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谋良缘,侯门娇娇转身嫁反派》 一、黄粱一梦终醒悟 “来了,来了。” 谢春朝凝眸看去,归来的队伍出现在长街尽头,她的未婚夫宁衡骑着高头骏马行在队伍最前端,他身披银甲,面如冠玉,一双黑眸璀璨若寒星,周身都萦绕着少年的意气风发。 谢春朝弯了弯眸,正要上前,却注意到他身后坐着一位纤弱秀美的姑娘,她上前的脚顿在原地。 她是谁?为何能和宁衡同乘一匹马? 围在她身边的宁家人,纷纷变了脸色,毕竟宁衡未过门的妻子还在这站着,而他却当众与另一位女子同乘一匹马,实在不合规矩。 宁衡似是半点没觉得有何不妥,目光在落到她身上时,竟还冲她笑了笑,没有半分心虚的模样。 她的头忽而隐隐作痛,仿佛有人用钢针在钻她的脑子。 丫鬟雨凝第一时间发现她面色难看,忙低声询问,“郡主,您怎么了?” 谢春朝吃力的摇摇头,整个身子几乎都靠在雨凝身上,“我的头有点痛。” 她的脑海里闪过一幕又一幕不知从何而来的画面,里面的主角有她,宁衡以及一位她不认识的女子。 宁衡的马停在侯府门口,谢春朝强忍着痛,艰难地抬头看去,视线恰巧落在宁衡身后的女子脸上。 一张小脸纯净柔软,像是一朵风雨中飘摇的小白花。 这张脸竟和她脑海中女子的脸一模一样! 她看着宁衡转身温柔地扶着那位姑娘下马,眼神温柔缱绻,好似一对情投意合的璧人。 她强忍着疼痛维持着一位郡主该有的体面,可围观百姓的闲言碎语一句一句落在她耳中,让她本就疼痛难忍的头越发痛了。 “宁世子怎么还从边疆带回来一位姑娘?” “春华郡主还在呢,宁世子怎么和别的女子这般亲密?” “宁世子怕是移情别恋了。” “别胡说,当中应是有什么误会,宁世子不是那种薄情的人。” “天下男子皆喜新厌旧,春华郡主虽美,却过于端庄贵气,少了女儿家的娇媚,你瞧这位姑娘娇软妩媚惹人怜,怕是宁世子也忍不住心动啊。” 宁衡小心护着姑娘见过宁家的长辈们,轮到她这儿时,那姑娘直朝他身后躲,似乎她是什么吃人的老虎。 宁衡安抚性的拍拍姑娘的背,和她解释道,“朝朝,她是白芷,小名袅袅。曾在边疆救过我的命,所以我不能不管她。” 所以呢?她救了你,你难不成要以身相许? 她这话说不出口,因为她的头已经痛到让她无法说话了。 “姐姐怎么不说话啊?是不是不喜欢我?”白芷轻拽宁衡的袖角,茶里茶气地说,“阿衡,要不我还是回边疆。” 宁衡闻言微微皱眉,看向谢春朝的眼神不悦,“朝朝?” 她真想一巴掌打在宁衡脸上,他瞎了不成?难道看不出她现在有多难受? 她在上陵为他日夜操心,可他却在边疆和别的女子你侬我侬,如今还带回来当众给她难堪? 他拿她当什么? 但她的巴掌还是没落在宁衡脸上,本就疼痛难忍的头愈演愈烈,她两眼一翻,彻底晕了过去。 她晕过去前,只有一个想法,她的巴掌还没打呢。 “郡主!!!” 一时间,镇远侯府的门前人仰马翻,堪称鸡飞狗跳,若是春华郡主在他们镇远侯府有什么三长两短,他们纵是一个人长了三张嘴也说不清楚。 谢春朝似在梦中潦草的过完一生,先前出现在她脑海中的画面在她的梦中拼凑出一段完整的故事。 她看着梦中的自己掏心掏肺的对宁衡好。 宁衡缺钱,她从家取,宁衡仕途遇见问题,她回去求父王。 她看着宁衡步步高升,但他的身边总是跟着那位他从边关带回来的女子,她哭过闹过,却没用。 他对她说, “袅袅孤苦无依,单纯善良,你为何不能容她?” “除了我,还有谁能娶你?” 他做了权倾天下的首辅,而她却跌落泥潭。 她的兄长不明不白的死在边疆,母亲病死,父亲含冤入狱,最后死在狱中。 而她,宁衡用施舍的姿态许给她一个妾室。 他说,袅袅是他一生挚爱,他本该许袅袅一生一世一双人,而他看在他们往日的交情上,方毁了他给袅袅的约定,她该感激。 多可笑,堂堂郡主竟委身与他做妾? 在梦的最后,她似有所悟,但败局已成,她一根白绫了事,谢春朝宁死也不会作妾。 她看见,她死后的尸体被人用一卷草席随意一裹,而后扔在荒野中…… “不要!呜呜呜……”谢春朝哭着从梦中惊醒。 “我的朝朝,这是怎么了?”辽王妃搂住哭泣的谢春朝,轻抚她的背,劝慰道,“朝朝不怕啊,母妃在呢。” “母妃……”谢春朝抱着辽王妃哭得更凶了,她记得在她的梦中,母妃早早病死了。 她又慌又怕,梦中的一切那么真实,真实的像是她曾经经历过一遍。 “母妃。”谢春朝抹了抹泪,说,“我不想和宁衡成婚了。” 辽王妃眼中闪过几分诧异,作为母亲,她知晓谢春朝有多喜欢宁衡,怎么如今忽然说不成婚了? 她只当谢春朝是因今日之事,吃醋闹小性子。 在谢春朝昏迷的期间,宁衡已和她解释过了。 那名女子曾在边关救过他的性命,他为报救命之恩,方将人接入上陵,想着给她找个好人家嫁了。 “能和母妃说说原因吗?是因宁衡从边关带回来的女子?” 谢春朝沉默了,她不知该如何和辽王妃解释梦中之事。 莫说是外人,就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宁衡后来会那样对她。 毕竟,在此之前,他向来伪装的很好。 她若没有提前梦到最终的结局,她会不会和梦中一样执迷不悟? “我……我不喜欢宁衡了。” 辽王妃将谢春朝搂在怀中,并没有怪罪她,而是道,“朝朝如果真的想清楚不想再继续这段婚约,那么这门亲事就算了。” 比起和宁衡的婚约以及退婚后可能会带来的麻烦,辽王妃更在意谢春朝的感受。 辽王妃走后,谢春朝静静坐在床上,梳理梦中后来发生的事。 在辽王府生死存亡的大事前,她和宁衡的那点破事都可以忽略不计了,如果梦中之事都是真的,她一定要想办法改变辽王府的结局。 至于宁衡,她垂眸,若宁衡真如梦中一般,这样的男人,她自是不会要了。 二、琼珍楼偶遇绿茶 郊外,一辆黑色马车在朦胧细雨中穿行,在官道上留下两道车辙。 这辆车放在寸土寸金的上陵不值一提,甚至还有些许寒酸,然而马车内却坐着一位容貌殊绝的公子。 他的肤色极白,高挺的鼻梁下是唇色浅淡的薄唇,眉宇间萦绕着些许病气,但却无损于他的俊美,相反更添了几分破碎和贵气,一看就是那种需要细心呵护的精贵少爷。 “公子,庄子上都料理妥当了。” 林惊容翻看着手中的书卷眼皮都未抬一下,薄唇轻启,声如冷玉, “他信了吗?” “信了。”男人说,“他的人已经撤出楚国了。” “公子,这是证明身份的信物。”男人双手捧着一块玉,道,“为保险起见,公子入了上陵后还是随身挂在身上。” “嗯。”林惊容轻轻应了一声,接过男人手上的玉佩,系在腰间。 马车继续向上陵的方向不疾不徐的进发,逐渐消失在官道之中。 谢春朝在镇远候府晕倒后,候府的人免不了被辽王问责,至于宁衡从边关带回来的女子,也被侯夫人收为义女,对外称是要为她择一良婿,以侯府千金的身份出嫁,彻底在明面上断了她和宁衡的可能。 期间,宁衡以及侯府的人多次求见谢春朝,却都被谢春朝拒了。 如今,她心乱如麻,压根不知该如何面对宁衡,面对镇远侯府的人。 她先前刚从梦中惊醒时,方寸大乱,只想着再也不要和宁衡有任何的牵扯,但如今她缓过劲来,又想起宁衡曾经的好。 况且,她虽一直没见宁衡,但已从身边丫鬟以及母妃口中知晓宁衡和白芷的事。 梦中她没有晕倒,白芷也没有被侯夫人收为义女。 或许,那只是她的一个噩梦,不可当真。 但每当她要心软的时候,梦中她草席裹尸的画面以及宁衡的凉薄之态就会不断在她眼前浮现。 “郡主,长公主邀您赴百花宴。” 谢春朝看着雨凝递过来的请柬,目光下移落在请柬上的日期——九月初二。 她的心开始剧烈跳动,像是被人死死扼住咽喉,让她无处可逃。 百花宴的日期竟和梦中一模一样! 她放在袖中的手控制不住的颤抖,是巧合吗? “郡主,您怎么了?”雨凝看出谢春朝的脸色极为难看,白的像纸一样,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谢春朝摇摇头,“没事。” 她接过请柬,指腹轻轻划过请柬上用金粉写出的字,她该去吗? 在梦中,百花宴结束后,她落得了个善妒恶毒的名声,她是郡主,但经宁衡的嘴,却成了嫁不出去的毒妇。 如果不去,是不是就能避免一切的发生? 雨凝知晓郡主近日以来一直心神不宁,心疼道,“郡主若是不想去,和长公主知会一声便是。长公主素来疼您,定不会因这些小事怪罪您。” 雨凝的话提醒了她,她现在并不是后来无人依靠的小可怜。 她如今双亲惧在,有兄长,有姑姑给她撑腰,她怕什么? 若梦境之事真的一一应验,难道她要躲一辈子不成? “我去。”谢春朝坚定地说,“我不止要去,还要风风光光地去。” 她正好借此宴验证她梦中之事是真是假。 若是真,她眼神凛然若寒潭,她定要护父兄无虞,护辽王府无虞。 距离百花宴开始还有几天,谢春朝想着去琼珍楼看看有没有漂亮的珠钗环佩。 其实上陵的首饰铺啊,成衣铺啊以及脂粉铺一般出了新款都会带着东西上府给她们过目,完全用不着谢春朝自己出府购买。 她之所以出去也是近来被梦境弄得心慌意乱,想出去逛一逛,放松心情。 辽王府的马车稳稳停在琼珍楼门口,她还没下车,琼珍楼的人就迎了上来。 琼珍楼是上陵乃至整个楚国最大的首饰铺,她们家的东西不止胜在材料名贵,更胜在样式新鲜精巧。 每每琼珍楼发布新款时都会广受女郎们的追捧,成为当下的潮流。 当然,每季也会有少量的限定款式供给达官贵人们。 贵妇小姐们会常常参加各种宴会,若是撞了款,只会平添尴尬。 琼珍楼共有上下二层,下层供给一般的富人,想入上层则不止要有钱,还得有一定的权势。 谢春朝在琼珍楼姑娘们的带领下来到二楼, 这里漂亮华贵的首饰琳琅满目,每一款都是独一无二的,当然,价格也不会便宜。 谢春朝看中一款金累丝镶宝牡丹花鬓钗,牡丹花的中央是璀璨夺目的宝石,她刚抬手将簪子拿起细看,身侧却响起一道娇俏的女声,“姐姐,我也好喜欢这一件牡丹鬓钗,你能将它让给我吗?” 谢春朝侧眸看去,没想到竟是她现在最不想见的人之一。 上陵城这么小吗?她今天出门该看看黄历的。 白芷见是她的脸,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也不知是真的,还是装的。 谢春朝十分怀疑,白芷是故意见是她,方过来说这种话。 白芷脸上的笑容更盛,“原来是春朝姐姐,上次你晕倒在侯府门口,我都没能来得及和你多说两句话呢。” 谢春朝没搭理她,转身就准备去付账,不料白芷却贴了上来,拦住她的去路,说,“春朝姐姐,求您将那个鬓钗让给我可好?” 她拢了下额边的碎发,嘴上说得楚楚可怜,可眼里却满是得意的炫耀,“宁夫人良善,将我收在身侧,可我却一直无以为报,我觉得这个鬓钗华贵夺目很配宁夫人的气质,我想将她送给宁夫人做为谢礼,春朝姐姐,宁夫人也对你视若亲生,你一定也希望她开心。” 白芷这番话说的可真妙,又说了宁夫人对她很好,又借宁夫人适合这个鬓钗为由暗讽谢春朝年纪大。 谢春朝玉手轻抬将簪子径直插在自己的云鬓中,弯眉一笑,明眸生辉, “不让。” 笑话,她谢春朝看上的东西凭什么要让? 白芷还想上前却被谢春朝带出来的婢子们拦住,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谢春朝离开。 三、郡主艳惊百花宴 因遇见白芷,谢春朝也没了继续逛街的兴致,便准备打道回府。 谢春朝坐在马车中,垂眸深思今天遇白芷一事。 梦中之事应验的有百花宴,没有应验的是白芷被侯夫人收为义女以及今日她遇见白芷。 到底是梦中之事皆戏言,还是因为她的改变而造成了结果的不同? 宁衡啊宁衡,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她已想好,若百花宴上,宁衡真如梦中一般带白芷前来,那么她只能弃了宁衡。 她正想得入神,马车却忽而一癫,险些将她甩出去。 “郡主,您没事?” 雨凝忙撩开车帘,探头问道。 谢春朝扶了扶撞乱的云鬓,摇摇头道, “我没事。” “外面发生何事?” 辽王府的车夫向来稳妥,几乎不会出什么意外。 雨凝低声道,“我们和另一辆马车撞了。” “郡主不必忧心,我已让风晴去解决了。” 她依稀听见车夫委屈地说,“这马儿不知怎么了,好似突然发了狂。” 谢春朝问,“人都没出什么事?” 雨凝解释道,“幸亏今日的马夫是位老手,控住发狂的马,方免去一场劫难。” 谢春朝闻言撩起车帘有几分好奇地向对面的马车看去。 对面是一辆纯黑的马车,单看马车外观,不像是权贵之家。 清风徐过,吹起对面马车的车帘,隐隐约约露出车内的一角,男人惊世的容颜一闪而过,让谢春朝有几分惊讶。 这是谁家的儿郎?她从未在上陵见过这般容颜出众的郎君。 “你们怎么驾得车?若是撞坏我家公子,你们赔得起吗?” “鸣秋,住嘴。” 马车内传来一声极短的呵斥,虽短暂声音却如山泉击石,惹人遐想。 鸣秋?池花春映日,窗竹夜鸣秋。 能给身边人起这么个名字,想来也应是位极雅的人。 “抱歉,我家小厮心直口快,原也有我们的责任。这位小姐没受伤?” 车内公子虽未露面,但只听其声,已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让人忍不住与之亲近。 “我不妨事,惊扰公子了。” 这场突如其来的意外在双方友好沟通下很快得以解决,两辆马车沿着相反的方向继续行驶,仿佛永远也不会再有交集。 谢春朝挑开车帘,又回头看了一眼,好奇问道,“刚刚是谁家的马车?” “回郡主,似乎是林御史的。” 林家吗? 谢春朝很快将这场意外抛之脑后,而她一直等待的百花宴终于要来了。 百花宴当天,谢春朝盛装出席,她本就生得明艳大方,上了妆后,更显贵气雍容,宛若花园中开得最盛的一株花。 辽王府的马车缓缓在长公主府门前停下,众人近日都有听闻谢春朝晕倒在镇远侯府门前一事,所以纷纷投去好奇的目光。 如花般的婢女为谢春朝撩起车帘,少女明艳动人的脸展露在众人面前,她拎着朱红色的裙装,弯身下马,额间贴着九瓣桃花钿,白银为底,中间是耀眼瞩目的红宝石,象牙白的齐胸上儒搭配着朱红的长裙,她下车站定,抬头一笑似明月高悬于空,美得让人不敢亵渎。 同谢春朝交好的贵女们纷纷围了上来,同她叙话,众人虽对她和宁衡之事十分好奇,但谁也不敢贸然提起惹谢春朝伤怀。 她在贵女中素来是众星捧月的存在,她也乐于接受贵女们的奉承,不说将她们视为推心置腹的姐妹,但也认为是朋友。 可她在梦中落难时,往日对她亲热的贵女们,却对她唯恐避之不及,还有甚者会故意落井下石,冷嘲热讽。 而只有一人给予了她帮助。 她的目光越过一张张讨好的脸,看向素来爱与她作对的姑娘,连她也没想到最后竟是她帮了她一把。 谢春朝本想上前和她交谈,但对方看了她一眼后,冷哼一声,别过头去,在丫鬟的陪伴下率先进了长公主府。 她不由失笑,她怎忘了这家伙的脾气向来不怎么好,不然也不会和她作对了。 她跟着众人一起朝公主府走,她们一干人等刚跨过门槛,她的余光瞧见镇远候府的马车来了。 她脚步一顿,回头看去,虽然心中已早有决断,但她和宁衡毕竟还有着近十年的情谊。 她的心七上八下,等待着命运对她的审判。 那究竟只是一场荒诞的梦,还是未来会发生之事? 车帘揭开,宁衡率先下马,他今日穿了一件宝石蓝的锦袍,衬得他玉树临风,风姿绰约。 他站定后,转身又去扶车内的女子下车。 谢春朝收回视线,梦中的一切还是发生了。 他和梦中一样,带着白芷前来赴宴了。 甚至这一次他们有了兄妹的名头,还光明正大的同乘一辆马车。 在谢春朝收回视线的一瞬间,宁衡从一众贵女中精准的发现她,他本欲抬脚跟上来,却被身侧的白芷拽住衣袖,一双眼泛着盈盈水光,惹人爱怜, “阿衡哥哥,好多人啊,我怕。” 谢春朝拜见过昭阳长公主后,就同一众贵女们坐在一起赏花作诗。 她看似闲适自在,实则一直在关注着四周。 既然梦中之事为真,那么她自然要避免和梦中一样在百花宴上落得一个恶毒且善妒的名声。 梦中,她因白芷和宁衡的事心情低落,所以独自一人坐在凉亭伤怀。 白芷却忽然冒出来对她说了一番莫名其妙的话后哭着跑开了。 后来,便是宁衡无端的指责,以及其他人对她恶毒的揣测。 他们都说,她恶毒又嚣张,打得白芷险些毁容。 天晓得,白芷脸上的伤是从哪来的,梦中她连半根手指头都没碰过她! 谢春朝一想到这件事,就气得心口疼。 她平生还从未受过这种屈辱! 是以,今日她从头到尾都和众多贵女们坐在一起,她倒要看看白芷还能怎么害她。 至于宁衡,她本来想着若宁衡没有和梦中一样,她就当梦中的事从没有发生过,只是她做的一场噩梦。 可如今,她宁愿出家做姑子都不想再嫁给宁衡了。 “你是阿衡哥哥的未婚妻谢姑娘吗?我有话想和你说。” 四、去他的闺中典范 白芷还是来了。 她和梦中一样,一脸的楚楚可怜,小心翼翼。 可言语间却又不经意的透露出她的优越感。 阿衡哥哥,叫得还真亲密啊。 满桌的贵女们纷纷将视线落在她身上,她如今有侯府庇佑,所穿所戴远不是初见时那般素净。 所以,她虽脸生,但贵女们还都以为她是哪家藏着的千金小姐,并没有贸然开口。 谢春朝轻飘飘的看了她一眼,明明上次在琼珍阁见过,却依旧要装作不认识她,那她就成全她。 她的目光又落回手中的花筏上,慢条斯理地说,“我可不记得宁衡有你这样的妹妹,怎么?难不成你是镇远侯流落在外的私生女?” “我。。我不是。”白芷闻言委屈极了,仿佛受到了极大的侮辱,“谢姑娘,你怎能这般羞辱我?!” 谢春朝闻言,又装作细细打量她的样子,她忽而捂嘴笑了下装作惊讶的样子, “哎呦,瞧我这记性。” “原来是白芷妹妹啊,难怪你叫宁衡哥哥呢,听闻侯夫人收你为义女了?” 谢春朝三言两语交代清楚白芷的来历,又无意间表达对她的厌恶。 能和她坐在一个桌子上的贵女,哪个不是人精? 瞬间明白她就是传闻中宁衡从边疆带回来的孤女,侯夫人新收的义女。 侯府正经家的小姐和谢春朝说话都要客气些,得恭恭敬敬的唤声郡主。 可这位从边疆来的小姑娘,竟敢直呼谢姑娘? 她是真不明白,谢这个字的含义吗? “大胆!此乃圣上亲封的春华郡主,你怎可如此无礼?!” 谢春朝没有说话,身边自有人替她出头。 白芷吓得一哆嗦,眼中顿时蓄满了泪,“我。。我不知道,对不起。” 同谢春朝坐在一起的皆是家世显贵的大小姐,平日里接受的教养便是时时刻刻维持自己在外的体面和优雅,要做到落落大方,进度有度,是以她们最见不得这种动不动哭哭啼啼的小家子做派。 况且她们只是说了她一句,有必要哭成这样吗?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们怎么欺负她了呢。 谢春朝问,“你想和我说什么?” 白芷怯怯道,“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谢春朝看着她这双柔软的眼,她看似对她怯弱,仿佛十分怕她,但她从头到尾都未唤过她一声郡主,更别提行礼了。 况且,能开口请她相让朱钗的女人,能怕她到哪去? “有什么话不能在这儿说?” 谢春朝身边的贵女搭腔道,“对啊,我们不能听吗?难道你要说的话,见不得人?” 白芷又哭了,垂着头,小肩膀一耸一耸的,落在另一端的男客眼中,仿佛是她们这一众贵女仗着人多欺负她似的。 “我。。没有,没有见不得人。” “我只是想说,我和阿衡哥哥是清清白白的,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不要误会他。” 谢春朝眼中闪过一分厌烦,她不明白,她到底凭借什么敢在她面前说这种话。 从前谢春朝爱着宁衡,所以愿意事事依着他,让着他,怕他不喜欢自己,可现在。。。 她已经决定放弃宁衡了。 她又算什么东西,敢来她面前指手画脚? “我和宁衡之间如何,与你何干?你张口就道,让我不要误会你和宁衡,你又从何断定我会误会?” “白小姐,莫说你是侯夫人认的义女,便是侯夫人的亲生女儿也不敢在我面前说这种话!” “你若再胡言乱语,我只能请姑姑让你离开了。” 谢春朝说完,也不再看她,白芷自讨没趣,捂着脸哭唧唧的跑了。 她和白芷说话时,诸多贵女们都在场听着,她全程连白芷碰都没碰一下,这次总不该传出她恶毒嚣张毁人容貌的谣言? 她此行目的已经达到,种种迹象表明,梦中的事都是真的。 她想到梦中最先死去的哥哥,也没了继续留下的心思,起身同诸位小姐告辞。 至于她和宁衡的婚事,她回去后会请母妃向宁家退婚。 若他就此罢手,看在多年情分上,梦中种种皆可作罢。 若不肯…… 谢春朝眼中划过一抹暗芒,她必要他血债血还。 “朝朝。” 她前脚刚想到宁衡,后脚宁衡就出现在她面前了。 谢春朝抬眸看他,清晰的轮廓上是俊朗的五官,最妙的是他那双眼睛,灿若繁星。 她从前见到他这张脸便心中欢喜,升腾起无限爱意。 可如今再见,她心若止水,再无半分情意。 甚至。。。 她藏在袖中的手动了动,她上次想打他的那一巴掌还没打呢。 谢春朝其实并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只是从前在宁衡面前,将自己一身的臭脾气收敛起来,装作温柔顺和的模样。 她从前总是想,宁衡是上陵最优秀的儿郎,她自然也要做上陵最优秀的女子来相配。 她压抑自己的天性,花费数年的功夫将自己活成闺中典范。 现在她只有一个想法,去他妈的的闺中典范。 “听说你欺负袅袅了?” “朝朝,袅袅孤苦无依,单纯善良,你为何不能容她?” 谢春朝已经极为不耐烦,他该感谢她有个好教养,没有一巴掌甩在他脸上。 “朝朝,你去和袅袅道个歉,这事也就算了。” 谢春朝:“你要不听听你在说什么?让我给她道歉?凭什么?” 宁衡的眉头皱的都能夹死一只苍蝇了。 “朝朝,你虽是郡主却也不能不讲道理。” “你何时变得这般仗势欺人了?” “仗势欺人?”谢春朝低眸笑了下,下一秒一个清脆的巴掌重重落在宁衡白净的脸上。 他顶着一个鲜红的巴掌,眼中满是不可置信,“谢春朝,你疯了!” 谢春朝甩了甩手,多日以来的郁气一扫而空。 这个让她念念不忘的巴掌总算甩出去了。 谢春朝微笑着说,“让你看看什么叫仗势欺人。” “还有,请叫我郡主。” 谢春朝也懒得和他解释,今日之事,那一桌的贵女都可替她作证,她有没有欺负白芷。 至于宁衡,单凭他刚刚的狂悖之言,打他一巴掌不算重。 五、惊鸿一瞥定情缘 显然,宁衡还认为眼前的谢春朝还是之前爱慕他的谢春朝,是无条件跟在他身后的谢春朝。 宁衡顶着一个鲜红的巴掌,咬牙道,“不可理喻!” “谢春朝,你这般娇蛮任性。” “除了我,还有谁能娶你?” 谢春朝冷冷道,“我的婚事不劳宁世子费心。” 谢春朝急于摆脱宁衡,可他却拉着她一副不肯罢休的模样。 “不劳我费心?郡主莫不是忘了,你是我的未婚妻。” 他话音刚落,正巧,迎面走来一帮世家子。 她一眼就瞧见其中有一位虽站在末位,却仍不掩其绝世姿容。 单论颜值,他甚至胜宁衡一筹。 谢春朝却总觉得他有几分眼熟,似乎是在哪见过。 “嫁你?”谢春朝嘴角浮现出一抹淡淡的讥笑,她抬手虚虚指了下他身后的玉面公子,干净利落地说,“嫁你我不如嫁他。” 本是路过的林惊容,瞬时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 他看起来挺好说话的样子,应当不会拆自己的台。 两人视线相交,谢春朝用眼神请求他帮帮忙,男人惊讶过后,竟对着她轻轻点了点头。 果真是个好说话的性子。 宁衡顺着谢春朝所指的方向看过去,见是一位姿容不弱于他的男人,眼中瞬间多了几分警惕。 但他又素来自视甚高,他又打量了几眼后发现谢春朝所指的男子虽俊秀清隽,可他面白体弱,一看便是短命之相,不足为惧。 他收回视线,认定谢春朝是在吃白芷的醋,所以故意拿别人做筏子气他。 “朝朝,别闹了,我们的婚事是长辈定下的,岂能说不嫁就不嫁?” “宁世子听不懂春华郡主的拒绝吗?” “如此纠缠不休,非君子所为。” 谢春朝没想到她随手一指的路人,竟会站出来为她说话。 她本想着只要他不反驳她刚刚说的话,她就谢天谢地了。 只不过这声音听起来总觉得有点耳熟。 宁衡自幼便在同代中出类拔萃,同年龄的公子们几乎都以他为老大,又加之他刚得胜归朝,圣眷正浓。 是以,寻常的公子们怕他还来不及,又怎敢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 “滚开!我和朝朝的事和你一个外人有何关系?” 男子笑得温和,可说出口的话却十成十的气人, “怎么和我没关系,春华郡主说,宁愿嫁我都不嫁你呢。” “这么算的话,哥哥你才是外人。” 男子说完,又捂着唇咳了两声,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宁衡的脸被气的通红,握着剑的指端用力到泛白。 若不是见他体弱,这儿又是长公主府,他定饶不了他。 谢春朝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没想到他看起来体弱,嘴巴却是个伶俐的。 宁衡听到谢春朝的笑声转头看过来,谢春朝忙黑脸道, “宁衡,你确定要和我在这儿闹吗?” 宁衡素来极重面子,眼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他气恼地留下一句,“好,我等着你的退婚。” “谢春朝,你莫后悔!” 他说完,又看了眼林惊容,“你,我也记住了。” “劳宁世子记挂,可我并没有断袖之好。” 宁衡离开的背影一僵,而后又加快了离开的步子。 谢春朝捂着嘴偷笑,良久,她方认真看向帮她说话的男子。 近距离观看,他的五官更显精致,只是面色苍白,眉宇间萦绕着一股淡淡的病气。 明明还只是初秋,他却披上了冬天的狐裘,可见体弱。 谢春朝欠身谢道,言语间多了几分轻快“多谢这位公子方才替我解围。” 林惊容低头轻咳了两声,温声道,“郡主客气了,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谢春朝之前从未在上陵见过他,不禁对他有几分好奇, “你是谁家的公子?我先前怎么从未见过你。” “家父林翰林御史,我先前一直在乡下庄子养病,也是近日方回上陵。” 林惊容和宁衡都是世间少有的美少年,但他们二人的气质却相差甚远,宁衡似极为耀眼夺目的太阳,锋芒过甚容易灼伤他人,而他却似林间月,山中风,温和且坚定,与他交谈只会让你感到安心与宁静。 不过,这也只是表象而已,从他刚刚怼宁衡的话就能看出,他虽体弱,但是有点毒舌在的。 “原是如此,怪不得我从前从未在上陵见过你。” 林御史?原来是他。 谢春朝总算认出他就是前段日子和她在街上险些撞车的男子。 说来,他俩竟还有几分缘分。 “今日之事你莫要放在心上。” 谢春朝方才一时情绪上头,方随手指了个人说嫁他的话。 如今静下来,她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跟他解释。 他可千万不要误会成,她是什么见色起意之徒。 “我明白郡主之意。”林惊容笑着说,“郡主不必为此困扰。” 谢春朝对上他含笑的眼,心中一软,终究是她给他添了麻烦。 他的家世不如宁衡,而他又身子孱弱,如今被宁衡记恨上,说不好日后还会找他的麻烦。 谢春朝道,“林公子日后若是有难,尽管来辽王府寻我,我定会全力相助。” 谢春朝告别林惊容后,坐上回府的马车。 回去的路上,谢春朝吩咐道,“雨凝,回去后你拿着辽王府的令牌请御医为林家公子看看病。” 林惊容的身子看起来不太好,希望御医的诊治能起些作用。 谢春朝回府后的第一件事就去找了辽王妃。 “母妃,我想好了。”谢春朝说,“我要和宁衡退婚。” “可是宁衡又欺负你了?” 辽王妃知晓宁衡今日也去了百花宴。 她本想着两人会不会借着这次机会重归于好,结果瞧朝朝的模样,分明是在宴会上受了委屈。 谢春朝也没有瞒辽王妃,将百花宴所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 “好一个白芷,好一个宁衡!”辽王妃眼中戾气乍现,她只有朝朝一个女儿,平日里爱得和眼珠子似的,怎容他人欺辱,“这婚约不要也罢。” “天下的好儿郎多了去,我家朝朝还非他宁衡不可吗?” 辽王妃话落,心疼的握住谢春朝的手,“朝朝,我现在就派人去镇远侯府退婚。” “你受的委屈,爹娘定会为你讨回来。” 谢春朝霎时红了眼,在梦境中她身后空无一人,她也因父王莫须有的罪名沦为罪臣之女,人人可欺。 但现在,父王母妃哥哥都还在。 谢春朝扑入辽王妃怀中,暗暗发誓,她一定不会让父母兄长落得和梦中一样的下场。 六、老王爷为女报仇 谢春朝回到自己的院子,极力回想梦中种种。 在明年的春天,盛国忽而来犯边疆,而她的哥哥也是死在那一场战事中。 她坐在小窗前,认真回想每一个细节,她虽能知晓未来,但在天下大势上她也无力改变。 只有依靠这一点预知的能力提前预防,在她的梦中哥哥和盛国僵持月余后被盛国大将张宇所破,哥哥坚持战斗至生命的最后一刻。 后来,宁衡临危受命上了战场,依靠着她的关系,他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全权接手辽家军,而后大胜盛国。 她忽而灵光一现,想起梦中哥哥的副将曾哭着说,如果不是粮草不足,那场仗未必会败。 战场上的事,她不太明白,但只要将她所知道的信息提前告诉哥哥,让哥哥早做防备,或许可以改变哥哥的命运。 她不敢将梦中之事如实相告,这般匪夷所思的事,说出去怕谁也不会信。 她只说自己遇见一位云游高人推算出哥哥有此一劫。 她怕哥哥不当一回事,又在信中言辞恳切的叙述了高人的厉害,又再三强调此事的重要。 她把信写好后,就递给身边的丫鬟雨凝,“雨凝,帮我把这封信寄给哥哥,一定要快。” 雨凝接过信,笑道,“郡主和世子的关系真好。“ 雨凝走后,谢春朝一个人坐在院中的秋千上沉思,哥哥的事虽有她的信提醒,但她还是不放心。 毕竟战场上刀剑无眼,万一哥哥还是和梦中一样败了呢? 她一想到这儿顿时就坐不住了。 父王早年也是屡战屡胜的大将军,或许父王会有办法帮哥哥。 待她赶到前院时,院中一片寂静,只有几位下人安静的做着自己的事情,并没有看见父王的影子。 奇怪,这个点,父王也早该下朝了啊。 怎么不在? 谢春朝唤来院中主事问道,“常青,父王呢?” “回郡主的话,王爷去镇远侯府了。”常青道,“王爷出门的时候还愤愤不平的,说要给宁家一点教训呢。” 谢春朝知晓父王定是从母妃口中知晓百花宴的事,所以去宁府讨公道去了。 一时半会可能是回不来了。 “常青,父王回来后来我院子通传一声。” 谢春朝说完,正准备回去,又老远听见她父王嘹亮且愤怒的声音。 “宁家那臭小子真是个狗东西!我当初就不该同意他和朝朝的婚事!上一次和我信誓旦旦的保证会对朝朝好!他就是这么对朝朝好的?混账东西!” “王爷莫气了,索性这桩婚事也退了,日后定会有更好的郎君等着郡主呢。” “父王。” 前一秒还是黑脸愤怒状的辽王在看见谢春朝的一瞬,立马换上了一张和蔼的笑脸,变脸程度快到另人咂舌。 “朝朝怎么在这儿?” “我有事想和父王说。”谢春朝将她对哥哥的担忧尽数说给辽王。 “父王,你知道盛国的张宇吗?有没有更稳妥的办法让哥哥赢啊?” 辽王听完谢春朝的话,眯了眯眼,问,“朝朝,这些事你是从何而知?” 辽王生于皇宫又戎马半生,所以谢春朝口中的云游高人或许能骗骗谢宁玉,却骗不过他。 “我……”谢春朝说,“我是从高人口中听来的。” 辽王幽深的眼注视着她,半晌方道,“盛国张宇乃张辽之后。我和他父亲打过,用兵如神且心性细腻沉稳,是个极强的对手。” 谢春朝吃不准父王是信还是不信,但见父王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较真后,暗暗松了口气。 “那哥哥岂不是很危险?” 辽王早年也曾被冠以战神的称号,能被辽王称赞的人定然实力强悍。 辽王大笑,“朝朝怎么对自家哥哥这么没信心?张辽虽强,也是我的手下败将,宁玉继承我的风范,定能力挫张宇。” 谢春朝自然也深知哥哥尽得父王真传,若论行军打仗天下少有敌手,但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呢。 “朝朝。”辽王的神色忽而严肃起来,“你说宁玉战败是因军中少粮的缘故,可否细细说来?” 谢宁玉所守的边疆,一直屯有可供大军三年的军粮,怎么会忽然缺粮呢? 谢春朝低眸深思道,“似是张宇派人火烧了我方的粮草,而后续运来的粮草又被对方用小队人马烧毁了。” 谢春朝不懂军务,这些事还是后来返回上陵的老兵们告诉她的,哥哥虽战死边疆,却因战败而被世人唾弃,说战神的儿子是个酒囊饭袋,而大楚的新一代战神应是镇远侯府的宁世子。 辽王背着手在书房中走了三圈,表情严肃且凝重,“朝朝,若你所言为真,你哥哥之败怕是皆因军中出了奸细。” “奸细?!”谢春朝惊道,“为何父王会这么说?” “你哥哥素来行事谨慎,粮草这么重要的地方定会防守严密,若非有知情人的带路和消息,对方怎么可能烧得了你哥的粮草?这是其一。” “其二,粮草是从我军后方运向大军,大盛的人如何能通过我军关隘,绕道后方烧粮?” 辽王说完,他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 哪怕是不通军务的谢春朝也品出味来了。 按照辽王所说,军中的奸细可不是一位普通军士,军中或者说后方定然有着一位举足轻重的人物。至少他能出动一支小队,滴水不漏的烧掉运往前线的粮草。 谢春朝白着小脸,问,“父王,所以……哥哥不是战死,而被人害死的?” 谢春朝不知要害哥哥的人是谁,但她知道一点—— 哥哥死后,获利最大的人是宁衡。 辽王沉重的点点头,“若你所言为真,你哥便是死于自己人之手。” “朝朝,莫要瞒我了。”辽王道,“这些事你究竟从何而知?” 谢春朝见瞒不过去了,索性将自己做梦的事告诉辽王。 她说完期期艾艾地问,“父王,你相信我吗?” 其实谢春朝并不指望父王会信她,梦中之事怎可当真? “你不是已经验证过了吗?”辽王说,“你是我的女儿,为父自然信得过你。” 辽王说着眼睛突然红了。 他抹了把泪,骂道,“今天打宁衡那小子还是轻了!我真该打死他!他竟敢这样对我的朝朝。” 辽王红着眼将谢春朝揽入怀中,“朝朝,都怪父兄没保护好你,让你受委屈了。” 七、一纸圣旨定良缘 谢春朝潸然泪下,想起梦中的委屈,仿佛真切的发生过一遍。 她哭得委屈又伤心,“父王,这一次我们一家都要好好的。” 辽王摸了摸她的头,道,“你哥的事,我会写封信给他,让他严查军内人员,定能将不安好心之人揪出来。” 父女二人正商量着以后的对策,管家忽而在外轻扣房门,急声道,“王爷,圣旨到了。” 两人皆是一惊。 谢春朝:梦里没有皇上给她家降圣旨一事啊。 辽王有点心虚,难道是今日上镇远侯府教训宁衡那小子的事被圣上知晓了? 二人走出书房,前来下旨的太监已经在大厅候着了。 辽王,辽王妃以及谢春朝三人皆跪下听旨。 「兹闻辽王之女春华郡主娴熟大方,秀外慧中,朕甚为喜爱,今闻林家有子林惊容品貌出众,龙章凤姿,二人情投意合,郎才女貌,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春华郡主许予林惊容为妻,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 一封赐婚的旨意,打得三人都懵了。 谢春朝:皇上怎么会突然给朝朝赐婚? 辽王:圣旨上的林惊容是谁家小子? 辽王妃:林家这小子是谁?也不知道配不配得上我的朝朝。 “梁公公,皇伯伯怎么突然给我和林惊容赐婚?” 梁公公是跟在皇上身边的老人了,对于常年入宫的谢春朝来说,也算得上是老熟人。 梁公公促狭一笑,反问道,“郡主难道不知吗?皇上为了你可是煞费苦心啊。” 谢春朝:? 她该知道什么? “还请梁公公明示。” 梁公公叹了一声,低声道,“皇上听闻你和宁家之事,专门下圣旨赐婚为你撑腰。” 谢春朝更糊涂了,撑腰就撑腰,干嘛让她嫁什么林惊容? 这个名字她从来没听过。 梁公公见谢春朝不开窍,急道,“哎呀,我的小郡主哎,不是你亲口当着众人的面说要嫁林惊容吗?” “皇上打听过了,林惊容品性柔和且相貌出众,你和他成婚,可比和宁衡那小子成婚自在多了。” 谢春朝慢了一拍的脑袋总算反应过来了。 原来圣旨上的林惊容就是她在百花宴上随手指的男人。 可她从来没想过真的要嫁给他啊! 这只是一个误会啊! 可梁公公却不会听她的解释,他颁完旨意领了赏就笑呵呵地离开了。 辽王夫妇从梁公公嘴中闻听谢春朝竟又看上一位男子,还当众说要嫁给他,夫妻二人都倍感惊奇。 “这林惊容是谁家公子?我怎么从未听说过?” 谢春朝都不知该如何和父母解释,她也没想到百花宴的随意一指,竟会引来皇上的赐婚。 “林惊容是林御史家的庶子,从前养在庄子里,如今刚被接回上陵。” “林家?!” 谢春朝注意到父王母妃在听见林家时,眼中划过一分不满。 她了解自己的父母,他们并不是那种会因别人家官小而不满的人。 定是因林家有其他的问题,但谢春朝也并没有询问。 若此事严重,父母也早晚会告诉她。 “晚晚啊,既然林公子是刚回上陵,你怎么看上他了?”辽王妃暗想,莫不会是林家在背后里使了什么攀龙附凤的手段? 也不能怪辽王妃这般想,这林家在这一方面是有前科的。 “也不是啦。”谢春朝咬了下唇,难为情的解释道,“我和他之间只是一场误会……” “我当时只是想利用林惊容摆脱宁衡而已,方随口那么一说。” 辽王和辽王妃舒了口气。 辽王:“既是场误会,我这就进宫找皇兄说清楚,请皇兄撤回了这道圣旨。” 若是从前,谢春朝并不觉得辽王这话有什么问题。 相反,她也会兴高采烈的加入其中,请求皇伯父收回圣旨。 但谢春朝已经是在梦中死过一次的人了。 她经历过辽王府的坍塌和覆灭。 虽然她不明白为何从前疼爱自己的皇伯父,后来会对他们一家的遭遇坐视不理。 但她真切的明白了皇权二字。 皇上的尊严不可触犯,而他们一家却仗着皇上的宠爱,做了许多让皇上为难的事。 例如,现在请求皇上收回旨意。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何况天子乎? 若皇伯父真听从爹爹的建议,朝令夕改,日后如何统领江山? 为了辽王府日后的荣华和安宁,也为了少消磨皇上对他们一家的恩情,谢春朝忙拽住父王的手臂,“父王,先别急着请皇伯父退婚。” 辽王不解的回头看她,“怎么了?” “圣旨已下,我们还是别让皇伯父为难了。” “可……”辽王眉宇皱起,“这是你一生的大事啊,怎能胡来?” 辽王虽从谢春朝嘴中知晓他后来被皇上打入天牢,但他坚定的相信,定是有人诬陷害他,所以皇上不得已而为之。 毕竟当今圣上是他一母同胞,血脉相连的亲哥哥。 “父王,林惊容他也没有那么不堪。” 谢春朝想,至少肯定比宁衡强。 辽王妃问道,“朝朝是想嫁给他吗?” 谢春晚:“如果我非要嫁人的话,嫁给林惊容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她想到他们之间仅有的两次见面,虽然她不甚了解,但无论从哪个方面看,林惊容都不是在婚后能干预得了她的人。 谢春朝经过宁衡一事后,对男人都没什么好感。 与其找一位性格强势的丈夫听他的管制,不如找一位听话顺从的,随心所欲的过自己的小日子。 并且,林惊容的长相还是一绝。 如果说,谢春朝开始只是不想在没解决家人的危机前再为她的事平生事端。 那么现在,在经过几番思忖后,她越来越真心实意的认为—— 林惊容是现下非常适合她的结婚对象。 辽王听谢春朝这么说,只得作罢。 他沉默良久,在离去前只说了一句话, “朝朝,做你想做的,不必将不该属于你的枷锁套在身上。” “你有哥哥,也有我们。” 谢春朝心头一暖,心道,保护家人的安危,对她而言,从不是枷锁。 但这么肉麻的话,谢春朝没好意思开口说。 父母走后,谢春朝想起让雨凝办的事,便问道,“御医可有查出林公子身患何病?” 此话一出,雨凝给谢春朝梳头的手微微一顿,紧接着,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说,“林公子是从娘胎里就带出来的早衰之症,如今已深入五脏六腑了……” ?! 林惊容的病竟有这般严重? 八、薄情探花弃青梅 “还能治吗?” 谢春朝想到林惊容的模样,虽然她从上次就看出他身子虚弱,却没想到有这般严重。 雨凝摇摇头,道,“御医说,他这病若是生下来就好好将养,或许还有救,可如今太迟了。” “他也只能尽力维持林公子的生命。” 谢春朝心中有几分怅然,倒也不是心仪于他,只是对生命逝去的遗憾。 “郡主……”雨凝犹豫再三,还是开口劝道,“林公子若是个早亡的命,这婚事是万万不成的。” 在雨凝心中,自家郡主就要配最好的男子,可林惊容一个病秧子怎么成。 谢春朝却觉得这样也不错,若林惊容早亡,她不是早早就能过上有钱有势还没夫君的好日子? 谢春朝自从做了预知梦后,对于爱情已经再无半点信任了。 连和她一起长大的宁衡都能移情别恋,更遑论旁人? 她没有余力也不想再把自己的心交出去让别人伤。 “雨凝,这件事你千万别告诉我父王和母妃。” 若父王母妃知晓,他们定然不会让她嫁给林惊容。 “为什么?郡主,你真的要嫁给他吗?”雨凝不能理解,林惊容除了那张脸,全身上下可以用一无是处来形容,他那副样子日后怎么保护她家郡主? “雨凝。”谢春朝正色道,“如果林公子愿意,我必然是要嫁给他的。” 雨凝小声嘀咕道,郡主能嫁给他,是天大的好事,他怎会不愿意。 “对了。”谢春朝想起雨凝刚刚说的话,又想起林惊容的自述,“林公子不是自小就送往乡下养病吗?为何听御医的意思,这病并没有好好养?” 雨凝做为谢春朝身边得脸的大丫鬟,在上次郡主和他有纠葛后,她就忙查问了一番林公子的来历和林家的事,以防郡主问起来。 “郡主,林公子是庶子,还是一位比嫡子大的庶子,林御史的夫人可不是好相与的人。” “当年,林公子还没出生时,他娘连带着他娘肚子里的他都被送往乡下去了,其实就是怕当时还未过门的夫人嫌弃。” “什么乡下养病,只是对外说着好听的托词。” 谢春朝愕然,林惊容的身世竟这般坎坷,可他看起来就像是金玉窝里长大的一般。 只能说有些人哪怕生在乞丐窝,也是天生贵气。 “他娘是何人?”谢春朝问。 在他们大楚男人虽可以三妻四妾,但在明媒正娶的夫人没过门前,男子不可纳妾,更不可生子。 若是提前有了孩子,一般有点家底的人家都不会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他。 林御史的夫人,她曾见过,也是世代簪缨的大小姐,怎么会嫁给一位婚前有子的儿子? “说到这儿,只能说林公子他爹真是个狼心狗肺之人!”雨凝语气中带了几分怒意,恨恨道,“林御史本是寒门出生,在他没高中前,有一青梅竹马一直跟随于他,两人明面以兄妹相称,实则双方早已海誓山盟,心意相通。” “林御史年轻时,生得俊美又会说话,哄得那女子整日绣花供养林御史读书科举,熬到最后眼睛都熬坏了。” “林御史虽人品不行,但还是有几分真才实学。” “当年,他高中探花,着红衣骑马过上陵,鲜花香囊纷纷落,好不得意。” “当日他游行时,王家小姐一眼就看中林御史,非他不嫁。” “王家乃真正的权贵人家,族内子弟遍布朝野,胳膊怎么扭得过大腿。” “可怜那女子本以为是苦尽甘来,可惜却被林御史用一顶小轿送回老家,自此不复相见。” “我听说,当年林御史还准备以妹妹的名字将那女子嫁出去,可谁料那女子竟怀了身孕,他也算没彻底坏了良心,留了他们母子一命。” 雨凝说完林府的这些陈年旧事,又开始劝说谢春朝。 “郡主,这样的人家,能教出什么好东西?”雨凝翻了个白眼,说,“我看那林公子和他爹一样,也就那张脸能看,内里不知黑成什么样呢?” 谢春朝笑了下,“为何不是像他母亲?” “啊?”雨凝的眼神仿佛在说,她家郡主的恋爱脑还没好吗? “不是说儿肖母,女肖父吗?” 谢春朝转过身来,对上雨凝无可奈何的眼神, “我是你是担心我,放心,我是郡主嫁给他,他们家也不敢对我做什么。” “况且,若林惊容真如你所说,以他的身体状况也做不了什么。” “可……”雨凝压低了声音,道,“我不是咒他。” “可看他的样子,分明没几年好活了。” “郡主还这么年轻,难道要守寡不成?” “守寡有什么不好?”谢春朝说,“我有钱还背靠辽王府,日后想做什么不可以?何必非要靠一个男人过活?” “若他真死了,我就带着你还有风晴他们几个去游历山河怎么样?” 谢春朝相对比其他的闺秀小姐,已经自由很多。 可她这一辈子也从未出过上陵,她每每收到哥哥的来信,都会对哥哥笔下的孤仞万丈山和大漠孤烟生起无限的向往。 她也想像哥哥一样,走过许多地方,看过许多美景。 而不是一辈子困守在方寸之间。 雨凝闻言亦有几分意动,听郡主这么说,好像守寡也不错? 雨凝小声说,“郡主想去哪,我都跟着郡主。” 谢春朝笑着捏了捏她的小脸,说,“小雨凝,再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 “帮我去请林府请林公子一叙。” “地点嘛就放在靖水楼。” 靖水楼是上陵最好的酒楼,谢春朝有时吃腻了家中的饭菜都会前往靖水楼点上一桌。 “好。” 林府。 赐婚的圣旨自然也传到了林府。 林御史做梦也没想到,他这刚回上陵的儿子竟然攀上了春华郡主。 林夫人恨的牙都痒痒,这贱人去趟百花宴竟能攀上春华郡主这么好的姻亲,果然和他那贱人娘一样是个勾人的狐媚子! 也不知春华郡主看上他什么? 一个没用的病秧子罢了! 九、靖水楼双方约谈 这么好的婚事若是给她的邵儿该有多好。 颁布圣旨的太监走后,林夫人起身冷哼一声,“不过是个宁衡不要的破鞋罢了!” “病秧子配破鞋还真般配啊。” 林惊容神色如常,不疾不徐,“夫人请慎言,这话若是传到辽王口中怕是不得善了。” 全上陵谁家不知晓,辽王是何等的宠爱春华郡主。 听说上次退婚,辽王还上门狠揍了宁衡一顿。 那是真揍啊,半点情面都不留。 林家不比侯府,更不比宁衡得脸,若真让人知晓他们林家人在背后骂春华郡主,辽王可不得上门将他家闹个天翻地覆。 “夫人,你少说几句。”林御史喝道,“你是要看辽王打上门来吗?” 林夫人也知自己说错话了,抿唇不言,但看林惊容的眼神还是满是记恨。 林御史抬手召林惊容,道,“容儿,你来我书房一趟。” 他眼中有几分可惜,若他身体康健,他们林家风光的日子就要来了。 可惜了,可惜了。 不过,若是让郡主怀下他们林家的孩子,效果也是一样的,那可是有着皇室血统的孩子啊,以后他们林家也算沾点皇亲了。 林御史一想到这儿,看林惊容的眼神就愈发和善。 林御史拉着林惊容在书房足足谈了二三个时辰,其中大部分的内容就是劝他,这几日把身子养好,结婚后尽快和郡主生下一个孩子。 林惊容关上书房的门,颇为头疼的捏了捏眉宇,他是对辽王府感兴趣不错,可从没想过会在这儿成婚啊。 “公子,辽王府来人了。”他从乡下带来的小厮鸣秋上前低声道,“春华郡主想邀您去靖水楼一叙。” “何时?” “明日午时。” “好,帮我应下。” 次日,靖水楼。 谢春朝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看着下首的人来人往。 她和林惊容约的是午时,但她差不多提前了半个时辰。 实话说,她有一点紧张。 无论林惊容如何想,他愿不愿意,始终是因她当日的不当举措将他拉入这场本该和他无关的风波中。 她撑着头,脑子里开始胡思乱想,若林惊容不愿意娶她,她该怎么办? 找皇伯父退婚吗?那肯定不成。 哎。 “郡主。” 男子清朗温润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谢春朝抬头,他今日穿了一件湖蓝祥云纹绣的锦袍,身上照例套了件雪白的狐裘。 可他的肤色却比那狐裘还要白上三分,呈现出一股病态的美感。 他掩嘴轻咳两声,含笑道,“我以为我来得算早了,没想到郡主比我来得还要早。” 谢春朝请他坐下,雨凝识趣的退后两步,而后吩咐店家上菜。 “郡主今日找我,是有何事?” 措辞谢春朝都提前想好了,可人真坐到她对面,她一时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尤其是面对他那双含笑的眼睛,她心道,一定是因为他生得太好看的缘故。 “咳咳。”谢春朝也不由轻咳了两声,接着道,“我……对不起,要不是我当日随手一指,拿你做借口,皇伯父也不会把你和我绑在一起。” 谢春朝这个人,怎么说呢。 有点吃软不吃硬。 你若硬起来,她能当场把桌子给你掀了。 林惊容清澈的眸中闪过一抹诧异,“原来郡主是为此事而来。” “郡主不必感到抱歉,能和郡主做夫妻,是我三生有幸,又怎会感到困恼呢?” 雨凝正巧听到这一句,心中默默给林惊容比了个赞赏的手势。 还算识趣。 谢春朝听林惊容这么说,脸颊一热。 她稳了稳心神道,“其实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情意,一切都是一场误会。” “成婚后,我无法给予你妻子的爱,但我们可以以朋友的身份相处。” “你若有喜欢的女子,我也绝不会干涉。” 林惊容摇头,“没有。” “什么?” 林惊容说,“没有喜欢的女子。” “至于婚后的相处,我都听郡主的安排。” 其实谢春朝这话,变相是在告诉他,她无法履行做为妻子的义务,也就是床上的那件事。 她本来以为他可能会拒绝,但没想到他竟出乎意料的好说话。 谢春朝又一连说了好几件事,林惊容全都一一应下,仿佛无论谢春朝说什么,他都会同意。 谢春朝不由有几分好奇,问道,“林公子,难道我说什么,你都会同意吗?” 林惊容笑了下,“郡主既派了御医给我看病,应也知晓我的身体状况。” “以我目前的样子,谁家姑娘愿意嫁我呢?” “哪怕她们肯嫁,我又如何忍心让姑娘跟着我守寡?” “我原已打定主意,这辈子都不会娶妻,不耽误别的姑娘。” “可没想到命运弄人。” “若说起来,其实该是我给郡主道歉。” “郡主天姿国色,青春年少,不该虚耗在我身上。” “可……”林惊容眼中闪过一抹愧色,“可我林家毕竟还有老夫幼弟,我若拒婚,恐怕会祸及家人,所以很抱歉我没有勇气去反抗皇命。” “所以莫说三件四件,便是十件百件,我都会答应郡主。” 林惊容说的一片赤诚,尤其在提到家人时,眸中无恨亦无怨。 假的。 谢春朝有几分不敢相信,怎么会有人在经历那种事情之后,还能做到这般心如止水呢? 他当真半点都不恨他的家人吗? 可若是真的…… 此人……也太纯善了。 无论是对家人,还是对她。 明明是她将他拉入这场莫名其妙的婚约中,可他半点没有怪他,反而责怪自己身体不好,愧疚自己耽误了她。 “朝朝!” 一道熟悉的男声突兀的响起。 谢春朝侧眸看去,竟是宁衡。 他白净的左脸上有一个拳头大小的乌青,眼神惊喜。 “你怎么也在这儿?” 但待他走近,看清谢春朝对面竟坐着一位男子,眼中闪过一分薄怒。 在他的认知中,无论婚约解没解,谢春朝都是他的女人。 或者说,他不能接受一直跟在他屁股后面喜欢他的谢春朝,去喜欢别人。 十、公子巧言刺宁衡 谢春朝的目光一瞬不移的盯着宁衡,心中却在想另一件事。 她哥死后,宁衡就成为了辽家军的继承者,他是最终的利益获得者。 所以,幕后的黑手会是他吗? 宁衡见谢春朝一直盯着他看,以为是对她余情未了。 这让他心中的怒火平息了几分,他得意的看了眼坐在位置上的林惊容。 皇上赐婚又如何,朝朝爱的人始终是他。 “朝朝,别闹了。” “我们一起去找皇上。” 谢春朝回神就瞧见宁衡突然放大的一张脸,以及他最后的那句话。 “找皇伯父?”谢春朝身子向后退和他拉开距离,“我为什么要和你一起去找皇伯父?” “朝朝,别闹了。”宁衡说,“你爱的人分明是我,若是再闹下去,你就真的要嫁给别人了。” 在昨天,他听闻皇上给谢春朝和旁人赐婚的那一刻,他整个人都傻了。 在百花宴上,谢春朝说要和他退婚时,他只当她在玩笑,过几日又会当做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来找他。 在辽王上门退婚时,他仍觉得朝朝只是生气而已,哄一哄也就好了。 可当赐婚的圣旨降下时,他整个人都傻了。 谢春朝要嫁给别人了?! 那怎么行,那是他的女人。 谢春朝一直知晓宁衡有着所有天之骄子都有的毛病——自信。 他甚至到了一种自信到理所当然的地步,理所当然的认为谢春朝该爱他。 从前谢春朝觉得他这幅样子帅气潇洒极了,可她现在却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 这人脑子没病? 谢春朝实在很想翻一个白眼,但碍于自小学习的礼仪,并没有这样做。 “宁衡,我上次已经把话说的清楚明白了。” “我谢春朝不是非你不可,我如今已有新的未婚夫,宁世子还是莫再来纠缠我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以免失了脸面。” 宁衡不理解,在他的视觉里,他只是带了一位可怜的女子回上陵而已。 况且,白芷已被他母亲收为义女,和他绝无可能。 他和朝朝这么多年的感情就因为一位从边疆来的女子断送了? “我究竟犯了什么天大的错?就因为白芷?我和你说过了,她救了我的命,我对她绝无半分私情,难道你这点信任都不肯给我吗?” 谢春朝已经懒得再和他继续掰扯这些毫无意义的事,无论现在的宁衡究竟怎么想,她都不在乎了。 “宁世子此举未免有失君子之风。”林惊容说,“郡主脸皮薄,不愿给你难看,你却几次三番纠缠着不放,此举和市井泼皮又有何区别?” 谢春朝是发现了。 林惊容这张嘴在面对宁衡时,是真毒啊。 把宁衡和市井泼皮做比较,这还不得把宁衡气疯? “你闭嘴!”宁衡一气之下直接拔出腰间的佩剑架在林惊容的脖子上。 雨凝大喊一声,“保护郡主!” 他们从辽王府带出来的护卫纷纷将宁衡和林惊容围住,将谢春朝护在身后,以防宁衡在失去理智的情况下对谢春朝不利。 谢春朝也吓了一跳,她没想到宁衡竟会忽然拔剑相向。 她忽而觉得,也许她从来没有真正的认识过宁衡。 蓝衣公子纵然利剑在颈仍面不改色,他轻晃水杯,抬眸问道,“我和郡主的婚事乃皇上御赐,宁世子提剑杀我,可是对圣上不满?” 在这个时代,皇权至高无上,不容侵犯。 宁衡今日敢伤皇上定的人,明日是不是就敢害皇上了? 尤其他还是位武官,若是被人扣上一顶大帽子,他的前途指定是没了。 林惊容仿佛不知道怕一样,脖子竟还主动往前伸了伸,笑道,“难怪郡主会不要你,像你这样稍不合心意就动手杀人的男人,可要不得。” 宁衡的剑是陪他上过战场的利剑,锋利得很,雪白的肌肤瞬间留下一道血痕,红得触目惊心。 谢春朝想让林惊容快别说了,但又怕她一开口反而激怒了宁衡。 林惊容这张嘴啊,真是刀架在脖子上都停不下来,他是真的不怕死吗? 谢春朝示意身边的护卫等会趁宁衡不备时,打下他的剑。 宁衡咬牙道,“你找死!” 谁料,林惊容非但不怕,还弯眸一笑,道,“那你就杀了我。” “杀了我。”林惊容的目光看向人群中的谢春朝,“我也算为郡主做了件好事。” 谢春朝的心忽而一动,虽然知道他说的未必是真,但仍会觉得震撼。 不过宁衡今日若是敢动手,怕是这辈子都回不了上陵。 而他自幼就发誓要做流芳千古的名臣,怎肯在这儿坏了他的前途? “你以为你做这些朝朝就会爱你吗?” “哪怕你和朝朝是御赐的圣旨又如何?朝朝不可能喜欢你这种人!” 林惊容挑眉,“好大的酸味。” “这么酸,是因为皇上没给你赐婚吗?” 他答得理所当然,“郡主为何不会喜欢我?我可比你俊美多了。” 宁衡这辈子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哪有男人把自己的长相挂在嘴边? 趁宁衡愣神的瞬间,辽王府的一个小护卫,上前利落的夺下宁衡手中的剑。 宁衡在看清护卫身上辽王府的标志后,并没有在还手,只是站在原地狠瞪了林惊容一眼。 谢春朝总算松了口气,上前低声询问,“林公子,你没事?” 宁衡只觉得这一幕刺眼极了,从前都是谢春朝关心他,可今日却要让他看她关心别的男人。 这强大的落差,让宁衡心中酸涩难忍。 他问谢春朝:“你真的要嫁给他?嫁给他这样一无是处的人?” 谢春朝还不知如何反驳,林惊容已从她身后探出头来,笑道,“宁世子还是多反思反思自己,为何郡主宁愿嫁给我这个一无是处的人,都不愿嫁给你?” 他啧了两声,上下审视的目光明晃晃地在说,你比一无是处还差劲! 谢春朝默默给林惊容竖了个大拇指,你可是我的嘴替。 宁衡险些被气得又要上前揍他,他的脸色变了又变,俊朗的脸都有点扭曲了,最后撂下一句狠话,“林公子身子不好,还是少管闲事,少走夜路。” 林惊容不解地问,“宁世子是在威胁我吗?” “你们都听见了?以后我若出事一定是宁世子做的。” 宁衡离去的脚一滑,险些摔倒,他在心中暗暗发誓,以后再遇林惊容,绝不给他开口说话的机会。 十一、三书六聘定姻缘 宁衡走后,谢春朝的目光落在林惊容颈上的伤,他自身的肤色极白,极嫩,所以这抹红极其刺眼。 雨凝去马车里取出常备在身边的玉容生肌膏递给林惊容身侧的小厮,道,“这是止血用的玉容生肌膏快给你家公子用上。” 谢春朝和林惊容虽已有婚约在身,但到底还未成婚,是以谢春朝只是坐在一边担忧的看着他,不过他那小厮虽之前看起来脾气不太好,但做起事还算温柔体贴。 “林公子。”谢春朝顿了顿,问道,“你……真的不怕宁衡杀了你吗?怎么还敢和他那样说话?” 宁衡当时的剑再深一寸就要割断他的喉咙了。 林惊容仰着头看她,他修长的脖颈暴露在空气中,像是湖中美丽易脆的天鹅,他笑着,“怕什么?我本来也活不了多久啊。” 谢春朝的心像是被人狠狠的砸了一拳,有点闷闷的。 所以他说,你杀了我,我也算为郡主做了件好事时,是真的这么想的吗? 她正感伤着,耳边忽而传出几声清浅的笑意,她蓦然抬眸对上他含笑的眼,“郡主这般善良,日后怕是少不了被人蒙骗。” 他脖颈上的伤口已处理完毕,他拉了拉衣领,坐正道,“我怎么会不怕呢?虽然我没几天好活,但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我呢?” 斜阳懒懒的落在他身上,为他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他明明就坐在她面前,但却仿佛下一秒就会化蝶而去。 谢春朝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熙熙攘攘的街道,街下是你来我往的行人,沿街叫卖的小贩,热闹嘈杂但又抚慰人心。 “是啊,天下再也没有比活着更重要的事了。” 谢春朝从前总觉得大不了一死,可自从在梦中死过一次后,她就格外珍惜她这条命。 她收回目光,笑着说,“虽说你我的婚约来的荒谬,但你我还挺相配。” 林惊容问:“是一样惜命吗?” 谢春朝摇头,“你没发现吗?你的嘴毒,我的手快。” 林惊容显然也想到上一次谢春朝在百花宴扇宁衡的一巴掌,也忍不住笑着打趣,“那以后若我嘴说不过的人,就再让他们尝尝郡主的巴掌。” 没有宁衡的干扰,谢春朝和林惊容的这一个下午相处的很愉快。 她原本想着和林惊容说完正事就走,却没想到林惊容一副病弱的样子,竟知晓那么多趣事。 直至日暮,谢春朝方和林惊容告别。 回去的路上,雨凝惋惜地说,“林公子若是身体康健,定不比宁世子差。” 谢春朝想到那如玉般的妙人,也不禁为他惋惜,“大概是天妒英才。” 谢春朝和宁衡的大婚日期定的很急,所以两家在圣旨降下的第二天便已经开始走结亲的流程,三书六聘,三媒六礼,林家是一样也没少。 只不过虽然礼节不少,但送来的聘礼却实在寒酸,还远不如从前和镇远侯府定亲时送的定亲礼。 辽王和辽王妃都是上陵的老人,谁不知晓林御史那些陈年旧事。 他们本就看不上林家,如今见林御史送来的东西又这般寒酸,不由黑了脸。 但这婚事毕竟是皇上御赐,他们也不好直接拒绝,只是出言呛了几句, “林御史为官多年可真是清廉啊!” 辽王妃接道,“林夫人果真是名门大户里出来的闺秀,还真是持家有道啊,这份节俭真是世间少见,我可要多向你学着点。” 辽王和辽王妃你一句我一句刺的林家夫妇连头都抬不起来。 林御史出门前,也自知礼少了。 但掌家大权都在林夫人手中,她说,家中只有这点东西,他那点俸禄能买得起什么?这么多年,府中上上下下哪样不要银子?纵是将她杀了,也没有银子变出来。 林御史为官多年,没少往家里拿钱,家中田地铺子一样不少,但都是王氏当年嫁过来的嫁妆,他也没脸让王氏添钱给庶长子成婚,只得硬着头皮来了。 他本想着辽王家大业大,必不会在乎这点东西,却没曾想被阴阳的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 “王爷,都怪下官准备不周。”林御史道,“其实还有一部分聘礼正在路上,那方是这次的重头戏,只是赐婚突然,我为表重视方简单挑了点东西上门。” “王爷,王妃,郡主千金之躯,下官又怎会用这点东西来迎娶郡主?” 王氏心中一万个不愿意,但在辽王和辽王妃面前也只能咬牙应下。 辽王妃却没想让他们这么容易的过关,“聘礼来不及,难道礼品单子也来不及写吗?” 林御史后背都湿了一层,忙道,“回王妃,聘礼未到先写单子难免会让诸位误会下官乃是那种欺上瞒下之人,所以下官想着等聘礼到了,再将名单一并送来。” 辽王妃放下手中的礼单,笑道,“林御史当年不愧是探花出身,这脑子当真聪明。” 辽王拍板道,“林御史,若是三天之内,你拿不出你所说的聘礼,这门亲事就作罢。” 辽王冷笑,“我会将此事报于皇上,让皇上来瞧一瞧,我大楚的郡主,皇上亲下的赐婚,你就用这点东西来糊弄了事!” 若说辽王的前一句,还并没有让林御史心惊的话,那么他的最后一句足以让林御史和王氏都汗流浃背。 若辽王将这件事捅出去,虽不至于治他的死罪,但他日后的前程肯定是彻底没了。 林御史再三保证一定送到后,与王氏一同离开。 辽王和辽王妃同林家会谈时,谢春朝一直坐在偏厅里听着,待林家的人离开后,谢春朝方疾步上前。 “父王,母妃,你们做什么为难他们?”谢春朝急问道,“我们不是说好奉旨成婚,不找皇伯父添麻烦吗?” 辽王妃抬手点了点她的额头,道,“小傻瓜,爹娘这可都是为你好。” 辽王坐在主座上用斩钉截铁的语气说,“放心,他林家若还想要前程,定会想尽办法把东西送来。” 辽王妃牵着谢春朝的手,说,“你莫要觉得是你父王,母妃是贪他林家那点东西,那些礼我们一样都不要,都给你放在你近郊的别院,以备不时之需。” 十二、离家将军终还家 “那林惊容乃林御史的庶长子,他母亲早死,如今掌家的王氏自己还有一子一女,若连婚前都这般敷衍,婚后又怎会对你重视?” 辽王冷哼一声,“若他们真敢欺负朝朝,我就把朝朝接回来,管他什么规矩不规矩,我还活着呢,谁也不准欺负我的朝朝。” 辽王妃叹道,“若是可以,我又何尝不想把朝朝留在家中?” “可女子本就艰难,若你如此行事,世人指不定如何编排朝朝。” 辽王妃也爱朝朝,但她和辽王的想法不同,她更怕世人的流言蜚语和那堵看不见名为规矩的墙。 辽王妃又对谢春朝道,“今日我们这般为难他们,也是让他们明白,我们对你的重视。日后若想欺负你,也得掂量掂量。” 况且今日林家的聘礼确实薄了,莫说迎娶的是郡主,凡是上陵有头有脸的人家见了这份礼都会将他们打出去,他们今日只是为难几句,已算给足他们脸面了。 谢春朝也听明白了爹娘对她的良苦用心,但她并不认同爹娘的想法,只道,“父王,母妃,我明白你们的意思了。” “但我觉得,在意我的人,哪怕只有木簪一支也会在意我。” “不在意我的人,哪怕送我金屋住之,日后也会弃我如敝履。” 宁衡对她倒是大方,可后来还不是说变心就变心吗? 辽王妃一听这话,登时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是他们把朝朝养的太过单纯,可现在再想扭变朝朝的想法也来不及了。 辽王妃只是轻叹一声,语重心长地说,“朝朝,你记住,或许有些东西你不缺,但不能因为你不缺而放弃你本该得的。” 谢春朝似懂非懂,胡乱的点了点头,算是应下。 林家畏惧于辽王的权势,只花了一日时间,就将聘礼补齐,虽说还是称不上有多阔绰,但比第一次的寒酸模样,好了许多。 这一次,辽王与辽王妃并未再为难林家,二家的婚事也算是定下了。 “郡主。”丫鬟风晴风风火火从外跑进来,声音急促又喜悦,“郡主,郡主,世子爷回来了!” 谢春朝撂下笔,喜上眉梢,“你说谁回来了?” 谢春朝已许久未见过哥哥,而在梦中哥哥更是死在边疆,她至死都不得一见。 如今骤然听见哥哥回来的消息,她喜得什么都顾不上了,拔腿就往外跑。 “郡主,郡主,把鞋上穿上啊!” 谢春朝方才一直待在屋里,屋内燃着银丝炭火,地上又铺着狐皮地毯,所以哪怕是光脚也不会觉得冷。 谢春朝跑出门后,方觉脚冷。 风晴追上谢春朝,边为她穿鞋,边啰嗦道,“郡主就算急也不能不穿鞋啊,今儿这天这么冷,若是冻坏了身子,怎么得了?” 她道,“好风晴,我知道错了,快别念了。” “哥哥回来,我太开心了,一时竟忘了没穿鞋。” 谢春朝的哥哥谢宁玉在她眼中是最好的哥哥,幼时,他常常会陪她一起玩,会保护她,还会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她。 她记得她幼时和哥哥一起入宫,当时三皇子顽劣,揪着她的小辫子欺负她,哥哥想也没想就将三皇子暴揍一顿,为此还被父王责罚。 她还记得她晚上溜进祠堂,哥哥跪在地上却满眼亮晶晶地说,他没错,就算重来一遍,他还是会这么做,谁也不能欺负他的妹妹。 若是梦中哥哥还活着,肯定也不会看着她被宁衡欺负成那样。 “哥哥!” 谢春朝赶到正厅时就瞧见哥哥正和母妃说着话,母妃拉着哥哥的手泪眼朦胧。 “朝朝,你也来了,快来见见你哥哥,你们兄妹也许久不见了。” “哥哥。”谢春朝仰头看着许久未见的哥哥,千言万语哽在心头,竟忘了说话。 谢宁玉勾唇一笑,抬手摸上她的头,大力地揉了两下,道,“我走时,朝朝还只有一丁点大。” “现在都长这么高了。” 谢春朝晃了晃脑袋,后退一步,捂着头说,“哥哥,不要揉我的头了,头发都乱了。” 谢宁玉低笑,一把将人捞回来,又揉了两下,说,“乱了怕什么?这儿又没外人。” “你若是和我去边疆,一整日下来头发就没有齐整过。” 边疆风大,吹得人有时走起路来都分外艰难,哪还顾得上什么头发? 谢春朝望着明显黑了瘦了的谢宁玉,心疼地问,“哥哥在边疆还好吗?” “好,可好了。”谢宁玉道,“我不是月月都给你寄信了吗?” “对了,哥哥。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谢宁玉奉命驻守边疆,而戍边的将军们无召不得回皇城。 “妹妹结婚这么大的事我当然要回来啊。”谢宁玉眨眼问道,“我不回来,谁背你上花轿?” “可……皇伯父那边……” 谢宁玉又揉了下谢春朝的头发,“放心,回来之前我已和皇伯父请过旨意了,我这次回来,是经过皇伯父准许的。” 谢宁玉纵然归家心切,但也没忘了规矩。 “这就好。”谢春朝放下心来,她生怕哥哥因急着回来,而犯下错。 辽王妃怪道,“你这小子回来也不说提前给家里人说一声,我也好吩咐厨房为你备上一桌接风宴。” “如果提前说了,不就没有惊喜了?”谢宁玉这个人虽已是统率三军的大将军,但有些时候还是幼稚得过分。 “对了。”谢宁玉看向谢春朝,问道,“你在信中所言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什么世外高人,他是一个字都不信,哪有世外高人能预料到这种事? 不仅谢春朝给他寄了一封信提醒他,父王也给他寄了一封内容差不多的信,提醒他小心。 “什么事?”辽王妃问,“是朝朝和宁衡的事吗?” 梦中之事谢春朝并没有告诉母妃,她现在也不准备说了。 她不想让母妃为她担心,毕竟在梦中,母妃就是因操心她而郁郁而终。 谢春朝疯狂给谢宁玉使眼色,生怕他将这件事透露出去。 谢宁玉出于兄妹间独有的默契,也瞬间明白她的意思,随便讲了件事糊弄过去。 十三、负心人又得报应 “所以,现在可以告诉我,是怎么回事了吗?” 谢宁玉拉着谢春朝走到屋外的廊下,挑眉问道。 谢春朝眼看是瞒不住了,便将梦中之事磕磕绊绊的讲给谢宁玉听。 谢宁玉的脸越听越黑,听到最后,他忍不住抬手重重敲了下谢春朝的头,气道,“所以你就自杀了?” 谢春朝揉了揉被敲痛的头,小声说,“我……只是梦嘛。” “若只是梦,你会专门写信嘱咐我?” “连父王都写信提醒我,怎么可能只是简单的梦?” 谢春朝低着头,暗想,哥哥也不是记忆中的傻哥哥了。 她还以为她的说辞能骗过哥哥呢。 “到底怎么回事?” 谢春朝见状便将梦中之事中已有二件事应验的结果告知谢宁玉。 她推测梦中之事可能不仅仅是梦中之事,而是未来之事。 谢宁玉忽然弯腰凑近了看谢春朝的脸,他细细端详了片刻,而后站直了身子,手指托着下巴,道,“天下竟有这般奇事?” “该不会这不是梦,是你曾经经历过的事?” 谢春朝闻言心脏忽而一痛,似有万鬼噬心,她白着脸勉强笑着说,“怎么可能?我若真经历过一次现下早就该死了。” 一双温热的大手忽而握上她冰凉的手,“朝朝,你还好吗?” 谢春朝摇摇头,说,“我没事。” “哎,你也别当一回事,我刚刚胡说的。”谢宁玉一直牵着她的手不放,似乎想把自己的力量源源不断的传递给她,“无论怎么样,有哥哥在。” “那宁衡我早说就不是个好东西,偏偏你爱得紧。” 谢春朝不想再提那个人,只道,“哥哥,我们好不容易相见,就别说那些让人不开心的人和事了。” “好好好,不说。” 谢宁玉嘴上答应下来,心中却道,等今夜他就夜探镇远侯府,好好教训宁衡一顿,敢欺负他妹妹,不想活了不成? “哥哥,你身边的叛徒找到了吗?” 这件事可是关乎于谢宁玉的生死大事,远比什么宁衡重要多了。 谢宁玉摇摇头,“那人隐藏得很深,半点马脚也不曾露。” “不过你和父王不必为我担心,我已想好对策了。” 谢春朝正想问问是什么对策,辽王的大嗓门忽而传来。 “谢宁玉!臭小子刚回来就躲哪去了?还不快出来。” 谢宁玉两手一摊,无奈道,“父王还是这般风风火火啊。” “父王,我在这儿呢。” “臭小子。”辽王循声而来,瞧见谢宁玉身边的谢春朝,语气明显温柔了许多,“朝朝也在啊,正好,朝朝来当裁判。” 谢春朝和谢宁玉都知晓辽王是比试的瘾又犯了,要和谢宁玉比试呢。 谢宁玉几乎从小跟着辽王打到大,在谢宁玉提出要去边疆替父守关做将军时,就曾和辽王比试过一场,那场比赛的规则是谁赢谁去边疆。 那一场也是谢宁玉从小到大唯一胜的一场。 “好啊。” 谢春朝坐在廊边的小亭内,轻车熟路的给父子俩做起裁判。 辽王脱下外衫,一拍胸脯,豪气万千,“看看你小子这三年在边关有没有长进。” “父王,若是打伤了你,可不准罚我啊。” “屁话,你父王是这种人吗?” 父子俩同时一声大呵,冲了上去,斗得难舍难分。 谢春朝笑着看他们父子二人,不多时,辽王妃也端着一盒点心来了,她笑着摇摇头,“这父子俩又打起来了。” 一座清雅的小院中,娇艳明媚的少女靠在一位美妇身上一口一口吃着松软的桃酥,二人神色温柔地看着阳光下打的难舍难分的父子。 镇远侯府的宁世子近来的日子不好过,他脸上被辽王打的乌青好不容易褪去,却在自家被一位神秘黑衣人夜袭打得满脸是伤,往日俊朗的脸生生成了猪头。 弄得宁衡一连几日都未曾露面,躲在家中养伤。 “阿衡哥哥,到底是谁将你打成这样?下手也太狠了!” “阿衡哥哥,我们去报官!” “官差们定会为你讨回公道,我们这打不能白挨啊!” 报官?宁衡自己就是殿前都的副指挥使,负责守卫皇城安危。 若是让外人知晓负责皇城安危的副指挥使在家里被人打了,他这脸还要不要? 以后又如何服众? 他别过脸,语气生硬,“我说了不用!没有人打我,是我自己摔的!” 对于宁衡的解释,白芷显然不信,不止她不信,全侯府上上下下都没人信。 毕竟脸上是很明显的拳头印,摔怎么可能摔成这样? 其实,宁衡大概知晓是谁下的手。 谢宁玉回上陵的当天晚上,他就被人揍了。 除了谢宁玉还能是谁?! 可偏偏他又没有证据,这种事闹大了对谢宁不一定有影响,但对他肯定有影响,他也只能吃个哑巴亏。 宁衡越想越气,越想身上的伤越疼。 但他想着想着又想到不日后谢春朝和林家那病秧子的婚礼,心也开始隐隐作痛,但他的骄傲也绝不允许他再去低声下四的求谢春朝。 他还以为,能娶谢春朝回家,能掀开她盖头的人会是他,可不过短短几日,一切都变了。 他想的入神,耳边却忽然传来细碎的啜泣声。 他转过就瞧见白芷正盯着他身上的伤落泪,她婉转娇柔的声音染上几分哭腔,“阿衡哥哥,你疼吗?” 她圆润灵动的杏眸红得像只可爱的小白兔,豆大的泪珠一滴一滴的滚落在塌边,他不禁伸手为她擦拭眼泪,泪水顺着手指落在他的虎口,滚烫的温度似乎直击他的心。 他有一瞬间的恍惚,朝朝似乎总是认为他对白芷不一般。 是不是其实,他真的对这位救过他的女孩动心了。 只是,他自己不知道。 “阿衡哥哥?” 少女轻柔的嗓子将他拉回,他的手似是被火燎般快速收回,不自然地说, “我没事。” “你先回去,我要休息了。” 不可能,他不愿,也不敢承认他和朝朝的走散是他的错。 十四、疑云重重林公子 为迎春华郡主嫁入林府,林惊容所在的破落小院,最近是老黄瓜刷嫩漆开始大修大改。 破落陈旧的门窗都焕然一新,杂草丛生的庭院也换上了假山流水,梅花石屏,颇有一股风流雅致的隐士之风。 林惊容作为即将成婚的新郎,脸上没有半分波澜,平静地坐在房中看书,仿佛屋外嘈杂的翻修声都和他无关。 倒是伺候他的鸣秋颇有几分埋怨,“公子本就有伤在身需要静养,如今他们还整日敲敲打打,真是气死人了。” “不过是些小事,何必生气。”林惊容淡然地看着手里的书,连眼皮都未抬一下,仿佛外面不是嘈杂的噪音而是仙乐。 “这怎么能不生气?”鸣秋愤愤不平,“大夫说了,您的伤一定要静养!” “该死的王氏明知公子身子不好,却不肯给公子换一间清净的房,这不是明摆着要公子死吗?!” “公子,要不我今夜去杀了她?” “保证谁也不知道。” 林惊容听鸣秋越说越离谱,无奈的放下书揉揉眉心,他就不该把映日派出去将鸣秋留在身边,鸣秋一张嘴胜过外面十人。 “鸣秋,这里不是夏国。” “你若再说这种话就自个领罚三十鞭。” 鸣秋闻言,立马闭了嘴。 但心里还是为公子不平,自打公子入了林府,那王氏就明里暗里的为难他。 明明一刀就能了结的事,公子却非说要留着。 他有时候真不明白公子到底在想什么。 “公子,你真的要和那什么郡主结婚吗?” 在鸣秋眼中,公子结婚也该娶一位夏国的贵女,而非楚国人。 楚夏如今虽未开战,但早晚有那么一天,娶楚国人实在不合算。 “和春华郡主结婚的是林惊容。” 鸣秋闻言明白了公子的意思,但他还是不敢相信从不近女色的公子竟真的要在楚国结婚了。 公子素来足智多谋,他若不愿做,自有一百种方式逃避这场婚事,可公子自打接到赐婚的圣旨后,并没有一丝抵触之意。 难道……公子真的喜欢上春华郡主了不成? 鸣秋想到这儿,忍不住又开口问道,“公……” “再说话,三十鞭,即刻。” 鸣秋彻底闭了嘴,明白自家公子是真的生气了。 此刻,正守在暗处的暗卫见状摇摇头,也只有鸣秋敢在公子面前这样了。 若换了别人,早就皮开肉绽了。 也不知鸣秋这小子哪来的好运气,能得公子这般喜爱,器重。 林惊容其实在初得知自己要和春华郡主成婚时,其实也有几分意外,他从没想过自己会以这个身份成婚。 当日他在琼珍楼言他并不打算成婚,并非全都虚言。 鸣秋有一点想的是对的,若是林惊容不想做的事,他有的是法子。 他或是利用宁衡,或是假借重病都可以推掉这桩婚事。 但他并没有这样做。 其一是他如今的身份不宜过于张扬,以免引起有心之人的注意,其二是他对辽王府感兴趣,对辽王谢平和辽王世子谢宁玉感兴趣,而谢春朝是辽王之女,辽王世子之妹。 没什么比和谢春朝成婚更能近距离了解楚国的这两位战神了。 如今天下三分,他是有野心的,但在实现抱负前,敌人的讯息知道的越多越好。 “公子,林家那小子又来了。”鸣秋谈及此人眼中满是厌恶和不屑,就怕把讨厌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让他进来。” 鸣秋心道,这家伙肯定又是来要钱,也不知公子怎么想的,偏偏每次还都借。 “进来。”鸣秋推开门,语气不善。 这也不能怪鸣秋,林家的这位小子乃是王氏之子,王氏对他素来宠溺,但同时也格外严格。 王氏出生于簪缨世家,自然对这唯一的儿子也分外上心,就盼着他也考个功名出来。 每天恨不能揣在怀里,听说他们从前没来时,他虽有些少爷脾气,但学识是不差的。 但自从他上了学堂后,跟着那帮子纨绔子弟整日胡作非为,竟学会了赌钱。 王氏知道后,心狠的断掉了他所有开销,更是派人严密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林小少爷手痒的不行,但家中账房有主母的吩咐谁也不敢给他支钱,他竟把主意打到刚回府的公子身上。 最可气的是——公子他竟然给了! 他竟然给了! 他有限的小脑瓜是真的想不明白,公子怎么会给这种人钱? 这和把钱扔水里有什么分别? “哥。”林小少爷搓着手讨好地看着榻上的林惊容,“大哥,我又没钱了,你再给我点呗。” “听说大哥要娶春华郡主了?” “春华郡主可是辽王爱女,哥手上一定有不少钱。” 林惊容放下书道,“麟弟,春华郡主还未嫁来,我如何有钱?” “纵然嫁来,钱也是春华郡主的,和我又有何关系?” “是是是。”林邵麟连声应道,眼中满是祈求的光,“好哥哥再给我点呗,我保证最后一次了。” 鸣秋翻了个白眼,这话他都听了无数次了,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林惊容掩嘴轻咳两声道,“我这儿的钱也不多了,这次你可要省着点用。” 林邵麟眼神一亮,整个人好似活过来一般,“我肯定省着用!哥哥最好了!” 得了林惊容的允许,鸣秋纵然再不愿也只得给林邵麟拿钱。 林邵麟拿到钱后,千恩万谢的走了,走得急匆匆,好似要赶着投胎。 “公子,您为什么又给他钱?”鸣秋问,“您明知他拿钱去赌了,给他无疑是打水漂,这样的人就不该给他一分钱。” 林惊容抬头凉凉地看他一眼,鸣秋瞬间明白了,捂着嘴出去了。 但他刚走出房门,就迫不及待的和守在暗处的护卫吐槽。 他似乎是忘了这间房不隔音。 “容十四,你说公子为什么又给那小子钱?这不是打水漂吗?” 容十四没有鸣秋这般傻,他看了眼屋内,压低声音说,“公子做事自有他的道理。” “什么道理?白撒钱的道理?” 容十四倒吸一口凉气,他有时候都觉得公子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在鸣秋手上,所以这般容忍他。 算了,也许是看在鸣秋是难得一见的武学天才。 大概他所有的智商都用来换武力值了。 “捧杀。” 十五、负心郎跪辽王府 明日即是谢春朝大婚之日,整个辽王府已提前挂上了红灯笼。 府里上上下下为迎接小郡主的盛事都忙成一团,偏偏这种时候还有不长眼的老捣乱。 谢春朝闺房内布满红色,红艳艳的喜服放在同样红艳艳的床头上,辽王妃坐在她身侧和她一起挑选明日所需的首饰,辽王和谢宁玉则坐在院外一起复盘明日的流程,保证明日的大婚万无一失。 “宁玉,明日你背着妹妹出门,可千万记住啊,妹妹的脚不能沾地。” “好。” 明日的大婚,辽王和辽王妃都不得前往林府观礼,他们需要留在辽王府照顾这边的亲眷,但只让朝朝一个人嫁入那林府,他们二人又是一万个不放心。 是以,明日的大婚,辽王和辽王妃同时决定让谢宁玉跟着谢春朝,看着她拜堂成亲,送入洞房后,再回来。 其实,谢宁玉做为辽王府的世子,辽王府下一代的主人,他也该留在府内负责招呼亲眷,但辽王夫妇以及谢宁玉他们都不放心谢春朝。 所以这规矩破也就破了。 左右辽王府这边有他们两个人看着,还能出什么大错? “咚咚咚。” 辽王府的正门传来急促的叩门声,刚休息了一会的门房正要去开门,却听外面的人大喊,“镇远侯之子宁衡特来拜会。” 辽王府上上下下谁不知道宁衡的大名? 只不过宁衡曾经是座上宾,如今却是辽王府人见人嫌的存在。 辽王更是亲自吩咐若宁衡上门直接乱棍打出。 当然,这都是大人物之间的狠话,作为一位普普通通的门房,他若真将镇远侯府的世子,殿前都副使打出去,他以后还敢出门吗? 是以,他也只是在门后恶狠狠地说, “快滚,莫要耽误我家郡主的喜事。” 宁衡闻言脸色一白,他脸上的伤还未好全,今日出门特意戴了一顶可以遮掩的斗笠。 他本不该来的,可他在家看着时间一天天过去,而谢春朝出嫁的日子已至眼前,这让他坐立难安。 他隐隐觉得不该是这样的,谢春朝不该嫁给林惊容。 其实,他直至现在也有几分恍惚,他甚至不记得他是如何从镇远侯府走到辽王府的门口。 他只是隐约感觉不能让谢春朝嫁给林惊容。 这种感觉在距离谢春朝越近时越强烈。 “劳您通传一声。”宁衡又敲了两下门喊道,他心中其实有几分委屈。 曾经他来辽王府是何等风光,可如今门房却连门都不给他开。 “你若再纠缠,我等可就棍棒伺候了!” 门房见宁衡迟迟不肯离去,恶言威胁道。 宁衡‘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道,“若王爷郡主不肯见我,我就跪到肯见我为止。” “你!”门房也来了气性,这几日府中因郡主大婚一事忙的不可开交,好不容易今日能稍微休息会,这家伙还来搅事,若让辽王知道还能有他好吗? “你若自讨苦吃,就别怪我手下无情!” 门房话落,沉重的红木门缓缓被人从里推开,门房带着辽王府的护卫们手持棍棒冲了出来。 他们见宁衡不闪不避,直接给了几棍子,但他依旧还是不闪不避,咬着牙说,“你们今日就算打死我,我也要死在辽王府门口。” “除非辽王,郡主肯见我一面!” 宁衡现在只有一个想法,他要阻止谢春朝嫁给别人。 几人被宁衡的姿态吓住,也怕真将人打出个好歹,忙派人进去通知辽王此事。 谢春朝正和母亲选着明日要戴的首饰,就听门外传来阵阵呼喊声,她侧耳细听,竟是宁衡那狗东西又来了。 这种人是脑子有问题还是生性下贱? 她在时对她不屑一顾,走了倒是对她念念不忘起来了? 辽王妃安抚性的拍拍她的手,道,“你不用理,有你哥哥和父王在,他们会解决。” 谢春朝做为即将出嫁的新娘,此时不宜见外男。 谢春朝轻轻点头应下,又重新坐下挑选首饰。 屋外,谢宁玉拍案而起,冷笑一声,“他竟还有脸来?” “他既爱跪,那就让他跪着,跪死了事。” 辽王摇头:“不可,明日是你妹妹的大喜之日,怎可这时在家门见血腥?” 谢宁玉闻言疾步而去,声音顺着清风飘散开来,“我自有不见血腥的法子。” 宁衡见终有人出来,眼中一喜,虽不是朝朝,而是麻烦的谢宁玉,但他求一求,也能见到朝朝? “谢大……”宁衡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谢宁玉一掌劈晕了,半天血腥也没见。 他啐了一口,“呸,谁是你大哥?” 不得不说,某种程度上来说谢春朝能动手绝不多说的性格也算是随了谢宁玉了。 “将他捆了,扔回镇远侯府。”谢宁玉道,“告诉镇远侯,若他管不好儿子,本世子替他管。” 倒霉的宁衡连面都没见一面,身上又凭空添了几道伤。 “朝朝。”辽王妃从身后的老婆子手中拿出一个木盒子,道,“今夜将此书拿出来看,若有不懂的地方……” 辽王妃也是头一次以长辈的身份给女儿讲这种夫妻间的隐私事,难免有几分紧张。 若是没有做过梦的谢春朝自然不会明白母妃给自己的是什么东西,为何还这般神神秘秘? 可她做过梦,梦中的她不再是被家人保护的纯真无暇的谢春朝,她虽未体验过此事,但却在梦中亲眼见到宁衡和别人…… 她唇边漾出一抹苦涩的笑,怎么又想起那个衰人了? “你就问我给你的婆子们,她们会告诉你的。” 谢春朝被辽王妃的声音又拉了回来,接过木盒,道,“好,我记下了。” 辽王妃见状松了口气,她还在担心若谢春朝询问她细节,她又该如何作答,幸好谢春朝没有追着她问。 不过,她又很快开始担心谢春朝若什么都不知晓,万一在新婚夜伤了可怎么办? 不过听说林家那孩子身体不好,应当不会像她当年一样。 “母妃?还有什么事吗?” 谢春朝见辽王妃盯着她良久不语,出言问道。 辽王妃想了想,道,“朝朝,若是新婚夜感到疼了,给林家那小子说一说,此事不可操之过急,以免你受伤。” 谢春朝若是不懂,还不会为此感到害羞,但偏偏她懂。 她的脸瞬间红成了红苹果,结结巴巴地说,“母妃,我……我们不会的。” 十六、四人闺房泪涟涟 谢春朝原本对于和林惊容结婚这件事只是平常心。 在她看来,她不过是从辽王府搬到另一个地方。 说句不太好听的话,以林惊容的身体,他能活几天都是个未知数。 等林惊容死后,她有钱又有权,什么快活的生活不能有? 待那时,她想去哪儿,想去做什么,也没人能多说什么。 虽然有点不道德,但谢春朝其实是盼着林惊容能早一点过世。 可谢春朝经过这几日的大婚准备,以及父王和母妃的殷殷嘱托,就连哥哥也会常常和她讲一些夫妻相处之道的心得…… 明明他也没娶妻啊,哪来的夫妻相处经验啊? 她拿这话顶回去,但每次都被哥哥用这句—— ‘我是男人,我还能不了解男人吗?’ ‘听我的,准没错。’ 顶回去。 好像身边的所有人都在告诉她,结婚是一件很重要很庄严的事,代表她要对另一个人负责,要和另一个人共度往后余生,就连死后,他们的名字也是摆在一起的。 他们将会成为比父母,兄妹还要亲密的关系。 这一认知让谢春朝感到惶恐,她从前喜欢宁衡,偶尔也会幻想嫁给宁衡以后的日子。 但她心中的萌芽刚刚萌生没几年又被以极其残忍的姿态掐断了。 她想,爱情也就那么回事,说背叛也就背叛了,甚至连个缘由都找不到。 可眼下她又被人灌输以这样的观点,她又开始为她当初的冲动感到后悔。 她真的做好往后余生都和他共度吗?做好他们的姓名将写在一起为后人供奉吗?做好和他组成一个新的小家吗? 害,算了。 谢春朝摇摇头,还余生呢。 林惊容能活过明年就不错了。 听太医说,他的身体越发不好了,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她带累的。 谢春朝想到这儿,心中对林惊容的愧意又重了几分。 等她成婚后,她一定在他活着的时候好好照顾他,让他余下的人生不留遗憾。 听说林家的人对他很不好,等她过去,看谁还敢欺负他! 成婚的前一天,谢春朝几乎没有睡,天还黑的透彻的时候就被雨凝喊起来换喜服化妆盘发簪钗,三四位丫鬟围着她为她打理。 她像是门前需要装扮的树一样,坐着一动不动,任由大家在她身上留下痕迹。 为她盘发的是一位宗室里最有福气的王妃,原本该是由皇后娘娘来,但听闻皇后病了,所以暂由一位王妃顶替。 谢春朝看着铜镜中美艳明媚的自己,有几分恍惚,她见过自己穿华服戴宝簪的模样,但还是第一次见自己着红装披霞披戴凤冠的模样。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大家都说新娘子是美的。 今日的她的确很美。 她心中忽然闪过一丝遗憾,为五岁的谢春朝而遗憾,她还是没能嫁给自小就想要嫁的情郎。 但这缕遗憾很快又因母妃和父王,哥哥的到来而消散。 她不可能因不值得的人而去漠视真正关心她,对她好的家人。 谁也比不上她的家人。 “我的朝朝一晃眼就长这么大了。”辽王妃眼眶泛红,她仿佛还能回想起记忆中的粉团子,抱着她的腿奶声奶气的喊母妃的小家伙,一眨眼就要嫁人了,时间真的太快了。 辽王直接哭成了一个泪人,比辽王妃还要夸张,五大三粗的大男人哭起来的声音也格外响,他抹着眼泪,说,“朝朝啊,我的女儿,这婚还是不结了,咱不结了,就留家里。” 林家那是什么情况,他的女儿,他千娇百宠的女儿嫁过去就是要受苦的啊。 心狠不善的婆婆,心术不正的公爹,在这样的狼窝里,唯一能保护他女儿的林惊容还是个病秧子。 辽王越想越伤心,哭得简直停不下来。 哥哥沉默地看着她,过了良久,上前想揉她的头,却发现她头上戴的是凤冠,根本无从下手,他只得收回手,郑重其事地告诉谢春朝,“如果林家敢欺负你,你就回来。” “这儿永远是你的家。” 谢春朝展颜一笑,“哥,我这个性格你还不了解吗?谁能欺负得了我?” 虽说借林家一百个胆,林家也不该拿她怎么样,但他还是怕林家有人拎不清楚,想耍什么长辈的威风。 “如果有人冒犯你,别忍着,不管惹出什么事,有哥在呢。” “还有爹在。”辽王抹着泪说,“要不行,你就和他们说一声回来住着。” “反正他们林家的宅子也小,林惊容又是庶子早晚要分家出来。” “不如早点分出来和我们住。” “父王,母妃,哥哥。” 谢春朝站起身来冲他们盈盈一拜,道,“你们放心,我一定照顾好自己。” “你们也不必难过,无论怎么样我都是父王母妃的女儿,哥哥的妹妹,我们是永远的一家人。” “以后我会常回来看你们。” “也不会被别人欺负,如果真有人敢欺负我,我就打回去,如果打不过,我就喊父王,喊哥哥。” 谢春朝说完有一瞬间的恍惚,她依稀记起她年幼时,父王也曾抱着小小的她在练武场练武。 父王握着她的拳一下一下的挥舞出去,并不止一次的告诉她,如果有人欺负她就打回去。 她的眼泪在一瞬间落下,梦中的她到底在做什么? 她怎么能跟着母妃学闺秀礼仪,学到最后而忘记最简单的道理,如果有人欺负她就打回去。 对面的三人原本都还红着眼,见她哭了一个个手忙脚乱的上前安慰道, “别哭了,妆哭花了可就不好看了。” “别哭别哭,就像你说的,想回家随时回来,父王母妃永远在这儿。” “呜呜呜,都别哭了,今天是朝朝大喜的日子。” 辽王说着别哭了,可却比谁都哭得凶。 三人原本是在安慰谢春朝,结果却一个个都哭成了泪人,就连谢宁玉也背过身去悄悄抹眼泪。 本就忙乱的闺房瞬时间更加鸡飞狗跳了。 给朝朝梳头祝福的王妃站在原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在这种氛围下也从袖中取出一方绢帕开始抹眼泪。 十七、朱雀大街喜送嫁 吉时已到,林家迎亲的车队已至门口,纵然辽王等人如何不舍,谢春朝也该上花轿了。 她盖着红盖头,一片暗红下是晃眼的白光和一双双移动的鞋尖,辽王和王妃已先前往正厅迎接来客。 她则坐在床头由喜婆牵着前往正堂拜别父母,她抬脚跨过她住了十几年的房间门槛,耳边是喜婆的提示声, “新郎官来了。” 谢春朝透过盖头瞧见一双白如冷玉的手展开放在她身前,手腕上覆着一层红艳艳的宽大袖袍,袖角以金丝绣以如意纹。 她虽未见全貌,却也从这一角想象出这双手的主人,今日是何等的风华卓绝。 她伸出手轻轻搭了上去,林惊容的手缓缓收紧,但并不是紧握的姿态,而是轻轻的牵着她的手,带着她离开她自小生活的小院。 他站在她的身旁,走动时胳膊时不时会触碰到她的肩膀和胳膊,一股陌生的冷香将她包裹,似是清冷的雪松和冷泉混合在一起又加了几分桃花的甜蜜。 饶是今日天气晴朗,但初冬的冷风仍一阵阵的吹来,她听见身侧的林惊容轻咳了两声,他的指腹微凉轻轻搭在她的手上,似是一块永远也暖不热的冷玉。 谢春朝心道,林惊容的身子本来就不好,今日又迎着风来接他,回去后不会生病? 她一想到这儿,虚虚搭在他手上的手逐渐收拢,改为紧紧握着他的手,行走时在不影响仪态的情况下缓缓靠近他。 她这番动作落在外人眼中,只当是新嫁娘害羞了,所以紧跟着她的丈夫。 “看这对新人靠得多近,小夫妻感情可真好啊。” “真是郎才女貌啊,新郎官这长相完全不输宁衡。” “看来郡主真的很喜欢林家这小子啊,为了他连宁衡都抛弃了。” “你们别说了,新娘子都被你说害羞了。” 谢春朝原本只是想尽自己的微薄之力让林惊容和暖些,结果却被他们误解成这样。 她听着他们的调侃,哪怕是盖着红盖头,却依旧觉得脸热。 林惊容会不会也和他们想的一样? 上一次见面她还信誓旦旦的在靖水楼说,其实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情意。 结果这一次却又是抓手,又是靠近的。 怎么看都像是垂涎他美色而迫不及待的模样。 谢春朝想到这儿,想默默离远一点但又担心会太刻意。 她正踌躇不定呢,上首忽然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 “林某谢郡主体贴。” “但这点寒风,我还是受得住,郡主不必为我担心。” 谢春朝心头一暖,他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善解人意。 她对于温柔的人总是毫无抵抗力,尤其是林惊容不仅温柔还病弱,这让她更怜惜了。 至于他对宁衡的毒舌,已经被谢春朝选择性的忽略了。 谢春朝小声问,“真的吗?我看今天风挺大,要不我让丫鬟为你准备一个手炉?” 她话落后,林惊容沉默一瞬,紧接着低低笑了起来,“郡主真是……” “算了,哪有人成婚时还带手炉?若让他们瞧见怕是又要笑了。” 谢春朝道,“他们笑就笑,你不必在意他们,你的身体最要紧。” 虽说谢春朝抱着林惊容会早死的期待嫁给他,但她还是希望他少受点病痛之苦。 “但我不想让他们笑,不想他们说郡主嫁的夫君病弱到连成婚都需要捧着手炉。” 林惊容的声音温柔轻缓,像是一阵轻风,但却极有力量。 风会停,但却永不会消失。 谢春朝一愣,她还不知该说什么,他们已至前厅了。 她在喜婆的提醒下拜别双亲,也顾不得和林惊容继续方才的对话了。 她和林惊容同时对着上首三拜,他们一家先前在房间已经哭过了,如今在人前,无论如何不舍,都不能乱了分寸,丢了体面。 她听见父王的啜泣声以及母妃强忍着泪意的那声,“好好好,都起来。” 谢春朝起身时,母妃又在她的手腕上套了一个温热的玉镯子,而后拍拍她的手,道,“好孩子,去。” 她又是盈盈一拜,与母妃告别。 红盖头下出现一双黑靴,黑靴转过身站定,哥哥带着几分沙哑的声音传来,“朝朝,哥哥送你出嫁。” 谢春朝像少时一般攀上哥哥的脖子,她低眉看着晃动的地面,看着哥哥背着她跨过高高的门槛。 谢宁玉走得很沉稳,他的背宽阔而有力,是她永远的避风港和依靠。 谢宁玉将她送上花轿,她垂眼看着踩在轿边的黑靴。 她感到哥哥的手隔着沉重的凤冠和盖头轻轻拍了拍她的头, “朝朝,你一定要幸福。” 谢宁玉说完这句话,放下车帘,转头示意轿夫起轿。 谢春朝看着自己孤零零的脚,默默在心中补充道, 我们大家一定会幸福。 送亲的队伍浩浩荡荡的走在朱雀大街,两边是围着看热闹的百姓,为首的是开队的仪仗队,敲锣打鼓吹唢呐的人按序排开,紧跟着的便是今日的新郎官林惊容。 他胯下是一匹枣红色的骏马,红艳艳的喜服衬得他肤色极白。 他眉目如画,容颜昳丽,好比那仙人临世。 他素来淡然的一张脸,此时也多了三分笑意,微微上扬的唇角勾得街边许多女子春心萌动,但她们一想到林惊容病弱的传闻,萌动的春心又收了回去,眼神中则多了几分怜悯。 当真是美人薄命,可悲,可叹。 不过更可怜的还是春华郡主,明明有更好的宁世子,却嫁给了这样一位薄命的郎君。 哎,纵然再美又如何。 不过银样镴枪头。 她们的目光又转向喜轿边的谢宁玉,还是谢世子这样的男人最好,家世显贵又强壮可靠。 听说他洁身自好,至今身边都未曾有过女子。 也不知谁家小姐会嫁给宁世子这样的好儿郎。 春华郡主的喜轿后便是一抬又一抬的嫁妆,百姓们开始还兴致勃勃的数着春华郡主的嫁妆,可数到最后却也是数不清了。 那一抬又一抬的,连绵不绝,数之不尽。 辽王怕是把整个辽王府都搬给春华郡主了。 十八、此生不负谢春朝 送亲队伍沿城走了一圈,而后风风光光的将喜轿抬入林府。 谢宁玉扶着谢春朝下轿,他牵着她的手走向今日的新郎官林惊容。 两个年轻的男子四目相对,谢宁玉静静打量着林惊容,他的外表生得无可挑剔,眼神澄明,观之不俗。 他虽有所耳闻林惊容身体不好,但他心中的第六感却在隐隐告诉他,他似乎并没有他看起来的这般孱弱和简单。 谢宁玉在观察林惊容的时候,林惊容同样也在观察他。 这就是楚国赫赫有名的少年将军,辽家军的继承者? 果真形容出众,器宇轩昂。 谢宁玉率先打破沉默,道,“若你日后敢负我妹妹,即便远隔万水千山,我也不会放过你。” 林惊容先看向谢宁玉身侧的新娘,接着又看回谢宁玉,道,“林惊容此生绝不负谢春朝,万死也会护她周全。” 他心道,嗯,反正他又不叫林惊容。 谢宁玉深深看他一眼,“若你有违此誓,我代天斩你首级。” 谢春朝在旁边听着哥哥和林惊容的谈话,不由感到有几分尴尬。 她和林惊容又没有什么感情,她在婚前还说让林惊容日后随意。 哪怕另有喜欢的女子都无所谓,结果哥哥却又说什么不负她。 他们之前就没什么感情交集,又谈何负不负的。 她拉了拉谢宁玉的袖子,小声提醒道,“哥哥,该拜堂了。” 她是真怕哥哥再说点什么威胁林惊容的话。 谢宁玉闻言,抬手又想敲她的头,但看着她盖着的红盖头,又觉得无从下手,只得咬牙切齿地说了句,“这还没拜堂呢,就先护上了。” “哥~!”谢春朝又羞又急地喊道。 林惊容很少看见谢春朝也有这种又羞又跳脚的时候,一点也不像他平日里所见的贵女,也不像那个满身是刺的谢春朝,像是将自己包裹的很好的幼兽在自己最亲近的人面前卸下所有的防备,露出她本来的模样。 林惊容遗憾地想,可惜隔着红盖头看不清她的神情。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谢宁玉道,“我不说了。” 谢宁玉说话时,嘴角始终挂着宠溺的笑和刚刚冷若冰霜的少年判若二人。 他抬眸看向他时,眼中的冷意又出现了。 他抬脚上前,神情郑重地将谢春朝交给他,他没有说话,但眼神却在告诉他, 如果你敢欺负我妹妹,我就弄死你。 林惊容从谢宁玉手中接过谢春朝,道,“哥哥放心,我会好好照顾朝朝。” 谢春朝心头一跳,她的手感受着他微凉的体温和细腻的肌肤。 这是他第一次这般亲密的称呼她,在此之前他一直颇为客气的唤她郡主。 朝朝二字从他嘴中念出来,自然又亲昵,但又不同于别人。 但具体是哪里不同,她又说不出来。 她在进林府之前喜婆提示她松开林惊容的手,而后又给她手中塞了一根红色的锦缎。 她牵着这头,林惊容牵着另一头,谢宁玉则代替喜婆扶着她走进林府的正堂。 林家夫妇坐在正堂等着新媳妇的拜见,林御史笑眯眯地看着走进来的春华郡主。 谢春朝在他眼中就是一只金灿灿的母鸡,待谢春朝产下子嗣后,日后他林家的血脉也有一份皇室的血统了。 王氏则又恨又妒,这么好的事怎么就让林惊容这个小贱人摊上了? 既然病了,就早点去死啊! 做什么要压着她的麟儿一头? 王氏想到这几日夫君明里暗里的示意她将林惊容记为嫡子,脸上的假笑都险些维持不住。 她如今还能勉强推脱此事,可她也明白若婚后谢春朝真怀了林惊容的孩子。 这嫡子无论她愿不愿,她都是要记下的。 王氏一想到这儿,就恨得牙痒痒。 凭什么他的麟儿占不到长子的名分也就罢了,如今连嫡子也要分给那贱人? 他又占嫡,又占长,日后还能有他儿子的份吗? 因着林惊容的缘故和娶谢春朝时的大出血,如今的王氏对谢春朝可是厌恶得紧,半分都喜爱不起来。 但谢春朝毕竟是金枝玉叶的郡主,今日婚礼,连宫里都来了人观礼,以彰显圣上对谢春朝的看重。 她再不喜,也只能暂时压下,做出一副喜不自胜的模样。 折腾了一天下来,谢春朝的脖子都快要被凤冠压断了。 加上她整整一天没有进食,还半夜就起来了,她现在是又累又饿又困。 她在司仪的指挥下麻木的做着她该做的动作,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这该死的流程到底什么时候结束? 终于,在她连磕三个头后,耳畔传来司仪的高呼, “送入洞房。” 太好了,终于结束了! 谢春朝在心中为林惊容短暂的默哀一秒,他做为新郎还要招呼诸多来宾,大概要忙碌到晚上去了。 只是—— 林惊容的身体能喝酒吗? 谢春朝被扶着进入一间明亮的房间,只看地板就能看出这间房大概又重新翻新了一遍,地板干净到闪闪发亮,她坐下后,长舒一口气。 今日一整天她的耳边都是敲敲打打的喜乐声,吵得她头都要痛了。 如今总算是清静下来。 她晃了晃脖子,低声唤雨凝的名字。 她这次嫁入林府,陪嫁丫鬟除了雨凝她们四人,还有两位有经验的嬷嬷。 一位是自小看她长大的奶妈钱嬷嬷,一位是母妃身边经验丰富,做事利落的老人赵嬷嬷。 雨凝不愧是谢春朝身边最懂她心意的丫鬟,立马明了谢春朝想做什么。 她清了清嗓子,示意房间里的其他人暂时都退下。 待房间的其他人离开后,雨凝低头问道,“郡主可是要吃喜饼?” 谢春朝连连点头,“没错,没错。” “快拿些给我。” 谢春朝从来没有这么饿过,她感觉她现在能吃下一头牛。 雨凝闻言忙递给谢春朝一个喜饼,又倒了杯清茶递给谢春朝, “郡主慢点吃,小心把妆弄花了。” “花了就花了。” 她和林惊容又不是没见过,花了怕什么。 只不过谢春朝话虽这么说,但自小的教养仍然让她在极饿的情况下依旧优雅的小口小口的进食。 十九、公子如玉世无双 她正吃着,屋外忽而传来沉稳的敲门声,惊的谢春朝险些掉了喜饼。 “雨凝,去看看是谁?” 这儿是喜房,谁会在这个点来这儿敲门? 谢春朝估摸着,也许是谁家调皮的孩子偷偷溜过来想看看新娘子。 不怪谢春朝会这么想,因为她小时候也偷偷做过这种事。 谢春朝听门那边没了声音,以为是小孩已经走了。 耳边传来向她靠近的脚步声,她只当是雨凝,将那杯刚刚喝空的茶杯递了出去,道,“雨凝,再帮我倒杯茶。” 雨凝一反常态的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接过她手中的茶杯。 很快,一双白如冷玉的手出现在盖头下,修长的手指握着印有青花的茶杯,他的手比那上等瓷器还要白。 谢春朝嘴里的喜饼掉了下来,滴溜溜的在她的婚服上滚了一圈,而后‘啪嗒’一声滚落在地。 这双手绝不是雨凝的手,而是…… 林惊容的手。 她透过盖头看见同样着红装的公子弯腰捡起滚落在地的喜饼,丢在一旁,而后他又拿了块新的喜饼递给她,温声道,“郡主饿了吗?” “我让鸣秋找人给你下碗面如何?” 谢春朝听见有面吃,也顾不得尴尬了,惊声道,“可以吗?” 她还以为她要等到明天早上方有饭吃。 “当然可以。” “饿了就吃。” 林惊容说着,似是出门吩咐鸣秋下面去了。 雨凝见状,悄声移步至谢春朝面前,低声道,“郡主,可是嬷嬷说,今晚不能吃正餐,不吉利。” 谢春朝知道这件事若让嬷嬷知道,少不了一番说教。 “好雨凝,我就吃一点,没事的。” “我总不能真的一天不吃?会饿坏的。” 雨凝向来拗不过谢春朝,只得点头应下。 “雨凝,你帮我瞒着点,可千万别让嬷嬷知道了。” “好,我知道了。” 主仆间说话的功夫,林惊容已经回来了。 “郡主,我先帮你把凤冠取下来。” “那东西的重量想来不轻,定压得人脖子难受。” 别的不说,此时此刻,谢春朝对林惊容的好感直线上升。 怎么会有这么体贴人意的郎君? 谢春朝一直跟在宁衡身后,她先前认为宁衡已经对她足够温柔了。 可如今和林惊容一对比,她方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宁衡对她的好,一直以来是以他为中心,是以他的角度来对她好,从来不会问她,真的需要那些吗? 她现在想想,她就像是一个木偶,一个工具,一个让宁衡展示他对她有多好的工具。 但林惊容不同,他每一次都能知晓她心中所想,并为之改善。 她想,她若是嫁给宁衡,怕是以宁衡的性格,只会劝她再忍一忍,等次日再吃。 她了解宁衡,那家伙极重规矩和脸面。 现在的谢春朝还不知晓,林惊容之所以能这般善解人意,完全是因为他是比宁衡更善于隐藏之人,他对于人心的把握远非宁衡能比。 曾有人这样评论他,他若想对一个人好,没有人能躲得过他的攻心之势。 盖着红盖头的谢春朝轻轻点头,道,“好,劳烦林公子了。” 林惊容嘴角噙着温和的笑,“郡主不必这般客气,如今还用林公子称呼我,是否过于生疏?” 谢春朝快速接道,“可你还不是……” 谢春朝后面的话断了。 揭开红盖头的她清楚的看见林惊容的脸。 她早知林惊容生得俊美,可今日的林惊容比之以往还盛三分。 眉眼昳丽,五官深邃,紧抿的薄唇也不似以往那般黯淡,而是如同枝头盛放的红梅。 林惊容挑眉,“还不是什么?” 谢春朝明明不喜欢他,却莫名红了脸。 她别过眼,小声接回刚刚的话,“可你还不是唤我郡主。” 谢春朝惊艳于林惊容的容颜,林惊容又何尝不是? 往日的春华郡主已是上陵最美的一株花,大气明艳,可今日的她比往日还要美,眼波流转间皆是风情,像是九天之上的神女染上人间的情欲,不再是高不可攀的神,而变得有血有肉,风情流转。 烛火下,她微红的脸格外惹人注意,让林惊容这般寡淡女色的人都为之惊艳。 楚国皇室之人都生了副好皮囊,而她则更是其中翘楚。 林惊容微微俯身,灵巧的手指穿过她的发间,为她取头上的凤冠。 他的动作很轻柔,她没有感到一分不适,脖子上的压力就蓦地一松,他转身将凤冠放至在桌面上的托盘里,笑道, “我不叫你郡主,你也不叫我林公子,如何?” 谢春朝晃了晃脖子,道,“惊容?” 林惊容为她取发簪的手一顿,而后笑着接道,“春朝。“ 他并没有再叫她朝朝,她说不出心里是遗憾还是庆幸。 她抬眼看他,他的目光温和的落在她头上,心无旁骛地为她取发簪。 公子如玉,世如双。 他若不是天生有疾,该是何等耀眼,怕是宁衡也不及他。 谢春朝头上沉重的发簪全部取下,只余留一支简单的金钗绾着她的发。 谢春朝看了眼屋外,一缕残阳仍挂在天际,显然时间还早,而林惊容刚从外面回来,身上却只有些许极浅的酒气。 若不认真闻,是半点也闻不见。 “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林惊容缓缓坐在桌边,为自己倒了杯茶,道,“得益于我身子不好的缘故,父亲让我说了几句后就先放我回来了。” 原本还是有人要敬酒,却全被林御史拦了下来。 林御史现在一心想着赶紧让林惊容和谢春朝生个孩子出来,怎么肯让他在这种地方劳累身体。 谢春朝咬了一口喜饼咽下,道,“看来你父亲对你还不错。” 她还以为林御史对林惊容很不好呢。 不过也有可能是以前不好,如今她嫁给林惊容,碍于她的缘故又对林惊容好起来了。 对于谢春朝的这番话,林惊容只是笑了笑,没有接话。 鸣秋端着两碗喷香的鸡汤面放在桌上,香醇浓厚的鸡汤味飘入谢春朝鼻子里,瞬时勾起她的馋虫,手里的喜饼忽然不香了。 二十、新媳敬茶变故生 两人安静地坐在贴满囍字的婚房里吃着鸡汤面,也不知是谢春朝饿了,还是林府的厨子确实不错。 这碗鸡汤面,竟半点不比辽王府的差。 看来林府的生活也没父王母妃想得那么糟。 他们还担心她吃不惯林府的口味,准备在她回门的时候让她把家里的厨子一起带回林府呢。 吃饱喝足后,谢春朝颇有几分感慨地说,“我从没想过我的新婚夜竟是和我的夫君一起吃面度过。” 在谢春朝那些少女怀春的幻想中,她的新婚夜应该是浪漫至极的。 但具体怎么浪漫,她没甚经验的脑袋里也只能想出一些风花雪月的雅事和夫君甜蜜的拥抱亲吻。 可无论前者后者,她的选项中都从来没有吃面这一条。 林惊容轻笑,道,“嫁了我,春朝以后可能还会有更多意想不到的事。” 谢春朝点头笑道,“嫁给你这件事本身就是我最意想不到的事了。” 由于谢春朝半夜就起来化妆洗漱,所以她和林惊容没聊几句,就困得是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林惊容见状,起身为她掸去床上的喜枣,道,“你睡这儿。” “那你呢?” 林惊容指向床边的一方小塌,道,“我睡这儿就行。” 这儿一般是守夜的仆从们睡的地方,虽说睡一人倒也没什么问题,但肯定是没有床上舒服。 但喜房内只有一张床,他要是不睡这儿,就只能睡床上了。 至于出去睡,那更是不行了。 新婚夜新郎就另住他房,传出去,无论是对谢春朝还是林惊容,都不好听。 况且他们的婚事还是皇上御赐,若让皇上知晓,他指下的婚事男女双方在新婚夜并未同房,岂不是打皇上的脸? 谢春朝想了想,他们反正也已成婚,况且只是和衣而眠的话也没什么关系。 “惊容,要不,你还是和我一起睡床上?” “这张床这么大,睡我们两个人应该没问题。” 谢春朝睡觉很老实,她只需要一点点位置就足矣。 “春朝不必为我忧心,我睡在这儿没问题。” “只要让他们多加点碳,房间里也就暖和了。” 林惊容的目光落在床边的小塌上,状似平常又似怀念地说,“我从前睡的床可比它小多了。” 恰逢雨凝进来收拾碗筷,她一进门就听见新姑爷的这句话。 她无语凝噎,怎么感觉新姑爷有点像话本里的那什么? 但她转头一看自家郡主,她果然又露出类似于心疼的眼神。 自家这傻郡主难道看不出他是故意卖惨吗? “雨凝。”谢春朝道,“多去加点碳。” 谢春朝吩咐完后,也累了。 她和衣躺下,本以为身边忽然多一个男,她可能会睡不着,但被子里又暖又软,困倦很快席卷而来,她两眼一闭睡了过去。 身侧传来清浅的呼吸声,林惊容斜倚在小榻上,侧眸去看睡得正酣的谢春朝。 微弱的烛火映照在他的脸上,他此刻的表情全然不似白日里的温和。 他嘴角噙着一抹饶有兴味的笑,倾身细细打量她的脸。 白嫩的小脸上覆着一层极为浅淡的细小绒毛,挨着下唇角的地方还有一颗极小的痣。 它很小,所以不易让人察觉。 林惊容伸出一根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碰了下谢春朝的脸,白嫩的皮肤瞬间陷下去一块,抬起又很快的恢复自如。 还真信任他啊,说睡就睡了。 翌日,谢春朝被早早叫起。 今日是新婚第一天,谢春朝需要见过林家诸多长辈,亲友,以及给婆母敬茶。 谢春朝苏醒时,身边小榻早已没了人。 雨凝见她张望,道,“姑爷醒得早,现在正在外厅坐着看书呢。” 谢春朝点点头,她简单的洗漱了一番,换上一身低调但又不失华贵的浅紫色齐胸儒裙,雨凝怕她冷,又在外面披了件白狐坎肩。 谢春朝走出内室,一眼就瞧见坐在床下围着围炉低眸看书的林惊容,额前的几缕碎发垂至耳畔,风流雅致。 他听见动静,抬头看过来,嘴角依旧噙着一抹温和的笑,“春朝,昨夜睡得可好?” 谢春朝想到昨夜倒头就睡得做派,小脸一红,道,“我睡的很好。” “我可是起来迟了?” 今日毕竟是第一天入门,她也不想做的太难看。 对于林家夫妇的为人,她也有所耳闻,她把该做的做好,但至于更多的事,他们是别想了。 她只愿他们能识趣些,彼此皆大欢喜。 林惊容摇头,“不迟。” 二人携手前往正厅拜见林家长辈,路上,谢春朝在经过一间小院时,听见阵阵吵杂的哄闹声。 谢春朝看向林惊容,用眼神询问,这是? “这都是林王两家的亲族,昨日特来祝贺,其中有一部分是远从他地赶来,所以会在林府多留几日。” 谢春朝闻言点点头,心道,她等会不会还要见这些人? 王氏和林御史坐在正厅早已等待多时,林御史喜欢谢春朝贵重的身份,只盼着谢春朝能早日为他们林家诞下孩儿。 所以他等的再久都心甘情愿,丝毫不觉得累,相反还觉得开心的很。 这说明他们昨夜…… 嘿嘿。 可王夫人的想法却全然不同,她本就对谢春朝心生怨怼,如今更是不满。 她昨夜翻来覆去想了一夜,总算有了破局之法。 谢春朝出生皇室,身份贵重,心高气傲,宁衡只是从边疆带回一位女子,她便能果断将其舍弃,看得出来,她的容忍度极低。 那她是不是做几次妖,刁难谢春朝几次,她就会和离? 王氏越想越觉得可行,只要她把握住度,罪不至死,但足以恶心谢春朝到和离就行。 谢春朝刚跨入房,林御史就笑眯眯地说,“郡主昨夜睡得可好?” 谢春朝颔首道,“睡得很好。” 谢春朝在嬷嬷的指引下,先倒了一杯热茶递给林御史。 林御史笑眯眯地接下,连声道,“好好好。” 看得出来,他对谢春朝满意极了。 他的茶刚喝进嘴里,外面忽然传来阵阵的急促的跑步声, “老爷,不好了!” 二十一、贪婆婆为难新媳 林御史顿时变了脸,斥道,“大呼小叫的做什么?没点规矩!” “到底出了何事?” 那人先是看了眼上首的王氏,而后道,“老爷,王家和林家的亲族们打起来了。” “什么?!”林御史顿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大喜的日子怎的闹出这档子事? 正厅内还坐着林王两家的女眷们,她们一听自家的男人们都打起来,立马慌了神,躁动不安的想要去瞧一瞧。 眼看要乱起来,王氏忙出言道,“老爷,你先过去看看,这大喜的日子,可莫要出什么乱子。” 出了这样的大事,林御史也只能依言过去看看。 在一片乱哄哄中,谢春朝安安静静的站在一边,一派事不关己的清净模样。 看似放空的谢春朝,脑中只有一个想法,这林家可真够乱啊。 当年林御史和王氏成婚时,他是刚考上探花的寒门子弟,而王氏则是大家闺秀。 王氏虽对林御史动心,但王氏的其他人也是打心眼里看不起林御史以及林御史的家人。 他们认为林御史是薄情势力之人,而林御史的亲族们更是不堪入目。 所以当年王家的人没少欺负林家,而如今近二十年的时间过去。 时移事易。 当初鼎盛的王家逐渐衰败,后继无人,而林家之人有着林御史的协助,加之本身的努力。 他们的势力早已超过王家,再也不用受之前那窝囊气。 两族之间因着这些旧事,这些年来一直吵吵闹闹,林家等人心中更是憋了一口闷气。 “老爷,您还是把大少爷也一起带过去看看。” “他们说大少爷成婚时,连杯酒都不给他们敬,是不是瞧不起他们。” “一个个都在那儿闹呢。” 林御史暗骂道,一个个不是些蠢货就是些不盼着他好的怀种! 林惊容是什么身体状况,哪还能经得起他们的瞎折腾? 王氏接道,“老爷,既然如此你就把容儿带过去给诸位亲戚们看看,你多护着点,想来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林御史闻言转眸看向林惊容,问道,“你能去吗?” 若说如今的府上有什么事对林御史来说最重要,那定然是林惊容的健康。 王氏见状,眼中闪过一抹暗芒,如今那孩子还没生呢。 林御史就已经不把她的话当回事了,若是等郡主有了身孕。 这林府还能有她们娘俩的位置吗? 林惊容轻咳了两声,道,“父亲,我可以去。” 王氏悄悄翻了个白眼,天天咳,天天咳,也没见他死了。 林御史携林惊容离开后,王氏则出言安抚躁动不安的女眷们。 “各位莫急,就让男人们瞎折腾去。” “咱们姐妹们安安静静地吃会茶。” 王氏嫁给林御史多年,虽说她当年强嫁林御史的事做的不怎么光彩,但她毕竟也是大户人家教养出来的贵女。 无论掌家还是社交都打点的井井有条,所以林王二家的亲眷都对她颇为敬重。 “林夫人说得事,那帮老少爷们一个个就是火气大,咱不管他们。” “男人们打打闹闹的也很正常。” “我家那口子曾有一次和他朋友因一点小事闹得天翻地覆,当时双方都将对方打得遍体鳞伤,结果怎么着?” “人家过了没多久又好的和亲兄弟似的。” “对了,对了。” “这新媳妇的茶还没敬婆母呢。” 谢春朝见话题又转到她身上,忙上前将刚刚还没来得及奉上的热茶奉上。 她低头将茶杯奉上,结果茶杯刚离开她手,她就听见“砰”的清脆一声,茶杯掉在地上,瞬间变得四分五裂。 她还没得及说什么,王氏就先开口了。 “我知郡主身份贵重,看不上我们这小门小户,可这敬茶是自古有之的规矩,我……我也无可奈何啊。” “罢了,若郡主看不上我这婆婆,这茶我不喝也罢。” 谢春朝:?! 她刚刚明明是将这茶递到王氏手边,她眼睁睁的看着她拿起后,方收回手。 若是旁人不是觉得自己有问题就是暂时先忍一忍,但谢春朝却忍不了一点。 她直言道,“刚刚的茶杯我分明已给到你手上,明明是你手滑掉了下去。” “难不成我还要喂你嘴里?” “既然林夫人不想喝我的茶,这茶我不敬就是。” 谢春朝此话一出,满座皆惊。 连王氏也没想到谢春朝竟会这般直接。 气氛一时之间变得很尴尬,但谢春朝却并不在意这些。 反正林惊容和林家的关系也不好,和这位婆婆,某种意义上更是有着杀母之仇,就算是闹翻了,大不了分家出去住,但谁也别想在新婚期给她搞下马威那一套。 众人纷纷看向王氏,王氏表面上是一副伤心错愕至绝望的模样,但其实她心中可开心的很。 春华郡主果然和她想象中的一样容忍度很低。 其中一位林家的女眷出言道,“郡主莫要误会了。” “林夫人绝没有不喝你茶的意思,她只是太紧张了。” “对啊对啊,都是一家人。” 在诸多女眷的打圆场下,气氛总算有所和暖,但其中有一位却阴阳怪气地说,“郡主好大的架子,婆母不过说一句,便有十句来顶,这就是辽王府的家教吗?” 但由于她说话时,人多嘴杂,加之众人也不想彻底惹恼谢春朝,所以她这句话并没有翻起太大的风浪。 王氏见众人给了台阶,也顺势下了。 “朝朝,你虽是郡主,但也是我的儿媳,我又怎会不想吃你的茶?” “罢了,这杯茶吃不吃的也不甚打紧,只要你们小夫妻过的好就行。” 谢春朝只觉自己是不是命犯太岁,不然为何最近总是遇到各种奇葩。 按说,这种时候,谢春朝也该顺势下了台阶,然后再给王氏奉上一杯茶,此事,也算完美落幕。 但谢春朝却不惯着王氏,第一日就找她的麻烦,若是轻易就范,日后的麻烦定少不了。 她只当没听懂这话,王氏身边的丫鬟看不下去了,出言道,“春华郡主,劳您再奉一杯茶给夫人。” 谢春朝本想拒绝,但那丫鬟似是看出她心中所想,上前一步将一杯茶强制性的放在她手上。 二十二、好雨凝大闹厨房 谢春朝低眸看着手中温热的青瓷茶杯,这杯茶她本不想敬了。 但钱嬷嬷忽然握住她的手,冲她使了个眼神,让她去给林夫人敬茶。 钱嬷嬷是自小看着她长大的奶妈,她对谢春朝是忠心有之,疼爱有之。 所以她劝谢春朝给王氏奉茶,也并不是有什么坏心思,只是单纯的不想让谢春朝背负一个不敬婆母,没有规矩的骂名。 谢春朝见钱嬷嬷都让她敬茶,想了想便上前一步,又一次将茶送到王氏手边。 这一次倒没有生什么幺蛾子,茶顺利的被王氏接住,轻抿一口后将杯子放在一边,而后又将她提前准备的见面礼赐与谢春朝。 敬茶结束后,就到了该给新媳妇讲规矩的时间了。 王氏也知自己刚刚已经惹了谢春朝不快,若这时再为难她。 事情就做的过火了。 毕竟她的目的只是让谢春朝和离,而不是和她结下不解的死仇。 王氏简单讲了几句后,就放过谢春朝了。 满屋的人都瞧出来王氏是因方才的事怕了春华郡主,不想再生事端了。 有人觉得王氏过于软弱,郡主又如何? 嫁到林家那就是林家的人。 也有人觉得谢春朝毕竟是郡主,身后又有辽王,客气些总是没错。 谢春朝见王氏没再为难她后,也懒得管她究竟是对她没恶意,还是见她不好招惹后收敛了。 她微微服身道,“林夫人,我身子有些许不适,容我暂时告退。” 谢春朝嘴上说得客气,可做的事却半点面子都不给王氏留。 哪有新媳妇进门的第一头自己先回去躺着的? 哪个不是要见夫家这边的亲族,忙上一整日? 谢春朝本就不想和林家这些乱七八糟的人打交道,原本她想着若王氏不为难她,她也可以应付应付。 可现下…… 她冷笑一声,她不给王氏找麻烦就不错了。 厅中的一位年纪稍长的长辈,冷笑一声,“这就是辽王府的家教吗?” “哪有新媳进门第一天就撇下长辈的?” 谢春朝看向说话的女子,淡然道,“你现在不就看见了?” “我脾气不太好,你若再多言几句,我可不能保证,我会做什么。” “至于家教,我家乃武将出身,你不会不知?” 谢春朝说完也不再看她,而是将目光又看下王氏,等待她的回答。 王氏默言片刻,道,“郡主既不舒服就先回去歇着。” 谢春朝走后,厅内的诸多女眷都七嘴八舌地为王氏鸣不平。 “姐姐,你也太好说话了?你怎能这样任由她胡来?” “对啊,哪怕是辽王府的郡主,嫁到林家来,那就是林家的媳妇儿,是你的晚辈,哪轮到她在这儿耍架子?” “不过说她一句,便有十句来顶,当真是好大的架子,不过是郡主,她以为她是公主呢!” “我看皇上也未必宠她,不然也不会将她赐婚给你家那病秧子。” “唉。”王氏叹了一声道,“你们莫要说了,谁让人家是郡主呢?” “随她去,以后呢,我对她客气些就是,至于她要做什么?我不想管也管不了。” 王氏的嫡亲妹妹——王若雪说,“姐姐,你这样想可就错了,日后这林府谁当家?这偌大的基业你当真要让给他们不成?” “你是婆母,自然要拿出当婆婆的款儿。” 王若雪见王氏犹犹豫豫,直言道,“算了,这件事交给我,我帮你好好调教调教。” 王若雪的性子素来要强,从小就是样样要争先。 因此,她嫁的夫君不仅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如今文臣的领袖,更是势力庞大的大世族。 所以可能旁人会忌讳谢春朝的身世,但她可不怕。 她对于她这位当年昏了头的姐姐,素来是恨铁不成钢,这么多年,她也常常帮扶王氏。 所以这一次,她也理所当然地将这件事揽过去了。 “这……”王氏表面犹豫,内心暗喜,她就等着王若雪说这句话呢,“不太好?” “这有什么不好?听我的。” 回去的路上雨凝问谢春朝,“郡主我们就这样走了,合适吗?” 王氏毕竟是郡主的婆母,这样会不会太过分了一点? 谢春朝满不在乎地说,“这有什么不好?” “大不了,我们就分家过。” “惊容不是王氏亲子,早晚要分家。” “她对惊容一无生孕之恩,二无教养之爱,她不对我客气,我又何必给她脸?” 谢春朝说到这儿冷哼一声,“至于惊容生来就有的不足之证,我不信其中没有王氏的手笔。” 雨凝闻言,眼神一紧,“若真如此,我看还是尽早分家出去,万一她又对郡主下黑手,可如何是好。” 谢春朝道,“她没有那个胆子,顶多恶心恶心我。” 谢春朝回房后,准备吃点东西,可谁知雨凝吩咐下去,这菜足足等了两个时辰都没来。 气的雨凝跑去厨房催促,却被告知,由于林家近来客人多,而且今日还要忙着准备春华郡主和林王二家的第一顿餐,所以人手不足,她要的餐还没来得及准备。 雨凝环顾一圈,厨房内鸡鸭鱼肉样样俱全,蒸笼内还蒸着精细的点心。 偌大的厨房,这么多吃食竟连两道小菜都拿不出来? 分明是得了王氏的授命,故意为难她们! 雨凝道,“既然是为迎接郡主所准备,那我提前带走也没什么问题。” “这可万万不行!” “这些东西都是为宴席所准备,少一道都不行。” “姑娘快别为难我们这些下人了……” “要么姑娘再等等?” “等?”雨凝怒道,“我们郡主都等了二个时辰了,还等?” 厨房的人也是满脸愁容,“姑娘来的真是不巧。” “我们以为今日都在一处吃饭,所以所有的菜早就分别送去女眷席和男客席上了。” “姑娘若是早说一步,我们也能分点菜出来给郡主,可如今只剩下些残羹剩饭了。” 雨凝只问,“你现在能拿出来什么吃食?难道偌大的林府竟没有吃食吗?你让我家郡主嫁过来的第一天就挨饿?” 二十五、生性温良谢春朝 谢春朝掀了桌子的消息从后院传到正在前厅招呼客人的林御史耳中。 他惊得手中的酒杯都快摔了,在心中怨怼王若雪多事。 若真惹恼了谢春朝,他那宝贝孙子没了盼头不说,若让辽王知晓,定饶不了他。 他是读书人,身子弱,可禁不住辽王的铁拳。 坐在林御史下首的林惊容见他神色有变,又见来禀告的仆从乃王夫人身边的人,便推测着是不是后院出了什么事。 多半是因谢春朝做了什么让王氏下不来台的事。 至于谢春朝会不会受到王氏的欺辱,他倒是半点也不担心,毕竟以谢春朝的性子很难被别人欺负。 “惊容。”林御史置下酒杯,低声对林惊容说,“郡主和王氏起了冲突,你先回去瞧瞧郡主。” “记着,可千万好声哄着些。” “莫让郡主生气。” 林惊容道,“郡主生性温良,林夫人她究竟做了何事能惹郡主不快?” 林御史并未见过谢春朝发火掀桌子,也不曾见过她干净利落的扇人巴掌。 在他的印象中,谢春朝是位仪态端正,大气明艳的贵女,所以对于林惊容口中的生性温良也颇为认同。 “你母亲的嫡亲妹妹景夫人,是她多管闲事,要教导郡主规矩,结果惹恼了郡主。” 林惊容故作困惑,“景夫人非我林家人,又怎会无缘无故教导郡主规矩?” 林御史并非愚笨之人,自然明白此事皆由王氏惹起,但王氏嫁于他多年,孕育子嗣,操劳内务,并无过错,加之他到底是靠王氏发家。 所以,他也不愿对王氏做的太绝。 林御史沉默片刻,接着道,“你先回去看看郡主,若郡主有所求,皆应下来,莫让她恼了你,恼了我们林家。” “对了,想来郡主还未用膳,你带点菜肴回去。” “好。” 林惊容拎着一盏琉璃灯,慢行于幽暗深邃的长廊,长廊左侧是郁郁葱葱的竹林,右侧则是流水假山。 一阵冷风穿廊而过,他紧了紧厚重的衣衫,问,“今天下午发生了何事?” 鸣秋:“今日晚宴王氏联合王若雪有意为难郡主,要郡主侍奉长辈用餐,还说郡主不能上桌吃饭,要等长辈用完膳后,方能进餐。” “郡主向王氏确定这一点后,立马掀了桌子,说,‘既然她不能吃,那么大家都别吃了。’” 林惊容听到最后一句话,唇色浅淡的薄唇微微上扬,眼中溢出点点笑意,“还真是位脾气火爆的小辣椒。” 鸣秋瞧着自家公子的神色,心道,怪不得公子会对谢春朝例外,原来他是喜欢这一款啊。 鸣秋想了想又道,“对了,听说郡主今日也未用午膳。” 林惊容眼中闪过一抹惊讶,那岂不是一天都没吃饭? 他看了眼鸣秋手中的食盒,脚下的步伐似乎是加快了些许。 莫说鸣秋未察觉到这细微的变化,便是他自己都不曾发觉。 夜幕下的小院小窗明亮,铺着地毯的屋内燃着暖炭,角落里的兽头云雷纹紫铜香炉升起一缕缕浅淡的青烟。 雨凝站在谢春朝身后,手里捧着一个肘子正啃得开心。 风晴忽而掀起厚重的棉布门帘,走到谢春朝面前,低声道, “郡主,林公子回来了。” 谢春朝闻言放下勺子,正想问问走哪了,结果抬眼就瞧见恰好进门的林惊容。 他手中还拎着一个食盒。 林惊容的目光落在谢春朝面前的一桌菜上,握着饭盒的手紧了紧,而后将它放在小案上,笑道,“原来春朝正在用膳。” 谢春朝看了眼饭盒,小声问,“这是带给我的吗?” 林惊容点头,“你在后院和王氏的事,我听说了,担心你没有吃东西,方从席上带了点吃食回来。” “不过……”林惊容看了眼谢春朝面前的食物,道,“现在看来是用不上了。” 谢春朝是没想到林惊容会给他带食物回来,她以为他在前院,是无从得知这些后宅之事的。 她又看了眼小案上的饭盒,道,“你要不拿出去给下人们吃,不然也是浪费了。” 她说完,又觉不妥,无论她是否吃得下,这都是林惊容对她的一份心意,她怎能让他拿去给下人? 她正踌躇呢,却听林惊容温声道,“还是春朝想得周到。” 他脸上没有半分不虞,仿佛是真心觉得她的法子不错。 林惊容挥手让雨凝将东西拿出去给下面的人分了,雨凝一只手里包着刚刚还没吃完的肘子,另一只手则拎着食盒离开。 也不知雨凝是有意还是无意,她走后,竟再也没有回来过,像是刻意要给谢春朝和林惊容留下单独相处的时间。 “抱歉,因为我的缘故,让你被王氏为难了。” 谢春朝眼神一愣,接着弯眸笑起来,“惊容难道没有没有听说后面的事吗?” “我哪里是被王氏为难,现在为难的该是王氏。” “你不必对我道歉,这原也不是你的错。” 林惊容垂下眼眸,“可如果不是嫁给我,春朝也不必经受这些。” 谢春朝发现林惊容在有些时候似乎格外敏感,怎么说呢,他像是一只敏感善良的小鹿,总是在包容她的错误,但却对本该属于别人的错,全部揽在自己身上。 “惊容。”谢春朝看着他的眼睛,很认真地说,“你不用总是对我说抱歉。” “我再说一遍,这些事都不是你的错。” “还有……”谢春朝顿了顿,弯唇一笑,“如果真的对我感到抱歉的话,那就请尽可能的对我好一点。” 林惊容一愣,紧接着也跟着笑了,良久,低声应道,“好。” “哥哥,在吗?” 院外忽而传来一道响亮的男声。 谢春朝想起林府还有一位公子,乃是王氏生下的嫡子——林邵麟。 “可是王氏之子林邵麟?” 林惊容点头,“是他。” “我出去看看,很快回来。” 谢春朝心中困惑不已,按理说林惊容和王氏的关系势同水火,但是王氏的这位宝贝儿子怎么看起来似乎和林惊容关系很好的样子? 她实在好奇,便放下自己还没有吃完的饭菜,悄悄跟了上去。 二十六、心地善良林惊容 “哥。”林邵麟搓了搓手,眼神讨好,“你那儿还有钱吗?再借我一点。” 谢春朝离得远,只是模模糊糊听见借钱两个字。 难道王氏不给林邵麟钱吗? 他怎么会问林惊容借? “我前几日不是刚给了你一笔钱吗?” “你这么快又用完了?” 林邵麟哀道,“这次是我运气不好,本来我能赢。” “哥,求您了,帮帮我。” “我这次输的有点大,要是再不给他们还上钱,他们就要来府上要了。” 林惊容问:“你欠了多少?” 林邵麟伸出一根手指。 林惊容松了口气,“还好只是一百两。” 林邵麟摇摇头,说,“不是一百两是一万两。 ” “一万两?!”林惊容惊道,“这可是父亲一年的俸禄收入啊!你怎么欠了这么多钱?!” “好哥哥,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林邵麟眼中浮现出恐惧的神色,“若是让父亲和母亲知道这件事,会打死我的。” 林惊容为难道,“可是我从哪给你弄一万两?” 林邵麟急声道,“哥哥不是刚和郡主成婚吗?郡主是辽王独女,深受辽王宠爱,只是一万两想来对郡主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哥哥只要去求求郡主,一定要弄到这笔钱。” 林惊容:“可你母亲今日刚为难了郡主,郡主又怎肯借钱给你?” 林邵麟连忙接道,“只要哥不提我就好了,只说是哥自己需要。” 林邵麟眼神恳求地看着林惊容,但他的眼神中又有几分疯癫,仿佛无论林惊容答应与否,他都要从林惊容身上撕扯下一块肉。 林惊容沉默片刻,道,“我不可能去问郡主要钱。” “哥!”林邵麟一听林惊容这么回答,瞬时急了,他猛地上前两步靠近林惊容,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哥,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 林惊容退后一步,垂眼道,“你且等等,我想想办法。” 林惊容沉吟片刻,低声对身边的鸣秋耳语。 鸣秋闻言瞬时瞪大了眼,“公子,你疯了!那可是你成婚时用的东珠!” “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你且取来。” 鸣秋闻言,不情不愿的去库房拿东珠。 林邵麟顿时对林惊容千恩万谢,“哥,这次我一定不会再输了。” “我以后再也不去赌了。我好好读书,以后定帮哥把东珠赎回来,把之前欠你的钱都还你。” 林惊容浅笑道,“你能明白最好。” 他心道,再也不去?那岂不是白费我借你的这些钱。 谢春朝隔着门听了个大概,但也能从只言片语中听出事情的始末。 真没想到林御史的嫡子竟然是个赌徒。 她曾听哥哥说过,赌徒的话半个字也不能信,他们不赌到倾家荡产,是绝不肯收手的。 这林府可真够乱的,她还是早点和林惊容商量着分家另立门户算了。 林惊容同林邵麟告别,转身进了屋,他抬手掀开门帘就瞧见站在门后偷听的谢春朝,他假装不知道的惊讶问道,“春朝,你怎么在这儿?” 其实,他耳力极好,一开始就知道谢春朝悄悄跟着他了。 偷听被发现了,谢春朝有点尴尬的笑了笑,说,“我有点好奇林邵麟这么晚来找你做什么,就过来听了一听。” 林惊容也没瞒她的意思,道,“他来找我借钱。” 谢春朝点点头,没说什么,安静地坐回去低头小口喝着汤,良久,她还是没忍住,劝道,“林邵麟是去赌了吗?赌徒的话可不能信,无论你借多少钱给他,都没有用,他们就是个无底洞。” 谢春朝回想起刚刚在门外听到的话,从林邵麟一惊一乍的语气就能判断出他的情绪很不稳定。 若有一天林惊容没有钱给他,天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 林惊容敛眸道,“我也知晓绍弟赌钱不对,可他毕竟是我弟弟。” “我……也不忍心见死不救。” 谢春朝撑着下巴细细地打量眼前的男人,玉面红唇,眉眼如画。 原来他不止长得仙气,心也似神仙般良善啊。 良久,她感慨一句,“惊容,你可真善良。” “若换我是你,莫说借钱给林邵麟了,我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 谢春朝自认自己绝不是那种良善之辈,相反,她有一点小气。 若是谁伤害了她,她会记一辈子。 她现在之所以没记过谁的仇,皆是因为她有仇当场就报了,所以不用记。 林惊容笑了笑,没有解释。 “不过,你以后还是别借他钱了,万一你有哪天拿不出钱,他对你下手可如何是好?” “好,我记住了。”林惊容温声应道,“我下次不会借他了。” 谢春朝有点惊讶,她本以为劝林惊容放弃借钱给林邵麟会颇费一番功夫,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答应他了。 她放在腿面的手无意识的摩挲着袖子的边缘位置,“你……就这么听我的话?” 林惊容道,“我曾听人说,听老婆的话的人会发达。” 不知为何,谢春朝的脸又开始发烫,她不自然的别开脸,心道,是不是房间的暖炭烧的太旺了? 林惊容低笑一声,紧接又咳了两下,说,“其实是因,我已没钱能借给他了。” “他下次再来,我纵然有心也无力。” 谢春朝想起林邵麟曾让林惊容问他要钱,但他却果断拒绝。 其实林邵麟说得没错,一万两对她而言不算什么,但她纵然有钱,也不会把钱给这种人。 今夜,林惊容并未和新婚夜一样留宿在卧房,而是自己单独去了另一边的书房。 林惊容走后,雨凝问道,“郡主,我们明日的餐饭怎么办?难道还去酒楼买吗?” 虽说谢春朝今日闹了一番,厨房的人定然也不敢再为难于她。 但因着这件事,谢春朝自己心中起了疙瘩,她也不愿再去吃林府的厨房。 “院中的厨房搭建的如何了?” 雨凝道,“还需三天,就能使用了。” 其实若是日夜赶工的话,一天足矣。 但院子离郡主太近了,若一天不停地做活,会打扰到郡主休息。 “这几天就先让酒楼的人送,等厨房建好,再从辽王府带点厨子来,以后我们就吃自己的小厨房。” 二十七、春华郡主喜回门 三日之期很快过去,明日就是谢春朝回门的日子。 这一天,谢春朝须得和林惊容一起回到辽王府拜见父母。 许是她昨日掀桌的举动彻底震慑住了王氏,今天整整一日,王氏的人都没再来打扰过她。 期间只有一位厨房的管事跑过来询问,今日郡主想吃什么,他让厨房提前准备着。 谢春朝让雨凝随意打发了去,雨凝阴阳怪气地怼了他一顿后说,郡主不吃他那儿的东西。 那玩意反而更谦卑了,隔了一会就派人送来许多精美的点心和炖汤。 当然,谢春朝一口都没喝,吩咐雨凝全倒了去。 雨凝觉得这东西倒了浪费,便分给了下面的小丫头们。 “真是气死我了!”风晴气呼呼的走进来,嘴里骂道,“真不是个东西,当初那狗东西信誓旦旦的对郡主说,他对白芷绝无其他心思,结果郡主刚刚结婚,他转头就纳白芷为妾了。” “真不害臊!白芷还被侯夫人收为义女,名义上宁衡还是她哥哥,这岂不是乱伦?当真恶心。” 谢春朝如今再听宁衡和白芷的消息,心中当真是半点波澜都没了。 她和宁衡的那些事仿佛是发生在上辈子,他们之间的事仿佛被云雾裹挟着推向更远的方向。 但她还是很乐意看宁衡的乐子。 “宁衡怎会忽然纳白芷为妾?还纳的这么急?” 白芷毕竟是侯夫人过了明面的义女,她和宁衡之间虽无兄妹之实,但已有兄妹之名。 镇远侯府做下这等纳妹为妾的事,只会平白让人看笑话。 说不好那些御史台的人还会在皇上面前参他一本。 风晴道,“听说宁衡在郡主大婚的那一夜喝得酩酊大醉,还曾在外大闹了一场,是白芷接宁衡回的府。” 谢春朝无语凝塞,难道整个镇远侯府没别人了? 偏让一位女儿家来接一位醉酒的男子。 风晴说到这儿,顿了顿,“他们二人就是在这一夜搞到床上去了,而且还被很多人亲眼看见了。” “众目睽睽之下,白芷失了清白,宁衡只能给白芷个名分。” 谢春朝没想到没了她,宁衡和白芷竟会以这种方式发展下去。 在她的梦中,宁衡对白芷宝贝得很,两人虽一直纠缠不清,但在他们成婚前却并有实质性的发生过什么。 梦中她曾质问过他,宁衡反问她是不是疯了,他宁衡做不出那等无媒苟合之事。 所以,宁衡不惜和她退婚,也要给白芷正妻之位。 她以为现实里没了她的搅和,两人的情感会更近一步,可现在…… 她了解宁衡,宁衡最恨被人算计,也最在意他的声誉。 而白芷却一下犯了宁衡两个死穴。 也不知这一次,他们两是否还能爱得如痴如醉。 隔壁书房,林惊容捧着书看,一位身着深色紧身衣的男子忽而跳进窗内,跪在林惊容面前。 “公子,容七让我把此物送回来。” 男子说着奉上一个暗红色的木盒,他将木盒小心打开,里面赫然躺着一颗莹白温润的东珠。 这颗东珠大概有一个拳头的大小,表面平整,形状圆润,颜色是纯净的白,这是一颗品质上乘的东珠,其价值远超万两。 林惊容似是见惯了宝贝,眼皮都未抬一下,只道,“这东西既然抵给他了,就随他处置。” “是。” 男人将木盒合上,转身消失在窗外,无影无踪。 回门之日,男方为拜见岳父岳母,需要准备不菲的礼物。 为了这笔礼物,林御史又大出了一次血。 回府的路上,谢春朝担心父王会为难林惊容,便一直在马车上嘱咐他, “我父王问你什么,你可要仔细些回答,千万不要提我们在分房睡。” “我记下了。” “若是你有答不上来的话,什么也不要说,我来说就好。” 谢春朝说完,又看向林惊容单薄的身材,她是真怕父王一时兴起要和林惊容比武。 以林惊容的体格,怕是连父王半招都撑不过去。 相对比谢春朝明显写在脸上的开心和紧张,林惊容要淡然许多,当然他的内心也有几分兴奋。 不为别的,只为他马上就可以看见当世杰出的武将。 林惊容自幼研习兵法,其中谢春朝的父亲辽王的行兵布阵,是他一直学习的对象。 如今可以近距离接触这位名扬天下的战神,他怎么可能不兴奋? 林惊容想到这儿,心叹一声,可惜辽王乃楚国皇室,不能为他所用。 不然…… “惊容,你快看,那栋高高的阁楼就是我家的房子。” 谢春朝激动的拉着林惊容的胳膊,挑开车帘,指着远方的阁楼给他看。 她明明只是离家三日,却感觉有三年之久。 那栋阁楼在四周的建筑下衬托的越发高挑显眼,它一栋楼鹤立鸡群,附近再没有比它高的楼。 若是站在那栋楼上定能一览上陵好风光。 谢春朝说,“我父王最喜欢站在上面观赏风景,我却不怎么去,我总感觉太高了,我有点怕。” 林惊容:“上面的风景一定很好。” “下次我教一个不会怕的好方法。” “有这样的方法?” “有。” 虽然他们可以已经看见辽王府的建筑,但其实他们离辽王府还有一段距离。 辽王妃知晓今日是谢春朝回门的日子,早已提前吩咐厨房准备了一桌子谢春朝爱吃的菜肴。 他们一家三口都早早在门上等着谢春朝,辽王是个急性子,若非辽王妃拦着,他早就冲到林府将人接回来了。 “王爷,王妃,世子。”派出去的小厮跑得气喘吁吁,“来了,郡主回来了。” 三人一听,脸上都露出灿烂的笑。 谢宁玉翻身上马,道,“我去接妹妹。” 今日是谢宁玉最后一天留在上陵,明日他就又要回边疆驻守了。 他这次见过妹妹后,下一次又不知何时能相见了。 车外响起阵阵马蹄声,紧接着就是一道熟悉的男声,“朝朝。” “哥!”谢春朝兴奋地掀开车帘,就瞧见骑着高头骏马的谢宁玉,“你怎么在这儿?” “来接你啊。”谢宁玉笑着说,他用马鞭遥遥指了下拉着谢春朝的马,“你这马太慢,父王母妃都等急了。” 谢春朝脸红了下,说,“不怪马,是我今日起晚了。” 二十八、谢春朝面临催生 谢宁玉似是想到了什么,挑了眉,什么也没说。 他的目光越过谢春朝的侧颜,看向坐在里侧的林惊容。 他今日内里穿着一件清水蓝的交领锦袍,清瘦温润,细长的桃花眼看过来时,微微扬了扬,一张比白玉还要苍白的脸上萦绕着丝丝缕缕的病气,但无损于他出色的五官。 他扬声道,“哥哥。” 谢宁玉一愣,良久,方反应过来,他叫的是他。 他冷淡地点了点头,算是应答,而后胯下用力,驾马走到马车的前面。 谢春朝见谢宁玉态度冷淡,担心林惊容会多想,便解释道,“你莫要多想,我哥哥的性子就是这样。” “你别看他态度冷淡,其实并不是针对你,只是他这个人——害羞。” 害羞? 林惊容心道,他怎么听说宁衡脸上的伤全出自于谢宁玉之手,这可不像是害羞的人会干出来的事。 谢宁玉清朗的声音从车前传来,“谢春朝,你又在说我什么坏话呢?” 谢春朝笑着高声道,“没笑你,夸你呢,夸你玉树临风,文武双全,心地善良。” 谢宁玉嗤笑一声,扬鞭疾行。 马车在辽王府停下,她刚掀开车帘就瞧见自家哥哥站在车下仰着头笑着看她,他伸手扶谢春朝下马,道, “怎么三日不见,你就瘦了这么多?” 谢春朝心道,不过三天而已,怎么可能看出瘦不瘦啊。 “许是我今日穿得清减。” 谢宁玉闻言将她上下打量一番,确认谢春朝身上没有任何异常后,方撑着下巴点点头,道,“也是,今日这件衣裳可比婚服简单多了。” 兄妹说话间,林惊容也下马车了。 下车前他在外面又套了件雪白的狐裘,他站在雪中与洁白的雪景遥相呼应,构成一幅世间难求的绝色。 辽王和辽王妃早已按捺不住,辽王本想上前抱下谢春朝,但却被辽王妃抢先一步,他只得退至一侧,眼巴巴的看着。 辽王妃拉着谢春朝的手,微红的眼凝着她,将她细细打量了一番,而后道,“瘦了。” 谢春朝:??? 难道一顿没吃就瘦了? 不应该。 辽王看向一旁的林惊容,拍拍他的肩,说,“走,进去。” 辽王虽然直到现在也还是不太喜欢林惊容,觉得他过于瘦弱,无法保护朝朝。 但如今木已成舟,无论如何,林惊容都已是朝朝的夫婿。 他也不便再为难他,给朝朝添麻烦。 众人一起吃过饭后,辽王拉着林惊容去书房下棋,辽王妃则带着谢春朝去闺房叙话。 辽王妃屏蔽左右后,低声问,“你和他在那一方面还好吗?” 辽王妃本来想问问林惊容在床上会不会有什么特别的癖好,但她刚刚瞧林惊容那模样,以及谢春朝的状态,他看起来不像是那等子有特殊癖好的人。 她现在反而担心的是,林惊容行吗? 谢春朝瞬间明白,母妃是在问什么,她的脸瞬间红了,小声嗲道,“母妃~你在说什么呢?” 辽王妃用手帕捂着嘴角,轻笑了下,道,“你现在也是成婚的大人了。这种事很正常,有什么好害臊的。” “若没这种事,你和你哥哥又从哪来?” 辽王妃说到这儿,脸上又浮现出一抹愁容,“你那夫君瞧着身子不太好的样子,你可要抓紧时间生个孩子,有了孩子,日后哪怕他……他有个三长两短,你也能有个人陪你,让你不寂寞。” 谢春朝从没想到,她竟然会面对催生这件事。 这多少打得她有点措手不及。 要知道,她和林惊容目前为止可都是清清白白的。 怎么可能有孩子。 “母妃。”谢春朝靠在辽王妃的怀里,试图萌混过关,“我有你们陪我,怎么可能会寂寞?” “我才不要生孩子,我一辈子都和母妃父王还有哥哥在一起。” 辽王妃轻叹一声,温热的大掌轻抚谢春朝的脸颊, “傻孩子,父王母妃如何能陪你一辈子?” “至于你哥哥,他日后也会有他的妻子,他的孩子,又如何能日日陪你?” “女人这辈子若没有个孩子,人生是不完整的。” 谢春朝觉得母妃说得不对,她就是她,完完整整的一个人。 怎么会因为没孩子就不完整? 但她也并没有反驳母妃的话,只是含糊着应下。 她若说了实话,怕是她整整一天都要被母妃念叨这件事了。 对于辽王妃的唠叨,这么多年,她是感触颇深。 辽王妃将谢春朝扶至铜镜前,为她梳理及腰的青丝。 辽王妃一想到,日落后,她的宝贝女儿又要离开家去别的人家,又止不住的想落泪。 她强忍着泪意,道,“等会记得从家里带几个厨子走。” “母妃已提前都给你安排好了,那几位厨子做的拿手菜都是你爱吃的菜肴。” 谢春朝自然也听出母妃强忍的哭腔,不由也有几分悲伤,她说,“母妃,我想和林惊容分出来住。” 辽王妃的手一顿,又喜又忧,“怎么?是林家对你不好吗?” 谢春朝并没有和辽王妃说王氏的为难和奇葩的亲戚们,只道,“林家另有嫡子林邵麟。” 关于林家的嫡子,辽王妃是知道的,听闻那孩子年幼时便十分聪慧,似乎是位读书颇为上进的孩子。 “虽说你们早晚会分家,可刚成亲就分家会不会太快了?” “毕竟你公公婆婆都还在。” 谢春朝只怕不够快,日后引火上身。 她低声说,“林邵麟好赌,曾多次找林惊容借钱,上次就问林惊容借万两银子。” “这事早晚要爆出来,我可不想沾林家的麻烦事。” 辽王妃的手一抖,不敢置信的问,“天呐,怎会如此?” 万两对林家可不是个小数目,林家有这样的儿子,确实是不安全,谁知他日后为了钱会做出哪些疯狂的事。 辽王妃担忧道,“朝朝,你等会走的时候再多带几位护卫。” “若实在不行,就分家搬出来。”辽王妃说,“隔壁的宅子,我和你父王也早已买下为你备着呢。” 二十九、辽王与惊容对弈 比起外面的闲言碎语,辽王妃更在意谢春朝的安危。 那栋宅子是在他们得知谢春朝要嫁给林惊容时,就筹备着买下来了。 就等着待林惊容分家后,让谢春朝和林惊容搬过来住。 谢春朝没想到母妃和父王竟为她思虑的如此周全,不由心中一暖,暗自发誓,这一次,她定然不会再让她的家人重蹈上辈子的坎坷。 时间很快过去,谢春朝和辽王妃从闺房出来时,还不见林惊容。 府中下人来报,林惊容还在和辽王下棋呢。 谢春朝一时有点惊讶,她父亲棋艺高超,鲜有敌手。 若是棋艺不佳之人,父亲几招就会杀的对方落败,也没了兴致和对方继续对弈。 可林惊容竟能和父亲下几个时辰,说明他的棋艺绝不会差。 可这二日,她从未见过林惊容下棋或是研究棋谱,难道他在回上陵之前就有下棋的爱好? 谢春朝赶到书房门口时,就听见父王赞许的声音, “哈哈哈。” “好小子,你这棋技不错啊,和谁学的?” “自学?” “哎,可惜了。” “你这病当真无药可医吗?” 林惊容的声音不大,所以她没有听见他对父亲说了什么。 她推门而入,两位大男人面前正摆着一盘棋,黑白子互相厮杀,战况惨烈,最终是白子胜了一筹。 林惊容抬眸,门前站着一位逆光而来的女子,垂至鬓边的发丝随风而动,他弯眸对她笑了笑,道,“我们这一盘已经结束了。” “岳父大人棋艺高超,我不是对手。” 辽王笑了两声,站起来拍拍林惊容的肩,“你小子莫不是让着我。” “岳父大人棋艺已至出神入化,我勉力下到此步已是竭尽全力了。” 辽王只是大笑三声,侧眸看向谢春朝,道,“朝朝,日后好好对惊容,可莫要欺负他。” 谢春朝:??? 林惊容只不过和父王呆了一下午的时间,这么快就俘虏了父王的心? 这也太离谱了。 明明在出嫁前,父王还各种看不惯林惊容呢。 “惊容,日后你需要用什么药,就用我辽王府的名义去寻,无论是什么样的珍奇药材,我辽王府都出了。” “多谢岳父大人。”林惊容也并未推辞,只是服身谢道。 两人在辽王府吃过饭后,便启程回了林府。 他们来时带着浩浩荡荡的礼,回来时带的比来时还多。 马车上,谢春朝好奇问道,“你何时学得棋艺?竟下得这般好。” 林惊容浅笑道,“从前卧床时得了几本棋谱,每日就坐在家中研究一二,方有几分心得。” 谢春朝闻言,眼神赞佩,“我父王的棋艺当世一绝,他很少这般夸一个人的棋艺。” 哪怕是宁衡,也不曾得过辽王夸赞。 反评宁衡的心太杂,不得棋道精髓。 她当时以为父王指的是宁衡学得东西太多太杂,可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她感慨道,“惊容,你真的很聪明。” 若没有这一身病,哪怕林惊容不能习武,以他的聪慧也定能做一位出色的文官。 “对了。”谢春朝想起辽王突然的转变,不由好奇问道,“你和我父王说了什么,他怎么忽然这么喜欢你?” “没说什么特别的话。” “辽王不过……”他看向谢春朝的眼眸,“爱屋及乌罢了。” 林府的管家看着谢春朝身后跟着的一水儿的人儿,一时有些犯难。 林府的开支本就有些艰难,如今谢春朝还又带回来这么多人。 这日后的月钱怕是都要发不出来了。 王氏听说此事,想了想还是决定亲自前往映月院和谢春朝聊一聊。 虽然经过上次她和谢春朝已然撕破脸,但她做为当家主母,该管的事还需提点几句。 “郡主。”王氏瞧着谢春朝不辨喜怒的神色,心里也没底,总觉得惴惴不安。 自从谢春朝上次掀了桌后,王氏就彻底怕了她。 生怕这位脾气暴躁的郡主又翻脸做出什么匪夷所思的举动。 “你今日来此,有何贵干?” 王氏心道,如今连半点面子也不给她了,不说叫婆母,连林夫人三个字也不叫了。 “我听说郡主今日回门带了许多仆从回来?” 谢春朝点头,“我带人回来有什么问题吗?” “你难道还要在我面前耍威风,连我身边的人都要管?” 王氏忙道,“郡主误会了,我绝无此意。” “只是……”王氏面露难色,“只是府中生计艰难,贸然多了这么多人,怕是……” 谢春朝听明白了。 这是来给她哭穷了。 谢春朝道,“你不必忧心,我带来的人无论月钱还是吃喝皆由本郡主一人出,不用林府出半个子。” 王氏闻言,瞬间放心了。 她今日冒险前来为的就是郡主这句话。 “既如此,那我就没什么好说的了。”王氏起身,道,“我先走了。” 王氏走出映月院后,身边的嬷嬷替她鸣不平。 “春华郡主的架子也太大了!就算她是郡主,夫人还是她的长辈呢!她怎能如此无礼?!” 王氏何尝不觉得憋屈,可那又有什么办法? 她是郡主,她能怎么样? 算了,她也不想再自取其辱了。 若真惹恼了她,连累她孩儿日后的前途可怎么办? 她也想明白了,谢春朝是金枝玉叶的郡主,想来也看不上林家这点家产。 她要防的自始至终都是林惊容,以及可能会从郡主肚子中爬出来的血脉。 她对付不了郡主,还对付不了林惊容吗? “对了,近日麟儿的功课做得如何?” “大少爷认真着呢,每每下了书院,还在房间内温习功课呢。” “是啊,大少爷每每做起功课来,一坐都坐到三更天,为静心读书,中途从不许下人们进去打扰。” “大少爷这般刻苦又聪慧,日后定能金榜题名,给夫人挣个功名回来了。” 王氏闻言,眼神都变得柔和许多,“林王二家的未来全靠他了。” 还有她的未来。 谢宁玉离开的那一日,听闻宁衡又请假不上朝了。 皇帝本就对宁衡近来的表现有所不满,一怒之下,竟贬了宁衡的官。 三十、除夕雪中行双人 昨夜下了一夜的雪,亮白的光从小窗透进来,将室内映照的透亮。 院中桃树不见桃花只见层层叠叠的银花,风一吹又簌簌地落下几朵与同样银白的地面融为一色。 挂着红灯笼的堂屋门帘被人从内掀开,走出一位容色殊绝,明媚艳丽的女子,她头上簪着红宝石双雀金丝簪,越发衬得她贵气明艳,宛若雪中盛放的牡丹。 她伸出一双雪白的手接住纷纷扬扬的雪花,笑道,“今年的雪下得这般好,年后又可以去别院泡温泉赏雪景了。” 雨凝为她披上一件火红的狐裘,道,“届时再让护卫在山中打些野味,烤着来吃,也别有一番风情。” 谢春朝眼中已有几分期待,“等过完这个年我们就出发。” “对了。”谢春朝来回张望,问,“惊容呢?他怎么还没来?” 今日是他们进宫赴年夜宴的日子。 每年的除夕,皇上都会宴邀请上陵的官员及其家眷进宫赴宴,以彰皇上仁德体恤之心。 当然不是什么官都能去,除皇亲国戚外,能赴宴的皆是三品大员之上。 除非重臣以及皇上重视的心腹坐在内殿外,其余官员都坐在外殿。 有着皇室血脉的皇亲国戚则都坐于内殿。 若非有谢春朝,以林惊容御史庶子的身份,怕是这辈子也进不了皇宫赴此宴。 “咦?”雨凝也有几分奇怪,“我刚刚明明看见林公子提前出来了啊,怎么这会又不见人了。” “许是去书房取东西了。”谢春朝道,“你去找找。” 书房内,鸣秋低声说,“公子,这几日林邵麟一直在找您,都被我们以您重病为由挡回去了。” “他现在欠了赌坊一屁股的债,快要狗急跳墙了。” 林惊容漫不经心的问道,“该找的人可都找好了?” 鸣秋道:“早就找好了,这几日已经在接触了。” “估摸着林府的东西很快就会被他悄悄卖空。” 林惊容嘴角浮上一抹妖异的笑,如玉般的手指轻轻拨动风铃,道,“事情也该结束了。” “让林府过一个热闹的年。” 林惊容话音刚落,屋外传来雨凝的声音,“林公子?你在吗?我们该出发了。” 林惊容朗声道,“这就来。” 他理了理衣冠,推开门,一位面若冠玉,气质清隽如灵似仙的公子含笑晏晏,眉宇间的病气又为他增添了几分破碎感。 无论怎么看都是位温柔心善的世家公子。 两人并肩而行,因还下着小雪,林惊容一手抱着温暖的手炉,一手为二人撑着一把油伞。 谢春朝抬眸看向他那只骨结纤长的手,肤色白的胜雪三分,指关节处微微泛着红。 让这样一位如玉般的人给她撑伞,她总有几分不适。 似乎他天生就该被人金尊玉贵的养着。 “你的手露在外面不会受凉?” 林惊容挑眉笑道,“春朝似乎对我的误会很深。” 谢春朝:? 林惊容瞧着这双比冰雪还要剔透的眸子,情不自禁地弯了弯眸,“我还没有这么脆弱。” “吹一吹手就受凉。” “我又不是纸糊的人儿。” 谢春朝闹了个红脸,心道,男人素来好强爱面子,哪怕林惊容看起来羸弱,但他应该也不喜欢被别人这样说。 两人安安静静的走在雪中,留下两道清浅的脚印。 马车已在门口等候多时,林御史今日也要携王氏入宫赴宴。 只不过他并非重臣,也非皇上心腹,所以只能坐在外殿。 而谢春朝郡主的身份是可以带着林惊容入内殿坐的。 林御史素来是会钻研人情世故之人,所以今日早早就和王氏先走一步,府外只留了一辆马车。 她刚刚上了马,就听外面似有人喊林惊容的名字,她正想掀开帘子看个仔细,就和正欲上车的林惊容撞了个满怀。 下巴撞上林惊容的肩,她本就是蹲着的姿势。 这一撞,整个人重心不稳,一下扑倒在林惊容怀里。 林惊容稍稍退了一步,而后伸出一只手揽住她的腰,稳定身形。 这是谢春朝和林惊容第一次亲密接触。 痛意从下巴处丝丝缕缕的传过来,身子紧挨着他,出乎意料的是,他的怀抱又暖又软。 她似乎可以闻见他身上清浅的香味,他乌黑的发落在她的脸上,有点痒。 她慌忙后退,情急之下按在他腰上的手也连忙收回来,面红耳赤地说,“我……我刚刚听见有人叫你,所以想出去看看来着。” 袖袍下的手指蜷了蜷,指尖似乎还留有他身上的温度和触感。 真奇怪,他明明是个病秧子,可腰上的触感,竟紧实有弹性。 她以为他身上都是干巴巴的骨头呢。 林惊容的目光则落在谢春朝的下巴处,小巧雪白的下巴上微微泛着红,他温声问道, “你没受伤?” 谢春朝摸了摸下巴,说,“我没事。” 她说着看向林惊容肩上柔软的狐裘,用开玩笑的口吻缓解尴尬,“幸亏你穿得多,身上软。” 林惊容拍了拍肩,笑道,“那我下次再多穿一点。” 林惊容话音刚落,谢春朝似乎又听见外面有人在喊林惊容的名字。 她本就圆润的眼睁的更圆,“听,就是有人在喊你。” 林惊容:“你听错了。没有人喊我,我们快出发,再晚赴年宴就迟了。” 林惊容说完,用手敲了敲车壁,道,“出发。” 马车缓缓行驶,在雪中留下两道深深的车辙。 谢春朝坐在马车上越想越不对劲,她刚刚明明就听见有人在叫林惊容,林惊容为什么不肯承认? 她这么想着,目光频频看向靠着车壁闭目养神的林惊容。 哪怕林惊容闭着眼都能感觉到她不容忽视的视线,他无奈的睁开眼,问,“春朝,怎么了?” “刚刚明明有人喊你,你怎么不承认?” 难道林惊容偷偷有事瞒着她? 谢春朝开始胡思乱想,难道是林惊容在外有了相好,被人找上门来了? 看他心虚的模样,此事十有八九了。 林惊容沉默片刻,道,“刚刚是有一个人在喊我。” 三十一、除夕年宴爆大瓜 谢春朝明明得到林惊容肯定的答复,可心中却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她也不知这代表了什么。 这段时日,她和林惊容相处的很愉快。 他虽身体不好,不能陪她做一些激烈的事,也远没有宁衡和她哥哥霸道且有安全感。 但他却很温柔,并且知道很多稀奇古怪的异闻。 他看她的眼神澄净且温和,不掺杂任何她所讨厌的审视。 他们一起种花,一起下棋,一起品茗赏雪,或是什么也不干,各自做着各自的事。 她垂下眼帘,心道,如果林惊容真的有相好,她该为他感到开心。 毕竟,一开始她就说好了—— 他们是以朋友的身份相处。 “刚刚叫我的人是我弟弟——林邵麟。” “恭喜你啊,把她带来给我看看。” 林邵麟? 嗯?! 这个名字怎么有点耳熟?! 我弟弟?! 谢春朝反应过来了,她的脸瞬间又红又烫! 天呐,她到底在说什么啊?! 但她在尴尬的同时,心中又有几分放松,仿佛压在她心上沉闷的担子消失不见,转为一口清甜的井水,冲刷着她的心田。 林惊容微微挑眉,问,“春朝想见我弟弟?” “那等我回来,我带他来。” 谢春朝说是也不对,说不是也不对。 她别过眼,绕开这个话题,含含糊糊地说,“你弟弟找你做什么?” “他想问我借钱。”林惊容缓缓道,“但春朝说过,不能再借钱给他了。” “我不知该如何面对他,只能暂时躲着不见了。” 谢春朝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心被不知名的东西所填满。 她当初只是随口一言,而且她只劝过那一句,后来就再没提过了。 她一直以为,林惊容并不会对她的话认真,恐怕私下里还是会偷偷借钱给林邵麟。 毕竟他善良又心软。 但他竟然真的听她的话了,甚至因为不知该如何面对,只得避而不见。 她忽而想起,这段日子以来,林惊容似乎很少出院子。 她还曾问过他,终日待在院中不烦闷吗? 他只是笑笑说,习惯了。 谢春朝抿了抿唇,说,“真傻。” “明明不是你的错,却躲他躲成这样。” 林惊容垂眸道,“我虽知邵弟赌博不好,但他毕竟是我唯一的亲弟弟。” “他软下声音求我,我总会心软,忍不住借给他,所以只能躲着不见了。” 他垂眼的样子单纯无害,长长的睫毛轻颤,像是一只漂亮可爱的幼犬。 她忍不住想要捏捏他的脸,但抬起的手很快又收回去。 “你这么善良,是怎么在庄子里平安活到现在的?” 她话音刚落,林惊容蓦地抬头,笑得眉眼弯弯,眼睛亮的像是她最爱的那颗宝石, “因为我遇见的人也都是很好的人啊。” 如果是从前的谢春朝,她也会觉得她遇见的都是很好的人。 大家都是和和气气的一张笑脸,朋友恭维讨好,父母宠爱,兄长疼宠,心上人也温柔可亲。 世间处处是阳光,何处有阴霾? 可她做了那个梦,明白了很多事。 其实哪有那么多阳光,只不过是因为她站得足够高而已。 可一旦摔下来,就如同坠入深林。 你看着阳光就在头盯,却深知那与你无关。 陪伴你的只有污泥与朽叶。 她不知林惊容是真的运气好至极点,陪伴在他身边的都是好人,还是他心眼好看见谁都觉得对方很不错。 可无论是哪种,他都让她羡慕。 “这样吗?”谢春朝同样笑着说,“那你可真幸运。” 林惊容揣在袖中的手摸着另一只胳膊上深深浅浅的刀痕,他笑着说,“我也觉得很幸运。” 马车缓缓停下,谢春朝和林惊容下了马车。 他们来的算晚的,皇宫的宣阳门前已停了大大小小的马车。 她看了一圈,在最显眼处看见了辽王府的马车,估计辽王和王妃应当已经提前进去了。 谢春朝从前在上陵的一众贵女中是众星捧月般的人物,不仅家世好,就连夫君也是上陵最优秀的儿郎。 可在一夕之间一切都变了。 本该嫁给宁衡的谢春朝,竟嫁给了林御史家的病秧子庶子? 她们虽然不敢在明面上嘲讽她,但私下里早就偷偷笑过谢春朝多回了。 宁衡世子不过是从边疆带回一位女子,谢春朝就要断绝婚约。 这等蠢事,他们可做不出来。 也不过多亏谢春朝的愚蠢,如今宁衡正妻的位置已然空了出来。 