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回1992,做你的竹马青梅》 第1章 她凑近了看,老人写的是“三餐烟火暖,四季皆安然” 黄昏时分,林昊泽给苏沐沐报的“华东七日游”刚游到上海,她接到了林昊泽去世的电话。 “这么快?”电话里,她忍不住将心里的嘀咕说了出来。 林昊泽的侄子、她带了十年的孩子林思年,声音嘶哑地说:“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让你去旅游的原因,就是不想让你见到他最后的样子。” “那我现在是回还是不回呢?”苏沐沐为难。 这个旅游团是货真价实的精品团,已经游览过南京、无锡、苏州了,确实如他家所承诺的那样,不仅吃得好、住得好,而且,没有一个购物点。 没-有-购-物-点!这是苏沐沐最喜欢的。 她曾经和曾经的闺蜜马婕跟团去过香港。那时刚从医专毕业,一想到以后的生活就是刺鼻的消毒水味、药水瓶,以及无数丰满圆润的大小pp,两人觉得,不出去玩一趟都无法抵御来日如期的pp。正好,帮她们租房的那家中介公司正在做租售房抽奖的活动,马婕那只小魔手,一抽就抽到了688元双人香港四日游的特等奖。 两人喜疯了。 可是,花了差不多三倍团费、采购了一堆比内地贵多了、差多了的“ade cha”货回来之后,两人深深清醒:房产中介的抽奖箱里,全部都是特等奖奖券! 所以说“一分钱一分货”啊!这个团费快接近五位数的旅游团,人少不说,两个年轻导游全程陪同,吃、住都在星级酒店,连他们的大巴车进到景区都有自己的专属停车位,而不用和其他旅游大巴挤在一起。 “怎么的?你还准备让我们等着你玩完了再回来补开追悼会?”林思年涮她。 “怎么可能!”苏沐沐否认。她明明不是这么想的,可不知为什么,被林思年一揭开,倒真有点子心虚。 “你现在在哪?”林思年问。 “上海,刚下高速。” “上海呀!”林思年感慨了一句,又问:“以前去过吗?” 这个,叫苏沐沐怎么说呢?前几年她倒是跟着林昊泽跑了不少地方,可他是去出差办事啊,工作那么多,这儿忙过了马上就奔下一站,哪有时间和她闲逛游玩?再说了,那时是以什么身份去?是以他林昊泽的私人医护、也就是被雇佣者的身份去的,每天是有工作的呀,监督他的饮食、给他挡酒、照顾他的身体,根本就不可能悠悠闲闲去玩。 上海她跟他去过两次,有一次就住在离东方明珠不远的五星级酒店。她记得那是个夏天,天色暗得比较晚,明明白天看着那根着名的大尖锥并不如传说中出彩,可是,等傍晚她去给他送了药回房,灯亮起来了,各色系的灯依次燃开,由点到面,铺就一片金光璀璨,繁华盛景。 美得,又岂是一个“美仑美奂”所能定义! 她看了很久很久,直到眼睛都有些个受不住强光的纷繁和绚目了,这才揉着眼拉上窗帘。 “要不,你把上海游完了再回来,我们把追悼会定到两天后,刚好。”林思年建议道。 “可以吗?”苏沐沐有些不安。 “可以,可以,”林思年满口打包票,“毕竟他给你报团也是希望你能好好玩一趟。” 林思年没说错。 苏沐沐临出发前一天,林昊泽虽然仍然没“接见”她,但好歹还是给她打了一个电话,祝她旅途愉快。 他的声音在那头听上去依旧低沉醇厚,倒不觉得是个病入膏肓的人,他还说这几年辛苦她了,其实一直都有打算放她出去放松一段时间,却总是阴差阳错,令她没能成行。这次这个旅游团是以前一个听了他的投资分析课后,从股市里挣了钱的朋友给他报的,他现在这副情形怎么去得了,正好,借花献佛,成全他在她那儿没了的一桩心事。 林昊泽的话说得很客气、周全,看似严丝合缝,一点子破绽都没有。但到底是和他相处了上十年,有没有说谎,苏沐沐还是估得出一二的。如他所言,他俩这十年从没以“旅游”的名义去过哪,怎么会突然冒出一个朋友特地给他一个人报团出游? 不过,他希望她以这种方式在这个时候接受,那她就接受呗。 苏沐沐微笑着称好,说谢谢。 他却又很突兀地提了一个要求:“每天到了哪里,拍一张照给我,行不行?” 尽管苏沐沐觉得很意外,但她还是答应了。 林昊泽只说要照片,没作任何譬如“一定得拍五a级景点”或“得把你框在里面”的要求,给苏沐沐的发挥空间就比较大,偏偏她又不喜欢怼着景点大门口、标志性建筑物拍“到此一游”照,便走到哪,觉得很新奇、很有意境,就拍下来,晚上得闲了,再发给他。 譬如,在第一站南京,她就没有拍中山陵或博物馆。逛到夫子庙时,被路边卖雨花石的吸引,选了几颗圆滑光洁,色彩斑斓,内里又带了些若隐若现的淡纹,显出一种朦胧美的石头,放在左手心里,就这么拍下来,发给了他。 跟着是无锡,太湖鼋头渚和去了的两个小镇没让她觉得有多迷人,反倒是在酒店门口一家特产小商店里看到的竹制笔筒吸引了她。说实话,笔筒很普通,削去皮后几乎没做任何装饰,既没打蜡也没上色,就这么看上去,说不出任何的好。嘿!偏让她看见了年逾古稀的老板握着毛笔在上面写字。 她凑近了看,老人写的是“三餐烟火暖,四季皆安然”。 苏沐沐的心一下子给烘得暖暖的,好像真的透过老人写得舒展而又从容的字看到了饭桌、菜肴,以及,腾腾热气。 ——她不仅一口气买了五个笔筒,还顺带一张老人写字的照片发给林昊泽。 苏州的拍照任务完成得最快,因为,她看到寒山寺的第一眼,就爱上了它。那是一种玄妙得无法找到理由的喜欢,可以说是来源于小时候所学《枫桥夜泊》那首诗,也可以说是因为想起了寒山和拾得的故事,反正,苏沐沐就是爱了,爱了。 她在那一面黄色背景嵌白底绿色“寒山寺”的墙前,等团里的游客们拍照拍得差不多了,请了一位看上去摄影技术娴熟的男性团友帮她拍,团友以为她是要拍人,一个劲地叫她赶紧贴墙站到字下去,她却笑着摇摇头,拿出笔,在左手心里写下“苏沐沐到此一游”七字,平铺着伸出来,请团友将“寒山寺”三字拍在她手掌的虎口位置 那是她寄给林昊泽的第三张照片,如今看来,也是最后一张。 苏沐沐甚至都不知道他看到没有。胃癌很折磨人,最后时刻,他一定很疼很难受,坐拥那么多资产,估计还有律师、公证员在身边,想来是没时间看她那些小资调调的照片的。 苏沐沐想得有些惘然,一时也没顾得上思考到底应该什么时候回去,更没有将自己“林大富豪的夫人”身份和他立遗嘱的关系联系起来。 毕竟,他们结婚,也才三个月。 第2章 苏沐沐冒汗,擦!那还真得退下 虽然林思年说了,她可以把上海游完之后再回去,但是,当大巴车缓缓驶进市区,配合导游的讲解慢慢经过东方明珠,看见如初的灯光次第亮开,想起曾经和他呆上海的那几天,苏沐沐心中突然升起一种说不出缘由、但必须马上回去的感觉。 她给导游说明原因,请司机找了处能停车的位置把她放下,就地拦了辆的士直奔机场。 路上订的机票。好在现在还有时间,网络也方便,她很顺利地订到了最近一趟航班,晚上十一点到。 “你今晚就回来?”林思年在电话那头惊叫,他的声音这两天本来就有些嘶哑,再失控一叫,就像刀片自磨刀石上擦过,尖啸刺耳。 苏沐沐听得鼻子、眼睛、眉毛全挤在了一起,下意识地将手机拿离开耳朵,没听见他哀嚎:“你就不可以晚一天再回来吗?” 航班很准时,林思年却没有来接她,而是让司机老冯来的。 “小林总呢?”苏沐沐问,她注意到老冯胳膊上戴着黑纱。 要说林昊泽最强悍的地方不在于他金融专业的出身,以及超常才干带来的对资本市场敏锐的预测和捕捉能力,而是他懂得将高风险收益冷静理智地转入实体经济市场。苏沐沐当初刚到他家时,他刚刚才萌生投资实体企业的打算,到现在,不仅全资拥有一家农业综合体企业,还控股了本市一家在电脑游戏领域名头响亮的科技公司,合着他的各类股票、基金资金库,完美开拓出了林氏“富一代”的江山。 林思年刚上大学的时候,就被林昊泽同步拽进了社会大学,磨砺三年下来,以一个大学实习生的年龄,他也能有模有样地配合林昊泽将几家公司管理得井井有条,里里外外迎得了“小林总”的称号。 “从老厂运过来的木耳和香菇好像在入城收费站遇到什么麻烦,他得赶过去处理。”老冯一边说,一边表情不太自然地为她打开车门。 老厂是林昊泽的出生地。六十年代,响应国家“备战备荒为人民”的号召,一批军工企业转移进离城市比较偏远的深山峡谷,林昊泽的父母就是这样跟着大队伍从w市迁过去,并生下了林昊泽。随着时代的发展,工厂逐渐没落,最终关闭,里面的人也基本上都搬走了,只剩下良好自然条件下生长出来的无污染农产品,被林昊泽挖掘出来,成为吃惯了各种化肥、农药菜和添加剂食物的城里人眼中的惊艳。 “林总在哪?送我去看看。”这么些年,苏沐沐早已习惯了称林昊泽为“林总”,刚变成“林夫人”三个月的她表示仍不适应转变称呼。 “现在吗?”老冯惊了一下,“小林总要我直接送您回家。” 老冯当了林昊泽多年司机,他个性纯朴,虽然不多言不多语,但却是个实在人,今晚的一惊一乍倒叫苏沐沐有些奇怪。 “灵堂设在家里的吗?”她问。 老冯挠挠头。如果苏沐沐没看错的话,他额头上有些发亮的是细汗。 “没呐,没,还还没来得及。”他结结巴巴地说,可能知道自己露了马脚,咬咬牙,“哎,我还是先送您回家,有什么事,等小林总回去再跟您说。” 也只能这样了,何必为难一个老好人呢。 林昊泽的别墅在w市边上的一天然湖泊边,开发商和物业是一家,来自香港,明明工作人员都是内陆人,偏给港方高管洗脑洗得特成功,自我优越感超强。好在他们做事也挺干净利索,说一就是一,是林昊泽喜欢的那类风格,这才一直住到现在。否则,早就搬去市区里的江景房了。 偌大一幢别墅只有客厅亮着灯,林家的老保姆徐阿姨正一边擦眼泪一边做黑纱。听见汽车入院的声音,她下意识地透过落地玻璃窗往外望了一眼,看见是老冯载了苏沐沐回来,又鼓着略有些红肿的眼睛埋下头,继续做黑纱。 没想着要去迎苏沐沐那个新鲜上位的女主人。 倒是苏沐沐捡回来的那只超级赖皮的田园犬高兴,一如既往地呜呜叫着,跑上去亲热地围着她蹭来蹭去。 老冯帮苏沐沐将行李拎进房。 徐阿姨抹着眼睛像高兴那样呜呜两声,表面上看似是和苏沐沐打了招呼,实际上呢?天知道。 苏沐沐也没多少心思理睬她。徐阿姨是林母还在世时就来了的老阿姨,排资论辈,从来就没看得起过以医护身份“上位”的苏沐沐。以前为着林昊泽,两个女人多少还做点面子功夫,今儿个瞧徐阿姨的架式,应该是面子活都不想做了。随她,等林昊泽的丧事办完,她自个儿说走是最好的事,如果不提,就让林思年把她“请”走。 要不然的话,一个老寡妇,一个新寡妇,互不对盘,偏还要处在一起生活,多别扭啊。 苏沐沐如是想。 老冯将行李搬进客厅就告辞走了。 苏沐沐劳不动徐阿姨的大驾,也不想劳她大驾,自己将行李箱拖上二楼。滚轴轮“嗒嗒”辗过实木楼梯,划得徐阿姨心疼,想提醒苏沐沐应该拎上去,嘴都张开了,总算是及时想起现在的苏沐沐终已不是三个月前的身份,又悻悻地闭上,心想,等小林总回来再告状。 林思年是半夜两点多钟回来的。他轻手轻脚进门,经过苏沐沐的房间时,略停了停,正准备回自己房间,苏沐沐已经拉开了房门。 “还没睡?”林思年很惊讶,下车时他还特地看了看她的房间,没看见有灯光透出来,以为她早已经睡下了。 苏沐沐看着眼前这个高出自己一个头的男孩,不,二十二岁,应该称之为男人了。他穿着一身黑色西服,左手臂上的黑色袖章里,中间有个白色的“孝”字,林母去世时,苏沐沐曾经在林昊泽的手臂上见到过,据说那是他们老家直系子女给老人戴的袖章。看样子,林思年是以侄子身份替代儿子给林昊泽戴孝。 他面色平静,除了眼睛红得异常明显,以及嗓音嘶哑之外,看不出其他太多异常。 “嗯,”苏沐沐扯出一个笑意,问林思年,“顺利吗?” 林思年怔了怔,才想起他让老冯告诉苏沐沐他去处理农特产遇到的麻烦事了。 “追悼会明天上午九点半举行。”他低低地说。 这下轮到苏沐沐惊讶了,“不是说两天之后吗?” 林思年一哽,还没想好应对之词,苏沐沐又说:“其实,你就是想绕过我是?” 他有些狼狈。毕竟面前人是他大伯的妻子,他的大伯母,也是教养了他有近十年的人。 “‘他’的意思吗?”苏沐沐低声问。 “不是。”林思年本能否认。他想起林昊泽临去之前和他的那番长谈,他们说了很多事,关于事业,关于生活,关于感情,还有,关于她。 “我妈她可能要来参加葬礼,本打算,不让你俩对上的。”林思年苦笑着说。 林思年的亲妈,林昊泽弟弟的媳妇?那个市侩又泼辣、还贪财的嗯,现在是苏沐沐的妯娌的女人? 苏沐沐冒汗,擦!那还真得退下。 第3章 她该怕谁?应该是谁都怕她吧 只不过,她这一提前回来,想避也避不开了。 而事实也证明,苏沐沐对林思年母亲——左红凤女士的“敬畏”不是没有道理的。葬礼九点半开始,作为亲属,她和林思年提前了一个小时到殡仪馆,没想到,左红凤和她近十人的“亲友团”早已经候在了那里。 两方互望一眼,又齐齐转开目光,毕竟自从林昊泽的弟弟去世,左女士就撇下林思年走了,这一算起来,也是十有好几年的光景了。期间左女士倒是打着看林思年的旗号,来靠拢过已经开始得“林氏”尊称的财富实力,但那时林昊泽在世,她不敢明显表露出对林家资产快速崛起的贪慕,最多不过在林思年面前撺掇几句。而林思年让他大伯养得正直机敏,从来不把他这个名义上的妈所说的话放心上,这么些年,也就没闹出什么大动静。 现在不一样了,林昊泽一走,左女士心头的算盘可能拨拉出来了:林夫人是医护上位,在w市无亲无故,能有多好打发就有多好打发,加上操持林家企业的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噼噼啪啪一算,自己也是可以厚着脸皮过来争一争了耶。 苏沐沐凑近林思年,咬牙说:“有遗嘱吗?今天公布吗?你,你那位亲妈,来意不善啊。” 林思年瞟了一眼身边这位娇小又单薄的“大伯母”,也是,对比自己中年发福的母亲,她的确有怕的理由。可她就没想想自己是谁名正言顺的夫人?妥妥的法定第一继承人啊,除非遗嘱有特别规定,否则的话,连他这个亲侄儿都得靠边站。 她该怕谁?应该是谁都怕她! 当然,这也说明了苏沐沐的确至今都还没将“林夫人”、“林太”的称号和自己联系起来。 “有遗嘱,追悼会后公布,我妈有权要求旁听。”林思年逐个回复她,瞥一眼脸色有变的苏沐沐,调侃说,“怎么地,怕了?不行就放弃继承权呗。” 苏沐沐一眼还瞪过去。突然想起林昊泽曾对她说过的话:“思年这孩子,聪明、沉稳,有才干,对林家又很忠诚,是个好苗子,唯一吃亏的就是太年轻,辈份低。你是他大伯母,又一手把他带大,该为他撑腰的时候,还是要立起来” 那时候听了还不太以为然,给林思年那拽不拉叽的臭小子撑腰?没有惹他都要狂上天的,还用得着自己给他撑腰?现在回想起来,林昊泽是在提前作临终嘱咐?聪明又能干的林思年,如果不对上他的亲生母亲,确实不用人操心。可一份古往今来没人能挣脱开的血缘亲情、一个中国人遵从了几千年的“孝”字压下来,倒也是需要一尊更大的佛站出来为他亮刃。 苏沐沐甚至怀疑林昊泽之所以在三个月前和自己办了婚姻手续,正是基于这方面的考虑。 林思年哪晓得他的“大伯母”脑子里电光火石已想了那么多,他还只顾着顺嘴皮子安慰她,“没事,没事,我在这儿呢,相信我。” 说完连自己都觉得好笑。自己是谁?虽说是林昊泽的大侄子,可也是左红凤女士的亲生儿子啊!严格来说,大学都还没毕业,苏沐沐居然也敢信任他,而他,居然也要她相信自己挺她! 真想把大伯扶起来看一看这出滑稽戏。 只可惜 林思年的眼睛潮了。 苏沐沐的眼睛却瞪大了,她又发现了一处问题:追悼会,黑白遗相前,不是应该有遗体瞻仰告别吗?现在谁能告诉她,遗相前怎么什么都没有?人呢? “人呢?”她忍不住问出口。 林思年垂下头,“昨天火化了。” 苏沐沐倒吸一大口凉气,惊骇和愤怒掩去了其他所有情绪,她瞪着林思年,低声怒问:“人昨天去的,昨天通知我,昨天就火化了?谁同意你这么干的?问过我了吗?我还说”她心头一哽,还说今天好好和他告个别的。 她的目光转向黑白相框里默无表情的那个人,他不爱笑,即便一丝毫儿笑意便能让那张沉静而柔和的脸往“俊朗”的高度火箭炮般飙升,他也异常地吝于给予,就这么端着,从冬到夏,从贫穷到富庶。 苏沐沐很少和他纯聊天地说话,即便是后来做了夫妻,还是习惯性地和他有事说事、无事自便。在回来的飞机上,她就想过,要趁他这次“睡着了”,安安静静地和他一起说说话。 而现在,居然趁她还没回来,就火化了? 林思年扛不住她真发起脾气来的怒意,赶紧解释,“你别气,全是大伯的意思,一会遗嘱里也会提到。他是,他是真不想让你经历这些伤心难过的场面。” 一说到是林昊泽的意思,苏沐沐就像戳破了的气球,愀愀地没了声。说什么不想她经历伤心难过,他认为她会伤心吗?他觉得她会触景伤情吗?太肉麻了!做了上十年的上下属,新婚三个月,无外是,他自己都过不去那道坎而已。罢了罢了,死者为大,有钱才是老大,他想怎么就怎么。 苏沐沐暗自安慰自己,打起精神陪林思年接待陆续到达的来宾。这期间她发现左红凤好几次想以逝者家属的身份靠近,都被几位不知什么时候站出来的穿着黑西服、类似保镖的人员挡下。左红凤没将这笔帐记在她儿子身上,反而恶狠狠地瞪了苏沐沐好几眼。 这是,林思年以她的名义拉来的保安和仇恨?苏沐沐很想揍那孩子一顿,但此刻她只能高傲地昂起脖子,提出一副睥睨冷艳、凛然不可侵犯的模样帮林思年认了这口锅。 追悼会主持人已经用很专业的悲痛语气开始追溯林昊泽不长的一生了。 悼词是林思年熬夜写的。昨天得知苏沐沐要立刻折返后,他不得不又赶去殡仪馆,找关系,给值班师傅派红包,忙到深夜,好不容易才赶在苏沐沐前头将林昊泽火化。回来后又写悼词,写得一把男儿泪终于在寂静无人的黑夜如涓涓细流淌过,他也实在压抑不住心底的悲伤,抱着头呜呜哭了起来。 该倾泻的伤悲已经在独处的寂夜里倒尽,就像林昊泽所说,天一亮,又该是战斗的一天了。好男儿胸怀天地,壮志凌云,绝不将时间浪费在凭吊生命的规律里。 念及此,林思年长吸一口气,侧头小声对眼看就要被主持人煽情的声音带进忧伤里的苏沐沐说:“细想起来,其实大伯管我的时间真不多呵。打我爸去世,我妈扔下我一走了之之后,基本上是奶奶和阿姨带我,那时候我成绩稀烂,调皮捣蛋,老师家访,大伯还给人家说男孩子的童年不调皮就不是完整的童年,气得老师都不想管我了。还是你来了之后才开始慢慢约束我,帮我辅导功课。一上初中就把我扔去住校,学校里同学欺负我没有父母,连你都知道去找老师、找校长理论,他却问我是选择用拳头砸回去还是钞票砸回去” 他絮絮抱怨。 苏沐沐斜睨他,小小声说:“小林总,这是追悼会,不是批斗会。你如果想减轻自己对他的哀思,掩饰你的伤心,你可以沉默。” 林思年被她一句不咸不淡的“提醒”怼得心梗,看着遗相上的林昊泽用墨潭一样幽深复杂的目光看他,心里祈祷:大伯,大伯,你若在天有灵,今天晚上去那女人梦里教训她一顿好不好?快四十岁的人了,说话依旧那么犀利,还指不指望我给她养老啊? 第4章 “还演?奥斯卡都欠你一个小金人了。” 追悼会时间并不长,长的是后面宣布遗嘱的时间。 当然,苏沐沐相信,如果不是左红凤那帮人硬插一杠子进来,也耽搁不了多久。 林昊泽的御用大状——方律师说,作为逝者的弟媳妇,是可以以亲属的身份旁听遗嘱宣读的。 结果,只要有左女士,结果是可以预见到的。一听林昊泽将所有房产、现金、股票全部留给苏沐沐,公司由她持股90,林思年只有10的高管股,相当于全部资产尽入苏沐沐名下,左红凤“腾”地蹦起身,“啪”地一声大拍桌子,吼起来:“不公平!怎么能这样?这份遗嘱是假的!” 苏沐沐眼皮一跳,是谁这么聪明租了殡仪馆的会议厅宣读遗嘱?在这样的公共场合,有监控,有工作人员,损坏一桌一椅也要赔钱,左女士明显有忌惮,若是换作家里,现在的她怕是已经开始摔桌子砸板凳了? 倒不是收拾不了她,不过是看在林思年的份上罢了。 苏沐沐望向身旁的林思年,后者望天。 而左女士的“亲友团”已经在配合她本色出演市井泼赖角色了,吵吵嚷嚷,将好端端的会议厅变成了菜市场。 “你们这堆人里,有没有懂法律的?”苏沐沐拉高声音,冲着会议桌对面左女士的团队冷冷发问,随着所有人的目光被她吸引过来,她又刻意而高调地看了看两边墙顶上的摄像头。 喧闹声逐渐减弱,有位一直没发声的男士从左红凤的那群人里伸出手臂,示意他是。 “请你给左女士解释一下,我先生有律师、有见证人、有公证的遗嘱有没有效,顺便告诉她,作为我先生早已去世的弟弟的妻子,在扔下亲生儿子十几年之后,突然又回来质疑她去世丈夫的哥哥的遗嘱,有没有资格和权力。”苏沐沐一个字一个字说得清晰又响亮。 “姓苏的”左红凤愤愤指着她,刚要说什么,苏沐沐又昂头打断,“你叫我什么?如果你是以我先生亲属的身份来参会,请你称我‘大嫂’,除此之外对我的任何称呼,都表示你自愿放弃林家亲属的身份。那样的话,你和你的一堆人,可以出去了。” 林思年埋头憋笑,他那可怜的只知道一泼二闹的老妈,以及所谓的亲友团,听了这么多,居然没听出来苏沐沐一直用“一堆人”来形容他们,“堆”是什么意思?是用来形容人的吗? 所以,大伯是太明了自己老妈的德性,了解自己的为难,才会在三个月前和这个外表温柔、内心强悍的医护结婚的? 林思年想得有些投入,没留意到左红凤又骂了一些丝毫沾不上正题的话,嚷嚷着要分钱,否则就要天天去她家闹,说她是狐狸精上位、谋夺林家家产之类的话。 苏沐沐闲适地剔着指甲里并不存在的异物,等一帮人骂得口干舌燥,有些个续接不上时,才提醒她们这位置有监控,她一会就去转录视频,将所有污蔑、诽谤、恐吓之词全部取证交派出所备案。 在左红凤又准备蹦起来开战时,苏沐沐却伸直手臂,指着林思年问方律师:“我能不能开除他?因为他的母亲对公司绝对控股股东满是恶意,还扬言要我不得安宁。反正我先生留给我的钱八辈子都花不完,大不了,我关了公司,带着钱去环游世界。” 除了林思年,在场所有人均是一怔。 “不要啊!”方律师正要开口回答,林思年却抢先发出一声哀嚎,“大伯就只给了我百分之十的股份,除此之外,我按月拿工资,年底分花红,和一个高级打工仔有什么区别?大伯母,您要是真把公司关了,那我手上的股份还有什么意义?不成了空气?您看我这些年为着公司,书也没好好读,大学都还没毕业,如果您把我撵出去,我能做什么?有哪家公司会请我?让我一无所有,不和杀了我一样吗?” 苏沐沐眼皮子继续一跳。 林思年又转向左红凤,悲愤哀求:“妈,你十多年没管我我也没计较,求求你,看在母子一场的份上,别坑我、害我成不成?” 左红凤不服气地张嘴,想说什么。 林思年又抢过话,指着方律师几人,对她说:“你认识他吗?w市十大律师事务所之一的合伙人,他的团队最擅长打遗产类、经济类官司,你认为你们这一帮子人,斗得过他?至于什么要搅得大伯母不得安宁的话,妈呀!现在是法制社会,你这个行为给着不懂法的我都知道叫‘寻衅滋事’,是要拘留的。大伯做生意那么长时间,一兜子关系网,只怕你们还没沾到大伯母的身,警察叔叔就合情合理合法地把你们逮进去了。到时我给你送牢饭不要紧,传回塆子里去,就问你丢不丢人?” 方律师眼皮子一跳。 一番话说得左红凤的“亲友团”面面相觑,有掂量了一下,觉得捞不着好不说,说不定还得把人工费、交通费搭进去的,已经凑到左红凤身旁咬耳朵了。她的那位曾经举手表明法务身份的男士,也一脸无奈地向她摊手耸肩,示意无能为力。 左红凤脸色青白交替,咬唇,不甘又不能的表情表露无遗。 终于,她虎虎起身,腿肚子推开椅子,准备离开。 林思年双手捂脸,遮住说话的嘴,咬着牙对苏沐沐说:“叫她签字。” 苏沐沐差点破功笑起来。她硬掐了一下自己大腿,痛得所有的笑点都没了,这才端起肃穆相,喝一声:“站住!” 左红凤气鼓鼓看她,心里不愤这女人怎么这么好命,大伯生怕她被人欺负,临死之前给她一个名份不说,自己的儿子又聪明又能干,却也被她压得死死的。 “你今天闹够了,歇去了,明天睡醒起来又发癫怎么办?不行,你得给我写个保证,承认林家已经和你没干系,以后再也不会来滋事骚扰我。”苏沐沐说。 看见左红凤冷笑,苏沐沐又立刻转向林思年说:“你自个儿的亲妈,你替她担保!不写没关系,你停职回去劝她,什么时候写了,什么时候回来上班,就这样。” 左红凤叫起来:“哎,我的事和我儿子有什么关系?” “那林家的事又和你有什么关系?”苏沐沐反唇相讥。 “你不要太过分啊,我都没和你计较了。”左红凤尖叫。 苏沐沐不睬,冷笑着对林思年说:“去,把手上的活去和高副总做个交接,文件、钥匙,还有公司给你配的车,统统交出来。” 林思年一副被拿捏死了的无奈相,左红凤已是气得满脸通红。 二十分钟后,左女士的团队散去。林思年两根手指拈着一张a4纸进来,洋洋得意地冲苏沐沐晃了晃,凑近了对她说:“大伯母,公司的副总姓王,记住了,下次别再胡诌错了啊。” 苏沐沐不理他,对方律师说:“不是说还有单给我的遗嘱吗?” 林思年一本正经地问:“我要不要回避?” 苏沐沐白他一眼,“还演?奥斯卡都欠你一个小金人了。” 林昊泽给苏沐沐的交待是:把他的骨灰带回养育他长大的老厂,和他父母葬在一起。 “林总说,你只有为他将这最后一件事办了,才能得到他的遗产。”方律师说。 苏沐沐听得愣怔出神,方律师一行人向她告辞,她只是扯扯嘴角算是给了回应,连送人都是林思年替她做的。 等林思年回来,他俩久久互望好一会,苏沐沐才扯出一个笑容,以面对左红凤时全然不同的模样,疲弱问:“为什么要我去?” 林思年用很是担忧的语气说:“很不愿去吗?实在不行,还是我去。反正我不说,你不说,也没人知道。” 第5章 苏沐沐当晚就做了一个和老厂有关的梦 苏沐沐当晚就做了一个和老厂有关的梦。 她梦见那种类似乡道宽度的水泥路,两边都是附近乡村赶来贩卖自家物产的农民,有很多卖鸡蛋、蔬菜,以及水果的,厂子里男女老幼出动采购。放眼望去,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吆喝声混着讲价声,农民们抽旱烟的味道, 从城市里去的女工们喷的花露水味“活色生香”地搅合在一起。 从未体验过的人都会觉得不适。 但打小生活在农村的苏沐沐却莫名觉得亲切又悲哀,熟悉又恐惧。 她梦见自己坐在一辆又破又旧的面包车里打那条路经过,很奇怪,开车的人居然是林昊泽。 换成现实里,苏沐沐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将他和一辆破面包车联系在一起的。她习惯了他总是西装革履、仪容出色,进出皆豪车明堂的职场谪仙形象,骤然看见他开着一辆玻璃始终都摇不到顶、还叮叮咣咣满身响的面包车,她很是愕然。 更愕然的是,由于路上人太多,林昊泽的车被包在里面龟速挪行,这令他很愤怒,他一改苏沐沐见惯了的温儒形象,扯开领带,不停拍方向盘中间的喇叭,嘴里骂骂咧咧口吐芬芳。 最可怕的是,他还侧转头,用一种无比凶狠的目光看她 苏沐沐被吓得一头冷汗地醒来。 高尚小区,夜色阑珊,宁静祥和。 她喝了点水,浇熄心底莫名的畏惧,躺回床上,想再睡一会,翻来覆去却再难入眠,索性起床,看了一眼搁墙角的行李,长叹一口气。 连林思年都知道她对林家的老厂有股子无法言喻的抗拒,林昊泽为什么非要点着她送自己回去呢? 这一思考就到天亮。 早上没精打采地顶着一双熊猫眼出房,被林思年看见,吓一大跳,忍不住问:“真有这么为难吗?都说了让我去,你又不同意。” 正在将做好的早餐端进饭厅的徐阿姨听见,不满林思年公然违抗已逝主人的遗愿,又不敢明说,只好不轻不重地将餐点摁在桌子上,同时,附赠一个怨怼的眼神给苏沐沐。 苏沐沐对徐阿姨这种“打不赢冬瓜打蒲瓜”的做法很无语,最受不了的是以前林昊泽在时,徐阿姨好歹还掩藏一下她对自己的轻视,现在倒好,好像翻身农奴可以本色流露了般,明晃晃地表露了出来。 她是不想做下去了吗?一个没了老公和孩子的孤苦女子在林家呆了十来年之后,想另找天地?亦或是被苏沐沐一直以来的温良和软和迷惑了,觉得两人初始地位差不多,现在也应该多不差? 苏沐沐想笑,她要真的温良软和,林昊泽就不会嘱咐她看顾林思年,林思年也不会嘴上一套手上一套地推她出来对战左红凤了。 徐阿姨啊,到底还是做保姆久了,眼皮子浅了点,当然,反向也说明一个人应该努力打开自己的认知和格局,将目光放长远,从而获得机会,改变命运。 苏沐沐一点儿都不觉得自己自夸的毛病又犯了,毕竟,以前每当养父母因为她中不溜秋的学习成绩而指责她既笨又傻时,她就是靠这个毛病“以毒攻毒”治愈内心的。 只不过,在看见餐盘里的培根三明治和玉米黄瓜沙拉时,苏沐沐还是觉得应该别想太远,先让自己能吃上合口味的、诸如馄饨牛肉面之类热乎乎的中式早餐再说其他。 有气无力地指着早餐,她对林思年说:“我回来之前,麻烦你,要么把她供远一点,要么,换一个肯按我要求做早餐的阿姨。昨天她问你早餐想吃什么,你表示无所谓时,我明明说了,汤面、馄饨,甚至包子豆浆,都行。嘿!她倒好,一定要做这种没温度的东西。” “不喜欢吗?”林思年拿起一块三明治,大咬一口,含糊了语气说,“那你出了国怎么办?国外基本上都是这些,还有牛排,唉,也不是你爱吃的” 一见苏沐沐大红眼睛睃来,林思年立马转变语气认怂,“好的好的,亲爱的大伯母,董事长,小的立马去办,保证您还没走出这个门,她就先卷铺盖卷走人。等您回来后,站您跟前的,铁定是一个温和听话还擅长做中餐的,呃,您喜欢年轻保姆还是年纪比您大的?算了,还是要年纪比您大,还长得比您丑的” 苏沐沐作势要将一杯牛奶泼过去。 林思年狂笑,笑完又正经了脸色问她:“确定不要我去或者我陪着你去。” “说了多少遍,不用,不用,你把他辛苦打下来的江山看护好就行。”苏沐沐没好气地说,说到这,她也认起真来,“我猜他的遗嘱里这样分配财产,主要还是担心你妈和她那一家子人,要不我俩去办个公证,等你满过二十五,或者结了婚,公司就全部交给你?” 说笑这么久没给呛着,林思年倒叫苏沐沐的这番话呛得连连咳嗽,摆手,“我可谢谢你,别惹得大伯半夜上来找我,骂我狼心狗肺。” 说起林昊泽半夜上来,苏沐沐一下子想起她昨晚做的那个梦,大清早的,冰泠泠打个冷战,觉得自己也是真不能再在这里和林思年磨牙了,赶紧的,按林昊泽的意思,将他送去和父亲母亲团聚。 老厂离w市虽然不是太远,但开车的话,怎么地也要开四个多小时,相对而言,高铁或者动车是最方便的,不到三个小时就到了。原本林思年给订了票,也安排了公司在那边的农副产品分公司经理接站,但他要将林昊泽的骨灰盒装进行李箱时,苏沐沐拦住了。 “干嘛搁行李箱里啊?我特地把个人物品都压缩在一个双肩包里,就是要腾出手抱盒子,你给我又整一个行李箱出来,是让‘他’躺行李架上还是人脚跟下呀?”她质问他。 林思年哭笑不得,“大伯母,咱们是一家人,你抱着‘他’不觉得有什么,高铁上那么多旅客,看你全身肃黑不说,还明晃晃地抱一大骨灰盒,你觉得人家嫌不嫌膈应?” 苏沐沐一愣,换位思考嘛,也对,“那我拿他的大衣包起来再抱上去,总可以了?” 想想又说:“不对,还要过安检,我可不能让他和一堆行李一起走履带,可以抱着过安检吗?” 林思年无语看着她。 苏沐沐泄气。 “算了,把票退了,请老冯辛苦一下,开车送我们回去。”她轻声说,摸摸骨灰盒,“不管怎样,他是体体面面来到这世上的,就算成了一盒子骨灰,他也是林昊泽,也要体体面面地走。” 顿时,一股说不出滋味的酸涩冲上林思年的眼眶,其实他自认已经被林昊泽调教得很沉稳、世故了,但不知为什么,还是得将眼睛使劲眨呀眨,眨呀眨,才能将里面令男人丢脸的、热热的雾气眨回去。 他很惭愧作为林昊泽的亲侄子,还不抵一个才结婚三个月的女人尊重他。 第6章 骨灰盒缄默沉静一如林昊泽本人 最后是林思年和老冯一起送“她们”回去的。 林思年坐副驾,苏沐沐和一盒子骨灰坐后面。 苏沐沐系上安全带,将“林昊泽”放旁边位置,想想不妥,将那头的安全带扯出来比划了两下,觉得起不到固定骨灰盒的作用,又收了回去,敲敲太阳穴,她将自己的背包挡在骨灰盒前面,坐远了身子左右晃头观察。 “你在看什么?”从后视镜里望见她种种动作的林思年不解问。 “这全程高速,‘他’怎么用安全带啊?”苏沐沐用很是伤脑筋的表情问他。 林思年上车时仅剩的一点子愧疚之心算是给他这个作出高度的大伯母彻底吹飞了。 “你放心,以大伯现在的情况,再怎么撞也不会撞伤他一根毫毛。”林思年正经了脸色向苏沐沐担保。 不乐意在出车前听到不吉利话的司机老冯横他一眼。 苏沐沐也用看弱智的眼光横他,“你认为盒子就不会颠来颠去给颠破了吗?” 哦,有道理。林思年痛苦地思索了一下,对苏沐沐说:“要不,我找块双面胶粘在座椅上?” 苏沐沐和老冯齐齐横他一眼。 好,他承认自己和企业里大大小小的高管、财总打交道太多,智商受到了局限,不能及时和做过多年的医护、司机调到同一频道,是他的问题。 “我抱着。”苏沐沐是真不想和表面老练、实则经常犯二的愣头小伙子探讨情怀了。她将骨灰盒抱进怀里,手指腹轻轻拂过盒子边缘,木质温滑感觉像极了他的为人,朴正,儒雅。 四个多小时的高速,还有近半个小时的山路啊,就这样,抱着?林思年目瞪口呆。 “嗯,反正即便到最后病得下不了床时,他也从没让我抱过,这一趟,就算是”苏沐沐没把话说完,但老冯和林思年不约而同的沉默都表示他们懂了她的意思。 这一趟,就算是我认真而诚挚地尽我妻子之职责。 一路上,苏沐沐果真一直抱着骨灰盒。 老冯车技娴熟,原本四个多小时的路程他只用了三个小时就开到。 林昊泽在w市有一家主打生态农副产品的销售公司,专做全国各地绿色、有机、无公害的农作物。老厂这边虽然地处偏远位置,但自然资源丰富,青山绿水,无公害无污染,养殖出来的家畜禽蛋,以及一些水果蔬菜畅销w市。为此,林昊泽生前特地在这边开了一家分公司,专门负责收购和运输工作。 四人穿过当年老厂为了与周围村镇划开地界而建的“厂坊”,进入已经辉煌不再的厂子时,分公司的负责人宁锦西宁经理、陈旭副经理已经等在了一旁。他们昨天去参加了林昊泽的追悼会,原本要在w市多留一天和林思年交流年中工作的,收到苏沐沐今天要来的通知,赶紧又提前赶回来。 “先去吃饭!咱们这儿的东西虽然没w市高档,但食材安全啊,有地方特色,值得品尝。”宁锦西热情地说。 他和林昊泽都是老厂子弟校出来的孩子。林昊泽的父母当年响应号召,从大城市里跟着厂子一起迁过来,所以,林昊泽考回w市并落户安家后,寡居的林母选择跟儿子一起生活。而宁锦西的母亲虽然也是从城市里迁来的,但父亲却是当地人,宁锦西当年高考落榜,只好进厂务工,混到老厂破产,想迁往大城市又没那能耐,加上父亲有深厚的故土情绪,哪也不愿去,一家人便留了下来做点子小生意过活。 林昊泽回来建分公司招聘员工时,首先就把老厂里一批有机灵劲又朴实的子弟筛了一遍,挑了宁锦西、陈旭他们几人,手把手地传、教、带,再不停找机会送出去培训学习,干到现在,别说这个分公司,就算让他们回w市撑农贸公司,也是没什么问题了。 虽然这几人跟了林昊泽好些年,之前苏沐沐陪着林昊泽来来去去也都不陌生,但并不能成为苏沐沐愿意应酬他们的理由。从某些方面来说,她觉得自己有些个轻微社恐。 这话若是让林思年听见,多半要笑死,她社恐?她社恐?想起自个儿亲妈让她灰溜溜怼走的情景,林思年认为真相是社会恐她。 苏沐沐借口有点子晕车,不想吃饭,说她想先去墓地管理处问问如何办手续。 宁锦西忙说:“已经安排好了,这里的山地哪有什么墓地管理处,全是村委会在管,早上听说你们要来,我就已经让同事去打过招呼了,好在之前都是交了费的,没任何问题。只是”他犹豫着看看林思年,“这落葬,要挑日子,请‘师傅’来做个仪式吗?” 苏沐沐心里“咯噔”一下,宁锦西说得没错,是她把事情想简单了。 但真要把这套流程走下来,她至少要在这儿住上个好几天? 苏沐沐有些抗拒。说实话,林昊泽的老家让她莫名心生恐惧,尽管她认识林昊泽之前从未来过这里,但奇怪的是,每次只要一进入老厂那个高大的“厂坊”,就像有一个令她晕眩的漩涡磁场在将她往深渊里拉拽一般。 她觉得她跟这地方八字不合,不宜久呆。 幸好有林思年为她打圆场,说林昊泽不是讲究这些的人,今天大家休整一下,把“师傅”请到,明早简简单单走个落葬的流程就行了。 苏沐沐叹口气,也只能这样了。 林思年看出了她的勉强,以为是她是嫌这儿条件不好,避过人悄声安慰了她几句,说明天仪式结束就走。 “中午饭都不在这边吃。”林思年挤眉弄眼,像她哄当年那个中二少年的他一样。 苏沐沐苦笑,她哪是嫌条件不好的意思。 不过,也懒得向他解释,陪着一起恹恹吃了两筷子饭,喝了一小碗林思年给她盛的香菇汤,便撇下要谈事的几人,以“昨晚没休息好”的借口回了老厂唯一的一家连酒店都称不上的宾馆。 原本是打算小憩一会的,但脑子里有些乱,好像塞了很多又干又硬还非常长的稻草进去,到处都是干稻杆,戳得一个大脑袋没哪儿不疼。 她心里有一股会有事发生的预感。最忐忑的时候,她将手放在林昊泽的骨灰盒上,一遍遍摩挲,心里嘀咕:“是你让我来的啊,你非要我来,你得‘罩’着我,别整出啥动静啊。” 骨灰盒缄默沉静一如林昊泽本人。 第7章 再见,来生再见! 第二天预报多云有雨,但一行人跟着宁锦西请的“师傅”上山时,太阳微露光芒,倒看不出有多少要下雨的迹象。 林昊泽的父亲在他还小的时候,就因工作中的突发意外去世了。那时还没有专门的墓地、陵园经营公司,再加上地处偏僻山区,大都是向当地乡、村委会交点子钱,在没有农作物的山上找一处位置好的地方建墓。林母为人虽然有些乖张、刻薄,但也很传统,安葬林父时,她便很有眼光地建了双墓。到林昊泽的弟弟去世,左红凤丢下儿子离开时,林昊泽已经想到了将他们一家人的墓都建在一起。 一、二、三、四张墓,林家,除了林思年,也算是聚齐了。 苏沐沐心下恻然。 这趟过来,不过就是落墓安葬而已,既不麻烦,也不繁琐。 所请的“师傅”据说是当地村里“自学成才”的风水师,他一来就嘀咕了好几遍“今天不宜安葬”,见一行人都装没听见,林思年还背过人塞了两张毛爷爷给他,只好操起自己的一套家伙开场。 仪式进行得很快,最后是在场每人给逝者说一句话。 “师傅”的乡音很纯粹浓重,苏沐沐隐隐捕捉到“回归乐土”之类的词,她觉得自己听不太懂,但奇怪的是那些语音似乎又有些熟悉。 宁锦西和陈旭两人说了些诸如“请林总放心、他们会努力辅佐林思年、苏沐沐,将公司越做越好”之类的话。 林思年则像林昊泽就在身边一样,嬉皮笑脸地说他会照顾好大伯母,叫林昊泽放心,说到“愿天堂没有病痛”时,他的声音哽了一下。 苏沐沐的心也像被揪紧。 轮到她了。苏沐沐犹豫几秒,说如果没什么事了的话,大家可以先回去,她她想一个人再呆一会。 这是,要单独聊的意思? 林思年有些担心这大荒山上的安全,看看四周,说:“要不,我们在前头猫儿洞那儿等你。” 他口里所说的“猫儿洞”,是这儿为数不多的几处喀斯特地貌形成的溶洞之一,就在小山腰上,洞口差不多有四、五人并排着那么大,是上山下山的人们歇脚、避雨的位置。 苏沐沐摇头说不用,这山本来就不高,何况他们还只在半山腰上,往上、往下都看得到人家,公路也就在前面,没任何危险系数。 “你们去忙正事,一会我下来咱们就要往回走了,大家都抓紧时间。”苏沐沐说。 早上来的路上林思年他们就在讨论工作问题,听上去是还没商议好,正好,她这儿和林昊泽道个别,林思年也可以去做他的事,忙完一起回w市,这地方,就和她再没瓜葛了。 林思年想想也对。之前赶着将林昊泽火化没去机场接苏沐沐,找的是从老厂发往w市的农产品在途中遇到了麻烦的借口,但这事其实并不假,而且,也很不单纯,背后有一家实力不弱的竞争对手的身影,作为新上任的掌舵人,他总是要把这一巴掌就地还回去,才能让无论伙伴还是对手都不敢小觑。 因此也就没再和苏沐沐客气,反正厂子也不大,慢慢踱下山,步行个十来分钟就到宾馆或是公司了。 等他们走了之后,苏沐沐重新将几个墓周围的杂草清理了一圈,又蹲在林昊泽墓碑下侧,伸出食指,将碑上的字从“亡夫林昊泽”到“妻苏沐沐泣立”全部描了一遍,这才叹口气,慢慢坐下。 “以后,我就不会再来了。”迎着山风,苏沐沐低声慢慢说,“你留给我的资产和公司,我回去就会找律师和公证处,转到思年名下。放心,他是个很聪明又有主见的孩子,一定会保护好自己和林家的资产,并为你传承下去。至于我我想出去走一走、看一看,遇到好的地方、好的人,也许就会留下来。无论如何,就,不会再回来了。” 说完,苏沐沐再次抽出纸巾,将整个墓碑认认真真擦拭干净,鲜花摆放整齐,鞠了一个躬,转身离开。 走了两步,仍有些心不甘,又回头望着灰色花岗石墓碑上浅白的“林昊泽”三字,红着眼睛,提出一个勉强的笑,说:“你一直以为是你耽误了我上十年的光阴,心里觉得歉疚,这才决定拿遗产来弥补是?” 山风呼呼,掠过林昊泽永远也不可能作答的墓,留下一派寂静。 “其实这事,有些阴差阳错。一开始,是个烂梗,我读医专时的好闺蜜,劈腿我的男朋友,多糗啊!所有的人都不鄙视他们,反而笑话我,我只想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是你在这时候帮了我,请我做你的家庭医护,把我从那个呆不下去的环境里、从那堆恶俗眼光拯救出来,我谢谢你都还来不及,怎么会认为是你耽误了我呢?” 没有谁耽误谁,最消沉、最绝望的时候,是林家收容了我,虽然我付出了我的专业和劳动,但无可否则,那个时候,有那样一个容身之所,已够我一生铭记。 苏沐沐在心里低语。 至于之后的种种,她淡淡笑,有首老歌唱“在有生的瞬间能遇见你,竟花光所有运气”,她也确实是,这一生再没运气,才换得和他相遇、相识,并相伴十年。 她很庆幸他安安心心地离开,也很感激他在最后时刻不让她在他面前崩溃。 很好! 苏沐沐抬手,冲“林昊泽”三个字挥挥手,再见,来生再见! 下山的路有些陡,苏沐沐埋头认真看路,没提防豆大的雨滴“叭叭”落下,瞬时就将头发染湿。 “有没有这么背呀!”她哀嚎。早上看太阳出来了,以为天气预报有误,伞也没带,就只背了一个装手机和纸巾的小坤包,现在倒好,大雨骤降,还下得这么大,敢顶着这雨跑下山的话,铁定滚成一个泥浆人让林思年笑成狗。 好在前面就是林思年所说的“猫儿洞”了,苏沐沐赶紧跑进去,总算将一趟子急雨拦在了外面。 她本以为骤雨来得急去得也快,可没想到,脚下的水都汇成小河了,看那雨下得还是没有歇口气的意思。 天气闷热,苏沐沐穿的是一双夏款网眼运动鞋,而洞口的水却越来越多,都快透过网眼漫进她的鞋子里了,苏沐沐只好往洞里地势高的地方走。 越走她越觉得熟悉。 其实这个“猫儿洞”没有什么有特色的岩溶形状,一眼看上去,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山洞,苏沐沐也从没进来过,可不知为什么,她直觉内里有玄机,甚至不用看,都知道哪里有极富特色的岩溶形状,哪里有人为踩踏过的痕迹 一种久违的熟络让她惊悚而又有些畏惧,想离这个洞穴远点,再远点,但是,冥冥中又有种力量在推着她往前行,往前行。 苏沐沐在一脚踩滑、跌进更深的一个洞穴时,跌晕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擦!刚刚才和林昊泽说来生再见,不会这么灵验真的就在这儿玩挂,进入“来生”? 第8章 “我......我几岁啊?”苏沐沐不敢相信地喃喃自语 苏沐沐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不对,其实不是梦,而是她童年的真实写照。 她梦见了她的养父、养母,还有弟弟。其实,在弟弟出生之前,养父和养母对她也还算不错,她们生活的村子离大城市很远,生活条件不算好,优点是天地广袤,自在逍遥。苏沐沐小时候长得很漂亮,也很斯文,隔壁阮家两兄弟总喜欢过来找她玩,还给她带金色锡箔纸包着的巧克力,以及小小瓶的雪碧,据说都是在镇上邮局工作、一两周才回来一次的阮父给他们买的。阮母心疼东西,又气不过自家两孩子外向,遇到一点子机会就敲打苏沐沐,说她是被亲爹妈遗弃的,说她的养父养母生不出孩子才买了她,等等。 那时候的苏沐沐才多大?六岁还是七岁?什么都不懂,听了闲话只会回家告诉爸妈,于是,养母就气咻咻地跑去和阮母吵架,吵出一大堆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苏沐沐就是在这个过程中,非常痛苦地明白了,她真的是被亲爹妈遗弃后兜兜转转来到苏家的。 更痛苦的是在养母生下弟弟之后。苏家终于有了自己的亲生骨肉,她这个抱养来的孩子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呢?一说起这,苏沐沐无比庆幸自己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 苏家不敢公然抛弃她,只好干一份活、给一碗饭地凑合着把她拉扯到初中毕业,在上高中和医专职高之间,苏沐沐很识趣地选了医专,又向养父母保证自己会给他们养老,会归还家里为她支付的学费、生活费 这才磕磕绊绊地将三年医专读完,保证自己步入社会时,能有一技之长傍身。 至于之后继续熬更守夜拿下自考康复治疗专业文凭,在私人医疗机构什么脏活、累活都抢着干,积攒下“三好医护”的美名,收获渣男一枚,再经历闺蜜与男友的双重背叛之后,终于凭性情和实力被林昊泽挑中做私人医护,那都是后话了。 她梦见的,是一边背英语单词、一边看护快一岁半弟弟时的情景。那家伙是养父母期盼多年才得来的金疙瘩,平时就惯得不行,到哪儿都背着抱着,别人家的孩子最多一岁就会走路了,他倒好,硬是快一岁半才懒懒地踱上几步。 苏沐沐不喜欢英语,她觉得她国语都还没学好,古诗词、文言文一堆问号,哪还有能力再加一门语言?所以,梦里的她背单词背得极为痛苦,舌头还没从读音里绕出来,脑袋就直接摇开说不懂中文意思。 弟弟不明白她的悲伤,看见母鸡从窝里蹦出来,留下一个瓷白色的鸡蛋躺在草堆里,他很开心,步伐蹒跚地挪过去想抓鸡蛋,一不小心摔在地上,痛得哇哇大哭起来。 苏沐沐吓一跳,赶紧扔下书本去抱弟弟。养母从屋子里钻出来,一把将弟弟接过去,跟着就骂她又笨又蠢,连个孩子都看不住,骂起性子了,一巴掌将她掴倒在地。 小小的自己被打得眼冒金星,耳边“嗡嗡”直响,周围的物什都变得模糊不清,好像来了一些人,七嘴八舌说着些什么。苏沐沐苦笑,挨了一个大嘴巴嘛,又不是没有过的事,有什么好围观的?有低沉而急切的呼唤声,她直觉应该是养父,在这个家里,也只有养父还对她抱有些许的怜悯,偶尔会给她几块钱买笔或本子啥的。 唉,苏沐沐不喜欢这样的梦和回忆,温情太少了,不利于她的身心健康成长,她得想一些向阳的、向美的、向善的东西,保护自己不被黑暗和抑郁吞噬。 可这一巴掌对那么小的她来说,似乎真有些重了,她感到晕眩,不能睁开眼,似乎有人把她抱起,在一片急促的叫“快”声中,她的身体上下左右地晃动。 是被谁抱着在跑吗?苏沐沐弄不清楚。她很不好意思,三十七、八奔四十的人了,虽然不像很多同龄人那样发福,但也不是体瘦婀娜的那种,谁那么健硕能抱着她跑啊?她没事,很好,完全可以自己下来走几步给大家验证。 苏沐沐努力睁开眼 很好,她真的证实了自己是被谁抱着在奔跑,抱她的是个男人,昂着头,看不清面孔,但却让苏沐沐隐隐熟悉,他不知是急还是累,激出了豆大的汗珠一颗颗落在苏沐沐脸上。 苏沐沐抬手想抹去脸上的水滴,但却一点儿力气都使不上来。 但她微微抬起的手却迅速被另一只手握住,有激动的女声在说:“妹妹,妹妹,没事了啊,别怕,我们马上去医院,别怕啊,妈妈在这儿。” 妹你妹啊!苏沐沐弱弱吐槽,这是在叫她“妹妹”吗?一把年纪,当得起谁这么青春的称谓啊! 可她也是真的犯晕、无力,周围的声音很杂,却充满善意,有被放在床上的感觉,鼻端充满了消毒水的味道,有医生在为她号脉,没错,她感觉到了来自手腕处的专业按触,有听诊器落在胸口的冰凉,以及,针头扎进手背的刺痛。 这是怎么了?怎么了? 苏沐沐迷惑不解,又无法清醒询问,随着外界的这一系列动作,她竟似真的感受到一种虚弱般,慢慢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她接触到一个女人焦灼而关切的脸,这张脸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她童年发生变故之后便没有了的记忆。 其实,苏沐沐和林昊泽一样,也是土生土长的老厂人,她上头还有个姐姐,叫什么名字她不记得了,父母是同林昊泽的父母一样打外地迁来的,或是本土人?她也不知道,毕竟,当年她因意外而被带走时,仅仅也才六岁。 六岁!正准备上小学。恰逢暑假,刚下过大雨之后的放晴天,比她大四岁的姐姐和几个要好的同学上山刨野菌和野山笋,她哭着闹着求带,姐姐拗不过她,只好把她捎上,哪晓得爬到半山腰时,小短腿的她爬不动了,姐姐就把她放在“猫儿洞”口,叫她等着她们采了山笋和蘑菇,返回时再来接她。 但不知道是她耐心不够,还是姐姐和同学们刨山货刨得忘了她,苏沐沐只觉得自己等了好久好久,都还是没等到姐姐。 天又下起了雨。像三十多年后的这一天一样,又大又急,她躲在洞口虽然淋不着雨,但雨水顺着山坡流下来,弄湿了她的鞋子和裤子,她只好往洞里干燥的位置走。 毕竟还是太小,刚走没几步,就一脚滑摔在地,头磕在坚硬的石头上,当时就晕了过去。 醒来之后的苏沐沐在只会一件事:忘记。 她先是忘记了之前真实的生活环境和亲人。 捡到她的农村大婶说她是被父母遗弃了,幸亏自己“好心”收留了她,正好,家里有个”亲戚“在几百公里之外,多年不育,想孩子都快想疯了,将苏沐沐送过去,恰是一件两好凑一好的事,人人都皆大欢喜。 苏沐沐一个小屁孩能有什么资格说好或不好,只能跟着她坐了大半天的绿皮火车,来到了后来的养父母家。 在来到养父母家之后,安沐沐又选择忘记自己被农村大婶送人的经历。养父母让她让他们“爸爸”、“妈妈”,她就把他们当成爸爸妈妈 学了医的她知道,这在医学上被称为“分离性障碍”,是人遭遇重大打击或无法解决的问题时,强迫自己选择相信最能保护自己不再痛苦的一种表现。 是的,当初她是无意中的故意强行遗忘,让自己接受现实、顺应现实,从而不用忍受没完没了的与亲人分离的煎熬和痛苦。 如今,她全想起来了!所有的一切,都像过电影般从她的脑海里升起、铺开,她大悟,自己其实并不是被遗弃的孩子,是那个农村大婶太坏,发现她后不仅没有帮她找家人,相反,还偷偷摸摸将她卖给了另一户人家。 忆起一切的苏沐沐也认出来了,眼前这个女人正是生她、养她到六岁的亲妈!说不激动是假的,可与激动一起来的,还有迷糊,怎么回事?时空错乱了吗?她怎么会见到几十年没变模样的亲妈? 苏沐沐的脑子乱纷纷的,亲妈的脸就在离她眼睛不到十厘米的位置,不停唤她“妹妹,妹妹,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妈!”苏沐沐艰难地唤了一声,以为会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没想到,却是稚嫩得差点没把她吓傻。 她伸出手,想握住亲妈的手,告诉她自己没事。可是,当目光落在扬于眼前的一根小细藕似的手臂上时,苏沐沐呆滞住了。 发生了什么?她定睛看亲妈,在她的瞳孔里,看见白得发亮的床单上,小小的幼儿园大班姑娘正睁大了眼睛望着自己。苏沐沐不敢相信地转回本打算去握妈妈的手,揪起自己脸上的皮肤。果然,妈妈瞳孔里的女孩,和她做着同样的动作。 “我我几岁啊?”苏沐沐不敢相信地喃喃自语。 第9章 原来,她要叫“沐沐”,是这么来的 苏沐沐不看所谓的穿越小说,但不等于她不知道“穿越”一事。 而现在的自己是个什么情况?穿越了?还是,重生成别人家的孩子了? 记忆中慈爱温和的妈妈还在耳边一遍遍耐心轻唤“妹妹”,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苏沐沐勉强提出笑容,慢慢坐起来。还好,她似乎没有遭遇到什么严重伤害,胳膊和腿虽然小了不少,但完完整整,还细腻嫩滑,一看就是小孩子的。 她这是,回到当年被农村大婶捡走前一刻了?真是惊险刺激,再晚个一会穿回来,就得跟着大婶坐上绿皮火车去农村当“招弟”了。 “妈妈!”苏沐沐情真意切地唤了亲妈一声,抱住对方。 李琼的眼睛瞬间就红了。看到孩子后脑勺上鼓起的包时她来不及害怕,孩子迷迷瞪瞪不说话时她来不及害怕,现在孩子能说能动认得出人了,所有的害怕像是突然找到了出口般,一股脑儿地蜂拥而出。 她怕得紧紧搂住苏沐沐,哽咽着说:“没事了啊,没事了,都怪妈妈不好,都怪爸爸妈妈没把妹妹看护好” 苏沐沐的心中涌出一股暖流。其实她的记忆里几乎从来就没有过被拥抱和宠爱,李琼刚抱上她的那一瞬,甚至还有些微微的不习惯和僵硬,可毕竟是亲生母女,她迅速就接受并喜欢上了这种爱的方式。 她轻轻在李琼的胸前蹭了蹭,感受那种久违的母爱,这才是亲妈,出了事不是先责骂她,而是心疼和内疚。她当年,怎么就会那么不小心把自己给弄丢了呢?六年的母女情份,她倒是一跤摔下去然后全部遗忘,认命地挣扎于浮世,可妈妈呢?她忘不了小女儿又追不回,此后漫漫几十年,过得该有多痛苦啊。 苏沐沐想得泪流满面,她下定决心,如果真是这么好运重来了一次,她一定老老实实守在父母身边,再不让他们惊惧绝望,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保他们一生安康快乐。 母子俩正在庆幸劫后余生的时候,一名男子轻轻推门进来,原意是不惊扰房里的人,但在他看到拥抱在一起的母女俩时,长松一口气,笑起来,说:“妹妹醒了?没哪里不舒服?” 苏沐沐望过去,她认识他,是那个将她从山上抱下来的男人,也是她的爸爸安建渠。 “爸爸。”她自自然然、脆生生地叫了一声。 安爸爸惊喜了表情更脆更响地“喛”了一声,鼻头酸胀,忍不住伸手在苏沐沐的头上摸了摸,“沐沐啊,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以后再不能和姐姐瞎跑了,这次差点把你妈给吓死,再有下次,我一定会把你的小屁股打肿哦。” 安爸爸的这声“沐沐”再次将苏沐沐的泪水激了出来。当年,一心想要孩子、特别是男孩子的养父母给她起名“苏招弟”,上医专后,班主任老师的原话是:她“实在受不了如此漂亮可爱的女孩子起个这么俗气老土的名字”,找了一些“以后孩子要在城里工作,名字不能太拉胯”之类的理由,说服了养父母给她改名字。 当老师作主,问到她本人对新名字意见时,不知为什么,苏沐沐脱口而出“沐沐”。 原来,她要叫“沐沐”,是这么来的! 苏沐沐,噢,不,安沐沐泪奔,很快浸湿了李琼的衣襟,安妈妈只觉得胸口热乎乎、湿渍渍,浸得一颗心又酸又涩又痛,好像腌在盐水里一样难受。她看向安爸爸,后者一脸庆幸表情。 幸好,见到天色突变,母女之间天然的牵绊使得安妈妈坐卧不安,她凭着一种本能向领导请了假,回家没看见两姊妹,去左右邻居那儿一问,知道她们上山了,吓得她赶紧给安爸爸打电话,合着另外几个孩子家长、科室同事一起上山搜寻。在山脚遇到没找到妹妹、以为她已经自行回家的安晶晶,也就是安沐沐的姐姐,这才知道老二还在半山腰上的“猫儿洞”里。 那一刻,安妈妈真像安爸爸说的那样,吓得魂都快没了,径直就往山上冲,一堆人跟在后面怎么叫都叫不住。等人们提灯的提灯、拿棍的拿棍,深一脚、浅一脚赶到“猫儿洞”时,夫妇俩已经连手电筒都顾不上要,摸黑钻了进去。 安妈妈后来给安爸爸和孩子们说,她有一个预感,那时候如果找不到二女儿的话,他们就会永远地失去她。 这番话又听得安沐沐眼泪汪汪。曾经自诩的坚韧在重新回到父母身边后,好像变成了最脆弱,稍不留神就会被泪水打得溃不成军。 她觉得,她回来这一周,已经把上一世、这一世的眼泪全流完了。 再以后,就是幸福快乐和平安如意! 安沐沐长舒一口气,又暗暗发誓,一定要让一家人的这一生,平安幸福。 她的身体没什么大碍,在老厂的职工医院观察一天之后,就像一个无尾熊一样被安爸爸背回了家。 比她大四岁的姐姐安晶晶为这事也给吓得够呛,这两天都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做暑期作业。看见安沐沐回来,瘪瘪嘴,表情怨尤而郁闷,一句话没说,眼泪珠儿就跟不要钱似的滚落出来。 哎,这怕不是个黛玉型的亲姐。安沐沐慢慢从老爹的背上滑下来,小短腿一步一步挪到安晶晶身旁,摇着她的大腿奶声奶气地叫:“姐姐,姐姐” 也不知道十岁的姐姐吃不吃她这招?从没哄过孩子的安沐沐心里发毛。 事实证明,她果然不会哄娃,原本只默默流泪的安晶晶倒被她这招惹得啜泣起来,一边抹眼睛一边碎碎念:“我就说不带你去,不带你去,你非要去,还扯着我的衣服不让我走,差点把我的衣服都扯破了” 安沐沐傻眼,这这接下来该怎么做? 幸好安妈妈来解了围。她帮安晶晶擦眼泪,嗔怪她,“好了好了,都说了翻篇了,你怎么还拿出来说?妹妹小,她还不懂事,你这个当姐姐怎么能拿她的话做借口?再说了,别说她,你都不应该去。山林那么大,你妹妹当时好歹还有个‘猫儿洞’作地点,你说要你们不见了,那么大一座山,我上哪儿找去?你俩都是爸爸妈妈最珍贵的宝贝,都不能有事。” 安晶晶啜泣的频度逐渐转弱。 当安妈妈说给她们买了番茄,叫她俩洗手去吃时,安晶晶的脸已经绽放成了一朵大芙蓉花。 “谢谢妈妈,我最喜欢吃番茄了。”她笑着说。 安沐沐记住了,哄小屁孩,除了嘴要甜之外,还得有小恩小惠。 等到安爸下班回来,将一包卤花生递到安妈妈面前,而安妈妈的眼睛立刻又亮又大,好像戴了美瞳一样折射出熠熠彩光,而且还当即给了安爸爸一个“儿童不宜”的碰擦时,安沐沐又懂了一点:小恩小惠这法子,不仅小屁孩吃,像安妈妈这样的大人,也一样通吃。 第10章 这位金小姐明确表露出的爱意中,隐隐带着功利性 穿越过来后的小安沐沐这两天最喜欢做的事有两件:一是照镜子;二是看墙上的年历。 那张贴墙上的、一位当红影星笑吟吟双手捧着两个金元宝的年历,上面有“1992”的艺术体阿拉伯数字,下面的十二个小方框里印着1-12月的日数。 每看一次,都提醒自己一遍:她回到了一九九二年,九月份满六周岁,下学期应该进厂子弟校读小学一年级的那一年。 至于镜子,就更不用说了。安沐沐从来就没想过,三十七岁,快迈进不惑之年的自己,居然有重返小萝莉,当一回父母亲掌上明珠的时候! 这这这可真不好意思,也不知道类似的穿越比例在国人中占有多大,需要有些什么条件才能获得。其实她觉得自己好像也没做什么感动上苍的事,要说和其他人有什么不一样,嗯,也许,大概,可能,穿越前的那个自己也就算了,安家,失去小女儿的安爸安妈,以及将妹妹带丢了的姐姐,一定过得很痛苦?老天爷是仁慈的,所以,这才让她在将上一空间的尘缘情事了结之后,能有机会重新回来,填补安家每一位心有缺损的亲人,还他们以应有的幸福和美满。 安沐沐无声叹气,摸摸自己头上扎就的很多根小辫,——那都是安妈妈用各色毛线缠就的皮筋扎成的,五颜六色,花花绿绿。 想起自己在未来空间里清汤素面般不长不短的头发,长了就随便捡一根裸皮筋扎成马尾,再长点就剪短,长长了再扎,永远都是一头黑发和一根皮筋的故事,哪来这种斑斓得夸张的发型? 也只有有亲妈的时候了。 出事后的安妈妈越想越害怕,暑假又不像上学时那样两点一线固定,孩子们闲在家里,难保会像之前那样,小伙伴们玩着玩着就玩出了格。她可不想再经历一次那种惊惧,于是,索性将两个姑娘锁在家里,中午下班回来给她们做饭,放放风,跟着再锁上,直到晚饭后再带出去纳凉、玩耍。 安沐沐这两天脑子还有点乱,来不及反对老妈的“侵犯人权”行为。她一度想过将穿越回来的事告诉亲爹妈,可顾虑又挺多,首先是夫妇俩信不信?然后是痛不痛?最后是有没有用?答案否定加肯定加否定后,安沐沐选择了放弃。 这一次既然修补了回来,就让所有的悲伤苦痛如同恶梦一样随天光而消散无踪。 无知,在很多时候就是一种幸福。 于是,安沐沐闭紧了自己的嘴,老老实实和安晶晶一起呆家里不足70平的两室零厅里。 对,没厅。依山势而建的工厂,依山势而建的居民房,一幢三层楼,贯通首尾的单边过道,八户人家一字排开,户型、大小整齐划一。 她家住一楼,两张木头床,安爸安妈睡外间,两姐妹睡里面一间房。 老厂封闭,虽然还没有盛行私家电话和手机,但一点也不妨碍安沐沐被困在“猫儿洞”里差点嗝屁的事传遍厂区犄角旮旯。晚上,安爸安妈的同事、朋友一批接一批地来慰问,白天,安晶晶的同学、玩伴也是一茬一茬地跑来,进不了家门,隔着玻璃窗叽叽喳喳和她聊。 “晶晶,你妈用什么打你的?” “晶晶,你以后还可以和我们一起去采蘑菇吗?” “晶晶,是不是这个假期你都不能出来和我们玩了?” “晶晶” 安沐沐发现姐姐的人缘是真的好,几乎每个人都在关心她,而忽略了她这个当事人。为什么就没人问她好不好、害不害怕,有没有创伤后遗症呢? 还有啊,居然还有人给安晶晶送冰棍,而且,只送了一根。 安沐沐一边幽怨无比,一边又觉得自己好幼稚,作为体内驻有一个三十七岁高龄的老阿姨的灵魂的她,这份失落感,来得太不该了。 出乎意料的是,就在这堆喳闹声中,安沐沐居然还听见一句一下子揪紧她心脏的问话。 “晶晶,你妈妈真的为这个捡来的孩子打了你吗?” 什么?安沐沐的耳朵骤然竖起,她是捡来的?不会,才从“被遗弃”的坑里爬出来,转头又掉进“被拾捡”的洞? 安沐沐的目光转向问话的女孩,那是一个长昨颇为乖巧的小姑娘,眉眼清秀,看身高和模样似乎比安晶晶要大个一、两岁,此刻,她趴在安家的窗户台面上,满脸困惑地看着两姊妹。 十来岁的孩子,正是对身世充满探究的年龄,看得出来,这五、六个姑娘里头,应该只有她对安家是有些个了解的,其他女孩一听,几乎清一色地瞪大了眼睛,又是惊讶又是好奇地看向安沐沐。 “啊?你妹妹是你爸爸妈妈捡来的?” “哦,难怪我问我妈为什么所有同学都是独生子女,只有晶晶有妹妹时,我妈说她家老二不是亲生的。” “在哪里捡的?是有毛病被父母嫌弃吗?” “金彩霞,你,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谁告诉你我妹妹是捡来的?”一直好脾气在给大家解释的安晶晶愤怒了,她有些惊慌地看了妹妹一眼,黑脸竖眉瞪向说安沐沐是捡来的女孩。 小孩子不擅作伪,安沐沐从姐姐对她的那一瞥里直觉关于她身世的故事不是空穴来风。 不过那倒暂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叫“金彩霞”的女孩。 穿越前的安沐沐对“金彩霞”这个名字没印象,但是,有个叫“金采”的女子她是认识的。 那时她刚到林家没多久。 安沐沐与林昊泽的相识缘于他一次应酬后给惹翻的胃病。120半夜将他送至安沐沐所在的医院,急救后转到住院部,管床护士正好就是她。那时是冬天,即便房间里有暖气,可里里外外一番折腾,加上吐血后体虚,林昊泽给送到病房时,还是冷得蜷成一团,头上直冒虚汗。 她不忍心,将自己刚灌的热水袋塞他怀里。 后来听说他和寡母一起生活,不敢让母亲担心,所以没有将自己住院的事告诉任何人,搞得自己身边连个照顾他的亲人都没有时,女性的同情心泛滥,不时帮他做点诸如打饭、洗碗的活,还自带牛奶分给他,那时安沐沐以为自己是举手之劳帮了一位家庭拮据的普通打工仔,哪晓得,几天之后,“金主病人”林昊泽出院时,直接许了她一份和医院收入相比翻了三倍的工资,只为挖她去当自己的私人护士。 当然,安沐沐承认之所以答应他,有工钱上的原因,但更多的却是想换个环境。 那一阵子,她交往了五年的男友方梓豪,和她的中专同学兼好闺蜜、兼同事马捷劈腿一事,刚刚经马捷故意使计让她发现,方梓豪不愿分手,天天打电话骚扰她,而马捷为了刺激她分手,则天天在医院扮柔弱、博同情。安沐沐实在是不愿再和那对狗男女有任何纠葛,即便林昊泽不挖她,她也会辞职求去。 而去到林家没多久,就遇上一个叫“金采”的女孩子时常找各种借口来他家。最初是以得知林昊泽生病住院、故此来探望的名义,接着,是因为个性强势的林妈妈撵走了保姆,她便又以给介绍新保姆的借口上门。安沐沐好歹也算是在社会上淬炼过、有过感情史的人,完全看得出这位金小姐明确表露出的爱意中,隐隐带着的功利性。 第11章 一加一等于四 而现在变成小萝莉的她,之所以将“金彩霞”和之后的“金采”联系起来,完全是因为两次偶然。 偶然间听到林妈妈和金小姐的聊天,金小姐主动提及她以前的名字叫“金彩霞”,长大之后的自己嫌那个名字土气,又不想改动太大,就去掉了最后、也是最让自己觉得土气的“霞”字,以及“彩”字的三点水。 当时林母还夸她聪敏有才气,说“金采”二字和“精彩”同音,叫起来朗朗上口不说,寓意还很美好。 另一次偶然嘛,是她到林家的时候,正逢林昊泽布局回老厂成立农副特产分公司。当林昊泽定下了宁锦西出任这边的总经理时,曾带着她一起回老厂来和宁锦西吃过一次饭,饭局中,宁锦西问林昊泽为什么不选金采而选了他?——就是这句话,让安沐沐找到了金小姐的功利性所在。 三十年前的“金采”,就是眼前这位“金彩霞”小妹妹吗? 安沐沐刚对人生的戏剧性生出惊叹,突然又想到自己的“穿越”好,一切情节在“穿越”、“重生”等事件里,都不突兀。 很正常,很正常。 她偷眼看了看眨巴着眼睛,表情颇不服气的金彩霞,再看向安晶晶,后者正将自己手上的冰棍递过来,哄她说:“沐沐啊,别听她瞎说,来,吃冰棍。” “我听姐姐的。”安沐沐脆生生地表明态度。她其实并不喜欢吃冰的东西,但又想安安晶晶的心,只好接冰棍咬了一口,嗯,真甜。 晚上李琼安建渠夫妇下班回来,正系上围裙准备做饭,安晶晶第一时间就跑过来将这件意外告诉了她们。 夫妇俩面面相觑。 安沐沐假装看电视《鼹鼠的故事》看得起劲,没发觉他们的异样。从听到传言到安爸安妈回来的这段时间,她也想明白了,她绝对、肯定、百分百是这两口子的亲生女儿!那种血缘亲情使得她们对她表露出的关切和疼爱都无比真实、直观,不带丝毫做作与虚假。 至于谣言的来源嘛,那倒不重要。作为二十一世纪见多互联网环境里各种谣言诽谤、侵犯私隐等网络事件的安沐沐,表示这一点子传言对她没有丝毫影响力。 可李琼却不是这样想的,她很郁闷:“厂里这些人啊,什么事都给孩子说,也不管适不适合她们。” 安建渠是男人,倒不像李琼这么细腻,他“嘿”一声,“没事,孩子这么小,懂什么捡不捡的,你忘了隔壁李彪妈总说他是垃圾堆里刨出来的,不好好学习就又把他扔到垃圾堆里去,那孩子不照样皮上天了的,也没见吓着他多少。” “那是男孩子,别说吓,打都可以,可沐沐是女孩子。”李琼嗔怪道,“万一她把这话听进去” 安建渠看了看痴痴呆呆死盯电视屏幕的安沐沐,笑着将嘴凑到李琼耳边,一边占她的便宜,一边说:“你与其担心她多想,不如担心她不想。哎,妹妹,一加一等于几?”后一句是对着安沐沐说的。 安沐沐不想理睬这位一回到家就和老婆腻腻歪歪不说,还怀疑她智商的老爹。 她继续装看电视入迷,话说里面那只黑白鼹鼠好萌好可爱哟。 “你看,你看,这都要上小学了,一说到学习就装傻。”安建渠一边说,一边将手上正切着准备做番茄炒蛋的番茄递了一块给安沐沐。他的脸上看不出多少与话意匹配的担忧,倒很有些宠溺的味道。 这个年代的番茄才是真番茄啊!虽然外表看上去青红不均,皮相不如三十年后那样鲜红光滑,可人家有浓郁的果味啊,酸酸甜甜,瓤沙汁多,原生态绿色植物,非转基因,无农药化肥。 安沐沐觉得,即便三十年后她吃的果蔬也大都是老厂过去的,但依旧比不上这时候的味道甘纯。 她毫不客气地就着安爸的手一口叼去番茄,嘴里含含糊糊地说:“四!” “什么?”安建渠没回过神。 安沐沐睁大眼睛,继续涮这个敢把“傻”字和她联系起来的老爹,“你和妈妈加在一起,有了我和姐姐,不是一加一等于四吗?” 李琼“扑哧”一声笑开。 安建渠的眼睛鼓起来了,声音略有些紧张地问:“妹妹,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安沐沐心底暗叹一口气,这就是九十年代的直男么?还是说,他不认为六岁的孩子已经会说冷笑话了? 安建渠还想尝试,他蹲下身,直面安沐沐,两只手各竖起食指,逐个伸到她眼前,“你看啊,一,再加一个一,是多少?”他将“一”咬得特别重。 “11。”安沐沐誓要将老爹戏弄到底。 安建渠一巴掌拍在自己的额头上。 安沐沐狂憋笑。 正在搅鸡蛋的李琼笑弯了腰,差点没把一碗鸡蛋液倒出来,她啐安建渠,说他活该。 “说个‘二’有那么难吗?”安建渠喃喃自语。 这下连安晶晶也笑了起来。 李琼笑着笑着眼就热了,她看着像是在发懵的安沐沐,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声音略有些发哑地说:“妹妹呀,你不知道一加一等于几没关系,但你一定要知道,你是爸爸妈妈的亲闺女,没办法才” 安建渠及时戳她,“哎,你给孩子说其他干嘛?她又不懂,传出去反惹出一堆麻烦。” 两口子止住了话题,转身一个洗菜,一个炒菜。 安沐沐大概明白了,虽然三十年后倡导的是“放开二胎政策好,生对儿女好养老”,但九十年代却是“要想富,少生孩子多种树”,有那么一段时间计划生育控制得蛮严,一对夫妇只能生一个。 如果没猜错的话,安沐沐相信自己“捡来的”传说就只是一个传说,不过是安爸安妈既想要二胎又怕罚款、开除公职而找的借口而已。 这种相信毫无理由和证据,但安沐沐就是信。血缘亲情是一种很神奇的存在,她小小的身体里藏着安爸安妈的基因,像磁铁的正负极,遇上了那一头,就是毫无缘由的喜欢和依恋。 安晶晶可能是肚子饿了,蹭到夫妇俩边上,东瞄瞄,西瞅瞅,两根手指夹起一个藕饼,冲爸妈一笑,准备开溜。 “哎,怎么不洗手就拿啊?快去洗手”李琼轻叱她。 安晶晶吐吐舌头,顺手将被她咬了一口的藕饼塞到安沐沐嘴里。 说来也奇怪,安沐沐穿越前是学医的,讲卫生的程度几近到了恨不得天天用酒精擦手的地步,别说吃别人吃过的食物,就算是别人只用手拿过的,她都绝不会允许入自己的口。可安晶晶递过来,她居然也就自然而然、理所当然地张口咬住了,不仅如此,还高高兴兴地用手拿住没吃完的那部分,将小身板往老式沙发内里一靠,舒舒服服地一边看电视一边吃藕饼。 看到电视里的鼹鼠被口香糖粘住时,她还笑得前俯后仰,笑完后想再吃藕饼,却发现已经被自己吃完了,这才醒悟过来:我去!居然没洗手不说,还吃的是别人咬过的。 第12章 万万没想到,两人的见面,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 按安妈妈的意思,暑期都只剩两个多礼拜了,不想让女儿们再折腾出什么意外,最好是一直将她俩锁到送进学校前就好。反正大女儿的同学、伙伴多,每天总有来隔窗“探望”的,再说了,晚上吃过饭,她们也会带孩子去散散步、打打球,或者,去游泳池游游泳什么的,并不担心她们给锁出毛病了。 可安爸和安晶晶不同意,特别是安晶晶,锁个两、三天她也认了,一听说安妈打算将她们锁到开学,立马就眨巴眨巴眼睛,硬生生把眼泪眨了出来,抽抽泣泣说她其实有多无辜,明明是想采点蘑菇、挖点山笋回来帮家里节省买菜钱,明明是妹妹缠着非去不可,结果,出了事就是她的错,锁两天不够,还要锁一个暑假 得安沐沐暗自连夸演技好。 她“返老还童”三、四天,基本将一家人的性格都摸清了。安爸,铁定是惧内型的,外人不知道,无非是因为走出门之后安妈给他留面子罢了,论说一家之主,铁定是安妈无疑;安晶晶这丫头表面温良乖巧,实际上也是个心眼子伶俐、机警精灵的,她只要一使出那套“眼泪加示弱”法子,别说安爸,安妈都招架不住。 果然,最终结果是安晶晶大获全胜,在作出一堆保证,外加天天练一篇钢笔字之后,安妈千叮万嘱无数“注意安全”、“把妹妹带在身边”,同意了放她俩自由。 出笼第一天安晶晶就带着安沐沐去了几个小伙伴家,当着人家大人面,安晶晶温文又有礼地说是核对假期作业,搞得家长们把她一顿猛夸。从他们对安晶晶的评价里,安沐沐得知,安大小姐虽然学习成绩普普通通,但奈不过她性格好啊,而且,又不是那种会把小伙伴往坏了带的纯良女孩,所以呢,孩子及孩子家长都挺认可她。 这才算是安爸安妈教育得当的功劳。 兵工厂是六十年代建立的,算下来,安晶晶她们已经是老厂第三代子弟了。们的父辈、也就是第二代子弟,差不多都开始认识到呆在山沟沟里的局限性,也逐渐在做一些往山外世界迁徙的工作,并且,越发看重子女的学习,毕竟,那正是一个千军万马闯高考独木桥以期改变命运的年代。 他们很乐意自己的孩子和听话懂事的孩子交往。 安晶晶非常符合他们的要求,她外表拥有的乖巧、温和等女生光环完美遮掩了内在小魔鬼般捣蛋又叛逆的心。 “明天中午,大人们去上班之后,陈大娘卤菜摊那儿集合,咱们去老虎沟摘李子。”以学习作掩护,行通知玩耍方案之实,安晶晶没费多少功夫就和她最要好的三个小闺蜜约好了明天的节目。 虽说人越多越好玩,但毕竟是刚放出笼第一天,安晶晶不敢在外面耽误太久,只能先邀约自己玩伴圈里的核心层,再由她们想办法去通知另外几个经常在一起玩的同学。安沐沐听见其中一个叫李小娟的小闺蜜顺口提到金彩霞,说反正就住她家隔壁,晚上大家伙儿出来乘凉时就把她一起约上。 “金彩霞么?”安晶晶沉吟,想起她说安沐沐是捡来的一事,看了看安沐沐,有点子不想叫上那人。 “她学习成绩那么差,你爸妈同意你和她一起玩吗?” 听见安晶晶这样反问李小娟,安沐沐心里暗暗称赞,十来岁的小姑娘,谁给养得这样聪明?既不说自己不愿和金彩霞玩,又找了一个完美不带人家玩的理由。 果然,李小娟自己推翻自己的建议,“那就算了。你说得对,我妈和奶奶最不喜欢我和成绩差的同学玩。” 几个小伙伴是这么商量的,可真到了第二天下午,厂区上班的钟声刚落下,四、五个孩子聚到她们约好的卤菜店门口时,安沐沐看见了金彩霞的身影。 安晶晶当然也看到了,她微噘了噘嘴,却也没说啥。 兵工厂附近的沟壑很多,有的沟谷有水,从山上流下来,在比较平缓的位置积成潭,深浅不一,有螃蟹,有鱼,是孩子们夏天最喜欢的地方,当然,也是大人们同严禁去“猫儿洞”一样不允许他们私自去的位置。 女孩们本就胆小,再加上刚发生安沐沐失陷“猫儿洞”的事,不敢不听大人的话,所以,她们选的是没有水却长了不少野果的老虎沟。 李小娟给安晶晶带了两根娃娃脸雪糕,天气热,娃娃的帽子有点溶化了,巧克力汁一滴一滴往下落,落得李小娟心疼,急慌慌地塞一根给安沐沐,一根给安晶晶,“快吃,快吃,再不吃就全化了。” 安沐沐很为难。她一点都不想吃这种高糖份冷饮,可是,身为一个小屁孩,能抵抗住这玩意的诱惑会不会显得很怪异? 她看向安晶晶,果然,即便是这个老成的姐姐也没有拒绝。她正一边美滋滋地舔着往下滴的糖水,一边对李小娟说:“她就是用这个让你把她带出来的?” 显然,这里的“她”指的是金彩霞。 李小娟嘿嘿笑,默认。 那时候能一下摸三支雪糕出来请客而不用担心被父母责骂,也是需要一点家底作依仗的啊!安沐沐心想,看样子,老金家在厂子里应该算混得比较好的。 四、五个孩子正准备往山沟里去,恰好和推着卤菜车过来的陈大娘撞个正着。 陈大娘是本地土生土长的农户人家,老公是厂里的职工,跟着老公住进厂区后,支了一个卤菜摊帮补家里挣钱,和工厂里大多数人都混了个脸熟。看见安晶晶她们一行要往厂外的山上走,想起前不久才出的“猫儿洞事件”,她忍不住叫住她们,“我说孩子们,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啊?有没有经过家长同意?” 女孩子们胡乱点头敷衍过去。 安沐沐回头,就这样看见了正帮着陈大娘卡车轮固定推车的林昊泽。 她的心大力一跳,耳边所有的声音顿时给拧成了静音模式。 自从接受了自己的穿越事实后,她首先想过是不是应该重回猫儿洞找到穿回2023年的通道,但很快,那种本能反应就被安家给予的、她记忆里从未有过的亲情和温情给抹灭了,与那种有钱却孤独的老阿姨生活相比,从父母庇护下的垂髫儿童做起,反倒更令她憧憬。 将这道选项题答完之后,安沐沐立马就想到了林昊泽。1992年的他多大?八月中旬,他刚过完十四岁生日?十四岁的林昊泽,和现如今没有被带走、只有五岁的她,在同一片蓝天下 安沐沐得用很大的意志力才能控制住去找他的念头和行为。她一遍遍安抚自己:不急,不急,他现在还在念初中,她也才就五岁,一切都还太早,一切都还来得及,等自己适应了这个年代的生活和环境,再去想办法接近他,不急。 却万万没想到,两人的见面,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 第13章 这一次,能这么早认识你,也挺好 在安沐沐眼里,十四岁的林昊泽虽然远比三十一年后的他稚嫩,但脸上轮廓已然有了冷峻、硬挺的线条,看上去显得比同龄人更成熟。 此际,他正眼都没赠一个给这帮小他好几岁的女生团,默不作声地帮陈大娘将遮阳帆布支起来,他用搭在肩头上的毛巾擦了擦被午后大太阳晒出来的汗水,又蹲下身子,打开推车下面的柜门,依次将各种卤菜取了一些个出来,整齐地码在纱网罩着的车面上。 现在大概是下午两点半左右,正是太阳最红火的时候,安沐沐看见他脸色通红,肩头上的毛巾湿漉漉的,也不知是事先用水湿过,还是这一路推着车过来擦汗给擦湿的。他做完这些事后,坐在小马扎上,抱着一个大搪瓷杯埋头喝水,安沐沐相信自己肯定听不见他的喝水声,但是,确实有一股子“咕嘟、咕嘟”的声音揪得她心紧。 身边的安晶晶看见人齐了,在叫走,顺带还戳了戳安沐沐,提醒她说:“快把雪糕吃了啊,都化了。” 鬼使神差,安沐沐走近林昊泽,一言不发,却将手里的雪糕递上去。 林昊泽愣住,他眨眨眼,认真看安沐沐,确信自己并不认识她之后,摇了摇头,说:“谢谢,我不吃。” 安沐沐有些固执的不收回手。 一旁的陈大娘笑眯眯开她的玩笑,“沐沐,这么舍得呀?林大哥不吃,给陈大娘吃好不好?” 这个玩笑没吓着安沐沐,倒把安晶晶吓着了,五毛钱一支的雪糕啊! 她过来拉妹妹的手,“走啦,走啦,大家都在等我们呢。” 眼看就要被拉走的安沐沐抓紧时间将雪糕硬塞进林昊泽手里,迈动着小短腿随着姐姐的脚步离开,还不忘回头冲他抿嘴一笑。 这一次,能这么早认识你,也挺好。 安晶晶走了好几分钟,才发现安沐沐终究还是将价值五毛钱的雪糕送了人,一时肉疼,忍不住埋怨她:“你认错人了?他不是陈大娘的儿子。” 为什么要是陈大娘的儿子?安沐沐奇怪。但她不管是之前三十几岁的阿姨,还是现在才几岁的小萝莉,本质都是个反应慢的,心里的疑惑还没来得及问出口,李小娟就已经帮她问了:“为什么要是陈大娘的儿子呢?” 安晶晶正要开口,走在前面的金彩霞已经细声细气地帮她回答了,“陈大娘的儿子可大方了,你别说请他吃雪糕,就算只冲他笑一笑,他都会送你两块猪脸肉吃。” 豆丁大的姑娘们因为陈大娘的儿子要送猪脸肉吃而笑起来,纷纷了解真实性,并且商量改天一定要趁小少爷在时去陈大娘的摊位上试一试。一时之间,午后时分的红日好像也并不那么炽烈了。 安沐沐听得叹气,她有些奇怪,在这个没有网络、没有手机,资讯也不发达的年代,小美眉们是被什么养得如此世故而又机智的呢? 老虎沟并没有老虎,也不像名字那么可怕,不过是一条不知干涸了多少年的长沟,两边的泥土倒是被曾经有过的水流养得湿漉、肥沃,长了不少李子树。此时正是李子成熟的季节,一个个绿的绿、黄的黄,挂在枝头上,格外诱人。再加上其他一些可以摘吃的野果,姑娘们的这个下午,收入颇丰。 只有安沐沐的一颗成人心,不知为她们操碎了多少。 安沐沐穿越前是学医出身,认识李子,也认识姑娘们口中所称的“蛇泡”、“野莓”。别的不说了,那个所谓的“蛇泡”看上去又红又圆,似乎是好吃的山果,可在她看过的中草药书里,可是明确载明了有小毒的。而且,它的甜度并不高,相反却有股子吸引虫蚁的酸浆味,引得小昆虫们在它身上爬来爬去,带来一堆细菌。 姑娘们偏偏还一边摘一边吃,像金彩霞那样略微讲究的,最多也多一道在衣摆位置擦一擦的程序。 安沐沐叫她们不要吃,说好脏,还惹来“姐姐们”边摸她的头边笑话她,说她在“猫儿洞”里给换了魂,以前只是安晶晶提醒妹妹不要吃太多,现在反过来了,小豆丁居然一本正经教训她们了。 踩着大人们快下班的点回家,安晶晶重启淑女模式,把自己拾掇干净不说,还一副小大人模样帮安沐沐洗脸洗手,不要不行。 只不过,吃晚饭时,大人们谈及厂子效益不好,这个月的工资有可能又会拖欠时,安晶晶想起了被妹妹浪费掉了的那支雪糕,心又开始发疼,忍不住把这事说了出来。 “万莉萍的老大在帮陈大娘卖卤菜?”李琼却没按大女儿的思路走,反而愕然地问,“那孩子才多大?就出来打暑期工了?” 安建渠咳嗽一声,说:“老林出意外一走,一家老小的吃喝全着落在万莉萍一个人身上,就那些抚恤金,她婆婆还带着小姑子上门来争,好像现在都还没走。大儿子是个懂事的,只怕就是为了帮家里减点子负担,这才求了陈大娘用他。” 李琼撇嘴,“陈大娘也真是,自己有儿子不叫过去帮忙,反倒忍心雇人家的孩子。” “她那儿子?好吃懒做,我看啊,确实也是让陈大娘惯的。” 两口子随意聊了几句别人家的鸡毛,却把安沐沐听抑郁了。 和林昊泽在一起的那十来年里,他几乎从不提自己小时候的事,安沐沐只大概知道他父亲因为工厂里的意外,去世得早,是林母,也就是安爸安妈嘴里的“万莉萍”,将两兄弟拉扯长大。对于林母,好歹在一个屋檐下处了几年,安沐沐也算是比较熟悉她,个性偏执又很强势,说要做什么就要做什么,说要怎么做就得怎么做。她在世时,林家一年差不多要换上十个阿姨,有的甚至连家里物件的位置都还没认清楚,就给扫地出门了,归其原因,无外都是林母乖张还挑剔罢了。 即便是不直接和她打交道的自己,若不是林昊泽保着,估计也是早就要被她开销了的。 安沐沐苦笑,神情恍惚。 这副小老人的模样落在李琼眼里,以为她是让安晶晶告的状吓着了,连忙给她挟了一筷子青菜,说:“没事啊,沐沐,你把雪糕给那个小林哥哥没错哈。他爸爸刚离开他不久,林哥哥心里很难受,沐沐懂得安慰人,是对的。” 安沐沐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安妈,只好扯扯嘴角干笑,埋头吃她给自己挟的菜。 嗯,是凉拌马齿苋。普普通通的野菜,让安妈拌得酸辣适中,吃在嘴里清脆爽口,再加上安沐沐知道这东西是药食两用植物,有消炎、止渴等不少药用价值,她很喜欢。 只不过,穿越前那一世,林家上下很不喜欢吃这道菜,即便是每次拉了老厂的农副产品过去,也只留一些个土鸡蛋、山猪肉啥的,从不要马齿苋。 用林母的话说:“以前,在老厂时,条件不好,经常去山上挖这东西吃,腻得来现在看见都烦。” 第14章 谎言披上善意的外衣,一样可以变成正义的卫士 夜里,安沐沐开始闹肚子疼。 是那种她嘤嘤叫、翻来覆去足以影响身边人睡眠的疼法。 安晶晶和她睡一张床。一开始被她吵醒时,还不耐烦地叫她别翻来翻去弄得自己也睡不了,得知安沐沐肚子疼之后,安晶晶坐起身,揉揉眼睛,叫醒了外屋的安爸安妈。 夫妇俩吓着了,赶紧开灯察看情形。 “哪里疼?疼得厉害吗?”李琼焦急了表情问。 安建渠给安沐沐倒了一杯温水,说:“来,先喝点热水,看要好点不。” 安沐沐不敢抬眼看他们,手放在小腹上轻轻揉,低声回答:“肚子,不是很厉害。” “怎么会突然肚子疼?”李琼挠头,“没吃什么不新鲜的东西啊。” 她反省,天气热,晚饭吃得挺简单,炒了个肉末豆角,一个凉拌马齿苋,外加蒸鸡蛋,没毛病呀。 这头还在找原因,安沐沐那儿“扑哧”两声,连放两个闷屁,大大小小的脸色都变得精彩起来。安晶晶手捂住鼻子,一脸嫌弃得要死却又不敢说的表情。 安沐沐将头埋在李琼怀里。李琼以为她是难受得撒娇,其实,她只是很不好意思而已。 夫妇俩对视一眼,这又是肚子疼又是打屁的,半夜还不睡,看样子是真有哪不对劲。 “晶晶,你说小娟给的雪糕妹妹并没有吃,是?”李琼细细抠抠找原因,“妹妹还小,冰的东西吃了容易引起肚子疼。” 安晶晶摇头如拨浪鼓,“没有,没有,我看见她全给那个姓林的哥哥了。” “红果果,红果果好吃。”安沐沐开口说,她等不下去了,这大半夜的,赶紧办事,明晨安爸安妈还要上班,可别把他们折腾得太晚。 李琼疑惑,“什么红果果?” 她看向安晶晶,——安沐沐白天里的“监护人”。 安晶晶一脸茫然,突然,想起老虎沟里的那些“蛇泡”、“野莓”,她的脸色变了。 妈旦,她们几个摘下来就吃的没事,别这丫一会嫌脏一会说有毒不仅自己不吃还叫她也不要吃的妹砸单只是嗅了嗅、看了看,就闹起肚子来了? 她这般变脸不要紧,倒把安妈骇到了,她叫起来,“你给她吃了什么红果果?” 安沐沐担心吓着老妈,立马声明:“老虎沟里的,红果果,蛇蛇” 还要假装说话都说不利索,安沐沐觉得好累。 “蛇泡,”安建渠在一旁帮她补充,又问,“吃了多少?” 安沐沐装模作样地伸出一根手指,又一根,再一根,想想,缩回一根。 “你吃了的吗?”安晶晶只觉好惊悚,“你不是嫌脏,还叫我们不要吃吗?” 安沐沐羞愧,却不得不把谎继续撒下去,“金姐姐说好吃。” 安建渠却松了口气,说:“没事,没事,也就两三个,估计小孩子脾胃虚,那野果子也确实脏,把肚子吃来不舒服了,上两趟厕所,喝点子温开水,应该就没事了。不过啊,晶晶,再不能去山上乱摘野果子吃了,这只是吃来肚子痛,万一吃中毒了怎么办?” 李琼气得一巴掌轻轻按在安晶晶头上,“你说家里缺你们吃的吗?怎么老是想着去山上找东西吃?连你也说妹妹都知道脏,你这个当姐姐的反倒还不如妹妹。” 安晶晶瘪嘴,委屈得有些想哭。 安沐沐的目的只是想引起安爸安妈的重视,教育姐姐不要去山坳里那些不适合孩子们去的位置,更不能随随便便吃不知名的野生果实,可不是要引得安晶晶心存芥蒂,弄得以后姊妹不和。 她扯了扯安晶晶的小背心,带了些撒娇和讨好的语气说:“妈妈不要骂姐姐,姐姐最喜欢沐沐了,对沐沐最好了,她还” 想说安晶晶将摘来的李子捡大的挑给她吃,又想到安妈正在生她们乱吃东西的气,可不得反成了火上浇油的话?她偷偷吐了吐舌头,脑筋急转弯不行,没办法把话圆过来,只好将头埋在安晶晶身上蹭,嘴里胡乱说:“沐沐最喜欢姐姐了,沐沐只喜欢姐姐,爸爸妈妈不能骂姐姐。” 呕!快四十岁的萝莉阿姨安沐沐狠狠地被自己恶心到了。 不过,这折腾去的小半夜还算见效。清晨起床,李琼又重新嘱咐了一遍几个“不许”,安晶晶都老老实实应承了下来,对着安沐沐,也没有什么怨怼,反而挺有家姐样地问她肚子还疼不疼,还要把李琼按人头分的煮鸡蛋让给她吃。 安沐沐心里暖烘烘的,深觉谎言披上善意的外衣,一样可以变成正义的卫士。 她打心眼里想守护好这个失而复得的家,和家人,不让她们再遭受一点点伤害。 之后的假期时光都很单调。安晶晶一来不敢再带着安沐沐到处野奔、乱吃乱喝;二来,也是暑假快结束了,她得开启赶作业模式,没有多少时间应小伙伴们的邀约了。 安沐沐更老实,她本来就是个安静恬淡的性子,再说了,好歹也算是见识过二十一世纪网络、电脑、手机等高科技炫彩世界的人,这个老厂,除了有个家稳住她,还有什么能引得她东奔西跑的呢? 当然,也不能说得太绝对,要不然,又让林昊泽先生情何以堪呢? 安沐沐还是有往外跑的时候。 李琼几乎每天早上都要煮一锅绿豆汤再去上班。安沐沐会用一个空玻璃罐头瓶装上那么大半瓶,冻冰箱里,等下午大人们上班去了,踩着陈大娘支摊出来卖卤菜的点,抱着她的这瓶宝贝出门。 好几次安建渠中午回来看见这瓶美味冰饮,还以为是女儿孝敬他的,直接抓出来一饮而尽。 ——一旁阻止不及的安沐沐心疼得挠心挠肺,还必须挤出笑问她亲爹好不好喝。 后来她学聪明了,把绿豆汤分到每个人的水杯里,再都给冻冰箱,她自己那份,则倒进一搪瓷杯里,拿张小纸条故意写上歪七斜八的“沐沐”两字,用饭粒贴在杯子上,通告家里所有人:这是我的,我的,我的 我的前任雇主的。 安晶晶哪敢让她这个差点没了的妹子单独出门,于是,她跟在自己这个出事后像是给换了瓤子的妹妹身后,见证她屁颠屁颠地将一瓶绿豆汤抱到陈大娘的卤菜摊上,就在安晶晶还以为她是搞笑地想用绿豆汤换卤食时,却看见妹子抿唇微微一笑,将绿豆汤塞到正用湿毛巾擦汗的林昊泽手中,说:“全是汤,没有豆,快喝。” 一开始林昊泽明显给搞懵了,满脸都写满了“你是谁?我是谁?咱俩谁跟谁”的疑问,不敢收她的东西,略有些无措地将手背到背后,本能摇头。 安沐沐却不管那么多。她知道上一世的林昊泽其实是比较喜欢喝绿豆汤的,只不过,他有严重胃病,而绿豆是寒性食物,喝多了会加重胃痛和胃酸分泌,所以,她在林家时,很少让他喝绿豆汤,更不要说冰镇过的了。这一世不一样,他离长大还远,林家遗传下来的胃病离他也还远,趁现在能喝,她一定要让他喝得不留任何遗憾给将来。 第15章 李琼去给安沐沐预报名时,居然没报上 小豆丁的优势就在于小。安沐沐也就是个学前班的年龄,安家又是老厂里知根知底的人家,林昊泽会对她有多大、多长的戒心呢?更何况,拿来的是他本就喜欢的绿豆汤。 没个两天,林昊泽就会了回一句“谢谢”,再“咕噜、咕噜”喝下半瓶绿豆汤。——其实是想一口气全喝完的,但小豆丁不准。她会踮起脚将玻璃杯从他嘴里扒下来,一本正经地说慢慢喝。 场景惊悚得安晶晶告诉了爸妈爸妈都不信。 “你确定她不是拿去给陈大娘,然后换她喜欢吃的卤肉?”李琼疑惑问大女儿。 安晶晶摇头,“起初我也是这么想的,陈大娘还开她玩笑,故意问妹妹是不是给她带的?妹妹可会装傻啦,还笑着装傻。” “陈大娘这人蛮精明,是不是沐沐发现在她手上讨不到吃的,觉得林家那孩子要好哄一些?”李琼换条思路想。 安晶晶继续摇头,“我看见林大哥给她卤猪颈肉,说是陈大娘答应让他拿回家的,沐沐不要,不仅不要,还叫林大哥也要少吃那东西。林大哥还挨个问她喜欢吃猪耳朵还是鸭爪子,说可以买给她吃,沐沐都不要,还说她最不喜欢吃肉。” “妹妹不喜欢吃肉么?”一听安晶晶这话,连安建渠也给整不会了。他这个二姑娘要不喜欢吃肉的话,那出事前连话都说不清楚,却晓得指着烧白上大块的肥肉想要大人挟给她,而又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肥肉,最后硬逼出一句“胖肉,我要吃胖肉”的娃是谁家的? 一家人面面相觑,特别是安爸安妈。 也就是个六岁的娃,这些个言行你叫他们往哪个方向想? 打发走了安晶晶,两口子嘀咕。 “之前也没和林家有过往来呀,妹妹怎么会一下子这么特意地把那孩子放在心上?”李琼痛苦思索,林昊泽的妈万莉萍个性在厂里是出了名的强势,她一般见到都是绕开走,两家人相互认识,却从未打过什么交道,孩子之间是什么时候对上眼缘的呢? 作为大男人的安建渠心思要粗一些,想不通的小事他选择忽略,“嗨,小孩子的心思,和大人完全不一样,可能也就是偶然间扶了她一把,或者给了颗糖,就记上了。没事,都是些没长记性的,说不定过两天就给忘了。再说了,林家孤儿寡母,一个人的收入养三张口,厂里再时不时把工资一拖,他们真是挺难的,妹妹就算是拿些个东西给他们,也是做好事,咱们应该支持。” 他的话倒也让李琼释了怀,再说,相比成年人的生活,小豆丁的一点子事,真还不叫事。 这两天也确实有让李琼夫妇俩更烦恼的事。 原因是安沐沐的生日在九月份,而小学新生报名年龄都是以周岁为界,换句话说,安沐沐在九月一日报名截止前尽管只差几天,但确实也没达到入学年龄。 按理就得在厂幼儿园大班里再呆一年。可一来,虽然他们天天笑话安沐沐是颗小豆丁,但夫妇俩都长得高挑匀称,孩子个头也像他俩,在同龄儿童里,本就算长得高的,如果再让她和小一届的孩子在幼儿园处一年,那种身高和智力上的违和感,夫妇俩真还有点儿接受不了;再说了,这个时代的家长那都相当看重高考,特别是对于窝在大山沟里的老厂人,大家都想通过高考将孩子们送出去,改变继续呆在山沟沟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命运,孩子早一年上学,将来万一考得不好,就多一年复读再搏的机会,怎么能把时间浪费在混幼儿园呢? 之前这点子事其实都不是事,自己的职工子弟校嘛,一切都以方便职工为主,厂里每年都有一、两个类似情况的新生,也都顺利入学,安妈压根就没放在心上。哪晓得今年这学期有点背,遇上子弟校换了校长,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就把新生年龄烧到临界线,不允许越界。 李琼去给安沐沐预报名时,居然没报上。 晚上回来,两口子为这事商量了半天,安建渠也很郁闷。 “要不,还是拎点东西再去试一试!”李琼不甘心,“听说新换上来这位韩校长的风格虽然偏硬,但媳妇却是个好说话的,妹妹这事又不是什么大事,找校长不行,多磨磨他媳妇说不定就成了呢。” 安建渠为难,“怎么去?人家连你是谁都不知道,就这么拎东西上门?他敢收吗?会收吗?” 他倒也没说错,李琼沉默。两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一筹莫展。 但是,为了孩子,事还是要做的。 李琼选了个天色刚刚暗下来的傍晚,用报纸包了两大瓶自己亲手做的杨梅果酒,又用绳子绑好,牵了安沐沐,敲开了新上任的韩校长家门。 就安沐沐来说,她其实是非常、特别、十分、无比不愿去的。虽然她很热爱学习,也非常珍惜穿越后得到的重新系统学习文化知识的机会,但,老天,她矮小而又童稚的外表里,到底住着的是个成熟、知性的成年灵魂啊!她没上过、渴望上大学,不等于她需要从头学“阿白拆呆”啊! 一想到自己需要和一群甚至还流着鼻涕的孩子规规矩矩坐在教室里从铅笔字开始学写字,从拼音字母开始学知识,安沐沐真是无比郁闷,甚至想炫一把初中知识,以便直接以“神童”身份跳级上高中。 当然,那都是不可能的。 为了自己和安家的安宁、恬静生活,她必须认清现实、接受现实,藏好自己那一点子因为多活了三十年而多出来的阅历,装傻扮痴,以当好一名合格的“八零后”为已任。 所以,尽管万般不情愿,安沐沐还是木着表情,假装一副什么都不懂的纯真儿童模样,冷眼看安妈端出阿谀而又僵硬的笑,不停给韩校长夫妇说好话,不停夸自家这个二女儿聪明爱读书,就差拍胸脯保证她入学就能为学校争光了。 安沐沐心里暗叫侥幸,幸好自己穿越而来,有智商和经历为安妈的这番话背书,否则,真难以想象万一入学后圆不了她的这番谎该怎么办。 可是,车轱辘话说了一圈又一圈,李琼嘴皮子都快磨破了,那位韩校长仍是不为所动。 他一直以一副温和而坚定的态度,在李琼说累了的时候,向她解释政策,阐述负面影响,等李琼又开始新一轮恳求时,收声,直到她再次说累之后,又将同样的话重新说一遍。 安沐沐垂着头,不敢让人看见她脸上的难过和心疼。在她以往过过的岁月里,从没有谁为了她这样低声下气地求人,还一遍又一遍,她很心疼安妈,有那么一瞬,甚至想拉着安妈走人,受这些鸟气干嘛?多上一年幼儿园大班又有什么关系?无论今年还是明年,她自有本事以优异的成绩让所有人对安家侧目,让安妈以她为傲。 不在乎早一年还是晚一年。 第16章 这可以被称之为“教”吗? 而现实却是,她什么都不敢做,什么都做不了。 尽管李琼亲手做的杨梅果酒香冽甘醇,还有很多诸如消食、解暑、止泻的保健作用,怎奈就像安建渠所说,人家韩校长在此之前连她们是谁都不知道,怎么会冒冒失失收她们东西?本来不是什么大事,万一这头收了礼、那头她们就去举报,那怎么办? 这年头,社会在进步,人心也在变复杂,谁都不敢轻易相信谁。 李琼一只手牵着安沐沐,一只手搂着她的两瓶果酒,怏怏而归。 安建渠极尽安慰之言语。他不敢笑话他老婆,这个娘子是个扒着自家门缝抖狠的,搞不定外面的人,收拾他却是不费吹灰之力。 李琼的习惯是一生气就不想做事,作为老公,安建渠太了解老婆的个性了。第二天,一大清早,他也没等李琼下通知,就趿拉着拖鞋自觉去厂子门口的早点摊买了油条、包子,考虑到老婆恢复期的不确定性,临上班之前,他又摸了二十块钱给安晶晶,让她中午踩着快下班的点去买点卤菜。 “陈大娘家的调料好吃,最好是买她家的,如果你去的时候她的摊还没摆出来,也别等,随便找一家买了就是,回来再煮饭。记住,不能先煮饭再出门买卤菜,妹妹还小,她看不住炉火,很危险的。”安建渠细心叮嘱。 安晶晶老老实实点头如鸡啄米。 安沐沐背过身扔出一个白眼,好,六岁的孩子确实不醒事,她只是个例外。 要不怎么说不需要做亲子鉴定就知道是亲生的呢,安沐沐和李琼一样,心头一不爽身子就犯懒。去买卤菜的时候,安晶晶问她去不去,这要换成以往,想到能见林昊泽,不用姐姐问,安沐沐就会干脆利索地陪着一起出门。 但今天却没啥心情了。安沐沐趴在桌子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昨个儿一回来就搁上面的杨梅果酒瓶,恹恹说她不想去。 李琼直到早上上班前都没露出个好脸色,临出门时,还摸了摸安沐沐的头,轻轻叹了口气。 安沐沐能感觉到老妈对她今年不能入学的失落。虽然她自己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但母子连心,安妈不高兴,她也很郁闷。 那位韩校长也真是的,多大个事儿啊,都在这个老厂里混,抬头不见低头见,值得坚守所谓的“制度”吗? 安晶晶是拎着陈大娘家的卤菜回来的。要说也是巧,平时陈大娘都是下午上班后才摆摊,可能是因为周六的原因,今天居然提前开工了。安晶晶去的时候,她正和林昊泽支开架子摆卤食,怕安晶晶等得不耐烦去了别家买,陈大娘一边做事一边和小姑娘闲话,问她怎么大中午的过来买卤菜。 一来二去,当然就知道了安妈想让安沐沐今年入学而未果的事。 陈大娘是纯聊天,一旁的林昊泽倒听上了心,特别是听到安沐沐“不开心”得都不想出门时,他的眼前浮现出那个下牙槽正中间刚掉了一颗牙,看他喝绿豆汤时露出黑洞洞并森森凉笑容的小豆丁,林昊泽皱了皱眉。 平时从不多言多语的林昊泽在这时候不屑地“哼”了一声,小小声,仿似自言自语般说:“就这点事?换成我妈,最多哭闹三次,办不成算我输。” 说完,他瞟了一眼正紧张看陈大娘称卤肉的杆秤有没有翘起来的安晶晶,心里很是担心她没听进去。 事实证明,林昊泽的担心是多余的。 中午吃饭时,李琼夫妇又扯开这话头,言语间都是无计可施的无奈。安晶晶一个没忍住,拿了林昊泽的话出来,“这事儿很难办吗?林大哥说换成是他妈妈的话,又哭又闹,管保能搞定。” 夫妇俩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互相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否定。不错,这种事万莉萍干得出来,可他俩干不出来啊!安建渠一大老爷们儿,叫他抡拳头或许还行,让他去干这种女人,哦,不,泼妇,泼妇做的事?想都别想!更别说李琼了,她倒是会哭,但却是那种领导批评两句,羞愧得脸红掉金豆豆类型的哭。 他俩用眼神说话: “你去试试?” ——“我不成,还是你去!” “我已经去过一次了,再去就叫厚脸皮了。” ——“我去也没用,不跟你一样结果。” 看得安沐沐极度无语。 不过,林昊泽却是一语点醒梦中人。 对于安家这样没有背景、又没有关系的人家,市井小民最无赖的办法,也许正是最有效的办法。 只不过,靠安爸安妈看来是不行的。 安沐沐决定自己亲自上。 没错,她亲自上! 于是,当天晚上,当韩校长听见敲门声,打开却没看见人时,感觉裤子被什么扯了扯。他低头一看,只见一个头上扎满五颜六色头绳的小不点,正用哀求的目光看着他,奶声奶气的说:“韩校长,我想上学” 据韩校长后来给其他人说,那孩子的眼神,在那一刻给他的感觉,就是如果拒绝了的话,不是要不要一个孩子提前几天入学,而是会不会将一名儿童推向失学的深渊。 他可不认为一个六岁的孩子会有如此精湛的煽情演技,只能说这个娃太萌,还真心渴望读书。 当然,安沐沐的这句话只是一块敲门砖。她还自带粉笔,不等韩校长说话,就蹲下身,在他家门口的水泥地板上歪歪斜斜地写0,写她的名字,写26个拼音字母,写得一身汗水,——不是写不出来,而是装小孩子写字装得太累。 还写得韩校长家门口一大片白粉笔印,周围吃完饭后出来乘凉的人都围过来看,一边看一边称赞: “安建渠的二姑娘?就是那个差点困在‘猫儿洞’丢了命的?” “还没上学呢,就自学了这么多?” “好好培养培养,说不定将来就是咱们厂唯一一个考上北大的。” “去,把小军给我叫来看看,一说今年上学就跟要了他命一样,看看人家想上都上不了的是什么样!” 最后还是韩校长的老婆机灵,趁着蹲难受了的安沐沐站起身喘气的功夫,将她抱进家,洗干净手,还给了个苹果哄她,又让自己读高中的女儿去带了安妈过来,这才把小搅事精领走。 临别之前,安沐沐还在门口当着仍在乘凉、闲话的几位隔壁邻居面,很有礼貌地说:“韩校长再见,我还会写很多汉字,我明天再来写给你看好不好?” 周围人哄笑。 李琼捂脸。 回去就拷问安沐沐,“谁教你写的数字?还有拼音字母?” 早有准备的安沐沐将一口漂亮锅扔给安晶晶,“姐姐教的呀,姐姐最好了,还教我写自己的名字。” 安晶晶:我 她也就下午被妹妹缠不过,给她写了十个阿拉伯数字,还有安晶晶的名字,以及全部拼音字母好不好! 这可以被称之为“教”吗? 第17章 安沐沐慢慢将林思年扭转成了“三好青年” 第二天,没等安沐沐再去,李琼就在办公室里接到了学校打来的电话:请安沐沐同学的家长,准备好户籍资料和照片,在规定时间里,准时去报名。 一家人乐坏了,特别是安妈,兴奋过了头,差点又要拎着那两瓶杨梅果酒给韩校长送去。幸好安爸够冷静,一把拦住她,说这时候再送东西就不是感激人家,是害人家了。 “不能送那就喝了!”一向节俭的安妈此际十分豪气,不仅给自己和老公开了酒,还用筷子蘸了一点喂给姐妹俩。 安晶晶不要,嫌酒味太重。 安沐沐抿了一口,擦,好辣!安妈是用什么酒泡的?应该是二锅头?又烈又酸,差点把她眼泪都激了出来。 然后她就真的哭了起来。 因为,辣口过后,有浓郁而又熟悉的果子酸甜味在口腔弥漫,那种味道,是她穿越前记忆深处最珍贵的瑰宝。从前的她自己都不明白这种滋味从何而起,却如同古文章里所言,一往而深。当初她上班之后,经济条件有所好转时,每年杨梅上市的季节,她都会找酒来做杨梅果酒,到了林家,这个习惯依旧保持着,每年泡一瓶,泡好之后,自己尝一口,跟着,就送给林母喝、林昊泽喝,甚至送给保姆喝,而她再不沾一滴。 杨梅果酒本身就有生津止渴、消食化痰的作用,林昊泽适当喝一些,对身体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看她有这点子癖好,加上自己喝着喝着,也逐渐爱上了这种果酒,林昊泽便不时带各种酒回来让她做,白酒、清酒、威士忌、白兰地,甚至葡萄酒。当时林母还在世,连她都笑话用葡萄酒泡杨梅,得亏林昊泽想得出来。 那时候她泡,他喝,就那么浅浅一塑料瓶盖底的量,最多不过两口,拿给林母那是一饮而尽,完了还嘟囔说和之前泡的没任何区别,林昊泽喝完了则咂咂嘴,不说好坏,反问她觉得怎么样。 安沐沐觉得怎么样?她一口便知,不是她想要的记忆里独有的滋味。 那时的她,说不清楚自己想的到底是何种味道,甚而至于连自己为什么一定要用杨梅、而不是牛梅、马梅泡都解释不出。现在才明白,是妈妈,妈妈泡出来的味道!也许她用的是最低劣的酒,却香醇甘甜得令她从一个空间铭记到另一个空间。 她想再喝一点,多喝一点,或者,抱着瓶子将那二十年里探索杨梅果酒的回忆和安妈泡的混到一起,喝个底朝天,庆祝自己终于找到了最初最深的滋味,庆祝自己的回归。 李琼夫妇和安晶晶却以为泪流满面的她是给杨梅酒辣到了。 “下次别用二锅头泡了。”安建渠私底下提醒老婆。 李琼瞪他一眼,当初是谁说喜欢喝用二锅头泡的杨梅果酒来着?现在好,有了闺女不要媳妇了? “那酒是泡来给她们喝的么?这不是高兴,才蘸一点逗她嘛,再说了,以前不也这样给她抿过,哪有这么大反应?你不喜欢是?不喜欢我以后再也不做了。”李琼愤愤。 一见媳妇较真,安建渠怂了,他用肩膀搡她,李琼不理,又用手指腹轻轻挠她的胳肢窝,李琼绷着脸,扔过来一个恶狠狠的眼神凶他。安建渠被媳妇奶凶奶凶的模样刺激出了兴致,招呼孩子们赶紧洗澡,赶紧进房睡觉,美其名曰:调整生物钟,为开学做准备。 扯出这么大一个幌子就为了夫妻间的那点子事,安沐沐真是极度看不起她老爹。 不过,找回睽违已久的果酒味道的她很高兴,也就懒得去拆流氓老爹的台了。 话又说回来,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穿越前,她在一次次制酒中寻寻觅觅,一次次失落,陪同品酒的林昊泽就算尝尽各种杨梅果酒味,也还是没品到过她想给予的滋味。现在,她终于找到了,找到了和上一世一模一样的味道,怎么能忘了他呢? 安沐沐一定要让他知道二、三十年后的自己苦苦追寻的究竟是何种滋味。 她找了个空二锅头瓶,原本想用它来装杨梅酒,结果一拧开盖,就被浓烈的酒味熏皱起了小眉头。安妈做的酒比例恰当,酸甜适中,酒中有果味,果香中蕴酒气,如果装在酒味这么重的瓶里,不得把其他所有香都给替代了? 不好,不好。 她又找了一个玻璃药瓶同样的原因,继续找下一个容器。 最后,她只有拿了自己喝水的水杯——一个安妈不知打哪扒来的有点像雀巢最老式的玻璃咖啡瓶款式的杯子,大概能装200毫升左右,因为她天天用的缘故,不管前身是咖啡也好、酒也好,什么味都没了,假如一定要说有,那就是白开水味! 完美满足她要让林昊泽只享受到杨梅果酒味的要求。 她“偷”了李琼大约20毫升的果酒,倒进水杯之后才想起来,现在的林昊泽还没有胃病,可以多喝一点,于是,又倒进去约摸20毫升;想想却觉得还是不妥,他现在只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孩子呢!只好又倒一点出来;转念再一想,只有他喝,自己不喝,岂不是很无趣很没礼貌,所以,又倒了一些进去 反反复复,将站边上旁观的安晶晶看直了眼,人家是两个杯子倒腾换水摊凉,妹妹这是,要把酒倒腾热的节奏? 最终,安沐沐还是只拿了和最初差不多的果酒量,叹口气,往外走。 等候已久的安晶晶堵住她,面无表情地说:“妈妈说小孩子不能喝酒。” “我不喝。”安沐沐辩解。 “妈妈说也不能拿给别的小孩子喝。”安晶晶很有姐姐相地继续阻止她。 “林”安沐沐想说林昊泽不是小孩子,可看见姐姐瞳孔里的自己,泄了气,对哦,刚刚她自己不也同样介意那人还只是个孩子吗?只准自己嫌弃,不许别人提? 她只好嬉皮笑脸和安晶晶磨,还说了不少夸奖小屁孩的话,可惜,安晶晶承袭了安建渠的一根筋,无论她哄也好、闹也好、嚎也好,两个字:不行。 安沐沐抚额,好歹她穿越前也是接触过、甚至可以说是带过小屁孩的好不好,怎么没安晶晶这么难搞呢? 记得她刚到林家时,林昊泽的弟弟已经去世了大约两年,林昊泽的事业正在爬坡阶段,加上他为人低调,林母又有心藏富,眼皮子浅的弟媳妇左红凤不清楚大伯的资产,在亲友的撺掇下,以为把累赘儿子扔出去就可以迎来灿烂辉煌的第二春,于是,便把林思年往他家一搁,自己闪了个没影。 安沐沐对那段时间至今都仍有印象,林妈妈年纪大,脾性又怪,她家的保姆见天换,林昊泽工作也忙,十一、二岁的林思年成绩稀烂,又因为家庭原因,个性叛逆,不受管束,当然,也没有人有精力管束他。安沐沐去他家后,每天除了监测林母和林昊泽的身体指标参数,给保姆安排他们的伙食营养搭配,定期向医生汇报,按医嘱给他们用药 就没其他事了。 闲极无聊,她捉了林思年来玩。苦口婆心地给他说自己有多羡慕他有奶奶、有大伯,有书可念,还把自己踩成一张地毯,说自己当年就是不懂事,不肯吃学习的苦,于是,现在只好吃生活的苦。 说到此,她清楚记得,当时林思年还反驳她,说她每天在林家风吹不着、雨淋不到,每个人的一日三餐都要由她作主,如果这叫“苦”的话,那他也愿意将来吃生活的“苦”。 幸好那节骨眼儿上,林母过来叱责她明知道林昊泽有饭局也没跟去盯着,害得他又喝了一肚子酒回来,胃疼了半宿。 那事林思年也是亲眼见着了的,她哪是不跟去,分明就是林昊泽硬不要她去,说男人们吃完饭肯定要去ktv唱歌,问是不是也要给她点个“少爷”? 但林母要找碴,澄清和解释有用吗? 当林思年整场观摩了安沐沐被骂得狗血淋头而又不能反驳时,他也总算明白了生活的苦并不仅仅是艰辛和困窘,还包括对一种名为“尊严”的放弃。 安沐沐慢慢将林思年扭转成了一名身体好、品性好、学习好的“三好青年” 可现在,她搞不定一个一根筋的十岁小姑娘? 第18章 果酒虽好,可不能贪杯哟! 搞得定“问题少年”的安沐沐,自然也能摆平“一根筋少女”。 她对安晶晶说,等她回来,就告诉姐姐她是如何快速记住拼音字母和自己名字的写法的。 “之前有人教过你?”安晶晶狐疑地猜测。 安沐沐洋洋得意地摇着小辫,“没有。” 越是高深越引得安晶晶好奇,想想也是,当天安沐沐一口咬定是她教的,虽然爸爸、妈妈,包括安晶晶本人都不相信,但没办法,这个还没满六岁的、连小姑娘都称不上,只能说是个小豆丁的孩子硬要这么说,她们除了选择相信,还能怎么办? 现在,妹妹告诉姐姐,这里面果然有玄妙,只要让她出门,回来就告诉姐姐,这叫当姐姐的如何不动心? 最终,安晶晶答应了,条件是她要陪着一起去。 那倒不是安沐沐介意的。 午后,工厂的上班音乐声唱完没一会,姐妹俩便带着那浅浅一杯底杨梅酒出门了。 陈大娘的卤菜摊刚支出来,林昊泽依旧是按步就班地将各色卤菜整齐摆放在台面上。 那年代的娱乐太少,仍停留在电视机、收录机的程度上,厂子又不大,八卦便理所当然地成了人们最爱的节目。 安家二姑娘被新来的校长“破格”招入的传奇新闻,早就像被工厂的高音喇叭通报过了一般,家喻户晓。 一见到她,陈大娘就笑,“沐沐小神童,来,陈大娘考考你,5乘5等于多少呀?” 理你就是我输,安沐沐腹诽。面上却腼腆一笑,假装害羞不接陈大娘的话,走到林昊泽身边,掏出自己的水口杯递上去,“很好喝的。” 她之所以不用正常对话方式先问他喝不喝,或者介绍一下杯子里是什么东西,那是因为她和林昊泽相处了十年,深谙那人就是个“生人勿近”的敏感性子。她若是按常理打牌,绝对、肯定会迎来他从气场到语言的拒绝:谢谢,不用! 果然,闻到那股既非之前喝的绿豆汤味、又带浓浓酒香的味道,林昊泽皱着眉头往后倒,“什么东西?” “你喝一口就知道了。”比林昊泽矮了有近两个头的安沐沐举高手,踮起脚尖,使劲将杯子往他嘴边凑,不停奶声奶气地说,“喝一口,就一口,你肯定知道是什么。” 