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侯爷心尖宠:夫人她富甲天下》 第2章 天下谁人不爱财? 上京 武安侯府 演武场 刚练完剑,尹嘉志浑身是汗,接过丫鬟递来的湿帕随意的擦拭了一番,看着场台上正擦拭宝剑的白衣男子,“琰清,眼看着又到了发军饷和给将士们做冬衣的时候了,可户部那帮老家伙一个个把钱袋子捂得跟命根子似的。” 副将陈晏附和,说道:“哎,也是老侯爷脾性太好了,前年那次发饷时,国库空虚,圣上不就直接把烂摊子丢给侯爷了。” 演武台上的白衣男子慢悠悠的转过身,但见其浓眉剑目,猿臂蜂腰,端的是矜傲请贵、英姿勃发。 男子轻笑了声,讥诮道:“倒不是我爹脾气多好。疆场厮杀,生死便是一瞬间的事,我爹亏了谁都不愿意亏了手底下的兵。” 依此言不难猜出,该白衣男子正是武安侯世子、骠骑将军江珩。 尹嘉志:“这些年,侯爷和你都替圣上垫补多少了。不说别的,大长公主留给你的那些体己,只怕早就所剩无几了。” 永昌大长公主乃江珩祖母,临终前将毕生所积攒的财物都留给了他,道是为他将来娶妻添的聘礼。 说起这个,江珩心中不免一阵烦躁。 天下谁人不爱财? 大批大批的银子没了,再清风霁月、宛若谪仙的人也会膈应。 “圣上怕不是想借此机会掏空侯府?”陈晏冷嗤道。 江珩手上擦剑的动作一怔,眼中顿时戾气丛生,“不管是何居心,他如今是当真提防我们父子。” 陈晏长叹了声,“这可真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以前潇洒快活的时候不觉得钱多重要,可现在……还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尹嘉志:“若是朝廷不给,那我们只能自行解决了。” 陈晏皱眉,“我们?我们能有什么办法?掏空自己家底去给皇帝老儿打仗?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尹嘉志不忍戳破,“就算掏空镇国公府和侯府,也维持不了多久。军队每天那么多张嘴要吃饭呢。” 三人都是世家出身,在此之前皆是锦衣玉食长大的公子哥,从来没将钱财之事放在心上。 待到了军营行伍之间,才晓得这一分一线皆来之不易。 空气忽然沉寂,三人皆是眉心紧缩,面露惆怅。 尹嘉志走到一旁的石桌边坐下,给自己斟了杯茶,长叹一声,“这个时候要是有财神爷给咱们送笔银子该多好啊。” 陈晏:“醒醒,大白天的就开始做梦了。” 尹嘉志觉得自己方才的说法也不是完全异想天开,“江南余杭之地,有那么多巨贾富商,你说咱们能不能找他们……” “你是想借钱还是勒索?”陈晏实诚道。 “啧,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咱们出生入死保家卫国,他们捐点银子怎么了?”尹嘉志说起这个就很不服。 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 没道理前线吃紧,后方却在歌舞升平纸醉金迷。 这样下去,哪还有人会甘心去卖命打仗。 江珩道出关键,“现在的关键不是国库没钱,而是有钱那帮家伙不想给我们用,怕咱们有钱有粮了一个不顺心就造他的反。” 这话吓得尹陈两人一个激灵,连连四下环望,见没什么人才微微送气。 陈晏压低声音道:“你疯了,这话也乱说。” “反正现在我们父子俩在皇帝老儿眼里脑门上就刻着造反两字,说不说有什么区别。”江珩满不在意的收回刀剑放在一边,转身坐到了尹嘉志旁边的石凳。 尹嘉志:“行了行了,有说这话的功夫不如好好想想,怎么要钱?” “就这么要呗还能怎么要,咱们给谁打仗谁就负责给钱,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天皇老子也不能赖账。”陈晏气急败坏地嚷道。 “大哥,这都多少次了,你怎么还能这么天真!” 眼看这两人又要因为这事吵吵起来,江珩一脚一个来了个连踹,“都给我消停点,那些牢骚废话都给我少说。” 是时,忽见一侯府守卫形色匆匆而来,恭声道:“启禀世子,府外有人求见。” 以为又是前来攀附关系的朝中大臣,江珩神色不耐,“打发了,不见。” 守卫面色为难,“这……” 尹嘉志见状哼了两声,问:“怎么?来的是何方神圣?咱们得罪不起不成?” 守卫忙道:“那倒不是,这来的倒不是什么京城显贵,而是位姑娘。” “姑娘?”尹嘉志戏谑的看向江珩,“难不成是咱们江小侯爷惹得桃花债?” 江珩半分也不想搭理这家伙,只是静静地看着守卫,“我不是说过了,不管谁来我都不见,更何况是个素未谋面之人。” 守卫低垂着脑袋,“属下知罪,可这位姑娘自称有要事要和小侯爷您说。”说着,守卫双手奉上了刚才那姑娘递上的腰牌,“那位姑娘说,小侯爷看到这个,会想和她见上一面的。” 只见那守卫的手心中,赫然一枚金腰牌,正中刻着一个“孟”字,单看那成色便不难看出是赤金打造,除此之外,上面还镶嵌着各色的上等宝石。 可以说,如果主人遭难了,那仅仅是这块腰牌拿去当了,都能小半生衣食无忧。 江珩看到这腰牌有一瞬间怀疑,这姑娘是来炫富的吗? 怎么存心刺激他呢? “孟?”旁边的陈晏看着腰牌上的字念了出声,“这位姑娘难不成和孟太傅有什么关系?” 孟太傅是朝中难得的贤良忠义之士,又是江珩的半个老师,若这姑娘真和孟太傅有关系,恐怕就连江珩也不得不给个薄面。 尹嘉志:“孟太傅的同胞弟弟可是江南出了名的巨贾富商,说是富甲天下也不为过。” 陈晏奇笑道:“你说一个能做到当地巨富的人,本事肯定不会差;怎么就不愿意入朝为官呢,和自己兄长一道难道不是更好吗;更不用说历朝历代都是士农工商,商人地位低下。” 尹嘉志对陈晏的这个说法嗤之以鼻,“就朝廷现如今这个情况,不当官才是对的;况且,地位低下不低下的那都是假的,人家手里的钱可是真的。” “况且孟氏盘踞江南这么多年,改朝换代都没能让他剥皮抽筋的伤到元气,你觉得人家在乎谁当这个皇帝吗,谁当这个皇帝影响人家赚钱吗?” 这话说得陈晏哑口无言,孟氏的实力一直是个谜。 所以民间一直都有“流水的王超、铁打的孟氏”的说法。 方才前来报信的守卫看着这三位爷自己个聊起来了,不免大着胆子道:“小侯爷,那这位姑娘……您打算如何?” 。“既如此,请进来。”江珩面色平静的说。 孟太傅是他的老师。 孟氏的人,他不能不留情面。 守卫领命而去。 陈晏满脸不解,“琰清,你与江南孟氏一脉有故交?” 江珩一怔,继而微微摇头。 “那这孟姑娘是打哪来?又为何而来?” 尹嘉志抿了口茶,“无事不登三宝殿,请进来一问不就知道了。” 陈晏垂眼看了看四下,“咱们就在这见客?是不是有些不合规矩?孟氏二房三房虽是商贾,但长房一脉,毕竟是当今孟太傅。” 江珩眸色流转,似是也觉得不妥,转而对贴身侍卫百里道:“你速去,将那位孟姑娘请到侯府正院的宴客厅。” 百里:“是。” 随即,三人也相继起身,去往正院。 第3章 一百万两……黄金? 武安侯府占地颇广,仅是前院一道,便有三进三出,三人来到前院时,百里还未将人引来。 甫一坐定,便有仆从前来奉茶。 陈晏端起茶杯,还未来得及轻啜,余光已然扫到百里领着人过来了。 但见百里身后的姑娘, 带着面纱,看不清面容。 双眸似水,清灵通透,着一身水蓝色织锦长裙,裙裾上绣着几朵兰花,三千青丝仅用一只珠花流苏簪挽起,步履之间,流苏轻微晃动,摇曳生姿。 单这周身的气度,不难看出是位风姿万千的绝妙佳人。 三人打量的功夫,人已经来到了跟前。 见着主座的江珩,孟缱福身行了一礼,“见过小侯爷。” 转而对尹嘉志和陈晏二人也微微颔首,“二位公子有礼。” 尹陈二人微微一笑,致意回礼。 稍稍踱步,于一旁左侧的次座坐定,随即有丫鬟奉上热茶。 女子纤手拂过面颊,缓缓摘下面纱, 一张明艳绝色的面庞慢慢的显露于人前。 宛若一颗被蒙住的明珠,在慢慢的揭开盖在上面的绢布后,缓缓的露出清冷卓然的光辉。 不知是错觉还是怎的,有一刹,江珩觉得这宴客厅内,忽然透亮了些许。 江珩轻咳了一声,瞪了一下看直了眼的尹嘉志和陈晏,转头问道:“孟姑娘登门,不知有何贵干?” “小侯爷居然就这么轻易相信我是孟家的人?若是我偷拿令牌、虚报身份,小侯爷难道也不设防?”孟缱轻抿了口茶,玩味笑道。 尹嘉志闻言面上一笑。 暗道这姑娘挺有意思,对上江琰清这个冰块,居然毫不怯场。 江珩晃神一瞬,然后如她所愿,轻声道:“那敢问姑娘姓甚名谁?又可有凭证?” 女子掩唇轻笑,这才慢慢报上家门,“我姓孟,单名一个缱,于家中行三,外人都唤我三姑娘;至于凭证……我是真是假,相信小侯爷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话音一落,屋内众人瞬间满目惊诧的看向她。 须臾片刻。 陈晏咽了咽口水,声音都不自觉的放轻,语气满是不可思议的问道:“你就是那位孟氏三姑娘?珍宝阁、想容斋、祎云衣阁背后的大东家?” 孟缱笑意温软,谦恭道:“二位公子见笑了” 陈晏尹嘉志二人面面相觑。 且不提孟氏的产业,单是刚才所说的三间铺子。 总店位于江南,分店遍布江淮余杭等富饶之地,说是日进斗金,其实更甚。 这哪是位姑娘, 明明是座闪闪亮瞎人眼的大金山啊! 任其他人面色千变万化,上座的男人始终严肃疏离,“那报完家门,孟姑娘是否能说来意了?” 孟缱收敛了心绪,一双星眸正好撞入江珩的眼中,男人瞳孔漆黑深邃,浓不见底,她一时失神,险些失态。 稍稍平复了心绪,孟缱再度开口,“民女此番冒昧登门叨扰,是想来与小侯爷做个交易。” 江珩一怔,随即饶有兴致道:“哦?什么交易?说来听听?” 女子声音悠扬婉转,将所求之事的原委一一道来。 江珩听罢,猜到几分,“孟姑娘莫不是想让我帮忙救人?” 孟缱点头,坦然承认:“京中能不畏沈家权势,且能与之相较的,唯有小侯爷。” “你为何不找孟大人?”尹嘉志好奇道。 自己家朝堂上又不是没有人,何苦舍近求远? 还是陈晏点破:“孟大人半月前不是奉旨前往青州赈灾了吗?” 尹嘉志点头了然,心间一个想法涌起,忍不住多嘴问了句,“孟姑娘,恕我冒犯,你和那个崔少侠……” 他没有继续往下说,而是对着孟缱眨了眨眼,意味明显。 孟缱一怔。 待明白过来,忙道:“尹小公爷误会了,崔家与我家乃是世交,我此番入京,为的是救崔氏兄长于水火,无关其他。” 陈晏和尹嘉志交换了个眼神。 怪他说话每没个分寸。 同时也暗道这孟姑娘脾性不错,居然没怪尹嘉志失礼。 倒是江珩神色肃然,“孟姑娘,此事恕我爱莫能助。” 他与大理寺的刑狱一事素是泾渭分明、互不相干。 且此事又牵扯到沈国公和皇后,户部和军饷一事已让人焦头烂额,他断不想去蹚这趟浑水。 见他拒绝,孟缱也不着急,缓缓的开口道: “民女也知,求人办事自有求人办事的规矩,所以此番民女亦是有备而来,小侯爷不妨听听我的条件?” 江珩态度坚决,“孟姑娘,实在是抱歉,此事……” “五十万两!” 江珩拧着眉头朝孟缱看去。 这直接开价了? 可此事当真不是用钱便能解决的, 他仍是意图推辞,“孟——” “一百万两!” 看他脸色,孟缱便知他的态度。 屋内已响起一阵阵此起彼伏的倒吸冷气的声音。 尹嘉志和陈晏更是早已目瞪口呆。 百万两银子,一个姑娘家三言两语就做了主。 可见孟氏之富,绝非虚言。 江珩见这姑娘当真是要用钱砸他,心中好气又好笑。 他看上去就真的这么穷吗? 然后—— 空中忽然响起了天籁般的两个字, “黄金。” ……… 黄金? 黄金! 一百万两黄金? !!! 江珩只觉心头忽的一跳,双手微微打颤了下。 宽袖之下,他握紧拳头,让自己冷静淡定。 孟缱给出最终的底牌,“除此之外,孟氏额外赠送侯府一批粮草和羔羊,以作军需之用。” 尹嘉志和陈晏互相扶着臂膀。 两人都完完全全红了眼。 若不是世家公子最后的矜持死死地按住了他们,他们一定冲上去抓起江珩。 还愣着干什么呀大哥, 这么大的金山送到跟前,又是钱又是粮食又是羊肉的, 皇帝老儿都没对他们这么好。 不就去大理寺救个人吗? 东西和钱真送来了, 别说救人, 暗杀沈昱都行啊啊啊! 第4章 借个人情给孟氏? 没眼看尹陈二人不值钱的没出息样,江珩面上仍是一片波澜不惊。 “孟姑娘,这崔玉笙对你们孟家当真如此重要?值得你们耗费如此巨大的一笔钱财来救他?” 饶是孟家再富,一百万两黄金加上粮草羔羊,怎么也得动个筋骨。 为个外人,值得吗? 孟缱坦言道:“这就不用小侯爷担心了。崔家亦是江南当地的富豪,这笔钱,并非全是我家出。” 她进京之前,崔家特意送来的那一大箱银票,孟家公账上出一部分,她们姊妹从自己的私房中再垫补一些,一百万两黄金,勉强还是拿得出来的。 