虽然宁衡还未娶妻就先纳了妾,实在不合礼法,但在她们眼中还是无损于宁衡的优秀。 几位贵女笑着来和谢春朝打招呼,言谈间谢春朝已经感受到她们的态度有了细微的变化,但她并没有在意。 她知道上陵有不少人暗中吐槽她蠢,说她丢了西瓜捡了芝麻。 或许别人眼中的宁衡千好万好,但对她而言却如蛇蝎—— 是会要她命的东西。 她简单和她们聊了几句,就带着林惊容朝举办宴会的金池去。 谢春朝虽不是公主,但她自小就常在宫中玩闹,所以对于皇宫的地形非常熟。 哪怕没有太监在前带路,也依旧能找到金池所在。 她们穿过一座花园,行走在木质的长廊上,长廊四通八达,分别通向不同的宫殿。 谢春朝在一个十字路口,迎面遇上了自小就和她不对付的溧阳公主以及一帮贵女。 她心道,糟糕,遇见谁不好,偏偏让她遇见溧阳。 溧阳拦住她,高声道,“呦,这不是我们上陵最得宠的春华郡主嘛,几日不见怎么憔悴了?” 其实溧阳压根是在张口胡说。 谢春朝今日明媚胜牡丹,娇艳比桃夭,哪有半分憔悴的模样? 溧阳的目光斜斜的看向林惊容,她的眼神划过一抹惊艳随即而来的便是嫉恨, “这就是父王指给你的夫君?”溧阳嘴角浮现一抹讥笑,“还真如同传言中一般,是个病秧子啊。” 溧阳想到这件事就乐,谢春朝高傲了半辈子又如何? 到头还不是嫁了个病秧子? 他这样的人,这辈子恐怕也没什么仕途了。 高高在上,金枝玉叶,闺中典范的谢春朝竟嫁了个废人。 三十三、金池宴上遇故人 听着溧阳的嘲讽,谢春朝咬牙忍了忍,今日是除夕,她犯不着和她这等一年也见不了几面的人计较。 若说她和溧阳的恩怨,那可就太长了。 其实小时候,溧阳和谢春朝也曾做过一阵好姐妹,但说来可笑,她们的感情却毁于一碗羮。 或许,不止是一碗羮的事。 自她俩关系闹僵后,溧阳每每与她碰上必要讥讽几句,在她年幼时自是不甘示弱的顶回去,而随着年岁渐长,她顾忌着在外的名声和礼仪,对于溧阳的夹枪带棒总是不予回应,偶有过份之言,方会刺回去几句。 不过自她十四岁后,她一年除非必要的宫宴外,平日几乎见不到她。 所以此人虽然讨厌,但并未对她造成什么影响。 林惊容微微服身行礼,道,“见过溧阳公主。” 溧阳轻哼一声算做应答,她的眼睛盯着谢春朝,正欲再说几句嘲讽,却听林惊容不疾不徐地说, “听闻今年新春东部赤火原的青格尔一族也来上陵与圣上同贺新年。” 溧阳一脸莫名,这人在自说自话的说什么?难不成他不止身子不好,脑子也坏了? 谢春朝也有点没明白,林惊容突然说这件事做什么。 “那又如何?”溧阳嘲道,“国家大事和你一个病秧子又有何干系?” 林惊容淡笑着谢道,“多谢公主对在下的挂怀,没想到这种时候公主还能有闲心关心在下的身体状况,公主当真是雍容大度。” 溧阳厉声道,“大胆!你竟敢讽刺本公主?!” 林惊容道,“在下绝无冒犯公主之意。” 溧阳眼中阴晴不定,她虽脾气暴烈,但并不是蠢货,听林惊容话里的意思,青格尔一族入上陵,还能和她扯上关系? “那你是何意?青格尔一族来不来上陵与本公主何干?” 听到这儿,谢春朝恍然大悟,她忽而想起一件不起眼的小事。 在梦中,溧阳似乎是被皇上送往青格尔和亲。 但这件事,在青格尔一族开口前满朝文武都无一人知晓,因他们来时并没有求亲之意,林惊容是如何提前得知? 难道他也和自己一样曾做过这样诡谲的梦吗? 林惊容道,“听闻青格尔的老可汗于初冬殡天,如今新可汗继位还缺一位可敦。” 溧阳心中一沉,不知为何,她隐隐感到有股无名的压力向她袭来,将她淹没。 她的心已然乱了,但嘴上仍在逞强,“可笑,青格尔的可汗缺妻子,自有青格尔的贵女来嫁,又与本公主何干?” “你竟在此信口雌黄,妄议朝政,真是大胆!” 林惊容一脸无辜的看向谢春朝,道,“我什么也没说啊。青格尔的事知道的人不少,我只是和公主说了一则趣闻罢了,公主怎么生这么大的火气?” 谢春朝心中暗笑不已,林惊容这张嘴还真没让她失望,一开口就戳到溧阳的心窝子上。 青格尔那是什么地方? 极寒之地,未开化的蛮夷之地,听说他们连房子都没有,就是露天搭一个帐篷就住下了。 莫说金枝玉叶的公主,便是大楚平常人家的女子嫁过去也受不了那般煎熬。 溧阳肉眼可见的没了心思和他们斗嘴,瞪了他们二人一眼后,面色苍白的匆匆离去。 溧阳在经过谢春朝时,脚步一顿,用只有她们二人可以听见的声音说,“谢春朝,你以为父皇是真宠你吗?” “若他真宠你,为何会将你赐婚给一位毫无前途,行将就木的病秧子庶子?” 谢春朝一愣,她偏头看向溧阳,却只瞧见她匆匆离去的背影。 说假的,皇伯父当然宠她啊…… 将她赐婚给林惊容,也只是因为她先对林惊容说嫁他的话,让皇伯父误会了。 谢春朝在心中不断的劝说自己,可心口似乎还是裂了一个洞,冷风从那个洞里呼呼的吹进来,而她却无能为力。 她强行压下心中的异样,将那抹诡异的情绪掩藏,面上仍是若无其事的样子。 溧阳走后,那帮贵女自然也不敢和谢春朝起冲突,都一个个垂着头让谢春朝先过。 待远离人群后,谢春朝主动低声询问林惊容,“你怎知青格尔要求亲?” 谢春朝想过各种可能,什么推算啊,什么无意间听到的啊,或者含含糊糊地遮掩。 不料,林惊容却一脸困惑,“啊?我不知道啊。” “青格尔真要求娶公主?” 谢春朝:? “你不知道?那你刚刚和溧阳说的话是?” 林惊容笑了下,“我随口乱说的。” “我只知道青格尔的人来上陵了。” “至于求娶公主之事,是我随口一说故意吓她的,省得她总是盯着你给你找麻烦。” 随口乱说?这也成? 他是半点都不怕溧阳找他麻烦啊。 林惊容对上谢春朝惊奇的眼神,忍住勾了勾唇角,眼尾微微上挑,如黑曜石般的眼睛里透出几分恶作剧成功的恶趣味,“况且我可没说青格尔要求娶大楚公主,她自己多想,可怨不得我。” 谢春朝默默收回视线,今天是黑心馅的林惊容。 林惊容这个人很奇怪。 每当她对他心生怜惜,觉得他至纯至善时,他又总会做几件有心眼的事,震撼你的认知,告诉你。 他并不只是表面上那样的和善病弱,那双常年被病气侵蚀的眉眼中,时不时会闪现出狡黠的光,像是一只可爱又狡黠的狐狸,撒娇打滚的同时,也时不时会亮出他尖利的爪牙。 谢春朝慢悠悠地说,“那你可要小心点哦,溧阳可不是什么宽容的性子,她那个人啊,小气得很。” 林惊容却半点不在意,反而笑问,“若溧阳找我麻烦,春朝定会护着我。” 谢春朝故意笑道,“我有什么办法,她可是公主,我只是郡主,到时候我可帮不了你。” “你啊,就自求多福。” “这样啊。”林惊容拉上了尾音,言语中有几分委屈,“那我只能以死谢罪了,也免得牵连郡主。” “只是我死后,劳郡主看在你我夫妻一场的份上,每逢清明时节多给我烧点纸钱。” 谢春朝忍俊不禁,“怎么就到这种地步了?你这岂不是自己咒自己?” 两人插科打诨间,已至金池。 殿门口共由九根柱子撑起,柱子上雕着巨大的金龙,龙形各异,或是仰天吐雾气,或是踩珠怒目之。 殿内由白玉铺之,两侧各摆了六排桌椅供赴宴之人入座,在大殿中央的最深处方是一阶阶以金镶之的玉阶,玉阶上首摆着龙椅以及桌案,在他的左右两侧分别又摆了两张桌案以供太后以及皇后入座。 殿内已有不少人入座,只留下零星几个位置还空着。 谢春朝环顾一圈,并没有看见溧阳,想来她被林惊容的话弄得七上八下,去找皇后娘娘求证了。 “朝朝。”辽王妃一瞧见谢春朝就握着她的手不肯松了。“你怎来的这般慢?” 她说完又压低声音,问,“对了,分家的事,你办的怎么样了?” “准备年后再提此事。” 谢春朝虽已出嫁,但她仍是郡主,所以她的位置正好和辽王夫妇挨在一起。 林惊容则和她同桌,她一时有几分感慨,从前进宫赴宴,她都是和辽王妃一桌,如今身边却坐着另一个人。 虽然她总是极力否认她和林惊容的羁绊,但在外人眼中她和林惊容就是一体的存在。 谢春朝的感慨来的快去的也快,她很快就将目光看向殿内其他人。 内殿上大部分都是皇亲国戚,也只有寥寥数位朝中重臣而已,大部分的臣子们都坐在外殿。 关于哥哥的事,她已给哥哥提醒,但哥哥远在边疆,她终究鞭长莫及,况且行军打仗的事,她也无法左右。 但她没忘,父王被人诬陷的事。 梦中她只记得是数位大臣联名上书举报父王之罪,因当时哥哥和母妃都已过世,而她也因宁衡一事终日抑郁。 她上门去求见昔日的好友们,可却无一人见她,直到父王死在狱中,她都不知是谁害了父王。 但她知道陷害父王之人定是一位位高权重的重臣,否则不可能扳倒她的父王。 谢春朝的视线挨个扫过在场之人,尤其是那几位重臣。 她的目光忽的停下,落在其中一人的身上。 他穿着一件深褐色锦袍,袖口用银线绣着一块祥云雷纹。 谢春朝的心跳蓦然加快,她记得这个纹路和颜色! 她父亲死时,手中就握着这样一块深褐色绣着祥云雷纹的锦布。 那块布极小,就算全部展开也只有拇指大小。 她不知是巧合还是他真的和父王的死脱不了干系。 林惊容敏锐的察觉出谢春朝情绪不对,他顺着谢春朝的目光看过去,见到一位姿态儒雅的中年男子。 林惊容知道他——白秋生。 别看他年纪不大,却胸怀大略,极受楚皇重视,而他提出的几样改革也同时大大提升了楚国的国力。 如果说楚国武有辽家军,那么撑起民生经济的就是他了。 他不止治国有一套,就连写诗治典也是一绝。 听闻,谢春朝的前未婚夫宁衡便是白秋生的弟子。 林惊容在没来上陵时,对宁衡的兴趣极大。 无论怎么说,他都是同时代的翘楚,在这大争之世,他和宁衡早晚会对上。 但他看过宁衡后,只觉不过如此。 若论起来,还不及谢春朝的哥哥。 只不过,谢春朝做什么一直看着白秋生? 在他得到的消息中,白秋生和辽王的关系可不怎样,不合得很。 “春朝,你怎么一直看着他?”林惊容低声询问。 谢春朝摇摇头,说,“没什么。” 她话音刚落,又瞧见一位她最不想看见的人——宁衡。 他身边跟着一位清秀柔美的女子,正是多日不见的白芷。 如今,她一头及腰的长发也绾成了妇人样式。 她紧跟着宁衡的步伐,两人垂落的手竟还悄悄的缠在一起。 谢春朝微微挑眉,看来宁衡和白芷相处的不错嘛。 他俩果真是真爱,她以为白芷冒犯他的禁忌后,宁衡会没那么喜欢她。 谢春朝想到这儿,嘴角扯上一抹讽笑。 什么禁忌,怕是只是针对她一人的禁忌。 宁衡似有所感,侧眸看了过来,他在看见谢春朝时,眼中陡然亮了几分,拉着白芷的手蓦地松了,而后快步向她走来。 谢春朝见状,忙别开视线,一脸冷漠。 宁衡抬起的脚停了下来,白芷的余光扫到谢春朝,眼中划过一抹暗芒,但她并没有当即使脾气,而是拉上宁衡的手,小声说,“阿衡哥哥,我们的座位在那边。” 宁衡又看了眼谢春朝的方向,他注意到谢春朝身边的林惊容后,眼中又有几分落寞,转身跟着白芷离开。 林惊容自然也注意到宁衡和白芷,他押了一口茶,轻声道,“奇怪。” 谢春朝投去探问的目光,林惊容说,“今夜是皇家的年宴,这等隆重的场合,宁衡竟带一位妾室入席。” “岂非奇怪?” 谢春朝轻笑一声,语气似嘲似讥,“这有何奇怪,说明宁衡爱惨了她。” 林惊容却只是摇头,“依我之见,宁衡并非痴情之人。” 他说着,目光遥遥看向对面已然入座的宁衡,宁衡此人功利心极重,怎会在这种场合下做出这等子昏了头的事? 想来其中另有他不知晓的关跷。 又过了片刻,金池之上的所有座位都已坐满,一声高昂尖细的声音传来, “皇上驾到。” “皇后驾到。” 宴上众人连忙跪下,高呼,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谢春朝垂着头,恭贺的声音混在人群中,耳边的声音震耳欲聋。 上首传来皇上的笑声,“呵呵,众卿家请起。” 众人闻言,方窸窸窣窣的起身。 谢春朝顺便抬眼看了眼高台上的皇伯父,这是她自做梦以来,第一次见到自小对她和善可亲的皇伯父。 她一直认为皇伯父是最疼宠她的人 哪怕是皇伯父的公主都比不上她,可溧阳的话犹在耳边,皇伯父是真的宠爱她吗? 她还来不及细想,皇上的目光已然看过来了。 “朝朝何在?” 谢春朝忙从人群中出列,道,“皇上,臣女在。” 皇上笑了两声,“许久不见朝朝,朝朝都和皇伯父生疏了。” 谢春朝身子一僵,从前她似乎总是亲切的唤皇伯父,而后像是面对亲昵疼爱她的长辈一样,自然的撒着娇。 可现在……她却不知该如何做了…… 皇后适时解了她的围,“朝朝,上前来,让本宫看看。” 谢春朝闻言,忙提起裙摆,莲步走了上去,她在经过溧阳的座位时,清楚的瞧见溧阳眼中的嫉妒和不甘。 其实,她一直知道她和溧阳决裂的原因,绝不是因为当初的那碗羮。 三十三、父皇真的宠你吗 谢春朝走上阶梯,仪态优雅的半蹲在皇后面前。 皇后爱抚的拍了拍谢春朝的背,眼中满是慈爱,低声道,“好孩子,苦了你了。” 谢春朝抬眸对上皇后娘娘的视线,她生了一张宽厚雍容的脸,额头饱满光洁,最引人注意的便是她的鼻子,她的鼻梁很高挺,但鼻头却很肉。 皇上也轻叹一声,道,“这件事也怪我,没有查探清楚情况就贸然给你赐婚。” “我若早知林家郎是个病弱的,这婚事我是万不会赐下的。” 皇上是什么人?他富有四海,执掌天下之事,是江山之主,是至高无上的存在。 可他竟肯对她道歉。 谢春朝一时怔住了,她侧眸对上皇伯父略有湿润的眼睛,记忆中英姿勃发,威风凛凛的皇伯父也老了。 她还记得年幼时,皇伯父曾抱着她转圈骑大马,给她不逊于公主的待遇。 无论宫里有什么好东西,总不会忘记有她一份。 难道过去的十几年都是假的吗? 她正有所动摇,却又听皇上说, “哎,你父王也是,既知林家那孩子不好,怎不和我说一声?” “若他提一嘴,我这旨意也就收回来了。” 谢春朝直觉不对,但她就半蹲在皇后面前看着皇上,她来不及多想,嘴比脑子快, “我夫君并没有外界所言的那般不堪。” “他很好,长相俊逸,品性端正,博古通今,他棋艺高超,连父王也对他赞不绝口。” “皇伯父不必为我担忧。”谢春朝扬起一抹和从前一般无二的笑,“朝朝现在过得很好。” 皇上闻言,面色稍缓,道,“好,过得好就好。” “朝朝,若是有人欺负你,定要找皇伯父,皇伯父为你撑腰。” 谢春朝一直对这话深信不疑,她一直相信皇伯父是真的对她好。 哪怕是在梦中,辽王府的落败,貌似也和皇伯父扯不上关系。 哥哥死在战场,母妃病死,父王虽被人诬陷下了狱,但皇伯父并未下令处决,他们说父王最后是死于自杀。 她看过尸体,额头上有好大一个伤,血淋淋的,看起来像是自己撞的。 而她虽情路不顺,不被上陵其余世族所待见,但却从未缺衣少食。 只是,父亲自杀后,朝臣们更加认定她父亲有罪,一个个都嚷嚷着说要剥夺她郡主的封号,贬为庶人。 但皇伯父却将那些折子统统驳回,依旧保留她郡主的尊位和食邑,辽王府也留给她继续居住。 只是不轻不痒的禁了她的足。 这样的皇伯父怎么会害她? 她说,“好。” 她对上皇上嘴角那抹和往常一般无二的慈爱笑容,这是她从小看到大的神色。 可不知为何,她耳边总会不自觉的浮现溧阳的那句—— 谢春朝,你以为父皇是真宠你吗? 她返回的途中余光又扫到溧阳。 她和她有几分相似的眼睛正嫉恨的盯着她,像极了她们十二岁绝交时的那一年。 那时,她也用这样的眼神盯着她。 殿内的皇亲贵胄看着谢春朝走下阶梯,而后神态自然且端庄的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当然,这只是在外人眼中的谢春朝。 实则,谢春朝只觉自己如走云雾中。 她做了那个梦,她以为她可以过的更清醒,却又陷入更深的迷惘中。 到底谁该信,谁又不该信? 林惊容似乎察觉出她不自然的情绪,想要出言安抚,上首却又传来一声高呼, “林氏子林惊容何在?” 这是皇上在喊他,他只得担忧的看了眼谢春朝后,起身出列。 “小臣林惊容参见皇上,祝皇上万世长存,大楚山河永固。” “好好好。”皇上笑呵呵的一连说了三个好字,而后问道,“听闻你学识不错?” “不过一些微末之学罢了,不足为道。” 阶下公子穿着一见青衣立领缠枝纹的锦袍,青丝及腰,白如冷玉的脸上嵌着一双狭长的桃花眼,举手投足间,尽显雅致温润,有种超脱世俗的仙气。 只可惜眉宇间萦绕着的淡淡病气和他过于苍白的脸色暴露出他身体羸弱的缺陷,但哪怕如此,也无损于他的俊美,相反还添了几分弱柳扶风之姿。 纵是见惯了美人的皇帝,也惊艳于他惊人的美貌。 最让皇上倍感意外的是,寻常人家的公子第一次见他,在他这般眼神的注视下,早已吓得两股战战,可他却仍能面不改色,对答如流,学识之才尚不可知,但胆色却远超常人矣。 若非身子病弱,他大楚定又能添一员能臣矣。 可惜,可悲。 “莫要自谦了。”皇上道,“我瞧你胆色过人,言谈间颇有见识,我予你个官做,你可愿意?” 皇上话音刚落,殿内的人看向林惊容的眼神,满是艳羡。 不过他们也明白,林惊容是沾了春华郡主的光。 皇帝对春华郡主当真是宠爱啊。 谢春朝却隐隐觉得不对,她望着上首的皇上,脑中又忽而浮现出一幕。 她记得她在梦中死后是被一袭草席裹尸,虽辽王府已落败,但她仍是郡主,为何死后只有一卷草席? 巨大的寒意侵袭着她,她的心和身上的汗毛一样一瞬间立了起来。 她死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她拼了命的回想,却只有没头没尾的被人用草席裹尸抬走扔掉的画面。 那些人沉默寡言一句话也没说,她找不到任何线索。 所以皇伯父知道她的死讯吗? 若他知道,他怎会允许堂堂郡主被草席裹尸了事? 岂不是辱没皇室尊严? 若他不知,他似乎也没她想象中的关心她。 谢春朝心中百转千回,但现实却只是过去短短一瞬。 林惊容:“多谢皇上厚爱,可小臣才疏学浅,难当此重任。” 皇上见他拒绝,也不好勉强于他,便只是挥了挥手,让他暂且退下。 林惊容回到座位坐下后,今日的年宴也正式开始了。 皇亲贵胄们纷纷举起酒杯敬酒,在一派热闹祥和中,林惊容低声在她耳边问, “你还好吗?我感觉从刚刚开始你的情绪就不太对劲。” 三十四、金池殿上迎公主 谢春朝惊讶于林惊容的敏锐,就连父王母妃都没瞧出她的不对,却被他看出来了。 这该是何等敏锐的洞察力? “我没事。”谢春朝说,“只是许久不见皇伯父,一时间有几分感慨罢了。” 谢春朝不想告诉林惊容关于她深埋在心间的秘密,她的这些烦恼,她一个人消化解决就好。 她已经把他拉入这场本不该存在的婚姻中,又如何忍心让他再为她操劳这些糟心事? 或许谢春朝心中也有答案,林惊容身子不爽,连御医也说无药可医。 他纵然聪慧过人,口齿伶俐,可那又如何? 一个快死的人,如何救得了她? 林惊容自然是看出谢春朝有事瞒他,按理说,他和谢春朝不过逢场作戏。 他肯接受这桩婚事,大部分的原因是想了解辽王以及辽王之子。 某种程度上来说,林惊容对她没有情意,只有利用。 作为被利用的对象,她有什么烦恼和忧愁,和他无关。 但当他对上她那双埋藏着许多心事的眼睛时,心中总会不自主的升起几分燥意,很微小,但却真切存在着。 耳边似乎有一道飘忽不定的声音影响着他的理智和情绪,她不该是这样藏满愁绪的模样,而是该无忧无虑的在明媚阳光下灿烂的笑。 他收回视线,假装信了她的话。 他想,关他什么事呢? 他们早晚会分开。 两人一时之间,谁也没说话。 酒过半巡,皇上的视线忽然看向宁衡。 宁衡当初因又请假一事被皇上一怒之下贬了官,当时上陵的人只当皇上是厌了这位少年明珠,可没成想,宁衡复起后又破了一案立下功劳,又被皇上官复原职。 如今他能坐在这儿,也早已说明皇上对他的宠信。 “宁衡,今日乃年宴,席上皆是身份贵重之人。” “你怎随意带一位乡野出身的妾室出席?!岂非贻笑大方?” 若非今日是年宴,不想伤了和气,皇上早就派人将白芷撵出去了。 宁衡忙起身牵着白芷的手跪在殿中,“禀皇上,白芷不是妾室。” “她早已被臣抬为正妻,记入族谱,只是时间仓促,一直没来得及公之于众。” 谢春朝眼中划过一抹震惊,紧接着又是一抹了然。 看来梦中之事,当真是如板上钉钉一般。 没有她,宁衡和白芷仍会结为夫妻。 她忽然觉得自己像是话本上的人物,无论她怎么做,结局都无法改变。 她袖下的手紧紧攥在一起,她并不是在为宁衡之事难过,愤懑。 而是为她自己,为哥哥,为父王,为母妃。 如果梦中之事的结局不可更改,那么是否代表无论她做什么,哥哥都会不可避免的走向死亡,还有她的母妃,父王。 似乎无形间有一双大手在操纵着她,操纵着每一个人的命运。 尖利的指尖深深没入掌中,渗出些许血迹,疼痛让她恢复理智。 可她偏不信命! “正妻?”皇上眼中也闪过一抹惊异。 宁衡的优秀,整个上陵有目共睹,上陵有多少贵女想要嫁给他,可他竟娶了一位边疆的孤女?! 实在匪夷所思! “正是。”宁衡侧眸看向身侧的白芷,眼神一抬就恰好可以看见在白芷身后坐着的谢春朝。 在外人眼中他是看着白芷,但实则他只要一抬眼就能看见谢春朝的脸。 “对,她是臣此生挚爱,臣发誓这辈子只她一人,绝不纳妾。” 他话音刚落,便抬眼看向谢春朝。 此时,殿内的所有人都在注视着殿中的宁衡,而谢春朝自然也不例外。 她对上宁衡对过来的视线,心中暗骂一声,有病! 上首的皇帝轻笑两声,笑声中似有几分讽意,“到底是年轻啊。” 皇上挥手让宁衡退下,不料,宁衡却又忽然跪下,高声道, “皇上,臣有一事禀奏。” 皇上不耐的皱起眉头,“有什么事改日再说,今日大喜,不议朝政。” 宁衡答,“并非朝政,乃皇上家事,臣左思右想,只有今日禀奏最合时宜。” 此话一出,连皇后也被他勾出了几分兴致。 宁衡怎么还论起皇上的家事了,他要做什么? 皇后劝道,“皇上,让他说说看。” 可宁衡接下来的话,让皇后都后悔自己多嘴。 “回禀皇上,皇后,白芷乃皇上的亲生血脉,是遗落民间的六公主。”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什么?! 白芷竟是公主?! 林惊容微微挑眉,怪不得宁衡今日会带白芷出席。 谢春朝从没想过白芷的真实身份竟是公主! 哪怕是在梦中,白芷也从未表露过公主的身份。 宁衡究竟是什么时候得知白芷是公主的,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 她突然觉得,她可能从来没有认识过宁衡。 记忆中温润君子的林惊容可能从来都不存在。 谢春朝轻咬下唇,而后低声对林惊容道,“你是对的。” 她当时还言宁衡是爱惨了白芷,结果还是林惊容看的透彻。 她说完,又低声补充道,“你这双眼睛怎这般犀利?你怎么看出宁衡的心思?”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男人更懂男人吗? “哎,要是我也有这样的一双慧眼,也不会虚耗十来年的青春在他身上。” 林惊容只是笑,“有些事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只从他能轻而易举的放弃你们十几年的感情来看,他就远非一位长情之人。” “又怎会轻易的爱上旁人,拿她去赌自己的未来呢?” 什么情情爱爱,说到最后不过利益二字。 这也是林惊容一直身边干净的原因,他从没体验过心动的感觉,观旁人在红尘中打滚,也只觉无趣。 不过是一张脸,不过碎银和名利。 不过最后也只是相看两厌,凑合将就。 他又何必为这等虚无缥缈之事,浪费时间? 谢春朝道,“说来说去,只能怪你们男人薄情又重利,当真可恨。” 林惊容撑头看她,灯火映照在他的脸上,衬得玉颜似仙,“也许,也有例外呢?” “例外?”谢春朝问,“谁是?你吗?” 三十五、青格尔求娶公主 当今皇上在还是皇子时,曾前往鄞州视察民情,其中随行人员有侧妃白氏及白氏之女西瑶公主。 当初的这场鄞州之行,如今提起来,皇上仍感到胆战心惊。 当年皇上行至滩坪,当地忽起暴乱,疯狂的暴民将他们的车架团团围住,肮脏布满泥泞的黑手拉扯着马车上的珠宝绸缎。 他们呐喊着,撕扯着,一双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密密麻麻的疯狂的盯着你。 最终,皇上九死一生的逃了出来,但白侧妃以及西瑶公主却就此遗落民间。 说是遗落…… 但明眼人都知晓白侧妃和西瑶公主落在那帮暴民手中,焉还能活? 白侧妃当年也是皇上最为宠爱的女子,不然也不会出门都将其带在身侧,白侧妃和西瑶公主遗失后,皇上还痛哭了几日,写下一篇名章以表思念之情。 皇上登基后,也是第一时间册封了白侧妃为皇贵妃,以示爱重。 “你说什么?!”皇上激动的猛地站起,由于起的太急,身子还有几分摇摇晃晃。 他锐利的目光死死盯着跪在下首的柔弱女子,声音有几分沙哑的轻声道,“你,抬起头给朕看看。” 白芷闻言颤颤巍巍的抬起头,一双水眸温柔小意,五官温婉到能掐出水来,似是柔弱的菟丝花毫无攻击性。 谢春朝当年年纪小,对于这位已经故去的白贵妃并没有太多印象。 但只看皇上的表情,谢春朝就已知晓白芷应像极了当年的白贵妃。 皇上的声音都在抖,“你……你真是我的西瑶?” 大殿之上,除皇上这般失态以外,还有一人亦神色激动到无法自抑。 他泛红的双眼死死盯着跪在殿中的白芷,落下泪来。 白秋生——大楚的第一文臣。 他也是白贵妃的哥哥,白芷的舅舅。 谢春朝喝了口茶,心道,今天真是一场大戏。 白秋生,白芷,宁衡。 辽王府落败后,受益最多的便是他们三人。 白秋生自此在朝堂上再无对手,宁衡接管了辽家军,白芷则代替她成了宁衡的夫人。 父亲曾说,哥哥的落败皆因背后出了叛徒。 那么做为大楚第一相的白秋生悄悄从后方发动一支神不知鬼不觉的队伍烧毁己方的粮草,并不难? 可以说,除了他,大楚又还有几人有这样的能力? 谢春朝垂眸看桌案上的茶杯,低垂的眉眼掩盖她眼中明明灭灭的情绪。 也好,仇人都凑在一窝,收拾起来也方便。 不过,她还需要再确定一番,毕竟没有直接的证据,一切都只是她的推断罢了。 殿中的戏还在唱。 白芷紧抿着下唇,从腰间解下一枚玉佩,泪眼朦胧的说,“我……我记不得了,我只依稀记得小时候有很大很精美的房间,还有很多仆从侍奉。” “后来什么都没了,我和娘亲躲在破庙艰难求生。后来娘亲去了,而我也拜了位游医为师,维持生计。” “这枚玉佩,是我娘死前给我的。” “她虽然什么也没说,但我想这枚玉佩定和我爹有关。” 皇上听得泪如雨下,太监疾步下阶取走白芷手中的玉佩,而后捧给皇上。 其实不用看信物,凭借这张脸,皇上已经断定白芷的身份。 若非母女,天下怎会有这般相像的两人? 皇上捧着玉佩,眼神怀念,指腹轻轻滑过玉佩上的花鸟纹,哑声问道, “你母妃既还活着,为何不报官?为何不来寻朕?” 白贵妃失踪后,皇上也几次三番派人来寻找,可始终一无所获。 白芷摇头,道,“我……我也不知。” “我只是常常看见娘对着玉佩流泪。” 皇上闻言,面色一白,轻声道,“你是不是还在怪我?” 皇上闭上眼,将玉佩按在心口处,缓了好一会,方缓缓拿下来,目光慈爱的看向地上的女孩,轻声道, “你是朕的六公主西瑶。” 白芷瞪大了眼,满眼的不可相信,“我……我竟真的是公主吗?我不会是在做梦?” 白芷的反应逗得皇上一笑,“傻孩子,你当然是。” “你就是朕和白贵妃的女儿,毋庸置疑。” 臣下们听皇上这么说,立马跪下齐声贺道,“恭祝皇上明珠得还。” 皇上闻言大笑三声,“好,今日果真是个喜庆的日子。” “梁友,赐封西瑶公主公主府一栋,并赐黄金万两,良田千顷,以显其贵。” 白芷今日是出尽了风头,她在受封公主后,又被皇上亲昵的唤去前方入座。 白芷在经过谢春朝时,侧头递给她了一个类似于挑衅的眼神。 当然,她收的很快。 除了坐在谢春朝和坐在她身侧的林惊容看到以外,全场没有一人瞧见。 对于白芷的挑衅,其实她多少也能明白。 从前白芷迫于地位,不得不对谢春朝低头。 如今却一跃成为比谢春朝还要高一阶的公主。 她若不来找点事,都愧于谢春朝对她的了解。 她能明显的感受到白芷对她的恶意,两世皆是。 可惜。 可惜她已嫁给宁衡,不然她可以想想办法把白芷送去和亲,从此眼不见心不烦。 上首的皇后依旧保留着国母的风范,可溧阳就没有那么好的素养了。 她能因父皇偏爱谢春朝而嫉恨,又如何能容忍一位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野丫头分走父皇的宠爱? 酒过三旬,宴会上一派和乐。 谢春朝的目光看向另一端的外邦人,若她没有记错的话,他们很快就要开口请求联姻了。 而她的皇伯父,只得答应。 外邦使者忽而起身,他身材高挑,肤色黝黑,垂肩的卷发上挂着各色宝石。 他走至大殿中央单膝跪下,高声道,“尊贵的楚皇,我代表青格尔全族,求楚皇一道恩典。” 皇上问:“今日大喜,你们想求什么?” “我们的可汗刚刚登基,但还缺一位可墩。” “青格尔和楚国比邻而居,友好多年,我们想求娶楚皇的公主做我们的可墩,请楚皇成全。” 溧阳面色一变,手中的杯子应声而落,酒水打湿她的裙摆,不可置信的看向林惊容。 三十六、溧阳公主送和亲 如今皇上的子嗣并不算充裕,皇子暂且不论,公主除溧阳外,只有其他二位公主由妃嫔所出。 但…… 她们都已早早出嫁,而溧阳在年前本该出嫁的。 只是她的驸马在婚前却忽发恶疾,皇后自是舍不得女儿嫁给身体有恙之人,这段婚事便也只得作罢。 皇后原计划在年后再给女儿另挑一位驸马嫁,结果谁能料到青格尔的人竟会突然求娶公主?! 皇后脸上端庄的笑都要维持不住。 她是溧阳的亲娘,怎么忍心让自己娇生惯养的女儿去青格尔那等苦寒之地? 她连忙看向皇上,生怕皇上同意。 皇上出言婉拒,溧阳也是他的女儿,他怎愿推自己的女儿入火坑? “能与贵邦结亲亦是朕之所愿,但若要娶公主,朕也是有心无力。” “朕膝下的几位公主都早已嫁做人妇,如何能做你们的可墩?” “不如这样,明日朕从宗亲中选一位贵女嫁给你们的可汗,如何?” 青格尔的这次求娶是有备而来,怎能被皇上的三言两语所糊弄过去? 他直言道,“众位公主是已嫁人,可我却听闻溧阳公主并未许配人家,不如就让溧阳公主嫁来青格尔。” 他说完,又对皇上行了一礼,道,“这也是可汗的意思,请楚皇成全。” 皇上眼中闪过一丝厌恶,这帮子蛮族竟欺辱到他们头上了? 一帮蛮子也配娶他的公主? 他正想拒绝,却又听阶下的青格尔使臣道,“若楚皇不愿将公主嫁给我们,我们也只能接受大盛的公主了。” 皇上心头一惊,青格尔何时和盛国勾连在一起了? 若真让青格尔娶了盛国的公主,日后大盛和青格尔左右夹击,同时进攻他们大楚,岂非亡国之祸? 可若就这般屈服青格尔,他们大楚的尊严又何在? 皇上眯眼道,“你是在威胁朕?” 青格尔使臣低头道,“不敢,只是久闻中原诸国的公主貌美贤德,若能得公主做我们的可墩,定能保青格尔无恙。” “可若楚皇不肯将公主嫁到青格尔,我们也只能接受盛国公主了。” 今年,楚国刚和邻国打了一仗,虽胜了。 但他们的财力,兵力以及粮食也有损耗,绝对经不起再打一仗的冲击。 何况还是和国力强盛的盛国,若到时夏国再掺一脚。 那么他们大楚便会成为群狼分食的羊。 皇后和皇上共枕多年,对于皇上的性情多有了解。 她瞧皇上的神色,便知晓皇上已有动摇。 可国家大事为何要一位女子承担? 为何偏偏要牺牲她的女儿? 溧阳哭着从位置上爬出来,跪在殿中砰砰磕头, “父皇,求您别送我和亲。” “我不想嫁到青格尔去啊!” “父皇,在那种地方我会死的啊!” 谢春朝眼中划过一抹不忍,溧阳太冲动了。 若她是溧阳,绝不会在青格尔求婚之时,爬出来说这种话。 这不是明摆着嫌弃青格尔,打青格尔的脸吗? 万一她日后真的嫁过去,岂能有好? 况且…… 不用万一,她是必然会嫁到青格尔去的。 “住口!”皇上厉声道,“你好歹也是堂堂公主,如此大呼小叫,哭哭戚戚,成何体统?!” “来人,将溧阳拉下去。” 驻守在两侧的侍卫闻言将哭喊的溧阳公主拉下去。 溧阳的哭喊声渐渐弱了,直至再也听不见。 青格尔的使臣脸上显然有了几分怒气,冷声道, “既然楚国公主不愿嫁,那便算了。” “我们自有盛国公主来嫁。” 皇上怎能听不出他们语气中的怒气,几经思忖间,他已然狠心下了决定。 “使者莫要生气。” “女儿家娇弱,难免思家,恋家。” “哎,溧阳也是被朕惯坏了,方会一时激动哭了出来,绝不是对青格尔有意见。” “论起来,我们楚国和青格尔方是多年的好邻居,联姻也自是我们两家。” 青格尔的使臣眼中闪过一分得意,问,“这是自然,不然我们也不会特此来楚国一趟,而是直接接受了盛国的好意。” “溧阳是我和皇后嫡亲的也是唯一的女儿。” 青格尔似是听懂了皇上的言外之意,直言道,“若皇上肯将溧阳公主嫁到青格尔。” “我们愿奉上汗血宝马万匹,美人百名,宝石百箱,以表诚意。” 皇上对于美人和宝石都没有太大的兴趣,唯一想到的只有青格尔的宝马。 青格尔因地势原因,他们那儿的马各个都威猛异常,速度奇怪,一匹的价值比得上楚国的百匹。 若楚国的军队能得这万匹宝马,实力定能又上一阶。 “好!”皇上开怀大笑,举起酒杯,道,“祝大楚和青格尔友谊长存。” 众臣纷纷举杯,“祝大楚和青格尔友谊长存。” 谢春朝只觉可悲,她与溧阳不和是真,但一同长大也是真。 金枝玉叶的公主也要被当做商品卖给邻邦。 若心高气傲的溧阳知晓自己的父皇仅因万匹汗血宝马,就卖她卖得兴高采烈,怕是会伤心欲绝。 辽王面上不忿,他是个粗人,看不惯这般窝囊的举动。 若他说,不如直接杀入青格尔,打得他们永世不敢冒头! 辽王妃死死按住辽王的手,微微摇头。 辽王看了眼辽王妃,只得压下心中愤懑,仰头一口喝了杯中酒。 林惊容轻笑,“今日让公主,明日让一城,后日怕是要把整个国都赔上去了。” 林惊容的声音很小,所以除了谢春朝以外,没人能听见。 她惊讶回头,她虽也不认可皇上的做法,但做为楚国人,做为楚国皇室。 她不认为大楚日后会灭亡。 “你在说什么?楚国怎么会灭亡?” “虽说皇上此举确实软弱不够硬气,但若真硬气的拒绝青格尔的和亲要求,让青格尔与盛国为盟,我们楚国方会真正处于危险之地,面临灭亡的威胁。” “青格尔和大盛隔着一个楚国,他们真能因一位公主而结成可靠的联盟吗?” “哪怕可以,公主能不能平安抵达青格尔,还不是我们说了算?” 三十七、金池殿和亲之辩 谢春朝却不认同林惊容的观点,她低声说,“可若是盛国公主在我楚国出了意外,盛国焉能不问罪于我们?” 说来说去,还是楚国实力不及盛国,又有青格尔这个大患在侧,所以楚国只能暂时忍气吞声。 林惊容弯眸轻笑,“盛国公主是去青格尔和亲,若她死在青格尔,和我们大楚又有什么关系?” 谢春朝对上他清澈的笑,心中蓦地一惊,她似是明白林惊容所言之意。 只是…… 他玉面似仙,清风朗月的模样,这样的主意怎么也不像是他会想出的主意? 但这股诧异谢春朝只维持了短短一瞬,只见林惊容又恢复成平日的模样漫不经心地说, “不过若盛国打定主意要攻打我们,公主无论嫁与不嫁,生与死,都不重要。” 谢春朝自是知道如今天下虽暂时太平,但其余二国都心怀野心,尤其是国力最盛的盛国,无时无刻都在想着平定天下。 谢春朝梦的最后天下仍是三分,所以她也不知最后天下会归于哪国。 “是啊。”说到这一点,谢春朝也有几分感慨,“我们楚国虽经过几年的修养,经济民生大大提高,但军事还是远不及盛国。” “尤其是今年又打了一仗,虽胜了,但也是消耗良多。” “所以眼下皇伯父定然是不想和青格尔再起干戈,无论如何也要稳住他们。” 但这一仗并非没有意义,他们吞并了常年盘亘在楚国南部的立陶宛国,他们国力不强,但却极其烦人。 若真和别的国家打起来,立陶宛国始终是个隐患。 所以,皇上便派宁衡前去攻打立陶宛国。 宁衡也并没有辜负皇上和白秋生对他的期望,大胜立陶宛国凯旋归来。 她曾听父王提过一嘴,白秋生曾为父皇献上国策,先清扫吞噬周边小国,同时再发展民生,待时机成熟时一举出兵攻破盛国,再灭夏,最终取得天下。 也许青格尔之所以在这种时候提出和楚国联姻的请求,也是因立陶宛国的覆灭,而心生不安,方想以联姻的方式巩固和楚国的友好关系。 林惊容道,“或许你说得对,只是牺牲一位小小的公主,就能换来暂时的平和。” “确实是笔划算的买卖。” 听林惊容这么说,其实谢春朝的心也不好受,但她又能做什么呢? 她看向高台上笑容和煦的皇上和神情端庄却僵硬如泥像的皇后,连皇后娘娘都无法决定自己嫡亲女儿的命运,她又能做什么呢? 或许,这就是她们出生皇室的命运。 林惊容轻声道,“可若是我,绝不会做这般耻辱的事。” 男人垂下的眼帘中看不出情绪,宫灯映照着他半张如玉瓷般温润的脸,高挺的鼻梁下是微微泛白的薄唇,垂至脸边的鬓发在脸上留下一道浅浅的阴影。 真奇怪,明明是一副斯文病弱的模样,可当他说出这种话时却毫不违和,就好像他是真的能做出这种事的人。 “若国之强盛,谁又愿受此之辱呢?” 和亲——是古来有之的手段,谢春朝虽不认同,但她也自知,她没有那么大的能量,能左右皇上以及满朝文武的观念。 若她贸然为溧阳出头,说不好还会连累父王。 若白芷还未嫁给宁衡就好了。 若楚国注定要送一位公主,她宁愿送白芷去。 谢春朝斟满一杯茶,一口饮下,而后轻声对林惊容道,“我去更衣。” 谢春朝走出金池,挥别要为她带路的小太监,直奔溧阳的昭阳宫而去。 万幸,谢春朝的记性向来不错,她虽和溧阳久未来往,但依旧还记得昭阳宫的位置。 月夜下,谢春朝持灯而来,光影将她的影子拉的很长,呼呼的冷风吹得她瑟瑟发抖。 昭阳宫内灯火通明,她站在宫门口就听见殿内瓷器破碎的噪声以及溧阳尖利的哭喊声。 “放开我!我要见父皇见母后!” “我不要和亲!为什么要我和亲?!随便找一位宗室女不就好了吗?” “为什么偏偏让我去?!” “我不去!” “春华郡主,请留步。”门口的侍卫将谢春朝拦下,“没有陛下的允许,任何人不止入内。” 对于侍卫的阻拦,谢春朝丝毫不慌。 “溧阳公主闹成这样,若是自戕,误了和亲大事,你能负得起责任吗?” “让开。”谢春朝道,“我与溧阳公主一起长大,我去劝劝公主。” “这……”侍卫有几分犹疑。 “怎么?”谢春朝横眉冷对,颇有几分不怒自威的意思,“难道要本郡主去请皇伯父来同你讲吗?” 皇上对春华郡主的宠爱,满朝皆知,他自然也有所耳闻。 想了想,他退后一步,道,“郡主请。” 谢春朝刚刚走进殿内,一个青釉瓷瓶就迎面飞来,她慌忙后退,瓷瓶在她脚边砰的一声炸开。 幸亏是在冬季,衣服穿的厚重,破碎的瓷片只是划破她的衣衫,并未伤及身体。 雨凝上前一步将谢春朝护在身后,她惊魂未定的捂着胸口,心情还未恢复,又紧跟着的是溧阳劈头盖脸的嘶吼, “谢春朝!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对不对?!” “我笑话你嫁给了一个病秧子,你现在要来笑我去和亲是不是?” “谢春朝!我恨你!凭什么你自幼得父皇宠爱,还能一辈子留在上陵享荣华富贵?” “因为你的存在,我算什么嫡公主?!满朝上下都只道父皇偏疼于你!我呢?!我算什么?!一位微不足道的公主!” “凭什么?!凭什么?!我才是公主!我恨你!” “我可是父皇和母后的亲女儿啊,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送我去和亲?” 溧阳一边大喊着一边疯狂的摧毁身边所能看到的所有东西。 殿内一片狼藉,屏风,物架,香炉,皆被推倒在地,瓷器的碎片更是散落的到处都是,其中还滚落着不少五颜六色的宝石。 谢春朝并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看着溧阳发泄。 一个人的体力总是有限的,以溧阳的体能,她闹不了多久。 三十八、天山天池入梦娇 果然不出谢春朝所料,溧阳很快就累的气喘吁吁,而殿内的东西也几乎被她祸害的差不多了。 她见谢春朝一言不发,又找起毛病来。 “谢春朝!你怎么不说话?!” 谢春朝:“我怕你说我看你笑话,用花瓶砸我。” 溧阳冷哼一声,“你这时候倒是不装了?” 这么多年,溧阳每每和谢春朝作对时,她都一幅不屑和她计较的优雅模样,让她更是恨得牙痒痒。 装什么淑女?明明骨子里和她一样。 溧阳说完,又恶狠狠地看着她,“你本来就是来看我笑话的!你现在是不是很开心?” “以后上陵你就是最尊贵的女子,父皇宠爱,辽王宝贝,谁敢和你作对?!” 谢春朝:“有你在,我不也是这样吗?” 谢春朝一句话气得溧阳险些又一瓶子砸过来。 谢春朝心道,她和林惊容在一起久了,果然也学习到他气人的功夫了。 “溧阳。”谢春朝忽而正色道,“其实我们之间从来没有竞争关系。” “你是公主,我是郡主,这是改变不了的地位和阶级。” “其次,你姓谢,我也姓谢,我们也算是一家人。” “我为什么要看你的笑话?” 谢春朝说着,缓缓走近溧阳,为她梳理凌乱的发丝,她语气温柔的简直不像是曾经掀过桌子的谢春朝。 “溧阳,你为国和亲,为楚国和青格尔的联盟做出这等牺牲,该受全国上下的尊重和敬佩,谁能嘲笑你?” 溧阳一愣,她没想到谢春朝竟会对她说这些话。 她别扭的移开视线,轻哼一声,“说得好听,你怎么不去?” “我嫁人了。” “虚伪,恶心。” 对于溧阳的咒骂,她选择性的失聪不理,而是道, “你该明白的,你和亲青格尔的事已成定局,哪怕你闹得天翻地覆,也无法改变。” 她知溧阳虽性格暴烈,出口恶毒,性子骄纵,但她从来不蠢。 溧阳难得的沉默下来了,或许是因即将要面对和亲青格尔的迷茫,或许是害怕与无助交织在一起侵扰她的心。 让她在这一刻,竟然对着她最讨厌的人展露出她的脆弱。 “我知道。” “可我能怎么办?” “那是青格尔啊?!” “我怎么受得了?” “那里全是一帮蛮子,若是他们欺负我,我一介女子又能做什么?” 谢春朝握住她的手,道,“溧阳,你莫要将一切想的这般可怕。” “你身为楚国公主,只要楚国在,他们对你至少要留有几分体面。” “可你若在和亲前就这般哭哭闹闹,只会引青格尔人民厌恶和青格尔可汗的不喜。” “既然事情无法改变,那么你只能让这件坏事想办法变得不那么糟糕。” 溧阳抬眸,她的手反握住谢春朝的手,像是溺水的人死死抓住这最后一块木板。 “我……我该怎么做?” “青格尔虽气候极端,严寒,但青格尔的人却强壮如牛,说明虽过得艰难,但并不是完全不能生存,而你是以可墩的身份生活在青格尔,无论是住所还是物资都远超于一般人,只要你不心怀心志,活下去并非全无希望。” “但你若想过得好,过得自在,能掌握一定的话语权,让青格尔的人不敢擅自动你,你就需下一番苦功了。” “古来公主和亲出嫁,随侍,陪嫁不计其数,你若能将我们楚国的文化,农业,工艺等带去青格尔,改善他们的生活,他们定然奉你为神女。” “我听大哥说,青格尔的人虽看起来粗犷凶悍,但他们的内心却很炙热纯真,不似上陵人人都戴着一张面具。” 溧阳听过谢春朝的话,垂眸思索了很久,她缓缓松开谢春朝的手,抬眸问道,“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谢春朝并没有直接回答溧阳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还记得我初入宫时,哭闹着要见父王母妃,是你带着我去看小猫跳舞安慰我吗?” 溧阳一愣,她似是也回想起初见谢春朝时的模样,她忽而一笑,道,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谢春朝见溧阳冷静下来,已明白她的话溧阳多半是听进去了。 她或许无法改变太大的事,但她可以改变自己或者……身边的人。 她扬眸笑道, “溧阳,碧波荡漾映倒天,群山连绵覆雪川,悠悠云间寄此情,天山天池入梦娇。” “愿你此去青格尔一帆风顺,自在无拘,一览天山风光。” 溧阳轻哼一声,“那破地方能有什么好风景?” 她嘴上这么说,但心中却也不由好奇起天池的美景。 谢春朝笑了笑并没有回答,而是转身离开。 溧阳却又忽然叫住她,“谢春朝。” 谢春朝回眸,只见溧阳神色纠结,眼中没了先前的记恨。 “父皇他……他或许真的没那么宠你。” 谢春朝闻言一愣,想问个分明,但溧阳显然不打算和她继续聊下去,转过身不再看她。 谢春朝收回视线,转身离开。 她在回去的路上,百思不得其解,为何溧阳又会对她说这句话? 若是在宴前,她只当是溧阳记恨她,而随口胡说。 可溧阳刚刚说话的神色,她能感受到,她是认真的。 溧阳是知道些什么事吗? 可她左思右想,也想不明白其中真意。 算了,或许溧阳说的就是字面意思呢。 如果是这样,她也能接受。 毕竟她并非皇伯父的亲生女儿,皇伯父连溧阳都能牺牲,对她又能有几分真? 也许,只是看在她父王的面子上,所以对她格外宠爱。 谢春朝想到这儿,便先将溧阳的话压在心中不再理会,而是急匆匆朝金池赶去。 她刚刚在溧阳那儿,已经耽误了太多时间。 回去的路上,雨凝不解地问道, “郡主,溧阳从前与你一直不和,进门时,还故意用瓷瓶砸您,若真被她砸中,可是会死人的!” “这般不知好歹之人,郡主为何要帮她?” 谢春朝道,“那个瓷瓶,即使我不退,也砸不中我的头。” “不会死,只会让我受伤罢了。” 三十九、靠近一点就不冷 这也是谢春朝会选择帮助溧阳的原因,她和溧阳敌视了半辈子,但溧阳却从未对她真正下过死手。 在梦中,她吊死辽王府,溧阳则魂散青格尔。 她记得溧阳死后,楚国又从宗室中挑选了一位贵女送往青格尔。 那位贵女比溧阳要沉稳坚韧许多,她在嫁妆中带了些许能帮助到青格尔的物资,最终获得青格尔人民的尊重与爱戴。 只是听闻当年与这位贵女议亲的公子却迟迟未曾娶妻,最终在一个风雨交加夜,消失了行踪。 有人说他死了,有人说他去了边疆。 她想试一试,若是让溧阳走贵女走过的路,会不会可以避免这两场悲剧。 沉稳坚韧的贵女不用和有情郎分离,溧阳也不会红颜早逝。 由于谢春朝的裙摆下方被瓷片划破,她只能先前往偏殿换一身得体的衣服。 等她赶回金池时,年宴也差不多要进入尾声了。 辽王妃见她去了那么久,禁不住问道,“怎么去了那么久,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谢春朝轻声道,“我许久不进宫,刚见殿外梅花开得不错,便禁不住驻足欣赏了片刻。” “宫中梅花艳艳自成一景,也难怪你会驻足欣赏这么久了。” 辽王妃说完,语气又忽而抬高,眼神晶亮的看着谢春朝, “朝朝,燕山脚下的梅花开了,我们不如择日去燕山赏梅?” “好啊。”谢春朝道,“不如就定在初七?” “可。”辽王妃点头应下,目光又落在谢春朝身后的林惊容身上,笑容和煦地问道,“惊容也一起来。” 谢春朝侧头看向林惊容,心道,燕山风雪大,也不知以林惊容的小身板受不受得住。 “乐意之至。”林惊容勾唇浅笑,应承下来。 闲聊间,高台上的皇上与皇后都已提前离席,众臣恭送皇上皇后后,气氛瞬间活络了许多。 众人纷纷围向白秋生,恭贺他苦尽甘来,家人团圆。 辽王妃担心谢春朝看见此景难免伤怀,便出言道,“朝朝,我们先走?” 谢春朝的目光落在白秋生身上,她想弄清楚上辈子父王的死究竟和他有没有关系。 “父王,白丞相与你同朝为官,如今他遗失已久的外甥女终于得以明珠还朝,父王不去恭祝吗?” 大家同朝为官,若谁家发生什么喜事,无论私交如何,面子上的功夫总是要做到位的。 辽王冷哼一声,“哼,我才不去恭贺那老匹夫。” 辽王妃低声解释道,“你父王和白秋生不和已久,两人见面不打架就算不错了,怎么可能又会去恭贺他?” 辽王见谢春朝今夜一直盯着白秋生瞧,似是想到了什么,拉着谢春朝走至一边,小声问道, “你怎么忽然对白秋生这么关心?” “难道你怀疑是白秋生害我?” 辽王拧着眉想了半天,而后摆摆手, “不可能。” “害我的人绝不可能是他。” “为何?”谢春朝不解为何父亲会这般笃定白秋生不会害他。 “他……”辽王挠了挠头,“白秋生这个人,虽然讨厌到极点,但并不是一个无耻的人。” “我相信他不会害我。” 他和白秋生虽时常政见不和,而与他争吵,但他其实也明白白秋生并不是为自己,而是为楚国。 他不相信这样的人会做出害他的事。 “可……”谢春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或许,白秋生就是这样的人。” “在梦中,父王和哥哥走后,辽家军全部都掌握在宁衡之手。” “宁衡的师父正是白秋生。” 辽王听到这儿,眼中闪过一抹犹疑,“那……难不成真是白秋生害我?” 父王哪哪都好,上了战场是战无不胜的战神,冷静睿智,进取时出其不意,防守时稳若金钟,关于打仗的事往往一眼就能看出其问题所在。 但在生活上…… 谢春朝只能说父王很重感情,并且总是把人想的很善良。 或许,这和父王幼时饱受太后及先帝宠爱以及嫡亲哥哥当今皇上的保护有关。 谢春朝道,“是或不是,容我去试探一番。” 辽王忙出言制止,“这怎么能行?” “朝朝,你先和惊容回去,父王的事父王可以自己解决。” 谢春朝素来听辽王的话,可这一次却拒绝了辽王的提议。 “白秋生素有狐狸之名,若父王去,方是打草惊蛇。” 谢春朝说着,目光望向被众官团团围住的白秋生,她其实什么也看不见,只能看见白秋生露在外面的半颗脑袋。 “只有我去。”谢春朝说,“我曾和白芷有过争执,我去找白秋生示好道歉再合适不过,也不会引人注目。” 她神情沉着,眼神坚定,辽王明白,谢春朝认真了。 哪怕他现在拦下她,她还是会偷偷去做这件事。 “你长大了。”辽王眼神欣慰,“现在也知道保护父王了。” 谢春朝说通辽王后,辽王携手辽王妃先行离开,而谢春朝则并没有第一时间上前与白秋生攀谈,而是站在殿外等待时机。 “惊容,你先回车上。”谢春朝捧着一个和暖的手炉,劝道,“外面天冷,你不必和我一起等着。” “你我夫妻一体,我怎能将你一个人丢在这儿?” “可……” “放心,我身上穿得多,只是在这儿站一会并不会觉得冷。” 话虽这么说,谢春朝还是推着林惊容站在一个避风的角落。 林惊容垂眸,是女子梳着堕马髻的头顶,在乌发最浓处插着一枝金簪,金簪上又用红色的宝石嵌着一朵他不认识的花。 那花甚是娇艳,一如它的主人。 女子抬头,是一张明艳动人的脸,一双眸子巧笑倩兮,她问, “你站在这儿会不会好一点?” 林惊容心中升起一股很奇怪的感受,他无法去形容。 只觉得被谢春朝在意着和保护着的感觉,很不错。 “嗯,很好。” 林惊容扬起一抹浅笑, “一点也不冷了。” 林惊容侧眸看着正全力注意着殿内情况的谢春朝,微微左移了一步。 谢春朝回眸,用眼神询。 林惊容一本正经地说,“靠近一点,就不冷了。” 四十、奇怪夫妻二人组 白秋生往出走时,身边还跟着三三两两的官员,各个都笑容满面,姿态谦卑,他站在其中,更显身姿挺拔,儒雅俊朗。 但在谢春朝眼中,却总透着股衣冠禽兽,斯文败类的味。 她整理好仪态,莲步轻移,上前道,“恭贺白丞相双喜临门。” 白秋生见是谢春朝愣了下,但也很快的反应过来, “劳郡主挂怀,下官亦恭贺郡主与林公子瓜瓞延绵。” 谢春朝笑了下,道,“我从前与西瑶公主误会颇深,如今各自觅得如意郎君,万望日后与西瑶公主能前仇尽消,和平共处。” 白秋生低垂的眼中闪过一分诧异,春华郡主有这般好脾气,竟肯主动求和? 这可不像她。 围在白秋生身边的官员们见气氛不对,纷纷拱手与白秋生告别。 笑话,这春华郡主明面上打着道歉的旗子来找白秋生,可谁知心里打得什么主意? 一上来就祝白秋生双喜临门,显然是还对宁衡的变心而耿耿于怀呢。 两边都是他们得罪不起的大人物,他们这种小虾米还是识趣些,早早退下,以免被殃及。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若谢春朝今日气势汹汹,他自有应对之法,但谢春朝反而笑吟吟的模样,他也不好拂了郡主的面子。 “郡主说得极是。”白秋生道,“郡主和西瑶公主的旧事,我也有所耳闻。” “这件事西瑶公主亦有错,不怪郡主一人。” 谢春朝闻言展颜笑道,“白丞相能这般想我就放心了。” “我备了件小小的薄礼劳白丞相帮我代转给西瑶公主。”谢春朝说着,从雨凝手中接过一个做工精美的木盒,双手捧着递给白秋生。 这东西是谢春朝刚刚让雨凝去马车里取的。 像她这样的身份,随行的马车中总会带些随手赏人的玩意和送人的礼物。 白秋生忙沉腰接过谢春朝手中的物件,道,“春华郡主真是太客气了。” 谢春朝送过礼后,两人自然的同路而行,朝宫外走去。 路上,谢春朝不着痕迹的将话题转到白秋生的衣服上, “丞相大人今日的打扮真是玉树临风,我远远看去只当是谁家正年少的儿郎呢。” 对于谢春朝的夸赞,白秋生并没有多想。 只当她是随口的夸赞罢了,就像是女儿家见面时,总是会互相握着手夸一句——哎呀,你又漂亮了。 “郡主谬赞了,若论青春年少,林公子当如是也。”白秋生说着,目光望向一路上都未曾开口的林惊容,“林公子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方才皇上殿上相试,胆色才学超群越辈。” “真是英雄出少年,林公子当真未曾想过出仕为官吗?” 凡是读书人无不想建功立业,干下一番大事业,而想实现理想的唯一途径,也只有出仕为官。 观林惊容行为举止,也是饱读诗书的明礼之士,难道他心中全无半分出仕的念头? 话头转到林惊容这儿,林惊容虽不明白谢春朝为何会找上白秋生,但他猜测谢春朝自有其道理,便三言两语的将话题又递到谢春朝这边,把自己摘了出来。 “小可才疏学浅,胜之不武,还是莫要去朝堂上现眼了。” 林惊容说着,又轻咳两声道,“小可先前在乡下庄子里就早有听闻白丞相之贤名。” “只可惜小可身子孱弱,家世不显,一直无缘得见,今日幸得在年宴上一见,白丞相果真如传闻中那般风度翩翩,气质不凡。” “莫说春朝觉得白丞相玉树临风,青春年少,连小可也这样觉得。” 白丞相一愣,这两口子怎么有点怪怪的? 从前虽偶有人夸他模样儒雅俊朗,与少年郎无异,但都是点到为止,继而赞美他的才学。 怎么今日这两人都在夸赞他的样貌? 他不禁的抬手摸摸脸,难道今日出门前粉化浓了? 不应该啊,那老板说,这款抹上很自然,谁也看不出呢。 楚国人追求精致以及姿容美,以面白为美。 所以不止女子会敷粉熏香,便连许多贵族男子也会偷偷敷粉以显俊美。 而白秋生对于他的外在也颇为在意,所以总是会偷下苦工。 但他又不愿让旁人发现,所以都是抹得轻薄又自然的粉。 谢春朝又道,“白丞相不止姿容俊逸,对于服饰的品味也为之不俗。” “比起我父王终年不换的几身朝服和胡装俊朗多了。” 白秋生听谢春朝提到他的老对手时,夸赞了他的穿衣品味,脸上的笑不由深了几分。 他道,“我这衣服也没什么特别,不过寻常款式。” “哪里寻常?”谢春朝故作惊讶,“别的不说,只说白丞相衣服上的纹路就能看出其做工精湛,品位脱俗。” “白丞相,你这衣服是在哪家定做?回头我也去给我父王定做几身。” 白秋生联想到素来着利落胡服的辽王穿着和他一般的长袍,忍不住便想笑。 “这衣服并不是定做的。”白秋生道,“是我家爱妻亲手为我所做。” “哇,如此贤妻相伴,白丞相当真好福气。” “可惜啊。”谢春朝道,“可惜我母妃虽也懂刺绣,却远不及丞相夫人,看来我想送我父王的衣服是没了着落。” 白秋生闻言,顺势接道,“要不,我给郡主拿一身我未穿过的衣服?” “可以吗?”谢春朝喜道,“尊夫人会不会生气?” “不会。”白秋生摆摆手,接着又补充道,“我家中还有许多,我取来一件给郡主做参考就是。” 谢春朝见目的达到,要毫不客气地说,“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不用别的款式,我觉得白丞相身上这件就很完美。” 白丞相挥别谢春朝,待他坐上轿子后,越想越觉得奇怪。 但他左思右想,也想不明白,谢春朝的目的何在? 难道真的是为一件衣服? 他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这件褐色长袍,无论怎么看也只是普通的一款,并没有什么特别值得之处。 他撩开帘子,问,“小九,你觉得你家老爷我今天这身衣服如何?” “相爷穿什么都俊朗。” 白丞相放下车帘,知道问他也无益了。 只是自个暗自嘀咕着,现在的后生真是让人看不懂了。 四十一、除夕夜难防家贼 谢春朝在回去的路上,一直在等着林惊容主动询问她。 毕竟,她今晚实在过于反常。 可她左等右等也不见林惊容开口询问。 她抬眼看过去,林惊容手中捧着一个白铜刻花的手炉,修长白皙的手指搭在手炉上衬得比玉还白三分。 他轻轻靠着车壁,半阖着眼,似乎是在休息。 她并没有直接问,而是故意弄出了点声响。 林惊容听见后,果然抬眼看了过来。 两人视线相对,谢春朝压下心中的悸动,强装镇定地问,“你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林惊容笑了下,“等你想告诉我的时候,我自会知道。” 他好像总是在笑,她从来没有见他真正生气的模样。 无论是被路人拉进不属于他的纷争中,还是被人当面讥讽病秧子,还是被好赌的弟弟纠缠,他都从没生过气,总是一副笑模样。 常听人说,患了病的人喜怒无常,何况是他这等生来就病弱的人。 她在出嫁前,母妃还曾担忧林公子性情无常,可他的情绪却比正常人还要稳定百倍。 谢春朝本来想的是待林惊容死后,她可以一个人过自由自在的富贵生活。 可……现在, 在这一瞬间,她竟想着治好林惊容的病。 或许,两个人的生活也没有她想象中的糟糕。 但谢春朝一早就请过太医为林惊容看过病了。 御医说他,无药可医。 林惊容明显感受到谢春朝的情绪在一瞬间失落下去,纵然他极其擅长洞察人心,但他也看不懂谢春朝的心。 难道是他哪句话说错了? 不应该啊。 林惊容想了片刻,似有所悟。 但他又有几分不确定。 直至谢春朝开口道, “惊容,我听说江湖上有一神医——宫吾,或许他能治你的病?” 谢春朝从前其实从未关心过什么大夫,但自她嫁给林惊容后,连她自己都未曾注意过,她一直在无意间收集关于大夫的资料。 果然,她是在担心他。 这种感觉让林惊容开心又难过,其中竟还夹杂着一丝小小的愧疚。 如此复杂的情绪对林惊容来说,极为少见。 他正要说话,马车已缓缓停了。 林惊容率先下车,而后伸手扶谢春朝下车。 府门口的右侧停着一辆马车,是林御史和王氏进宫赴宴时乘坐的马车,看来他们已早早回来了。 二人刚进府门就见府内灯火通明,前厅那还传来阵阵嘲杂声,不似过年时的快乐氛围,而更像是谁在嘶吼。 谢春朝还没反应过来,风晴小跑着冲了上来,气喘吁吁地说,“郡主,林邵麟那家伙竟敢来偷嫁妆!” ? 谢春朝人傻了,她脑子转了一会,方反应过来林邵麟是谁。 偷嫁妆?!这也太离谱了?! 林家虽不是什么显贵人家,但无论是王氏还是林御史那可都是清流人家,以书香传家。 可这样的人家,竟养出了一个小偷?! 这要是传了出去,可就丢尽脸面了! 不过,想到林邵麟赌博的恶习,偷东西似乎也不让人奇怪了。 谢春朝问,“得手了吗?” 风晴摇摇头,“没有,被我们的人抓住了。” “抓住他时,正好林御史他们回来了,我就让易仁将林邵麟扭送到林御史面前了。” 风晴说到这儿,又小声道,“我听说,林邵麟似乎不止是偷我们的嫁妆,就没怕把整个林府搬空了。” 谢春朝又细问了一番,方得知,原来自打林惊容不给林邵麟借钱后,这家伙只得悄悄将家里的珍藏卖出去还赌债,为了不被发现,他还特意又买了一模一样的假货回来摆着。 除了林大人最喜欢把玩的几样,其余的珍品几乎都被他悄悄搬出去卖了。 几人正聊着,正院来人了。 “大少爷,夫人和老爷请您过去一趟。” 谢春朝暗自挑眉,这种时候叫林惊容前去,想也知道定然不是什么好事。 林惊容披上狐裘,捧着手炉,正要出门,谢春朝却小跑跟上,笑道, “惊容,我和你一起去。” 前来喊人的婆子面上犯难,她瞅了瞅林惊容,试图挣扎挣扎, “可夫人和老爷只说带大少爷去。” “怎么?没喊我,我就不能去了?”谢春朝自然地挽上林惊容的胳膊,问,“我难道不算是林家的媳妇?” “我陪我夫君前往,有什么问题?” 林惊容侧眸去看两人挽在一起的胳膊,热量从她细小的胳膊上源源不断的传来,温暖他的手臂。 即使隔着布料,他似乎也能感受到她的柔软。 他的耳垂似乎红了一下,而后若无其事的移开视线。 婆子自然是怕谢春朝的,连夫人和老爷都拿这位郡主没办法,她能做什么? 算了,就这么着。 “没问题,郡主请。” 两人走在婆子身后,身前身后都各有人为他们二人提灯照亮。 谢春朝低声和林惊容说,“我估计林邵麟定是把你曾经借过他钱的事说了。” “虽然你是好心,但王氏估计恨死你了。” 林惊容垂眸道,“我也没想到邵弟竟会做出这等事,我以为他没钱了就会改。” 谢春朝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想想算了。 她算发现了。 林惊容和他父亲有异曲同工之处,对某些事都看得挺通透,可轮到自己的事了,却总是会心软,觉得别人没有那么坏。 “放心,有我在,王氏不敢对你怎么样。” 两人交谈间,已至正厅,隔着老远就听见林御史咒骂的声音和林邵麟哭喊的声音,走进院内,林邵麟被绑在凳子上,左右两侧各有人用板子抽打他的臀部。 王氏已哭成了一团,“老爷,别打了,再打下去麟儿受不住的啊。” 林御史大呵,“受不住就去死!” “赌博,偷盗,我若是他,早就寻根梁吊死自己了!” “哪还有有颜面存活于世?!” “日日混迹于赌坊中!整个家都被他败空了!这种儿子要他有何用?!” 王氏哭泣不止,“他会改的,以后我定日日监督他上学!” “这打也打够了,求老爷饶过他这一回。” 四十二、她在夸我善良哎 王氏虽也恨林邵麟不争气,做下这等子没脸的事。 但她也是林邵麟的亲娘,怎么可能忍心看着自己的儿子活活被打死? 儿子错了,严加管教就是,但若是打死,那可是要她的命啊。 林邵麟的臀部已是一片血肉模糊,血浸湿衣衫,而后一滴滴的落在板凳上,而凳子的两边则是滴滴被冻结的血珠。 林御史这是发了狠,要把林邵麟打死啊。 要说林御史这辈子最重视什么,只有两个字——名利。 他能为娶当年的王氏小姐而抛弃跟他多年的女子,把林惊容丢在乡下庄子里不管不顾,今日也能为家族名声,前途,而活活打死林邵麟。 林惊容看不下去了,出言求饶道,“父亲,饶了邵弟。” “他年纪小,犯错是难免的,再这样打下去,邵弟真的会死啊?” 王氏听见林惊容的声音,登时骂道, “不用你假装好心!你明知麟儿赌博,却屡次借钱与他!不与父母讲,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 林惊容听王氏骂道,也不甚在意,只道, “父亲,饶过邵弟这回,酿成如今的局面,也有我的错。” “邵弟也是父亲的亲生儿子啊。” 林御史神色犹疑,但却始终没有喊停手。 说话间,又一块板子重重打在林邵麟的身上,他大叫一声,两眼一翻,登时晕了过去。 王氏见状,心急如焚地扑在林邵麟身上,替他挡下板子。 王氏自幼便娇生惯养,做了一辈子贵女,这辈子唯一受的疼也只有生孩子那一遭。 如今身上贸然挨了一板子,登时疼得她身子都在颤抖,生生呕出一口血来。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不愿离开,紧紧的将林邵麟护在身上。 执行的护卫们见夫人拦着,也不敢把板子打在夫人身上,只得停手看着林御史,等着林御史的吩咐。 王氏抬眸狠狠瞪着林御史,唇边是红到刺眼的血,“林劲!我儿子若有个三长两短,我绝不会放过你!” 林御史见状,愣了下,而后摆摆手,道,“好了,停。” 行刑的护卫闻言松了口气,他们若是继续打下去,打坏了二少爷,莫说日后夫人不会放过他们,怕是连老爷日后想起后悔都难免会迁怒他们。 王氏闻言松了口气,忙让人将林邵麟抬入屋内,又让早已在院外等候的大夫来为林邵麟治伤。 满屋的血腥味熏得谢春朝后退一步,掩住口鼻。 林御史看向林惊容,一双眼眸漆黑如墨深,似乎是在考量着什么, “惊容,你早就知道邵麟赌博的事?” 林惊容垂眸道,“我先前原也不知晓,但邵弟总是来问我借钱,他问我借了几次后,我几经追问,方知邵弟是赌博欠了钱。” “你既知晓邵麟赌博,为何不第一时间禀告于我?” 林御史眼神审视,他也信了王氏之言,他这位看起来单纯无害的儿子,实则一直在用纵容,捧杀的手段坑害林邵麟。 “我……”林惊容道,“邵弟他不允许我告诉你们。” “他说,他会改,让我相信他。” “还说,若是让你们知晓,你们会把他打死的。” 林惊容话音刚落,已经换完衣服的王氏厉声喝道, “你胡说!分明是你教唆我儿子!” “邵儿变成这样都是你害的!” “老爷!我早就说过,他就是一条毒蛇!恨着我们全家人的毒蛇!你将他放在乡下庄子里不管不问!他怎么可能不记恨?!” “是他害了我们的儿子啊!老爷,你要为我们做主啊。” 林御史虽恨林邵麟赌博偷盗家中财物,但在此之前,他也对林邵麟颇下苦心,一心指着他为林家添光。 可眼下,这儿子显然是废了。 一个赌鬼,日后还能有什么成就? “惊容!你母亲所言是否属实?你可知暗害同宗兄弟该当何罪吗?” 王氏眼神恶毒,“老爷,上家法!” “不上家法他是不肯说的!” 王氏自己的儿子被打的不成人样,她也要林惊容被打的不成人样方解气! “林惊容,你既不肯说,我只能请家法了!” 林惊容眼中闪过一抹轻笑,这家人还真是偏心到没边了。 二儿子赌博,却要大儿子受罚。 谢春朝站在林惊容身前,喝道,“我看谁敢动手?!” 林御史见是谢春朝,态度客气多了, “郡主,这是我们林家的家事,还望郡主莫要插手。” “家事?”谢春朝冷笑,“我管你什么家事不家事,我只知,林惊容是我夫君。” “任何人都不能伤害他。” 并不算强壮的小小身影挡在他面前将他护在身后,他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和她纤细到仿佛轻轻一扭就会断的脖子,明明自己也不强大,却总是将他护在身后。 林惊容这辈子曾被很多人保护过,他们或是他的属下,或是仰慕他的人,或是需要讨好他的人。 可唯有谢春朝是不抱着任何目的,任何所求的,保护他。 毕竟如今的他只是一位卑微入泥的将死之人。 她从他这儿得不到任何好处。 她是一位天生善良的人吗? 似乎也不是。 她好像只会对他这般好。 发现这一点的林惊容让他的心情更愉悦了。 但他又不太明白,这为何会使他愉悦。 林御史虽顾忌谢春朝的身份,但被人这般下了面子,亦有了几分怒气,他难得硬气一回,道, “林惊容是我儿子,我想怎么对他都行!” “呵。”谢春朝嗤笑一声,眼神嘲讽,“你还知道林惊容是你儿子?” “我以为林惊容只是你从路边捡回来的阿猫阿狗呢!” “谁家父亲会这般不分青红皂白的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子?!” “林惊容不忍林邵麟落难借钱给他有什么错?!难道林邵麟赌博是林惊容怂恿的吗?还是林惊容逼着他去赌的?!” “他若有错,也只是错在他太善良!” 林惊容听着谢春朝的这篇长篇大论,愉悦到藏在袖中的手指,都在跳舞。 她夸我善良哎。 四十三、蛟龙入水任遨游 “你们养下这等不知廉耻的小儿子,竟还有脸罚大儿子?我都替你们害臊!” 林御史被谢春朝这番话反驳到无话可说,或许也不是无话可说。 而是碍于谢春朝的身份,他不能说。 他甩袖轻哼一声,不再与谢春朝争论,而是看向林惊容,又一次沉下脸,问, “你当真没有心存害邵麟之心?” 林惊容摇摇头,道,“我若要害他,又何必借钱给他?” “在我没借钱给他前,他早已债台高筑,那些人囔囔着说要去书院催他还钱,若非我拿出所有钱替他还款,邵弟赌博欠钱的事早已闹得满城风雨了。” 林惊容说得诚恳,眼中无半分杂念,似乎是真的一心为林邵麟着想。 王氏尖叫道,“他在说谎!都是他害的麟儿!” 有时候不得不说,母亲的直觉都敏锐的可怕。 她或许说不出个一二三来,但就是直觉如此。 “闭嘴!”林御史厉喝道,“这儿哪有你说话的份?” “还不赶紧给我进去看你的好儿子!” 谢春朝望着王氏又委屈又愤怨的模样,心中生出一丝对她的可怜。 王氏在没嫁人前,也是千娇万宠的大小姐,可她当年自以为自己嫁给了真爱,可在多年以后,依旧过得一地狼藉。 她垂下眼帘,想起溧阳公主和她之前的遭遇,只觉心寒和一种无处可依的飘零感。 她们像是一片被风吹下的落叶,伴着流水飘向远方,她们这一生从来都身不由己,前半生是父亲,是丈夫,后半生则是儿子。 生命中竟没有半分属于自己。 哪怕谢春朝做过曾预知未来的梦,也正在改变着,但她心头还是升起短暂的迷惘。 她脑中千愁万绪,实则只过了短短一瞬。 王氏退下后,谢春朝索性将她要分家的事,在今夜一起说了, “林大人,我看贵府杂事纷乱,自顾不暇,不如我们还是分家过。” “分家?!”林御史扬声道,“我还活着呢?怎能分家?” 这话倒也不假,按规矩,只要家中老人在,那么子嗣便不能分家。 如若谁要分家出去,只会被人看做不孝。 不孝——可是顶能要人命的大帽子。 尤其是对要出仕的人来说。 对于皇上来说,如果一个人在家连自己的父母都不能孝敬,他又如何能忠君呢? 但这点对谢春朝和林惊容来说,影响不大。 首先,林惊容没有为官的打算。 谢春朝一早就问过林惊容,可愿和她出去住,林惊容也同意了。 而对于谢春朝来说,她是郡主。 皇室子嗣低嫁后别府另居,再正常不过了。 像是公主们出嫁后,大部分都住在自己的公主府,而郡主们则相反,是少数居郡主府,大部分住夫家。 谢春朝对于林御史的反对,早有预料。 她若是住在林府,他们还能试图掌控她,可若是分家出去,那可真就是蛟龙入海,由不得他了。 “我倒也不想分。”谢春朝道,“可这林府,我哪敢还继续住下去?” “王氏看我不爽,王氏之子则觊觎我的嫁妆,我若再在林府住下去。” “谁知道哪天会不会魂散九天?” “这……这怎么可能?!”林御史道,“他们不敢做这样的事!” “以后我会对林邵麟多加管教,至于王氏,我也会多多约束于她。”林御史急声道,“要不这样……” “你若怕他们动什么手脚,以后这林府由你当家如何?” 谢春朝微微挑眉,“林大人,你当我傻吗?” “如今林家都被林邵麟败的差不多了,你让我当家,难道是想让我用嫁妆填补你们林家的缺?” 林御史连连摆手,“我绝无此意。” “郡主若有什么不满,尽管提。” “但这分家一事,我不准。” “林大人,你似乎是弄错了。”谢春朝说,“我不是在请求你,而是通知你。” “你怎能这般和我说话?”林御史瞪大了双眼,“无论如何,我也是你的公爹。” “分家这事就算闹到辽王面前,我也有理。” 谢春朝淡声吩咐道,“报官。” 雨凝微微服身,便要出门而去。 林御史连忙拦下,问,“报什么官?” 笑话,他就是官,还报官。 以后他上朝还要不要脸了? “林邵麟偷我嫁妆未遂,难道不需要处理吗?” “等等!”林御史软下声,“我们到底是一家人,这事传扬出去,郡主您脸上也无光啊,算了。” 谢春朝轻笑一声,无所谓地说,“我不怕,我脸皮厚,况且偷东西的又不是我,我为什么无光?” 林御史是看出来了,谢春朝是要和他死磕到底了。 “这家是非分不可吗?” “不分家就等着你儿子蹲大牢。” 林御史的脸色变了又变,他倒不是舍不得儿子蹲大狱,他是怕林邵麟赌博偷盗一事闹得满城风雨,闹得他脸上无光。 万一御史在因此参他一本,定会引得皇上呵斥。 而他的官也算是做到头了。 “好,分!”这两个字,林御史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今儿是除夕夜,阖家团圆热闹,可林家却过得鸡零狗碎。 就连下人都在偷偷抱怨,别人府上今天都有赏钱,唯有他们府上什么都没有。 大年初一,谢春朝正在忙着搬家,她是一天都不想在林家过了。 万幸,父王和母妃知晓她要搬家一事,派了许多人来帮忙。 所以,这新家只花了一天就整理妥当了。 而搬了新家后,林惊容也不必日日睡在书房了。 她为林惊容另辟了一间小院和一栋房,房间和小院就在她屋子的后面,这样也不怕她母妃和父王哪日到访而露馅了。 谢春朝在大年初一搬家的事还是传扬了出去。 大家都在好奇,林府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惹得郡主在这一天搬家? 但高门大户的私事向来瞒得隐秘,纵然大众好奇,也探不到什么。 可在次日,一则劲爆传闻忽然响彻大街小巷。 林家次子林邵麟是个赌徒,将整个林家都赌出去了,甚至还打上了郡主嫁妆的主意。 这方惹得春华郡主不堪其扰,大过年的就急急搬了出来。 四十四、林家丑闻漫天飞 谢春朝在新家里开辟了一个练武场出来,林惊容本以为这场子是谢春朝给辽王或者她哥哥留的,却没想到竟是谢春朝给自己留的场地。 午后,阳光落在雪地折射出明亮的光线,天地间仿佛置满明亮的夜明珠,亮得刺眼。 练武场内一位女子身着红色窄袖骑射服,一头青丝用银冠高高束于脑后,她双手挽弓,明亮的双眸从箭头出发紧盯着草靶的中心。 只听‘嗖’的一声…… 脱靶了。 谢春朝放下弓,长叹一声,她的箭何止不在草靶上,射中的地方还距离草靶十万八千里。 没错,她射到场外去了。 林惊容噗呲一声笑出声,而后笑道,“古有百步穿杨,今有郡主百步穿草,厉害厉害。” 谢春朝的脸都羞红了,她哪里是要射草?她要射的是靶子! 不过林惊容不提她也没注意,她那根箭正巧穿烂一颗小草。 “惊容莫要笑我了。”谢春朝道,“你知我要射的是靶子。” 林惊容见状,也不逗她了,安慰道, “郡主新学,射不准是常有的事。” “哪怕是百发百中的神射手,也没有一拿上箭就射中的道理,郡主只要多多练习定能射中靶子。” 谢春朝心中宽慰许多,她喜欢林惊容的鼓励。 他没有说什么女子力气小,体力不够,不适合射箭什么的,而只是鼓励她多练习。 林惊容望着女子又一次拉起长弓,射向草靶。 他想起,谢春朝第一次和他提起要练箭的事。 他当时心中好奇,以谢春朝的权势和财富,自有许多神射手前仆后继的愿为她效劳,她又何必吃这份苦? 他当时问了,他想他可能永远也不会忘记谢春朝答他时的神态, 她说,‘我不想把命运交在别人的手上,如果有一天我落得孤立无援,我想我能自己求生,而不是苦苦等待他人救助。’ 靶子又一次偏了。 但女子的脸上并没有半分气馁,而是又一次从箭筒里取箭搭弓。 “你的姿势,错了。” “什么?”谢春朝回眸,眼中透出点点困惑,林惊容还懂射箭不成? 其实谢春朝也请了射箭师父,但那师父还有公务在身,所以每日只能来一个时辰指导她,师父走后,她想能快些掌握箭法,所以还在继续练习。 “左腿再前移一步,胳膊抬高,头往右偏一点。” 林惊容也不知他为何会忽然出声指导谢春朝,冒着可能会被识破身份的险来指导她。 明明就算他不说,等到明日射箭师父也会指正。 谢春朝闻言跟着照做,她问,“这样对了吗?对了,你怎么知道该怎么做?你也懂射箭吗?” “我记得刚刚师父教你时的正确姿势。” 谢春朝心梗了一下。 好嘛,她是废物。 正经学的人半点没记住,倒是旁听的人记得清清楚楚。 人和人怎么这么大的差别呢? 她缓了缓酸涩的情绪,“这样可以吗?” 林惊容摇摇头,“还是不对。” 他说着,起身走至谢春朝身侧,抬手为她指正姿势。 他的手搭在她胳膊上时,温暖又炙热的温度隔着布料印在她身上,让人难以忽略。 她屏气忽略身后那抹似有似无的气息,将所有心思都放在射箭上。 她低声问,“是这样吗?” “对。”林惊容说着又把她的弓微微抬高了一分,而后轻声道,“现在射射看。” 那声音像是从她耳边传来,温润中带着丝丝缕缕的痒。 她依言放箭,只听‘嗖’的一声,箭正中草靶。 谢春朝的表情瞬间明媚灿烂起来, “哇,我射中了!” “我射中了哎!” 但她兴奋过后,很快又低落起来。 “也不算是我射中的。” “如果不是惊容你帮我,我可能还是射不中。” 她今日在老师的帮助下,也射中了几箭。 可老师一走,她就一箭也射不中了。 哎,她是半点也没有继承父亲的武学天赋。 “别灰心。”林惊容从箭筒中拿起一根箭递给她,道,“只要记住刚刚的感觉,一定可以再射中。” 谢春朝接过箭,扬眸一笑,“好。” 谢春朝这几日忙于练箭,完全不知外面流言已经满天飞,可能她知道,也不会在乎。 林邵麟赌博偷窃一事不止闹得满城风雨,如今连皇上也知晓了。 皇上果真降下一道圣旨,罚俸林御史三月做为惩戒。 “郡主,公子,圣旨到了。” “圣旨?”谢春朝放下箭,换上裙装以显尊敬,而后前往前院接旨。 一路上,谢春朝暗自揣测着圣旨的内容,难不成是白芷…… 哦,不对,现在该叫西瑶了。 难不成是西瑶对皇伯父告状,皇伯父特下旨惩罚她? “春华郡主接旨。” 谢春朝依言跪下听旨,圣旨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内容,只不过是一些照例的问候以及许多许多许多的赏赐。 太监走后,谢春朝捧着圣旨,头脑发懵。 皇伯父素来宠爱她,她是知道的。 但也很少会这么光明正大的下旨赏赐她,像是故意做给谁看似得。 她缓了一会,把圣旨交给风晴,让她收着,而后困惑不已地问身边人, “皇伯父怎么突然又给我赏赐这么多东西?” 雨凝道,“管他呢,这说明皇上在意郡主你啊。” 林惊容想了想,则道,“我听说市井间关于林邵麟赌博偷窃的事传得沸沸扬扬,就连皇上都惊动了,下旨训斥了林御史。” “这等事是谁传出去的?”谢春朝想了想,又惊道,“林御史该不会怀疑是我传出去的?” “天地良心,我可没空管林家的闲事。” 林惊容道,“我知不是你,想来林御史也不会怀疑是你把家丑传出去的。” “那到底是谁?”谢春朝道,“按理说,这等事林家定会想法子瞒得死死的,怎么反而闹得到处都是?” “莫不是被政敌针对了?” 林惊容摇头,“我也不知是谁,许是哪个嘴不牢的下人。” 鸣秋低着头默默翻了个白眼,还我也不知是谁,明明就是公子你干的啊! 四十五、幕后凶手现真身 “想来,皇上是担心林家的丑闻影响到你,所以方会特意下圣旨为你撑腰。” 谢春朝听林惊容这么说,心蓦地一紧,目光追随着雨凝的背影而去,盯着她从怀中露出的那一点黄。 “郡主,白丞相的衣服送过来了。” 谢春朝闻言立马将赏赐什么的放到一边,去看白秋生送来的衣服。 自除夕后,已过了多日,可白秋生一直未将衣服送来。 她还以为是不是她那天的表现太过刻意,所以被白秋生看出了什么猫腻。 其实,白秋生当日回府后就将此事与自家夫人说了,本打算把衣服洗干净送过来。 可白夫人也觉得此事莫名其妙,偏生她除善刺绣外,平日里也是一位迷信的人,所以她开始胡思乱想的怀疑会不会是谢春朝想拿白秋生的衣服害人? 她连忙去问了道士,道士也说确有用贴身衣物害人的邪术。 道士这么一说,她就更害怕了。 忙将那还未干的衣服扣了下来,而后说重做一件新衣服拿给郡主。 这样也显得体面。 白秋生一想也是这个理,毕竟送个穿过的衣服,怎么想怎么别扭。 所以,这方拖了几日。 不过,白夫人的怀疑也没有错,谢春朝确实目的不纯,但并非为害人,而是为了确定一件事。 她打开包裹,精准的找到衣服的袖角翻开去看袖角的另一面。 另一端也依旧绣着祥云雷纹。 和她在父王手中发现的布料一样,都是双面绣。 而后她在一朵祥云的一角发现这朵云化为了水纹。 她的心开始狂跳,她的面前摆放着是满满当当的她从市面上收购来的所有绣有祥云雷纹的褐色衣衫,而这些祥云雷纹中的云都是好端端的云纹,并没有发现半点水纹。 只有白秋生的衣服上有。 她终于找到了。 终于找到害父王!害了他们全家的人! 但如今一切还未发生,她也不知白秋生做到了哪一步。 但她想,或许可以让哥哥先从军中奸细中寻找扳倒白秋生的方法。 思及此处,谢春朝连忙给哥哥写信。 做完这些后,她又吩咐雨凝去找几位手脚功夫好的人去轮流跟踪白秋生。 她不知道她的做法有没有用,但希望能找到白秋生的破绽。 其实,她更想请人一刀杀了白秋生,一了百了。 白秋生一死,树倒猴孙散,剩下宁衡等人根本不足为惧。 只是…… 她倒不是心软,只是白秋生身为宰相,每每出门前前呼后拥,她根本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只能先派人跟踪着,借机找寻破绽。 眨眼间,定与和母妃去燕山赏梅的日子到了。 燕山脚下,冬梅于雪地中盛放,极致的白与红交织混合,朵朵娇艳的梅花,花瓣鲜艳绯红,像是鲜红的血,像是怒放的火,艳如朝霞,开得热烈,开得昂扬。 哪怕是簌簌白雪也压不垮它夺目的红。 一列马车缓缓在雪中停下,一位年轻俊美且肤色苍白的男子率先下车,而后跟着的便是位稍显年长的贵妇,但从她的眼角眉梢中仍能看出风韵,是位历经岁月沉淀的美人,身上自有股平和的气质。 紧跟着则是位正当年少的娇艳女子,两人从五官中可以看出有几分相似。 谢春朝一下车,冷气扑面而来,冷得她哆嗦了下, “今日真的好冷。” 说话间,丝丝缕缕的白气从她的嘴边升腾而起。 “是有点冷。”辽王妃道,“要不再让人给你换一件能盖住头的大氅?” 谢春朝闻言连连摇头,她宁愿冷一点,也不想破坏她的发型。 况且,她只是刚刚下马车时,被那陡然刮过的冷风惊着了,适应后,其实也就没那么冷了。 她今日不止抱着手炉和披着大氅,脖子上还围着一个足以遮住耳朵的白狐围巾。 林惊容的装扮则和她差不多,甚至比她还厚一点。 三人相伴而行,一边赏梅一边朝梅林深处进发。 辽王妃记得在梅林深处有一处开放的庄园供游人玩乐,参观,里面有卖食物和茶水的商家,还有许多文人墨客聚在那儿写诗。 辽王妃今日并没有大张旗鼓的出行,所以就没有提前清场。 辽王妃是知晓那庄园后还供有温泉,只不过价格高得吓人,除非家境殷实之辈,普通人是去不起的。 在辽王妃还是姑娘时,时常前去泡澡。 后来嫁给辽王后,再泡温泉就是在专供皇家的温泉别院泡澡了。 辽王妃思及往事,一时有几分兴起,“朝朝,我们等会一起去泡温泉,如何?” “这里还有温泉吗?”谢春朝从前也来过这儿,但她每每都只顾着跟着宁衡,所以从不知晓庄园后竟还有个温泉。 “有,在庄园后面。” 三人越走人越多,他们每走几步就能听见有人在吟诗唱曲,以及还有些成群的女子们嬉嬉笑笑地或者围着栏杆喂鸟,或是坐在庭院玩花令,叶子牌。 楚国女子虽也限制颇多,但在出行方面还算颇为自由,坊间甚至还有不少女子当家做主的小店。 辽王妃走了几步后,竟遇上当年的小姐妹,二人许久未见,兴致勃勃的找了处雨亭聊了起来。 谢春朝听了一会,便觉无趣。 她悄悄对辽王妃说,“母妃,我先去定温泉,我在那儿等你。” 她等母妃同意后,就拉着林惊容一起离开。 她是知晓母妃的话痨,一聊起来就能聊上二三个时辰。 况且母妃和姐妹们聊天,有她在也会不自在。 关于这一点,并不是谢春朝自己随意揣测的,而是她之前和母妃一起出门时,母妃每每遇到手帕交就会把她支走,聊些闺蜜间的体己话。 林惊容问,“我们真的不等母妃吗?” 谢春朝摇头,“不用,母妃对这儿比我熟。” “而且,我也和母妃说好了。” “在温泉那儿相见。” 二人说着,边走边逛,这座庄园其实并不算特别大。 还不过一个时辰就逛的差不多了。 谢春朝找到温泉入口的地方,入口那儿用红字大大的标注出来,那一片都是连绵的低矮建筑,有游廊,有亭子,有主屋,看起来甚至比他们刚刚逛过的庄园还要大。 四十六、暧昧情愫悄然起 谢春朝抬脚跨过高槛,进入庭院,正屋的门上挂着一个绣着傲雪寒梅图的暖帘用以挡风,在门帘上方则挂着招牌。 明明是隆冬季,外面的河都早已结冰,可这庭院内的池子却依旧从假山涓涓流淌,池上泛着一层白雾,宛若置身于瑶池仙境。 谢春朝并没有刻意凑近去看,但她在经过小池时,无意看见池内还游着几尾漂亮的红鱼。 林惊容抬手揭开暖帘,屋内的暖气扑面而来,温暖他们被冷风吹的僵硬的脸。 雨凝和鸣秋各自为谢春朝和林惊容取了披在身后的大氅,谢春朝只觉身子一轻,瞬间轻快许多。 店家热情的上前从雨凝和鸣秋手中接过他们的东西,而后笑问,“二位客观是要泡温泉吗?刚好还剩下两个池子了。” 这里温泉池分为两种,一种是较为大众的大温泉,分为男浴和女浴,它的价格要划算许多,来泡这个的多半是家境殷实但又不至于大富大贵的人家。 还有一种便是比较私密的单人浴池。 店家一看谢春朝,林惊容的打扮和模样,就知晓他们定不愿和别人挤在一个浴池中。 “是。”谢春朝脆声答道,“这两个温泉池给我们留着。” 谢春朝心道,正好她和母妃一个浴池,林惊容则一个人一个浴池。 “好勒。”店家脆声应道,近日天气寒凉,他们的生意也红火得很,每日不说日进斗金,至少也有半斗了。 雨凝问过价钱后,从怀中取出一张银票递给店家,算是正式定下这两池温泉。 “要不你先进去。”谢春朝道,“我在这儿等母亲。” 因出门在外,谢春朝不想暴露身份,所以就连称呼母妃的方式也变为了寻常人家的方式。 “我不急。”林惊容摇摇头,说,“我陪你一起等。” 大堂内专门设有让客人休息的座位,两人找了处靠窗的位置坐下,小窗上糊着一层轻薄的白纱,不过这纱虽轻薄,外面的冷风却半点也没吹进来,反而能让谢春朝模模糊糊的看清外边的景致。 店家殷勤的奉上新鲜的瓜果以及可口的点心,热情的招呼道,“二位可以尝尝本店的小点心,送,若是觉得好,招呼一声我再给您送。” “好。”谢春朝笑着接受,心道,看来这里生意红火不是没有原因的。 雨凝小心用银针试过后,谢春朝方拿了块刻着吉祥纹的芙蓉糕,入口即化,绵软香滑,这手艺竟比家中师傅的手艺还要好。 谢春朝现在理解母妃为何在未出阁时常来这儿,温泉好不好还不知晓,至少这点心做的是真不错。 谢春朝咽下嘴里的糕点,道,“惊容,你也尝尝,味道很不错。” 林惊容的目光落在谢春朝嘴角的位置,殷红的唇边沾着些许糕点的碎屑,他黝黑的眼眸逐渐变得幽深…… 谢春朝见林惊容久久不言,抬眸就对上林惊容幽深的视线,不由有几分不自在,气氛好像和平常有一点不同,她不自然的抿了下唇,问,“怎么了吗?” 林惊容摇摇头,而后指了下唇边。 谢春朝恍然大悟,意识到是唇边沾染了东西,她低下头忙用手帕擦了擦唇边残留的糕点碎屑,接着说,“这块糕点真的很好吃,你不尝尝吗?” 林惊容其实并不喜甜食,但他见谢春朝热情推荐,还是抬手拿了一块芙蓉糕。 站在林惊容身后的鸣秋眼睛都瞪大了,他看见了什么? 他家公子竟然吃甜糕了? 也不知是沉迷角色无法自拔,还是…… 鸣秋看了眼公子对面的谢春朝。 谢春朝刚吃完两块糕,结果一抬头看了眼柜台的方向,又瞧见她最不想见的人之一。 她有时候都怀疑,西瑶是不是偷偷监视她了? 不然她怎么每次难得出一次门的时候都能遇上她? 谢春朝见她身边也没跟几个人,便知她也是掩着身份出门的。 她索性低下头,眼不见心不烦。 林惊容见她骤然低头,甚为不解的要回头去看,却被谢春朝伸手一把按住,“别看。” 林惊容转动的头定在原处,当他缓缓把头转过来对上她的视线时,谢春朝才惊觉自己干了什么。 她的手竟然覆在林惊容的脸上! 别说,他的脸不止看起来细嫩,摸起来的手感也是又滑又嫩,还有点点软,像是一块软玉,又像是一匹上好的丝绸。 她面色一红,忙把手收了回来,磕磕绊绊地说, “西瑶在那边。” 林惊容收起脸上的惊讶,而后低声道,“原来如此。” 若是细看,也能瞧见林惊容白如冷玉的脸上也泛起了一层浅淡的红晕,谢春朝更是尴尬的不知手该往哪里放。 手掌上似乎还残有林惊容脸上的温度。 温热,柔软,还带着丝丝缕缕的幽香。 “什么?私人浴室没有了?” “对啊,若这位小姐要现在泡只能去……” “你当我们家小姐是什么人?怎能跟那些贱民泡在一起?” 这话一出,掌柜的表情也有几分尴尬,但凭借他做生意的眼光也能瞧出来者的身份非富即贵,远非他能得罪得起。 谢春朝边吃糕点边感慨,做了公主就是不一样啊,身边的丫鬟开口闭口的贱民,要知道她之前的身份可连丫鬟口中的贱民还不如呢。 “我不管你这些,你现在立马给我家小姐找出一间来,不然让你这店马上关门信不信!” “这……”店家闻言眼神为难的看向谢春朝这边。 西瑶注意到店家的眼神,也回头看向角落里坐着的二人。 西瑶对谢春朝本就极为熟悉,所以这打眼一瞅,就立刻认出她了。 她也顾不得和店家纠缠了,而是笑着走上前,出声道, “原来姐姐也在这儿,真巧啊。” 谢春朝听得别扭极了,从前她还能义正言辞的说,两者并非亲戚,这声姐姐犯不上。 可现在,单从血缘关系上论,西瑶是她正儿八经的表妹。 啧,有种癞蛤蟆趴在脚背上的恶心。 “对啊。”谢春朝说,“巧到我都感觉你是不是在跟踪我。” 二十三、狗头姨母训郡主 “哎呦我的姑奶奶,这话可不是这么说,这罪名我可担待不起。”那人一脸苦相,小声嘀咕了一句,“谁能想到郡主嫁过来的第一天竟独自回房了。” 雨凝还听见有人小声在人群里又说了一句, “林府就这条件,郡主金枝玉叶的,若是看不上,不如回她的辽王府去。” 雨凝气急,斥道,“郡主如何行事岂是你等可以随意置喙的?” 雨凝自幼就被选在谢春朝身边,二人一同在辽王府长大。 谢春朝是辽王夫妇最为宠爱的宝贝女儿,所以她在辽王府的地位也水涨船高,整个辽王府的人见到她都是客客气气的,从没人敢这般怠慢她。 雨凝气红了脸,也只是撂下一句狠话,“若再推三阻四,当心我砸了你这厨房!” 厨房的管事林大见雨凝发怒,忙从厨房内钻出来,道,“姐姐莫恼,我这儿还留了碗羹,你带回去先让郡主垫垫肚子,还有不到一个时辰,下午我们准备的大宴就开了。” 雨凝问,“什么样的羮?” “姐姐请跟我来。” 林大带着她往厨房后面走,她看见在角落的灶台上架着的一个蒸屉。 林大上前利落地揭开蒸盖,而后取出一直在蒸屉里温着的甜羮,笑得讨好,“姐姐,你先把这碗羮拿回去如何?” “厨房这阵子是真的忙乱,完全腾不出手,也请姐姐和郡主多多谅解。” 林大手中的这碗羹,卖相还算相当不错。 里面炖着雪梨以及桂花和炖得软烂的银耳,上面还撒着山楂碎和果肉碎。 味道闻起来也十分香甜,唯一不完美的是——这碗羮只适合做甜点,可若做正餐怕是不顶饱。 “姐姐,你先带回去给郡主尝尝。”林大说,“若是不够,我再想想法子。” 雨凝心道,有什么法子好想,有他说话的功夫,菜早就炒好了,分明是故意为难她们! 但雨凝出来也有一阵了,她怕再和他们磨下去,郡主会饿坏肚子,便决定先将这碗羮带回去。 她是不擅长应付这种情况,但等会可以让擅长吵架的风晴过来替她出气。 谢春朝一边小口地喝着雨凝带回来的雪梨桂花银耳羮,一边听着雨凝气呼呼地讲述她方才在厨房里遇见的糟心事。 “郡主!我看他们分明是故意为难我们!” “再忙还能炒不出几个菜吗?就算炒不出,厨房有那么多菜拿几盘给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风晴冷笑一声,“真是反了天了!一群狗奴才!” “要我说,你和他们做什么废话那么多,直接一巴掌招呼过去,端了菜就走,我看谁敢拦你?” 风晴素来脾气火爆,莫说下面的奴才们,便是谢春朝,她有时也会像位教养嬷嬷似得管着。 雨凝这一次也难得的没有反驳风晴,“我是该和你学学的。” 雨凝能对风晴说出这种话,可当真是稀奇极了。 她从前素来瞧不上风晴的做派,觉得她粗鲁莽撞,半点女儿家的样子都没有,丢郡主的脸。 可今日在遇见这帮子胡搅蛮缠不讲理的刁奴后,她方明白风晴的做派有多有用。 谢春朝叫住气势冲冲的风晴,“风晴,算了,莫要去和他们计较了。” 风晴不甘心地回头,“难道就这么放过他们?任由他们肆意怠慢咱?” “他们也不过是听命行事。”谢春朝道,“这林府的当家做主的是王氏,他们领的月钱也是王氏发放。” “你为难他们又有何用?” 风晴努了努嘴,道,“郡主就是太善良了。” 雨凝对谢春朝的性子倒是十分了解,“郡主是要去找王氏算账吗?” 谢春朝喝完最后一口羮,放下勺子,道,“不是说晚上准备了迎接我的大宴吗?” “晚上就去瞧瞧看,到底准备了什么样的大宴。” 林惊容被林御史叫去后就一直没再回来,期间派鸣秋递了一次话回来,说他被留在男席那边,怕是晚上方能回来。 日落西山,天边泛起片片金黄色的鱼鳞,一位婆子伴着夕阳走过青石板匆匆赶来, “郡主,林夫人问你身体可好些了?” “若是好些了,请您去前厅和大家伙一起用膳。” 说话的婆子看起来慈眉善目的,举手投足间对谢春朝格外客气。 谢春朝曾在王氏身后见过她,想来应是王氏心腹。 “我身子好些了。”谢春朝道,“现在就随你去。” 谢春朝说完,简单的整了整衣冠,随这婆子前往正厅。 途中,谢春朝为以防万一又低声让雨凝去找风晴让她带点她们从辽王府带来的手脚灵敏的护卫跟着。 谢春朝还未进门,老远就听见厅内传来的欢声笑语,她挑开门帘,绕过正中的石屏,抬眼看去,各家女眷捂嘴娇笑,烛火盈盈。 好一幅其乐融融的热闹景色。 不知是谁道了声,郡主来了,热闹的房间瞬时静下来。 王氏温声问道,“你身子可好些了?” 谢春朝服身道,“好些了。” “好,饭菜也齐了,一起用膳。” 对于谢春朝的午膳吃了没吃,王氏是一个字也没提,仿佛真的和她没关系一般。 谢春朝正要找位置入座,却发现偌大一个圆桌,竟没有她的位置。 她冷笑一声,果然是宴无好宴。 雨凝见状便要去为谢春朝找椅子,不料却被一位脸生的婆子拦住去路。 “春华郡主安好。” 坐在王氏下首的贵妇率先开口和谢春朝见礼,谢春朝微微服身算作回礼。 “郡主应当还不知晓我是谁。”贵妇缓声道,“我是你婆母王氏的妹妹,也是你的姨母。” “我身份虽不如你贵重,但长幼有序,这是千百年以来的规矩。” “你既嫁入林府,也是我的晚辈,也该唤我一声姨母。” 谢春朝垂眸不言,在外人看来是一副听话受训的模样。 王若雪暗暗得意,什么郡主,什么脾气高傲,性子倔强,还不是被她训得头都不敢抬。 “你婆母好说话,可不代表你能失了规矩,嫁夫从夫,侍奉公婆,这是千百年以来传下的规矩,就连先帝的女儿出嫁也曾被先帝训之以妇道。” “今日,你丢下婆母与众多长辈于不顾,已然失了妇道。” “你婆母大方不与你计较,但你也要懂分寸,知进退。” 四十七、一唱一和气西瑶 西瑶一愣,而后笑道,“姐姐这说的哪里话,分明是上天注定的缘分。” 谢春朝忍不住想翻个白眼,这种缘分还是让给她亲爱的阿衡哥哥。 “不过……”西瑶忽而拉长了尾音,单纯无辜的眸子好奇的盯着谢春朝,“春朝姐姐为何会想到我会跟踪你?好奇怪啊。” “听说,只有自己做了什么,才会觉得别人也做了什么。” 她说完甜甜一笑,“这是阿衡哥哥昨天教我的,说什么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谢春朝因心中确实藏着有事,听西瑶这么说,心蓦地一紧,难道她派人跟踪白秋生的事让西瑶知道了? 她正思忖着,就听林惊容轻笑出声,“君子我倒没看见,只瞧见一个装模作样的小人。” 她蓦的松了一口气,也毫不客气的嘲笑出声,而后拍拍林惊容的手背,道, “可别这样说西瑶,若是惹恼了她哭起来回去找伯父告状可就不好了。” 管他呢,就算发现又如何。 她只是派人跟踪,又还没通知人下手。 她怕什么? “告状?”林惊容故作惊讶,“这不是只有小孩子才做的事吗?” 谢春朝和林惊容一附一和,把西瑶讽刺的脸上的笑都险些绷不住了。 西瑶深吸一口气,接着笑着说,“姐姐,你现在又不泡,不如把温泉的位置让给我,如何?” 谢春朝果断拒绝,“不让。” 谢春朝将目光从林惊容身上移开,落在西瑶身上,她的眼尾上扬,看她的眼神中总带着几分讥讽,她将她上下扫视了一圈,而后道,“西瑶,你怎么现在还没改了你那小家子气的习性?” “难道伯父没有派人教导你吗?” “你就这么喜欢抢别人的东西?” 金簪,宁衡,以及今日的温泉。 西瑶见谢春朝态度强硬,也变了脸色,语气冰冷地问,“谢春朝,如今我的地位远在你之上,我让你让,你敢不让?” 公主又怎样?谢春朝从前又不是没有和公主作对过? 溧阳还是嫡公主呢? 她不也得罪多回了吗? 还怕她一位刚刚回宫的民间公主不成? 谢春朝正欲出言,一道威严的女声从西瑶背后传来, “真是好大的架子!本夫人如今连泡个温泉都要被小辈争抢吗?这就是你身为小辈的教养?我改日定要将此事告于嫂子,让她好生管管你!” 谢春朝的目光越过西瑶,瞧见款款而来的辽王妃。 谢春朝见到的辽王妃总是和蔼,慈祥,爱笑的。 她从未见过母妃这般严肃的模样,眉宇间自带着几分上位者的威压和尊贵,凌厉的气势让人忍不住向她臣服。 西瑶自然也是认识辽王妃的模样,她忙服身对辽王妃规规矩矩的行礼。 郡主的尊位不及公主,但王妃却不一样。 尤其是辽王妃是做为当今圣上同胞弟弟辽王的原配正妻,即使面对皇后,也不用过于谦卑,何况是妃子之女的西瑶? 尊位相同的情况下,皇家也是按长幼之序。 所以莫说今日站在这儿的是西瑶,便是皇后亲女嫡公主溧阳也要对辽王妃行礼。 “婶子误会了。”西瑶低着头说,“我不知这温泉是婶子所用,冒犯了婶子。” 因着几人都是掩着身份出行,所以言谈间也并未透露出她们的真实身份,而是以普通人家的称呼代称。 而此时此刻,唯一围观全程的店家,默默藏在柜台后,暗想,今天这戏可真精彩啊。 比那戏台子上演的还精彩。 其实店家也并不怎么喜欢后来的西瑶。 他也是平头老百姓,若是喜欢一个口口声声喊着贱民的人,那他岂不是真贱得慌? 所以,店家在看见辽王妃霸气出场压制那位柔弱小白花时,心中可别提多解气了。 “既知冒犯,还不滚?” 谢春朝蓦地睁大了眼,她听到了什么? 她竟然听见一向温柔的母妃喊别人滚哎! 西瑶眼中划过一抹怨毒,而后喏喏称“是”,便带着丫鬟离开了。 谢春朝挽上辽王妃的胳膊,笑道,“母亲,你刚刚可真霸气,和平时的母亲完全不一样。” 辽王妃闻言,脸上流露出一抹羞涩的笑意,而后温声道,“这不是看你这丫头受欺负了吗?” 辽王妃早就因当初宁衡一事而厌了西瑶,她也知西瑶几次三番的冒犯她女儿。 只是从前西瑶身份低贱,她身为王妃也不好和一介弱女子见识。 后来,西瑶被封为公主,她更是连单独见面的机会也没有。 如今好不容易让辽王妃抓住一次机会,那可不得火力全开。 林惊容笑道,“刚刚莫说是西瑶,连我都被震到了,岳母大人当真是威风凛凛。” 辽王妃也被夸的不好意思了。 她脸一红,摆摆手,道,“好了,好了,别说了,我们进去泡温泉。” 沿着青石板绕过绣着美人图的屏风可以窥见铺满五彩鹅卵石的池子,池面上升腾起一股股热气腾腾的热气,而在距离池子的数步之远,竟还积着雪,再远则是远方连绵的群山。 谢春朝和辽王妃一同泡在温泉中,头靠在岸边的皮质软枕上,热流传遍全身,周身的疲乏在这一瞬间得到纾解,她闭上眼尽情享受这美妙的时间。 雨凝端着新鲜水果和茶饮悄声进来就瞧见泡在在氤氲热气中的美人,肤若凝脂,脖颈修长纤细似是水中漂亮高傲的天鹅,娇媚明艳的小脸被热气蒸得通红,乌黑的秀发则搭在肩上和洁白的雪肤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美的不似凡人,像是偷偷下凡洗澡的仙女。 “小姐,夫人,用些果子和茶水。” 谢春朝闻言,缓缓睁开眼,她本想去拿茶水,可眼前的画面却在一瞬间挤进她眼中,瞬间占据了她所有心神。 本是白皑皑的雪山在阳光的照耀下染上了灿烂的金色,美的夺目,美的耀眼。 浴池的另一边。 “公子,春华郡主似乎是想要对付白秋生,我们要帮帮她吗?” 若是楚国文武官员内斗起来,对于他们夏国来说,无疑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二十四、疯批郡主掀桌子 谢春朝似笑非笑,“那姨母觉得我该如何做呢?” 王若雪奇道,“难道辽王妃没有教你如何侍奉公婆吗?” “这可是作为女子最基本的妇道。” “既然你不会,那就由我好好教导教导你。” 谢春朝在心中冷笑连连,凭她也配教导她? 她算什么东西? 还搬出先帝的公主出来了。 时移事易,当时谢家江山不稳,自是需要稳固世家,先帝方下嫁众公主来做做样子,拉拢人心。 可如今皇权稳固,莫说让公主侍奉公婆,公主们婚后都住公主府,驸马的父母见了公主都得行跪拜之礼。 她虽不是公主,但也是皇室血脉,有封号食邑的郡主,她没让她们给她行礼,就算客气了。 她是活在哪年哪月?竟用规矩压她? 天大的规矩也大不了皇权。 谢春朝想起她在梦中为宁衡的委屈求全,越想越是憋屈。 她是绝不可能活成梦中的窝囊样! 王若雪见谢春朝不言,继续道,“我嫁的人家是诗书传家的大世族。” “我可是学着给公婆布菜十年,整整十年我都是站着渡过的,从来没有上桌吃饭过。” “所以你的意思是——”谢春朝语气愈发平淡,“我今天不配上桌吃了?” 了解谢春朝的人都知晓,这是她发怒的前兆了。 但王若雪却全然没看出来,反而惊道,“吃?你在想什么?你得等我们都吃好了,你方能回房间吃,这是新媳妇的规矩。” 谢春朝气笑了。 她是知道有些世族喜欢折磨儿媳,并以此称赞顺从听话的女子为好媳妇。 若是做得好,那是应得的,给你口头表扬几句,戴个高帽。 若是做得不好,那么你就惨了,不仅丈夫婆婆会对你冷眼相待,整个世族的人都会以你为耻,在公开场合下训斥羞辱你,将你的所作所为公之于众,仿佛你犯了天大的错。 不得不说,在她没做梦之前,她也曾幻想要做一位人人称赞的好媳妇。 不为别的,只为宁衡脸上有光。 可她现在却认为,管他是谁,都不如自己的感受最重要。 她干嘛要委屈自己得那什么用都没有的虚名? 还是一个完全以他人利益为准的虚名。 谢春朝看向王氏,问,“林夫人也是这般想的?” 王氏眼神躲闪,道,“你……你姨母这样说也自有她的道理。” “她的丈夫是出身于景氏的嫡子,就是那个曾四世三公,簪缨世胄,出过圣人的景氏。” “她在景氏多年,也饱受教诲,就连我平日里都要向妹妹请教一二,她的话定是有一定道理。” 谢春朝知晓景氏,是一个极为聪明的世族。 可以说,景氏的延续和存在比得上五个谢氏的江山了。 可那又如何,世族的荣耀早在皇伯父初上位时,就彻底断了。 若非景氏聪慧机敏,一直低调行事,并且早早投靠了皇伯父,如今还有没有这景氏都犹未可知。 谢春朝莲步轻移,贵女该有的优雅姿态拿捏了个十成十。 无论谁看都会觉得她定是位优雅娴静的闺秀。 王若雪眼中闪过一抹赞许,不愧是曾经名满上陵的春华郡主,这仪态完美的像是从书里走下来的一般,每一个动作,每一个抬脚都极为优雅。 这没有个数十年的苦工是做不出来的。 谢春朝莲步移至桌边,手搭在桌沿上,弯眸笑了下,道,“既然我不能吃,那就都别吃了。” 她的语气不重,丝毫听不出生气的意思,相反似乎还夹着几分笑意。 可下一秒,她双手用力往上一抬,将盛满菜肴的圆桌一整个掀起。 碗盘汤菜噼里啪啦的砸了一地,来不及躲闪的贵女们惊叫一声,连忙慌张地往后退。 可却来不及了。 大多数人的身上都被溅上了菜肴的汤汁,更有甚者,整个裙摆上都落着带着油汁的食物。 在坐的贵女们哪见过这场面,一个个都吓得花容月色,角落里还有几位胆小的姑娘竟暗自哭了起来。 王氏和王若雪被丫鬟扶着,两人都捂着心口,一副被吓坏的模样。 王若雪颤着手,指着谢春朝,“你疯了?” “不是你先疯的吗?”谢春朝冷笑道,“我不知你在家过得什么日子,但不要试图嫁接到我身上,我不接受。” 谢春朝说完,目光又冷冷地看着面色苍白的王氏,“你若再不肯消停,下一次我掀的就不是桌子了!” “还有,若下次我要吃什么,厨房还是推三阻四,那全府的人都别吃了。” “你知道,我做得出。” 谢春朝说完转身就走,也懒得搭理身后那帮哭哭戚戚,面色苍白的女眷们。 谢春朝走后,王氏一屁股坐在木椅上,谢春朝刚刚的眼神,让她毫不怀疑,若她再作妖,她会杀了她。 她脸上浮现出一抹苦笑,哪怕她费尽心思使尽手段,在绝对的权利和力量下都不堪一击。 她扶着红木扶手的手紧紧收紧,难道她真要将林府的一切让给那个小贱人不成?! 王若雪也有几分后怕,她定了定心神,看向同样吓得脸色苍白的王氏。 她眼中流出几分苦涩,抬手拍了拍姐姐的肩,道,“姐姐,你摊上这样一个儿媳,可真是命苦。” 王若雪说到这儿,又想起姐姐这些年来吃的苦,以及王氏如今的衰败,不由悲从心中来。 她用绢帕抹了抹眼泪,哭道,“若非我们王氏子嗣不继,新的儿孙们又各个不争气,何至于衰败至此。” “让姐姐你被欺负成这样?” “当初,他靠着姐姐发家,如今发达了,倒是想起他那死儿子了。” “若非是他强行接那儿子回来,又岂会出这档子事。” 王氏摇摇头,缓声道,“别说了。” 王氏闭上眼,她清楚的明白,她想靠小手段致使春华郡主主动和离的想法是行不通了。 罢了,罢了,她日后还是离春华郡主远着点,至于林惊容…… 她不信,他的身子亏成那样,还能和春华郡主生孩子。 她低声念了句佛号,在心中祈祷, 求求菩萨,千万莫让谢春朝怀上林家子嗣。 四十八、千载难逢好时机 来人见林惊容久久不言,出声道,“公子,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无论伤的是哪条虎,楚国必将元气大伤,届时我们挥师南下,定能一举攻破楚国。” 面如美玉的男子抬眸看他,黝黑的眸子只是轻飘飘的一眼,却能让人感到巨大的恐怖压力。 “映日,你多话了。” 映日忙低下头,不发一言。 林惊容收回视线,泡在水中的手指无意识的摩挲,他刚刚虽说了映日,但也明白他没说错。 只是谢春朝为何会突然想对付白秋生? 虽白秋生和辽王不合多年,但纵观各国朝堂又有几家能做到文武百官同心? 哪国不是互相在朝堂上争论不休的。 哪怕辽王对白秋生不满,此事也该由辽王出面解决,为何会是谢春朝呢。 林惊容回想当日年宴上,谢春朝就突然注意到白秋生,紧接着就是辽王悄悄拉走谢春朝说了些什么,然后谢春朝方开始在结束时接触白秋生。 对了!衣服。 林惊容眯了眯眼,难道那衣服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谢春朝定然是从这个时候就注意到白秋生的存在,只是不知白秋生究竟做了什么,方引得谢春朝想要对他出手。 氤氲的水汽打湿映日的发梢,额角上是滴滴水珠,也不知是汗还是温泉的水汽。 映日刚从外地回来没多久,所以他还不知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自家公子和春华郡主的纠缠,他只是心中奇怪,素来做事果决的公子,怎么今日面对这样简单的一个问题会这般纠结。 他心中惊疑不定,难不成这是别人假扮的公子? 映日想到这儿,忍不住偷偷抬头看了一眼,结果就对上林惊容漆黑的视线。 他连忙低下头,是他家公子,除了他家公子,也没第二人能拥有这般恐怖的眼神了。 一边感官迟钝的鸣秋满头问号,映日怎么怕成这样?公子明明还什么都没做啊。 林惊容:“你可查到谢春朝打算怎么对付白秋生吗?” 白秋生毕竟不是一般人,老实说,林惊容并不觉得以目前谢春朝的能力能对付得了白秋生。 这倒不是林惊容瞧不起谢春朝,而是单纯的从双方的智力以及能力上做出一个理性的判断。 映日道,“春华郡主目前还尚未采取手段,只是派人日夜不停地监督白秋生。” 映日答完后,本以为林惊容会很快做出决断,结果又是长久的沉默。 他悄悄抬眸瞧了一眼,发现他家公子低眸看着池面久久不动,仿佛灵魂出窍了一般。 真是活见鬼了。 映日想了想又试探性地问,“公子,我们要不帮春华郡主一把?” 林惊容轻‘嗯’了一声,俊逸脱俗的面容不辨喜怒,微微晃动的池面上倒映着他玉面若仙的脸,他薄唇轻启,“谢春朝日夜监视白秋生,定是想找白秋生的把柄。既如此,我们送她一个就是。” 映日立即明白林惊容的意思,颔首应道后,转身消失在大雪中。 映日走后,林惊容抬手让鸣秋也暂时下去,他将头靠在岸边的软枕上,闭目养神。 他没错,无论是对国还是对谢春朝。 谢春朝想对付白秋生,他只是帮了她一把,何错有之? 他不断的在心中徘徊着我没错这三个字,也不知是真的觉得自己没错,还是因为心虚而自己洗脑自己。 无论是哪种情况对林惊容来说都堪称罕见,他行事素来果断狠辣,做了就是做了。 他眼中从无对错,只有愿不愿做,该不该做。 可这一次,他做了该做的事,却觉得心慌的厉害。 他想,应是泡太久温泉了。 他蓦地起身,惊起一片哗啦啦的水声,发梢和身上的水淅沥沥的往下落,颗颗晶莹的水珠顺着凸起的锁骨缓缓下移落向那不可视之处…… 他的肤色很白,身形虽然看上去瘦弱,但腹部肌肉饱满,线条流畅,多一分太壮,少一分则又太瘦。 只是在他的胸口处有着一个极为刺眼的粉色刀痕,痕迹很深,哪怕现在已经痊愈,也能看出当时的情况有多危急。 等谢春朝和辽王妃泡完出来时,正巧看见早已在门口等候多时的林惊容。 辽王妃笑道,“我就说,男儿家速度快。” 青格尔的人在楚国过完这个年后,便欲启程返回青格尔。 谢春朝对溧阳的叮嘱,溧阳全都听进去了。 她次日就前往太极殿向皇上请罪,并上书她当日之举只是因蓦然知晓要远离故土而情绪激动,并无不愿的意思,她愿代表楚国前往青格尔和亲。 溧阳本就是嫡公主,如今见她肯配合,皇上自是喜不自胜,欢欣的将人请入殿内,凡她所求无不应允,而溧阳带往青格尔的嫁妆,远比上一次的贵女还要丰富。 其中种子,农具以及书籍,占据了嫁妆的一大半。 眼皮浅的人还在嘀咕着,嫡公主出嫁为何要带这些没用的东西? 但心里明白的人则知晓,溧阳所带的东西远比金山银矿还要珍贵。 毕竟在青格尔那种苦寒之地,金银珠宝都远不如一碗热腾腾的饭重要。 溧阳出城的那一天,谢春朝并没有去刻意相送,而是爬上城楼,远远地目送溧阳离开。 出嫁的队伍很长很长,约莫走了半个时辰也还不见尾,而这时谢春朝早已看不见队伍的头,看不见那顶红艳艳的轿子。 城楼的风很大,吹得她裙摆飞扬,吹得她听不见震耳欲聋的喜乐,只有风声,只有风声。 “为何不见面相送?” “你可知,她一直在等你。” 谢春朝回眸,迎面走来一位大气温婉的姑娘,她穿着一件月白色如意纹对襟长裙,背后披着一件洁白和暖的狐皮大氅。 她的眼睛很是沉静,像是一汪幽静的深泉。 单看外表,她像极了性格娴静温婉的大家闺秀,但只有谢春朝知晓她的脾气并不算好。 她记得上次在长公主府见到她时,她本想和她搭话,可她却并未搭理她。 如果说溧阳虽讨厌她,但因其她公主的身份,她们不得常常相见,两人争锋相对的机会也没几次,而这位姑娘则不同。 四十九、通敌叛国白秋生 她是皇后母家定安侯府的姑娘,是溧阳的堂妹。 因着这层关系她和溧阳的关系颇为亲近,所以也跟着讨厌起谢春朝。 而她又没有皇家的身份拘着,这么多年,谢春朝常常能在上陵贵族们举办的各种宴会上见到她。 两人也一直是互相看不顺眼的关系。 可她从没想过,在梦中的最后,唯一愿意对她伸出援手的竟是她。 “我和溧阳素来不和,若是见面相送,难免又吵起来。”谢春朝笑了下,“算了,大喜的日子还是让她高兴高兴。” “对啊。”杜荷道,“明明是素来不和的关系,你为何肯帮她?” 谢春朝一愣,没想到杜荷会问她这件事。 “我和溧阳虽不和,但也是从小到大的关系,不至于看着她去送死而无动于衷。” 杜荷轻笑一声,扬眉道,“你这个人,从前虚伪死了,不过现在看来倒比以前好很多。” 杜荷说完,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递给她,道,“这是溧阳给你写的信,要看要烧随你处置。” 杜荷说完,又深深看了眼送亲的长龙,转身下了城楼。 谢春朝接过信,看着杜荷逐渐矮小的背影,她怎么也想不起,杜荷在梦中的结局。 不过…… “雨凝,从前本郡主很假吗?” 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说她从前虚伪? 雨凝思忖片刻,回道,“郡主从前看起来总是不快乐,但现在却自如轻松多了。” 谢春朝扶着雨凝缓步下城楼,打趣道,“从前要注重那么多规矩,很难快乐起来啊。” “现在嘛……”谢春朝眯了眯眼,“只要家人平平安安,一切随我开心就好。” 雨凝轻笑了下,问,“那林公子呢?” 谢春朝的脸疑似红了下,问,“好端端地提他作甚?” 雨凝笑问,“我瞧郡主近日似乎和林公子相处的不错,郡主莫不是动心了?” 雨凝从小和谢春朝一起长大,对于谢春朝的情绪以及心思最为敏锐。 虽说林公子和她家郡主如今仍是止于礼的地步,但雨凝总感觉哪里不一样。 甚至比从前和宁衡在一起时,还有那种鹣鲽情深的感觉。 “莫要胡说。”谢春朝说,“我可没有动心。” “我……我和惊容只是朋友关系而已。” “朋友?”雨凝显然不信,哪有朋友做成林惊容和她家郡主的模样? 反正她和她的朋友们就不这样。 谢春朝垂下眼帘,轻声道,“就算我动心了又如何,惊容他……他早晚是要离开我的。” 刚刚还活跃的气氛在这一刹那沉寂下来,过了良久,雨凝方轻声问, “不是说神医宫吾医术精湛,能活死人,肉白骨吗?” 谢春朝长叹一声,“你还真信啊。” “世上若真有这等神医,也没有早逝的皇上了。” “况且神医宫吾行踪不定,我一直在吩咐下人去寻,却始终没有宫吾的踪迹。” 雨凝从前并不喜欢林惊容,在得知郡主要嫁给他时,也曾在心中埋怨过。 可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雨凝也逐渐对林惊容改观。 最重要的是,有林惊容在,郡主会开心。 而若林惊容死了…… 她不敢相信,郡主会有多么伤心。 “郡主莫要感伤了。”雨凝安慰道,“您和林公子都是有大造化的人,日后定能否极泰来。” “但愿。” 谢春朝刚和雨凝进了府,负责监视白秋生的吴大就急着求见她。 “郡主,我们今日发现白秋生与夏国人暗中往来。” 谢春朝喝茶的手一顿,双眸瞬间放大数倍,“此话当真?” “你们可有证据?” “我们暂时没有取得物证,但靖水楼的伙计都可以做为人证。” “好。”谢春朝放下茶杯,抚掌称快,“你们定要保护好人证的安全,莫要让他被贼人害了。” “是。” 不用谢春朝吩咐,雨凝便上前递给吴大几颗金豆子, “拿去和你的兄弟们分了,再吃顿好的。” 吴大收下金豆,叩谢道,“谢郡主赏。” “这是你们该得的。”谢春朝道,“把白秋生盯住了,若是能取得他通敌的罪证就再好不过了。” “我等明白。” 吴大退下后,谢春朝暗自想着计策,原本她只想着是不是能揪出白秋生的弱点或把柄,但没想到,她一上来竟能得到一个这般劲爆的消息。 和夏国人交往,往小了说只是朋友私交罢了。 可若是往大了说,那就是私通叛国之罪。 叛国可是足以让白秋生满门抄斩的大罪。 谢春朝想到这儿,心中有一瞬间犹疑,她要用叛国的名头扳倒白秋生吗? 会不会太过残忍? 但她脑中很快浮现出父亲,哥哥,母妃的尸体,以及她最后上吊的画面。 她原本软化的心在一瞬间坚硬起来。 如果保家人平安注定要走上一条残忍血腥的路,那么她愿意。 如果非要有人死,她要别人死,而不是自己的家人。 谢春朝下定决心后,又低声吩咐雨凝去寻一位能私刻印章的人。 若是吴大他们找不到足以证明白秋生私通的信件文书,那么她伪造也要伪造出一份。 只是要想伪造白秋生的笔迹和印章,得要先有一个模版。 看来,她还是要去找父王一趟。 朱雀大街南有一条小巷,名为世旺巷。 这条小巷虽狭小,但小巷两边却布满五花八门的店铺,店铺里的掌柜们也和朱雀大街上衣着光鲜,笑容满面的掌柜们不同。 他们或是躺在店门口的躺椅上悠闲着晒太阳,或是趴在店铺里打着哈欠,更有甚者在店铺前晾着各式水果,蔬菜以及酱料。 本就拥挤的小巷,因为他们的随意占用,而显得更加拥挤,两个人并肩而行都会感到挤涩。 来这里置办东西的顾客也从来没有什么贵人,都是些贩夫走卒。 而今日这条纷杂的小巷却出现一位特殊的顾客,她身着青衣,头戴斗笠,虽看不清面容,但从气质以及衣物的布料上来看,都无疑是位不缺钱的主儿。 这样的人对于世旺巷来说可是稀奇得很。 五十、伪造证据害白相 迎面而来一位醉醺醺的屠夫,满脸横肉,虎须倒竖,脚下飘忽不定。 “呃,哪来的娇小姐,怎么跑到我们世旺巷来了?” 屠夫说着伸出一只油光锃亮的手想去掀女子的斗笠, “怎么还戴个斗笠,神神秘秘的,让本大爷我……”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女子一双雪白的手抓住胳膊,然后将他狠狠地过肩摔倒在地,屠夫顿起哀嚎之声,女子却看也没看他一眼,目不斜视的继续向前走。 看热闹的众人嘘了一声,连连退回自己的店铺,待女子走远,方嬉笑着探出头来嘲讽这屠夫还打不过一位女子。 青衣女子并未搭理身后闹腾的众人,而是继续向世旺巷最深处走。 她走到世旺巷的尽头,而后向右拐经过一个大槐树又走了约莫三十步的距离,一间破落的小院出现在她面前,腐朽的木门上挂着一个泛黄的招子。 她推门而入,院子里正躺着一位干瘦的中年男子,胡须杂乱丛生,身上是一件灰扑扑的棉衣,上面遍布大大小小的补丁。 “砰”的一声,一个装满银子的包裹落在男子脚边,他一下子被吓醒了,低眸看了眼脚边的银子,惊道,“姑娘这是何意?” “给你个发财的买卖。”女子声若冷玉,“事成后还有双倍酬谢。” “要我做什么?” “仿字仿章。” 男子倒吸一口凉气,他艰难的从椅子上爬起来,行走间两条腿一瘸一拐,他把银子包好,又递还给女子,“你找错人了。” “我已不做仿字仿章的生意了。” “不做?”女子问道,“你不做你的老母孤儿如何得活?” 女子偏头看了眼小矮房边上的药渣,道,“你母亲的药还有钱吗?” 女子一句话正中男人心窝,他抱着包裹的手渐渐沉了下来。 女子见状,声音软了几分,“事成之后,我会送你离开上陵,这笔钱够你们家这辈子吃穿不愁了。” 男人握着包袱的手逐渐收紧,再抬眸,眼中划过一抹狠色, “好,我答应你。” “但你一定要保证我的安全。” “父王~”谢春朝晃着辽王的胳膊,“您这儿肯定有白秋生的亲笔信以及文书,您就拿给我看一看嘛。” 谢春朝自晌午就缠上了辽王,可她要了半天了,辽王都不肯交给她白秋生的信。 辽王长叹一声,“朝朝,你确定要如此行事吗?若是成功,那可是满门抄斩的大罪。” 辽王说到这儿,语气颤了下,道,“虽然白老头确实讨厌,但他罪不至此啊。” 谢春朝放下手,默了片刻,而后认真道,“父王,可若不是他死就是我亡呢?” “难道真要等到他对我们下手时,我们再反抗吗?” 谢春朝此时还不懂父王在犹豫什么,她只要一想到,梦中他们全家惨死的画面,她就恨不得现在就一刀抹了白秋生的脖子! 她很确定,她绝没有错。 梦的真实性在宁衡事件中得到证实,而溧阳一事则让她无比深信梦中的事就是原本会发生的事。 “朝朝,你真的确定吗?”辽王又一次神色严肃地出声询问。 谢春朝重重点头,“我很确定。” “父王,您当时在狱中离奇自尽,尸体运回来时,手里就攥着白秋生衣服上的布料,除了他还能有谁?” “还有哥哥谢宁玉,若非他背后作梗,哥哥又怎会惨死在战场上?” 谢春朝说到谢宁玉时,脸上的神色亦有几分动容。 “父王,您……您为何这般心软?” 谢春朝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父王戎马一生,杀敌无数,绝对不是一位对敌人心慈的人,为何会对白秋生会这般宽容。 辽王垂眸道,“白秋生是个人才,他私德如何,我不做评价,可他献上的国策却实打实的在提升楚国的实力。” “若他死,我担心楚国……” 谢春朝了然,原是如此。 她本以为是父王心慈,原来父王是在担心楚国。 “父王不必担心,古有商君死,秦法在,白秋生死后,只要父王向皇伯父进言继续执行白秋生生前定下的国策就是。” “父王莫要犹豫了。” 辽王终究是被谢春朝劝服,“好,我去书房将白秋生的亲笔取来给你。” “朝朝,我等会去和你孙叔说一声,你那边的人若是不够用,和他知会一声就是。” “朝朝,看见你这样,为父是又高兴又心痛。” 谢春朝接过辽王递给她的书信,道,“我这边的人够用,父王放心,等我的好消息。” 辽王抬手拍拍谢春朝的肩,道,“做你想做的,若出事,还有父王在。” 辽王看着谢春朝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感慨万分,他一面自私的希望朝朝能做一辈子快乐无忧的姑娘,永远不用操心这些事,一面又希望朝朝像她哥哥拥有独当一面的本领。 谢春朝拜别父王后,坐着小轿回了她和林惊容的府邸。 谢春朝如今住的府就在辽王府的隔壁,所以表面上看着是两府,实则两府的后院早已打通,可以自由往来。 谢春朝时常会在那边住一晚,再回她先前的闺房住一晚。 不过辽王妃总是让谢春朝去那边睡,她倒不是厌弃了女儿,而是想着让谢春朝尽早给她生个大外孙。 谢春朝回院坐下后,外出办事的云斜也回来了。 她是位容颜清冷的姑娘,连带着那双眸子都清泠泠的,似乎蕴藏着千年不化的冰雪。 谢春朝身边有四位贴身的大丫鬟,只不过平时是雨凝和风晴常跟着她,而云斜和沙溪因有武艺傍身,常常会负责需要外出的事。 “郡主,人奴婢已找下了,如今就被奴婢藏在城东的别院里。” 谢春朝闻言示意雨凝把她刚从辽王那儿取来的白秋生亲笔交付给云斜, “你让他这几日先潜心练着,待我需要时自会找他。” “是。”云斜接过一摞摞纸张,而后又行色匆匆的打帘出门。 云斜刚走,林惊容就揭帘进来了,他站在门口的位置掸了掸身上的雪,故意问道, “云斜急匆匆的做什么去了?” 谢春朝呷了口茶,镇定道,“哦,近来名下庄户的收成有异,我吩咐她去查一查。” 谢春朝并不想让林惊容卷进这些事,况且他若是知晓她要做什么,恐怕也会厌恶她的心狠手辣…… 五十一、白秋生跳入圈套 林惊容垂下眼帘,掩去眸中晦涩难懂的情绪,轻笑道, “这大雪天的,云斜一个姑娘家还要在外行走,也是辛苦。” “怎么?你心疼她?” 这句话一出,二人皆是一愣,林惊容似是没想到谢春朝会这么说。 而……谢春朝则是没想到自己怎么会脱口而出这种话,像是…… 像是吃醋一般。 房间内明明站着三四个人,却安静地仿佛没有人一样。 雨凝瞧瞧林惊容,又看看谢春朝,道, “林公子莫看云斜是位女子,她却有功夫在身,莫说寻常男子,便是壮汉也不是云斜的对手。” 尴尬的气氛在雨凝的调和下,略有缓和,林惊容缓步走到谢春朝面前,而后坐在她身边的梨花木上,想了想说,“你问我刚刚是不是心疼云斜,我是有一点,但并无他意,你莫要误会了。” 雨凝登时无语了,甚至想扳开林惊容的脑子看一看,她刚把这茬揭过去,怎么他又提这一茬? 林公子平时看着挺聪明的,怎么这时候犯起傻来了? 林惊容看起来垂着眼,似是知错的模样,心中却在想,谢春朝不开心了,她是在吃醋吗? 他一想到谢春朝有可能是在吃醋,心间似是吃了蜜一般甜。 谢春朝放下茶杯,道,“我知道,你心善。” 林惊容取东西的手一顿,随即扬唇浅笑着从鸣秋手中接过一摞书递给谢春朝,道,“你上次说想要看书,这几本书都可以帮到你。” “尤其这本武经总要,虽不能让你成为和你父亲哥哥那般出色的将军,但也能让你对军事有个基本的了解。” 谢春朝接过书,心中微惊,她之前只是和林惊容提了一嘴,觉得自己似乎脑袋空空,胸无点墨,想要找些书来看。 这件事,她前脚自己提过后,后脚又忘了。 却没想到林惊容还一直帮她记着,还费神帮忙找出好几本实用的书籍。 其实,谢春朝并非胸无点墨之辈,她是拿自己和哥哥与白秋生作比较,感觉自己对政事,军事,以及各国的布局都了解不深。 上天既然给了她一次窥探天机的机会,她也想试试活出不一样的自己。 这些东西虽不是必须,但在关键时刻,却能救全家人的性命。 父亲有句话提醒了谢春朝,谢家并非寻常贵族世家,而是楚国皇室,若楚国被他国攻占,上陵的其余世族们尚有退路,他们甚至可以继续做官。 而迎接谢氏的却只有死亡。 “谢谢惊容为我费心。” “没关系。”林惊容笑道,“你若有哪里不懂,尽可来问我。” “我这些年,别的事没怎么做,尽看书了。” 谢春朝道,“你若身体康健,定不会比白秋生差。” 林惊容笑了下,“若真如此,恐怕有人要睡不着了。” 谢春朝心中疑虑,“谁会睡不着?” 她想了想,问,“宁衡吗?” 毕竟若是林惊容身子不似这般病弱,或许拜白秋生为师的就不是宁衡了,而宁衡也不会一人独揽上陵风光,成为家喻户晓的儿郎。 林惊容但笑不语,并没说什么。 今日阳光明媚,晒得房檐上的积雪都化了,雪水淅淅沥沥的落,明明天气灿烂,却比落雪时还要冷,朱雀大街上到处都是湿漉漉的,连行人都少了一半。 吴大坐在靖水楼不远处的糖水铺上看着白秋生又一次跨进靖水楼内,但他并没有急着跟上去。 自从他们发现白秋生总是来靖水楼后,吴大就已派他们的人混入靖水楼了。 白秋生进了一间包房,不过多时,一位浓眉大眼的男子也跟着进来了。 他是夏国人,也是白秋生这一次宴请的对象。 白秋生之所以和他频频接触,自然不是有叛国之心,而是他意外得知他曾在夏国从军,并且还混到了较高的职位,只不过后来得罪了人,若是再继续待在夏国,恐有性命之忧,这方辗转来的楚国。 白秋生已从他口中获得许多关于夏国的讯息,而他私下里也调查了一番,发现此人所说都是真的。 他观此人性烈,若是将他抓入大牢,恐怕就算打死他,也问不出什么。 但他性格热情且重情,若是喝醉了酒,那更是什么话都会往外吐露,是以白秋生方频频和他见面,意图从他嘴中套出关于夏国的消息。 “小六子呢?!这才来咱们楼多久,怎么隔段时间就见不到人了?他干嘛去了?” “估计出恭去了。” 另一边谢春朝和林惊容已用过午膳,两人坐着饮了杯茶,看书休息了一会后,谢春朝就换上利落的胡服猎装,准备去练武场练习射箭。 其实,谢春朝本来也想练练长剑,大刀什么的。 但武学师父告诉她,她起步太晚,力量和韧力都远远跟不上那些自幼练武的练家子,而无论是剑还是刀,都需要极强的体力做为支撑,并不适合她。 不如练箭,杀伤力强,百步间可取人性命。 而且等她练至熟练后,再打造一件贴身小巧的弩,关键时刻可以保她性命。 谢春朝在见过弩的杀伤力后,就爱上了箭。 它可以在一定程度间忽略双方体型上的差距,弥补谢春朝和别人先天上的差距。 林惊容劝道,“今日化雪,外面又湿又冷,不如明日再练?” 谢春朝摇头拒绝,“今日冷不练,明日热了也不练,那我的箭何时能练好?” 林惊容看出她的坚定,莞尔一笑,“是我的不对了。” “没事,你也只是心疼我而已。” 林惊容一愣,总觉得这话哪里不对。 他偷偷去瞧谢春朝的表情,可看不出有什么不对,但他总觉得她似乎是在用他的话戏他。 他在心中轻叹一声,他什么时候也变成这般婆婆妈妈的人了。 “我陪你一起去。” 对于林惊容的主动陪伴,谢春朝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这段时间,凡是她练箭,林惊容必会陪伴在侧。 而他也看着谢春朝的箭从开始的射不到靶,到现在的百发百中。 很快,谢春朝就可以进行下一个阶段了。 射活物。 谢春朝刚到练武场还没射几箭,风晴就疾步赶来,附在她耳边轻声道, “郡主,吴大那边有新线索了。” 五十二、辽王今朝被弹劾 谢春朝放下弓,瞧了眼林惊容,低声道,“我知道了,你让他先在偏房等着。” “是。” 风晴退下后,谢春朝又射了几箭,而后装作肚子不适的模样对林惊容说, “我先去更衣,你在这儿等我一会。” 对林惊容来说,谢春朝的表演太过拙劣。 但他还是什么也没问,看着她的背影渐渐远去。 很奇怪,他明明也对她不坦诚,但却希望她对他坦诚。 虽然谢春朝要做的事他都知晓,但他更想听她亲口告诉他。 “郡主,我们已经调查清楚了。” “夏国人连方曾任夏国宣节校尉,后因得罪了朝堂上的大官而被排挤,他怒而杀人后流落四地,辗转来到我们楚国。” “连方和白秋生在席上以兄弟相称,亲密无间,连方醉后对白秋生吐露了许多他在夏国的事。”吴大说着,从怀里取出几张纸,道,“两人的谈话内容,负责监听的人也都记下来了。” “两人相聚结束后,白秋生更是亲自将连方扶回家中,街上的许多人都瞧见了。” 谢春朝翻了几页后,从双方的谈话内容,她已估摸出白秋生的目的。 但就算白秋生原本是想着为楚国做好事,但她也只需隐去其中的一部分,而后节选出对她有益的部分,再进行一个个小小的修改。 那么好事也能变成坏事。 谢春朝将纸张交给雨凝,“找一个可靠的人将其中用得上的部分抄录下来。” “是。” 今日谢春朝练箭时,总有几分心不在焉,她还在想着白秋生的事。 如今人证物证都有了,但还差一位揭发的人。 思及此处,谢春朝的心有一瞬的犹疑,连带着射出去的箭都偏了。 林惊容看着距离靶心还有四五公分远的箭,温声问,“郡主今日是有心事吗?” 谢春朝抿了下唇,说,“没有,是我射偏了。” 谢春朝并非是残忍之辈,她一想到白秋生是在为楚国牟利,而她却要借此诬陷他,害死他全家,就心神不定。 她并没有在父王面前的那般坚定,她也在犹疑。 “惊容,你说若邻有一虎,它如今虽未伤你,但未来或许会吃了你,你会现在就杀了它还是等它攻来时?” 林惊容一听,就知谢春朝是在纠结白秋生一事。 其实他该说君子以思患而豫防之,应先下手为强。 可这句话,他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笑道,“我会搬走。” 他左思右想,决定还是让谢春朝自己选择。 谢春朝正要说什么,辽王府的总管忽而疾步而来, “郡主,王爷……王爷今日在朝上被人弹劾了!” “什么?!”谢春朝手中的弓应声而落,梦镜中的画面和此刻融为一体。 “到底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今日朝会,国子祭酒屈羊状告王爷贪墨军饷,豢养私兵,意图谋反。” 谢春朝险些站立不住,谋反? 这可是大罪,若罪名定实,莫说辽王府内的三人脱不了干系,怕是连同辽王妃的母族以及林惊容的林氏都脱不了干系。 林惊容上前扶住谢春朝,她稳了稳心神,急声问,“屈羊是什么人?他为何会突然状告父亲?!” 国子祭酒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官,若背后无人指使,他怎敢参辽王? 况且什么贪墨,养私兵,谋反,根本就是莫须有的罪名! 管家忙将屈羊的生平与来历吐出,“屈羊乃是前朝永昌三十五年一甲第七的进士,他入仕后,一直在学士院做些抄录的活计,并不得重用。” “后意外被白秋生看中,上书荐他为国子祭酒。” “白秋生?”谢春朝敏锐的抓住这个名字,“所以他是白秋生的人?” 管家顿了顿,接道,“白秋生这么多年虽并未和他有明面上的接触,但因白秋生当年上书提拔他之故,屈羊一直唯白秋生马首是瞻。” 谢春朝没想到白秋生的动作比梦中的还要快,而且一出手就是要她全家性命的大罪。 她忽而冷笑了两声。 管家不明所以,但又不敢问谢春朝因何发笑。 谢春朝是在笑自己刚刚的心软,她不忍对他们下手,可他们下起手来却毫不手软。 谢春朝忙问,“皇伯父怎么说?” 只要皇伯父肯相信她的父王,那么父王亦会暂时没事。 在梦中,父王也是遭人弹劾,父王开始并不在意,皇伯父也未信那人之言,可后来不知怎的,这事逐渐发酵起来,而又因她追逐宁衡时,几次三番被白芷诬陷。 她的名声在民间可以堪称是恶毒和跋扈的代言人了。 是以,此事到最后引得群情激愤,哪怕是皇伯父也压不住了,只得暂时将父王收入天牢以平民愤。 如今,她并未再纠缠宁衡,所以名声也并未如同梦中那般声名狼藉。 一切都还有回旋的余地。 “皇上当即发了好大的脾气,厉声呵斥屈羊将他驱赶出殿了。” 谢春朝松了口气,幸好皇伯父并未相信这般荒诞的诬陷。 “父王现在在哪?” 管家道,“今日朝会散后,皇上将王爷留在宫中用膳了。” 管家说完,脸上难免还是有几分担忧之色,“郡主,您说屈羊所说的一切,皇上会不会信?今日单独留王爷在宫中用膳,会不会出什么事?” 也不能怪管家担忧,古往今来多少王爷将军不是死在战场,而是一盏毒酒死在宫中。 今日也是辽王怕朝上的消息传出后,王妃和郡主担心,方遣他回来和王妃郡主说一声。 管家在和辽王妃说时,并未细言,怕王妃担心上火,但谢春朝这段时间的变化管家是知晓的,也深知若王爷真在深宫出了什么事,能做主的也只有谢春朝了。 方对谢春朝说得细了些,也是好让谢春朝有个准备,万一真出什么事,也能顿时拿个主意出来。 谢春朝摇摇头,道,“以父王和皇伯父的情义,皇伯父既未下旨,那就定然不会做出那等暗害之事。” 管家想了想,道,“也是,无论如何,王爷和皇上那可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兄弟。” 五十三、吃烧排骨忆往昔 冬寒已过,红墙内的枝丫又发新芽,往日开得正盛的梅花则落了一地,红艳艳的,别有一番风情。 小窗下,两位容貌相近的男子相对而坐,桌面上摆着五六道菜肴,主菜是用火腿,鱼和鸡慢慢炖出来的汤,而后又用这汤炖煮白菜豆腐以及鲍鱼,汤的颜色奶白奶白,若不是它散发着香醇浓厚的香味,其中并无半分奶味,还真让人怀疑其中是不是加了奶。 其中,穿着玄色绣以金龙纹图样的男子给红袍男子夹了一块炖煮得软烂的排骨放在他碗中,他眉眼慈祥,眼神怀念,“我还记得皇弟你幼时最爱这一口排骨。” 辽王垂眸看着这块色泽油亮的排骨,一时心有感慨,“皇兄还记得臣弟的喜好。” 皇上说,“你是我最亲最亲的弟弟,我怎么会不记得?” 辽王和皇上的母亲虽是先皇的皇后,但他们也是吃过一段时间苦的。 那时,辽王还年幼,他不记得母后因何失宠受罚。 只记得,坤宁宫紧闭的大门,而父皇再也没来看过母后,开始他们的日子还能过,宫人也不敢过于苛责。 可到了后来,堂堂皇后,竟连基本的饱暖都难以为继。 那时,辽王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嘴馋得紧,天天吵着要吃排骨。 可那时哪来的排骨,皇后见他天天吵着吃,卖了娘亲留给皇后的镯子换了一顿排骨。 可那顿排骨对于三个久不见荤腥的人来说,是那么的少。 辽王吃了还嫌不够,后来是皇兄把他的排骨都让给他了。 其实不止排骨,从小到大,哥哥总是让着他,若有人欺负他,也是他第一个冲在前面保护他。 后来,他逐渐长大了。 母后仍是不得宠爱,但到底是给了母后应有的体面。 他为助皇兄夺位,主动请命领兵前往边疆退敌,几次生死间徘徊,他也从别人眼中娇生惯养的皇子变为了百战百胜的战神。 夺嫡的那一夜,辽王至今想起来也还是凶险异常,若非皇兄帮他挡下那一箭,他早就死了。 辽王咽下这块排骨,再抬眸,眼圈有几分泛红,他跪在地上,道,“皇兄,臣弟已老,不如撤了臣弟的职,让臣弟回去养老。” 他知道他坐在这个位置挡了不少人的路,惹人眼红,他愿意放下如今的一切,回府做个富贵闲人。 他也不想看皇兄为他的事而为难。 皇上忙将他扶起,“皇弟,你说什么傻话。” “我的江山还需你帮我守啊。” “你若回去,我怎么办?” “难道你要留皇兄一个人应付他们那帮糟老头子吗?” 辽王忍不住笑出声,道,“我们现在也到了糟老头子的年纪了。” “那些人的话,你莫要在意,有皇兄在,谁也动不了!” 纵然今日事多,扰的谢春朝心烦意乱,但她还是依然完成了今日五百箭的目标。 饭后,她一直在想派谁去朝堂上弹劾白秋生。 她想找一位和他们毫无关系,但又不会背叛他们的人。 她开始回想梦中的一幕一幕,终于想起来一位。 “雨凝,备马。” “郡主,这么晚了您要去哪?” “不如明日再去?” 谢春朝闻言方看了眼天色,原来不知不觉间竟窗外已一片漆黑了。 “那就明日再去。” 次日一早,谢春朝整装出门,只不过她今日的穿着打扮要低调许多,连头上的首饰也换成了普通的银钗。 她并没有坐平日里出行的豪华马车,而是让人备了辆模样普通,上面也并无辽王府徽章的马车。 她让人将马车停在东堤坊,而后步行至五福堂,她和雨凝并未进去,而是在五福堂对面的馄饨铺要了二碗馄饨和小笼包坐着。 雨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郡主,我们在这儿做什么?” 难道郡主从昨晚惦记到今夜的事就是吃馄饨不成? “等一个人。”谢春朝说。 她等了片刻,总算等到一位模样周正,穿着体面的男子,只不过他唇色发青,面色发白。 没错,她心中一喜。 她之所以会记得他,是因为她记得在梦中宁衡曾利用他做过一件事,而他做完那件事不久后就死了。 她当时还不甚明白,这么重要的一件事宁衡为何会交给名不见经传的他? 难道不怕他背叛吗? 宁衡只是笑着说,将死之人谈何背叛? 后来,她果然听闻他死了,是病死的。 郎德洲拎着这一周的药,缓步往出走,他回想着大夫刚刚的话,默默盘算着自己还能活多久。 “哎。”他长叹一声,他死倒是不打紧,只可怜他那也遗传他病的孩儿。 大夫说,若是精细养着,日后或可痊愈,虽病弱,但不会如他一般早逝。 大夫说的容易,可若要精细的养着哪样不花钱? 如今他活着还尚能领一份俸禄,照顾家眷,可若他死了,他那孩儿可怎么办? 银子,银子,若天降一份银矿就好了! “郎大人留步,我这儿有份交易想和您谈谈。” 郎德洲回神,他看向眼前叫住他的姑娘,女子虽打扮朴素,但言行举止间自透着一份贵不可言的气质。 “敢问姑娘要和在下谈什么?” 不知为何,郎德洲总觉得眼前的女子分外熟悉,但他一时又想不起是谁。 “我给你一笔银子,一笔你二辈子都花不完的银子,你帮我做一件事。” 郎德洲心中一喜,这不是上门的好事吗? 老天爷真显灵啦! “什么事?” “帮我诬陷一个人。” 郎德洲虽蠢笨,但他也知今日朝局动荡,辽王和白秋生的争斗也愈发明显,强出头的连方已遭皇上训斥,贬入大牢。 他要做的事估计和连方差不了太多。 只是不知眼前的姑娘是谁的人。 但无论是谁的人,都是一座能保他儿子的大山。 他不求他的儿子日后闻达于诸侯,只愿他无病无灾的过完这一生。 “我可以答应你。”郎德洲道,“但我不要你的银子,我只希望你答应我一件事。” 谢春朝微微挑眉,她已多半猜到郎德洲的所求。 “你讲。” 五十四、暴风雨来临之前 “我可以为你做事,但你要养好我儿子的病,保他此生富贵安泰。” “好,我答应你。”谢春朝说,“晚些我会派人上门给您送信,你将孩子先暂时送到我那儿。” 郎德洲一听要送孩子上门,眼神瞬间就变得有几分警惕。 “为何要送我儿子去你那儿?” 谢春朝笑了下,“你以为你为我做事后,不会有危险吗?” “你儿子身体不好,受不得惊吓,不如送到我的庄子上好好养病。” 郎德洲想了想,只道,“好,我回去后和妻子说一声。” “但姑娘具体要我做什么?可否透露一二?” “届时自会有人告诉你。” 谢春朝倒也没有蠢到现在就告诉郎德洲真相,万一他反水倒向白秋生怎么办? 郎德洲也自然知晓谢春朝如今是还不肯信任他,便也不再多言只道,“我等着姑娘的吩咐。”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谢春朝坐在马车中,低声问雨凝,“那人的字迹模仿得如何了?” “风晴已瞧过了,和白秋生已有十成相像,定能以假乱真。” “好。”谢春朝道,“明日请他以白秋生的口吻写些和夏国的书信,写完后你先把信带回来,然后派人将他送离上陵。” 谢春朝顿了顿,指尖轻点,而后道,“就送去南方。” 谢春朝近日一直在忙于准备扳倒白秋生的状书以及各类罪证,甚至就连一直和白秋生接触的夏国人连方,也被谢春朝的人监视保护起来,以免他死于意外。 而郎德洲的儿子也被谢春朝养在别院中,是保护也是控制郎德洲的人质。 整整一个下午,谢春朝都将自己锁在书房里一遍遍的看整理出来的状书以及捏造出来的罪证,她确定没有任何问题后唤来云斜。 “云斜,你把这些东西整理一下,今晚交给郎德洲。” 云斜应道,“奴婢知晓了。” 云斜和雨凝她们一样都是自小在谢春朝身边长大,可她私下里却比雨凝她们要客气得多,总是奴婢奴婢的。 谢春朝想,可能是因云斜幼时要练武,不常在她身边的缘故。 但云斜办事她也是极为放心的,武功好,办事又利落,派给她的任务总是办得漂亮又迅速。 “告诉郎德洲,在下一个早朝时便当庭揭发白秋生。” “对了,若郎德洲有任何异常的举动。”谢春朝顿了顿,再抬眸时,眼中是一片死寂和冷凝,“杀了。” 云斜眼中划过一抹诧异,紧接着又恢复平静,“奴婢明白了。” 云斜走后,谢春朝整个人瘫软在椅子上。 这是她第一次下令杀一个人。 她也清楚地知道,若她的计划成功,那么将会有更多的人因此而死去。 她闭眼在心中默念,漫天神佛啊,若真有报应就请降在她一个人身上。 “郡主,林公子来了。”雨凝轻叩房门,低声道。 林惊容已来了有好一会了,只是雨凝也知道谢春朝正在忙重要的事,所以一直压着没敢打扰谢春朝。 她见云斜走了,料想谢春朝该忙的也差不多忙完了,方叩门禀报。 “好,我知道了。” 屋内迟迟方响起谢春朝的回复,只是听着似乎并没有往日的热切。 是郡主太累,还是已厌了林公子? “咯吱”一声,从门后走出一位面若桃花的妍丽女子,如丝绸般的长发上只简单的用一根金钗挽起,未施粉黛却好比琳琅仙子。 雨凝自幼和谢春朝一起长大,对她的一颦一笑,一容一貌都分外熟悉,但当她对上谢春朝的眸子时,却总感觉谢春朝哪里不一样了。 这种变化比上一次谢春朝在镇远侯府晕倒时醒来还要强烈。 雨凝甚至有点畏惧于看谢春朝的双眸,这双平日总是笑吟吟,温和的眸子,此刻却像是浸了寒冰一般。 冷中又带了些许癫狂的意味。 雨凝愣了许久,方回过神来,上前道,“郡主,林公子来了有一会了,我给他说郡主今日怕是没空见他,他也浑不在意,只说愿意在这儿等郡主忙完。” 其实,林惊容并不是这么说的。 不过虽没这般直接,但意思也差不了太多,至少在雨凝的理解中是这样。 “我看林公子对郡主也并非无意,不然也不会每日忍着病痛还要坚持来找郡主了。” 雨凝之所以会撮合郡主和林惊容,也是担心谢春朝被仇恨和血腥蒙了眼睛,迷失在权欲与仇恨中,变得麻木,狠毒。 这样不是不好,但雨凝更希望郡主能快乐。 自从郡主决定要对白丞相下手后,她的脸上已经许久都没有再展露出笑颜了。 谢春朝并未多说什么,其实她也能若有若无的感觉到林惊容对她的不同。 但这抹不同太淡了,而他的温柔又似是他生来就有的教养,让她琢磨不透。 有时候,她会想,或许林惊容也并没有那般喜欢她。 只不过是因他身子病弱,除了她以外也见不到什么旁的女子,所以方将那一抹柔情倾注在她身上。 她曾和母妃聊过此事,但母妃却笑劝她,莫要将一切看的太透彻,否则岂不是失了趣味? 但谢春朝却不这样想,这不是她要的感情。 她在感情上已经栽过一次跟头了。 如果再动心,她期望对方也是深爱着她,而不是将就和没得选。 雨凝扶着她走在抄手游廊上,初春的风依旧冷得刺骨,谢春朝紧了紧衣衫,廊下是含苞欲放的迎春花。 春天要来了啊。 她还没走到林惊容所在的正厅,就远远瞧见风晴小跑着过来,脸上的神色颇为严肃,想来是又出了什么要紧的事。 “郡主。”她疾步上前,连礼也顾不得行,便道,“前国子祭酒屈羊死在狱中了。” 谢春朝微微拧眉,他怎么偏偏在这种时候死? 虽说当日皇伯父已厉斥屈羊,还将他以诬陷之罪打入天牢,但这件事到底还是闹得沸沸扬扬,如今好不容易平息,屈羊又无故死在狱中,岂不是让外人误解是辽王痛下杀手吗? 五十五、你想听我说什么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这背后之人是誓要辽王死无葬身之地,方肯罢手! 谢春朝问:“仵作验尸了吗?怎么死的?” “验过了,自杀。” 又是自杀,谢春朝轻笑一声,她半点都不信屈羊是死于自杀。 若他要自杀为何当初在金殿之上不死谏自杀? 为何不在刚被打入天牢时自杀? 偏偏在事态快平息时自杀? 这天牢竟成了某些人的私家后院,犯人的生死皆由他们掌握。 刑部的人难不成是吃干饭的?! 谢春朝想到这儿,又冷笑一声,她倒是忘了如今的刑部尚书可是白秋生的同党! “舆论如何?” 风晴顿了顿,方道,“如今大家都说是王爷恨屈羊对他的举报,方出手杀了他。” “一派胡言!” 谢春朝哪怕不用亲问父王,也知晓父王绝不会做下这等子事! 他们是想故技重施啊,这一次,他们不能从她身上突破,便开始给她的父王泼脏水。 谢春朝是深知谣言和舆论的威力,很多事明明不是你做的,但说得人多了,大家就信了你是这样的人。 谢春朝伸出一只纤白的手无情的折下一枝尚未绽放的迎春,道, “风晴,多在市井间找些能用得上的人,让他们在各处散播,这是一场敌国针对辽王的阴谋。” “他们惧怕于辽王以及辽王世子的战神之名,所以意图在朝堂上陷害辽王。” 风晴也颇为聪慧,很快明白谢春朝的意图,领命退下,她刚走出去几步,又听谢春朝叫住她,“你做事时带上云斜。” “是。” 风晴并不会觉得是郡主不放心她,而是知晓郡主是担心她的安危,所以方会让她带上有武功底子的云斜。 谢春朝低眉嗅花香,这场针对父王的火,未必不会变成伤及他们自身的盛大火焰。 流言嘛,就让它愈演愈烈,只要他们的针对愈发明显,她放出去的流言也越显得真实。 谢春朝走进正厅时,一眼就瞧见正坐在下窗下看书的林惊容,玉颜若仙,脱尘出俗,颜色浅淡的薄唇轻抿,似是读到了什么有趣味之处。 谢春朝有一瞬间的恍惚,不过几日忙着没见他,却好似恍然隔世。 她有点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在没有见到他时,她可以理智的告诉自己,她应该和他保持距离,她不该动心。 可当她的目光每一次落在他身上时,心就忍不住想要向他靠近。 谢春朝在心中自嘲,大概她可能真是个好色之徒。 林惊容听到动静,抬眸看过来,轻声问,“是出什么事了吗?” 谢春朝一愣,问,“你怎么知道?” 她确定她手下的人绝不是多嘴之人,而林惊容每日深居内宅,又如何能得知外面的事? 林惊容温声回道,“我刚刚看见风晴来去匆匆,便猜测应是出了什么事。” 也是,林惊容这般聪慧,只要露一点痕迹,便会察觉出不对。 谢春朝忽而有了一个想法,她想看看若林惊容知晓辽王府要完蛋了,会是什么表情,会对她避如蛇蝎吗? “是出事了。”谢春朝垂下头,扮做沮丧失落的模样。 林惊容见状,放下书,柔声问道,“出什么事了?我能帮上忙吗?” 谢春朝摇摇头,“不能,这件事怕是谁也救不了我们了。” 林惊容见她说的这般严重,面上也不由露出几分担忧之色, “到底发生何事?” “有人弹劾父王谋反。” 这件事林惊容是知晓的。 “可那人不是已被皇上贬入天牢了吗?” “但他现在死了,大家都说是父王害了他。” 谢春朝说到这儿,抿了抿唇,“如今谣言越演越烈,皇伯父难免不会听信,治父王一个谋反之罪。” “要真是如此。”谢春朝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林惊容,“连你也脱不了干系。” 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没放过他脸上每一个细微的神色变化。 可他的脸上并没有出现谢春朝所想的神色,反而眼中只有对她的担心。 他柔声道,“你先别急,事情还没到这么糟糕的时候,只是流言而已。想来皇上也不会这般愚昧,听信莫须有的流言治父王的罪。” 谢春朝盯着他的眼睛,问,“可若真治罪了怎么办?这可是谋反的大罪,莫说你,便是你们林家怕也会被视为同党。” 她有点像是没有安全感,一定要得到肯定回答的刺猬。 林惊容愣了下,而后软下声音道,“若真是谋反大罪,我陪你一起死,做对亡命夫妻。” 她对上林惊容温和的视线,黝黑晶亮的眸中倒映着她的脸,好似,她是他的全世界。 谢春朝的心开始萌动,她听见胸口剧烈的心跳声,砰砰砰。 震耳欲聋。 她咬了下唇内的软肉,强制自己移开视线,耳垂浮现出一抹淡淡的薄红, “谁要和你一起死啊。” “我的寿命还长着呢,又不像你。” 谢春朝说完这句话,就深知自己说错话了。 她慌张的看回林惊容的脸,想要出言解释,但他似乎并未挂在心上,只笑道, “也是,郡主金枝玉叶定能长命百岁。” “若和我一起死,太不值了。” 谢春朝咬了下唇,她原本只是想看看林惊容在得知辽王府大祸临头时,会不会想着和她断了关系,可现在的结果,让她开心又难过。 她垂下头,过了良久,闷闷地问,“难道你没有想过和离吗?” “如果我们和离的话,纵然辽王府获罪,你也不会有事。” “我们的婚事是皇上御赐,岂是我说和离就能和离的?” 谢春朝的心似是被什么东西堵上了一般,“只是因为如此?” 不和离只是离不了,所以会说陪她一起死的话。 若是能和离,他肯定老早就和离了。 毕竟谁不想多活一会呢? 谢春朝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但她只要一想到这件事,就心里堵得难受。 可恶,她今天就不该来见他。 她的脸上蓦然多了一双温热的手,他温柔地捧起她的脸,如山泉击石的声音中透着几分无可奈何的温柔,“郡主想听我说什么呢?” 五十六、我永远不会生气 太近了。 近到林惊容可以清晰的看见谢春朝脸上的肌肤纹理以及极为细小的绒毛。 他看着她浓郁睫毛下略显怔愣的眼,他似乎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很快,但不知为何会如此。 这段时间因谢春朝一直忙于白秋生的事,所以他一直没有见到她。 开始,他以为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照例做他自己的事。 只是他在看书的时候,脑海中会想到谢春朝的脸,吃饭的时候也总觉得,他的身侧似乎少一个人,沐浴的时候会想她,睡前会想她,甚至在梦中都见到她。 他想,可能是这段时间一直有谢春朝陪伴在侧,所以形成了某种习惯,就像一个人每次吃饭的时候都会吃一口大葱,如果今天没有,就会哪哪都不对劲。 他原本想着克制自己,只要断离几日,一切又会恢复正常。 但他今日的脚却不听使唤,不知不觉间又来到这儿。 当他看见谢春朝时,心获得了极大的满足。 尤其是此时此刻,他捧着她的脸,心中翻涌着他从未获得的满足感、 手掌下她温热柔嫩的脸在一寸一寸的升温,灼热的温度从掌心蔓延开来,融化他心间的糖,甜蜜在他心中扩散让人难以抵抗。 谢春朝完全没有想到,林惊容会突然捧她的脸,她不知所措地对上他温柔的视线,整个人因为害羞而越来越烫。 她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没想让你说什么。” “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她说完,脸颊更热了。 这样的亲近是曾经和宁衡都没有过的行为,这让她又羞又慌,完全不知该怎么办,脑袋好像都有一点不清楚。 她想,一定是因为他这张脸太具有迷惑性,搅得她无法思考。 林惊容闻言,抿了抿唇,轻声道,“我从来没想过和你和离,哪怕不是赐婚,也不会和你和离。” 谢春朝的脸更热了,喏喏道,“我知道了。” 林惊容微微挑眉,他难得说一次这样的话,她就这个反应? 谢春朝抬眸又看了他一眼,轻声说,“你先放开我。” 林惊容闻言,依依不舍的将手从谢春朝的脸上取下来,他放回腿边的手微微收拢,大拇指的指腹划过其余四根手指的指中,而后在掌心的位置反复摩挲,似在回味刚刚触碰谢春朝脸时的手感。 林惊容顿了顿,温声给谢春朝出主意,“其实你大可不用担心流言这东西,人们的好奇心虽强烈但短暂,只要有其他流言的出现,很快就会将上一个流言所掩盖。” “你可以让辽王府的人也出去四散一些对我们有利的流言,至于皇上那儿,王爷始终是皇上的亲弟弟,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惩罚。” 谢春朝见林惊容正认真的给她出着主意,眼中闪过一分愧意,“惊容,其实我刚刚都是骗你的,辽王府还没有到要被抄家的地步。至于解决办法我也都想到了,我已经派人在市井间散布利于我们的流言了。” 林惊容愣了下,而后笑道,“春朝真是聪明,这么快就想到了应对之法。” 谢春朝想了想,问,“你不生气吗?” 林惊容拿起桌面上一个橘子,慢条斯理的剥着,困惑地反问“我为什么要生气?” “当然是因为我瞒着你啊。”谢春朝脱口而出,紧接着又道,“还有骗你的事。” 林惊容想了想,说,“对你,我永远不会生气。” 林惊容说完这句话,不止是谢春朝,连他自己都愣住了。 他已分不清,这句话是发自内心,还是演的。 林惊容将剥好的橘子递给谢春朝,谢春朝红着脸伸手接过,但看林惊容神色如常,并没有半分羞涩之意,她整了整心情,垂眸咬了口橘子,甜到了她心里。 她将橘子咽下,想了想还是解释了下这段时间没见他的原因,“抱歉啊,这段时间一直在忙,所以都没时间见你。” “无妨。”林惊容说,“你先忙你的事,忙完再相见也是一样。” 谢春朝正想问他,却又听林惊容说,“虽说你不在时,我总会觉得身边寂寥许多。” “我……”谢春朝说,“事情都忙完了,后面……” 她想了想后日的朝堂,说,“后面纵然有事也不会忙成之前那样。” 林惊容抬眸看了眼小窗外,问道,“今日春光正好,不如去花园走走?” “好。” 三日后的朝会。 郎德洲站在文臣的最末处,他本身就是位不起眼的小官,从来上朝时都是淹在人群中背景板一般的存在,莫说出言奏禀了,这么多年,他连皇上的脸都没看清过。 他一想到等会要做的事,就紧张的满头是汗,但他已没有退路了。 那人给他看了这要命的东西,若他不依言照做,莫说他的命,就连他儿子的命也保不住。 他闭上眼,在心中默默给自己打气,怕什么,左右是烂命一条,只要能让他儿子平安康健的活下去,他做什么都愿意。 “众卿可还有事要禀奏?” 朝堂上一片沉默,紧接着是以白秋生等人为首的声音, “启禀吾皇,臣等无事禀奏。” 皇上正要说退朝,却有一人从队伍的尾端站了出来, “启禀吾皇,臣郎德洲有一事禀奏。” 皇上眯着眼细细打量此人,问,“何事?” “臣郎德洲要参丞相白秋生通敌叛国之罪。” 此言一出,朝堂上顿时炸起了锅。 白秋生还未说话,已有数位大臣厉呵道, “荒谬之言!丞相大人怎会叛国?你这是诬陷!” “皇上,他这是诬陷丞相大人啊!” “郎德洲区区一个从未朝堂上说过话的小官,今日怎会忽然参奏丞相?!定是受人指使!” “你看老子做什么?你难道以为是老子做的?” 朝堂上顿时乱成了一窝粥,堪比朱雀大街的菜市场。 一片混乱中,皇上高坐龙台,默默记下哪些人是为白秋生说话,哪些人又是反驳。 “好了。”皇上喝道,“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五十七、郎德洲参白秋生 皇上肃起脸,看着殿中的郎德洲,缓声道,“郎德洲,你可有凭据?若是无凭无据诬陷白丞相,朕可要治你的罪了。” 郎德洲道,“臣人证物证俱全!” 此言一出,满朝皆惊。 其中有一人忍不住骂道,“放你娘的屁!你的证据一定都是捏造的!丞相大人一心为国,怎会叛国?!” 皇上出言警示,“裴卿。” 裴直温咬了咬牙,退了回去,他是白丞相的学生,平生最为推崇白秋生,见不得任何人说白丞相的不是,今日见郎德洲出言诬陷,忍不住为自己的老师仗义出言。 郎德洲继续道,“臣是在上月意外在靖水楼撞见了丞相大人。” “当日丞相大人与一陌生男子交往甚密,臣本怀着崇敬之心欲上前拜见丞相大人,却在途中听见那人自称是夏国人,臣当即起了个心眼,没有上前,而是在一侧观察他们二人。” “后来,臣发现丞相大人常在靖水楼与那位夏国人在包间密会,甚有一次,丞相大人还亲自将那夏国人送回家中,两人称兄道弟,关系甚为密切。” “这一点不只是我,靖水楼的伙计以及周边的街坊邻居都可以证明丞相与那人私交甚密。” 皇上闻言,出言问道,“那夏国人叫何名字?” “连方。” 皇上闻言,看了眼殿前都的指挥师申兆,申兆立即领命,“臣这便前往靖水楼查问。” 申兆是皇上最为亲近的心腹,并不亲近白秋生,所以这件事皇上交给他,放心。 朝上立有人出言道,“皇上,哪怕白丞相与那夏国人连方交往甚密,但不能以此来判定丞相大人私通敌国啊!” “对啊,若只是和别国之人交往甚密就是叛国,那朝中还有不少大臣家中的女儿嫁往他国,亦有不少他国女子为我朝臣妇,难道这些人家都是通敌叛国不成?” 如今三国林立,各国之间为定盟约,总是往来通婚不断,就连皇家也不免有他国之人,而大臣中无论是家中嫁去他国的女儿还是从他国嫁来的女子都是为国通姻。 白秋生出列为自己辩驳道,“皇上,臣是与夏国人连方私交甚笃,称兄道弟,但臣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从连方口中套取夏国的机密。” “如今盛国强,我们楚国与夏国稍弱,楚国若想一统中原,定要从夏国下手。” “而连方曾在夏国边疆任校尉,对于边防之事知之甚多,臣是想从他手中获得夏国机密,方和他亲近,除此之外绝无其他!” 白秋生屹立于朝堂,同党多,政敌自然也少不了。 其中就有人质疑道,“既想从他身上获取机密,直接抓了审问就是,何必要和他称兄道弟?” 白秋生道,“臣观连方性烈,若是将他抓了,定是什么都不肯说。” “我看未必,丞相大人是怀疑刑部的手段,还是天生就爱交朋友啊?” “好了。”皇上喝止两人的争论,看向地上的郎德洲,问,“郎德洲,除此之外,你还有别的物证吗?” “有。”郎德洲从怀中取出提前准备好的书信,道,“这是臣冒险从连方家中取出丞相大人写给夏国的信件。” “其中有几张是连方还未来得及寄出去的信被臣半路截下来了。” “郎大人还真是多才多艺啊,就连入室盗窃这种事都干得这般娴熟。” 对于其余人的嘲讽,郎德洲并未搭理,而是将所有的物证双手捧在头顶呈给皇上。 小太监匆匆跑下台阶从他手中取走,又匆匆跑上台去交给皇上。 皇上一页页的翻看,上面确是白秋生的笔迹,最开始的几页是向夏国汇报楚国情况,后面几页则是白纸黑字的写着针对辽王的计划。 诬陷辽王贪墨谋反借机扳倒辽王和辽王世子,待楚国少了他们两员猛将后,夏国便可一举挥兵攻破楚国。 皇上大怒,将信纸重重扔下去,厉呵道,“白秋生,你自己瞧瞧自己干的好事!” “朕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背叛朕?!背叛大楚!” 其中有眼尖的武官瞧见上面所提辽王一事,当即大怒,“好啊!原来屈羊的事真是你指使的!” 武官不比文官讲究个牙尖嘴利,你来我往,他们做事直接得多,那人直接上前一步‘砰‘的一拳打在白秋生脸上,喝道,“好啊!我们在前线拼死杀敌,你们这些黑了心肝的人就在背后陷害我们!简直该死!” “快,拦住他。” 他正欲补两拳,却被皇上连声喊来的人制住。 武官们大多都和辽王关系亲密,他们都是曾经出生入死的好兄弟,见自己的兄弟受了这般污蔑,哪还坐得住,有人趁乱又给了白秋生两拳。 原本风度儒雅的白秋生瞬间成了个熊猫,他气急败坏,“简直有辱斯文!一群莽夫,未开化的野兽。” 武官反唇相讥,“我们再如何也比你这狼心狗肺通敌的人强过百倍!” 白秋生百口莫辩,“这是假的!这是陷害,臣从未写过这种东西!更从未陷害过辽王啊!” “那你如何解释屈羊突然诬陷辽王?又如何解释他无故死在狱中?难道不是你的手笔吗?”皇上冷然的目光又看向刑部尚书,“这其中也有你的功劳?” 刑部尚书连忙跪下,“冤枉啊皇上,我确不知那屈羊怎地就忽然自杀了!” 白秋生见皇上提起屈羊的事,一时间竟不知如何作答。 皇上见他这般模样,眼中划过一抹淡淡的失望,“白秋生,你不是向来能言善辩吗?今日怎么说不出话了?是心虚的无话可说了!” 白秋生跪下叩首,“皇上,臣绝无背叛楚国之举,这些信件臣不知从何而来,这不是臣的笔迹!” “况且臣若真要通敌,又何必自作主张的在上面印下臣的大印,这岂不是给人留把柄吗?