实在是实在是无法抗拒这样的热情,以及已经递到嘴边、他来不及推开的杯子,林昊泽没辙,手里又有卤菜啥的,腾不出来自己端杯子,只好就着安沐沐的小胖手呡了一口。 “杨梅果酒。”一口吞下肚,林昊泽顾不得浓郁酒味带来的不适感,脱口而出,说完连自己都觉得惊讶,他从来没喝过这酒,也没见到酒里有杨梅,就这么一口,怎么就清清楚楚地知道是杨梅酒呢? 安沐沐笑了,这是她前世好深好深的执念啊,现在,她不仅回来了,还找到了当初的味道,她要他也知道,即便已是前世今生的替换。 本来安沐沐就带得不多,林昊泽一口下去,喝得只剩点杯子底了。他其实是没打算再喝的,可是,看着玻璃杯映出来的瑰红色,他咂咂嘴,哎,怎么有种再喝几口的感觉呢? 安沐沐却不想也不敢让他再喝了。果酒虽好,可不能贪杯哟! 她嘿嘿笑,问他,“好不好喝?” 林昊泽差点就脱口而出:“好喝!还有没有?” 总算是陈大娘合着周围几个摊主打趣安沐沐的声音传来,这才像提醒了他一般,红着脸抿紧唇,没有说话。 陈大娘几人都认为安沐沐对林昊泽好得异常,可是,说一个六岁还没满的小奶麻雀有什么怀春心思,那可是,安妈妈不啐她们,她们自个儿都晓得害臊。只能说缘份妙不可言,小小姑娘将心目中对哥哥的向往莫名其妙地搁在了林家小子身上。 赶巧今天陈大娘的独生儿子周勇也在这儿。 同样十几来岁的半大小伙子,之前虽然也听闻暑期帮妈妈做小工的家伙圈了一个萝莉粉,但周勇压根就没放心上,现在亲眼得见那小萌丁将宝贝得不得了的一点子酒水特意、单单只给林昊泽,而对堂堂卤肉摊小老板的自己当空气般忽略时,那种感觉就放大了。 “沐沐,”周勇学了老妈对她的称呼,笑眯眯走近,顺手将林昊泽刚摆出来的卤鸡翅尖拿了一根递上去,“给你吃。” 咿呀!安沐沐皱眉,以她穿越前所拥有的执业药师证、营养师资格证、护士资格证等等证书而具有的知识汇总来说,就算这个时候的鸡还没有完全进入机械化集中养殖,但啄食时也是会吃入重金属及其他有害物质的,毒素聚集在淋巴腺体最多的翅尖,无法分解,加上禽类注药多在翅膀部位,这鸡翅尖么,她倒是建议少吃,少吃为妙。 “谢谢,我不要。”安沐沐礼貌拒绝。 周勇很是诧异,试问他以前无往不利的法器会失灵?该不是这个小萌丁还没尝过他家卤鸡翅的滋味? “我妈今天早上现做的,中午才从卤水里捞出来,可好吃啦,给你换这个什么水好不好?”一边说,周勇一边就直接去拿安沐沐手里的果酒杯。看上去好歹还剩了一杯底,勉强可以尝个味道,要是好喝的话,再约她明天又带,这次可要说好,只带给自己。 安沐沐理他个鬼。见他拿鸡翅的手指尖上黑黢黢的指甲,差点没当场呕一滩口水,还敢打主意喝自己的水杯? 她“蹬蹬”后退两步,脆生生地大声说:“不给,不给。陈大娘,你儿子欺负我,你还不管管。” 当是小孩子玩闹的陈大娘和边上人哈哈大笑,连原本想帮安沐沐接下鸡翅的安晶晶也笑了起来,只有没把酒哄到手的周勇没笑。 不仅没笑,还气得满脸通红。 偏生这个扎了满头彩色皮筋的小萌丁还跑到他妈妈身边,狗胆包天地冲他吐舌头,“嘟噜噜”叫,惹得一众人笑得更欢畅起来。 周勇将这种笑视为嘲笑,他气乎乎的想从他老妈身旁把小萌丁揪出来教训一顿。 “哎,你还和人家小姑娘卯上了?像什么样!给我滚一边去。”陈大娘叱他。周边的农村人家,哪有深度和闲情跟孩子娓娓讲道理,管你对错,先顺着自个儿心意吼一顿再说,吼错了都是对,更何况是这种眼皮子底下即将要发生的欺负。 陈大娘冲儿子挥挥老拳,“去玩你的,别在这儿影响我做生意。” 周勇跑老远了都仍能听见那帮人的笑声,还有人说:“这厂子里的娃到底长得要好看一些,连小丫头片子都晓得挑着他们去套近乎。” 还有人和他妈妈打趣,“陈大娘,想法子把你儿子送进大学啊,去了城里,找个城里媳妇,你也不用起早贪黑卖卤肉了啊。” 陈大娘回了一些“孩子读书不争气,娘老子认命”之类的话,笑谑声更大,一路像响箭般在周勇耳边回荡,气得他一整个下午都没心情逗猫惹狗。 第19章 你这叫“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 被惹怒了的周勇不敢去怼老妈,也拿不爱吃他家卤菜的安沐沐没辙,但他是有办法收拾林昊泽的。 周勇当晚就给陈大娘说,他愿意去卤菜摊上帮忙,所以,不用再让林昊泽当小工了。 他还教育他妈:“那叫用童工,逮实了还要收摊、罚款的。” 陈大娘觉得很惊悚,倒不是儿子老气横秋地说她用童工。厂子挺封闭,工商部门也好,城管也好,整天在跟前晃来晃去的,其实都是些和厂里人有各种各样关系、或者就七弯八拐亲戚的熟人,老林家的艰辛大家都知道,她也就是让孩子帮着搭把手做点力所能及的活计,成全他暑期挣些笔墨书本费的懂事。哪个敢说她用童工?不妨来试试看是让她的菜刀削还是口水削。 她惊悚的是,生理年龄和林昊泽差不多大,心理年龄却比安沐沐那丫头还不懂事的儿子,居然也说出了愿意去给她帮忙的话! “四点钟就要起来和我一起清洗猪大肠,打理猪头,下卤料,你起得了床?遇到村民没有送货来的时候,下午还要和我翻山越岭去收猪下水,你能背着箩筐翻几座山?”陈大娘表示不相信。 周勇静默,跟着,又嘴硬强辩:“他也就只能寒暑假帮帮你,等开了学,你又得陪笑脸去叫张三娘回来。张三娘都说过好几次了,你这叫‘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你说你这老板当得窝不窝囊?” 陈大娘的暴脾气要出来了。混小子站着说话不腰疼,张三娘帮她做事,拿的是成年人的全天工钱;林家小子干的活和张三娘不相上下,只用给不到一半的钱。你说有林家大小子的时候,她怎么可能会去叫张三娘?不精打细算,指着这个么卤菜摊能在丈夫的工资不时要被拖欠的情况下养活一家老小?现如今居然还被儿子嘲笑,说她窝囊,她倒是想横着走,那不是包括儿子在内的一家人缩在家里好吃懒做、把她一个女人推在最前面吗? 叨叨嚼了周勇一晚上,最终,陈大娘还是败在了周家独苗的撒泼打滚兼哭爷爷喊奶奶上,同意辞了林昊泽。 没办法,乡下人家就是这样,重男轻女,特别是嫁过来的媳妇,无论你有多能干,也跨不过传统那道坎。 再说学校这马上也要开学了,林昊泽左右也做不了几天,周勇又拍着胸脯保证新学期要用功读书,陈大娘自认也是个顺水推舟的答应,正好还可以拿这事得空就刺激儿子:你要敢耍赖不认真学习,那就别怪我寒假又把林家小子叫回来哟! 表面上看,这事似乎没有输家,只有林昊泽在陈大娘歉意告诉他暑期最后几天想锻炼一下儿子,所以只有和他结账,让儿子来卤菜摊上做事时,默了好几秒。 暑期收入他是有安排的。老师总要他参加各种学习竞赛活动,之前就多次提醒说取得名次对他将来升学择校都很有帮助,而比赛大多在县里举行,最远还要去w市,他积攒一笔交通、伙食、甚至住宿费,是很有必要的;还有新学期他和弟弟的球鞋、学习用品、参考书林林总总,他都不想指望老妈。 大小三张嘴本就不好糊,何况还有奶奶和姑姑在一旁虎视眈眈爸爸的一点子抚恤金,妈妈已经很难了。白天要在厂子里抠一坨肥皂,或者摸几张办公纸回来给他们当草稿纸用,下班得赶去小菜场里讨价还价拎些个便宜蔬菜回来,回到家还要和不拿到钱誓不回姑姑家的奶奶战天斗地 所以,就算全天下的人都说他妈妈泼辣乖张、锱铢必较,也不改林母在林昊泽心目中是全天下最好妈妈的执着。如今的他只能以不给妈妈增加负担为目标,将来,他发誓一定要让妈妈过上不为钱发愁、不需要和任何人计较的富庶生活。 但现在,陈大娘突然提前的辞退,却让他连下学期的计划都有可能失算了。 林昊泽很郁闷。 同样郁闷的还有安沐沐。 她当初为了去见林昊泽,拿自己会写拼音和名字的噱头引得安晶晶放行,跟着,“乐分享”的安晶晶将这事告诉了安爸安妈。好家伙,原本就对安沐沐那套所谓“姐姐教的”说辞抱疑惑态度的夫妇俩来神了,一齐追问缘由。安沐沐没法,只好假装招架不住般,说是自己拿了安晶晶之前的课本认真看、又叫姐姐认真教了的原因。 要说她也不是为撒谎而撒谎,以她所了解的九十年代初期,还是一个千军万马闯高考独木桥的年代,而所谓的家教、补习班啥的都还没兴起,特别是在闭塞的山沟沟军工厂里,只有靠自己的自觉性,以及努力,才有希望在近十年后的那场关键性的考试里,博出自己和全家的幸福将来。 而预习,是培养良好学习习惯和取得优秀成绩最基础的一步。 安沐沐希望能引导姐姐重视预习,提高自信,再一起奔赴星辰大海。 当然,要说她没达到目的,那是假话,可是,现实也太残酷了。 李琼和安建渠一听,不仅信了,而且全信了、深信了。两口子直夸沐沐懂事、爱学习,再一说就是马上要开学了,预习这项工作,就该立即安排上了? 他们从有高年级孩子的同事那儿借来安晶晶下学期的课本,要求两孩子各人预习各自年级的语数,为开学做准备。 这一下,安晶晶是后老悔自己的好奇心和分享型性格了。 安沐沐也很沮丧。 好在她的身体里住着一个成年人的灵魂,——她很精明地向安妈争取到了完成当天学习任务就可以出去玩的权利。 一年级新生的学习任务当然不是要升五年级的安晶晶可以享受到的,更何况,安沐沐即便是偷偷用左手装,也能快速高效地完成。 她扔下笔就要去找林昊泽。 安晶晶还没完成安妈布置的学习任务,气得嗷嗷叫,不准她单独出门。 也对呀,安沐沐想,此际的自己还是个短腿小豆丁,即便老厂封闭,大多数人纯朴善良,但也难保有人会被一个独自行走的小娃娃带坏心思,就如她穿越前被附近农户带走一样。如果悲剧重演,就算还有机会穿越,她也没脸回来见亲爹妈了。 何况,应该不会再有机会了。 她看了看安晶晶剩下的课后习题,很好,不多。 “我们一起出去玩,早点回来补作业,我不告诉妈妈。”她向安晶晶保证。 这个主意甚妙。 安晶晶眼睛亮了,“你不说?” “保证不说。”安沐沐一边郑重承诺,一边为姐姐戴上电子表。这个年代手机还没出现,要想随时掌握时间,全得靠这东西。她也想要一个,可惜,安爸安妈说她太小了,暂时不予考虑。 她俩跑到卤菜摊,正躲树荫下懒懒乘凉的周勇一看见安沐沐,表情立马生动起来。 “沐沐,找林昊泽吗?”他笑眯眯地说,“可惜,他以后都不会来了。” 一句话就把安沐沐给整得想揍人了。 第20章 安沐沐要留下来,和所有爱她的人、她爱的人一起慢慢成长 “为什么不来了?”安沐沐问,暑假不还没结束吗?以她穿越前对林昊泽的了解,他不是一个做事不做完的性子啊。 周勇挺胸,骄傲地回答:“没什么为什么,我不喜欢他在我家打工,我喜欢让张三娘挣我家的钱,就这。” 看,我家我说了算,我要怎么着就怎么着,你若是聪明的话,就应该学会找我玩。——以安沐沐一个成年人的灵魂,完全可以帮周勇将他内心真正想说的话给说出来。 要说周勇这孩子其实没有什么大的不好,估计就是给家人宠坏了,加上陈大娘的卤菜摊子生意好,手上的钱相对厂子里的普通孩子要多一点,他出手也大方,养出了些三十年后的“富二代”们的骄狂影子。 不过,安沐沐可不惯着他。上一世的她对着喜欢或不喜欢的人都不轻易表露情绪,永远一副淡然的笑,应酬得体。现在,穿回六岁时的自己身上,她突然就不想委屈自己了,高兴才可以多说两句话,不高兴,那,对不起,伦家正小,伦家还不懂事呢。 没见着林昊泽的安沐沐抓着安晶晶,转身就要走。 周勇唤住她,“哎,喂!” 安沐沐回头,被安妈扎的发绳扯得有些发疼,她就势歪了歪头,一脸疑惑地看向周勇。 面对一双滴溜溜转动出灵动与冷淡的眼眸,周勇倒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当然,他叫住她时,其实也没想好说什么。 “呃,你”他咽下一口口水,想问安沐沐想吃什么卤菜,突然又记起这女娃似乎对他家卤菜没有啥兴趣,只好回到她关注的点位,“你要找林昊泽是?我知道他家住哪。” 安沐沐将头正回来,一时还没太弄明白“卤菜小王子”的内心世界,他失重的心突然又回归正常了? 不过,倒也没那个必要。她今年六岁,他应该也才十四岁?多好的年龄,一切都才刚刚开始,她有的是时间和他重新认识、熟悉,慢慢将生命里曾经有过的不好的、艰难的、失落的遗憾及痛苦修补成平安和顺遂。 这一世,他们多的,岂止是时间。 安沐沐不急这一天两天。 只不过,她还来不及拒绝周勇,十岁的安晶晶,已经懵懵懂懂有男女之别意识的安家大小姐,就已经帮她出声了。 “不去,不去!”她猛摇头,担心安沐沐上套,忙不迭拉了她离开。 后面周勇挠头。陈大娘在骂他,“臭小子,不说帮我卖卤肉吗?半天还没过就要找借口溜,我跟你说,张三娘得把她家谷子收完后才能来,你给我老老实实再蹲两天,哪都不能去呵!还有,林家老大实诚,他妈可不是个好惹的,你别给带人小丫头去认门啥的,回头整出麻烦来,我可是说抽就抽的,天王老子都拦不住。” 周勇悻悻,想起林昊泽老妈“灿烂”的脸和“芬芳”的嘴,又有些庆幸安家两姐妹没真要他带着去,暗自提醒自己再别说那样的蠢话。 这头的安晶晶已经牵着安沐沐走老远了。 时间还早,作业已不多,回家显然是个错误选择,安晶晶决定和妹妹一起去找同学李小娟玩。 李小娟这几天也被爹妈拘在家里恶补暑期作业,看见安晶晶非常开心,拉了她的手就要往外跑。奶奶连忙叫住,问她今天的作业任务完成没,爸爸交代了的,没完成哪也不能去。 “马上就回来,马上就回来。”李小娟敷衍奶奶。就那两句话的功夫,她已经和安晶晶跑出门了。 安沐沐个小腿短,跑得慢一些,被李奶奶扯着塞了一把专供李爷爷下酒的炒花生米在手上。 “你是,安家二姑娘?”李奶奶笑眯眯地问。 俗话说“拿人手短”,得了一捧花生米的安沐沐不好意思掉头就跑,只好慢慢挪到门口,一边盯着姐姐她们去的方向,一边点头应付李奶奶。 “你姐姐暑期作业做完了吗?”李奶奶又问。 “没呐。”安沐沐随口回答。 李奶奶没有让她走的意思,继续笑着问:“你姐平时在家复习功课吗?这个假期每天学习多长时间啊?” 安沐沐想笑,要说她这个姐姐性格好、不小气,同学、朋友都喜欢和她玩,是真的,可谈到学习嘛,哈哈,今天天气真好,老二不打老大的小报告。 她摇头不语,给自家姐姐留面子。 李奶奶嗔怪她,“哎,瞧这孩子,这么小就学会帮姐姐保密了?给奶奶说怕啥?奶奶巴不得小娟和你姐姐将来一起考上大学,都有份好工作。” 安沐沐听着有些不是味,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李奶奶仍在叽一些诸如“好朋友之间要坦诚相对,不兴拉着好朋友玩,回头却自个儿偷偷努力学习”之类的话。 安沐沐这才恍然,觉得万分好笑。她的上一世是在农村养父母家过来的,那时的想法很实际,就是赶紧掌握一门能养活自己的技能,争取早日独立,之后抓紧时间在医专期间报自考,也凭的是个人自觉,认真讲,她没经历过高考,对竞争什么的,意识确实蛮弱。 没想到穿越回九十年代,倒叫一位老奶奶给上了一堂直观的内卷课。老天!这才小学四、五年级啊,家长就带着孩子们一起“偷偷努力,悄悄拨尖,然后惊艳所有人”了吗? 一说起这些安沐沐很唾弃林思年,oo后应该已经是比较卷的一代了?他经常自吹自擂的容易,不过是建立在林昊泽用金钱给他搭建起的超高补习班费上罢了。瞧瞧九十年代,安沐沐来这么些日子,就没见过什么补习班、网课,全凭家长和孩子自觉。 哎,林思年!安沐沐就这样想起了他,那个外貌与林昊泽超像、性格却截然相反的大男孩。好心陪同回老厂安葬大伯,却把大伯母弄丢了,他一定会给整疯?当天那么大的雨,不知道会下多久,而林思年,又会留在老厂找她找多久。也许,此时此刻,他俩其实站的是同一位置,只不过,相隔在不同时空中而已。 安沐沐很是感慨,尽管她相信风雨之后,那个乐观帅气的大男孩终会变得更茁壮更坚韧,但并不妨碍她在错位空间的同一位置,以一个六岁小豆丁的身份,狠狠地向他表示一下心疼。 她心疼那个上一世的孩子,一如,心疼上一世的林昊泽。 夏夜闷热的晚上,和安晶晶一起挤在12米的凉席床上,“享受”只有电风扇带来的席席热风时,安沐沐不是不怀念三十年后的空调、电脑、网络;被六岁的小身板箍得想自己拿台面上的水杯喝水都不得不踩个小板凳时,她也极度希望仍是长裙袂袂、喝椰子水、苏打水、纯净水、或咖啡都随自己意的环境。可是,当内心真有一个声音问她愿不愿回“猫儿洞”寻找回去的途径时,她还是毫不犹豫地答了“不”。 所有的困难都不是困难,唯有孤独才让人无法忍受;财富也好,艳羡、恭维也罢,飘渺得不及亲人们一个眼神重要。安沐沐要留下来,留在这个市井烟火气熏得她有时也叫苦不迭的年代,和所有爱的人一起慢慢成长,努力将一些不好的元素修改得圆满而美好,如此一生,才算是没辜负老天爷恩赐的重来机会! 第21章 安沐沐在阿Q精神的陪伴下,迎来了学校开学 李小娟扯了安晶晶去找住隔壁的金彩霞玩。 金彩霞的爸爸是个孩子们说不出官职的领导,妈妈是东北人,能干会过日子,家里收拾得干净整齐不说,茶几上有水果,冰箱里有一大盒雪糕冰棍,加上金彩霞也喜欢和李小娟、安晶晶等几个女伴玩,所以,她家是李小娟最喜欢去的“室内娱乐场所”。 等安沐沐摆脱李奶奶追过来时,金彩霞已经给李小娟和安晶晶各发了一根冰棍,三个女孩正凑头看一本香港的影视期刊,表情快乐。 安沐沐不感兴趣,也不介意金彩霞忘了发一根冰棍给她,独自欣赏了一下东北妈妈辛勤打理出来的屋子,将注意力转向了能望见军 工厂小广场的那扇窗。 她家的窗景没有金彩霞家的好,是大山,空气好,却不如这个位置的窗景辽阔。 此际,虽然大人们都去上班了,但广场周围已经慢慢有卖凉粉、凉糕,或者廉价日用品的摊位搭起。没办法,老厂夜生活少,除了一些爱跳舞的年轻男女,大部分人都是晚饭后散个步,洗个澡就睡觉了,要想赚点钱,就得把生意提早做。 别说,可能是小广场位处比较荫凉的山坳里的缘故,还真有一些午觉后带着小孩子出来遛弯的老人已经在各种摊位上流连了。 安沐沐视力很好,能看见小广场连接菜场位置处陈大娘的卤菜摊。周勇已经跑没影了,剩下陈大娘摇着蒲扇似乎在打瞌睡,有客人走近,她起身,将手在油腻腻的围裙上擦拭两下,伸进卤肉盘里帮客人挑选,毫不讲究的模样逗乐了安沐沐,她咯咯笑起来。 笑声引得安晶晶望过来,顺口问她笑什么。 “陈大娘的手”安沐沐不好说那双手擦了比不擦还脏,只得嗬嗬笑两声带过。 三个已经翻完那本影视杂志的小姑娘走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 “奇怪,林昊泽今天没去吗?”金彩霞这才发现没看见平时常见到的身影,她问。 安晶晶说了周勇不要他再继续做下去的事。 金彩霞知道什么就说什么,“他们家孤儿寡母,挺可怜的,厂里照顾她妈妈,这才把她调到后勤部,和我妈妈在一个部门上班。他妈妈给我妈妈说,林昊泽可懂事啦,每年的学杂费,参加各种比赛的食宿费,大多是从陈大娘那儿挣来的。” 小姑娘们闲聊,安沐沐却挂在了心上。她了解林昊泽,那是个做什么事都有计划和步骤的人,按金彩霞所说,陈大娘突然被周勇闹腾着辞了他,那林昊泽下学期的费用计划肯定被打乱了。 缺口里的钱,他又准备去哪里挣来填上呢? 安沐沐有些担心,又联想到林家家族胃病史的事,也许,她不应该无视周勇关于他找得着林家的话,毕竟,指望安爸安妈或者是安晶晶带她去林家走动,是件比找周勇更麻烦、更困难的事对? 越想越多,安沐沐突然就不想再等下去了。 晚上李琼夫妇下班后,安沐沐佯装要吃陈大娘家的卤鸡爪,李琼想着家里有肉,不太愿意迁就她,既是老婆奴又是女儿奴的安建渠扛不住安沐沐不停眨巴着的大眼睛,叹口气,牵了她的手往菜场去。 运气不好,陈大娘的卤菜卖光,已经收摊走人了。 安建渠摊手,“瞧,这可不是我不给你买。” 安沐沐毫不介意吃不着陈大娘的“多味卤鸡爪”。 反倒是安建渠很不好意思,回去的路上还给她买了一个泡泡糖。 哈,泡泡糖。就是那种用人造合成胶和增塑剂、甜味剂做的糖果吗?六岁的孩子可以吃么?万一吞肚子里怎么办? 安爸心真大。 回到家,安建渠正在向老婆汇报没买到卤菜的事,安沐沐已经迫不及待地在李琼面前举高泡泡糖,一脸无邪地“炫耀”:“妈妈,你看,爸爸给我买的泡泡糖。” 果然,李琼的眼睛瞪圆了,“安建渠,你给妹妹买这个?” 接下来是细碎数落二十分钟,并收缴物证。 安建渠幽怨看二女儿。 安沐沐表情懵懂,心底却狂叫“活该”。这类危险食品,给灵魂是成年人的她也就算了,给着安晶晶的话,不小心吞进肚子里,万一粘肠道上怎么办? 她要把危险,哪怕只有一丁点儿,都掐灭在摇篮里,要像她说过的那样,保护一家人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第二天是个大雨天。 早上安沐沐就有些担心陈大娘会不会出摊,中午,李琼夫妇下班回来后,她继续装天真惦记昨个儿没吃着的卤鸡爪,果然,李琼说:“这么大的雨,陈大娘不会出摊的,等明天,明天天晴了,你让姐姐带你去买。” 安沐沐失望。 下午三点多钟,雨停了,李琼给姐妹布置的学习任务也完成了,安沐沐缠着安晶晶要出去玩。 “昨天你们在金彩霞家吃了冰棍,没给我,我要去她家吃冰棍。”她找了个牵强的借口想去金彩霞家。 “你羞不羞?特地跑人家里去讨冰棍吃?”安晶晶伸手指点她的头,有些怒其不争,又有些莫名其妙,这姑娘怎么又转性喜欢吃冰棍了? 安沐沐才不喜欢呢,她不过是听金彩霞无意中提到她妈妈和林昊泽的妈妈在一个部门上班,若是在金家捱到金妈妈下班,她相信以自己的本事,应该能套问到林昊泽家的具体位置的。 安晶晶却不给她机会。 从自己的存钱罐里掏出一块钱,安晶晶说:“走。” “去金家?”安沐沐问。 “你不是要吃冰棍吗?去旁边小卖部给你买雪糕好不好?” 切!安沐沐强忍着吐出雪糕配料表的冲动,干笑两声,“突然又不想吃了。” 陈大娘不带着儿子出摊,又不能去金彩霞家,非常无奈的安沐沐表示自己已经尽力了。 她决定沿用上一世遇到困难就绕开走的策略,不为难这一世的小萝莉。还是那话,来日方长,她不用急着缔造奇迹,反正也缔造不出来。 于是,安沐沐这样安慰自己,在阿q精神的陪伴下,迎来了学校开学。 第22章 他们是可以顺天承运,在这一世里努力打造幸福快乐人生的 有之前“深度”拜访韩校长那一出,李琼带着安沐沭报名报得特别顺利、特别隆重。 一报出安沐沐的大名,肉眼可见班主任丁老师的眼睛立刻就闪烁出了光亮。 “安沐沐,就是那个,哎哟喂,小姑娘长得怎么这么俊啊,又水灵,拼音已经自学完了吗?”丁老师毫不掩饰年轻人的好奇心,拉了安沐沐站自己跟前,上下打量,嘴里还啧啧称赞李琼,“孩子成绩好不好,其实不是老师教得怎么样,关键还得看家长,家长有远见,重视学习,孩子自然就不会弱到哪里去。看得出来你们当父母的是很有长远眼光的” 李琼这一趟交户口本、填表、报到,也算跟着安沐沐被围观了个够,但热议、夸赞的大都是这个二女儿,却还没有被谁像丁老师这样将光环套在她头上,当即就闹了个大红脸,心里又是羞涩又是得意,嘴里却期期艾艾地说:“哪呀,哎,其实是她爸有心” 边上含笑不语的安沐沐心里狂翻白眼,老妈,你确定都是那个总爱考我“一加一等于几”的老爸有心吗? 新生报名的流程比较多,再加上各环节人马对沐沐同学的热忱,母女俩弄到快中午才搞完。安晶晶那儿早已经交了作业、领到新书,正背着书包站在校门口等着她们。 门口还有稀稀落落几位被家长牵着的新生,有两个手里拿着一根白白的、细细的,类似大米膨化后做成的米棍类零食在啃。 “妈妈,好热啊,我可不可以吃冰棍啊?”安晶晶用胳膊抹脸上的汗水,细声细气问李琼。 两根冰棍倒也不值多少钱,李琼很爽快地答应了,将孩子们带到卖冰棍的阿婆跟前。 安沐沐正准备谢绝这类刺激胃肠道的糖水冷饮,目光却接触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林昊泽。此际,他背靠岩石墙,面前是一个貌似有水泥袋那么大的塑料袋,可能是站累了的原因,他一只脚后屈,踩着岩石,身子象征性地坐在那只弯高的脚后跟上。 他在这里干嘛? 安沐沐情不自禁走过去,冲他甜甜一笑,顺带瞄了一眼塑料袋里的东西。 正是之前见到的几位新生在吃的零食,也是那个年代很流行的一种。将大米放进碾米机里碾碎后,加工成又细又白的棍子状空心米筒,有的地方称之为“米泡筒”,有的地方又称为“大米棒”。 看见安沐沐,林昊泽放下腿,弯腰从袋子里码得整整齐齐的米泡筒堆里拿出一根,想了想,抬头看了看安晶晶,又添了一根,递给安沐沐。 安沐沐毫不客气地接过,正想问他是不是在卖米泡筒,有小孩子拖着家长走近,嘴里还念叨着:“我也要吃米泡筒。” “多少钱一根?”当妈的问林昊泽。 “一毛钱。”林昊泽答。 妈妈拉孩子走,“去广场那边买,那儿两毛钱三根。” 剩下安沐沐和林昊泽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林昊泽咧嘴苦笑,却也没说什么。 李琼带着安晶晶已经走了过来,安晶晶将手里多的一根冰棍递给安沐沐。 安沐沐接了,转手却递给被热得满脸通红的林昊泽。想起手上还有两根米泡筒,给了安晶晶一根,将另一根放回林昊泽的大塑料袋里。 “你去镇上那家碾米厂打的米泡筒?”李琼有些惊讶地问林昊泽。 她知道厂子附近只有镇上有一家兼着做打米泡筒生意的小碾米厂,距离大概有十公里左右,刚才那位妈妈所说广场卖米泡筒的薛婆婆,也是因为儿子有一辆拖拉机在周边跑货运,才有帮她运送米泡筒的便利。换到林昊泽这儿,他除了甩开步子用脚底板来去,还有什么办法也卖米泡筒呢? 林昊泽“嗯”了一声,可能是真渴了的原因,他没有拒绝安沐沐的冰棍,一边吮吸冰水,一边又将那根米泡筒拿出来递给安沐沐。 “一去一回要四个小时呵!”李琼震惊了。 被李琼这句话同样震惊到的还有安沐沐,她看向林昊泽。 “你们今天不是新学期报名吗?怎么还有时间去打米泡筒?”李琼又问。 林昊泽答:“早上凉快,我五点起床,跑步去镇上只需要一个小时,米泡筒也不重,回来时走快点,加上加工时间,八点多我就能赶回来。那时人少,没人来买,我就让弟弟看摊,自己先去报名,弄完了再换他去。” 说起来云淡风轻,只有身为成年人的李琼,以及身体里藏有一个成年人灵魂的安沐沐才会听咂舌。他这钱赚得,哪一分哪一角没有血汗? 穿越前的林昊泽从不讲自己童年时的经历,林母会说,但基本上都说的是自己寡母带大两孩子的艰难,这要不是亲眼看见,安沐沐几乎都不敢相信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的童年,竟会过得比大人还辛苦。 当然,上一世,她的童年也好不到哪里去。 一刹那间,曾有过相同境遇的相惜相怜情绪像空气里的热浪般,将安沐沐整个人包裹得严严实实,那句话说“因为自己淋过雨,所以想为你撑把伞”算是点在了她心尖顶儿上,酸涩,而又充满委屈,闷闷地难受,但又叫人说不出缘由。为什么是我们?为什么是我们要承受命运的折磨和伤害?即便是涅盘,不也只有过火那一瞬才痛吗?而我们却是从童年到青年,乃至中年! 与凄凄艾艾同步的,也有庆幸升起。安沐沐帮老天爷解释,一定是他老人家也觉得不公,这才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改变自己的命运,也,改变林昊泽的。 他们是可以顺天承运,在这一世里努力打造幸福快乐的人生,才是她穿越回来的意义对? 就在安妈妈还在用同情的语气帮林昊泽核算他人肉带米泡筒回厂的不划算、劝他别计较赚这些个小钱时,压根没想到她的二女儿已经在立下天翻地覆的“改命”大志了。 林昊泽当然更没把安妈妈的话当回事。开玩笑,钱会从天上掉下来吗?不一个角子一个角子地赚,新学期他和弟弟的学习用品、参考书靠什么买? 第23章 她所了解的林昊泽并不是个认可怜悯接受关心的主 新学期报名时间是周六,学校很人性,给孩子们留了周日向假期告别。 即便是休息日,李琼也早早就起来了,留下安建渠陪两个女儿睡懒觉。看见安沐沐像平时那样,几乎和她同时起床时,李琼心里很是诧异,这个二女儿自从“猫儿洞”出过事之后,不说像换了一个人,起码,像一下子长大了好多似的,变得内敛而懂事,李琼有时面对她时,都有和同龄人相对的感觉,难道是古话所说“经一事,长一智”的原因吗? 她不解,但是,当看见安沐沐用充满孺慕又信赖的目光望向她时,她又释然了,管他呢,有变化就有变化,只要没变来不是她女儿就行。 “明天就要起早上学了,不多睡一会吗?”她问安沐沐。 安沐沐昨晚想事情想到快两点才迷迷糊糊入睡,从上一世带来的生物钟时间却不管那么多,早不早地直接将她唤醒。 “好想上学,不想睡觉。”她冲李琼甜甜笑,敷衍老妈。 原来是这样!李琼相信了,她点点头,问安沐沐早餐吃面条好不好? 安沐沐随意点点头,问李琼,“一会我可以跟你一起去买菜吗?” 必须可以!有女儿陪着聊聊天多好,李琼怎么会拒绝。 娘俩快速干下一碗鸡蛋面,收拾出门时,安建渠和安晶晶仍旧睡得香甜。 安沐沐猜林昊泽今天还会出来卖米泡筒,今天休息,学校没人,他应该不会留在那边卖,如果没估错的话,他会去菜市场卖。 可是,当母女俩来到工厂那个开放式的小菜市场时,安沐沐并没有看见林昊泽。她假装要选自己喜欢吃的菜,又围着转了一圈,还是没找着。 难道自己猜错了,那个傻孩子仍去了空无一人的学校附近做生意? 安沐沐不相信自己认识的那个林昊泽会有那么笨,小时候也不行。 果然,当李琼买了一条草鱼、几个番茄、两把子蔬菜,嘀咕着自己是不是应该把草鱼拿去复秤时,安沐沐看见了扛着一大袋米泡筒急急走来的林昊泽。 又是满头大汗。 他就着市场边里的自来水笼头拧出一股凉水,掬了一捧,兜头淋上去,看得安沐沐皱眉。我的个娘喛,这一热一冷相撞,你也不怕给激出毛病来?以为自己身体好是?将来有你哭的时候。 “林昊泽!”安沐沐挣脱李琼的手,快步走过去,大喊一声。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菜市场喧嚣嘈杂,明明小萝莉的声音再大也大不到哪儿去,但林昊泽就是有种被响雷惊到了的感觉。手一抖,自动松开,掬到的第二捧水到底没机会再往头上淋去。 看清是安沐沐后,他疑惑地说:“是你?” 刚才那一声叫纯属意气,叫出口时,安沐沐甚至忘了此时此刻自己的身份、年龄,当然,一叫出口她又后悔了,只可惜,不能像三十年后的通讯软件那样,给个撤回的机会。 “你又来卖米泡筒么?”安沐沐埋头看他那个大塑料袋,顾左右而言他,遮掩尴尬。 林昊泽也回过神来,“嗯”了一声,像昨天那样,又递给她一根米泡筒。 李琼已经追过来了,说:“沐沐,那是林家哥哥要卖钱的,不能拿啊。” 安沐沐却已经接入手,转头对李琼撒娇说:“那你帮我给钱嘛。” “不用,不用。”林昊泽摆手。 安沐沐看见有大人牵着小孩经过,故意大口咬下去,将米泡筒嚼得嘎嘣响,还大声说:“好香啊,又香又甜,脆脆的,真好吃。” 小孩是最见不得其他孩子吃东西的,那娃一听,扭头望过来,扯着大人的手,“妈妈,妈妈,我也要吃米泡筒。” “你也要吗?”别人家长还没开口,安沐沐已经笑眯眯将话接了过去,“一毛钱一根,给你两根够不够?” 老厂的人转来转去都是些熟面孔,对方妈妈显然也是认识李琼的,两人笑笑,李琼还没来得及骂安沐沐没礼貌,孩子妈妈已经大大方方地说:“那就给我们两根。” ——以为是安家在做买卖,毛毛钱的人情,给得一点结都不打。 李琼给她这个莫名其妙就卖开米泡筒的二女儿整笑了,然后,当安沐沐说她不想回家,想留下来和林昊泽一起玩时,她又笑不起来了。 “妈妈,你让我玩一会嘛,明天就要上学啦。”安沐沐变小之后,撒娇成了补得最快、最好的课。 因为,她早看出来了,安爸安妈最吃这一套。 李琼还在犹豫的时候,林昊泽开口了:“阿姨,晚点我可以送她回去。” 安沐沐一听,笑眯了眼,鸡啄米一样点头。 要说李琼犹豫的原因也就在此,既然林昊泽答应了送安沐沐回去,她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叮嘱了几遍注意安全、早点回家之后,她拎着菜先走了。 留下安沐沐独自面对林昊泽十分轻松、开心。 “因为陈大娘那儿不能再用你,而你又要挣钱,所以才想到卖米泡筒吗?”安沐沐问。 林昊泽没有六岁小孩子的智商是不是和十四岁的他相近或更高的概念,安沐沐的问题虽然犀利,但也是事实,于是,他点了点头。 “那你今天早上也是五点钟就起床去镇上碾米了是?”安沐沐又问。 林昊泽又点点头。 安沐沐问不下去了。昨晚李琼和安建渠聊天时,李琼说到了做米泡筒的事,她倒不是把林昊泽放在了心上,而是由此想到她们自己也可以去镇上给两个女儿打一批米泡筒回来做零食。安沐沐也是这时才知道,在老厂卖米泡筒并不单单要来回两三个小时自镇上往返,为了降低成本,就不能买碾米厂的米,而是得自己从家里背米过去,付点加工费就行了。 以林昊泽的性子,他肯定也会这样做?而打那样一大袋米泡筒,安沐沐从李琼的嘴里套出,至少得十斤米。 也就是说,一大清早,林昊泽得背着十来斤米,抓紧时间跑去镇上,再扛着一大袋米泡筒抓紧时间赶回厂菜市场售卖 安沐沐推想得小心脏一揪一揪地似被什么抓紧了般难受。 但她不能表露出来。 她所了解的林昊泽并不是个认可怜悯接受关心的主。 第24章 做套圈生意当然比每天奔波打米泡筒好啊 “我喜欢套圈,不喜欢吃米泡筒,你摆个套圈摊嘛。”安沐沐想说,又要摆正自己的年龄,又要照顾林昊泽的自尊,她很累。 做套圈生意当然比每天奔波打米泡筒好啊! 米泡筒是膨化食品,在当年还没有海克斯保证松脆度的情况下,要想口感好,只能当天做当天卖,否则时间一长,东西就变软粘牙不好吃了。所以说,卖米泡筒其实是有风险的,关键是,还非常辛苦。 相比之下,套圈多好啊!塑料圈也好、铁圈也好,经久耐用,一次投入,长期受益。至于拿来当礼品的玩具,那更好办,虽然没有某宝、某多批发到家,但明星不干胶贴纸、魔方、弹珠、发条蹦蹦蛙物美价廉,而且,随时随地都买得到,完全可以完美替代批发礼品。 套圈省时省力省心不说,还能不分季节、时间随时想做就做,每次除正常定价之外,再搞个包月价、打折卡、不排队卡、消费积分兑玩具肯定能成为老厂地摊集市上一道亮丽的风景线,赚得盆满钵满。 这是安沐沐想了一晚上找到的最佳方案,就算今天没巧遇林昊泽,她也会找机会去告诉他。 只可惜,她不敢一次把所有规划都说出来,还得假装是小豆丁贪玩才想出的鬼点子的模样,所以,讲得结结巴巴不说,同步累出一头子细汗,看得林昊泽好笑之余,心底升起丝丝缕缕感动。 不知不觉,他竟忘了面前的女孩还只是个一年级的新生。 说实话,二十一世纪烂大街的套圈生意,在九十年代仍是不太多见的娱乐项目,尤其是在封闭的老厂里。安沐沐虽然说得有些绕口加啰嗦,但林昊泽还是懂了她的意思。 他想了想,慢慢地说:“你说的没错,可是,套圈不像米泡筒,大不了就是费些个力气,套圈、玩具,都要花钱买。说实话,我的钱不多,而且,每一分钱都有每一分钱的作用,万一投进去赚不回来怎么办?万一距离、力道没算准,生意做赔了怎么办?”林昊泽一句一句都点在实处。 一番话将安沐沐说傻了眼。也对呵,投钱倒不是多大的事,可套圈她也只是上一世在一些人造古镇瞄了几眼而已,林昊泽所说那些测算距离、力道什么的,她压根就没想到,现在给他一提点,对哟,来玩的是小朋友不可怕,万一家长是个懂技巧有方法的,十套十中、还全中那些贵的玩具怎么办? 套圈这东西,说白了就是赌博,既然是赌,怎么会绝对不输? 安沐沐挠头,懵懂无知的眼睛带着团雾气看向林昊泽。 她这副傻不愣登的模样令到林昊泽笑起来,鬼使神差地,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小姑娘头发亮黑茂密,可能是代谢好、长得快的原因,长短参差不齐,难怪安妈会给她扎那么多五颜六色的小辫,要不然,东一绺西一撮掉出来,顶在圆乎乎的小脑袋上,说不像鸡窝都没人信。 林昊泽也不怕继续把她打击哭,“再说了,其实我也是这两天才知道,厂子里摆摊设点都是要交管理费,接受后勤部统一规划管理的。现在是因为我就短期打打零工,而且” 而且,因为没有父亲的孩子总能让一个厂的叔叔阿姨有些怜悯之心,所以,大人们没有和他计较这些天的费用。 林昊泽哽了一下。 安沐沐假装不懂,保持如旧表情听他继续说。 “后勤部的叔叔阿姨想着马上开学我就不会做这些生意了,所以也没有收我的钱。套圈不一样,得长期做下去,才能把套圈、玩具的钱赚回来,再说挣不挣钱,时间长了,他们肯定会来收费,说不定还要批评我不好好学习,总想着挣钱,干脆就不让我再做了。” 林昊泽一个字一个字淡声说,安沐沐听得像有个小锤子在心上敲啊敲。他说得没错,总还是自己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可是,依旧这样出卖劳力、刻苦学习、再出卖劳力、再刻苦学习地重复上一世的艰辛吗?等苦尽甘来的时候,金钱却又换不回生命和幸福了。 我们这是何苦? 她侧头看了林昊泽一眼,小眼神里的悲恸没有任何力度,却像巨浪一样排山倒海袭来,瞬间就让林昊泽感受到深之又深的心疼、惋惜和不甘。他想他一定是看错了,一个小丫头片子而已,站直了差他两个头高,怎么会有如此丰富情感的目光。 果然,使劲眨眨眼再看过去时,小姑娘已经一言不发地垂下头,似乎刚才没丝毫情绪流露。 只有她的一双小手像跟拿着的那根米泡筒有仇般,使劲将它掰成碎,撒落四周。 那种说不出、不能说的难过又让林昊泽很是后悔自己对她的深度打击。 “其实”他有些犹豫是不是可以试试,也许这样一说,小姑娘就不会这么消沉了。 转念又立马给否了。 不行就是不行,因为不忍心而强行去试,赔精力、赔金钱不说,最终不仍是和现在一样的局面吗? 林昊泽悄悄咬了咬唇,不再吱声。 一时间两人都静默。 周末早上带着孩子来买菜的人比较多,带动林昊泽的生意也好做,快到中午时已经卖了大半袋了。 眼看太阳已经端到正头上了,林昊泽将塑料袋收口,扎紧,对安沐沐说:“走,我送你回家。” 站累了蹲地上的安沐沐恹恹起身,也不说话,歪着头像只主人说去哪就去哪的小狗。 看得林昊泽有些个想笑。林妈妈独自支撑一个家,整天思量着如何糊饱一家人的嘴和肚,弟弟调皮不懂事,林昊泽的记忆里几乎没有过“温情”这种东西的存在,他以为的生活,就是日复一日地听妈妈报怨、监督弟弟好好学习不闯祸。但今天,现在,当他看到小姑娘蔫不拉唧跟在他身侧时,居然有种“算了,哄好她算数”的和现实相悖的柔软。 “我” 他正想说算算要投入多少钱再来作决定,安沐沐已经“哼”了一声,不服气地抬起了头。 “能有多难?总不是你不敢尝试。”她盯着林昊泽说,一脸倔强。 林昊泽这次是让她给气笑的,要不是觉得姑娘太小,怼来怼去有损自己“林哥哥”的脸面,他真想回敬她一句:“要不,你来试试?” 这句话他只敢在心里说,安沐沐却已经眼神坚定地望着他,言语铿锵道:“我要试一试。” 呃!林昊泽揉揉鼻子,好,貌似和他没有什么关系。 第25章 林昊泽在学校的受宠程度,是和他的学习成绩成正比的吧? 开学第一个月,别的一年级新生在忙着兴奋新书、新同学、新环境,安家二姑娘却在忙着测试她的新项目。 她缠着安爸做了二十个直径差不多20厘米的竹圈,收罗了家里所有能收罗到的小玩艺,弹珠、动物发卡,甚至还有棒棒糖、安晶晶的影视明星贴纸,每天放学就在门口的小平坝子上铺开试套圈角度和距离,惹得周围一帮小朋友争着要玩。 “走开,走开!”她凶神恶煞地把人撵走,这是测试好了要和林昊泽做生意赚钱的“大事”,哪能让一帮小屁孩白嫖高兴后再没了玩的兴致。 李琼夫妇看得直甩头,软硬兼施给安沐沐讲了许多有关分享和友爱的道理,奈何这个二女儿犟起来毫无商量余地,除了安晶晶,谁敢来拿她的竹圈都会被轰回去。 大人们拗不过孩子带着一起来说好话都不行。 为这事,短短几天时间得罪了差不多整栋有娃的人家,李琼气得咬牙,拿女儿没办法,一肚子火全冲着她老爹发。 安建渠表示很无辜,“我哪知道她拿来玩这么好玩的游戏,还不给别人玩,要不,你去没收了!” 李琼不是没拿这吓过安沐沐,问题是那丫头不仅不吃这套,反而睁着一双大眼睛望她,望着望着就哭起来,“妈妈,妈妈,他们都说道我不是你亲生的,是捡回来的,所以你不喜欢我是不是” 一招中矢。 不过就是个小玩意儿的事,小朋友们生两天气,家长们酸两句,时间一长,不就过去了吗?可万一沐沐因此而真的以为爹妈不是亲生的,所以不疼她,不让她有独属于她自己的玩具,生生把女儿和父母搞生分了,那岂不是很不划算? 安妈败北,推安爸上。 安爸上了两天,又按安沐沐要求编了十个直径15厘米的竹圈,有四个是在看巴塞罗那残奥会时做的,注意力不太集中,直径尺寸有误差,还受到了二女儿的批评,保证下不为例后,同样败北而归。 夫妻俩面面相觑,想一起上教训课,遇班主任老师家访,将安沐沐一顿好夸,从学习认真到团结友爱、谦虚礼貌,再延伸到有意向将安爸安妈塑造成优秀家庭教育成功范例的打算。一番话说下来,也算是像水一样浇熄了两口子还在酝酿的星星火苗。 “算了,小孩子的兴趣能维持多久?况且,她也没耽误学习,就由着她去玩呗。其实妹妹也不是个自私的个性,你看咱们教育她之后,她还是同意让别的孩子们玩了啊。虽然不仅不准他们把套中的玩具拿走,反而要人家送一个给她,可过程不重要,咱们达到了目的才有意义。你说是不是?”安建渠说着自欺欺人的话安慰老婆和自己。 李琼瞪他,“你倒是挺会给自己找下台阶。” 安建渠嘿嘿笑,心想,也会帮你找。 等到安沐沐做好她的“套圈生意可行性分析”时,国庆节也快到了。 上了有近一个月的学,被班主任老师表扬至少20次,被奖励铅笔、橡皮擦至少5次,选中参加厂区“庆国庆”文艺演出一次。 关于这个“庆国庆”文艺演出,安沐沐其实是相当相当不愿去的。三十多岁的成人灵魂,穿上儿童版红军服,和一群真正六岁龄的小朋友跳一段《红星闪闪》,她真是想象不出的违和。 可班主任老师说必须去。她用这一个月里从未给过她的严肃表情瞪着她说:“全是年级里的优秀生,你不去,那我们班还有谁可以去呢?” 哦!原来,不是以舞蹈细胞作条件,而是凭学习成绩。那样的话,安沐沐稍许放心了一些。 好,她可以默默承认自己没有舞蹈天赋和细胞,而且,之前三十多年从没有过跳舞的经验。 也不对,读医专时,认识了毒闺蜜马捷,可那时不知道她毒啊,两人上下铺,好得比亲姊妹还亲热。 马捷喜欢跳舞,即便那时舞厅已经开始没落,但她还是经常找地方跳,还硬要拉她去。什么快三、慢四,在安沐沐这个乐盲看来,其实就是走快点和走慢点的区别,却被她踩得步步生莲,摇曳多姿,令到被她拽去的安沐沐成为完美陪衬。 但那时也是她们最好关系的开始。马捷性格外向,对谁都是付笑眯眯的亲和表情,又健谈,而且,她聊天不是那种专挖你私隐的套话方式,而是先聊自己,慢慢从你的言语中读取你的兴趣方向,再往那方向靠近,让人有越谈越投契、越谈越有眼前人是知己的感觉。只有和她交好到深处的安沐沐才知道,背地里,马捷总是用嘲讽、鄙夷的语气点评那些对她交口称赞的人。 当时的安沐沐年少,以为那是马捷信任她,什么不能为人道的事都告诉她,后来历尽人事才懂,那样两面三刀的人才最可怕。 想躲开时已经来不及了!马捷用最亲热、最诚挚的外表,替代了她升为护士长,顺带,还残忍地让她发现:自己和她的男朋友,早就有了一腿、两腿、三腿 往事不堪回首,眼下重要的事其实是练好《闪闪红星》,哦,不对,是《红星闪闪》。 安沐沐只庆幸自己的成人灵魂还可以应付动作简单的儿童舞蹈,再加持浓厚的化妆自欺欺人说别人认不出她,认不出她,应该不会太糗? 她倒是忘了现如今的她才六岁而已,小屁孩一个,哪有什么糗不糗。 文艺表演时间定在放假前一天晚上,学校报送了两个节目,其他各车间、部门也各有选出。之前安沐沐没留意,下午彩排时才发现,原来,学校的节目除了一年级的舞蹈表演之外,另一个就是林昊泽的诗朗诵。 她咂舌,谁都知道,无论在何时、何地,单独表演即意味着被重视。全厂范围内的文艺表演,林昊泽单独朗诵,加上老师说是以优秀程度作为参与条件,那么,可想而知林昊泽在学校的受宠程度,是和他的学习成绩成正比的? 要说开学到现在,安沐沐和林昊泽也没见着两次面。学校当年随兵工厂一起兴建,那时国家政策扶持,基建水平起步高,教学大楼一建就是三栋,分属小、初、高中。安沐沐老老实实呆在小学楼,林昊泽则在操场另侧的初中部,也就开学典礼上林昊泽远远儿瞄了她几眼,加上两人放学时间不一样,安姑娘又只顾着回家摆弄她的套圈,倒比暑期少了很多有意或无意的遇见。 这一趟见着了也好,反正安沐沐姑娘觉得她的套圈项目已经测试得差不多了,可以“面市”了。 第26章 呃,一不小心,真身流出了? “你明天有事吗?”找了个空当,安沐沐逮着林昊泽问。 林昊泽看她。可能是带队老师担心晚上换衣服来不及的缘故,十来个小姑娘已经换上了舞台上的小红军服装,衣服有些偏大,小姑娘一边和他说话一边卷衣袖,卷不好就直接往上撸,瞧着那副粗鲁相,哪有半点子中华奇志儿女不爱红妆爱武装的飒爽。 他忍住笑,帮她卷袖子,说:“没空。” 他的动作轻缓细致,令人如沐春风,两个字一吐出来,却气得安沐沐差点倒仰。 “没空也要来。”她的眉毛竖了起来。 林昊泽苦笑,“明天放假,厂里出来走动的人多,我得一早就去镇上打米泡筒” 安沐沐翻白眼,米泡筒,米泡筒,他和那东西恋上了是? “你卖一天米泡筒挣多少钱?”她问他。 林昊泽略微犹豫,他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可是又说不出来,想了想,他照实说:“去掉米价和加工费,大概能留10块钱左右。” 安沐沐默了默,前几天她听安妈说起她和姐姐的压岁钱时,提到她本来是有30块压岁钱的,只是安妈担心她年纪小,乱花钱,所以帮她存着。如果明天顺利的话,她应该不用担心什么,但要是不顺利,撒娇卖萌装傻流泪应该能缠着安妈给她10块钱? 于是,她干脆地说:“好,明天你别卖米泡筒了,来我家,我给你10块钱。” 林昊泽好气不笑,比他矮两个头的小萌丁,一副大人口吻召唤他,还信心满满地要给他“误工费”?突然,他算是知道哪里不对劲了,这丫头,无论是神态还是语气,老成得哪像个孩子? 他怀疑地叫了一声:“安沐沐?” 安沐沐应了一声,没听见下文,不由抬头疑惑望向他,就这样,在他的眼神里读到了满满的怀疑和不解。 呃,一不小心,真身流出了? 安沐沐惊出一身冷汗,她回来这个年代虽然也就才一个多月、还不足两月,但对于资讯闭塞得只能通过报纸和电视、收音机了解大千世界的老厂人而言,什么魂穿、身穿、重生的,多惊悚,多刺激啊!倘若是成年之后的林昊泽,可能安沐沐的信任度会多一些,可现在的她看他,不跟他看她一样,都是妥妥的小屁孩一枚,哪有什么承受力?让他知道她的灵魂来自三十年后,会不会大惊失色闹得全厂皆知,会不会就这样被厂里人送去县科技局,从今往后都被当成异物研究? 她不敢保证,也不敢替现在的林昊泽担保。 想想都觉得那是一件即便不可怕也复杂的事。安沐沐赶紧调出一个被宠坏了的浅薄公主嘴脸,自大地昂着头,派头十足地说:“爸爸妈妈都叫我‘妹妹’,你也可以这样叫我,说好啦,明天早上一早就来我家,我给你10块钱。” 林昊泽觉得她其实就是一个本性不坏却被爹妈惯得以为人人都必须围着她转的小傻妞。 依着林昊泽的理智,他是不会去安家的。 小姑娘对钱没有概念,将刁蛮任性的脾气使到了家门外,按说就应该用现实好好教育她一顿。林昊泽也是这么决定的,不去!免省把她惯得上了天。 那个年代,盒饭、便当、汉堡啥的还没有在厂区普及,每逢表演,工作和参演人员大都是饿着肚子把事忙完再回家吃饭,林昊泽每年参加无数次活动、比赛,每次都是这样,他也习惯了捱这样的饿。 今年却因有了安沐沐而不同。 彩排完毕,他和跳《红星闪闪》的一群小萝莉在学校带队老师的陪同下休息时,安沐沐不声不响地走到他身边,默不作声地推了推他。林昊泽还没反应过来,手里便被塞了一个东西。 “什么?”他垂头看。 城市里的公立学校大都是在校食堂吃午餐,子弟校不一样,因为学生基本全住学校附近的家属区,而且,家长也是中午下班回家做饭,所以,孩子们同样也是回家吃完午餐之后再到校上课。安沐沐知道晚上有表演不能按时回家吃晚饭,她倒无所谓,可林昊泽不一样,前世她是知道他那个胃有多娇弱,这一生当然要防微杜渐。 中午她打着自己怕饿的旗号,缠着安妈给她烙牛肉饼,李琼倒是答应了,只是,烙好两个之后,正准备歇手,安沐沐吱声:“妈妈,少了。” “少了?”李琼奇怪,两个约一厘米厚、大人手掌宽度的烙饼,一个六岁小姑娘说少了? “嗯,少了,”安沐沐认真点头,“还得烙一个。” 安晶晶揭发她,“学校有两个节目,还有一个是林昊泽的诗朗诵,妹妹肯定是还要给他带牛肉饼。” 呃,要说安家的基因其实也不弱,安晶晶若是把这股子聪明劲全用在学习上,优秀的她应该也可以上一个节目。 既然戳穿了,安沐沐也不再打算遮掩,“林哥哥还请我吃了好多米泡筒,我请他吃牛肉饼不行吗?” 行,行,行,只是,几根米泡筒,真的就比陈大娘家的卤肉更打动安小姑娘吗? 现在,安沐沐递给林昊泽的,就是搁书包里放了一下午的烙牛肉饼。面饼干,即便天热也不会坏,除了吃的时候有点费喉咙,没有别的毛病。相对周围眼红眼馋看过来、还能看见咽口水动作的其他跳《红星闪闪》的同学,简直是逆了天的富豪。 不吃是傻子。 再加上安沐沐一副“你吃不吃?不吃我就给别的同学了”,林昊泽很聪明地选择了接过,大口咬下去。 真香! 正在长身体、窜个头的林昊泽吃完一个还想吃一个,安沐沐善解人意地又递上一个。 “你呢?”林昊泽犹豫。 安沐沐将自己小口小口咬了半天却只咬了小半边的那个牛肉饼冲他晃了晃,示意不用担心。 “你吃一个够吗?”林昊泽问。 安沐沐想了想,“如果你明天来我家的话,那就够。” 林昊泽一哽,微顿之后,将安沐沐递给他的那个牛肉饼掰成一半,递给她一半。看见安沐沐脸色骤变,他赶紧说:“去、去,去也和你分。” 安沐沐笑起来,觉得这一世的林昊泽远比上一世可爱多了。 演出很成功,特别是林昊泽的诗朗诵,这个年龄的他虽然内敛,却仍有着藏也藏不住的少年傲气,念一首既有浪漫主义情怀又有山河波澜壮观的《沁园春·雪》,情感真挚,意境随余音回旋,博得台下掌声一片。 小迷妹安沐沐的舞蹈其实早就跳过了,可无论李琼怎么催,硬是等着林昊泽的诗朗诵谢幕,又将一双小手掌拍得又红又麻,这才离开。 路上想起原本铁板一块的林昊泽居然妥协答应了她,心情更是藏也藏不住的好,哼着那首《红星闪闪》的歌,转着圈,发现自己其实也是有一些文艺细胞的。 第27章 这生意......这生意,简直是无本买卖嘛!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林昊泽没失言,早早起床准备直接去安沐沐家。之前他送过小姑娘回去,知道她家在哪。 临出门时,万莉萍刚好买了菜回来,看见他出门没有背米背篓,有些奇怪,“你不去打米泡筒?” 林昊泽“嗯”了一声,“我到同学家去,晚点回来。” “正好,本来我下午要带弟弟去看牙齿,既然你在家,那你带他去。你年纪小,厂医不好找你收费,万一有哪个不长眼的问你要钱,你就说你没带,叫他来找我。”林昊泽的妈妈万莉萍无论和谁说话都像人欠了她一百块钱一样,硬梆梆的,唯独和大儿子、以及婆婆说话时还算正常。 林昊泽无语。他妈就这德性,能不花钱就绝对不会花,哪怕把一家人的脸皮放在地上任人踩,仍是钱更重要。 他答应带弟弟去看牙,但也不会真像母亲说的那样,大不了,治疗费从自己留存的那一部分钱里拿就行了。 话说到安沐沐这儿,今天的她可神气了,若不是灵魂成熟,她非摁着林昊泽给她三鞠躬,口称:“安二小姐令旨英明,算无遗策;安二小姐指示圣明,历百年而常新,垂万世而不替” 一个月,她仅用了一个月的时间,便将套圈这个项目,完美圆满地做成了。 林昊泽第一个到安家。那时安沐沐已经吃过早饭,正在一边等人,一边进行最后的演练。看见林昊泽,她开心地将他拉到套圈的界线外,将手里的竹编套圈在他面前晃了晃,告诉他:一毛钱一个套,买一块钱的给12个,买两块线的给26个,站界线位置随意套,套中什么送什么。 “你买几块钱的?”安沐沐问他。 林昊泽看着地上铺满了的各种玩具、零食,甚至还有铅笔、橡皮擦、钢笔,又仔细看安沐沐递过来的大小一致的套圈,心里说不惊叹是假的,他没想到,这个说“我要试一试”的女孩真的试出来了。 “你买几块钱的?”安沐沐追问,见他不说话,以为他是心疼钱不愿给,又补充说允许他先欠着。 林昊泽笑,有些庆幸,平时他身上都不带钱的,幸好今天妈妈让他带弟弟去看牙,他临时拿了几块钱放身上。 “先给我26个。”他豪气地拿出两块钱递给安沐沐。 安沐沐乐坏了,真说起来,这还是她的“套圈事业”的张开生意,才不管林昊泽掏钱掏得勉不勉强。 她数了26个圈递给林昊泽。 林昊泽有模有样地玩开他的童年里少有玩到过的游戏。 几分钟后,安沐沐将林昊泽套中的一个发条跳跳鸡塞到他手里,很有职业修养地夸奖他:“你真棒,第一次玩就能套中奖品,加油,以后一定会越套越多。” 两块钱就换回一个一毛钱就能买到的铁皮跳跳鸡回来,还指望他有下次?林昊泽哭笑不得。 安沐沐似读得出他心底所想般,歪着头,洋洋得意地说:“二楼的小谭子要玩,我让他拿一个玩具来换三个圈,套中了还不能拿走。这个跳跳鸡就是这么得来的。所以,如果不算期” 她在“期初投入”这顿了一下,改口说:“套圈是我爸给我做的,没花钱,玩具嘛,有的是我从家里刨出来的,有的是这几天想试玩的小朋友拿自己不要了的玩具来换的,也没花钱。我和爸爸试过很多次了,每个玩具之间的距离,排,和,和人站的距离,都可以保证业余,啊,这个词是爸爸说的,业余选手买26个最多只能套上一、两个玩具,保证不会亏本。” “所以,今天我们去摆摊做生意。” 安沐沐觉得好累!悲摧的没有网络和百度的年代,玩具摆放的行间距、列间距不能直接从网上搜出来,全靠安爸和她人工测试。转述出来时,稍微专业一点的词都得找个借口或者换成一句口水话,以免林公子对她这个小萌丁心生怀疑哎,还是快些长大!长大就不用僵手僵脚学小娃娃写字了,长大就不用好好一句话还得嗲着声音动脑筋如何简单说出口了。 林昊泽目瞪口呆。 正好,金彩霞和李小娟也到了。 上一世的安沐沐虽然不太了解金彩霞的性情风格,但从林昊泽将老厂分公司的总经理位置没给着她来看,综合水平应该说不上多好。可穿越回来之后,和金彩霞接触了几次,她倒觉得这姑娘虽然学习成绩差了点,但为人慷慨大方,还守时,说好八点半到,就硬没迟到一分钟。 守时是上一世的林昊泽最欣赏的性格之一,安沐沐很奇怪为什么他最终提拔的人却是宁锦西。 不过,现在的她们才相处多长时间?安沐沐不急,以后有的是时间了解。 她将金彩霞拉到林昊泽身边,继续假装童稚,“林哥哥,彩霞姐姐说她妈妈同意我们固定在陈大娘的卤菜摊旁摆套圈摊,但是只能周六下午和周日做,平时不行。” 林昊泽惊悚,林妈妈也在后勤部上班,所以,他当然知道金彩霞身为副厂长夫人的妈妈在后勤部是什么地位。能得她开金口同意,并且压根就没提交管理费的事,再加上安沐沐所说套圈是安爸做的,玩具是各家想试玩的孩子们带来的,这生意这生意,简直是无本买卖嘛! 安家二丫头想出来的? 她是用什么办法说动金彩霞出面搞定金妈妈帮他们开这么大一扇方便之门的? 哈,就不告诉你!触及林昊泽疑惑万分的眼光,安沐沐噘嘴,高傲地翻了一个又奶又萌的白眼,再次成功逗乐林昊泽。 他发现自己认识这个小豆丁之后,对快乐的定义,是越来越具体了。 原本的安排是安晶晶加上李小娟和金彩霞,三个女生负责吆喝,林昊泽负责实操,安晶晶负责收钱。可是,真要姑娘们站出来兜揽生意时,她们又你推我、我推你,害羞不肯了。 没办法,安沐沐只好挺身而出。她胖胖的小手掌里握着十来个涂得五颜六色的套圈,看见有给家长牵着的小家伙就凑上去笑眯眯地问:“小朋友,玩套圈啵?一块钱12个,套中什么都可以拿走哟” 小孩子难以拒绝她那句“套中什么都可以拿走”,大人则难以拒绝她一张娃娃脸上天真可爱的笑容,于是,在孩子的缠磨中,大人们半推半就地掏出一张现如今几乎绝迹了的或红或绿的一元票 没多一会,小小的套圈摊边便围满了人。 金彩霞和安晶晶、李小娟开始进入状态。 安沐沐找了块砖头踮脚站上面,大声维持秩序兼收钱:“排队,排队,小弟弟,请排队一个小朋友一次最多只能玩26个圈,两块钱,最多只能玩两块钱,玩完重新排队。 来,你,长头发的小姐姐,收你两块钱,数数,是不是26个圈?下一个,给钱拿圈。 姐姐,快把扔出去的圈收捡出来;彩霞姐姐,快补充玩具;小娟姐,这个小朋友想问问玩法” 第28章 几个小姑娘推了他出来卖惨 应该是金彩霞妈妈打过招呼的缘故,后勤部戴着被看套管理市场的人来过两次,看了看热闹,压根就没提费用之类的话。 安沐沐原本打算做一整天的套圈生意,可是,还没到午休时间,她的小身板就累得要瘫倒了。 看见她掏了一大把红红绿绿的一元钞和钢镚出来数,同样精疲力竭的三个小姑娘和林昊泽表示他们还可以继续干下去。 “你来数。”安沐沐将小肉掌的一捧钱塞给林昊泽,舔舔干涸的嘴唇,拉安晶晶的衣角,“我要吃冰棍。” 安晶晶就着那堆钱里抽出一张一元纸币,递给她。 “不行,这是我们大家的钱,还没分呐,谁也不能随意取用。”安沐沐噘起嘴,借事给大家上课。 安晶晶翻个白眼,但还是将钱还了回去,她摊摊手,说:“我身上没带钱。” “我有。”林昊泽从自己的衣兜里掏出一块钱给着安沐沐。 安沐沐没和他客气,扬着钱,蹦蹦跳跳跑去买了五根两毛钱的冰棍。 她回来时,林昊泽已经数好钱数了。 “六十八块。”他将捋整齐的纸币递给安沐沐。 另外三个女孩齐齐发出惊呼声。 说实话,安沐沐也没想到套圈生意的第一天能赚这么多钱,但她强忍着没有表露出过多的吃惊,大咧咧地接过钱,假装像个真正的一年级不醒事孩子一样,大声说:“好累啊,收了,收摊,回家吃饭。” “下午不来了吗?”金彩霞有些恋恋不舍地问。一个上午都能赚六十八块钱,再加上下午的话,肯定能过百。一百块,太诱惑人了? 安沐沐觉得,虽然国庆节放三天假,但她们已经干了半天了,大家也都累坏了,反正钱也赚了不少,今天就至此为止,留个半天时间给大家休息、写作业,劳逸结合,才能再接再厉。 “今天就至此为止,明天早上再来。”她摆手,“我还有作业没做完呢。” 一说到作业,所有人都不作声了。 几个小姑娘那儿,安沐沐是提前讲好酬劳了的,所以她们脸上只有一些意犹未尽的遗憾。 安沐沐悄悄看林昊泽,他的目光在套圈和地上的玩具间游离,半个眼神都没给安沐沐揣兜里的一卷子钱币。 见小姑娘们真的开始收捡物品,林昊泽眼光微凝,表情略微迟疑之后,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掬一把额头上的汗甩地上,他拿了一根绳子将所有的套圈系在一起,递给安晶晶,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又问安晶晶要不要送她们姐妹俩回去。 倒也没提安沐沐答应补偿他10块钱的事。 安沐沐偷着乐,不顾安晶晶说不用送,张口就要林昊泽送她回去,还毫不见外地将一袋子玩具交给他拎。 等金彩霞和李小娟都走得见不着影了,安沐沐这才将她的分配计划说出来。 “我给姐姐们说好了,每次赚到的钱,先给你十块,再去掉套中玩具的价钱,剩下的分成三份,两份归我,最后一份分一半给彩霞姐姐,另一半我姐和小娟姐姐分。每次来帮了忙的人才有,没来的,她那份就归我。”安沐沐说得毫不客气,也没给松动的余地。 完了,又毫无忌惮地将一卷子线给着林昊泽,“我不会算,我姐嫌算着麻烦,还是你来。” 一旁的安晶晶气红了脸,她哪是嫌算着麻烦,她是之前认为挣不了什么钱,没必要搞这么复杂而已。早晓得半天能赚这么多,她会将分钱的机会让出去吗?这个胳膊肘朝外的妹子,那么多钱,三两句话就交待给了外人,回去一定要告给爸妈听。 林昊泽挠头将安沐沐“分成三份”、“再分一半”、“另一半平分”捋清,又把自己生平所学的分数、百分数、保留整数等知识运用进去,大致了解她的分配方案后,差点就冲她竖起了大拇指。这丫头,难怪金彩霞肯去搞定她妈妈帮忙。 可是,这些个主意,什么先去掉哪一部分、再分作几份,真是她自己想出来的吗? 林昊泽惊疑。 他的目光投向脸红扑扑、哑着嗓子还要哼唱《红星闪闪》的女孩,她的高兴显而易见,还隐隐带着得意,见到他的打量,也没芥蒂,反而催促他分钱。 算了,管她是自己想出来的,还是别人教她的,都和自己无关。 林昊泽没有给自己留十块钱,直接从六十八元里数出四十六元给安沐沐,“这是你的两份。另外给金彩霞十一块,你姐和李小娟各得五块五” 没等安沐沐说话,他又说:“你很厉害,这事还真让你做成功了。这些钱都是你自己凭本事赚来的,我没帮到忙,不应该收你的钱,你好好攒着,别乱花。” 安沐沐抿嘴笑,林昊泽的话说得干巴巴的,但却让她更信任他了。 “放你那儿帮我存着。”她懒得和他推让,干脆地说,“你帮的忙可大了,彩霞姐姐给她妈妈说,你是我们的榜样,她要向你学习,孝敬父母,热爱劳动,勤学苦读,用优秀的成绩和品格回报爸爸妈妈的辛苦付出嗯,她妈妈说你是子弟校和他们市场管理部的典范,要什么来着,哦,支持,帮助,免了你的那什么管理费。” 安沐沐假装说得含糊不清,意思却是让林昊泽领会到了。 几个小姑娘推了他出来卖惨不说,还借他名头将这单生意做成了无本买卖。 林昊泽不喜欢成为这样的“主角”。 他皱眉,稚嫩的俊朗面容里有安沐沐熟悉的不高兴,她和他打了十年的交道,当然明白是为什么。 可她假装不知道,借了大人们的口来传递她的想法,“我爸爸就说套圈能挣钱,你可以带着我们挣比打米泡筒更多的钱,存起来,等 我们长大了,就是,就是,他说,叫什么哦,叫第一桶金,可以帮助我们挣更多的钱。我们,可以去上大学,去国外,还可以留在城市见大世面。我妈要我和姐姐把她们也接到城里去,还要让她住大房子,买可以看电视、听歌的多多” 安沐沐多哩个哆地自编自唱,林昊泽实在听不下去了,他将就手里的纸币敲安沐沐的头,没好气地教她,“多媒体。” 差点就冲口而出“别用那么脏的钱币碰我”的安沐沐咬牙生受了他轻飘飘的一敲,怒目瞪去,见他脸色已有转晴趋势,只好悻悻吞下学医人士的禁忌,恨恨跟上他的情绪继续安抚,“嗯,我爸也说叫多媒体” 快到安家时,林昊泽已经在安沐沐有梦想和追求的蓝图中默认了自己的参与。 但他还是将钱递给安沐沐,说:“这是你赚的。” 安沐沐笑,也不管安晶晶各种挤眉眨眼的小动作,将手背到背上,缓声说:“你帮我保管。” 我听林母说过,你读大学时就开始买卖股票,像蚂蚁存食一样,一点一滴勤巴苦挣地积攒入市资金,当时的你,挺辛苦挺孤独?真是遗憾没能在那个时候遇见你、帮到你,幸好还有这一世,我能早早和你一起慢慢地、不慌不忙地准备好供你一飞冲天的资本。 念及此,安沐沐很快乐。至于钱搁谁手上,并不重要。 第29章 一家人就这样彼此憎恨着,又一起纠缠着 回到家后,林昊泽才发现自己将陪弟弟林昊刚看牙的事忘到了九霄云外。 好在万莉萍虽然脾气不好,骨子里却是个非常传统、守旧的女性,夫死就要从子,林昊泽终将是她的依靠,她对埋怨儿子有种天然的避忌。 当时只是恨了他一眼,粗了声音说:“给你留的饭菜在桌上。” “我吃过饭就带他去。”林昊泽冲母亲歉意一笑。 睡在竹躺椅上、将电风扇固定朝着自己一个人吹的奶奶听了,瘪着快掉光了牙的嘴嚷嚷:“我的头疼了快一个星期了,我也要去看。” 要是外人这样说,万莉萍铁定一句“咋还没疼死你”回过去,可那个和她一样不讲理的老人是她丈夫的妈妈。丈夫去世后,她在很多个梦里都梦见丈夫拜托她照顾好老人,说这一世欠了她的,下一世一定偿还。 万莉萍很想和丈夫有下一世,如他所说为她当牛做马,所以,只能又恨了老人一眼,低声对林昊泽说:“钟医生说她那种神经性头痛没办法,只有发作时吃止痛片。她是家属,职工医院不给减免医药费,你把止痛药带上,等医生开了处方后别去取药,就拿你带的药冒充,她糊里糊涂的,不会发现。” 林昊泽“嗯嗯”点头敷衍老妈。 结果是弟弟的牙齿事小,奶奶的头疼才真让人头痛。 林昊刚不过是不讲卫生、经常不刷牙导致的龋齿,医生用工具给他清除菌斑、涂氟,又强调了口腔卫生的重要性,就没什么大问题了。 奶奶的头疼已经有段时间了,职工医院设备简陋,只能应付一些最普通的小毛病,疑难杂症还得像钟医生给林昊泽说的那样:去市里用正规仪器检查,然后,对症用药。 一听说要坐车去市里看病,说不定还得住院检查治疗,奶奶马上哭喊着说媳妇吞了她儿子的抚恤金,搞得她一个老人家穷困潦倒,有病治不了,只有活生生等死 医生们看着林昊泽。 他只能窘迫僵笑,心里万分庆幸今天没去卖一天米泡筒。托安沐沐套圈的福,腾出了半天时间由他陪奶奶看病,否则,要是妈妈带奶奶和弟弟过来的话,指不定就会在医院里上演一出热闹非凡的婆媳大斗战。 回去的路上,远远经过安沐沐家那幢楼,林昊泽顿住脚发了两秒钟的呆,在弟弟林昊刚的催促下,埋头离开。 到家后,林昊泽轻淡了语气给万莉萍说了医生的建议,以及奶奶的反应。 万莉萍气得肝疼,“抚恤金,抚恤金,她儿子拿命换来的一点子钱,还没发下来就带着你姑姑住过来了,拿走一半不算,还天天惦记我手里这一半。说什么怕我拿钱改嫁、怕我不管娃,我要想改嫁还用等到今天?就是给那臭不要脸的小骚货给撺掇的,想抢了我们娘仨的活命钱去贴她那些个野男人” 林昊泽听得掏耳朵。 他妈就是这样一个人,不善表达爱,恨却直白得令人发怵。要不是这样,明明眼红眼急着他家剩下那一半抚恤金的姑姑,也不会扔下奶奶坐镇,自己逃离回老家了。 可那毕竟是爸爸的妈妈、他的亲奶奶啊!奶奶想把钱攥手里,多少也有担心妈妈要另嫁人,撇下他和弟弟无人可依的成分在里面。 一家人就这样彼此憎恨着,又一起纠缠着,用阴晦将家里装饰得死气沉沉。 国庆节奋战三个上午,五个孩子配合越来越默契,几个小姑娘胆也练出来了,摊一铺开,她们就在手臂上挂上几个套圈,不停冲有大人牵着的孩子吆喝;林昊泽沉稳踏实,照看小朋友们扔圈的同时,还大大方方地教他们力道和角度,孩子们越套越有,越有越来劲,越来劲越缠着大人继续玩,使得本想批评他傻的安沐沐也只有闭嘴退下。 她负责收钱给圈,小手看上去又短又胖,“一五一十,十五二十”地数起圈来比谁都灵活,还专门要安妈给她缝了一个左右两格的钱袋子,系在腰上,左边装纸币,右边装硬币,数得一清二楚才给圈。 接下来的这两天里,林昊泽好几次想给安沐沐说事,好几次都给交钱的人岔开。最后那天上午收摊时,他实在忍不住了,拉过安沐沐,吞吞吐吐地说:“下午,下午,我能不能借你的套圈再摆半天摊啊?” “放心,套中拿走的玩具我自己掏钱补上。”担心安沐沐怕吃亏,他补充一句,说完之后,看见安沐沐一双无邪的眼睛看着她,又以为她没听懂,想重新解释。然而,这种“借鸡生蛋”的事终究是越描越黑,更无法想象以眼前这个小萌丁的年龄能不能理解 林昊泽既羞又臊,脸已通红。 安沐沐当然懂他的意思啦,不过就是想再辛苦一下午挣点套圈生意的钱。可是,明天就要上学了,今天不应该检查作业、预习功课,养精蓄锐,为继续雄霸年级名次做准备吗? 印象中的林昊泽并没有像如今这样全身心地往钱眼里钻呀。 安沐沐不愿答应他,又不能用脱离这个年龄的成熟语气和他交流,只好假装没听懂他的意思,绕过这问题,从自己的钱袋里将今天的收入抓出来,塞给林昊泽,“你数数。” 好,她不肯。林昊泽在心底叹口气,接过钱,一张一张捋直边角。 “七十七块。”他抬头,眼神澄亮地报给安沐沐。 安沐沐突然就相信这样的林昊泽和三十年后的一样,并没有将钱当成人生的全部。 “你很缺钱吗?”她大着胆子问了一句可能会招致身份被怀疑的话。 林昊泽心头一颤,一时之间倒没有去留意这么犀利的问话该不该出自像她这么大的小姑娘之口。 闷了会,他瓮声瓮气说:“我想带奶奶去市里看病,她不是工厂职工,费用不能报销,我,我有点担心钱不够。”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安沐沐释然。 上一世她到林家时,奶奶早就不在了,林妈妈骂天骂地,甚至每周都还要将再没往来的小姑子拎出来诅咒个好几次,但提及奶奶的时候倒真还很少,安沐沐不知道奶奶当年是因为什么病去世的。 当然,即便知道了,现在的她也没办法开方抓药治好奶奶。 “那咱们这三天挣的钱够不够?”她爽快地问。 林昊泽被问得一怔,抬眼认真看安沐沐,小小姑娘面容纯净,目光澄澈,不带丝毫作伪或愚昧。 那一刻,他相信她是真心愿意倾其所有帮助他。 “你”他喉间一哽,不知该说什么是好,似乎有很多很多话涌出来,但却怎么也汇不成句子。 安沐沐是真心不在乎。经过套圈这么一件事,她对自己适应穿越身份、回到三十年前勤劳致富的信心大增,她现在才几岁?人生才刚刚开始,有未卜先知的优势,加上自己既不懒又不馋,学习、创业两头抓,快步奔小富简直可以说是唾手可得,为什么要心疼这几百块钱的小利诱呢? 更何况,林昊泽又不是拿去乱花。 该用就用,钱才是钱;仅仅为拥有而拼命挣来的,是数字。 安沐沐同学用套圈小试牛刀,信心满满地相信自己可以在接下来的十来年读书生涯里,为林昊泽同学将来的投资事业打下坚实的金钱基础。 第30章 李琼和安建渠两口子机智选择不过问、不干涉、不阻止政策 接下来的日子,除了周六下午放学后、周日上午,四个小姑娘和林昊泽按约出摊外,不同年级的他们交集并不多。 套圈生意刚出来时火爆了几天,一个上午就能挣大几十块钱,安晶晶说给安爸安妈听了之后,两个大人明显对安沐沐将所有的钱交给林昊泽而不满。 但是,他们的不满甚至都还处于酝酿状态时,林昊泽就用一个存折本盖了下去。——他在厂里仅有的一家工商银行给安沐沐开了一个存折,将每次按约分剩下的、该着安沐沐留存的,一股脑儿全存在了里面。 这一动作令到安爸安妈谆谆准备的“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还没说出口,就被迫强咽了回去。人家都做到这份上了,再要说怀疑、甚至把钱要回来,就是实实在在的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总不能让两个大人还给一个孩子比下去了? 李琼和安建渠两口子只好机智选择不过问、不干涉、不阻止政策。 对于安沐沐而言,她只是将上一世从没见过来的存折拿手里细细欣赏了半天,像鉴宝一般认真看了看上面的手工墨水数字,以及鲜红的银行工作人员个人私章,新奇完之后,就扔还给了林昊泽。 “密码是,你如果要取钱,得填取款单,还要把密码写在备注框里。”林昊泽认真了表情告诉安沐沐。 安沐沐干笑,上一世直接从黄土地跳转到城市,只用过银行卡从自助机里取过工资的人表示取款单太古老了,她不会用,所以,不会去取钱。 嗯,不过,这个密码是什么意思?她疑惑望向林昊泽。 林昊泽笑,他还是喜欢看这副模样的安沐沐,像个真正的低年级学生。 这种情愫蓦然升起,又悄然退下,林昊泽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仿佛不应该是“像低年级学生”,又似乎在于自己很难得的有了一种主观上的认定。 算了,不纠结了,无论她怎么样,现在这样,就挺好。 林昊泽满足现状。 “我们第一次出摊的时间。”他给她解释。 安沐沐恍然,哦,92年10月1日,嗯,是个好日子。 “我奶奶还是在叫头疼,这周日我想陪她去城里大医院做个检查,就不能和你们去摆摊了,没关系?”林昊泽问安沐沐。 安沐沐大方摆手,“去,去,反正现在这生意也不咋的了,我们四个女生没问题。” 这话真实得令人伤心。没有多少技术含量的套圈,也就火了国庆那三天,跟风的人立马就在菜场、广场附近铺开好几处。这帮人虽然没有免市场管理费的优势,但人家天天出摊啊,吆喝声一直响到晚上八、九点,很快就让厂里的孩子们玩腻了。 她们的生意也是肉眼可见的变得萧条起来,有时还闲得可以坐下来玩扑克牌算个二十四,少个把人,一点问题都没有。 安沐沐的这番话令到林昊泽的脸色暗淡,小姑娘都能发现的事实,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只是一时半会,他也没想好接下来该怎么做。 难不成,又回到之前出卖劳动力卖米泡筒的日子里去吗?那活竞争对手倒是不多,因为,太辛苦了。 经历过和几个小姑娘一起乐呵呵地分工协作赚钱,林昊泽不想再一个人独自疾行在马路上了,并不是怕辛苦,而是,好像和她们在一起的时候,自己才有种与光同行的自信和开心。 当然,即便还没有打算,他也不希望内心低落的情绪影响到面前这个女孩。 勉强振奋起脸色,他又对她说:“我想从这个存折本里先借个两百块钱,顺利的话,最多暑假就能还上,你看行不行?” 行,有什么不行的?不用林昊泽说,安沐沐就已经猜到了他借钱的原因,爽快地点点头,正好头顶上扎了一个安妈用毛线编的花球,可能是扎松了的原因,跟着她的动作给甩落下来。 等林昊泽捡起来准备递还给她时,小姑娘已经一蹦一跳进家门了。他握着小花球发了会呆,转头离去。 星期天摆摊时,不仅林昊泽没来,李小娟也没来。林昊泽没来好歹还给安沐沐请了“假”,李小娟则是招呼都没打一个。 一开始,安晶晶和安沐沐还卖力地向来往小朋友兜售生意,没人理睬后,只好恹恹坐回套圈摊前,很是无奈地用手托着下巴。 “这都快到十点半了,才挣了九块钱,对?”金彩霞看了看自己手上那块漂亮的电子表,问安沐沐。 安沐沐默然点点头。心想这是个心里有数的,虽然没保管钱,但对每笔进账显然是了然于心。 真是很好奇这样一个有心计的女孩怎么就没入得了林昊泽的法眼,成为之后在老厂的分公司一把手呢?该不是前一世的林昊泽手下能人太多,金姑娘的能耐没能凸显出来,以至于明珠蒙尘,可惜了她的才干。 这一世的安沐沐身边没两个靠谱的,她决定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金彩霞抓在手里,其他的以后再说。 “这样干下去真没意思啊。”金彩霞又哀叹一声。 安沐沐知道她说得对。放眼望去,市场里已经有一个长期摆套圈的摊点了,一旁的小广场上也有两家,一家固定做,另一家和她们一样只在周末做。厂子就这么大,就和猎场里猎手越多、捕到手的猎物越少一个道理,这单生意,她们势必会越做越凉。 也许,得另想法子了。 安沐沐心里感慨,当初刚做套圈生意时,她的“志向”可远大了,规划着要开金银卡,设个奖励积分,再跟着开设两、三处“分点”直接将这起子地摊买卖做成事业。 哪晓得,这才过一个多月,跟风而上、甚至价格比她们更便宜的同行叔伯们就给了她沉重一击,生意越做越惨,搞不好,关摊的可能都有。 安沐沐托腮想出路。 冷不妨一个影子扑近,冲她“哇”的大叫一声,吓得她差点仰身摔倒。 定神一看,原来是卤肉摊少东家周勇。 这一说起来,和他也是好久不遇。 虽说安沐沐她们的摊位就挨着陈大娘的卤菜摊,但她们是周日上午摆摊,而陈大娘是下午才出摊,能碰到一起时,也就只有周六下午短短一、两小时,那可是周少东家逃离学校、放飞自我的黄金时刻,他才不会自投罗网来他老妈的摊位上干活呢,所以,两方也就这才碰上。 当然,碰不上更好,安沐沐可记着暑假末期他撵走林昊泽、害得他往镇上来回奔波卖米泡筒的仇。 当即就翻了一个新鲜明媚的大白眼给他。 第31章 陈大娘,你先帮他把钱给了再打呀 周勇觉得自己应该反省,深刻反省。 他太贪玩了,还是那种远离家、远离卤菜摊、以免被捉回去的玩,这就导致了他虽然知道最近套圈在厂里烂大街,但不知道鼻祖就在他家卤菜摊旁边,更不晓得“套圈五人组”里有他最感兴趣的安家两姐妹。 这都不是最可气,真正把他气得仰巴叉的,是他知晓时,那几个孩子掀起的套圈潮,已经经历了被炒热、被复制、被推广,到了一溜圈末梢的冷清期。 哎,瞧瞧,他都错过了些什么? 周勇捶胸顿足。周六晚上得到消息就跑去摊位上找热闹,结果人家早就已经收了,回去再三提醒老妈周日早早叫醒他,哪晓得陈大娘忙起来压根就没把他的话当回事,等他沉沉一觉醒来,都已日上三竿。 他连早饭都顾不上吃,草草用水泼了一把脸,又囫囵含了两口水吐出,当是完成了洗脸漱口的任务,趿着大拖鞋就跑过来了。 幸好,虽然摊位上没有顾客,但也没有他很不喜欢的林昊泽,而且,安家姐妹都在。 “嗯咳,”周勇假咳一声,装模作样看地上的玩具,“这是不是,套中什么就送什么呀?” 一听周勇要玩套圈,除了安沐沐,另外两个姑娘的眼睛闪亮。 “两块钱26个圈,套中的都可以拿走。”金彩霞学安沐沐看人下碟,知道周勇有钱,直接报最贵的那一种。 周勇见安沐沐不理他,又用手摸下巴,假装考虑。 “只玩一块钱也可以。”安晶晶怕他不玩,有些着急地主动“降价”。 周勇还是继续装佯,眼光不停睃安沐沐,是人都看得出来他在等着安沐沐接待他。 金彩霞用胳膊肘推了推安沐沐。 唉,怨只怨现如今生意不好做,好做的一时半会又没着落。安沐沐气恨,却不得不数了26个圈递给周勇,语气忿忿地说:“给钱!” 周勇哼笑,“本帅像是不给钱的吗?” ——时下厂里正在热播郑少秋主演的《楚留香传奇》,里面“香帅”、“盗帅”地叫,外面看的人也在一口一个“帅”地引称。 安沐沐哈哈,伸开一张要钱的小胖掌。 周勇掏裤兜,变脸,糟,一早赶得急,真还忘了带钱。 安沐沐这次笑得很真心,“周帅,小本生意,概不赊欠。” 一见他没钱,金彩霞的脸色也变了,撇撇嘴,“切,没钱玩什么玩?” “你,你们”周勇的脸涨得通红,可又不肯就这么算了,抬头张望,这个时点老妈还没过来出摊,四周没一个认识的熟人,他不甘心,对安沐沐说:“我玩四块钱,一会我妈来了就把钱给你。” 一听可以进账四块钱,金彩霞不吱声了。 安沐沐不愿意。这头可不能开,否则的话,以后都可以随便说一声“挂账”,那回头谁去讨?又讨不讨得着? 她摇头,“不行。” 周勇气结,这要是其他人,他早就抡拳头上了。开玩笑,“周帅”是他自称,放眼整个厂子,谁不叫他一声“周小霸王”?一再收敛个性,还不是因为这丫头本来就不大卖他的账,假如再搞成冤家死对头,以后就不好玩了。 他忍住憋屈,和安沐沐打商量,“我妈一会就要来摆摊了,到时我叫她把钱给你。” 安沐沐摇头,“那你等陈大娘来了再玩呗。” “你”周勇气得咬牙。 “沐沐”金彩霞犹犹豫豫唤了一声。 呃,这边貌似有戏。周勇看出了两个女孩间意见不统一,将身子一歪,挡住小个头安沐沐的摇头动作,谄笑着对金彩霞说:“有没有四块钱借给我?回头我请你吃卤鸡爪。” 金彩霞倒不稀罕他的卤鸡爪,只是比较受用他的谄媚而已。 小孩子没有什么尊重团队成员意见的概念,金彩霞轻轻哼了一声,当是转弯,低声嘀咕一句:“油腻腻的,我不要。” 到底还是让他玩了。 安晶晶见妹妹不作声,以为她心里还带气,走近安慰说:“算了,周勇皮是皮,还是个说话算数的,再说了,他要真不给,咱们就问陈大娘讨,总是能要回来的。” 其实安沐沐倒没介意这等小事,说不给只是个态度而已,在她已经是成年人的思维中,包括套圈在内,都是哄小孩子的玩艺。 她愁这个玩艺不灵后,还有什么方法可以一边哄孩子一边把钱挣了。 上一世打进林家门后,她就没为钱发过愁,即便仍旧是个打工仔,但有林昊泽这样慷慨的老板,管吃管住管生活,有一年的年终奖甚至还发了一个新手机,成全了她旧手机不顶用又舍不得换新手机的纠结,她还用操哪门子用钱的心? 穿回来就不一样了,既然这一世自己是成年人穿越而来,怎么滴也该轮到自己先把经济基础打好?只可惜穿在了小时候的自己身上,再加上92年召开的十四大上,虽然江大大明确提出经济体制的改革目标是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由此进一步加快了改革开放的步伐,但对于山坳坳里的工厂来说,还是非常欠缺信息和机会。 唉!安沐沐无声的长叹一口气,没有丝毫心思教小金彩霞从团队意见保持一致开始进军商场。 那头的周勇倒是和金彩霞玩得很嗨。周勇有钱,摆了那么久地摊的金彩霞有技术,一个好学,一个肯教,没一会儿,就连最远处相当难套的布娃娃都给套中了一个。 周勇和金彩霞欢呼雀跃,安晶晶却气得跳脚。那个布娃娃和旁边的声控步枪,是赶集时各花了八块钱买的,属于“镇摊之宝”级别。要说是哪位长期光顾她们家,花了至少三四十、四五十块钱的“大客户”套走了,她也就认了,周勇从没来玩过,连今天目前为止唯一这一次都还是赊账消费,就在自家姐妹的帮助下,轻轻松松套走了镇摊宝贝,你叫她情何以堪? 安晶晶已经使了无数个眼神给金彩霞了,奈何玩性被挑起来的后者压根就没注意到。没办法,她只好走过去,使劲扯了一下金彩霞的衣角,又一边咳嗽一边不停拿眼睃周勇手里的布娃娃。 金彩霞这才意识到好像是吃了亏了。 她走近周勇,趁他不提防,一把将布娃娃拽过来,满脸含笑地夸赞说:“哇!好可爱啊,我当时一看到就想自己买下来,可惜只有一个了,晶晶非要拿来当奖品,我也没办法。” 周勇拿着自己的大奖品一直笑得合不拢嘴,被金彩霞这样突然夺走,手里一空,立马就要翻脸发脾气。 “周帅,是我教你要弯腰平行甩圈出去的,男生又不玩布娃娃,把它送给我好不好?”金彩霞堆出一脸花样绚灿,笑盈盈看着周勇。 倒教周勇的脾气象被泡沫板挡住了似的,毫无声响地退了回来。 似乎她说的也没错,一个大男生,抱着个布娃娃算什么?周勇的大脑当了会儿机,一向自诩灵光的他在那瞬间没想到拿布娃娃去换声控步枪,愣神之间,直接被金彩霞牵上了做个顺水人情的道。 “你要喜欢就拿去呗。”他嘟囔道,还被金彩霞又是鞠躬又是陪笑的“谢谢”染红了脸。 周帅,不,周大呆瓜在金彩霞的持续忽悠下,终于等来了亲妈帮他买单。 一听说周勇花了十块钱套中几张明星不干胶、一个跳跳蛙、两条软胶蛇,陈大娘当即冒火,抡起手中拌卤菜的筷子就要去打他。 “个败家娃儿,你妈卖半天卤菜才赚10块钱,你倒好,转眼就给我花了出去。我告诉你,我可没钱,你自个去找你奶奶要” 金彩霞在后面“哎呦呦”的叫,“陈大娘,你先帮他把钱给了再打呀。” 第108章 他在想安沐沐为什么会和周勇聊到林昊刚 夏天的清晨总是亮得特别早,但林昊泽却起得比天光更早。 万莉萍从房间里出来时,看见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趴在了客厅的饭桌上,面前是电脑和一本厚厚的a4纸大小笔记本,貌似已经写得差不多了,他仍不停地用彩色笔在上面勾画着什么。 看得万莉萍摇头。大儿子从小懂事,经常都是四、五点钟就起床,该读书读书,该外出做工就外出,久而久之,那个时点变成了他的生物钟,即便是现在不需要那么辛苦了,他却还是如旧自律,怎么劝都不听。 “你想吃点什么?我给你做。”万莉萍问。 林昊泽可能是工作得太入神,没有回答。万莉萍又凑近些问,林昊泽给吓了一跳,转过身,失笑道:“妈,干嘛说这么大声?” 万莉萍也是服了他,专注到这种程度,也是没几人了。 她又问了一遍。 林昊泽伸个懒腰,长长地打个哈欠,说随便。 “那给你们蒸香菇肉包。原本是包给俞欣儿的,她说她最喜欢吃香菇了,结果你说你俩也真是,出去时还好好的,回来就说机票都订好了,你看不出来人姑娘并不想走么?有什么事冷静一下再处理,都是有文化的人,这点子道理都不懂”事情过去了,万莉萍敢唠叨了。 事情过了,林昊泽也不介意老母亲说七说八了,如这么些年一样,他只当没听见。 只不过,当万莉萍顺嘴说到再煮一锅白粥,给最喜欢泡嫩姜的林昊刚搭配着吃时,林昊泽皱起了眉。 “妈,说过很多次了,泡菜、腌菜含亚硝酸盐太重,不能多吃,特别是小刚,年龄还小,千万不能让他养成爱吃泡菜的习惯。” 他这话里满满都是安沐沐的口吻,听得万莉萍火起,又不想和儿子正面硬刚,只能嘴里叽哩咕噜吐着火星语往厨房去。 提到弟弟,林昊泽又叫住老妈,指了指卧室里睡得正酣畅的那位,“妈,我不在家时,小刚天天都是半夜两、三点才回来吗?” 万莉萍悻悻看着他。 “不能由着他这样白天黑夜颠倒,身体很吃亏的,再说了,他现在在学车,每天睡得这么晚,哪有精神好好学?开车是有风险的,你也不想他出事是?”林昊泽平时很少说教谁,除了他弟弟。 万莉萍没好气地怼回来,“说也要他听啊,那不有你在前面当榜样,他肯听吗?会听吗?” 那倒也是,林昊刚没学到哥哥的优秀,倒把他说一不二的脾气跟了个十足十,别说万莉萍,就算是林昊泽,都是想听才听,听了也白听。 林昊泽摇摇头,“他要不听就别跟我提借钱交押金开出租车的事。” 这话万莉萍不爱听,一家人,有钱一起用,还说什么借不借?大儿子其实并不吝啬,小时候挣再多的钱都会搁在明处,她有时从里面拿一些买菜买米他也从不说二话。偏就是和安沐沐在一起后,动不动就说钱是安沐沐给的,将来是要还给她的,挣了多少也是要分给她的 说得好像自己是那小丫头的挣钱机器,没她发话,拿回家的都是要补回去的。 “现在只是找你出钱交份押金你就不乐意了,那将来还能指望你给他买出租车不?”万莉萍忍不住尖锐起来。 林昊泽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如果安沐沐和思年同意每年拿百分之二十的利润出来分红,等林昊刚帮别人开个一、两年的士,也是可以给他买辆出租车自己奔小康的。 他在心里掂了掂,以自己对他俩、特别是安沐沐的了解,是不会不同意的。于是,点点头,却把话说得很保守,“我得和沐沐她们商量一下” 万莉萍是真火了,“沐沐,沐沐,她是你祖宗还是你老娘?给你灌了迷魂汤吗?她的钱是她的,你挣的钱也是她的,我和你弟弟是你什么人?” 林昊泽头皮发紧,此时的他觉得涉及到矛盾比较尖锐的问题,还是应该跟老母亲撒撒谎,或是敷衍两句,不能这么实诚,实诚的结果除了吵架就是吵架,不如善意的谎言更有利和平。 “我出去一会。”他合上电脑,站起身,往外走去。 屋内响起踢凳子的声音,还有万莉萍的暴吼,“林昊刚,给我起床!” 林昊泽缩缩头,向可怜的弟弟默默说了声“对不起。” 他在路上遇到买菜回来的李琼。换作从前,李琼总会笑眯眯和他打招呼,买了什么好吃的,还会拉开袋子叫他自己拿出来吃,可现在,即便他微笑着点头叫“阿姨好”,李琼也像没听见似的,眼睛木然望着前方,飞快从他身边擦过。 两家人怎么就走到了这种地步? 林昊泽知道和之前安沐沐提到的厂里关于他和她的流言有关,和他妈妈有关。可那是他母亲,他能怎么着?再说了,他不是和俞欣儿人前人后成双入对了很多次,厂里人人都相信他已经有女朋友了,没有再传他和她的谣言了吗? 还要怎么样? 林昊泽叹气,不知不觉走到了厂子附近的周记卤菜店门口。 “哟,林大学生,早啊。”正在给客人煮面条的周勇见着他,口冒酸话打招呼。 林昊泽懒得理他,自顾往前走。 “来碗卤汁面不?连沐沐都说好吃咧。”周勇仍在后面热情吆喝。 林昊泽没忍住,回头鼓励周勇继续吹牛,使劲吹牛。 “哎,骗你干嘛?那天我们还谈到了你弟弟,对了,你弟弟最近是在学车?我就这么给沐沐说的。”周勇已经是个合格的生意人了,见林昊泽转来,抽出油抹布随意抹了抹凳子,递到他腿边。 林昊泽疑惑,“沐沐,聊起我弟弟?” “对呀。”一边点头,周勇一边对陈大娘说,“老娘,给咱们的大学生煮一碗卤汁面,加牛肉呵。” 他回身又对林昊泽说:“我家的卤牛肉你是知道的,小火慢炖,卤味浓厚,只加八块钱,保证你说值。” 林昊泽觉得,上次他帮着学长做的那个投资方案最终推销失败的原因,还是因为没有周勇这种迷之自信的底气和勇气。他们当时就应该像周勇这样,怀揣着一种“我是最好的,我是最棒的,不买我家的是你的损失”的骄傲,将关系由推销变成引领。 但是,当周勇端着面碗过来,他看见周大掌柜的大拇指头几乎全浸在面汤里时,长期饱受安沐沐卫生教育的林昊泽还是郁闷了。 “帮我打包,我带回去吃。”他强迫自己给老熟人留面子。 周勇非常不解,敬业地告诉他,“面条带回去就糊了,就这儿吃。” “带回去吃。”他坚持。 走远了,周勇还在笑,“读书读迂了,听不进劝,硬要带回去吃面糊糊。” 拐角位置,林昊泽将那碗还没来得及变成糊糊的牛肉卤汁面搁在了一位补鞋子的大爷旁边。 他在想安沐沐为什么会和周勇聊到林昊刚。 第109章 伤者姓左名红凤 夜里睡得正香的时候,安沐沐的手机突然刺耳响起。 林思年留给她的这个手机号也就董治毣、林昊泽几人知道,平时打过来的时候也少,更没有谁会缺心眼在半夜打。 所以,连铃声都懒得设置成音乐的她在听到“叮铃铃”的声音时,脑子迷糊片刻,立马就惊得坐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找到手机。 林昊泽打来的。 道歉的话都没说一句,劈头就问她,“能联系上思年吗?” 安沐沐咽下一口口水,“不能。他没有留电话。” “出什么事了?”她反问。 那头静默三秒,林昊泽懊恼的声音传来:“我弟弟背着我把那辆桑塔纳开出去,撞了人,警察要车主到场,而且,”顿了顿,他语带谨慎地说,“据说电脑里查不到他的身份信息。警察怀疑,他是用假身份证上的车牌。” 安沐沐心里已将林昊刚“父子”骂了个狗血淋头。麻烦精!逗逼!事爹!真真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要说平时就调皮捣蛋的林昊刚年纪轻,贪玩,学车过程中无证驾驶,也就罢了,你林思年受过高等教育,手握亿万资产,翩翩有为青年,为了有个车方便,不惜伪造身份证,你说你都干些什么事? 若是林思年在,他一定会大呼冤枉,穿回来想有个车来去方便是真的,可要不是帮上牌的“黄牛”拍胸脯保证信息没联网,没身份证也没关系,他哪至于为这点小事把自己置于险地? 阴差阳错,阳错阴差,但现在也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 “那怎么办?你弟弟把人家撞得严重吗?我是不是得去派出所说明情况?”安沐沐摁着太阳穴,无奈地问。 “不用,我没提到你,就说他是我刚认识的一朋友,来w市考察市场,具体情况我也不了解,车是他临走时暂时搁我这儿的,只有等他下次再来时带去派出所。”林昊泽急急解释,“从派出所出来才打你电话的。既然是这样,那你不用管,我自己会处理。” 说着,他准备挂电话。 “等等。”就像有道闪电自脑子里劈过一般,安沐沐叫住他,又咽下一口口水,艰难地问:“你弟弟撞了谁?撞得厉害吗?” “说是个从乡下来卖活鸡活鸭的小姑娘,她们几个人约着一起进城,担心城管撵,所以半夜就出发了,想赶着天亮时卖完回家。夜里车少,在马路中间嬉闹,小刚打了麻将回家,天黑,瞌睡,也是没想到有人会跑到马路中央,据说碾了人家的脚,120带走了,具体怎么样还不清楚,我现在正准备去医院。”沉声说完,林昊泽深吸一口气,又说,“既然找不到思年,你就别管了,跟谁也别说你和这辆车有关系,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能处理。” 安沐沐看看时间,四点五十分,这时点她一小姑娘,确实也是什么都做不到,只能提醒林昊泽尽量淡化林思年的存在。 她的叮嘱令到林昊泽对林思年的疑虑更重,但现在不是找寻答案的好时机。 安沐沐再无法入眠,好不容易捱到天亮,她也顾不上在意再去林家会不会重掀流言,给安妈随便塞了个借口,心急火燎地跑过去。 林家没人。 她打林昊泽电话,那头接得很快。 “小腿骨折,伤情并不严重,但小刚还没拿到驾照是件很棘手的事,还有,车主信息也有假,两项加起来,确实有点麻烦。”林昊泽实话实说。 “那怎么办?”安沐沐被林思年牵连得很是心虚。 林昊泽沉默。 以安沐沐上一世累积出来的经验,当然知道此时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人,找熟人,找有能耐的熟人,可是,放眼她和林昊泽的周围,有能耐的熟人 她眼睛一亮,“对了,董班长,我的董班长!” 林昊泽被她带有思想感情的称呼刺到了。 只是安沐沐其实也很为难。鉴于“治毣(沐)”这个太压制她的名,平时的她大都比较忌讳直呼其名,“董班长”是她喜欢的称呼方式之一,当然,难免被人捕风捉影往仰慕的方向歪,但总好过叫人笑话她被那人治得服服帖帖的? 交往这么长时间,安沐沐早就看出来了,董家压根就不是普通的书香门第,董奶奶那辈即便不是政要,也是有底蕴的家族,否则,董爸爸的仕途不会走得那么顺利。安沐沐揣度,普普通通一个交通事故,如果双方都同意和解,再加上一位有分量的人担保,从轻处罚肇事者,不再深挖无辜车主,应该可以做到? 林昊泽听得很纠结,他不是个喜欢求人的性格,再加上还需要安沐沐为他牵线,自己希望的是强大到庇佑她,而不是遇事得靠她站出来帮忙。 怎奈弟弟这次无证驾驶,被抓了个十足十,还把人撞伤了躺在医院,加上车主信息涉嫌伪造,事情的严重程度,已经远超出了作为还是一个学生的他的能力范围。 他只能低声向安沐沐道谢。 遇到安沐沐有事,董治毣倒不会推辞,他只是有些诧异诸如“无证驾驶”、“伪造身份信息”这些似是来自另一个星球的违法行为怎么会和安沐沐联系在一起。 “我可以帮你向爸爸开口,董家就我一根独苗,况且,这些错事又不是我做的,他们也应该会同意,但是,沐沐,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董治毣以从未有过的严肃对安沐沐说。 在安沐沐还不以为然的时候,他又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们是要考清北,要考研,要出国深造出璀璨前途的,和他们这些无知无畏,无法无天的人不在一条路上,以后,就不要和他们往来了。” 小小少年,表情严肃,语气凛然。 你真不能说他错。 不再往来?林昊刚也就算了,可还有林昊泽、林思年啊! 她考虑了一下,林思年其实也可以,因为过两年,这一世的“他”出生,上一世的他多半也就不能再回来了,形同“绝交”。 至于林昊泽嘛?安沐沐叹口气,这话要早几年说,她一定会心如刀割,觉得整个穿越人生都没有意义了。可大概是在林昊泽上大学之后,不懂为什么,明明两人的地理距离更近了,但心却似乎更远了。成长的过程不再单纯得只有学习和友情,多了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因素,他的女朋友,两家的父母隔阂,可能以后还会有他的工作,她的学业,一层层的雾气拨开,彼此的身影似有还有,若即若离。 不往来嘛 试试? “我说我只能尽量,行不行?” 安沐沐的脸色白得像豆腐,她要是再晚一点回答,董治毣说不定就要收回自己所说的话了,能得她“尽量”二字,他觉得赚到了差不多大半个世界,怎么还会说不行? 至于回去之后说服董爸爸,那就太简单了。大官人只是斜睨了他一眼,“沐沐怎么会惹上这么些麻烦?” 大官人他娘——董奶奶,已经一胳膊肘拐了过来,“跟她有什么关系?不过是一个厂里长大的几个小伙伴惹出来的事,能帮就帮一把呗,又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坏事。再说了,沐沐也答应了小毣,以后会少跟那些人往来,孩子嘛,总是经一事才长一智。你哪来那么多好追究的?帮不帮?一句话,不行我亲自给小唐打电话。” 董爸爸也是给奶奶跪了。还小唐,人家都已经升来和他同级了好不好?就这点破事找他?也不知道还记不记得“高射炮打蚊子”这句话。 因为董爸爸帮忙的关系,事情处理得很快,派出所也只是交待林昊刚安抚好伤者情绪,一定别引发新矛盾。 当安沐沐从林昊泽口中听说伤者姓左名红凤时,差一点就一屁股坐下去了。 她有过预感的,只是,连自己都不相信林昊刚的爱情故事会来得这么早、这么巧。哎哟妈妈!这接下来就只需要靠着门边抓把瓜子看大戏啦? 好想看见林思年得知他父母的相识过程后的表情呀! 第110章 月黑风高夜,病房床正暖 属于林家的大戏,就这样被安沐沐看了个完整。 安沐沐一直没有得见左红凤的妈妈,但从林昊泽那儿听了满耳朵的车祸后续之后,她算是明白左女士的一身泼辣传承自哪儿了。 派出所的民警反复叮嘱,要安抚好伤者情绪,取得对方谅解,不要激化矛盾,而左母却不知从哪里了解到了这些情况,捏着林家的短处,狮子大开口地谈赔偿,医药费、住院费、营养费列完了,误工费、后期治疗费、精神损失费上台,总而言之,不赔个十几、二十万这事了不了。 林母是忍了又忍,忍无可忍,拿了水果刀要和左家母子同归于尽,吓得同病房的一干人出院的出院,转床的转床,坚决不和她们住一起。 没有人的黑夜,林昊刚喝了二两小酒,准备去恐吓一下左家母女。哪晓得左红凤她爹是个立不起的,托人带信给左母,说她一走这么久,家里鸡鸭猪禽田间地里乱成了一锅粥,左母没辙,想想姑娘的脚也没什么大碍了,无非就是赖在医院等着林家的赔款到账。所以,两天前她就回了家,剩下左红凤一个人占着一整间病房。 林昊刚去时,原本是想唱一出“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的恐怖片戏码,谁知还是小姑娘的左红凤不经吓,没两个回合便嘤嘤嘤地哭了起来,从小到大就没真正干过坏事的少男懵了,至于后来是如何安慰少女,然后少男少女又是如何改了戏码版本,演了出“月黑风高夜,病房床正暖”的风月佳话,那就只能靠大家脑补了。 林昊泽说这段时,说得极不自然,可又不能不说,因为那一夜之后,两个尝到“智慧果”滋味的人又趁没人继续偷吃了两夜,到左母忙完家务活回来,将二人从病床上的一张被子里揪出来,事情才有了峰回路转的扭转。 左母拨拉着九十一颗算盘珠子,好不容易算出来的赔偿金,就这样被功力相差无几的林母一颗颗抹下去,剩下微不足道的几粒彩礼金。 从安妈和安晶晶搜罗回来的信息里还可辨出,左家是愿意嫁的。毕竟还是一个城市户口重过农村户口的年代,嫁给虽然游手好闲、户籍关系却在w市的林昊刚,母亲有退休金,哥哥是大学生,看上去资产虽不厚,但好歹也称得上有房有车(虽然房子是工厂的福利房,车主是别人的名字),将来再将左红凤的户口随迁入城市,怎么算怎么不亏。 而林家这边呢,要说林母气不气?肯定气。但林昊刚不同于大儿子,可以说一眼就能看死他的一辈子,也就那样了。媳妇早晚要找,与其找一个眼介儿高身段儿娇还要出大票彩礼钱的城市小姐,还不如娘家殷实能干力气活的农村大妞,最难得的是,眼前这个傻大妞居然用未买票先上船的方式将彩礼金一张一张地还了回来。 所以,林母象征性地拍了林昊刚几巴掌后,昂头叉腰开始了和左家的婚嫁谈判。 安沐沐的初三生涯开始时,左红凤的腿伤痊愈了。 桂花幽幽吐香时,林思年再次穿来,恰逢林家第二天,也就是周日办婚宴。 因为他来了的缘故,安沐沐没有像这学期开始时约定好的那样去董治毣家复习功课,她提前给董治毣“请假”时,小伙子冷着脸,越来越显深邃的眼睛泛出寒意看她。 董治毣平时不是这样的,恰恰相反,他温煦而随和,两人相处过程中,绝大多数是他让着安沐沐,甚至可以说安沐沐的一些小脾气都是给他惯出来的。 但他就是不喜欢她和上次点名要求不往来的几个人有联系。 这次“请假”,安沐沐采用的是不撒谎、不告知的方式,她只说她有久未见面的朋友过来。 董治毣用脚猜都猜得到安沐沐仅有的几个朋友里谁来了,他想提醒她答应过自己,可继续深入回忆,她当时可没有拍胸脯打包票,她说的是“尽量”,而且还把脸都说白了。 提醒她,不过是让她更难过、难堪而已。 董治毣拿她没办法。 安沐沐的想法也很简单:林昊刚和左红凤大婚在即,跟着立马就会有孕,这一世的林思年出生,上一世的他还能再回来几次? 总不是来一次少一次。 再说了,陪着他参加他父母的婚礼,该是一件多么黑色多么幽默的事,她怎么能因为学习而错过呢? 她一定要去嘲笑他。 否则,没有人在那当时插科打浑,由着那孩子触景伤情联想到自己接下来将一个人回到上一世孤独生活,该是多么难过。 安沐沐就是这样将自己的快乐高尚地建立在林思年的百感交集上,并大言不惭。 林思年这一趟来,先见的是林昊泽。周五晚上两人一起吃了一顿火锅,不敢叫安沐沐,那姑娘关于养生的道道太多了,而且,一说起来就没个完,请她吃火锅,还不如说是请她来讲火锅的八十八大危害。 关于桑塔纳车主信息的事,林思年万万没想到会给自己的亲爹惹事,更万万万没想到会成为亲爹亲妈的缘份媒介,让林昊泽一说,猝不及防,更没想好该如何解释。 好在林昊泽并没有深究下去的意思,相反,他告诉林思年,目前在城市里已无“漂白”身份信息的可能,但农村还有希望,自己的弟媳妇一家在当地还是有一些有能耐的宗亲叔伯,可以帮林思年想想办法。 “你就不怕我是通缉犯,身上带案底?”林思年开玩笑,心里却是暖烘烘的,他这个大伯不声不响,对他的关心却是朴实而细致。 林昊泽淡淡地说:“我信任沐沐。” 这话说得,就没有滋味了。 火锅吃到快结束的时候,安沐沐发来一条信息:在哪里? 林思年正要回复,林昊泽止住他,“千万别说在吃火锅。” “想一块去了。”林思年笑,“我告诉她我们在谈工作好不好?” 工作是什么?工作是林思年又带了一大捆现金过来。 “只买房,给,你看看,可以重点考虑这些个楼盘,咱们采用分期方式,把资金筹划好,可以多买不少。”林思年将自己在上一世做的功课交给林昊泽,上面写的全是他查证出来的在接下来的十年间增幅最快、增额最大的楼盘名称,看得林昊泽咋舌。 “你确定稳赚不赔?”林昊泽问。虽然他也相信房价会涨,但像林思年这样有多少投多少地往里抛,要说不是未卜先知,就是对房地产市场有着坚实而深入的了解和掌握,而后者,没有几十年的行业资历,还真拿不出这样的果决。 这个和自己一样只有二十来岁的年轻小伙子,对房地产市场有几十年的研究? 林昊泽摇摇头,不可置信。 那就只能是未卜先知?未卜先知?林昊泽想起林思年拿钱出来时的轻松,以及给这张楼盘名称表时的泰然,皱了皱眉,却也没说什么。 第111章 不错,她对林思年一见钟情 安沐沐和林思年没发觉,由于林昊泽的缄默,他俩越来越大意,马脚,越露越多。 林昊刚的婚礼,安家也接到了请帖,和两家嫌隙无关,地球人都知道所谓的请柬就是“红色炸弹”,近段时间,林妈妈的包里总是备有一沓请帖,稍微眼熟一点的都有幸收到一张,同步附赠她从未有过的笑靥,以及一句“一定要来哟。” 林思年的那张,是安沐沐帮他找林妈妈讨的。 这年头,居然还有人帮她拉人头?万莉萍笑逐颜开,多年来从未给过的好脸色一次给了个够不说,还拉着她的手,诚心诚意地说:“早点来,坐靠近婚礼台的位置,那里的菜都是事先备好的,份量也足,后面来的依人数拼桌,临时再凑的菜” 安沐沐拿这些个笑话揶揄林思年,“你奶奶。” 林思年叹气甩头,“我奶奶。” 安家收到的是阖府同请帖,依安建渠的想法,他现在已经是堂堂副厂长,没必要纡尊降贵去参加工厂职工子女的婚礼,可李琼不依。 “就差撕破脸了的关系,也是难为她‘不计前嫌’亲自把请帖送上门,去,怎么不去?全家一起去把礼金吃回来。”她瞪眼发话。 所以,安沐沐是跟着安爸安妈一起去的。 林思年是一个人去的,在门口还差点给闹出笑话。 可能是缘于母子天性的关系,给新郎新娘送红包时,他下意识地将厚厚的红包递到了左红凤跟前。 左红凤看着陌生的他,有些愣神,林妈妈眼疾手快地将红包接了过去。 站不远处一直盯着来宾并伺机收红包的左母不乐意了,抢步过来一把将红包从没提防的林妈妈手里夺过,手指搓了搓厚度,跟着,面露喜色飞快将红包揣进了兜里。 “你干什么?拿来,那是我家的客人。”林妈妈低叱,伸手去抢。 左母护着兜,不甘示弱地回:“你干什么?人家是递给我闺女的。” 两人在酒店门口相搡。 林思年窘了,依照国人拉架一般先劝回自家人的规矩,他拉住林妈妈,嘴里说:“算了,算了。” “你傻你?”林妈妈着急,冲口就一句骂,想想不对,这孩子跟着林昊刚来家里吃过两次饭,拎的礼都不轻,就像林昊刚说的,是个富足人家的公子哥,不能得罪,得罪了吃亏。于是,她又连忙变脸,挤了些笑出来,抓过林思年,“来,你告诉这个臭不要脸的,你是我们林家的客人,红包是给着我们家的。” 林思年大窘,只好低声哄林妈妈,“给她,一会我再给您一个。” 林妈妈狐疑看他,讲真,这个二傻子是林昊刚从哪里捡回来的? “你给包了多少?”她试探着问,拇指和食指搓出一个钞票的姿势。 林思年用手捂住下半边脸,想了想,低声说了个非常保守的数字,“一千。” “你个败家子,给她这么多?”林妈妈剜心剜骨地疼,气急败坏地往他肩上拍了一巴掌,打完才反应过来:我这是怎么了?这孩子就算脑子不清白,也是个不清白的富贵人儿啊,我怎么能打?他会不会给气得要收回红包? 林思年却很亲昵地贴到她颊边,信誓旦旦地说:“您别争了,一会我给您五千。” 冒冒失失打了人的林妈妈有些惶恐,加上林思年哄劝,虽然还有些个肉疼红包里的“一千”块钱,但好歹却是消停了下来。 左母找了个无人的角落,偷偷打开红包,妈呀!那是林家的哪门子富贵亲戚,足足给了三千,三千元! 门口的动静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已经有好事者拿进来和副厂长夫人李琼说道了。 李琼鄙夷地撇了撇嘴,侧头教育安沐沐两姐妹,“听见没?千万别学这种眼皮子浅的,让人踩在地上笑话” 一旁坐着的安建渠皱眉,“你现在说话怎么这么刻薄?” 李琼气结,“我刻薄?你再说一遍,我刻薄” 安沐沐急忙扑火,“爸,妈,我们吃东西,吃东西,吃完去看电影,最近上映的《卧虎藏龙》,据说好看得非一般” 林思年进来后,目光巡视婚礼现场,找到安沐沐这一桌时,看到的就是安妈杏眼蕴泪,安爸有些懊恼又有些烦燥,安晶晶一脸厌烦,而安沐沐竭力和稀泥的镜头。 他想起穿回2023年后,为了了解自己父母亲当初结婚时的情况,他来到已经成为w市高新技术开发新区的黄川区,找寻自己出生痕迹时,顺带打探到的安沐沐父母的命运。目光复杂地看了看他亲爱的大伯母,走近到她跟前,附耳吞吞吐吐地说:“有个事,我想来想去,还是应该给你吱一声,下午,找个位置” 高中迁来黄川中学后,逐渐和安晶晶少了往来的金彩霞也随父母同来参加婚礼,基于新旧领导天然不可调和的别扭,金家没和安家坐一桌。金彩霞原本是听父母训,打算继续和身份地位发生变化的安家保持不远不近关系的,可是,在这样一个午后,嘈杂的人堆里,身着限量款t恤的林思年,手里挽着一件夹克,踩着初秋柔软的阳光入场,斜着身子,眼尾微微上吊,似是带有痞气的气质里有不羁显露,四下张望的目光自她的脸上滑过,竟真的像言情小说书里形容的那样,有股子电流穿过般的酥麻。 在那一瞬间,金彩霞联想到了一个词:一见钟情。 不错,她对林思年一见钟情。 而在此之前,她一直以为自己喜欢的是父母极为欣赏的学霸林昊泽那种类型,小时候的她甚至还嫉妒过和他走得近的安沐沐,二八年华,也以林昊泽为蓝本幻想过自己将来的他,可是,见过林思年之后,金彩霞才发现,错了,错了,林昊泽不是她的偶像,所以她才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走得若近还远。 她把在她这种年龄、学历层面,从偷看的几本言情小说里学到的仅有的“帅气”、“英挺”几词,全挂在林思年身上,自觉都还是不足以形容他的气质一二。 看见他向安沐沐走去,姿势优雅地耙耙头发,俯下身段,很是熟稔地在她耳边咕叽,而安二小姐也神态亲昵地和他说话,金彩霞突然发现,她和安家姐妹从小到大各种大大小小的不和、嫌隙、别扭,统统加在一起,都没有这一刻的嫉恨深重。 第112章 我们的回来,就是让所有人都获得完满,包括你 林思年告诉安沐沐的是,在2023年的某个下午,他忙完手上的一摊子工作之后,驱车来到已然和2000年是两重天的黄川高新技术开发区。 工厂早在十几年前就完成了民营化,之后,包括安爸在内的几个领导暨股东在一位名叫董治毣的名律师的帮助下,造出经营失败,效益不好,厂子迟早要破产倒闭的舆论,搞得人心惶惶,在此基础上,迅速完成了清退员工的减负工作,跟着,关厂,最后,达到售卖土地的最终目的。 “据说,卖了四千万,拿了一小部分打发剩下的职工,其余的,全进了六位高层的荷包。整个过程环环相扣,完美无瑕。” 还是厂门口那个档次既不高也不低的茶楼,天气太好,人们都赶在冬日来临前,抓紧时间出去晒太阳了,没有谁愿意呆在室内暮气沉沉地喝茶嗑瓜子。他们即便不要小包间,也是在大包间里。 可是,林思年还是很谨慎地要了一个包间。 穿越是门玄学,他不敢露丝毫口风。如果说在林昊泽面前有马脚,那是因为更为玄妙的至亲之间的放松。 安沐沐要的是一杯热柠檬茶,她是无论何时何地都不会喝冰饮的。但这会儿,她只觉得整个人都在冰窖,只有手中滚烫的茶是唯一的暖源。 林思年说,上一世的安爸安妈只有安晶晶一个女儿,由于安晶晶小时候带妹妹玩时,不小心把妹妹弄丢了,所以,三口之家一直似有个核在当中隔着一般,听厂里的老人们说,感情一直不是很融洽。安晶晶高中毕业后,和周勇一起去了广州,生了一个女儿。 厂区售卖之后,安爸拿着分下来的几百万和安妈做了二次分配,然后,两人就离了婚。 离婚原因据说是安爸在外面有女人。 “不可能。”安沐沐冲口而出。 她爸爸不是那样的人,他和妈妈是自由恋爱,感情深厚,爸是厂里公认的老婆奴,而且是心甘情愿的那种,就算当了副厂长后他居移气、养移体有了些脾气,也是一种正常又自然的变化,他本质是枚暖男,爱老婆的暖男,他不可能移情别恋,地球人都离婚了,他也不会离婚 “这次过来,和大伯聊天时,他提到厂里有人看见叔叔和其他女人拉扯,还,还有金钱往来。”林思年硬着头皮说,心想大伯真是太奸滑了,自己不敢将这些个烂事告诉安沐沐,坏心眼子地推给他。 安沐沐只觉连手里的那杯柠檬茶都变凉了。 林昊泽历来口风严谨,他说有,那就是真的有。 安沐沐觉得有些呼吸不过来,如果一向情深意笃的安爸安妈都会离婚,那还叫她怎么相信爱情? “后来呢?”她木然问。 “阿姨把钱给了你姐、姐夫在广州做熟食生意,刚开始还不错,开了好几家连锁店,后来,慢慢走下坡路,现在据说只在天河珠村那边有一个门面支撑着。她女儿,也就是你侄女现在念大二,我在叔叔家里看到了小姑娘的照片,长得很像你。 至于叔叔,据说叔叔手上的钱被人被人骗光了,现在租住在四环边上的一套安置房里,靠社保退休金生活,我找过去以你姐朋友的名义看望他,老人家身体不是很好,老咳嗽,喜欢看老照片,回忆过去,感觉得出他很喜欢你姐姐的女儿,说她小时候长得很像你 我给他买了很多营养品,留了一笔钱,等我回去之后再找机会去看他。 