开追杀。 全大周通缉林破南,尘不染自知若带着林破南直接回南陵必然受阻。 加之林破南身受重伤,疲于奔波必死无疑。 于是,尘不然带着林破南极其一众人躲进人迹罕至的竹林小筑。 命令周允重金将郑大夫骗入竹林小筑给林破南治伤。 谁知朝廷的官兵搜查不断,萧令安的人一直在暗中寻找,尘不染他们在竹林小筑一躲就是三个多月。 如今过了三个多月,又正值年关,各地搜查的官兵渐渐松懈下来,尘不染才决定启程回南陵。 郑大夫被困在竹林小筑,为林破南诊治三个多月。 家中上有高堂要养,下有稚子要护,杀了他,周允多少有些于心不忍。 可尘不染的命令他又不得不听,便对陆垚道:“主子这样做必定有他的道理,你我只负责执行。” 陆垚叹了一口气,没再说什么。 一连下了两日大雪,雪后初晴,这两日孤寂冷清的街上变得热闹起来。 熙熙攘攘的人群沿街穿行,置办年货的各府马车络绎不绝。 一辆普普通通往正阳门而去的马车融入其中,一点也不起眼。 马车上,续了须的尘不染穿着朴实无华的衣服,面若如玉的脸涂成小麦色,与平日里判若两人。 若不是非常熟悉他的人,一定认不出来。 他将林破南裹得严严实实,躺靠在他回怀中。 忽地,前行的马车停下来。 尘不染皱眉问道:“周允,发生什么事?” 化身成车夫的周允看着前方,神色紧张,压低声音道:“主子,萧令安在城门口。” 尘不染一怔。 萧令安来城门做什么? 此刻想掉头已经来不及,不然更加引人生疑。 “不要停,继续往前走。”尘不染拉了拉包裹着林破南的绒毯,将林破南的脸遮住一大半。 果不其然,马车被城门守卫叫停。 守卫例行公事盘问后准备放行,谁知这时萧令安骑马走到马车前面,说道:“掀开帘子。” 正值年关,进城置办年货的百姓络绎不绝,城门守卫不会仔细盘查,问几句便会放行。 可不巧的是前几日京兆尹收到报案,一老妪报案说其儿子被人高价请去治病,快三个月了,还不曾回家。 老妪报案那日,萧令安正巧在京兆尹府办事,得知消息,便起了疑心。 即使所有人认为林破南死了,但没见到尸首,萧令安始终不愿相信。 这个消息又点燃了萧令安心中的希望。他又开始继续寻找,心中祈祷林破南是被人救下藏了起来。 这不,今日萧令安恰巧来城门巡视。 一股浓烈的药味从马车里传出来,萧令安不禁起了疑心,这才上前要求掀开帘子。 周允闻言,紧张的心砰砰直跳。 他回头看了眼遮挡的布帘,捏了捏手心,强装镇定道:“官爷,我家夫人受了风寒,不能见风。望官爷行个方便。” 萧令安眸光微沉,冷冷地说:“掀开。” 萧令安的语气清冷而不容拒绝。 尘不染见状,稳住心神,主动掀开帘子。 他从帘子后探出脑袋,特意将帘子掀开一个小口,让萧令安正好可以瞧见被发丝遮住脸的林破南。 “官爷,不知您有何事?”尘不染温声细语,表情淡定。 萧令安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穿着朴素,胡子拉碴的男人。 犹豫了片刻,视线看向车里盖着绒毯的女人身上。 一直昏迷的林破南早就瘦脱了相,而且为了以防万一,尘不染在林破南脸上点了些麻子。 萧令安隔着帘子,看不太真切,自然认不出车里的女人是林破南。 看了好一会儿,萧令安才移开眼,问道:“出城做什么?” 寒冬腊月,带着病重的夫人奔波,确实不得不引人怀疑。 尘不染处变不惊:“不瞒官爷,草民本是随州人士,来京行商,欲赶回随州过年。” 说着尘不染示意周允将路引给萧令安查看。 为了顺利出京,尘不染自然做了万全准备。 路引上的印章是真的,萧令安看不出端倪。 萧令安将路引还给周允,朝城门守卫挥了挥手,“放行。” 顺利出了正阳门,周允心里吁了一口气。 “主子,差点就被萧令安发现了,真是有惊无险。” 相比周允的紧张,尘不染倒是淡定的多。 他没回应周允,看着林破南,轻柔的将她遮住脸的发丝挽至耳后,讽笑道:“萧令安居然没认出你,本王倒是诧异的很。看来,萧令安对你的爱也不过如此。” 嘲讽过后,尘不染微微蹙起了眉,又自言自语道:“不过,认出了又如何。只要他是平西王世子,就不可能护住你。” “待去了蓟京,本王找遍天下最好的大夫也要将你救醒。你别想着死了一了百了,你答应过杨律,要护本王一世的。” 尘不染一面说一面将林破南抱起靠在他怀中,仔细给她盖好绒毯。 忽地,尘不染的眸光暗淡下来,“还是以前壮实些好,本王以后再也不嫌你沉了。” 尘不染的这话看似抱怨,实则心疼的很。 一伤再伤,一病再病的林破南已经瘦的皮包骨,尘不染每每看着林破南这副模样,就止不住心疼。 他温柔地抚摸着林破南苍白凹陷的脸颊,“这模样真丑,待回了蓟京,本王定将你养得白白胖胖。” “蓟京气候比邺京温润,山水宜人,想来你定会喜欢。” “…………” 一路上,尘不染一直絮絮叨叨。 哪怕怀中的瘦人儿听不到,他也依旧不停。 赶车的周允听到尘不染的话,眉头紧蹙,心中莫名的替他家主子担忧起来。 他家主子对林破南的心思,只怕早不止利用那么简单。 冒死赶回邺京相救,病榻前衣不解带亲自照顾。 这哪是利用,明明是陷入爱河而不自知。 第231章 洞房花烛 春寒料峭,背阴的墙角还藏着未融的积雪。 平西王府大门前红绸灯笼高挂,给这寒冷的春日添了一丝喜气。 觥筹交错的喜宴结束,宾客退尽后,府中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月亮爬上枝头,皎洁的月光洒落一地。 身穿大红喜服的新郎官站在门外,一脸脸愁容,迟迟不愿进屋。 嫣然公主李宁嫣身着凤凰霞帔盖着红盖头坐在喜床边。 “公主,驸马在门外,要不要老奴去说说。”说话的是李宁嫣的陪嫁嬷嬷常嬷嬷。 明知萧令安就在门外,常嬷嬷不但没有压低声音,反倒拔高了几度,为的就是让萧令安听见。 萧令安是迫不得已接下咸宁帝的赐婚,李宁嫣也心知肚明。 只是这大喜之日,新郎官站在门外迟迟不进门,确实是在打皇家的脸。 常嬷嬷为自家主子打抱不平也情有可原。 红盖头下的李宁嫣眉头微蹙,沉默了半晌才缓缓道:“常嬷嬷,本宫饿了,想吃点心。” 皇家公主成婚礼节繁琐,从出宫门到平西王府,整整一天的时间,李宁嫣都没吃饭,饿了就只能用点心填填肚子。 常嬷嬷闻言,无奈地撇了撇嘴,走到桌上端了盘点心过来。 李宁嫣实在是饿极了,拿心狼吞虎咽的往嘴里塞。 这时,犹豫许久的萧令安突然推门进来。 “王爷。”常嬷嬷和屋里一众婢女见到萧令安突然进来,皆吓了一跳,忙躬身行礼。 正在吃点心的李宁嫣听到众人这声叫唤,吓得赶紧将手里点心一口塞进嘴里,被噎的脸色通红。 萧令安见状,微微蹙起眉头。 喜婆婆端着如意称过来,“王爷请挑盖头。” 萧令安盯着漆盘中的如意称,迟疑了许久,终究拿起伸向红盖头。 李宁嫣看着眼下的如意称,垂放在腿上的双手紧张的攥着喜服。 红盖头揭开,一张红彤彤的小圆脸映入萧令安的眼帘。 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睛怯生生的看着萧令安,萧令安冷冷的移开眼。 在喜婆婆的指引下,萧令安冷着脸与李宁嫣喝完合卺酒。 接着萧令安坐在床边,喜婆婆嘴里说着吉祥如意的话,将萧令安和李宁嫣的衣角系在一起。 一切礼节完成,萧令安始终一言不发。 众人纷纷退了出去,屋里只剩坐在床边的萧令安和李宁嫣。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长案上的红烛随风摇曳,屋里忽明忽暗。 李宁嫣攥着喜服,低垂着眼,不敢看萧令安。 太皇太后只生了大皇子李佑录和十公主李宁嫣。 李宁嫣是太皇太后的老来女,今年不过十六岁,比萧令安整整小了十岁。 大皇子李佑录早逝,太皇太后膝下只剩李宁嫣一女,自然宝贝的紧。 李宁嫣从小被太皇太后保护的极好,是皇室里开出的娇花。 过了许久,萧令安依旧冷冷地坐着,李宁嫣忍不住开口:“驸马,天色已晚,我们、我们歇息。” 李宁嫣双颊红得滚烫,鼓足了莫大的勇气,偏过头看向萧令安。 想起昨夜伦理嬷嬷教习的周公之礼,李宁嫣不由得紧张起来。 她呆萌的看着萧令安,等着萧令安的回应。 萧令安凝望着李宁嫣,眼神晦暗不明,心中犹豫和挣扎着。 沉默许久,萧令安放下帐钩,将李宁嫣推倒在床上。 洞房花烛过后,萧令安起身穿好衣服,看着赤身躲在被子里的李宁嫣,终于开口:“本王还有公务未处理,公主早些歇息。”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的出了屋。 听到关门声,李宁嫣才从被子里钻出脑袋。 她脸上的潮红还未退去,嘴角勾起浅浅的笑,两颊的梨涡衬得她甜美可爱。 她笑着起身穿好里衣,便朝门外喊道:“常嬷嬷。” 常嬷嬷赶紧进来,身后跟着两个婢女。 “常嬷嬷,伺候本宫沐浴。”李宁嫣羞红了脸。 常嬷嬷走到床前掀开被子看到沾了鲜红的喜帕,笑着说道:“恭喜公主。” 李宁嫣红着脸,唇边的笑意不止,“常嬷嬷,母后没有骗我。” 常嬷嬷不明所以,一脸怔懵,“公主,太皇太后说了什么?” 李宁嫣在婢女的伺候下笑着起身,“母后说得对,襄亲王会是个合格的夫君。” 常嬷嬷更加不明白李宁嫣话中深意,她轻轻拿起喜帕放进锦盒里,等着李宁嫣细说。 谁知李宁嫣话锋一转,“绿柳,伺候本宫沐浴。” 说完便往净室走去。 李宁嫣坐在浴桶中,回想起刚才的情事,脸上又爬上一丝绯红。 咸宁帝临终前突如其来的赐婚,李宁嫣事先并不知晓。 故而,当时咸宁帝赐婚时李宁嫣欲拒绝却被萧令安抢了先,最终被她母后驳了回去。 李宁嫣虽常居深宫,但萧令安和林破南的事,李宁嫣也有所耳闻。 这些事日子,李宁嫣孜孜不倦的求她母后,想办法毁了这桩婚约。 她对太皇太后说:“母后,萧世子中意林将军,林将军杀了父皇。如今您下令通缉林将军,儿臣嫁给萧世子,萧世子定然不会善待儿臣。” 太皇太后闻言,看着李宁嫣浅笑道:“嫣儿,你太看轻萧令安的为人了。嫣儿,您放心,母后向你保证,萧令安绝对是个好夫君。” 李宁嫣不解:“母后,萧世子又不喜欢儿臣,怎么会是好夫君。您看他为了林将军,病得几个月连朝都不上。” “傻孩子。”太皇太后宠溺地看着李宁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世家大族的婚姻从来都身不由己,更何况皇家。” “两情相悦自然是好,可贵族世家的婚姻多少不是因为利益和门当户对结的。” “母后与你父皇成亲时,连面都没见过,也父母之命。几十年来你父皇不照样尊我敬我。” “可是母后,”李宁嫣不由得疑惑,“父皇纳了那么多妃子,您就不伤心吗?” “伤心?”太皇太后扑哧一笑,“傻嫣儿,这也什么好伤心的。一般富贵人家都是三妻四妾,更何况你父皇。” “你父皇生前那么宠爱娴妃,却从未动过废后之心,母后的地位依旧稳固,你可知为何?” 第232章 驸马,我有东西给你 李宁嫣疑惑的摇了摇头。 太皇太后收起脸上的笑意,正色道:“嫣儿,娶妻娶贤,世家大族皆明白这个道理。” “只要自己男人不做出宠妾灭妻的混账事,主母地位是无可撼动的。” “夫妻之间的感情可以慢慢培养,萧令安暂时不喜欢你,不代表以后不会。” “若萧令安心中只容得下林破南,反倒更好。他原本连婚都不想成,更别提纳妾。” “郑北说林破南的下属将林破南扔上马时,林破南已经奄奄一息,就算逃了也不见得能活下去。” “说不定从今往后萧令安的后院就只有你一人。你只要与他生下孩子,他定待你不同。” “萧令安喜欢林破南又如何,林破南可能已经死了,你与一个死人计较,岂不是为难自己,自讨苦吃。” 李宁嫣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母后,儿臣明白怎么做了。” 思及此,李宁嫣看着蒸腾的水气,抬起素白的手指拨弄着水面,心道: “他极不愿意碰我,可还是与我行了周公之礼。与我同房,他迫不得已似的完成任务,可还是会在我喊疼时变得温柔。” “他不愿与我同床共枕也没关系,总有一天他会愿意的。” “母后说的对,日子还长,慢慢来,他总有一天会喜欢我的。” 李宁嫣自己安慰自己,乐观的想着她与萧令安的以后。 第二日一早,萧令安和李宁嫣给萧若谷敬完茶,便去了宫里给太皇太后请安。 太皇太后见到常嬷嬷捧过来的喜帕笑得合不拢嘴,拉着李宁嫣单独嘱咐了几句,大肆赏赐了萧令安和李宁嫣一番。 太皇太后特意叮嘱赏赐直接送到襄亲王府。 萧令安被赐封襄亲王后,小皇帝便赐了府邸,亲自题写的襄亲王府的牌匾,足见太皇太后对萧令安的重视。 太皇太后本属意两人在襄亲王府完婚,奈何萧令安坚持在平西王府成亲。 对于这桩婚事,萧令安本就不愿意,太皇太后怕适得其反,便也没强逼萧令安。 墨院承载了太多林破南的记忆,萧令安不会让李宁嫣住进墨院。 他将李宁嫣安置在离墨院隔了两座垂花门的梧桐院。 从皇宫回府,萧令安将李宁嫣送回梧桐院便要离开,突然被李宁嫣叫住。 “驸马,我有东西给你。” 一只脚已经跨出院门的萧令安停下脚步,转身看向李宁嫣。 萧令安痛恨这桩婚事,但他并不恨李宁嫣。 眼前的女子虽成了他的妻子,在萧令安眼中却还是以前那副天真的小姑娘模样。 萧令安作为一个男人,不会把自己的怨气撒在一个小姑娘身上。 既然他答应娶李宁嫣,他就会做个合格的丈夫,只是个合格的丈夫。 “什么东西。”萧令安问。 李宁嫣抿了下唇,露出两个小梨涡,“驸马随我来。” 萧令安迟疑一下,跟着李宁嫣进了屋。 李宁嫣挥退随身婢女,从一个红木雕花箱子里翻出一大一小两个漆盒。 她将大漆盒递给萧令安,“我想驸马需要这些东西。” 萧令安疑惑的接过漆盒,直接打开。 一沓沓信件躺在漆盒里,见到信件上熟悉的字,萧令安的手不由得颤抖起来。 这些信是他写给林破南的。 当初他去北境协助定王平定北夷之乱,与林破南书信来往,互通有无。 那时他就已经喜欢上还是男子的林破南,他会将北境的战况告诉林破南。 遇到棘手的问题时,征询林破南的意见。 从那时起,他对林破南的爱意加深,林破南也因此对他产生好感。 林破南写给他的那些信,萧令安妥善珍藏着。没想到他写给林破南的,林破南也珍藏着。 李宁嫣见萧令安的手止不住颤抖,眼眶又红了,慌张的解释道:“驸马,我不是有意勾起你伤心的。” 她指着手中的小漆盒,“将军府被抄家后,骆大人将这个送到母后面前。那日我正好也在,母后便将这个小漆盒交给我,让我们成亲后转交给你。” “我听母后说大漆盒里也是林将军的东西,我便央求母后,要了过来。” 萧令安忍住喉头哽咽,看向李宁嫣手中的小漆盒,“你都看过。” 李宁嫣羞愧地点点头,结巴道:“我、我只是有些好奇。” 萧令安接过小漆盒,打开看了一眼,便迅速关上。 “为什么给我?”萧令安指着大漆盒,冷冷道:“她杀了你父皇,你不恨她?” 李宁嫣皱着眉头,认真思索一番,说道:“驸马,我若说不恨林将军肯定骗你的。只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和使命,我不是林将军,自然无法理解她为何要杀我父皇。” “如果是因为娴妃娘娘,我也有些想不明白。父皇对娴妃娘娘可是疼到骨子里。” “小时候,林将军时常来宫里看望娴妃娘娘。父皇爱屋及乌,很喜欢林将军。” “小时候,我也喜欢林将军。只是她杀了我父皇,我不喜欢她了。” 李宁嫣的诚实让萧令安冷漠的眼神变得柔和。 他面无表情道:“既然恨她,为何还将这个交给我。” 李宁嫣皱着眉头,叹了口气,“说到底,林将军不过也是个可怜人罢了。世家贵女的悲哀最多不过左右不了自己的婚姻。” “而林将军身为女儿身,却要骑马挽弓上阵杀敌。深闺女子与她相比,实在是幸福多了。” 听了此言,萧令安看李宁嫣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 “谢谢公主。”萧令安诚挚的道了谢便抱着两个漆盒离开。 李宁嫣听到这声谢谢,心里开心极了,唇边不自觉浮起笑意。 萧令安回到墨院,将两个漆盒放在书桌上。 他安静的坐了许久,才缓缓将小漆盒再次打开。 漆盒里,面上放着一个纯金长命锁,长命锁下面压着三封信。 两封信的封面未署名,一封信上面是林破南的字,上面写着“齐延亲启”四字。 萧令安不用猜也知道,这封是咸宁帝让他看过的那封,而另外两封必然是齐延写给林破南。 萧令安知道太皇太后让李宁嫣转交这个盒子给他的意思。 太皇太后不过是想告诉他,林破南通敌叛国之罪证据确凿,死的不冤。 也是告诉他,林破南与齐延之间不明不白,让他看清林破南。 萧令安没有打开那两封信,林破南是怎样的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林破南与齐延的过往,以前的萧令安也许会在意。 如今…… 如今他想在意,身边也没有这个心心念念的人了。 萧令安的目光落在纯金长命锁上,只觉得格外讽刺和刺眼。 他眼中酸涩,低声喃喃道:“连齐延都知道送你礼物,而你我在一起这么久,我竟然不曾送你半分东西。” 他从头上摘下竹天枝白玉簪,定睛看着,眼泪不自觉流下来。 第233章 物归原主 齐延刚下朝回府,齐小便捧着一个漆盒进了府去书房找齐延。 “将军,萧世子派人送了个盒子给你。”齐小手捧着盒子,恭敬的站在书桌前。 齐延疑惑地看着盒子,“拿过来。” 齐小走上前将漆盒摆在齐延面前,“送东西的人说物归原主。” 齐延更加纳闷。 他准备打开盒子,犹豫了一下又停下来,“你出去守着。” 齐小明白自家主子的意思,他家主子是担心静雅公主突然过来。 待齐小出去将门关上,齐延才将漆盒打开。 齐延第一眼就看到了纯金长命锁,他觉得这个长命锁格外眼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见过。 他将长命锁放到一旁,拿出漆盒中的信。 萧令安差人送过来时,特意放置了顺序。 林破南写给齐延的那封信放在最上面,接下来的两封是齐延写给林破南的,最后一封才是萧令安写的。 齐延看到林破南的字,心里突然激动起来。他立即打开一看,脸色瞬间一沉,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这是林破南写给他的信,他一直妥善珍藏着,怎么会出现在萧令安手中。 齐延急忙起身,走到书柜前打开暗盒,拿出他珍藏的信。 两封一模一样的信平铺在桌上,要不是齐延知道自己的信是真的,他根本分辨哪封信是真哪封信是假。 实在是太像了。 他将自己的那封折好放回盒中藏入暗格内。 重新坐下,迫不及待打开萧令安送来的第二封信和第三封信。 看到自己的字迹,齐延粗略的扫了一眼,便打开了第四封信。 齐将军。 吾妻不在,这些信物自当物归原主。 齐将军一定好奇玉郎写与你的信为何在萧某手中。 萧某也好奇玉郎写与你的信为何会送到吾大周先皇手中。 玉郎如此信赖齐将军,没想到因齐将军的大意导致先皇对玉郎起了疑心。 玉郎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萧某作为玉郎的枕边人责无旁贷。 可也因齐将军的大意,使先皇动了杀心。 就算玉郎不以身赴死刺杀先皇,先皇也容不下玉郎。 玉郎是萧某的人,所有过失自应由萧某承受。 今日萧某将这些物件寄还给齐将军,不是追责齐将军的过失。 萧某只是想提醒齐将军,以后莫如此大意。 萧某远在邺京,无能为力。玉郎深信齐将军,望齐将军能照顾好玉郎在崖州的亲人,莫再因大意而发生不可挽回的事。 萧令安拜谢。 齐延看完信,震惊不已。 什么人能将林破南的字临摹的如此相像。 他的信一直藏在暗盒中,信的内容只有他知道,怎么会流露出去。 他突然想到什么,急忙喊道:“齐小,进来。” 齐小匆忙进来,眼神落在书桌上的东西上,“将军有何吩咐。” 齐延凝视着齐小,“书房一直是你在打理,我不在时可曾有其他人进过书房?” 齐小仔细想了想,摇头道:“没有。平日将军不在,属下都特意安排路阳盯着。” 路阳是齐小的亲表弟,与齐小一道进的将军府,是府中的洒扫小厮,齐小自然信任路阳。 若有人进了书房,路阳一定会告诉他。 齐延疑惑。 若没人进过书房,那这封信的内容又是如何被人知晓的。 齐延一时想不明白。 他挥退齐小,自己一人坐在书房沉思。 齐延在书房独坐了一上午,直到静雅公主差婢女前来传话,齐延才去主院陪静雅公主用午膳。 吃完午膳,齐延陪静雅公主在花园里散步消食。 齐延突然问道:“静雅今日去辰王府见到辰王了吗?” 辰王李尘上安清山养病一年,年初才回蓟京。 回蓟京后,除了进宫向皇上请了一次安,之后一直闭门不出。 连作为李尘好友的齐延上门也吃了闭门羹。 齐延感到非常疑惑。 今日静雅公主一早便去了辰王府,不知有没有见李尘,齐延故如此问。 “没有。”静雅公主皱着眉,摇了摇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四皇兄居然谁都不见。难道是病又犯了?” 黑陆洲之战,南陵与大周议和。 自上次大周与南陵谈判,静雅公主见齐延看林破南的眼神中饱含愧疚与深情,静雅公主就一直耿耿于怀。 她回来后曾问作为齐延好友的李尘,齐延是不是有断袖之癖。 当时李尘听了,笑得前俯后仰,问静雅公主为何如此说。 静雅公主便将她的耿耿于怀告诉了李尘。 当初李尘正在研究齐延怎么如此轻易被林破南俘虏。 听闻静雅公主所说,便以上安清山养病为由离开蓟京。 潜入邺京,化名尘不染,通过杨律接近林破南,查探消息。 李尘以尘不染的身份潜伏在林破南身边的事,静雅公主并不知晓。 静雅公主与李尘的关系比她亲哥哥太子还亲。 李尘有喘疾,静雅公主知道李尘前往安清山肯定不是单纯的养病。 直到去年九月,李尘写信告诉她,邺京有传闻说林破南是女儿身。 静雅公主恍然大悟,才明白齐延为何看林破南的眼神带着情意。 于是,静雅公主买通路阳,趁齐延不在府中时,潜入齐延的书房。 发现了那封林破南求齐延相助,于崖山制造匪患的书信。 当她看到齐延允诺林破南的那句“只要你有需要,我定义无反顾。” 静雅公主怒火中烧,她不想林破南活着。 只有林破南死了,齐延才会断了念想。 故而,静雅公主将林破南写给齐延的信誊抄一份寄给李尘,想借李尘的手除掉林破南。 如今静雅公主以为自己如愿以偿。 李尘回来后,便数次前往辰王府想打听李尘怎么去了邺京,又怎么逼林破南不得已动手杀大周皇帝的。 奈何一直被李尘拒之门外。 所以,静雅公主不得不怀疑是不是李尘的喘疾又犯了,才不见客。 毕竟,李尘这样闭门不见客的行为,以前也不是没有过。 齐延沉默。 李尘在安清山养了一年的病,怎么回来又犯了。 齐延不信。 “也许。” 齐延揭过这个话题,陪静雅公主慢步走了半个时辰,便回了书房。 第234章 醒了 尘不染不是病了,是压根不想见客,也没心思见客。 因为,林破南前几日醒了。 可尘不染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因为醒来的是林破南的另一人格,林仇。 那个醒来就扇了他一巴掌的林仇。 此刻,他独坐在书房,双手扶额,心情郁闷的很。 他遍寻名医给林破南诊治,衣不解带的照顾,所有喂给林破南的苦药都是自己先尝。 没想到他费心费力,救过来的居然是林仇,还是情绪更加不稳定的林仇。 回想起林仇醒来那日发生的事,尘不染此刻还气得牙痒痒。 那日他实在太累了,趴在林破南的床边睡着了。 不知林仇什么时候突然醒来的,狠狠地一巴掌将他扇醒。 那一巴掌扇得尘不染发懵,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油灯已燃尽,屋里一片昏暗。 尘不染顾不上脸上火辣辣的疼痛,起身去点亮油灯。 看着眼前清醒的人,懵怔的坐在床上打量着屋里的一切,尘不染瞬间热泪盈眶。 这半年来,看着一直昏迷不醒的林破南,他内心的难受与煎熬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走上前,坐在床边,声音哽咽道:“你终于醒了?” 眼含氤氲的尘不染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人,谁知等来的又是一巴掌。 “林破南,你是不是睡太久睡傻了。” 尘不染被这两巴掌打得来了脾气,他下意识的扬起手,看着这张消瘦的脸,又气急败坏的落下。 坐在床上的人斜睨着尘不染,嗤笑道:“林破南?” 说着她掀开被子,从床上起来站在脚踏上,与尘不染平视。 虽然她才醒,身体还很虚弱,她依旧强撑着,挺拔着身子,气势磅礴地说: “看清楚本将军是谁?” 尘不染看清眼前人眼中的戾气,瞬间明白过来。 “你不是林破南。” 尘不染的语气不是质问,而是肯定。 林仇不答,转而问道。 “林破南又干了什么蠢事?” “这是哪里?” “本将军怎么会在这里?” “你为什么会趴在本将军床边?” 一连数问,问得尘不染面如死灰。 他是造了什么孽,辛辛苦苦救回来的人不是心心念念的人,而是他最讨厌的人。 尘不染压住心中即将爆发的怒火,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将林破南刺杀咸宁帝的事告诉林仇。 