臣没有这么蠢。” 群臣中有一人凉声道,“是啊,白丞相向来聪慧,至于纸上留印怕也是为了讨好取信你那新主子。” “你!”白秋生悲愤欲绝,“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五十八、夫妻二人生嫌隙 “郡主。”风晴拎着浅碧色的裙摆满脸喜色的小跑上前,“白秋生被皇上打入天牢了!就连他的丞相一职也被撤了。” 谢春朝面上一喜,虽说还没有给白秋生彻底定罪,但通敌这种事素来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再加之他们对辽王做的事,如今更是成了一把捅向自己的刀。 “连方呢?他送走了吗?” 谢春朝本该杀了连方以绝后患,将此事坐实。 可她实不忍再造杀孽,只是派人将其打晕送往他处,并威胁他永不许再入楚国。 风晴:“派出去的人回禀说连方让他们弄丢了。” “什么?”谢春朝秀眉一拧,“怎么会弄丢了?” “连方圆滑得很,趁其不备偷偷跑了,偏偏那厮脚程极快,咱们好几个人都追不上他。” 谢春朝闻言也只得作罢,若她这时再派人去大张旗鼓的寻连方,定会引起旁人注目。 谢春朝轻叹一声,道,“但愿他机灵些,不要被抓了。” 真是一步错,步步错。 若连方被捕,那么白秋生的案子轻而易举的就能真相大白。 如今之计,只有趁着在连方落网前,给白秋生定罪并杀了他。 谢春朝眼中闪过一抹狠意,他们既能在天牢动手杀人,她为何不行? “郡主。”风晴想了想,又低声道,“刚刚下人们禀告白秋生一事时,不注意场合恰巧让林公子全听见了。” “我看林公子的模样,他似乎是猜出了什么。” 谢春朝闻言,眼中的狠意褪去,多了几分忐忑,“那他有说什么吗?” 谢春朝不知林惊容喜欢什么样的女子,但大概率都不会是一位狠毒的女子。 风晴摇摇头,说,“林公子什么都没说。” 雨凝见谢春朝面色不虞,轻声问,“郡主,难道你真要全部瞒着林公子吗?” 谢春朝垂眸不语,她想了很久,决定还是瞒着。 其中有一小部分,是她不想对林惊容暴露她狠毒的一面,但更多的部分,是她不敢赌。 说到底,除了他林御史之子的身份之外,谢春朝总觉得她从来没有将他看透。 而她做的事若是泄露出去半分,都会给全府带来祸患。 此事,越少人知晓越好。 谢春朝点头,“我做的事半个字都不能泄露出去,你们明白吗?” 二人见谢春朝神色严肃,忙齐声称是。 林惊容只是知晓白秋生因通敌叛国之罪入狱,但未必就能猜到是她所为。 谢春朝想到这儿,心中略微有几分酸涩,她什么时候变成了这般精于算计的人? 哪怕是面对她有好感的林惊容,仍不敢全心全意的信任他。 谢春朝微微扬起嘴角,眼角眉梢都透着几抹讽刺的意味,这一点,她还真是要感谢宁衡啊。 “风晴。”谢春朝道,“让云斜找人杀了白秋生。” “可……刑部大牢都是白秋生的人,我们的人如何能混进去下手?” 谢春朝想了想,道,“刑部中有一小吏卓名,他痛恨白秋生已久,定不会放过这次难得的机会。” “记住,哪怕杀不了也没关系,最重要的是千万不要暴露自己。” 风晴微微服身,道,“云斜办事素来靠谱,定不会暴露。” 朝堂之上关于白秋生一案的争斗也愈发激烈,双方各执一词,皇上本已怒气冲冲,可不知为何最近却有转圜之迹。 谢春朝每日从辽王那儿了解最新的情况,父王因已牵扯进此案中,所以不便插手。 皇上则分别派刑部尚书,殿前都指挥使,司礼监的掌印大监三堂会审。 三位中二位都是皇上的心腹之人,足以代表皇上对此事的重视。 今日用膳时,谢春朝明显感受到素来脾气温和的林惊容似乎有点不对劲,她边小口吃肉边抬眸看他,依旧是那副温润的模样,可黝黑的眼眸却清泠泠的,似乎有什么不满。 谢春朝给林惊容夹了块煮得软烂的鸡肉,道,“我今日听说白秋生竟因通敌叛国之罪下了大牢,可真是可怕,谁能想到我楚国的丞相竟是别国奸细。” 林惊容垂眸看着谢春朝夹给他的鸡肉,并没有吃,而是清泠泠的看着,不知在想什么,良久,他夹起放入嘴中,细细咀嚼,待咽下去后,方道,“事实真相如何,如今犹未可知。” 他说到这顿了下,又道,“王爷先前不是也被弹劾谋反吗?也许白秋生今日之祸也是朝堂争斗。” 谢春朝在听到朝堂争斗四个字时,夹菜的手微滞片刻,难道他猜出是她做的了? 片刻后,谢春朝恢复如常,浅笑道,“谁知道呢,也许。” “无论怎么样和咱们也扯不上关系。” 谢春朝自认这话说得并没有任何问题,谁知她话刚说完就明显感受到林惊容周身的气压似乎又变低了。 他放下筷子,道,“我吃饱了,今日我身子不适,恕我不能奉陪了。” 他说完,起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只留谢春朝在原地百思不得其解。 这…… 她转头问雨凝,“他是生气了?” 雨凝犹疑地点了点头,“林公子看起来似乎是不太高兴的样子。” 林惊容确实是生气了,就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他为何会生气。 但他一想到谢春朝对自己的刻意隐瞒,体内就无端生起一股无名之火。 鸣秋看着走得很快的自家公子,真的很想提醒他一句,不要忘了他现在的人设啊! 谁家病弱到快死的公子走起路来虎虎生威的啊! 但他不敢。 纵然鸣秋平日里话多又迟钝,但他又不是真的傻子。 他宁愿现在进山去和一头老虎搏斗,也不愿去招惹现在的公子。 只不过公子到底在气什么啊? “鸣秋。” “啊?”鸣秋连忙跟上,问,“怎么了?” “你说,她是不是从来都不曾信任我?” “她为何不愿把她做的事告诉我?”林惊容眼中闪过一抹困惑,“真夫妻之间难道不该互相坦诚吗?” 鸣秋脱口而出,“可你和郡主也不是真夫妻啊。” 五十九、白秋生自证清白 鸣秋说完对上林惊容足以杀死自己的视线时,就知自己说错话了,但他还是忍不住补充了一句, “公子您自己不也隐瞒了春华郡主吗?” 他的这句话因为害怕,所以说得很轻很轻。 他本以为林惊容不会听见,却没想到全都一字不落的落入林惊容耳中了。 林惊容眯了眯眼,语气危险,“鸣秋,你到底是谁的人?” 鸣秋见公子似乎没有刚刚那么生气了,碎嘴子的本性又显现出来了。 “可是我也没说错啊。”鸣秋说,“公子自己不也瞒了郡主很多事吗?为什么郡主不愿意告诉公子她做的事,公子就生这么大的气?” “若论起来,公子瞒得更多。” 林惊容原本还在气头上,但听了鸣秋的话,心中的怒火逐渐得以平息,甚至生出了几分酸涩之感。 他垂下眼帘,失落地想,鸣秋说得没错,他有什么资格生气? 他瞒她的远比她多,而且他们原本也不是什么真夫妻,甚至婚书上所写的名字都不是他。 “公子。”鸣秋小声问,“你是真喜欢上春华郡主了?” “如果是真的,你还是早点将真相告诉春华郡主得好,不然……”鸣秋想到谢春朝利落的性情,“不然春华郡主一定不会原谅你。” 说?他要从哪开始说?说他从头到尾都在骗他? 林惊容想到这儿,脚步慢了下来,唇角扬起一抹落寞的笑。 他们原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能有一场短暂的相遇已是奇迹,又何谈未来? “她怎么想与我何干?”林惊容说,“喜欢她?告诉她真相?鸣秋,是你昏了头还是我昏了头?” 鸣秋在林惊容背后偷偷翻了个白眼,明明就动心了还死不承认。 “鸣秋,不要以为你在我后面,我就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鸣秋露出一抹讨好的笑,“公子说什么呢,我在为您祈福啊。” 谢春朝和林惊容莫名陷入了冷战,也不能说是冷战,只是…… 从前日日陪伴谢春朝的林惊容不来了。 他让自己身边的人带话说,自己病体愈重,实起不来身,请郡主见谅。 瞧瞧,就连称呼都变成了疏离又客气的郡主。 谢春朝曾去看过林惊容几次,他虽躺在床上,但气色还是和之前一样。 虽然态度好似和之前差不多一样温润随和,但每每说不了几句话,林惊容就会说,他身子疲乏,要睡了。 “郡主,你也别乱想了,也许林公子这几日真的是身子不适呢?” 谢春朝揉了揉眉心,或许是,但他想到他一口一个郡主…… “有神医宫吾的消息吗?” 雨凝摇摇头,道,“还没有。” 谢春朝甩了甩头,不再去想林惊容的事,或许现在这样对大家都好。 他们早晚都是要分离的,如今这样感情淡下来,也总比日后伤心欲绝好。 谢春朝这么想着,可心里还是有一股疏散不去的郁气,她将心中的郁闷全部化为射箭的动力,箭箭正中靶心。 如今她射箭的功底渐长,已经开始练习射活物了。 “白秋生,你说你有自证清白的办法,朕感念你过往功德,方来此一见,说,你有何方法?” “皇上。”白秋生虽身在狱中,可面上仍是不疾不徐,“如今证明臣通敌叛国的直接证据只有那几封不清不楚的信件,臣能证明那些信件不是臣写的。” “哦?”皇上眯起眼,问,“你既有此方法为何当日在殿上不提?为何他们审你时不提?” 白秋生跪下道,“这方法乃是臣的密辛,若是在大堂广众之下说出也就不算密辛了,而他们若是知晓,难免不会找出新的信污蔑于我。那时,臣真是十张嘴都说不清了。” 皇上了然,“你后来不说也是怕审问你的人中有要对付你的人?” 白秋生点头,“正是。” “行了,既如此,你也别卖关子了,证明给朕看。” 白秋生道,“臣祈求皇上给臣一份诬陷臣的罪证和臣在家中有臣大印的书信。” 皇上闻言回头看了眼身后跟着的大监李德全,李德立刻心领神会去取白秋生所需的东西。 在等待中,皇上又一次提起辽王之事,“白秋生,朕只问一句,辽王一案,当真不是你做的?” 白秋生以头抢地,“皇上,臣对天发誓,臣绝无陷害辽王之举。” 皇上眯着眼看了他许久,而后淡声道,“行了,起来。” 白秋生闻言,缓缓起身,只听皇上又问,“那依你之言,你和辽王之祸是何人所为?” 白秋生垂下头,鸦青色的长睫掩去他眼中明明灭灭的情绪。 “依臣之见,我们楚国朝堂定藏有他国暗探。”白秋生说,“我和辽王之祸皆出自别国之手,他们只有一个目的,想看我和辽王互相争斗,无论损失的是哪一个,受损害的首当其冲都是我们楚国。” 白秋生和辽王一文一武支撑起楚国的半面天,辽王战神之名响彻各国,惹他国畏惧,而辽王之子亦是一员悍将,白秋生则坐镇朝堂为军队提供足够的粮草和钱财,二者缺一不可。 皇上双手背在身后,来回渡步思索,他忽而停下脚步,“爱卿说得有理,无论是你的事还是辽王的事都来得气势汹汹,莫名其妙。” “那屈羊和郎德洲岂非是他国之奸细?” 白秋生张了张嘴,本想再说些什么,但想了想又把嘴闭上了。 “爱卿,你想说什么?” “皇上圣明。”白秋生弯腰行礼赞道。 大监李德全回来了,在皇上的示意下将两份信都交给白秋生。 白秋生接过诬陷他的信,道,“这份信无论是字迹还是大印都足以做到以假乱真的地步,哪怕是拿给我本人,也会让我不由怀疑是不是真是我写的。” “但它却漏了最重要的一点。” 白秋生说完,转身将真的信纸丢进熊熊燃烧的火盆中。 “你!”大监李德全翘着兰花指,急声道,“你怎么把它烧了啊!” 皇上做了个抬手的手势,李德全顺势闭了嘴。 幽蓝的火苗很快将信纸吞噬燃烧,白秋生低眸看了眼,然后竟伸手从火中径直取出一块黑色的信纸残渣。 六十、白秋生无罪释放 他将其小心翼翼的捏在手中,然后放在嘴边轻轻一吹,余灰被吹散,手中却留下一块轮廓清晰的方形图案。 李德全奇道,“皇上,您看呐!这形状竟是白丞相的大印。” 白秋生淡然一笑,道,“李公公说得没错,这正是臣的大印。” 白秋生说完,又将那份诬陷的罪证举起,道,“皇上,而这份假的烧了以后绝对不会有这样的效果。” 皇上看了眼白秋生手上的罪证,抬眸示意李德全将它放进火里烧烧看。 李德全弯着腰取走白秋生手中的信件,而后将它放入火中。 他并没有如同白秋生一般用手抓,而是取了根小木棍小心拨弄,尤其是在烧到印章部分时,李德全想了想到底没敢用棍子碰,而是让人熄了火。 他伸手小心翼翼去碰烧过的信纸,可他的手指刚刚碰上,连接在一起的灰就彻底粉碎开,化为细碎的灰烬。 李德全收回手,转过头对皇帝摇了摇头。 皇上见状,向前渡了三步,弯腰扶白秋生起来,“白卿啊,都是朕错怪了你,让爱卿受苦了。” “你放心,朕会很快放你出来。” 白秋生愈发恭顺,“这怎能怪皇上,都是他国用心险恶,手段龌龊,蒙蔽了皇上以及诸位朝臣。” 皇上闻言,嘴上没说什么,可脸上的神色缓和许多,他重重拍拍白秋生的肩,“白卿能这么想,真是朕之幸,楚国之幸。” 红漆梨木六柱式描金山水纹的架子床上半躺着一位肤色苍白的清俊男子,他内里穿着一件白色单衣,外面披了件黑狐皮袄,给他柔弱温润的气质平添了分肃杀之气。 鸣秋大步上前,立于床边三步远的距离,道,“公子,白秋生被无罪释放了,不仅官复原职,皇上还赏了不少东西用以安抚。” 林惊容翻书的手一顿,“连方那蠢货被抓了?” 鸣秋摇头,“并未,连方已先回夏国了。” 泛黄的书页上是一双白皙修长的手,食指微微弯曲无意识的敲打着书侧,手的主人轻笑一声,“倒是小瞧了白秋生。“ “不过也是,他若这般容易被扳倒,也枉费了他的名声。” 林惊容说完,面色忽地一变,就要掀被下床。 “公子,您去哪?” 林惊容道,“白秋生被无罪释放,她现在一定不好受。” 鸣秋满头问号,他?他是谁? 他缓了一会,方明白公子说的她是春华郡主。 他默默在心中吐槽,还说不喜欢呢,结果出了事比谁都着急。 鸣秋心中吐槽,手上动作却不慢,忙取了外衫给林惊容穿上。 “鸣秋,去把这几日我画的图拿来。” 鸣秋闻言去桌子上取来,问,“公子,既是去看郡主,为何要拿这东西?” 他家公子平素就爱琢磨武器什么的,这几日更是昼夜不停地画稿,一连忙了多日,废了无数张,昨日方成功完稿。 这张稿上的内容难道不是公子给他们准备的暗器吗?怎么这时候要拿上? 林惊容并没有回答,而是从鸣秋手中接过画稿而后小心地存放在胸前,生怕弄皱了它。 “都是奴婢办事不利,请郡主责罚。” 谢春朝看了眼跪在她身前云斜,轻叹一声,将人扶起来,“这件事也怪不得你,刑部大牢本也不是好下手的地方,何况还是要杀一位重臣。” 刑部本就是白秋生的地盘,加之又有司礼监和殿前都两座大山,想要杀人简直难如登天。 谢春朝虽未怪她,但云斜脸上的神色并未好转,不止她,雨凝风晴等人亦如是。 他们都知晓谢春朝为除去白秋生做了多少努力,不止谢春朝,她们几人也为了此事,终日忙上忙下,云斜的鞋都跑烂了好几双。 可她们使尽了浑身解数,以为能扳倒白秋生,却没想只是让他在大牢里住了几日而已。 谢春朝心中亦不好过,但她见众人心情低迷,便把自己心中的苦涩压了下去。 “好啦,不是什么大事。我们虽然这一次没能成功,但也让白秋生吃了些苦头不是吗?” “白秋生毕竟是丞相,他若真这么容易被我们扳倒,早就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来日方长,以后有的是机会。” 谢春朝见几人还是情绪低落的模样,笑了下,而后率先对雨凝出手。 雨凝的腰被谢春挠的直痒痒,忍不住笑了出来,谢春朝见状又去挠风晴和云斜,阴霾一扫而光,几人笑做一团,雨凝和风晴更是笑倒在谢春朝的床上。 几人玩闹间,屋外有丫鬟出言禀告,“郡主,林公子来了。” 屋内的几人闻言忙恢复成平日的模样,就连谢春朝也无意识的拨弄了两下头发。 雨凝捂嘴笑道,“郡主前段时间还多想,林公子这不是就来了。” 雨凝话音刚落,林惊容就进来了。 他的模样并未有多大的变化,一袭宝石蓝的交领锦袍衬得他贵气十足,如玉般的面容上是一抹宛若春风的温润笑意,他道,“远远就听见你们的笑声,怎么我一进来就没了?可是我扰了你们?” 林惊容原本在来时的路上一直在担心谢春朝是黯然神伤还是会急火伤身? 直到刚刚在外听见谢春朝的笑声,心中的担忧方缓和了些许。 谢春朝道,“并没有,刚刚我们正在玩闹呢。” “你今日怎地出来了?身子可好些了?” 林惊容笑着点头,“我身子已大好了,方想着来看看你。” 他想了想,又道,“抱歉啊,那段时间身子不适,所以言行间颇为冷淡。” 谢春朝回想起之前的事,并没有说什么,但多日不见两人到底还是生疏了不少。 从前,两人是无话不谈,可如今两人相对而坐,话却少了很多。 谢春朝垂眸看着茶杯里的茶叶沉沉浮浮,思绪不由地飘得老远…… 雨凝和其他几人纷纷找了个借口出去,房间只留下谢春朝和林惊容二人。 谢春朝垂着头所以并未看见林惊容的眼神,他看她的目光近乎于贪婪,眼底是翻涌的渴望。 六十一、愿满天神佛庇佑 他掩去眼中情绪,从怀中取出一张画稿,道,“我见你箭术有所精进,但箭到底不方便携带,若遇到意外,怕是无法助你脱离险境。” “这几日我在病中闲来无事,便为你设计了一款适合女子防身的暗器。” 鸣秋人傻了,原来公子每日赶工是给郡主设计的啊!他还以为公子终于良心发现,要给他们精进武器呢。 谢春朝惊讶的抬起头,眼前是一张画着金簪的稿。 一张不大的白纸上密密麻麻地画着各种图案,最引人注目的是正中央一枝艳丽富贵的牡丹金簪,在金簪周围则画着它的内部零件和一笔一划用小楷标注出的尺寸、材质。 哪怕谢春朝不懂武器设计,也能看出这张画稿的珍贵和用心。 “这……”谢春朝愣了下,“这是你画的?” “嗯。”林惊容轻轻点头,“我在一本古书上看过一些关于暗器的制作图,我将其又改了改。” 林惊容的手指向簪身的位置,道,“只要将这个小圆点先向左移,再按下去。” 他的手指向前滑动,停在牡丹花的位置,“银针就会从这个方向射出。” 他说着,抬起头,道,“我想过了,银针本身的杀伤力不强但若配以见血封喉的毒药,便是一件攻其不备的防身利器。” 谢春朝听完林惊容的解释,也觉得此物甚好。 平时藏于发间,不引人注目,但在危难之际却足以保全她的性命。 谢春朝的目光从画稿上移开,落在林惊容泛白的脸上,鸦青色的长睫在眼下留下淡淡的阴影,他似是察觉到谢春朝的目光,抬眼对上她的视线。 谢春朝这方注意到,原来他眼下的乌青不止是阴影。 她一直以为这段时间他是冷淡了自己,没想到在他们没有相见的日子里,他竟拿着笔在一笔一划的为她设计东西。 他虽说是借鉴了古籍,但无论是外型,还是内里的构造都无疑极其耗费心血,对于常人来说都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何况是本就病着的林惊容。 谢春朝张了张嘴,问,“你画了很久?” 林惊容笑了下,“不久,四五天而已。” “四五天?”谢春朝想到之前的事,“所以你先前每次聊不了几句就借口要睡,也是为了画它?” 林惊容顿了下,他下意识就想承认,认下这件事无疑可以讨谢春朝的欢心,但…… 他想起鸣秋的话——「公子你自己也不坦诚啊。」 有些事他还不能告诉谢春朝,就像谢春朝也不会告诉他有些事一样。 但在无伤大局的小事上,他希望能学着对她坦诚。 这对林惊容来说,并不容易。 他擅于在不同的人面前表演不同的人,而他的老师也曾教导他,不要让别人轻易猜出你的心思。 “不是。”林惊容摇头,神色纠结,似乎下了一个很重大的决定,“其实那段时间是我在生气。” “我气春朝似乎有事瞒着我。” “很可笑,我明明告诉你说想什么时候告诉我都可以,但我却还是会因你的隐瞒而生气。” 谢春朝问,“你现在还气吗?” 林惊容摇摇头,“不气了。” 他似是怕谢春朝不信,连忙又补充道,“我这次是真的不气了。” 谢春朝被林惊容的模样逗笑,“好,我知道了。” 她扬了扬手中的设计稿,笑道,“谢谢你啊,这东西正好能帮得上我的忙。” “你喜欢就好。”林惊容道,“若你不喜欢这种花样,也可以让工匠打成别的款式。” 谢春朝摸了摸纸上开得绚烂的牡丹,眉眼微微上扬眼中溢出点点笑意,道,“我喜欢牡丹。” “惊容,燕山上的雪消了。如今春光正好,不如明日前往燕山春游赏景,再去山顶上的大昭寺拜一拜,听说他们那儿许愿很灵。” 谢春朝找不到神医,只期望神佛能保佑林惊容长命百岁。 “春朝要许什么愿?” 林惊容本以为谢春朝会说保佑父王和母妃的话,不料她却看着他说, “我想许,愿诸佛庇佑林惊容长命百岁,顺遂安泰。” 林惊容一愣,弯眸笑道,“那我许,愿诸佛护佑谢春朝岁岁平安,喜乐常伴。” 诸佛不一定会成全谢春朝,但他会。 这是林惊容第一次萌生出他想要留在这儿,留在谢春朝身边的想法。 白秋生洗脱冤屈,官复原职,许多朝臣都前来贺喜,但白秋生都统统拒了,只见了刑部尚书一人。 “丞相,陷害你的人真是他国势力吗?” “那只是我应付……”白秋生指了下天,道,“的托词罢了。” “他国之手还远没有这么长。” 那人脸上显然惊了下,但很快又恢复如常,“那陷害丞相的人究竟是谁?哎,可惜郎德洲已死,不然也能从他嘴里撬出点东西出来。” 白秋生摸了下胡须,道,“莫急,我已知晓是谁了。” 刑部尚书面上一喜,“丞相既已知晓,何不禀奏皇上?把他抓入刑部大牢我亲自审问,也让他尝尝丞相受到的苦楚。” 白秋生摇摇头,“这件事我自会处理,你莫要插手了。” 因谢春朝要和林惊容明日上山春游,喜得雨凝等几个丫鬟上上下下的忙碌,生怕遗漏了什么东西。 “我又不是第一次出门,何必这般兴师动众?”谢春朝扶额道。 雨凝道,“可这是郡主第一次和林公子一起出门啊。” 谢春朝小脸一红,道,“胡说,我上次不还和惊容一起去了燕山脚下吗?” “可上次王妃也在啊,算不得单独出门了。” 谢春朝见雨凝兴致高涨也只好由着她去了。 可没想到这事竟连隔壁的辽王和辽王妃都知晓了,他们不仅送来了些许出门会用上的物件还送来了慰问。 谢春朝本来只觉得只是一件小事,可在他们的烘托下,谢春朝自己也不由的紧张起来了。 今夜,她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忍不住拍了拍自己发热的脸,自己怎么回事啊? 不是经常见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啊。 六十二、开悟亭内杀机现 出发前往燕山的马车在春光中徐徐开动,市井的叫卖声时不时传入车内。 谢春朝掀起车帘瞧街上的热闹景色,她颇为感慨地说,“我也好久没有出来逛了。” 林惊容闻言侧眸从谢春朝掀起的一角看了出去,道,“以后你喜欢,我们可以常出来逛。” 谢春朝放下车帘轻轻应了声“好”,但心中却在想着另一件事。 “你昨日送我的设计稿我已经让人去找工匠打造了。”谢春朝说,“想来应能很快制作出来。” 林惊容所设计的武器,极为精巧,若是一般的铁匠终其一生都打造不出来,但辽王是武将,自然认识杰出的工匠,所以想要将画稿上的武器转为现实对她而言并不难。 林惊容温声道,“等做出来,可否让我瞧瞧?” “自然可以。”谢春朝笑问,“你还没有告诉我它叫什么名字?” 林惊容摇摇头,“我还未给它起名,日后你是用它的主人,取名的麻烦事还是交给你。” 谢春朝闻言倒也没有推辞,“那还是等东西做出来,我再给它取一个好听的名字。”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车外的叫卖声渐渐淡了,映入耳中的是清脆的鸟鸣声,谢春朝挑开车帘,郁郁葱葱的林木映入眼中,空气都格外清甜些。 “是春朝郡主吗?我家主人已等待多时,特请郡主相见。” 前方传来童子清脆的声音,谢春朝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谁会在这儿专程等她? 忽而,她眼中戾气乍现,难道会是他? 只听雨凝在前高声问道,“你家主人是谁?” 童子高声道,“我家主人白秋生。” 谢春朝心道,果真是他,难不成她陷害他的事暴露了? 可郎德洲已死,连方也一直未曾抓捕归案,她断没有暴露的原由,或许…… 今日白秋生只是来试探她的。 “郡主,白丞相相邀,郡主见吗?” 谢春朝撩开车帘,探出身来,明艳的五官上是盈盈笑意,“既是白丞相相邀,本郡主自是要见的。” 雨凝见状,忙伸手搀扶谢春朝下车。 白秋生虽未言明要见林惊容,但林惊容与之同行,出于礼节也该主动前往拜见前辈。 林惊容和谢春朝并肩而行,他故作不知地问道,“白丞相好不容易脱罪,为何会专程在此地等你?” 谢春朝扬了扬唇角,笑意不达眼底,“或许是凑巧。” 二人行过一段石阶,转了个弯就瞧见一个雨亭,略显残旧的木匾上用红墨题着开悟亭三个字。 亭内白秋生端坐于中,身后只站着一位垂首而立的侍从,面前的木桌上摆着一套茶具以及燃着香的铜鎏金熏炉。 谢春朝看了那香炉一眼,眼中闪过一份晦暗,但她掩饰地很好,很快就扬起一抹笑,热情地与白秋生打招呼。 “听闻丞相大人洗脱冤屈,官复原职,真是可喜可贺啊。” 白秋生抬手给二人斟茶,笑道,“竟连郡主都听说此事,白某真是惭愧啊,竟让贼人抓了本相的错漏,给了他们有机可乘的机会。” “郡主,林公子请喝茶。” 谢春朝接过白秋生手中的茶,但并未入嘴,只笑道,“父王对丞相大人的冤案也颇为关注,常在家中说,丞相大人定是被人冤枉了。” “如今幸得沉冤得雪,丞相大人吉人自有天相,岂是那些宵小之辈可以陷害的?” “经此一劫,皇伯父定会更加看重丞相大人,丞相大人也是因祸得福了。” 谢春朝说完,垂眸晃了晃手中的茶杯,又抬眸试探道,“丞相大人对于背后陷害之人可有眉目?” 白秋生并未作答,只是瞧了眼谢春朝一口没动的茶杯,道,“看来郡主不喜喝茶。” 谢春朝心道,我哪是不喜喝茶,我是不敢喝你的茶。 谁知道你会不会在茶里下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既如此,我与郡主饮酒好了,今日如此良辰美景,无美酒岂不可惜?” 谢春朝还没来得及插话拒绝,又听白秋生对林惊容道,“林公子可否帮本相个小忙?” 林惊容微微低头以示倾听,彬彬有礼却不显谦卑,“丞相大人请讲。” “我曾在此地埋下一坛老酒,我怕这小童力气不足,路上打了就可惜了美酒,不知可否劳林公子为我们将酒取来?” 谢春朝心知,这不过是白秋生打发林惊容暂且离开的借口罢了。 林惊容闻言看向谢春朝,见谢春朝轻轻对他点了点头,林惊容方道,“这有何难?我这就取酒来。” 林惊容走后,白秋生身后的侍从也主动退下,亭内只余下白秋生,谢春朝,雨凝,云斜四人。 白秋生看了眼谢春朝身后的雨凝云斜,直言道,“白某有些话想与郡主单独说。” 谢春朝心道,果真是暴露了。 可若如此,白秋生何不在皇伯父面前告发自己,反而还要费心思来和她打机锋? 反正若换做是她,她只当不知,然后再趁敌人不防备时,给他一箭要他的命。 “丞相大人有什么话尽管直言。”谢春朝道,“她们二人是自幼就跟在我身边的人,我的事她们没有不知的。” 雨凝倒也罢了,云斜是有功夫在身上的,若白秋生真想对她做什么,她不至于没个防备。 她摸了摸袖角,可惜林惊容送她的暗器还未打造出来,不然她也不怕了。 白秋生闻言,开门见山地说,“郡主,我知道朗德洲是受你所使,郡主怕是在当日年宴上就想好要对我下手了。” 谢春朝打死不认,“丞相大人在说什么?你怎么会怀疑到我身上?我只是一位什么都不懂的妇道人家,怎会做出设计陷害当朝丞相的事?” “丞相大人实在太高看我了。” “郡主不必急着否认,我若没有十足的把握又怎么会来当面质问郡主?” 谢春朝眼中闪过一丝狠辣,她若是在这儿直接杀了白秋生,不知能有几成希望逃脱罪责? “郡主在想什么?想直接杀了我吗?” “郡主,我白秋生只是一介文人,邀你相会摊牌,又怎会不在暗中留手?” “你今日若杀了我,绝对走不出这开悟亭。” 六十三、白秋生借古喻今 谢春朝心中惊疑不定,白秋生不愧是年少成名,楚国第一的文臣。 她在他面前还是太嫩了,他似乎能看穿她所有想法。 谢春朝深知多说多错的道理,便并未贸然开口承认,或许,他压根没有证据只是诈她呢? 白秋生说完长叹一声,“只是不知春华郡主竟对我的误会如此之深,白某不知在何处得罪了郡主,要引得郡主对白某下杀手?” 谢春朝:“你没有得罪我,我也从未指使过郎德洲,丞相误我太深。” 白秋生见谢春朝不肯承认,倒也不急,只道,“郡主难道认为辽王一案是我指使,方对我痛下杀手?” “但……除夕年宴时,辽王一案还未曾发生啊。” 这是白秋生最为不解的一点,他不明白谢春朝为何会在年宴讨他的衣服? 他自然不是和他那夫人一样,认为谢春朝是想借助玄黄之术害他。 “郡主,不管你是否承认,我只想诚心对你说一句,辽王一案绝非是我的手笔!若是我指使屈羊定叫我白秋生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谢春朝从来不信毒誓,若誓言有用,她在梦中也不会上吊而死。 她忽而反问,“丞相大人说并非是你的手笔,但不知是不是丞相大人身边的人呢?或者说是丞相大人认识的人,亲近的人?” 白秋生的脸上闪过一瞬的心虚,虽然很快就被压下去了,但还是被谢春朝看见了。 谢春朝讥笑道,“不是白丞相你的手笔,但你也绝不无辜。” 谢春朝听到这儿,也明白白秋生是想做什么了。 他是来向她求和的。 求和?哪有那么容易?!上一辈子她全家死绝时,可没见他们的敌人说要放过他们。 白秋生沉默许久,道,“那件事虽说不是我的本意,但到底也和我有几分牵扯。” 谢春朝闻言,开始在脑中盘算既不是他,那又是谁?难道是宁衡? “郡主既然不想谈这些,我们就谈谈别的。”白秋生说着,呷了口茶,问道,“郡主觉得我们楚国朝堂文武大臣关系如何?” “或者说我和你父王的关系如何?” “如果是糊弄的场面话,郡主就不必说了。” 谢春朝想了想道,“势同水火。” 没错,楚国朝堂的文武之争,经过辽王和白秋生的事后,越演越烈,如今是谁也不肯服谁,天天在朝堂上吵架,就连皇上都头疼不已。 “没错,势同水火。”白秋生偏头看向远方的天空,“但无论是你的父王,还是我,我们之间并没有生死之仇,也并非胡搅蛮缠之辈,但也会走到如今这一步?你可知为何?” 谢春朝答不上来,或者说她不知如何作答,这背后的原因太多了,从政见到利益再到一件件鸡毛蒜皮的小事,足以让两位君子走向敌对的阵营。 白秋生见谢春朝不答,又道,“文武之争不止是出现在我们楚国,史书上的党争更是比比皆是。君圣臣贤,上下一心的时代少之又少,大多数都是党争不断,郡主以为为何?” 谢春朝道,“还能为何?天下之事,皆为一个利字。” 白秋生赞道,“郡主聪慧。” 他说完,又遥遥看了眼远方的连绵群山,道,“我少时游历天下时,曾在一老翁口中听到一则上古趣闻,郡主可愿听我唠叨?” “愿闻其详。” 谢春朝觉得世间之事真是千奇百怪,她从没想过有一天,她竟会心平气和的坐在敌人的面前听他讲故事。 “神初创人类时,人类之间和谐共处,幸福快乐,他们拥有堪比神的智慧,远超群兽的体能,惊人的繁衍能力。几百年过去,人类越来越多,并且他们真诚友善,团结一心,一个人的力量或许渺小,但那位神看见团结的一群人竟有了移山倒海之能,这样恐怖的执行力和创造力让神明都有了一分恐惧,无所不能的神害怕再这样下去人类终有一日会取代自己,取代神的地位。” “神想到一个主意,他放出深埋在地下的魔,让人类感染上属于魔的欲望,至此人类拥有了嫉妒,傲慢,暴怒,懒惰,贪婪,色欲,暴食。” “如神所愿,染上欲望的人类不再团结一心,他们四分五裂终日互相打斗,向神祈祷不切实际的庇佑。” “神放心了,他知道人类终会一直沉溺在混乱中,再无一人能取代他。” 谢春朝若有所思的听完白秋生的故事,白秋生绝对不会给她讲一个无关紧要的故事。 神吗? 她举起茶杯,终于喝下白秋生的茶,道,“丞相大人博学多闻,这等趣事竟也知晓。” 白秋生饮尽面前的茶,道,“郡主,无论你相信与否,没有人比我更期待辽王安稳终老。” “毕竟没有阻碍的人类,团结一心的人类会被降下天罚。” 白秋生的这句话说完,远方的石阶上也终于出现两道一大一小的身影。 林惊容内里一件蓝色忍冬纹交领锦袍,外面仍罩着一件白狐裘,衬得小脸如玉,恍若神人。 白秋生忽而站起,掸了掸身上的积灰,道,“白某忽忆起家中还有一事,这酒便先赠予郡主,日后有缘相聚再饮。” 这本是白秋生的一句客套话,却没想到一语成戳。 他日,还真有了共饮的机会。 白秋生走后,林惊容拍拍怀里覆着新泥的酒坛,问,“春朝,这酒怎么办?” “先放着。” 她说完看向皇城的方向,白秋生话里的意思,她不是不明白,若群臣一心,坐在高位上的皇上焉能不惧? 难道白秋生真是冤枉的不成? 可父王手中的布料又作何解释? 谢春朝长叹一声,她真想再晕一次,看看还能不能再做一次梦。 “走。”谢春朝说,“路上耽误了不少时辰,今日怕是要住在燕山上的大昭寺了。” 林惊容温声道,“寺院清净祥和,偶尔住上一晚也没什么不好。” “白秋生刚刚和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和我讲了一个神话故事。” 林惊容微微挑眉,倒也没继续追问。 六十四、山中遇虎一人斩 大昭寺是前朝就传下来的国寺,据传它已屹立在燕山山顶好几百年了。 楚国初建国时,始祖乾元帝也曾欲封大昭寺主持为国师,却被当时的主持拒绝了。 谢春朝和林惊容在小僧人的指示下给佛祖菩萨上香。 二人上完香后,天色已晚,便商量着在燕山上待几日。 谢春朝的箭术已颇具成效,哪怕是练武场里的移动靶子,谢春朝也能十发八中。 她正愁着没有真正的猎物用做练习,如今正好可以用燕山上的动物练习射箭。 谢春朝想着大昭寺终究是佛寺,若住在大昭寺内杀生终究是不太对得住菩萨,一行人便离了大昭寺在山上找了户干净的庄子给了主家些许银钱,暂且住下。 次日清晨,谢春朝背着弓箭,一身鲜红色的胡服衬得她身姿欣长挺拔,一头青丝高高扎成马尾落在脑后,露出纤细白嫩的脖子。 她迎着朝霞笑道,“今日我出门定能给咱们射出个晚餐。” 雨凝举着手,说,“郡主,我想吃烤鹿肉。” 风晴则絮叨不已,“郡主注意安全,小心脚下莫要摔了,若是遇上猛兽,可千万别去招惹。” 因为是打猎,所以谢春朝只带了有功夫底子的云斜。 林惊容裹了裹身后的白狐裘,道,“春朝,我和你一起去。” 谢春朝有点犹疑,外出打猎和练武场不同,她怕林惊容会受伤。 林惊容见状,又主动出言道,“我自幼也是在山林间长大的,对山林熟悉得很,郡主不必担心会伤了我。” 林惊容说完,又看了身后的鸣秋一眼,“鸣秋也有些拳脚功夫在身上,有他在,我定不会出事。” 鸣秋接收到林惊容的信号,当场给大家表演了一套拳法。 看得众人忍俊不禁,大笑不已。 谢春朝听林惊容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也不好再多说什么,点头同意了林惊容的请求。 四人刚进林子,谢春朝就瞧见一只红鹿,谢春朝大喜,但她也没敢发出很大的声音,怕惊扰了红鹿,只是轻声说,“太好了,今天的晚餐有着落了。” 她话落,便搭弓射箭,可她到底还是低估了红鹿的灵敏性,箭刚射出去,红鹿似有察觉,迈着修长的腿跃过草丛,奔跑向远去,箭擦着它的鹿角射在一根笔直的白杨树上。 谢春朝岂肯就此作罢,跟着红鹿的足迹就追了上去,林惊容装作弱不禁风的模样,不紧不慢的跟在身后,可他走了几步后就发觉不对。 他虽不是在山林间长大,但他对于山林的了解丝毫不弱于任何一位优秀的猎人。 “春朝,你先去,我随后跟上。”他先是在谢春朝身后大喊了一声,谢春朝头也没回地给他比了个知道了的手势。 见谢春朝走远,他低声对鸣秋说,“你去前面将那小鹿引去别的地方,我去解决那大家伙。” 鸣秋自然也看出了猫腻,他虽平日里话多又傻气,但拳脚功夫是半点不弱的,不然也不会成为林惊容的贴身侍从。 林惊容足尖轻点,身子如轻燕地在丛林间穿梭,他望着愈发明显的脚印,心下微惊,他虽不是楚国人,但他在上陵的这些日子,早已将上陵附近的地形都打探清楚了。 尤其是这燕山,它因有大昭寺在,前山以及后山来往游客诸多,大型野兽早就被被逼进群山深处,很少会出现在外围部分。 林惊容是一位阴谋主义者,他不信什么巧合,也不信什么倒霉。 他更愿意相信,今日之事,是有人在背地里捣鬼。 他追随着脚印很快看见了那东西的真容,看它的模样显然是一头饿极的猛虎,而它要去的方向…… 正是谢春朝追赶野鹿的方向! 林惊容轻盈的从树上落下,抬眸望着眼前大他两倍有余的猛兽,他气定神闲,丝毫不见慌乱,“不好意思,这条路禁行。” 老虎哪里听得懂人话,它愤怒的冲林惊容嘶吼一声,似乎是想要通过它的吼声吓退这位莫名其妙的男人。 林惊容摇摇头,啧了一声,“真麻烦。” 他说着脱下白狐裘向上一掷,稳稳地挂在树梢。 若是弄脏了衣服,等会回去可不好解释。 老虎没了耐心,大吼着扑了上来,林惊容灵巧的侧身闪过,而后随手折下一根树枝,将其灌满内力,用掌相顶,木棍穿腹而过。 老虎惊嚎一声,高高跃起的身体重重跌倒在地,尘土飞扬,鲜血横流。 林惊容则长身玉立淡然地站在老虎的不远处,只是他的表情有几分苦恼。 他低眸看着右袖上溅到的一滴小小的血迹,若是不仔细看,绝对看不出来。 但林惊容的心思素来缜密,他怕引起谢春朝的怀疑,果断的用袖子在树枝上狠狠地挂了一下,直至破损的袖口无法看清血点时,方停手。 他跃起拿走刚刚挂在树上的白狐裘披在身上,心道,等会就说袖子不注意在树林里挂了一下好了。 他走了没几步,鸣秋也回来了。 “公子,郡主就在前面。” 林惊容轻‘嗯’了一声,道,“她猎到那红鹿了吗?” 鸣秋眼睛亮了一下,赞道,“猎到了,没想到郡主这样娇滴滴的大美人,竟有这样的本事,真是不可小看。” 鸣秋也是和林惊容一样一点一点看着谢春朝从零开始,从箭都拿不稳到现在能自己射中一只红鹿,她的进步不可谓不大。 其中除了谢春朝从辽王那儿遗传到的天赋以外,更为重要的便是谢春朝自身的努力。 林惊容的唇角微微扬起,看样子竟比他刚刚自己打了一只老虎还开心。 “等会找人查一查今日出现的老虎究竟是人为还是意外。” “是。”鸣秋应下。 若非今日林惊容坚持同行,谢春朝一人遇见老虎,哪怕不死也定会身受重伤。 鸣秋想了想,“公子,会不会是白秋生做的?我们来时他就已在那儿等候多时了。” 林惊容摇摇头,“不是他。” 六十五、当事人就在身边 “惊容,你怎么才来?”谢春朝和云斜一起用木棍扛着一只鹿,她兴高采烈地说,“快看,这是我射的鹿,我一个人射的哦!” 也不能怪谢春朝这么激动,这是她第一次射出一只猎物。 上陵虽也会时不时组织贵族们打马射猎,但谢春朝从前为维持贵女人设一直没有参与打猎这项活动,顶多是在马上打打马球罢了。 林惊容看着红鹿身上分别在后腿和臀部的两道箭伤,赞道,“虎父无犬女,春朝不愧是辽王的女儿。” 谢春朝笑容灿烂,“若是我自幼也和哥哥一样练习骑射拳脚,说不好现在也是驰骋沙场的女将军呢。” 林惊容想了想,说,“若真如此,那楚国的史书上要多一位了不得的人物了。” 谢春朝的心一下被吸引了。 驰骋沙场,青史留名。 这八个字像有魔力一般,深深将她吸引。 她当下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把这八个字记在心中,或许,有一天,她真的可以做到! “鸣秋,帮郡主抗鹿。” 谢春朝连连摆手,道,“我想练练力气。” “我刚刚射箭,总感觉我的力气还不够。” 林惊容闻言,也不再劝她。 两人又走了几步,谢春朝方发现林惊容的袖子有破损,她忙问道,“你袖子怎么了?是摔倒了吗?” 她说完又上下打量了一番林惊容,并没有在他身上发现摔倒的迹象方把心放了回去。 “没事,是我刚刚不小心挂在树上了。” 谢春朝点点头,信了。 几人又走了几步,谢春朝忽而吸了吸鼻子,问,“你们有没有闻到很重的血腥味?” 林惊容抬眸看了眼他刚刚杀老虎的地方,道,“许是红鹿的气味。” 谢春朝转头凑近红鹿用鼻子嗅了嗅,而后转身摇了摇头,“不是红鹿的气味。” “你们没有闻到吗?” 云斜回道,“奴婢闻到了,像是……像是老虎的味道。” 云斜自幼习武,又常常在外行走,所以见识颇广。 “老虎?!” 许是初生牛犊不畏虎的原因,谢春朝非但不害怕,反而还激动起来了。 “老虎哎!我们去看看,说不好还能猎一只老虎回去呢。” 林惊容微微挑眉,他没想到谢春朝竟这般大胆,听到老虎二字都不怕,还要往上凑。 “那可是老虎啊。”林惊容装作惧怕的模样抓上谢春朝的胳膊,“我们过去会被吃掉的。” “春朝,我们还是快走。” 谢春朝瞧着柔弱俊美的林惊容,保护欲大爆发,“怕什么,有我在,定不会让它吃了你。” “况且,老虎身上能有这么大的血腥味,说明它一定受伤了,纵然是只虎,也是只伤虎。” “我何不趁它伤,要它命?” 谢春朝说着,又拍拍林惊容的手臂以示安抚,“若你真的怕,就留在这儿。” 林惊容摇摇头,“我和你一起去。” “若它真要吃人,就让它吃我好了。” 虽说这话不一定是真的,但谢春朝听林惊容这么说,心像是泡了蜜一般。 鸣秋在后面白眼都要翻出天际了,他有时候都觉得公子是不是入戏太深,演得太过了。 几人越走血腥味越重。 谢春朝终于看见她心心念念的老虎,但却是一只死透了的老虎。 从它的伤口看,这只老虎应该刚死没多久。 “这……”谢春朝问,“这里还有别人吗?是谁杀了它?杀虎的人又去哪了?” 鸣秋默默在心中接道,在你旁边。 林惊容装作害怕的退后一步,心神不定地接道,“许是附近的猎户杀的。” 谢春朝见林惊容害怕,想了想握住他的手低声安抚,“别怕,这只老虎已经死了。” 林惊容低眸看着二人交握的手,心里喜滋滋的,春朝牵他的手了。 云斜上前查看了一番,而后拔出深陷在老虎体内的木棍。 待谢春朝看见木棍的全貌后,彻底惊了,就连素来冷淡的云斜,脸上亦浮现出惊异之色。 她们本以为能深嵌老虎体内的定是矛一类的武器,可这只是一根平平无奇的木棍。 它不粗,它不尖,它就像是路边随便捡的木棍一样。 “杀死老虎的人定然是位高手。”云斜说着弹了下木棍,道,“他以内力灌注其中,而后强行插入老虎体内。” 云斜自认是她的话,再练十年,也绝对做不到这种程度。 谢春朝沉默片刻,道,“那杀它的人定然不是附近的普通猎户了。” 谢春朝看着倒在地上死去的老虎,冷静下来的她方发觉此事的诡异之处。 无论是突然出现在这儿的老虎,还是杀老虎的人,都处处透着诡异。 她的直觉告诉她,这老虎是冲着她来的。 但想让她死的人,总共就那么几位,只是不知道这次是谁下的手。 谢春朝和林惊容一样,第一位排除的人就是白秋生。 既然不是他那么会是谁? 宁衡? 西瑶? “我们走。”谢春朝说。 虽说生活中麻烦不断,但谢春朝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而郁郁寡欢。 毕竟想要她命的人多了,她若天天都挂在心上,担惊受怕,她自己还活不活了。 谢春朝带回去的红鹿,由雨凝,风晴以及鸣秋三人动手剥皮分割。 一半做成烤鹿肉,还剩一半则做成了红焖鹿肉。 除了鹿肉以外,雨凝还在山林间捡了野生菌子炖了一个菌子汤,而后又问邻家买了点青菜,又炒了份青菜。 有这两样东西解腻,晚上的烤鹿肉也不会太腻。 众人吃饱喝足后,林惊容的房间忽然出现一位黑衣男子, “公子,我们已经查到了是有人故意将老虎从山林深处掠至燕山的外围。” “但我们还没有查到是何人所为。” 林惊容的指尖轻扣桌面,道,“对方对我和郡主的行踪如此了解,想来是我们身边出了奸细。” “我们已经查到了。”那人道,“是郡主府上的一位小厮,这次也跟着我们一起出来了,和马夫一起负责这次的车辆马匹。” 六十六、马夫毛由巧失踪 马夫虽不起眼,但对贵人们来说绝对是重要的下人之一。 诸多秘密以及贵人们的安全都与马夫脱不了关系,是以一般大户人家的马夫都用知根知底的家生子。 而这位小厮还不算马夫,充其量只算是马夫的副手。 “杀了。”林惊容说得风轻云淡,仿佛说的不是杀人,而是今天的天气。 他话音刚落,门口就传来鸣秋的声音,“郡主,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 “我家公子都睡下了。” 鸣秋的声音比平日大了一分,黑衣人看了林惊容一眼。 这间房和他们在上陵的房间不同,只有一个门,唯一的窗户也在门的旁边,此时出去,必会被人发现。 他两脚一蹬,暂时藏在屋顶的房梁之上,他衣服的颜色与四周的黑暗正好完美的融合在一起。 “你家公子睡这么早吗?可灯还没灭啊。”谢春朝清脆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今儿大家都吃了鹿肉油腻得很,我想着给你家公子送点酸甜的果子让他也解解腻。” 林惊容解开外衫披在身上,而后坐在床边,轻咳了两声,道,“鸣秋,让郡主进来。” 老旧的木门“咯吱”一声,门后走进来一位灼灼其华,明艳娇媚的姑娘,手里拎着一个草编的篮子,行走间妃红色的裙摆漾出一朵漂亮的花。 不起眼的屋子因她的到来,瞬间熠熠生辉起来。 谢春朝见他披着外衣坐在床边,疾步上前道,“你怎么坐起来了?万一着凉了可怎么办?” “无事。”林惊容温声道,“你来我总不好躺着。” 谢春朝问,“这有什么不好躺的?我上次见你你不是天天躺着吗?” 林惊容:…… 鸣秋在角落憋笑憋得很辛苦,让他上次非要装病,这下好了。 林惊容暗自斜了鸣秋一眼,鸣秋立马老实了,乖乖的退了出去。 谢春朝把篮子里的野果递给林惊容一颗,道,“你尝尝,这是燕山特有的雪莲果,是农户送来的,味道不错,酸甜多汁。” 林惊容闻言拿起一个削好的果子放在嘴边细细品尝。 谢春朝把剩下的果子放在床头,起身打量这间不大的屋子。 “你这间屋子晚上会不会冷?” 这间屋子布局简单,一进来就摆着一张八仙桌和几把椅子作为会客区,紧接着便是一面屏风作为遮挡,绕过屏风便能瞧见休息用的床榻了。 谢春朝走了两步,头上的金簪忽而落了,她弯腰去捡时顺便瞄了眼床底—— 什么也没有。 林惊容道,“不冷,房间里烧了炭。” 可谢春朝还是有点不放心,她摸了摸林惊容盖在身上的被子,道,“这被子也太薄了。” “山里可不比家中,这儿的夜晚冷得很,我昨夜都有些受凉了。” 谢春朝说着,又转身去翻腾柜子,“我帮你找找看有没有厚一点的被子。” 她打开柜子,里面只放了一个薄毯,她眼神微变,关上门吐槽,“这么大的柜子竟然就放了一个薄毯。” 林惊容咳了两声,道,“许是他们把房间的东西都腾挪走了。” 谢春朝:“那我等会让他们多给你送点炭来,再给你灌个汤婆子。” 谢春朝又和林惊容聊了几句,方出言告辞。 她的屋子在林惊容的对面,只要推开窗就能瞧见对面的屋子,小屋仍燃着烛火,又过了一会就连烛火也熄灭了。 山中本就黑暗,哪怕她这边燃着灯,也照不亮他那边。 “郡主,你在看什么呢?”雨凝不解地瞧了瞧对面,而后道,“对面都熄灯了,咱们也熄灯睡。” 谢春朝想了想,道,“关窗。” 她躺在床上,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她刚刚明明无意间看见有一个黑影进了林惊容的房间,可她刚刚进去瞧,却什么也没有。 今日的事绝不可能只是一场单纯的意外,老虎怎会忽然从深山跑到外围来? 至于杀虎的人…… 会不会和林惊容有关? 他明明是自幼养在庄户的弃子,却能成长的这般出色。 他的气质,才学,还有设计暗器的手段,真的是靠自己读书就能学会的吗? 疑点太多了,谢春朝总觉得她这位看似病弱的夫君,实则并没有表面上那般简单。 次日一早,风晴就来报,“郡主,毛由不见了。” “毛由?” 雨凝解释道,“是帮着马夫一起做事的小厮。” 谢春朝了然,“找过了吗?” “四处都找过了,哪里都没有他的踪迹。据同行的人说,他是昨儿夜里出去解手,结果就再也没回来过,他的行囊都还在屋里扔着呢,可见是出了意外。” 雨凝素来胆子小,加之昨夜又从云斜那儿得知她们出去打猎遇见了老虎,瞬间就吓得面色发白,“郡主,毛由不会是被野兽叼走吃了?” “要不我们还是先下山。” “若是被野兽吃了,附近自会留下痕迹。”谢春朝神色镇定,“再去找找,若是还没有找到人,我们先下山。” “云斜,你再去问问毛由身边的人,毛由最近有没有和谁发生争执,或者最近有没有行为诡异的地方?” “是。” 没过多时,云斜回来了。 “郡主,奴婢问过了,毛由性子灵巧,近期并未和谁结过仇怨。” “若说异常之处。”云斜顿了顿道,“他们说毛由近期出其的开心似是遇上了什么好事,有相好的人曾问过他,他神神秘秘地说自己发财了。” “但我们搜过毛由的包裹了,里面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发财?谢春朝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关跷,她这次出行的事虽闹得两府都知道,但也是临时起意并未大张旗鼓。 而那些人这么快就能得到她的行踪,要么是派人在府外监视她的动向,要么是在府内收买了下人。 她练箭一事也并未特意向旁人提起过,想来是毛由瞧见她此次出行带了弓箭猜测她会在燕山打猎,方将消息透露出去,引得那群人意图用虎杀她。 可是……毛由既然背叛了她,又为何会被那些人所杀呢? 难道是谈判时,一时激怒了对方? 还是说下手杀人的另有其人? 六十七、乡下庄园的神秘 毛由的尸体一直未能找到,他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由于出了事,谢春朝也没了心情继续在燕山练箭,众人收拾行装,准备下山。 谢春朝和林惊容同坐一辆马车,她撑着头想着毛由的事,也不知毛由的死和昨夜她看见的黑衣人有没有关系。 如果有…… 谢春朝抬眼看了眼林惊容,他是为保护她吗? 林惊容似是发现谢春朝的视线,颜色浅淡的薄唇勾起一抹笑,淡淡的嗓音如同山间清泉,“怎么又在看我?” 许是谢春朝和林惊容熟了,这一次她没有被抓包的不好意思,反而眼神热烈地对上他的视线,道,“惊容,你以前是在哪里的庄子啊?” “怎么?”林惊容合上书,含笑问,“春朝是对我住过的庄子感兴趣了?” “对啊。”谢春朝说,“我想去看看你长大的地方。” 林惊容眼中亦浮现一抹怀念,“那庄子虽说不大也不豪华,但却别有一番田园风情,蔬果禽肉也都是最新鲜的。” “那儿僻静得很,十天半个月也未必会有过路人。” “只有庄子附近的庄稼汉偶尔会来庄子上与庄子里的人闲聊几句。” 谢春朝:“那你的书都是从哪儿来?” 这个时代,书可是样贵重东西。 虽说林惊容的父亲是当朝御史,但他并不受宠,又有王氏那样的后娘在,又能有多少银子使? 林惊容不徐不疾地答道,“我的书小时候都是嬷嬷去镇子上买来给我,后来大一点就是鸣秋去给我买了。” 谢春朝:“听你说的我都想去你住过的庄子上瞧一瞧了。” “虽说我名下也有不少庄子,但我甚少去住过,几乎都是云斜去替我看顾。” 林惊容笑道,“你只是我听我这么讲就觉得乡下庄子都是一片美好,其实也不尽然。” “每逢下雨,房间总是泛着一股潮气,若是夏日落雨那屋子里更是又热又潮和蒸笼一样。” “更不用说那扰人的蛇虫了。” “有时,你正在院中喝茶,头顶就忽而掉下一只花蛇,房间里的虫子也是熏了又生,生了又熏,反反复复,无穷尽矣。” “而在冬日,屋子里面比外面还要冷,一刻也离不了火,门口的积雪若是不常常清扫,那么第二日就连门也推不开了。” 谢春朝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别的倒是不怕,最是怕虫。 她只要想想晚上在睡觉时,床上突然出现一只虫子,就怕得哆嗦,但她还是强装着一副镇定且感兴趣的模样,道,“听起来挺刺激挺好玩的啊。” “那庄子在哪?不如我们改日去看看?” 谢春朝对林惊容起了疑心,那么最先看的地方自然就是林惊容从前住过的庄子了。 但不知为何,谢春朝虽觉得林惊容神神秘秘,似乎藏了什么,却又很笃定林惊容对她没有恶意。 她有时都会在心中默默调侃自己,难道从前吃的亏还没吃够吗?还要再吃一次? “庄子倒是离上陵不远。”林惊容道,“只是在我走后没多久,庄子就失火了,听说很多地方都烧没了,现在去恐怕也不剩什么了。” “没关系啊。”谢春朝说,“你都离开这么久了,就算一把火都烧没了,现在该修建的也都建的差不多了,就当出门散心好了。” 谢春朝这么说着,直接撩开车帘吩咐道,“鸣秋,去给车夫指路,我们现在去你家公子从前住过的庄子。” 谢春朝说完,也不顾鸣秋作何反应,直接又把车帘放下了。 若林惊容对她真有杀心,定然不会放过这一次难得的机会。 但她想来想去,也想不到林惊容杀她的目的。 若他贪图荣华富贵,该留着她,只有她活着,才会给他带来无尽的好处。 若是贪图高官俸禄,上一次林惊容在殿上就不用回绝皇伯父给他封官的意图。 她靠着车壁假寐,希望这一次能在庄子里找到林惊容掩藏起来的秘密。 至于背后要她的命的人…… 她心中冷笑一声,这一次下山前,她已让云斜传书回府了,会让父王给她调集人手在暗中保护她,若对方敢来,那么便让他们有来无回! 马车下了燕山一路朝着和上陵相反的方向徐徐而去。 云斜忽而轻敲车壁,“郡主,府中来信了。” 谢春朝接过信,上面写着关于毛由的事,府中的人在收到她送去的信后,就开始调查毛由的私产,果真在他家发现了不少金银财宝。 其价值远不是他一位小小的下人可以拥有的,他们还从一位和毛由交好的人口中得知,他曾亲眼看见毛由和一位戴着面纱的姑娘鬼鬼祟祟地交谈。 只不过天色昏暗他实在没看清姑娘的模样,至于交谈内容由于他们隔得远,声音小,所以也没有听见。 虽说有用的信息不多,但这封信也彻底证实了谢春朝的猜想,毛由果真是出卖她行踪的叛徒。 那么他卖给的是谁? 白秋生? 不至于,若真是白秋生干的,他没有必要出面和她摊牌,完全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背后悄悄对她下杀手。 那不是白秋生还会有谁呢? 谢春朝想了一转也想不明白,还有谁恨她恨到要她的命? 难道是白芷和宁衡? 但她和宁衡并没有利益冲突,至于白芷,她已经嫁给宁衡了,而她也从未去纠缠过宁衡,白芷何必自找麻烦动手杀她? 况且以她一位刚被认回的公主,真的有能力策划这场天衣无缝的暗杀吗? 若非那虎被不知名的高手杀死,那日她说不好真要命丧虎口。 还有毛由……若非是他忽而失踪,她也无法发现他的卖主之举。 她慢条斯理的将信折起,心道,等她回去后,定要将府内的人好好清理一番了,将那些心怀异心之人统统发卖出去。 林惊容:“信上写了什么?” 谢春朝:“说在毛由的私宅搜到了大量财宝。” 林惊容:“看来真是毛由背叛了我们。” 谢春朝想了想,将信递给林惊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问道,“你说,谁会收买毛由害我呢?” 七十、诗言莫惊容鬓改 林惊容深知谢春朝是在故意试探他,他故作思索,道, “白芷。” 谢春朝眼神惊讶,“你怎么会觉得是她?” 林惊容有理有据的解释道,“你性子和善,甚少与人结仇。整个上陵最恨你的人恐怕就是她了。” 谢春朝却不信是白芷,在她的印象中,无论是梦里还是现实,她似乎都只是一位依靠着宁衡的女子罢了。 若说她毫无心机,那自然也不是,但谢春朝并不认为她会有胆子,有手段能策划此事。 马车徐徐驶动,谢春朝靠着柔软的车壁闭目养神,晃着晃着就真的睡过去了。 “春朝,醒醒,我们到了。” 轻柔熟悉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她感到有人在轻拍她的肩膀。 她迷蒙地睁开眼,林惊容噙着笑意的眼正瞧着她,见她醒了,侧身挑起车帘,温声道,“我们到了。” 谢春朝缓了缓,郁郁葱葱的绿意和鸡鸣狗叫声争先恐后向她涌来,其中还夹杂着几声清脆的鸟鸣。 林惊容牵着她下了马车,她环顾一圈,青砖瓦房绿映水,远山如黛横路斜,这儿看起来比她想象中的好多了。 门口的动静早已引得庄户人的注意,颜色明艳的大红木门从内里打开,从里走出来一位年过半百,体型瘦小的老妇。 她防备的目光在看见林惊容时全部化为了亲昵和慈爱,“大少爷,你怎么回来了?” 她说着疾步上前,似是又想到了什么,眼神变得格外担忧,“莫不是惹了王夫人不快?”被赶回来了? “回来也好,庄子里虽不比上陵繁荣,但胜在踏实,有嬷嬷在也饿不着你。” 林惊容笑着说,“并没有惹王夫人不快。” “我这次是和娘子回来看看。” 林惊容说着看向身边的谢春朝,介绍道,“嬷嬷,这是我新娶的夫人。” 他说完,低声在谢春朝耳边解释道,“这是自小看我长大的章嬷嬷。” 章嬷嬷闻言,更是喜不自胜,“这位就是传说中的郡主吗?真是生得如花似玉,好似画中的人物一般。” 谢春朝被章嬷嬷热情的请进庄子,庄内除了她以外还住着七八位替林家打理庄户和农田的下人。 谢春朝将庄子环顾了一圈,许是之前被火烧过,所以庄子内部的许多建造都很新。 她从章嬷嬷等人口中了解到不少关于林惊容小时候的趣事,和林惊容自己说的并没有什么区别。 “可惜了,那场大火把公子的书也都烧的差不多了。”章嬷嬷叹道,“那可是整整一屋子的书啊。” 林惊容劝慰道,“无妨,那些书我都看过记下了,烧了也就烧了,人没事就好。” 这儿的一切都好似没有任何问题,林惊容的人生轨迹也没有一刻缺席过。 她望着屋外新抽嫩叶的梧桐树,心道,难道真是她想多了? 可……那一夜的黑衣人又该作何解释? 难不成是她眼花了? 她在屋子里坐了一会便觉憋闷,起身去院子里走动,走了几步,忽而瞧见在庄子的角落里有一个小房间,破旧的门和墙壁与它后面新修的墙格格不入。 她不禁对那儿起了好奇心,询问过路的丫头,“那儿是什么地方?怎么锁起来了?” 丫头摇摇头,道,“我也不知,自我来就锁着了。听说里面是死过人,不吉利。” 丫头走后,谢春朝对这儿的好奇心越发浓重,她走上前看着贴在门口俨然快要褪色的符纸,看来死在里面的人并非是正常死亡。 谢春朝的胆子大得很,比起玄而又玄的神鬼之说,她更怕人。 柔软白皙的指腹划过生锈的铜锁,谢春朝低声问,“云斜,能弄开它吗?” “可以。” 谢春朝退后一步,云斜纤细修长的手紧紧握住铜锁,用力一拉,本就生锈的铜锁,瞬间裂成两半。 她推开尘封已久的木门,粉尘四起,阳光照亮小屋,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一张桌子和一张床。 屋内到处都是灰尘,地上还残有大片大片黑色的物质,谢春朝还不知是什么。 她低头细看,紧接着面色一变,险些吐出来。 这地下厚厚的一层,竟然是……! 竟然是虫子的尸体。 云斜也觉得有点恶心,低声道,“郡主,您就别进去了,奴婢帮您进去看看?” 谢春朝捂着胸口缓了片刻,而后摇摇头,“我自己去,若是我连死去的虫子都怕,以后还怎么保护家人?” 云斜闻言不再多言,其实她有一点不明白,郡主为何会忽然变得这么拼,她明明可以养尊处优的被保护起来,一辈子也不用接触这些东西,受那些不必要的苦。 但她并没有问,作为一位合格的奴婢,主人说什么,她做什么就是。 谢春朝抬脚跨过门槛,脚下似是踩上了豆子又似踩上了脆生生炸过的土豆片,耳边似乎还有虫子尸体被她踩碎的声音。 她尽量不让自己去想脚下密密麻麻的虫子,而是集中精神打量这间房。 灰扑扑的墙斑驳不堪,依稀可以看见刷在外面的漆掉了许多露出里面泛白的木头芯。 她看了一会忽而发现墙上似乎有字,她想了想,拿出一块绢帕掸了掸墙壁上的灰。 灰尘散去,墙后的字依稀显现出来,虽说因为时隔久远,许多字看得并不是很清楚,但也能依靠着残余的字,猜出上面的字。 莫……京……容……什么……改,口……是……旧……日,寸?…… 暂……别……。 谢春朝正在仔细辨别呢,只听一道温润的男声从门口的方向传了进来。 “莫惊容鬓改,只是旧时心。” “暂别劳相送,佳期愿莫违。” 谢春朝惊讶回眸,林惊容逆着光笑得温柔,周身都笼罩着一层浅淡的金色,像是天神下凡, “这是我父亲写给我母亲的诗。” 他说着,缓缓走进屋子,轻抚刻在墙上的字,“这些字也都是我母亲刻下来的。” “莫惊容鬓改,只是旧时心。暂别劳相送,佳期愿莫违。”谢春朝轻轻读出这四句短诗,忽而惊声道,“这也是你名字的出处?” 七十一 林惊容笑着说,“正是。” 谢春朝:“这是首离别诗。” 林惊容道,“我母亲没有文化,唯一拿手的事就是刺绣了。” “她年轻时是当地有名的绣娘,许多大户人家都争抢着要我母亲绣的物件。” “她靠本事吃饭,哪怕此生不是大富大贵,但也是衣食无忧,可她却爱上了我爹。” “我爹未发迹时家里没钱,单是束修就掏空全家人的口袋,更何况那些笔墨纸砚,吃穿住行。” “我爹生得俊朗,又有几分才气,写诗做赋更是信手拈来,所以广受女子追捧,亦深深吸引了我的母亲。二位年轻的男女就这样互相生了情愫。” “我母亲也一直靠刺绣供养我爹,这钱一送就是三年,三年间两家也都默许了他们的婚事,我爹更是许下承诺,待他考中必定风风光光地回来迎娶我母亲。” “这首诗也是我爹临别时送给我母亲的。”林惊容说到这顿住了,他接下来的声音有几分酸涩,“后来的事你应知晓了。” 后来啊,林御史高中探花,却抛弃旧日的情人,迎娶了大户人家的小姐。 “我母亲一直等一直等,却一直等不到我爹,这首诗也被她念了一辈子。” “那你母亲是……?” “自杀。”林惊容说,“被所爱之人抛弃背叛的女子是活不下的。她不愿相信自己的失败,不愿承认情郎的变心,在日复一日的相思中走向了毁灭。” 谢春朝:“你爹可真够坏的。” “若换了是我,我定要手刃你爹,我才不要自己去死。” 谢春朝说完,想到梦中的自己,梦中的她何尝不是在一切破灭后,选择了自我了断? 她握了握手,现实中的她绝不会走上这条路,无论是谁都不值得她付出生命。 林惊容却轻笑着摇头,说,“你不会。” 谢春朝:“你是说我不会自戕?” 林惊:“我是说你不会手刃负心人。” 谢春朝不服气了,“谁说我不会了?” “别看我这样,我其实心狠手辣得很!若有人背叛我负了我,我定要杀了他。” 林惊容却只是笑,仍然坚定地说,“你不会。” “你若真是这样的人,宁衡焉有命在?” 谢春朝有点心虚了,“他……他不算,他还不配我杀他,脏了我的手。” 林惊容并未反驳,却只是用含笑的眼看着她,但有时候表情比语言可有力多了。 谢春朝别过头不看他,走出阴暗闭塞的小屋,站在阳光下道,“门上的符还是撕了。” 若真有灵魂,林惊容的母亲生前不得不困守于这一方小小的天地中,若死后也只能被封在其中,那也太难过了。 愿她死后能自由无拘。 “嗯。” 谢春朝在庄园睡得这一夜格外安稳。 背后之人并没有再次出现谋害她,也不知是因看见隐在暗处的护卫还是暂时改变了计划。 谢春朝和林惊容在外游玩了数天,终于打马返回上陵。 郊外猎场,远山如黛青,近处旗帜漫天,黄土飞扬,谢春朝身着胡服骑烈马,抬手举弓,一箭射中前方奔跑的羚羊。 这儿是谢春朝最近最爱来的地方,她几乎成了日日都来的常客。 这里的猎场是专属于上陵贵族们的骑射之地,听说背后的主人是某位亲王,但具体是谁大家都不太清楚。 这里素来是男子居多,当谢春朝第一次出现在这里要拉弓射箭时,大家虽碍于她的身份不敢在明面上说什么,但心里却并不认为谢春朝能射中猎物,只当她是大小姐一时兴起随便玩玩。 纵然她父兄都是楚国有名的将军又如何? 她一位娇滴滴的小姑娘,怕是连弓都拉不起来。 可最后的事实却让这帮只知玩乐的贵族子弟惊掉了下巴。 谢春朝……什么时候有这么好的箭术了?! 无论是她拉弓的准头还是力量都不是一朝一夕可以练成的! 好面的公子哥们不愿意承认自己竟然比不过一个女人,于是卯足了劲的要与谢春朝暗自比试。 可几番下来,竟都败给了谢春朝…… 这日,谢春朝又是满载而归,却在出林时遇见了久未谋面的一人。 来人骑着高头骏马,身着锦衣玉冠,风姿卓绝似神仙,“朝朝,你变了。” 谢春朝打量着对面的宁衡,从前她在马下看宁衡时,总觉得他高大伟岸像是一座可靠的大山,能够庇护她的大山。 可如今她也坐在马上看他,却忽而发现原来她也可以平视他,而不是站在他的脚下俯视。 比起依靠一座大山,不如让自己成为一座大山。 宁衡眼中是惊艳是怀念,他哑着声音说,“原来你穿胡服也这般美。” 从前宁衡认识的谢春朝是端庄的,温婉的,可原来她也可以褪去裙装,翻身上马,拉弓射物。 谢春朝不打算理他,正欲离开,却又被宁衡叫住,“朝朝,你现在连和我说一句话都不愿意吗?” 谢春朝阴阳道,“你现在是驸马了,我可不敢和你多说话,万一让西瑶公主知道,又不知准备怎么告我的状了。” 宁衡心中一刺,追上前来,“朝朝,纵然你我此生无缘做夫妻,但到底也曾相伴数十载,我也算是你哥哥?” “哥哥?”谢春朝挑眉,心道,真不知他哪来这么大脸。 “我只有一位哥哥——谢宁玉。” 宁衡看着谢春朝远去的背影,不甘心地又叫住她,“等等!” 谢春朝充耳不闻,反而加快了骑马的速度,彻底将宁衡甩在身后。 “郡主!不好了。”雨凝白着脸跑上前来,“前方……前方有信传来!世子他……他身受重伤!人似乎是不行了!” 谢春朝闻言险些从马上栽了下来,急声问道,“可是盛国出兵犯我国土?” 雨凝强忍着泪意,道,“前日盛国突然出兵袭击,世子领兵御敌,不料却被敌将一箭射中心脉,那箭上淬了毒,世子怕是凶多吉少了。” 谢春朝顿感一阵天旋地转,怎会如此? 她不是提前给哥哥说过了吗? 为何哥哥还会落得和梦中一样的结局? 七十二、春朝为兄赴边疆 谢春朝急声问道,“消息是什么时候传来的?信呢?拿来给我看看。” 纵然谢春朝再不愿相信,她也知道此事八成是真的,雨凝不可能拿这种事哄骗她。 “郡主,信在王爷那儿,是王府刚刚派人来通知的。” “走,先回府。”谢春朝心急如焚,算算时日盛国发兵攻打他们的时间竟和梦中不差分毫,她的心越发慌乱。 难道哥哥真的死了吗? 不可能,他前段时间还来信说,军中都已处理妥当,让她尽可安心。 如今又怎么会突然死了?甚至比梦中死得时间还要早。 “朝朝。”宁衡不知何时又跟上来了。 谢春朝眼下没时间搭理他,也懒得和他争论,只做不理。 宁衡:“朝朝,我听说谢世子出事了?” “若当初不是你执意退婚,我现在也能前往边疆帮谢世子一把,有我在,定能击退盛国,为谢世子报仇。” “而林惊容又能做什么?他那样的身子怕是还没到边疆人就死了。” “不过你放心,我即刻便去面见皇上,请命出征为谢世子报仇。” 谢春朝忽而想到上辈子也是在哥哥死后,宁衡很快接管了辽家军,成为了楚国新任的战神,踩着她哥哥尸骨上位的战神。 谢春朝拉缰绳的手猛然收紧,所以他这辈子也还在打辽家军的主意? “闭嘴!”前仇新恨涌上心头,她直接拉弓对准宁衡的心脏,“你若再多说一个字,我杀了你!” 宁衡的滔滔不绝被愕然打断,他惊愕不堪地看向谢春朝,“你……要杀我?” 宁衡从来没想过,他记忆中温顺柔软的朝朝有一天会拿着箭对准他的心脏,说要杀了他。 他的头开始隐隐作痛,看谢春朝的眼神心痛有之,震惊有之。 他总觉得,她们之间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宁衡话音刚落,只觉肩膀一痛,他惊愕低头,一根利箭深深地没入他的左肩,鲜红的血缓缓散开,染红他的雪白的衣襟,可肩上的痛远不比他心上的痛。 “朝朝,你当真恨我至此?” 谢春朝厉声道,“宁衡,下一次我的箭不会再偏了。” 宁衡捂着箭伤看着谢春朝越来越远的背影,他好像永远也追不上她了。 他忽而想起少时第一次见谢春朝时的情景,那时小小年纪的谢春朝已出落的明艳动人,她坐在秋千上荡漾,梨花纷纷扬扬,美若琼瑶仙境,当时,他就看红了脸,在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娶她回家。 后来,他们如愿订下婚约,姑娘一日比一日出落的漂亮,他总是能从她的眼睛中看到自己的身影。 她的温柔和爱意让他享受的同时,也让他感到有一丝无趣和倦怠。 他才不过二十岁,人生好像就能一眼望到头,前途似锦的未来,青梅竹马的爱人。 这一切不能说不好,但总是没那么有趣不是? 直至他遇见白芷……一切好像都不一样了。 他浑浑噩噩地就走到这一步,弄丢了他自幼相伴的爱人。 他心如绞痛,一阵腥甜涌上喉咙呕出一口血来,他骑在马上摇摇欲坠,整个人向后倒去。 他的随从方匆匆赶来,“公子!公子你怎么了?快,快找大夫来。” 谢春朝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挽弓,若非她刚刚考虑到楚国不能无将,她方才那一箭定会射在他的心脏上! 宁衡虽可恶,但确实有才能。 若……若哥哥真的死了,楚国需要一位将军抵御他国铁骑,防止国家沦陷。 若是让她查到这一次哥哥的死和宁衡有关,她定会等战事了结时,亲手杀了他! 谢春朝一路策马奔腾,总算赶到了辽王府。 “父王,哥哥怎么样了?” 辽王的脸上亦是满面愁容,他悲戚地摇摇头,递给谢春朝一封信,道, “这是从边疆加急送来的信。” 谢春朝连忙接过,只见信上写道,哥哥腹部中毒箭,药石无灵,恐怕不日便会撒手人寰。 谢春朝泪流满面,“怎会?怎么会?哥哥不是说一切安好吗?怎会突然中了毒箭?” 辽王道,“皇兄已知晓宁玉受伤一事,已派了十多位御医亲赴边疆为宁玉疗伤。” 他面见皇兄时,也提出要亲往边疆为儿报仇。 皇上却拒了他的请求,说他年事已高,而战场刀光无眼,连宁玉都受了伤,若他再有个闪失,让他这个当哥哥的可如何是好?日后又有何面貌见母后? 辽王见皇上说的言辞恳切,就连眼圈也红了一周,也不好再勉强。 不过两人商量过后,决定派宁衡领兵出征。 虽说辽王因谢春朝一事,恨透了宁衡,但也不得不承认宁衡在年轻一代中是最为出色的将才。 “爹。”谢春朝道,“我想去边疆看哥哥。” 如果哥哥真有什么意外,她不想连哥哥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你……?”辽王心有疑窦,不是他瞧不上谢春朝,而是实在担心谢春朝。 边疆距上陵距离遥远,而谢春朝又是一介女子,万一出了意外,他怎么活? 谢春朝握紧手中的弓,“父王不用担心我,如今我也有了自保的能力。” 林惊容为她打造的暗器已经制作完成,正插在她的发间,她有弓箭,有暗器,绝对不是从前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父王,我陪春朝一起去。”林惊容从门口徐徐走来,他先是看了眼谢春朝,而后端端立在辽王面前,垂首道,“惊容虽身体孱弱,但也会拼其所有来保护春朝,定不让她受半分伤害。” 辽王犹疑片刻,想了想还是同意了。 林惊容虽身体孱弱,但到底也是个男子,有丈夫亲自陪同一路上也能省了许多麻烦。 “好,你们就一起去。” 谢春朝和林惊容告别辽王后,纠结再三还是对林惊容道,“惊容,这一次还是我一个人去。” “此去边疆路途遥远,一路上舟车劳顿,你的身体如何吃得消?” “春朝,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它没有那么弱。”他的目光深邃幽深,眼中似是藏着许多她看不懂的情绪,“我一定不会拖春朝的后腿,请让我随你一起去。” 七十三、玄凤谷路遇山匪 林惊容见谢春朝不说话,又道,“我已在父王面前说要陪你一起去,若我不去,恐怕父王也会担心。” 谢春朝闻言,只得答应林惊容的请求。 此次边疆之行,谢春朝明面上并没有带很多人,只带了五六位拳脚功夫好的护卫随行,剩下的人则是悄悄隐在暗处保护他们。 由于时间紧急,两人各自先回屋收拾行装,约定好在半个时辰后出发。 鸣秋边收拾东西边小声问,“公子干嘛也要跟着一起去啊?我听说盛国这次派出的将军是他们的六皇子,他若是认出公子可怎么办?” 林惊容道,“边疆是各国边防重地,两国相交时想要查探敌情可是要付出不小的代价,如今有一个能光明正大查看楚国边防的机会,我怎能错过?” 鸣秋眼神惊讶,“原来公子是为这个,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以为公子是担心春华郡主呢。” 林惊容拿书的手一顿,道,“你家公子分得清孰轻孰重。” 这句话鸣秋不敢苟同,虽说自家公子说得冠冕堂皇,但他总觉得公子就是为谢春朝去的。 公主府内,一盆一盆的血水从雕梁画栋的华美房间中端出,八布梨木雕花床前跪着一位清秀温软的女子,她衣着华美,珠翠满头,脸上挂满泪水, “阿衡哥哥,是谁伤了你?” “你告诉我,我定让父王杀了他。” 宁衡白着脸躺在床上,双眼无神地盯着天花板,对身边女子的哭泣,恍若未闻。 “阿衡哥哥,你是不是很疼?呜呜呜,到底是谁把你伤成这样?” 宁衡眼珠动了动,哑声道,“没谁,是我自己不小心。” “自己不小心?”西瑶抬高了音量,“这分明是箭伤,是有人故意要你的命!你为何还要瞒着我?” “公主,驸马的伤在肩膀上并不致命,只要多多休息就能养好。” “好,本宫知道了。” 西瑶说完又定定看着床上的男子,咬了咬牙,道,“好,阿衡哥哥不肯说,本宫自己人查。” 她转身离开房间,只听宁衡嘶吼道,“西瑶,回来。” 由于谢春朝心急如焚,一路上马车行驶得很快,莫说本就身体不好的林惊容,就连谢春朝都觉得坐的她头晕眼花,频频想吐。 谢春朝看着林惊容明显苍白许多的面色,道,“惊容,你要不坐另一辆马车慢慢走?” 林惊容摇摇头,道,“不用了,我要和你在一起。” 谢春朝闻言,眼神闪了闪,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一路上他们吃住几乎都在马车上,不说人,就连拉车的马都受不住了。 “郡主,还有二日就能到边疆了,我们要不休息一会?再跑下去,马都要死了。” 谢春朝抬眸看了眼远方的群山,道,“休息会。” 谢春朝和林惊容亦下了马车,在空地上来回走动,他们坐了一路的马车,屁股都坐痛了。 谢春朝问随行的护卫,“我们现在走到哪了?” “这儿是玄凤谷乃粟县的地界。” 众人稍作休息后,开始烧火做饭,准备今日的吃食。 他们一路上大多时候吃的都是干粮,几乎一天只能吃上一顿热火饭,为了节省时间,就连旅店也没住过。 谢春朝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默默吩咐云斜,让她告知他们,等辛苦完这几日到了边疆,每一个人都有一个银锭的赏钱。 众人一听有赏钱拿,不说人,连马都精神了不少。 “郡主,饭好了。”雨凝端着饭菜放在谢春朝面前。 野外的饭菜不比家中,只有一份焖鸡和青菜,这对常人来说也算是一顿极好的饭菜,但对于自幼养尊处优的谢春朝来说,要稍显简陋。 但她也并没有嫌弃什么,反而已经很满意了 她这几日从护卫的口中得知,有时行兵打仗落在绝处时,只要能填饱肚子,什么都能吃。 她刚拿起筷子,就见带来的护卫们忽而站起手放在刀柄上环顾四周。 谢春朝不明所以,“这是怎么了?” 林惊容轻声道,“怕是有人来了。” 他说完看了眼密林深处,而且来者不善。 护卫头领疾步走到谢春朝面前,道,“郡主,快上马车,我们要速速离开此地。” 谢春朝并未多问,干净利落的上了马车。 她这次出门带的人都是精英中的精英,而且对她绝对忠诚,能让他们这么紧张,想来定是出了大事。 谢春朝刚上马车,就见一道箭从密林深处射出直对着她的面门,护卫头领见状连忙用大刀挡下,然而越来越多的箭铺天盖地般从密林射出,护卫头领站在谢春朝身前,一把大刀耍得虎虎生威,银光闪烁间将所有箭都挡下。 但其他人就远没有他这般幸运,还是有人被箭射伤,而一直隐在暗处的护卫也纷纷现身护送谢春朝和林惊容驾车离开。 箭落地后,从丛林中传来阵阵喊杀声,他们穿着颜色、款式不一的服饰,裸露的胸口处纹着不同的图案,一个个凶神恶煞,像是话本上的土匪一般。 护卫连忙驱车,但那群人的目标正是谢春朝所在的马车,只听有人大喊,“拦住那辆马车,钱财和女人都在那儿!” 谢春朝惊魂未定,“这儿怎么会有土匪?” 护卫忙道,“这儿是深山,有土匪并不稀奇,看他们的装扮应是附近的山匪。” 山匪凶悍残忍,若是男子落在他们手上,看中的会拉入同党,若是不愿,便直接乱刀砍死,至于女子…… 那真就是还不如被乱刀砍死呢。 对方虽人多势众,但他们一直以为不过是堆乌合之众,可打起来后方发现对方不止行动有序,而且各个武功高超,他们一时间竟不是对手。 谢春朝瞧着越来越多的人倒下,而更多的山匪从山下骑着马涌出。 “嚯,这小娘子可真够美的,兄弟们,今夜咱们有福了!” 追上来的一位山匪眼神贪婪下流的瞧着谢春朝,谢春朝怒极,一脚蹬地,背靠车壁,稳定身形后提弓搭箭,一箭正中那山匪的眼睛。 山匪大叫一声,跌落马下,生死不知。 七十四、郡主狠心下决断 谢春朝信心大增,又取出几支箭来,连发射出,箭箭正中敌人要害,追上来的山匪们纷纷倒在谢春朝的箭下。 谢春朝的箭射过靶子,射过动物,但今天却是第一次以杀人为目而射出。 她的手在颤栗,但她知道她不是在害怕,而是在兴奋。 兴奋她终于拥有了反抗的能力,而不是只靠着他人的保护。 谢春朝自己也没算死在她箭下的山匪有多少人,只知道身后的箭越来越少,而山匪还在源源不断的赶来。 谢春朝微微皱眉,这儿怎么会有如此多的山匪? 难道当地的朝廷不管吗? “嗖”又是一箭飞射而出,可这一次却被那人提刀挡下,谢春朝惊讶的对上那人的视线,黑白分明的眼中是森冷的杀意。 谢春朝心中一寒,她隐约察觉到,这个人和她先前杀的人不一样。 躲在马车里端的林惊容微微挑眉,这样的身手怎么看也不是普通的山匪,是上次在燕山放虎的人又出手了吗? 武功略差的山匪被解决的七七八八,可留下的山匪却越来越难对付,而追上他们的马车的人也越来越多。 ‘噔’的一声,寒光森森的重刀一刀砍在马车的边缘,留下一道深深的刀痕。 谢春朝毫不怀疑,若让他多砍几刀恐怕整辆马车都会散架。 护在谢春朝身前的二位护卫冲了出去,刀光剑影中又是几名山匪倒下,但谢春朝的人也同样被山匪砍伤了手臂和腰腹的位置。 但他们来不及停歇,又有大批的山匪冲了上来。 谢春朝端着弓又是几箭射出帮他们减轻一些压力,他们不愧是辽王麾下精挑细选的兵,仅凭两人之力,便将对面上百人拦下。 护卫头领急声道,“雄军!快,再快些。” 林惊容忽而从车里端跌跌撞撞地爬了出来,他忙用手拉下车帘隔绝外面的窥视,而是转过头气息不稳地急声道,“这样下去,我们谁都逃不出去。” 他面色苍白的半跪在地,许是因为害怕紧张的缘故,散乱的青丝都被汗水浸湿粘在脸上,“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让郡主平安的逃出去。” 谢春朝素来知晓林惊容聪慧,但当她对上他清亮的眸子时,却直觉感到他要说出口的主意绝不是一个好主意。 “你要做什么?” 林惊容深深看了她一眼,而后将目光看向护卫头领,“我坐在马车中继续逃,你带着春朝悄悄离开。” 谢春朝立即出言否决,“不行!这岂不是送你去死?” 林惊容展颜微笑,“春朝忘了吗?我本来就是要死的啊。” “可……可你不该死在这儿……” 他捂嘴轻咳两声,“没有什么该不该的,能用我命换你一命,我心甚慰。” 谢春朝握着弓的手缓缓收紧,这一刻,她竟然真的希望林惊容确实如她猜测中的那样不简单,然后在在场混战中活下来。 护卫头领也觉得这是一个绝妙的主意,虽然要牺牲林公子,但比起一个林公子,郡主的安危对他而言更重要。 护卫头领劝道,“郡主,林公子说得不错,如今他们人多势众,而且各个身手不凡,唯今之计唯有让林公子暂做诱饵,方能有一线生机。” 他说完,顿了顿,林公子毕竟是郡主的夫君,郡主怕是不会舍得林公子以身犯险,他眼中闪过一分决绝,若郡主坚持不肯走,他只能将郡主打晕带走了。 沉浸在自己世界的护卫头领全然没听见谢春朝的那一句—— “走。” 他本能接话道,“郡主,不能再犹豫了,再犹豫我们都得死在这儿。” 谢春朝:? 林惊容轻咳两声,道,“大哥,春朝说让你带他走。” 护卫头领卡壳了,他憋了良久,道,“郡主真是当机立断,英明神武。” “好了,别废话了,快走。” 谢春朝心中自然也是不舍得,但她更明白再磨下去大家都得死。 林惊容的办法虽残忍,但已经是他们最好的选择了。 谢春朝离开前,回眸看了眼仍半跪在马车中的那抹白色身影,他看似是那么的单薄柔弱,但他的灵魂却好似一个巨人。 “惊容,尽可能的活下去。” 林惊容抬眸看她,他似是被谢春朝背后的阳光灼了眼,微微眯了眯,轻声道,“好。” 在马车经过一个弯道时,侍卫头领利用视觉盲区,扛着谢春朝就跳下马车,利落的钻进小树林内,而后消失不见。 林惊容半眯着眼看着他们的背影,直至完全消失不见。 鸣秋这方卸了害怕的模样,取下双手抱头的手,低声问,“公子,伤心吗?郡主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鸣秋本以为今日会看一场生死离别的大戏,结果却没料到那小郡主却出乎意料的果决。 他平日里看那小郡主对他家公子并非全然无意,怎么着也是有几分真心在的,却没想到在生死关头,竟走得这般决绝。 鸣秋晃着小脑袋想,果真是女人心海底针啊。 林惊容单手撑着头,姿态慵懒哪还有半分惧怕之色,他薄唇轻启,笑道,“你懂什么?若真是磨磨唧唧的生离死别,反而落了下成。” 林惊容这幅云淡风轻,神秘莫测的模样落在鸣秋眼中,却是自家公子在被甩后还强装镇定的装腔作势,恐怕心里早就哭成一团了。 若是林惊容能听到鸣秋心中的想法,怕是又少不了一顿鞭子。 外面的喊杀声渐渐近了,但那些山匪一时间还是没有攻入。 护卫首领虽带着谢春朝逃了,但他还是给林惊容留下了一大半的人手——是为借保护他而吸引敌方视线,但其中或许也有一丝是真的希望他能活下来。 林惊容用扇柄敲鸣秋的头,道,“装好了,等会可千万别露馅了。” 鸣秋捂着头问,“那得装到什么时候?我们总不能真死在这儿?” 林惊容眯了眯眼,道,“再等等。” 明明是玉面似仙的脸,说出口的话却好似幽罗恶鬼,“等到他们都死绝。” 七十五、林惊容反杀山匪 鸣秋咂了咂舌,郡主狠决,他家公子更狠决。 还别说,某种程度上两个人还是蛮般配的,一样的狠。 谢春朝被护卫背在背上在丛林中穿梭,心道,也不知林惊容现在怎么样了,他能活下来吗? 老实说,谢春朝有一点后悔了。 她悔的不是刚刚决绝的丢下林惊容,她悔的是这一次出门就不该心软同意带上他。 “吴大。”谢春朝问,“这里附近有没有兵营?” 玄凤谷突然涌现那么多山匪,远非一般的县衙可以解决,只能前往附近的军营借兵解决。 吴大略微思索了两秒,答道,“我记得此去大约一百里的位置有戴将军所驻守的铁骑营。” 那的兵是两国交战时支援前线所用的后备军,而他们的统军戴将军昔年也曾在辽王手下为将,从他那儿借兵也会容易很多。 谢春朝道,“我们去那儿借兵救人。” 众人有了方向,脚下的速度也快了许多。 谢春朝庆幸这次出门只带了有功夫傍身的云斜。 他们要去铁骑营免不了要走大路,所幸身后的山匪已经被甩开,几人放心大胆的在大路上奔驰。 谁料,没走几步身后就传来阵阵马蹄声,众人瞬间警铃大作,躲在路边的丛林中,紧张地等待来人的出现。 一列骑马的队伍出现在小路尽头,为首的男人银甲覆身威风凛凛,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他身上的煞气。 来的虽是军士但众人在敌我未清的情况下仍不敢轻举妄动,直至吴大看清来人的脸。 他惊喜道,“郡主,来的是裴将军!他是世子爷最信任的副手!” “我们真是太幸运了,竟能在这儿遇见裴将军。” 谢春朝见过这位裴将军,知道裴将军和她哥哥的情义。 在梦境中是他送哥哥的尸体回家,而他也在哥哥打了败仗被人唾弃时,仍然坚守着对哥哥的忠义,甚至多次在公开场合为哥哥说话,结果反被打为无用的走狗。 想到这儿,谢春朝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她生怕在这列小队的最后是哥哥的棺材。 吴大得到谢春朝的准许后将她放下,而后带领着众位幸存的护卫们去见裴将军。 “裴将军,救命啊!我们是护送春华郡主的护卫,我们在半路上遇到了山匪,如今郡主的夫婿还深陷狼窝,求裴将军救命啊!” “郡主?”裴将军当即勒了马,厉声问道,“郡主人呢?” “裴将军,我在这儿。” 树丛内走出一位明艳动人的姑娘,雪肤红唇,身段婀娜,虽衣衫略显狼狈,却遮不住她身上那股子贵气。 裴树光眯了眯眼,辨认来人身份后,立即翻身下马,半跪在地抬手行礼,“末将裴树光见过春华郡主。” “裴将军快快请起。”谢春朝道,“事态紧急,我们先闲话少叙,请您速速出兵救我夫君。” 裴树光:“郡主放心,末将这便领兵救人。” 遍布划痕的马车在山路上疾驰,其后是步步紧逼,凶神恶煞的山匪,一根铁铸的长枪如闪电般从后甩出,长枪刺破红马的脖子,殷红的血喷洒而出,骏马仰天嘶鸣,紧接着身子一抽,软软的倒在地上,澄净的大眼里满是悲戚和不甘。 由于马儿的骤停,马车出于惯性撞上前面倒地不起的马然后侧翻在地,从车内甩出两个人来。 山匪很快追了上来将他们几人团团围住,有一人打量了几眼后,大喊,“大哥,那女人不见了!” “什么?!他妈的,敢耍老子!全杀了!” 数十位护卫如今只剩了三四个人,但他们依然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哪怕被山匪毫不留情的砍了一刀又一刀,还是在用自己的生命阻拦山匪追击谢春朝,直至他们消耗尽最后一滴力气再也爬不起来。 鸣秋在混战中悄悄躲在角落观看着场面上的局势,他家公子仰躺在地,一幅昏迷不醒的模样。 长刀无情的捅进最后一位护卫的身体,紧接着又利落的拔出,带出艳红的热血。 “大哥,现在怎么办?” “那女的跑了,就剩一个病秧子了!” 被称为大哥的男人看了眼地上的林惊容,想了想道,“把他抓起来带回去!他是那女人的男人,那女人定然不会不管他男人!我们拿他做人质。” 几人正在商量,忽有一人从林间穿梭而出,他身姿灵巧,快如闪电,待山匪反应过来时,他已落在躺在地上面色苍白,容颜俊美的男子身边。 山匪顿时抽出腰间长刀戒备地看着那人,“你是什么人?!” 那黑衣人也未搭理他们,只是低声对地上的男子说,“公子,附近已经没有郡主的人了。” 林惊容闻言,张开一直紧闭的双眸,本就倾国倾城的容颜霎时鲜活起来,惹人惊艳,众山匪失神片刻,眼中不由添了几分垂涎之色,但他们很快清醒过来,厉呵,“不想死就给我乖乖躺回去!” 林惊容轻笑一声,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眼神冰凉淡漠的一一扫过他们中的每一个人。 “凭你们也想杀我?” “妈的!上!砍死他!” 几位山匪同时一涌而出,举刀欲砍,却被林惊容侧身躲开,他身法诡谲莫测,几人连砍数下,却连林惊容的衣角也没有碰到。 林惊容抽过一人的长刀模仿着他们粗暴暴戾的手法几刀砍死了几个山匪,可他们却依然摸不到林惊容的衣角。 无所不怕的山匪,心中也升起了几分惧意。 “大……大哥……这人有古怪!我们还是先逃!” “逃?”男子轻笑的声音传进在场的每一个人耳中,“晚了。” 明明对方只有一个人,他们却有一种被包围的错觉。 林惊容并不急着杀他们,而是时不时砍他们一下,让人捉摸不透的是,他拿上一件兵器砍几次后,又会扔下,换一件兵器继续砍杀他们。 在这种完全被压制的恐惧下,剩下的山匪们也不装了,拿出自己的看家本事对抗林惊容,和刚刚暴戾粗鲁的招式完全不同,他们的一招一式都能看出专门训练过的痕迹。 林惊容挑了挑眉,终于把他们的底子逼出来了。 山匪中混着正规军?这楚国还真够乱的。 七十六、疯公子为留自残 他们无疑是经过训练的军中高手,远非寻常山匪所比。 林惊容想瞧瞧楚国的实力,所以故意让了他们几招,却被他们误以为是林惊容不敌他们。 几人已然褪下刚刚那幅轻狂粗鲁的模样,招招式式劈来时带着万钧之力誓要将林惊容剁成肉泥! 但结果注定要让他们失望了。 林惊容身法鬼魅的来到被称为老大之人的身后,轻声道,“一切都结束了。” 他话音刚落,就见银光一闪,腹中传来些许痒意,紧接着便是极致的痛,“嗤”是他抽刀时发出的声音,他不敢置信的低头去看,只见小腹的位置鲜血正如泉眼般淅淅沥沥地涌出。 殷红的热血落在林惊容脸上,他嫌弃的皱起眉头,也不顾此刻还围着他的七八个山匪,直接丢了随手夺来的剑,从怀中掏出一方绣着青竹的丝帕慢条斯理的擦拭着脸上的血迹。 真脏。 他最讨厌血溅在他的身上,尤其是人的血,别人的血。 几人面面相觑,不明白林惊容现在是在打什么哑谜,哪有人正厮杀着突然扔了武器擦脸的? “二哥,上,他现在没武器,我们一起上!不信砍不死他!” 几人眼中闪过一分狠厉,紧接着凭借着多年养成的默契一拥而上。 他们心道,他就一个人还没了武器,难道还能打不过他吗? 然而他们还是低估了林惊容的实力,只见他将手中的帕子随手一丢,而后取下腰间平平无奇的扇子…… 几人不明所以,直到林惊容展开扇子将其灌注内力而后用力掷了出去,月白色的扇子在空中旋转一周,阳光下似有点点寒光闪过。 前进的几人瞬时呆站在原地,随即脖子上多了一抹红色的细绳,几秒过后,那抹红越铺越大,艳红的血滴滴答答的顺着脖颈没入衣领,几人捂着脖子说不出一句话,而后直挺的如同丧尸般倒下。 林惊容能为谢春朝设计出一款簪花型的暗器,他的身上自然也少不了暗器。 不止是扇子,他身上的任何一件东西都可能是暗器。 月白色的折扇旋转一圈后又回到林惊容手中,他将其折成扇柄,用另一端轻敲手心。 糟了,好像杀过头了。 他轻叹一声,若不是那滴血,他还能再玩一会呢。 一位黑衣人从树影中现身半跪在林惊容脚下,道,“公子,春华郡主带着裴将军正朝这边赶来,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能找到这儿。” 鸣秋拍拍屁股从角落里爬出来,“公子,他们全都死了,这下无论如何也解释不清了,未免身份暴露,我们还是先舍了这身份回夏国。” “公子,夏国那边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就待您回去了。”那黑衣人也跪着劝他。 走?林惊容看着满地的尸体,又想起谢春朝离开前的那一眼。 他捏了捏扇柄,他嘴上说的云淡风轻,可到底还是不甘心。 不甘心他被一个女人决绝的抛下了。 “公子!”鸣秋见林惊容不说话,又出言提醒道。 林惊容不慌不忙地问,“我若说是有一人突然出现救了我们呢?” 鸣秋:??? 郡主虽然没您聪明,但也不是傻蛋啊。 哪怕就算小郡主信了你,那裴将军也不是吃干饭的啊。 怎么可能会信这么离谱荒谬的理由?! 林惊容自己似乎也觉得有些不妥,摇摇头,道,“不行不行。” 鸣秋松了口气,还好自家公子脑子还在。 “还是说他们自相残杀。” 鸣秋:??? 怎么还越来越离谱了啊! 林惊容道,“鸣秋,捡把他们的刀捅我一刀。” 鸣秋:? “公子,我……我们还是走。” “哪怕我捅公子一刀,他们也不一定会信啊。”鸣秋连忙道,“若是让他们发觉公子你的真实身份……” 林惊容语气淡漠却不容置疑,“捅我一刀。” 鸣秋知道自家公子的疯劲又犯了。 他捡起一把刀然后找准位置给了林惊容一刀,这一刀不会致命,但看上去却极为可怖。 鸣秋收手时,手还在抖。 这就是林惊容的属下,他们会无条件的执行林惊容所下达的每一个任务,无论内容是什么,哪怕林惊容的任务是杀了他,他们也会动手。 林惊容:“记住,你晕倒了什么也不知道。” “什么?”鸣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林惊容一掌打晕了,晕倒前的鸣秋只有一个想法,要不要做这么真啊! 当谢春朝带着裴将军赶回来时,就看见满地的尸体和死去的马以及翻倒在地的马车。 吴大一脸困惑,“他们……他们怎么都死了?是谁杀了他们。” 裴将军环顾四周,冷声吩咐手下,“去附近查探查探是否有可疑的行迹。” “是。” 谢春朝咬了咬舌尖,道,“快找找林惊容。” 数十人死在这里的场面实在残忍血腥,她捂住口鼻在尸堆里找寻林惊容的身影。 这么多人都死了,以林惊容那幅柔弱的身子骨来说,他多半也活不成。 除非……除非林惊容有其他保命的手段。 “郡主,找到啦!”吴大大喊,“林公子在这儿。” “天呐,这么大一个刀口,怕是活不成了。” 裴将军疾步上前,看着倒在血泊中的男子,他面色苍白,姿容俊朗,月白色的锦袍上沾满尘土和鲜血,胸口附近的位置正在涓涓往外冒血,但凭借他行军多年经验来看,这伤口并不致命,还是有活下来的可能。 他厉声吩咐道,“军医,快来。” 裴将军出行时,总会在队伍里带上一位懂得治疗外伤的小兵。 这次,正好又派上了用场。 一位小个子的军士从后方小步跑来,他背上还背着一个小木筐。 谢春朝疾步赶来时,就瞧见林惊容身上骇人的伤口,他月白的衣服几乎染成了红衣,本就苍白的脸色,如今白得不似活人。 谢春朝望着他的伤,险些落下泪来。 她暂时忘了他身上的疑点,只记得他对她的好,和他决然提出来要替他去死的画面。 她咬了咬唇,什么也没说,只是站在一边看着军医为他止血治疗。 “郡主,找到鸣秋了!” “鸣秋还活着!” 谢春朝拭去脸上的泪,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她要先搞清楚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山匪为什么都死了? 七十七、 鸣秋尖叫着满身是血的从尸堆里爬出来,他吓得两股战战,面色苍白,“郡……郡主……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死了这么多人?” 谢春朝问:“你还记得你昏迷前发生什么事吗?” 鸣秋道,“山匪一直追着我们的马车,然后马车不知怎么回事突然翻了,我从马车中摔出来后就昏过去了,后面的事我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对了,我家公子呢?”鸣秋四处张望寻找,“我家公子在哪?” 谢春朝定定凝望着鸣秋慌乱迷茫的脸和他惊慌害怕的小动作。 什么也不记得? 这未免也太巧了。 她道,“惊容身受重伤,军医正在帮他止血。” 谢春朝话音刚落,裴将军上前低声道,“郡主,军医已经帮林公子把血止住了,若林公子能挺过今晚,这条命也就保住了。” 如今天色已晚,又有林惊容这位伤患在。 所以他们并未继续赶路,而是在附近找了一片干净的空地暂且扎营住下。 一切安顿妥当后,谢春朝瞧了眼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林惊容,而后挑开帘子,她一眼就瞧见守在火堆边的男人。 暖橘色的火光映照在他坚毅的侧颜,高挺的鼻梁下是淡淡的阴影,他似是察觉到有人在看她,侧眸看了过来,眼中是一片沉稳平静。 让人无端的感觉到可靠和安稳,似乎只要有他在,所有的事都能迎刃而解。 “裴将军。”谢春朝上前道,“这一路上事态紧急忙乱,我还没来得及问,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儿?我哥哥现在怎么样了?” 裴将军她提起谢宁玉,黝黑的眸中闪过一分奇异的光,他环顾四周,而后压低声音对谢春朝说,“郡主,我们换个地方聊。” 谢春朝一听就明白其中必有蹊跷,连连点头,道,“好。” 二人并未前往到人迹罕至的树林,那儿虽是无人之处,但周遭的树木却是最好的掩体。 反而一览无遗的空地上可以清楚的看见周遭的所有。 裴将军吩咐两位军士在附近守着不准闲人靠近,而后低声对谢春朝道,“是谢将军吩咐末将来接郡主大驾。” 谢春朝大喜,“所以我哥哥没事?” 裴将军点头,“一切都是谢将军为迷惑他人的计划,谢将军虽中了箭,但并无大碍。” 谢春朝长舒一口气,“太好了,还好哥哥没事。” “哥哥也真是的,若是做局也该和家里人说一声,以免父王母妃担心过度。” 裴将军垂眸道,“边疆距离上陵千山万水,若是写信告知难免会出纰漏,所以谢将军为求稳妥,便没有写信告知。” “现在情况怎么样?”谢春朝急声问,“叛徒找到了吗?” 裴将军道,“郡主,这些事末将暂时也无法相告,将来谢将军自会和郡主解释。” 谢春朝见裴将军不肯说,倒也并未为难他。 反正这里离边疆已经很近了,等她见到哥哥再问也是一样。 她这一路上提心吊胆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郡主,明日末将护送您回上陵。” “回上陵?”谢春朝微微挑眉,“我不回。” 她好不容易出来一次,怎么能连哥哥的面都没见到就回去? 而且,她也想看看边疆的辽阔和两军交战时的场景。 “我这趟出门是来看哥哥的,怎么能连哥哥的面都没见上,就走?” 裴将军面色为难,“郡主,边疆混乱,如今又在两国交战时,郡主若有所伤……” 谢春朝:“裴将军,我不会给哥哥添麻烦的。” “我来的时候听说皇伯父派来的御医也在路上了,到时候我和他们一起回去不行吗?” “我已经很久没见过哥哥了,如果没有亲眼看见哥哥安康如初,我是不会放心的。” “况且我这趟来也是父王授意,父王也想由我代他看看哥哥,若我就这么回去了,又如何和父王交代?” 裴将军被谢春朝的长篇大论绕晕了。 他垂眸,心道,罢了,上陵也未必比边疆更安全。 “好,我护送郡主去见谢将军。” 两人聊完,正准备回去,忽有小兵捧着一块令牌慌慌张张的走上前来,“裴将军,我们在山匪的身上发现了这个。” 谢春朝闻言,抬眸去看小兵手上的牌子,那牌子通体金黄,做工精致,绝非是一位山匪所能拥有的东西。 应是山匪从别人身上抢回去的东西。 裴将军接过令牌,在看清令牌上的字后,神色瞬间变得深沉严肃。 “裴将军,这是什么东西?” 裴将军闻言,抬眸看了眼谢春朝,握着令牌的手微微收紧,力气大到指尖都泛着一层白,他纠结再三,沉默着把这东西交给谢春朝。 谢春朝接过令牌在看清令牌上的字后,也沉默了。 这块令牌是殿前司所独有的令牌。 谢春朝瞬时感到一阵晕头转向,她捏着令牌的左手,手背青筋都蹦了出来,怎么会是殿前司? 难道那些山匪是殿前司的人吗? 裴将军沉稳的声音有几分沙哑,“我听吴大说,追击你们的山匪远非平常山匪所比,他们训练有素……根本……根本不像是匪。” 如果说先前只是怀疑官匪勾结,那么现在的事情就更大了。 殿前司这三个字意味着什么,谢春朝和裴将军都心知肚明。 那是皇帝的鹰犬,是皇帝的心腹。 殿前司的顶头上司是皇帝,换句话说,除了皇帝任何人都没有命令殿前司的本事。 谢春朝脑中忽然浮现出很多人的脸,有溧阳公主,有白秋生…… 难道……难道真的是皇伯父要杀她? 可是为什么? 皇伯父不是最疼爱她吗? 为什么要派人杀她? 她不敢相信素来疼宠她的皇伯父,竟然存着杀她的心思。 她心如绞痛,皇伯父可是父王的亲哥哥啊,为何会对他们做出这种事? 她想起梦中辽王府的遭遇,难道在梦中背后的真凶也都是皇伯父吗? “郡主……”裴将军说,“其实,谢将军查出的叛徒也和皇上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七十八、非预知梦是重生 “你说什么?”谢春朝心神不稳地抓住裴将军的手腕,坚硬冰凉的铁质护腕激得她的指尖微微一颤,“哥哥这次出事也和皇伯父有关?” 裴将军垂眼望着那双握着他手腕的手,洁白柔软,十指纤长。 他道,“我听谢将军提起过,那叛徒似乎和皇上有关。” 裴将军这次所带之人皆是心腹,但纵然如此,他的声音也压得很低。 若那背后放冷箭之人,真是皇上派来的人,皇上想对辽王,对谢将军做什么已是一目了然…… 枉费辽王一家对皇上的忠心,父子两人皆为皇上出生入死,皇上却疑他们的忠心,要他们的命。 谢春朝只觉一阵头晕目眩,手中的金色令牌似是一块烧红的铁块,灼热的温度似是熔浆般顺着她的掌心一路蔓延至她的心。 她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这种感觉谢春朝并不陌生,像极上一次在镇远侯府门前看见宁衡回来时的感觉。 “郡主,你还好吗?”裴将军见谢春朝面色青白,额头上冒出一层冷汗,本就纤细的身姿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晕倒一般。 “我……”谢春朝刚开口说了一个字,阵阵刺痛袭来,像是有人在拿针扎她的脑子,她终是承受不住,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裴将军眼疾手快的将谢春朝抱在怀中,以免她摔倒在地,他急声道,“快喊军医来!” 他说着大步将人带回刚刚扎好的营帐中,可怜的军医刚刚给林惊容看完伤,屁股还没坐热,又要来为谢春朝看病。 军医望着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谢春朝亦是束手无策,他道,“将军……我……我只会看外伤啊……” 他常年在军中走动,治疗外伤是一把好手,但这种头痛脑胀的内伤,他是一点法子也没有。 若是回到边疆,裴将军还能请能治内伤的军医,但他这趟只带了一位军医。 裴将军当机立断,转头吩咐手下军士“你们速去附近找大夫来。” 云斜半跪在床边,用手轻试谢春朝的额头,温度正常,再看她的面色虽眉宇紧皱,但呼吸平缓,像是睡着了一般。 云斜想起当日在镇远侯府时,郡主也是忽然晕倒,请了大夫后也看不出什么症状,睡了一觉后就醒了。 也许……这一次也是一样。 但这只是云斜的猜测,她并不敢打包票说谢春朝没事,一切还是要等大夫来了再决断。 裴将军:“郡主往日可有此疾?” 云斜回道,“郡主先前在镇远侯府时也因头痛晕过一次,但那一次大夫并没有看出来有什么病症。” 谢春朝又一次梦到了那荒诞离奇的梦,这一次比上一次的梦境还要清楚,她甚至看见了在她死之后的事。 她的魂悠悠荡荡地飘回辽王府,而府内竟还有一位活着的春华郡主。 她望着那张和她生得极像的脸,顿时毛骨悚然,她是春华郡主,那她又是谁?! 画面开始旋转扭曲,紧接着她似乎看见楚国山河破碎,满目疮痍,而骑在马上攻城略地的正是一位风姿卓绝的青年,他墨发如瀑,一双手生得极白,他似乎很嫌弃溅在盔甲上的鲜血正在用一块丝帕擦拭。 她总觉得此人有几分熟悉,正想上前看个清楚明白,却又是白光一闪,她的魂魄仿佛被一股神秘的力量吸走,耳边传来阵阵诵祷声。 “魂兮归来,归来兮,入上陵些,魂系归来,归来兮。” 除了诵祷声,还有诸多记忆一并没入她的脑海。 这不是她提前从梦中看过的未来,而是……而是她真真切切经历过一次的往事! 她猛地睁开眼,如同溺水般大口大口的捂着胸口喘气,云斜率先发现谢春朝的动静,忙上前问道,“郡主,你还好吗?” “要不要喝点水?” 谢春朝摆摆手,痛苦地闭上眼,整整一世的记忆在她脑中翻腾,濒死的痛苦和宁衡要与她退婚时的心痛在她的脑海中轮番上演。 虽然这些事都已经过去了,但这些痛感却依旧被她保存了下来。 这次她并没有像上次一样害怕得哭起来。 她反而格外冷静沉着,她想到辽王府内那位虚假的春华郡主以及…… 以及楚国的灭亡! 原来上一世在她死后,楚国也毁灭了吗? 她闭上眼记得那帮兵士举得正是夏国的军旗。 夏国!她握着被单的手逐渐收紧,手背青筋暴起,谁能想到灭了楚国的不是速来强盛虎视眈眈的盛国,反而是一直默默无闻的夏国! “郡主,你还好吗?”裴将军细细打量着谢春朝的脸色,她看起来并没有大碍,只是情绪不稳,好似是在梦中梦见了什么。 谢春朝听见裴将军的声音,抬眼笑道,“裴将军,我没事。” “对了,劳烦裴将军将刚刚那件事保密,等我见了哥哥我会亲自告诉他。” 裴将军点头应下,道,“末将定会守口如瓶。” 他见谢春朝没事便要拱手出门,他毕竟是外男,不适宜长时间和郡主共处一室。 他刚挑起门帘,就听谢春朝叫道,“裴将军。” 裴将军回头看她,黑沉沉的眸子比帐外的黑夜还要浓。 “若有一日我们和皇上产生冲突,你当如何?” “不管世事如何,我永远是谢将军的副将。” 裴将军说完放下帐帘,转头离开,谢春朝望着微微晃荡的帐帘松了口气。 若裴将军肯站在哥哥这边,他们的成功率无疑会大很多。 她侧眸望着木桌上摇曳的灯火,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她不知她为何又会重活一世,也不知为何耳边会响起诵祷的声音,但上天既然让她重来一次,还让她看见楚国最后的命运。 或许,除了让她保护家人外,她还有更重要的任务——楚国。 只是不知,她垂下眼眸,哥哥和父王会不会愿意陪她走上那条大逆不道的路? 她轻叹一声,一切都要从长计议。 她默然地转过脸,忽而惊恐地发现她身侧竟然躺着一个男人! 她险些吓得直接坐起来,她结结巴巴地问,“云斜,我怎么和惊容睡在一起了?” 云斜道,“是裴将军将郡主抱进来的,郡主和林公子是夫妻,奴婢也不好阻拦。” 谢春朝闻言默默离得稍远一些,她和林惊容是夫妻不假,可从来没有睡过一张床。 哪怕……哪怕是新婚夜,林惊容也是睡在房间的小塌上。 七十九、郡主持金钗逼问 她望着林惊容脱尘出俗的脸陷入了深思,那些让吴大他们都感到棘手的山匪究竟是谁杀的? 她不知不觉间竟伸出一只手抚上他精致的眉眼,会是你杀的吗? 如果真的是你,你究竟是一位什么样的人,又为何会留在我身边呢? 她轻叹一声,一切或许等你醒来就会有结果了。 她收回手,目光无意间扫到林惊容露出来的手,冷白如玉,骨节分明,她忽而愣住了,低眸细细打量这双手。 这双冷白的手和她梦中那双慢条斯理擦拭血迹的手逐渐重合在一起,她的心开始剧烈跳动,难道他就是梦中灭楚国的人吗? 可是为什么? 他也是楚国人,为什么会帮着夏国灭掉自己的国家? 她轻咬唇瓣,只是一双手相似而已,也不见得就是他。 她实在难以想象平日里温润如玉,出尘脱俗的男人会是一位在战场上杀人如麻的冷血将军,就好比一位平日里连杀鸡都不敢的柔弱书生转头却能拿着一把西瓜刀一刀杀一人,这实在太割裂了。 谢春朝虽疑他,但疑的是林惊容或许没有表面上的这么弱,有着自己的保命手段,但也不是一下疑到林惊容成了覆灭楚国的夏国人。 怎么可能呢? 若林惊容有这本事,他又何必待在林御史的后宅浪费时间? 等等! 谢春朝脑中忽而灵光一现,或许,他就是借林惊容的身份潜伏在楚国的夏国人,他一直以身体病弱示人,若是哪天假死脱身,也不会有人起疑。 “我……我这是在哪?”头顶忽而响起林惊容略微沙哑的声音,谢春朝连忙掩去眼中的怀疑,换上一副担心的神色抬眸看他。 “这是我们在外搭建的帐篷。”谢春朝温声说,“你现在没事了,我们得救了。” 林惊容漂亮的眼眸还有几分迷蒙,他缓了缓,方恢复了几分神采。 谢春朝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你还记得发生什么事吗?” 林惊容白着一张俊脸,声音颤抖地说,“我记得他们好像是吵起来了。” “吵起来?” 林惊容点点头,“有一帮人说要将我活捉作为人质要挟你获取一大笔钱财,还有一帮人说直接杀了我以绝后患。” “两方各不相让,然后就打起来了。” “我本想趁乱逃跑,可却被人看见了,那人直接给了我一刀,后来的事我也就记不清楚了。” 林惊容说话时,谢春朝一直盯着他的眼睛看,他的神色不似说谎,脸上的害怕也不似作假。 他嘴中说的事虽然离谱,但也有迹可循。 按照吴大和裴将军所言,追击他们的确实有两拨人一波是山匪,一波则是伪装成山匪的禁军。 他们之间如何合作,谢春朝并不知晓,但这种事一着不慎就会掉脑袋,而殿前司的人素来高傲自大,山匪的眼中则只有利益二字。 一帮临时拉起来的同盟,确实有可能因任务失败或分赃不均而吵起来,而且从裴将军他们验伤的结果来看,除了最后死去的几人,其余人的伤口都是被他们自己的武器所杀死。 但许是有了前世的记忆,谢春朝并没有立刻完全相信他,反而利落的拔下鬓间的金钗对准他的喉咙,她厉声问,“你说谎!” “自相残杀?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事?!” “你究竟是什么人?!又为何会留在我身边?那些人是不是都是你杀的?!” “你若说错一个字,我立即送你见阎王!” 若林惊容真是梦中覆灭楚国之人,她现在杀了他,是不是能保住楚国? 林惊容弯了弯眉眼,笑得有几分无奈,,“我是林惊容啊,至于我为什么在你身边,郡主是失忆了吗?不是你在百花宴上指着我说要嫁给我吗?” 谢春朝握着金钗的手有几分松动,林惊容说的也没错,当初是她主动招惹的他…… 难道自己真的错怪他了? 林惊容说,“我也觉得此事匪夷所思,郡主不信也是理所应当,只是郡主怎么会觉得是我杀的他们?” “我身无寸铁,手无缚鸡之力,如何杀得了人?” “郡主若是疑我,杀了我就是。”他说着,右手竟直接覆上谢春朝握着金簪的手,他的手掌细腻带着丝丝缕缕的凉意,怎么看也是一双煮茶焚香写字的手而不是舞弄刀枪杀人的手。 谢春朝颤了一下,声音有几分抖,“你干什么?” 林惊容垂眸望着她,嘴角扯出一抹虚弱的笑,“郡主若要杀我,往这儿捅。这儿有刀伤,他们只会以为是我命薄死于山匪之手而非郡主之手。” “郡主金枝玉叶,不该被我这条贱命污了名声。”他说着,握着她的手徐徐向下,探上他的伤口处。 谢春朝微微一惊,手一抖,金钗应声而落。 她垂眸看着他渗出点点血迹的腹部,轻声道,“对不起,是我误了你。” 林惊容却并未回她,谢春朝又等了一会,也没见林惊容出声,她微微抬头就瞧见林惊容偏过头去不看他,似乎…… 似乎是生气了。 林惊容心里确实有气,虽说人是他杀的,也没冤了他,但他为了她还挨了一刀,可她非但不温声安慰他,还用金钗抵着他说要杀他。 林惊容想到刚刚出现在帐中的裴将军,更是恨得牙痒痒,她不会喜欢的是裴将军那一款? 谢春朝也觉得自己似乎做得有点过了,毕竟林惊容刚为了她愿舍了一条命,可她却在他惊魂未定时,又拿着金钗逼问他…… 这么一想,她还真不是个人。 她抿了下唇,试图安抚林惊容的情绪,“对……对不起,我不该错怪你。” 她说着揉了揉眉心,“是我被最近的事弄得头脑发胀,所以总是疑心旁人是不是别有用心。” “郡主不必向我道歉。”林惊容说着又重重咳了几声,“全是我的不是,我就该死在山匪刀下,如此,郡主也不会疑我了。” 谢春朝从前听林惊容这张嘴激别人时,总是听得分外爽快,可轮到自己…… 还真是被堵的无话可说…… 八十、公子落泪惹人怜 谢春朝实在算不上会安慰人的类型,往常那些和她交好的闺阁小姐们也甚少会和她吐露什么烦心事,她也无需想着安慰谁。 她憋了半天也憋不出一句,往常的伶俐劲也不知都上哪去了。 她沉默了一会,想抬头瞧瞧林惊容的面色有没有变好一点,可刚抬起头就对上林惊容微红的眼眶。 她的心颤了一下,林惊容哭了? 她瞬时有点束手无措,她见过身边的小丫头哭,可却从来没见过身边的男子哭。 谢春朝身边的男子,无论是辽王还是哥哥,包括是宁衡,他们都是面子大过一切,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的类型,所以她从未见过身边的男子落过泪,加之她常听人言,男儿有泪不轻弹。 可林惊容却哭了…… 她经过这段时间和林惊容的相处,也深知他虽看起来柔却绝不软弱…… 她捏了捏指尖,抬手覆上他的肩,软声安抚道,“你……莫哭了,这次是我做错了。” 她最后绞尽脑汁的拿出她父王哄母妃时说的话,“等回了上陵,你想要什么我都买给你。” “别生气了好不好?” 林惊容冷哼一声,耸动着谢春朝按着他的肩膀,似乎是想要甩开她的手,“郡主不必如此破费,在下承受不起。” 谢春朝是发现了,只要林惊容生她的气,就从春朝变成了郡主。 林惊容见甩不开谢春朝的手,就闷闷地想转过身去不看她,可他却忘了自己的身上的伤,他刚动了下伤口就被扯得生疼,他闷哼一声向后倒去,结果正巧倒在谢春朝怀里。 怀中多了一具温热的身躯,两人皆是一惊,谢春朝鼻尖环绕着身上淡淡的草药气息,她紧张的手都不知该往哪放。 脸上似乎能隐隐约约感受到他鼻尖喷洒而出的温热气息,林惊容的脸瞬时红了,他挣扎着就要起来,却被谢春朝连忙按住。 她反应过来后,红着脸解释道,“你身上还有伤,若是再乱动,伤口裂开会感染的。” 林惊容别过眼,正要开口,却忙被谢春朝打断,“你可莫要再说什么,死了算了的话了。” “这次是我不对。”谢春朝轻声说,“你原谅我这一次好吗?” “哪怕不原谅我,也别要拿自己的身子赌气。” 谢春朝说话时一直看着林惊容的眼睛,这双漂亮精致的眼睛在她注视下又红了几分,如星河般璀璨的眸子落下几滴闪着银光的泪珠。 他哭起来的样子实在动人,就连鼻头都哭红了。 谢春朝越发不知所措起来,她不知道她哪一句说得不对,又引得林惊容泪雨涟涟。 她想,难不成是林惊容刚在生死边缘走了一圈所以心情起伏比较大? 她正自省着呢,却蓦然落入一个拥抱。 林惊容抱她抱的很紧,她甚至可以感受到他的身子在颤抖, “为什么?” “为什么要怀疑我?” “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 “朝朝,我从来没想过要伤害你。” 他颤抖声音在谢春朝耳边回旋,她似乎可以感受到他的绝望和悲戚。 这也是林惊容第一次亲昵的唤她朝朝,但却是在这种让人心碎的情况下。 她想了想,小心翼翼地揽上林惊容的后背,“我……对不起。” 她垂下眼帘,道,“我再也不会怀疑你了。” “你先躺回去。”谢春朝的语气有几分焦急,“你再这样折腾,伤口真的要裂开了。” 她仿佛闻到从他身上散出来的些许血腥味,忙轻轻拍拍林惊容,道,“快放开我,你真的想死不成?” “你若真死了,我……我以后还怀疑你。” 林惊容闻言轻笑了两声,“我死了也得不到你的信任吗?” “你活着我就信你。”谢春朝连忙接道,“快回去躺好。” 林惊容闻言,到底也没有继续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乖乖又躺了回去,伤口显而易见的又崩开了,新换的白色单衣上又渗出鲜艳的红来。 谢春朝是不会包扎伤口的,她连忙叫人再去请军医过来。 可怜的军医,好不容易刚睡下,结果又被叫醒了。 军医看了眼伤口,忍不住道,“林公子,你要自己多爱惜自己的身体啊,这几天切莫再乱动了。” 军医说着,又看了眼郡主,而后低声道,“郡主,林公子这几日不可行房事,在伤口结痂前,都得静养着。” 谢春朝的脸瞬时红了,紧接着她又看了眼刚刚在他们折腾下混乱的床被和林惊容略微凌乱的青丝,看起来就好像…… 就好像刚刚在这张床上发生了什么一样。 她小声说,“我记得了。” 真是冤死她了,他们明明什么都没做啊! 军医不会以为她不顾林惊容刚受伤的身体还要强行行房? 待众人走后,谢春朝无望地瘫倒在床,捂着脸说,“啊啊啊,我没脸见人了。” 林惊容弯眸看她,笑问,“怎么会没脸见人?” “你没听刚刚军医说的话吗?” “他们都以为……”谢春朝缓缓放下手,露出一双灵动的大眼,“都以为我把你怎么样了。” 林惊容微微挑眉,笑着说,“那我去和他说。” “说什么?” “说是我想的,和朝朝无关。” 谢春朝直直对上林惊容带着笑意的眼,手心下的脸又红又烫,她有些结巴地说,“你……你在想什么?” 林惊容微微垂下眼,暖橘色的灯火映照在他玉面若仙的脸上,这一刻他仿佛是从林中走出的狐妖,眼波流转间就能祸乱一个朝代。 “想……一些好事。” 谢春朝微微舔了下唇,总感觉现在林惊容像是一块诱人的点心,勾得她想要上前将他吞入腹中。 天呐,她在想什么?! 她别过脸,小声说,“你再这样……我……我就去找云斜一起睡。” 林惊容躺了回去,拍了拍身边空着的床榻,道,“上来,我现在这样,哪怕想做什么,也有心无力。” 明明已经是父亲了,但两人之间有时候生涩的却像是刚认识没多久的朋友一般。 要知道,很多和谢春朝差不多大的姑娘,孩子可能都生两个了。 八十一、林惊容拈酸吃醋 次日清晨,裴将军还是不放心的带从附近镇子上请来的大夫给谢春朝把脉。 虽然谢春朝知道自己的身体没什么问题,但为了让裴将军放心,还是十分配合大夫的问诊。 不过当初上陵那些医术高超的名医和宫中御医都检测不出谢春朝的身子有何问题,又何况是乡野间的大夫呢? 大夫诊过脉后,道,“将军,这位小姐的身子并无大碍。至于昨日晕倒应是一时惊怒攻心导致,等会我开一副静心安神的方子给这位小姐养着就是了。” 裴将军眉头微皱,问,“大夫,你确定没问题吗?” 裴将军本就生得人高马大,平日里不苟言笑时看起来如同活阎王一般,何况他皱眉问话时,吓得那大夫话都说不利索了。 “我仔细诊过了,姑娘的脉确实没问题。” 谢春朝收回手,道,“裴将军,我这也是老毛病了,之前在家时也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应是我昨夜一时惊怒交加方会晕倒,裴将军不用放在心上。” 裴将军抿了抿唇,黑沉沉的眼睛一直看着她,过了许久,方低声道,“可是你从前从未有过这样的怪病。” 他说完后,也并未为难那位大夫,让兵士们送大夫回去。 昨夜谢春朝和林惊容睡得安好,裴将军和军士们则在昨日夜里将破损的马车又仔细修理一番,如今也能继续使用。 其实谢春朝还好,此处离边疆不远,她又得知哥哥一切安好,可以慢慢骑马行进,只是林惊容身受重伤,只能躺在马车上精心将养着。 “郡主,马车已经准备好了。”裴将军低眸问道,“我们现在出发吗?” “现在出发。” 林惊容被几位军士抬上马车,谢春朝坐了一路的马车,如今难得放松下来,便有了骑马的兴致。 可她刚刚跨上马和裴将军同行,林惊容的侍从鸣秋就奔上前了。 “郡主,我家公子有话和您说。” 谢春朝困惑不已,林惊容能有什么话和她说? 她上了马车后,林惊容和她扯上几句七七八八无关紧要的闲事,问他有何事又不肯说。 她坐了一会,便觉如坐针毡,转身下车骑马,结果没一会鸣秋又来叫她。 如此反复几次后,哪怕谢春朝没察觉出什么问题来,裴将军都觉得不对劲了。 他抬眸看了眼身后那顶行驶缓慢的马车,而后道,“郡主,林公子应是不高兴你和我同行,他又身受重伤,恐怕心中烦郁不已,郡主不如还是回马车陪林公子?” 谢春朝又何尝不知林惊容的心思,但她只要一回想起昨夜,就不知该如何面对林惊容…… 如果说,从前她和林惊容只是彼此心照不宣的暧昧,两人间还有一层名为朋友的保护膜,那么在昨夜林惊容就是以决绝的姿态撕掉这层膜,对她说,他想要更多。 可…… 可她真能给他想要的吗? 昨夜她安抚林惊容时,虽嘴上说得好听,可心里想的又是另一回事。 她暂时相信林惊容对她没有恶意,但她并没有完全相信林惊容真的只是简简单单柔弱无害的庶子林惊容。 况且,哪怕林惊容真的表里如一,她也不见得有勇气去全心接纳一位注定会早早离开的人,这对她来说太残忍了…… 裴将军似是察觉到谢春朝这份纠结的心,轻声问,“郡主是不想面对林公子吗?” “我听说你们的婚事是皇上赐婚,在赐婚前你们只见过一面而已。” 谢春朝虽心中郁结,但并不打算把她的这些顾虑和愁绪讲给另一位男人听。 她笑了下,道,“并不是,我和惊容在赐婚前虽只见过一面,但我们很合得来。” 裴将军的眼眸沉了沉,道,“也是,听说这一次也是林公子主动甘为诱饵助郡主脱险。” 想到这儿,裴将军笑了下,“林公子虽身子羸弱,但爱郡主的这份心却坚若磐石。” 谢春朝的心微微颤了下,问道,“在你们男人看来,惊容他……对我爱的很深吗?” 裴将军有几分惊异,“林公子愿为郡主付出生命,难道这份爱还不够深吗?” 谢春朝垂眸并未再言,许是她从前受过一次伤,所以变得极其不信任感情。 在西瑶没有出现前,上陵谁不说一句宁衡爱她至深?连她自己也是这么觉得。 他也有爱她愿为她付出生命的时刻。 可感情这东西真的太脆弱太脆弱,他爱你时愿为你死,可这份爱短暂易变,当爱逝去后,哪怕是你死在他面前,他也只会觉得晦气罢了。 “郡主莫要有太多顾虑,有爱时尽情享受,无爱时尽可放手。”裴将军道,“若整日捧着这份爱担心它会逝去而不敢亲近,等它真正逝去后可就什么也没了。” 谢春朝侧眸去看裴将军坚毅的侧颜,笑道,“裴将军言之有理。” “我这就去看看惊容。”她勒马停下,而后笑问,“只不过裴将军这么懂感情之事,为何还没有找位夫人?” 裴将军微微抿唇,道,“边疆苦寒,战场莫测,我之性命如水中浮萍飘摇不定,又何苦带累旁人?” 谢春朝刚上马车,就闻到好大的醋意。 “郡主和裴将军当真是相见恨晚,竟有那么多话要聊。” “也是,裴将军高大威猛,武艺高强,又岂是我这等废人能比的。” “我不如早早死了,也好早日成全你们。” 谢春朝托腮瞧着他又气又酸的脸,有意逗他,“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林惊容瞬时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她,仿佛她是天下第一等负心人。 “你……”他瞬时气红了眼,眼看又要哭了…… 谢春朝连忙道,“怎么这么不禁逗?我开玩笑的,你看不出来吗?” 林惊容强忍着泪意,恼道,“我看不出来。” “什么玩笑,不过是借着玩笑说出口的真心话罢了。” “郡主早就想着离了我,好去找更好的郎君。” “我知道我比不上宁世子,也比不上裴将军。” 鸣秋还站在马车前,他透过车帘看见自家公子惊艳绝伦的演技和炸裂人心的台词,惊得他有如五雷轰顶! 这还是他那心狠手辣,寡心冷情的公子吗? 怎么和话本子里拈酸吃醋的女子一样? 他家公子都是从哪学的这一套啊! 八十二、林惊容哭诉衷肠 “我……”谢春朝现在就悔,悔她刚刚就不该那么说,“我对裴将军无意,至于宁衡,你应知晓我如今对他只余厌恶。” “我也从未想过去找别的郎君。” 若非当初皇上无意间赐婚于她,她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再与人有纠葛。 林惊容如墨深的眸子凝着她,眼中似翻涌着无数情丝,勾着她缠着她与他共沉沦,她的心微微一颤,她不明白为何素来沉静温雅的林惊容像是忽然换了个人…… 林惊容捂着嘴轻咳,熟悉的咳嗽声将谢春朝拉了回去。 他半靠在车壁上,胸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裸露在外的肌肤极白,凝着她的眸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水汽,眼尾泛起一圈潋滟的红,他说,“我以为我会死在山匪刀下,却没想到能得上苍垂怜侥幸活了下来。” 他说着又重重咳了两声,眼角的泪欲掉不掉,“若我早知活下来会得到郡主的怀疑和揣测,不如当时死在山匪的刀下。” “我不该……”谢春朝的话还没说完,嘴就被林惊容微凉的指腹的捂住,他对着她轻轻摇了摇头,道,“听我说完。” 谢春朝望着他的眼,黑眸中似含着百般深情又似蕴着伤心无奈,“我知以我的身份不该祈求太多。” “我曾想,我这一生短暂,我只要能陪在你身边就好,我曾以为我可以看着你和别人幸福,但我发现我做不到。” “我没有我想象中的无私大度,书阅百遍,理过千遍,可我看你一眼,还是会不可自抑的心动。” “我……”鸦青色的长睫轻颤,一滴泪顺着湿糯的睫毛滑落,冷白如玉的手温柔的抚上她的脸颊,他虔诚又卑微地问,“我不敢要很多很多,只要郡主的心能留小小的一块给我,我就心满意足,此生无憾了。” 他看起来实在卑微,仿佛是在向神明虔诚地祈祷那一点点的爱。 谢春朝问,“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你还记得当初婚前我们是怎么说的吗?” 纵有裴将军的开解,谢春朝显然还是无法在这么快的时间里接受这么一份磅礴且沉重的爱意。 上一世她从宁衡那儿得到的伤害,让她对于爱有着本能的恐惧和逃避,或者说,她还没有准备好和另一个人进入一段新的开始。 她从前的那些小心思和心动都建立在他们只是聊得来的朋友和林惊容迟早会离开的前提上,但若让她立即转换角色,以爱人的身份和对方相处,她会感到恐慌和害怕,害怕她会又一次受到伤害。 在感情的世界里,她就像是一只小心翼翼的蜗牛,用它柔软的触角感知着外界,当她感到可能会有危险时,就会立刻收回它的触角,缩回壳子里。 “人非草木,焉能无情?”林惊容说到这儿,嘴角扯出一抹难看至极的笑,他垂下手,语气失落,“我明白郡主的意思了。” “以后我都不会再打扰郡主。” 他说着闭上眼靠回小塌,一幅伤心欲绝不愿再多说的模样。 谢春朝盯着他紧闭双眼的脸,想了想,决定还是先下车冷静一会。 可她刚刚挑开车帘,身后就传来窸窸窣窣的哭泣声,哭声细碎悲切,她的身子顿在原地,她想到他身上的伤和他当日明明害怕到颤抖却还是主动站出来说愿做诱饵助她逃脱。 她的心还是软了。 她也不会倒霉到选二次男人都选不对? 或许,她可以试着相信林惊容。 “惊容,你说的都是真心话吗?” 林惊容缓缓睁开眼,流光溢彩的眼底似乎划过一缕暗芒,“郡主还要我怎么证明呢?” 谢春朝放下车帘,身子微微前倾半覆在林惊容的身上,她盯着他的眼睛说,“好,我信你一次。” 她左手撑着身子以免压到他的伤,右手则掐住他的脖子,微微收紧,目光凌厉的自上而下地扫视他的脸,“若有一日我发现你骗了我,或是负了我,我一定会杀了你,绝不留情。” 林惊容唇角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如果你要杀我,我绝不还手。” 这时的谢春朝没有注意到,林惊容并没有说他绝没有骗她,只说日后绝不还手罢了。 谢春朝轻哼一声,“就算你还手也不是我的对手。” 林惊容只是笑,看起来温和无害,温润尔雅,又是一幅谪仙人的风采,仿佛刚刚哭红眼的人不是他。 谢春朝歪着头看他,道,“我发现你真的很多变哎。” “初见你时以为你温柔如水,后来在靖水楼却又对着宁衡锋芒毕露。” “我本以为你病弱但不柔软,却没想到掉起眼泪比起女子也不遑多让。” “也不知那样一座小小的庄子怎会养出你这样的性子。” 林惊容笑了笑,轻声说,“我还有许多不同的模样……” 由于他的声音很小,谢春朝其实并没有听清。 “你说什么?” 林惊容摇摇头,反问,“当日袭击我们的山匪抓到了吗?” 谢春朝:“当初追我们的山匪都死了,说来也是唏嘘,谁能想到他们竟是死于自相残杀。” 林惊容道,“他们本就为利而来,因利而散也实属正常。” “只是……”林惊容表情为难,似乎是知道些什么事在纠结要不要说。 “只是什么?” “只是我在混乱中似乎听见了他们提到了寨子,那寨子中似乎还有几千人。” “几千人?!” 谢春朝的声音猛地提高,满眼的不敢相信,当日袭击他们的山匪约莫有数百人,这已然是匪夷所思了,可谁能想到在他们楚国境内,竟还藏匿着一个有着数千人的贼窝! 若是来日哥哥和邻国打了起来,他们在背后捣鬼…… “惊容,你确定没有听错吗?” 林惊容肯定的点点头,道,“我确定没有听错。” “只是可惜我未曾听得寨子的具体地点。” 谢春朝眼中闪过一分厉色,“此地有这么大一个匪窝,当地县丞定然知晓,可他却从未上报解决,若不是失职便是和那山匪蛇鼠一窝了。” 八十三、玄凤谷生剿匪意 谢春朝当下就生出剿匪的心,敢试图伤害她和她家人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眼下她虽还不能对远在上陵,高坐龙椅的伯父动手,但那些山匪既能和殿前司的人混在一起,也定然是她那好伯父培育的爪牙之一。 谢春朝思及此处,脑中忽得灵光一闪,她似乎明白上一世导致哥哥失败的粮草是怎么被敌人烧了的。 当时,她和父王猜来猜去,甚至还怀疑到白秋生的头上,却都没有想到就在距离边疆不远的山林中竟藏着数千山匪。 只是这种有损皇家威仪的事,谢春朝也不好和林惊容明言,她只是笑着问, “惊容,想去报仇吗?” 林惊容微微抬眼,表情惊异,“怎么报仇?” 他的左手摸上他的伤,心想,仇他早就当场报了,至于这一刀…… 车外的鸣秋忽而打了个大大的喷嚏,他摸了摸鼻头,小声嘀咕着,怎么这天突然冷了? “当然是……”谢春朝冷笑一声,“杀穿他们的老家了。” 她话毕,撩开车帘,扬声道,“云斜,送封信回上陵,就说本郡主路遇土匪打劫受了点伤,实在气不过要亲自借兵剿匪,为国除害。” 皇伯父一直在人前装的对她宠溺非常的模样,如今想来一是为稳住父王,二也是为留下个仁善的名声。 思及此处,谢春朝想起上一世她死后辽王府内那位虚假的春华郡主,心中冷笑不已,她们这位皇上还真是虚伪到了骨子里! 明明他们全家都被他所害,他却还做出一副恩待他家的模样。 云斜虽不甚明白谢春朝想做什么,但她不是雨凝那种多嘴的人,点头领命后便去准备纸墨传信了。 谢春朝刚刚的声音并未刻意压低,风卷着她的声音送至前方裴将军的耳中,他掉马回头行至马车旁,问,“郡主刚刚说要去剿匪?” “正是。”谢春朝道,“我们昨日是在玄凤谷遇到山匪,想来那山匪的老巢也定在玄凤谷附近,我们何不去探查一番?” 裴将军微微皱眉,答道,“可我从未听说这附近有山匪。” 若有山匪作恶,裴将军做为边疆守将自会听到些许风声,可他在边疆这么多年,却从没听说过这儿闹山匪。 谢春朝勾了勾唇角,“正是因为连裴将军都没有听说过,此事方蹊跷。” “若两国交战,楚国境内多了一支数千人马的队伍故意与敌方里应外合,裴将军可有把握立于不败之地?” 裴将军深吸一口气,道,“若真有这么一支人马,我同谢将军危矣。” “可……”裴将军压低了声,问,“那帮山匪与殿前司的人勾缠在一起,难道不是那位的人吗?又怎么会……” 他的问题还没问完,就对上谢春朝笑吟吟的眸子,但她虽是笑着那双眸子却很冷。 他瞬间就明白谢春朝的意思,紧接着就吓出一身冷汗。 那人难不成疯了吗? 他如此行事,难道真的不怕楚国被其他国家吞并吗? 还是他有绝对必胜的把握? 谢春朝见他想的差不多了,轻声道,“裴将军,你若不愿与我同去,我自己去找戴将军借兵就好。” 裴将军沉声道,“末将受谢将军所托定要将郡主平安带回,又怎会半路抛下郡主?” “郡主。”裴将军又一次郑重地说,“我说过,无论发生什么事我永远是谢将军的副将。” 谢春朝扬眸浅笑,“好,那我们就一起去。” 裴将军严肃古板的脸似是也扬起了一抹浅浅地笑,“郡主,消息属实吗?” 谢春朝回眸看了眼马车内的林惊容,转头道,“千真万确。” 裴将军自是通过谢春朝的动作揣测出这消息想来是林公子透出来的,他应是在受伤前从山匪那儿听到了些什么。 裴将军:“既有数千人,为保稳妥我们至少也需一万军士。” 谢春朝忽而笑了下。 裴将军黑黝黝的目光立刻看了过来,他嘴上虽然什么也没说,但眼神却是在询问,笑什么? 谢春朝正色道,“我以为裴将军对战山匪会很有信心,会用以少胜多的计策。” 山匪再强,也只是山匪而已。 裴将军则是楚国名将,而且他的手下各个都是精兵,不说以一敌百,以一挡十是完全没问题。 可怎么也没想到裴将军竟然会开口说出一个能数倍碾压对方的数字。 这让谢春朝多少有一点意外。 “信心与否不在于军士多少。”裴将军对于谢春朝的揶揄丝毫不放在心上,“既能有更多的兵力,当然是多多益善了。” 谢春朝这段日子虽看了不少书,但她还没有自信到要指挥一位身经百战的将军作战。 专业的事还是该交给专业的人。 “裴将军既这么说,我也就放心了。”谢春朝顿了顿,道,“只有一点,我希望届时我也能上场剿匪。” 裴将军的细长的眼瞬间瞪大,“这怎么使的?!” “郡主乃千金之躯,战场上刀剑无眼,若是伤了郡主,末将万死难辞其咎。” “裴将军,我若只想做金枝玉叶的郡主,我不会不远万里来边疆。”谢春朝说,“我会尽力保全自己,希望裴将军能给我一个机会。” 谢春朝清楚明白的知道她未来要走的路远比剿匪要难上数百倍,难道她要次次躲在后方被人保护吗?! 裴将军对上谢春朝坚毅的眼神,明白谢春朝主意已定,便点头应下她的请求。 他握着缰绳的手微微收紧,他拼死也会在战场上护住郡主。 至于谢春朝所说的自保之力,他并未放在心上。 谢春朝看起来实在不像习武之人,若真到了战场,恐怕随便一位小兵都能伤了郡主。 “郡主,若要借兵,我们须得前往粟县寻县丞请他写一份文书。” 将军虽听起来威风凛凛,但其实限制颇多,哪怕是一位官职远不如他的文官都能压制着他,而他们若想调兵,必然要有当地官员的文书。 戴将军的军营也在粟县的地界中,若要借兵自然要有粟县县丞的文书。 否则,随意借兵调兵,到时一顶谋反的帽子扣下来,当下就会人头落地。 八十四、粟县县令作不知 粟县县令年过半百,他在粟县待了二十年,虽称不上是什么绝世大清官,但粟县的老百姓在他的治理下倒也过的安居乐业。 华美精贵的马车越过略有寒酸的城门,这辆庞大的红木马车上虽有着长度深浅不一的伤痕,但对于这座偏远的小城来说,仍然是难得一见的风景。 守城小卒虽不认识谢春朝,但却是认得队伍最前端的裴将军,忙不迭的跑去县衙禀告县令大老爷。 “县令大人,裴将军来了!” “裴将军?”老爷椅上的头发花白的男人猛地惊起,“他不在边疆待着,怎么跑我这儿了?” 他忙从侍从手中接过外褂套在身上,又理了理花白的胡子。 “我也不知。”那小卒道,“不过裴将军似乎是护送一个人来的,那人坐在马车里看不清真容,不过瞧那架势应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人物。” “连裴将军都毕恭毕敬的。” 粟县县令惊了一跳,他在粟县多年,自然是知晓这位裴将军的性情。 那家伙可高傲得很,谁都不服,除了…… “莫不是谢世子来了?”粟县县令问完,又摇摇头否决,“不对,若是谢世子,他定然也是骑着高头骏马,又怎会躲在马车里?” 不过无论来者是谁,粟县县令都已穿戴好正式的官服,准备去门口迎接。 哎,原本悠闲的一天又泡汤了。 马车徐徐在县衙门口停下,车帘后先伸出一双莹白修长的手,紧接着下来一位貌若牡丹的姑娘,衣着鲜艳比花娇,顾盼之间恍若洛神下凡。 粟县县令一时惊住了。 他缓了两秒后方上前作揖,心道,难不成是裴将军的妻子?生得这般貌美,难怪会毕恭毕敬的捧着了。 他虽这么想,但嘴上却并没表露出来,“裴将军,这位姑娘是?” “这位是辽王之女,春华郡主。” 粟县县令大惊,忙垂下头行礼,“竟是郡主,下官失礼冒犯郡主了。” 若是别的郡主,粟县县令也不会这般惊讶。 可这位可是楚国最受宠的春华郡主,他的父亲还是有着战神之名的辽王,比起公主也不遑多让了。 “无妨。” 两人交谈间,粟县县令又注意到,又有几位小兵从马车上抬出一位玉面似仙的公子,“这位公子是?” 谢春朝道,“这是我夫君林惊容,也是林御史的儿子。” 御史这官虽放在上陵是不够瞧的,可若放在粟县,那可是顶顶了不得的大官。 县令瞬时感到压力巨大,怎么他这座小小的粟县,忽而来了这么多大人物? 若是一个没应对好,他这官岂不是做到头了? 做官做到他这个年龄,他也没想过再奋斗什么的。 只要守好他这一亩三分田,老老实实的等到退休就算此生圆满了。 “原来是林御史家的公子。”粟县县令瞧着林惊容的面色不太好的样子,忙又问,“林公子这是怎么了?要不要下官请大夫来为林公子看看。” “没什么。” 粟县县令松了一口气,可谢春朝的下一句话让他险些当场去世! “只是在玄凤谷遇见山匪,被山匪捅了一刀。” 粟县县令的腿一软,若不是身后有人扶着他,恐怕都要吓趴在地了。 玄凤谷! 那可是粟县的地盘啊! 那帮子山匪平日里待在山上也不怎么下山为祸粟县的百姓,当然不是说他们是好的山匪,而是山匪也是有脑子的。 他们也懂得兔子不吃窝边草的道理。 每每都是离开粟县的地界,去别的地方打家劫舍,掠取财物,有时冬日道路难行时,他们还会使银子找山下的百姓购买物资。 所以粟县县令虽然知道有这么一帮山匪,但见他们又没祸害他地盘上的人,也就随他们去了。 可谁能料到! 这帮山匪竟然突然在玄凤谷打劫了! 一打劫还挑了个硬骨头! 他面色青白,颤巍巍地说,“下……下官……下官这就去为林公子请大夫来。” “不用请大夫了。”谢春朝道,“伤我们已经看过了,没什么大碍,只需静养几日。” 粟县县令闻言,连忙吩咐下人,“快!” “快为林公子收拾出一间厢房来。” 由于林惊容受了伤,他就暂且被人安排进房间,而谢春朝他们则在粟县县令的陪同下进了大堂。 谢春朝问,“这山匪是在你粟县地盘出现的,你在粟县当了这么多年的县令难道不知道粟县出了匪吗?” “这……”粟县县令脑袋飞速运转,决定还是死鸭子嘴硬只做不知,“这……我也不知道啊。” “这……”他看向立在一边的县丞,问道,“你可知道附近出了匪的事?” 县丞连连摇头,道,“这从未听说过。” 粟县县令又拧眉看向县尉,问,“你呢?你负责一县之安危,难道也不曾听说过吗?” 县尉一个头两个大,当着两位上司的面和一位上司的上司的上司的上司的注视下,磕磕巴巴地说,“我也不知道啊。” “从来没有百姓向我反映过附近有山匪出没啊。” 粟县县令闻言又看回谢春朝,道,“郡主,我们粟县从未出现过山匪害人的情况,所以……我们真的不知这山匪从何而来。” “但郡主的车架竟在我粟县出现这等恶劣的大事,我身为一县之主定不会推脱,必将这山匪捉拿归案,为林公子报仇!” 谢春朝勾唇浅笑,不愧是做了半辈子的官,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令,但也绝不愚蠢。 但谢春朝也懒得和他计较,这件事归根到底也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县令能管的事。 只要他不阻了她的道,她也不愿为难他。 “不用你们出手。”谢春朝晃了晃茶杯,瞧了眼杯内的茶,又将茶杯放了回去,道,“本郡主打算自己去剿匪。” “什么?!”粟县县令险些惊掉了下巴,“郡主万金之体,怎可做这等事?若是郡主有所损伤,下官纵有十条命也不够赔啊!” 谢春朝轻笑,“不用你十条,只要一条命就足矣。” 八十五、等多久我都愿意 “这……” “好了。”谢春朝低呵一声,“若你再推三阻四,我当下便治你个失察之罪!” 粟县县令闻言,连忙低下头只道,“但凭郡主吩咐。” 谢春朝道,“给戴将军写一封借兵文书,本郡主要做剿匪之用。” 粟县县令问,“要借多少?” “一万。” “一万?!”粟县县令惊了下,怎么要借这么多人? 虽然他身为一县之主是有借兵的权利,但这么多兵…… 若是出了事,他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他正在犹疑呢,却对上谢春朝冷冷的视线,他顿时打了个激灵。 若是出了事,也是以后吃不了兜着走。 可若是不借,他现在就凉了。 他连声道,“下官这就写。” “县丞,拿纸笔和本官的印来!” 谢春朝接过新鲜出炉的文书满意的看了看,而后交给身侧的云斜,满意地拍拍县令的肩,道,“不错,县令大人当真是个聪明人。” “等这匪剿下来,也有你的一份功。” 粟县县令忙弯腰道,“下官不敢居功。” 谢春朝这一趟是要去剿匪,远非儿戏,她想了想决定还是把林惊容留在这儿养伤,等他们剿匪回来再带林惊容离开。 “县令大人,我夫君受了伤,不便与我们同行,我将他留在这儿,相信县令大人定能照顾好我夫君。” 粟县县令心想,他有机会拒绝吗? “郡主请放心,下官定会好好照顾林公子。” 鸣秋瞧着床上怏怏的林惊容,忍不住说了一句,“公子别装了,这儿又没有郡主在。” 林惊容斜斜的睨了他一眼,并未说话。 鸣秋还是不甘心地劝道,“公子,咱们真的不走吗?” “楚国眼看就要乱起来了,这可是个立功的好时候啊!” 以公子目前对楚国的了解,公子定能一举歼灭楚国! 谢春朝虽未和林惊容言明,但鸣秋和林惊容早已通过自己的手段和观察,发现皇上对辽王一家早有杀心,而看郡主的反应,她恐怕绝不甘心束手就擒。 等楚国自乱起来,拿什么抵御夏国铁骑? 林惊容冷白如玉的手轻敲床被,良久,道,“再等等。” “公子!您还要等什么?” 鸣秋不解,按照他们原本的计划,公子早就该脱身回夏国了! 可却因为一个谢春朝而耽误了这么久。 鸣秋一直以为林惊容虽喜欢谢春朝,但不至于为了她而影响自己的大事。 但现在,鸣秋不敢肯定了…… 他怀疑的瞧着自家公子,他家公子不会就是话本里爱美人不要江山的情种? 鸣秋又猛地摇摇头,不可能不可能! 他家公子压根就没有心,他跟在公子身边这么久从来没见他对什么人什么事上过心,除了他心中的那份大业外。 其他的所有事都像是在玩一场有趣的游戏,这次应该也不会例外。 想想当年曾有仇家故意送美人给公子,公子当时起了兴致,装作一副童年受过伤的模样,惹得那美人间谍纠结许久。 可最后,还是被自家公子毫不留情的一剑杀了…… 鸣秋刚安慰完自己,结果转头就听见林惊容轻声道,“我若是灭了楚国,朝朝定然不会原谅我。” 鸣秋:??? 您在想什么呢?女人哪有大业重要啊!!!! “不急。”林惊容说,“夏国的事晚点回去也是一样。” 鸣秋心道,再晚点回去黄花菜都凉了,您也不用回去了。 “公子,您不会对郡主动了真情?” 鸣秋以为林惊容这一次还是会否认,谁料林惊容恍惚了一阵,而后轻声道, “好像是呢。” 鸣秋的嘴直接张成一个圆形,公子这是说真的? “我不想她伤心,想助她得偿所愿,想她能多在意我一点。”林惊容抬眸看过来,问,“鸣秋,这算动真情吗?” 鸣秋:这何止是动真情?您已经是深深爱上不可自拔了! 鸣秋想破头也想不明白,公子到底是在哪里动了真情? 其实这个问题林惊容自己也不知道答案,他初时只是觉得有趣而已,哪怕是在玄凤谷时,他也没有那么强烈的感情,好像一切的情感是自然而然产生的。 他总是不想看见她伤心,总是希望谢春朝能多陪他一点。 或许,鸣秋当初想得很对。 可能林惊容在第一面的时候就对谢春朝有了想法。 毕竟,只是一道赐婚的旨意罢了。 只要是他不想做的事,谁也不能勉强他。 可这样的他,却甘愿陪她演这一场无聊的戏。 林惊容忽而笑了,“若是朝朝成了公主,我也能混个驸马当当了。” “没想到,我竟有一日还能吃上软饭。” 鸣秋:…… 自家公子是彻底无可救药了。 他毫不怀疑,公子下一秒说不好都想到和谢春朝一胎生俩了。 门外忽而传来脚步声,听声音似是谢春朝的脚步。 林惊容抬眸看了眼门外,抬手撩了下头发。 鸣秋:公子您已经很美了,不需要再通过撩头发散发魅力了。 谢春朝推门而入,她脸上是显而易见的笑意。 林惊容:“事情谈成了?” “嗯。”谢春朝点头,“粟县县令很痛快的就给我写了文书。” “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谢春朝的表情有几分心虚,她轻声说,“惊容,你先留在这儿。” 林惊容:? “你身上有伤,实在不宜继续奔波,何况是剿匪这样危险的事。” “你放心,我会很快回来接你的。” “你且在这儿安心养着,我已经吩咐过粟县县令了,想来他也不敢怠慢于你。” 林惊容难得没有再执拗的坚持要跟着谢春朝,而是温柔地说,“好,我在这儿等你。” 谢春朝惊了下,林惊容似是看出她的惊讶,笑得越发温柔,“怎么?很惊讶我这般爽快的同意了?” 谢春朝不好意思地说,“是有一点。” “只要朝朝心里有我。”林惊容说,“等你多久我都愿意。” 谢春朝一愣,她望着林惊容那张惊为天人的脸,竟蓦地缓缓靠近吻在他的脸庞,轻柔细腻的触感让谢春朝红了脸。 她悄悄退开,小声说,“不会让你等太久。” 她说完,离去的脚步匆忙到似是落荒而逃。 八十六、老当益壮戴将军 空气中最后一丝独属于她的气味也逐渐消散,可林惊容还维持着刚刚的动作不变。 良久,他缓缓抬手摸上谢春朝刚刚吻过的地方,清冽的眸中惊讶有之,迷蒙有之,窃喜有之。 脸庞似乎还残有谢春朝的温热气息。 他唇角漾起一抹笑,笑得夺目生辉,惊心动魄,他眯起的眉眼似是在回味刚刚的滋味。 鸣秋痛苦地扶额,完蛋了,他家公子是真没得救了。 这表情怎么看都和那村口二傻子似得。 林惊容放下手,心情极为愉悦地问,“鸣秋,那帮山匪在哪?” 鸣秋:? 林惊容笑得荡漾,“朝朝去剿匪,我要去保护她。” 鸣秋:您现在是一点也不担心暴露身份了是吗? “可是公子,你身上还有伤啊!” 林惊容毫不在意地低头看了眼身上的伤,道,“这点小伤算什么?” 鸣秋:爱还真是能抵御万难啊。 谢春朝逃也似得从林惊容房间内跑出来后,双手抚上自己的滚烫的脸颊,心中又喜又羞。 自己刚刚怎么那么大胆? 竟然主动去吻林惊容…… 他不会觉得自己孟浪? 谢春朝不敢想,她在林惊容心中的形象,恐怕林惊容定然会以为她是个好色之徒。 云斜刚刚并没有跟着谢春朝一起进去,只是在外等候,她瞧着谢春朝一脸潮红,以为是发生了什么事,忙关切地问道,“郡主,是林公子发生什么事了吗?” 谢春朝摇摇头,“没什么事,我们走。” 谢春朝在临行前又换上了一身方便行动的红色胡服,贴身短衣和长裤勾显出谢春朝婀娜的体型,脚下的黑色革靴,衬得她英姿飒爽。 一头青丝简单的扎成一个高马尾甩在脑后,这幅打扮让裴将军忍不住愣了下。 盛装的谢春朝美若天上神女,而这幅打扮的谢春朝则多了几分飒爽和亲和感,像是话本里行侠仗义的女侠,又像是风华绝代的女将军。 谢春朝伸出手在裴将军面前晃了晃,“裴将军?” 裴将军慌忙回神,脸上划过一抹尴尬,“郡主,我们走。” “嗯。” 他们留下一部分人用以保护林惊容的安危,剩下的人则跟着林惊容和谢春朝前往戴将军的驻军之地。 在青青苍苍中,乳白色的云纱缥游山腰,山脚嫩绿的小草迎着春风,飘飘飒飒。 裴将军的驻军之地便在这儿群山中央,远远望去,赤红色的笙旗随风摇曳,木质的高塔上站着几位身材高大的兵士。 “瞧,有人来了。” 那小兵远远张望戒备着,他们瞧了一会,忽有人认出为首的裴将军。 “是裴将军!” “快去通知戴将军。” 戴将军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了,他曾跟过辽王一起上过战场,后来辽王返回上陵,他则留了下来继续守卫边疆,后来辽王的儿子又来了。 他则跟着谢宁玉一起作战,后来,又被分配在这儿与边疆守望相助,互成犄角。 “戴将军,楚将军来了。” 胡子花白但仍神采奕奕的男人浓眉一拧,粗声道,“他怎么来了?!难道边疆出事了?” 戴将军一想到有这种可能,忙从兵器架上取过他的丈八蛇矛,拎着蛇矛就出帐而去,他远远就瞧见两位骑着骏马的后生。 其中一位是裴将军,他认得。 可还有一位…… 他眯着眼看了看,怎么和谢宁玉那小子有几分相似? 难道是皇家的人? “裴将军!你忽然造访是有何事?” “戴将军。”裴将军对这位戴老将军颇为尊敬,立即翻身下马行军礼,“晚辈此次前来是想向老将军借兵剿匪。” “剿匪?”戴将军满头雾水, “这附近哪儿有匪?” 附近有位兵士犹疑片刻开口道,“戴将军,在鸡冠山上似有一窝山匪。” “只不过他们几乎从不下山为祸当地百姓,所以这事也没有闹出来。” 戴将军拧眉问道,“那他们的东西都从哪来?既然不抢,也不能成为是匪了?” “他们……他们去别的地界抢。” 裴将军见戴将军问出个所以然后,便适时给戴将军介绍谢春朝,“戴将军,这位是辽王之女春华郡主。” 戴将军恍然大悟,“原来是平哥的儿子,难怪看起来这么眼熟呢。” 戴将军昔年曾跟着辽王出生入死,两者一直以兄弟相称。 谢春朝笑道,“见过戴叔叔,我常听父王提起你,今儿总算是见到人了。” 戴将军颇为感慨,“真是岁月催人老啊,一转眼你也这么大了。” 谢春朝道,“我看戴叔叔风采依旧,半点也不比年轻儿郎差呢。” 戴将军闻言哈哈大笑,“老夫还能再为大楚战个二十年。” 谢春朝则心道,若之后他们起事,戴将军也能来助他们一臂之力就好了。 几人叙完闲话后,话题又转到剿匪的正事上。 裴将军道,“这山匪实为可恶,竟在郡主过道时,打劫郡主,险些伤了郡主的性命,幸得郡主夫君舍命相护,郡主方能安然无恙,可怜林公子却身受重伤还在粟县县衙里养着呢。” 戴将军怒道,“这帮山匪当真可恶!” “何须借兵,待老夫亲自领兵去灭了他们!” 谢春朝见戴将军气恼,也不好拂了他的好意。 最终,戴将军亲领精兵一万前往鸡冠山剿匪。 其实,按照戴将军的意思,区区山匪罢了,只要二千人就可尽数剿灭。 但文书写的是一万,加之戴将军也存了让士兵们活动活动筋骨心思,便带了一万人。 鸡冠山距离驻守之地颇远,但在他们的快速赶路下,仅用了三个时辰就赶到鸡冠山的脚下。 由于他们的速度过快,山匪还来不及转移。 一万人哪怕围着不打也能将山匪困死在山上。 “大当家,不好了!官府的兵来了!” “什么?怎么可能,他们怎么会来?” “该死!” “军师,这下我们该怎么办?” 被称为军师的男人,摸了摸两撇小胡子,问,“来了多少人?” “看起来像有八千一万的样子。” 八十七、鸡冠山的诡军师 “什么?!”满脸黝黑的大汉惊得站起,“怎么会来这么多人?” 要知道,他们鸡冠山加起来也堪堪二千人而已! 哪怕官府来剿匪也不该派这么多人啊! 若是只有三四千人,他还想着或可一搏。 可一万人……这差得太多了…… 他们根本毫无胜算,只有送死的份。 “军师,大难临头了,您快想想办法啊。” 军师是在三年前加入他们的,他们开始还有瞧不上这位瘦弱的中年人,可他在出了几次主意后,彻底在寨中站稳脚跟。 只要听他的话,不仅所得颇丰,就连伤亡也是最小的。 所以全寨上下包括大当家都对军师极为信服。 军师沉吟片刻,问,“领兵之人是谁?” 这些山匪原本也不认识附近的将领,但军师不知从哪弄来一堆画像,硬是逼着他们都记下来。 军师说,若山寨想在鸡冠山长久的发展下去,就一定要清楚哪些人能惹,哪些人不能惹。 凡是画像之上的人,见到了就退避三舍,莫不能与他们起争执。 而被选择放哨的山匪必备的功课就是认人。 “有裴将军和戴将军。”那人抓了抓耳朵,“还有一人,我不太认识。” 军师沉稳的眼中闪过一分异样,他放下捏胡子的手,偏身对山匪头子说,“若是旁人,我或许还有应对之策,可来的竟是这两位,我们如今也只有逃了。” 老大问,“可是我们该往哪逃?” “先分散开从后山跑。” “想来他们的速度也不会这么快。” 老大想也没想的就同意,“好,我听军师的。” 他说完,转身匆匆离开去通知众人抓紧时间逃亡。 那军师则深深看了他一眼后,悄然从另一个方向离开。 山匪老大不知的是,兵士早已将后山也围起来了。 密林深深中,有一位锦衣公子站在树梢,茂盛的枝叶将他的身影掩藏。 鸣秋道,“公子,我就说郡主这一趟一定没问题,有这么多兵士在,山匪怎么可能伤得了她。” 鸣秋不明白自家公子干嘛费心费力的巴巴从县衙跑出来守着,就算要保护郡主,难道不能派别人来吗? 还非要亲自上场跟着保护? “别吵。” 鸣秋悄悄翻了个白眼,把嘴闭上了。 “郡主,戴将军,裴将军,那帮山匪冲后山来了!” 谢春朝起了兴致,道,“我就去后山看看。” 她话落驾马而去,裴将军见状忙跟了上去,戴将军笑呵呵地看着他们二人的背影,暗道,“当真是虎父无犬女啊!” 一万人散开成包抄之势,一步步向鸡冠山进发。 老大对军师的话深信不疑,可却不知,这一次他们早已中了裴将军的埋伏。 谢春朝同众多兵士伏在草丛,一步一步算着山匪靠近他们的距离。 当山匪进入到他们的射程后,弓箭手一齐挽弓射箭,箭铺天盖地的飞出去化为一张大网,让山匪们无处可逃。 雨箭落下,山匪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小半数山匪死在箭雨之下。 老大一边用刀抵御箭雨,一边慌忙后退,他大喊,“军师呢?军师去哪了?” 可惜,众人都忙着逃命,无人回应他。 谢春朝挽弓射箭,动作行云流水,她射出的箭不说百发百中,至少有十发九中的概率。 裴将军一直以为谢春朝只是带着玩闹的心,可当她看见她射箭的姿态时,明白这位看起来娇生惯养的郡主远比他想象中的坚毅。 他很少见到有女子面对这成山遍野的尸体不害怕的。 箭雨结束后,士兵们冲杀出去,他们本就是日日操练的精兵,砍起土匪来,毫不费力。 那帮土匪瞬如败家之犬,仓皇逃窜。 老大和少数残匪侥幸逃出,利用熟知地形的优势找了处隐秘之地藏身。 他身后只跟着零星几个人,他顿感落魄悲戚,在今日之前,他还是山寨中一呼百应的老大,可短短几个时辰后,数千的兄弟只剩了他们几个人…… “军师呢?”老大不甘心地问,“军师去哪了?” 他还是坚信着那个男人,只要有他在,他们定然还有希望。 几人面面相觑,道,“老大,我们也没有看见军师。” “我也没见到军师……” “军师不会已经被他们杀死了?” “不可能!”老大吼道,“军师那么厉害,怎么会死。” “可……”一位山匪道,“可军师厉害的是脑子啊,他的身板可不行。” 老大闻言,眼神颤了颤,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打击,“难道军师真的死了?” 而在一处阴暗潮湿的地道中,一队人默默地拎着灯行走,为首的男人赫然是山匪老大心心念念的军师。 他们走至光亮处,那人回首遥遥看了眼鸡冠山的方向,叹道,“这么久的谋划终究是毁于一旦了。” “大人,我们还是快走。”身后一位麻子脸上前道,“若是被戴将军他们发现了,就麻烦了。” 那人叹了一声,“走,回去领罚。” 这次的差事他们算是办砸了。 谢春朝收起弓,道,“刚刚好像跑了几个人。” “无碍。”裴将军道,“等会扫荡时,他们一个也跑不了。” “我们先上山去看看。”裴将军说,“那帮土匪跑得快,他们的家眷估计还在山上。” 像这种有数千人的山寨上定然还藏有不少女人,孩子。 两人并肩而行,裴将军忍不住赞道,“郡主的箭法当真百发百中。” 谢春朝笑了下,“裴将军谬赞。” “我的箭对裴将军来说,不过雕虫小技罢了。” 裴将军摇摇头,“非也,裴某从不说谎。” “郡主的箭哪怕放在军中也是排得上号的。” 谢春朝其实一直对自己射箭的水平没有概念,她自认肯定比不上她的哥哥和教她箭法的师父,但身边的人却在一直夸赞她的箭法。 她不知是因她的身份而恭维她,还是她的箭法当真练得不错。 虽然,她在上陵时能力压一众纨绔子弟,但她的箭法在战场上够不够用,她始终没有把握。 她摸了摸自己的弓,笑道,“等我去了边疆,就知晓裴将军有没有说谎了。” 裴将军的目光落在她的弓上,谢春朝的箭法虽好,却有一个缺陷。 八十八、鸡冠山建娘子军 裴将军移开视线,问,“教你弓箭的老师,有没有教你内功?” 谢春朝箭法上的技巧已出神入化,只可惜力不足。 当然,以谢春朝目前的力量,她的箭已经可以杀死绝大部分人,但对于少部分高手来说她的箭还是太软了。 谢春朝:“老师并没有教我内功,但我父王教我了。” “只可惜我修行内功的时间太短,体内积攒的那点内力太少。” “父王说了,我若想将内力运于外物,至少也需五年的功夫。” 内功想要有所成远比外功难多了。 裴将军:“内功是难练,所以世上内功有所成的高手也少之又少。” “不过等五年后郡主学有所成,实力定会得到一个飞跃的进步。” 二人说话间,歪歪斜斜的简陋石阶总算走到尽头,一堵约莫二十米的石壁拦住了他们的去路,石壁上挂着三条铁质的吊绳,每一根都约莫有手腕粗,风一吹铁链微微晃动发出略微刺耳的声音。 裴将军看了一会,道,“若是他们站在此处与我们对战,恐怕我们也不能胜得那么容易。” 谢春朝总算明白裴将军为何会坚持带一万人了。 若是人数相当,山匪怕是还存有拼死相战的意志,可远超数倍的人数只会让他们不战而怯,从精神层面彻底击溃他们的战意。 裴将军环顾四周,发现想要上去除了这里便是右侧那条极其陡峭的小路。 谢春朝在裴将军开口劝说她之前,便直接开口道,“裴将军不必担心我,我从这儿爬上去就行。” “这……”裴将军看着眼前约莫二十米高的山壁,想了想,还是道,“郡主,我们不如走那条小路。” 小路虽崎岖难行,但有他站在身后护着,至少不会有生命危险。 谢春朝有一个优点,听劝。 尤其是对于明显比她专业之人的劝说。 “好,那就走那儿。” 谢春朝瞄了一眼晃荡的铁链,其实她也更想试试那铁链,但她也知道现在不是玩的时候,况且,若是真摔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她可不想出师未捷身先死。 兵士们先行踏上那条陡峭的小路,谢春朝紧随其后,裴将军则护在她身后,防止意外的发生。 在距离他们数步之远的丛林中,林惊容和鸣秋躲在树林中。 从他们二人的角度看,那将军的手都快搭在谢春朝的腰上了,虽说是为了保护…… 鸣秋侧眸去瞧林惊容的神色,他薄唇紧抿,如墨深的黑眸不辨喜怒,但以鸣秋对自家公子的了解,知道林惊容此刻的心情已糟糕至极点。 这段小路并不长,约莫走了半柱香的功夫,前方便传来妇孺的哭泣声。 谢春朝转过一个弯,一排排房屋就出现在他们面前,其中最瞩目的要数那依靠天然山洞而落成的一座巨大宫殿。 房体的后侧与山洞相连接,前面的部分则用一根根粗壮的木头插入深渊做为支撑,大殿深处依稀有灯火闪烁。 这儿远比谢春朝所想的要干净整洁。 谢春朝进入这座一半是山洞一般是房屋的大殿中,走了几步在角落中发现许多戴着头巾穿着棉布长衫的妇女,她们坐在地上抱着孩子瑟瑟发抖。 其中有一位稍显年轻的姑娘跌跌撞撞的跑出来跪在谢春朝面前,一双漂亮的圆眼又红又肿,脸颊的左边不自然地高高肿起。 她哭着说,“你是来救我们的吗?” “呜呜呜呜,我原是好人家的姑娘却被他们强掳了来,我的家人也都被那帮天杀的混蛋全杀了。” 她的状态和其他人不太一样,想来应是刚被抢来没多久的姑娘。 谢春朝眼中闪过一抹怜悯,在这个世道,女子本就不易,何况她全家死绝,自身又在这山匪窝中打了一转,哪怕从这儿出去,恐怕也会遭到其他人的嫌恶。 她温声道,“我是来剿匪的,姑娘莫害怕。” 谢春朝话落,这帮可怜的妇女们表情各不相同,有人流露出终于解脱的快感,有人则目光麻木,还有些许则是在哭。 也不知她们是在哭自己孤苦的命运还是在为逝去的孩子父亲她的丈夫而哭泣。 谢春朝面露不忍,看向裴将军,问,“裴将军,这些妇孺该如何安置?” 她们跟过山匪,而这些孩子也都是山匪的后代,若是放在市井中,难免不会被有心人寻仇,凭空多了许多矛盾。 裴将军扫了她们一眼,沉默片刻,道,“年龄大的妇女可以让粟县县令将她们统一安置,至于……” “至于年龄适合的女子,我可以让她们跟了我手下的兵,日后也算是个依靠。” 裴将军的安排不能说不妥,甚至在某种角度来说已是最好的安排了。 这些身处山匪窝的女人除了这样还能有别的选择吗? 至少跟一位兵士,日后也不会受人欺辱,日子也能安定下来。 但谢春朝却总觉得心中不忍,她们也是活生生的人,可在裴将军看似暖心的安排下却像是货物一样任由挑拣,难道她们只能靠依附别人而生吗? 谢春朝忽而有了一个想法,她道,“裴将军,我想留下她们。” 裴将军眼神困惑,“这么多人,郡主留下来作何用处?” “我想训练她们,建立一支娘子军。” 裴将军眼中虽有震动,但并没有太过惊讶。 历史上也曾出过女将和娘子军,只不过她们的事迹太少,加之有男子的刻意打压,所以流传下的故事太少。 