阿姨和你姐那儿,我也可以安排广州那边的朋友过去看看情况,不行的话就叫她们回w市。” 林思年嘴都说干了,按铃叫来服务员,要了一杯冰水,咕噜咕噜灌下,看安沐沐还抱着那杯一口未喝的柠檬茶,怔怔发呆。 他安安静静陪着她消化,出神。 时间过了好久,又似乎只隔了一会,安沐沐开口:“我姐今年读高三,按上一世的轨迹,她会在高中毕业后和周勇去广州?你妈妈已经和你爸爸结婚了,接下来,就会是你出生?这两、三年,发生了很多事啊!” 林思年将她的话嚼了两遍,悚然而惊。 “我现在提前知道了我家会发生的不幸,怎么可能袖手旁观,等待厄运降临?我是一定要做些什么的,要想尽一切办法避免那一切的发生。可是,我无法改变命运也就算了,如果我能改变,那你穿越回去之后,又会看到什么结果?毕竟,一个人不可能有两种人生等着他。我所改变了的,在你生活的2023年,势必看不到;我改变不了的,那我提前知道了又有什么意义?” 林思年想了想,遍体生凉。 “你的意思是,一个人不可能看到两种不同的命运在身边人身上发生,要么,你跟我回去,接受所有人没有逆转的命运;要么,我留下来,和你一起改变其他人的厄运?”林思年说得很艰难。因为,他很聪明,心知肚明以安沐沐的性情,她既不可能放弃林昊泽,也不可能放弃她的家人。换句话说,有可能会留下来的人,是他。 “不要啊!”林思年哀嚎,“我不要还原成一个小婴孩慢慢长大,我要回去玩“遥遥领先”,要看巴以战争结局,还要等马斯克的ai芯片植进人体” 安沐沐怔怔看着他,所以说,这人确实是猴子派来的逗比,她心里明明装满的是安爸安妈离婚的忧伤,是安晶晶坎坷人生的愤懑,让他如此悲痛欲绝地一嚎,居然裂开了一丝喜感。 要有多喜欢那个“信息爆炸”的年代,才能发出如此撕心裂肺的呐喊? “我明天就走,我先回去把所有资产都变现,收集整理此二十年间所有增幅巨大的股票、楼盘,喛,你说我把每期双色球的中奖数字也抄下来怎么样?想想,我能不能再带一点高科技含量的产品信息回来?大伯母,我给你尽可能地做好能快速致富、一夜暴富的方案,你保证我一出生就荣华富贵、养尊处优行不行?嗯,还要父母双全。我不要像上一世那样,跟我妈回农村去捡牛粪、割猪草哦,对了,你那种穿越属魂穿是?保留了前世所有记忆的,你说我也可以魂穿吗?一生下来就可以当神童的那种” 安沐沐看他又找服务员要了一杯冰水后,发散思维天马行空一通神侃,不知不觉,毛线团一样的烦恼和悲伤就像被火焰烧没了般,暖意慢慢漫入全身。 恢复理智和斗志的她露出笑容,“我们的回来,就是让所有人都获得完满,包括你。” 第113章 这是她的家,最后怎么就散了呢? 林思年身上有着林家人雷厉风行、说动就动的基因,他立马就准备回去上一世,将手上的资产变现,制定这一世的致富方案。 “哼!上一世摔倒,这一世爬起来,也没什么不可以,反正当初大伯去世时,也是千叮咛万嘱咐,要我先守好业,再谈拓业。我一个二十才冒头的小年轻,要不是被逼无奈,怎么敢扛下这么重一片江山? 重活一次也好,各位大佬都在,天塌下来有大伯、大伯母顶着。噢,对了,我们还可以因势利导,修正资产组合。你不是心心念念你的那个教育机构吗?其实在我观察,所谓的‘双减’风、‘整肃教培’风也已经刮了一两年了,势头已过,照样有各种培优机构林立,咱们完全可以杀进去,重点打造素质教育、综合教育。还有,你说我们再建两家医院怎么样?方便自家人的同时,造福人类,嗯,教育和医疗,两条腿走三年,再让大伯包装上市,嘿” “沐沐!”一声既轻又柔的女声打断了林思年的畅想。 他和安沐沐吓得脸色都变了一变。 买单走人时,林思年还在建立魂穿回来的心理信心,不停勾描美好前景说服自己,茶楼大厅里和刚进来时差不多,依旧看不到人影,安沐沐也就疏忽了提醒他谨慎说话。呼唤她的声音响起时,两人均是一惊。 金彩霞站茶楼门口笑盈盈看着他俩。 林思年偏头低声问安沐沐,“你说她听见我的话没?” 安沐沐没好气地瞟他一眼,同样压低了嗓音说:“管她听没听见,反正你都是要闪人的了,不行的话,今晚先灭个口再走?就数你话多,惹事了?” 林思年垮脸。 这当口,金彩霞已经迎了过来,“好巧,我正要去约你姐姐出来玩,就在这儿遇到了你,这位是” 她含羞带娇偷眼向林思年望去。 那一眸子的风情被两世都慕过人的安沐沐捉了个十足十。 本来她还纳闷呢,从厂家属区的金家到同一片家属区的安家,要经过厂外边这家茶楼吗?这下算是明白了。看金彩霞模样,应该没听到林思年的那番骇世话,但少女慕艾此刻站在她身边的这位公子哥倒不用置疑。 安沐沐心里发笑,她压根就没把金姑娘青春期的那一点子情怀放心上,客客气气地替他俩作介绍,“我朋友,思年;这是我姐姐的同学,金彩霞。” “金采,我妈妈已经给我改名了,金采。”金彩霞慌忙更正。一直都觉得自己的名字俗气,但也就是在这一瞬,才下定了要改名的决心。 安沐沐内心诧异,上一世金彩霞是高三就改的名吗? 金彩霞,噢,不对,现在叫金采,从婚宴结束就跟着安沐沐和林思年出来,看见他俩熟门熟路地进茶楼,在里面一聊就是三、四个小时,自己则像傻子一样候在外面晒了一下午的太阳,又喝了黄昏时分的风,好几次跺脚说不等了,最后却还是留了下来。 好在她留了下来。居然听到了男子意气风发地说什么开医院、教培机构,还要上市,金采激动得发抖,她就说嘛,那人一看就和她们不在一个层次,全身上下从头到脚写满的都是显赫、富有、高贵。 这种极品,怎么就和懵懂无知的初中生安沐沐有了关系呢?而且,听他们的语气,熟悉程度还不浅。 金采强迫自己提出和安晶晶一样的亲姐姐面容,一边询问着安沐沐的学习有没有需要帮助的地方,一边合着他俩一起往安家去。 可惜林思年只陪她走了两分钟,把人送到厂区大门口就离开了。 “我去买点东西。”有外人在,林思年不方便说他临走之前,还要去给林妈妈,也就是他嫡亲奶奶孝敬一个他许了诺的大红包,只能支吾两句,又问安沐沐,“明天可以去你学校找你吗?” 林思年口里的“明天”是周一,外校禁止学生家长非要事将学生带出校门,何况他还不是学生家长。 “不可以。”安沐沐摇头。 林思年孩子一样噘嘴,“我呆不了两天就要‘走’了,怎么找你?” 说老实话,十个男人里九点九个做噘嘴动作都超令人反感,偏偏林思年就是一百里唯一充满魅力和诱惑力的一个。他是习惯了在安沐沐这个“大伯母”面前放松自己,流露出极难得有的顽劣,虽然被安沐沐一眼瞪回,但还是像一只大手,握住金采姑娘的芳心,用力一捏。 她被迷得有种喘不过气来的窒息感。 在那之后的很多个晚上,她都将自己想象成安沐沐,承受那样富有又英俊的男子从各方面用喜欢、溺爱、宠纵包裹住她,让她成为天底下最最高贵幸福的女人。 只能说少女情怀总是梦,而金采,却是立志要将梦想变成现实的那一个。 安沐沐住校,她平时接触不到,安晶晶和她在同一所学校上学,倒是可以再度走近的。 但眼下,林思年走了,她暂时也就不用委屈自己去安家装模作样了? 金采用敷衍孩子的招数随便扯了个理由自顾而去。 而此时的安沐沐虽然看破了金采的心思,却是没有丝毫的想法搁她身上。林思年带来了太多震得她身上每块肉都痛的消息,她的亲人,以为会恬然安宁度过一世的亲人,怎么就跟离婚、贫穷、孤独联系在了一起? 林思年插科打浑希望能令她放轻松时,她也配合着笑、嗔责,但是,回到家,看见安爸躺沙发里闲适看电视,安妈围着厨灶炒出菜香,安晶晶心不在焉地复习备考,她的心又开始流泪,这是她的家,最后怎么就散了呢? “回来了?”看到她,安建渠露出在家里已经颇为稀少的笑,招手示意她到跟前,“你这丫头,嘴上说陪我们看电影,转个身就溜了个没影,说好的《卧虎藏龙》呢?” 一边说,安建渠一边帮她将额前垂下来的一缕头发挂到耳边。 是哦,林昊刚的婚礼上,为了岔开安爸安妈的火气,她顺口拿了一场电影当工具,结果林思年一说有事,她就跟他走了。 没想到安爸这块还惦记着。这两年也是学业压力越来越大,上一世的老本吃不了了,只好拼了命地努力,加上一周有五天住校,和父母姐姐的交流少了许多,如果不是林思年将她从未看到但却想象得出的悲惨结局告诉她,安沐沐真还无法预料自己会在一种疏忽中继续多长时间。 难道,真要等到姐姐离家、爸爸的外遇曝光,才去懊悔一直以来的无为吗? 安沐沐想得鼻头一酸,有水光盈出眼底。 她怕安爸看见,将脸靠在他的肩里,轻轻吸了吸鼻子。 “怎么啦?可是你自己说的要看,我无所谓的啦。”安爸读出了她的内疚,语气转为了安慰。 想起林思年说安爸说姐姐的女儿长得很像她,还翻看有她时的照片,安沐沐想象得到,上一世,她这个小女儿的失踪,一定让当时爱妻、爱女成奴的父亲很是心碎,可能他明白谁也怨不着,然而,恨,就像一道裂口,横亘在了剩下的三口之家里,随便一点负面动静,都是将裂口撕扯得更大的力气 从没有哪个时候,令到安沐沐像现在这样痛恨自己当年的不懂事,任性要和姐姐上山去玩。 安沐沐扭脸埋进安爸肩窝里,很快,安建渠感觉肩膀一片湿漉。 “咋了,咋还哭上了?”安建渠本质上仍是一个斗不过女儿示弱的父亲,他有些慌乱的想扶起女儿的脸,安沐沐却埋得更深。 “我们去看电影好不好?”安沐沐粗声说。 “好好好。”安建渠一迭声说。 盛好菜迈出来搁桌上的李琼瞪眼,“好什么好?我菜都炒好了。” 听说可以看电影,一直被监视着复习功课的安晶晶跳出来了,“看电影,看电影!” 安建渠转转眼珠,哄女儿,“赶紧地,我们马上吃饭,吃完就去看电影好不好?” “哪有时间?一会小毣他们就会过来捎上沐沐一起回学校。”李琼没好气地说。 董治毣?这人不出来则罢,此刻钻出来,真是让安沐沐恨从脚起,直冲脑门。 林思年说上一世就是他给安爸等一帮厂领导出主意,消极经营,裁员,售卖土地,让安爸有了实质性变坏的机会和资本,是安家分崩离析的隐形祸手。 他还敢出现? 安沐沐磨牙。 同一时间,同样被催着吃饭而不得不放下书本的董治毣骤然打出两个喷嚏,他反思又是哪里得罪安沐沐了。 第114章 相同条件下,手握资源还是更具优势 林思年决定趁着自己还没“出生”之机,尽快回去处置资产,以及和这一世款项往来的尝试。于是,他在不尴不尬地参加了自己亲爹娘的婚礼之后,第二天就买车票钻“猫儿洞”去了。 毕业班的安沐沐在她初中生涯即将收尾之际,于期中考考出了一个史无前例的全年级第五的名次,震惊住了所有人。 包括董治毣妈妈朱老师。 在此之前,安沐沐已经让她的数语英老师分别叫去谈过话,董妈妈不敢给她再加压力,只好问儿子,“怎么回事?她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董治毣也挠头。据他观察,安家倒没出啥状况,而是,安沐沐自身出了状况,他和她两人出了状况。 就这两周而言,安沐沐始终有点魂不守舍,动不动就发呆出神,眉心拱成小山包,好像在思考什么人生大事。他出于关心上前询问,换作是以前,她心情再差也不会殃及到他,大不了就是直接说:“让我静静,过会就好了。” 这次却不一样。他不凑过去还好,凑过去,总能收获凉飕飕眼神两枚,目光上下打量他,像评判一个对手,还微微带着警惕,跟着,就走了。 一言不发地走了。 “应该没有,周末我去过她家,一家人氛围挺好的,她爸爸也难得没去加班,还和我聊了会天,问我去看《卧虎藏龙》没,说他以前看过小说,比电影描写得细腻多了。”董治毣对朱老师说, “那不应该啊,一般来说,成绩突然下降都是有原因的,特别是家庭,或者,个人感情方面”说到这儿,朱老师斜睨了儿子一眼。 董治毣淡定地接过来自老妈提点中捎带着八卦的眼神,想了想,觉得以自己的年龄和经历确实辨析不透女孩莫名其妙的改变,反正朱老师都已经习惯并认可了他俩的交往,那就聊聊? 于是,深秋里仍有些暖意的午间阳光底下,朱老师坐在运动场边的草坪里,和十五岁的儿子一起探讨当女孩的情绪突然发生转变时的应对策略。 “你确定没做了啥惹着她?”朱老师问。 董治毣摇头,语气绝对地说:“没有。” 朱老师想了想,又和他确认,“你到她家去,她家人对你的态度和之前一样?” 董治毣点头。 朱老师斟酌字句,问:“嗯,她最近,除了你之外,有没有和其他其他人走得比较近?” 董治毣摇摇头,想了想,又摇头,“有一个从小在一起的大哥哥,这马上大学毕业了,还谈了女朋友,也没见她有什么反应啊,挺正常的。还有一个说是老家在四川的大哥哥,差不多也是二十来岁,据说家里挺有钱的,来过几次,想找点好项目投资,不知道后来找到没有。” 朱老师当然不知道以安沐沐的心理年龄是没有任何兴趣和这一世的同龄孩子交往的,她若是了解了,说不定还会特自豪自家儿子是难得的唯一。此刻的她很是奇怪,“没有女生朋友,男生里可能也就和你走得近一些,走得近的原因里还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你爹妈喜欢她,家庭资源丰富,——当然,我不是说她贪慕虚荣,只是相同条件下,手握资源还是更具优势。嗯,你可以记住这一点。” 董治毣被与课堂风格迥异的朱老师雷着了,呆呆看她。 “不相信这些话是妈妈说的吗?是的,妈妈,你还得记住,我们每个人,都应该将家人和社会人区分开,社会上黑白分明的事,对家人而言,可能,对是对,错,也是对。就拿你和沐沐来说,作为一个老师,对你俩这种比普通同学更‘深入’的交往,我的正确做法是提醒家长,然后,不动声色地将你俩分班;可作为一个母亲,我更愿意优秀程度相等的你俩在不影响学业的前提下,有更美好的童年和更挚纯的友情,无论将来是成了发小还是伴侣,都有其他人无可比拟的感情基础和信任基础。 好,延伸度拉得有点长了,等你上了高中我再铺开给你讲,现在,回到正题。” 朱老师的话说得比较委婉,还有些深奥,董治毣根本来不及消化,她就回到了原命题。 很多年后,当董治毣面临身败名裂的最暗黑处,被人恶意踩至几乎要绝望时,安沐沐一句坚定的“我信他”,还有那双柔弱、却毫不迟疑伸过来的手,才让董治毣真正领悟到了母亲的那番话。 而此时,他只听从了母亲的建议,去找她谈,开诚布公地和她谈: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我想帮你。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无论过去,或现在,还是将来,我都不会做伤害你的事。 安沐沐的确是因为家里那些个不好的结局而给影响到了学习的。 关于林昊泽所说和安爸拉扯的女子,安沐沐在未经证实就告诉安妈,和私下查实后再看如何处理之间,选择了后者。父母亲目前的感情称不上很和睦,冒冒失失向安妈告状,一是没有真凭实据捉不到安爸的把柄,二则,万一这事冤枉了安爸,相反还会起反作用。 所以,安沐沐趁了周末在家的时候,约了林昊泽碰面。 林昊泽现在忙得脚跟踢后脑勺,诸如家教、调研实习等耗时长、效益低的活,他早就推了个干净,但还是没时间。 接到安沐沐电话时,他正准备和一家私募公司的负责人去企业做风险投资调查。之所以能在大四就获得私募公司的认可,除了他这几年来越加丰富的专业知识和实战成绩外,当然是林思年强悍的注资行为带来的经济实力。 这要说起来,林昊泽都不记得安沐沐上一次主动约他是什么时候了。小时候还好,封闭的山沟沟,抬头不见低头见,学校不见小街见;去县二中读书时也还好,即便见不着面,总有信件每周来往;就现在有bb机,有手机了,相反却不好了,总认为联系方便,也总觉得没有联系的必要。 他认为值得为了这趟约将三方合谈时间改到下午。 但他却没想到安沐沐是为着证实安爸的“绯闻”找他。 “就为这,你把我从学校叫回来?电话里不能问吗?”林昊泽啼笑皆非,虽然他把消息过给林思年的原因里有着间接提醒安家母女的成分,但那家伙也传得太快了点。 安沐沐想说能,肯定能,但电话里却不会有他在边上陪着扛起父亲出轨的打击。 话太直白,她觉得现在这个年龄的她说出口会吓着他。 只能盈盈不语看着他。 林昊泽无法抵抗这样子的安沐沐,他咳嗽一声,慢慢说:“严格来说,我也并没有亲眼看见,我也是听我妈说的,当然,她也没亲眼看见” 我去!你说的什么?安沐沐瞪大了眼。 一见她要暴走的模样,林昊泽急忙扶住她的肩,给出一个“稍安勿躁”的示意,补充说,“请相信,我妈还有周勇他妈妈,那个,姓余的清洁大婶,呃,她们这方面的,真实程度。” 安沐沐将提到嗓子眼的一口怒火慢慢吞下去,没错,大妈大婶们的八卦精神就是以事实为依据,再者,林思年也用后世的结局为她们背了书。 她烦躁地揪扯着头发问:“知道那女人是谁吗?” 林昊泽摇摇头,反问,“这么久了,你们都一点信儿都没听到?” 安沐沐默然,其实,也不是说没迹象,安爸在钱方面、时间方面,其实都有异样,只不过,她们太信任他了,即便是现在逐渐起了些怨怼心思的安妈,骨子里依旧没有把他往坏了想。 突然,林昊泽的手机响起,私募公司打来的,表面上是关心他家事处理好了没,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实际上却是非常在意这次约见。他们相中的那家企业基础很好,极具发展潜力,现在注资帮助其打开资金瓶颈,未来空间巨大。眼看进行到洽谈这一步了,他们自然希望顺利而快速地往前推进。 “放心,我一会就到,不会误事。”林昊泽给他们吃定心丸。 “你忙你的去。”安沐沐很解人意地说。 林昊泽有些犹豫,“你你没事?” 安沐沐耸耸肩,又摇头,正想问问他忙完正事之后会不会回厂,她的手机也响了。 董治毣打来的,问她周末家庭作业做完没? “做完了,早就做完了。”安沐沐烦他又是电话又是短信地监督她做作业,开什么玩笑,她还需要人人肉盯着做作业? “我在奶奶这边,你把作业拿过来我们一起核对。”董治毣又说。 安沐沐做了一个啐他的动作。 林昊泽的手机又响起,他看看号码,又看看安沐沐。 压根就不想理睬什么作业的安沐沐嗯嗯啊啊应付董治毣,同时,冲林昊泽反招手,示意他去做他自己的事。 林昊泽接了电话,装修公司打来的。之前他全款买了一套没装修的二手房,虽然地段好,二次售卖很容易,但他算过,装修后明显会比不装修获利更高,出于尝试、比较的目的,他约了装修公司进场,时间就是今天下午。 事情全赶一堆了。 他只能抱歉冲安沐沐一笑,挥了挥手离去。 董治毣还在电话里认真问安沐沐,“我是不是做了什么得罪你的事?你最近的成绩下降和我有关吗?我妈妈说有什么事不要憋在心里,说出来,就是解决了一半” 安沐沐被他追撵着彻底改变了注意力,再看林昊泽已经走远的背影,定定神,咬牙切齿地说:“好,你等着,我马上过来。” 第115章 你觉得我有本事把白的说成黑,把黑的说成白的 去董治毣家的途中经过周勇的卤食店,还没到饭点,周大掌柜抄着一张大苍蝇拍以关公砍大刀的气势对付着挣扎在寒秋的最后几只苍蝇。 瞧见安沐沐,无比轻闲的他大声打招呼,“沐沐,来尝尝我家的新品,干溜卤牛肉面” 他不冒头还好,一冒头,安沐沐想起之后他拐了姐姐离家出走的事,排山倒海的恨意从脚底板升起,忍不住停住脚步,恶狠狠地望着他,一言不发。 周勇被她的灼灼目光吓到,反省是不是嘴里诱人的美食混着手里还沾有苍蝇尸体的拍子恶心到了人,赶紧扔了拍子,干笑两声。 安沐沐手指抖抖索索地指着他说,“我告诉你,你不要不要瞎打坏主意,有的事一冲动就是一辈子。周家就你一个儿子,陈大娘还指望着你承欢膝下,养老送终,这门店,生意也是越来越好,完全可以守着发家致富,你,你就该保持现状,别想东想西最后一头子栽坑里” 原本没想着有教训周勇这一出,临时起意,平时又没有训人的经验,加上怕影响到安晶晶的声誉而不敢提及她,安沐沐的一番话说得结结巴巴,云里雾里。 周勇惊得张大了嘴忘记合上。印象中还是第一次见到并领教到安沐沐的“凶恶”,还在适应中,顾不上问她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在里间听见宝贝儿子笑语迎骂声的陈大娘虎着脸掀帘子出来,气势已经掏空的安沐沐清醒,自知不是对手的她夹起尾巴就开溜。 身后传来陈大娘气咻咻的声音,“昨天老袁头喝了二两酒,还只是嘟嚷了几句面里头有苍蝇,你提起菜刀就砍菜板,今天你被人指着鼻子骂,倒是砍菜板啊” 一肚子郁气加火气在周勇那倒得七七八八后,安沐沐来到董家,看见明净敞亮的大玻璃窗下,自己常坐的那方书桌上一碗徐徐冒着热气的红枣银耳羹,另一旁正在写字的董治毣抬起头,表情温煦,“来了?” 剩下的一点子疙瘩气就这样腾腾蒸入了空气。 覃阿姨笑着说董治毣担心银耳羹提前盛出来要给搁凉,特地打窗前看到她人影才让盛的。 “这孩子真是心细。” 董治毣被覃阿姨的一声夸染红了耳根,埋下头假装做作业。 安沐沐坐下来拿勺子舀银耳羹喝。阿姨煲得黏稠顺滑,不仅有红枣,还撒了桂花碎,低下头去,香甜的味道浸入鼻端,润进唇齿,像一种无声的抚慰,熨平了心底最后一丝嫌怨。 上一世,黄川没有她,安家,也没有她,董治毣受聘代理处置已经转成民营企业的工厂资产,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他没有做错什么,自己不应该将自家的不幸迁怒到他头上。 自己将自己说通了的安沐沐慢慢心平,气和。 不知什么时候,董治毣已经没再做作业,他看着女孩的表情由电话中能想象到的狰狞变成气忿,再到无奈,最后,是现在的恬淡,衬得窗外静止的秋景都多出几分生动。他觉得很有趣,但却不敢调侃她,听着勺子碰击青花瓷碗的声音,泠泠叮叮,似乎将面前别样枯燥的数字也敲出了古韵曲乐。 他想,以后再遇到事,他还得去找朱老师聊。 一碗清甜的银耳羹下肚,安沐沐情绪恢复,可她还是不想做那些乏味的作业。 董治毣劝她,“不行的,你这次考试已经考得很差了” 安沐沐瞪眼过去,打断他的话,“怎么差了?怎么差了?第五名叫差?后面五十多号人不用活了!考好了没人夸我,稍微哪次退步一点,人人都来批评,你们还给不给活路啊?” 这丫头是真的想趁着叛逆期造反了。从小就接受“读书改变命运”的董治毣别的地方可以迁就她,但罢学可不惯。 他当即便正了脸色,“你是厌学了吗?初中就厌学,高中怎么办?不考大学了,不读医科大了?像你姐说的,大不了,顶替你爸妈进厂?” 灵魂拷问,一块砖一块砖实打实地砸向安沐沐,将想趁着情绪弃两天学的她砸得一头疱。 她无力地趴在桌上。 将这种行为解读为认识到自己错误的董治毣没有乘胜追击,朱老师说她一定是遇到了什么暂时迈不过去的事,他得慢慢牵引着她把心事说出来。 “董治毣,”安沐沐忽然连名带姓地叫他,“你长大了想做什么?” 董治毣一怔,他? “我想当翻译官,美国和法国是我最想去的位置,法国近代历史文化对我充满了魅力,无论是拿破仑还是戴高乐将军,我希望将来能走近他们,一探究竟。美国这个国家的科技发展和现代化进程太快、太可怕了,我想去看看他是如何做到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成为世界霸主、经济强国的” 如此执着又坚定、一听就是考虑得非常成熟的话震翻了安沐沐。 他不是当了律师吗?而且林思年说他成了名大律,怎么和他的理想出入这么大? 安沐沐可不认为以董治毣的心性和才能会实现不了自己的人生目标。 “你不想当律师么?”她问出了口。 “律师?”董治毣迷惑的表情告诉安沐沐,他似乎是第一次往这个职业上思考。 “你觉得我口才很好吗?”董治毣露出一个带点憨愚的笑,“其实我不太会说话,也不喜欢说话,律师这职业么,不适合我。” 他还反问她一句,“你觉得我有本事把白的说成黑,把黑的说成白的。” 安沐沐觉得虽然董公子很优秀,但那项本事,他还是没有。 不仅没有,就如他所说,跟前不是那个人,他压根就不喜欢说话。 那他后来怎么会去当律师的?而且还一不小心当成了名大律? 安沐沐疑惑,又问他,“如果我是说如果,万一,要是,你当了律师,我爸爸我是打个比方啊,嗯,想象作文,我爸爸他们工厂改制,让你去帮忙想办法将钱合法转挪到他们私人户头上” 你会答应吗? 董治毣痛苦地思考了半天,摇摇头,“所以我不会当律师,否则,这种事一定会经常遇到。如果你非让我想象我当上了律师,嗯,按理说我是不会干的,风险太大,我又不缺钱,犯不着拿自己的名誉去冒险,可是,你说如果安叔叔——你爸爸找上我” 小伙子又痛苦地思索了几分钟,神态迷茫地看向安沐沐,问:“我说我不接你会不会生气?” 安沐沐就这样怔怔看着他,不说话,表情中读不出半点导向。 董治毣叹了一口气,摇头,“我不知道。” 第116章 她决定围魏救赵,举报安爸在任期间收受他人财礼 董治毣是个实诚、且有原则的孩子,所以,安沐沐可以预见,如果没有其他原因,他长大之后,就算做了律师,也不会为钱放低自己的底线。 可上一世她并没有出现在这些人面前,和董治毣素不相识,不可能成为他改变主意帮助安爸套钱的理由啊。 安沐沐心里乱糟糟的,压根就没有心思做什么作业。 “你家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和你爸爸有关吗?还是说和钱有关?我是你的好朋友,你可以信任我,可以放心让我帮你分担。”董治毣诚恳地说,他直觉安沐沐的那个“比方”并不是随便打出来的。 安沐沐的确需要人分担,但她不觉得十五岁的董公子能帮到自己。 可惜林思年走了,林昊泽太忙了。 而且这么多天,要说她只是感伤、恐惧、慌乱,那也是低估她了,她其实想到办法了的,只不过,她自觉有些个惊世骇俗,只怕别说做,就连说出来,也不太可能被人接受。 她很彷徨。 董治毣从她的瞳孔里读到了对他的质疑。 挺挺胸,小小小伙子昂然教训她,“所以说,要你多读书,项橐七岁就被孔夫人尊为老师;甘罗十二岁说服赵王割五城,被封为上卿;方仲永,呃,方仲永就不用说了。只过岁月,哪问年龄。要不然,你只管读好你这个年龄段需要读的书就行了,不要操心其他。” 安沐沐觉得,她其实并不是被董治毣说服的,她只是太孤单,需要一个伴陪着她迈过这道坎。 于是,终于,她鼓起勇气,告诉了董治毣关于安爸出轨的事,以及,自己的应对之策。 董治毣的脸像上了漆般由白变红,又由红转白。他意识到自己莽撞了,长辈的桃色风波,哪是晚辈凭着聪明和才干就能去触碰的,而且,这个狗胆包天的姑娘居然,居然敢 “你说,你想阻止他继续和外面的女人厮混,这个,这个没毛病,”董治毣喃喃地说,“只是,只是” 只是,安沐沐一不想告诉安妈,在夫妻之间割开一道也许永远也愈合不了的伤痕,如果可以,她希望亲爱的妈妈一辈子都生活在恬淡并安宁的童话世界里,既没有背叛,也没有分离;二来,她也不想以女儿的身份介入父亲的这些个破糟心事里,闹得天下皆知,一家人成为全厂上下的笑柄。 所以,她想了又想,掂了又掂,决定围魏救赵,举报安爸在任期间收受他人财礼。 这两周末,她旁敲侧击安妈,从她那儿了解到,安爸正式升为副厂长的时间不是很长,也就收了点小钱小礼,自从安沐沐规劝了之后,安妈不再逼着他多拿钱回来贴补家用,安爸也觉得给孩子当这样的“榜样”实在有些羞人,两口子倒找到一些近年来少有的共识,谢绝了后来不少拎来的礼品或是封好的红包。 安沐沐用她前世今生少得可怜的“法律”知识,猜测写一封语气含混的匿名举报信到厂“纠风办”,最严重也就是给安爸招来退赃、撤职的噩运? 而这两项,她家都能承受。不仅能承受,还能让顺风顺水顺得有些膨胀了的安爸摔一个反省跤,重新正视自己,悟懂什么样的人生才是自己需要的。 这招如果效果好,安爸被撸职,得到教训不说,还可以避免越陷越深,若干年后成为瓜分企业资产的罪魁祸首之一,当然,还可以钳制他的经济,让他没钱去外面勾三搭四,也让那些冲着他“副厂长”头衔而来的坏女人主动退下,另找金主。 安沐沐觉得自己这一招环环相扣,是目前为止最妥当又最适合安爸的招数。 董治毣僵立。他的字典里有自立、努力、坚强、孝顺,单单没有算计亲爹妈一项。 “你认为我是错的?”安沐沐觉得有点冷,她突然觉得自己冒失了,不应该将这些阳光晒不到的阴暗面指给十五年来都品学兼优、循规蹈矩的好少年看。 “嗯,你就当没听过,把我说的话统统忘了。”没等他回答,安沐沐又说,垂下头,喝完最后一口已经完全变凉的银耳羹。 “我我没觉得你错,只是,只是,只有这一个办法吗?不能好好和爸妈谈一谈?”董治毣喃喃地说,想到让安沐沐一个小女孩去和父母谈所谓的出轨,又觉得自己的主意比她的更烂,望着安沐沐颇为后悔告诉了他的表情,一时讪然。 两人间陷入安静。 到底是十来分钟前还谆谆教导安沐沐“有志不在年高”的人,董治毣没花多长时间便从惊愕、惶惑中走了出来,他是抱着帮助安沐沐的目的让她说的,而不应该加重她的无助。 默了默,董治毣说:“我爸有个律师朋友,我觉得,这事还是应该听听专业人员的意见。” 安沐沐摇头反对,“不用,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除你之外,我不希望再有第三个人知道。” 董治毣听得心底莫名一甜,一冲动,就站到了安沐沐这边。 “你打算怎么操作?”他问她。 “写一封匿名信,寄到厂纠风办,接下来就看他们的了。”安沐沐说。 董治毣想了想,又问:“手写?” 安沐沐点头,不然还能电脑打印么? “你说了,这事只能你和我知道,那就不能找其他人写。可你不觉得你的笔迹你爸爸会非常熟悉吗?万一让他看出来怎么办?”董治毣问。 安沐沐疑惑眨眨眼,应该有举报人保护政策啊,她的信,不会被拿给安爸看?再说了,她也想好了的,用左手写,双重保险。 董治毣却摇头,“万一信给着你爸看了,万一你爸有所怀疑,让你们都左手拿笔写字给他看怎么办?” 呃,老实说,这个问题她真还没想过。 博览群书的董治毣想起他曾经看过的一本侦探小说,不无兴奋地说:“我们找本杂志,把要写的字从里面剪下来,粘在信纸上,就找不到笔迹了。” 安沐沐觉得,冒险将这件事告诉董治毣,还是有用的。瞧!这么科学实用的法子她就没想到。 既然决定了要帮安沐沐,董治毣就放弃顾虑其他,两人开始商量细节、过程,甚至还有事发后的应对,董治毣还和她入戏演练,力求有惊无险地顺利体验一把隐匿举报者的角色。 两人越说越兴奋,董治毣找出一本影视杂志,带着安沐沐反锁房间门,说干就干,一个找字、剪字,一个字斟句酌地贴在白纸上,没用多久,一封目标人物清晰,举报内容含混的“举报信”便完成了。 打铁趁热,两人综合了谍战片、侦探小说里类似情节,找背街处的一家快递公司要了快递袋,将信搁里面封好之后,写了地址,连同快递费一起交给街边玩耍的一个小学生,给了他两颗大白兔奶糖,小家伙便蹦蹦跳跳地帮他们将东西递进快递公司了。 完美! 安沐沐和董治毣伸手击掌,庆贺大功告成。 “太谢谢你了,要不是你,说不定我还不敢跨出这一步,”安沐沐由衷地说。 这话说得,董治毣的脸色当时就变了,隐隐又开始后悔,这万一要是被发现了,安爸安妈认为是他带坏了他们的女儿,会不会 安沐沐看出了他的惊惧,笑起来,她是那种做之前犹犹豫豫,做之后果决坚毅的性格,当时就拍拍胸脯向董治毣打包票,“放心,一人做事一人当,如果被我爸妈发现了,我绝对不会牵扯到你,” 董治毣的耳根尖又开始泛红,他期期艾艾地说:“其实,如果他们不会不让我们交往了的话,我也不怕。” 第117章 这也算是安家遭此劫难中唯一的亮点和感动 安沐沐这几周周末都想躲在董家不回去,实在是家里的气压太低太低了。 她们发出的那封匿名信收到了意料之外的好效果,一开始是什么情况安沐沐不知道,等她知道时,安建渠已经被通知停职待查了。 安晶晶苦着脸告诉她的,说本来没那么严重,因为貌似举报信里也没有列举出有根有据的事实,听安爸安妈在家里嘀咕,说认点吃吃喝喝的小违规就可以混过去。万万没想到,一早被踢到边上以为翻不了身的原金副厂长跳了出来,他对领导层内里业务关窍的了解,以及你死我活的斗争程度,就不是安沐沐可以比拟的了。 他号称厂里几家外加工和零配件供应商都和安建渠有不正当往来,真假无从可知,但却成功地盯住了安建渠,有理也说不清,更何况,他还真有一些吃进嘴里后没擦干净的屑。 所谓“停职待查”,基本上就是职业前程到站的代名词。安建渠气得在家天天骂人,骂写匿名信的人没屁眼,骂原金副厂长吃人血馒头,摔盆子砸碗,既愤怒又无奈。 关键时候,作为中国传统女性代言人的李琼,果然像安沐沐料想中的那样,毫不犹豫地选择站在丈夫身边,用她的话说,既能同甘,就能共苦,大不了就把工作辞了,回家来两口子重拾旧业,一起开一家托管班,新社会,红旗下,还有两个“招商银行”,她就不信日子不能越过越好。 这也算是安家遭此劫难中唯一的亮点和感动。 时间一天天过去,安建渠虽然依旧愤懑、不甘,但也不再像最初时那样激动,家里气氛也在一点一点变好。 “你倒好,一周回来一次,还可以借口复习去董家,我就惨了,天天放学回来先得看看老爹的脸色好不好。”安晶晶向安沐沐诉苦。 安沐沐冷眼瞅姐姐。昨天下午从学校归来,经过周勇家卤菜店时,被他叫住,“你姐是不是有点缺心眼啊?金彩霞,噢,现在叫金采,她爸爸打明牌针对你爸,你姐还和她一起出去玩,就我看见都有好几次了,提醒她,她还骂我狗拿耗子。” “金彩霞给了你什么好?都多少年没在一起了,现在想来通过你打探爸爸那儿的情况?”安沐沐直截了当地问。 安晶晶面色一红,不自然地反驳她,“你不知道就别瞎说,金采为了我们家的事,和她爸都吵过好几次了,我听见的就有两次,大人之间的争斗,关孩子什么事?何况,爸当初要是管住手,不贪心,现在能弄得这么被动?害得我们跟着一起丢脸。” 安沐沐有些懊悔这些年看顾安晶晶的时候少了一点。 虽然明面上晶晶是姐姐,可她毕竟多活了一世,又了解安家的结局,就应该反过来照看晶晶,照护这一家人,才算是对得住这多出来的几十年。 “他再不好,也是我们的爸妈,从小到大,是那位叫金采的势利女子给你吃、给你喝,在你生病时背着你去看病,陪着你熬更守夜读书,还是他们?你心里没数?你批评爸时正义凛然,可他拿回来的钱你没用?没缠着他给?” 安沐沐毫不留情地数落自个儿的亲姐姐,看见她脸红起来,眼里有泪蓄出,又软和了声音说:“狗不嫌家贫,子不嫌母丑,这才是老祖宗教的道理,她可没教你对着那些莫名其妙扑上来说尽了甜言蜜语却不为你出一分力、做一点事的人掏心掏肺地好。” 安晶晶涨红了一张小脸盯着妹妹。 “你要不信,又说她为了咱们和他爸吵架,那叫她去周勇那儿说,去班上说,说她爸爸不应该针对我们家搞事情,说她虽然是金家女儿,但却和我们家站一起。她要真能做到,我就当众向她道歉,从今以后,把她当我的亲姐姐,像对你,不,比对你还好地对她。” 安晶晶很是生气,因为妹妹说要对一个外人比对她还好。 两姐妹争执一场,闹得不是很愉快,但是,到周六安晶晶不听劝地又和金采出去,脸色难看地回来后,到周日金家的来电号码显示在话机小小显示屏上时,安晶晶似乎已是有了认识。 她让安沐沐帮她接电话,告诉金采,家里大人出了这么闹心的事,没得到好好解决之前,她也再没只顾着玩的心思了,话又说,高考迫在眉睫,即便明知考不上,不努力拼搏一把,总是对不起父母多年苦心的。 “姐姐说,以后就不用往来了。” 这句结束语是安沐沐自行添加进去的,安晶晶听了,也只是狠狠地剜了她一眼,其他什么话也没说。 金采在电话那头急着叫她别挂,“沐沐,其实我们一起想想办法,是可以让大人们讲和的,我跟你说,你那位思大哥” 安沐沐懒得听完,“啪”地挂了电话。搞了半天,金小姐还在惦记着林思年?上次碰见,做介绍时,她没有报林思年的姓,金采以为他姓思,这一开口连“思大哥”都叫上了,真还没有见外的打算。 她面带嘲讽,心里好笑。要说上一世与假闺蜜马捷相交一场的收获,可能就是毫不拖泥带水地了断,不再给对方任何可乘之机。 吃过晚饭,以为“美好”的一周就这么地过去了,安沐沐开始收拾打包回校的书本、衣服,董治毣约好了七点半开车到楼下接她,看看还有时间陪安爸看《新闻联播》,也不管安晶晶情不情愿,拉了她一左一右坐安爸身边,自己还蹬掉鞋子躺到他腿上。 “你看你像什么样子?多大的姑娘了,也不怕别人笑。”正在扫地的李琼拿着扫帚拂过来,叱责安沐沐,顺手还在她屁股上轻轻拍了一巴掌。 安沐沐诧异,对安晶晶说:“这周不是该你扫地洗碗?” “我扫了啊。”安晶晶理直气壮地回,“她非要再扫一遍,我能怎么办?” 李琼被大女儿气笑,“你扫了地的?看看地上这一堆脏,叫扫过了?” 安沐沐扯安爸,“妈妈做饭辛苦了,女债父还,该爸爸去扫,爸爸去扫。” 安建渠被二女儿气笑,“我只听说过父债子还,从没听过什么女债父还,要扫也是你扫,你看你那惫懒相,哪有一吃完饭就躺下的?” “一会就要走了,我跟我爹地嗲一嗲嘛。”安沐沐理直气壮地撒娇,还拉着安建渠和安晶晶划拳,石头剪刀布,谁输了谁去扫地。 电话就是在这时候响起。 李琼接了,转身叫安沐沐,“林昊泽,找你。” 因为之前林昊泽给母亲打了招呼,加上林母又忙着娶儿媳妇,一堆子事,倒真还没再搬弄安沐沐的是非,两家关系略有缓和,李琼也就没再拦截林昊泽的电话。 安沐沐接过来,那头温和说,“吃过饭没?我在楼下等你。” 细究起来,两人也是有一个多月快两月没见面了,上一次还是安沐沐找他求证安爸出轨的事情来着,没谈上几句,林昊泽就给一堆电话拖走了。 可是,这个点?安沐沐犹豫看挂钟,电视里都开播国际新闻了,再一会,董治毣就要来了。 但她却不知道,林昊泽其实就连这个点也是拧巴了又拧巴才挤出来的一点儿时间。 “有事吗?我一会要回学校。”安沐沐没接他下不下楼去的话。 林昊泽一哽,上次单只是为了求证安建渠有没有绯闻,就把他从学校叫回来,这次听说安爸被人举报,职位保不保得住都是另话,她反倒不需要人陪伴、安慰了? “晚点我送你去学校。”林昊泽说。林昊刚开老桑塔纳闯祸之后,趁着林思年回来的机会,两人便合计着把那车处理了,新买了一辆黑色捷达,挂在林昊泽名下。 话音刚落,一辆黑亮修长的轿车无声驶到他的车旁停下,司机下来想给后座开车门,董治毣一边拨手机一边自行打开门钻了出来,还非常有礼貌地对司机说“谢谢”。他不知道林昊泽换了车,更不知道一旁这辆没有开灯的车里有人,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随仰头动作望去的楼上房间灯光里。 可能也是打的座机电话,占线,董治毣又换成了拨打安沐沐的手机。 听见手机铃声响起,安沐沐对林昊泽说:“我有个电话,先挂了,一会给你打过来。” 跟着,林昊泽看见车外不远处,已经过了一米七、正往一米八高度窜长的少年,目光如水看着他也一直看着的同一层楼、同一间房、同一个人,声音温厚柔和地说:“沐沐,我到了,下来。覃阿姨做了两瓶豆丁肉酱,说早上拌面条正好,我不爱吃,要不要给叔叔阿姨拿一瓶上来,另外一瓶你搁在宿舍吃?” 第118章 他俩,什么时候到了有事说事、无事不扰的地步? 那天晚上,安沐沐到底没和林昊泽多说上两句话。 因为董治毣打着电话的时候,听安妈的声音在一旁飘过,“书包怎么这么沉?让爸爸给你背下去。”他拿着那瓶豆丁肉酱抬脚便上了楼。 没一会,董治毣背上背着书包,手里拎着行李包,和安沐沐有说有笑地走了出来。安妈给他俩一人准备了一包炒米带去学校,让两人晚上复习功课时泡开水当宵夜吃。安沐沐边走边抱怨说她没有吃宵夜的习惯,拗不过老妈非要给,带去也是浪费。 董治毣眨巴着眼睛,说要不再回一趟自家,将多的那包炒米给董妈,就说是安妈特意给她们带的。 安沐沐哈哈笑,说世人皆道董公子清风霁月,与光同尘,其实这人腹黑得很,还忒会装。 董治毣一本正经看着她摇头叹气,说她文言文水平得花大力气拔高,前一句还文绉绉带着点古风韵,后面一句丝毫不带缓冲的俚语“什么什么得很”简直是要把人给吓摔倒的节奏。 安沐沐笑得更厉害了,前俯后仰,真还在最后两级台阶处差点摔倒,看得车里的林昊泽都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扶。 当然,扶住她的人是董治毣。 意识到自己抓空了的林昊泽慢慢倒身回椅背,他仔细回想了一下,和安沐沐认识那么多年,似乎真还没见她笑得如此灿烂又无忌,不知道是不是年龄原因,她和董家这个小子在一起时,明显放得更开,更有同龄人的恣意,而和自己在一起时,笑也淡淡,话也说得中规中矩。 他突然有些奇怪,猜不到以自己大她八岁的年龄,在她心目中究竟是怎么样一个角色的存在?叔叔?哥哥?街坊邻居? 然后林昊泽又反问自己:她在你心目中,又是以什么角色存在? 还没等他认真思考,就听见董治毣声音严肃地对安沐沐说:“我告诉你,这次单元测你真的不能再分心失误了,否则陈老师铁定会打电话通知叔叔阿姨,或者来你家家访,她给我妈妈说了的,机会只给一次,因为,高中能不能留在外校,你也只有一次机会。” 安沐沐举掌向他起誓,“放心,我以人格担保,接下来一定心无旁骛应考。” 是呵,小姑娘马上中考,正是学业最紧的时候,他将彼此的角色、位置辨析清楚了又如何? 林昊泽退却,只在安沐沐走近时问了问安爸的近况,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事过三秋,安建渠已然接受了人生低谷境地,闲在家里,关心陪伴一下安晶晶的学业,和李琼一起买买菜、逛逛街,也是另一种滋味。此时的安家安宁祥和得超出安沐沐的预想,只求不被人打扰,哪还有什么忙需要人帮。 “我这段时间一直没得空,还出了两趟差,也是刚刚才知道你爸的事”林昊泽苦笑着解释。 安沐沐大度挥挥手,“没事,没事,都过去了。” 她等林昊泽说来意。 出身书香世家,从小就被灌输礼仪廉耻的董治毣明知这个时候自己应该礼貌避开,但没有理由的,他一动未动,等标准的等候姿态耐心等着安沐沐和林昊泽闲话。 有那么一刻,林昊泽骨子里承袭自万莉萍的泼戾使得他想抓住安沐沐的手,用一声“跟我走”就此拉开她和董家那个小破孩的距离,明明手指已经屈屈张张跃跃欲试了,但是,想到安沐沐面临的中考,触及她静成了一潭水的眼睛,最终,他只能叹一口气,将一个封好的信封递给安沐沐。 “什么?”安沐沐好奇问,捏了捏里面硬硬的一块,感觉像是卡片什么的,忍不住想当即打开。 林昊泽止住她,“回学校再看。” 安沐沐也不太在意,“哦”了一声,又问:“还有事吗?” 问得林昊泽一窒,他俩,什么时候到了有事说事、无事不扰的地步? 但他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摇了摇头。 回到宿舍后安沐沐拆开信封,一张银行卡落出来,里面还有一张写了六位数的纸条,安沐沐猜测是密码。 果然,她按照银行卡背面的服务热线打去,按语音提示逐步进入,输入密码,查询余额 五十万!吓得她当时就屏住了呼吸。 不是没见过这么多的钱,是这一世没料到会突然从林昊泽那里收到这么一大笔钱。 她连鞋都顾不上换,趿拉了一双拖鞋就要跑出女生宿舍给林昊泽打电话,寝管老师说太晚了,不让出去,她只好找了个角落,做贼一样拨他的电话。 “你干嘛给我那么多钱?”一接通,安沐沐劈头就低吼着问。 也是刚恹恹回到出租屋的林昊泽没忍住笑起来,他的眼前浮现出女孩气急败坏的模样,挺令人想不通,收到钱不是应该很高兴吗? “你应得的,只是我一直有点担心以你的年龄,搁那么多钱在你账上合不合适,所以,才帮你保管到现在。本来说问问安叔叔的近况,你急着走,也没问得了,只能先说说我找一位律师朋友打听到的方法,他说如果,我们只是说如果呵,真有受贿事实,一定要主动退赃,那在相当程度上决定是否免予起诉。这钱你拿去给安叔叔解决他的问题,如果不够,我这儿还有。另外,我在市中心新建的f+购物中心买了两个店面,用我的名字签的购买合同,开了发票,但我其实是给你买的,只是你现在还未成年,我担心过到你名下相反给你惹事,所以,暂时还是由我保管,等过两年铺面交付时,你也差不多成年了,我们再去售楼处改名,那样也不影响你办产权证” 安沐沐倒吸一口凉气,一激动,连名带姓称呼他,“林昊泽,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安沐沐,你在这儿干嘛?” 身后冒出来的同学声音吓了她一大跳,顾不上林昊泽说了些什么,干笑着敷衍人家,“没事,没事,脚崴着了,我歇一歇。” “严重不?要不要送你去校医室看一看?”同学关切地问。 安沐沐摆手,既没环境,也没心思和林昊泽再说下来,“我不跟你说了,你下周回不回厂?要回去的话找个时间我把卡还给你,密码条我就撕了啊。” 正要挂断手机,林昊泽在那头叫住她,“沐沐!” “你还有什么事?”安沐沐被来来往往都要睃她一眼的同学搞抓狂了。 林昊泽想了想,“算了,没什么,周末再说。你安心学习,不要想其他。我总是不会伤害你的。” 和最后一句话相比,其实林昊泽更想说的是“我总是和你在一起”、“我总是在你身边”,话都溜到唇边了,耳边响起董治毣语重心长提醒安沐沐考试不要分心失误的话,还担心她高中不能留在外校,说明安沐沐的学习成绩已经有些个岌岌可危了。 他不能影响她。 第119章 我告诉他,其实吧,喜欢这种类型房的人是你 因为所谓的“举报信”语焉不详,缺乏实质证据,厂纠风办查来查去,除了查出安建渠一些吃吃喝喝的小问题之外,倒真还没找到他违纪违法的实证。 不过,无风不起浪,按老厂长和他谈话的两个核心内容之一来说,如果你没给人往那个方向怀疑的言行举止,怎么可能遭遇匿名举报呢?只能说你运气好,加上工厂对曾经作过贡献的同志还是怀有深厚感情,并不希望做到将他们送交检察院清查那等绝情绝义的份上,所以,此事到此为止。 可紧接着,第二个核心内容就是,毕竟是被举报过,沾染有污点的人,已经不适合再在领导岗位上作为榜样了,因此,希望老安同志能理解厂领导的苦心和用意,去二线部门呆一段时间,等风声过了,再视情况争取转回原职位,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安建渠是干过高层岗位的人,类似的原领导去留及交谈方式的讨论,大大小小他也参加了不少次,怎么会不明白厂长的话意:你算是到站了,没往深了究是避免工厂出丑,让兄弟企业看笑话,识相的就一边歇着去等退休。 谈过话之后,安建渠心平气和地办了移交,抱着自己的一箱子办公家当去了后勤和踩了他两脚却依旧没能跃上去的原金副厂长一个办公室,跟着,就以调整心情为由,请了三个月的长假。 作为对他完美配合的回赠,厂长批假批得很痛快。 安建渠走出厂门,长吁一口气,拐去菜场将正在抢土鸡蛋的李琼拉回家,把酝酿了好久的重开托管班的事提出来和她商量。 “不说其他,晶晶在黄川中学念书,那儿你是很了解的?我估算过,一个班五十人,一个年级五个班,全校六个年级,一千五百个娃啊!下午四点半放学,有多少家能像咱们这样,家里有闲人等着接娃、提早准备晚饭?还不是和老厂情况一样,全是双职工,娃们放学了,就只能让他们漫山遍野到处玩。咱们老厂还能说地方小,山坳里跑不出去,这可是城市里,车多,坏人也多,一到下午,哪个家长不是提心吊胆惦着娃?我之前开厂务会时,每次必说考勤,一说考勤就是女职工们的早退,跑哪去了?跑回家看娃去了。 所以,有生源保证,又有客观条件,我觉得重新把托管班做起来,有戏! 这次我把工作辞了,和你一起干,你做饭菜,我负责教室打杂,下午到点我去学校接娃,保证他们的安全。像之前那样,先探探深浅,能稳定下来我就去联系县二中的胡老师和姜老师,他们有本事,经验也丰富,一家老小困在小县城里干嘛,现在都是人才输出、自由流动的市场经济社会了,出来合伙干,干好了把媳妇、孩子统统接到大城市里来,不比那天远地偏的小县城香” 之前做过托管班、培优班的经历给了安建渠底气,他煽动起李琼来,指点江山,慷慨激昂。 李琼仿佛又看到了年轻时浑身都张扬出干劲和活力的男子牵着她的手描绘两人的美好前景,会说不吗?当然不会。 安建渠是那种下定决心之后就不会再去懊恼过往、犹豫徘徊的性子,他当即就给胡老师打电话,先是追忆了一通几年前一起共事时的美好,跟着,开诚布公地讲了自己的打算。 那还是一个补习班、培优班林立的“机构帮你卷”的年代,胡老师几乎没用他费什么口舌,就拍腿应承了下来。他爱人这两年的病情越来越重,医生早就建议他们去大城市治疗,反正孩子上大学去了,没了负担,还不如迁到w市,一边挣钱,一边治病。 安沐沐周末回来时,安建渠不在家,他去火车站接上特地过来了解情况的胡老师,一起豪情万丈地搞调研了。 安家氛围因为大人们尘埃落定的结果,以及安爸再次萌生出来的创业激情而回暖。 安沐沐看四十多岁老母亲的脸上重新泛起光泽,之前耷拉下的眉眼也饱饱满满地挺立起来,舒张开弧度,想到父亲摔了这一跤之后的表现,倒是让她出乎意料地满意。 真好,不枉自己忤逆不孝地举报了亲爹。 安沐沐长舒一口气,接下来,和是不是要去揪一揪老爹在外面的小三相比,倒是高考后就要和周勇奔广州的安晶晶更令她在意。 当然,还有那张藏着巨款的银行卡。 原本说周末花一天时间做作业、复习功课,周日再看能不能约到林昊泽说钱的事。 没想到,周六晚上她就等到了林昊泽和林思年。 “终于来啦?”她翻林思年的白眼。 林思年神情疲惫,整个人显得也有些憔悴,好像连打了两三个通宵的游戏后来到这里。 “周三过来的。”他的嗓子有点哑,咳嗽一声,又说,“走,去我那儿。” “你那儿?”安沐沐睨他一眼。臭小子,周三就来了,这几天一定和林昊泽待一起?今天才来找她,到底是一笔写不出两个“林”字,自己这个知根知底的大伯母也得往后排了。 “他让我帮他在附近小区买了一套二手房,也是刚刚请人把卫生做了,家什添置了,你作业做完没?要不要把书本带过去?”林昊泽接过她的问话,完了,又有些迟疑地问她。他倒是愿意将自己好不容易挪出来的时间全给着她,但都是从那个时期过来的,怎么会不明白勤奋的重要,他内心极度担心影响到她的学业。 一听说两人像买白菜萝卜一样买了一套房,安沐沐倒忘了宽慰林昊泽中考对她而言有多轻巧。 “这是财富自由了?”她问他俩。 林思年和林昊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过去再说,过去再说。”林思年赔笑。 房子是林昊泽按照林思年要求的“安保严,面积大,带豪装”的标准买的,位于黄川区一个有名的高档小区。据说原房主花了好几年时间装修,刚住进去没多久,移民手续办下来了,舍不得呕心沥血整饬出的家,挂了个高价,在可卖可不卖之间彷徨,遇到林昊泽,眼都不眨地给拍了下来,也是天意。 此际,窝在有近七十平大客厅的真皮沙发里的安沐沐,吃着林思年采购回来的酸奶,面无表情地盯着他,“腐败!” 林思年点头,“大,大学生林昊泽同学,一开始也是这么认为。” 安沐沐相信他没说谎,林昊泽身上一直都有艰苦朴素的美德,和性格无关,是一种传承。 那后来他又因为什么改变了呢?安沐沐疑惑看向林昊泽。 林思年眨眼,凑到她耳边,用房子外面的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我告诉他,其实,喜欢这种类型房的人是你。” 安沐沐怔住。 一旁的林昊泽不自然地转脸看向落地玻璃窗外的风景。 第120章 思大金主?思大金主的钱还是承自你自个儿 安沐沐被叫过来,当然不仅仅只是认个门。 还没等她先将那笔内有“巨额”的银行卡交还给林昊泽,他就先和林思年拿出电脑、计算器、纸和笔,将这几年、特别是近一年呈几何式增长的投资收益图数并茂地列到了她眼前。 说实话,要不是坐着,以安沐沐已经发软的腿,只怕会撑不住身子跌下来。 这家伙,真能啊!虽然知道他能赚钱,但却没想到能赚这么多。特别是近一年来林思年的无限投入,增加了底层可操作资产,表面上看是好事,实际上,以安沐沐上一世在林昊泽身边被熏陶到的有限的投资知识,却非常明白,运作大额资金的难度,远不是小打小闹那么容易,利润高,风险也大,对操作者的考验也更高,更何况他还要算计分配出一部分往房市里投。 眼前白纸上的一个个零,其实不是零,而是林昊泽的魄力和能力。 “创造财富的目的当然是为了享受财富,否则,人生有什么意义呢?所以,我们决定分红!”林思年应该是典型的享乐派,谈到分红,两眼炯炯放光。 嗬嗬,这就是他给她银行卡的缘由?安沐沐看向林昊泽。 后者微微笑着回视她,“虽然思年是大股东,但是,如果没有当年你给我那三万块钱,我也不可能早早进入股市积累经验和资金,说起来,还是多亏得你,否则的话,思大金主也不会那么有信心把所有的钱都投在我们这里。那些红利,是你该得的。” 林思年和安沐沐对视一眼。 安沐沐是觉得好笑,思大金主?思大金主的钱还是承自你自个儿。 林思年当然懂得安沐沐心里所想,他假咳一声,谦虚说:“哪里,哪里,主要还是你投资策略高,分析能力强。” 林昊泽将之前他给安沐沐说的那两处铺面的购买单据拿出来,递给她,“这是合同和发票原件,原本说先由我保管,可后来一想,家里现在住了三口人,我搁回去也不太方便,思年建议我们去银行开个保管箱,我很赞同,如果你没意见的话,下午我们就去办。” 跟着,他又对林思年说:“昊刚为着你那户籍的事,专门和他媳妇回了一趟乡下,托了叔爷去村长家讲情,说你是他堂哥,父母离异,小时候生了场病,脑子有点子糊,父亲另娶,继母把你撵出来,你只好来投奔我们,身份户籍关系啥都没给你,只好回农村来找亲戚们帮忙。 你记住这些经历,因为大面上谈妥了,但村长还是提出要见一见你本人,你得跟他们回去一趟,正好,上了户口后直接把身份证办了。” 林思年翻白眼,伸出舌头,做了个白痴的表情,但看得出来这消息似乎对他很重要,因为,他露出松了一口气的神态。 “我能不能约她明天就去?”他问道。 林昊泽说应该没问题。 安沐沐有些奇怪,“新身份对你很重要?” 林思年看了林昊泽一眼,没有回答。 安沐沐也没有再追问。 注意到两人之间很明显有避忌自己的话要说,林昊泽略微思忖,说他出去买点食物和水果。 他一走,林思年就凑近安沐沐,说:“这次过来,我顺便找了‘猫儿洞’那座山所属的村委会和乡政府,借口说要搞种植,和他们谈了三十年的承包权,这个资金和身份证明,很重要。” 安沐沐听得有点发懵,“‘猫儿洞’那座山?你搞种植?种什么?种坟包?” 林思年甩给她一个鄙夷的眼神,“难道你就不想研究出咱们穿越的奥秘?做时空的掌控者?” 安沐沐摇头,“不想。” 林思年看着她,“我想。” “我不想一个人回到上一世,没有你们的陪伴,孤孤单单到老,也不想冒险魂穿到婴儿身上,慢慢长大,而那时候,你们却已变老。我喜欢现在的你和大伯,还有,我爸爸。特别是大伯,把我当朋友、当伙伴对待,我们没有辈份差别,可以聊很多平行话题,包括大伯母你。” 说到这儿,林思年咧嘴,露出一个有三年邪魅功力的笑,“所以,我得先把那个神奇的‘猫儿洞’圈禁起来,再慢慢研究。” 安沐沐跟着他的思绪想了想,也对,左红凤和林昊刚已经结婚了,这一世的“林思年”跟着就会出生。按理说,随着“他”的出生,眼前这个林思年要么就不能再穿回来,要么,就得以魂穿方式进入新生儿体内。呃,再也见不到这个青春活泼的青年的确是件很悲哀的事,可想想,将这么青春活泼的青年以抱婴儿的方式抱在怀里,说不定还会被他呲一手尿,似乎违和度也挺高。 第121章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按说你们是我的长辈,我对你们应该是孺慕、依恋之情,如果没有这趟穿越之旅的话。但我为了找你,来了你们的这个年代,看到年轻的大伯努力奋斗,改变自己和亲人的生活,看到我爸爸和妈妈最初的感情也是非常单纯、质朴的,我想和这样的他们在一起,带奶奶和爸爸去检查身体,规劝我爸不要抽烟喝酒,嗯,还要有责任感,帮着大伯挑起振兴老林家的担子;我也要去感受大伯的感受,陪着他打拼江山,有充分的时间和机会看咱们老林家人丁兴旺,富足美满。 而不是像后世那样,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躺在大别墅里,当别人眼里的二世祖,或者,抱着奶瓶看你们干得热火朝天,而自己帮不上任何忙,长大了,依旧还是个二世祖” 一席话林思年说得幽怨又怅惘,安沐沐听入了神,想想自己以初中生年龄不敢触碰林昊泽丝毫的无奈,倒也有了些共鸣。 可是,这么大一个手笔把整座山承包下来,又能怎么逆天改命和两年后从左红凤肚子里剖出来的自己共存? 安沐沐认为难度系数堪比让现在的林昊泽穿去2023年。 林思年却信心百倍地说:“事在人为嘛,不试哪知道行不行呢?再说了,咱们挣钱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让自己过上舒坦、如意的日子吗?我把钱砸下去,换来和你们平行存在的机会,不是很有价值很有意义吗?” 安沐沐想想也对,一个好汉三个帮,如果林思年真能留下来,有他助力,不仅能帮林昊泽分担一部分活,还能凭借对之后年代的先知优势,完美规避一些挫折和障碍,包括他所说的改变林昊刚的命运,都是和她的初衷一样,让上一世孤独寂寥的林昊泽能重新拥有更轻松美满的人生。 “我能帮着做什么?”她问。 看着已然被说动的安沐沐,林思年面露愉悦,“好好学习,天天向上,长大了报效祖国” 个头比林思年短上一大截的安沐沐一巴掌招呼在他头上,林思年笑着求饶,跟着,又从包里拿出一张纸。 上一世他不敢打趣安大伯母,可现在这样的身高比,以及年龄比,还是可以涮涮她的? 这就是他舍不得肉身穿回一个小婴儿身体里的原因,重新长大的过程多无趣啊。 “什么?”安沐沐无意识地接过来。 纸张页头上印有“长沙市x x 酒店”字样,颜色发黄,布满皱纹,但又被压得很平整,明显是被揉成一团扔字纸篓里后又给捡出来,抻开铺平夹进书页里压了有段时间。 上面写着一首诗: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字迹清秀端正,一看就知道是谁写的。 安沐沐的脸腾地一下变得通红,她结结巴巴地问:“你你从哪找出来的?我不是,不是明明已经扔垃圾桶里了吗?这这” “在大伯房里一本彼得林奇的书里看到的。大伯去世后,你又失踪,我一个人晚上睡不着,去他房里找本书催眠,看到那套被大伯经常翻阅的书,我知道大伯很推崇他,顺手就抽了一本出来,然后看到了这张纸条。 大伯‘走’的时候,怀里就抱着那本书,当时我们都以为他是在看书消遣,现在回想起来,大伯母,我觉得,也许,上一世并不是你一个人在唱感情的独脚戏,大伯他,他对你,应该也是爱着的,只不过,你俩都没有表白的机会而已。” 安沐沐再次被林思年的话震得心神恍惚。前世今生,过去多少年了,她却依然清楚记得当时抄誊这首诗时的情景。那是一次陪同林昊泽去长沙开股东会,公司是家药企,赚了钱的原因,对一帮大股东很是慷慨,会议结束后,还特地安排大巴车带他们游玩铜官窖古镇。 林昊泽因为身体一直不太好的原因,人显清瘦,加上他面容沉静,又不爱笑,和小他八岁、没结过婚的安沐沐站一起,年龄差距凸显,甚至还有没带眼力劲的问他俩是不是父女。 安沐沐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于古镇边一处卖仿古陶瓷的摊位上,看见了烧有这首诗的瓷壶。老板见她有兴趣,鼓着劲儿地吹嘘说无论高度还是径口,亦或颜色,都和长沙博物馆的正品一模一样,要价也不高,八十块买回去搁展示柜里,整个客厅的逼格一下子就能拨老高。 林昊泽都让他给说笑了,掏出手机正要扫支付码买下,安沐沐止住他,说不用,拿回去也没地方放。 ——林府虽大,却不是她的家,买这些家什行头干嘛? 林昊泽拿着那个瓷壶又把玩了一会,轻飘飘将它放在地摊垫上。 回酒店后,安沐沐闲着没事,用手机刷了一些有关那个瓷壶和那首诗的资料,越看越上头,一个没忍住,顺手抽出酒店的便笺纸,一边在心里念,一边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写,最后,还重重地加了三个感叹号。 她记得写完后又“瞻仰”了一番自己那些个上不得台面的书法,要睡下了,才恋恋不舍地将纸揉成一团扔进字纸篓。 林昊泽是什么时候捡出来的?他为什么要去翻她房间里的垃圾桶?完了又为什么要留下来夹在自己经常看的专业书里? 这一切都已成谜。 安沐沐嗤笑一声,抬起另一只手去扯那张纸。 林思年当然知道她想做什么,忍不住脱口喝止,“别撕!” 其实不用他说,安沐沐的力也使不下去了。 正好,拎着一大袋食物和水果的林昊泽开门走进。 “撕什么?”他问。 “没什么。”安沐沐若无其事地回答,环顾四周,找不到适当位置,只好将那张纸夹进林昊泽之前拿出来的那份店面购买合同里。 林昊泽看他俩神情,除了一份水泼不进的亲昵和熟络,再没其他。 他的眼神微微一暗,但却没再接着问。 林昊泽下午要去查看正在装修的三套住房,工头们都是那种需要长一双眼睛在他们身上才不敢、不会偷奸耍滑的,他每周至少要往里各跑个两、三趟才能放心。 安沐沐将他的学业、股票,以及循环倒腾的房产一掂,心往下沉,“那你平时哪还有时间休息?” 林昊泽递给她一个削好的苹果,语气轻淡地说,“现在还好,年轻,还能扛,可能再往深了做就需要团队了。” 林思年赶紧表态他“老家”那边的事安排得七七八八了,以后或许可以有越来越多的时间在这边帮忙。 “那可真是及时雨。”林昊泽大松一口气,又掏了两个苹果洗干净,扔给他一个。 林思年看看安沐沐手上削得黄白相间,能一眼看见细腻果肉的苹果,再看看自己拿着的这个果柄都懒得拨掉的带皮苹果,这这区别也太大、太明显了一点? “老板说是红富士,挺甜的,你不喜欢吃吗?”林昊泽见他不动,咬一口自己手上的苹果,纳闷地问。 安沐沐已经叫起来了,“哎,你怎么不削皮啊?你不知道苹果表皮上全是细菌吗?” 说着,她将自己手上的去皮苹果和林昊泽手里那个交换,又恨恨瞪他一眼,取了小刀重新削。 整个过程里就没有看林思年一眼,也没人管他的苹果削不削皮。 第122章 没走到那一步的人不明白当下的好 照安沐沐看,林思年这一趟过来,准备确实充分,他不仅将上一世的许多资产都做了变现处置,而且,还给亲妈左红凤,乃至她的父母亲,以及安晶晶家,都预留了足够他们衣食无忧、但却必须由银行按期划转至本人账户的金钱数目。 安沐沐对他说谢谢。 林思年摇头,“甭客气,就剩下这些人了,没花多少钱。” 这句轻淡的话说得安沐沐心里恻然,想哭却哭不出来。 没走到那一步的人不明白当下的好。安家家庭和睦,林家两兄弟一个学业、事业兼收,一个新婚燕尔,万莉萍苦熬多年,也算是可以给老林家一个交待。 如果时光就静止在这会儿多好! ——安沐沐甚至愿意用自己永远找不回亲生父母作交换。 好在他们还能在这一世努力扭转之后的命运。 林思年约了林昊刚两口子周一回乡下办身份信息登记。临走之前,他记起一件事,对安沐沐说:“和你姐通电话时,她无意中自怨自艾了几句,说当年高考败北,连中专录取线都没上得了,一方面是家里气压低,另一方面也是听了一个叫‘金采’的好朋友撺掇,才犯傻和周勇远走广州,以为可以站稳脚跟赚大钱回家扬眉吐气,没想到最终却让老母亲把老本都贴了进来。这位‘金采’,就是上次我们在茶楼遇到的那女孩吗?” “金采。”安沐沐嘴里咀嚼这名字,其实之前她就有预感,安晶晶本质乖顺,并不是那种能干出多大出格事的姑娘,到后来居然闹出和周勇出走的惊人之举,应该和当时不停靠近她的金采有关。 让林思年这么一验证,她的心火窜上来。这得多大仇、多大怨,才干得出怂恿一个小姑娘背井离乡和男生出走的事? “我会找她讨回这笔账的。”她冷冷地说。 林思年劝她,“先把中考考出彩再说,其他事来日方长。” 是呵,来日方长,这一世,她总是不会允许自己和亲人们活得像上一世那样狼狈的。 外校学生初升高并不是像外边人想象中那样,直接换到高中楼上课就行,一样得考试,且录取率只有百分之五十。安沐沐并不担心自己不能被录取,她的压力来自于老师和父母对名次的在意。 无数个声音在耳边轰炸,“保名次,保名次”、“记住,当万年老二,万年老二”嚷嚷得她头疼。 “你说要你保个第二名压力都这么大,每次综测险险以1分、05分胜过你们的我,压力不是更大?”董治毣选择用这种方式安慰她。 安沐沐表示不服,“男生和女生怎么一样?你们天生就是拿来抗压的” “那你还怕什么?保不住就保不住呗,谁叫你是女生,天赋不耐压的权利。”董治毣替她不在乎地说。 安沐沐一窒,提醒他,“期中考我考差了时,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董治毣眨眨眼,“我妈说看到我压力大了,就帮我松两个包袱下来;看到我压力小了,就再加两个上去。如果这次升学考压力太大,那就把对自己的要求降低,大不了,入学测的时候再追上来就是了。” 安沐沐被他的话逗笑,她想,要是把这么好、这么善解人意的人换成是林昊泽多好。 一想到林昊泽就会想到他的忙,一说起他的忙就难免担心他的一日三餐、身体健康。她把手机带来学校,用得最多的功能就是短信,发得最多的人就是林昊泽: 今天早餐吃的什么? 午餐几点钟吃的? 晚饭吃了吗? 昨晚几点钟睡下的? 自己有买水果吃吗 林昊泽会回,逐一回,按标准答案回,但并不保证时间。 有次安沐沐给他挖坑,晚上快十二点了发个短信过去:睡了吗? 很快她就收到短信:你还没睡觉?几点钟了?天天教训我要早睡,瞧瞧你自己! 安沐沐便又输一条信息发过去:好哇,被我抓住了?又熬夜! 很快,那头有短信过来:彼此彼此,快睡了,我也睡了,晚安。 那当时的安沐沐便很恨自己与他极不相配的年龄。时间怎么过得这么慢?居然还在读初中!还要多久才能站到他身边,照顾他的饮食起居?而不是远远儿地靠猜、靠诈、靠嘚嘚。 恨到某个极点时,她会想起再也没见到过的林昊泽的那位“女友”,叫什么来着?俞欣儿!当时的自己若是不和她斗法,她是不是还留在林昊泽身边?看得出来那女孩是真心喜欢他,有她在,他得到的关心和照顾,总比身边没人强? 安沐沐忍不住心生悔意,和林昊泽的健康相比,她倒宁愿他身边有异性存在。 丁瑶就是在安沐沐这种“夹生”情绪漫延时出现的。 那时候林思年已经办完“猫儿洞”所在的那座山的承包手续,回到w市。 安沐沐还有一周中考。 林思年说临阵磨枪只对他这样的学渣管用,对安沐沐而言,除了把枪磨秃噜之外,起不了任何作用。 “所以,出来和我们一起吃火锅!”他热情洋溢地邀请她。 安沐沐说出来吃东西可以,但不能是火锅,“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不能吃辣的,不能吃太烫的” 林思年在那头拍一下嘴,“那自助餐好不好?扶墙而入,扶墙而出的那种,呃,算了,当我没说。” 安沐沐将“不能暴饮暴食”几字吞回去,静等他再给选择项。 最后,他们商定去一家粤菜酒楼吃老火靓汤。 林思年和安沐沐先到,林昊泽在电话说他马上到。安沐沐一去就拿了三个碗,一人给盛了一碗冬瓜薏米仁煲老鸭汤给凉着。 ——当时她并不知道林昊泽会带朋友过来,想必林思年也不知道,否则的话,他应该会告诉她。 于是,林昊泽和衣着时尚的丁瑶进来时,安沐沐的脑子还没往“四个人三碗汤”那方向靠。 她只是在琢磨,林昊泽是怎么介绍的?没说丁瑶是他的朋友,而说她是x x投资公司业务部的副总经理,两人之间是关系仍在发展,还是他个性含蓄使然呢? 而另一头,打扮干练成熟的丁总经理已经小女生上身,俏皮而又夸张地看了看他们三人面前的汤碗,又看看自己眼前的空碗,冲林昊泽笑着,闪露出亮白的牙齿,声音似鸟鸣般清脆地说:“dy first!” 林思年眯眼,意味深长看林昊泽。 林昊泽却是一怔,看看桌面,淡笑着摇了摇头,将自己眼前的那碗老鸭汤搁到丁瑶面前。 第123章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瑶 安沐沐准备再给他盛一碗汤的手都伸出去了,又讪讪缩回来。 因为,她看见丁瑶已经大大方方地拿起自己面前的空碗,盛了满满一勺有冬瓜、有薏米仁,还有红枣的老鸭汤递到林昊泽面前。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瑶。”丁瑶促狭地对林昊泽眨眼,视林思年和安沐沐如空气。 干脆你俩吃得了! 安沐沐和林思年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见被酸成腌黄瓜脸的自己。 林昊泽显然也意识到了,他将椅子往外挪了挪,没话找话地问安沐沐考前准备做得怎么样。 “还行。”安沐沐敷衍他。 “小妹妹今年中考吗?”丁瑶插进来问,跟着,也没等安沐沐回答,又自说自话自家的小表妹也是中考生,学习成绩特别棒,虽然现在大家时间都很紧,但她依旧可以约个时间叫小表妹帮安沐沐做个题型串讲。 丁瑶这段时间追林昊泽正紧。 一是追着想把他招到麾下。刚开始是林昊泽的证券户头开在她们公司,三、四年的时间,大家亲眼目睹林股神的崛起,风一样快,山一般高,他对盘面的把控甚至比有的交易员都更全面,手法稳健,完全不像一个在读大学生,用大老板的话说,就像一个专为股票而生的职业操盘手。这样的人才,不趁着他还没出名时揽进公司,难道还要等他将来大红大紫了再花重金去挖吗? 二来嘛,老实说,丁副总经理私人也想追求他。丁瑶是那种穷苦人家出身,全靠自己一路从底层杀上来的女人,这么长时间以来,身边不是没有追求者,只不过现如今的丁副总经理既不愿委身华而不实的富家花花公子,也不愿和一个一穷二白的青年才俊重新携手打江山,她需要的、喜欢的,正是林昊泽这种有家底、有能力,还有外型,而且人还保持着一定挚纯的优质潜力股。 今天无意中听到他接电话,说晚上和朋友吃饭时,丁瑶便动了逐步介入他的圈子的打算。 先是代表公司拉着他谈了很久想邀请他入职的内容,虽然被林股神以委婉谢绝,但并不妨碍她以车送去保养为借口,提出请林昊泽捎一段路。 丁瑶算定了还没被社会炸成油条的林昊泽即便不愿和她成为同事,也会碍不过情面约她一同赴宴。 果然,林昊泽在送她回家之后再去聚餐和吃个饭而已、多个人也多份热闹之间,选择了后者。 丁瑶欣然前往,心想如果对方是男性,就刷好感,如果是女性,就贴“女友”标签,占地盘。 只是林昊泽没有就林思年和安沐沐给她作更深层面的介绍,丁瑶也没想到女性倒是有,却是颗还没上高中的小豆神。 她当然自己比林昊泽大了三岁,也有年龄差距,但怎么地也没必要将一小小初中生和正在冉冉升起的资本界新星划上等号?那可不仅仅是八、九岁年龄差距的问题。 丁瑶给这餐饭里自己的角色定位是低调点、和蔼点,以刷好感为主题。 听说随随便便一个学校里“成绩特别棒”的孩子要来给w市顶尖学校长期保持年级前三的安沐沐辅导学习,林思年“扑哧”笑出声。 安沐沐瞟他一眼,低调点。 不低调的却是林昊泽。他用凡尔赛体语气说:“沐沐是应该上点心了,外校高手如云,稍不小心就会像之前综测那样,从年级‘万年老二’滑到第五。” 林思年乐了,眼神回敬安沐沐,这,有人不低调啊。 要说丁瑶确实段位不低,她就像没看见三人之间的挤眉弄眼般,乐呵呵地自嘲眼里都是k线、kpi,没有识别出小学霸。 一顿饭因为多了一位极有眼色儿又八面玲珑的资产管理大师的缘故,多吃出了些闹热。特别是林思年,不知是他对二十一世纪初期的经济环境比较感兴趣,还是天然喜欢这种气氛,围着丁瑶问了很多与投资相关的问题,两人互动几轮,丁瑶发现这又是一位年龄比她小不了两、三岁的财富大亨,而且,长袖善舞,又较林昊泽更有人情味,于公于私,她的重心,转移得有些明显。 到后来,林昊泽都笑着叫林思年和他换座,坐到丁瑶旁边去慢慢聊。 散场的时候,局面有了根本的调整,原本该林昊泽送丁瑶回家,变成了林思年,而安沐沐则坐林昊泽的车走。 趁丁瑶去卫生间的功夫,林思年凑近安沐沐,带着“快来夸我”的邀功口吻说:“还是我厉害?抛出几幢商品房,再加个百万资金的饵,就钩到了咱们丁副总经理。” 林昊泽皱眉,有些不快林思年对一中学生如此解释世故人情,没想到却看见安沐沐冲林思年竖了竖大拇指。 他怔住,感觉够不着高度的那个人是自己。 偏偏林思年还用带着怜悯的眼光看着他,对安沐沐说,“你也不能怪我我这个好搭档,他也才刚刚大学毕业,知识、能力有,社会经历和经验方面略有欠缺,不过嘛,好男人都是教出来,自己教,社会教。” 林昊泽拧起眉,“你们,是在说我吗?” 林思年和他差不多大,点评他勉强说得过去,安沐沐嘛,就算已经冲到了他下巴的高度,也仍然是个小丫头片子啊。 他不喜欢小丫头片子嫌弃他。 人一生气就容易犯拧。林昊泽说他送丁瑶回家,让林思年和安沐沐这两个二哈立刻、马上,从他眼前消失。 安沐沐怪林思年啥话都敢说,还害得她被连累。 “前世今生,我就没见他发过这么大的脾气,我看你最近也是膨胀了。”安沐沐一上车就数落林思年。 林思年笑,露出一口大白牙,“在你面前下他的面子,大伯恼羞成怒了。” 安沐沐滑下车窗,几乎没褪去多少热度的晚风迎面扑来,上一世她没接触过二十来岁的林昊泽,想不到这当时的他虽已有远超同龄人的沉稳,但也并不是没有稚涩,还没到刀枪不入的程度,看不透丁瑶的七窍心思,还会为林思年的一番话置气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要说起来,上一世好像真没见他谈过恋爱,四十多岁的人,很奇怪噢,你知道他的故事吗?”她问林思年。 林思年怪叫,“你不知道?你跟他在一起那么多年,你不知道?——那我怎么可能知道?不过,印象中听见奶奶向他催婚时,提了几句要他学会忘记,好像是他心里有人,求而不得,所以选择宁缺毋滥。” 这番话引得安沐沐心中一动。这一说起来,上一世里,林妈妈还在世时,确实时有催婚,虽然大都会被林昊泽敷衍过去,但偶尔也会见到他神情恍惚,仿似有所怀念的模样。 “难怪,”安沐沐感慨道,“都是有故事的人呵。” 这句话成功地激起了林思年的好奇,“来来来,大伯母,和我说说你那时的故事?人还在不在?要不要我去帮你挖一挖现在在哪所中学读书?呃,也不对啊,真要挖出来了的话,我大伯怎么办呢?他现在是有点呆,可能自己都还没弄明白自己的心意,但他对你,那是真没得说。哎,大伯母,想想旧爱新欢,以诚相待,就像我在老爸家里听到的那首歌,怎么唱的?情义春常在?哈哈哈,情义春常在咳,小姑娘,你怎么打人啊” 安沐沐一个爆栗子敲他头上,她的故事?故事里方梓豪那个渣男?她只求永生不见,还挖出来?挖出来都给他埋回去。 第124章 命运通常都是不管你愿不愿,直接按它的剧本编 而命运通常都是不管你愿不愿,直接按它的剧本编。 迁到黄川的工厂后面有一条小溪,小溪的对面就是安沐沐上一世入读的医专,她也是在那里认识方梓豪的。 这一世过到现在,她们搬来黄川也有五、六年的了,安沐沐硬是一次也没有越过小溪,去看看曾经和现在同样青葱的位置。 不仅没去过,甚至连看一眼都没有。 她怕命运的齿轮又把自己转到那个渣男面前。 但安沐沐明白,很多时候,不是一个“怕”字,就可以绕得过去的。 所以,林思年说以承包的方式圈禁了“猫儿洞”整座山,破解穿越奥秘时,打小过惯穷日子的安沐沐肉疼了一下下,跟着就是理解、赞同、支持。 她这辈子,不想再遇见方梓豪、马捷,但是,依着成长的轨迹,以及家和医专那么近的距离,她又觉得有很大的概率再和他们相遇,到时,这一生又会平添一些什么样的波折呢? 安沐沐不怕困难,但她害怕有限的人生被无底线的坏人耽误。 这一趟回来,林思年将全部精力都用在了老厂的“猫儿洞”里,并没有在w市呆下去。 安沐沐忙过中考之后,才知道这一世的林昊泽并没有像上一世那样考上研究生,呃,不应该这么说,他压根就没有报名参考。 也没有接受丁瑶的入职邀请。 他大手笔地入股了一家投资公司,一家小型房地产公司,并在投资公司取得了副总经理的职位,一跃而起。 算下来,与丁瑶不仅成了同行,还瞬间成了平级关系。 “你不读研了?”安沐沐很惊讶。她所了解的林昊泽可不是眼皮子浅到把赚钱放第一位的,况且,现如今的条件比上一世好多了,他完全可以一边读研,一边继续做股票或房产,无非就是规模小一点罢了。 林昊泽摇摇头,“思年给我做了很多经济和形式分析,我们都认为眼下是最好的学以致用的时候,不断积累的理论学习本就是为了转化并提高实践价值,我为什么要在很好的时代舍本逐末去追求只是听上去很美的‘高学历’呢?还是等工作一段时间再去充电,读eba,读完再回归社会继续下一轮冲刺。” 再给林思年打电话时,安沐沐批评他抢戏了,“由始至终,都应该是你大伯指导你,你怎么能反过来影响他呢?” 林思年大笑,说:“这么大一口锅,我可背不起。你问问他,谁说的,‘我是过来人,高中三年是非常重要、非常关键的三年,就这么扔下她去读研,我心里始终放不下,算了,我的机会还很多,而她,却只有这一次。’还要我别在你跟前提这些,哈哈,笑死了,有他这么逼着我帮他深情旁白的吗?” 他那头没说上两句就传来有人叫他的声音,安沐沐警惕问:“你在哪里?” “猫儿洞啊。刚不跟你说了,里面没信号,出来才看见你的未接来电。”林思年回答。 “你边上有人?” “嗯。” “你叫了人去那儿?”安沐沐脑子有点发晕,他俩穿越的秘密基地,让那小兔崽子给卖出去了? 林思年叹气,“安大伯母,穿越是门玄学,别说不是我的强项,就算是我的专业,我也没办法仅凭一己之力,在短时间内破解当中的奥妙,保证自己想以多大的年龄穿回来留在你们身边,就以多大年龄穿回来。” 安沐沐这才知道他回来至今,不仅成立了一家科技生物公司,还高薪聘请了目前还是萌新状态、却在二十年后展现成为行业大咖的数字、物理学家。 嘿,居然还有道教和周易研究人士。 “林思年,你这是组了个科考团去发掘我俩的穿越秘密?”安沐沐说得咬牙切齿。 “签了保密协议的,泄密者要赔得倾家荡产,而且,我选的都是那些真正有志于钻研所属领域的人。你知道,研究穿越本就是项技术活,何况我还要改变穿越、或者说掌握它,以我一个人的知识和能力,绝对是达不到的。”林思年解释。 安沐沐必须承认他说得对。 “那万一你在你妈妈生下你之前仍没找到办法怎么办?”她问他。 林思年苦笑,“那就真的要称你‘大伯母’了。” 安沐沐大笑,突然想到一桩搁心里的打算,又对他说,“跟你商量个事,我知道你和林昊泽不仅投资入股了好几家,还合开了两家公司,你看能不能,让我姐去你们那儿上班?觉得她行就给她一点事做,不行就干点文员、打杂之类的活。” 林思年奇怪,“行肯定是行,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你给我说,我还是要给大伯说,为什么你不直接跟他说呢?他总不是,不是会拒绝的。” 这下轮到安沐沐苦笑了,林思年当然懂她的意思,安晶晶高考结束,虽然成绩还没下来,但是,按照“历史知识”,她肯定是考不上的。 这段时间安沐沐的脑子绷得比任何时候都紧,一方面要提前给安爸安妈打预防针,安抚他们成才的路千万条,上大学不过只是其中一条,得失平常心,曲折事业梯,人都是从失败中走向成功的搞得安爸安妈还以为担心考试失利的那个人是她,反过来对她说了不少安慰的话。另一方面,安沐沐又把安晶晶盯得紧紧的,怕她怨天愤地,又怕她去金采、周勇之流那里找温暖,恨不得她去哪里自己就去哪里,自己去哪里姐姐就一同去哪里。 累死了。 还不如一劳永逸,给她找一份工作,绑定她,充实她。 但安沐沐不太肯去找林昊泽,这种心态和担心被拒绝无关,好像好像就是,好,她承认,就是矫情。 矫情地觉得,万一以后没有深入发展的可能,她这样脸大地去讨人情,将来需要拿什么还呢? 不过,林思年说得对,无论如何,她绕不过去林昊泽,没必要通过林思年兜一圈。 安沐沐给林昊泽打电话,约他见一面。 “现在吗?”林昊泽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疲惫,“我倒是在黄川这边,只是今天事情有点多,你若是不急的话,晚点我回来找你。” 安沐沐知道他周一到五要盯股票盘,特地选的周六,没想到他还是忙得脚不沾地。 心底隐隐有关于他身体的不安划过,倒超过了对安晶晶的关注。 安沐沐问他有没有按时用餐,又问他最近有没有胃疼、胃胀或有喛气,还叮嘱他一定要劝老母亲和弟弟少吃腌泡食品。 林昊泽在那头耐心听她絮絮问,不时“好的”、“嗯”、“我记住了”作答,期间有同伴找他,他都作手势止住对方,继续认真听安沐沐说话。 他记得好像就是在安沐沐随父亲迁到w市的时候,不知道什么事触动了她,之后她就不停地提醒他及全家要养胃、护胃,少吃刺激胃的东西,就好像她知道他们家会在这方面生病。 上次他吃搁久了的包子吃出肠胃炎那事也是如此。那个原名叫思年、后来为了上户口被冠上“林”姓的林思年先生,对,就他,报讯报错了,害她以为他得了胃炎,急疯了一样赶过来,脸色白得像个鬼一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赶来见最后一面。 而且那之后,她对他的态度再不生冷,就好像想通了什么道理,突然变得像个成年人一样温和而包容。 如果这种感觉一定要用语言来形容,林昊泽只能说安沐沐根深蒂固地觉得他、或者他的家人会在胃这个器官上生病、生大病。 第125章 可以吗? “我说话你在听吗?”安沐沐一语将他的思绪拉回。 林昊泽忙不迭地回答,“在听,在听。按时吃饭,不熬夜,坚决不吃腌肉咸菜,要喝茶就换着喝你买的普洱和生姜红茶。” 安沐沐这才满意地“嗯”了一声。 林昊泽说是说晚上来,只不过,等他来的时候,已经晚得安妈差点就不让安沐沐出门了。 安沐沐软磨硬泡,好说歹说,安妈才勉强同意她在楼下待半个小时。 “你怎么现在才来?”一见面安沐沐就没忍住埋怨。 林昊泽挠挠后脑勺没敢说,就这时点,他连晚饭都没吃就赶过来了。 盛夏的夜晚,闷热都还是另话,关键是蚊子忒多。林昊泽是男人,皮糙肉厚,叮了也就叮了,他连挠都懒得去挠一下。 看不下去的是有只蚊子飞到安沐沐白皙的下巴上,伸出林昊泽肉眼可见的针,悄无声息地刺进那样的细嫩里。 那一瞬,感觉无比刺眼的林昊泽都不带脑子想,大巴掌本能地朝着蚊子扇过去 安沐沐被他这个神来动作吓呆了,愣在原地。 也正是她这副模样落在林昊泽眼里,令他一下子反应过来。 林昊泽更不带脑子地骤然收回掌中所有力道。 于是,刚刚还挟有力道的巴掌慢慢地、轻轻地、柔柔地抚落在安沐沐脸颊。 原来,女生的皮肤这么光滑。林昊泽呆呆地想,一时忘了将手收回。 不仅没收回,相反,为了验证自己的认识,他又用掌心缓缓在安沐沐的下巴处蹭了蹭。 似有电流通过,安沐沐定住,颊边的手掌温热,带着男性特有的糙硬,一开始是贴着她的脸,跟着,慢慢摩挲,摩挲。 她在刹那间忘却了整个世界。 “沐沐!”楼上,安晶晶趴在窗户边冲他俩大声喊,惊开如梦初醒的两人,“妈妈叫你回家睡觉了。” 安沐沐的脸在昏暗中变得通红。 林昊泽也好不了多少。醒悟过来的他第一时间解释,“蚊子,蚊子,我打蚊子” 他说得语无伦次。 安沐沐的理智也已回归,她埋下头,不知为什么想笑,使劲咬唇憋着,憋得眼泪都快涌了出来。 楼上的安晶晶又拖长声音叫“沐沐”,已经有邻居随着她的叫喊往外张望了。 安沐沐有种扔坨泥巴上去封住猪队友嘴的冲动。 “走!”她拉上林昊泽的手便往厂区外走。 没一会,安妈的夺命追魂电话打过来。 “我们在”安沐沐一边接通手机一边四下张望,快十点了,哪还有能告诉安妈的光明正大的场所呢? “在‘周记面馆’,‘周记面馆’。”安沐沐因为找到目标而兴奋起来,一个箭步迈进台阶,弯腰钻进门已经被周勇关到一半的店里,不顾他的愣怔,坐下来,“妈,你放心,我肚子有点饿,吃一碗面就回来,真的,吃完面林大哥和周勇送我回来。” 安妈听见在周记,又有两个大男生,略微放心了一些,又叮嘱了几句,挂了电话。 “可是可是,灶已经熄了。”周勇小声说。 安沐沐挥挥手,“没事,你收摊是?走,走,把钥匙留给我,一会帮你锁门。” 周勇不敢说,沐沐小姐,你可真不见外。 “呃,别,”林昊泽叫住周勇,“还有什么吃的吗?” 安沐沐眼睛鼓出来了,“你还没吃晚饭?” “吃了的,吃了的,那不觉得给周勇添麻烦了不是吗?好歹像跟你妈说的那样,吃点东西,照顾一下周老板的生意,对?”林昊泽胡诌。 这下轮到周勇鼓着眼睛看他了,“谢谢,我代表关紧了的燃气阀谢谢你,没” 林昊泽背对着安沐沐掏出一张红票票晃在周勇面前。 周勇的表情不屑一顾,“没吃的” 安沐沐怎么会看不出来林昊泽在撒谎?她一边用眼神谴责他,一边又忍不住对周勇说:“麻烦你,看有没有剩饭什么的?再打开燃气阀帮忙炒碗鸡蛋饭行不行?卤菜还有么?这一说起来好久没吃你家的卤菜了,我也有些个流口水,多做一份可以不?” 周勇最是抵御不了安沐沐。 他咧着嘴,一脸气咻咻地去重开燃气阀,舀剩饭,敲鸡蛋。 而这边,因为有时间限制,安沐沐也不多啰嗦了,直接问林昊泽能不能让安晶晶去他们公司做事。 “你担心她考不上大学无所事事?”林昊泽问。 安沐沐点头,“你知道,厂里早就取消职工子女招工了,她只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中毕业生,能有什么技能,出去应聘的工种也就是服务员、售货员之类的工作,学不到东西不说,反让家人担心。” 林昊泽沉吟。 “让你为难了么?”安沐沐问。这时她才想起来,貌似,林昊泽的弟弟,林昊刚,也没有正式工作。如果可以,林昊泽一定会先解决自己亲弟弟的就业问题,既然连他自己的亲弟弟都没解决,可能,事情并不像自己想象中那么简单。 她的眼神闪过一丝退缩。 林昊泽敏锐地捕捉到了,他忍不住伸手过去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别多想,我是觉得,以高中学历参加工作,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都不具任何优势。” 安沐沐苦笑。 “上进的路不止大学一条,只要晶晶自己愿意学,自考、函授、电大,不都是途径?我在财大还看见学校创办的自考培训班,在里面读三年,一边感受高等学府的文化氛围,一边逐科考过自考科目,拿的照样是国家认可的大学文凭。那时候无论是来咱们这儿,还是出去自己找工作,不比文员之类的杂工强?” 林昊泽的一番话令得安沐沐豁然开朗,对呀,上一世她不就是这样在医专时拿下了康复护理专业的自考文凭么?那时的她多辛苦啊,有专业课程,还要自学自考课程,她也闯过来了啊!按林昊泽的说法,晶晶可以去财大心无旁骛地全日制式学习,可不比她上一世轻松愉快多了。 安沐沐兴奋得一拍桌子,转身就要回去和家人商量。 “你这是用完就扔的意思?”林昊泽在后面慢吞吞地问。 端着一大盘蛋炒饭自厨房出来的周勇也是一脸茫然望着她,不是说要吃炒饭、卤菜吗?我可是连明天要拿出来卖的卤牛肉都给切了一盘。 安沐沐红脸,讪讪坐回,“太高兴了,急着回去告诉妈妈和姐姐。” 林昊泽勾唇,几句话都能让她开心得忘了形?那接下来的事不得让她蹦起来掀了周记的屋顶? “我听说,安叔叔有意重开‘昊文’?”林昊泽问。 安沐沐怔了怔,她自认安爸是个稳妥的人,事情没办成之前,向来不会高调示人。 他是如何知道的? 林昊泽喜欢看她这副懵懂中带了些崇拜的眼神,也不卖关子了,柔和着声音说:“你忘了,我在县二中读了三年书,和胡老师,至今保持着联系。” 哦哦,原来是那条线。 既然都揭盖了,也不用再藏着掖着。安沐沐点头,“你知道我家的情况,我爸年纪又不算大,我和姐姐都还没成年,他总得找点事做养家糊口,想来想去,还不如捡自己熟悉的行业做。” “养家糊口?”林昊泽嘴里喃喃念叨这四字,继而定神问她,“我给你的那笔钱不够?” 几十万啊,怎么可能不够? 安沐沐没有作声,抿唇笑了笑。 林昊泽懂她的意思,那是,她并不认为用他的钱是件很光彩、很理直气壮的事。 他点点头,“我明白了,那我说我想入股,和安叔叔、胡老师、姜老师一起合伙做,可以吗?我负责资金,安叔叔负责整体运营,胡、姜两位老师负责教学,可以吗?” 第126章 压根就不是姐姐或者周勇不学好,玩所谓私奔的游戏 安沐沐到家时,安建渠还没回来,安晶晶可能已经睡下了,没看见她的人影,李琼则在客厅看电视。 她强抑制住激动,用轻描淡写的语气给李琼说了林昊泽想注资和他们一起重开‘昊文’的事。 “可能这几年赚了钱,他的想法是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大,咱也别局限在黄川一个地方,w市六个中心城区,七个新城区,一起上,再配合电视、报纸宣传,争取让‘昊文’不鸣则平,一鸣惊人。” 安沐沐只讲了林昊泽所说话的前半部分,后半部分关于利用规模和名声效应急速引流,打造出品牌效益之后,再找壳上市的步骤不敢讲。 她怕安妈跟着膨胀起来还不了原。 就这样都把李琼惊呆住了。 她喃喃地说:“一下要做这么大吗?可以做这么大吗?那得要多少钱呢?咱们家可拿不出来,都他出的话,那我们是不是就变成给他打工的了啊?” 安沐沐急忙解释,说林昊泽已经声明,他只出钱不负责经营管理,也不参与日常运作。 “那那哪来那么多人做饭呢?我一个人可做不了那么多家的。”李琼扳着手指头算“6+7”个城区,一共要开多少家‘昊文’,很是发愁谁能一下子兜住至少十三个网点的学生餐食。 安沐沐被老妈的懵呆着想远了的模样逗笑,她正要再打趣妈妈两句,眼角瞟到不知什么时候,安晶晶正站在卧室门口,也是听得入了神的模样。 “这么大一个事儿,我得赶紧把你爸叫回来商量商量。”李琼已经让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砸得有些六神无主了,等不及安建渠自己回来,便急慌慌地冲进卧室去给他打电话。 安沐沐看安晶晶脸上似乎已经没了睡意,正准备给她说去财大上自考班的事,没想到安晶晶却先开口说:“我看见林昊泽摸你的脸。” 呃,介个,安沐沐面皮一紧,抬眼看姐姐。 安晶晶脸色肃然。 “没有啦,脸上有个蚊子,他帮我打蚊子。”安沐沐干巴巴地解释。 “之前我还看见他开车来接你。”安晶晶说得更犀利了一些。 安沐沐要恼羞成怒了,她都还没有和姐姐算那笔“私奔出走广州”的事呢。 她偷偷瞄了一眼还在卧室里给安爸打电话的安妈,小小声对安晶晶说,“我和林大哥仅仅是好朋友而已,人家有女朋友的,倒是你,去广州的火车票买了吗?” 不出意外,该轮到安晶晶羞愤交加了。 奇怪的是,安晶晶虽然显得非常惊讶,却丝毫没有安沐沐想象中的羞愧。 “你怎么知道我要去广州?”安晶晶问,忘了追究妹妹和林昊泽的暧昧。 反正话头子都已经扯出来了,安沐沐也不怕把事说开,“我不仅知道你要去广州,我还知道你要和谁一起去。” 安晶晶盯着她,“金采告诉你的。” 安沐沐哼一声,像个真正的十五岁孩子一样,直截了当的和姐姐顶嘴,“说了多少次,她就不是个好的,你却还要和她交往。” 安晶晶默了默,语气寂寥地说:“我不和她交往,和谁交往呢?你要读书,要求上进,没时间和我玩;李小娟的奶奶嫌我成绩不好,不让她和我玩。只有她,我一个电话就能叫过来,也只有他不介意我学习差,会把她带歪” 安沐沐哑然。 想了想,安沐沐叹口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哀与愁,孤独和无奈,但是,不管怎样,那不能成为你年纪轻轻就离家私奔的理由。如果你认为你的家人都不能给你渴望的爱,那外人就一定能给你吗?” “什么私奔?你会不会用词啊,安沐沐?我和金采想去广州玩两天,你怎么就理解成了私奔?我和她私奔?你到底懂不懂私奔的对象应该是谁呀?”安晶晶被安沐沐的用词震惊了,不怒反笑。 安沐沐更震惊,不是不是说和周勇一起么? 可是,看着安晶晶茫然又无辜的表情,安沐沐到底没把周公子的名字说出来。 难道是林思年弄错了?上一世,姐姐并不是和周勇私奔?可她确实是去了广州啊? 以安沐沐对林思年的了解,他虽然外表嘻哈,内里却不是一个不靠谱的人,他铁定会把事情都打听清楚了,才会回来告诉她,何况,他还亲自去了广州,从姐姐那里挖出了有金采在内里撺掇的料。 难道是,姐姐骨子里的善良和教养使得她没有对林思年说出事情的全部经过? 安沐沐还想问安晶晶有关出游的事,打完电话的李琼却出来了,她比之前更兴奋地拉着安沐沐询问林昊泽投资的细节,姊妹俩没机会再聊下去,只好打住。 第二天,安沐沐一早便赶去周记,拉了周勇就往外走,也不管陈大娘在后面扯着嗓子叫。 “哎,去哪里啊?现在是早餐高峰期,我走不了啊,姑奶奶,你没听见我妈叫我吗?”周勇嚷嚷。 安沐沐带他拐到一角落处,死死盯着他的脸,“我就问三个问题,你是不是要去广州,和谁一起去,去干什么?” 周勇很是纳闷地看着她,“金采不是说你和她要陪晶晶去广州散心吗?说实话,要不是你你们姐妹俩想,我才不会去呢,店里忙得要死。” 尽管周勇说得没头没尾,但安沐沐还是听懂了。 金采!如果没猜错的话,姐姐和周勇上一世所谓的“私奔”,她岂止只有撺掇的功劳,可以说,是她一手导演出来的! 她将压根就没有私情的两人分别约到外地,不知又如何巧言令色让他们产生情愫,或者,先上船再补票,造成私奔的事实。 难怪自从林思年告诉她姐姐上一世的遭遇后,无论她盯得有多紧,始终都没看见姐姐和周勇之间有什么异样。 压根就不是姐姐或者周勇不学好,玩所谓私奔的游戏,而是,金采设计陷害他俩。 得知真相的安沐沐很生气很生气,即便前世被渣男和假闺蜜背叛,也比不上此际发现自家人被算计后震怒。她觉得自己需要做点什么,但似乎又不是该做出行动的时机,一忍再忍,忍了又忍,连周勇是什么时候离开的都没留意。 回到家,她满脑子都在想安晶晶或者安家人到底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罪恶勾当,才使得金大小姐用这种卑鄙无底线的方式陷害,压根就没有心思回应昨晚没来得及询问她有关合伙重开“昊文”一事的安建渠。 “要不,我把他的电话给你,你直接问他。”安沐沐强抑不耐,对安爸说,顺手抽了一张纸写下林昊泽的电话。 安建渠嫌效率低,“正好胡老师在这边,你问问他在哪儿,我们过去找他当面谈。” “真麻烦。”安沐沐心烦意乱地嘟嚷,打通林昊泽的电话,“你能不能回来一趟?我爸和胡老师想和你聊聊。” 转头,她问安爸,“他问中午可不可以一起吃午饭?” 这个时候的安建渠还没感觉,等他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发现以林昊泽的忙碌程度,女儿居然能一个电话就把他召来挥去时,这才有点自家小闺女好像和已经颇具霸道总裁气势的林家小子不太对劲的认识。 第127章 女人的更年期不应该叫更年期,应该叫变异期 “你觉不觉得,妹妹和昊泽,咳,我也是改不过口,现在都应该称人家林总了,林总,”安建渠重复了两遍加深印象,又问李琼,“他俩,是不是有点” 他到底还是没好意思问出口。 但李琼已经懂了,点点头,她说:“好朋友。” “好朋友?”安建渠吞下一口口水,“我和胡老师到他公司谈事,去早了,就在等他送走上一批客人的时候,遇上你闺女给他打电话,问他吃午饭没,几点钟吃的,吃了些什么?为什么要吃泡椒炒牛肉。你知道吗?挂墙上的营业执照写着注册资金七百万,他的一个公司,注册资金七百万!几个七百万的公司老总,让你闺女给审犯人一样地问,还像犯人一样老老实实回答。你没看见当时胡老师看我那眼神,我都不好意思回瞅他。” 李琼没表露出太惊奇,反而问他,“那你认为,是你闺女对他有想法,还是他对你闺女有想法?” 安建渠很吃惊,“李琼同志,我们现在在讨论你女儿早恋的问题,你怎么能这么淡定?” 李琼给了老公一个“切”的表情,“你闺女从小就对人家有兴趣,你又不是不知道。当年,一缸子绿豆汤可是连你都不肯给,要拿去给人家的。但是,”看见安建渠想插嘴,李琼很有气势地一个手势止住他,“你没看出来你女儿是多么的有骨气吗?想当初,万莉萍在厂子里造谣说妹妹倒追她儿子,都不需要我们多说什么,妹妹立马就不再和他往来了。现在是她儿子千方百计要维系住咱们家闺女对他的感情,嘿!风水转回来了?咱们管他谁对谁有想法,只要妹妹不吃亏,咱们得实惠,那不就结了? 再说了,以前我提醒你时你是咋说的?‘妹妹还只是一颗小豆丁,哪能和早恋挂上边?’” 李琼学安建渠当初的腔调,跟着,一撇嘴,“现在可以挂上边了?那你去掐灭他们啊。” 安建渠觉得,女人的更年期不应该叫更年期,应该叫变异期。年轻时多温顺多柔和的小琼姑娘啊,一到四十几岁居然就变成了钢牙刺猬,逮谁怼谁不说,还刺得人生疼。 他不和不讲道理的四十岁女人谈事。 正好,李琼也不想和他谈小女儿,反正他也仅仅只是嘴上说两句而已。 人家林昊泽现在多能啊,就如安建渠所说,几百、上千万身家的新贵,大手笔地砸钱出来投资,硬生生将他们原本只打算开一家小培优机构的想法放大成了“6+7”区的连锁品牌,为啥?凭他安建渠的人品?还是说找不到比他们几人更专业的班子? 不连他自己都看出来是冲他老安家的小女儿来的吗? 此时的李琼只想将万莉萍当初散布沐沐痴恋她儿子的谣言怎么生出来的怎么还回去。但她也明白,现在不是最好时机,还得等等,等一家家‘昊文’拔地而起之后,她再一声大铜锣敲响全厂,让大家伙儿看清楚,到底是谁痴恋谁。 曾经的憋屈可以一古脑儿砸回始作俑者的脸上,单是想想李琼就觉得很痛快。 被李琼惦记上的万莉萍其实不用谁真刀真枪地杀过来,就已经很难受了。 二儿子林昊刚结婚时,林昊泽倒是提过要另买新房,只不过,被万莉萍拦了下来。她一方面是心疼钱,几十万啊,大儿子得挣多久?分期的话,又要帮他们两口子还多久?反正又不是没房,无非就是挤一挤,一家人在一起,对她而言,还热闹一些;二来嘛,要说左红凤这个儿媳妇,真还不是她可以说满意的,脚上泥巴都还没洗干净的乡下小丫头,凭什么一来就要给她买新房? 先住一块侍候她几年再说呗。 万莉萍自认算盘打得很好,没想到的却是这个儿媳妇不按套路走。 左红凤从小在农村长大,勤快能干是没得说,用些个甜言蜜语、小恩小惠,也可以让她顺毛驴般讲点义气,作些个让步。可究其本质,到底仍是一个见多了乡下能争会抢才不吃亏的泼辣货。 当初万莉萍也是以为被睡了的人、吃了亏的人是女方,一时大意,忘了去左红凤老家打听打听姑娘性情。这婚一结,人进了门才发现,我的天,那可不是个自己能欺负得了的善茬。 婆媳俩和平共处的好光景还没三天,便因为“猪肉到底应该顺着纹理切还是逆着纹理切”的小事儿,各自掀开了本就稀薄的面纱。 持“顺着纹理切”的万莉萍的理由如下:老娘是你得垂头恭声叫“妈”的人,老娘说对是对,说错,也是对,叫你顺着切你就得屁都不能放一个地顺着切了了事。 持“逆着纹理切”的左红凤认为:我家几代人喂猪,我从小在猪圈边厮混,五岁喂猪,八岁帮我爹递盆子杀猪,十一岁敢把手伸进死猪肚子里去掏猪下水,你要说我不懂切猪肉?那不是侮辱我的智商,而是羞辱我的出身。 这两人棋逢对手,旗鼓相当,势均力敌,从阴阳怪气到语言攻击,再到破口大骂,要不是在外面打完麻将的林昊刚回来得及时,只怕一场全武行的大戏就要上演。 最后,关于猪肉切法的争议不了了之,但婆媳间的“斗争”却由此拉开序幕。 万莉萍在厂里算是个响当当的狠角色,万万没想到,娶回来的这个二儿媳妇,更是个乡里人家中烟熏火燎出来的辣货中的辣货,一看婆婆如出嫁时老娘所说是个喜欢立规矩、撕媳妇子脸皮的,好家伙,立马就丢掉了和林昊刚没培养两天的情谊,撸起袖子有来有往,图个快意江湖。 林昊刚搞不定自己的妈,也搞不定新婚不久的媳妇,激情燃光之后,面对同一个屋檐下天天吵闹不休的母亲和妻子,他对于结婚这件事,真是后尽了老悔。 这个盛夏暑期,注定精彩纷呈。 坐实姐姐和周勇的“私奔”是金采一手策划出来的之后,安沐沐在是否将真相告诉安晶晶之间犹豫了好久,最终还是听了林思年的劝,决定不说。 “虽然咱们都能因结果而推理出过程,但是,现实是你并没有证据,也没有逮个正着,那你拿什么去说服晶晶?再有,她信了如何?不信又如何?都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难不成,你还指望她有办法报复回来?算了,与其打草惊蛇,不如先绕过去,等我回来再一起教训她。” 安沐沐必须承认,林思年说得对,将真相告诉晶晶或者周勇,没有丝毫用处不说,只要金采咬死不承认,她们还拿她一点辙都没有。 于是,她借此机会和安晶晶达成了协议,等高考分数下来,如果晶晶没有考上大学,就听林昊泽的建议,去财大读自考,认认真真读三年,考完所有科目,同样可以拿到过硬的大学文凭。 而需要沐沐做的,则是负责说服安爸安妈抽时间一起去北京玩一趟。 “去什么广州,那儿开放的是经济环境,你看得到吗?摸得着吗?北京则不一样,祖国的心脏,历代古都,长城,故宫,清华、北大,圆明园,鸟巢”安沐沐给晶晶历数北京的名胜古迹。 安晶晶听得心潮澎湃,完了又愣住,“鸟巢是什么?” 呃,嘴瓢了,2000年貌似鸟巢还没有动工。 安沐沐想收收不回,只好装傻,“什么鸟巢,我跟你在说天安门呢” 最后,凭她一张三寸不烂之舌,终于如愿诱得安晶晶将游玩地由广州改成了北京。 “那我得赶紧给金采说一声,要不她肯定会生我的气。”安晶晶说。 “没事。”就在这一瞬,安沐沐心底浮出一个坏主意,林思年叫她不要打草惊蛇,可没说不可以将计就计,转而坑金采一票啊。 “我跟你说,姐”她一把拉住安晶晶。 第128章 书香世家教养出来的子弟,不骄不矜,文雅内敛 董治毣跟着董爸董妈西北青甘大环线一趟游回来,安晶晶她们这届的高考成绩也下来了。李小娟凭实力考上财大,成为林昊泽的小师妹。 金采和安晶晶落榜。 虽则落榜,但两人也各有去处。安晶晶是一早就说好去财大上自考的会计班,当着两个好朋友的面,她也没有隐瞒,倒是金采,明显看得出她是有去处的,不过支支吾吾不愿说罢了。 听到安晶晶家里对她的安排,她呆滞片刻,有懊恼自脸上滑过,甚至还冲口说了一句,“你怎么不早说?” 安晶晶莫名其妙,“早说迟说有什么关系?按沐沐的意思,除非我已经坐进了学校教室,否则都不应该告诉人。她总说什么‘事以密成’、‘事以密成’,我要不是看在和你们交情好的份上” 后面部分大家猜都猜得着的话,她吞回去了。 但也足够让金采难受的了。她和安晶晶一样,参考平时的学习成绩,也算考完就估得出胜败。老金副厂长还遗留有能耐和一些人脉,加上金钱打底,给她铺了一条通向全日制中专师范学校的路子,和安晶晶一样,也是谈得七七八八,就等着不出意外地落榜之后,寄录取通知书,九月份开学去报到。 如果早知道有安晶晶这样进大学学府读自考、获取含金量等同于全日制大学学历的途径,金采无论如何不会让自己委委屈屈去拿个中专文凭的。 可是,现在后悔显然已经晚了。 看着安晶晶和李小娟抱在一起开心于可以在同一所大学里继续延续友情,金采的内心充满了妒忌。明明从小家庭条件优沃,能时常施舍零食、文具给她们的人是自己,为什么长大之后,反而还混得不如她们呢?比不过全家人都重视学习的李小娟也就认了,安晶晶算什么? 不能接受的是,一向没她聪明,温温吞吞的安晶晶却有比她更好的学业规划和前景。 金采担心自己再呆下去会忍不住说一些刻薄的话影响后面的计划,她强笑着扯了个要回家给爸妈煮饭的理由,决定先离开那两个笑得令人感觉刺眼的朋友。 临走之前,她故意当着李小娟的面给安晶晶下套,“你不是说要去广州玩吗?行李准备好了吗?” 安晶晶差一点就要说“ok”,突然想起安沐沐的话,舌头顶了顶上牙槽,吞吞吐吐地向她确认,“你准备好了吗?是我俩一起去?” “你俩约着去广州玩?”李小娟插话进来,“怎么不叫上我呢?我的分数过线了,我妈应该会同意我去。” 安晶晶涮她,“算了?反正你奶奶要是知道你和学习成绩不好的我一起,肯定不会同意,别白费功夫了。” 李小娟讪讪笑。 一旁的金采鼻子都要气歪了。原本想着多个证人证明是安晶晶单独出门,谁知她居然反过来用话套住了她,难为自己叮嘱了她那么多次,不要把自己牵扯进去,结果呢,她记住了她妹妹说的“事以密成”,却没记住她的交待。 “我我不一定能去得了”金采强笑着说。 一句“那就算了,反正我妹妹也答应了说动爸妈去北京玩”的话都跑到了嘴边,安晶晶好歹还是记起了安沐沐的反复叮咛,她咽下一口口水,用带了些陌生情绪的语气问金采,“确定不去了?” 金采的小心肝大力一跳,既想稳住安晶晶,又不愿让李小娟知道广州之行有她参与,左右为难,只好胡乱敷衍说:“我想想,我想想怎么给我妈说。” 说完,急匆匆离开。 安晶晶看着她的背影,表情复杂。 “她这是咋了?慌慌张张的。”李小娟问。 安晶晶甩甩头,“别管她,就像我妹妹说的,不知道她那小脑袋瓜子整天在想些什么。喂,倒是咱俩,我虽然不是正儿八经考上的财大,但好歹也算是可以在财大和你一起上学了,这下你奶奶不会再不许你和我一起玩了?” 李小娟闹了个红脸,拍晶晶,“哪有!我奶奶当时只是担心快要高考了,我们如果还是成天只想着玩的话,会影响考试。她并不是针对你一个人,你没看见去年我压根就没跟谁一起玩过,总是学校——家里两点一线,熬得可辛苦啦。” 安晶晶哼哼,“要不是我妹妹说要和那些说话也许直截了当、但却正直优秀的人为伍,我才不会掉头吃你这把回头草呢。” 李小娟就地扯了几根草,作势往安晶晶嘴里塞,“来来来,来吃草” 两个小姑娘嬉闹开。 和姐姐并没有因高考失败而消沉、反而对即将到来的自考大学生活带上些憧憬的美好不同,董治毣的归来,却是成了安沐沐的噩梦。 一趟青甘行将董公子锤炼成了董小侠,他给晒黑了很多,以前白皙得足以和女生相比的肤色、特别是脸色,像涂了一层麦色的蜡,显得骨碌碌转动的眼珠特别灵醒有神。 他穿着t恤、短裤,背了鼓鼓一大包东西来安家。 来的那天晚上也巧,安建渠下午在林昊泽那儿和他讨论了‘昊文’的选址位置后,顺便就坐了他的车一同回家,下车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想起李琼早上说要做凉糕,安建渠便问林昊泽要不要上去坐一坐,吃点清凉的小零嘴?老实说,他其实也只是佯装热情随口一问,哪晓得林昊泽居然就点头同意了。 于是,和董治毣碰了个正着。 董治毣的包里有给安爸买的茶、枸杞,给安妈的百合、虫草,还给安晶晶带了牦牛干、奶片等一堆零食,每人面前都搁得琳琅满目,引来安家人、特别是安晶晶大呼小叫,笑声、道谢声充满了整间屋子。 他却只给安沐沐带了一根手编的红绳项链,上面坠了一块硬币大小,通体圆润晶莹的奶白色玉石。 “这是什么?”安沐沐将玉石项链提到眼前,好奇地问。 董治毣接过去,一边打开绳尾上的结,往她脖子上系,一边回答她,“昆仑玉。” “很贵吗?”安沐沐是真不懂什么玉啊钻的,她有些担心太贵重,收不起。 董治毣歪头想了想,老老实实地说:“不知道,我妈买镯子时我看中的,我爸付的钱。其实我当时也问了价,就怕太贵你戴着上学反而不妥,结果被我妈挡了,她说给女孩子买东西不能看价格。” 安沐沐被他的实诚话逗笑,看见他的手上有不少磨出来的印子和裂口,又问他是怎么弄伤的,还找了家里冬天用剩下来的维e膏递给他抹。 “搭帐篷,骑骆驼。”董治毣答,“到后来我爸我妈都受不了了,表示再不住酒店就回家。其实我也很受不了他们,出去不就是为了观察和体验吗?到了那种‘城头月出星满天’的位置,不躺在沙漠里感受一种距今一千四百多年前的大漠风光,听西北风吟‘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却要在酒店吹空调看电视,你说我们出去干嘛?” 到底是书香世家教养出来的子弟,不骄不矜,文雅内敛,安家人一人一口不停谢谢他的礼物时,他微笑不语;和安沐沐聊天时,出口成章,却踏实沉稳,不带丝毫浮夸卖弄之嫌。 一旁捧着碗凉糕独自凉快的林昊泽默然看着比自己小七、八岁的董治毣,表示很是受教。 只不过,当董治毣将大背包里最后一摞东西掏出来时,安沐沐给吓住了。 “这是”她有些个不敢直面真相。 董治毣咧嘴笑开,洁白的牙齿映衬着麦棕色的皮肤,居然就让安沐沐读出了狷邪又暗黑的危险信号。 “高一的各科课本和配套教程大纲,以及习题集。我做了个学习计划,开学前,应该能全部通学一遍。” 第129章 安沐沐掬水弹他脸上,说他忒招人恨的就是“真诚地偷懒” 吃了凉糕后的林昊泽并没有马上走。 安爸安妈热情地留他和董治毣吃饭,林昊泽欣然接受。董治毣说他吃过了,但也并不妨碍他再吃一碟凉糕。 平时最多也就只够四个人坐一起吃饭的小四方桌又给挤进两个牛高马大的男子,显得特别逼仄。 一看安妈挟了两筷子菜要下桌让位,董治毣和林昊泽赶紧也说要退下。安沐沐扯住林昊泽,“你坐!他吃过饭了的,你还没吃呢。” 跟着,她一边叫安妈留在饭桌上,一边快速地挟了些菜搁自己碗里,麻溜地滑下桌,和董治毣一人一个小板凳坐在茶几旁,“哎,我跟你说个事,那个预习计划我看了,你也太不人道了?早上三个半小时,下午三个半小时,晚上还要阅读两小时,直到开学!” 董治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确实要改。” 安沐沐笑眯了眼。 “刚听你说想去北京玩两天,还是三天?这期间你肯定不能坚持学习,耽误的课程要加在其余天数里,每天早点起床,上午多加一个小时?”董治毣说。 安沐沐的脸瞬间垮下来。 李琼笑得眉眼弯成了两轮新月,和安沐沐高兴时一个样。她往董治毣的凉糕盘里又舀了一勺带葡萄干碎、花生碎的凉糕,夸赞道:“小毣真是一个自律又认真的乖孩子,哎,有你这样的儿子,当妈的少操多少心哟!我跟你说,小毣,我家沐沐真要拜托你给多盯着一点,你不知道,前些日子你出去旅游,没人管她,天天不着家地往外跑,估计连‘功课’两个字怎么写都给跑忘了。” 安沐沐冲董治毣做个鬼脸,眦眦牙,意思是:你管我试试! 董治毣谦虚表示他的计划表也是在妈妈的要求下做的,他自己并没有多强的自我管束力,相比之下,沐沐的自控力才是真强,连他妈妈都要他向沐沐学习。 几句话不仅令到李琼嘴都合不上,连安建渠也笑起来。 安沐沐骤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始,刚认识时那个总是一本正经、甚至还有种学迂了般木讷的呆头娃,已经成长成了一个思维敏捷、口齿伶俐的少年郎。 嘴里敷衍着大人,董治毣手下却偷偷将第二碗凉糕推到安沐沐那边,小声问:“你还能吃吗?” 