林仇震惊的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说:“林破南杀了咸宁帝?” 尘不染沉默的点点头。 林仇闻言,气得掀翻了床边的凳子,大骂道:“她是不是有病,她想死为什么要拉上本将军?” 尘不染翻了个白眼,心里嘀咕道:“有病的是你。” “她为何要刺杀咸宁帝?”林仇质问。 尘不染摇头:“不知。” 尘不染猜到一些,但并不知事情的全貌,所以他并不打算将自己的猜测告诉林仇。 林仇才醒,站久了只觉得全身无力,她扶着床边坐下来,冷静的想了想说:“这里是哪里?” 尘不染思索一番道:“南陵蓟京,辰王府。” 他知道这是必须面对的问题,只能如实以告。 林仇震惊:“南陵蓟京?” 林仇的人格本就是因仇恨而生,她是大周的将军,最痛恨南陵。 她微眯着眼,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尘不染,“你带本将军来的?” “是。”尘不染毫不犹豫的点头。 林仇突然明白什么,“尘不染是假身份,你到底是谁?” 尘不染面不改色,眼神中带着一丝睥睨与清冷,“南陵辰王,李尘。” 林仇瞳孔一震,半晌没说话。 过了许久,林仇平复心中的怒气才开口道:“你接近林破南的目的是什么?” “与你无关。”尘不染冷眼看着林仇。 他对林仇没有任何好感,哪怕眼前这张脸就是林破南,他突然觉得看不顺眼。 如果眼前人是林破南,他会如实回答。可眼前人是林仇,他不想多说。 林仇没有追问,沉默片刻道:“你出去,本将军想静静。” 尘不染巴不得如此,正合他意。 林仇的出现让他郁闷至极,他更想静静。 林仇刚醒的那两日,不吵不闹不发疯,吃饭喝药都很自觉,这让尘不染舒了一口气。 谁知好日子没过两日,林仇突然和尘不染说,“本将军不追究你接近林破南的目的,本将军要回邺京,你派人送本将军回去。” 尘不染只觉得林仇疯了。 他好不容易将林破南救回来,林仇想死可别拉着林破南一起死。 他当即讥讽道:“你别忘了,本王救的是林破南不是你,你想死也要问本王同不同意。” 林仇当场反驳:“谁说本将军回邺京就一定会死?只要萧令安在,本将军就能安然无恙。” 尘不染被林仇这话气的无语凝噎。 他做了那么多,怎么可能会让林破南再回到萧令安身边。 当时,他理都没理林仇,丢下一句“回邺京,想都不用想。”便离开了。 尘不染离开后,担心林仇偷跑,便派人将她严加看管起来。 林仇看出尘不染不会伤她,便发了疯似的大吵大闹,要不是她的身子还没完全恢复,指不定能掀了辰王府。 自那日后,尘不染便再也没去见林仇,任由她吵闹。 此时,想起这些,尘不染只觉得自己心中气儿都不顺,呼吸都不顺畅了。 自林仇出现,尘不染的心就没安定过。 他害怕林破南真的死了,以后活着的人只有林仇。 他坐直身子,眼神望着远处。 “憨货,你一定还活着,对不对?你只是不想出现面对这些痛苦,是不是?” “本王会将林仇困住,本王会等你回来,哪怕一年,两年……”。 尘不染的眼神坚定无比,他坚信林破南还活着。 “主子,月澜院的那位又发疯了,她说要您去见她。”门外周允的声音将尘不染的思绪拉回。 尘不染本就焦头烂额,不耐道:“不见。” 周允:“她说您不去见她,她就自毁。” 尘不染听了,心中更气。 林仇凭什么威胁他? “她想自毁就自毁,与本王何干?” 他可不是萧令安,任由林仇拿捏。 周允闻言,迟疑了一下说:“主子,刚才她用碎瓷割破了手腕。” “什么?”尘不染惊得站起来,匆忙往门口走去。 第235章 比谁更疯 “你终于来了。”林仇看着走进来的尘不染,嘴角露出得意的笑。 她散漫的斜靠在椅子上,一只手搭在椅子扶手,被碎瓷割破的手腕正在流血,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尘不染看到这一幕,既心疼又愤怒。 他一言不发,快步走到林仇面前,抓着她流血的手臂,对站在门口不知所措的医官道:“还不快进来。” 医官战战兢兢的进来,蹲下来开始处理伤口。 尘不染没看林仇一眼,目光一直落在她手腕的伤口上。 原本瘦的不成人样油尽灯枯的林破南,在尘不染这几个月精心照顾下,好不容易养上一点肉,终于苏醒过来。 林仇如此作贱林破南的身体,尘不染杀了林仇的心都有。 林破南没有反抗,任由尘不染抓着自己的手臂,配合医官处理伤口。 她眸光深邃,审视着尘不染,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地笑。 看来她的猜测没错,稍微试探下便抓住了尘不染的软肋。 待医官处理完伤口退出去,尘不染冷眼看着林仇,狠狠的骂了一句,“疯子。” 林仇丝毫不恼。 她睨了眼包扎好的手臂,抬眼看向尘不染,邪魅一笑。 “你喜欢林破南?” 被看穿心思的尘不染怒瞪着林仇不语,他喜不喜欢林破南关她屁事。 见尘不染不语,林仇已完全确定心中猜测。 她笑出声来,“真是有趣。” 尘不染只觉得这笑声刺耳,他骂道:“你再作贱她的身体,本王就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林仇闻言,哈哈大笑起来。 她起身站起来,走到尘不染面前,伸出纤细的手指挑起尘不染的下巴,一副登徒子的模样。 “你舍得吗?” “你倒是可以试试。”尘不染捏住林仇的手腕的伤口,眼神如刀子般锋利。 他微微用力,无视林仇痛苦的表情。 林仇不怒反笑,“以为这样就能掩饰自己对她关心?不够痛,你可以再用力点。” 说着林仇抓住尘不染捏住她手臂的手,紧紧握住,“像这样。” 刚包扎好的伤口又渗出血来,染红了包扎的白布。 这是场博弈,谁够狠心,谁就赢了。 尘不染终究不忍心,败下阵来。 他立即松开手,怒声道:“你是不是有病,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女人真是个疯子,她就不怕痛? 林仇得意的笑了,又坐回椅子上。 “送本将军回邺京。” 林仇想详细知道之前所发生的一切,所以必须回邺京。 而且她父仇未报。 “休想。”尘不染毫不犹豫的拒绝。 林仇闻言,眼色一冷,俯身拿起地上的碎瓷抵在自己的脖颈处,威胁道:“那本将军下次就不是划破手腕,而是划这里。” 尘不染脸色一沉,欺身上前,一手捏住林仇的下巴,一手抓住林仇抵在脖颈的碎瓷,眼含怒火道:“想威胁本王,你还不够格。” 碎瓷划破尘不染的手掌,血沿着掌心流下来,滴落在林仇的脖颈上。 林仇眼神凛冽,抓着碎瓷的手突然用力,白皙的脖颈被碎瓷划出一道细长的血口。 “本将军偏要试试够不够格。” 林仇是个疯子,是个不可理喻的疯子。 她偏不信,不信尘不染千辛万苦将林破南救回来,会舍得她死。 可尘不染不是萧令安。 他可以为了活下去,蛰伏十几年;他可以为了接近林破南,以王爷之尊伪装成小倌;他可以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 他怒火中烧,狠狠地翻过林仇手腕,林仇吃痛,手中碎瓷掉落在地。 尘不染道:“你想试,本王便成全你。” 说着尘不染松开林仇,“周允,将她押入密室,酷刑伺候。” 说完尘不染大袖一甩,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不敢回头,他怕回头自己会不忍心。 可是他知道,对付林仇这样的疯子,只能以疯治疯。 若让她得逞一次,他就会像萧令安一样轻易被林仇拿捏住。 萧令安妥协,他不会妥协。 他是喜欢林破南,但只喜欢林破南。就算林仇和林破南是同样的脸,同样的身体也不行。 在邺京,当尘不染知道林破南是一体双魄之人时,便命令周允遍寻天下名医收入王府。 要不是辰王府里养着的名医有数十个,不然怎么能救回奄奄一息的林破南。 这些大夫可是尘不染为治疗林破南一体双魄之症而收入府中的。 林仇的出现虽然让尘不染很愤怒,但后来他深加思索后,觉得这样也不全是坏事。 他可以趁此机会让医官研究林破南的病症,从根源上除去林仇的人格。 以后林破南这具身体里只有林破南的人格。 一晃两个月。 林仇被关在不见天日的密室里,她的手脚都被铁链锁住。 本就还未痊愈的身体,如今每日遭受长针刺骨之刑,更加不堪重负。 这两个月,尘不染一次也没去过密室。 他怕他见到那张脸会狠不下心。 长刺刺骨是数十名医官想出来治疗一体双魄之症的方法。 就是为了消磨林仇的意志力,让她经受不住这种痛苦而选择自动消亡。 然而,林仇的意志力实在是太强大了,被长针刺骨两个月,居然还能坚持下来。 此时,尘不染终于忍不住了,对着跪了一地的医官,大吼道: “给本王一个确切的答复,这个方法到底能不能行。” 刚才周允来报,林仇的意识还在,身体已经不行了。 再继续下去,这具身体必死无疑。 “回王爷,小医们也是初次接触这种病症,并无把握。”一个白胡子医者战战兢兢道。 尘不染气结,咬牙切齿道:“还有没其他方法。” 屋里一片沉寂,谁也不敢出声。 要是说得不对,脑袋都会不保。 尘不染气的胸前剧烈起伏,怒道:“本王养你们有何用。” 随后大袖一甩,怒气冲冲去了密室。 第236章 和阎王抢人 尘不染到达密室,只见虚弱不堪的林仇无力地躺在阴暗潮湿的地上。 他眼中一酸,懊悔不已,匆忙跑进去打开锁住林仇手脚的铁链,抱起她匆匆回了月澜院。 两个月的长针刺骨,非常人能忍受。 此时,林仇意识浑浊,眼神空洞无神盯着某处。 尘不染看着这张脸,瞬间红了眼眶。 他将林仇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声音哽咽道:“疯女人,你赢了。你好起来,本王就派人送你回萧令安身边。” 奈何林仇已经逐渐失去意识,听不清尘不染说了什么。 她眼睛不知看向何处,气若游丝的开口:“父亲,仇儿、坚持不住了。” 林仇声如蚊吟,尘不染俯身贴近才能听清楚。 “仇儿、没能给你报仇,仇儿不孝。” “黄泉之下,仇儿无颜见父亲。” 尘不染闻言,不可思议的看着林仇。 难道林仇心中的执念是她父亲的仇? 起初,医官们商讨治疗一体双魄之症的办法便是找出林仇的弱点,根据其弱点来对症诊治。 尘不染对林仇接触不多,了解不够,林仇又是这种疯癫性格,不怕死不怕痛。 尘不染才无奈选择了第二种长针刺骨消磨其意志力的方法。 林仇醒来后,尘不染只告诉了她刺杀咸宁帝的事。 刺杀原因和邺京宫变,尘不染了解的不多,便也没提。 但有一点,尘不染是知道的。 “疯女人,杀你父亲的是谢鸿。林破南已经杀了谢鸿,替你父亲报仇了。” 尘不染的声音很大,他生怕已经意识渐失的林仇听不清楚。 听闻此言,林仇空洞无神的眼神瞬间变得清明。 她激动的抓住尘不染的袖子,“你说的可是真的?” “若有虚言,天打雷劈。”尘不染抬手举过头顶发誓。 “哈哈哈,哈哈哈……” 林仇突然大笑起来,笑得泪流不止。 “林破南,你终于聪明了一次,本将军小看你了,够狠够绝。” 尘不染不明白林仇的话,静静地看着她笑。 瞬间,林仇的笑声停下来,大哭起来,哭得肝肠寸断。 尘不染不知所措,只觉得眼前林仇的哭声,他听了也跟着感到悲哀。 他正要开口,只听林仇颤声道: “林破南,这些年,本将军替你承受的已经够多了。” “你想把这副残破的身子扔给本将军,想让本将军往后余生一直承受身与心的煎熬,你想都不要想。” “你以为你还能像以前一样,躲起来就不用承受痛苦,所有的都让本将军承担。” “本、本将军、才不会、如你的意。” 不知是不是情绪大喜大悲所致,林仇的气息开始变得不稳,呼吸变得急促,感觉一口气要上不来。 嘴巴微张,话却说不出来。 尘不染见状,脸色一白,冲外面喊道:“周允,叫所有医官过来。” 周允立即去前院叫人。 尘不染满脸焦急之色,他用尽全身力气紧紧抓住林仇那只已经毫无血色且不断颤抖着的手。 “疯女人!你必须给本王坚持住!” 他的声音充满了不甘,眼神里满是绝望。 他害怕林仇这口气落下去,他以后再也见不到林破南。 医官们一个个大汗淋漓的跑过来。 尘不染松开林仇的手,从床边起身站起来,对医官们下了死令。 “必须将她救回来,她死了,你们便去给她陪葬。” 医官们一个个吓得面色苍白。 有个胆子稍微大一点的医官看着尘不染道:“王爷,您能否回避一下。” 尘不染站在这里,医官们有所顾虑,不敢大胆的治疗。 反正治不好,他们都得死,不如死马当活马医,大胆的治,只要能给床上的人吊着一口气,他们就有活路。 尘不染犹豫了片刻,最终退到门外。 尘不染一出去,医官们就紧张有序的诊治起来。 半年来,这数十名医官只诊治林破南这一个病人,他们早已对林破南的各种病症了如指掌。 医官们各司其职,分工明确,默契十足。 扎针的,配药的,查医书的,熬药的…… 所有一切都完成的很顺利,唯独药喂不进林破南嘴里,因为病人根本不吞咽。 那位胆大点的医官只能出去禀告尘不染。 尘不染二话不说,进来端起药,像之前一样,一口一口喂进林破南嘴里。 五碗药喂完,尘不染的舌头已经苦麻了。 他将药碗递给医官,沉声道:“还需本王做什么?” 一个医官指着旁边冒着热气的浴桶,“需要给姑娘泡药浴。” 医官们也没有把握能否给林破南吊住这口气。 面对林破南逐渐失温的身体,他们把所有能用的方法都用上了。 不管救不救的回来,先试了再说。 尘不染没有丝毫迟疑,从床上抱起林破南往浴桶走去。 医官们识趣地退了出去。 周允立即跑去前院,回来时手中多了一根黑绸。 周允将黑绸交给尘不染,便退出去关上门。 尘不染将林破南放入药浴中,迅速将黑绸蒙上双眼,然后一件件脱掉林破南的衣裳。 他的动作轻柔且熟练,不带任何迟疑。 不管在竹林小筑,还是回蓟京林仇苏醒之前的那几个月,林破南这具身体都是尘不染亲力亲为的照顾,从不假手于人。 等待的过程最是煎熬漫长。 一个时辰后,医官在门外提醒时辰到了,尘不染才将林破南从水中捞起,摸索着给林破南穿好衣服。 待给林破南穿戴整齐,盖上被子,尘不染将医官们传唤进来。 医官们进来后,尘不染主动远离床榻,方便医官们诊治。 年纪最长的医官上前探上林破南的脉搏。 一众医官和尘不染站在后面屏气凝神。 等待结果的过程漫长而又折磨人,仿佛时间被无限延长了一般,每一秒都变得异常沉重。 尘不染心中充满着期待和不安,思绪像乱麻一样交织在一起,无法平静下来。 一刻钟后,年长的医者收回手,走到尘不染跟前,舒了一口气道:“王爷,姑娘的命算是保住了,至于什么时候醒,小医也不确定。” 众人闻言,如释重负。 从阎王手中抢人,鬼知道他们这群人刚才经历什么,心提在嗓子眼就没放下来过。 这下,他们终于可以松口气。 尘不染也松了一口气。 他挥了挥手,“下去领赏。” 第237章 这是哪里? 八月的蓟京天气渐渐转凉,辰王府月澜院中两株桂花开得正艳。 花香溢满月澜院,院中廊庑下坐着两个婢女正在小声说话。 其中一个身穿荷绿色襦裙的婢女双手托腮,一脸惆怅地说:“彩云,都这么久了,里面的姑娘还没苏醒,不会一直这么躺下去。” 名叫彩云的婢女赶紧捂住说话婢女的嘴,严厉的说道:“碧螺,不胡说。这话被王爷听了去,你八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被彩云这么一吓唬,碧螺缩了缩脖子,赶紧闭上嘴。 彩云起身站起来,“到时间给姑娘按摩了。碧螺,你去准备热水给姑娘擦拭。” 医官嘱咐天气热起来,需要每日给病人擦拭身子和按摩筋骨,以防病人长褥疮和肌肉萎缩。 一日三次,这些事若由尘不染亲力亲为,多少还是有些不适宜。 他便挑了两个婢女伺候林破南。 彩云和碧螺给林破南按摩和擦拭完,已经日近黄昏。 彩云和碧螺退出门外,将门关上。 碧螺望着天边的落日,小声嘟囔道:“今日王爷怎么还没过来。” 往日,尘不染只要无事,白日里都会待在月澜院,晚上更是夜夜守在这里。 “许是王爷有事。”彩云回了句碧螺,便往偏方走去。 碧螺撇了撇嘴,跟了上去。 如水的月光穿过雕花的窗棂,如轻纱般洒落在屋内,给漆黑的屋里带来了一丝微弱的光亮。 躺在黄花梨木雕瑞兽纹架子床上的女子缓缓睁开眼。 她的记忆停留在陵山刺杀咸宁帝那日。 那日,她抱着与咸宁帝同归于尽的决然,点燃火引。 她预先埋设的火药如绚烂的烟花般,在山道两侧接二连三地炸开,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仿佛是大地发出的怒吼。 她被炸飞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林风的惊喊声。 在她落地的那一刻,林风不知从哪冒出来接住她。 一边背着她,一边应对禁军的追杀。 “林风,你怎么来了?”她惊诧地说。 “将军命我护送三老爷他们去安州,将军真的以为能瞒过属下?” “你竟敢违抗本将军的命令。”她有些生气,一边说一边嘴里吐血,“林、风,我不行了,放下我,自己逃。” “属下进林府的第一天,老将军就告诉属下,以后小公子的命就是属下的命。” 林风的语气坚定无比,背着她一路往山下跑。 她吐血不止,已经没有力气开口。 被禁军追至山下,林风胳膊和腹部已分别中了一刀。 本来应该跟着去安州的飞燕,不知从哪窜出来。 林风将她扔上马背,一人独自抵挡追杀的禁军。 她逐渐失去意识。 此刻,她脑中一片混沌,眼神茫然的望着漆黑的床顶。 我没死? 这是哪? 她全身酸胀,撑着身子从床上坐起来,趿着鞋摸索着往门外走去。 “彩云,你有没有听到声音。”睡在偏房的碧螺推了推身边的彩云。 “像姑娘屋里的开门声。”彩云也听到了,“难道是王爷来了。” 碧螺起身穿上衣服,“我出去看看。” 彩云也跟着起来。 两人一出门,便瞧见一个清瘦单薄身着白色中衣披头散发的女子站在院中。 月光洒在她身上,在这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诡异。 “鬼啊。”碧螺吓得大叫一声,缩在彩云身后。 碧螺的这声叫声,引来了院外巡逻的侍卫。 一队侍卫冲进院中,见到院中穿着白衣女子,一个个拔出兵器,如临大敌。 “别靠近。”彩云立即制止欲上前伤害女子的侍卫。 彩云比碧螺稳重,她冷静下来对碧螺说:“碧螺,你去屋里看看,姑娘在不在。” 碧螺瞬间明白彩云的意思,跑去主屋看了眼,发现床上没有人,匆匆跑出来。 “彩云,床上没人。” 彩云松了一口气,心中不自觉的高兴起来。 “你们都退下。” 彩云走下台阶,走到林破南身边,恭敬地说道:“姑娘,您醒了。” 林破南不语,目光一直落在退出的侍卫们身上。 这些侍卫怎么穿着南陵士兵的服饰? 林破南感到疑惑。 碧螺从屋里拿了件披风出来,披在林破南身上,“姑娘,外面凉,奴婢们扶您进去。” 林破南转身看着眼前这两位陌生的婢女,定在原地。 彩云见状,忙介绍道:“奴婢叫彩云。”彩云指着碧螺,“她叫碧螺,是王爷派来伺候姑娘的。” 王爷? 林破南心中疑惑,抬脚往屋里走去。 碧螺快一步进屋将烛火点亮,彩云扶着林破南走到床边坐下。 烛光将屋里照得明亮,林破南打量着彩云和碧螺,问道:“这是哪里?” 彩云有些懵,心道姑娘之前不是醒来过,又和王爷吵过架,怎么不知道这是哪里。 “回姑娘,这里是辰王府。”彩云虽然疑惑,但还是如实告知。 “辰王府?哪里的辰王府?” 大周没有辰王府。 彩云和碧螺疑惑的对视一眼,只觉得林破南的问题问得奇怪,连辰王府都不知道。 碧螺道:“就是蓟京辰王府啊。” 林破南微微诧异,沉默半晌道:“谁带我来的这里?” 碧螺皱眉:“我们王爷啊。” “你们王爷叫什么?” 彩云和碧螺闻言,同时奇怪的看着林破南。 她们王爷照顾了这姑娘这么久,这姑娘居然不知道她们王爷叫什么。 彩云认真说道:“奴婢不敢直言王爷名讳。” 碧螺也紧抿着唇。 林破南没有追问,转而说道:“我想见你们王爷,麻烦姑娘去通传一声。” 彩云朝碧螺使了个眼神,碧螺立即明白:“我去找王爷。” 说完碧螺便匆匆离开。 林破南安静地坐着,不再说话。 两刻钟后,碧螺匆匆回来,“姑娘,王爷不在府中。” 林破南沉默,许久才开口:“你们退下。” 碧螺看着彩云,彩云默了默道:“姑娘,奴婢们就住在偏房。您若有事,叫一声便可。” 第238章 我要听实话 待彩云碧螺离开,林破南独坐在房中沉思。 那日被林风扔上马,她便失去了意识。 若是辰王救的她,那事情就变得蹊跷了。 辰王怎么在大周?辰王是怎么救下的她?又是在哪救的她? 她出事,萧令安不可能不管不顾。 若辰王起初只是无意救下她,但从大周前往南陵这一路,不可能一直不知她的身份。 既然知道她的身份,不杀了她,反倒将她带来南陵是为何意?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她与南陵辰王相识。 她搜索了一遍记忆,确定自己从未与南陵辰王有过交集。 记忆中也从没有一个人能与南陵辰王对号入座。 看来只能等见到辰王才能释疑。 尘不染回府已是一个月后。 尘不染以养病为由,已经有一年半不曾去朝堂,若继续下去,只怕朝中都要忘了他这个本就存在感不强的辰王,没有他的一席之地了。 这不,重回朝堂没几日,便被贞宁帝派去滁州治理水患,到九月十八才回到蓟京。 尘不染回府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月澜院探望林破南。 只因他在滁州时,便收到了林破南醒来的消息。 听着这个消息时,尘不染内心并有没多雀跃,因为他以为这次醒来的又是林仇。 他命令周允派人守住月澜院,其他的由她闹。 经历数次重创后,那副身躯宛如风中残烛,内里空虚如朽木,内力尽失如涸辙之鱼,更莫说提刀杀人。 除非历经十载八载的精心调养,那副身躯方有可能重焕昔日的矫健。 林仇除了威胁他,她自己一人回不了邺京,更别提回到萧令安身边。 尘不染一点也不担心她逃走。 一路风尘仆仆的尘不染沐浴更衣后,将周允叫到书房。 “本王不在的这段时间,月澜院的那位可曾发疯?” 周允摇头,“没有,很安静。” 尘不染惊诧。 周允猜测道:“可能是她身子虚弱,无力吵闹。” 尘不染沉默。 “只是属下觉得她似乎转了性。” 尘不染抬眼,疑惑的看着周允。 周允皱着道:“听彩云说,她时常坐在院中,看着天边发呆,一句话也不说。” 尘不染心中一惊。 似乎想到什么,立即起身往月澜院去。 尘不染刚跨过院门,便看到院中桂花树下的躺椅上,一个面色微微苍白的女子闭目躺着。 彩云和碧螺以及院中一众侍婢见到尘不染,皆福身行礼:“王爷。” 躺椅上的女子忽地睁开眼,看向走近的人,震惊的坐起身来。 “不染。” 听着这声不染,尘不染瞬间红了眼眶。 他挥了挥手,“都退下。” 彩云和碧螺以及一众侍婢心领神会,蹑手蹑脚的退下。 尘不染走到林破南面前,“林将军,你终于醒了。” 他的声音犹如风中残烛,带着一丝沙哑,又似被泪水浸润,隐约透着哽咽。 他心心念念的人,终于在漫长的等待中醒来,如黎明破晓,驱散了他心头的阴霾。 林破南凝视着眼前之人,眼神中先是流露出诧异,随后渐渐燃起了愤怒的火焰。 她难以置信地问道:“你是南陵辰王?” 尘不染眼神躲闪,沉默的点头。 林破南闻言,脸上的愤怒瞬间化作嘲讽的笑容,“亏我林破南自诩聪明,却没想到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林将军,我……” 尘不染欲解释被林破南打断。 “不知辰王接近我是何目的?邺京发生的事中有没有辰王的手笔?”林破南愤怒的质问。 一阵风吹过,桂花随风飘落在林破南身上。 尘不染内疚的看着林破南,说道:“外面冷,我先扶林将军回屋,再仔细与你解释。” 尘不染温声细语,完全没有王爷之尊,一如在邺京面对林破南时的模样。 说着尘不染上前欲扶林破南起身,被林破南一把甩开,“不劳烦王爷。” 林破南怒气冲冲的往屋里走去,尘不染尴尬的收回手,跟了上去。 两人隔桌而坐,面对面坐着。 林破南瞪着尘不染,“我要听实话。” 尘不染沉默半晌,才开口缓缓解释。 “本王姓李,名尘,字不染。” “黑陆洲之战中舒翼被林将军轻易俘虏一事,本王一直耿耿于怀。” “本王曾询问舒翼,崖州被夜袭那次的惊雷之声从何而来,奈何舒翼一直闭口不言。” “后来静雅告知本王,舒翼似乎对林将军有意。本王与舒翼是好友,静雅问本王,舒翼是不是有龙阳之癖。” “本王越发好奇,便化名尘不染潜伏邺京,通过杨律接近林将军。” 说着尘不染停下来,愧疚的看着林破南。 林破南气得红了眼眶,亏杨律一心为他,到死都在想着他。 她不由得想替杨律问一句,“你对杨律可有过半分真心?” “有。”尘不染毫不迟疑的回答。 林破南不信。 尘不染脸色一变,连忙开口解释:“本王承认,起初确实是利用在谨来接触林将军,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和了解加深,本王早已把在谨当作真正的朋友来看待。就如同” 说到这里,他略微停顿了一下,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接着,尘不染微微低下头去,目光闪烁不定地看着地面,不敢抬头正视林破南的眼睛,声音也变得轻了许多: “就如同本王与林将军相识之后才明白,林将军并非传闻中的阴狠暴戾,” “本王真切地感受到了林将军的正直善良,并打心底里将林将军视为可以交心的挚友。” “不染除了向林将军和在谨隐瞒身份,从未做过伤害林将军和在谨的事。” 