但裴将军身为将军熟读兵书,自然是在兵书中见过出类拔萃的女将军和娘子军。 裴将军垂眼,他想,或许在数千年以后,他面前这位金枝玉叶的郡主,勇敢坚毅的女人也会出现在兵书,史书中。 他唇角勾了勾,那定然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只是不知,后人在描绘她时,会不会顺手添上他的名字? “郡主若想,那便做。”裴将军说,“末将定会竭尽全力为郡主效劳。” 谢春朝眼中闪过一分惊讶,她还以为裴将军不会同意。 八十九、残暴凶狠毒山匪 所有的妇孺皆被聚集在空地中,细碎的哭泣声仍会时不时从人群中传出。 谢春朝并未让军士们威吓她们,而是静静等着,待她们的哭泣声小了一点后,谢春朝方道,“我这儿有两个选择给你们。” “一,诸位可以选择和我身后的兵士们结为夫妻,组成新的家庭,我会在军营为大家举办婚礼。” “二,我想组建一支也能上阵杀敌的娘子军,包吃包住,每月三百钱的军饷,只不过这条路会很辛苦。” “若是有愿意跟着我做娘子军,起身站到右边,若想找个男人结婚,原地不动即可,等会你们可以互相选择符合心意的人。” 谢春朝话落,人群中有一人怯怯发问,“我们可以自己回家吗?” 谢春朝点头,“当然可以。” 她说完,有二人从人群中走出来,怯生生地说想回家。 谢春朝也并未做阻拦,请人将她们的姓名籍贯登记在册后,就派人送她们回家了。 其中绝大部分都没有回家的意思,她们中的家人或是被山匪所杀,或是自觉无颜面见家人。 谢春朝的两个选择对她们来说,无疑是一个关乎于后半生的重大决定。 其中有几位妇女频频看向另一边的士兵,她们并没有移动的打算,而是仍然留在原地。 对于她们的选择,谢春朝能理解。 不是所有人都向往拼杀,她们期望能够获得安稳的生活和一个庇佑,也无可厚非。 越来越多的妇女选择和另一位士兵组建一个新的家庭,只有少数的妇女选择走出去。 其中就有那位最先跑出来跪在谢春朝面前哭的年轻女子,以她的条件她仍可以挑选一位不错的士兵组建家庭,但她却选择勇敢的走出去。 那女子对上谢春朝看她的目光,冲她灿然一笑,脆声道,“我以后也想像姐姐一样威风。” 许是她的话惊醒了其他的妇女,她们的目光纷纷落在谢春朝身上,艳羡有之,向往有之。 竟有几位已经选择嫁人的妇女又咬牙纠结了一会,终于还是站了起来选择加入娘子军。 她们许是在谢春朝身上看到她们的未来,又许是忽然想通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其中一位留下的大娘,红着脸羞涩地问,“真有三百钱吗?” 谢春朝肯定地点头,“每月三百钱。” “若是表现的好,还可以再涨。” 无论在哪,无论男人女人,钱财的吸引力永远都是巨大的。 最终选择加入娘子军的人数竟高达四成,这个结果让谢春朝感到意外和欣慰。 这帮娘子军总要有一个安置的地方,谢春朝想了想决定先把她们留在戴将军那儿,由戴将军负责训练她们,待她返回上陵时,她再将人带回上陵郊外的别院秘密训练。 她们都是女子,哪怕带回去也不会像男子那般引人注意。 静谧的山间小路有二位面容粗糙,身材矮小的女子被两位兵士护送着下山,他们谁都没有注意到在他们经过的丛林中竟有数十双眼睛盯着他们。 “老大,是俺们的女人!” “她们怎么下山了?” “妈的,一定是看我们都死了,就迫不及待的寻上新人了!” 他们几人本想逃走,可山下都被官兵守着根本逃不出去,只能在山上东躲西藏。 老大双目欲呲,强大的挫折和随时悬在心头的死亡威胁让本就残暴的他越发心狠,他红着眼问,“想报仇吗?” “怎……怎么报仇?” “他们有那么多人,我们打不过啊。” 老大冷哼一声,“反正都是死,劳资死也要多杀几个回本!!!” “你们干不干?若干,听我命令,若不干,趁早滚!” 几人犹豫了片刻后,很快下了决定。 “老大,你说怎么干?” 老大阴笑一声,“他们只有两个人,我们先把这两个人杀了,再把那娘们弄过来问问上面的情况!” 反正都是死,若是在死之前能杀几个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他也不算白活。 负责送人的士兵闲来无事便主动问道,“你们为何不留下来非要回去?” 其中一位红着眼小声说,“我家里还有老母亲等着我回去,也不知我不在,母亲的身子有没有好一点。” 另一位也道家中有人在等她。 两位士兵闻言也并未再多说什么,只不过他们来之前,头告诉过他们,若是回去后,她们的家人对她们不好,导致无处可去,可以再把她们带回来。 二人见兵士们并无恶意,胆子也大了起来,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脸上泪痕渐去,换上了一副难得的笑模样,眼中都满是对家的想念和对未来的憧憬。 可这一幕,落在山匪眼中,那就成了她们偷人的实证。 一个个都气得怒火中烧,有一种家里的牛被别人挤了奶的愤怒! “尼玛的,去死!” 山匪从后冲出来,一刀捅进士兵的小腹,那士兵还没来得及回头,就瞪着眼死了。 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女人们放声尖叫,她们跌落在地,连滚带爬的想要逃,却被山匪一把抓住头发拖了回去。 她尖叫着,挣扎着。 “啪”重重一巴掌扇在她脸上,“妈的,贱女人!草,劳资还没死呢,你就找上新人了?!挨艹的骚货!” 那人一边骂,一边扇,女人的哭泣声渐渐小了,鲜红的血顺着嘴角流出,脸被打的面目全非,青一块紫一块。 其中一位士兵见状欲上前制止,可却被其他几位山匪用乱刀砍死。 另一位妇女吓得泪雨涟涟,颤抖不止,她明明怕得要死,可却连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 或许,在她过往的岁月中,她曾一边被人打一边被喝令不准出声。 老大一把抓住女人的头发,他横眉一拧看向另一边正在打人的兄弟,喝道,“行了!别打了!要是把官兵们引过来,我们都得死!” 那人闻言方收了手。 他身下的妇女已是面目青紫,脸肿的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模样,她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似是没了呼吸。 九十、穷途末路生歹意 山匪们将那几人的尸体随意抛在半人高的草丛中,然后用脚划楞地上有血迹的地方,最后铺上一层土和一层树叶,将痕迹完全掩盖。 老大则将女人拖进小树林,重重将女人摔在树干上发出砰的一声,但即便如此女人还是紧咬着唇一声不吭,只是那双略有风情的丹凤眼正圆睁着掉下一滴滴豆大的泪珠。 显然是怕到了极致。 老大笑了下,用沾满血腥的手拍了拍她的脸,满意地说,“看来老六把你教的很好。” “你若老实说,我就放了你,若没用,我就杀了你。” 女人颤着声音问,“说……说什么?” “说什么?”老大冷笑一声,“当然是说你在上面看见的事了!” “上面来了许多官兵,为首的是一男一女,那女子说要建立什么娘子军,那将军说要把剩下的姐妹们分给他手下的兵。” “娘子军?”老大嗤笑一声,“真是笑话,一帮娘们能干成什么事。” 老大身后的一人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老大,那女人既能和将军同行,还能提出建立娘子军这样的主意,身份定不会低,我们不如将她绑架了换得逃出去的机会?” 老大面色大喜,道,“还是你小子聪明有办法。” 但老大喜过后又陷入沉思,“可那女人身边定有官兵守护,我们怎么能近身?” 几人面面相觑,又陷入沉默中。 鸡冠山顶,谢春朝正温柔地和愿意加入娘子军的妇女们聊天,“你叫什么名字?” 这次加入娘子军的共有九十三人,人虽不多,但合在一起也是一股力量。 其中样子年轻圆眼圆脸的少女说,“我叫仇清英。” “清英?”谢春朝轻念,“真是个好名字。” 那位问过钱的大娘也跟着笑呵呵地说,“俺是焦红娣。” 她在山匪窝里已有好几年,她最大的孩子已经长大成人也一起跟着山匪下山抢东西,小一点的孩子也有她半个头高了。 谢春朝与这九十三人中的每一位都简单交谈了下,虽时间短暂,接触不深,但她还是尽力将每一个人的模样都记下。 谢春朝看出来焦红娣在这帮娘子中颇有威信,便让干脆利落的焦红娣做了这支娘子军的百夫长,而让年轻大胆的仇清英暂为她的副手。 在谢春朝和这帮娘子军们交谈的时间里,兵士们也将山匪的老巢全部搜查完毕,一箱又一箱的金银珠宝从房间内搬了出来。 “郡主,我们该走了。” 鸡冠山的山匪已全部解决,若是再滞留下去,恐怕就要天黑着下山了。 “走。”谢春朝话音刚落,又有一人惊慌的从山下跑上来,她一边跑一边喊,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兵士们将她拦了下来,喝问,“怎么回事?” 谢春朝瞧出这女子正是刚刚说要回家的人,她直接是出了事,便问,“刚刚和你一起下山的人呢?” 那妇女抬起头,眼神空洞麻木,唇色白到没有一丝血色,“他……他们都死了。” 她说完,瘫坐在地呜呜哭了起来。 其中一位副将愤愤道,“定是那帮躲起来的山匪做的!裴将军,我这就去将那帮害人的山匪都找出来为兄弟们报仇!” “回来!”裴将军冷声道,“这么大的鸡冠山,你欲去哪找?” 山脚还围有不少兵力,以防那帮山匪跑下山祸乱百姓,而还有一部分兵力则分散开在山内四处搜查,可这么多兵都没找到藏起来的那几人,他一个人下去就能找到了? 附近垂着头默然不语,他垂在两侧的拳头死死握紧,而后红着眼问地上的妇女,“他们是在哪儿被杀的?” 裴将军瞧了他一眼,并未多言,转头吩咐军士们先将财物抬下山。 那妇女打着哆嗦指了下山下,道,“就在那儿。” 谢春朝上前问道,“你能带我们去吗?” 妇女止住哭腔,抬眸道,“可以。” 谢春朝似是从她眼中看见一闪而过的愧意,她压下心中的异样,不动声色地询问,“大娘是怎么逃出来的?” 妇女垂下头,声音颤抖地说,“那两位兵士奋力和他们拼杀,我则趁乱跑了出来,我不停地跑,不停地跑,一步都不敢停,他们许是害怕被人发现并没有追上来,我就一口气跑上来了。” 谢春朝的食指轻轻点了两下,温声道,“原来如此。” 她看了眼身后的娘子军们,她们都是同在一个山匪窝里的女人,彼此都甚为熟悉,她们看她的眼神又担心又关切,但碍于谢春朝在同她说话,所以都只是远远的观望着。 谢春朝回头,垂眸看着瘫坐在地浑身颤抖的可怜女人,她终是心软了。 她蹲下身子,莹润白皙的手掌抚上她的头,温柔的为她理了理凌乱的发丝,温声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她想再给她一次机会,可结果却注定让她失望。 妇女慌乱的抬眸看了她一眼,而后又低下,喏喏地说,“没有了,我知道的只有这么多。” 谢春朝眼底略过一丝失望,站起身道,“那你现在带我们去。” 财物已提前运了下去,裴将军上前道,“郡主,我们先下山,剩下的流匪不多,交给他们搜查就是了。” 裴将军实在担心天黑后,山上会不安全。 虽说那几十个流匪成不了什么气候,但裴将军仍不愿去赌这亿万分之一的可能。 谢春朝道,“裴将军,左右我们也是要下山的,她们刚刚也是为下山而去,想来山匪出没的地点也定在下山的路中,我们去瞧上一眼,也耽误不了什么时间。” 裴将军默了两秒,道,“好。” 妇女走在前面为他们带路,只不过走了一会,众人就发现妇女带的路和他们刚刚上山时完全不同。 副将横眉冷竖,喝道,“为何走这条路?!这和我们刚刚上山时的路完全不同。” 妇女吓得一哆嗦,道,“军爷有所不知,这条路是下山最快最稳的路,我们平日下山采买都走这儿。” 九十一、挟持郡主以求生 裴将军身经百战,战场上的细作,谋略哪样不需要心眼子? 裴将军立即就察觉出不对,他正要审问妇女,腰间忽而被人轻轻碰了下,而他的身侧只有谢春朝,他侧眸看她,只见谢春朝冲着他轻轻摇头。 副将拿不定主意,看向裴将军征求他的意见,只听裴将军声音如常,道,“继续走。” 副将闻言又警告了一遍妇女,让她莫要耍什么花招,而后继续前行。 裴将军放慢步子,低声问,“郡主早知那妇女有问题?” 谢春朝:“她刚刚上来时,我就察觉出她神色有异,便疑了她几分。” “当她说出刚刚那番话时,我已疑了她八成。” 谢春朝说到这儿,顿了下,又道,“况且,我们已经走了这么久还没到她所说的地点,她刚刚嘴里说可是一口气跑上了山顶,不敢停歇。” “裴将军以为以她的体力若是一口气跑上山顶是那样的状态吗?” 裴将军回想那大娘刚刚上来时的模样,她虽看起来模样惊慌,但脸不红气不喘的,若真是从这儿跑上去的,那体力比他手下最强壮的兵还要好了。 “她在撒谎。”裴将军冷静地陈述事实。 “郡主,你明知有诈,为何还要……?” 谢春朝弯了弯眸,道,“裴将军不觉得这是一个一网打尽的好机会吗?” 裴将军瞧着她笑弯的眼和眉宇中的意气,忽而觉得她像极了谢将军。 他愣了下,方低声道,“可到底过于危险。” “郡主要不先行离去,剩下的交给他们就行。” 谢春朝抬手摸了下云鬓间的牡丹金钗,道,“裴将军,你应当明白,我和哥哥接下来要走的路远比这群山匪要危险的多。” “你能护我一时,能护我一世吗?” “有些事,我总是要经历的。”谢春朝说,“若我今日连面对这帮小小山匪的勇气都没有,日后又如何能帮得上哥哥。” 裴将军动了动嘴唇,道,“末将知道了。” 二人谈话间,前面的妇人已停了脚步,她指着这儿说,“我……我们就是在这儿遇见的山匪。” 士兵们在副将的指挥下开始寻找痕迹,而裴将军则一眼就注意到右边高耸的山峰,这儿倒是一个被埋伏的绝佳据点。 裴将军抬眸,若他是山匪也定会驻扎在那上面,无论是从高处放箭还是…… 他高声道,“退后!”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远处传来滚滚落石的声音,也幸得他提前有所防备,所以队伍虽散乱了片刻,但并未有所伤。 裴将军吩咐副将先带人从另一侧冲上高坡,将剩下的那帮山匪全部擒下。 谢春朝随同裴将军一起,可明明是一样的路,他们走过都没有任何问题,但谢春朝走过时,却异相突生。 原本平平无奇的地面忽而从生出一张大网将谢春朝笼在其中,裴将军瞬时急了,提刀就要将人救回来,可那网的移动速度太快,他的刀始终没能碰上那网,又因谢春朝的郡主身份,但不敢轻举妄动,怕伤了谢春朝。 谢春朝被笼在网上,粗糙的麻绳勒着她的身体,磨得她十分难受,但她还是不忘用眼神给裴将军传递信号。 那帮山匪若是想活着出去,定然不会真的杀她,恐怕只是想将她做为人质以此要挟裴将军换为出去的条件。 密林中,鸣秋远远望着被山匪吊起的谢春朝,道,“公子,郡主被抓了!我们要不要去帮忙?” 林惊容摸了摸腰间的扇子,道,“再等等。” 鸣秋:再等郡主都要凉了啊! 谢春朝在昏头转向中,耳边传来山匪的欢喜声。 “老大,我们抓到这女人了!” “真没想到这帮官兵这么棒。” “还是你小子有主意,平日里没少和军师学啊。” “嘿嘿,我也是看军师之前用过一次就想到了。” 谢春朝敏锐的抓住这个关键词,军师? 她被重重摔在地上,震得她有些眼花,待她缓过来时,面前已多了好几张陌生的脸。 他们模样凶恶,身材高大,谢春朝表面上装作害怕的模样,实际则在默默清点对方有多少人。 十八个人。 谢春朝轻笑一声,她和裴将军倒是高看了他们,以为至少还残有二三十人呢。 没想到只剩了十八个人。 “老大,这娘们可真好看啊。”其中一样吊眼梢的山匪色眯眯地瞧着谢春朝,那张手眼看就要摸到谢春朝的脸了。 谢春朝心中一阵嫌恶,恨不能将他的手砍下。 被称为老大的山匪则一把将谢春朝挟持在前,道,“好不好看也得有命看!我们现在有她在手,不怕那帮大头兵不放我们。” “老大说得是。”山匪们纷纷附和道。 老大指了其中一位看起来机灵的山匪,道,“你去传话,让他们放我离开,不然我就杀了她!” 绑票这种事,他们都是行家了。 所以那人被点到后,想也没想的就开口道,“下面的人听着,这娘们在我们手中,若是不放我们兄弟们离开,我们立马杀了她。” 裴将军黑眸如墨,冷声道,“先让我看看人有没有事!” 那山匪回头看了眼老大,老大自然也听到了裴将军的声音,挟着谢春朝就到前方来,给下面的人看个清楚明白。 “看见了?人没事!只要放我们离开,我们就将她放了。” “不然的话。”那山匪猥琐的笑了下,将小刀放在谢春朝的脸上,“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就毁了。” “好。”裴将军一口应下,“我答应你们。” 山匪们喜出望外,他们本来以为今日必死,没想到却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你们在山下给我们准备十八匹快马,让你们的人都远远走开,待我们离开后,自会放人。” “好。”裴将军说,“让你们下去。” 十八人合计了下,便挟着谢春朝小心翼翼的走下来,见他们确实不敢有异动后放了心,裴将军的目光对上谢春朝的视线,闪了闪,然后又垂了下去。 九十二、聪慧郡主勇反杀 谢春朝也不明白裴将军是否明白她的意思,但她想裴将军身经百战,哪怕是不懂她的想法,也能在第一时间做出最优解的反应。 她默默在心中算着距离,在离裴将军他们最近时,她假装脚下一滑,整个人身子一软向下倒去。 山匪老大虽然看起来镇定,但其实心中心都提在嗓子眼上,生怕出什么问题。 谢春朝这一摔吓了他一跳,他立即凶恶道,“别想耍什么花招!小心老子杀了你。” 谢春朝泪雨涟涟的抬手去抚乱了的青丝,柔弱道,“对不起啊,我刚刚崴到脚了,现在脚好疼。” 美貌在任何时候都是有用的,何况是谢春朝这样的顶级美人。 哪怕是凶恶的山匪,饶是在这等生命攸关的时刻,山匪还是愣了下。 谢春朝要的就是这一下,她果决的拔出金钗,将另一头对准山匪的致命处按下开光,银光一闪,一根银针没入他的喉咙。 老大甚至还来不及拔刀,就瞪着一双大眼向下倒去。 这银子上涂有世间最毒的毒药,无论你是谁,无论你有多强壮,皆是入体即死,大罗神仙也难救。 其余的山匪见到这一幕,瞬时傻了,不明白他们的老大怎么就突然倒下来了。 有人反应过来,大喊,“妖女!我要杀了你为老大报仇!” 他的这一声惊喝也瞬间惊醒其他山匪,纷纷举着刀向她砍来,谢春朝一边躲避,一边不停用金钗放出银针杀人。 十八个人转瞬间又倒下三人。 同一时间,裴将军也反应过来,提刀冲了过来,将谢春朝护在身后,山匪见败势已成,转头就想逃却撞上不知在何时已将他们包抄的士兵。 喊杀声和哀嚎声连成一片,裴将军转眸凝着谢春朝略显狼狈的面容,他抿了抿唇,低声问,“郡主,可有受伤?” 谢春朝的身上虽不复开始洁净,绾好的青丝也乱了,但她脸上的笑容比任何时候都耀眼。 她笑得灿烂,“看,一网打尽了。” 密林中的林惊容唇角扬起一抹浅浅地笑,但随即他似又想到了什么,眼神不善扫了一眼谢春朝对面的男人,“鸣秋,我们走。” 鸣秋这下是彻底服了谢春朝,这郡主的胆子可真大啊。 她难道真的不怕山匪把她杀了? 小窗月洞下,一张小案分两座,三足鎏铜莲花炉静放在房间的一角,升起缕缕青烟。 谢春朝满脸兴奋地给林惊容讲她今日在鸡冠山遇到事。 “说时迟那时快,我连忙拔下你送我的金钗将挟持我的山匪老大杀死。” 谢春朝说完,又强调了一遍,“是我杀的哦。” 林惊容托腮看她,眼睛温柔的能溢出水,“朝朝真厉害。” “可惜,我今日没能跟着一起去,不然也能见到朝朝这与众不同的一面了。” 谢春朝笑得开怀,“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总会有机会。” 谢春朝和林惊容聊着聊着,时间就到了深夜,她白日本就忙碌了一日,身上困乏的很,所以她说着说着,就靠着软榻睡了过去,嘴里时不时还会冒出几个词。 林惊容黑白分明的眸子带着笑意,他倾身靠近她,指腹轻轻按在她柔软的脸庞上,然后又松开,然后又按上去,乐此不疲的反反复复。 “真厉害呢,我的朝朝。” 他垂眸凝着这张让他念,让他喜,让他爱的脸,轻声呢喃,“如果我将你带走,你会不会恨我呢?” 他说着,又似泄愤般掐了下谢春朝的脸,你若是夏国人就好了。 我们之间也能简单一点。 被他掐过的地方很快红了一小块,林惊容忙松开手,低眸看着这块被他弄红的脸颊,眼中欲色渐重,缓缓低头吻上那块红印。 他轻碰了一下,又很快放开,如墨深的眸子似是翻涌着无尽的渴望。 但他最终还是极为克制的退开了。 谢春朝次日幽幽转醒,睁眼就瞧见极为陌生的天花板,她眨了眨眼,环顾四周,刚刚侧头就瞧见林惊容放大的脸。 她吓了一跳,她怎么睡到林惊容床上了?! 她皱眉回想昨夜,总算想起昨夜她回来后就一直留在林惊容这儿和他说话……然后……然后就不记得了。 谢春朝无奈的单手捂住脸,她怎么总是在他面前丢脸?明明平日里也是很聪明的小姑娘啊! 说着话都能睡着的人,全天下也找不出几人了。 她轻声轻脚的下床,想要避免等会起床的尴尬,可她刚动了动,林惊容的手就搭在了她的肩头,“朝朝,醒来了?” 谢春朝尴尬一笑,“你也醒了啊。” “嗯。”林惊容说,“醒来有一会了。” 他说着,清冽的眼默默打量着她,明明他的视线毫无恶意,甚至称得上是温柔,但谢春朝却总觉得心虚…… “朝朝似乎不喜欢和我亲近?” 谢春朝:??! “你怎么会这么想?” 难道她上次那个吻还不能表达想和他亲近的意思吗? “因为朝朝每一次和我同床时,似乎都很抗拒。”他说话时垂下根根分明的眼界,细长的桃花眼呈现出一个动人心魄的弧度,眼眶微微泛红,就连冷白的肤色似乎都在清晨的阳光下而闪闪发光。 林惊容本就美得惊人,如今近距离观看更觉得动人心弦。 他伤心难过时,你恨不得将所有的好东西捧出来哄他开心。 “是不是……”林惊容说着,裸露在外的手指捻了捻被单,略有几分难为情地问,“是不是我常年吃药身上有股子苦涩难闻的药味,所以朝朝不愿与我亲近?” 林惊容身上确实有股淡淡的药味,但谢春朝从来没觉得难闻,相反还有股沁人心脾的清甜。 “不是。”谢春朝连忙否认,紧接着又有几分磕巴地说,“我……我从来没觉得惊容身上的味道不好闻。” “相反,我……我很喜欢。”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谢春朝说,“难道我上次的吻还不能说明我的态度吗?” 提到上次的吻,林惊容的神色显然变得不一样了。 九十四、告别粟县赶边疆 谢春朝并没有睡太久,便起身去找裴将军商量昨日从山匪那儿剿得的财物和娘子军们的后续问题。 一般的剿匪的所得都是要统一上交官府,但谢春朝心里想着那件大事,怎么肯把东西交给官府? 戴老将军虽说是熟人,但谢春朝也无法确定戴老将军是否愿意追随他们,所以也没有将财物留在那儿。 谢春朝想着把财物带回边疆以供哥哥的不时之需。 她的娘子军则也跟着一起带回了边疆,谢春朝左思右想,她的第一支力量总是要放在身边方能放心。 如果刚招揽就将她们扔在一边不管不顾,也无法培养她们之间的信任感,而信任感这东西一旦开始就让别人失望,那么后面就很难再培育起来了。 谢春朝思及此处,方改变了主意也将她们一并带走了。 谢春朝走后,林惊容唤来鸣秋,“帮我去找去疤用的药物,要效果好的。” 鸣秋:??? 自从自家公子动心后,鸣秋就越发看不懂自家公子了。 疤痕可是男人的荣耀啊!为什么要祛掉它?!!! 鸣秋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他不死心地又问了一句,“公子要什么?” 林惊容好脾气地又说了一遍,“去疤的药。” 林惊容除了对谢春朝温柔以外,另一位能让他宽容的人也就只有鸣秋了。 鸣秋:“是。” 鸣秋一脸失落和不解的走出房间,他这张嘴速来闲不住,加之林惊容这帮反常的举止,他实在没忍住又去瞧瞧找隐在暗处的护卫聊天。 “你们说,公子是不是疯了?他竟然要去疤的药哎。” “疤痕可是咱们男人的荣耀,每一道都是勋章,可公子竟然要抹除了哎!” “公子之前受伤时,大夫给他瞧,也给他开了去疤的药,可公子从来不用,说什么疤痕能让他记得更加清楚。” “这才过去多久啊,一切都变了,果然世事无常啊。” 容十四:世事无常可以用在这儿? “十四,你说是不是?” 被点名的容十四,一句话也不敢说,他又不是鸣秋,背后嚼公子的舌根,他不要命了?! 他憋了半天憋了一句,“公子让你找自有他的道理,我们听命行事就是了。” 鸣秋冷哼一声,“什么道理,我看咱家公子是铁了心要当吃软饭的男人了。” “哎,美色误事啊,想不到咱们的公子也过不了美人这一关。” “恭贺郡主,恭贺裴将军。”粟县县令笑呵呵的拱手贺道,“听闻二日大胜而归,当真是英勇无双,巾帼不让须眉。” “我昨夜就听见两位大胜而归的消息,被想去贺喜,但又恐天色已晚扰了两位休息,便没敢去打扰两位。” 谢春朝笑道,“这一切还要多亏县令大人的照拂啊。” “郡主说笑了,老朽什么忙也没帮上,怎敢居功?” 谢春朝闻言什么也没说,只是笑了笑,低眸望着手上华贵的戒指。 粟县县令见谢春朝没有交谈之意,便看向裴将军,照例问了一句,“这次剿匪所得的物资?” 裴将军表情沉稳且严肃,一幅正儿八经的模样,“鸡冠山上的那群匪盗穷得很,除了些肉粮,什么也没有。” 粟县县令愣了两秒,道,“那……原来如此,既然没什么东西也就不需要上交了。” 粟县县令虽不曾管过那帮匪盗,但也有所耳闻,他们可厉害得很,而且每逢冬季也出手相当阔绰,可不像是没钱的样子。 但将军和郡主都说没钱,他一个小小的芝麻官,能说什么? 罢了罢了,闲事莫管,莫管闲事,只待安稳退休乐逍遥去。 谢春朝见粟县县令也并未纠缠此事,便起身谢道,“这几日多谢县令大人的照拂。” “岂敢岂敢。”粟县县令忙起身行礼,“郡主大驾光临,我却什么好酒好菜都没给郡主准备上,当真是招待不周。” 裴将军说,“我们稍后便要启程离开了。” 粟县县令心中一喜,总算把这几位瘟神送走了。 但他面上却做出一幅惋惜不舍的模样,“怎么这么早就要走?何不多留几日?” “不留了。”谢春朝说,“我还赶着去边疆呢。” “那……”粟县县令道,“要不吃过晚饭再走?” “郡主驾临多日,我还从未好好招待过郡主,当真是心中惶恐不安。” “你的这份心意,我心领了。”谢春朝说,“但我此行匆匆急着见哥哥,若是他日我从边疆回上陵时,定当再来拜会。” 粟县县令闻言,也不再强留,只道,“好,我在粟县随时恭候郡主大驾。” 谢春朝这话倒也不是完全的场面话,若她日哥哥带兵从边疆攻入上陵,这粟县或许帮得上忙。 这也是谢春朝虽不满粟县县令对山匪的不作为,但也并未发难的原因。 一行长长的车架驶离粟县,县令以及县丞等人站在城门相送,待长队走远看不见时,县丞方道,“那鸡冠山谁不知富得流油?” “可那裴将军竟说什么也没有,真是玩笑。” 县尉冷哼一声,“瞧瞧那车架,可比来的时候多了一倍不止呢。” 县令幽幽道,“好了,都少说两句,他们一个是将军一个郡主,说没有就没有,你能拿人家怎么办?” 县尉还是心有不甘,“可……县令大人,那可是有不少好东西呢……” 若是他们将所得物资上缴,他们……也能从中拿份油水不是。 县令睨了他一眼,道,“你若心热,在他们来之前把鸡冠山的匪缴了,不也能捞一份?” 县尉闻言,闭上了嘴。 县令的视线在他们二人间回转,道,“不要打量着我老了就什么也不知道,这么多年,你们和那鸡冠山的土匪做了什么,你们自己心里清楚,我也清楚。” “你们说郡主和将军心中清楚吗?” 二人顿时吓出一身冷汗,什么话也不敢说了。 县令眯了眯眼,其实连他也奇怪,那两人竟没有为难他们。 过了许久,县尉方颤颤巍巍上前问,“大人,他们……他们不会秋后算账?” 县尉执掌一县之安,他与鸡冠山山匪的接触也是最多的,所以他也是最怕的。 九十五、故人生变情仍然 马车越往边疆走,四周越荒芜,开始谢春朝还能瞧见几户农家,可如今走了快二个时辰,只有一望无际的旷野和左侧的巍巍群山。 “郡主。”裴将军策马而来,“还有约莫两个时辰就到了。” 谢春朝撩开车帘,笑答,“终于能 。” 因为有娘子军们的跟随,所以行动的速度比开始要慢许多。 只不过她招的这帮娘子军比她想象中的还能吃苦,她本以为这帮常年被困在土匪窝的娘子们恐怕无法坚持一直赶路的辛劳,却没想到,她们没有一位叫喊苦累,反而都是一脸新奇的看着这与鸡冠山不同的风情。 裴将军提前派出先锋前往大营送信,他走时谢宁玉为做戏还假装受重伤昏迷不醒,按他的谋划,如今也应快醒了。 谢春朝望着远方越来越近的群山,内心的喜悦让她不住的频频看向窗外。 算起来,自从大婚后,谢春朝就再也未见过哥哥,也不知他现在如何了。 林惊容瞧出谢春朝不耐的情绪,温声道,“二个时辰很快的,今日定能见到哥哥。” 谢春朝将视线转至林惊容身上,道,“哥哥看见我们一定要念我了。” 谢春朝甚至可以想到谢宁玉会怎么说她。 两人正说着话,远方忽而传来马蹄奔腾声,在这浩若雷霆的声音中,谢春朝似乎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她不敢置信侧身撩开车帘,而后探头查看,骑着马儿的精兵扬起大片大片的尘土向她疾驰而来,为首的男子银甲银盔,腰间佩着宝剑一把,面若冠玉,身姿挺拔。 “哥哥!”谢春朝惊喜地大喊,“哥哥,你怎么来了?” 她没想到哥哥竟会来接她,他不是应该躺在床上或者战场上吗? 盛国的兵退了,战场上的奸细也抓到了不成? 她连忙喊人停下马车,拎起裙摆奔向谢宁玉, “哥。” 谢宁玉见状,勒住疾驰的骏马,利落的翻身下马,然后张开双臂将奔她而来的谢春朝抱入怀中。 少时,谢宁玉经常抱着妹妹走来走去,但如今妹妹和他都大了,到底也不能像幼时那般亲密无间。 所以他只是简单的抱了一下后,就放开她,调侃道,“就这么冲过来,也不怕撞坏了鼻子。” 谢宁玉刚刚结束一场战斗,就听手下人来禀告谢春朝快到了,他急得连盔甲都还未卸就赶来接妹妹了。 谢春朝轻哼一声,“若是撞坏了鼻子,拿哥哥的赔我。” 谢宁玉不由觉得好笑,“我如何能赔你?” 他说完,抬手敲了下谢春朝的脑门,假装生气地说,“你现在胆子真是大了,竟敢一个人就跑到边疆来了!” “你就不怕沿路的山匪把你吃了?” 谢宁玉也是昨儿方得的消息,谢春朝不止在半路遇上了匪,还自己跑到戴将军那儿借了兵去剿匪去了。 谢宁玉若不是离得太远,加之他得到消息时,那匪已被剿灭,他非要亲自带兵把那儿鸡冠山都平了不可! 谢春朝不服气地辩驳,“我哪儿是一个人,没看见我后面这么多人。” 谢宁玉抬眸瞧了一眼,马车后的队伍浩浩荡荡,不止有一箱一箱的货物,还跟着许多男男女女。 男子他知道是保护谢春朝的兵士,可这女子是……? 谢宁玉无奈笑了下,“谁家姑娘疯成你这样?这些女人又是怎么回事?” 谢春朝:“这是我从鸡冠山解救的妇女,其中有一部分给你的兵做媳妇,还有一部分我收做娘子军了。” “娘子军?”谢宁玉微微挑眉,“你又想做什么幺蛾子?” 谢春朝想了想压低声音凑近谢宁玉,问,“你军中的叛徒找出来了?” 谢宁玉扬眉一笑,张扬又肆意,“你哥是什么人,区区一个叛徒还搞不定吗?” “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方大老远从上陵赶到这儿,放心,叛徒已除,盛国也大败几场,想来很快就会很快滚回老家了。” 谢春朝有一肚子的话想和哥哥说,但现在显然不是时候。 她只得暂且压下自己心中的千言万语。 林惊容被人搀扶着下了马车,他苍白纤弱的模样在这辽阔粗犷的边境愈发显得脆弱易碎,他缓步上前和谢宁玉见礼,“惊容见过哥哥。” 谢宁玉上前一步将人扶起,“你身受刀伤何必赶着下车做这些虚礼?” 他一边说着,一边搀扶着林惊容回马车,“你的事,我都听说了。” “多谢你挺身而出救了朝朝。” 林惊容温声道,“朝朝是我妻子,保护妻子乃是身为人夫的本职,哥哥不必道谢。” 谢宁玉的眼神越发柔和,“你很不错。” 谢春朝因着想和哥哥在一起,也存了想给哥哥看看她这大半年的成果,便下了马车骑马和哥哥同行。 谢宁玉自小和谢春朝一起长大,他知道谢春朝会骑马,但远没有现在这么娴熟。 “可以啊,你现在怎么忽然对骑马感兴趣了?” 上陵的贵族并不拘着贵女们骑马,是以,许多贵女们都会骑马,并以此彰显家族实力,但谢春朝却是会骑却不常骑。 似乎是因宁衡那混小子说过一句喜欢端庄娴静的女子,他那活泼好动的妹妹生生改了自己的天性,终日学着做些风花雪月的雅事和管理内务。 谢春朝自豪地说,“我不止会骑马,我现在还会射箭呢。” “射箭?”谢宁玉眼睛一亮,“你莫不是在框我?” “我骗哥哥做什么?”谢春朝说,“鸡冠山那一战,我可杀了七十九人,就连山匪的老大也死在我手里呢。” 谢春朝说话时是和他当年如出一辙的张扬和自得,谢宁玉简直快要不认识自己的妹妹了。 谢宁玉印象中的谢春朝,还是那位受了委屈会找他哭,需要他保护,活泼开朗的小姑娘。 可无论是怎样的谢春朝,都绝不是如今站在他面前,骄傲地说她杀了多少人的谢春朝。 谢宁玉有几分恍惚,他缓了缓,忽而笑道,“这样也好。” 至少他不在的时候,谢春朝也不会受人欺负。 九十六、初来乍到玉门关 一路上,谢春朝兴奋地和谢宁玉聊着她最近的变化,当她说到林惊容为她设计的暗器时,谢宁玉生了兴趣。 “哦?能击杀土匪的暗器?让我瞧瞧。” 谢春朝疑谁都不会疑哥哥,听哥哥说要看,便直接拔下云鬓间的牡丹金钗递给哥哥。 “这就是林惊容为我设计的保命暗器。”谢春朝感慨道,“若林惊容身子康健,咱们楚国定然又会多一位少年天才。” 谢宁玉瞧着这精细的做工和它其中暗藏玄机的小设计,谢宁玉身为辽王世子,什么稀奇东西没见过,但他还是对这件稀奇的暗器感到惊奇。 只不过……这玩意他瞧着总有几分眼熟,似乎是在哪见过类似的东西。 罢了,大抵是暗器的原理都差不多。 谢宁玉将牡丹金钗还于谢春朝顺嘴接道,“能身受山匪一刀而不死,林惊容的身子也没你想的那么差。” 谢宁玉的话提醒了谢春朝…… 她想起那天缠绵悱恻的吻,他吻的力度和时间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位刚刚身受重伤的人…… 谢宁玉听谢春朝半天没说话,结果侧眸看过去就瞧见自家妹妹通红的脸,他吓了一跳,问,“怎么脸红了?” 他抬头看了眼远方的残阳,也不可能是太热啊。 难道是被风吹的? 谢春朝本就在想那缠绵的一幕,听谢宁玉询问,小脸是更红了。 她作势用手扇风,道,“太热了。” 热?谢宁玉感受着边疆冷冽的风,陷入了沉思。 嗯,妹妹变强了,也变奇怪了。 谢宁玉决定抛开他不懂的地方,继续询问这金钗的事,问,“林惊容怎么会设计这种东西?” 这种武器不是谁都可以设计的。 谢春朝:“惊容说,他是从书上看来的。” 谢宁玉垂眸,眼中划过一抹暗芒,漫不经心地说,“真看不出来,他竟有这般本事。” 谢宁玉凝着谢春朝头上的金钗,脑子则突然多了一个想法,若是能给他的探子备上这种轻巧方便携带且威力巨大的暗器,岂不是更有利于他们作战? “他还会设计别的种类吗?我也想找他设计一款武器。” 谢春朝摇摇头,道,“我也不知,等会到了边疆你问问他。” 边疆昼夜温差极大,太阳落山后,温度就瞬间降了下来,如置冰窟。 谢宁玉在边疆呆了多年,对于这里的气候早已习惯,但谢春朝却初来乍到,他怕谢春朝受不了这寒冷,便道,“马上就到了,现在外面冷,你先进马车。” 谢春朝摇摇头,“我不冷。” 谢宁玉见谢春朝坚持也没见多说什么,只是让云斜给谢春朝披了件大氅,又嘱咐道,“若是冷了,就快进去,别逞强。” “在这儿若是得了风寒,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知道。”谢春朝明艳的小脸裹在毛茸茸的白帽子中,越发衬得她娇艳明媚,“我还是很爱惜我这条小命。” 谢宁玉无奈摇头,“我可没看出来。” 接下来的路途,两人也没再说什么话。 因为夜里寒凉风大,只要一说话就会灌上一嘴的冷风。 谢春朝不知在黑夜中走了多久,马鞍磨得她的大腿跟都开始隐隐作痛,谢宁玉似乎察觉出他的难受,道,“越是受不住了,就去马车里休息会。” 谢春朝连连摇头,“我没事。” 没道理,哥哥能骑这么久的马都没事,她却只骑了一会就难受。 她深刻的明白,她若想要做出改变,总是要受点苦的。 谢宁玉眼神闪了闪什么也没说,边疆的冷风刮过谢春朝的脸,刮过右侧的魏巍群山,她听见在呼呼风声中隐隐夹杂着狼嚎声。 越是从前,她定然会怕,可现在她却心如止水,甚至有点隐隐亢奋。 她抬头,星河漫天,群山之巅挂着一轮巨大孤单的圆月。 在一片黑暗中,她终于远远瞧见远处有明亮的暖光。 谢宁玉道,“到了。” 他持鞭指道,“前面就是天门关。” 天门关是楚盛两国交接处最重要的关隘,其关内陈兵十万,附庸小城中亦有大约十二万的住民,他们或是士兵们的家人,或是土生土长的天门关人,或是临时歇脚的生意人。 “终于要到了。”谢春朝低声呢喃。 谢宁玉轻笑了一声,“是不是腿很疼?” “我那儿有膏药,等会给你,你拿出去抹上。” 谢春朝从来没有如此长时间的骑马,之前骑马时大腿根虽也会疼,但远没有今日这般厉害。 “哥哥,你不疼吗?” 谢宁玉道,“怎么不疼?” “我一天骑马来边疆时,那腿和断了一样,大腿跟都磨出血了。” “但现在嘛,已经不疼了。” 谢宁玉因常年骑马,大腿根早已磨出一层厚厚的老茧,对于疼痛早就免疫了。 谢春朝低眸看了眼自己的腿,轻声说,“也许有一天我也会和哥哥一样。” 谢宁玉若有所思的看了眼谢春朝,他和谢春朝一样也有一肚子的话想问他。 但现在不是时候。 快了。 他抬眸看向远方,等回了天门关,他们兄妹也能好好说一会话。 “开门!”队伍行至天门关关口,副将高声对城上守门喊道,“将军回来啦!” 城楼之上瞬间亮起更加明亮的火把,那小兵低头看了眼,大喊道,“快开门,将军回来啦!” 谢春朝依稀听见门内的跑动声和东西被抬起的声音,紧接着厚重的城门被人缓缓推开。 谢春朝也总算见得玉门关的真面目。 城门后是一片空阔的空地,再远一点依稀可以看见低矮的房屋,城内每隔十米就燃有火把将黑夜照的亮如白昼。 这儿甚至比上陵还要亮! 谢宁玉解释道,“这儿是兵家重地,为防细作,所以都整夜燃着灯火,并派兵来回巡视提防。” 如今又是危险时期,所以城内的警戒就越发严格了。 谢春朝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城内之人虽知晓将军出去了,但并不知道将军是做什么去了。 如今见自家素来洁身自好的将军竟带了一位女子回来,皆好奇地打量着谢春朝。 九十七、恨之入骨入心肺 谢宁玉并未大张旗鼓的介绍谢春朝的身份,而是吩咐人将谢春朝带来的人好生安顿,至于训练娘子军的差事则由裴将军包揽。 “朝朝,你随我来,我有话和你说。” 谢春朝点头跟上谢宁玉的脚步,她亦有一肚子的话要同哥哥说。 谢宁玉的房间无疑是天门关内最大的房间,虽不如上陵精致华美,却自有一股大气肃杀之感。 木质的地板上铺着纯黑色的地毯,大殿正中央摆了一张极大的案桌,案桌后的主位上则铺着一张黄黑相间的虎皮,大殿两侧幽幽亮着几盏长明灯,除此以外再无他物。 简洁到极致。 谢春朝:“哥,你这房间……也太冷了一点?” “何不添多点装饰?” 谢宁玉摆摆手,说,“添多了也是累赘,武将们又粗手粗脚,若是打了也白糟践了东西。” 况且房间空阔也方便召集手下副将们商讨军情。 谢春朝找了个位置坐下,单手托腮,亮晶晶的眸子凝着谢宁玉,问,“我听裴将军说,那人……是受皇上指使?” 私下里,谢春朝连皇伯父都不叫了,可想而知对他的厌恶和反感。 谢宁玉微微挑眉,“他这嘴倒是快,怎么连这种事都告诉你了。” 谢春朝道,“难道哥哥还想瞒着我?” “我知道哥哥和父亲一样都是想保护我,可……哥哥若是什么都不告诉我,妹妹连敌人是谁都不知晓,日后岂不是白白遭人利用?” 谢宁玉食指轻扣桌面,“妹妹如今和从前真是大不相同了。” “妹妹既然已经知晓一切,我也就不瞒你了。” 他话落,黝黑的眸中浮现出一抹肃杀之气,“当时我只以为背后之人不是父亲的政敌便是盛国,可我没想到在那人的身上竟搜到了宫里的腰牌!” 他闭上眼,神色痛苦,谢宁玉和谢春朝一样也曾极为爱戴他们的皇伯父,甚至比起谢春朝来说,他对皇上的感情更深厚复杂。 从他记事起,父王就教导他守护楚国的江山社稷,守护龙椅上的那个人…… 可……他拼死相护的人竟是要杀他的人…… 他不知道他和父亲哪里做错了?他们从未有过不臣之心,也从没想过僭越谋反…… “我抓获他后,便严加拷问,开始他什么也不肯说,后来终是受不了刑罚,把肚子里的东西吐出来了。” “他说,是皇上命令他在暗中杀了他。” “他还说,被派来监视对付我的人除了他以外还有别人,只是他们之间并无交集,所以他也不知是谁。” 谢春朝想到山匪嘴中的军师,这几日从娘子军们的口中得知,真正将鸡冠山发展起来,掌控鸡冠山的人并非是那日的老大,而是军师。 只是她让裴将军问过了,他们从未见过杀过自称军师的男人。 如果不是他还未来得及展露身份就被人杀死,那么就是他逃了…… 不过,无论那个人是生是死,他都是一个可疑的人。 “哥哥。”谢春朝道,“我应知道另一位要对付你的人是谁。” 谢宁玉闻言抬眸看她,静待她言。 “拦路截杀我的山匪并非普通山匪。” “他们中有殿前司的人。” “当真如此?”谢宁玉的眼中闪过一抹怒气,皇上要杀他,他能理解,可为何?! 为何还要对他妹妹动手? 朝朝只是女子啊,难道皇上连一位柔弱的女子都不能容忍吗? 如果说刚开始谢宁玉的心是冰凉和寒心,那么现在就是充斥着无尽怒火。 他和谢春朝一样,把家人看的比自己还重要。 难道皇上当真恨他们辽王一脉至此?要断绝他们的所有血脉吗? “当真。”谢春朝平静地说,她从胸前取出近日一直贴身保管的金牌交给谢宁玉,“你瞧,这是我从假做山匪之人的身上搜出来的。” 谢宁玉颤着手接过金牌,谢春朝没有骗他,上面确实有殿前司三个大字。 “哥哥还记得我的梦吗?”谢春朝道,“我想,当初在梦中那粮草便是他们所烧。” 谢宁玉轻笑一声,笑得讥讽,笑得凉薄,“他当真是疯了。” “为了不落口舌的杀我,竟费了这么多心机。” “他宁愿我这一仗败给盛国,也要杀我。” “堂堂一国之君,竟和不入流的山匪勾结,也要杀我。” 谢宁玉笑着摇头,眼底一片冰冷,“我是不是该高兴,他这般看得起我?” 谢春朝能猜出皇上的意图,父王以及哥哥都被看做是战神一般的人物,在民众心中有着极高的地位。 皇上如何能容忍这一点?他恐怕早就恨他们恨得痛心切骨。 单纯的死完已经不能平复他的嫉恨,他要他们名声尽毁,遭人唾弃的死去。 谢春朝察觉出谢宁玉的情绪不对,抬手覆上他略凉的手,“哥哥不必为不必要的人伤怀,当今之计我们该想想如何保全我们自己。” “难道哥哥甘心为人鱼肉吗?” 古话有,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可谢春朝却不认可这狗屁理论,若我有错,我认,可若我无错,我凭什么去死? 若君是昏君,暴君,臣又何必再臣服于他? 谢宁玉的手指狠狠扣着桌面,生生按出四个深坑来,他咬牙切齿,目眦欲裂,“我不甘心!” 若皇伯父对他们无情,也莫怪他们无义了。 谢春朝心中一喜,她原本还担心哥哥忠义会甘愿受死,幸好哥哥没有…… “那我们反。”谢春朝轻描淡写地说出这句足以诛九族的话。 谢宁玉心头一跳,“可……可父王那边……” 谢宁玉是知晓父王有多爱戴他的那位哥哥,他恐怕不会同意他们这么干。 “父王那边我去说。”谢春朝道,“我心中已有大概的想法,但我不知对不对,所以要和哥哥商议。” 谢宁玉舔了下唇,他的手在颤,也不知是兴奋还是害怕。 “你……好像一点也不怕。” 谢春朝远比他平静,仿佛不是在说造而是在说今天吃什么一样轻描淡写。 九十八、 谢春朝已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又怎会怕这种事? 她最怕的是又一次重蹈覆辙,又一次看着哥哥,父王,母妃离她而去。 除此之外,她什么也不怕了。 “哥哥。”谢春朝低语,“你知道吗?我后来又做了一个梦。” “我梦见楚国山河破碎,谢氏一族被夏国屠杀殆尽。” “楚国,灭了。” 谢宁玉的心微微一颤,彻骨的寒意弥漫全身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你没记错吗?真的是夏国?” 楚国一直以来也是和盛国交战颇多,而盛国也是三国中国力最强盛的国家。 谢宁玉以及楚国人都认为他们的敌人会是盛国,从未将和他们国力差不多的夏国放在眼中。 “我没有看错,是夏国的军旗。” 谢春朝回想起梦中那个慢条斯理男人和那双冷白如玉的手,忍不住心神一颤,是恐惧也是害怕。 谢宁玉呢喃自语,“竟是夏国。” 他说完,很快清醒过来看向谢春朝,眼中复杂有之,心疼有之,困惑有之, “真的只是一场梦吗?”他轻声说,“我有时候觉得你似乎是真的经历过……” 否则,他的妹妹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变化。 谢春朝身子一僵,良久挤出一张笑脸,“当然是梦了,人怎么可能活两世呢?” 谢宁玉并未回答,他只是在心中说,为什么不行呢? 如果谢春朝从前真的经历过那些…… 他桌下的手紧了紧,那么这一世他定要走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保护好她的妹妹,还她一世无忧。 “只不过在你的梦中皇上并未对你下手,为何这次会早早就派人杀你?” 谢春朝对于这一点也早有猜测,“我想,皇上应是怕我在边疆查到些什么。” “我们不提这个了。”谢春朝道,“哥哥,你听我说。” “我准备这次将娘子军们带回上陵,哥哥则在边疆招揽兵马。待今年荷花初开时,哥哥秘密领兵攻入上陵,我则在上陵为内应帮哥哥打开城门。” 她会尽快将娘子军训成,并给她们每个人都配以暗器。 谢宁玉:“我麾下的将领大部分都愿跟随于我,只是……” 谢宁玉眉宇紧皱,“若我在这儿起事,消息极有可能传回上陵,若让皇上知晓你们定然性命不保。” “不如……”谢宁玉道,“不如你暂且留下,我再书信一份寄给父王,让他带着母妃一同离开上陵。” 谢春朝连连摇头,“不好。” “你出事后,父王就曾提出要来边疆,他都不肯放父王离开上陵。” “若父王母妃强行离开上陵,你谋反一事天下皆知,不仅会招来诸多麻烦,还需一座城一座城的打回上陵,无论是成是败,对我们楚国的国力都会造成极大的损耗。” “莫要忘了,我们的背后还有一直虎视眈眈的楚夏两国。” “不如,我回上陵,暂时稳住局面,哥哥倒时只需带少数轻骑快马赶回即可。” “上陵城内虽有十万兵马,但这十万未必都肯听皇上的话。” “你有主意了?” “嗯。”谢春朝轻轻点头,“父王在军中素有贤名,上陵的武将也大多与父王交好,我回去后会仔细周旋,看看能不能尽可能的拉拢过来,让他们为我们所有。” “而且除了武官外,我还想试试另一个重要的人。” 谢宁玉神色好奇,“谁?” 谢春朝神秘一笑,并没有告诉他,只道,“若我成功,待事成后哥哥自会知晓了。” 两人畅聊一夜,最终定下里应外和的主意,这条路说来容易,但每一步都如履薄冰,一着不慎便会粉身碎骨。 次日鸡鸣,谢春朝打着哈欠被哥哥的贴身护卫送回房间,她这会已经是困得睁不开眼了。 她随意地和林惊容打了个招呼而后倒头就睡。 云斜沉默着上前为郡主脱鞋脱衣,但她的手刚摸上谢春朝的鞋,就听林惊容温声道,“我来。” “可林公子身上的伤还未痊愈……” “无碍。”林惊容说,“这点小事还是可以做的。” 云斜想着二人的关系,便服身退下,临走时,还贴心的为两人关上门窗。 林惊容垂下鸦青色的羽睫,伸出一根手指去按谢春朝的脸,他低声呢喃,“去聊了什么啊,竟聊了一晚上。” 他话音刚落就瞧见谢春朝紧皱的眉,似乎在梦里也有无尽愁绪。 他心头一跳,情不自禁的抚上她皱起的眉头俯身去吻,数千青丝从肩垂落落在她的身上与她的头发交缠在一起。 他吻的小心翼翼,掌心捧着她的脸,小声说, “不要忧愁,我会帮你。” “定会让你得偿所愿。” 他说完,侧身去帮谢春朝脱去鞋袜,将她莹白的小脚放进被子,又单手掌着她的头为她卸下沉重华美的钗环。 似乎在睡梦中的谢春朝也感受到林惊容的温柔,眉宇间的愁绪淡淡退了下去,睡得香甜。 林惊容撑着头睡在里间,抬眸瞧着她的睡颜,好似怎么也看不腻似得。 事到如今,林惊容总算知道什么叫美色误人了。 他明明有许多事情要做,可看见她的脸,竟什么事也不想做了。 “公子,谢将军来了。”门外传来鸣秋的轻唤。 林惊容眼中划过一抹不耐烦,他捏了捏眉心,谢宁玉这家伙难道不睡觉的吗? 刚拽着他娘子聊了一晚上,又来找他? 谢宁玉确实不困,他不似谢春朝重活了一世,有着极其强大的心。 他昨夜和谢春朝聊了那么多刺激的事,每一件都是诛灭九族的大罪。 危急感和紧迫感压着他,让他生不出半分困意。 谢春朝走后,他也试图入眠,可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都睡不着,脑海里反复推演未来的无数种可能,让他怎么睡得着? 门从内被人打开,从门后走出一位素衣公子,戴玉冠,佩玉环,恍若素雅闲逸的仙人,他服身行礼,“见过哥哥。” “不必客气。”谢宁玉记挂着他的伤,上前一步扶着他,道,“我们去正堂谈。” 九十九、惊容拒绝谢宁玉 谢宁玉素来是有话直说单刀直入的性子,他直接问道,“我听朝朝说你会制作暗器?” 林惊容谦虚道,“少时看了几本闲书,略懂一二。” 谢宁玉笑道,“莫要谦虚,我看过你给朝朝做的暗器,方便实用易携带。若是稍加修改用在军中定能大大提升我军实力。” 林惊容低头喝茶,眸中闪过一分异色,紧接着放下茶杯,故作遗憾地说,“暗器之所以是暗器便在于暗中杀人,出其不意。” “若让我将其改造为军械,我实在是无能为力。” 谢宁玉眼神失落,不甘心地追问,“真的不行吗?” 林惊容摇摇头,“抱歉,我才疏学浅……”他说完又重重咳了几声,咳得脸都红了,“身子又有恙,恐怕帮不上这个忙了。” “无碍。”谢宁玉道,“此事也是我冒昧了。” 谢宁玉又同林惊容聊了几句后,就起身告辞。 鸣秋小声念叨,“公子还好没答应此事。” 若是公子答应谢宁玉之请,岂不是给别国增添实力,给自己找麻烦吗? 林惊容坐在红木椅上垂眸喝茶,并未出言。 谢春朝悠悠转醒,她睁开迷蒙的眼侧眸去瞧那扇窗,阴阴的白光透过小窗落在灰白的地砖上,漂浮的灰尘在光晕中舞动。 她眨了下眼环顾四周,房间里很安静,一个人也没有。 一天的日夜颠倒让她的头隐隐作痛,她扶着头起身唤云斜进来为她准备洗漱用的物件,外面很快有人回应,紧接着便是有人推门而入的声音。 谢春朝简单的洗漱了一番,又新换了一身衣服后,便禁不住问道,“惊容呢?怎么不见他?” 她依稀记得她昨晚回来时,似乎还和他打了个招呼。 “林公子这会在小厨房忙碌呢。”云斜道,“今晨世子爷来找过林公子一次,两人聊完后,林公子就一直在房间守着郡主,直至一个时辰前,林公子估摸着郡主快醒了,又怕郡主吃不惯这儿的饭菜,特意去小厨房亲手给郡主做饭。” “他去给我做饭?”谢春朝惊道,“他身上的伤还没好全,怎能四处乱走?万一扯到伤口可怎么办?” “郡主放心。”云斜说,“今日军医来给林公子瞧过了,说林公子恢复的很好,平日里可以多多下地活动,更有利于伤口的恢复。” “况且林公子身边还有鸣秋看着,不会出事。” 谢春朝听完云斜的解释,心下稍宽,“对了,哥哥找惊容有什么事?” 云斜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当时世子爷和林公子聊天时,我并不在场。” 谢春朝心道,应是哥哥想让林惊容帮忙制造一批暗器? 谢春朝收拾妥当后,便想着去瞧瞧她的娘子军们,云斜连忙劝道,“郡主,你今儿睡了一天还未用膳,不如吃了饭再去。” 谢春朝正想说,我去看一眼很快就回来,就听屋外传来清浅的脚步声,紧接着是一道温润熟悉的男声,“朝朝,吃饭了。” 林惊容今日穿着一件清减的素衣,衣服颜色虽素,可却一点也不粗糙随意,袖口以及领口都用银丝绣以暗纹,走动间微光闪烁,如同波光粼粼的湖面,玉冠束墨发,温润出尘,脱俗飘逸。 骨节分明的手端着一块纯黑的托盘,那双手比那白瓷的炖盅还要白。 “这是什么?”谢春朝问,“你怎么还亲手端?” 谢春朝说着上前欲接,嘴里还吐槽着,“你真是一点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干脆让你伤口崩开,疼死你算了。” 林惊容并未反驳,而是乖顺着听她的吐槽,手里的炖盅也小心翼翼的交到她手里,“小心烫。” 谢春朝端在手中,林惊容帮她打开盖,眼神期待地瞧着她,“你尝尝看,好喝吗?” 谢春朝用小勺舀了一口汤,问,“这是你炖的?” “嗯。”林惊容温声应下,“我在府里时看你常常喝汤,便想着炖给你尝尝。” 这一路上,莫说炖汤了。 热饭热菜一天也只有一顿罢了。 谢春朝抿了下唇,心头漫上一股难言的甜蜜,可很快又会被悲伤所替代,如果他们能一直如此,该有多好。 她垂下羽翼,掩盖眼中的悲伤,她吹了吹勺中的汤,喝下这口冒着滚滚热气的乌鸡汤,鲜美的滋味在嘴中扩散。 “好喝。” “这是你第一次做吗?” 林惊容笑着说,“嗯,是我第一次做。” “还要多亏师傅的指导。” “第一次做成这样已经很棒了。” 对于食物来说,最好的夸奖就是将它全部吃掉。 谢春朝将这盅鸡汤喝完时,今日的晚餐也已一一摆在桌子上了。 许是谢宁玉考虑到谢春朝一路奔波劳碌,所以这一顿准备的格外丰盛,鸡鸭鱼牛羊肉一应俱全,甚至还准备了谢春朝最爱的糕点。 她放下炖盅开始和林惊容吃饭。 饭间,谢春朝想到娘子军的事,便眼巴巴地凝着林惊容,问,“惊容,我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 林惊容笑问,“什么事?” “你也知晓我在鸡冠山收编了一支娘子军,可她们现在还缺少武器……” “你能不能再帮我设计一批武器出来?最好是那种轻巧能一击毙命且方便女子携带的武器?” 站在林惊容背后的鸣秋微微抬头瞧了眼谢春朝,而后又很快低了下去。 又是找公子设计武器的,公子应当不会答应? 若是同意,这武器以后可是会成为刺向他们夏国的尖刀啊。 况且哪有人会傻到帮助敌人提升实力的啊。 鸣秋在心中暗暗揣测,但他也有点吃不准公子会不会同意。 林惊容沉吟片刻,问,“朝朝是想要一批轻巧不易被人发觉且具有一定杀伤力的军械吗?” “对,是这样。”谢春朝连连点头,眼神期待地瞧着他,“你能做到?” 林惊容垂眸道,“军械和暗器不同,暗器量少距离近,可若是用在战场的军械,首先需要解决的就是射程和它的量。” 一百、惊容的区别对待 若是射程短,人家大刀和箭都刺入你的血肉了,你的武器还够不上人家,若是量不够……威力也会大打折损,反而不如弓箭了。 “不行吗?”谢春朝听林惊容的口气,以为这东西是做不出来了,颇有几分失望的垂下头。 林惊容:“并非不行,只是需要给我一点时间。” 谢春朝:好耶!就知道惊容有办法! 鸣秋:公子你是疯了吗?你到底在做什么啊?! “真的吗?”谢春朝惊喜道,“这东西可以做出来吗?” “嗯。”林惊容轻轻点头,“我会想办法帮你,只是会有点复杂,可能要花费点时间。” “没关系,多久我都等。”谢春朝深知好东西不怕等的道理。 林惊容见谢春朝笑得开怀,也忍不住跟着她笑了起来,“我尽量在我们回上陵之前完成。” “欸?这么快吗?”谢春朝说,“我还以为要等到我们回上陵以后呢。” 林惊容解释道,“我知道朝朝找我要这件武器肯定有大用途,若是晚了我怕会耽误朝朝的事。” 此时此刻的谢宁玉:嗯?不是说才疏学浅做不了吗? 怎么轮到自家妹妹就不一样了? 可惜现在的谢宁玉还不知晓林惊容的双标行为。 谢春朝与他黝黑的眸子对视,他的眼神清亮透澈,满眼都是她,她抿唇笑了下,伸出手握住林惊容另一只放在腿面的手,“不要太辛苦了,注意身体。” 林惊容垂眸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唇角不自觉的向上翘,轻声应道,“好,我知道了。” 鸣秋:……瞧您那儿不值钱的样。 当真是郡主说什么就是什么,连自家大业都顾不上了,握个手都能被迷成这样。 鸣秋真是想破头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家公子遇见谢春朝后就像变了个人一样? 虽然她是比别的女子漂亮了点,聪明了点,勇敢了点,不一样了点,白了点,但…… 好,谢春朝确实很优秀。 无论是样貌,出身,性情,能力,品质皆为上品,哪怕是在他们夏国也再难找像郡主这样的人。 勇敢的没她漂亮,漂亮的没她聪慧,聪慧的没她通透,哎,唯有一样不好,可惜是楚国人。 谢春朝心里还惦记着娘子军,所以她吃得很快,吃完后和林惊容说了一声后就直冲娘子军的训练场地。 鸣秋见四下无人,神色平静地关门关窗,而后快步走到林惊容面前,低声问,“公子,你怎么能答应郡主帮她制作武器呢?” “我们和楚国可是对手啊,你就不怕郡主拿着武器对付我们夏国吗?” 鸣秋关窗的功夫,林惊容已拿出纸笔准备帮谢春朝设计图稿了…… 鸣秋看的是两眼一黑,只差没当场晕过去了。 林惊容:“可我若是不帮她,她会被楚国那狗皇帝欺负的。” “况且楚夏两国一定要开战吗?我们也可以先对盛国下手。” “可……”鸣秋说,“若想中原统一,三国间必有一战,哪怕先打了盛国,楚夏最终还是要一决雌雄!” “公子,你忘了你的理想抱负吗?” 林惊容放下笔,脑中忽然冒出一个想法,“鸣秋,你说得对,三国之间必有一战,天下也迟早会统一。” 鸣秋见状,心中大慰,幸好公子还是他们的公子,还记得他的理想和抱负,没有彻底昏了头,可林惊容的下一句,险些将鸣秋撞死。 “可这天下归谁不是归呢?” 他惊愕的瞧着素手执笔的男子,他墨发如瀑,暖橘色的灯火映照着他的另一边脸,本就精致深邃的五官愈发立体,那双含着笑意的眸子漫不经心的瞧着面前的白纸,他分不清公子说的是玩笑话还是真心话。 若是玩笑……这实在不好笑。 可若是真心话……公子当真疯了不成? 江山大业难道要拱手让与旁人? “公子……”鸣秋惴惴不安地问,“你说真的吗?” 林惊容粲然一笑,不在意地答道,“随口玩笑罢了。” 他说完,伴着灯火伏案画稿,如若远山的眉缓缓舒展,仿佛在做一件让他极为愉悦的事。 鸣秋怔怔良久,虽说公子说只是玩笑,可刚刚那语气和神色根本就不像开玩笑的样子。 由于林惊容的那句话过于惊世骇俗,鸣秋也没了心思在意林惊容为谢春朝设计武器的事,满脑子都在想,公子不会一辈子都要以林惊容的身份活下去?不会一直待在楚国,为楚国出谋划策? 从前的鸣秋敢拍拍胸脯说,公子绝不是那等沉溺于美色之人,可现在……他不确定了。 哎,算了。 公子都不急,他着什么急? 他是公子的侍从,无论公子做什么,选择哪条路,他跟着就是了。 想通了的鸣秋瞬间心平气和了许多,甚至觉得这样的公子也挺好,至少他看起来比从前快乐多了。 功名利禄,权势富贵也不过是过眼云烟。 若能得一心人相伴安度此生,未尝不是另一种幸福。 谢春朝的娘子军由裴将军在帮忙秘密训练,为了不将消息传出去,裴将军特意寻了一个偏僻之处,并在四周都派以心腹兵卒护卫以防有心人的窥探。 谢春朝这次来并没有提前和他们说,所以她在赶到训练场时,她的娘子兵们正在进行射箭训练。 谢春朝从前和裴将军大概讲起过关于这支队伍的未来,但她并没有说得很清楚,没想到裴将军竟能按着她的意思对这帮娘子军们进行训练。 虽说近身武器也要练,但比起大刀之类的武器,谢春朝更倾向于箭等较为轻巧的武器。 女子力气不如男子,但女子的灵活度要远高于男子,她们不必在力气这方面强行和男子比拼,吃力不讨好,而是应该将自己的优势发挥到极致。 或许,在没有武器的情况下,女子远远不如男子,但一个人的强弱并非只有力气这一点。 人类在漫长的发展中靠着武器征服力气远胜人类数倍的老虎和大象。 那么女子也可以借着武器的力量在战场上胜过男子。 一百零一、与娘子军同训练 裴将军在队首瞧见谢春朝来了,高声嘱咐娘子军们继续练习,而后疾步上前拱手行礼,问,“郡主,怎么来了?” 谢春朝瞧着朝气蓬勃和当初在鸡冠山截然不同的娘子们,心中喜不自胜,对于娘子军的未来又多了几分信心。 “我来看看她们。” 谢春朝已有几日未曾射箭,如今见她们各个都举着弓箭练习,也有几分心痒难耐。 裴将军:“今天是她们第一天训练,我白日讲了些军纪后,带着她们进行体能锻炼,现在已经快结束了,便让她们自行练习射箭。” 裴将军说完,顿了顿道,“郡主应在边疆不会呆太长时间?” 谢春朝轻轻点头,“嗯,最多半个月我就会返回上陵了。” 若时间长了,难免皇上心中不会有所怀疑。 况且,哪怕皇上心中不疑,她也有必须要回去做的事。 裴将军垂下眼睫,语气平静地说,“时间紧迫,我只能帮娘子军们打好基础,等郡主回了上陵再让她们继续训练,若郡主没有合适的人选,我手下倒是有精通于练兵的小将,我可派他跟随郡主返回上陵,继续帮郡主训练娘子军。” 谢春朝摇头婉拒,“不必如此麻烦,我在上陵也能找到久经沙场的娘子军。” 裴将军想起谢春朝的身份和仍留在上陵的辽王,“是我多虑了。” 上陵有老王爷在,怎么可能会缺能训兵的老将? 谢春朝则并没有把心思放在这上面,她抬眸看着在场中已然井井有条的队伍,问道,“裴将军,我明日能一起加入吗?” 裴将军愣了下,“你?” “郡主,新兵训练虽不是真实的战场,但也不容儿戏,且辛苦得很。” “若郡主真想也体验一下训练,我可以找人单独训练郡主。” 新兵训练远非谢春朝现在所看见的模样,也不是娘子军今日所体会的这样轻松简单,哪怕是男子都未必能坚持下来,何况是养尊处优的郡主? “不用。”谢春朝摇头,“我要和她们一起。” “你不必对我手下留情,该怎么样训练就怎么样训练。”谢春朝说,“我的箭术虽有所进步,但在别的方面还差太多。” 当日,若非有林惊容给她的暗器,她说不好真的会死在山匪手中。 暗器虽好,却也有弊端,只有十发而已,若十发用完,她岂不是成了案板上的猪羊,任人宰割? 她也想试试看提升近战的能力,若敌人杀至身前,她也有一战之力。 裴将军听明白谢春朝的诉求后,道,“好,我明白了。” “那请郡主于明日卯时准时出现在此地。” 裴将军虽平日里对谢春朝颇为照顾,生怕她受伤,但若是在训练场上,他是绝不会因谢春朝郡主的身份而手下留情。 因为他深知训练场上的每一个兵都做好了来日上战场的准备,他若心软,将来上了战场是需要用命来抵偿的。 “好。”谢春朝说,“我明日一定准时来。” 裴将军和谢春朝聊天的功夫,娘子们今日的训练也结束了。 她们一个个小跑着上前将谢春朝团团地围住,兴奋地给她说,她们今日学到了什么,以及中午的吃食。 谢宁玉素来爱兵如子,所以兵士们的饭菜肉多量大,味道也颇为可口。 最重要的一点是,在这里不需要提心吊胆,不需要时刻听着门外的脚步声,想着今日男人的心情好不好,会不会挨打。 她们只需要做一件事——训练。 这种看着自己一点一点变强的感觉让她们着迷,虽然很累,但却累的有意义,而不是从前在山匪窝时那种为了伺候旁人的辛苦。 “好了好了。”仇清英扯着嗓子喊,“你们这么七嘴八舌的吵吵,郡主能听清吗?” 她们这段日子也应知晓了谢春朝的身份,民间本就对辽王颇为推崇,她们在听说谢春朝是辽王之女后,各个对谢春朝越发敬爱。 “清英妹子说得对,一个个说。”焦红娥转过身扯着个大嗓门对姐妹们喊道。 众人闻言纷纷静了下来,只用殷切的眼神瞧着谢春朝。 谢春朝心中感慨万千,她还记得她第一次登上鸡冠山时,她们麻木弱小,眼中是一片毫无生机的死气。 可这不过短短半月,她们已然没了曾经的模样。 谢春朝笑道,“你们两如今也有模有样了,看来我没选错人,大家都肯听你们的。” 仇清英接道,“她们哪里是听我们的,她们听的是郡主的话,我们也不过是沾了郡主的光罢了。” 焦红娥看她一眼,跟着道,“对,清英妹子说得对。” 谢春朝抿唇一笑,问焦红娥,“上次教你的字可认全了?” “嗯,都认全了。”焦红娥回话时声音格外大,脸上都是自豪的表情。 “好。”谢春朝说,“等以后还要给你们加上一节文课,做我的兵,不认字可不行。” 焦红娥小脸一红,说,“我最近晚上都会找清英妹子请教。” 仇清英道,“郡主,我每天晚上都会教姐妹们认字。” “好。”谢春朝赞道,“你很不错,这个月给加赏五两。” “谢谢郡主。”仇清英欣喜地谢道。 “好了,都去吃饭。”谢春朝说,“你们今日训练了一整日也该饿了,快去,有什么话以后我们再聊,从明天开始我也会加入你们和你们一起训练。” 谢春朝从前虽从未在军营待过,但她曾听哥哥提起过。 在哥哥初入军营时,他也只是从普通小兵做起,哥哥说,每回开饭的时候,一定得跑快,不然就不剩多少饭菜不说,还会变成冷饭冷菜。 哥哥自小也是锦衣玉食养大的,哪里吃过冷饭,硬是拉了几回肚子,方学会了抢饭的技巧。 “真的吗?”仇清英神色惊喜,“郡主也要加入我们?” “对啊。”谢春朝笑眯眯地说,“我也是娘子军中的一员,当然要和你们一起吃饭。” “好了,快去吃饭。”谢春朝说,“再不去,饭菜都冷了。” 一百零二、万灯火有我一盏 谢春朝回到住所时,房间里仍亮着灯。 哥哥只为他们二人安排了一间房,这也难怪,她和林惊容在外人眼中就是感情甚笃,琴瑟和鸣的夫妻。 夫妻理所当然要住一间房了。 从前谢春朝只会觉得尴尬和不好意思,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竟然不会对这件事感到抗拒,相反还会有着隐隐的期待。 她驻足于屋外,瞧着那抹从小窗中溢出的明亮,吹在脸边的寒风在吹到心里时,竟变得暖烘烘的,这种夜深回家有人等的感觉…… 似乎很不错。 谢春朝忽然想起,似乎每一次,只要她们住在一起时,他总是会燃着一盏灯等着她回来。 “郡主怎么不进去?”云斜远没有雨凝那般细腻,所以她不懂谢春朝怎么走着走着忽而停下了脚步。 “走。”谢春朝说。 若是你一直不变该有多好,她看不懂林惊容,他应有着属于他自己的秘密。 但她想,他应当是不会伤害她的人。 只是…… 谢春朝推门而入,目光越过桌面上燃着徐徐轻烟的错银双耳香炉,凝着他低垂的侧颜…… 你心中的秘密会是什么呢?会不会其实你的病是假的?只是你自保的手段? 林惊容听见响动,抬头看过来,如墨深的眸中凝着点点星光,他温声道,“回来了。” “嗯。”云斜上前一步帮她解下披在外面的大氅,谢春朝站在门口的暖炉边烘去身上的寒气,方走到林惊容面前,问,“你在做什么?画稿吗?” “嗯。”林惊容温声应了一句,微微侧身将桌面上的稿子展示给谢春朝瞧。 谢春朝对于武器没有研究,你若给她一副画完的稿子她尚能看明白,可这种画了还不到一半的东西,她实在是不太懂,只能勉强看出一个轮廓来。 林惊容解释道,“我还没有画完,等我画完郡主就能明白此物之妙用了。” 谢春朝:“我相信你,你一定会给我设计出一款最厉害的武器。” 谢春朝一句话夸得林惊容心花怒放,但他面上仍不显分毫,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我也不过勉力为之,朝朝不嫌弃我做的东西就好。” 林惊容心道,是不是这一款的威力还是小了?要不再想一款更厉害的给朝朝? 谢春朝自然地在他身边坐下,单手托着腮,“你就是太谦虚了,连哥哥都说你做的东西好呢。” 提起谢宁玉,林惊容仍面不改色,仿佛当日拒绝他的人不是他一样。 “谢世子领兵多年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哥哥也不过是因朝朝的缘故赞我两声,不过是客套而已。” “这样吗?”谢春朝小声说,“可我觉得哥哥不是这样的人。” 林惊容垂着头继续画稿,他面色平静地想,若朝朝知晓他拒绝谢宁玉一事,他就干脆解释说,他怕自己技艺不精所以不敢贸然答应好了。 窗外虽已夜色沉沉,但距离睡觉的时间还早,谢春朝白日又睡了一天,干脆坐在林惊容对面捧着书看。 房间里安静异常,一对男女相对而坐,一人伏案画稿,一人斜卧看书,男子时不时会抬眸瞧女子一眼,而后又翘着嘴角低下头,两人虽干着各不相干的事,但彼此间的氛围却意外的融洽。 次日,天还未亮,谢春朝就从床上爬起,换上一身适合活动的胡服前往训练场。 她虽然平日里甚少会起的这么早,但谢春朝素来是一位很有毅力且时间感很强的人。 只要她决定要做的事,定然会做的尽善尽美。 她以为她来的已经算早了,但她赶到训练场时,场中仍来了不少人。 其中有一位脸生的姑娘,她身材瘦弱,可一双眼睛却极亮,露在外面的双手已经冻得通红,可还在不知疲倦地拉弓射箭。 谢春朝看了一会,就走开了。 早来的人几乎都在练习,她们或是练箭或是练刀练枪,没有一个人闲着。 谢春朝则也从武器架上拿起一把弓开始练习射箭,她连发数箭,箭箭都正中红心。 有人瞧见谢春朝这斐然的成绩,愣了一下,而后转身和身旁的人指着谢春朝的箭靶激动地说着什么,众人很快被这边的动静吸引过来。 她们瞧着谢春朝的动作,为她加油打气,每当她中靶一箭,众人就高声为她欢呼。 谢春朝放下箭不好意思地笑了下,说,“我以前在家中练习过。” 焦红娥她们当初在鸡冠山就见识过谢春朝近距离杀人,如今见谢春朝又箭无虚发,对她的崇拜简直可以比肩神明了。 “郡主真厉害。”焦红娥敬服地说,“简直是和神仙一样。” 焦红娥没什么文化,夸人也夸得普普通通,但谢春朝听了却觉得远胜她曾在上陵听到的那些夸奖。 那些人虽用词华丽,引章据典,可她知道,他们心里并不如他们嘴上那样想,他们只会想她谢春朝只不过是会投胎而已。 但她们的夸奖不同,虽用词简单,但心里对她的敬佩却是实实在在的。 “你们也可以像我一样。”谢春朝说,“或许会比我还要厉害。” “我们一定努力,不给郡主丢人。”仇清英手里拿着一截长鞭挥舞着,鼓着小脸说,“我在书里看见过,若长鞭使得好,挥舞间便能拧断敌人的脖子,我以后肯定也能这么厉害。” “你一定可以。” 几人聊着,裴将军以及一众教官来了。 众人瞬间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站好队形,只留下谢春朝一个人愣愣地站在原地。 谢春朝瞅了眼站得笔直的众人,又瞧了眼威风凛凛,身着铠甲的教官们,默默地站在最后一排去了。 平日里瞧着裴将军虽严肃了点,但远没有如今这般可怕。 谢春朝的脑子乱七八糟地想着,难不成裴将军有起床气,所以早上会心情不好??? 此时此刻的谢春朝,还不知她会如何渡过这魔鬼的半个月,以至于后来她见到裴将军都忍不住双腿发软,心里发怵。 一百零三、娘子军互帮互助 裴将军冷肃的目光瞧了眼谢春朝,抬手指向第一排的最右边,道,“谢春朝,你站在这儿。” 平日里裴将军总是恭恭敬敬地叫她郡主,忽然正儿八经的唤她名字,她反而有点不习惯和没反应过来。 她愣了下,方反应过来,应了声好,小跑至前排。 裴将军待她归位后,方正色道,“昨日我给大家说的军纪可都记下了?” “记下了!”众人齐声回道,声势滔天。 “好。”裴将军微微颔首,“那我今日就考考你们,若是谁背不上来,就绕着场地跑三圈。” 谢春朝昨日不曾来,所以她压根不知晓裴将军昨日给娘子们说了什么军纪。 她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心道,裴将军总不至于会抽她? 裴将军随意在人群中指了一人,道,“你来说第一条。” “闻鼓不进,闻金不止,旗举不起,旗按不伏,此谓悖军,犯者斩之……”(01) “嗯,不错。” 裴将军又点了一人,问道,“第十四条。” “出越行伍,搀前越后,言语喧哗,不遵禁训,此谓乱军,犯者斩之。”(02) “嗯,对了。” 裴将军又一连点了多人,大部分都能说出,只有两人结结巴巴的说不出来,被裴将军发去跑圈。 裴将军高声道,“大家的表现都很不错,只有个别人没有记下,没有关系,我今天在这儿再给大家说一遍。” 他话落如鹰隼般锐利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但今日说过之后,若有人再忘记,那么不止是跑两圈了。” 裴将军说完,他身后的一位副将站了出来,开始为众人默背军纪。 谢春朝并没有过耳不忘的本事,所以哪怕她听得很认真,也仍然记不住。 她心道,看来还是等今日训练结束后,找人要一份军规回去记好了。 裴将军的训练很严格,也半点没给谢春朝留情面。 整整一个上午,谢春朝都在和娘子军们一起进行负重练习,从开始五十斤斤到后来的一百斤,她们背着东西跑了一圈又一圈,所有人都顾不得维持体面,整个人都恨不得趴在地上,就连谢春朝也被耗尽了最后一滴力气,跪坐在地上气喘吁吁,汗水打湿衣襟,从腿到胳膊,没有一处不酸痛的,小腿不受控制的在颤抖,谢春朝的手肘撑在地上,大滴大滴的汗珠掉落在泥土中。 她从来没有这么累过,自己的身体仿佛都不是自己了。 “郡主,你还好吗?”仇清英自己也都累的气喘吁吁,但还是强撑着身子,去扶谢春朝。 谢春朝缓了一会,方道,“我……我还行,还能撑住。” 众人还没缓过劲,裴将军又幽幽地出现了。 “再跑十圈。” “什么?”人群中难免出现几声痛苦的哀嚎,有人壮着胆子道,“将军,我们实在没有力气了,能不能再休息一会?” “休息?”裴将军冷笑一声,“若是在战场上,敌人会给你休息的时间吗?” “继续跑十圈,什么时候跑完,什么时候吃饭!” 裴将军的语气冷厉毫不留情,众人虽和裴将军相处时间不长,但也深知裴将军说一不二的性子。 她们继续请求下去,裴将军也不会给她减免这十圈,说不好还会加。 “郡主,要不你把你身上的东西给我一点?”焦红娥因为之前在山匪窝里常年劳作,所以她的体力还算不错。 谢春朝抬眸瞧了眼裴将军,只见裴将军并未阻拦她们的行动,便猜测着或许她们之间可以互相帮助。 “我还可以继续坚持。”谢春朝说,“你去帮别人。” 谢春朝指了眼其他娘子们,她们的体力远远不如焦红娥,甚至由于之前常年的虐打,反而还远远不如正常人,所以她们此刻是直接累的瘫倒在地,爬都爬不起了。 “好。” 有了焦红娥的带头作用,其余还有余力的主动帮那些体力差的人承担了一部分的负重,最后大家互相搀扶着一小步一小步的在训练场上绕圈。 谢春朝默默数着她们跑过的圈数,一圈……二圈……三圈…… 五圈…… 谢春朝只觉头晕眼花,脚下绵软无力,嗓子里也像是燎起了一把火,一路烧到她的肺,烧得她刺痛难忍…… 她脚下一软,‘唧’一声摔倒在地。 众人惊呼,“郡主,你没事?” 站在不远处的裴将军自然也瞧见了这一幕,他本能的就要抬脚,可想了想,又将脚收了回去,甚至还故意将头扭去一边,不看那边的情况。 这一跤摔的谢春朝眼泪都出来了,实在疼。 脚腕和膝盖以及手肘都传来钻心的刺痛,其中以膝盖的疼痛最为严重,她本能用手捂着自己的膝盖,眸中不受控的浮现出一层水雾。 纵然谢春朝又活了一次,可两世的年龄加起来,她的依旧还是不过二十的小姑娘,其中大部分还是被家人娇宠着长大,何时曾吃过这种苦? “郡主,你还好吗?要不再休息一会?” 谢春朝紧咬牙关,一边哭一边说,“我没事。” 她知道想要变得强大必须经过磨砺,她知道这一关她必须过,也知道只要再坚持坚持一切就结束了,可眼泪还是不受控制的往下落。 “我……”谢春朝吸了吸鼻子,强行止住自己的泪,“我现在实在没力气了,可能需要你们的帮助。” 众人立即明白谢春朝的意思,仍有余力的人帮忙分担谢春朝筐子里的负重,每人分担一块,原本满满的筐子瞬间少了一半。 谢春朝道,“好了,剩下的我可以了。” “确定吗?”焦红娥问,她的手摸上谢春朝的脚腕,帮忙检查她的脚腕有没有扭伤,“你的脚要是不能走,还是去和将军说一声,不然落下病根就糟糕了。” 谢春朝坐在地上,手撑着地,轻轻试着活动脚腕,发现自己的脚腕还能正常扭动,便道,“我的脚腕没事,没有扭伤。” 谢春朝缓了一会,在众人的搀扶下缓缓起身,试着走动跑跳,虽然腿还是疼痛难忍,但并没有伤到筋骨,只是皮外伤。 “我还可以走,还剩五圈了,我们继续!” 一百零四、心细如发的郎君 娘子们重整旗鼓,一口作气将剩下的五圈跑完,期间若是有谁掉队,大家会一起返回将那人拉起来扶着她一起走。 在最后的终点上一个人都不能少。 谢春朝的眼睛死死盯着最后的终点,一百步,五十步,二十步。 快了。 十步,五步,谢春朝抬起沉甸甸的腿,将最后一步踩上胜利的终点。 她又往旁移了几步,为后面的人让开位置,而后精疲力尽的瘫倒在地。 她看着头顶明媚的蓝天大口大口的喘气,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疲乏的身子在一寸寸的恢复。 至于疼痛已是感觉不出了,也不知是痛到麻木还是疼痛稍有缓解了。 一直在一侧默默关注谢春朝的裴将军,眼中闪过一抹宽慰和喜色,他正欲上前,眼角的余光却瞧见一个人,他垂下暗淡下去的眼眸,收回脚步,冷声道,“好了,你们可以去吃饭了。” 林惊容本该在院中画稿或是歇息,可他实在按捺不住,又想着兵士的饭菜谢春朝可能会吃不惯,便自作主张的准备了一份饭菜给谢春朝送去。 他也知道谢春朝今日是和娘子军们一同训练,若是只给谢春朝一人送难免会影响她同娘子军们建立感情,所以他在算过娘子军的人数后,让厨房一早又为娘子军们准备了两三道菜,为她们今日的饮食加餐。 “朝朝!”林惊容远远就瞧见躺在地上的谢春朝,以为她是出了什么事,要知道谢春朝可是郡主,还是上陵城中有名的闺秀,什么时候会做出这等躺在地上的事? “朝朝。”林惊容疾步而来,谢春朝还以为自己是累到出现幻觉,可一转眸就瞧见林惊容的脸,她眼神惊讶,“你怎么来了?” 林惊容的目光从上至下,将谢春朝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他的目光在瞧见她膝盖上的尘土和衣服上的破损时,眉头皱起,眼神担忧,“你受伤了?” 谢春朝摇摇头,“无碍,只是一点小伤。” 林惊容将谢春朝从地上扶起,让她靠着自己,又解下自己身上披着的大氅为谢春朝盖上一点,“裴将军也太没轻重了,只是训练而已,怎么搞成这样?” “我没事。”谢春朝说,“只是一点小伤。” 她又用手拉了拉身上的狐皮大氅,“我现在一点也不冷甚至还有点热。” 林惊容闻言给她拉开了一点,但还是将她身体的一部分盖起来。 “你刚刚运动过所以不冷,但等会冷风一吹会受风寒的。”林惊容说着又瞧见谢春朝被汗水浸湿的衣襟,“你的衣服也湿了,需抓紧时间换了,以免受寒。” 谢春朝有点无奈,“惊容,我没有那么娇弱。” “别人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的。” 林惊容抿了抿唇,说,“我知道朝朝要强,但也要顾念着自己的身子。若真是染了病,父王和母妃也会心疼。” 谢春朝靠在林惊容的胸前,缓过劲的她用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拽着林惊容的头发玩,“你还真像管着我的老妈子……” 她想了想,又说,“嗯,和风晴一个样。” 对于谢春朝的调侃,林惊容并不在意,只是笑了下,低垂着眼睫看着怀中的姑娘,她瞧着她的眼神温柔的能溢出水。 “你怎么来了?” 林惊容解释道,“我给你带了饭。” 谢春朝一愣,而后噗嗤一笑,抬头瞧着他的轮廓分明的下巴,打趣道,“一般都是娘子给在外做事的丈夫送饭,你一个男人怎么也做这种事?” 林惊容答的认真,“这种事并不在于男女,娘子给丈夫送饭,盖因那娘子心中有她的丈夫,而我亦然。” 谢春朝的小脸蓦地一红,别过头小声说,“这儿这么多人,你说什么呢?” 林惊容坦坦荡荡,脸上不见一丝异色,仿佛他压根不觉得这是一件不好意思的事,“再多人,我心亦然。”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别说了。”谢春朝不好意思地捂住脸,林惊容平时看起来挺正经的,怎么嘴上却没个把门? 这种闺房私语私下里说就好了啊,干嘛还当众说出来啊。 鸣秋瞧着自家公子那痴样,默默在心中叹了口气,而后高声道,“各位娘子们,我家公子体恤娘子们今日训练辛苦,特意为娘子们准备了几道菜为大家加餐。” 有人起哄问道,“什么菜啊?” “红焖鸡,炒排骨,炙烤羊肉。” 众人一听各个是肉菜,脸上的笑意怎么压也压不住,纷纷出声感谢林惊容。 谢春朝自然也听见鸣秋说话的声音,惊奇地问,“你还给她们也准备了?” “嗯。”林惊容说,“如果只给你一个人带,我怕她们心中难免会生出不平之气,便也给她们也准备上了。” 谢春朝心道,林惊容当真是心细如发,连这等粗枝末节都能替她考虑到。 林惊容将谢春朝扶起来,道,“我先带你换衣服,之后再吃饭。” “好。” 他们中午有一个时辰的休息时间,吃饭加换衣远远够了。 谢春朝虽然尽力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了,但还是被林惊容发现她走起来和平时不同,他眼底划过一抹心疼,“朝朝,我背你?” “可……”谢春朝说,“可你的身子本就不好,身上还有刀伤,怎能再背我?” “我没事的,有你和云斜扶着我就行了。” 林惊容第一次后悔,自己为了死遁方便立了个多病的人设。 林惊容的懊恼被谢春朝当做是丧气和泄气,难道是她刚刚的话伤到林惊容了? 谢春朝想了想,道,“等你的刀伤好了,再背我。” “好。”林惊容轻声应道,扶着她谢春朝慢慢往外走,在经过裴将军时,林惊容还是没忍住说了一句,“裴将军,朝朝毕竟是郡主,万望裴将军能对朝朝手下留情。” 若这样的强度训练下去,朝朝的身子怎么受得住? 裴将军冷肃的目光看了眼林惊容,语气平静地说,“我若现在留手,将来上了战场敌人可不会留手。” 林惊容何尝不知这个道理,但…… 但他还是看不得谢春朝累成这样。 “朝朝毕竟是郡主,哪怕真有那一日,自不会缺人护着她。” 谢春朝拉了拉林惊容的袖角,道,“惊容别说了,是我让裴将军这么做的。” 一百零五、训练场挑选兵器 林惊容和谢春朝走远后,林惊容方低声问,“朝朝是不是觉得我多事?” 谢春朝摇头,“并没有,我知道你是担心在意我。” 林惊容侧眸瞧着谢春朝的明艳的小脸,眸中的眼神是连她自己都不知晓的坚毅。 他很想告诉她,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会陪着她,护着她,绝不让她被人所伤。 可他不能,也不敢。 他怕谢春朝知道他一直在骗她后,会果决的将他抛弃,他知晓她的性子,绝对做得出这种事。 二人并没有回他们住的小院,那儿距离训练场颇远,一来一回极其浪费时间,所以两人在军士们的带领下进了一个空闲下来的军帐。 林惊容在来时就担心谢春朝会因训练劳累出汗,所以特意给谢春朝带上了一件换洗的衣物。 谢春朝躲在屏风后由云斜帮忙给她换衣,林惊容则在帐外帮她守着。 她低眸望着身上换好的紫色衣衫,手抚上嵌着银甲的护腕,心中颇为感慨,她不知别人家的丈夫会不会对妻子这般细心,但她想至少宁衡是不会的。 她和宁衡相伴十几年,宁衡甚少会关注这些旁枝末节,他常说,大丈夫当建功立业。 若谢春朝按部就班的嫁给宁衡,她应是和上陵诸多贵妇一般,整日忙于后宅之事,为夫君料理内务,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边疆,在军营。 “我换好了,你进来。”谢春朝在屋内高声唤道。 “好,我进来了。” 今日的午膳林惊容足足为她准备了八道菜,四荤三素外加一道鸡汤,他怕食物冷了,每一道菜都装在铜盘中,而后特意带了铁架和八个铁质的底座。 他将蜡烛置于底座上点上火,又一一将装着食物的铜盘放在铁架上,做完这一切后,林惊容温声道,“等一等就可以吃了。” 谢春朝单手托腮,歪头瞧着红中带蓝的火焰,“这也太麻烦了。” “不麻烦。”林惊容唇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总不能让我的朝朝吃冷饭。” 谢春朝和他深邃且温柔的目光对上,他眼中似有缠绵悱恻的情意绵绵,好似她就是他的全部,她的脸颊不受控的开始升温,连带着手掌都烧的厉害。 是这火烤的……谢春朝想。 食物逐渐变热,香味弥散开来,升起白雾。 林惊容将筷子递给她,道,“可以吃了。” 谢春朝埋着头吃饭,一块排骨进入嘴中,谢春朝就察觉出不对劲了。 今日的菜似乎和往常不同,不像是师傅做的。 “今天这菜……?” 林惊容似乎知道她要问什么,轻声道,“是我做的,还好吗?” 他在做完后,挨个都尝过一遍,确认没有问题后,方给谢春朝端过来。 “你做的?”谢春朝很难想象脱尘出俗的林惊容在烟气缭绕的厨房里忙碌,尤其他的身子还不好,总是咳嗽…… “你不必为我做这种事。”谢春朝说,“做饭的事都交给下面的人做就好了。” 林惊容夹起一块鲜嫩挑干净刺的鱼肉放在她碗中,道,“可我能为朝朝做得不多,若这点事也不能做的话,我真不知我还能为你做些什么。” “怎么会?你不是帮我设计武器了吗?” “嗯,那是另外的事。”林惊容轻声应道,“我喜欢看朝朝吃我做的饭。” 谢春朝见他坚持,也只得随他去了,反正做着做着也就腻了。 像从前宁衡说每日都会给奉上一捧新鲜的花,可不过坚持了一个月,也就再无下文了。 两人吃过饭后,时间还早,谢春朝又躺在小塌上睡了一会,养足精神后,方与林惊容告别赶往训练场参加下午的训练。 裴将军点完人数后,照例让众人围着训练场跑了五圈,而后将她们带至兵器架前,道,“所谓一寸长一寸强,战场之上,最通用的武器是长矛,以长刀次之。” “一般的士兵只需要练习长矛,长刀这两种兵器即可。” “但你们是一支特殊的军队,以后更多的作用并非在正面战场,而是用在奇袭上,所谓奇袭那么就要求你们能够快准狠的解决敌人,所以你们主要练习的武器便是长矛,弓箭以及自选一样适合自己的武器。” 众人一听可以自己选,眼睛全都放在兵器架上想着她们该选哪一种。 谢春朝的箭术技巧已至登峰造极,所以她不需要将太多的心思放在弓箭上。 她的目光在兵器架上一一扫过,上面有手里剑,峨眉刺,长鞭,绳镖,匕首,剑等诸多武器。 这些五花八门的武器中甚少有偏重于力量型的重物,可见裴将军并非是随便拉了些武器过来充数,而是在挑选武器上细心想过了。 “现在先给你们时间自由挑选你们心仪的兵器,拿到以后会有人为你们讲解。” 裴将军嘴上虽说的是自由,但众人却早已默默的排好了队伍,按顺序去取武器架上的东西。 轮到谢春朝时,她将每一把武器都看了一遍,最终被一把黑亮的横刀所吸引。 她拿起这把横刀,重量大约在三斤的样子,是她可以承受的重量。 仇清英正好站在她身边的位置,她瞧见谢春朝拿了一把通体黝黑的长刀,便问道,“郡主,你要学刀吗?” 谢春朝应了一声,“我觉得刀最为干净利落。” 若是有人近身,她也可以直接用刀劈砍,弥补她近战的劣势,而且这把刀不重,她完全可以在对战中在出其不意的用上的云鬓间的暗器。 “你呢?”谢春朝问,“你要选什么?” 仇清英笑了下,“我要选长鞭。” 谢春朝记起来了,仇清英之前也说过也学长鞭。 “长鞭也很好,攻击范围远,若是运用得当,敌人近不了你的身。” 仇清英取下武器架上的长鞭,抚摸着粗粝的鞭身,她笑得清婉,“这鞭上若是再辅以利刃就好了,这样我就能直接扯下敌人的头。” 谢春朝愣了下,没想到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仇清英,还……还挺粗暴。 一百零六、谢春朝选择横刀 焦红娣也正在兵器架前徘徊,她和仇清英不同,在此之前并没有喜欢或者说想要学习的兵器。 琳琅满目的武器架让她挑花了眼,最终随手拿了一把看起来凶猛轻巧的峨眉刺。 “焦姐,你选了什么啊?”仇清英问。 焦红娣高举着手里的峨眉刺,晃了晃,“这个。” 仇清英从前从未见过这样的武器,在她的印象中,武器都是刀枪剑之类的模样。 而这把武器通体雪白,银光闪烁,形状有点像箭,但又比箭大很多,而且它的两头都是尖端,而箭只有一端是。 “这是什么武器?” 焦红娣自己也摸不着头脑,“我也不知。” 站在一旁的士兵为她简单解释了下这件兵器,并且还接过武器随手挥了几招这件武器最基本的用法。 士兵的动作灵巧利落,挥舞间银光闪烁,招招皆带着杀意。 焦红娣瞬间被这件武器所吸引,她本是随手一拿,没想到竟拿了件宝贝。 她接过武器,笑意吟吟地说,“我就选它了,瞧它用起来多帅气。” 选好兵器的娘子们退在一旁,自由的把玩着挑好的兵器,裴将军见谢春朝选的是横刀,主动上前问道,“郡主选好了吗?确定是它吗?” 其实以郡主女子之身,焦红娥选择的峨眉刺或者是剑都更适合谢春朝,横刀霸道,远不如前两者灵活。 “确定了。”谢春朝将刀收入鞘中,笑道,“我正缺一件霸道的近战兵器。” 裴将军似是想起谢春朝出神入化的弓箭和她那诡谲的暗器,便微微点头,道,“这样也好,算是和郡主的其余两件兵器互补了。” “只不过横刀对于力量的要求比其他灵巧取胜的武器要多很多。”裴将军说着,看了眼谢春朝仍旧消瘦的胳膊。 力量…… 谢春朝想到上午的负重训练,腿就情不自禁的发软,但她速来逞强,面不改色地说,“我慢慢练,总是能把力量提上的。” 两人说话的时间,在场的众人都选好了武器。 裴将军见状上前高声道,“集合。” 混散的人群在几瞬之间站好位置,排成整齐的方队。 裴将军严肃锐利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高声道,“现在你们每个人手中都有一件武器了。” “那么现在按照你们武器的种类,分为不同的小队。” 武器虽多,但大部分人都选择了相同的武器。 其中有不少人见谢春朝选了横刀,她们便也跟着选了横刀,还有长鞭和那古怪的峨眉刺以及长剑都是热门的种类。 少数的人选择了绳镖和手里剑等武器。 裴将军数了数,九十四人大约分为了十二组,人数最多的为横刀组,共有十三人,依次便是长剑,鞭子,峨眉刺等武器。 其中最少的绳镖和银针只有一个人。 他们可以享受到师父一对一的教学。 分完组后,每个组的师父开始进行他们的教学,而没有人选择的武器师父们和裴将军说了一声后,就各自离去了。 谢春朝有点好奇,为什么军队里还会有这么多人会这些杂七杂八的武器,她在此之前一直以为军队大部分都用的是长刀和矛以及弓箭之类的武器。 毕竟像银针这样的武器,比起战场或许更适合杀手组织。 谢春朝速来是有问题就问,这次也没憋着,直接问道,“为什么军队里会有这么多人会这些五花八门的武器啊?在战场上也用得上吗?” 负责教授横刀的是一位粗壮的硬汉,他的一只胳膊都抵得上谢春朝两条腿了,加之他满脸的黑色胡茬,看起来分外凶猛。 但他的性子却并没有他的外表那般凶恶,甚至还有几分害羞。 他听谢春朝问,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一般的战场上确实用不上这些武器。” 同组的娘子们一听都来了好奇心,都追问着,“那为什么还要学啊?” 他常年在军营何时被这么女子围着,黑乎乎的小脸上似乎都有点红了,他乐呵呵地笑了两声,说,“但今天请来的这些人并不是属于上正面战场的部队。” “他们是一支特殊的部队,也是由谢世子组织起来的。”他说,“他们更擅长奇袭。” 这支部队经常被派去做一些特殊任务,比起正面的拼杀,他们做得更多的是悄无声息的入侵,比如去探问敌情,或是做为先行军偷偷潜入敌方内部,烧粮草,暗杀一类的事。 谢春朝想起裴将军也说过她的娘子军更多的作用也在于此。 裴将军不愧是哥哥的副将,当真懂她和哥哥。 娘子们在未来的那场战争中,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悄无声息的杀死守门的兵士,而后打开上陵的城门,迎大军入城。 他简单解释完后,道,“我的名字是郑定中,你们喊我郑校尉就是。” “好。”众人配合着应道。 郑定中介绍完自己后,便给大家简单介绍起横刀。 这件兵器其实在日常中也颇为常见,许多城中维护治安的官卒都佩的是横刀,横刀再往前甚至是做为一种流行的配饰挂在达官贵人的腰间的。 横刀的刀法也重要在于左右横向的斩击,像她们这般娘子们由于体型比起男人要矮小些许,可以用横刀专攻敌人的下盘。 整整一个下午众人都在学习她们自由选择的武器,虽然比早上的负重训练轻松一些,但也幸亏得很。 尤其是谢春朝所选的横刀,虽然它拎着只有三斤左右的样子,但挥舞的时间久了,胳膊也颇为酸痛难忍。 郑定中比起裴将军显然要心软一点,会时不时的让她们休息一会,活动活动酸痛的胳膊,但纵然如此,今天下午结束训练时,谢春朝的胳膊还是累得抬都抬不起来了。 日暮西沉,众多小队的教官都宣布了解散的消息,众娘子舒了一口气,精疲力尽的往回走,而裴将军在分完小队后,就不见了踪迹,想来是去忙别的事情了。 谢春朝走出训练场就远远瞧见站在围栏边等着她的林惊容,她面色一喜,正欲上前,军营却忽然响起阵阵刺耳的号角声以及焦急的大喊声。 “敌袭!敌袭!” 一百零七、盛国发兵突来袭 林惊容眼中闪过一抹慌乱,连忙上前几步,拉住谢春朝的手,道,“朝朝莫怕,真正的战场还离这儿远着呢。” “他们进不了关内。” 话虽如此,在耳边响彻的号角声仍旧清晰,她甚至似乎从风中听见关外的喊杀声,大批的士兵聚集在一起,整齐划一的冲向关口准备随时支援。 其中一位负责教授娘子兵武器的郑校尉留下道,“诸位娘子们莫要慌乱,老实待在自己的军帐中就是。” 郑校尉说完又看向谢春朝,“郡主,眼下打起来了,我还是先送你回去。” 谢春朝也知道此时不是任性的时候,顺从地点点头,“好。” 一路上,负责巡视的兵士们越发严谨,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沉肃的神色,时不时的看向关外的方向。 刺耳又尖锐的号角声停了,转而代之的是从更遥远的地方传来战鼓声,一声赛过一声,似有吞天之势。 郑校尉解释道,“这是战鼓声,是在开战前提升士气的。” 谢春朝舔了下干涸的唇,她虽然从谢宁玉口中知晓,哥哥已大胜盛国多回,但战场之上,变化多端,谁也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会必胜。 “这一场,我们会赢?” 郑校尉:“郡主,这一仗我们肯定会赢。” 郑校尉将二人送回房间后,也并未离去而是带了一小队人马在这儿保护谢春朝以及林惊容的安危。 谢春朝听着外面的动静,急得在屋里走来走去,半点也没有吃饭的心思。 林惊容见状劝慰道,“朝朝莫急,谢世子定会安然无恙,大胜盛国。” 谢春朝望着屋外渐渐暗下的天,叹了口气,虽然所有人都告诉她会没事的,但她还是放心不下,尤其是在上一世谢宁玉拜过一次,死过一次的前提下。 林惊容瞧出谢春朝似是难以镇定,垂眸想了想,说,“不如我陪郡主去城楼上看一眼?” 亲眼看着战场的情况,总比在这儿干着急强。 “行吗?”谢春朝的眼神瞬间亮了,但又很快黯淡下去,她摇了摇头,说,“不行。” “若我去,只会给哥哥添乱。” 林惊容瞧了眼外面的天,道,“盛国应当不是在攻城,如果不是攻城的话,我们在城楼上远远的看一眼也无伤大雅。” 谢春朝闻言有一点心动,“真的没问题吗?” 林惊容弯唇笑了下,“若是朝朝不放心,大可提前派人去瞧瞧情况。” 谢春朝觉得这主意不错,便召来屋外的郑校尉,道,“郑校尉,你去瞧瞧战场上的情况,瞧好了回来给我回话。” “是。” 郑校尉离开后,林惊容劝谢春朝吃点东西, “朝朝先吃点东西,若是等会去了城楼,饿着肚子可不行。” 谢春朝一听是这个理,便坐下吃饭。 二人刚吃完饭,郑校尉就回来了。 “禀郡主,盛国和我军正在关外厮杀,如今我军正在上风。” “可有攻上城楼?”谢春朝追问。 “并未。”郑校尉答道,“初时,他们是想攻城来的,却被我军击退。” 谢春朝与林惊容对视一眼,而后道,“郑校尉可否带我去城楼上看看?” “这……”郑校尉接到的命令是保护好郡主,可若让郡主登上城楼,是否过于危险了? “我保证不去别的地方。”谢春朝说,“只是去城楼上一观而已,绝不会妨碍你们做事。” 郑校尉想了想,答应下来,“好,末将带郡主前往。” “只是……郡主定要早去早回,城楼毕竟太过危险,不宜久留。” “我知道。”谢春朝说。 谢春朝松了口气,侧眸看向林惊容,她本想说要不让林惊容在家里等着她,但想起这个主意还是他出的,结果她转头就将他抛下的话不太合适。 “惊容,一起去。” 林惊容点头跟上,他早就想亲眼看看谢世子手下这支精锐的楚国军队是如何对战的以及盛国的国力。 谢春朝越往前走,喊杀声擂鼓声愈发显眼,她穿过一条长街就瞧见前方不远处出现一道又高又厚的城墙。 城墙之上是一座座类似于碉堡的东西,在正中央下面开了一道厚重大门,大门似是以铜铁铸成,大门的上面则修着一座类似于房屋的建筑。 城墙下站着不少警戒的士兵,城墙之上也能瞧见人头攒动。 郑校尉领着二人从城门旁的台阶走上城墙,她一眼望去,城墙上都站着一排一排的弓箭手,众人瞧见他们二人眼中都划过一抹好奇的神色。 有和郑校尉相熟之人直接开口问道,“老郑,他们是谁?你怎能带不相关的人来这儿?” 郑校尉瞧了眼谢春朝,而后道,“没你们的事,你们忙你们的,我带他们来这看看,不耽误你们。” 那人还想再说点什么,却被一人悄悄从后面捣了下胳膊,那人不解的回头看他,只见那人低头在他耳边说了点什么,那人神色一变,瞧了眼谢春朝和林惊容,这次的眼神多了几分恭敬,他话风一转,道,“那边有凳子,视野也好,老郑你带他们二人去那儿看。” 谢春朝对于在哪儿看并没有要求,只要能让她看见战场上的情况,站在茅房里也无所谓。 她从高处往下看,不远处的空地上双方军队交缠在一起打得有来有回,但从敌方的溃散和我方的整齐划一来看,盛国显然坚持不久了。 谢春朝心中稍宽,心里祈祷着这次战事快些结束。 她的目光在众人中搜索总算瞧见她的哥哥,哥哥身披银甲冲锋在前,一招一式都分外凌厉,穿刺间便可取人性命,是战场最勇猛的那一位。 谢春朝为哥哥的勇猛感到开心,但她又十分担心,生怕一着不慎,哥哥会和上一世一样落得身死的下场。 “郡主,我们可以回了吗?”郑校尉低声问道。 这里虽说暂时安全,但到底是在敌前有太多的不确定,还是早日回去最为安心,若郡主真出了什么意外,他十个脑袋也不够看。 一百零八、谢春朝惊天一箭 “等等。” 谢春朝的目光突然锁定到一人,瞧他的穿着似是敌方的将军。 若…… 那人同样勇猛异常,在战场如履平地,翻手间也杀了他们不少人。 谢春朝回头对云斜说,“云斜,拿我的弓来。” “郡主,您是想?” 郑校尉第一天接触谢春朝,所以他并未见过谢春朝射箭。 “可这里太远了,箭也射不了那么远啊。” 谢春朝道,“我想竭力一试!” 若她的箭能伤到敌将,这场和盛国战争也能落下帷幕。 她记得在上一世,宁衡就是重创盛国,致使盛国敌将身受重伤,对方方撤兵而归。 云斜将她的弓递给她,其实她也没有把握是否能一箭射伤对方,但她想试一试,无论成或不成,试一试总不会吃亏。 正所谓有枣没枣先打三杆子。 敌将奔至阵前,与谢宁玉战作一团,两人打得难舍难分,一时间也很难辨认谁是谁。 谢春朝拉开弓,将箭对准敌将的身影,但由于他们二人的身形总是在来回变换,所以她一时之间也难以瞄准。 林惊容是瞧着谢春朝的箭术一点一点的进步,所以他深知谢春朝的箭术水平。 他瞧了眼城楼和那将军的距离,便知晓这一箭怕是射不到敌将的身上。 林惊容垂眸凝着谢春朝那张认真的脸,指尖悄悄汇聚内力,但差得那点距离,他补上就是。 谢春朝目不转睛地盯着战场上交战的二人,林惊容则看着她。 最终,谢春朝抓住一个绝佳的机会,紧拉着弓弦的手松开,银箭疾驰而出,如同一道闪电,于此同时,林惊容也悄悄在箭上加诸了一分内力,助它能顺利射中敌将。 郑校尉无奈的瞧着谢春朝,暗想,这么远的距离若是能射中就有鬼了。 要知道哪怕是军中最厉害的神箭手也射不了这么远的距离,何况是本就力气不如男子的郡主? 怎么可能射的中。 可就在郑校尉以为不可能的时候,那根箭竟然越过战场,箭头精准的射在敌将的胸前。 他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惊得忍不住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草!射中了?!” “这么远的距离怎么可能射中?见鬼了不成?” 可他再不愿承认也瞧见那敌将直挺挺的从马上栽了下去,紧接着敌方彻底乱了阵脚,一帮人冲出来救走那人,而后转身逃散。 谢春朝心中的惊讶不比郑校尉小,她本只是想试试看,连她自己都没想过会射中…… 她不敢置信地垂头瞧着自己的这双手,她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谢宁玉是距离敌将最近的人,那根凌厉且势如破竹的箭是擦着他的脸皮射进敌将的胸口,若是再差上那么几厘米,射中的就不是敌将而是他了。 他惊讶的回眸去瞧箭来的方向,想瞧瞧是谁射的这箭,却瞧见城楼之上两道熟悉的身影。 “妹妹?!” 难道这箭是妹妹射的?可这么远,怎么可能? 谢宁玉收回视线,瞧了眼溃散的盛国军队,高声道,“鸣金收兵。” 副将问道,“将军不追吗?这可是一举歼灭他们的好时机。” 谢宁玉道,“穷寇莫追,他们的将军身受重伤,想必这场战争也快结束了。” 谢宁玉率先驾马回城,他急急赶上城楼,见了谢春朝便急急追问道,“刚刚那一箭是你射的?” 谢春朝连连点头,“是我射的。” 谢宁玉眼神惊奇,“那么远你是怎么办到的?” “我也不知。”谢春朝拎着弓做了个射箭的手势,道,“就是一拉一开就射中了。” 谢宁玉欣喜地拍了拍谢春朝的肩,赞道,“真不愧是我妹子,一点也不输于我。” 谢春朝收起弓箭,笑了下,“能帮上哥哥的忙就好。” “帮上了。”谢宁玉毫不吝啬于对谢春朝的夸奖,“你可是大大帮上我的忙了。” “真没想到咱家竟然出了一位天才神射手。” 谢春朝表面上云淡风轻实则那嘴角是压也压不住的要往上翘,她正开心着呢,却又听谢宁玉说,“妹妹,你若是男子多好,这样咱俩兄弟还能一起上战场。” 谢春朝不服气了,她抬手拍了谢宁玉一巴掌,道,“女子怎么了?女子也可以。” “是是是。”谢宁玉自知说错了话,笑着赔罪,“女子也能上阵杀敌。” 谢宁玉和谢春朝说完,目光方落在林惊容身上,他近日也听说林惊容答应给他妹妹制作武器的事,他从来是真没瞧出来,看来温柔俊雅的林惊容,骨子里竟还搞区别对待那一套。 他怎么说也是林惊容的大舅哥啊! 这家伙竟然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直接就拒绝了他的请求,还说什么才疏学浅,给自己媳妇做的时候就不才疏学浅啦。 “呦,这不是林公子嘛。”谢宁玉的语气怎么听都透着一股子酸味,“听说林公子最近甚是忙碌啊。” 林惊容知道谢宁玉是要和他算上次他拒绝他的事了,他笑了下,只当听不出谢宁玉的意思,道,“在下闲人一个比不得将军军务缠身,日理万机。” “哼。”谢宁玉轻哼一声,直接问道,“我听说你答应给我妹妹设计武器了?” “那为何本将军那日找你,你不肯应下呢?” 谢春朝还不知有这一茬,无论是林惊容和谢宁玉都没给他提过。 林惊容神色淡定,他早就知会有这么一天,所以就连说辞都是提前想好的。 “哥哥带领的是楚国的精锐,我实在内心惶恐,不敢接下这等差事,生怕我的武器设计的不好会拖了哥哥的后腿……” 谢宁玉眼神怀疑,“当真如此?” “千真万确。”林惊容说得言辞恳切,眼神真挚,似乎是真的不能再真了。 “行。”谢宁玉也不想让谢春朝难做,“我信你。” “但你这次设计出来的东西,我会多生产一份用在我军手下,惊容应当没有异议?” “自是没有。”林惊容笑着说,“我设计的东西能被哥哥看上,是它的福气。” 一百零九、 谢宁玉得到林惊容肯定的答复,这颗因被拒绝而受伤的心,总算有所愈合。 “走,今儿大胜,你又立了这么大的功,必得设宴庆祝。” 其实在谢春朝来的那一天,谢宁玉就想着为谢春朝设宴接风洗尘。 只是那一天,谢春朝和他聊了一夜,次日他见过林惊容后,终是撑不住睡了过去,而后这盛国的军队就来了。 今日总算让他抓住机会了。 谢春朝:……嗯。 “我已经吃过了。” “吃过了?”谢宁玉上下瞧了她一眼,道,“没事还能再吃点。” “若是吃不下,喝一杯也不错。” 谢春朝少时曾误喝过一次父王的酒,当时她喝完还没感觉,后来就醉倒在自家的后花园里,还是他把朝朝背回房间。 后来,谢春朝逐渐长大,闺阁女子们在相处时,偶尔也会喝上几杯果酒助兴,而谢春朝的酒量在诸多女子中也算得上是拔尖的了。 “好啊。”谢春朝应下,“我还没喝过哥哥这儿的酒呢。” 林惊容:“边疆苦寒,想来这儿的酒也格外烈。” 谢宁玉左手搭着谢春朝的肩,右手按着林惊容,边走边笑,“妹夫说的不错,我们这儿的酒可不是上陵那儿绵软无力的酒,等会妹夫尝尝就知道了。” 这是谢宁玉第一次唤林惊容妹夫。 林惊容眼神一顿,侧眸去瞧笑呵呵的谢宁玉,谢宁玉是终于认可他了? 谢春朝:“惊容身体弱,身上的刀伤还未愈,不能饮酒。” 谢宁玉这方想起林惊容刀伤的事,惋惜地说,“可惜了。” 林惊容:“是我与这酒无缘了。” “什么有缘无缘的。”谢宁玉道,“等你走时,我给你们装上几坛,带回去慢慢喝就是。” 今夜军士们得到要办庆功宴的消息一个个都杀鸡宰羊,边疆的宴席和上陵那儿精致的画风不同。 上陵的席面是菜要面面俱到,从茶茗到点心干果,再至凉热菜与汤品,没有个一百零八道,这宴都上不得台面。 边疆则简单许多,杀鸡宰羊,然后将肉放置火上烤,众人一同分食。 炙烤的热气腾腾又香辣的肉再加上一口辣乎乎的酒,别提有多带劲了! 宴会很快置办完成,谢宁玉考虑到林惊容和谢春朝的身体状况,特意为她两坐的地方搭建了一个挡风的帐篷。 众人依次围坐,谢宁玉坐在上首的位置,谢春朝林惊容次之,接着便是一些军中要紧的副将们以及此次战役的有功之人。 在最中央的空地上则炙烤着今夜的食物,羊,牛,鸡和兔。 菜未上,酒先至。 幸得,谢春朝来时吃了点饭,不然直接喝酒,她怕是喝不了几口就醉了。 谢宁玉举起酒杯,高声道,“众将士,今夜这第一杯酒本将军想敬给我的妹妹。” “今日一仗,我妹妹拉弓射箭,一箭重创盛国将领立下大功,你们说,这杯酒我该不该敬。” 谢春朝射的那一箭有不少人都看见了。 他们自认无法做到,纷纷应和道,“该敬。” 谢春朝不禁有点脸热,她这哥哥和从前真是一点都没变。 但凡她做了点什么好事,他就能宣扬的天下皆知,似乎是想让全世界都知道她有多好似的。 谢宁玉笑得开怀,他的目光转向谢春朝,道,“妹妹,你与我饮下这杯酒。” 谢宁玉顾念着谢春朝,说话做事已然斯文有礼许多。 他平日里和众将士们在一起,喝酒哪有这么多废话? 只有一个字——干。 谢春朝举起酒杯,遥遥敬了下谢宁玉,可这酒杯刚到嘴边,谢春朝就发觉到有一点不对…… 她的气味和她之前喝的酒不同。 她之前喝的果酒气味清甜,可这酒却辛辣刺鼻…… 林惊容低声说,“朝朝若是喝不了,小抿一口就是,想来哥哥也不会怪你。” 谢春朝咬了下牙,管它味道怎么样,反正都是酒,喝一口又不会死。 她这么想着,直接将满满一杯的酒全部灌入嘴里。 谢春朝这喝法倒是吓了谢宁玉一跳,连声道,“妹妹慢点喝,可莫喝醉了。” “没事。”谢春朝道,“哥哥不必担心,我酒量好着呢。” 谢宁玉听谢春朝这么说,却仍然不觉得放心,只是道,“这酒可比上陵的酒厉害多了。” 谢春朝将杯子放至桌面上,道,“喝酒也是哥哥唤我来,怎么我刚喝一口哥哥就这般多话。” 谢宁玉还未说话,座下的副将倒是哈哈大笑起来。 “将军的妹妹当真是女中豪杰,将军你就少说两句,磨磨唧唧的和个娘们似得,郡主今夜大不了就是一醉,有我们在,怕啥。” 谢宁玉揉了揉鼻心,道,“是我多话了。” 那副将笑着看过来,紧接着举起酒杯冲谢春朝说道,“郡主,今日那一箭我并未看见。” “但我也曾听别人谈起,郡主当真让人佩服,这杯酒敬郡主。” 谢春朝笑了下,道,“将军此话真是折煞我了,我也不过是幸运而已,本郡主还要多谢诸位驻守边疆,保我楚国河山。” “这杯酒敬将军。” 谢春朝说着,端起酒杯又是一杯。 这酒虽然辛辣,但她一口喝下去倒也没那么难受了。 那人敬完后,又有诸多脸生的将军来纷纷敬郡主。 谢宁玉瞧着谢春朝喝了一杯又一杯,那小脸都有点红了,连忙道,“行了行了,我妹妹的酒量哪比的过你们这般大汉?” “若是再喝,非醉了不可。” 众将见将军这么说,纷纷笑了下,改为敬谢宁玉。 谢春朝眼下的状态却是有点不对劲,她的脸有点烧呼呼的,连同身上都觉得滚烫得很,眼前是天旋地转,大脑也是轻飘飘的。 林惊容低声问,“郡主,还好吗?” 谢春朝迟缓的侧眸看向林惊容,“我……我有点热。” “惊容,怎么这么热啊?” 林惊容哪还看不出谢春朝这是醉了。 他轻叹一声,将座位朝谢春朝的方向移了移,而后递给她一杯热茶,道,“郡主,喝点茶会舒服点。” 一百一、 谢春朝抬手欲接过茶杯,但林惊容却担心她醉着会拿不准,便轻声道,“朝朝,我拿着就好。” 他的语气轻柔的不像话,像是哄着小孩的宠溺。 “好。”谢春朝晕乎乎地应下,其实她现在的脑子是清醒,也知道谁是谁。 但脑子清醒不意味着她的身体同样清醒,她好似人魂分离一般,魂魄清醒敏锐,可身子却不听使唤且迟钝。 林惊容一只手扶着谢春朝的胳膊,一只手则温柔地将茶杯递在她的嘴边,苦涩的茶在嘴中弥散开驱散辛辣的酒味。 一口热茶下肚,谢春朝的醉意有所缓解。 林惊容松了口气,他还真怕谢春朝醉了不愿喝茶,但没想到喝醉后的谢春朝却意外的乖巧。 谢春朝连喝了三大杯,方道,“够了,我不喝了。” “好,不喝了。” 林惊容刚放下茶杯,肉也烤好了。 “郡主,林公子,这是刚烤好的羊肉,需得趁热吃方美妙。” “好。”林惊容轻应了一声,“知道了。” 谢春朝瞧着那肉色泽香亮,她动了动鼻子,令人垂涎的香味勾得她食欲大振。 “想吃?”林惊容瞧出谢春朝的想法,轻声问。 “嗯。”谢春朝点点头,说,“想吃。” 林惊容见状用桌面上的小刀将那肉又分得细小了一点,然后将其中烤得最好的那一块递到谢春朝嘴边。 谢春朝咬了一口,不膻不腻,吃起来甘甜焦香,外酥内嫩,外面又撒上了孜然和辣椒调味,调料与羊肉充分融合,使得羊肉味道更为美妙。 神奇的是,这肉非但没让微醺的谢春朝感到恶心,反而压下了她刚刚醉意上头的难受,让她舒缓了些许。 “好吃。”谢春朝咽下口中的羊肉,道,“惊容,你也尝尝。” 谢春朝和林惊容这边的小动作统统落在谢宁玉眼中,他瞧着林惊容对自家妹妹的体贴,对林惊容是越发满意。 当初,他在边疆听说谢春朝要嫁给林惊容时,其实是不太满意的,他都做好去御前求皇上撤下圣旨的准备了,却被父王暗中拦了下来。 他见林惊容虽身体不好,但看在妹妹喜欢的份上也勉强不反对这门婚事,但在谢宁玉心中,他一直没有真正将林惊容视为妹夫,反而有点瞧不上他。 直至他听说林惊容在山匪来袭时,愿牺牲自己救他的妹妹时,方对他改了看法。 他的身子或许不如旁人,但就凭他这份胆色,就配得上他妹妹。 这场宴会直到深夜也没有散,为了庆祝,谢宁玉还特意嘱咐裴将军明日的训练可以往后推一推,推至中午。 后面的席面上,谢春朝又喝了几杯酒,直至卯时,天边微亮时,众人方散了。 谢春朝则走得要早一点,在丑时的时候就率先离席了。 边疆的晚风又冷又急,哪怕谢春朝喝了酒身上热乎乎的,但被这冷风一激,也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林惊容忙将她身上的大氅又拉紧了几分,而后拉着她的手朝他们的小院走去。 谢春朝原本虽醉,意识却是清晰的。 可被这风一吹,谢春朝只觉酒意翻涌,烧得她有点意识不清。 平日里不敢说得话,不敢做得事,现在都敢了。 她整个人抱上林惊容的胳膊,小脸贴上他毛绒绒的大氅,娇声说,“惊容,我好晕啊,我是不是醉了。” “我肯定是醉了,好晕啊。” “你怎么不说话?呜呜呜,你不理我,你是不是心里有别人了。” “啊,怎么还没有到?我走累了,我走不动了。” 其实,哪里是林惊容不说话,分明是谢春朝的话太密,让林惊容没有插嘴的机会。 “那我背你?” “背……背我?” 要是清醒的谢春朝肯定不会同意这件事,但此时此刻的谢春朝是不清醒的…… “好啊。”谢春朝说,“你还从没有背过我呢。” 谢春朝醉了,可跟在谢春朝身边的云斜却没醉。 她清楚的知道林惊容的身子根本不能背她家的郡主。 云斜:“林公子,还是奴婢来背。” 林惊容摇摇头,“不必了,我来就好了。” 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你等会帮我扶着点就行。” 林惊容背谢春朝其实不用任何人扶,以他真实的能力,别说一个谢春朝,哪怕是两个,他也背得动。 但他却不能这么做,为了顾忌他病弱的人设,他只能假装需要别人的帮助,方能背得起谢春朝。 云斜扶着谢春朝,林惊容则走到谢春朝的前面而后蹲下,谢春朝嘿嘿傻笑了下,然后将手搭在林惊容的肩膀上,林惊容的手按住谢春朝的腿弯,以免她滑落下去。 林惊容虽看着羸弱,但个子却一点也不矮。 他缓缓起身,背着谢春朝在星夜下行走。 谢春朝柔软的身子紧紧贴着他的背,还有她口中呼出的热气都统统洒在他的后颈,有点痒,有点让人心猿意马。 云斜则在后面扶着谢春朝,看她的神色似乎生怕林惊容会摔了谢春朝似得。 谢春朝趴在林惊容的身上,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但喝醉酒的人都有口齿不清的毛病,加之谢春朝说得很快,所以就连云斜也没听懂谢春朝在说什么,只当是酒后胡言。 可林惊容却听得很认真,不止听得认真,他还听懂了,会在谢春朝停顿的时候温柔地回复她。 云斜在后面瞧着林惊容那温柔多情的侧颜,暗想,林公子是真的很爱郡主啊。 谢春朝说着说着,也就渐渐没了声。 林惊容回眸一瞧,谢春朝竟趴在他的肩上睡着了。 他不禁嘴角微微上扬,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了。 他的眸无意识的和云斜对上,云斜轻声说,“林公子,郡主睡了,你也背了一路了,现在由奴婢背。” 可林惊容怎肯将谢春朝交给别人。 他摇摇头,说,“离住处也不远了,我一口气背回去就行了。” 云斜闻言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应了声“是。” 林公子虽看起来病弱,可……可这体力却半点也不差啊。 一百一十一、 一盏明灯生暖意,青烟徐徐暗香浮。 林惊容推门而入,他刚将醉酒的谢春朝放在床上,云斜也打了盆热水跟了进来, “林公子,奴婢来伺候郡主洗漱。” 林惊容回眸瞧了一眼,道,“你放那儿,我来就好。” 这也不是林惊容第一次提出照顾要谢春朝,云斜也已是见怪不怪了。 她应了声“好”,又转身从下人手中端了一壶热茶,道,“这里是专门为郡主熬的解酒汤,等会若郡主醒了,给郡主喝一点。” “好,先把它放在桌面上。”林惊容指了下床头不远处的圆桌,轻声道。 云斜闻言,将醒酒汤放置圆桌,欠身行礼后缓缓退了出去,将空间和时间留给他们二人。 林惊容起身取过柔软的毛巾将它放入热水中闷湿,而后又绞了帕子给谢春朝擦脸。 谢春朝在睡梦中迷迷糊糊地感受到脸上似有东西来回摩挲,那东西柔软温热,似能感受到万千的柔情和安心。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瞧见林惊容放大的俊朗五官,他修长白皙的手指正捏着一方冒着热气的棉帕。 她眨了眨眼,声音有几分沙哑,“惊容,我们……这是在哪?” 林惊容对上她黑白分明的眼,眸中迷蒙有之,探究有之,清醒有之。 他有些摸不准谢春朝现在是醒着还是醉着。 “我们在边疆啊。”林惊容笑着说,“朝朝忘了吗?这是哥哥特意为你我二人准备的房间。” “哥哥?”谢春朝愣了几秒,不清楚的脑子方有点回过神,“哦,对了,我来边疆找哥哥来了。” 林惊容:得,还是醉着。 林惊容转身为谢春朝倒了碗醒酒汤,“朝朝,喝点热汤。” 谢春朝接过林惊容手中的汤,却并未一饮而尽,只是静静地端在手中,抬眸对上他担忧的眸子,眼神澄净,清澈见底。 只要看着这双眼睛,你就会不可避免的信赖,贴近他。 林惊容端着印有翠竹的蓝釉花口碗,用小勺舀了一口浅褐色的醒酒汤递至谢春朝的嘴边,他温声道,“朝朝,这是醒酒汤,你喝一点能好受些。” 谢春朝依言将勺中的醒酒汤一饮而尽,她的视线始终追随着他。 他的五官本就俊美,在烛火的映衬下更是惊为天人。 深邃的眉眼,直挺的鼻梁,微薄淡粉的唇,无一不完美。 林惊容似是察觉到她的视线,垂眸看她,长而卷翘的羽翼下是他噙着笑意的眼,林惊容笑问,“朝朝怎么这样看着我?难不成是不认识我了?” 谢春朝答的很认真,“我认得你,你是林惊容,是……” 她顿了下,“是我夫君。” 林惊容喂汤的手一顿,清醒状态的谢春朝很少会这样介绍他。 夫君。 他在心中默念这两个字,嘴角不自禁的微微翘起,似乎还不错呢。 “嗯,没错,是我。”林惊容笑着说,“看来你还没有喝糊涂。” “我是醉了,又不傻了。”谢春朝说,“怎么可能会不认人呢?” 林惊容又给谢春朝喂了小半碗醒酒汤,“好了,喝这些也够了,若喝太多也不利于胃。” 他说完,侧身将碗勺放至桌面,可他刚转过身,就被谢春朝拉到了床上去。 她抵在他身上,用胳膊不轻不重地压着他的脖子,林惊容不慌不忙地轻笑了下,“朝朝,这一幕似乎似曾相识啊。” 谢春朝却不管这些,她又往林惊容的身上爬了下,盯着他的眼睛问,“惊容,你有没有瞒着我的秘密?” “秘密?”林惊容对上她的目光,深邃的眼神似乎是要看进她的心,“朝朝,我上次已经告诉过你了,我没有……瞒着你的秘密。” 谢春朝看了他良久,忽而一笑,“是了,上次我就问过了。” 她说完,忽然泄了力,倒至一边的床上,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天花板,过了良久,她方幽幽道,“惊容,你若要骗我,最好能骗我一辈子。” 林惊容的心一颤,他几乎都要怀疑谢春朝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他甚至可以想象,等他的身份瞒不下去的那一天,谢春朝会有多么的愤怒和伤心。 他缓了一会,正欲出言作答,身边却传来细绵悠长的呼吸声,他侧眸去瞧,谢春朝竟已睡着了。 他轻叹一声,转过身子盯着她明艳的五官,他的指腹划过她的眉,朝朝,我也想骗你一辈子。 昨夜的大军大胜,众人庆祝了一夜,是以今日早晨除了娘子军以外,大部分的军队都放了半天的假,只有轮到昨日和今日当值的士兵将军们没有参加昨日的庆祝,依旧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 他们宴席虽没有参与,但谢宁玉依旧给了他们奖赏。 关于昨日战役郡主是最大功臣一事,已然是传得沸沸扬扬了。 众军士都对这位女主豪杰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若不是有谢宁玉和校尉他们拦住,今日来探望谢春朝的没有三千也有五百了。 外界的夸赞并没有使谢春朝迷失,她清楚的知道自己的水平。 按照她的正常水平,她的箭是绝对不可能伤到敌国将军…… 关于这一点她也曾哥哥说过,但哥哥只说人在有时候确实会做出远超平常数倍水平的事情,让她不必过于在意这一点。 但谢春朝想的确实不同,她只想,既然上一次她能做到,那么下一次一定也可以。 为了能早日习得当日在城楼上的那一箭,她次日起了个大早就开始练习射箭,可这一次,无论是她如何做,都拉不出昨日的威力。 谢春朝有些懊恼的坐回的位置上休息,回想着昨日那一箭。 可唯一和昨日不同的就是地点不同,难道她这一箭只能在城楼上射出吗? “郡主,别练了先吃点饭,不然等会又要去裴将军那儿训练了。” 谢春朝一想到裴将军那儿的训练,不由手脚发软,忙道,“好,我这就来。” 谢春朝刚吃完饭,准备前往训练营就听有兵士前来禀告, “郡主,圣旨来了,请郡主前去将军帐前接旨。” 一百一十二、 谢春朝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有疑虑。 皇上怎么会在这种时候下圣旨? 难不成是下令召她回去? “走。”谢春朝面上带着笑,说,“听听皇伯父要给我说什么。” “朝朝,我和你一起去。” “好。” 笙旗飘摇,大小军帐依次错落铺开,其中最大的一顶则摆在正中央的位置,四周围着一圈木篱笆隔绝出一片空地。 谢春朝和林惊容赶到时,远远就瞧见一排排站在帐外的羽林卫,其中还有一位谢春朝的老熟人。 “末将见过郡主。”左永丰上前一步,拱手对谢春朝行礼。 谢春朝笑问,“好久不见了,想不到你如今在羽林卫也能独当一面了。” 左永丰不好意思地笑了下,道,“郡主说笑了,我这算什么独当一面,这次出行都由曹公公主持大局,我也不过是听吩咐做事。” 谢春朝笑了下,问,“曹公公呢?” 左永丰指了下军帐,道,“在里面和谢世子说话呢。” 谢春朝的眸子闪了闪,曹公公能陪着哥哥说话,说明这次的圣旨还是和往常一样,在旨意上表达对他们的宠信。 “好。”谢春朝微微颔首,“那我先进去接旨了。” 谢春朝走进军帐一眼就瞧见坐在哥哥对面面白无须的男人,他身上穿着件碧青色的长袍,腰上系着一根玄黑色的腰带,腰带中间嵌着一块成色清透的碧玉。 曹公公见谢春朝来了,连忙起身行礼,“见过郡主。” 谢春朝上前一步,将人扶起来,“曹公公是皇伯父身边的人,何必这般客气。” 曹公公笑着起身,“礼不可废。” 谢宁玉走上前来,道,“曹公公,如今我妹妹也来了,曹公公尽可宣读圣旨了。” 曹公公略微点头,他偏头给身侧的小太监使了个眼神,小太监立马明白曹公公的意思,毕恭毕敬的用双手捧着圣旨递给曹公公。 曹公公接过圣旨,清了清嗓子,高声道,“辽王世子谢宁玉及春华郡主谢春朝接旨。” 谢宁玉和谢春朝跪在曹公公面前,齐声道, “臣接旨。” “臣女接旨。” “朕闻春华郡主遇贼于道,朕心甚忧之,幸无所失,殆自惊耳,朕欲遣军视之,未期春华自行报雠,哈哈,虎父果无犬女也,善哉,赏金百两,丝帛百匹,谷千斛,既疆域之足游,早归哉。” 曹公公说完将圣旨递到谢春朝手上,道,“郡主,皇上对您多好啊,简直比亲女儿还亲,您离开上陵的这些日子,皇上可一直想着你呢。” 这份圣旨上的语气不似刚刚在上的皇帝,仿佛只是一位担忧小辈的长辈。 谢春朝心中冷笑不断,面上却笑得愈发热情欣喜。 “我也想皇伯父呢,等回了上陵定第一个去瞧皇伯父。” 漂亮话谁不会说呢。 谢春朝的旨意宣读完毕,接下来就轮到谢宁玉了。 “听医者言谢将军之伤无虞,善也。楚失君,乃天之谴于朕也。盛欲战,则与战,毋惧,有朕在后,可无虞也。公可尽心竭力行之。” “臣接旨,定不负圣上所托。”谢宁玉低下头双膝跪地,双手高举过胸前。 曹公公将这份圣旨放在谢宁玉手上,笑容满面地说,“皇上下旨的时候,还不知谢将军已大胜的消息,若等圣上知晓,定少不了谢将军的赏。” 谢宁玉接过圣旨,笑了两声,道,“曹公公今日何不留下尝尝边疆的酒,待明日再回程?” 曹公公连连摆手,“不用了,杂家还得回去给皇上报喜呢。” “公公不必忧虑报喜一事,我昨日已派人快马加鞭前往上陵送信了。”谢宁玉说,“算算日子,也该快到了。” “公公留下,这边疆的酒可与上陵不同。” 曹公公:“多谢谢将军美意,只是杂家侍奉皇上实在抽不开身,只得辜负谢将军的这份心了,请谢将军体谅。” 谢宁玉见曹公公这么说,也只得遗憾与他作别。 曹公公虽不是皇上身边最亲近的公公,但到底是大内的人,是皇上身边的人,所以谢宁玉和谢春朝二人都对他格外客气,一直将曹公公的队伍送出关方作罢。 曹公公走后,谢宁玉低眸瞧着手里明黄色的圣旨,嗤笑一声,“皇上这表面功夫做得可真足啊。” 一般的圣旨口吻都极其严肃,彰显皇家威仪,哪怕是再亲近的人也不会这种语气写圣旨,这些话明明可以用口谕传之,皇上却偏偏要写在圣旨上对全天下彰显他的仁厚。 谢春朝:“若非如此,你与我,父王与母妃也不会被他骗这么多年。” “也是。”谢宁玉心中恨不能将这份圣旨烧了,撕了,但面上还是要做出一份恭敬的模样。 “他明明已经对你我下杀手了,可圣旨还写的这般腻乎,你说这是他一贯的捧杀还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彩虹?” 谢春朝和谢宁玉也是在认清皇上的真面目后,方明白皇上这些人之所以对他们二人格外宠溺,除了是彰显仁厚,最重要是捧杀。 只可惜谢宁玉虽备受宠爱,但一直没有长歪,长大后更是跑去当了兵,还屡建奇功,而谢春朝虽未养的飞扬跋扈但从前却是个十足的恋爱脑,眼看皇上的计策也能成功一半。谁能想到,她,重生了。 之前的努力全部付之东流,恐怕午夜梦回时,皇上都会怀疑起历史上郑伯克段于鄢的手段是不是真的。 为何人家的弟弟和他的弟弟却不尽同? “无论是哪一种,哥哥我们都要早做准备了。” 谢宁玉了然地点点头,“我明白,关于我们要做的大事,我已和我的几位心腹说了,他们都愿追随一位,其中……” “其中有一位不愿的,让我暂时圈禁起来了。” 谢春朝瞧着边疆呼呼而过的寒风,压弯了路旁的树,她寒凉的声音混在风中,“哥哥,他不愿加入我们,却又知道了我们的大事。” “此人非杀不可了。” 谢宁玉知道早晚有这一天,但他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 他知道这条路注定充满血腥,可…… 可那毕竟是他在战场生死相托的兄弟,那……那人还曾救过他,他实在下不去手。 “朝朝。”谢宁玉的嗓子有些干哑,“圈禁起来不行吗?我保证不会让他走漏风声。” “哥哥,只有死人会永远的保守秘密。”谢春朝看出谢宁玉不忍心,直接道,“这件事哥哥若是不忍心就交给我。” 一百一十三、 “你?!”谢宁玉不敢置信的侧眸去瞧谢春朝,她的脸依旧和记忆中的一样明艳动人,可不知何时前,妹妹眼中的天真与懵懂早已被成熟与坚毅所代替。 “还是由我来。”谢宁玉收回视线,“哥哥还没有没用到将烂摊子交给妹妹处理。” 谢春朝道,“哥哥,这和有用没用没有关系。” “他毕竟也曾是和你同甘同苦的兄弟,若由你处置他,难免会寒了其他军士的心。” “这件事还是由我做最合适。” “可……”谢宁玉听明白了谢春朝的意思,但他还是不愿意让自己的妹妹为他做这种事,“可是你若为我做这件事,定会担下心狠手辣的名声,有损你的清誉。” “你还是女孩子如何承受的了?” “哥哥,故事是由胜利者所书写,我留什么样的名声也完全取决于我最终站在什么样的高度。”谢春朝语气平静,“哥哥不必为我担心,如今的我远不没有哥哥想的那般娇弱,我可以帮哥哥的忙。” 谢宁玉想了想,决定还是尊重谢春朝的想法,“那我有什么地方可以帮得上忙吗?” “这个人必须要尽早处理。”谢春朝说,“哥哥,你明日帮我把你的心腹都聚集起来,我有话和他们说。” 谢宁玉不明所以,“不是杀那人吗?为何还要见他们?” “他的死或许能瞒过别人但定瞒不过哥哥的心腹们,与其让他们在那儿任意揣测,不如直接告诉他们。” 谢宁玉生性义气豪迈,且知人善用,用人不疑。 所以他虽不明白谢春朝想做什么,但还是一口答应她的请求,道,“行,明日我把他们聚起后,找人请你。” “哥哥请务必不要出面,在请人时只说是我有请。”谢春朝说。 “好,我记住了。” 等谢春朝和谢宁玉告白时,天边已是暮色沉沉,她算了算时间,此时此刻娘子军们的训练怕是早已结束了。 云斜虽瞧出谢春朝似是兴致不高,但她只以为郡主是为曹公公到来一事烦扰。 林惊容却注意到谢春朝频频看向娘子君训练的方向,他轻声道,“郡主放心,裴将军那儿我已经派人请过假说明情况了。” “他们不会觉得郡主是吃不了苦,所以今日没去了。” 谢春朝侧眸对上林惊容的眼,眼中略有几分惊讶,“你什么时候派人去的?我怎么没听见。” 他们这一下午虽说在一起的时间并没有多少,但谢春朝是瞧着林惊容就在她的不远处守护着她,也并没有瞧见他和旁人说什么话。 林惊容:“在郡主进帐接圣旨。” 谢春朝想起来了,她在进帐和曹公公说话时,林惊容确实没有跟着进去,而是守在帐外。 谢春朝笑着说,“你真是细致入微,只怕是明日也要帮我请一天假了。” 林惊容:“朝朝明日要去哪?” 林惊容是知晓谢春朝对训练的热情,若非有天大的事,她定不会放弃娘子军那边的训练。 “也没什么大事。”谢春朝说得平静,“只是明日需帮哥哥做一件事。” 次日,谢宁玉手下得力的副将一一赶到谢宁玉所派人告诉他们的地方。 当他们抵达时,意外发现这儿除了他以外,竟还有不少熟面孔。 “你也来了?郡主也请了你不成?” 那人哈哈大笑,道,“不只是我,还有其他兄弟扪。“ 他们很快发现谢春朝不是单独请了他们某一位人,而是将谢将军所信任的心腹都请来了。 其中一位人高马大的粗壮汉子揣测道,“难不成是郡主打算回上陵了?所以在临走前请我大吃一顿,拜托我们照顾好宁哥?” 一人哈哈大笑,“谁照顾谁啊?平常不都是宁哥照顾咱嘛。” “那若不是为这件事,还能是为什么?” “算了,别瞎猜了,等郡主来了,我们自然就知晓了。” 几人七嘴八舌的揣测着谢春朝的目的,男人若是要八卦起来,丝毫不比女人话少。 一间并不大的小院传来众多将士们嘲杂的声音,丝毫不亚于一间戏台班子。 人高马大的粗壮汉子瞧见姗姗来迟的裴将军,连忙请他坐下,而后又问,“裴将军,这一路都是你护送郡主返回边疆,又是你负责训练郡主。” “你在我们这群人中是和谢春朝接触最多的人,你知晓谢春朝此时邀请我们前来是意欲何为吗?” 裴将军迷蒙地摇摇头,“抱歉,我也不知晓郡主要做什么。” 其实他撒谎了,他不仅知晓谢春朝今日邀请他们意欲何为,在他来之前,谢宁玉还专门将他单独喊去聊天,请求他无论谢春朝说什么都一定帮忙配合她行事。 他见谢宁玉神色担忧的样子,忍不住问了句郡主是要做什么…… 谢宁玉沉默良久,只说了两个字——杀人。 他开始并不知道郡主是要杀谁,直到他想到在上次谢宁玉组织众将士相聚时当着众人的面摊牌说他要推翻当今圣上的事,他在席间将皇上对他们兄妹做过的事都一一说给大家听,最后请求大家能帮帮他。 大家都是随着谢宁玉征战四方,一起出生入死的好兄弟,自然是二话不说的就选择支持。 只有一个人…… 只有一个人当时说了不。 席上谢宁玉虽然什么也没有说,但他们也再也没见那人了。 裴将军本以为那人早就被谢宁玉暗中解决了,结果他竟然还活着。 谢世子还是太过善良,若此事换了是他,定会毫不犹豫的将其斩杀。 “哎,连你都不知道,那我们是更不得而知了。” “急什么,等郡主来了,一切就都能揭晓了。” 众人正聊着,屋外传来一道绵长的高声,“郡主来了。” 众人瞬间安静了些许,一个个都端端正正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目不斜视,一个赛一个的正经端正。 谢春朝推门而入,她先是大大方方地轻笑两声,而后问道,“怎么我一进来就没声了?” “难不成我是什么让人害怕的母老虎吗?” 一百一十四、 此言一出,几人面面相觑,直到他们中一位人高马大的粗壮汉子出言道,“郡主,我们知道是谁。” 他名樊勇,是谢宁玉座下的一员猛将。 众将见樊勇率先回答,纷纷应和道,“郡主,这件事将军和我们讲过。” 谢春朝:“既然哥哥和诸位说过了,想来你们也应清楚接下来哥哥要做的事。” 众将瞧着坐在上首的谢春朝,她五官明艳,黑白分明的眸子似是带着笑意,明明是娇艳的长相却自带着一股不容冒犯的贵气,当对上她笑吟吟的眼时,总会让人心头一颤。 今日能出现在这里的将军都是谢宁玉的心腹,能坐到这个位置,自然不是什么蠢货。 他们立即就明白谢春朝的言下之意,也清楚她今日邀请他们的目的。 “我们清楚。”樊勇道,“我们都是谢将军的部下,无论谢将军做什么,我们都誓死相随。” 谢春朝从椅子上起身冲在坐的将军们弯腰行了一个大礼,“诸位将军的义举,哥哥与我必会铭记在心,没齿不忘。” 众将军连忙站起回礼,“郡主怎能向我等行礼?这可使不得。” 谢春朝抬头站直身子,道,“诸位将军是用自己的性命帮助我哥哥,帮助我们辽王府,若非没有你们相助,我们必定犹如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这份恩情比天还大,我这一礼远不足以表达我对诸位将军的谢意。” “我这条命是宁哥救的,什么皇帝不皇帝的,我可管不着,我就听宁哥的!谁要敢动我宁哥,我必先砍碎他的狗头。”将军马翼愤愤道。 樊勇道,“谢将军和辽王对皇上的忠心苍天可鉴,谢将军为保家卫国,几次不顾生死出入于绝境中,可换来的却是皇上的猜忌与暗杀!这样的狗皇帝又有何德何能坐那个位置?!” 有这两位带头,众位将军纷纷出言各抒己见,不是表达对皇上的不满,便是表明对谢宁玉的忠心。 “诸位的心意我和哥哥都早已明白。”谢春朝眼眶微红,扬起一抹感激的笑,“言语再多,也不足以表明我的谢意。” 谢春朝话落,云斜领着一众丫头们捧着装满金锭的木盘鱼贯而入。 “小小薄礼不成敬意,诸位都带回去。” 这些金子有一部分是谢春朝从上陵带出来的,有一部分则是从鸡冠山那儿得来的。 “这……”众人看着面前的金子,犹豫不决。 裴将军率先收下金子,谢道,“多谢郡主美意。” 众将军见裴将军都收下了,也纷纷收下眼前的这一盘金子。 他们身为将军,虽说俸禄不低,但也从未见过这么多金子。 “你们就收下,待日后大事得成,定会予在座的诸位高官厚禄。” 情义虽好,但若单凭情义便让旁人为你出生入死,未免过于无耻。 众将军闻言,脸上都多了几分热切,谁不想要从龙之功呢? 待将来谢将军继位,他们的地位自然也会跟着水涨船高,封官晋爵指日可待,这可是能改变家族命运的好机会。 谢春朝见铺垫的差不多了,方又道,“只是这条路险之又险,若是一着不慎便会死无葬身之地。” “我们如今的实力还不足以与皇上对抗,所以万不能提前走漏了风声。” 众将军一个个的都开始打包票,“郡主放心,我们的嘴严着呢。” “我相信你们。”谢春朝说完,脸上又浮现出几分为难和困惑的神色,“只是……” “郡主有何难处尽可直言,我等定倾力相助。” “是啊,我们如今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我听说哥哥帐下还有一位勇猛的大将,名唤公羊振盛,他并不支持哥哥。” 谢春朝话落,气氛瞬时凝固,仿佛时间在这一刻被暂停。 众将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由樊勇解释道,“他这个人迂腐的很,骨子里就是那一套忠君爱国的思想,他认为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 “他还劝谢将军应当即卸了兵权,祈求皇上的谅解。” 人群中有人道,“哼,凭什么他当君?论起来辽王是皇上的亲弟弟,先皇的嫡子,难道他就没有资格继承皇位吗?” “君若不贤,臣则不臣。” “我们推举更贤明的君主上位有何不妥?他啊,就是太愚蒙。” 谢春朝:“是啊,他是个忠君的好人。” 众将军的议论声戛然而止,一时摸不准谢春朝的态度。 “可是……”谢春朝一字一句地说,“这样的好人却会害死我们。” “你们说应该怎么办?”谢春朝说完暗中观察众将军的神色,看他们中有没有人流露出对公羊振盛的同情。 樊勇性子直爽大胆,直言道,“郡主,自那日后我们再也没有见过公羊振盛,他……他应该不在了?” 在场的将军中有几人眼中流露出些许哀意。 他们是在战场上生死相依的战友,平日里也是称兄道弟,可却因理念不同而阴阳分别,他们几人难免会心生感慨。 “他还活着。”谢春朝说,“哥哥念在他和公羊振盛的情谊,一直没舍得下死手,只是将其囚禁。” 众将军的眼中流出几分惊讶,他们都以为公羊振盛早已被谢宁玉悄悄解决了,没想到竟然还活着。 “我哥哥是你们的将军,你们应当了解他的为人。” “心软又重义气。” 众将军心中又喜又急,喜的是他们没看错人,谢宁玉果真是那等子重情义的人,急的是谢宁玉太过重情义了。 裴将军适时道,“谢将军太心软了。” “公羊振盛既已知晓我们的大事,那便不能留了。” “万一事情败露,届时我们大家都得死。” 众将军听裴将军这么说,也都纷纷点头附和。 “裴将军说得有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公羊振盛虽是我们的战友,但他一心想着为皇上尽忠,若是留他在世,万一让他走漏了风声,我们全都要死,他,该杀。” 一百一十五、 议论声渐停,谢春朝看向那几位始终不发一言的将军,“刚刚诸位将军都已畅所欲言,你们几人为何一言不发?” “可是另有想法?” 他们几人和公羊振盛的关系不错,性子也颇为心软。 他们心中虽明白公羊振盛非死不可,但做为朋友,他们实在难以开口说要公羊振盛死。 几人沉默片刻,道,“我们知晓为大计,公羊振盛留不得了,可……” “可他也曾是我们的战友,我们实在说不出那种让他去死的话。” 其中有一人又紧接着他的话补充道,“但我们也不反对大家的意见。” 谢春朝笑着说,“我能明白你们的心情,都是和我哥哥一样重情重义的好汉子。” 几人瞧着谢春朝笑意吟吟的脸,松了口气,他们几人刚刚还在担心谢春朝会不会因他们没有发表意见而责怪他们。 “谢郡主体谅。” 谢春朝笑着看了他们一眼,而后道,“既然众人都没有异议,那公羊振盛就由我亲自动手了。” “诸位放心,我会给他一个体面,让他走得安详。” 谢春朝之所以会替哥哥揽下这件事,还专门将众位将军请来一同商议,也是希望众将士不要误会哥哥心狠手辣,为大计不择手段。 他们现在的筹码太少,若是哥哥的名声坏了,落得个众叛亲离的下场,他们一家也就走到绝路了。 所以,这个恶人,她宁愿是她。 裴将军站了出来,“请郡主这件事交给末将处理,末将定会处理的干干净净,郡主千金之体怎能做这等脏事?” 谢春朝愣了下,她没想到裴将军会主动站出来说愿意帮忙。 高大强壮的男子垂眸敛目,一副恭敬顺从的模样。 “多谢裴将军美意,但这件事还是由我亲自处理。” 正事商量完毕,谢春朝又留诸位在此间吃饭,鸡鸭鱼肉,牛羊鹿驴,菜品和规格都是按着上陵的规制做的。 他们平日里吃的最多的就是烤肉,甚少会见到这么精致的食物。 众人举杯畅饮,酒香扑鼻,热闹非凡。杯盏之间,映照出将军们欢乐的笑脸和豪情万丈的胸怀,众人边吃边谈笑,席间一片热闹。 公羊振盛于小窗前瞧着夜空中那顶明亮的月,他头发散乱,衣襟半晌,状似疯癫,但他的眼神却很清明。 他用一根小棍在地上又刻下一笔。 他已经被囚禁在此地多日了。 其实他本以为以他当日说的那番话,谢将军定会要了他的命,可他竟然神奇的活了这么久。 忠君爱国是公羊振盛自小接受的理念,在他看来一位合格的臣子应完全服从皇上的命令,哪怕是要自己的性命。 所以他从不后悔他的决定。 哪怕是要了他的命,他也不会和谢宁玉为伍…… 公羊振盛忽而从床上坐起,耳朵动了动,眼睛盯着门口的位置,他听见外面传来的阵阵脚步声,从杂乱的脚步声中能听出来,来得远不止一位。 他唇角微微勾起,流露出一抹类似于讥讽的笑。 谢宁玉终究还是来取他的性命了。 他闭上眼,心道,也好,也好。 他不想背叛他自幼以来接受的教育,也无法眼睁睁的去看谢宁玉赴死。 等他死了,他也不用陷入这两难的境地中。 可从门后走出来的并不是那张他熟悉的脸,而是一张明艳的美人面。 这张脸和谢宁玉有几分相像,却绝不是谢宁玉。 公羊振盛想起谢宁玉还有一位妹妹,对于眼前女子的身份有了大概的推测。 但春华郡主远在上陵,又怎么会出现在边疆,出现在他面前? 他心中疑虑万千,面上却云淡风轻的瞧着来人。 谢春朝的目光与他幽深的目光相撞,她轻轻笑了笑,然后低头道,“我是谢宁玉的妹妹,谢春朝。” 公羊振盛:“难怪瞧着你与谢宁玉有几分相像。” “将军好眼力。” “郡主来此地有何贵干?总不是专门来找我老头子聊天?” 谢春朝想了想,问道,“公羊将军当真不肯支持我哥哥吗?” 公羊振盛并未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直接道,“谢宁玉不肯杀我,特意派了你来杀我吗?” 谢春朝笑得温柔,“公羊将军这是哪里话,此事和哥哥无关,我来见公羊将军是我一人的主意。” 公羊振盛:“左右你们是一家人。”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的观点始终不改。” 谢春朝双手交叠放于右侧,微微服身道,“那我只能送公羊将军上路了。” 明明在做着一件要人性命的事,可谢春朝却做得优雅至极。 公羊振盛闭上眼不发一言。 三位丫鬟从谢春朝身后走出,她们手中各托着一个一模一样的木盘,盘内分别装着毒药,白绫,匕首。 “请将军上路。” 谢春朝又是一鞠躬,言辞愈发恳切。 “何须如此麻烦。”公羊振盛的目光落在谢春朝腰间,“只粗郡主借我一物。” 谢春朝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腰间,心下明了,直接解下腰间佩着的横刀,道,“请将军享用。” 公羊振盛拔开剑鞘,乌黑反光的刀身寒气逼人,刀身上印着他半张苍老的脸。 微凉的指腹划过刀身,他轻声道,“真是把削铁如泥的好刀。” “郡主,这刀应当还未开锋?” 谢春朝道,“这刀自落入我手后,再未杀过人。” 公羊振盛幽幽道。“既如此,今日就用我的血来祭宝刀。” 他话音刚落,便脖子一横,重重撞上锋利锋刀锋,肌肤瞬间被划开,殷红的血喷涌而出,如同一口永不枯竭的泉。 他握刀的手微微松开,长刀应声而落,‘叮’的一声摔在地上。 他僵硬着身子缓缓向后倒去,鲜红的血浸湿他的衣襟,染红身下的被褥。 谢春朝瞧了一眼,而后弯腰捡起自己的剑。 她立在床前,本就微弱的灯火明明灭灭,简陋的小屋越发寒凉。 她幽幽道,“公羊振盛,你莫要恨我,也莫要恨哥哥。” “要怪,就怪那高高在上的皇帝。” “待日后你们在地下团聚,帮我问问他,为何要对我们一家这般狠心?” 一百一十六、 “哥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林惊容微微皱眉,“什么叫让我好好安慰安慰朝朝?出什么事了?” 谢宁玉连忙摆手,“没出事。” “只是我拜托朝朝帮我做一件事。”谢宁玉神色犹疑,他不知谢春朝有没有将他们要做的事告诉林惊容,想了想只是道,“我担心这件事会影响朝朝的心绪。” 林惊容:“究竟是什么样的事?难道很危险吗?” 谢宁玉想着被他囚禁的公羊振盛,以及谢春朝身后跟着的众人。 “应当是没有危险的。” “那到底是何事?” 谢宁玉:“我拜托朝朝帮我杀一个人。” “杀人?”林惊容愣住,接着微微一笑,“哥哥是关心则乱了,朝朝如今远不是哥哥所想的那般柔弱。” “朝朝在来的路上,射杀了不少山匪。” “其中的山匪老大,还是朝朝近距离用暗器所杀。” “我相信朝朝不会因这点事就乱了心绪。” “哥哥尽可放心。” 谢宁玉虽然知晓谢春朝杀过人,但在他的心中,谢春朝永远是单纯的,需要人保护的妹妹。 “哥哥若是不放心的话,等朝朝回来,我会注意着点。” “嗯。”谢宁玉说,“麻烦你了。” “不麻烦,这是我该做的事。”林惊容说,“身为丈夫,我能为朝朝做的事本就不多,若是能让朝朝快乐些,我也无憾了。” 谢宁玉知晓林惊容是因自己的身体不好而感到遗憾,便宽慰道,“惊容,你很好。” “你虽身体有疾,也没有武功,但你不比任何人差。” “不说你脑子里的那些奇思妙想,只说你和朝朝。” “朝朝是我的妹妹,自从她和你在一起后,她的变化我有目共睹。” “你们就是最合适的一对。” 林惊容漂亮的嘴角微微上扬,问,“真的吗?” “哥哥,你真的觉得我和朝朝是最合适的一对?” “真的。”谢宁玉肯定地点头,“你们是天作之合,天下再找不到比你们更般配的人了。” 林惊容被谢宁玉夸得有点找不着北,他暗自想着,若是下次谢宁玉再找他做武器,他绝不推辞。 “军中事务繁忙,我先走了。”谢宁玉道,“我妹妹就交给你了。” 谢春朝走出军帐,夜空中冷月如钩,关内冷风如刀,吹得人小脸刺疼。 云斜适时取出一顶遮风的斗笠给谢春朝戴上,她低声道,“郡主就该明日一早再来,边疆晚上的风也太大了。” “此事尽早解决,我的心也越安定。” 谢春朝说着,又问,“今日那几位将军的姓名你可记住了?” “郡主放心,奴婢都记着呢。” “好。”谢春朝道,“明日一早,你亲自去给哥哥传话,只告诉他让他日后多多注意这几人,若有什么要紧的事,也最好先别分配给他们。” “我明白。” 心软,有情义的人是好,但他们也容易坏事。 谢春朝返回小院时,院中仍燃着一盏明亮的灯。 她被冷风吹得冰凉的心,在这一刻得到回温。 林惊容似乎听见她回来了,主动打开房门,笑迎道,“今日怎么回来的这般晚?” 谢春朝忙上前握住林惊容微凉的手,“你怎么还出来了?在里面等着就好了,外面风大。” “回来的路上有事耽误了。” 林惊容见谢春朝神色无异,便没有提谢宁玉曾找过他的事,而是直接道,“朝朝,你让我画的设计稿,我已经画完了。” 谢春朝惊道,“这才几天,这么快就做完了?” 谢春朝原本以为再快也得一周以后了,却没想到今日就画完了。 她瞧着他眼下淡淡的乌青,心疼的伸手轻轻抚摸,“为了这幅设计稿,你定费了不少心心血。” “朝朝多虑了。”林惊容笑着解释,“这次的画稿远比上次的容易,我只是简单的对上次的暗器进行了改进,所以并没有费什么心血。” 林惊容说得简单,但谢春朝却不尽信。 她分明听小厮他们说过好几次,在她离开后,林惊容一直在画稿,常常一坐就是一整天。 况且,她也曾看过林惊容的画稿。 她虽对武器懂得不多,但单从外观来说就和她云鬓间的暗器就截然不同。 哪里是只进行了简单的改进,分明是怕她担心才这么说的。 但谢春朝也并未拆穿,只道,“那真是太好了。” “这批武器早点做出来,娘子军们也能早一步用上。” “惊容,你真是帮了我的大忙。” 林惊容闻言,脸上挂着极浅的笑意,道,“朝朝先来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他虽不知谢宁玉到底给谢春朝安排了什么事,但他明白一点,只要他的设计稿完成,谢春朝一定会高兴。 杀人的那点阴霾也会被喜悦所掩盖。 次日,谢春朝派人将武器的设计稿送往哥哥处,然后自己前往训练场继续参加训练。 因为突发事件,她已缺席了两日。 今日,是万万不能再缺席了。 万幸,她手边的事也都解决完毕,剩下也没什么事需要她亲自前往了。 她一连在边疆待了一个月,期间皇上的圣旨又来过一次。 皇上已知晓谢宁玉大胜盛国的事,不止皇上知晓,整个楚国上上下下的人都知晓了。 与上一世的结局相反,这一次没有人骂谢宁玉是没用的废物,他们都盛赞谢宁玉是战神下凡,楚国不能没有他。 至于宁衡先前的那场军功和谢宁玉比起来如小洼比大海,萤火比日月。 皇上在圣旨中胜赞谢宁玉,给谢宁玉的军职又提了一级,同时又赐予辽王府诸多财物,皇上在圣旨上又一次提到了谢春朝,让她早日回去。 谢春朝的娘子军在这短短的一个月中也取得极大的进展,从一窍不通到如今打起仗来也像模像样的。 仇清英的长鞭和焦红娣的峨眉刺都使得行云流水,就连素来严肃的裴将军也频频夸赞她们二人的进步。 谢春朝知道,她们是时候回去了。 若是再拖,难免会引起皇上的怀疑。 一百一十七、 金黄的落日挂在天边,余辉洒在连绵的群山上,天地间只余留赤红的土壤。 深褐色的城墙下,缓缓行驶着一列长长的队伍,谢宁玉骑着马依依不舍的与坐在马车上的谢春朝道别,“朝朝,等回了上陵切记小心谨慎,一切以你和父王母妃的安全为重。” “哥哥放心。”谢春朝扬眉笑道,“待夏花灿烂时,我定在上陵迎哥哥入城。” 谢宁玉愣了下,同样笑道,“好,我在边疆等着朝朝的信。” “回去,不必送了。”谢春朝说,“我们很快会又见面的。” 谢宁玉深深看了她一眼,道了声,“好。” 他勒马停在原地,看着谢春朝的马车一点点的远去,逐渐变成一个细小的黑点,直至消失不见…… 他轻声说,“会再见的,一定会再见。” 谢春朝放下车帘,端坐在马车上擦拭着自己的横刀。 林惊容:“朝朝,哥哥在夏天的时候会回上陵吗?” 谢春朝刚刚在和谢宁玉说话时,说的隐晦,所以不明真相的人只会以为谢宁玉会在夏天的时候会回上陵一趟。 “是啊。”谢春朝笑眯眯地说,“夏天的时候,我们就能一家团圆了。” 林惊容笑着道了声喜,可笑意却不达眼底,他假意侧头看窗外的风景,掩盖他眼底的失落。 哪怕如今他们的关系已经突飞猛进,但谢春朝还是没有完全的信任他。 林惊容在心中轻叹一声,无意识地用手撑头,另一只手放在腿面轻敲。 罢了,若是一下对他全身心的信任,不也太无趣了么? 林惊容回眸去瞧谢春朝的脸,眼中不自知的露出点点柔情。 回程的路上一路顺遂,再未遇见什么山匪强盗。 谢春朝虽心中记挂着事,但她想着难得出门一趟,也该看看上陵以外的风景,所以她们回程的速度比来时慢许多。 上陵辽王府。 “朝朝今日就回来了,郡主爱吃的菜都准备好了吗?” “回王妃,都准备好了。” “好。”衣着华美的贵妇又看向另一边,问道,“派出去的人回来了吗?朝朝现在走哪了?” “应快到城外了。”小厮答道,“估摸着再有一个时辰就该到了。” 辽王妃闻言喜上眉梢,“快,快备轿。” “备什么轿子?”辽王道,“我直接骑马去接朝朝,夫人,你我同乘,我带着你,保证半个时辰就到了。” 辽王妃白了他一眼,道,“老夫老妻了,和你同乘一匹马在大街上跑丢不丢人?” 辽王不解:“这有什么丢人的?” “咱们是夫妻,同乘一匹马有什么不对?” 辽王武将出身,行事大大咧咧,所以觉得带着自己的老婆骑马怎么了? 满上陵谁能说他什么?他又不是带着别人的老婆。 但辽王妃却不同,她出身于书香门第,是最为含蓄内敛的,莫说在众目睽睽下和夫君同乘一匹马,便是在外拉拉手,对她而言都是孟浪之举。 不过这几年辽王妃在辽王的渲染下,已然放开了许多。 但她自小接受的教育还是不允许她和她的丈夫在公众场合下同乘一匹马。 “大庭广众的。”辽王小声说,“你不害臊,我还害臊呢。” 辽王和辽王妃相伴多年,自然也知晓辽王妃的脾气,也不再勉强她,只是小声说,“确定不和我一起吗?” “只需要半个时辰哦?” 辽王妃眼中有一点犹豫,她想快点见到朝朝,但…… 算了,反正也就比辽王慢一点,她多等等就好。 谢春朝离开上陵的这段时间,辽王妃是操碎了心,她的朝朝从小到大从未离开过上陵,如今却去了那么远的地方,而且一去就是那么多天。 辽王妃在得知谢春朝遇见土匪的消息时,急得当时就备了车马要去边疆找找找,还是辽王将其拦下,幸好后来,谢春朝平安无恙的消息也跟着传回来了。 他们从下人口中听着谢春朝远在边疆的消息,听着她一点点的进步,心中是又自豪又难过。 自豪他们的小牡丹终于长大了。 难过他们的小牡丹终于长大了。 “郡主,咱们马上到上陵了。”云斜平静的语气中是克制不住的欣喜,就连谢春朝眼中也流露出些许激动的情绪。 她虽在边疆能时时见到哥哥,也能训练己身积蓄力量,但她也常常想父王和母妃,甚至会在梦见父王母妃被狗皇帝害死的画面…… 她正想着,前方忽而传来阵阵马蹄声,紧接着是云斜高昂的声音, “郡主!王爷来了。” “什么?父王?!”谢春朝连忙揭开车帘看向远方,只见父王骑着一匹骏马疾驰而来,她大呼,“父王!你怎么来了!” 辽王的马很快,他停在谢春朝的窗外,驾着马慢慢跟着,道,“当然是想你了,知道你今日要回来了,我和你母亲哪里坐得住。” 谢春朝:“在家等着就好了,左右也不差多少时辰,何必劳父王和母妃跑这一趟。” “这算什么?反正在府里闲着也是闲着。” 辽王见谢春朝似要下车,忙道,“你就别下来了,你母妃还等着你呢。” 谢春朝问,“我母妃呢?” 辽王似是抱怨地说,“我让你母妃和我同乘一马,可你母妃死活不肯,一个坐着马车在后面呢。” “我母妃也来了?” “对啊。”辽王拧眉想了想,道,“算算时间,大概再过半柱香的时间就来了。” 谢春朝想到父王和母妃会热烈欢迎她回来,但她没想到母妃和父王竟会跑到城外来接她。 素来只有小辈接长辈的,哪有长辈跑这么远接长辈的道理? 当初宁衡出门打仗,宁家人饶是再想,也始终是站在家门口等着,当初哥哥回来亦是如此…… 谢春朝想到这儿,心中暖烘烘的,或许是太暖了,烘得她眼睛都有点涩涩的…… 她吸了吸鼻子,小声说,“下次别跑这么远来接我了,哪有长辈接晚辈跑这么远的。。” 辽王自是察觉到谢春朝的泪意,但他却只道,“下次?谢春朝你还想有下次?” “你这次出门可把你母妃急坏了,我看啊,你就安生待在上陵好了。” 一百一十八、与父母坦白真相 辽王与谢春朝聊完,又侧头去看马车里的林惊容,问,“听说你被山匪砍了一刀,身上的伤可都好了?” 林惊容笑回,“多谢父王关心,我身上的伤已痊愈了。” 辽王看着林惊容面色苍白、唇淡无色的模样,道,“到底是刀伤定流了不少血,等回了府吃点好东西补补血。” “哎。”辽王叹了一声,“你的身体到底是弱了些。” 林惊容貌似伤怀地垂眸道,“谢父王体恤。” “父王。”谢春朝悄悄给辽王使眼色,让他别提这一茬。 辽王扬眉一笑,回了谢春朝一个自有分寸的眼神,随即对林惊容道,“以后你也跟着我锻炼,我看你那病多半是每天关在屋里闷出来的。” 林惊容的病除了当初谢春朝请的御医以外,辽王和辽王妃又陆续找了些别的大夫给谢春朝看诊,可无论是谁,都说不出个具体的根治方案,只说是胎里就带出来的弱症,且极有可能短寿,只能开些滋补的汤药慢慢养着。 不过,辽王发觉自打林惊容和林府分家后气色一日比一日好,再联想林惊容的身世和林府的情况,他总觉得不是林府有人暗害,便是在林府受了委屈,把好好一个儿郎生生搓磨病了。 “我手不能提,肩不能抗……”林惊容低声道,“恐怕会给父王添麻烦。” “这怕什么?”辽王豪气万千,“我训过的兵比你吃过的盐都多,你不必替我担心。” 辽王从前也见过体质偏弱的孩子,他们练武后不说会成为高手,但至少他们的体质都逐渐有所好转。 “那……”林惊容顿了顿,接着笑道,“我就多谢父王了。” 若非林惊容这次在山匪面前表露出的无畏和对谢春朝的维护,辽王是断不会主动提出要带林惊容锻炼的话。 从前辽王和谢宁玉一样都不怎么瞧得上林惊容觉得他身子不好又籍籍无名,怎么看都是空有美貌的废物,加之林御史年轻时做得事,谁知他会不会和他那薄情重利的爹一个德性。 但现在看来,他的性子怕是随了他那痴心的娘,都是重情的情种。 辽王驾马在官道上与谢春朝的马车同行,轻松愉悦的谈笑声响彻整条官道,尤其是辽王,他的大嗓门最为清晰。 队伍转过一个小弯,翠绿的树荫渐渐褪去显露出路的全貌,干净宽敞的官道上迎面而来一驾华贵的马车。 辽王定眼细瞧,道,“朝朝,你母妃也来了。” “在哪呢?”谢春朝一听见母妃的消息,立马将头从马车里探了出来,她看着前方模糊的影子,问,“是在那儿吗?” “嗯。”辽王点头应道,“是那儿。” 两辆马车逐渐靠近,对面的辽王妃也探出头来,二人遥遥相望,辽王妃红了眼,她连忙叫停马车,急匆匆地从马车上下来。 “朝朝。”辽王妃疾步而来,眼含热泪。 谢春朝也撩开车帘下了马车,一头扎进辽王妃怀中,“母妃,我好想你。” 辽王妃和谢春朝同坐一车,辽王则和林惊容同坐一车。 众人返回王府后,宴席早已准备妥当,饭桌上辽王妃不停的给谢春朝夹菜, “多吃点,看你去边疆一趟都饿瘦了。” “宁儿也是,连照顾个妹妹都照顾不好。” 谢春朝其实一点也没瘦,她在边疆的这一个月一直跟着娘子军们训练,身子还比从前强壮了许多。 如今有衣服遮掩,她瞧着仍是身量纤纤的模样,可脱下衣服后的她,却拥有着饱满且利落的肌肉线条。 但在母亲的眼中,出门一趟的孩子总是瘦了。 辽王妃瞧着谢春朝的脸,眼角又有泪花泛出,“边疆当真苦寒。不过去了月余,竟黑了这么多。” 谢春朝摸了摸脸,天天在外训练怎么可能不黑。 但她不在意的扬唇浅笑,“母妃,难道不觉得我现在的样子看起来更健康吗?” 辽王妃闻言细细打量谢春朝的脸,虽然黑了几分,却依旧无损于她的美貌,艳丽的五官再配上健康的小麦色,有种野性的美感。 从前她是温室里娇养的富贵花,如今却像是开在山野里自由的玫瑰。 “就你贫。”辽王妃娇嗔地拍了下她的手,“谁家贵女有你这样的肤色?等会我给你送点玉肌膏,多抹抹也就养回去了。” 上陵贵族都讲究以白为美,闺阁小姐们为了美白更是无所不用其极,所以在贵女中甚少有这样的肤色,只有中低层的事于生产的女子们有这样的肤色。 谢春朝却不想涂抹,她喜欢她现在的样子,有种充满力量的美感。 但她知道出身书香门第的辽王妃,定不能接受她的想法,便只应道,“好。” 宴席结束后,谢春朝还记挂着有事要和父王母妃讲,便对林惊容说,“惊容,你先回去,我有些话想和父王母妃单独说。” “好。” 林惊容离去后,谢春朝又出言屏退左右,找了心腹之人把守在门口,确保不会有人偷听。 辽王妃不明所以,“朝朝,你要说什么事?弄得这么神神秘秘。” 谢春朝压低声音道,“是会让我们全家掉脑袋的事。” 辽王妃的双眼猛然瞪大,“你……你莫不是在开玩笑?” “什么事能让我们全家掉脑袋?” 辽王脸色凝重,问,“朝朝,这次去边疆,你发现了什么?” 谢春朝从腰间取出殿前司的金牌,道,“这是我从袭击我的山匪身上搜到的。” “有裴将军和吴大作证,当初袭击我的压根不是普通山匪,而是一帮训练有素的人。” “殿前司……”辽王白着脸呢喃着金牌上的三个字,他身处朝堂,比谁都清楚殿前司的含义。 “怎么会是殿前司?”辽王妃急问,“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殿……殿前司的人为何要对你下手?” “我也希望是误会。”谢春朝说,“但很可惜,不是。” “你们还记得哥哥重伤的消息吗?” “这只是哥哥将计就计的计谋而已,但当时却有一人对哥哥射箭,可这箭不是出自于敌国之手,而是楚国。” 一百二十、十日之后举大事 辽王紧咬着牙关,似是压抑着什么,“是谁?是谁要你们的命?” 辽王未必什么都不知晓,只是这个结果和答案对他而言太过残忍。 “哥哥审了。”谢春朝一字一句地说,“幕后指使之人是皇上。” 辽王妃霎时面如土色,一句话也说不出。 