至于粮食和羔羊,这是她加的码; 崔家的牧场和粮仓天下扬名,从中拨取一部分来救自家儿子,崔氏二老想必不会有意见。 江珩头一回,尝到了纠结的滋味。 毫无疑问,这当然是块肥肉, 一百万两黄金, 加上粮食和羔羊…… 也难怪尹嘉志和陈晏这两家伙在一旁激动地眼红、就差抱头嚎叫着逼他答应。 “如何?这笔交易小侯爷绝对不亏。”孟缱再度询问道。 江珩左手握拳抵唇,掩饰性的轻咳了一声,喉咙艰难的滚动了一下,硬是怎么也说不出一个“不”字。 孟缱知道交易达成,也乐得给这位万人尊崇的小侯爷一个台阶。 “武安侯府为大周戍边守关多年,边关清苦亦无怨,马革裹尸亦不悔,自是功绩彪炳、劳苦功高。可朝廷屡屡克扣军饷钱粮,想来实在是为难小侯爷了。” “这笔钱,就当是崔氏和孟氏报效侯府征战疆场保大周子民安康乐业的些许心意。” 陈晏暗中咋舌,这姑娘可真敢说。 不过想想也是,能做到江南首富,且盘踞江南多年,孟氏绝不可能仅是一般的富贵人家。 话说到这份上,再推诿矜持,江珩自己都觉得矫情。 “孟姑娘一片赤诚,江某就代全体将士谢过孟姑娘了。” 孟缱微微颔首淡然一笑,声音温软清透, “多谢小侯爷施以援手,孟缱静候佳音。” 尹嘉志和陈晏在侯府用的午膳和晚膳,倒不是感情有多好,不过是被江珩强行留下,商量如何搭救崔玉笙的事。 尹嘉志嘴里咬着牙签,恣意谈笑,一副浪荡公子的模样。 “咱们几家素来都不插手刑狱之事,此番答应救人,你打算如何做?” 江珩盯着面前让亲卫打探而来的消息,半晌,忽的开口,“百里。” “属下在。” “你带一队人,去京中遍地走访,收集沈昱的罪状,若有罪证和证人更好,一并收集保护起来。切记,悄然行动,别走漏风声。” 百里拱手领命:“是。” “你不会是打算用这些和沈国公府对峙?”陈晏猜测道。 江珩握笔一番龙飞凤舞,一边风轻云淡的说道:“大理寺是卜严的地盘,卜严又是沈国公的心腹。硬碰硬,讨不到好处,只能智取。” 尹嘉志轻佻眉梢,一字一句,“你所谓的智取是?” 江珩凛然一笑,没有多言。 “你到底想干什么?沈国公手下的另一大将庞琨可是主管户部,要什么银子都得从他手里过。” “你莫不是还对朝廷那帮人心存幻想?”江珩冷声道。 尹嘉志一时哑然, “否则能如何?难不成要……”说到这,他支着下巴凑近,仅用三人能听到的音量续了句,“难不成不干了造反啊?” “造反一时还谈不上,但是钱方面,朝廷的三瓜两枣,够干什么的。不如趁早另寻出路。” 陈晏机智,瞬间琢磨出味,“你是想借个人情给孟氏,往后搭上这座金山?” 尹嘉志头脑简单,闻言嗤了声,“人家这次是有求于你,才上赶着送钱送物,把话说的好听。等事成之后,你再要银子,你看人家搭不搭理你?” 江珩神色幽幽,“行商之人怎么不需要打点官府?” “肯定需要,不管你一不管刑狱,二不理海关,人家打点谁也犯不着打点你啊。” 江珩:“……” 当天的事,以尹嘉志被踢出侯府而告终。 孟缱回到京中的宅子,孟绾早在那里左顾右盼的等着,见她回来,忙迎上前,“如何?那小侯爷可答应了?” “答应了,约定明日再去府上详谈。” 孟绾心口悬着的石头总算落地,“那他可说需用时几日?” 孟缱神色严肃,“监狱那边祖父和爹爹使了银子,崔大哥一时不会遭什么罪。不过此事事关国公府、背靠皇后,小侯爷虽不畏权势,但想必也是要费心周旋一番。” 孟绾轻叹了声,“沈家的背景在那,这事肯定不会容易的。咱们虽在江南算是一方巨富,可这上京之中,多得是皇亲国戚和世家勋贵。士农工商,小侯爷肯见你一面想必也是看了几分大伯的面子。” 孟缱对这话是一半认同一半不认同,“一开始应该是出于伯父的面子,可后来多少也被钱财诱惑动了心。” “但这动心的背后又并非他自己贪财,而是朝廷克扣军饷、军队士兵所需;唉。碰到这样的皇帝、这样的朝廷,这小侯爷也真是挺不容易。” 孟绾听着妹妹这惋惜怜悯的语气,不由挑眉问道:“我可是第一次听到你对只见了一次的人评价这么高,怎么?看上了?” 孟缱随父经商多年,也早就不再喜怒形于色,但男女这种话题还是不免让她脸颊染红了几分,“你这当姐的没个正形,这才见了一次,你当我什么人?” “不是传言这位小侯爷长得那叫一个龙章凤姿、俊美绝尘吗,哎,真人真有那么好看吗?”孟绾半是好奇半是说笑道。 孟缱无奈,“阿姐,你是不是忘了咱们这次来京城是为了什么?” 孟绾:“……” “玉笙哥哥还在大牢里呢,你怎么就扯上这些事了?” “那又怎样?”,孟绾也不觉得这有什么要紧,“他只是世家的哥哥,你是我亲妹妹,孰轻孰重谁也分得清。” “……我困了,回去躺一会。”孟缱果断开溜,这种话题可千万不能深入,否则就是无妄之灾。 也不知她这姐姐,年纪轻轻的,自己还没个婆家的,怎么就这么喜欢给她和二姐相看。 真是的, 有这功夫多想法子多赚些银子不好吗? 第5章 再临侯府 夜间,孟绾早早的睡下。 孟缱却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见窗外月色正好,便披着个外袍来到了院子。 月色皎洁,洒在院中如同白昼一般。 孟缱望着空中那轮清冷高洁的明月,脑海里不知怎的,忽地浮现出江珩的面容。 世人都说,武安侯世子貌胜潘安、容颜俊美。 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转念又想起监狱里的崔玉笙,不免心生烦闷。 就如在江南时爹爹所说的, 这位崔家大哥什么都好,可就是性情莽撞,做事不考虑后果。 在家那边的时候,当地民风淳朴,加上崔氏平时没少做铺桥修路、开仓救人的好事,所以没人和他计较。 没想到这次走镖来京城,还是这般不知轻重。 倒不是说救人不对,而是无论如何也不该对沈昱下太狠的手。 毕竟是国公府的公子,又有个国舅爷的名号, 崔玉笙这般,落入有心人口中,难保不会扣上一个目无王法、以下犯上的罪名。 遇到较真的,再由皇后那边为由,定他一个藐视皇家,那可真的就是没有活路了。 孟缱虽是女儿家,但能将珍宝阁、想容斋和祎云衣阁三间铺子经营的风生水起,分店开了一个又一个,手上的本事自然不小。 就如此时,她看的甚是通透。 并不是江珩应下,此事便能高枕无忧, 此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 沈家若是愿意高抬贵手,此事便能一笑而过; 沈家若是铁了心计较、要置崔玉笙于死地; 不知江珩能否拦得下? 但无论如何,江珩算是她们的一个希望; 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贴身丫鬟春月急色匆匆的来到院中,待看到月色下的孟缱,才松了口气。 “姑娘可真吓坏人了,让奴婢这般好找。” 安置前,春月见孟缱心神不宁,便着人去药铺抓了副安神汤,她煎好药,来到孟缱房里, 床榻上却空无一人。 春月是江南长大,一直在孟氏老宅服侍,此番头次进京,对天子脚下的这片土地颇有敬畏; 加上也知商贾地位低下,她们姑娘这般美貌,又身家巨富,难道不会有人蓄谋不轨。 孟缱知她所忧,温声笑道:“这是咱们自己在京城的宅子,谁还能在这生事?” 春月一脸认真,煞有其事道:“那可不好说,忠叔说,京城可多是一手遮天的为非作歹之徒了。姑娘,待崔少爷的事过后,咱们还是快些回江南。” 孟缱笑着打趣道:“你之前不是还闹着说想来京城见见世面吗?怎么如今刚来就惦记着走了?” “崔少爷一事,让奴婢觉得,京城固然繁华富贵,可到了没有江南的安逸潇洒。且姑娘常说的一句话,伴君如伴虎,越是伴着身处高位之人,那麻烦和危险想必也就多了。” “不错,崔大哥一事倒是让你长大了不少,如今看事情竟这般透彻。” 春月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将身后二等丫鬟顺心端着的托盘上的安神汤递至孟缱手边,“姑娘喝了安神汤,快些安置。明日还要去侯府呢。” 是了。 孟缱这才记起明早还有一趟侯府之行,用了安神汤,便回房睡下了。 次日清晨 即便上京的宅子并不常住,但孟缱和孟绾两位姑娘的早膳仍是准备了满满一桌子。 鸡丝清汤面,蟹粉小笼,奶香乳酪,什锦炒饭,红枣小米粥,玉竹老鸭汤,加上各样甜咸口味的点心,零零总总十多样。 食不言,寝不语。 孟氏虽是商贾,但家中子女的教养却是极好,且都是花了重金请的天下名师来教。 单看二姐妹用膳,细嚼慢咽,品茗用汤,举手投足都透着优雅,美的仿佛仕女图中出来的人儿。 姑娘家胃口都不大,孟缱用了两个小笼,半碗鸭汤就放下了筷子,孟绾精神有些不济,用的更少,剩下的便让底下的人拿去分了。 孟绾提起正事,“今日不是还要去侯府吗?何时动身?” “昨日小侯爷是这么说的,不过这事也不急在一时。” 孟绾轻轻打了个呵欠,眉眼下有些乌青,“都说这京城好,我却觉得不如江南自在。” “阿姐昨夜没休息好吗?” 孟绾闭眼揉了揉眼角,“许是忽然换了个地方,有些不适应。” 孟绾的贴身侍女秋凝道:“大姑娘本就睡得轻,又择床,昨夜几乎是没怎么睡的。” 孟缱温声道:“既这样,阿姐就留于府上好生休息便是。” 孟绾:“只盼着快些了事才好。” 走这一趟,天高路远不说; 求人办事,到底不舒服。 巳时三刻,孟缱再度登上前往武安侯府的马车。 车子悠悠在府门右侧停下,孟缱仔细戴好了帷帽,才在春月的搀扶下下了车。 令她意外的是,百里竟早已在那候着。 见到她来,忙向前躬身行了一礼,“孟姑娘,我家世子请您去书房详谈。属下引姑娘前去。” 孟缱颔首,“有劳了。” 书房门口,春月刚想随孟缱进去,便被百里拦下,“孟姑娘,世子的书房,一向是不许外人进的。” 孟缱会意,“春月,你在这候着,我自己进去便是。” 春月只好乖乖应下。 百里打开门让与一侧,让孟缱进了房内,“姑娘先请坐,世子马上就到。” 说完这话,百里也退出了房间。 四下无人,孟缱摘下帷帽随手放在一旁,若无其事的打量了起来。 端肃,清静。 香炉中还燃着沉香,烟烟袅袅,闻之令人心静神醉。 和孟缱预想中的世家大院不一样,屋内几乎一样珍贵的玩器和摆设也无,却也雅致大气。 紫檀木书架上摆着满满的书卷。 孟缱也看得出,墙上的几幅名家书帖,皆是有价无市的珍奇。 屋内正中上挂着一幅匾额,上面书着狂飞劲走的“忠君卫国”四个大字,字迹翩若金龙,一看便是哪个书法大家的字迹。 是时,孟缱心理忽的一顿。 司空见惯的四个字,当官的人人都挂在嘴边的四个字。 可放眼整个朝廷, 好像唯有武安侯真正的做到了。 第6章 所以还不是关心我? 江珩听完百里汇报打听到的消息,心里大底有了盘算。 刚一推开书房的门,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房内正中站立着的女子。 一身绯浅色的翠烟衫,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三千青丝挽起一个松松的云髻,斜插着一只成色上好的和田玉钗,腰间一根浅绿色的宫绦越发衬得纤腰盈盈,身姿娉婷。 他看的一愣,脚下的步子都随之放缓。 孟缱转过身,见到他。 随之展颜一笑,顾盼生辉。 江珩刻意别过眼,轻咳了声,“劳孟姑娘久等,是江某的不是。” “小侯爷客气。昨日所托之事,不知小侯爷可有主意了?” 江珩将百里搜罗来的关于沈昱的事一一道来,并简要说明了自己的计划。 “沈昱这等目无王法之徒,千刀万剐也不为过。”孟缱恨恨说道。 “世道如此,他作恶多端,但有家族荫庇,官官相护,自然谁也奈何不了他。” 孟缱面色稍缓,不急不慢道:“那小侯爷的计划,有几成把握?” 江珩神色镇定,目光沉沉,“沈昱不是第一天作恶,以前的事定然都是沈国公一家给他遮蔽,沈国公在朝中人脉颇广,这事若想善了,就必须要闹大,闹得人尽皆知,最好闹到皇上那里。” 说到这,江珩余光扫了一眼孟缱。 令他意外的是,听到皇上二字,孟缱面色连一丝丝细微的变化都没有。 寻常这个年纪的姑娘,听到哪个大官都会心生畏惧,可她听到决定生杀大权的君王,却仍旧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江珩不知道的是, 孟氏历经几代王朝更迭,早对皇室二字麻木, 什么朝代、谁当皇帝, 对他们来讲,根本没差。 孟缱的意识里也是。 任何王朝,士农工商都是不变的顺序。 商人地位地下,但是孟缱从不自轻, 任何世道,有钱能使鬼推磨都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且商海中的波诡云谲,一点也不比官场上的少, 那些权贵皇亲再目中无人,天灾人祸之时,还不是要求孟家捐钱捐粮。 明明心中对孟氏的财物垂涎三尺,面上还要嗤之以鼻的嘲讽商人地位低贱,仿佛让他们捐钱捐物还是他们的荣耀似的。 