林破南沉默,过了半晌,她问出心中疑惑:“雨夜掷瓦相助和竹林小筑救我的黑衣人是你?” 尘不染点头。 林破南看着尘不染,眼中的怒气渐渐退去。 她想了想,尘不染似乎确实没做过伤害她和杨律的事。 林破南默了默道:“既然早已知道我和齐延的关系,为何继续留在邺京。” 林破南是指去瓮州时,尘不染听到过她和齐延的谈话,应早已明白。 既然好奇心解除,为何继续留在邺京? “因为……”尘不染看着林破南的眼睛,支支吾吾,最终没将“因为本王心悦你”这句话说出口。 转而说道:“因为本王想借林将军之力登上南陵的皇位。” 第239章 深谈 林破南狐疑地看着尘不染。 她一个失势的大周将军,何德何能能助他登上南陵皇位。 尘不染看出林破南眼中疑惑,不疾不徐的解释:“本王知道林将军手握重器,陵山的惊雷之声与夜袭崖州的惊雷之声如出一辙。” 尘不染深知,若他告诉林破南,他是因为喜欢她才一直留在邺京,林破南肯定不信。 非但如此,反而会排斥他。 不如将自己的所图告诉她,她反倒不会多想。 林破南垂眸看着自己无力地双手,情绪低落地说:“昔日的林破南也许对王爷有用。如今、如今我只怕连提刀杀鸡的力气都没有,与废人无异,谈何相助。” “林将军不要妄自菲薄。”尘不染安慰道:“在不染心中,林将军从不是只会动武的莽夫。” 林破南唇边勾起一抹讽笑,沉默不语。 以前她常和尘不染说,要他学骑马,学点防身的功夫。 而今不曾想他成了有权有势的辰王,而她武力全失,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想来真是讽刺。 林破南唇边的讥诮刺痛了尘不染的眼睛,他心疼地看着林破南。 想了想,道:“我未经你同意,便将你带来南陵,实属无奈。” “你伤得太重,当时救下你,你一直昏迷不醒。” 大周动荡不安,四面八方皆有官兵追捕,萧令安也在暗地里找寻你的踪迹。” “我原本想要把你交予萧令安,然而我考虑到萧令安的四周必定有他人监视,唯恐他无法保护好你,便将你带到了南陵。” 尘不染特意隐去在竹林小筑藏身的那三个多月,是因为他觉得有些事瞒着她也许更好。 听到萧令安的名字,林破南的眼神犹如落日的余晖般渐渐暗淡下来。 她心中最难以释怀的,便是对萧令安的那份愧疚。 “他可还好?”她低声问。 她口中的“他”,是指萧令安,尘不染心下了然。 尘不染踌躇良久,才缓缓开口:“你刺杀咸宁帝后,萧令安就被赐封为襄亲王,今年三月,他娶了嫣然公主为妻。” 尘不染言罢,便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林破南,仔细观察着她的表情,想要从她的脸上看出任何一丝细微的反应。 尘不染本以为林破南听了之后,会生气愤怒,谁知林破南的眼中竟只有万般无奈和无尽悲哀。 她犹如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一般,缓缓垂下双眼,沉默不语,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凝固。 尘不染静静的看着林破南。 林破南身上那如秋叶般落寞萧瑟的气息,让尘不染心中泛起阵阵酸楚。 他想要安慰她,却又如鲠在喉,不知如何开口。 尘不染看着这一切,只觉得自己的心也随着她的落寞而沉重起来。 他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你倘若想去找萧令安,我可以派人护送你回邺京。依我之见,以萧令安如今的能力,为你换取一个新的身份在邺京生活下去,并非难事。” 尘不染绝非良善之辈,亦非坦荡君子。 爱,本就是自私的。 他,存有私心。 与其今后终日忧心林破南是否会重回萧令安身旁。 不若以退为进,此刻便将此事挑明,以探林破南内心究竟作何念想。 林破南看着尘不染沉默不语。 她的眼神复杂不明,令人难以捉摸。 良久后,林破南低声开口:“嫣然公主是个好姑娘。” 尘不染闻言,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窃喜。 他不想林破南一直陷在悲伤的情绪里,将这个沉重地话题的转移。 “你三叔、表兄表妹还有林云他们现在被齐延安置在崖州。你若想见他们,我接他们来蓟京。” 林破南脸上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 她没有所托非人。 “他们好吗?” “林三老爷听到你与咸宁帝同归于尽的消息,病了很长一段时间。不过,这次我去滁州顺道去崖州探望,林三老爷的病已经好了。你表兄的伤也已经养好了。” 虽然林家众人由齐延照顾,但尘不染一直在暗中关注林家的一切。 在林破南昏迷不醒的日子里,他会将这些说给她听,以此来唤醒她的求生意志。 林破南眉目微动,脸上微微动容。 “我沉睡了如此之久,或许他们早已认定我离开了人世。 我这具残破不堪的身躯,又怎能知晓还能在人世残存多久? 他们好不容易才从丧亲之痛中稍稍平复,我又何必让他们再承受一次失去的苦楚。” 听到如此丧气之言,尘不染心中如有千斤巨石梗塞。 他眼神坚定,如磐石般不可撼动,朗声道:“有本王在,林将军定当长命百岁。” 林破南浅笑不语。 她的身体她自己清楚。 “王爷,看在往日我对王爷照顾有加的情分上,王爷可否为我安排一处清净的地方,了此残生。” 这一生,她已经经历太多,她不想再卷入这世间纷争。 尘不染哑然。 了此残生? 他好不容易将她救回来,怎么可能放任她不管。 他认真思考一番道:“本王对在谨没有夫妻之情,却是真心相交。林将军对本王的照拂,本王一直铭记于心。” “在谨和林将军都是至情至性人,本王自知有目的的接近在谨和林将军,欺瞒你们,实属有愧。” “之前本王想借林将军的力量助不染一臂之力,但如今本王打消了这种想法。” “在谨死前将本王托付给林将军。若在谨泉下有知,在天有灵,知道今日这般境况。” “他定然不会怪罪本王,而会要本王照顾好林将军。” “本王不会将林将军送去任何地方,本王会费尽全力将林将军的身子养好。” “从今以后,林将军无需有所顾虑,只需做自己就好。” “只要林将军留在辰王府,不管林将军想做什么,本王都会支持林将军。” 尘不染的话语真挚而诚恳,仿佛一颗璀璨的星辰划过漆黑的夜空,让林破南不禁为之触动。 她看着他,“你父皇已经立储,你想做南陵皇必然前路险阻,输赢不知,我留在辰王府不见得能清静安稳。” 面对林破南对他能力的质疑,尘不染有些生气,却没在脸上表现出来。 皇位还没争,这憨货就给他泼冷水,她就对他这么不信任? 尘不染眼神坚定地说:“就算本王输了,本王也会妥善安置好林将军。如同当初林将军预备蚍蜉撼树,事先将本王和林家人送往安州。” 林破南哑然。 她听出了尘不染语气中的愠怒,不知是气她泼他冷水,还是气她瞒着他和林家人自己去赴死。 她默了默,问道:“为何非得争那个位置,做个闲然王爷不更自在。” 第240章 抱负 尘不染眼神望着远处,沉默良久,似乎在回想什么。 林破南的目光宛如磁石一般,牢牢地落在尘不染的脸上,静静地等待他的回话。 她凝视着尘不染的侧脸,那张脸如同精雕细琢的艺术品。 然而,同样的面容,在他是尘不染时,眉眼间流露出的尽是温柔,宛如春日暖阳。 而当他是李尘时,连下颌线都仿佛隐藏着锋芒和锐意,恰似冷峻的冬日寒风。 尘不染似乎感觉到林破南在看他,他收回看向远处的目光,与林破南对视。 “南陵与大周同宗同源,大周一分为二已经三十余年,本王希望有朝一日,本王能统一两国,甚至一统天下,重现大周盛世。” 尘不染的语气坚定而有力量,似乎他非常笃定自己能成为再次开创大周盛世的君王。 林破南微微震惊。 她从未想过那个在她面前一直柔弱不堪的尘不染,竟有如此抱负。 尘不染的希望,是大周与南陵两国百姓的希望,亦是她的希望。 要实现这个希望,不知又有多少将士抛头颅洒热血。 可是,若大周与南陵两国不统一,两国之间的战争就永不休止,伤亡只会更多。 见林破南震惊不语,尘不染低声问道:“林将军是不是觉得本王好高骛远?” 林破南摇了摇头,认真地说:“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无论结果如何,总要有先行者。王爷有如此抱负,实属难得。” “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尘不染重复着这句话,“林将军说得极是。” 说着尘不染顿了顿,看着林破南,微微一笑:“所以林将军不能放弃自己,要长命百岁,见证本王再创大周盛世。” 林破南盯着尘不染的笑眼,沉默良久,嘴里吐出一个字,“好。” 这声“好”驱散了一直笼罩在尘不染心中的阴霾。 再厉害的名医圣手,再贵的名贵药材,也救不了一个心如死灰的人。 只要她不再一心求死,他就会想尽办法治好她的病,养好她的身子。 尘不染脸上的高兴溢于言表,“我视林将军为友,将军称我王爷,难免显得疏离。林将军还是像以前一样,唤我不染。” 林破南淡笑,“以前你是尘不染,而如今你是李尘。反倒是我,如今成了丧家之犬,王爷再称我为林将军实为不妥。” 林破南坚持叫他王爷,尘不染听了,心中苦涩,他以后只怕再也无法像以前那般在她面前肆意了。 但是,她坚持不要紧,他在她面前会放下王爷之尊,还是如以前那般待她。 “那不染应该如何称呼林将军?”尘不染饶有兴致地说:“不染可否像在谨一样唤林将军一声玉郎?” 尘不染早就想叫林破南一声玉郎。只因叫她玉郎,他与她才显得不那么疏远。 见尘不染自称不染,林破南颇为无奈地笑了笑。 她没有纠结他的称呼,沉声道:“陵山弑君后,这世间再没有林破南,亦没有林玉郎。” 尘不染疑惑地看着林破南,那他该如何称呼? “林姑娘?”尘不染脱口而出。 林破南微怔。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有人如此称呼她。 她想了想,道:“攸攸,林攸攸。” 攸攸,远貌。 距离很远的样子,她为何取一个给人如此疏离的名字。 尘不染不解:“不知此名有何深意?” 林破南眸色微沉,“以前的人和事都已距我甚远,此名正合此意。” 不管是前世早逝的林攸攸,还是今生女扮男装的林破南,都已远去。 尘不染目光沉沉,看着林破南,轻声唤了一句,“攸攸。” 林破南以微笑回应。 尘不染看着林破南淡然的笑眼,忽地意识到什么,心底乐开了花。 他是第一个叫她“攸攸”的人,他突然觉得“攸攸”二字比“玉郎”还动听。 “攸攸,攸攸。”尘不染又连续叫了两声。 林破南皱眉,疑惑的看着尘不染。 尘不染极力掩饰内心的雀跃,慌慌张张解释:“不染害怕自己记不住,便多喊两次。” 林破南:“………”。 这时,门外传来彩云的声音:“王爷,姑娘要喝药了。” 尘不染没有离开的意思,他回了句:“把药端进来。” 彩云端着药进来,先给尘不染和林破南福了福身子,将药碗放在桌上,然后退了出去。 只要尘不染在月澜院,从来都是他给林破南喂药,彩云自然识趣的出去。 尘不染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端起药碗,喝了一大口含在嘴里,药汁便在口中化开。 林破南:“……”。 林破南满脸诧异地看着尘不染,这难道不是给她准备的药? 尘不染注意到林破南眼中的惊讶,这才如梦初醒,意识到她已经醒来,无需自己口对口地喂药了。 回想起那段嘴对嘴喂药的日子,尘不染的脸颊瞬间泛起一抹羞涩的红晕,如同熟透的苹果。 他皱着眉头艰难地咽下那口苦药,有些尴尬地解释道:“我想替你尝尝这药苦不苦。” 尘不染将他喝过一口的药碗放在桌上,局促的看着林破南,不知如何是好。 林破南眼睛盯着桌上喝了一大口的药,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端起药碗准备喝了剩下的。 就在这时,尘不染忽地起身,伸手去拿林破南手中的药碗,“我吩咐彩云重新熬药。” 话音未落,尘不染如惊弓之鸟般,紧张得竟然碰翻了林破南手中的碗。 药碗瞬间哐当落地,褐色的药汁如瀑布般泼洒在林破南身上。 林破南:“………”。 林破南抬眼望着尘不染,眼神中充满了无语和惊愕,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凝固了。 尘不染惊得如泥塑木雕一般,脸上的尴尬如潮水般涌上,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手忙脚乱地站起来,连连道歉:“攸攸,对不起,我真不是有意的。” 林破南心中疑惑不解,尘不染今日的行为真是怪异得很。 她若无其事地起身站起来,轻轻抖了抖裙摆上的药汁,“无妨,我去换身衣服就好。” “我让彩云进来伺候你更衣。”尘不染红着脸,落荒而逃。 第241章 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你 彩云伺候林破南更衣后,碧螺正好端了药过来。 食案上除了一碗药,还有一碟蜜饯。 碧螺将药碗端给林破南,“姑娘,王爷说这药挺苦的,离开月澜院时特意嘱咐奴婢准备一碟蜜饯给您。” 林破南浅浅一笑,没有说话,端过药碗皱着眉一口气将药喝完。 然后拿起一颗蜜饯放入嘴里,甜味在口中散开,掩盖了残留在舌尖药汁的苦味。 “彩云,”林破南拿着帕子轻轻擦拭着嘴角,递还给彩云,不经意地问:“你入辰王府多长时间了?” “奴婢八岁进辰王府,已经有十年了。”彩云接过林破南手中的帕子,恭敬的回答。 林破南面不改色,抬眼看向碧螺,“碧螺,你呢?” 碧螺鼓着圆圆的小脸,甚是可爱的笑着说,“奴婢是王府家生子,我娘是王爷的乳娘,我爹是王府管家,王爷封王建府后便跟着来了王府。” 林破南闻言,眼睛闪过一丝明亮。 她漫不经心地说:“你们王爷倒是重情重义之人。” “那是自然。” 听到林破南夸尘不染,碧螺就打开了话匣子,“小时候,王爷经常赏赐好吃的给奴婢。只是王爷身体不好,不太与人亲近。” “身体不好?”林破南疑惑,尘不染身体挺健康的,她从未发现他的身子有什么毛病。 “是啊。”碧螺撇了撇嘴,有些难过地说:“王爷有喘疾,发病的时候可痛苦了。姑娘没醒时,王爷日夜衣不解带的照顾……” “碧螺。”彩云越听越不听对劲,赶紧打断碧螺,“王爷的事,我们做奴婢的不得妄言。” 经彩云提醒,碧螺这才想起王爷嘱咐过她和彩云,不要在姑娘面前乱说话,姑娘问什么就说不知。 碧螺将余下的话咽回肚里,紧抿着唇,不再说话。 林破南用探究的眼神看向彩云,彩云立即垂着脑袋:“姑娘,奴婢和碧螺先下去了,你有事叫奴婢。” 说完,彩云端起桌上的空药碗,拉着碧螺匆匆出去了。 林破南端坐如雕塑,目光如炬,凝视着门口方向,陷入沉思。 尘不染在她面前的表现,看似纯净无瑕,宛如白璧,但实际上,这一切或许只是虚妄的表象,他一定隐瞒了她许多事。 林破南的思绪如乱麻般纠缠,心情愈发沉重,仿佛被一块巨石压住。 想起尘不染说的萧令安娶了嫣然公主的事,她的心如被针扎般刺痛。 “子宁,你一定身不由己,对不对。”林破南眼中噙满泪水,无声呢喃:“子宁,………” 她捂着胸口,半佝着身子,牙关紧咬,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涌出。 过往的回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林破南深知萧令安娶嫣然公主实非他所愿,他亦是有苦难言,身不由己。 方才她在尘不染面前强装的坚强,在此刻如决堤的大坝般瞬间溃散。 痛哭过后,林破南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空,关上门将自己闷进被里。 彩云端着晚膳过来,怎么敲门,林破南也不开门。 彩云无奈,只能将此事告诉尘不染。 尘不染沉默了许久才回了彩云一句:“别打扰她。” 尘不染了解林破南。 她不愿在别人面前流露伤心的情绪,不愿别人看到她内心的痛楚,更不愿别人看穿她内心的狼狈。 翌日一早,尘不染便来到月澜院。 林破南见到尘不染,不知所措的揉了揉自己红肿得不能见人的双眼。 尘不染看着心疼,却又不能出言安慰,只能主动打圆场道:“昨夜是不是气我瞒骗你和杨律,没有睡好?” 林破南一怔。 顿了片刻,顺着尘不染的话说:“你利用杨律,别有用心的接近我,确实让人很难不生气。” 尘不染瞬间哑然。 早知如此,他就不应该挑起这个话题。 这时,碧螺端来早膳,正好给尘不染解了围,跳过这个话题。 一碗鸡丝粥,一碗蛋羹,再无其他。 碧螺拿起林破南面前的碗,正准备给林破南盛粥,被尘不染阻止。 “碧螺,你退下,本王来。” 碧螺识趣地将碗递给尘不染,退了出去。 尘不染小心翼翼地盛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鸡丝粥,轻轻地放在林破南面前,温柔地说:“吃完早膳,我带你去看个东西,你定会欢喜。” “什么东西?”林破南的好奇心被彻底勾起,脸上写满了好奇。 尘不染神秘地笑了笑,卖起了关子,“等会儿,你就会知道了。” 林破南无奈地撇了撇嘴,心中有些不悦,她最讨厌话说一半的人。她沉下脸,一言不发,低着头默默地喝粥。 尘不染敏锐地察觉到林破南脸上的异样,赶紧轻声哄道:“攸攸,你别生气,我是想给你一个惊喜。” 尘不染对林破南的性子了如指掌。 林破南自幼在男人堆里摸爬滚打,又是征战沙场的将军,性格豁达,犹如男子般豪爽。 但她终究是女儿身,偶尔也会流露出小女儿的娇羞姿态。 对于林破南,只能以柔克刚,千万不能来硬的。在她面前适当示弱,更能激起她的保护欲,而这一点,尘不染早已拿捏得死死地。 林破南放下碗,抬眼凝视着尘不染,巧言抵赖道:“我没有生气。” 尘不染依着她,语调温柔地说:“好好好,你没有生气,是我误会了。” 听到尘不染如此宠溺的语气,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上林破南的心头。 曾经她与尘不染的相处,是她强他弱,她对他关怀备至。 而今时过境迁,她寄人篱下,他强她弱,她只能仰仗他。 林破南定睛凝视着眼前之人。 他似乎有着多张面具。 在将军府中,他是那个轻声细语、娇柔脆弱的小倌;在竹林小筑,他是救了她油嘴滑舌的黑衣人;而在南陵,他又是眼神锐利、浑身锋芒的王爷。 “李尘,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你?”林破南不禁开口问道。 她没有叫尘不染,也没有叫他王爷,而是直呼他的名讳。 她希望尘不染能如实回答。 她不愿与一个时刻带着面具变幻莫测的人做朋友,哪怕她曾经因为杨律的原因对他以家人相待。 第241章 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你 彩云伺候林破南更衣后,碧螺正好端了药过来。 食案上除了一碗药,还有一碟蜜饯。 碧螺将药碗端给林破南,“姑娘,王爷说这药挺苦的,离开月澜院时特意嘱咐奴婢准备一碟蜜饯给您。” 林破南浅浅一笑,没有说话,端过药碗皱着眉一口气将药喝完。 然后拿起一颗蜜饯放入嘴里,甜味在口中散开,掩盖了残留在舌尖药汁的苦味。 “彩云,”林破南拿着帕子轻轻擦拭着嘴角,递还给彩云,不经意地问:“你入辰王府多长时间了?” “奴婢八岁进辰王府,已经有十年了。”彩云接过林破南手中的帕子,恭敬的回答。 林破南面不改色,抬眼看向碧螺,“碧螺,你呢?” 碧螺鼓着圆圆的小脸,甚是可爱的笑着说,“奴婢是王府家生子,我娘是王爷的乳娘,我爹是王府管家,王爷封王建府后便跟着来了王府。” 林破南闻言,眼睛闪过一丝明亮。 她漫不经心地说:“你们王爷倒是重情重义之人。” “那是自然。” 听到林破南夸尘不染,碧螺就打开了话匣子,“小时候,王爷经常赏赐好吃的给奴婢。只是王爷身体不好,不太与人亲近。” “身体不好?”林破南疑惑,尘不染身体挺健康的,她从未发现他的身子有什么毛病。 “是啊。”碧螺撇了撇嘴,有些难过地说:“王爷有喘疾,发病的时候可痛苦了。姑娘没醒时,王爷日夜衣不解带的照顾……” “碧螺。”彩云越听越不听对劲,赶紧打断碧螺,“王爷的事,我们做奴婢的不得妄言。” 经彩云提醒,碧螺这才想起王爷嘱咐过她和彩云,不要在姑娘面前乱说话,姑娘问什么就说不知。 碧螺将余下的话咽回肚里,紧抿着唇,不再说话。 林破南用探究的眼神看向彩云,彩云立即垂着脑袋:“姑娘,奴婢和碧螺先下去了,你有事叫奴婢。” 说完,彩云端起桌上的空药碗,拉着碧螺匆匆出去了。 林破南端坐如雕塑,目光如炬,凝视着门口方向,陷入沉思。 尘不染在她面前的表现,看似纯净无瑕,宛如白璧,但实际上,这一切或许只是虚妄的表象,他一定隐瞒了她许多事。 林破南的思绪如乱麻般纠缠,心情愈发沉重,仿佛被一块巨石压住。 想起尘不染说的萧令安娶了嫣然公主的事,她的心如被针扎般刺痛。 “子宁,你一定身不由己,对不对。”林破南眼中噙满泪水,无声呢喃:“子宁,………” 她捂着胸口,半佝着身子,牙关紧咬,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涌出。 过往的回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林破南深知萧令安娶嫣然公主实非他所愿,他亦是有苦难言,身不由己。 方才她在尘不染面前强装的坚强,在此刻如决堤的大坝般瞬间溃散。 痛哭过后,林破南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空,关上门将自己闷进被里。 彩云端着晚膳过来,怎么敲门,林破南也不开门。 彩云无奈,只能将此事告诉尘不染。 尘不染沉默了许久才回了彩云一句:“别打扰她。” 尘不染了解林破南。 她不愿在别人面前流露伤心的情绪,不愿别人看到她内心的痛楚,更不愿别人看穿她内心的狼狈。 翌日一早,尘不染便来到月澜院。 林破南见到尘不染,不知所措的揉了揉自己红肿得不能见人的双眼。 尘不染看着心疼,却又不能出言安慰,只能主动打圆场道:“昨夜是不是气我瞒骗你和杨律,没有睡好?” 林破南一怔。 顿了片刻,顺着尘不染的话说:“你利用杨律,别有用心的接近我,确实让人很难不生气。” 尘不染瞬间哑然。 早知如此,他就不应该挑起这个话题。 这时,碧螺端来早膳,正好给尘不染解了围,跳过这个话题。 一碗鸡丝粥,一碗蛋羹,再无其他。 碧螺拿起林破南面前的碗,正准备给林破南盛粥,被尘不染阻止。 “碧螺,你退下,本王来。” 碧螺识趣地将碗递给尘不染,退了出去。 尘不染小心翼翼地盛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鸡丝粥,轻轻地放在林破南面前,温柔地说:“吃完早膳,我带你去看个东西,你定会欢喜。” “什么东西?”林破南的好奇心被彻底勾起,脸上写满了好奇。 尘不染神秘地笑了笑,卖起了关子,“等会儿,你就会知道了。” 林破南无奈地撇了撇嘴,心中有些不悦,她最讨厌话说一半的人。她沉下脸,一言不发,低着头默默地喝粥。 尘不染敏锐地察觉到林破南脸上的异样,赶紧轻声哄道:“攸攸,你别生气,我是想给你一个惊喜。” 尘不染对林破南的性子了如指掌。 林破南自幼在男人堆里摸爬滚打,又是征战沙场的将军,性格豁达,犹如男子般豪爽。 但她终究是女儿身,偶尔也会流露出小女儿的娇羞姿态。 对于林破南,只能以柔克刚,千万不能来硬的。在她面前适当示弱,更能激起她的保护欲,而这一点,尘不染早已拿捏得死死地。 林破南放下碗,抬眼凝视着尘不染,巧言抵赖道:“我没有生气。” 尘不染依着她,语调温柔地说:“好好好,你没有生气,是我误会了。” 听到尘不染如此宠溺的语气,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上林破南的心头。 曾经她与尘不染的相处,是她强他弱,她对他关怀备至。 而今时过境迁,她寄人篱下,他强她弱,她只能仰仗他。 林破南定睛凝视着眼前之人。 他似乎有着多张面具。 在将军府中,他是那个轻声细语、娇柔脆弱的小倌;在竹林小筑,他是救了她油嘴滑舌的黑衣人;而在南陵,他又是眼神锐利、浑身锋芒的王爷。 “李尘,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你?”林破南不禁开口问道。 她没有叫尘不染,也没有叫他王爷,而是直呼他的名讳。 她希望尘不染能如实回答。 她不愿与一个时刻带着面具变幻莫测的人做朋友,哪怕她曾经因为杨律的原因对他以家人相待。 第242章 欢笑难得 尘不染一怔。 他明白林破南话中深意。 