辽王当即红了眼眶,他颤着声,问,“确定吗?确定是他吗?” 辽王和当今圣上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兄弟,他们一路相互扶持,历经坎坷磨难,风风雨雨,如今总算苦尽甘来,可为何…… 为何会落得这般结局…… “父王。”谢春朝说,“我和哥哥都已经确定杀我们的就是他。” “父王,你还记得我先前给你说过我做的梦吗?” “其实不是梦,是重生。” “全家覆灭的结局是真真切切发生过一遍。” 辽王妃完全不在状况,“梦镜?什么梦镜?重生?重生又是什么?” 谢春朝之前担心怕吓到母妃,所以一直未曾告诉母妃她的梦境,但现在情势有变,谢春朝不能再瞒着母妃了。 母妃至少应该知道他们家目前所面对的危险以及日后的敌人,以免将来在面对皇上时没有半分防备心。 谢春朝将之前发生的来龙去脉都给母妃讲了个清楚明白,母妃越听脸越白,谢春朝怕母妃晕过去,贴心地扶着母妃坐回椅子上,宽慰道,“母妃莫着急,如今一切都还有挽回的余地。” “这一次,我们全家定能安然无恙。” 辽王的脸仿佛瞬间苍老了几十岁,在今日之前,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最亲最亲的哥哥竟会对自己起了杀心。 安静的房间忽而爆发出一声痛苦的呐喊,谢春朝和辽王妃皆是一惊,看向那喊声的源头,平素里最坚强的辽王竟半跪在地抱着头嚎啕大哭。 莫说谢春朝没见过自己的父王哭得这般伤心,痛苦的模样,就连辽王妃也没见过。 辽王妃嫁给辽王时,如今的皇上还没登基。 她记得辽王助皇上夺位的那一夜,整座上陵血雨腥风,辽王身中一箭两刀,危在旦夕,却自始至终未流一滴泪…… 辽王妃眼睫一颤,落下几滴清泪,推开谢春朝安慰她的手,疾步行至辽王面前。 她紧紧地抱着他,素白的手一下一下的轻轻拍着辽王的后背,似是哄孩子一般。 “别哭,没事儿,我在,我们都在,我们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谢春朝怔在原地,想了想并没有上前打扰父母,而只是远远地看着他们。 辽王抬起头,如雄狮般勇猛的男人哭得眼眶通红,他嘶哑着嗓子问,“为什么?到底是什么?” “他若是忌惮我,杀我就好!我……我愿意赴死。” “可……可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我们的孩子?” “他们又做错了什么?他们做错了什么?” “啊!”辽王狂叫一声,哭得声嘶力竭,“我又做错了什么?!” “哥哥啊哥哥,你就这么容不下我吗?” “为什么?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 辽王妃一把抱住哭得撕心裂肺的辽王, “平哥哥,这不是你的错,是他心狠手辣,是他无情无义,是他狼心狗肺,和你无关。” “平哥哥,这和你无关……” 辽王在辽王妃的安抚下,情绪逐渐得以缓和,他紧紧抓着辽王妃的手,像是抓着世界上最后一缕光。 “平哥哥。”柔弱似菟丝的辽王妃在这一刻却展现出超出常人的坚毅,“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陪在你身边不离不弃。” 两人的手互相交握,辽王凝望着她的脸,眼中闪过万种柔情,他看了良久,又抬眸去看谢春朝,眼神逐渐变得坚定,他扶着辽王妃从地上起来,道, “为了你,为了孩子们,我不会坐以待毙!让你们被他所害。” 辽王说完,闭上眼掩盖眼底汹涌的情绪,比起谢春朝和谢宁玉的失落和震惊,他的情绪更为猛烈,他自出生就与他的哥哥在一起…… 母后自小就告诉他,他们是亲兄弟,在这偌大的皇宫,只有他们可以相互倚靠,相互扶持。 这么多年,他一直都是如此,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哥哥的江山,只要哥哥一声令下,他愿做任何事,哪怕去死也心甘情愿。 他是觉得他会抢他的位置吗? 可若是忌惮他,他大可直言,他愿退出朝堂,也愿让儿子从边疆回来,从此再不碰兵,做一辈子的富贵闲人。 可他的好哥哥却从未找他聊过,甚至…… 他想起每一次他做什么,他哥哥都纵着他,包括他的孩子们,更是无所不求,无所不应。 他蓦地出了一身冷汗,想起在资善堂时夫子讲过的故事。 郑伯克段于鄢,不止皇上知道,同为皇子的辽王也知晓。 只是从前,他从未往这方面想过。 “父王。”谢春朝见辽王心情平缓,方出言道,“我和哥哥已有对策,只是还待父王裁决。” 辽王:“你们想怎么做?” 谢春朝将她和哥哥的打算通通讲给辽王,辽王听后斩钉截铁地说,“这件事一定要快,以免夜长梦多。” 谢春朝当时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她特意将日子定在即将来临的夏季。 辽王摇摇头,“夏天还是太慢了。” 他看向皇宫的方向,“他既然能对你们下手,说明他已等不及了,他在位一天,我们全家的危险就多一分。” 辽王如今虽领着一份闲差,但他到底为将多年,手下能用之人还是有许多。 “那父王的意思是……?” “十日后。” “十日?”林惊容讶异不已,“若是十日,我们现在就要给哥哥递信了。” “父王,这是否太冒险了?” “朝朝,兵贵神速,谋反亦是。” “你的敌人可没有闲心等你成长。” 辽王到底是和皇上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兄弟,在看清一切后,这个世界再没有谁比他更了解他。 他明白,他不尽快下手,那么死的就会是他们了。 “我明白了。”谢春朝说,“只是……在此之前,父王容我去拉拢一个人。” 一百一十九、计策初定永同心 辽王:“是白秋生吗?” 谢春朝惊异于父王的敏锐,“没错,是他。” “白秋生是文臣之首,只要他肯帮我们,我们必定事半功倍。” 辽王沉默几瞬,道,“白秋生已位极人臣,如何肯帮我们做这种掉脑袋的事?” 虽说有白秋生的加入,会解决后续的很多麻烦事,也能让楚国越发稳定,但白秋生深受皇上宠信不说,他的外甥女西瑶公主如今也颇得皇上宠爱。 他跟着他们反了又如何?到顶也终是臣子,又何必做这等冒险的事? 谢春朝想到当初在燕山白秋生曾对她说的话,“或许……可以试试。” 白秋生在意不是当世的功名利禄,在这个三国并立的时代,他想要的是能名垂千古的不世之功。 他想要的,当今圣上注定给不了他。 辽王看着谢春朝的脸,沉吟良久,“那这件事就全权交给你了。” “好。”谢春朝肉眼可见的开心,她生怕父王会担忧事情败露,而不让她拉拢白秋生。 若是如此,他们就算造反成功,楚国也会大伤元气。 谢春朝没有忘记,楚国最后的危机——被夏国覆灭。 辽王沉吟良久,道,“给宁玉写信的事交给我,至于你的娘子军届时还是用于给宁玉的军队打开城门,至于皇宫……” “在那一日,我会宴请上陵城负责治安的将军们,若是有正当差来不了的……”辽王说到这儿,看向辽王妃,“他们的女眷就交给你了,我会提前写份名单给你,务必在起事当日将他们的女眷稚子都邀请来。” 辽王妃面露难色,不知该用什么借口将他们邀请入府。 若只是女眷倒也容易,随便发上一份赏花贴,由不得她们拒绝,但还要带上孩子…… 这事就麻烦了。 谢春朝适时道,“不如借我有孕的喜事广邀宾客如何?” “至于孩子……”谢春朝道,“你们就说我这一胎初怀有些不稳,大师说要多请些孩子来压着才好,麻烦他们赴宴时将自家的孩儿带上,届时必有重谢。” 辽王妃和辽王一听觉得是个好主意。 “你这丫头,真是越长越机灵了。” 谢春朝:“死过一次的人了,若还是那么笨,岂非白活一次。” 辽王妃听不得谢春朝说这个,她又想起刚刚谢春朝平静地说着上一世那些让人肝肠寸断的事,又忍不住红了眼,“都怪我,是母妃识人不清。让你和那狼心狗肺的混小子在一起。” “当初若非给你们定了亲,你也不会被他迷了心窍去。” 辽王宽慰道,“这怎能怪你?当初朝朝和宁衡的婚事我也有责任。” 谢春朝:“母妃,事情都过去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况且上一世也是我自己头脑不清楚,反而害了父王和母妃,若非我执迷不悟,也不会带累得让全家沦为笑柄。” 辽王:“事情都过去了,我们现在向前看。” 辽王妃擦去眼角的泪,重重地点了下头,“我知道了,我定会做好我需要做的这部分,不给你们拖后腿。” 辽王眼神温柔,“我相信你可以做到。” 辽王妃脸上泛起一抹可疑的红晕,但很快又被她遮掩过去。 辽王几步来到桌前,以手指沾茶水简单几笔在桌案上画下上陵及其周边的地图轮廓,“上陵城内共有五万士卒,其中一万守城门,一万五千则分散在上陵城内的各处负责维护治安,剩余的二万五则负责守护皇城,也是皇上的亲军。” 辽王常年身在上陵,并且和上陵的武将们都甚为熟悉,所以他对于上陵城内的兵力部署极为了解。 “但我说的这些只是上陵兵力的一半。”辽王的手指向下方移动,“在上陵南部的石梁岗囤有五万大军,若上陵有变,他会即刻前来支援。” “等于我们要面对的是十万兵力。” 十万兵力绝不是个小数目,谢宁玉虽在边疆手握数十万大军,但谋反之日,他不可能率领大军奔袭上陵,只能带小部分的精兵能将。 若想要政变成功,他们只能快准狠,拖得越久,战局于他们越不利。 谢春朝:“虽有十万兵力,可未必个个都效忠于皇上。” 辽王嘴角扬起一抹笑,“说得没错,这些人啊,未必个个都忠于他。” “朝朝,你负责娘子军开城门和拉拢白秋生,我这几日则去和我那些老朋友们聊一聊,若他们肯帮我,我们能事半功倍。” 辽王又吩咐了几句细节后,便让谢春朝先回去。 谢春朝出门后瞧了眼天色,想了想,低声对云斜道,“你去请林惊容过来,对了,记得提醒他换身衣服,我们要入宫面圣。” 谢春朝曾在曹公公面前提过,等他回了上陵,定会第一个去看望皇上。 “是。” 云斜离开后,雨凝和风晴则围了上来,两人都泪眼汪汪地瞧着谢春朝, “郡主,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 “郡主这次去边疆都不带我们,瞧瞧郡主都晒黑了,定然是云斜一个人忙不过来,没有照顾好郡主。” 风晴:“郡主,我给你做补汤,保准没几天就让郡主又变得白白嫩嫩。” 谢春朝:“和云斜没关系,云斜将我照顾的很好。” “至于我的肤色。”谢春朝摸了摸脸,笑道,“是我心甘情愿自己晒的。” “啊?”二人都一脸惊讶。 雨凝:“难道是最近流行小麦色?” 风晴挠挠头,“没听说过啊。” “好了,你们别纠结这个问题了,快去给我拿入宫面圣的衣服。” “是,郡主。”风晴微微欠身,而后转头和一帮小丫头们去取谢春朝所需的服饰。 谢春朝虽平日里饱受皇上宠爱,但到底是在御前,穿着打扮上都有讲究,太素太艳都不好。 沐浴焚香更衣簪发,做好一切后,谢春朝瞧着镜中的自己,虽不如往日白嫩,但小麦色的肌肤配上她明艳的五官,也另有一番风情,似是开在沙漠中最美的玫瑰。 野性且富有力量。 一百二十、是防备还是担心 林惊容瞧着车窗外渐渐落下的日头,问,“朝朝,我们要这么晚入宫面圣吗?” 谢春朝托腮笑道,“不现在去怎么显得我急迫且虔诚呢?” 林惊容状似不解地道,“可现在去宫门都要下钥了,怕是不合规矩?” 谢春朝轻笑,“放心,皇伯父不会怪罪我们的。” 她说着,眼睛笑成了一道弯弯的月牙,“相反他还会很高兴呢,说不定还会奖赏你我呢。” 没规矩的事,谢春朝也没少干,她若从边疆回来一趟,反而变得客客气气岂不是惹本就多疑的皇上怀疑? 况且,她在边疆时,皇上曾下两道圣旨催她回来。她若不在回来的当天就赶去皇宫见皇上,怎么彰显她对皇上的忠心和诚意呢? 林惊容闻言,笑了下,“也是,皇上素来宠你。” 谢春朝侧眸瞧着林惊容的脸,他们一家准备在十日后谋反的事还没有告诉林惊容,她也不准备告诉他。 等到事情尘埃落地后,他自会知晓。 “惊容,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事?” “我母妃说她的身子不太舒坦,我听说长泰的觉音寺很灵验,你能否替我去觉音寺替母妃祈福?” “不用太久,一个月就好。” 长泰距上陵有大约二日的路程,一来一回怎么着也要四天的时间。 “一定要去觉音寺吗?”林惊容凝着谢春朝的眸子,问,“燕山的大昭寺不行吗?” “抱歉啊。”谢春朝说,“听说觉音寺对于求家人康健的祈愿更灵验。” 林惊容垂下眼睫,他知道谢春朝忽然找理由支开他,定是因为他们恐怕要有所行动了。 “好,我什么时候出发?” 谢春朝:“等从皇宫回来就出发。” 林惊容凝望着她的眼,心中情绪翻涌,似有千言万语想问,可最后出口的只是一句,“好。” 你支开我,是不信我,还是担心我? 车外的一缕夕阳从被风吹开的车帘中挤进马车,悉数扑在他的脸上,为了他渡了一层暖橙色的光,像是被遗落在世间的神。 谢春朝似是被他的美貌吸引,不自觉的抬手抚上他的侧颜。 若是不幸的话,他这一去,他们这辈子怕是都不能相见了。 林惊容歪头去蹭她的手心,狭长的桃花眼斜着眼看她,像是一把勾魂摄魄的小勾子,“朝朝怎么这幅表情,只是一个月而已,又不是再也不见了。” “对啊,只是一个月。”谢春朝反应过来自己的情绪过于激动,正欲收回手,却反被林惊容按住。 他的手不知从何时起,也变得炙热如火。 谢春朝有些恍惚,她依稀还记得他们新婚时,他的手还寒凉如玉。 “可是……”林惊容幽深的眸子凝着她,哑声道,“一个月也好久。” “我舍不得你。” 他一只手按着她的手,身子不断前倾,如同紧盯猎物的猛兽,又似紧缠着树干的枝蔓,谢春朝瞧着他逐渐靠近的脸,小脸越发滚烫,心脏也不自觉地开始剧烈跳动…… 她红唇微启,无意识的重复他刚刚说过的话,“只是一个月而已……” “很快的。” “快不了。”他哑声接道,鼻尖已抵上她的鼻尖,“朝朝不在,我度日如年,一月三十日,便是三十年。” “朝朝,我要如何渡过没有你的三十年?” 谢春朝咬了下唇,“怎么能这么算?三十天就是三十天。” “可对我来说比三十年还漫长。” 谢春朝的手还紧紧贴在林惊容的脸上,他手心的灼热温度烧得她的心都滚烫起来。 他清浅的呼吸落在她脸上,像是蒲公英在她脸上跳舞,足以让灵魂颤栗的痒意一波一波向她袭来。 “朝朝,我能吻你吗?” 谢春朝小脸一红,不知该如何作答。 “可以吗?” “可……可以。” 得到谢春朝的允许,林惊容方小心翼翼地贴上她的唇。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亲吻,但对于林惊容来说,每一次带给他的新奇体验都和第一次没有区别。 他温柔细致地吮着她的唇,如同温热的水将她包裹其中,载着她慢悠悠地晃到远处。 谢春朝只觉狭小的车内越来越热,似是将她融化在他的怀里。 周围的世界都安静了,只余留彼此的心跳声。 不知过了多久,林惊容方放开她,他黝黑的眼亮晶晶地看着她的脸,满脸的餍足之态,原本唇色浅淡的唇如今却红得像挂在枝头的樱桃一般。 不过,谢春朝的样子也不比他好到哪去。 她整个人都软倒在林惊容怀中,小脸红扑扑的,嘴上还残余着晶亮的水渍,折射着细碎的光,看得林惊容想再凑上去亲亲她。 但这个想法,还没付诸行动就听马车外传来声响, “郡主,公子,宫门到了。” 谢春朝闻言,立马从林惊容怀里起来,她干净利落的用绢帕抹了唇,脸上的红晕也逐渐淡去,只见她神色如常地道,“好。” 林惊容有几分恍惚,他从未见过上一秒还趴在他怀里害羞,下一秒就神色如常的女子。 这让他开始怀疑刚刚谢春朝的害羞和貌似沉醉的模样,不会是演的? 他不禁侧头摸了摸自己的脸,难道他真的这么没有吸引力? 林惊容又一次的怀疑起自己的魅力。 “别发呆了,快下车。” “好。”林惊容神思不属,迷迷糊糊地下了马车。 谢春朝整了整裙摆,而后仪态端庄地挽着林惊容的手臂进了宫。 谢春朝到底是女眷,所以并未直接去太极殿拜见皇上,而是先去皇后所居的凤仪宫拜见皇后。 “臣女拜见皇后娘娘。” “小臣拜见皇后娘娘。” 谢春朝和林惊容一进凤仪殿,便服身对皇后行礼。 皇后见状从榻上起身,亲热的拉着谢春朝的手将她扶了起来。 碍于男女之别,皇后并没有扶林惊容,只是对他说,“好孩子,你也快起来。” 皇后从前对谢春朝宠爱只是碍于皇上喜欢和她背后的势力,但今日看她的目光中却多了几分真心实意。 一百二十一、宫中留宿怪事生 皇后拉着她的手,亲切地扶着她坐在她下首的小塌上。 她细细打量着她的脸,祥和的眼中流出点点心疼, “边疆到底苦寒,瞧你不过去了月余,就黑成这般模样。” “巧云,去拿本宫的玉肌花容膏。” “是,娘娘。” 谢春朝对上皇后和善的目光,心中微惊,从前她进宫,虽然皇后也对她极好,但她依稀能感觉到皇后对她好,也只是因为皇上的缘故。 可这次…… “这玉肌花容膏最是养人,你拿回去先用着,不够了,再来本宫这儿拿。”皇后说着,便将装着玉肌花容膏的白玉瓶递到她手里。 “谢谢皇后娘娘。” “你这孩子,和我客气什么?” 皇后娘娘瞧着她,眼中不自觉地流出几分感伤,“哎,也不知溧阳在青格尔如何了。” 谢春朝听到这儿,终于明白皇后今日的和善是从哪儿来的。 “溧阳公主是有福之人,定会安泰吉祥。” “青格尔距离上陵远隔万水千山,本宫也帮不上什么忙。”皇后娘娘说着,脸上流出几分悲戚之色,“如今也只能这样想了,只愿我的孩儿平安吉祥。” 谢春朝垂下眼眸,心中忽生出一个主意。 皇后只有溧阳一个女儿,如今却被皇上远送至青格尔和亲,若是…… 她正想着,却被皇后的声音打断了思路。 “朝朝,本宫还一直未谢过你。”皇后娘娘道,“多谢你为溧阳出主意,若非是你溧阳怕是……” “哎。”皇后轻叹一声,“这孩子被我宠坏了。” “溧阳本就聪慧,只是当时一时没有想通罢了。”谢春朝说。 皇后笑着摇摇头,“好了,不说这些丧气事了,无端连累的你们也心情不好。” 谢春朝甜甜一笑,“能为皇后娘娘排忧解闷是我等的荣幸。” 皇后笑着摸了摸谢春朝的发髻,道,“你这小嘴跟抹了蜜似得,愈发会哄人开心了。” 皇后说着,看向林惊容,关怀道,“听说你被山匪砍了一刀,身上的伤可好了?” “谢娘娘关怀。”林惊容垂首道,“小臣的伤已大好了。” “好了就好了。”皇后道,“你可要保全好自己,你若出什么事,你让朝朝怎么办?” 林惊容闻言侧眸看了谢春朝一眼,嘴角微微扬起,道,“小臣明白。” 几人正聊的开怀,宫外忽而响起太监的高呼声, “皇上驾到。” 众人忙起身行礼恭迎皇上。 谢春朝半跪在地,低垂的长睫掩去眼中的恨意,她恨不能现在就一刀刺死他! “都快平身。” 皇上温和的声音从高处响起,一双白皙但略显苍老的手拖住谢春朝的手腕,温和地笑道,“快让朕瞧瞧,月余都没见到朝朝了。” 谢春朝掩去眼中的情绪,换上一副欣悦的笑模样,“朝朝也想皇伯父了。” 皇上定睛瞧了许久,“瘦了,黑了。” 皇后笑着搭腔,“臣妾瞧着也黑了不少。” 皇上:“没事,上陵的风水养人,养一养也就白回去了。” “今晚就别回去了,住在你皇伯母这儿。”皇上说着,又瞧了林惊容一眼,“你也留下,随朕睡在前宫。” 所居之处到底是后宫,不便留男人过宿。 “小臣谢皇上垂爱。” 皇上大步上前,撩开衣摆坐在上首的位置,道,“朕听闻你不顾安危救了朝朝,说,你想要什么赏赐,朕都满足你。” 林惊容垂首道,“朝朝乃小臣之妻,小臣救妻子出于本心,并不要什么奖励。” “好。”皇上抚掌称快,“好一个出于本心。” “看来我这鸳鸯谱也不算乱点。” “如今看你们夫妻恩爱,朕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愿。” “皇上,先用膳。” “好。” 菜肴刚摆上桌,门外又疾步走进一位小宫女,“皇上,娘娘,三皇子来了。” 谢春朝夹菜的手一顿,她先是瞧了眼皇后,只见皇后眼中的慈爱都快要溢出来了, “这孩子怎么来了?” 小宫女回道,“三皇子说,听说郡主回来了,也想来给郡主问好。” 皇后的脸笑成一朵舒展开的花,她看着谢春朝,说,“这孩子是惦记着呢。” 谢春朝放下筷子,道,“我也好久没见到表哥了。” 看来,拉拢利用皇后的想法,是彻底没戏了。 皇后虽怨恨皇上送走溧阳公主,但她还有一位能继承大统的儿子,又如何肯帮他们呢? 如今前朝因立太子之事而颇有争议,三皇子自然也是热门人选,但皇上不止一个儿子,所以他们之间也已经开始了明争暗斗。 辽王名望高,儿子又是驻守边疆的大将,所以众皇子们都希望能得到辽王的支持,而对他们一家颇为拉拢。 皇上:“让他进来,也算有心了,知道来见见表妹。” 谢春朝从前听皇上这么说,只觉得皇上是对他宠爱,可现在想想,却是捧杀无疑。 三皇子是皇子,哪有皇子见郡主的道理? 这份殊荣瞧着花团锦簇,其实是烈火烹油,只待他们这一团团肥美的肉下锅。 一位龙章凤姿的青年从外进来,他双目炯炯有神,行走间潇洒英勇,眉宇间则透着几分骄矜与贵气。 “儿臣参见皇上,参见母后。” “起来。” 三皇子起身后,问谢春朝的好,“朝朝表妹,听闻你路上受惊了,可否有碍?” 谢春朝摇摇头,“无碍。” 饭毕,众人又聚着说了会话,天黑后,皇上带着林惊容和三皇子离开,她则暂且歇在凤仪宫,午夜,宫内忽传来阵阵惊叫,紧接着便是杂乱的脚步声。 谢春朝本就睡得浅,她立刻清醒,问, “外面发生何事?怎这般吵闹?” “郡主,我出去打听打听。” “好。” 雨凝起身前,特意将殿内的灯都点上,而后小心翼翼地出了门。 没多一会,雨凝神神秘秘地回来了,她脚步匆匆,面色苍白地趴在床边小声说,“郡主,宫里出事了?” 谢春朝的心瞬间提到嗓子里,难道是皇上要对他们动手了? 一百二十二、山雨欲来风满楼 雨凝先是抬头环顾四周,随即小心谨慎地说,“宫中闹脏东西了。” “脏东西?”谢春朝一时没反应过来,“那擦了不就是了。” “哎。”雨凝叹了一声,“不是那种脏东西。” “是鬼。” 雨凝说完,似是害怕招来什么似得,紧张地左顾右盼。 谢春朝不由哑然失笑,“你在胡说什么?宫中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东西?况且……” 谢春朝剩下的话没有说完,她从前从不信鬼神,可自从她知道自己是重生后,她没有那么确定了。 “郡主,我没有胡说。”雨凝怕得抱上谢春朝的胳膊,“我刚刚问凤仪宫的宫人,她们开始只是糊弄着我说,没什么要紧事,后来我悄悄跟了上去,亲眼看见宫里死人了!” “我听见宫里的人都在议论,他们说是宫里冤死的娘娘来报仇了,已经死了三个人了,可还是没有查出任何线索。” 谢春朝心中一惊,宫中出了这么大的事,外面竟没有半点传言,可见皇后打理后宫的本事。 “你可知宫中是冤死了哪位娘娘?” 雨凝摇摇头,“他们没有说,他们不敢提那个人的名字。” 小窗外的夜色如墨深,杂乱的脚步声逐渐归于平静,只能偶尔听见几声传来的猫叫。 冤死,闹鬼,死了三人。 谢春朝的唇忽而扬起,她原本还愁着他们一家师出无名,可这不是现成的把柄吗? 皇宫出了这等子妖邪之事,对于迷信盲从的百姓们来说可是大大的不吉。 她大可将流言散播出去,称是君主无德,方至天谴,若皇位不变,大祸将至。 只是……谢春朝总觉得这事没这么简单。 “雨凝,你明日去打听打听,问问这宫中是冤死了谁。” 雨凝虽然害怕,但对于谢春朝吩咐下来的事,她没有不应的。 一夜好梦,谢春朝次日起了个大早去给皇后请安。 她瞧着皇后眼下的青紫,不动声色地询问,“昨夜我似听闻外有异动,可是出了什么乱子?” 皇后:“近日风干物燥,昨夜里后宫西南角的一座宫殿不小心走水了,已处理妥当了。” “好端端地怎么会走水?”谢春朝捂唇惊道,“定是那帮子宫人玩忽职守,致使后宫失火。” 皇后笑了下,“万幸没出什么大乱子。” 谢春朝想弄清后宫到底出了什么事,但她也不好直言说自己要留下,便试探性地问, “娘娘,我今日用过早膳后,便先回去了。” “怎么这么着急走?”皇后道,“本宫的溧阳走了,连你也不肯留在宫内多陪陪本宫吗?” 谢春朝等的就是皇后的挽留,她每次进宫离开时,皇后都会出言挽留。 她庆幸自己从前也不是回回都拒绝,方显得她这次的同意不那么突兀。 “那……朝朝就再多叨扰娘娘几日了。” “说什么叨扰不叨扰的,你留下来,本宫看着你也开心。” 谢春朝陪皇后用过早膳后,先借口回了自己的屋子更衣,她刚一进门,雨凝就兴冲冲地上前低语, “郡主,我打听到了。” “听说死的是柔嫔。” 谢春朝对于柔嫔的记忆不多,她的出身不高贵,所以在这拜高踩低的后宫中也并不打眼,哪怕是生了一位皇子,仍是后宫中可有可无的存在。 谢春朝记得,她每次见到柔嫔时,她总是沉默寡言的站在角落,比起和善的皇后,张扬的贵妃,聪慧的妃子,她实在是没什么亮点,整个人就和她那张脸一样乏善可陈。 若非出了闹鬼的事,她这样的女子,哪怕再死上一百位,也只是悄然无声的死去,仿佛从未来过。 “柔嫔死得很冤吗?” 雨凝小声道,“我听说柔嫔死得蹊跷的很,报的是暴毙而亡,可曾有人瞧见她身上红痕累累,似有被人强暴的迹象……” “强暴?!”谢春朝惊了,“难道是皇上做的?” “蹊跷的就在这儿。”雨凝说,“柔嫔已失宠多日了!皇上都不曾召见她,又如何会……会对柔嫔做那等事?” 谢春朝傻了眼,“消息准确吗?” 雨凝肯定地点点头,“绝对准确,这是我花了一袋金豆子找搬尸体的太监问出来的。” 谢春朝眉头紧锁,食指不断敲着红木桌,“至今死的都是些什么人?” 一位失宠的嫔妃暴毙前被人强暴了…… 宫中男子不多,有可能接触后妃的就够少了。 除了不是男人的太监,便是侍卫……亦或是…… 皇子。 那么究竟是谁呢? 谢春朝首先排除了太监,本朝太监虽有一定权利,但也没嚣张到敢去强暴皇上的妃嫔,这简直是闻所未闻的事! 不说让皇上知晓会如何,便是皇后也会轻而易举地处决了他。 等等…… 皇后?! 她舔了舔唇,问,“雨凝,柔嫔从前是不是住在西南角?” 雨凝想了想,点头道:“是在西南角。” 她知道凶手是谁了。 这里可是皇后的后宫。 窗外似有人影闪过,可待谢春朝追过去看时,却又什么都没了。 雨凝见谢春朝一直盯着窗户的方向,也忙回头看,可她转过去后却又什么也没看见,她瞬间吓出一身冷汗,哭着脸问“郡主,你在看什么?” “别怕。”谢春朝说,“不是鬼。” 但比鬼恐怖多了。 “雨凝,你帮我送封口信。”谢春朝贴在雨凝耳边低语,只见雨凝猛地睁大眼,颤颤巍巍地问,“郡……郡主,这……这是真的吗?” 谢春朝轻轻点头,“嗯,快去。” 雨凝离开没多久后,皇后又派人来唤她了。 她理了理裙摆,神色如常地去见皇后。 她进了殿,皇后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她,而后如往常般和善地笑道,“朝朝快坐,陪本宫下盘棋。” “好。”谢春朝笑着应下,坐在皇后面前,手执白子。 一盘终了,谢春朝问,“娘娘,我夫君还在宫内吗?” “嗯。”皇后应了一声,悠悠道,“你夫君还在宫里等着你一同回去呢。” 一百二十三、皇后隐藏的阴谋 “娘娘,我想去和夫君说一声让他先出宫。” 皇后瞧她一眼,慢悠悠地说,“急什么,到时候一起回不好吗?” 谢春朝:“我母妃近日身子不太爽利,原定了夫君去长泰的觉音寺为母妃祈福,今日也该出发了,我想出宫去送送他。” 皇后打趣问道,“朝朝出宫后不会不回来了?” “怎么会?”谢春朝笑着上前抱住皇后的胳膊撒娇,“我答应陪陪娘娘就一定会回来。” “你去,本宫派人和你一起去,免得你在宫里迷了路。” “谢娘娘体恤。”谢春朝笑得愈发明媚灿烂,瞧着就一副单纯懵懂的样子。 “快去。” 谢春朝走后,皇后身边的姑姑巧云悄声问,“娘娘,就这样放她走了吗?她会不会已经知道了什么?我们要不……” 巧云说着,做了一个抹脖的动作。 皇后回眸睨了她一眼,道,“她会回来的。” 谢春朝出门后算了算时间,并没有直接去太极殿找林惊容,而是先回房更衣,在日过三竿后,她方衣着华丽的从屋子里走出来。 她瞧了眼在廊上打扫的宫人,侧头道,“风晴,我们快走。再晚,等会就回不来了。” 一位面白无须,身段阴柔,满脸堆笑的太监出现在谢春朝面前,“奴才江来福奉皇后娘娘的命令送郡主出宫。” 谢春朝颔首笑道,“有劳公公了。” 这位太监瞧着平平无奇,但谢春朝却不敢小瞧了他,皇后能派他来,说明他定有其过人之处。 谢春朝穿梭在看不到尽头的宫道中,两侧高高束起的红墙像是张牙舞爪的怪物,又像痛哭哀嚎的亡灵。 压抑,束缚,寂寥。 谢春朝赶到太极殿时,皇上仍在前朝处理政务,林惊容则留在偏殿歇息。 谢春朝推门而入,绕过屏风,唤道,“惊容。” 林惊容闲适地坐在窗边低头看书,雕花梨木桌上热着一壶清茶,升腾起氤氲雾气,他精致的眉眼被雾气笼罩一半,愈发出尘脱俗。 他听到声响,抬眸看过来,黑眸中的情意比窗外的红花还要浓, “朝朝你来了。”他不动声色地瞧了眼谢春朝身后的太监,笑道,“我们走。” 谢春朝:“抱歉啊,我还要在宫里多留几天,我先送你回去。” 林惊容合上书,眼神微惊,“我们不是说好一起回吗?” 谢春朝笑回,“皇后娘娘留我在宫中多住几日,溧阳远嫁青格尔,娘娘想来也是思女心切,留我解思念之苦。” “原来如此。”林惊容明亮如星的眼中流出点点不舍,十指修长的手握上她的手,他并不是直接握住,而是先轻轻捏住谢春朝的指端,而后一寸一寸的向上攀升,惹得谢春朝脸红心跳。 她不禁开始乱想,自从林惊容和她表明心迹后,他的行为举止愈发撩人了,活像是话本里的狐狸精。 “朝朝不在,我朝也想,暮也想,夜里还在想。” 谢春朝霎时红了脸,丢开和他相握的手,嗲道,“说什么呢,这还有外人在呢。” 谢春朝身后的太监适时接话道,“郡主和林公子真是鹣鲽情深,让人艳羡啊。” 谢春朝侧头道,“我这夫君什么都好,就总是嘴上没个把门,什么不害臊的话都往外说。” 太监捧场道,“那是林公子真心喜爱郡主你呢。” “好了,你快收拾收拾东西,我先送你出去,再晚点,宫门要下钥了。” 林惊容闻言站起身拂了拂衣摆,道,“我没什么东西要收拾,现在就可以走。” 皇后派来的太监领着他们二人出宫,林惊容趁那太监不注意时,贴在谢春朝耳边低声道,“你嘱咐我的事,我都做好了。” 谢春朝眼中流出几分夺目的光彩,她就知道林惊容不会让她失望。 她侧眸看他,无声地用嘴型说,多谢。 出了宫门,谢春朝赶在太监说话前,道,“公公,我夫君要去长泰的觉音寺,一去便是月余,我想再送送他。” 太监神色为难,“可……再晚些宫门都要下钥了。” “放心,来得及。”谢春朝道,“这件事我也和皇后娘娘说过了。” 太监听谢春朝提到皇后娘娘也不好再做阻拦,便应了下来。 马车徐徐行驶在朱雀大道,车帘隔绝太监探视的目光,林惊容方敢小声问道,“朝朝,宫里是出什么事了吗?” 林惊容昨夜睡在太极殿倒没听见有什么异动,但今儿一早雨凝就来给他传话让他想法子通知白秋生在城外沧浪亭相见。 还神秘又紧张地说,这事儿千万不能让任何人发现。 “嗯。”谢春朝想了想,倒也没瞒他皇后的事。 “皇后有古怪,今日随我来的太监也是为监视我,她大概是想将我囚在她的宫中做为人质。” 林惊容:“看他贼眉鼠眼的样子就知没安好心。” “皇后为何要囚你?她想做什么?”林惊容转念一想,“难道是为了她的儿子?” 谢春朝点头,“皇后只有一儿一女,不为儿子,又能为谁?” 林惊容关切又害怕地握住谢春朝的手,“太危险了,你和我一起走,或者我们先回府,有父王在,她不敢拿你怎么样。” 谢春朝摇摇头,“皇后暂时不敢拿我怎么样,我也不想同她撕破脸,等会我还是返回宫中,你按照计划去长泰的觉音寺。” “我……”林惊容对上她的目光,眼神执拗,“我不想走,我想和你一起。” 他的眼中似乎还有点点残余的惊慌和害怕,但还是要义无反顾的跟在她身边,谢春朝倏尔一笑,她说,“听我的,我不会错。” “你若轻举妄动,方是害了我。” 谢春朝的最后一句仿佛是点中了林惊容的死穴,他晶亮的眼神变得黯淡,眉眼也耷拉下去,像是遭到主人拒绝的小狗。 谢春朝虽有几分不忍,但此事关系重大,她决不能感情用事。 “我在这儿有父王,你不用担心我。” 林惊容声音沉闷,“你……万万注意安全。” 林惊容心道,他明面上不在上陵,但不代表,他不能悄悄回来。 眼下上陵虽瞧着平静,但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安宁,他怎么可能把她丢在这儿,一个人远远避开呢? 他知道辽王的能力,也明白她的聪慧勇敢,但他还是不放心。 一百二十四、 马车驶出城门,江来福在外高声道,“郡主,咱已经出城了。” 上陵城外有一小坡,坡上有一亭,名曰,沧浪。 上陵离家之人,亲朋好友相送时,有些便会在此地话别,许多天下闻名的送别诗,送别文都在此地诞生。 谢春朝揭开车帘,道,“公公,我想去前面的沧浪亭送一送我夫君。” 人都已到这了,江来福断没有拒绝的理由。 况且皇后娘娘说过,若未到要紧时,万不可撕破脸,看着便是。 “郡主要送夫君远行也是应当的。”江来福笑得谄媚,抬脚就要跟上谢春朝他们。 谢春朝停下脚步,“公公,我和夫君有些体己话说,你就在这儿等着。” 江公公停下脚步,点头称是。 谢春朝挽着林惊容的手,沿着青石砌成的台阶蜿蜒而上,林惊容低声说,“白秋生就在上面等着。” 谢春朝:“好。” 林惊容想起上次的事,笑问,“这次需要我取酒吗?” 谢春朝侧眸对上林惊容促狭的笑意,心知他是拿上次的事打趣呢。 大家都是聪明人,哪里不知道所谓的拿酒不过是支开他的托词呢。 谢春朝这次索性挑明了,“这次恐怕无酒请你去取,只是要麻烦你暂时避开了。” 林惊容装作难过的模样,“真是让我伤心,自己的妻子和别的男人说话,我却不能听。” 谢春朝挑眉:“那你避不避?” “夫人都发话了,我自然是听夫人的。” 谢春朝的嘴角不自觉地微微扬起。 小山坡本就不高,两人没走多久就看见了坡上的沧浪亭,亭内悠然坐着一位儒雅的中年男人。 待谢春朝走进亭内后,那双如同大海般的眼睛静静地瞧着她,“春华郡主,我们又见面了。” “是啊。”谢春朝笑答,“自开悟亭一别,白丞相风采依旧。” 白秋生笑了下,道,“郡主的变化方是让我心惊,看来边疆这一趟,郡主是收获不菲啊。” 谢春朝敏锐的注意到,白秋生用的是心惊这个词。 他……是提前就知道些什么吗? 谢春朝微微欠身,对白秋生行了一礼,“那也要多谢白丞相的教诲。” 白秋生哈哈一笑,“开悟亭内得开悟也是郡主自己的造化,不必谢我。” 谢春朝微微一笑,眼珠微转看向林惊容,林惊容自是明白谢春朝的用意,便也没再逗留,而是道,“我瞧那边风景不错,我过去看看,你们慢谈。” 林惊容说完,便转身退去。 白秋生见林惊容走了,方问,“郡主今日找我是有何事?” 谢春朝开门见山地说,“三皇子一党要谋反。” 谢春朝说完,只见白秋生神色不变,似是早有预料,便问道,“白丞相早就知道?” 白秋生毕竟是文臣之首,他在朝中根基深厚,党羽众多,三皇子一党的动作定瞒不过他。 白秋生:“郡主今日找我是为此事?” 谢春朝:“白丞相当真是手眼通天,这等秘闻也瞒不过你。” “难道白丞相得知这个消息后就不惊讶,不愤怒吗?” 白秋生扬眉一笑,似是听到什么可笑的事,“我为何要愤怒?” “当今天下三国并立,人才辈出,若三皇子有才能,有谋略自然该能者居之。” “如今可不是太平年岁,一味守成,只会沦为他人腹中餐。” 谢春朝果真没看错白秋生,上次白秋生与她聊天,虽未明言,但也能从白秋生的语气中察觉出对当今皇上的不满。 皇上并非没有才能之辈,但他空有才能手段却从不想着如何平定天下,而是终日用在平衡臣子的身上,如此内斗下去,楚国怎能胜得过夏,盛二国? 白秋生身怀大略,他的治国之策样样都敢为人先,由此可以推断,他绝不是一位迂腐之人,对他来说,皇位上坐着谁都可以。 或者说,谁能让他完成名垂千古的不世之功,他就会帮谁。 “好一个能者居之。”谢春朝说,“当今圣上多疑凉薄,非明君之相,但白丞相又怎知三皇子会是你想要的明君呢?” 白秋生道,“三皇子我见过,龙章凤姿,眼神清朗,赤诚忠厚,远胜于他父亲。” 谢春朝低头轻笑,白秋生最在意的点恐怕是最后一句,赤诚忠厚。 他盼着三皇子上位后,信他,听他,从而成就一番大业。 可他却不知三皇子不过是个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 “不忠不孝的好色之徒,竟能得到白丞相这般赞誉,真是让我惊讶。” “这是何意?”白丞相皱眉道,“年轻人喜好美色,也不是什么大事。” “可若他看上的是父皇的女人呢?” 白丞相大惊,若三皇子仅仅只是好色,他绝不会流露出这般神色。 “宫里死了一位柔嫔。”谢春朝慢悠悠地说,“她也有位儿子,不知白丞相可曾注意过?” 白丞相缄默不言。 谢春朝继续道,“难道白丞相就不好奇,皇后以及三皇子为何忽然这般着急上位?” “三皇子是皇上嫡子,待皇上百年归去,他自能名正言顺的继承大统。哪怕有兄弟相争,他为长为嫡,旁人也轻易撼动不了他的地位,何必着急忙慌的做下这等为后人诟病的谋逆之事?” 谢春朝大笑一声,笑得轻蔑,笑得讥讽,“当然是他做下了不可挽回的错事!” “柔嫔是皇上的妃嫔,还是生下皇子的妃嫔,可却被三皇子强占了。” “庶母与子通奸的丑事,若让皇上知晓,焉能容他?” “这……这是真的?”白丞相深呼一口气,面色似乎都苍老了几分。 “我又何必用这种事欺瞒白丞相?” “白丞相若不信,大可自己去查。以白丞相的手段,定能查个清楚明白。” 白丞相默了几秒,就在谢春朝以为白丞相这也能沉住气时,只听他忽而大喝, “草!” “这该死的三皇子!他脑袋是被驴踢了不成?就这么管不住胯下的三两肉?!” “白某生于世间,毕生所愿便是得一明君辅之,苍天为何如此待我?!” 一百二十五、两人沧浪亭离别 白秋生吼完,一瞬间仿佛老了几岁。 他不管不顾地一屁股坐在亭内,拍案道,“真是天亡我白秋生!天亡我大楚!” 谢春朝在他面前落座,绣以金线的绛红色长袍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细小的光,像是波光粼粼的湖面,又像是夜空漫天的星河。 “我不信天,我只信人定胜天。” 白秋生神色郁郁,“你还年轻,不知人算不如天算,人与天比,如尘埃比高山,如小洼比大海,又如何能胜天呢?” 谢春朝没有时间和白秋生争辩这些,她直接问道,“难道你就这样认命了?” “你,甘心吗?” 白秋生眼神微闪,深邃的眼眸中似别有深意,良久,沉稳且坚定的声音混在风中, “我不认命,不甘心。” 谢春朝满意地笑了,“我就知丞相大人,不是那等庸碌迂腐之辈。” “论身份,论血脉,论能力,难道我父王做不得这楚国之主吗?” “丞相大人,你曾在开悟亭对我说过,上位者怕下面的人聚集起来造他的反,因而会不断地打压,分化,削弱,似乎是个聪明的做法,但若一味的停留在内斗中,早晚会成为他人腹中之物。” “当今天下唯有君臣一心,群臣团结方能一统天下,而这只有我的父王可以给你。” 白秋生同辽王同僚多年,架没少吵,他对于辽王的了解不可谓不深。 辽王此人聪慧过人且重情重义,他和他的哥哥不同,不仅心胸开阔且疑人不用。 若他做皇帝…… 白秋生:“这是你父王的意思?” 只是辽王对皇上忠心耿耿,怎么可能会有谋反之意? “是。”谢春朝点头应道,“只要丞相大人肯帮我们,待将来功成,我们君臣一心,定能开创盛世。” “您,还是我们大楚的众臣之首。” “不一样的是,这一次没有人会疑您。” 白秋生垂眸思索,上陵之乱即在眼前,当今圣上和三皇子都不是明君,如今看来只能赌一把辽王了。 白秋生抬眼看他,深邃的眼神中充满审视的意味,“辽王素来对皇上忠心耿耿,如今怎会做出这等谋逆之事?” “再赤城的心也总会凉了。” 谢春朝知道白秋生是对他们心存疑虑,这毕竟是谋逆的大事,一不小心就会九族覆灭,他不信任她也在情理之中。 “白丞相消息灵通,应当知晓我之所以去边疆是因哥哥重伤之故。” “白丞相说我边疆一行变了许多,如果一个人知晓自己眼中对自己很好的长辈一直在骗自己,他看似宠溺慈爱,实则一心想要你的命。” “如果你信赖的哥哥,毫不犹豫的对你的孩子下手,对你下手,你还会坐以待毙吗?” 和聪明人说话不用点太透,谢春朝说到这儿,想来白秋生已经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 “我的时间不多。”谢春朝说,“若白丞相有意加入,可随时同我父王联系。” 谢春朝说完,也不顾白秋生作何反应,转身下了沧浪亭。 雨凝见状立即跟上谢春朝的脚步,谢春朝低声问,“见到云斜了吗?” “见到了,郡主的吩咐我都一一告诉她了。” “好。”低垂的眼睫掩盖她眼中一闪而过的阴狠,若她看错了白秋生,他不肯加入他们,还要倒戈三皇子和皇上的话,她会毫不犹豫的让云斜杀了他。 谢春朝行至半腰,抬眸就看见藏在树后的林惊容,她嘴角不自觉的扬了扬,上前问,“你怎么藏在这儿?” “我怕让那太监看见我一个在这儿。” 谢春朝闻言朝坡下看了眼,然而只能看见层层叠叠的枝蔓和树影。 “你和白秋生聊完了?” “嗯。”视线无意识的落在他肩头,看见不知何时落在他肩上的落叶,她抬手为他拿下,道,“此去一路顺风。” 林惊容情意绵绵地目光一直盯着她的脸,“你也是,定要万事小心,保全好自己。” “好。” 太阳已落至山头,她的时间不多了。 她凝着他的脸,轻声说,“我走了。” 谢春朝说完,欲抬脚离去,她不是磨磨唧唧的性格,也不喜欢把告别搞得太伤感。 她刚走出一步,一双炙热的手就牵住她的手,紧接着是一股巨大的,不容抗拒的拉力,将她向后一拉。 她整个人惯性般的栽到林惊容的怀中,这份巨大的冲力让本就孱弱的林惊容不禁向后退了几步,也幸亏,他身后就是一棵树,稳稳地接住他们两人。 “砰。”的一声,颤动的树窸窸窣窣地掉下片片干枯树叶以及细小的灰尘,林惊容揽着她的腰,将头埋在她的脖子上,黏黏糊糊地说,“你还没有……” “没有什么?” 林惊容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眼睛又亮又羞,“还没有吻我。” 雨凝早就远远地走开,把空间留给他们二人。 谢春朝推了推他,有几分好笑地问,“我为什么要吻你啊?” “我听他们说,妻子和丈夫告别前都要吻别。” 谢春朝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你听谁说的?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快让开,时间要赶不及了。” 林惊容眷恋地瞧着她,微不可闻地轻叹一声,而后在她的脸颊处落下蜻蜓点水地一吻,松开揽在她腰间的手,“你走,我看着你下去。” 谢春朝对上他温柔缱绻地目光,缠绵火热的目光让她不自觉地心跳加速,她微抿了下唇,一只手抓着他的手腕,一只手抚上他的脸颊,踮脚吻在他的唇上。 她眨了眨眼,说,“虽然不知你是从哪听来的这些东西,但……满足你好了。” 谢春朝说完,又在他唇上点了下,说,“这次我真的走了。” “等我这边的事完毕,我去接你。” 剩下的话谢春朝没有说,若是她这边事败,那些人会将他送至安全的地方,保他一生荣华,也算全了他们这段夫妻情分。 “好,我等着你。” 林惊容站在原地看着谢春朝的背影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直至消失不见。 一百二十六、多疑皇上发急症 鸣秋不知从何时出现在林惊容的身后,他看了眼坡下,随即道,“公子,这是我们离开楚国最好的机会。” “现在不行。”林惊容清越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微不可闻的喜悦。 朝朝刚刚又主动亲他了。 她不把他们要做的事告诉他,也一定是因为担心他的安危,才不是不信任他。 “公子。”鸣秋这次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急迫,“夏国不妙了!若是再不回去,夏国就要大乱了!” “乱就乱。”林惊容不在意地说。 “公子!”鸣秋急急说,“今日刚来的消息,皇上病情加重,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皇位即将易主,几位皇子争得不可开交,公子真的不回去吗?十几年的努力都要付之东流吗?!” 若换了别人这么和林惊容说话,林惊容早就让他自己下去领罚了。 但鸣秋却不一样。 林惊容的下属们也知晓林惊容素来待鸣秋不同,所以方让鸣秋来和林惊容说这件大事。 林惊容静静盯着鸣秋,就在鸣秋以为他要被罚时,林惊却容忽然开口问道,“皇上的病还有几天?” 鸣秋眼神一亮,垂眸道,“最多不过一个月了。” 一个月……林惊容默默盘算着时间,昨日辽王曾发急信至边疆,算算时间,他们举事的日子应该也近了。 加上皇后与三皇子近日的异动,若他是辽王和朝朝也定然会把举事时间选在和三皇子一个时间,做个黄雀在后的局。 “公子,我们现在走吗?” 林惊容:“再等等。” 鸣秋:??? 敢情他说了这么多,他家公子还是要恋爱脑啊!他白说了呗。 林惊容似是看出鸣秋心中的想法,道,“把你的眼神收一收,我会回夏国的。” “只不过要等上陵安定之后。” 鸣秋:自家后院都起火了,竟还要先灭别家的火? 谢春朝下了沧浪亭后,一直被风晴缠着的江来福总算得了解脱。 “哎呦喂,我的郡主奶奶呦。”江来福苦着一张脸小跑上前,“你总算是下来了。” “再不下来,宫门都要下钥了,我们可怎么回去呦。” 谢春朝笑着打趣,“下钥了就不回去了,公公随我回辽王府住一夜,明日一早再进宫。” 江来福:“郡主可莫要打趣老奴了,我们还是快走。” 马车一路疾驰,总算在宫门下钥前赶回了皇宫。 她一回宫便从宫人口中得知皇上病了的消息,这病来得又急又猛,是下午在太极殿批折子时突发的。 几位御医都瞧过了,硬是什么也看不出来,只能开些滋补的药物慢慢养着,气得皇后娘娘发了好大的火。 谢春朝听到这儿,心道,皇后心中恐怕都乐开花了。 皇上病重,她身为皇上‘最宠爱的郡主’自然也要前去看望一番,哪怕进不了殿,也得跪在殿外哭一哭以尽孝心呢。 谢春朝赶到太极殿时,殿外乌央乌央站了一堆人,其中大部分都是皇上的妃子,还有一部分是不得宠的王子,公主。 谢春朝赶到时,立即便有宫人笑着上前,“郡主来了,请郡主稍等片刻,杂家这就进去通禀皇后娘娘。” 谢春朝笑着说,“有劳了。” 太监进殿后,谢春朝的目光在那一众皇子中流连,其中有一人引起她的注意。 六皇子——死去柔嫔的儿子。 算算年龄,也是十二三岁的年纪了,可他却因生得格外瘦小而看起来只有八九岁的样子。 从他沉寂的眼神和破旧的衣衫来看,这位小皇子在宫里过得并不好。 六皇子似是察觉到谢春朝的目光,抬眼看了过来,黑沉沉的眼神让谢春朝不由心中一惊。 他的眼神不同于凶狠的山匪,也不同于煞气外漏的将军,而是那种黏糊糊,湿哒哒的阴狠,像是一条藏在阴暗处的毒蛇。 但这种感觉稍纵即逝,他看了她一眼后,很快又低下头,看上去是那样的瘦小,仿佛谁都能踩他一脚似得。 谢春朝正发着愣,忽被一道由远及近的哭泣声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呜呜呜呜!父王!我的父王,你怎么就忽然病了?” “呜呜呜。” 这哭声,谢春朝总觉得格外耳熟,她回头一看,果然又看见了那张讨厌的脸。 月余不见,西瑶也养出了几分皇家应有的贵气,再不复从前那清淡的模样。 “是你!”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西瑶立即就止住了泪,皱眉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谢春朝道,“我来看探望皇伯父。” 西瑶冷哼一声,“我听说这几日你进宫了?!” “你不在的时候父皇好好的,怎么你一进宫,父皇就病了?” “我看就是你害的!” 谢春朝还未开口反驳,一声厉呵就从远方传来。 “西瑶!你在胡说什么?!”皇后眼神阴厉地盯着西瑶,“这种话也是能随口乱说的吗?你被认回也有一段时间了,怎还这般口无遮拦?到底是自小在民间长大,染了一身的臭毛病!” 西瑶瞬间被骂的红了眼。 谢春朝很乐于在旁边看戏,她心道,若不是西瑶是白秋生的外甥女,恐怕皇后娘娘会骂得更凶。 想到白秋生,谢春朝轻叹一声,也心不甘情不愿地出言为她说话,“娘娘莫要气恼,西瑶公主长在民间自是口无遮拦了些。” “我这做表姐的,又怎能和无知的表妹计较?就算了。” 碍于皇后在场,西瑶哪怕不服,也不敢再说什么。 皇后:“还不快和你春朝表姐道歉!” 西瑶闻言,垂头道,“表姐对不起,是西瑶说错话了。” 谢春朝虽然碍于白秋生的面子帮西瑶求了情,但不代表她就真的原谅她,喜欢她了。 她笑着上前,握住西瑶的手,她经过锻炼的身体早已不似从小柔弱。 她现在的力量,哪怕对上寻常男子也是不怕的。 她的手掌微微用力,捏得西瑶生疼,“表姐原谅你,但下次可千万要记住,不是什么话都能说的。” 谢春朝说着,覆在西瑶耳边,“你要感谢你生了个好胎,不然……” 谢春朝笑了下,盯着她的眼神警告意味十足,但在外人看来则是谢春朝神色和煦的原谅了西瑶公主。 一百二十七、螳螂捕蝉黄雀后 右手传来的剧痛让西瑶的整张脸都变得有几分扭曲,但许是畏惧皇后在此,她并没有叫喊出声,反而是紧咬着唇生生将这股痛意忍了下来。 她黑白分明的眸子定定看着她,唇角蓦地上扬,低声道,“你又何尝不是呢?” 谢春朝愣了下,松开她的手。 现在的西瑶和上一辈子只知扮弱的西瑶完全不同,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她的改变,而导致她也跟着变了。 其实她也不必想得这么深,从前她认识的西瑶无依无靠除了宁衡外什么也没有,面对她这位最受宠的郡主,所能用的手段自然也只有示弱这一条。 如今她是公主,按尊卑来说,她还要远胜于她。 自然不会和上辈子一样了。 但谢春朝却不这么想,她总觉得西瑶有点古怪。 按她从前对她的了解,她是万万说不出刚刚那句话的,还有她刚刚的眼神。 轻蔑中带着几分怨恨,但眼底似乎又有几分…… 谢春朝还没想明白,就听皇后娘娘唤道,“朝朝,你若想看你皇伯父,我陪你进去。” “是。”谢春朝连忙应下,西瑶不甘心地问,“皇后娘娘,那我呢?” “你?”皇后娘娘抬了抬下巴指向另一旁等着的皇子公主们,“和他们站在一起等着。” “可……”西瑶不服气地指着谢春朝,“为什么她能进,我不能进?” “我可是父皇的亲女儿!她不过是个郡主!” 皇后冷笑一声,“他们不都是皇上的亲生孩子吗?” “你若不愿在这儿等,就回去!” 皇后说完给阶下太监一个眼神,那人立马就明白皇后的用意,命人将西瑶公主带了下去。 皇后不喜欢西瑶,确切的说,她不喜欢后宫中的任何一位皇子公主! 皇子意味着会是她孩子潜在的竞争对手,至于公主…… 从前她对公主是无感的,但自从溧阳远嫁青格尔后,她也就恨上了这帮公主。 为什么她的孩子要远嫁青格尔,她们却能留在楚国,留在上陵?! 尤其是西瑶,一位民间长成的公主竟嫁的最好,她凭什么? 和她那死去的娘一样讨厌! 若非是留着她还有用处,她早就下手杀她了! 皇后对西瑶冷若寒霜,看向谢春朝时却如春天般和煦,“朝朝,走。” “皇上素来疼宠你,看见你定会很开心。” 谢春朝面上笑得甜美,心道,看见她不一定开心,但一定想杀她。 或者说,想将她扣下用以威胁她的父亲。 皇后挽着谢春朝的手一起走进太极殿,殿内的地板用白玉砌成,怕贵人们走在上面会又冰又硬,又铺了一层柔软的地毯。 殿内燃着一炉清香,谢春朝穿过层层叠叠的珠帘,走进最里面的内室。 明黄色的帐幔下躺着一位面色青紫的中年男子,在他身侧则留着两三位伺候的太监们,许是刚服过药的原因,殿内萦绕着一股苦涩的药味。 谢春朝定定看着龙床上的皇帝,她面上是一副担心关切的模样,心中却在想,他就这么死在床上未免太便宜他! 她要让他清醒地看着权利从自己的手中流逝,清醒地感受着众叛亲离的滋味,而不是躺在床上无知无觉。 皇后感伤地说,“太医院的太医都瞧过了,可谁也不知皇上这是怎么了,他们只说皇上怕是凶多吉少了。” “不会。”谢春朝惊讶的捂住嘴,眼泪说掉就掉,“昨儿皇伯父还好好的呢,怎么今天人就忽然不行了。” 皇后哭哭戚戚地说,“太医说可能是皇上平日里不知节制,从而导致的积劳成疾,如今只能用些药物温养着。” “若是皇上的身子再不好……”皇后说到这儿,开始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竟这般严重……”谢春朝抬脚上前细细查看皇上的模样。 皇上面色苍白,嘴唇乌青,哪里像是生了急病,分明是下毒。 不过能让一个健康的人忽然倒下,除了毒也没有别的可能了。 皇后:“太医说,皇上这病须得静养,所以我也没让外面的人都一起进来,怕惊着皇上。” 谢春朝:“既如此,我也先出去。” 谢春朝离开时,太极殿外仍站着不少皇子公主们等着见皇上一面,可没有皇后娘娘的允许,谁也不能进去。 如今,前朝的事一应由三皇子处理。 若是事态这样发展下去,三皇子就能兵不血刃的继承大统,他们岂不是白白错过这次机会? 谢春朝回了皇后的凤仪宫,撑着头瞧着红墙外的蓝天,也不知他带给白秋生的消息能不能起到作用,若是不行…… 她得想办法帮皇上一把,只有公布皇后和三皇子一党谋害皇上的恶行,他们才能名正言顺的借着清君侧的名义上位。 “郡主,你让我传的信,我传到了,人已入宫了。” 如今这座宫城,入宫容易进宫难,皇后自以为将她们这些女眷牢牢握在手中就能借此控住朝臣,但她却忘了,有时候看似弱小的却蕴藏着巨大的能量。 “让她进来。” “奴婢纱溪见过郡主。” “纱溪,若带你见皇上,你可有把握让皇上苏醒?” 纱溪和云斜一样也是属于身负绝技的侍女,只不过云斜会的是武,沙溪则是钻研毒术。 谢春朝发簪中的毒便出自于沙溪之手。 沙溪垂眸道,“若皇上是中毒,我有五成把握让皇上痊愈,八成把握让他苏醒。” 谢春朝笑道,“不用痊愈,只需苏醒就行。” 如今是紧要关头,皇后娘娘不仅要时刻注意前朝动作,还要防着后宫这些已经长成的皇子们,自然没有功夫时时刻刻盯着谢春朝。 谢春朝带着沙溪又一次前往太极殿,这一次殿外跪着求见皇上的人少了一半,只有零星几个还在等着求见皇上。 皇后的动作虽快,但太极殿到底是皇上的地盘,而且皇上只昏迷了一天,所以她未能将皇上的势力完全拔除干净。 或许,她也是忌惮着若做得太快,太绝,会让外人瞧出端倪。 一百二十八、 “郡主,您又来了。” 素来笑脸迎人的梁公公如今脸上也是一片愁云。 他自幼便在皇上身边伺候,是皇上最信任的人。 自皇上病倒后,敏锐的他也察觉出宫内的暗潮涌动。 是以,他至今连太极殿的宫门都没敢出,生怕出去后会遭遇不测。 “梁公公,我想进去看看皇伯父。” 梁公公瞧了眼皇后留下的那几位太监和侍卫,道,“可是皇后娘娘有令,不准任何人探视。” 后宫内皇上没了,自然是皇后最大。 所以皇后娘娘的命令,他们莫敢不从。 谢春朝压低声音道,“梁公公,你不觉得古怪吗?” “皇伯父的身体素来康健,怎会说病倒就病倒了?” “你一直在皇伯父身边伺候,最了解皇伯父的身体状态,在昨日之前,皇伯父的身体可有异样?” 梁公公摇摇头,“皇上的身体一直很好。” “这就对了,我怀疑是有人加害皇伯父给皇伯父下毒。”谢春朝说,“我听说太医院的御医都看不出皇伯父的病症,我方想办法将辽王府的医者带进宫内给皇伯父看看。” 梁公公闻言看向谢春朝身后的沙溪,他又瞧了眼另一端的几人,一咬牙,“好,我带郡主进去。” 梁公公说着,就带谢春朝往太极殿内走,却被那几人拦住。 “梁公公,皇后娘娘有令,不得她允许,任何人不准入内。” “瞎了你的狗眼!”梁公公怒斥,“你可看清楚这是谁!” “今日就是皇后娘娘也带着春华郡主进去探望皇上,哪轮得上你说不准?还不给杂家滚开!”梁公公到底是做了多年的太监总管,如今虽然皇上病了,但他余威仍在。 那公公气势弱了几分,不敢再与梁公公争执。 梁公公和谢春朝正欲继续走,不料那两位一直冷着脸的侍卫蓦地拔刀,冷声道,“皇后娘娘之命,任何人不得入内!” “翻了天了!”梁公公怒道,“这里是太极殿!杂家是太监总管,是皇上身边最贴心的人,你在太极殿对杂家拔刀,莫不是要谋反?!” 一顶谋反的大帽扣下来,不是他一个小小的侍卫能承受得起。 那侍卫的脸上闪过几分犹疑,不知该如何是何? 梁公公大呵,“还不快把你的刀收了!” “你当真是要谋反不成?” 那人连忙收了刀,不发一言。 梁公公瞪了他们几人一眼,就带着谢春朝进去了。 三人进了殿,谢春朝方道,“多谢梁公公。” 梁公公连连摆手,“杂家不是帮你,一切都是为皇上。” 谢春朝笑了下,道,“对,一切都是为救皇伯父。” 梁公公听了这话,眼中闪过几分复杂之色。 “沙溪,快去给皇伯父诊治。” 沙溪闻言快步走到明黄色的龙床前前,半跪在地,抬手给皇上把脉。 良久,沙溪将手从皇上的手腕上拿了下来。 梁公公连忙问道,“怎么样?皇上到底是怎么了?” 沙溪:“是中毒。” 梁公公面色一白,“果真如此!到底是谁要害皇上?” 谢春朝并没有接话,只是问道,“沙溪,你有把握给皇伯父解毒吗?” 沙溪:“只要有充足的药材,我可以给皇上解毒。” “要什么药材?”梁公公追问道,“我去给姑娘找。” “可有纸笔?我将方子写下来。” 梁公公闻言,立即去给沙溪取来纸笔。 沙溪快速将所需药材写在纸上,而后递给梁公公,道,“只要有这些药材,我定能让皇上苏醒。” 梁公公泪流满面的接过纸,而后扑通一声给谢春朝跪下,“奴才替皇上谢过郡主,皇上这条命就全靠你们了。” 谢春朝连忙将梁公公扶起,道,“梁公公快请起。” “皇伯父自幼便对我关照有加,拿我当亲女儿对待,如今皇伯父出事,我怎能袖手旁观?” 梁公公抹着泪,说,“郡主真是忠义,不似那帮狼心狗肺之徒。” “郡主,你和这位姑娘暂且留在太极殿,若是出去了,我怕有人会害你们。” 谢春朝摇摇头,“若我留在这儿,定会让那人起疑,若是她狠心痛下杀手,我和皇伯父都活不了。” “可……”梁公公眼神担忧,“外面太危险了。” 如今这情况,梁公公和谢春朝都心知肚明谁是凶手,但他们谁都没有直接挑明。 谢春朝莞尔一笑,“梁公公放心,无论是利用还是忌惮,她暂时不敢动我。” “梁公公先找药材。”谢春朝说:“明日我会带沙溪过来,给皇上制作解药。” “好。”梁公公闻言也不再多说什么,只道,“郡主万事小心。” 谢春朝带着沙溪从太极殿出来,她们在回去时,要经过一条僻静且空旷的宫道。 她在左右无人时,轻声对沙溪说,“不必让他活太久,七天足矣。” 沙溪低声应道,“是。” 谢春朝迈着轻快的步伐,也不知明日皇上苏醒后,知道害他的人是他的枕边人,也是他血脉相连的儿子时,会作何表情。 一定会很痛。 谢春朝嘴角扬起一抹明艳的笑,后面还有更痛的等着他。 谢春朝走后,梁公公看着两人消失的背影,而后低声对身侧可以信任的护卫说,“今夜注意着点凤仪宫,定要保全刚刚那位郡主带回的姑娘,万不可让她被皇后所害。” “那郡主呢?” 梁公公沉默片刻,道,“听天由命,不必管她。” “是。” 谢春朝赶回凤仪宫时,发现皇后并不在凤仪宫,她旁敲侧击的问了下,也没问出什么。 她索性回房准备小憩一会,今日,她一直在忙碌,眼下是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但她怕突发意外,所以并未脱衣,就连鞋子也没脱,方便随时逃跑。 她迷迷糊糊的睡到半夜,殿外又传来纷杂的脚步声以及叫喊声。 她瞬间从梦中惊醒,忙问,“外面又出什么事了?” 难道皇后终于按捺不住动手了? “郡主,外面又死人了。” 一百二十九、六皇子的投靠 谢春朝从床上坐起,低声问,“死的是谁?” “听说是皇后身边最得力的太监之一。”雨凝低声说,“我刚刚听见主殿那边传来好大的声响,皇后这次发了大气,势必要抓住那背后捣鬼之人。” “郡主,你说宫内不会真的闹鬼了?”雨凝话落,一阵阴风拂过,青莲烛台上的烛光闪烁了一下,然后‘啪嗒’一声,灭了。 雨凝瞬间吓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但她又不敢叫只能抱着谢春朝的胳膊,颤着声音说,“郡……郡主……灯灭了。” 雨凝闲暇时总会和宫里的宫人们闲聊,倒也不是她做事懒散而是为了给谢春朝收集有用的情报。 宫人们今日都在议论,恐怕皇上忽然病倒也是那鬼闹得,如今皇宫内唯一的阳气都倒下了,他们这些人都会沦为那鬼的口粮。 “怕什么?”谢春朝说,“这世上根本就没有鬼。” 谢春朝拢了拢衣服,从雨凝手中接过火折点灯,微弱的烛光亮起,虽未能照亮全屋但也给黑暗的屋子带来了光明。 谢春朝将火折递给雨凝,挑眉问道,“现在可以去点灯了?” 雨凝接过火折,“呜呜呜,郡主,你真好。” 她说完,便捧着火折去把其余的灯也点着,谢春朝则留心听着外面的动静。 “人就是在这附近消失的,大家仔细搜!今天定要把这鬼抓住!” 紧接着,便是杂乱的脚步声和盘问宫人的问询声,从声音判断很快就要问到她这边了。 她正听得出神,雨凝忽而发出一声尖叫,“啊!” 但她随即反应过来,这里是凤仪殿不是辽王府,又连忙捂住嘴,看向谢春朝,小声说,“郡主,这里有人。” 谢春朝心中一惊,立即拔下发髻上的簪子握在手中保持警惕。 难道那凶手躲到她这儿了? 雨凝一步步向后退,那人也从案底钻了出来,他身材矮小,动作灵敏。 雨凝低声问,“你是什么人?想做什么?” “雨凝,过来。”谢春朝低声道。 他穿着一身掩人耳目的夜行服,但看他的身形,像是还未成年的孩子。 想到这儿,谢春朝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难道是他吗? 那人拿下脸上的面罩露出一张稚嫩且阴郁的脸,他跪倒在谢春朝面前,磕头求道,“求郡主救救我。” 果真是他,柔嫔的儿子——六皇子。 谢春朝眼神闪了闪,问,“皇后娘娘身边的太监是你杀的?” 六皇子:“是我杀的。” 一切都已明了,是六皇子在后宫内借鬼神之说为母报仇。 只可惜,他毕竟是个孩子,能力有限,能杀了皇后身边得力的太监已是极限。 谢春朝把玩着手中的牡丹金簪,低眸问,“想报仇吗?” 六皇子蓦地抬起头,眼神明亮,“想!” “春华郡主,您还好吗?属下刚刚听见里面有异响,可是出了什么事?”外面忽而响起侍卫的问询,应是被雨凝刚刚那一声尖叫引过来了。 “无事。”谢春朝道,“我刚刚只是做了个噩梦。” “你们退下。” 屋外的人沉默片刻又道,“郡主,我们在缉拿贼人,也是为郡主的安全着想,可否放我们进来看看?” 谢春朝还未开口,雨凝先隔空斥道,“郡主已经睡下了,你们是要强闯不成?!” “还不快滚!” 雨凝喊完,表情也颇为忐忑不安,她紧张地盯着门,等待着他们的后续动作。 又是良久的沉默,屋外终于传回他们的声音, “郡主既没事,我等就不扰郡主休息了。” 话落,雨凝和谢春朝隔着门窗瞧见那些人乌央乌央的影子终于离去,外面又重新恢复了寂静,过了许久,雨凝方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四下打量确定没人后,方关上门小声道,“郡主,他们都走了。” 六皇子闻言,膝行至谢春朝面前,一连又磕了数十个响头,哀求道,“求郡主帮我。” “我的母妃是被三皇子和皇后害死的。”六皇子清瘦的额头磕出血,阴郁的黑眸中是刻骨的恨意,“只要郡主肯帮我,我愿为郡主做任何事。” 暖橘色的烛光映着谢春朝艳丽的五官,她笑得温柔和煦,半蹲下身子用绢帕拭去他脸上的血迹,“我当然会帮你。” “明天皇伯父会醒,我带你去见皇伯父可好?”谢春朝说,“他定会为你做主。” 六皇子阴郁的眸中闪过一抹光亮,“我真的能见到父皇吗?” 到底还是孩子,对于父母还是有着天然的依赖。 哪怕皇上这位做父亲的从未注意过他的存在。 “可以。”谢春朝说,“把皇后和三皇子对你母妃做的事告诉皇伯父,他会为你做主。” 次日,雨凝找了一套太监服给六皇子换上,他扮做小太监的模样一路低着头跟着谢春朝前往太极殿。 也许,是皇后过于自信,又许是有梁公公的暗中相助,他们这一路走来竟没有再遭到阻拦。 梁公公瞧见谢春朝等人,老远就跑出来迎他们,“郡主,您可算来了。” “所需药材我全部准备妥当了。” 谢春朝闻言侧头吩咐道,“沙溪,你先去给皇伯父配备解药。” “是。”沙溪低头应道,在一位小太监的指引下前往偏殿制药。 梁公公看了眼谢春朝身后的小太监,莫名觉得有几分眼熟,但他也并未多想,只当是从前在宫里见过的小太监。 “郡主,昨夜凤仪宫那边又有动静,您没受惊?” 谢春朝摇摇头,“我没事。” 梁公公叹了声,“等皇上醒了,这场闹剧也该结束了。” 谢春朝只是笑,“是呢,也该结束了。” 两人等了约莫半个时辰的时间,沙溪的解药就制成了。 梁公公先是找人按例试药,确定没有问题后,方让宫女一点一点的喂给皇上,一群人都紧张地站在龙床边看着皇上的变化。 皇上苍白的脸庞逐渐红润,青紫的唇色也逐渐蜕成淡粉色。 梁公公喜道:“有用!这药有用!” 一百三十、皇上苏醒了 皇上晕倒的这一日,三皇子战战兢兢的在前朝主持政事,但他发现在白秋生的帮助下,群臣对他很是信服,对于他颁布下去的命令莫敢不从。 就连素来爱和白秋生唱反调的皇叔,也听从他的命令,并未和白秋生吵闹。 下了朝又有一帮大臣对他连番示好,在群臣的恭维中,他从战战兢兢的惶恐也转为洋洋自得的得意。 原来做皇上这么容易,原来群臣都听从他的感觉这么棒。 他心中也滋生起更恶毒的想法,他不想再等了,他想明天就登基。 但当他下朝去凤仪宫找母后商议时,母后却将他臭骂一顿,骂他操之过急,骂他心肠歹毒。 三皇子面上听从母后的训斥,心中却不屑极了。 母后毕竟是妇道人家,心慈手软。 既然母后不肯帮他,他自己来就是。 他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错,从古至今,皇位的争夺从来都是强者为胜,骨肉亲情在皇位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他只恨自己没有早一点想通,不然柔嫔也不会死得那般可怜。 想到柔嫔,三皇子还有几分心热,同时又多了一分对母后的怨恨。 母后就是太胆小,他明明可以同时享有江山美人。 三皇子出宫后,连夜召了心腹之人,询问他该如何尽快送老皇帝归西。 最终一人提议道,明日早朝结束后,三皇子借着看望皇上的名义,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捂死就是。 三皇子也觉得这个主意甚好,当下便采纳了那人的主意,并大手一挥重赏了那人。 次日,三皇子雄赳赳气昂昂的代父上朝处理国事,可他却后知后觉地发现众臣的神色和昨日完全不同。 “三皇子。”一位侍奉过三朝的元老出列跪伏在地,“皇上已昏迷了快二日,可究竟生了什么病,三皇子可否告知?” 三皇子额上冒起一层细密的冷汗,他强装镇定地说,“具体情况,本宫也不知。” “太医们也正在想办法,可父皇这病来的突然,所以一直没有结果。” “本宫也在着急,可太医们就是查不出来。” 另一位大臣道,“太医院的太医都是饭桶不成?既然他们诊治不出,就张贴皇榜,民间寻医!我就不信,偌大的楚国,还能没有良医。” “是啊。”另一人附和道,“总不能让皇上就这么病下去。” “国不可一日无君啊!” “皇上这病实在太蹊跷了,明明前日还好好的看不出半点病容,怎会突然就病了?” 群臣议论纷纷,你一言,我一句,压得本就心虚的三皇子更是心慌不已。 他看向一直未曾开口的白秋生和辽王,想了想决定先向辽王求助。 “皇叔。”他眼神恳求,希望辽王能为他说句话。 辽王拱手道,“三皇子,自皇兄患病以来,本王一直未能见到皇兄。” “本王和皇兄自幼一同长大,对于皇兄的病情实在担忧,不知你可否和皇后娘娘说一声,容本王前去看望皇兄?” 自皇上病倒,皇后就一直借口皇上病重不宜让人看望而婉拒宗亲的探望。 辽王先前未曾发难,一是,他单枪匹马入宫容易遭人暗算,二是,时机不对。 但现在是时候了。 三皇子咽了口口水,道,“皇叔想看望父皇自是可以。” “等下了朝,我就去问母后的意思,定能让皇叔在今日见到父皇。” “好。”辽王低眸道,他早已部署好了,就等着朝朝从宫里发出的信号了。 “白丞相。”三皇子又看向白秋生,道,“你有何意见?” 白秋生先前一直支持他,此番定会为他说话。 白秋生垂首道,“皇上一直昏迷不醒也不是办法,既然太医院的各位大人没有办法,不如就先从民间招募一批神医为皇上诊病。” 三皇子有几分犹豫,但又看见白秋生对他使眼色。 他瞬间明白白秋生的意思,从民间选医,一能堵住众臣之口,二能彰显他的孝心。 至于选中谁入宫诊治,还不是由他说了算? 他心下稍安,白丞相还是向着他的。 他清了清嗓子,高声道,“既然众卿都觉得该张贴皇榜为父皇寻医,本宫即刻便下旨寻医。” 此时此刻的三皇子还不知晓,他以为永远不会再醒来的父皇已经苏醒了。 太极殿内,已沉睡两日的皇上缓缓睁开他混沌的眼,梁公公连忙急声道,“快,快给皇上端参茶来。” 两日的昏迷让他有点头晕眼花,他缓了片刻,喝了口参茶,问,“朕睡了多久?” 梁公公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皇上,您睡了两日了。” 皇上缓缓坐起,回想着他昏迷前的情况。 他的身体,他自己知道,好端端地怎么会昏迷这么久? 他眼中闪过一分厉色,还未开口就听梁公公哭着说,“皇上,您昏迷的这二天朝政由三皇子代理,后宫则由皇后娘娘主持。” “皇后娘娘说您需要静养,不许任何人探视,而太医院的那帮废物,竟没有一人能治皇上的病。” “昨日还是春华郡主悄悄带了辽王府的医者为皇上诊病,她说,皇上您竟是中毒了!” “奴才这方知道是有人要害皇上,小心谨慎地拿了药材和春华郡主一起为皇上解毒。” “呜呜呜,幸得上天垂怜,皇上您总算醒来了。” “好了,别哭了。”皇上说,“朕还没死呢。” 皇上说着眼神温和地看向谢春朝,他的眼神澄净,眼底似乎没有一丝诡秘的心思,只有对她的疼宠和感激,“朝朝啊,这次多亏了你,没有你,朕这条命真就被他们那帮人害死了。” 谢春朝对上皇上的视线,她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会这样温柔看她的皇伯父会害她? 谢春朝:“皇伯父对朝朝好,朝朝自然也要护皇伯父周全。” “您昏迷的这段时间,我父王也一直在挂念您。” 皇上眼中闪过一抹异色,“皇弟……朕明白他对朕的心。” 一百三十一、六皇子的哭诉 “梁长善,着司礼监的人去查!究竟是谁给朕下毒!” 其实皇上心中已有猜测,只是皇后毕竟是中宫之主,若是无凭无据,他贸然拿人只怕会引起国家动荡。 “是。”梁公公低头应道,眼中闪过一缕精光。 这二日受的屈辱,他都可以还回去了。 在梁公公刚跨过门槛时,皇上轻飘飘地说了句,“太医院的那帮御医既无用至此,就都杀了。” 当今皇上虽瞧着慈眉善目,但能从血雨腥风的皇室争斗中脱颖而出,又怎么可能真的慈祥呢? “是。” “皇伯父,真的要全都杀了吗?会不会太……”谢春朝面露不忍。 “太残忍是吗?”皇上接过谢春朝的话头,“可朕昏迷多日,太医院竟无一人能为朕诊治,他们究竟是无能,还是与贼人串通?” “若是无能,留之何用?” “若是与贼人串通,死千回也不算冤了他!” 谢春朝微抿了下唇,浅笑道,“我明白了。” “朝朝,如今宫中混乱,你暂且出宫回府去,待日后宫中事态平息再回来。” 谢春朝摇摇头,跪伏在皇上面前,言辞恳切,眼神担忧,“皇伯父,正是因为如今宫中混乱,我才要留在宫中保护皇伯父。” 皇上闻言一愣,紧接着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只是不知有几分真心。 “我的朝朝长大了,也知道保护皇伯父了。” “好,你就留在宫中,看着皇伯父如何将那些怀着不臣之心的逆臣一个一个揪出来。” 皇上说到这儿,眼中闪过一抹阴狠,他从没想过他温和端详的皇后,竟会生出这般心思。 是他这些年对她太好,对她的母族太好。 这些年,他一心防着辽王,却忽视了皇后以及三皇子。 他总想着三皇子是他的嫡子,百年之后,他的皇位总是要由他继承,他还担心他百年之后三皇子会压不住那些人,所以故意多放了些权给他,却没想到,他竟这般耐不住性子。 他虽痛惜,但也明白,若此事真的与皇后和三皇子一党脱不了干系的话,这儿子是断不能要了。 “皇伯父,我今日还带了一人,他说有话对皇伯父说。” “哦?是何人?” 谢春朝闻言,移步至门前,“六皇子,你出来。” 皇上眉头微挑,在这短短的一瞬间,脑子里想过千百种可能。 只见,从门后走出一位穿着太监服的孩子,皇上眉头紧皱,“你怎么穿成这样?” “父皇!”六皇子‘扑通’一声跪在皇上面前,痛哭道,“有人要杀儿臣,儿臣万不得已方穿成这样。” “呜呜呜,儿臣给父皇丢人了。”六皇子跪伏在地,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但儿臣死不算什么,但儿臣不想让父皇也蒙在鼓里,所以拼了命也要见到父皇告知父皇真相。” “你要和朕说什么?” 六皇子没了声,抬眸看向一边的谢春朝。 谢春朝欠身道,“皇伯父,炉上喂的粥应当差不多了,我去瞧瞧。” “好,你去。” 谢春朝离开后,六皇子方哭着说,“皇上,我母妃死的冤啊!你要为她做主啊!” “你母妃?”皇上沉吟许久,脑海中方想起这么个人,“柔嫔?我记得皇后给朕报的是因病而亡,难道你母妃的死另有隐情?” “我母妃根本没有生病!”六皇子压抑着眼底的恨意,“她是被皇后杀死的!” 事情虽过去月余,但他还是清楚的记得当时的场景,是皇后派她身边的心腹太监前去勒死了他的母妃。 皇上神色不变,问,“皇后素来温和端庄,她为何要杀你的母妃?” 柔嫔不得宠爱,出身也不高,对皇后来说毫无威胁。 他实在想不明白,皇后杀柔嫔的理由。 六皇子咬了咬牙,说,“因为三皇子。” 皇上心头一跳,问,“缘何又会扯上三皇子?” “三皇子禽兽不如,他竟看上了自己的庶母!”六皇子恨恨道,“他欺我母妃在后宫无人撑腰,贪恋我母妃的美色,竟……竟强行将我母妃玷污!” 宽阔华美的大殿,自动循环着六皇子的控诉,皇上呼吸猛然加重,手中的珠串猛地断开,他重重将珠串摔在地上,怒道,“畜生!” “朕的女人他都敢亵渎!畜生!”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六皇子害怕的跪在地上,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 皇上大口喘着气,他本就刚刚解毒苏醒,身体仍虚弱得很,被他这么一刺激,他又有些头晕眼花,他缓了好一会,方道,“好孩子苦了你了。” “你放心,朕会为你母妃讨个公道,你先下去换身衣服,你在朕这儿不必害怕,不会有人敢害你。” 皇上苏醒的消息很快传回凤仪宫,皇后惊得花容失色,“什么,他醒了?怎么可能?” “娘娘,皇上真的醒了。” “现下梁长善领着司礼监的人正派人查案呢,对了,太医院今日也血流成河了。” 皇后:“太医院怎么了?” “皇上下令,一个活口不留。” 皇后惊得险些没站稳,夫妻多年,她知道他有多狠毒,他绝不会放过任何试图染指他皇位的人…… 若让皇上知晓,他定不会放过她,包括她背后的整个家族。 她青着脸,转身重重给了一人巴掌,“废物!你不说这毒能让皇上再也醒不过来吗?” 那人顶着鲜红的巴掌印立即跪下,“娘娘,我下的毒绝对没错……我也不知,不知皇上怎么就忽然醒来了。” 又有一人从殿外急急跑来,道,“娘娘,六皇子……六皇子不见了。” “他怎么会不见了?宫里四处都找了没?” “能找过的地方都找过了,没有六皇子的踪迹。” “娘娘,他……他该不会去给皇上告状了?” 皇后沉吟片刻,缓声道,“那件事,他应不知晓。” “可娘娘,万一呢?” “万一他知晓,我们就全完了。” 皇后闻言无力地跌坐在凤椅上,喃喃自语,“他已经开始查了,早晚会查到本宫头上。” “届时,本宫和本宫的家人就会和太医院御医们一个下场……” 一百三十二、一触即发 “娘娘,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皇后深呼一口气,恢复往日的平静,冷声吩咐道,“去将本宫的弟弟唤来,要快!” 皇后的弟弟本任禁军副统领,但在皇上昏迷的这两日,他们将原本的统领悄悄杀了,如今的禁军便全部落在皇后弟弟手中。 那人领了命,即刻便出了凤仪宫。 皇后深思片刻,总算想起一人,“谢春朝呢?” “娘娘,今日郡主出门去了。” “出去了?!去哪了?可有人跟着?” “娘娘放心,江来福跟着呢,我听说是去了御花园赏花。” 皇后的心总感觉砰砰跳个不停,她总有种不贤的预感,“快,去把人带回去!” “现在就去!” 谢春朝是她最为重要人质之一,只要有谢春朝在,她就可以借此控制辽王。 只是…… 皇后闭上眼,或许她不该心软,一开始就应该把她和西瑶一般关在房中。 可她看到谢春朝时,总是想到她的女儿,当初若不是谢春朝规劝,以她女儿那般倔强的性子,或许早就魂消香断了。 不久前,她还收到溧阳的信。 信上说她在青格尔过得很好,让她不必挂怀,还是她如今的丈夫虽粗鲁了些,但却对她很好。 虽然只能见到文字,但溧阳是皇后亲生的孩子,她了解溧阳胜过她自己,她能从溧阳的字里行间中感受到她现在是真的幸福快乐。 甚至拥有了在上陵时不曾拥有的自由。 在信的最后,溧阳还嘱咐她,让她日后能关照谢春朝的话,就多多关照关照着她。 她对谢春朝是利用,但其中也不乏有对她的感谢。 皇后的弟弟孔深很快来了。 “姐姐,你唤我来是有何事?” 皇后长话短说,“皇帝醒了,我要你即刻封锁宫门,除了我们的人以外,任何人不准进宫。” 孔深今日虽不在宫中,但他在来的路上也得知皇上苏醒的消息。 他一时有几分犹豫,“姐,真的要这样做吗?不如算了,皇上也不一定能查到我们身上。” 皇后当即怒瞪了他一眼,“你现在怕了?想退了?” “我告诉你,皇上不是蠢蛋!他很快就会查到本宫头上,你以为你逃得过吗?” “你是要等着皇上诛你九族吗?” “我们现在不拼,唯有死路一条!” 孔深抖瑟了下,道,“姐,我知道了,我即刻按你说的办。” 皇后:“即刻调集兵马,我们今夜就动手了。对了,和三皇子也说一声,让他将城外的兵马也调集起来在子夜时分入宫。” “这一次非赢即死,你们……”皇后深呼一口气,“定要谨慎行事。” “我知道了。” 皇后布置好一切后,还是担心仍在上陵的辽王。 辽王对皇上忠心耿耿,若让他知道,定会不管不顾的率兵保护皇上的安危。 而唯一可以制衡辽王的谢春朝又不见了。 她揉了揉太阳穴,只盼着他们能将谢春朝带回来。 “娘娘,我来给您按按头。” 皇后闻言放开手,靠在软枕上假寐,她看起来神色自若,内心却如热锅上的蚂蚁。 但她不能露怯,她是所有人的主心骨,若她都怕了,这事又如何能成? “皇后娘娘,不好了!”太监着急忙慌地小跑进来,“春华郡主去了太极殿!” “什么?”皇后咬牙问,“她可有说何时回来?” “不对,她今日是何时去的太极殿?”皇后终于反应过来,急声问。 太监明白皇后娘娘想知道的是什么,便道,“春华郡主去时,皇上还未醒,但她去了约莫一个时辰的功夫后,皇上就醒了。” 事情在此刻真相大白,他们下的毒没有问题,是谢春朝救了皇上。 皇后咬牙道,“我倒真是小瞧了她!” 也是,能对溧阳说出那番话的人,又怎么可能真的是什么也不懂的单纯少女? “江来福呢?” “他不是一直跟着谢春朝吗?怎么跟的人?” “娘娘,我们发型江来福的时候,他已经被人打晕了……” “蠢材!一帮蠢材!” 皇后厉声喝道,“去!我不管你们想什么办法!把谢春朝给我带回来!” 三皇子下朝后本欲前去看望父皇,但他还没进太极殿时,就听见有宫人来报说,皇上醒了。 他瞬时吓出一身冷汗,掉头就出了宫。 半路上,又接到舅舅的传信,让他尽快调集兵马,今夜起事。 他慌得手脚冰凉,但也明白箭在悬上不得不发…… 如今他和母后都没有退路了…… 成王败寇,就在今夜了。 太极殿内。 皇上不动声色地听着手下宫人的汇报,他冷笑一声,“凭借他们也想造朕的反吗?” 皇上:“传信于申兆,辽王,命他们今夜入宫诛杀逆党!” “皇上,禁军如今都在孔深手中掌握,他们恐怕进不来。” “他当真以为统领死了,他孔深就能掌管禁军了?笑话。” 皇上说着,一连写下几个字的人名,将其交给梁长善,“去找他们,他们知道该怎么做。” 这些人都是皇上平日里留在禁军中的暗桩,哪怕是从前的禁军统领都不知晓他们的真实身份。 皇上此人多疑得很,任何人都不会百分百的相信,所以他四处埋暗桩,也乐意于看那些相互拼杀。 “是。” 梁长善走后,皇上冷笑连连,没想到,他防了一辈子的辽王一脉,临到头却被自己的儿子造了反。 太极殿内传来一声长长的喟叹, “皇弟啊,你可莫要怨哥哥。” “你自己优秀也就罢了,生得孩子也那般优秀,就连朕的孩子都没有一位比得过,你让皇兄如何安心?” “你若怨也只能怨生在皇家。” 皇上撑着头抚摸着案桌上辽王递来的折子。 朕也不算亏待了你,无论是你还是你的孩子,金银财宝,宠爱地位,朕都给全了,甚至远胜于自己的孩子。 他说着,眼中闪过一抹厉色,上次在边疆没能杀了谢宁玉。 这一次机会就在他眼前,他必不能失手。 今夜,他要将所有可能会威胁他皇位的人都一一铲除。 弟弟啊,你曾说愿为哥哥付出性命,那么今夜就是你实现诺言的时候了。 你不必担心在下面会孤单,哥哥会很快让你一家团圆。 一百三十三、皇后 六皇子退出大殿时,谢春朝正端着一碗百合莲子冰糖粥准备给皇上送去。 六皇子撞上她,忙停下脚步低头对谢春朝表达谢意,“谢谢郡主帮我。” “不客气。”谢春朝笑得温柔,“不过举手之劳。” 六皇子咬了下牙,垂眸道,“郡主今日救命之恩,我必不敢忘,将来定会报答郡主。” 谢春朝:“你先去换衣裳,我也先去给皇伯父送粥。” 六皇子闻言连忙将路让给谢春朝,“郡主请。” 皇上因刚解了毒,不适宜吃的过于荤腥,也不适宜吃得太饱,所以小厨房专门为皇上熬煮了粥。 皇上和下面的人都担心会再次发生中毒事件,所以这碗粥从熬煮到端上桌,未出过太极殿。 “皇伯父,您喝点粥。” “好。”皇上身边的贴身太监接过青花缠枝莲碗,用另外的勺子盛出品尝了一口,确定没问题后方递给皇上。 皇上淡然接过碗,他两日未进食如今已是饿的前胸贴后背,但自小的修养仍是刻在骨子里,他姿态端庄地小口小口喝着粥。 一碗粥很快喝得干干净净,他有点意犹未尽,但也明白虚不受补的道理。 他将空碗放在案上道,“朝朝,今日你一直在朕身边忙碌,你应还没来得及用膳?” 谢春朝:“朝朝不饿。” “忙了一整天哪能不饿呢。”皇上笑得温和,“你先下去用膳,免得皇弟找我麻烦,说我饿坏了你。” 谢春朝:“我父王才不会这么做呢。” 皇上大笑了两声,“好了,下去用膳,朕没事。” 谢春朝闻言欠身道,“是。” 小厨房也早已为谢春朝备下今日的膳食,她暂且在先前林惊容住过的偏殿歇下,门前是个小庭院,院内种着一棵梨树,树上梨花初开,清风拂过,梨花纷纷扬扬地落下,飘入池塘中。 谢春朝撑着头看着池面上飘零的梨花花瓣,脑中蓦地忽然出现林惊容的脸。 算算时间,林惊容应当也快到长泰了。 也不知此番事了,她还有没有机会见到她。 谢春朝忽而又甩甩头,她在想什么呢? 他们一定会成功,也一定会再见。 小太监谄媚的声音隔着门窗投了进来,“郡主,奴才给你送膳了。” 雨凝闻言给来人打开门,道,“送进来。” 太极殿的小厨房是皇上专用的厨房,口味卖相自然是精品中的精品,菜肴一一摆开,共有八菜一汤,荤素齐全。 谢春朝怀疑其中有几道菜是不是皇上目前吃不了方给她送来了。 她想了想问,“怎么给我准备这么多?六皇子用了吗?” “郡主请放心,六皇子的膳食也早就端上去了。” “好。”谢春朝只得歇了请六皇子共进的打算。 她夹了块肉放在嘴中,味道果真一绝。 只是……这饭味道虽好,怎么吃着吃着有种想睡觉的感觉? 她瞬间反应过来,恐怕是菜里下了东西,但已经迟了。 药效上涌,她瞬间晕了过去,晕过去前耳边依稀可以听见雨凝着急的呼喊声。 谁……?是谁要害她? 当谢春朝再次睁开眼时,发现她被关在一间密闭的房间,看房间的装潢和布置,她应该还在宫内。 在她的不远处则倒着生死不知的雨凝。 她连忙跑上前轻晃雨凝的身子,试图叫醒她,“雨凝,醒醒。” 雨凝幽幽转醒,她在看见谢春朝的脸时,恍惚了一下,紧接着面色一喜,“郡主,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我没事。”谢春朝松开手,问,“你记得这是哪吗?” 雨凝羞愧地摇摇头,“我也不知,郡主晕倒后,我也被人从后打晕了。” 风晴留在府中,云斜上一次也被谢春朝放出去先执行别的任务了,至于沙溪,因为帮皇帝解了毒,便一直留在太极殿内负责观察疗养皇上的身体状况,也没有和他们在一起。 雨凝和沙溪,云斜不同,她没什么特别的特长。 如果非要找,大概也就是细心,擅长观察别人细微的情绪变化,擅长交际和刺绣。 从前雨凝不觉得自己和她们相比差了点什么,她觉得她虽不会武功,但也有自己的长处。 但现在,她第一次开始后悔。 如果,她也会一点武功,也不会一点忙都帮不上了。 “没事。”谢春朝不忘宽慰雨凝,“背后之人只是将我们关起来,应该没有打算要我们的命。” 话虽这么说,但谢春朝自己也没有万全的把握,万一那人就是不按常理出牌,非要杀了她呢? 谢春朝一手轻拍雨凝的背,另一只则摸上了云鬓上的金钗,进宫不能带武器,所以她的横刀并没有戴在身上。 若真到了那种时候,她也只能用头上的暗器拼上一拼了。 “郡主,你说抓我们的人是谁?” 宫中人虽多,但有能力在太极殿带走她们的,可不多。 谢春朝:“应是皇后。” 雨凝咽了口口水,她一直跟在谢春朝左右,自然也清楚皇后的所作所为…… 她在屋内约莫坐了半个时辰的时间,门外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谢春朝立即理了理衣衫,拿出自己最好的一面面对来人的探视。 门被从外打开,一盏琉璃灯印照来人的脸,一张慈眉善目,祥和端庄的脸。 “皇后娘娘,果真是你。” 皇后抬眼看了她良久,方问,“你早就知道本宫的所作所为,又为何要救他?” 谢春朝抿唇不言。 皇后轻笑了两声,“是我对你太放纵了,竟小瞧了你!” “早知你会坏我大事,我就该把你和西瑶一起关起来!” 在上一世,这位皇后不曾做下谋反之事。 不过,她曾听闻中宫皇后在溧阳远嫁青格尔去世后,悲伤过度,一病不起。 后宫也全都交由贵妃打理,至于三皇子…… 上一世,她父母兄长俱亡,并没有过多关注前朝,所以也不知三皇子最后如何了。 但她只依稀记得宁衡在上一世支持的并不是三皇子。 她想,皇后的谋反会不会和她改变了溧阳的命运有关。 一百三十四、动手 谢春朝望着面色苍白的皇后,心生不忍。 皇后对她素来很好,也许是有皇上的原因,也许是有辽王的原因。 但至少在上一世,皇后从未害过她。 她想了想,道,“皇后,你不会成功的,还是想想该怎么保命。” 她希望皇后也能活下去,而不是在这场无谓的争斗中丧命。 但此时此刻的皇后却只当谢春朝是为皇上说话,“你对皇上还真是忠心耿耿。” “可你对他忠心,你当真以为他对你好吗?” 谢春朝眼神闪了闪,她想起溧阳似乎也曾对她说过同样的话。 难道皇后和溧阳一直知道皇上对他们一家的所作所为吗? 想到这种可能,谢春朝心中升起几分戾气。 所有的人都知道皇上对她一家的残害,可他们却闭口不言,冷眼旁观。 上一世她全家死绝时,她们在想什么? 一定在笑她是个傻蛋。 她垂下眼睫,压下心中的戾气,宽大的袖袍下是她握紧的双手。 再抬头时,她笑得天真,“皇后娘娘这是何意?皇伯父对我的好是有目共睹的。” 皇后冷笑一声,“他若真对你好,怎会把你指给御史家没用的病秧子庶子?你不会真信了他的托词?什么听说你喜欢就急匆匆的下了旨,没有调查清楚身份。” “这种事,用得着调查吗?奴才们在汇报时定会说得清清楚楚,他怎么会不知道?” “他那样的薄凉之人,连亲生女儿都能做为一笔交易卖出去,对你又能有几分真心?” 皇后其实并不清楚皇上对辽王一家的所作所为,但她到底在皇上身边多年,从细微末节处就能看出一个人的真心。 他对辽王一家,绝非他表面上的那般好。 “皇伯父日理万机,我相信他是一时疏忽。” 皇后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真不知你是聪明还是蠢。” “不过也无所谓了,今夜过后,这皇城也该换一位主人了。” 皇后说着渡步上前握住谢春朝的手,“朝朝啊,我是真喜欢你。” “你和你父王说一声如何?只要他肯支持我的皇儿,本宫保证你们一家的荣宠只会有增无减。” 谢春朝淡淡抽回手,“皇后娘娘只怕所愿皆成一场空。” 皇后也有几分恼了,“好!我看你硬到几时!” “你今夜就在此想想清楚!想想那坐在龙椅之上的薄凉之人,是否值得你坚持!” 皇后说完,转身带着乌央乌央的人离开此地。 门又被无情的锁上,也许是为了折磨谢春朝的心智,这儿竟连一盏灯也没有,房间也只有一扇小窗可以看见外面的夜色。 “郡主,我们这下怎么办?” 谢春朝抬手摸了摸门,轻声说,“不急。” 她庆幸在边疆的那月余时间,哪怕再苦再累她都坚持了下来。 这扇门可以拦住一位娇弱的女子,却拦不住战场上的战士。 只是可惜,她没有带刀。 她和父王约定好了,在皇后与皇帝拼杀时,她便在宫内释放信号。 届时,父王便会带领着兵马以清君侧的名义冲进宫内。 她靠着门坐在地上,道,“我们先歇息一会。” 雨凝不明所以,但也乖乖照做。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雨凝都快要睡着了,她忽而被远方的拼杀声吵醒,她蓦然睁眼就发现外面已然是火光一片,就连这间屋子也都被火光映衬地红彤彤的。 “郡主!外面打起了。” “莫慌。”谢春朝声音沉稳,“雨凝,等会你找个地方躲起来,千万别露头,听明白了吗?” 雨凝怕得要死,但还是抓着谢春朝的衣角,颤着声音说,“郡主,我……我想和你一起。” “和我一起危险。” “我不怕,我自己可以保护自己。” “好。”谢春朝想了想也同意了。 如今宫中乱做一团,她也怕雨凝脱离自己的视线,会被人乱刀砍死。 谢春朝并没有立即冲出去,而是又等了一会,方将周身所有的力量都沉在脚上,而后一脚踹开房门。 屋外守着谢春朝的太监和侍卫们一下被惊起,慌乱地看着被破开的门。 烟灰尽散,一位女子的身影出现在破损的门前。 她穿着一身绯红的衣裙,裙摆处以金丝绣以花纹,整个人贵不可言,气势迫人。 红彤彤的火光映照在她身上,像是浴火而来的凤凰。 众人惊讶于她的气场,沉默良久,方回神道,“郡主,请您进去!皇后娘娘有命,不得放您离开!” “请郡主不要让我们为难。” 谢春朝轻笑一声,“若我偏要离开呢?” “那我们只能对郡主不客气了!” 谢春朝扫了眼那人腰间的佩刀,正是她所需的横刀。 她抬手摸了下云鬓间的金钗,笑得花枝乱颤,“那就试试。” 可纵然谢春朝这么说,他们谁也不敢真的动手。 谁也知道辽王的可怕,何况她的背后还有远在边疆的谢小将军。 谢小将军手握数十万大军,谁也不想承担杀害郡主的罪名。 谢春朝一步步逼近,歪头笑问,“怎么不动手呢?” 其中一人被逼的没办法,抽出横刀冲了上来意图恐吓谢春朝,“还不快回去!若再往前走一步,格杀勿论!” 但谢春朝等的就是这一刻! 她毫不犹疑地拔出云鬓间的金钗,然后对准他的喉咙按下按钮,一根细小的银针扎入他喉咙深处,他还未来得及说话,就瞪着大眼缓缓向后倒去。 他到死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春华郡主没有被他吓得花容失色,反而还杀了他? 刹那间,谢春朝又利落的夺过他手中的横刀,而后眼神锐利的看着那一圈还在惊慌的众人。 “你们……谁先来?” 他们几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们杀了谢春朝是死,不杀也是死。 谢春朝见他们不作声,轻哼一声,拎着刀转身向殿外走去。 “拦住她!若让她跑了,等娘娘回来,我们都得死。” 谢春朝冷笑一声,心想,她不会回来了。 众将士反应过来,举刀攻来,但谢春朝却早有准备,用横刀利落的拦下他们的攻击,但却有一位小太监趁其不备,攻了上来。 谢春朝如今被其余将士缠住,眼看就要避无可避…… 一百三十五、寻找 雨凝忽而握着匕首从后冲了上来,她高举起双手,尖利的刀锋没入侍卫薄弱的后颈,鲜红的血溅了她一脸。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负责看守谢春朝的侍卫们怔愣片刻,也就是这一瞬间的功夫,谢春朝毫不犹疑地出手又连杀二人,她沉声道, “你们若肯放我离开,我可不伤你们。” 一会的功夫,他们的人数已折损过半,为首的男人咬牙道,“放过你,我们也得死!”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谢春朝不再与他们废话,横刀出鞘似游龙出海,银光所过之处,绽放出朵朵鲜红的花。 哀嚎声彼此起伏,其中一人见情况不妙趁乱逃了,谢春朝本想追上去,但碍于剩下几人的纠缠,只得暂且作罢。 谢春朝解决完周围的人后,雨凝颤着手跑了上来,素来白净的小脸沾满殷红的血,“郡……郡主。” 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颤音,害怕地睫毛都在抖。 谢春朝握住她沾满血的手,说,“你很棒。” 雨凝哆哆嗦嗦地笑了下,“我没给郡主拖后腿。” 谢春朝笑着摇摇头,“没有。” 雨凝笑了下,从怀中取出她们进宫之时就藏在身上的信号弹,她颤颤巍巍地用火折将其点着,然后将其对准夜空,明亮的火光划破天际,如墨黑的夜空中瞬间绽开一朵灿烂的红花。 于此同时,辽王领军立于寂静的长街,他抬头看天空中盛放的红花,沉声道,“将士们!随我攻入皇宫!” 上陵的宽厚的城门安静的伫立在浓浓夜色中,城楼下一位高瘦的小兵打了个哈欠,道,“今夜,皇城那边可不太平啊。” “少说两句,皇城的事可跟咱们扯不上关系,咱就守好咱的门就行了。” “咦,那是什么东西?” “什么什么东西?”胖矮的男子随意地出言问道,可他等了一会也没见那人回他,他喝了口酒,不耐的回头嘀咕着,“和你说着话,怎么突然不出声了?” 他猛地睁大眼,还来不及叫喊出声,一根极细的银针扎入他的脑门,他张着大嘴打了下去。 守城门的士兵约莫有二三十人,这些人很快就一一被掩藏在夜色中的敌人悄无声息地解决。 紧闭的城门被人从内打开,天空中又绽放一颗红色的烟火。 城中还未入眠的小孩撑着头看着外面的天空,他惊奇地喊道,“娘,外面又放烟花了!” “是不是快要过年啊。” “看什么看,还不赶紧睡,再不睡等会狼把你叼走!” 谢宁玉率领的数万轻骑早已在城外等候多时,他见空中又放一红花,连忙号召手下众军士奔入城中。 太极殿前,两帮人马打得难分难舍,皇后和三皇子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总算攻破太极殿的殿门,皇上缩于殿中不出,三皇子满脸都是即将继位的喜悦和得意。 他理了理衣衫,装模作样的立于殿外大喊,“父皇,您大势已去,还是把这江山交给儿臣打理,日后您还是楚国的太上皇,就安心在后宫养老。” 太极殿的殿门紧闭,其内无一人出言,仿佛没有人一般。 三皇子等了片刻,见皇上不说话,又道,“你既不说话,我只好让人将您请出来了。” 他话毕,给了身后将士一个眼神,那人立即带着诸多将士砸开殿门闯了进去。 皇上的怒吼声从内传来,“畜生!大逆不道的畜生,朕是你父皇,你怎能如此对朕?!” “朕是楚国的皇帝!你们怎敢这般无礼!朕要诛你们九族!” 三皇子:“父皇,成王败寇,写传位诏书于我,是您最后的退路。” “我不想背上弑父的名声,但父皇你若还要逼我,我也只能效仿先朝的隋帝了。” 皇上脸色青紫,颤着手指着三皇子,“你!” “父皇,这传位诏书,您是写还是不写?!” 皇上正欲答话,只听外面慌慌张张跑来一位兵士,急声道,“不好了!辽王忽然领兵攻向皇城!” “说是……说是要为清君侧!” “什么?”三皇子面色一百,大惊道,“辽王带了多少人?” “约莫三万人。” 皇上忽而哈哈大笑,“哈哈哈,辽王来救朕啦!你们这帮逆党要完蛋了!你们还不快快伏诛?若现在肯弃暗投明,朕既往不咎。” 三皇子手下的兵士肉眼可见的开始慌乱,甚至有不少人因着皇上的话而开始摇摆。 三皇子见状,急声道,“愣住干什么?!还不快把他拉下去,让他快写退位诏书于我!” 皇后忽而想起被她关在凤仪宫的谢春朝,忙出言吩咐道,“快!快去把谢春朝给本宫带过来!辽王素来爱女亲切,有谢春朝为质,他定不敢轻举妄动!” 三皇子也回过神来,“对,我们还有谢春朝!” “快去把谢春朝带过来!” “末将领命。” 皇后和三皇子为保万无一失,让齐龟山带了约莫百人的兵力去押送谢春朝。 谢春朝和雨凝躲在花园的假山中,忽而从前方传来阵阵急促的脚步声。 雨凝小声问道,“郡主,现在的人都集中在太极殿,他们是去做什么的啊?” 谢春朝抬眸看了眼,那帮人训练有素像是皇后的人马,看他们行进的方向,像是凤仪殿去。 她心头一转,估摸着那帮人是冲着她去的。 齐龟山率众赶至凤仪殿偏殿时,发现这里早已人去楼空,门口还倒着许多同党的尸体。 “将军!谢春朝不见了,我们这下该如何是好?” 齐龟山也明白春华郡主的重要性,若是找不到她,他们先前抛头颅洒热血得来的胜局,便会彻底的功亏一篑! 若娘娘和三皇子败了,他也定会以谋逆之罪诛九族! “找!”齐龟山冷声道,“发动所有宫人去找!哪怕就算是将皇宫翻过来,也要找到谢春朝!” “是。” 齐龟山将四散的宫人聚集起来,告诉他们谁若找到春华郡主的下落,赏银百两!职进一级!若想出宫,皇后娘娘还可破例将人提前送出宫去。 众位宫人们闻言纷纷一传十,十传百,自发的寻找谢春朝的下落。 提前出宫的诱惑对于宫人们来说是比黄金还要吸引人,他们也不怕外面的兵士了,都疯了似得拎着宫灯寻找谢春朝。 一百三十六、你是谁 雨凝瞧着外面明明灭灭的灯火和越聚越多的宫人们,心止不住的发颤。 她们先前藏身的假山已经不能再藏人了,那些人竟自发性的开始组织起了地毯式的搜索,誓要找到她们。 长廊外经过一位拎着宫灯的宫女,谢春朝手疾眼快的将人捂住嘴拖了进来,而后道,“雨凝,你换上她的衣服,扮做宫女躲在他们中间,等一切结束后,我再来找你。” “可……”雨凝咬牙道,“郡主,还是你换,他们找的是你。” 谢春朝:“我们两个人的目标还是太大了。” “你先换上她的衣服出去,等会我再找一位宫人换上就是。” 谢春朝见雨凝还在犹疑,故作生气地说,“快!这是我的命令。” 雨凝闻言,只得先换成衣服,她离开前含着泪说,“郡主,我会去找王爷和世子来救你。” “嗯。”谢春朝笑了下,然后一把将她推了出去。 她这一身衣服实在是太扎眼,若想躲开宫人们的探寻,也只有换上和她们相似的衣服。 她站在门后,等待着下一位从这儿进宫的宫人,终于,她又听见清浅的脚步声,像是一位姑娘,她故技重施,欲去打晕那位宫女,可这一次她的手刚伸出去将人抱在怀里,就和身后的另一位宫人面对面的撞上了。 那人惊了片刻,紧接着大喊道,“春华郡主在这儿!我看见她了!” 她这一声尖叫在黑夜中极其清晰,瞬间吸引其余人的注意力。 谢春朝见状也顾不得许多,将人随手一丢,转身就跑。 可侍卫来的远比她想的快,在长廊的尽头,齐龟山领着将士将她的去路堵住。 “郡主,请跟我们走一趟。” 谢春朝抽出腰间的横刀,骂道,“做梦!” 谢春朝他们抓她是想利用她威胁父王和哥哥,她也明白,若她被抓,父王和哥哥定会投鼠忌器。 今夜是最关键的一夜,决定他们一家人今后的命运,她决不允许! 决不允许自己成为家人的拖累! 齐龟山见状也不和他客套,抬手做了一个手势,“不惜任何代价抓住她!” “可……”有一人犹疑道,“她身上有刀,万一伤着怎么办?” 齐龟山远比之前的人心狠得多,他冷冷道,“只要不死,就行。” 手下人闻言立即没了顾忌,断胳膊断腿也是活,只要有一口命带到皇后面前就行。 谢春朝虽武艺有所提升,但面对这么多人难免有些招架不住。 她躲了那人的刀光,可另一人又冲了上来,让她应接不暇,眼看那闪着银光的刀朝着她的胳膊砍来,她已是避无可避…… 她瞪着眼,做好了失去一条胳膊的准备,但在千钧一发之时,一道银光一闪,面前那人竟直接被人砍下了头颅,速度快到让人怀疑是不是闹鬼了。 齐龟山厉声道,“谁?!谁在那?!” 齐龟山见无人应答,立即召集了弓箭手对着那一片开始放箭。 谢春朝有些紧张地看着箭雨处,无论是谁在哪里,那人都是为了救她…… 可漫天的箭雨并不能将那人逼出来,直到谢春朝的胳膊上又多了一道刀痕,疼得她险些丢了手里的横刀,其中一人狰狞地说,“砍断你的腿,看你还怎么跑!” 话落,那锐利的刀锋就冲着她的小腿而来…… 力度之大带起阵阵劲风,谢春朝毫不怀疑这一刀会砍断她的腿。 一道鬼魅的身影忽而出现她身后,然后将她向后一拉,护在身后,一手持剑挡住那致命的一击,随即干净利落的刺入那人的心脏。 他的动作干净利落,每一招每一式都带着极强的目的,没有一招是无用的表演。 谢春朝怔怔看着他行云流水的背影,握剑的手白皙修长和她梦中的那双手成功的融合在一起…… 怎么会? 灭了她们楚国的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她面前,还救了她? 那人翻身之间,谢春朝终于瞧见他如谪仙般的侧颜,是她熟悉的脸,竟是她那病弱胆小的夫君?! 他利落的砍下一个又一个人头,熟练到似是砍瓜切菜…… 谢春朝有些恍惚,她见过这双手弹琴,见过这双手写字,见过这双手绘图,甚至这双手还曾温柔地揽着她的腰。 但她从没想过,这双手的主人竟连杀人也这般利落。 之前毫无头绪的事在这一刻也有答案,燕山上离奇死完的奴仆和老虎,以及山匪突兀的自相残杀,恐怕都是他的手笔。 她的心情一时间涌过百种思绪,竟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他救过她,也骗了她。 他是她上一世灭国的仇人,但那时他们互不相识。 她心中涌出一个悲伤且荒诞的想法,或许林惊容从一开始答应她和接近她,也是为了探查楚国的情况。 他执意要和她去边疆,究竟是担心她还是想探寻楚国边防的秘闻? 在谢春朝发呆期间,有一侍卫抓住时机,欲抓住她。 谢春朝猛地回神,先暂时甩到脑中杂七杂八的想法,专心对付眼前的人。 有了林惊容的帮助,这一百人很快就被消灭殆尽。 他……真的很强。 谢春朝抬眸看向他,他的脚下尸体无数,白净的小脸上沾着血,他并不能和梦中一样嫌弃地用手绢去擦拭,而是冲她浅浅一笑, “朝朝,不必怕,有我在,谁也伤不了你。” 谢春朝咬了咬牙,提刀架在林惊容的头上,问,“你究竟是谁?” 林惊容动了动唇,“我……我是林惊容,是你的夫君,你不记得了吗?” 到了这一步,他还在骗她! 谢春朝咬牙切齿,“你究竟是谁?” 林惊容:“我……我是瞒了一些事,但我真的是林惊容啊。” “你骗我!”谢春朝的手微微用力,锋利的刀锋划开他脆弱的脖颈,渗出极为刺眼的鲜血。“你到现在还在骗我,你是夏国人对不对?” 林惊容心中一惊,不明白谢春朝怎么会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他默了片刻,问,“你都知道了?” “我再问你一遍,你究竟是谁?” 一百三十六、决裂 “我……我确实是夏国人,我从前的身份,原谅我暂时还不能告诉你。”林惊容深邃的眼神中蕴着破碎的伤,他的声音薄如蝉翼,仿佛随时会被风吹散,“但……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做一辈子的林惊容。” “夏国人?”谢春朝冷笑一声,“你接近我当真没有半分别的心思?你当初执意跟随我前往边疆,难道没有抱有一丝别的心思吗?” 林惊容说不出话,平时说惯了的谎言在这一刻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林惊容断断续续地说,“我从没想过伤害你。” 他说完,想上前靠近谢春朝却被脖子上的横刀威胁着无所靠近…… 忽而,从后方射出一冷箭,林惊容眼神骤变,不顾脖子上的威胁他的横刀,猛地上前一步将谢春晓护在身后,随机空手接住闪着银光的冷箭。 躲在暗处的侍卫惊诧万分,没想到他放出的箭竟能被那人空手接住…… 他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就见那人将手里的箭对准他的方向甩了过来…… 他在想什么? 难道以为他随手甩出的箭就能抢到他吗? 简直是天方夜谭。 可他的轻蔑和不屑在下一秒全部转为震惊,那箭带着万钧之力冲他极速而来…… 他已是避之不及,箭头穿透铁甲精准的没入他的心脏。 谢春朝眼神复杂地看着他脖子上的伤,刚刚数百人都不曾在他身上留下半分痕迹,唯一的伤口却出自她的手笔…… 林惊容回眸望她,如墨深的眸子凝着她,似有千言万语想对她说,但最终都被他全部压了下去,“朝朝,这里太危险,我先带你离开这儿。” “我知道你很生气,到现在该怎么做对你最有利,你应比我清楚。” “好。”谢春朝收了刀,深深看他一眼,不再说话。 林惊容见状连忙跟了上去,说,“我知道父王在哪我带你去。” 谢春朝:“是我的父王。” 林惊容眼中闪过一分苦涩,“是,我带你先去找辽王。” 两人在混乱的皇宫内同行,一路上的宫人是能躲就躲,实在躲不了就打晕了事。 不过或许是宫人们也知晓太极殿附近正乱着,她们越靠近太极殿,宫人们越少…… 林惊容侧目去瞧谢春朝的侧颜,在月光的映照下她本就明艳的五官越发艳绝,脸上无意间沾染的血红血迹又为她增添了几分破损和倔强。 他心中隐隐有种预感,仿佛他们现在所走的这段路是他们最后一次同行。 他的心猛地下沉,不行,他绝不能接受以后的人生没有她的参与。 他停下脚步,拽住谢春朝的胳膊,恳求道,“朝朝,我有话和你说,你……你能听我说吗?” 谢春朝抬眼看他,“我之前给过你很多次机会,每一次你都和我保证没有秘密瞒着我。” “现在又有什么可说的呢?” 林惊容抓着她的手不放,神色哀求,“我确实骗了你,但……” “但我有不能说的苦衷,你等我好吗?等我从夏国回来,我会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你,以后我只做你的林惊容。” 谢春朝嗤笑一声,对于林惊容的承诺她是一个字也不行。 她不在是从前单纯无知的小女孩,在男人的眼中,无论什么事都比她重要,都比她有趣。 他们眼中有天下,有功勋,有事业,有兄弟,有美酒,美人不过是他们心中的点缀罢了。 谢春朝自认她没有这样的魅力,也不想把自己的悲欢情仇压在一个男人的身上,像她父王那样的男人太少。 自她边疆一行后,她已明白从前的她太傻,外面有无数的漂亮风景,她又何必执着于一人?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等你?”谢春朝说。 “我……” “我说过的。”谢春朝说,“如果有一天我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你。” 谢春朝说着,主动向林惊容靠近,他隐约察觉到危险,但他不想后退,也舍不得后退…… “撕拉。”是利刃入体的声音,林惊容先是觉得自己的小腹有点痒,随即便是剧烈的疼,疼得他心肝都皱在一起,直不起腰。 谢春朝握着匕首在他耳边说,“你救了我,所以这一刀并没有对准你身上的致命处,能以夏国人的身份在上陵生活这么久,这点伤一定要不了你的命。” “从前以后,你我两清,不必再见。” 谢春朝说完,蓦地拔出插在林惊容小腹的匕首,温热的血落了谢春朝一手,她只觉得手上这血越发滚烫,烫得她的手都在不住颤抖。 她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扔下手中带血的匕首,转身就走…… 林惊容一手捂住小腹上的伤,一手执拗地抓住她的胳膊,“不,不要。” “不管你等不等我,我都会来找你。” 谢春朝定在原地没有回头,片刻后,她甩开林惊容的手,大步向前走…… 林惊容注视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这浓浓夜色中,从始至终,她都没有回过头…… 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他小腹上的伤似乎更痛了…… 不多时,两三位黑衣人悄然落在他身边。 “公子,你没事?” 林惊容摇摇头,“我没事。” “派人跟着朝朝没有?这里虽然没有皇后的人,但也要确保她平安地回到辽王身边。” 鸣秋瞧着林惊容小腹处涓涓流血的伤口,心中只剩无语两个字,自家公子刚被捅了一刀,还上赶着关心人家。 鸣秋:公子,你让我感到陌生。 鸣秋:“放心,前面就是辽王的兵马,郡主会没事的。” “这里毕竟是楚国皇宫,我们还是先撤退。” “好。”林惊容白着脸说,这次倒不是他假装,而是真的失血过多了…… 谢春朝远没有表面上的平静,她一会想自己是不是下手太重,一会又想自己为何不杀了他,永除后患? 心中的两个小人不断打着架,撕扯着她的心…… 她抬头看空中的那弯明月,一滴晶莹的泪从眼眶中落下。 为什么? 你为什么要偏偏是他? 一百三十七、 前方不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声,他们身披银甲,各个英勇不凡,大,臂处统一绑着一根红色的布巾。 谢春朝正是凭借他们胳膊上的红布巾认出他们正是父王的部下,急忙跟了上去。 “郡主,你没受伤?” “我没事。” 三皇子一党由于刚和皇上的人大战了一场,已是精疲力尽的状态,在面对辽王这支活力满满,经验充沛的军队时,他们几乎是毫无还手之力,被打得节节败退。 太极殿内已乱成一团,“殿下,皇后娘娘,不好了,辽王的军马已经把太极殿团团围住了!” 三皇子面色青紫,不肯接受自己失败的事实,喃喃自语,“不可能,不可能,我不可能失败,我明明马上就是皇帝了……” “对!”三皇子的眼中猛然爆发出阵阵精光,他疯癫地说,“对,没错,只要我杀了皇上,我就是皇上了!!!” “所有人都得听我命令!辽王也不例外,杀了他,我就是皇上,我是皇上!” 他说着拎着剑朝殿内走去,准备杀了皇上。 皇后勉强维持着最后的理智,她指着三皇子尖声道,“还不快拦住殿下!” 她知道他们大势已去,留着皇上的性命在手,好歹能多一个谈判挣扎的希望,若是现在就杀了,他们是半点退路也没了。 三皇子被侍卫们拦下,他不甘心地大喊,“放开我!放开我!我要杀了他!” “杀了他我就是皇帝,谁敢不从?” “妇人之仁,妇人之仁!母后,你误我!!!” 三皇子凄厉的尖叫声响彻整个太极殿,吵得皇后头疼欲裂,但她不得不保持清醒,为她和儿子谋得那几乎不可能的生机…… “谢春朝呢?!怎么还没把谢春朝带上来?!”皇后厉声问道。 大殿的门被人从外大力撞开,沉重的门倒在地上溅起阵阵飞灰。 灰尘散去,大批银甲军士整整齐齐的站在殿外,他们高头大马,似是从天而降的神兵神将,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心生怯意。 一位五官明艳的红衣女子骑着马从后方走出,她挑眉问道,“皇后娘娘,你是在找我吗?” 皇后娘娘看着面前鲜活明艳的谢春朝,知道她们彻底败了…… 皇上在后方笑得张狂,“哈哈哈哈,好皇弟你来救朕了,快,杀了他们!杀了这帮放上作乱的逆党!” 辽王并没有立即接话,但处在狂喜中的皇上并没有发现辽王的不对劲。 皇后忽而动了,这位素来温婉顺从的女子竟然一巴掌扇在她夫君的脸上,她厉喝道,“闭嘴!” 皇上瞬时瞪大了眼,“毒妇!你敢打朕?!” “打了就打了!”皇后忽而拔出身侧侍卫的刀架在皇上的脖子上,她额头青筋暴起,“别忘了,你现在在谁的手上!” “辽王来了又如何?我这样能杀你!” 皇上许是也看出皇后是认真的,软了语气,“皇后,你我结发夫妻,何苦走到这一步?” 皇后不答他,只是举着剑对辽王道,“放我们走!我就饶了他,不然我即刻杀了他!” 皇后话音刚落,忽有一箭从角落射出,那箭的目标竟是被皇后用刀架着的皇上! 箭头没入皇上的胸口,他不可置信地低头看胸口的箭,“怎……怎么可能?” 皇后也懵了,不知是谁放的箭,辽王并没有下令。 众人纷纷移动目光在人群中搜索那射箭之人,直到有一人从阴暗的角落中走出来,她披着一件灰色的斗篷遮掩她的身型,但从身高来看,她像是一位女子…… 皇后和皇上的脸上同时留出惊讶的神色,“竟然是你?!” 谢春朝心中惊诧不已,究竟是谁出手? 可惜,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那人披着黑色斗篷的背景,看不清脸。 “是我。”女子清丽的声音响起,谢春朝听着总觉得熟悉得紧,但一时又想不出究竟是谁…… “当年,你将我母妃与我推下马车,自行逃命,这么多年过去,你当真以为我年纪小不记事吗?” 皇上艰难地长了张嘴,“不……不是我推的,是你们自己掉下去了……” 那女子气急,喝道,“这种时候你还在撒谎!” “分明是你害怕被难民追上没了命,把我和母妃推了下去!” “我母妃护着我好不容易活了下去,事后去找官府可你竟然嫌弃我母妃掉进难民窝失了贞洁而派人杀人灭口!!!” “可你没想到,我活了下来,你以为我年纪小不记事,其实我都记着,我一直在想我什么时候能报仇,能让你也尝尝什么叫众叛亲离,哈哈哈哈,这一天终于让我等到了!” “像你这等薄情寡义之人,凭什么享受别人的爱戴?” “哈哈哈,你的儿子给你戴帽子,你的妻子想杀你!” 她大笑着忽而转过身露出一张柔婉清丽的脸,她指着辽王大笑,“你以为你弟弟是来救你的吗?错了,他也是来杀你的!” “你亲近的人都想要你的命,做你做到你这份上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你怎么还不死?!!” 谢春朝瞧着疯癫的西瑶,整个人都恍若梦中,她……竟然也是为杀皇上?! 她甩了甩头,怎么也无法把眼前状似疯癫的女子和柔婉的白芷联系在一起…… 她脑中有一千个疑问想问清楚,如果说西瑶的目的一开始就是为杀皇帝,那……那么她对她做的那些事,难不成…… 难不成是为了挑拨她们家和皇上的关系? 西瑶的话似乎也给了皇上最后的刺激,他忽而大吼道,“我有什么错?!” “当时那么多难民,我不推你们下去,我们三人都得死!” “我是皇子,如何能留一位失贞的女子在身边?!” “你们为什么不去死?!为什么不按照我给你们安排的剧本去死?!” “我没有错!没有错!” 皇上吼完又殷切地看向辽王,“皇弟,你我一同长大,你定不会和她说得那样,对?你是来救哥哥的,对?” 辽王紧紧捏着手中的剑,神色平静地问,“皇兄,我也想问你,你我一同长大,你为何要对我的儿女下手,为何要对我赶净杀绝?” 一百三十八、事成 皇上瞬间愣住,他挤出一抹极其不自然的笑,问,“皇弟,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朕……哥哥何时害过你?” “这一定是误会,一定是有人挑拨离间,皇弟,你一定不会信这种鬼话!” “我们可是血脉相连的同胞兄弟啊!” 辽王的眼神逐渐失望,甚至带着彻骨的恨意,“朝朝在玄凤谷遇到的山匪,宁玉在对战盛国遭遇的冷箭,你敢对着列祖列宗的排位发誓,和你没有一分关系吗?” “你敢吗?!你摸着你的心告诉我,你从来没有害过我,害我的孩子!” 皇上动了动惨白的唇,一句话也说不出。 为什么?为什么一夕之间全都变了? 不,不该是这样的! 他没有做错,他有什么错?! 皇上眼神从短暂地动摇,又变得阴狠无比,“你以为就凭你这二三万人马就能谋反吗?” “你别忘了!朕还有殿前司!还有石梁岗的五万大军!” “哦?皇上是说指挥使和梁将军吗?”谢宁玉骑马浴血而来,漂亮的银甲上满是殷红的血,他手里拎着一个鼓囊囊滴滴答答掉着血的红布袋。 他勾唇一笑,将布袋向前一掷,布袋里的东西瞬间滚落出来,是两颗血淋淋的头颅。 “他们在这儿呢,皇上有话,就尽情吩咐。” 皇上猛然瞪大了眼,“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谢宁玉笑着活动了下手腕,“自然是来好好关照关照我的好伯父!” 西瑶忽而哈哈大笑,随即咒骂道,“你可真是个猪狗不如的畜生!” “像你这样的人,早就该下地狱!” 她说完,神色癫狂又痛快的举起长弓对准皇上的心脏,随即银箭如流星般划破夜空,正中皇上的心。 谁也没有拦她,也没有任何一个人阻拦这一箭。 或许,连皇后也明白,已经众叛亲离的皇上完全没有了作为人质的价值。 她呆愣地看着身侧和她相伴了大半辈子的男人。 原来站在权利巅峰,决定无数人生死的男人,也会如此的脆弱,脆弱到两支普普通通的箭就能夺走他的性命。 她缓缓抬手抚上他圆瞪不甘的眼,随即她抬头看向辽王,道,“皇上死了,你赢了。” “这楚国的皇位你难道是要扶持六皇子吗?” 皇后以为辽王早已和六皇子串通,准备扶持那位毫无根基的六皇子,然后自己做只手通天的摄政王。 辽王并没有回答皇后,而是转身高声道,“皇后与三皇子谋反,念皇后服侍先皇多年,三皇子乃皇室血脉,免其死罪,贬为庶人,永世为先皇守灵,不得擅离!” 辽王说完又看向另一边已被抓住的西瑶,高声道,“西瑶公主暗恨先皇多年,竟行大逆之举,举箭弑父,已斩立绝!” 他说完,抬手挥剑砍向西瑶,西瑶只觉一阵劲风扑面而来,风中带着浓厚的血腥味。 剑未至,她已从中品尝到死亡的威胁,她本能地闭上眼静静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她大仇得报,此生心愿已了,只是…… 她脑海中浮现出一人的身影,那人捏花带笑,风流雅致,弯起的狐狸眼笑意盈盈。 只是好可惜,好可惜她再也见不到他。 甚至……甚至没有当着他的面对他说一声喜欢。 她等了许久,想象中的痛并没有来,她蓦然睁开眼,只见辽王已收起剑,在她的脚下则是散落一地的青丝…… 她不解地看向辽王,为何?为何不杀她? 辽王摆手道,“将她带下去。” 谢春朝能猜到父王为何不杀她的缘由,她是皇上的女儿,但也是白秋生的外甥女。 父王不杀她也是为了卖白秋生一个人情。 谢春朝眼神复杂地瞧着被带下去的西瑶,或许,现在应该叫她白芷。 她那么恨皇上,又怎么会喜欢那个男人给她的名字。 这一世的所有事都和上一世有着天差地别的区别,每一位看似简单的人背后都藏着自己的心思。 她不知是这一世的变化太快,还是上一世的她太蠢。 不多时,早已等候多时的白秋生率领百官来见。 他站在众臣之首的位置,高声道,“诸位,国不可一日无主,如今先皇骤然驾崩,我应尽快择一明主为君!” “白丞相所言极是。” 众臣心中都跟明镜似得,知道白秋生支持的是辽王。 他们看着辽王身后威风凛凛的侍卫们,也不敢说出一句反对的话…… 况且,他们的妻儿还都在辽王府做客呢…… 谁敢反对? 白丞相见状径直走到辽王面前行跪拜大礼,“臣参见新君!” 白秋生身后的文臣们也立即跪下高呼,“臣参见新君。” 武将们亦是哗啦啦的跪了一地,呼喊声高耸入云,“臣参见新君。” 皇后跌坐在地,看着眼前荒诞的一幕,猛然哈哈大笑起来,“原来你是要自己做皇帝!” “哈哈哈哈,可笑。” 皇后笑着笑着,忽而猛地站起,以颈撞向侍卫手持的刀剑上,瞬时,血花四溅,女人的身子软倒下去…… “母后!母后!”疯癫的三皇子忽而清醒过来,大喊着逝去的皇后…… 但皇后已不能再回应他了…… 辽王眸中闪过一抹感伤,随即道,“把三皇子带下去。” “先皇后……” 他眼中闪过一分挣扎,随即道,“厚葬之。” “是。” 新君登位,四海臣服,谢春朝瞧着站在高台上的辽王,以及阶下密密麻麻臣服的臣子们。 重生以来,一直提着的那颗心总算落了下去,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人能害他们一家。 她,终于彻底地摆脱了前世的阴影…… 谢宁玉亦是止不住的欢呼呐喊,他远远看见谢春朝似解脱的轻松表情时,想也没想的就朝她奔来,将她拥进怀中,大喊道,“朝朝,我们做到了!” “我们做到了!” “是。”谢春朝笑得温柔,“我们做到了。” 谢宁玉从谢春朝温柔的笑中察觉出几分苦涩,他只当她是在思念林惊容,便道,“事已终了,朝朝你可以把惊容接回来了。” 一百三十九、 新君登基后,当即下了三道旨意。 一道封他的结发妻子为中宫皇后。 一道封子谢宁玉为楚国太子。 一道封女谢春朝为镇国公主。 他们一家也从辽王府搬入了皇宫,谢宁玉作为日后楚国的国君,边疆自是回不去了,如今他日日在东宫跟随白秋生以及诸多大儒学习治国之策。 谢春朝已是出嫁的公主,按规制该另辟府邸,所以皇上又另赐了一座上陵的公主府。 但实则她还是日日待在母后的骄阳殿,晚上则去为她准备的如意殿居住。 母后入宫后不想住先皇后住过的凤仪殿,便选了和太极殿最近的骄阳殿。 父皇和母后在入住皇宫后最大的烦恼便是前朝那帮老臣们动不动就催促皇上选秀,他们说如今皇上膝下只有一儿一女,子嗣单薄不是好兆头,需多子方能保社稷无忧。 气得脾气暴躁的皇上天天在朝堂上和大臣们骂仗,几番下来后还是白秋生给皇上出主意把群臣们催生的压力转给太子。 从此,谢宁玉是不堪其扰,日日都要面对一大帮老古板催促他结婚生子。 他现在是怕到一下朝就飞奔而去,不给群臣们任何抓住他的可能。 骄阳殿内,皇后温声问道,“怎么还不见林惊容回来?” “算算日程,他也该回来了。” 谢春朝写字的手一顿,不知该如何解释…… 自那夜后,她一直没有把林惊容的事告诉父母以及哥哥。 一是,如今新帝即位,他们要忙的事很多,她不想让家人担心。 二是,她不知该如何解释。 “怎么了?”皇后察觉出不对,“难道是你和他吵架了?” 谢春朝闻言,想起他们的最后一次相见,怎么看也不算是吵架,而是诀别。 吵架是虽有分歧但仍期待着和他走下去,而她知道他们已经结束了,又何必再吵。 谢春朝摇头,“没有吵架。” 她不知是该说他死了还是该说他本是夏国人,如今应是回夏国了。 “那……是怎么回事?” 谢春朝明白这件事总是瞒不住的,她迟早要面对…… “他……”谢春朝搁下笔,道,“林惊容他不会回来了。” 皇后更是听不明白了,“什么叫不会回来了?” “他回家去了。”谢春朝说,“以后应该都不会来了。” 她说着,又想到在梦中他骑马奔驰,持枪杀人的模样,若是来,恐怕就是在战场上相见了,若是如此,她希望他不要来…… 永远不要来。 “回林府了?”皇后问,“难不成是你欺负他,把他气回家了。” 谢春朝摇头,“不是林府,是夏国。” 说起林府,谢春朝前日出宫时还遇见了前来讨好的林御史。 如今,她贵为镇国公主,林惊容自然也成了驸马。 他的官位虽未提携,但他在群臣间的地位显然提高了不少。 林御史并不知道林惊容的真实身份,还讨好地邀请她带着林惊容回林府一趟,一起吃个饭,说他多日不见林惊容甚是想念。 他的另一个儿子是彻底废了,如今所有的希望都压在林惊容身上了。 谢春朝当时只是看了他一眼,并未答话。 听说林府的日子也不好过,他那儿子整日想着法子的去赌,林御史在管教几次后,彻底对他绝望,只是锁在家中,不准他出门。 而林夫人也受了林御史的冷落,卧病在塌。 谢春朝后知后觉的发觉,林惊容哪里是善良,他是从根上毁了林家。 也不知他和林家究竟有什么仇什么怨。 或许,他真是林御史的儿子,只是在被抛弃后去了夏国,从前也效力于夏国。 但谢春朝又想不明白,若真是如此,庄子里又如何会留有他生活过得痕迹。 他的一切都像是一场迷雾,让她看不透,猜不透。 她也不想去看,不想去猜,她封存起关于林惊容的一切,只当是他从未存在过。 “夏国?!”皇后陡然提高了音量,“这是什么意思,林惊容什么时候又和夏国扯上关系了?!” 皇上和谢宁玉适时走了进来,他们二人正巧听见皇后提高的声音,好奇地问,“什么夏国?夏国怎么了?” 谢宁玉:“对了,妹夫怎么还没回来?” 皇后道,“朝朝说林惊容回夏国了。” “我正问她是什么意思呢。” 谢宁玉眯了眯眼,“林惊容是夏国人?” 皇上:“我早就看这小子不简单。” 皇后:“你看谁都不简单,怎么早不说,现在又马后炮了。” 三人说完,又纷纷把目光转向谢春朝,急声问,“朝朝,你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对啊,快给我们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谢春朝抿了抿唇,把她所知道的事情都全盘托出,“林惊容是夏国人,至于他在夏国是什么身份我也不清楚……” “但我在那一夜看得清楚,他的身法,他的背影和那双手都和我梦中那率兵攻破楚国的将军一摸一样……” 众人闻言也纷纷沉默了下来,小心翼翼地去看谢春朝的脸色,爱哭的皇后又抹上泪了…… “呜呜呜,我可怜的朝朝啊,怎么情路这般不顺……” “朝朝,你还好吗?”谢宁玉担忧地问。 皇上一拍案,道,“朝朝,你告诉父皇,你还喜欢他吗?若喜欢,朕把他绑也绑回来给你做驸马!” 谢春朝瞬间被逗笑了,“哪有把人绑回来的?说得我们和土匪似得。” 众人见谢春朝笑了,方松了口气,“朝朝,你现在是怎么想的?” 皇后握住她的手,道,“无论你怎么想,我们都在你身后,无条件的支持你。” “对,有我们在呢。” 谢春朝心中一暖,随即道,“我和他说得很清楚了,以后此生不必再见。” “我……我现在只当他死了。” 众人面面相觑,最终由皇上拍板道,“朕明日就下旨说林惊容在回程的路上溺水而亡,以后楚国就没这个人了。” 皇后点点头,道,“这样也好,早点说他死了,也好给朝朝找新的驸马。” 谢春朝有点无奈,“母后,我就一定要找驸马吗?我想一个人。” “也行,都听你的。” 一百四十、讨厌的人 林惊容的死讯在隔日就公布出去了,最受打击的人自然是林御史,但是他的眼泪中也不知有几分真情。 停丧当天,林御史踉踉跄跄地下了轿,一夜之间,他的头发都白了一半,悲痛欲绝地抱着棺材痛哭。 他们对外的说辞是溺水而亡,尸体也被河流冲散,所以棺材里也只是放着林惊容先前常穿的衣服。 谢春朝表情冷淡地看着林御史的痛哭,父王曾提议要不要把林御史暗中抓起来,拷问他关于林惊容地事。 但按谢春朝的观察,林御史对于林惊容的事应当是不知情的。 他只是想攀附权贵,升官而已。 谢春朝虽理不清林惊容和林御史的关系,但她也厌恶林御史的忘恩负义和薄情。 林御史抱着棺材哭了好一会,见谢春朝面色冰冷,并无宽慰之举,又哭嚎了几声后,自己又默默的从地上爬起来,移到谢春朝面前。 从前谢春朝是郡主,林御史对谢春朝都是恭敬有加,如今谢春朝已贵为公主。 他更是恭顺小心了,“公主殿下,我……我儿子他究竟是怎么死的?怎么好端端地人就没了?” 林御史想过林惊容有一天可能会病死,但他从没想过他竟然会是溺水而亡…… 谢春朝语气平淡,言语简洁,“溺水而言。” 林御史闻言又开始哭起来,他好不容易熬到苦尽甘来,好日子还没过几天…… 怎么就……怎么就去世了? 若是去世前能留下个一儿半女也好啊,可看公主的模样,哪有半分孕相? 人走茶凉,如今林惊容新丧,公主对他就全无耐心,待日后时间长了,哪还有半分真情剩? 他今日定要在公主面前好好哭上一哭,使公主看在他中年丧子的份上给他一些补偿…… 若是能禀告皇上把他的职位往上提一提就更好了。 谢春朝幽幽出声道,“林御史还真是爱子心切啊。” 林御史心中咯噔一声,她的声音不咸不淡,听不出喜怒,也不知她是何意。 林御史抹了抹眼泪,抬眸道,“我知道,我从前是对他关心不足,但……” “但他毕竟是我的亲儿子……” “我又怎能不难过不伤怀?” 谢春朝唇角溢出一抹轻笑,“林御史既这般伤怀,想来这儿也是你的伤心之地了。” “林御史,你年龄大了,可不宜这般伤怀,对身体不好。” 林御史顿了顿,小声说,“谢公主殿下关怀。” 谢春朝似笑非笑地瞧着他,“你毕竟是我夫君的父亲,如今夫君去了,我做儿媳妇的怎能不尽心?” 林御史已察觉出不对了,但本想开口告辞,但又听谢春朝说,“这样,明日我就禀明父皇,派林御史你外放为官,远离这伤心之地。” 林御史猛然睁大眼,外放?! 地方官怎么比得上中央的官?除非……除非是…… 那种掌管一地的太守…… 但公主听起来也不像是外放他出去做太守的。 他当即跪下,问道,“敢问公主要将臣放往何地?又任何职?” 谢春朝轻飘飘地说,“我听说隆和的筑碧县还缺一县令,你就去哪儿。” 林御史如当头一棒,他虽不知筑碧在哪,但也听说过隆和,那儿…… 那儿可是楚国数一数二的穷横地方,筑碧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地方又能好到哪去? 县令?他堂堂御史竟然要去做县令?!他都快连降九级了! 他花费半生,摒弃爱情,良心,尊严,好不容易爬到今天的位置,竟然又让他回去做一个小小县令?! 林御史的心都快要碎了,但他什么也不敢说…… 在他面前的是皇上最宠爱的镇国公主,他如何敢违抗她的命令? “林御史看起来不太愿意啊?” “臣……”林御史哆嗦了下身子,整个人伏在地上,腰彻底弯了下去,沉声道,“愿意。” “跪安。” “是。”林御史离开时悄无声息,但他看起来比他来时痛苦绝望地多。 早知忙忙碌碌一生,还是要做小小的县令,或许当初他就不该低头…… 他忽而想起当年跟在他身后的柔婉女子,那位为了供他读书,绣坏眼睛的女子…… 若是,他当初坚定不移,没有被权势所迷惑,如今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可人生没有重来,他永远也回不去当初的节点。 在林惊容丧礼上,竟还出现了一位她意想不到的人。 那人同她一样,也穿了一身素色的衣衫,他一进来先是给林惊容上了柱香,然后真奔她而来,“朝朝。” 这两个字喊得谢春朝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几欲作呕,她冷声道,“你该唤我公主。” 若非有白秋生求情和在那一夜他也选择了辽王,她早就在他进门的那一刻将他轰出去了。 宁衡一愣,随即低下头带着讨好意味地唤道,“公主殿下。”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谢春朝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让她份外煎熬,但在这一世他除了和白芷有牵扯外,并未在做其他的事。 他和上一世的绝情截然不同,相反一直像狗皮膏药似的缠着她和几次出声说愿意帮她。 甚至在那一夜,也是他率兵帮着哥哥对付殿前司的人。 但她还是不想看见他,如果可以她希望这家伙永远不要出现在她面前。 宁衡用近乎贪恋的眼神瞧着她,谢春朝微微皱眉,对宁衡黏腻的眼神极其厌恶。 雨凝素来体察谢春朝的心意,她当机立断地给了宁衡一巴掌,“大胆!公主玉颜岂容你直视?!” 谢春朝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却在想,打得好! 宁衡挨了一巴掌后,立即低下头,道,“公主殿下,西……西瑶她也去了。” 父皇并没有杀白芷,而是在事后把她交给了白秋生处理。 但事后白秋生特来禀告,说他看管不力让白芷逃了。 他是真的看管不力还是故意将其放走,父皇已不想追究。 当初,父皇没有在太极殿杀她,也是想着留她一命。 说到底,她也是一位被先皇残害的可怜人之一。 一百四十二、太子的烦恼 她的汤还没喝完,就听小丫鬟疾步而来,“公主殿下,太子来了。” “请哥哥去前厅,我即刻就来。” 谢春朝心中奇怪,哥哥不待在东宫怎么会突然来找她? 她简单梳妆了下,赶去前厅见哥哥,她还没进屋就听见哥哥的呼喊声,“朝朝啊,你总算来了,快救救你哥。你哥我啊,都快死了。” 谢春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是怎么了?能让你这么头痛。” 谢宁玉自小就是聪明孩子,而且他的性格也颇为洒脱,几乎没什么事能难倒他。 谢宁玉扶额道,“你是不知道那帮人和疯了一样,见着我就催我成婚。” “如今都催到东宫来了。” “你让我在你这儿躲几天清净。” 谢春朝在谢宁玉的对面落座,道,“每次母后问我有没有看中的郎君时,我也是苦不堪言。” “不过……”谢春朝话锋一转,问,“哥哥你年纪也不小了,许多像你这么大的男子孩子都能满地跑了。” “你也该给我找位嫂子了。” 谢宁玉挑眉道,“怎么连你也这么说?” 谢春朝吐舌笑了下,“不过我是真的好奇,哥哥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啊。” 谢春朝似乎自小就没见过谢宁玉对谁家姑娘上新闻,在别人都春心萌动的年纪,谢宁玉一心只有他的长枪长剑和他的好兄弟们。 他身边除了谢春朝以外,是再也没有其他亲近的女性了。 谢宁玉有些苦恼的撑着头说,“什么样的女孩子,我感觉我都很喜欢啊,无论她端庄大方还是可爱娇软,亦或是英姿飒爽,冷若寒山……” 谢宁玉不好意思的低头笑了下,“我都喜欢。” 好家伙,谢春朝以为谢宁玉单了这么多年,是因为都不喜欢,没想到是因为都喜欢…… 所以…… “你不会单身这么多年,是因为还没确定自己最喜欢的类型?” “是啊。”谢宁玉苦恼地说,“每位女孩都很喜欢,但我又不能把她们全部娶回家。” “当然要认真抉择了。” 谢宁玉深受父皇影响,自小就下定决心此生绝不纳妾。 他觉得每一朵花都漂亮,但他也明白如果他没有做好养那朵花一辈子的准备,那就一定不能将他摘下。 也幸亏有辽王言传身教,不然以谢宁玉博爱的性子,这满上陵不知会有多少姑娘伤心。 “那你可得快点决定了。”谢春朝说,“如今满朝上下都等着你给楚国生下皇太孙呢。” 谢宁玉:“都是父皇的孩子,他们怎么不催你?你生和我生也没什么不一样。” 谢春朝愣了下,没有回他这句话,只道,“我给你收出一间屋子,这几日你就暂且住在我这儿。” 谢春朝和谢宁玉一同用过晚膳后,快消失了一天的雨凝,也终于回来了。 谢春朝瞧着雨凝脸上还未消散的红晕,打趣问道,“今天出去玩的可还开心?” 雨凝一听就明白谢春朝都知道了,她原本也没打算瞒着谢春朝,便红着脸说,“嗯。” 她说完,见谢春朝正闲着,便说道,“我和他是在宫变那一夜认识的,是他救了我。” 谢春朝笑着听完雨凝的介绍,随即道,“看来我该给小雨凝准备嫁妆了。” 雨凝磕磕巴巴地说,“哪到了这一步,还早着呢。” 谢春朝想了想说,“哪天可以把他带来让我瞧瞧,也帮你把把关。” “嗯。”雨凝重重点点头,“谢谢郡主。” 由于谢宁玉把办公地地点搬到了公主府,这几日府内总是免不了有许多人出出进进,其中还有不少老熟人。 不过他们中有不少人在见到公主府独具一格的侍卫时,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不为别的,只因公主府的侍卫皆是女子…… 其中有一人低声问,“公主府的侍卫怎么竟是帮女子?靠她们能保护公主的安危吗?” “你可莫要小瞧了她们,当初宫变时就是她们悄无声息地消灭了守城的士兵,惹了她们,今夜你就小心着。” “竟这般厉害?” “我看啊,是她们手中的武器厉害。” 谢春朝这日来找哥哥时,就迎面撞上多月不见的裴将军。 “裴将军。”谢春朝微微颔首。 “公主殿下。”裴将军微微一愣,随即低声道,“公主殿下请节哀,莫不可悲伤过度。” 谢春朝顿了一会,方明白他口中的节哀是指林惊容。 “多谢裴将军关怀。” “哥哥在里面,我带你一起进去。” 关于林惊容的真实身份,只有谢春朝以及她的家人知道,其他是一概不知,哪怕是谢宁玉的心腹也只以为林惊容是真的死了。 两人并肩行走在游廊上,裴将军侧目去瞧谢春朝的手,他收回视线,状似不经意地问,“你最近还在练刀吗?” 谢春朝:“练,日日都练,不止是刀,箭也是。” 自那日宫变后,谢春朝已深深体会到武功的好处,她不想做人人宰割的猪羊,而是要做有能力粉碎敌人的虎豹! 裴将军:“我横刀使得不错,要我教你吗?” 裴将军这话完全是在自谦了。 谢宁玉曾对谢春朝提起过,裴将军是他见过用横刀用的最好的人。 谢春晚眼神一亮,“真的吗?” “真的。” “可……”谢春朝还有几分犹疑,“殿前司的工作应当很忙?” 裴将军作为谢宁玉的心腹之人,自然在宫变结束后也封了官,父皇把殿前司交给他管理,委任他为殿前司指挥使。 裴将军唇角微扬,道,“每日一个时辰的时间还是有的。” 谢春朝闻言也不再推拒,直言道,“那就多谢裴将军啦。” “郡主客气了。” 谢宁玉坐在殿中伏案处理公务,听见门口传来响动,抬眼就瞧见他妹妹和他最信任的下属并肩而来。 别说,阳光下的二人瞧着是分外般配。 谢宁玉挑眉笑问,“你们聊什么呢?聊这么开心?” 谢春朝:“没聊什么,碰巧遇见而已。” 谢宁玉促狭的笑意落在裴将军脸上,道,“没聊什么你笑得这么开心?” “我可甚少看见你笑啊。” 一百四十三 谢宁玉:我把你当兄弟,你是一心想当我妹夫啊! 他从前可从来没发现裴将军的这份心,早知他喜欢他妹妹,哪还有宁衡和林惊容那两个负心汉的事啊! 谢宁玉和裴将军共事多年,对于裴将军的品性为人非常了解,妹妹若是和他做一对,定不会被辜负。 不过这到底是他们二人之间的事,他打趣就行了,也不好管得太多。 裴将军的脸可疑的红了下,他僵硬着上前递给谢宁玉一摞文书,打断道,“太子殿下,微臣这有一案需要你决断。” “好,知道了,放那儿。” 裴将军闻言就将手中的文书放在桌面上,谢宁玉颇有些头疼的扶额道,“最近有官员上报,说晴固一带有匪盗出没,常年打劫过路的行人。” 裴将军:“若只是寻常匪盗当地官员应当就能派兵歼灭,怎么会报到中央来?” “难道这支匪盗有何特殊之处吗?” “据呈上来的折子说,他们这帮匪盗尤其狡猾,不止如此,他们手上的武器也十分先进,似乎有他国的痕迹。” “他们怀疑这支匪盗后有他国势力。” 他们说话时,谢春朝一直安静的撑着头坐在一边的小案上,这段日子,她常来这儿听谢宁玉处理政事,时不时还会提上几句意见。 初时,有不少古板的官员叫喊着不成体统,说他们议政女子不得参与。 但却被哥哥全被压了下去。 哥哥说,谢春朝是皇上亲封的镇国公主,当初宫变也是立下了大功劳,不比任何一位男子差,为何不能坐在这儿旁听? 众臣见哥哥态度强势,又见白秋生不发一言,也只得应了下来,从此再不敢提及此事了。 又过一段时间后,众臣惊讶的发现谢春朝虽为女子,但她的聪慧和机敏完全不弱于男子,在面对某些事态上看得远比他们还要长远。 他们之前还一直以为谢春晚是位只知情爱和拈酸吃醋的女子,但她却完全不是这样。 从她面对宁衡的态度就能看出谢春晚的气度远非常人能及。 她和宁衡的纠缠满上陵无人不知,但如今也能就事论事的对待宁衡,她毫不遮掩地利用着宁衡的能力将楚国往着更好的方向推动,而不是因一己之私打压人才。 在这方面,宁衡反而落了下乘,从他看谢春晚的目光就能看出宁衡仍然放不下谢春晚。 也是,像谢春晚这般优秀的女子,若是曾经拥有过,谁又能做到真正放下呢? 裴将军:“看来他国也是见我楚国皇位更迭,见机给咱们添点麻烦了。” 三国之间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但凡哪国有点风吹草东,其余二国不是趁机收买朝臣就是暗中扶持氓流给另一国添乱。 “定是如此。”谢宁玉肯定下了决断,“所以,我需派一人去剿匪,你说该派谁去?” 谢春朝一听剿匪,心又动了…… 她上次在鸡冠山剿匪因有二位将军的帮助,所以她几乎没怎么出手就胜了。 这次她想自己试一试。 “哥哥,派我去。” 谢宁玉愣了下,抬眸看向谢春朝,“你?” “对,我去。”谢春朝说,“哥哥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 谢宁玉有点担心,当然,他最怕的还是父皇会捶他…… 上次谢春朝去边疆寻他,结果路遇土匪的事,可把他们大家吓得够呛…… “可……”谢宁玉表情犹豫,“毕竟是剿匪对你来说太危险了。” “山匪怕什么?我又不是没见过,何况宫变那么危险的事,我也完成的很好。” “哥,你就让我去。我保证把那帮山匪全部清剿干净。” 裴将军见谢宁玉还在犹豫,便道,“太子殿下,不如我和公主同去。” 谢宁玉正想同意,却被谢春朝打断,“不要。” “这一次我要一个人去,如果裴将军和我一起去,又有什么意思?” 裴将军的眼神黯淡下来,垂着眸没有说话。 谢宁玉见状,也只得依了她,“好,你去。你要多少兵马?” 谢春朝:“有多少山匪?” 谢宁玉:“据报道是约摸数百人之众。” 谢宁玉说完又补充道,“记得抓活得,我要好好审审他们的底线。” “区区数百人不用哥哥给我派兵了,我带我的娘子军去就行。” 谢春朝的娘子军这段时间又扩张了不少,其中有大部分都是附近活不下去的娘子们,走投无路方来投奔。 若非是谢春朝收留,她们或许会沦落青楼,又或许是在某一个夜晚死去。 由于这帮人没有退路,所以他们每一个人都极其能吃苦。 他们在军中学得也很快,如今也已经可以投入战斗了。 当然,谢春朝的这番举动也遭到了朝臣的反对。 他们说,谢春朝所行乃亡国灭种之举。 女子最大的价值是生育,是为楚国生下更多的人丁,若各个都去当兵,长期以往,楚国岂不是没人了? 谢春朝承认他们或许说的是对的,但一个国家的延续一定要把女子像猪羊一样的圈养吗? 她不忍心,所以她还是顶着巨大的压力做这件事。 不过,她也始终没有改变原则只收留无路可去和愿意当兵的女子。 二者若有一者不合格,她都不会收留…… 她也不知她做得对不对,也不知道她的所作所为会不会真如那人所说的是亡国之举,但她的内心深处始终坚信,只有女子得到自由平等的那一天,这个国家才是真正的昌盛。 “你的人够吗?”谢宁玉不是怀疑娘子军们的实力,他只是单纯的担心人太少了。 “够了。”谢春朝扬眉一笑,“哥哥相信我,我定不会让你失望。” “好。”谢宁玉笑了下,“你都这么说了,我当然相信我的妹妹。” “我派你去。”谢宁玉说,“只是……” “你最好进宫和父皇母后们解释解释。” 谢春朝垂眉道,“他们会相信我的。” 她的娘子军迫切的需要一场胜利来证明她们的能力,证明她们并不是所谓的花架子,证明她们也可以做到男子能做到的事。 一百四十四、出发晴固 “裴将军,抱歉啦。”谢春朝弯眸笑了下,“等我回来再领略你的横刀。” 裴将军抱拳道,“末将提前预祝公主殿下凯旋归来。” “多谢。” 皇上和皇后虽不舍得谢春朝,但也抵不过谢春朝的恳求,最终还是应了她。 谢春朝从太极殿出来时,迎面遇见宁衡,看他的样子像是已等待多时了。 “公主殿下。” “何事?” 宁衡追了上去,道,“我听说你要去晴固剿匪?” “是。” “晴固的事我也有所耳闻,那不是一般的山匪,他们狡猾得厉害,就连武器也不一般,你只带你的娘子军去恐怕不是对手。” 谢春朝:“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陪你一起去。”宁衡加快步伐,拦在谢春朝身前,“有我在,我一定会护着你。” 谢春朝嗤笑一声,挑眉道,“你还是把你手边的事顾好。” 谢春朝说完也不顾宁衡又要说什么,转身上了马车。 “公主。”雨凝放下车帘,吐槽道,“这宁衡真是好不要脸。” “先前辜负了公主,如今又纠缠上了,也不知他哪来的脸。” 谢春朝想得倒是有些明白,她如今贵为公主,父兄皆宠爱她,只要能得她青睐,他还愁什么前途? 只是她不明白,宁衡并非没有能力的人,又何必做到这一步? “不必管他。”谢春朝说。 等他在她这儿吃的钉子够多,他自己也就算了。 谢春朝探身对车前的云斜道,“云斜,等会回了公主府你去帮我通知娘子军们,明日正午出发。” 谢春朝话音刚落,雨凝就连声道,“公主,你上次去边疆就没有带我,这次把我带上。” 谢春朝想起雨凝在宫变中出人意料的表现,便笑着问,“你要和我一起去?那你的小情郎怎么办?” 雨凝红了脸,“公主,我……我和她还没到那一步呢。” “况且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谢春朝闻言,抬手捏了捏雨凝的脸,“好,这次带着你。” 谢春朝出发前谢宁玉特意嘱咐她定要留几个活口盘问其背后势力,若是能问出对方在楚国收买的其他氓流或者官员就更好了。 晴固距上陵约摸一周的路程,谢春朝抵达晴固的那一天正巧落了雨。 当地官员们披着蓑衣站在雨中等待,人群中有人低语道,“听说这次来的是镇国公主,也不知公主殿下能否剿灭山匪。” 另一人道,“我听闻镇国公主曾亲自率兵剿灭鸡冠山的数千山匪,去了边疆又曾一箭重伤盛国敌将,是位有勇有谋的女子。” 站在最前方身着朱色官服的男子低声说,“好了,都少说几句,公主殿下快到了。” 他是这儿最大的官,也是本地郡守名曰冯东,那封上报中央说此地闹匪的折子也是他写的。 一般来说地方出了事,地方官员是能瞒就瞒,毕竟这种事总会给中央留下执政不严的印象,影响日后的升迁。 但他竟然会主动禀告,实属罕见。 其中冯东也曾想过先瞒着派地方军先自己解决,可他组织了几次剿匪后,对方非但没有伤残,反而愈发强大。 几次下来冯东也察觉出不对劲,他们实力再差,也不可能这么没用啊。 他便怀疑是内外勾结,但他不知对方的后台有多大,也害怕日后出了大乱子,索性便一封奏章上报中央了。 没想到来的竟是公主。 公主好啊。 谁的后台能大过公主呢? 一列长队出现在路的尽头,众人连忙站好迎接。 “公主,晴固到了。” 雨凝瞧着外面的雨,道,“真讨厌,怎么偏偏这个时候下起雨。” 马车徐徐停下,一位明艳贵气的女子从马车内走出,她身上跟着一位气质高雅的青衣丫鬟为她撑伞。 公主殿下凤仪万千,气势迫人,让他们几乎不敢抬头直视。 “下官见过公主殿下。” “都起来。”谢春朝缓缓说,“今儿下雨大家也都别站在这儿了,进屋说。” 众人进了屋后,众官开始一一介绍自己的姓名以及官职。 当然,今日来的官员众多然而屋子却坐不下这么多人,所以许多品级不够的官员都是站在屋外的廊下,等待着随时有可能会出现的传唤。 谢春晚:“冯大人说说,那帮山匪到底怎么回事,如今又在何地?” 冯东道,“那帮山匪初时不过百余人,但发展至今已有二三百人了,他们的成员聚集了各地不务正业的氓流,按理说这帮乌合之众成不了事,但他们这伙人却极其狡猾,我们剿了几次匪,都让他们逃脱。” 谢春朝:“他们的老大是什么人?” “老大绰号黑脸鬼,早年不过是临县的一个小混混,后来离家讨生活,没想到真让他拉起一帮人来四处惹事生非。” “不过,这帮人中最核心地并不是老大,我听说他们的队伍中有一位极其厉害的女子,被他们称为仙姑。” “那位女子方是他们的核心,听说老大也对她是言听计从。他们能几次从她手中逃离也全是因为那女子给他们出的主意。” 谢春朝听着总觉得有点耳熟,当初那鸡冠山的山匪也有一位神乎其神的军事。 只可惜,她到现在也没能见到那军师一面,也不知他是谁…… “这位女子应当就是他们的军师了。” “正是。”冯东点头应道。 “那女子又是何来历?” 冯东:“那女子是何来历我们暂时也不清楚,不过她是于三个月前加入的。” 三个月前…… 谢春朝算了算,三个月前差不多正是父皇母后登基的日子。 看来,这位女子就是敌国派来制造麻烦的关键人物,只是不知她是来自盛国我,还是…… 夏国。 冯东又惊觉自己还有一话没有补充,便忙道,“对了,他们这帮人似乎也察觉出我们要对付她,已经悄悄的上了山朝晴固的南面而去。” 众官们又依次像谢春朝禀告他们已知的情报,约摸聊了二个时辰的样子,冯东忽而道,“公主,时日也不早了,先吃饭。” “好。” 一百四十五、内鬼 谢春朝用过膳后,便觉周身乏力,她这几日忙着赶路,吃睡都不甚舒心。 她沐浴完刚准备熄灯休息,门口忽而传来阵阵敲门声。 “公主殿下,冯东在外求见。” 谢春朝微微挑眉,这家伙专门避开人深夜来找她想必是有不能见人的要事。 “将他引至偏房,我即刻就来。” 谢春朝说着,忙换了一身轻减方便的衣服推门而入。 “冯大人深夜求见本宫,有何要事?” 冯东听见谢春朝的声音当即跪地行大礼,“下官参见公主殿下。” “起来。”谢春朝道。 “公主殿下,下官之所以深夜前来是有些话想单独对公主殿下言明。” 谢春朝:“冯大人请直言就是。” “公主殿下,下官组织了多次剿匪,可始终一无所获,敌方狡猾固然是一方面,但下官最怀疑的是官员内部出了与山匪通奸的内应。” “公主殿下不可不防啊!” 谢春朝摸了摸手上艳红的戒指,问,“冯大人可有怀疑的人选?” 冯东:“我倒是有几位怀疑的人……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他们身份雄厚,根基稳固,我……一时没有证据也很难对他们做什么。” 谢春朝:“无碍,有本宫在,冯大人尽管查就是。” “不瞒冯大人,我这一趟除了要剿灭山匪,还有一个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调查清楚我们楚国究竟还有多少人被敌国收买了。” “所以冯大人安心的查就是了。” 冯东得到谢春朝的首肯,整个人有信心多了,连忙道,“下官明白。” 送别冯东后,谢春朝打了哈欠,准备继续回去睡觉。 今日听他们的报告,看来她明日也有的忙了。 谢春朝并没有立即派兵出发,而是先派了一支小部队前去探望敌情。 毕竟只有知已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你们有信心吗?” 谢春朝看着这支由她亲自组建的军队,沉声问道。 “有!” 是娘子军们震天的响声。 “好,我在这儿等着你们的消息。” 第一支娘子军们先行出发后,冯东也没有让她失望,他很快抓住了一个人。 那人正是当地的捕头,恰巧每一次围剿他都知道,所以他就提前把消息传给了山匪。 谢春朝瞧了一眼,并不信只是一位小小的捕头就能让冯东每一次的抓捕都落空,后面定然还有别人。 冯东也是这么想的,只不过那人滑头得很,一直没有露出马脚,让冯东颇为棘手。 谢春朝沉吟片刻,道,“这件事暂时告一段落。” 冯东低声问,“公主殿下的意思是?” “就让那人以为我们相信与匪盗通奸的内鬼抓住了。” “只有他放松警惕,我们才能抓住他。” “公主殿下所言极是。” 近日频频落雨,晴固城内的青石板路上满是积水和黄色脚印。 一间普通的小店走进二位穿着体面的中年男子,其中一人扔给小二一碇银子,道,“小二,一间上房,在准备一份招牌菜。” “好叻,两位客官里面请。” 酒菜上桌后,两人紧闭门窗并派人在外守着,其中一人低声道,“最近冯郡守和公主殿下都消停了,你说,我们推出去的替死鬼是不是有用了?” “冯郡守生性谨慎,我们这段日子还是小心行事,切莫再和那边联系了。” “可……” “可什么?” “可他们前日还找了我,问我们最近有没有什么大动作,若是有消息给他们传过去。” “你应了?” “应了……” “该死!你真是要钱不要命啊!你要死别拉着我!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敢和他们联系?!” “可……可他们给的太多了!” “给得再多也得有命花!” “他们给了这个数……” “嘶……”其中一人倒吸一口凉气,不确定地问,“真有这个数?” “嗯。” “最近没什么消息,等有消息了,我想想办法。” 太阳初升,谢春朝换了一身艳红胡装拎着横刀在院中练刀,雨凝撑着头坐在一侧盯着谢春朝练刀的潇洒动作。 她开始也不能理解公主为何非要天天练这累死人的玩意? 可她看着看着也隐隐约约明白了公主的想法,她挥刀的样子像是一株蓬勃向上的大树,她不必成为任何人的附庸,她自己就是自己的依靠。 她见谢春朝练刀结束,忙上前递上手巾给她擦汗。 她趁机问道,“公主,这都好几日了,背后那人还没有抓住,你不着急吗?” 谢春朝摇头笑笑,“不急,我已经有法子抓住他了。” 她话音刚落,一位娘子军忽然大步上前,“殿下,有她们的消息了。” “呈上来给我看看。” 谢春朝看完信中所书,嘴角微微上扬,她将信交给雨凝,随即道,“把它烧了。” “去请冯大人来见我。” 谢春朝说完转身回了房间,提起毛笔开始写字。 只不过她一次写了三份,然后将信折起静待冯东。 冯东打帘入门,见了谢春朝先行礼问了声好,“殿下唤我是有何事?” 谢春朝笑着说,“抓内鬼的机会来了。” 冯东眼神一亮,“公主殿下有办法了?” 谢春朝将他刚刚写得东西交给他,随即道,“这上面有三种作战方案,都是假的。” “你把它们交给你最怀疑的三人,剩下的不用我多说了?” 冯东小心翼翼地接过东西,道,“下官明白。” “好。” 冯东想了想又问,“公主殿下是准备动手剿匪了吗?” 谢春朝轻“嗯”了一声,“是。” 冯东捏了捏手里的纸条,小声问,“公主殿下有何打算?” 谢春朝轻飘飘看了他一眼,他当即吓了一身冷汗,跪下道,“下官绝不是要探听机密……” “也绝不可能是那山匪的内鬼。” 谢春朝轻笑了一声,“冯大人,我也没怀疑是你,起来。” “你是此地郡守,若连你也不信,我又能信谁呢?” “告诉你也无妨。”谢春朝说,“我准备明日出发剿匪。” “至于行军路线嘛。”谢春朝指了下郡守手中的纸条,“上面有三条路都是假的,那么剩下的那一条就是真的了。” 一百四十六、耗儿山 谢春朝率众人出发的那一天,陆陆续续一直下雨不断的晴固终于放晴了。 她并没有和当地的将军官员同行,而是单独带领着她的娘子军出发前往山匪聚集之地。 冯东则又带了一队人马从另一个方向,从旁辅助。 谢春朝刚带领众人出了城,先前派出去的调查兵也传消息回来了。 “公主殿下,这是她们刚刚传回来的信息。” 谢春朝闻言接过来人手中的信,她将纸展开只见里面清晰地写着今日那帮山匪们的动态。 谢春朝看过记下后,又把信折叠起来,交给身侧的女兵,道,“去把这封信给冯大人送去。” “是。” 冯东有了这封信上的消息,应当能清楚明白的知道藏在他们中被收买的内鬼是谁了。 浩浩荡荡的军队整齐划一的朝着绵延的群山而去,她们抬头挺胸,气宇轩昂,像是熊熊燃烧的烈焰。 楚国境内多山林,所以境内的山匪尤其多。 这片土地的朝廷常常需要花大力气平复匪患,若是能招安,便会想法子招安,若不能便会直接彻底清剿。 朝内曾有人提出解决匪患的根本在于民生,只要老百姓吃得起饭,能活得下去,谁又愿意天天过这种吃不饱饭的生活呢? 是以,先皇近几年在白秋生的帮助下大力发展民生和经济,楚国境内的匪患比起从前已经少了许多。 “公主殿下。”焦红娥骑马遥指前方,道,“前面就到了耗儿山了。” 谢春朝闻言抬头看去,前方的高山高耸入云,且其势险峻。 剿匪最大的难处便在于此,那些狡猾的土匪往山上一躲,正规军们很难将他们一个个都抓出来。 谢春朝:“等会下马步行上山,山下留一部分人看守。” “诸位,我们这一仗一定要打得漂亮。”谢春朝高声道,“我们拿出我们的实力给上陵反对我们的人好好看看,我们不比任何人差!” 谢春朝话音刚落,众女兵整齐的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发出气势逼人的应和声。 谢春朝利落地下了马,她摸了摸腰间的寒凉的横刀,心中多了一分踏实。 耗儿山草林茂密,山势险峻,哪怕她们找到了一条小路,但登上的路远比她们想的还要困难,许多路需要四肢并行方能爬上去。 其中有不少人都险些绊倒摔落山崖,也幸亏身边的人眼疾手快将他们拉了回来。 众人走了约摸一个时辰的光景总算与调查队相遇。 “殿下。”负责调查队的仇清英半跪在谢春朝面前,“您终于来了。” “现在情况如何?”谢春朝扶起仇清英问道。 仇清英站起来后指向左前方,道,“他们朝东南方谈了,我们现在追,约摸半柱香的功夫就追上了。” 众人闻言,神色大喜,一个个都摩拳擦掌地期待着能多杀几位山匪。 娘子军们从前便是被山匪祸害的受害者,所以她们比谁都恨冷血残暴的山匪。 “老大,我们走这条路真的没问题吗?” “瞎操心什么?仙姑说的能有错?” 那小兵有些惴惴不安,道,“我听说这场派了大军来围剿我们,就连公主都来了。” “呸,公主怕什么?能有咱的仙姑厉害?” 被称为仙姑的女子穿着一袭浅碧色的衣衫,她身材纤弱苗条,一举一动优雅端庄,按理说这样的尤物在山匪窝只会有一个下场,但那些山匪看她的眼神却格外尊敬,甚至还有一丝惧怕,不敢亵渎一丝一毫,仿佛真的是仙姑一般。 她蒙着面纱,只有一双清丽的眼睛露在外面,声如冷玉,“翻过这座山,我们就彻底安全了。” “少说几句,快走。” “是。” 她一说话,就连闲聊的人也不出声了。 整个队伍的速度也提了上去。 这支打扮混乱的山匪队伍,没走两步就有一位麻脸小个的男子冲了上来,他惊慌地叫嚎着,“不好啦!那帮当兵的娘们追上来了!” “娘们?”老大上前又问,“只有娘们吗?没有别的兵了?” 麻脸小子摇摇头,喘着气说,“没有了,只有娘们,为首的娘们长得更是漂亮,和那画中的仙女似的。” 众匪闻言哈哈大笑,一匪道,“大哥,朝廷是来给咱送女人来了啊,哈哈哈哈哈。” “一帮娘们有什么怕的,来了多少?够不够咱兄弟们一人一个。” ‘仙姑’神色难看,拧眉道,“莫要先看了她们,她们不比正规军差。” 众山匪闻言虽没在嬉笑,但也并没有把仙姑的话当一回事。 他们身边虽有一位仙姑,到这个世界怎么可能人人都是仙姑? 女子在他们眼中是可以欺凌的弱小。 “加快脚步,快走!不要让他们追到!” 众山匪有些不满,从小剿匪时,他们虽也是东躲西藏,但仙姑也会让他们打打埋伏什么的,可这一次却一直在跑。 “仙姑,不过是一个娘们,我们留点人在这埋伏?” 