若不是为救崔玉笙,孟缱是半分都不想和京中的这些眼睛朝天的达官显贵打交道。 “孟姑娘?” 见她一直静默不语,江珩唤道。 孟缱晃然回神,“单纯的闹大也不行,若是所有人皆向着沈家,那又如何是好?” 江珩荒唐一笑,“孟姑娘,你是把朝廷官员想的有多坏?你莫不是以为满朝文武都是和沈家那样的一丘之貉?” 孟缱眨了眨眼,抿唇一语不发。 江珩看出来了。 她就是这个意思。 “你放心,朝中也是有不少忠贞之士的,并非全是为非作歹之徒。像昨日那两人,一个是镇国公家的,一个是襄阳侯家的,皆是靠得住的人。” 孟缱也意识到刚才情绪激进了些,歉意的笑道:“是孟缱失礼了。朝中自是也有小侯爷这般不染纤尘之人,不过,我这有个法子,能助小侯爷一臂之力。” “什么?” 孟缱缓缓的从袖中掏出一本书卷,递了过去。 江珩心怀疑惑的接过,简单的翻看了两眼,当下惊得目瞪口呆。 这上面记录的竟全是朝中和沈家有交情的大臣在一些酒色场合说的大逆不道之言,何时何地何人在场都记录的清清楚楚。 更有世家卖官鬻爵的证据,卖了什么官、卖给了谁以及最终的成交价以及现在该人官任何职。 诸如此类,记了满满一本。 江珩惊得一时失语,好半晌,他才如梦初醒般找回自己的声音,“这……这都是哪来的?” 孟缱眼神中温柔不再,取而代之的是隐隐的狠厉与杀气, “这个就不消小侯爷多问了。” “……这些……全部属实?” 孟缱支着脑袋,懒洋洋的看过来, “否则,小侯爷以为我这是在写书吗?” 江珩:“……” 赶紧仔细想想自己有没有干过出格事! 须臾片刻,孟缱多说了句,“不过……” 江珩正翻看着这本罪行记录,闻言漫不经心的“嗯”了声。 “若是用了这个册子,以此来威胁朝中官员站队,就算得上是破釜沉舟了。小侯爷怕是也会……” 江珩的目光缓缓从手上的册子移到面前的少女身上,意味深长的笑道:“怎么?孟姑娘担心我得罪人?”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怪…… 孟缱不自在的揉了揉鼻尖,“毕竟,小侯爷是为我所托之事,是孟缱的恩人;我自然是不想小侯爷为这事以身犯险的。” “奥~,所以还不是关心我?” 若是尹嘉志和陈晏在场,看到这幅场景一定会惊得大牙。 如此这般,哪里还是平时那个一张毒舌气哭无数贵女的江小侯爷? 男人似乎铁了心要逗她。 孟缱脸色微微涨红,羞恼道:“请小侯爷不要拿我寻开心。” 江珩乐得一笑,本就俊朗无双的面庞霎时更是犹如清风明月、 “没到你说的那个地步。” 孟缱没听明白,“什么?” “你这上面林林总总那么多,多少大小官员都涉及了,但要解决崔玉笙这件事,压根用不到惊动这个朝堂。” “不是你说闹得越大越好?”孟缱低声嘟囔着。 江珩发现,这姑娘是真不怕事。 经商的怕当官的,自古都是如此。 可这姑娘除了昨日刚来时说话客气了点,今天已然敢和他互呛了。 呵, 有意思。 话刚一落音,孟缱就暗悔自己嘴上没个把门。 伶牙俐齿可不是用到这的。 “你可知主管大理寺的是谁?”江珩忽然出声。 孟缱半分不带不带犹豫,“卜严。” 人在江南,却对京中官员了如指掌。 江珩眼神微眯。 “你这里面有卜严的事吗?” 实在太多,他来不及一一细看。 孟缱点头,“有的,此人是沈国公沈永元的挚交,也是心腹。素日出行和人际往来都是以沈永元身边的人为主。平时为巴结沈永元,也是没少说过大逆不道的话。” “最甚的一次,他说沈国公身为当朝国舅,待太子继位,届时,当是沈与萧共天下!” 第7章 找上门,做生意 饶是江珩这般不拘小节、狂妄桀骜之人,乍听这话,也有些诧异。 这帮家伙,还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 “崔玉笙如今是在大理寺,那就先从卜严下手。将你手上的东西,整理些许出来,寄到卜严府上。” 孟缱:“然,然后呢?” “然后?” 江珩觉得这女子实在有点意思。 刚才那一瞬分明精明狠辣女商人一个,这会又一脸懵懂不谙世事。 “然后——自是找上门,做生意了。” “做生意”三个字,他还特地加重了语气。 “可是沈国公会善罢甘休吗?毕竟挨打的是他儿子。” “沈昱那些就是轻微的皮外伤,根本不打紧。当日不过是夸大其词,借口抓人罢了。” “那可需要我找一下卜夫人吹下枕边风?” 江珩面色僵硬了一霎,哽了哽,一字一句的道:“你……认识卜严的夫人?” 孟缱不觉有他,“嗯。” “……你为何不早说?” 卜严是出了名的惧内,他妻子也是上京城中出了名的母老虎。 若能有卜夫人这条门路,行事会更加容易。 孟缱一时语滞,“……我,方才刚想起来。” 江珩淡淡的斜了她一眼,不冷不热的来了句,“这下我确信崔玉笙不是你的情郎了。” 孟缱:“……” ? 她什么时候说过她和崔玉笙是那种关系了? 当天的最后,孟缱按照老法子让底下的人送了个口信到卜府,相约卜夫人明日午时来想容斋一聚。 这是以前常有的事,卜夫人没有起疑心,一口应下。 次日一早,孟缱简单收拾了一番,便起身去了京城想容斋的分店。 准备了些必要的“工具”,便专心候着贵客的到来。 不出孟缱所料,未到午时,街头那已经赫然出现了卜府的马车。 孟缱一如往日戴上了特制的面纱,迎了出去。 “卜夫人,许久不见,您气色依旧啊。” 卜夫人满面笑容,热情的握住了孟缱的手,“全仰仗三姑娘的一双巧手,不然我早就年老色衰成老太婆了。” 她今年已经是四十有五,哪怕素日养尊处优、保养得当,看上去和三十岁似的,但也没法和那些娇嫩的水葱似的小姑娘们比。 但一次出门赴宴时,隔着马车帘子就看到想容斋门口排着长长的队伍,她一时好奇,便也差手下人去买来了一些脂粉和香膏。 没用几天,她家老爷就夸她气色大增,还说她新换的熏香气味雅致,甜而不腻。 老夫老妻多少年了,那几晚竟和没个章法的小年轻似的,想想就羞煞人了。 尝到甜头,卜夫人自从认准了想容斋的东西。 虽说价格比起其他的脂粉贵了不止一点,但架不住她家产品效果奇佳。 再者他们这种人家,最不差的就是钱。 孟缱挽着卜夫人进了店,去了给贵客特供的雅间。 卜夫人连茶都等不及喝上一口,便迫不及待,两眼放光的问:“三姑娘,可是又有什么新品了?” 孟缱对身后的采莲使了个眼神。 采莲拍拍手,三个丫鬟个手捧一托盘,上面皆是想容斋上等的最新品。 卜夫人看的眉开眼笑,孟缱一一给她介绍着每一样的功效和用法,卜夫人比学生听夫子的课还认真,耳朵竖的高高的。 所有新品说罢,孟缱抿了口茶润润嗓子,然后状似无意的叹了声气。 卜夫人眼明心亮,“怎么?三姑娘有烦心事?” 孟缱苦笑了下,“不瞒夫人,这铺子,想是开不久了。” 卜夫人一听瞬间急了,忙问道:“怎么回事?为何开不久?有人寻衅滋事不成?” 孟缱摇头,“那倒不是。我与夫人投缘,素来无话不说的。这事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是我老家那边的一个世交的哥哥,前不久出了点事被关进了大理寺,不知花了银两打点也没能把人救出来。这不,那家人银子用的差不多了,便想着问我家借一点。” “可偏不巧,前几日,家里刚有笔大支出,现钱几乎是都用出去了。眼下,唯有将手上的两间铺子抵出去换些银子来,把人救出来是正经。” 这理由冠冕堂皇,卜夫人自然不好说什么。 但她已然尝到了想容斋带来的甜头,也不肯轻易罢休。 “差多少银子,你若信得过我,先从我这借一些也是可以的,铺子生意这么好,押出去太可惜了。” “我又何曾舍得,可夫人想必比我清楚,花银子打点官家人,那是个无底洞,谁会嫌银子多,好容易有人肯花钱捞人,怎可能轻易收手。” 这话是了。 自家夫君掌管刑狱,这种事卜夫人再清楚不过。 等等, 她忽然想起什么,“你说你那位世交家的哥哥如今被关押在大理寺?” 孟缱坦然的点了点头,“正是。” 卜夫人啧了声,责怪的嗔了孟缱一眼,“三姑娘与我相识这么久,会不知道我家官人官居何职?” “夫人所言,我并非没有想过;可夫人平时照顾小店生意,民女已感激不尽。怎敢再拿这种事去叨扰?” 孟缱是和家中女儿一般的年纪,人聪慧机灵,又长得漂亮,实在是个可疼的姑娘。 卜夫人爱怜的拍了拍孟缱的手,“现在我听着了,就没有不管的道理。你且将缘由说与我听听,我回去好和我家官人说。” 孟缱低垂着眼帘,将事情一一叙述了一遍。 末了,她低声抽泣道:“我也知道,哥哥与沈家公子动手,实在不该。要打要罚,均认了,只求留他一条性命,早日放他出来。” 卜夫人面色微沉,眯了眯眼。 又是沈家。 虽然自家夫君和沈永元交好,但她却素来不喜沈国公一家,那沈夫人仗着女儿是皇后,平时鼻子都快翘到天上了,说话都用下巴看人;官眷夫人里,谁没受过她的气,不过是看在皇后的面子,敢怒不敢言而已; 沈昱更是个一无是处的草包,成日就知道花天酒地,不是酒馆就是青楼,挥霍无度又目中无人,和他母亲一个德行。 如今,自己好容易靠着想容斋的东西调理好了身子,和官人的感情也在有条不紊的升温,这沈家就给她来这么一套。 这沈家和她,怕是相克。 想及此,卜夫人端正了身子,严肃道:“三姑娘不必着急,国丈国舅又怎样,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再说皇后不得宠是众所周知的事,且后宫不得干政,哪里就怕她了。,” “你放心,我回去就和我家官人说,我平时就不喜欢他和沈永元来往,他就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孟缱言辞恳切,“夫人,万不必为此事与卜大人生了芥蒂。” 卜夫人心下宽慰,越发觉得这姑娘顺心乖巧,当下保证:“放心!我说话他不敢不听。” 孟缱闻言,猛地起身,向卜夫人深深一拜。 一切尽在不言中。 送走卜夫人,孟缱悄然拭去眼角已经并不存在的眼泪,嘴角勾起一丝满意的笑容。 第8章 他看起来最穷? 想容斋发生的一切,都被百里一字不差的交代到了江珩那里。 当然,这是孟缱默许百里暗处的偷听。 江珩冷哼了声,“果然技艺双绝!” 百里没明白,“公子说什么?” “这位孟三姑娘有本事。” 百里点头,似是很同意江珩的说法,“三姑娘诚然非一般俗粉。” “不过……” 啪的一下,百里口中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完,书房的门便被一把推开。 尹嘉志人未至声先到,“琰清,什么情况?我听说三姑娘找了卜严夫人?” “你消息倒挺快。” “不……她既然有这个门路,当初还来找你干什么?”尹嘉志实在不解。 江珩:“……” 他也挺想知道。 陈晏紧随其后而来,江珩和尹嘉志的话他听得分明, “其实,我一直觉得,三姑娘有些怪。” 江珩抬眸,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抱臂往后一倚,示意他继续说。 陈晏:“她若真的要找人救那个崔玉笙,放着那些刑部大官不去贿赂,为何偏偏来找你?” “武安侯府军功煊赫,但是从来没有插手过刑狱,又一向不与人结交。你又是出了名的不爱管闲事。” “琰清一开始是没打算管,这架不住那三姑娘拿钱生砸!”尹嘉志不假思索道。 “谁会和钱过不去?更何况……”说到这,他揶揄一笑看向江珩,“是近几年穷的叮当响的江小侯爷。” 江珩:“……” 心如止水,甚至有点想笑。 陈晏对尹嘉志的头脑简直无可奈何,“是啊,没人会和钱过不去。但是这三姑娘是不是也忒大方了点。” “一百万两黄金啊,还附赠粮食和羊肉,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的确,孟氏不缺钱,可也没有拿钱出去洒的道理。” 尹嘉志摸着下巴,渐渐地也琢磨出点不对劲,惊道:“你是说这是个阴谋、是个陷阱?” 陈晏摆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单看到现在,三姑娘对我们应该没有叵测的居心。反而……” 停顿了下,陈晏轻笑着叹道:“反倒真是个上门送钱的富豪。” 尹嘉志正经不过一刻,促狭的笑着睨了江珩一眼,“难道是看上了江琰清,意图重金买个夫君回去。” 尹嘉志此话一出, 孟缱那清艳绝伦的面容同时在三人脑海里浮现,那样落雁沉鱼的绝色,是个男人就难保不心动。 哪怕清冷如江珩,也曾惊鸿一瞥、为之侧目。 之前有些被金钱冲昏了头脑,如今细细想来,江珩也不禁觉得陈晏的话不无道理。 自己是没有什么热道心肠的名声的,与刑狱也素无关联,就算孟氏想拿钱砸,有的是人,为甚砸他? 莫不是…… 当真是他看着最穷? 自那天以后,江珩没再见过孟缱。 陈晏扼腕叹息,“人家要是自己解决了崔玉笙的事,这一百万两黄金估计要打个对折。” “打对折?