他沉默半晌,凝视着林破南,郑重地说:“每一个我都是真实的我,不管是需要林将军细心呵护的尘不染,或是竹林小筑故意调戏你的小爷,还是如今辰王府里的李尘。” “就如你一般,不管是杀伐果决的林破南,或是至情至性的林玉郎,还是恢复女儿身的林攸攸,都是你。” “不染觉得,人只有一面是不完整的。正是因为有了多面性,人才是完整的人。” 林破南凝视着尘不染,竟无言反驳。 “攸攸,”尘不染继续道:“我知道起初我接近你的目的不单纯。对你和在谨,自知有愧,可我是真心将你和在谨以朋友相待。” “不管哪一个我,在你面前呈现的都是真实的我。攸攸,相信我。” 林破南凝眉不语。 她该相信他吗? 直到用完早膳,林破南也始终没有肯定回复尘不染。 尘不染虽然有些失落但也没有纠结如此。 吃完早膳,尘不染带着林破南来到辰王府马厩。 马厩的小厮正认真地给马儿擦洗,尘不染领着林破南在一处单独且宽敞的马房前停下。 一匹高大的红棕马正悠然自得地低头吃草。 “飞燕?”林破南失声惊呼,不可置信地看了眼尘不染,疾步上前,轻轻捧起飞燕的马脸,瞬间热泪盈眶。 飞燕向来通人性,它一见到林破南,便如同孩子般欢呼雀跃,咧着嘴,一个劲儿地蹭着林破南的脸颊。 林破南笑中带泪,轻拍着飞燕的马背,“臭小子,没想到你还活着。” 林破南已失去太多亲人,此时飞燕的尚存,犹如天降甘霖,她怎能不激动落泪? 尘不染走上前,抬指轻轻擦掉林破南脸上的落泪,解释道: “半途返回邺京途中,各路阻拦,我到陵山时,正好见飞燕驮着昏迷的你从山火中跑出来。” “我命人假扮你骑着飞燕往西逃,我带着你往南走。兜兜转转,飞燕便跟着来了南陵。” 林破南满目含泪看着尘不染,“不染,谢谢你。” 尘不染心中感慰。 他摸着飞燕额头上的棕毛,笑着说:“幸亏飞燕还算与我亲近,愿意听我的,不然那日我们不可能那么轻易逃走。” 飞燕性子向来冷傲,除了林破南和南衣十二骑,其他人想骑它,它一定不乐意的将人甩下去。 但尘不染是个例外。 林破南与尘不染数次共乘一骑,林破南吩咐林云教尘不染骑马时,尘不染也是骑的飞燕。 飞燕自然对尘不染生出了感情。 飞燕仿佛听懂了尘不染的话,它轻轻摩挲着尘不染的脸颊,然后咧开嘴,露出牙齿,向尘不染喷洒了一脸口水。 林破南看到这一幕,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她轻轻拍了拍飞燕,娇嗔道:“真是调皮。” 尘不染脸色一沉,冷眼凝视着飞燕,威吓道:“今天吃马肉。” 飞燕一听,吓得缩了缩脖子,连忙后退几步。 “好了,你别吓唬它。”林破南笑着抬起衣袖,擦掉尘不染脸上的口水,“以前林云他们可没少被飞燕喷口水,不喜欢的人它还不乐意喷呢。” 尘不染被林破南下意识的擦脸举动惊到。 在邺京时,林破南将他当作杨律的遗孀照顾,也有过这样的举动。 但此刻他的感受与以往大不相同,他的脸颊微微泛红,轻轻拨开林破南的手,自己擦拭起来。 他故作镇定地说:“我怎么没见过飞燕向你喷口水。” “以前也喷过。”林破南笑道:“后来就不喷了。” 尘不染怀疑地看了飞燕一眼,好奇心被彻底勾起,“你用了什么方法制服它?” 林破南闻言,似乎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笑得更加欢快,一脸神秘地说:“不告诉你。我想告诉你是再说。” 尘不染撅了撅嘴,轻哼了一声。 她这显然是在报复他早膳时的行为,那时他话说到一半,成功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真小气。”尘不染娇嗔地瞪了林破南一眼。 林破南挑眉一笑,话锋一转,“我想将飞燕带到月澜院养着。” 有飞燕陪着,她才不会感到那么孤单。 “好。”尘不染毫不犹豫的答应,“我命人在月澜院建个马棚,过两日再将飞燕带过去。” 林破南看到飞燕,肉眼可见的变得开心,人都看着有生机多了。 只要能看到她不再忧郁消沉,重新焕发生机与活力,尘不染愿意倾尽所有,满足她的一切心愿。 林破南眉目含笑,解开系在柱子上的拴马绳。 尘不染以为林破南要骑马,连忙上前阻止,“攸攸,你身体未愈,不宜骑马。” “我不骑。”林破南笑着解释,将飞燕牵到洗马区,“我给飞燕洗刷一番。” 说着,林破南拿起瓜瓢舀了一瓢水泼到飞燕身上,给它涂上皂角,拿起棕毛刷认真仔细的刷起来。 “我帮你。”尘不染走上前,主动拿过林破南手中的棕毛刷,叮嘱道:“别将衣裳弄湿了。” “无妨。”林破南撸了撸袖子,拿起瓜瓢舀水。 尘不染拗不过林破南,只能随着她。 两人分工合作,一个负责洗刷,一个负责泼水,默契十足,一幅岁月静好的画面。 尘不染的目光总是不经意的落在林破南的脸上。 看着林破南一直扬起的嘴角,尘不染也不由自主的开心起来。 这时,周允突然过来禀告:“王爷,齐将军和静雅公主来了,在前院等着。” 尘不染和林破南同时一怔。 尘不染看了眼停下来的林破南,对周允说道:“你先过去回禀,本王等会儿就过去。” 周允转身离开。 尘不染将手中棕马刷递给小厮,看着林破南,小心翼翼地询问:“你想见齐延吗?” 尘不染心底自然是不希望林破南见齐延和静雅公主的。 他怕静雅公主见到林破南,会将他做过对林破南不利的事抖落出来。 尘不染私下做的那些不光明磊落的事,并不想让林破南知晓。 他只想林破南看到他光明的一面,不希望她看到她阴暗的一面。 只是如今她都听到了,他若不询问而直接替她做了决定,反倒会引发她的猜疑。 林破南沉思片刻,摇了摇头,低声说道:“齐延受我所托,将我三叔他们安置在崖州照顾,我本应当面道谢。” “只是昔日的林破南已经死了,如今活着的是今朝不知哪日死的林攸攸,见了又如何。不过徒增烦恼罢了。” 听到林破南不见齐延,尘不染本应感到高兴。只是听到林破南如此丧气的话,尘不染却高兴不起来。 他接过小厮手中干净的白巾给林破南擦干手,然后自己擦了下,将白巾扔给小厮,虚扶着林破南的手臂。 “我先送你回月澜院。” 第242章 欢笑难得 尘不染一怔。 他明白林破南话中深意。 他沉默半晌,凝视着林破南,郑重地说:“每一个我都是真实的我,不管是需要林将军细心呵护的尘不染,或是竹林小筑故意调戏你的小爷,还是如今辰王府里的李尘。” “就如你一般,不管是杀伐果决的林破南,或是至情至性的林玉郎,还是恢复女儿身的林攸攸,都是你。” “不染觉得,人只有一面是不完整的。正是因为有了多面性,人才是完整的人。” 林破南凝视着尘不染,竟无言反驳。 “攸攸,”尘不染继续道:“我知道起初我接近你的目的不单纯。对你和在谨,自知有愧,可我是真心将你和在谨以朋友相待。” “不管哪一个我,在你面前呈现的都是真实的我。攸攸,相信我。” 林破南凝眉不语。 她该相信他吗? 直到用完早膳,林破南也始终没有肯定回复尘不染。 尘不染虽然有些失落但也没有纠结如此。 吃完早膳,尘不染带着林破南来到辰王府马厩。 马厩的小厮正认真地给马儿擦洗,尘不染领着林破南在一处单独且宽敞的马房前停下。 一匹高大的红棕马正悠然自得地低头吃草。 “飞燕?”林破南失声惊呼,不可置信地看了眼尘不染,疾步上前,轻轻捧起飞燕的马脸,瞬间热泪盈眶。 飞燕向来通人性,它一见到林破南,便如同孩子般欢呼雀跃,咧着嘴,一个劲儿地蹭着林破南的脸颊。 林破南笑中带泪,轻拍着飞燕的马背,“臭小子,没想到你还活着。” 林破南已失去太多亲人,此时飞燕的尚存,犹如天降甘霖,她怎能不激动落泪? 尘不染走上前,抬指轻轻擦掉林破南脸上的落泪,解释道: “半途返回邺京途中,各路阻拦,我到陵山时,正好见飞燕驮着昏迷的你从山火中跑出来。” “我命人假扮你骑着飞燕往西逃,我带着你往南走。兜兜转转,飞燕便跟着来了南陵。” 林破南满目含泪看着尘不染,“不染,谢谢你。” 尘不染心中感慰。 他摸着飞燕额头上的棕毛,笑着说:“幸亏飞燕还算与我亲近,愿意听我的,不然那日我们不可能那么轻易逃走。” 飞燕性子向来冷傲,除了林破南和南衣十二骑,其他人想骑它,它一定不乐意的将人甩下去。 但尘不染是个例外。 林破南与尘不染数次共乘一骑,林破南吩咐林云教尘不染骑马时,尘不染也是骑的飞燕。 飞燕自然对尘不染生出了感情。 飞燕仿佛听懂了尘不染的话,它轻轻摩挲着尘不染的脸颊,然后咧开嘴,露出牙齿,向尘不染喷洒了一脸口水。 林破南看到这一幕,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她轻轻拍了拍飞燕,娇嗔道:“真是调皮。” 尘不染脸色一沉,冷眼凝视着飞燕,威吓道:“今天吃马肉。” 飞燕一听,吓得缩了缩脖子,连忙后退几步。 “好了,你别吓唬它。”林破南笑着抬起衣袖,擦掉尘不染脸上的口水,“以前林云他们可没少被飞燕喷口水,不喜欢的人它还不乐意喷呢。” 尘不染被林破南下意识的擦脸举动惊到。 在邺京时,林破南将他当作杨律的遗孀照顾,也有过这样的举动。 但此刻他的感受与以往大不相同,他的脸颊微微泛红,轻轻拨开林破南的手,自己擦拭起来。 他故作镇定地说:“我怎么没见过飞燕向你喷口水。” “以前也喷过。”林破南笑道:“后来就不喷了。” 尘不染怀疑地看了飞燕一眼,好奇心被彻底勾起,“你用了什么方法制服它?” 林破南闻言,似乎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笑得更加欢快,一脸神秘地说:“不告诉你。我想告诉你是再说。” 尘不染撅了撅嘴,轻哼了一声。 她这显然是在报复他早膳时的行为,那时他话说到一半,成功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真小气。”尘不染娇嗔地瞪了林破南一眼。 林破南挑眉一笑,话锋一转,“我想将飞燕带到月澜院养着。” 有飞燕陪着,她才不会感到那么孤单。 “好。”尘不染毫不犹豫的答应,“我命人在月澜院建个马棚,过两日再将飞燕带过去。” 林破南看到飞燕,肉眼可见的变得开心,人都看着有生机多了。 只要能看到她不再忧郁消沉,重新焕发生机与活力,尘不染愿意倾尽所有,满足她的一切心愿。 林破南眉目含笑,解开系在柱子上的拴马绳。 尘不染以为林破南要骑马,连忙上前阻止,“攸攸,你身体未愈,不宜骑马。” “我不骑。”林破南笑着解释,将飞燕牵到洗马区,“我给飞燕洗刷一番。” 说着,林破南拿起瓜瓢舀了一瓢水泼到飞燕身上,给它涂上皂角,拿起棕毛刷认真仔细的刷起来。 “我帮你。”尘不染走上前,主动拿过林破南手中的棕毛刷,叮嘱道:“别将衣裳弄湿了。” “无妨。”林破南撸了撸袖子,拿起瓜瓢舀水。 尘不染拗不过林破南,只能随着她。 两人分工合作,一个负责洗刷,一个负责泼水,默契十足,一幅岁月静好的画面。 尘不染的目光总是不经意的落在林破南的脸上。 看着林破南一直扬起的嘴角,尘不染也不由自主的开心起来。 这时,周允突然过来禀告:“王爷,齐将军和静雅公主来了,在前院等着。” 尘不染和林破南同时一怔。 尘不染看了眼停下来的林破南,对周允说道:“你先过去回禀,本王等会儿就过去。” 周允转身离开。 尘不染将手中棕马刷递给小厮,看着林破南,小心翼翼地询问:“你想见齐延吗?” 尘不染心底自然是不希望林破南见齐延和静雅公主的。 他怕静雅公主见到林破南,会将他做过对林破南不利的事抖落出来。 尘不染私下做的那些不光明磊落的事,并不想让林破南知晓。 他只想林破南看到他光明的一面,不希望她看到她阴暗的一面。 只是如今她都听到了,他若不询问而直接替她做了决定,反倒会引发她的猜疑。 林破南沉思片刻,摇了摇头,低声说道:“齐延受我所托,将我三叔他们安置在崖州照顾,我本应当面道谢。” “只是昔日的林破南已经死了,如今活着的是今朝不知哪日死的林攸攸,见了又如何。不过徒增烦恼罢了。” 听到林破南不见齐延,尘不染本应感到高兴。只是听到林破南如此丧气的话,尘不染却高兴不起来。 他接过小厮手中干净的白巾给林破南擦干手,然后自己擦了下,将白巾扔给小厮,虚扶着林破南的手臂。 “我先送你回月澜院。” 第243章 各怀鬼胎 王府奴婢奉上香茶,齐延与静雅公主端坐于前厅,静静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尘不染却迟迟未至,静雅公主的耐心逐渐被消磨殆尽。 她转头看向周允,眼神冷漠,语气生硬道:“都已过了半个时辰,四哥竟然还未现身。你再去打探一下,若是他有事在身,本宫与齐将军改日再来,不必在此白白苦等。” 齐延依旧正襟危坐,沉默不语。 昨日,因林破南的苏醒,尘不染自滁州治理水患归来后,并未进宫向贞宁帝禀报。今日早朝,他又告假缺勤,这自然引起了贞宁帝的不满。 在今日的早朝上,太子一党更是逮住机会,在贞宁帝面前煽风点火,暗指辰王身子不好,不宜委以重任。 贞宁帝听了,脸色当即一沉。 相比太子李策,贞宁帝更疼爱尘不染。 作为父亲,他可以对尘不染不满,朝臣却不能对尘不染有微言。 而此时太子李策更是火上浇油,站出来,言辞恳切地说:“滁州水患虽已治理,但受灾的损失和受灾百姓的安置急需处理。” “水患之事辰王最为清楚,辰王不上朝,臣等也不知滁州具体情况,其他官员也不便商讨后续事宜。” 太子李策这话说的合情合理,太子一党连连附议。 太子这番话,明是褒扬,暗是指责,话里话外无不是在说尘不染办事不利索,就像那句俗语,做事不擦屁股。 水患的治理确实是大功一件,可这善后事宜才是重中之重,岂能忽视? 贞宁帝听了,不胜其烦,便早早的退了朝。 这不,一下了早朝,齐延回将军府换下朝服便来了辰王府。 自尘不染回蓟京,静雅公主一直没见到他,便也跟着过来了。 周允看出静雅公主脸上的不耐,他恭敬回了句,便去寻尘不染。 周允才跨过门槛,便瞧见尘不染从前方走来,他急忙迎上去。 “王爷,您来了。” 尘不染微微颔首,大步流星走进前厅。 齐延和静雅公主见尘不染进来,齐齐起身。 “王爷。” “四哥,你终于露面了。” 齐延和静雅公主同时开口,静雅公主的语气带有一丝不悦。 静雅公主前两次来辰王府,连吃两次闭门羹,这次又等了这么久,难免有些不高兴。 “舒翼久等了。”尘不染客套的说了句,大步走到主位坐下。 静雅公主撅着嘴,揶揄道:“四哥,你可真是大忙人,见你一面可真难啊。” 尘不染微微笑着,抱歉地说:“你们也知本王身子向来不好,怕过了病气给你们。好不容易好了些,又被父皇派去滁州治理水患。本王也无奈。” 静雅公主撅了撅嘴。 齐延见尘不染满面春风,目光落在尘不染湿了一大片的衣袖上。 “王爷的衣袖湿了,是否需要先去换身衣裳。”齐延与尘不染虽不是无话不谈的知己,但也是莫逆之交。 齐延觉得尘不染这次回蓟京仿若变了一个人。比起往昔,尘不染对他和静雅公主多了几分有意的疏远。 尘不染看了眼湿漉漉的衣袖,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扬,轻声笑道:“无妨。” 齐延眼中闪过一丝好奇。 他与尘不染相识多年,深知尘不染对衣着极其讲究,但凡有一点污渍都要立刻换掉。 如今衣袖湿成这样,还沾有污渍,尘不染竟然毫不在意,着实稀奇。 静雅公主同样看到了,不禁好奇地问:“四哥,你刚才去哪儿了,衣袖怎么湿了?” 尘不染避而不答,笑着转移话题:“不知舒翼和静雅找本王所为何事?” 齐延压下心中的好奇,云淡风轻地回道:“也并非什么重要的事,只是今日王爷未去上朝,诸位大臣略有微词。” “哦!”尘不染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问:“他们又是如何非议本王的?” “非议?倒没有。”齐延道,“只是谈及滁州水患后续处理事宜,皇上听后脸色骤变,遂早早退朝。” “这岂不是非议?”尘不染面色一沉,语气微愠,“他们这是在向父皇暗示,本王办事不力?” 户部都是太子李策的人,尘不染被贞宁帝派去滁州治理水患,要钱没钱,要人没人。 只有尘不染自己知道为了堵住被洪水冲垮的缺口,他费了多少心力。 他发着高烧,还要淋着大雨上前线指挥。 他能成功堵住缺口,不让洪水继续肆虐已经不错了,难道还指望他自掏腰包贴钱赈灾? 他家现在有个病人要养,每月需要大把的银子。他暗中培养的势力也需要大把的银子,他可没有闲钱拿去赈灾。 何况,即便他倒贴钱,也未必是件好事。 说不定,太子一党还会弹劾他,称其此举是为了博取民心、笼络人心。 齐延垂眸沉默许久,才开口道:“王爷不在朝中,他们自然就会肆无忌惮。” 这句话暗示尘不染,由于他经常不上朝,太子一党便愈发猖狂。 尘不染自然明白齐延的言外之意,他若想与太子争夺帝位,就必须笼络朝中的各方势力。 齐延这是在提醒他,他对朝政的漠不关心,已经让太子一党逐渐坐大、根深蒂固。 齐延这就冤枉尘不染了。 尘不染哪是不关心朝政,实在是因为林破南一直昏迷不醒,他没有过多精力关注朝政。 如今林破南醒了,尘不染自然不再畏手畏脚,能一门心思放在朝政上。 只是静雅公主在这边,尘不染不便明言。 虽说静雅公主与尘不染关系密切,胜似太子,但太子毕竟是静雅公主同父同母的兄长。 尘不染对静雅公主心存疑虑,对齐延也并非完全信任。 “本王知晓了。”尘不染露出一副悲伤的神色,叹息道:“都怪本王这病弱之躯,无力为皇上和太子分忧。” 尘不染此话意在说与静雅公主听,她又怎会听不出来? 静雅公主嘴角轻扬,似笑非笑地宽慰道:“四哥不必难过,保重身体要紧。父皇心疼四哥,一直舍不得四哥去封地就藩。” “昨日静雅入宫,听闻父皇和母后谈及,四哥身边缺少知心人照料,要母后为四哥寻觅一门好亲事。” 尘不染成过三次亲,可每一次都因新娘子在大婚之日突发意外而被迫取消。 第一次成亲,新娘子临行前不慎摔倒,摔断了腿; 第二次成亲,新娘子的青梅竹马竟拦花轿抢亲; 第三次成亲,眼看着就要成功了,谁知尘不染在牵新娘进门时,突然旧疾发作,吓得新娘子花容失色,哭喊着不肯嫁入王府,被娘家接了回去。 一而再,再而三,这未免也太巧合了。 静雅公主感念尘不染帮了她对付林破南,自然不吝啬将这个消息告知尘不染。 尘不染听闻,脸色骤然一沉。 第243章 各怀鬼胎 王府奴婢奉上香茶,齐延与静雅公主端坐于前厅,静静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尘不染却迟迟未至,静雅公主的耐心逐渐被消磨殆尽。 她转头看向周允,眼神冷漠,语气生硬道:“都已过了半个时辰,四哥竟然还未现身。你再去打探一下,若是他有事在身,本宫与齐将军改日再来,不必在此白白苦等。” 齐延依旧正襟危坐,沉默不语。 昨日,因林破南的苏醒,尘不染自滁州治理水患归来后,并未进宫向贞宁帝禀报。今日早朝,他又告假缺勤,这自然引起了贞宁帝的不满。 在今日的早朝上,太子一党更是逮住机会,在贞宁帝面前煽风点火,暗指辰王身子不好,不宜委以重任。 贞宁帝听了,脸色当即一沉。 相比太子李策,贞宁帝更疼爱尘不染。 作为父亲,他可以对尘不染不满,朝臣却不能对尘不染有微言。 而此时太子李策更是火上浇油,站出来,言辞恳切地说:“滁州水患虽已治理,但受灾的损失和受灾百姓的安置急需处理。” “水患之事辰王最为清楚,辰王不上朝,臣等也不知滁州具体情况,其他官员也不便商讨后续事宜。” 太子李策这话说的合情合理,太子一党连连附议。 太子这番话,明是褒扬,暗是指责,话里话外无不是在说尘不染办事不利索,就像那句俗语,做事不擦屁股。 水患的治理确实是大功一件,可这善后事宜才是重中之重,岂能忽视? 贞宁帝听了,不胜其烦,便早早的退了朝。 这不,一下了早朝,齐延回将军府换下朝服便来了辰王府。 自尘不染回蓟京,静雅公主一直没见到他,便也跟着过来了。 周允看出静雅公主脸上的不耐,他恭敬回了句,便去寻尘不染。 周允才跨过门槛,便瞧见尘不染从前方走来,他急忙迎上去。 “王爷,您来了。” 尘不染微微颔首,大步流星走进前厅。 齐延和静雅公主见尘不染进来,齐齐起身。 “王爷。” “四哥,你终于露面了。” 齐延和静雅公主同时开口,静雅公主的语气带有一丝不悦。 静雅公主前两次来辰王府,连吃两次闭门羹,这次又等了这么久,难免有些不高兴。 “舒翼久等了。”尘不染客套的说了句,大步走到主位坐下。 静雅公主撅着嘴,揶揄道:“四哥,你可真是大忙人,见你一面可真难啊。” 尘不染微微笑着,抱歉地说:“你们也知本王身子向来不好,怕过了病气给你们。好不容易好了些,又被父皇派去滁州治理水患。本王也无奈。” 静雅公主撅了撅嘴。 齐延见尘不染满面春风,目光落在尘不染湿了一大片的衣袖上。 “王爷的衣袖湿了,是否需要先去换身衣裳。”齐延与尘不染虽不是无话不谈的知己,但也是莫逆之交。 齐延觉得尘不染这次回蓟京仿若变了一个人。比起往昔,尘不染对他和静雅公主多了几分有意的疏远。 尘不染看了眼湿漉漉的衣袖,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扬,轻声笑道:“无妨。” 齐延眼中闪过一丝好奇。 他与尘不染相识多年,深知尘不染对衣着极其讲究,但凡有一点污渍都要立刻换掉。 如今衣袖湿成这样,还沾有污渍,尘不染竟然毫不在意,着实稀奇。 静雅公主同样看到了,不禁好奇地问:“四哥,你刚才去哪儿了,衣袖怎么湿了?” 尘不染避而不答,笑着转移话题:“不知舒翼和静雅找本王所为何事?” 齐延压下心中的好奇,云淡风轻地回道:“也并非什么重要的事,只是今日王爷未去上朝,诸位大臣略有微词。” “哦!”尘不染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问:“他们又是如何非议本王的?” “非议?倒没有。”齐延道,“只是谈及滁州水患后续处理事宜,皇上听后脸色骤变,遂早早退朝。” “这岂不是非议?”尘不染面色一沉,语气微愠,“他们这是在向父皇暗示,本王办事不力?” 户部都是太子李策的人,尘不染被贞宁帝派去滁州治理水患,要钱没钱,要人没人。 只有尘不染自己知道为了堵住被洪水冲垮的缺口,他费了多少心力。 他发着高烧,还要淋着大雨上前线指挥。 他能成功堵住缺口,不让洪水继续肆虐已经不错了,难道还指望他自掏腰包贴钱赈灾? 他家现在有个病人要养,每月需要大把的银子。他暗中培养的势力也需要大把的银子,他可没有闲钱拿去赈灾。 何况,即便他倒贴钱,也未必是件好事。 说不定,太子一党还会弹劾他,称其此举是为了博取民心、笼络人心。 齐延垂眸沉默许久,才开口道:“王爷不在朝中,他们自然就会肆无忌惮。” 这句话暗示尘不染,由于他经常不上朝,太子一党便愈发猖狂。 尘不染自然明白齐延的言外之意,他若想与太子争夺帝位,就必须笼络朝中的各方势力。 齐延这是在提醒他,他对朝政的漠不关心,已经让太子一党逐渐坐大、根深蒂固。 齐延这就冤枉尘不染了。 尘不染哪是不关心朝政,实在是因为林破南一直昏迷不醒,他没有过多精力关注朝政。 如今林破南醒了,尘不染自然不再畏手畏脚,能一门心思放在朝政上。 只是静雅公主在这边,尘不染不便明言。 虽说静雅公主与尘不染关系密切,胜似太子,但太子毕竟是静雅公主同父同母的兄长。 尘不染对静雅公主心存疑虑,对齐延也并非完全信任。 “本王知晓了。”尘不染露出一副悲伤的神色,叹息道:“都怪本王这病弱之躯,无力为皇上和太子分忧。” 尘不染此话意在说与静雅公主听,她又怎会听不出来? 静雅公主嘴角轻扬,似笑非笑地宽慰道:“四哥不必难过,保重身体要紧。父皇心疼四哥,一直舍不得四哥去封地就藩。” “昨日静雅入宫,听闻父皇和母后谈及,四哥身边缺少知心人照料,要母后为四哥寻觅一门好亲事。” 尘不染成过三次亲,可每一次都因新娘子在大婚之日突发意外而被迫取消。 第一次成亲,新娘子临行前不慎摔倒,摔断了腿; 第二次成亲,新娘子的青梅竹马竟拦花轿抢亲; 第三次成亲,眼看着就要成功了,谁知尘不染在牵新娘进门时,突然旧疾发作,吓得新娘子花容失色,哭喊着不肯嫁入王府,被娘家接了回去。 一而再,再而三,这未免也太巧合了。 静雅公主感念尘不染帮了她对付林破南,自然不吝啬将这个消息告知尘不染。 尘不染听闻,脸色骤然一沉。 第244章 圈套 三人谈话至午时,尘不染便主动起身送客。 若是以往,尘不染定然会留齐延和静雅公主用午膳。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他要去月澜院陪林破南用膳。 三人出了前厅,尘不染命令周允送齐延和静雅公主出府,他匆匆往后院去。 静雅公主颇为好奇,问周允道:“四哥急不可耐,行色匆匆去后院是为何?” 尘不染交待过周允,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林破南还活着,特别是齐延和静雅公主。 周允不知如何作答,摇了摇头:“奴才不知。” 静雅公主狐疑地看着周允,没有追问。 齐延也不动声色的瞥了周允一眼。 周允眼神飘忽,满脸心虚,一眼就能看出他在撒谎。 待齐延和静雅公主上了马车,静雅公主说出心中疑惑。 “舒翼,你有没有感觉四哥很奇怪。平日里那么讲究的一个人,今日袖子湿了也不在意。