安沐沐狂摇头。 董治毣只好又把凉糕盘拉回来,揉揉肚子,吸一口气,举起勺子准备再战。 安沐沐抿嘴笑,将凉糕取走,嘴里嗔怪说:“吃不下就不吃了呗,又不是什么贵重东西,还用得着勉强自己?” 董治毣瞄一眼安妈,看见她的注意力在招呼林昊泽上,便压低了声音说:“长辈拳拳盛意,实在不好意思说不要。” 安沐沐横过去一眼,“那你吃,我多事了。” 董治毣小小声叫“救命”。 两人本就坐得近,加上要回避大人,所以说话时凑得更近。别的人没上心,林昊泽却是留意到了的,甚至可以说,他的注意力全部都在他们身上,将他俩时而私语、时而对视、时而又齐齐微笑的情形看了个清楚仔细。 吃完饭,林昊泽没有立即告辞,而是借着和安建渠继续谈工作的名义,看安沐沐按照和安晶晶“一人一周”的约定进厨房洗碗,董治毣跟着进去说要帮忙,安沐沐坏坏一笑,将洗碗布塞他手里,大咧咧地说:“何必把两人的手都弄脏,要不,你来洗。” 董治毣倒没一口答应,当然,他也没拒绝,而是先怔怔地看了看水槽里的碗,又将洗碗布举到眼前,再看一眼水槽,实诚地对安沐沐说:“我可能会洗出一些个,一些个纰漏,但我保证,绝对不是故意的。” 安沐沐已经笑得快直不起腰了。 她将洗碗布夺回来,推搡他洗了手赶紧出厨房,“之前听奶奶说过你洗碗的故事,那是碗也摔了,水也漫出来了,阿姨再听说你要做家务就求饶,你可是上过黑名单的,我敢让你洗么?” 董治毣没笑,一脸遗憾地站到厨房门口,用充满诚挚的口吻说他是真想学做家务,可惜大家就是不给他机会。 安沐沐掬水弹他脸上,说他忒招人恨的就是“真诚地偷懒”。 董治毣既不发脾气,也不有样学样回敬安沐沐,他抬起手臂抹去脸上的水珠,继续和安沐沐聊天,态度里有种被安沐沐欺负成习惯的自然。 林昊泽全程观赏,不参与,也不插话进去,安建渠和他多聊两句发现他有些个心不在焉,以为他是上一天班累着了,也不好再继续说下去。相比厨房那边感受得到的投契,林昊泽和安家的交往,倒显得疏淡而拘谨了一些。 最后,连林昊泽自己也意识到了。 他告辞。 刚把厨房收拾完的安沐沐追出来,叮嘱他提醒林妈妈她们要少吃泡菜、咸菜。 林昊泽端着表情“嗯嗯”应付了两声。 “你怎么了?累着了吗?回去洗个温水澡,早点休息!钱没有赚得完的时候。”安沐沐好心温声安慰了一句。 林昊泽只觉得有股子点不着却能堵住他呼吸的沼气团在胸腔里散不出去。 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向安沐沐解释,就这样有点子发晕地离开了安家。 在厂区小卖部买了一包烟,站定就地抽了一支,将人给抽清醒了,这才一边抽下一支,一边回到林思年买的房。 最近家里婆媳俩闹得鸡飞狗跳,别说林昊刚,就连林昊泽都不愿回去。他在林思年选中的这个小区里另买了一套房,还没整饬好,等弄好之后,无论是给老母亲住,或是给弟弟两口子住,总之,得把婆媳二人分开,否则的话,真是要把鸡毛都给吵上天的。 现在他只能先躲为敬,住到林思年这边来。 从厂区走到小区,两支烟抽完没过足瘾,林昊泽又不想回屋去抽污染室内空气,索性坐在中央休闲区的长椅里继续抽。 投资部的同事打电话来请示下半年的调研行业,林昊泽想到林思年对市场的预判一直都比较精确,便让他们将计划草案先发到自己和林思年的邮箱。 想了想,又给林思年追了一个电话过去。 那头信号似乎不是很好,林思年的声音时断时续,过了会,骤变清晰。 “你在哪?信号怎么那么差?”林昊泽忍不住好奇。 林思年答:“山洞里啊,刚刚出来。” “山洞?”林昊泽想起林思年说他将老厂那座“猫儿洞”山承包了下来,一下产生联系,问,“老厂那边的猫儿洞?你钻里面去干嘛?” 林思年咳嗽两声,他倒不想瞒着自家大伯,就怕安沐沐知道了要和他翻脸。 算了,还是让他们自己去找时机坦白。 “挖宝啊。”林思年插科打浑,“你没听说祝融八姓中包括芈姓在内的三姓,古墓就埋在老厂附近?” 林昊泽气笑,被刚吸进肺里的烟呛着,不停咳嗽。 “你没事?”林思年关心地问。 “没事,给烟呛着了。” 林思年怪叫起来,“你抽烟?你还能抽烟?你怎么能抽烟?我跟你说,赶紧地灭了,再不能抽了,老大,你可别害人害已,这烟哪是你能抽的?哎,不行,我得告诉沐沐,你这这习惯可千万不能有” 林昊泽静静听他在那头嚷嚷,等他好不容易停下来喘口气时,看着手中燃尽了的烟蒂,说:“很奇怪,我总有一种感觉,你和沐沐好像都特别害怕我生病,包括我妈、我弟弟,是不是你俩开过天眼,能看见某支传染病源在将来的某一天把我家集体带走?” 林思年兀然打出一个嗝。 这这是他蠢得露了马脚,还是大伯聪明得像只狐狸? “嘿嘿嘿,”林思年干笑,决定将火往安沐沐那边引,“那不是沐沐总关心着你,担心着你吗?我也是让她给熏陶出来了,一见着你不爱惜身体就条件反射地学她。喂,我说你真的不能抽烟,压力再大也不行啊。” 沐沐!林昊泽让这两字定住了,想起她身边那个斯文而又周全的男孩,轻轻叹了一口气。 “真有压力?”林思年捉到了他的失落,有些不敢相信,上一世他在大伯身边,可从没见过他有被工作吓住、难住的时候。 “是股市还是房市啊?说出来看我能不能帮到忙。”林思年是真心想为他分担。 林昊泽苦笑,脑子里浮现出安沐沐劝诫他说钱没有赚得完的时候,难道他们都以为他钻钱眼子里去了,为钱喜,为钱忧吗? “我刚才在沐沐家遇到她那位叫董治毣的同学,很难想象,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谈吐文雅,谦逊内敛,而且还有一种令人信任的沉稳和实诚。我以前从不羡慕谁,我觉得别人能做到的、得到的,我同样也能做到、也能获得。 但是,今天,在面对他时,我很遗憾,在他那个年龄,我不如他。” 林昊泽觉得自己是憋得太难受了,才忍不住被林思年随口一句愿意帮忙的话勾出心事,说完,连他自己都嗤了一声,甩甩头,又说:“你别理我,我只是” 他想说他只是为“有的人出生是牛马,有的人出生在罗马”而忍不住发酸,没想到,林思年却在那头沉沉说:“妒忌,你只是,妒忌他,有和沐沐一样的年龄而已。” 第130章 我还是喜欢现在这个一切都充满希望的大团圆时代 有钱就是好办事。暑假才过一半,“昊文”在w市6个主城区的网点筹备工作就已经完成。 安建渠累瘦了一圈,但精神面貌却超过了过往十年,他自涮说这就是给大家干和给自己干的区别。 原本是借假期过来考察一番再定的胡老师,在林昊泽交了一套房钥匙在掌心,并且答应让他爱人过来做一份轻松的后勤工作后,大腿一拍,当即就给学校写了一封辞职信。 安沐沐笑话林昊泽手上的房子钥匙至少得做两面墙的壁挂式钥匙柜才能挂完,安晶晶听得咂舌,看林昊泽的眼神也变得幽深了起来。 一说到安晶晶就要提金采约她去广州玩的事,据说金采已经催问过她好几次了。 “我按你说的一直拖着她,可那总不是事啊,要不,就直接告诉她我不去了。”安晶晶不像安沐沐那样经历过人性和生命的考验,还没有太多弯弯绕绕的心思。 “再等两天。”安沐沐微笑着说。 再等两天,林思年就从老厂回来了,他顶着一副成年人的外表,无论做什么事,都比安沐沐方便。 而且,林思年,可又比安沐沐果决多了。 他回来的时候是个下午,先是拎着大包小包去看了万莉萍婆媳,最初的气氛其实都挺好,林思年嘴甜不说,还了解那对婆媳的口味习性,带来的礼品又贵又滋补,哄得两个女人高高兴兴。 万莉萍还留他吃晚饭,拿出本打算留给林昊泽周末回来吃的排骨,让左红凤剁了红烧。 哪晓得左红凤剁肉时走的是在娘家时的粗犷风,搞出乒乒乓乓的大声响不说,掉了些碎肉渣子也没去管,万莉萍忍不住叨叨她,多说了两句,左女士忍不住了,一巴掌把刀拍在案板上,取下围裙请婆婆大人亲自来操刀。 岂料万莉萍早已做好教训她遵从传统美德,尊老爱幼,温良恭俭让的准备,一通哒哒扫过去,林思年的亲娘怒了,灌下一缸子水,就此拉开嘴皮子大战序幕 林思年谁也劝不住,只好退下,出来歪缠着安沐沐要“吃顿好的”,“老厂那边迁得人影都没几个了,项目要保密,我们既不敢请当地的农妇做饭,又不能天天开车去小县城惹眼,几个男人只好自己做饭吃,吃得那叫一个痛苦哟,没体会过的人都想象不到。不行不行,你得陪我去吃顿好的、豪的。” 安沐沐拿他没辙,只好答应请他去新开的“香下”。 一听这名,林思年的眼睛亮了,“啊,啊,啊!这家老字号已经开了么?哇!我上一世的最爱啊,我魂牵梦绕的铁锅肥鱼、回锅肉,大烧白,走啦,走啦” 安沐沐笑,就知道这小子会兴奋得尖叫。 上一世,林思年的中学在这家名字听上去很俗气、写出来却很雅致的餐厅隔壁,他可是恨不得把人家当食堂吃的程度。 只不过,回到二十三年前,这家店的发源地却不在林思年的中学隔壁,而是刚刚初露开发苗头的黄州区。 “味道还是那个味道,一、二十年没变。”几大口吃下去,林思年心满意足地仰入靠椅,看着年轻时的老板和老板娘里里外外忙碌,无尽感喟,“前几天穿越回去后,开车经过他家店门口,心里还在遗憾没空进去吃一顿,这下倒好,直接吃到了他家刚开张时的滋味。” 想穿回去就“咻”地一下穿回去了?安沐沐表示很羡慕。 “不用羡慕,假期还没结束,你还有时间也跟着我穿回去。”林思年开她的玩笑。 她么?回到那个父母分居,姐姐落魄,爱人去世的孤单年代? 谢谢,不要。 安沐沐端起盛满白开水的纸杯,和林思年的啤酒杯碰了碰,“我还是喜欢现在这个一切都充满希望的大团圆时代。” 林思年笑,他喜欢这个无论何时何地都把爱和家庭放在首位的大伯母,嗯,当然,他自己也很好、很值得人喜欢,否则,怎么不躺在大伯和大伯母遗留给他的万贯家财里享乐,而要回来和他们一起奋斗呢? “在山沟沟里呆了一个多月,有收获吗?”安沐沐关心林思年到底能不能以现在这副模样留下来。 林思年笑,“算有,只是不多,玄学深重,我辈要窥探天机,还需继续努力。” “抓紧时间哟,明年这个时候,你家母上大人,肚子里就该有你了。”安沐沐促狭说。 林思年瞬间苦脸,“哎,我当然知道。” 突然想到什么,他问:“还记得宁锦西吗?” 安沐沐当然记得,林昊泽设在老厂的农产品基地公司经理嘛,好像也是军工厂子弟,不知道是不是时候未到的关系,这一世还没遇上。 “我这次穿回去后,宁锦西告诉我,说有一个叫金采的女人在接触他,许以高价二次收购我们从协议农户那里收上来的农产品。”林思年说。 安沐沐很是吃惊,“怎么又有金采?她高价收去干嘛?” 林思年点头,“是呵,我也没想到。她的针对性很强,明显是想破坏我们林家的经营品种,因为我和宁经理算过,我们从源头农户手上收购来的绿色产品,销向终端客户,除去费用和损耗,只能说略有微利。当初大伯开拓农产品市场时就说过,这个行业要着眼将来,用前瞻性的目光来做,否则,单看短期,是没有效益的。 金采用高价从我们手上收单,即便她同样也是卖给终端客户,但成本肯定比我们高,注定是个亏字。她知亏做亏,要么,人傻钱多;要么,背后有一个想分解林家、弄垮我们的财阀。” 安沐沐愣住,慢慢回想上一世,她的确是笨,有些个恋爱脑,在林家不知不觉爱上林昊泽之后,满心眼里都是他,压根就没去关心过他的工作和公司。 他有仇家么?亦或竞争对手?人都去了才冒出来的?还是早就存在? 当然,得林昊泽亲自调教的林思年并不笨,他说他了解这信息后,立马调阅了公司近些年来的工作年记,还请了私家侦探跟踪金采。 “时间太短,一时半会还没查出个眉目,只能怀疑是不是有对手一直垂涎林家产业,之前顾忌大伯,不敢有动作,现在大伯走了,想着我年轻没经验没能耐,所以敢逐步展开行动了。”林思年说得很客观,并没有因为涉及到自己的短板而隐瞒。 “金采。”安沐沐喃喃自语,前世她对她的印象不深,也就是刚去林家没多久,为了老厂那个农产品分公司的总经理头衔,金采经常找借口上林家,后来,林昊泽将这个职位给了宁锦西,金采几乎就再没来过了。 记得有次和林昊泽一起回老厂视察分公司,饭桌上宁锦西曾经问到此事,说金采与林家的交情远胜过自己,为什么林昊泽却没选她任职? 当时,林昊泽是怎么回答的? 安沐沐苦苦思索,时间太久了,前后加起来差不多有十几年,她不太记得林昊泽当时的答案了。 可隐隐又觉得很重要。 “没关系,反正上一世的资产我也是在考虑缩减变现,转移回这一世,就让她去以本伤人呗。我给宁经理说了,假装变节,成全金女士。咱们逐步减少外销订单,保障她那头的供给,谁叫人家给的钱多呢。 如果我猜得没错,她撒下诱饵,取得宁经理信任,一定是在年底和农户续签明年的收购协议这处等着我们。找家皮包公司和我们签下高额采购合同,让我们为保证供给,提高给农户的收购价格,然后,人去楼空,留下我们支付巨额合同价后,却找不到买家,亏至破产。” 林思年说得轻轻松松,安沐沐却听得心惊肉跳。商场上的事她虽然不懂,但如此布局之下,如果宁锦西没有忠诚度,如果林思年真是轻狂无知之徒,林昊泽留下的资产会被一步步吞蚀到何等尸骨无存的程度,她却是完全可以想象得到。 她战战兢兢地盯着林思年,“你你有办法?” “她要就给她呗。”林思年轻忽一笑,“只不过,我可不是‘富二代’,我是‘战二代’。我让宁经理把她每次来诱骗他的话都录音、录像,逮住皮包公司后面的黑手,假装和农户签下高额收购价,然后” 林思年啧啧两声,“沐沐伯母,你说我是告她商业诈骗好呢,还是拿这些罪证迫使她高价买下我们已经不要了的农产品公司,再艰难地度过没有经营收入的一年,接着在农户们不再信任的环境里求生呢?或者,到时候,还是让我们已经升到总公司来任职的宁总经理决定。” 默了几秒,安沐沐幽幽地说:“你好毒。” 林思年哈哈大笑,“错了,沐沐大伯母,我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小伎俩可都是大伯教的,所以,最毒的不是我,是你那个文质彬彬的林大哥啦!” 安沐沐的眼前现出林昊泽那张温雅又始终沉静的面孔,他么 “好了,那些都不是事。”林思年挥挥手,像拂掉一只苍蝇般,“金采女士今生后世都是个坏到骨子里的恶毒妇人,我也不怕别人说我以大欺小,趁她小,倒要替天行道给她一个终生铭记的教训,顺便看看,这空间到底是平行的还是承接的,就当是,给我们的研究做活体实验。” 安沐沐深吸一口气,表情复杂。 林思年很敏锐,“怎么,觉得我太凶残了?” “有点不忍目睹。”她实诚承认,在林思年准备批评她的“伪善”之前,接着说,“又舍不得闭上眼睛,太纠结了。” 第131章 他说,你只看到他有光的那一面就好 但林思年却不让安沐沐再管与金采相关的事。 “上一世你一直跟随在大伯身边,难道没发现他有时是故意把你支开吗?特别在后期病情越来越严重的时候。我们经常劝他,说他身边既然不愿意搁其他人,而你长期跟进跟出,关系早已不止步于医护,还是助理、伴侣集于一身,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缺了你,他会很不方便,所以,还是应该随时都让你跟随左右。 你知道他怎么说的吗? 他说,你只看到他有光的那一面就好。 所以呀,沐沐伯母,既然他把你交托给了我,不管上一世还是这一世,我都有义务、有责任把你和暗黑隔挡开。否则,万一我们的空间穿梭程序失败,或者,发生什么更玄妙的事令他想起上一世,你让我怎么向他交代呢?” 说到最后,林思年甚至还开了句玩笑,“要知道,我可是信誓旦旦做了无数保证,大伯才答应给我10的公司股份啦。” 而安沐沐,早已经红了眼眶。 上一世,她清楚记得,有一次,林昊泽明明胃疼得都已经直不起腰了,接了个电话,他还是要出去,而且,不让她陪同。 他说他只出去一小会儿,打一针止痛针,让司机老冯陪着就好。 安沐沐罕见地发了脾气,是那种浑身有劲却只有往一个针眼般大的洞口出的类型,因为没有资格、没有权力、没有理由而不得不憋憋屈屈将自己堵得面红耳赤、竖眉毛、咬牙齿的脾气。 看得林昊泽想笑。 却没有软下心肠同意她一起去。 回来的时候,不,没有回来的时候,老冯打电话直接叫她去医院汇合,说人谈完事就撑不住了,自己主动要去的医院。 害得安沐沐领了主治医生一顿好训。 其实那个时候安沐沐已经说服了自己,拿钱做事,雇主怎么说怎么好,不让去就不去,反正去了也帮不上那个刚愎自用的家伙任何忙。 但是,看着病床上面容清矍的林昊泽,她还是难过,一个没忍住,趁他仍睡着,犹犹豫豫地握住了他的手。 就这么握着他有些发烫的手,默默地,直到忍不住疲倦趴在床头睡了过去。 半夜被他闭着眼睛嚷嚷口渴的声音惊醒,发现自己的手仍和他的手在一起,手指还反扣进了他的掌心,很是不好意思,庆幸他昏昏沉沉没有睁眼。 第二天,天光还只是微亮,一看就是彻夜未眠的林思年便顶着一双兔儿红的眼跑过来了。 当时林昊泽还没醒,林思年忍不住兴奋,和安沐沐在病房的小客厅里絮絮炫耀了他们昨晚的战绩,无外是拿了竞争对手的把柄,林昊泽单刀赴会,老道地逼迫他们退出了只差盖章的并购计划,改而由林氏替上,云云。 林思年说得眉飞色舞,没留意到林昊泽是什么时候醒了又走出来的,被亲大伯的眼刀剐了个通体发凉,才先知先觉自己话多了。 这一说及,林思年当然也是印象深刻。 “也就是那一次,他让我记住,你是我们仅剩不多的家人之一,而不是下属,也不是事业伙伴,他只希望你记住所有美好的,温暖的,甜蜜的,至于其他统统和你无关。”林思年说得很是感慨。 安沐沐噗嗤一笑,迸出泪花纷纷。 这样沉重的回忆是安沐沐必须见到林昊泽才能负担得起的。 “太好了,那我们把他叫过来一起吃饭!”林思年已经把无足轻重的金采抛到了一边,高兴的打电话邀约林昊泽。 林昊泽却说他在从青岗回w市的路上,至少还得一个多小时才能到,而且,公司财务还等着给他讲解上半年的财务报表。 “今天估计是没时间了,明天唔,明天也够呛,要不你给她说,过两天,过两天我联系她。”林昊泽一边开车一边说。 林思年嘟嚷,“青岗?你去青岗干嘛?那地方除了盛产高考密卷,还有可以做的买卖吗?哦!你是去给昊文找资料?不过你说了不过问昊文的具体经营啊” 餐桌对面的安沐沐听得脸热,渴望见到他的心思更浓。 那林思年就是个灯下黑,呆头鹅,没看见面前坐的是个准高中生吗? 叨叨两句,林思年终于大悟,嘿嘿怪笑,说的话倒和安沐沐想的一样,“原来是为着‘她’啊!难得人家也是一门心思想着见你。” 安沐沐毫无威慑力的目光瞪林思年。 林思年根本不当回事,继续嘻嘻哈哈打趣他俩,还捏着鼻子学了女声怪腔怪调撒娇,“不要嘛,不行,今天你非得来,非来不可。” 安沐沐恨不得拿了筷子戳进他嘴里。 那头的林昊泽也是无来由的听得半边脸热。 七裹八缠,林昊泽答应晚上早点收工回,反正他现在住林思年那儿,离安沐沐家也近,如果时间来得及,他就把给她带的复习资料送过去。 “你是不是啤酒灌多了?”电话一挂,安沐沐就拿筷子敲林思年的头。 林思年认真说,“沐沐伯母,你上一世多大年纪?四十几?这一世么,十五六,对?就算是取平均数,你也快成圣斗士了。我大伯可是风华正茂,倜傥多金,行情不知道有多好!你不仅可以下手,而且还得赶紧下手哟,否则,小心被别人摘了桃子啊。” 安沐沐咬唇,既有些不好意思接他的话,又不敢别扭矫情地说“不”,将被林思年漾起的一汪春水强制捺住,挑了回锅肉盘里两片又厚又肥的五花肉挟进他碗里,催促道:“快吃,快吃,吃完送我回去。” 向“学习监工”董治毣请了一个晚上的假,回去也没什么事做,安沐沐被林思年那句“你可以下手了哟”的鼓励吹乱了心思,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即便开着空调也还是觉得热, 快十点了都仍没接到林昊泽的电话,安沐沐猜他一定还在公司忙事,她不惦记所谓的青岗试卷,只是担心林昊泽工作得太辛苦,还有单纯地,想见到他。见到他,给他说自己不是温室里娇养出来的兰花花,而是一棵草,草坪里最常见的那种无论在哪里撒上籽就能生根冒芽的草,能踩能碾,还吃灰耐淹,什么暗黑都见过,认死理、护短,一身臭毛病,和林昊泽想象中不食人间烟火、品性高洁的画中仙子完全不一样 他完全可以,将他的心计、阴谋,甚至可以用“魑魅魍魉”来形容的那一面显现在她面前,她一定为他鼓掌喝彩。 安沐沐自行想象出了一身汗,她很激动地无法接受今晚见不着林昊泽。 林昊泽接到安沐沐的电话里,刚将车停进厂区。 半年六个月、几个版块的财务汇总,中间还穿插着要备注和讨论对下半年具影响作用的数据,工作量不是一、两个小时可以完成的,在和林思年通话之前,林昊泽甚至都做好了熬夜的准备。 只是不知为什么,始终心神不定。一串串数字从电脑屏幕上印入眼底,又从眼睛里反射回屏幕,没给他留下丝毫印记,他不时抱歉请财务再说一遍,听得自己都开始不耐烦了,只好找烟出来提神,火机点燃的同时,想起还要去见安沐沐,万一让她闻到身上的烟味,只怕又有一顿绵延不绝的唠叨 安沐沐。 林昊泽恍然大悟所有不对劲的来源。 他让财务重约时间,匆匆往回赶,好巧不巧正好在到达时接到电话,心里狂叫一声侥幸。 面上却淡得不能再淡地唤了声“喂”。 电话一打通安沐沐就后悔了,因为安妈睁大了眼睛正面冲她指了指墙上的挂钟。 马上就十一点了,二小姐,可以安置了? “我在等林大哥拿一份学习资料过来。”安沐沐赔笑解释。 安妈觉得很奇怪,“不能明天拿吗?你看,连你那个大忙人爸爸都睡下了。” “答应了明天一早给董治毣拿去。”安沐沐胡诌。 一说到董治毣,安妈不吱声了。那孩子家世好,脾性温和,做事细致周全,和安沐沐绝对是金童玉女的搭配,完全不是单亲家庭出身、母亲又凶悍泼辣的林昊泽可比。 “拿了就赶紧上来,你也知道昊泽他妈的个性,我们是吃过亏的,现在虽然你爸跟他有合作,但是小姑娘家家,别让他妈妈逮到话柄把脸皮都给躁没了。”她叮嘱安沐沐。 这话成功地变成一盆凉水将安沐沐泼得冷静了几分,下楼后,心火也烧得没那么旺了。 “吃过饭没?” “还没睡觉么?” 两人各说一句废话后,愣住,又齐齐笑起来。 林昊泽将一大摞学习资料交给她,“我有个青岗的大学同学,他给推荐的版本,还声称自己就是靠这套资料考出来的。你先拿着,等我有时间一起做个学习计划出来。” 安沐沐乖乖应是,想起饭桌上林思年说的话,漫漫柔情涌出,却不知道如何表达。 第132章 安沐沐真心喜欢林思年将干坏事说得这么正气凛然 两人面对面站了一会,楼上安妈已经在推窗咳嗽了,夜色静阑,她特意提高了的咳声飘下来,屏风一样立在安沐沐和林昊泽之间。 林昊泽苦笑。 “我得上去了。”安沐沐看着脚尖说。 林昊泽沉默,却在安沐沐转身准备离开时,慢吞吞地说:“有时真是很羡慕你那位董同学,家世好,人情世故有人教,几代人养出来的情商,不仅远超同龄人,连年龄比他大不少的我都自叹弗如。” 安沐沐顿住,转身,歪头看林昊泽。他长身伫立在黑夜里,路灯的映照下,面容沉静而又克制,仿佛有很多话想和她说,但抿紧了的唇又似乎再没有松开的迹象。 这样的林昊泽最是令安沐沐心疼。她忍不住走近他,笑着道:“林大哥,你用的是明褒暗贬的修辞手法?” 那不是咋的。表面上看似在夸他,实则就一个意思:没了家世倚靠,他董治毣不过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高中生,哪里可以和一路拼搏奋斗、自立自强的自己相比! 林昊泽一怔,有点子庆幸这是晚上,黑暗替他掩饰了脸上的赧红。 却没料到,那女孩就此伸手牵住了他的手,“你的确是我,我,我们都知道,你就是一道不一样的风景,从前是,现在也是,将来仍是。我想我们是同一类人,一直都清楚知道,只有读书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 我不时会有学得很枯燥、很辛苦的时候,就会把你抓出来激励自己,当年,你一个人在寝室里读书的时候,遇到挫折、困难的时候,拿着有限的生活费盘算还要撑多少天的时候比我更难、更孤单,可你都能熬过来,那么,我也可以。 你知道吗?你一直都是我的偶像和榜样,一直都是” 话越说越低,头越埋越低,调侃的笑也越来越淡,到最后,安沐沐都有些说不下去了,只觉得牵着的手反握住了她,也是越握越紧。 安妈在楼上咳得更猛了。 脸也越来越红的安沐沐只好鹌鹑一样将头夹在双肩里,呐呐说她真要回去了。 “沐沐!”林昊泽叫住她。 安沐沐停下脚步,等了会,林昊泽却什么都没说。 她转回身,看见他含笑凝望着自己,在她不解的目光里,微微摇了摇头,轻轻说:“算了,你长大了,我猜,不说你也懂的。” 说完,他冲她吹了一声口哨。 印象中,他这是第一次像个调皮的男孩般轻佻。 安沐沐的脸更红了一些,她强抑住拼命想弯上去的唇角,飞快跑上楼。 进门后安妈没好气地问她,“你还要下去?” “不会呀。”安沐沐很奇怪安妈的提问。 安妈气愤地指着窗外,问她,“那他怎么还不走呢?” 呃!安沐沐探头出去,真是,那家伙正仰头望着她家窗户呢。 她赶紧心虚地缩回头,想想不对,趁安妈没注意,伸出一只手到窗外胡乱摆了摆,示意他赶紧地,快走。 这个带了许许多多情愫,又充满暧昧的夜晚,扰得安沐沐一晚上没睡好,一会梦见自己穿上白大褂实现了当医生的梦想,一会又睁着眼睛将林昊泽那句“你长大了,不说你也懂”搁齿间慢慢咀嚼,不时还会笑得捂住嘴。 她想,这应该是彼此都爱上了,双向奔赴的感觉。 自己将自己折腾了一个通宵的影响就是,第二天董治毣过来和她一起学习时,小脑袋像鸡啄米一样不停敲桌子。 “你昨晚做贼去了?”董治毣忍不住问她。 “算是,”安沐沐揉眼睛,困得嘟囔,“我不行了,让我去睡会,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后叫我。” 结果没等一个小时,董治毣就将不停唱歌的手机放到她耳边叫醒了她。 林思年打来的,问她如何才能偶遇金采。 这可不能让董治毣听见。安沐沐瞬间清醒,挥手示意董治毣离远点,她捂住话筒小小声问:“你亲自上么?要怎么弄她?” 林思年在那头一本正经地学她,小小声答:“我不亲自上,让大伯亲自上么?” 安沐沐叫他团走。 林思年哈哈笑,问她昨晚给林昊泽说了什么,“老人家回来像吃了春,算了,目前你还儿童不宜,像打了兴奋剂一样,一会看电视,一会上网,一会喝水,对!你可以骂他,喝的是我搁冰箱里冻着的冰水,一会还拉着我问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子哎!你是不是不矜持地向他表白了?诠释了一个霸道总裁的小迷妹角色?” 安沐沐气急败坏要林思年闭嘴。 “好了,言归正传,”林思年觉得,再笑话下去,沐沐伯母可能就会亲自拎着四十厘米的大砍刀追杀过来了,他强忍住笑,把话题往回扯,“我留w市的时间不多,得赶紧试着摸摸看她背后有什么势力,跟着,以坏制坏,彰显天道正义。” 安沐沐真心喜欢林思年将干坏事说得这么正气凛然。 傍晚,林思年在厂区马路上教安晶晶姐妹骑自行车。安沐沐还好,住校时骑过同学的车,没用林思年怎么教就将技巧和关窍掌握到了。 安晶晶以前没碰过那玩艺,骑上去东倒西歪的,累得在后面扶车的林思年汗流。 他将质地精良的t恤当抹布一样上卷到腋下,露出整块腹肌和后背凉快。 安晶晶把控不住平衡,稍不注意就歪斜着车把摇摇欲倒,吓得她花容失色,不停尖叫,合着安沐沐嘲笑她的声音,三人将原本静谧的黄昏闹腾得鸟都给吓跑了不少。 没一会,他们便“巧遇”了下楼乘凉的金采。 安沐沐瞧着金采的目光不时扫过林思年裸露出来的紧实又充满力量的肌肉,伸出手指暗暗戳了戳他胳膊上的“饱满”,偷偷揶揄说:“卖肉的,你准备演一出‘午夜屠夫’的戏码吗?” 林思年错愕,反应过来后,哈哈狂笑,“沐沐伯母” 声音有点大,吓着了安沐沐,心虚地左右看了两圈,压低嗓音说:“叫沐沐,叫沐沐。” “对不起,对不起,沐沐姑娘,沐沐妹砸,你也是走又红又专三好路线风的优秀学生啊,怎么能说出色彩这么重的话?真不怕砸了人外校招牌吗?”林思年抡起胳膊,一边自我陶醉,一边批评安沐沐说话带色。 安沐沐要给他气倒,看见金采笑吟吟走近,也不能拿他怎地,只好气咻咻说天气太热,她不骑车了,回家。 “哎,晚上一起吃烤肉啊。”林思年追着调戏她,“到我家去,让昊泽烤给你吃。” 安沐沐回敬他一个无声的“哥屋嗯”口型,引来林思年更加大声的畅笑。 “沐沐很讨人喜欢啊。”金采走近搭讪。 自从林昊刚婚礼那天认识林思年之后,金采向安家姐妹打听过好几次,都没套问到多少有关他的信息,正在懊恼得想把安晶晶卖去鸟不生蛋的犄角旮旯终老一生时,就这样听见了男子的肆笑声,以及,痞里痞气的玩笑话,金采心想,这一次,她再不要放过这个男人了。 第133章 被连累着没赶上火车的安晶晶只能悻悻回家 安沐沐到家没一会,安晶晶便气呼呼地跟上来了。 “刚还兴致挺高的,怎么就不学了呢?”安沐沐奇怪地问。 安晶晶掬水洗脸,从鼻子里喷出水,哼哼着说:“金大美女出场,哪还有咱们的戏?你那位思年大哥恨不得抱着她教骑车,看我连摔了两跤都不管,我还留那儿干嘛?” 这 安沐沐只能说林思年在山旮旯里憋久了,逮着一点子演戏的机会就上头。 林思年的动作很快,看得出他明显不想在这上面耽误时间,他三言两语就套出了金采筹划去广州旅游的计划,并且,还以金采不敢想象的爽快表示他也可以一起去。 “真的?”乍听之下,金采惊喜叫出声。 林思年掏耳朵,微微笑,“金采小妹妹,你,吓着林大哥了。” 金采满脸通红,再怎么说她也只是一个刚走出学校的小姑娘,哪里见识过打上一世始就仗着有钱从校园胡作非为到社会的纨绔子弟作派?她的心呯呯跳,有种幸福来得太快太突然的慌乱,甚至都不敢再和他聊下去,就怕言情小说里才有的帅气金主一个脾气上来,掉头另找类似安家姐妹那样的候补。 “只不过,”林思年假意犹豫,“你原本只打算和安晶晶去散心是?突然多一个男性,会不会对你俩的名声有影响?” “怎么会。”金采急忙否认。 为增加可信度,她直接供出周勇,“他其实是要去的,只不过只是,想给晶晶一个惊喜,所以叫我瞒着晶晶,上火车之后再告诉她。” “两男两女,会不会让人误会我们是两对呀?”林思年斜眼睨去,波光涌动,若是安沐沐在,一定会斥责他又去撩人家小女生。 金采被撩得连自己去广州的真正目的都丢到了九霄云外。 和金采分开后,林思年却立马恢复邻家好男儿的正经风范给安沐沐打电话。 “还是要我姐和她去广州?”安沐沐迟疑,“当时,为了绕过这个坑,我是拿自己和北京作代价,才说服了她不去的,现在又要一起哄着她答应吗?很难的。” 林思年却轻轻松松接过去,“正好啊,让所有人都知道原本就是你姐不愿去,被她生拉硬扯给拽去的。” “那万一我姐没有被她说动,坚决不去怎么办?还有啦,就算她答应去,万一哪哪不防,被金采得逞,害我姐重蹈上一世的覆辙,又怎么办?” 林思年认真回答:“第一条,你得对金采小姐有信心;第二条,你得对我有信心。” 安沐沐词穷。 果然,金采小姐是很有能耐的,原本已经放弃她这个朋友、铁定要和沐沐一起去北京玩的安晶晶,竟然就真的改变了主意,期期艾艾地向安沐沐道歉,说她还是想去广州。 “就你和金采两人?”安沐沐不动声色地问。 “还有你那位思年哥哥,我看啊,他也是让金采给下了蛊,说什么要当护花使者,陪着我们一起去广州。”安晶晶坦诚相告。 安沐沐心里冷笑,看样子,金采依旧想把周勇搁在暗处使坏。 “爸爸妈妈那儿,你准备怎么说?”安沐沐又问。 安晶晶踌躇,“说真话他们是不会同意的对啵?” 安沐沐哼哼,“试试?” “不要啊,”安晶晶着急,“他们肯定不会同意,要不,要不,就跟他们说说我有个父母都在国外的同学过生日,要我去陪她住两天。” 安沐沐盯着她,“金采教你的?” 难怪上一世安晶晶可以独自去到广州,原来,是以这个理由瞒过安爸安妈离开的。安沐沐心里发凉,那时父母感情不好,安爸有外遇,安妈自顾不暇,当然没有精力去分辨晶晶有没有说谎,而去广州和陪市区里的同学过生日,多大的区别啊!得亏金采编得出这么合情合理的借口。 她可是用心良苦呵。 安沐沐冷冷地想,觉得自己没有任何理由过问林思年要如何处置金采。 按金采最初的方案,当事人只有她、安晶晶和周勇三人,各人持各人的火车票上车,然后她佯装自己有急事去不了,让安晶晶和周勇两人同行。这一去,出状况最好,就算不出状况,等他俩一起回来时,也已经坐实了私奔的名和实,安晶晶,声名尽毁,这辈子别想翻身了。 但林思年掺和进来就不一样了,她就,真的想去广州了。 希望计划照旧,安晶晶和周勇有名有实。 也希望自己和林思年,有名有实。到时候,林思年这个多金帅气的青年才俊,想不属于自己都难了。 金采算得很缜密,也很开心。 但她哪是林思年的对手。 林思年通过安沐沐约了安晶晶同行。他招了一辆的士,和安晶晶一起去火车站,车上接到同事打来的电话,声称工作上有急事需要他回去,没办法,即便带着安晶晶,他也只好请司机调转车头回家,开了自己的车直奔老厂。 和他一起,被连累着没赶上火车的安晶晶只能悻悻回家。 紧接着,第二天坐返程车回来的周勇一脸茫然地问出了什么事,怎么火车上没一个认识的。 第134章 她给人骗进了传销窝里 所有的人都回来了,整整齐齐,除了金采。 金采不见了。 就这么,不见了。 去广州玩的事,她倒没像教安晶晶那样,对自己父母撒谎,所以,老金副厂长和金妈妈第一时间就找来了安家。 李琼一听大女儿假借同学过生的名义是为了去广州,当时就燃爆了,也顾不上金家父母的盘问,操起一旁的鸡毛掸子就往安晶晶身上招呼,“十八岁啊!你说我养你这么大容易吗?居然敢和同学约去广州玩?还跟爸妈撒谎?你说要你出了什么事,叫你爸妈怎么办?上哪找人去?上哪儿说理去?你你真是狗胆包天!好,你不要我活是?今天我就打死你,省得被你吓死、气死” 这一句句当妈的肺腑之言,李琼骂自己女儿,却字字都刺在金妈妈的心尖尖儿上。 金妈捂着脸大哭起来,她可不就是给自个儿女儿给活活吓死、气死的前奏? 平时最疼两个女儿的安建渠现在也是恨不得再递一根鸡毛掸子给李琼,万幸林思年临时有事带着安晶晶转回了家,万幸那臭小子回了老厂,否则,他肯定也会拎根棍子过去连那个姓林的一起揍。 个天杀的,敢不和家长打招呼就带着女孩子去广州那样陌生又复杂的开放城市! 虽然安晶晶并没有真的去了广州,但安沐沐觉得,挨一顿打,对她这个糊涂蛋姐姐来说,也是应该的。想想上一世她就这样走了,安爸安妈再次失去女儿,而且还是唯一的一个女儿,他们那时的悲痛和绝望,不是和安妈现在说的一样么?安家之后的不幸和解散,不就是始于她懵里懵懂的出走? 安晶晶被安妈一顿好打骂,哭得梨花带雨,老老实实将金采邀约她去广州玩的事说了个透亮。 金采妈妈不相信这事的始作俑者是金采,话里话外都在套问是不是安晶晶撺掇着将金采丢在了外面。 幸好有李小娟作证,她曾亲耳听见金采承认是她主动约的安晶晶,“我当时还有些个生气为什么不叫上我,”她吐吐舌头,“幸好没叫上我。” “还有周勇也可以作证。”安沐沐可是插刀族的后起之秀,既然事情闹大了,那就让所有人都清楚原委。 周勇则把话说得金采爸妈无地自容,“她找了我好几次,说想和晶晶一起出去散散心,但又觉得两个女孩子出门,需要一个男士壮胆。你们看我这门店生意多好,我哪有时间陪她们去,后来后来,是她又说沐沐也要去,我,我也是怕三个小姑娘出事,这,这才答应。呐,票也是她买了给我的,说到时父母要来送站,不方便让他们见到我,让我到时自己上车,哪晓得我找到座后,一看周围的人都不认识,几个车厢找了一圈没找到人,到广州站也没等着人,把我都给整懵了,随便找了家旅馆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才回来。我也想找她问问呢,哪有这样玩人的。” “我中考考了全年级第二,我姐早就在财大的会计自考班报了名,我们高兴还来不及,有什么需要散心的?”安沐沐继续将插刀族事业发扬光大,直接戳穿金采的谎话。 至于林思年那儿就更没问题了,他就是一个剧尾出来的彩蛋,诚实地承认想和几个小姑娘出去旖旎一把,结果给操蛋的公司同事给破坏了,目前正在老厂的山坡坡上放羊,什么都不知道。 “报警!”林思年在电话里出主意,磊落坦荡地交给警察叔叔去找人。 警察叔叔能怎么找?无外又把所有人撸一遍。气得一提起这事就要发飙的安妈又把安晶晶狠掐了几下,骂她运气好,遇到林思年那个二不挂五的纨绔献殷勤陪同上车,这才侥幸能转回。 “否则的话,你就陪着金采一起蒸发!”一圈接一圈地问下来,所有人都清楚了金采才是这出戏的导演加主角,撺掇了这个,又去怂恿那个,给每个人说的话都不一样,明显就是没安好心。安妈现在一说起那姑娘就来气,得亏她失踪了,难听的话不好意思说出话,否则,以安妈现如今的辣度,怎么地也要逮上金爸金妈好生说道说道。 安家姐妹最先被排除在外,跟着是林思年,他不仅可以和安晶晶互证,还有出租车司机作证他没到火车站就接到电话,跟着立马掉头回厂区,随后,是开车回老厂沿途的高速收费单据,以及同事作证,他也洗脱嫌疑。 有点麻烦的是周勇,他毕竟上了火车,还在广州呆了一晚,火车上有没有遇到金采,到广州后有没有先安置了她,然后自己再找旅馆入住,都不好说。那年头摄像头还没普及,甚至可以说还有些稀罕,能证明他是独自一人来去的证据不多。 搞得周勇是整波人里呆警局时间最长、被警察上门询问次数最多的。 卤菜店生意也受了些影响。陈大娘没事就叉着腰骂街,话里话外都是金小妖精害人不浅的意思。 失踪案折腾了一周,没找到任何头绪。 直到老金副厂长接到金采从广州打来的长途电话,才搞明白,她被人骗进了传销窝里。 “具体情况不清楚,只说是偷着打的电话回来,让爸妈带钱去救。”安沐沐打电话告诉林思年。 那头的林思年语气轻淡,“是吗?怎么这么倒霉啊,传销这些年在广州那边很盛行,听说好多一去就给扣证件扣手机,拉不着人头的话,唉!” 他啧啧叹气,似乎在为金采惋惜。 “你干的?”安沐沐直接问。 林思年笑,没承认也没否认。 “就只是扣证件扣手机?没别的?”安沐沐又问。其实她这个时候的心态有些复杂,好像既希望在金采身上发生点“别的”,又不想看到她发生点“别的”。 “你希望有点‘别的’什么?”林思年逗她。 安沐沐叫他正经点。 “正经就是你现在什么都别问,别管,否则,就你和晶晶那些单纯,真不够给警察看的。等事过了,过了我再告诉你。” 安沐沐算是明白了,这事果然跟他脱不了干系。 但林思年也说对了一件事,警察果然又找上门来了。 第135章 全须全尾,但瓤子里是啥样、全不全,就没人知道了 厂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却没有什么秘密能藏得住,也没有任何流言关得住。 据说金采是老金副厂长动用了一切可以动用的关系,外加破费了一大笔钱才赎回来的。 全须全尾,但瓤子里是啥样、全不全,就没人知道了。 市井里向来不乏以最大的恶意去揣度并扩散他人伤情的小民,何况还有清楚事情原委后对金采姑娘充满怨愤的安妈,以及,周勇的老妈陈大娘。 要说她俩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孩子差点就上了金采的套,那可太侮辱劳动人民的智商了。 所以,实事求是地说,接回来之后的金采被流言编排得面目全非,多多少少有她俩的助力。 但警察叔叔请去的却是安晶晶姐妹和陈大娘。 安沐沐很是佩服金采姑娘的坚强和狠毒,这都啥时候了,还不忘挖坑埋人,顺带追究造谣者责任。 金采告诉警察,说她是被安家姐妹联手林思年害的。 不管真假,警察叔叔都得叫了人过去做份笔录。 安沐沐还好,完美演绎了一个单纯又无辜的妹妹模样,顺带还佯装无意地点出了金采的几处马脚,说得警察面面相觑。 安晶晶哪见过这些场面,平时保护神一样的警察叔叔木着表情走流程,吓得她又气又怕,真情流露,哭得那叫一个稀哩哗啦不说,整个经过正着说、反着说,颠三倒四说,车轱辘一样卷着说 但怎么说都说得严丝合缝,没有丝毫纰漏。 后来安沐沐想,但凡林思年透露一点点她们不应该知道却偏又知道了的口风,她俩、特别是晶晶,都会露马脚? 所幸她们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送她俩出来时,安沐沐听见一个年轻警察嘟囔,说什么最应该叫来问话的是受害人,明显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嘛。这是两小姑娘配合,遇上隔壁那位大嫂子,将同事骂得狗血淋头,骂了还不是骂了,喷嚏都打不出一个,这委屈找谁论理去? 安沐沐知道,他口中的“大嫂子”,就是陈大娘。 原本是余威犹存的老金副厂长不知动了哪条关系线,想找了传播流言最生猛的陈大娘去训斥一通,杀鸡儆猴,哪晓得陈大娘桌子一拍,嗓门一亮,反倒比谁都更理直气壮。 “说她啥了?说她怎么了?她有没有一个人跑去广州那个叫什么灯,灯什么,哎,就是花花绿绿,我只晓得年轻女孩最容易被拐坏的地方,有没有?是不是给带进传销窝子里了?是不是?我说谎了吗?造谣了吗?你们刚才说的什么词?诽谤,意思就是我睁着眼睛说瞎话是?那你们把我抓起来呀?告诉你,我也是懂法的,我说的是事实,你们就不能抓我。 再说了,单我一个人在说吗?看门的老汪说了的,你们干嘛不去捉她?我家店楼上的七叔说听人说她给糟蹋了,问我是不是真的,我还替她圆了场的,那你们去抓七叔啊!哼,我都得叫‘叔’的人,你们敢碰他吗?碰他不得全体凑一个月的住院费?哦,敢情就欺负我?我呸!对着有钱的点头哈腰,遇到年老的绕着走,就欺负我一个小摊主,就欺负我? 我告你,今天你们不好声气儿地给我赔礼道歉,我还真不走了,让大家伙都来看看,派出所不管那丫头满口谎话坑蒙拐骗,专门为有钱人做事,抓了我哟,我一天的生意全给你们搅合了喽,我不活了,死这儿帮你们给那一家坏心肠的出气好不好” 安沐沐姐妹俩在隔壁都听了出说唱俱佳的好戏。 临走时,那间屋的警察叔叔还买了一个又大又圆的西瓜过来,先是没话找话地夸奖了姐妹俩一番,又哄着她俩顺便将陈大娘“牵”回去。 其中一个警察皱着眉小声对同伴说:“再闹下去咱们就得写检讨了。” 安沐沐忍着笑,助警为乐地把陈大娘劝了回去。 连警察都没辙的陈大娘雄赳赳气昂昂地跑去金采家楼下叉着腰指桑骂槐,一堆人围着看热闹。 金家门窗紧闭,没一人出来应战。 换作以前,就算安晶晶有兴趣,安沐沐也会觉得无聊地将姐姐拖走,但她这次没有。扬善不惩恶,对善来说,多不公平啊! 她和安晶晶双手互抄胸前,冷眼旁观。 没人出来制止或劝解。 热闹看得正精彩时,安沐沐突然觉察到身边有人影,而且还不止一人。她左右瞄瞄,一边是董治毣,——估计是过来找她复习功课的;另一边是林昊泽,——近段时间下午,他总会和安建渠看了教培机构进展情况后一起回家。 “巧啊,真巧!”安沐沐干笑,有些后悔没有撇下安晶晶及早抽身。 “没事?”董治毣关切地问,“中午打电话过来,阿姨说你被派出所叫去协助调查了,我还在想需不需要请爸爸出面问问情况。” “没事,没事,不关我事,我陪我姐过去。”安沐沐一口否认。 这一次,安晶晶算是彻底看清了金采的嘴脸,听见安沐沐的说法,她气愤地大声说:“怎么不关你的事啊,人家可是去报警说是咱俩联手害她,啐!你说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坏?活该害人不成反害己。” 刚才还怂成一只鹌鹑的安晶晶,现在倒是把陈大娘的气势学了个十足。 林昊泽望着黑洞洞的楼梯口沉思。 当天晚上安建渠没在家吃饭,说是因为“昊文”的几家店面要开张了,请逐个将辖区派出所、城管什么的请出来坐一坐,认认人,熟络一下感情,将来遇到什么事才有个缓冲。 他回来时是被胡老师搀回来的,进门就吐了一地。 安妈一边骂,一边给他调生姜茶醒酒。 安沐沐似有所预感般,问胡老师林昊泽有没有去、喝没喝酒? 胡老师点头,“就他提议,还亲自去请的人,怎么会不去?那帮人也可能只让老安一个人喝酒啊,我要不是说得留个人把他俩送回家,差点儿都没逃得了。” 他还继续说对方人多、气氛好,一箱啤酒下去都没止得了兴头,后来又灌了三瓶白酒,就地喝吐两人,这才好不容易结束酒战。 安沐沐听得一颗心像铅球一样往下坠。 她胡乱抓起两本书,找了个要去找董治毣请教计算题的借口,也没等安妈同意,起身就往外跑。 安沐沐知道林昊泽住林思年那儿,可林思年在老厂,家里冷灶凉床,连个给他倒水的人都没有,她怎么放心得下? 慌急火燎赶到林思年的豪宅。客厅里的灯倒是亮着,但她按了好多遍门铃都没人应。 安沐沐慌慌张张拨通林思年的电话,第一句话就兀头兀脑说要撬他家的门,倒把林思年唬了一跳。 问清事情原委后,他立马说,“物业有我家钥匙,你别急,我马上给他们打电话,让他们带钥匙过来,再看看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到底是星级物业,没一会,管家和一位保安就带着钥匙匆匆赶了过来。 打开门,他们在卫生间里找到睡着了的林昊泽。 保安问需不需要送医院。 安沐沐听听呼吸,又抬起他的手腕摸了摸脉,知道他只是醉来睡着了,这才放下一半心,谢绝了物业的好意,请他们帮忙把人抬到床上去。 刚把物业打发走,林思年的电话就追来了。 “还好,还没把头浸在马桶里睡着。”安沐沐没好气的说。 第136章 就是他,合着安家姐妹,毁了她的名誉,和前程 安沐沐拧了一张温热的毛巾给他擦脸,烧了一瓶水,又预约时间煮了一锅粥,这才离开。 凌晨四点钟时,收到林昊泽发来的短信,上面就两个字:谢谢。 她是早上七点钟起床时看见的,电话打过去,林昊泽说他已经洗过澡,吃了早饭,在上班的路上了。 “我没事儿,一点事儿都没有。其实昨天没喝多,大部分都是安叔叔给挡了,就因为平时喝的少,所以一丁点酒就把我给撂倒了。”安沐沐都还没开口,林昊泽一句句解释加推脱的话就已经像背过了似的,咕噜咕噜地冒出来。 安沐沐静静听他自己都说得感觉到异样而说不下去了,这才慢吞吞的问出一句:“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林昊泽有点懵。 “为什么突然要去和那些人喝酒、吃饭?” 安沐沐连一根头发丝儿都不相信林昊泽是真的为了“昊文”而出面。俗话说“到哪座山唱哪首歌”,他们以前做“昊文”时也不是没遇到过检查或纠纷啥的,不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吗?那需要把这些社交工作做在前面。 林昊泽在电话那头静了静。其实就算戴着耳机,但是,接电话还是会影响开车,尤其是接安沐沐的电话。他觉得他和她聊天的位置应该在书桌上、林荫道下,咖啡馆里,最起码也得是在饭桌前,而不是,营营追求利益的间隙。 再说了,就像凌晨时分他自醉酒中醒来,发现自己舒舒服服躺在床,地灯温馨亮着,保温杯里冷暖适度的水就在床头柜上,他不用思考都知道是她来过。即便已经对她熟悉、了解到这种程度,林昊泽还是有不好意思对她说的话。 真有。 可是,他的脑子里浮现出董治毣自西北回来后背着大包小包来安家的情景。那位公子不仅有家庭雄厚的财力作倚靠,还有开明的父母陪着他一起欣赏安沐沐,更难得的是,他毫不掩饰自己对女孩的惦念和体贴,他自自然然地表现出情感,无论做什么,都让安沐沐感觉到坦率和真诚。 而自己,需要学习一个比他小七、八岁孩子的地方,还有很多。 尽管安沐沐说他自成风景,但林昊泽就是觉得那男孩给她系玉石,被她掬水弹到脸上时的场景很刺眼,他觉得不做点什么,可能他和安沐沐之间永远也不会有那种情形出现。 “我以前觉得,成功是一个人的努力,现在进入社会之后,才发现自己的理解很片面。成功由很多因素组成,人脉关系是其中必不可少的一项。就这么说,昨天陈大娘说的那句‘只会找我们这些平头百姓的茬’就令我很是触动。 沐沐,我不差钱了,但我差一个让你、让我的家人、包括我自己有尊严的环境。” 安沐沐心里五味杂陈,林昊泽很含蓄,但她懂他这句话的意思。 他希望用自己做一个社会人的代价,替下他的亲人和她有一个被庇护的港湾,不用莫名其妙地被传去唤来,或者说,做那个将别人传去唤来的人最好。 想起上一世方方面面长袖善舞又世故圆滑的林昊泽,安沐沐很是感慨,原来,那样的他并不是真实的他,不过是拼力想把“成功”二字定义得更为完美一些罢了。 金采被拐进传销窝子里的事,到底还是不了了之了。 金爸金妈、尤其是金爸,短短十来日里,苍老憔悴了一大头。到底已是西山落日,即便女儿哭得梨花带雨,言之凿凿地说是安家姐妹害的她,即便一家人都愿意倾尽所有为宝贝女儿报仇,却终究得承认,自己已是军工厂的“原金副厂长”了,比不上林昊泽现烧现热的炕灶,更比不上市里“董局长”的公子和安家二女儿以给父亲送饭的名义齐齐亮相机关大楼。 连他那位在w市还算有些能耐的老战友都叫他到此为止。 他们除了关紧门静候流言流逝,没有其他任何办法。 这期间金采任性去了一趟老厂,她知道林思年在那儿承包了一座山搞什么种植科研,原以为可以直接杀到林思年跟前,没想到,在“猫儿洞”山脚下就被两个五大三粗的壮汉,以及他们手里牵着的大狼狗给拦住了。 等了很久才等来一身休闲风的林公子。 这些日子以来,聪慧的金采姑娘思前想后,将所有人和事串连起来,发觉自己周详计划的转机都在这个她一见钟情的男人身上,是他引着她说出要去广州的,也是他主动求同行的,上火车那天,他很是蹊跷地选了和安晶晶同行,偏偏又有事折返,还带着安晶晶一同折返,事后说给她的bb机留过言,可她的bb机又不是中文机,怎么可能看懂那一串数字代码的意思?等她下了车想找公用电话打回去时,一路上坐她边上的两名热情旅客这才露出狰狞的面孔,将她挟持到了一个猪窝一样的位置,男男女女,又脏又臭 金采只觉得连回忆都是一场凌迟。 她哆嗦着嘴皮问林思年为什么要害她? “我对你我对你,真心真意,你怎么会”她哽咽难语。 之前温文又周全的林公子依旧温文,只是,眉眼里已然没了丝毫温度。他装傻,微笑着否认她的所有责问,也不带半点怜惜。 要说金采来之前还只是怀疑,现在,她已经完全能确认了,就是他,就是他,合着安家姐妹,毁了她的名誉,和前程。 第137章 男大当婚 因为安晶晶差点借了陪同学过生日的谎话溜去广州,安妈很生气。安妈生气的后果很严重,完全堵死了安晶晶想趁暑期最后一点子时间去北京玩的可能,还有,从今以后,严禁两个女儿以任何借口在外过夜,或是晚于十一点之后回家。 宣布最后一条“家规”时,安妈狠狠地瞪了安晶晶一眼。 哎,这可真是无妄之灾!也就是前几天因为林昊泽喝多了酒,她跑去那边照顾他,耽误得晚了一些回家而已嘛,至于这么一刀切吗? “你当我不知道你总拿人家小毣当借口,实际上是去找林昊泽?”安妈戳穿她。 安沐沐揉鼻子,这个 “妈,我就不明白,你说人林大哥哪不好了?因为他的注资,爸爸和胡老师的教培机构才能把规模做大” 安沐沐想说服安妈,安妈却挥挥手,直接打断她,以不容商榷的语气说:“我没说他不好,可生意归生意,你爸赚了钱,也是要按协议分给他的;儿女是儿女,他有一个谁都打不好交道的妈,也是事实。哦,对了,现在还多了一个性格脾气几乎可以和她媲美的媳妇,是?婆媳俩几乎天天骂街,这种家庭环境是我家的姑娘可以接受的?” “你千万别说你可以,我会以有这样上赶着去挨骂的女儿为耻。”见安沐沐张口,安妈又一个手势止住她,旗帜鲜明地将自己的观点说出来。 “妈!”安沐沐哭笑不得,这是哪跟哪? “我是丑话先说在前面,你也是大姑娘了,有学问,懂的道理应该比妈还多,我能让你俩有往来,就已经很宽容了。” 安妈这是把话说到了绝地。 安沐沐心里有数,老妈的话是一丁点儿都没说错。 可时间不还早着吗?开了学,她也才刚上高一,三年之后,还要考医科大,医科大毕业,差不多十年就过去了。 十年,该有多少变化发生。 况且,安妈的“家规”对她的实际影响也不算大,毕竟她是住校生,一周也就回来一趟,以林昊泽的忙碌,到时见不见着面都不好说,更别提呆到半夜三更了。 安沐沐就这样并没有把安妈的话当成多大个事地迈进了高中。 一进去就被一道大雷劈中。 学费。 进外样初中部时,由于董治毣妈妈朱老师的周密安排,她们全家、包括安沐沐,都以为学费是因为她的出类拔萃给减免掉了,三年间就没去想过这桩事。 朱老师亦是如此。之前每学期都是得了嘱咐的初中部财务老师将收费单直接给她来交,习惯使然,加上开学事务多,她也没想着要重新给高中部的财务老师打招呼,照旧只等她们递交费单过来。 谁知高中部的财务老师压根不知情,发收费单时自然而然地也发了一张给安沐沐。 其实给就给了呗,反正现如今的安家也不是交不起这笔费用,哪怕就是安沐沐自己交,也是没问题的。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几句话下来,居然让安沐沐知道了公正严明的外校从来就没有随随便便免过哪位学生的学费,初中三年,全是董治毣家帮她交的费用。 这个情实在是有些承不住! 安建渠两口子带了一大包厚重的谢礼去拜见董爸董妈,当然,还有安沐沐自林昊泽给她的银行卡里取出来的三年学费。 董爸董妈当然很是谦虚温和,一直在说不过是欣赏安沐沐的优秀,希望能帮助她登上一个更好的平台,仅此而已,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而且,他们一家人都很喜欢安沐沐,为她做点事是应该的。 这期间,董治毣不时用略带不安的眼神看向安沐沐。 离开董家时,董治毣追出来,问安沐沐,“那时还小,只想你能和我一起进外校,所以,瞒了你,希望你不要介意。” 安沐沐早已自震惊中清醒,她微低着头,抿嘴笑,看见董治毣两只手捏在一起,有些用力,又不时绞来绞去,心想,不能再逗了,再逗就该着她道歉了。 “幸好那时你没告诉我,否则,外校多半就和我绝缘了。进来之后才有体会,不来的话,我一定会后悔。我没有介意,相反,我很感谢你。只不过,嗯,希望再有下次,你能事先告诉我,被瞒着的感觉,不是很好。”她真诚地对他说。 董治毣的脸上渐渐展开笑颜,他没再说话,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回去的路上,李琼感慨,“这董家啊,老老少少温和又善良,做了三年的好事,要不是无意中给沐沐发现,人家压根就没有说出来的想法,就这还觉得挺不好意思的,一口一个‘怎么就让你们知道了’,特别是老奶奶和朱老师,多和蔼啊,什么聪明人没见过,却还拉着沐沐的手,直夸她优秀。” 安沐沐知道,老妈这一堆话都是冲林昊泽娘俩去的。 可老妈没说假话啊,她无从反驳。 好在安建渠递了一张梯子过来,“这一次还董家的钱大部分是你拿出来的,你哪来那么多钱呢?” 安沐沐学了老妈刚才的模样,感慨道:“林大哥当初炒股时,借了我在‘昊文’里赚到的钱,然后他就每年都分红给我,分的倒比我给他的本金还多。我觉得我能遇到林大哥和董班长,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李琼顿时哑了口,的确,论林昊泽对安沐沐的真诚,也是没有可以指责的。 但万莉萍那女人么,李琼摇头,正想语重心长地再给女儿讲讲感情的多重决定因素,边上的安建渠推她,用眼神示意打住。 夫妇俩逐渐和前面的安沐沐拉开距离后,安建渠小声对李琼说:“安妈妈,跟你说了多少次,你家二姑娘是个懂事的,不用替她瞎操心,瞧把你愁得,白头发都出来了好多。” 看李琼仍在恨眼瞪他,想想还是把话说直白了的好,便以更小的声音说:“你放心,林昊泽英俊多金,大把女生主动送上门,没有你女儿年龄小的缺点,全是年轻、漂亮、高学历的优点,还有个证券公司职位也高的什么丁总,我这段时间不经常和他聚一起谈‘昊文’的事吗?十次有八次都能遇到那女的打电话问他下班没,能共进晚餐否?你看着,估计过不了多久就可以又去吃林家的喜酒了,到时候,你再愁你女儿需不需要,可以么?” 李琼的脸色慢慢转好。 是呵,男大当婚,按安建渠所见,那么多莺莺燕燕围着林昊泽,被拿下只是迟早的事,而她们女儿那么小,就算有些个什么情愫,又怎么抵得过时间和人心的变迁呢? 第138章 老天,他还在! 开学后的安沐沐是繁忙而又紧张的。 上一世她没上过高中,这一点由不得她不承认,所有的科目对她来说都是陌生又复杂的,暑期预习时,她就已经发现这个问题了。 她必须花更多精力和时间在学习上,才能勉强保持住之前的名次。 再也顾不过来关心林昊泽叔侄、包括安建渠经营‘昊文’的事。 但毕竟是穿越人士哟,安沐沐可是心知肚明进入21世纪的中国会如何以“中国速度”发展,股市和房市就不用说了,教育也正在启动,大家都知道知识改变命运,孩子们卷起来,正逢当时。 即便她不知道,周末回家两天,看不到人影的安爸也会让她知道。 “一周里就数那两天是高峰中的高峰,你爸只恨不得把我们都拉过去帮忙打杂,哪还有时间陪你吃饭?再说了,你又不是小孩子,吃个饭还得你爸妈一人一边陪着你?”面对安沐沐“爸爸已经好长时间都没和我一起吃顿饭了”的嘟囔,李琼毫不犹豫地站在老公那一边。 安沐沐摇头,所以说,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昊文”的生意好,安建渠给到李琼手上的钱多,她这是,连亲生女儿都可以不帮了? 算了,算了,还是约着同道中人董治毣安心读。 安沐沐原以为连亲爹都不怎么有时间团聚,林昊泽叔侄那里,应该更是难得一见。 令她没想到的是,林思年确实很难见着,但林昊泽却是周周相见。 他是和安沐沐走得近的四位异性里除董治毣之外,走得最近的一个。 董治毣毕竟是安沐沐的同学,在一起理所当然,而对于林昊泽来说,那就是有特意加持了。 他几乎每周五,去外校接了安沐沐之后,带她到自己和林思年的住处,根据路上安沐沐所说这一周的学习内容,有针对性地将典型题勾出来,和安沐沐反复扩展巩固,——他说那是他读高中时行之有效的学习方法。 假如还在初中阶段,安沐沐一定不以为然并想法推脱,开什么玩笑,在学校关了五天、灌了五天的语数外史地生物化了,好不容易逃出生天,不说痛快玩一天,好歹让她休整一个晚上行不? 可现在是安沐沐不再有任何优势的高中阶段,她比谁都明白“不进则退”的道理,没有办法,也没有退路,为了她心目中的那个理想,只能埋头苦学下去。 她在这方面表现出来的、揉合了配合和感激的正面情绪,连林昊泽都暗自称奇。他给曾经的金彩霞辅导过功课,也做了很多学生的家教,无一例外都有抱怨、偷懒、甚至抵触的时候,只有安沐沐,只有她,始终用充满真挚情感的语气和微笑对他说:“谢谢你。” 人最满足于付出就有回报的成绩,特别是经常有安沐沐特意不把单元测试卷放书包里,偏等着他来接时,昂着头,扬着卷子,用沾有甜度的声音对他说:“林大哥,猜猜看这次考试我考了多少分” 林昊泽每次都会迷醉于那一刻,有时他甚至觉得每周五放下所有的工作来接她,就是为了那一刻。女孩青春逼人,通身的自信和骄傲,都因他而生,为他而来,令他有种自己含辛茹苦培养出的名花终于依次吐蕾、绽放、盛开的欣喜。又好像是仙丹妙药,一下子就治愈了一周里的疲惫焦虑,让他又有了继续和下一周奋斗的毅力和精神。 久而久之,当林昊泽开始盼望着周五下午的到来时,他意识到,也许不是安沐沐需要他帮她复习功课,而是,他需要在她那里保养职场金钢战士的盔甲。 林思年自打去了老厂的“猫儿洞”山后,一直都没再回来。安沐沐很理解,时间一天天过去,差不多明年的这个时候,小林思年就该呱呱落地了。来自另一个时空的林思年还有没有机会再回来?或是随着新一个自己的降生玩把魂穿?谁都不知道,留给林思年想以现如今的模样继续存在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他比谁都更应该争分夺秒。 好在通讯越来越方便,网络也逐渐发达起来,两人有急事时可以打电话,闲下来了,也可以上网聊两句icq。 安沐沐怀疑后面的九零后、零零后都已经没谁知道icq或是sn了。其实,上一世的她也不太了解,因为那当时,贫困生苏沐沐正在医专里奋笔疾书,准备通过自学考试改变自己的人生命运,哪有时间聊网络通讯工具。 当然,这一世其实也没有多少时间,只不过,对方是林思年,没时间也要挤时间。 林思年其实也有很多发现想告诉安沐沐,但他担心玄学证据流入现实社会后带来无法承担的后果,所以,从不敢在sn里聊,也不敢发照片给她,只能电话里零零碎碎传递一些与其说是近况,还不如称之为笑料的实验故事,弄得安沐沐云里雾里,啼笑皆非。 譬如,他说他们制订了一个周详的方案后,找来一条有孕的田园犬做实验,可无论是带着狗妈妈穿越回2023年,还是等它生了狗崽崽后带着狗崽崽穿越回去,再回来后才猛然发现,作为一条狗,无论穿越多少次、穿越到哪里,都是不能告诉他们它的经历和记忆的。 安沐沐听得差点没把眼泪给笑出来。 笑过了又替他发愁。 “我想,我们多少还是弄了一些眉目出来,就是有些个”林思年说得比较迟疑。 安沐沐听得心痒痒,只可惜林思年那里走不开,她又有学业在身,两人没办法凑一起说个详细。 “算有进展。”林思年不敢把话说得太满。 两人约好元旦节时林思年抽空回来再聊。 只不过,还没等元旦来临,甚至还不是周末,安沐沐就收到了林昊泽发来的短信,叫她得空回电。 算算时间,安沐沐的心直往下坠,顾不上去食堂打晚饭,找了个无人的角落给他打电话。 林昊泽的语气听上去颇为谨慎,“之前你一再叮嘱我,说昊刚媳妇一旦怀孕,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你?” 安沐沐艰难地咽下一口口水,声音涩涩地说:“是。” “今天中午,我妈给我打电话,说她上个月没哎,反正就是去医院检查,发现怀上了。” 安沐沐的心重重落下,砸得大脑死机了般空白了两秒,跟着,她连向林昊泽打声招呼都顾不上,直接挂断电话,转而给林思年拨去。 铃声响起的每一声都是她的恐惧在拉长。 幸好,那头传来接通的声音,林思年熟悉的慵懒声响起,“怎么这时点打电话过来?没上学吗?” 老天,他还在! 安沐沐差一点就哭出了声。 第139章 有我无他,有他无我 林思年没多废话,只说了一句“我明天回来。” 安沐沐却是心神不宁,第二天破天荒地请了一天假。 董治毣问得比班主任老师还细致,“你是哪里不舒服?校医室不行,也就诊个头疼脑热的,要不,我陪你去医院看看” 安沐沐被他关心烦了,又记挂着林思年,忍不住白他一眼,“董班长,初中学的生理知识全还给老师了?” 董治毣被她喷了个大红脸。他哪是忘了,不过是眼前这个女孩从他认识她始,就没为这类事表露过任何不妥,猛然间他没往这方面想而已。 在董治毣看来,能为这事儿请假,特别是从未请过假的人为此请假,多多少少还是有点严重的。 他想问她需不需要他送她回宿舍或是回家,要不要买点药啥的。嘴刚一张开,安沐沐便一个手势止住他,“董班长,董妈妈,我什么都不用,谢谢,我回去睡一觉就好。” 董治毣红着脸闭上嘴。 安沐沐走了两步,想不过味,又回转头,看见他表情沮丧站在原地,心里暗暗有些懊悔自己刚才把话说得太冲,正准备如何缓和一下时,董治毣已经没事般对她说:“嗯,你去休息。” “我我,你知道的,这两天,都会有点情绪失常。”安沐沐讷讷解释。 董治毣知道个鬼。但安沐沐这样一解释,他的脸立马如破开乌云的阳光,澄澈得令安沐沐非常不好意思。 当然,她很明白这个所谓“不好意思”的词,还有一个名字叫“歉疚”。 安沐沐开解自己,虽然她的情绪失常不是因为女人病的原因,但也不是无缘无故。 她很担心林思年。 兜里没现金,打不着的士,安沐沐只好坐公汽摇回家。路上给林思年打电话,那头接得很快,反问她这个时点怎么可以用手机。 “我请了假,在回家的公汽上。”安沐沐回答。 林思年笑她,“打的啊,大伯母,难道你忘了你已经算得上是个富婆了吗?” 能开玩笑说明还有余地,安沐沐略微心宽。 林思年说他开车回来的,马上要进市区了,两人约好在林思年的住处碰头。 安沐沐到的时候,林思年已经先到了。他在附近扫荡了某家超市,餐桌上搁着的几个大塑料袋里满是吃食,安沐沐进门时,他正在往冰箱里塞。 “我还想着大伯不会照顾自己,家里肯定没吃的,结果,冰箱门一打开,差点惊掉我下巴,鸡蛋,水果,牛奶,巧克力,桌子上居然还有核桃、松仁。你看,你看,搞得我买的东西都没地方搁了。咳,你说他老人家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吃零食了?这当中有没有什么奥秘呀?”林思年装模作样盯着安沐沐问。 安沐沐老脸微红,她扔一记眼刀过去,“说正事。” 这三字是林思年的死穴,他的表情一下子苦了下来,撕开一盒巧克力,递给安沐沐一块。 “我不吃。”安沐沐不知道林昊泽打哪儿听说零食可以稳定情绪,振奋精神,自己没时间逛超市,请钟点阿姨不停往家里买,每周五过来复习时,总能把她喂成回家吃不下晚饭的那种。 林思年也不和她客气,自行大口吃下两块巧克力,又灌了半瓶他自己买的雪碧,长吸一口气,毫无形象地打出一个响嗝。 要不是即将谈到的是关于他到底能不能留下的重大事项,安沐沐想像上一世那样训训他。 臭小子,你倒是说呀,快说呀! 她的内心在咆哮,面上却一点都不敢催他。 林思年卖够了关子,满脸遗憾地冲她摇摇头,“没办法。” 安沐沐定定看他,什么叫没办法? “有我无他,有他无我。”林思年声音低沉,耙耙头发,“我们想尽了办法,做了n多实验,可惜,到目前为止,无解。” 安沐沐仔细观察他的面部表情,嗯,好象看不出多大忧伤和打击,已经做好当一个小婴孩的准备了? “放心,虽然我不太认同左女士的性情和行事风格,但是,我可以和她加深往来,一定能看护着你在一个舒适顺遂的环境里成长。”安沐沐向他保证。 林思年被她仍带稚气的脸上表露出的郑重逗笑了。 “我吃点东西,然后,你陪我去看看我妈行不行?天知道当一个已经成形的人类遇上仍以负一岁的细胞状态存在的自己时会发生些什么,你说会不会像我请去的玄学大师说的那样,‘他’或是我‘倏’地一下就被能量强的那一方吸收吞没? 那个玄学大师叫金涛,据说堪舆术是他家祖传,起初我以为他就一看风水坟地的,后来才知道他怕我排斥洋学历,正宗加州大学基因组学的研究生学历证书没敢拿出来。他呀,出去把洋鬼子的玄学理论研究了一通,跟我说还是咱们老祖宗厉害” 林思年滔滔讲故事。 安沐沐嘴里不时“嗯嗯”应和,人却扭身往厨房去给他煮东西。 那孩子打小就有这毛病,压力大时,他喜欢东拉西扯滔滔不绝说话。你若是真听进去和他讨论起来,那你就输了,他不过是在自我放松而已。 煮了一碗速冻水饺的功夫,林思年已经讲到团队里一位算术家在网易的bbs上和人争论“数秘学”了。 略懂皮毛的安沐沐没忍住问他谁是毕达哥拉斯派,谁又属于卡巴拉传统? 果然,被打断的林思年借机找碴,翻脸说她既然懂那么多,那就由她来讲,自己不说话的好。 这次安沐沐忍住了笑,谁叫她是长辈呵,论情论理都不应该往那厮伤口上撒盐是? 其实安沐沐心底有个很大的疑问,胚胎期的婴孩因为是体细胞的原因,所以才可以和林思年共存吗?非得发育成熟、自母体生产出来后才能合而为一?生命真是玄妙又复杂,怪道林思年那一整个团队精英研究了那么久都没研究出道道。 她陪着林思年去林家看望左红凤。 走到楼下就听见婆媳俩的争执声,敲开门看见他俩,特别是看见林思年及他手里的两大袋礼品,婆媳俩不约而同地收起满脸寡淡,堆出笑容,一迭声地对着林思年嘘寒问暖,连他俩为什么会一起上门都没问。 林思年和她们互动得很好很亲密。 安沐沐坐沙发一角观察左红凤,她看上去很适应没有高强劳动的婚后生活,人变胖了,也变白了,怀孕月份还短,按理说是不应该有迹象的,可安沐沐看她的小腹却已经微微显出“救生圈”的痕迹,显然是在林家生活舒适、胃口不错的原因。 第140章 她在“那边”的突然失踪,和这一世的人生轨迹被改变有关 怪道她能这么快就怀上。 左红凤是个藏不住话的人,加上她对林思年有种莫名其妙却又自然而然的亲近,很快,她便把自己刚查出有孕的事说了出来。 万莉萍嫌她话多,不满地瞪了她一眼。却不知道自己的大儿子早已经把这事告诉了安沐沐和林思年。 林思年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惊喜了表情恭贺她们,还递眼色给安沐沐,让她帮忙以同性的身份打听。 安沐沐苦笑。左红凤性子粗放,万莉萍却不傻,刚刚才问了她怎么没在学校上学,而是和林思年在一起,被她借口学校开运动会搪塞过去了,现在,如果她再问一些成年女性的生育问题,不定会被万莉萍往哪个方向糟痞。 不过,想想也无所谓哈,反正万女士前世今生都从没高看过她。 安沐沐假装天真无邪地问左红凤是怎么知道自己怀孕的。 果然,左红凤还来不及开口,万莉萍就一眼剜过来制止了,“哎,小孩子家家,问这些干嘛?别让你妈知道了还以为是我们带歪了你。” 好在左红凤喜欢和万莉萍拧着干。她大大方方地说她们老左家的女人都是些身子骨健壮,能生会养的,结婚时妈妈就提醒过她,碰上大姨妈没来,就一定要往那方面想。果然,她去社区卫生所,人家给了她一根纸棒,一验就验出来了。 “纸棒是什么?医院里都是用它确认有宝宝吗?”安沐沐继续装白痴。 左红凤不想接这个傻孩子的话,可她看见林思年也是一脸好奇宝宝的模样眼巴巴等着她回答,慈母心上头,便想给这个大男生也科普一下。 “验孕棒啊,有两道杠就表示怀上了啊。”左红凤骄傲地说,“我那两条杠红得不得再红,她们还要我交十二块钱抽血查验,切!抽我的血,还要我交钱,当我二百五。” 一旁的万莉萍都快被她这个小家子气的蠢媳妇给气晕了。现如今的老林家是什么身家?儿子在外面做什么生意、做到多大她不知道,她只知道给她买了带院子的大房子求着她去住,开的车一辆接一辆地换,给家用都是直接给张银行卡让她随便取的程度了,哪晓得这个媳妇一开口仍是锱铢必较的小门小户人家口吻,真是丢死了她的老脸。 这时候的万莉萍倒忘了自己早上刚刚才因买菜时顺了人家一把小葱差点吵起来的事。 安沐沐和林思年却是互望一眼,心里大致有了数。 不管左红凤有没有做进一步检查,她已然有孕是不争的事实,换句话说,以林思年目前仍只停留在“有我无他,有他无我”的程度而言,九个月后,他就要还原成一个仍在襁褓里的小婴儿了。 安沐沐想笑,目光触及林思年黑成锅底的脸,只好强行忍住。 心情不好的林思年谢绝了万莉萍留他吃晚饭的邀请,和安沐沐离开,经过金采家楼下时,他略微停留,似想到什么般,对安沐沐说:“还记得我告诉你平行时空里,此时的金采女士正想拉宁西锦下水的事吗?” 安沐沐当然记得,为此林思年还拉开架式,不仅要反捉她商业诈骗,还预备卖个空壳公司给她呢。 “很奇怪,这段时间做实验时,我不时通过‘猫儿洞’来去,但回到那边之后发现,金女士已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踪影。她再没来找过宁西锦,请去跟踪她的私家侦探也说她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安沐沐心下一动,平行空间,那边的金采一直顺风顺水,除了想通过林昊泽争取到老厂农产品公司的总经理职位却不得。之后,她在林昊泽故去之后再次浮出,目的是想逐步吞食林昊泽的资产。 虽然林思年知晓了她的计划,可听他的说法,还没开始布置反击行动呀,金采这时候退走玩消失,到底是发现事情败露,还是 而这一世,金采原本想构陷安晶晶的阴谋不仅没有得逞,相反,还让她自己掉进了传销的泥潭里,加上后续企图继续坑杀安晶晶姐妹和陈大娘未果,却惹得陈大娘在一整个厂里将她的名声踩到了脚底板下完全颠覆了上一世相关人等的人生走向。 难道,她在“那边”的突然失踪,和这一世的人生轨迹被改变有关? 安沐沐将自己的猜测告诉了林思年。 林思年听得一愣一愣,感觉匪夷所思。 安沐沐嘲笑他穿越小说看少了。 “拜托,那些荒诞不经的小说你也信?”林思年挑眉,反嘲笑她。 安沐沐却说:“荒诞不经的事发生在我俩身上。” 哎,倒也是。林思年的眉头皱在一起,认真想了想,说:“你的意思是,由于这一世我们扭转了一干人等的命运,所以,‘那边’也同步受到影响,产生了一些变化?” 安沐沐不敢肯定,毕竟她也是突发奇想,将‘那边’金采看似解释不了的消失和这一世的反杀串连在了一起。 “金采现在在哪里?”林思年问。 安沐沐摇头,她只是在暑假的时候听安晶晶提过,说金采家给她敲定了一所中专师范学校,至于那学校在哪里,开学后金采有没有去,她统统不知道。 林思年的表情若有所思。 瞅着林思年情绪还算稳定,小林思年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从左红凤肚子里蹦出来,安沐沐打算赶回学校上晚自习。 不料林昊泽却提前回来了,见到她的第一句话就是:“我猜你一定和他在一起。” 这个“他”当然指的是林思年。 安沐沐这才反应过来,她会嘱咐林昊泽关注左红凤怀孕的事,林思年当然也会,但林昊泽提都没提,他好像知道什么,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你把咱俩的秘密告诉他了?”瞅着林昊泽不在跟前的机会,安沐沐悄声问林思年。 林思年断然否认,“没有。我说过,你没同意,我不会告诉他。” 安沐沐松了口气,又微微有些不安:将来,他知道一切的那一天,会不会恼恨她一直的隐瞒? 这种患得患失的心理使得安沐沐迟疑着留了下来和他俩一起共进晚餐。 林思年建议去他所钟爱的“香下”。 安沐沐不肯,说像那种“味精餐”一年吃个次把也就够了,“上次要不是你把自己形容得像是刚从茹毛饮血的位置回来,我也不会把那地儿告诉你。算算这才隔多长时间?不去不去,就在家里吃饭,我给你们做冒菜,正宗四川成都的火锅底料冒菜,我以前的一个四川护士” 差点嘴一溜,就把上一世同事教会她做冒菜的来由说了出来。安沐沐悔得咬舌,一眼瞟过去,林思年还她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而林昊泽,则像什么都没听到般,配合着她说:“好哇,思年去买菜,沐沐做,我还有点儿工作没做完,大家分工协作,吃完了我送沐沐回学校。” 第141章 孕十周左右,HCG数值过高,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金采没去师专上学。 这事在厂里没几人知道,包括平时和她走得还算近的李小娟和周勇,诸如万莉萍、陈大娘、李琼之类的八卦之星,更是连丁点儿风声都没闻到。 安沐沐能收到消息,是因为粗中有细的林思年在返回老厂之前,请了林昊泽帮忙了解金采的近况。而据林昊泽伸出去的触角,收回来两条据说比较靠谱的去处,一地儿是真去了广州金爸一位做生意的战友那里做事,另一地儿,就是金家将她送出了国。 “非此即彼,只是,不能确定到底是哪儿。”林昊泽告诉安沐沐,神情中似有淡淡遗憾,默了默,他有些失落地说,“还是关系网建得不够,连一个小姑娘的去向都落实不了。” 正掏出题集准备刷的安沐沐听了,又将题集塞回了书包。她有些后悔上次和林思年提及金采的次数多了点,多大个事,多重要的人呵?爱去哪去哪啊,别说这一世她已翻不起什么浪,就算回到上一世,林思年不也说已经蒸发了吗?还理会她干嘛? 反倒是林昊泽,自从上次感受到金家仅剩的影响力仍足以压迫诸如安家姐妹等普通人之后,对人脉和关系的关注重了许多。 安沐沐知道,以前一门心思全放在实业上的林昊泽,近来放了很多精力在人情往来上。 而谈起人情,什么时候离得开酒桌饭局? 安沐沐住校,见不到他应酬的时候,只知道好多次晚自习后给他打电话都听到觥筹交错的声音,追着他劝阻、唠叨,可以好个几天,过不了多久,便又故态复萌。 惹得安沐沐很是心疼。 她安慰林昊泽,说金采不足为虑。 “但这次因为关注她,做了一些了解,才发现她父母,特别是父亲,以前当过兵,有不少已经打拼出来、颇有成就的老战友,他本人又在军工厂当了多年的副厂长,一整个的根基,还是属于比较深且广的那种,能耐,也不小。”林昊泽说。 这样带了些气馁口吻说话的林昊泽涩到了安沐沐。她也许没察觉不对,又也许,她想传递一种宽慰,反正,想也没想地,她将手覆在了林昊泽搁桌上的一只手手背上,还轻轻拍了拍,说:“长江后浪推前浪,不管怎么说,他已经是过去式了,而你才是将来式。the world is yours, as well as ours, but the st analysis, it is yours(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归根结底是你们的)” 林昊泽“扑哧”笑开。他不常笑的缘故,罕见展露出的一个笑深邃又迷人,最起码,安沐沐给迷住了。她在心里暗暗感叹,上一世的自己到底还是太胆小、太羞涩了,以至错过了这个男人灿烂的另一面。 “又是古文,又是名人名言,还整英语,叫人怎么接得住?”说着,他似嗔责又像宠溺般,抬手轻轻刮了一下安沐沐的鼻子。 刚刮下来,林昊泽的脸色就变了,仿佛难以置信,又有些惶恐不安,他骨碌碌转动眼珠瞥向安沐沐。 安沐沐装没发现,心里却是乐开了花。 金采的事可以搁下,左红凤那头却不行。 虽然又回去老厂“猫儿洞”的林思年再没提他的母上大人有孕一事,但身为他长辈的安沐沐怎么会不为他操心? 以前每个星期从学校回来,她大都是待家里复习功课,很少出来闲逛啥的,现在不一样了,她一天出来三次,每次必转悠到林昊泽家楼下,转悠一圈不得,就再转悠一圈,转悠两圈不得,就裹紧了衣领坐在他家楼下大石头上。 天气渐寒,有熟人来去,看见她会问:“沐沐啊,天这么冷,还杵这儿吹风么?” 她只能干笑,心里对林思年说:“你小子要是对我不好,活该天打雷劈。” 这样的蹲守法,一周里总能“偶遇”左红凤一两次,寒喧两句之后,安沐沐每次都会将话往她肚子里的那位引,多少天了?有没有妊娠反应?产检档案建了没 问得左红凤还以为自己是给她怀的娃。 不过呢,好歹安沐沐也算是左红凤在这人生地不熟的w市里唯一一个感受到善意的人。婆婆虽然也稀罕她肚子里的娃,但要想万莉萍那人能口吐温和、亲切的关心话,哼哼,左红凤觉得,还不如指望老公林昊刚肯每晚早早回家陪她靠谱。 至于林昊刚,那就不用说了,过了新婚那几天新鲜劲后,两个并不成熟的年轻人骤然生活在一起的不适应,加上老母亲和老婆之间的嫌隙,让他有种自己是被两块奥利奥饼干挤压着的小蚂蚁,撑得气都喘不过来。以前在外面玩到深夜是时不时的事,现在,几乎成了常态。左红凤叫不回他,万莉萍也叫不回,甚至要出生的亲生孩子么哼哼,用林昊泽的话说:他自己都还是一副没长大的模样,怎么可以相信另一个孩子会让他改变? 相比之下,安沐沐明显得带上了刻意的关心令得左红凤十分受用。 渐渐的,她习惯了每天晚饭后下楼散步,特别是周末,雷打不动。 这周六下楼时,她带上了自己的血检单。 “真是被你打败!好了啦,周五去查了血,确定是怀上了,社区卫生所叫我下周一带上证件去建卡,这下你放心了?”一见到安沐沐,左红凤就假装没好气地一通抱怨,顺手将血检单拍到她手里。 安沐沐好脾气地笑,一边看单子一边提醒她控制情绪,否则,对胎儿有负面影响。 “要天天和他说话,对他笑哟,这样他才知道你喜欢他,盼望着他的来到。”她告诉左红凤。 和一颗小黄豆说话、聊天,还笑?左红凤认为安沐沐在说天方夜潭,她撇撇嘴,像前两周那样,絮絮地向安沐沐抱怨婆婆和老公,以及,积攒了一周的各种鸡零狗碎的不痛快。 安沐沐嘴里“嗯嗯”应着,认真看她的血检单,所有参数都挺好,只是这个hcg怎么这么高呢? “你这是孕几周了?”她问左红凤。 左红凤瞪眼,老实说,每个月大姨妈是什么时候来的她都没记,哪能准确说出孕周数。 “六周七周。”她掰着手指头数了数,不确定地说。 作为一个护理专业毕业的科班人士,即便那已经是上一世的事,即便又已经过了十来年,安沐沐还是没将她储存了两世的知识丢弃。她在脑子里飞速回忆,孕六、七周,正常hcg数值是多少?偏离值是多少? 不对,左红凤的hcg数值明显过高。 “红凤姐,你做了b超吗?”她问。 左红凤摇头,“整那玩意干嘛?医生都没叫我做。” b超检查一般安排在孕13周左右,而社区卫生所的医生大都是刚参加工作在基层锻炼的大学生,做事全按流程计划进行,在怀孕初期很难会由hcg数值的过高延伸到给她提前做b超。这一点安沐沐很了解。 可是 她摇摇头,“这样,明天我有时间,我陪你去医院做个b超。” 左红凤摇头摇得比她还猛,“昊刚说我娇气,不陪我去,婆婆倒是肯,就是会走一路训我一路,她想去我都不要。一个人在那儿看别人全是一家人陪着做检查,我眼疼。再说了,啥问题都没有,我为啥要白花一笔钱?还不如割二两肉回去给自己增加营养。” 安沐沐哭笑不得,哄着说了不少软话,连帮她掏钱、来去坐的士的话都说了,好不容易才让左红凤同意。 心神不宁地陪着左红凤散了会步,安沐沐找了个借口回家。 她没有心思做功课,抱着笔记本电脑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上网查资料。 孕六、七周左右,hcg数值过高,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第142章 你觉不觉得我俩在他面前已经露了太多破绽? 安沐沐心里隐隐有个猜测,但她不敢说。 晚上九点多快十点时,林思年打来电话,再三问她让母上大人去做b超,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不妥? “你隔得那么远,怎么知道这事的?”其实安沐沐大致已经有了判断,正准备合着左红凤的b超报告一起告诉他。 “家里人都知道你不停撺掇俺妈去做产检,大伯打电话问我清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林思年说。 “他打电话问你?”安沐沐难以置信。 林思年在那头笑,“沐沐伯母,我敢担任大伯肯定早就发现我俩不对劲了,只是,他等着你亲口告诉他而已。” 安沐沐赧然。 但现在不是讨论哪个时点向林昊泽和盘托出才最恰当的时候,重要的是安沐沐的发现。她犹豫片刻,对林思年说:“我怀疑,左红凤怀的是双胞胎。” “双双胞胎?”林思年咋舌。 “她的血检报告中其他数据正常,只有hcg一项高得离谱,我当时就怀疑是多胎,回家上网一查,果然如此。当然,这还只是我的推测,所以一定要让她去做b超确认。”安沐沐说。 电话那头静默。 过了会,林思年喃喃说:“这是什么意思?我我头有点晕。” “意思就是,这头如果证实了我的猜测,你那儿就需要回上一世翻查你母亲当年生产时的资料,看到底是上一世就怀了双胞胎,却只生了一个,还是这一世情况发生了变化。正常来说,普通人怀双胞胎的机率约为1,当然,不排除你的母上大人在‘碰巧’吃多了碱性食物或叶酸,或者,‘碰巧’和你父上大人的‘行为’比较恰当,增大了双胎机率。好,目前来说,这些过程都不重要,关键的是,”安沐沐深吸一口气,“小思年,搞清楚上一世左女士是不是怀双胎产单胎,也许,可以让你绝地逢生,找到以成人身躯留在这一世的方法。” 那头又静默。 安沐沐许久没听见声响,以为电话断了,喂了好几声,听见林思年若有似无的飘忽声,“你以为我不懂?” 你懂?你懂就快穿越回去查实啊。 “我现在就去。” 林思年咬牙切齿的一句话差点逗乐了原本忧心忡忡的安沐沐。 她以为林思年不过是撂句狠话而已,谁知道第二天,也就是星期天,早上,安沐沐再打林思年的电话就打不通了。 中午时分,一直没等来左红凤回复她去做b超的信息,安沐沐心神不宁,正想通过林昊泽问一问,他的电话却先打来了。 “我和我妈陪着昊刚媳妇在附近医院做了个b超,双胎。昊刚媳妇说她只知道她外婆那辈有过双胞胎史,到她母亲和她这一代时,都是单胎。”他说得言简意赅,省略掉了自己是如何说服两位有性格障碍的女性去做的b超,清楚表达出左家有双胎史,只是年头久了,她们都忘了。 到了晚上,据说万莉萍已经敲锣打鼓告诉了全厂上下她家媳妇怀上双胞胎的事。 李琼一边炒菜一边表示服气,说林家人的磨难终于到了头,现在兄弟俩一个富贵逼人,一个双喜临门,万莉萍儿孙满堂,总算是对得住老林家上下了。 安沐沐的手机响铃,又引来她把话题转到自家儿女,说安晶晶去的不是同在w市的财大,是美国、是阿根廷,隔了万水千山,所以一个月都回不了一趟家;至于安沐沐,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主,哪哪都好 白了安沐沐一眼,李琼好歹忍住没说她喜欢和林昊泽在一起这一点不好。 电话是林思年打来的,说他已经从上一世穿越回来了。 “我连夜赶回老家,问了我妈,她说怀我时,的确是双胎,后来不知怎么回事,另一个莫名其妙被吸收了,生产时只生了我一个。这也算是件乐极生悲的事,导致奶奶后来对她越发不好,还挑拨我爸说都怪她好吃贪玩,对孩子没责任心,这才使得营养不均衡,连肚子的一个走了都不知道,害得大家伙儿空欢喜一场。 当然,这只是我妈单方面的说法,实情到底如何,我也不可能把奶奶、爸爸和大伯请出来核实” 安沐沐陷入沉思。从医学角度说,即便不是双胞胎,胚胎在孕妇体内由于各种原因停止发育的事也很普遍,如果是异卵双胞胎的话,其中一个停止发育或者被吸收,另一个确实有可能不受影响。按林昊泽和林思年所说,左家是有双胞胎的遗传史的,可能因为隔代遗传的原因,没能引起家族中人关注,时间长了,可能大家连有这种机率都忘了。特别是在上一世,由于两胎只存活了一胎,引起婆媳矛盾加大,跟着是林昊刚和万莉萍的先后离世,林昊泽每天忙工作都嫌时间不够,更加不可能有闲功夫聊及弟妹怀孕时的旧事,故而林思年和安沐沐从没听说过左红凤还曾怀过双胎。 好,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现下,这一世,左红凤怀的又是双胎,如果参考前世一个存活,另一个夭折,呃,不,胚胎停止发育,连夭折都谈不上的经历,是不是,有机会可以让林思年替代原本不应该存在的那个,如愿以偿以成人身躯留下来? 想想都令人激动。 “或许” 两人同时说出口,同时意识到没必要继续往下说。 “我和伙伴们商讨可行性。”林思年的声音里充满了兴奋。 安沐沐接了他的话说,“我在这头帮你多看顾着左红凤,有事随时联系。” 关于林思年到底能以哪种形式留下来的问题,两人动了很多脑筋,当中也做了不少工作,随着小小思年降生的时间逐渐临近,进展始终不大,两人都已经快认命地接受林思年必须从婴孩开始重新成长时,万没想到,命运之神居然为他破开了一扇门,真是,令人想不感恩都难。 临睡前,安沐沐再次诚心祈祷,老天保佑,这一生红尘有爱,不再经历生死病痛考验。 一周后,林思年带了两个“朋友”回w市。据他介绍,一位是生命信息领域研究基因组、蛋白质组的精英,另一位精通周易术数,阴阳变化。 叔侄俩似有心灵感应般,在他们回来前两天,林昊泽刚刚完成对一家民营综合性医院的全资收购工作。 林思年自然而然地带着他的两位“朋友”霸占了医院最高层,连电梯都不到那一楼。 “你俩通过气?”安沐沐觉得巧合得惊悚,忍不住问林思年。 可能是没了思想包袱的原因,林思年整个人显得特别轻松,和安沐沐说话更是带了些调皮。 “没有。”他断然否认,“你不用怀疑我对你的忠诚,大伯母,他如果有知道,要么,是你说的,要么,是他太聪明,自己悟到的。” 安沐沐死死盯着他,最后,只能承认是林昊泽太聪明。 其实,林思年有一句话没敢问,“你觉不觉得我俩在他面前已经露了太多破绽?” 第143章 现在的老板还没结婚,老板娘还在卖肥鱼 安沐沐很清楚自己在面对林昊泽时有一种“乌龟”心理,不遇事则已,触及她敏感的那一块,立马像只乌龟一样将头缩了进去。 她认为高一年级的自己并不适合向林昊泽坦诚上一世的爱与哀愁,所以,宁愿自欺欺人地躲避。 林思年认可她的理由,并表示,“怎么地也得等你大学毕业后,再插足他的婚姻,夺回原本就是你的位置,对?” 安沐沐白他一眼。这问题不能想,一想就是这一世的哀愁。 高中三年,若是要读医大的话,至少要两个三年,还不提考研,左三年,右三年,中间还有个三年,九年过去,她仍是她,可他呢?那时的他都三十大几了。 “告诉他实情,把感情和良心的选择权交给他,这样,对他不公平。”安沐沐喃喃自语。 林思年不想和搞不清是真傻还是装傻的大伯母裹爱情毛线,但凡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林昊泽没有丝毫考虑个人问题的心思,话说他的大伯今年多大?二十六了,弟弟连儿子都快出生了,他仍在有一搭没一搭无所谓地厮混。 不过是因为林昊泽这人一贯深沉内敛,才让人猜不透里面有几分是基于静待花开的原因罢了。 当然,林思年也没心思去猜,他自己都在胡子眉毛搅一起分不清的迷糊里。 按周易玄学大师的说法,空间转换和磁场有关,简单来讲,这时期的林昊泽要和左红凤处得越近越好。为此,他从“猫儿洞”山返回,住在离老厂不远的小区,隔三岔五就借口和林昊刚是哥们关系,跑去林家关心母上大人。 而那位生命信息专家则提出要监测左女士的身体基因组及蛋白质组,原因是¥&~。 什么意思?普通人听不懂的意思。 “我来理解,就是要让胚胎和我的基因信息完全重合,再借助玄学力量实现空间转化,对?”林思年将专业术语转化成正常人能听懂的通俗道理问。 两位大咖互望一眼,隔空交流一种“夏虫不可语冰”的无奈,但想想其实他也没比喻错,好,就这样,反正,达到目的、取得成效就行。 林思年去找林昊泽,问能不能以养胎的理由说服左红凤迁去医院长住,生产之后再搬回家? 一个壮得像牛一样的皮实女子需要养胎?林昊泽沉吟,望着林思年,叔侄俩颇为相似的眼睛对视片刻,他问道:“是为了她好?” 母上大人怀里抱一个新生儿,身边站一个足以护卫她和弟弟的成年儿子,不是最好的为她好的方式么? 林思年诚恳点头,“当然,肯定。” 回去之后,林昊泽向全家建议将左红凤送去他新购下的私立医院由专业医护照顾。 原以为要费一番唇舌,没想到,林昊刚率先就举双手赞成。自打左红凤有孕之后,不知道是体内激素变化导致性格越发偏激的原因,还是怀了双胎后婆婆另眼相看,自己也逐渐膨胀起来的原因,左红凤开始以林家的有功之臣自居,仗着肚里有货,想吃就吃,想睡就睡,想不干活就不干活,还经常不准林昊刚出门,出了门也会电话、信息连珠炮似的过来催回。要不是看在她怀了两个的份上,林昊刚早就一蹦八丈高要叫离婚了。 至于万莉萍,那更是个给气懑了的。她都不知道为这个忤逆媳妇骂过林昊刚多少次了,这趟怀孕后,更是作妖作得厉害,偏生人家为老林家怀了双胎,以她骨子里的传统,不得不忍着、让着。老大这一说送她去既有人服侍、又不碍她眼的地方,立马哼哼两声以示同意。 而左红凤本尊嘛,哈,有人侍候她,还不用听婆婆阴一句、阳一句的刺,老公也答应天天过来报到,这么美的事,还不赶紧? 安沐沐听说后,半天说不出话,完了,只能叹一句“有钱真好。” 左红凤住进医院的第二周,正在外校集中火力准备期末考的安沐沐收到林思年的信息:明天晚上请你和大伯吃饭,能请着假出来吗? 较真的时刻到了?安沐沐打个哆嗦,她不敢告诉林思年,自己兴奋的情绪倒比担心的情绪多。 那可是想方设法都要请到假。 安沐沐又以肚子疼为理由,又把董治毣吓到了。 “你这两月总是不好,还是去医院看一看,或者,我送你回去?”董治毣脸上的关切一览无余。 安沐沐无语,只能猛烈摇头。 课间时间,相熟、不相熟的同学自两人身边来来去去,意味深长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上上下下扫射他俩。 “这些人怎么了?我脸上有墨水吗?”除了安沐沐之外,长期视其他同学为空气的董治毣其实并不迟钝,只不过,他是真不知道原因,所以才对着她嘟囔,让她帮忙看脸上是否干净。 活了两世的安沐沐当然清楚一帮十六、七岁的青春期少年少女们心里在怎样编排着他俩的绯闻故事。到底是都长大了,无论自己还是同学。加上她和董治毣品学兼优,算得上是年级里的佼佼者,到哪都很打眼,经常被同学们捉到在一起,难免被动变成“有色”。 安沐沐有些不安。她自己是经过风历过雨的,小孩子们的一些异样看待,在她眼里根本就不算个事,可是,影响到董治毣就不太好。 毕竟,那是个有远大志向的,而自己呢,实现曾经的理想,当上一个小医生就很满足了。 也许,是时候逐渐保持距离,远远欣赏,遥遥祝福就好了。 “挺干净的,还是个小白脸,去上课,我回去睡一会就好啦。”安沐沐安慰他说。 走到走廊尽头要下楼时,安沐沐似有所动地转身望去,果然,董治毣仍在教室门口看着她。 她在“大姨妈”的掩护下成功和林思年会合,去了林思年最喜欢的“香下”。 林思年说万事俱备,只等亲妈肚里那个在上一世里被“自己”吸收了的孩子这一世转变成“自己”,没有先例可循,只能靠伙伴们的尽力,以及,自己的运气。他的心情很忐忑,尽管对失败有着思想准备,但还是十分忧伤于不能帮到林昊泽,和他一起携手奋斗出广阔天地。 一番话听得安沐沐差点流泪,从不喝酒的她放肆陪着他要了几瓶啤酒。 直到林昊泽忙完手头的事赶来,才算岔开了他俩莫名的感伤。 但安沐沐已经觉得自己有些晕乎了。恍惚中似乎听见林昊泽在自言自语说不明白他们是怎么把“香下”这个小店挖掘出来的,居然说爱就爱上了,上次好像也是告诉他在这边吃饭。 事后,据林思年描述,她当时凑到林昊泽耳边,笑嘻嘻说“香下”的铁板肥鱼最好吃,是老板娘的拿手好菜,只可惜现在吃不到。 林昊泽“哦”了一声,给她舀了一勺大骨藕汤后,仿似漫不经心般问为什么。 安沐沐一点都没意识到自己正踩在他挖的坑坑边,继续笑弯了眉眼,以牙齿能碰到他耳朵的距离,用对面的林昊泽都能听见的声音说:“因为,现在的老板还没结婚,老板娘还在卖肥鱼。” “真是”林思年一边叹气摇头,一边装严肃说,“迅雷不及捂嘴之势,迅雷不及捂嘴之势啊。” 安沐沐想哭,梳得好好的马尾都让她揪成了鸡窝。 而她也不知道,就在她们吃着一顿热气腾腾又令人脸红心跳的聚头饭时,董治毣正翻动着前后几张月历,迷惑不解地问朱老师,“妈妈,女生的月事有时月中来,有时月尾来,是正常的吗?” 第144章 合,固然天下无双,但,分,也可以各自为王 彼时的朱老师被儿子的提问震得半天没说得出话,仔细观察他的神态和语气都没有异样,这才小心翼翼地反问,“呃,那个,你懂什么叫月事?” 董治毣奇怪,“我们上过生理课啊。” “嗯,咳,正确来说,‘月事’是一种很专业的称呼,一般情况下,我们称它为‘例假’,特别是男生,和女生谈及它时,更应该,应该避讳一点、含蓄一点。”朱老师一边字斟句酌地提点儿子,一边继续认真察看他的反应。 董治毣很是受教地“哦”了一声。 “至于你你所说的这种情况嘛,哎,其实呢,我想想啊,严格来说,不算正常。虽然,可能会有生理性因素的原因,譬如身体没发育完善啊算了,”多年执教下来已经被锻造得不焦不燥的朱老师破功了,强忍不耐直截了当地说,“首先要排除怀孕原因。你懂我意思的哈?” 听得正认真的董治毣疑惑皱眉,“你说沐沐会怀孕?妈,你想哪去了?你说你都在想些个什么?” 尾句带上了即便是亲妈也要被嫌弃、被谴责的情绪。 呃,好,从儿子过于纯洁和无辜的反应来看,朱老师深刻检查自己想歪了。 不过就他所说安沐沐的情况而言,教学经验丰富的朱老师当然见多了高中女生利用自身这一优势请假的例子。 “你是说,她撒谎?”起初的董治毣并不相信,可是,再多想想安沐沐两次请假时的情形,他的脸色变了,“她为什么撒谎?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 这个,朱老师皱眉不语,作为既是母亲又是老师的旁边人来看,小董同学自从和安沐沐交往之后,确实由一个读书机器人多了些鲜活和生气,但公平点说,两人之间的付出并不对等。安沐沐嘛,女孩人是不错,就是那话怎么形容的?人淡如菊,在儿子和她两个人的交情世界里,任谁都看得出是儿子付出得多、在意得多、专注得多,而她,仍有她自己的空间和世界。 “你们逐渐长大,开始有自己的思想,眼界更宽,看到的风景和人也越来越多,有秘密,甚至,有其他同性或异性朋友,都是正常而且应该的事。”朱老师借题发挥,提点儿子。 董治毣却猛烈摇头,“不对,不是,她没有秘密,也没有其他” 想到林昊泽和林思年,他的话戛然而止。 朱老师怎么会看不到这个破绽,她却没有乘胜追击,相反却假装没察觉般鼓励儿子,“有,可以有,她可以有,你也可以有,你们虽然是好朋友,却是独立而自由的个体,合,固然天下无双,但,分,也可以各自为王。” 董治毣听得五味杂陈。他说不过朱老师,因为她讲的不仅仅是道理,还是真理。他从来没对安沐沐说过他只要她一个朋友,同样,安沐沐也从没保证过她于他没有也是唯一,这场交情里,是不是谁都不应该苛求,谁都可以随时撤退? 朱老师由着他去迷惑、去探究,年轻人嘛,总要碰碰壁、受点伤,才能丰满他的经历和人生,这一点上她倒是想得通,儿子一帆风顺固然是好事,但如果结局是求而不得,她也接受孩子去体味,否则,真正巨大的伤害来临时,他靠什么去抵御呢? 只是,这个时候的朱老师还不觉得“真正巨大的伤害”影响有多深。 那顿既不像饯别、也不是庆祝的晚宴过后,安沐沐又开始她只等不问的乌龟哲学。 星期四的下午,刚上完所有课,安沐沐便在回宿舍的路上打开了手机。 里面弹出一条林思年发来的信息,就两字:我在。 她的眼圈立马就变红了,跟着又咧嘴笑起来。 立马就给他打电话。 铃声响了很久才接通,那头的人还没说话,就有很嘈杂的声音传过来,隐隐约约还有万莉萍的哭骂声。 “这是怎么了?”安沐沐满心的喜悦瞬间被冲掉一半,她小心翼翼地问。 林思年声音低沉,“我妈,那个胚胎,你知道的,没啦。” 意料之中的事,咋还能给整一出大的?安沐沐纳闷。 林思年叹气,转到一个比较安静的位置,慢慢告诉安沐沐。 是的,他是顺利地留存了下来。在他们的大胆推理和各方大咖的努力下,仅凭一个甜觉就实现了空间的转换,但同时,左红凤双胎中的其中一胎,也像上一世那样消失了。 对知情的他和安沐沐来说,是没有存在即没有伤害。 可对林家,特别是总盼望着多子多孙以延续林家香火的万莉萍来说,那无疑是天都塌了一半。奈何医院是大儿子的,大儿子是她的命,她不能像之前那样一蹦八丈高找医院耍无赖要赔偿,也不能把责任全推给大儿子,于是,只好,将一腔无处发泄的怒火全部倒在左红凤头上。 包括林昊刚,也被她捎带着“娶了个灾星”、“没本事留住娃”地东拉西扯骂了个半死。 一边是老妈,一边是老婆,林昊刚想不怂也不行。 然而,左红凤可不是吃素长大的。一夜之间,肚子里两个变一个,婆家把责任全推在她头上,医院说孕期有类似意外发生都是很正常的事,他们没责任,经历了短暂失措之后,左红凤骨子里的泼烈暴起,合着闻讯赶来的娘家,一口咬定是医院的问题,是林昊泽的问题,是他嫉妒弟弟比他先有子,唯恐自己的财产落到弟弟家,所以才把她骗到自家医院,妄图逐个谋害她肚子里的小生命。 安沐沐听得目瞪口呆。这这也太难为左家人了,太有才了,几十年写作经历的大作家都编不出的故事,让她们在不到一天的时间里就想出来了。 “是我给大伯惹了大麻烦,他现在,真是有嘴说不清。”林思年在那头懊恼地说。 安沐沐停下脚步,呆望着不远处的宿舍楼,问,“那他怎么说?” “他什么都没说,把我妈转去了公立医院做检查,请了朋友安抚她的情绪,自己在这头应付我外婆一家。其实,我看外婆她们就是想要钱,大伯也愿意给钱,就是,就是奶奶不肯,追着闹腾,现在,警察也来了,有点麻烦。” 跟着,林思年深吸一口气,又道:“没事,我和他在一起,虽然他一个字都没提到我,但我也不能置身事外,你放心,我们能处理好的。我只是很愧疚,他把所有的责任都扛下来了,罪魁祸首的我反而成了打酱油的。” “还有我。”安沐沐讪然说。 第145章 老安,生日快乐 这周五安沐沐放学时,林昊泽说有事,来接她的是他新请的司机老肖。 回家之后安沐沐才知道,林昊泽请去安抚左红凤的人是丁瑶,那个堂堂投资公司业务副总,屈尊做起了街道居委会大妈的角色,帮忙宽慰市井升斗小民。 但她也是真的有能耐,不知和左红凤聊了些什么,那么一个泼辣的女子,合着一家人居然就消停了下来。 林思年瘦了一点。安沐沐问他是不是让亲妈给吓着了,他摇头,“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妈和外婆,有什么怕的?只是,把大伯给坑惨了,连奶奶都气得不行,一个劲问他当初为什么要突发奇想劝说我妈住进医院里。” “她问了很多次,有两次我在边上都忍不住想站出来说是我的主意,但大伯制止了我,外婆一家在医院里又砸东西又骂人,要大伯给个说法时,一群人围着他,推推搡搡,他仍是没提我半字。我” 安沐沐看出来的,他是给愧疚瘦的。 “他是你大伯,护你是应该的。”她安慰他。 “是啊。”林思年嗟叹一句,振作起精神说:“不管怎么样,我留下来了。来日方长,我有的是时间报答大伯。而且,这一世,他有我,有你,有我们始终陪伴在他身边,他再也不用孤军作战,如此,非常好!” 安沐沐的心神跟着他的话小小激荡了一下。不错,上一世的父母和姐姐一家虽然命运多舛,但好歹已经得到了林思年的援助,再不用为钱发愁。这一世月圆人齐,现在连林思年也可以留下来,还有什么是不能积极面对、不能向往的呢? 她突然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见到林昊泽。 林思年告诉她,这几天他俩没住在一起,“他给家里买的房子已经整饬好了,刚好又出了这档子事,就把外婆接出来一起住,厂区里的那套房给了爸妈他们。婆媳分开也好,少些个麻烦和不愉快。” 跟着,林思年眼珠一转,“要不,我帮你把他约出来?” 安沐沐看看表,唇角耷拉,时间太晚了,现在回去说不定都要惹得母上大人唠叨,何况还要耽搁。 “算了,等明天。” 第二天一大早,压根就没怎么睡好的安沐沐给林昊泽打电话。 铃声响了很久才接通,一个女声温柔说:“沐沐?” 安沐沐愣怔。 “我是丁瑶丁姐姐啊,”那头的丁瑶倒是一点儿都不见外,看见来电名,笑着热情寒暄,“怎么,把我给忘了?” 安沐沐没说话,不是反应慢,而是林昊泽的电话由丁瑶接令她没回过神。 “你找昊泽有事吗?他刚出去买早餐,手机忘带了,要不,一会等他回来了我让他回你电话。”丁瑶语声清脆,叮叮咚咚自有股子小女人的味道,敲进安沐沐耳朵里,让她有种不明所以的胀涩。 挂了电话,安沐沐反应过来,那是因为丁瑶的话令她觉得自己和他俩之间有道深沟的原因。 林昊泽没有回她电话。 丁瑶在职场上能一路从底层杀上来,自有她一种与丛林猛兽类似的敏锐和警觉。她的性格圆滑世故,听说听说林昊泽家出了点事,立马主动上门探望,在医院看到他一个大老爷们被女人夹缠,打不能打,躲不能躲,试问她怎么会放过这样一个好机会?她是女人,女人和女人之间本就比和男人更容易沟通,更何况她是如此玲珑又能干的女人。 三两下就引得左红凤视她为不嫌弃自家出身的神仙姐姐。 林昊泽见她有“降魔杵”,自然求之不得将这摊子娘们之间的事交给她打发。 丁瑶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砌出一条接近林昊泽的小道,怎么会不把自己的劳动成果守护好? 天光微亮的早晨,林昊泽这么早来医院给弟媳妇送钱,是因为他想赶紧拿钱打发了那一家子人,好争分夺秒忙自己的工作。 不过就是有绅士风度,愿意帮两位女士去买早餐,而又把手机忘在了病房里,倒让丁瑶含含糊糊给了点令安沐沐误会的字词。 要说丁瑶也确实精明,也就是安沐沐的电话打得过于早了点,林昊泽的通讯录里存的是“沐沐”两个亲亲近近的字,合着第一次见面时他对她那种表面上不经意、实则无时无处不以她为傲的表现,丁瑶便抱着“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人”地将安沐沐列入了可以驱远一点儿的类别里。 她不仅没告诉林昊泽有电话找他,相反,还删除了安沐沐的来电记录。 等林昊泽忙了一天下来,惊诧于这个小臭妮子居然一直没联系他时,安沐沐已经被董治毣叫去了他家补习英语。 英语既是安沐沐的最爱,又是她的软肋,所以,一听说董班长那里有的课可蹭,没其他事可做的安沐沐便厚着脸皮扑过去了。 林昊泽和她约星期天。 “明天?”安沐沐迟疑,“明天我爸过生日,晶晶也要回来,一家人说好了出去玩。” “安叔叔明天过生日吗?我方不方便送一份生日礼物跟着一起去凑凑热闹啊?”林昊泽正要问能不能同行,听见董治毣已经在一旁帮他把话说完了。 他闭上嘴,以为安沐沐会干干脆脆答应下来,顺带也叫上他。 安沐沐却委婉拒绝了董治毣,说等“家庭开放日”再邀请他,跟着又对电话里的林昊泽说了句:“还有你。” 既然如此,林昊泽就没有开口的必要了。 “那明晚我送你回学校。”他对安沐沐说。 “好哇,谢谢。” 其实安沐沐也有一堆话想对林昊泽说,由他送她最好,反正晚点入校没关系,而老妈也逮不着她,正好是截两不找的真空时间,合适和他在一起。 但是,人生总是充满了变故的,不是吗?有的在很久之后,而有的,就在下一秒。 安建渠这些年一直都很忙,在工厂里为升职而忙,辞职后,为自己那份“伟大而神圣”的教育事业而忙,没顾过家,更没怎么顾过娃,临着过生日前,被李琼和安沐沐口诛笔伐一通,痛定思痛,索性决定在自己的生日之时,陪一家人开开心心地出去玩一趟,吃顿好的,过一个完整的家庭日。 为此,李琼提前了好些天做准备,亲手给安建渠织了一件羊毛衣不说,还巴巴地找人教会了自己做生日蛋糕,一个高兴,还让安晶晶下套,许下了全家人手一件名牌亲子运动服的承诺,搞得像是她过生日似的。 当然,她也没忘记犒劳自己:在电脑城买了一张据说是漂亮国顶级颜色片的dvd,准备等两姐妹回各自学校之后,躲在安建渠怀里和他一起看。 她满怀花好月圆人长寿的憧憬,迎来了一个妆容浓艳的女人抱着一束玫瑰花,敲开门,在母女三人惊愕的目光中,对着张大嘴、如同见了鬼的安建渠说:“老安,生日快乐!” 第146章 安建渠过了一个一辈子都不愿再过生日的生日 孟菲扮演的是被安建渠哄骗多年后登门要名分的角色。她在洗浴中心坐惯了各色人等的台,早已练就了一身没羞没躁、泰山崩于前仍旧嘻哈调笑的风尘本领,多次找已经贵为教培链锁机构的安总索要钱财不得,这趟也是铁了心不达目的不收兵。她把安家父女三人当空气,只是死拽着李琼将安建渠多年之前就已是她裙下之臣的事兜出,还说两人情投意合,相见恨晚,安建渠无数次说过要离婚娶她,她为了这句话也算是从青丝等到白发,等得花儿都谢了,结果却是男人的嘴,骗人的鬼,现在她什么都没有了,只能抱着安建渠的那句话登门,求个身份,要个说法。 任凭安建渠再有本事,也说不过这些个习惯了人话鬼话红白脸轮番说的江湖油滑女人。 李琼更是给气得差点晕过去。 安沐沐知道,老妈的世界,在这个女人出现的那一刻,就彻彻底底地坍塌了。 快满二十的安晶晶个头比孟菲要高出一截,一开始她倒是喝骂了那女人好几次,还推了她出门,可孟菲是什么人?别说站门口,就算是站马路中央都可以自说自话的主,她怕你不让她进门?她其实求的就是人尽皆知,让舆论倒逼你屈服。 楼上楼下已经有邻居探出头了,还有不知道的多少人在贴门听。 没奈何,安沐沐只好又把她拉进来。 安晶晶还以为她蠢,狠狠瞪了她一眼。 就安沐沐来看,这事真不是她和安晶晶能参与并解决的。两个还在学校读书的黄花大闺女, pk一个江湖打滚多年的坐台女子?就算是抱着为妈妈打抱不平的理由,那又置爸爸于何地? 是呵,不应该先把安建渠的态度看清楚吗? 安沐沐扶着李琼的手,一下一下按摩她的中冲穴,帮助她镇定清心。 周围没人挂心思在她的动作上,还以为她只是单纯的关心爱护妈妈。 孟菲一开始唧时,安建渠还气急败坏地想阻止、解释,到发现这婆娘完全是怀揣目的,特地来搞破坏后,他逐渐冷静下来,让安晶晶姐妹带李琼先出去避一避。 安沐沐同意老爸的做法。 偏偏李琼和安晶晶被刺激得不轻,特别是李琼,之前的流言蜚语在还没刮到她耳边时便消失不见,可以说她一直都生活在祥和而又平淡的普通家庭主妇生活里,她眼里的老公,有一些男人惯有的臭脾气,但也仅此而已。没想到,万万没想到,突如其来在她最开心的时候,冲出一个不正经女人,口口声声说她信任并倚仗的老公几年前就已经有了小三,现在更有登堂入室要把她这个原配挤走的意思。 她不走,她就要在这等着和自己生活了几十年的丈夫站在她这边,替她驳斥那个女人、辱骂那个女人、甚至殴打她。这口因背叛而堵住呼吸的气,没有比之更重的维护,很难令李琼从打击中捡回命。 任凭安沐沐如何劝说,李琼坚决不走,并且,还逼着安建渠立刻、马上、即时将这个坏女人打走。 安建渠像一只风箱里的老鼠,更是一半火焰、一半冰山,如果不是顾及两个女儿,他倒恨不得先走为敬。 三个人僵持了几个小时。安沐沐看着孟菲一副煮不熟、嚼不烂的铜豌豆相,再看安妈脸色越来越白却仍倔强不让分毫,她暗暗叹气,回到卧室给林昊泽发了条短信:还记得几年前那个跟我爸不清不楚的女人吗?她现在跑来我家闹事,你能不能帮帮我? 为什么撇开神通广大的董治毣家和知根知底的林思年,偏只找了林昊泽? 安沐沐自己也给不出答案,她就是在需要帮助时,自然而然的想到了林昊泽。 林昊泽的信息回得很快,一个字:好。 大概过了十来分钟,一位民警和居委副主任在众人惊愕的目光里出现。 民警礼貌地说有人报案这儿发生寻衅滋事,请大家出示身份证。 而孟菲一直吊儿郎当又带着几丝得意的脸,在看见居委副主任的那一瞬就变了。她的身体明显往后缩了缩,似乎想躲。 居委副主任扬起手指指着她,厉声喝斥:“孟菲,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刚刚才被我们签字担保出来,转头就跑到人家里来闹事,我每天不工作、不休息,24小时看着你才能省心是?我告你,你以后再被警察逮进去,别给我打电话,该拘留拘留,该罚款罚款。” “我我不就是过来串个门,聊聊天而已嘛,至于这么上纲上线吗?”孟菲呐呐,低声解释,身子往门那边挪,“我现在就走行不行?” 警察叫住她,“不行。有警必出,有案必受,有受必查是我们的宗旨,你得跟我们去一趟警派出所。