你怎么尽想美事,咱们什么都没帮到人家,还凭什么要钱?”这方面,尹嘉志清醒得很。 “可我们也费心想了些法子。” 总不见得真的一毛不拔? 尹嘉志忽然长叹一声,“你说这事以后咱们跟孟姑娘是不是就断了?” “你还想连着?看上人家了?”陈晏揶揄道。 尹嘉志耸耸肩,一副理直气壮的神情,“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自古皆是如此。” 陈晏笑笑。 孟姑娘的确美貌,也有本事。 可惜…… 是个商贾之女。 于世家子弟而言,这样的女子,做妾可以,做妻就有些不体面了。 “孟姑娘什么都好,就是家世……” 不待陈晏把话说完,尹嘉志满脸不屑的堵了回去,“孟氏长房一脉扎根上京,孟洲更是做到了太傅;也是二房三房的人无心仕途,否则单凭他们经商的本事,在官场上何尝不是如鱼得水。” 陈晏是当代大儒陈敬元之孙,虽做了武将,骨子里还是有文人的清高。 江珩虽没言语,但心里也是赞成尹嘉志所言。 二房三房哪是做不了官,压根是看不上做官。 甚至于谁做皇帝他们都不在乎,反正不影响也不耽误他们赚钱。 能于乱世中齐家,于盛世行善济民; 有这等心胸作为,怎可能是一般的富商巨贾。 卜严下值,坐上回府的马车,支着脑袋小憩。 这几日被那崔玉笙的事弄得焦头烂额。 沈国公的意思是寻个由头,料理个干脆; 卜严心里烦难,到底是条人命,就因为打了沈昱两下就致人家于死地,他是心里发虚; 归顺沈永元是一回事,可由自己下令处死一条性命,那是另一回事。 卜严是个进士出身,也曾读圣贤书、执君子行; 到底心底,还是有几分善念的。 马车稳当当的停在卜府正门,卜严撩起帘子下车,入眼便是他家夫人满面笑容立于门前。 他当即一个腿软。 脑海里迅速回忆了一番自己近日的所作所为。 大抵是……没什么问题的… ……。 他撑着笑脸,走了上前,“夫人。” 卜夫人热切的递上了个汤婆子,“天越发冷了,也不注意些。” 卜严心里越发忐忑,“不妨事,为夫是男子,这点冷气还奈何不得。倒是夫人,今日怎么还出门亲迎?着实让为夫受宠若惊。” 身后的丫鬟小厮闻言都暗暗的抿唇偷笑。 怕是惊得不轻。 卜夫人没作回答,亲亲热热的簇着卜严进了门。 而后,亲自服侍更衣、奉茶,直把卜严吓得心悬高起。 战战兢兢的用完了晚膳,回到卧房,卜严终是再也忍不下去了。好声说道:“夫人,现下就你我夫妻二人了,夫人有话尽管吩咐为夫便是。” 做了一下午的讨好,卜夫人这会自然不会客气,开门见山的说明了自己的意图。 卜严听完觉得难以置信,“夫人无缘无故的,应下这种事做什么?你可知那崔玉笙得罪的是谁?” “哼!我当然知道。不就是沈永元一家吗。你至于怕成这样?”卜夫人没好气。 卜严脸上挂不住,又心虚又无奈,“夫人。” “官人,官场多年,你不可能看不出来沈家都是些什么人。沈永元欺上瞒下目无王法,沈昱强抢民女无恶不作,沈夫人更是个蛇蝎心肠。” “你好好做你的大理寺卿,和这种人结交做什么?你是嫌咱家过得太好怎的?” 卜严面上气恼,“你这是什么话?我还不是为了以后的高升,再者,朝堂党派林立,我若不攀附权势,哪有立足之地?” “官人,你觉得如今这朝堂还撑得多久?” 卜严心下一颤,压低声音斥道:“你胡言乱语些什么?不要命了?” 卜夫人干脆也不拐弯抹角,“官人,这里你我夫妻,没有外人,说什么也不怕外人听到。我就单问你,你觉得如今这朝堂可还有生机?可还能再创一番太平盛世?” 卜严深叹一气,缓缓的闭上了双目。 哪还有什么盛世? 不过是行将就木、奄奄一息罢了。 卜夫人又道:“若是真有那一日,官人觉得沈家是能成事的?若是不能,届时我们一家会是什么下场你想过没有?” “官人也不必抱有侥幸,自古能得江山的无一不是仁义之师,那沈家蛇鼠之辈,除非天下能死绝了,否则这江山绝不可能姓沈。” 卜夫人这话如同一记响锤,重重的敲在了卜严的心口。 妇人尚能明白的事,他何能不晓得? 可…… 见他面色松动,卜夫人继续又道:“这次崔少侠的事,人家明明是路见不平行侠仗义,可沈家呢,黑白不分仗着权势就要置人于死地。” “别的也就罢了,可此事断案的是你,最后定刑的也是你。他日被有心人报出来,你敢肯定沈永元不会弃卒保车?不会当场翻脸说自己全不知情、皆是你一人所为?” 听到这,卜严已是面如死灰。 他当然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比任何都清楚,他毫无疑问会是一枚弃子。 卜夫人见状,便知有戏。手帕一抓,开始抹眼泪, “官人,如今这世道,妾身是真的不求什么泼天的权势富贵了,只要咱们一家子在一处,平平安安的,就够了。” 自己在外卑躬屈膝投其所好,不就是为的能再进层楼,让家人做人上人吗? 如今卜夫人的这番话,算是实打实的说到卜严心头了。 堂堂的七尺男子,也不由的湿了眼眶,“那……夫人希望我如何呢?” 闻言,卜夫人眼睛一亮, “大牢里那么多真正罪恶滔天的死囚犯,随便哪一个,替了崔玉笙便是。” 卜严觉得她痴人说梦,“沈永元又不傻也不瞎,他会看不出来?” “那……那就别让他看得出来,这点小事的信任他对你应该还是有的。” 卜严一怔,“夫人是说,偷天换日?” “没错,你随便寻个由头……譬如,刑讯之时,下手过重,又逢初冬气温骤降,人没撑住,便没了气。你为斩草除根,已命拖去乱葬岗料理了。” 这种手段以前不是没有过,卜严做起来肯定也是得心应手。 可这次要应付的是沈永元这只老狐狸,卜严不由得心生忐忑。 “这……这能行吗?” 软的用过,卜夫人也开始板着脸来硬的。 “我不管,我是已经答应了想容斋的东家,你若是办不成让我没了面子又没了东西,我就跟你和离!” “反正你跟着沈永元,咱们家也是没什么盼头。万一有朝一日沈家出事祸及我们,别的也就算了,连累儿女了让我怎么活。索性和离,我带着孩子回河东娘家,你自己一个人守着你的沈国公过去。” 卜严见她真的动怒,有些手足无措;一听和离,更是六神无主; “夫人这话从何说起?为这等不足之道的小事便说出和离,实在是不至如此。” 卜夫人冷冷斜了一眼,“所以,你是否继续助纣为虐?是否真的还要充当沈永元的杀人利刃?” 房内忽的陷入一片死寂。 思忖沉默片刻, 卜严慢慢开口,“偷天换日谈何容易?况且这崔玉笙不是无名小卒,难不成他日后能改名换姓、永不再踏入京城?” 卜夫人一怔。 她还真没想过这个。 不过,命保住了,改名换姓低调做人也不是什么难事。 “瞧你说的,难道人家是个傻子?这次要是能保住命,以后肯定也记着教训,谁还肯再来这伤心之地?” 卜严嘴唇翕动,想说点什么,却最后也没能说出口。 卜夫人是个急性子,见他始终没给个准话,是彻底来了脾气,“我说了这半天,你倒是给个准信?” 枕边风不断的吹着,加上卜严确实不想因为芝麻大的事要人一条命,便答应卜夫人自己尽力一试。 卜夫人任务完成,终是开了笑脸,当晚好好的报答了一下她的好官人。 第10章 给自己添个儿子? 武安侯府的私库 看着成箱堆放、发出耀眼光芒的黄金,尹嘉志和陈晏乐得两个就差拿起一块啃一口了。 尹嘉志笑得合不拢嘴,爱不释手地抚摸着箱子里的金砖,“这孟姑娘可太够意思了,咱们没帮什么忙,还给这么多东西。” “有了这些咱们总算是能喘口气了,不用再为了军需各种求爷爷告奶奶了。” 陈晏心中一块石头也终于是落了地;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缺钱的时候腰板还真就是直不起来。 不过,心里还是不免好奇,”琰清,这孟姑娘未免有些太大方了;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江珩凝了他一眼,若有所思; 陈晏继续道:“孟氏在江南名声极好,根基又稳,修桥铺路的好事不胜枚举,可这一百万两的黄金啊,眼都不眨一下,说给就给了,天底下还有这般和钱过不去的人吗?” 尹嘉志头脑比较简单,不假思索说道:“我看这孟姑娘可能是想卖个人情给我们;你看这回这么一遭,咱不就认识了吗,往后哪里遇到了总有几分薄面,有熟人好办事啊。” 唯一的解释似乎也只能是这样了。 江珩神色微敛,“好了,说正事,宁王归期将至,朝中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陈晏冷嗤道:“若是真没有动静反而是好事,就怕他们是暗中下手。“ 尹嘉志:”宁王和太子早就是水火不容了,宁王有军功,又得民心,太子视其为眼中钉肉中刺,早就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江珩;\"宁王那边的护卫队也不是吃素的,太子没那么容易得手;只不过,敌暗我明,还是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陈晏:”殿下书信中,提及已两番遇刺;看来这太子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啊。“ 尹嘉志不免长叹一声,慨叹道;\"旁人也就罢了,太子和宁王,虽非一母同胞的,但也是自幼感情深厚,怎的长大后也会忌惮至此?” “天家无父子,更遑论兄弟。”江珩目光悠悠,透过窗柩望向远处。 皇权巍巍; 为了太极殿上的那方龙椅,父子反目、手足相残的, 古往今来,一直就没断过。 皇城外三十里 一行训练有素的护卫队浩浩荡荡的往京城方向而来。 为首的是一身着蟒袍、头戴紫金冠的年轻男子,驾着汗血宝马,手执缰绳、容颜俊美,不怒自威,叫人一眼便知其贵不可言。 身后有一护卫骑马缓缓靠近,拱手拜道:”启禀殿下,王妃和世子已然安寝。“ “命人好生守着,若有差池,决不轻饶\" \"是。” …… ”殿下,王妃……“ 男人神色一凛,”王妃怎么了?“ ”王妃似乎……又有喜了?“手下的护卫有些艰难的开口,毕竟这种消息由他一个大男人来说,委实有点尴尬。 男人闻言眉宇微顿,”当真?你是如何知道?“ ”属下听王妃身边的嬷嬷说的,说王妃这几日食欲不振,还总是犯恶心;和当初怀世子时一模一样。“ 旁边的幕僚仓正拱手笑道;\"如此,属下给王爷道喜了。” 男人握拳抵唇,轻咳了声,脸上闪过一丝愧意; 妻子身子有异,他竟不曾第一时间察觉; 实在不该。 仓正跟随宁王多年,早就练就了一身察言观色的本事,见状劝慰道:“这几日殿下一直为刺客所扰,藩地的公文又没断过,殿下自己都多日不曾安寝,自然就无暇他顾;且王妃也必定是体谅王爷辛苦,才没在胎像尚未稳固之时告知王爷。” 宁王心里有愧又有一丝诡异的羞赧; 愧是对妻子有恙未能及时察觉; 而另一份…… 日夜兼程回京,途中还有刺客惊扰; 这般情况,王妃还能有喜, 这要是让江琰清那厮知道,必定是要卯足了劲打趣笑话他。 哼, 笑话就笑话, 他有妻有儿,还怕那个孤家寡人的江琰清笑话不成? 东宫 “废物,一群废物!” 身着太子服制的男人怒不可遏的将桌案上的器具砸的遍地都是。 堂下的人乌泱泱的跪了一地,嘴里说着“殿下息怒。” “息怒?本宫怎么息怒,你们可是口口声声说必定让宁王没法活着踏入京城,可现在呢?人都到哪了?” “殿下,宁王这次有备而来,身边高手如云,更有武安侯派了亲卫随行,臣派去的人实在不是他们的对手啊。” 太子闻言更是怒不可遏,“废物,都是废物!本宫养你们何用?” 底下的人闻言头埋得更低了,生怕这太子一个迁怒,给自己惹祸上身。 见无人敢言,太子火气更甚,”快去,给本宫想办法,无论如何,一定不能让宁王活着踏入京城!” 男人眼神阴狠又狂执,众人连声应着是,随即转身而去。 武安侯府 江珩听着影卫汇报着打探而来的消息, 眉眼肆意不羁,“这么说,太子还是不罢手?” “是,看样子,是非至宁王殿下于死地不可。” 江珩:“派去的人,你有几成把握?” “公子放心,东宫派去的人,绝伤不到宁王殿下的一分一毫。” “不光是萧祁钰本人,还有宁王妃那边也不可掉以轻心,别忘了那家伙可是宠妻如命,要是王妃有什么差池,可比他自己有事还严重。” “属下明白。王妃有喜,王爷必定会更加周全,绝不会让东宫的阴谋得逞。” 江珩漫不经心的嗯了声,随即忽然顿住,“你说什么?” 憨憨暗卫:“属下说绝不会让东宫阴谋得逞。” “不是,这句话的上一句。” “……上一句?……懊恼,王妃有喜,王爷必定会更加谨慎的。” “王妃有喜?”江珩一字一句的反问道,不知道是不是暗卫的错觉,他听出来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的确如此,大夫亲口说的,属下绝不会听错。” 江珩面无表情的挥手,暗卫很有眼力见的退下。 