你提醒他,他看着湿漉的袖子居然温柔地笑了。” “刚才话还没说完,他便主动打断,匆匆送客,不知何意?” 齐延敛眉垂眼道:“许是去见重要的人。” 齐延是男人,男人更懂男人。他一眼就看出尘不染的异常。 “舒翼是说四哥后院有人?”静雅公主双目圆睁,满脸讶异,想起刚才的事,恍然大悟:“怪不得本宫提及父皇要为他觅一门亲事时,他的脸色如此难看。” 静雅公主忆起尘不染前三次成婚时的情景,那时他的反应可没有这么强烈,脸色也未曾如此阴沉。 反之,他总是淡然一笑,甚至还曾表示羡慕太子喜得可爱的太孙。 “本宫倒是好奇四哥在后院藏了什么人,让他如此上心?” 齐延沉默不语。 他也很好奇尘不染去安清山养病一年,回来怎么仿若改了性子。 两人心思各异,皆不再言语。 月澜院里,尘不染陪林破南用完膳,留下来陪林破南闲聊了一会儿离开。 傍晚,尘不染又准时过来陪林破南用晚膳,为她抚上几曲琴才离开。 昔日西境迎亲,林破南与尘不染数月形影不离。这般相处,她早已熟稔,未曾察觉到尘不染有何异常。 自飞燕养在月澜院,林破南那如死水般的心境竟泛起层层涟漪,她的身体也一日比一日好起来。 尘不染逐渐将重心移向朝堂,但无论事务如何繁忙,他每日都会抽空前往月澜院,与林破南相见。 蓟京与邺京大不相同,十一月的邺京早已降下几场大雪,而蓟京却连一片雪花也未曾飘落。 蓟京即便没有下雪,但冬季毕竟已至,其湿冷相较邺京干冷,有过之而无不及。 林破南的身体亏虚严重,已不如从前那般耐寒。 月澜院里的暖阁早早地燃起了炭火,林破南的活动范围也从院中转移到了暖阁。 这日,林破南斜倚在罗汉榻上看书,尘不染面色阴郁地走了进来。 尘不染沉默不语,坐在炭炉旁,拿起铁钳搅动着炉中的炭火。 林破南觉察到尘不染脸上的异样,放下书,关心地问道:“今日在朝中可是又遇到了棘手的问题?” 这段时间,尘不染时常将朝中的事说与林破南听。 刚开始,林破南只是静静地听着,不发表任何意见。 渐渐的,林破南偶尔会说几句自己的看法和解决的方案。 如朝中才发生不久的户部官员贪墨案,借用二皇子之手将太子党的户部官员被连根带泥拔掉,就是林破南向尘不染提议的。 将所有人算计在内,坐山观虎斗,这是林破南从谢鸿身上学的。 尘不染摇了摇头,欲言又止。 “那为何你一脸郁色。”林破南从榻上坐起来,疑惑地看着尘不染。 尘不染放下手中铁钳,沉声道:“今日下朝,父皇单独将我留下,谈及我的婚事。” 林破南一怔,不知如何接话。 半晌后,林破南小心翼翼地试探道:“莫非是不满意你父皇为你安排的亲事?” 除此之外,林破南实在想不出其他原因。 尘不染垂首,眼底迅速闪过一丝狡黠,如流星般转瞬即逝。 他凝视着林破南,面色忧郁地说:“我不喜欢女子。” “你真的喜欢男子?”林破南双眼圆睁,如铜铃一般,满脸惊诧地看着尘不染。 自从知道尘不染是为了她才接近杨律后,林破南就曾怀疑过尘不染喜欢男子只是伪装。 她在王府住了这么久,未曾发现王府后院有其他女子的身影,这让林破南不禁自我怀疑起来。 她开始纠结,尘不染到底是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此刻,听闻尘不染如此直言,林破南惊愕万分,心中暗忖:原来他真的喜欢男人。 尘不染目光沉沉,答非所问道:“我成过三次亲,每次还没拜堂便出了状况,不得不取消婚礼。” 林破南:“………”。 听闻此言,林破南惊讶得瞠目结舌,嘴巴张得大大的,却不知该说什么。 半晌后,林破南平复心中的震惊,问道:“你故意为之?” 尘不染眸光深邃,点头默认。 林破南又是一阵沉默。 林破南虽然有些同情那三位被尘不染强行退亲的女子,但总好过被尘不染娶进门守活寡。 作为皇子,不是不可以喜欢男人,只是不能不娶妻。 林破南同情的看着尘不染,柔声安慰道:“这不是你的错。” 性取向多半是天生的,就好比杨律,只是在这个时代不能摆上台面而已。 “只是,你作为皇子,成亲是必然的。”林破南突然话锋一转,“你前三次搅黄自己的亲事只是权宜之计,治标不治本。” 尘不染见林破南正一步一步迈入他设下的圈套,趁热打铁的问道:“那攸攸觉得我该如何是好?” 林破南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说道:“女扮男装时,我为了不成亲便自己散布谣言,告知世人我喜欢男子。” “这个法子很好用,但你情况不同,不能效仿。你是南陵辰王,若向外散布你喜欢男子,让世家贵女主动避之。” “你的对手定会弹劾你私德有亏,其他支持你的朝臣也会弃你,转而支持你其他兄弟。” “所以这亲你必须成。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个喜欢不男子的女子成亲,各取所需。” 毕竟这个时代,男人喜欢男人,女人喜欢女人,都不容易被世人接受。 “可是这么短的时间,我去哪找这样一个女子。”尘不染苦笑,将问题抛给林破南。 林破南一听,也犯起了难。 要找出一个不喜欢男人又愿意与尘不染成亲,还要让人放心的女子实在不易。 两人面面相觑,陷入沉默。 许久过后,尘不染开口道:“攸攸,你愿不愿意帮我这个忙?” 林破南:“???” 林破南疑惑地看向尘不染。 尘不染万般无奈地说:“攸攸,做我王妃可好?” 第244章 圈套 三人谈话至午时,尘不染便主动起身送客。 若是以往,尘不染定然会留齐延和静雅公主用午膳。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他要去月澜院陪林破南用膳。 三人出了前厅,尘不染命令周允送齐延和静雅公主出府,他匆匆往后院去。 静雅公主颇为好奇,问周允道:“四哥急不可耐,行色匆匆去后院是为何?” 尘不染交待过周允,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林破南还活着,特别是齐延和静雅公主。 周允不知如何作答,摇了摇头:“奴才不知。” 静雅公主狐疑地看着周允,没有追问。 齐延也不动声色的瞥了周允一眼。 周允眼神飘忽,满脸心虚,一眼就能看出他在撒谎。 待齐延和静雅公主上了马车,静雅公主说出心中疑惑。 “舒翼,你有没有感觉四哥很奇怪。平日里那么讲究的一个人,今日袖子湿了也不在意。你提醒他,他看着湿漉的袖子居然温柔地笑了。” “刚才话还没说完,他便主动打断,匆匆送客,不知何意?” 齐延敛眉垂眼道:“许是去见重要的人。” 齐延是男人,男人更懂男人。他一眼就看出尘不染的异常。 “舒翼是说四哥后院有人?”静雅公主双目圆睁,满脸讶异,想起刚才的事,恍然大悟:“怪不得本宫提及父皇要为他觅一门亲事时,他的脸色如此难看。” 静雅公主忆起尘不染前三次成婚时的情景,那时他的反应可没有这么强烈,脸色也未曾如此阴沉。 反之,他总是淡然一笑,甚至还曾表示羡慕太子喜得可爱的太孙。 “本宫倒是好奇四哥在后院藏了什么人,让他如此上心?” 齐延沉默不语。 他也很好奇尘不染去安清山养病一年,回来怎么仿若改了性子。 两人心思各异,皆不再言语。 月澜院里,尘不染陪林破南用完膳,留下来陪林破南闲聊了一会儿离开。 傍晚,尘不染又准时过来陪林破南用晚膳,为她抚上几曲琴才离开。 昔日西境迎亲,林破南与尘不染数月形影不离。这般相处,她早已熟稔,未曾察觉到尘不染有何异常。 自飞燕养在月澜院,林破南那如死水般的心境竟泛起层层涟漪,她的身体也一日比一日好起来。 尘不染逐渐将重心移向朝堂,但无论事务如何繁忙,他每日都会抽空前往月澜院,与林破南相见。 蓟京与邺京大不相同,十一月的邺京早已降下几场大雪,而蓟京却连一片雪花也未曾飘落。 蓟京即便没有下雪,但冬季毕竟已至,其湿冷相较邺京干冷,有过之而无不及。 林破南的身体亏虚严重,已不如从前那般耐寒。 月澜院里的暖阁早早地燃起了炭火,林破南的活动范围也从院中转移到了暖阁。 这日,林破南斜倚在罗汉榻上看书,尘不染面色阴郁地走了进来。 尘不染沉默不语,坐在炭炉旁,拿起铁钳搅动着炉中的炭火。 林破南觉察到尘不染脸上的异样,放下书,关心地问道:“今日在朝中可是又遇到了棘手的问题?” 这段时间,尘不染时常将朝中的事说与林破南听。 刚开始,林破南只是静静地听着,不发表任何意见。 渐渐的,林破南偶尔会说几句自己的看法和解决的方案。 如朝中才发生不久的户部官员贪墨案,借用二皇子之手将太子党的户部官员被连根带泥拔掉,就是林破南向尘不染提议的。 将所有人算计在内,坐山观虎斗,这是林破南从谢鸿身上学的。 尘不染摇了摇头,欲言又止。 “那为何你一脸郁色。”林破南从榻上坐起来,疑惑地看着尘不染。 尘不染放下手中铁钳,沉声道:“今日下朝,父皇单独将我留下,谈及我的婚事。” 林破南一怔,不知如何接话。 半晌后,林破南小心翼翼地试探道:“莫非是不满意你父皇为你安排的亲事?” 除此之外,林破南实在想不出其他原因。 尘不染垂首,眼底迅速闪过一丝狡黠,如流星般转瞬即逝。 他凝视着林破南,面色忧郁地说:“我不喜欢女子。” “你真的喜欢男子?”林破南双眼圆睁,如铜铃一般,满脸惊诧地看着尘不染。 自从知道尘不染是为了她才接近杨律后,林破南就曾怀疑过尘不染喜欢男子只是伪装。 她在王府住了这么久,未曾发现王府后院有其他女子的身影,这让林破南不禁自我怀疑起来。 她开始纠结,尘不染到底是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此刻,听闻尘不染如此直言,林破南惊愕万分,心中暗忖:原来他真的喜欢男人。 尘不染目光沉沉,答非所问道:“我成过三次亲,每次还没拜堂便出了状况,不得不取消婚礼。” 林破南:“………”。 听闻此言,林破南惊讶得瞠目结舌,嘴巴张得大大的,却不知该说什么。 半晌后,林破南平复心中的震惊,问道:“你故意为之?” 尘不染眸光深邃,点头默认。 林破南又是一阵沉默。 林破南虽然有些同情那三位被尘不染强行退亲的女子,但总好过被尘不染娶进门守活寡。 作为皇子,不是不可以喜欢男人,只是不能不娶妻。 林破南同情的看着尘不染,柔声安慰道:“这不是你的错。” 性取向多半是天生的,就好比杨律,只是在这个时代不能摆上台面而已。 “只是,你作为皇子,成亲是必然的。”林破南突然话锋一转,“你前三次搅黄自己的亲事只是权宜之计,治标不治本。” 尘不染见林破南正一步一步迈入他设下的圈套,趁热打铁的问道:“那攸攸觉得我该如何是好?” 林破南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说道:“女扮男装时,我为了不成亲便自己散布谣言,告知世人我喜欢男子。” “这个法子很好用,但你情况不同,不能效仿。你是南陵辰王,若向外散布你喜欢男子,让世家贵女主动避之。” “你的对手定会弹劾你私德有亏,其他支持你的朝臣也会弃你,转而支持你其他兄弟。” “所以这亲你必须成。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个喜欢不男子的女子成亲,各取所需。” 毕竟这个时代,男人喜欢男人,女人喜欢女人,都不容易被世人接受。 “可是这么短的时间,我去哪找这样一个女子。”尘不染苦笑,将问题抛给林破南。 林破南一听,也犯起了难。 要找出一个不喜欢男人又愿意与尘不染成亲,还要让人放心的女子实在不易。 两人面面相觑,陷入沉默。 许久过后,尘不染开口道:“攸攸,你愿不愿意帮我这个忙?” 林破南:“???” 林破南疑惑地看向尘不染。 尘不染万般无奈地说:“攸攸,做我王妃可好?” 第245章 求人认女 “做你的王妃?”林破南惊愕万分,不可思议地看着尘不染。 “只是假成亲。”尘不染怕林破南识破自己的计谋,急忙解释道:“只是替我解眼下之急。来日你遇到心仪的男子,我便与你和离,与那男子解释清楚。” 林破南闻此一言,默然不语。 她的脸色变得阴沉,眼底似有淡淡哀伤在流淌。 如今她这病弱之躯,还能在人世残存多久,实难预料。 她深爱之人也已缔结良缘,她心中那份期盼,早已如泡影般破灭。 现今,她所想的便是,多活一日便多得一日,再无他求。 尘不染救过她三次,如今在他府中得他悉心照顾。与他假成亲,解他燃眉之急,也算是还他恩情,只是……… 林破南想了想,道:“不染,不是我不愿帮你,只是我身份不合适。” 现今她隐匿于月澜院中,真实身份不能示人。 即便她易名改姓,以女子形象公诸于世,亦难掩其真相。 被人识破伪装,只是时间早晚罢了。到时肯定会给尘不染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尘不染听到林破南愿意,心中欣喜若狂,脸上却表现得忧愁满面,“攸攸,只要你愿意帮我,身份问题我来想办法。” 林破南紧紧皱起眉头,凝视着尘不染,内心仿佛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挣扎,犹豫再三后,终于缓缓地点了点头。 尘不染难以抑制心中的激动,垂在袖中的手不禁微微颤抖起来,他此时的喜悦简直要让他欢呼雀跃。 然而他却拼命克制着自己,故作镇定地说道:“攸攸,谢谢你。” 林破南微微一笑。 尘不染如沐春风般从月澜院漫步回到前院,嘴角如同一弯月牙,始终高高扬起。 周允见状,甚是惊奇。 这么多年他从未在他家王爷脸上见过如此灿烂的笑容。 尘不染将周允叫到书房。 他走到书桌后坐下,拿起笔快速在纸上写了五个名字。 写完后,将纸递给周允,“去查查这几个人的妻妾子女。” 周允看着纸上名字,颇为疑惑。 这五个人都是朝廷五品以上的官员,他家王爷查人家妻妾子女做什么。 尘不染看出周允心中不解,“不要多问,马上去办,越快越好。” 周允将纸叠好,塞入袖中,转身出了书房。 周允的办事效率很快,不到五日便将那五位官员的妻妾子女查的一清二楚。 周允向尘不染汇报后,尘不染当日就约了其中一位正四品翰林院侍讲学士见面。 此翰林院侍讲学士叫林维阳,今年四十有八,家中一妻二妾。 正妻育有一子一女,二妾分别育有一女。 嫡长子已娶妻,嫡长女也已嫁人。 尘不染约着林维阳在抱香楼谈了一下午,回府时愁容满面。 林维阳府中,林维阳及其妻沈氏坐立不安的在书房等着。 沈氏绞着手中帕子,紧张地看着林维阳,“老爷,已经戌时了,辰王怎么还没过来,不会不来了。” 沈氏此刻的心情七上八下,惶惶不安。 昨日林维阳回府便将沈氏拉到房中关上门和她说辰王要他们家认个女儿。 沈氏一听,当即吓得双腿一软,差点跌倒在地。 她有儿有女,辰王干嘛平白无故给她家塞个来路不明女儿,还不知是福是祸,沈氏死活不同意。 昨日尘不染与林维阳商谈时,林维阳自然也是不愿意的,便和尘不染说要回去先和自家夫人商讨再做决定。 于是今日一早便给尘不染去了信,说自家夫人不赞成,他也没有办法。 林维阳本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谁知酉时辰王府派人传信,说辰王入夜会来林府。 林维阳和沈氏内心极其不愿,却又不敢得罪辰王,只能硬着头皮应下。 林维阳双手交叠坐在圈椅上,低声回道:“再等等。” 话音刚落,门外便响起小厮的声音,“老爷,辰王来了。” 林维阳和沈氏猛地站起来,齐齐走到门口。 林维阳打开门,见尘不染立于门外,忙低头恭敬道:“王爷,请进。” 沈氏站在一侧,朝尘不染福身行礼。 “林大人久等了。”尘不染客气的回道,侧过身子扶着身后披着白色狐皮大氅,带着兜帽的林破南往里面走。 林维阳和沈氏抬起头,这才看见尘不染身边还有一个女子。 “王爷,请坐。”林维阳招呼尘不染坐下,看着眼前的女子不知如何称呼,只能说道:“姑娘,请坐。” 尘不染扶着林破南坐下后,自己才落座。 林维阳和沈氏快速对视一眼,恭敬地站在尘不染面前,等着尘不染说话。 “林大人、林夫人,切莫惊慌。”尘不染嘴角含笑,轻声说道:“本王深夜造访贵府,并无他意。今日林大人回绝了本王昨日的请求,本王百思不得其解,故而登门求教,并将本王欲托林大人认养的女儿也带来了。” 尘不染话音刚落,林破南便配合的摘下兜帽,起身向林维阳和沈氏行了个万福,柔声细语道:“拜见林大人、林夫人。” 随后,她移步至尘不染身侧而立。 其实,尘不染早已将欲强行让林维阳认养一个女儿的想法告知了林破南。 当时,林破南还嗔责尘不染强人所难。尘不染却表示自己也是迫不得已,并告诉林破南,如果林维阳不同意,他们就一同上门,务必让他答应。 因此,为了给林维阳和沈氏留下良好的印象,林破南自然要表现得温婉柔顺。 林维阳与沈氏一同上下打量着林破南,心中皆不由得惊叹,“这姑娘简直是国色天香,宛如仙女下凡,也难怪辰王非要让他家认她为女。” 尘不染眉头紧皱,满脸无奈地说:“林大人,本王与攸攸情投意合,奈何攸攸身份太低。本王想娶她为正妃实在太难,本王也是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望林大人成全。” 说着尘不染起身朝林维阳躬身拱手作揖。 林维阳受宠若惊,忙上前虚扶着尘不染,“王爷使不得。” 第245章 求人认女 “做你的王妃?”林破南惊愕万分,不可思议地看着尘不染。 “只是假成亲。”尘不染怕林破南识破自己的计谋,急忙解释道:“只是替我解眼下之急。来日你遇到心仪的男子,我便与你和离,与那男子解释清楚。” 林破南闻此一言,默然不语。 她的脸色变得阴沉,眼底似有淡淡哀伤在流淌。 如今她这病弱之躯,还能在人世残存多久,实难预料。 她深爱之人也已缔结良缘,她心中那份期盼,早已如泡影般破灭。 现今,她所想的便是,多活一日便多得一日,再无他求。 尘不染救过她三次,如今在他府中得他悉心照顾。与他假成亲,解他燃眉之急,也算是还他恩情,只是……… 林破南想了想,道:“不染,不是我不愿帮你,只是我身份不合适。” 现今她隐匿于月澜院中,真实身份不能示人。 即便她易名改姓,以女子形象公诸于世,亦难掩其真相。 被人识破伪装,只是时间早晚罢了。到时肯定会给尘不染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尘不染听到林破南愿意,心中欣喜若狂,脸上却表现得忧愁满面,“攸攸,只要你愿意帮我,身份问题我来想办法。” 林破南紧紧皱起眉头,凝视着尘不染,内心仿佛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挣扎,犹豫再三后,终于缓缓地点了点头。 尘不染难以抑制心中的激动,垂在袖中的手不禁微微颤抖起来,他此时的喜悦简直要让他欢呼雀跃。 然而他却拼命克制着自己,故作镇定地说道:“攸攸,谢谢你。” 林破南微微一笑。 尘不染如沐春风般从月澜院漫步回到前院,嘴角如同一弯月牙,始终高高扬起。 周允见状,甚是惊奇。 这么多年他从未在他家王爷脸上见过如此灿烂的笑容。 尘不染将周允叫到书房。 他走到书桌后坐下,拿起笔快速在纸上写了五个名字。 写完后,将纸递给周允,“去查查这几个人的妻妾子女。” 周允看着纸上名字,颇为疑惑。 这五个人都是朝廷五品以上的官员,他家王爷查人家妻妾子女做什么。 尘不染看出周允心中不解,“不要多问,马上去办,越快越好。” 周允将纸叠好,塞入袖中,转身出了书房。 周允的办事效率很快,不到五日便将那五位官员的妻妾子女查的一清二楚。 周允向尘不染汇报后,尘不染当日就约了其中一位正四品翰林院侍讲学士见面。 此翰林院侍讲学士叫林维阳,今年四十有八,家中一妻二妾。 正妻育有一子一女,二妾分别育有一女。 嫡长子已娶妻,嫡长女也已嫁人。 尘不染约着林维阳在抱香楼谈了一下午,回府时愁容满面。 林维阳府中,林维阳及其妻沈氏坐立不安的在书房等着。 沈氏绞着手中帕子,紧张地看着林维阳,“老爷,已经戌时了,辰王怎么还没过来,不会不来了。” 沈氏此刻的心情七上八下,惶惶不安。 昨日林维阳回府便将沈氏拉到房中关上门和她说辰王要他们家认个女儿。 沈氏一听,当即吓得双腿一软,差点跌倒在地。 她有儿有女,辰王干嘛平白无故给她家塞个来路不明女儿,还不知是福是祸,沈氏死活不同意。 昨日尘不染与林维阳商谈时,林维阳自然也是不愿意的,便和尘不染说要回去先和自家夫人商讨再做决定。 于是今日一早便给尘不染去了信,说自家夫人不赞成,他也没有办法。 林维阳本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谁知酉时辰王府派人传信,说辰王入夜会来林府。 林维阳和沈氏内心极其不愿,却又不敢得罪辰王,只能硬着头皮应下。 林维阳双手交叠坐在圈椅上,低声回道:“再等等。” 话音刚落,门外便响起小厮的声音,“老爷,辰王来了。” 林维阳和沈氏猛地站起来,齐齐走到门口。 林维阳打开门,见尘不染立于门外,忙低头恭敬道:“王爷,请进。” 沈氏站在一侧,朝尘不染福身行礼。 “林大人久等了。”尘不染客气的回道,侧过身子扶着身后披着白色狐皮大氅,带着兜帽的林破南往里面走。 林维阳和沈氏抬起头,这才看见尘不染身边还有一个女子。 “王爷,请坐。”林维阳招呼尘不染坐下,看着眼前的女子不知如何称呼,只能说道:“姑娘,请坐。” 尘不染扶着林破南坐下后,自己才落座。 林维阳和沈氏快速对视一眼,恭敬地站在尘不染面前,等着尘不染说话。 “林大人、林夫人,切莫惊慌。”尘不染嘴角含笑,轻声说道:“本王深夜造访贵府,并无他意。今日林大人回绝了本王昨日的请求,本王百思不得其解,故而登门求教,并将本王欲托林大人认养的女儿也带来了。” 尘不染话音刚落,林破南便配合的摘下兜帽,起身向林维阳和沈氏行了个万福,柔声细语道:“拜见林大人、林夫人。” 随后,她移步至尘不染身侧而立。 其实,尘不染早已将欲强行让林维阳认养一个女儿的想法告知了林破南。 当时,林破南还嗔责尘不染强人所难。尘不染却表示自己也是迫不得已,并告诉林破南,如果林维阳不同意,他们就一同上门,务必让他答应。 因此,为了给林维阳和沈氏留下良好的印象,林破南自然要表现得温婉柔顺。 林维阳与沈氏一同上下打量着林破南,心中皆不由得惊叹,“这姑娘简直是国色天香,宛如仙女下凡,也难怪辰王非要让他家认她为女。” 尘不染眉头紧皱,满脸无奈地说:“林大人,本王与攸攸情投意合,奈何攸攸身份太低。本王想娶她为正妃实在太难,本王也是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望林大人成全。” 说着尘不染起身朝林维阳躬身拱手作揖。 林维阳受宠若惊,忙上前虚扶着尘不染,“王爷使不得。” 第246章 事成 林维阳哭丧着脸,犹如苦瓜一般,满心苦恼地说道:“王爷,并非微臣不愿意啊。同僚们都清楚微臣仅有一子三女,这无缘无故多出一个嫡次女,必定会招人怀疑。” “万一有与微臣不对付的同僚到皇上面前参臣一本,污蔑微臣借女儿美貌攀附权贵。微臣实在是担当不起。” “是啊,王爷。”沈氏随声附和道:“京城里的世家贵族经常举办游园赏花会,妾身的几个女儿也都在众人面前露过脸。这平白无故多出一个女儿,实在是难以解释清楚。” “林大人、林夫人放心。”尘不染轻声宽慰道:“本王已有了一个天衣无缝的计策。” 林维阳和沈氏不约而同地看向尘不染,就连林破南也满怀好奇地凝视着他。 尘不染并未提前将想出的办法告知林破南。 他瞥了一眼林破南,不紧不慢地说道:“林夫人,若有外人追根问底,您就说攸攸乃林大人的外室所生,如今那外室已逝,攸攸便认祖归宗,交由您抚养。” 林维阳和沈氏听后,惊愕得目瞪口呆,脸上写满了震惊。 林破南也不禁眉头紧蹙。 尘不染这办法也忒缺德了,这不是让林夫人丢尽脸面吗?还不得让其他夫人笑掉大牙。 “不行,妾身不同意。”沈氏毫不犹豫的反对,音量不自觉的提高,完全忘了刚才面对尘不染时的紧张恭敬。 “那林夫人觉得如何是好?”尘不染皱着眉道。 沈氏想了想,说:“就说妾身小女儿从小体弱,一直养在睦洲外祖家,前段日子才回京。” 沈氏的娘家是睦洲医学世家,小女儿体弱养在外祖家也算合情合理,圆得过去。 沈氏的话甫一出口,林维阳就无语的看着她,他家夫人这是自己往火坑里跳啊。 林破南笑着看向尘不染,心中嗔骂道:“老狐狸。” 尘不染瞥了林破南一眼,满脸笑容道:“林夫人这是同意了?” 沈氏:“???” 沈氏双目圆睁,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中了尘不染设下的圈套。 话已出口,这不同意也得同意了。 沈氏懊恼的拍了下额头,极不情愿地说:“同意了。” 尘不染笑着看着林破南,将她拉到林维阳和沈氏面前,“攸攸,以后林大人和林夫人便是你爹娘,快叫爹娘。” 林破南完全没想到尘不染会让她直接叫林维阳和林夫人爹娘。 她毫无准备,这让她怎么叫出口。 尘不染捏了捏林破南的掌心,朝她使了个眼神,示意她快喊人。 林破南睨了尘不染一眼,笑着看向林维阳和沈氏,软糯糯地喊道:“爹,娘。” 尘不染也笑着作揖,“岳父,岳母。” 林维阳和沈氏听了这声爹娘和岳父岳母,吓得一个趔趄,同时摆手道: “王爷莫折煞微臣。” “王爷使不得。” 