仙姑正要说话,忽有一箭从后而来,径直射中队伍后方的一位山匪,那人痛嚎一声,挣扎着倒下了。 众匪皆惊,慌忙寻找掩体,索性这儿是山林,不缺粗壮的树。 但也许多山匪来不及躲闪,被铺天盖地地箭雨射中,倒在血泊中。 “妈的!” 山匪老大红了眼,大吼一声,“和她们拼了!” 他话音刚落,娘子军们也嘶喊着冲杀了出来,仙姑见制止不了他们的冲动,暗骂了一句蠢货后,就准备先自行逃脱。 可她刚转身,一道银箭从斜后方而来,擦着她的脸快速划过,箭头带走她的面纱,随即而来地是女子骄矜的声音,“站住!别想走!这一箭我不会再偏了!” 仙姑回眸看她,正欲拉弓射箭的谢春朝也惊在原地,“怎么是你?!” “白芷……” 她以为她被白秋生放走后,就寻了一处静谧之地过自己的生活…… 为何…… 为何会出现在这儿,还和山匪混在一起? 山匪口中的仙姑就是她? 白芷笑了下,不同于从前故作柔弱或得意的笑,而是一个轻柔平淡的笑,“我很高兴你没有叫我西瑶。” 一百四十七、差距让她崩溃 “你怎么会在这儿?” 白芷并没有回答她,只是略有遗憾的说,“这一次又输给你了。” 谢春朝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如果她指的是她带着的这帮山匪被她抓住的话。 谢春朝舔了下唇,问,“你也是他国派来的吗?” 是了,被遗弃的公主,多么好的利用对象。 若是她也会暗中扶持一位别国皇室,在她长大后,再让她回去报仇。 “是盛国……还是夏国?” 难道……她也是和林惊容一伙的吗? “抱歉。”白芷说,“关于这一点你只有抓住我才能机会知道了。” 白芷说完,转身就要走,谢春朝利落地射出一箭,白芷忙后退一步,掏出腰间的软剑拦下这支箭。 她眼神欣赏,“公主殿下真是进步不小啊。” “如果你不是楚国皇室,或许我们会成为朋友。” 谢春晚咬了下舌尖,问,“所以你接近宁衡惹怒我,是想让我父王和皇上互生猜疑吗?” 这是谢春朝最想问的问题,她想知道上一辈子的她到底为何会落得那般下场。 白芷微微挑眉,“还不算太笨。” “虽然你果断舍弃宁衡的行为让我很惊讶,我还以为我的计划失败了呢,没想到辽王最后还是谋反了。” 谢春朝想起上辈子,所以白芷一开始就抱着复仇和搅乱楚国的心态来的,只不过上一辈子的她和父王都太傻,宁死也没有谋反…… 不过,这一世也没有聪明到哪去,还是入了他人的圈套,成了别人的棋子。 “你背后的人究竟是谁?”谢春朝咬着牙问。 “想知道就自己查。”白芷说完就欲转身离开,谢春朝见状忙扑了上去拦住她。 但白芷是自小就被培养的复仇机器,谢春朝不过是半路出家,她怎么可能拦得住白芷? 在和她对招时,谢春朝绝望的发现,她和白芷还是差太多了。 她的每一次出招仿佛都会被白芷提前感知,而她却看不懂白芷的招式。 太……太快了。 “好了,不陪你玩了,我也该走了。”白芷说完从怀中取出一颗黑色的弹丸,她重重将其扔至地上,地面顿起浓烟。 待浓烟散尽,白芷也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谢春朝握着横刀定定看着被风吹散的浓烟,上一世,她,她的家人,以及她们的楚国都是别人眼中的棋子,肥羊。 这一世,她要带着她的楚国踏入这血雨腥风,勾心斗角的天下之局并取得最终的胜利。 她……绝不认输。 白芷走了,剩下的山匪也是不堪一击,很快就被彻底收服。 其中有大部分都是活口,包括这窝山匪的大当家。 谢春朝回眸看了眼正在收拾的残局,道“我们回去,把他们这些人带回去挨个挨个的审!” “还有,在这儿看见西瑶公主的消息都给我烂在肚子里,不能向外界吐露分毫,明白了吗?” “明白了。” 谢春朝大胜得归,而冯东那边也成功抓住了内鬼。 这本是喜事一件,但对于谢春朝来说却是一件不小的打击。 她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得很棒了,但白芷的出现又给了她当头一击。 原来……她还差的远呢。 她又想起前世被夏国攻灭的楚国,不由心急如焚。 若这一世的楚国还是被她国攻破…… 她痛苦的捂住额头,脑子在拼命的转,希望能想出一个好办法。 “公主殿下。”屋外传来侍女的声音,“庆功宴已经准备好了,请公主殿下移驾。” “好,我知道了。”谢春朝简单的梳洗了一番,她并没有打扮的很华丽,而是选择了干净利落的服饰,这让她看起来愈发的英姿飒爽。 出了门的谢春朝丝毫看不出她刚刚的崩溃与绝望,带给别人的只有勃勃生机。 而当她抵达庆功宴时,脸上的笑容更大了。 她笑着恭喜在座的每一位的女将士,为她们衷心的感到骄傲。 其实她的情绪并没有缓过来,但她也明白,大家打了胜仗是一件值得开心的喜事,不该被她的情绪所破坏。 冯东笑着给谢春朝敬酒,“公主殿下当真是智勇双全,巾帼不让须眉。” 谢春朝微微一笑,喝下冯东敬的这杯酒。 “公主殿下,你是准备明日就回去吗?” “对。”谢春朝说,“这帮山匪关系重大,我得回上陵好好审一审。” 冯东闻言,挽留道,“公主殿下不如多留几日,前段时间一直下雨殿下也没来得及感受晴固的风光,这几日天气好,不如我带殿下出去走走?” 谢春朝摇摇头,“不了。” “要事在身不便玩乐,若来日有机会,必不负冯太人之请。” “好。”冯东道,“有公主这句话,望公主下次路过晴固莫要推迟。” 谢春朝回上陵后便将这帮山匪交给了刑部,让他们审问去了。 而她第一个去见了谢宁玉,把她遇见白芷的消息讲给谢宁玉听。 谢宁玉听了心里也不好受,上陵是楚国的皇城,但在皇城内部就渗透了这么多别国探子,其余不知道的地方又该有多少? 谢宁玉沉默一会,道,“这件事我会派人去查,等我查到了再告诉你。” “好。”谢春朝闷闷应了声。 谢宁玉瞧着谢春朝郁郁寡欢地模样,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他拍拍她的肩膀说,“别担心了,有哥哥在,这一次一定会守好我们的楚国。” “嗯。”谢春朝闻言,重重点了下头,随即拉住谢宁玉的手,说,“我和哥哥一起守。” 谢宁玉弯唇浅笑,抬手揉了揉谢春晚的头,道,“好了,别不开心了,去皇宫看看父皇和母后。” “嗯。”谢春朝应了声,又随即倒了回来,笑问,“对了,我走的这段时间,给我找到嫂子没?” 谢宁玉装作恼怒的模样,拿起桌面上的点心扔向谢春朝,道,“你在说这种话,我就让母后给你选驸马了。” 谢春朝接住点心,咬了一口,摆手道,“别,千万别,我可不想要什么驸马。” 一百四十八、夏国太子 这次晴固之行是谢春朝和她的娘子军第一次在众目睽睽下执行任务,万幸,她们完成得很好。 皇上大喜,不止给谢春朝赏赐了许多珍奇之物,亦给娘子军的众将士给了奖赏。 谢春朝在宫中小住了三两日,随即就出宫回自己的公主府。 期间,裴将军如约而至教她横刀,裴将军不愧是谢宁玉夸过的人,她在裴将军的帮助下,刀法突飞猛进,虽然她还是有内力不足的缺陷,但比之从前无疑是获得了一个质的进步。 天气逐渐炎热,谢春朝每每在练武场练完横刀都会弄得满身大汗。 寒光点点,她将最后一套招式练完,收横刀入鞘,一直守在一边的雨凝见状连忙上前用手中柔软的绢帕为谢春朝擦拭额头上的汗水。 “公主殿下。”面白无须的太监快步上前,道,“太子殿下有请。” “好,我这就来。” 谢春朝换上一身干净清爽的服饰前往哥哥所住的院落。 没错,哥哥还是没有回他的东宫,日日住在他这儿,害得她这公主府都快被那帮老臣踏破了。 也不知为何,对于婚姻一事,哥哥迟迟未定下人选。 “哥。”谢春朝推门而入,问道,“今天喊我来是有什么事?” 谢宁玉道,“白芷的事已查出眉目了。” 谢春朝捏了捏指尖,问,“她是哪一国派来的?” 会是夏国吗? 那……林惊容是不是从前就认识她。 “是盛国。” “盛国?”谢春朝惊了,“怎么会是盛国?” 谢宁玉有点奇怪谢春朝的反应,但也并没有问她,只是道,“据可靠消息,白芷和盛国丞相脱不了关系。” “她极有可能是盛国丞相培养出来的优秀细作。” 盛国丞相是位声名远播的少年天才,在他十四岁那年就为盛国立下汗马功劳,稳坐丞相之位。 他与楚国的宁衡并称为当世双杰,二位都是自幼就超群越辈的青年。 哪怕是谢春朝也曾听说过这位盛国丞相的传闻,听闻他英俊潇洒,聪明绝顶,还弹得一手好琴…… 是盛国最负盛名的美男子。 谢春朝点了点桌面,沉声道,“哥哥,夏国和盛国都派人深入我国内部,但我们对他们二国的了解却太少。” “妹妹的意思是?” 谢春朝:“正所谓知已知彼,百战百胜,我想培养一批高级的细作陷入其余二国为我们通风报信。” 谢宁玉几乎想也没想就点头支持谢春朝的想法,“需要我为你做什么?” 谢春朝也没有和谢宁玉客气,直言道,“我需要哥哥帮我找一批精通其余二国风俗的可靠之人。” 她缺人,但不缺钱。 谢宁玉之前常驻边境,认识许多往来各国的商人,这些人若是能发展起来就是最好的探子,但商人自古重利,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好,我尽力帮你去找一找。” 谢春朝决定做一件事后就会一门心思的钻进去,从选人至培训,以及资金的投入。 谢春朝的小金库肉眼可见的越来越少,从前极好奢华的谢春朝也变得节俭起来。 但这件事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出来的,她忙了大半月,也不过刚刚把人选的差不多了。 “听说了吗?夏国立太子了。” 谢春朝这日正在屋内看各地传来的讯息,先前楚国也曾培养过探子,但因皇位更迭的关系,这条线又断了。 谢春朝这段时间在忙这件事时,又找到了这条快被遗忘的线。 她简单的整理了下并发放资金后,他们就已在盛夏两国落地开店了。 其中有茶楼,也有青楼红馆,都是些人员混杂之地,也方便他们从中探得有用的消息。 “立的是谁啊?是皇后所生的二皇子吗还是贵妃的四皇子?” “我听说这两位皇子都很不错呢。” “都不是,立的是五皇子。” “五皇子?我怎么之前从没听过他。” “听说他先前有疾,和他母妃一直在佛庙养病。如今身体大好便被召回去了。” “怎么会立一位住在佛庙的皇子为太子?” “听说二皇子和四皇子死的死,残的残,只剩他一个了,便立他为太子了。” “夏国的老皇帝也要不行了,估计不久后这位新鲜出炉的太子就会是夏国之主了。” 夏国的皇位之争,已如火如荼地斗了几年了,二位皇子你来我往,刀光剑影好不热闹,谁也没想到,最终的皇位竟然落入了一位名不见经传的皇子手中。 实在是匪夷所思。 大家也对这位神秘的五皇子充满了好奇,想知道他究竟用了什么方法取得太子之位。 有人说其余两位皇子的死残与他脱不了关系,有人说五皇子才是皇上最宠爱的儿子,先前的二位皇子不过是五皇子的挡剑牌而已。 一时间,众说纷纭,但谁也没有个确切的结果。 而这位新上任的太子殿下又颇为低调,民间只传言说他容貌不俗,如天上谪仙。 谢春朝听着廊外小丫头们碎语不知不觉跑了神,五皇子……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她应该认识这位五皇子。 她随即又甩甩头,她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呢。 不过,这位夏国新上任的太子殿下确实需要多多留意一下,毕竟不出意外的话,他就是他们将来的劲敌。 想到这儿,谢春朝在送去夏国的书信中写道,[搜集夏国太子的情报送来。] 远在千里之外的夏国,玉石台阶之上,宫灯闪烁,香烟缭绕,一位玉面似仙的男子单手撑头坐在案前,一袭如瀑般的黑丝倾泻而下,唇不点而朱,一双细长的桃花眼无喜无悲的看着桌面上的奏章。 忽有一位黑衣人现于殿前,沉声道,“殿下,城内发现了几家异常的铺子,疑似是别国暗探。” “哪一国的?”男子声如冷玉,清冷入骨。 “楚国。” 男子蓦然抬头,问,“楚国?他们最近对什么消息感兴趣?” 黑衣人道,“他们最近似在探查太子殿下您的信息。” 男子眸光闪烁,良久道,“故意去散播些孤的事于他们。” 黑衣人不解但听话,“是。” “等等。”男子说,“要好事。” 一百四十九、二国求亲 谢春朝瞧着从夏国最新传来的消息,满脸困惑。 嗯…… 关于夏太子的事倒是挺细的,只是…… 只是这夏国太子当真这么完美? 整整三十二件事全是夏国太子正面光辉的事迹,若按这份信息来推断这夏国太子不仅生得似谪仙,整个人都是活菩萨下凡了…… 唯一的缺点是不近女色,可能那方面有问题。 “公主殿下,为皇上寻贺礼的奴才们回来了。” 再过二月便是父皇的五十岁大寿,这次生辰也是父皇登基后的第一个生辰。 满朝文武对此盛事都颇为重视,皇上虽有言在先说不会大操大办,但该有的过场也不能少。 臣子们都在暗地里搜集奇珍异宝为皇上贺寿,谢春朝自然也不例外。 平日里都是父皇给她赏赐东西,这一次也该轮到她给父皇送礼物了。 “公主殿下,您请看。” “这件礼物保证皇上见了定会龙心大悦。” 广阔的空地上放着一个巨大的笼子,谢春朝依稀能闻见猛兽的味道。 谢春朝:“是抓了什么猛兽吗?” “正是。” 那人说着揭开笼子上的黑布,笼内那兽猛然见了光,受了刺激当即大吼一声。 吼声震天,威风凛凛。 谢春朝也见了不少猛兽,甚至她自己都曾猎杀过好几头。 但这只全身纯白没有一丝杂色的老虎却是第一次见。 “公主殿下,白虎可是祥瑞,也是传闻中的神兽。” “更有人预言说,白虎现,天下平,这可是最好的意头。” “公主殿下在皇上生辰送此物定能讨皇上的喜。” 谢春朝是了解父皇的。 父皇对于金玉一物素来没那么喜爱,唯爱猛兽猛禽。 这件礼物算是送在父皇的心坎上了。 “好!”谢春朝大喜过望,“赏!” “谢公主殿下。”献礼的奴才脸上瞬间露出一片喜色。 谢春朝如今虽拮据,但在这种时候是万不能省得。 不然,以后谁还肯为她用心办事? 她直接赐了他百金作为他献礼有功的酬谢。 谢春朝:“这白虎是何人所擒?” “是小人找了几位猎人。” “带他们上来瞧瞧。” “是。” 话音刚落,几位身材强壮的猎人就赤裸着上身进来了。 谢春朝瞧了一眼,他们每一位身上的肌肉都极其健硕,古铜色的肤色像是为他们饱满的肉体又渡了一层金光,这让谢春朝忍不住多瞧了几眼。 “赏。” 谢春朝刚赏完他们几人,裴将军又匆匆赶来了。 他刚走到院口就恰好看见谢春朝盯着他们肌肉看的眼神,他眼神暗了下来,细瞧那几位猎人,又低眸瞧了眼自己的胸口。 他还没上前,谢春朝就看见他了。 “裴将军。” “你怎么来了?” 裴将军上前道,“公主殿下,出大事了。” 裴将军素来沉稳,能让他这么说,想来定是出了天大的事。 “出什么大事了?”谢春朝顿时有些紧张,不会是…… 不会是哥哥出事了…… 裴将军抿了一下唇,道,“公主殿下还是跟我去见太子,他会告诉您。” “可是哥哥受伤了?” 裴将军摇头,“太子殿下没有受伤。” 他说完怕谢春朝多想,又补充了一句,“没有任何人受伤……” 只是,这次的大事是冲您来的。 谢春朝松了口气,“那是出了什么事?这般神神秘秘。” 谢春晚:难不成是哥哥要结婚了? 若真如此,她可要去看看嫂子。 谢春朝正想着,只听裴将军突然问,“公主殿下喜欢他们?” “什么?” “那几位猎人。” 谢春朝不明所以,但还是老实答道,“那几人为我捕到了珍稀的白虎。” “我也有。” 谢春朝:??? 裴将军也有白虎? 裴将军忽而抬头,脸颊可疑地红了,他小声说,“肌肉……” 谢春朝如遭雷劈,怪不得他问她喜欢,她刚刚不过是多看了几眼那几人的肌肉怎么就被裴将军看见了? 谢春朝:“咳咳,我也……咳咳,裴将军,你别误会。” “公主不必羞涩。”裴将军说,“喜好美色和美好的肉体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就像有人爱看美丽的花一样。” 谢春朝暗暗擦汗,她在大家眼中到底是什么形象啊? 好色的公主? 太子所居的地方本就距谢春朝不远,他们很快就来到谢宁玉这儿。 谢宁玉抬头看她,并未直接说事,而是先让人给谢春朝上了一杯茶。 这态度把谢春朝也弄的有点莫名其妙,这到底是出什么事了? 怎么哥哥的表情也这么严肃。 “朝朝。” “怎么了?” “这次父皇大寿,盛夏两国也会派人前来。” 谢春朝不解,各国皇帝过寿,其他二国出于礼节都会派遣礼官前往恭贺,也不算什么大事啊。 “你知道派的是谁吗?” “重臣?皇子皇孙?” “二国太子。” “哈?”谢春朝人傻了,太子可是一国的继承人,其重要程度不言而喻。 哪怕是在自己的国家,轻易都不会离开皇城,怎么会跑到别人的国家去? “他们来做什么?”谢春朝问。 难怪哥哥会这么严肃,二国太子来楚,这可不是件简单的事,一个不小心就会招致战争。 “为了你。” 谢春朝:??? “为了我?” 她什么时候成香饽饽了。 “盛夏两国来书求亲,都指名道姓地要迎娶楚国皇上唯一的女儿,春华公主。” “娶我?”谢春朝人傻了,“难道他们两国的人不知道我结过婚吗?” “知道,他们在信中提起可以等你,等你的丧期结束再嫁给他们。” “这次两国太子一同来楚也是有给你相看的意思。” 谢春朝没想到,她都结过一次婚了,也没躲过政治联姻的局面。 谢宁玉垂眸,道,“朝朝,这件事瞒不住你,所以我也没打算瞒你。” “你是我唯一的妹妹,谁也不能逼迫你,你若不愿,哪怕驳了两国的面子,也不会将你嫁往他国。” “等等。”谢春朝说,“若是因此惹怒两国,导致他们一同朝我国进攻,我们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同时抵御两国的攻击。” 一百五十、盛国太子 谢宁玉似乎猜出谢春朝想做什么,他微微皱眉问道,“朝朝,你想做什么?” 裴将军轻声道,“若是公主殿下已经出嫁,他们有心求娶也是不能了。” 谢宁玉:“朝朝是成过一次婚,可……可那人不是死了吗?” “如今又能去何处再给朝朝找个男人。” 裴将军捏了下指尖,沉声道,“如果公主殿下愿意的话,我……我愿意做公主殿下的驸马。” 此言一出,谢宁玉倒是一副早有预料的模样,谢春朝则一脸惊讶。 “裴将军,你不必……不必为我做此牺牲。” 自谢春朝剿匪回来,她一直跟随裴将军学习横刀,可这么久过去了。 她还是叫他裴将军,这让他有一点难过。 “公主殿下。”裴将军说,“末将名唤裴树光。” 谢春朝愣了下,她其实知道裴将军的名字,但是在她的心里,他从未有过姓名,所以一直只唤他裴将军。 她不知他这份心思从何时生出的,但……但她从未喜欢过裴将军。 谢宁玉:“我看树光的主意不错。” “朝朝,不如就先让树光做你的驸马,这样你也不必嫁去那两国了。” 盛,夏两国虽然要比青格尔那种地方好上数倍,但对谢宁玉来说,那些地方都是异国他乡,他如何能放心自己的妹妹远离故土呢? “我不愿意。” 清丽坚定的声音让二人都愣住,谢宁玉急了,“朝朝,现在可不是耍脾气的时候。” 谢春朝:“哥哥,其余二国都各有探子深入我国内部,他们对我们可谓是了若指掌。” “可我们呢?” 谢宁玉:“你不是已经组建了探听消息的组织吗?” “你前几日还说他们做得不错。” “是不错。”谢春朝说,“但比起他们对我们的了解,还是差得太远。” “他们只能获取一些市井传闻,可真正的宫廷内部却不甚了解。” “如果我能去他们二国,我就也能对他们有一个清楚的了解。” 谢宁玉果断拒绝谢春朝的想法,“不行!这太危险了。” “朝朝,你若一招不慎,就会粉身碎骨。” “这些消息不值得你去冒这份险。” 谢春朝:“如果我们什么险也不冒,那么我们只能对对方消灭。” “哥哥,难道你到现在还不相信我吗?” “还认为我是需要保护的小女孩,什么也做不好的小女孩吗?” 谢宁玉对上她的视线,他还是摇头,“不行,这太危险了。” “我不想牺牲你去获取这一切。” “如果我连自己的妹妹都保护不了,我和父皇又何必辛辛苦苦走到这一步?” “哥哥,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谢春朝说,“我绝不会放过。” “你不同意,我也会做。” “那父皇呢?”谢宁玉说,“父皇也不会同意的。” 谢春朝:“如果我对父皇说,我喜欢他们。” “父皇这么宠我,会同意我的请求。” 谢宁玉感到有几分无力,他不明白,他几乎已经站在权利的顶端了,为什么还是不能保全自己的家人? 要靠妹妹牺牲她的幸福? 谢宁玉闭上眼,神色痛苦,“好,你去。” 谢春朝微微服身,道,“哥哥,你会想明白的。” “你也要信我,我一定会活着回来。” 谢宁玉瞧着谢春朝离去的背影,脑海中小小的身影如今已是亭亭玉立。 他似乎能从她挺直的脊背中看见他和父王的影子。 算了,她和他血脉相连,他们骨子里就刻有勇敢和抗争的血,她怎么可能安心做一只被困的金丝雀? 她既想要飞,想要鹏程万里。 他就在她的身后,用尽全力的托举她。 他会坚定地站在她身后,告诉夏盛两国的人,哪国若是伤了她,他举倾国之力,哪怕是拼的鱼死网破,也定要他们血债血偿! 楚皇生辰在即,盛夏两国的车队也快进上陵了。 论速度,听说是盛国的车架要快上一程,他们似乎明日就会抵达上陵了。 “朝朝。”谢宁玉自上次谈话后,就再也没有反对过她,反而更加用心的钻进政务中。 “怎么了?”谢春朝问。 “盛夏两国的太子,你选好了吗?” “选好了。”谢春朝说。 “你要选谁?” 谢春朝:“夏国。” 这个问题从来不是需要纠结思考的双选,而是只有一个正确答案的单选。 盛国在三国中最强,楚国若是与盛国结盟,盛国在灭夏后,定会立即灭楚。 只有楚国与夏国相结合,联合抗盛,待盛国覆灭后,两国再进行最终的决战。 只是……夏国。 谢春朝又想到上一世楚国被夏国覆灭的事,虽说这也是一件隐患,但她也觉得不能用上一世的经验来判断这一世的事情。 两世中,有很多事情都发生了改变。 上一世,她父皇早死没有登基,上一世,楚夏两国的太子也从未向楚国求过亲。 所以,这一世,未必灭楚国的还是夏。 只不过,她还是需要多防备着点夏国。 她在途经一株还未开的梨树时,脑中忽而想起林惊容。 他能做覆灭楚国的将军,想来在夏国的地位一定不低。 这一次的夏国太子的求婚会不会和他有关,他又会不会来? 次日,盛国车队来了,楚国为表重视谢宁玉亲自出城门迎接盛国太子。 城楼前,百官相迎,百姓夹道观看盛国太子的风貌。 华贵异常的马车停下,从中走出一位模样稚嫩的少年,他有着一双圆溜溜的杏眼,五官俊秀异常,若是给他换上一身裙装,就完全是可爱纯真的女孩子。 谢宁玉一惊,这盛国太子瞧着比他还小,娃娃脸,杏眼,小嘴,活脱脱的就像没长大的孩子。 “楚太子。”他声音清脆,圆溜溜的眼睛不停的在他身后的人群中扫视,没找到他想要的人时,嘴巴一撇,问,“春华公主呢?怎么不见她?” 谢宁玉心道,怎么可能让你这么容易就见到他妹妹。 虽说他和妹妹早已定下她最终要嫁的人,但该有的场面话和过程自是一样也不能少。 “我妹妹身子抱恙,正在公主府内养病呢。” 一百五十一、盛国太子 “春华姐姐病了?”盛国太子闻言,神色急迫,“那孤要去看看春华姐姐。” “太子殿下莫急。”谢宁玉连忙劝住盛国太子,“日后在父皇寿诞上自能相见,私下相见怕是余力不和。” 盛国太子皱了皱鼻子,不满道,“你们楚国规矩就是多。” 许是盛国靠海的原因,他们那边的人格外开放和不拘小节,也没有那么多的繁文缛节。 “入乡随俗,太子殿下莫怪。” 盛国太子挠挠头,“你也别叫孤太子殿下了。” “你我都是太子,这么叫总感觉怪怪的。” “孤名盛嘉骏,你叫孤嘉俊就成。” “至于你……”盛嘉骏瞪着圆溜溜的杏眼瞧着他,随即绽放出一抹可爱的笑,“听说你是春华姐姐的亲哥哥,以后孤肯定是要和春华姐姐成婚的,孤也叫你哥哥好了。” 面对盛嘉骏的请求,谢宁玉礼貌一笑,应了下来。 虽然盛嘉骏看起来单纯无害,但出生在皇家且能坐上太子的人,怎么可能是这种单纯之辈? 这张无害稚嫩的面皮下,谁知道是藏着一颗什么样的心。 盛嘉俊:“哥哥,孤真的不能去看春华姐姐吗?” 谢宁玉有了好奇心,“嘉俊为何对我的妹妹,这般好奇?” 谢宁玉也是太子,但他甚少会用孤这个字,常常说着说着还会变成我。 他先前还会注意一下,后来也就随缘了。 孤也好,我也好,都改变不了他楚国太子的身份,他又何必花心力做这件吃力不讨好的事呢? 盛嘉俊白嫩的小脸上显露出一分羞涩,他说,“我听说春华姐姐是最厉害的女子。” “她的箭竟射伤了我国大将,我喜欢厉害的女子。” “也只有这么厉害的女子才配做我的妻子。” 谢宁玉了然,原来引起盛国太子注意的竟是朝朝当初在城楼之上的那一箭。 盛嘉俊说完,又追问,“孤悄悄去也不行吗?” 谢宁玉摇摇头:“不行。” “为保公平,在寿诞之前,您和夏国太子谁也不能见我的妹妹。” “夏国太子?”盛嘉骏眼神不屑,“管他做什么,孤还不信春华姐姐会不要孤喜欢他。” 盛国实力最强,盛嘉骏做为盛国太子,自然是有实力看不起夏国太子,他也毫不怀疑的相信着,这个世界上,只要是他想要的,一定可以得到。 谢宁玉只道,“小妹的眼光,我也不太清楚。” 谢宁玉将盛嘉俊送至驿馆后,就马不停蹄的前往公主府。 “朝朝,盛国太子我见了。” “他看起来蛮小的,生着一张娃娃脸,虽说少了几分男子气概,但那张脸哪怕是让我见了都心动不已。” 盛嘉俊模样俊秀,是典型的男生女相。 再加上他那张娃娃脸和他灿烂的笑,越发让人觉得他可爱亲和。 “你觉得他为人如何?”谢春朝问道。 谢宁玉:“他虽说看起来单纯稚嫩,但我估计他远没有表面上的那般简单。” 谢春朝笑了下,“能稳坐太子之位的男人,又有几人是蠢货呢。” 盛国不同于夏国,他们的皇帝子嗣繁茂,虽说盛嘉俊乃元后所出。 但他的母后早已逝去,盛国皇帝早已另立继后,继后生下新的嫡子。 更不用论后宫妃嫔生下的那些兄弟姐妹。 可盛嘉俊却自出生以来稳坐太子之位,将他的兄弟们压得死死的。 其中固然有皇帝的几分真情,但最重要的还是他的本事。 别的不说,就是盛嘉俊前往楚国的这一路上,听说就遭遇了数次伏击。 那些人巴不得盛嘉俊死在楚国,如此他们不止少一个竞争对手,还能将太子的死赖在他们的头上。 “正是。”谢宁玉点头道,“如今就是不知这夏国太子是何人了。” 夏国太子深居寺庙多年不曾出手,可一出手就毁了两位皇子,可见狠辣。 “快了。”谢春朝说,“听说他的车驾后日就到了。” 谢宁玉喝了口茶,道,“说起来,这三国中,只有我的太子之位好像来的最轻松。” 他是父亲的独子,压根不需要和兄弟姐妹们争抢。 谢春朝笑着说,“哪里轻松了?你不也是从尸山血海中夺来的吗?” 谢宁玉闻言,笑了下。 他静默两秒,又忽而道,“你知道盛国太子为何对你有兴趣吗?” “为何?” 夏国,谢春朝其实隐隐能察觉出,定是和林惊容脱不了关系。 可盛国,她实在想不明白。 她和盛国唯一的交际,恐怕就是白芷了。 可白芷怎么看也不像会是建议盛国太子娶她的人。 “你还记得你当日在边疆射的那一箭吗?”谢宁玉笑着说,“就是这一箭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说,他喜欢厉害的女子。” 谢春朝愣了下,“竟是如此吗?” “不过他的话也不可尽信。” 两人正聊着,廊下忽而传来小太监尖细的声音。 “太子殿下,皇上请您入宫一趟。” 谢宁玉展眉一笑,轻声说,“多半是父皇唤我入宫打听盛嘉俊的情况。” 盛嘉俊入上陵,但也并不是立刻就能见皇帝,而是梳洗整装一日,次日,方能进宫拜见皇上。 自谢春朝对父皇说,她想嫁去做太子妃,以后做他国皇后后。 父皇就把二国太子来访的事看的尤为重要,倒不是重视两国,只是单纯的以老父亲考察女婿的心态来看他们二人。 “我同你一起去。”谢春朝起身,整了整衣裙,笑着说,“我也好久没见到父皇了。” “走。”谢宁玉牵起谢春朝的手,说,“一起去。” 楚国驿馆。 盛嘉俊单手托腮看着下首血淋淋的侍卫,笑吟吟地说,“你知道的,我最讨厌背叛我的人。” 侍卫全身上下已没有一块好肉,手指也被人齐齐砍断,他跪伏在地,不断地磕头,“求求您了,饶了我。” “我知道错了,殿下,放过我。” 盛嘉俊笑嘻嘻地说,“想让我放过你?也行啊。” 侍卫猛地抬头,似乎不敢相信盛嘉俊的话。 “只要你能帮我骗他们一次,我就放过你,如何?” 一百五十二、少年判案 夏国车队,明日即会抵达。 而在楚夏两国之人聚集后,再过五日便是父皇的大典。 思及此处,谢春朝停下挥舞横刀的胳膊,抬眸看向远方可她的视线却被一道红墙所阻碍,或许,这也是她呆在楚国的最后五天了。 她低叹了一声,或许最后的时光她也该出门好好看一看他们楚国的风光。 谢春朝这么想着,将横刀收起,道,“雨凝,等会我们出门逛逛如何?” 雨凝的眼睛瞬间亮了。 “好啊。” 她们已经很久没有一起出府玩过了。 谢春朝并没有驾着公主府的车架大张旗鼓的出门,而是换上了一身简洁普通的裙装,可再质朴的裙子也掩盖不了她艳丽的五官和骄阳般的气质。 朱雀大街来往行人稠密,两边挂着各色各样的招牌,小二们站在门口吆喝着生意,卖糖葫芦,冰糖,枣糕的小商贩背着他们的行装穿梭在人群中。 谢春朝拦住卖糖葫芦的大爷,买了两根糖葫芦,她一根,雨凝一根。 雨凝虽名义上是她的婢女,但她们自小长大,且两世中雨凝都对她忠贞不二,是以谢春朝几乎是把雨凝当成自己的姐妹看待了。 “雨凝,你喜欢这儿吗?” 雨凝:“喜欢啊。” 雨凝扬眉笑道,“这是我自小生长的地方,虽然已经看过,走过无数次,但怎么样都不会腻呢。” 谢春朝闻言笑道,“对啊,如今你还有了心仪的他,想来更是舍不得了。” 雨凝小脸一红,“公主又打趣我。” 谢春朝咬了一口糖葫芦,她此去盛夏二国,虽对哥哥说她不会安全回来,但又怎么可能真的一分风险也没有? “这次去盛夏二国,你就替我留下看家。” 雨凝啃糖葫芦的唇停了下来,她不可置信的张大眼,问,“公主又不带我?公主难道是要抛弃我吗?” “不是抛弃,是让你先留下。”谢春朝说,“你那情郎是个可以托付的人。” 谢春朝希望雨凝能拥有自己的美好人生,而不是陪着她枉送了性命。 “你们成婚之日,我会为你备上一份礼,你就留在这儿。”谢春朝见雨凝表情难过,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说,“做什么不开心?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说不定等我回来了,你都有孩子了。” “不要。”雨凝摇头,“娘子军有那么多娘子们,她们有人也成家了,但仍然可以出来。” “我……我与他确实是两情相悦,但……但为何要牺牲我的事业,为何是要我留下来?为何不是他和我一起走?”雨凝说,“公主殿下,我……我素来机敏且比云斜她们灵活擅社交,我陪公主去盛夏两国,定能帮着公主得到公主想要的讯息。” 谢春朝一时有点呆愣,她没想到看似柔柔弱弱的雨凝,竟有这样的想法。 她怔了许久,随即温和一笑,揉了揉雨凝的头,“不枉你一直跟在我身边?” 当下的雨凝还不知晓,她当下的这个选择有多么的正确。 在未来的某一天,她也成了第一批女官,也成为在青史上留下性命的女子。 谢春朝和雨凝一路走走停停,遇见新奇有趣的物件,便买了下来。 直至前方的转角传来阵阵争吵声和哭喊声。 谢春朝和雨凝对视一眼,随即就跟了上去瞧瞧发生了什么事。 “天杀的,这明明是我家的母鸡,你却说是你的!” “你放屁!这明明是我家的鸡。” 原来是这二人都说怀中的母鸡是她们的,两人争论不休,谁也不肯让谁。 众人笑闹着出主意,“直接报官,让官爷给你们判判这鸡到底是谁的。” “今日楚夏两国入城,官爷忙得脚不沾地,哪有空管这等闲事?恐怕还没进堂就要被打出来了。” 谢春朝闻听此言,微微皱眉,问道,“如今上陵的京兆尹是谁?” 雨凝:“是查家大房的大爷查景璋。” 谢春朝:“虽说如今事多忙乱,但百姓的事样样不能糊弄了事,怎么能传出来百姓报官却被打出来的事?” 雨凝低声说,“公主,等会我去吩咐下面的人查探情况。” 谢春朝闻言也没再说话,而是关切的看着被围在中央的两人。 两人皆是形容质朴的妇女,其中一人稍圆滚些,白胖白胖的,她眼中有几分委屈地盯着高瘦妇女手中的母鸡。 “这鸡明明是我的!你为何要与我抢?” “你这人可真奇怪,见什么东西都说是你的,你有证据吗?这明明就是我的鸡!” 两人相执不下,眼看就要打起来,人群中轰烈道,“报官,报官。” 两人皆道,“报官就报官,分明是我的鸡,青天大老爷定能看个明白。” 人群中忽传来一位少年的轻笑,随即是他略显稚嫩的声音,“何须报官?这种事小爷我都能解决。” 两人闻言纷纷看向那人,一位生着娃娃脸的俊美少年从人群中走出来,他实在生得漂亮,像是那精美的瓷娃娃。 众人也看出少年的身份不简单,一看就是富贵少年。 一般来说,上陵的普通老百姓对于这种一看就是金玉里推出来的少爷是不太敢惹的,怕会招致祸患,但许是少年的模样过于亲和,竟让众人也生出几分亲近之意。 “你们就让这少爷判判呗。” “小少爷会判案吗?” “小少爷,你觉得这母鸡是谁的啊?” 两人也紧张地看着他,问,“您说这鸡是谁的?” 少年装模做样的上前看了看这鸡,问,“你们谁叫答应了,谁就是它的主人。” “少爷,这方法我们都试过了。” “无论是我们谁叫,这鸡都有反应。” “这就奇了怪了。”少年说,“这么大的鸡按理说会认主人,为何会对你们两人都有反应呢?” 一人道,“这鸡是我买的,刚买回来没几天,它如何能认得我?” 另一人也跟着说,“胡说,这鸡明明是我买的!” 少年作势揉了揉头,装作苦恼的样子,随即蓦地一拍手,笑道,“有了。” 一百五十三、能请我吃饭吗 众人纷纷期待地盯着少年,以为他又想到了什么好主意。 结果少年大笑道,“既然你们都说是自己的,那就把这鸡一分为二,一人一半,也免得你们吵来吵去。” “不行!” “也行。” 二人视线相接,又开始骂了起来。 “这是我的鸡,凭什么分给你!” “你以为我想分啊?你一直在这纠缠,老娘还干不干别的了?看你穷,好心分你一半鸡,你还不领情?!你要不要脸啊,难不成还想要我一整只鸡?” 眼看两人又吵起来,少年开口道,“我知道这是谁的鸡了。” 两人同时回头看他,一人说,“这只母鸡是我买回去下鸡蛋吃的,就这么杀了,我的钱就白花了。” “大人啊,这就是我的鸡。你可莫要被她的花言巧语骗了啊!” 少年笑着用折扇指了下鸡,随即对高瘦妇女道,“这只鸡不是你的。” 她尖叫着问,“您凭什么说它不是我的鸡?它就是我的鸡。” “如果是你的鸡,你为何不爱护它?” “你们争夺时,我便注意到了。” “她怕伤了鸡一直不敢用力,因而被你抢了去,而你却完全不在意鸡的死活,这鸡怎么可能是你的?” “而我说分鸡时,你也一口同意了。” “是你的鸡,你又怎么可能愿意分给别人?” “看你的模样也不算富裕,怎么舍得让自己这只能生蛋的鸡就这么死了?” 少年不疾不徐地娓娓道来,众人开始时还没当一回事,可越听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谢春朝定定瞧着少年的模样,他生着一张可爱的娃娃脸,额前的碎发下是一双莹润的杏眼,看起来就更显无辜了。 像极了哥哥曾提过的人。 少年忽而抬眸看了过来,正巧对上她探究的视线,少年先是一愣,随即对她扬起一抹明朗的笑,像是六月一览无云的晴空,又像三月里的暖阳。 矮胖白嫩的妇人闻言当即给少年跪下,“呜呜呜,您真是明察秋毫,这只鸡正是我辛辛苦苦攒钱买下的。我的孩子病了,需要吃鸡蛋补充营养,我方买了这只能下蛋的母鸡。” 少年歪头看向高瘦的妇人,“你还不把鸡还给她?” 高瘦妇人见状,也只得把怀里的鸡交还给那夫人,而后灰溜溜地走了。 围观的众人都纷纷夸赞少年机智过人。 谢春朝也正欲随着四散的人群离开,却被那少年叫住。 “姐姐别走。” 谢春朝闻言,回眸看他,“公子有何事?” 少年的小脸红了,他小声问,“姐姐,你觉得我刚刚做得怎么样?” “很好啊。”谢春朝说,“大家都在夸你聪慧。” 少年圆溜溜的杏眼亮了,“姐姐也这么觉得吗?” “自然。” 谢春朝说完后,又道,“若公子无事,我就先走了。” “等等。”少年忙拉住谢春朝的袖角,可怜兮兮地说,“姐姐,我被家里人赶出来了,姐姐能请我吃顿饭吗?” 谢春朝轻笑了下,然后一点一点地掰开少年的手,“不行。” “求您了,姐姐。”少年双手合十,小声哀求道,活像一只撒娇的小狗。 谢春朝此人,其实是有一点吃软不吃硬,尤其是在别人对她撒娇时。 但她心知肚明这位少年的真实身份,哪里是什么被家里赶出来的小可怜? 她移开视线不看他撒娇讨好的脸,“不行。” “姐姐,来日我定百倍,千倍,万倍的报答这顿饭,求姐姐可怜可怜我,我现在真的好饿好饿。”少年说着还捂住肚子,做出一幅要饿虚脱的模样。 可他的表演实在是太拙劣了。 谢春朝依旧摇头,“不行。” 她说完就拉着雨凝转身离开。 两人走远后,雨凝方小声吐槽,“这是谁家公子啊。怎么这般没脸没皮?哪有人求着别人请他吃饭啊。” “莫管他。”谢春朝说。 两人走出了两条街的距离,雨凝一回头惊讶地发现,那少年竟然还跟在他们身后。 “公主,那少年还跟着我们呢。” 谢春朝停下脚步,想起少年的身份,认命般地回头看了过去,“你想吃什么?” 少年的眼睛瞬间亮了,他小跑着上前,说,“吃什么都行,我不挑的。” 他说完,还又嘴甜的补充了一句,“只要是姐姐选的,我都喜欢。” 谢春朝想着到底是别国来的太子,总不能亏待了他,便带着他去了她先前常常去吃的靖水楼。 “哇。”少年站在门口,一脸感慨,“姐姐,我们真的要在这儿吃吗?” “应该会很贵。” 谢春朝:您可以演的再拙劣一点,盛国乃泱泱大国,他身为一国太子,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什么好地方没去过,还偏偏要演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但谢春朝也不好拆穿他。 “怎么,不是以后要百倍,千倍的还我吗?难道怕还不起了?” 少年握紧拳头,振振有词地说,“我虽然现在没有钱,但莫欺少年穷,我日后会有很多钱,定能还给姐姐。” 谢春朝扶额:这孩子平时都看些什么东西啊,谁又欺负他了?谁敢欺负他? 两人落座后,谢春朝随意问道,“你是哪家的公子?怎么我在上陵从没见过你?” 少年:“姐姐真厉害,竟然认识上陵的每一个人吗?” 谢春朝:这小子莫不是在阴阳我? 她皮笑肉不笑地说,“毕竟从小就在这儿生活,像你这么出彩的,若是从前见过,必不会忘。” 少年垂头羞涩道,“谢姐姐夸奖。” 谢春朝:…… 距离上陵百里之外的官道,马车正在飞速疾驰。 “公子,春华公主和盛国太子相遇了,他们还一起用了膳。” 马山上的男子气得捏碎了茶盏,“朝朝对他印象如何?” 该死的卑鄙小人,为了让他晚点去上陵,一路上不知给他找了多少麻烦,只为延缓他的行程。 他还真是小看他了啊,他那帮兄弟也是废物,那么多人,非但没把人拦下来,就连速度也没慢下来。 他咬牙暗恨道,纵然你先去又如何?我和朝朝还结过婚呢! 一百五十四、二国太子齐出场 夏国的车队来了。 夏国国力虽比不上盛国,但楚国还是用迎接盛国太子的礼仪迎接夏国太子。 谢宁玉率众站在门口相迎,马车渐渐停下,从中下来一位高瘦的中年人,五官端庄,但绝称不上俊朗。 谢宁玉心中微惊,不是说楚国太子玉面若仙吗? 这传闻与现实相差的也太多了? 还有……这年纪也对不上啊。 谢宁玉上前拱手道,“阁下就是夏国太子?” 那人连连摆手,“我不是,我只是一位随太子同行的小官罢了。” “敢问夏国太子何在?莫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那人道,“我家太子身子弱,来的路上感了风寒,如今病得昏昏沉沉,故而不能下车相见。” “太子殿下病了?”谢宁玉回首对身后的人连声嘱咐,“快,快去请御医。” 随侍的太监们闻言,连忙小跑着去太医院请御医了。 谢宁玉接着道,“太子殿下既病了,我们也别在这儿冷风口站着耽误时间,我领诸位去驿馆歇息。” “有劳太子殿下了。”礼官拱手道。 谢宁玉离开前,回眸瞧了眼夏国太子的马车,病了? 到底是真病还是假病? “殿下,夏国已入上陵了。” 俊朗的少年单手撑着头漫不经心地玩着桌面上的兽骨,“终于来了啊。” 他将手里纯白的兽骨随手一掷,圆溜溜的骨头就这么在桌面上滚了个圈,随即缓缓停下,他起身拍了拍手,道,“走,瞧瞧去,孤倒想看看什么人这么大胆,敢和孤抢人。” “殿下,夏国太子称病不见客。” “今日,就连前去相迎的楚国太子也未能见得夏国太子的真容。” “病了?” 少年轻笑两声,又懒洋洋地坐了回去,抛着兽骨玩,“呵,到底是病了还是伤了?” 其实,林惊容没有病,也没有伤。 或许现在该叫他,夏国太子——容慎。 他的本名。 他只是不知该如何面对谢宁玉以及朝朝,他回想起他们分别时谢春朝给他的那一刀,抬手摸上自己的胸口,仿佛现在还在痛。 朝朝,你会原谅我吗? 林惊容透过窗瞧着屋檐下刻得奇花异兽,这是楚国独有的风情。 楚国与夏国不同,他们的整体风格都颇为精巧美丽,他们爱在房屋上绘制各色漂亮的花纹和图案,生活中用的物件也是样样精巧繁复。 而夏国的风格则颇为质朴,大到房屋宫殿小到一碗一盏,他们的东西都极其简单,就连颜色也是以纯色为主,不似楚国的五彩斑斓。 三国中,楚国最富有,夏国粮食储备最多,盛国则最为兵强。 不过三国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也都在默默地补齐自己的不足之处。 而这些年虽说各类小摩擦不断,但一直没有发出特别大的冲突,其中楚国与盛国之间的摩擦最多,夏国次之。 入夜,林惊容终是按捺不住思念谢春朝的心,悄悄潜入了公主府。 也幸得他武艺高强,不然恐怕还没见到谢春朝就要被侍卫叉出去了。 他借着夜色站在屋檐之上,浓郁的夜将他的身影吞没,两者似乎完美的融合在一起。 他瞧着那抹亮着光的小窗,里面人影错错,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属于谢春朝的影子,他看着那抹影子坐在窗下写字,过了须弥又起身吹灭了灯。 世界陷入一片黑暗,他就连影子也看不到了。 谢春朝对这位夏国太子最为好奇,可他竟然病了,连哥哥也没有见到他的真容。 她躺在柔软光滑的蜀锦中渐渐睡去,梦中,似乎有人立在她的床头,而她恍惚间又闻到那股熟悉的气味。 皇上寿诞当日,文武百官入宫朝贺,其余番邦见盛夏两国来了太子,自然也派了份量极重的官员前来朝贺。 谢春朝一早就到了,她仪态端庄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自是凤仪万千。 隔座的宁衡时不时就会把目光落在她身上,但谢春朝连半个眼神都没分给他。 当传出两国太子要来求娶谢春朝时,不止裴将军说了愿甘为驸马的话,就连宁衡也去求了皇上,说他愿意做公主的驸马。 结果毫不意外的被打出来了。 白秋生对这位徒弟也是连连叹气,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谢春朝抬眸看了眼上首空荡荡的龙椅,皇上还没有来。 大殿上的座位逐渐坐满,只余留两个位置,一位是盛国太子,一位是夏国太子。 众臣小声谈论着今日的重头戏,今日宴上也不知他们的公主会嫁给哪国太子。 太监高昂尖细的声音传来,“皇上驾到,皇后驾到。” 窸窸窣窣的大殿瞬时安静,只传来众官跪拜的声音,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上中气十足的声音从上首传来,“众爱卿请起。” 皇上落座后,见还有两个位置空着,便问道,“盛国太子,夏国太子何在?怎么还没来?” 他话音刚落,殿外就依次传来觐见声。 “盛国太子,夏国太子求见楚皇。” 皇上一抬手,笑着说,“让他们进来。” 二道风姿绰约的身影缓步而来,左边的那位显然要比右边的那位略高些,两人一人穿玄色,一人穿明亮的青蓝色。 待人影走近,众人看清两人的脸时,皆是一片寂静。 一是因两人出挑的容颜,二是因左边那位怎么越看越眼熟? 似乎在哪见过? 若是林御史在此,定能一眼就认出,左边那位不正是他死去的庶子吗? 哪怕林御史不在,皇上,皇后,以及谢春朝,谢宁玉也都同时认出他了。 其中还不乏有许多曾见过林惊容的朝臣。 盛嘉俊见众人静默不言,神色各异,眼珠一转,便低声道,“容兄明明身子不爽自来了楚国就未曾见客,怎么他们却好像都认识你的模样?” 容慎不知盛嘉俊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但他半点也不在意,他的目光已经全部被上首的谢春朝所吸引…… 朝朝,好久不见。 我很想你。 一百五十五、求娶 谢春朝怔愣的瞧着夏国太子的脸,她猜过林惊容的地位在夏国不低,却从没想过,他竟然是夏国太子! 林惊容,容慎。 呵,她还真是傻。 当初在庄子里也难为他为了骗她,费心想出一首诗来和他的名字了。 她怎么也想不到楚国御史的庶子摇身一变竟成了夏国皇室。 饶是皇上也惊了下,若不是碍于楚国百官,领邦礼官皆在,他定要下去狠狠揍他一拳。 他捏了捏杯子,皮笑肉不笑,“夏国太子瞧着还真面熟。” 容慎不慌不忙地答道,“许是小王长相普通,所以楚皇方觉得小王面善。” 众臣:你管这叫长相普通?那他们又是什么妖魔鬼怪? 盛嘉俊接道,“容兄就莫要谦虚了,你这长相人间少见,只有那天上仙才有你这般模样。” 盛嘉俊说着,目光转到一旁的谢春朝身上,“借用某人的一句话,那是见之不忘啊。” 谢春朝也从惊讶中抽离,她神态自若地起身对盛嘉俊欠身道,“盛国太子,又见面了。” 盛嘉俊笑嘻嘻地说,“对啊,又见面了,我们还真有缘分呢。” 容慎站在一边看着两人眉来眼去,心中气得翻江倒海,偏偏这时的他没有任何立场去吃醋。 “朝朝,你何时见过他?”谢宁玉故作不知地惊讶问道。 “我那日烦闷上街游玩,碰巧遇见盛国太子。”谢春朝笑着说,“还看见太子殿下精妙绝伦的断案呢。” 盛嘉俊:“当日公主殿下还请孤吃了一顿饭。” “公主殿下,孤当日说一饭之恩,来日定百倍,千倍的还你。” “孤用万乘之财,一洲之地为聘,公主可愿嫁孤?” 无论是财产还是一洲的土地,这份聘礼都是世间少见的贵重了。 众臣紧张地看看谢春朝又看看上首的皇帝,想知道他会不会直接同意这门亲。 在一片寂静中,容慎开口道,“盛国太子可真是好算计,吃了人家的饭,还要人家嫁给你。” “你既要百倍,千倍的偿,这东西怎能做聘礼,应当是谢礼才对。” 盛嘉俊没想到林惊容会忽然插嘴打断他,他眯眼笑了笑,“孤岂是那小气之人,谢礼早就单独备下了。” 皇上道,“两位太子先请坐,你们与小女的婚事,宴毕,小女自有决断。” 容慎则忽然跪倒,“我愿以江山为聘,日月为媒求春华公主嫁我。” 盛嘉俊大笑不止,“容兄果真大气,可这江山还在你父皇手中,你父皇知道你为了求娶楚国公主把江山都许出去了吗?” 谢春朝抬手喝了半杯酒,随即幽幽道,“夏国太子还是快快起来。” 容慎听见谢春朝的声音,侧眸看过来,眼中爱慕有之,期待有之,思念有之, “朝朝,你愿嫁我吗?” 谢春朝轻笑一声,道,“夏国太子的作风倒与夏国务实的民风不同啊,江山,日月……” “呵,这些东西是你的吗?只是话说的漂亮罢了。” 盛嘉俊闻言毫不犹豫地踩了容慎一脚,笑道,“容兄,哪怕是小门小户求亲都不会空口说这话,什么日月,难不成容兄真是仙人,能将那日月都捞下来不成?” “难不成夏国没钱了,太子娶妻都要靠这种虚幻之物?” 谢春朝垂眸不言,她其实本不该说话,但想到容慎对她的欺骗,她就忍不住想要刺他几句。 容慎没搭理盛嘉俊,而是从怀中又掏出一物。 那是一块通体青绿的老虎,众人皆是一震,这物难不成是夏国虎符? 他高举此物,道,“我绝非空话。” “若公主与我结婚,这虎符我愿分一半与公主。” “凭此符可调动我夏国一半兵马,我愿与公主共治夏国,同享江山,携手赏日月之美。”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这夏国太子是疯了不成? 他就不怕谢春朝接过他的虎符,调集兵马与楚国里应外合灭了他的夏国吗? 谢春朝心中一震,她从没想到容慎竟会掏出此物给她? 他就半点不怕吗? 她抬眸对上他炙热且真诚的目光,整个人有点恍惚,她知道容慎喜欢她,可这份喜欢不牢靠,也不稳固,抵不过他的江山,抵不过他的抱负。 这不稀奇,爱人先爱已,谁又会像她上一世一样,把爱的人看得比自己还重? 那岂不是太傻太傻? 可当她对上容慎的目光时,心中那层筑起的高墙就这么倒塌了…… 原来……原来曾有人和她一样。 盛嘉俊咬牙道,“公主殿下,这不过是他的花言巧语罢了。他怎么可能真的把兵符给你?哪怕他愿意,夏国的皇上,宗亲,贵族,他们也不会同意。” 相对比盛嘉俊的跳脚,容慎则平淡极了。 “盛国太子若是不信,大可退出,等朝朝嫁给我,你自会知道真假!” “你!”盛嘉俊指着容慎气得说不出一句话,等他退出,他们两都结婚了,黄花菜都凉了。 好好好,不愧是夏国蛰伏多年的皇子,他还真是小看他了。 他眼中闪过一抹阴狠,此人若是不除,来人定会成为盛国大患。 上首的皇上惊讶过后,回神阻止了这场闹剧,“好了,二位太子的心意,朕与公主皆已知晓。” “二位先落座,待宴席结束,自有分晓。” 剩下的活动,谢春朝其实记得不怎么清了,她满脑子都是刚刚的兵符和容慎带给她的震撼。 她抬眸看向对面的容慎,他勾唇冲她浅笑,随即冲她遥遥举杯,他身侧的盛嘉俊也不甘示弱地举起杯子与她碰杯。 谢春朝垂下眼眸,遗憾地笑,若是林惊容遇到的是上一辈子的她该有多好。 那时候的她够傻,够天真,定会和他琴瑟和鸣,宛若神仙眷侣。 可偏偏遇见的是现在的她,她感动于他的炙热和真诚,但也仅此而已了。 她该做的事,还是要做。 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阻止她前进的脚步。 今日之事,她和哥哥其实早已商量出结果。 盛国她要去,夏国她也要去。 她不可能因为一时的感动,就不管不顾的跟随容慎前往夏国。 一百五十六、前往盛夏两国 宴席上,众臣纷纷给楚皇献礼。 有奇珍异宝,也有珍禽猛兽。 其中夏国送了一件千年药草——龙血果。 平常的龙血果就已足够珍贵,何况是千年的龙血果。 此物有补血养身之用,听起来平平无奇,可却在战场是件能救命的草药。 战场之上常有士兵因失血过多而死,可若是有龙血草在,便能保住一条性命。 盛国则送了一颗他们从未见过的珠子,单看外型像极了一颗巨大的珍珠。 但颜色却不同,它的外周是晶莹剔透的白,可里面却透着丝丝鲜红,像是血珠在水中晕开的模样。 盛国使者高举此物,骄傲地说,“此珠名为天璇珠。” 楚国有臣子好奇问道,“天璇珠?” “何用也?” “天璇珠乃是从海底巨鱼的腹中挖出,这枚珠子可不止是样子漂亮,它还有一样天大的妙用。” 楚国多群山,只有湖泊,江河,没有海,所以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件东西,不由都被勾出了好奇心,纷纷问道,“你快别卖关子了,这东西到底是什么?” “有什么妙用?”有人猜测道,“难道和珍珠一样有养颜的功效?” “非也。”盛国使者晃着脑袋说,“海上行船,除了要防备变化莫测的天气外,还有海底恐怖的巨鱼,可若有此物在,出海便可免于巨鱼的侵扰。” 楚国人明白了,这就和他们调配的驱兽散是一样的。 只不过他们是将各种草药混合在一起,调配而成。 而他们只是一颗珠子。 不过楚国境内并没有海,这件东西对他们的实质帮助并不大,只能做一件放在深宫的收藏品罢了。 远不如夏国所送的龙血果珍贵。 轮到谢春朝献礼时,她纷乱的情绪早已恢复,神态端庄地从座位上站起,道,“儿臣恭贺父皇生辰快乐,福寿安康。” 皇上的眼神落在她身上时,瞬间柔和温柔起来,眼中是满满的慈爱。 谢春朝说完,也没卖关子,直接道,“儿臣为恭贺父王生辰,特献白虎一只。” 谢春朝话落,侍卫们便将放在殿外等候多时的白虎抬了上来,随即将它轻轻放在地上。 巨大的笼子上罩着一块纯黑的布,阻隔众人窥探的视线。 不过众人还未见白虎真身,就已听见虎啸阵阵了,以及笼子被白虎撞击的声音。 “嚯,好健硕的一只虎!” 谢春朝走到笼子前,抬手将黑布扯下,笼子内的白虎便暴露在众人面前。 “好漂亮的白虎。” “天呐,这白虎竟浑身不掺杂任何一丝杂色,雪白似雪。” “这虎的身型也是少有的健硕啊。” 上首的皇上眼前一亮,他素来爱猛兽,如今见到这头极为罕见的白虎,焉能不爱? “父皇,白虎乃祥瑞的象征。”谢春朝说,“书曾有言,王者仁而不害,则白虎见。白虎者,仁兽也。虎而白色,缟身如雪,无杂毛。” “正是父皇的仁善方致白虎现身,这也是上天赐予父皇的礼物。” 众臣闻言,立马齐声道,“恭贺我皇得白虎。” 谢春朝之所以选择白虎作为贺寿礼,也是有原因的。 当初父皇虽利用皇后有了正经的名头上位,可在民间还是有传言说辽王杀兄上位。 而白虎是仁善的象征,一位仁善的君王又怎么可能杀兄呢? 她也是想借此举帮父皇正名。 “好。”皇上抚掌称快,“朝朝的礼物朕很喜欢,赏。” 谢春朝笑着接了赏,随即回位置上坐着。 献礼的环节继续进行,这场宴会又足足进行了三四个时辰,方进入尾声。 父皇高举酒杯,道,“今日与诸君共庆,朕喜不自胜。来,我们同饮此杯。” 谢春朝跟着众臣一起举杯饮下杯中酒。 皇上放下酒杯,道,“时辰也差不多了,今夜也就结束了。” 听到这话,盛嘉俊和容慎的眼神不约而同的落在谢春朝身上,期待着她的选择。 “朝朝,夏盛两国太子,你心仪谁?” 谢春朝答,“回父皇,盛国太子与夏国太子,我瞧着都很好。只此一宴,儿臣分辨不出。” 皇上问,“那依你的意思,想如何呢?” 谢春朝:“父皇,儿臣想跟随两国太子去盛夏两国看看,看看哪一国更适合儿臣。” 皇上没想到谢春朝会这么说,这件事谢春朝还不曾和他商量过。 “这如何能行,盛夏两国远隔万里千山,你去朕如何能放心?” 谢春朝跪地求道,“求父皇成全。” “这关乎儿臣一辈子的幸福,若儿臣现在做了选择,不出意外的话,便要在那过一辈子。” 皇上与皇后听到这话,脸上的神色也都伤心起来。 若朝朝真嫁去两国,他们此生怕是都不能相见了。 这让他如何舍得? “儿臣不想随意就决定儿臣的下半生,儿臣想在看过两国后,再做决定。” “求父皇成全。” 盛嘉俊也没想到谢春朝会这么说,哪有公主还没嫁人就要跑到别的国家去看看的? 但这个结果总比谢春朝宣布说要嫁给夏国太子的好。 他眼珠子一转,跟着搭腔道,“楚皇,您就准了公主所请。” “孤定会细心保护公主殿下,不让她受到一丝一毫的损伤。” 皇上:“好。” “朝朝,那你想先去哪一国?” 谢春朝:“儿臣先想去盛国。” 盛嘉俊眼神一亮,道,“公主来我盛国,定会爱上这儿。” 谢春朝起身冲盛嘉俊盈盈一拜,“那之后就劳太子殿下关照了。” “这是自然。” 容慎则一直垂着头没有说话,他知道谢春朝所谓去两国看看不过是她的托词罢了。 他所认识的谢春朝绝不会因为这样的理由,就冒着危险前往盛夏两国。 恐怕看看是假,为楚国刺探消息方是真。 若是他,还会顺便将那国搅乱。 他想到这儿,抬眸看向谢春朝高挑的背影。 朝朝,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谢春朝侧眸对上谢宁玉担忧的眼神,她对他回以一个微笑,让他不必担心。 一百五十七、 今日的结果是谢春朝和谢宁玉早就商量过的结果。 可当这件事落地成真时,谢宁玉还是会为谢春朝担忧。 宴席结束后,皇上与皇后先行撤离。 谢春朝也准备同谢宁玉一起离席,不过他们两却不是离宫,而是要前往母后的骄阳殿。 “春朝姐姐,等等我。” 身后传来一道清朗明媚的男声,谢春朝驻足回眸,果真是盛国太子——盛嘉俊。 “太子殿下何事唤我?” 盛嘉俊小脸红红地说,“姐姐,我想和你一起出宫。” “抱歉,我现在不出宫,我要去我母皇的寝宫。” “这样啊。”盛嘉俊有点失落,但随即他又道,“那我和你一起去,也当是拜见岳母大人了。” 谢宁玉率先皱眉道,“盛国太子请慎言,朝朝还没有说要嫁给你。” 盛嘉俊眨眨眼,似乎有点委屈,“可……可姐姐说要先去我的盛国。” “姐姐一旦去过盛国一定会爱上那儿。” 谢春朝:“等我真的爱上,盛国太子再这么说。” 盛嘉俊见两人都在指责他,他也只能努努嘴巴,“那我不这么叫了。” “我能和你们一起去拜见楚国皇后吗?” 谢宁玉道,“如今天色已晚,盛国太子身为外男不便拜见我母后。” “盛国太子若真想见我母后,可以等明日一早再进宫拜见。” 盛嘉俊小声嘀咕道,“你们楚国还真是没用的规矩一大堆。” 虽然他被连番拒绝了两次,但脸上却没有一丝气馁。 “那我改日再见好了。” 盛嘉俊离开后,谢春朝和谢宁玉慢走在长廊中,她轻声问,“你觉得盛嘉俊此人性情如何?” “外表天真可爱,实则心狠多思。” 谢春朝也是这么想的,盛嘉俊虽然看起来亲和力十足,柔和可爱。 但他怎么可能真如他表现的那样? 据她的情报,盛嘉俊这一路上都在遭受截杀,可他却安然无恙的来到上陵,甚至比容慎还快一步。 谢春朝:“他是劲敌,若是能让他死在盛国内斗中就最好不过了。” 谢宁玉也明白谢春朝想在盛国做什么了。 这件事很危险,但事到如今,他再劝也是惘然。 他能做的也只有不断地给谢春朝加派人手,保证她的安全。 宫外,盛嘉俊和容慎不期而遇。 容慎目不斜视的从他身边走过,显然不准备和他搭话,可盛嘉俊却不这么想。 他眼珠一转,跟了上去,“这不是夏国太子吗?” “容兄,你的身体可好了?” 容慎:“多谢盛国太子关怀,孤已大好。” 盛嘉俊笑了下,“身体没事就好,我还真担心容兄你身体不适连今日的寿宴都没法来。” 他故作遗憾地说,“就是可惜某人就算把半片江山送上,也没招得美人喜欢。” 容慎清冽的目光深了几分,道,“事情还未分晓,盛国太子似乎高兴得过早了。” 盛嘉俊道,“可公主说第一个要去孤的盛国。” “等公主来了我们盛国,孤定会让公主乐不思蜀,至于你那简陋的夏国,公主定会看也不看一眼。” 容慎:“先到的不一定先得。” “怎么?你不会还想用夏国留住公主?” “就你们夏国那单调沉闷的样子,妙龄少女怎么可能会喜欢?何况还是公主那般鲜活明亮的性子。” “唔,如果有一天孤和公主垂垂老矣,或许可以考虑去你们夏国养老。” 容慎心中一紧,他也明白他们夏国的风格可能不讨女孩的喜欢。 尤其是从小生活在绮丽精致的楚国公主,她会不会也嫌弃他们建筑上苦闷的单色? 容慎虽心中担忧,可嘴上却不落分毫。 “你以为你们盛国是什么好地方吗?遍地是虫子,那虫子还能跑到床上去。” “你说公主在见识你盛国无孔不入的虫子后,还愿意待在盛国吗?” “怕是连一秒钟都待不下去。” “还有你们那儿的狂风,不是今日刮就是明日,刮得树倒屋散。” “我们夏国虽颜色单调点,但孤可以即刻回去改。” “至于器具再命工匠建造一批就是,建造不了,我们还可以买。” “可你们的虫子和狂风怎么解决?” 容慎唇角微扬,笑道,“我听说盛国前朝有位皇子,正是被那虫子咬了,结果即刻就无力回天了。” “啧啧,可真是个要命的好地方啊。” 盛嘉俊眯眼笑道,“夏国太子当真博识多才,对我们盛国的了解可真够深啊。” 容慎:“不及盛国太子。” 盛嘉俊是发现了,这位夏国太子瞧着清冷似仙的,这张嘴却伶俐得很。 “拭目以待。”盛嘉俊说,“春华公主最终只能是我的。” “你想跟我抢?”盛嘉俊用轻蔑的眼神将他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有这个实力吗?” 他上前一步,凑到容慎耳边,道,“你不会想让夏国成为第一个消失的国家?” 盛嘉俊说完,转身张扬而去。 容慎瞧着他的背影,眼神晦暗不明。 还真够张扬自信的。 他随即轻笑一声,转身上了马车。 在夏国消失前,盛国也必定先不复存在。 他靠着马车闭目养神,看来得找个机会和朝朝好好聊一聊。 观朝朝今日神色,朝朝对他并非全无情意。 况且,以朝朝的聪慧,也定然想到只有他们楚夏联合对盛方是唯一的出路。 皇宫内,谢春朝和她的家人坐在位置上吃着属于他们一家人的生日宴。 辽王大快朵颐,“刚刚宴会上,我是饭没吃几口,就顾着喝酒了。” 谢宁玉也重重咬下一口排骨,“我也是。都没怎么吃东西。” 皇后娘娘吃得是他们几人中最优雅的,她小口小口地喝着汤,抱怨道,“这寿宴的时间可真够长的。若是多来几次,我这条命都要没了。” 皇上说,“下次能不能想办法把这宴会再简化简化,争取只花一两个时辰。” 众人说着,又把话题放在谢春朝身上,“朝朝,你真的非要做别国皇后吗?” 谢春朝拿出早已准备多时的台词,道,“我想做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也想嫁给天下最好的儿郎。” 皇后眼神担忧:“这最好的也未必非得是一国之君啊。” 一百五十八、出主意 谢春朝笑着接道,“父皇和母后不是一直希望我找位驸马结婚吗?” “怎么我现在同意了,你们又不乐意了?” 皇后长叹一声,“早知你是要嫁到盛夏两国,我说什么也不会催你找驸马。” 比起嫁人,皇后与皇上更希望谢春朝能留在楚国陪在他们身边,而不是远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可能以后一辈子也见不了一面。 皇上放下筷子,神情难得的严肃起来,“朝朝,你老实告诉我,你说你想嫁到盛夏两国去,是不是因为容慎?” 皇后闻言,也神色担忧地问,“朝朝,你不会还对他有情?” 这话让谢春朝怎么答都不对,说没有,之后她又该如何解释她选择嫁给夏国太子的事呢,说有,看父母的态度肯定会劝她。 皇上和皇后见谢春朝这幅表情,误以为谢春朝还对容慎余情未了,长叹一声,道,“朝朝啊,你……” “哎,容慎可是骗过你一次,你可想好了?” 谢春朝想了想,道,“我想好了。若我选择盛国,我们楚国迟早会被盛国吞并,我们只能联夏抗盛。” “那……”皇上不理解,“那你又何必在大殿上说那些话,直接说你要嫁给夏国太子不就好了吗?” 谢春朝要怎么说,难道告诉父皇她去盛国是想搅乱盛国吗? 那她这盛国肯定是去不成了,父皇是绝对不会允许她做这么危险的事。 是以,她只是笑着说,“我想去盛国玩玩。” “我自出生起就在上陵,几乎没有去过其他地方。” “等我再嫁去夏国,这辈子都要深宫里渡过了,更不能想去哪就去哪,所以我想趁着婚前多去几个地方看一看。” 谢春朝这番说辞皇上和皇后都信了。 尤其是皇后,她许是联想到自身,眼神中都多了几分难过。 “也是该多走走。” 谢春朝和谢宁玉一起离开皇宫,她刚回公主府,就有门房前来禀告, “公主殿下,夏国太子来过一次。” “好,我知道了。” 门房走后,谢春朝开始让雨凝为她提前收拾行装。 谢春朝暂时定下的离开日期为三日后,在离开前,她又去哥哥那边旁听了朝政。 父皇为将时是优秀的将领,可做皇上对他而言却有点困难。 许多事他都力不从心,是以,哥哥做为太子就要在朝政上就要多费心。 而臣下们也认为太子是铁板定钉的楚国下一任皇帝,加之太子尚且年轻,许多事慢慢教还来及,所以太子每天不止要处理大量事务还要跟着几位先生学习治国之策。 她赶到时,白秋生正在和他禀告一批兵马人心浮动,又生了乱子。 这一批兵马的原身本是山匪,招降后日日不安,担心他们的人头不知在何时就会落地,是以,他们常起骚乱,想要趁乱离开。 谢宁玉听得有点心烦,他每天本就要处理很多事,而这批兵马已经不是第一次闹事了。 “杀了。”谢宁玉说,“既然不愿安心为楚国用,不如直接杀了省心。” 谢宁玉平日里看着随和,但他多年驻守边疆为将,可绝不是个随和的人。 相反,他的某些方面在常人看来堪称残忍。 他曾杀过许多别国俘虏,一些有仁义的将军或许会让俘虏活下去,甚至放归,也有一些会押回去做奴隶,可若落在谢宁玉手中只有一个下场——死。 “全杀了?”白秋生也有点惊讶,“他们可是楚国人啊。” 谢宁玉:“楚国人又如何?他们先前做山匪时,杀了多少楚国人,如今杀了他们却不算冤了他们。” 谢春朝听明白后,道,“哥哥,我觉得还是先不要杀了。” “如今三国形势不明,不知何时会又起纷争,当下正值用人之际,与其让他们白白送死,不如让他们死在战场上。” “可……” 谢宁玉说,“他们频频闹事,看他们这样子,将来就算上了战场也是逃兵。” 谢春朝只道,“我有一计可就此让他们安分,哥哥可愿意听吗?” “你言就是。” 谢春朝说,“他们之所以屡次生事,不过是担心自己的项上人头而已。” “你不如便装轻骑,挨个巡行投降兵将的军营,且无丝毫戒备之心,如此,定能赢得他们的心。” 其中又有一人道,“如此可行吗?他们曾经可是山匪,若毫无防备,万一伤了太子殿下可怎么办?” “我看,不如杀了。” 谢春朝垂眸道,“若哥哥不放心,我可以代哥哥去。” 谢宁玉:“这说得什么话?哪有哥哥不敢,让妹妹去的?” 他说完,揉了揉眉心,道,“我即刻就去军营巡行。” 谢宁玉离开后,众人也四散离开,白秋生恰好走到谢春朝身边,道, “公主当真聪慧。” 谢春朝笑了下,“白丞相谬赞。” 白秋生摇摇头,随即盯着她的脸说,“公主殿下若为男儿身,会比你的父兄更适合那个位置。” 该狠的时候狠,该柔和的时候柔和。 明君之相。 可惜,可惜却是位女子。 谢春朝愣了下,随即道,“坐不坐那个位置我无所谓,我只愿楚国能荡平天下。” “楚国有卿在,定能如此。” 谢春朝:“白丞相也别光顾着夸我了,楚国的兴盛还需要白丞相多多出力啊。” “自然。” 谢春朝说完,本欲离开,可她想了想又倒回来,说, “白丞相,我楚国国力远不如盛夏两国,但我们的经济胜过盛夏两国数倍。” 只可惜人若身负巨财,却无护财之力,那么只会落得人财两失的结果。 所以,楚国上一世是第一个灭亡的。 “是。”白秋生说。 谢春朝先捧道,“这都多亏白丞相您的经营。” 白秋生连忙摇摇头,道,“不敢居功。楚国自古就物产丰富,这是由地理位置决定,若没有这些先天条件,我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谢春朝:“白丞相不必自谦,只是我想,我们既然经济好,何不利用起来?” 一百五十九、 白丞相:“公主殿下,难道又有什么好主意?” 谢春朝沉吟片刻,道,“所谓重金之下出勇夫,我们的士兵不及盛夏两国,何不在武器上下苦工呢?” “公主的意思是?” “发布诏令,召集有能之士,不论身份地位,不管是谁只要能发明出厉害的武器,都可以得到朝廷的赏银。” “我不信举全国之力,我们还不能发明出更好的武器。” 白秋生眼睛亮了一下,但很快又黯淡下去,有几分担心地说,“如此行事会不会导致民间生祸事?” “万一有人制造出厉害的武器惹出骚乱怎么办?” “他就算能制造出厉害的武器也无法量产。” “只靠着一把武器可成不了什么大事。” 谢春朝的胆子远比白秋生想的还要大。 “若真发生了大骚乱,我们应该感到开心,这意味着楚国很快就能有新的厉害武器了。” 白秋生:“我明白了,公主放心,我即刻就去办这件事。” 此事无疑是一笔巨大且不一定能获得成效的投资,也只有目前的楚国能有钱财做得起这件事了。 谢春朝坐在回府的马车,马车外的雨凝小声道,“公主,林……不对,夏国太子来了。” 谢春朝原本闭上的眼睛蓦然睁开,她挑开车帘远远地瞧了一眼。 男人长身玉立,如墨般的青丝垂在身后,在她看向他时,他的目光也看过来了。 两人四目相对,空气似乎也这一瞬间凝滞。 谢春朝率先回神,移开视线,随即又放下车帘。 她知道该怎么对待容慎,也知道容慎今日要说的话无非是那几样。 可她还是会莫名紧张,她抬手摸上自己的心。 若是容慎只是林惊容,他可能已经走进她的心了。 但…… 他不是。 雨凝在外帮谢春朝挑开车帘,然后扶谢春朝下马车。 容慎疾步上前,道,“公主殿下,我有话想对你说。” 谢春朝没有看他,只道,“那就进来说。” 容慎松了口气,他是真怕谢春朝不肯见他。 两人入座,侍女各自为二人奉上一杯热茶,随即又悄悄退下。 淡淡的檀木香充斥在身旁,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谢春朝晃着茶杯,目光落在地上那斑斑点点的阳光上。 容慎犹疑再三,终是开口道,“朝朝,你不会真要嫁给盛国太子?” 这是容慎最担心的事,虽说他明白以谢春朝的聪慧定然不会做这种自掘坟墓的事,但知道是一回事,心情却又是另一回事。 理智告诉他不用担心,他仍然可以游刃有余的掌控着局面。 但一旦真的陷入情爱中,哪还有什么游刃有余,只有无穷无尽的失控。 他曾自以为是的智慧也帮不了他丝毫。 谢春朝抬眸看他一眼,“我嫁给谁似乎与夏国太子没有关系。” 容慎握着茶杯的手一紧,他的心痛得在滴血。 他最害怕的就是谢春朝用这样冷漠的态度对他。 他宁愿她打他骂他,而不是无动于衷的冷漠。 “朝朝,我知道错了。”容慎道,“我当初并不是有意要骗你的。” “你听我解释。” 谢春朝:“若夏国太子今日来找我只是说这些无聊的话,那么还是请回。” 容慎愣了几秒,随即似乎明白谢春朝想听的是什么。 若谢春朝真对他无意,她大可直接在大殿上宣布要嫁给盛国太子,也不必再见她。 可她没有,还见了他。 显然,他们之间是有的聊的。 只是,朝朝似乎不想听见他谈情。 那么他们之间也只剩下一个利字了…… 容慎想明白后,道,“朝朝,我当初在大殿上所说的话,绝非空话。” “你若嫁我,我愿将夏国一半的兵力借给你。” “你用他们做什么都可以,他们任你调遣。” 谢春朝轻笑了下,问,“我若用他们杀你呢?” 容慎眼神认真,“那就用他们杀我。” 谢春朝撇了下嘴,道,“继续说正事。” “你嫁给我。我们楚夏两国可以一起攻打盛国,以我们两国之力定能击败盛国。” 谢春朝吹了吹杯中的茶,抿了一口,又道,“那事成之后又该如何分配呢?” “六四,楚国六,夏国四。” 谢春朝:“七三。” 六四夏国已经吃亏了,而七三…… 容慎却想也没想,就道,“好,就七三。” 谢春朝单手托腮看他,漫不经心地说,“答应这么快,不会是骗我的?” “我发誓我绝不食言。” “算了。”谢春朝说,“发誓这种事,我向来不信。” 誓言啊,也只对当下有用。 时过境迁后,谁又会记得曾经发过的誓呢? 纵然是白纸黑字,在面对庞大的利益时,亦会毁约。 不然曾经有一国的国君也不会因白纸黑字约定好的事没得到兑现而气到吐血,最后无力乏天。 容慎,“那你想要我怎么证明?” 谢春朝起身走到容慎面前,她伸出素白的手捏住容慎的下巴,然后给容慎喂了一颗药丸。 她笑眯眯地说,“这是我楚国秘药,若你失约,定会毒发身亡。” “若你死,夏国后继无人,唯一能上位的就是我的孩子,届时夏国也全都在我的掌控中。” 谢春朝把她要做的事以及打算全部摊开告诉他。 她其实应该隐藏自己欺骗他,但她不想。 但这番话,落在容慎耳中却只有两个字——孩子。 他眼神惊喜,“朝朝,你答应嫁给我了?还要给我生孩子?” “太好了。”他说,“我就知道你心里有我。” 谢春朝见她的威胁没起作用,嫌弃地松开他的下巴,说,“你听清楚了?若你不兑现承诺,我会要你的命。” “朝朝要就拿去。” 谢春朝没理他,容慎压下心中狂喜,可他的嘴角却怎么也压不住。 他笑着问,“那朝朝去盛国是想搅乱盛国吗?” “嗯。”谢春朝说,“盛嘉俊深不可测。盛国有他在,将来定是劲敌。若他死,我们攻破盛国也能事半功倍。” 容慎嘴角的笑更大了,他就知道朝朝才不会喜欢那家伙。 “如果要搅乱盛国的话,还有一人不得不防。” 一百六十、离开 谢春朝问,“谁?” 容慎答,“盛国丞相——房子赋。” 谢春朝道,“关于此人,我亦有所闻。” 盛国丞相的盛名,她已是如雷贯耳。 虽还未见过其人,但也能从白芷的身上,窥得几分盛国丞相的风采。 “朝朝,他很危险。”容慎神色认真地说,“我希望你尽量远离他,千万不要惹怒他。” 容慎曾去过一次盛国,也曾差点折在他手上。 整个天下,容慎欣赏的人不超过一只手,其中盛国丞相房子赋算一位。 谢春朝道,“你这么说,反而让我有点好奇了。” 没有容慎的这番话,这盛国丞相她也是要去见一见的。 容慎一听就明白谢春朝在打什么主意,他捏了捏指尖,随即道,“我和你一起去盛国。” 谢春朝的瞳孔猛然放大,不敢置信地说,“你疯了?” “你陪我一起去,难道不怕盛嘉俊在盛国对你下手吗?” “我不去,我会更担心你。”容慎说。 谢春朝沉默几秒,问,“那你的夏国怎么办?” “你这次来楚国已经耽误了很长时间,若是再同我去盛国,你的夏国不会乱吗?” 容慎幽深的黑眸看过来,眸中溢出点点笑意,“朝朝是在关心我吗?” 谢春朝一愣,啐道,“谁关心你?!我是怕你的夏国乱了,打断我的计划。” 容慎勾唇浅笑,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只道,“放心,我会还你一个完整平和的夏国。” “什么叫还我,说得好像夏国是我的一样。” “我的就是你的。” 谢春朝敌不过容慎缱绻情深的目光,转头移开视线,道,“你这张嘴惯是厉害,如今愈发油嘴滑舌了。” “句句真心。” 谢春朝停顿几秒,缓了缓心神方道,“说正事,你真要和我一起去?” 容慎了解谢春朝,谢春朝自然也对他的性情有大概的了解。 哪怕她说不准他去,这家伙估计也会悄悄跟上来,就和曾经一样。 与其让暗处多一个人看着自己,还不如把他就放在明面上。 “嗯。”容慎点头道,“你不必担心我的夏国,哪怕我不在,夏国也出不了乱子。” 容慎在离开前早已把对他有威胁的人通通处理了,如今的夏国已牢牢在他掌控之中。 谢宁玉前往闹事的兵营巡视过一圈后,那帮从山匪收编而来的兵果真不再闹了。 他们见太子殿下都这般信任自己,都已明白自己绝无性命之忧,又见太子对他们的一片赤诚之心,一个个都感动的涕泪横流,发誓要效忠于太子殿下,效忠于楚国。 他们本就是一帮亡命徒,之前把性命挂在裤腰带上收获的只有别人的厌恶和官府的随时发难,日子也算不上好过,有时行情不好,甚至吃不饱饭。 可现在他们当了兵,虽也有性命之忧,但顿顿有肉能吃饱,还能得到太子的信任,百姓们的尊敬,总是比之前好太多了。 想通之后的他们,再未生过事,相反每一次的训练都格外认真。 谢宁玉不禁和属下感慨,“我这妹妹当真是聪慧异常远胜于我。” 其实,谢宁玉也未必不如谢春朝。 只是他和皇上一样,才能都点在了行军打仗,而在收买人心以及平衡之道上,显然是谢春朝更胜一筹。 属下只道,“若公主殿下能留下辅佐太子,自是极好。” 剩下的话他没有说,也不敢说。 两国和亲这样的大事,不是他一介小小臣子可以置喙。 谢宁玉只垂眸,道,“她会回来的。” 到了出发那一日,盛嘉俊早早就在城门口等着谢春朝同行,而谢春朝在出发的前一天就先入了宫。 她这一去也不知何时会与家人再相见,所以她想好好在宫里陪陪父母。 这一天,她什么也没做,只是安静地陪着父母吃饭,下棋,看戏,聊天。 次日,天亮时,谢春朝穿戴整齐地前去正殿拜别父母。 行走间长裙坠地,宽大的袖袍上以金丝绣以凤纹,她盈盈一拜,道,“父皇,母后,儿臣去了。” 皇后抹着泪说,“尽……尽早回来。” 其实他们都心知肚明,这一去,也不知他们何时能再相见。 也许……是永别。 但他们谁也没有拆穿,谢春朝笑着说,“好,我会尽快回来给母后讲讲盛国和夏国。” 皇上一直泪眼朦胧地瞧着谢春朝,良久,方哽咽地说,“想做什么就去做,不要怕,你背后有我们。” 谢宁玉上前抱住谢春朝,随即很快就放开她,“我等你回来。” “好。” 谢宁玉负责护送谢春朝的车马出城,一路上,两人都静默无言。 他们能说的话,早已经都说清楚了。 在这一刻,他们谁也不想打破这难得的宁静。 不去想楚国的未来,不去想那勾心斗角,杂乱无章的每一件事,不去想盛夏两国的目的,只有他们两个人安安静静地走在这冗长的宫道上。 谢春朝抬头看向宫道的另一端,高高的红墙挡住另一面的天空。 谢春朝忽而道,“哥哥你还记得吗?小时候我有一次和三皇子打架打输了,一路哭哭啼啼,最后还是你把我背回家的。” “走得好像也是这条路。” 谢宁玉闻言一下笑了,“我当然记得。” 小时候的谢春朝很调皮,丝毫看不出后来大家闺秀的模样,上树,打架,抓鱼,没有她不干的事。 “那时你可哭惨了,后来还是我帮你报的仇。” 当然,他也被父皇鞭打了一顿,还被罚跪祠堂三日。 小小的谢春朝还偷摸着溜进来给他送糕点和水。 两人回想起以前的时光,都不由会心一笑。 “哥哥,从小到大,我总是给你添麻烦,谢谢你一直保护我,照顾我。” 谢宁玉的心蓦地有几分慌乱,他忙用大笑遮掩,“好端端得说这些做什么?我是你哥哥,这都是我做哥哥的应该做的事。” 他说着抬手揉了揉谢春朝的头,说,“以后无论你选择哪条路,我都会一直保护你。” 谢春朝对他扬起一抹灿烂的笑,随即她转过头,小声地说, “可是,我也想保护哥哥啊。” 一百六十一、 谢宁玉将谢春朝送上马车,他在收回视线时注意到马车后多了一位面生的侍卫。 他顿起疑心,出于对谢春朝的安全考虑,直接上前问道,“你是什么人,我之前怎么从未见过你?” 那小侍卫低着头,道,“见过太子殿下,我……属下是这几天刚跟在郡主身边的侍卫。” 谢宁玉越看越觉得此人行迹可疑,正想让他留下,谢春朝就撩开车帘,道, “哥哥,他是我在街头无意间救下的人,看他拳脚功夫不错,就把他留在身边做侍卫了。” 谢宁玉皱着眉,满脸写着不赞同,“朝朝,此人身份不明,你贸然将他留在身边,恐有祸端啊!” 谢春朝道,“哥哥放心,我既能留他在身边,自是将他的身份来历都查清楚了。” “他很安全。” 谢宁玉闻言又看了几眼这位小侍卫,也明白谢春朝不是从前单纯无知的少女,她说没问题,那应当是没问题的。 谢宁玉:“既如此,那我也就放心了。” 谢春朝冲哥哥微微一笑,随即放下车帘。 谢宁玉翻身上马,领着这一列极长的车队出城。 此番谢春朝之行,所携金银无数,侍从三千,仅是平时所穿就有五个大马车。 哪怕带了这么多东西,哥哥和父皇都觉得还是不够多,还想再给谢春朝添一点。 若非谢春朝严词拒绝,与她同行的车队还能再添数十米。 马车行至城门口,盛嘉俊早已等候多时。 他见到谢春朝的马车了,快马而至,笑道,“姐姐,我们又见面了。” 谢春朝撩开车帘,浅笑应对,“好久不见,盛国太子。” 盛嘉俊有点不开心地小声说,“姐姐,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你怎么还叫我盛国太子啊?” “久吗?”谢春朝暗自吐槽,算上这一次,他们也不过见了三次而已。 盛嘉俊眨了眨眼说,“不如姐姐就唤我的名字?” “嘉俊?”谢春朝试探性的开口。 盛嘉俊摇头,“不好,相熟之人都这么唤我。” 谢春朝蓦然笑了,问,“为何别人能唤,我唤不得?” 马车后的小侍卫默默关注二人的聊天,那双和他这张平凡的脸极为不搭的漂亮眼睛中掩藏着浓烈的醋意。 盛嘉俊红了脸,小声说,“因为姐姐和别人不一样,对我来说是特别的人。” 小侍卫听见盛嘉俊的话,眼中闪过一分鄙夷。 谢宁玉本就因小侍卫身份不明,而对他颇为关注,如今又见他盯着谈话的两人,眼神中还露出几分不满。 他眼神一转,似乎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他打马走到那侍卫前,警告道,“记住你的身份,有些人不是你能肖想的。” 小侍卫在谢宁玉走过来时,就把脸上的情绪收敛了个干净,眼睛也老实的垂下。 “是。” 谢宁玉只当这小侍卫是被他妹妹所吸引,因而对她生出了几分不该有的妄念。 若非谢春朝刚刚亲自为他作保,谢宁玉早已将他调走了。 谢春朝想了想,对盛嘉俊说,“你比我小,我以后叫你小俊如何?” “好。”盛嘉俊说,“无论叫我什么都比盛国太子听起来亲近。” 谢春朝:刚刚叫你嘉俊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几人在城门口又闲聊几句,车队方继续启程出发。 谢宁玉本该把谢春朝送至门口就该回了,可他实在舍不得谢春朝又送出了数十公里的距离,眼看就要到下一个城镇了,他方依依不舍的离开。 谢宁玉走后,盛嘉俊利落的下了马车转为骑马,来到谢春朝的马车旁,喊道, “姐姐,听说你骑术高超,不如下车和我一起骑马?” 小侍卫劝道,“公主殿下,不可。” “外面风寒露重,若是受凉可如何是好?” 盛嘉俊见自己的主意被一位侍卫驳回,不由心声不悦,道,“你是什么人?我和公主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还不滚开!” 那小侍卫却还不依不饶,“属下奉命照顾公主殿下,自当一切为公主考虑。” “也请太子殿下为公主的身体考虑。” “此行山高路远,若真的感染风寒,可不是件小事。” 盛嘉俊自然也明白是他过于心急了,但他仍是不悦地瞪了眼那侍卫,而后对马车内的谢春朝说,“姐姐,对不起,是我太心急,没有为姐姐的身体考虑。” 一双素白的手撩开车帘露出一张明艳的脸,她笑道,“我的身子没有那么娇弱,但我这侍卫说得也有几分道理,此行毕竟山高路远,一路上还是小心为好。” “你也快回马车里坐着,等我们到了盛国,小俊想去哪骑马,我都陪你。” “好。”盛嘉俊笑得乖巧,笑出了两个浅浅的小酒窝,看起来甚为可爱。 谢春朝放下车帘后,他脸上的笑就消失了。 他看了那侍卫一眼,而后转身离去,待他上了自己的马车后,方语气阴冷地说,“去查查春华公主身边那侍卫是什么人。” 盛嘉俊走后,谢春朝又重新撩开车帘,招手示意那侍卫上前来。 小侍卫在众人惊诧的眼神中翻身上了马车。 “容慎,你也太冲动了。”谢春朝皱眉说,“等到了盛国可是他的地盘,而你现在只是一位普普通通的侍卫,你这样对他,难道不怕等到了盛国,他找你麻烦吗?” 或许不用等到盛国,这几天他就能做到。 但愿盛嘉俊不是那等气量狭小之人。 容慎沉默两秒,道,“我不想你和他去骑马。” 谢春朝微微挑眉,“就算我和他出去骑马,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 “你何必如此作态?” 容慎别过头,执拗地说,“我不喜欢。” 谢春朝:??? 容慎又说了一遍,“我不想你和他去骑马。” 谢春朝咬了咬牙,说,“我不管你了,干脆让他整死你算了。” 容慎拽了拽她的衣角,微哑的语气中透着几分可怜,“朝朝真舍得让我死吗?” 他知道谢春朝吃软不吃硬,他这样软下来,朝朝一定会心疼他。 一百六十二、遇袭 但这一次却出乎容慎的预料,她利落的抽出自己的袖子,冷声道, “你自己找死,我也没办法。” 容慎没想到谢春朝会对她说这么绝情的话,一时愣在原地。 谢春朝继续道,“你以为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夫妻?情人?都不是。” “我们只是因利益而合作的盟友而已。” “如果你连盛嘉俊邀请我骑马都不能接受,我劝你还是回你的夏国,因为后面的事你一定更受不了。” 谢春朝殷红的唇一张一合,明明是柔软的唇却能说出那般冷硬的话。 盟友? 呵,他沉默着垂下眼睫,心仿佛被人挖了一个洞,寒冷刺骨的冷风穿心而过。 他又能埋怨谁呢?他只能怪自己当初欺骗了她。 “我明白了。”容慎说,“我下次不会这样了。” 一缕阳光从窗外落进马车,恰好掠过他的脸,他深邃精致的眉眼隐在黑暗中,低垂着的眼睫仿佛压抑着痛彻心扉的悲伤,整个人像是快要碎掉的瓷器。 明明是她先说的狠话,但不知为何,看到他这幅模样,她的心似乎也没有她想象的那般坚硬。 她别过眼不去看他,为了楚国的胜利,她心中的那点难过可以忽略不计。 此行盛国之行,不是小打小闹,若任由容慎这般争风吃醋下去,等到了盛国定要出大乱子。 只是……谢春朝又用探究的目光细细打量他,他真的如他所表现的这般深情吗? 亦还是他也在演戏。 谢春朝的心中其实对于爱情始终保持着一分怀疑。 尤其是林惊容还曾骗过她一次。 冗长的车队徐徐行走在蜿蜒的山路,他们很快来到下一个城镇。 谢春朝并不想打扰当地官员,也不想听着他们的奉承和讨好,但她和盛国太子的目标实在是太大了。 这样浩浩荡荡的车队很难低调,他们还没到呢,当地官员已经提前准备上了。 谢春朝也只得下车见过众官员,为首的官员道, “公主殿下,酒席已备好,请公主入席。” 谢春朝道,“好。” 他们的马车已经走了一天的时间,今夜正好可以在城中休整一夜,明日再出发。 一路上,谢春朝和盛嘉俊也愈发熟稔。 无论盛嘉俊的本性如何,但在谢春朝面前就像是一只软萌可爱,单纯无害的小兔子。 这声姐姐,他也叫得愈发顺嘴了。 而林惊容在被谢春朝说过一次后,也再未闹出过什么幺蛾子。 每当盛嘉俊与她闲谈玩乐时,他也只是安静地守在一边,像是一个隐形人。 这日,谢春朝告别上一座城镇,继续踏上前往盛国的旅程。 车队在踏入一片山谷时,容慎沉静的脸上划过一分不安,他轻敲车壁,低声道,“公主,我有事禀告。” 如今的容慎在众人眼中只是一位普通的侍卫。 他的真实身份除了谢春朝知晓外,再无一人知晓,就连谢春朝身边最信任的雨凝也是一概不知。 她只觉得,公主最近似乎和这位平平无奇的小侍卫走得很近。 “进来。”谢春朝略显慵懒的声音从马车内传来。 她昨夜因看情报而睡得太晚,是以今日一整天的精神头都不太好,再加上马车的摇摇晃晃,晃得她终是睡了过去。 容慎揭开车帘,低声道,“公主小心,等会会出现一批杀手。” “杀手?!” 容慎说,“他们的目标是盛嘉俊,应当不会对我们下手。” 谢春朝瞬间明白这批杀手应是盛嘉俊的兄弟们派来的。 她微微皱眉,道,“不能让他死在楚国。” 容慎的想法则和她不同,他笑着说,“我们的目标难道不是让盛嘉俊死吗?我们与盛国早有一战,不如趁机在此地借势弄死盛嘉俊,盛嘉俊一死,盛国必定大乱。” “可盛国还有一位丞相。”谢春朝说,“盛嘉俊死,盛国丞相依旧可以主持大局扶持听话的皇子,最重要的是盛国的老皇帝还活着。” “盛国根本不会乱。”谢春朝说。 谢春朝想做的是看他们互相内斗,消磨盛国实力,而不是现在让盛嘉俊死在楚国。 她虽和容慎约定楚夏联手,但本质上她并没有完全相信他。 若盛嘉俊死在这儿,那么会有两点不利于楚国。 其一,盛国第一个发难的定是他们楚国,而到时候楚国就会陷入弱势方,再无主动权。 与其相信容慎的那张嘴和虚无缥缈的承诺,不如让楚国永远立在不败之地来的靠谱。 其二,楚国如今空有财富,可实力还没发展起来,若现在发动战争,在战过盛国后,焉有余力对抗夏国? 她没有忘记,在上一世,是夏国灭的楚。 容慎略有受伤的眼神看向她,低语道,“你不信我。” 谢春朝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又强调了一遍, “盛嘉俊不能死在盛国。” 容慎扯了扯嘴角,道,“我明白了。” 她话音刚落,从丛林中忽而冲出许多穿着黑衣拿刀的杀手。 侍卫瞬间将谢春朝的马车围了起来,拔出腰间的配刀,大喊,“保护公主!” 那帮黑衣人似乎知道他们要杀的目标在哪一辆马车,直接无视谢春朝所乘马车,直奔盛嘉俊所在的马车而去。 谢春朝记得那辆马车,是盛嘉俊平时所乘的那一辆。 看来盛嘉俊所在的队伍里有对方的奸细,不然他们不能这么准确的知道盛嘉俊所在马车。 像他们这样的人出行,除了他们自己所乘的马车外,还会有好几辆用以诱敌的马车以防不测。 若是不知晓内情的人,不可能在一瞬间就找到要杀的贵人。 黑衣人虽勇猛,但盛嘉俊亦不是吃素的。 他们奋勇上前,死了无数人总算近得盛嘉俊的马车,其中一人分外英勇,泛着寒光的长刀重重戳进马车内,可等待他的并不是盛嘉俊的大叫,而是一张从天而降的铁网! 马车也瞬时从内碎裂,从中跃出数位高手,须臾间就将那几人生擒。 骚乱平息后,盛嘉俊方笑着从另一侧走出。 谢春朝心中微惊,盛嘉俊连她也骗过了,她一直以为那辆马车上坐的是他…… 不愧是稳坐盛国太子之位的人,哪怕看着再单纯也终是假象。 谢春朝放下车帘,难为这家伙每天在她面前装傻白甜了。 一百六十三、挟持 盛嘉俊微笑着问,“你们的主人是谁?” 回答他的只有一片沉默。 他也不恼,脸上依旧挂着笑,“不说,那就都杀了。” 他说完,转身离去,似乎一点也不在意他们说与不说。 “姐姐。”马车外响起盛嘉俊清朗的声音。 谢春朝看了眼容慎,他极为懂事的缩至角落,垂着头态度恭顺,瞧着就像是她忠诚的侍卫。 “在呢。”谢春朝控制着自己的声音在保持镇定的同时又透着几分微不可闻的颤抖。 她撩开车帘,用能盛嘉俊看出是故作镇定的神色问,“那些人是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 盛嘉俊低头道歉,“抱歉啊,姐姐,那些人都是为我而来,是我连累姐姐了。” “姐姐没受伤?” “为你而来?!”谢春朝佯装怒道,“什么人敢在楚国境内为非作歹?!” “小俊,你放心。这件事我定会让人查个水落石水。” 盛嘉俊抬起头,一张亲和的娃娃脸在阳光的照耀下愈发纯真可爱,像是不谙世事的小少爷,“姐姐不必查了,我知道是谁。” “左右就是我那几位兄弟做的。” “姐姐放心,后面的旅程我保证绝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 谢春朝闻言轻叹一声,略有感慨地说,“我还曾羡慕你手足多,如今看来也不是件好事。” “对了,你可有受伤?” 盛嘉俊摇摇头,“我没事,姐姐你呢?” 他说着,眼神一直往马车内看,也不知是要看她身上的伤还是看别的什么。 谢春朝摇头,“那帮人并未过来,所以我没有受伤。” 盛嘉俊闻言,正想再说点什么,属下上前禀告,“殿下,一切整装完毕,是否现在出发?” 谢春朝接道,“我们快走,这样晦气的地方,我可不想再多待。” 盛嘉俊见谢春朝这么说,也只得与属下说即刻出发。 今夜,是谢春朝在楚国的最后一夜。 明天,她就将离开楚国国土,踏上盛国的地界。 是夜,她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索性就披了件外套独自出门夜游。 她想最后看一看楚国的景,楚国的月。 一墙之隔的暗处。 “老大,我们抓了她当真有用吗?” “有用,她是楚皇最宠爱的女儿。若她死在和盛嘉俊同行的路上,我们再嫁祸给盛嘉俊,楚皇定会找盛嘉俊报仇!” 一阵冷风吹来,谢春朝拢了拢衣服,又抬头看了眼明月后,便准备转身回房。 可她刚走了一步,就忽感身后有异,她回头一看就瞧见数位蒙面黑衣人,看样子是和今日白天刺杀盛嘉俊的人是一伙的。 他们怎么混进来的? 谢春朝还不及思索这个问题就连忙转身躲开他们的攻击,可惜她今夜只是出门走走,并没有拿她的横刀。 全身上下能用的,也只有她发间的金钗。 她侧身躲过对方的大刀,她也看出来了,这些人是想要她的命! 她毫不犹豫的利用金钗连发三根,银针扎破他们的皮肤,没入他们体内,三人当场死亡。 余下的人看出她身上有暗器,都极为小心谨慎地避开她的银针。 谢春朝又发了三针,可这一次却没有上一次的好运。 她的银针一根也没射中人。 对面的人低语,“不急,等她的银针用完,她必死无疑。” 谢春朝用力握着手中的金钗,眼神死死地盯着他们几人。 其他人呢?她的侍卫呢? 她放声大叫,试图引起侍卫的注意。 对面的黑衣人大笑着说,“别白费力气了,你走了这么远,身边跟着你的人只有几位,已经让我们全部药晕了。” “你现在就算喊破喉咙也没人救你!” 其实,在暗处还有一拨人在密切关注着谢春朝,只不过他们是容慎派来暗地里保护谢春朝的人。 药物之所以对他们没有用,是因为他们在很小的时候就被人扔进毒窟,他们每天都要经历各种各样的毒,每天都有很多人扛不住毒药而死去,而活下去的人自然会一点点有了抗毒性。 当他们熬过毒窟后,又会被人抓去试各种各样的药,那些药不会让他们死,但会让他们生不如死。 经过这些后,他们就拥有了对大部分毒性免疫的能力。 所以盛国的毒药对他们不起作用。 但这种残忍的训练方法是夏国皇室所专有,而盛楚两国都没有。 他们的侍卫皆是由朝中重臣的子嗣们所组成,别看他们只是平平无奇的侍卫,其实也是娇养长大的小少爷们。 他们的家族和国家命运绑定在一起,因而也不用怀疑他们的忠心,谁若发现不轨之心,倒霉的就是九族了。 缺点就是能力会不如夏国用这种残忍手法培养出来的侍卫。 每一位夏国暗卫的诞生,就意味着其余九十九位孩子的死去…… “怎么办?楚国公主有危险,我们现在去救。” “别!”其中一人拦下那人的动作,想了想,说,“你快去喊公子过来!” “我在这儿守着,若是真有生命危险,我再出手。” “为什么喊公子过来?” “你不用管,去喊就是。” “我保证,公子会奖励我们。” “好。”那人不明所以,但也依言照做。 谢春朝握着她唯一的武器,冷冷地看着其余几人,明明是她被包围了,可她脸上的表情却比谁都冷静, “你们谁先上,我就先杀死谁。” “我看你们谁想做第一个死的人!” 余下的几人眼神中果然闪过一瞬间的犹豫,求生是一个人的本能,谁也不想死。 为首的那人说,“别听她妖言妖语,我们一起上!我不信,她还能把我们全杀了不成!“ 那人话音刚落,众人就举刀冲了过来,谢春朝也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动作极快的将剩余的四根银针全部射了出去…… 这一次,四位大汉应声倒地,只余三人。 谢春朝松了口气,向后倒退数十步,待他们追上来时,又右闪掉头回去想拾取他们掉落在地的武器,可她刚蹲下身子,一柄寒刀席卷着霍霍风声已至眼前…… 她已是避无可避了…… 一百六十四、请求 千钧一发之际,一柄长剑挡在谢春朝面前,拦下那把足以要人性命的长刀。 谢春朝抬眸看着身前疏朗挺拔的背影,她愣了一秒,随即利落地拾起黑衣人掉落在地的武器,回身一刀刺入那人的胸口。 转瞬之间,黑衣人只余两人。 容慎转身回望,问,“朝朝,你没事?可有受伤?” “无事。”谢春朝刚说完,又忙一把推开拦在她面前的容慎,抬手接下对面那一刀。 原来那人是趁容慎回头与谢春朝偷偷说话之际偷袭,剩下的二人能活到最后不是没有原由,他们的实力显然比先前倒下的人要厉害太多。 二人见不是对手,转身欲逃,可有容慎在此,怎么可能会让他们走得那么容易? 他一甩手,两道闪着寒光的梅花镖精准的打入他们体内。 谢春朝那句留活口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见二人软倒在地,似是死了一般。 容慎似乎猜出谢春朝的打算,回身温声道,“此镖无毒,他们只是晕了。” 谢春朝抬眸对上容慎温润柔和的目光,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她又被他救了一次。 良久,她垂下头,低声说,“此番多谢你出手救我。” 若非没有容慎忽然出现,或许她真的会死。 容慎惯会察言观色,见谢春朝这般,便趁热打铁地说,“不必谢我,这是我该做的。” “无论你如何看待我,在我心里你是我此生唯一的妻,对你,我永远都会拼上性命地保护你。” 容慎的话未必没有在谢春朝心中翻起涟漪,但当她再抬头时,面上却看不出什么了。 她问,“只是,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遇到危险了?” 就连她的贴身侍卫都没有察觉,而容慎的房间离她的房间并不近。 容慎收剑入鞘,抿了抿唇,不知该如何作答。 谢春朝站在他面前,直视他的眼睛,问,“又想说谎骗我?” 容慎的身子微不可闻地颤了下,良久,小声说,“是我的人告诉我,你遇见危险了。” 谢春朝眯了眯眼,“你派人监视我?” 容慎连忙慌乱地摇摇头,“不是监视,是保护。” “我担心你会遇见危险……” 容慎越说越小声,似乎生怕谢春朝生气。 谢春朝不喜欢有人随时在暗地守着她的感觉,虽名为保护,但到底不是自己人,她…… 不放心。 谢春朝笑了下,“这么紧张做什么?你救了我,还派人保护我,我应当感谢你。” 容慎有点拿不准谢春朝在想什么,从前他还能很轻易的看懂她,可自重逢后,他越来越不懂她了。 或许,也有关心则乱的原因。 从前他是局外人,自然可以冷静地分析,但现在他的心已经乱了。 谢春朝说完,看了眼倒在地下的两人,道,“他们看着像是白日刺杀盛嘉俊的人,只是他们的目标不是盛嘉俊吗?为何要来杀我?” 只要不牵扯到谢春朝,容慎聪敏的智商又重新占领了高地,他说, “他们可能是想把你的死嫁祸给盛嘉俊,以楚皇对你的宠爱你不明不白的死在和盛嘉俊同行的路上,楚皇定不会放过他。” 容慎说完,又道,“朝朝,盛国的情形比你想象的还要危险,你……真的要去吗?” 如今谢春朝还在楚国境内,他们就该明目张胆地刺杀,等入了盛国还不知会有多少明枪暗箭等着她。 “去,为何不去?”谢春朝答得肯定,“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哪怕盛国是龙潭虎穴,我也要去。” 谢春朝垂眸思索,正是因她如今身在楚国,他们可以肆无忌惮的把她的死栽赃给盛嘉俊,可若等她入了盛国再死了,他们很难逃脱得了关系。 他们在盛国的状态本就艰难,若再得罪他们楚国,几乎是上赶着给盛嘉俊送把柄。 容慎闻言,也知道他再劝也是无用的。 容慎:“若你信得过我,这二人交由我审如何?” 谢春朝弯唇一笑,“我们是盟友,我当然信你。” “他们就交给你。” 谢春朝说着,转身回房,容慎却紧随其后,深邃漂亮的眼睛亮了几分,“我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 谢春朝转眸一笑,随即问,“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容慎听谢春朝有求于自己,喜得嘴角都压不住,“但说无妨。” “你的侍卫好像比我的强很多。” 她的侍卫都被他们药到了,可容慎的侍卫却能安然无恙,再从他能找人暗中盯着自己而她却毫无察觉这一点就能也能看出容慎身边的侍卫确实比她的厉害得多。 谢春朝也是从陆陆续续收集到的情报中知道,夏国皇室的暗卫是三国中最为厉害的侍卫,曾创下十人灭一小国的壮举。 容慎眼神柔和,忙道,“朝朝若喜欢,拿去用就是。” 谢春朝要的并不是借人,哪怕他借给她百人,千人,将来他们两人遇到分歧,她不信,他们还能听自己的话。 “我希望你能帮忙训练我身边的侍卫,让他们和你的侍卫一样厉害。” 容慎深邃幽深的眼神闪了闪,良久,他道,“他们若想变得和我的侍卫一样强,会付出很大的代价,有可能会死。” 容慎说话时,谢春朝一直注意着他的神态。 嘴上的甜言蜜语以及一些金银财宝和还未兑现的承诺对谢春朝来说并不能证明一个人的心,因为这些对他们这样的人来说太廉价了。 只要他愿意花心思,每个人都能轻而易举的做到。 但她刚刚提的这点要求,却是触碰了夏国的核心利益。 三国间也有部分有权势的人家知晓夏国皇室的暗卫厉害,他们也曾试图模仿夏国那残忍的训练手法,可这样训练出来的人,能力虽有所提升,但终究比不上夏国暗卫,而且他们也远没有夏国暗卫的忠心,有极高的可能性会反杀主人。 死了几位权贵后,诸国世家以及皇室也就放弃了模仿夏国的方法。 谢春朝垂眸,道,“我知道会很危险,如果你愿意教,我会找人。” 一百六十五、初到盛国 容慎唇角微扬,道,“我当然愿意帮你。” “我很开心,你能信任我。” 容慎对上谢春朝不解的目光,笑着解释道,“你让我帮你训练侍卫,难道不是信任我吗?” “不然,你就不怕我在训练他们的时候对她们做些什么手脚吗?” 谢春朝直接问道,“你会吗?” 容慎:“我不会。” 不知不觉间,谢春朝已走至门前,她推门而进,随即转身瞧着容慎,道, “我进去了。” 月夜下他的身影被拉得很长,明明还是一张平平无奇的小侍卫脸,可她却能从他挺拔的身姿看见那个风姿绝世的容慎,腰间纯黑的腰封勾勒出他极窄的腰,双腿笔直修长,前额落下的碎发遮住他深邃幽深的眼。 他轻‘嗯’一声。 谢春朝顿了几秒,正要关门,一双白皙修长的手挡在门缝之间,谢春朝惊了下,随即目光惊诧地落在门缝后的他身上。 深夜万籁俱寂,她能清楚地听见风过树林的簌簌声,数里外的犬吠,还有…… 他们彼此的心跳声。 她的目光不知怎的落在他殷红的唇,她蓦然想起她曾吻过他的唇。 她问,“怎么了?” 容慎笑了下,“别紧张,我只是想问问你,今夜的事要告诉盛嘉俊吗?” 谢春朝听着他低低的笑声,心中又羞又恼,“不必告诉他。” 容慎微微挑眉,“那么……这是属于我和你的秘密了。” 谢春朝心尖一颤,他要说的这么暧昧吗? 什么叫单独的秘密?他的属下不都知道吗? 这家伙是老实了几日,又开始顺着杆子的来撩拨她了。 她明明心中知晓他的打算,但还是感到有几分脸热。 她匆匆说道,“我要睡了。”随即便一把将门关上。 她做完一切后,转身靠着门微微喘息,脑中是他刚刚调笑的眼神,而吃了闭门羹的容慎也不恼,只是站在门外静静看着紧闭的房门。 他唇角高高扬起,眼角眉梢都是压不住的开心。 而一门之隔的谢春朝在缓过来后,也不由地转头看她身后的门。 他……还在那吗? 她恍惚了片刻后,又拍了拍自己的脸,她在想什么呢? 睡觉,睡觉! 次日清晨,谢春朝来到楚盛两国的边界处,马车外的侍卫出声提醒道, “公主殿下,我们已出楚国了。” 与谢春朝同坐马车的雨凝闻言,贴心地为谢春朝撩开车帘,言语兴奋地说,“公主,我们到盛国了。” 这是雨凝第一次随谢春朝来这么远的地方,她先前从未想过自己竟有一天还有机会前往别国。 这一路上,她跟着谢春朝也领略了楚国各地的风景与民俗,天地广阔,山河秀丽令她明其志。 谢春朝探头去瞧盛国的风景,虽说过了国界,他们眼下正踏着盛国的土地,但此地与楚国相距甚近,因而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她看了几眼后,就失了兴趣,回头去看被她甩在身后的楚国,楚国的山河渐渐被她落在身后,逐渐远去…… 雨凝兴奋地说,“公主,我听说盛国有无边无际的海洋就和天空一样。” “我们这次能看见海吗?” 谢春朝也知晓盛国临海,她此次前来盛国虽说目的不纯,但也可以顺便去海边瞧瞧。 “一定能看见。”谢春朝说。 “那我想在岸上捡几个贝壳带回去。” 两人正聊着,盛嘉俊打马而来,笑问,“两位姐姐在聊什么呢?” 谢春朝道,“我们在说你们盛国的海。” 盛嘉俊圆溜溜的眼眸一亮,上扬的唇边是两个浅浅的酒窝,“大海白浪滔天,一望无边,你们见了一定会爱上它。” 谢春朝:“不过听闻海边常有飓风刮过,可否是真?” 盛嘉俊挠挠头,说,“也不是天天刮。” “一般能摧毁房屋的飓风几年也不见得有一次,姐姐不必担心。”盛嘉俊生怕谢春朝对盛国留下不好的印象,连忙说起盛国的好处,“况且盛国的王都距离海边很远,即使有狂风也刮不到王都去。” “海中还有很多味道鲜美的鱼,姐姐日后自会明白海鲜之妙。” “我们这儿因四季和暖,水果也又大又甜,还有一些水果只有我们盛国有。” 谢春朝道,“我知道盛国的荔枝很有名。” 盛嘉俊笑道,“我们那儿有道名菜,荔枝酿虾胶。” “等我们到了潭城,我请姐姐尝尝看,姐姐一定喜欢。” 谢春朝笑道,“好。” “对了,姐姐若想看海,我们可以在半路上绕路去金踏海。那儿的海,我自认为是我们盛国排名第一的海景。” 谢春朝道,“你既这般推崇,我们就先去那儿看看。” 一路上,谢春朝总算瞧见盛国的建筑,他们这儿的房顶和楚国不同。 楚国房顶多为悬山两坡顶,而盛国的屋顶则多为扁壳型和斜山顶。 谢春朝瞧着两侧与楚国建筑风格完全不同的房屋,方切切实实地感受到她真的来到盛国了。 自她进入盛国,一路上都在细心观察沿路官员以及民间对盛嘉俊的看法。 单从她这几日收集到的情报就能推测出盛嘉俊在盛国的地位无疑是不可动摇的。 下面的官员拜服,所过之处,无不细心周到,没有一人趁机对盛嘉俊动歪脑筋。 而盛嘉俊在民间的声誉只能用四个字形容,赞不绝口。 人人都赞盛嘉俊仁善,亲和,是最好的太子殿下。 上下一心,众望所归。 谢春朝不由有几分好奇,盛国的皇上真能忍受他儿子的声誉这么好吗? 谢春朝的父皇虽对谢宁玉掏心置腹,恨不得把所有的权利都交给他,但她也知道不是所有的皇帝都像她的父皇。 大部分皇帝在年迈后都极其忌讳自己已经成年的儿子壮大势力,何况像盛嘉俊这样众望所归的太子。 难道他不担心盛嘉俊造他的反吗? 还是真如民间传言,盛嘉俊仙逝的母后是盛国皇帝的真爱? “姐姐。”盛嘉俊骑马而来,“我们明日就能到海边了。” “明日一早我们得下车步行,海边沙滩柔软,我怕马车会陷在沙坑中出不来。” 一百六十六、海上巨浪 谢春朝与众人沿着柔软的土地一路前行,道路两侧生长着楚国很少见的高树。 树顶上生着浓密的绿色树叶,其间挂满圆噔噔,绿油油的果实,像极了一个个没有花纹的大西瓜。 盛嘉俊笑着介绍,“这是我们盛国独有的椰子树,等会上了船,我请你们喝椰汁。” “上船?” “对。”盛嘉俊点头道,“等会我带姐姐坐船去小岛上看看。” “放心,那岛离陆地并不远,大约半个时辰就能到了。” 谢春朝在书籍上见过岛,说是被海水环绕的陆地。 她对这样的地方也很好奇,便没有拒绝盛嘉俊的邀请。 说话间,谢春朝看见天边出现一抹泛着波光的深蓝,她的眼睛顿时放大不少,指着那儿兴奋地说, “那儿就是大海吗?” “是。”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谢春朝不由加快了脚步,大海如同书中描绘的一样,海天一色,无边无际。 面上泛着粼粼波光,白色的海浪一下又一下的拍打金黄的沙滩。 雨凝等人也肉眼可见地兴奋起来,他们都是土生土长的楚国人,也是第一次见到大海。 谢春朝也看出众人的兴奋和急不可待,回身笑道,“今日出游不必拘着,想去就去。” 众人眼神几分犹疑,没人敢做第一个去的。 “不去?”谢春朝笑着打趣,“那罚你们现在都回去。” “去,我去。”雨凝是谢春朝贴身伺候的近侍,明白谢春朝是真心想让大家放松放松,就第一个应和道,“我可不想回去。” 谢春朝笑得温柔,“都去玩。” 众人见状也彻底放下顾虑,笑着奔海而去。 海边沙滩柔软,谢春朝的马车行李都留在客栈,所以大部分人也都留在客栈看守等候,只带了少数亲近之人。 大部分楚国人都去了,盛嘉俊的目光落在谢春朝的身后仍站着的小侍卫身上,正是先前阻他约谢春朝骑马同行的侍卫,他笑问, “他们都去了,你怎么不去?” 容慎垂眸答道,“属下的使命是保护公主殿下,自当随侍左右,不得擅离。” 盛嘉俊嘴上赞道,“你对公主殿下还真是忠心耿耿啊。” 心中想得却是,这侍卫也忒碍事,每次有他在,他都不能亲近姐姐了。 众人在海边玩闹了一阵,雨凝还从海边捡了个漂亮的贝壳送给谢春朝。 谢春朝立在沙滩上看着一望无际的海,不由也想上前摸摸海水,在海浪中奔跑,但碍于公主的仪态,她不可做这种事。 盛嘉俊道,“每逢夏日,海边都会有不少游人来游水,其中不乏有女子。” 谢春朝有点惊讶,“女子也能来游水?” 这儿又不是私家区域,难道要在青天白日里,众目睽睽下湿身吗? 盛嘉俊说,“我们这儿和楚国不同,没有那么多死板的规矩。” 他说完,回眸看她,眼中蕴着浓郁的情意,“姐姐若能嫁给我,我定不会拘着姐姐,姐姐想去哪都可以。” 他清朗的五官明媚,海风吹起他脑后的红色细绳,笑容澄净似是能温暖治愈的春风,又似三月和暖的阳光。 谢春朝垂下眼眸,说,“我还没去夏国呢。” 盛嘉俊移开视线,语气轻快,“那我可要在姐姐去夏国之前抓住姐姐的心。” 盛嘉俊说着,船也靠过来了,谢春朝提起裙摆小心翼翼地踏上梯子。 谁料,她脚下一滑,险些摔倒。 盛嘉俊虽走在谢春朝前面,但他时时刻刻都在关注着身后的谢春朝,见她快要滑倒,连忙要伸手扶他,可他伸手的手伸在半路上就又收了回去。 他慢了一步,谢春朝身后的侍卫已经稳稳扶住她了。 盛嘉俊的眼神落在他身上,停顿片刻,随即担心地问道,“姐姐没事?” 谢春朝摇摇头,“我没事。” 她说着又把胳膊从容慎的手上移开,继续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地上了船。 容慎走在谢春朝身后,低垂的目光落在刚刚和谢春朝有过亲密接触的右胳膊上,空气中似乎还残有她身上的芳香,他唇角微微扬起,目光又转回谢春朝的身上。 众人上了船,巨船缓离海岸,前面谢春朝还能忍受,可随着船的深入,船上也愈发得颠簸。 颠得谢春朝头晕眼花,几欲作呕,但她还是将这股难受强压下去。 海上的天气瞬息万变,明明他们出发时还是郎朗晴空,却忽而电闪雷鸣,狂风巨浪。 本就有点难受的谢春朝愈发痛苦,但她更不想坐进闷热的船舱里,便坐在外面的椅子上,紧紧抓着船体上的栏杆,以免她被颠簸的船体甩了出去。 盛嘉俊的眼神也蓦地变了,忙下令道,“回程!快回程!” 他是盛国人比任何人都知道眼下的情形有多么危急,发怒的大海能吞噬一切。 “殿下,不行啊!海岛比回程的路更近!” 一个数十米高的巨浪席卷而来,船体被高高掀起,许多人都被甩到了船的另一端。 容慎回眸瞧了眼那高浪,也顾不得许多,一把将谢春朝搂在怀里,低声道,“别动。” 谢春朝也明白眼下情况危急,容不得她矫情,便任由容慎抱着她。 楚国来的人哪见过这场面,都吓得紧紧抓着船上一切能稳定身型的东西。 浪头重重落下,众人被浇了一身海水,船险些翻了过去。 盛嘉俊神色严肃,再没了平日里的纯真随和,周身都散发着骇人的压迫感。 他道,“全速前往海岛。” 他说完,跌跌撞撞地走向谢春朝,担忧地问,“姐姐,你没事?” 谢春朝从容慎怀中抬起一张苍白的小脸,她只是无力地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巨大的颠簸感让她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她甚至不敢开口说一个字,她怕一张嘴就吐了。 盛嘉俊见状对容慎道,“孤来照顾公主,你退下。” 可容慎怎么可能会把谢春朝交给盛嘉俊,他紧搂着谢春朝,道,“公主身体不适,如今又情况紧急,抱歉我不能把公主殿下托付给你。” 盛嘉俊圆圆的眼眯起,眼中透露着危险的信号,“孤是公主未来的夫君,你区区一介侍卫,如此行事是不是逾矩了?” 容慎答得稳重,“守护公主殿下是末将的职责。若太子殿下不喜,待将来娶了公主殿下,自可随意发落我,但眼下,我不能把公主殿下交给太子殿下。” “除非……”他抬头直直地对上盛嘉俊危险的目光,“你杀了我。” 一百六十七、漩涡 若谢春朝身体无事定要制止他们两人的唇枪舌棒,但现在她头晕恶心得厉害,完全没有心力制止他们,索性靠在容慎的肩头闭目养神。 天空乌云密布,电闪雷鸣,雨借风势,风助雨威,这场愈演愈烈的暴风雨似是要将海面上的一切都撕毁。 风雨中,盛嘉俊可爱明朗的脸多了几分阴郁之感,眼底藏着翻涌的怒火,但他并没有发火,而是勾唇一笑,缓声道, “我记住你了。” 若是别的侍卫听盛嘉俊这么说的早就吓得心慌难安,但他却淡定得很,低头道,“能牢贵人记挂是末将之福。” 他们所乘的船只在这茫茫大海中显得分外渺小。 它艰难的在海浪中穿行,仿佛随时会被发怒的大海吞入腹中。 甲板上忽而传来船夫惊喜的呼喊声,“得救了!!!小岛就在前面!” 在这样的暴风雨中,他们最怕的就是迷失方向。 幸得海神娘娘眷顾,他们得救了。 众人皆松了一口气,船夫尽力将船靠岸,但无论怎么努力船仍距离岸边有一段小小的距离。 船夫们放下小船,道,“殿下,你们先坐小船过去。” “好。” 木梯在这样恶劣的情况下很容易被风浪折断,所以船夫们只是沿着外部船体放下了绳梯。 “公主,我抱你下去。”容慎低声说。 船虽被船锚固定在原地,却还是随着波浪在上下晃动,但比起刚才的惊心动魄已好太多。 谢春朝摇摇头,说,“我自己来。” 容慎眼神担忧,“你行吗?别逞强,还是我抱你下去。” 容慎说完又看了眼不远处的岸边,这儿离岸不远,他可以抱着谢春朝用轻功过去。 谢春朝忽而紧皱眉头,捂着嘴说,“你先放我下来,我……我有点想吐……” 容慎闻言小心地放开谢春朝,谢春朝一得自由,就小跑至船边,扶着船沿呕吐不止。 天呐,她在楚国也坐过船,却从来没有哪一次吐成这样。 这海虽美,但坐船可一点也不美好。 一个滔天巨浪猛地打过来,容慎见状连忙扑上前去抓谢春朝的手,可却抓了个空…… 海水过去他睁开眼,船上哪还有谢春朝的影子。 朝朝呢?他立时无比慌乱,目光焦急地茫茫大海中穿梭寻找谢春朝的身影。 雨凝见谢春朝不见了,也急得团团转,连忙指挥谢春朝带来的侍从们一起寻找她的下落。 而此时此刻,盛国的船夫们忽而跪下,他们不断的对着大海的方向朝拜,嘴里嘟囔着什么。 他们的话恰巧落进雨凝耳中,雨凝怒极上前狠踹了为首的船夫一脚,骂道,“那是我们大楚的公主,不是祭品!什么海神?哪怕是天神来了,也不配让我家公主做祭品。” 这话其实多少有些大逆不道了。 在许多愚昧的人眼中,神是至高无上且不容侵犯的存在,甚至许多落后的地方,会常年进行残忍的人祭。 但雨凝却不管那么多,谁也不能咒她的公主死。 盛嘉俊也恼了,冷声道,“还不快给孤起来?!谁嘴中再说那些胡话,孤即刻要了你们的脑袋!” 众船夫见他们的太子殿下生气了,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探寻谢春朝的下落。 彼时,容慎终于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中找到谢春朝的身影,她被大海又卷了回去,勉强露出一个脑袋在水面上,她想奋力游回来,但又是一个巨浪朝她无情拍去,将她又打入海中。 容慎不做犹豫地扔下腰间佩剑,跳下危险重重的海中向谢春朝的方向奋力游去,一浪又比一浪高的巨浪朝他猛拍,似乎冥冥中有股无形的力量想将他牢牢按在水中,但他却不肯服输。 他不知喝了多少口咸涩的海水,不知被拍打下去多少次,他终于近了,他看着不断挣扎的谢春朝说, “朝朝,别怕。我来救你。” 谢春朝现在并不好受,身上的衣衫沾了水变得又沉又重,拉扯着她往海中坠,鼻腔里也吸入了不少海水,呛得她鼻子至喉咙又辣又痛。 脑袋也越来越昏,挣扎的力气也小了许多…… 难道她要死在这了吗? 她的眼睛缓缓合上,挣扎的双臂忽而停了下来,整个人无力地向海中坠去,像是彻底没了意识。 海水灌入她的嘴中,烧灼着她的喉咙,她求生的本能迫使她又睁开眼! 不行!她不能死在这儿! 她还有很多事想做,还有梦想没有实现,怎么……怎么能死在这儿呢? 也许是绝境逼出她最后的潜能,在容慎到来前,她快速地脱下累赘的外衫以及长裙,只留了轻薄的里衣在身。 若是在楚国她这般落水得存定会失了名节,惹人议论,但对谢春朝来说没有什么比活下去更重要。 她刚脱完累赘的衣服冒出头,又是一个巨浪袭来,她被强大且不容抵抗的力量卷入水中,任凭她如何挣扎也无法逃脱,像是大海里有一个看不见的水鬼在拖拽着她。 身体被无形的吸力往后拽…… 容慎瞧见谢春朝的身后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他心头一紧,非但没有因害怕而退宿,反而加快了划水的速度。 他知道若是谢春朝被卷入漩涡,那么将再无生还的可能…… 谢春朝回眸看了眼,险些吓断魂,她的身后是一个巨大的不断旋转的漩涡,漩涡的中心深不见底,仿佛能直达大海的最深处。 难道……她真的要死在这儿了? 一双冰凉且宽大的手掌拉住她的胳膊,抓着她向上拉,谢春朝脱离漩涡的吸力,抬头就撞进容慎幽深的眸中。 他将她拉入怀中,轻声安抚,“没事了,我来了。” 他们的身体在水下紧紧贴在一起,她能感受到他身上炙热的体温,她攀着他的肩,目光落在他的下巴上,明明还是那张平平无奇的侍卫脸,可在谢春朝眼中却是容慎那张出尘艳绝的脸。 她轻声问,“你不怕吗?” 她刚刚回头看漩涡时,自己都怕得手脚发抖。 她虽对大海的了解不多,但也知道那样的漩涡哪怕是在江河中也足以取人性命,哪怕是比江河广宽数倍的大海。 容慎搂着她的手微微收紧,道,“我只怕失去你。” 一百六十八、得救 谢春朝被容慎救上岸后,雨凝连忙给她披上柔软和暖的披风把她湿漉漉的身体包裹起来。 盛嘉俊则为她端上一碗冒着热气的姜汤,“姐姐,这是姜汤你快喝些好驱寒,免得染了风寒。” 谢春朝落水后,他也心急如焚,但并没有下水救人,而是命令诸多水性好的船夫下水去救人,只是船夫们还没游过去容慎就已经抱着谢春朝回来了,所以他们也没帮上太多忙。 谢春朝当时身后的巨大漩涡,船上的人都看得一清二楚,盛嘉俊自然也看见了。 作为一位土生土长的盛国人,他热爱大海,但也深知大海的恐怖。 那样巨大的漩涡,拥有着足以吞噬一切的力量。 所以……他犹豫了。 哪怕只有短短的一瞬,他也落了后。 那一刻,不知为何,他心慌得可怕,他一边连忙下令让其余的船夫下水救人。 一边安慰着自己那只是一位普普通通的侍卫,侍卫以命护主是他们的职责。 况且,就算是他救了姐姐又如何,姐姐也永远不可能嫁给一个小小的侍卫。 公主和侍卫听起来美好又动人,但永远不可能发生在现实生活。 谢春朝接过盛嘉俊手中的姜汤,道,“多谢。” 这座小岛因风景秀丽常引得盛国权贵来此游玩,所以小岛上修建了许多建筑供以歇息玩乐,而在海滩的不远处就修建了一座漂亮的小亭。 此时此刻,他们就暂时在小亭内躲避风雨。 盛嘉俊神色懊恼,眼眶通红,“都怪我。” “我出门前应该再仔细点,不然我们也不会遇见这么大的风暴。” 盛嘉俊是盛国太子他说要去海边玩,下面的人怎么可能不尽心,难道他们还能故意挑选天气恶劣的时候出发? 谢春朝知道盛嘉俊还没那么蠢。 她喝了一大口姜汤暖了暖身子,方道,“这件事怎么能怪你?我们出发时还是晴空万里,海上的天气变化莫测,岂是你我凡人能预算得了?” 盛嘉俊失落地垂下眼,说,“若是有子赋在此,定不会发生这种事。” 谢春朝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她故作不知地问,“子赋是?” “子赋是我们盛国丞相,名房子赋。”盛嘉俊在提到此人时,脸上亦是少见的敬服,“他有通天晓地之能,能精准的算出天气。” 谢春朝早已知晓房子赋的厉害,但没想到他竟这般厉害。 两军对战之时,谁能得天时,他的胜算将会大大提升。 盛国本就国力强盛,如今又有足智多谋的丞相坐镇…… 几口姜汤下肚,谢春朝苍白的小脸得以恢复,她神色惊讶地说,“竟这般厉害,待日后我定要见见这般厉害的神人。” 盛嘉俊扬唇一笑,嘴角勾出两个浅浅的小酒窝,“来日方长,姐姐想见日后定能相见。” 盛嘉俊话落,看向另一边用干棉布擦拭身子的小侍卫,问,“你叫什么名字?” 容慎擦拭身子的手一顿,谢春朝亦心头一凝,眼底闪过些许担忧之色,但她面上却掩饰的不动声色。 容慎收起手上的棉布,垂头拱手道,“末将张笙。” 谢春朝垂眸又喝了一口热乎乎的姜汤,心道,盛嘉俊莫不是发现容慎的身份有问题了? 盛嘉俊上前一步将他扶起,笑道,“张笙,你此次做得很棒,孤谢谢你救了姐姐。” 谢春朝见盛嘉俊并没有为难容慎的意思,松了口气。 容慎道,“这都是末将应做之事。” 盛嘉俊,“你做得很好,当赏!” 几人聊着,岛外的风雨也渐渐停了,盛嘉俊道,“姐姐,我们上岛歇息。” 这座小岛上仍生活着不少居民,他们除了在岛上种点蔬菜养养动物外,一年四季就靠着前来游玩的客人们维持生计。 但容慎是太子,他自然不会住到民间的客栈里,而是在官方建造的驿馆下塌。 “好。” 谢春朝因原本的衣服湿透了,雨凝就给她裹了一件严严实实的披风,坐在那儿的时候还看不出什么,但走起来格外不方便。 盛嘉俊见状,道,“你先在此更衣,我出去等你。” 盛嘉俊及一众男子走出雨亭后,女眷们则个个高举着衣服,将谢春朝围在中央隔绝外界的窥探。 谢春朝换了一件干爽的衣服,又简单的理了理凌乱的发型,方抬脚走出这雨亭。 幸亏她头上的金钗没丢,不然一时半会还真不方便再做一件。 这场暴风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太阳穿破乌云又高高的挂在天空,而小岛上的万物经过雨水的冲刷看起来澄净又漂亮。 谢春朝忽然想到一件可怕的事,“我们回去还要坐船?” 这里四面环水,想要离开只有坐船。 谢春朝经历了刚刚的事,现在对坐船这件事,尤其是海上的船已经有阴影了…… 盛嘉俊底气不足地点点头,“需要坐船回去。” 他话音刚落,谢春朝已经红润的小脸又白了几分,他连忙道,“这次我一定看好天气,绝对……” “绝对不会再出现我们来时的状况。” 盛嘉俊虽不是渔夫,但他也常常坐船,像他们来时的情况,他这辈子也没经历过。 实在是太不寻常了。 “姐姐,我们来时的情况是极少数的极少数。”盛嘉俊说,“我们就算倒霉,也不可能连着倒霉。” 谢春朝捂住嘴,“这话可不敢说。” 盛嘉俊也自知自己说错了话,吐了吐舌,说,“回程的时候我一定让他们把天象看仔细,再加快回程的速度,定会安然无恙。” 谢春朝有几分后怕地说,“但愿如此。” 她只要一想到曾在她身后出现的大漩涡,腿现在还有点软,那种死亡的压迫感和她的渺小无力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无论她是何身份,有多少财富权势,在那样恐怖的漩涡下,人人都是平等的。 “姐姐,我们今天来得正是时候。”盛嘉俊的眼神亮了,“晚上有当地的节日,我们一起参加?” “很有意思的。” 这一趟的目的本就是游乐,所以谢春朝也并未拒绝他,低声答应了他的请求。 一百六十九、亲吻 众人刚经历过一场生死,是以大家抵达驿站后,就各自歇息去了。 谢春朝虽然已从船上下来了,但她仍有些头晕目眩,每走一步都感觉地在晃动,折磨的她连午饭也没出去吃,盛嘉俊派人来问,她只推脱是身子不适。 谢春朝半靠在床上闭目养神,但她还是时不时能感受到那轻微晃动的颠簸感。 雨凝也有晕船的现象,但她并没有谢春朝这般严重,她看谢春朝不肯吃午饭,便担心地问询道,“公主不肯吃饭,可否要喝点粥或者汤?” 谢春朝摆摆手,“我现在什么也不想吃,头晕得厉害。” “你先下去。” “是。” 雨凝下去后,房间又恢复成一片寂静,唯有窗外呼呼刮过的海风声。 不多时,她又听见有人推门而进,紧接着是轻缓的脚步声…… 她以为又是雨凝,便道,“雨凝,我不想吃,你不必劝了,下去。” 那人的脚步顿在原地,长久的沉默后,只听他说,“公主,是我。” 低哑沉稳的男声传入她耳中,她惊讶地睁开眼就看见容慎站在距离她五步之远的位置,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此时正幽深地凝视着她。 她猛然惊醒,问,“你怎么在这儿?” 容慎从容不迫地说,“我听说公主身体不宁,特来看望。” 谢春朝揉了揉眉心,有些古怪地问,“你是怎么进来的?难道雨凝没有说你吗?” 容慎听到这个问题,嘴角微微上扬,只道,“我说我有办法劝公主吃饭,她就让我进来了。” 谢春朝没想到雨凝竟会这般听容慎的话,只听容慎又笑着说,“雨凝似乎是误解了我们的关系。” 这段日子,谢春朝常常与他单独说话,落在不明真相的雨凝眼中,那就是自家公主分外疼宠他。 谢春朝没管后一句,只道,“你也出去,我现在头晕得厉害,一点东西也吃不下。” 容慎答道,“你是晕船了,我有办法可缓晕船之症。” “什么办法?”谢春朝现在晕得难受,若有办法可缓解,那可真是太好了。 容慎上前一步,道,“你先躺好。” 谢春朝不明所以,但也依言照做,她平躺在床上,侧眸看向容慎。 容慎上前一步,立在她面前,只见他从怀中取出一物,然后将它涂抹至双手。 一股清凉且带着微微辣感的味道传入她的鼻中,让她瞬间提神醒脑。 难道就是闻这东西? 容慎低语,“躺平,头摆正。” 这股清凉的味道确实缓解了她头晕的症状,便依言照做。 只见容慎伸出一双白皙修长的手,拇指指腹按在她太阳穴的位置轻压慢按。 以谢春朝的视角看出去,正好能看见容慎的脸,只见他神色温柔的替她按摩,她仿佛又见到曾经那位温柔且病弱的夫君…… 她收回视线,她又被他救了一次。 “谢谢。”谢春朝轻声道。 容慎微微一愣,随即道,“不客气。” 两人视线相对,眼底情意翻涌,世界在这一刻安静得吓人,容慎喉结微动,俯身靠近她。 她没有反抗,也没有流露出不满的神色,反而……反而闭上了眼。 窗外是呼呼而过的风,容慎能听见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他紧张的手心都出汗了。 他的唇快要贴上谢春朝的脸颊时,门外忽而响起盛嘉俊的声音。 两人同时睁开眼,像是一场美丽的梦被人突兀的打断,容慎眼底闪过一抹遗憾,而后退后一步,和谢春朝保持足够的距离。 谢春朝问道,“怎么了?” “姐姐。”盛嘉俊喊,“我带了缓解晕船的东西,姐姐让我进去。” 谢春朝垂眸道,“我已睡下了,你把东西交给雨凝就好。” 睡了? 盛嘉俊惊讶的抬头看着头顶的晴空万里。 睡这么早? 但谢春朝这么说,他也只得把东西留下离开。 屋外重新恢复寂静后,容慎低声问,“朝朝,你……原谅我了吗?” 应该是原谅了,不然刚刚她不会任由自己亲…… 谢春朝垂眸道,“看你表现。” 容慎听谢春朝这么说,就明白在她心中其实已经原谅他了…… 他压下心头喜悦,道,“我一定让你满意。” 他说完,谢春朝不好意思的合上眼,而容慎则继续为她按摩。 他的手法实在很舒服,按着按着谢春朝就从闭目养神到真的睡着了…… 容慎听着她逐渐平缓的呼吸声,他松开一直按摩的手,低头看她平静的脸。 她那双明艳的眼轻轻闭上,乌黑的睫毛又长又翘,红唇娇嫩欲滴,他抬起手似是想用手抚摸她的脸颊,但随即看见她微微皱起的眉,方又收回手,他差点忘了,他手上还沾染着药膏。 最终,他把刚刚没有做完的吻完成,轻轻吻在他的脸颊,随即,转身离开。 在门轻轻合上后,谢春朝忽而睁开了眼看着那扇容慎刚刚离开的门,眼中情绪复杂,不知在想什么。 雨凝见容慎出来了,忙问,“公主肯吃东西了吗?” 容慎道,“公主睡了,等会苏醒自会吃饭。” 雨凝闻言神色纠结得看着容慎,容慎不解道,“怎么了?” “张侍卫。” “嗯。” “我知道公主喜欢你,但你也要认清自己的身份。” 容慎并没有管后半句,而是高兴地反问,“你也觉得公主喜欢我?” 雨凝:…… 她刚刚白提醒她了。 她沉默着绕开他准备进去陪伴谢春朝,容慎却不依不饶地问,“你也觉得公主喜欢我?” 雨凝被问的烦不胜烦,说了句,“你莫要因公主的喜欢而得意忘形,不然小心你的脑袋。” 公主日后是要嫁给两国太子的。 哪家的太子可以忍受公主身边有这么一位亲密的侍卫呢? 盛嘉俊如今虽感谢他,但上位者的心素来难测,谁知他明天会不会记恨他在水中抱了公主? 这儿是盛国,纵然公主有心想保护他,但怎么抵得过盛嘉俊的暗害? 容慎得到雨凝肯定的回答,喜不自胜,哪里还管那许多,他只知道一件事,连雨凝也说公主喜欢他。 一百七十、共舞 小岛上今日本就要举行他们的开渔节,为出海的渔船祈求平安以及丰收。 岛上的人在昨日得知太子殿下会来后,把本就盛大的节目做得愈发完美精细,也从附近请了不少戏班子。 谢春朝和盛嘉俊出门时,开渔节前半部分的祭海仪式已经进行到了一半,正好轮到歌舞表演。 海边停着数艘大船,岛民穿着喜庆的摇着红色笙旗,谢春朝和盛嘉俊坐在最佳观赏位,举笙旗的小伙子们下去后,唱大戏的戏子们穿各色的戏服上台了。 他们用着本地特色的方言咿咿呀呀的唱着,谢春朝试图努力去听清他们唱的什么,但却一个字也听不懂。 盛嘉俊看出谢春朝没有听懂,微微侧身覆在她耳边低语,“他们用的是当地的土话,姐姐是不是没有听懂?” “嗯。”谢春朝坦率的承认她没有听懂,“这儿的方言和我们那儿的话所差甚远。” “没事。”盛嘉俊小声说,“我给姐姐做翻译。” “那就有劳你了。”谢春朝谢道。 “姐姐怎么还对我这般客气?”盛嘉俊闷闷地说,“像是拿我当外人似得。” 谢春朝轻笑道,“此话差矣,我正是拿你当自己人才这么客气,难道要把坏脾气都留给亲近的人吗?” 盛嘉俊听谢春朝这么说,也只得无奈的笑了笑,随即开始低声一字一句地给谢春朝讲解台上在唱着什么。 谢春朝遇到不明的地方也会再问他一遍,他们两人的这般交流落在身后不远处的容慎眼中那就是窃窃私语,交谈甚欢。 偏偏他离得又远,压根听不见两人在谈论什么,只能看见一场戏下来两人的嘴就没停过,说得似乎比台上唱得还多。 他不由心生醋意,幽深的目光一直盯着他们。 只是沉醉于戏曲的二人谁也没注意到他的眼神。 盛嘉俊侧眸瞧着谢春朝妍丽的侧颜,长而翘的睫毛微微颤着,像是一朵蝴蝶飞进他心里。 “我为你昼夜思想懒用茶饭,我呀我为你梦魂颠倒我发狂言,我为你在菩萨面前我是天天许愿,我呀我为你病卧牙床我受熬煎。” 突如其来直白的表白让谢春朝微微一愣,但随即她反应过来,盛嘉俊是在给她翻译台上的戏词…… 盛嘉俊低语,“这是女生在给男生表白。” 这句话不用盛嘉俊解释,她也知道了。 先前盛嘉俊给他翻译都是按着自己的理解以及人物和剧情给她解释,很少会直接对她说戏剧中的原台词,所以她刚刚方惊讶了一下。 “原来如此。”谢春朝小声道,只听盛嘉俊又轻飘飘的在她耳边说,“也是我见到你后的想法。” 谢春朝先是一愣,随即笑着打趣,“这也太夸张了,你可没有为我生病,为我发狂。” “姐姐想让我这么做吗?”盛嘉俊追问。 谢春朝微微侧眸就对上盛嘉俊亮晶晶的眼,金黄的夕阳落在他明朗的五官为他增添一抹明媚,他看她的眼神像是在看最心爱的珍宝,她微微抿了下唇,随即低眸道,“我想让你给我继续翻译。” 盛嘉俊勾唇一笑,问,“姐姐是害羞了吗?” 谢春朝抬眸看他,轻轻笑了下,“你觉得我像害羞吗?” 盛嘉俊认真地盯着她的脸,随即语气遗憾地说,“看来我还需要再努力啊。” 一出戏结束,他们的全鱼宴也开始了。 各种用鱼制作的美食端了上来,酸甜苦辣,口味俱全,甚至还有生鱼。 谢春朝在来之前就知道盛国有吃生鱼片的习俗,但他们楚国都是吃熟食,所以谢春朝从没吃过不熟的东西 盛嘉俊夹了一块薄如蝉翼的鱼肉,道,“入口即化,味道鲜美无比,姐姐要尝尝吗?” 谢春朝看着那块鱼肉,心中踌躇万分,在她所受的教育中,食物尤其肉类定要煮熟才能入口。 盛嘉俊见谢春朝神色为难,也想起楚国的风俗,就道,“姐姐若是不喜欢就算了。” “我试试。”谢春朝心想,盛国人都能吃,她有什么不能吃? 这东西顶多是难吃,反正吃不死她。 盛嘉俊听谢春朝肯品尝,眼神一亮,将一小片生鱼肉放在她面前的碗碟中,热切地说,“好,你尝尝看,如果觉得不能接受的话,就吐出来。” 盛嘉俊知道楚国人似乎不爱吃生鱼,但他只归结于楚国没海,而海鲜在运到楚国后会不新鲜,所以他们不喜欢吃生鱼。 谢春朝眼睛一闭将生鱼片咽下,鱼肉软软的,除了蘸料的味道外没什么特别的味道,细尝下有股淡淡的腥味…… 她眉头微皱,差点吐出来…… “怎么样?”盛嘉俊看出谢春朝的表情不像是喜欢的样子,就问,“你不喜欢吗?” 谢春朝睁开眼,老实回答,“有点腥……” “腥?”盛嘉俊不可置信,“怎么可能呢?是今天刚捕的鱼啊。” 盛嘉俊说着,自己又夹了一块鱼肉,放进嘴里,“明明清爽鲜甜啊。” 同一块肉盛嘉俊吃着只觉得嫩滑无比,口齿间还有一股甜丝丝的味道,但谢春朝却吃不惯,鲜甜的味道没有吃出来,反而觉得有股腥味。 谢春朝放下筷子,道,“应当是我吃不惯生鱼肉。” 雨凝见状又为谢春朝换了一双干净筷子,盛嘉俊闻言也不再勉强谢春朝吃生鱼,而是又给她夹了几块味道肥美的熟食,而后又给她盛了一小碗鱼汤。 谢春朝和盛嘉俊边吃边看节目,太阳沉入海底,月亮悄悄爬了上来,岛民架起火把,开始围着火焰载歌载舞。 盛嘉俊:“姐姐,我们也一起下去跳?” 谢春朝先是摇头拒绝,“我?还是算了,我不太擅长跳舞。” “没事啊。”盛嘉俊说,“大家都是随便跳跳。” “这个舞不求跳得有多么动人,只要心诚就好。” “心诚?”谢春朝还是第一次听说跳舞要心诚的话。 “这舞是渔民们对着海神祈求出海平安的舞,所以只在心诚。” 谢春朝闻言,眼神亮了。 她没有忘记他们来时的狂风暴雨…… 她是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了。 一百七十一、吃醋 谢春朝道,“既是祈求平安,那我就试试看。” 盛嘉俊闻言,立即跟道,“我和你一起,这舞要两个人跳。” 谢春朝见渔民们也都是两两一组,一男一女,便同意了盛嘉俊共舞的请求。 谢春朝和盛嘉俊面对着面,扭动着自己的身体,谢春朝开始还有几分矜持和害羞,但在音乐的加持下,她的动作也越来越放得开。 盛嘉俊显然不是第一次参加这种活动,他舞步娴熟,动作自如,篝火映照着他笑得真挚开怀的脸,一双圆圆的杏眼弯起,他大声说,“姐姐跳的真棒,就是这样跳。” 他说着伸手握住谢春朝的手腕,谢春朝眼神一惊,但她见别的组也都是这么跳,虽有一点小小的不适,也尽力忽略不去想它。 盛嘉俊握着她的手腕带领着她跟随着音乐的节奏尽情跳动,释放自己。 谢春朝本以为自己会不适,但不知是热烈的音乐还是盛嘉俊那治愈的笑和舞步,竟让她烦闷的心情得到舒缓,好像忘记了所有的烦恼,只有躁动的音乐和随心的舞动。 她完全沉浸在这场释放心灵的舞蹈中,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明媚。 盛嘉俊瞧着谢春朝纯粹开怀的笑,听着她悦耳的笑声,心蓦地动了一拍。 他想就这么牵着她的手一直跳下去,也想永远都看见她这么开心纯粹的笑,而不是每日的沉郁和算计。 他希望她能一直这样笑下去。 他们两人跳得开心,可容慎却在一旁看的火大。 他看着两人时不时贴近的身体以及谢春朝明媚的笑,心中的酸涩的醋意几乎将他淹没。 他知道谢春朝有多么惹人心动,也看得出来盛嘉俊对谢春朝亦有真情。 他是真怕谢春朝会移情别恋,毕竟盛嘉俊并不比他差多少,相反他还有一个强大的国家做后盾。 容慎越想越心慌,越想越没安全感。 他仿佛已经看见谢春朝和盛嘉俊成婚,抛弃他的以后。 谢春朝不记得她和盛嘉俊跳了多久,只知道结束时月亮已高高的挂在天空,而她则跳得气喘吁吁,满头是汗。 她一手扶着腰支撑身体,另一只手摆了摆说,“我不行了,跳不动了。” 盛嘉俊则还是活力满满的样子,“姐姐第一次跳就跳得这么棒,真的很有天赋哎。” “真的吗?”谢春朝笑着问,虽然盛嘉俊是她已认定的敌人,但无论是谁听见一位可爱青春的少年乖巧的叫自己姐姐还猛夸自己时都会忍不住开心。 “当然。”盛嘉俊说,“姐姐难道没有注意自己漂亮动人的舞姿吗?” 谢春朝笑着打趣,“我只能看见你的舞姿。” 盛嘉俊直勾勾地盯着她,眼神又欲又纯,“那姐姐是今天一整晚都在看我吗?” 谢春朝小脸一红,说,“我回去了。” “别走。”盛嘉俊拽住谢春朝的袖角,说,“再来一曲。” 谢春朝正想拒绝,只听盛嘉俊说,“这也是最后一首了,我们完整跳完这次的祭神舞,明天回程一定能风调雨顺。” 谢春朝在听见风调雨顺这个词后,立即改了主意。 既然是最后一首,那她就跳完整,也算是对明日出海的祈求。 万一……虽然谢春朝自己也知道这个概率很小,而且这个舞多半也帮不到他们什么,但她还是忍不住想,万一又遇到他们来时的那场暴风雨…… 这一次她可不敢保证,自己能和上次一样幸运。 “跳。”谢春朝说,“既然最后一曲了,那我们就一起跳。” 谢春朝和盛嘉俊一起玩闹到了半夜,她还和盛嘉俊又一起饮了酒,离开时已经是微醺的状态了。 容慎这一夜都在瞧着谢春朝的笑容,有时,她那爽朗的笑声是面对他时都不曾有过的笑容,或许他没有盛嘉俊那样能逗她开心。 深夜,盛嘉俊与谢春朝告别,他看着谢春朝回到自己的院落进了房间,随即转身离开。 容慎身为侍卫守在她的门外,他多想问问她,今天晚上快乐吗?是不是比和他在一起时还要快乐? 谢春朝进门后,雨凝端着醒酒汤回来了。 “雨凝,让我给公主送进去。” “你?”雨凝眼神怀疑,随即道,“你是侍卫,送汤药这样的事不该你插手。” 容慎闻言,道,“让我去送,我不会逾矩。” 雨凝:…… 容慎见状,顺势接过雨凝手中的醒酒汤,说,“我去送,你先歇着。” 容慎进门时,谢春朝正坐在铜镜前,褪去满头珠翠。 容慎上前一步,站在谢春朝身后,他的目光看着面前的铜镜,里面正好倒映着谢春朝泛红的小脸。 白皙修长的手抬起放在谢春朝的万千青丝上,他哑声道,“我来替你取。” 谢春朝闻言放下取首饰的手,问,“你怎么来了?” 一件件金饰被取下,容慎说,“我来给你送醒酒汤。” 谢春朝闻言看向桌上的醒酒汤,她眼眸闪了闪,“只是为了送汤?” 谢春朝头上的饰品全部被取下,容慎的手从后抚上谢春朝的脸,他低身去贴谢春朝。 若非容慎近日连救她两次,她此刻早已推开他了…… 容慎从镜子里捕捉到谢春朝一闪而过的尴尬以及她此时此刻的平静。 他又想起盛嘉俊,明明和盛嘉俊在一起时,还笑的开怀,怎么…… 怎么和他在一起时,却这般愁眉苦脸? 他就这么惹她厌烦吗? 思及此处,他瞬时红了眼,下巴挨在谢春朝的头顶,哑声说,“你不能这样对我。” 谢春朝不明所以,“我怎么了?” 他温热的手掌摩挲她的脸,“和我在一起这么不快乐吗?”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喜欢盛嘉俊了?” 谢春朝:?! 他脑子里在想什么,怎么会认为她喜欢盛嘉俊? “我看现在需要喝醒酒汤的人是你,而不是我。” “朝朝,求你告诉我,你对我到底怎么想的?” 他说着,侧脸贴上了谢春朝的侧脸,“我今天看你和他一起跳舞,笑得那么开心,我……真的好难过。” 一百七十二、抵达盛国 铜镜中倒映着他平静又疯狂的脸,殷红的眼底似是蕴着疯狂的爱意。 “你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样的答案?”谢春朝平静地问,她的目光与铜镜中的目光相交织,神色淡然地像是完全置身于事外。 容慎半跪在谢春朝面前,他眼神哀伤欲绝,“你难道连哄哄我也不愿意吗?” 谢春朝地眸看着跪在她面前的容慎,她伸手轻抚他的脸颊,指腹一寸寸摩挲过她的肌肤,“你如果总是做这样无意义的事,我真的该考虑或许该换一个合作伙伴。” “毫无意义的事?”容慎反复地咀嚼这几个字,“你觉得我只是在做毫无意义的事?” “你骗人的对不对?” “你的心明明也动了。” 容慎盯着她的眼说,“我不信,你没有一点点心动,就真的这么绝情。” 谢春朝正要说话,容慎却忽而倾身上前,吻上谢春朝的唇…… 谢春朝的眼睛猛地瞪大,不敢置信地瞧着他,他紧闭的眼眸让她琢磨不透他在想什么。 容慎想的很简单,他不想在听见这张嘴说绝情的话。 明明昨天还有所松动,为什么今天就又对他这样绝情?好像他们是没有任何关系的陌生人。 她无常的态度折磨的他快要疯了,他真想不管不顾地把她带回夏国锁起来,让她每天都说一百遍爱他。 谢春朝反应过来用力的推容慎,可她推的越是用力,容慎抱的越是紧…… 她挣扎了半天无果后,索性放弃了挣扎,老老实实地被他抱着,被他亲着。 他难道还能抱着她一整晚,亲着她一整晚吗?总是要放开她的。 容慎缓缓放开她,她抬眸看着他刚刚睁开的眼,问,“你究竟在想什么?” “我的想法还不明显吗?”容慎紧紧揽着她的腰,“我只想你爱我,不要爱别人。” 一阵沉默后,谢春朝抬手为他拭去眼角的泪,“为什么总是这么没自信?” “除了爱你,我还能爱谁呢?” “二国中你永远是我的最优选择,难道还不能说明我的心吗?” 谢春朝这话说的不真实极了,容慎感觉自己是在做梦一样…… 谢春朝承认她爱他了? 他的眼睛瞬间亮了,若是人类也有尾巴的话,定能看见他在欢快的摇尾巴。 “真……真的吗?”他又一次不敢相信的求证,“你……真的爱我吗?” 谢春朝可不想在说第二遍,她别过头说,“不信算了,我要睡了。” “别。”容慎抱着她,笑得傻傻的,“我信,我信你的话。” “你……你能亲我一下吗?” 谢春朝闻言,顿了片刻,就低头吻在容慎的下巴上,问,“这样行吗?” “行。”容慎哪里敢说不行,只要谢春朝肯吻他,他就行。 其实他的要求很低,他只是想确定的知道谢春朝是爱着自己,没有喜欢旁人。 次日,众人坐船返回,这一次或许是受海神庇护,回去的路上一帆风顺,风平浪静…… 她原本还不敢出来,但见船行驶的一路坦平,也就出来站在甲板上欣赏大海的美,没有发怒的大海有种让人心情宁静开阔的美,船上的大海,四望无边,美丽动人,但谢春朝再也不想坐船出海了。 由于他们路上游玩耽误了不少时间,所以他们赶至盛国国都的时间被预计的日子晚了数十天…… 他们抵达时,百官立于城门口相迎,为首的也是几位穿着明黄色衣服的青年少年们,应是盛嘉俊的兄弟们。 谢春朝在雨凝的搀扶下,下了马车,盛国皇子们一一上前与她打招呼。 但盛嘉俊对他们的态度是肉眼可见的不友善…… 他正想出言说点什么,只见城楼之上忽而想起阵阵琴音…… 他和谢春朝同时抬头看着城墙之上,墙内隐隐坐着一位白衣青年,一头如墨的青丝只由一根蓝色的绸缎扎起,但他扎的并不紧,而是松松垮垮的绑在脑后像是女子那般。 若是寻常男子用这样的发型只会显得他不伦不类,不成体统,可放在他的身上却别有一番风味,像是洒脱不羁的狂士,又像是风流倜傥的浪子…… 盛嘉俊脸上的不善一扫而光,笑着和谢春朝介绍,“他就是我们盛国的丞相,房子赋。” “他琴音一绝,却甚少在人前演奏,今日肯堂而皇之的在城墙上演奏定也是为了欢迎公主殿下来盛国。” 谢春朝:“他的琴却是当世少见的妙绝。” 谢春朝作为贵女,自小也有练琴,自然能听出那简单音符下所埋藏的才华。 盛嘉俊笑着说,“我是真不想介绍姐姐和他认识。” 谢春朝不解地问,“为何?” 盛嘉俊:“我怕丞相大人他过于优秀,会吸引姐姐的目光,导致姐姐爱上他。” 谢春朝笑了,“难道我是那么容易见异思迁的人吗?” 两人聊着聊着,城墙上动人的音乐也停了下来。 谢春朝瞧着那人收起琴,而后飘然落地,他一袭白衣俊美无双,却并非是出尘绝俗的清冷,而是白衣都压不住的妖媚…… 举手投足都似狐狸精转世,眼波流转间是道不尽的风流撩人…… 他嗓音慵懒,懒懒开口道,“盛国房子赋恭迎太子回国,恭迎楚国公主。” 盛嘉俊笑着说,“子赋,她就是我和你提起过的楚国公主。” 房子赋掀起眼皮看她,道,“楚公主果真国色天香,不同常人,也难怪我家太子一直记挂着你。” 谢春朝垂眸谦虚道,“房子赋的大名我亦是如雷贯耳,今日总算得见。” 房子赋勾唇一笑作为回应,他的目光在扫过谢春朝身后的容慎略有挺多,但随即又移开视线,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的样子。 众人见过后,就欢笑着先送谢春朝去驿馆歇息,随即就要接受盛国皇帝的接见。 路上,盛嘉俊的目光在扫过那几位皇子时,突然发难道,“孤活着回来,你们是不是很惊讶?” 众位皇子无一人敢应答…… 盛嘉俊笑着问,“怎么一个个在我面前就成了哑巴?” 一百七十三、 他随手指了位皇子,笑着问,“你私下里不是骂孤骂得很凶吗?不是日夜盼着孤死吗?怎么不说话了?” 那位皇子当时吓得脸都白了,“太子殿下,绝无此事,绝无此事,一定是误会,定是别人诬陷我,借我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做这种事。。。” 谢春朝分不清他们谁是谁,因为他们刚刚只是和她打了个招呼,正想介绍自己时,却被盛嘉俊打断了…… “误会?”盛嘉俊眯着眼睛笑,看起来纯真又可爱,当然可爱是放在谢春朝眼中…… 在其他几位皇子眼中,他们是万不敢也不会用这话形容盛嘉俊。 谢春朝发现盛嘉俊不仅是背地里能压诸位皇子们一筹,当面他们更是怕到屁都不敢放一个。 除了那位倒霉的被盛嘉俊挑出来的皇子,其余的皇子们也一个个面色苍白,像个鹌鹑似的,不敢反驳一句。 盛嘉俊:“那你这么说,难道是孤冤枉了你?” “太子殿下,我真没做过这种事……您明鉴啊!” 盛嘉俊却忽而拔刀相向,他把刀架在那位皇子的脖子上,“可孤偏要说你做了呢?” 刀下,他白皙的皮肤破了皮,渗出鲜红的血…… “太……太子殿下……那您不是强词夺理,残害同胞兄弟吗?” “残害同胞兄弟?”盛嘉俊猛地哈哈大笑,他回头对谢春朝说,“姐姐,闭眼。” 她不明所以的闭上眼,随即就听见一声毫无征兆的大叫,“啊!!!我的手!!!我的手!!!” 谢春朝蓦得睁开眼就瞧见刚刚那位皇子已昏死在地,倒在血泊中,他的一只胳膊已经没了…… 被砍下的残肢就落在不远处…… 按理说继承人这般残暴,当街残害手足,盛国的百姓们定会对盛嘉俊指指点点,可他们却毫不在意反而夸赞盛嘉俊真是有魄力,是他们最好的太子殿下。 民众的一边倒让谢春朝忍不住怀疑盛嘉俊到底做了什么,能让盛国的百姓这么爱戴他…… 盛嘉俊斩完那人的手臂,目光又一一扫过其余的皇子,他们个个都吓得脸色苍白,两股颤颤,竟无一人敢对他质疑…… 盛嘉俊慢条斯理的擦拭着剑,说,“我这次出使楚国,见到了夏国太子。” 谢春朝身后的容慎眉头微皱,朝盛嘉俊看了一眼…… 这家伙好端端地提他做什么? “你们应该都知道夏国太子的事?”盛嘉俊说,“他本不是皇位的继承人,可他为了夏国太子的位置把其他的皇子们都废了,自此,他就是唯一有资格的继承人。” “你们每日上串下跳的不安分,不如让孤废了你们,你们说好不好?” 谁会同意让别人废了自己? 他们白着脸不断祈求盛嘉俊放过他们,“太子殿下,我们知道错了,求您宽恕我们……” “太子殿下,您不能这样对我们啊……” 盛嘉俊将剑入鞘,道,“怎么了?怎么一个个都吓成这样?孤不过与你们开个玩笑。” 盛嘉俊:“五弟他不听话,孤方略施惩治,你们一位位这么听话,孤自然不会为难你们。” 众皇子道,“太子殿下教训得是,是五哥他自寻死路。” 盛嘉俊环顾一圈,眯着眼笑道,“只要你们听话,孤自不会对你们下手,可若不听话。” “呵,孤不介意效仿夏国太子将你们全废了。” 众皇子诺诺不敢言,谢春朝心中是又惊又忧。 她还想着想办法挑起众位皇子的相争,让他们互相内斗,可这一番表演看下来,这帮皇子们竟被盛嘉俊压制得死死的,毫无一丝血性。 这如何能和盛嘉俊斗? 她的目光不停地看向众位皇子们,终于让她发现一位能加以利用的皇子,看他的模样似乎对盛嘉俊最为不服。 谢春朝收回目光,而后又惊又怕地问盛嘉俊,“你就这么当街砍下你兄弟的胳膊,你父皇不会怪你吗?” 盛嘉俊笑着摇摇头,回答的肯定又自信,“姐姐放心,父皇不会怪我。” 谢春朝很快就知道盛嘉俊为何能这般笃定。 如果盛嘉俊是瞧不上他们,那么这位盛国皇帝的眼中就是没有他们…… 谢春朝随着盛嘉俊去拜见盛国皇上,其中在城门迎接他们的皇子们也回宫复命。 可盛国皇帝似乎看不见那几位皇子一般,目光一直看着盛嘉俊和谢春朝,不断地询问盛嘉俊外出这段时日所遇的趣事。 盛国皇帝正和盛嘉俊聊着,其中一位皇子忽而扑上前来。 谢春朝定睛一瞧,正是她刚刚看中的皇子。 只听他声泪俱下地哭诉,“父皇,太子殿下刚刚在城门口不问缘由地就砍掉了五皇兄的一条胳膊,他还威胁我们所有皇子说要废掉我们所有人。” 盛国皇帝的脸上显然是被他人打断谈话的不悦,“所以呢?” 那人一愣,紧接着哭诉道,“求父皇救救我们啊,太子殿下胆大包天,戕害手足,求父皇救救我们。” 盛国皇帝皱眉道,“太子是君,你们是臣。” “君让臣死不得不死,不过是砍了一条胳膊有什么大惊小怪。” 那人的脸瞬时煞白,脸上流露着果真如此的绝望和麻木。 “反倒是你,来朕面前污蔑太子,意欲何为?是想造反吗?” “儿臣……儿臣没有……” “拖下去。”盛国皇帝已然满脸的不耐,“这等逆君之徒,斩了。” 谢春朝惊讶无比,她本以为盛嘉俊的行为已经够离谱了。 没想到盛国皇帝的所作所为更加离谱…… 那也是他的亲儿子啊!竟然轻描淡写地说斩就斩了。 难怪盛嘉俊说皇上不会怪罪他…… 比起皇上他竟称得上是温柔了…… 有皇上如此力挺做为后盾,那些兄弟难怪再无出头之日,只敢趁盛嘉俊外出时要他的命…… “父皇!父皇!”那人声嘶力竭地哭求,“父皇,您不能这样做啊!” “我也是您的儿子啊!你为何眼中只有太子,没有我们?!” 其余皇子躲在角落吓得连头也不敢抬…… 一百七十四、房子赋 那人不甘的声音逐渐远去,盛国皇帝方和蔼地看向谢春朝, “真是让楚公主见笑了。” “朕听说楚皇只有一个儿子?” “哎,真好啊,也不会发生兄弟相争这种事。” 谢春朝只是微笑道,“皇上说笑了,自古以来只有子嗣越繁茂越好的道理,只有一个儿子有什么好。” 盛国皇帝呵呵一笑,“儿子太多也不是好事,他们整日打来闹去,看得朕都烦了。” “朕是真怕朕死后这帮不肖子孙忙于争权夺利把国家整的四分五裂啊。” “怎么会?”谢春朝的目光扫过那一帮仍心惊胆战地跪在地上的皇子们,道,“我看皇子们对皇上对太子都甚为乖顺,定不会做这种事。” 盛国皇帝:“但愿如此。” “听说楚公主看过我们盛国后还要去夏国看看?”盛国皇帝摆摆手,“我看就别去了,直接嫁到我们盛国。” “朕定会给楚公主举行一场盛大的婚礼。” 谢春朝道,“当初说好了要盛夏两国都看过再做决定,我若不去,岂不是成了言而无信的人?” 盛国皇帝闻言,也只得道,“那楚公主就在我们盛国好好玩几天再走。” “嘉俊。” “儿臣在。” “这几日陪楚公主玩得尽兴。” “是。” 谢春朝见过盛国皇帝后,就以舟车劳顿为由,暂且回驿馆休息。 容慎坐在她对面劝道,“朝朝,这几日你就当做在盛国游玩了,别想着做些什么了。” “有盛国皇帝的纵容,他们那些皇子是没胆量做什么的。” 这里毕竟不是夏国,容慎最害怕的就是事情败露,盛嘉俊狗急跳墙不知会做些什么疯狂举动,他不想谢春朝冒这个险。 谢春朝:“盛皇虽离谱,但皇子们并非全都是胆小的废物。” “他们一个个看起来都怕得不行,但背地里不是还敢派人刺杀盛嘉俊吗?” “我们来盛国时,不也在楚国碰见盛国皇子们派来的杀手吗?” 容慎道,“今番被砍的皇子和胳膊被废的皇子也许就是派人刺杀的主谋。” 尤其是盛嘉俊在城门口忽然对那人发难,想来定是知道了些什么。 谢春朝沉吟片刻,道,“你说得也许对。” “但剩下的皇子中,未必都是没有胆子刺杀盛嘉俊的废物。” “盛嘉俊在来楚国时遇见的可不止一次刺杀。” 容慎见劝不动她,只道,“那你准备怎么做?” 谢春朝端起茶杯喝了口茶,随即神色冷静地说,“其实我也不必联合其他皇子们,从如今的情况看,那些人能给我的帮助并不大。” “我只需要做两件事,盛国必生乱。” 容慎猜出谢春朝想做什么,问,“你想杀了盛嘉俊和房子赋?” “对。”谢春朝点头道,“盛嘉俊一死,众皇子定会为皇位而争夺不休,但有房子赋在,这场风波可能会很快平息,他会用最快的方式为盛国找到下一任的继承者,其余的皇子则会在房子赋的操作下很快失去竞争力,也掀不起风浪。” “所以,最好两个人都死了。” “但……”谢春朝叹了口气,“杀盛嘉俊已是不易,再杀房子赋几近于天方夜谭了。” 以盛嘉俊对谢春朝不设防的状态,她想杀掉盛嘉俊并不难,难的是在杀了盛嘉俊后如何活着离开盛国。 容慎:“我可以帮忙杀掉房子赋,至于盛嘉俊……” “杀他倒也不难,只是……” 两人都心知肚明,杀了人后该如何全身而退,是一件最难的事。 谢春朝沉吟片刻,道,“我会先让我身边的人陆续离开盛国,将来我们离开时,人太多会不好逃。” 容慎微微皱眉,“可他们都走了,谁来保护你?” 谢春朝:“若盛国的人真要杀我,他们留下也只是平添伤亡而已,那些人虽多,但如何能抵得过一国之力?” 容慎见谢春朝说的气定神闲,便问,“你已有主意了?” 谢春朝点头,“有了一个大概的想法,但细节部分我还得再想想。” “好。”容慎说,“你决定杀盛嘉俊时,我就去杀房子赋。” “你一个人可以吗?”谢春朝记得容慎上次还告诉她,房子赋此人不好对付,让她尽量离他远一点。 “我尽力一试。” 容慎也没有完全的把握,这儿是盛国,是房子赋实力最强盛的地方,而多年前他就险些落入他手。 如今他又在盛国主动去刺杀房子赋…… 这事虽难,但为了谢春朝,他无论如何也得做,不然岂不是太无用了。 窗外月亮高悬,夜色浓郁,一栋小屋依旧亮着灯,一位黄衫女子轻敲房门, “丞相大人,我来送茶。” “进来。” 黄衫女子推门而入,房内四角点着明亮的蜡烛,长相俊朗的狐狸眼男子伏于案前,他听见来人渐近的脚步声后,抬头道,“果真如你所说,这位楚国公主可不简单。” 黄衫女子动作娴熟的为他倒了一杯热茶,道,“我第一次见谢春朝时,她瞧着和普通的贵女没什么两样,可后来的每一次相见她都能给我莫大的惊喜。” “丞相可莫要小瞧了她。” 房子赋押了口茶,道,“按你所言,楚国的兵变与谢春朝有很大的关系,此女并不是个安分的性子,她提出要看过盛夏两国,也不知心里在打什么小九九。” 黄衫女子道,“决不能放她回夏国,若是楚夏联手可不利于我们盛国。” 房子赋抬眸看她,眼神揶揄,“竟这般狠?她好歹也是和你血脉相连的堂姐妹。” 黄衫女子愣了下,随即垂眸道,“我只是基于盛国的利益方这么建议。” 房子赋单手撑头,问道,“难道你就没想过找回楚国公主的身份?就这么甘心在我帐下做一位小小的婢女?” 黄衫女子当即跪在地上,“丞相大人说笑了,我对楚国只有恨,又怎么会想做楚国公主,是丞相大人救了我,也是丞相大人一直培养我。” “我哪也不去,哪怕为奴为婢也只愿待在丞相大人身边。” 一百七十五、出海 房子赋见她跪下,又笑着伸手将人扶起来,“好端端的跪着做什么?” “我从未怀疑过你的忠诚。” 房子赋说完,指尖敲了敲桌面,又道,“如今太子殿下正对谢春朝新鲜着呢,杀她的事暂且作罢。” “将来楚夏联盟虽棘手,但联盟又哪有坚不可摧的呢?” 盛嘉俊这几日是日日都来驿馆寻谢春朝带着她四处游玩,盛国皇都及其周边都让他们游了个遍。 坊间对他们二人的亲近是议论纷纷,书馆都多了许多以两人为主角的话本子。 谢春朝看着他似永不知疲倦的脸和那双真诚的眸子,就忍不住好奇盛嘉俊究竟为何会对她这么热忱? 以他的身份,他完全不必对她这般讨好。 许是谢春朝知道她早晚要杀他,所以他对她越好,她就会越愧疚。 她虽然一直表现的心狠手辣,也说过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样的话,但她终究是在爱里长大的孩子,做不到真正的无情,她看见有人因她而死还是会难过,她决定杀一个人时心里也并不轻松。 但她又不得不做这些事,她不能再做一次一无所成的废物,不能接受自己的家人被别人杀。 她有时候在夜里仰望星空的时候会想,只能怪她生在乱世,生在一个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时代,她只能拼杀出一条血路,踩着别人的尸骨保护自己的家人。 她懒洋洋的趴在栏杆上喂鱼,盛嘉俊坐在她的身边笑吟吟地瞧着她。 他已经看她很久了。 谢春朝无奈的侧眸看他,问,“你做什么一直盯着我看?” 他笑吟吟地解释,“姐姐生得好看,我怎么看也看不够。” 谢春朝喂鱼的手一顿,随即问,“我还从未问过你,三国内出众的女子不少,你……为何单单看中了我?” 盛嘉俊见她问,便认真答道,“最开始是听说韩将军被姐姐所伤而对姐姐心生好奇,再加上姐姐楚国公主的身份,若能与我成婚,对我,对盛国都有益。” 谢春朝:“你倒说得坦诚。” 直白的承认了有她楚国公主身份的原因,而不是说一些看似好听却无用的废话。 盛嘉俊咧嘴一笑,“姐姐问,我当然要诚实的答。” “后来和姐姐相处后,姐姐的每一点都在吸引着我。” “现在我反而希望姐姐不是楚国公主。” 谢春朝闻言好奇地看着他,问,“为何?” 盛嘉俊垂眸看着池子里的小鱼,说,“如果姐姐不是楚国公主,我们之间或许可以更纯粹。” 在这一瞬间,谢春朝几乎以为盛嘉俊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她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道,“我已来盛国多日,也是时候离开了。” 盛嘉俊立即抬起头,眼神不舍,“姐姐要走?” “对啊。”谢春朝把手中最后一点鱼食全部抛入水中,道,“夏国一直来人在催促,问我何时前往夏国。” 盛嘉俊:“不必理会那些讨厌的人,姐姐想待多久就待多久。” 谢春朝笑着说,“我也该走了。” “不过……”谢春朝说,“走之前我想再坐船去小岛上玩一玩。” “小岛?”盛嘉俊顿了下,问,“姐姐不害怕坐船出海了?” 谢春朝:“现在想想也没什么怕的了。” “盛国那么多渔夫出海,不也没事吗?” “姐姐想去哪里的小岛玩?这次有房子赋在,定能出行平安。” 谢春朝:“我也不知去哪里的小岛,但我想着和上次的小岛差不多就行。” “有地方住,但……”谢春朝红着脸说,“但也不要太多人,我想和你……” 剩下的话谢春朝没有说完,而是不好意思地转向另一边。 盛嘉俊见状立即明白谢春朝的意思,一抹绯红悄悄爬上他的耳朵,“我明白了。” “那我就先回去了。”谢春朝起身理了理裙摆,说,“我回去等你的消息。” “我送你。” 小岛,不要太多人的小岛。 盛嘉俊侧眸去看谢春朝的侧颜,黑白分明的眼神逐渐深幽复杂,不知在想什么。 盛嘉俊送谢春朝回驿站后,就转身去了丞相府。 房子赋挑眉道,“呦,太子殿下今日不陪美人,倒有空来我这儿坐一坐了。” 盛嘉俊开门见山地说,“我准备去小岛一趟,你帮我看看这几日的天气如何,是否适合出海。” “出海?”房子赋一惊,紧接着认真地打量盛嘉俊的面相,随即大惊,他道,“不可去。” 盛嘉俊微微皱眉,问,“为何不可去?难道最近都没有好天气吗?” “非也。”房子赋摇摇头,“非天公不作美,而是你。” “我怎么了?”盛嘉俊知道房子赋亦精通阴阳之术,只是他甚少与人算命,他常说若勘破天机并点破,他亦会受到反噬。 各人有各人的命运,他若强行插手改变,那么报应自是会通通落在他的身上。 房子赋闭眼掐算,随即睁开眼,道,“太子殿下,此行不可去,你若去恐有性命之忧。” 盛嘉俊问,“可有破解之法?” 房子赋直言道,“太子殿下不去最稳妥。” 盛嘉俊沉默两秒,道,“即是有性命之忧的死劫,我纵然这次不去,下次也会找上我。” “我老是躲着也无用。” “丞相大人,你还是帮我看看,若我要去该如何躲过?” 房子赋问,“太子殿下为何一定要出海?” 盛嘉俊说,“姐姐要走了,她说临走前想去小岛玩一玩。” “哎。”房子赋闻言,轻叹一声,“真是红颜祸水啊。” 盛嘉俊:“我不准你这么说姐姐,她不是祸水。” “好好好。”房子赋无奈应承道,“她不是。” “好了,快说正事,我该如何躲过此劫?” 房子赋沉吟片刻,道,“三十一是你的生辰,对你而言也是一个吉数。” “此次,你带三十一艘大船与你同行。” “三十一艘?”