他起身走到窗边, 暗卫的话再次回响耳畔, “王妃已有一个月的身孕,确凿无疑。” …… 从燕都回京,也才一个多月的行程, 这萧祁钰是多能耐, 中途都能给自己添个儿子! 第11章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惹我姐生气了? 虽然途中万般坎坷,但好在,宁王一行人最终还是安稳抵达京师。 太子亲临城门,亲迎宁王回京; 百姓 无不感叹兄弟二人手足情深,天家亦有真情。 至于 真真假假, 只能是千人千云。 宁王在京城的宅子虽不常住,可亲王府的气派豪华却是一样都不少; 至少江珩进来看到王府的很多陈设摆件时,想得是下次若是再缺粮饷,可以到萧祁钰这偷两个物件倒卖。 江令仪胎相稳固,看上去气色甚佳; 江珩每次进府第一件事都是给王妃问安,这次也不例外; 江令仪每次见到他都难免唠叨。 “我怎瞧你脸色不太好,最近又忙什么呢?” “还好,就是看公文看得有些晚。” “你总是自己一个人也不是个事;男人身边还是要有个知冷知热的才好。圣上几番意欲赐婚你都插科打诨混过去。可你这年岁,委实也该成家了。” “你自己要上心,眼光别太挑了。世上哪有十全十美之人,两夫妻过日子,本就是要互相磨合的。” 江珩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要互相扶持过一辈子的人怎么能随便。” 江令仪气得掐他,“谁让你随便了。我是让你别眼睛放在头顶,那些世家闺秀个个才貌双全,难道还入不了你的眼?” 江珩不置可否的耸肩一笑。 江令仪:“你是要娶天上的仙女不成?” “仙女不敢想,但是怎么都得是我中意的;否则娶回来两两生厌那又是何必。” 绕圈子不行,江令仪只能直说,“卫国公家有一女,名唤沈柔,你可曾有耳闻?” 男子眼皮都不抬一下,“不曾。” 江令仪:“……” 宁王进来的时候,空气中已经弥漫着若有似无的火药味。 都不需要想,萧祁钰就能猜到刚刚两人是聊了什么,而他当然是毫不犹豫站在妻子这边,“江琰清,你是不是又惹你姐生气了?” 江珩觉得无语至极,“萧祁钰你说话要摸着良心,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惹我姐生气了?” 眼瞅着两个男人又要叽歪,江令仪直接伸手打住,“你们俩聊,我去吩咐厨房备膳。” 待江令仪离开,江珩一手搭着萧祁钰的肩膀,没个正形道:“宁王殿下可真是日理万机辛苦得很啊。” 萧祁钰抖掉他的手,“说人话。” “如何,你这一路进京不容易?” 萧祁钰抱着手臂,冷声道:“明知故问。” “你到底干什么来的?” “我来看我姐,还有小外甥;顺便还有你。” 萧祁钰:“……” 敢情他只是顺便? “听说前段日子,你认识了一位孟姑娘?” 江珩不以为然,“你消息倒是灵通。” “你身边难得出现个姑娘,快把你姐给激动坏了。结果你让她空欢喜一场,真是没用。” 知道这家伙宠妻如名的德行,江珩也懒得和他多费口舌。 但显然萧祁钰感兴趣的不仅是江珩身边出现的姑娘,更重要的是,那姑娘姓孟。 孟太傅的孟,江南孟家的孟。 这么多年兄弟,江珩对萧祁钰也没有什么隐瞒,三言两语的将前阵子孟缱那事说了一遍。 见多识广的宁王爷乍一听也愣怔住了,“……江琰清,这姑娘是不是看上你了?” 江珩毫不给面子的翻了个白眼,“你是不是还没睡醒?” “否则能是因为什么?那可是百万两的黄金啊。” “具体因为什么我也不清楚,但是肯定不是你想的那样。” 两人掰扯了一堆有的没的,甭管是什么王爷侯爷的,这俩发小见了面,什么老底都给你掀了。 要最后要不是江令仪及时出现,这两人估计能把小时候尿床那些破事统统都抖出来。 为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两人扯皮了一上午。 好容易用过午膳,总算是能互商大事了。 “孟家这个门路你要是搭上了,就别轻易放手。” 江珩:“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搭上了?” 萧祁钰:“……” 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虽然最终被萧祁钰那厮赶了出来,但江珩丝毫没有被影响,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下午拉着尹嘉志和陈晏在演武场骑马射箭,寒冬腊月的天气,也弄得酣畅淋漓一身的汗。 趁着休息的空隙,几人说着闲话。 陈晏擦着汗,笑道:“琰清,其实宁王的话也不无道理。” 江珩冷眼一瞥,“怎么,你也想来对我说教。” “那倒不是;……我只是觉得那孟姑娘极好,若是与你,也不失为一桩美谈。” 某小侯爷耳根微微泛红,“别胡说八道。” 自幼相识,陈晏哪里不了解江珩,如此这般分别是有戏。 可此事确实为时尚早。 大业尚未完成, 他们几个谁也不会轻谈儿女私情。 宁王在京城久留,于太子而言自然是个心腹大患; 太子的那些党羽对宁王那是几欲除之而后快,只是苦于不曾得到机会下手。 而宁王自然也知道太子及其手下的心思,所以防范得也是滴水不漏,二者就这么无声又紧锣密鼓得对抗着。 虽然武安侯府没有公开站队表示支持谁,但是宁王妃可是武安侯的亲女儿,小侯爷江珩一母同胞的亲姐姐; 宁王萧祁钰和江珩私交之笃,更是宛若铜墙铁壁; 所以在天下人看来,武安侯,那是无需置疑的宁王党。 对此,江珩表示—— 真聪明,一点没错! 放着自己一起长大的好兄弟不支持,难道他去支持一个要本事没本事、要魄力没魄力的废物太子吗? 要不是太子会投胎,占了个嫡长子的头衔,这储君之位怎么也不可能落到他头上。 孟缱最近有点头疼, 不, 不是有点, 是很头疼。 原因是—— 她老爹居然开始帮她相看婆家了! 乍听此事时,简直差点惊掉她的下巴。 她当时的第一反应是,咋着,孟氏要大难临头了,所以要把她急忙忙嫁出去避难不成? 否则她老爹怎么会有如此奇葩的举动,简直太让人费解了。 对此,孟源的回应是—— 也不是立刻就让你嫁,只是多多少少要开始相看起来了,否则好儿郎就那么多,被人都挑走了可怎么是好。 于是乎,孟老爹开始了自己的择婿大业; 家里三个如花似玉的宝贝闺女, 既是得意事,但也愁人啊。 闺女的终身大事,该托付给什么样的人他才能放心呢? 这不比什么生意都重要,他可不得定心好好挑选。 对此, 孟绾、孟绮和孟缱三姐妹是苦不堪言, 她们自问真的没把婚姻大事看得那么重,一辈子不嫁也未尝不可; 反正手里的钱这辈子用不完,在哪没有潇洒日子过,何苦非要嫁为人妇,要是运气不好,还可能会被黑心的丈夫和婆家觊觎自己手上的巨富资产,指不定何时丢了性命也未可知。 她们有钱财有忠仆,还有贴心相伴的姐妹, 一桩对她们毫无益处的婚姻,并不是必须的选择。 孟老爹不知道女儿的想法,但是孟夫人是知道的, 她对此不支持,却也不反对;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她的三个女儿,是宁可不嫁,也不能错嫁。 但看着自己相公这两天乐颠颠的在那相看未来女婿,她也不想打击他的热情。 索性让他自娱自乐两天就是了, 反正女儿不喜欢的,他也不会舍得勉强。 第12章 和孟家的婚事是再无可能了 崔玉笙死里逃生后,就一直隐姓埋名着过日子,虽然心里不服,却也无可奈何。 崔家二老经此一事,都苍老了不少。 亲儿子不能相认,是何等悲哀。 但好在保住了性命,他日就有回旋的余地。 但有一事,和孟家的婚约,想必是希望渺茫了。 本来他们夫妻二人是十分中意孟家的小女儿孟缱,只待时机合适便可上门提亲。 两个孩子从小一同长大,情谊深厚,怎么看都是一桩天造地设的良缘。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如今这境况,与孟家的婚事,怕是再无可能了。 年关将近,按照规矩,宫里将设宴,与百官同乐。 往年这个时候,风头都是太子的,东宫的人迎来送往,好不热闹。 可今年就不一样了, 既有实权又有兵权的宁王回京了,虽然摸不清老皇帝的态度,但是已经不乏有墙头草倒向了宁王一拨。 对此太子气得捶胸顿足,却又奈何不得。 年关将近的京城,即使是入夜了也不失繁华本色。 孟氏在京城的宅子地段极好,孟缱便靠在阁楼的窗边看着下面长街的十里繁华。 孟绮梳洗打扮出来,原地转了一圈,“小妹,看我这身怎么样?” 孟缱没抬头,语气蔫蔫的,“好,二姐穿什么都好看。” 孟绮:“……” 这话说得可真没可信度。 “你这是怎么了?无精打采的,身体不舒服吗?”说着,还伸手试了试她的额头。 孟缱:“就是懒懒的,觉得浑身没劲。” “京城的年节灯会一向都很热闹,你和我一起出去散散心,别天天闷在屋子里。” 孟缱裹紧身上的羊绒毯子,“我哪都不想去,就想在榻上躺着,外面太冷了。” 孟缱畏寒,每逢入冬,就喜欢围着狐裘火炉歪在床上,或是看话本子,或是拿着账本对账。 反正怎么着就是不愿意出门。 孟源和夫人林氏早早地出门看灯会了,孟绮本来想和父母一起去的,却被老爹冷飕飕的眼神给吓了回来。 得, 爹娘的二人世界,她还是别去捣乱了。 爹娘那边不行,姐妹这边,孟绮是无论如何也得带出去一个。 ”哎呀,难得在京城过年,老在床上躺着多没劲。出去玩玩看看多好啊。” 孟缱纹丝不动,“京城又不是什么稀罕的地方,又不是没来过,我才不要大冷天的出去受罪。” 孟绮一时无言以对。 孟缱建议:“要不你去找大姐看看?” 孟绮晃着孟缱的胳膊撒娇,“小妹,你最好了,你忍心这大过年的让我一个人玩吗?你就陪我去嘛。” 孟缱吸吸鼻子,看了眼外面。 确实热闹。 “好,不过说好了,咱们早去早回,你可别逛起来就没完没了的。” 孟绮忙不迭点头,“好好好,我知道了,你快起来换衣服咱们出发。” “春月,快,把你姑娘最漂亮的行头拿出来,好好给她妆扮妆扮。” 春月也盼着自家姑娘能多出去走动走动,不然这一直窝在床榻,没病也养出了点病气;所以一听孟绮这话,春月喜不自胜,上前搀起孟缱,就替其更衣打扮起来。 —— 隔着屏风,孟缱在春月和春香的服侍下更衣。 孟绮斜靠在外面的美人榻上,“哎对了小妹,我听爹爹说,你和大姐之前为了救人,特地来过一次京城,还求助了京城中的一位贵人。” 冷不丁重提旧事,孟缱扣系衣襟的手怔住了一瞬。 “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孟绮:“忽然想起来这事;你和大姐当时办的顺利吗?” “京城的那些王孙公子,眼睛都是长在头顶上的,没为难你?” 孟缱:“没有;还算是以礼相待。” 孟绮努力回想着孟源当时和她说的话,“你们当时找的是武安侯府的那位小侯爷是吗?” “我常听人说,这位小侯爷容貌俊秀,高大伟岸,还一身纵马横枪的本事,不知是京城多少闺秀的梦里人。” “但性子也是极其的桀骜不驯,不过这也难怪,大长公主的孙儿,武安侯的世子,肯定一身的傲气。你真没在他手里吃瘪?” 孟缱简直怀疑孟绮口中说的和自己之前见的江珩是同一个人吗? 虽然她和江珩的接触也就仅限于那么两天,但她觉得这位小侯爷真的还不错; 虽然确实有点世家公子的傲气,但整体还算是谦谦君子温润有礼; 没觉得难相处或者故意为难她。 她:“传言有时候也并非是真的;我与江小侯爷接触虽不多,但也觉得此人不错,虽桀骜却不纨绔,是难得的忠义之士。” 孟绮玩笑道:“奇了怪,小妹,可是难得听见你对一人这般高度赞誉,”末了,还促狭着打趣,“莫不是看上了?” 孟缱虽说行商时做事游刃有余,但于感情一事,却是纯洁青涩得很,闻言被孟绮逗了个大红脸。 “二姐,你胡说什么呢?” 语气娇嗔,孟绮觉得自己一个女的都受不住,不知那小侯爷可有拜倒她小妹的石榴裙下。 换好衣衫,孟缱慢悠悠的从屏风后面走出来, 孟绮顿觉眼前一亮。 女孩精致的鹅蛋脸上略施粉黛,眉如柳叶,眼含秋水,润泽的红唇娇艳欲滴; 身着了件淡粉色锦缎夹袄,下坠白色烟珑百水裙,外边严严实实的围了件白色裘绒大氅,衬得她如玉般的肌肤愈加莹润剔透。 怎么看都是个让人移不开眼的美人儿。 孟绮自顾自满脸欣慰的欣赏了片刻,临出门时没忘记将纱帘长长的帷帽带到孟缱头上,可要戴严实了,不许摘下来。” 孟缱不理解, 让她好好打扮,完了又让她戴帷帽, 几个意思这是。 她眼神骂人不是一次两次了,孟绮当然看得出来,连声解释:“我这不怕你被那些好色之徒盯上嘛。” 孟缱揉了揉鼻尖,轻哼道:“那你怎么不把自己也围上?” 论起姿色,孟家三女各有千秋,没理由让她戴而她自己不带。 孟绮神秘一笑,“等我换完衣服你就知道为什么了。” ??? —— 等孟绮真换完衣服,孟缱就打了那么个眼神过去,还真就明白了。 