另外,”他的目光看向安家人,“你们这边也得去一个人说明情况。” 安建渠硬着头皮说他去。 “我也要去。”李琼不甘心地嚷嚷。 安沐沐皱眉,握着李琼的手,一边继续给她按摩穴道,一边细声细气的对民警说:“叔叔,我妈妈身体不好,她能不能不去?” “我要去。”李琼还在犟。 民警瞥了李琼一眼,面无表情的说:“一方去一个。” 这个时候的孟菲温顺得像一只猫。 一帮人离开之后,李琼将她精心准备的生日蛋糕砸了个稀巴烂,伏在桌上痛哭流涕。 上一世同样经历过背叛的安沐沐鼻头发酸。正是因为共情,几年前她乍闻此事时,选择了隐瞒安妈,没想到该来的终究会来,不过是时间早晚。 林昊泽赶到时,李琼哭得都快虚脱了。安沐沐让姐姐陪着她进卧室休息,自己则和林昊泽收拾一片狼藉的屋子。 “谢谢。”安沐沐对林昊泽说,她当然知道民警和居委会副主任不会来得那么突兀,一定是林昊泽在当中起的作用。 林昊泽从她手中接过摔碎了的碗碟残片,没好意思说他其实很高兴见到自己努力营造的人脉关系网能够显露效果。 “还没吃午饭?”他问。 安沐沐摇头,沉了声音说:“不想吃。” 她以为会林昊泽会安慰她,没想到那人却凑近了说:“阿姨吃不下东西还能理解,你又不是刚知道这事,跟着凑什么热闹?” “你”安沐沐被他怼得无语,竖起眉毛望过去,林昊泽正一脸“难道我说错了吗”的自信看着她。 好,她错了,她不应该矫情。 “你已经是聪明得能帮着爸妈分忧解愁的大姑娘了,可不兴还像个孩子似的跟着使性子。”林昊泽用自己的方式宽慰她。 安沐沐摇头,“没有,我只是” 只是联想到自己前世的遭遇,一瞬间对爱情没了信心而已。 “别轻易下结论,安叔叔那边都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林昊泽仿佛看穿了她的心事般,淡声说,“再说了,他不能代表全部。” 安沐沐觉得他话里有话,却不敢直接问,只能翻转着抹布一遍遍擦拭地上的奶油。 第147章 为什么天上有牛在飞? 原本打算出去吃大餐的缘故,李琼没在家里备什么菜,这一说着吃饭,只有找材料现做。 林昊泽问安沐沐会不会煮稀饭,被她狠狠地剜了一眼。 “我会煮红薯粥、南瓜粥、皮蛋瘦肉粥,还会拌麻酱生菜、腐竹木耳、莴苣粉丝”她掰着手指头数给他听。 林吴泽忍住笑,问她为什么天上有牛在飞? “为什么?”安沐沐眨眨眼,纳闷回问。 “因为你在吹啊。”说完,林昊泽笑起来,怕笑声刺激到安妈,不得不又捂住嘴。 安沐沐回过味,忍不住抡起粉拳冲他背上招呼了好几下,林昊泽“哎哟!哎哟”叫出声,吓得她又赶紧去捂他的嘴。 最后,林昊泽让她煮一锅白粥,自己去周勇的卤肉店买点卤菜。 周勇一见到他就放下锅铲凑近了问他知不知道安建渠养小三的事。 林昊泽被厂区里比闪电还快的八卦传播速度震惊到了,嘴上提醒周勇千万别瞎传捕风捉影的闲话,心里却打定主意,要想办法说服安家搬出来。 他给助理小宋打电话,问手上还有没有和林思年一个小区的房子。 “如果没有,就问问物业和相熟的中介,我想尽快要一套。”他嘱咐助理。 买了一些卤牛肉和卤猪蹄,看见卤猪尾巴觉得有些熟悉,好像当年在陈大娘的摊子上帮工时曾有谁爱吃那来着,一个没忍住,便让周勇又加了一些进去。 “呦,你现在也能吃猪尾巴了?以前只有晶晶爱吃。”周勇调侃。 啊,原来是安晶晶的最爱。 “那沐沐爱在你家买什么?”林昊泽试探着问周勇。 “沐沐?”周勇嗤笑,他挺有自知之明地说,“她肯偶尔来帮她家里人买些个菜回去,就已经很看得起我了。她爱吃什么?那不像晶晶说的:爱在家里煮一碗青菜面,爱蒸两个红薯。” 林昊泽失笑。确实如此,那姑娘打小就嫌弃一切加工食品,甚至小孩子最喜欢的零食,都从没让她看上过眼,小小年纪也不知道受了谁的教育,再好吃的东西给着她,统统先看配料表,看完就把东西原封不动地还给你。 他现在每周要把她带回自己和林思年的住处复习,为此特地买了好多吃食搁家里,可那么长时间下来,也就只是牛奶和坚果需要继续补充,其他的要么是便宜林思年,要么就是眼睁睁看着它们过期。 她的生活是那么自律且科学,一点都不像市井人家里出来的中学生,倒好像,林昊泽的心怦然一动,似乎有什么关于安沐沐的某些印象和感觉在走近,但一切又因突然而显得模糊。 他正准备再深入思考时,助理小宋的高效电话回复过来了。 小宋说自家手上没有那里的房源,但凑巧的是中介手上有一套楼王待售。 “本来就是高档小区,那套房又是仅有的三套楼王之一,四室两厅三卫,一个观景阳台,一个大露台,品质肯定是没话说,只不过不过”小宋吞吞吐吐地说,“卖家刚放出来,正是心气儿高的时候,报的价比小区其他房型高出一半还有余。” “产权明晰吗?”林昊泽问。 “没问题。中介公司是咱们合作过的,信得过。” “那就请他们安排签合同。” 小宋恭敬应是。 安建渠是在林昊泽陪着安沐沐两姐妹吃粥时回来的。他神情萎靡,脸色也很差,看见林昊泽,眼角抽了抽,扯出一个极不自然的笑,问安晶晶:“妈妈呢?” 安晶晶眼都没抬地啃卤猪尾,压根就不搭理他。 倒是安沐沐对着此际的老爸,心情极为复杂。 老实说,她到现在都不肯相信老爸会出轨,做出对不起老妈的事。她穿越回来是什么时候的事?五岁,那年景的老爸穿着一身全是机油渍的工作服回家,洗了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从内里的干净衣袋里掏出妈妈最爱吃的卤花生奉上,而老妈呢,也是情难自禁地当着她的面给了老爸一个亲亲热热的碰擦,十一年过去了,那一幕却依旧清晰得灼眼,好像昨天才发生的一样。 那时的爸妈已经有两个孩子了,还是恩爱得如同一对新婚夫妇,正是因为看到他们的相处,才让上一世经历过情殇、又一直独身着的安沐沐又渐渐对爱情恢复信任。 而且,无论是林思年带回来的有关上一世父母的离婚原因也好,还是这一世经人层层转述过来的父亲与孟菲的纠扯也好,都不是她、或她所信任的林昊泽叔侄当中之一亲眼所见,怎么就能用这些未经证实的“证据”谴责爸爸、否定爸爸呢? 这也是这几年她选择对此事保持沉默的原因。 没想到却因此成了纵容孟菲登门伤害妈妈的帮凶。 安沐沐很无语,也很自责。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面对老爸,索性和晶晶一样,沉默吃粥。 倒是林昊泽以一副“是男人都很容易会犯此类错误”的自然和安建渠打招呼,询问他需不需要帮助。 安建渠摇头,他坐到饭桌跟前,似乎想和姐妹俩说点什么。 安晶晶板着脸,“啪”地一下将筷子掼在桌上,转身往李琼的房间走去。 安沐沐做不到姐姐那么决绝,猜测老爸多半还没有吃午饭,苦笑着给他盛了一碗粥。 安建渠哑声道谢,眼睛定定看着粥碗,却始终没举筷。 林昊泽像变魔术一样从身上摸出一包烟,点燃一支,顶着安沐沐恨意滔天的目光,递给安建渠,又回头对安沐沐说:“你吃饱没?吃饱了就给阿姨也盛点进去,劝她先把饭吃了,我陪叔叔聊聊天。” 也是呵,成年男女间情情爱爱的勾当,哪是她一个未成年的学生可以介入“品鉴”的。 安沐沐噘着嘴去陪老妈和晶晶大骂特骂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等李琼骂得前胸贴后背终于觉得不吃东西才是对自己最大的惩罚了,安沐沐又将早已凉透的白粥拿去厨房加热,客厅有些安静,不知什么时候安建渠已经不在了,林昊泽在小小声打电话谈事,看见安沐沐,他招手示意她留下。 安沐沐指指粥,又指指卧室,表示自己要先侍候母上大人用餐。 第148章 安建渠明显是被孟菲那女人算计了 安建渠和孟菲之间的纠葛,始于他由机修科科长走上代理副厂长职务期间,那时的他踌躇满志,一门心思都在和各级领导处好关系,争取尽快将“代理”两字去掉的志向里。 自古以来,加官进爵都免不了交际应酬,处好人际关系总是进步的基石。 安建渠都有些记不清是在和哪路人马的应酬里认识孟菲的了。那阵子流行澡堂子里加深感情,他去洗浴中心去得比较多,一开始只是单纯地泡个澡,后来延伸到做个按摩,是那种很正经、很专业,按后全身感觉很轻松的按摩,他们一起去的人里有要那种不正经的,但是,安建渠不要。 他说他坚守住了的。因为,家里不仅有老婆,还有两个女儿,将来要结婚嫁人的女儿,他不能做一些龌龊事,害得她们以后在夫家丢了脸面和尊严。 所以他大都是在觥筹交错之后,洗个澡,找个手法专业的同性技师做个按摩,松松筋骨。 只不过,他经常按着按着就睡熟过去。 终于有一次,他睡醒之后,发现自己虽然是在床上,却不是按摩床,而是沐浴中心的客房床,身边,睡着孟菲。 林昊泽将安建渠说给他的故事,呃,不,事故讲给安沐沐听时,在这里顿了顿。 安沐沐听得正入神,没提防他突然停下来,本能地看向他问:“那他和那个女人到底” 目光触及林昊泽等待的眼神,安沐沐愣住,“咕咚”咽下一口口水,后知后觉自己正站在林昊泽特意给她挖的坑边缘。 这家伙是真坏还是顽皮?想测试她的生理知识? “到底有没有一腿?”生理年龄十六岁的安沐沐强装镇静,不服输地把话说完。 没想到她真敢说。 林昊泽被她一句话呛到,咳起来,咳完抬头看女孩,她明显想笑,却硬是咬着牙强忍住,脸颊微微发红,衬得伪装的镇静特别假,假得林昊泽也是想笑不敢笑,又咳起来,眼泪花儿都咳出来了。 好,是他咎由自取。 “不知道。安叔叔说他是真不知道,孟菲却一口咬定自己被‘欺负’了。”林昊泽将从安建渠那里了解到的情况据实说。 至于后面,安沐沐都不用林昊泽再说,就已经能猜到。 安建渠明显是被孟菲那女人算计了。 那段时间正是安建渠挣表现、图升职的时候,孟菲拿这事要胁他,所以,才会有人看见安建渠给她钱,同时,李琼那儿得到的家用也被减少。 “安叔叔说那女人经常威胁他,如果不给钱就去厂办举报,她很聪明,虽然要钱的次数频繁,但每次都不贪心,有几百拿几百,给几十也行,总是在安叔叔的忍受范围内,所以他也就只好吞了这个哑巴亏。后来,安叔叔从副厂长位置下来,孟菲见再也榨不出油水,自然也就没来了,再然后,她在媒体、网络上看到‘昊文’的广告,得知安叔叔是‘昊文’的董事长,于是,又拿这事来找他要钱。 我有一次去‘昊文’找安叔叔谈事时,刚好她在那儿纠缠闹事,安叔叔想瞒住我,我虽然没戳穿,但还是含蓄提醒他,钱是打发不了那种女人的,与其一辈子提心吊胆受制于她,不如拿出决心和诚意求得家人原谅。 事情走到今天这一步,应该是安叔叔把我的话听进去了。” 安沐沐听得呆若木鸡,那个难怪原来好,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安叔叔说他要自己去给阿姨解释,现在他先出去酝酿酝酿勇气。要不,叫上晶晶,我们撤出去看场电影怎么样?”林昊泽浅浅的笑意浮动在望着安沐沐的眸光之下,有种别样的好看。 看得安沐沐呆愣,一时之间没留意他问了什么。 她们去看了《冰川时代》,是一部搞笑片,气鼓鼓的安晶晶进去之后,没过多久便笑成了狗。 安沐沐已经过了被动画片吸引的年龄,加上林昊泽所讲故事带来的震惊,她完全没被影片的声光效果影响,而是呆呆怔怔沉浸在自己的思想里。 原来,孟菲的出现并不突兀。事隔几年之后,她以为老爸东山再起,依旧是座可以让她吃香喝辣的金山,却没想到由于林昊泽的介入,她踢到了铁板不说,还成为了林昊泽实验他的关系网的对象,此刻,身处派出所留置室的她,一定也在悔不当初。 可妈妈到底还是被伤害到了。 即便林昊泽说纸包不住火。 当然,这事不怪林昊泽。换作是她,设身处地,能一劳永逸地解决掉孟菲这个麻烦精的办法,也只能这样。 要怪,还是得怪老爸当年的荒唐。 安沐沐就这样盯着屏幕,魂不守舍,瑰丽的光影在她脸上变幻,面容呆萌,轮廓柔软。 她不知道自己在看谁,林昊泽却清楚自己压根就没看电影,而是一直在看她。 小姑娘一天天长大,一天天变化,曾经的小矮墩长到了他的下巴下,婴儿肥的小圆脸也渐渐拉长,拉长,鹅蛋般玉白的脸上,现出光洁而饱满的额头,似两把小刷子似的睫毛,莹亮而红润的双唇 林昊泽喉头一动,心底隐隐有什么似要裂开,偏偏又找不到出口,脑子很乱,眼神却很执着,热切地想透过影院里的黑暗将侧边的她看得清楚、再清楚一些。 他忍不住真这样做了,伸出手将她往自己这边拉了拉。 “唔,怎么了?”迷迷瞪瞪还没回过神的安沐沐诧异问。 就是这样轻得像羽毛的一句话,令到林昊泽悚然而惊,是的,他这是怎么了? 和他无数次告诉自己她还是一个中学生时一样,林昊泽瞬间冷静下来,勉强扯出笑意,他拿出买票时给她和安晶晶买的爆米花,“给。” 安沐沐摇头,“我不吃。” 说完,想起叫他别买他非要买时的情景,安沐沐又一眼瞪去,“爆米花里含铅特别重,糖份也高,妥妥的垃圾食品,叫你别买,你就是不听!” 得勒,中学生离去,营养学家归来。 林昊泽吸吸鼻子,正要转头将爆米花递给安晶晶,忽然,他脑子里灵光一闪,中学生,营养学家?是呵,不时觉得安沐沐让他有说不出来的异样感,现在他明白了,那种异样感,就是她似乎不时会有超出她年龄的口吻和知识闪现。 为什么? 第149章 《手机》里说,中年人的婚姻摆脱不了审美疲劳 孟菲在安家搅事的时候,林思年不在w市,他回猫儿洞山处理后续事宜去了。 等他回来,已是事过三秋。 在林昊泽的干预下,派出所办孟菲的案子很尽心,三两下就迫得她说了实话:当年,安建渠真的什么都没做。 其实也就是一个刚刚升职上位后有点找不着北的老实人,被风尘中炼造出毒辣眼光的孟菲瞧中,自编自导自演了一出“仙人跳”,当做是平时手紧了的取款机使。后来,老安同志因为莫须有的经济问题下台,孟菲觉得再也敲不出油水,便麻溜的将他丢到了边上。没想到风水轮流转,安建渠居然还有打翻身仗的时候,当孟菲在广告里看到他虽然踌躇满志但却依旧保留有最初的质朴时,她知道,她又有机会了。 故事并不曲折,如果孟菲没有在里面穿插讲述当年安建渠膨胀时对生活和妻子的抱怨,可能还不至于以悲剧结束。毕竟,他并没有“失身”,没有对不起自己的婚姻。 但是,可恶的孟菲说了,什么都说了。 笔录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李琼表示不能接受,和背叛一样不能接受自己一、二十年的付出,在爱人心里却成了枷锁,她虽然没有说离婚,但却明确表示不愿再和安建渠住在一起。 “要么他走,要么我走。” 被伤害到的李琼在短暂的消沉之后,变身成了果决的战士,她不顾两姐妹的苦求,收拾好行李就要出去住酒店,后来还是安建渠灰溜溜的说要走也是他走,这才留下了李琼。 几天之内又白了一茬头发的安建渠原本打算先找家小旅店住下,没想林昊泽知道后,直接打开林思年的豪宅收留了他。 回来之后的林思年给这场巨变整不会了。 “原来,上一世叔叔并没有出轨,啧啧,这冤屈大得。”他给还在学校的安沐沐打电话报道,顺便为安建渠抱了抱屈,“真是不值。我若能再穿回去,一定要找到这个叫孟菲的女人,叫她出来给叔叔平反。” 安沐沐也很感慨,说实话,老妈迄今为止表现出的决绝令她很是吃惊,平时受再多委屈,发再大脾气,只要老爸软下身子和她说几句好话,一般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而这一次,她甚至问都没问老爸去了哪里。 “你看过《手机》的啊?唔,现在还没上映,那里面说,女人也许可以容忍肉体出轨,但绝对不允许精神出轨。不是我爸有没有和其他女人发生关系的原因,而是,他向一个一个坐台女子吐槽自己的婚姻,才是我妈不能原谅的原因。”她恹恹对他说。 “但《手机》里也说,中年人的婚姻摆脱不了审美疲劳。”林思年笑嘻嘻为男人辩护。 安沐沐有些生他的气,“玩火者终自焚,你这思想不转变过来,到时可别埋怨没人收留你。” 林思年哈哈,“我结婚?零零后会结婚?你怎么不再大胆点设想我会要孩子?” 安沐沐倒吸一口气,“林思年,你不打算要孩子?” 一把原本是烧安爸的火居然变了风向要烧到自己头上?林思年赶紧大呼打住,“我还是先去找个小女朋友处一处,处一处。” 他打算遁走,却又被安沐沐叫住,问他现在还能不能通过“猫儿洞”山在两个空间内行走。 “不能。”林思年遗憾地说,“我已经试过很多次了,无论在哪个点位都没办法通过,通道就好像是被堵住或转换了一样,大家伙分析,应该是这个洞的磁场效应已经被我们折腾殆尽了。” “也就是说,两边的情形不能再相互影响了?”安沐沐问。 “是的。”林思年点头,跟着又补充说,“我这次回‘猫儿洞’山就是处理安置那边的人事。大部分人都已经走了,就是有个叫金涛的,你应该还有印象,玄学大咖,不像我是极具目的性和针对性地研究,他是真把这种时空隧道的奥秘当成事业了,硬要留下继续钻研,不给钱也要留,说他不差钱,差追求。还有两个数学领域的人才也是和他一样死脑筋,我没辙,只好答应他们,大不了,就当是一个长期项目来养着呗。” 林思年这种只追求高品质生活的享乐主义者不能理解,安沐沐倒是能共情七分,归根究底,人与人对理想的定义不同,金涛那类人就如他自己所言,对事业的追求成了他生命的存在意义。 安沐沐觉得林昊泽也和他们是一类人。 想到林昊泽,安沐沐心动,老爸这次出事幸好有他,才没有让一个污点被捂成脓包,再恶化成肿瘤,她是不是应该向他说声谢啊? “他呢?回来了吗?”安沐沐问林思年。 “谁?”问完林思年反应过来,笑,“回来了,在客厅陪着叔叔看电视,要他接电话吗?正好,你最好提醒他一下,不要趁机会讨好得太过分哟,小心安叔叔不走了,阿姨也就不会把女儿嫁给他了。” 一番打趣羞着了安沐沐,等到林昊泽接过电话时,倒忘了自己要说些什么。 短暂的沉默里,安沐沐听见电话那头的电视声越来越小,随着关门声而消失,——应该是他回到卧室了。 安沐沐咳嗽一声,说:“这些天给你添麻烦了,都忘了说谢谢。” 林昊泽声音温和,隐隐有笑意,“叫我接电话就为说这两个字?” 呃,安沐沐有些不太自在,找话说:“我爸在你们那儿还好?晚点我给晶晶打个电话,要她这周末也回家,一起再劝劝老妈。” 林昊泽一板一眼地回答她,“其他都挺好,就是心情不太好,昨晚胡老师两口子去你家劝和半天,听说依旧没效果,阿姨气还没消,再等等,你不要着急,事情还没到最糟糕的时候。” 他说得对。安沐沐点头,“嗯,我不着急。” 那头的林昊泽似想到什么,突然笑起来。 安沐沐好奇问他笑什么。 “叔叔在家打呼噜吗?”话一开头,林昊泽索性放开了笑,他语声低柔地说,“思年有没有告诉你,他回来那晚还以为,地震了” 老爸的呼噜?地震?安沐沐替老爹发窘,有那么夸张吗?在家里挺好的呀,老式房那么薄的墙隔着,她和晶晶都表示睡觉不受影响。 “那可能是叔叔这段时间心事重,睡眠不好,咱们这边的卧室你知道,叔叔睡在思年对面,我在他俩中间,思年这几晚塞棉花球,可他还是说,逃得了声波,逃不了逃不了震动。” 显然这是一桩能引发林昊泽笑点的事,他得憋住笑才能说完。 安沐沐捂脸,问林昊泽的感受。 “我么?”林昊泽拖长声调,欲话还休。 “讲真话。”安沐沐逼他。 “你还是快点搞定阿姨,让安叔叔回家。”说完,林昊泽大笑,挂了电话。 第150章 你就一妖精 一向绵柔的李琼这次异常执拗。 连本来坚定不移站在她这边讨伐安爸的晶晶都非常识大体、顾大局地屈服了,周末放弃和财大小学子的约会,赶回来和安沐沐一起劝和她。 但李琼坚决不原谅。 多说两句,又惹得她眼泪汪汪地检讨自己遇人不淑不说,还生了两只小白眼狼。 这天就聊不下去了。 安建渠错也认了,歉也道了,保证也愿意写,依旧换不来李琼的谅解,男人的尊严到此似乎也就是底了,他不愿再继续无休止地求饶。 两口子僵在此处。 安沐沐一见到林昊泽和林思年就代她老爸道歉,“要不,我还是让我爸去住旅店?”她提议。 林昊泽和林思年怎么会不讲义气至此? 特别是林昊泽,他坚决不同意。 其实,助理小宋已经将同一小区里那套楼王拿到手了,钥匙也交给他了,只是林昊泽并不觉得此时是给着安家的好时机,他希望安沐沐一家人能齐齐整整、高高兴兴地搬新家,而不是像一个讽刺般拿着钥匙不知道是该接还是该拒,该妈妈孤孤单单地去、还是爸爸孤孤单单地去。 所以,他倒宁愿暂时先让安爸住他们这边,哪怕夜夜有他震翻天的呼噜声相陪。 这期间董治毣到安家来过两次,安沐沐原本的打算是不主动曝家丑,但若是他看出异样,问到了,就告诉他。但安妈却阻止了她,还竭尽全力在董治毣面前佯装无事。 安沐沐问老妈为什么。 “人小董家三代同堂,父慈子孝,家庭完整又正常,如果让他知道我们家闹出的这些事,就算他不介意,他的家庭也会介意的。本来门槛就比别人低了一截,再加一个有缺陷的原生家庭,你俩走不长的。”安妈嗟叹。 安沐沐鼻头一涩,其实她早知道安妈是家里最担心她早恋的,但是,做母亲的矛盾就在这,事到临头,就算不接受,就算自己受委屈,也不希望孩子在当中被轻视。 她心里五味杂陈,原本想和稀泥和好老两口的念头裂开一丝惭愧,这么好的老妈,老爸为什么就不懂珍惜呢?随便升个职就能让他飘起来,那若是让他把生意做到林昊泽的那个程度,不得扯都扯不回来? 一时之间,安沐沐也不知道自己内心那个关于原谅的倾向是否正确。 倒是林昊泽比较通透,“长辈的事,让长辈自己决定,做子女的只需要尊重就好。” 说得容易!安沐沐感慨,问他,“换位思考,我说的是假设啊,你的伴侣背叛了你,但又认识到自己的错,希望你原谅她,你会怎么做?” 男人被背叛?那就是戴绿帽子喽!林昊泽真是佩服安沐沐想得出来,有事没事给他头上画一顶绿油油的帽子。 他啼笑皆非地看着安沐沐,小姑娘似乎并不觉得自己打了不恰当的比方,正目光炯炯地投在他脸上,等待他回答。 这样子的安沐沐,倒让林昊泽觉得自己想偏了,不过就是寄希望于用身边人的选择来说服自己而已。 林昊泽吸口气,认真想了想,说:“换成是我,呃,不对,我并不认为当初喜欢我而又同时被我喜欢的那个人会背叛我。” 安沐沐有些怅惘,“两情相悦嘛,什么‘喜欢你又同时被你喜欢’,说得那么绕口。你也说了,是当初。感情是个多么飘渺的词啊,而时间多具体,柴米油盐多具体,即便你俩真是金童玉女,也抵不过工作、子女、金钱的冲击?久而久之,你会发现,爱情已经被这些琐事磨没了影,剩下的,不过是无奈和忍受而已。” 林昊泽想敲她的头。年纪小,说起人生,负面情绪倒不少,他认为这些话都是安妈发牢骚时钻进她耳朵里,被她捡起来当自己的使,否则,一豆丁大的小女孩,还能总结出啥两情相悦、金童玉女? 可是,她也不小了啊。女大十八变,现在的安沐沐,一天天褪去幼年的稚气,安妈总给她扎满头的花绿小辫也早变成了披发,或者,简简单单一个不长的马尾,随着轮廓越来越分明,五官也渐渐显露出青春的温度,特别是她的眼神,如果说之前还有些个懵懂的烂漫,现在则全部被智慧取代,她像一只已经可以围绕山崖旋转飞翔的小鹰,正等着谁带她冲向蓝天。 林昊泽压下心底那股血热,慢慢说:“所以,真正的爱情不是一见钟情,而是需要时间的检验,爱初见时打动了自己的那个她,爱相处时她显露出的脾气和缺点,爱因为爱她而必须承担的苦与坏,也爱 爱几十年后,满脸皱纹,白发苍苍,甚至还缺了几颗牙的她。一辈子的爱和喜欢,并不是靠信念在坚持,而是感情由始至终就没有改变,那才是爱情。试问有多少人能在这期间不动摇、不改变、不厌倦?” 说到后半句时,林昊泽侧脸看向安沐沐,目光貌似停留在她的脸上,但他的表情却告诉安沐沐,他似乎在想象,在勾勒不一样的她。 好不容易从他播音员似的完美声音里回过神来的安沐沐摸了摸自己的脸,脸色变幻,仿佛忍了又忍,终于忍无可忍地开口问:“我会长皱纹?会有白发?还会变缺牙?” 林昊泽石化,这不在一个频道上确实很悲哀啊。她是怎么在他声情并茂的抒情时捉住关键字,想象自己老年时模样的?是年龄小还没开窍的缘故吗?还是说哪怕天塌下来,女人还是最先关注有没有把她的脸刮花? 他很无语,磨了磨牙,违心挤出笑,说:“哪会呢,你就一妖精,这一辈子都不会长皱纹,不会有白发,不会变缺牙。我只是” “只是想告诉我,一见钟情和一生一世其实是反义词嘛。”插科打浑搏来“不老妖精”称号的安沐沐垂下头,闷了声音回正题。 林昊泽被她的话惊住,嚼了嚼味,摇头,“不是的,我只是告诉你,一生一世的爱和忠诚是我们的追求,但也要体谅绝大多数人在漫长的日子里的动摇和犹豫。 你不是问我如何对待改变和动摇吗? 我希望我的爱情是一场两人都越过山、涉过山,也就是经历过诱惑的双向奔赴。于我而言,人海中找到她,看着她像一粒种子一样破土、发芽,长枝,开花,因为是她,这个过程格外美好,她呢,也因为等待的那个人是我,而格外珍惜。我不觉得这种曾经沧海之后的选择还会再生变故。”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特别决绝,看着她的眼神,也特别坚定。 安沐沐沉默。她心知他说得对,成年人的爱情更应该像是小麦和水的搭配,彼此成熟,彼此试探,一步步靠近,不断寻找共鸣,最终酿成香醇甘甜的美酒。 已经是酒了,还怎么可能变回水呢? 而老爸老妈么 “有些人的考验在最初,有些人的考验在中途,有些人的考验在生死关口,有些人的考验在平淡无奇的日子中。”林昊泽说得意味深长,“只看他们还认不认可自己的初心。” 好,问题又回到原点。 安沐沐苦恼揉太阳穴,假如老爸不认错,或者老妈不原谅,这事一拍两散,也不失为一个了结的方式,问题是老爸自认只是稍微越了点红线,或者说刚好踩在红线上,而老妈呢,安沐沐相信她很受伤很受伤,但是,凭她担心有缺陷的原生家庭会影响孩子的将来这一点,就可以断定她其实也并没打算到此为止。 “阿姨想得挺长远的,连原生家庭的健全与否都替你们考虑到了。”林昊泽说。 安沐沐结舌,有些恨自己在他跟前说话不过脑子,不过,说都说了,也不是鼠标一点就能撤回的事,她只好继续揉太阳穴,假装不懂。 林昊泽倒也没在这一点上纠结,他沉吟片刻,说:“两人一直这么僵下去不是事,也挺影响你学习的,我和思年又是男人,劝叔叔好说,阿姨那边就不太适合。我倒有个人,很成熟,沟通能力也比较强,要不,让她去和阿姨聊一聊,试试看能不能劝和阿姨?” “谁?”安沐沐疑惑。 “丁瑶。” 第151章 为了一块肉,丢了一头猪 丁瑶。 林昊泽能推荐她,证明他对她的了解和信任都到了一个高度。而怎样才能让人和人之间的了解升级? 当然是时间。 相处得越久,对对方的人格品性才能越了解。 这也间接说明,林昊泽和丁瑶,相处的时间不短。 弄清楚这一点时,安沐沐心底五味杂陈。上一世她就知道,林昊泽看人的眼人忒准,他说行,那丁瑶就不会把事办砸,可算算一句“很成熟,沟通能力也强”的背后,他俩不知在一起了多长时间,安沐沐的心里又像咬到了柠檬一样酸涩。 丁瑶果然是一名非常有个性魅力的新时代全能女性。安沐沐和她那一面之缘里感受到的是睿智干练风,现在,她脱下职业装,改走“社区协调员”路线时,立马又变出了让人油然生近的魔力。 她和李琼聊了小半天,李琼从一开始的排斥,渐渐软和,跟着开始抹眼泪,到嘤嘤哭出声,外面客厅里的安沐沐不放心,想进去看看,林昊泽拦住她,要她相信丁瑶。 “阿姨也需要发泄出来,老憋在心里,不是好事。”他说。 安沐沐苦笑。他倒是,对丁瑶的信心大得很。 事实证明,林昊泽的信任是有道理的,哭完后的李琼又一个人静坐许久,终于松口让两个女儿去叫安建渠回家。 “她怎么能厉害到这种程度?就问她是怎么做到的,怎么做到的?”安沐沐好奇得要命,围着林昊泽问。 林昊泽笑,是那种有些复杂、一言难尽的笑,“你知道什么叫‘共情’?” 安沐沐当然知道,就是同理心、代入感嘛,丁瑶是靠这招取的胜?嗯,安沐沐倒是相信这招可以搞定老妈,可是,她一个“必剩客”能和更年期的老妈共情? 林昊泽感喟地摇摇头,“她说她能理解阿姨,因为,她老爸当年就是从农村进城后,变了心,抛下她和她妈妈在农村吃了很多苦,如果不是她娘俩坚强,别说混到现在这模样,就算跳出农门也没可能,所以,做人女儿、做人妻子时或许可以任性,但做人母之后,就得忍辱负重,反复权衡。 而且,她还告诉阿姨,说离婚啊、分居什么的,是惩罚男人最笨的办法,她妈妈就是打死不和她爸爸离婚,所以她爸在城里那个小三始终扶不了正,最终也是离开了她爸爸,让她爸爸尝到了当年抛弃妈妈和她的滋味。” 安沐沐听得眼睛都瞪圆了,没想到丁瑶的身世如此励志。 “别信她。之前她爸给她送香肠、板鸭来时我见过,是个本分人,她不过是编个故事和阿姨‘共情’而已。”林昊泽及时打断安沐沐的“感动”。 呃,这下安沐沐可是连嘴都张圆了。 还可以这么玩? 她挠头,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可一时之间又说不出来到底是哪里不对。 两人之间静了静,林昊泽低沉了声音说:“丁瑶跟我说过,她的字典里只有‘成功’二字,为了成功,她可以放弃很多原则,甚至放低底线。我很佩服她,但我并不要你学她,她这样付出的代价太大,而你,做你现在的你就好。” 对哦,丁瑶是什么都可以杜撰出来,什么都可以改编,只要情节需要,这样看来,确实像林昊泽说的那样,付出的代价好大哦。 安沐沐自愧不如。 但是,虽然从表面上看,李琼已经迈过了这个坎,可细心的安氏姐妹还是发现日子和从前相比,已经大不同。 周末回来,安晶晶告诉安沐沐,周勇听他妈说,老爸老妈这个星期又吵了两架。当然,或许不应该叫“吵”,叫李琼单方面骂安建渠。 “真的还是假的?为什么呀?”安沐沐问。能把老爸“骂”到全厂皆知,甚至还传到外面卤菜店陈大娘耳里,妈的战斗力真能爆棚至此? 安晶晶耸耸肩,表示不清楚详情,“反正刚才老妈叫我打电话问老爸回不回来吃饭时,语气挺冲的,还摔了锅铲,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样。” 那就是心里的气还没完全消完喽。 安沐沐叹气。只能说老爸到底还是伤到了老妈的心,导致她就算认识到了丁瑶“现身说法”里的危害,但内心仍旧耿耿于怀。 只能寄希望于时间的抚慰作用了。 在安沐沐刚迈进高二上学年,也就是金桂飘香时,仅剩一胎的朱红凤顺利生下了她和林昊刚的女儿。 左红凤生产之前,万莉萍找过几次算命先生,都说儿媳妇肚里这胎是男孩,谁知一朝分娩,老母鸡变鸭,喜提的居然是个千金,气得万莉萍当即变脸,若不是林昊泽劝阻,她怕不是马上就要转身走人的。 “我居然有了个妹妹!”林思年表示难以置信。 “难怪上一次得见天日的那个孩子是你,明显就是你大欺小把妹妹欺负没了。”安沐沐开他的玩笑。 林思年认可她的话,“所以,这一世我一定要补偿她,让她变成全世界最幸福快乐的小公主。” “那就赶紧去和你大伯一起努力赚钱!”安沐沐为他鼓劲加油。 林思年却一眼识破她是心疼林昊泽干得太辛苦了的缘故。 安沐沐避过他话里的坑,扔白眼出来,“谁说留下来是为了和大伯携手奋斗的呀?这目的达到了,可以反悔了?” 林思年一连声否认,“哪能啊!瞧我爸那相,铁定指望不上了,我还得顶上去,帮我妹打拼一个美好未来呢。” 嗯,有这认识就好。安沐沐很欣慰于林思年因妹妹而拔高的境界。 上一世习惯了请专业人做专业事的林思年想给左红凤找个保姆带孩子,他佯装无意地将话过到林昊泽耳边,果然,林昊泽也觉得主意不错,毕竟林昊刚两口子实在太年轻,而端看万莉萍自打知道是个孙女后就没再在医院出现过的情况来看,也不是个能指望上的帮手,倒不如花钱请人的好。 谁知万莉萍一听这事就炸了,“谁身份这么贵重?还得要人侍候着了?我生两个儿子时,一只手抱娃,一只手做饭,有人管吗?有人侍候吗?她给老林家做了什么?房子给她,医院的贵宾房给她,她接得住吗?就那德性?哎,硬生生折了我一个大孙子啊,我的大孙子” 这么地捶胸顿足一通哭闹,林昊泽接不住了,此事只好作罢。好在万莉萍看出刚为人母人父的林昊泽两口子确实是生手,还贪玩,而自己搬来所谓的豪宅后,林昊泽早出晚归,还时不时借着讨论工作的名由住在林思年那边,她一个人也是孤单,于是发话让林昊刚两口子住到她这边来,她可以帮着一起带孩子。 新手妈妈左红凤确实正正要人搭手的时候,也没多想,抱着孩子便搬了过来。 搬过来之后才发现,妈呀,她可真是为了一块肉,丢了一头猪。明明可以占一套房,在两个人的小世界里当女王,结果却为偷一点懒,上了心眼子婆婆的当,又和她同在一个屋檐下磕磕绊绊,伤心伤肺,实在是,蠢出了天际。 万莉萍却是喜出了天际。 老二两口子一挪,她立马将老房子租了出去,至于说帮带孩子嘛,一个“帮”字,可不就是情份和本份的关系而已,帮你,是我有情有义;不帮,你也指不出我的错。再说了,你只生了一个,一个,多好带啊,你这个当妈的少出去逛逛街,少打两圈麻将,孩子不就带出来了?指望婆婆?可以,生个带把儿的就行。 一句话堵得左红凤面红耳赤,却打不出一个喷嚏。 第152章 这一世,方梓豪的出现没有任何征兆 安沐沐刚上高二的时候,林思年的“妹妹”林淼出生了。 这个名字据说是那位叫金涛的玄学大师起的。林思年给自己的亲奶奶、亲妈各砸了一个五位数的大红包,得到她们难得一致的同意。 安沐沐问“林思年”这名是谁取的? 刚刚在自家医院美容科测试了所谓冷光美白技术的林思年,咧嘴闪亮出他那24k白金光的牙齿,不无骄傲地说:“我奶奶当年告诉我,是大伯取的,‘一弦一柱思华年’,所以,给我取名思年。” 安沐沐揉胸,那儿发育出来了,山峦起伏,大平掌不太容易揉散因他那番话溢出的满腹酸水。 就林昊泽那样一个严肃又较真的理工型男,会起这么一个文艺名? 她不信,还调侃说如此一来,妹妹应该叫“林思华”或者“林华年”,“不就和你的名字呼应上了么?一听就是一家人。” 林思年拍腿,“真还让你说中了,大家商量起名时,他给的建议就是‘林华年’,后来还是金涛反复推算,说我妹这一生命格恐怕都要用水镇火,水越多越好,包括以后住的地方、结交的人,都得带水,他这才放弃。” 安沐沐表示玄学这东西真的很玄乎。 于是,全家被万莉萍阖府同请去吃满月酒时,安建渠不仅包了红包,还被安沐沐硬逼着买了一个和桌子差不多大小的正宗香柏木盆,让给孩子洗澡用。 “补水啊,补水呀!”安沐沐振振有词。 其实这还不算过分,最夸张是林思年。从林淼出生赠含“水”的名字始,满月、百日、儿童节、新年礼物,送的无一不是属性为水的礼物,水杯,观赏鱼水缸,玩具喷水喷泉,等等,就差将小淼淼的房间布置成一个水世界了。 这一说起来,变得如水般沉静的时间真是过得飞快。转眼,安沐沐上高三了,高考迫在眉睫。小淼淼也一岁半了,能吃会睡,小腿虽短,跶跶跶跑起来却快。她最喜欢玩林思年送的声控喷水喷泉,拍拍手掌,喷泉喷水,嗬嗬笑两声,喷泉水停。小淼淼经常一个人坐在厚实的地垫上玩,不愿意和谁分享,也不喜欢有人打扰,玩高兴了,还要伸头过去喝喷泉水,被淋了一脸,反而还高兴得嘿嘿笑。 就是不太爱说话。 相比已经会说一些简单短句的同龄孩子,她的语言水平还停留在只会用叠词称呼亲人的状态,爸爸、妈妈、奶奶、伯伯,叫安沐沐为“姨”,连“阿”字都加不上去,最特别是对着林思年时,无论大人怎么教她叫叔叔,她都任性地叫哥。 看见林思年,咧开无齿的小嘴,“哥!” 哪怕再加一个相同的字都不肯。 而且,最为怪异的是,她一见到林思年就会求抱,求亲吻,然后,必定会舔得他满脸口水,再在他手上开一泡大的!——那种即便隔着尿不湿都能让林思年瞬间苦脸的大的。 “你说她是不是上一世那个被我挤占了营养后一直飘荡在人世间的妹妹,这一世终于神魂归位后回来找我麻烦?”林思年问安沐沐。 安沐沐将一米八高的他摁坐到椅子上,自己站着拍他的肩,语重心长地说:“孩子,泰戈尔曾经说过:你今天受的苦、吃的亏、担的责、扛的罪、忍的痛,到最后都会变成光,照亮你的人生路” 林思年定定看她,无限幽怨地说:“大伯母,做人要厚道。” 一想到小林淼在自己怀里乖巧甜美,到林思年手上立马实施各种报复的模样,安沐沐乐不可支,丝毫没把林思年有关“你也不能把上一世想象为已经结束了哟”的提醒放在心上,她觉得那就是嫉妒,赤裸裸的嫉妒之言。 也不怪她放松警惕,这一年多实在是过得有些顺坦。 首先是学习。她不负韶华,成绩也不负她。上辈子没读高中是一把悬在她头顶的剑,安沐沐相信,只要她敢歇脚,或者是稍微走慢一步,那把剑就会落下来将她劈回医专学校里平凡又渺小的原形自己。基于这种鞭策,她这一世很上道地在优生林立的外校高中部依旧保持着前三水平。 总接毕业班的董治毣妈妈,也就是朱老师,接过她们班时,语气笃定地对她说:“在985里挑一所自己喜欢的学校。” 安沐沐还来不及谦虚表示自己只想报考医学院,朱老师又说:“或者,和毣毣一起报港大?他很喜欢人家的学院风。” 呃,其实安沐沐不知道该不该告诉朱老师,她觉得离外校不到十公里远的那家医科大就挺不错,回家稍远一点,大概有个三、四十公里,可距林昊泽的公司近啊,即便是坐公汽,也只需要二、三十分钟,是她高考志愿的不二选择。 转念觉得高考这只大雁还没射下来落自己手上,说早了有狂妄之嫌,她到底还是将酝酿已久的打算咽了回去,只是礼貌地冲朱老师笑了笑。 至于生活方面,安沐沐认为可能也就老爸难过一点,对她和晶晶两姐妹,乃至妈妈而言,也挺舒坦的。 老爸的不愉快主要来源于老妈不定期的“翻旧账”,以及内心憋屈的愤懑定期需要一个发泄口,冤有头,债有主,旧帐是老爸“做”的,泄洪口在老爸那儿,当然只有他自己受着。安沐沐和安晶晶表示和她们无关,她们只需要在一旁看戏,最多,私底下表示一点精神层面的支持,就已经是不漏风的小棉袄了。 安沐沐每天能做、喜欢做的,就是学习—备考—学习,日子既有方向,又平淡得自带芬芳,以至于她忘了,上一世的此时,快从医专毕业的自己,遇到了渣男方梓豪。 而这一世,方梓豪的出现没有任何征兆,使得安沐沐乍见他的那一刻,吓得脸色青白,身体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 第153章 眼前人不是方梓豪还是谁 自高二开始,安沐沐的视力渐有下降趋势,其实她自己是不太在意的,大不了戴眼镜,反正也不会妨碍她当医生,有什么大不了的。 可林昊泽不这么想,他说了很多次,要安沐沐周末去自家医院做做眼保健按摩。安沐沐前世是护士,她比谁都清楚按摩除了缓解视疲劳之外,对矫正视力没有丝毫作用,她才不要把时间浪费在那些个无用功上。 奈不过林昊泽坚持,说他特地请了一位中医推拿名师周末来院坐诊,主要就是为了让天天死盯书本的安沐沐好好养护一下自己眼睛和脊柱。 安沐沐被逼不过,只好在他的亲自押解下,捧了一本英语阅读册乖乖跟去。 结果,万万没想到,居然会在林昊泽的医院遇见方梓豪。 彼时,刚停好车的林昊泽猛然发现安沐沐居然一直在车后座上看英语书,他气不打一处来,直问她是不是不想要自己的眼睛了?居然敢在行驶的车上看书! 林昊泽一直训,一直训,气势和安沐沐训他吃泡菜时有得一比,直到电梯门在他俩面前打开,他都仍在训。 “林董!” 有安沐沐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面前响起,她和林昊泽同时望过去。林昊泽的表情有些迷茫,似乎对说话人的印象不深,但他还是礼貌地回了声“你好。” 安沐沐却是如遭雷击。 眼前人不是方梓豪还是谁? 方梓豪! 安沐沐有种时间的铁锤得到磁石召唤,重重敲在她头上的感觉。 痛痛痛,痛啊! 安沐沐哀嚎,都懒得、也不敢再多看一眼隔了两世、二十多年沧桑的方梓豪,狠狠地埋低头,侧身让过自电梯里出来的他。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我也不认识你,我也不认识你。安沐沐心里默念,祈祷方梓豪快润出她的世界。 “你怎么”林昊泽注意到安沐沐脸色异常,身子还隐隐发抖,他以为小姑娘是被自己训得堵气了极,心里大悔,也不顾边上还有人,握了她的手轻轻抚她的背,低声说,“为你好,心疼你把眼睛看坏了,随口说两句,看把你气得,不高兴就不说了行不行?” 摸着她的小手冰凉,心都慌了,一迭声赔情,“好好好,你想看就看,你不想做推拿就不做,这样总行了?” 安沐沐的心思压根就不在林昊泽身上。她垂下的眼光看见方梓豪并没有走出电梯,反而站到按键旁为他俩按住开门键,一副要陪他们上楼的狗腿相。 她嘴里发苦,仿似要汲取某种力量般,情不自禁地握紧了林昊泽的手,跟着他进入电梯,慢慢躲到他身后。 “您到几楼?”方梓豪殷勤问林昊泽。 林昊泽报了楼层数,看安沐沐虽然不说话,却也没有表现出排斥他的势态,这才略微放下心,有心情应付方梓豪,问他,“你还要上去吗?” “送您上楼,顺便向您汇报一下,我在原医院的手续已经了结,今天过来人事部报到,办手续,他们通知我下周一上班。我挺感谢咱们医院对我的认可,请林董放心,我一定会尽自己所能回报患者,回报医院” 必须承认,方梓豪依旧是那个八面玲珑、能说会道的他,只是,他在说什么?他要来这边医院工作?什么时候的事?又是谁把他牵过来的? 安沐沐被突如其来的暴雷击中。一开始是林昊泽握住她的手,当方梓豪一番会来医院工作的话说完,变成了她紧紧挽住林昊泽的胳臂,全身的重量靠在林昊泽身上,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多粘他,实际上是她要再没个支撑,腿就要软得撑不住身体了。 “你不舒服吗?”林昊泽终于意识到不对,他抬手托起安沐沐的脸,惊了一跳,“脸色怎么这么差?” 林昊泽掏出手机,准备打给前台叫一位医生来他办公室。 “您妹妹吗?是不是有低血糖?”方梓豪倒是显得很专业地问。 林昊泽愣住,医学方面他一窍不通,正好面前站了一位医生,他搂住安沐沐,有些无措地问:“那那怎么办?” 谈到专业,方梓豪脸上的殷勤没了,他沉着地说:“不要紧,先上去,请护士拿瓶葡萄” 此时的安沐沐逐渐平静,该来的终究要来,而现在的她再不是上一世那个懵懵懂懂又寂寥孤单的小女孩,她不怕面对方梓豪和马捷,甚而至于,狭路相逢时,她还可以迎头痛殴打他们一顿,以报上一世被欺辱之仇。 给自己鼓了鼓劲,安沐沐握拳,抬头看着方梓豪,打断他的话,“不用了,我很好,不用你操心。” 语气里再明显不过的厌恶令到方梓豪和林昊泽俱是一愣。 电梯里的意外终究还是影响了安沐沐的心情,她有些个迁怒林昊泽,都怪他硬要拉她来做什么眼保健,撞鬼了?而且听说那个“鬼”还会来他家医院上班,意思就是以后见面或者交集的机会还会增多?能不能别玩这么大? 林昊泽和康复科医生约好的时候到了,前台护士打电话上来提醒他,看着一直在出神的安沐沐,林昊泽伤脑筋地揉了揉额头,走过去,将水杯推到她面前,“喝水!喝水!喝水!” 安沐沐被他吼回魂,目光触及他怀疑的眼神,心虚地抓起水杯,一边嘟囔一边往嘴边送,“喝就喝嘛,叫什么叫?” 喝出满口甜腻,她皱眉,“葡萄糖?谁让你给我喝葡萄糖兑水的?那个庸医?我去,你还真信他说我有低血糖?就凭他看了我两眼?这么神当神棍去啊?还兑那么甜,也不怕我喝出糖尿病来” 林昊泽从没见过安沐沐这样抵触一个人,还骂他是庸医,只配去当神棍。这样一说起来,好像她就是从见到那人始,开始变脸变色,连从未有过的脾气也激出来了。 老实话,林昊泽对方梓豪压根就没什么印象。和“昊文”一样,这家医院也不是他的主业,买下它的目的除了觉得一家人看病方便以外,最主要的,就是他知道安沐沐的理想是学医,潜意识里,希望为她铺开一个平台,将来她学有所成之后,能水到渠成地回来这里,不至于被诱惑到其他位置甚至国外去。 “昊文”交由安爸在打理,医院买下之后,他也只是安排了一个财务副总协理工作,便放手让原班人马照旧打拼,用他的话说:不亏钱,就不插手。 在哪都是这样,能给老板挣钱才是王道。 电梯里遇到的方梓豪,其实他连名字都叫不出来,当初是院长尊重他,说通过猎头公司招到几位内科骨干,想请他参加最后一场面试,再一起作决定,林昊泽同意了,就这样见到了那位“电梯先生”。 但安沐沐肯定认识他。 林昊泽不傻,也不是第一天才认识安沐沐,她的怪异从何而来,当时可能没反应过来,过后却是只用脚趾头都想得到。 他没有吱声,等安沐沐被安排去做视力保健按摩后,叫人拿来方梓豪的简历。 看上去没什么特别,普通医学院临床药学专业毕业,在上一家医院做了两年门诊医生,性格温和,工作负责,乐于助人,是他们单位出了名的“三好医生”。只是国营医院上位难,深造机会少,这才被自家医院的培养计划吸引,跳槽过来。 从履历上看不出和安沐沐有牵扯啊。 林昊泽不解。 听康复科的医生说安沐沐很乖很配合,一声不吭地顺利完成了所有保健按摩步骤,还答应下次又来,林昊泽失笑,那姑娘对自己不承认的科学会表现得这么好?只怕是乍见方梓豪先生后的欲盖弥彰。 他冷哼,却没有抓着安沐沐刨根问底。要说这些年与年龄同增的,除了阅历,就是心眼了。 他安排助理送安沐沐回学校,强调“把车开慢点”。 自己却掉头回了公司找林思年。从安沐沐嘴里套不出的话,找她那个谎话堆里冒出来的所谓“富二代”朋友,多半能得到答案。 他没给安沐沐和林思年通气的时间,一见到后者,劈头一句就是:“方梓豪来了。” “方梓豪?”傻小子林思年重复一遍,表情亮了,“来了?和马捷一起么?你认识他们?沐沐告诉你的?” 看看,他就说有问题,他就说林思年知道真相。林昊泽面无表情,用高深莫测的目光看着林思年,一言不发。 第154章 说最温柔的话,办最狠事的 林思年在即将卖出安沐沐的最后一步嘎然顿足。 主要原因还是历经两世,他太熟悉他大伯要诱人入套时那种虽然面部看不出太多表情,但眼神却变得比平时更加深邃而锐利,有种猎人在已经快要掉入陷阱里的猎物时的加倍警觉。 林昊泽的反应也很快。当林思年“嘿嘿嘿”干笑时,他便意识到套话最好的时机已经过去了。 这小子比他想象中更有心眼子。林昊泽遗憾地想。 但他却没有放林思年走,而是借口谈工作将他留在身边。 半小时后,林思年的手机响起,他看看屏幕,又看了一眼林昊泽,表情纠结又有些心虚地接通。 说不是安沐沐打来的,林昊泽手板心煎鱼给大家吃。 果然,安沐沐告诉林思年她见到方梓豪了。 林思年除了“嗯嗯”,说不出其他更多的话。 “林昊泽在你旁边?”安沐沐问。 那可不是。 林思年苦着脸继续“嗯嗯”,还偷眼睃林昊泽。 林昊泽实在受不了了,疾步走出办公室,在员工间踱了两个来回,去了茶水间的吸烟区。 他在抽第二支烟时,林思年找了过来。 “没事,你不想说可以不说。”林昊泽的脸上已经看不出任何一点介意的痕迹,他掐灭烟,温温和和,体贴而又周到地对林思年说,“我承认我非常、非常想知道你和沐沐之间的秘密,但‘信任’这东西,它是件奢侈品,不是我仅凭个人主观意愿、或者勤奋努力就能得到的。我很羡慕她对你那种独一无二且毫无保留的信任,当然,仅仅只是羡慕,并不妨碍你仍旧是我的好朋友。说实话,我的朋友不多,我其实很珍惜你。” 林思年听得要跪了。 两生两世,要说他最了解的人,除了林昊泽和安沐沐,再也没其他。安沐沐个性柔和,只要不踩踏到她的底线,她能生的最大的气就是翻两白眼,拿个天不理你;林昊泽不一样,那是个说最温柔的话,办最狠事的主,而且,他越是说不和你计较,实则越计较得越真。 上一世,曾经就有一名没经受住高薪诱惑的内部员工,偷了他们研发出来的金融产品投奔新东家,之前被打压得沦落成倒数一二名的新东家趾高气扬地来林昊泽面前摆显,公司里人人气得炸肺,只有林昊泽沉静而克制。在对方的发布会上,他风度翩翩地向其表示祝贺,一副输得心服口服的模样,然后,当着各位行业大咖、媒体名流,公开扔出一个产品bug,向对方请教他们是怎么破的。 对方破不了。 新产品虽然研发出来了,但一直停留在内测阶段,没有推向市场的最主要原因,就是,即便包括林思年在内的所有人都认为它非常完美,但林昊泽依旧靠着专业上的敏锐度,以及性格里的谨慎,继续吹毛求疵地寻找不足。 产品在这个过程中被偷窃了。 产品的重大bug在林昊泽的不放弃中,带领团队熬更守夜地找到了。 他当然不会放过高调打击对方的机会,——在对方几近完美的发售会上,猝不及防地抛出来,将一场风光的亮相,变成了各家承销商的退出仪式。 而那位叛走的内部员工,则被他定义成了打入对手内部的勇士,被整个行业怀疑、否定、抛弃。 这就是林昊泽。上一世当他亲侄子的林思年不想惹不敢惹,这一世还只被他当成“朋友”,林思年就更不敢惹他了。 要不,把安沐沐伯母“先卖为敬”? 林思年内心天人交战, 林昊泽看人性的撕扯看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他安慰自己说这家伙也还算仗义,两人的交情程度明显没他和沐沐之间深厚,但轮到做选择题时,林思年的纠结其实就表明了自己在他心目中的位置,已经和沐沐差不了多少了。 “其实,这些事说白了都是你和沐沐之间的事,你迟早会知道,但我希望,是沐沐认为时间到了,她亲口告诉你。”林思年说得很诚挚。 不知为什么,当林思年将自己放在旁观者的角度说这番话时,即便他依旧什么信息都没透露,林昊泽还是释然了。 他拍拍林思年的肩,微微笑,“有需要帮助的说一声。” 有吗?有。 其实林思年一听说这事,第一个念头就是将刚刚签约入自家医院的方梓豪一脚踢出去。 这应该就是他和林昊泽能给予安沐沐的最大的帮助? “和方梓豪解约?”林昊泽有些惊讶,他倒不是介意违约金高低,只是没想到在他面前点头哈腰的小小方梓豪居然会是安沐沐大大的困扰。 “也不能说是困扰,就是”林思年有点头疼该如何向林昊泽解释这种并不能道清缘由的解决方法。 林昊泽看着张口结舌又不停将手抬抬落落却半天表达不出内容的林思年,觉得自己太为难人了,他沉吟片刻,说:“如果你们愿意给我一个发表个人意见的机会,我倒建议把人禁锢在能随时解决的范围内,才是最放心的。” 让方梓豪留下来,给他他想要、偏偏又是随时能褫夺的各种物质和需求,是林昊泽所认为的稳妥。 林思年听得怦然心动。林昊泽不知内情,只能把话说至此,林思年可一样,他可是听沐沐说过方大渣男的,吃着碗里,看着锅里,上一世合着那个叫马捷的毒闺蜜,把安沐沐坑得不浅,这辈子么,既然命运的轮盘把他送到了跟前,真还不如把他放在眼皮子底下,让他想升职升职,想加薪加薪,想美女环抱就美女环抱,然后 嘿嘿,那话怎么说的?爬得越高,摔得越重,还是压在马捷姑娘身上,再也爬不起来的那种。 林思年一拍大腿,代安沐沐同意了林昊泽的法子。 安沐沐什么都不知道,单纯地因乍见方梓豪而有些慌乱,给林思年打电话后没得到多少帮助,一个人忍不住东想西想,乱哄哄的脑子里想很多事,方梓豪出现了,那马捷呢?她又会以何时、何地,以何种身份出现?他俩的出现会引着每个人的人生往哪个方向移?会不会再次影响到自己?又影响到何种程度? 必须承认这事带给她的阴影比较大,周五的周测破天荒地考砸了,语文老师把状告到已经由董妈妈变成班主任的朱老师那儿,朱老师看着安沐沐同样令人抓狂的英语试卷,气不打一处冒,通知安沐沐放学后留下来。 留下来,懒得多废话,直接一顿臭骂,让安沐沐终于见识到了成绩优劣的巨大落差。 也幸得这一顿骂,像一盆冰水一样浇醒了安沐沐:她不用去愁未知的人或事,学习不好,她现在就可以愁死了。 出来后看见董治毣和林昊泽齐齐站门口。林昊泽是照旧像往常周末一样,在校门口等着接人,久不见她出来,手机也打不通,这才追进学校,然后,就和董治毣一起听朱老师还复她“灭绝师太”的真本色。 其实安沐沐很感谢这顿骂,只是,毕竟十七、马上满十八岁了,人大面大的大姑娘一枚,让董治毣看见她被骂得灰头土脸倒还没啥,居然被林昊泽拿住 她有点不好意思。 “我妈是真心替你着急,你不要生她的气。”董治毣看着安沐沐,慢慢代朱老师解释。这两年他的个头直往上冲,速度比安沐沐快多了,横向却在收缩,人显得又高又瘦,和她在一起时,如果不是都穿着校服,倒有些像老师和学生的关系。 安沐沐赶紧声明她得谢谢朱老师的一顿骂。 董治毣笑,脸色跟着安沐沐的话由肃穆变得明朗,看得出他对她的信任度很高,她说有就是有,她说没有,那就没有。 本来董治毣还打算问问影响她周测的原因,林昊泽却将话抢过来,催促安沐沐抓紧时间跟他去医院做眼保健按摩。 安沐沐和董治毣这才注意到他的脸色反倒是三人里最难看的那个。 董治毣等朱老师忙完了一起回家。安沐沐独自坐在林昊泽的车后座,只觉满车厢里都是他的低气压。刚开始她没整明白,以为是自己周测考砸了的原因,讨巧卖乖地说了些自己已经认识到错误,保证再没有下次的话,没想到不仅没混得过关,反惹得林昊泽的表情越发垮得厉害,到后来,他甚至忍不住用充满忍耐的声音请安沐沐安静,借口是工作上的事惹得心里有点烦。 安沐沐这才意识到虽然触怒他的是自己,但却不是因为一次小小的周测。 她闭紧嘴,望向窗外。 这模样令得林昊泽更为不爽。他阴沉着脸,将车开得飞快,平时半个多小时才能到的路程,他只用了二十分钟就到了。 进医院门诊大楼时,看见安沐沐明显在门口顿了两秒,他的脸色更难看了三分。 但安沐沐还是努力摁下了因为知道方梓豪在里面而再次冒出来的不适。这一个星期,虽然学习退步了,但心理建设立起来了啊。不就是遇上了嘛,遇上了而已嘛,反正已经过了一世,他不认识自己,自己假装不认识他,她走她的阳光道,他遇他的粉红女郎,让上一世过去,这一世不识。 那位专门为安沐沐请来的推拿名医已在康复科等候多时。 安沐沐躺到按摩床上,名医一边用温热毛巾给她敷眼,一边絮絮问她这一周大概的用眼时间,晚上睡觉时间,安沐沐应和着他的话,气氛和谐。 林昊泽默然退出房间。 已经过了下班时间,除了一楼的急诊中心,其他科室的人几乎都已走尽。林昊泽慢慢踱到电梯对面的楼梯口,掏出一包烟准备点上,想到一会安沐沐出来后一定闻得着身上的烟味,只好又放回兜里,耙了耙额头的头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他想起之前安沐沐在老师办公室挨骂时的情景,那是他第一次听见安沐沐挨骂,他也相信那是安沐沐第一次挨骂,因为方梓豪! 林昊泽磨牙。 空荡荡的走廊突然传来脚步声,林昊泽定定神,探头望过去。 方梓豪?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林昊泽想都不带想地换上一副和蔼面容,“方医生,还没下班?” 方梓豪也没想到会在此时此地看见林昊泽。跳槽来新医院前,他做过功课,知道林氏的产业很多,医院只是其中一项,所以,身为总舵主的林昊泽,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才是正常的。上周报到时能见上一面并给他留下一点子印象,方梓豪觉得已经很难得、很幸运了。 他是一个虽然有野心但并不急躁的人,却没想到幸运之神如此眷顾,这才过了一周,便又见到了林昊泽。 不对,还有上周和他在一起的女孩子。 方梓豪恍然刚才经过康复科时,心里还在疑惑这几天到点就关灯关门的推拿名医怎么会迟延下班,温柔而耐心地给一个姑娘按摩,现在一联系起来,那姑娘可不就应该是上周见到过的女孩。 他直觉和林昊泽如影随形的小姑娘身份不简单。 恭恭敬敬地和林昊泽打了个招呼后,方梓豪正在迟疑要不要找个借口多聊两句,林昊泽已经递话头过来了,问他在这边工作适应情况。 方梓豪答得滴水不漏,领导很好,同事们很好,环境很好,他希望有努力的自己匹配这些“很好”。 林昊泽听得很认真,至少表面上显得很认真,他会跟着方梓豪的话不停点头,似乎很重视眼前这位新医生,神态语言令得方梓豪有些激动。 他觉得林昊泽对他有种另类的看重。 事实也一如他的预感。听他说完之后,林昊泽略微沉吟,平静问:“心血管内科的宁教授是业界大咖,我们也是花了大代价将他聘请过来,你想不想师从于他,在实践中巩固理论知识?” 方梓豪的耳朵嗡嗡响,宁励宁教授?行内人士所熟知的有关他的一切荣誉就不多说了,美国心脏病学院院士,国内赫赫有名的学科带头人和领军人物,座下弟子全在国内外名医院,据说本人已经公开宣布不再收徒弟。现在,林昊泽告诉他,宁励本尊不仅就在林氏医院,而且,还可破例收他为徒? 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飘起来了,如果真能当上宁励的学生,在他手下锻炼个两三年,跟着做几台非典型手术,那身分量岂不是在国内都可以排得上号? 第155章 你也想报读香港大学吗? 方梓豪觉得他这二十五年里做得最正确的事,不是当年选择读书而不顶替病退的父亲进供销社,也不是于各顶热门专业中挑了学医,而是而是,义无反顾跳槽来了林氏医院。 林昊泽说话算话,宁教授真的成了他的导师。 老头子并不喜欢民营医生,无奈的是相濡几十载的老伴得了严重肾病,即便他是属于高薪阶层的名医,也负担不起几万元一盒的特效进口药。 林昊泽负担得起。 于是,宁教授只好骂骂咧咧地卖了自己。 这种负面情绪不能发泄在医院里,也不能发泄在病人身上,只有徒弟们扛。久而久之,深感对不起学生的宁教授也就不敢再收徒弟了。 林昊泽请了美丽国的肾脏科名医来w市,换他改口。 宁教授气呼呼答应,拿林昊泽没辙,只好每天往死里骂方梓豪。 方梓豪不怕骂,他只怕没有机会往身上贴标签,特别是贴“宁励弟子”这样金光闪闪的标签。 幸福来得太突然,以至方梓豪都有些不敢相信所有获得的真实性,幸好猎头公司的主管唐恬是他高中同学,他拉了她回溯跳槽经历。 唐恬笑话他是范进中举,好大一个幸运球砸下来,把他砸出多疑病了。 “原老板离婚,医院分给了女方,女方想变现,转手就挂牌出售,正好林昊泽愿意接手,他买下之后虽然承诺不动人事,但立马找了我们填补新鲜血液,为接下来的竞聘上岗做准备。他家不仅薪资开得高,培养方案也漂亮,我当然会想着通知老同学你啊。” 唐恬没说错,故事的由来就是这样,而且,她能做的,也仅限于此。之后投递简历,过五关,斩六将,搏得心血管科坐诊医生一职,都是方梓豪自己的努力。 过程自然,毫无人为痕迹,方梓豪左想右想,只能心花怒放地承认是自己撞了大运,不仅换了一份薪水更高的医院,而且,还得了董事长青眼。 方梓豪在这里疑神疑鬼、患得患失时,安沐沐和董治毣已经进入准高考时期。 安家早已经搬到林昊泽给他们买的那套“楼王”里,林昊泽给的理由是安建渠帮昊文赚了钱,他代表股东奖励人家一套房理所当然。这套房也确实“奖”得非常及时,首先就是进一步稳定了安爸安妈摇摇欲坠的感情,安妈有些庆幸自己当初听了丁瑶的劝,“男人呵,喜欢他就把他当老公,不喜欢了就把他当长工”,果然,“长工”不仅每年给她挣回比工厂里多好多的工资,而且,还帮她挣回一套房。 给安沐沐的好处当然是有了一间属于自己的房间,还有阳台,阳台上看得见林思年的住处,再隔两栋,就是万莉萍家,林昊刚两口子带着小女儿林淼和老人住一起,至于林昊泽嘛,老母亲和弟媳闹得不狠时,他住自己家;老母亲和弟媳闹得不可开交时,他住林思年那儿。 不管住哪儿,每周五陪安沐沐复习雷打不动。 林思年留下来后一直在做两件事,一是和林昊泽一起缔造林氏财富帝国,二就是严密监控他老爸林昊刚的健康。 ——上一世,林昊刚就是在他两岁时因胃病去世的。 算算时间,已经很接近了。虽然林思年前世对这个爹没什么印象,后世跟他没多少感情,但并不等于他会眼睁睁看着亲爹病故,老妈像上一世那样扔下妹妹一走了之。 他花了不少时间在既没有兴趣进哥哥公司认真做事、也不愿呆家里和左红凤母女安心过日子的亲爹身上,穿越的身世不敢说,只好伪装成一见如故的好哥们,劝他不要抽烟,不要喝酒,不要学了万莉萍顿顿吃泡菜,不要,还强拉他做体检,可以能做的都全做完了。 “我信这一世能改变命运。”林思年对安沐沐说。 那时安沐沐还有两周高考,视力按摩也没去做了,周一到五依旧住校,周六、周日宅家,除此之外,哪都不去,除了林昊泽和林思年,谁也不见,全力备考。 林思年其实也没敢见她,是安沐沐自个儿说“要出来透透气”,要去吃顿“好的”犒劳自己,否则,就是再也扛不下去的节奏。林昊泽虽然认为她比之当年的自己娇气又任性得多,但还是同意了和林思年一起,带她去已经有了些名气、又开了一家分店的“香下”。 这两年丁瑶追他追得挺紧,两边公司的合作程度也高,谈事时,无意中听见“香下”给他打来的订座确认电话,知道是陪安沐沐吃饭后,又借着给安沐沐送毕业礼的名义混了进来。 期间,林昊泽和她谈及工作,林思年就和安沐沐聊了聊各人近况,林淼小妹妹很好,快两岁了,活泼又大方,就是皮肤偏黑,有点左红凤的遗传。 “让她多吃新鲜水果蔬菜,维生素c能抑制黑色素生长。”安沐沐支招。 金采还是没消息,好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样。 几个自愿且强行要留在“猫儿洞”山继续钻研穿越法则的大咖依旧在努力,可惜突破不大,林思年也不介意养着他们,“万一真的让他们重新开启了往返之路呢?我还是很好奇咱们在这一世的努力,会给上一世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当然,那些都不是什么大事,眼下最急需破解的,就是林昊刚的死局。 林思年显得比较自信,“之前我查过,上一世他是因为急性胃溃疡引发失血性休克无救的,虽然现在他的好多生活习惯仍不是太好,但是,在我的监督和看护下,去、今两年的胃镜检查还是说得过去,胃炎还是有,但到底不像上一世那样到了致命的程度,应该能扭转命运。” 那就好,安沐沐点头。 “倒是你,”林思年转移话题,问她,“一定要考医学院吗?那样的话,会不会受局限太大?” “不会呀,反正我对其他专业都没兴趣。”安沐沐答得倒是干脆。 见着他俩不再头凑头嘀咕,而将话题扯回到安沐沐身上的林昊泽默然夹了一块椒盐排骨给她。 对安沐沐有种异样情绪的丁瑶佯装不走心地笑着说:“沐沐,加油!实在不行咱们就复读一年,只要不放弃,胜利一定属于你。” 林昊泽和林思年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丁瑶一副惶然模样,“我我说错了什么吗?” 她的即兴表演一直是之后林昊泽和林思年的争论点,林思年拍胸脯丁瑶故意泼凉水,存心不良,林昊泽则认为丁瑶泼了凉水是真,但并不是有心。 “没必要和她计较。”他开解林思年,也并没有因此刻意和丁瑶减少交往。 林思年惊讶并冷笑。他没想到快二十五的大伯情商指数相比他的智商,完全弱爆得毫无可比性,到底还是缺了一场认真的恋爱,经验太少,对女人的复杂性和情绪化解读能力差了一点。哎,真是,不想看见亲爱的大伯被啪啪打脸的时候,可是,依他现如今的情商,又怎么不会被打脸呢? 2003年的高考很多考生都有“吃了亏”的感觉,因为,相比以前年度,这一年的考试时间由7月初提前到了六月初,等同于少了一个月的复习时间。 当然,对安沐沐来说,提不提前,都没有区别,她用十二年完整又稳定的努力,交出了同样完整又稳定的答卷。 最后一场试考完,很多同学出门就开始欢呼、撕书,安沐沐表现得倒还淡定,她甚至连答案都懒得去和其他人核对,反正试卷已经交了,志愿要等拿到分数才能填,现在算分有什么意义?还不如 她的心里一甜,一松。无论如何,这一世,到现在,她的基础教育任务完成了,十八岁了,可以可以 安沐沐承认这一世的自己和上一世一样腼腆、内向,特别是在感情方面,还有些敏感,怕他嫌她小,怕他辨不清友情和爱情,怕他将来懊恼后悔最怕最怕的,还是,顶着未成年身份的自己,冒冒然谈仰慕,只怕得到的不是双向奔赴,而是轻视和逃离。 现在却不一样了啊。 安沐沐垂头抿嘴微微笑,林昊泽说过,考完试他会来接她。她一步一步朝校门口走去,已经有家长们召唤自己孩子的声音、学生向家长汇报考试情况的声音传来,再近一些,连有家长打电话的声音也能听见 “沐沐!”身后突然传来董治毣熟悉的声音。 安沐沐停下脚步,转身。 “不说了考完等着我吗?”董治毣追上来。 安沐沐撩起颊边的一缕垂发夹进耳后,哎,是的,他说了的,她她考完后一个小激动给忘了。 “呃,呃,”她结巴了一下下,补救说,“我准备在校门口等你呀。” 董治毣笑看着她,摇头,算了,看起来大家都考得不差,就不和她计较了,“有人接你吗?有的话我跟你走,没有的话你跟我走,我有事和你说。” 安沐沐微怔,还在想该如何婉拒,边上已经有娇娇媚媚的声音响起,“董班长!” 董治毣和安沐沐表情迥异。 走近他俩的是谢梓欣,外校历史科目谢老师的女儿,高三插进班里来的复读生。讲真,虽然董治毣其实是个品学兼优的全面发展性学生能手,但他给人的印象还是内敛少言,没有任何与人深交的意向。偏偏这个谢梓欣不信邪,插班进来没多久,一手抓学习,一手就以请教学习问题的理由接近他。 近一年的时间,你追我闪,两人上演了不少喜剧片。 “董班长,你俩慢慢聊,我先走了。”安沐沐甜甜笑,不顾脸色难看的董治毣,转身往校门口张望。 但她却没看到林昊泽的身影。 打开手机,什么讯息都没有。 安沐沐不安,她知道林昊泽不会无缘无故不来接她,特别是今天这个日子,就算他有事耽搁,肯定也会另外安排人或者给她留信息,什么都没有,只说明他遇到的事有点大。 顾不上应和谢梓欣要拉着她和董治毣核对考试答案,她打林昊泽的电话。 林昊泽接得很快,隐隐有嚎哭声自手机那边传来。 他的声音也有点哑,“考完了?小宋过来接你,他应该马上要到了。” “你在哪儿?出什么事了吗?”安沐沐迟疑问,直觉有大事发生。 林昊泽的手发抖,手机落到地上,他慢慢蹲身拾起来,通话已经被摔中断了,只剩下“呜呜”的忙音。 没过几秒,安沐沐再次拨进来。 “昊刚昊刚,喝酒,消化道出出血,没,没救得过来。”林昊泽哽咽着,艰难将话说完。 手术室门口的万莉萍哭声又大起来,夹着骂声,“都怪你,你这个灾星,瘟神!他明明都回来了,你不停唠叨,不停骂他,又把他骂出去了,他要不是心里烦会喝那么多酒?你是林家的灾星!” 一边骂,她一边冲过去揪左红凤的头发,林昊泽连电话都来不及挂,赶紧上前箍住母亲,阻止她打人。 安沐沐直接石化。她依旧保持听电话的模样,手机压在耳上,没有挂断,还听得见林昊泽低沉而悲伤地叫妈,劝她冷静,左红凤哭着抱怨,说林淼发烧,林昊刚却依旧和一帮狐朋狗友在外面喝酒打牌,她打了无数个电话都不理,喝高了回来,听不得两句抱怨就要打要骂的,全是万莉萍平时挑拨离间的功劳,现在喝得好,把自己喝没了,婆母也如愿了,云云。 林昊刚死了?林昊刚死了! 安沐沐惊得都有些呼吸不过来。两周前,林思年“我信这一世能改变命运”的话言犹在耳,转眼,林昊刚就真的像两年前那样,说没就没了? 想起林思年,她蓦然回神,又急急慌慌打他的电话。 那头语音提示无法接通。 董治毣已经留意到了她的不对劲,打断仍在絮絮叨叨说考试答案的谢梓欣,问安沐沐,“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思,林思年”安沐沐说不下去,继续拨电话。 周围的学生和家长都快走光了,董爸爸今天亲自来接儿子,看见这一幕,也顾不上问考试情况,倒是提醒他们先上车。 “我爸和朱老师他们都要开会,我能不能坐叔叔的车回家?”谢梓欣甜甜软软、有礼貌地问,谁能拒绝她呢? 倒是安沐沐,心思全在打电话上,没留意董治毣轻轻拥着她跟在董父后面。 好在赶到的小宋在校门口叫了她一声。 安沐沐回魂,勉强冲董治毣父子笑了笑,指指小宋,“我得跟他走。” 望着她的背影,董爸爸疑惑问儿子,“沐沐这是怎么了?没考好吗?” 董治毣摇头,他就听她提到林思年,其他都不知道。 “那你告诉了她你准备报读港大的事吗?”董爸又问。 董治毣沮丧低下头,他本来准备今天告诉她的。 谢梓欣听见了,歪着头问董治毣,“你也想报读香港大学吗?” 车上的安沐沐不停拨打林思年电话,却一直没打通。 第156章 谁都可能会是和林昊泽喝酒喝到倒的人,独独不会是林思年 林昊泽的助理小宋是在快将安沐沐送到家时,才知道她一直没打通的,是林思年的电话。 他愣怔问,“小林总?” 哦,林昊泽和林思年这一世在公司也是以大、小林总区分称呼?安沐沐反应过来,点头。 “他他”小宋吞吞吐吐,不知该说不该说。 安沐沐直觉林思年的失踪和林昊泽有关系。 “你快说呀,不说我就去找林昊泽的麻烦。”安沐沐威胁他。 小宋来公司快一年了,其他体会不深,林昊泽对这个小姑娘的看重程度,那是相当的深。 他用了两秒钟的时间权衡利弊,反正即便自己不说,等安沐沐找到林昊泽,也是会知道的,没必要白白得罪人。 “林总弟弟的事你知道了?据说昨晚和他去喝酒的就是小林总,今天上午林总要我去派出所报案,告小林总过失杀人。他现在应该在派出所,那儿屏蔽信号,电话打不通。” 小宋平平几句话炸得安沐沐耳鸣。什么意思?是林思年把林昊刚喝倒下的? “不可能!”安沐沐脱口而出。 小宋苦笑,可不可能他不知道,他只知道,林总给他打电话时,那声音就像是从紧闭着的钢牙里迸出来的,每个字都带着火花,有那么一瞬,他甚至觉得大小林总会至此决裂,从今以后,水火不容。 安沐沐的脑子里则是乱糟糟的。林昊刚踩着上一世的节奏离世,是件悲伤的事,但要说一直拼尽全力想拯救自己亲生父亲的林思年在当中有责任,她是一根头发丝儿都不相信。 小宋按安沐沐的要求,将她送到医院。 林妈妈悲伤过度,被护士扶去吸氧了,左红凤回家去给林昊泽取衣物。林昊泽一个人在医院走廊尽头抽烟,周身有凛冽的寒气散出。 安沐沐默然走近,从他手上取下抽了半截的香烟。 林昊泽没有动,看着窗外往下降的夕阳,沉沉说:“医生告诉我,送他进抢救室时,他大声叫我名字,让别人告诉我,救他,他不想死。推进去时还能说这痛那痛,推出来时,就” 他哽在最后一句话里说不下去。 安沐沐侧过身,面对着他,轻轻抱住他的腰。 林昊泽一僵,身体不由自主挺直。他告诉自己这只是一个安慰的拥抱,没有其他含义,可莫名其妙的,心跳猛然变急。 他一早被叫到医院,早饭没来得及吃,午饭不想吃,晚饭还没开始吃,林昊泽觉得自己一定是给饿出低血糖症状了,心悸、头晕目眩,似乎连自己在哪里都不知道。 如果,弟弟没有离开,此时此刻,这样的他是很快乐的! 林昊泽悲哀地想。 下一秒,却听见安沐沐说,“和思年没关系。我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事,但我相信一定不是思年的问题。你别激动,叫派出所放人,我们让他仔细把事说清楚,好吗?” 似有冰水自头淋下,林昊泽感到从未有过的寒凉。 昨晚林昊刚和厂里几个所谓“哥们儿”在外面喝酒,林淼发烧,左红凤打电话叫他回家,一开始林昊刚还答应说好,左红凤着急,多催了几次,他就不耐烦了,不接电话,关机。 左红凤没办法,想到林思年平时挺喜欢林淼,便把求助电话打到了他那儿。 半夜,林思年送看完病的母女俩回家,遇上也是刚回家不久的林昊刚,左红凤扯着他骂,发泄一腔火气,喝多了的林昊刚抡起拳头要打老婆,被林思年拦下。 担心两口子将事情升级,林思年叫林昊刚出去吃烧烤,也是想着人是和他在一起,林妈妈和左红凤才没有多管。谁知凌晨六点钟,林昊泽突然接到医院电话,说林昊刚情形危急。 一家人赶到医院时,人已经不行了。 气极了的林昊泽直接一个电话打给小宋,让他报案,又给派出所里的熟人打招呼,务必要问清楚林昊刚去世的真实原因。 安沐沐苦笑,她理解林昊泽,但是,她也相信,谁都可能会是和林昊泽喝酒喝到倒的人,独独不会是林思年。 “你就这么信他?”林昊泽问,目光像安沐沐课文里读到的鹰眼一样犀利又尖锐,还隐隐藏着锋刃上的寒气。 安沐沐点头,将声音放至温柔的极限,又说:“叫派出所放人!你想知道当时的情景,很简单,亲口问他,他不会隐瞒的,没必要把事情搞到那一步。” 林昊泽挣脱出安沐沐的拥抱,退后两步,用一种陌生的眼神看着她,“你来,是要说服我放他出来?” 安沐沐哽住,想了想,决定不和失去亲人后同步失去理智的林昊泽计较,她扬起脸,竭力传递出诚挚,“林大哥,你们好歹也相识两三年了,他是不是那种做事不分轻重的人,你还不了解吗?话又说回来,你想知道什么,大可以直接问他,为什么要用这么极端的方式呢?” 林昊泽没说话,就这样冷冷看着她。女孩长大了,眉眼舒展,表情明澄灵动,但他知道,这样一个聪明又剔透的姑娘,其实,和他一样缄默内敛,他们是一类人,都有自己不易为外人踏入的世界,一把锁,一扇门,一颗心只为一个握有整串钥匙的人保留。 林思年手里的钥匙,比他手里的更多?否则,怎么会考完就急匆匆赶来,只为速度从派出所捞人? 想到这里,林昊泽突然笑了,他抬头看向走廊中央疾步而来的林思年,说:“直接问吗?你问还是我问?” 安沐沐顺着他的目光转身望过去,看见面无表情,周身却似浸在痛苦中的林思年。 林昊泽自然也看到了这样的林思年,他有一瞬间的迷惑,是不是,自己真的怪错了人? “昨晚我没有和他喝酒,”林思年面色沉静,第一句话就是解释,“吃烧烤只是我想把他和气头上的嫂子先分开降降火的借口。天气热,我们在河边吹了会风,我一直在劝他,有家有孩子的人了,不能像单身时那样,老在外面晃悠,可能是嫌我啰嗦又碍不过情面,他敷衍我说他要回去认错,叫我也早点回家。派出所的警察告诉我,我们分手后,他并没有回家,而是去了一家麻将馆,谁知道遇到债主,威胁他再不还钱就去你公司闹事,弟债哥还,他求了半天,应该是觉着吃了瘪,心里不爽,麻将也不打了,又和两个牌友去喝酒,这才喝出了事。 牌友怕担责,叫来120就跑了。 我也是他出了事才知道,他在外面借了很多钱” 林思年看着林昊泽,目光里有悔有痛。他觉得自己还是不够关心亲爹,那个一辈子庸庸碌碌,在哥哥的光环之下似乎只知享乐,其实却始终保留着几丝尊严和不甘心的弟弟、父亲。 林昊泽也被震惊到了,他不认为林思年会说谎,但如果他说的是真的,很显然,自己一直以来为之拼命奋斗的家庭、想让家人生活得富足幸福的理想,其实,反倒是弟弟最大的压力和负担? 细想起来,难怪他让弟弟到他的公司来做事被拒,当时他还批评弟弟贪图吃喝玩乐,就没有静下心和他聊聊,听听弟弟内心的想法。 只知道给钱,给了钱又骂他,所以,他才宁愿去外面借钱吗? 林昊泽情不自禁地后退两步,脸色变得像墙壁般白。 第157章 佛说:不悲过去,非贪未来,心系当下,由此安详 林昊刚的死影响最大的就是林妈妈和林思年。 白发人送黑发人,即便是始终不成器的二儿子,也使得林妈妈似被抽走了半边精气神般迅速衰弱下来。她经常抱着老公和二儿子的遗照,一看就是大半天,看过后就是骂左红凤,说她是个丧门星,先是克没了她的双胞胎其中一个,跟着又克死老公。 为了劝慰她,林昊泽从林思年处搬回了自己家。 将林思年送去派出所一事,林昊泽没有解释,也没有道歉。当然,林思年也不需要。他的脑子里根深蒂固地刻着“他是大伯”的认识,长辈做什么都没错,更何况是一个一直都很爱护他、因为弟弟的去世才一时失了理智的长辈。 只不过,和被误会相比,林思年更耿耿于怀的是林昊刚和上一世一样,如期去世。 就安沐沐来看,这件事给他的打击甚至超过了他所承受的悲伤,他似乎一夜之间长大了十岁,话变得比之前更少了,也不再有曾经的朝气和活力,看上去像极了少年老成的林昊泽。 “我的自信其实是狂妄和自大。”他如此向安沐沐评价他在这一世为林家所做的一切努力,语声很淡,听不出太多情绪,但是,和他近距离相处了两世的安沐沐知道,这一句话,等同他对自己的全盘否定。 彼时,他甚至还对安沐沐笑了笑,是那种“我心里很难受,但我不想说出来,不想别人帮不了我还为我担心”的笑,看得安沐沐完全能感同身受他的难过。 她忍不住轻轻靠拢过去,仰头久久看他,看得林思年都有些个不自在了,才慢慢地说:“我们是人,不是神。我们能穿越,是运气,不是主宰。” “但如果我能一直陪在他身边,监督他戒酒、戒赌,和他一起做点子可能赚不了钱、但却很有意义的事,譬如去旅行,打球,看看电影,而不是,自以为自己可以改变你们一家人的命运,可以想留下来就留下来,就一定能保住他,和妈妈、妹妹,一起笑着闹着,争争吵吵,又相亲相爱到老。你说得对,我把自己当成了神。” 林思年的话伤感得安沐沐想哭,但哭有什么用?能抚平他内心的自责吗?能再穿一次让林昊刚不死吗? 她长吁出一口气,语气平平地说:“你不总是问我上一世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你大伯的吗?其实,在他查出胃癌前,我就喜欢他了。可我不敢向他表白,富豪雇主和私人医护,横看竖看斜着看,无论哪个方向,都看不出丝毫相匹配的地方,我开不了口,可隐隐的,又希望他知道,万一万一他心里也是喜欢着我的呢? 正在纠结的时候,医生宣布他的病最多只能活两个月 我就,再也没有说出口的机会了。 现在,回过头来想,他心里,应该也是喜欢着我的!只是,没有时间了而已。 佛说:不悲过去,非贪未来,心系当下,由此安详。 思年,没说出口的话,没做成的事,过去了,就让他过去。你回来这里,和上一世压根就没有记忆的爸爸共度了两三年,还可以替他看护母亲、妻子,和女儿,人若是有魂灵,他一定走得开开心心,就像你大伯,他若是知道我很高兴能在这一世陪着他长大,他应该也是很高兴的。” 说到最后,安沐沐的声音已经轻得吹口气就会飘散了。 但却让林思年听得入了神。 正在此时,林思年家的门锁响起扭动声,林昊泽开门进来。 看见站得很近、模样很像是有些个暧昧的两人,他一怔,跟着,声音僵冷地说:“我拿了剃须刀充电器就走,不妨碍你们。” 林思年和安沐沐面面相觑,苦笑。 真要说起来,这段时间林昊泽的变化也挺大,他对林思年表面上看似没有芥蒂,两人在工作中也正常交流,但实际上,只有清楚内情的人才知道,他俩之间的关系淡了不少。 最近更是借口回家陪林妈妈,他将搁在林思年这儿的个人物品逐件拿走,即便是孩子,也看得出他没了再搬回来的态度。 最愁人的是,原本就不爱笑,现在更是像戴了铁皮面具一样,看上去既冷酷又不可捉摸,拒人于千里之外。 搞得一直想找机会向他吐露穿越真相的安沐沐又迟疑了。 林昊泽真的是拿了充电器就要走,林思年用眼神示意安沐沐留住他,安沐沐咬唇,手握了松开,松开又握紧。 “唔,对了,沐沐,你的高考分数什么时候可以查?”看她犹犹豫豫,林思年只好揉揉鼻子,故意大声问一句。 “就这几天。”安沐沐赶紧应答。 “会和董治毣一起报读港大吗?”林思年又问。 果然,林昊泽被他俩的对话吸引住了,原本拉开门的手顿住,转回身,惊讶望着安沐沐,“你想去香港大学?” 安沐沐正要答话,林思年抢过来说:“据说港大医学院不仅师资力量一流,而且,非常重视国际化交流,确实有它吸引人才的地方,沐沐,我支持你去!” 林昊泽的眉头不由自主地皱起来,他的手搁在门把手上良久,既没有拉,也没有推。 安沐沐有心想解释,收到林思年的眼神,又默默闭上嘴,垂下头。 林思年借口买点“周记”的卤菜回来当晚饭,将房间留给了他俩。 他一走,林昊泽就不走了。 安沐沐握了握林思年从冰箱里拿出来给她喝的矿泉水,天热,水已经恢复常温了。 她将水递给林昊泽。 他接过去,却没有说话,手抄到胸前,默然站在门口,一只腿往后抬高蹬在纯白色的墙上。 安沐沐好心疼林思年家的白墙,说实话,就算林淼来了也干不出破坏性如此的事,再说了,天气这么热,屋里开着空调,他去杵门口任由房门洞开,就问耗不耗电?热不热? “当真想去港大?”到底还是林昊泽先开了口。 安沐沐摇头,没有说话,她想自己应该是大姨妈快来了,才会觉得这样的聊天真没意思,隐隐还有种莫名的烦燥升起。相处这么多年,他真不知道她所追求的、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吗? 或许,是到了告诉他真相,将选择权交给他的时候了。 “我” “真要去得了,也是件挺好的事。” 两人同时开口,安沐沐“我”之后的字眼,被林昊泽一句话稳稳地堵在嗓子眼。 她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他。 林昊泽避开她那两道灼人的眼光,拧开手上的矿泉水瓶,“咕咚、咕咚”喝了几口,觉着嘴里的干苦味被压下去了,这才继续又说:“昊刚去世后,我妈的身体垮得很厉害,其实她之前一直有催我结婚,催了很多年,什么我爸这岁数时昊刚都出生了,什么厂里我的某某同学也结婚了。昊刚在时,我可以拿他当挡箭牌,现在,昊刚不在了,她又总在念叨担心看不到我娶媳妇,所以” 他抬眼看向安沐沐,目光胶着,话却说得果决又干脆,“今年我大概率要结婚。” 安沐沐的耳朵嗡嗡作响。 林昊泽接着说了一些诸如她的高考分数下来后要通知他,希望能在帮助她实现理想的道路上略尽绵力之类的场面话,安沐沐都听得不太认真,她只是认真盯着林昊泽,盯着他瞳孔里那个摇摇欲坠的自己。 有一瞬间安沐沐甚至想说:娶我呀。我马上满十八,满过十八就是成年人了,就可以结婚了啊。 第158章 现在,他一针戳至她见血 今年的七月炎热如火,即便是自没有空调的房间里出来,也会有种被扑面而来的热浪炙到了的感觉,更何况是清凉如春的空调房,用安晶晶的话说,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除了早晚,街上人很少,即便是最勤劳的摊贩,也躲在了能找到的最凉快地方。 董治毣却不辞辛劳一趟趟地自全空调房的家里往安沐沐家跑。 高考分数出来了,他俩都上了一本线,区别是,董治毣准备好了资料报读港大,而安沐沐,在经过短暂的犹豫后,还是选择了本市的医科大。 假如她没有那两天的犹豫,董治毣可能也就死心了,毕竟,和其他多所大学不一样,位于w市闹市区的医科大,一直是安沐沐心之所往。 可她也是真的曾经动摇过。 董治毣还清楚记得那一天,天气其实不是很热,特别是早晨,清清凉凉,很是宜人。他跑了一会步回来,正准备坐下吃早餐时,安沐沐敲门。 看见她,董治毣惊了一跳。他和董爸、董妈从香港、新加坡旅行一趟回来,去给安沐沐送伴手礼时,看到的还是一个有着笑容和温度的青春美少女,怎么几天不见,她就像被太阳晒蔫了一样,了无生气不说,惨白着一张脸,犹如中了暑一样。 她问他要申读港大的所需资料目录。 “你真的要和我一起去?”董治毣既惊诧又惊喜,连声音都变了调。 他看见她的脸上有痛楚和挣扎划过,但她毕竟还是点了头不是? 点了头,不就意味着答应了?她怎么能后悔?怎么能又打电话给他,坚定地对他说抱歉,说她决定了,还是要留在w市上医科大。 董治毣不甘心,这一别就是经年,他舍不得。 他天天往安沐沐家跑,连安爸安妈都被惊动了,由最初的“女儿自己说了算”变成了“要帮着还没完全醒事的女儿作参谋”。 但是,安沐沐却不愿再改变了。 “为什么?”眼看填报志愿截止日期逼近,董治毣急了,“要说你从没想过除医科大之外的学校,我也就认了,你明明是考虑过港大、有打算和我一起去的,为什么又要改口?选择学校和专业可以说是会决定人生走向的大事,你今天走出去看看世界,等于是比留下来的同学们多迈出一步,即便都学医,机会和条件也已经不在同一条水平线上了。” 安沐沐默然。不是她不想和董治毣说话,而是,对于这件事,她实在是有些个歉疚得说不出话。 当天林昊泽说他有打算结婚,而新娘却绝对不会是她时,她是有过难以言喻的失落难过,悲伤的心情达到了顶值,她决定离开w市,去一个崭新的地方重新开启自己的人生。 可是,冷静下来,她又发现,自己走不了。她不是董治毣那样志在四方,有大想法、大作为的男子,她的父母在这里,姐姐在这里,还有林思年,她的一颗心很小,小得只能把志向搁在其中一地,和所有亲爱的、心爱的人,共同填满她的心。 想通这个道理并不难,难的是,让自己接受在林昊泽心里,她也不过是他所有亲爱的、心爱的其中之一。 更或许,连一个“爱”字都沾不上。也就一个军工厂里一起长大的、有些个喜欢的小朋友,而已。 能告诉她一些有关他今年的安排和打算,已经很讲感情了。 安沐沐把自己安慰得想哭。 但是,这种丢脸丢到爪哇国的事,当着董治毣的面她是不会承认的,敷衍的话又不想说,唯有沉默。 “是因为林昊泽还是林思年?”董治毣却不肯陪着她捉迷藏了,他直勾勾看着她,脸上一派罕见的坚持。 安沐沐有些惊讶,这还是她认识的董治毣吗?这么直接? “你说什么?”她脸红心跳,装傻。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之前不提,是因为我了解你,你不是一个会为了其他放弃学业的人,你知道什么时候做什么事,冷静自持得有时连我都钦佩。但是,安沐沐,我们都长大了,就像你必须面对自己的内心,你也不能一直假装看不见我俩之间的情谊,那不公平。”董治毣的声音由刚硬逐渐变软,到后来,甚至还流露出一丝委屈。 安沐沐惊得瞪圆了眼睛,他他他真的,真的是敢说!这些年里有的、没的、虚的、实的,各种情愫,就这样被他几句话,全掀了个底朝天。 只是,他说公平。公平?多么奢侈的东西,她有吗? 安沐沐一时恍惚。 董治毣却误会了她脸上的表情,以为她被他说动了,高兴地搓手,“你什么都不用管,我会帮你把表填了,意向专业照样是你喜欢的医学院,保证不让你操心” “阿毣,”安沐沐打断他。他说得对,之前还可以拿学生身份作借口不去理会各种情愫,现在不能了,他们都成年了,必须直面成年人的问题,“你说得对,之前的我,心里只有学习,因为我不像你那么优秀、稳定,其实,这几年我家里发生了很多事,我的父母、姐姐,包括我,都并不像表面上你看到的那么正常,我想,无论是我还是我的家世,都当不起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关照和眷顾。我不和你去港大,大部分原因,是我离不开我的父母和姐姐,但同时,也是不想再耽误你、拖累你。” 突如其来地被推到拒爱一角,安沐沐表示压力山大,也不知道自己的意思表达清楚没,言辞间有没有伤害到他。她说完之后,惶恐不安地看向董治毣。 后者脸色瞬间变白。 这样的董治毣令安沐沐难过,而比难过更甚的,是自己不得不咬紧牙用坚定的表情表达自己的决心。 到了必须面对、必须作交待的时候了,从此以后,他展翅九天,翱翔五洲,看四海风景,领略万种辉煌,而她,她只能、只会固守在w市。 “是舍不得离开父母和姐姐,还是那两位林先生?”董治毣犀利地问。 这下轮到安沐沐脸色变白了。 她从没见过如此尖锐又直接的董治毣!这些年,董治毣由最初黄州中学那个憨厚又实诚的小男生,一路成长,外校三年,他斯文,温和,像古文里形容的,敏于行,慎于言,是安沐沐心目中的谦谦君子,极其暖心,又极富安全感的存在。 现在,他一针戳至她见血。 第159章 天平原则,你学过,她也会用以掂量够格站她身边的那个他 说,不说?安沐沐内心挣扎。仔细想想,高考尘埃落地,似乎已经没有什么可以顾忌或阻挡的了,告诉他自己心有所属,不迟疑,不耽误,即便于自己是个笑话。 她没有拖延董治毣,也没有伤害他。 “林思年。”不知为什么,临说出口时,或许是害羞,也或许是别扭,安沐沐还是鬼使神差地绕过林昊泽,将林思年祭了出来。 正在和林昊泽清理多元资产的林思年连打三个大喷嚏。 董治毣却是听得瞳孔一缩,脸上快速掠过一丝诧异,他没想到,她的他,居然是林思年! 确定不是每周五让她带着自己都没发觉的发亮表情翘首期盼的男人? 但他却什么都没问,没意义,当她说出一个人名时,就意味着他已经出局。 董治毣不是没有尊严没有个性的人,相反,优秀如他,极富尊严和志气,从懂感情始,身边有多少女生暗送秋波,或是递纸条,甚至当面表白,他全部摁下去从来不提,这里面固然有给人家留面子的原因,更重要的,当然是他自己也早已经心有所属。 多悲哀,他喜欢的女孩子,同样心有所属。 董治毣黯然回到家。十八岁的大小伙子,早已经习惯埋下心事自己消化,只是,怎么瞒得过既是老师又是家长的妈妈。 朱老师当然知道儿子这几天在忙些什么。 她仔细端详他的脸,不放过任何神色和表情,然后,说:“这是败北了?” 董治毣发出一声自嘲般的嗤笑,到底还是被妈妈发现了。只是,被妈妈发现,不丢脸? “不是他。”董治毣摇头。 朱老师正要问那是不是女孩还没有开窍,董治毣又仿佛是说给自己听般开口:“我一直以为她心里那个人是他,以为她喜欢他的深沉,喜欢那种内敛,所以,我也学他玩深沉,装傻扮痴地陪在她身边,等着她发现最适合的、最长情的,其实,抬眼可见。” “结果,不是他,错了!”他摇头,“那人不过是个和我一样,以为可以用时间换情深的。” 作为资深教育工作者,朱老师当然一直都有能力扮演好亦母亦师亦友的复杂角色,她甚至还可以从专业心理学角度出发去帮儿子剖析安沐沐的性格和内心,帮助他得偿所愿。 但她不愿。 要说安沐沐这孩子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性情温和,大方稳重,品学兼优,如果如果能像儿子喜欢她那样喜欢儿子,故事就完美了。 可惜! 可惜,这么些年,她算是看出来了,小姑娘,对她儿子的那份情感,压根就纯洁得很!没有暧昧,甚至连兄妹都没有,就是同窗、好友,好友,好得可以互称哥们儿、姐们儿的那种,独没有爱情。 她不是“灭绝师太”,那个似乎永远不会被儿子打动的女孩才是。 既然如此,既然用了那么多年都没办法再稍稍迈进一小步,那就,朱老师怜悯地看了儿子一眼,那就,算了,断了。 “听说,”她用很是漫不经心的眼神认真观察着儿子的反应,慢慢地,仿似闲聊般说,“沐沐的爸妈闹了一段时间的离婚,原因嘛,好像是她爸爸在外面养了一个小三。” 董治毣愕然回望老妈,“什么时候的事?沐沐怎么从没跟我提过,假的?” 朱老师笑笑,她发誓自己并不是个介意家世阶层的人,倘若安沐沐和儿子在一起,这件事安沐沐不说,她自然可以保证绝不会对儿子提及,可惜,他俩到底还是不能走到一起,那就不能怪她想尽办法要把那女孩从儿子心底全部抹去了。 身为经验丰富的毕业班班主任,朱老师当然会时时刻刻监管班上孩子们的学习和生活情况,以防成绩突变,在最后考试关口造成追不回来的损失。 要说安建渠出事也出得巧,正好在安沐沐拿大姨妈作筏子请假被董治毣发现没多久,朱老师表面上云淡风轻地安抚好了儿子,实际上,她的内心都不知给这事上纲上线到了几重。和儿子谈完没多久,看安沐沐的状态越加恍惚,她当即便决定去家访。 很不幸,还没进安家门,朱老师便在厂区门口听了一耳朵有关安建渠的“绯闻”。 听完之后,朱老师没再去安家,而是静静地又观察了安沐沐两周,发现她已经自我调整回学习状态,便将此事搁在了心里没有再提。 她是聪明的,与其将安沐沐的家变敞亮于阳光下,让自己的傻儿子继续爱她的优点,包容她的缺陷,不如捏在手里,关键时候再拿出来作为达到她所想达到目的的法器。 譬如现在。 “认真来讲,父母之间的感情纠纷和子女并不产生关系,也不能作为界定子女感情成熟度和稳定程度的依据,但是,我们是有知识的人,我们知道世界上有种能忠实地复制自己的东西叫‘基因’。我不是说安沐沐一定会像她父亲那样成为一个脚踏两只、或者三只、更多只船的不负责任的女子,只是,听你所说,加上她长大后,近年来的一些,嗯,我称它为处理感情的一些方式,阿毣,请允许妈妈说句可能太客观,以致你不愿相信的话,沐沐这姑娘,我和所有人一样,承认她既优秀,性格又好,越长也越发漂亮,是她父母、老师,甚至她所交朋友的骄傲。 但是,所有人都认识到了的事,你认为,她不知道吗?她不知道以她的这些条件和资本,足以匹配她心目中和她同等重量、或者超过她重量的男子吗? 天平原则,你学过,她也会用以掂量够格站她身边的那个他。 我希望我儿子纯洁得没有杂质的感情,换来的是同样不市侩的情感回报,而不是,一个父母都可以对感情不认真负责的家庭里出来的,又自负到认为自己能挑到最好的女孩。” 朱老师的这番话,真是字字诛心,摆明了就是说董治毣太单纯,安沐沐却是有劣绩家庭背书的充满算计的八孔心眼姑娘。 “不是的,沐沐不是这种人!”朱老师话音刚落,董治毣便尖利了嗓声反驳。 朱老师看着儿子惨白的一张脸,耸耸肩,苦笑道:“我倒希望她像你说的那样,但是,阿毣,你也不是一个笨孩子,你告诉妈妈,有没有那么一点点,想立刻、马上找到沐沐,问清楚她到底是不是这么想的?” 董治毣岂止有一点点,如果不是安沐沐没有接受他,他毫不介意立刻、马上抓住安沐沐,问她一句话:你心底到底有没有半分装着我? 第160章 就问他们当着她的面拿刀子割她肉合适吗?还是亲生的吗? 最终,董治毣还是去了港大,而安沐沐则进了w市的医科大。 临走之前,董治毣在安沐沐工厂老房子楼下站了很久,时间在他的伫立和凝望里回溯,由他俩相识的最初重新走来,他依旧清晰记得她对他的不服气,对“治毣(治沐)”两字的烦恼和无奈,渐渐,她的眼神里开始有友善和钦佩,会诚恳向他请教,会听取他的建议,再跟着,两人互帮互助,一起谈学习、谈自己的志向 回忆是甜蜜的,董治毣内心甚至都有种愿意用前途去换取那几年重新再来的祈望,——如果不是她家窗洞里流露出来的浓而又浓的黑意。 他当然知道她们早就搬家了。 而且,搬家后,和她毗邻而居的,照样是那两位姓林的男士。 想到这,董治毣苦笑,他必须承认,妈妈的话,加上现实里安沐沐与林昊泽、林思年的相处模式,在他嗓子里嵌下了一颗咽不下又咳不出的果核,手摸着痛,时间长了,还能闻到酸腐味。 董治毣决定听妈妈的话,和安沐沐分开一段时间,客观而冷静地重新审视这段感情,等她幡然醒悟,或者,自己恍然大悟。 安沐沐选的专业是临床医学,五年,终于再次捧到自己孜孜追求已久的学科书,她其实是非常激动的,只不过,这种激动很快便被四面八方传来的有关林昊泽的各种相亲消息浇灭了。 她每周回家都会从安建渠那儿、林思年那儿听到老大一耳朵: 万莉萍给林昊泽推送了厂里老周家的小女儿,姑娘技校毕业,文化程度虽然不高,但一副好性情却是厂里出了名的,还有,勤快能干!事业伴侣可能指望不上,当好贤内助却是一点子问题都没有的; 万莉萍在公园的相亲角认识了一位大婶子,女儿是小学老师,将来教养子女成龙成凤应该是手到擒来的事; 万莉萍托人、人又托人、又托人,好巧不巧找到一个林昊泽也认识的富家千金,人家非常愿意和w市新贵强强联姻; 万莉萍 乍听时,安沐沐还会发发呆、变变脸色,不过,基于一种强烈而主观上也不肯回避的“找虐”心理,她总是强笑着听下去,还应和着聊几句,久而久之,大家伙都以为她也是八卦军一员,也越来越不避忌她了。 李琼甚至还当着她面嘀咕:“哎,这也是老万等不下去了,要不,沐沐和他多合适啊,打小一起长大,知根知底,况且,喜欢性情好?沐沐性情不好的话,哪还能找着性情好的?” 安沐沐觉得应该鼓励这种会在她面前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八卦和吐槽,于是,假装抹脸,搓起一层僵笑。 “你算是说对了,林家哪哪都适合,就是万莉萍等不下去了。昊泽都快三十了,咱沐沐现在才大一,五年后拿到学士学位说不定还要考研,对,沐沐?”自从出了那趟子“小三”风波后,安建渠对李琼的态度转变很大,以前两人压根就聊不到一起,现在,无论老婆说得有多无聊,安建渠也会跟着认真地附和上去。 “别说这书一读七、八年,就算只是把大学念完,估计万莉萍都是不会让她儿子等下去的。”安建渠摇摇头,似不无惋惜地说。 安沐沐很佩服现如今的老爸,为了配合老妈的话题,连宝贝女儿都可以祭出去。 就问他们当着她的面拿刀子割她肉合适吗?还是亲生的吗? 相比之下,林思年略显厚道。 他叫安沐沐不要相信他奶奶的眼光。 “虽然大伯给押着相了几次亲,但那都是些没影儿的事。”他说。 明知道已经和自己不相干,但安沐沐的心还是缓缓沉静下来。 “只不过,丁瑶”他顿了顿,想起那个曾经一度想和他发展下去的女子,那么精于算计,会是大伯的良配吗? 安沐沐对这个名字也很敏感,听得怔了怔,有难以言喻的酸涩涌上心头。林思年说万莉萍找来的那些姑娘都不咋地,没让林昊泽看上眼,那是因为有个丁瑶作对比?出身质朴,经历励志,加上为人处世周全玲珑,应该是万莉萍母子都满意的最佳人选? 林思年干笑,不太自然地揉鼻子,“之前她背着大伯约过我几次,见我不买账,就又把心思转回到大伯身上,最近和大伯走得特别,嗯,算是往来得特别多。” “啥?她!你?”安沐沐惊愕。 林思年赶紧给她一个“打住”的手势,“很久以前的事了,不重要,不重要,重要的” 话没说完,看见安沐沐露出了然一笑,林思年顿觉再没有说下去的必要。 她懂,这个经历了两世的聪明女子,什么都懂。 “日子定下来了提前通知我一声,最好,你能动员他把婚期定在寒假”安沐沐轻声说,“我出去旅游的时候。” 林思年闭嘴,想了想,又有些不甘地说:“也不一定,我奶奶说她啥都好,就是年龄比大伯大了点。” 安沐沐听得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这趟林思年把她叫到家里,打的是将公司半年经营情况向“安股东”作个说明的旗号,两人聊了半天天,身边的人聊了个遍,偏偏就是没有说正事,临着安沐沐要走时,林思年想起来了。 “得得得。”安沐沐挥手示意他作罢,她不耐烦听那些数字,也听不懂。 林思年其实也就装模作样提一嘴,和给一个听不了几分钟“工作汇报”就要打瞌睡的人讲公事相比,他约安沐沐更主要的目的,还是想给她打预防针:依他所见,万莉萍目前催林昊泽的婚事催得很是急迫,在不能嫌弃丁瑶年龄大和她找来的姑娘全都不能让林昊泽感兴趣之间,如果非要选一项的话,老太太很有可能屈服选前者。 目测林昊泽结婚的日子不会太远。 就如安沐沐所言,她得有个思想准备。 安沐沐告辞后,林思年趴在阳台上,看她埋头自一楼大厅出来,没精打采地蹒跚往自家去。不远处,不知道站了多久的林昊泽双手插在裤兜里,默然伫立,一动不动地看着那个小小的人影。 她却没发现,依旧垂头向前走,眼看就要和林昊泽错过,林昊泽却似乎没有出声叫住她的打算。 看得林思年急出了一头汗,灵机一动,抓起手机打给安沐沐。 他看见女孩拿出手机看了看,转头抬眼看向他家,林思年冲她摆摆手,安沐沐接通手机。 “瞧我这记性,大伯叫我提醒你,是时候再去做个视力检查了,做完之后还是照旧每周五去按摩”林思年说。 “不要!我的视力早就恢复正常了,更何况现在的学习一点都不费眼睛,好着呐,不需要再去做什么按摩。”安沐沐干脆地打断他,一口否决。 她躲避方梓豪,更是躲避林昊泽。 没想到,转身便与最想躲避的那人眼对眼碰个正着。 安沐沐手一抖,手机差一点就滑落下去。 阳台上的林思年吐吐舌头,缩头钻回屋子里,好险!幸好自己够聪明,留了点尾巴以备不时之需。 楼下,林昊泽面无表情地看着安沐沐,后者惊愕之后,强提出笑意,“嗨,好巧!” 林昊泽没说话,他心里其实憋着一团火。不错,暑期时是他主动说赞成她报读港大,也是他主动说年内自己要结婚,他不给自己犹豫、骑墙的机会,可他没说不给她呀! 他甚至还递了话给她,要她拿到高考分数就告诉他。 可她是怎么做的? 大家仍住一个小区,她就做得到绝不和他碰面,巧合都没有。有时两人明明不远不近地看见了对方,他都做好了佯装无事地打招呼的准备,她却能一个掉头撒丫子离去,不,是逃去。 让他恨不得跑步上前把她捉回来。 高考成绩是她让林思年转告他的,就像他现在不得不让林思年转告她要去做视力保健按摩一样。那之后她不仅不联系他,甚至还回避他,搞得他骑虎难下,也没理由没借口去找她。 两人就这样再无往来至今。 林昊泽很是看不起自己,但又控制不住想见她、和她说说话的自己,知道她今天要去林思年那儿,在家里走来走去,终还是没忍得住又转来她面前,而且,一看见她,一听见她说话,就什么邪火都没有了。 “最近好吗?”他干巴巴地找话问。 安沐沐点点头,反问:“你呢?” 林昊泽觉得这样的聊天真没意思,却不得不继续干巴巴地说:“挺好的。” 安沐沐又问他最近睡眠怎么样,吃辣多不多,餐后有没有打嗝或是觉得胀气的时候,她逐一认真问,一开始林昊泽答得有些生硬、应付,渐渐,被这些问过很多次的问题带出回忆,表情和声音开始自然,到后来,他的脸上浮出笑容,感觉和她又回到了从前。 “你看,我都有按你说的做,早上起床先喝一杯温开水,睡前再饿也只喝牛奶。”林昊泽倒背如流。 安沐沐嗯嗯点头,说完了?那就再见。 第161章 这,这叫他如何说得出口呢? 林昊泽眼睁睁看着安沐沐离开。 回到家,平时难得回来一趟的安晶晶居然在家,安沐沐惊讶地挑了挑眉,正打算调侃两句,突然发现安妈和姐姐的脸色都不太好,这是? 安沐沐学林思年揉揉鼻子,决定溜回自己房间认穴位,不参与到母女俩的矛盾里。 李琼也没打算找她,而是将正在“昊文”忙碌的安建渠电召回家。 安建渠安总现在的教培机构已经在林昊泽的帮助下,完美地实现了六区七城的网点布置,在这个还可以疯狂吸金的行业里,他忙得脚跟踢后脑勺,特别是周末。 但是,李琼一句话就把他叫回来了:“你姑娘怀孕了!” 安建渠急跑回来,才知道虚惊一场。 “你再不管管她,就真的要给直接抱小外孙回来了。”李琼用恨铁不成钢的口气说,转头又直指安晶晶,“不许你再和那浑小子交往了!书不好好念,三年了,你看你才考过几门?按你这速度,八年都拿不下一个自考文凭!就这水平还不着急,还只想着和那些乌七糟八的男人混,你看看你交往的那些垃圾,再看看你妹妹交往的人,我的天啊,都一个妈生的啊,怎么看人的眼光就那么大区别呢?” 安沐沐是被安建渠回来后客厅里越来越大的动静惊出来的。刚打开卧室门,就听见安妈的嗟叹声,接收到安晶晶软弱中明显带有不服气的眼神,自觉躺中。 一家人都在,也不用安妈抹着泪逐个讲故事。 原来,三年前金采闹出失踪风波时,安晶晶和周勇就渐渐走到了一起,不知道是安晶晶害羞,还是她不看好两人的将来,一直都不同意公开彼此之间的关系。两人遮遮掩掩交往至今,终于被周勇妈妈——陈大娘发现,陈大娘是生意人,算盘珠子一拨拉,当然希望自家小掌柜能攀上已在w市教培行业占有举足轻重地位的安建渠安总的千金。 她好几次撺掇两人公开恋情,只可惜,一向糊涂又好说话的安晶晶在这事上特别坚持,总拿自己年纪小、还在读书作借口,推三阻四。 陈大娘急迫之下,居然想到了林昊刚搞大左红凤肚子后,不得不把她娶回家的“案例”,灵机一动,就想原封不动复制到自己儿子身上。 她以周勇的名义将安晶晶哄来卤肉店二楼的住处,又拿伟哥假冒维生素,骗儿子服下,跟着,屁股一拍,往大门上挂了张“歇业半天”的牌子,背着手找搭子打牌去,只等着明天早上来收获好事。 得亏周勇良心未泯,强忍冲动,帮安晶晶抓着床单滑下墙脱了身。 在卤肉店后墙上蹭了一身油的安晶晶狼狈回到家,又是庆幸又是后怕,各种异样没经得住安妈的盘问,把她和周勇的事兜了个底朝天。 安沐沐听得目瞪口呆,这是什么情况?怎么怎么连伟哥都出动了啊?陈大娘也真是厉害,一个大字不识两个的农妇,居然连伟哥都知道,还敢用在自己亲生儿子身上!她给周勇吃了几颗?这个,这个,不不处理的话,周勇会不会出事? 安建渠更是傻了眼,自己向来乖巧低调的大女儿怎么会不声不响地谈了好几年恋爱呢?而且,还是跟一个他们向来就没瞧进眼的卖卤肉的! 被亲妈闹得人尽皆知,哪怕这个“尽”字里只包括自己的爸爸和妹妹,安晶晶也是又羞又悔,李琼还没数落完,她的眼泪就“扑哧、扑哧”地成串滴落下地。 安沐沐轻声问她,“没吃亏?” 一句话引得安晶晶借机大哭起来。 安建渠夫妇合着安沐沐大眼看小眼,这是吃还是没吃亏的表现呢? 李琼摇摇头,示意应该没有。 想了想,还是觉得不服气,又开始唠叨安晶晶,“你说说看,是长得丑,还是年岁大,找不着人家了,这才去找一个满身油腻的小摊主将就?就算你把女孩子家的缺点都占齐了,老安家现如今的身家,也是你的底气呀,你说一声要找男朋友,轮得着他?还差点被他娘俩给得了手” 安晶晶“哇”地一声哭得更厉害了。 安沐沐向老妈示意别再往下说。安建渠也是听得头皮发紧,拉了李琼往外走,说去散散步,冷静冷静,转头冲安沐沐眨眼,意思当然是要她将晶晶安抚好。 两口子一走,安晶晶压力小了好多,抽泣着小了声音。 这接下来咋整呢?安沐沐犯愁,要说周勇也不是不好,就凭他吃了药也不欺负晶晶,还是称得上男人的,就是,就是唉,好,只要姐姐喜欢就好。 她问安晶晶,“你是真心喜欢周勇吗?” 安晶晶怔了怔,止住泪水,看着妹妹,发现她的眼底除了认真还是认真,没有鄙夷或嘲讽,这才垂下眼,小小声嘟囔,“劳动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哈,肯为他说话啊!看起来,姐姐对他也并不是闹着玩儿的。 “可是,现在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无论是陈大娘那儿,还是妈那儿,你们反倒还麻烦了。”安沐沐说的是心里话。原本无非是两方家长同不同意的事,让陈大娘这么一出手,反而成了横亘在两家人、包括一对小情侣之间的沟壑。 好难办。 “沐沐,我不能再过去,你你叫爸爸,叫爸爸去看看周勇怎么样了,行不行?”安晶晶其实是清醒的,她扯着床单从二楼滑下来时,周勇的状况明显不对,回来后心慌意乱,加上安妈的着急点也不在这儿,倒没让她多想那个人,现在安静下来,她的心又操回到了周勇身上。 也对。安沐沐学医,却还没深入到了解治疗功能障碍药物的禁忌和副作用大小的地步,再说了,虽说活过两世,迄今为止她不也还是个宝宝,哪懂男人那方面的事呢。 可是,找安建渠去关心差点欺负了自己女儿的人?怕是也不妥? 左思右想,安沐沐只好给林思年打电话。 因被安沐沐拒了晚餐邀请而只好跑去林家蹭饭的林思年听罢,忍不住哈哈大笑,“放心,放心,是个男人都知道如何自我搞定。” 一屋子人、包括林淼都望向他。 “咳嗯咳。”林思年咳嗽,憋住笑,低声捂着手机,又说:“看什么看,看他出丑么?最好的体恤就是不理他,药效过了就好了啦。哎,要说这陈大娘也是人才啊,不仅懂举一反三的道理,还晓得使用武器,哈哈,笑死我啦。” 真是笑死他了,挂断电话后都还在笑。 林昊泽假装漫不经心地问他,“沐沐的电话?她说什么这么好笑?” 林思年摆手,这,这叫他如何说得出口呢? 第162章 W市第一场雪悄然落下时,万莉萍因心绞痛住进了医院 到底还是扛不住大伯的低气压,林思年强忍着笑,将周勇周老板的“义举”说了出来。 “这是真的汉子啊,换我都不知道抗不抗得住。”林思年痴痴笑。 林昊泽的唇角也勾起了弯月,但他比较内敛,没接话,只是小小声问:“要不,还是去看一看,别真出什么事就不好了。” 林思年瞪大眼,“看什么看?这景况去看,我怕我笑起来他要提刀砍我。男人解决这些问题不是本能吗?实在不行,冲个凉水澡,哈哈哈,不要再说了,再说我又要笑了,陈大娘啊,人才哈” 最终还是没谁去管可怜的周勇。 李琼受了场惊吓,又不能冒着大女儿声誉被损的风险去找陈大娘算账,一肚子憋屈喷不出来,只有用坚定不移的反对来表达愤怒。 “你再敢和那家混球有往来,第一,出任何事都不要回来找我和你爸爸替你出头;第二,别再叫我妈。我没有一个死乞白赖、上赶着让别人欺负的女儿。” 可以说,李琼从没这样板着脸,认真坚决地对女儿说这么重的话,别说安晶晶,就连一旁的安沐沐也有些发怵,赶紧给姐姐递眼神让她答应下来。 安晶晶还被要求之后的每个周末都必须回家,想去哪儿玩得先给李琼报备。 安沐沐被连坐。当听到规矩里还有“早餐不许去周记吃”、“想吃卤肉必须转告爸妈去买,自己不许单独去”时,她差点没给空气呛着。 幸好,幸好她对周记、乃至外面的食物都不感兴趣。安沐沐拍胸,偷瞄安晶晶一张脸已是拧得出水的湿润。 也好,两个小年轻冷静一下,想明白对方对自己到底有多重要,想清楚彼此能否经得住这些考验,挺好的。 安沐沐没再管姐姐的那些个情情爱爱,她现在逢周末是越来越不爱回家,不肯和林昊泽“偶遇”或者正常遇。 她给自己找了很多事做,计划早点把英语考级过了,要提前接触上一世就很感兴趣但始终没机会深入了解的解剖学。印象吕网上有很多解剖app助学的,只可惜,这一世目前还多是国外大型软件,全英文,她看着好吃力,有种把这些软件玩熟了就不用愁英语考级的感觉。 安建渠夫妇了解她的沉稳,不怎么管她,每周也就打打电话,安沐沐没听到李琼再唠叨安晶晶的事,想来也都平息了。 这样的日子说快也慢,说慢挺快,转眼就滑到了年尾。 董治毣在港大的放假时间比内地大学早,他本人更加一考完试就打电话邀请安沐沐,叫她去香港玩,然后两人一起回w市。 安沐沐则觉得一个已经考过关了的人给正在备战期末考的自己说假期和玩耍什么的,简直就是在耍流氓。 “那是你不知道我们的假期只有十来天,可能你正准备过春节时,我就得返校了。”董治毣幽幽地说。 听他这么一说,安沐沐又高兴起来,可惜她还是去不了,——那不是要备战期末考试么。 “放假的时候呢?”董治毣不屈不挠,“我返校时差不多你正好放假,可以跟我一起走?大不了,我请假送你回来。” “耽误你的学习,那可不行。”安沐沐一口谢绝。 “是真的怕耽误我学业,还是,不想来啊?”董治毣突然直接问。 安沐沐有些语塞。 幸好董治毣自己又变通过去,“算了,不和你开玩笑了,我跟你说” 他开始喋喋介绍学校。 “红墙你肯定不感兴趣,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喜欢在那里拍照,其实我强推老主楼,还有庄月明楼。你知道庄月明?传闻说是困魂楼,但我却不觉得,那么雍容古典的楼,应该是像极了她本人,没有深而又深的思念,是没法从建筑中浸润出来的。我有时专门舍电梯从楼梯上,在那些曲折旋转的楼梯间,我似乎能体味到那种得到后又失去的感情。 我一定要带带女朋友来这里。”董治毣的声音越说越低。 安沐沐揉揉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阿毣,交往那么长时间,难道你没发现我,我胆子其实挺小的?以后,你女朋友去了你带她进楼,我去了,你还是带我去维港!去你上次说的什么米其林餐厅,一边看无敌海景,一边吃那从哪,从法国,空运来的鹅肝还是鱼子酱,哎,反正就是摁着贵的点,董大少不差钱。” 好端端声情并茂的述情就这样被她更狗血的话混着各种花式插科打浑浇了个透心凉,董治毣不知该笑还是气。 好在两人都有了点“水穷处坐看云起”的洒脱,董治毣也拿这样不动情的安沐沐没辙,他虽然气自己情长志短,但他很会安慰自己:慢慢走,慢慢断,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俩一路走来,有多少个三百六十五天?岂是这刚分开的区区百来天可以泯灭。 挂断电话,安沐沐长舒一口气,这孩子长大了,越来越不好应付了。 