盛嘉俊惊讶地问,“要开这么多船吗?” 盛嘉俊平日出海的排场也不小,但三十一艘大船也还是太夸张了,他又不是去和海盗打仗,要开这么多大船吗? 一百七十六、奇怪的盛国 盛嘉俊离开前,房子赋又对他嘱咐道,“切记,每艘大船上定要再备三艘快船。” 对于房子赋莫名的要求,盛嘉俊只觉得奇怪。 为什么要带这么多艘船? 难道是他这一次出海会遇到海盗? 盛嘉俊越想越有这个可能,近日沿海频繁有海盗出没,骚扰沿海居民,他们上岸后就烧杀抢掠,官兵一来便会立即坐着船逃之夭夭,十分棘手。 这也是盛国国力远超两国,却迟迟没有发兵攻打两国的原因。 他们近年的国策便是先造船训练水师将海上盗贼彻底打服,打得他们不敢再入侵盛国半步,等海上安宁,他们再发兵南下攻占两国。 只是训练水师所耗巨大,如今盛国国库已是不堪重负了。 盛嘉俊回府后,便立即吩咐属下,此次出行定要多带精兵以及充足的兵械。 出海所遇的危险不是天灾便是人祸了。 有房子赋为他看过气象,天灾可免,那么剩下的灾祸便是海上猖獗的海盗了。 谢春朝借着送书信的名义将自己身边的人尽可能的都打发出去,只是她此次所带的财物以及物品也有好几大马车,谢春朝想了想,干脆光明正大的让车队们先行离开。 盛嘉俊问询时,她只说,她在盛国逗留的时间太早,也该早日去夏国了。 等小岛之行结束后,她就准备离开,她所带之物繁多过于累赘,带上它们走得也慢,不如让行李们先行,随后她再轻装去追,也节约时间。 盛嘉俊听完后也并未起疑,只是好奇询问,“姐姐何必这么急?” 谢春朝托着下巴说,“两国太子求婚楚国一事天下人皆知,我也不好再磨磨唧唧,又招人骂。” 自她提出说要去过盛夏两国再决定后,民间就议论纷纷,有人支持她,但也有人觉得谢春朝身为一国公主却四处乱跑随意接触外男,不守妇德。 谢春朝知道有人在骂她,甚至还有人写诗写文怒斥她的所行。 谢春朝也看过其中几篇骂她的佳作,别的不说,有几人文采还是相当不错。 只可惜有这样的文采却不用在正途,整日盯着她写些骂人的话。 盛嘉俊也知此事,他安慰道,“无论你做什么总会有人不满,又何必为了他们的心意改变自己的行事?” 这话说得通透又理智,但反感盛嘉俊平日所行,实在不像他能说出的话。 他说完这话后,又随即怒道,“不过这些人一天是闲得没事干,所以有余力写文骂你。我早就吩咐盛国官员凡有人发表这种言论,统统抓去做上几天苦力,看他那张嘴还说不说的出话。” 谢春朝轻笑道,“不必为我这么大费周章。” “不过……”谢春朝有几分好奇地问,“这段时日,我发现你在民间的声誉很高啊,哪怕你当街砍伤兄弟,民间也无人说你残暴,反而夸奖你。” “你究竟做了什么,让盛国百姓这么爱戴?” 盛嘉俊只是轻笑,随即道,“我们盛国有一点神奇,它开放又保守。” 这几日在盛国,对于盛国风俗谢春朝不说十分精通,但也了解了一个大概。 盛国对于女性不似楚国那般严谨,盛国街头随处可见抛头露面的女子,她们或是小贩或是掌柜,甚至朝中还有女官。 在这里和离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没有人会怪责女子。 甚至在海边也会有穿着清凉的女性,但他们同时又很迷信。 许是靠海的原因,盛国上下都极其崇拜海神,而这位海神也是位女子。 或许,这也是盛国男子尊重女性的原因。 在谢春朝固有的观念中,这怎么看也是一件古怪的事,按理说越迷信的地方,反而对女子越压迫,可盛国却反着了。 或许也是因为盛国实在太迷信了,所以造成眼下的局面。 “我在民间能有如此声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出生时天生异相,且中了我们盛国百年来流传的一个预言。” “所以无论我做什么,盛国上下的人都认为我是海神娘娘的孩子,是派来拯救他们的神仙。” “我做什么事都是正确的,都是有理由的。” “我杀人,他们也只会觉得一定是那个人有问题。” 谢春朝明白了,在盛国人眼中盛嘉俊不止是太子,也是他们信奉的神明。 他们坚定不移的相信,这位传说中的太子也一定是能拯救他们于苦难的神仙。 谢春朝愣了很长时间,方道,“竟是如此,这还真是让人出乎意料。” 初听在意料之外,但细细想想也不觉得奇怪了。 除非是不正常的狂热崇拜,否则民众上下怎么会这般反常的相信一个人? 盛嘉俊笑得狡黠,道,“我少时对此还颇为苦恼。无论我做什么都没人责怪我,反而都是一片夸奖。” “我就故意做一些惹人讨厌的事,让大家责骂我,可是没有。” “大家依旧包容我的所作所为,并且还为我找理由,无论我怎么解释,他们也不肯听。” 盛嘉俊说到这件事,眼中有笑意也有几分无可奈何的悲伤,“后来我也就想开了。” 真的想开了吗? 谢春朝瞧着他的眼睛,总觉得他可能至今也没有释怀这件事。 细想下来,至今她对他的示好都没有明确的答复,自相认以来,她也总是拒绝他,否决他的好意。 这对常人来说是不可忍受的耻辱和痛苦,但对他来说会不会是一种难得的欢愉? 就像一位生活在责难中等待夸奖的孩子? 谢春朝忽而抬手打了盛嘉俊胳膊一下,问,“我这样对你,你会开心吗?” 盛嘉俊挑眉问,“什么意思?” 谢春朝笑着说,“你不是小时候你总是希望大家责骂你吗?” “我总是拒绝你,对你来说是不是一件开心的事?” 盛嘉俊没有明确地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扬唇笑了笑,说,“姐姐,我现在又不是小时候。” “难道姐姐现在还会喜欢三岁时最爱的玩具吗?” 一百七十七、邀请 谢春朝收回手,笑着说,“对啊,我喜欢。” 盛嘉俊却不信谢春朝的说辞,他眉尾轻挑,道,“怎么可能?三岁的事情我一件也不记得,姐姐又在骗我了。” 谢春朝没有答他,而是岔开话题问,“小岛的地点定好了吗?还没定好的话,我就真的要走了……” “定好了,定好了。”盛嘉俊说,“明日我们就出发。” 谢春朝笑问:“尊敬的太子殿下,您准备带我去哪呢?” 盛嘉俊圆圆的眼眯成一道弯弯的月牙,“我现在告诉姐姐,姐姐也不知道它在哪,等明日我带姐姐去了,姐姐自然就知道了。” 谢春朝单手撑头打趣道,“怎么听起来像是要把我拉去卖了?” 二人又笑闹了几句,谢春朝又装作不在意地说,“这几日怎么没见着房丞相?” 盛嘉俊眯起的眼睛又猛地睁圆了,警惕地问,“姐姐怎么忽然对他这么关心,不会……” “不会看上他了?” 谢春朝无奈地解释道,“我只是想着此番小岛出游,若有房丞相的琴音作伴,岂不美哉?” 盛嘉俊:“真的只是想听房子赋弹琴?” 谢春朝:“自然,不然还能是什么?” 虽然谢春朝表明她只是想听曲,但盛嘉俊的心还是没能完全放进肚子里。 从前也有许多漂亮姑娘们说只是想听房丞相弹琴,可一曲终了,她们都把自己的心给了出去…… 谢春朝见盛嘉俊迟迟不答她,便追问道,“怎么不说话了?能邀房丞相同游吗?” 盛嘉俊回神,“等会我去他府上问问,但我也不敢保证他会同意。” 谢春朝轻笑,“只要你去问,房丞相定会同意。” “也不一定。”盛嘉俊说,“别看那小子生得人模狗样,可脾气却古怪得很,轴起来谁的面子都不给。” 谢春朝:“你可是太子,他怎会不给你面子?” 两人又叙了几句,盛嘉俊就先行告辞。 他走后,容慎上前一步坐在她身侧的位置,问,“房子赋政务繁重,恐不会来。” “让他试试看。”谢春朝说,“万一他邀请来了,我们岂不是方便很多?若是不成,也不过是回到最开始。” 容慎不置可否,垂眸思索着他的计划以及事成后可能会发生的种种情况。 谢春朝见他低眉不言,就知晓他又在担心了。 容慎并不是位做事犹豫不决的人,相反他行事风格一向果决狠辣,但这次行动有谢春朝在,他怕因他的一时失误而抱憾终生。 “别乱想了。”谢春朝柔声说,“我们不是已经都讨论过了吗?做就是了。” 容慎轻‘嗯’了一声,谢春朝瞧着他仍眉头紧蹙的模样,不由心生好奇,“你从前对付你的兄弟们也这般纠结吗?” 容慎摇头,“不是。” 他沉默片刻又道,“那时只是我一人,大不了一死而已。” 他细长的桃花眼凝着她,深黑色的眸子藏着绵绵情意,“可这次却有你在。” 谢春朝听懂了他没有说完的情话。 因为有她在,所以他有了软肋,犹豫不决。 但她从不希望自己成为别人的软肋和负担。 “你不用顾忌我。”谢春朝说,“我能够保护我自己。” 谢春朝身边的大部分人已经上路离开,但留下的人则是精英中的精英,她得手后片刻不停的坐船离开,而他们此次的终点是一座封闭的小岛,太子死亡的消息一时半会传不出去,在他们的预测中,至少也有一夜的时间用以逃命,而这半天的时间差,足以让她利用太子信物一路畅通无阻的离开盛国。 她说完,垂眸去看腰间悬挂着的碧色玉瑗,入手温凉细腻,玉璧上雕刻着一只活灵活现的四爪金龙,龙尾处落着盛嘉俊的姓名。 这是象征盛嘉俊身份的重要信物,见它如太子亲临,有此物在,她可以顺通无阻的出入盛国的任何地方。 这般重要的东西,只因是谢春朝和他抱怨了一句,在盛国没有在楚国畅快。 盛嘉俊便将此物赠予她,并道,有此物在,盛国上下没一人再敢忤逆她。 谢春朝思及此处,轻叹一声,盛嘉俊待她之心一片赤忱,可她却要利用他对她的喜欢去杀他。 此事实在不光彩,待将来传扬出去恐怕又会招来天下人的怒骂,说她卑鄙无耻,蛇蝎心肠,不仁不义。 但如果杀二人能让盛国处于混乱,能让楚夏两国的将士将来在战场上少死一部分,这份骂名她担着就是。 容慎的目光落在谢春朝掌心的玉瑗之上,问,“可是心软了?” 谢春朝摇头沉默。 片刻后,她道,“我只是在想将来此事暴露,恐怕又会遭致天下人的谩骂。” 她在撒谎。 这是容慎的第一直觉,谢春朝并不是真的在担心骂名,而是以此为借口掩饰她心中的真实想法…… 就像当初谢春朝对盛嘉俊说,因流言蜚语而要快些赶赴夏国。 但他只做不知,他明白谢春朝心中哪怕有再多不忍,她也会亲手杀了盛嘉俊。 她很奇怪,心软又心狠。 容慎宽慰道,“今为乱世,天下人也只会嗤笑弱者,而非强者。” 丞相府内白墙青瓦,亭台曲廊,廊下百花争奇斗艳,亭台内端坐两位长相俊朗的男子,其中一人气质妖而不媚,一双狐狸眼勾人心魂,一人则气质清爽明媚,一双圆眼配上脸边的梨涡,可爱澄净,让人忍不住想捏捏他肉乎乎的脸颊。 “你说什么?请我同去?” “对啊。”盛嘉俊撑头道,“孤邀请你了,去不去随你。” 其实盛嘉俊是半点也不想让房子赋与他同去,他们相识多年,他知道这家伙对女子的吸引力有多大。 房子赋挑眉问道,“太子殿下虽邀请我,但看起来并不希望我去啊。” 盛嘉俊说,“你不是政务繁忙吗?孤明白你的难处。” “可怎么办?”房子赋说,“太子殿下不想我去,我反而想去了。” 盛嘉俊:??? 一百七十三、离别 盛嘉俊气笑了,“我们的丞相大人是真闲啊,还有空拿我寻开心。” 房子赋微微一笑,也不解释,只问,“明日几时出发?” 盛嘉俊:“明日午时安仁门前集合。” 房子赋:“我准时到。” 次日辰时,盛嘉俊率众去驿馆接谢春朝出发去小岛。 花园内,谢春朝正在练刀法,右手持着泛着寒光的横刀,一招一式耍得赫赫生风,行云流水。 驿馆的驿卒小跑着上前,禀道,“公主殿下,太子殿下来了。” 谢春朝闻言收起手中的横刀,道,“我知道了。” 她抬头看了眼蒙蒙亮的天色,盛嘉俊今日怎么来得这样早? 她简单的洗漱一番,便出门而去。 谢春朝见到盛嘉俊,便问,“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盛嘉俊笑着说,“我想早点见到姐姐。” 谢春朝轻笑一声,“你与我日日相见,还没看腻啊。” “一辈子也看不腻。” 这种话听得多了,谢春朝如今也免疫了。 她只当没听见,抬头环顾四周,并没有见到她想见的那人,便出言问道,“房丞相呢?” 盛嘉俊沮丧地说,“抱歉啊姐姐。我邀请他了,但房子赋说他最近事务繁忙来不了。” 谢春朝神情遗憾,“这样啊,看来是我没有耳福了。” 盛嘉俊扶谢春朝上马车,对她咧嘴笑道,“姐姐若是想听,等下次来盛国,我定让他弹给姐姐听。” 谢春朝愣了下,说,“好。” 盛嘉俊骑着马带领着浩浩荡荡的队伍从安仁门出发朝长兴湾而去,他所选的小岛要从长兴湾坐船出发,而后朝北方行船二个时辰即可到达。 小岛风景优美,四季如春,其中亭台林立,雕梁画栋。 那儿也是皇家避暑的小岛别院,除了常年留守负责维护岛上宫室的宫人外,再无闲杂人等,是他和谢春朝游玩的最佳地点。 午时,房子赋准时出现在安仁门前,可他足足等了半个时辰也不见盛嘉俊等人。 小厮疾行而来,禀道,“大人,小的打听过了,太子殿下和楚国公主今天一早就出发了。” 房子赋一愣,随即无奈笑道,“咱们的太子殿下还真是调皮啊。” 他转身看向城外那条通向他方的宽阔官道,摇头低语,“一切都是天意啊。” “大人,我们追吗?” 虽说晚了几个时辰,但若是快马加鞭的去追,也来得及。 房子赋摇头,“不必了,回。” 队伍行至一半,谢春朝忽而听见容慎唤她的声音,她撩开车帘就瞧见容慎坐在马夫身侧,眸色深深地凝望着她。 她对上他的眸子,两个人什么也没说,又好似什么都说了。 他伸出一只骨结修长的手,微红的掌心上端放着一枚漂亮的金累丝镶宝戒指,他低声道,“红色宝石下有一个小小的按钮,按下会有毒药喷出,嗅之即死。” 他说着,另一只手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瓷瓶放到谢春朝脚下,“这是解药。” 谢春朝沉默片刻,伸手接过戒指,低声说,“多谢。” 她的手刚刚摸上戒指,容慎就猛地收手握住她的手,温热的温度透过指尖向她传来。 她一惊,反应过来便要抽回手,可容慎却紧紧攥着她的手不放,谢春朝连忙低声说,“快放开我,会被人看见的。” 容慎闻言,方缓缓松开她的手。 谢春朝收回手的同时顺便取走他掌心的戒指,她想了想,嘱咐道,“注意安全,莫逞强。” “我知道。”容慎沉声道,黝黑的眸子蕴着浓浓的不舍,“我……走了。” “好。” 绣着吉祥纹的玫红色车帘缓缓放下遮住他的脸,她似乎听见两声轻敲车壁的声音,随即便是长久的寂静,只有急促的马蹄声。 她又一次挑开车帘,车外已然没了他的踪迹。 她看了好一会,方放下车帘。 她松开手掌,低头瞧着那枚鲜亮的戒指,指腹抚过略凉的宝石,随即将它戴在食指。 当他们抵达长兴湾时,已是二日后的下午。 盛嘉俊说,“我们现在坐船,晚上即可抵达目的地。” 今夜繁星闪烁,晚风轻柔,怎么看都不会是有暴风雨的天气。 谢春朝:“今天天气不错,应当不会出现上次的暴风雨?” 谢春朝想起上一次他们出发时也是风平浪静,阳光明媚,可半路上却…… “姐姐放心。”盛嘉俊拍着胸脯保证,“房子赋说过,今夜一定不会出问题。” “那我就信你了。” 上船后谢春朝总是有几分不安,她这一次并没有留在甲板上,而是进了船舱。 这艘船很大,船舱内部如同一栋宅子,里面分布着不同的房间。 她靠着窗坐下,目光时不时会去观察窗外平静的海面,温柔的晚风穿过门窗洒在她的脸上带着阵阵咸腥味,盛嘉俊坐在她的对面托腮道,“晚饭很快就好,我们吃过饭差不多也就到了。” 他说完环顾一圈,好奇问道,“那位总是跟在你身后的侍卫呢?” 谢春朝故作不知,“你说谁?” “那位总是冷冰冰的张姓侍卫。” 谢春朝恍然大悟,“你说他啊,我派他去给先行的队伍传话了。” “没想到你竟然还记得他的姓。” 盛嘉俊:“我当然记得他,他可是为数不多敢违逆我的人。” 两人正聊着,侍者缓步上前,低声问,“太子殿下,饭菜已备好,是否现在摆膳?” “现在摆。” 谢春朝还没上船时就注意到此次出行有许多大船跟着,她粗略的扫了一眼,发现竟有三十几艘之多。 这么多的船无疑会打断她的计划,饭桌上,她状似无意地问,“怎么这次出行跟了这么多船?这片海很危险吗?” 盛嘉俊不疑有她,直接道,“最近海盗是不太安分,但这片海相对安全,至于这么多艘船是房子赋让我这么做的。” 谢春朝瞬时有几分心惊,房子赋为何让盛嘉俊带这么多艘船? 难道是他知道了些什么? 她面上不动声色,仍是浅笑着,“原来如此,房丞相这么做大概是担心你的安全。” 盛嘉俊咧嘴笑道,“姐姐和我的想法一致呢。” 一百七十四、最后的平静 谢春朝笑吟吟地说,“我记得我们上次坐的船远远没有这一艘船大。” “那当然了。”盛嘉俊神色骄傲地说,“我们上次乘坐的只是普通游船,可这次出行的却是我们盛国的宝船,整个盛国也没多少艘。” “怪不得这船这般巧夺天工,精妙绝伦。”谢春朝故作惊奇,“我瞧上次的船在船内还存有小船,这艘船上也藏有吗?” “自然是有的。”盛嘉俊兴致勃勃地给她介绍起他们盛国所独有的宝船。 船靠岸时,已近清晨,船夫们并没有打扰贵人们的休息,而是将船小心停靠,等待贵人们苏醒。 岛上的宫人们得知太子殿下来了,管事的总管率领一众手下提前候在港口迎接。 谢春朝下船后,几乎没有独处的时间,她跟随着盛嘉俊在这座海岛别院上转了一整天。 虽只是座海岛却雕琢地鬼斧天工,其中大片大片的花海与温泉以及柔软的沙滩都是这座小岛的特色。 直至夜幕降临,谢春朝方以身子倦怠为由回房歇息。 她关上门坐在椅子上长长舒了口气,雨凝见状蹲在谢春朝脚边为她揉按小腿,纾解身体上的困倦。 谢春朝靠着椅背,感慨道,“这位盛国太子的精力可真是旺盛啊。” 一天下来,他仿佛完全不觉得累。 谢春朝休息过一番后,嘱咐道,“雨凝,帮我叫吴大和仇清英进来。” 大部分负责保护谢春朝的侍卫以及随从都已先行离开,而留下的男女侍卫加在一起也不过百余人。 人虽不多,但各个都是能以一抵十的精英。 两人进门后,俯身作揖,“参见公主殿下。” 谢春朝:“起来。” “这次唤你们来,是有件事需要你们去做。” 二人齐声道,“但凭公主吩咐,我等万死不辞。” 谢春朝:“我们来时的船共有三十一艘,而岸边亦停有小岛日常外出往来的船支,我需要你们将所有的船都毁坏让他们不能航行,只留一艘供我们离开使用。” 仇清英问,“公主,我们何时动手?” 谢春朝字句清晰沉稳地说,“明日戌时我会设宴毒杀盛国太子,你们要在此之前毁掉所有船支。” “是。“ 二人离开后,谢春朝抬眸看向外面的浓浓夜色,也不知容慎那边怎么样了。 “公子,房子赋每隔三日就会前往皓月楼赏月饮酒弹琴,这里也是我们下手的最佳地点。” 容慎看着面前的地形图,问,“消息确定吗?” “确定,皓月楼的小二以及多人都能证实此消息为真,并且根据我们入盛国以来的每日跟踪,房子赋确实会每隔三日就来一趟皓月楼。” 皓月楼是盛国国都临水而建的一栋名楼,楼上常有文人墨客在此地饮酒寻欢,而这位盛国鼎鼎有名的丞相,也是皓月楼的常客。 “好,明日房子赋进入皓月楼后,我们就动手。” 今日是个好天气,天高气爽,阳光明媚,海面风平浪静闪烁着粼粼波光,时不时有飞鱼跃出海面,漾起一圈微不足道的涟漪。 谢春朝与房子赋坐在高处的亭阁之上欣赏下方的海景。 谢春朝端起茶杯押了口茶,道,“明日我就该离开了。” “姐姐还会回来的对?”盛嘉俊恋恋不舍地追问,“你选择的一定是我对?” 谢春朝对上盛嘉俊澄净的眸子,心中闪过一抹不忍,但面上却笑得甜美,“我自然会回来。” “真的吗?”盛嘉俊本就圆圆的眼睛瞪得更圆了,“姐姐真的选择我了吗?” “你对我这样好,我自然会选你。” 盛嘉俊闻言喜上眉梢,他热切的想要去握谢春朝的手,却被谢春朝躲开,他欣喜的眼瞬时黯淡几分,但仍开心地说,“太好了,我就知道姐姐一定也喜欢我。” “姐姐,要不我和你一起去夏国?” “夏国太子那家伙可不是什么好人,我怕姐姐去了夏国会吃亏。” “这怎么行?”谢春朝摇头道,“你是盛国太子贸然去夏国岂不是危险?” 盛嘉俊挺胸抬头,“我不怕,料想他们夏国也不敢拿我怎么样。” 谢春朝轻笑着移开话题,“最近我一直吃着你们盛国的美味佳肴,今晚的宴会我做东,请你吃楚国佳肴如何?” “好啊。”盛嘉俊笑得开怀,“求之不得。” 谢春朝瞧着他真挚的笑,一时都分不清他是真的待她赤忱还是…… 谢春朝甩去脑中不必要的烦恼,算了,想这些做什么呢? 无论他的本质是好是坏,是单纯是险恶,都无关紧要,他终是要死的。 她杀他和他无关,只因他是盛国太子而已。 谢春朝起身道,“我先走了。” 盛嘉俊见状,忙拽住她的袖角,问,“今天怎么走这么早?” 谢春朝嫣然一笑,解释道,“你忘了吗?我说我要设宴款待你啊。” “那种事交给下面的人去做就好了。”盛嘉俊眼神不舍地说,“姐姐马上就要走了,我一分一秒都不想和姐姐分开呢。” 少年圆溜溜的杏眼殷切热忱地盯着她,肉乎乎的脸颊在阳光下白中透粉,看起来就很好捏的样子。 她伸手轻捏了下少年柔软的脸颊,笑着说,“那就只能请您再忍耐一会了。” 他黑白分明的眸中迸射出不可思议的神色,唇也惊讶地张开,看起来傻乎乎的,他结结巴巴地说,“为……为什么?姐姐要去做什么?” “我想亲手给你做一道菜啊。”谢春朝收回手,歪头道,“这可是本公主第一次给别人做饭呢。” “怎么?你不想尝尝吗?”谢春朝有些可惜地偏了下头,“那就算啦。” 她说完顺势坐下,笑着撑头看他的反应。 “想。”盛嘉俊急声道,“我想吃姐姐做的东西。” “那就等一会,我很快回来。” 谢春朝转身后,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淡漠的脸,她走下石阶,回头看位于山顶的亭阁,亭阁之内的少年还一无所知的冲她热情挥手。 “公主。”仇清英疾步走至谢春朝身侧,低语,“所有的船我们都已捣毁。” 一百七十五、 晚宴备好后,谢春朝便着人去请盛嘉俊前来。 宫人们端着盛放着食物的银器玉盘鱼贯而入,其实入座只有她和盛嘉俊两个人,但桌面上仍摆放着上百种楚国风味的美味佳肴。 盛国嗜清鲜,楚国好辣麻,夏国爱甜酸。 盛嘉俊一入门满满香辣味便扑面而来,辣狠狠地灌入他的嗓子,惹得他轻咳了几声。 他瞧了眼桌面上油亮鲜红的菜系,道,“哇,今晚的菜颜色可真好看。” 谢春朝笑着上前请他入座,“只是看着辣,吃起来并不辣。” 盛嘉俊在谢春朝身侧坐下,笑得眉眼弯弯,酒窝深深,可爱又干净的阳光感,“我虽是盛国人,但我一点也不怕辣。” “当真?” “当然,姐姐不信,我吃给姐姐看。”盛嘉俊说着,就从红油汤中夹了块牛肉放入嘴中。 他的脸肉眼可见的红了,他舔了舔唇,语气略有几分急促,“看,一点也不辣。” 谢春朝瞧着他的模样,就知道他这是辣着了。 她强忍着笑意,给他递上一杯蜜浆,道,“喝点蜜浆缓缓。” 谢春朝递给他的饮品,他自不会拒绝,他接过后,猛灌了一大口蜜浆,随即又道,“姐姐,我真的一点不辣。” “好,我知道了。”谢春朝赞道,“太子殿下比我们楚国人还不怕辣。” 盛嘉俊不好意思地挠头傻笑,“那倒也没有到这种地步。” 两人玩笑几句后,谢春朝便让他吃那边那几道不辣的菜。 楚国虽喜辣,但不是所有的菜都是辣菜,也有味道清淡的菜。 席间,谢春朝为盛嘉俊倒了杯清酒,道,“明日我就要走了,不知会何时再相见。今以杯中酒敬你,谢你这段日对我的照顾。” 盛嘉俊端起酒杯,眼神热切地盯着她,“姐姐不是选择我了吗?我们一定会很快再相见。” 他说完顿了下,白皙柔软的脸颊红得不像样子,热忱的眼神也不好意思地垂下,他小声说,“姐姐不用这么客气,我照顾自己的老婆不是应该的吗?” 谢春朝愣了下,并没有反驳他的话,而是看着杯中酒,说,“我们一起喝。” “好。”盛嘉俊刚刚应下,门外忽而传来阵阵喧哗声,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把刚刚已经递到嘴边的酒放下,问,“出什么事了?” 谢春朝心中一紧,生怕是她的计划暴露了。 宫人小步上前,道,“听说是船坏了。” “船坏了?”盛嘉俊微微皱眉,“好端端的船怎么会坏?难道是海盗捣鬼?” “回禀殿下,我等并未见到有海盗出没,船损坏的原因我们也正在排查。” “殿外的人便是负责船只的人前来禀告此事,但却被宫人拦下了,所以双方发生了短暂的争执。” 盛嘉俊正要说话,谢春朝却抢在说话前,道,“船坏了自有人会去修,我们又不会修船,告诉我们也无用,还是让负责船只的人下去。” “今晚是我和你在一起的最后一晚了,我不想有人打扰我们……” 谢春朝说话的声音是难得娇俏柔软,盛嘉俊不由将船坏了的事抛到脑后,幽深的黑眸定定地瞧着她。 他喉结微动,哑声说,“好,今晚谁也不会打扰我们。” 他话落,抬眸对宫人道,“你们都先退下。” “是。” 廊外,褐衣打扮的男子急声问道,“大人,太子殿下怎么说?” “太子殿下说了,船坏了就去修,太子殿下又不会修船不必向他禀告。” “可……”褐衣男子有几分急迫,可那船有可能是全都坏了…… 但他目前也不敢确定,今日晚上是他们开船准备去陆地上采购物品,可船开到一半竟然沉了! 若非有几位有经验的水手硬游了回来,他们可能直到明天都不清楚船是沉了。 事发突然,船夫们也不知船是怎么坏的,有人怀疑是不是半路上被海盗划了。 他刚刚又派了一拨人去开船,他在岸边远远看着,那船竟然又沉了,这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 这些沉船都是岛上往来的船,他们一直在用,也不可能是年久失修的原因。 他怎么想都是件诡事,便想着禀告太子殿下,让太子殿下手下的人仔细查查宝船是不是也出了问题。 宝船是盛国极为珍贵的船,没有太子的首肯,那些人是绝对不肯放他上去的。 “你也别开了。”宫人有几分不耐烦地说,“他们不是检查了吗?那宝船没有任何问题,你就别瞎操心了。” “宝船可是我们盛国的至宝,哪有那么容易坏,你就回去修你们的船就行了。” 褐衣男子闻言,也只得把没说完的话全部咽回肚子,弯腰称了声是便退下了。 那船坏得蹊跷,明面上看着哪都没有问题…… 可只要在海上行驶过一段时间就会沉,他咬了咬唇,安抚着自己别乱想,他们岛上的船怎么能和宝船比,或许真的是岛上的船该坏了。 他离开后,仇清英以及雨凝带着一罐罐蜜浆慰问守卫在各处的卫军。 她们本就生得清秀,笑起来招呼众人时语气欢快,声音清脆娇俏,听得人的心甜丝丝的。 “各位大哥都累了,来喝点甜浆,这是我们公主见各位大哥辛苦特意赏得。” “来喝点,不要客气。” “我们公主明日就走了,公主让我们转告各位大哥,这段时日多谢各位大哥的照拂。” 他们是日日跟着盛嘉俊的人,哪里不知道他们的太子殿下对楚国公主有多喜欢,况且楚公主美艳动人,待人又温柔和善,他们也很喜欢。 想着楚公主明日就要离开盛国也不疑有诈,一个个都招呼着兄弟们喝她们送来的甜浆。 她们本就生得清秀,笑起来招呼众人时语气欢快,声音清脆娇俏,听得人的心甜丝丝的。 屋内烛光明亮,青烟徐徐。 谢春朝笑着说,“这杯酒,你还没喝呢。” 盛嘉俊低眸看他刚刚放在桌面上的酒杯,他的手抚上已经凉透的酒杯,问,“一定要喝吗?” 一百六十六、逃离 谢春朝愣了下,随即浅笑道,“为何不饮?难道……你是看不起我吗?” 谢春朝说话时,盛嘉俊一直凝着她的脸,黑白分明的眸子幽深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白皙修长的手指捏着瓷杯圆润的底座,杯中酒随着他的动作而泛起圈圈涟漪。 谢春朝说完后,盛嘉俊并没有即刻出声,而是难得的低眸沉默。 谢春朝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惶恐不安,难道是他发现什么了? 一定是了。 不然以他平日里的性格,他早就一饮而尽,而后叽叽喳喳地同她说话了。 是哪里暴露了呢? 是刚刚前来禀告船只有问题的船夫吗? 谢春朝心中的思绪百转千回,但实际只不过短短一瞬。 她笑着取走盛嘉俊手中的酒杯,以退为进,“算了,瞧你的样子是不想喝了。” “那就先吃饭。”谢春朝笑着说,“我们喝甜浆也是一样。” 盛嘉俊闻言反而去夺被谢春朝取走的酒杯,道,“姐姐误会我了。” “我哪有不想喝,我刚刚只是在想事情。” 酒杯又回到盛嘉俊手中,谢春朝端起自己的酒杯轻轻去碰他的酒杯,顺嘴问道,“在想什么?” 她问完,以袖遮面,仰头一口饮尽杯中酒。 盛嘉俊随即也跟着她的动作,一饮而尽。 他放下空空如也的酒杯,道,“在想我们的大婚,在想我们的以后。” 谢春朝闻言轻笑,“想那么远做什么。” 她说着,又为盛嘉俊夹了块虾球放在他的碗中,道,“尝尝看。” 盛嘉俊看了眼碗中颜色娇艳欲滴的虾球,忽而抓住她的胳膊,又一次问道,“姐姐,你选择的是我对吗?” 谢春朝神色惊异,“这是怎么了?怎么又问这个问题?” “只是想听姐姐再说一遍。”他扬唇露出一抹灿烂单纯的笑。 “是,我是选择的你。”谢春朝笑问,“这下满意了?” “嗯。”盛嘉俊重重点头,转身坐好,他看了眼碗中的虾球,动作稍有一瞬的迟疑,随即便小口小口的吞入腹中。 明明只有樱桃般的大小,但他却吃出了吃西瓜的感觉。 谢春朝端坐一侧,双眸含笑,她自顾自地为自己斟了一杯酒一口饮下。 这一次,她没有以袖遮面,而是动作豪爽,不遮不掩。 唇上传来粘稠温热的触感,似有小虫从鼻子里爬出,带来阵阵痒意,盛嘉俊犹疑地抬手摸上口鼻的位置,喉咙里也翻涌着腥甜辣呛的血气,喉咙和整个口鼻都似火烧一般灼的他疼痛难忍。 指端沾满粘稠的血液,他定定看着掌心的血,竟扯出了一抹笑。 他侧眸去看谢春朝,艰难地张嘴问询,“姐姐,你是选择了他对吗?” 谢春朝放下酒杯回眸,他圆乎乎的小脸上沾满血迹,绣着吉祥团纹的锦袍亦染上了刺眼的红。 她朱唇轻启,道,“抱歉。” 盛嘉俊感受着自己的生命正在流失,他不知是那杯酒有问题还是那颗虾球。 他没有大喊大叫,也没有恶毒的诅咒谢春朝,而是笑着问,“姐姐,你……” 他顿了顿,终究没有问出口,只道,“算了。” 盛嘉俊闭上眼,他不用问,答案也已心知肚明了。 谢春朝平静地看着他的生命一点一点流逝,原本红润生机勃勃的小脸逐渐变得苍白,他缓缓向后倒去,了无声息地靠在木椅之上。 谢春朝以为他已经死了,正要起身离开,裙摆却被他的手抓住。 浅粉色的裙摆上瞬间多了一个鲜血淋漓的手印,谢春朝低眸看他,等待着他最后的遗言。 她下的毒狠辣无比且无药可解,他活不了了。 “姐姐,容……容慎不是一位简单的人。”他说着,唇角微微扬起一抹好看的笑,似乎是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示给谢春朝,“姐姐日后……一定要小心。” “我……我怕他会伤害姐姐。” 谢春朝眼中闪过一抹诧异,在他生命的最后一秒,他竟还在为她操心,他难道不明白是她杀了他吗? 他难道一点都不恨她吗? “是我杀了你,你……还在为我担心?” “我知道。”盛嘉俊说,“我……”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什么也听不清。 抓着她裙摆的手无力的垂下,胸口的心跳也归于寂静。 谢春朝抿了抿唇,随即俯身为他合上他始终不肯闭上的眼,她低声说,“抱歉,我不得不要杀你。” 在一门之隔的屋外也彻底乱了,所有喝过蜜浆的侍卫全部无知无觉地倒在地上,而后在梦中死去,为数不多的幸存者也被谢春朝的人杀死。 一夜之间,祥和平静的小岛彻底沦为了地狱。 谢春朝推门而出,廊外一片寂静,远处依稀可以听见痛苦的哀嚎声。 仇清英一身是血的出现在谢春朝面前,脏污和血迹掩盖住她清秀的容颜,但她的眼睛却依旧亮得吓人,她神采奕奕的禀告谢春朝,“公主,太子的人我们已经解决地差不多了,现在可以离开此地了。” 谢春朝不作一丝留恋,毫不犹豫地下令,“全员撤退!” 岛上仅剩的一艘宝船缓缓驶离小岛,而小岛上幸存的人们即使想穿越大海前往陆地禀告也无船可用。 他们只能等待陆地上的人主动前来探寻,如此谢春朝杀太子的消息一时间也传不出去。 她就可以借助盛嘉俊交给她的令牌逃之夭夭。 月亮静静地照耀着平静地海面,谢春朝立在甲板之上感受着祥和的海风,她的目光遥望,看的正是盛国国都的方向。 也不知容慎那边进行的怎么样了。 仇清英远远的看着谢春朝的背影,她想了想,终是上前安抚道,“公主不必担心,容慎太子文武双全,超群越辈,定能成功完成任务。” 谢春朝轻‘嗯’了一声作为回答。 虽大事得成,但她的心情并不欢愉,反而有种闷闷的感觉,她也不知是因在担心容慎,还是别的什么…… 只是想起盛嘉俊临死前的眼神,她的心总是翻涌着难以言说的酸涩。 一百七十七、房子赋之死 今夜月光皎皎,晚风温柔,房子赋照例携琴走上皓月楼的顶层。 盛国人只知丞相房子赋常在皓月楼对月抚琴,却不知其缘由。 他们只当房子赋是钟爱抚琴,钟爱皓月楼下的那片东江水。 只有自小便跟随房子赋的小厮知晓,他的琴是为谁而抚。 在房子赋还不是盛国丞相时,他有位自小一同长大的挚友皓。 他们在懵懂无知时就在一起玩闹,他们一起爬树抓鸟,打马遛狗。 他们兴趣相投,志向相同。 读书时,两人的才智不分上下,互相许下统一三国的宏愿。 在学习之余,两人亦钟爱音乐,子赋抚琴,皓吹箫,二人琴箫相合,互为知音。 他们本该一同成为盛国朝政上两颗无比璀璨的星。 可天妒英才,十三岁那年,皓意外去世,而夺走这位少年性命的正是皓月楼下的东江水。 那日,房子赋与皓相约东江,两人游湖合奏,好不快活。 房子赋却忽而跌落水中,他不会游水,因而拼命呼救,皓毫不犹豫的跳江将他救起,可他自己却被江水吞噬,魂归东江。 这是房子赋不为人知的心病,自那以后,他便常至东江边上为归去的挚友抚琴,期待着那消失的箫声能再一次响起。 而这栋皓月楼也是房子赋为怀念皓而暗中出资所建。 他低头抚琴,目光时不时看向楼下寂静的东江水。 古人曾抚琴招魂,可他的琴已为皓弹了十二年,可他却从未在东江之上见到皓的魂魄。 他是不是生气了,所以一直不肯见他? 余光中忽而出现一艘船,那艘船像极了当初他和皓乘坐的船。 他的手微微一颤,从未出错的曲乱了一个音。 那船缓缓向他驶来,而他的眼前也浮现出他和皓的曾经。 乌黑的船舱内忽而跳出数十位黑衣人,房子赋的心神被一声高昂的“保护丞相”拉回。 寒光闪烁的利爪从船上如同飞箭般射来,它狠狠地扎入皓月楼顶层下的外壁,黑衣人们依靠着此物鱼贯而入。 房子赋快速收琴退后几步,他武功不济,所以这种时候也帮不上什么忙。 “丞相大人,我们快走!” “好。”房子赋转身离开,他脚步匆匆,却丝毫不耽误脑子的运转。 究竟是谁要杀他? “丞相,快走!” 不绝于耳的惨叫声越发近了,这帮黑衣人比他想得还要厉害。 盛国内有此能力的人不会杀他,而想杀他的人没有这样的实力。 那么……这帮人只能是他国派来的了。 他脑中灵光一闪,明白了黑衣人们的出处。 三道银光从他眼下闪过,那寒凉锋利的东西几乎是贴着他的喉咙而过,他能感受到那东西划破空气所带来的气流。 他惊讶回头看向银镖的来处,二楼的楼梯口正站着一位身材高挑的黑衣人。 他自幼便过目不忘,而这样的人,他在几年前曾见过一次。 他眯了眯眼,道,“又是你。” 那人却不答他,只是向他掷出数枚飞镖。 “丞相小心!” 房子赋身边的死士,以身为盾,将他护在身后。 而这镖上显然抹有剧毒,保护他的死士在中镖后,接二连三的倒下去。 来人的武功深不可测,几招之间便将房子赋身边的死士杀了个七七八八。 房子赋不敢逗留,连忙向下跑去,只要他能撑到金吾卫前来,便可安然无恙。 那人似乎也知道他的打算,不要命的越过他的死士冲上前,一枚又一枚闪着寒光的飞镖向他而来,而他的身边已是空无一人…… 飞镖即将没入他的心脏,而他已是避无可避,忽然,一位身姿曼妙的女子扑在他的身前,高声道,“丞相快走!” 房子赋瞧着她温婉的脸,一时愣在原地,“你……” “丞相快走,不必管我。” 房子赋眼神闪了闪,欲转身离开,可他的去路也被人拦住了…… 他闭眼哀叹,真是天要亡我。 看来他是等不到金吾卫了。 他睁开眼,眼前是波光粼粼的东江水…… 临死之际,他竟扬起一抹笑。 也好。 皓,阴阳相隔十二年,我们又能相见了。 “丞相!”白芷撕心裂肺地嘶吼,她双目欲呲,却只能无能为力地看着飞镖没入他的胸膛。 此时,迟迟未到的金吾卫终于骑马而来。 黑衣人们见任务完成,毫不犹豫地四散而逃。 “丞相!”白芷身中毒镖,已是强弩之末,可她却强撑着身子,跌跌撞撞地爬到房子赋身侧,哭喊道,“丞相。” 房子赋咳嗽不止,他闭上眼无力地说,“我死后,将我的尸体投……投入东江。” 白芷已然哭成了一个泪人,“丞相,你一定不会有事,一定不会。” 她说着,竟开始动手撕扯房子赋的衣衫。 房子赋原本已经闭上的眼猛地睁开,仿佛受到巨大的惊吓。 “你……你要干什么?” “丞相,我帮你把毒吸出来,吸出来就没事了。” “丞相,你一定不会有事,你不能死,不能死。” 说话间,白芷已经扯开他的衣襟,他本想制止白芷的所为,可他毒入骨髓,又怎敌得过白芷的力气?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衣服被白芷扯开,看着她俯身吸吮他伤口里的毒血。 “白芷,没用的。”房子赋靠在墙上,无力地说,“那帮人的镖上抹了剧毒,你这样是吸不出来的。” “毒已经渗入我的五脏六腑了。” “不,一定有用。”白芷不肯放弃,“我幼时被蛇咬了,母亲也是这么为我做的。” “我一定可以把毒血吸出来。” 房子赋的意识越发不清,毒素侵入他的大脑,他不由开始昏昏欲睡,临睡前,他最后看了眼楼下的东江水,而后又看向趴在他身上的白芷,他轻声道,“你不该为救我搭上自己的命。” 盛国的金吾卫极为棘手,哪怕容慎他们的速度已经很快,可还是折损了几人,方成功逃出城。 他怕连累到谢春朝,让手下们分八个方向而逃,以作迷惑。 而他本人在确定身后并无追兵后,方快速前往和谢春朝约定的地点。 一百七十八、平安无事 一列精简的车队在夜幕下疾行,他们行至关隘处被拦住。 城楼之上的将士高声问,“城下何人,因何夜间出城?” 谢春朝坐在马车中将盛嘉俊所给的碧色玉瑗交至雨凝手中,轻语,“按我们先前说的那样做即可。” 雨凝神色郑重地接过玉瑗,虽有太子信物在此,应能十拿九稳,但雨凝心中还是有点紧张。 若是因她言行有失而惹得盛军怀疑,定要带累公主…… 她挑开车帘,举起手中玉瑗,高声道,“我家主子是为太子殿下做事,此乃太子信物,请诸位速放我们过关。” 城楼之上的将士闻言,低声吩咐手下,“去,把她手上的东西取上来看看。” 守关士卒接过雨凝手中的玉瑗又一路疾跑着交至守关将军手中,将军看过后,抬手示意士卒们开门放他们过关。 车队过门后以极快的速度出关而去,如同划破黑夜的闪电。 楼上的兵卒不解地问,“太子殿下究竟派给他们何事,竟走得这么急?” 将军满不在意地说,“能为太子殿下办事,自然是尽心尽力。” 谢春朝一路上披星戴月,不敢停留,在三日后总算抵达盛国边境,他们一路走来仍是风平浪静,也不知是太子已死的消息是还没传回朝野,还是通缉布告还没传至边境。 “公主。”吴大在车头驾驶,声音清朗愉悦,“我们翻过这座山就到夏国境内了。” 这一路上的顺遂简直出乎他们的意料,有盛国太子的玉瑗,一路上无一人相拦。 眼看就能逃出盛国,谢春朝仍不敢懈怠,只沉声道,“全速前进,等入了夏国境内,我们便可稍作休整。” “是。” 马车继续在山路驰骋,谢春朝回首遥望来路,眼底闪过一抹担忧。 容慎还没有跟上来…… 东方天际初白,太阳露出了半张脸,车队迎着朝霞将盛夏两国的边际线甩至身后,奔着夏国而去。 狂奔四日不停歇的众人总算可以得到充分休息,他们一进镇便包了一间客栈用以休息。 这虽只是一座边陲小镇,但因其是前往盛楚两国的必经之路,每日都会有络绎不绝的商队从此路过,所以谢春朝他们百余人的队伍也并不显眼了。 谢春朝没有和其他人一样即刻睡下,而是出门在小镇打听盛国的消息。 但她出门转了一圈发现太子殿下的死讯还没有传过来,倒是从别人口中知道了她自己那盛大的车马刚刚经过小镇…… 她漫无目的的在小镇中闲逛,在盛国国境时,她所有心神都处于紧绷的状态,每日想的也是如何从盛国平安的逃出来,只会偶尔想起容慎,想他有没有成功杀死房子赋,想他有没有安全离开…… 按道理,他早就该追上她了。 可她如今都已经到了夏国,却依旧没有容慎的消息…… 街边各异的小摊贩正热情的叫卖着商品,“瞧一瞧看一看哦,今日刚刚打捞的鲜鱼,味道肥美,看一看瞧一瞧。” “卖羊肉勒,新鲜的羊腿,羊排,各位客官,买点羊肉不?吃羊肉暖和身子啊。” 谢春朝想的入神,脚步无意识地停在一家卖钗环的小摊边。 “姑娘,买不买首饰啊。” 谢春朝蓦地回神,抬眸看向眼前的小摊。 摊位虽小,货架上却摆放着琳琅满目的头钗耳饰以及手镯。 虽然都不是什么值钱的材质,但胜在精巧。 但这首饰哪怕再好,此时此刻的谢春朝也完全没有买东西的心情,她正要摆手拒绝,只听摊贩又用绵软的声音招揽道,“姑娘,买点?” 说话的姑娘约莫二八芳龄,稚嫩的能掐出水,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布衫恳切地看着她,看起来过得并不富裕。 这一整条街的摊贩都以男性为主,而她是少见的女子。 谢春朝垂下思索的眼眸,轻声应道,“好。” 她只是偶然路过,也帮不了她太多,只能在她这儿多买点东西。 谢春朝的目光被一个形状可爱的兔子所吸引,它和楚国所流行的身量纤细,其状皎白的玉兔不同,它胖乎乎地立起,脸上的表情她看不太懂,有股既憨傻又狡黠的神态。 她将它从众多珠钗中选出,顺口问道,“这些都是你自己做的吗?” 姑娘摇摇头,脸颊绯红地说,“是我丈夫做的。” 谢春朝闻言赞道,“你丈夫倒是有双巧手。” 她说着又从中挑选了数样有意思的饰品,她除了留着自用外,还可以带回去送给雨凝云斜,仇清英她们,她们都是女子,一定也会喜欢这样精巧可爱的东西。 “小姐喜欢就好。”姑娘笑得甜美,“小姐以后若还需要,可以来这儿找我,我每天都在。” 谢春朝不禁好奇问道,“你丈夫呢?这些东西既是他做的,为何是你来卖?” 姑娘闻言眼神略显黯淡,她说,“我丈夫……他不方便。” 谢春朝见她黯然神伤也不好多问,只道,“算算钱。” “好。”姑娘欢快地应道,随即低头开始一样样的算,她很快抬起头说出一个数字,“小姐,一共一两二钱。” 谢春朝低头解腰间的荷包,只听身后传来一道男子清越的嗓音。 “我来替这位小姐付。” 谢春朝找钱的手一怔,随即,她不敢置信地回头望向来人…… 青年身着一件内秀祥云银纹的窄袖立领月白色锦袍,墨发垂腰,肤色比身上的衣服还要白三分,一张脱尘出俗的脸上却生着一双撩人的桃花眼。 她的眼睛不敢相信地瞪大,她想叫他的名字,却意识到这儿是夏国。 她张了张嘴,问,“你……你怎么忽然来了?还……穿成这样?” 他不止穿得漂亮,身上还散着淡淡的幽香,一看就是在见她之前精心打扮过了…… “怎么?”容慎微微挑眉,“朝朝不想见到我吗?” 他说着,故作伤心地轻叹,“看来朝朝一点也不想我,我失踪不归,朝朝竟还有心思买首饰。” “我真是心寒啊。” 一百七十九、 谢春朝将他上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一番确定他没事后,方出言道,“我担心什么?无所不能的太……你,总不会连我都不如?” “你要真出事了,可不是我认识的你了。” 容慎闻言勾唇浅笑,随即不甘心地问,“真的一点都不想我,不担心我?” 谢春朝别过脸,说,“不想,不担心。” “你说要替我付钱,快付钱。” 容慎一面掏钱,一面哀叹,“苦命啊,娶的娘子也只有叫我付钱的时候想起我。” 谢春朝:??? 这人又抽什么疯呢。 卖首饰的姑娘接过容慎手中的钱,笑着接话,“公子有这么漂亮的妻子,别人羡慕还还不及,又哪里会苦命?” 她说着,把找给的零钱递给容慎。 容慎接过钱冲姑娘微微颔首,便带着谢春朝转身离开。 两人刚走出几步,身后忽而传来刚才那姑娘的惊呼声,“相公,你怎么来了?快坐下,我都说我一个人可以,不用你看,你怎么还要来,明日你的腿又要疼了。” 谢春朝闻言回头又看了眼刚刚的小摊,那姑娘嘴上虽在埋怨男子,可眼中的爱意却满到快要溢出来…… 只是…… 她的目光下移落在男人空荡荡的裤管,原来是断了腿,所以说不方便…… 容慎顺着谢春朝的目光看了过去,随即低声道,“他是夏国的士兵,身上的伤也是在战场上留下的。” 谢春朝闻言,心又颤了下。 当初在楚国边疆她就已经朦胧地知晓战争的残忍。 一将功成万骨枯,这对谢春朝而言已不仅仅是一句漂亮话,她真切的看见一场战争要死多少人,他们也是儿子,哥哥,丈夫…… 可一场战争就能轻而易举地夺走他们的生命,在他们的身后又是无数个家庭…… “朝朝,我们走。”容慎看出谢春朝是对他们心生怜悯,便道,“朝朝不必担心,我们夏国每个月都会给在战场上受伤的老兵发放慰问金,虽不能发财,但也能用来维持最基本的生活。” 谢春朝轻叹一声,道,“你说,我们为什么一定要打仗?” 容慎愣在原地,他从来没想过为什么要打仗,他自出生起接受的教育就是要一统天下,而这也是他自小的宏愿…… 他沉吟片刻方道,“大争之世,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朝朝,莫要心软。” “今日的流血牺牲是为日后的和平。” 谢春朝也读了史,也明白书中的道理。 她觉得容慎说得不对,今日流血,明日还是会流血。 哪怕天下一统,人的欲望却不停止,上位者总会继续发动战争来为他的生平添金镶玉。 可笑的是,纵然她明白这个道理,她为了她的国家不被其他国家吞并,还是要继续发动战争。 她晃晃头,决定把不切实际的想法先丢到脑后。 “房子赋死了吗?”谢春朝轻声问。 容慎答得自信,“他必死无疑。” 中了他的毒镖,他活不了。 谢春朝闻言,松了口气,“如今盛国折损太子与丞相,必将生乱。” 容慎眯眼笑道,眼中满是掌控一切的自信,“我们只需作壁上观,在来日盛国大乱时集结兵马一举攻入盛国国都。” “朝朝,届时盛国江山便是我送与你的聘礼。” 这话说的暧昧极了,浪漫极了。 以国做聘礼,纵观往昔,公主不计其数,可又有几人能得到以国为聘的殊荣呢? 谢春朝本该高兴,她也应该高兴。 但她却惊讶地发现,她没有那么高兴,反而在脑中飞快的计算着利与弊,得与失。 她爱他,但不多。 涉及到最核心的利益时,她无法再像从前一样做傻瓜。 “送我?”谢春朝问,“难道你打算独自出兵吗?” “是。”容慎笑着说,“失去盛嘉俊和房子赋而大乱的盛国,我有把握只凭一己之力打下。” 谢春朝垂眸细思,吞并别国疆域不是仅仅把他们国家的军队打败就算完成,下面数万官员以及亿万子民都需彻底臣服方算好。 而容慎独自带兵打过去正是安插人手的好时机,哪怕最后的疆域尽归于楚国,可到底是不能放心。 容慎见谢春朝迟迟不言,问,“朝朝怎么不说话?难道是不喜欢我的聘礼吗?” 谢春朝笑着说,“我当然喜欢你的聘礼。” “只是……盛国哪怕乱了,但底子仍在,一时半会怕是不好对付。我担心只有夏国出兵会出麻烦,还是按照原定的计划办。” “若是你想独自打下来送给我,我们楚国的兵士可以在旁随同,只在情况危急时出手,你看如何?” 容慎没想到谢春朝会这么说,他心里明白谢春朝这是不信他。 他摇摇头笑得宠溺,“好,我都听你的。” “时间也差不多了。”容慎说,“我们加紧赶路回王都。” “我已经迫不及待的想向全天下的人宣布你是我的妻子。” “不急。”谢春朝说,“我手下的人这几日一直日夜不休的奔逃,让他们先睡个够。” “也好。”容慎闻言也没拒绝,左右这里是他的夏国,盛国人纵然想出手也无可奈何。 盛国。 盛国丞相房子赋竟被人当街刺杀,导致性命危在旦夕。 盛皇大怒,贼人竟如此胆大包天,简直是视国法为狗屁,藐视皇权,他当即下令彻查,一时间朝野震荡,人人自危。 忙乱的众人似乎已然忘记太子殿下已上岛三日,却依旧渺无音讯。 最终,还是沿海的官员发现岛上的人已许久未着陆采购,忙派遣人前往小岛查探情况,方发现他们的太子殿下已经去世多日了! 巧合的是,在太子死讯传出的那一日。 缠绵病榻多日的丞相房子赋也一命呜呼了。 太子和丞相的相继去世无疑给了盛国人致命一击,朝野上下哀鸿漫天,盛皇竟悲痛到一夜白头…… 他愤怒地下令要攻打楚国逼迫楚国皇室交出杀害盛太子盛嘉俊的凶手——春华公主。 一百八十、大战在即 盛国上下群情激奋,文官写文痛骂谢春朝怒斥她是天下第一狠毒的女人,骂楚国阴险狡诈,有违天道人伦,武将们则各个摩拳擦掌纷纷请旨要为太子殿下报仇。 盛皇集结了盛国所有的全部兵力陈兵南下欲一举攻破楚国为子报仇。 消息传回楚国,楚皇大惊,他倒不是怕盛国的抱负,而是在担心谢春朝的安危。 “这是怎么回事?”下朝后,楚皇召谢宁玉入宫问询,“当初不是说只是想看看别国的风景吗?怎么忽然传出朝朝杀人的消息?” “杀的还是盛国太子?” “该死的,难道是盛嘉俊那小子欺辱朝朝了?” 谢宁玉默默低着头没说话,他是早就知道内情的,也知道谢春朝一开始就抱着搞乱盛国的目的去的盛国。 但他没想到的是,他这妹妹竟能在盛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不仅干掉了盛国太子,连那位丞相也干掉了…… 楚皇见谢宁玉一直没开口,察觉出不对劲,拧眉审视道,“你小子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谢宁玉咧嘴一笑,“父亲都不知道的事,我怎么会知道,哎呀,也不知道妹妹会不会在盛国被欺负了。” 在他们眼中,哪怕谢春朝犯下杀人放火的重罪,第一反应也是担心她的安全。 楚皇的思绪立即被谢宁玉所转移,他道,“是啊。” “你妹妹素来为人和善,怎么会做出杀人的事?定是那小子对朝朝做了什么!”楚皇越想越气,恨不能对着盛嘉俊的尸体再踩上几脚,“那小子我当初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两人正聊着,太极殿的太监忽疾步走来,道,“皇上,公主来信了。” 楚皇忙道,“快,呈上来给朕看看。” 在盛国集结兵力时,夏国则对天下诸国发布一则喜讯。 只不过这则喜讯对盛国来说却是不小的打击…… 盛国荣和殿内一派肃穆之相,满朝文武陈列大殿左右,华发丛生的盛国皇帝端坐大殿中央,身后是其为他掌扇的宫女,明亮威严的黄衫也无法掩盖他的老态。 他愤怒地将手中来自夏国的国书狠狠掷于太监手中的木盘中,厉声道,“这是夏国来的国书,诸卿都听一听!楚夏两国是早已勾连在一起了!意图坏朕大盛基业!” “该死!可怜朕那天资聪颖的孩儿,竟被这等毒妇害死!” 众大臣连忙跪下,齐声道,“请圣上节哀。” 盛皇哪里节哀得了,在他眼中也只有盛嘉俊是他的孩儿,其他的皇子不过是个随手可以舍弃的玩意。 可盛嘉俊却是他亲手教导养大的孩儿!是倾注了所有心血的孩儿! 如今却被人所杀,他怎么可能节哀得了? 盛皇闭上眼没有说话,但从他起伏的胸口来看,他显然还处于愤怒中。 众臣是苦不堪言,若是有丞相大人在,丞相还能劝劝盛皇,为盛国出谋划策,可这次就连丞相大人也去了。 那楚公主当真是妖人,她一来竟折损盛国两位英才! 太监展开手中的金色帛书,朗声念其上的内容。 “楚国公主,丽质聪颖,孤倾慕已久,故求婚焉。公主感孤诚意,已许嫁为妻。不日孤将与楚公主行婚礼,谨邀君光临,共襄盛典。” 太监念完后,收起帛书,默默退至一旁。 盛皇方睁开眼幽幽开口,“你们都听见了?” “楚国与夏国要结为姻亲了,诸位爱卿有何见解?” 官员中沉默片刻,有一人上前奏道,“圣上,夏国与楚国定是结盟已久,楚公主当日说要游历两国再做决定,想来也是一场策划已久的阴谋。” “如今事已至此,如果只是单单一个楚国,我们打也就打了,可再加上一个夏国,恐不能胜啊。” 盛国皇帝的脸色骤然阴沉,但他并未当即发作,而是耐着性子地问,“依你之见应当如何?” 那人继续奏禀道,“我们应当坚持丞相大人生前定下的国策,先安内后攘外,海匪未除,太子未定,如何能攻打楚国?” 盛国皇帝冷笑三声,“我儿尸骨未寒,你不仅阻拦朕为儿报仇,还催促朕再立太子?!” “皇上,事已至此也只能节哀,皇上身为九五之尊,定不能感情用事啊,否则只会坏了我盛国百年基业。” “节哀?哈?”盛国皇帝连连冷笑,“死得不是你的孩子,你倒是说得轻松。” “来人。”盛国皇帝冷声道,“去把乐尚书的嫡长子给我斩了。” 乐尚书当即大惊,不敢置信地抬头看着皇帝,“皇上……” “皇上,我儿子并未犯错啊!你不能如此行事啊!皇上。” 此时此刻的谢春朝又在书桌前给父皇与哥哥写信,自她从盛国逃出后,她已给楚国写了多封家书说明情况以及她今后的打算。 她已知晓盛国决定攻打楚国,不过无论盛国是真打还是虚张声势,都不必担忧。 楚夏一起对抗盛国定能赢。 她写完最后一字,轻轻撂下笔,将书信折起交于雨凝,她抬头间就透过窗看见容慎款款而来的身影。 她盯着他蓦然发呆,其实若是容慎在此时此刻毁约,冷眼看着楚盛两国厮杀,在两国虚弱时,他在乘胜追击,定能坐收渔翁之利。 可他却没有这么做,而是在私下默默调兵谴将赶赴盛国边疆。 她知道这几日夏国朝堂有不少人传飞书建议容慎不要他趟这趟浑水,只需作壁上观即可,可他却将那些书信挥至一边,执意要把和她的婚事昭告天下。 不仅是给盛国的警告,也是给她的安心。 容慎推门而入,深情的桃花眼凝着她,笑问,“你刚刚盯着我想什么呢?那么入神。” 谢春朝回神,随即摇摇头,道,“没想什么……” 容慎却不信她,“没想什么怎么一直盯着我发呆?” “让我猜猜。”容慎单手托腮,随即道,“你是不是在想若我毁约,夏国就会成为最后的赢家?” 谢春朝瞳孔微睁,只听他低声笑道,“看你这幅表情,说明我说对了。” 一百八十一、夏国 谢春朝听着他爽朗的笑声,索性破罐子破摔,主动承认, “是,我就是在这么想。” “那么,你会吗?” “你会背叛我吗?” “当然不会。”容慎抬手捏了捏她的脸,歪头问道,“你怎么总是不信我?” 谢春朝没有回答。 她当然不会完全信任他。 确切的说,除了她的家人,她谁也不会信。 谢春朝打掉他的手,轻哼一声,道,“我曾经是信过你啊,可你还不是骗了我。” 容慎闻言愣了下,随即语气无奈又宠溺地说,“是我的错,我以后都尽力弥补,绝不骗你。” 谢春朝不置可否。 容慎问,“闲坐在驿馆也无事,不如我们上街游玩?” 谢春朝摇头,“我不想出门。” 这几日连续赶路,虽不至劳累,但也确实没什么心情。 谢春朝:“我们明日就到你们夏国的都城了。” “是。”容慎见谢春朝神色有异,笑问,“怎么?难不成你是在紧张?” 谢春朝略微放松地靠在椅子上,道,“我能不紧张吗?” “自你下旨宣告天下不日要娶我为妻后,你那儿的信件就如同雪花般飞来,想必里面都是劝你三思或者阻拦你娶我的信?” 容慎动作轻柔地坐在她身侧,拉起她的手,“管他们做什么?娶你的人是我,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他们说什么也无法改变我的决定。” 两人的距离很近,她能清楚地闻见他身上的清香以及他的呼吸声。 想来,他也一样。 她抬眸撞进容慎深邃的眼眸中,他抬手抚上她的脸,低哄,“别害怕,无论发生什么我都在你身边,我敢保证,你在夏国的地位和在楚国一样,无人能超越,也无人能欺负到你头上。” 谢春朝轻哼一声,“我才不怕。” “若有人欺负我,不用你帮我,我自己也能打得他满地找牙。” 容慎闻言,嘴角忍不住上扬,道,“是,我的朝朝最厉害了。” 午后时间悠闲,两人没有出门,而是留在驿馆内。 他们没有交谈,但气氛却一点也不冷凝,反而有种说不出的和谐。 两人闲坐在书桌旁,一人写字,一人看书。 写字的人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对方,而当他低下头后,看书的人又会抬头看过去。 夏国的国都建阳,是座历史悠久的大城。 在夏国之前,这里还曾是三朝的王都。 夏国整体风格如同盛嘉俊所言沉闷古朴,街边的建筑物统一一色,黑灰的色调给人以强烈的压迫感,而夏国人也各个神色严肃,极重礼仪。 很难想象,这样一座无趣的城市会生出林惊容这样个性鲜明的人。 他和夏国的风格看起来格格不入。 他性格多变,自来了夏国后大多数时候都幼稚得可怕,还极爱演戏,总是做些很夸张的举动。 谢春朝也是后来才了解,容慎这家伙不止扮演过病弱公子,还演过多情剑客,单纯少年等…… 太子回城,百官相迎,不远处的长街更是挤满了观看的老百姓。 谢春朝被容慎搀扶着下马,他扶着她的胳膊同众人介绍,“这位是楚国的春华公主谢春朝,也是我未来的太子妃。” 谢春朝注意到,在容慎说太子妃时,在场内有不少大臣眼中都划过不悦的神色,许是迫于容慎的威压,他们并没有直言。 但他们对她的态度相当轻慢。 容慎当即就黑了脸,道,“这就是你们对待别国公主,孤未来太子妃的态度吗?” 有一人实在忍不下这口气,直言道,“殿下,这位春华公主实乃红颜祸水,您难道忘了春华公主在盛国做了什么吗?” “盛太子对其一往情深,可她竟然残忍无情的杀了盛太子。” “殿下,此女万不可娶啊!” “住口!”容慎厉呵,“盛太子一事是孤的谋划与春华公主无关。” “若没有公主,孤早就死在盛国了!” “春华公主是孤的救命恩人,以后你们谁再说这种话,就是藐视孤!” 众臣皆惊,问,“什么?盛太子的死和殿下有关?” 他们问完,纷纷看向鸣秋,“是真的吗?” 鸣秋自然不会拆太子的台,默默点头。 况且这件事确实有太子的手笔。 众臣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 只是他们看谢春朝的眼神依旧冷淡,但面子上的礼节却做足了。 谢春朝虽即将要与容慎举行婚礼,但在没有成婚之前,按照礼节,两人不能住在一宫。 所以,哪怕容慎再不舍,也只得先将谢春朝安置在驿馆中。 他打定了主意要把盛国打下来做为娶谢春朝的聘礼。 所以在盛国未亡之前,他不想先与她举行婚礼。 对此,谢春朝也有几分不解。 其实她并不在意聘礼中有没有盛过,她相反是想要快些将此事定下。 倒不是她急着嫁人,而是她和容慎的婚约也代表了楚夏的联盟,能让愤怒的盛国暂时歇了攻打楚国的想法。 但容慎却说,第一次娶她时,他没有出什么东西,就连婚礼也很是简陋。 他希望这一次能给她一场空前绝后的盛大婚礼。 谢春朝闻言,也只得随他去了。 容慎离国多日,如今终于还朝,太子殿内积攒不少需要他处理的政务,再加之,他想要快些将盛国攻下,所以整日是忙得脚不沾地,陪伴谢春朝的时间也就少了。 幸得谢春朝如今也不是那等需要男子陪伴的人。 容慎在忙,她更忙。 她虽远离楚国,但该做的事一件不落,同时也在密切关注着盛国的动向。 她今日从盛国来的消息中发现一则有用的消息。 乐尚书的儿子被盛国皇帝砍了…… 而那位儿子也是乐尚书最为钟爱的儿子。 谢春朝眯眼想了想,提笔写道, 「派人接近这位乐尚书。」 自己的儿子被皇帝无缘无故的砍了,她不信乐尚书的心中没有一丝怨恨。 同时,楚国的信她也收到了。 信中,父皇没有只言片语对她的责怪,相反满篇都是关切之语。 谢春朝从头看至尾,已是泪眼婆娑。 一百八十二、良妃 盛国的大军终是没能向楚国发起攻击。 自夏国要与楚国联姻的消息传开后,盛国上下一致认为以盛国当前的实力同时对抗两国太过冒险。 但痛失爱子的盛皇却坚定的要为儿子报仇,要让楚国付出代价。 因此众臣都齐跪在泽阳门前请求盛皇收回成命。 盛皇本就年事已高,当初在得知盛嘉俊的死讯时,他就气血攻心,吐血晕倒过一回。 他醒后正是靠着要给儿子报仇的心气勉力支撑着身子,如今群臣的反对又刺激得他突发急病,身子骨彻底垮了。 日薄西山的帝王,垂垂老矣无牙的虎,又有谁会心存畏惧呢? 如今盛国最高兴的人莫过于从前那帮被盛嘉俊压得死死的皇子们。 太子身死,父王垂危,眼下正是他们上位的绝佳时机,他们一个个开始为稳固势力而拉帮结派,而下面的臣子们为从龙之功开始暗自活动起来。 盛国朝政如谢春朝所预估的那样,因争储而陷入混乱中。 她先前安插在盛国的探子在此时此刻也派上用场,他们游走于盛国各大门阀世家之间,暗中游说朝中大臣。 其中因劝谏皇帝导致儿子无故被斩的乐尚书,是第一个倒戈的…… 他倒戈后,又暗中拉了不少官员下水。 盛国之事,先按下不提。 谢春朝在夏国暂居的驿馆却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公主,宫中来人了。”雨凝碎步上前在谢春朝耳边低语。 谢春朝微微拧眉,她来夏国多日,只在刚来那日去宫中遥遥拜见过老皇帝,之后便再没入过宫,也没和宫内其他人有过联系。 今日怎么会有宫中之人拜访? 谢春朝想了一圈也没想到是谁,她正奇怪呢,远处就传来独属于太监的尖细嗓音。 “奴才奉良妃之命特来拜请楚国公主。” 良妃?谢春朝愣了一瞬,不明白良妃为何会忽然派人来传召她。 夏国皇帝自先皇后去世后,一直未立新后。 而这位良妃先前在美人如玉的后宫中算不上得宠,她的妃位也是借着容慎被封太子的光提上来的。 她是容慎的生母也是谢春朝的准婆婆,当日入宫拜见皇帝时,她曾问容慎要不要去见见他的母妃,他当时的神色难辨,只道,不必见她。 谢春朝也是后来听说容慎和他母妃的关系并不好…… 但无论怎么样,良妃都是她未来的婆母。 她既派人来请,她总是要见上一面,不然显得她谢春朝遮遮掩掩见不得人似得。 谢春朝换洗梳妆后,方乘上宫中派来的一顶小轿入了宫门。 她穿过层层宫阙,越过长廊花园,又穿过一扇三米多高的宫门,总算入了良妃所在的宫殿。 通体漆黑的墙壁和洁净至反光的地板给人以强烈的压迫感,殿内小案上的鎏金双耳兽面纹鼎式炉升起徐徐青烟,良妃坐于殿中,身后站着两位掌扇的宫女,绣着金丝牡丹的广袖长袍拖坠在地,高耸的云鬓中斜插着几支金簪,其下又围满鲜嫩的花。 真是花团锦簇,璀璨华丽。 “楚国公主谢春朝见过良妃娘娘。”谢春朝微微服身行礼以表尊重。 “大胆!”良妃率先发难,“你身为小辈见了长辈竟如此无礼?” 谢春朝:??? 她不觉得自己哪里做不对,她还未嫁夏国,身份上仍是楚公主。 良妃是长辈,但她刚刚已经行礼表示过尊重了,哪里无礼了? 可良妃的下一句话激得谢春朝想当场走人。 也明白当日容慎为何不让她见他的母妃了。 “见了本宫为何不跪?” 谢春朝抬眸平视着看她,“我只跪天地父母。” 良妃原本整理好的腹稿,全被谢春朝的眼神压了回去。 奇了怪了,这丫头看起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那眼神…… 那眼神却和皇帝,和她的儿子如出一辙…… 谢春朝见良妃不语,又问,“良妃娘娘今日唤我,是有何事?” 良妃轻咳一声,想起她今日寻谢春朝的目的。 她可不能被区区一个小丫头吓住了。 她微微扬了扬头,道,“你这丫头真是无礼,看在你初犯的份上,本宫且饶过你这次。” 谢春朝静默不言,等待着她的下一句。 良妃高声道,“萍儿,出来。” 随着良妃话落,一位青衫女子从屏风后走出来,肤白貌美,身段丰满,大眼樱唇,生得娇美可人。 “这是本宫娘家的侄女,也是慎儿的表妹。” 谢春朝看明白了,良妃今日叫她入宫是想通过她给容慎送女人。 容慎是未来夏国的皇帝,他虽对她说过今世只爱她一人,也只会有她一人。 但谢春朝并没有傻乎乎的完全相信,世间如他父皇一般的男子太少。 宁衡还不是皇帝呢,不也是为另一个女人迷了心吗? 何况是容慎,未来更是有数之不尽的女子前仆后继。 她若各个要防,她这辈子也不用干别的事情了。 “你虽出生高贵,乃一国公主,但我的慎儿日后是要继承皇位之人,身边自是少不了女子陪伴。” “本宫看萍儿就很好,等你和慎儿大婚时,萍儿做为侧妃和你一起嫁过去。” “朝中有许多人对你和慎儿的婚事不满,都在闹着呢,若你能主动接纳一位夏国贵女,也能平息他们的怨恨。” 良妃这番话恩威并施,明面上似乎是还在为你考虑,让你找不出拒绝的理由。 若是常人,可能也就迫于压力认了。 但谢春朝从来不是常人。 “良妃娘娘,萍儿一事你同容慎说过吗?” 良妃神色一顿,脸上闪过一分不自然,随即道,“慎儿身为一国太子,日理万机,做娘的又怎么忍心拿这种事去打扰儿子?” “你是慎儿未来的妻子,本就有责任为夫君挑选妾室,开枝散叶。” “这件事不必问他,本宫和你做决定就成。” 谢春朝直言道,“未来之事千变万化,谁也说不准。” “我与慎太子还未举办婚礼,自然还算不上他的妻子,也无法为他做这个决定。” “良妃娘娘见谅,此事我帮不了你。” 一百八十三、婆媳矛盾 良妃自儿子立为太子后,几时受过这样的气? 哪怕是皇帝,如今对她也多了几分敬重,宫中之内更是以她马首是瞻。 公主又怎么样?这夏宫中的公主从来不少,不也各个在她面前谨小慎微,奉承讨好吗? 她怎么敢这样对她? “你!你!大胆!”良妃怒斥,“你知道本宫是谁吗?本宫是慎儿的生母,你如此不尊婆母,是何体统?!” 对于良妃的怒斥,谢春朝只是微微服身,道,“抱歉,这件事我做不了主,但我下次见到慎太子时可以替良妃娘娘将此事告知慎太子,请他决断。” 良妃猛然瞪大了眼,问,“你威胁我?” 谢春朝神色不解,“娘娘,这怎么能算威胁?” 良妃正要再说什么,却先被谢春朝堵住了话头。 “娘娘,我忽想起还有急事,恕我要先行告退了。” 谢春朝说完转身就要走,也不想再和她纠缠下去。 只听良妃怒道,“抓住她!” 若谢春朝还只是从前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可能还真就被这宫中的几位太监和宫女拦下了。 可如今她却几个灵巧的闪身,那些人非但没抓住她,反而自身摔了个屁股墩。 谢春朝知道良妃虽是容慎的生母,但她并没有实际上的权利。 她只能指使自己宫中的宫侍们,而宫外的侍卫们在没有正当理由的情况下,是不会单方面的听从良妃的吩咐。 所以她轻而易举地就平安无事的从良妃宫中走出来,身后似乎还能听见良妃的怒吼声。 “废物,一群废物!这么多人连一位女子都抓不回来吗?还不快去给本宫把人带回来!” 谢春朝回头看了眼,脚下却加快了脚步,可却没注意前方,迎面撞在一人的身上,惯性的反作用让她踉跄几步,险些摔倒。 一双有力的臂膀搂上她的腰,头顶是无奈又温柔的声音,“你没事?怎么不看路?” 谢春朝回头一张精致到挑不出任何毛病的脸就映入眼中,鸦青色的长睫微垂在眼下留下淡淡的阴影,含着笑意的眸缱绻深情的瞧着她,高挺鼻梁下生着一双多情的薄唇。 谢春朝抿了下唇,挑眉道,“你不也没看路吗?不然怎么会被我撞上?” 容慎哑然失笑,“我真是说不过你。” 谢春朝:“你怎么会在这儿?来看你母妃吗?” 谢春朝心道,看来虽人人都说容慎和良妃的母子不睦,但到底也是亲母子,日常还是会来探望母亲。 容慎收敛了眼中的笑意,说,“我是来看你的。” “我母妃可有为难你?” 谢春朝摇摇头,道,“你看我像有事的样子吗?” 话音刚落,良妃宫中的侍人就追了出来,“站住!良妃娘娘让你站住!” 宫中的人近前来方看见在谢春朝身侧正站着他们的太子殿下,他们瞬时吓得跪倒在地,颤颤巍巍地道, “参见太子殿下。” 容慎不笑时,神色淡漠如同一座伫立在夜空中不可高攀的雪山,无形中给人以巨大的压力。 “你们在做什么?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众宫人跪伏在地,颤着身子是一句话也不敢说。 容慎身侧的鸣秋又问了一遍,“太子殿下问话,没听见吗?” “你们一个个是聋了不成?!” 为首的太监颤着声音说,“是……是良妃娘娘让我请公主回去?” “请?”容慎冷笑一声,“你们那样子哪有半分请人的模样?怕是抓。” 众人跪地叩首,“太子殿下恕罪,我们也是奉命行事。” 容慎冷声道,“主子犯糊涂,你们这些做属下的,不知规劝,反而助纣为虐,今日就在这儿跪着。” 容慎说完转头语气温和地对谢春朝说,“朝朝,我去见母妃一面,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谢春朝想了想,说,“我就不去了。” 他们母子之间的事,她可不想掺和。 虽说以后待她嫁给容慎,怕是免不了,但这种事还是等以后再说。 如今她正在忙盛国之事,实在没有空应付良妃的刁难。 容慎见谢春朝拒绝,脸上也并未露出什么不好的情绪,只道, “也好,你先回去,我等会去驿馆找你。” 谢春朝与容慎告别,她出了宫门坐上轿子回了驿馆。 途中,她想起良妃的做派,轻叹一声, 看来她的八字是天生就和婆婆不和啊。 上一次的林夫人就够烦人了,这位良妃也完全是不遑多让啊。 雨凝是跟着谢春朝一同去过良妃宫中的,她想起良妃要给容慎推女人的事,便有几分好奇地问。 “公主,如果……如果日和慎太子真的娶了别的女人怎么办?” 雨凝是一路瞧着谢春朝和容慎走过来的。 公主虽然总是面上冷淡,但她瞧得出来,公主心中是有慎太子的。 谢春朝沉默片刻,道,“等这一天真的来了,再说。” 谢春朝不是没有想过,但她想了半天也没有结果,索性顺从自然。 如果一个男人真要变心,她又能做什么呢? 谢春朝又想起上一世的历历幕幕,那时,她不懂宁衡为何说变心就变心。 她掉进自己给自己划的囚笼中,变得执着,变得疯狂。 这样的经历,她绝对不会再来第二次。 雨凝没有得到她想要的答案,有一点点的失落,正当她转移视线时,却又听见谢春朝小声说, “我可能会放下。” 放下? 雨凝有些不明白谢春朝的意思,难道是要和慎太子和离吗? 可历史上还从来没有出现过离婚的皇上皇后呢。 “母妃。”容慎沉着脸踏入殿中,周身气势是不同于在谢春朝身边时的温柔和煦,他气势逼人,让人心惊胆战。 良妃的脸上也没有一般母亲见到孩子的欣喜和慈爱,反而眼中是星星点点的惧怕,她从椅子上站起,手缩进衣袖里,挤出几分笑,“慎儿,你来了。” “母妃,请你停止现在这种无聊的举动。” “也请你不要再骚扰朝朝。” “我不想再说第二次。”容慎说,“若你执意如此,我能将您送出宫了。” 一百八十四、出发 良妃挤出的笑容僵在脸上,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容慎,问,“你说什么?” “你要送你嫡亲的母妃出宫?!” “我……我可是你的生母!” 容慎依旧神色冷淡,“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你若再干涉我与朝朝的事,黎州的清华寺便是你后半生的归处。” 良妃闻听此言,惊得身子微晃险些栽倒,“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你要把你的母亲送到寺庙去吗?” “你难道不怕天下人说你不孝吗?” 容慎语气冷淡,“天下人只会赞颂母妃不辞辛劳也要为国祈福的善举。” 良妃红了眼眶,问,“你还在怪我对不对?” “你一定是还在怪我。” 容慎别过头不看他,微垂的眼眸情绪翻涌,不知在想什么。 “母妃若是不想被送至清华寺,就莫要再插手我的事。” 他说完,也不再看小声啜泣的良妃,转身大步离开良妃所在的宫殿。 谢春朝正在驿馆用午膳,容慎就来了。 谢春朝抬头看了他一眼,问,“吃了吗?” 容慎摇头,随即自然地在谢春朝对面坐下,侍者们忙又给他添了一对碗筷。 谢春朝道,“没想到你会在这个时候来,厨房只准备了我一人份量,你还有什么想吃的吗?我让他们去做。” 容慎说,“不必麻烦了,这些就够了。” 谢春朝闻言也并未再多说什么,只是给他盛了一碗羮。 “如今正是用膳的时间,你为何不在良妃宫中用了午膳再走?” 谢春朝出宫时,就听容慎说等会来找她,但她以为他至少也会在良妃宫中用过膳再来。 容慎夹菜的手一顿,疏朗的眉宇间似聚起一团杂乱不明的结。 “我……走得急。” 谢春朝见容慎又是这幅神态,暗道,看来他们母子的关系确实不太好。 容慎沉吟片刻,又道,“以后我母妃不会再来打扰你了。” “无论她说什么,你都不必管她。” 谢春朝笑着说,“她也没做什么,就是让我给你娶一个侧妃。” 容慎一愣,紧接着回想起良妃宫中那位妙龄女子,她眉宇之间与良妃有几分相似,且看穿着打扮并非宫中宫女。 他眼底闪过一分厌烦,随即道,“我不会娶侧妃。” 谢春朝:“话还是不要说得太早,说不好你与我成婚没几年就腻了,转而恋上别的女子。” 容慎并没有立即答她,而是沉默了片刻,方道,“我不会。” 谢春朝有意要戏弄他,佯装生气地说,“想了这么久才回答,可见不是真心。” 容慎黑白分明的眸看向她,乌黑沉静的眸子坚定且温和,“不是,我不想随口就许出承诺,我刚刚又认真思索了未来的种种可能性,我不会,不会腻,也不会有别的女子。” 谢春朝移开视线,脸颊上浮起一团粉云,她一边小口喝汤,一边小声说, “未来之事,谁又能说得准呢。” 容慎给她夹了一块她爱吃的酥肉,声音温柔且坚定,“我会用我剩下的时间证明。” 两人用过饭后,开始讨论盛国当今的局势。 如今盛国已乱,而楚夏两国也早已开始暗中调集兵马派往前线,只待容慎一声令下,大军即刻便会攻上盛国。 “朝朝,我欲明日前往前线攻打盛国,你在建阳城内等我,我会很快回来。” “好,我等你。” 谢春朝虽然自己也有点想去前线,但她也明白有容慎和哥哥在,她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反而会添乱。 她不想因她的任性,而让战场上多死一人。 用过午膳,容慎从怀中取出一物递到谢春朝手中。 她低眸一看,是一个精美的木盒,以上好的梨花木制成,盒子四周雕刻着威风凛凛的四神兽,它们或者脚踏祥云,或是遨游江海,或在草原上低吼。 “这是……?” 容慎对她微微一笑,道,“礼物,等我走了,你再打开。” 容慎说着,握住谢春朝的手腕,清幽的淡香将她包裹,炙热的温度顺着掌心蜿蜒而上,似是要把她融化。 她没有抬头,眼前是容慎交织得体的衣领,层层锦衣下是他白如雪的肤色,她微微抬头,注意到他凸起的喉结滚动,头顶似乎是他炙热的视线。 “朝朝。” 低哑磁性的声音传入她耳,紧接着她的额头上似乎落下一个炙热的吻。 “朝朝,等我回来,我们就成婚。” 他说着,将她揽入怀中不肯松手。 容慎纵然千不舍万不愿,可他终究要离开了。 大军明日出发,他需要做的事太多太多,不能一直陪在谢春朝左右。 他和她告别后,就投入到繁复的公文中。 夏国诸事皆由容慎做主,夏国皇帝虽名为皇帝,可权利早已被容慎架空的差不多了。 因而容慎虽名为太子,可却是夏国的实际掌控者,他如今也只差一个皇帝的称号而已。 容慎走后,谢春朝好奇地瞧着手中的木盒,里面到底装着什么东西? 让容慎那般神神秘秘,还偏要等他走了再打开? 首饰还是玉佩?还是什么稀有的药材? 谢春朝恨不能现在就打开一探究竟,但她答应过容慎会在他出发前往前线后再打开。 她轻叹一声,将此物交给雨凝,道,“把它收起来。” “是。” 容慎领兵出城那日,谢春朝一早就出了门,她并没有当面相送,而是坐在临街的小店目送容慎徐徐而来。 今日的他和她见过的他都不一样。 身披银甲,腰配长剑,胯下是匹通体雪白的骏马,盔甲下是一张如玉般皎白的脸,眉宇疏朗如画,殷红的薄唇紧抿,周身散发着少见的肃杀之气。 谢春朝蓦然想起上一世的惊鸿一瞥,其实她是见过的。 只不过他当日身披银甲,灭的她的国,如今再提长剑却是为她出征灭盛国。 谢春朝瞧着他那双深邃幽深的眼,一时有几分恍惚。 俊美的青年似是感受到谢春朝的视线,他抬头看了过来,在发现是谢春朝时,寒凉的眼神中蕴出点点温润的笑意,他薄唇轻启,似是在对她说, 等我回来。 一百八十五、帮忙 容慎走后,谢春朝回驿站让雨凝将容慎临行前的木盒找出来。 雨凝很快将它找出来放到谢春朝面前的桌面上,她盯着木盒看了好一会,方伸手缓缓打开它。 她以为其内多半会是珍贵的珠宝,可里面却安静地躺着一只铜制的虎。 它静静地卧倒在木盒中,通体漆黑的身子上刻着金色的小字。 它小小一个,却古朴沉重,它小小一个,却比世间所有的珠宝都要珍贵。 她的心停了半拍,就连呼吸都停下了……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木盒内的东西,容慎竟然…… 竟然真的把夏国的虎符给她了…… 她怔愣了许久,方将其中的虎符拿了出来,它通体冰凉,触感顺滑,握在手里沉甸甸的…… 她的父亲曾是掌管军权的王爷,如今又是皇帝,她自然也是见过虎符的。 以她的眼光看来,容慎给她的是真的…… 他真的如他所言的那般,给了她一半的军权。 谢春朝拿了它好一会,正要把它放回去,方注意到在木盒的底部还放着一封信…… 她取出信将其展开,只见纸上用飘逸的字体写道: 朝朝亲启 这是我送你的礼物,你可还喜欢?等我回来。 这份信很短…… 谢春朝不敢相信地把纸又翻转过去,看看是不是在别的地方写了什么。 可什么也没有…… 她不由哑然失笑,这家伙平日里当着她的面,甜言蜜语总是说不停,可写在信里却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她笑着把信和虎符都放回盒子里,她的手放在木盒上,嘴角是怎么也压不下去的笑。 或许,她以后可以再信任容慎一点,再喜欢容慎一点…… 盛国的国力一直以来就是三国中最强。 哪怕如今陷入混乱,但底子仍在,一时间也难以攻下。 容慎已出发小半个月,据前线传来的消息,容慎一入边境便势不可挡,一口气连下三城。 可事情不会永远一帆风顺,在夏国的军队攻至东岑关时却遇到了困难。 东岑关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它易守难攻,实乃是盛国一道难啃的防线。 而如今驻守东岑关的将士名唤长孙其飞,长孙家世代为将,出过不少天下闻名的名将,而他也是如今长孙家最拿得出手的将军。 他性忠直,擅守城,与丞相房子赋的关系也不错。 东岑关得长孙其飞如如虎添翼,是以,容慎的兵马已在东岑关外僵持了三日,一直没能攻破。 “公主,盛国的消息来了。”雨凝怀抱着一卷卷书信,皆是安插在盛国的人给她寄出的。 盛夏两国的僵持对他们来说,绝不是一件好事。 此战必须速战速决,她忽而想起前几日曾收到来信说乐尚书负责前线军粮一事…… 她灵机一动,在纸上写下命令。 无论付出何种代价都要让乐尚书想办法拖延军粮运送的时间…… 若东岑关无粮,哪怕长孙其飞是武神下凡,这一仗,他们也赢不了。 谢春朝写完后,将此信交给雨凝让她即刻送出去,一定要快。 吩咐完这件事后,她又开始查看今日关于盛国的消息。 兵书有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谢春朝在这段时日,一直要求盛国的人定要将盛国的事情事无巨细地写下来,而她每日无论收到多少都会认真地一封封看下去,然后认真筛选出其中有用的讯息。 屋外日落西山,新月已挂天边,而谢春朝还在秉烛夜读。 她的目光忽地停下,被其中一则讯息吸引了注意力。 她的眼中忽地绽放出璀璨的光芒,若是能将此人运用得当,东岑关必破,盛国必亡! 她连忙提笔写下计划寄给盛国之人,只是她的计划能不能实现全要仰赖盛国的人。 “公主,已经很晚了,你今日一直未用过膳,现在吃点东西再忙?” 屋外传来雨凝担心的问询声。 谢春朝方惊觉自己已经半日没吃过饭了,肚子里空荡荡的。 她抬头道,“给我送进来。” “好。”雨凝听见谢春朝的答复,语气都轻快不少。 她们几人作为自小陪谢春朝长大的侍女,此次离开楚国前,皇后曾将她们四人唤至身前嘱咐她们,等日后公主离了楚国定要认真照顾公主的身子。 尤其是要盯着她准时吃饭。 雨凝一直将皇后的吩咐记在心中,况且就算没有皇后的吩咐,雨凝也不舍得公主一直不吃饭的做事,平白熬坏了身子。 谢春朝揉了揉困乏的眼,伸了个懒腰,移步至饭桌前吃饭。 盛国东岑关。 “将军,城内的粮食不多了……” “还能撑几日?” “最多……二日。” “什么?”长孙其飞眉头紧皱,道,“朝廷的粮食早该运到了,怎么到现在还没运过来?” 副将问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长孙其飞:“不该啊。” “稍安勿躁,待我写封信催一催。” “对了。”长孙其飞又吩咐道,“在军粮没运到前,吩咐伙夫让他们这几日省着点做。” “是。” 午后开饭时,饥肠辘辘的将士们纷纷跑至饭桶边,可伸头一看竟是稀粥…… 而且今日的肉和菜肉眼可见的少了一大半。 将士们顿生怨气,他们一天天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一天累死累活,可却连肚子都吃不饱…… 要知道夏国攻势迅猛,他们中有人甚至是一夜未眠的在与夏国作战,可得到的食物竟然这般敷衍寒酸…… “这是什么?!” “怎么给我们吃这种东西?!” “喝粥哪能吃得饱?我要吃饭!饭!” “天呐,就连肉都少了一大半,这到底怎么回事,不会是你这狗娘养的,贪了?!” 众人骂骂咧咧的吵了起来,深知内情的副将眼看众人闹起来,连忙疾步至将军帐中, “将军,不好了,外面的人吵起来了。” “这可怎么办啊?” “他们都在说今天的饭菜太少,吃不饱肚子。” 长孙其飞眉头紧皱,道,“你去告诉他们谁要再闹,军法处置!” 一百八十六、归来 盛军的骚乱暂时被压了下去,但长孙其飞和副将们都明白若是军粮再不来,军中定会生乱。 长孙其飞召来他最为信任的副将,道,“朝廷的军粮一直未来,我们不能再死等下去了。” “我写了份信,你带人速去温城筹粮。” 他把信珍重地交付在他手中,道,“东岑关众将士的性命就交付在你手中了……” “你……速去速回。” 副将神色坚毅地接过信,“属下定不辱使命。” 楚夏两国联军的主帐内灯火通明,容慎端坐帐中看着面前的盛国沙盘。 烛火下他的神色冷淡,精致的五官愈发深邃立体,身上的银甲闪烁着细碎的寒光,如同传说中骁勇善战的天神。 帐外忽而传来疾行的脚步,随即传来将士雄厚喜悦的声音,“太子殿下,末将有事禀告。” 容慎抬眸道,“进来。” 厚重的帐帘被人从外揭开,露出一张粗狂不羁的脸,他还没走到容慎面前,就兴奋地说,“太子殿下,我们得到了一样好东西!” “什么东西?” 来人神秘地从怀中取出一物,神色兴奋地说,“盛国的兵防图。” 容慎的目光忽而亮了,“此物从何而来?” 兵防图可是一国的机密,此物只有本国的军务要员方有能力拿取,怎么会这般轻松地被他们所获取? “此物是出于盛国将领之手,他也背叛盛国了。” 来人把东西放在桌面上,道,“似乎也是太子妃的功劳。” 谢春朝和容慎虽还未成婚,但容慎的下属已经习惯于称呼于谢春朝为太子妃。 而她用计拖延盛国军粮的事,容慎等人也已知晓。 这件事已经是帮了容慎大忙了。 他本以为这已是谢春朝的极限,却没想到谢春朝竟连盛国的国防图都能到手。 他接过布防图仔细辨别后,确认这张布防图是真的。 他的眼中瞬间迸发出耀眼夺目的光芒,有此物在,他攻破盛国的时间又能再快一些了。 他放下图,道,“召众将前来商议要事。” “是。” 谢春朝站在建阳城墙之上遥望着远方,葱葱郁郁的苍茫大地上落着一轮残阳,它将整个世界都染成金黄色。 容慎已离开一月有余,前线亦是捷报频频。 按容慎进攻的速度推算,他大概还有半个月就能回来了。 雨凝在谢春朝身后悄声道,“公主殿下莫要担忧,慎太子定能平安无事。” “嗯。”谢春朝轻应了一声,又问,“国公府小姐的及笄礼可准备妥当了?” “回公主,都准备妥了。” 在容慎离开的日子,谢春朝除了忙着盛国的事,她也没忘了与夏国诸多贵族结交。 不出意外的话,待容慎从前线回来,她便会正式嫁给容慎为妻,而夏国也将会是她后半辈子的归处。 她自然要开始细心经营,与夏国的贵族世家们打好关系。 她并没有选择正鼎盛的家族,而是选择曾经光辉,但如今却落魄的家族。 只有这样的家族才会愿意和她这样一位外来者建立互帮互助的盟约。 盛国皇帝殡天了。 最终是皇十一子坐上了皇位,但他的屁股还没坐热,盛国皇都的城门就被夏军攻破。 这位只做了一天皇帝的新盛皇就沦为了亡国奴。 容慎没有杀他,只是将他迁往远离陆地的小岛,另类的将他圈养在内。 吃喝不愁,甚至还有美人作伴,想要什么东西也会尽量的满足他,但却不会允许他出岛一步,也不允许外人接见。 胜利的喜讯还没传回夏国国都,谢春朝就先见到了她所思念的人…… 午后,她晒着温热的太阳在小院小憩,她半梦半醒间忽觉口干,便无意识地呼唤雨凝的名字。 “雨凝……” “倒杯水来。” 她话音刚落,就有人轻声答道,“水来了。” 对比雨凝清脆的声音,这声音稍显低沉暗哑…… 刚醒的她还有几分迷糊,她并未多想,可再去接水时,碰到了对方的手。 滚烫修长的触感绝对不是雨凝,她猛地睁开眼就看见青年含笑看她的模样。 她不可置信地睁开眼,又用手揉了揉,怔愣地开口询问,“我……” “这是在做梦吗?” 容慎轻笑,并未告诉她答案,而是反问,“有没有想我?” 谢春朝捧着杯子忘了喝水,有几分呆傻地说,“有想你。” 正午的阳光还是有几分刺眼,她不自禁地眯了眯眼,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不是在做梦而是真的…… 她抬手又捏了自己的脸颊一把…… 有点疼…… 容慎的唇角扬的越发高耸,他笑着说,“这不是做梦。” “我真的回来了。” 谢春朝猛地坐起,问,“怎么这么突然?” “我都没收到信。” “赢了吗?” “你见到我哥哥了吗?” “我哥哥他还好吗?” “你有没有受伤?” 一连串的问题从谢春朝嘴里冒出来,她问完后,也觉不妥,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小声说, “我是不是问的太多了。” 容慎半蹲下身子,握住她的手,说,“不多,我一样样答你。” “因为我急着回来,所以一路疾行而来,胜利的消息应该明日就会传来。” 原来他归心似箭,披星戴月地往回赶,竟比传递信息的驿站还要快。 “我们赢了,大胜。” “从今以后,再无盛国。” “我见到你哥哥了,他很好,这次我们大婚他也会来。” “我没有受伤。” 容慎答过后,又问,“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谢春朝愣了片刻,随即摇摇头,“我没有什么想问的了。” 容慎见状,又从怀中取出一物捧到她面前,问,“你愿意嫁我吗?” 和煦的暖风吹过,带起他如墨深的青丝,阳光下他眉眼温柔,深情款款,素来极重外表的他衣摆处却有几分褶皱,是他风尘仆仆的证明。 谢春朝动了动唇,问, “这又是什么东西?” 有了上一次容慎送虎符的举动,她多半也能猜到盒子里装的是什么…… 但又一点不敢相信。 一百八十七、筹备婚礼 容慎闻言缓缓打开木盒,道,“这是盛国的玉玺。” “我把送给你,也象征着我把盛国的疆土都交给你。” 容慎扬唇笑道,“我说过的,我会用盛国作为迎娶你的聘礼。” “我终于做到了。” 谢春朝瞧着木盒里的莹润古朴的玉玺,心中忽而升起一种莫名的感受。 她小心翼翼地拿起木盒里的玉玺,入手生温,莹润顺滑。 这么一方小小的东西却象征着无上权力,它能轻而易举地决定一个人的生死,甚至能轻而易举地改变一个地方的风貌。 只要它一声令下,它可以派人将高山移为平地,可以在湖泊上建筑新的家园。 她知道真正有权利的也不是它,而是它背后的人,它背后的无上皇权。 容慎轻声问,“开心吗?” 谢春朝知道她很开心。 她开心之余心中也生出了别的渴望,她想做它背后的人。 她放下玉玺,诚实地说,“我很开心。” 盛国战败的消息终于传回夏国,夏国上下一片沸腾。 夏国为庆祝这一盛事,特意召开了庆功宴并在朝会仪政时论功行赏。 谢春朝没有去朝会,但她的赏也并没有少。 容慎毫不遮掩地将她在此次战役中所做的贡献一一说了出来,是以,她虽没有不得去朝会,但夏国皇帝仍派了象征皇权的太监前来驿馆宣读奖赏她的圣旨。 她若是男子,她在此次战役中的贡献封侯拜爵不是难事,可她是女子,皇帝只给了她一些黄白之物,许是考虑到她身份的特殊性,并没有给她郡主或公主的封号却给了她对应的封地和食邑。 不过,她本就是楚国公主,日后还会是夏国的太子妃,皇后。 若再封她郡主,公主也总是有点奇怪。 容慎和谢春朝的婚礼也提上了日程,这并不是她和他第一次成婚。 但这一次的婚礼显然要比上一次要慎重的多,她被暂时移居至皇家别院待嫁,而她也收到楚国的来信。 这一次的大婚,父皇和母后碍于身份不得前往,但哥哥会来。 谢春朝提前从容慎嘴中得到哥哥会来的消息,所以在收到信时并没有特别的惊讶,但她一想到会见到哥哥还是很开心。 婚礼如火如荼的提上日程,一派喜庆下,当然也少不了暗潮涌动与争议。 其中最大的争议就是太子竟然把他们夏国辛辛苦苦打下的盛国全让了出去,这让夏国的将士们多为不满,就连文臣们也觉得太子是被美色迷昏了头。 加之,谢春朝先前在盛国做的事,总是会让这帮子本能的感到惧怕…… 他们纷纷上书劝阻容慎,莫要被美色迷了眼而把夏国辛苦打下的疆土送给别人。 但容慎对于这些折子一概不理,臣子们见劝说不了容慎,就暗自骂上了谢春朝。 他们当然不敢在公开场合下痛骂谢春朝,只能私下里骂上几句解解恨。 对于外面的风言风语,谢春朝自然知晓,而她也早有了对策。 婚礼开始的前三天,谢宁玉终于到了建阳。 如今她是待嫁之身,按照习俗,在成婚前她不宜再出门走动,但谢春朝向来随心所欲,不把这些习俗教条放在眼中。 她要去接哥哥,哪里还管的了习俗不习俗,总是天王老子拦着她,她也要出门。 建阳城门前,来自楚国的仪仗浩浩荡荡的进了城,城门口早有以容慎为首的百官相迎。 当谢春朝赶到时,她正好看见容慎正在与谢宁玉说话。 多月未见的思念让她顾不得公主的仪态,便远远的招手喊道,“哥!” 谢宁玉听见来自亲妹妹的喊声,瞬时抬眸看了过来,在他的眼神落在谢春朝身上时,眼中浮现出点点惊喜,他甩下容慎,大步向前,问, “你怎么来了?” “你不是该在别院待嫁吗?” 他随即又想到什么,好笑地摇摇头,“算了,那别院怎能关的住你。” “你啊。”谢宁玉说着敲了下她的额头,道,“这次可真是把我们吓死了。” 谢春朝不在意地吐了吐舌,问,“吓什么?结果不是很好吗?” “哥哥,我们这么久不见,就别再指责我了。”谢春朝顺势揽上哥哥的胳膊,问,“哥哥就没想我吗?” “想,当然想你。”谢宁玉说,“你这段日子不在,都没人给我出主意了。” 谢春朝在时,常常会为他出谋划策。 谢春朝走后,所有事都只能由他自己决断了。 这段日子,他被政务折磨得头发都少了。 这次好不容易能甩开那些烦人的政务来夏国看妹妹。 他是打定主意,要在夏国多留一段时日。 父皇还老当益壮,那些折磨人的事就先留给父皇做。 谢春朝问,“白秋生不是在吗?你可以问他啊。” 谢宁玉轻叹一声,眼神中竟有几分幽怨,“他如何能和你比?” 白秋生纵然再天纵奇才,但对谢宁玉来说,他总是隔着一层…… 不是说不信任他,而是做不到信自己亲妹妹一样的信任。 谢春朝闻言,正要说话,容慎也过来了。 他说,“” 他们当然不敢在公开场合下痛骂谢春朝,只能私下里骂上几句解解恨。 对于外面的风言风语,谢春朝自然知晓,而她也早有了对策。 婚礼开始的前三天,谢宁玉终于到了建阳。 如今她是待嫁之身,按照习俗,在成婚前她不宜再出门走动,但谢春朝向来随心所欲,不把这些习俗教条放在眼中。 她要去接哥哥,哪里还管的了习俗不习俗,总是天王老子拦着她,她也要出门。 建阳城门前,来自楚国的仪仗浩浩荡荡的进了城,城门口早有以容慎为首的百官相迎。 当谢春朝赶到时,她正好看见容慎正在与谢宁玉说话。 多月未见的思念让她顾不得公主的仪态,便远远的招手喊道,“哥!” 谢宁玉听见来自亲妹妹的喊声,瞬时抬眸看了过来,在他的眼神落在谢春朝身上时,眼中浮现出点点惊喜,他甩下容慎,大步向前,问, “你怎么来了?” “你不是该在别院待嫁吗?” 他随即又想到什么,好笑地摇摇头,“算了,那别院怎能关的住你。” 一百八十八、遇袭 容慎薄唇微张,愣了片刻后,随即绽放一抹灿烂的笑,似是三月的暖阳,温暖舒适。 谢宁玉入建阳后,按照礼仪要先入宫见过夏国皇帝,而后再回驿馆歇息。 谢春朝没有跟着谢宁玉一起入宫拜见皇帝,只是将哥哥送至夏宫门口。 “哥,我回别院等你,为你接风洗尘。” 谢宁玉点头道,“好。” 容慎:“放心,有我在,你哥哥不会出事。” 谢春朝笑弯了眼,说,“我知道。” 如今夏国皆由容慎做主,夏国皇帝不过是个摆设而已,自然不会对她哥哥做什么。 谢春朝道,“等会你也一起来。” 容慎有几分犹疑,一来是他确实忙碌,二来是他还在在意那件习俗。 谢春朝:“你不会还在惦念那条不能见面的习俗?” “可是我们今天都已经见了这么久了,早就破戒了。” 谢宁玉向来是无条件支持自己的妹妹,他听妹妹这么说,就帮腔道, “对啊,你俩又不是第一次结婚,在意这么多做什么?” 容慎听谢宁玉提起旧事,脸上一僵,道,“好,我一起来。” 谢春朝送走两人后,就先坐马车回了别院。 回程的路上,谢春朝是掩饰不住的开心。 只是可惜父皇和母后没办法来…… 平稳行驶的马车忽而停了下来,车外传来马夫的呵斥声。 谢春朝撩开车帘,问,“发生了何事?” 车夫回首答道,“公主,有个人不知怎的倒在我们马车前了,我们的马也没撞着他啊。” 谢春朝闻言垂眸看了眼倒在地上的人,他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麻衣,但看头发的式样似是位读书人。 谢春朝侧眸看了眼一旁的吴大,吴大当即明白谢春朝的意思,疾步上前查探这人的情况。 “郡主,这人应是饿晕了。” “饿晕了?”谢春朝道,“把他抬下去给他点吃食。” 谢春朝说完,又补了一句,“再给点银钱。” 她没记错的话,科举考试前段时间刚刚结束,看他的模样,应是落选的举子…… 只是…… 能走到会试这一步的,再差也是位举子。 按道理来说,不可能会混到饿晕的程度。 想来,其中定有隐情。 谢春朝道,“吴大,你去派个人守着,等他醒了问问他发生了何事。” “是。” 吴大对于自家公主的义举已经见怪不怪了。 公主在楚国时就时常施恩于民,来了夏国亦是如此。 若是她撞上什么可怜事,她都会一管到底。 两位侍卫将那举子抬至一旁的阴凉地,又为他取来水与食物。 待那人悠悠转醒后,见身边站了两侍卫,却并不惊慌,而是咬了口食物又喝了口水,缓了缓方问, “你们是……?” “我们是春华公主的侍卫。”两人答道,“这位公子,你可是遇上了什么难事?” 谢春朝进了府,问,“今日的晚宴准备的如何了?” 雨凝笑着答道,“公主放心,为迎玉太子来昨儿就备着了。” “好。” 天色一点点暗沉下去,谢春朝估计着两人也应快回来了,便让众人先摆宴。 一道色泽鲜艳的美食在璀璨灯火的映照下愈发诱人。 黑夜吞噬着这座城的光明,生灵活现的万物隐藏在黑夜中看不真切,但这座小院却灯火通明,宛若白昼。 门前风华绝代的女子来回渡步张望着,眼中是星星点点的兴奋和期待。 谢宁玉同容慎拜别夏国皇帝,从宫中出来时,天色已暗。 容慎抬头望了眼天,随即快步上车道,“我们快走,朝朝应等急了。” 谢宁玉轻嗯一声,也跟着上了车。 他坐在容慎对面,认真瞧着他,他看了许久方出言问道,“你想好了吗?” “真的决定要把盛国全给我们楚国?” 容慎道,“自然,这是我给朝朝的聘礼。” “哥哥不必疑虑,这也是我对朝朝的心意。” 谢宁玉沉默良久,方道,“看来你对我妹妹是真的喜欢。” 他也是一国太子,自然明白他们虽是太子看似一人之下万人之下,但却有许多无可奈何。 许多事不是他们一人就可以做下决定。 他把夏国士兵辛苦打下的盛国全部割给楚国,恐怕下面已有不少人在反对了。 谢宁玉还没遇见心爱的姑娘,但他自认他这辈子可能也不会为哪位姑娘做这种事。 莫说下面的人不同意,就连他父皇都会气得将他痛揍一顿。 容慎愣了下,随即笑道,“不瞒哥哥我在没遇见朝朝之前,天下归一便是我唯一的志向。” “可遇见朝朝后,锦绣山河也不及朝朝一笑。” 谢宁玉沉默许久,道,“愿你能一直如此。” “容慎。”谢宁玉忽而用极为严肃的态度唤他的名字,“我以楚国太子的身份起誓,只要你一直善待朝朝,楚国永不向夏国进兵。” 朝朝是他唯一的妹妹,也是父皇母后唯一的女儿。 在他们眼中,只要朝朝过得好就胜过一切。 容慎愣了下,随即笑道,“纵然没有你这条誓言,我也会对朝朝好。” 两人相视一笑,此时此刻,他们不是两国的太子,而是有着一样心愿的男人。 车外忽而传来利箭划破空气的声音,随即便是它重重的射在了车壁上。 马车骤然停下,车外传来“咚咚咚”的声音,如同擂鼓一般。 两人都是征战沙场的将领,立即抽剑警惕。 车外的侍卫大喊,“太子,是敌袭!” “对方约莫有数百人!” 数百人?!容慎眼中闪过一抹不可置信,竟有人能在他的眼皮底下聚集这么多的人? 谢宁玉远离车壁站着,他用剑挑开车帘观察外面的情况,同时笑道,“看来你们夏国对我们楚夏联盟不满的人有很多啊。” 容慎微微抿唇,似乎有几分不悦,他道,“哥哥放心,我定会保你平安无恙。” 他知道谢宁玉对谢春朝有多重要,若是他有任何闪失,他和谢春朝的婚礼定然无法举办了…… 谢宁玉轻笑一声,他持剑跃出马车,道,“慎太子,我也是将军,谁保护谁还犹未可知。” 一百八十九、重伤。 谢宁玉无愧于他将军之名,他一上场便如蛟龙入大海,如青鸟上云霄。 他的剑招并不花哨,一招一式都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容慎见状也提着剑跳了出来,两人都是当世高手,战局瞬间呈现出一边倒的局面。 但对面的人显然也是有备而来,他们各个都武功不凡,且勇猛无畏。 而他们的目标也只有一人——谢宁玉。 面对如此多的人围攻,哪怕是谢宁玉也难免招架不住,但幸得有容慎拼死护他,为他减轻压力。 对面的人见久攻不下,一齐从怀中掏出一物。 容慎见势不对,连忙道,“快闭气!” 然而已经晚了,众多粉尘被他们挥洒而出,谢宁玉以及众侍卫不可避免的吸入了不少。 谢宁玉顿时觉得头晕眼花,看人看物皆有重影,他稳健的步子也变的虚浮,杀手们见状趁机便刺,冰冷的刀锋划过谢宁玉的胳膊。 剧烈的疼痛刺激得他瞬间清醒许多,但脑子清醒了,身子却还是跟不上…… “嗒。”一声,他手中的剑应声而落,眼前无数持剑的黑衣人朝他扑来,他却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虚。 容慎见谢宁玉出了血,神色不变,他不顾自身安危强冲了过来将谢宁玉护在身后。 这是朝朝的哥哥,万不能有失。 敌方的剑齐指谢宁玉,他手中利剑挥舞寒光闪烁间似闪电,剑光所到之处,皆倒地一片。 可他还是被人钻了空子。 其中有一人从后突袭,他再去救,已全然来不及。 危急之下,他拉开谢宁玉,自己为他生生受了这一剑。 剑锋穿过他的腹部,他来不及感受疼痛,就提剑先杀了对面的人。 这里的骚动也终于引来巡防的侍卫相救,杀手们见他们的任务完不成了。 一个个也不急着逃跑,而是毫不犹豫的咬碎嘴里的毒药,饮毒自尽…… 容慎的手下们纷纷上前处理遗留的残局,小心翼翼地扶着重伤的容慎为他治疗刀伤。 容慎问,“谢宁玉呢?他没事?” “殿下放心,谢宁玉只是中了微量的毒,并无大碍。” 容慎听见谢春朝没事的回答,松了口气,整个人也终是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他身上除了腹部的那道致命伤以外,身上还有不少为救谢宁玉而受的伤…… 众人连忙将两位伤者带回东宫诊治。 谢春朝面前的饭菜冷了热,热了又冷…… 空中的那轮弯月已升至正空,可谢宁玉和容慎还没来。 她觉察出不对,只是入宫拜见夏国皇帝,无论有多少话说也该结束了。 若是夏国皇帝强留哥哥在宫中用膳,那么也该有太监前来通报一声…… 可却什么也没有。 她微微蹙眉,道,“去看看怎么回事,为何现在还没回来。” “是。” 谢春朝派出的人还没出府就遇上了慎太子身边的人,她见来人神色不对,忙将人带至谢春朝面前, “公主殿下,我家主子和楚太子出了宫门后就遇伏了。” “什么?”谢春朝连忙站起,问,“可有人受伤?” 那人道,“我家主子身受重伤已晕了过去,您哥哥倒是没有大碍,只是轻伤。” 谢春朝听两人都受了伤,忙急声道,“快带我去。” 东宫在夏宫内,距离她所住的别院尚有一段距离,哪怕是用最快的速度赶过去,也需要半个时辰…… 东宫内的太子寝殿灯火通明,其中往来医者无数,宫女们端着一盆又一盆的血水疾行而出…… 谢宁玉只有胳膊上受了一道剑伤,除此之外并无大碍,而他所中的毒在吃下解药后也彻底好转。 他没有忘记在他危急之时是里面的男人舍命相救…… “大夫,慎太子的情况如何?”谢宁玉的心情忐忑不安,他宁愿如今躺在里面的人是他…… 后日就是他和妹妹的婚礼,可如今新郎却被自己害成这样,婚礼如何还能举行? 他懊恼不已,甚至觉得自己不该来夏国给妹妹和容慎添乱。 “太子其他地方的伤势,可腹部的伤却是致命伤,如今又引起了高热,只盼着太子能熬过今晚。” 谢宁玉一听心中咯噔一下,呆呆的怔在原地,就连太医走了都不清楚…… “查!”谢宁玉回过神来,眼底是无尽的怒火,“给孤查清楚究竟是谁下的手!” 谢宁玉的性子素来随和,除了在战场上,他很少会发这么大的火。 谢春朝赶到时,一眼就瞧见那一盆盆血水和沾了血的绷带。 一个人怎么能流这么多的血?! 她望着那片刺眼的红险些站立不住,谢宁玉看到谢春朝来了,连忙上前扶住她。 他懊恼地说,“都怪我,全都怪我。” “若不是为了护我容慎也不会这样。” 谢春朝木着脸没有说话,良久,她咽了口唾液,道,“哥哥,这怎么能怪你?” “要怪,也是怪背后要杀你们的人。” 她不是大夫不懂医生,现在进去也是添乱而已。 她强打起精神询问当时的情况,想要抓住背后作乱之人。 谢宁玉将当时的情况一一说给谢春朝后,又道,“背后之人我也在查,但……” “一时间也没有头绪。” 谢宁玉这次出行虽带了不少人,但这里毕竟是夏国的地盘,他调查此事也是多有不便。 谢春朝闻言看向一直在门口守着的鸣秋,她道,“哥哥莫急,这件事在夏国发生又涉及夏国太子,此事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我先去问问看他们是否已有结果。” “好。” “鸣秋。” 鸣秋转头看清来人后,立即低下头道,“见过公主殿下。” “鸣秋,这次刺杀事件你也在场,你可查出眉目了?” 鸣秋:“我们这边的人正在调查。” “初步判定,今晚的杀手都是盛国余孽。” “盛国?”谢春朝微微皱眉,“可确定了?” 盛国被夏国所灭,又是容慎亲自带兵,他们容慎自是情理之中。 但听刚刚的语气,今夜那帮人分明是冲着哥哥来的。 比起已经灭亡的盛国,谢春朝其实更怀疑是夏国那帮反对楚夏联盟的人做下的。 一百九十、陪护 鸣秋点头,“虽说杀手们都已服毒自杀,但我们仍从他们身上找到盛国人的标志。” “至于其他的线索我们正在追查。”鸣秋用肯定地说,“定然是和盛国脱不了关系。” 谢春朝从这儿得知到关于这场刺杀的线索,她正低眸想着什么,只听鸣秋问, “公主,你……太子殿下眼下伤势不容乐观,你不进去看看吗?” 谢春朝闻言看向同伙通明的寝殿内,其实她看不到什么,里面不仅有屏风遮挡,还有层层叠叠的纱幔,空气中弥漫着腥甜苦涩的血腥味。 来往的宫人也少了一点,看样子,血是止住了。 谢春朝有一点怕…… 甚至有一点不想见到他。 她不想看见他面色苍白,气息衰弱地躺在床榻上。 谢春朝说,“好,我去看看。” 寝殿内的血腥味比殿外的味道还要重,太医们已陆陆续续退下,只在偏殿留了两三位负责照应以及应付突发状况,宫人们静站在床边看护着床上那位玉颜若仙,出尘绝俗的人儿。 他眉目沉静地躺在床上,因为伤口已经被处理过又换了一身洁净的衣服,所以一时间谢春朝也看不出他的伤具体在哪个位置上。 额头上放置着一块浸湿的白布,本就极白的肤色眼下更是白至透明,周身没有一分血色,唯有脸颊红得吓人。 谢春朝伸出手去试他的脸颊,一片滚烫。 她的心不自觉的向下沉,竟烧成这样? 宫女们时不时的需要更换容慎头上的白布,确保它足够凉爽为容慎降温。 谢春朝接过宫女手中的浸湿的白布,道,“我来。” 她温柔地把容慎头上的白布换下,又想起她幼时也曾发过一次高热,是母后彻夜不眠的用沾了酒的棉布为她擦拭身子。 “去寻些酒和棉布来。”谢春朝说,“白酒要最烈的。” 谢春朝说完后,目光又看回床上的容慎,她轻叹一声,抬手抚上他的脸颊。 她从来没想过容慎竟然会为了她做到这种地步…… 按哥哥的说法,那帮人的目标原本是哥哥,他本可以平安无恙,可他却不顾自身安危拼死也要护哥哥无虞。 若是他袖手旁观看哥哥死在夏国,对于夏国来说是有万千好处。 “你是傻吗?哥哥很重要,但……”谢春朝眼眶红了红,“你也很重要啊。” “公主,酒来了。” 谢春朝听见宫人的声音,立即收敛了脸上的动容,她侧过身去用指腹擦干净眼下的泪,而后转身恢复成平日里的模样,道,“好。” 她学母后的样子将棉布浸上酒,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他的脖颈以及没有受伤的四肢。 宫人见状有几分惊异,但在问过太医说这样也可以降温后,就道,“公主,这种事让奴婢们来。” 谢春朝想到后面还要擦拭他胸前的位置,对她来说确实不太方便,便把棉布交给宫人,道, “多用酒擦几遍,可以降温。” “好。” 宫人擦拭时,谢春朝就站在不远处看着。 她惊觉容慎受伤垂危,可在这种时候容慎身边竟无一位亲人在侧。 夏国皇帝不见慰问,就连容慎的生母良妃也没来。 她心中生出对容慎的心疼,在她病时,父皇母后定是守在塌前陪着她,还有哥哥…… 可他身边却寥落至此。 或许,夏国皇帝在心中反而还巴不得他这位强势的儿子早点死了。 太子身受重伤的消息传遍夏国,众臣都心急如焚,想前往东宫探望太子,同时还有宫中的人。 可无论是皇帝还是良妃亦或是群臣,统统都以太子如今不便见客为由拦在东宫门外。 只有少数值得信任的人会被允许进入东宫。 容慎的高烧了持续了大半夜,终于在一遍遍的擦拭烧渐渐退了。 殿外,鸡鸣破晓,东方鱼肚泛白。 床上俊美的男人沉稳的晕睡着,他长而翘的睫毛微微轻颤,如同振翅欲飞的蝶,他随即缓缓睁开眼,入眼即是少女艳丽的五官。 她并不似寻常闺秀那般拥有一身皎白的肤色,而是健康的小麦色,但依旧无损于她的美貌,反而让她看起来更加的生机勃勃充满野性和朝气。 他瞧着她合上的眼,瞧着她挺翘的鼻,眼中满是缱绻和温柔。 她是陪了他一晚上吗? 想到这儿,容慎身上的伤都不痛了。 甚至在懊恼,他昨天怎么就晕过去了? 要是可以看见谢春朝担心他的样子就好了。 他情不自禁地抬手细致地描绘她的眉眼,无论是何模样,只要是她,在他心中都是最美的存在。 谢春朝在睡梦中感到脸痒痒的,她本能的抬手去挥打,同时不耐的睁开眼想看看是谁扰乱她睡觉。 她的手‘啪’的一声打在容慎的手上,挥开他的手,她还没睁眼就听见一声男子的痛呼声。 那声音熟悉极了…… 谢春朝似是反应过来什么,连忙睁开眼就瞧见容慎一脸委屈地看着她。 谢春朝瞬时慌了,连忙坐直了身子,问,“你……你没事?” “对不起,我……我忘了是你。” “我没打疼你?” 容慎红着眼委屈地说,“有点疼,扯到我胳膊上的伤了。” 他说着,抬起手给谢春朝看,洁白无瑕的手背上有老大一个红印。 谢春朝也有点懵了,她竟然用了这么大的劲吗? 但她也并未多想,只当是她习武后力气确实大了不少。 她完全忽视了容慎做为一位武艺高强的将军,怎么可能会被她这一巴掌拍出这么大一个红印? 但许是谢春朝对容慎最初的印象就是病弱公子的模样,所以哪怕是容慎回归了真实的身份,但在谢春朝心中,容慎总是从前那位病弱的公子。 “对不起。”谢春朝小心翼翼的握住容慎的手,低头给他吹气,“是我力气太大了。” 容慎嘴角止不住的上扬,露出一抹满足的笑,像是一只得逞的小狐狸。 谢春朝抬头,问,“你还疼吗?” 容慎立即收敛了笑,轻轻摇头,说,“不疼了。” 一百九十一、委屈 谢春朝瞧着他依旧苍白的脸,抿了抿唇,问,“那你的伤呢?” “还疼吗?” 他眼圈微红,微微点了点头,低沉微哑的语气似在撒娇,“疼。” 他的手不安分的拽着谢春朝的衣袖,又补了一句,“可疼了。” 谢春朝一直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如今见容慎拽着她的衣袖说疼,心早就软成了一团棉花。 也早就忘了这家伙有过故意扮可怜博同情的前科。 谢春朝握住他的手想了想,问,“你想听我讲故事吗?” 她小时候受伤,母亲都会抱着她给她讲故事。 她听着那些引人入胜的故事身上的伤也就没那么疼了。 “我想听。”容慎笑弯了眼,深黑的眼眸闪着亮晶晶的星光,如同一只等待主人奖赏的小狗。 窗外阳光正好,微风吹过月窗撩动床前的丝质的帐幔,小鸟清脆的鸣叫声中夹杂着女子温柔的声音,其中还时不时夹杂着男子好奇的疑问。 谢春朝的故事告一段落,她拿过托盘里的糖放至容慎嘴边,“再吃颗糖,吃颗糖就不疼了。” 无论是故事还是糖果都是哄小孩的手段,但容慎却很受用。 他低眸,唇边是她捏着棕橙色糖果的手,这双手五指修长,指腹粉嫩,但细看却能看见她掌心的茧。 他张嘴将她手中的糖吞下,泛白的唇难免会碰上她的手指。 指尖传来温软湿滑的触感,湿漉漉,黏糊糊,她的心蓦地一紧,正巧对上容慎看过来的视线,他的眼神直勾勾,赤裸裸,眼底似是翻涌着炙热滚烫的情欲。 这样直白的视线似是要将她吞没,而已经和他有过几分亲密之举的谢春朝也明白他这个眼神所代表的含义。 她羞过后,又有几分无奈,“你都伤成这样了,还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事?” 容慎笑得灿烂,“我是身上伤了,又不是脑子伤了。” “你在我面前,我自心猿意马。” 谢春朝收回手,说,“那我还是走,免得你想东想西,不利于伤口恢复。” “别……”容慎瞬间收敛了笑,又恢复成小可怜的模样去拽谢春朝的衣角,“别走。” 他刚说完又似想起什么,把手收了回去,耷拉着头说,“算了,你还是回去。” “昨夜守了我一整晚一定累了。”他说着抬头道,“你回去休息,我现在没事的。” 谢春朝昨晚看着看着也就不知不觉趴在床边睡着了,除了脖子有点疼以外并没有别的不适。 “我陪着你,我现在不累。”谢春朝说着弯下腰趴在床边,“反正你这儿能坐也能趴,我不累。” 容慎闻言轻柔地挪动身体,又让出一大片空位置给她,“你在我身边睡一会,这样你又能陪着我又能休息。” 谢春朝想着两人从前做过夫妻也同床过多次,便也没有拒绝容慎的邀请上了床躺在他的身侧。 容慎侧眸看她,深黑色的眸子里满是爱意,“明眸若星,乌发似云,朝朝你真美。” 谢春朝微微挑眉,“现在倒是又油嘴滑舌了。” “怎么和我写信时,反而没话了。” 容慎笑容不改,“信纸太短,文字苍白,对你说的话我都想当面告诉你。” 谢春朝知道身受外伤的人身上疼痛难忍,需要外界的刺激转移他的注意力,所以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聊着。 聊着聊着,谢春朝忽然想到一条很久以前的传闻…… 她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向下看,看见绣着龙凤的深色锦被,锦被之下,他的手在一点点的靠近谢春朝,被子里的热气洇湿他的掌心。 一双潮湿且带着热气的手握住她放在身侧的手,她的心停了一瞬,随即转眸看他,他实在生了一张倾倒众生的脸,眉眼鼻唇无一不精致。 如画般的眉眼含着动人的春意,他哑着声音说, “好疼。” “什么?” 两人挨得并不近,但过于安静的房间能让彼此清楚明白的听见对方的呼吸声。 他又抿着唇委屈地说,“伤口疼。” 谢春朝:“疼得厉害吗?我去叫太医来给你看看,是不是伤口又恶化了。” 容慎拽住她的胳膊,说,“我没事。” “伤口应该没有恶化,就是一直疼。” 谢春朝闻言又躺了回去,轻轻拍着他的肩,说,“睡,睡着了就不疼了。” 容慎深黑的眸子瞧着她,眼中闪着碎碎点点的星光,“你亲我。” “亲亲我就不疼了。” 谢春朝沉默了,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家伙今天搞这一出是在干嘛了。 但她想到容慎身上实打实的伤,还是满足了他的要求,倾身上前吻在容慎的唇边,她正要撤退,却被容慎抬手按住她的后脑勺,随即加深了这一吻。 谢春朝微惊后,忍不住开始担心容慎身上的伤。 两人分开后,谢春朝又陪着容慎聊天,她本来想的是让容慎睡着安养身子,可说着说着却是自己支撑不住睡了过去…… 等她再次苏醒就对上容慎睡着的脸,他眼皮轻阖,睫毛又翘又长,高挺的鼻梁下是他紧抿的唇,她看了一会就抬眸看向窗外,屋外已是暮色沉沉,她静悄悄的起身去沐浴吃饭。 容慎这次的伤很重,太医一再嘱咐他要卧床休息不可劳累,可除了第一天安稳度过后,他又开始频繁的处理种种政务以及会见心腹。 而当日刺杀他们的人也查出了眉目,他们都是来自于盛国贵胄之后所豢养的死士。 他们之所以在当日没有把容慎做为第一目标,而是拼命的刺杀谢宁玉,也是想着若楚国太子死在夏国,楚夏联盟必然崩溃,两国也定会打起来。 届时,他们盛国便能成功复国了。 容慎查清一切后,丝毫没有留情将幕后之人全部赶尽杀绝,不留一个活口。 在容慎看来,乱世用重典,想让盛国彻底归附也只有将原来的贵胄们杀个干净,再派去属于他们的人方能彻底归顺。 盛国是容慎送给楚国的聘礼,所以在他下命令前也询问过谢宁玉的观点,他赞同后方派兵绞杀盛国仍心存不甘的贵族。 一百九十二、归属 谢宁玉对于白得一国这样的好事,总有几分不踏实的感觉。 楚夏攻城时,几乎都是夏国人在前攻城略地,他们并没有帮上什么忙。 其实在他的计划中,楚夏两国最好的就是各得一半。 “朝朝。”谢宁玉找到谢春朝商议此事,“楚国此次并未出力就拿走盛国全部的土地,为兄……总感觉我心不安啊。” 他说完,又道,“况且这段日子我也听说了,因着此事容慎他也是颇为苦恼。” “他虽愿意给,但他手下的人却不见得都愿意。” 因容慎身受重伤,他和谢春朝的婚礼也不得不推迟,所以谢宁玉又在夏国滞留了多日。 在这段时日,谢宁玉也并非都在游手好闲,他在夏国的时间越走,也越明白这件事甚至会给妹妹带来麻烦。 婚礼结束他便要返回楚国,可妹妹却要在这里渡过一生,若是惹了众怒,日后日子定会过得艰难。 虽说背后有楚国,但毕竟远隔万里千山,若真出了什么事,他们也是鞭长莫及。 谢春朝明白谢宁玉是在为他担忧,便道,“哥哥,这件事我已有对策。” 她说,“我不会要盛国的全部土地。” 盛国太大了,如今许多地方还未平定,若楚国全部接手,定会耗损国力治理,而且很多地方离楚国太远太远。 况且若楚国真的全部接手,不说盛国内部对楚国的仇恨,就连夏国也会因此事而仇视楚国。 哪怕她已全然相信容慎对她的爱意,但她仍不想让楚国处于不利的地位。 谢宁玉听到这句话,心中松了口气,道,“你有成算就好。” 朝朝如今比他还要聪慧,许多他不明白,不清楚的地方,朝朝都清楚且能想到办法。 思及此处,谢宁玉感慨道,“朝朝,你若是男子就好了。” 谢春朝:? “你若是男子和我一起留在楚国,你做太子,我做将军。” “你比我适合多了。”谢宁玉又忍不住和谢春朝吐槽道,“你知道我每天被拘在一间房子里有多无趣吗?” “我每天都要看那些密密麻麻的书文,我的眼睛都看痛了。” “每日一坐就是几个时辰,坐的我腰酸腿疼,屁股发麻。” “你知道我有多久没去草原自由自在的骑马了吗?” “这太子我是真不想做了。” 谢春朝瞧着谢宁玉这幅痛苦的模样,笑着说,“你若真这么痛苦,不如快些找位知心的女子生个孩子。” “等个十来年孩子大了,你就可以把你的位置给他了。” 以谢宁玉的年纪他早就该结婚了,可却迟迟没有消息。 父皇和母后都来信让她劝劝哥哥尽快成婚。 谢宁玉单手托腮,懒洋洋地说,“这是一个好办法。” “但……但我不想和我不喜欢的女子结婚。” 谢春朝问,“这么久了,你还没找到喜欢的女子?” 谢宁玉深叹了一声,“我每日那么忙,哪有时间同女子相处?” “况且……我见过的小姐中每一位都很好啊,我实在不知该和谁共度一生。” 谢春朝当日退婚后虽是随手一指,但圣旨下来后,她也很快就坦然结束了。 自从她知晓前世的事情后,对于婚姻一事其实抱着一种无所谓的态度,大不了就分开,结与不结都不会影响她。 而谢宁玉则是对婚姻太慎重了。 谢宁玉说完,又抬手敲了下她的头,道,“怎么连你也开始催我这件事。” “我还想着能在夏国躲几天清闲呢。” 谢春朝摊手道,“我也不想催你啊。” “是父皇母后来信让我劝劝你。” “我是不着急,缘分到的时候你拦都拦不住。说不好你明天出门就遇上那位愿意让你相伴一生的女子。” 谢宁玉不置可否,挑眉道,“谁知道呢。” 以谢宁玉目前的状态,只要他肯找位姑娘成婚,父皇母后估计已是谢天谢地了。 至于出身,只要家世清白就可。 谢春朝又和谢宁玉聊了几句后,谢宁玉就催着她走。 “好了好了,你今天也陪了我一整天了,快去看看你相公。” “不然他又要念叨我了。” 自上次刺杀后,谢宁玉对容慎就如对待自家的亲弟弟。 谢春朝临行前,打趣道,“现在为了他都开始赶你的亲妹妹了。” “也不知谁才是你的亲人。” 这几日谢春朝和谢宁玉都住在东宫,而东宫上下的宫人们也知晓自家殿下对这位的宠爱程度,所以对她都极为敬重。 甚至有宫人说,宁愿得罪太子殿下也不能得罪楚公主。 得罪太子殿下楚公主还能救你,可若得罪楚公主那真是救无可救了。 她轻车熟路的赶到容慎下所在的书房,因容慎很早之前就说过谢春朝可以去东宫的任何地方,所以院口的人见是谢春朝也并未阻拦。 她赶到时,正巧听见容慎在与人商议政事。 他们商量的也正是盛国的归属问题。 “太子殿下!”说话的老者声泪俱下,“当初我们打盛国时死了多少夏兵?!” “他们都是我们夏国人啊!他们是多少家庭的支柱,可都死在了这场战争中。” “我们千辛万苦的取得胜利,可太子殿下竟要把这胜利的果实让给别人!您让我们的夏兵如何安息?” “太子殿下,若楚得盛,国力必然碾压我们,亡国之路即在眼前啊!” “太子殿下,你今日若是不给臣一句准话,臣……” “臣即刻撞死在此地,去见死去的夏兵们。” “只是太子殿下午夜梦回时,难道真的听不见夏兵的哀嚎吗?” “太子殿下,您不是这样沉迷女色的人啊!” 谢春朝停下脚步,静静等待容慎的回答。 良久,一道熟悉的男声响起,“易太傅,今日这话若是换了别人,孤定严惩不贷,可看在你是孤的恩师,孤且不罚你,这些话你还是收回去。” “盛国一事,我早有决断,如今已不必再议。” “若殿下执意要把盛国给楚国,殿下就杀了老臣。” “今日死在殿下手中,也好过来日被楚国士兵折辱。” 一百九十三、定下婚礼日子 屋内又是良久的沉默,紧接着传来他清浅的笑意,他的语气平缓慵懒,她几乎可以想象他嘴角噙着笑意,漫不经心的模样。 “你们今天究竟是想做什么?” “太子殿下,我等今日只是希望您能收回把原盛国疆土全部交给楚国的命令。” “若太子殿下不同意,我等即刻撞死在这儿。” 又是一阵她熟悉的低笑声,“诸位今日看来是想效仿先贤死谏为后世留美名啊。” “但你们死了真能留美名?我这儿有几封折子不如你们先看过再撞也不迟。” 他说着又笑起来,“你们今日撞死在我面前,后世也只会说你等畏罪自尽而已。” 他说完这句话,屋子里一时间陷入沉默,想来是他们正在翻看折子。 她轻叹一声,其实容慎不必为她做到这种地步。 她轻敲木门,随即抬脚踏进屋内,众人的目光纷纷看过来。 其中有人厌憎,有人欣喜。 “朝朝,你怎么来了?”容慎起身迎她,他伸出正要握她的手,忽而想起屋内还有不少人,又把手收了回去。 等他和朝朝正式举办成婚仪式,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在人前握她的手了。 谢春朝浅浅一笑,说,“我来看看你。” 她说着,看向下首的几位老臣,他们皆头发花白,跪在地上神色难看地瞧着手中的折子,有些心理素质不强的人拿折子的手都在颤。 容慎浅浅一笑,道,“好,你坐在这儿等我一会,我马上结束。” 他说着,眼神一转看向地上的几人,明明还是在笑着,却给人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你们还撞吗?”容慎道,“若不撞就快快退下。” 众人早已没了刚刚的慷慨陈词,一个个都面如土灰,道, “臣告退。” 他们退下后,谢春朝方好奇地问,“你给他们看了什么?他们竟肯乖乖听话了?” 像他们那样的老臣最是难缠,动不动就以死相逼,成全自己的清名,你若不听他们的,后世定会大书特书的说你是昏君,你若听,又实在憋屈。 容慎笑道,“一些罪证罢了。” 谢春朝沉默几秒,道,“那……你们夏国朝堂也该整顿了。” 容慎微微挑眉,道,“为何要整顿?” 谢春朝老实作答,“我瞧着刚刚进来了不少人,看样子都是国之重臣,可他们竟然每个人都有让他们偃旗息鼓的罪证。” “难道就任由他们继续胡作非为不用管吗?” 容慎闻言低低笑了起来,随即抬手捏了下谢春朝的脸,说,“我们的朝朝还是太单纯了。” “他们身居高位多年,哪怕自身干净,可他身后的家人,御下的奴才呢?就算他持家有道,御下有方,那还有他们的亲戚呢?不可能全部都干干净净总会有错漏,总会有他们在意的事和人。” “朝朝,人无完人,而有缺点的人用着也放心。” “只要不做出太过分的事就随他们。” 谢春朝似懂非懂,容慎轻笑着又捏了捏她的脸,说,“我知道你眼里容不得沙子,但水至清则无鱼。” 谢春朝打掉他的手,移开了话题,“你今天的伤口还疼吗?” 容慎摇摇头,“不疼了。” “已经快好了。” 谢春朝闻言盯着他小腹的位置,轻声说,“一定要记得换药。” “没事了,已经好了。”他话落,忽而发力拦腰将谢春朝抱起,谢春朝惊呼一声,惊讶地看着他,“你做什么,快放我下来。” 她靠在容慎的胸口,整个人一动也不敢动,生怕会因她乱动而导致容慎的伤口再次撕裂。 容慎笑得灿烂,“我说我没事了。” “好好好,我知道了,快放我下来。” 对于容慎的话谢春朝并不相信,那么重的伤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好? 他无非是在逞强罢了。 谢春朝有时都会忍不住怀疑是不是有两个容慎? 逞强是他,撒娇也是他。 容慎闻言将谢春朝轻轻放下,用晶亮的眼神瞧着她,“朝朝,我现在已经全好了,可以举行婚礼了。” 若非当时有盛国人来搅局,谢春朝早就是他的太子妃了。 如今所有的仪仗礼乐甚至结婚当日的宴席都已准备完备,他早就按耐不住想要和谢春朝举办大婚,向全天下昭告他是谢春朝的夫君。 “你的伤没问题吗?” 谢春朝亦是出身皇室,她明白一国太子的婚礼有多么的繁琐,天还没亮便要开始走仪式,一直到深夜。 莫说是受伤的人,便是健康人也受不住这一整日的仪式摧残。 容慎微微挑眉,“是要我再抱你一次吗?” “你可以直说。” 谢春朝:…… “你觉得身体没问题就举办。” 对于谢春朝来说,今日办还是明日办都没差别。 容慎喜笑颜开,“那就明天办。” 谢春朝微惊,“明天?会不会太快了?来得及吗?” 容慎:“来得及,所有的东西早就准备好了。” 谢春朝心中怀疑是不是容慎早就下决定了。 容慎见她不说话,又拽着袖角开始装可怜,“我们的婚礼本来早就该举办了,却被迫一直拖到现在。” “我是一天也等不了。” 在容慎受伤的第三日也就是原定结婚的那一日,他本想按照计划爬起来举办婚礼,却硬是被谢春朝和一众太医按了回去。 谢春朝最受不了容慎这样和她说话,便点头接受了他提的日子,“听你的,明天就明天。” 她说完,又忍不住小声嘟囔了一句,“又不是第一次结婚了,怎么还这么急。” “既然明日结婚的话,我今日就和哥哥先回别院了。” 她出嫁时总不能待在东宫。 容慎说,“妆娘和喜服都在别院备着了,你只需坐着让他们给你化妆就是。” 谢春朝闻言越发怀疑这家伙是不是提前准备好了。 “我知道了”谢春朝顿了顿,“婚礼上留给我一点时间,我有话要说。” 容慎愣了下,随即眼神变得有几分古怪,甚至耳朵都红了, “朝朝要说什么?可以先说给我听吗?” 一百九十四、 谢春朝看他这幅模样,就知道这家伙脑子里定是又在想那些奇奇怪怪的事了…… “是个秘密。”谢春朝说,“暂时还不能告诉你。” 容慎闻言,唇角的笑意愈发浓烈了,“原来朝朝是要给我准备惊喜。” 谢春朝想了想她明日在婚礼上要宣布的内容,道,“是惊喜。” 容慎要出门送谢春朝回别院,却被谢春朝婉言拒绝,“你就别送我了,一来一回也要浪费不少时间,我和哥哥一起回别院不会有事的。” 容慎眨了眨眼,说,“我也没什么事要忙。” 谢春朝微微挑眉,看向书案上堆积的折子,道,“那么多折子没看叫没事忙?” “况且明日我们大婚,你不留在东宫筹备吗?” 谢春朝上前一步,凑到他耳边质问,“莫不是要把所有事都丢给下面的人做?” 她说到这儿,语气变得失落起来,“你给我的盛大婚礼,原来没有一件是出自你手。” 五官妍丽的女子鼓着嘴唇,眼神幽怨地瞧着他,像是瞧着负心的情郎。 容慎连忙辩解,“没有,我也做了。” 谢春朝瞧着他慌张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好好好,我知道你做了。” “你且留步,我先走了。” 谢春朝说完对他挥了挥手,转身离开。 她和谢宁玉一起返回别院,她一下马车就瞧见别院门口挂着喜庆的红灯笼,府内也挂满了红绸,绝非一时之功。 谢春朝彻底明白容慎为何会说不急了。 原来她早就准备好了。 谢宁玉同谢春朝一起站在别院门口瞧了一会,方感慨道,“你都结两回了,我一次还没有。” “估计这次等我回楚国,父皇母后又要催我结婚了。” 谢春朝笑着挽上谢宁玉的胳膊,道,“那你要不在夏国多留几日?” 谢宁玉轻笑一声,“我留再久也总是要回去的。” 说到离别的话题,气氛莫名变得伤感起来。 但谢宁玉向来有哄妹妹的本事,他立即转开了话题逗谢春朝开心。 谢春朝结过一次婚,所以这一次她对于婚礼的流程显然是熟悉了许多。 她前一日早早歇息,然后在鸡未打鸣之前起床梳妆,而为她梳妆的也皆是夏国的贵妇人,但谈话间谢春朝依稀能听说她们有楚国人的口音,细问之下方知,原来她们都是容慎从世家宗妇中精心挑选出的楚女。 她又一次盖上了红盖头,但这次身边已没有父皇和母后,只有哥哥在侧。 谢宁玉扶着她的手,虽说这不是他第一次扶妹妹出嫁,但这一次远比上一次还要伤感。 妹妹上次虽嫁的夫君不是世俗意义上优秀的人,但至少是在楚国。 有他们在,妹妹绝不会受欺负。 可这一次,却嫁到了远隔万里千山的夏国,嫁给了世俗意义上身份尊贵的人,但如果可以,他宁愿容慎只是当初林御史家的庶子。 谢春朝在谢宁玉的搀扶下上了花轿,耳边是吹吹打打洋溢着欢喜气氛的音乐,她垂眸看着脚下她着的鲜红的地毯,百无聊赖地拨动着盖头下的坠子。 想着等一会她该说些什么。 别院至东宫的距离原本只有半个时辰的距离,但太子大婚喜队需要绕城一圈。 这一圈下来的时间就长了 谢春朝在喜轿里等到脖子酸痛,昏昏入睡,终于迷迷糊糊间听见礼官一句高呼的落轿。 轿子稳稳当当的落下,随即面前的车帘似是被人揭开,明亮的光争先恐后的涌入,脚下是被挡住一半的光圈。 一双白皙修长的手伸在她面前,骨节分明,指腹泛着微微的红。 她定了定心神,随即伸手轻轻放在这双手的上面。 他温柔的握住,牵着她下了喜轿。 紧接着便是她所熟悉的跨火盆拜天地的环节。 她路过铺着红色地毯的长廊时听见宾客的私语,今日的场景,无论他们私下赞不赞同这场婚礼,但在明面上都不敢说出半句质疑,只有祝福的话。 拜过天地后,按仪式她该被送入洞房了。 但她提前和容慎提起过,她有话要在仪式上说,司仪便没有立即让人将她请入洞房,而是对来宾道, “此情此景,新娘似有话说。” 众宾一片哗然,从古至今还从来没有新娘在婚礼上说话的。 本能就想质疑和反对的人在对上容慎轻飘飘的视线后,又果断的把话收了回去。 他们可没忘这位太子有多在意这位主。 谢春朝想了想,自己掀开头上的红盖头,果不其然,台下又是一片震动。 哪有大婚当日,新娘子自己揭红盖头的? 这可是大大的不吉利啊! 但太子没发话,他们谁也不敢当这个出头鸟。 谢春朝侧眸去看容慎,只见他神色不变,眼神温柔地看着他,低语鼓励道, “朝朝想说什么就说。” 两人交握的手始终没有松开,谢春朝可以感受到他手上温暖的温度。 她冲他微微一笑,随即目光看向台下的众宾客,最后落在上首的皇帝和良妃身上。 她道,“慎太子以盛国疆土做为娶我的聘礼,而两姓成婚,男有聘,女有嫁。” “太子待我一片赤忱之心,我定投桃报李。” “这盛国疆土我决定以其中的一半做为我的嫁妆返还给夏国。” 谢春朝此言一出,台下众人也顾不得什么吉利不吉利的话了。 一个个都心满意足,他们本以为盛国的全部疆土都要割给楚国,如今却突然得到能收回一半的消息,自然是欣喜。 众人连声赞道,“公主真是大气。” “公主不止生得国色天色,又才勇双全,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堂中众人欢腾,唯有谢春朝身侧的容慎面色不佳,和众人形成强烈的反差。 谢春朝不解地问,“我返回一半盛国疆土你不开心吗?” 容慎勾了勾唇,说,“开心。” 谢春朝轻笑一声,凑到他耳边低语,“骗人,看你的表情就不开心。” 她想了想,问,“难道是怪我没提前告诉你?” “但我想给你一个惊喜。” 一百九十五、新婚夜 容慎弯了弯眸,说,“我很喜欢你的惊喜。” 其实谢春朝的第一感没有错,他确实有点不开心。 倒不是不开心谢春朝没有提前和他商量这么重要的一件事,而是他本以为谢春朝会在婚礼上对他说一些动人的情话。 他期待了一整夜,期待着谢春朝会对他说些什么。 结果却只是说会返还一半盛国疆土的消息。 不能说不好,只是她毫无错处的说辞以及官方的话语,让他们的这场婚礼看起来像是因某种利益结合而不是因为爱。 但容慎向来自我调节情绪的能力极好,他很快又恢复成往日的笑模样。 罢了,只要朝朝开心,她想说什么都好。 谢春朝被人搀扶着入了喜房,她的盖头已经被取了,但立在一侧的喜婆又给她重新盖上了。 新娘子的盖头当然要由新郎揭开才算完整的婚礼。 经历了一日的折腾,谢春朝的脖子已然酸痛到不行,但她依旧没有遗忘做为公主该有的仪态。 她坐的端庄优雅,等待着她的丈夫。 太子大婚,众臣欢聚一堂,夏皇与良妃在观礼结束后也率先回了宫里,剩下的人自然也没有胆子敢拉着当朝太子劝酒。 所以容慎在送走父皇与良妃后,又返回与众臣寒暄客套了几句就转身回了喜房。 大喜的日子,他可不想围着一帮老头子们过。 前院是欢腾热闹的人声,而谢春朝所在的喜房却安静极了,偶然可以听见喜烛燃烧的‘啪嗒’声。 她百无聊赖地低头数着喜服上镶嵌的东珠,她还没数完,就听见房门被人从外推开的声音,宫人们整齐划一地唤道,“参见太子殿下。” 男人温润柔和的声音响起,“都退下。” “是。” 清浅的脚步声在安静的房间格外明显,她听着他的脚步由远及近,随即视线下方出现了一双墨色的绸缎长靴,鞋边绣着银色镂空的祥云纹,再往上便是鲜红繁复的喜服。 谢春朝想起他上次穿喜服的样子,真是俊俏极了。 “朝朝,我们终于成婚了。”男人压抑的声音中透着巨大的欢喜。 谢春朝低笑一声,“我们不是早就成婚了吗?” 上一次,在楚国。 容慎摇摇头,“那不一样。” 对他来说,上次婚礼就连他的名字都是假的,可这一次是真的。 从今往后,她的名字将和他永久绑定在一起。 哪怕百年以后,后世仍然知道,他们……是夫妻。 容慎拿起一旁的秤杆,慢慢的挑开了谢春朝头上的喜帕。 盖头下的新娘明艳动人,那双如琉璃般剔透的眸子抬头凝望着他,饶是他见过谢春朝穿喜服的样子,但心脏还是短暂的停顿了一刹那,随即便是如擂鼓般的跳动。 对于谢春朝而言又何尝不是? 面前的青年长眉入鬓,眸若寒星,玉姿仙容,一身鲜红的喜服衬得他愈发明媚生动,像是不染尘埃的神亦动了情。 他抬手抚上她的脸,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贴近。 近到呼吸都缠绕在一起,近到她可以看见他根根分明的睫毛,近到她听见他砰砰直跳的心跳和厚重急促的喘息声。 他的唇吻上她,压着她的后脑勺细致的吻,但随即又转换为狂风暴雨,吻得很凶。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放开她气喘吁吁地在她耳边问,“可以吗?” 谢春朝微微歪头,呼吸也有几分急促,粉嫩的唇被吻的娇艳欲滴,泛着晶亮的光,她反问,“你可以吗?” 这下轮到容慎傻了。 他微微侧眸,想了想,问,“什么我可以吗?” 谢春朝抿了抿唇,而后视线慢慢向下。 她记得她先前搜集夏国太子的消息时,其中有一条就是不近女色…… 而且容慎之前同她成婚,虽开始是假,但后来他们俩也生了情意,也曾同床共枕,可…… 可他却从未碰过她。 容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咬着牙问,“你是怀疑我不行?” 容慎以为自己给对方留下的是不近女色,洁身自好的好印象。 可没想到谢春朝想的竟是他不行?! 谢春朝见容慎脸色发黑,后知后觉发觉可能是自己想错了,她不好意思的别开眼,说, “我……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容慎气笑了。 他伸手捏住谢春朝的下巴,上扬的眼尾中有几分气急败坏的意味,“等会你就知道我行不行了。” “是吗?”谢春朝笑得娇艳,主动伸手揽住容慎极窄的腰身,道,“那我很期待。” 她并没有一般女子成婚时的娇羞,反而落落大方,看他的眼神中燃烧着和他一样的情欲,看起来那么的生动,诱人。 红色的纱帐垂下,安静的房间里传来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挲声,一件件衣服被人从床上扔下。 不多时里帐就传来暧昧动情的声音。 这一夜还很长。 直到天快破晓时,谢春朝方沉沉睡下。 临睡前,她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她以后床上的生活是不会太枯燥了。 大婚的第一天,谢春朝和容慎需要给皇上和良妃请安。 而刚睡下的谢春朝只觉得自己刚闭上眼就又要醒了…… 容慎瞧着谢春朝睡眼惺忪的样子,便道,“若是太困,不如就再睡一会,父皇母后不会在意这些。” 谢春朝道,“你这是要把我往妖后的路上带啊?” 太子和太子妃成婚的第一天就不守祖制,拜见迟到。 她昨日好不容易把自己的名声挽回了一点,可不想又得个狐媚祸主的名声。 虽然经过昨夜,她觉得容慎更像那只狐狸,但其他人可不会这么想。 容慎不由一笑,道,“你都这么说了,那就起来。” 谢春朝起身时只觉腿心酸痛无比,两腿都在打颤,而反观容慎却无甚损伤,一副满面春风的模样。 从东宫到紫宸殿的距离并不近,按理说,为表尊敬太子妃和太子入了宫后该步行前往拜见,但容慎才不管这么多。 他们的轿子一路畅通无阻,直到到了紫宸殿方稳稳地停下。 而这段时间,足够谢春朝又补一觉了。 一百九十六、怀疑 夏国皇帝还是如同初见时少言寡语,而坐在一边的良妃除了几句客套话外也再没有其余的话。 明明是一家人,可却全无交流,如同陌生人一般。 或许,他们的关系甚至比陌生人还糟糕。 夏国皇帝心中对他不喜可却无可奈何,良妃对他则是又愧又怕…… 谢春朝入座后悄悄看了眼身侧的容慎,只见他神色如初,丝毫不被上首的两人所影响。 她收回视线,碗中多了一块排骨,她回眸看他,只见他含着笑意说, “多吃点。” 谢春朝默默吃下他夹来的东西,虽说这顿饭的气氛诡异,但见过大场面的谢春朝完全不会在意这点小事,照常吃自己的饭。 饭后,容慎便带着谢春朝离开紫宸殿。 回程的路上,谢春朝忍不住问道,“你和父母的关系一直这么不好吗?” 容慎唇角扬起一抹笑,但却没什么开心的意味,反而好似蕴着淡淡的悲伤和讽刺。 “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幸运。”容慎转头道,“也不是所有的父母都爱孩子。” 谢春朝没有说什么你的父母也是爱你的,只是迫于无奈或者有什么误会这样的蠢话。 她只是坚定的握住容慎的手,笑着说,“没关系,往后还有我。” 他清冽的黑眸定定地瞧着他,眸中细碎的光点闪着耀眼的光,嘴角的笑清澈温暖的像是一汪澄净的清泉, “嗯,我知道。” 谢春朝和容慎返回东宫后,便有门房前来通禀说谢宁玉来过一次,但他并未久坐,而是留了一样礼物就先行离开了。 谢春朝看过谢宁玉送来的礼物后,不解问道,“哥哥怎么送完东西就走了?也不说留下来一起吃个饭。” 容慎温柔答道,“或许,他是看我们二人新婚燕尔故而不想打扰我们。” 谢春朝:“我们不是每天都在一起吗?新不新婚的好像也没差别。” 容慎唇角绽放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但我对我来说有差别。” 谢春朝对上他别有深意的眸子似乎是明白了他在想什么。 她轻咳一声,“大白天的你在想什么呢,我腿还疼着呢。” 容慎歪头一笑,随即牵起她的手,说,“我在想,我终于可以随时随地牵你的手了。” “朝朝以为我在想什么?” 谢春朝脸色一红,知道自己是上了这家伙的当了,就瞪了他一眼道, “不理你了,我去睡觉了,昨夜都没睡好。” 容慎闻言,紧随其后,道,“你腿还疼吗?要不我帮你涂点药,好得快。” 谢春朝:“你现在倒是挂念上了,昨晚也没见你轻一点。” 容慎哑着声音说,“对不起,刚开始做没有经验,下次我一定轻一点。” 太子大婚按例会有三日的假期,但容慎自己给自己放了七天的假期用来与谢春朝渡过新婚。 他怕谢春朝在东宫呆着憋闷,便带着她去了避暑的别宫居住。 临行前,谢春朝本想着邀请谢宁玉一起去别宫玩几天,但谢宁玉以近日事忙为借口推脱了。 他倒不是找理由拒绝谢春朝,而是这几日他是真的忙。 谢春朝当日在婚礼上说要把盛国的疆土与夏国共分,可具体怎么个分,官员的派遣等一系列的问题都需要他去忙碌,可怜他如今身在夏国身边可用的人不多,便只能自己辛劳一点了。 所以他还真没什么空陪着谢春朝去别宫了。 同为太子,容慎把这些事的后续都交给了手下的人去办,至于其余的政务都暂时分派了出去,若有实在无法决策的事方会递折子请示他。 这两日容慎总是神神秘秘且早出晚归,问他去做什么,只说是去书房忙公事了。 可他身上总是环绕着一股淡淡的花香且每日出门时的衣服和回来时的都不一样…… 谢春朝心中疑窦重重,难不成是容慎有了别人? 她一想到有这种可能,就有几分恍惚和难以置信…… 她虽早就想过容慎可能会有旁人,但从没想过这一日会来的这样的快…… 他们才刚刚结婚不足一周啊! 雨凝低声安慰道,“公主,太子他可能真的是在忙而已,你莫要多想。” 谢春朝揉了揉眉心,无论怎么样,她总是要查个清楚。 而且,她并不太相信容慎会在这么快的时间里就有了别人。 但这件事她总是要调查清楚。 晚间,容慎回来了,还是一身的花香,而他身上的衣服也毫无意外的又换了。 谢春朝坐在窗边的小塌上,托腮笑问,“你去哪了?身上怎么这么香?” 容慎表情一僵,随即恢复常态,他低头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抬头道,“没有啊,我没闻到什么味道。” 谢春朝吸了下鼻子,笑道,“很浓啊。” “你一进来整间屋子都香了。”谢春朝挑眉道,“你是去哪儿的花海浪潮里滚了一圈,沾上了这些味道。” 容慎摸了下鼻子,道,“有吗?我没有闻到啊。” 他边说着,边坐在了谢春朝的对面,做出一副苦想的样子。 他沉思片刻,道,“哦,想起来了,可能是在书房沾染的味道。” “最近辛夷开得正盛,他们采摘了许多新鲜的辛夷放在书房。” 谢春朝闻言身子微微前倾,凑近闻了下,笑着说,“确实是辛夷的味道。” 容慎见谢春朝不再疑他,松了口气,正要说话,却又听谢春朝笑着问,“你这几日很辛苦?” 容慎愣了下,不知谢春朝葫芦里又在卖什么药,就老实答道,“不辛苦。” “怎么会不辛苦?”谢春朝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袖角,道,“你出门时的衣服和现在不同,可见是做了很辛苦的事,所以弄脏了旧衣服。” 容慎挠了挠头,说,“没有啊,我每天不都是这样吗?一天常常要换好几身衣服。” 这话倒也没错,容慎身为太子每日需要出席不同场合,场合不同对应的衣服也要更换,甚至有时会换上四五套衣服。 但原本正常的事,在经过这几日的发酵后,谢春朝总是觉得不正常。 一百九十七、信任 容慎喝了口茶,道,“难道朝朝不信我?” “那朝朝明日和我一起去好了。” 谢春朝眯了眯眼,笑着说,“不用。” 等明日她跟着去了,情况肯定就变了。 “不过……”谢春朝托腮道,“你说好陪我,每天却早出晚归。若真这么忙,不如就先回东宫。” “不用不用。”容慎连忙道,“等我忙完明日就空下来了。” “作为补偿我们多在这儿留几天,而剩下的日子我日日都陪着你。” 谢春朝莞尔一笑,“什么叫做补偿我,陪着我?” “你不在的时间里我也很忙。”谢春朝挑眉道,“说得好像我很需要你陪一样。” 容慎起身坐到谢春朝身边,浅笑着凑了上去,手落在她的腰间,柔声说,“我,是我需要你陪。” 青年俊朗的五官被温柔的烛火笼罩着,深黑色的眸子泛着一层暖橘色的光。 温暖,暧昧。 谢春朝顺手撩起他的一缕头发把玩,勾唇笑道,“这还差不多。” 两人新婚燕尔又初尝情事滋味,便像那小狗吃食没完没了。 屋内烛火被人吹灭陷入一片昏暗,纱幔下两个人影交叠在一起。 次日一早,容慎又早早起床预备出门,谢春朝半躺在床,仰头看着他更衣。 青年身姿纤长,身材饱满,脱了衣服可以看见他线条流畅饱满的肌肉,穿上衣服后却显得身姿挺拔,长身玉立。 他今日穿了一件玄色交领窄袖锦袍,衣摆处用金丝绣以水波纹,他甚少穿深色的衣服,今日这身黑金色的锦袍衬得他越发出众。 原本温润的气质也增添了几分清冷和凛冽。 他换好衣服,俯身在谢春朝额头落下一吻,道,“我先出门了,我今日会早些回来。” “好。”谢春朝淡笑着,“你去。” 容慎离开后没多久,谢春朝也起身了。 她在别院这几日虽没什么事做,但每日仍不忘练武与读书。 容慎起初还劝她不必这般辛苦,他会派人在暗中保护她,保证不会有任何人能伤害她。 谢春朝将容慎的好意全盘接受,但还是继续坚持做自己的事没有放弃。 她练完刀法后,雨凝小跑上前,问道,“公主,今天要去书房看看吗?” 谢春朝想了想摇头道,“算了,随他。” 雨凝眼神疑惑,“公主不是怀疑太子吗?不去一探究竟了吗?” 雨凝头一次感觉自己好像没有那么懂自家公主了,明明昨日还是一副要查个水落石出的样子…… 怎么仅仅一天就变了? 谢春朝笑道,“我相信他。” 其实查与不查又如何呢?既然他说今日就会结束,那她就信他。 雨凝虽不解其中缘由,但她其实也并不相信容慎真的会背叛自家公主。 毕竟太子殿下看自家公主的眼神和旁人完全不同,而且她没从鸣秋嘴里听见关于太子对她人另眼相看的事。 午膳时,谢春朝尝着其中有道汤味道不错,便道,“雨凝,这汤味道不错,把它端去给容慎也尝尝。” “是。” 谢春朝用过膳后,起身在院中走了走,随即困意上头,便回房小憩。 侍女们伺候谢春朝睡下,将帐幔放下准备退出去,回身就瞧见款款而来,神色温柔的容慎,侍女们连忙半跪在地,正要出声,就听男子温柔地说,“嘘,别说话,莫吵醒了朝朝。” “你们都退出去。” 侍女们闻言纷纷起身退下,就连关门时也未发出噪音。 容慎放缓了脚步,轻轻上前,他隔着纱幔瞧着里面的人影,他瞧了一会,索性找了本书坐在床下的小塌上守着谢春朝看了起来。 时光慢移,日光倾斜,床上的美人缓缓睁眼,看着头顶的天花板。 她缓了好一会方缓缓起身,道,“给我倒杯水。” 没多一会一双白皙的手握着一个瓷白的杯子伸进帐中。 谢春朝并未在意接过杯子一饮而尽,但她在把杯子给回去时注意到了这双手。 十指修长,骨结分明,肤色比白瓷杯还要白上三分。 这绝不是一双女子的手,也绝不是一位常年服侍她人的人该有的手。 她抬眼看向帐外,柔曼的青纱后倒映着一个朦胧的身影。 “容慎?”谢春朝说着,抬手撩开纱帐,一张玉面似仙,五官俊秀的脸出现在她眼前,狭长的桃花眼里蕴着柔软的笑意,他唇角微扬,道,“朝朝,你送来的汤很好喝。” 谢春朝盈盈一笑,问,“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难道是因为我送你的汤?” 容慎说,“我昨夜就说过我今日会早早结束。” 他说完,又道,“你快穿衣,我带你去一个漂亮的地方。” 谢春朝抬眸对上他的视线,那双黑色的眼眸中是难以压抑的兴奋。 谢春朝:“要带我去什么地方?” “一个你一定喜欢的地方。” 谢春朝抿唇一笑,打趣道,“我还没去呢,你怎么就知道我一定喜欢?” 谢春朝收拾妥当后,跟着容慎出了门。 这座别院建在半山腰,而这座山上的风景在经过历代夏国王室的雕琢建造后,已然是美轮美奂,登峰造极。 而容慎带她去的则是她先前还从未去过的地方。 他牵着她的手一直下山,在郁郁葱葱的林木间,她恍然闻见一阵淡淡的辛夷花香。 一阵清风吹过,那股花香的味道更加浓郁了。 谢春朝心中隐隐有了猜测,明白容慎这几日的早出晚归都在忙什么。 翠绿的树木转换为开着粉红花朵的辛夷树,她极目望去看不见尽头…… 容慎笑着说,“我听哥哥说你喜欢辛夷花,便特意为你种了这一片辛夷树林,希望你能喜欢。” 谢春朝伸手接住一朵随风掉落的辛夷,她笑着问,“所以这几日你早出晚归就是在忙这件事?” 容慎不好意思的红了脸,“是。” “我想给你一个惊喜。” 谢春朝瞧着手中的辛夷,又瞧着容慎那张人比花娇脸,道,“低头。” “什么?”容慎不明所以,但听话照做。 谢春朝踮脚将辛夷花插在他的鬓角,而后笑道,“真漂亮。” 一百九十八、欲望 玉容仙姿的青年发间插着一朵粉红的鲜花,他也未恼,只是好脾气地说, “我也要给你插一朵。” “好啊。”谢春朝说,“你插。” 两人在花海里打闹了一番,而后容慎就拉着他继续向前走。 花林间有一个秋千,而秋千的宽度和长度正好可以容纳两个人。 容慎拉着她坐在秋千上,道,“我推你。” 谢春朝坐上这架秋千后,方发现这架秋千的工艺不像是出自于技术精湛的木工之手,便问, “这是你做的?” 容慎本想瞒着她,却没想到她竟然一下就猜对了。 “嗯,是我做的。”容慎说,“虽然它不太漂亮,但一定安全。” 谢春朝笑着拉容慎一起坐,说,“哪里不漂亮?我觉得很漂亮啊。” 这场原定的七日休假,变成了半个月。 若非下面的人一直催促容慎该回去了,他觉得还能再和谢春朝待一个月。 返回建阳后,谢宁玉又和谢春朝在建阳四处玩了两日,便开口辞别。 谢春朝虽不舍,但也明白哥哥总是要回去的。 谢春朝送别哥哥后,心中总有几分空落落的,她伤感了几日,便又打起精神。 无论如何,日子总是要过。 宫内忽而传来皇帝病重的消息,据说是得了急病如今已经到人事不知的地步,早朝自是上不了。 一时间,东宫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 众臣入东宫的目的只有一个,劝进。 容慎虽名为太子,但早已实际掌管夏国多日。 从前,他的下属便常常劝进容慎,但都被容慎婉拒。 他说,无论父皇如何,他都是自己的父亲。 他只要活着一天,他就一日不登帝位。 属下们虽遗憾,但感其孝道,也不好再劝。 如今皇帝病重,容慎身为太子自该理所应当的继承帝位。 容慎揉了揉眉心道,“你们就这般急迫吗?” “左右也没几日了。”容慎说,“等父皇病逝后我再继位。” “太子,不可再等了啊。”臣下劝道,“一日不登大宝,变数便多一分。” “为江山稳固,太子还是早日登基为安啊。” “是啊,我听说自皇帝病重的消息传来,那几位皇子又开始不安分了。” “太子,为防事变,您还是尽早登基。” 这几人都是一早就追随容慎的心腹,若容慎没能登基为帝而是倒台,那么将来无论是谁上位,他们几人都没好果子吃。 容慎眯眼冷笑,“他们几人都几乎成了废人,竟还不安分?” “太子。”有人道,“不止是那几位皇子,这次皇帝病的也蹊跷啊。” “我听说皇帝病重前曾见了罗钧,他可是坚定的保皇党啊!” “罗钧?”容慎问,“如今他人呢?” “他见过皇上后就一路神色慌张欲出城而去,被我们的人抓住了。” 容慎:“可曾审出什么?” “臣无能。罗钧的嘴很严,他什么都不肯说。” 容慎闻言,指尖轻扣桌面,道,“把他带至东宫,由我亲审。” 自夏国皇帝病重,容慎就嘱咐她近日无事的话就莫要出门了。 谢春朝也明白夏国的天怕是要变了。 但她并不害怕,反而有种无法言说的兴奋。 如今她身为太子妃许多事不便参与,但她若将来成了皇后,她插手政务也能方便许多了。 容慎对她很好,甚至好过世间所有儿郎,若换了常人可能就会沉溺在这缠绵悱恻的爱情中,甘心做男生的贤内助。 但她还是渴望。 渴望权利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感觉。 东宫地牢位于东宫南部的地下,地牢之上是一座朴实无华的宫殿,它看起来和东宫其他的宫殿没甚区别,但因其内久无人居,又加之这儿隔三差五就会传出哀嚎的声音,久而久之,这儿也就成了东宫宫人们心照不宣的禁忌之地。 不明真相的宫人们都说此处闹鬼,而明白的人又不敢乱说。 容慎穿着一袭淡蓝色的交领宽袖锦袍,其上绣着祥云与星月的暗纹,一袭如墨般的长发被玉冠高高竖起,行走间如谪仙下凡。 他的到来让这座黯淡恐怖的地宫都变得熠熠生辉起来,从阴司地狱变成了洞天福地。 但了解容慎的人都清楚这张温润俊朗的面皮下藏着的可不是什么菩萨心肠。 相反,他的心,他的手段就连阎王看了也自愧不如。 “太子殿下。”侍卫道,“罗钧就在里面。” 里间的罗钧听见声响,大喊,“奸贼!逆贼!你放了我!你怎敢如此待我?你眼中还有没有你的父亲?有没有圣上?” 容慎轻笑一声,如冷玉击石的声音中透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狠辣,“你都叫我逆贼了,你说我眼中还有吗?” 罗钧抬头瞧着面前玉面似仙的青年,眼中是遮掩不住的恨意,“逆贼!大逆不道的逆贼!皇上当初就该杀了你!” 容慎对于他嘴里的污言秽语丝毫不放在眼中,神色自若地问,“说说,父皇病重前唤你入宫究竟说了何事?” 罗钧道,“只是对臣下的关怀罢了。” “关怀?”容慎走到他面前,微凉的目光自上而下的打量他,“是给了你什么旨意?” “让我猜猜。”容慎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在他面前渡步,“我那糊涂蠢笨的父皇,可是给了你一份诏书让你交给西南军的将领温时,请他领军清君侧?” 罗钧的脸色瞬间变了,“你……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皇上根本没有给我什么诏书,也没提到什么温将军!” 容慎又是一声爽朗的轻笑,“看来是我猜对了。” “我那父皇真是没让我失望,还是一如既往的蠢笨。” “他以为他的一封旨意召来的会是忠心耿耿的将军吗?” “殊不知自古将军领兵入宫,那可都是……” “要造反的啊。” “父皇真是糊涂了,竟下这么封命令,难道是想让我夏国江山易主吗?” “你胡说!”罗钧吼道,“温将军不是那样的人!他对皇上从来只有忠心二字!” 容慎轻笑一声,定定地瞧着他。 罗钧愣了下,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 一百九十九、登基 “罗大人。”容慎淡声道,“父皇的打算我已知晓。” “但我现在还愿意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 “如果你愿交出旨意。”容慎唇边扬起一抹清浅的笑,道,“你一家老小以及你本人都会平安无事,若是不愿……” “你知道我的行事风格。” “我耐心有限,不要让我等太久。” 容慎说完等了片刻见罗钧不说话,抬脚欲走,却被罗钧叫住。 “殿下,等等。” “我说。” 容慎转过身,眼神淡漠地瞧着他。 罗钧:“皇上交给我的旨意被我藏在衣带中。” 他话音刚落,鸣秋就上前取下他腰间的衣带,低头摸索了一阵便用小刀划开,里面果然藏着一块明黄色的布帛。 鸣秋将找出的旨意交给容慎,容慎将其打开简单扫了一遍,随即轻笑一声,将它放到鸣秋手中,吩咐道, “放了罗大人。” 紫宸殿乃历代夏国皇帝所居宫殿,它已伫立在这片土地上二百多年,陪伴了六位夏国皇帝,而它也即将迎来它的第七位主人。 容慎行走于玉阶之上,纯黑色的长靴踏上紫宸殿黑至反光的地板。 殿内的宫人见他来了,纷纷跪地叩拜,容慎跨过门槛,绕过屏风,走到龙塌前静静注视着榻上已两鬓霜白的老者。 他清冽的声音在这座空阔的大殿愈发清晰,“罗钧已经被我抓住了,您的旨意也被我截获了。” 他说完,榻上的老者依旧不出声,仿佛真的睡着了一般。 但容慎不管老者有没有回应,他继续道,“我不明白,您为什么不肯把江山交给我?” “论能力手段,我哪里比不过旁人?” “您宁愿放外人进京,也不愿看我继承吗?” “我不是您的儿子吗?” 他话落,殿内一片寂静。 容慎忽而低低笑了起来,“罢了,您不愿回答就罢了。” “终归是我赢了,这皇位也终归是我的。” 他说完,殿外忽而传来悠远沉重的钟声。 “咚,咚,咚,咚。” 容慎笑着说,“瞧,殿外已经敲响了为您而鸣的丧钟。” 榻上的皇帝终于有了反应,他气愤地睁开眼,怒吼,“朕还没死呢!你想做什么?!” 容慎自始至终都笑的温和,“那么现在,请您去死。” 皇帝猛地睁大了眼,手指发颤地指着他,“你!你是要弑父不成?” “什么弑父?”容慎说,“父皇是生了急病啊。” 当象征帝王驾崩的丧钟传至东宫时,谢春朝抬眸看向紫宸殿的方向,唇角扬起一抹笑。 宫人们小跑而来,道,“太子妃娘娘,皇上驾崩,您需即刻前往紫宸殿参加丧仪。” “知道了。”谢春朝转身回屋换了一身雪白的丧服,她发间的朱钗皆去,一头青丝散落在脑后只用一根雪白的麻布绑了起来。 皇帝的丧仪是天下皆知的大事,后宫妃嫔,宗室,大臣都要前去祭拜。 而其中身为继承人的容慎更是需要在皇帝灵前跪足三日。 这三日中容慎不得吃任何东西。 谢春朝赶至紫宸殿时,殿内已跪了不少人,而礼部同宫人们也将丧仪布置出来了。 殿内响起彼此起伏的呜咽哭声,其中以没子嗣的妃嫔哭得最凶。 她们倒也不见得是真心哭皇上,而是在哭自己的命运。 丧仪结束入葬时,会在没有子嗣的妃嫔中抽选两位陪葬。 谢春朝一眼就瞧见跪在首位的容慎,而她做为容慎的妻子,自然也该跪到夫君身边。 她轻声移了过去,随即规规矩矩地跪下,容慎在看见她时,唇角微微勾了勾,眼神都柔和许多。 谢春朝问,“你……还好吗?” 虽然这段时间谢春朝也知道容慎似乎和他的父亲关系不好,但…… 那毕竟是他的父亲。 容慎嘴角的弧度又扬了扬,说,“我没事。” 他说着,眼神平静地看着面前的棺淳,“我马上就要成为夏国真正的主人,坐上皇位。” “我现在感觉很好。” 谢春朝总觉得并不是。 他虽然嘴上说着好,但眼中的神色却并不开心。 她握住容慎的手,说,“无论如何,我会陪在你身边。” 容慎的手一僵,随即紧紧握住,他低声呢喃,“我答应你的事也能很快兑现了。” 皇帝驾崩的第三日,容慎于紫宸殿举办登基大典。 自此,他成为名正言顺的夏国皇帝,而他那帮不安分的兄弟们也被彻底按在摇篮中。 他册封谢春朝为后赐居坤宁宫,良妃晋升为太后赐居慈宁宫。 谢春朝从东宫搬至了皇宫,她的宫殿是离紫宸殿最近的坤宁宫,但她搬进宫半个月了,也只有刚进宫的那天去看了一眼,后来她就一直同容慎一起住在紫宸殿里。 而他在登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在他议政的紫宸殿又增添了一把椅子,说要与皇后共治天下。 这无疑又掀起了一番风浪,但在容慎高压的打压下,这条政令还是坚定的执行了下去。 毕竟他做太子时,他想做的事就没有一件不成,如今他已是皇上,天下之大又有几人能拦得住他呢? 谢春朝在第一次出现在朝堂上时,整个朝堂的氛围凝滞又沉重,仿佛比上一次皇帝死时还要沉痛。 但谢春朝速来心大,也对他们的态度早有预料,便神色如常的坐在容慎为她准备的椅子上。 下首一位胡子花白的老头出列道,“陛下,此举有违天和啊!” “自古以来,哪有女人出现在朝堂上的道理?这岂不是牝鸡司晨?!” “陛下,后宫不得干政啊!” 容慎的神色已经很不耐了,他垂眼看阶下之人,冷声道,“自古以来没有的事情?那朕今日就要开这个先例。” “朕当初在楚国求婚时便说过要与皇后共治夏国,诸位是想朕失信于皇后,失信于楚国,失信于天下人吗?!” 容慎从来不是一位和善且任摆布的皇帝,从他做太子时,众臣便已明白,如今见容慎态度坚决,一个个也踌躇不已。 不知还该不该劝。 二百、共治 在容慎和大臣们争论时,谢春朝一直没有开口说话。 她知道这种时候,她不说话就是最好的策略。 凡事都要一步一步慢慢来,今日她先让他们习惯在朝堂上有她,后日就会让他们习惯她在朝堂上出言,他们总有一天会认清,哪怕他们再不愿意她也会实现她的目标,参与夏国的决策。 容慎说完,又眯了眯眼,状似温和的发问实则是在威胁,“诸位难不成是想陷朕于不信不义?” 这么一顶大帽子谁都不想背…… 容慎扫视了一圈阶下众人,视线略过他们几位跪在地上的老臣,看向其余人,温和的语气中却夹杂着不容质疑的凛冽,“诸位与其在这儿争论这些毫无意义的事,不如想想频频扰我疆土的海盗该如何解决以及国库空虚的问题。” 打仗最耗费财力,而夏国和盛国的这一仗无疑把原本充裕的夏国国库耗费的差不多了。 至于海盗,是夏国吞并盛国疆土后的遗留问题。 原本夏楚两国的疆土皆不近海,所以他们也就没有海盗的问题,而如今两家平分盛国后,方发现沿海的海盗有多么猖獗。 其中有一人出列道,“陛下,袭扰我国疆土的海盗在盛国存在时便有了,但之前这帮海盗远没有如今猖獗,想来是得知我中原在打仗无暇顾及他们,方愈发猖狂。” 说话的大臣原本是盛国的臣属,但他在背叛盛国后就加入了夏国朝堂。 如今他初入夏国朝政,正渴望能得到新帝的信任,建立功勋。 “乐大人。”容慎温声道,“你从前便是盛国臣,想来对于抗击海盗颇有经验,你认为该如何解决此事?” 剩下的时间,容慎完全不搭理跪在地上的那几人,而是开始和其他人照常议论政事。 这几人本就年事已高,跪不了一会就觉双膝疼痛难忍,但皇上没让他们起身,他们也不敢起,只能苦哈哈的跪着。 