好嘛,穿男装出门, 不愧是她二姐。 乌黑秀丽的长发此刻被高高挽成了个高马尾的发股; 竹青色的窄袖锦袍,把刚才还明艳动人的小姑娘变成了个模样俊俏的富家小公子。 春月手捧腮叹道:“咱们二小姐这一扮上,还真是英俊得不得了。” 孟绮潇洒的挥了挥手中的折扇,神色得意,“那是。” 孟缱忍不住给她姐找事,“大冬天的,你拿把扇子做什么?” “啊?”孟绮:“你不觉得这样更显得风度翩翩英伟不凡吗?” 孟缱似乎不太给面子,“可现在是寒冬,你拿个折扇真的不太合时宜。” 好, 妹妹发话了,还能怎么着。 照做呗。 来回折腾了许久,姐妹俩终于是在夜色渐深、外面的叫卖声日渐高昂纷杂的时候出了门。 第13章 像只耍坏得逞的小狐狸 京城是天子脚下,是大周最为富裕繁华之地; 又是一年一次的新春佳节,街头自是人山人海、热闹不凡。 别人今天出门, 有凑年节热闹的、有摆摊做生意的; 还有抱着说不定缘分就来了的念头想邂逅个才子佳人的。 但孟绮觉得,她妹纯粹就是来吃的。 从她们的宅子出门走了没几步路,几个丫鬟手里都是满满当当,各式各样的干果零嘴。 全都是孟缱看着想吃,然后差使手底下的人去买的。 带到京城的丫鬟都是自幼跟着她们,与其说是主仆,其实更像姐妹, 所以眼下孟绮身后的主仆几人,跟寻常人家的小姐妹似的,你尝尝我的,我试试你的,吃得不亦乐乎。 孟绮一开始还嗤之以鼻坚决不加入, 但在孟缱让春月买来炙羊肉的那一刻—— 还是没遭住。 民以食为天,不能不吃。 走了好一会,孟缱瞥到了个套圈的摊子,“姐,咱们去玩玩那个怎么样?” 孟绮不满的纠正:“现在你应该叫我哥!” 孟缱从头到脚看了眼她,差点忘了这家伙现在是男装。 清清嗓子,她露出标志性的微笑,声音也故意放嗲,“哥哥~咱们去玩那个好不好?” 这声哥哥差点闪了孟绮的腰,她这妹妹前世莫不是妖精来的。 “好好好,你说玩什么就玩什么。”孟绮一边说着一边让手下的人去付钱拿圈。 孟缱和孟绮自幼欢喜冤家,她最乐意见她姐吃瘪还无可奈何的样子。 瞅着她姐快被恶心坏了还不能发作的强装淡定,孟缱抿唇偷笑,眉眼弯弯,还带着丝狡黠的光亮,像只耍坏得逞的小狐狸。 孟绮早就走到了一边,深吸了好几口气,意图赶紧抖掉那一身鸡皮疙瘩。 咬牙切齿的面目狰狞了一会,但打不舍得打、骂不舍得骂, 能有什么办法, 还得过去陪人玩套圈。 啧~ 孟绮暗暗喟叹,她可真是个无与伦比的好姐姐呀~ 这边姐妹俩玩得已然起兴。 而隔着一道珠帘,旁边茶摊上的几位显然都是熟人了。 刚才孟缱那声娇滴滴的“哥哥”托着寒冬肃日的冽风也送到了那几人 的耳中。 等那边动静终于小了,三人才出声说话。 尹嘉志压低声音,“咱们没认错,确定那是孟姑娘?” 陈晏:“没错,没看到他们身后的护院腰间挂着的孟字腰牌。” 也不是尹嘉志贵人忘事, 实在是他们之前见到的孟缱和刚才那声太不一样。 传说中的孟三姑娘,他们一共也就见了那几次, 心有经纬,聪慧坚韧是孟缱留给他们最深的印象, 和刚才那位娇滴滴喊“哥哥”的,俨然就不是一个人。 尹嘉志悠然一笑,“看来,旁边那位是三姑娘的心上人。” 隔着竹帘,他们看得并不清晰, 只隐约一高一矮、一男一女的两个身影。 不过能在今日出门同游的年轻男女,除了兄弟姊妹,其他的想也知道什么关系。 尹嘉志话音落下那一瞬间,一股莫名的冷风在他耳边呼啸而过。 三人中为首的江珩一直没作声,修长的手指紧捏着茶杯的边壁,神色清淡无波。 —— 三十个圈下去,孟缱孟绮依旧是一无所获; 而孟绮也不知道为什么,就非要把那枚扇坠套到手不可。 “再给我来十个圈,我就不信了。” 身后的丫鬟欲言又止, 孟家的人,哪怕是丫鬟也看得出这枚扇坠根本不值钱,光是这些套圈的钱都不值。 所以对孟二姑娘这种玩起来上头的行为,几人也不知道该不该劝止。 孟缱悠哉的打了个哈欠,对丫鬟秋露说道:“去,难道出门一趟,还不让我大哥玩尽兴?” 孟绮成功被她这声大哥噎到, 脑海里下意识浮现出孟弘那张森然如墨的脸。 哦吼, 篡位了她? —— 眼瞅着孟绮东西不到手誓不罢休,孟缱倒是愿意等她玩,但是- 不愿意站着等。 春月指了指旁边的茶摊,“姑娘,您要是觉得乏了,咱们到那边喝杯茶,您慢慢等。” 孟缱微微颔首,给了孟绮个眼神,就自己过去了。 茶摊两个桌位之间也是隔了道竹帘,所以一开始孟缱还真没注意到旁边的三位熟人; 坐下来解放双脚的那一刻,孟缱长长的呼了口气。 等等~ 好香啊, 她悄悄掀开帷帽的纱帘,循着香味寻找着目标, 果然看到在茶摊对面有个卖条头糕的,这甜甜红豆沙的味道肯定是那传来的。 春月自然感受到了她们姑娘灼热的目光,但不忘提醒:“姑娘,晚上可不能吃太多,小心积食不消化。” 女孩鼓着小脸,红唇微嘟,“哪有那么容易积食。” 春月自幼服侍她,哪里不了解。 “姑娘往常就贪零嘴不好好吃饭,刚才那一会吃的那些,够姑娘明日两顿不用正餐了。” “好春月,条头糕吃一点没什么嘛,你去给我买嘛~” 能以年纪最小却占据孟家最高地位,孟缱对撒娇这招可谓百试不爽。 春月这个小丫头也是没出息,被她家姑娘这一撒娇弄得无有不应。 刚做好的条头糕还飘着热气,咬一口软糯弹牙,里头的红豆沙香甜细腻, 孟缱瞬间大为满足。 全然忘记了什么仪态规矩,小脚晃悠着,一口又一口,惬意又舒心。 为了方便吃,她连帷帽都摘了; 没办法,这条头糕粘手,得用筷子或竹签,本来就麻烦。 若再带着帷帽,那等她吃第二个的时候估计都凉了。 所以她这般贪吃的模样尽数落入了隔壁桌三人的眼中。 哪怕不认识,这般招人喜的小姑娘也会让人多看两眼, 更何况,他们还有一番旧识。 眼瞅着时机挺合适,尹嘉志主动出击。 “孟姑娘,许久未见、别来无恙啊。” ? 尹嘉志的突然出现,惊得孟缱不轻。 好半天,她才慢悠悠的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你……” 一开始尹嘉志以为是他太突然,把人家小姑娘给吓着了,还挺愧疚。 可后来他发现, 貌似不对, 这姑娘压根就是不记得他名字! 陈晏显然也是这待遇,自然也只能你了几下你不出个所以然。 所以当江珩最后一个从竹帘那边走出来的时候,尹嘉志单手搭着他,不抱什么希望的准备开始给孟缱介绍。 “江世子? ”女孩脆生生的声音响在耳畔。 尹嘉志瞬间变脸, 凭什么? 大家都是人, 凭什么就记得他江琰清? 第14章 一点都不熟 面对着忽然冒出来的三个大男人,孟缱那么一瞬有些不知所措。 毕竟他们之间真的没有很熟,点头之交都有些算不上。 但有尹嘉志这个话痨在,什么时候也不会冷场。 “孟姑娘,你这贵人多忘事啊,这才多久,居然不记得我了。”尹嘉志揶揄着笑道。 孟缱脸色讪讪,轻声道:“不是~我,我只是刚才一时没反应过来,没有不记得。” 怕吓到她,尹嘉志忙和声道:“我说着玩的,你别在意。” 而陈晏心里暗暗腹诽, 那怎么看到江琰清这厮就反应的那么快~ —— 待到孟绮不知花了多少银子终于是把那枚合她心意的扇坠弄到手、欢欢喜喜来找妹妹时, 却被眼前不知何时和她妹妹坐到一张桌子上的三个男子给惊得当下怔在原地。 “你,你们……” 孟绮支吾了半天也词不成句,她实在想不通眼前这一幕从何而来。 “二……二,二姐。” 当下这场面,素来伶牙俐齿的孟缱也结巴了几下,而且无意间戳破了孟绮的女儿身。 二姐? 江珩三人这才凝眸细看着眼前俊俏的小郎君, 耳环印、头油香, 再加上比一般男子都要瘦削许多的肩膀。 原是个标致清丽的小姑娘。 孟绮也知道自己这装扮不像,稍微留点心的人不难看出。 “原来是孟二姑娘,失敬失敬。” 沉寂良久的局面被陈晏出言打破,他稍挪了下,自己坐到尹嘉志旁边,将那张单独的座椅空了出来,对孟绮伸手做了个请。 因他的这一举动,孟缱不免抬眸多看了陈晏几眼。 虽然接触不多,但似乎不这位陈公子的确是个让人如沐春风之人, 他既不像尹嘉志话多得有些话痨,也不像江珩话少的让人觉得高冷; 而是中和了这两人的脾性,做什么说什么都让人觉得恰到好处、挑不出一丝毛病。 但也正是这样的脾性,才让人觉得难以深交。 孟缱犯了“职业病”开始自顾自的分析人, 但她方才的多看几眼落在旁人眼中,可就是另一层意思。 江珩目光微冷,低声在她耳边道:“就那般好看?” 嗯? 孟缱思绪被打断,眼神呆懵,“什么?” 女孩轻眨灵眸,潋滟水色间满是疑惑不解。 其实方才话出口的那一瞬,江珩就暗悔失言。 她是不是看陈晏,与他何干? 此刻听不懂,正好。 “没什么。”他侧头不语,继续品茶。 孟缱觉得莫名其妙,心里一阵气闷。 —— 几人虽然之前不相熟,但毕竟是相仿年岁的人,稍加几句,总能有些说到一起的话。 尹嘉志问出心中一直好奇的问题:“孟姑娘,你们祖籍江南,如今可是要在京城定居?” 孟绮摇摇头,‘’此番来京,原是我和小妹逃难来的,不曾想后来爹娘也追了过来。那既来之,又是天子脚下,于京城过新年佳节倒也稀罕。” 陈晏抓住这话里的关键词,“逃难?” “额……” 孟绮素来是爽利大气的性子,无奈的轻笑两声,“三位都是同龄中人,难道不曾经历过被家中长辈催促人生大事?” 这么一说,就都懂了。 尹嘉志如同遇到知己一般,本来就开的话匣子这下更是无所顾忌了。 “哎,说起这个,我前几日还被我祖母逼着相看了好几位,头都大了。” 慢慢地,话里话外竟有了些好友叙旧、谈笑风生之感。 …… 说着说着,其余三人的眼光不约而同的落到一直沉默不语的孟缱和江珩身上。 江珩不说话,还可以理解,尹嘉志和陈晏了解他,他一直都是寡言少语的性子; 但孟缱…… 孟绮还能不知道, 那张巧嘴是能把街上靠嘴皮子为生的说书先生都辩得哑口无言, 怎么今儿个会如此安静? 而且前一刻钟还堪称愉悦的脸色此刻却粉颊鼓鼓,竟是有些气。 孟绮环顾了眼四周,好奇道:“可是谁惹你不快?” 孟缱抿着唇,赌气似的没有出声; 她自己个儿都觉得莫名其妙, 这男的方才冷不丁的撂下那句毫无缘由的话,她迷里懵懂根本就没听明白,所以眼神示意了他几番,想弄清楚。 结果这人就跟看不到她一样,压根就不搭茬,整个就是一目不斜视,看也没看她一眼。 孟缱的真实脾性根本不是面上展露给别人看的端庄明理、大气隐忍的三姑娘; 她实则蛮横得很,也娇气得很, 实打实金窝窝里被宠大的姑娘,平日稍不顺心都是全家来哄。 她几时被人这样当众下过面子? 越想越不平,越想越气, 之前因崔玉笙的几次往来,这人明明不是这个样子, 鬼晓得如今这是犯了什么邪。 —— 因孟缱这忽如其来的小性子,孟绮便和几人告了别。 回去的路上,孟绮眸色幽幽的看着她,“说,怎么回事?” “没事。”孟缱扯了扯帷帽上的纱帘,声音闷闷的,俨然还是不痛快的样子。 “出门前你不是还把那位江小侯爷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怎么也没看你俩说几句话就忽然不高兴了?” “我怎么知道那家伙鬼上身还是在怎么着,和之前完全不是一个人似的。”孟缱满腔愤懑的吐槽着。 孟绮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怎么感觉你话里话外和那位小侯爷很熟悉似的?” “不熟!” “一点都不熟!” 孟缱娇蛮的小姐脾气此刻全都显露无疑,“什么破地方,我不待了。” “明日我就回江南。” 说着就气呼呼的跺着小脚步,回了孟宅。 而孟绮则是立在原地,食指微蜷抵着下巴,若有所思。 这两人这般…… 总不能是? 年轻的一对男女,莫名的闹得不愉快,任谁都会往那方面想。 不对不对, 孟绮及时给自己打住, 那小侯爷冷若冰山的样子,可丝毫看不出对她妹妹有什么意思。 那—— 难道是那位小侯爷不经意说话做事的时候没给她家小祖宗面子? 思来想去,孟绮觉得这个想法还真是最有可能的。 只是不知, 那家伙到底做了什么怎么就把她家这位小祖宗给气成这样了? 唉, 想到这孟绮不由得对江珩心生怨怼。 小侯爷怎么了, 她妹妹那么个绝色大美人,一点都不知道怜香惜玉! 第15章 她凭什么因为他就走? 和孟氏姐妹告别,陈晏三人也没了继续闲逛的心思,跨上马随即就准备各自打道回府。 走出闹市,三人骑马并肩慢行,一行侍卫不远不近的随后跟着。 “琰清,你方才与三姑娘可是生了不快?”陈晏开门见山问道。 毕竟方才分开的时候,那小姑娘的脸色实在不好看。 被点名的人面色依旧毫无波澜,“没有。” “那怎么好端端的……”陈晏不由得嘀咕了句,转瞬又轻笑着叹道:“记得初次见三姑娘时,是那样端庄持重,聪慧周到,似乎没有什么事能难倒她。不曾想私下还有这般任性娇纵的一面。” 尹嘉志:“富贵人家的小姐,哪有不娇惯的。” 娇惯? 