不过,提到寒假,安沐沐的心瞬间沉重起来,林昊泽说过他今年要结婚,到现在都没动静,一定是林思年告诉了他最好把时间定在寒假。 寒假,寒假,林昊泽的婚礼她想避开,董治毣的邀请她不能去,该怎么做才能两头都就着呢? 她很犯难。 却没想到,刚放寒假的第二天,w市第一场雪悄然落下时,万莉萍因心绞痛住进了医院。 第163章 安沐沐痛苦揉眉,林昊泽要埋什么暗招? 那可真是个令人景仰的老人,都进医院了还不停歇,嘴里不时嘟嘟囔囔低声骂媳妇左红凤。 当晚正好是方梓豪值班,听说病人是林董母亲,他第一时间便扑了过来,一通检查架仪器上药后,众人散去。 方梓豪却没有走。他磨蹭着反复给林母听诊,查看输液针药,听恢复了些精神的她给林昊泽、林思年说儿媳种种不好,她这次犯病就是儿媳给气的。 在方梓豪身边,还有一个年约二十来岁的女子,穿着普通,容貌秀气。她跟着方梓豪一起到,最初只是给方梓豪帮忙,和护士一起推病床入房,递递体温计什么的,后来,人散得只剩林昊泽和林思年后,她见方梓豪没走,也跟着留下来,先是主动去拎了两瓶热水,然后,又帮林妈妈掖被角,检查空调温度。 发觉林妈妈的抱怨没人应和,女子抿嘴笑笑,拉过木椅坐到老人家身边,轻轻握着她的手,柔声安慰说:“老太太消消气,要爱惜身体,秋冬天冷,寒冷刺激血管收缩,血压上升,引发一系列心血管病,对老年人非常不友好,所以我们更应该注重保养,不发脾气。再说啦,您现在可是儿孙满堂、福泽深厚的时候,林董又这么厉害,咱可一定要把这福好好享下去,还要帮林董接一房好媳妇,生一个胖小子,胖小子将来再生一个胖小子,四世同堂,五世同堂,那才美呢!”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何况万莉萍最喜欢听的就是称赞儿子有出息,林家子嗣绵延,让女子往心坎上这么一夸,虽然嘴上没说什么,到底还是慢慢顺了眉眼,歇住了抱怨媳妇的口。 要不怎么说女人似水呢,能一把好听话顺着毛把万莉萍哄到这程度,林昊泽和林思年这两个大男人就做不到。 他俩不禁多看了那女子两眼。 没等林昊泽问,方梓豪就主动介绍道:“这是我女朋友,马捷,她是护士,今天休息,过来看我。” 接着,又嗔怪说:“小捷,别那么随便,这两位就是我常跟你提到的咱们医院的大林董和小林总。” 马捷?! 林思年惊得挑了挑眉,认真将女子上下打量,这位就是安大伯母上一世的假闺蜜?模样也挺普通嘛,胜在嘴皮子功夫了得?其实林思年觉得,安沐沐也不是不会说话的人,她关心人时,可比马捷真诚多了,只不过,安沐沐的性格不像马捷这么外向,她和人相处,更经得起时间的锤炼。 发现林思年的异样,林昊泽似想到什么,他也和林思年一样,盯着马捷认真看了看,看得方梓豪和马捷心里都有点子发毛,这才转过目光,温和对方梓豪说:“你女朋友很会说话啊,在你之前工作的医院上班吗?” 方梓豪心里这才松了一口气。 老实说,他到林氏的医院时间不算长,其实并不希望马捷这时候搅和进来,只不过女孩缠了他好多次,说冬夜寒凉,不放心他一个人值夜班,送点热汤,说说话,陪着他尽尽女朋友的职责才是应该。他拗不过她,今天也是第一次松口让她来,没想到就遇到了林昊泽的母亲心绞痛发作,更没想到马捷会冒头出来安慰林母,表面上看哄住了老人,但重点是林昊泽啊,他看林昊泽面无表情,说不上欣赏或反感,一颗心就像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正在暗暗埋怨马捷冒失,幸好,幸好林昊泽温温和和问了这么一句。 方梓豪赶紧接上,答不是一家医院,马捷中专毕业后进的是民营医院,现在已经升到了护士长,两人在一次转接病人的时候认识,也是刚刚才确定关系不久。 林昊泽“唔唔”应和,目光若有所思看马捷配合着方梓豪的解释露出腼腆而斯文的笑。 从林妈妈的病房出来,林昊泽问林思年,“你说我把那位马小姐挖过来专职照顾我妈怎么样?” 林思年正正掏出手机,准备找个没人的角度给安沐沐汇报马捷出现的事,忽听林昊泽神来一句,吓得手一抖,新买的三星滑盖手机“叭嗒”掉地上,摔成两截。 “你怎么这么大反应?”林昊泽纳闷。 我还想问你是不是吃错药了呢?林思年腹诽,捡起废了的手机,想想,问林昊泽,“你认识她,还是,见过她?” 林昊泽摇头。 林思年睁大一双不信的眼睛,直直看着林昊泽,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表情。 “我是第二次听说‘马捷’这个名字,”林昊泽慢悠悠地说,瞥了林思年一眼,“第一次,是我向你提到方梓豪时,你告诉了我这名字。” 林思年挠挠头,有些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当着大伯面提过“马捷”二字了,努力再思考思考,好像是被他诈过,自己上了当不说,还把安沐沐一起带了进来。 不错,他是马大哈,大咧咧,可是,嘴皮子就那么嗦过一次,大伯就把这名字记住了?这也太可怕了? 当然,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大伯为什么要拿奶奶作筏子,高薪雇马捷当医护? “好,是我嘴瓢。”林思年痛快认栽,“可是,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你要雇马捷当奶阿姨的医护?” 林昊泽笑起来,“她很能干啊,你没听方梓豪说她已经干到护士长职位了,而且,嘴巴甜,能把我妈哄开心,你什么时候看我妈能听人劝安静下来?” 林思年狐疑盯着林昊泽,“真的?” “真,比珍珠还真。” 林思年直觉林昊泽在一本正经胡说八道。 一周之后,安沐沐知道这事的时候,林昊泽已经用双薪说动马捷递了辞职信。 当安沐沐努力做到将方梓豪的出现视作平常时,其实是她逐渐放下那两个渣男女的标志。多活这十多年,她被锤炼得更睿智,更通透。仔细想想,上一世的自己还是太单纯,马捷虽然能言善辩又工于心计,但从她的好朋友只有安沐沐一人就看得出,绝大多数人是提防着她、疏远着她的,偏就自己傻不愣登要和她当闺蜜;选聘护士长时,心里想两人是好朋友,谁上都一样,不懂职场规则,到后来被她泼污水硬扯下来,当然不应该怨社会不公;还有方梓豪,后期他常以加班作借口不应约时,同组的护士嫂子就提醒过她:会不会是变心了?她傻嘛,坚持要相信他呗 有很多次及时止损的机会,不能全怪他俩卑鄙龌龊,更多得怪她自己太糊涂。 安沐沐一条一条梳理出道理,劝自己忘记,再说了,不忘记又如何?追着那两人哭哭闹闹骂骂打打? 她失笑,有那功夫,不如抓紧时间把英语考级过了。 只不过,还是很纳闷林昊泽为什么将方梓豪招进自家医院不说,还把他宠在手心里,说动心血管内科大咖宁教授收他为徒,眼下更是让已经成为他正牌女友的马捷进家门当医护。林昊泽知道什么?又想做什么? “不明白。”林思年狂摇头,“搞不懂,完全搞不懂他的路数。工作上也是这样,明明别人在恶意压价竞标,他还是坚持要血亏跟投,劝也劝不住,打也打不醒,一句‘出了事我负责’打发大家。” 接着,林思年又捂着脸说:“当然,后来才知道他联合律师在合同里藏机关,分拆项目,你以为的价格不过是其中一项,所有项加在一起,比正常报价还高。你问他怎么做得到,他给你谦虚来一句,说不过是对人性多了点了解而已。” “所以,到后来,我都不问他了,反正问也白问,他做到该揭谜的那程度,自然会告诉你。”林思年补充。 微微一顿,林思年似想到什么,又犹豫着说:“我记得他曾提过一嘴,说什么把人禁锢在能随时解决的范围里,才更放心。” 安沐沐痛苦揉眉,林昊泽要埋什么暗招? 第164章 重来一世真好,能认清那么多的嘴脸 林家的事一直到春节都比较多。 先是林妈妈心绞痛发,跟着,左红凤又闹着要带林淼回老家,说是不走不行,娘俩在婆婆手下已经活不出来了啥的。 涉及去世的弟媳妇,林昊泽也是劝不得骂不得,有心想说教两句,一来是左红凤本性泼辣,有理也讲不通;二来嘛,当然也有万莉萍确实不待见二儿媳妇有关。她总觉得林昊刚的死是左红凤造成的,加上之前双胞胎折了一个,留下的是个丫头片子,在传宗一事上没了指望,倒也不在乎母女俩走还是留。 林思年都跟着劝了好几次,把万莉萍说烦了,眼一瞪,来一句:“你这么向着她,是不是你俩早就看对了眼?” 这 林思年退下。 叔侄俩用了很多时间在处理家庭事务上,特别是左红凤执意要带孩子走,最后,还是林思年了解亲妈的德性,给林昊泽出主意说让左红凤自己选,要么留下来,林昊泽每个月给她娘俩高额生活费,直到林淼成年;要么,净身带孩子离开,反正林昊刚名下也没有遗产给她俩继承。 林昊泽私下还答应了左红凤,不干涉她再婚,但前提是再婚就得将林淼交还林家。 左红凤当然选留下来。 一通矛盾摆平,春节就到了。 没听到林昊泽结婚的风声,安沐沐自然就不打算“外逃”,尤其不考虑和董治毣去香港。 “等明年,明年再说,我提前把护照和签证办下来。”她敷衍他。 太不走心,被董治毣看出端倪,嗤笑一声,“不如不说。” 这孩子一学期没见,越发尖锐了。——安沐沐出鉴定结果。 “你说真把四、五年的书念完,之后,我们会变成什么模样?”她忍不住嗟叹问。 会变成什么模样?董治毣学的国际商务,但他的志向是当翻译官,想过换专业,但不是现在,他对自己的规划是先把基础学科的英文拿下来,有把握了,再说其他。将来,他总不是会像安沐沐给出的祝福语那样:前途似海,来日方长。 而她呢? 董治毣没敢问,怕她会说:“我嘛,小女人一个,留在w市和我爸妈、姐姐呆一起就好。” 朱老师一再说,他和她,从一个坐飞机奔赴学校、一个搭公汽去报名的那一天始,就已经有道不可逾越的分水岭了。 终究是现在的他还飞得不够远,仍看得见来处的人影。 安沐沐确实没董治毣想得多,她只是暗戳戳欣喜林昊泽没有如他自己所言年内结婚,否则,找不到地方躲,而董治毣又逼着去香港,那该是一件多烦恼的事啊。 当然,还是有烦恼,譬如,被林昊泽高薪挖来照顾林妈妈的医护马捷女士,就因安家和林家同住一个小区而进入了安沐沐的视野。 左红凤搬出了林家,却没搬离小区。林昊泽想着自己工作忙,没时间也没精力顾家,而马捷的特长是医护不是保姆,为了林妈妈生活上有人照料,便又给她请了一位姓黄的专职保姆,这一下,林妈妈虽然不再让他担心了,但家里全是女性,林昊泽又觉得不自在了,他以此作借口搬去了林思年那儿,反正仍住同一个小区,来来去去都挺方便。 为难的是安沐沐。 一个寒假碰见马捷好多次。 第一次是刚放假不久的她晚餐后下楼散步,很不幸,遇见了同样在散步的林母和马捷。这是安沐沐这一世第一次见到马捷,比上一世她俩睡上下铺时成熟了好多,看得她有些感慨,直到两人走到面前才想起打招呼。 万莉萍对安家本就不甚感冒,加上总有种儿子推拒婚姻和安沐沐有关连的怀疑,她见安沐沐盯着她们却没有主动打招呼,一种已经富贵起来的倨傲混着特意放大的冷漠,揉成重重一声“哼”,自鼻腔里冒出来。 这一声冷哼使得安沐沐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她恢复常态,冲林妈妈点点头,“阿姨好!” 却没有理睬马捷。 要不怎么说马捷聪明呢。她并不认识安沐沐,却从林妈妈的这声冷哼里明白了面前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孩并不是林家的朋友,甚至还可能连陌生人都不如。刚来林家不久,正急于找机会拉近自己和林家人关系的马捷眨眨眼,立马想向林妈妈献个好。 她故意在安沐沐擦身而过时直了肩膀撞上去。 安沐沐被撞得一个踉跄。 “哎哟!”马捷夸张倒地。 我有那么大力道?安沐沐惊奇地瞪大了眼,先不说谁撞谁,就那么一接触,自己就把她撞倒了? 马捷,这一世你是纸糊的么? “你你这人走路怎么那么横啊?没看见我搀着老人吗?撞着我没关系,把老人带摔倒了怎么办?”马捷揉着腰,委委屈屈又娇娇媚媚地抱怨。 安沐沐有些纳闷,玩这招干嘛?撞这么一下既害不着她赔钱也不能拉她去坐监,有意思吗? “马捷,你干什么?快起来!”就在安沐沐还不知道该如何把这台戏接下去时,方梓豪的吼声自不远处急急传来。 安沐沐失笑,没想到这一世第一次见马捷就连渣男一起捎上了,老天爷也认为他俩是一对么? 马捷愕然。 方梓豪被吓出一身冷汗。 林母的身体还没到需要人二十四小时监护的程度,再说了,马捷不像上一世的安沐沐孑然一身,住进林家当医护正好当是进庇护所,马捷不住家,一般晚饭前后就走。今天恰好因为方梓豪不当班,说好了过来接她,这才有时间陪林母出来散步顺带等方梓豪。原想着捎个便向林母表表忠心,没想到,碰巧方梓豪来了,碰巧他认识安沐沐,并知道安沐沐在林昊泽心目中的重要程度。 一时之间,马捷愣在地上,眼睁睁看着方梓豪冲近,首先就向安沐沐赔笑赔礼,“不好意思,她不认识你,是个误会,小误会。” 安沐沐的目光转向方梓豪,定定看着这个眉眼清朗,上一世将自己迷得三魂少了一魄的男子。此际,他满脸谄笑,额头上还有细汗渗出,正用带有忐忑的眼神望着她。 重来一世真好,能认清那么多的嘴脸。 第165章 所以你对所有的深情视若不见,一门心思追求自己的护身符 安沐沐和马捷的第一次见面直接促成了马捷和方梓豪第一次吵架。 马捷委屈得叭叭掉眼泪,方梓豪却通过这件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隐隐看到了女友的势利和一股子过了头的聪明。他自大学始谈恋爱,见多了医学院里优秀又高傲的女孩,本想着找一个小家碧玉式的贤内助就好,哪晓得不遇事不觉得,一遇事才知道,有些个和气度、大智慧相关的品性,真还不是马捷这样的女孩子能具备的。 他有股子说不出口的烦躁,正好遇到宁教授脾气越来越差,发泄在他身上的火气越来越重,即便抗压如他,也有些个憋闷的难受,便没有追着去找马捷和好。 而那之后马捷和安沐沐又遇见了好几次,虽然马捷已经从方梓豪嘴里知道了安沐沐的“来头”,但不知为什么,她对这个一开始就没打下友好基础的女孩始终有种莫名其妙的不忿,是看不惯?马捷自我解释,反正,不管什么情绪,她就是做不到和她摒弃前嫌,握手言欢。 安沐沐也很头疼这种同住一个小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弊端。她并不是怕谁,而是求不要再有交集了行不行? 她向爸妈提出来卖房、搬家,住去二环线内。 “我以后肯定会、也只会考医科大的研究生,即便工作了,也多半是在医科大附属医院。学校和医院都在市中心,来来回回往这城边上跑,我多累啊。”她说得振振有辞,“再说了,这套房是林大哥买的,人家掏的钱,我怎么住怎么别扭,咱们现在又不是没钱,为什么要住他买的房呢?这算什么事?” 安建渠夫妇听得面面相觑,不能说女儿说的没道理,可是,好像,也许 安沐沐继续撺掇,“小区里住的是从小看到大的林大哥一家,厂区就在旁边,方圆一公里全是知根知底的老熟人,将来咱们家没有大出息就罢了,要是有大出息,记者也不用到处找前传,来这里直接逮个人就能问到穿开裆裤时的事,一点隐私都藏不住。” “搬!”安建渠和李琼齐齐答应。 只有放假就被李琼关在家里的安晶晶一眼横来。 “我说错了吗?”安沐沐纳闷。 安晶晶愤愤,“没有,爸妈眼里正牌、优秀、值得他们骄傲的大学生,你怎么会说错?” 安沐沐认真看她,“我哪点得罪你啦?” 安晶晶眼圈红了,任性的模样一点都不像比安沐沐大两、三岁的姐姐,说是她妹妹都不过分,“不敢,你比我懂事,又比我会说话,我得向你学习,三言两语就能直击要害,说服爸妈彻底和老同事、老街坊拜拜。” 老同事、老街坊?安沐沐摩挲下巴。 还没等她想出个一二三四,安晶晶又劈头盖脸地嚼过来,“你自己心比天高,看不起那些真心真意待你好的,就以为个个都得像你这样,绝情绝爱,一辈子生活在莫须有的理想和前程里吗?你真的不孤独吗?” 我?心比天高?只知道追求理想?安沐沐捂脸。 突然领悟,问晶晶,“你还和周勇有往来,所以,舍不得离开这里?哈,就问你是怎么瞒过老妈的。” 安晶晶的脸唰一下通红。 “我我,没有,没有。”她呐呐争辩。 安沐沐也是给她这个恋爱脑姐姐气笑了,“拜托,你有情有义,但也不用拿我来做反衬?我也只是” 只是什么?她突然就说不下去了。必须承认,在对待感情问题上,她还真不如姐姐,姐姐真实而坦荡,尽她所能维系自己看重的情感,而她呢?她虚伪又懦弱,在这方面毫无进取心。 只不过,话已经说出去了,安爸安妈也接受了,两人开始关注市中心的新房和二手房,搬迁势在必行,安沐沐只能向姐姐说抱歉。 “只要你俩不乱来,我,我还是可以瞒着老妈帮你的。”她决定用实际行动向安晶晶致歉。 晶晶却斜睨她一眼,“乱来,什么叫乱来?我今年二十二岁,恋爱自由,婚姻自主,就算是我想乱来,你又能拿我如何?” 安沐沐叹服,揶揄她,“这话你跟我说没用,得跟老妈说去,要不要我帮你递个话?” 安晶晶一巴掌呼在她头上。 玩笑归玩笑,安爸安妈到底还是在寒假快结束时,定下了市中心一套三室两厅的二手房。 之所以买二手房,也是安沐沐在推波助澜,她说:“既然已经决定搬家,那就速战速决,免省只说不做,到最后都成累赘。现在这房虽说是林大哥掏的钱,到底他也找了犒劳咱爸在‘昊文’鞠躬尽瘁替股东挣到钱的由头,还给他,太矫情;现在的房价只涨不跌,卖了,好像又有点亏。不如,放着!反正咱们也好,林大哥也好,都不差这钱,放着,等将来增了值,除去他买房的钱,说不定咱们还能赚一笔。” 安爸安妈也是给安沐沐忽悠得没边了,说买新房时觉得她对,说旧房不卖时,还是认为她有理。 本来在安爸安妈的点头中要愤起的安晶晶,当安沐沐一边说旧房放着,一边冲她挤眼时,艰难想了想,最终还是慢吞吞来了句:“我也觉得沐沐说得对。” 回过头,安沐沐还是不忘提醒她亲爱的姐姐,“要想爸妈点头,可能仅靠坚持是不够的,最起码你得加快速度把自考考完?凭本事考进财大的李小娟今年都要毕业找工作了,你好意思还留在财大?再说了,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你书没读完,还得靠爸妈养活,凭什么说自立、自主?指望周勇吗?他可不是老板,他妈才是,到时候,你俩都在陈大娘手下讨生活,她要你五点起床熬卤汁,去农户家收猪肉,晚上十点摸黑回,你能怎么着?叫爸妈还是周勇救你?” 安晶晶定定看着妹妹,在安沐沐吓唬她吓得正开心时,戳来一针,“所以你就对所有的深情视若不见,一门心思追求自己的护身武器?” 第166章 安沐沐“刹车”不及时,整个人都快冲进他怀里了 林昊泽是在开年后的财务汇总会散会时,偶然间听安建渠说及要搬家的,那时候安沐沐已经结束寒假生活,回学校上课了。 “住得好好儿的,怎么突然要搬走呢?”他怔怔问。 安建渠这才反应过来于情于理都应该提前给林大金主说一声。 不过他也有够为难的。万莉萍和自个儿媳妇互看不对眼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每年春节串门户时,两家人都颇有默契地选择互不走动,只在手机上发条信息送上祝福就好。今年不知什么原因,连二女儿也加入进来,不吱声不出气,直接提出想搬家。 ——别看那丫头说得天花乱坠、唾沫横飞,做了她有近二十年的父母,哪会看不出她明显是想逃避什么。 只不过,当林昊泽沉默着将愤怒从周身每个毛孔里释放出来,堆积在他头顶,压迫着他的时候,安建渠还是觉得很是扛不住。他强笑两声,干巴巴解释说一直住在林昊泽出钱买的房子里,一家人始终都觉得过意不去,趁现在房价不高,加上考虑到方便在市内读书的沐沐,所以才有了这想法,正巧,中介手上刚好有一套适合的房子要出售,两好就一好,这才拍得快了点。 林昊泽不语,他怕自己一说话就要把火气撒在无辜的安建渠身上。什么不好意思住他买的房,住了那么些年,现在想起来不妥了?方便安沐沐?一听就知道是她找的借口,借口,纯粹想躲开他的借口!因为他把马捷招惹来了? 他心里有股子被怒火烧熟了的憋屈急着嘣出锅。 原本坐他旁边的林思年往远处挪了挪,反倒引起他的注意,林昊泽杀气腾腾的目光看过去。 “我也不知道,她没跟我说过。”林思年急忙澄清。 林昊泽的表情依旧难看。 “千真万确,”林思年语气诚恳,还拉住已经溜到门口的安建渠,“安董,安校长,安叔叔,你来帮我作证,我就初二去你家拜年时见了她一面,当天下午就飞去三亚玩了,开工才回来。” “是吗?哦,好像是的哟,我记得当时还是沐沐送你出的门?她没跟你说?”安建渠竭力想转移火力。 林思年心里大骂安建渠卑鄙,赶紧掏出手机,“来,咱们打沐沐电话,不许她搬走” 林昊泽已经错身掠过,走出了会议室大门。 他直奔停车场,取了车往安沐沐学校而去。 林思年见势不妙,赶紧给安沐沐打电话。 不巧,安沐沐没接,他的留言也没得到回复。 林昊泽赶到学校才发现,他并不知道安沐沐的教室和宿舍位置。似乎从他去年告诉她自己有可能会在年内结婚后,她就开始不声不响地躲着他了。可他迄今为止不也没结婚吗?当时告诉她,也是希望她心里的他,是坦白而真挚的。怎么什么都没发生,他们俩就已经渐行渐远了呢? 天色在林昊泽的冥想中慢慢变暗。因着他站的位置是条幽静又爬有绿藤,蛮有情调的长廊,不时有成双入对的学生情侣或牵着手、或扶着肩,自他身边走过,林昊泽有些羡慕,类似的情景他也曾设想过无数次,只可惜 他拿出手机,拨出安沐沐的号码。 那头接通得很快。 “你在哪里?”林昊泽问。 “学校啊。”安沐沐奇怪,这还用问吗? “我”林昊泽想说自己也在这儿,却突然哽住,缓过气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有略为粗重的呼吸声穿过手机,钻入安沐沐耳朵里。 早些时忙过了的安沐沐已经回了林思年的电话,知道想搬家的事将林昊泽惹怒。不过她并没当回事,晃晃悠悠走去食堂吃了晚饭,经过二操场时,依稀觉得长廊里有个人影很像林昊泽,她还在嘀咕自己的视力确实下降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将来做精密手术,稳妥起见,还是要去做眼保健按摩。当然,不能再回林氏医院找那位老中医了,只能自己找时间去问问医科大的附属医院里有没有此项康复项目。 怀念林昊泽给她的“私人定制”,温暖又感动,觉着穿来这一趟与上一世相比,陪伴多了,互动多了,能让她收藏在心底、不时拿出来缅怀一下的回忆多了,再要多求其他,就是她不对了。 路上想得多了点,回到宿舍后心情有点子激动,同室的另外三个女孩都不在,估计是去图书馆抢自习位了。她认为自己还没静下来,不想去用无效功,随便抽了本解剖书当小说看,翻到消化系统那篇时,心情忽地又变沉重 安沐沐觉得今晚上算是废了。 林昊泽的电话便是此际打来,开了个头他却又不再往下说。 不过也不用他开口,安沐沐已经大致猜到了他打电话的缘由,索性主动解释,“我也是听你和思年说房子保值又增值,所以才建议爸妈多买一套,反正将来我和姐姐结婚也要买房” 她说她要结婚?!这个词刺激到了林昊泽。 “我在你学校。”他打断她。 “你在我学校?”安沐沐不可思议地重复了一遍,想起路上看到的人影,脱口而出,“你是不是在二操场旁边的长廊那儿?” 原来,她是看到自己的,却假装陌生地离开了。 林昊泽突然有种接受不了的委屈,“你马上过来。” 说完,他也不等那头回话,直接挂断手机。 五分钟不到,安沐沐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看到自己一句话害她跑得这么辛苦,林昊泽又后悔了,甚至觉得自己不该来这么一趟,以什么名义?想传递什么信息?凭什么资格? 他不喜欢这样纠结又反复的自己,甚至想逃避,但是,人已经跑到他面前了,喘着气,脸上有太突然以至于来不及花心思遮掩的开心笑容,问他,“你怎么来了?” 安沐沐“刹车”不及时,整个人都快冲进他怀里了,少女的气息随着她带起的风一起拂过林昊泽的鼻端。 莫名其妙地,他整个人都热了起来。 第167章 也许他早就应该这么做了 被林昊泽带着异样情绪的目光久久凝视,安沐沐终于觉察到一丝不好意思。她含羞一笑,低眉将垂落至眼睑旁的一缕头发捋到耳后,抬起眼,看见夜色下,林昊泽的眼眸里似有火在燃烧。 就是把家挪个一、二十公里而已,至于给气成这相? 安沐沐吓一跳,问他,“你这是怎么啦?” 林昊泽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甚至都忘了冲来学校的初衷,只觉着好像有坛埋了好多年的酒被挖出来,开了封,一股子醇厚醉人的香味勾得人心痒痒想尝,不对,他已经喝到了,还上了头,感觉晕晕乎乎,被刺激着想吟李太白的那首诗:“白日何短短,百年苦易满,苍穹浩茫茫,万劫太极长” “沐沐,我等得,好辛苦!”他忍不住真的叹出口。 乍然之间,安沐沐没听懂,仰起脸,皱眉问:“你说什么?” 少女的大眼睛太亮了,照得林昊泽都看清了那里面面色狼狈的自己。 真有损形象!他心里咕叽,一把将女孩拉进怀里,霸道又生疏地吻上去。 安沐沐被林昊泽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出一声轻呼,嘴刚一张开,便被他的舌堵住,鼻子里全是男人的阳刚气息,身体一会儿飘起来,一会又沉下去,大脑一片空白。 她一点都相信自己被吻了,被林昊泽吻了。 林昊泽的吻起初有些生涩,但很快,他便无师自通地娴熟起来,刚开始还带着浅浅的试探,一点一啄地寻求反应,发现怀里的姑娘像被点过穴定住了般之后,胆子变得大起来,磁石一样吸上去,缠绵而凶猛,有种要把她吸到肚子里去从此天涯海角相携的决绝。 时间过了很久,又仿佛只跳了几秒,呼吸不到空气的安沐沐推开林昊泽,大口大口喘气。 林昊泽也喘得厉害,他就着路灯看见满脸绯色的安沐沐清醒过来,带着些惊恐不安四下张望,她应该是担心被熟人碰上,发现立柱下、藤丛间都是和他俩差不多状况的小情侣,神情略为安宁,举手不停拍胸口,小模样就像是在自欺欺人的安慰自己:不怕,不怕,什么事都没有,什么事都没发生。 这样的安沐沐逗笑了林昊泽,他长呼一口气,一直绑在身上和心上的某种桎梏似突然间自动解开了,他感到周身轻松,神清气爽,只觉从未有过这么愉快。 也许他早就应该这么做了。 “沐沐!”他将她的头又搂到胸前。 安沐沐的表情先是有点受惊,接着,温顺而主动地靠进他的胸口。 她应该也是愿意且开心着的。这个认知使得林昊泽更加快乐起来,他笑着搂紧她,那一瞬间,只想告诉全世界:他俩是相爱的。 正在这时,林昊泽的肚子不识时务地“咕咕”叫了两声。 安沐沐仰起头,“你还没吃饭?” “对呀,所以,你得像以前去财大我请你吃好吃的一样,请我吃你们学校里最好吃的。”林昊泽笑着说。他今天的笑容里充满着安沐沐前世今生都没有见到过的、所谓灿烂、英朗、帅气等一众形容词都形容不出的男性魅力,迷得她都不敢相信就这样属于了自己,忍不住举起纤纤手指摩挲他的下巴,又从他的下巴滑到颈脖。 她这个动作令到林昊泽喉头一紧,生生咽下一口口水。 安沐沐正一副花痴相盯着林昊泽的笑脸傻笑,不清楚自己干了什么。 “沐沐。”林昊泽沉声温柔叫她。 安沐沐没听见。 林昊泽脸上笑意悠悠,又唤了她一声,安沐沐这才醒悟过来,目光触及林昊泽带有揶揄的笑,她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 “我我”她结结巴巴说不出话。 “带我去吃点东西。”林昊泽说,心想,再不找点别的事做,他应该会吃人了。 天气乍暖还寒,安沐沐带他去吃她很喜欢的回转自助小火锅。林昊泽一看见那种排排坐的场景就皱眉,拉着安沐沐找下一家。 “为什么呀?我跟你说,我之前去后厨看过,他家的锅底的的确确是用老母鸡和猪龙骨熬的,真材实料,吃到嘴里鲜得不得了。”想到那滋味,吃过晚饭的安沐沐又想吃了。 林昊泽仍是不肯,一边将她往对门的“一人一锅”拽,一边说:“情调不好。” 呃,对比“一人一锅”家大多是相向而设的两人座,一堆人围在一起挨着坐的回转小火锅是没有林昊泽想要的情调。 安沐沐抿嘴笑。 他俩选了一处被折叠屏风与其他座位隔开的位置。林昊泽一坐下来就用自己的大手包住安沐沐搁在桌子上的手,安沐沐微微一顿,害羞地想把手抽回来,未果,只好红着脸垂头假装看菜单。 她这一个晚上脸红的次数比穿来这一生都多。 “沐沐!” 安沐沐应了她一声,等半晌,却没听见他继续往下说。她抬眼看他,后者正笑脸熙熙看着他。 “你”安沐沐的脸又红了,她瞟一眼四周,虽然食客大都也是一男一女,但也没谁像他俩这样腻歪啊。 她小小声说:“你注意一点影响。” 林昊泽也想,但他做不到呀!原来,真正的恋爱是那么美好的一件事,喜欢的人不用再藏在心底,彼此能将对对方的欣赏、倾慕,和只有看到她才有的那种满足感大大方方地表露出来,告诉所有人她是自己的,她只属于自己 是件多么自豪又幸福的事啊! 林昊泽深深后悔自己迟了这么多年才醒悟过来,只有安沐沐才能给他幸福,令他骄傲。 他俩粘粘乎乎你喂我吃一口菜、我就着你的吸管吸一口豆奶地吃完了这顿火锅。 得亏林思年没看见,他要看见了,估计三年不敢交女朋友。——太肉麻、太酸牙了,太制造阴影了。 吃完饭后,两个傻子又围着小食街边上的足球场走了一圈、两圈、三圈。 入夜后依旧带着寒气的风呼呼吹过,林昊泽温柔问安沐沐,“冷吗?” 安沐沐摇头,“不冷。你呢?” “不冷。” 打喷嚏的是家里仍开着暖气的林思年,他忧郁地看了看窗外黑洞洞的天色,很是操心这么晚还没回来的林昊泽正躲在哪里愤怒于要搬离他的安沐沐。 凌晨,听见开门声的他裹着被子颠颠跑出来,本想着好好安慰安慰可怜的大伯,万万没想到,被急于找人分享的林昊泽一把狗粮喂来,目瞪口呆。 第168章 爱情的惊世之美像一颗璀璨的宝石,横空而出 蒙在蒙娜丽莎脸上的面纱一旦揭开,爱情的惊世之美就像一颗璀璨的宝石,横空而出,闪耀着亮丽的光芒,让人无法抗拒它的魅力。 林昊泽一下班就往安沐沐的学校跑,天大的事都拦不住他矫健快捷的步伐,甚至有时上着班,正开着会,他也会突然间露出一个其他人形容不出的甜蜜笑容。 林思年管这叫“发骚”。 林昊泽说:“春天来了,你也应该正儿八经的谈一场恋爱了。” 林思年搞不过林昊泽,他给安沐沐打电话,“你也不管管你家林总,再这样下去,全世界都会知道他正在热恋状态啦。” 安沐沐这几天还有点儿没醒过来似的迷糊,她不敢相信那天傍晚的事是真的,恋了两世的男人会拥抱她、亲吻她,会在她耳边一声声缠缠绵绵、痴痴迷迷地唤“沐沐,沐沐,沐沐” 多惊悚啊!和她曾经做过的梦一模一样,以至于好几次安沐沐都以为自己是在梦里。 听了林思年的话,她很是心安,“那多好啊,大家说真,才是真的真。” 她不好意思说自己这几天迷迷瞪瞪的,正愁没人帮她验明真伪。 “可你别忘了,大伯今年二十七了,在我奶奶看来,还没让她抱上孙子,就已经快把她急哭了,倘若让他知道大伯在和你谈恋爱,先不说你们两家那些扯皮拉筋的事儿,你还在读大学,要结婚至少得四、五年后,你认为我奶奶会同意?”林思年提醒她。 对哟!难怪人家说恋爱中的人最傻,满心满眼全是那个人,忘了随他同至的各种艰难险阻。 她和林昊泽之间,岂止横亘着万莉萍,还有丁瑶。人家精明能干,事业有成,至于岁数比林昊泽大的事嘛,相比四、五年内结不了婚的安沐沐,想来万莉萍也不是不能接受。 这一说起来,还有方梓豪和马捷。那两个冤家,林昊泽当时为什么会把他俩纳入麾下呢?她又该如何就他俩向林昊泽解释前世今生呢? 像一件刚织好的漂亮毛衣,本来应该收针了,却错弄成拆线,而且,还拆得乱七八糟,到处都是线头子。 安沐沐扯头发,非常烦恼。 同宿舍的山东同学张欣然进来,扯着大嗓门唤,“沐沐,你的手机呢?林先生来了,捧了好大一束玫瑰花站楼下,说打你电话没人接。” 另外两位室友哗然,冲到窗前往下看,一边笑一边调侃安沐沐:“真的,真的,哇,卡罗拉!校门口那家花店的‘镇店之宝’,老板摸都不让我们摸一下。” “情人节不是已经过了吗?沐沐,这是补过情人节的意思?” “沐沐啊,你真是不鸣则平,一鸣惊人啊,来,给我们介绍一下经验,你是如何不声不响搞定w市新贵林昊泽先生的?” 安沐沐捂脸。当然,首先要骂林昊泽,能耐得很,短短几天时间里,做到了两人关系在学校里熟人皆知,其次,姑娘们啊,你们的八卦和能耐,实在是叫人好生佩服啊,居然无声无息地就打听出了林昊泽的来历。 下午上课时手机设成静音,忘了调回来,怪道林昊泽打过来没接着,不知道他在楼下等了多久。天气预报这两天倒春寒,安沐沐跑下楼时,看见他鼻子冻得红红的,有些心疼,但是,看到那一大束招摇得不得了的玫瑰花,室友说的什么卡罗拉,又有些发囧,忍不住恨声将疼惜的话说得又硬又凉,“打不通电话你不知道在楼下叫我吗?天气这么冷,冻感冒了看我理不理你。” 两句话嫌没骂过瘾,又一记粉拳捶在他肩上。 林昊泽笑,伸出一只手捉住她的拳头,不管场合,以及楼上楼下瞄过来的八卦目光,拉到唇畔轻轻吻了一下。 “你”安沐沐恼羞,瞪他一眼,想说的话却沉入他深深深情的目光里,没法子拔出来继续往下说。 “我在猜,我需要在楼下等你多长时间你才能感应到我的存在,这种心灵感应应该是和感情成反比的。”林昊泽笑着低声说。 现在的安沐沐都被他刺激得没那么容易脸红了,她上下打量他,“琼瑶小说是什么时候读的?” 林昊泽愣住,“什么小说?琼瑶?谁?” 嗯,好,安沐沐承认他是自学成才。 接过他手里的玫瑰花,安沐沐问,“怎么突然想起送玫瑰花?” “从来没有送过给你呀。”他答得自然流畅。 安沐沐逗他,“这样算下来,你差我的可多了去,烛光晚餐,双人舞,沙滩上的爱心,还有,”她眨眨眼,“情侣衫。” 林昊泽愣住,其他都好办,情侣衫么?他痛苦地想象了一下自己和她穿同样衣服的模样,犹豫着说:“一样一样地来,情侣衫反正现在天还冷,等天热了再说,再说。” 安沐沐已经笑绝倒了。情侣衫那东西嘛,其实她也是敬谢不敏的好不好。 林思年被他俩一波接一波的狗粮喂来噎得慌。他觉得他不姓林,应该姓贱,总忍不住打听、然后又表示极度腻味的犯贱。 “然后,他就请你去吃烛光大餐了?”他一边和电脑qq里的妹砸聊天,一边戴着有线耳机和安沐沐聊,中途想喝水,起身一个不慎,差点把手机扯地上摔坏。 “哎,擦!”他手忙脚乱。 门锁“咔嗒”一响,林昊泽进屋。 “啊,啊,你回来啦?”林思年拿着已经被扯掉耳机线的手机走出卧室,故意大声打招呼。 电话那头的安沐沐急忙说,“他回来了?那我不跟你聊了。” 林昊泽不动声色地瞄了瞄林思年耳朵上垂落下来的连接线,问,“在和沐沐打电话?” 林思年嘿嘿默认,扯掉耳机,凑到他跟前问,“结果你们去了哪里吃烛光晚餐,情调够不够?好的话推荐给我。” 要是安沐沐知道林思年就这样把她卖了,估计不等周末就会提刀追回来将他砍成八段。林昊泽心想,脸上却嗤笑一声,绕过他的问题,说:“有时真觉得很奇怪,沐沐什么都告诉你,做任何事也不避忌你,你说你俩的感情到底是升华到闺蜜程度了,还是?” 他斜睨林思年一眼。 林思年突然就不喜欢他这个大伯了。安沐沐不是说谈恋爱的他像无脑神吗?怎么一回来就清醒了,要拿醋坛子当借口收埋他或者勒索谜底了? 阴险!卑鄙! 林思年愤愤,转转眼珠,奸笑道:“今天丁瑶来找了你的哟,她没给你打电话?我回来时看见她陪着奶阿姨散步,她还问我你最近在忙什么,总是约不着你不说,还经常找不着你人。她开个头,阿姨也跟着问,又念叨你没把她要你赶紧结婚的话放心上,说再不行就闭着眼给你指一个,你敢不结她就敢学奶奶一根绳子上吊。” 第169章 “说吗?说吧!”林昊泽的追问打破了他的幻想 林思年所说的问题不是小问题,甚而至于可以说是林昊泽目前所遇到的最大的问题。 他查了婚姻法,只要年龄达标,学校又不反对,大学期间是可以结婚的。 可是他连提都不敢向安沐沐提。 走到今天坦露自己的心事,并且,得到她同样炽烈的回应,多不容易啊。他了解那女孩对感情也好,人生也好,都极其认真,又含蓄,还顽强,他既不忍心让她做二选一的命题,也害怕她做这道题。 可是,老母亲那边 林昊泽愁肠百绪,感觉比做事业艰难太多。 他下意识地想抽烟,手指都比划出了动作,才想起身上、包里所有的烟都被安沐沐没收了。 “你的烟呢?”他问林思年。 林思年犹豫。话说只要不上瘾,偶尔抽一支解解愁、去去乏啥的,也不是不可以,可他怕安沐沐。上一世她就敢在他调皮不肯用功时,顶着奶奶的压力请他吃“爆栗子”,——生疼生疼的那种“爆栗子”,这一世更是经常不管他人大面大,两人身高、年龄对比显着,经常也是想打就打。自己现在好歹也是货真价实的“小林总”了,人前让她时不时来那么一下,真是不用要脸了,反正都让她扔地上了啊。 看他那副模样,林昊泽不用猜都明白他在想什么。嗤笑一声,自己冲进他的卧室拿了一包烟出来,点着,先递给林思年。 这个可以有,知道了大不了被横一眼而已。林思年乐腾腾接过。 林昊泽又给自己燃着一支,深吸一口,说:“你说要什么样的感情,才会让她管束你和我的区别那么大?我喜欢她,让她管得心甘情愿,你呢?” 林思年僵住,手指间的香烟突然就不香了。 林昊泽瞥他一眼,“或者说,你可以讲讲好像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你这么些年一直对林家情有独钟、连我妈怀疑你对昊刚媳妇有暧昧之心都可以忍得下来,是为什么?哦,对了,还有,我去看淼淼时,正遇上她妈骂她,小姑娘一边哭一边背着你给她买的比熊包,要我带她去找你。哈,这情份,比对我和她奶奶都要多得多啊!可见你平时在她身上投了多少感情,不如你告诉我,是什么原因、什么力量支持你对她这么好呢?” 林思年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不知道和林昊泽讨论有一只肥大雁飞过、若是能射下来该清蒸或是红烧能不能绕过这么尖锐的话题。 “说吗?说!”林昊泽的追问打破了他的幻想。 林思年好讨厌这样咄咄逼人的大伯呀,人为什么要谈恋爱呢?都说恋爱中的男女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可他为什么不去逼问安沐沐呢? 胆小鬼,欺软怕硬! 他在心里大声骂。 左想右想,前思后想,权衡利弊,掂量得失,林思年还是不敢讲。大伯得罪就得罪了,安沐沐那个小女人,得罪了她的话,不晓得会联合大伯恨他多久,整他多久。 抗一抗,抗过去,就是春天了。 “有一年回老厂去给我奶奶和爸爸上坟,听说猫儿洞山让人给租下来,列为了私人领地,非请不让进。承租者还把保密他的身份作为承租条件列进了协议里,帮我家看坟的本家村民受我委托,找队长问了几次都问不出来。我实在有些好奇,又有点子闲,便围着山脚转了两圈”林思年刚把心理防线建设好,林昊泽又抛出一个炸弹,吓得他直接变了脸色。 林昊泽不睬他,继续说:“你猜我看见了什么?” “看到了什么?”林思年战战兢兢地重复问,感觉自己扛不了多久了。 “车,你的车。”林昊泽也不和他兜圈子了,直接切入,“我不知道你在那边做什么,但我知道沐沐小时候在猫儿洞里出过事,出事前我和她没有一丝一毫的交集,出事后” 想起自己帮陈大娘摆卤肉摊汗流浃背时,那只小手递过来的雪糕,还有后来的绿豆汤,林昊泽的脸上漾出温柔笑意。那时候的他生活过得很艰辛,内心的光还隔得很远很远,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找到,是那个小女孩一步步贴近,一声声“林哥哥”喊得又糯又甜,像她时时刻刻都交待他要喝的温水,让他汲取到能量和勇气,三冬不寒,四季如春。 林思年捂脸,哀嚎,“就问你是如何忍到今天的?” 一支烟已经快吸到头了,林昊泽下意识想再抽一支,想想身边这个“卧底”每次都会给那女孩打小报告,害得他经常被骂了却找不到北,牙齿痒痒,到底还是没敢再抽。 “时机,时机没到呗。” 林昊泽没深入解释,他总不好意思拿出安沐沐年龄不够、还没考上大学等体贴得会被林思年嘲笑的理由。 林思年扛不住林昊泽准备良久又循循善诱的逼供,他可怜巴巴地看着林昊泽,“我不能说,我说了大伯母会打死我的。” “大伯母?”林昊泽诧异挑眉,“谁是大伯母?” “沐沐,沐沐姑娘就是我的大伯母啊。” 林昊泽的脑子有片刻当机,安沐沐是林思年的大伯母,那他是他什么?大伯? 想想年龄相仿的两人,其中一个童声童气叫另一个为“大伯”,他喉头一哽,呛咳出声。 林思年哀哀的眼神死死看着他,心底的小魔鬼却在幸灾乐祸:受不了了么,受不了了么?这都受不了,接下来关于穿越的大型玄幻剧还能不能拉开呢? 第170章 他想,他是真的爱上这个女孩了 星期五下午安沐沐没课,林昊泽又强制恢复了她的视力保健按摩,还美其名曰免省她眼神不好,把别人认作是他。 安沐沐性情本就温顺,也确实有这需要,便答应下来。只是她不喜欢让人接来送去,也不想耽误林昊泽工作,说好了逢周五午饭后自己搭车去医院。 她每次去的时候,林昊泽总会同步扑过去在医院汇合。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医生都把疗程做完了,他还没到。安沐沐没太在意,盖“董”字、“总”字头衔的人不忙,那就没有忙的人了,她洗把脸,坐到休息室,拿出一套英语考级真题,一边等他,一边认真刷题。 两人约好了晚上去吃私房菜。林昊泽把那家店吹得神乎其神,老汤全都煲足五个小时以上,任何菜都不加鸡精、味精,即便是碟开胃菜都要拼得美仑美奂再端上来最关键的是,味道还不失半分。 安沐沐下定决心要去戳破他的牛皮。 她虽然有着从医者自带的饮食洁癖和营养癖,但也是烟火味十足的饕餮食客好不好?自家做就算了,去饭店打牙祭,还是要选那种猛火快炒,辣椒与味精齐下的江湖菜才能过瘾喃。 “安小姐。”一声轻唤打断她臆想美食。 安沐沐抬头看见来人,眼皮连跳三跳。 方梓豪。 马捷在林家做得不是很愉快,林母个性自私,又非常情绪化,无论是对她还是保姆,都有一种暴发户式的优越感带来的刻薄和挑剔,短短几月时间,保姆已经换了几茬了,她也好几次想辞职。但是,又舍不得林昊泽开出的那份高薪,纠结之下,一肚子怨气经常冲着方梓豪发。 方梓豪白天在医院被宁教授骂得灰头土脸,晚上回去还要被马捷当出气筒,说她没出息,没本事,别的医生日进斗金,他却还是徒弟级别,干着泡茶捶背侍候人的事。方梓豪整个人都快崩溃了,什么前途理想,爱情家庭,现在的他只想找个避风港湾,甩掉所有压力,舒舒服服地躺平享受人生。 他是去住院部归还手术器械回来,经过中医治疗室,透过玻璃墙无意间瞟见安沐沐的。说实话,第一眼认出她时,方梓豪并没有往女孩的身份背景方向多想,他只是被一幕午后阳光射在认真做题的女子身上的场景吸引到了。也许任谁看见了都会叹一声图美人美,可在方梓豪看来,说悠闲是他人浅薄,唯有经历过拼搏和奋斗的人才会体味到那种无时不学习、无处不学习的精神。 方梓豪很欣赏那样的人,一如他始终为自己骄傲。他今天所得到的一切,不是父母给的,也没有人帮,全靠他奋力打拼,努力钻营,不放过一个机会,一步一个脚印地获得。 当然,这女孩好命,父亲是林氏教育板块的执行董事,她本人也深得林大boss青睐,当是自家小妹一般深宠。但令人佩服的是,这种环境里成长出来的她不但没什么骄奢脾气,待人反而温和得不像有钱人家的姑娘。 想到这儿,方梓豪心念一动。上次马捷诘难她时,他好担心女孩会发脾气叫来林昊泽为她做主,那样的话,不仅会让马捷吃不了兜着走,连自己这个男朋友估计都会受波及,所以他才那么快冲上去,一迭声道歉,原本心里还挺忐忑,不知道他二人过不过得了那一关,没想起,女孩定定看着他,看着看着,居然什么话都没说,就这样走了。 她没有计较那事,看着他,然后,走了。 方梓豪觉得自己抓到了某个重点,只是还不太敢确认,不过管他呢,有没有,对不对,都无所谓,关键是这女孩平时难得来一次,即便来,他也不一定能像今天这么巧遇上。 咬咬牙,方梓豪决定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跟着感觉走,走不通了再说。 他勇敢地推开了房门,心里盘算的是打招呼问女孩看什么这么认真,连他敲门都没听见,然后,真心实意地赞扬女孩到哪都不忘学习,问她接下来的志向打算,再说说自己对医学的坚持,最后,顺理成章地问她有没有人接,若是没人接的话,他可以送她回家,还可以请她吃饭 方梓豪人美做的梦美,想得更美。 此际的女孩也在仰头看他,她的表情看不出喜怒,目光里充满意味不明的情绪,挺直了腰,隐隐有种端庄沉静、不容亵渎的女王风范。 如果说前一刻方梓豪还在想着各种和捷径、心计有关的势利念头,这一瞬,在和如此一个自带气质和气场的安沐沐对视间,他只觉周遭骤变安静,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噗通,噗通,像极了情窦乍开时兴奋又羞涩,满怀期待却又踌躇不敢向前的那个自己。 他想,他是真的爱上这个女孩了。 “出去!”安沐沐冷冽的声音破开他的美梦。 “什么?”方梓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出去,谁允许你进来的?”安沐沐毫不客气地再次驱赶他,声色俱厉。 方梓豪的脸涨得通红,“你,我” 安沐沐却不由分说,跳起来往外冲,一副要把人都叫来的架式。 “好好好,你别生气,我走,我走,”方梓豪急了,摆手投降往外走,“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进来和你打个招呼而已。” 安沐沐是和他多说一个字都嫌烦的模样,手指着走廊,冷冷看他。 方梓豪最失意的时候都没这么狼狈过,他惊慌失措,落荒而逃,连林昊泽从他身边经过都没注意到。 “怎么回事?”林昊泽问隔壁房间的护士。 护士摇头,“不清楚,只是看见方医生从贵宾休息室冲出来,我看安小姐好好的,就没去管他。” 名老中医工作室旁边的贵宾休息区可以说是为安沐沐专设的,方梓豪在里面和安沐沐发生纠纷?林昊泽慢慢踱到玻璃墙边,微微探去半个头,看见安沐沐似乎已经恢复平静,正认认真真刷着试卷,嘴里还念念有词。 不像有过多激烈的冲突啊,或者说,她对他的情绪已完全可控可收? 林昊泽拧眉,对助理小宋说:“别告诉其他人,把休息室刚才的监控调出来,发我邮箱里。” ——这个“其他人”当然包括安沐沐。 跟着,他又在其他科室晃悠了一会,认为安沐沐不会将他和方梓豪以及之前的事联系在一起,这才回来轻轻敲了敲休息室的玻璃墙,冲着里面的安沐沐展开一个了无心机的微笑。 安沐沐如他所猜,早已经建设好了直面方梓豪和马捷的心理:不理就好。 这一世,两方的力量和优势悬殊,她若是有心,别说靠林昊泽,就是那个匪气十足又没个正经的林思年出马,也够那两人喝一大壶。可是,有意义吗?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她现在家庭完整,衣食无忧,学业有成,哦,还有,爱情花开,凭什么要去陪着那两人受损?有那必要吗? 人生苦短,何况她历经两世,尝过颠沛嗔痴折磨,现在只想守着家人,和林昊泽把小日子过美满,过舒坦,其他什么都不想,更不想跟自己过不去。 第171章 现在嘛......他好心疼她 “你来啦。”女孩笑靥如春看着他。 如果不是碰到方梓豪,知道她刚刚才有过一段不愉快,林昊泽很难从这张镇定安宁的脸上看出不妥。 现在嘛他好心疼她。 “等我很久了?”他轻轻捏她的脸,“你爸爸呀,跑来跟我说春季课程班的报名率下滑,他心里很着急,非要我和他一起去几个网点实地找原因。我心想这一去不得到晚上七、八点才能回?私房菜肯定是吃不上了,还不知道你会不会生我的气。所以我呀,就跟他说要在高管层里掀起‘充电运动’,请大学教授来封闭授课,专讲市场经营和营销知识。你知道你爸是什么反应吗?” 安沐沐想起安建渠压力大失眠时,拿她书本去,没几秒钟就睡得呼噜声起的模样,捂嘴笑,“他是不是说他突然想起还有点事,不行就下次再约你去?” 林昊泽大笑,“知父莫若女,他就是这么说的。” 安沐沐很少见林昊泽笑得这么恣意酣畅,没想到他真正开心时,眉目张扬,眼睛里似嵌满了碎钻,动一动都有光芒闪耀,喜悦和快乐更是像阳光一样洒落出来,令了解他的安沐沐心醉又心怜。 忍不住伸手轻轻拂过他的脸颊。 林昊泽的笑声停了,他凝视安沐沐,在她认真的摩挲里,哑声说:“又来了!” “什么?”安沐沐没明白。 林昊泽懒得教她明白,他抵近她,慢慢低头,低得两人鼻子贴鼻子,安沐沐能清楚看见他眼睛中的火焰,他也能清楚看见安沐沐瞳孔里燃烧的自己,这才慢慢停下来。 “别,别,这,这到处是人。”安沐沐的脸也烧起来了,她结巴倒不是扭捏,而是真有些个害臊。 林昊泽的笑意重新浮起,他伸手扯下玻璃墙上的窗帘,唇贴在安沐沐耳边,轻声说:“现在可以了?” 安沐沐眯眼笑,脸红得像个苹果,表情却装得什么都不知道,软糯了声音问:“可以什么?” 林昊泽觉得和这个小妖精多说两句都是浪费时间,他直接俯身下去,蛮横地越过两片压根就坚守不住阵地的薄唇,侵进想念已久的口腔,品尝一种比他钟意的私房菜更美味的佳肴。 那一刻,万物不存。 被吻得飘起来连自己在哪都忘记了的时候,林昊泽终于放她出来呼吸空气,安沐沐听见他叹气,叫她沐沐,似乎还说了一句话。 “你说什么?”她喃喃问,“什么家?” 安沐沐抬头看他,男人好看的脸庞已经恢复了几分清明,笑吟吟,同样凝视着她,说:“没什么,我们去吃饭。” 事实证明,林昊泽没推荐错,那家私房菜馆做出来的菜,确实鲜得让安沐沐差点把舌头都吞了进去。 “怎么能做得这么香,这么好吃!”她含含糊糊赞叹,手下丝毫不耽搁地又撕了一块汽水鸡塞进嘴里。 林昊泽没吃多少,他负责给安沐沐挟菜。听见她说好吃,又招呼美女老板娘拿来一个汤碗,盛了一碗鸡汤给她晾着。 菜馆不大,选在那时很流行做私房菜的别墅区,上下两层,装修也走的是小资风格,到处都是手伴,以及老板两口子和家人在乡下摘菜、喂鸡的农家乐式照片。 林昊泽让安沐沐叫老板娘“齐姐”,介绍说两口子希望能生态、新鲜取胜,所以开了这家私房菜馆,食材全是自己乡下老家里送过来的,包括猪肉和鸡禽。 “难怪完胜味精餐。”安沐沐点头。 齐姐拿汤碗时,顺带又端来一碟红油萝卜干,摆成凤凰造型,倒叫安沐沐有些不忍下筷。 “私人奉送。”她冲林昊泽嫣然一笑,转手又递给他一罐啤酒,“这个也是。” 唔,原来他们认识,关系还匪浅。安沐沐瞥林昊泽一眼。 林昊泽夸张地打个哆嗦,摆手,“谢谢,谢谢,你家阿董知道,我戒酒好多年了。” “是吗?”齐姐大笑起来,往厨房喊,“阿董,快来,快来,你说对了,真是他女朋友,货真价实。” 男子端着一盘青椒炒鸡蛋,笑吟吟自厨房出来,“我就说嘛,一试就试出来了,咱们林董什么时候有不敢喝啤酒的时候?除非是正牌女朋友在旁边。” 安沐沐任他俩揶揄,假装认真吃菜。她夹了一筷热腾腾的青椒炒蛋入嘴,立马嗷嗷叫起来。 林昊泽吓一跳,以为她给辣着了,赶紧倒了一杯酸奶递过去,“辣吗?快喝点酸奶解辣。” 安沐沐摇头,抬起快被感动出泪花的眼,对齐姐说:“青椒炒鸡蛋嘛,青椒是那根青椒,鸡蛋也是那个鸡蛋,就问你们是如何炒得这么清脆中带着嫩滑,口感香浓的?还有啊,这不是本地椒,辣度适中不说,都被你切成细丝了,也可以仗着肉质厚实变成片,和鸡蛋丝完美匹配,绝了,真绝了!” 做菜的喜欢人夸他做的菜好吃,但更喜欢人透过菜品夸他用心。听安沐沐这么一说,齐姐笑起来,“你说对了,家家餐馆都用本地椒,哪能体现出独特?所以,我们选的是重庆的羊角椒,就像你说的,辣度适中,老少咸宜,而且一片一片配碎鸡蛋丝刚好。” 看上去三十来岁,略微比林昊泽大一些的男人——阿董拍着他的肩,爽朗笑,大声说:“热爱美食的人热爱生活,你这个小女朋友好,是个美食家,将来娶进门,保证能让你的生活有滋有味。” 安沐沐脸颊发红,看林昊泽表情得意,也不说话否认,和她对视时,居然还像个孩子般调皮地挤挤眼,她算是窘得脚指头都抠紧了。 饭后,夫妇俩将他们送出门,安沐沐听见林昊泽似乎给阿董说了两只股票的名字,阿董笑得更开心了,撇开林昊泽,冲着安沐沐说:“小妹妹,过两天又来吃饭呵,你哥之前每次请股神赐股,他都给你来一句‘股市有风险’,这次就因为哥哥嫂嫂夸了你,他居然居然会主动荐股了。” 笑完,他又假装踢林昊泽,“你说你,一夸你小女朋友,就忘记‘风险’了?” 踢完,他继续热情洋溢地对安沐沐说:“小妹,常到哥这儿来呵,哥给你免单,要吃啥做啥” 林昊泽拉着安沐沐落荒而逃。 第172章 方梓豪是她当下最好的选择,在没有更好时,她不能放弃他 走出万莉萍家,在一楼大厅看见方梓豪时,马捷被震惊了。 “你来接我?”她有些不敢相信,毕竟,最近两人总是吵嘴,她当然能从他的目光中看到厌恶和烦躁。 不过她也很委屈、很失望好不好?当初林昊则双倍薪资请她来给万莉萍当医护时,钱多固然令她心动,但她也不是没犹豫过。老年人不像其他病人,体臭,不讲卫生,脾性怪,在医院时她就不爱碰她们,更不要说专职服务一整天了,很为难她的好不好?最后是方梓豪口口声声要她帮他在林氏医院站稳脚跟,什么夫荣妻才贵,两人相携相辅才有始终云云,才让她咬牙同意下来。 没想到,不过就是做得辛苦,向他抱怨几句而已,他倒好,不仅不安慰她、弥补她,相反,还很不耐烦地说她小气,不专业,没有医德,甚至还怪她做傻事拖累了自己 要不是姐妹们都赞她眼光好、本领高,能从一众瞧不上护士的医生里拿下方梓豪这样有才有貌的大好青年,马捷都恨不得拍拍屁股,转身另攀高枝去也。 话说浑身金光闪闪的钻石王老五林昊泽不好么?就算他已经名花有主,那个经常来看万莉萍的小林总不好么?他岂止单着,有次马捷听见他哄女生,开口就是“v70好不好,送你一个摩托的v70,什么?看了a1200的宣传?嗨!咱家宝贝说了算,1200就1200,宝贝喜欢就好” 那当时马捷握了握自己那个砖头一样的手机,心里感慨,稍微子起换手机的念头,方梓豪就会说他在给他们的将来攒钱,什么时候他才会这样豪爽又嘴甜地哄她、依着她呢? 估计永远不会。 当然,这些内心的抱怨并不影响马捷就坡下驴和方梓豪和好。她明白,方梓豪是她当下最好的选择,在没有更好时,她不能放弃他。 两个都是聪明人,一个肯低下身段,一个愿意顺水推舟,于是,走出小区时,已经又亲亲昵昵得像热恋中的情侣了。 马捷说今天被林妈妈折腾了个够呛,不知怎么老婆子突然想起很多年前安沐沐给她按摩时那种舒适得所有疲惫全消的感觉,说第一遍时,马捷没放在心上,说第二遍时,她还在心里嘀咕这是什么意思,老婆子已经不耐烦地直接要求她做按摩了。 “按了有近一个小时,我累得要死,她还嫌我没有把她按睡着。”马捷抱怨。 方梓豪笑,问她晚上想吃什么? “随便,”马捷说,突然想起林思年上次带林淼来看奶奶时提到的西餐厅,来了兴致,“要不咱们去吃西餐!听说附近开了一家西餐厅,大虾煎得特别好吃,表皮酥脆,内里鲜嫩” 方梓豪脸上挂着的笑顿了顿,他说:“火锅怎么样?咱们俩好久没一起做做饭、聊聊天了,就咱们家楼下的超市,晚七点后菜品打折,现在回去,刚好赶上他家的打折价。你想吃虾是?我给你挑两个新鲜的。” 马捷背着他翻了个白眼。不过两人刚和好,她也不想马上又闹崩,抿着嘴,无精打采地跟在他身后。 来到方梓豪所说的那家超市时,还有十七分钟到七点,马捷要往里去,方梓豪拉住她,指了指手表。 “放心,咱们选好菜品后如果还没到点,就站在收银台边上等,保证不会错失他家的便宜。”马捷笑着说。 方梓豪假装没听见她话里的嘲讽,一拍头,“哎,对呀,等我们把东西选好,时间也差不多了,我怎么那么刻板,还是小捷聪明。” 马捷哼哼。 不能吃西餐,其他东西就提不起马捷的食欲了,方梓豪也说他不吃虾,于是,到最后两人随便买了条鱼和一点子蔬菜拎回家。 一进门马捷就倒入床上,她是真的累坏了。 方梓豪独自熬汤、片鱼,想着心事,倒也干出了些兴致,到后来,连小曲都哼上了。 “今天宁老头终于没骂你了?”马捷不知什么时候又爬了出来,靠着厨房门调侃他。 “怎么可能?他对我呀,只有骂得多和少的区别,哪会有有和无。”方梓豪摇头,看马捷双手互抄胸前,压根没有上前帮忙的打算,他也不以为忤,提出闲聊的口气问她,“听你提过几次林老太太不太满意林昊泽的女朋友是?那他俩还能成吗?” 马捷洗了一个苹果,啃一口,将饥饿感压下去一头,这才回答他,“老太太嫌人家年龄比林昊泽大,又是那种事业型女人,觉得自己掐不住她,可她自己也知道,她给找来的,林昊泽更嫌,相亲连面都不去。她想儿子结婚都快想疯了,做儿子不娶和娶丁瑶的单选题,你说她会勾前者还是后者?再说了,丁瑶又是个挺会来事儿的,给脸色她不看,拿话刺她她当没听见,进进出出都笑着‘阿姨’长、‘阿姨’短的,老太太早就不说反对的话了,无非就是嘴巴还没完全软和下来,说不出‘你快娶她’的话。” 方梓豪在马捷看不见的地方轻松一口气。 “丁瑶。”他嚼了嚼这名字。 他其实已经有了追求安沐沐的念头。至于说医院贵宾室里被撵那一出嘛,他压根就没放心上,女孩子娇宠着长大,脾气大很正常,刚和马捷恋爱时,别看她只是一个护士,不照样头昂得高高的,话却说得柔柔的。 方梓豪相信以他那么多恋爱史的经验,揉合英挺的外表、稳定而有前途的工作,拿下奶雀儿一样的安沐沐,只是迟早的事。 他唯一担心的是,林昊泽对安沐沐,并不只是娇宠重要合作伙伴的女儿那么简单,万一是爱情,那他就糗大了,死定了。 幸好,听马捷这么说,林昊泽是有女朋友的,而且,快要谈婚论嫁了。 那就好。 方梓豪一边洗菜一边想心事,一不小心,把洗好的莴苣当成不要的莴苣皮扔进了垃圾桶。 马捷烦他一眼。 方梓豪挠挠后脑勺,嘻嘻笑,心里盘算是不是应该先和马捷分手,再出击追求安沐沐,而且,分手责任也要推给马捷才行。 第173章 安家要搬家的事,到底还是歇了菜 安家要搬家的事,到底还是歇了菜。 次要原因是林昊泽对安沐沐说,无论她搬去哪里,大不了就是他辛苦一下,几头往返来去。 “车跑嘛,又不是我跑,没关系。”他大度表示,甚至还请安沐沐帮他打听一下学校里有没有合适的出租房,说到时候他可以搬过去住,两人不仅见面方便,而且,若是身体哪里出了状况,他还可以直接住进里面的附属医院。 安沐沐嫌他说话难听,兆头不好,拉着他“呸呸”吐了两口口水,再也没提要搬家的事。 当然,搬不搬家,关键人物还是安爸、安妈,所以,主要原因还在安爸安妈那儿。 安妈无所谓,安爸和林昊泽谈过之后,回家对安沐沐说:“搬家的事,咱们还是别折腾了。昊泽跟我说,下一步他想介入成人职业技术培训,做职校,归入教育板块交给我负责。这样的话,我俩肯定需要经常碰头联系,探讨工作,住得远确实不太方便。再说了,你不是马上要学车吗?等驾照拿到手,自己开车,想去哪哪,不是一脚油门的事?到时候,说不定你还嫌家到学校太近了,速度都没提起来就到了。” 安沐沐觉得,这要搁古代,林昊泽一准就是个精通三衡之术的职业帝王,瞧他苦肉计、无中生有用得多好。 林昊泽却摇头,认真说:“我是真有这打算。安叔叔和胡老师,一对黄金搭档,这几年给大家赚了不少钱,‘昊文’的名声也越做越响。我之前曾有想法将k12培训向下延伸,从娃娃抓起,建民办优质幼儿园,后来是思年说,好,他提议做成人职业技术培训,给没有机会上大学的年轻人谋个一技之长。我觉得他说得有道理,而我和他都没有时间和精力、也不擅长做这一块儿,当然只好交给安叔啦。” 安沐沐想唾林思年两口口水。二十年后“双减”政策打击到了教培行业,只要是穿越人士都知道,他就仗着这个优势抖机灵,什么建议提前转弯进入成人培训行业,把自己说得那么聪明又有头脑,也不怕有朝一日被她戳穿。 若是林思年在的话,一定哈哈狂笑。他怕,怕安沐沐知道两人的秘密早已被他经不住拷问卖了出来会举起粉拳捶碎他。 于是,日子仿似又回到,除了众人所不知的林昊泽和安沐沐的恋情在往纵深发展。 快到暑假的时候,安沐沐两只眼睛的视力已经恢复到07的08了。 她表示对祖国医学由衷佩服!开玩笑,这搁其他人肯定就是做近视手术才能办到的,她居然逃过了那两刀,真是太幸运,太幸福了。 安沐沐很开心,她非常得意地眨巴着眼睛,一会看看天,一会看看地,眼珠流转,看见林昊泽含笑望着她,一时调皮,挑起眼角用眼光打量他,从翘在额头上的硬挺头发丝出发,顺着脸庞、脖子一路往下,一直到腿、脚,皮鞋。纤长的睫毛随着眼波像浆一样划动。 林昊泽说她不是在向他摆显视力,是在摆显魅力。 “我保证你再转一次我一定吻得它们没力气动。”他狞笑,慢慢将嘴贴近她的眼睛,“威胁”她。 安沐沐怕了,她嗔怪地说,“别闹,也不看这是哪里。” 林昊泽失笑,“哪里?哪里不都是我的地盘,我想做什么还有人敢提意见?” 安沐沐觉得他膨胀了。 “那也是因为你,在你面前我一定得是无可比拟的巨无霸。”林昊泽说,还抬起两只胳膊肘,模仿他俩上周去看的电影《金刚》里的那只大猩猩。 安沐沐很高兴爱情让林昊泽变得生动,有了很多她前世今生都没看到过的生气。回想起上一世那个始终暮气沉沉的他,她的眼睛不由自主变得湿润,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也久久难以收回。 “怎么,被我吓着了?”林昊泽觉察到她的异样,温柔问。 “没有,没有,”安沐沐赶紧否认,“我只是” 她只是很庆幸所有的等待和努力都绽开了如约的花朵。 林昊泽却以为她是生气他没有避忌人,将她拥进怀里,轻声说:“我开个玩笑而已,我一进休息室就把门反锁上了,窗帘也合上了,你看,你说暂时不想公开我俩的事,我就谁都没说。我妈昨天还给我打电话,说她算了日子,这接下来好几年都没有比今年十月更适合结婚” 本意是想安慰安沐沐,没想到带得怀里的她一僵。 林昊泽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可一时之间又不知该如何补救,怔了怔,把她抱得更紧了些。 最近的他的的确确被灌了一脑子的结婚、生孩子唠叨。 左红凤带着孩子搬出去之后,能说林家什么好?搞得林淼那孩子对着奶奶生不出多少亲近之情。当然啦,万莉萍也不稀罕女孩,祖孙二人见或不见,没有丝毫关系。 如果一定要说有,就是万莉萍每见孙女一次,就会唠叨林昊泽一次,要他赶紧给自己生一个带把儿的。 见他最近连丁瑶都没再带回来,老太太更着急了,恨不得每天他都逮着他嚼一次:结婚啊,生孩子啦。 甚至连“我知道现在社会不一样了,况且你家产那么多,担心随便娶个人回来不安好心会分走你的家产,我也明白,但是就算你不想结婚,也必须先给我弄个孙子回来”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以林昊泽对他老妈的了解,这也真的是老太太的极限了。 安沐沐在林昊泽紧紧的拥抱中有些喘不过气来,她当然看出了他的烦郁,只是 “要不”她犹豫着想说要不自己找辅导员打听打听关于大学期间结婚的规定,转念立马又羞红了脸,怕不让林昊泽以为她想嫁想疯了? 便又闭住了嘴。 林昊泽以为她还在忌讳两人关系被人发现,抚了抚她额前的碎发,“你放心,这事除了林思年,我谁都没说,总不是要你心甘情愿,觉得水到渠成了,我才会公开。” 他的语气里有淡淡的压抑,安沐沐却没有留意,她心里在掂量,如果如果真在大学期间结婚,自己要承受多大压力,未来的梦想又会受多大影响。这当口她甚至还有些惭愧,问自己考虑那么多会不会亵渎了爱情。 可她原本就是一个既传统又保守的人啊! 内心就这样矛盾地撕扯着,不仅淡了些视力恢复带来的喜悦,还忽略了林昊泽接下来的话,直到他作势拧着她耳朵碎碎念,“再不专心我就要吻你了,再不专心我就要吻你了。”这才耐不过痒痒缩了缩头呵呵笑。 “你说什么?”她问。 林昊泽瞪她一眼,却在她讨乖的笑里软下来,说:“今天晚上去我家吃饭好不好?” 安沐沐石化。 第174章 带女朋友回家吃饭,带女朋友回家吃饭! 话说出口之后,林昊泽在安沐沐那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里读到了犹豫、退缩、不安、迟疑等种种负面情绪。 他没再说话,静等着女孩的眼神和表情几经挣扎,最后,乖巧点点头。 “早说嘛,至少应该给我一点时间买礼物啊。”她就这么抱怨了一句,至于和林妈妈的那些过往恩怨,倒好像从脑子里抹去了一样。 这样的安沐沐让林昊泽心安又心酸。原本觉得对老妈很抱歉,现在觉得对安沐沐,自己更抱歉。 今天是万莉萍的生日。她提前几天就给林昊泽说了,带女朋友回家吃饭,带女朋友回家吃饭! 当然,在她心目中,已经想当然地将儿子和丁瑶划在了一起。能把话说到这份上,万莉萍自认就已经是明确表示投降了!不管那女人比林昊泽大一岁还是三岁,只要儿子肯结婚,她就一个要求,满足一个要求就行。 什么要求? 女人! 只要是女人,只要儿子带女人回家,她就认。 以前万莉萍催婚时,儿子总是温和着一张没有表情的脸, 既不答应也不拒绝,唠叨得多了,他不会说烦,却会扯个由头岔开话题,如果还不识相要继续嚼口香糖一样反复嚼,他铁定转身离开没商量。 而这一次万莉萍发现儿子的表现明显不一样,他居然在听这些以前烦得都不想给反应的话时,笑了起来。 是那种恍恍惚惚,又带了几丝期盼和开心的微笑哦。 还会调侃她,“妈,这可是你说的,女人,只要是女人,不管是谁,你都认。” 搞得万莉萍也很感慨:早知会是这样的结果,你说当初她去挑剔丁瑶干嘛?她若不挑剔,估计现在小孙儿都能抱上了? 母子两人各自按自己的思维行事。万莉萍安排新换的尤阿姨整饬了一桌好菜,等着准儿媳妇儿丁瑶的拜见;林昊泽则以为拿到了母亲那边的松口,只看安沐沐的态度。 他很感激安沐沐压下心头万种情绪,什么话也没说便点了头。 这样的女孩,是值得他一生珍惜并呵护的。 “我只是想借这个机会给我妈吃一颗定心丸,让她以后别再日日夜夜催婚。如果你觉得太突然,我也给思年打过招呼了,你到时跟他一起过来,回头我再给我妈解释。”林昊泽体贴地对安沐沐说。 一听这话,安沐沐的眼睛骤然变亮,“真的么?可以么?” 林昊泽点头。 情绪表露得太明显,安沐沐有点不好意思,又补救说,“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就是,你看你也没提前给她打预防针,怎么说也是他老人家的生日,万一,万一” “万一她不接受我,那不是很扫她老人家的兴。”安沐沐垂着头,声音越说越低。 林昊泽笑,“你又不是不了解我妈,她不分场合,扫自己的兴、扫别人的兴已经是常态,我不担心她,我” 我只担心你,担心你小姑娘脸皮薄,自尊心强,在我妈那儿受了气,不会找地方发火,只会独自闷心里闷出毛病。——这些都是林昊泽的心里话,恋人间的甜言蜜语,换成方梓豪,早就一路小跑着火车说出来了,可性格使然,他不行,是真不行。 林浩泽情愿把能想到的都为她做到,护她周全,给她荣耀,也办不到向她表白自己有多细腻,肯为她做到何种程度。 想到这儿,他失笑,连自己都没想到自己会有木讷、嘴笨得像个中学生的时候,甚至怀疑高中时坦然站在数千人之上的领奖台,声情并茂大声诵读自己的得奖作文那人其实并不是他。 爱情,爱情!林昊泽感慨,想起那句歌词唱“你这样一个女人,让我欢喜让我忧,让我甘心为了你,付出我所有。”心里发暖,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安沐沐的头顶。 安沐沐小狗一样在他的抚摸下露出舒服的表情,还就着他的手心蹭了蹭。 两人在药店给万莉萍选了一只野生红参。 付钱的时候,身后有一位年约五十的大婶,手里拿着两盒燕窝口服液在等待结账。 听见收银员给林昊泽手里的红参报出五位数的价格时,大婶瞪大眼,看看自己手里那两盒也就是人家百位数字的口服液,可能是有些失衡了,故作老道地说:“年轻人真是无知无畏,这大热天的能吃参吗?” 一开始,安沐沐没听出她话里的酸度,还好心解释说:“年轻人不用补,老年人需要,这是经过炮制的生晒参,补气益血,有养生安神的作用,夏天是可以吃的。” 中药店的人唯恐失掉大生意,也跟上来附和,“小妹妹懂的真多,一点没说错,特别是像这种高档生晒参,都是我们店里的老师傅才能做,老矜贵了。” 被两人轮番说道的大婶垮脸,憋了十来秒,看见林昊泽刷卡付款时,又仰高鼻孔打着哼哼说:“现在这社会风气全给钱带歪了,女孩子只要有张漂亮脸蛋,家里老老少少都可以跟着享福呵。” 这句话意思就太明显了。 林昊泽猛然回头,锋利的目光刀刃一样刮过大婶的脸,吓得她头一缩。 “你你看我干嘛?我,我,我又没说你们。”大婶结结巴巴的说。 林昊泽冷哼一声,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您说得对,所以我们一定要教导家里的男孩有志向,把漂亮女孩娶回家,一起赚大钱给亲妈买礼物。”他对着大婶森森说完,转头,散尽满脸晦霾,露出迷尽女生的笑,温温柔柔朝安沐沐说,“谢谢你给我妈挑的礼物,整支人参,真材实料看得见,可是不像那些掺杂了各种人工合成物质的液体,什么玩意儿!” 两人手挽手走出中药店,隐隐有对话声传来: “你说你跟一大娘打什么嘴仗?” “谁叫她不分青红皂白,说话还那么难听。” “没看出来,你那张嘴怼人挺厉害的啊。” “当然,所以呀,我是不会说话的人吗?谁动不动就嫌我不会说好话哄她来着?” “嗯嗯,你会,你会,来,说两句好听的,让本姑娘乐呵乐呵” “谁刚刚才说我只会打嘴仗?说好听的叫打嘴仗吗?我告你,这才叫打嘴仗。” “唔,讨厌啊,这是大街上” 药店工作人员看着大婶青白交替的脸,好心说:“要不我也给您介绍一些价钱适中的补血保健品?” 第175章 忽略马捷像忽略一片自眼前落下的树叶一样 安沐沐和林思年一起去林家,看到万莉萍时,她很是惊讶。 她努力回忆上一次是什么时候见到万莉萍的,寒假期间?和马捷一起?这一说起来,时间隔得并不是很久啊,怎么她好像突然苍老了一大截的模样?背更驼了,弯得像张弓,看人也是侧着身体,从枯树皮一样的脸上慢慢启开浑浊的目光,上下打量。 安沐沐被她看得怪不舒服的,慢慢闪到林思年身后。 “最近有带林妈妈去体检吗?”她皱着眉问林思年。即便是按上一世的年岁轨迹,距万莉萍去世也还有接近十年的时间,这时候不应该衰老得这么快啊。 林思年苦笑,“差不多每个月都要哄她去医院做检查和保健,数据显示没什么大毛病,哦,前不久支气管炎咳了一阵子,吃了药效果也不是很好。” 正说到这儿,万莉萍像是验证他的话般咳起来。 安沐沐仔细听她的咳音,又问林思年,“医生开的什么药?” 林思年挠头,“药?什么药?我真还说不上来,哎,正好,马捷还在这儿,你问问她,马捷” 明明马捷已经听见他的叫声并走了过来,林思年还是两步迎上前,和她嘀咕两句,指了指安沐沐,随即,自己闪身去了大阳台。 安沐沐皱眉。她觉得林思年最近的变化也挺大,之前经常有事没事打她电话唠嗑,现在不仅联系变少,哦,是就没主动给她打过电话了,好像,好像还有些个躲着她。 这家伙怎么啦?安沐沐心里犯疑,想追过去问个究竟。 马捷迎面拦住她。今天她本来应该六点正常下班,听说林老太太过生日,不仅林昊泽要回,林思年也要过来贺寿时,她转转眼珠,借口说要监督老太太控制饮食留了下来。 此际,她笑盈盈看着安沐沐,声音悦耳,“听小林总说沐沐想了解老太太吃的药是?” 安沐沐后退两步,将自己和她保持在社交距离和公众距离之间。 要说她前世今生最佩服马捷的地方,就在于她变色龙一样快速又明显的转变。 明明上次才碰了她的瓷,恩怨情仇都还没说出一个原因究竟,这马上就亲亲热热唤上了“沐沐”?好像两人一直都这么熟络又亲近。 她无比感慨自己上一世的愚笨和天真。 “对,医生给她开的什么药?吃了多长时间?期间有好转吗?”安沐沐板着脸问,模样不耐烦得堪比看了两百个号的门诊医生。 马捷一愣,没哄住方梓豪嘴里那个养娇了的学生妹? 但现在已经知晓所有人身份的她不敢和安沐沐对飙,只能赶紧按提问逐一回答。 “吃了两周的抗生素还是咳?”安沐沐不解,“那就证明抗生素没效啊!有痰吗?” 要不是碍于安沐沐的身份和自己的形象,马捷都想对着她狂翻两个白眼了。她以为自己是谁?上了两天医科大就可以出来找病人开方了?基础理论课上完了吗? “唔,有没有效不也得医生说,我不过就是个普通家庭医护,哪敢质疑医生们的处方。痰么?我可以说有吗?老太太压根就没吐过痰,谁知道她是吞了还是真没有。” 也是马捷心大,以为安沐沐虽然和自己年龄相仿,却是个从小娇生惯养的无知富家女,酸不酸、辣不辣地刺那么两句过去,只要她表情和蔼可亲,女孩根本就听不出其中的轻蔑。 是的,安沐沐没有动静,她听完之后只是笑了笑,便转身找林思年去了。 忽略马捷像忽略一片自眼前落下的树叶一样。 马捷恨恨,却拿她没辙。 安沐沐没发作的原因不是没听出马捷的阴阳怪气,一来觉得到底是万莉萍的寿宴,别扫了大家的兴;二来嘛,嗯,其实第二个理由挺玄幻,她毫无理由地坚信林昊泽请马捷来家里当医护是没怀好意。 既然有人帮她出手,她何必再在这上面浪费时间呢?有那功夫,不如找林思年磨牙。 只是,她还没一巴掌呼着正在阳台上抽烟的林思年,林昊泽就先抓住了她的手。 “帮个忙。”他笑着说,还冲她眨眼,满脸促狭。 安沐沐莫名红脸,“什么事?” “我妈怪我说话不算数,没带女朋友回来,一个人躲房里生气,我给她说,我马上变一个女朋友给她。”林昊泽凑到她耳边低语,呼呼吹来的气息撩得安沐沐耳痒。 她第一时间缩头呵呵笑,倒忘了对他的话作出反应。 迟些才反应过来,脚步一滞,“啊!这会不会有点突然?” “突然个毛啊。”屋子并不大,说话间,林昊泽已经将她拉到了万莉萍房门前,他敲门,“妈,我们进来啦。” 林昊泽说变一个女朋友出来时,万莉萍还以为是儿子和丁瑶约好了要她给一个惊喜,她笑眯眯做好了准备,甚至连之后的打算也有了:要由催儿子结婚变成催丁瑶生孩子。 所以,看到安沐沐的刹那,万莉萍还以为她只是插曲,摆摆手,不咸不淡地说:“谢谢你和思年的礼物呵,有心了,去玩,一会捡自己喜欢的菜吃哈。” 跟着,她转向林昊泽问:“丁瑶呢?” 因为这个名字,安沐沐瞥了林昊泽一眼。 林昊泽眼皮连跳两跳,他赶紧说:“妈,丁总只是我们公司的合作伙伴,沐沐,沐沐。” 他将安沐沐推到万莉萍面前,“我说话算话,人可是给你变出来啦。” 万莉萍的表情由疑惑变成愕然,再是难看。她是个有什么都不会先收起来,找对时间再说的直脾气性子,搞清楚安沐沐千真万确成了林昊泽的女朋友时,她像安沐沐跳离开马捷那样,连退两三步,手指着她叫起来,“她?她?老安家的女儿,你喜欢她?” 林昊泽和安沐沐的心往下沉的时候,万莉萍又戏剧性地放松表情,对林昊泽说:“是不是我催你催得太急,所以你找了她来做戏敷衍我?我告诉你,丁瑶对我说过,她很喜欢你,你不用怕她拒绝,你叫她来,我同意你娶她,婚后她要上班也没问题” “妈!”林昊泽看见安沐沐的脸色难得程度已经快接近老妈了,火速打断,说,“我已经和丁瑶,呃,不,丁总,我已经和丁总说清楚了,之前都是都是给逼的,她也表示了理解,我现在和她没有半毛钱关系。沐沐,沐沐是我女朋友,货真价实,正牌。” 讲真,林昊泽的额头上已经浸出了一层细汗,他不怕老妈,他是怕安沐沐拿了“丁瑶”两字当成他的大把柄啊。 第176章 人最大的愉快就是看见比自己过得好的人遭逢意外 万莉萍在自己的寿席上被儿子气成狗。 有那么一瞬,她差点就要吼出“不行!绝对不行!打死都不行!”的绝决之语了,幸好,为老林家传宗接代的强烈信念混着儿子哀求的目光,在最后一刻拦住了她,这才没有把话说到让所有人都没转圜的余地。 可即便如此,这顿饭也吃不下去了。 万莉萍关着房门待里面咳得撕心裂肺,林昊泽在外面后悔。还是高估了老妈的诚信度,以为她真像她说的那样,只要是个女人,都可以做她儿子的女朋友。 事情闹到这一步,谁也没心思吃饭了,安沐沐告辞。临走之前,她叮嘱林昊泽一定要重视老人的咳嗽。 林昊泽“嗯嗯”答应。 同样的话,安沐沐又叮嘱了马捷。 马捷留下来原本只是为了和林思年套近乎。在看到他和安沐沐一起出现时,她还以为那女孩已经捷足先登,坏了自己的谋算,没想到,峰回路转,安大小姐原来是林昊泽的那杯茶,更令人想不到的是,就因为是她,原本盼子成婚都要盼成魔怔的林老太太,居然也给逼得只有用沉默来表示内心强烈无比的反对了。 呵呵,豪门家庭伦常遭遇自由恋爱挑战,看到底是母子情份胜出,还是爱情发挥魔力,又或者,两方都迁就一下,勉强续写成小说的下半卷,专讲婚后各种鸡飞狗跳。 马捷遐想得很开心,要不怎么说人最大的愉快就是看见比自己过得好的人遭逢意外呢。 这种幸灾乐祸导致她对林思年的心思又浓了几分。单身,有金,而且就像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一样,没有父母兄弟影响两人的将来,多好,多完美。 马捷坚定了要把林思年拿下的决心。她是一个极富心机的女孩,要不然,当初就不会从一众普通护士里脱颖而出,成功摘到方梓豪方大医生了。 回去的路上,她思量该如何名正言顺地和方梓豪分手,让他把下一年的房租付了之后,赶紧麻溜的搬出去。她甚至还考虑是不是应该另找一家医院工作,将过去的一切、包括曾经和人有过同居史的痕迹统统抹去。 若是安沐沐知道马捷心里所想,她一定会彻底释怀上一世被欺骗、被背叛的心结。开玩笑,这都是什么段位的女人才谋划得到的程度?仅凭她安沐沐拍马都追不上这一点,她就应该表示输得心服口服。 当然,即便安沐沐不知道,她也没功夫和精力去计较那些已经过去、且永不会再出现的伤害。 寿席之后,林昊泽依旧和之前一样,一有时间就往学校跑,他陪她吃饭,听她说学校和同学之间的事,也把自己工作中遇到的趣事告诉她。表面上看,似乎没什么改变,可是,细心的安沐沐看得出,他的笑少了,心思也重了。 思来想去,她依旧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下去。 周四晚上,林昊泽来得比较晚。 安沐沐在图书馆自习到八点半,以为他不会来了,桌上调成振铃的手机却响起,她走到窗边望下去,看见他靠在车边,可能是想抽烟,上下摸兜,摸不着又钻去车里拿,拿出来后又顿住,握手成拳敲了敲额头,到底还是没有抽。 安沐沐走出图书馆。 看见她,林昊泽迎上来,接过她手里装书的挎包,笑着问:“影响到你用功没?” 安沐沐摇头,反问他,“吃饭没?” 林昊泽顿了顿,老老实实承认,“没有。” 安沐沐都不知道该怎么骂他才能让他养成按时用餐的习惯了。 她陪他去吃校门口的牛肉拉面,给老板说不放辣,吃的时候看他磨磨蹭蹭,拿着筷子却不往嘴里挟的为难相,以为他是嫌味淡,忍不住当场唠叨,从不按时吃饭说起,到只知道工作的机器人,再到吃东西挑剔 一圈说完,趁她喝水的空隙,林昊泽凑头过来,小声说:“我可能是饿过了,胃不太舒服,不想吃而已,没有嫌七嫌八。” 安沐沐狐疑看他,强调问:“胃不舒服?” “有点。”林昊泽难得直接承认来自身体的毛病。 也是最近看安沐沐虽然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说,但整个人明显变得恹恹无生气,他这才想出转移她注意力的法子。 果然,安沐沐来精神了。 “这种情况多久了?是胀气还是疼?最近吃东西反胃不?不行,明天还是先做个胃镜” 林昊泽看着她皱眉细数要做哪几项检查,唇角微勾起的弧度加深。她还关心他,还极度执着地关心他,那就好。 安沐沐看林昊泽心思变重,林昊泽看她,同样也没好到哪里去。 万莉萍不傻,就算她不喜欢儿子又转回军工厂后裔中找女朋友,就算和老安家沉淀了些许恩怨,但和儿子不结婚、不生孩子相比,那些都不是事儿。她既然能包容丁瑶年龄大,当然就可以忽略安沐沐身上那些轻飘飘的标签。 她在意的是什么?是安沐沐还在读书,并且,林昊泽告诉她,那个书一读就是五年。 这才第一年。 换句话说,她还要等四年,至少要等四年,才能等来那女孩毕业结婚。这还得先假设一切顺利。万一中间发生什么意外,她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喝上儿子儿媳敬的茶。 不行!她斩钉截铁表态,第一次冲儿子发狠,说他如果真要认定安沐沐等下去,她就把老林家一干祖宗牌位摆卧室里,天天磕头请罪,再也不出那道门。 所以说,真正压力大的是林昊泽,但他却特别不愿意安沐沐为此不快乐。 这些话他又必须给安沐沐说,亲口给她说。因为,万莉萍身上有着没文化的底层女性处理危机的传统方法:通过舆论来帮助自己。她四处嚷嚷,说她就林昊泽一个儿子了,他娶厂里的家属子女没关系,娶比自己年龄大的女人没关系,就四个字:现在就娶。 否则,她就把自己锁房间里,天天给祖宗磕头认错,诅咒他们感情破裂,有始无终。 厂子里生了女儿、且符合万莉萍描述范围的,都在检省自家闺女有没有去招惹林公子。安建渠和李琼听到消息后,第一时间便找他求证,要不是他承诺会和安沐沐处理好这件事,两人早就打电话给安沐沐,或者,到学校亲力亲为阻止闺女和他往来了。 安沐沐听得目瞪口呆。 第177章 岂止荣幸,应该说感动 “等我将来退休了,有时间了,我一定把咱们两家的故事写一本书。嗯,我估摸着肯定会火。”安沐沐苦笑着说。 “说不定能获诺贝尔文学奖。”林昊泽顺着她的话往下贫。 两人对视,又一起笑开。 好,无论生活给我什么样的苦头,我都要待之以真诚和热情,因为,日子始终得继续,不是吗? 一碗牛肉拉面,林昊泽勉强只吃了小半份,牛肉一片没动。十八块钱一碗啊!安沐沐回忆前世这时候的自己,刚进医院,天天练扎针练得过饭点,最多也就是跑外面吃碗三块钱的素粉,哪还敢奢求带牛肉片级别的。 太浪费了。即使已经吃过晚饭,安沐沐还是忍不住接过去,先是扫光了里面的牛肉片,跟着,又勉强自己“消灭”了几根面条,觉得实在是委屈到了自己的胃肠,这才万分遗憾地放下了筷子。 抬头就触及林昊泽一双饱含深情定定凝望着她的眼睛。 “我我就是觉得有点可惜了,所以,才”安沐沐以为林昊泽心里在嘲笑她的贪吃,不好意思地呐呐解释。 林昊泽的声音因压抑着感情而有些哑,“你不嫌弃我吃过的东西,我很荣幸。” 岂止荣幸,应该说感动。林妈妈的态度,他已经坦诚地告诉了她,安爸安妈那里,他也不敢拍胸脯作保证不负不弃。她明明都知道,明知现在的两人,前路坎坷,未来迷茫,但是,她依旧用行动传递出了她的选择。 这让林昊泽开心得想再接过来将剩下的面及汤汁全部干完。 吃过拉面后,林昊泽送安沐沐回宿舍。经过二操场的长廊,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看看那条顶上爬满绿藤,廊间依稀可见人影双双的位置,两人对视。 “走走?”林昊泽发出邀请。 安沐沐默许。 他俩走进去才发现,可能是天气热起来蚊虫已出动的原因,小情侣并不是很多,适合复习一下上次在其间亲吻的地儿倒是蛮多。安沐沐心里有点子发慌,一方面,看见长藤蔓垂落,会情不自禁回忆起和林昊泽就着蔓叶清香味接吻时的情景,另一方面,又臊得只想快点走出这个暧昧地方。 正所谓怕什么来什么。眼瞅着前面就是长廊尽头,连宿舍楼都能看见了,林昊泽却不肯走了。 他拉住她,将她拥进自己怀里,“沐沐!” 安沐沐没吱声。 林昊泽并没有做什么,他只是圈抱着她,在她耳边轻轻说:“我跟你说这些的目的不是给你压力,而是我希望你是从我嘴里知道的。回去之后,不要介意其他人的风言风语,安叔叔和阿姨那边,我也安抚住了。唔,这样,你们不是曾经打算在学校这边买房吗?要不行,一家人就搬过来” 搬出来,和林妈妈隔离,和厂区一干风言风语隔离,未尝不是一种保护。 “我是要买房或者租房,但是,”安沐沐抢过他的话的同时,扬起小脸,将身体脱离他的怀抱,目光坚定地说,“不是我们一家人搬过来,而是你搬过来。” 什么意思?林昊泽迷惑。 安沐沐握着他的手,林昊泽感觉到她的掌心湿润,有汗渍出,但她看着他,继续说,“我问过学校了,辅导员告诉我只需要写一份申请,走个流程,就可以搬出来住。你给阿姨说,说,说你会搬到我这儿来” 到底两世都没结过婚,即便有信念支撑,安沐沐还是越说越羞,脸胀得通红,实在没法子把“同居”这两个词说出口。这几天,她不知道厂子里因为林妈妈的舆论战刮起了妖风,但不等于她不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 唔,如果可以,她暂时还是不打算结婚。当然,不是不想和林昊泽结婚,而是因为,婚史是要记进档案的。前世今生,她没读完大学,没考过研,没在医学领域深造过,作为医生实习、乃至将来坐诊,通通都没经历过,所以她不清楚“已婚”两字对她规划了两世的职业生涯有没有影响。 安沐沐很务实的哟,没把握的事,她不愿轻易挑战。 相比之下,单单只是要个孩子,那就容易多了。 安沐沐对自己的身体很有信心,和林昊泽在一起,怀上孩子,应该是要不了多长时间便能办到的事,接下来大不了就是找个借口休学一年。林氏有自己的医院,造病历也好,生产也好,对他们来说都是轻而易举就可以办到的事。 如此一来,林妈妈那儿可以交差了。 等她大学毕业,也可以和林昊泽结婚了。 完美? 完美。 不过就是,没想到林妈妈如此着急,这才几天功夫,就把事情散布得全厂、甚至可以说半片黄川区都知道了,这完全是把他俩,包括孩子,放大在所有人面前,成为未来至少五年茶余饭后的谈资笑料、麻辣开胃小菜,好丢脸啊。 说到最后,安沐沐不忘给未来婆婆下颗泻药。她烦林妈妈无事搅妖风的做派很多年了好不好?这次自己吃那么大一个亏,纯良清白少女未婚先孕啊,谁敢说亏不大?换林昊泽多给他妈妈两个白眼行不行? 呃,不行么?真的那么事母至孝么?不然的话,他的脸色为什么这么难看呢?看着她的两只眼睛隐隐有火苗闪现,一副蓄势待喷的状态。 至于吗?安沐沐讪然 “你说你那小脑袋瓜子里整天都想些啥?未婚先孕?是你一个学生妹应该想的?”林昊泽叱她。 虾米?他的大脑袋瓜子搭在哪根线上? 还没等安沐沐回神,林昊泽又一把将她搂得紧紧的,呼吸不到空气的那种紧。 “沐沐……”他有点哽咽,声音显得比平时低哑,似乎在克制着很多蕴势待喷的情愫,断断续续,“怎么那么好?怎么就对我那么好?” 第178章 那是一个深红色金丝绒的戒指盒,求婚专用 就是这一波感动,将一直理智,并自诩有着“高尚情操”的林昊泽打败了。 他不是不明白此刻的自己应该继续顺嘴说:“我娶我所爱的人是希望给她幸福,而不是把自己、以及家人的幸福建立在她的奉献和牺牲之上。” 这术才能永久树立起他在安沐沐心目中的高大形象? 可是,和得到她相比,要那些形象、情操有什么意义呢? 这么一想,林昊泽全身都热起来了。这波热度和刚才那种心理热度不一样,这波热度烧得他口干舌燥,特别是面前安沐沐亮闪闪的眼睛像两簇火焰般,一直直直看着他时,林昊泽更觉自己都快被烧成灰烬了。 此时此刻,再没有什么比浇灭身体里的那股子热更重要的事了。 “把眼睛闭上。”林昊泽哑声说。 面前的女孩扑闪了两下长睫毛,然后,依他所言,飞快地闭上了眼睛。闭得太快太紧,眼皮还在不停颤动,甚至连里面的眼珠子也在咕噜噜转动的痕迹都能看见。 林昊泽长吁一口气,不明白眼皮子底下那个一直满脸稚气、学生味十足的小女生什么时候变成了一只妖精,一只柔媚多姿,还有着长长细爪的妖精,纱带一样将他裹得严严实实,还用爪子挠得他全身上下又痒又难受。 不行,他得找个地方蹭一蹭。 心里想着,林昊泽的身体已经俯了下去。他将安沐沐抵在长廊的立柱上,贴紧她,吻她的额头、眼睛、鼻子、下巴,他能感觉到他的血液在血管里越流越快。这种感觉焙着他的血也跟着躁动起来。 终于,林昊泽喘着粗气慢慢停止。他把头埋在安沐沐的颈窝里,抱紧她已经提不起丝毫力气的身体,嗅着少女芬芳的体香,低声说:“对不起,沐沐,我是个伪君子,你大可以鄙视我,但是” “我们结婚。”他的声音有些干涩,却并不妨碍一个字一个字说得缓慢而坚定,“如果你觉得学生身份不方便,我们可以隐婚,就是对外保密,等你觉得时机成熟,可以宣布时,我们再补办婚礼,公开。孩子么?顺其自然,有了我会很开心,没有的话,我们做自己喜欢的事,享受二人世界,我也很高兴。至于我妈那儿,我去做她的思想工作。” 食髓知味是什么意思?就是一个快三十的老男人面对自己深爱着并也深爱着自己的女孩,再也忍不住,忍不住了啊。 管他什么尊重、保护,他对她的爱就是能给予她的最大的尊重,他对这份爱加上一生一世的时效,就是能给予她的最大的保护。 安沐沐却连林昊泽说了些什么都不知道。她从闭上眼睛的那一刻起,便有种坐过山车的晕眩和迷糊。那人的吻越来越有技巧了,挟着阳刚而又熟悉的气息,三两下便让她沉醉进去,连自己在哪里都不知道,更别提回应他的话。 事后,林昊泽口口声声说她答应了他的求婚,答应下来了的。 可安沐沐硬是想不起来自己是什么时候点的头。 “你没有点头,你轻轻的‘嗯’了一声,后来我一边吻你,一边又问了你一遍,你连着‘嗯嗯’了两声。”林昊泽说。 她那是答应?安沐沐红着脸瞪他。 林昊泽一本正经地露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不是答应是什么?是情动?” “你”安沐沐的小脸快滴出血了。 “好啦,不逗你啦。”林昊泽从兜里掏出一个小东西。 安沐沐一看,刚刚被安抚着恢复了点儿正常色的脸又红了。 那是一个深红色金丝绒的戒指盒,求婚专用。 安沐沐的手指头抠紧了手掌心。她内心是不想收的,这一戴上不全天下都知道她的已婚身份了?还隐个鬼!其实曝光也没啥,就是担心学校会处理,记过?还是开除?会这么严重吗?到时候能不能和学校谈自动辍学?多少能走得体面一点 她想得有点多,没发觉自己两只手已经握在了一起,右手还在摩挲左手无名指,隐隐有些担心林昊泽没量过指围就买,也不知道戴上去合不合适。 林昊泽看不出她满脑袋瓜子乍惊乍喜,既恐惧又期待,既担忧又操心的矛盾信息综合汇聚,否则,多半会担心她的小脑袋会装不下那么多内容而裂开。 他没有打开盒子,而是握住她的手,慢慢将盒子放到了她手掌心里,“虽然不能对外公开,但我还是希望你能收下,等你觉得可以公开的时候,再戴上它。” 安沐沐一颗心怦怦跳,好想打开看看是铂金还是黄金,带不带钻,几克拉?他不会像小说里描述的那种暴发户,豪横买下一个鸽子蛋大的钻石?诶,那叫她怎么戴得出去? 好,她忘了阻止林昊泽有关结婚的决定,而且,还稀里糊涂地答应了周末和他一起去告知安爸安妈。 之后,安沐沐躲在被窝里打开了那个盒子。手机电筒耀眼的光照下,一枚纯铂金戒指泛着与众不同的白色光泽,闪耀出比电筒更熠目的辉亮,没有嵌钻石或宝石,甚至连花纹都没有。 “他是想告诉我这代表他纯洁无瑕的感情。”安沐沐美滋滋的想,现在的她看什么都很美。 林思年在听说安沐沐并没有反对隐婚时,倒也没显得有太多吃惊。 他最近在躲林淼幼儿园的班主任老师。 两人之前因为林思年经常去接林淼而结识,林思年喜欢人家的年轻、漂亮、能歌善舞,老师么,当然抵挡不住帅气的小林总加持多金助攻,一来二往,两人走到了一起。林思年原本以为大家都是成熟男女,有节有度的话就不用多说,哪晓得,老师在尝到金钱爱情的美好滋味后,居然起了更大的野心,这段时间缠他缠得正紧,经常从幼儿园追踪到公司,再到常去的位置,追得小林总叫苦不迭,最近下了班哪哪都不敢去,蹲家里打游戏。 因此也成为林昊泽最好的树洞。 “你说我给她打个电话,恭喜她两世夙愿终得偿,她是说谢谢,还是让你一脚把我踢回老厂的猫儿山洞里去?”林思年双手搁在客厅台上,托着下巴问。 林昊泽想了想,好,如果安沐沐要他踢,他应该会踢,只不过,“我确是应该向你说声‘谢谢’。”他对林思年说。 “如果不是你向我坦白你俩的身份,我想,”林昊泽代入思考了两秒,又说,“我俩还会再捉好几年的迷藏。” 说到底,他还是不够自信,特别是安沐沐身边有和她年龄相近、家世一流,又足够优秀的董治毣,可以说全方面秒杀他这个始终被钉死在“哥哥”称谓上的竹马。 “现在好啦,恭喜大伯、大伯母有情人终得眷属” 林昊泽被林思年那声“大伯”、“大伯母”掀出一层鸡皮疙瘩,他认真看看面前这个和自己一般年龄、长相又有几分相似的年轻人,呃,他叫自己“大伯”,称那个至今还扎着一根马尾,喜欢背个装满书的大挎包四处跑的,一看就知道是学生妹的安沐沐为“大伯母” “呃,你连名带姓称呼我,叫她‘沐沐’,其实也挺好的。”林昊泽慎重说。 开玩笑,穿越这种事,周围的人当然是越少知道越好。 第179章 真爱是勇往直前的底气 安建渠和李琼被骤然说要结婚的安沐沐惊到了。 还有安晶晶。 “你要结婚?和林昊泽?还,还那啥,叫啥?隐婚?”安晶晶瞠目结舌。 跟着,她转向安建渠夫妇,“我也要结婚,我比沐沐大,她都可以,我也” 安建渠夫妇齐齐以一声“呸”、“不行”喝断她的话。 好,至此开始歪楼。安爸安妈互看一眼,好像小女儿的婚事虽然突然,但对象好歹还属于可以接受的那类,至于安晶晶么,不用问,她想嫁的肯定还是那个卖卤菜的周小掌柜。 目前已贵为“昊文”教育集团公司一把手的安建渠一想到大女婿有可能会是苍蝇馆子店的小老板,那番滋味,真比吞了一只苍蝇还难受。 安沐沐也很吃惊,她问安晶晶,“你俩还在一起?” 安晶晶被斥得满脸通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紧咬着唇,一脸倔强,“凭什么沐沐可以,我不可以?” “你羞是不羞?”李琼急了,厉声喝斥安晶晶,“陈大娘是什么德性你没领教过吗?你好人家不挑,非要进她家,以后在她手下讨生活?不是我咒你,你就等着哭一辈子。” 安建渠附和点头,他又不是没见过陈大娘发起狠来拍着菜刀骂大街的模样,想当初骂上老金副厂长家里,曾经的一厂之长啊,不也给骂得连门都不敢开?那种混不吝,安家单单纯纯环境里长大的姑娘是绝对应付不过来的。 他语重心长地劝晶晶,“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爸妈不是阻止你,也不是粗暴干涉你,我们是过来人,是你的父母,有责任有义务替你把关。爱情是男女之间碰撞出的火花,婚姻却要燃烧一辈子,没有物质和精神力量持续投入,相反,还有人泼冷水使坏,你们的婚姻能幸福长久吗?” 不得不说,安建渠这几年的“校长”、“总经理”不是白当的,说话越来越有水平了。 跟着,他又以退为进补一句,“不错,周勇有他的好,经常从家他家门店过,总是看到他在做事。为人嘛,上次那趟事儿也看得出来,有底线。但是,选老公啊,一辈子的伴侣,仅仅只有底线和勤快是不够的。我问你” 安建渠拉开在“昊文”给老师、学生做思想工作的架式,准备谆谆教诲女儿。 李琼却手一挥,打断他的话,不耐烦地说:“这事我们已经跟你说过很多次了,连我这个最唠叨的人都烦了,我今天就借这个机会下正式通牒:不行,绝对不行!” “那么多优秀的男生你不要,偏要在一棵歪脖子树上上吊?”她继续愤愤补刀,“远的不说,那个和沐沐关系挺好的林思年不也挺不错的吗?喛,沐沐,你下周把那孩子叫家里来吃个饭好不好” 百米开外的林思年连狂打两个喷嚏。 安沐沐风中凌乱。 安晶晶已经被两尊大神教训得要暴起了。 “不是,”到底还是安沐沐机灵,一看姐姐一副要口吐恶言把关系弄至僵死的模样,赶紧出声止住,“我想爸妈并不是要阻止你嫁给谁,而是,姐,你的自考全通过了吗?” 这是安晶晶的死穴。一个专科自考文凭,别人读两年、最多三年就能拿到手,她却已经在财大读了四年,还有一门,到底还差一门合格。 “我我今年一定考完。”她发狠。 安建渠的虎眼已经瞪过来了,“那就等你考完了再来找我们谈。” 安晶晶不服气,“妹妹也就才大一,就要谈结婚?说不定还要被学校开除,那才笑掉人大牙呢。” 这好,天聊不下去了。 安沐沐败北,被林昊泽笑至捂脸。特别是她讲到老妈想把林思年介绍给安晶晶时,林昊泽更是差点要喷了。 林思年,他的大侄子,安晶晶,他的大姨姐,这 好,就算不为他和沐沐,只为两家的关系不乱套,他也要和安爸安妈好好谈谈。 林昊泽花了一下午的时间,买了装满一车后备箱的礼物,叫安沐沐下楼帮拎时,直接将她整懵。 “大家都挺忙,特别是我,又要工作又要陪媳妇,来一趟不容易,我寻思着要不就把提亲环节也一并揉进来,免省再跑一趟,你说对不对?”林昊泽凑到安沐沐耳边说,顺带亲了她一口。 “对你个头!”安沐沐恼羞,脸颊泛红,举起粉拳捶了他一拳。 楼上阳台上的安爸安妈再也看不下去,摇着头进屋,这可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还行,昊泽这孩子算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对沐沐一直都挺好,因为她,也挺照顾咱们家,虽说当妈的不着调,好歹是他能镇得住的。”安建渠望着偌大的房子感慨,他不想承认对二女儿的闪婚说不出太多反对意见的原因主要是钱,但否认的话,就显得太虚伪了? 李琼是最失落的那个。万没想到刚刚才长大的女儿就要谈婚论嫁了,好快呵!还有房间里正在闹别扭的那一个,怎么都叫着嚷着要离开父母了呢? “安叔,阿姨!”敲开门,林昊泽跟两位老人打招呼。他很是庆幸安建渠总是在各种场合要他称自己“老安”,而他却出于某种连自己都说不清楚的原因始终没答应,原来,答案在这儿。 听说林昊泽来了,一直躲屋里的安晶晶气哼哼出来,双手互抄,斜靠房门。想了一天,她并不认为林昊泽除了钱比周勇多之外,还有什么区别?要说搅事的老娘,周勇有,林昊泽就没有吗?她甚至敢打包票,如果陈大娘对上万莉萍,没人能判定输赢,半斤八两而已,凭什么妹妹可以嫁,她却不行? 她作好了开撕的准备,只等林昊泽一提求婚,就把自己捎进去同议,要么都嫁,要么,都别想嫁。 但林昊泽却没有打他和安沐沐的事开始。 “要说周勇也是和我们一起长大的,知根知底,他的卤食店虽小,也是一项正当行业,而且,我知道他是个有想法的,否则,当年他就不会劝说陈大娘投钱把卤肉摊建成店了。而且,别看股市这两年行情不错,周期性下挫是必然,熊市指不定哪天说来就来了,所以我和思年也一直都有往实体行业加大投入的打算,‘昊文’就是一个很典型的例子。将来嘛,说不准我们也可以和周勇一起进军连锁卤食,一家人一起努力,让生活越来越好。” 他这番开场白说愣了安沐沐在内的所有人。 安晶晶偷偷敛去铺开的气场,找了个角落位置坐下来。 接着,林昊泽自我检讨,“我知道沐沐读大学期间谈婚论嫁不对。其实很长一段时间我也因为两人之间比较大的年龄差距而误以为她只能是我的妹妹,因此,谈过恋爱,甚至还为了应付我妈考虑过和其他女子结婚,但不管你们信不信,我内心不可名状的抗拒是直至现在都未婚的真实原因。 我希望你们原谅我在这方面的迟钝。” 说到这儿,他将红了眼眶的安沐沐拉进怀里,看着安爸安妈,诚挚地说:“由始至终,我只喜欢沐沐,只愿和她结婚。我不想再等下去,是因为我对自己的感情有了清晰而明确的认识,迫不及待地想弥补这些年所走的弯路,想自私地阻止她发生变化的可能性。” 李琼硬生生地把一个想冲出喉咙口的“好”字吞了回去。 林昊泽的话令她想起了自己和安建渠的青葱时光。也许很久之后的将来,他们也会像他俩一样,遭遇考验和动摇,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彼此都是在对方是自己眼中最美好时的双向奔赴,有怨无悔,就是最完满最了无遗憾的人生。 安晶晶已经退回自己房间了,她需要认真思考一下,除了钱没有林昊泽多之外,周勇对她的专一和执着,好像也没有林昊泽对沐沐那么多?起码,当她打电话叫周勇也学林昊泽那样,来家里面对面向父母求婚时,周勇就支支吾吾地找借口推却了。 后半截谈话安沐沐没听,原因是林昊泽的助理小宋打电话来汇报买房子的事,林昊泽把电话转给她接。 之前林昊泽让小宋在医科大附近物色几处优质房源。 “符合林总要求的有三套,一套是新楼盘,后年才交房,不知道您和林总能不能等;另外两套的房主也联系上了,看你们什么时候有时间看房。”聪明如小宋,已经猜到了林昊泽在医科大附近买房的原因,他恭恭敬敬地请安沐沐作主,一点都不怕林昊泽批评他妄为。 安沐沐红着脸说她周二下午没课,到时可以约上林昊泽一起去。 转回身,看见一脸震惊的安爸,以及嘴张得足以吞下一整个鸡蛋的安妈,她给吓一跳,不知道林昊泽又说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表白之词,忍不住半嗔半羞地瞪他一眼。 林昊泽回她放心一笑。 不用问安爸安妈,单是看他这一个微笑,安沐沐便知道他已经胜出了。 送走林昊泽之后,安沐沐发现安爸安妈似乎仍沉浸在惊骇中,这才感觉好像不对劲得有些严重。 她问,“他给你们说了什么?看把你们吓得。” 安爸安妈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么大的事该怎么跟小女儿说。 最后,还是人虽然进了屋,但却一直贴着门板听墙角的安晶晶说了,“林大哥,呃,不对,你老公说,从他创建公司的那一天起,你就是所有公司里的第二大股东,还有,你给他的那张银行卡,他没用里面的钱,反而把公司每年分下来的红利全存在了那里面。嗯,医院,他买下的那家医院,也在你名下。妹妹,我亲爱的妹妹,原来你那么有钱,明天请我吃‘万佳’的焗蜗牛呀,说是从法国还是阿根廷空运过来的,我早就想去吃了” 安沐沐给塞了一耳朵的字词,却只捉住几个关键:她是股东;那张由最初的存折演变成的银行卡,林昊泽每年都给往里存分红款;医院是给她买的。 够了,已经把她炸晕圈了。 安沐沐看向安爸安妈,从他们的瞳孔里看到同样被吓傻了的自己。 安建渠点头,结结巴巴地说:“她,她说的是真的,昊泽,林昊泽,就是这么,这么说的。他他还说,当初以为,以为是恩情,现在” 看一大老爷们憋了半天都憋不出那些肉麻的话,从惊愕中清醒过来的李琼用无限怅惘又带着些羡慕的语气接过,“他说不是恩情,是爱情,是他小不小点就爱上你,一直爱到现在的证据。” 呜!安沐沐捂脸。这家伙怎么什么都敢说?还要不要脸?还让不让她要脸? 难怪他可以完胜。 对于安沐沐的这一结论,安建渠表示有意见。为了澄清他和李琼并不是冲着钱才松口,他主动承认在安沐沐向老两口坦白之后,他们没讨论两句就定了可以松口的基调。 “我反复说,那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要人品有人品,要能力有能力,配我们家沐沐,绰绰,不是,沐沐也很优秀,但到底还是年龄小了些,如果再耗个几年,万一昊泽有了其他想法,或是出现啥变动,吃亏的还是沐沐,对?早点办手续也好,都吃一颗定心丸。”他这样解释。 一旁的安沐沐猛点头,所以说,你爸永远是你爸,让安建渠这么一拨拉,当时答应林昊泽隐婚时的盲目冲动,瞬间就变成了快稳准狠狙击绩优股的高明。 安沐沐觉得自己的智商蹭蹭提升了好几档。 “话说回来,”安建渠又感慨,“沐沐,爸妈都很高兴我们的女儿能够被一个好男人深情相待,真诚等候。希望你俩患难与共,荣辱同担,把属于你们的日子过好、过美。” 一番话又让向来感性的安沐沐红了眼圈,顶着一个大姑娘的个头,使劲在安建渠怀里蹭眼泪花儿,蹭得安建渠都不好意思了,直言她还是快点学成毕业,公开婚史,滚去林家的好。 被林昊泽这一出刺激到了的,还有安晶晶。 正所谓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在林昊泽诚挚而又准备充分的提亲里,她看清了周勇和他的差距,也看清了自己和安沐沐的差距。她幡然醒悟无论怎么叫周勇他都不肯上门提亲的背后,可能真不是一句“性格老实木讷”就能解释过去。真爱是勇往直前的底气,周勇没有那份底气,等同于说,她二人真还没到谈婚论嫁的时候。 安晶晶打算回到学校后认真冲刺最后一门功课。 第180章 做生意就踏踏实实做生意,没必要圈钱玩资本游戏 安沐沐和林昊泽的结婚是真正意义上的隐婚。 星期五下午,趁安沐沐没课,两人去民政局办了手续。晚上,两家人在w市最高档的酒店之一“万紫千红”吃了顿饭,即宣告礼成。 万莉萍的脸色总体来说还算正常,没和安家人起龌龊,但也没说什么话,平平淡淡地接了安沐沐敬的茶,象征性给了一个不厚不薄的红包,顺利得令安沐沐长松一口气。 她怕就怕万莉萍心里膈应她,将一肚子不高兴过到爸妈那儿去。老爸倒不会计较,老妈可是在家就放了话的:我女儿是她儿子言辞恳切、态度端正,加亮了家底才求娶到的。若是敢抖威风闹幺蛾子,管叫你家竹篮打水一场空,到时候看谁后老悔。 安沐沐当时就听得头紧,但她心里明白,安晶晶那儿,还有一个麻辣婆婆在排队等着,老妈若是镇不住先来这位,后头那家只怕也会有样学样,把安家女儿、安家的颜面按地上摩擦。 万幸,万幸。 当然,安沐沐心里雪亮,与其说万莉萍突然改了性子,还不如说林昊泽在背后做了无数努力。 散场后,叫车将三尊大佛送回各自家中,喝了些酒的林昊泽让代驾把他和安沐沐送回医科大附近的方园小区。 那里有他以闪电般速度拿下的“爱巢”。 安沐沐听小宋说,原房主是职业炒房手,和林昊泽他们当初的手法一样,买下来之后就装修,高档小区走高档装修路线,普通小区走平价装修路线,装好之后,即刻找买家盘活资金。 她和林昊泽看中的这套房就是人家号称“花了巨资”装修的高档小区房。 “其实那人资金缺口挺大,如果多磋商几次,应该能砍到一个合理价位,可林董说他要的是个‘快’字。”机灵如小宋,当然知道帮老板表他不方便表、不屑于表的衷情。他还告诉安沐沐,林昊泽为这个“快”字当了冤大头不说,还让他放下手上的工作,合着家政公司,在两天时间里飞速完成了新房的床罩被褥、餐具食物等一系列入住工作。 “搞得公司的人还以为我被派出去做什么大项目,当然,这确实也是个大项目。” 握着房门钥匙,想起小宋说的那些话,安沐沐心里又羞又甜。看着身旁仰头车椅合眼休憩的林昊泽,她慢慢偎过去。 林昊泽没睁眼,伸手过来准确地握住了她的手,摸到她手里攥着的钥匙,一顿,更紧地将她的手、以及钥匙包进了自己的手掌里。 饭店给叫的代驾司机很专业,既不和他们搭讪,也不打量后视镜。 “阿姨今天挺” 安沐沐一句话还没说完,林昊泽便睁开眼,转头扔过来一记眼刀,“阿姨?” “呃,你妈” 林昊泽的脸上挂霜,“我妈?” 好,安沐沐舍下脸皮,将嘴凑到他耳朵旁,轻声说:“咱妈,咱妈还不行吗?” 这还差不多。林昊泽仰头合眼,继续假寐。 “咱妈今天这么配合,还答应不公开咱俩的婚事,就问你是怎么做到的呀?”安沐沐好奇问。 配合吗?林昊泽知道老妈手里有一个奶奶传给她的玉镯子,好不好另说,却是林家代代传给长房长媳的东西,但是,老妈今天并没有拿出来,可见她心底始终还是咯着的。 林昊泽心里想,脸上却未露声色,他微笑着说:“配合吗?老人家只想要个媳妇而已。” 有那么容易就好了。安沐沐心里明白,林昊泽不知费了多少功夫,才哄得万莉萍压下对军工厂一干人等的积愤、对安家莫名其妙又真真实实的怨尤。 “还连左?”怎么称呼左红凤,安沐沐表示有些为难,她这一世比左红凤年龄小,偏以妹妹的年龄得了做姐姐的命,不如连名带姓称呼?算了,含糊略过! “连林淼妈妈那儿她也没说?嗯,咱妈怎么可以做到这么低调?” 对于她的调侃,林昊泽扬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以示惩戒,不理她。 安沐沐往他耳朵吹气,“说嘛!” 林昊泽想拿回家在床上说吓唬她,又有点担心伏笔变成阴影,反而失了福利,再加经不住她淘气,只好咳嗽一声,说:“我告诉她公司最近在谈上市,我要包装个人形象,所以必须隐瞒婚史。” “她没有怀疑?” 林昊泽睨她一眼,“我妈不会怀疑我。” 难怪。林昊泽是万莉萍的眼珠子,事情也只有和他关联上,万莉萍才会放在心里。 不过,安沐沐挑眉问,“公司真要准备上市?” 林昊泽摇头,“做生意就踏踏实实做生意,没必要圈钱玩资本游戏。” 说到这儿,他倒想起一桩正事,侧脸认真看着安沐沐说:“沐沐,我想,慢慢将公司交给思年打理。” 安沐沐“嗯”了一声,静听他的下文。 女孩没有一惊一乍给出他干了件大蠢事的表情,令到林昊泽内心无比熨帖,他缓声向她解释,“你知道,我大学毕业后为了抓住行情多挣钱,放弃了考研,工作几年下来,还是觉得自己在知识上有匮缺,所以接下来我想重拾书本,争取考回财大,完成自己的研究生梦想。” “没意见,支持,只是”安沐沐歪头看他,表情调侃,真的是因为感觉到所谓“知识上有匮缺”吗? 林昊泽被她的眼神涮得有些狼狈,最后,又咳嗽一声,毅然决然地说:“好,我老婆说她要读研,我堂堂一大老爷们,学历总不能还没她高?不行,一定要把她压下去,否则,夫纲拿什么来镇?” 安沐沐笑得靠他肩头立不起身,就知道这家伙自尊心强,一肚子旧传统的迂腐思想,她捏他鼻子,“你有‘夫纲’?居然还有‘夫纲’么?拿出来我看看,看看你的‘夫纲’” 林昊泽任她猖狂,心想:还有几分钟,等到了家,你就知道何谓‘夫纲’了。 事实证明,安沐沐果然是猖狂得需收拾的那个。 哭喊无用,求饶没效,她从“林硕士”叫到“林博士”,还嘤嘤叫了几声“林教授”,还是没逃脱两顿如狼似虎的收拾。 最后,总算是既饱了口腹之欲,又夺回夫纲的林昊泽怜惜她“新承恩泽”,这才发了慈悲放她像条死鱼一样躺床上,自己拿条毛巾,哼着小曲去洗澡。 坏蛋,流氓!连声音都发不出来的安沐沐内心悲愤痛骂,一动也不想动。感觉有温热的面巾轻柔抚过脸颊,她赌气不理。 “好啦,好啦,”林昊泽贴脸过来安抚她,“明天换我叫你‘安博士’、‘安教授’好不好?” “好你个头!”安沐沐啐他,找借口,“明天我要上课。” 林昊泽笑得很是邪魅,“安同学,明天周六,要不我在家给你上一节,哎,不,两节小课?” 安沐沐哀嚎。 两人终于平静下来,已经是下半夜了。安沐沐洗了个澡,躺在林昊泽身侧,本打算再和他聊两句,特别是他提到想去读书,把公司交给林思年打理,乍听似乎有道理,细想却是经不起推敲:他什么时候开始这么信任林思年了? 还有,林思年那臭小子最近似乎有些个躲着她,叔侄俩在搞什么名堂? 