林维阳和沈氏脸色一阵青白,眼前这姑娘又不真的是他们女儿,辰王叫他们岳父岳母,也不知道会不会折了他们的寿。 “林大人、林夫人帮本王如此大忙,担得起本王这声岳父岳母。” 尘不染笑着说:“过两日本王便将攸攸送到贵府住。攸攸身体不好,还望林大人林夫人给攸攸安排一处清净的院子。” 林破南一怔。 林维阳和沈氏双双无语。 辰王这是暗示他们不要让不相关的人打扰这位攸攸姑娘。 林维阳脸色为难,迫于无奈点头:“王爷放心,微臣治家有道。既然攸攸姑娘成了微臣女儿,微臣自会尽心照顾。” 沈氏在心底叹了口气,这哪是认了一个女儿,这简直是供了尊佛在家里。 “有劳林大人。”尘不染微微笑道:“十一月十五,宁国公夫人六十大寿,到时麻烦林大人林夫人带着攸攸一起去宁国公府贺寿。” 林维阳犹豫了一下,点头应下。 辰王都已经替他安排的明明白白,他还能说什么。 目的已经达成,尘不染不再久留。他与林维阳和沈氏道别后,便牵着林破南往外走。 林维阳和沈氏欲送行,被尘不染阻止。 待尘不染和林破南离开,林维阳和沈氏面面相觑,脸色皆是一脸苦相。 沈氏低叹道:“这平白无故多出一个女儿,也不知是福是祸。” 林维阳紧皱着眉头,凝声道:“明日叫雅儿回来一趟,林家突然多个女儿,家里人定得提前商量妥当,别到时外人问起口径不一,出了岔子。” 沈氏无声应下。 漆黑空荡的街头,寒风呼啸。 疾驰的马车里,林破南坐在中间,尘不染坐在左侧。 林破南双手贴在手炉上,看着尘不染道:“怎么不提前和我商量。” 尘不染嘴角含笑,温柔地说:“你是指住去林府的事?” 林破南颔首,皱眉道:“今夜演的这出扮娇扮弱,感觉比我领兵打仗还难。林府其他女眷品性如何,尚不可知。若我冒然住进林府,还不知引起什么事端。” 林破南明白尘不染这样安排才能使她的身份顺理成章。 她从小以男儿身份示人,待人接物都如男儿般豪气大方。像今日这般伪装成温柔恭顺的闺阁小女子还是头一遭。 家中后宅只有她和姐姐林清婉,没经历过后宅手段,长大后面对的最多是朝堂的波云诡谲。 一想到高门大户后宅里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她心里多少有些发怵。 见林破南因此苦恼,尘不染笑得合不拢嘴,调侃道:“堂堂征南大将军林破南居然惧怕那些后宅手段。” “可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林破南。”林破南苦笑道。 若是以前她有武功傍身,她倒丝毫不惧。如今的她,不说比那干活的妇人,连闺阁中娇弱的女子都不如,若被人算计挟持,她如何还手。 尘不染见又勾起林破南的伤心,敛眉安慰道:“攸攸,你无需担忧。你住进林维阳府中,量他也知轻重,会提前敲打林府女眷莫生事端。” “到时彩云和碧螺陪你一起去林府,彩云会一些拳脚功夫,应付内宅女眷绰绰有余。” “最迟不过明年开春,我便以王妃之尊迎你回王府。” 林破南不情不愿的点头。 早知道帮尘不染这个忙这么麻烦,她当初就不该答应,让他另外想法子解眼下之急。 第246章 事成 林维阳哭丧着脸,犹如苦瓜一般,满心苦恼地说道:“王爷,并非微臣不愿意啊。同僚们都清楚微臣仅有一子三女,这无缘无故多出一个嫡次女,必定会招人怀疑。” “万一有与微臣不对付的同僚到皇上面前参臣一本,污蔑微臣借女儿美貌攀附权贵。微臣实在是担当不起。” “是啊,王爷。”沈氏随声附和道:“京城里的世家贵族经常举办游园赏花会,妾身的几个女儿也都在众人面前露过脸。这平白无故多出一个女儿,实在是难以解释清楚。” “林大人、林夫人放心。”尘不染轻声宽慰道:“本王已有了一个天衣无缝的计策。” 林维阳和沈氏不约而同地看向尘不染,就连林破南也满怀好奇地凝视着他。 尘不染并未提前将想出的办法告知林破南。 他瞥了一眼林破南,不紧不慢地说道:“林夫人,若有外人追根问底,您就说攸攸乃林大人的外室所生,如今那外室已逝,攸攸便认祖归宗,交由您抚养。” 林维阳和沈氏听后,惊愕得目瞪口呆,脸上写满了震惊。 林破南也不禁眉头紧蹙。 尘不染这办法也忒缺德了,这不是让林夫人丢尽脸面吗?还不得让其他夫人笑掉大牙。 “不行,妾身不同意。”沈氏毫不犹豫的反对,音量不自觉的提高,完全忘了刚才面对尘不染时的紧张恭敬。 “那林夫人觉得如何是好?”尘不染皱着眉道。 沈氏想了想,说:“就说妾身小女儿从小体弱,一直养在睦洲外祖家,前段日子才回京。” 沈氏的娘家是睦洲医学世家,小女儿体弱养在外祖家也算合情合理,圆得过去。 沈氏的话甫一出口,林维阳就无语的看着她,他家夫人这是自己往火坑里跳啊。 林破南笑着看向尘不染,心中嗔骂道:“老狐狸。” 尘不染瞥了林破南一眼,满脸笑容道:“林夫人这是同意了?” 沈氏:“???” 沈氏双目圆睁,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中了尘不染设下的圈套。 话已出口,这不同意也得同意了。 沈氏懊恼的拍了下额头,极不情愿地说:“同意了。” 尘不染笑着看着林破南,将她拉到林维阳和沈氏面前,“攸攸,以后林大人和林夫人便是你爹娘,快叫爹娘。” 林破南完全没想到尘不染会让她直接叫林维阳和林夫人爹娘。 她毫无准备,这让她怎么叫出口。 尘不染捏了捏林破南的掌心,朝她使了个眼神,示意她快喊人。 林破南睨了尘不染一眼,笑着看向林维阳和沈氏,软糯糯地喊道:“爹,娘。” 尘不染也笑着作揖,“岳父,岳母。” 林维阳和沈氏听了这声爹娘和岳父岳母,吓得一个趔趄,同时摆手道: “王爷莫折煞微臣。” “王爷使不得。” 林维阳和沈氏脸色一阵青白,眼前这姑娘又不真的是他们女儿,辰王叫他们岳父岳母,也不知道会不会折了他们的寿。 “林大人、林夫人帮本王如此大忙,担得起本王这声岳父岳母。” 尘不染笑着说:“过两日本王便将攸攸送到贵府住。攸攸身体不好,还望林大人林夫人给攸攸安排一处清净的院子。” 林破南一怔。 林维阳和沈氏双双无语。 辰王这是暗示他们不要让不相关的人打扰这位攸攸姑娘。 林维阳脸色为难,迫于无奈点头:“王爷放心,微臣治家有道。既然攸攸姑娘成了微臣女儿,微臣自会尽心照顾。” 沈氏在心底叹了口气,这哪是认了一个女儿,这简直是供了尊佛在家里。 “有劳林大人。”尘不染微微笑道:“十一月十五,宁国公夫人六十大寿,到时麻烦林大人林夫人带着攸攸一起去宁国公府贺寿。” 林维阳犹豫了一下,点头应下。 辰王都已经替他安排的明明白白,他还能说什么。 目的已经达成,尘不染不再久留。他与林维阳和沈氏道别后,便牵着林破南往外走。 林维阳和沈氏欲送行,被尘不染阻止。 待尘不染和林破南离开,林维阳和沈氏面面相觑,脸色皆是一脸苦相。 沈氏低叹道:“这平白无故多出一个女儿,也不知是福是祸。” 林维阳紧皱着眉头,凝声道:“明日叫雅儿回来一趟,林家突然多个女儿,家里人定得提前商量妥当,别到时外人问起口径不一,出了岔子。” 沈氏无声应下。 漆黑空荡的街头,寒风呼啸。 疾驰的马车里,林破南坐在中间,尘不染坐在左侧。 林破南双手贴在手炉上,看着尘不染道:“怎么不提前和我商量。” 尘不染嘴角含笑,温柔地说:“你是指住去林府的事?” 林破南颔首,皱眉道:“今夜演的这出扮娇扮弱,感觉比我领兵打仗还难。林府其他女眷品性如何,尚不可知。若我冒然住进林府,还不知引起什么事端。” 林破南明白尘不染这样安排才能使她的身份顺理成章。 她从小以男儿身份示人,待人接物都如男儿般豪气大方。像今日这般伪装成温柔恭顺的闺阁小女子还是头一遭。 家中后宅只有她和姐姐林清婉,没经历过后宅手段,长大后面对的最多是朝堂的波云诡谲。 一想到高门大户后宅里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她心里多少有些发怵。 见林破南因此苦恼,尘不染笑得合不拢嘴,调侃道:“堂堂征南大将军林破南居然惧怕那些后宅手段。” “可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林破南。”林破南苦笑道。 若是以前她有武功傍身,她倒丝毫不惧。如今的她,不说比那干活的妇人,连闺阁中娇弱的女子都不如,若被人算计挟持,她如何还手。 尘不染见又勾起林破南的伤心,敛眉安慰道:“攸攸,你无需担忧。你住进林维阳府中,量他也知轻重,会提前敲打林府女眷莫生事端。” “到时彩云和碧螺陪你一起去林府,彩云会一些拳脚功夫,应付内宅女眷绰绰有余。” “最迟不过明年开春,我便以王妃之尊迎你回王府。” 林破南不情不愿的点头。 早知道帮尘不染这个忙这么麻烦,她当初就不该答应,让他另外想法子解眼下之急。 第247章 出席寿宴 两日后,林破南顺利住进林维阳府。 林破南入府当日,林维阳便领着全家一一给林破南介绍。 林家众人除了林维阳和沈氏,见到林破南皆尴尬不已。 尴尬地何止林家众人,林破南也尴尬的只想快点结束这场认亲。 林维阳看出林破南的不自在,便领着嫡子林乐棋和妾室庶女离开,留下沈氏和嫡女林雅诗陪林破南说话。 房内只剩沈氏、林雅诗和林破南三人,三人相顾无言,气氛陷入尴尬。 过了半晌,沈氏开口打破沉寂:“攸攸姑娘,林府宅院不比辰王府豪华宽广。这锦绣院是雅儿未出阁之前住的院子,你将就着住,若缺啥少啥,你与我说便是。” 林维阳只是个正四品的翰林院侍讲学士,又向来清廉。 林府是一座四进院的宅子,除了林雅诗,两名庶女都没有独立的院子,只能和自己的姨娘一起住。 故而,林府没有独立的院子给林破南住,沈氏只能将她安排在林雅诗以前住的院子。 尘不染给了林维阳银子,当做林破南住在林府的开销用度,但林维阳没要,并和尘不染说:“王爷太看轻微臣了,林家虽非大富大贵之家,但多养个女儿还是不成问题。” 所以林维阳仔细交待沈氏,吃穿用度上不能苛待林破南。 “林……”林破南刚张嘴,又突然意识到不对,又停顿下来。 沈氏见状,忙主动开口解围,“攸攸姑娘,你若觉得不自在,外人面前你唤我娘,自家人面前你便唤我林夫人。” 别说眼前这姑娘叫她娘叫不出口,她听着也不自在。 林破南闻言,如释重负,微笑着开口道:“那便听林夫人的。攸攸什么都不缺,林夫人叫我攸攸便是。” 尘不染既然让彩云和碧螺跟着来了林府,其他吃穿用度自然也一应俱全的准备好了。 “是啊,娘。叫攸攸姑娘显得多见外。”一旁的林雅诗随声附和。 沈氏是爽利性子,她笑道:“那便依攸攸的。”眼神落在林破南的衣服上,“你这衣裳太素了,明个儿我让绣娘过来给你量尺,裁几身衣服。” 林破南以为沈氏嫌她衣服不好看,看了眼自己的衣裳,蹙起了眉头。 她的衣裳都是辰王府的绣娘裁的,颜色样式她也没要求,都是绣娘自己看着裁的,多数是素色,各种颜色的白。 月白色窄袖背子长裙,她看着也不丑啊。 林雅诗看出林破南眼中困惑,忙解释道:“攸攸,我娘不是嫌你衣裳难看。娘只是觉得姑娘家要穿得明艳些,显得有朝气。” 听林雅诗这么一说,沈氏这才反应过来过来,面含歉意道:“对对对,攸攸你别误会。雅儿未出阁时,我正是如此对她说的。” “再说,过几日便是宁国公夫人六十寿辰,你穿得太素去贺寿,难免有些不妥。” 原来不是嫌她衣服难看,林破南心底松了一口气。 林破南觉得沈氏说得有道理,穿白色去给人家贺寿多少有点晦气。 林破南道:“那攸攸在此先谢谢林夫人。” 沈氏忙摆手,脱口而出道:“无需客气,都是一家人。” 听到“一家人”三个字,林破南一怔。 沈氏看着林破南脸上的表情,也是一愣。 林雅诗见状,笑着打趣道:“娘,攸攸,你们俩这怔住的表情还真像母女俩。” 林雅诗说得也不假,林破南与沈氏眉眼角还真有几分相似。 林破南和沈氏齐齐看了眼林雅诗,然后相视而笑。 经此过后,林破南、沈氏和林雅诗也不再似刚才那般拘谨,有说有笑的聊着天。 沈氏将她娘家的情况仔细告诉林破南,以防外人问起林破南在睦洲外祖父家的事情,林破南连其外祖父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十一月十五,阳光明媚。 宁国公府大门前,前来贺寿的蓟京达官贵人络绎不绝。 宁国公原是贞宁帝手下重将,南陵的建立,宁国公功不可没。 宁国公在朝中颇有威望,遂蓟京各府前来贺寿的人众多。 宁国公府和林维阳府是姻亲关系,林雅诗的夫君是宁国公庶孙罗成。 所以林家众人一进宁国公府,林维阳和林乐棋便由罗成接待。沈氏、林破南、儿媳莫枝枝和两个庶女林雅玲和林雅婷由林雅诗亲自领着去见宁国公夫人。 林家已经算来得早的,没想到宁国公府后院的明堂里已经坐满了各府女眷。 沈氏领着林家一众女眷进屋,众人的目光齐齐落在沈氏身后的林破南身上。 实在是林破南这副容貌太过耀眼,站在人群里,一眼就能吸引人的注意。 她穿着一身妃色绣梅花交领襦裙,头梳三绺头,发髻上簪着珠花,淡淡地妆容衬得她顾盼生辉。 既有少女的明媚,又有大家闺秀的端庄大气,叫人看了便移不开眼。 林破南和莫枝枝并肩站在沈氏身后,被人看得极不自在,她头垂得低低的,明显有些紧张。 以往这样的宴会,她都是去男眷那边,谈天说地、饮酒作乐,好不自在惬意。 如今在女眷这边,她还得时刻伪装成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着实心累。 莫枝枝看出林破南脸上异样,以为林破南没见过这种大场面。 她亲昵的拍了拍林破南的手背,柔声安慰道:“攸攸别紧张。” 林破南看着莫枝枝,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沈氏领着一众女眷走到屋中正中间主位前,齐齐给宁国公夫人贺寿。 林家女眷,宁国公夫人都识得。 如今突然出现一张陌生的脸在沈氏身后,宁国公夫人不由得好奇:“林夫人,你身后这位生得极好看的姑娘是谁家的啊。” 沈氏见状,忙转身将林破南拉着自己身侧,向宁国公夫人笑着介绍道:“国公夫人,这是妾身家二女儿攸攸” “二女儿?”宁国公夫人满脸疑惑,宁国公府与林府是姻亲,也从未听过林维阳有个嫡次女啊。 屋里各府女眷也疑惑地看向沈氏,林家何时多了个貌若天仙的女儿。 “攸攸,还不快给国公夫人见礼。”沈氏轻轻推了推林破南。 林破南低着头,微笑着朝宁国公夫人福了福身子,“攸攸问国公夫人安。” “不怕国公夫人笑话。”沈氏笑着解释道:“妾身这姑娘出生便体弱,妾身便给她求了一签。签文中说她不宜养在父母膝下,妾身便将她送到睦洲娘家养着。这不,前些日子才接回家中。” 第247章 出席寿宴 两日后,林破南顺利住进林维阳府。 林破南入府当日,林维阳便领着全家一一给林破南介绍。 林家众人除了林维阳和沈氏,见到林破南皆尴尬不已。 尴尬地何止林家众人,林破南也尴尬的只想快点结束这场认亲。 林维阳看出林破南的不自在,便领着嫡子林乐棋和妾室庶女离开,留下沈氏和嫡女林雅诗陪林破南说话。 房内只剩沈氏、林雅诗和林破南三人,三人相顾无言,气氛陷入尴尬。 过了半晌,沈氏开口打破沉寂:“攸攸姑娘,林府宅院不比辰王府豪华宽广。这锦绣院是雅儿未出阁之前住的院子,你将就着住,若缺啥少啥,你与我说便是。” 林维阳只是个正四品的翰林院侍讲学士,又向来清廉。 林府是一座四进院的宅子,除了林雅诗,两名庶女都没有独立的院子,只能和自己的姨娘一起住。 故而,林府没有独立的院子给林破南住,沈氏只能将她安排在林雅诗以前住的院子。 尘不染给了林维阳银子,当做林破南住在林府的开销用度,但林维阳没要,并和尘不染说:“王爷太看轻微臣了,林家虽非大富大贵之家,但多养个女儿还是不成问题。” 所以林维阳仔细交待沈氏,吃穿用度上不能苛待林破南。 “林……”林破南刚张嘴,又突然意识到不对,又停顿下来。 沈氏见状,忙主动开口解围,“攸攸姑娘,你若觉得不自在,外人面前你唤我娘,自家人面前你便唤我林夫人。” 别说眼前这姑娘叫她娘叫不出口,她听着也不自在。 林破南闻言,如释重负,微笑着开口道:“那便听林夫人的。攸攸什么都不缺,林夫人叫我攸攸便是。” 尘不染既然让彩云和碧螺跟着来了林府,其他吃穿用度自然也一应俱全的准备好了。 “是啊,娘。叫攸攸姑娘显得多见外。”一旁的林雅诗随声附和。 沈氏是爽利性子,她笑道:“那便依攸攸的。”眼神落在林破南的衣服上,“你这衣裳太素了,明个儿我让绣娘过来给你量尺,裁几身衣服。” 林破南以为沈氏嫌她衣服不好看,看了眼自己的衣裳,蹙起了眉头。 她的衣裳都是辰王府的绣娘裁的,颜色样式她也没要求,都是绣娘自己看着裁的,多数是素色,各种颜色的白。 月白色窄袖背子长裙,她看着也不丑啊。 林雅诗看出林破南眼中困惑,忙解释道:“攸攸,我娘不是嫌你衣裳难看。娘只是觉得姑娘家要穿得明艳些,显得有朝气。” 听林雅诗这么一说,沈氏这才反应过来过来,面含歉意道:“对对对,攸攸你别误会。雅儿未出阁时,我正是如此对她说的。” “再说,过几日便是宁国公夫人六十寿辰,你穿得太素去贺寿,难免有些不妥。” 原来不是嫌她衣服难看,林破南心底松了一口气。 林破南觉得沈氏说得有道理,穿白色去给人家贺寿多少有点晦气。 林破南道:“那攸攸在此先谢谢林夫人。” 沈氏忙摆手,脱口而出道:“无需客气,都是一家人。” 听到“一家人”三个字,林破南一怔。 沈氏看着林破南脸上的表情,也是一愣。 林雅诗见状,笑着打趣道:“娘,攸攸,你们俩这怔住的表情还真像母女俩。” 林雅诗说得也不假,林破南与沈氏眉眼角还真有几分相似。 林破南和沈氏齐齐看了眼林雅诗,然后相视而笑。 经此过后,林破南、沈氏和林雅诗也不再似刚才那般拘谨,有说有笑的聊着天。 沈氏将她娘家的情况仔细告诉林破南,以防外人问起林破南在睦洲外祖父家的事情,林破南连其外祖父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十一月十五,阳光明媚。 宁国公府大门前,前来贺寿的蓟京达官贵人络绎不绝。 宁国公原是贞宁帝手下重将,南陵的建立,宁国公功不可没。 宁国公在朝中颇有威望,遂蓟京各府前来贺寿的人众多。 宁国公府和林维阳府是姻亲关系,林雅诗的夫君是宁国公庶孙罗成。 所以林家众人一进宁国公府,林维阳和林乐棋便由罗成接待。沈氏、林破南、儿媳莫枝枝和两个庶女林雅玲和林雅婷由林雅诗亲自领着去见宁国公夫人。 林家已经算来得早的,没想到宁国公府后院的明堂里已经坐满了各府女眷。 沈氏领着林家一众女眷进屋,众人的目光齐齐落在沈氏身后的林破南身上。 实在是林破南这副容貌太过耀眼,站在人群里,一眼就能吸引人的注意。 她穿着一身妃色绣梅花交领襦裙,头梳三绺头,发髻上簪着珠花,淡淡地妆容衬得她顾盼生辉。 既有少女的明媚,又有大家闺秀的端庄大气,叫人看了便移不开眼。 林破南和莫枝枝并肩站在沈氏身后,被人看得极不自在,她头垂得低低的,明显有些紧张。 以往这样的宴会,她都是去男眷那边,谈天说地、饮酒作乐,好不自在惬意。 如今在女眷这边,她还得时刻伪装成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着实心累。 莫枝枝看出林破南脸上异样,以为林破南没见过这种大场面。 她亲昵的拍了拍林破南的手背,柔声安慰道:“攸攸别紧张。” 林破南看着莫枝枝,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沈氏领着一众女眷走到屋中正中间主位前,齐齐给宁国公夫人贺寿。 林家女眷,宁国公夫人都识得。 如今突然出现一张陌生的脸在沈氏身后,宁国公夫人不由得好奇:“林夫人,你身后这位生得极好看的姑娘是谁家的啊。” 沈氏见状,忙转身将林破南拉着自己身侧,向宁国公夫人笑着介绍道:“国公夫人,这是妾身家二女儿攸攸” “二女儿?”宁国公夫人满脸疑惑,宁国公府与林府是姻亲,也从未听过林维阳有个嫡次女啊。 屋里各府女眷也疑惑地看向沈氏,林家何时多了个貌若天仙的女儿。 “攸攸,还不快给国公夫人见礼。”沈氏轻轻推了推林破南。 林破南低着头,微笑着朝宁国公夫人福了福身子,“攸攸问国公夫人安。” “不怕国公夫人笑话。”沈氏笑着解释道:“妾身这姑娘出生便体弱,妾身便给她求了一签。签文中说她不宜养在父母膝下,妾身便将她送到睦洲娘家养着。这不,前些日子才接回家中。” 第248章 落水 “原来如此。”宁国公夫人听了,笑着朝林破南招了招手,“过来让老身瞧瞧。” 林破南看了沈氏一眼,沈氏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示意她过去。 林破南垂着眼,缓缓走到宁国公夫人跟前,温顺的站着。 宁国公夫人亲昵的拉过林破南的手,上下打量,情不自禁的夸赞,“林夫人,你这闺女生得可真好。” “国公夫人谬赞了。”沈氏陪笑道:“妾身这女儿啊,什么都好就是身子弱,性子内敛,不喜说话。” “林夫人可不兴许这么说,内敛有内敛的好,端庄沉稳,适合做当家主母。” 宁国公夫人笑着看着林破南,“攸攸多大啦。” “回国公夫人,攸攸今年二十有二。”林破南柔声答道。 一听林破南今年二十有二,宁国公夫人瞬间皱起了眉头,这年纪不小了啊。 林破南看出宁国公夫人眼中深意,心中腹诽道:“我年纪也不大,搁前世我还是个学生呢。” “说亲了没?”宁国公夫人又问。 林破南摇了摇头。 “国公夫人,不瞒您说。”沈氏蹙着眉头插嘴道:“妾身怜惜这孩子身子弱,不舍她嫁人,便拖到这个年纪还未说亲。” “父母爱子,老身自然明白。”宁国公夫人苦心劝道:“只是这女子哪有不嫁人的,改明儿老身给你好生瞧瞧京中世家子弟,给攸攸结门好姻缘。” 沈氏一听,吓得脸色一白。 辰王的人,她哪敢说亲给别人。 相较于沈氏的反应,林破南倒是淡定的很。 尘不染特意嘱咐林维阳和沈氏带她来参加宁国公夫人的寿宴,必定有他的用意。 碍于场合,沈氏只能笑着道谢:“妾身在此谢过国公夫人。” 宁国公夫人笑得慈祥,松开林破南的手,看着林雅诗道:“今日天气好,攸攸第一次来府上,雅诗你陪妹妹去园中走走。” “是,祖母。”林雅诗恭敬的应下,便领着林破南、林雅玲和林雅婷一起出了明堂。 出了明堂,林破南顿感如释重负。明堂内的氛围如泰山压卵,令人窒息,此刻她宛如脱笼之鹄,只觉得外面的空气都清新了几分。 宁国公府的花园广袤,园中亭台楼阁,水榭回廊,假山嶙峋,流水潺潺。 郁金香、山茶花、君子兰、风信子……各种名花争奇斗艳,美不胜收,为这萧条寒冷的冬日增添了一抹靓丽的色彩。 逛了一小会儿,林破南便累了。 见林雅诗正和相熟的夫人小姐寒暄,林破南便与林雅诗说了声,领着彩云走到水榭八角亭坐下。 林破南只觉得这种宴会无聊至极,她趴在栏杆上,看着水中争相抢食的锦鲤发呆。 这时,静雅公主领着婢女走进来。 见有人进来,站在林破南身后的彩云小声提醒,“姑娘,有人来了。” 彩云在辰王府远远地见过静雅公主,她知道眼前打扮得贵气逼人的女子是静雅公主,但她得装做不认识。 林破南闻言,转过身抬眼看向来人。 “静雅公主!” 林破南满眼震惊,心中暗道一声。不过瞬间,便掩去眼中震惊,恢复了平静的神色。 “林破南?” 相较于林破南的迅速冷静,静雅公主震惊的脱口而出,喊出了林破南的名字。 静雅公主对林破南这张脸印象深刻,哪怕林破南换上女装,脸上抹了胭脂,她一眼就认出来了,只是心中不能完全确定。 毕竟已经死了的林破南突然出现在南陵,实属蹊跷。 林破南一脸茫然的看着静雅公主,彩云也疑惑的看向静雅公主。 静雅公主的婢女见眼前一主一仆一坐一立,上前呵斥道:“哪家不知礼数的主仆,见了静雅公主居然不行礼。” 听闻此言,林破南缓缓起身朝静雅公主行礼。 彩云跟着行礼并解释道:“奴婢家姑娘前些日子才回京,不识静雅公主,望静雅公主贵人雅量。” “不知者无罪。”静雅公主唇角微勾,狐疑地打量着林破南,“这位小姐倒是与本宫认识的一位姑娘长得极为相似,本宫差点认错了人。不知这位小姐是哪家的?” 林破南心中哂笑,看着静雅公主不卑不亢地说:“臣女父亲是翰林院侍讲林学士。” 静雅公主蛾眉紧蹙,半晌缄默不语。 彩云见此情形,赶忙上前对林破南说道:“小姐,我们该回去了。” 尘不染曾叮嘱过彩云,遇到静雅公主需尽量避开,彩云虽不明就里,但一直将此牢记于心。 林破南应和着彩云的话:“的确该回去了,待会儿娘不见我,定然会焦急的。” 言罢,林破南与彩云主仆二人便走出了八角亭。 静雅公主回过神来,灵机一动,计上心来。 她快步追上林破南,言道:“林小姐,本宫欲往明堂去,正好与你同行。” 林破南心知肚明,静雅公主对自己心存疑虑,于是她嘴角轻扬,微笑着应道:“那可真是凑巧。” 从水榭八角亭到陆地要经过一段水上连廊。 水上连廊约一米宽,一人走着有绰余,两人并肩走就得小心翼翼,不然一不小心可能就会被挤着掉入水中。 然而,静雅公主故意与林破南并肩走着,边走边与林破南说话,并越走越靠近林破南。 林破南眼底闪过一抹意味深长地笑。 她知道静雅公主的用意,静雅公主无非是想试探她身手以证实心中的猜测。 林破南没有避让,任由静雅公主挤她,主要是她现在的身子也无法避让。 果不其然,静雅公主手肘一抬,成功将林破南挤到掉入水中。 “啊。”林破南大叫一声。 “小姐。”彩云吓得惊声尖叫,她不会凫水,只能大喊救命。 “来人啊,我家小姐落水了。来人啊,来人啊……” 林破南水性不错,可此时为了消除静雅公主心中怀疑只能装作不会,胡乱扑通着水面,嘴角喊着救命。 静雅公主站在廊上冷眼旁观,她想看看这个与林破南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到底是不是林破南。 第248章 落水 “原来如此。”宁国公夫人听了,笑着朝林破南招了招手,“过来让老身瞧瞧。” 林破南看了沈氏一眼,沈氏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示意她过去。 林破南垂着眼,缓缓走到宁国公夫人跟前,温顺的站着。 宁国公夫人亲昵的拉过林破南的手,上下打量,情不自禁的夸赞,“林夫人,你这闺女生得可真好。” “国公夫人谬赞了。”沈氏陪笑道:“妾身这女儿啊,什么都好就是身子弱,性子内敛,不喜说话。” “林夫人可不兴许这么说,内敛有内敛的好,端庄沉稳,适合做当家主母。” 宁国公夫人笑着看着林破南,“攸攸多大啦。” “回国公夫人,攸攸今年二十有二。”林破南柔声答道。 一听林破南今年二十有二,宁国公夫人瞬间皱起了眉头,这年纪不小了啊。 林破南看出宁国公夫人眼中深意,心中腹诽道:“我年纪也不大,搁前世我还是个学生呢。” “说亲了没?”宁国公夫人又问。 林破南摇了摇头。 “国公夫人,不瞒您说。”沈氏蹙着眉头插嘴道:“妾身怜惜这孩子身子弱,不舍她嫁人,便拖到这个年纪还未说亲。” “父母爱子,老身自然明白。”宁国公夫人苦心劝道:“只是这女子哪有不嫁人的,改明儿老身给你好生瞧瞧京中世家子弟,给攸攸结门好姻缘。” 沈氏一听,吓得脸色一白。 辰王的人,她哪敢说亲给别人。 相较于沈氏的反应,林破南倒是淡定的很。 尘不染特意嘱咐林维阳和沈氏带她来参加宁国公夫人的寿宴,必定有他的用意。 碍于场合,沈氏只能笑着道谢:“妾身在此谢过国公夫人。” 宁国公夫人笑得慈祥,松开林破南的手,看着林雅诗道:“今日天气好,攸攸第一次来府上,雅诗你陪妹妹去园中走走。” “是,祖母。”林雅诗恭敬的应下,便领着林破南、林雅玲和林雅婷一起出了明堂。 出了明堂,林破南顿感如释重负。明堂内的氛围如泰山压卵,令人窒息,此刻她宛如脱笼之鹄,只觉得外面的空气都清新了几分。 宁国公府的花园广袤,园中亭台楼阁,水榭回廊,假山嶙峋,流水潺潺。 郁金香、山茶花、君子兰、风信子……各种名花争奇斗艳,美不胜收,为这萧条寒冷的冬日增添了一抹靓丽的色彩。 逛了一小会儿,林破南便累了。 见林雅诗正和相熟的夫人小姐寒暄,林破南便与林雅诗说了声,领着彩云走到水榭八角亭坐下。 林破南只觉得这种宴会无聊至极,她趴在栏杆上,看着水中争相抢食的锦鲤发呆。 这时,静雅公主领着婢女走进来。 见有人进来,站在林破南身后的彩云小声提醒,“姑娘,有人来了。” 彩云在辰王府远远地见过静雅公主,她知道眼前打扮得贵气逼人的女子是静雅公主,但她得装做不认识。 林破南闻言,转过身抬眼看向来人。 “静雅公主!” 林破南满眼震惊,心中暗道一声。不过瞬间,便掩去眼中震惊,恢复了平静的神色。 “林破南?” 相较于林破南的迅速冷静,静雅公主震惊的脱口而出,喊出了林破南的名字。 静雅公主对林破南这张脸印象深刻,哪怕林破南换上女装,脸上抹了胭脂,她一眼就认出来了,只是心中不能完全确定。 毕竟已经死了的林破南突然出现在南陵,实属蹊跷。 林破南一脸茫然的看着静雅公主,彩云也疑惑的看向静雅公主。 静雅公主的婢女见眼前一主一仆一坐一立,上前呵斥道:“哪家不知礼数的主仆,见了静雅公主居然不行礼。” 听闻此言,林破南缓缓起身朝静雅公主行礼。 彩云跟着行礼并解释道:“奴婢家姑娘前些日子才回京,不识静雅公主,望静雅公主贵人雅量。” “不知者无罪。”静雅公主唇角微勾,狐疑地打量着林破南,“这位小姐倒是与本宫认识的一位姑娘长得极为相似,本宫差点认错了人。不知这位小姐是哪家的?” 林破南心中哂笑,看着静雅公主不卑不亢地说:“臣女父亲是翰林院侍讲林学士。” 静雅公主蛾眉紧蹙,半晌缄默不语。 彩云见此情形,赶忙上前对林破南说道:“小姐,我们该回去了。” 尘不染曾叮嘱过彩云,遇到静雅公主需尽量避开,彩云虽不明就里,但一直将此牢记于心。 林破南应和着彩云的话:“的确该回去了,待会儿娘不见我,定然会焦急的。” 言罢,林破南与彩云主仆二人便走出了八角亭。 静雅公主回过神来,灵机一动,计上心来。 她快步追上林破南,言道:“林小姐,本宫欲往明堂去,正好与你同行。” 林破南心知肚明,静雅公主对自己心存疑虑,于是她嘴角轻扬,微笑着应道:“那可真是凑巧。” 从水榭八角亭到陆地要经过一段水上连廊。 水上连廊约一米宽,一人走着有绰余,两人并肩走就得小心翼翼,不然一不小心可能就会被挤着掉入水中。 然而,静雅公主故意与林破南并肩走着,边走边与林破南说话,并越走越靠近林破南。 林破南眼底闪过一抹意味深长地笑。 她知道静雅公主的用意,静雅公主无非是想试探她身手以证实心中的猜测。 林破南没有避让,任由静雅公主挤她,主要是她现在的身子也无法避让。 果不其然,静雅公主手肘一抬,成功将林破南挤到掉入水中。 “啊。”林破南大叫一声。 “小姐。”彩云吓得惊声尖叫,她不会凫水,只能大喊救命。 “来人啊,我家小姐落水了。来人啊,来人啊……” 林破南水性不错,可此时为了消除静雅公主心中怀疑只能装作不会,胡乱扑通着水面,嘴角喊着救命。 静雅公主站在廊上冷眼旁观,她想看看这个与林破南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到底是不是林破南。 第249章 挑拨离间 彩云呼救的声音引来了附近闲逛的一众夫人小姐。 众人站在岸边,看着水中扑通的林破南,脸色各异。 有着急的,有看热闹的,有漠不关心的……… 冰冷的湖水刺骨,林破南高估了自己身体状况,此刻她想自救已经来不及,她的身子一点一点往下沉。 正在此时,一道修长的身影从远处飞奔而来,毫不犹豫的跳入水中,向水中沉没的女子游去。 “四哥” “王爷!” 静雅公主和与尘不染同行而来的齐延齐声惊呼。 岸上众夫人小姐也屏气凝神看着这惊心动魄的一幕。 尘不染抱着溺水的林破南往岸边游去。 林破南双手搂着尘不染的脖子,虚弱地笑着说:“你若晚来一步,我这条命今天估计得交待在这里了。” 尘不染既心疼又自责,“你明明会凫水,为何不自救?” 林破南笑道:“静雅公主故意挤我入水,我若自救岂不坏了我自幼体弱的林家二小姐人设,证实了静雅公主对我的怀疑。” 尘不染闻言,眼底掠过一丝杀气。 他语气微愠,“那若无人救你,你就当真淹死自己。” 林破南脸色犹如白纸一般,毫无血色,她面露尴尬之色,讪讪地说道:“当然不会,只是我高估自己的身体状况了,等我想要自救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尘不染沉默不语,抱着林破南加快速度向岸边游去。 林破南突然想到什么,特意叮嘱道:“待会儿上岸,你就立即放下我,免得引人猜疑。” 尘不染凝眉不语。 尘不染将林破南抱回岸上。 这时,静雅公主和齐延还有彩云从水上连廊跑过来。 彩云赶紧扶着林破南,“小姐,您没事。” 林破南冻得唇色发紫,双手抱胸,瑟瑟发抖,摇摇欲坠的站着,哆哆嗦嗦的摇了摇头:“我没事。” 然后看着尘不染道:“多谢公子相救。” 尘不染看着林破南没有说话,他在心中腹诽道:“都冻成这样了,这憨货还硬撑着演戏。” 这时,齐延和静雅公主围了上来。 “王爷,你没事!” 话音刚落,齐延的目光便被眼前全身湿漉漉的女子容貌震住。 齐延惊骇不已,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他闭了下眼睛再次睁开,发现眼前瑟瑟发抖的女子真实的存在,不禁脱口而出:“请问姑娘叫什么名字?” 此话一出,尘不染和静雅公主同时脸色一沉。 林破南怕齐延发现端倪,不敢与齐延对视。 她怯生生的看向彩云。 彩云赶忙说道:“齐将军,我家小姐还未出阁,不方便告知您闺名。” 齐延面露尴尬之色,“这位小姐,本将军无意冒犯,只是小姐与本将军认识的一位故人长得一模一样。” 此刻,齐延完全忽视了静雅公主的存在,脱下身上的氅衣欲给发抖的林破南披上。 “齐将军使不得。”彩云看着静雅公主和尘不染两人欲吃人的脸色,赶忙阻止,“奴婢扶我家小姐去换身衣裳。” 林破南也吓得后退一步。 齐延这衣服若披在她身上,本就心存怀疑的静雅公主只怕会生吞了她。 齐延手中拿着氅衣尴尬不已。 “舒翼,你认错人了。”静雅公主皮笑肉不笑地说:“刚才本宫也将林学士家的二小姐错认成那位故人。不过林小姐与舒翼的那位故人长得一模一样,舒翼认错也不奇怪。” 齐延从震惊中回过神,疑惑的看着静雅公主。 静雅怎么知道他和林破南的事? 这时,尘不染漠然开口:“舒翼和静雅认识这位小姐?” 这下,齐延和静雅公主齐齐陷入沉默。 沈氏和林雅诗闻讯赶来。 沈氏看了眼全身湿漉漉的尘不染和林破南,赶紧上前扶住林破南,吓得惊呼:“我的天爷,这是发生什么事啊?” “娘,我刚才不小心落水了。是这位公子救了我。” 林破南颤抖着看向尘不染。 尘不染脸色阴沉地说:“林夫人,赶紧带令爱下去换身衣服,莫感染了风寒。” 沈氏见尘不染脸色如此难看,她猜想林破南定不是自己落水这么简单,但眼下最要紧的是给林破南换下湿衣裳。 “多谢王爷。”沈氏看向林破南,说:“攸攸,这是辰王,快谢谢王爷的救命之恩。” 做戏要做足,林破南无力地说了声,“谢谢王爷。” 尘不染道:“林夫人,刚才林小姐已经谢过了,快给她换衣裳。” 沈氏再次和尘不染道谢,和林雅诗一起扶着林破南往林雅诗院中去。 随着林破南的离去,围观的各府夫人小姐如鸟兽散,只剩下尘不染、齐延和静雅公主三人。 齐延的目光仿若黏在了林破南的背影上一般,久久不曾移开,最终还是收了回来,凝视着尘不染,那眼神充满了探究的意味。 方才他与尘不染一同前来,见到有人落入湖中,尘不染没有丝毫的迟疑,如离弦之箭般飞奔过去,纵身跳入湖中,这一举动让齐延心中不禁升起了疑虑。 在他眼中,辰王可从来不是一个乐于助人的人。 尘不染觉察到齐延的目光,他转身看向齐延,意味深长地说:“说来也奇怪,这林家二小姐好好的,怎么就突然落水了。” 说着尘不染看向静雅公主,“静雅,方才本王怎么听你说也错将林二小姐认成一位故人,莫非刚才静雅一直和林二小姐在一起。” 言罢,尘不染抖了抖湿漉的衣服,“舒翼,本王先去换身衣裳,等会儿再来找你。” 尘不染一走,齐延便用怀疑的目光看向静雅公主,“林家小姐落水与你有关?” 静雅公主脸色一沉。 刚才他脱下氅衣欲给林家小姐披上的举动完全不顾她的脸面,这会儿居然理直气壮的质问她。 “林家小姐与驸马是什么关系?值得驸马来质问本宫。”静雅公主面含怒意,直呼齐延为驸马,“难道是因为林家小姐长得与驸马的那位心上人一模一样?” 第249章 挑拨离间 彩云呼救的声音引来了附近闲逛的一众夫人小姐。 众人站在岸边,看着水中扑通的林破南,脸色各异。 有着急的,有看热闹的,有漠不关心的……… 冰冷的湖水刺骨,林破南高估了自己身体状况,此刻她想自救已经来不及,她的身子一点一点往下沉。 正在此时,一道修长的身影从远处飞奔而来,毫不犹豫的跳入水中,向水中沉没的女子游去。 “四哥” “王爷!” 静雅公主和与尘不染同行而来的齐延齐声惊呼。 岸上众夫人小姐也屏气凝神看着这惊心动魄的一幕。 尘不染抱着溺水的林破南往岸边游去。 林破南双手搂着尘不染的脖子,虚弱地笑着说:“你若晚来一步,我这条命今天估计得交待在这里了。” 尘不染既心疼又自责,“你明明会凫水,为何不自救?” 林破南笑道:“静雅公主故意挤我入水,我若自救岂不坏了我自幼体弱的林家二小姐人设,证实了静雅公主对我的怀疑。” 尘不染闻言,眼底掠过一丝杀气。 他语气微愠,“那若无人救你,你就当真淹死自己。” 林破南脸色犹如白纸一般,毫无血色,她面露尴尬之色,讪讪地说道:“当然不会,只是我高估自己的身体状况了,等我想要自救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尘不染沉默不语,抱着林破南加快速度向岸边游去。 林破南突然想到什么,特意叮嘱道:“待会儿上岸,你就立即放下我,免得引人猜疑。” 尘不染凝眉不语。 尘不染将林破南抱回岸上。 这时,静雅公主和齐延还有彩云从水上连廊跑过来。 彩云赶紧扶着林破南,“小姐,您没事。” 林破南冻得唇色发紫,双手抱胸,瑟瑟发抖,摇摇欲坠的站着,哆哆嗦嗦的摇了摇头:“我没事。” 然后看着尘不染道:“多谢公子相救。” 尘不染看着林破南没有说话,他在心中腹诽道:“都冻成这样了,这憨货还硬撑着演戏。” 这时,齐延和静雅公主围了上来。 “王爷,你没事!” 话音刚落,齐延的目光便被眼前全身湿漉漉的女子容貌震住。 齐延惊骇不已,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他闭了下眼睛再次睁开,发现眼前瑟瑟发抖的女子真实的存在,不禁脱口而出:“请问姑娘叫什么名字?” 此话一出,尘不染和静雅公主同时脸色一沉。 林破南怕齐延发现端倪,不敢与齐延对视。 她怯生生的看向彩云。 彩云赶忙说道:“齐将军,我家小姐还未出阁,不方便告知您闺名。” 齐延面露尴尬之色,“这位小姐,本将军无意冒犯,只是小姐与本将军认识的一位故人长得一模一样。” 此刻,齐延完全忽视了静雅公主的存在,脱下身上的氅衣欲给发抖的林破南披上。 “齐将军使不得。”彩云看着静雅公主和尘不染两人欲吃人的脸色,赶忙阻止,“奴婢扶我家小姐去换身衣裳。” 林破南也吓得后退一步。 齐延这衣服若披在她身上,本就心存怀疑的静雅公主只怕会生吞了她。 齐延手中拿着氅衣尴尬不已。 “舒翼,你认错人了。”静雅公主皮笑肉不笑地说:“刚才本宫也将林学士家的二小姐错认成那位故人。不过林小姐与舒翼的那位故人长得一模一样,舒翼认错也不奇怪。” 齐延从震惊中回过神,疑惑的看着静雅公主。 静雅怎么知道他和林破南的事? 这时,尘不染漠然开口:“舒翼和静雅认识这位小姐?” 这下,齐延和静雅公主齐齐陷入沉默。 沈氏和林雅诗闻讯赶来。 沈氏看了眼全身湿漉漉的尘不染和林破南,赶紧上前扶住林破南,吓得惊呼:“我的天爷,这是发生什么事啊?” “娘,我刚才不小心落水了。是这位公子救了我。” 林破南颤抖着看向尘不染。 尘不染脸色阴沉地说:“林夫人,赶紧带令爱下去换身衣服,莫感染了风寒。” 沈氏见尘不染脸色如此难看,她猜想林破南定不是自己落水这么简单,但眼下最要紧的是给林破南换下湿衣裳。 “多谢王爷。”沈氏看向林破南,说:“攸攸,这是辰王,快谢谢王爷的救命之恩。” 做戏要做足,林破南无力地说了声,“谢谢王爷。” 尘不染道:“林夫人,刚才林小姐已经谢过了,快给她换衣裳。” 沈氏再次和尘不染道谢,和林雅诗一起扶着林破南往林雅诗院中去。 随着林破南的离去,围观的各府夫人小姐如鸟兽散,只剩下尘不染、齐延和静雅公主三人。 齐延的目光仿若黏在了林破南的背影上一般,久久不曾移开,最终还是收了回来,凝视着尘不染,那眼神充满了探究的意味。 方才他与尘不染一同前来,见到有人落入湖中,尘不染没有丝毫的迟疑,如离弦之箭般飞奔过去,纵身跳入湖中,这一举动让齐延心中不禁升起了疑虑。 在他眼中,辰王可从来不是一个乐于助人的人。 尘不染觉察到齐延的目光,他转身看向齐延,意味深长地说:“说来也奇怪,这林家二小姐好好的,怎么就突然落水了。” 说着尘不染看向静雅公主,“静雅,方才本王怎么听你说也错将林二小姐认成一位故人,莫非刚才静雅一直和林二小姐在一起。” 言罢,尘不染抖了抖湿漉的衣服,“舒翼,本王先去换身衣裳,等会儿再来找你。” 尘不染一走,齐延便用怀疑的目光看向静雅公主,“林家小姐落水与你有关?” 静雅公主脸色一沉。 刚才他脱下氅衣欲给林家小姐披上的举动完全不顾她的脸面,这会儿居然理直气壮的质问她。 “林家小姐与驸马是什么关系?值得驸马来质问本宫。”静雅公主面含怒意,直呼齐延为驸马,“难道是因为林家小姐长得与驸马的那位心上人一模一样?” 第250章 赐婚 齐延微恼,“静雅,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胡说八道?” 见齐延矢口否认,静雅公主嘴角泛起一抹讥诮:“齐延,林家小姐长得像谁?你那严防死守的书房藏着什么秘密?你心知肚明。莫非你以为这些本宫都一无所知?” 听到“书房”二字,齐延如遭雷击,突然想到了什么。 他怒发冲冠,双目圆睁,几欲喷火:“你进过书房,翻过我的东西?”那萧令安寄给他的那封仿冒信………他不敢再想下去。 静雅公主一声哂笑,语气中充满了不屑:“进了又如何?你我是夫妻,这世间有什么是本宫不能看的吗?” “李修宜!”齐延气得七窍生烟,双拳紧握,青筋暴起,直呼静雅公主的名字。 静雅公主看着齐延气得满脸通红,脖子上青筋凸起,如一条条狰狞的蚯蚓,嘴角扬起一抹讽刺的笑容: “齐延,林破南早已命丧黄泉。你若因林家小姐长得像林破南而对本宫有二心,本宫绝不会轻饶林家小姐。” 言罢,静雅公主大袖一甩,转身离去,留下齐延在原地。 齐延心中的怒火如火山喷发,久久难以平息。 他忽地仰头大笑,那笑声中充满了悲凉。 笑着笑着,眼中蒙上一层氤氲。原来他心中那位知进退、识大礼的妻子,竟然是如此不堪之人,他不禁为自己感到悲哀。 宁国公夫人的寿宴并未因这一段小插曲而中断,一直到日暮才结束。 毫不意外,林破南回府便病倒了。 她的身子骨本就弱,哪经得那刺骨的湖水侵蚀。 尘不染得知林破南病倒的消息,便以找林乐棋为由,隔三岔五去林府看望林破南。 尘不染频繁出入林府的消息传入贞宁帝耳中。 御书房内。 贞宁帝坐在御案后批阅着奏折,尘不染恭敬的站在中间。 “不知父皇召见儿臣所为何事?” 贞宁帝没抬眼,手中的朱笔未停,低声道:“朕听闻你最近隔三岔五去林维阳府上,一待就是一两个时辰,所为何事?” 尘不染面不改色,满脸镇定道:“儿臣与林学士大公子兴趣相投,常去林府与他谈天说地。” 贞宁帝将朱笔放在笔搁上,抬眼看向尘不染,似笑非笑地说:“真是如此?” 尘不染沉默的点点头。 贞宁帝嘴角微扬,话锋一转,“皇后近些日子一直为你的亲事操劳。仔细挑选后,发现陈御史家的嫡女与你甚为相配,朕也觉得满意,你自己觉得如何?” 尘不染沉默半晌,才开口道:“全凭父皇做主。” 尘不染如此听话,贞宁帝本应高兴,谁知恰恰相反,贞宁帝没由得发起怒来,“你这性子怎么就一点不像朕,全随了你母妃。” “自己明明不愿意,却又不反驳。自己喜欢的人和物自己不争取。从小到大都是如此,被其他兄弟欺负了也从不说自己委屈。真是气煞朕也!” 面对君王之怒,尘不染没有半句反驳,依旧垂首站着。 贞宁帝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尘不染,又道: “宁国公夫人寿宴上,你不顾自身安危救下落水的林二小姐。接着又隔三岔五的往林府跑,你以为朕不知晓其中原因?” 尘不染低着头,默不作声。 母妃从小便教导他:“尘儿,你的父皇贵为一国之君,他并非普通百姓的父亲,而你也注定无法像寻常百姓家的孩子那般对待你的父皇。” “你心之所向的东西,切不可直接向你父皇索取,需得让他心甘情愿地赐予。” 那时的尘不染尚年幼,疑惑地询问母妃:“然而母妃,儿臣应当如何行事,才能使父皇心甘情愿地赐予呢?” 尘不染的母妃轻抚着他的头,嫣然一笑:“尘儿,有些事情可以假手他人,或者借他人之口,待你年长些,自然便会明白。” 尘不染将他母妃的教诲铭记于心,因此,他这种不争的性格,落在贞宁帝的眼中,使得贞宁帝对这个儿子格外怜惜。 但贞宁帝也因此恨铁不成钢,他怒声怒气道:“朕今日召你入宫,就想从你嘴里听句实话,你是不是心悦林家二小姐?” 这下,尘不染毫不迟疑的点点头。 贞宁帝无言的叹息一声,“没几日便是大年,待宫宴上朕瞧过林家二小姐。朕若觉得顺眼,便给你赐婚。” 听了此言,尘不染不禁心头一梗,什么叫看得顺眼便赐婚。 尘不染破天荒的反问道:“那父皇若是瞧着不顺眼了?” 贞宁帝闻言,眼睛一亮。 他非但没有因尘不染的反问而恼怒,反倒哈哈大笑起来,“这才是朕的儿子嘛。” 尘不染在贞宁帝面前,一直是温顺的样子,贞宁帝说什么便是什么,他甚少反驳。 像今日这般反问贞宁帝,还是头一遭,贞宁帝自然高兴不已。 尘不染疑惑的看着贞宁帝,心道他父皇莫不是有大病。 贞宁帝笑道:“朕若瞧不顺眼便不瞧就是。又不是朕看上了林家二小姐,瞧不瞧的顺眼那是你的事。” 尘不染:“………” 尘不染无言以对。 不过听他父皇这意思,是同意给他赐婚了。 他赶忙跪下来谢恩:“谢父皇成全。” “起。”贞宁帝挥了挥手,“赐婚的圣旨明日便会下到林维阳府上,你自个儿去钦天监算个好日子,不让你将人早日娶回家,林府的大门只怕都会被你踏破。” 尘不染起身站起来,他没想到赐婚的事如此顺利,他心中万分高兴,面上却依旧淡淡地说:“儿臣谢过父皇。” 赐婚圣旨如期而至。 比起林府众人的淡定冷静,整个蓟京瞬间沸腾起来。 京中百姓纷纷议论。 自小体弱、成过三次亲皆未成功的辰王这次娶林家二小姐会不会顺利。 京中各大赌场纷纷以此做赌注,下注的人如过江之鲫。 赌尘不染不能顺利成亲的赔率是一赔三,赌尘不染能顺利娶妻的赔率是一赔十。 尘不染得知消息,便将一万两拆分成十份赌资,分别在各大赌场买自己能顺利娶妻。 当然,尘不染与林家二小姐成亲之事,有人欢喜有人愁。齐延和静雅公主便是那不高兴的人中的两个。 喜结连理本是一桩美事,奈何有人心中打翻了五味瓶,不是滋味。 从宁国公府回府,齐延一直疑虑未消。 身形容貌一模一样,年纪也相仿,世上哪有这么多巧合。 于是齐延立即派人前往睦洲调查林家二小姐的真实情况。 如今查消息的人还没回来,谁知贞宁帝一道赐婚的圣旨下到了林府。 齐延怎能不愁。 他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去信给萧令安。 而静雅公主呢,与林破南长得一模一样的林家小姐被赐婚了,她本应感到高兴,可她却实在高兴不起来。 林家小姐嫁与其他人她都不会有所怀疑,可唯独嫁给尘不染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林破南是女子的事是尘不染告诉她的,那封誊抄的信也是经尘不染之手的,未必尘不染不曾见过林破南? 尘不染在这里面到底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静雅公主一筹莫展。 第250章 赐婚 齐延微恼,“静雅,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胡说八道?” 见齐延矢口否认,静雅公主嘴角泛起一抹讥诮:“齐延,林家小姐长得像谁?你那严防死守的书房藏着什么秘密?你心知肚明。莫非你以为这些本宫都一无所知?” 听到“书房”二字,齐延如遭雷击,突然想到了什么。 他怒发冲冠,双目圆睁,几欲喷火:“你进过书房,翻过我的东西?”那萧令安寄给他的那封仿冒信………他不敢再想下去。 静雅公主一声哂笑,语气中充满了不屑:“进了又如何?你我是夫妻,这世间有什么是本宫不能看的吗?” “李修宜!”齐延气得七窍生烟,双拳紧握,青筋暴起,直呼静雅公主的名字。 静雅公主看着齐延气得满脸通红,脖子上青筋凸起,如一条条狰狞的蚯蚓,嘴角扬起一抹讽刺的笑容: “齐延,林破南早已命丧黄泉。你若因林家小姐长得像林破南而对本宫有二心,本宫绝不会轻饶林家小姐。” 言罢,静雅公主大袖一甩,转身离去,留下齐延在原地。 齐延心中的怒火如火山喷发,久久难以平息。 他忽地仰头大笑,那笑声中充满了悲凉。 笑着笑着,眼中蒙上一层氤氲。原来他心中那位知进退、识大礼的妻子,竟然是如此不堪之人,他不禁为自己感到悲哀。 宁国公夫人的寿宴并未因这一段小插曲而中断,一直到日暮才结束。 毫不意外,林破南回府便病倒了。 她的身子骨本就弱,哪经得那刺骨的湖水侵蚀。 尘不染得知林破南病倒的消息,便以找林乐棋为由,隔三岔五去林府看望林破南。 尘不染频繁出入林府的消息传入贞宁帝耳中。 御书房内。 贞宁帝坐在御案后批阅着奏折,尘不染恭敬的站在中间。 “不知父皇召见儿臣所为何事?” 贞宁帝没抬眼,手中的朱笔未停,低声道:“朕听闻你最近隔三岔五去林维阳府上,一待就是一两个时辰,所为何事?” 尘不染面不改色,满脸镇定道:“儿臣与林学士大公子兴趣相投,常去林府与他谈天说地。” 贞宁帝将朱笔放在笔搁上,抬眼看向尘不染,似笑非笑地说:“真是如此?” 尘不染沉默的点点头。 贞宁帝嘴角微扬,话锋一转,“皇后近些日子一直为你的亲事操劳。仔细挑选后,发现陈御史家的嫡女与你甚为相配,朕也觉得满意,你自己觉得如何?” 