江珩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女孩方才气鼓鼓的模样。 他不过两句话没理她,她就能把自己气成这样? 这般心性,着实不像是叱咤商道的孟三姑娘该有的。 …… 陈晏像是忽然想到什么,“琰清,孟太傅不日即将回京,宁王殿下可是有心……?” 未说完的那部分,意思不言而喻。 “孟太傅是难得忠贞之士,宁王自然渴望麾下再添羽翼。” 陈晏:“太子和宁王这些年明争暗斗,朝中大臣也各自勾党结派,唯有孟太傅,秉持中正,不忘本心,自是极为难得的人才。” “只不过,宁王若想收孟太傅为己用,只怕不是件容易事。” 尹嘉志打了个哈欠,悠悠说道:“这还用说,太子这些年下了那么多功夫不照样白搭。” 江珩眸光清冷,似笑非笑,“就太子那德行,便是一步一叩首,老师也万万瞧不上他。” 陈晏尹嘉志二人相视一眼,对这话俨然也是默认的。 —— 小祖宗脾气虽大,但却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昨晚临睡前还信誓旦旦说自己明日就回江南片刻也不耽误的孟缱,一早醒来已是哪哪都恢复正常了。 京城又不是他家的,她凭什么因为他就走! 就不! 孟缱大概怎么也没想到,他们之间的再次相遇会来得这么快。 眼瞅着都快出年节的日子了,可孟源夫妇却迟迟没有启程回乡的意思。 孟缱便知,是自己的大伯孟洲归期将至了。 她们一家难得来京城,大伯和爹爹兄弟俩自是要聚一次的。 风尘仆仆赶了半个月路,孟洲终于是在元宵佳节的前三日抵达了京城。 稍作休整了一番,拜帖已经是累积成山。 孟洲无心理会那些妄图借着年节攀附关系之徒,往年没那个雅致,今年亲兄弟来了,他更没那个时间。 一连两日,孟洲都让管家拒了递上来的所有拜帖,空出来的时候都皆数给了家人。 畅叙天伦、其乐融融; 和弟弟孟源园中对弈、月下畅饮。 官位再大、钱财再多, 终也屈服于最质朴的温暖与牵挂。 但第三天的一封来自武安侯府的拜帖,孟洲犹豫良久后,让人接了下来。 一旁的孟源揶揄着笑道:“看来在大哥心中,这个学生地位很不一般啊。” 孟洲未置可否,转而问道:“听说我在青州的时候,你们为了救崔家的儿子找上了我这个学生?” “额,是有这么个事,不过我们可没走你的关系,是你那两个侄女……”孟源刚想说用钱砸,又觉得这么说有点不太合适,于是话到嘴边又强行改了口。 “反正就是,没犯法没惹事,把崔家那臭小子给救了回来。” 孟源是真不想给兄长添什么麻烦,所以这些年说话做事都挺低调。 但他这般急于撇清关系的态度却让孟洲不太舒服。 “你急什么,我何时说过不给你们做靠山?” 孟源:“大哥,你也不容易,我们能自己解决的事自然也就不想麻烦你。” “所以?”孟洲语气陡然严厉,“你就放心让绾绾和缱缱两个姑娘家独身来京城救人?” “大哥,旁人不清楚也就罢了,你还能不知道?” “我这两闺女、你这两侄女,那是一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姑娘家吗?” “她们从小跟着我走南闯北什么没经历过,不是我夸自家孩子,便是这上京城中的世家子弟,也寻不出几个智谋盘算能胜得过我这三个女儿的。” 孟源从来不是想把女儿强行保护在自己羽翼下的强势父亲; 当然——如果女儿真是娇弱的性子,他自然乐意至极; 但关键是, 他这三个女儿都不是甘心止步于闺房的小女子, 更不愿意做依附于男子的菟丝花。 她们聪慧睿智,坚韧有盘算, 自然非寻常之人可比。 侄女的本事,孟洲又岂会不清楚,“话虽如此,你也不该太大意。” “京城中多的是如沈昱那般贪财好色目无王法之徒,若是不小心碰到了又该如何是好。” “是是是,大哥说的是,我以后尽量多管束管束她们。” “晚膳有客来访,你也一起出席。” 孟源下意识想逃,他并不是很想和那些当官的打交道,“哥,我又不认识我去干什么,没得让人觉得我想巴结谁似的。” “说什么呢,此人是我学生,不算外人,就一起用顿晚饭,这是以前常有的事,绾绾她们要是愿意也一起过来。” 孟源思虑片刻,“绾绾和绮绮都好说,只不过缱缱那丫头……最近不知道谁又惹到她了,老大不高兴的样子,我可未必能把她喊来。” 孟洲最疼孟缱,闻言皱眉斥道:“哪有当爹的这么说自己女儿的,缱缱虽然在家骄横了些,但绝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她这般生气,定是对方不好。” “你跟她说,谁欺负她了尽管来告诉大伯,大伯与她出气。” 孟源咽了咽口水,没敢应下。 开玩笑, 不用他哥撑腰,他那闺女已经快要上天了; 这要是再有这么个靠山, …… 他简直不敢想。 —— 第16章 再相遇 晚间, 孟绾将大伯要设宴的事告知了孟缱。 孟缱本来还挺高兴,觉得能让大伯如此重视的必定是知己好友,趁着元宵佳节也可同乐。 但当她听到所要宴请那人的名姓时,嘴角的弧度便瞬间僵住。 孟绾那日没和两个妹妹一起出门,所以不知事情原委。 这会见孟缱不过听到个名字就脸色大变,不由得眸子微挑,“怎么?听到要与旧识再相逢,吓傻了?” 旧识? 孟缱大脑宕机了片刻,随后才缓过来她大姐口中的旧识指的就是江珩,至于这个旧,除了找他救人那次还能是什么。 她正正衣襟,眨眨眼道:“大姐误会了,没什么旧识不旧识的,人家堂堂的武安侯世子,说不定都不记得我这号小人物,我可不敢和世子攀旧交。” 这话说得, 听上去是谦逊,实则是带着点阴阳怪气在里头的。 孟绾一头雾水,偏头给了二妹孟绮一个不解的眼神。 待孟缱起身离开,孟绾走到孟绮身边,胳膊不耐的捣了她几下。 “小妹怎么回事?”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不过据我猜测,这位小侯爷,性子过于寡言清冷,而小妹骄纵惯了,大概是忽然被冷遇,心里不舒服。” “是吗~”孟绾轻声嘀咕,“不对啊,之前小妹和他有过几面之缘,我记得她对这位小侯爷评价甚是不错。” “就那天出门之前,小妹还满口夸赞呢。” “结果我还没反应过来,两人忽然就翻脸了。” 孟绾眉心蹙了蹙,“小妹这脾气,遇到外人,也该收敛些。” 孟绮轻轻叹了声,“可不是。” 姐妹俩感叹小妹的过于娇蛮,全然忘记自己也是这娇蛮脾气背后的养成者。 —— 武安侯府 清晨,用过早膳,江珩亲自打点拜见恩师的节礼。 初升的阳光照在侯府的庭院,使得摆放在院中的礼品熠熠闪耀着别样的光芒。 那些都是最近朝中大臣来往赠送的。 要搁以前,他是绝对不收, 还不知这是搁哪搜刮的民脂民膏。 可真正捉襟见肘的穷过后,某小侯爷长记性了。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何况这钱在那些贪官手里也不过是吃喝嫖赌,落在他这,好歹能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所以,今年年节,来往送的礼, 某小侯爷放话——有多少算多少,全都要! 而送来的这些礼品中有几幅字画当属稀世珍品,江珩想着自家老爹是不爱舞文弄墨的武人脾气,便想将其孝敬给老师孟洲。 将各处打点好,待时辰到,便动身出发。 从武安侯府到孟府, 隔了两条街,这两条街正是京中最繁华宽阔的街道, 所以距离不算远也不算近。 孟府守门的小厮似乎是早早地备着,一见着侯府的车架忙快步迎了上去。 而后老管家满面笑意恭恭敬敬的拱手行了一礼,将人迎了进去。 换做别家,战功赫赫的小侯爷亲临,任谁也得是亲身出门笑脸相迎; 可孟洲不同,他是江珩的老师,占了长辈的名分。 如此, 不论江珩如何位高权重,也断不可能在孟洲面前摆丝毫的架子。 进了府邸,由老管家引着,江珩于宴客厅正式拜见了孟洲。 “学生见过老师,问老师安。” 孟洲面带慈笑,“不必多礼,快坐。” 江珩并没有立刻就座,而是看过孟洲一旁与其年龄相仿、面貌也相似的中年男子。 孟洲长臂一挥,介绍道:“这是为师的同胞弟弟孟源。” 这般关系,饶是江珩也当下微怔,有些不知该怎么称呼。 末了,孟源实在受不住这般尴尬,“行了行了,小侯爷若不嫌弃,叫一声孟叔便是。” 哪怕其他方面再早慧稳重,在为人处世上,江珩其实还是带着分需长辈提点的懵懂。 孟源这么一说,他也极为上道,躬身便行了个晚辈礼,“问孟叔好。” 虚礼过后,才是畅叙。 孟洲不必说,学识渊博、出口成章; 而孟源走南闯北,见过的奇人异事数不胜数。自也是口若悬河妙语连珠; 江珩虽然寡言,但与老师还是能说上几句的; 他话不多,大多都是在听,偶尔表明两句自己的观点态度。 面对两位阅历、见识都比自己多太多的长辈, 江珩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谦逊。 总得来说,相谈甚欢,对江珩亦是获益匪浅。 “大伯,爹爹~” 软糯甜美又有点熟悉的声音先一步入耳,随即便是一抹俏生生的鹅黄色出现。 孟洲和孟源在看到来人时,原本周身凌厉森严的气场瞬间柔和,脸上一改方才的严肃端正,带上了极为宠溺的笑。 江珩下意识也循声侧眸望了过去。 女孩一身鹅黄色的齐襦袄裙,脖颈一圈白色的绒绒毛,衬得原本娇艳的眉眼温婉柔和了许多,但仍端的是雪肤花貌、眉目如画。 鬼使神差,江珩忽然想到, 大概江南之地的灵气尽数都让她一人占了,否则怎能生出这般惹眼的样貌。 而孟缱面对孟洲和孟源的娇软温顺在看到江珩时,瞬间炸毛! 孟洲看了眼两人,似乎感觉到了他小侄女对他爱徒若有似无的敌意。 “缱缱。” “嗯?” “你似乎对大伯的学生,有些成见?”孟洲意味深长的笑道。 孟缱恍然惊醒,连声解释:“没有没有,大伯误会了。” “我岂敢对小侯爷有成见~” 江珩定定地看着面前小兔子一般毛茸茸的女孩,清冷的眸底浮动着柔和的光彩。 “老师,不怪孟姑娘;之前是学生失礼,才惹了孟姑娘不快。” “正借此机会,向姑娘赔罪。” 孟洲:“缱缱,既然琰清也赔不是了,能否给大伯个面子,就不要再生气了。” …… 怎么感觉这话听着那么像长辈在劝和吵架拌嘴的年轻夫妻。 孟缱抬眸而望,发现江珩正饶有兴致的看向自己,微眯的眼睛里含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人家都表态了, 自己要是还抓着不放,就显得太小气啦没气度。 再者,孟缱本就吃软不吃硬, 对方肯认错,她也愿意退一步。 那张俏丽的小脸终于是舍得对江珩露出真心的笑意。 孟洲和孟源看着此景,虽然应该高兴,但隐约的总觉得哪里似乎不对劲。 恰好此刻管家来报,说是江南郑家来人送了节礼。 郑家是孟缱的小姑姑孟湘的夫家, 一听小妹家来人,孟洲和孟源喜不自胜,什么也不顾了,兄弟俩乐呵的忙不迭的就随管家出去了。 厅内瞬间就只剩下了孟缱和江珩。 四下无人,孟缱秋后算账的念头忽然在脑海中慢慢浮现。 第17章 约莫是她想多了 “喂!”她冷着脸,态度不是很客气。 “孟姑娘有何赐教?”他这会斜歪着身子靠在椅上,松散的样子像个吊儿郎当的纨绔子弟。 “我之前哪惹你了,你那天晚上跟我在那爱搭不理的。” 不问清楚,她心里始终觉得膈应。 “我是在提醒你不要失礼,可你没领会我的意思。” “我失礼?我失什么礼了?”孟缱双手叉腰,一副不说清楚今天别想走的恶霸模样。 “一待字闺中的姑娘盯着不算相熟的男子看,难道不算失礼?” 孟缱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冤过,脸色不觉微微发热, “你,你,你,你胡说八道,我盯着谁看了?” 她又不是犯花痴的人,怎么可能随便盯着陌生的男子看。 她这般追问,不自在的反倒是变成了江珩。 他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你看了谁你自己不知道?” “当然不知道,因为我根本谁都没有看。” “那盯着陈晏看的人是谁?不是你难道是我?”话已至此,江珩索性也破罐子破摔,心一横,什么话都给秃噜出来了。 孟缱人傻了, 她? 盯着陈晏? 拜托,这什么时候的事,不会是他凭空捏造出来污蔑她的。 等等…… 除夕那天的事飞速在脑海中重演,她好像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了。 可孟缱瞬间觉得自己更冤了, “我……你不会是指那天晚上在茶摊,我二姐刚出现那会的事?” 男人面露不屑的神情,没有说话。 但孟缱知道自己猜对了。 “你,你就因为这个?” 某人眼神不自在的闪动,支吾着,“什么叫我因为这个,你如何做事与我何干?” 孟缱无语,“所以你现在这是在做什么?” “在提醒你——出门在外,注意处事分寸,就算是真喜欢,也别迫不及待就写在脸上。”