她将脸转到林昊泽那边,正要开口问,却发现那人已经闭着眼沉沉睡去,鼻翼一张一翕,显然是累着了的表现。 其实一直到躺下之前,安沐沐都有种仿似在做梦的感觉,前世今生,从没想过可以和他睡一张床,离他那么近,近得能数清他的眼睫毛。 她轻轻将头靠过去,搁在他的肩膀上,鼻端萦绕着他的气息,耳边是他轻微又均匀的呼吸声,安沐沐这才相信,曾经的哀伤和绝望,真的,过去了。 第181章 人在高兴时会分泌多巴胺促进兴奋 第二天是周六,安沐沐原以为可以睡个大懒觉抚慰“受伤的身心”,没想到,万没想到,早上七点便被一个陌生电话吵醒。 “谁呀?这么早。”她一边嘀咕,一边拿过手机接通电话。 “还没起床?” 那头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将她满脑子的瞌睡虫驱走,怔了怔,失声叫道:“阿姨?” 叫出口后又愣了愣,脑子从“林昊泽的妈妈为什么大清早给我打电话”转到“擦!我已经和她儿子结婚了,该改口叫‘妈’”,可能也就几秒钟的功夫,那头却已经挂了电话。 身边的林昊泽也给吵醒了,惺忪着眼睛抬头问她,“谁呀?这么早打电话?” 安沐沐转身看着他,“呃,我可能,我可能” 话还没说完,林昊泽的手机也响起来了。 他看看手机屏,又看了安沐沐一眼,在她的苦笑中接通电话,叫了声“妈”。 安沐沐起床去洗漱,不时听见林昊泽“嗯嗯”、“嗯”的声音。 等她从盥洗间出来,林昊泽拿着手机在思考着什么,看见她,林昊泽的眼睛里亮出光彩,走近吻了吻她的额头。 “妈说要是我们起床了的话,能不能回家坐坐。”林昊泽说。他当然不能把万莉萍发脾气说安沐沐叫她“阿姨”,新媳妇应该主动早早起床奉茶问好的抱怨告诉她。 安沐沐歉意一笑,“嗯,这事是我们疏忽了,赶紧地,你去洗漱,我看看厨房有没有鸡蛋,煮两个鸡蛋垫底,过去再和妈一起吃饭好不好?” 说着,她吐吐舌头,“刚才她给我打电话时,我还没习惯,顺口叫了她一声‘阿姨’,你可得帮我好声向她老人家道个歉,不是故意的哟。” 林昊泽垂头,默了两秒,将安沐沐拥入怀中,“沐沐,我妈那儿,你多担待点。” 安沐沐小鸡啄米一样点头。这一世,能和林昊泽在一起,两人还能另建“爱巢”,她已经很满足、很开心了。万莉萍想摆个谱,挑根刺,完全没问题。 人在高兴时会分泌多巴胺促进兴奋,安沐沐一兴奋话就多,“这算啥,我以前认识一老太太,那才真的叫作。他儿子身体不好,工作又忙,因此特地请了个医护看顾自己。可老太太倒好,把别人当成全家人的家庭医生,她自个儿腰酸背疼找她按摩,孙子跑肚拉稀找她领药,就连隔壁邻居奉承她两句后,也可以带回家,让那小医护给诊病开方。不按她说的做,‘给我滚蛋’、‘我叫我儿子立马炒你鱿鱼 ’,那可是张口就来。可怜的小医护,每天提心吊胆,如履薄冰,她不怕活多,也不怕累,就怕耽误了各人的病情不说,还被警察以无证行医把她给逮走。 哈哈哈,相比之下,阿姨,呃,不,妈!咱妈可不比她好上了天。” 安沐沐嘴里的火车跑走了,这才发现林昊泽并没有跟着她的笑话一起笑,而是,沉了一张脸,默默凝视着她。 喛!安沐沐挠挠后脑勺,莫名心虚。 林昊泽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开,淡声问,“后来呢?那老太太的儿子知道之后,有向小医护道歉并管束他妈妈吗?” 后来?安沐沐恍惚,想想前世的后来,她突然就不想讲下去了,敷衍林昊泽说,“后来么,人家是母子,同气连枝,小医护哪有你想的那么笨,会去向儿子状告他母亲?” 林昊泽斜睨安沐沐。 安沐沐假装那个话题已结束,催他,“快去洗漱,妈在那边等着我们呢。” 两人赶回林家时,刚好八点。马捷轮休,保姆黄阿姨正在收拾早餐碗碟,看见他俩,略微吃惊,问林昊泽吃过早饭没。 说实话,刚吃了一个煮鸡蛋,林昊泽没什么食欲,但他想着安沐沐平时学业重,担心她营养跟不上,便问黄阿姨还有什么吃的。 黄阿姨为难地瞟了一眼万丽萍的卧室,说:“老太太早上叫我蒸三个小笼包,煮一把小米粥,现在锅里还剩一个小笼包,一碗小米粥。” 林昊泽转向安沐沐 ,正准备问她要不要让黄阿姨重新做早餐,深谙万莉萍个性的安沐沐却抢先对阿姨说:“我们不饿,你先去吃,吃完了看家里有没有芝麻糊或者麦片,帮我俩都冲一杯。” 黄阿姨不清楚安沐沐的来头,喏喏应着,目光却投向林昊泽。 “按她说的做。”林昊泽说完又问,“我妈呢?” 黄阿姨指指卧室,说:“老太太有点咳嗽,说她不舒服,吃完饭就进去休息了。” 前世和万丽萍一起生活过的安沐沐心里好笑,林老太太爱摆谱的毛病,看样子是走到哪都改不掉了。 “妈”刚吐出一个字,安沐沐就咬舌尖,笨蛋,总是记不住哪种场合说哪种话,按照昨晚给两边家人说好的约定,只要边上有外人,统统还原为结婚时的状态。 “阿姨还在咳?”她改口问。 黄阿姨点点头。 安沐沐皱眉,这咳嗽时间也太长了点儿,就一直没止住? 她扭头正色对林昊泽说:“有的咳嗽是变异性哮喘,得让马捷陪阿姨去大医院看一看,别一直当支气管炎给耽误了。” 林昊泽点头。 黄阿姨在旁边小小声帮马捷说话:“说过的,马护士说过好几次,老太太硬不去,谁也拿她没办法。” 林昊泽皱眉,“她怎么不跟我说?” 安沐沐给他赞许一眼,对,这才是问题的关键。真正有责任心的护士都知道,遇到不听话的老人时,应该把难题交给她的监护人处置。 黄阿姨缩头。她肯弱弱的为马捷解释两句,也仅仅是因为马捷嘴甜,平时得闲时肯帮她做点事,遇到万丽萍刁难她时,也会帮忙打个圆场,仅此而已,却不值得她冒着得罪老板的风险,继续强出头。 话说回来,这位少有来林家的安小姐也是个人物。别看她年纪小,居然能让平时连老太太的话都置若罔闻的林大老板顺从附和,怪道老太太不喜欢她,明明都已经答应去医院检查咳嗽原因了,一听马捷说是安小姐的提议,立马就竖了眉毛赌气说不去。 林昊泽敲门进屋问候万莉萍。 安沐沐看见黄阿姨吃万莉萍剩下的早餐,心里有些不忍,正想叫她和他们一起吃,又想起万莉萍的个性,若是让她知道新媳妇上门第一天就阻止阿姨吃剩餐,只怕自己就不是被挂电话那么简单了。叹口气,她问阿姨有没有芝麻糊或麦片。 “有。” 安沐沐注意到黄阿姨回答时表情有些犹豫,拿芝麻糊时,也是慢吞吞地,递过来时还明显顿了顿。 用脚想都知道有问题。安沐沐看保质期,好,过期半年了。 “过期食品啊,为什么不扔?”她扬扬手中的芝麻糊,问黄阿姨。 阿姨苦着脸说:“老太太不许,说说” 说有客人来时可以冲给人喝,反正他们也看不着生产日期。 这是前世里万莉萍的口头禅。安沐沐记起,哭笑不得。 看到她这副模样,黄阿姨小心翼翼地说:“冰箱里还冻着一些小笼包,要不我给你们蒸几个?” 安沐沐学林昊泽的样子斜眼睨人,传递出一种看透人心思的调侃,“在农贸市场买的大冰柜里的散装冻包子?” 黄阿姨嘿嘿笑,心里琢磨没见过这位安小姐几次,怎么她这么了解老太太? 安沐沐也搞不懂,万莉萍不差钱啊,你说她把过期食品塞给别人吃,好歹也是坑别人,怎么对自己也那么狠?苦哈哈地去农贸市场买那些不知道什么肉、到底是不是肉做的所谓鲜肉小笼包?她真以为她的胃是钢筋水泥铸的? 原本来的时候还带有五分饿,这下是全给气饱了,心里万分庆幸来之前好歹还吃了一个煮鸡蛋。 第182章 那表示从今往后,她就是咱们老林家的人啦 以安沐沐对万莉萍的了解,很有可能是需要她低眉顺眼进房去连请三遍,人才会不情不愿出来的。 可是,不知道林昊泽给她说了什么,没一会,万莉萍就耷拉着嘴角出来了,脸色虽然有点难看,好歹没说些个不阴不阳的酸话。 她拿了五十块钱给黄阿姨,让她去买点小菜。跟着,便站林昊泽面前一顿猛咳,——那种不是病,而是故意行为的咳。 万莉萍的这个动作令到安沐沐想起了前世。那时林思年被他妈妈左红凤扔回林家,林昊泽没时间管,万莉萍心疼孙子不愿管,小家伙越长越叛逆,越大越贪玩,老师经常让请家长,安沐沐没进林家时万莉萍就把保姆推去,安沐沐去了林家后,她就让安沐沐去。安沐沐给训得灰头土脸、作了无数保证后“放”回来,不好意思答应了老师的事不做,只好好说好歹哄着林思年将心思放回学习上。没想到,至此,万莉萍就把那孩子的事全交给了她。 偶尔林昊泽回来问到林思年在学校的表现,以及学习情况,万莉萍就这样猛咳嗽,提示安沐沐出头承认有她在自觉自愿帮着管束和辅导。 她这股子咳嗽,是要人出面替她出声的意思呵。 现在的她又有什么需要呢? 安沐沐望向林昊泽。 他笑着走近她,低声说:“林太太,咱们按老祖宗的规矩给老妈敬杯茶好不好?” 哦,噢,就这事?安沐沐忙不迭点头,“明白,我的明白,水已经烧好了,茶也泡了,就看凉了没,要不我换成热水再喝?” 林昊泽正想说没关系,万莉萍平时也不喝茶,这杯递上去,最多也就是抿一口。 万莉萍却已经点头说好。款儿摆得足足的。 安沐沐没介意,给她换了热水,双手恭恭敬敬奉上,“妈,请喝茶。” 万莉萍“嗯”了一声,接过去喝了一口,又递还给安沐沐。 林昊泽原以为老妈会在这时将家里传下来的玉镯子给安沐沐,不想万莉萍却是一副没动静的模样,他忍不住笑着提醒说:“妈,此处应该有红包,或者纪念品哟。” 万莉萍一怔,说:“红包昨天不是给了吗?” 安沐沐心里好笑,这样算下来的话,茶在昨晚不也敬过了么?不过她心情好,不想和万莉萍较真。 林昊泽却是听得心里一沉。 喝过茶后,林昊泽建议去逛逛街,吃顿饭,下午再看场电影。难得有个周末,能完完整整地陪陪老妈和老婆,他觉着挺好的。 万莉萍不乐意,说她走两步就累,哪都不想去,再说啦,已经让黄阿姨去买菜了,买回来没人吃,是要她搁地里种的意思么? 安沐沐眯眼笑,被爱情滋润了的她目之所及,皆是风景,随便在哪吃饭、吃什么,都行。 林昊泽装无奈耸肩,说他娶了个傻媳妇,不懂凡事要站他这一边。 万莉萍表示赞同,评价安沐沐就是一根肠子通到屁眼的那种傻,憨乎乎的,要换成丁瑶,早就和她一起劝说林昊泽改主意了。 “你不知道两头都不得罪,到最后两头都讨不着好吗?”她还这样教训安沐沐。 很好!一句粗俗的比喻加口无遮拦的批评,成功刷黑了林昊泽和安沐沐两人的脸色。安沐沐苦笑,没想到自己终究还是避不开传说中的下马威,还有,丁瑶是怎么回事?当时母子二人内定了的儿媳妇吗?在万莉萍这样传统的老人来看,她安沐沐是一个横刀夺爱的第三者? 这种情形下,中午就算是给龙肉吃也不香了。何况吃饭时万莉萍还一直在叨叨黄阿姨,一会说她青菜买贵了,也不知道还没还价,一会又说她红烧肉没炙猪皮,吃得满口膻腥味。林昊泽劝阻两次,安静两三分钟,又包不住话般安排黄阿姨洗了碗之后去把林淼抱过来。 “上次淼淼妈就说了,中午她和孩子要睡觉,我要是再去吵醒她,别怪她拿扫帚把我扫出去。”黄阿姨都快哭了。 安沐沐不说话,埋头刨米饭,心里盘算吃完饭后找个什么借口先走为敬。 这一世她不再是林家拿钱做事的小医护,真还没必要毫无底线地忍受这个新鲜出炉的婆婆大人。 林昊泽打圆场说不用黄阿姨出马,三点钟他和安沐沐去接孩子过来。 安沐沐侧头看他,还要待到至少三点之后? 林昊泽给她一个哀求加讨好的眼神。 好,看在林妈妈辛辛苦苦将这么好的一个男人培养出来后送给了自己的份上。 饭后,趁安沐沐去厨房帮黄阿姨收拾,林昊泽问老妈,“婆婆传下来的那个玉镯子,你是不是给了丁瑶?” 万莉萍面色一赫,表情变了几变。 “你真给她了?”林昊泽的头一下子胀大,那东西的重要不在于贵重,而在于意义,几代婆媳传下来的意义。 “什么时候给的?怎么就没先跟我通个气?”他气得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要这事是下属干的,早就发大脾气了。 万莉萍扛不住她家这个顶梁柱的火,呐呐说:“那不之前跟你回来过几次,就,就经常自己拎着东西上门看我吗?有次,我把镯子拿出来补水,让她看见了,听说是林家传大儿媳妇的东西,一直不住口夸我里里外外撑起了林家,我我以为你俩是迟早的事,再说了,你婆婆给我的时候就说了不值大钱,我,哎,反正最后也不知怎么地,就让她拿走了。” 林昊泽心痛得话都说不下去了,“妈,你怎么能怎么能” 说安沐沐憨傻,她自己才是既喜欢摆显,又经不起甜言蜜语夹击的那个。 林昊泽想起小时候奶奶笑眯眯对他说曾奶奶将玉镯传给她时的情景,那应该是命运多舛、又遭逢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奶奶难得的亮色,老人还拉着他的手,说等他长大后,娶了媳妇,镯子也要送给她。 “那表示从今往后,她就是咱们老林家的人啦。” 奶奶的这句话,林昊泽一直记至今。 但现在,妈妈却说她将那只唯有安沐沐才配戴的镯子送给了别人。 “怪我,是我当初的彷徨和犹豫造成的。我以为我的一生就那样了,但其实,我做不到。”他喃喃。 这模样的林昊泽吓到了万莉萍,她伸直脖子强装镇静说:“你想要,我去找她讨回来就行了,有什么关系?她最听我的话,我说要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林昊泽不想说话。在公司里叱诧风云的丁瑶,会乖巧顺服于乖僻偏激还出口成脏的市井老妇人,为什么?当她明白自己的企图已破灭,还会继续矮下身段任你搓圆捏扁? 他只怕色厉内荏的老妈被丁瑶拿出职场上的一点花样气到心血管爆发。 “不用了,我会处理。”他淡了声气对老母亲说。 从厨房出来的安沐沐看出他的异样,担心问,“怎么了?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没什么。”林昊泽强提出笑,“下午我还有点事,这会先送你回去。” 哈,不需要找借口就可以走啦?不用等到三点钟去接林淼小妹妹,然后再和婆婆大人耗到五、六点钟啦?真好! 安沐沐乐完,关心林昊泽,“要不要我陪你去?” “不用。”林昊泽拒绝得很干脆。 上车后,林昊泽原本想将安沐沐送回家,她却说要回学校清理物品,找辅导员申请校外居住,事情好多。嘟囔半晌,安沐沐突然想起一桩事,问林昊泽以后有时间她可不可以去医院观摩腹腔镜手术? “没问题啊。你自己的医院,只要不影响其他医生工作,当然可以。”林昊泽心不在焉地答完之后,反应过来,“你要看那种动刀动枪的手术?” 安沐沐点头,“大二开始就有专业课了,实际观摩对我理解那些深奥又抽象的知识有很大帮助。” 如果不是心里装着事,林昊泽倒真想认真问问斯斯文文的安沐沐,是不是确定要去看那些有刀有血的手术场景。 当然,那些都是后话,现在的他只想和丁瑶好好谈一谈。 笑着将安沐沐送进宿舍楼,林昊泽转身就点着一支烟,脑子里捋了捋措词后,他拨通丁瑶的电话。 那头接得很快。一颗心完完全全沉浸在爱情、事业双丰收里的丁总经理,此际还没意识到前方有暴风雨,她跟着万莉萍叫“阿泽”,带了丝嗔怪说:“你终于想起我来了?” 第183章 最后一句话,丁瑶说得咬牙切齿 林昊泽约在丁瑶家附近一家咖啡馆碰面。 去之前,林昊泽给林思年打了个电话,说他想和丁瑶所在的证券公司签五年期合作协议。 “算是公司的一项重大决定,当然要征求你的意见,取得你的同意。”林昊泽说。 林思年很是吃惊,换合作的证券公司?真是重大决定,怎么兀头兀脑要整这一出呢? “我尊重你的所有决定。只是,为什么要换,特别是为什么要换去她家呢?她家的风格和她本人类似,一向都是道义放两旁,利字摆中间,佣金表面上看着低,实际所出的研究报告没有几份是真的,完全不具备参考价值,甚而至于还会为了自家利益进行一些带倾向性的误导,这些在业界都是众所周知的事。”林思年据实说,并不因为丁瑶和林昊泽关系特殊而有所保留。 林昊泽再一次觉得以后把公司交给林思年打理是非常正确的决定。 “对不起,我私人得用这份合作协议找她换回一件东西,一件属于沐沐的东西。”林昊泽也说得很实诚。 一提到沐沐,林思年就更没话说了。 他正准备问问两人关系最近怎么样,有没有更进一步,却听林昊泽说:“哦,对了,我忘告诉你,我俩结婚了。因为沐沐还在上大学,所以我们决定暂时不对外公布,你记得保密。” “啥啥?你俩啥啥?”林思年给震懵了。他这头还在担心两人迟迟不捅开窗户纸,那头男主角却告诉他结婚了? 林昊泽心里小得意,心情好了几分,勾起唇角说:“嗯,你没听错,我们买票上船了,新房就在医科大附近,欢迎有空来坐坐。这事也就双方父母知道,所以,再提醒你一次,记得保密。万一给沐沐惹出麻烦,我可不管你是谁,照揍不误。” 林思年倒吸一口冷气,他倒不是怕林昊泽的威胁,而是这事,这事也发展得太快了!从小暧昧到登记结婚,他都还没反应过来,那两人就一步到位啦? “哎,恭喜,恭喜,恭喜二位喜结连理,祝你们永结同心,百年好合。”跟着,林思年想到什么,脸色垮下来,苦着表情,小心翼翼地问:“你有没有告诉她你已经知道了我俩的穿越身份?” “没有。”林昊泽答。 林思年怪叫起来,“完了,这下完蛋啦!我还在头疼该如何告诉她我已经向你坦白,哪料到你俩居然就结婚了,结婚了!你那哪叫隐婚,分明是闪婚好不好!” 林昊泽打趣,“怕她生你的气?” “不然呢?”林思年没好气地说。 “那就,不告诉她呀。”林昊泽悠然笑道。 林思年没听明白,“你说什么?” “你俩,也瞒了我很多年,不是吗?”林昊泽反问,想想那些搞不清楚她和林思年的关系,被他们的各种马脚弄得疑虑丛生的时候,他磨牙,现在角度互换,他什么都知道,她还懵里懵懂,多有趣!多泄愤! “呃,那不是我不肯说,是沐沐呀,我大伯母啊,她担心你知道上一世你在最后的时间里娶了她,心里有压力,更怕你觉着尴尬,因此避开她,不再和她往来。”林思年解释。 林昊泽眼眶发热,那个小傻瓜,像只蜗牛,背着上一世的沉重负担,对他的感情不自信又敏感,稍微有点风吹草动,立马就将头缩回去躲起来,如果他不觉悟,或者说他在母亲的催促下仓促和其他人结婚,她是不是立马就会转身往反方向爬走? 不敢再想下去,一想就是满满的后怕和愤怒。同样的滋味,他也应该让安沐沐尝一尝,最起码,听她像今天早上那样吐吐槽,让他重新审视自己对母亲、对她的方式和方法,保持爱情亲密度,促进三方友好和谐发展,都挺有帮助的哟。 林思年惨叫,“大伯呀,可你不能把我献祭出去呀!你媳妇凶起来会拿尺子打手板心啊,我挨过的,老疼老疼。” 林昊泽更开心了。那才好,这一生还有机会见着她打人、他挨打,真好! “放心,实在不行,你就去西北调研咱们瞧中的那只资源股股票!嗯,天气虽然热起来了,但也就个把月,问题不大,时间会淡化她的记忆,再说,看在你晒成颗煤炭的份上,估计她也不会较真了” 跟林思年调侃出来的好心情,延续到了见到丁瑶时。 他带着一脸和悦走进咖啡馆,身姿挺拔,步态从容,有一种从内而外散发出的气质和魅力无声无形地罩住丁瑶,她怔怔看他走近,再走近,直到她面前,温和一笑,拉开椅子坐下,说:“耽误你了没?” 丁瑶呛咳,赶紧抽纸捂唇掩饰自己被“美男”魅惑了的窘态。 她一直认为自己在择偶,不,所有抉择面前都是冷静而理智的,会权衡利弊,斟酌得失,将各方面因素都考虑进来,再选取对自己最有利的那一项。其实就在考虑林昊泽的同时,丁瑶还同时考虑了林思年,以及另一位身家和地位都有优势的男士,她在他们面前都同样投其所好,像一个撒一网子饵,却只捕捉最肥美那条鱼的渔夫。 但现在,冷智的钓手承认她没躲过丘比特涂了迷药的箭,如同一个二八年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一样,被眼前这个通气散发着沉稳、睿智气质的男人迷住了。 丁瑶撩开颊边一缕垂发夹至耳后,笑着淡开自己刚才的失态,声音娇嗔地说:“我们之间还用得着说这种客套话?” 林昊泽点头,也对,彼此都算得上是职场丛林里厮杀出来的钢铁巨兽,没有兜圈子的必要。 他讲明来意,为万莉萍的轻率道歉,表示愿意弥补。 “你有什么想法或要求,只要是我办得到的,我都愿意倾力相助。”林昊泽没有早不早抛出他预想中代价沉重的协议。谈判嘛,哪有一上来就交底的? 丁瑶脸上的血色随着林昊泽说的话一点一点褪去。她仰身椅内,定定看着他,看着这个自己刚刚才爱上的人,一字一字说他并不爱她。 他找她归还象征林家大媳妇的玉镯子,宁愿任她开价也要收回去,不就是表明他并不爱她、压根就没想过要娶她吗? 那一瞬间丁瑶的内心其实是抓狂的,她想揪着他的衣领咆哮,“不爱我,没打算娶我,那为什么要带我去你家?凭什么在我咬牙受尽了一个粗鲁又无脑的老妪各种讥讽和使唤之后,你却说伤害的终点其实是个误会,希望我不要放在心上?说得轻松,你没见你妈当初不接纳我时是如何嘲讽我的,换你,一句‘愿意弥补’就可以弥补了吗?好不容易打动了她,转身回来你却变成了顽石,合着你母子俩把我当傻子戏弄是” 可她到底是一句话也没说。咬紧牙,将满口血腥一口一口咽回肚子里,直到一度被打晕了的理智慢慢醒转,爬上来。 这才抿了口已经变凉的咖啡,润湿了喉咙,强提出轻松说:“误会而已,说清楚就行了,不值得林董这么郑重地任我开条件。只是阿姨交给我时,一再强调是林家的传家之宝,要我务必妥帖珍藏,正好我在银行开了一个保管箱,于是我就把它锁进了保管箱里。你也知道那帮人周末休息,这样,周一,哦,周一不行,例会加总部视频会议,差不多要开一整天,周二,我争取周二去取出来交还给你。” 最后一句话,丁瑶说得咬牙切齿。 第184章 没要求,往往意味着,人并没有和你交易的兴趣 林昊泽的心往下沉。谈判的人都知道,不愁你条件高,就怕你不提条件。 没要求,往往意味着,人并没有和你交易的兴趣。 她打算就这样收了他林家的传家镯?林昊泽暗自冷笑,那是没试过和他为敌? 两人算是不欢而散。 林昊泽连价都没出,林思年奇怪,“总要喂一张牌出去看她咬不咬啊?” 他摇头,“没必要。” 对于有胆拿本应属于沐沐的东西来挑衅一战的人,林昊泽认为,那就一定要正面硬刚。 果然,周二,丁瑶并没有将玉镯子奉送。 林昊泽下班回到家,双手抱臂站在客厅落地窗前,看楼下车水马龙,熙来攘往,为利奔忙,脸上渐渐浮现出意味不明的微笑。 专心应付期末考的安沐沐伸着懒腰从书房出来,从后面环抱住他的腰,柔声问:“在想什么?” 林昊泽的笑变得生动,他握住安沐沐的手,“想暑假是不是陪你去哪里玩一趟。” 安沐沐眼睛一亮,不知为什么,突然就嚷开,“南京、上海,华东五市” 话没说完,突然哽住,那是她上一世的锥心之旅,因为他不愿意让她看着他离世,她就佯装无事地踏上了旅程。 上一世他们什么话都没说,彼此间又好像什么都知道,临终之前,他给她名份,给她一生无虞的财产,她接得自然而然,又毫无负担。 那时的她,知道自己再没有时间触碰他的心思,只能如他所愿将孤独之旅中的触及她情愫的东西拍成照片发给他:南京夫子庙里的雨花石,无锡小商店里题有“三餐烟火暖,四季皆安然”的笔筒,寒山寺寺墙前手心里的“到此一游”,无一不是她能想到给他的最悠长绵然的感受,无一不是她想和他一起出现在照片里的遗憾。 这一世十数年过去,她重新从一个稚嫩小童慢慢长至今日娉婷,上一世那种绝望到不敢再在他所生活过的环境里停留的心情,逐渐淡去,连自己都以为不会再被想起,却原来,是日复一日积累在地幔裂隙里的岩浆,在等待今日的爆发。 安沐沐眼里有泪涌出,她想抽回手擦拭,林昊泽却握住她的手不放。她只好将脸埋进他的背腹,不停蹭擦抑制不住的越来越多的眼泪。 初夏季节,林昊泽已经穿上了棉质薄睡衣,背上的湿漉很容易便感受到,他不敢动,安安静静站到安沐沐将那波眼泪流完,又将脸贴在他背上蹭干,这才顺着她的手将人拉进自己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头上,闻着她发间的芬香,低低说:“好,我们去南京、上海” 林思年告诉他,上一世,她一走,他就放弃了化疗,最后时刻,是让他记得等她回来后,将她买的刻有“三餐烟火暖,四季皆安然”的笔筒放在他身边一起火化。 这一世,他要陪她去夫子庙挑雨花石,还要在手心里写下“林昊泽、安沐沐到此一游”,合在一起连着“寒山寺”三个字一起拍下来。 林昊泽没有上一世的记忆,他只是听林思年说,原本她答应了他要随团游完华东五市再回去的,可走到上海,听到他去世的消息后,她还是忍不住折回了。回得令人猝不及防,连他原本和林思年商议好的要趁她不在期间把追悼会等一干身后事都处理完毕的安排都被打乱。 他是要保护她的。 她明明知道,却依旧坚持回来送他最后一程,像林思年描述的那样,偏执地将一抔骨灰当作是他的原身,不让搁行李箱,为此宁愿不坐高铁,一路抱着他回到老厂 不知道那个时候她的心情,是不是像她遗忘在那份他为她置办的商业铺面购买协议里的一纸小诗所言: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林昊泽的血热了,他了解怀里这个女子有多害羞、有多内向,这一世,相信如果不是他先迈出这一步,她就会将两人关系永远定格于不远不近的凝望里。 念及此,林昊泽心里又有很多恨和痛。他觉得都怪她,自己浪费了很多时间,走了很多弯路,可当感受到怀里温热的身体,又很感激一切正当时。她在最青春的年华,他有足以掌控命运的基石,他俩再不需要如前世一样的隐忍、克制,再没有伤害和背叛,正好,真好。 不过,他还是有很多事要做。要为前世的她讨回公道,要把这一世的隐患清除,要让吊儿郎当的林思年成长为顶梁柱,如此,才能安享岁月余生。 当然,林林总总的事项里,和安沐沐规划好暑期的旅行是最重要的。 林思年一听林昊泽要出去度一周“婚假”,公司事务全交给他打理,一张脸当时就能拧出苦汁了。 “要起早床,天天晚上排队开会很吃亏的,大伯” “你别叫那两个字。”林昊泽纠正他,让人听出破绽就麻烦了,特别是安沐沐。 “你真不告诉她你已经知道实情了?”林思年惊讶瞪大眼。 林昊泽沉吟片刻,说:“不是不说,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看见林思年想反驳,他一眼反瞪过去,用充满大伯身份的威严声音说:“你要我重复提醒多少遍,你瞒我这么久我还没和你算账。” 呃,好,听他那意思,这笔账就该林思年一个人扛,没安沐沐半毛钱关系了。 林思年认栽。 “另外,我改主意了。丁总既然瞧不上我送的礼物,”林昊泽淡淡地说,“那就拿点有‘诚意’的东西给她。” “什么叫有‘诚意’?总不能把公司送给她?” 林思年原以为自己说的是句笑话,可林昊泽定定看着他,看得他心里发毛,“不会,你不会真打算把咱们的投资公司送给她?” 林昊泽意味深长地笑,“是谁告诉我,07年会有一场因上调印花税而导致股市暴跌行情?之后起伏跌宕,直至08年跌入谷底。” 林思年的眼睛像牛眼一样鼓出来,倒吸八口凉气,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不明白。当然,可以原谅,上一世的林昊泽拼打铁血江山时,他还在和抓着他复习功课的安沐沐战天斗地,而这一世,商场呛人的硝烟还没有正式升起。 “不管是公募还是私募,大家都依附股市而存活、发展,实现盈利,股市是一双卡住我们咽喉的手,它要我们活,我们就活;它要我们死,我们就只能死。这也是我不停投资实体经济,希望能实现多条腿齐步跑,不受制于单一经济品种的原因。现在的情况是,我担心的事跟着就会发生了,本打算改变策略,只守不攻,为自己和投资人保住胜利果实就好。但是,你提醒了我,或者,我可以利用这次机会,离析客户资产,将那些我们一直都很头疼的末级客户” 林昊泽默了默,声音里不无残酷地说:“交给丁总带上岸。” 林思年一个哆嗦。末级客户都是些刁钻滑坏的老油条,见利就上,吃亏就翻脸。林昊泽所谓的“离析客户资产”,分明就是借先知优势,将目前看上去战果辉煌的投资公司做个分割,然后再引诱丁瑶吞下已经被处理过的、只剩下不良资产的那一个,等暴跌行情触发时 他有些不敢想下去。 如果丁瑶上当,说服她的公司拿下,那将会成为她的一项重大工作失误,降职、罚薪,迎来职业生涯的重创,万一再有人挖出她曾经和林昊泽交情暧昧的经历,联手情郎坑自家公司的罪名铁定跑不掉,这顶帽子 林思年思忖,以丁瑶的小身板,应该扛不住? 更严重一点的设想,假如丁瑶是个胆大心贪的,看好林昊泽手上曾经的王牌,联合几个同她一样胆大心贪的伙伴,以个人名义来拿 林思年的后背嗖嗖发凉,前者会身败名裂,后者,是烟消云散? 他直直看着林昊泽。 林昊泽耸肩一笑,“要不,你再去言辞恳切地和丁总攀攀交情,看有没有面子说服她签下合作协议,把林家的玉镯归还给我,实现双赢?” 第185章 丁总果然是女中豪杰,胆大心贪 来自林昊泽的诱惑是直接而快速的。 没过几天,丁瑶就在业内收到了林氏集团要出售名下投资公司的风声。 林昊泽亲自掌舵的投资公司?丁瑶不敢相信,一再追问对方,还找了圈子里好几位同行求证。 得到的都是否定答案。 没有一个人承认有听到类似消息,反而个个都找她打听来源。 放下手机,丁瑶心里肯定了这件事。金融格子间里的都是人精,真要是空穴来风,正常反应是嘲笑她天真。一口否认,倒像是做好被询问的思想准备了似的。 她拨了一家私募公司里对她有点子企图却从没被她搁心上的部门小头目的电话,打头第一句就是问“林昊泽那边,你们的报价有没有八位数?” 那头一愣,支吾两声,奈不过丁瑶又哄又诈,最后,无奈地说:“别说报价,就连这事都捂得严严实实的,我这种角色,能听到那么一两句,已经算不错了。” 放下电话,丁瑶挫牙,好你个林昊泽!一个三文不值两文的破镯子,这事就要绕过她家了?还是说,偌大一个诱饵原本就是为她准备的? 她有些拿不准。玉镯子连她这个外行都看得出品相一般,林妈妈也给得随意,倒不好说值得林昊泽拿出他手里一张同花顺牌做交换,当然,也有可能纯属巧合,两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事,碰巧撞在了一起。 丁瑶不相信是巧合。她直觉手里那个没有二两重、原本打算半真半假握着试试看能不能趁机给林昊泽套上笼头的镯子其实是个法器,——收服不了他也可以刮下他一片龙鳞的法器。 她决定抓住这趟机会。 只不过,刚刚才在林昊泽面前掀开了“我就是不想还给你”的嘴脸,再重演初识时那个开朗坦荡的“丁姐”,别说林昊泽不会接受,就连她自己都觉得难度和脸皮厚度成正比。 但丁瑶岂是轻易放弃的人。何况,这一次的诱惑实在是太大,她也舍不得放弃。 想了一晚上,丁瑶决定从林妈妈那边入手。老太婆看似乖张刁滑,实际上既蠢又贪,跟她打交道,无非就是受点辱,忍点气,却很实惠呀,大实惠。 丁瑶给那个玉镯子换了一个价格比本尊还要高的盒子,进口丝绒缎面衬底,不知道名头却散发出木料清香的盒子材质,工艺处理也很好,看似古朴自然,触手却细腻舒适。 妥妥的高档货。 连万莉萍这样不讲究的人都看得出来。 她那一双浑浊的眼睛亮出精光,连脸上横七竖八的皱纹都舒展开了幅度,因为,丁瑶不仅主动将玉镯子还回来了,而且,还附送了一枚金戒指,说是合作单位举办联谊活动时抽奖抽中的,公司不让穿金戴银,所以她索性拿来借花献佛送给老太太。 ——丝毫没提林昊泽让她归还玉镯的事。 说得一向厚脸皮的万莉萍都不禁热了脸。东西是她脑壳发热送出去的,儿子所娶非人不说,还臊着人家又把镯子还回来。还就还,人还没一点芥蒂地给换盒子、送金戒指,性格豪爽,出手大方,倒让万丽萍很是遗憾林昊泽娶的那个人不是她。 “林董结婚啦?”丁瑶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信息。 “没有,没有,就有,有对象了啊,瞧上了一个。”万丽萍意识到失言,连忙结结巴巴遮掩。她并不是顾忌安沐沐还在上学,而是儿子,儿子说他的公司要怎么来着?反正,婚否必须保密。 丁瑶笑笑,心里很是庆幸自己找了老太婆做下台阶。来日方长,林昊泽害她空等的那些时光,以及加诸给她的羞辱,慢慢儿讨回来,也不失是沉重生活里的乐趣。 她是提前下班来林家的,告辞时,正是下班时点。马捷仗着见过几次面有些个熟脸,凑上前问她能不能载自己到公交站点,虽然丁瑶从没瞧得起过这个小医护,但并不影响最喜欢攒人情的她顺手刷一笔好感。 丁瑶爽快地同意了。 车上,丁瑶找话题和马捷聊天,当马捷说及林昊泽搬到医科大附近去住了时,丁瑶愣住。 医科大?好像和林昊泽、林思年关系很是要好的女孩安沐沐考上的学校就是医科大,林昊泽搬到她那边去了? 合着万莉萍承认林昊泽有对象的话,丁瑶沉思。 “你不知道吗?”马捷故作惊讶。安沐沐和林昊泽结婚的事虽然没人跟她说,但那两人之间有情愫可是是人都能看得出来,难为这位风光又骄傲的女能人被蒙鼓里至今。 想到混得再好也有被男人莫名抛弃的时候,马捷心底升起一股子惬意,脸上有悦色浮起。 看得丁瑶想笑,反将自己的联想放到了一边。她能混到今天,面对面的羞辱和蔑视都曾经经历过无数,来自一个通身衣服加起来没她脚上鞋子贵的女子的嘲笑算什么?街上遇到这种人她连正眼都懒得奉送一个。 不过,这女子是林家的医护 也可以利用一下的哈。 念及此,马捷下车时,丁瑶从车上常备着的礼品箱里随意抽出一条包装精美的丝巾,一边递过去一边笑着说:“平时少有和马小姐聊天,真没发现你其实是个秀外慧中的有趣姑娘,交个朋友。” 交个朋友?马捷歪头想,连林昊泽这样的人物也会时不时以“丁总”称呼的女人,有对她说“交个朋友”的时候?实在是令人开心。 “嗯,交个朋友。”她高兴地重复一遍,接过丝巾盒。 林昊泽接到老妈电话,说丁瑶把玉镯送回来了。他一怔,跟着乐起来,怪道等了几天鱼都没上钩,原来,游旁边吃饵去了。 “你没跟她说什么?”他问万莉萍。 万莉萍打个嗝,泄露了林昊泽心有所属的事,这不算说了什么?。 “没,没呐。”她说。 电话那头几秒钟的停顿令到林昊泽怀疑老母亲应该透露了某些不应该透露的内容,他抚额,难怪丁瑶会从那个方向入手。不过不要紧,他从不惧困难。 丁瑶等了两天,没等来林昊泽的电话,她不得不一边骂他奸狡,一边堆出笑容、柔和了声音主动打给他。 只不过,她还没开口,林昊泽就抢先说:“我们和合作的证券公司协议快到期了,丁总,拿出点诚意,给我们一个和你家合作的机会。” 什么意思?丁瑶差点没给砸懵,不是在传他们要卖掉投资公司吗?怎么突然跟她谈合作了呢? 她直觉林昊泽已经猜到了她的目的,在故弄玄虚敷衍她。 可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他收到了她归还回去的玉镯,从而大手笔向她表示谢意呢? 一向聪慧又以能算准人心为傲的丁瑶选择相信她的直觉,自动放弃了林昊泽给她的最后一次机会。 两人约定见面谈。 林昊泽主动提出去丁瑶公司,被她以“工作时间找她的人多,不方便谈事”拒绝。 很好,看样子,丁总果然是女中豪杰,胆大心贪,她应该是如他所猜测的那样,打算撇开公司私吞。 林昊泽脸上浮出笑容,答应了丁瑶晚上照旧在她家附近那间咖啡馆见面。 放下手机,林昊泽这才想起来今天是周五,安沐沐要去医院做视力保健按摩,还有,明天有一台儿童先天性心脏病的手术,主刀医生是从广州特邀来的二级教授,今天下午他会联合本院医生研讨手术方案,对于这个难得的学习机会,安沐沐也是一早就说好了要去旁听学习。要没丁瑶突然而至的电话,他原本是打算陪着安沐沐在医院忙完之后再一起回家,现在看来,显然要失约了。 林昊泽懊恼地拍拍额头,有点子想和丁瑶另约时间。 当然,也只能是想想。 他不得不抱歉地给安沐沐打电话,说晚上有事,只能把她接到医院,不能陪着她了。 “连接都没必要。”安沐沐大度地说,“公交车、出租车,满大街都是。你去忙你的,我自个儿找得着医院大门。” 这样的安沐沐让林昊泽失笑之余,又很感动,还有一丢丢失落。 “你就不问我晚上约了谁?约在哪?”他问她。 安沐沐惊讶,“那不是晚上等你回来之后准备好皮鞭、手铐,再在床上拷问么?现在问有什么意思?” 第186章 看着他自寻死路,自己才能挣脱樊笼,重获生机,不是吗? 方梓豪一到周四就开始心神不宁。因为他知道没有特殊情况,安沐沐明天会来医院。 他不明白那女孩对他的吸引力为什么会越来越大,就好像自带一股子魔力,魅惑着他有种上了头的瘾,难以抑制地念她、想她,梦想着和她在一起。 这种满是得到她的占有欲,令他晚上做了一个和安沐沐在一起的春—梦。梦里的女孩目光绵绵看他,还伸出洁白柔嫩的手抚摸他的脸、脖子、胸膛,她的掌心温暖,慢慢往下摩挲,激起皮肤阵阵酥麻。他翻身将她压在床上,感觉到女孩的颤栗,这种颤栗刺激出了他的反应,并且,很不幸地在梦中发泄了出来。 醒来天光已微亮。 身边是同样青春的身体,还很熟悉。可也许正是太熟悉,以致方梓豪很难产生出梦里那种冲动,他只能望着她,望着一番动静都没有惊醒到的马捷,心想:该是换人的时候了。 清晨起床,马捷一边煮鸡蛋、削苹果,一边抱怨又是被万莉萍折磨的一天。 方梓豪作出一副听得很认真的模样,心里却在盘算该如何师出有名地和她分手。耳边似乎吹过安沐沐的名字,他一愣,脱口问:“安沐沐?她怎么了?” 马捷收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然后,调高语气里的温和度,不紧不慢地反问道:“我提了她吗?” 她确实没提安沐沐,不过是方梓豪夜有所梦,以致醒来都还念念不忘,产生幻听而已。 方梓豪面皮一紧,讪讪回身捞出锅里的煮鸡蛋,无意识地要拿起来敲破,不料鸡蛋正烫,蛋壳又有些个粘手,他给烫得本能地缩手,却将鸡蛋也带了出来,“叭”地一声掉地上。 马捷看见他捡起鸡蛋直接扔进垃圾桶,忍不住皱起眉头,“也就是壳摔破了,里面又没沾上灰尘,干嘛扔了呀?我买的土鸡蛋,一块五一个,多可惜。” 方梓豪暗叹一口气,他倒没觉得马捷半前句有说错,只是当时也只是一个类似职业性不待见被污染物品而必须做出处理才行的动作,仍然得归咎于他的迷糊。提点他两句,或者取笑两声,都是应该的。只是她的后半句就让人听得不是味了,贫贱夫妻百事哀,一块五毛钱而已,就把两个人更多是精神上的拮据亮了个底朝天。 “剩下那个鸡蛋你吃。今天宁教授要和北京来的儿童先心病教授会诊,可能会回来得很晚,晚饭不等我。”眼也不抬地打声招呼,方梓豪换衣服出门。 留下马捷在厨房抄手冷笑。 同一张床睡觉,她怎么会不知道方梓豪昨晚出了什么糗。正因为明明有佳人在旁,他也能整这一出出来,使得马捷认定了这段时间自己的感觉一点没错,方梓豪他人在这儿,心,已经走了。 因为方梓豪一再明确表示不喜欢她去医院,所以,起初她怀疑他的新欢是医院里的女医生或者护士,可是,看方梓豪平时也没有找借口出去约会或者带些个女人的痕迹回来,马捷很快又推翻了自己的判断。 很快,细致的马捷注意到每周四、周五的方梓豪都会显得与平时不一样。周四他会更在意装扮,发型、领带,甚至皮鞋,但凡能透过白大褂显露出来的位置,他都会在镜子里反复打量好几次;周五的心情也比较极端,有时会很差,回来后话也不说两句,晚饭后直接将自己关进房里看书,有时又会表现得很高兴,会主动和她一起做晚饭,聊天,当然,这天大都也是围绕着林家聊,特别是林昊泽。 林家? 马捷有些个想不通林家哪来女眷让方梓豪关注,难道他只是单纯性地留意他的大boss林昊泽的动向? 直到她听见林老太太向林昊泽抱怨年纪大了,看东西越来越模糊,而林昊泽在向林老太太推荐去医院尝试中医按摩时,顺口拿安沐沐作例子,说她每周五下午都要去医院按摩,视力已经大有提高。 她这才有些个将安沐沐和方梓豪对上号。 让她确信方梓豪心里那人是安沐沐,得归功于昨晚。昨晚,方梓豪最激动的时候,轻轻唤了一声“沐沐”,被她听见了。 那当时马捷没有动,静静装睡,脑子里无数个问题浮上来,解不开,挤在一起压得脑仁发涨。方梓豪的新欢是安沐沐?他俩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不对呀,林老太太时不时都表露出对安家莫名其妙的敌意,说安沐沐是个小妖精,他父亲什么本事都没有,卖女求荣才换来一声“安校长”,才有今日的风光,否则,以他年轻时拈花惹草的德性,早不知躲哪个犄角旮旯丢人去了。 林老太太极其护短,从不提自己儿子在当中的角色,可马捷也并不笨,她早就听出了个梗概:安家今时今日的富贵,和林昊泽对安沐沐的感情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然而,林昊泽不是在和丁瑶拍拖吗?丁瑶是个明显看得出有傲性的女子,却一再在林老太太跟前低头,不是为了林家大媳妇的头衔,还有什么值得她如此伏小做低? 林昊泽一脚踏两船,在安沐沐与丁瑶之间摇摆? 线索集中起来有些烧脑,马捷选择没捋清楚之前按兵不动。她冷眼旁观方梓豪对周五的反应越来越明显,虽然心知肚明他压根就不可能有机会从林昊泽手上夺人,可就是坏心眼地选择不告诉他真相。 不说不说就不说。 看着他自寻死路,自己才能挣脱樊笼,重获生机,不是吗? 林思年应该是感恩林昊泽带着他挣了大钱,几乎每周都会去看林老太太,知道林家二儿媳妇左红凤跟老太太有龌龊,同住一个小区也不往来,他还经常主动充当桥梁,先买一堆礼物去哄得左红凤将林淼交给他,再大包小包地带着林淼和礼品去林家。他出手阔绰,对谁都慷慨大方,只要他去,连黄阿姨和马捷这样的外人都会有礼物,林家上下没人不喜欢他。 马捷当然早就相中了。 这些日子以来,她带着心思逐渐接近,男子似乎也并不拒绝,多好,一切都在往她预想的方向发展,你说她为什么要去在意方梓豪的移情别恋?从某种角度而言,她巴不得他移情别恋。 抱着这种想法,马捷收拾起在方梓豪面前的抱怨,愉快地吃了煮鸡蛋和苹果,奔向林家。今天周五,工作日最后一天,方梓豪说他晚上会回来得晚,她正好可以假装殷勤留在林家,吃了晚饭,陪林老太太散步,再怂恿她让自己去叫林思年接孙女林淼过来。一去一来,路上崴个脚,或者,带林淼玩时摔一跤,引来多情公子怜惜,不是旖旎故事的实质进展吗? 而这个周五的下午,方梓豪也很高兴。因为,他发现平时大都会陪着安沐沐做完视力保健的林昊泽今天把她送来之后,连车都没下,就掉头驶出了医院,更令人亢奋的是,安沐沐出现在了专家手术会诊室里。 据说是林董打了招呼:让这个医科大的孩子长长见识。 只要安沐沐不调皮,教授专家们对她的存在都没意见,也毫不在意,毕竟他们也经常带自己的学生观摩手术。 北京来的陈教授和宁教授不仅同是心内科专家,而且还是老校友,当时正是宁教授为了确保这台高难度手术的成功,才特地邀请他来参与诊疗。 两人一见面就抱在一起,说起往事,言词唏嘘。方梓豪听见陈教授不停赞扬宁教授的医术,有点儿为他这样的人才留在民营医院抱屈,以方梓豪对宁教授的了解,原以为他会大发牢骚,指天骂地,没想到宁教授淡淡的说了一句“士为知己者死”,就拍着陈教授的肩膀,和他一起走进了会诊室。 已经在里面准备好投影仪和病童资料的安沐沐拉住方梓豪,低声问他宁教授喜欢喝茶还是咖啡? “还有陈教授,你能不能帮忙问问宁教授?”她跟着补充一句。 女孩距他很近,上身穿一件白色丝质衬衣,提亮了她本就白皙的肤色,下身是一条青春逼人的牛仔裤,衬着她身材修长,玲珑有致。方梓豪看得心神荡漾,连她说了什么都没听清楚。 第187章 暖和有光的目的地,不应该挟着冰冷和怨郁奔去 宁教授这些年被夫人的病磨成了一个糙老头子,吃什么喝什么全无讲究,方梓豪照以前的侍候方子给他倒了杯热开水。 倒是来自北京、过惯了养尊处优日子的陈教授有些个挑剔。方梓豪问及时,他很不好意思地说他只喝自家带来的白茶,可是从酒店过来得匆忙,忘了把装好茶水的保温杯带上。 这话的意思自然是要人帮他去把茶杯拿过来。 会诊马上开始,病例是又个极其特殊而富有意义的先天性心脏病儿童,能聆听两位大咖分析讨论方案,在场的几位年轻医生都觉得机会宝贵。 都不吱声,没人愿意为一杯茶错过一次提升。 方梓豪心里暗自叹气,跟宁教授那么长时间,他知道眼下这情形,就算自己不主动请缨,也会被宁教授拎起来吼过去。 没想到,他正要开口的时候,安沐沐却站起来说:“我去。” 安沐沐的想法简单直接,她离做手术还有十万八千里的书本和实践距离,现在旁听其实也就是起个长见识的作用,接不接触高端医术的意义并不很大。 可她不开口还好,这一开口,方梓豪就更得跟上来了。 “还是我去。宁教授是我从酒店接过来的,我熟悉位置、房号。”方梓豪说完,又冲安沐沐笑,语气温柔而又熟络地说:“那就只好拜托你先帮我把笔记抄好啦。” 安沐沐打个寒颤。 他走之后,坐在宁教授身旁的安沐沐听见陈教授和他低语:“林董给你送来的这个关门弟子不错呀,瞧瞧,像个答应一样。” 宁教授一眼瞪去,“他就是个答应好不好?” “别介,人家好歹也是医学院毕业的,你还真忍心糟痞?” “我拦他问诊了?我不让他上台实操了?只知道唯唯诺诺奉承人,一点实事都不敢做,明明是胆小怕做错事毁了他好不容易得来的‘宁喆关门弟子’的招牌,还好意思说是不给我丢脸。哼,有他这样的徒弟,我才丢脸。” “好啦好啦,你这把年纪有个人鞍前马后贴身伺候,你就偷着乐。哪像我,四处奔劳,连个茶杯都没人帮忙拿。这一说起来,你说你们林董是不是早就看出了他的德性,特地物尽其用套了来让你这个老家伙享享福?” “嗯哼,这可是你说的,我什么都不知道。话说回来,别看那小子对专业不上心,可真是个受得气又勤快的贴心棉袄,自打我老伴儿生病后,我哪轻松过,也就他来了,我这才又过上了饭菜有人递到跟前,衣服有人洗的幸福生活。现在啊,就算有人叫我撵他走我都不肯喽” 两个为老不尊的顶级教授头挨头嘿嘿坏笑,边上的安沐沐听得后脊骨发凉。 原来,林昊泽打的是这样一手算盘!他是什么时候盯上方梓豪,又给他挖下如此一个大坑的?为什么? 她很震惊,脑子里乱成一锅粥,压根就没有听医生们讲了些什么,更别提做笔记了。 方梓豪气喘吁吁跑回来,看见空白笔记本,以及一言不发、却始终用复杂眼神看着他的安沐沐,除了苦笑,还是苦笑。 会诊结束时,已是晚上九点。陈教授慈悲地拍了拍方梓豪肩膀,提点他说:“你师父虽然是个大宝藏,但是,学以致用才是目的。年轻是犯错的好理由,你可一定要把握住啊。” 方梓豪心不在焉的嗯嗯点头,目光追随着收拾物品,准备往外走的安沐沐,顾不上和陈教授多聊,他疾步追上去,对她说:“沐沐,这么晚了,一个人回去吗?要不,我送你” 安沐沐垂着头不看他,声音清晰地说;“不用麻烦,医院门口一大串出租车,我回家很方便。对了,你还是叫我安小姐比较好。” “让他送,让他送。”宁教授插话进来,虽然他很是看不惯方梓豪总是有的放矢地献殷勤,但时间确实不早了,放一个女孩子孤身回家,他也有点不放心,“反正他也要送老陈回酒店,顺带弯一脚送你,一点都不麻烦。” 方梓豪揉胸,这样的“帮腔”怎么叫他心里有点哽呢? 安沐沐不能不给老教授面子,只好低着头跟在方梓豪和陈教授后面。 车是医院专配的贵宾接送车。 以医院目前给方梓豪的待遇,他倒不是养不起一个车,只是觉得本来现在和马捷同居就怪花钱的,房租、物业、水电费,全是他在交,实在不想再养一个起不了多少作用的车,再说了,马捷是个没什么志向,只图贪玩享受的性子,真要有个车,多半每周都会拉着他到处溜达,既烧时间又烧钱。 方梓豪很务实的,他挣的辛苦钱可得搁好了,等以后定下来,结了婚,再供房供车。 将陈教授送到酒店后,方梓豪掉头送安沐沐回学校。安沐沐抿紧唇,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冰得车里的温度有点低,一时之间,向来能言善辩的方梓豪也不知道该找什么话题才能破开彼此间的寒凉。 他只能将车开得很慢。 安沐沐也不催他。她侧头望向车窗外,看马路上灯火璀璨,车水马龙,心里犹豫待会儿到了学校,是先去宿舍和室友们聊聊天,还是踱回她和林昊泽的家。 她和林昊泽的家。 一想到这,她心里似有温暖漫过,多让人欢喜又心生向往的地方啊,这辈子终究还是天遂人愿,让两人完完美美的走到了一起。 暖和有光的目的地,不应该挟着冰冷和怨郁奔去。 想到此,安沐沐慢慢卸下周身寒气,她回转头,看向前方驾驶座上的方梓豪。 上一世,他是大医生,她是小护士,身份上的差距导致安沐沐对他一直都充满着仰慕和钦佩,到他后来变心却不直说,一脚踏两船,一边和马捷你侬我侬,一边继续甜言蜜语欺骗她,这才给了马捷羞辱和伤害她的借口。 所以这一世的安沐沐厌恶他们之余,还有些畏惧见到他们,她怕勾起伤心往事,必须再次孤身抵御那两人的欺凌。 可是,今天听了宁、陈两位教授的话,她才醒悟,这一世已经不一样了啊!她不再是孤身一人,她也不用和谁谁作战,已经有人帮她做好了局,只等那些一直都有性格缺陷的人自寻死路。而她,只需要看着就好。 看着就好。就像现在她静静看着后视镜里的方梓豪目光游离,一副绞尽脑汁想逢迎两句却又破不开气氛的模样,真是好笑。 对,是好笑,又鄙夷,在听了宁教授对方梓豪的评语后,还有点可怜。 单单再没有愤恨和畏惧,因为,已经没必要了。 想通了的安沐沐露出一抹微笑,前排方梓豪的目光看过来,以为是给他的,一个激灵,差点没在大马路上把车整熄火。 “小心开车。”安沐沐心平气和地对他说。 车到学校大门口,安沐沐说了声“谢谢”,头也不回地离开。 “安沐沐!”鬼使神差,连理由都没想好的方梓豪叫住她。 女孩缓缓转身,一张如荷蕾绽放的美丽小脸上,眉眼无波。 方梓豪感觉有什么来了,又有什么走了。 “我我对你没有恶意。” 这句话在方梓豪都搞不清为什么时,便冲口说了出来。说完后,他毫无理由地紧张看着她。 “嗯。”安沐沐点头,“再见。” 再见。 等安沐沐走得背影都消失不见了,方梓豪这才反应过来,她没有进学校,而是去的另一个方向。 第187章 暖和有光的目的地,不应该挟着冰冷和怨郁奔去 宁教授这些年被夫人的病磨成了一个糙老头子,吃什么喝什么全无讲究,方梓豪照以前的侍候方子给他倒了杯热开水。 倒是来自北京、过惯了养尊处优日子的陈教授有些个挑剔。方梓豪问及时,他很不好意思地说他只喝自家带来的白茶,可是从酒店过来得匆忙,忘了把装好茶水的保温杯带上。 这话的意思自然是要人帮他去把茶杯拿过来。 会诊马上开始,病例是又个极其特殊而富有意义的先天性心脏病儿童,能聆听两位大咖分析讨论方案,在场的几位年轻医生都觉得机会宝贵。 都不吱声,没人愿意为一杯茶错过一次提升。 方梓豪心里暗自叹气,跟宁教授那么长时间,他知道眼下这情形,就算自己不主动请缨,也会被宁教授拎起来吼过去。 没想到,他正要开口的时候,安沐沐却站起来说:“我去。” 安沐沐的想法简单直接,她离做手术还有十万八千里的书本和实践距离,现在旁听其实也就是起个长见识的作用,接不接触高端医术的意义并不很大。 可她不开口还好,这一开口,方梓豪就更得跟上来了。 “还是我去。宁教授是我从酒店接过来的,我熟悉位置、房号。”方梓豪说完,又冲安沐沐笑,语气温柔而又熟络地说:“那就只好拜托你先帮我把笔记抄好啦。” 安沐沐打个寒颤。 他走之后,坐在宁教授身旁的安沐沐听见陈教授和他低语:“林董给你送来的这个关门弟子不错呀,瞧瞧,像个答应一样。” 宁教授一眼瞪去,“他就是个答应好不好?” “别介,人家好歹也是医学院毕业的,你还真忍心糟痞?” “我拦他问诊了?我不让他上台实操了?只知道唯唯诺诺奉承人,一点实事都不敢做,明明是胆小怕做错事毁了他好不容易得来的‘宁喆关门弟子’的招牌,还好意思说是不给我丢脸。哼,有他这样的徒弟,我才丢脸。” “好啦好啦,你这把年纪有个人鞍前马后贴身伺候,你就偷着乐。哪像我,四处奔劳,连个茶杯都没人帮忙拿。这一说起来,你说你们林董是不是早就看出了他的德性,特地物尽其用套了来让你这个老家伙享享福?” “嗯哼,这可是你说的,我什么都不知道。话说回来,别看那小子对专业不上心,可真是个受得气又勤快的贴心棉袄,自打我老伴儿生病后,我哪轻松过,也就他来了,我这才又过上了饭菜有人递到跟前,衣服有人洗的幸福生活。现在啊,就算有人叫我撵他走我都不肯喽” 两个为老不尊的顶级教授头挨头嘿嘿坏笑,边上的安沐沐听得后脊骨发凉。 原来,林昊泽打的是这样一手算盘!他是什么时候盯上方梓豪,又给他挖下如此一个大坑的?为什么? 她很震惊,脑子里乱成一锅粥,压根就没有听医生们讲了些什么,更别提做笔记了。 方梓豪气喘吁吁跑回来,看见空白笔记本,以及一言不发、却始终用复杂眼神看着他的安沐沐,除了苦笑,还是苦笑。 会诊结束时,已是晚上九点。陈教授慈悲地拍了拍方梓豪肩膀,提点他说:“你师父虽然是个大宝藏,但是,学以致用才是目的。年轻是犯错的好理由,你可一定要把握住啊。” 方梓豪心不在焉的嗯嗯点头,目光追随着收拾物品,准备往外走的安沐沐,顾不上和陈教授多聊,他疾步追上去,对她说:“沐沐,这么晚了,一个人回去吗?要不,我送你” 安沐沐垂着头不看他,声音清晰地说;“不用麻烦,医院门口一大串出租车,我回家很方便。对了,你还是叫我安小姐比较好。” “让他送,让他送。”宁教授插话进来,虽然他很是看不惯方梓豪总是有的放矢地献殷勤,但时间确实不早了,放一个女孩子孤身回家,他也有点不放心,“反正他也要送老陈回酒店,顺带弯一脚送你,一点都不麻烦。” 方梓豪揉胸,这样的“帮腔”怎么叫他心里有点哽呢? 安沐沐不能不给老教授面子,只好低着头跟在方梓豪和陈教授后面。 车是医院专配的贵宾接送车。 以医院目前给方梓豪的待遇,他倒不是养不起一个车,只是觉得本来现在和马捷同居就怪花钱的,房租、物业、水电费,全是他在交,实在不想再养一个起不了多少作用的车,再说了,马捷是个没什么志向,只图贪玩享受的性子,真要有个车,多半每周都会拉着他到处溜达,既烧时间又烧钱。 方梓豪很务实的,他挣的辛苦钱可得搁好了,等以后定下来,结了婚,再供房供车。 将陈教授送到酒店后,方梓豪掉头送安沐沐回学校。安沐沐抿紧唇,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冰得车里的温度有点低,一时之间,向来能言善辩的方梓豪也不知道该找什么话题才能破开彼此间的寒凉。 他只能将车开得很慢。 安沐沐也不催他。她侧头望向车窗外,看马路上灯火璀璨,车水马龙,心里犹豫待会儿到了学校,是先去宿舍和室友们聊聊天,还是踱回她和林昊泽的家。 她和林昊泽的家。 一想到这,她心里似有温暖漫过,多让人欢喜又心生向往的地方啊,这辈子终究还是天遂人愿,让两人完完美美的走到了一起。 暖和有光的目的地,不应该挟着冰冷和怨郁奔去。 想到此,安沐沐慢慢卸下周身寒气,她回转头,看向前方驾驶座上的方梓豪。 上一世,他是大医生,她是小护士,身份上的差距导致安沐沐对他一直都充满着仰慕和钦佩,到他后来变心却不直说,一脚踏两船,一边和马捷你侬我侬,一边继续甜言蜜语欺骗她,这才给了马捷羞辱和伤害她的借口。 所以这一世的安沐沐厌恶他们之余,还有些畏惧见到他们,她怕勾起伤心往事,必须再次孤身抵御那两人的欺凌。 可是,今天听了宁、陈两位教授的话,她才醒悟,这一世已经不一样了啊!她不再是孤身一人,她也不用和谁谁作战,已经有人帮她做好了局,只等那些一直都有性格缺陷的人自寻死路。而她,只需要看着就好。 看着就好。就像现在她静静看着后视镜里的方梓豪目光游离,一副绞尽脑汁想逢迎两句却又破不开气氛的模样,真是好笑。 对,是好笑,又鄙夷,在听了宁教授对方梓豪的评语后,还有点可怜。 单单再没有愤恨和畏惧,因为,已经没必要了。 想通了的安沐沐露出一抹微笑,前排方梓豪的目光看过来,以为是给他的,一个激灵,差点没在大马路上把车整熄火。 “小心开车。”安沐沐心平气和地对他说。 车到学校大门口,安沐沐说了声“谢谢”,头也不回地离开。 “安沐沐!”鬼使神差,连理由都没想好的方梓豪叫住她。 女孩缓缓转身,一张如荷蕾绽放的美丽小脸上,眉眼无波。 方梓豪感觉有什么来了,又有什么走了。 “我我对你没有恶意。” 这句话在方梓豪都搞不清为什么时,便冲口说了出来。说完后,他毫无理由地紧张看着她。 “嗯。”安沐沐点头,“再见。” 再见。 等安沐沐走得背影都消失不见了,方梓豪这才反应过来,她没有进学校,而是去的另一个方向。 第188章 这个男人呵,深情又无情,温和又冷硬 林昊泽今晚和丁瑶谈判的过程很艰难,但结局却很顺利,心里高兴,尽管外表没显露出来,但是,当丁瑶建议喝一杯时,他没有拒绝。 所以,回来时,身上带有酒味。 原打算偷偷溜进房先洗个澡再上床,没想到,进屋就给逮个正着。 “回来啦?”黑暗里,安沐沐坐在大阳台的吊篮椅里,一边慢慢荡,一边和他打招呼。 林昊泽给吓一跳,他做贼心虚地摸摸鼻子,“怎么灯也不开呢?吓我一跳。几点钟了?你还没睡?” 安沐沐嗤他,“你也知道很晚了?我还以为你的手表坏了,所以不清楚时间呢。” 呃,这句话林昊泽接不住,他只能打开灯,走过去,俯身想给安沐沐一个抱歉并祈求原谅的吻。 “你还喝酒了?”安沐沐躲开他,皱眉问。 林昊泽抚额。好,他惧内,进屋时被安沐沐一吓,连自己喝了酒的事也忘了。 “你居然喝酒?”安沐沐自吊椅里起身,攥紧拳头,咬牙切齿地问。 林昊泽急中生智,一只手摁着眼角,一只手揉着胸口,哑声说:“嗯,没办法,喝了一点。家里有没有热汤什么的?胃有点难受。” 林昊泽的胃是安沐沐的命门。她立刻卸下周身火气,面色有些惊慌地问:“是痛还是胀?厉害吗?你喝了多少酒?要不我们还是去医院观察一晚。” 这模样的安沐沐立马就让林昊泽后了悔,他实在是不应该拿胃来吓唬她。 “没有,没有,”他揽住她的腰,急忙解释,“我就只喝了小半杯,葡萄酒,真的,我怕你骂我才装熊,我没有胃痛,没有。” 跟着又赌咒发誓半天,甚至不惜拿生不出儿子来佐证,这才哄得安沐沐捶了他两拳,放他去洗澡。 洗了澡出来,林昊泽看见半开放的厨客台上,搁着一小碗温度适宜的鸡蛋花,汤色金黄,可能是掺了藕粉的缘故,喝一口,清甜嫩滑,熨得他肺腑生暖。 原本想追进卧室,看看安木木睡着没,不料转身却发现安沐沐仍窝在吊椅上,轻轻晃悠。 他这才觉得今晚的她有点不对劲。 是因为他的晚归吗? 林昊泽端着鸡蛋花走过去,递到安沐沐嘴边喂她吃了一口,这才把剩下的喝完,然后,坐在她脚边的木地板上,轻声说:“丁瑶打我妈那儿哄走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不还,今晚我想把她诓进笼子里,所以才谈得久了一点,对不起,以后我不会这么晚回来了。” 还沉浸在方梓豪晶亮了眼睛对她说“我对你没有恶意”的安沐沐蓦然回神,盯着林昊泽怔了怔,笑起来,“你说什么?我没有生你的气。” “那你在想什么?”林昊泽将脸贴到安木木的大腿上,模样像极了一个撒娇的大男孩。 ——这是在林思年那儿,那个和他差不多年龄的大小伙子叫他“大伯”时,存心恶心他的动作。当时就撩起他一身鸡皮疙瘩,又痒又麻,只恨不能就手将他从窗口扔出去。 只是他内心不得不承认,也是这个动作,仿似唤醒了他内心沉睡已久的某种亲情,一下子就将林思年拉进了他为数不多的亲人圈,让他对林思年所说的令人匪夷的穿越故事深信不疑。 此刻用在这里,应该也能起到异曲同工的作用!林昊泽心想。他只愿和安沐沐贴近,再贴近,两人之间没有丝毫缝隙。 果然,林昊泽感觉到安沐沐腿部肌肉先是一僵,过了好一会才慢慢放松下来。 他没动,就这样枕着她的腿,等她的答案。 安沐沐内心在作激烈思想斗争。按照之前的心理,她不愿意告诉林昊泽她和林思年是“穿越人”的原因,是不想给林昊泽施加压力,让他知道他俩上一世从雇佣关系演变成了夫妻,更不想残忍的告诉他,也许命运无法改变,林妈妈和他,终究会像林昊刚那样,离去。 可现在,他俩结婚了,林昊泽不会再有选择上的压力,至于被死神召唤么,不错,有的事他们改变不了,可同样也有很多事被他俩改变了,不是吗?焉知林昊泽和林妈妈的命运不能被改变? 她想告诉他实情,将自己心里的负担分给他一部分。 可是可是 安沐沐想起这一世身份地位都被自己完全碾压的马捷,耳边还有方梓豪说“我对你没有恶意”。对她来说,这些已不能再对她构成威胁和伤害的人,都已经不再重要,她愿意忘记他们。 可是,林昊泽愿意吗? 他什么都不知道,依旧可以鬼使神差的将马捷变成任由林妈妈呼来喝去的小医护,将方梓豪养废为一个鞍前马后侍候宁教授的所谓关门弟子,还有丁瑶,按他的说法,也就是从林妈妈那儿哄走了一个什么东西,就令他使出雷霆手段要推她进坑。这个男人呵,深情又无情,温和又冷硬,就像他今天突如其来的撒娇,他对他的亲人、所爱之人,可以好至极致,可是,转个身,他却又是个快意恩仇、还不惧千夫指的钢铁怪兽。 要是让他知道了前世方梓豪和马捷所做之事,他会不会为了替她出气,再将那两人踩上无数脚? 其实都过去那么多年了,甚至可以说隔世了,不如,就算了。 想起来千头万绪,实际也就只过去那么几分钟。 林昊泽仍没说话,趴在她腿上,静静等她回答。 在想什么呢? “我说万一呵,不,假如,假如”安沐沐迟疑着开口,“我以前喜欢上了一个男的,后来呢,嗯,他一边说喜欢我,一边和其他女孩恋爱,然后,我当然生气地离开了他啊。现在,我们又见面了,你说,我原谅他,把他当空气吹走怎么样?” 时间静止了好久,安沐沐都有些后悔伸出了那么一点子触角时,林昊泽抬起头,目光直视着她。 安沐沐被他眼睛里的火焰灼热了,慌忙又说:“干嘛?我跟你说,你不能瞎吃醋啊,我只是只是在虚构一个故事情节。你才不一样,你以前在老厂读书时就为了给金采补课不理我,唔,还有那个俞欣儿,你还带她回家,全厂都知道她是你的女朋友,现在又有丁瑶” 林昊泽赶紧伸手抓住安沐沐的手,声音清楚地说:“我向你发誓,我从没有喜欢过除你之外的任何女人。” 我的天!这账可不能让她算下去,再算下去,他仅剩的一点子尊严就别想留下来了。 “没有,统统没有。”林昊泽干脆利落地否认,“金采那事你很清楚,我妈在厂子里闯了祸,差点给弄下岗,她要是下岗断了经济来源,我和昊刚就惨了,没办法,我不得不答应金采妈给她补习;俞欣儿我从没有主动带她回家,都是她任性,自己追来的,我记得你还被她欺负过,自从她欺负你之后,我就没和她往来了;丁瑶就更不用解释了,我告诉你,最多到明年,她不提刀砍我我跟你姓。” 最后一句话成功吓退安沐沐。 “你对她做了什么?”她问。 “那不重要,关键是,你告诉我,你好,你那个虚构的故事情节里,”林昊泽将“虚构的故事情节”几字咬得特别重,“那男人是谁?” 安沐沐噘嘴,“都说了是虚构的,哪有真人?” 其实林昊泽已经猜到了那人是谁。安沐沐今天去了医院,心内科专家会诊,她会遇到谁,谁会带给她触动,不言而喻。但林昊泽明白,那人完全不足为虑。 解除自身危机后,他需要借这个机会“铲除”的,是另一个人。 “董治毣?”他假装半恼半委屈地问,眼睛死死盯着安沐沐,不放过任何一个表情和动作。 听到这个名字,安沐沐是真给震惊到了。自从开学后董治毣在网上给她说自己报了好几个社团的事之后,他忙,她也忙,到现在学期都快结束,两人几乎就没联系过。 让林昊泽这一说,安沐沐第一反应是辩解,“我没喜欢过他。” 那就好。林昊泽暗松一口气。 第188章 这个男人呵,深情又无情,温和又冷硬 林昊泽今晚和丁瑶谈判的过程很艰难,但结局却很顺利,心里高兴,尽管外表没显露出来,但是,当丁瑶建议喝一杯时,他没有拒绝。 所以,回来时,身上带有酒味。 原打算偷偷溜进房先洗个澡再上床,没想到,进屋就给逮个正着。 “回来啦?”黑暗里,安沐沐坐在大阳台的吊篮椅里,一边慢慢荡,一边和他打招呼。 林昊泽给吓一跳,他做贼心虚地摸摸鼻子,“怎么灯也不开呢?吓我一跳。几点钟了?你还没睡?” 安沐沐嗤他,“你也知道很晚了?我还以为你的手表坏了,所以不清楚时间呢。” 呃,这句话林昊泽接不住,他只能打开灯,走过去,俯身想给安沐沐一个抱歉并祈求原谅的吻。 “你还喝酒了?”安沐沐躲开他,皱眉问。 林昊泽抚额。好,他惧内,进屋时被安沐沐一吓,连自己喝了酒的事也忘了。 “你居然喝酒?”安沐沐自吊椅里起身,攥紧拳头,咬牙切齿地问。 林昊泽急中生智,一只手摁着眼角,一只手揉着胸口,哑声说:“嗯,没办法,喝了一点。家里有没有热汤什么的?胃有点难受。” 林昊泽的胃是安沐沐的命门。她立刻卸下周身火气,面色有些惊慌地问:“是痛还是胀?厉害吗?你喝了多少酒?要不我们还是去医院观察一晚。” 这模样的安沐沐立马就让林昊泽后了悔,他实在是不应该拿胃来吓唬她。 “没有,没有,”他揽住她的腰,急忙解释,“我就只喝了小半杯,葡萄酒,真的,我怕你骂我才装熊,我没有胃痛,没有。” 跟着又赌咒发誓半天,甚至不惜拿生不出儿子来佐证,这才哄得安沐沐捶了他两拳,放他去洗澡。 洗了澡出来,林昊泽看见半开放的厨客台上,搁着一小碗温度适宜的鸡蛋花,汤色金黄,可能是掺了藕粉的缘故,喝一口,清甜嫩滑,熨得他肺腑生暖。 原本想追进卧室,看看安木木睡着没,不料转身却发现安沐沐仍窝在吊椅上,轻轻晃悠。 他这才觉得今晚的她有点不对劲。 是因为他的晚归吗? 林昊泽端着鸡蛋花走过去,递到安沐沐嘴边喂她吃了一口,这才把剩下的喝完,然后,坐在她脚边的木地板上,轻声说:“丁瑶打我妈那儿哄走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不还,今晚我想把她诓进笼子里,所以才谈得久了一点,对不起,以后我不会这么晚回来了。” 还沉浸在方梓豪晶亮了眼睛对她说“我对你没有恶意”的安沐沐蓦然回神,盯着林昊泽怔了怔,笑起来,“你说什么?我没有生你的气。” “那你在想什么?”林昊泽将脸贴到安木木的大腿上,模样像极了一个撒娇的大男孩。 ——这是在林思年那儿,那个和他差不多年龄的大小伙子叫他“大伯”时,存心恶心他的动作。当时就撩起他一身鸡皮疙瘩,又痒又麻,只恨不能就手将他从窗口扔出去。 只是他内心不得不承认,也是这个动作,仿似唤醒了他内心沉睡已久的某种亲情,一下子就将林思年拉进了他为数不多的亲人圈,让他对林思年所说的令人匪夷的穿越故事深信不疑。 此刻用在这里,应该也能起到异曲同工的作用!林昊泽心想。他只愿和安沐沐贴近,再贴近,两人之间没有丝毫缝隙。 果然,林昊泽感觉到安沐沐腿部肌肉先是一僵,过了好一会才慢慢放松下来。 他没动,就这样枕着她的腿,等她的答案。 安沐沐内心在作激烈思想斗争。按照之前的心理,她不愿意告诉林昊泽她和林思年是“穿越人”的原因,是不想给林昊泽施加压力,让他知道他俩上一世从雇佣关系演变成了夫妻,更不想残忍的告诉他,也许命运无法改变,林妈妈和他,终究会像林昊刚那样,离去。 可现在,他俩结婚了,林昊泽不会再有选择上的压力,至于被死神召唤么,不错,有的事他们改变不了,可同样也有很多事被他俩改变了,不是吗?焉知林昊泽和林妈妈的命运不能被改变? 她想告诉他实情,将自己心里的负担分给他一部分。 可是可是 安沐沐想起这一世身份地位都被自己完全碾压的马捷,耳边还有方梓豪说“我对你没有恶意”。对她来说,这些已不能再对她构成威胁和伤害的人,都已经不再重要,她愿意忘记他们。 可是,林昊泽愿意吗? 他什么都不知道,依旧可以鬼使神差的将马捷变成任由林妈妈呼来喝去的小医护,将方梓豪养废为一个鞍前马后侍候宁教授的所谓关门弟子,还有丁瑶,按他的说法,也就是从林妈妈那儿哄走了一个什么东西,就令他使出雷霆手段要推她进坑。这个男人呵,深情又无情,温和又冷硬,就像他今天突如其来的撒娇,他对他的亲人、所爱之人,可以好至极致,可是,转个身,他却又是个快意恩仇、还不惧千夫指的钢铁怪兽。 要是让他知道了前世方梓豪和马捷所做之事,他会不会为了替她出气,再将那两人踩上无数脚? 其实都过去那么多年了,甚至可以说隔世了,不如,就算了。 想起来千头万绪,实际也就只过去那么几分钟。 林昊泽仍没说话,趴在她腿上,静静等她回答。 在想什么呢? “我说万一呵,不,假如,假如”安沐沐迟疑着开口,“我以前喜欢上了一个男的,后来呢,嗯,他一边说喜欢我,一边和其他女孩恋爱,然后,我当然生气地离开了他啊。现在,我们又见面了,你说,我原谅他,把他当空气吹走怎么样?” 时间静止了好久,安沐沐都有些后悔伸出了那么一点子触角时,林昊泽抬起头,目光直视着她。 安沐沐被他眼睛里的火焰灼热了,慌忙又说:“干嘛?我跟你说,你不能瞎吃醋啊,我只是只是在虚构一个故事情节。你才不一样,你以前在老厂读书时就为了给金采补课不理我,唔,还有那个俞欣儿,你还带她回家,全厂都知道她是你的女朋友,现在又有丁瑶” 林昊泽赶紧伸手抓住安沐沐的手,声音清楚地说:“我向你发誓,我从没有喜欢过除你之外的任何女人。” 我的天!这账可不能让她算下去,再算下去,他仅剩的一点子尊严就别想留下来了。 “没有,统统没有。”林昊泽干脆利落地否认,“金采那事你很清楚,我妈在厂子里闯了祸,差点给弄下岗,她要是下岗断了经济来源,我和昊刚就惨了,没办法,我不得不答应金采妈给她补习;俞欣儿我从没有主动带她回家,都是她任性,自己追来的,我记得你还被她欺负过,自从她欺负你之后,我就没和她往来了;丁瑶就更不用解释了,我告诉你,最多到明年,她不提刀砍我我跟你姓。” 最后一句话成功吓退安沐沐。 “你对她做了什么?”她问。 “那不重要,关键是,你告诉我,你好,你那个虚构的故事情节里,”林昊泽将“虚构的故事情节”几字咬得特别重,“那男人是谁?” 安沐沐噘嘴,“都说了是虚构的,哪有真人?” 其实林昊泽已经猜到了那人是谁。安沐沐今天去了医院,心内科专家会诊,她会遇到谁,谁会带给她触动,不言而喻。但林昊泽明白,那人完全不足为虑。 解除自身危机后,他需要借这个机会“铲除”的,是另一个人。 “董治毣?”他假装半恼半委屈地问,眼睛死死盯着安沐沐,不放过任何一个表情和动作。 听到这个名字,安沐沐是真给震惊到了。自从开学后董治毣在网上给她说自己报了好几个社团的事之后,他忙,她也忙,到现在学期都快结束,两人几乎就没联系过。 让林昊泽这一说,安沐沐第一反应是辩解,“我没喜欢过他。” 那就好。林昊泽暗松一口气。 第189章 电视里不都演报仇雪恨才能得到快意人生吗 但林昊泽却不肯轻易放过,他总得找点什么冲抵安沐沐其实一直耿耿于心的所谓金采、俞欣儿等人? “你身边人不多,从初中到现在,就他一个。你俩的友情坚如磐石,刀砍不断,水泼不入。”林昊泽相信,只有坐实董治毣在安沐沐心中的地位,才能让她彻底放弃追究他自己的那些个“花絮”。 这下换安沐沐定定看他了,“林昊泽,你怕不是姓赖?” 林昊泽忍住笑,站起身摸她的头,求和,“好啦,好啦,虽然咱们的爱情道路有些曲折,但到底结局完美,对不对?来,回来原问题,你老公帮你解决你那个‘虚构故事情节’里的怎么办。” 安沐沐气咻咻地用一声“哼”表示可以到此为止。 “你那什么情节来着?”林昊泽拧眉想了想,作恍然大悟状,“哦,前男友劈腿,对?然后你俩再遇上再遇上” 安沐沐看着他的表情慢慢变得严肃,心情莫名开始紧张,她“咕咚”一声咽下一口口水,没想到让寂静的夜衬得声音响亮,惹得林昊泽一笑,弯下腰,将自己的脸凑到她眼前,语气很是真挚地说:“当你很矛盾是否原谅他时,你心里早就已经有答案了,对不对?” 是吗?安沐沐怔忡。 林昊泽从林思年那儿得知,上一世的安沐沐就因为他,不仅没升得职,反而被那嚣张的两渣人,以及能淹死人的流言逼得灰溜溜地遁进林家,旁人看来地位低下的小医护角色,成了她唯一的避风港湾。 他对前世没有概念,想象不到那时的安沐沐是什么模样,可是,当年俞欣儿追他追到厂子里,而老妈力促他二人好合不惜用谣言的方式逼退安沐沐,他可是一清二楚的,安妈妈为这事至今对林家都有隐恨。而安沐沐呢?他记得她依旧在遇见时硬着头皮和他打招呼,将种种情绪收敛,一言不发埋头离开。后来,听说他肠胃炎,一下子吓得什么都不敢计较了,连俞欣儿围在他身边转来转去都装看不见。 这样的安沐沐,对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是没有多少兴趣的。 林昊泽坐到她身边,说及有关俞欣儿的往事时,安沐沐惭愧承认,时间太久,她已经忘记当中的好多细节了。 “可我记得那当时董治毣从香港游玩回来,给你带了一个半人大的泰迪熊,还有公主裙、肉脯。”林昊泽说得好像昨天发生的事一样清楚。 安沐沐给他快歪到地上的楼整得有点抓狂,这人什么记性,到现在都还数得出礼物明细? 她不得不提醒他,“这一说我想起来了,你女朋友还送了我一个钥匙扣。” 林昊泽彻底投降。 两人决定再次回到原命题。然而,让林昊泽这么地插科打浑闹一场下来,安沐沐已经对放不放下没兴趣了,她想睡觉。 “不聊了?”林昊泽笑话她。 安沐沐大大地打个呵欠,从晃悠了一晚上的吊椅里起身,长伸一个懒腰,摇头说:“不聊了,不聊了,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不值我睡觉事大。” 林昊泽哑然失笑,这丫头岂止睡觉大过天,心也大过天,半世情殇,只因她重来一世,站在了比他们更高的位置,对对方已是绝对性的压制,所以,就不计较了? 电视里不都演报仇雪恨才能得到快意人生吗? 安沐沐白他一眼,“你还有时间看肥皂剧?” 林昊泽虽然气恼安沐沐语言上的轻视,但是,看在夫妻份上,他还是愿意为她拍胸脯:“反正啊,不管真假,谁要是害我老婆吃了亏,我绝对会出手帮她讨回公道。” 这句话令到已经快走进卧室的安沐沐停下了脚步,她回头看向林昊泽,男人仍站在阳台上,身姿卓然,面容温雅,目光中有澄亮而坚定的光芒闪耀。 属于那种用最温柔的态度说最决绝话语的人。 安沐沐走回他身边,环抱住他的腰,轻声说:“没必要,阿泽,那些都是虚构的、过去了的。我们的美好才刚刚开始,未来还要一起迎接更加光明、快乐的人生,实在是没有必要让自己一直沉陷在恶梦中,误以为让他们不开心,我们就会开心。那是错的,杀人一千,自损八百,对付已经过去了的伤害,最好的方法莫过于遗忘。” 这下换林昊泽发呆了,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格局比之安沐沐,差距不是一点点。 安沐沐今天用脑过度,进屋就趴床上睡了,留下林昊泽坐进那个吊椅,晃悠了好久才去睡觉。 第二天周六,法定休息,林思年一大早就被丁瑶的电话吵醒。 丁瑶?看见来电显示,林思年诧异。昨晚林昊泽从咖啡馆出来就给他打了电话,他当然知道经过一晚上的磋谈,丁瑶已经上套,双方都担心对方反悔,热炒热卖,连意向性协议都签了。 再有什么问题也不应该给他打电话呀。 林思年接通电话,一个“喂”字都还没说出口,那头的丁瑶就杀气腾腾地说:“你俩在搞什么名堂?不给我一个交待我绝不会罢休。” 什么跟什么?林思年懵了。 丁瑶也是要给气疯了。昨天两人一见面,她就给林昊泽摊牌说了,如果林昊泽只是想用五年期投资合作的方式报答她归还手镯,助她业绩更上一层楼,那没必要,但是,倘若林氏真的有心出售自家的投资公司,能不能看在她丁瑶做事不拖泥带水,爽爽快快归还了手镯的情面上,给个优惠价让她和她的几个伙伴合伙拿下? 林昊泽先是承认他们开年想把主要经营目标放在房地产上,所以,确实有出售名下其他资产,保证资金集中度的打算,还干巴巴地解释说到时即便投资公司已经不在林氏名下,也有具法律效力的合作协议保证双方责权利。跟着,他左思右想,前思后想,还打电话和林思年商讨半天,终于说服了第二大股东林思年先生将他们的目标底价抛给她。 接着是她征询合伙人意见,清点自有资金,拍板拿下。 中间磋磨了多少个回合?她摆事实,讲道理,打感情牌,甚至还撒娇扮痴,把骄傲和尊严放到最低,这才换得林昊泽在意向书上签字。 和林昊泽喝的那杯葡萄酒不是庆功,下半夜和一直紧张等待着的的几个合伙人欢呼雀跃,醉酒狂歌,听他们夸她是神,嘲笑还等着报价的其他一众公司,那才是庆功。 没想到,万万没想到,今晨还勉强自己爬起床做正式协议的丁瑶,打开手机就看见了林昊泽在她怀着新事业梦想入睡时发来的短信:对不起,公司不卖了,请一定相信我是为你好。 他在她情绪燃至最高位置,以为终于不用再看老板脸色,当个窝囊打工人时,一掌将她推出梦境醒来,天依旧是天,她依旧得为公司、为那点子业绩奖操劳卖命。 丁瑶在那一瞬间恨透了林昊泽,他和她玩暧昧、从来不给正面答复、问她还一个破镯子时都没这么恨过他。 那头歇斯底里半天,林思年才搞明白事情始末,老实说,他也没搞懂林昊泽为什么会给丁瑶发那样一个短信。昨个儿夜里丁瑶和合伙人庆功,林昊泽谈完出来后,不也同样用十分高兴的语气给他打电话,告诉他已经成功扔掉包袱,接下来的大熊市烦不着他们丝毫了吗? 明明就是一个看上去很美的“双赢”故事,林昊泽不可能反悔啊。 “你别急,我也是听你说才知道,他压根就没跟我说,等我打电话问清楚情况,该讲诚信咱们还要讲诚信是不是?”与其说林思年在安慰丁瑶,不如说他还想挽救那份协议。 林昊泽想毁约?拜托,意向性协议也是协议好不好?以丁瑶那么老练的职业经理人,肯定会在上面约定违约责任,林昊泽不会不明白,如果他真像丁瑶说的那样想反悔,也是有代价的。 林思年估计丁瑶哪里弄误会了,开玩笑,林昊泽的脑子耶,会在这事上死机? 第189章 电视里不都演报仇雪恨才能得到快意人生吗 但林昊泽却不肯轻易放过,他总得找点什么冲抵安沐沐其实一直耿耿于心的所谓金采、俞欣儿等人? “你身边人不多,从初中到现在,就他一个。你俩的友情坚如磐石,刀砍不断,水泼不入。”林昊泽相信,只有坐实董治毣在安沐沐心中的地位,才能让她彻底放弃追究他自己的那些个“花絮”。 这下换安沐沐定定看他了,“林昊泽,你怕不是姓赖?” 林昊泽忍住笑,站起身摸她的头,求和,“好啦,好啦,虽然咱们的爱情道路有些曲折,但到底结局完美,对不对?来,回来原问题,你老公帮你解决你那个‘虚构故事情节’里的怎么办。” 安沐沐气咻咻地用一声“哼”表示可以到此为止。 “你那什么情节来着?”林昊泽拧眉想了想,作恍然大悟状,“哦,前男友劈腿,对?然后你俩再遇上再遇上” 安沐沐看着他的表情慢慢变得严肃,心情莫名开始紧张,她“咕咚”一声咽下一口口水,没想到让寂静的夜衬得声音响亮,惹得林昊泽一笑,弯下腰,将自己的脸凑到她眼前,语气很是真挚地说:“当你很矛盾是否原谅他时,你心里早就已经有答案了,对不对?” 是吗?安沐沐怔忡。 林昊泽从林思年那儿得知,上一世的安沐沐就因为他,不仅没升得职,反而被那嚣张的两渣人,以及能淹死人的流言逼得灰溜溜地遁进林家,旁人看来地位低下的小医护角色,成了她唯一的避风港湾。 他对前世没有概念,想象不到那时的安沐沐是什么模样,可是,当年俞欣儿追他追到厂子里,而老妈力促他二人好合不惜用谣言的方式逼退安沐沐,他可是一清二楚的,安妈妈为这事至今对林家都有隐恨。而安沐沐呢?他记得她依旧在遇见时硬着头皮和他打招呼,将种种情绪收敛,一言不发埋头离开。后来,听说他肠胃炎,一下子吓得什么都不敢计较了,连俞欣儿围在他身边转来转去都装看不见。 这样的安沐沐,对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是没有多少兴趣的。 林昊泽坐到她身边,说及有关俞欣儿的往事时,安沐沐惭愧承认,时间太久,她已经忘记当中的好多细节了。 “可我记得那当时董治毣从香港游玩回来,给你带了一个半人大的泰迪熊,还有公主裙、肉脯。”林昊泽说得好像昨天发生的事一样清楚。 安沐沐给他快歪到地上的楼整得有点抓狂,这人什么记性,到现在都还数得出礼物明细? 她不得不提醒他,“这一说我想起来了,你女朋友还送了我一个钥匙扣。” 林昊泽彻底投降。 两人决定再次回到原命题。然而,让林昊泽这么地插科打浑闹一场下来,安沐沐已经对放不放下没兴趣了,她想睡觉。 “不聊了?”林昊泽笑话她。 安沐沐大大地打个呵欠,从晃悠了一晚上的吊椅里起身,长伸一个懒腰,摇头说:“不聊了,不聊了,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不值我睡觉事大。” 林昊泽哑然失笑,这丫头岂止睡觉大过天,心也大过天,半世情殇,只因她重来一世,站在了比他们更高的位置,对对方已是绝对性的压制,所以,就不计较了? 电视里不都演报仇雪恨才能得到快意人生吗? 安沐沐白他一眼,“你还有时间看肥皂剧?” 林昊泽虽然气恼安沐沐语言上的轻视,但是,看在夫妻份上,他还是愿意为她拍胸脯:“反正啊,不管真假,谁要是害我老婆吃了亏,我绝对会出手帮她讨回公道。” 这句话令到已经快走进卧室的安沐沐停下了脚步,她回头看向林昊泽,男人仍站在阳台上,身姿卓然,面容温雅,目光中有澄亮而坚定的光芒闪耀。 属于那种用最温柔的态度说最决绝话语的人。 安沐沐走回他身边,环抱住他的腰,轻声说:“没必要,阿泽,那些都是虚构的、过去了的。我们的美好才刚刚开始,未来还要一起迎接更加光明、快乐的人生,实在是没有必要让自己一直沉陷在恶梦中,误以为让他们不开心,我们就会开心。那是错的,杀人一千,自损八百,对付已经过去了的伤害,最好的方法莫过于遗忘。” 这下换林昊泽发呆了,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格局比之安沐沐,差距不是一点点。 安沐沐今天用脑过度,进屋就趴床上睡了,留下林昊泽坐进那个吊椅,晃悠了好久才去睡觉。 第二天周六,法定休息,林思年一大早就被丁瑶的电话吵醒。 丁瑶?看见来电显示,林思年诧异。昨晚林昊泽从咖啡馆出来就给他打了电话,他当然知道经过一晚上的磋谈,丁瑶已经上套,双方都担心对方反悔,热炒热卖,连意向性协议都签了。 再有什么问题也不应该给他打电话呀。 林思年接通电话,一个“喂”字都还没说出口,那头的丁瑶就杀气腾腾地说:“你俩在搞什么名堂?不给我一个交待我绝不会罢休。” 什么跟什么?林思年懵了。 丁瑶也是要给气疯了。昨天两人一见面,她就给林昊泽摊牌说了,如果林昊泽只是想用五年期投资合作的方式报答她归还手镯,助她业绩更上一层楼,那没必要,但是,倘若林氏真的有心出售自家的投资公司,能不能看在她丁瑶做事不拖泥带水,爽爽快快归还了手镯的情面上,给个优惠价让她和她的几个伙伴合伙拿下? 林昊泽先是承认他们开年想把主要经营目标放在房地产上,所以,确实有出售名下其他资产,保证资金集中度的打算,还干巴巴地解释说到时即便投资公司已经不在林氏名下,也有具法律效力的合作协议保证双方责权利。跟着,他左思右想,前思后想,还打电话和林思年商讨半天,终于说服了第二大股东林思年先生将他们的目标底价抛给她。 接着是她征询合伙人意见,清点自有资金,拍板拿下。 中间磋磨了多少个回合?她摆事实,讲道理,打感情牌,甚至还撒娇扮痴,把骄傲和尊严放到最低,这才换得林昊泽在意向书上签字。 和林昊泽喝的那杯葡萄酒不是庆功,下半夜和一直紧张等待着的的几个合伙人欢呼雀跃,醉酒狂歌,听他们夸她是神,嘲笑还等着报价的其他一众公司,那才是庆功。 没想到,万万没想到,今晨还勉强自己爬起床做正式协议的丁瑶,打开手机就看见了林昊泽在她怀着新事业梦想入睡时发来的短信:对不起,公司不卖了,请一定相信我是为你好。 他在她情绪燃至最高位置,以为终于不用再看老板脸色,当个窝囊打工人时,一掌将她推出梦境醒来,天依旧是天,她依旧得为公司、为那点子业绩奖操劳卖命。 丁瑶在那一瞬间恨透了林昊泽,他和她玩暧昧、从来不给正面答复、问她还一个破镯子时都没这么恨过他。 那头歇斯底里半天,林思年才搞明白事情始末,老实说,他也没搞懂林昊泽为什么会给丁瑶发那样一个短信。昨个儿夜里丁瑶和合伙人庆功,林昊泽谈完出来后,不也同样用十分高兴的语气给他打电话,告诉他已经成功扔掉包袱,接下来的大熊市烦不着他们丝毫了吗? 明明就是一个看上去很美的“双赢”故事,林昊泽不可能反悔啊。 “你别急,我也是听你说才知道,他压根就没跟我说,等我打电话问清楚情况,该讲诚信咱们还要讲诚信是不是?”与其说林思年在安慰丁瑶,不如说他还想挽救那份协议。 林昊泽想毁约?拜托,意向性协议也是协议好不好?以丁瑶那么老练的职业经理人,肯定会在上面约定违约责任,林昊泽不会不明白,如果他真像丁瑶说的那样想反悔,也是有代价的。 林思年估计丁瑶哪里弄误会了,开玩笑,林昊泽的脑子耶,会在这事上死机? 第190章 你找不着小毣是吧?两个月前他被香港警方逮捕了 事实证明,在这事上,林昊泽那个超级电脑是真的死机了。 林思年电话打过去时,他居然不跟他谈,还怪他这么早打电话,影响了他睡觉。 “是影响了沐沐?”林思年冷冷地问。 “知道还问。” 林昊泽一句话怼得他嗓子疼,咬牙切齿说:“我就问一句话。” “说。” “和丁瑶的协议,还能继续不?” 林昊泽顿住,看了一眼睡眼惺忪的安沐沐,拿着手机起身到客厅,对林思年说:“我给她发短信时说了,不签是为她好。” 林思年点头,“当然是为她好。明年好大一个熊市在等着大家伙儿,你提前解析资产后留下一个花架子给她,别说我们现在就挣了一大笔钱,明年今天,亏钱了的主们找的人都是她,很好一条祸水东引的计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天塌下来时,她怨不着我们半分。可你现在反悔了,不把这个烫手山芋卖给她,她躲过一劫,我们钱没挣着,到时还得劳心劳力带着大家出泥坑,笑的人和哭的人颠了个个儿。要不是你已经结婚了,是个人都会怀疑你对她旧情复燃,不忍下手了。” 林昊泽被他逗乐,“你这话可别给沐沐听见,她现在可喜欢翻旧账了。” 林思年在那头大翻一个白眼,真让他这把狗粮喂噎着了。不过,话说回来,相比上一世那个不苟言笑又严苛的大伯,他还是更喜欢现在的林昊泽。 “当然,我不是怕股灾,我来之前就做了很多年度大事记准备,再加上你的能力,我对平安度过那一坎充满必胜的信心,大不了,就是多下点功夫而已。只是,眼前摆明就是一个更省心省力又可以坑丁瑶一票的法子,为什么要放弃呢?” 林思年问他为什么要放弃? 林昊泽怎么好意思说是昨晚被安沐沐“感化”了?他正经表情,严肃地教育林思年,“咱们是男人,格局要打开,丁瑶做了什么?值得咱们下重手惩?是的,她想拿镯子拿捏我,可我是她能拿捏住的人呢?既然她办不到,就叫‘未遂’,没有造成实质上的伤害,还把玉镯还回来了,那这事就到此为止。杀人一千,自损八百,与其花尽心思和她两败俱伤,不如珍惜时间各找各欢喜。” 这番话听得林思年连呼吸都轻了很多,静默几秒,他幽幽地说:“我怎么觉得这话听起来好熟,就好像,好像谁的语气?” 林昊泽咳嗽一声,“你管它谁的语气,就问你是不是这理?” 林思年耸耸肩,“好,你俩总有理。只不过,我看丁瑶的状态有些个疯魔,她并不知道签协议是条死路,不签,才是你真正放过了她。这事,也不好解释,有点棘手。” 听到林思年说“你俩总有理”时,林昊泽明白他这个聪明侄儿多半猜到真正格局大的人是安沐沐,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老婆格局大,老公也差不到哪去啊。 至于林思年所说丁瑶的情形,他并不在意,放过她,外带按意向性协议里的违约责任赔她一笔钱,还没美死她? 算了,不用计较了,沐沐说得对,放过别人就是放过自己,他们当下最重要的事,不是耿耿于再也不会构成威胁的过去,而是,一起迎接更光明、更快乐的人生。 “没什么棘手的,想得通就想,想不通就气,关我什么事?我只用问心无愧就好。”林昊泽毫不在意地说。 是的,他强她弱,丁瑶想得通想不通都影响不了什么,再说了,这么地收手,最多到明年股市暴跌时,她就会深深庆幸并感激林昊泽今日的神来反悔了。 林思年同样这么认为。 丁瑶独自在家关了两天,周一,洗漱装扮,精致而又妩媚地出现在众人面前,继续日复一日的晨会、业务分析、行情研判,将总公司的旨意下达,各部门的报表上传,任谁也看不出她曾经历了一场什么样的考验。 林氏要出售名下投资公司的传闻,终究被证实只是一个传闻。 到了七月份的时候,安沐沐放了暑假。 林昊泽问她想去哪里玩,安沐沐脱口而出:“香港。” 说完就后悔得咬舌头,她怎么会想到香港? 好在林昊泽并没有介意,反而问她董治毣是不是也放假了。 安沐沐摇头。 “没放假?真好,咱们直接杀过去给他一个惊喜。”结了婚的林昊泽自认进了保险箱,慷慨大方地同意老婆和她的蓝颜知己聚会。 安沐沐无奈地说:“我的意思是,我不知道他放没放假,什么时候放假?” 林昊泽一听,神色更显欢喜,“很久没联系了?小伙子恋爱了?没时间搭理你了。哎,你说你俩念书时多要好啊,说他是你的跟屁虫都不过分,谁知这才出去一年,一年,就被资本主义社会光鲜靓丽的美女吸引了?看起来,年轻人也不过如此嘛,哪比得上我们老成持重,情深意长” 安沐沐呆呆看他,怎么以前就没发现他原来是如此一个油嘴滑舌之人? 话说回来,玩笑归玩笑,她也确实应该问候一下董治毣了。 在qq和sn上都给他留了言,两个白天过去,却没收到回复,到晚上时,安沐沐看着电脑屏发呆。 “会不会是参加学校组织的社会活动去了?就譬如国内大学经常有的支教什么的。”林昊泽安慰她。 安沐沐不作声,找出董治毣留给她的手机号码,拨过去,语音提示她没有开通港澳台长途。 & 骂也安抚不了她的心情,左想右想,安沐沐战战兢兢地把电话打到了董妈妈那儿。 她还在担心惊扰到尊敬的朱老师,谁知董妈妈接起电话就扔给她一炸弹,“你找不着小毣是?两个月前他被香港警方逮捕了。” 安沐沐脑子一懵,“什么?什么原因?” 董妈妈苦笑,“打架、暴动、非法集会,各种说法,还有说逗留在会议室的,你听过这个罪名吗?别叫,真有。” “那,那他怎么说?”安沐沐急了。 “见不着人。我们去了两次都见不到人,说是除了律师,其他人只有开庭时才可以见。那边法律和这边不一样,听说哪怕只是被判拘留,期限都可以长达一、两年。而且,那边的律师不好挑,小毣个性也要强,宁愿自己请法援都不想让我们插手” 听得安沐沐失魂落魄,连手机都滑落下地,最后还是林昊泽捡起来,接过去,告诉董妈妈他有一些什么样的资源,问能不能挑出来帮到董治毣。 挂了电话,林昊泽见安沐沐呆坐沙发里一言不发,急忙抓了她的手想安慰两句,却发现大热天里,她的手却冷得像两块冰。 “不要着急,我们海外资产部有港股法务顾问,明天我们就去找他推荐打这方面官司的专业律师,我虽然和董治毣接触得不多,可感觉那年轻人不是个轻浮、不知轻重的,真打起官司来,他不一定会输。”林昊泽唠叨。 其实,握着安沐沐的手,看着她越来越惨淡的脸色,林昊泽心里也很不踏实,他万万没想到安沐沐和董治毣之间的感情会在危急关头表露出无比深重又严密,连他俩的结婚证都砸不开一条缝。 “不是的,我我”安沐沐不知道该如何跟林昊泽说,她是真心担心董治毣,因为,这桩意外里,她联想想到了上一世。 林思年曾经告诉她,上一世,安家的遭遇中,安建渠合着几个厂领导巧立名目侵吞了工厂资产,这其中起关键性作用的人,就是董治毣大律师。整个环环相扣又完美无瑕的过程里,董大状功不可没。 当时她怎么想都想不通,董治毣的志向是当翻译官啊,他跟法学有什么关系啊,还有,他是那么阳光、正派又高尚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转化为助纣为虐的黑律师呢? 搁到现在,这件事里,安沐沐蓦然发现董治毣黑化的节点。他是不是就是在这件事之后,愤而变了性情,最终走上了另一条反向路? “不行!”安沐沐忽地站起身,“我不要他黑化。他是董治毣,从小就勤奋努力,立志要做翻译官,要走遍全世界的董治毣,不能变!” 一定不能让他变。 第190章 你找不着小毣是吧?两个月前他被香港警方逮捕了 事实证明,在这事上,林昊泽那个超级电脑是真的死机了。 林思年电话打过去时,他居然不跟他谈,还怪他这么早打电话,影响了他睡觉。 “是影响了沐沐?”林思年冷冷地问。 “知道还问。” 林昊泽一句话怼得他嗓子疼,咬牙切齿说:“我就问一句话。” “说。” “和丁瑶的协议,还能继续不?” 林昊泽顿住,看了一眼睡眼惺忪的安沐沐,拿着手机起身到客厅,对林思年说:“我给她发短信时说了,不签是为她好。” 林思年点头,“当然是为她好。明年好大一个熊市在等着大家伙儿,你提前解析资产后留下一个花架子给她,别说我们现在就挣了一大笔钱,明年今天,亏钱了的主们找的人都是她,很好一条祸水东引的计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天塌下来时,她怨不着我们半分。可你现在反悔了,不把这个烫手山芋卖给她,她躲过一劫,我们钱没挣着,到时还得劳心劳力带着大家出泥坑,笑的人和哭的人颠了个个儿。要不是你已经结婚了,是个人都会怀疑你对她旧情复燃,不忍下手了。” 林昊泽被他逗乐,“你这话可别给沐沐听见,她现在可喜欢翻旧账了。” 林思年在那头大翻一个白眼,真让他这把狗粮喂噎着了。不过,话说回来,相比上一世那个不苟言笑又严苛的大伯,他还是更喜欢现在的林昊泽。 “当然,我不是怕股灾,我来之前就做了很多年度大事记准备,再加上你的能力,我对平安度过那一坎充满必胜的信心,大不了,就是多下点功夫而已。只是,眼前摆明就是一个更省心省力又可以坑丁瑶一票的法子,为什么要放弃呢?” 林思年问他为什么要放弃? 林昊泽怎么好意思说是昨晚被安沐沐“感化”了?他正经表情,严肃地教育林思年,“咱们是男人,格局要打开,丁瑶做了什么?值得咱们下重手惩?是的,她想拿镯子拿捏我,可我是她能拿捏住的人呢?既然她办不到,就叫‘未遂’,没有造成实质上的伤害,还把玉镯还回来了,那这事就到此为止。杀人一千,自损八百,与其花尽心思和她两败俱伤,不如珍惜时间各找各欢喜。” 这番话听得林思年连呼吸都轻了很多,静默几秒,他幽幽地说:“我怎么觉得这话听起来好熟,就好像,好像谁的语气?” 林昊泽咳嗽一声,“你管它谁的语气,就问你是不是这理?” 林思年耸耸肩,“好,你俩总有理。只不过,我看丁瑶的状态有些个疯魔,她并不知道签协议是条死路,不签,才是你真正放过了她。这事,也不好解释,有点棘手。” 听到林思年说“你俩总有理”时,林昊泽明白他这个聪明侄儿多半猜到真正格局大的人是安沐沐,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老婆格局大,老公也差不到哪去啊。 至于林思年所说丁瑶的情形,他并不在意,放过她,外带按意向性协议里的违约责任赔她一笔钱,还没美死她? 算了,不用计较了,沐沐说得对,放过别人就是放过自己,他们当下最重要的事,不是耿耿于再也不会构成威胁的过去,而是,一起迎接更光明、更快乐的人生。 “没什么棘手的,想得通就想,想不通就气,关我什么事?我只用问心无愧就好。”林昊泽毫不在意地说。 是的,他强她弱,丁瑶想得通想不通都影响不了什么,再说了,这么地收手,最多到明年股市暴跌时,她就会深深庆幸并感激林昊泽今日的神来反悔了。 林思年同样这么认为。 丁瑶独自在家关了两天,周一,洗漱装扮,精致而又妩媚地出现在众人面前,继续日复一日的晨会、业务分析、行情研判,将总公司的旨意下达,各部门的报表上传,任谁也看不出她曾经历了一场什么样的考验。 林氏要出售名下投资公司的传闻,终究被证实只是一个传闻。 到了七月份的时候,安沐沐放了暑假。 林昊泽问她想去哪里玩,安沐沐脱口而出:“香港。” 说完就后悔得咬舌头,她怎么会想到香港? 好在林昊泽并没有介意,反而问她董治毣是不是也放假了。 安沐沐摇头。 “没放假?真好,咱们直接杀过去给他一个惊喜。”结了婚的林昊泽自认进了保险箱,慷慨大方地同意老婆和她的蓝颜知己聚会。 安沐沐无奈地说:“我的意思是,我不知道他放没放假,什么时候放假?” 林昊泽一听,神色更显欢喜,“很久没联系了?小伙子恋爱了?没时间搭理你了。哎,你说你俩念书时多要好啊,说他是你的跟屁虫都不过分,谁知这才出去一年,一年,就被资本主义社会光鲜靓丽的美女吸引了?看起来,年轻人也不过如此嘛,哪比得上我们老成持重,情深意长” 安沐沐呆呆看他,怎么以前就没发现他原来是如此一个油嘴滑舌之人? 话说回来,玩笑归玩笑,她也确实应该问候一下董治毣了。 在qq和sn上都给他留了言,两个白天过去,却没收到回复,到晚上时,安沐沐看着电脑屏发呆。 “会不会是参加学校组织的社会活动去了?就譬如国内大学经常有的支教什么的。”林昊泽安慰她。 安沐沐不作声,找出董治毣留给她的手机号码,拨过去,语音提示她没有开通港澳台长途。 & 骂也安抚不了她的心情,左想右想,安沐沐战战兢兢地把电话打到了董妈妈那儿。 她还在担心惊扰到尊敬的朱老师,谁知董妈妈接起电话就扔给她一炸弹,“你找不着小毣是?两个月前他被香港警方逮捕了。” 安沐沐脑子一懵,“什么?什么原因?” 董妈妈苦笑,“打架、暴动、非法集会,各种说法,还有说逗留在会议室的,你听过这个罪名吗?别叫,真有。” “那,那他怎么说?”安沐沐急了。 “见不着人。我们去了两次都见不到人,说是除了律师,其他人只有开庭时才可以见。那边法律和这边不一样,听说哪怕只是被判拘留,期限都可以长达一、两年。而且,那边的律师不好挑,小毣个性也要强,宁愿自己请法援都不想让我们插手” 听得安沐沐失魂落魄,连手机都滑落下地,最后还是林昊泽捡起来,接过去,告诉董妈妈他有一些什么样的资源,问能不能挑出来帮到董治毣。 挂了电话,林昊泽见安沐沐呆坐沙发里一言不发,急忙抓了她的手想安慰两句,却发现大热天里,她的手却冷得像两块冰。 “不要着急,我们海外资产部有港股法务顾问,明天我们就去找他推荐打这方面官司的专业律师,我虽然和董治毣接触得不多,可感觉那年轻人不是个轻浮、不知轻重的,真打起官司来,他不一定会输。”林昊泽唠叨。 其实,握着安沐沐的手,看着她越来越惨淡的脸色,林昊泽心里也很不踏实,他万万没想到安沐沐和董治毣之间的感情会在危急关头表露出无比深重又严密,连他俩的结婚证都砸不开一条缝。 “不是的,我我”安沐沐不知道该如何跟林昊泽说,她是真心担心董治毣,因为,这桩意外里,她联想想到了上一世。 林思年曾经告诉她,上一世,安家的遭遇中,安建渠合着几个厂领导巧立名目侵吞了工厂资产,这其中起关键性作用的人,就是董治毣大律师。整个环环相扣又完美无瑕的过程里,董大状功不可没。 当时她怎么想都想不通,董治毣的志向是当翻译官啊,他跟法学有什么关系啊,还有,他是那么阳光、正派又高尚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转化为助纣为虐的黑律师呢? 搁到现在,这件事里,安沐沐蓦然发现董治毣黑化的节点。他是不是就是在这件事之后,愤而变了性情,最终走上了另一条反向路? “不行!”安沐沐忽地站起身,“我不要他黑化。他是董治毣,从小就勤奋努力,立志要做翻译官,要走遍全世界的董治毣,不能变!” 一定不能让他变。 第191章 好人有好报 安沐沐花了五天时间办护照、签证,这还是走的加急通道。 她把电话的港澳台长途功能开通了,为防万一,连国际长途也开了。 临去香港前,她给董妈妈打电话,说了自己和林昊泽的打算。 “放心,我会让他知道,无论从前、现在,还是将来,他都是优秀和完美的化身。永远,不管他做了什么,在所有爱他的人的心目中,他一直如此,始终如此。”安沐沐向她表示。 很多年以后,当董治毣一路研、博读下来,功成名就,站在各种赞美和褒扬的高点,依旧云淡风轻又内敛从容得令所有人吃惊时,朱老师知道,那是因为他听过世界上最至高无上的肯定和夸誉,以至于不再认为还有能与之媲美的。 说实话,自从知道儿子表白失败,安沐沐留在w市医科大,而儿子远走港大后,董妈妈就明白两人大概率会逐渐走成一个始终在原地、另一个无限延伸的射线模式。没想到,真遇到事时,安沐沐却有一腔热血奋勇追去。 她很感动,觉得那些年里,没白疼那姑娘。 “想办法说服他接受我们请的律师。”她交待安沐沐,“别为一时之气考虑法援,没有真正尽心尽力帮助他的律师,他就毁了。小毣是我们家的全部,别说拿得出钱,就算拿不出,倾家荡产我们也会凑齐给他打官司,叫他凡事多想想父母,千万不要任性。” 安沐沐竭力不让她感觉到自己在流泪。 林昊泽的表现很给力,不仅亲自陪同,而且,还安排公司海外资产部的法务一起。 飞机上,安沐沐将头靠在他肩上,由衷而感慨地说:“幸好有你,否则我就算去了那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林昊泽认真想了想,回她,“你是不是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感觉嫁给我是无比英明又睿智的决定?” 安沐沐没意识到是套,很是诚挚的点了点头,立刻,她就看见林昊泽的表情像川剧变脸一样,翻成了一块又黑又硬的生铁。 她愕然想了想,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赶紧用胳膊推他,补救说:“你知道我智力一直不够,要不然也不会取长补短嫁给你啦,看在你老婆啥都不好,就是掉坑里不哭不闹不抱怨拍拍灰自己爬出来也不介意再掉进去的份上,别计较了哈。来,给你妞笑一个。” 林昊泽憋笑憋得脸红,最后,好不容易抑制住情绪,叹口气,对她说:“其实我是想把你逗笑,功力不够,被你反杀了。” 安沐沐张大嘴“哈哈哈”笑,看得林昊泽眼睛发涩,一把搂过她的头,凑到耳边说:“别担心,有我。” 他也确实说到做到,到港后,第一时间和之前董家找的律师,以及资产部法务介绍的律师见了面,听说董治毣不配合,找了个借口将安沐沐撇开后,让律师转告他:再不想办法出来,安沐沐小姐就要和别人结婚啦。 他很鸡贼,话是背过安沐沐说的,等她知道时,会已散,各人都忙各人的事去了。 “我没你想象中那么重要,”安沐沐苦笑着对林昊泽说,“就算他转变主意,同意我们帮忙,等他出来了,你又怎么圆谎?” “圆什么谎?他看见咱俩这样,不觉得你我有没有结婚都不重要吗?”林昊泽满不在乎地说。他做事向来只求目的,不管过程,更不会理会别人感受。 提到安沐沐果然有用,特别是听说她是由一个叫林昊泽的男人陪同来港之后,董治毣总算答应了先出去再说。 “其实没什么大事,港大学风开放自由,内地新来的学子在适应期难免跟风,一不小心就给拐进一些带有自由度导向的社团,正常情况下,认错态度好,家里交一笔保释金就没事了。董同学可能是之前没受过什么挫折,一时激愤,所以才赌气想杠到底。”见多识广的当地律师向林昊泽他们解释,涉及两岸文化差异,他没有多作评论,“我们已经向法庭递交了保释申请,问题不大。” 安沐沐这才长舒一口气。 三天后,交了30万保释金的董治毣跟着律师出来。 “我就说嘛,事情不大,但是还是要吸取教训,当心以后被人利用。”律师笑着拍拍他的肩,掉头找林昊泽说话。 剩下董治毣和安沐沐两两相望。 相比他的消瘦,安沐沐更难受的是董治毣脸上与从前迥异的表情。之前的他是一个温和、阳光,有那种“我其实什么都明白,但我愿意装装傻”的通透和宽容,但现在,他眉弓高挑,眼神凌厉,从来不肯张扬出的锋锐像刀刃一样带着寒意剐人。 见谁都剐,除了安沐沐。 他对着安沐沐扯出一个勉强的笑,没有说话,目光在她和林昊泽之间游走两圈,慢慢低下头。 安沐沐走到他面前,竭力抑制住想拥抱他,求他不要介意小小磨难,把以前那个优秀又总是意气风发的董治毣还给她的冲动,深吸一口气,将眼中的晶红压下,柔声说:“我们先回酒店休息,朱老师说她和叔叔明天过。” 董治毣“嗯”了一声。 律师提醒他回去后按当地风俗用柚子叶洗澡,还有,按保释约定不离开香港。 都是安沐沐帮他应下,董治毣始终低头不语。 林昊泽给董治毣订的房间就在他俩隔壁。安沐沐没发现的是,先进房的董治毣并没有直接关上门,而是在她和林昊泽转身回自己房间时,轻轻又拉开门,探头看见他俩一起进房,才慢慢合上了自己的房门。 状态极度消沉的董治毣令到安沐沐十分不安,她一进屋就唉声叹气地踢掉鞋子,扔掉手袋,俯身趴在床上,将头埋在枕头里。 林昊泽拍她的屁股,安慰说:“人已经捞出来了,你还叹什么气?明天别人就阖家团聚,你也可以和我去太平山顶喝喝咖啡、吹吹风了不是?” “你没发现他像变了一个人吗?”安沐沐闷闷地说。 林昊泽耸肩,“变丑了还是变英俊了?” 其实这几天林昊泽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开解她,安沐沐心里挺领情的,可惜对董治毣黑化的恐惧压倒了其他所有情绪,她笑不出来,只是翻身将林昊泽抱倒入床,又把头埋在他的怀里。 “我我好怕他会就此变成另一个很可怕的阿毣。”安沐沐含含糊糊的说,明知道林昊泽听不懂,却还是忍不住冲他吐槽。 不料林昊泽却接话说,“那就去好好安慰他,解开他心里的那个结,让他知道年轻时的对错其实都不能定性,亲人和朋友的肯定,才是他前行的力量。” 安沐沐被他这番话震惊到了,忍不住抬起头,凝视着他的眼睛,想说什么,却又在他了然的目光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林浩泽笑着,轻轻揪了揪她的脸,“圣女沐沐,我点了一个双人套餐,一会就送到房间来,你可以推过去和他一边吃一边聊。年轻人第一次遭遇人生里的大挫折,就算心底死灰一片,当着喜欢的姑娘面,也会重新燃出火星。当然,麻烦你牢记你的已婚身份,无论有多想帮他,也请动口不动手。” 好像有什么东西卡在喉咙口,安沐沐说不出话,只能呆呆的望着他,都不知道望了多久,感觉喉咙里的异物终于被无数感动溶化了,这才幽幽地说:“我不是圣女,你才是圣人,阿泽” 一句“谢谢你”在唇边辗转遛圈,终是说不出口,她慢慢将鼻尖蹭过去,缠绵深沉地吻住他的唇,仿佛要把他的精魂吸入自己肚子里般。 林昊泽哪甘示弱,立刻使出更勇猛的力道,反口咬住她的唇瓣,一路翻江倒海杀入最里面。 直到门铃声响起,他才狼狈而又艰难地放开她,耙了耙被揉乱的头发,喘着粗气笑问她,“好人有好报是吗?” 安沐沐挑起的火,到后来反被吻得七荤八素,双颊飞红。她又把自己埋在被子里,咬唇吃吃笑,“唔,好人有好报。” 第191章 好人有好报 安沐沐花了五天时间办护照、签证,这还是走的加急通道。 她把电话的港澳台长途功能开通了,为防万一,连国际长途也开了。 临去香港前,她给董妈妈打电话,说了自己和林昊泽的打算。 “放心,我会让他知道,无论从前、现在,还是将来,他都是优秀和完美的化身。永远,不管他做了什么,在所有爱他的人的心目中,他一直如此,始终如此。”安沐沐向她表示。 很多年以后,当董治毣一路研、博读下来,功成名就,站在各种赞美和褒扬的高点,依旧云淡风轻又内敛从容得令所有人吃惊时,朱老师知道,那是因为他听过世界上最至高无上的肯定和夸誉,以至于不再认为还有能与之媲美的。 说实话,自从知道儿子表白失败,安沐沐留在w市医科大,而儿子远走港大后,董妈妈就明白两人大概率会逐渐走成一个始终在原地、另一个无限延伸的射线模式。没想到,真遇到事时,安沐沐却有一腔热血奋勇追去。 她很感动,觉得那些年里,没白疼那姑娘。 “想办法说服他接受我们请的律师。”她交待安沐沐,“别为一时之气考虑法援,没有真正尽心尽力帮助他的律师,他就毁了。小毣是我们家的全部,别说拿得出钱,就算拿不出,倾家荡产我们也会凑齐给他打官司,叫他凡事多想想父母,千万不要任性。” 安沐沐竭力不让她感觉到自己在流泪。 林昊泽的表现很给力,不仅亲自陪同,而且,还安排公司海外资产部的法务一起。 飞机上,安沐沐将头靠在他肩上,由衷而感慨地说:“幸好有你,否则我就算去了那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林昊泽认真想了想,回她,“你是不是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感觉嫁给我是无比英明又睿智的决定?” 安沐沐没意识到是套,很是诚挚的点了点头,立刻,她就看见林昊泽的表情像川剧变脸一样,翻成了一块又黑又硬的生铁。 她愕然想了想,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赶紧用胳膊推他,补救说:“你知道我智力一直不够,要不然也不会取长补短嫁给你啦,看在你老婆啥都不好,就是掉坑里不哭不闹不抱怨拍拍灰自己爬出来也不介意再掉进去的份上,别计较了哈。来,给你妞笑一个。” 林昊泽憋笑憋得脸红,最后,好不容易抑制住情绪,叹口气,对她说:“其实我是想把你逗笑,功力不够,被你反杀了。” 安沐沐张大嘴“哈哈哈”笑,看得林昊泽眼睛发涩,一把搂过她的头,凑到耳边说:“别担心,有我。” 他也确实说到做到,到港后,第一时间和之前董家找的律师,以及资产部法务介绍的律师见了面,听说董治毣不配合,找了个借口将安沐沐撇开后,让律师转告他:再不想办法出来,安沐沐小姐就要和别人结婚啦。 他很鸡贼,话是背过安沐沐说的,等她知道时,会已散,各人都忙各人的事去了。 “我没你想象中那么重要,”安沐沐苦笑着对林昊泽说,“就算他转变主意,同意我们帮忙,等他出来了,你又怎么圆谎?” “圆什么谎?他看见咱俩这样,不觉得你我有没有结婚都不重要吗?”林昊泽满不在乎地说。他做事向来只求目的,不管过程,更不会理会别人感受。 提到安沐沐果然有用,特别是听说她是由一个叫林昊泽的男人陪同来港之后,董治毣总算答应了先出去再说。 “其实没什么大事,港大学风开放自由,内地新来的学子在适应期难免跟风,一不小心就给拐进一些带有自由度导向的社团,正常情况下,认错态度好,家里交一笔保释金就没事了。董同学可能是之前没受过什么挫折,一时激愤,所以才赌气想杠到底。”见多识广的当地律师向林昊泽他们解释,涉及两岸文化差异,他没有多作评论,“我们已经向法庭递交了保释申请,问题不大。” 安沐沐这才长舒一口气。 三天后,交了30万保释金的董治毣跟着律师出来。 “我就说嘛,事情不大,但是还是要吸取教训,当心以后被人利用。”律师笑着拍拍他的肩,掉头找林昊泽说话。 剩下董治毣和安沐沐两两相望。 相比他的消瘦,安沐沐更难受的是董治毣脸上与从前迥异的表情。之前的他是一个温和、阳光,有那种“我其实什么都明白,但我愿意装装傻”的通透和宽容,但现在,他眉弓高挑,眼神凌厉,从来不肯张扬出的锋锐像刀刃一样带着寒意剐人。 见谁都剐,除了安沐沐。 他对着安沐沐扯出一个勉强的笑,没有说话,目光在她和林昊泽之间游走两圈,慢慢低下头。 