他们几人这时已经开始后悔了。 当今皇上的脾气他们又不是不知道,上一次皇上说要把整个盛国送给楚国时,不也没劝下吗? 后续还是皇后主动提出将盛国各国一半的主张。 哎,皇后娘娘为人贤良又通事理,她若想在朝堂上待着也未尝不可。 左右皇上健在,下面又有无数臣子,朝堂之事难道还真能听一介妇人之见吗? 哎,说不好皇后娘娘坐几天自己觉得无聊就先行离开了。 今日真不该贸然行动。 可惜他们的心声和后悔无法传递给上首的容慎,或许容慎现在就算知道了,也不会让他们起来。 谢春朝从前在楚国时,曾经常听哥哥和下属们议事,但却从未上过朝堂。 这是她第一次上朝堂听众臣们议事,她全程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只是安静的倾听。 哪怕有时容慎会主动问询她的意见,她都会摇摇头推拒不言。 谢春朝的这番举动,让那些反对的人愈发后悔了…… 散朝后,容慎牵着她的手回寝宫,他笑着问,“今天感觉如何?还能习惯吗?” 谢春朝眯着眼笑了笑,说,“还不错。” 容慎闻言,唇角勾了勾,说,“我瞧着你今日不发一言,可是被那些老家伙吓着了?” 谢春朝吟吟一笑,歪头问,“你觉得我像是被吓着的样子吗?” 容慎捧起她的脸,细细打量了许久,随即缓缓摇摇头,说,“不像。” 谢春朝弯了弯眸,“我没有被吓着,我只是在找合适的契机。” 容慎闻言并未多说什么,只是捏了捏谢春朝的小脸,说,“好,无论你想怎么做,我都支持你。” 谢春朝闻言抱住容慎的腰,仰头问道,“你就不怕我祸害你的国?” 容慎摇头,“你不会。” 谢春朝睁大了眼,问,“为什么?” “因为我的朝朝是位善良的人。”容慎温声说,“你不舍得让黎民受苦。” 谢春朝愣了下,随即笑着说,“他们有人说我是妖后,我还不信,但看你现在这样子我倒有几分理解他们了。” 谢春朝跟着容慎连续上了三个月的早朝,她都只是静听而不发一言。 而下首的朝臣们也早已习惯朝堂上多了一位女人。 这日,朝臣们正在议论离建阳甚远的沧海州盗贼一事。 沧海州亦是曾经盛国的疆土,它距离建阳最远,自盛国灭亡后,就常有盗贼出没,光是太守就已经换了三人,可这盗匪却始终是灭之又生,没完没了。 如今众臣是各执一词,有说派大军去镇压的,也有说还是应该以安抚为主。 双方各有各的理由,谁也不肯让谁。 谢春朝侧眸去瞧容慎的神色,若她没有猜错的话。 容慎应当是想以安抚为主,夏国国库自打完盛国后就一直不充裕,前段日子又拨出一笔巨款去驱逐海盗,如今若又派军队去山高地远的沧海洲平定盗匪实在是不划算。 正在双方争执时,上首忽而传来一道女声, “若派兵镇压,国库的钱可够?” 众臣瞬时停下争执,不约而同地看向上首的皇后娘娘。 这是皇后娘娘上朝三个月以来,第一次说话…… 他们还以为皇后会一直闭嘴不言,就像是皇上身边的一个摆件。 而心机敏锐的大臣们也早已发现,眼前的女人远比他们想的还要有心机,还要可怕。 谢春朝见众臣沉默,她的目光看向户部的人,又问了一遍,“若派兵镇压,国库的钱可够?” 户部尚书出列道,“如今国库吃紧,不……不宜再起战事。” 谢春朝:“听见了吗?” “唯今之计以安抚为上。” 众臣愣了愣,紧接着一人上前禀道,“可我们接连派了三位太守前去沧海州安抚,可都无功而返。” “即便再派人,恐怕结果也不会变。” 谢春朝说,“前面三人方法不得当,那帮人自然不肯听他们的招揽。” 谢春朝说完看向容慎,道,“皇上,臣妾有一计。” 容慎嘴角噙着笑意,问道,“皇后有何妙计?” 二百零一、沧海州 谢春朝道,“先把沧海州从前的大小官员全部换过,其后再颁布一条政令,凡是拿农具的皆是良民,官府不得拿问,若无田可耕,官府还可以分给他一块农田,若是拿兵器的是盗贼,那么得到的就不是农田而是大刀了。” 大臣惊愕万分,“全部换掉沧海州的官员?这可是件麻烦的事。” 谢春朝微微一笑,“调动官员总比调动大军节省军费?” 她说着看向吏部尚书,问道,“官员调动一向由吏部负责,钱尚书,沧海州的人员调动没问题?” 吏部尚书钱明正想找理由推拒,但他猛然感受到来自上首的一道强烈的,带着极强压迫感的视线,他想了想上次跪了一整个早朝的那几个倒霉蛋,果断把为难的话吞进肚子里,道,“回皇后娘娘,没问题。” 谢春朝满意的笑了,“那就好。” 吏部尚书抹了抹脑门上的汗,想了想又问,“皇后娘娘,那么吏部该派谁去沧海州就任太守?” 若非吏部是管人员调动,这件棘手的事情他是真不想问。 他隐约已经察觉到有些同行气氛鄙夷的目光,他们鄙夷他竟朝一个女人低头了。 钱明忍不住在心中吐槽那些鄙夷他的人,若是换做他们,他们难道敢杠吗? 当初公开反对皇后娘娘入朝政的那几位倒霉蛋什么下场,满朝文武都看着呢。 他们当日跪了整整一个早朝,身体弱的当天回去就生了病,直到现在还在家养病呢。 而身体好,也一个个以明升暗降的方式发配到鸟不拉屎的穷乡僻壤去了。 他可不想再做下一个,谁头铁想劝这件事,他们就去。 他可是半点不想参与了。 谢春朝看向容慎,问,“皇上觉得该派谁去?” 容慎笑着说,“既是皇后提的建议,就由皇后决议。” 谢春朝闻言看向队尾的一人,那人同是吏部官员,官任郎中。 她这几个月一直在观察他,他虽在朝上很少说话,但每每出言必是言之有物。 她也调查过她,在先前群臣都反对她入朝时,他并未出言反对,反而还因帮她说了一句话而遭到其他人的嘲讽。 “我瞧萧郎中为人精干,品德出众,不如就由他出任太守。” 箫郎中?哪个箫郎中? 众臣一时间摸不着头脑,不知谢春朝所言之人是谁。 直到萧砚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众臣方恍然大悟,原来是他。 不过他是什么来头?瞧他穿戴的模样也不过是个五品小官竟能得到皇后的青睐? “萧砚领命,定不负皇后娘娘厚望。” 谢春朝勾唇浅笑,随即看向容慎,问,“皇上觉得如何?” “皇后选的人定不会错。”容慎说,“就派他去。” 官员的任命就这么定了下来。 这时,群臣中也有人认了出来,眼前的人在几个月前曾帮皇后说过话。 一时间,众人不由心中发寒,皇后能清楚的记得他们中几个月前随口说得话,那他们平日私下对皇后不满的话,皇后岂不是也听见了? 散朝后,有人恭喜萧砚连跃两级,从五品升至三品。 萧砚宠辱不惊的谢过众人,而这时一位老臣从萧砚身边路过,冷哼一声,道, “高兴什么?沧海洲难道是什么好地方不成?别到时候又灰溜溜的回来了。” 众人见王老发话了,纷纷做鸟兽状散开。 王老名王清正,官职司徒,他位高权重,也是一开始就追随太子的老臣了。 他发话,众人不敢违逆。 而作为话题中心的萧砚则神色淡然地对王司徒低头行礼,而后便默默出了门,也不与他争辩。 王司徒瞧着他的背影,唾了一口,“呸,巴结妇人的小人。” 他说完瞧见慢悠悠走上来的太尉,他连忙一把抓住吐槽道,“刚刚大殿上你怎么也不说句话?就任由那妇人在朝堂上胡言?” 太尉赵吉睨了他一眼,慢悠悠地说道,“你不也没说话吗?” 王司徒两眼一蹬,指着他说,“害,你这人……” “我和你说正经的呢。” 赵吉按下他的手,说,“我听着呢。” “难道咱们就真的看着那妇人随意插手我夏国朝政吗?” “长此以往,这夏国究竟是姓容还是姓谢?” “她一介妇人本就该在后宫好好待着,跑到朝堂上掺和什么?陛下也是被她迷了心窍了,就让她这么折腾?” “赵太尉,咱们就这么认输了不成?我可看不惯如此颠倒伦常的事。” 王司徒一口气说了一大串,从他起伏的心口就能看出,他这次是真气坏了。 而反观赵吉依旧是一副不疾不徐的模样。 王司徒急坏了,问,“老赵,你到底怎么想的?” 赵吉慢悠悠地说,“王司徒,您别急啊。” “欲取必先予,我们先由着她胡闹,等她酿下大错,我们在出面进言,倒时皇上还能一心护着她不成?” 王司徒的眼睛瞬间亮了,“对对对,还是你小子聪明。” “欲毁灭一个人必先使其疯狂。”王司徒说,“沧海洲的事最好再闹大一些!” 紫宸殿内,容慎抱着谢春朝的腰身,头埋在他怀中,醋意十足地说,“萧砚有我好看吗?你还对他笑。” 谢春朝忍俊不禁,“我对他笑只是礼节,他如何能与你比?” “容慎,你怎么连这种醋也是?” 容慎抬起头,细长的桃花眼里是一闪而过的委屈,“可是我就是不想你对别人笑。” “如果能把你藏起来,让你只属于我一个人就好了。” 谢春朝微微挑眉,随即捏了把他的脸,说,“容慎,这种思想可不能要。” “我可不是属于你一个人的宠物。” 容慎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随即笑道,“我知道。” 他说着,又倒在谢春朝肩上,“我说出来,只是想让你多看看我,多疼疼我。” 谢春朝忍不住又笑了,侧眸道,“你现在的样子,可真像捏酸吃醋的小媳妇。” 两人玩笑几句后,容慎就道,“沧海州的事你有把握吗?王司徒他们定不会那么轻松的就让萧砚过关。” 二百零二、生变 谢春朝笑了下,说,“我有把握。” 她说完,又道,“若我这次失败,恐怕王司徒他们也不会放过我。” 容慎闻言,拍了拍她的发顶,道,“他们若要为难我,也要先过我这一关。” 谢春朝撑着头说,“但我更喜欢用实力打动大家,而不是只靠着你。” 在萧砚出发沧海前,谢春朝召他入了宫。 萧砚也当然明白他的升迁少不了皇后娘娘的帮助,也明白皇后娘娘为何会帮他。 他出身寒微,若非是他在月前故意在人前为皇后娘娘说话,恐怕他现在还只是不曾惹人注意的小小官员。 “皇后娘娘。”萧砚垂下头,跪在帐外听候吩咐。 谢春朝道,“此去沧海州必不会容易,本宫给你一支娘子军从旁协助你行事。” 萧砚早就听说过谢春朝身边的娘子军,听说她们在楚国时就曾剿过匪,而且在那场宫变中也帮了大忙。 萧砚跪地谢道,“谢皇后娘娘关怀。” 谢春朝又嘱咐道,“去了沧海好好干,本宫相信你,你也莫要让本宫失望。” “是。” 萧砚去了沧海州,而之后的谢春朝又恢复了在朝堂上很少说话的模样,偶尔才会说上几句不痛不痒的看法。 群臣知道谢春朝绝不是对朝政失去了兴趣,她只是在等,等前方萧砚传来的好消息。 远在沧海的萧砚到了沧海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谢春朝当初的建议作为新的政令颁布下去。 一切也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但期间也有不少的麻烦。 据当地百姓说,成武县的衙门以田地不给为由推拒给老百姓们分田。 而除了成武县,还有其余还几个县有这样的情况。 萧砚明白,若这件事处理不好,那么他安抚沧海州的任务定要失败了。 只是他只有一人分身乏术,正待他焦头烂额之际。 跟随他一起来的沧海州的娘子军头目说,“大人,这件事交给我去办。” 仇清英一脸自信地说,“我定不会耽误大人的事,让每位改邪归正的百姓都有地种。” 萧砚闻言瞧着面前坚毅的姑娘,她的体型不似寻常姑娘纤细而是富有力量感的匀称,肤色不白却格外富有生命力。 萧砚并未因为她是女子而轻视她,反而因为她是皇后娘娘亲信而认为她定有其过人之处。 “好,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做。” 萧砚说,“无论你用何种手段,只要保证一件事就可,把田地分到每位老百姓的手上。” 仇清英:“放心,大人。” 仇清英离开后,萧砚松了口气,但愿她可以做到。 他不会天真的认为当真是各县缺田地,几个县同时爆出这种事,一看就是提前商量好的。 成武县。 老百姓们挤到县衙门口,急声道,“太守大人颁布了政令,你为何不按太守大人的政令给我们分田地?” 衙役凶恶地说,“不是说了吗,如今县内没有多余的田,你们再等等。” “放屁!” “我看就是你们这些狗官贪了!” 有人骂道,“朝廷的话还能信吗?他们骗我们的事还少吗?我看这一次也是骗我们的!” “兄弟们,上面不给我们活路,我们难道要等死不成?” 眼见人群要骚动起来,仇清英驾着白马带着一列威风凛凛的娘子军而来,她一身银甲,气势迫人,居高临下的问,“怎么回事?” 有人见来了问女子,眼中都是不屑,武功县的衙役慢悠悠地上前说,“这位长官,县里没那么多田分了,这些人就要造反。” 仇清英眯了眯眼,正当衙役们以为自己蒙混过关时,不料上首的女子忽而挥出一鞭子,长鞭直接缠住他的脖子。 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被她勒死了…… 人死后,她甩开鞭子冷冷地看着其余衙役,“给沧海州的百姓分田是皇后娘娘定下的政策,你们抗命不尊是想造反吗?” 衙役们都被仇清英突如其来的这一手吓住,他们万万没想到这些娘们是一句废话也不和他们说,就直接杀人…… “现在还有田吗?” 剩下的人对上仇清英冷冰冰的视线,咽了口唾液,道,“有有有。” 仇清英杀官差的事很快传回了建阳。 谢春朝看得拍手称快,但她也明白明日的早朝定少不了那帮大臣们的弹劾。 那帮人本就看不惯她参政,如今好不容易来了个把柄,定然不会放过她。 她都可以想象明日的狂风骤雨。 次日早朝。 谢春朝昨晚想的弹劾果然还是来了。 话题由一位在末尾的小官提起,这也是他们这帮文臣惯用的手法,先用不起眼的小官投石问路,而后将事情越弄越大,紧接着便是一些有份量的官员依次下场指责弹劾。 对于他们的这套流程,谢春朝已是铭记如心了。 “皇上,仇清英竟然当街行凶无缘无故,无凭无证地杀害朝廷命官!这简直是骇人听闻!” “若武官们都如仇清英这般行事,日后的朝廷岂不是乱了套吗?” 容慎:“无凭无证?据朕所知,是那衙役不按政令行事,险些贻误大事,激起民变,仇清英难道还杀错了不成?” 有一人站了出来,道,“皇上,此言差矣。” “武功县的田地本就不足,衙役们也是迫于无奈,他们又不是不给,只不过缓几天罢了,那帮刁民本就是盗贼出身,他们一言不合就是会闹,今日我们退了,他们尝到甜头,来日再闹又该如何?人心不足蛇吞象啊,皇上。” 这一次谢春朝先出声了。 “呵,这位大人说的倒是轻巧,不过是缓几日罢了。” “这位大人,你知道一个人饿死需要几日吗?” “要不你也缓几日喝水吃饭好了。” “田地对于农户来说就是喝水吃饭的大事,一刻也不能活,若是错过耕种时间,你让来年的老百姓吃什么喝什么?” 她说着径直看向一直默不出声的王司徒,“王大人,您说呢?” 王司徒愣了下,不知皇后怎么会忽然点到他…… 二百零三、争吵 王司徒瞄了眼身侧的赵吉,随即出列道,“话虽如此,可无论如何也不该当街杀害官吏啊!” 谢春朝早就知道王司徒会这么说,她轻笑一声,道,“原来王司徒也知道他是官吏。” “可他身为官吏干了些什么?!”她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厉震怒,“阳奉阴违,逼民为匪!” “沧海州迟迟不平的盗贼少不了他们的推波助澜!” 王司徒被谢春朝凌厉的问句震到,他所见到的皇后一直是平静柔和的,这是她第一次发脾气。 他正要重新组织语言说话,就听谢春朝又道,“对了,和官吏死讯一起传回来的还有一份证词,里面提到了不少老熟人啊。” 她说着,取出一叠折子展示给下首的众臣。 王司徒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他只听见上首的谢春朝又在唤他的名字。 “王司徒,上面说是你指使沧海州各县衙役让他们不准给沧海百姓分田,你该如何解释?” 王司徒愣在原地,随即高呼冤枉,“皇后娘娘臣冤枉啊,臣此生从未去过沧海,也从未和沧海的人有过牵扯,臣怎么可能派人去威胁他们呢?” 王司徒说着又看向另一端的皇上,“皇上,臣是被人诬陷的啊。” “皇上,您要相信臣啊。” 谢春朝放下折子又道,“我也不愿意相信一心为民的王司徒在背地里会干出这种事。” “但是……”谢春朝幽幽道,“我听说前段日子王司徒似乎派了一队人马出发去沧海了啊。” “王司徒不知是否方便告诉我们,你在这种时候派人去沧海做什么?” 王司徒抿了下唇,脑门上全是汗,他没想到皇后竟连这件事都知道。 “皇后娘娘,他们去的不是沧海而是和沧海相同方向的赣州,我只是派他们出去为臣买些东西。” “是吗?”谢春朝装作为难的模样,“可这只是你的片面之词,我怎么能信你?” 王司徒闻言用求助的眼神看向上首的皇上,可皇上又怎么可能会帮他为难自己的妻子? 他接到王司徒的视线后一锤定音,“王司徒,既然你与此案有纠葛,就先回府歇着,待此事了结再回来上朝。” 王司徒闻言面色青白,跪伏在地给皇上磕了个头后就静默不言。 下朝后,容慎好奇地问,“萧砚还真的给你寄了份证词吗?” “我怎么不知道。” 谢春朝把刚刚的折子摊到谢春朝面前,随即道,“假的。” “这是我随便从书房取的空白折子。” 容慎拿起看了一眼,随即笑道,“好啊,你现在敢欺君了。” 谢春朝笑着搂上容慎的脖子,说,“这也是权宜之策嘛,不然你让我怎么对付那个王司徒?” 容慎一只手扶着她的腰,随即问道,“你就不怕王司徒要求看你手中的罪证?” 谢春朝趴在他的肩头,说,“我不给他看,他会提出要看吗?” 容慎轻笑了下,随即道,“下次作假做得完备些。” 由于他们背后的王司徒都直接被强制性的赶回家歇息了,剩下的人也不敢就沧海一事再做文章,都默契地略过此事不提。 而经过萧砚半年的努力,沧海州的盗贼总算得到完美的解决,他上书给谢春朝,说他愿意继续留在沧海州看着沧海州的人民收获他们的粮食方愿意回来。 谢春朝收到后同意了他的请求,而随着这一好消息的传来,谢春朝在夏国朝堂上的地位也愈发稳定,她说得话就等同于皇上说得话,无人再敢置喙。 而王司徒经过上一次的强制放假后,这段日子也老实了很多,但他其实也从未想过放弃,只是一直在暗中等待时机而已。 这日,王司徒的一位下属又给王司徒出主意。 “大人何必忧虑,只不过一女子而已,就算皇上现在宠她也不难对付。” 王司徒抬眼看着这位面生的后生,问,“你有什么办法?” 那人笑了笑,随即凑近王司徒说,“凡是妇人必要经过生育一环。” “可生育足以让一个女人九死一生。” 王司徒顿时醍醐灌顶,悟了。 是啊,生育难产是很正常的事。 次日,王司徒便在朝上奏请皇上开枝散叶为大夏诞下未来的继承人。 容慎闻言瞧了眼身侧的谢春朝,随即道,“王司徒,朝堂之上是让众臣来谈论政事的,而不是议论朕的家事。” 王司徒:“皇上,您身为天子,你的家事亦是国事啊。” 接下来,王司徒便慷慨陈昂地叙述了一些关乎催生的话。 容慎自身对于生孩子这件事当然也是相当期待,但他敏锐地察觉出谢春朝越发不善的眼神,便抬手挥退了王司徒。 谢春朝当然看出王司徒名为是针对皇上的催生,实则是在对付她。 若她怀孕,定要安心养胎,那么她一时半会自然无法再参与朝政…… 况且女子生产本就九死一生,若是她再出现什么意外,那么是正合了他们的意。 下朝后,谢春朝始终面色铁青,容慎哄了她好几回也不见好,他不由也有几分气恼。 他转过身不再安抚她,而是带了几分恼意地问道,“王司徒的话其实也没什么不对,你做什么这么生气?” “还是说……你压根就没想过给我生孩子?” 容慎一想到有这种可能,心就又酸又涩。 其实他们的这段感情,一直以来好似都是他在强求。 她是不是……从来没有真心喜欢过他? 若他不是夏国太子,她还会和他在一起吗? 谢春朝又惊又气地看向他,“你说什么?” 容慎垂下眼帘,道,“你若不喜欢我,其实不必勉强。” 谢春朝气笑了,“你现在是在威胁我吗?” 容慎:不是,我是想听你说爱我,是想你能抱抱我,是想你能也主动选择我一次…… 谢春朝见容慎不说话,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这一夜,是谢春朝自成婚以来第一次没有睡在紫宸殿而是回了自己的皇后寝宫。 二百零四、结束 内廷的事传至前朝时,王司徒是喜不自胜。 他没想到他昨天这一招竟能让帝后离心。 “听说了吗?皇后昨夜没睡在紫宸殿。” “这么久以来皇上只有谢春朝这么一位女人,也该腻了。” “等他们彻底失和,皇后没了皇上支持,我看她还拿什么干政。” 朝堂之上,众臣敏锐地察觉到今日上首的两人气氛不太对。 平时皇上看谢春朝的眼神黏黏糊糊,眼底都是满满爱意,一个早朝两人的小动作少不了。 可今日的帝后零互动不说,而且皇上竟然一眼也没看过皇后。 他们还不来不及喜悦,就被容慎凌冽的态度所吓到。 今天的他心情格外暴躁,一会的功夫已经责骂好几人了。 尤其是王司徒…… 他已经被骂好几次了…… 其他人连连把那点喜悦压在心里,心中也隐隐约约明白皇上今日为何这般针对王司徒,还不是在怪王司徒昨日劝他们生子因而影响了他和皇后的感情。 谢春朝亦是冷着一张脸,但相对而言皇后的心情要比皇上稳定许多。 下朝后,谢春朝看也不看容慎一眼,转身回了自己的寝宫。 昨夜,容慎一人躺在偌大的床榻之上,他感觉昨天的夜晚格外冷,他抱着被子想了谢春朝一整夜,没有她的陪伴,他压根一点睡意也没有。 而谢春朝经过昨夜则想明白了一个道理,她现在虽然有和容慎共治夏国的权利,但她的权利还不够,完全依赖于容慎的态度和决策。 如果容慎宠她爱她,她就是两圣之一,可一旦容慎变心或态度有变,她随时都可以被废。 她必须要培养属于自己的势力。 容慎坐在平日批改奏折的御桌前,他抬眼是谢春朝在对他笑,耳边似乎还能听见谢春朝轻唤他名字的声音…… 一时间,他心乱如麻,压根一个字都写不下去。 他搁下笔,问,“皇后娘娘呢?” 宫人答道,“皇后娘娘正在御花园练刀。” 容慎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他恨不能现在就冲过去问问她,究竟有没有在乎过他。 昨天分开的夜里,她有没有想他。 自幼陪在容慎身边的鸣秋瞧着自家主人魂不守舍地模样,忍不住叹了口气,明明自己是舍不得,也不去主动求和,反而一个人坐在这伤春悲秋。 鸣秋看不下去了,主动出声道,“皇上,你若想念皇后娘娘,何不去看看她?” 容慎:“你不明白,只有她也想见我的时候,我们的相见才有意义。” 鸣秋:??? 您都搁哪儿整的这些歪理邪说? 您甭管有意义没意义,现在想念的人难道不是您吗? 您再这么磨下去,等皇后娘娘回了楚国,您哭都没地儿哭。 鸣秋舔了下唇,劝道,“皇上,皇后娘娘之所以不想听见关于生孩子的事,我觉得是因为皇后娘娘太喜欢您了,所以只想和您过二人世界,不希望被别人打扰。” 容慎从来没想过还有这种可能,他的眼睛瞬间亮了。 “真的吗?” 鸣秋重重点头,说得脸不红心不跳,“当然是真的。您想啊,女人一旦成了母亲,她最爱谁?” 容慎顿了顿,试探性地说,“孩……孩子?” 鸣秋:“对啊,等皇后娘娘有了孩子,您就排第二了,到时候皇后娘娘满心满眼都有自己的孩子,您高兴吗?” 容慎诚实地摇摇头,“不高兴。” 他希望他在朝朝心里永远排第一位。 “这不就成了,您都不高兴,皇后娘娘肯定也不高兴。”鸣秋说,“皇后娘娘肯定以为您懂她,懂她想和你过二人世界的心情,懂她只想拥有你们的彼此的心情,可您非但不懂,还对皇后娘娘不耐烦了,娘娘能不生气吗?” 容慎小声嘀咕了一句,“我没有对朝朝不耐烦。” 他当时……只是也希望朝朝能哄她一下。 鸣秋说,“可在皇后娘娘的视觉里可不是这样。” “皇上,皇后娘娘现在指不定有多伤心呢。” “她这个人素来高傲,虽然瞧着无甚变化,但苦肯定都咽回肚子里了。” 容慎瞬间站起,道,“你说得对,我现在就去找朝朝。” 鸣秋瞧着匆匆离去的容慎,松了口气,抹了抹脑门上的汗水。 他刚刚这一通胡说八道,可真是不容易啊。 若不是容慎自和谢春朝吵架后,就一直低气压,他才不想参和他们之间的事呢。 谢春朝练完一套刀法,正欲收刀回宫,结果抬眼就瞧见小径的尽头站着一位泪眼朦胧的青年。 她一时愣在原地,不知容慎这是又怎么了。 “朝朝,我错了。”容慎飞奔而来,一把将她搂在怀里,“都是我的错,是我没能明白你的意思。” 意思?谢春朝一头雾水,她又有什么意思了? 容慎说完握着她的手,说,“朝朝,若不想生我们就先不急着生。” 他想了想又道,“其实女子生子最为不易且凶险万分,我们可以等以后从宗室里挑选一位聪明伶俐的孩子过继过来,照样可以继承我们的江山。” 谢春朝虽然不明白容身一个人的时候又胡思乱想了些什么,但她显然还是对容慎说的话而感动。 但感动归感动,这孩子谢春朝还是要生得。 若是从宗室中挑选别的孩子过继,待她百年之后,还不知后世怎么争对她呢。 她也读过书,也明白太后弄权的下场十有八九都不好,有些还活着就会不得善终,有些则在她死后就会清算她的亲信,家人。 她不敢相信,若她百年死后,那帮人会如何对待她身边的女官和娘子军。 其实当她心中升起那团熊熊燃烧的欲望时,她就没有退路了。 要么名正言顺的称王,让后世心服口服,无可指摘,要么落得粉身碎骨,千古骂名。 她绝不做后者。 谢春朝趴在他的怀里,轻声说,“这件事我也有错。” “我想过了,我确实该生一个属于我们的孩子,他会是你我生命的延续,也是你我爱的证明。” 二百零五、有孕 谢春朝和容慎的重归于好让王司徒等人恼怒不已,但他们也无可奈何,只能在心中暗自祈祷谢春朝能早日失宠。 春去秋来,紫宸殿外的辛夷花已落,只剩寥寥些许微晃的叶子在秋风中瑟瑟。 谢春朝近日总觉困乏不已,浑身没有力气。 午膳时,宫人们照常端上谢春朝喜欢的饭菜,可平日闻着肉香四溢的红焖排骨,今日闻起来却总觉得油腻得紧。 容慎察觉出谢春朝神色有异,忙问,“怎么了?可是今日菜肴不合口味?” 谢春朝摇摇头,正要说话,扑面而来的菜香味钻入她的口鼻中,她顾不上说话,捂着胸口弯腰干呕。 容慎连忙上前扶住她,深黑的眸子染上一份焦急,“快,快去请御医过来。” 谢春朝吐完后,整个人有几分脱力的倒在容慎怀里,她指了下面前的满桌珍馐,道,“把……把它们撤走。” “我闻着难受。” 宫人们连忙把桌面上的菜一一撤下,为了散味又将窗户打开,在大殿各处放上新鲜的花和瓜果。 一时间,殿内香味浓郁的菜香转为了瓜果鲜花的清香。 谢春朝的恶心略有所缓和,她抬眸对上容慎关切的目光,笑了下,说,“我没事。” 容慎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握住她的手,道,“太医等会就来了,让他们给你看看。” “好。”谢春朝也并未逞强,她今日确实觉得身子不适,但她先前一直以为是秋天导致的困乏,如今看来并不是这么回事。 她垂下眼帘,心中大概有一个猜测,但又不敢确定。 太医很快匆匆赶来,他先服身给二人请安,随即用一块白色的绢布搭在谢春朝的手腕上。 容慎神色紧张地看着太医诊脉的动作,太医刚刚收手,他便急忙问道,“怎么样?” “朝朝他是怎么了?” 太医躬身道,“恭喜皇上,恭喜娘娘。” “皇后娘娘凤体安康,之所以会恶心想吐是因为娘娘有喜了。” 容慎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他愣了一下,“什么?” 他的眼神逐渐转为狂喜,“朝朝,我……我要当父亲了。” 谢春朝唇角溢出一抹浅淡的笑意,“对啊,你要当父亲了。” 她低眸瞧着自己的肚子,随即伸手摸了上去,她的肚子依旧平整,丝毫瞧不出有孕的迹象。 但她一想到自己扁平的肚子里竟孕育着一个生命,就觉得神奇。 她的神色不自知的柔和了几分,眼底则是淡淡的期待和惶恐。 容慎大喜过望,抬手挥道,“赏。” 为庆祝皇后有孕这一喜事,容慎大赏六宫,而在紫宸殿伺候的宫人们得到的赏赐最多。 赏完宫人,容慎犹嫌不足,又派太监去建阳城内各大臣家中告知这天大的喜事。 谢春朝瞧着容慎欣喜的模样,不由哑然失笑,她打趣道,“先前还告诉我不生也没事,可以去领养。现在知道我有孕了,却这么开心。” 容慎笑了下说,“你若不想生,我们就去领养。” “若想生,我就开心。” 他说着,低头吻了下谢春朝的额头,道,“无论如何,你最重要。” 谢春朝笑了下,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 “我可说了啊,无论是男是女,我只生这一个。” 生育的苦,谢春朝可不想再经历第二遍了。 容慎笑着说,“都依你。” 王司徒府上,他在得知谢春朝怀孕后,是又急又喜,心情格外复杂。 他一方面担心谢春朝生下孩子后,地位会愈发牢不可破,一方面又盼着谢春朝能在生产时死去。 这样,他们大夏国就彻底少了一位祸害了。 这半年的时间里,谢春朝因沧海一事名声大振,她的权势也越发稳固。 她借着身份之便,在朝中安插了不少自己人。 还有她身边的那帮娘子军也接过建阳巡防的任务,她们和从前的金吾卫们一起负责建阳的安危。 眼看他们的夏国就要改姓谢了。 可皇上却始终无知无觉的放纵着,简直是……简直是让人火大。 王司徒的手下又开始给他出馊主意,“司徒大人何必忧虑。” “这可是个好机会啊。” 王司徒闻言不解的看向他。 那人笑得淫邪,“如今皇后有孕,定然无法侍寝,我们何不趁此机会给皇上送几位美人分皇后的宠呢?” 王司徒摆摆手,道,“你不了解咱们的皇上。” “在皇上没有登基前,他可是出了名的洁身自好,甚至禁欲到了让别人怀疑是不是有龙阳之好的程度。” “美人计或许对别人有效,但对皇上……”王司徒摆摆手,“没戏。” 那人嗤笑一声,道,“此言差矣,先前皇上洁身自好皆是因皇上还不知晓那事的痛快,自然能忍。” “可皇上如今尝了那事的滋味,如何还能克制?” “司徒大人,我们不如就先送几位美人试探试探。” “试试?”王司徒的神色开始犹疑,“那就试试?” 谢春朝身为皇后,后宫自然在她的掌管内,而她也从耳目那儿知道了王司徒的打算。 她索性将计就计任由王司徒在这批入宫的宫女中做手脚。 谢春朝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依照太医所言,她这段日子需要安心养胎,所以前朝的事,她暂时先搁置下来,每日的早朝自然也是去不成了。 但她并不着急,而是安心的待在紫宸殿内养胎。 她知道做大事只可徐徐图之,而不是只看眼前的得失。 容慎一下朝就赶着回去陪谢春朝,他挑开帘子进殿就瞧见谢春朝斜倚在小塌上,手里捧着一本书,而她的下首则半跪着一位长相娇美的宫女。 出于谨慎,他不由多看了她几眼,倒不是被她的容貌吸引。 而是在谢春朝怀孕期间,身边忽而出现一位模样娇美且面生的女子,让他不由的心生防备。 他怕这人是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伤害他的朝朝。 他眉头微皱,问,“朝朝,她是谁?” “怎么从前从未见过?” 二百零五、有孕 谢春朝和容慎的重归于好让王司徒等人恼怒不已,但他们也无可奈何,只能在心中暗自祈祷谢春朝能早日失宠。 春去秋来,紫宸殿外的辛夷花已落,只剩寥寥些许微晃的叶子在秋风中瑟瑟。 谢春朝近日总觉困乏不已,浑身没有力气。 午膳时,宫人们照常端上谢春朝喜欢的饭菜,可平日闻着肉香四溢的红焖排骨,今日闻起来却总觉得油腻得紧。 容慎察觉出谢春朝神色有异,忙问,“怎么了?可是今日菜肴不合口味?” 谢春朝摇摇头,正要说话,扑面而来的菜香味钻入她的口鼻中,她顾不上说话,捂着胸口弯腰干呕。 容慎连忙上前扶住她,深黑的眸子染上一份焦急,“快,快去请御医过来。” 谢春朝吐完后,整个人有几分脱力的倒在容慎怀里,她指了下面前的满桌珍馐,道,“把……把它们撤走。” “我闻着难受。” 宫人们连忙把桌面上的菜一一撤下,为了散味又将窗户打开,在大殿各处放上新鲜的花和瓜果。 一时间,殿内香味浓郁的菜香转为了瓜果鲜花的清香。 谢春朝的恶心略有所缓和,她抬眸对上容慎关切的目光,笑了下,说,“我没事。” 容慎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握住她的手,道,“太医等会就来了,让他们给你看看。” “好。”谢春朝也并未逞强,她今日确实觉得身子不适,但她先前一直以为是秋天导致的困乏,如今看来并不是这么回事。 她垂下眼帘,心中大概有一个猜测,但又不敢确定。 太医很快匆匆赶来,他先服身给二人请安,随即用一块白色的绢布搭在谢春朝的手腕上。 容慎神色紧张地看着太医诊脉的动作,太医刚刚收手,他便急忙问道,“怎么样?” “朝朝他是怎么了?” 太医躬身道,“恭喜皇上,恭喜娘娘。” “皇后娘娘凤体安康,之所以会恶心想吐是因为娘娘有喜了。” 容慎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他愣了一下,“什么?” 他的眼神逐渐转为狂喜,“朝朝,我……我要当父亲了。” 谢春朝唇角溢出一抹浅淡的笑意,“对啊,你要当父亲了。” 她低眸瞧着自己的肚子,随即伸手摸了上去,她的肚子依旧平整,丝毫瞧不出有孕的迹象。 但她一想到自己扁平的肚子里竟孕育着一个生命,就觉得神奇。 她的神色不自知的柔和了几分,眼底则是淡淡的期待和惶恐。 容慎大喜过望,抬手挥道,“赏。” 为庆祝皇后有孕这一喜事,容慎大赏六宫,而在紫宸殿伺候的宫人们得到的赏赐最多。 赏完宫人,容慎犹嫌不足,又派太监去建阳城内各大臣家中告知这天大的喜事。 谢春朝瞧着容慎欣喜的模样,不由哑然失笑,她打趣道,“先前还告诉我不生也没事,可以去领养。现在知道我有孕了,却这么开心。” 容慎笑了下说,“你若不想生,我们就去领养。” “若想生,我就开心。” 他说着,低头吻了下谢春朝的额头,道,“无论如何,你最重要。” 谢春朝笑了下,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 “我可说了啊,无论是男是女,我只生这一个。” 生育的苦,谢春朝可不想再经历第二遍了。 容慎笑着说,“都依你。” 王司徒府上,他在得知谢春朝怀孕后,是又急又喜,心情格外复杂。 他一方面担心谢春朝生下孩子后,地位会愈发牢不可破,一方面又盼着谢春朝能在生产时死去。 这样,他们大夏国就彻底少了一位祸害了。 这半年的时间里,谢春朝因沧海一事名声大振,她的权势也越发稳固。 她借着身份之便,在朝中安插了不少自己人。 还有她身边的那帮娘子军也接过建阳巡防的任务,她们和从前的金吾卫们一起负责建阳的安危。 眼看他们的夏国就要改姓谢了。 可皇上却始终无知无觉的放纵着,简直是……简直是让人火大。 王司徒的手下又开始给他出馊主意,“司徒大人何必忧虑。” “这可是个好机会啊。” 王司徒闻言不解的看向他。 那人笑得淫邪,“如今皇后有孕,定然无法侍寝,我们何不趁此机会给皇上送几位美人分皇后的宠呢?” 王司徒摆摆手,道,“你不了解咱们的皇上。” “在皇上没有登基前,他可是出了名的洁身自好,甚至禁欲到了让别人怀疑是不是有龙阳之好的程度。” “美人计或许对别人有效,但对皇上……”王司徒摆摆手,“没戏。” 那人嗤笑一声,道,“此言差矣,先前皇上洁身自好皆是因皇上还不知晓那事的痛快,自然能忍。” “可皇上如今尝了那事的滋味,如何还能克制?” “司徒大人,我们不如就先送几位美人试探试探。” “试试?”王司徒的神色开始犹疑,“那就试试?” 谢春朝身为皇后,后宫自然在她的掌管内,而她也从耳目那儿知道了王司徒的打算。 她索性将计就计任由王司徒在这批入宫的宫女中做手脚。 谢春朝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依照太医所言,她这段日子需要安心养胎,所以前朝的事,她暂时先搁置下来,每日的早朝自然也是去不成了。 但她并不着急,而是安心的待在紫宸殿内养胎。 她知道做大事只可徐徐图之,而不是只看眼前的得失。 容慎一下朝就赶着回去陪谢春朝,他挑开帘子进殿就瞧见谢春朝斜倚在小塌上,手里捧着一本书,而她的下首则半跪着一位长相娇美的宫女。 出于谨慎,他不由多看了她几眼,倒不是被她的容貌吸引。 而是在谢春朝怀孕期间,身边忽而出现一位模样娇美且面生的女子,让他不由的心生防备。 他怕这人是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伤害他的朝朝。 他眉头微皱,问,“朝朝,她是谁?” “怎么从前从未见过?” 二百零六、生产 谢春朝浅笑着说,“她是这届新入宫的宫女竹夏。” “我瞧她有一手好手艺,便让她留下来为我按摩了。” 容慎闻言轻轻点了点头,而后示意她先退下,待人走后,他蹲下身子,自然而然的伸手为谢春朝按摩。 “难道比我的手艺还好吗?”容慎问,“有我给你按不行吗?” 谢春朝掩唇轻笑,“你怎么连小丫头的醋都吃?” 容慎微微用力按了下,锲而不舍地追问,“谁按的好?” “你。”谢春朝说,“当然是你按得好。” 她坐起身来,挑了一缕容慎的青丝在手中把玩,居高临下地瞧着塌前的青年。 他穿着一身象征皇权的明黄色黄袍,瓷白的脸上生着一张俊逸出尘的脸,明明是最脱俗出尘的模样却偏偏被世俗中最尊贵富丽的俗物所包裹,致使他本该清冷出俗的脸变得生动鲜活,惹人心动。 容慎被她的贸然接近和撩拨逗弄的气息不稳,手下的按摩也不知不觉间变了味。 谢春朝好似全无察觉,只是笑着说,“但你又不是时时有空,你还有那么的政务要处理,你不在的时候,我只能找那小丫头帮我按了。” 容慎轻声说,“政务再多也不及你重要。” 两人说着,宫人端着一碗乌黑的汤药上前,低声道,“娘娘,该喝药了。” 这是太医给谢春朝开的安胎药,哪哪都好,只一点…… 太苦了。 谢春朝瞧着这碗乌黑的药,眉头都皱在了一起,是一万个不想喝。 容慎从宫人手中接过汤药,轻声说,“朝朝,我来喂你。” “等会喝完再吃颗糖就不苦了。” 旁边的宫人对此已是司空见惯了,凡是容慎在的时候,那他必然是事事亲力亲为的照顾皇后娘娘。 谢春朝的眉头还是紧紧皱着,“骗人,我又不是小孩,它该苦还是苦。” 谢春朝这一胎怀的格外辛苦,她孕期反应很强烈,吐的她胃里翻江倒海。 是以,太医为了调理她的现象,方为她开了药。 这药喝了以后,谢春朝吐的是少了点,但它太苦了。 容慎想了想,问,“那……” “先给你含颗糖?” 这压根就不是含糖的事…… 谢春朝轻叹一声,说,“直接用碗。” 该来的总是要来,她还不如一口气喝了。 容慎将碗递到谢春朝唇边,紧接着,只见谢春朝一仰头,碗里的汤药就全部喝光了。 容慎见状连忙拿了颗糖喂给谢春朝。 极致的苦逼出谢春朝的眼泪,她仰躺在床,乌发也有几分凌乱,从前小巧的脸如今胖了一圈,腹部的位置高高隆起,看起来不协调的紧。 谢春朝如今的模样自然比不上没怀孕前的风姿,就连谢春朝自己每每看着镜中的自己都不太敢相认。 但在容慎眼中,此时此刻的谢春朝也美的别有风韵。 只要是她就都好看,而除了她以外的女子落在他眼中也就只是两个肩膀一个头而已。 他用绢帕替谢春朝擦了擦嘴,而后道,“我等会扶你转一转如何?” 谢春朝轻轻点头,说,“好。” 太医说过,养胎也不能一味的坐在床上,而是需要适量的运动。 谢春朝的肚子一日大过一日,再有二个月便是临产的日子了。 这段时日,容慎也发觉了一件恼人的事。 谢春朝身边的那位小丫头总是时不时在他面前晃,衣服从来也不好好穿,额前还吊着几根毛,没事就对他挤眉弄眼,他看了就心烦。 本想直接让人将她打发的远远的,但谢春朝却说她离不开这丫头的手艺。 他只得暂时忍耐,顺便告诉身边近身的宫人,以后不准那家伙私下靠近他。 竹夏试探了皇上好几次,他都始终不为所动,后来还索性不让她接近了…… 她是又急又恼,头一次对自己的魅力产生了怀疑啊…… 不应该,在她进宫前,王司徒告诉过她,以她的美貌,皇上定会对她动心的…… 竹夏的这些小动作自然是瞒不过谢春朝,但她只做不知,听之任之。 而容慎不想让怀孕的谢春朝担心此事,也从未提醒过她。 日子又过去了一个多月,谢春朝的临产期即在眼前。 容慎每日都在忧心谢春朝的身子,致使他上早朝时都无法全神贯注。 这日,容慎正在与众臣议事,一太监忽而急步而来,在容慎耳边耳语了几句…… 他忽而神色大变,甚至来不及对堂上的众臣解释一句,就急匆匆的离开了…… 他们从没见过容慎急成这样。 他边跑边问,“怎么回事?朕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早产?” 那太监道,“直至早膳前娘娘都是好好的。” “可在吃了一碗山药肉粥后,娘娘的肚子就疼了起来,紧接着便开始见红。” 容慎的脸青黑一片,他说,“查,给朕查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容慎从来没想过朝朝在自己宫里都能中毒,他自幼长在皇家,宫廷斗争看得太多太多…… 可他从没想过这样的事还会发生在自己心爱的姑娘身上。 明明他的宫里只有朝朝一人,会是谁要害她? 他把所有的人都想了一遍,甚至还怀疑到太后头上。 他老远就听见谢春朝凄厉的呼痛声,他两腿一软,险些栽倒在地…… 太监连忙扶住他,问,“皇上您没事。” 他好似没有听见太监的话,只是愣愣的瞧着那扇门…… 若朝朝真的因为生产而出什么事,他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 产房内。 “娘娘,咬着这个,别叫了,省着些力气生孩子。” 谢春朝面目狰狞,泪水不受控的流了出来,她哭着说,“好疼。” “娘娘,别哭了,用力。” “快用力。” 谢春朝觉得自己已经很用力了,下身像是被撕裂了一般…… 她从小到大都没有受过这样的疼…… 她咬着白布,无声的默默流泪。 容慎在外听不见谢春朝的声音,急得团团转,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直接推开宫人就要进去。 二百零六、生产 谢春朝浅笑着说,“她是这届新入宫的宫女竹夏。” “我瞧她有一手好手艺,便让她留下来为我按摩了。” 容慎闻言轻轻点了点头,而后示意她先退下,待人走后,他蹲下身子,自然而然的伸手为谢春朝按摩。 “难道比我的手艺还好吗?”容慎问,“有我给你按不行吗?” 谢春朝掩唇轻笑,“你怎么连小丫头的醋都吃?” 容慎微微用力按了下,锲而不舍地追问,“谁按的好?” “你。”谢春朝说,“当然是你按得好。” 她坐起身来,挑了一缕容慎的青丝在手中把玩,居高临下地瞧着塌前的青年。 他穿着一身象征皇权的明黄色黄袍,瓷白的脸上生着一张俊逸出尘的脸,明明是最脱俗出尘的模样却偏偏被世俗中最尊贵富丽的俗物所包裹,致使他本该清冷出俗的脸变得生动鲜活,惹人心动。 容慎被她的贸然接近和撩拨逗弄的气息不稳,手下的按摩也不知不觉间变了味。 谢春朝好似全无察觉,只是笑着说,“但你又不是时时有空,你还有那么的政务要处理,你不在的时候,我只能找那小丫头帮我按了。” 容慎轻声说,“政务再多也不及你重要。” 两人说着,宫人端着一碗乌黑的汤药上前,低声道,“娘娘,该喝药了。” 这是太医给谢春朝开的安胎药,哪哪都好,只一点…… 太苦了。 谢春朝瞧着这碗乌黑的药,眉头都皱在了一起,是一万个不想喝。 容慎从宫人手中接过汤药,轻声说,“朝朝,我来喂你。” “等会喝完再吃颗糖就不苦了。” 旁边的宫人对此已是司空见惯了,凡是容慎在的时候,那他必然是事事亲力亲为的照顾皇后娘娘。 谢春朝的眉头还是紧紧皱着,“骗人,我又不是小孩,它该苦还是苦。” 谢春朝这一胎怀的格外辛苦,她孕期反应很强烈,吐的她胃里翻江倒海。 是以,太医为了调理她的现象,方为她开了药。 这药喝了以后,谢春朝吐的是少了点,但它太苦了。 容慎想了想,问,“那……” “先给你含颗糖?” 这压根就不是含糖的事…… 谢春朝轻叹一声,说,“直接用碗。” 该来的总是要来,她还不如一口气喝了。 容慎将碗递到谢春朝唇边,紧接着,只见谢春朝一仰头,碗里的汤药就全部喝光了。 容慎见状连忙拿了颗糖喂给谢春朝。 极致的苦逼出谢春朝的眼泪,她仰躺在床,乌发也有几分凌乱,从前小巧的脸如今胖了一圈,腹部的位置高高隆起,看起来不协调的紧。 谢春朝如今的模样自然比不上没怀孕前的风姿,就连谢春朝自己每每看着镜中的自己都不太敢相认。 但在容慎眼中,此时此刻的谢春朝也美的别有风韵。 只要是她就都好看,而除了她以外的女子落在他眼中也就只是两个肩膀一个头而已。 他用绢帕替谢春朝擦了擦嘴,而后道,“我等会扶你转一转如何?” 谢春朝轻轻点头,说,“好。” 太医说过,养胎也不能一味的坐在床上,而是需要适量的运动。 谢春朝的肚子一日大过一日,再有二个月便是临产的日子了。 这段时日,容慎也发觉了一件恼人的事。 谢春朝身边的那位小丫头总是时不时在他面前晃,衣服从来也不好好穿,额前还吊着几根毛,没事就对他挤眉弄眼,他看了就心烦。 本想直接让人将她打发的远远的,但谢春朝却说她离不开这丫头的手艺。 他只得暂时忍耐,顺便告诉身边近身的宫人,以后不准那家伙私下靠近他。 竹夏试探了皇上好几次,他都始终不为所动,后来还索性不让她接近了…… 她是又急又恼,头一次对自己的魅力产生了怀疑啊…… 不应该,在她进宫前,王司徒告诉过她,以她的美貌,皇上定会对她动心的…… 竹夏的这些小动作自然是瞒不过谢春朝,但她只做不知,听之任之。 而容慎不想让怀孕的谢春朝担心此事,也从未提醒过她。 日子又过去了一个多月,谢春朝的临产期即在眼前。 容慎每日都在忧心谢春朝的身子,致使他上早朝时都无法全神贯注。 这日,容慎正在与众臣议事,一太监忽而急步而来,在容慎耳边耳语了几句…… 他忽而神色大变,甚至来不及对堂上的众臣解释一句,就急匆匆的离开了…… 他们从没见过容慎急成这样。 他边跑边问,“怎么回事?朕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早产?” 那太监道,“直至早膳前娘娘都是好好的。” “可在吃了一碗山药肉粥后,娘娘的肚子就疼了起来,紧接着便开始见红。” 容慎的脸青黑一片,他说,“查,给朕查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容慎从来没想过朝朝在自己宫里都能中毒,他自幼长在皇家,宫廷斗争看得太多太多…… 可他从没想过这样的事还会发生在自己心爱的姑娘身上。 明明他的宫里只有朝朝一人,会是谁要害她? 他把所有的人都想了一遍,甚至还怀疑到太后头上。 他老远就听见谢春朝凄厉的呼痛声,他两腿一软,险些栽倒在地…… 太监连忙扶住他,问,“皇上您没事。” 他好似没有听见太监的话,只是愣愣的瞧着那扇门…… 若朝朝真的因为生产而出什么事,他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 产房内。 “娘娘,咬着这个,别叫了,省着些力气生孩子。” 谢春朝面目狰狞,泪水不受控的流了出来,她哭着说,“好疼。” “娘娘,别哭了,用力。” “快用力。” 谢春朝觉得自己已经很用力了,下身像是被撕裂了一般…… 她从小到大都没有受过这样的疼…… 她咬着白布,无声的默默流泪。 容慎在外听不见谢春朝的声音,急得团团转,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直接推开宫人就要进去。 二百零七、生产之危 殿内蔓延着浓重的血腥味,闻得容慎心惊胆跳,头晕目眩。 他明明闻过比这儿还惨烈十倍的血腥味,但他却从未像此时此刻这般害怕。 他怕谢春朝会出意外,怕他永远的失去她。 宫人们反应过来,连忙制止道, “皇上,产房男子不得入内啊。” 容慎沉声道,“我的妻子在内生死不知,你让我在外面干等着?” 宫人们闻言纷纷跪地噤声不敢言。 容慎撩开帘子就瞧见床上神色狰狞,青筋暴起,满头是汗的谢春朝。 他瞬时落下泪来,平日里的谢春朝是多么坚强的女子。 无论发生什么事,她始终都能保持着镇定。 可如今却因生子而痛成这样。 从珠帘至床榻的距离不过十步,可这十步却是他走过最漫长的十步。 他每一步都走得摇摇欲坠,但他不能倒,也不能倒。 他快步上前,握住谢春朝的手为她鼓劲,“朝朝。” “我来了。” 谢春朝听见容慎的声音,但她现在完全无法分神,脑子里只有一个字…… 疼…… 谢春朝已经痛到连抓人的力气都没了,整个人像是被水里捞出来了一样。 一位产婆在谢春朝的腿边查探情况,另一位则半跪在谢春朝上首的位置,引导着谢春朝, “皇后娘娘,放轻松,呼气。” “呼……” “吸……” 容慎其实在这种情况下帮不上太多忙,毕竟这是他有史以来第一次看见产妇生子。 他对谢春朝起到的唯一作用,大概就是心理上的安慰。 这场生产从白日一直持续到晚上,期间太医怕谢春朝脱力,又给谢春朝含了一株老山参提神。 谢春朝期间一度以为自己真的会死在床榻上,红着眼让容慎发誓,如果她真的出意外,他一定要好好保护他们的孩子。 容慎哭着说,她不可能会有事。 他宁愿不要孩子,也不要她有事。 但谢春朝却发了狠地让他发誓,布满血丝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仿佛是听不见他的答案不肯罢休。 容慎只得红着眼答应她。 又一轮痛感向她袭来,她险些直接晕过去,是手重的产婆掐着她的人中,将她又掐醒。 “娘娘,再加把劲儿!” “看见头了。” 她整个人都处于昏昏沉沉的状态,听着产婆的话,呼气,吸气,把所有的力量都用在下身。 终于,她听见一声婴儿的啼哭以及宫人们的恭喜声。 她来不及开心,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朝朝,朝朝!” “太医,太医呢?” 太医连忙上前为谢春朝诊脉,在确定谢春朝并无大碍只是力竭而已,方松了口气,如实禀告, “皇上,娘娘并无性命之忧,只是产子后力竭虚脱而已。” “待老臣为娘娘开一副八珍汤给娘娘喝下便可无虞。” 容慎听见谢春朝无事后,松了口气,随即吩咐道,“皇后的身子就交给你调理了,务必认真对待。” “是。”太医俯身应道,而后慢慢退下。 “恭喜皇上。”嬷嬷抱着新生的婴儿跪在地上,道,“喜得公主。” “嗯。”容慎抬眸看了眼公主,道,“赏。” 公主哭声嘹亮,但容慎也只是看了两眼,便让嬷嬷带下去好生照顾着。 他现在的注意力全部都在床榻上的谢春朝身上,他瞧着她苍白的脸和无色的唇,整个人都在抖。 他真的怕他会永远的失去她。 他握住谢春朝微凉但却布满细汗的手,低声说,“不生了,以后再也不生了。” 宫人瞧了眼正和皇后说话的皇上,心中犹疑到底该不该提醒皇上要暂时退避。 但她们想到皇后刚刚产子时,皇上都不管不顾的进来,如今恐怕也不会在意这点小事。 她们便自作主张的撑着布帘为谢春朝擦拭身子,随即又为她换了一身干净清爽的寝衣。 容慎本想自己动手,但嬷嬷告诉他,谢春朝如今是最虚弱的时候,经不起半点折腾,所以这些事还是交给熟练的人去做。 容慎听后便打消了自己动手的念头。 他看着谢春朝的呼吸一点一点归于平缓,方悄声退了出去,开始查问谢春朝早产一事。 “鸣秋,事情查的如何了?” 鸣秋上前低语,“皇后娘娘今天喝汤的餐具上被人下了毒,据殿中的人说,娘娘喝汤的餐具经过宫女竹夏的手,而我们也在竹夏所居的房间发现了同一种毒药。” 容慎冷笑了一声,问,“竹夏区区一位宫女,若无人指使焉敢给皇后用毒?” “她背后是谁?” 鸣秋顿了顿,道,“竹夏在入宫前与王司徒有过联系。” “其实除了竹夏,这批宫女中还有四人和王司徒有过联系,但只有竹夏距离皇后娘娘最近。” 容慎闻言,眼中闪过一抹冷意。 鸣秋等了片刻,也不见容慎开口,想了想,问道,“皇上,王司徒该如何处理?” 他垂下眼帘,瞧了眼手上鲜红的月牙印,这是谢春朝刚刚在生产时咬的。 “皇上?”鸣秋很少见到容慎会有犹疑的时刻,但他的每次犹疑都是有关于那个女人。 其实也不能怪容慎一时间无法做出决断,王司徒是最先追随容慎的老臣。 容慎回眸看了眼里间,随即淡淡吩咐道,“竹夏杖毙,其余四位宫女发配出宫,王司徒及其家眷发配边疆,流三千里并抄没家产。” 鸣秋一愣,觉得刑罚太重。 毕竟仅仅从接触过就判定王司徒有罪实在过于牵强,但他一想到这次出事的是谢春朝,还险些伤及龙裔,又觉得在情理之中了。 “是。”他说完,拱手退下,去召集御林军查封司徒府。 容慎处理完这些后,转身回了内室。 谢春朝还未醒,容慎就坐在她的身边,静静凝望着她的脸。 他幽深的黑眸愈发深邃,眼底似是沉寂着让人看不懂的光。 烛火在黑夜微微跳动着,殿内安静到容慎可以听清谢春朝那微弱的心跳声,他仿佛还能听见远处婴儿吸吮乳汁的声音。 他抬手抚上她的脸颊,轻声呢喃, “你想要什么和我说就好。” “凡我所有,皆愿奉上。” 二百零七、生产之危 殿内蔓延着浓重的血腥味,闻得容慎心惊胆跳,头晕目眩。 他明明闻过比这儿还惨烈十倍的血腥味,但他却从未像此时此刻这般害怕。 他怕谢春朝会出意外,怕他永远的失去她。 宫人们反应过来,连忙制止道, “皇上,产房男子不得入内啊。” 容慎沉声道,“我的妻子在内生死不知,你让我在外面干等着?” 宫人们闻言纷纷跪地噤声不敢言。 容慎撩开帘子就瞧见床上神色狰狞,青筋暴起,满头是汗的谢春朝。 他瞬时落下泪来,平日里的谢春朝是多么坚强的女子。 无论发生什么事,她始终都能保持着镇定。 可如今却因生子而痛成这样。 从珠帘至床榻的距离不过十步,可这十步却是他走过最漫长的十步。 他每一步都走得摇摇欲坠,但他不能倒,也不能倒。 他快步上前,握住谢春朝的手为她鼓劲,“朝朝。” “我来了。” 谢春朝听见容慎的声音,但她现在完全无法分神,脑子里只有一个字…… 疼…… 谢春朝已经痛到连抓人的力气都没了,整个人像是被水里捞出来了一样。 一位产婆在谢春朝的腿边查探情况,另一位则半跪在谢春朝上首的位置,引导着谢春朝, “皇后娘娘,放轻松,呼气。” “呼……” “吸……” 容慎其实在这种情况下帮不上太多忙,毕竟这是他有史以来第一次看见产妇生子。 他对谢春朝起到的唯一作用,大概就是心理上的安慰。 这场生产从白日一直持续到晚上,期间太医怕谢春朝脱力,又给谢春朝含了一株老山参提神。 谢春朝期间一度以为自己真的会死在床榻上,红着眼让容慎发誓,如果她真的出意外,他一定要好好保护他们的孩子。 容慎哭着说,她不可能会有事。 他宁愿不要孩子,也不要她有事。 但谢春朝却发了狠地让他发誓,布满血丝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仿佛是听不见他的答案不肯罢休。 容慎只得红着眼答应她。 又一轮痛感向她袭来,她险些直接晕过去,是手重的产婆掐着她的人中,将她又掐醒。 “娘娘,再加把劲儿!” “看见头了。” 她整个人都处于昏昏沉沉的状态,听着产婆的话,呼气,吸气,把所有的力量都用在下身。 终于,她听见一声婴儿的啼哭以及宫人们的恭喜声。 她来不及开心,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朝朝,朝朝!” “太医,太医呢?” 太医连忙上前为谢春朝诊脉,在确定谢春朝并无大碍只是力竭而已,方松了口气,如实禀告, “皇上,娘娘并无性命之忧,只是产子后力竭虚脱而已。” “待老臣为娘娘开一副八珍汤给娘娘喝下便可无虞。” 容慎听见谢春朝无事后,松了口气,随即吩咐道,“皇后的身子就交给你调理了,务必认真对待。” “是。”太医俯身应道,而后慢慢退下。 “恭喜皇上。”嬷嬷抱着新生的婴儿跪在地上,道,“喜得公主。” “嗯。”容慎抬眸看了眼公主,道,“赏。” 公主哭声嘹亮,但容慎也只是看了两眼,便让嬷嬷带下去好生照顾着。 他现在的注意力全部都在床榻上的谢春朝身上,他瞧着她苍白的脸和无色的唇,整个人都在抖。 他真的怕他会永远的失去她。 他握住谢春朝微凉但却布满细汗的手,低声说,“不生了,以后再也不生了。” 宫人瞧了眼正和皇后说话的皇上,心中犹疑到底该不该提醒皇上要暂时退避。 但她们想到皇后刚刚产子时,皇上都不管不顾的进来,如今恐怕也不会在意这点小事。 她们便自作主张的撑着布帘为谢春朝擦拭身子,随即又为她换了一身干净清爽的寝衣。 容慎本想自己动手,但嬷嬷告诉他,谢春朝如今是最虚弱的时候,经不起半点折腾,所以这些事还是交给熟练的人去做。 容慎听后便打消了自己动手的念头。 他看着谢春朝的呼吸一点一点归于平缓,方悄声退了出去,开始查问谢春朝早产一事。 “鸣秋,事情查的如何了?” 鸣秋上前低语,“皇后娘娘今天喝汤的餐具上被人下了毒,据殿中的人说,娘娘喝汤的餐具经过宫女竹夏的手,而我们也在竹夏所居的房间发现了同一种毒药。” 容慎冷笑了一声,问,“竹夏区区一位宫女,若无人指使焉敢给皇后用毒?” “她背后是谁?” 鸣秋顿了顿,道,“竹夏在入宫前与王司徒有过联系。” “其实除了竹夏,这批宫女中还有四人和王司徒有过联系,但只有竹夏距离皇后娘娘最近。” 容慎闻言,眼中闪过一抹冷意。 鸣秋等了片刻,也不见容慎开口,想了想,问道,“皇上,王司徒该如何处理?” 他垂下眼帘,瞧了眼手上鲜红的月牙印,这是谢春朝刚刚在生产时咬的。 “皇上?”鸣秋很少见到容慎会有犹疑的时刻,但他的每次犹疑都是有关于那个女人。 其实也不能怪容慎一时间无法做出决断,王司徒是最先追随容慎的老臣。 容慎回眸看了眼里间,随即淡淡吩咐道,“竹夏杖毙,其余四位宫女发配出宫,王司徒及其家眷发配边疆,流三千里并抄没家产。” 鸣秋一愣,觉得刑罚太重。 毕竟仅仅从接触过就判定王司徒有罪实在过于牵强,但他一想到这次出事的是谢春朝,还险些伤及龙裔,又觉得在情理之中了。 “是。”他说完,拱手退下,去召集御林军查封司徒府。 容慎处理完这些后,转身回了内室。 谢春朝还未醒,容慎就坐在她的身边,静静凝望着她的脸。 他幽深的黑眸愈发深邃,眼底似是沉寂着让人看不懂的光。 烛火在黑夜微微跳动着,殿内安静到容慎可以听清谢春朝那微弱的心跳声,他仿佛还能听见远处婴儿吸吮乳汁的声音。 他抬手抚上她的脸颊,轻声呢喃, “你想要什么和我说就好。” “凡我所有,皆愿奉上。” 二百零八、春闱 谢春朝清醒后的第一眼就看见了容慎,他陪了她一天一夜,下巴上冒出了一层浅浅的胡茬,眼下更是青紫一片。 她眸光闪了闪,随即问道,“孩子呢?” 容慎笑了下,道,“我们有了一位小公主,孩子现在睡了,正被奶嬷嬷们带着呢。” 容慎说着话,奶嬷嬷已经把孩子抱过来轻轻放到谢春朝身边的位置。 谢春朝低眸去瞧,孩子果真已经睡了,她看起来皱巴巴的不太漂亮…… 谢春朝有点迷惑,她抬眸看了眼容慎,又摸了摸自己的脸。 不对啊,她和容慎都生的不差,怎么这孩子…… 奶嬷嬷许是看出谢春朝的想法,笑着说,“娘娘,孩子刚生出来都是这样,等长一长就漂亮了。” 原是这样…… 虽说这孩子现在看起来不太漂亮,但她一想到这孩子是从她肚子里生出来的,心就不由软成了一片。 她轻轻的去握孩子的手,软软的,小小的,暖暖的。 一股奇异的感情在她心头流转,好似她刚刚受的疼也没那么疼了。 谢春朝笑着看容慎,道,“瞧,这是我们的孩子。” 容慎笑得温柔,“和你一样可爱。” 谢春朝沉默了,这倒是大可不必…… 两人逗弄了一会孩子,便让奶嬷嬷抱下去睡觉了。 谢春朝瞧着容慎憔悴的模样,道,“你上来睡会。” “你傻么?我睡了你都不睡,还傻傻的在我床边等着。” 容慎闻言脱下外衣上了榻,他将谢春朝搂在怀中,道,“总要看你醒了我才安心。” 他想到谢春朝昨日生子的情景,现在还心有余悸…… 他道,“朝朝,我们以后不生了好不好?我们有这一个孩子就够了。” 那样彻骨的疼痛容慎再也不想让谢春朝体验第二回。 谢春朝沉默片刻,随即搂上容慎的腰身,整个人埋进他的胸膛,说,“好。” 她又何尝想再经历一次生子之痛呢? 由于昨夜容慎发落了王司徒,所牵甚广,所以今日的朝会他不得不参加。 临走前,他亲吻了下谢春朝的额头,说,“我很快回来。” 容慎走后,谢春朝唤来雨凝,问,“竹夏呢?” 雨凝压低了声音说,“娘娘,竹夏被皇上赐杖毙了。” “还有呢?”谢春朝略有几分急切地问。 她容忍竹夏那么久,可不单单是为了要一位小丫头的命。 雨凝又道,“还有王司徒。” “昨夜皇上发落了竹夏后就命人抄了王家,还将王司徒及其家眷流放三千里。” 这是除死刑外最重的刑罚了。 甚至对于有些人来说,流放还不如一刀来得痛苦。 死罪也不过是痛那么一下,可流放…… 那可真真是活受罪,尤其是像王司徒这样养尊处优年纪又大的老头,他能不能走到流放之地都是个问题。 谢春朝在听到这个答案时,也有点懵…… 按照她的计划,容慎不会处决的这么果断,至少是等她醒来以后再处罚。 王司徒当然有害她的心,却没害她的胆…… 竹夏房中的毒药是她放的,餐具上的毒也是她故意为之,为的就是能扳倒竹夏背后的王司徒。 “娘娘,您怎么了?”雨凝见谢春朝在发呆,不由出声询问。 谢春朝回神,说,“我没事。” 难道容慎还查到了其余竹夏和王司徒勾结的证据吗? 不然,怎么能这么狠辣果决的处理跟随他多年的老臣,她想不明白,索性也不再想了。 关于消失的竹夏以及前朝的王司徒,谢春朝只当不知,没有再提起他们,而容慎也心有灵犀般不再提到他们。 王司徒流放的夜晚,皇后娘娘的孩子也诞生了。 这样的巧合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他们之间的关联。 其中有政治觉悟的人都能明白这是王司徒在与皇后娘娘的斗法过程中输了…… 自此,朝中众臣对谢春朝的忌惮也愈深。 毕竟,就连王司徒这样的老臣都能因得罪皇后而流放,何况他们这些小官呢? 当然,前朝的这些风云谢春朝自然无法亲眼见证,她还在坐月子只能从属下的转述中再一次得到胜利的肯定。 谢春朝此人说也古怪,有时胆大的不行,看起来像一点也不怕死似的。 可有时候又……胆小如鼠,该遵守的规矩,一点也不愿违背。 就好比这让众女郎感到无比厌烦的坐月子,谢春朝就做的很认真,生怕留下一点后遗症导致自己早死。 当然,她这样矛盾的行为也是有着属于自己的逻辑的。 按她的逻辑,生命只有一次不该浪费在毫无意义的小事上。 公主还未起名,经过二人的商议后决定给公主的大名定为泽夏,容泽夏。 小名则定为乐欣,希望她一生快乐欣然。 按规制只有快成年的公主才会赐予封号,但他们在给容泽夏定下名字的时候,也顺便给公主定了封号。 朝中众臣在收到册封泽夏公主的圣旨后,一个个都神色复杂…… 泽夏,泽夏…… 泽被夏国。 这个名字太大,可不像给女孩起的名字…… 若泽夏公主是男子,这个名字几乎可以确定为夏国的继承人了。 众臣心中惶惶不安,他们夏国已经有了一位干政的皇后,难道日后还要出一位女皇吗? 他们虽心里泛着嘀咕,但明面上是什么也不敢说。 有王司徒前车之鉴在前,谁还敢触这个霉头呢? 临近新春,小公主泽夏已经半岁了。 如今的她白白嫩嫩,生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让人瞧着就心软。 谢春朝生产后亏损的身子也早已得到恢复,但她并没有把精力全部放在公主身上,而是开始密切的关注即将到来的春闱。 春闱是朝廷选拔人才的考试,也是所有考试中的最高级别,春闱成绩优秀者将会继续参加殿试,直面皇上。 而这也是谢春朝招揽人才最好的方式。 此时的萧砚已在沧海州任职两年,两年间萧砚将沧海州治理的井井有条,再不见当初盗贼横流的模样。 今年春节他也要同那些外派大员一般回建阳述职。 谢春朝也一直在等着他。 放出去两年的刀已经磨的足够锋利了。 二百零八、春闱 谢春朝清醒后的第一眼就看见了容慎,他陪了她一天一夜,下巴上冒出了一层浅浅的胡茬,眼下更是青紫一片。 她眸光闪了闪,随即问道,“孩子呢?” 容慎笑了下,道,“我们有了一位小公主,孩子现在睡了,正被奶嬷嬷们带着呢。” 容慎说着话,奶嬷嬷已经把孩子抱过来轻轻放到谢春朝身边的位置。 谢春朝低眸去瞧,孩子果真已经睡了,她看起来皱巴巴的不太漂亮…… 谢春朝有点迷惑,她抬眸看了眼容慎,又摸了摸自己的脸。 不对啊,她和容慎都生的不差,怎么这孩子…… 奶嬷嬷许是看出谢春朝的想法,笑着说,“娘娘,孩子刚生出来都是这样,等长一长就漂亮了。” 原是这样…… 虽说这孩子现在看起来不太漂亮,但她一想到这孩子是从她肚子里生出来的,心就不由软成了一片。 她轻轻的去握孩子的手,软软的,小小的,暖暖的。 一股奇异的感情在她心头流转,好似她刚刚受的疼也没那么疼了。 谢春朝笑着看容慎,道,“瞧,这是我们的孩子。” 容慎笑得温柔,“和你一样可爱。” 谢春朝沉默了,这倒是大可不必…… 两人逗弄了一会孩子,便让奶嬷嬷抱下去睡觉了。 谢春朝瞧着容慎憔悴的模样,道,“你上来睡会。” “你傻么?我睡了你都不睡,还傻傻的在我床边等着。” 容慎闻言脱下外衣上了榻,他将谢春朝搂在怀中,道,“总要看你醒了我才安心。” 他想到谢春朝昨日生子的情景,现在还心有余悸…… 他道,“朝朝,我们以后不生了好不好?我们有这一个孩子就够了。” 那样彻骨的疼痛容慎再也不想让谢春朝体验第二回。 谢春朝沉默片刻,随即搂上容慎的腰身,整个人埋进他的胸膛,说,“好。” 她又何尝想再经历一次生子之痛呢? 由于昨夜容慎发落了王司徒,所牵甚广,所以今日的朝会他不得不参加。 临走前,他亲吻了下谢春朝的额头,说,“我很快回来。” 容慎走后,谢春朝唤来雨凝,问,“竹夏呢?” 雨凝压低了声音说,“娘娘,竹夏被皇上赐杖毙了。” “还有呢?”谢春朝略有几分急切地问。 她容忍竹夏那么久,可不单单是为了要一位小丫头的命。 雨凝又道,“还有王司徒。” “昨夜皇上发落了竹夏后就命人抄了王家,还将王司徒及其家眷流放三千里。” 这是除死刑外最重的刑罚了。 甚至对于有些人来说,流放还不如一刀来得痛苦。 死罪也不过是痛那么一下,可流放…… 那可真真是活受罪,尤其是像王司徒这样养尊处优年纪又大的老头,他能不能走到流放之地都是个问题。 谢春朝在听到这个答案时,也有点懵…… 按照她的计划,容慎不会处决的这么果断,至少是等她醒来以后再处罚。 王司徒当然有害她的心,却没害她的胆…… 竹夏房中的毒药是她放的,餐具上的毒也是她故意为之,为的就是能扳倒竹夏背后的王司徒。 “娘娘,您怎么了?”雨凝见谢春朝在发呆,不由出声询问。 谢春朝回神,说,“我没事。” 难道容慎还查到了其余竹夏和王司徒勾结的证据吗? 不然,怎么能这么狠辣果决的处理跟随他多年的老臣,她想不明白,索性也不再想了。 关于消失的竹夏以及前朝的王司徒,谢春朝只当不知,没有再提起他们,而容慎也心有灵犀般不再提到他们。 王司徒流放的夜晚,皇后娘娘的孩子也诞生了。 这样的巧合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他们之间的关联。 其中有政治觉悟的人都能明白这是王司徒在与皇后娘娘的斗法过程中输了…… 自此,朝中众臣对谢春朝的忌惮也愈深。 毕竟,就连王司徒这样的老臣都能因得罪皇后而流放,何况他们这些小官呢? 当然,前朝的这些风云谢春朝自然无法亲眼见证,她还在坐月子只能从属下的转述中再一次得到胜利的肯定。 谢春朝此人说也古怪,有时胆大的不行,看起来像一点也不怕死似的。 可有时候又……胆小如鼠,该遵守的规矩,一点也不愿违背。 就好比这让众女郎感到无比厌烦的坐月子,谢春朝就做的很认真,生怕留下一点后遗症导致自己早死。 当然,她这样矛盾的行为也是有着属于自己的逻辑的。 按她的逻辑,生命只有一次不该浪费在毫无意义的小事上。 公主还未起名,经过二人的商议后决定给公主的大名定为泽夏,容泽夏。 小名则定为乐欣,希望她一生快乐欣然。 按规制只有快成年的公主才会赐予封号,但他们在给容泽夏定下名字的时候,也顺便给公主定了封号。 朝中众臣在收到册封泽夏公主的圣旨后,一个个都神色复杂…… 泽夏,泽夏…… 泽被夏国。 这个名字太大,可不像给女孩起的名字…… 若泽夏公主是男子,这个名字几乎可以确定为夏国的继承人了。 众臣心中惶惶不安,他们夏国已经有了一位干政的皇后,难道日后还要出一位女皇吗? 他们虽心里泛着嘀咕,但明面上是什么也不敢说。 有王司徒前车之鉴在前,谁还敢触这个霉头呢? 临近新春,小公主泽夏已经半岁了。 如今的她白白嫩嫩,生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让人瞧着就心软。 谢春朝生产后亏损的身子也早已得到恢复,但她并没有把精力全部放在公主身上,而是开始密切的关注即将到来的春闱。 春闱是朝廷选拔人才的考试,也是所有考试中的最高级别,春闱成绩优秀者将会继续参加殿试,直面皇上。 而这也是谢春朝招揽人才最好的方式。 此时的萧砚已在沧海州任职两年,两年间萧砚将沧海州治理的井井有条,再不见当初盗贼横流的模样。 今年春节他也要同那些外派大员一般回建阳述职。 谢春朝也一直在等着他。 放出去两年的刀已经磨的足够锋利了。 二百零九、主考官 萧砚拜见过皇上后,又被宫人引去他处,“萧大人,我们娘娘要见你。” 在这宫中只有一位娘娘,而他当初在同僚面前选择夸赞谢春时,他也早已没了退路,成为众人眼中的皇后党。 所以哪怕他这两年在沧海州做的很出色,但还会有不少闲言碎语。 他们明面上是惧怕,讨好他,可…… 可背地里还是会骂他丢了风骨,对一个女子谄媚。 他们骂得难听,萧砚偶尔也会从旁人那儿听到些许风言风语,但他其实从不在意。 对他而言,只要能让他实现心中的抱负即可,至于别人的风言风语不重要。 没有什么比他籍籍无名时遭受的白眼与冷遇更磨人。 萧砚跟随宫人们穿过层层宫墙,他下了木质游廊面前出现一汪碧绿的湖,湖上停着一艘泊船,船上立着几位宫人。 他身前的宫人停下脚步,欠身道,“大人请,娘娘在湖心岛等你。” 萧砚心中一惊,但随即还是上了舟。 这座湖泊虽建在皇宫内,却不比建阳城外的莲湖小。 小舟大约行了一刻钟的时间,即靠近湖心的小岛。 他下了舟,又顺着假山的台阶跟着一路向上,最终在假山的凉亭见到了凤仪万千的皇后娘娘。 时光似乎格外眷恋这位女子,时隔两年,她的模样和两年前几乎没有变化,反而增添了一抹震人心魄的气势。 女子隔着一层珠帘,抬眸看了过来,声音平稳,“萧砚,这二年你做得很好。” 萧砚连忙垂头谢恩,心中暗自猜测着娘娘这次召他在此处相见的缘由。 自王司徒被判流放后,朝野上下几乎无人再敢和皇后娘娘作对。 娘娘这时召他能有什么重要的事呢? 他在脑中将近来发生的朝中大事都捋了一遍,最终把目标放在了春闱。 珠帘后又传来女子清脆的声音,“我也不和你兜弯子了。” “这两年你做得很好,我想将你调回建阳帮我。” 萧砚垂眸道,“但凭娘娘驱策,臣定万死不辞。” 谢春朝蓦地笑了,道,“我还以为你会找理由推拒我。” 萧砚垂眸道,“臣深受娘娘大恩,自当涌泉相报。” “娘娘又用得上臣的地方,是臣的荣幸,臣又怎会推拒?” 谢春朝眯了眯眼,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那我昨年调你回来,你怎不回?” 萧砚听珠帘后的皇后提起往事,不慌不忙地解释道,“去年我初到沧海州,虽有所缓解盗贼情况,但也并未做出其余可以服众的功绩。” “若娘娘那时召我回宫,必定流言蜚语,我帮不上娘娘不说,反而会给娘娘添大麻烦。” 萧砚话落,珠帘后的皇后迟迟没有开口,他仿佛等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最终听见皇后清丽的声音, “春闱快要开始了。” “这次的主考官还未定。” 萧砚暗道,果真是春闱的事。 他本以为谢春朝只是想让他做一位副考官,结果却又听见谢春朝说, “我会推举你做主考官。” 萧砚眼中闪过一抹震惊,他愣了几秒后,方道, “主考官?臣做主考官怕是资历,名望都不够。” “皇上恐怕也不会同意。” 他知道皇帝对皇后很好,可春闱是大事,况且历来都是赵大人所主持,他做为后辈,做一位副考官已经很不错了。 谢春朝道,“英雄出少年。” “你做主考官也未尝不可,至于皇上那边我自会去分说,你不必担忧。” 谢春朝说着,又顿了顿,道,“你只需要记住一件事。” “尽可能地在这场春闱中征集真正实用的人才。” 萧砚沉吟片刻,点头应下。 皇后在珠帘后挥了挥手,道,“退下。” 他躬身退下,跟随着宫人们离开了这间秀美精致的亭子,待他回了自己府邸就收到一份晋官的诏书,任命他为太尉。 春闱选拔的日子越来越近,而主考官的人选还未定下。 容慎本想着依旧按照往年惯例由赵吉担任主考官,却听谢春朝说, “何不用萧砚?” 萧砚此人,容慎有印象。 是他行谢春朝之策平定了沧海,也知道谢春朝对他颇为信任。 容慎眸光闪了闪,道,“萧太尉年纪轻,他做主考官恐难服众。” 谢春朝只是笑道,“自古英雄出少年,无论是我楚国的丞相还是先前的夏国,无不都是少年起就惊才绝艳的天才。” “萧砚有才能,有品德,由他做主考官再合适不过了。” 谢春朝说着又道,“我们夏国也该多一些年轻人提升活力。” 容慎手握朱笔却迟迟未落,他抬眸问道,“你确定是让萧砚做吗?” 谢春朝点头,“我确定。” 容慎闻言不再多说,垂首在黄色的布帛上写下萧砚的名字。 他写完吩咐小太监们将此物拿下去公布,随即抬眸看向谢春朝,他温润的眉眼微微眯起,眼神柔和温柔,唇角微微扬着,噙着一抹笑意,道, “泽夏会唤我爹爹了。” 谢春朝眼中闪过一抹惊奇,问道,“什么时候?她还那么小现在就能叫你了?” 容慎脸上是满满的骄傲,道,“当然,也不看看是谁的孩子。” 谢春朝放下奏章,黑白分明的眼眸中亦流露出温情,道,“我还没听见泽夏唤我母亲呢。” 容慎笑着打趣,“说明更喜欢我。” “胡说。”谢春朝斜睨了他一眼,道,“明明喜欢的是我。” 这一刻,他们两人不像是掌管一国的君主,而是世间最平凡的一对夫妻。 主考官的任命发布下去后,有不少人开始为赵吉鸣不平。 他们认为赵吉是朝中元老,是重臣亦是忠臣。 无论才学,人品,还是资历都远非那萧砚能比。 可如今竟被一个毛头小子挤了下去,如何不让人气愤? 赵吉对此倒是很平静的接受了,或许说,他不接受又能怎么样呢? 王清正倒是反抗过,可他如今在边疆过得穷苦潦倒,全靠旁人救济过活,也带累了一大家子的人。 他厉声约束心腹及家眷,让大家不得对此事不满也不准在外发牢骚,勒令他们谨言慎行,不必为他说话。 可他却管不了所有人的嘴。 二百零九、主考官 萧砚拜见过皇上后,又被宫人引去他处,“萧大人,我们娘娘要见你。” 在这宫中只有一位娘娘,而他当初在同僚面前选择夸赞谢春时,他也早已没了退路,成为众人眼中的皇后党。 所以哪怕他这两年在沧海州做的很出色,但还会有不少闲言碎语。 他们明面上是惧怕,讨好他,可…… 可背地里还是会骂他丢了风骨,对一个女子谄媚。 他们骂得难听,萧砚偶尔也会从旁人那儿听到些许风言风语,但他其实从不在意。 对他而言,只要能让他实现心中的抱负即可,至于别人的风言风语不重要。 没有什么比他籍籍无名时遭受的白眼与冷遇更磨人。 萧砚跟随宫人们穿过层层宫墙,他下了木质游廊面前出现一汪碧绿的湖,湖上停着一艘泊船,船上立着几位宫人。 他身前的宫人停下脚步,欠身道,“大人请,娘娘在湖心岛等你。” 萧砚心中一惊,但随即还是上了舟。 这座湖泊虽建在皇宫内,却不比建阳城外的莲湖小。 小舟大约行了一刻钟的时间,即靠近湖心的小岛。 他下了舟,又顺着假山的台阶跟着一路向上,最终在假山的凉亭见到了凤仪万千的皇后娘娘。 时光似乎格外眷恋这位女子,时隔两年,她的模样和两年前几乎没有变化,反而增添了一抹震人心魄的气势。 女子隔着一层珠帘,抬眸看了过来,声音平稳,“萧砚,这二年你做得很好。” 萧砚连忙垂头谢恩,心中暗自猜测着娘娘这次召他在此处相见的缘由。 自王司徒被判流放后,朝野上下几乎无人再敢和皇后娘娘作对。 娘娘这时召他能有什么重要的事呢? 他在脑中将近来发生的朝中大事都捋了一遍,最终把目标放在了春闱。 珠帘后又传来女子清脆的声音,“我也不和你兜弯子了。” “这两年你做得很好,我想将你调回建阳帮我。” 萧砚垂眸道,“但凭娘娘驱策,臣定万死不辞。” 谢春朝蓦地笑了,道,“我还以为你会找理由推拒我。” 萧砚垂眸道,“臣深受娘娘大恩,自当涌泉相报。” “娘娘又用得上臣的地方,是臣的荣幸,臣又怎会推拒?” 谢春朝眯了眯眼,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那我昨年调你回来,你怎不回?” 萧砚听珠帘后的皇后提起往事,不慌不忙地解释道,“去年我初到沧海州,虽有所缓解盗贼情况,但也并未做出其余可以服众的功绩。” “若娘娘那时召我回宫,必定流言蜚语,我帮不上娘娘不说,反而会给娘娘添大麻烦。” 萧砚话落,珠帘后的皇后迟迟没有开口,他仿佛等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最终听见皇后清丽的声音, “春闱快要开始了。” “这次的主考官还未定。” 萧砚暗道,果真是春闱的事。 他本以为谢春朝只是想让他做一位副考官,结果却又听见谢春朝说, “我会推举你做主考官。” 萧砚眼中闪过一抹震惊,他愣了几秒后,方道, “主考官?臣做主考官怕是资历,名望都不够。” “皇上恐怕也不会同意。” 他知道皇帝对皇后很好,可春闱是大事,况且历来都是赵大人所主持,他做为后辈,做一位副考官已经很不错了。 谢春朝道,“英雄出少年。” “你做主考官也未尝不可,至于皇上那边我自会去分说,你不必担忧。” 谢春朝说着,又顿了顿,道,“你只需要记住一件事。” “尽可能地在这场春闱中征集真正实用的人才。” 萧砚沉吟片刻,点头应下。 皇后在珠帘后挥了挥手,道,“退下。” 他躬身退下,跟随着宫人们离开了这间秀美精致的亭子,待他回了自己府邸就收到一份晋官的诏书,任命他为太尉。 春闱选拔的日子越来越近,而主考官的人选还未定下。 容慎本想着依旧按照往年惯例由赵吉担任主考官,却听谢春朝说, “何不用萧砚?” 萧砚此人,容慎有印象。 是他行谢春朝之策平定了沧海,也知道谢春朝对他颇为信任。 容慎眸光闪了闪,道,“萧太尉年纪轻,他做主考官恐难服众。” 谢春朝只是笑道,“自古英雄出少年,无论是我楚国的丞相还是先前的夏国,无不都是少年起就惊才绝艳的天才。” “萧砚有才能,有品德,由他做主考官再合适不过了。” 谢春朝说着又道,“我们夏国也该多一些年轻人提升活力。” 容慎手握朱笔却迟迟未落,他抬眸问道,“你确定是让萧砚做吗?” 谢春朝点头,“我确定。” 容慎闻言不再多说,垂首在黄色的布帛上写下萧砚的名字。 他写完吩咐小太监们将此物拿下去公布,随即抬眸看向谢春朝,他温润的眉眼微微眯起,眼神柔和温柔,唇角微微扬着,噙着一抹笑意,道, “泽夏会唤我爹爹了。” 谢春朝眼中闪过一抹惊奇,问道,“什么时候?她还那么小现在就能叫你了?” 容慎脸上是满满的骄傲,道,“当然,也不看看是谁的孩子。” 谢春朝放下奏章,黑白分明的眼眸中亦流露出温情,道,“我还没听见泽夏唤我母亲呢。” 容慎笑着打趣,“说明更喜欢我。” “胡说。”谢春朝斜睨了他一眼,道,“明明喜欢的是我。” 这一刻,他们两人不像是掌管一国的君主,而是世间最平凡的一对夫妻。 主考官的任命发布下去后,有不少人开始为赵吉鸣不平。 他们认为赵吉是朝中元老,是重臣亦是忠臣。 无论才学,人品,还是资历都远非那萧砚能比。 可如今竟被一个毛头小子挤了下去,如何不让人气愤? 赵吉对此倒是很平静的接受了,或许说,他不接受又能怎么样呢? 王清正倒是反抗过,可他如今在边疆过得穷苦潦倒,全靠旁人救济过活,也带累了一大家子的人。 他厉声约束心腹及家眷,让大家不得对此事不满也不准在外发牢骚,勒令他们谨言慎行,不必为他说话。 可他却管不了所有人的嘴。 二百一十、主考官之争 一位赵吉并不熟悉的小官竟忽而上书为他鸣不平,奏折之上,言辞激烈,句句诛心,剑锋更是直指谢春朝。 这封奏折在送至御前时,容慎只是扫了一眼便搁置在一旁不做理会。 他本以为这人应能明白他的意思,就此作罢,可没想到此人竟如此不识趣。 朝堂之上,各部臣属禀完各项事宜后,容慎正欲挥手下朝,一位靠近殿门的青年男子站了出来,高声道,“皇上,臣有本启奏。” 容慎眯了眯眼,认出他就是为主考官一事上折的官员。 “何事?”容慎压了压声音,意有所指地说,“你可想好了再说。” 那人高声道,“此事臣早已千思万想过了。” 他道,“春闱事关千万学子,乃国之大事,不可不慎重待之啊!” “从前的主考官向来由德高望重的赵大人所担任,令天下学子心服口服,可本届缘何要用萧砚?他如今年不过三十,何以令天下学子臣服?” 为赵吉愤愤不平的男子名解增玉,他一直想攀附赵吉,可奈何一直寻不到门路,便想着借这次机会讨赵吉的好。 他当然知道此言定会得罪皇后娘娘,可这件事又不是他一个人看不顺眼。 私下里他听见不少人在悄悄讨论了,而且他们还说若这时能有位不畏强权的君子能向皇上进言,他们必定支持。 解增玉想了好久,最终还是决定做这件事。 同是一朝入仕的青年,缘何萧砚如今能步步高升,前途无量,而他却还是无人问津的小透明? 当年科举他也只比他低一名而已。 他认真想过了,萧砚能有今日皆是因为当初不畏人言,敢于出头在人群中夸赞了皇后娘娘,抱对了大腿。 而今天的情况和萧砚当初的情况,又有何区别呢? 皇后娘娘如今是花团锦簇,如日中天,可她终究是位女子,饶是皇上再宠爱也该到头了。 这件事有危险,但同时也是机遇。 赵大人家世显赫,累世功勋,他的大腿,他抱定了。 他话落后,垂着头瞧着自己漆黑的鞋面,细数着时间。 他本以为他会一呼百应,可偌大的朝堂却是难得的沉默。 滴答滴答,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可朝堂依旧是如同死一般的寂静,他开始惊慌,心脏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 为什么没人说话呢? 天呐,来个人说句话。 哪怕是反驳他也好。 在他快要支撑不住时,他听见上首传来皇后娘娘清丽的声音, “赵大人,您也觉得萧砚胜之不武吗?” 赵吉眼下都快要恨死这位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死小子了,他甚至怀疑该不会是他的死对头丁老头派此人来害他的! 如今他是怎么说都不对了。 若反对,他肯定是要站在皇后的对立面了,可若是同意…… 他赵吉的名声就毁了,以后还会有人愿意帮他做事吗? 赵吉眼下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但他毕竟为官多年,短短的几步就想到了办法。 他开口道,“回禀皇后娘娘,萧大人虽年轻,可论才学当年也是状元出身,论才干,短短两年时间便将沧海州治理的井井有条,论品德,萧大人为官多年清廉公正,从未传出过任何私德有亏的事。” “因而萧大人虽年轻但也做得这主考官,也能为天下年轻人起到一个表率作用。” “正所谓英雄出少年,天下终归是属于年轻人的。” “我等老臣,愿做托举少年人的石阶,如此代代相传方能壮我夏国。” 赵吉不愧是混迹官场多年的老油头,这番话说的漂亮极了。 谢春朝弯了弯眸,笑着说,“看来赵大人是没意见了。” 赵吉道,“我很看好萧大人。” 他说完,又回眸看了眼身后的青年,虽心中不情不愿,但为了他日后的名声,他还是出言为他说话。 “皇后娘娘,这人虽言辞激进了些,但也是为夏国着想,为千万学子着想,娘娘就莫要责怪他了。” 谢春朝轻笑一声,道,“朝堂之上,大家皆可畅所欲言,我为何要责怪他?” 容慎听完所有后,一锤定音,“好了,此事到此为止,不必再议。” “退朝。” 容慎与谢春朝离开后,赵吉擦了擦额上的汗,随即目光沉沉的瞧了眼那人。 解增玉以后的日子显然是不好过了,哪怕谢春朝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但赵吉的不满和拥护谢春朝的官员们以后都免不了会为难他。 他们也不会做得过于明显,落人口舌,但就是那一桩桩一件件的小事也足以令一个人发疯。 三年一次的春闱总算拉开序幕,而作为主考官的萧砚在细细推测过谢春朝上一次单独召见他的一句一词后,终于得出一个结论。 往年的春闱考点大多数重文轻工,而上次皇后娘娘说想要实干型的人才…… 他将本次的考题也设置为现实中正在发生的难题,并且在阅卷时注意挑选言之有物,不浮华,不虚空的答卷。 紫宸殿内,桌面上摆着三份干净整洁的试卷。 它们是本次春闱中最为优秀的三份考卷。 容慎低眸瞧着其中的一份,看到兴起时,特意唤来谢春朝,道,“朝朝,你来看看这一份,写得极好,当为本次魁首。” 谢春朝闻言放下手中的那一份,探头细瞧,她看过一半后,赞道,“这份果真不错。” “我本以为我手中这份已是妙笔生花,可看过此人后,刚刚那一份已然是索然无味了。” 两人一同看过本次的三份考卷,都觉得这位名为秦荫的学子最为出众。 但最终的三甲要经过殿试后才能选出,不过秦荫这篇文章已然在他们二人中留下深刻印象,若无意外发生,他当是本届春闱的状元。 夏国从前的殿试皆是由皇帝本人出一道考题再由考生现场作答,但本届因为谢春朝的缘故,所以会由谢春朝和容慎每人各出一道题,而后在双方的商量下角逐出本届的第一名。 谢春朝的考题,她也早就想好了。 二百一十、主考官之争 一位赵吉并不熟悉的小官竟忽而上书为他鸣不平,奏折之上,言辞激烈,句句诛心,剑锋更是直指谢春朝。 这封奏折在送至御前时,容慎只是扫了一眼便搁置在一旁不做理会。 他本以为这人应能明白他的意思,就此作罢,可没想到此人竟如此不识趣。 朝堂之上,各部臣属禀完各项事宜后,容慎正欲挥手下朝,一位靠近殿门的青年男子站了出来,高声道,“皇上,臣有本启奏。” 容慎眯了眯眼,认出他就是为主考官一事上折的官员。 “何事?”容慎压了压声音,意有所指地说,“你可想好了再说。” 那人高声道,“此事臣早已千思万想过了。” 他道,“春闱事关千万学子,乃国之大事,不可不慎重待之啊!” “从前的主考官向来由德高望重的赵大人所担任,令天下学子心服口服,可本届缘何要用萧砚?他如今年不过三十,何以令天下学子臣服?” 为赵吉愤愤不平的男子名解增玉,他一直想攀附赵吉,可奈何一直寻不到门路,便想着借这次机会讨赵吉的好。 他当然知道此言定会得罪皇后娘娘,可这件事又不是他一个人看不顺眼。 私下里他听见不少人在悄悄讨论了,而且他们还说若这时能有位不畏强权的君子能向皇上进言,他们必定支持。 解增玉想了好久,最终还是决定做这件事。 同是一朝入仕的青年,缘何萧砚如今能步步高升,前途无量,而他却还是无人问津的小透明? 当年科举他也只比他低一名而已。 他认真想过了,萧砚能有今日皆是因为当初不畏人言,敢于出头在人群中夸赞了皇后娘娘,抱对了大腿。 而今天的情况和萧砚当初的情况,又有何区别呢? 皇后娘娘如今是花团锦簇,如日中天,可她终究是位女子,饶是皇上再宠爱也该到头了。 这件事有危险,但同时也是机遇。 赵大人家世显赫,累世功勋,他的大腿,他抱定了。 他话落后,垂着头瞧着自己漆黑的鞋面,细数着时间。 他本以为他会一呼百应,可偌大的朝堂却是难得的沉默。 滴答滴答,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可朝堂依旧是如同死一般的寂静,他开始惊慌,心脏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 为什么没人说话呢? 天呐,来个人说句话。 哪怕是反驳他也好。 在他快要支撑不住时,他听见上首传来皇后娘娘清丽的声音, “赵大人,您也觉得萧砚胜之不武吗?” 赵吉眼下都快要恨死这位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死小子了,他甚至怀疑该不会是他的死对头丁老头派此人来害他的! 如今他是怎么说都不对了。 若反对,他肯定是要站在皇后的对立面了,可若是同意…… 他赵吉的名声就毁了,以后还会有人愿意帮他做事吗? 赵吉眼下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但他毕竟为官多年,短短的几步就想到了办法。 他开口道,“回禀皇后娘娘,萧大人虽年轻,可论才学当年也是状元出身,论才干,短短两年时间便将沧海州治理的井井有条,论品德,萧大人为官多年清廉公正,从未传出过任何私德有亏的事。” “因而萧大人虽年轻但也做得这主考官,也能为天下年轻人起到一个表率作用。” “正所谓英雄出少年,天下终归是属于年轻人的。” “我等老臣,愿做托举少年人的石阶,如此代代相传方能壮我夏国。” 赵吉不愧是混迹官场多年的老油头,这番话说的漂亮极了。 谢春朝弯了弯眸,笑着说,“看来赵大人是没意见了。” 赵吉道,“我很看好萧大人。” 他说完,又回眸看了眼身后的青年,虽心中不情不愿,但为了他日后的名声,他还是出言为他说话。 “皇后娘娘,这人虽言辞激进了些,但也是为夏国着想,为千万学子着想,娘娘就莫要责怪他了。” 谢春朝轻笑一声,道,“朝堂之上,大家皆可畅所欲言,我为何要责怪他?” 容慎听完所有后,一锤定音,“好了,此事到此为止,不必再议。” “退朝。” 容慎与谢春朝离开后,赵吉擦了擦额上的汗,随即目光沉沉的瞧了眼那人。 解增玉以后的日子显然是不好过了,哪怕谢春朝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但赵吉的不满和拥护谢春朝的官员们以后都免不了会为难他。 他们也不会做得过于明显,落人口舌,但就是那一桩桩一件件的小事也足以令一个人发疯。 三年一次的春闱总算拉开序幕,而作为主考官的萧砚在细细推测过谢春朝上一次单独召见他的一句一词后,终于得出一个结论。 往年的春闱考点大多数重文轻工,而上次皇后娘娘说想要实干型的人才…… 他将本次的考题也设置为现实中正在发生的难题,并且在阅卷时注意挑选言之有物,不浮华,不虚空的答卷。 紫宸殿内,桌面上摆着三份干净整洁的试卷。 它们是本次春闱中最为优秀的三份考卷。 容慎低眸瞧着其中的一份,看到兴起时,特意唤来谢春朝,道,“朝朝,你来看看这一份,写得极好,当为本次魁首。” 谢春朝闻言放下手中的那一份,探头细瞧,她看过一半后,赞道,“这份果真不错。” “我本以为我手中这份已是妙笔生花,可看过此人后,刚刚那一份已然是索然无味了。” 两人一同看过本次的三份考卷,都觉得这位名为秦荫的学子最为出众。 但最终的三甲要经过殿试后才能选出,不过秦荫这篇文章已然在他们二人中留下深刻印象,若无意外发生,他当是本届春闱的状元。 夏国从前的殿试皆是由皇帝本人出一道考题再由考生现场作答,但本届因为谢春朝的缘故,所以会由谢春朝和容慎每人各出一道题,而后在双方的商量下角逐出本届的第一名。 谢春朝的考题,她也早就想好了。 二百一十一、家书 金殿之上,如今已升为女官,掌管后宫诸事的雨凝端立在谢春朝身后,瞧着款款而来的十位学子。 他们都是夏国的有能之士,也是本届最为出色的十位考生。 他们中有年迈老者,也有正直壮年的中年,亦有面容稚嫩的青年。 他们齐齐跪地行礼,直至皇上说起后,方起身抬头,但他们的眼睛始终是向下垂,若无皇上准许,他们是不敢抬头直视天颜的。 雨凝的目光在落到其中那位模样清俊的青年脸上,眼中有一霎那的困惑。 他……看起来有点眼熟,好似在哪里见过。 但她一时也想不起。 容慎环视一圈后,开口问道,“你们中谁是秦荫?” 那位在雨凝眼中熟悉的青年跨步上前,道,“是我。” 容慎和谢春朝眼中皆闪过一抹诧异,他们单看那文章以为至少也会是位中年人所写,可却没想到这人竟这般年轻。 容慎赞道,“果真英雄出少年,你的文章朕和皇后都看过,很棒。” 那人得了赞赏,依旧面如平湖,他不卑不亢地低头道,“谢皇上赞赏。” 提问开始,先是由容慎出题拷问众人。 他们中有人口齿不灵,有人表现平平,但轮到秦荫时,他果然不负谢春朝和容慎的期待,不仅出口成章,仪态气质都无可指摘。 谢春朝与容慎对视一眼,都已明白这一届的状元该是谁。 容慎的考题答完后,谢春朝又出了一道题拷问。 这一次的优胜者依旧是秦荫。 对于状元的人选,谢春朝和容慎都毫无疑议的给了秦荫。 至于探花则给了一位成绩不错长相也端正的中年男子,而榜眼则是一位年逾五旬的老者。 下朝后,雨凝悄悄对谢春朝说,“我总觉得今日的状元有点眼熟,我似乎是在哪儿见过他。” 谢春朝想了想,道,“许是你哪次出街时在路上遇见了,毕竟他那般长相气质见过定不会忘。” 雨凝想了想也觉得谢春朝说得有道理,便道,“应是这般。” 谢春朝从纷杂的奏折中抬起头,打趣道,“你莫不是见他生的俊秀,起了别的心思?” 雨凝瞬时脸红了,“娘娘说什么呢,这若是让我家那位知道了,定又要和我闹了。” 雨凝在谢春朝有孕时亦定下了自己的婚事,她的爱人是她当时在楚国遇见的小将。 在雨凝陪着谢春朝离开夏国时,那人也跟随着雨凝的脚步,一路陪着她从盛国到如今的夏国。 也是一片痴心了。 如今他在谢春朝的安排在禁卫中做了一位小头领,雨凝如今其实也是小将军的夫人了。 她其实完全可以回去享福,但她却不肯走,她说仇清英她们都有自己的事业,她也想做些事,而不是待在后宅中等着另一个人回家。 谢春朝对雨凝素来很好,听她这么说,便允了她的所求,留她在宫中做女官,每逢七日休沐二日,好与夫君团聚。 谢春朝笑了笑,继续低头看奏章。 殿外忽而疾步走进一位小太监,“娘娘,楚国的家书到了。” 谢春朝闻言连忙接过小太监手中的信,她展开信慢慢去读。 信中除了表达对她的思念以外,还写了两件大事。 其一,是父皇退位给了哥哥。 其二,是哥哥要结婚了。 信上说,那女子是哥哥在从夏国返回楚国时遇见的女孩,那女孩出身清白,家中是做生意的,似乎很有钱。 哥哥好不容易把人带回了楚国,就马不停蹄的求婚了。 看父皇和母后的语气,对这位女孩也颇为满意。 谢春朝松了口气,哥哥的大事总算得到了却。 只不过那女孩似乎极不喜欢待在后宫,常常扮做男子偷偷溜出宫去玩乐。 关于这一点父皇母后在信中亦是颇有微词,觉得她毕竟是做为一国之后,如此行事实在不稳重。 听说那女子家中只有她一位孩子,若非跟哥哥成了婚,她本该继承家中的生意。 信的最后,父皇和母后说,他们会不日前往夏国探望她。 她当即喜上眉梢,放下信,问,“容慎呢?” 小太监忙道,“皇上正在偏殿照看小公主呢。” “我知道了。” 谢春朝说完,便起身前往偏殿去找容慎分享这个好消息。 “容慎。”她还没进门就在殿外呼唤容慎的名字。 “我在。”容慎抱着白白嫩嫩的泽夏从偏殿中走出来,问道,“怎么了?” 谢春朝笑着说,“我父母要来夏国看我了。” 容慎闻言,眼中闪过一抹惊诧,问,“他们要来夏国?那楚国怎么办?” 谢春朝说,“我父亲已经退位了,如今楚国皇帝是我哥哥。” 她话落,又笑着和容慎分享一个好消息,“对了,我哥哥也成亲了。” 容慎弯了弯眉眼,说,“这是好事啊,哥哥有这么大的喜事也不和我们说一声,我们的礼还没送呢。” 谢春朝只道,“楚夏两国山多路远,恐怕信还没到。” 谢春朝刚说完,一位小太监疾步行来,道,“娘娘,皇上,楚国来的信。” 谢春朝眼神一亮,立马接过,她小声嘟囔着,“不会是我哥哥的信。” 容慎:“拆开看看。” 信上果真是哥哥的名字,她拆开看里面便是对她说他成婚了这件喜事。 剩下的字句便是对这位姑娘的描述,从他的字里行间就能看出对这位姑娘的喜爱。 谢春朝看的笑意不止,从前说着挑不出的哥哥也终于遇上了喜欢的人。 信的最后,他又吐槽了父亲早早把担子扔给他的事。 他说,他和妻子都生性热爱自由,这偌大的皇宫,他俩待得是度日如年。 容慎瞧见谢春朝笑意不止,便问道,“信上写了什么,让你笑得这般开怀?” 谢春朝把信递给容慎,道,“你看看就知道了。” “我真好奇我的嫂子是位什么样的人,好想见见她。” 容慎接过信,从头看到尾,而后笑着还给谢春朝,道,“从信上所言,应是位有趣的姑娘。” “对了,你的父母何时来夏国?” 二百一十一、家书 金殿之上,如今已升为女官,掌管后宫诸事的雨凝端立在谢春朝身后,瞧着款款而来的十位学子。 他们都是夏国的有能之士,也是本届最为出色的十位考生。 他们中有年迈老者,也有正直壮年的中年,亦有面容稚嫩的青年。 他们齐齐跪地行礼,直至皇上说起后,方起身抬头,但他们的眼睛始终是向下垂,若无皇上准许,他们是不敢抬头直视天颜的。 雨凝的目光在落到其中那位模样清俊的青年脸上,眼中有一霎那的困惑。 他……看起来有点眼熟,好似在哪里见过。 但她一时也想不起。 容慎环视一圈后,开口问道,“你们中谁是秦荫?” 那位在雨凝眼中熟悉的青年跨步上前,道,“是我。” 容慎和谢春朝眼中皆闪过一抹诧异,他们单看那文章以为至少也会是位中年人所写,可却没想到这人竟这般年轻。 容慎赞道,“果真英雄出少年,你的文章朕和皇后都看过,很棒。” 那人得了赞赏,依旧面如平湖,他不卑不亢地低头道,“谢皇上赞赏。” 提问开始,先是由容慎出题拷问众人。 他们中有人口齿不灵,有人表现平平,但轮到秦荫时,他果然不负谢春朝和容慎的期待,不仅出口成章,仪态气质都无可指摘。 谢春朝与容慎对视一眼,都已明白这一届的状元该是谁。 容慎的考题答完后,谢春朝又出了一道题拷问。 这一次的优胜者依旧是秦荫。 对于状元的人选,谢春朝和容慎都毫无疑议的给了秦荫。 至于探花则给了一位成绩不错长相也端正的中年男子,而榜眼则是一位年逾五旬的老者。 下朝后,雨凝悄悄对谢春朝说,“我总觉得今日的状元有点眼熟,我似乎是在哪儿见过他。” 谢春朝想了想,道,“许是你哪次出街时在路上遇见了,毕竟他那般长相气质见过定不会忘。” 雨凝想了想也觉得谢春朝说得有道理,便道,“应是这般。” 谢春朝从纷杂的奏折中抬起头,打趣道,“你莫不是见他生的俊秀,起了别的心思?” 雨凝瞬时脸红了,“娘娘说什么呢,这若是让我家那位知道了,定又要和我闹了。” 雨凝在谢春朝有孕时亦定下了自己的婚事,她的爱人是她当时在楚国遇见的小将。 在雨凝陪着谢春朝离开夏国时,那人也跟随着雨凝的脚步,一路陪着她从盛国到如今的夏国。 也是一片痴心了。 如今他在谢春朝的安排在禁卫中做了一位小头领,雨凝如今其实也是小将军的夫人了。 她其实完全可以回去享福,但她却不肯走,她说仇清英她们都有自己的事业,她也想做些事,而不是待在后宅中等着另一个人回家。 谢春朝对雨凝素来很好,听她这么说,便允了她的所求,留她在宫中做女官,每逢七日休沐二日,好与夫君团聚。 谢春朝笑了笑,继续低头看奏章。 殿外忽而疾步走进一位小太监,“娘娘,楚国的家书到了。” 谢春朝闻言连忙接过小太监手中的信,她展开信慢慢去读。 信中除了表达对她的思念以外,还写了两件大事。 其一,是父皇退位给了哥哥。 其二,是哥哥要结婚了。 信上说,那女子是哥哥在从夏国返回楚国时遇见的女孩,那女孩出身清白,家中是做生意的,似乎很有钱。 哥哥好不容易把人带回了楚国,就马不停蹄的求婚了。 看父皇和母后的语气,对这位女孩也颇为满意。 谢春朝松了口气,哥哥的大事总算得到了却。 只不过那女孩似乎极不喜欢待在后宫,常常扮做男子偷偷溜出宫去玩乐。 关于这一点父皇母后在信中亦是颇有微词,觉得她毕竟是做为一国之后,如此行事实在不稳重。 听说那女子家中只有她一位孩子,若非跟哥哥成了婚,她本该继承家中的生意。 信的最后,父皇和母后说,他们会不日前往夏国探望她。 她当即喜上眉梢,放下信,问,“容慎呢?” 小太监忙道,“皇上正在偏殿照看小公主呢。” “我知道了。” 谢春朝说完,便起身前往偏殿去找容慎分享这个好消息。 “容慎。”她还没进门就在殿外呼唤容慎的名字。 “我在。”容慎抱着白白嫩嫩的泽夏从偏殿中走出来,问道,“怎么了?” 谢春朝笑着说,“我父母要来夏国看我了。” 容慎闻言,眼中闪过一抹惊诧,问,“他们要来夏国?那楚国怎么办?” 谢春朝说,“我父亲已经退位了,如今楚国皇帝是我哥哥。” 她话落,又笑着和容慎分享一个好消息,“对了,我哥哥也成亲了。” 容慎弯了弯眉眼,说,“这是好事啊,哥哥有这么大的喜事也不和我们说一声,我们的礼还没送呢。” 谢春朝只道,“楚夏两国山多路远,恐怕信还没到。” 谢春朝刚说完,一位小太监疾步行来,道,“娘娘,皇上,楚国来的信。” 谢春朝眼神一亮,立马接过,她小声嘟囔着,“不会是我哥哥的信。” 容慎:“拆开看看。” 信上果真是哥哥的名字,她拆开看里面便是对她说他成婚了这件喜事。 剩下的字句便是对这位姑娘的描述,从他的字里行间就能看出对这位姑娘的喜爱。 谢春朝看的笑意不止,从前说着挑不出的哥哥也终于遇上了喜欢的人。 信的最后,他又吐槽了父亲早早把担子扔给他的事。 他说,他和妻子都生性热爱自由,这偌大的皇宫,他俩待得是度日如年。 容慎瞧见谢春朝笑意不止,便问道,“信上写了什么,让你笑得这般开怀?” 谢春朝把信递给容慎,道,“你看看就知道了。” “我真好奇我的嫂子是位什么样的人,好想见见她。” 容慎接过信,从头看到尾,而后笑着还给谢春朝,道,“从信上所言,应是位有趣的姑娘。” “对了,你的父母何时来夏国?” 二百一十二、痛苦 谢春朝道,“信上并未直言,我等会写封回信问一问。” 谢春朝的信寄回楚国后,来自于楚国的信断断续续的越来越多。 大多都是关于哥哥的消息,除了官方的楚国易王的国书便是封后的讯息了。 谢春朝的势力通过这次科举,又一次得到了加强。 而她也非常看好这届的状元秦荫,她本想着该如何收为己用,却不想到他竟主动找上了她。 “臣秦荫见过娘娘。”年轻的状元郎跪在金殿之中,他单薄消瘦的腰身在听见上位者唤他起来时方抬起头。 谢春朝问,“秦大人今日找本宫是有何事禀告?” 秦荫垂眸道,“臣今日来是想报娘娘当日之恩。” 谢春朝眼神不解,问,“本宫对你有何恩?” 秦荫眼眸闪了闪道,“臣当日春闱时的主考官是萧砚,而萧大人则是娘娘的人。” “臣身为萧大人的学生,娘娘对我自然有大恩。” 谢春朝轻笑了一声,问,“那本宫岂不是对这一届的学子都有恩了?” 秦荫低头道,“娘娘的恩泽惠泽天下。” 谢春朝很久没有见过这么大胆,又这么有趣的人了。 自她以皇后之身掌管夏国朝政后,所遇之人不是惧怕她威视,便是谄媚讨好之人。 秦荫也属后者,但他的讨好却直白得到好似是真心诚意这么想,这么认为的。 谢春朝止住了笑,随即问,“好了,说说,你今日找本宫到底所谓何事?” “是求官啊,还是求名啊?” 谢春朝说到这儿,又自嘲一笑,“不过投靠我,也只能是求官了。” 朝堂之上虽无人敢当面骂她,但她知道夏国的民间的那些书生们早就以骂她而搏名声了。 她们骂她是妖后,骂她仳鸡司晨,骂她祸国殃民。 可她自始至终都不明白,她到底祸害谁了? 自她上位,她安流民,止干戈,重民生,轻赋税。 一桩桩一件件,若是换成男子,她早就该被立庙歌颂了。 可因为她是女子,她就被拿来和过往最圣明的君主相比较,他们用最严苛的标准审视她,但凡她有一点不对,便会被骂得狗血喷头。 她当然大可退回后宫,做一位贤后。 只要她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做,她就是他们口中是贤明的皇后。 可谢春朝偏偏不服,他们骂的越狠,她越不服气。 这种欲望的膨张和不甘心,不服气绝非是用容慎对她的爱和关怀所能抹平的。 相反,他对她越好,她的心反而会生出一股名为嫉妒的火。 他可以随心所欲选择自己的喜好,他有选择的权利。 他若哪一天后悔了,她就会被打回后宫,而那帮臣子,那帮文人也只会说是她蛊惑了君王,她是害人的妖精,而他则是受害者。 她知道她的心理可能是出了问题,她不该去这样嫉妒一位深爱她的人。 可正是因为她知道,她明白,她反而更痛苦了。 她常常会想,若是容慎没有对她那么好,她是不是反而可以狠下心? 秦荫又是一拜,“娘娘,臣今日所来不为求官,不为求名。” “只为助娘娘一臂之力。” 谢春朝歪头看他,眼中是淡淡的讽意,“助我一臂之力?” “对。”秦荫说,“我助娘娘再进一步。” 谢春朝的心蓦地一收,她如今已是二圣之一,而他说助她再进一步。 她再进也只有那个位置了。 谢春朝当即喝道,“大胆!本宫与皇上少年情深,同心同德,岂是你能挑拨的?!” 面对谢春朝蓦然的发难,秦荫非但不惧,反而神态自若地说, “娘娘努力了这么久,难道真的甘心屈居于皇上之下吗?” “娘娘您办女子学堂,招女官,募女子军队,难道不是想让天下的女子都能有更多的选择吗?” “可她们的表率也只是另一个身份更高贵的男子的妻子而已。” 谢春朝端坐上首,神色不变,可宽袖之下的手却紧紧的扣在一起,指甲扣进掌心,她咬着牙问,“难道成功的人就要注定是孤家寡人吗?” “本宫现在有什么不好?论权势,天下无人能出其右,论家庭,本宫有疼爱本宫的丈夫也有可爱的女儿。” “事业与家庭本宫两者皆有,本宫为何非要破坏现在的美好生活?” 秦荫冷静地说,“世间好物不牢靠,彩云易散琉璃脆。” “娘娘,您现在的美好脆弱的就像天边的彩云,不用风吹,天一暗什么都没了。” 秦荫肤色苍白,深邃的五官有几分阴鸷的感觉,此时此刻,他不是来拜见皇后的臣子,更像是恶魔,一个让人惧怕,勾人欲望的恶魔。 谢春朝觉得自己已经不能再继续呼吸,他挑出了她内心最深的惶恐,引出了她的欲望。 “娘娘。”秦荫再次开口,“您问臣,为何两者不能兼得?问臣,成功的人就注定是孤家寡人?” “成功的人可以不是孤家寡人,可娘娘要走的路不是普通的成功,是一条通向王者的道路。” “而王者注定是孤独的,无论男女。” 谢春朝闭上眼,沉吟几秒,她很快做出了决定。 或者说,她在一步一步扩大自己势力时,就已经做出了决定。 “你认为本宫该如何做呢?” 秦荫唇角扬起一抹笑,他低声一一叙述。 容慎还在紫宸殿里逗弄着小泽夏,他见泽夏似是困顿了,又哄着她入眠。 等偌大的宫殿再次归于平静时,他抬头看了眼外面渐渐昏沉的天色,问道, “朝朝呢?” “娘娘还在交泰殿接见臣下。” 容慎微微皱了下眉,随即起身往交泰殿去了。 他到了交泰殿门口,远远就瞧见殿门口守着谢春朝的心腹之人。 门口的人瞧见他远远就迎了上来,“皇上。” 容慎问,“朝朝在和谁谈事?” 雨凝道,“回皇上,是新科状元秦荫。” 容慎闻言,眸光闪了闪,雨凝又问,“皇上要进去等娘娘吗?” 容慎想了想,摇头道,“罢了,我回去等朝朝。” “你告诉朝朝,早些结束,莫要饿坏肚子。” 雨凝服身道,“是。” 二百一十二、痛苦 谢春朝道,“信上并未直言,我等会写封回信问一问。” 谢春朝的信寄回楚国后,来自于楚国的信断断续续的越来越多。 大多都是关于哥哥的消息,除了官方的楚国易王的国书便是封后的讯息了。 谢春朝的势力通过这次科举,又一次得到了加强。 而她也非常看好这届的状元秦荫,她本想着该如何收为己用,却不想到他竟主动找上了她。 “臣秦荫见过娘娘。”年轻的状元郎跪在金殿之中,他单薄消瘦的腰身在听见上位者唤他起来时方抬起头。 谢春朝问,“秦大人今日找本宫是有何事禀告?” 秦荫垂眸道,“臣今日来是想报娘娘当日之恩。” 谢春朝眼神不解,问,“本宫对你有何恩?” 秦荫眼眸闪了闪道,“臣当日春闱时的主考官是萧砚,而萧大人则是娘娘的人。” “臣身为萧大人的学生,娘娘对我自然有大恩。” 谢春朝轻笑了一声,问,“那本宫岂不是对这一届的学子都有恩了?” 秦荫低头道,“娘娘的恩泽惠泽天下。” 谢春朝很久没有见过这么大胆,又这么有趣的人了。 自她以皇后之身掌管夏国朝政后,所遇之人不是惧怕她威视,便是谄媚讨好之人。 秦荫也属后者,但他的讨好却直白得到好似是真心诚意这么想,这么认为的。 谢春朝止住了笑,随即问,“好了,说说,你今日找本宫到底所谓何事?” “是求官啊,还是求名啊?” 谢春朝说到这儿,又自嘲一笑,“不过投靠我,也只能是求官了。” 朝堂之上虽无人敢当面骂她,但她知道夏国的民间的那些书生们早就以骂她而搏名声了。 她们骂她是妖后,骂她仳鸡司晨,骂她祸国殃民。 可她自始至终都不明白,她到底祸害谁了? 自她上位,她安流民,止干戈,重民生,轻赋税。 一桩桩一件件,若是换成男子,她早就该被立庙歌颂了。 可因为她是女子,她就被拿来和过往最圣明的君主相比较,他们用最严苛的标准审视她,但凡她有一点不对,便会被骂得狗血喷头。 她当然大可退回后宫,做一位贤后。 只要她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做,她就是他们口中是贤明的皇后。 可谢春朝偏偏不服,他们骂的越狠,她越不服气。 这种欲望的膨张和不甘心,不服气绝非是用容慎对她的爱和关怀所能抹平的。 相反,他对她越好,她的心反而会生出一股名为嫉妒的火。 他可以随心所欲选择自己的喜好,他有选择的权利。 他若哪一天后悔了,她就会被打回后宫,而那帮臣子,那帮文人也只会说是她蛊惑了君王,她是害人的妖精,而他则是受害者。 她知道她的心理可能是出了问题,她不该去这样嫉妒一位深爱她的人。 可正是因为她知道,她明白,她反而更痛苦了。 她常常会想,若是容慎没有对她那么好,她是不是反而可以狠下心? 秦荫又是一拜,“娘娘,臣今日所来不为求官,不为求名。” “只为助娘娘一臂之力。” 谢春朝歪头看他,眼中是淡淡的讽意,“助我一臂之力?” “对。”秦荫说,“我助娘娘再进一步。” 谢春朝的心蓦地一收,她如今已是二圣之一,而他说助她再进一步。 她再进也只有那个位置了。 谢春朝当即喝道,“大胆!本宫与皇上少年情深,同心同德,岂是你能挑拨的?!” 面对谢春朝蓦然的发难,秦荫非但不惧,反而神态自若地说, “娘娘努力了这么久,难道真的甘心屈居于皇上之下吗?” “娘娘您办女子学堂,招女官,募女子军队,难道不是想让天下的女子都能有更多的选择吗?” “可她们的表率也只是另一个身份更高贵的男子的妻子而已。” 谢春朝端坐上首,神色不变,可宽袖之下的手却紧紧的扣在一起,指甲扣进掌心,她咬着牙问,“难道成功的人就要注定是孤家寡人吗?” “本宫现在有什么不好?论权势,天下无人能出其右,论家庭,本宫有疼爱本宫的丈夫也有可爱的女儿。” “事业与家庭本宫两者皆有,本宫为何非要破坏现在的美好生活?” 秦荫冷静地说,“世间好物不牢靠,彩云易散琉璃脆。” “娘娘,您现在的美好脆弱的就像天边的彩云,不用风吹,天一暗什么都没了。” 秦荫肤色苍白,深邃的五官有几分阴鸷的感觉,此时此刻,他不是来拜见皇后的臣子,更像是恶魔,一个让人惧怕,勾人欲望的恶魔。 谢春朝觉得自己已经不能再继续呼吸,他挑出了她内心最深的惶恐,引出了她的欲望。 “娘娘。”秦荫再次开口,“您问臣,为何两者不能兼得?问臣,成功的人就注定是孤家寡人?” “成功的人可以不是孤家寡人,可娘娘要走的路不是普通的成功,是一条通向王者的道路。” “而王者注定是孤独的,无论男女。” 谢春朝闭上眼,沉吟几秒,她很快做出了决定。 或者说,她在一步一步扩大自己势力时,就已经做出了决定。 “你认为本宫该如何做呢?” 秦荫唇角扬起一抹笑,他低声一一叙述。 容慎还在紫宸殿里逗弄着小泽夏,他见泽夏似是困顿了,又哄着她入眠。 等偌大的宫殿再次归于平静时,他抬头看了眼外面渐渐昏沉的天色,问道, “朝朝呢?” “娘娘还在交泰殿接见臣下。” 容慎微微皱了下眉,随即起身往交泰殿去了。 他到了交泰殿门口,远远就瞧见殿门口守着谢春朝的心腹之人。 门口的人瞧见他远远就迎了上来,“皇上。” 容慎问,“朝朝在和谁谈事?” 雨凝道,“回皇上,是新科状元秦荫。” 容慎闻言,眸光闪了闪,雨凝又问,“皇上要进去等娘娘吗?” 容慎想了想,摇头道,“罢了,我回去等朝朝。” “你告诉朝朝,早些结束,莫要饿坏肚子。” 雨凝服身道,“是。” 二百一十三、城墙 谢春朝回到紫宸殿时,殿内灯火通明,她推门而入,穿过屏风就瞧见容慎捧着书斜倚在小塌上捧着书看,而他面前则是早已冷掉的饭菜。 他打了个手势,宫人们立即将冷掉的饭菜撤下重新热过。 本朝的皇上与皇后都颇为节俭,不仅下过旨意说过每顿的饭菜不超过六道,平日里冷掉的饭菜也都是让厨子们再热一热。 容慎:“今日怎么回来这么晚,和那位新科状元聊什么了?” 谢春朝随意道,“不过是谈谈最近那桩让大家都苦恼的事的看法。” 她话落,挨着容慎坐下,问,“泽夏呢?已经睡了吗?” 容慎点点头,“已经睡了。” 谢春朝揉了揉眉心,道,“我有好几日都没在泽夏醒的时候好好陪陪她了。” 容慎轻车熟路的抬手为谢春朝揉按肩膀,道,“孩子还小,睡眠时间少,等她长大了,你有的是时间。” 谢春朝摇摇头,说,“等她长大就有了自己的想法,自己的路,哪里还会想起我呢。” 容慎微微挑眉,“怎么突然这么悲情?” “要我说,泽夏无论多大都是我的女儿。” 谢春朝蓦地笑起来,接着轻轻靠在容慎身上闭眼假寐。 容慎心疼地瞧着她,他轻轻叹了口气,“何苦将自己弄得这么累?” “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告诉我,我会帮你。” 谢春朝沉默良久,随即缓缓睁眼问道,“那如果说……我想要你的位置呢?” 大殿一时静了下来,除了烛光闪烁的啪嗒声就是彼此的心跳和细微的呼吸,她一瞬不移地瞧着容慎的表情。 容慎沉默几秒,随即轻声笑了出来,说, “朝朝,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哪怕是我的位置。” 谢春朝浅笑了下,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靠在他的肩头。 良久,容慎又问,“你就不再问问我?” 谢春朝说,“问什么?” “问我说得是真的吗?” 谢春朝轻声说,“是不是真的也不是问出来的。” 况且,就算是假的,她也可以自己取。 谢春朝下了决定后,便立马开始行动起来。 她先是给楚国写了封信,让哥哥派兵压制夏国边境,让边境的军队无法回身转救建阳。 自那日和秦荫聊过后,她内心的野心就在不断膨胀。 她不止想要夏国,更想要整个天下。 但此时显然还不是时机,要取天下,需先取夏国。 容慎并不愚蠢,相反他很聪明。 近日宫中细微的变化和风波,他都看在眼中。 虽然整座建阳都看似是平静的度过了一天又一天,但他凭借着多年的敏锐,仍能察觉出建阳城内即将要发生一件改天换日的大事。 他昔日忠心的老臣不止一次跪在他面前,请求他稍微压制下皇后娘娘的势力。 他否了。 他明白谢春朝的野心,也明白她想做什么。 他不想制止,只想静静等待着最终的结局。 如果她真的想要,她拿去就好。 反正夏国皇帝的位置自他在楚国遇见她时,他就不想要了。 这日,皇宫禁军的统领被人悄无声息的从后敲晕捆了起来,当然,被敲晕的不止是他,还有很多人。 而他们无一例外都是皇上的亲信。 谢春朝站在紫宸殿前的围墙上抬头看向远处的沉沉夜色,她记得她曾在城墙上送别溧阳公主,也曾在城墙上一箭射中敌军。 第一次,她感受到身为女子的无奈,哪怕贵为公主,却还是可以轻而易举的被上位者的一句话送给旁人作礼。 第二次,她见识到战争的无情,人命的可贵。 而这次,她即将成为夏国的新主。 她抬头看着天边挂着的一弯明月,她闭上眼默默许愿。 希望月宫娘娘保佑,能让她完成二件事。 其一,让天下的女子都能多一个选择。 其二,希望世间再无战争。 她正要睁眼耳边忽而传来剧烈的爆炸声,她睁开眼就瞧见夜空中绽放的烟花。 美得灿烂,美得夺目。 秦荫站在她身后,默默打量着她的侧颜。 谢春朝瞧着在空中绽放的烟花,脑中忽而灵光一现。 烟火脆弱美丽,却又如此强大。 它能从平地蓦然升至高空,紧接着在空中炸开。 如果…… 如果它炸在人身上呢? 谢春朝蓦然激动起来,她想,她可能真的可以做到让女子多一个选择。 若是有这样的神器在,体型的差距又算得了什么呢? 千军万马亦可破。 她回头看向秦荫,指向烟火的手都在颤抖,“秦荫,能不能把它做成武器?” 秦荫能中状元,自不会笨。 他立即就明白了谢春朝的想法,他垂眸道,“臣尽力一试。” 谢春朝吩咐道,“秘密行事,万不可泄露分毫!” 谢春朝说着,又紧紧抓住他的胳膊,咬牙道,“若它真能制作成武器,定然威力无穷。” “若是一旦泄露……” 秦荫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谁能掌握这件武器,谁就掌握了绝对的优势。 这种武器只能牢牢的掌握在他们的手中。 “臣明白!” 谢春朝闻言,方缓缓松开了手,而此时仇清英也来了。 “娘娘,一切办妥。” 谢春朝闻言借着天空的烟火转身看向紫宸殿,她道,“你等在外等候。” 仇清英神色担忧,“娘娘,臣听闻皇上是绝顶高手,要不臣等还是陪娘娘一起进去?” 谢春朝摇摇头,说,“我自己进去就好,你们且在外等着。” 谢春朝明白自己又在做冒险的事让属下担心。 但……那个人是容慎,她想冒一次险,他也值得她冒一次险。 殿内依旧是灯火通明,她走进殿内只见容慎坐在小塌上哄着他们的孩子,见她来了,笑意吟吟地请她坐下。 她依言坐下,目光放在他们的孩子身上,泽夏如今已有一岁多了。 生得粉雕玉琢,可爱极了。 她眼中闪过一抹柔和,随即抬手去捏她的脸。 她脸上在笑着,可嘴里却吐出最为残酷冷血的事,“容慎,给我写退位诏。” 容慎愣了下,随即笑道,“你还真是没变,一如既往的直接。” 就像他们初见时,她就指着他说,要嫁给他。 二百一十三、城墙 谢春朝回到紫宸殿时,殿内灯火通明,她推门而入,穿过屏风就瞧见容慎捧着书斜倚在小塌上捧着书看,而他面前则是早已冷掉的饭菜。 他打了个手势,宫人们立即将冷掉的饭菜撤下重新热过。 本朝的皇上与皇后都颇为节俭,不仅下过旨意说过每顿的饭菜不超过六道,平日里冷掉的饭菜也都是让厨子们再热一热。 容慎:“今日怎么回来这么晚,和那位新科状元聊什么了?” 谢春朝随意道,“不过是谈谈最近那桩让大家都苦恼的事的看法。” 她话落,挨着容慎坐下,问,“泽夏呢?已经睡了吗?” 容慎点点头,“已经睡了。” 谢春朝揉了揉眉心,道,“我有好几日都没在泽夏醒的时候好好陪陪她了。” 容慎轻车熟路的抬手为谢春朝揉按肩膀,道,“孩子还小,睡眠时间少,等她长大了,你有的是时间。” 谢春朝摇摇头,说,“等她长大就有了自己的想法,自己的路,哪里还会想起我呢。” 容慎微微挑眉,“怎么突然这么悲情?” “要我说,泽夏无论多大都是我的女儿。” 谢春朝蓦地笑起来,接着轻轻靠在容慎身上闭眼假寐。 容慎心疼地瞧着她,他轻轻叹了口气,“何苦将自己弄得这么累?” “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告诉我,我会帮你。” 谢春朝沉默良久,随即缓缓睁眼问道,“那如果说……我想要你的位置呢?” 大殿一时静了下来,除了烛光闪烁的啪嗒声就是彼此的心跳和细微的呼吸,她一瞬不移地瞧着容慎的表情。 容慎沉默几秒,随即轻声笑了出来,说, “朝朝,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哪怕是我的位置。” 谢春朝浅笑了下,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靠在他的肩头。 良久,容慎又问,“你就不再问问我?” 谢春朝说,“问什么?” “问我说得是真的吗?” 谢春朝轻声说,“是不是真的也不是问出来的。” 况且,就算是假的,她也可以自己取。 谢春朝下了决定后,便立马开始行动起来。 她先是给楚国写了封信,让哥哥派兵压制夏国边境,让边境的军队无法回身转救建阳。 自那日和秦荫聊过后,她内心的野心就在不断膨胀。 她不止想要夏国,更想要整个天下。 但此时显然还不是时机,要取天下,需先取夏国。 容慎并不愚蠢,相反他很聪明。 近日宫中细微的变化和风波,他都看在眼中。 虽然整座建阳都看似是平静的度过了一天又一天,但他凭借着多年的敏锐,仍能察觉出建阳城内即将要发生一件改天换日的大事。 他昔日忠心的老臣不止一次跪在他面前,请求他稍微压制下皇后娘娘的势力。 他否了。 他明白谢春朝的野心,也明白她想做什么。 他不想制止,只想静静等待着最终的结局。 如果她真的想要,她拿去就好。 反正夏国皇帝的位置自他在楚国遇见她时,他就不想要了。 这日,皇宫禁军的统领被人悄无声息的从后敲晕捆了起来,当然,被敲晕的不止是他,还有很多人。 而他们无一例外都是皇上的亲信。 谢春朝站在紫宸殿前的围墙上抬头看向远处的沉沉夜色,她记得她曾在城墙上送别溧阳公主,也曾在城墙上一箭射中敌军。 第一次,她感受到身为女子的无奈,哪怕贵为公主,却还是可以轻而易举的被上位者的一句话送给旁人作礼。 第二次,她见识到战争的无情,人命的可贵。 而这次,她即将成为夏国的新主。 她抬头看着天边挂着的一弯明月,她闭上眼默默许愿。 希望月宫娘娘保佑,能让她完成二件事。 其一,让天下的女子都能多一个选择。 其二,希望世间再无战争。 她正要睁眼耳边忽而传来剧烈的爆炸声,她睁开眼就瞧见夜空中绽放的烟花。 美得灿烂,美得夺目。 秦荫站在她身后,默默打量着她的侧颜。 谢春朝瞧着在空中绽放的烟花,脑中忽而灵光一现。 烟火脆弱美丽,却又如此强大。 它能从平地蓦然升至高空,紧接着在空中炸开。 如果…… 如果它炸在人身上呢? 谢春朝蓦然激动起来,她想,她可能真的可以做到让女子多一个选择。 若是有这样的神器在,体型的差距又算得了什么呢? 千军万马亦可破。 她回头看向秦荫,指向烟火的手都在颤抖,“秦荫,能不能把它做成武器?” 秦荫能中状元,自不会笨。 他立即就明白了谢春朝的想法,他垂眸道,“臣尽力一试。” 谢春朝吩咐道,“秘密行事,万不可泄露分毫!” 谢春朝说着,又紧紧抓住他的胳膊,咬牙道,“若它真能制作成武器,定然威力无穷。” “若是一旦泄露……” 秦荫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谁能掌握这件武器,谁就掌握了绝对的优势。 这种武器只能牢牢的掌握在他们的手中。 “臣明白!” 谢春朝闻言,方缓缓松开了手,而此时仇清英也来了。 “娘娘,一切办妥。” 谢春朝闻言借着天空的烟火转身看向紫宸殿,她道,“你等在外等候。” 仇清英神色担忧,“娘娘,臣听闻皇上是绝顶高手,要不臣等还是陪娘娘一起进去?” 谢春朝摇摇头,说,“我自己进去就好,你们且在外等着。” 谢春朝明白自己又在做冒险的事让属下担心。 但……那个人是容慎,她想冒一次险,他也值得她冒一次险。 殿内依旧是灯火通明,她走进殿内只见容慎坐在小塌上哄着他们的孩子,见她来了,笑意吟吟地请她坐下。 她依言坐下,目光放在他们的孩子身上,泽夏如今已有一岁多了。 生得粉雕玉琢,可爱极了。 她眼中闪过一抹柔和,随即抬手去捏她的脸。 她脸上在笑着,可嘴里却吐出最为残酷冷血的事,“容慎,给我写退位诏。” 容慎愣了下,随即笑道,“你还真是没变,一如既往的直接。” 就像他们初见时,她就指着他说,要嫁给他。 一百一十四、吃醋 “那……这次你还会同意吗?” 谢春朝说出这句话后,眼睛一直盯着他微微上挑的眼睛,这双深邃多情的眼睛温柔且平和的注视着她,眼中没有恼羞成怒,没有恨,没有怨,温和干净的像是他们的初见。 她不知这一次他是真的,还是像最开始时那样在假装。 容慎温声道,“我说过。” “只要我有,你都可以拿去。” 他话落,将桌面上的木盒子朝她的方向推了推,说,“这是你要的东西。” 谢春朝的心漏了一拍,她打开木盒里面正静静躺着一封诏书,不知是他何时写的。 他说,“忙完了,记得早点回来。” “我和泽夏都等着你。” 谢春朝想要竭力保持平静,但她的手还是止不住的微微颤抖。 她等了很久,方轻声说,“好。” 由于容慎的配合,谢春朝所想象的最糟糕的场面并没有出现。 相反,她的登基无比顺畅。 虽偶有反对的声音,但那声音太微小,几乎可以被忽略不计。 容慎主动说自己身体孱弱,无法处理朝政而皇后天资聪颖,博学多识,心怀苍生,是天命所归的圣主,夏国在她手上必能国泰民安。 谢春朝登基后,容慎做为她的夫君,也成为了有史以来的第一位君后。 公主泽夏也被谢春朝封为皇太女,做为下一任的继承人培养。 新皇登基,谢春朝实在有太多事要忙,而容慎虽不在上朝,但偶尔也会给她出出主意。 谢春朝大多数都能欣然接受容慎的意见,但亦有观念不和的时候,每当这时容慎也甚少与她争论,只是说只要她想好了,想怎么做都可以。 远在楚国的父母和哥哥得知谢春朝成功登基的消息后,派使臣携带重礼,前来恭贺。 哥哥更是在信中衷心的祝贺她,在信的最后哥哥说,早在楚国时,他就知道她是远比他优秀太多的王者。 谢春朝捧着信五味杂陈,夏国的皇位并不能让她满足,她还想要天下归一。 她知道夏国和楚国如今虽是友国,可百年之后呢? 或者说又一个百年之后呢? 那时,楚夏两国定有一仗,届时又不知要死多少人。 而她…… 则可以避免这场战争。 她想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由她先开口。 哥哥总是说他不想做楚国的王,他的妻子也对楚国的后宫感到厌烦。 如果她能接受楚国,哥哥也会得到她想要的自由。 她会用天下最好的东西和最高的荣誉弥补。 这封信她写了整整三日,写废无数张布帛,终于在第四天将它完成。 她目送着那份信被人送出宫,抵达她去不了的远方。 “你说……”谢春朝回眸问容慎,“哥哥会同意吗?” 容慎想了想,说,“应该会同意。” 谢春朝微微瞪大了眼,问,“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容慎说,“你哥哥素来宠你,你的请求他无不应允。” 谢春朝也知道哥哥对她的疼爱,但…… 但这次她要的东西不一般,不是珍奇异宝,不是漂亮首饰,而是他的皇位。 是天下人都趋之若鹜的无上权利。 她不太确定哥哥会愿意给她。 “别担心了。”容慎拉住她的手,说,“你哥哥一定会给你。” “比起层层深宫,他更向往的是广阔的自由。” 谢春朝闻言,轻叹了一声,随即道,“如今,我也只能等着了。” 毕竟,她还有许多事要做。 这封信在送出去的第二个月,她终于收到了来自楚国的回信。 她坐在紫宸殿内,呆呆瞧着桌案上的信,一时间,竟不该拆。 她有点怕看到信的内容。 哥哥会说什么呢? 是欣然同意,还是勃然大怒? 她愣了约莫有一炷香的功夫,终于一点点的拆开信的外封。 她一眼就看到了信的第一句话。 「真的吗?天呐,你真是我的好妹妹,你应该早点说。」 谢春朝愣了一秒,接着向下看去。 「我愿意将楚国交给你,我能有今天的位置,本来也是妹妹你的功劳。」 「我会尽快把楚国交给你,让这天下归一。」 「对了,到时候可别忘了封哥哥我做个大将军,虽然现在没什么仗要打,但万一起了战事,哥哥帮你守天下。」 谢春朝松了口气,哥哥同意了。 按照哥哥信中所说,他会尽快解决楚国的诸多事宜,而后带领楚国的诸多官员大臣前往夏国。 谢春朝第一时间去和容慎分享了这个好消息。 “容慎,我做到了。” “哥哥他同意了。” 容慎笑着说,“我说过,你哥哥会同意的。” 他说着,深邃的眸中满是笑意,他忽而起身端端正正地对谢春朝行了一个礼。 谢春朝一时愣住,问,“你这是做什么?” 容慎抬起头,“当然是恭喜我们的女皇陛下了。” “以后,你就是这片大陆唯一的王。” 谢春朝闻言不由扬了扬唇角,就连她自己也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的做到了。 如今,她再想想上一世的事情,感觉就像是做梦一般。 她上前一步伸手捧上容慎的脸,故作深沉地说,“那就是这片大陆唯一的王的夫君。” 两人正闹着,宫人忽而弯腰上前道,“陛下,秦大人来了。” 如今天色将晚,秦荫怎么会在这时突然要见她? 她今日心情好,只想陪在容慎身边,并不想见外臣处理政务了。 她正想回绝,却似忽然想到什么,道,“好,让他在偏殿候着,我这就去。” 容慎眼神闪过一抹深意,他见谢春朝要走,忽而抬手抓住她的手。 谢春朝回眸看他,眼神疑惑。 “我会是王唯一的夫君吗?” 谢春朝愣了下,随即发现容慎这是在吃醋,她极为好笑地说, “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呢,你当然是我唯一的夫君。” 她说着,转身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我有这么俊朗的夫君,又怎么会去想别人?” 容慎薄如蝉翼的眼睫闪了闪,若…… 若他有一日不再俊美呢? 他总是会老,而外面却会一直有年轻的郎君…… 例如那位秦大人…… 一百一十四、吃醋 “那……这次你还会同意吗?” 谢春朝说出这句话后,眼睛一直盯着他微微上挑的眼睛,这双深邃多情的眼睛温柔且平和的注视着她,眼中没有恼羞成怒,没有恨,没有怨,温和干净的像是他们的初见。 她不知这一次他是真的,还是像最开始时那样在假装。 容慎温声道,“我说过。” “只要我有,你都可以拿去。” 他话落,将桌面上的木盒子朝她的方向推了推,说,“这是你要的东西。” 谢春朝的心漏了一拍,她打开木盒里面正静静躺着一封诏书,不知是他何时写的。 他说,“忙完了,记得早点回来。” “我和泽夏都等着你。” 谢春朝想要竭力保持平静,但她的手还是止不住的微微颤抖。 她等了很久,方轻声说,“好。” 由于容慎的配合,谢春朝所想象的最糟糕的场面并没有出现。 相反,她的登基无比顺畅。 虽偶有反对的声音,但那声音太微小,几乎可以被忽略不计。 容慎主动说自己身体孱弱,无法处理朝政而皇后天资聪颖,博学多识,心怀苍生,是天命所归的圣主,夏国在她手上必能国泰民安。 谢春朝登基后,容慎做为她的夫君,也成为了有史以来的第一位君后。 公主泽夏也被谢春朝封为皇太女,做为下一任的继承人培养。 新皇登基,谢春朝实在有太多事要忙,而容慎虽不在上朝,但偶尔也会给她出出主意。 谢春朝大多数都能欣然接受容慎的意见,但亦有观念不和的时候,每当这时容慎也甚少与她争论,只是说只要她想好了,想怎么做都可以。 远在楚国的父母和哥哥得知谢春朝成功登基的消息后,派使臣携带重礼,前来恭贺。 哥哥更是在信中衷心的祝贺她,在信的最后哥哥说,早在楚国时,他就知道她是远比他优秀太多的王者。 谢春朝捧着信五味杂陈,夏国的皇位并不能让她满足,她还想要天下归一。 她知道夏国和楚国如今虽是友国,可百年之后呢? 或者说又一个百年之后呢? 那时,楚夏两国定有一仗,届时又不知要死多少人。 而她…… 则可以避免这场战争。 她想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由她先开口。 哥哥总是说他不想做楚国的王,他的妻子也对楚国的后宫感到厌烦。 如果她能接受楚国,哥哥也会得到她想要的自由。 她会用天下最好的东西和最高的荣誉弥补。 这封信她写了整整三日,写废无数张布帛,终于在第四天将它完成。 她目送着那份信被人送出宫,抵达她去不了的远方。 “你说……”谢春朝回眸问容慎,“哥哥会同意吗?” 容慎想了想,说,“应该会同意。” 谢春朝微微瞪大了眼,问,“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容慎说,“你哥哥素来宠你,你的请求他无不应允。” 谢春朝也知道哥哥对她的疼爱,但…… 但这次她要的东西不一般,不是珍奇异宝,不是漂亮首饰,而是他的皇位。 是天下人都趋之若鹜的无上权利。 她不太确定哥哥会愿意给她。 “别担心了。”容慎拉住她的手,说,“你哥哥一定会给你。” “比起层层深宫,他更向往的是广阔的自由。” 谢春朝闻言,轻叹了一声,随即道,“如今,我也只能等着了。” 毕竟,她还有许多事要做。 这封信在送出去的第二个月,她终于收到了来自楚国的回信。 她坐在紫宸殿内,呆呆瞧着桌案上的信,一时间,竟不该拆。 她有点怕看到信的内容。 哥哥会说什么呢? 是欣然同意,还是勃然大怒? 她愣了约莫有一炷香的功夫,终于一点点的拆开信的外封。 她一眼就看到了信的第一句话。 「真的吗?天呐,你真是我的好妹妹,你应该早点说。」 谢春朝愣了一秒,接着向下看去。 「我愿意将楚国交给你,我能有今天的位置,本来也是妹妹你的功劳。」 「我会尽快把楚国交给你,让这天下归一。」 「对了,到时候可别忘了封哥哥我做个大将军,虽然现在没什么仗要打,但万一起了战事,哥哥帮你守天下。」 谢春朝松了口气,哥哥同意了。 按照哥哥信中所说,他会尽快解决楚国的诸多事宜,而后带领楚国的诸多官员大臣前往夏国。 谢春朝第一时间去和容慎分享了这个好消息。 “容慎,我做到了。” “哥哥他同意了。” 容慎笑着说,“我说过,你哥哥会同意的。” 他说着,深邃的眸中满是笑意,他忽而起身端端正正地对谢春朝行了一个礼。 谢春朝一时愣住,问,“你这是做什么?” 容慎抬起头,“当然是恭喜我们的女皇陛下了。” “以后,你就是这片大陆唯一的王。” 谢春朝闻言不由扬了扬唇角,就连她自己也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的做到了。 如今,她再想想上一世的事情,感觉就像是做梦一般。 她上前一步伸手捧上容慎的脸,故作深沉地说,“那就是这片大陆唯一的王的夫君。” 两人正闹着,宫人忽而弯腰上前道,“陛下,秦大人来了。” 如今天色将晚,秦荫怎么会在这时突然要见她? 她今日心情好,只想陪在容慎身边,并不想见外臣处理政务了。 她正想回绝,却似忽然想到什么,道,“好,让他在偏殿候着,我这就去。” 容慎眼神闪过一抹深意,他见谢春朝要走,忽而抬手抓住她的手。 谢春朝回眸看他,眼神疑惑。 “我会是王唯一的夫君吗?” 谢春朝愣了下,随即发现容慎这是在吃醋,她极为好笑地说, “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呢,你当然是我唯一的夫君。” 她说着,转身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我有这么俊朗的夫君,又怎么会去想别人?” 容慎薄如蝉翼的眼睫闪了闪,若…… 若他有一日不再俊美呢? 他总是会老,而外面却会一直有年轻的郎君…… 例如那位秦大人…… 一百一十五、一统 谢春朝见容慎似乎还是有点心情失落,便拉住他的胳膊,说,“那我不去了,我留下来陪你。” 容慎抬眸冲她弯眸浅笑,说,“你还是去。” “他这么晚来找你,定是有要事。” 谢春朝闻言又主动吻了吻他的唇角,说,“我会很快回来。” 能让秦荫这么晚来找她的,定然是他们要制作的武器有了新的进展。 她疾步赶至偏殿,秦荫见了她行过礼后,就一脸兴奋地说, “陛下,武器研制出来了。” “一种可在百米之内快速取人性命。” “一种则可以炸毁最为坚固的城墙。” 谢春朝的眼睛也亮了,“当真做出来了?” 秦荫从怀中取出一物,道,“陛下您看,就是此物。” 这东西很是小巧,上面还有一个黑色的长管,而长管下方则有一个扳手。 秦荫将它递给谢春朝,说,“只有扳动这里即刻发射火药伤人。” 谢春朝接过它,先是仔细瞧了瞧,又问,“它有几发?” “六发。” “陛下,可要现在试试?” 谢春朝点点头,说,“试试。” 宫人取来了靶子后,谢春朝站在百米之外的距离坂动扳手,一股强有力的震感从掌心传来,若非她常年习武锻炼身子,她定要后退几步了。 随着一声巨响,枪管冒出阵阵青烟,而百米之外的靶子直接被发射出去的火药打穿了,那枚小小的圆球正死死的钉在靶子后的墙壁上。 谢春朝的手感到阵阵发麻,但她一点也没在意这点小事。 她完全被这东西的威力所震撼。 她听完秦荫介绍后本以为它不过是容慎先前做给她的牡丹金钗的加强版,可当火药冲出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这东西比她发间的暗器要强过百倍。 “陛下,您还满意吗?” 谢春朝抬脚向被破坏的墙壁走去,道,“满意。” “朕很满意。” 秦荫闻言,脸上的笑容愈发真挚,他紧随其后,道,“陛下,另一种武器,它的威力远胜此物百倍。” “因它动静太大,太危险,臣就不敢将它带入宫中给陛下展示。” “陛下可要随我出宫一趟,去西山校场见识它的威力?” 谢春朝其实很想现在就去看看那东西的威力,但她还记得自己答应容慎会早些回去。 她不能食言。 她摇摇头,说,“今日天色将晚,朕明日再随你去西山见识它的威力。” 秦荫虽有几分不甘心,但也只得接受。 “好,明日臣陪陛下去西山。” 谢春朝抬眸看他,说,“你做得很好,你今日先回去。” “此事事了,朕定会重重赏你。” 秦荫黝黑的眸子抬眼看了谢春朝一眼,随即低下头说, “只要陛下满意,开心,对臣而言就是最大的嘉善。” 谢春朝抿了抿唇,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挥手让他下去了。 她看着他消瘦欣长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秦荫是位古怪且聪慧的人,自打她出现,她就看不透他。 她不明白他忽而其来的投靠和忠心,以他的能力,其实完全不用冒着巨大的风险来帮她。 今日正巧雨凝也在,她回头问道,“雨凝。” “你当日说瞧着秦大人眼熟,如今可想起来是在哪里见过他吗?” 雨凝摇摇头,“我想不起来。” 她当日就未想起,如今过了这么久,早就忘了。 谢春朝收了枪,就往回走。 她回去时,泽夏已经在乳母的陪伴下睡了。 容慎则穿着单衣燃着暖灯坐在小塌上,他听见门外的动静抬头向她看来,在看清是她时,眼中闪过一瞬的惊讶。 “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谢春朝顺势坐在他身边,靠着他,“我答应过你啊,今日会早点回来。” 容慎在她靠过来时,就闻见了她身上的火药味。 他吸了吸鼻子,问,“你身上怎么这么重的火药味?” 谢春朝抬手闻了闻,果然手上都是火药的味道。 她靠在他身上,说,“秦荫刚刚献上了一件了不得的武器,我试了试。” 制作武器的事,谢春朝先前并未告诉容慎。 容慎正要问是什么武器,就听见耳边传来清浅平缓的呼吸声。 他侧眸看去,只见刚刚还说着话的人,已经趴在他的肩头睡了过去。 他的心顺势软成一块,他轻柔的抬手为她拨去脸上的青丝,深邃的眉眼舒展开,成了一汪温润的春水。 一定很辛苦。 他不知又想到了什么,唇边的笑意是怎么压都压不住了。 次日早朝,谢春朝先是公布了楚国不日将会与夏国融为一体的重磅消息。 朝上众臣惊若木鸡,不敢相信分裂已久的天下,竟然这么轻易的就被归为一体了。 有老臣在心中默默猜测,君父当初退位是不是早就想到会有今日了? 众臣惊过后纷纷齐声恭贺谢春朝。 待众臣归于平静后,谢春朝又单独点了礼部出来,道, “届时天下一统,也需要一个新的国号,这件事就给礼部,你们想几个吉祥寓意好的字递上来。” “至于不日抵达夏国的楚国官员安置问题则交给吏部处理,要让每一位楚国官员都能得到妥善安置,切莫激出矛盾。” “是。” 谢春朝说完后,又道,“对了,还有一件事朕要与众臣商议。” “如今天下一统,可建阳的地理位置有点偏了,我们要不要迁都之前先晋国的国都?” 在天下三分之前,晋国是上一个大一统的国家。 一提迁都,朝堂顿时炸开了锅,有人同意,有人反对。 同意的人认可谢春朝的观点,觉得建阳的位置比照整个天下来说确实偏了,不方便日后的管理。 而反对的人则认为建阳是他们祖祖辈辈就生活的地方,况且迁都也是件劳民伤财的事情,实在不必大动干戈。 历史上大一统的国家的王都也不是各个都在中心位置。 谢春朝见众人讨论的激烈,便道,“既如此,此事等楚国的人来了以后再议。” 下朝后,谢春朝回宫换了便衣就跟着秦荫往西山去了。 一百一十五、一统 谢春朝见容慎似乎还是有点心情失落,便拉住他的胳膊,说,“那我不去了,我留下来陪你。” 容慎抬眸冲她弯眸浅笑,说,“你还是去。” “他这么晚来找你,定是有要事。” 谢春朝闻言又主动吻了吻他的唇角,说,“我会很快回来。” 能让秦荫这么晚来找她的,定然是他们要制作的武器有了新的进展。 她疾步赶至偏殿,秦荫见了她行过礼后,就一脸兴奋地说, “陛下,武器研制出来了。” “一种可在百米之内快速取人性命。” “一种则可以炸毁最为坚固的城墙。” 谢春朝的眼睛也亮了,“当真做出来了?” 秦荫从怀中取出一物,道,“陛下您看,就是此物。” 这东西很是小巧,上面还有一个黑色的长管,而长管下方则有一个扳手。 秦荫将它递给谢春朝,说,“只有扳动这里即刻发射火药伤人。” 谢春朝接过它,先是仔细瞧了瞧,又问,“它有几发?” “六发。” “陛下,可要现在试试?” 谢春朝点点头,说,“试试。” 宫人取来了靶子后,谢春朝站在百米之外的距离坂动扳手,一股强有力的震感从掌心传来,若非她常年习武锻炼身子,她定要后退几步了。 随着一声巨响,枪管冒出阵阵青烟,而百米之外的靶子直接被发射出去的火药打穿了,那枚小小的圆球正死死的钉在靶子后的墙壁上。 谢春朝的手感到阵阵发麻,但她一点也没在意这点小事。 她完全被这东西的威力所震撼。 她听完秦荫介绍后本以为它不过是容慎先前做给她的牡丹金钗的加强版,可当火药冲出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这东西比她发间的暗器要强过百倍。 “陛下,您还满意吗?” 谢春朝抬脚向被破坏的墙壁走去,道,“满意。” “朕很满意。” 秦荫闻言,脸上的笑容愈发真挚,他紧随其后,道,“陛下,另一种武器,它的威力远胜此物百倍。” “因它动静太大,太危险,臣就不敢将它带入宫中给陛下展示。” “陛下可要随我出宫一趟,去西山校场见识它的威力?” 谢春朝其实很想现在就去看看那东西的威力,但她还记得自己答应容慎会早些回去。 她不能食言。 她摇摇头,说,“今日天色将晚,朕明日再随你去西山见识它的威力。” 秦荫虽有几分不甘心,但也只得接受。 “好,明日臣陪陛下去西山。” 谢春朝抬眸看他,说,“你做得很好,你今日先回去。” “此事事了,朕定会重重赏你。” 秦荫黝黑的眸子抬眼看了谢春朝一眼,随即低下头说, “只要陛下满意,开心,对臣而言就是最大的嘉善。” 谢春朝抿了抿唇,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挥手让他下去了。 她看着他消瘦欣长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秦荫是位古怪且聪慧的人,自打她出现,她就看不透他。 她不明白他忽而其来的投靠和忠心,以他的能力,其实完全不用冒着巨大的风险来帮她。 今日正巧雨凝也在,她回头问道,“雨凝。” “你当日说瞧着秦大人眼熟,如今可想起来是在哪里见过他吗?” 雨凝摇摇头,“我想不起来。” 她当日就未想起,如今过了这么久,早就忘了。 谢春朝收了枪,就往回走。 她回去时,泽夏已经在乳母的陪伴下睡了。 容慎则穿着单衣燃着暖灯坐在小塌上,他听见门外的动静抬头向她看来,在看清是她时,眼中闪过一瞬的惊讶。 “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谢春朝顺势坐在他身边,靠着他,“我答应过你啊,今日会早点回来。” 容慎在她靠过来时,就闻见了她身上的火药味。 他吸了吸鼻子,问,“你身上怎么这么重的火药味?” 谢春朝抬手闻了闻,果然手上都是火药的味道。 她靠在他身上,说,“秦荫刚刚献上了一件了不得的武器,我试了试。” 制作武器的事,谢春朝先前并未告诉容慎。 容慎正要问是什么武器,就听见耳边传来清浅平缓的呼吸声。 他侧眸看去,只见刚刚还说着话的人,已经趴在他的肩头睡了过去。 他的心顺势软成一块,他轻柔的抬手为她拨去脸上的青丝,深邃的眉眼舒展开,成了一汪温润的春水。 一定很辛苦。 他不知又想到了什么,唇边的笑意是怎么压都压不住了。 次日早朝,谢春朝先是公布了楚国不日将会与夏国融为一体的重磅消息。 朝上众臣惊若木鸡,不敢相信分裂已久的天下,竟然这么轻易的就被归为一体了。 有老臣在心中默默猜测,君父当初退位是不是早就想到会有今日了? 众臣惊过后纷纷齐声恭贺谢春朝。 待众臣归于平静后,谢春朝又单独点了礼部出来,道, “届时天下一统,也需要一个新的国号,这件事就给礼部,你们想几个吉祥寓意好的字递上来。” “至于不日抵达夏国的楚国官员安置问题则交给吏部处理,要让每一位楚国官员都能得到妥善安置,切莫激出矛盾。” “是。” 谢春朝说完后,又道,“对了,还有一件事朕要与众臣商议。” “如今天下一统,可建阳的地理位置有点偏了,我们要不要迁都之前先晋国的国都?” 在天下三分之前,晋国是上一个大一统的国家。 一提迁都,朝堂顿时炸开了锅,有人同意,有人反对。 同意的人认可谢春朝的观点,觉得建阳的位置比照整个天下来说确实偏了,不方便日后的管理。 而反对的人则认为建阳是他们祖祖辈辈就生活的地方,况且迁都也是件劳民伤财的事情,实在不必大动干戈。 历史上大一统的国家的王都也不是各个都在中心位置。 谢春朝见众人讨论的激烈,便道,“既如此,此事等楚国的人来了以后再议。” 下朝后,谢春朝回宫换了便衣就跟着秦荫往西山去了。 一百一十六、大结局。 西山校场原本操练着守卫建阳的军马,可自秦荫领了制作武器的差事后,这里被重兵严密守护,改为制作武器的所房。 而能靠近这里的将士无疑都是谢春朝的心腹之人。 “陛下,请随我来。” 今日为给谢春朝展示成果,他早早就派人将火药埋在了山脚下。 谢春朝在秦荫的指示下,站在了一个最为安全的位置,随着秦荫的一声令下, 山脚下忽而爆发一道震天的响声,她远远看见山体被炸的粉碎,无数碎石被崩裂开来,掉落一地。 浓烟过后,谢春朝看清了被炸过后的山体,原本平整的山硬生生的被炸出了一个巨大的深坑。 秦荫眼神兴奋地说,“陛下,有了它,日后攻城将会简单许多。” 谢春朝则想的更远,何止是攻城。 若将它投掷敌军中,将是一件无可估量的大杀器。 谢春朝问,“消息都封锁了吗?” 秦荫连连点头,“陛下放心,从制作至完成,每一个步骤都是分开完成,除了少数几人外,其余人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这样东西。” “好。”谢春朝眼神赞赏,“你做的很不错。” “制作过程一定要严密封锁,不能泄露出去。”谢春朝说,“至于产量也不必太多,足够供应凤威军即可。” 凤威军就是从前的娘子军,经过长时间的发展她们从从前的几百人达到了七八千人。 而这七八千人也都是谢春朝最为信任的军士,凡她们出没便代表着她的旨意。 凡是入选凤威军的女子不仅象征着一种无上荣誉,还会获得极高的报酬。 她们入选前就已经极为出色,而在入选后更会经过严格的训练。 重重的选拔和非人般的磨炼使得她们能飞速成长,出色的完成每一项谢春朝交给她们的任务,如今的她们早已不是当初人人不屑的娘子军了,而是成为了众人所仰慕,敬畏的存在。 秦荫弯腰应道,“是,臣定不负皇上所托。” 秦荫的办事效率很快,一周后,凤威军的每一位军士都拿到了新武器——火枪。 至于炸药则暂时封存,由凤威军的统军抽调出一批人马专门学习这种武器。 武器一事结束后的一个月,谢春朝的哥哥以及父母也已经到了夏国。 她已有两年没见过父母,一见到二老就抱头痛哭了一场,她将后宫收拾出来给家人们住,可他们却说好不容易从一座宫殿里出来,不想再进另一座宫殿了。 谢春朝闻言便在外新建了一栋宅子给他们住,里面的布局和装饰都和他们在楚国住过的辽王府一模一样。 她也见到了让自己哥哥心仪的女子,果真和她所想的差不多,是位极其聪慧且自如的女子。 她喜欢做生意,谢春朝便给了她皇商的名号助她一臂之力。 天下一统后,谢春朝择了一个奕字做为新朝的国号。 至于迁都也在谢春朝的温水慢炖下得到了众臣的同意,至于少数不同意者也被谢春朝忽略了。 在奕朝确定国号的第二年,新都也彻底完工。 谢春朝带领着文武百官开始朝着新都出发,历时一个月后谢春朝以及众臣终于抵达新都。 她登高楼看着远处的风景,墙外是一栋栋精美漂亮的房屋,丰衣足食的人们欢天喜地的走在大街上。 没有什么比这更让她满足了。 她暗自发誓,至少在她继位期间,她定要天下太平,百姓富足。 “陛下。”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谢春朝回眸,宫人递给她一封国书,道, “青格尔圣后给您送来的信。” 青格尔。 谢春朝再听见这个遥远的名字,一时竟有几分恍若隔世之感。 她接过信,里面是她略有生疏的字迹,是溧阳公主送来的。 「恭喜你啊,竟然做了前无古人的女帝,在我得知你要称帝的消息时,我怎么都不敢相信,从前一心只想着宁衡的你竟然做了女帝,简直是匪夷所思。」 「我承认,现在是你赢了我。」 「不过,我可不会输你太多,你就等着。」 「我在青格尔过的还不错,因为我带来的种子以及各类书籍帮助青格尔的人们能人人吃饱,他们都将我看做神女,我的夫君也对我很好,说起来也还要多谢你。」 「对了,奕朝成立后,我还从未去奕朝拜见过新帝,我准备今年带着夫君入朝拜见你,你不会不欢迎我?」 溧阳公主的信写到这儿就结束了,字里行间中依稀可以看见当初那位娇气跋扈的公主。 她将信折起,收入怀中,抬眸遥望远方。 她怎么会不同意呢? 她比谁都期待能再次相见。 后世记载,奕朝开国女帝谢春朝聪慧睿智,仁德皆备,治国有方,百姓安居乐业,她一统天下后开创了一个空前绝后的盛世。 在她在位期间,边疆安定平和,百姓富足,官员廉明。 女帝谢春朝也情深义重,一生只有容慎一位君后,女帝泽夏也是他们唯一的孩子。 她是一位传奇的皇帝,开创了女子为帝的先例,自她以后女子不再被束缚在家,可以自由选择自己的职业。 她死后百姓自发祭奠,民间大部分地区亦为她建立庙宇,供奉香火。 而在她的庙宇中身后总是站着一位面容俊朗的男子,那是她的君后,容慎。 他们虽死,但二人的身影却一直留存在人们心中。 小番外(秦荫) 我有一位金枝玉叶,高不可攀的恩人。 是她救了濒死的我,也是她给了我足够的钱财。 我本放弃了科举,也一并放弃了我的人生。 可我却在街下匆匆一瞥看见了马车上的她。 多么美丽,多么高贵,诗文中的神女也不过如此了。 只一眼我就生出了不该有的妄念。 我想接近她,占有她。 我有一位金枝玉叶,高不可攀的恩人。 可当我再次见到她时,她却不记得我。 也是,她总是随手做下善事,她救过多少人恐怕她自己都记不清了。 又怎么记得一位不曾见过的人呢? 她问我,我为什么要帮她。 我说,她对我有恩。 但我却并没有告诉她,在三年前她于长街上救下了一位濒死的举子。 这是我一个人的秘密,而这个秘密我想等到我们心意相通时再告诉她。 我知道她有爱人,所以我劝她再进一步。 如果她只是皇后,我和她永远也不会有机会。 事情发展的很顺利,她成功登上了皇位。 我想,我有机会了。 只要我能留在她身边,我不介意做小。 人总是喜新厌旧的,来日方长,我总会有机会。 可这一等,就是二十年。 我已老去,朝堂上又涌现了一批鲜嫩的,俊朗的臣子们。 我想,我再也没有机会了。 我真羡慕容慎啊。 听说他是在楚国时认识的皇上,如果我能比容慎早认识皇上,是不是能拥有她? 我还是不甘心,但我也只能把这份爱意压在心中,不为人知。 我不能以情人的名义留在她身边,那我就将臣子做到极致。 我要让后世的人想到明君贤臣时,就会有我和她的名字。 世人皆道秦宰辅一生未娶妻,却不知他心爱的人就在他眼前。 他们朝夕相对,相伴四十余载,又何尝不是另一种白头到老,相濡以沫呢? 可是,还是好遗憾。 我的秘密终究不能说给她听了。 一百一十六、大结局。 西山校场原本操练着守卫建阳的军马,可自秦荫领了制作武器的差事后,这里被重兵严密守护,改为制作武器的所房。 而能靠近这里的将士无疑都是谢春朝的心腹之人。 “陛下,请随我来。” 今日为给谢春朝展示成果,他早早就派人将火药埋在了山脚下。 谢春朝在秦荫的指示下,站在了一个最为安全的位置,随着秦荫的一声令下, 山脚下忽而爆发一道震天的响声,她远远看见山体被炸的粉碎,无数碎石被崩裂开来,掉落一地。 浓烟过后,谢春朝看清了被炸过后的山体,原本平整的山硬生生的被炸出了一个巨大的深坑。 秦荫眼神兴奋地说,“陛下,有了它,日后攻城将会简单许多。” 谢春朝则想的更远,何止是攻城。 若将它投掷敌军中,将是一件无可估量的大杀器。 谢春朝问,“消息都封锁了吗?” 秦荫连连点头,“陛下放心,从制作至完成,每一个步骤都是分开完成,除了少数几人外,其余人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这样东西。” “好。”谢春朝眼神赞赏,“你做的很不错。” “制作过程一定要严密封锁,不能泄露出去。”谢春朝说,“至于产量也不必太多,足够供应凤威军即可。” 凤威军就是从前的娘子军,经过长时间的发展她们从从前的几百人达到了七八千人。 而这七八千人也都是谢春朝最为信任的军士,凡她们出没便代表着她的旨意。 凡是入选凤威军的女子不仅象征着一种无上荣誉,还会获得极高的报酬。 她们入选前就已经极为出色,而在入选后更会经过严格的训练。 重重的选拔和非人般的磨炼使得她们能飞速成长,出色的完成每一项谢春朝交给她们的任务,如今的她们早已不是当初人人不屑的娘子军了,而是成为了众人所仰慕,敬畏的存在。 秦荫弯腰应道,“是,臣定不负皇上所托。” 秦荫的办事效率很快,一周后,凤威军的每一位军士都拿到了新武器——火枪。 至于炸药则暂时封存,由凤威军的统军抽调出一批人马专门学习这种武器。 武器一事结束后的一个月,谢春朝的哥哥以及父母也已经到了夏国。 她已有两年没见过父母,一见到二老就抱头痛哭了一场,她将后宫收拾出来给家人们住,可他们却说好不容易从一座宫殿里出来,不想再进另一座宫殿了。 谢春朝闻言便在外新建了一栋宅子给他们住,里面的布局和装饰都和他们在楚国住过的辽王府一模一样。 她也见到了让自己哥哥心仪的女子,果真和她所想的差不多,是位极其聪慧且自如的女子。 她喜欢做生意,谢春朝便给了她皇商的名号助她一臂之力。 天下一统后,谢春朝择了一个奕字做为新朝的国号。 至于迁都也在谢春朝的温水慢炖下得到了众臣的同意,至于少数不同意者也被谢春朝忽略了。 在奕朝确定国号的第二年,新都也彻底完工。 谢春朝带领着文武百官开始朝着新都出发,历时一个月后谢春朝以及众臣终于抵达新都。 她登高楼看着远处的风景,墙外是一栋栋精美漂亮的房屋,丰衣足食的人们欢天喜地的走在大街上。 没有什么比这更让她满足了。 她暗自发誓,至少在她继位期间,她定要天下太平,百姓富足。 “陛下。”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谢春朝回眸,宫人递给她一封国书,道, “青格尔圣后给您送来的信。” 青格尔。 谢春朝再听见这个遥远的名字,一时竟有几分恍若隔世之感。 她接过信,里面是她略有生疏的字迹,是溧阳公主送来的。 「恭喜你啊,竟然做了前无古人的女帝,在我得知你要称帝的消息时,我怎么都不敢相信,从前一心只想着宁衡的你竟然做了女帝,简直是匪夷所思。」 「我承认,现在是你赢了我。」 「不过,我可不会输你太多,你就等着。」 「我在青格尔过的还不错,因为我带来的种子以及各类书籍帮助青格尔的人们能人人吃饱,他们都将我看做神女,我的夫君也对我很好,说起来也还要多谢你。」 「对了,奕朝成立后,我还从未去奕朝拜见过新帝,我准备今年带着夫君入朝拜见你,你不会不欢迎我?」 溧阳公主的信写到这儿就结束了,字里行间中依稀可以看见当初那位娇气跋扈的公主。 她将信折起,收入怀中,抬眸遥望远方。 她怎么会不同意呢? 她比谁都期待能再次相见。 后世记载,奕朝开国女帝谢春朝聪慧睿智,仁德皆备,治国有方,百姓安居乐业,她一统天下后开创了一个空前绝后的盛世。 在她在位期间,边疆安定平和,百姓富足,官员廉明。 女帝谢春朝也情深义重,一生只有容慎一位君后,女帝泽夏也是他们唯一的孩子。 她是一位传奇的皇帝,开创了女子为帝的先例,自她以后女子不再被束缚在家,可以自由选择自己的职业。 她死后百姓自发祭奠,民间大部分地区亦为她建立庙宇,供奉香火。 而在她的庙宇中身后总是站着一位面容俊朗的男子,那是她的君后,容慎。 他们虽死,但二人的身影却一直留存在人们心中。 小番外(秦荫) 我有一位金枝玉叶,高不可攀的恩人。 是她救了濒死的我,也是她给了我足够的钱财。 我本放弃了科举,也一并放弃了我的人生。 可我却在街下匆匆一瞥看见了马车上的她。 多么美丽,多么高贵,诗文中的神女也不过如此了。 只一眼我就生出了不该有的妄念。 我想接近她,占有她。 我有一位金枝玉叶,高不可攀的恩人。 可当我再次见到她时,她却不记得我。 也是,她总是随手做下善事,她救过多少人恐怕她自己都记不清了。 又怎么记得一位不曾见过的人呢? 她问我,我为什么要帮她。 我说,她对我有恩。 但我却并没有告诉她,在三年前她于长街上救下了一位濒死的举子。 这是我一个人的秘密,而这个秘密我想等到我们心意相通时再告诉她。 我知道她有爱人,所以我劝她再进一步。 如果她只是皇后,我和她永远也不会有机会。 事情发展的很顺利,她成功登上了皇位。 我想,我有机会了。 只要我能留在她身边,我不介意做小。 人总是喜新厌旧的,来日方长,我总会有机会。 可这一等,就是二十年。 我已老去,朝堂上又涌现了一批鲜嫩的,俊朗的臣子们。 我想,我再也没有机会了。 我真羡慕容慎啊。 听说他是在楚国时认识的皇上,如果我能比容慎早认识皇上,是不是能拥有她? 我还是不甘心,但我也只能把这份爱意压在心中,不为人知。 我不能以情人的名义留在她身边,那我就将臣子做到极致。 我要让后世的人想到明君贤臣时,就会有我和她的名字。 世人皆道秦宰辅一生未娶妻,却不知他心爱的人就在他眼前。 他们朝夕相对,相伴四十余载,又何尝不是另一种白头到老,相濡以沫呢? 可是,还是好遗憾。 我的秘密终究不能说给她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