尘不染沉默半晌,才开口道:“全凭父皇做主。” 尘不染如此听话,贞宁帝本应高兴,谁知恰恰相反,贞宁帝没由得发起怒来,“你这性子怎么就一点不像朕,全随了你母妃。” “自己明明不愿意,却又不反驳。自己喜欢的人和物自己不争取。从小到大都是如此,被其他兄弟欺负了也从不说自己委屈。真是气煞朕也!” 面对君王之怒,尘不染没有半句反驳,依旧垂首站着。 贞宁帝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尘不染,又道: “宁国公夫人寿宴上,你不顾自身安危救下落水的林二小姐。接着又隔三岔五的往林府跑,你以为朕不知晓其中原因?” 尘不染低着头,默不作声。 母妃从小便教导他:“尘儿,你的父皇贵为一国之君,他并非普通百姓的父亲,而你也注定无法像寻常百姓家的孩子那般对待你的父皇。” “你心之所向的东西,切不可直接向你父皇索取,需得让他心甘情愿地赐予。” 那时的尘不染尚年幼,疑惑地询问母妃:“然而母妃,儿臣应当如何行事,才能使父皇心甘情愿地赐予呢?” 尘不染的母妃轻抚着他的头,嫣然一笑:“尘儿,有些事情可以假手他人,或者借他人之口,待你年长些,自然便会明白。” 尘不染将他母妃的教诲铭记于心,因此,他这种不争的性格,落在贞宁帝的眼中,使得贞宁帝对这个儿子格外怜惜。 但贞宁帝也因此恨铁不成钢,他怒声怒气道:“朕今日召你入宫,就想从你嘴里听句实话,你是不是心悦林家二小姐?” 这下,尘不染毫不迟疑的点点头。 贞宁帝无言的叹息一声,“没几日便是大年,待宫宴上朕瞧过林家二小姐。朕若觉得顺眼,便给你赐婚。” 听了此言,尘不染不禁心头一梗,什么叫看得顺眼便赐婚。 尘不染破天荒的反问道:“那父皇若是瞧着不顺眼了?” 贞宁帝闻言,眼睛一亮。 他非但没有因尘不染的反问而恼怒,反倒哈哈大笑起来,“这才是朕的儿子嘛。” 尘不染在贞宁帝面前,一直是温顺的样子,贞宁帝说什么便是什么,他甚少反驳。 像今日这般反问贞宁帝,还是头一遭,贞宁帝自然高兴不已。 尘不染疑惑的看着贞宁帝,心道他父皇莫不是有大病。 贞宁帝笑道:“朕若瞧不顺眼便不瞧就是。又不是朕看上了林家二小姐,瞧不瞧的顺眼那是你的事。” 尘不染:“………” 尘不染无言以对。 不过听他父皇这意思,是同意给他赐婚了。 他赶忙跪下来谢恩:“谢父皇成全。” “起。”贞宁帝挥了挥手,“赐婚的圣旨明日便会下到林维阳府上,你自个儿去钦天监算个好日子,不让你将人早日娶回家,林府的大门只怕都会被你踏破。” 尘不染起身站起来,他没想到赐婚的事如此顺利,他心中万分高兴,面上却依旧淡淡地说:“儿臣谢过父皇。” 赐婚圣旨如期而至。 比起林府众人的淡定冷静,整个蓟京瞬间沸腾起来。 京中百姓纷纷议论。 自小体弱、成过三次亲皆未成功的辰王这次娶林家二小姐会不会顺利。 京中各大赌场纷纷以此做赌注,下注的人如过江之鲫。 赌尘不染不能顺利成亲的赔率是一赔三,赌尘不染能顺利娶妻的赔率是一赔十。 尘不染得知消息,便将一万两拆分成十份赌资,分别在各大赌场买自己能顺利娶妻。 当然,尘不染与林家二小姐成亲之事,有人欢喜有人愁。齐延和静雅公主便是那不高兴的人中的两个。 喜结连理本是一桩美事,奈何有人心中打翻了五味瓶,不是滋味。 从宁国公府回府,齐延一直疑虑未消。 身形容貌一模一样,年纪也相仿,世上哪有这么多巧合。 于是齐延立即派人前往睦洲调查林家二小姐的真实情况。 如今查消息的人还没回来,谁知贞宁帝一道赐婚的圣旨下到了林府。 齐延怎能不愁。 他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去信给萧令安。 而静雅公主呢,与林破南长得一模一样的林家小姐被赐婚了,她本应感到高兴,可她却实在高兴不起来。 林家小姐嫁与其他人她都不会有所怀疑,可唯独嫁给尘不染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林破南是女子的事是尘不染告诉她的,那封誊抄的信也是经尘不染之手的,未必尘不染不曾见过林破南? 尘不染在这里面到底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静雅公主一筹莫展。 第251章 谣言 齐延听到派往睦洲调查的人带回的消息,证实了林二小姐自幼居住在睦洲沈家的事实。 这个结果让齐延如坠冰窖,懊恼万分。 而他寄给萧令安的信,仿佛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与此同时,京中尘不染与林家二小姐的婚事却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提亲、问名、纳吉、纳征、请期等成亲流程,在短短半个月内如行云流水般迅速完成,快得令人瞠目结舌,实在是匪夷所思。 辰王急不可耐欲娶林家二小姐的心思,成为了京城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众说纷纭。 于是坊间便有传闻说辰王与林家二小姐早已行苟且之事,林家二小姐怀了身孕,所以不得不加快成亲的进度。 沈氏得知这个消息,如晴天霹雳。 要是真的,外人必然会指责林家女寡廉鲜耻,一向注重礼教的林维阳和沈氏哪还有颜面见人。 林府还有两个未出阁的庶女,以后只怕说亲都难。 沈氏火急火燎跑去锦绣院找林破南求证。 锦绣院暖阁里,林破南坐在方桌前,桌上放置着一个小炭炉,炭炉上的铁网上温着几个橘子。 见沈氏满脸急色过来,林破南微微一愣。 “林夫人找我有事?”林破南看着站在门口不动的沈氏道。 沈氏紧皱着眉走到林破南旁边坐下,艰难地开口:“攸攸,我有事问你。” 林破南淡淡笑着,从炭炉上拿下一个温着的橘子剥着,“林夫人但说无妨。” 沈氏张了张嘴,实在难以启齿。 当面质问人家姑娘是否失贞,确实有失礼数。 沈氏纠结了许久,看向屋里伺候的彩云和碧螺,“我想和攸攸单独聊两句。” 林破南眉头微皱,看向彩云和碧螺两人。 彩云和碧螺会意,退了下去。 沈氏仔细琢磨了下,这才开口道:“我知道辰王一心想早日与你成亲,所以赶在过年前将纳征、纳吉这些事全部完成,只等着过完年就与你成亲。” “正是因为如此,外面便有了传闻说林家如此着急嫁女,只因……” 沈氏顿了顿,眼神有些心虚,“只因林家二女与辰王早已珠胎暗结……” 余下的话,沈氏怎么也无法再说出口。 听闻此言,林破南惊愕不已,手中那剥了一半的橘子差点滑落于桌。 林破南瞬间洞悉了沈氏此言的用意,她赶忙解释道:“林夫人,我与辰王两情相悦,发乎情止乎礼,绝非如外界谣传那般不堪。” 沈氏将信将疑地看着林破南。 林破南接着道:“林夫人若是不信,可找大夫为我把脉,以证清白。” 见林破南眼神坚定,毫无半点虚情假意,沈氏这才如释重负。 意识到自己误会了林破南,沈氏面露尴尬之色,讪笑道:“攸攸,实在不好意思。我也并非有意猜疑,只是外面的流言蜚语传得太离谱了。” 林破南宽慰道:“林夫人的顾虑并无过错,攸攸绝不会让林家的声誉受损。” 沈氏脸上浮现出宽慰的笑容,“有你这句话,我便安心了。” 说罢,沈氏一脸怒容,“我倒要瞧瞧是还有哪个没长眼的,竟敢污蔑我林家教女无方。” 林破南将一个剥好的橘子递给沈氏,轻声细语地安抚道:“林夫人,谣言止于智者,假的终究是假的,自然会不攻自破。吃个橘子,消消气。” 沈氏接过橘子,塞进嘴里一半,心情逐渐平复下来。 沈氏突然灵光一闪,猛地一拍大腿,“哎呀,我真是气昏头了。女子嫁入皇家,在大婚前,宫里都会派嬷嬷给新娘子验身的,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只要宫里的嬷嬷验明正身,新娘子仍是处子之身,那些谣言便会不攻自破。 林破南闻之,脸色瞬间变得阴沉。 她与尘不染确实清清白白,也并未怀孕,可她早已不是完璧之身,若是嬷嬷前来验身,她该如何是好。 沈氏并未留意到林破南脸色的变化,在得到林破南的否定后,她的心情即刻雨过天晴,便起身与林破南辞别,忙其他事情去了。 与此同时,闻此流言的尘不染怒发冲冠,喝令周允立刻彻查造谣之人。 尘不染处心积虑给林破南安排身份,就是为了能让他名正言顺、风风光光地将林破南娶进家门。 他费尽心思给林破南一个清清白白的身份,自然希望他的王妃在世人眼中也是冰清玉洁的。 他尘不染的心上人,岂容他人诋毁。 此时,尘不染坐在书房听着周允的禀报。 “王爷,属下已查明,谣言是静雅公主所遣之人散布的。” 周允话毕,屏息敛气,凝视着尘不染。 但见尘不染面沉似水,许久不语。 “本王瞧她是近来太清闲了,竟非议本王。”尘不染的话语中饱含怒意:“你将她的所作所为借他人之口转达给齐延。” 周允颔首应是。 言讫,尘不染移步书案前,提笔落墨,写下一封信。 折好信封后,交予周允,言道:“送给她。” 无需多问,周允便知他家王爷口中的“她”是谁。 周允领命而去,赶忙办理尘不染交代的事情。 林破南收到信后,展信阅读,嘴角情不自禁地微微上扬。 信中写道:悠悠,市井流言,切莫放在心上,本王自会处理妥当。嬷嬷验身之事,你无需忧心,本王已有所安排。 纵有千难万险,正月初八的婚期不变。本王定当八抬大轿、十里红妆,迎你过门。 阅罢此信,林破南笑得合不拢嘴。 “不过是假成亲而已,说得如此一本正经。”林破南喃喃自语道:“不过这封信倒是场及时雨,省却了我对验身之事的担忧。” 第251章 谣言 齐延听到派往睦洲调查的人带回的消息,证实了林二小姐自幼居住在睦洲沈家的事实。 这个结果让齐延如坠冰窖,懊恼万分。 而他寄给萧令安的信,仿佛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与此同时,京中尘不染与林家二小姐的婚事却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提亲、问名、纳吉、纳征、请期等成亲流程,在短短半个月内如行云流水般迅速完成,快得令人瞠目结舌,实在是匪夷所思。 辰王急不可耐欲娶林家二小姐的心思,成为了京城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众说纷纭。 于是坊间便有传闻说辰王与林家二小姐早已行苟且之事,林家二小姐怀了身孕,所以不得不加快成亲的进度。 沈氏得知这个消息,如晴天霹雳。 要是真的,外人必然会指责林家女寡廉鲜耻,一向注重礼教的林维阳和沈氏哪还有颜面见人。 林府还有两个未出阁的庶女,以后只怕说亲都难。 沈氏火急火燎跑去锦绣院找林破南求证。 锦绣院暖阁里,林破南坐在方桌前,桌上放置着一个小炭炉,炭炉上的铁网上温着几个橘子。 见沈氏满脸急色过来,林破南微微一愣。 “林夫人找我有事?”林破南看着站在门口不动的沈氏道。 沈氏紧皱着眉走到林破南旁边坐下,艰难地开口:“攸攸,我有事问你。” 林破南淡淡笑着,从炭炉上拿下一个温着的橘子剥着,“林夫人但说无妨。” 沈氏张了张嘴,实在难以启齿。 当面质问人家姑娘是否失贞,确实有失礼数。 沈氏纠结了许久,看向屋里伺候的彩云和碧螺,“我想和攸攸单独聊两句。” 林破南眉头微皱,看向彩云和碧螺两人。 彩云和碧螺会意,退了下去。 沈氏仔细琢磨了下,这才开口道:“我知道辰王一心想早日与你成亲,所以赶在过年前将纳征、纳吉这些事全部完成,只等着过完年就与你成亲。” “正是因为如此,外面便有了传闻说林家如此着急嫁女,只因……” 沈氏顿了顿,眼神有些心虚,“只因林家二女与辰王早已珠胎暗结……” 余下的话,沈氏怎么也无法再说出口。 听闻此言,林破南惊愕不已,手中那剥了一半的橘子差点滑落于桌。 林破南瞬间洞悉了沈氏此言的用意,她赶忙解释道:“林夫人,我与辰王两情相悦,发乎情止乎礼,绝非如外界谣传那般不堪。” 沈氏将信将疑地看着林破南。 林破南接着道:“林夫人若是不信,可找大夫为我把脉,以证清白。” 见林破南眼神坚定,毫无半点虚情假意,沈氏这才如释重负。 意识到自己误会了林破南,沈氏面露尴尬之色,讪笑道:“攸攸,实在不好意思。我也并非有意猜疑,只是外面的流言蜚语传得太离谱了。” 林破南宽慰道:“林夫人的顾虑并无过错,攸攸绝不会让林家的声誉受损。” 沈氏脸上浮现出宽慰的笑容,“有你这句话,我便安心了。” 说罢,沈氏一脸怒容,“我倒要瞧瞧是还有哪个没长眼的,竟敢污蔑我林家教女无方。” 林破南将一个剥好的橘子递给沈氏,轻声细语地安抚道:“林夫人,谣言止于智者,假的终究是假的,自然会不攻自破。吃个橘子,消消气。” 沈氏接过橘子,塞进嘴里一半,心情逐渐平复下来。 沈氏突然灵光一闪,猛地一拍大腿,“哎呀,我真是气昏头了。女子嫁入皇家,在大婚前,宫里都会派嬷嬷给新娘子验身的,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只要宫里的嬷嬷验明正身,新娘子仍是处子之身,那些谣言便会不攻自破。 林破南闻之,脸色瞬间变得阴沉。 她与尘不染确实清清白白,也并未怀孕,可她早已不是完璧之身,若是嬷嬷前来验身,她该如何是好。 沈氏并未留意到林破南脸色的变化,在得到林破南的否定后,她的心情即刻雨过天晴,便起身与林破南辞别,忙其他事情去了。 与此同时,闻此流言的尘不染怒发冲冠,喝令周允立刻彻查造谣之人。 尘不染处心积虑给林破南安排身份,就是为了能让他名正言顺、风风光光地将林破南娶进家门。 他费尽心思给林破南一个清清白白的身份,自然希望他的王妃在世人眼中也是冰清玉洁的。 他尘不染的心上人,岂容他人诋毁。 此时,尘不染坐在书房听着周允的禀报。 “王爷,属下已查明,谣言是静雅公主所遣之人散布的。” 周允话毕,屏息敛气,凝视着尘不染。 但见尘不染面沉似水,许久不语。 “本王瞧她是近来太清闲了,竟非议本王。”尘不染的话语中饱含怒意:“你将她的所作所为借他人之口转达给齐延。” 周允颔首应是。 言讫,尘不染移步书案前,提笔落墨,写下一封信。 折好信封后,交予周允,言道:“送给她。” 无需多问,周允便知他家王爷口中的“她”是谁。 周允领命而去,赶忙办理尘不染交代的事情。 林破南收到信后,展信阅读,嘴角情不自禁地微微上扬。 信中写道:悠悠,市井流言,切莫放在心上,本王自会处理妥当。嬷嬷验身之事,你无需忧心,本王已有所安排。 纵有千难万险,正月初八的婚期不变。本王定当八抬大轿、十里红妆,迎你过门。 阅罢此信,林破南笑得合不拢嘴。 “不过是假成亲而已,说得如此一本正经。”林破南喃喃自语道:“不过这封信倒是场及时雨,省却了我对验身之事的担忧。” 第252章 质问 听到传闻的齐延,并没立即当面质问静雅公主,而是派齐小先查实这件事情的真假。 自上次在宁国公府和静雅公主争吵后,齐延便一直夜宿书房,避免与静雅公主相见。 静雅公主也是心高气傲的人,她堂堂公主岂会主动向齐延低头。 这日,静雅公主在院中交待府中下人置办年货的事,齐延突然而至。 静雅公主以为齐延过来是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主动低头,她嘴角不自觉泛起一丝得意的笑。 她挥退下人,装作怒气未消,转身进了屋,等着齐延进来哄她。 齐延站在门外,犹豫了片刻,抬脚进了屋并关上了门。 静雅心中窃喜,她走到罗汉榻前坐下,一副小女子的生气的娇态,撇过脸无视齐延。 齐延站在离榻两米处,低声问道:“外面关于辰王与林二小姐珠胎暗结的传闻可是你做的?” 其实齐延心中已有答案,他过来问静雅公主只是想知道她为何在这么做? 与林破南长得相似的林二小姐嫁给辰王,她应该乐见其成,为何要放出这种污秽不堪的谣言,毁了林二小姐的清白,使林二小姐被人非议。 静雅公主以为齐延是来哄她的,没想到他是来质问她的。 静雅公主瞬间如炸了毛的狮子,气得起身站起来指着齐延说:“齐延,上次在宁国公府如此,今日亦是如此。是不是只要与林破南相关的,你就跑来质问本宫。” 齐延克制着心中怒气,沉声道:“静雅,林二小姐不是她。你也是女子,何故要如此做毁林二小姐的名节。” “本宫毁林二小姐的名节?”静雅公主似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脸讥诮道:“她林破南有什么名节可言。不止勾搭你,还勾搭大周萧世子,如今又勾搭上了四哥。她与娼妇有何区别?” 听到静雅公主口吐污秽之言,将林破南比作娼妇,齐延怒不可遏。 “李修宜,你闭嘴。林二小姐是林二小姐,林破南是林破南。林破南巾帼不让须眉,是当世少有的女子,容不得你诋毁。” “怎么,本宫不过说了两句。你就开始护着你的心上人了。”静雅公主语气轻蔑,讽刺道:“若你未对林二小姐的身份生疑,怎么会派人去睦洲调查。” 说着静雅公主走近齐延,斜眼看着他,讥诮道:“是不是一无所获,很失望。” 齐延不明就里地看着静雅公主。 静雅公主冷笑一声,又道:“舒翼,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本宫不妨告诉你,林二小姐林攸攸就是如假包换的林破南。” 齐延满脸惊愕,“你为何如此笃定?” 静雅公主满脸讥讽:“这个问题,你应该去问李尘。” 从宁国公府归来后,静雅公主反复思量,最终从尘不染的言行中瞧出了一丝端倪。 尘不染那日毫不迟疑地跳水救人,这着实令静雅公主惊诧不已,而临别时又含沙射影地表示她与落水前得林二小姐在一起,蓄意挑起她和齐延之间的矛盾。 诸如此类的行为,让静雅公主不禁心生疑窦,莫非尘不染与林家二小姐早就相识? 再一联想到尘不染曾有邺京之行,静雅公主原本纷乱如麻的思绪,也开始变得清晰明了。 尽管她目前尚不清楚尘不染在邺京究竟有何作为,但此刻她已能完全断定,林家二小姐必定就是林破南。 她的好四哥将她蒙在鼓里,让她误以为林破南真的死了。没想到林破南不仅没死,还被她的好四哥带回南陵,即将成为他的王妃。 思及此,静雅公主就恨的咬牙切齿。 故而,她绝不会让李尘顺利娶到林破南,林破南也别想成为南陵的王妃。 齐延疑惑不解,凝视着静雅公主,眉头紧皱:“这与辰王有何关系?” 静雅公主冷笑一声:“林破南是女子的消息是他写信告知本宫的,他远在安清山,怎么会知道邺京隐秘的传闻。” 齐延震惊不已。 他突然灵光一闪,“那封模仿林破南字迹,写给我的信是你伪造的?” “伪造?”静雅公主脸上的怒意未消,声音中带着质问:“本宫何时伪造了。本宫只不过是将林破南写给你的通敌信誊抄了一份寄给了李尘。” 静雅公主讽刺地笑了起来:“本宫本以为李尘拿了信可以帮本宫除掉林破南,没想到林破南非但没死,还被他弄到了南陵。” “林破南为何会和李尘来南陵,又为何心甘情愿嫁给他,本宫暂时不得而知。” “林破南大逆不道,杀了大周皇帝,还想换个身份在南陵继续活下去,本宫绝不会让她如愿以偿。” 说着,静雅公主怒气冲冲地往外走去,齐延连忙抓住她的手臂,“你要去哪里?” 一时间,从静雅公主那里得知了如此多的信息,齐延还来不及仔细思考。 见静雅公主怒火中烧,齐延以为静雅公主是要去为难林家二小姐,于是如此问道。 齐延抓着静雅公主的手臂用力过猛,静雅公主疼得皱起了眉头,心中的怒火更盛了。 她猛地甩开齐延的手,怒斥道:“本宫要去哪里,还轮不到你来过问。” 说完,静雅公主拂袖而去。 齐延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须臾,他返回书房,从暗格中取出萧令安寄来的伪造信和长命锁。 他拿起长命锁,仔细端详着。 长命锁上的一条细长的刮痕引起了齐延的注意,他眉头紧蹙,忽地脑中灵光一闪,意识到了什么。 “齐小,备马去辰王府!”齐延匆匆起身,将长命锁和伪造信塞入袖袋中,出了书房。 第252章 质问 听到传闻的齐延,并没立即当面质问静雅公主,而是派齐小先查实这件事情的真假。 自上次在宁国公府和静雅公主争吵后,齐延便一直夜宿书房,避免与静雅公主相见。 静雅公主也是心高气傲的人,她堂堂公主岂会主动向齐延低头。 这日,静雅公主在院中交待府中下人置办年货的事,齐延突然而至。 静雅公主以为齐延过来是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主动低头,她嘴角不自觉泛起一丝得意的笑。 她挥退下人,装作怒气未消,转身进了屋,等着齐延进来哄她。 齐延站在门外,犹豫了片刻,抬脚进了屋并关上了门。 静雅心中窃喜,她走到罗汉榻前坐下,一副小女子的生气的娇态,撇过脸无视齐延。 齐延站在离榻两米处,低声问道:“外面关于辰王与林二小姐珠胎暗结的传闻可是你做的?” 其实齐延心中已有答案,他过来问静雅公主只是想知道她为何在这么做? 与林破南长得相似的林二小姐嫁给辰王,她应该乐见其成,为何要放出这种污秽不堪的谣言,毁了林二小姐的清白,使林二小姐被人非议。 静雅公主以为齐延是来哄她的,没想到他是来质问她的。 静雅公主瞬间如炸了毛的狮子,气得起身站起来指着齐延说:“齐延,上次在宁国公府如此,今日亦是如此。是不是只要与林破南相关的,你就跑来质问本宫。” 齐延克制着心中怒气,沉声道:“静雅,林二小姐不是她。你也是女子,何故要如此做毁林二小姐的名节。” “本宫毁林二小姐的名节?”静雅公主似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脸讥诮道:“她林破南有什么名节可言。不止勾搭你,还勾搭大周萧世子,如今又勾搭上了四哥。她与娼妇有何区别?” 听到静雅公主口吐污秽之言,将林破南比作娼妇,齐延怒不可遏。 “李修宜,你闭嘴。林二小姐是林二小姐,林破南是林破南。林破南巾帼不让须眉,是当世少有的女子,容不得你诋毁。” “怎么,本宫不过说了两句。你就开始护着你的心上人了。”静雅公主语气轻蔑,讽刺道:“若你未对林二小姐的身份生疑,怎么会派人去睦洲调查。” 说着静雅公主走近齐延,斜眼看着他,讥诮道:“是不是一无所获,很失望。” 齐延不明就里地看着静雅公主。 静雅公主冷笑一声,又道:“舒翼,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本宫不妨告诉你,林二小姐林攸攸就是如假包换的林破南。” 齐延满脸惊愕,“你为何如此笃定?” 静雅公主满脸讥讽:“这个问题,你应该去问李尘。” 从宁国公府归来后,静雅公主反复思量,最终从尘不染的言行中瞧出了一丝端倪。 尘不染那日毫不迟疑地跳水救人,这着实令静雅公主惊诧不已,而临别时又含沙射影地表示她与落水前得林二小姐在一起,蓄意挑起她和齐延之间的矛盾。 诸如此类的行为,让静雅公主不禁心生疑窦,莫非尘不染与林家二小姐早就相识? 再一联想到尘不染曾有邺京之行,静雅公主原本纷乱如麻的思绪,也开始变得清晰明了。 尽管她目前尚不清楚尘不染在邺京究竟有何作为,但此刻她已能完全断定,林家二小姐必定就是林破南。 她的好四哥将她蒙在鼓里,让她误以为林破南真的死了。没想到林破南不仅没死,还被她的好四哥带回南陵,即将成为他的王妃。 思及此,静雅公主就恨的咬牙切齿。 故而,她绝不会让李尘顺利娶到林破南,林破南也别想成为南陵的王妃。 齐延疑惑不解,凝视着静雅公主,眉头紧皱:“这与辰王有何关系?” 静雅公主冷笑一声:“林破南是女子的消息是他写信告知本宫的,他远在安清山,怎么会知道邺京隐秘的传闻。” 齐延震惊不已。 他突然灵光一闪,“那封模仿林破南字迹,写给我的信是你伪造的?” “伪造?”静雅公主脸上的怒意未消,声音中带着质问:“本宫何时伪造了。本宫只不过是将林破南写给你的通敌信誊抄了一份寄给了李尘。” 静雅公主讽刺地笑了起来:“本宫本以为李尘拿了信可以帮本宫除掉林破南,没想到林破南非但没死,还被他弄到了南陵。” “林破南为何会和李尘来南陵,又为何心甘情愿嫁给他,本宫暂时不得而知。” “林破南大逆不道,杀了大周皇帝,还想换个身份在南陵继续活下去,本宫绝不会让她如愿以偿。” 说着,静雅公主怒气冲冲地往外走去,齐延连忙抓住她的手臂,“你要去哪里?” 一时间,从静雅公主那里得知了如此多的信息,齐延还来不及仔细思考。 见静雅公主怒火中烧,齐延以为静雅公主是要去为难林家二小姐,于是如此问道。 齐延抓着静雅公主的手臂用力过猛,静雅公主疼得皱起了眉头,心中的怒火更盛了。 她猛地甩开齐延的手,怒斥道:“本宫要去哪里,还轮不到你来过问。” 说完,静雅公主拂袖而去。 齐延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须臾,他返回书房,从暗格中取出萧令安寄来的伪造信和长命锁。 他拿起长命锁,仔细端详着。 长命锁上的一条细长的刮痕引起了齐延的注意,他眉头紧蹙,忽地脑中灵光一闪,意识到了什么。 “齐小,备马去辰王府!”齐延匆匆起身,将长命锁和伪造信塞入袖袋中,出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