安沐沐走到他面前,竭力抑制住想拥抱他,求他不要介意小小磨难,把以前那个优秀又总是意气风发的董治毣还给她的冲动,深吸一口气,将眼中的晶红压下,柔声说:“我们先回酒店休息,朱老师说她和叔叔明天过。” 董治毣“嗯”了一声。 律师提醒他回去后按当地风俗用柚子叶洗澡,还有,按保释约定不离开香港。 都是安沐沐帮他应下,董治毣始终低头不语。 林昊泽给董治毣订的房间就在他俩隔壁。安沐沐没发现的是,先进房的董治毣并没有直接关上门,而是在她和林昊泽转身回自己房间时,轻轻又拉开门,探头看见他俩一起进房,才慢慢合上了自己的房门。 状态极度消沉的董治毣令到安沐沐十分不安,她一进屋就唉声叹气地踢掉鞋子,扔掉手袋,俯身趴在床上,将头埋在枕头里。 林昊泽拍她的屁股,安慰说:“人已经捞出来了,你还叹什么气?明天别人就阖家团聚,你也可以和我去太平山顶喝喝咖啡、吹吹风了不是?” “你没发现他像变了一个人吗?”安沐沐闷闷地说。 林昊泽耸肩,“变丑了还是变英俊了?” 其实这几天林昊泽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开解她,安沐沐心里挺领情的,可惜对董治毣黑化的恐惧压倒了其他所有情绪,她笑不出来,只是翻身将林昊泽抱倒入床,又把头埋在他的怀里。 “我我好怕他会就此变成另一个很可怕的阿毣。”安沐沐含含糊糊的说,明知道林昊泽听不懂,却还是忍不住冲他吐槽。 不料林昊泽却接话说,“那就去好好安慰他,解开他心里的那个结,让他知道年轻时的对错其实都不能定性,亲人和朋友的肯定,才是他前行的力量。” 安沐沐被他这番话震惊到了,忍不住抬起头,凝视着他的眼睛,想说什么,却又在他了然的目光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林浩泽笑着,轻轻揪了揪她的脸,“圣女沐沐,我点了一个双人套餐,一会就送到房间来,你可以推过去和他一边吃一边聊。年轻人第一次遭遇人生里的大挫折,就算心底死灰一片,当着喜欢的姑娘面,也会重新燃出火星。当然,麻烦你牢记你的已婚身份,无论有多想帮他,也请动口不动手。” 好像有什么东西卡在喉咙口,安沐沐说不出话,只能呆呆的望着他,都不知道望了多久,感觉喉咙里的异物终于被无数感动溶化了,这才幽幽地说:“我不是圣女,你才是圣人,阿泽” 一句“谢谢你”在唇边辗转遛圈,终是说不出口,她慢慢将鼻尖蹭过去,缠绵深沉地吻住他的唇,仿佛要把他的精魂吸入自己肚子里般。 林昊泽哪甘示弱,立刻使出更勇猛的力道,反口咬住她的唇瓣,一路翻江倒海杀入最里面。 直到门铃声响起,他才狼狈而又艰难地放开她,耙了耙被揉乱的头发,喘着粗气笑问她,“好人有好报是吗?” 安沐沐挑起的火,到后来反被吻得七荤八素,双颊飞红。她又把自己埋在被子里,咬唇吃吃笑,“唔,好人有好报。” 第192章 一生中值得倾心相待的人不多,而她,始终是其中一个 林昊泽给他俩点的是港味十足的猪扒饭和牛柳炒意粉套餐。安沐沐乍看之下,皱了皱眉,林昊泽等着反击她的挑剔,她却什么话也没有说,重新梳洗后,推着餐车去了董治毣的房间。 “哎,真有你的,怕不是忘了我也没吃饭,至少应该嘱咐一句呀。”林昊泽抱怨,气鼓鼓坐下来,想起安沐沐两世的爱慕,慢慢笑开,叹了一口气,心想先给林思年打个电话,问问公司那边的情形,等饿了再叫餐。 门铃适时响起,林昊泽开门,酒店服务生笑容可掬地说:“林先生,您的午餐。” 林昊泽挑眉,纳闷问:“我的吗?确定没搞错?我只叫了一个双人套餐,已经送过来了。” 服务生看看餐单,“没错,林太太订的,花胶鸡捞饭,还提醒您一定要趁热吃。” 林昊泽心里有暖潮泛起,一生中值得倾心相待的人不多,而她,始终是其中一个。 安沐沐这边的氛围却要沉重得多。 洗过澡之后的董治毣除了干净,和收押所门口的他几乎没有两样,胡子拉碴,模样颓废。看见安沐沐推进来的饭菜,眼皮子稍微抬高了一点,也不和她客气,自行端起餐盘大口大口开吃。 安沐沐这才醒悟过来林昊泽为什么会点如此“实在”的套餐。 董治毣斯文全无地一口气吃光了一整份猪扒饭,抬起头,意犹未尽地看向安沐沐,目光触及她满眼的湿红,怔住。 安沐沐咳嗽一声,吸吸鼻子,扭头遮掩窘态,同时,强提出笑意,对他说:“喝点水,慢慢吃,都是给你点的。” 想了想,董治毣将剩下那份牛柳炒意粉刨了一半在自己盘子里,另一半推到安沐沐面前。 安沐沐没吃,挟了两根炒菜心搁到董治毣的饭盘里,自己则端起盅蘑菇汤,慢慢地舀着喝。 董治毣是真的饿惨了,打小锦衣玉食长大,他从来没吃过这种亏、受过这种罪。 饭后,董治毣乏力地躺在沙发椅里。 安沐沐担心他吃多了油重的东西心里发腻,找了一包他们自己带过来的白茶给泡上,递到他面前。 “他有烟吗?”董治毣哑声问。 安木木当然知道他所说的那个“他”是谁,她默了默,笑着说:“有也不给。” 房间里沉闷的气氛被她的微笑化解了不少。董治毣长吁一口气,没有说一定要,退而求其次让安沐沐帮他冲一杯咖啡。 安沐沐腹诽收押所怎么没把他的少爷脾气给治没,她没好气地给他冲了咖啡,却忍不住规劝,“要不你还是先好好睡一觉。” 董治毣闭眼摇头,又睁眼,上下打量安木木,“你们” “还是先说说你。”安沐沐抢话说。 董治毣又闭上了眼。 安沐沐也不催他。 隔了好久,安沐沐都以为他睡着了,正准备去拿张毯子帮他盖上,董治毣突然扯出一个疲惫万分的苦笑,说:“你能不能给我爸妈打个电话,叫他们明天不要来?我很好,只是暂时不想见任何人。” 安沐沐爽快答应,“可以,只是你要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律师说接下来还是要过堂,你得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地告诉我,我们才能帮到你。” 女孩表情温和,声音沉静,由始至终都没有埋怨他,也没有说任何丧气话,这使得董治毣情不自禁想起律师在收押所对他说的话,“林先生和林太太,噢,rry,口误,林先生和安小姐托我告诉你,没有经历挫折和打击的人生,不是完美人生。你最大的资本是年轻,可以犯错,可以卷土重来,做什么都可以的年轻。” 那当时他沉默了好一阵子,才摇头说,“这不是沐沐说的,沐沐说不出这么有哲理的话。” 律师微笑,“董同学,谁说的又有什么关系呢?你只需知道,外面有很多人都很关心你,支持你。” 是呵,特别是那个女孩。之前好多次邀请她来港,她总是支支吾吾推脱或者拖延,但是,当得知他摊上事时,她却第一时间出现在了他只要走出去,就能看见的位置。 假如时光可以重来,董治毣想,他一定不会再选港大。他要留在她所在的城市,守着那个近得让你不一定能感觉到她的存在,但却始终有她的气息告诉你她与你同在的女孩。他错了,她才是他这一生唯一的珍宝,和她相比,什么远大前程、广阔人生,通通都是浮云。 那个姓林的就比他聪明。董治毣相信,以那人的聪明和勤奋,读研也好,出国留学也好,都不是问题,但他却为了留在她身边,统统放弃了。 所以,她的名字才变成了“林太太”? 若是林昊泽听了这话,定会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小伙子,没得怨,也没得悔,因为你压根就没经历过我们曾经痛彻心扉的生离死别。” 不错,只有失去,才懂珍惜,只不过,很多人懂得的时候,都已经再没了机会。 董治毣睁大眼睛使劲眨,他不想让安沐沐看见自己眼中的潮湿,于是,自沙发椅上起身,他快速向窗边走去,想让海风吹干脸上所有的软弱。 这个动作吓到了安沐沐,她下意识地拉住董治毣的胳膊,拼尽全力抱住他,颤声说:“你,你要干什么?你别做傻事!” 董治毣怔了一下,一直阴郁着的心情被她的动作逗出点好笑,他说:“放心,我不会自杀。” 这句话牵出并不愉快的回忆,董治毣的表情又变得阴鹫,脸上线条僵硬。 他问安沐沐,“你相信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吗?” “相信,相信。”安沐沐毫不迟疑地回答,颤栗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放松下来,一双手仍然紧紧地环抱着他。 “你心向光明,不等于所有的人都喜欢活在阳光下,别人嫉妒你、伤害你,不是你的错,你可千万别干亲者痛仇者快的事啊。”安沐沐急声说。 董字幕冷笑,用一种阴沉沉的声音说:“你说得对哟,我为什么要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不会,我只是我只是” 他突然哽咽,转身抱住安沐沐,将头埋在她的肩窝里,闷声说:“我很难过,沐沐,我和他们都是从大陆来的,在这个环境和文化截然不同的地方,原本应该守望相助、同气连枝,可他们却合着当地那些垃圾陷害我。所谓的警察口口声声讲证据、讲证据,就因为我势单力薄,就因为他们人多口径一致,就硬说要告我参与非法集会。你说你信我对政治有兴趣吗?没人信,他们只信钱权和势力!那些当地名流绅士的子女,请过来录个口供就放了,而我,我什么都没做,却要抓我去坐牢。” “不行。”他的声音骤变激愤,一个字一个字,恨入骨髓地说,“我一定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要让他们为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必须付出代价。”安沐沐接话,“不能让那些路途中的绊脚石、魑魅魍魉像一株株的毒藜芦一样,盘踞在我们心里,阻挡我们继续前行的脚步。我赞成你的说法,这件事我们好生和朱老师、和叔叔商量商量,找最好、最正直的律师,收集证据反诉他们。我相信凡做过必有痕迹,他们终究会为自己的愚蠢和恶毒买单。还有警察,如果真有沆瀣一气的行为,阿毣也要相信,不是换个环境,换个制度就可以逍遥法外的。 我我和林大哥来这一趟,就是为了帮你。你看你身边并不是只有坏同学,不是吗?我们都会站在你这一边,不问缘由、毫无底线地支持你。你有很多很多心疼你珍惜你的人,没必要为那几个败类灰心丧气。” 要不怎么说董大才子聪明呢,安沐沐的话一遍遍往豁达、阳光的方向引,总算是让他听出了一些味道。 他抬起头,定定看着安沐沐,“你怕我轻生,怕我想不通,怕我变得再也不是从前的那个我。” 两人依旧拥抱在一起,安沐沐一动不动,任由董治毣臂弯的力量由紧到松,又由松到紧,她也丝毫不回避他的眼神,和他对视,澄亮的目光宛如窗外正午的太阳,将董治毣从头照到脚,温暖而慈悲地照耀着他全身。 “是的,我怕,我也舍不得,我想要那个我始终超越不了、但他却一直陪着我并肩走到现在的董班长,请你,无论什么原因,都不要让他离开我。” 第192章 一生中值得倾心相待的人不多,而她,始终是其中一个 林昊泽给他俩点的是港味十足的猪扒饭和牛柳炒意粉套餐。安沐沐乍看之下,皱了皱眉,林昊泽等着反击她的挑剔,她却什么话也没有说,重新梳洗后,推着餐车去了董治毣的房间。 “哎,真有你的,怕不是忘了我也没吃饭,至少应该嘱咐一句呀。”林昊泽抱怨,气鼓鼓坐下来,想起安沐沐两世的爱慕,慢慢笑开,叹了一口气,心想先给林思年打个电话,问问公司那边的情形,等饿了再叫餐。 门铃适时响起,林昊泽开门,酒店服务生笑容可掬地说:“林先生,您的午餐。” 林昊泽挑眉,纳闷问:“我的吗?确定没搞错?我只叫了一个双人套餐,已经送过来了。” 服务生看看餐单,“没错,林太太订的,花胶鸡捞饭,还提醒您一定要趁热吃。” 林昊泽心里有暖潮泛起,一生中值得倾心相待的人不多,而她,始终是其中一个。 安沐沐这边的氛围却要沉重得多。 洗过澡之后的董治毣除了干净,和收押所门口的他几乎没有两样,胡子拉碴,模样颓废。看见安沐沐推进来的饭菜,眼皮子稍微抬高了一点,也不和她客气,自行端起餐盘大口大口开吃。 安沐沐这才醒悟过来林昊泽为什么会点如此“实在”的套餐。 董治毣斯文全无地一口气吃光了一整份猪扒饭,抬起头,意犹未尽地看向安沐沐,目光触及她满眼的湿红,怔住。 安沐沐咳嗽一声,吸吸鼻子,扭头遮掩窘态,同时,强提出笑意,对他说:“喝点水,慢慢吃,都是给你点的。” 想了想,董治毣将剩下那份牛柳炒意粉刨了一半在自己盘子里,另一半推到安沐沐面前。 安沐沐没吃,挟了两根炒菜心搁到董治毣的饭盘里,自己则端起盅蘑菇汤,慢慢地舀着喝。 董治毣是真的饿惨了,打小锦衣玉食长大,他从来没吃过这种亏、受过这种罪。 饭后,董治毣乏力地躺在沙发椅里。 安沐沐担心他吃多了油重的东西心里发腻,找了一包他们自己带过来的白茶给泡上,递到他面前。 “他有烟吗?”董治毣哑声问。 安木木当然知道他所说的那个“他”是谁,她默了默,笑着说:“有也不给。” 房间里沉闷的气氛被她的微笑化解了不少。董治毣长吁一口气,没有说一定要,退而求其次让安沐沐帮他冲一杯咖啡。 安沐沐腹诽收押所怎么没把他的少爷脾气给治没,她没好气地给他冲了咖啡,却忍不住规劝,“要不你还是先好好睡一觉。” 董治毣闭眼摇头,又睁眼,上下打量安木木,“你们” “还是先说说你。”安沐沐抢话说。 董治毣又闭上了眼。 安沐沐也不催他。 隔了好久,安沐沐都以为他睡着了,正准备去拿张毯子帮他盖上,董治毣突然扯出一个疲惫万分的苦笑,说:“你能不能给我爸妈打个电话,叫他们明天不要来?我很好,只是暂时不想见任何人。” 安沐沐爽快答应,“可以,只是你要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律师说接下来还是要过堂,你得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地告诉我,我们才能帮到你。” 女孩表情温和,声音沉静,由始至终都没有埋怨他,也没有说任何丧气话,这使得董治毣情不自禁想起律师在收押所对他说的话,“林先生和林太太,噢,rry,口误,林先生和安小姐托我告诉你,没有经历挫折和打击的人生,不是完美人生。你最大的资本是年轻,可以犯错,可以卷土重来,做什么都可以的年轻。” 那当时他沉默了好一阵子,才摇头说,“这不是沐沐说的,沐沐说不出这么有哲理的话。” 律师微笑,“董同学,谁说的又有什么关系呢?你只需知道,外面有很多人都很关心你,支持你。” 是呵,特别是那个女孩。之前好多次邀请她来港,她总是支支吾吾推脱或者拖延,但是,当得知他摊上事时,她却第一时间出现在了他只要走出去,就能看见的位置。 假如时光可以重来,董治毣想,他一定不会再选港大。他要留在她所在的城市,守着那个近得让你不一定能感觉到她的存在,但却始终有她的气息告诉你她与你同在的女孩。他错了,她才是他这一生唯一的珍宝,和她相比,什么远大前程、广阔人生,通通都是浮云。 那个姓林的就比他聪明。董治毣相信,以那人的聪明和勤奋,读研也好,出国留学也好,都不是问题,但他却为了留在她身边,统统放弃了。 所以,她的名字才变成了“林太太”? 若是林昊泽听了这话,定会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小伙子,没得怨,也没得悔,因为你压根就没经历过我们曾经痛彻心扉的生离死别。” 不错,只有失去,才懂珍惜,只不过,很多人懂得的时候,都已经再没了机会。 董治毣睁大眼睛使劲眨,他不想让安沐沐看见自己眼中的潮湿,于是,自沙发椅上起身,他快速向窗边走去,想让海风吹干脸上所有的软弱。 这个动作吓到了安沐沐,她下意识地拉住董治毣的胳膊,拼尽全力抱住他,颤声说:“你,你要干什么?你别做傻事!” 董治毣怔了一下,一直阴郁着的心情被她的动作逗出点好笑,他说:“放心,我不会自杀。” 这句话牵出并不愉快的回忆,董治毣的表情又变得阴鹫,脸上线条僵硬。 他问安沐沐,“你相信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吗?” “相信,相信。”安沐沐毫不迟疑地回答,颤栗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放松下来,一双手仍然紧紧地环抱着他。 “你心向光明,不等于所有的人都喜欢活在阳光下,别人嫉妒你、伤害你,不是你的错,你可千万别干亲者痛仇者快的事啊。”安沐沐急声说。 董字幕冷笑,用一种阴沉沉的声音说:“你说得对哟,我为什么要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不会,我只是我只是” 他突然哽咽,转身抱住安沐沐,将头埋在她的肩窝里,闷声说:“我很难过,沐沐,我和他们都是从大陆来的,在这个环境和文化截然不同的地方,原本应该守望相助、同气连枝,可他们却合着当地那些垃圾陷害我。所谓的警察口口声声讲证据、讲证据,就因为我势单力薄,就因为他们人多口径一致,就硬说要告我参与非法集会。你说你信我对政治有兴趣吗?没人信,他们只信钱权和势力!那些当地名流绅士的子女,请过来录个口供就放了,而我,我什么都没做,却要抓我去坐牢。” “不行。”他的声音骤变激愤,一个字一个字,恨入骨髓地说,“我一定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要让他们为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必须付出代价。”安沐沐接话,“不能让那些路途中的绊脚石、魑魅魍魉像一株株的毒藜芦一样,盘踞在我们心里,阻挡我们继续前行的脚步。我赞成你的说法,这件事我们好生和朱老师、和叔叔商量商量,找最好、最正直的律师,收集证据反诉他们。我相信凡做过必有痕迹,他们终究会为自己的愚蠢和恶毒买单。还有警察,如果真有沆瀣一气的行为,阿毣也要相信,不是换个环境,换个制度就可以逍遥法外的。 我我和林大哥来这一趟,就是为了帮你。你看你身边并不是只有坏同学,不是吗?我们都会站在你这一边,不问缘由、毫无底线地支持你。你有很多很多心疼你珍惜你的人,没必要为那几个败类灰心丧气。” 要不怎么说董大才子聪明呢,安沐沐的话一遍遍往豁达、阳光的方向引,总算是让他听出了一些味道。 他抬起头,定定看着安沐沐,“你怕我轻生,怕我想不通,怕我变得再也不是从前的那个我。” 两人依旧拥抱在一起,安沐沐一动不动,任由董治毣臂弯的力量由紧到松,又由松到紧,她也丝毫不回避他的眼神,和他对视,澄亮的目光宛如窗外正午的太阳,将董治毣从头照到脚,温暖而慈悲地照耀着他全身。 “是的,我怕,我也舍不得,我想要那个我始终超越不了、但他却一直陪着我并肩走到现在的董班长,请你,无论什么原因,都不要让他离开我。” 第193章 你是最棒的,你是最坚强的,你是最优秀的 朱老师和董爸爸执意要来港,安沐沐拦不住。 “没赶上去收押所接他,我们已经很遗憾了,发生这么大的事,不见他一面,怎么放心?你告诉他,要我们不去,可以,以后他都别回来了。” 朱老师难得将“牛校严师”的专制和霸气用在自己亲生儿子身上,安沐沐也很无奈。 她只好掉头去试着说服董治毣。 林昊泽在边上和林思年打电话。 不知道公司出了什么事,安沐沐下午两、三点从董治毣房间回来,那两人就在通话,她扛不住这几天的疲惫,蒙着被子睡了会,不到半小时,就被林思年打进来的电话吵醒,林昊泽叫林思年打他的手机,跟着,挂断电话去了屋外。 沐沐差不多又睡了一个小时,精神抖擞地起床,发现林昊泽不在房内。 她洗了个澡,出来后看见林昊泽坐沙发椅里沉思。 好像是在给朱老师打电话的时候,林昊泽的手机响铃,到她费尽唇舌仍劝阻不了朱老师夫妇俩来港而挂断电话,那两个男人仍在通话。 安沐沐心里微微不安,她静悄悄坐了会儿,仔细听林昊泽指导林思年找某处长了解情况,争取晚上约到某董吃饭,饭毕后又去某某会所假装邂逅最喜欢去那儿的某总,林林总总,好像已经没时间可耽误的模样。 好不容易等到林昊泽挂了电话,她对他说,“我得到治毣那去给他说一声,他爸妈坚持要来。” 林昊泽心不在焉地“唔”了一声。安沐沐敢担保,他一定没听清她说了什么。 临出门前,安沐沐假装漫不经心地问,“公司出了什么事吗?” “没有。”林昊泽一口否认,跟着还强调一句,“真没有。” 好,爱说说,不说拉倒。安沐沐翻个白眼,拉开门。 “你要出去?又去隔壁?他这是不哄不活的架势?” 林昊泽脸上全是夸张到做作的表情,看得安沐沐莫名生烦,她垂下头,一只脚脚尖轻轻踢着地上厚实的地毯,轻声说:“阿泽,咱俩年龄上的差距并不意味着我既没有智商,也没有担当,你懂我的意思?” 这话性质就严重了。林昊泽心底一凛。 可是,等他想叫住她好好补救时,安沐沐已经摁响了董治毣那间房的门铃。 那边开门开得很快,就好像一直等在门口似的。 看样子董治毣也美美地睡过一觉,他的脸上已经恢复神采,拉杂巴碴的胡子剃得干干净净,眼神炯炯。 “我正想找你商量点事。”他笑着对安沐沐说。 “让我先说。”安沐沐止住他。朱老师夫妇明天中午就要抵港,她得抓紧时间做通董治毣的思想工作。 不知道是不是心境改变了的关系,这一次沟通非常顺利。当安沐沐以“理应”、“必须”等字眼强调了董治毣同学不能回避父母的关心,令到他们担心时,董治毣耙耙头发,无奈一笑,“我只是不想让他们伤心罢了,再说,那当时我刚刚出来,心情乱七八糟,一会像有团火烧得全身发烫,一会又觉得从头到脚冰凉,我只想着用什么办法把那些人捏成粉末,连自己都不敢看自己那副魔鬼一样的嘴脸,就更不想惹得爸妈难过了。不过你说得对,而且我也想通了,来就来,明天我去接他们。” 安沐沐欣慰地看着自己用唠叨浇灌出来的狗尾巴花,大松一口气。 “对了,”董治毣又说,“你帮我请的那位律师,电话是多少来着?回头我想向他询问一些有关我这个案子的问题。” 能说出这样的话,说明董治毣是真的已经恢复正常,肯直面当下的麻烦并理智处置了。 安沐沐很高兴,问他晚上去哪里吃一顿好的以示庆祝。 董治毣却摇头,“不去了,我打算一会回学校。” “你还要回学校?干嘛?”安沐沐惊讶。 董治毣却比她更惊讶,“我出这么些事,不赶紧回学校说明情况,争取校方谅解,难道等着他们直接开除我吗?” 呃,不,安沐沐迷糊,“你不打算退学或者休学跟我们回w市吗?” 董治毣张大嘴,“啊,我为什么要退学或者休学?” 两人大眼瞪小眼,最后,安沐沐认错,“对不起,我低估你了,你是最棒的,你是最坚强的,你是最优秀的。” 董治毣笑,露出一口白齿,“我原谅你。” 可安沐沐还是有点担心,董治毣说是他的大陆同学因妒生恨陷害他,如果他平安无事回到学校,那帮人还会不会继续纠缠他或者伤害他? “所以我要和律师谈,请他用专业指导我该如何反击那帮恶棍。”董治毣说。 安沐沐看看窗外已经暗下来的天色,小心翼翼地说:“你看呵,其实这天也不早了,听说香港人蛮注重啥人权的,到点就下班,你现在回学校也好,去律师行也好,都找不到人了对?再说了,吃顿饭而已,耽误不了多少时间,对不对?” 董治毣默了默,无奈地说:“你一定要我说我不想和你那位‘林大哥’坐一起吃饭吗?” “应酬一下嘛。”安沐沐劝他。她当然明白以董治毣现在的狼狈,心里有多不情愿和出手帮了他却并不太熟的林昊泽吃饭,可人都在跟前了,一顿饭而已,三、四十分钟,熬一熬还是可的的。 董治毣不吭声,安沐沐用肩膀推他,一下,两下,三下,董治毣苦笑着点了点头。 可是,安沐沐万万没想到,这头好不容易做通了工作,那头却堵上了。 林昊泽说他还有工作要和林思年谈,让他俩去吃,他叫了餐送到房间吃。 “你已经叫了送餐?”安沐沐直视着他问。 林昊泽点头,“对,就你在他那边时,我一看还要等思年回话,再一起商量下一步行动,肯定出不去了,就直接打酒店电话叫他们送餐。” “只叫了你一个人的?”安沐沐又问。 林昊泽狐疑看她,“你不说你们要出去吃吗?” “我是现在才告诉你的,在你订餐之前,我什么时候说我要和他去吃饭?”安沐沐给他弄抓狂了,这人到底是装的还是真的? “有什么区别?”林昊泽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异样,单纯得像一个初中生。 安沐沐气得手指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最后,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好,你好,我我和他去吃烛光晚餐,还有,今天晚上不回来了。” 说完,她拎起包转身就走,房门被她甩出“呯”的一声巨响。 林昊泽在她身后摇头笑,重活一世,其实仍是个孩子。 安沐沐嘴上抖狠,实际上,她哪有心情去吃所谓的烛光晚餐,气冲冲走在董治毣前面,出了酒店就直接拐进一家茶餐厅。 “我要一个干炒牛河,一杯冷柠茶,你要什么?”她像吃了枪药一样,气鼓鼓地说。 董治毣看看菜单上的烧鹅饭,豉油鸡饭,叉烧煲仔饭,又看看安沐沐的脸色,打个嗝,手指着后方,小心翼翼地说:“唔,其实,你难得来一趟,我们是可以去那边吃点东西的。” 那是一家招牌不太惹眼、但一看就知道很有内涵的西餐厅。 “不去。”安沐沐干脆地说。 “他们家是一家老牌的米其林星级餐厅,而且,天台餐很有味道” “太好了,”安沐沐打断他,挂着一副似乎是帮了大忙却饭都没给吃就打发回家的表情,“明天朱老师和叔叔来了之后,你可以带他们去尝一尝。” 好,董治毣相信对着这样一副面孔,吃什么都是糟蹋。他跟着安沐沐坐下,要了一份和她一样的餐食。 两人二十分钟解决温饱,起身离开时,安沐沐皱眉、撅嘴、磨牙半晌,最后,带着一副不情愿的模样,让服务生给打包了一份小笼包,一杯陈皮红豆沙。 董治毣本想不阴不阳地甩她两句,到底还是怕她欺负不了冬瓜欺负瓠瓜,只好缩缩脖子,拎着餐盒跟在她身后。 第193章 你是最棒的,你是最坚强的,你是最优秀的 朱老师和董爸爸执意要来港,安沐沐拦不住。 “没赶上去收押所接他,我们已经很遗憾了,发生这么大的事,不见他一面,怎么放心?你告诉他,要我们不去,可以,以后他都别回来了。” 朱老师难得将“牛校严师”的专制和霸气用在自己亲生儿子身上,安沐沐也很无奈。 她只好掉头去试着说服董治毣。 林昊泽在边上和林思年打电话。 不知道公司出了什么事,安沐沐下午两、三点从董治毣房间回来,那两人就在通话,她扛不住这几天的疲惫,蒙着被子睡了会,不到半小时,就被林思年打进来的电话吵醒,林昊泽叫林思年打他的手机,跟着,挂断电话去了屋外。 沐沐差不多又睡了一个小时,精神抖擞地起床,发现林昊泽不在房内。 她洗了个澡,出来后看见林昊泽坐沙发椅里沉思。 好像是在给朱老师打电话的时候,林昊泽的手机响铃,到她费尽唇舌仍劝阻不了朱老师夫妇俩来港而挂断电话,那两个男人仍在通话。 安沐沐心里微微不安,她静悄悄坐了会儿,仔细听林昊泽指导林思年找某处长了解情况,争取晚上约到某董吃饭,饭毕后又去某某会所假装邂逅最喜欢去那儿的某总,林林总总,好像已经没时间可耽误的模样。 好不容易等到林昊泽挂了电话,她对他说,“我得到治毣那去给他说一声,他爸妈坚持要来。” 林昊泽心不在焉地“唔”了一声。安沐沐敢担保,他一定没听清她说了什么。 临出门前,安沐沐假装漫不经心地问,“公司出了什么事吗?” “没有。”林昊泽一口否认,跟着还强调一句,“真没有。” 好,爱说说,不说拉倒。安沐沐翻个白眼,拉开门。 “你要出去?又去隔壁?他这是不哄不活的架势?” 林昊泽脸上全是夸张到做作的表情,看得安沐沐莫名生烦,她垂下头,一只脚脚尖轻轻踢着地上厚实的地毯,轻声说:“阿泽,咱俩年龄上的差距并不意味着我既没有智商,也没有担当,你懂我的意思?” 这话性质就严重了。林昊泽心底一凛。 可是,等他想叫住她好好补救时,安沐沐已经摁响了董治毣那间房的门铃。 那边开门开得很快,就好像一直等在门口似的。 看样子董治毣也美美地睡过一觉,他的脸上已经恢复神采,拉杂巴碴的胡子剃得干干净净,眼神炯炯。 “我正想找你商量点事。”他笑着对安沐沐说。 “让我先说。”安沐沐止住他。朱老师夫妇明天中午就要抵港,她得抓紧时间做通董治毣的思想工作。 不知道是不是心境改变了的关系,这一次沟通非常顺利。当安沐沐以“理应”、“必须”等字眼强调了董治毣同学不能回避父母的关心,令到他们担心时,董治毣耙耙头发,无奈一笑,“我只是不想让他们伤心罢了,再说,那当时我刚刚出来,心情乱七八糟,一会像有团火烧得全身发烫,一会又觉得从头到脚冰凉,我只想着用什么办法把那些人捏成粉末,连自己都不敢看自己那副魔鬼一样的嘴脸,就更不想惹得爸妈难过了。不过你说得对,而且我也想通了,来就来,明天我去接他们。” 安沐沐欣慰地看着自己用唠叨浇灌出来的狗尾巴花,大松一口气。 “对了,”董治毣又说,“你帮我请的那位律师,电话是多少来着?回头我想向他询问一些有关我这个案子的问题。” 能说出这样的话,说明董治毣是真的已经恢复正常,肯直面当下的麻烦并理智处置了。 安沐沐很高兴,问他晚上去哪里吃一顿好的以示庆祝。 董治毣却摇头,“不去了,我打算一会回学校。” “你还要回学校?干嘛?”安沐沐惊讶。 董治毣却比她更惊讶,“我出这么些事,不赶紧回学校说明情况,争取校方谅解,难道等着他们直接开除我吗?” 呃,不,安沐沐迷糊,“你不打算退学或者休学跟我们回w市吗?” 董治毣张大嘴,“啊,我为什么要退学或者休学?” 两人大眼瞪小眼,最后,安沐沐认错,“对不起,我低估你了,你是最棒的,你是最坚强的,你是最优秀的。” 董治毣笑,露出一口白齿,“我原谅你。” 可安沐沐还是有点担心,董治毣说是他的大陆同学因妒生恨陷害他,如果他平安无事回到学校,那帮人还会不会继续纠缠他或者伤害他? “所以我要和律师谈,请他用专业指导我该如何反击那帮恶棍。”董治毣说。 安沐沐看看窗外已经暗下来的天色,小心翼翼地说:“你看呵,其实这天也不早了,听说香港人蛮注重啥人权的,到点就下班,你现在回学校也好,去律师行也好,都找不到人了对?再说了,吃顿饭而已,耽误不了多少时间,对不对?” 董治毣默了默,无奈地说:“你一定要我说我不想和你那位‘林大哥’坐一起吃饭吗?” “应酬一下嘛。”安沐沐劝他。她当然明白以董治毣现在的狼狈,心里有多不情愿和出手帮了他却并不太熟的林昊泽吃饭,可人都在跟前了,一顿饭而已,三、四十分钟,熬一熬还是可的的。 董治毣不吭声,安沐沐用肩膀推他,一下,两下,三下,董治毣苦笑着点了点头。 可是,安沐沐万万没想到,这头好不容易做通了工作,那头却堵上了。 林昊泽说他还有工作要和林思年谈,让他俩去吃,他叫了餐送到房间吃。 “你已经叫了送餐?”安沐沐直视着他问。 林昊泽点头,“对,就你在他那边时,我一看还要等思年回话,再一起商量下一步行动,肯定出不去了,就直接打酒店电话叫他们送餐。” “只叫了你一个人的?”安沐沐又问。 林昊泽狐疑看她,“你不说你们要出去吃吗?” “我是现在才告诉你的,在你订餐之前,我什么时候说我要和他去吃饭?”安沐沐给他弄抓狂了,这人到底是装的还是真的? “有什么区别?”林昊泽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异样,单纯得像一个初中生。 安沐沐气得手指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最后,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好,你好,我我和他去吃烛光晚餐,还有,今天晚上不回来了。” 说完,她拎起包转身就走,房门被她甩出“呯”的一声巨响。 林昊泽在她身后摇头笑,重活一世,其实仍是个孩子。 安沐沐嘴上抖狠,实际上,她哪有心情去吃所谓的烛光晚餐,气冲冲走在董治毣前面,出了酒店就直接拐进一家茶餐厅。 “我要一个干炒牛河,一杯冷柠茶,你要什么?”她像吃了枪药一样,气鼓鼓地说。 董治毣看看菜单上的烧鹅饭,豉油鸡饭,叉烧煲仔饭,又看看安沐沐的脸色,打个嗝,手指着后方,小心翼翼地说:“唔,其实,你难得来一趟,我们是可以去那边吃点东西的。” 那是一家招牌不太惹眼、但一看就知道很有内涵的西餐厅。 “不去。”安沐沐干脆地说。 “他们家是一家老牌的米其林星级餐厅,而且,天台餐很有味道” “太好了,”安沐沐打断他,挂着一副似乎是帮了大忙却饭都没给吃就打发回家的表情,“明天朱老师和叔叔来了之后,你可以带他们去尝一尝。” 好,董治毣相信对着这样一副面孔,吃什么都是糟蹋。他跟着安沐沐坐下,要了一份和她一样的餐食。 两人二十分钟解决温饱,起身离开时,安沐沐皱眉、撅嘴、磨牙半晌,最后,带着一副不情愿的模样,让服务生给打包了一份小笼包,一杯陈皮红豆沙。 董治毣本想不阴不阳地甩她两句,到底还是怕她欺负不了冬瓜欺负瓠瓜,只好缩缩脖子,拎着餐盒跟在她身后。 第194章 有你的地方才有风景 安沐沐不想打搅董治毣和父母团聚,她想和林昊泽去太平山顶喝咖啡,看维港夜景。 可林昊泽却说既然这边的事已差不多了结,那他要赶回w市。 “公司还有好多事等着我回去处理,思年一个人扛不下来。”他说。 不过,他不仅没要安沐沐和他一起回,相反还劝她留下来玩几天再走。 “来都来了,正好你之前的老师也在,陪陪他们,就当是感谢师恩。”他劝安沐沐。 安沐沐不知该说他自信还是狂妄,他就不怕她和青梅竹马摩擦出一点什么暧昧?亦或者,他并不如她想象中那么爱她、在乎她。 这个认知令到安沐沐心里有些难过,表情黯淡。 林昊泽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般,拍拍她的肩膀,将她拥入怀,抚摸着她的头发安慰说,“傻瓜,我只是觉得好不容易来一趟,事也办妥了,你起码应该去几个有名的景点报个到,才叫不虚此行。” 安沐沐垂着头,闷闷的说,“有你的地方才有风景。” “我醉了。”林昊泽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眼中有挣扎掠过,最后,他叹口气,妥协说,“算了,老婆大人重要,我明天再走” 安沐沐摇头,抢过话,“不用,办正事要紧,我陪你回去,以后有机会再出来玩。” “沐沐”林昊泽声音低沉。 安沐沐仰起小脸,笑着对他说:“我说过,有你的地方才有风景,你不在,一切都没有意义。” 林昊泽没再说话,只是紧紧抱住了她。 他二人合着董治毣在机场接到朱老师夫妇,转身就要去乘回航班机。朱老师看着情绪、神态已经和之前没有两样的儿子,百感交集,向来理性的她忍不住抱住安沐沐,感性得只能一迭声叫“好孩子、好孩子”。 倒是董爸爸比较冷静,向林昊泽致以诚挚谢意后,问他花了多少钱,表示回去就把钱转给他。 林昊泽笑着拒绝,“不用了,当年你们资助沐沐上外校时,出钱又出力,还为了维护她的自尊,甘当无名英雄。这份恩情沐沐经常向我提及,我们很荣幸有能报答的这一天。” 明明是两小无猜结下的甘为对方赴汤蹈火的深情厚谊,就这样被他用恩义覆盖。董治毣表示这人太奸滑,他不喜欢,总要想方设法给他添点堵才能平衡。 于是,一半真情,一半故意,临分手时,董治毣突然发力,一把抱住安沐沐,大声说:“沐沐,谢谢,我会永远记住你。”跟着,小小声在她耳边郑重地说:“我等你。” 安沐沐先是被他神来一抱抱懵了,跟着,又被他神来一句砸至无措,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推开他,董治毣已经放开手,后退两步,目带挑衅地瞟了一眼林昊泽。 要不是董大少爷的爹妈在跟前,加上他退的两步有点大,安沐沐够不着,就凭他抱她这股子轻狂,安沐沐已经一个大耳刮子扇过去了。个没良心的小屁孩,我巴心巴肝来帮你,你就这样给我下烂药? 安沐沐气得满脸通红,目光刀一般剜了董治毣两眼,谁都不再睬,气呼呼地朝入站口走去。 走了两步,到底还是有点不放心,又回转身,板着一张生铁脸,硬梆梆地冲着董治毣说:“你,以后想做什么?” “什么想干什么?”董治毣莫名其妙。 “我问你,你长大了想做什么?”安沐沐大声问。 董治毣歪头,被她问小孩似的语气气笑,却还是不假思索地答:“我告诉过你啊,我要当翻译官,外交官,万千摄影灯、各种长枪短炮对准的那种,人不一定在你眼前,但我的名字和身影,会始终在你跟前出现。” 安沐沐什么话都没说,转身进站。 后面,朱老师夫妇一边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儿子,一边向林昊泽致歉。 “没关系,孩子嘛,经常血热,过段时间,凉下来就好了。”林昊泽似是毫不在意般笑着,云淡风轻抹过。 还意味深长地对董治毣说:“很好,你的志向矢志如一,非常好。” ——当然好,否则,像前世那样黑化成流氓大状,再来教唆安沐沐爸爸侵吞企业资产,多麻烦。 飞机都飞了一多半里程了,安沐沐发现,林昊泽是真不介意。他好似忘了那个大男孩般,上机就拿出纸笔,埋头写工作上的备忘录,偶尔和她聊两句,看见她合眼假寐,还召来空姐要毛毯,帮她搭在身上。 董治毣的言行,在他心里似是不存丝毫芥蒂。 “阿毣只是我的一个好朋友,你得相信,我对他的感情就是姐姐对弟弟那种。”到底是女生,城府浅,安沐沐等不来他问,主动给出解释。 林昊泽侧头,惊讶看她,难道她登机后一直的坐立不安就因为此? 他伸手握住安沐沐的手背,眼睛直视她,目光深邃明澄,“沐沐,你也要相信,我一直都相信你只爱我一个人。” 上一世的缄默隐忍,这一生的陪伴等候,他都知道,没有任何情愫盖得住那般的浓挚。再说了,安沐沐是谁?以前世三十七岁“高龄”来到这一世,二十岁的董治毣在她眼里不得是个和林思年一样臭屁的小屁孩? 他俩才是朝夕相处几十年,还历经生死考验的磐石夫妇,董公子么?也许连“蓝颜知己”都算不上,没见安沐沐宁愿找林思年说事,都不会找他? 安沐沐被他这句话臊得有点脸红。自己的仰慕一直都非常明显?还是说,林思年对他说了什么,以至现在的林昊泽是如此炽烈而没有丝毫顾忌地表露他的情感,并毫不担心被她嘲笑或轻视。 思前想后,安沐沐越想越不对劲,对林思年的怀疑在下机时达到了顶值。 来接机的是林昊泽的助理小宋。 “先送你回家,我还要去公司处理一些事,晚点回来。”车上,林昊泽对安沐沐说。 安沐沐坚持跟他一起去。 “帮不上忙我也可以陪陪你呀。”她撒娇撒痴。 这要换作平时,没准林昊泽就拗不过她而同意了,可是,这一次不仅事关重大,而且,林昊泽心虚地看了一眼依旧什么都不知道的安沐沐,有些后悔当时没听林思年的话,告诉她自己已经知道了前世今生的穿越。 当然,除去被她骂个顿的风险,以现在这事态的发展来看,不告诉她,她不担心不着急,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呵。 林昊泽揉揉鼻子,决定将隐瞒进行到事情处理完毕再说。 “你真没有陪着我干熬的必要。”林昊泽摊手,貌似坦荡地说,“公司有名员工因为干坏事给除名后心生不满,举报了一些经营上的违规行为,我和思年得会同市场和财务部查补漏洞,这是个细致活,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你要是去了,白跟我们熬夜不说,我还得分心担心你,没意义啊。” 真是这样?安沐沐疑惑看着他。 林昊泽诚恳点头,真的就是这样。 车到家楼下,林昊泽将她往外撵,一边撵,嘴里一边叽哩咕噜说:“你回去给我煮点你那什么神汤来着?就是你上次逼着我把里面的淮山给吃掉的那一股子胡锅巴味的汤,明早别睡懒觉,起个早床给我送过来。对了,路上帮我们大家买点‘张大娘’家的粉条肉包、酸菜包,啊,一定别忘了他家的红糖花卷,你知道我喜欢吃。乖,晚上关好门窗,早点休息哈,大家伙明天的早餐全靠你啦。” 他安排一堆事,安沐沐一边点头一边记,完了发现不对,转身问:“你今天晚上要干通宵?” 林昊泽已经示意小宋开车,他没有回答安沐沐的话,而是笑着冲她挥挥手,再见。 第194章 有你的地方才有风景 安沐沐不想打搅董治毣和父母团聚,她想和林昊泽去太平山顶喝咖啡,看维港夜景。 可林昊泽却说既然这边的事已差不多了结,那他要赶回w市。 “公司还有好多事等着我回去处理,思年一个人扛不下来。”他说。 不过,他不仅没要安沐沐和他一起回,相反还劝她留下来玩几天再走。 “来都来了,正好你之前的老师也在,陪陪他们,就当是感谢师恩。”他劝安沐沐。 安沐沐不知该说他自信还是狂妄,他就不怕她和青梅竹马摩擦出一点什么暧昧?亦或者,他并不如她想象中那么爱她、在乎她。 这个认知令到安沐沐心里有些难过,表情黯淡。 林昊泽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般,拍拍她的肩膀,将她拥入怀,抚摸着她的头发安慰说,“傻瓜,我只是觉得好不容易来一趟,事也办妥了,你起码应该去几个有名的景点报个到,才叫不虚此行。” 安沐沐垂着头,闷闷的说,“有你的地方才有风景。” “我醉了。”林昊泽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眼中有挣扎掠过,最后,他叹口气,妥协说,“算了,老婆大人重要,我明天再走” 安沐沐摇头,抢过话,“不用,办正事要紧,我陪你回去,以后有机会再出来玩。” “沐沐”林昊泽声音低沉。 安沐沐仰起小脸,笑着对他说:“我说过,有你的地方才有风景,你不在,一切都没有意义。” 林昊泽没再说话,只是紧紧抱住了她。 他二人合着董治毣在机场接到朱老师夫妇,转身就要去乘回航班机。朱老师看着情绪、神态已经和之前没有两样的儿子,百感交集,向来理性的她忍不住抱住安沐沐,感性得只能一迭声叫“好孩子、好孩子”。 倒是董爸爸比较冷静,向林昊泽致以诚挚谢意后,问他花了多少钱,表示回去就把钱转给他。 林昊泽笑着拒绝,“不用了,当年你们资助沐沐上外校时,出钱又出力,还为了维护她的自尊,甘当无名英雄。这份恩情沐沐经常向我提及,我们很荣幸有能报答的这一天。” 明明是两小无猜结下的甘为对方赴汤蹈火的深情厚谊,就这样被他用恩义覆盖。董治毣表示这人太奸滑,他不喜欢,总要想方设法给他添点堵才能平衡。 于是,一半真情,一半故意,临分手时,董治毣突然发力,一把抱住安沐沐,大声说:“沐沐,谢谢,我会永远记住你。”跟着,小小声在她耳边郑重地说:“我等你。” 安沐沐先是被他神来一抱抱懵了,跟着,又被他神来一句砸至无措,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推开他,董治毣已经放开手,后退两步,目带挑衅地瞟了一眼林昊泽。 要不是董大少爷的爹妈在跟前,加上他退的两步有点大,安沐沐够不着,就凭他抱她这股子轻狂,安沐沐已经一个大耳刮子扇过去了。个没良心的小屁孩,我巴心巴肝来帮你,你就这样给我下烂药? 安沐沐气得满脸通红,目光刀一般剜了董治毣两眼,谁都不再睬,气呼呼地朝入站口走去。 走了两步,到底还是有点不放心,又回转身,板着一张生铁脸,硬梆梆地冲着董治毣说:“你,以后想做什么?” “什么想干什么?”董治毣莫名其妙。 “我问你,你长大了想做什么?”安沐沐大声问。 董治毣歪头,被她问小孩似的语气气笑,却还是不假思索地答:“我告诉过你啊,我要当翻译官,外交官,万千摄影灯、各种长枪短炮对准的那种,人不一定在你眼前,但我的名字和身影,会始终在你跟前出现。” 安沐沐什么话都没说,转身进站。 后面,朱老师夫妇一边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儿子,一边向林昊泽致歉。 “没关系,孩子嘛,经常血热,过段时间,凉下来就好了。”林昊泽似是毫不在意般笑着,云淡风轻抹过。 还意味深长地对董治毣说:“很好,你的志向矢志如一,非常好。” ——当然好,否则,像前世那样黑化成流氓大状,再来教唆安沐沐爸爸侵吞企业资产,多麻烦。 飞机都飞了一多半里程了,安沐沐发现,林昊泽是真不介意。他好似忘了那个大男孩般,上机就拿出纸笔,埋头写工作上的备忘录,偶尔和她聊两句,看见她合眼假寐,还召来空姐要毛毯,帮她搭在身上。 董治毣的言行,在他心里似是不存丝毫芥蒂。 “阿毣只是我的一个好朋友,你得相信,我对他的感情就是姐姐对弟弟那种。”到底是女生,城府浅,安沐沐等不来他问,主动给出解释。 林昊泽侧头,惊讶看她,难道她登机后一直的坐立不安就因为此? 他伸手握住安沐沐的手背,眼睛直视她,目光深邃明澄,“沐沐,你也要相信,我一直都相信你只爱我一个人。” 上一世的缄默隐忍,这一生的陪伴等候,他都知道,没有任何情愫盖得住那般的浓挚。再说了,安沐沐是谁?以前世三十七岁“高龄”来到这一世,二十岁的董治毣在她眼里不得是个和林思年一样臭屁的小屁孩? 他俩才是朝夕相处几十年,还历经生死考验的磐石夫妇,董公子么?也许连“蓝颜知己”都算不上,没见安沐沐宁愿找林思年说事,都不会找他? 安沐沐被他这句话臊得有点脸红。自己的仰慕一直都非常明显?还是说,林思年对他说了什么,以至现在的林昊泽是如此炽烈而没有丝毫顾忌地表露他的情感,并毫不担心被她嘲笑或轻视。 思前想后,安沐沐越想越不对劲,对林思年的怀疑在下机时达到了顶值。 来接机的是林昊泽的助理小宋。 “先送你回家,我还要去公司处理一些事,晚点回来。”车上,林昊泽对安沐沐说。 安沐沐坚持跟他一起去。 “帮不上忙我也可以陪陪你呀。”她撒娇撒痴。 这要换作平时,没准林昊泽就拗不过她而同意了,可是,这一次不仅事关重大,而且,林昊泽心虚地看了一眼依旧什么都不知道的安沐沐,有些后悔当时没听林思年的话,告诉她自己已经知道了前世今生的穿越。 当然,除去被她骂个顿的风险,以现在这事态的发展来看,不告诉她,她不担心不着急,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呵。 林昊泽揉揉鼻子,决定将隐瞒进行到事情处理完毕再说。 “你真没有陪着我干熬的必要。”林昊泽摊手,貌似坦荡地说,“公司有名员工因为干坏事给除名后心生不满,举报了一些经营上的违规行为,我和思年得会同市场和财务部查补漏洞,这是个细致活,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你要是去了,白跟我们熬夜不说,我还得分心担心你,没意义啊。” 真是这样?安沐沐疑惑看着他。 林昊泽诚恳点头,真的就是这样。 车到家楼下,林昊泽将她往外撵,一边撵,嘴里一边叽哩咕噜说:“你回去给我煮点你那什么神汤来着?就是你上次逼着我把里面的淮山给吃掉的那一股子胡锅巴味的汤,明早别睡懒觉,起个早床给我送过来。对了,路上帮我们大家买点‘张大娘’家的粉条肉包、酸菜包,啊,一定别忘了他家的红糖花卷,你知道我喜欢吃。乖,晚上关好门窗,早点休息哈,大家伙明天的早餐全靠你啦。” 他安排一堆事,安沐沐一边点头一边记,完了发现不对,转身问:“你今天晚上要干通宵?” 林昊泽已经示意小宋开车,他没有回答安沐沐的话,而是笑着冲她挥挥手,再见。 第195章 她直觉这事很重要,必须得想起来 林昊泽说干通宵就干通宵,当真一晚上没回来。 安沐沐明知道要她送早餐是转移注意力,但是,一大清早,她还是按林昊泽的要求,煲好粥搁保温盅里,又去张大娘家买了饺子和花卷,送到他公司。 会议室里,五六人横七竖八睡得正沉,一看就知道才合眼不久,有人互抱在胸前的手里还攥着笔。 安沐沐搁下早餐,蹑手蹑脚走过去,她原本是想把空调温度调高一点,没想到,经过林昊泽身边时,按说没有发出声响,却还是惊醒了他。 看看手表,林昊泽低声说:“你怎么来得这么早?” “你不回家,我能睡好吗?”安沐沐的表情既幽怨又委屈。 林昊泽一笑,拉过他的手吻了一下。 他俩将包子和粥拿到饮水间吃。 “咦,不是那什么神汤?”打开保温盅,看见里面金黄澄亮的小米粥,林昊泽惊讶。 安沐沐没好气的回他,“四神汤,你当我不知道你不喜欢喝吗?” 林昊泽嘻嘻笑,没再说话。 花卷没吃上两口,林思年就钻进来了,他一边拍着脸上的冷水,一边和安沐沐打招呼,“早啊,有我的么?” 安沐沐没好气地递给他两个包子,一杯豆浆,眼睛顺便还剜了他一眼。 林思年眼皮跳,直觉自己有什么把柄被她逮住了,可他能有什么把柄呢?无非就是被林昊泽拷问出了他俩是穿越人的事。 这个 他心虚地避开她的眼刀,认真吃包子。 好在安沐沐心知此时此地并不适合和他算账,她只能趁林昊泽去洗脸时,咄咄问林思年,“公司出了什么事?” 林思年埋头看张大娘家的包子越做越水,好吃的肉馅距离面皮越来越远。 安沐沐就地取材,抽出一根搅拌咖啡的木棍对准他的喉咙,威胁说:“现在找到组织,以为有靠山了?信不信我当着他的面打你的手板心,他连吭都不会吭一声?” 信信信,林思年举手投降。 其实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起因的确如林昊泽所说,公司开除了一个叫方大勇的员工,原因是他利用公司资源个人接私单,没想到他不仅违反保密协议,将公司下半年的市场分析和投资决策拷走,并且,还反手向证监局举报了一些有关公司违规的行为。 “其实,这些问题几乎每家投资公司都有,大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过且过。可你把这事捅破了,还拿出了证据,那就不一样了,不办就是渎职。”林思年很是头疼地给安沐沐解释,“另一个麻烦就是,他拷走了公司下半年的机密文件,如果卖给我们的竞争对手,等同于让对方摸清我们的底细,可以有的放矢地打击我们,确实很恼火。” “报警呢?”安沐沐问。 林思年摇头,“可以解决人,但不能解决问题。我们的当务之急,一是把他举报的损失控制在最小程度,第二点,也就是难点,我们把事情往最坏处设想,他已经把资料卖给了公司的竞争对手,那么,我们应该如何应对,并反击。” 安沐沐没出声,她的脑子里闪过一些东西,依稀,好像,在哪里听说过林思年提到的这桩事,但她从来就和证券、投资业务没往来啊,林昊泽也少有在她跟前提及,那她是在何时何地听闻的呢? 会议室里的人陆续醒来,挨个进来吃早餐,说说闹闹,声音嘈杂,安沐沐的脑子更糊了。 她直觉这事很重要,必须得想起来。 安沐沐往林昊泽的办公室走去,途中遇到小宋和她打招呼她也不理,进房也不敲门,径直走到他的老板桌面前,从桌上撕下一张日历,抽出笔,弯腰写画。 一开始林昊泽以为她要调皮,正打算让人送她回家,却见安沐沐表情肃穆,周身气场凌厉,他吞下了要说的话,反而叫她坐到他的大班椅上去写。 安沐沐摇头,摆手示意他不要打扰自己。 林昊泽走到她跟前,凑头过去,看见她在纸上做一个有关年历记事的思维图: 2013年——受雇到林家,当年大事记1、;2、;3、 2014年——当年大事记:1、;2、;3、 她还往前推:2012年,马捷升职,和方梓豪订婚,医院里谣言越传越烈,遇见林昊泽。 可能是感觉走错了方向,她摇摇头,在纸上写:2015年 在一旁眼睛越瞪越大的林昊泽看见日历纸明显写不了了,赶紧从打印机里抽出一张a4纸推过去。 安沐沐却没留意。她的目光锁在“2015年”那几个字上,眉头渐渐拧成了一个结,看得林昊泽的嗓子跟着发紧,连口水都不敢咽。 突然,她抬起头,脸色被早晨温软橙红的阳光映衬得僵硬苍白。 “叫思年进来。”她的嗓子似被什么堵着,话说得含混不清,幸好是林昊泽听,才能听懂。 林昊泽推门让人去叫林昊泽,顺带倒一杯温水来。 很快,温水和林思年都到了。 安沐沐“咕咚、咕咚”灌下几大口水,看着面前两张相似的脸有疲惫,有关切,她按了按开始胀疼的额头,在说与不说之间犹豫。 “你昨晚肯定也没睡好,我让小宋先送你回去休息,有什么事晚上回去再说。”林昊泽看似没有探究的意思。 林思年也察觉到安沐沐身上异常的气息,他把桌子上的纸拉到自己面前,看完,帅气的脸上再不见一贯的不正经,而是难得认真地说:“沐沐,额,不,我应该叫大伯母,对不起,没经过你的允许,前前后后的事,我已经给大伯说了” 安沐沐摇手表示她并没计较,不对,是现在不计较。 她又喝了两口水,白着脸色说:“2015年,也就是九年后” 林昊泽和林思年对这句开场白面容不惊。 安沐沐沉浸入两世有近二十年的回忆,“那时我已经到你家给你做了两年的医护,林老太太” 林昊泽下意识想纠正入境太深的安沐沐对婆婆妈连降两级的称喟,却在听到林思年连咳两声的“提示”后,不得不又咽了回去。 “身体已经很不好了。我记得春节还没过完,她就住进了医院。你当时非要陪床,可思年”安沐沐努力回忆。 “我那时正上初二?原本应该住校的,你和大伯嫌我自制力弱,学习基础差,就让我走读,每天回来做完作业,再由你帮我补习功课。”尽管林思年不清楚安沐沐为什么要回忆这一年,但他直觉应该跟上去帮助她翻出记忆。 林昊泽认真而茫然地倾听,一言不发。 “是的,你的功课也很紧,所以,林先生”说到这儿,安沐沐咬了一下舌头,两个男人都装作没留意。 “阿泽不让我陪同照顾他们母子俩,而是安排我留家里看顾思年。你们还请了一个姓唐的医护。东北嫂子,人特唠叨,总是趁着回来取物品或炖汤时逮着我聊天。 有一次,她提到林老太太动手术时,你召来公司同事开紧急会议,讨论内容”安沐沐看了一眼林昊泽。 “和我今天告诉你的一样?”林思年问。 安沐沐点头。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倒抽一口凉气。上一世,2015年,发生过同样的事? “差不多。唐嫂子虽然表述得不是很明晰,可我记起来了,被开除员工心怀不满,不对,”安沐沐摇头,“当时她虽然是这么说的,但我联系到后来挖掘到的线索,其实这事不是偶然。” 她吸口气,盯着林昊泽,逐渐沉静下来的心已经将话声控制稳定,“我长话短说,就因为唐嫂子在医院和你们朝夕相处,所以了解了一些皮毛,转来我这里聊八卦。 拉七杂八的内容里,这一桩,和你们现在遭遇到的大同小异。 虽然我搞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应该是2015年发生的事,这一世现在就出现了,但是,我知道这名员工是被人存心利诱拉下水的,主谋是一个曾经被你拒绝求爱的女子,她怀恨在心,嫁给广州一家上市公司的老板,跟着,杀回w市,联同一家证券公司恶意设局。” 林昊泽和林思年当场石化。 第195章 她直觉这事很重要,必须得想起来 林昊泽说干通宵就干通宵,当真一晚上没回来。 安沐沐明知道要她送早餐是转移注意力,但是,一大清早,她还是按林昊泽的要求,煲好粥搁保温盅里,又去张大娘家买了饺子和花卷,送到他公司。 会议室里,五六人横七竖八睡得正沉,一看就知道才合眼不久,有人互抱在胸前的手里还攥着笔。 安沐沐搁下早餐,蹑手蹑脚走过去,她原本是想把空调温度调高一点,没想到,经过林昊泽身边时,按说没有发出声响,却还是惊醒了他。 看看手表,林昊泽低声说:“你怎么来得这么早?” “你不回家,我能睡好吗?”安沐沐的表情既幽怨又委屈。 林昊泽一笑,拉过他的手吻了一下。 他俩将包子和粥拿到饮水间吃。 “咦,不是那什么神汤?”打开保温盅,看见里面金黄澄亮的小米粥,林昊泽惊讶。 安沐沐没好气的回他,“四神汤,你当我不知道你不喜欢喝吗?” 林昊泽嘻嘻笑,没再说话。 花卷没吃上两口,林思年就钻进来了,他一边拍着脸上的冷水,一边和安沐沐打招呼,“早啊,有我的么?” 安沐沐没好气地递给他两个包子,一杯豆浆,眼睛顺便还剜了他一眼。 林思年眼皮跳,直觉自己有什么把柄被她逮住了,可他能有什么把柄呢?无非就是被林昊泽拷问出了他俩是穿越人的事。 这个 他心虚地避开她的眼刀,认真吃包子。 好在安沐沐心知此时此地并不适合和他算账,她只能趁林昊泽去洗脸时,咄咄问林思年,“公司出了什么事?” 林思年埋头看张大娘家的包子越做越水,好吃的肉馅距离面皮越来越远。 安沐沐就地取材,抽出一根搅拌咖啡的木棍对准他的喉咙,威胁说:“现在找到组织,以为有靠山了?信不信我当着他的面打你的手板心,他连吭都不会吭一声?” 信信信,林思年举手投降。 其实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起因的确如林昊泽所说,公司开除了一个叫方大勇的员工,原因是他利用公司资源个人接私单,没想到他不仅违反保密协议,将公司下半年的市场分析和投资决策拷走,并且,还反手向证监局举报了一些有关公司违规的行为。 “其实,这些问题几乎每家投资公司都有,大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过且过。可你把这事捅破了,还拿出了证据,那就不一样了,不办就是渎职。”林思年很是头疼地给安沐沐解释,“另一个麻烦就是,他拷走了公司下半年的机密文件,如果卖给我们的竞争对手,等同于让对方摸清我们的底细,可以有的放矢地打击我们,确实很恼火。” “报警呢?”安沐沐问。 林思年摇头,“可以解决人,但不能解决问题。我们的当务之急,一是把他举报的损失控制在最小程度,第二点,也就是难点,我们把事情往最坏处设想,他已经把资料卖给了公司的竞争对手,那么,我们应该如何应对,并反击。” 安沐沐没出声,她的脑子里闪过一些东西,依稀,好像,在哪里听说过林思年提到的这桩事,但她从来就和证券、投资业务没往来啊,林昊泽也少有在她跟前提及,那她是在何时何地听闻的呢? 会议室里的人陆续醒来,挨个进来吃早餐,说说闹闹,声音嘈杂,安沐沐的脑子更糊了。 她直觉这事很重要,必须得想起来。 安沐沐往林昊泽的办公室走去,途中遇到小宋和她打招呼她也不理,进房也不敲门,径直走到他的老板桌面前,从桌上撕下一张日历,抽出笔,弯腰写画。 一开始林昊泽以为她要调皮,正打算让人送她回家,却见安沐沐表情肃穆,周身气场凌厉,他吞下了要说的话,反而叫她坐到他的大班椅上去写。 安沐沐摇头,摆手示意他不要打扰自己。 林昊泽走到她跟前,凑头过去,看见她在纸上做一个有关年历记事的思维图: 2013年——受雇到林家,当年大事记1、;2、;3、 2014年——当年大事记:1、;2、;3、 她还往前推:2012年,马捷升职,和方梓豪订婚,医院里谣言越传越烈,遇见林昊泽。 可能是感觉走错了方向,她摇摇头,在纸上写:2015年 在一旁眼睛越瞪越大的林昊泽看见日历纸明显写不了了,赶紧从打印机里抽出一张a4纸推过去。 安沐沐却没留意。她的目光锁在“2015年”那几个字上,眉头渐渐拧成了一个结,看得林昊泽的嗓子跟着发紧,连口水都不敢咽。 突然,她抬起头,脸色被早晨温软橙红的阳光映衬得僵硬苍白。 “叫思年进来。”她的嗓子似被什么堵着,话说得含混不清,幸好是林昊泽听,才能听懂。 林昊泽推门让人去叫林昊泽,顺带倒一杯温水来。 很快,温水和林思年都到了。 安沐沐“咕咚、咕咚”灌下几大口水,看着面前两张相似的脸有疲惫,有关切,她按了按开始胀疼的额头,在说与不说之间犹豫。 “你昨晚肯定也没睡好,我让小宋先送你回去休息,有什么事晚上回去再说。”林昊泽看似没有探究的意思。 林思年也察觉到安沐沐身上异常的气息,他把桌子上的纸拉到自己面前,看完,帅气的脸上再不见一贯的不正经,而是难得认真地说:“沐沐,额,不,我应该叫大伯母,对不起,没经过你的允许,前前后后的事,我已经给大伯说了” 安沐沐摇手表示她并没计较,不对,是现在不计较。 她又喝了两口水,白着脸色说:“2015年,也就是九年后” 林昊泽和林思年对这句开场白面容不惊。 安沐沐沉浸入两世有近二十年的回忆,“那时我已经到你家给你做了两年的医护,林老太太” 林昊泽下意识想纠正入境太深的安沐沐对婆婆妈连降两级的称喟,却在听到林思年连咳两声的“提示”后,不得不又咽了回去。 “身体已经很不好了。我记得春节还没过完,她就住进了医院。你当时非要陪床,可思年”安沐沐努力回忆。 “我那时正上初二?原本应该住校的,你和大伯嫌我自制力弱,学习基础差,就让我走读,每天回来做完作业,再由你帮我补习功课。”尽管林思年不清楚安沐沐为什么要回忆这一年,但他直觉应该跟上去帮助她翻出记忆。 林昊泽认真而茫然地倾听,一言不发。 “是的,你的功课也很紧,所以,林先生”说到这儿,安沐沐咬了一下舌头,两个男人都装作没留意。 “阿泽不让我陪同照顾他们母子俩,而是安排我留家里看顾思年。你们还请了一个姓唐的医护。东北嫂子,人特唠叨,总是趁着回来取物品或炖汤时逮着我聊天。 有一次,她提到林老太太动手术时,你召来公司同事开紧急会议,讨论内容”安沐沐看了一眼林昊泽。 “和我今天告诉你的一样?”林思年问。 安沐沐点头。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倒抽一口凉气。上一世,2015年,发生过同样的事? “差不多。唐嫂子虽然表述得不是很明晰,可我记起来了,被开除员工心怀不满,不对,”安沐沐摇头,“当时她虽然是这么说的,但我联系到后来挖掘到的线索,其实这事不是偶然。” 她吸口气,盯着林昊泽,逐渐沉静下来的心已经将话声控制稳定,“我长话短说,就因为唐嫂子在医院和你们朝夕相处,所以了解了一些皮毛,转来我这里聊八卦。 拉七杂八的内容里,这一桩,和你们现在遭遇到的大同小异。 虽然我搞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应该是2015年发生的事,这一世现在就出现了,但是,我知道这名员工是被人存心利诱拉下水的,主谋是一个曾经被你拒绝求爱的女子,她怀恨在心,嫁给广州一家上市公司的老板,跟着,杀回w市,联同一家证券公司恶意设局。” 林昊泽和林思年当场石化。 第196章 什么叫凡尔赛,这就是后来红透大江南北的词:凡尔赛 “因为时间太久,加上又是别人转述的,所以我一下子没记起来。仔细想想,那当时你就是进了一个套,一个女人设下的套,我记得15年一整年你都给弄得焦头烂额的,期间陪什么检查组吃饭时,还喝得差点胃穿孔,后来陪你去公司,听见底下人在嘀咕,说被坑伤到了元气,不定多少年才能恢复。而且,林妈,妈也没顾上,快到年底时” 安沐沐说到这儿,沉默,林思年抿紧嘴不说话。 林昊泽默然,他当然猜到了她没往下说的原因:年底,老妈去世。 “大伯母这一说起来,我有印象,”林思年看着林昊泽说,“你之前就没什么时候管我,那一年更是没空,我早上上学,你已经走了,我晚上睡觉,你还没回来。奶奶天天抱怨,说厂里全是坏人,坏领导,坏男人,坏女人,都已经和那些人和事没往来了,结果还是能害到你。” “也就是说,上一世的劫这一世提前了,方大勇的被炒并不单纯。”林思年整理线索,“说他接私单其实并不是我们审计到的,而是有人故意拉他下水在前,匿名举报在后。查实后我们将他开除,按劳动法规定,他得不到分文赔偿,而且,阴差阳错,事情给闹得人尽皆知,他在业内的名声也毁了。背后的人只需要稍加挑拨,就可以灌满他的报复心理,站出来和我们为敌。” 林昊泽双手抱握在一起,右手手指轻敲左手背,安沐沐和他相处两世,知道这是一个他的怒气被点燃的小动作。 但他的语气却格外沉缓,仿佛既说给别人听,也说给自己听,“这事全是我的责任。且不论前因后果,在处理方大勇这事上,我过于冲动,而且,没给他留余地,我应该讨论。” 安沐沐看向他,男人二十七、八岁,眉眼边角的锐利依旧,却已有逐渐软熟的迹象。她有些感慨,也有点气郁,感慨的是他在一步步褪化青涩,往着更璀璨也更宽阔的方向奔去;气郁的是,嫉恨和伤害也是焙熟他的一把火焰。 “但是,只有检讨是不够的,我们一步步走到今天,从来就没怕过阴谋诡计,甚至正面开战。”林昊泽的语声很坚定。 林思年思忖,继而冲着林昊泽无声做了个口形,“丁瑶?” 林昊泽没制止他,而是看着安沐沐说:“按你所说,至少应该是双人组,一位是所谓被我拒绝后嫁给广州富商的女人,另一个在证券公司。我交往的女子不多,大学时的俞欣儿,她老家就在广州,而且家庭条件不错,嫁入豪门的可能性很大,但我所了解的俞欣儿一直是个很简单的女孩,爱了就爱了,不爱就不爱,而且,我俩疏远后,她很快又另外交了男朋友,想来想去,实在不像一个会固执地吊死在我这棵歪脖子树上的个性。 另一个女人嘛,丁瑶” 说到这儿,他转向林思年,“难道,她以为我们不把公司卖给她是在害她吗?” “起码,她符合大伯母听到的有证券公司的人勾结在一起这一条。”林思年说。 林昊泽摇头,“这些年里我得罪的证券公司的人并不少。” “你们还忘了一点,”安沐沐插话进来,对林昊泽说,“我当时整天和阿泽在一起,心思也全在他身上,所以这个八卦听了也就听了,并没在意,而林妈,那时的妈始终认为我和阿姨都是外人,你身上发生的事,给思年说的比给我们说的多得多。就好像她提到老厂里的人都是坏人,都已经离开多年了,还是不忘回来害你们。这点就很关键,她指的是谁?” 林昊泽和林思年面面相觑。 林思年摇头,“我始终没听见奶奶说名字,有可能是大伯嘱咐过她,因此才是抱怨归抱怨,但始终没吐露那人的姓名。” 林昊泽回忆,“老厂里的女孩?大概是从初中开始,就有女生递纸条啥的,到迁厂” 他摇头,“数不过来,太多了,一个都没印象。” 安沐沐和林思年翻白眼,什么叫凡尔赛,这就是后来红透大江南北的词:凡尔赛。 “不管怎么样,知道是有人下套就行了,张大勇看来是被人利用,这一点跑不掉,证券公司里的人渣嘛”林思年看林昊泽没有制止的意思,继续说,“反正我很怀疑丁瑶。” 林昊泽点头,一贯的犀利冷硬重新浮上脸庞,“业务和财务部照旧自查,补漏,你去找张大勇谈,剖明利害,我嘛” 他冷笑一声,“我再去会会丁瑶。” 如果她是始作俑者之一,林昊泽自然可以重新用出售公司的允诺换得她供出同伙并收手,只不过,那就意味着,曾经的旧日情谊荡然无存,两人之间只剩下击倒对方至再无翻身之力的决绝。 林昊泽不希望是她。 林思年出门时,安沐沐突然叫住他。 “哎,这个,唔,我回头向你解释好不好?”他还以为安沐沐要和他算账。 安沐沐却问他,“金采后来就一直没消息了是?” 林思年愣住,金采?她哪根筋转到了金采那儿? “直觉。”安沐沐说,“我知道上一世有一段时间她曾经往林家跑得比较勤,后来,在和宁锦西竞争农副产品分公司经理失败后,她就再没来过了。阿泽有没有看出她的心思,我不清楚,但我相信,当时的她,对阿泽的确怀着不一样的感情。” “也就是说,上一世的金采,曾经追求过大伯?”林思年问。 安沐沐点头。 “你怀疑她?” 安沐沐的目光变得幽深,“最起码,她符合林哎,我怎么老是改不过来。” 她懊恼地自拍一下嘴巴,又说:“符合阿泽妈妈所说之人的条件:女人,老厂里的女人,一度想追求阿泽。而且,你也和她打过交道,不觉得她个性很偏激狭隘吗?” 林思年不敢调侃她对万莉萍的“称谓障碍”,略加思索,点头说:“我找人去查一查。” 来自林思年的行动结果很快,晚上,以为林昊泽不会回家吃饭的安沐沐正在吃馄饨时,他和林思年回来了。 “怎么吃得这么简单?”林昊泽看了一眼餐桌上的食物,心疼地说。 安沐沐很是委屈:“我以为一个人吃嘛,难不成还整一桌满汉全席出来?” 林思年自觉又被喂了一把狗粮。 天气热,都不想再出去吃东西,安沐沐打电话叫楼下的饭馆送了一锅酸汤鱼片上来,又拌了两根黄瓜,一边给林昊泽剔鱼刺,一边听林思年说他和张大勇交流结果。 “我没有直接找他,而是先去找了给他钱买公司下半年消费品市场分析预判报告的客户,你们猜是谁?我告你们,不说你们肯定猜不到,那人恰好是咱们瑶姐姐的大客户之一,兼铁杆粉丝。给的酬金也很玄妙,按理说我们的这份分析报告虽然是机密,但也只是普通级别,但那家伙却给张大勇开了一个他无法拒绝的天价!” 林思年伸手比划了一个数字,林昊泽笑起来,“这价钱直接给我我也卖呀,何必拉张大勇下水。” “对呀!”林思年拍腿,“我给张大勇说,你就一傻缺,被人当枪使了。我问他,是他把前因后果、牵涉进的人告诉我,我念在这价格我也经受不住诱惑的份上,放他一马,不告他泄密罪,还是说,他拒不招供,虽然我已经掌握大部分情况,并且,一定可以揪出幕后黑手,但我仍然要告得他坐牢,外带天价赔偿? 他选了前者。” 安沐沐给他倒了一杯自己泡的百香果蜜,加冰块。给林昊泽的是一碗回来时就熬上的银耳汤。 “他招了谁?”她问。 “如我们所猜,丁瑶。” “另外一个呢?”安沐沐继续问。 林思年摇头,“他赌咒发誓说他也不知道,但是,丁瑶干了一件自以为聪明却很愚蠢的事,给张大勇的钱是广州一家企业直接公对私转到他个人账户里的。我猜这样做的原因是丁瑶想给自己留条后路,万一事败了好撇清出来,但她却没想到,这个行为彻底将她的合伙人暴露了。” 第196章 什么叫凡尔赛,这就是后来红透大江南北的词:凡尔赛 “因为时间太久,加上又是别人转述的,所以我一下子没记起来。仔细想想,那当时你就是进了一个套,一个女人设下的套,我记得15年一整年你都给弄得焦头烂额的,期间陪什么检查组吃饭时,还喝得差点胃穿孔,后来陪你去公司,听见底下人在嘀咕,说被坑伤到了元气,不定多少年才能恢复。而且,林妈,妈也没顾上,快到年底时” 安沐沐说到这儿,沉默,林思年抿紧嘴不说话。 林昊泽默然,他当然猜到了她没往下说的原因:年底,老妈去世。 “大伯母这一说起来,我有印象,”林思年看着林昊泽说,“你之前就没什么时候管我,那一年更是没空,我早上上学,你已经走了,我晚上睡觉,你还没回来。奶奶天天抱怨,说厂里全是坏人,坏领导,坏男人,坏女人,都已经和那些人和事没往来了,结果还是能害到你。” “也就是说,上一世的劫这一世提前了,方大勇的被炒并不单纯。”林思年整理线索,“说他接私单其实并不是我们审计到的,而是有人故意拉他下水在前,匿名举报在后。查实后我们将他开除,按劳动法规定,他得不到分文赔偿,而且,阴差阳错,事情给闹得人尽皆知,他在业内的名声也毁了。背后的人只需要稍加挑拨,就可以灌满他的报复心理,站出来和我们为敌。” 林昊泽双手抱握在一起,右手手指轻敲左手背,安沐沐和他相处两世,知道这是一个他的怒气被点燃的小动作。 但他的语气却格外沉缓,仿佛既说给别人听,也说给自己听,“这事全是我的责任。且不论前因后果,在处理方大勇这事上,我过于冲动,而且,没给他留余地,我应该讨论。” 安沐沐看向他,男人二十七、八岁,眉眼边角的锐利依旧,却已有逐渐软熟的迹象。她有些感慨,也有点气郁,感慨的是他在一步步褪化青涩,往着更璀璨也更宽阔的方向奔去;气郁的是,嫉恨和伤害也是焙熟他的一把火焰。 “但是,只有检讨是不够的,我们一步步走到今天,从来就没怕过阴谋诡计,甚至正面开战。”林昊泽的语声很坚定。 林思年思忖,继而冲着林昊泽无声做了个口形,“丁瑶?” 林昊泽没制止他,而是看着安沐沐说:“按你所说,至少应该是双人组,一位是所谓被我拒绝后嫁给广州富商的女人,另一个在证券公司。我交往的女子不多,大学时的俞欣儿,她老家就在广州,而且家庭条件不错,嫁入豪门的可能性很大,但我所了解的俞欣儿一直是个很简单的女孩,爱了就爱了,不爱就不爱,而且,我俩疏远后,她很快又另外交了男朋友,想来想去,实在不像一个会固执地吊死在我这棵歪脖子树上的个性。 另一个女人嘛,丁瑶” 说到这儿,他转向林思年,“难道,她以为我们不把公司卖给她是在害她吗?” “起码,她符合大伯母听到的有证券公司的人勾结在一起这一条。”林思年说。 林昊泽摇头,“这些年里我得罪的证券公司的人并不少。” “你们还忘了一点,”安沐沐插话进来,对林昊泽说,“我当时整天和阿泽在一起,心思也全在他身上,所以这个八卦听了也就听了,并没在意,而林妈,那时的妈始终认为我和阿姨都是外人,你身上发生的事,给思年说的比给我们说的多得多。就好像她提到老厂里的人都是坏人,都已经离开多年了,还是不忘回来害你们。这点就很关键,她指的是谁?” 林昊泽和林思年面面相觑。 林思年摇头,“我始终没听见奶奶说名字,有可能是大伯嘱咐过她,因此才是抱怨归抱怨,但始终没吐露那人的姓名。” 林昊泽回忆,“老厂里的女孩?大概是从初中开始,就有女生递纸条啥的,到迁厂” 他摇头,“数不过来,太多了,一个都没印象。” 安沐沐和林思年翻白眼,什么叫凡尔赛,这就是后来红透大江南北的词:凡尔赛。 “不管怎么样,知道是有人下套就行了,张大勇看来是被人利用,这一点跑不掉,证券公司里的人渣嘛”林思年看林昊泽没有制止的意思,继续说,“反正我很怀疑丁瑶。” 林昊泽点头,一贯的犀利冷硬重新浮上脸庞,“业务和财务部照旧自查,补漏,你去找张大勇谈,剖明利害,我嘛” 他冷笑一声,“我再去会会丁瑶。” 如果她是始作俑者之一,林昊泽自然可以重新用出售公司的允诺换得她供出同伙并收手,只不过,那就意味着,曾经的旧日情谊荡然无存,两人之间只剩下击倒对方至再无翻身之力的决绝。 林昊泽不希望是她。 林思年出门时,安沐沐突然叫住他。 “哎,这个,唔,我回头向你解释好不好?”他还以为安沐沐要和他算账。 安沐沐却问他,“金采后来就一直没消息了是?” 林思年愣住,金采?她哪根筋转到了金采那儿? “直觉。”安沐沐说,“我知道上一世有一段时间她曾经往林家跑得比较勤,后来,在和宁锦西竞争农副产品分公司经理失败后,她就再没来过了。阿泽有没有看出她的心思,我不清楚,但我相信,当时的她,对阿泽的确怀着不一样的感情。” “也就是说,上一世的金采,曾经追求过大伯?”林思年问。 安沐沐点头。 “你怀疑她?” 安沐沐的目光变得幽深,“最起码,她符合林哎,我怎么老是改不过来。” 她懊恼地自拍一下嘴巴,又说:“符合阿泽妈妈所说之人的条件:女人,老厂里的女人,一度想追求阿泽。而且,你也和她打过交道,不觉得她个性很偏激狭隘吗?” 林思年不敢调侃她对万莉萍的“称谓障碍”,略加思索,点头说:“我找人去查一查。” 来自林思年的行动结果很快,晚上,以为林昊泽不会回家吃饭的安沐沐正在吃馄饨时,他和林思年回来了。 “怎么吃得这么简单?”林昊泽看了一眼餐桌上的食物,心疼地说。 安沐沐很是委屈:“我以为一个人吃嘛,难不成还整一桌满汉全席出来?” 林思年自觉又被喂了一把狗粮。 天气热,都不想再出去吃东西,安沐沐打电话叫楼下的饭馆送了一锅酸汤鱼片上来,又拌了两根黄瓜,一边给林昊泽剔鱼刺,一边听林思年说他和张大勇交流结果。 “我没有直接找他,而是先去找了给他钱买公司下半年消费品市场分析预判报告的客户,你们猜是谁?我告你们,不说你们肯定猜不到,那人恰好是咱们瑶姐姐的大客户之一,兼铁杆粉丝。给的酬金也很玄妙,按理说我们的这份分析报告虽然是机密,但也只是普通级别,但那家伙却给张大勇开了一个他无法拒绝的天价!” 林思年伸手比划了一个数字,林昊泽笑起来,“这价钱直接给我我也卖呀,何必拉张大勇下水。” “对呀!”林思年拍腿,“我给张大勇说,你就一傻缺,被人当枪使了。我问他,是他把前因后果、牵涉进的人告诉我,我念在这价格我也经受不住诱惑的份上,放他一马,不告他泄密罪,还是说,他拒不招供,虽然我已经掌握大部分情况,并且,一定可以揪出幕后黑手,但我仍然要告得他坐牢,外带天价赔偿? 他选了前者。” 安沐沐给他倒了一杯自己泡的百香果蜜,加冰块。给林昊泽的是一碗回来时就熬上的银耳汤。 “他招了谁?”她问。 “如我们所猜,丁瑶。” “另外一个呢?”安沐沐继续问。 林思年摇头,“他赌咒发誓说他也不知道,但是,丁瑶干了一件自以为聪明却很愚蠢的事,给张大勇的钱是广州一家企业直接公对私转到他个人账户里的。我猜这样做的原因是丁瑶想给自己留条后路,万一事败了好撇清出来,但她却没想到,这个行为彻底将她的合伙人暴露了。” 第197章 “金采。”丁瑶吐出了他们其实已经怀疑上的人名 林思年走后,安沐沐清洗碗碟,林昊泽在阳台酝酿“招供”环节。他犹豫是等她问及再招,还是主动坦白求取从宽处理,以男人的劣根性来说,当然是能抗多久抗多久,最好混个不了了之。 可林昊泽知道,他家里这位和其他女子有点不一样,你不说,她不定能在心里憋多久,憋到最后,也许可以自行消化,也许 没有也许,她铁定冷你十七、八天,胃不狠狠儿地疼一次和解不了。 想得正入神时,安沐沐走近,递给他一盅黄澄澄,有股子焦糊味的汤水。 “又是那什么神汤?”林昊泽的脸垮下来。 “四神汤。”安沐沐纠正他,“健脾养胃。” 说到功效,林昊泽心弦一动,认真看向安沐沐。如林思年所说,她是带着上一世的记忆来的,带着他病世的阴霾,十几年了,从最初找到他家爱吃泡菜,导致致癌物增多的诱因,再到一听说他胃犯病或者胃难受就无条件屈服,她的心底,一直是恐惧、担忧的? 这十几年里,他无知无畏,她担惊受怕;他迟疑彷徨,她矢志如一。走到今天,他都不敢回想,万一他有所改变,或者说,被懵懂、被情势、被利益迷惑,没有和她走到一起,她会怎样?埋低头,收藏心事,转身离去? 林昊泽打个寒噤,顾不上什么健脾养胃,一把将安沐沐搂进怀里,失态叫了一声:“沐沐!” 骤然被他勒紧至有些发疼,安沐沐诧异,以为他还纠结那盅汤,哄劝说:“我尝过的,没有怪味,你就当是喝白开水呗,水总是要喝的!” 林昊泽稳了稳神,手劲放松,却依旧箍着她,问:“上一世,你在我家那十年,是不是过得很难受?” 没想到他居然问得如此直截了当,安沐沐先是惊愕,想到自己隐瞒他这么久,又有些不安,忐忑睃他两眼,顾不上细掰他话里的含义,抢着否认说:“没有,绝对没有。” 林昊泽一副了然模样,令到安沐沐也没有再继续隐瞒下去的必要了。 “我很感谢你,真的,”安沐沐说得诚挚而低沉,“你不知道,那时的我被马捷和方梓豪背刺,丢了爱情,也没有事业,想辞职,又缺乏勇气,正是人生最低谷的时候,要不是你把我请去你家,我都不知道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妈,”她终于能流利地称万莉萍为“妈”了,两人的心底不约而同松一口气,“虽然有点难伺候,但那是针对家里的阿姨,他知道你身边缺不了人照顾,所以对我一直都还算客气。” 跟着,安沐沐想到什么,笑起来,“还有思年,聪明又调皮,你不在的时候经常和我战天斗地,让我就算有点伤感,也被他折腾到了九霄云外。” “我不难过,相反,答应做你的私人医护,是我上一世做得最正确的决定。” 林昊泽将她往怀里紧了紧。 “那你是什么时候爱上我的?”他问。 安沐沐面色一赧,接不住他的话。 林昊泽知道她害羞,不敢追得太紧,他自顾自先说:“虽然我没有你和思年才有的上一世记忆,但是,他给我说了很多,说我把你写的纸条夹在书里,说我身边一直都没有其他女人,还说我明知时日不多,却依然要娶你,把所有财产都留给你我把自己代入回去,认真想,我对你的爱一定不比你对我的少。只不过,很抱歉,这一世的我很傻,很迷糊,浪费了彼此太多时间。但是,沐沐,请你相信,不管留给我的时间是不是和上一世一样少,我都会珍惜每一分、每一秒,认真爱你,好好珍惜你、弥补你。希望你,不要介意我也许无法陪你终老。” 安沐沐已是泪流满面。她捶他,“滚!你想满足你的虚荣心,想听我说我当时到你家没多久就忘了方梓豪、暗恋你,你就直说,不准拿生生死死来要胁我。我告诉你,上一世你一走,我就在你坟前说我要拿着你的钱去环游世界,找一个年轻小白脸侍候我,再也不回去看你了,我转身就会忘了你唔!” 林昊泽的嘴已经凑过来堵在了她的嘴上,带着四神汤淡淡的焦香味漫进安沐沐的口腔,刚开始她还有些理智,气他说些个晦气得像遗言一样的话,在他怀里挣扎反抗,用手捶他,可渐渐地,随着林昊泽的执着,到底是身体比嘴巴更诚实,安沐沐逐渐软下来,开始觉得头晕目眩,有些个依恋并愿意沉浸入这份缠绵里。 她暗叹一口气,将自己交了出去。 林思年的调查速度很快,同步快的,是林昊泽的报复速度。他连所谓的阴谋阳谋计谋都懒得使,直接找了丁瑶,要她交出同伙,摆平林氏的这一摊子麻烦,作为交换,他把名下的投资公司卖给她。 丁瑶万万没想到,胜利居然会来得这么快,就好像她刚刚摆出阵式,不把林氏的资金链打断两条不罢休时,林昊泽却立马举枪投降了似的。 “你真的肯卖?”话问出口后,一向老道的她都觉得自己有些失态,到底还是胜利的喜悦感太重,猛然砸过来时没接得住。 幸好林昊泽的眼光并没在她身上,他看着咖啡馆外的窗景,想起上一次,也是在这里,他利诱丁瑶签下意向性协议,原本是很高兴的,但回去之后,听安沐沐说“对付已经过去了的伤害,最好的方法是遗忘”,他又觉得自己是可以、也应该放过丁瑶的,于是他宁愿赔一笔钱,也肯放过她,结果 多滑稽,他已经非常诚挚地对她说是为了她好,但人家并不相信,还设局要他重新将吊绳勒进她的脖子。 好,依旧是这里,他成全她。 当然,他也如愿得到了那个想要的人名。 “金采。”丁瑶吐出了他们其实已经怀疑上的人名。 说及认识过程,丁瑶自己都想笑,“那是个有心人。大概是三年前,她和她先生找到我们公司筹划上市事宜时认识的,我猜那时候她就猜到我和你之间有瓜葛,或者,不应该说猜到,而是着人调查了解到的。说了些林思年的坏话,意思是他帮着安家陷害她,她总想着以牙还牙报复回来,怎奈没有人帮她,如果有人肯帮助她,她一定重金感谢等等。我当然听得懂她话里的意思,但那时,一直也没往反方向想。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交往着,有时她知道我去广州开会,会约我喝个茶,再送上一些伴手礼,现在想起来,她的线也算埋得深,布得长的,所以,这次我一起了心,首先想到的帮手就是她。” 两人间已是山穷水尽,永生无缘,丁瑶倒也痛快,一股脑儿全把底牌亮出来。 林昊泽点头,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丁瑶握着重新生效的意向性协议,眼光复杂地看着他的背影远去。 第197章 “金采。”丁瑶吐出了他们其实已经怀疑上的人名 林思年走后,安沐沐清洗碗碟,林昊泽在阳台酝酿“招供”环节。他犹豫是等她问及再招,还是主动坦白求取从宽处理,以男人的劣根性来说,当然是能抗多久抗多久,最好混个不了了之。 可林昊泽知道,他家里这位和其他女子有点不一样,你不说,她不定能在心里憋多久,憋到最后,也许可以自行消化,也许 没有也许,她铁定冷你十七、八天,胃不狠狠儿地疼一次和解不了。 想得正入神时,安沐沐走近,递给他一盅黄澄澄,有股子焦糊味的汤水。 “又是那什么神汤?”林昊泽的脸垮下来。 “四神汤。”安沐沐纠正他,“健脾养胃。” 说到功效,林昊泽心弦一动,认真看向安沐沐。如林思年所说,她是带着上一世的记忆来的,带着他病世的阴霾,十几年了,从最初找到他家爱吃泡菜,导致致癌物增多的诱因,再到一听说他胃犯病或者胃难受就无条件屈服,她的心底,一直是恐惧、担忧的? 这十几年里,他无知无畏,她担惊受怕;他迟疑彷徨,她矢志如一。走到今天,他都不敢回想,万一他有所改变,或者说,被懵懂、被情势、被利益迷惑,没有和她走到一起,她会怎样?埋低头,收藏心事,转身离去? 林昊泽打个寒噤,顾不上什么健脾养胃,一把将安沐沐搂进怀里,失态叫了一声:“沐沐!” 骤然被他勒紧至有些发疼,安沐沐诧异,以为他还纠结那盅汤,哄劝说:“我尝过的,没有怪味,你就当是喝白开水呗,水总是要喝的!” 林昊泽稳了稳神,手劲放松,却依旧箍着她,问:“上一世,你在我家那十年,是不是过得很难受?” 没想到他居然问得如此直截了当,安沐沐先是惊愕,想到自己隐瞒他这么久,又有些不安,忐忑睃他两眼,顾不上细掰他话里的含义,抢着否认说:“没有,绝对没有。” 林昊泽一副了然模样,令到安沐沐也没有再继续隐瞒下去的必要了。 “我很感谢你,真的,”安沐沐说得诚挚而低沉,“你不知道,那时的我被马捷和方梓豪背刺,丢了爱情,也没有事业,想辞职,又缺乏勇气,正是人生最低谷的时候,要不是你把我请去你家,我都不知道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妈,”她终于能流利地称万莉萍为“妈”了,两人的心底不约而同松一口气,“虽然有点难伺候,但那是针对家里的阿姨,他知道你身边缺不了人照顾,所以对我一直都还算客气。” 跟着,安沐沐想到什么,笑起来,“还有思年,聪明又调皮,你不在的时候经常和我战天斗地,让我就算有点伤感,也被他折腾到了九霄云外。” “我不难过,相反,答应做你的私人医护,是我上一世做得最正确的决定。” 林昊泽将她往怀里紧了紧。 “那你是什么时候爱上我的?”他问。 安沐沐面色一赧,接不住他的话。 林昊泽知道她害羞,不敢追得太紧,他自顾自先说:“虽然我没有你和思年才有的上一世记忆,但是,他给我说了很多,说我把你写的纸条夹在书里,说我身边一直都没有其他女人,还说我明知时日不多,却依然要娶你,把所有财产都留给你我把自己代入回去,认真想,我对你的爱一定不比你对我的少。只不过,很抱歉,这一世的我很傻,很迷糊,浪费了彼此太多时间。但是,沐沐,请你相信,不管留给我的时间是不是和上一世一样少,我都会珍惜每一分、每一秒,认真爱你,好好珍惜你、弥补你。希望你,不要介意我也许无法陪你终老。” 安沐沐已是泪流满面。她捶他,“滚!你想满足你的虚荣心,想听我说我当时到你家没多久就忘了方梓豪、暗恋你,你就直说,不准拿生生死死来要胁我。我告诉你,上一世你一走,我就在你坟前说我要拿着你的钱去环游世界,找一个年轻小白脸侍候我,再也不回去看你了,我转身就会忘了你唔!” 林昊泽的嘴已经凑过来堵在了她的嘴上,带着四神汤淡淡的焦香味漫进安沐沐的口腔,刚开始她还有些理智,气他说些个晦气得像遗言一样的话,在他怀里挣扎反抗,用手捶他,可渐渐地,随着林昊泽的执着,到底是身体比嘴巴更诚实,安沐沐逐渐软下来,开始觉得头晕目眩,有些个依恋并愿意沉浸入这份缠绵里。 她暗叹一口气,将自己交了出去。 林思年的调查速度很快,同步快的,是林昊泽的报复速度。他连所谓的阴谋阳谋计谋都懒得使,直接找了丁瑶,要她交出同伙,摆平林氏的这一摊子麻烦,作为交换,他把名下的投资公司卖给她。 丁瑶万万没想到,胜利居然会来得这么快,就好像她刚刚摆出阵式,不把林氏的资金链打断两条不罢休时,林昊泽却立马举枪投降了似的。 “你真的肯卖?”话问出口后,一向老道的她都觉得自己有些失态,到底还是胜利的喜悦感太重,猛然砸过来时没接得住。 幸好林昊泽的眼光并没在她身上,他看着咖啡馆外的窗景,想起上一次,也是在这里,他利诱丁瑶签下意向性协议,原本是很高兴的,但回去之后,听安沐沐说“对付已经过去了的伤害,最好的方法是遗忘”,他又觉得自己是可以、也应该放过丁瑶的,于是他宁愿赔一笔钱,也肯放过她,结果 多滑稽,他已经非常诚挚地对她说是为了她好,但人家并不相信,还设局要他重新将吊绳勒进她的脖子。 好,依旧是这里,他成全她。 当然,他也如愿得到了那个想要的人名。 “金采。”丁瑶吐出了他们其实已经怀疑上的人名。 说及认识过程,丁瑶自己都想笑,“那是个有心人。大概是三年前,她和她先生找到我们公司筹划上市事宜时认识的,我猜那时候她就猜到我和你之间有瓜葛,或者,不应该说猜到,而是着人调查了解到的。说了些林思年的坏话,意思是他帮着安家陷害她,她总想着以牙还牙报复回来,怎奈没有人帮她,如果有人肯帮助她,她一定重金感谢等等。我当然听得懂她话里的意思,但那时,一直也没往反方向想。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交往着,有时她知道我去广州开会,会约我喝个茶,再送上一些伴手礼,现在想起来,她的线也算埋得深,布得长的,所以,这次我一起了心,首先想到的帮手就是她。” 两人间已是山穷水尽,永生无缘,丁瑶倒也痛快,一股脑儿全把底牌亮出来。 林昊泽点头,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丁瑶握着重新生效的意向性协议,眼光复杂地看着他的背影远去。 第198章 过日子而已,哪来那么多非你不可? “金采?因为我?”林思年乍一听林昊泽说完,就怪叫着跳了起来。 想想,好,戳穿她的阴谋,没让安晶晶和周勇上她的当,反而把她送进传销窝里教训一通,确实也是他干的。 是我干的?林思年的眼睛斜向安沐沐。 安沐沐很是实诚地摇摇头,“不对。” 不对,上一世金采摆明是对林昊泽起了心思 一看她要把目标瞄向自己,林昊泽先声夺人,冲林思年瞪眼,“你看你都招惹些什么精神病、偏执狂?很好,自己去解决。” 林思年噎了一下,好,我辈份小,我忍。 一肚子憋屈加怒火发不出来的后果,就是被转移到现如今的金采和钢材商李学军的身上。 林思年着人赴广州调查那对夫妇。 “不要着急,人一女子都能做到隐忍数年寻找时机,我们七尺昂扬男儿怎么能输给她?还有,别欺负女人,有账,找她男人算。”林昊泽给他指明方向。 林思年寻思着这是要把人家底都给掀了的意思? 就为林昊泽的这句“不要着急”,安排过去的人硬是不显山不露水地跟了对方有近五个月,安沐沐偶尔听林思年提及,说有一位“人才”潜伏进了人家公司不说,转正之后,还凭着个人才干直接进了办公室。 “这叫什么,间谍?”安沐沐不懂就请教。 林昊泽瞪她一眼,“上那么多语文课,全学到狗肚子里去了?什么间谍,明明就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安沐沐最近脾气有点大,一听林昊泽凶她,不乐意了,小脸皮说冷就冷下来,“嗯,我学到狗肚子里去了,你还搁在脑子里,夏虫语冰,你离我远点,免省把你也带蠢了。” “别啊,别,我嘴欠,该打,该打!”林昊泽认错速度飞快,还真的左右开弓,自己给了自己两嘴巴。 安沐沐的嘴依旧噘得老高。 “最近有见过林思年吗?”林昊泽转移话题。 安沐沐不理他,想凭这话题转移她的注意力?真是欠缺智商。 “要不,打个电话问候问候他?”林昊泽又提议。 怎么老是围绕着林思年说事?安沐沐狐疑看他。 林昊泽在心里暗笑,都说了她脑子不够用,这不,没两下就给勾过去了。 “那个老妈的医护,马捷马小姐,最近碰他碰得有点勤。” 什么意思?安沐沐一时没回过味,很快,反应过来,睁大眼睛惊叫,“马捷?思年?什么鬼?她不是一直和方梓豪在一起?” 林昊泽揉揉鼻子,当初他让马捷来家里照顾林妈妈,原本存的是把人放眼皮子底下看着的心思,哪晓得鬼使神差让她瞧上了林思年,也是对那孩子挺抱歉的。 “她和方梓豪应该是分手了。”林昊泽淡声说,“春节过后,方梓豪向医院提交了住员工宿舍的申请,房子紧张,万院长原本是不愿批的,我想看看他俩到底在玩什么花样,就让万院长给了他一个两人间的名额。谁知道有动静的不是他,而是马捷。她应该是看上了思年,那边和方梓豪低调分手后,转头花了不少心思在左红凤身上,哄得她现在也默许了淼淼留在奶奶这儿。最近马捷经常主动加班留下来,晚饭后带着咱妈和淼淼以消食的名义在小区里散步,顺带‘偶遇’这个时点下班回来的思年。刚开始时思年并没察觉,你也知道,他对他这个妹妹的感情多少抱得有欠疚的心理,遇上了,怎么地也得玩一会,再去奶奶家坐一会。时间一长,次数一多,马捷的心思就昭然若揭了。” 安沐沐听得目瞪口呆,马捷这么会玩? 想想也挺符合她的性格,上一世,方梓豪不就是这样在一次次的“偶然”中和她发展出感情来的么。 “思年就任由她这样?”安沐沐疑惑问。 林昊泽想笑,这么些年,他还是第一次看见林思年在男女问题上有吃瘪的时候。 “你这个毒闺蜜其实也有她的过人之处,起码,她把咱妈哄得挺好的,安排阿姨做的膳食,既合老人口味又有营养,还自学了推拿按摩,每天把老妈按得神清气爽,大有离不开她的架势。另一方面,她肯定是看出了思年对淼淼的感情不一样,每次接近他都拿淼淼做借口,一会儿让淼淼给思年打电话说想去游乐场玩,一会又和淼淼一起端了阿姨做的某道菜去给思年,弄得老妈都在问我他二人有没有发展下去的可能。思年么应该是有点儿没回过神来。” “我看他就是想将计就计,先把便宜占了再说。”安沐沐一针见血指出。 林昊泽大笑,“安大伯母,你要对你这个大侄子的眼光和品味有点信心好不好?” 安沐沐撇嘴。 不过她到底还是没追着去揶揄林思年,因为,接二连三的事,直接将她烤焦,哪还有时间管其他人。 首先是她的大姨妈已经超期五天没来了。以安沐沐两世的医学经验,加上她和林昊泽干那事时有意或无意的无措施操作,使得她有高度理由怀疑自己中招了。 未经证实之前,她不敢敲锣打鼓的告诉林昊泽,自己偷偷去买了试纸,正准备用,却先接到了李琼的电话。 “今晚上你回来一趟。”安妈的话说得有些气急败坏。 安沐沐惊了一跳,迅速反省除了这桩未经证实的突发事件之外,自己还露了什么尾巴被老妈逮住。 “啥啥情况?”她问得结结巴巴,又有些心虚气短。 李琼在那头默了两秒,似乎有些迟疑,最后却还是气呼呼地回答:“回来再说。” 挂了电话,安沐沐捂住跳得有点发急的心,她下午没课,就问能不能提前回去,提前得个着落。 她给安建渠打电话打听,安建渠也是一头雾水,“我也不知道啊,她啥都不说,只是交代我晚上一定要早点回去,我还在琢磨最近是不是又做了啥事犯在她手上。” 父女俩嘀咕半天,没找到根由,又分析以安妈打电话时的口气而言,事情不是非一般的严重,最后,他俩一致决定能早点回去就早点回,别没给她骂死先就把自己吓死了。 安沐沐先到家,摁门铃后,是满脸沮丧的安晶晶来开的门,看得安沐沐心里大喜,看样子,突发事件和她无关啦。 趁李琼在卧室没出来之机,安沐沐悄声问姐姐,“你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 问这话纯属调侃,在安沐沐心里,这个姐姐虽然不求上进,花了比别人有近多一倍的时间才拿到自考大专文凭,但也是乖巧温顺的性子。去年毕业后,去了林昊泽的财务部坐班,全公司都知道她是子公司“昊文教育”安董的千金,能拿什么累活、难题给她做?大小姐想上班就上班,想下班就下班,发薪日工资一个子儿都不少,活脱脱一个混点的大公主。 为这事安沐沐还埋怨过林昊泽,说他不该惯着姐姐,弄得公司上下影响不好,林昊泽却振振有词地说,“我辛苦是为什么?传承给下一代,让他们当二世主?别想多了,我们能在当下把身边的亲人照顾好,让他们衣食无忧,过得快活自在,就很有意义了。” 想想也是,与其闭眼后让儿孙霍霍,真还不如看着眼前的亲人幸福快乐。 现在,安妈说这个逍遥自在的傻白甜姐姐捅了大篓子? 安沐沐确实非常好奇。 而事实证明,安晶晶确实捅了大篓子。自从上次周勇妈想让她和周勇“煮锅熟饭”却未遂后,李琼就严禁晶晶再和周勇往来,奈何现在的年轻人早就不是父母想管就管得住的了,背地里,安晶晶和周勇依旧打得火热。 年前时,周家在市区给周勇买了一套房子,虽说存的就是“筑巢引凤”之心,却没想到,那个“凤”来的这么快。那地儿成了周勇和晶晶约会的最佳场所,两个年轻人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天时地利人和,难免干出点干柴遇烈火的事。 不幸,二人终究还是成全了陈大娘的念想,睡到了一起,而且,晶晶还有了身孕。 李琼差点没呕出三大口血,得亏安沐沐和老爸自觉,收到消息就前后脚赶回来,否则,吓不死父女俩,倒有可能把当妈的气死。 安建渠手指着安晶晶甩了几下,想骂,可看着惶恐无助的女儿,最终还是猛跺了跺脚,叹口气,奔阳台抽烟去了。 安沐沐摸摸自己的肚子,这情形,要是自己也怀上了的话,是该说还是不说呢? 她心里又好气又觉得滑稽,倒没有安妈那种天都塌了的感觉。从某种程度而言,林昊泽说得对,都是自己的亲人,不管她们做了什么,只要没危害社会没害人,自己又心甘情愿,那就由她去。幸福二字,确实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妈,不管怎么说,姐姐现在到底是个孕妇,你这样骂下去,对她和肚里的孩子都不好,再说事情已经发生,骂也没用了,姐姐已经是个成年人,她知道对自己负责。”安沐沐劝李琼。 阳台上的安建渠掐灭烟,回到客厅,低声说:“姓周那小子在楼下。” 安晶晶一震,抬眼望向虽然收了口,却仍恨恨盯着她的李琼,张嘴想说什么,顿了顿,又嚅嚅合上嘴。 “你有什么打算?”安沐沐问她。 安晶晶没说话,又颇为不安的看了一眼李琼。 “不怕,”安沐沐低声安慰她,“妈也就是更年期时没养护好,现在脾气大了一点而已,其实她还是很疼我们的,要不然,她也不会为你这事儿发这么大的火。在她看来,你是吃了周勇的亏,而到底吃没吃亏,只有你自己才知道,你得告诉他们,你是怎么想的。这一点很重要。” 安晶晶的目光转向安沐沐,她这个妹妹从小就比她懂事、优秀,有时甚至会让她升起一种很可怕的念头,觉得当年要是妹妹没有从“猫耳洞”里被找到,这么些年里,没有她实力衬托自己的平庸,也许,她能过得轻松很多。可现在,她知道自己错了,正是这个妹妹,在她最最孤立无援时,站在了她身边。 她的眼睛往窗外睃了一眼,迅速收回来,埋下头,声音不大却很清楚的说:“我和他,都想要这个孩子。” 李琼差点又要跳起来骂,被安建渠按住,小声劝解她,“不然怎么办?棒打鸳鸯,让你女儿去做人流?你舍得吗?她到底是我们女儿啊!与其让她恨我们,不如就顺了她的心,好歹我们现在也有这个实力,就算她嫁得不好,也可以给她兜底。” 一番话像棉花一样堵住李琼的嗓子。 “你不敢在电话里说,不也是怕声张出去坏了孩子的名声吗?现如今要维护她的名声,就只有让她嫁,你瞧不上周家,瞧不上周勇,有没有想过就你这个宝贝女儿,又有哪一点能够格让所谓的名流绅士迎娶呢?” 安建渠的话说得很实在,李琼就算给堵得嗓子痒也打不出喷嚏。 最后,关窍还是靠安沐沐打通。二老不能矮下身段去和周家谈,只能安沐沐出马,下楼面无表情地对一直守候着的周勇说:“你回去,我爸妈不会同意姐姐嫁给你的,等她把包袱一扔,立马送她出国。” 周勇急了,扯着安沐沐说就算不能和晶晶结婚,怎么地也要把孩子给着他。 “你的意思是,你就是奔孩子去的,我姐倒是一点儿都不重要?”她故意给周勇下套。 周勇愣了愣,苦笑,很是感慨又认真地对她说:“沐沐,老实说,我以前有很多不切实际的幻想,和晶晶在一起嘛,一开始的目的可能也不是很纯粹,可人终究是会长大,会成熟的,不是吗?这么些年,我身边就只有晶晶一个女孩,我已经习惯了她,也没有兴趣再去适应别的女孩了。我愿意认定她,但如果你们一定不同意,她也肯听你们的安排,我不勉强。 过日子而已,哪来那么多非你不可? 我的幻想早不早就已经破灭,我不一样过得有滋有味?” 安沐沐觉得,一直以来大家都低看了周勇,虽然他没上过大学,但社会大学早已经把他锻造成了哲学大家。他在某些方面的通透,连安沐沐都自叹不如。 这番尚算负责的态度算是给了安爸安妈一个许可的台阶。 从下午折腾到晚上,孕期快有三个月的安晶晶压根就没有给搞疲惫了的模样,关一过,她就舒展开眉眼,兴高采烈地跟着周勇回周家商量婚礼事宜了。 反倒是安沐沐有种说不出口的累。 她握着包里的测孕棒,犹豫是现在就测,还是回家再说。 第198章 过日子而已,哪来那么多非你不可? “金采?因为我?”林思年乍一听林昊泽说完,就怪叫着跳了起来。 想想,好,戳穿她的阴谋,没让安晶晶和周勇上她的当,反而把她送进传销窝里教训一通,确实也是他干的。 是我干的?林思年的眼睛斜向安沐沐。 安沐沐很是实诚地摇摇头,“不对。” 不对,上一世金采摆明是对林昊泽起了心思 一看她要把目标瞄向自己,林昊泽先声夺人,冲林思年瞪眼,“你看你都招惹些什么精神病、偏执狂?很好,自己去解决。” 林思年噎了一下,好,我辈份小,我忍。 一肚子憋屈加怒火发不出来的后果,就是被转移到现如今的金采和钢材商李学军的身上。 林思年着人赴广州调查那对夫妇。 “不要着急,人一女子都能做到隐忍数年寻找时机,我们七尺昂扬男儿怎么能输给她?还有,别欺负女人,有账,找她男人算。”林昊泽给他指明方向。 林思年寻思着这是要把人家底都给掀了的意思? 就为林昊泽的这句“不要着急”,安排过去的人硬是不显山不露水地跟了对方有近五个月,安沐沐偶尔听林思年提及,说有一位“人才”潜伏进了人家公司不说,转正之后,还凭着个人才干直接进了办公室。 “这叫什么,间谍?”安沐沐不懂就请教。 林昊泽瞪她一眼,“上那么多语文课,全学到狗肚子里去了?什么间谍,明明就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安沐沐最近脾气有点大,一听林昊泽凶她,不乐意了,小脸皮说冷就冷下来,“嗯,我学到狗肚子里去了,你还搁在脑子里,夏虫语冰,你离我远点,免省把你也带蠢了。” “别啊,别,我嘴欠,该打,该打!”林昊泽认错速度飞快,还真的左右开弓,自己给了自己两嘴巴。 安沐沐的嘴依旧噘得老高。 “最近有见过林思年吗?”林昊泽转移话题。 安沐沐不理他,想凭这话题转移她的注意力?真是欠缺智商。 “要不,打个电话问候问候他?”林昊泽又提议。 怎么老是围绕着林思年说事?安沐沐狐疑看他。 林昊泽在心里暗笑,都说了她脑子不够用,这不,没两下就给勾过去了。 “那个老妈的医护,马捷马小姐,最近碰他碰得有点勤。” 什么意思?安沐沐一时没回过味,很快,反应过来,睁大眼睛惊叫,“马捷?思年?什么鬼?她不是一直和方梓豪在一起?” 林昊泽揉揉鼻子,当初他让马捷来家里照顾林妈妈,原本存的是把人放眼皮子底下看着的心思,哪晓得鬼使神差让她瞧上了林思年,也是对那孩子挺抱歉的。 “她和方梓豪应该是分手了。”林昊泽淡声说,“春节过后,方梓豪向医院提交了住员工宿舍的申请,房子紧张,万院长原本是不愿批的,我想看看他俩到底在玩什么花样,就让万院长给了他一个两人间的名额。谁知道有动静的不是他,而是马捷。她应该是看上了思年,那边和方梓豪低调分手后,转头花了不少心思在左红凤身上,哄得她现在也默许了淼淼留在奶奶这儿。最近马捷经常主动加班留下来,晚饭后带着咱妈和淼淼以消食的名义在小区里散步,顺带‘偶遇’这个时点下班回来的思年。刚开始时思年并没察觉,你也知道,他对他这个妹妹的感情多少抱得有欠疚的心理,遇上了,怎么地也得玩一会,再去奶奶家坐一会。时间一长,次数一多,马捷的心思就昭然若揭了。” 安沐沐听得目瞪口呆,马捷这么会玩? 想想也挺符合她的性格,上一世,方梓豪不就是这样在一次次的“偶然”中和她发展出感情来的么。 “思年就任由她这样?”安沐沐疑惑问。 林昊泽想笑,这么些年,他还是第一次看见林思年在男女问题上有吃瘪的时候。 “你这个毒闺蜜其实也有她的过人之处,起码,她把咱妈哄得挺好的,安排阿姨做的膳食,既合老人口味又有营养,还自学了推拿按摩,每天把老妈按得神清气爽,大有离不开她的架势。另一方面,她肯定是看出了思年对淼淼的感情不一样,每次接近他都拿淼淼做借口,一会儿让淼淼给思年打电话说想去游乐场玩,一会又和淼淼一起端了阿姨做的某道菜去给思年,弄得老妈都在问我他二人有没有发展下去的可能。思年么应该是有点儿没回过神来。” “我看他就是想将计就计,先把便宜占了再说。”安沐沐一针见血指出。 林昊泽大笑,“安大伯母,你要对你这个大侄子的眼光和品味有点信心好不好?” 安沐沐撇嘴。 不过她到底还是没追着去揶揄林思年,因为,接二连三的事,直接将她烤焦,哪还有时间管其他人。 首先是她的大姨妈已经超期五天没来了。以安沐沐两世的医学经验,加上她和林昊泽干那事时有意或无意的无措施操作,使得她有高度理由怀疑自己中招了。 未经证实之前,她不敢敲锣打鼓的告诉林昊泽,自己偷偷去买了试纸,正准备用,却先接到了李琼的电话。 “今晚上你回来一趟。”安妈的话说得有些气急败坏。 安沐沐惊了一跳,迅速反省除了这桩未经证实的突发事件之外,自己还露了什么尾巴被老妈逮住。 “啥啥情况?”她问得结结巴巴,又有些心虚气短。 李琼在那头默了两秒,似乎有些迟疑,最后却还是气呼呼地回答:“回来再说。” 挂了电话,安沐沐捂住跳得有点发急的心,她下午没课,就问能不能提前回去,提前得个着落。 她给安建渠打电话打听,安建渠也是一头雾水,“我也不知道啊,她啥都不说,只是交代我晚上一定要早点回去,我还在琢磨最近是不是又做了啥事犯在她手上。” 父女俩嘀咕半天,没找到根由,又分析以安妈打电话时的口气而言,事情不是非一般的严重,最后,他俩一致决定能早点回去就早点回,别没给她骂死先就把自己吓死了。 安沐沐先到家,摁门铃后,是满脸沮丧的安晶晶来开的门,看得安沐沐心里大喜,看样子,突发事件和她无关啦。 趁李琼在卧室没出来之机,安沐沐悄声问姐姐,“你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 问这话纯属调侃,在安沐沐心里,这个姐姐虽然不求上进,花了比别人有近多一倍的时间才拿到自考大专文凭,但也是乖巧温顺的性子。去年毕业后,去了林昊泽的财务部坐班,全公司都知道她是子公司“昊文教育”安董的千金,能拿什么累活、难题给她做?大小姐想上班就上班,想下班就下班,发薪日工资一个子儿都不少,活脱脱一个混点的大公主。 为这事安沐沐还埋怨过林昊泽,说他不该惯着姐姐,弄得公司上下影响不好,林昊泽却振振有词地说,“我辛苦是为什么?传承给下一代,让他们当二世主?别想多了,我们能在当下把身边的亲人照顾好,让他们衣食无忧,过得快活自在,就很有意义了。” 想想也是,与其闭眼后让儿孙霍霍,真还不如看着眼前的亲人幸福快乐。 现在,安妈说这个逍遥自在的傻白甜姐姐捅了大篓子? 安沐沐确实非常好奇。 而事实证明,安晶晶确实捅了大篓子。自从上次周勇妈想让她和周勇“煮锅熟饭”却未遂后,李琼就严禁晶晶再和周勇往来,奈何现在的年轻人早就不是父母想管就管得住的了,背地里,安晶晶和周勇依旧打得火热。 年前时,周家在市区给周勇买了一套房子,虽说存的就是“筑巢引凤”之心,却没想到,那个“凤”来的这么快。那地儿成了周勇和晶晶约会的最佳场所,两个年轻人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天时地利人和,难免干出点干柴遇烈火的事。 不幸,二人终究还是成全了陈大娘的念想,睡到了一起,而且,晶晶还有了身孕。 李琼差点没呕出三大口血,得亏安沐沐和老爸自觉,收到消息就前后脚赶回来,否则,吓不死父女俩,倒有可能把当妈的气死。 安建渠手指着安晶晶甩了几下,想骂,可看着惶恐无助的女儿,最终还是猛跺了跺脚,叹口气,奔阳台抽烟去了。 安沐沐摸摸自己的肚子,这情形,要是自己也怀上了的话,是该说还是不说呢? 她心里又好气又觉得滑稽,倒没有安妈那种天都塌了的感觉。从某种程度而言,林昊泽说得对,都是自己的亲人,不管她们做了什么,只要没危害社会没害人,自己又心甘情愿,那就由她去。幸福二字,确实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妈,不管怎么说,姐姐现在到底是个孕妇,你这样骂下去,对她和肚里的孩子都不好,再说事情已经发生,骂也没用了,姐姐已经是个成年人,她知道对自己负责。”安沐沐劝李琼。 阳台上的安建渠掐灭烟,回到客厅,低声说:“姓周那小子在楼下。” 安晶晶一震,抬眼望向虽然收了口,却仍恨恨盯着她的李琼,张嘴想说什么,顿了顿,又嚅嚅合上嘴。 “你有什么打算?”安沐沐问她。 安晶晶没说话,又颇为不安的看了一眼李琼。 “不怕,”安沐沐低声安慰她,“妈也就是更年期时没养护好,现在脾气大了一点而已,其实她还是很疼我们的,要不然,她也不会为你这事儿发这么大的火。在她看来,你是吃了周勇的亏,而到底吃没吃亏,只有你自己才知道,你得告诉他们,你是怎么想的。这一点很重要。” 安晶晶的目光转向安沐沐,她这个妹妹从小就比她懂事、优秀,有时甚至会让她升起一种很可怕的念头,觉得当年要是妹妹没有从“猫耳洞”里被找到,这么些年里,没有她实力衬托自己的平庸,也许,她能过得轻松很多。可现在,她知道自己错了,正是这个妹妹,在她最最孤立无援时,站在了她身边。 她的眼睛往窗外睃了一眼,迅速收回来,埋下头,声音不大却很清楚的说:“我和他,都想要这个孩子。” 李琼差点又要跳起来骂,被安建渠按住,小声劝解她,“不然怎么办?棒打鸳鸯,让你女儿去做人流?你舍得吗?她到底是我们女儿啊!与其让她恨我们,不如就顺了她的心,好歹我们现在也有这个实力,就算她嫁得不好,也可以给她兜底。” 一番话像棉花一样堵住李琼的嗓子。 “你不敢在电话里说,不也是怕声张出去坏了孩子的名声吗?现如今要维护她的名声,就只有让她嫁,你瞧不上周家,瞧不上周勇,有没有想过就你这个宝贝女儿,又有哪一点能够格让所谓的名流绅士迎娶呢?” 安建渠的话说得很实在,李琼就算给堵得嗓子痒也打不出喷嚏。 最后,关窍还是靠安沐沐打通。二老不能矮下身段去和周家谈,只能安沐沐出马,下楼面无表情地对一直守候着的周勇说:“你回去,我爸妈不会同意姐姐嫁给你的,等她把包袱一扔,立马送她出国。” 周勇急了,扯着安沐沐说就算不能和晶晶结婚,怎么地也要把孩子给着他。 “你的意思是,你就是奔孩子去的,我姐倒是一点儿都不重要?”她故意给周勇下套。 周勇愣了愣,苦笑,很是感慨又认真地对她说:“沐沐,老实说,我以前有很多不切实际的幻想,和晶晶在一起嘛,一开始的目的可能也不是很纯粹,可人终究是会长大,会成熟的,不是吗?这么些年,我身边就只有晶晶一个女孩,我已经习惯了她,也没有兴趣再去适应别的女孩了。我愿意认定她,但如果你们一定不同意,她也肯听你们的安排,我不勉强。 过日子而已,哪来那么多非你不可? 我的幻想早不早就已经破灭,我不一样过得有滋有味?” 安沐沐觉得,一直以来大家都低看了周勇,虽然他没上过大学,但社会大学早已经把他锻造成了哲学大家。他在某些方面的通透,连安沐沐都自叹不如。 这番尚算负责的态度算是给了安爸安妈一个许可的台阶。 从下午折腾到晚上,孕期快有三个月的安晶晶压根就没有给搞疲惫了的模样,关一过,她就舒展开眉眼,兴高采烈地跟着周勇回周家商量婚礼事宜了。 反倒是安沐沐有种说不出口的累。 她握着包里的测孕棒,犹豫是现在就测,还是回家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