某男人继续口是心非。 哼哼, 孟缱已经完全不想搭理他,转身就要走,但她大概是气在头上,忘记了自己今天穿得这身袄裙后摆略微有些长,她脾气上来了动作又急。 不小心便踩在了裙摆一边,重心一个不稳就整个人向前摔了过去; 孟缱做好了摔个四脚朝天的准备,只是心里替自己悲催的默哀,这么丢人的事为什么偏偏是在他面上~ …… 然而, 预料中的疼痛没有来临,她也没摔倒地上。 她脚底打滑的那一瞬间,男人眼疾手快,几乎是滑跪到了她跟前,稳稳地将她整个人接进了怀里。 两人目光于此刻不期而遇。 孟缱觉得周遭的一切似乎都静止了,距离太近,男子的呼吸声仿佛近在耳畔,她感觉自己的心神格外不稳。 “缱缱~” 孟绮的声音将二人的思绪都拉回现实。 孟缱麻溜的从他怀里撤出,整理了一番头发仪容,随后近乎是落荒而逃的跑了出去。 但她红得几近能滴血的耳廓还是被某人捕捉到。 身后的男人眉梢舒展,嘴角的弧度若隐若现。 跑得挺快。 —— 不知道跑了多久,反正是跑不掉了。 孟缱弯着身子平复着呼吸,面上的红晕散的已经差不多,心头却仍是砰砰跳得飞快。 江珩的性子,能说出这番话,属实是惊到了她。 她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但又畏畏缩缩的不敢确定、亦不敢向前。 这才认识多久, 怎么可能。 约莫是她想多了。 孟缱这般劝慰自己。 前后加起来,在京城停留的时间已将近两月。 孟源盘算着日子,准备返程。 至于孟绾她们姐妹三人,是去是留,自己决定。 孟源大手一挥,放养政策实行到底。 孟绾和孟绮都是当即决定要随父母一同回江南。 如此这般,所有人都将意味深长满是促狭的眼神放在了孟缱身上。 孟缱被看得心里发毛,“作甚这么看着我?” “小妹~”孟绮一脸坏笑。 孟缱预感不太妙,“怎么了?” “老实交代,你与江家那小侯爷到底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不就是当初为了救玉笙哥哥而找上他一次。”孟缱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平静说道。 孟绮显然没那么好糊弄,“少来,除夕夜那次,我就觉得你俩之间不对劲。前两日他拜访大伯时听说特地向你赔罪。” “桩桩件件,谁敢相信这是那位年纪轻轻叱咤沙场从无败绩的骠骑将军会做出来的事? ” “小妹,你老实说,你和小侯爷可是相互倾慕?” 孟缱差点没被“倾慕”这两个字雷死。 虽然她不曾对谁有过男女之情的心思,在这方面也没有丝毫经验,可她话本子看得不少。 里面的男子若是对女子心存爱慕,那必是柔情似水呵护备至,连大声说句话都怕把人吓到。 而凡此种种,哪一个字和江珩沾边了? “二姐,你这么能编,不去写话本子可惜了。” 孟绮理直气壮,“那你说说 ,他为何对你那般特殊?” 孟缱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了会,很严肃的给了个答案。 “可能是因为我是他的——” 孟绾和孟绮期待的眼神都在放光。 “财神爷。” 孟绾、孟绮:“……” 好像、似乎、 也没毛病…… 别说,孟缱真就是这么觉得的, 朝廷对武安侯的态度很明显, 指望人家打仗保江山,又裁剪军饷怕人生异心, 而江珩这心性,是不可能软下膝盖去求谁。 那能怎么办? 孟缱觉得,这家伙绝对是盯上自己……手里的银子了。 说来都怪自己当初为了救人出手太过阔绰, 没得让他以为她人傻钱多又好骗。 …… 她说得头头是道、分析得有理有据,孟绾和孟绮还真一时找不到个反驳的理由。 孟绮听到最后,没忍住加了句,“这也不能保证他对你没别的心思,说不准他想人财兼得,财色双收呢?” 孟缱顿时哑然。 还能这样? “美得他!” 回过神来的女孩一脸愤懑,咬牙切齿的狠狠道。 孟绾旁观到此,彻底安心。 若是江小侯爷真有心,那也绝对有他受的了。 她这妹子, 吃不了亏。 第18章 拿人的手软 孟缱越琢磨越觉得自己肯定猜对了。 江珩怎么可能是喜欢上她了,肯定就是想搭上关系,以后银钱方面能尽可能的松快些。 行, 谁让自己什么都没有就是有大把大把的银子呢。 孟缱支着脑袋,心里傲娇的想着。 若是他态度够好, 那时不时资助军队一笔军饷,倒也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 —— 孟缱最终没有和父母姐姐一起回江南,不为别的,年节前后,是她手下的那几间铺子最忙的时候。 甚至供不应求都是常有之事,所以她不得不亲自坐镇。 虽然累人,但是日进斗金的感觉谁能不喜欢。 孟洲的女儿孟琳,也是孟缱的堂姐,对于孟缱留在京城表现得颇为高兴。 不同于孟缱姐妹三人的放养, 孟琳是按照标准的大家闺秀的标准培养的,一言一行,都像是仕女图中走出来的人儿。 也正是因为这点, 孟洲的妻子王氏,心底里是有些看不上江南的三个商户侄女。 孟缱人精似的,怎么会感觉不到。 所以即使留在京城,她也没有住在大伯家。 自家在京中又不是没宅子,她想怎么住怎么住。 没必要去看人脸色。 为着大伯对她的疼爱,她不能像挤兑那些看不顺眼的人那样去对王氏; 但不意味着她会委屈自己。 这一点,孟洲自然也是很清楚。 至于孟琳, 孟缱 与这位堂姐相交不多,只知道王氏很宠爱她、但大伯对这个女儿…… 可能是孟琳出生时、大伯便已经被圣上重用、公务缠身以致有时大半年不着家的缘故,孟洲孟琳的父女感情挺淡的。 大多数的时候,太傅府只有王氏和孟琳两人。 所以孟缱不确定这位堂姐在王氏的耳濡目染之下,对她们二房是否像她母亲一样心存鄙夷, 但她也并不是很在意。 她有自己的亲姐姐和亲哥哥,宠她、护她、纵她, 拥有的已然足够,所以孟缱并不在意一个堂姐待她是否真心。 孟缱自己在京城住的宅子雅致精美,虽然占地不大,但处处雕梁画栋、描山秀水,她一个人住是完全够得。 距离太傅孟府,距离不算近; 但一连三四日,孟琳几乎每天都过来,或是给她送些点心吃食,或是与她闲话家常。 两人一个养在京城,一个长在江南; 脾气秉性差了十万八千里, 孟缱是真觉得相处起来挺别扭。 侯府 已不知是第几次,江珩再次从睡梦中惊醒。 自从那日在孟府又见了她,就老是做梦梦见。 梦里的事,那般旖旎荒唐,他简直没法启齿。 而这一切的根源,就是那天她快摔倒的时候他出于下意识的一抱。 娇软的触感,盈盈一握的腰肢, 还有女儿家特有的扑鼻馨香。 这一切都成了他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存在,尤其是四下无人寂静无声的深夜。 他像是被下了蛊一般, 挣不得,逃不了。 这样过了几天,某人眼下已是一团黑青。 整个人周身也是低沉迫人的阴森气场,一时军营里的副将和士兵都对他是敬而远之。 当然也有不怕他硬是往跟前凑得, 陈晏和尹嘉志就是。 “咱们是又缺钱了吗?你怎么这两天都这德行?”对好兄弟这两天的状态尹嘉志属实不解。 陈晏:“不应该啊,孟姑娘给得那么多,就算皇帝老儿再把军饷的烂摊子全丢给咱们,撑个一两年也是问题不大。” 一语惊醒梦中人, 陈晏的无心一句给了江珩瞬间的醍醐灌顶之感。 对啊, 她给的实在是太多了,而他在崔玉笙那事上又实在没帮上什么忙, 所以面对她,自然有些拿人手软的心虚。 没错, 一定是这样。 江珩急匆匆的给自己这几日的异常找了个马马虎虎的理由。 也不允许自己另想,就匆匆的盖棺定论。 至于是真是假,自有后说。 —— 自打宁王从藩地回到京城,朝中的局势便更加的波诡云谲变幻莫测。 太子身边有其母舅沈国公和一众拥护嫡长子继承祖宗规矩的大臣; 而宁王则不同; 除了有姻亲的武安侯府, 宁王身后,看似几乎无人。 宁王母妃周贵妃宠冠六宫,其母族却乃清流人家,从不涉庙堂之事; 而他本人又从不屑于与溜须拍马之徒为伍,所以宁王府门前从来都是门可罗雀。 当然, 这是不知情人眼里的宁王, 实则如何, 怕是只有东宫屡战屡败的太子知晓。 而宁王最近压根没工夫理睬太子明里暗里的各种小工作, 王妃再度有孕,他小心的不得了,最近只顾着陪妻子安胎,一点其他的心思都没有。 江令仪的这一胎很不安生,肚子里也不知是怎样个混世魔王,以致她几乎是吃什么吐什么,短短几日,整个人简直瘦了一圈,脸色也是极差,一点精神头都没有。 宁王心疼妻子,却也对女子的孕事满是无奈,只得是尽量推了公事寸步不离的陪着,再让厨房想方设法做些孕妇爱吃的开胃小菜。 江珩前往探望之时,乍一看到江令仪的脸色,简直要怀疑萧祁钰这家伙是不是虐待他姐。 “姐,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萧祁钰哪对你不好了?” 这句满是夹杂着个人恩怨的话一字不落的飘入端着药刚踏进房门的宁王耳中。 萧祁钰觉得,自己没把手上这碗滚烫的药砸在江珩脸上,完全是因为这药材珍贵,拿它砸那人有点可惜;再有他家夫人喝药时辰到了,再熬就错了最佳时候。 否则,他一定不管三七二十一烫死这个不会说话的家伙。 江令仪瞥了眼丈夫的脸色,忍俊不禁。 “不关你姐夫的事,是这次肚子里这个不省心。” 江珩微微舒了口气,但随即又面露忧色,“怀询哥儿的时候没见你反应这么大啊。” “孩子与孩子也是不同的,询哥儿省心,但眼下肚子里这个俨然是个小魔头。”江令仪嘴上说着,但眼底的温柔和宠溺还是表明—— 她心里是渴望和期待这个孩子的。 宁王将药吹到差不多可以入口,然后一脚把床榻边的江珩踹开,自己随即坐下,动作轻缓,语气柔和,“来,我喂你。” 狠狠一个踉跄的江珩,眼神一瞪,一副准备拉着萧祁钰到演武场大战三百回合才罢休的架势。 但当拧头看到人家夫妻恩爱情深的画面,哪怕习以为常,心里还是难免波动。 身居高位、娇妻在怀, 不管能不能得到那个位子, 萧祁钰这家伙, 已经称得上圆满了。 第19章 就不能直接夸他一句 喝过安胎药,按照以往江令仪也该睡下了, 但今日大概是江珩在的缘故,她依旧是神采奕奕,似乎有许多的话想说。 宁王不想她多劳神,便轻声劝道:“你先安心睡下,江琰清以后又不是不来了。” “有什么话以后慢慢说。” 江令仪却坚持,“我这些话必须现在就说,不然我心里憋得慌。” “……那你快些说。”爱妻面前,宁王从来没什么原则。 “阿琰,我之前出城进香时,曾遇到过孟太傅的千金,我瞧着其称得上兰心蕙质端庄贤淑,年纪也与你相仿,孟太傅又是你老师,你看……” 话不用说完,意思点到即可。 江珩一听这种就一个头两个大。 “阿姐,你就别替我操心这些了;一来我现在真没这心思;再者,如今之形势,我保不齐什么时候就又上战场了,沙场刀枪无言,万一……”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江令仪一阵呸呸呸打断,厉色道:“不许说这些晦气话。” 江珩也意识到自己失言,“是我说错话了,阿姐别生气。” 萧祁钰抱臂冷冷说道:“令仪,你这弟弟别的不行,抡起刀剑在战场上揍人的本事勉强称得上难逢敌手,夫人实在不必杞人忧天。” 江珩嘴角微抽, 本来好好地一句夸人的话,怎么就能被这家伙百转千回给说成这样。 还抡起刀剑战场上揍人? 就不能直接夸他一句骁勇善战战无不胜吗? 江令仪心中还没来得及涌起的一丝伤感就被这俩家伙的插科打诨给掐灭在了摇篮里,又不死心的问了句, “阿琰,你就真不考虑孟琳?” “不考虑!”他应得干脆利落毫不犹豫。 “能给阿姐一个理由吗?”江令仪倒也不恼,就是想知道自家弟弟到底心仪什么样的姑娘。 江珩还真认真的思虑了一番,脑海中飞速旋转,归纳得出他不属意孟琳的理由, 而最后脱口而出的竟是—— “……孟琳端庄有余,但不够貌美。” 江令仪一时语结,“你,我怎么不知道你还那般在意女子的容貌?” “这很奇怪吗?”江珩理直气壮的反问。 那绝对不奇怪,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古人都说得那么明显了—— 想让君子有求,那先得是窈窕淑女。 只不过,江令仪怎么也没想到,她这个有不沉女色之名的弟弟有朝一日居然嫌她相看的姑娘不够貌美。 看来以前所谓的清冷孤傲和不染纤尘都是假象, 江令仪如是想道。 男人嘛,怎么可能真有不在意色相的。 “娶妻最重要的是看女子是否贤淑,而不是专于皮囊。”江令仪试图矫正江珩微微有些错位的想法。 “再者孟琳虽称不上倾城国色,但也是清秀宜人,举止大方。” “哎——”江珩作了个打住的动作,“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点,孟琳太过端庄,这也不是我想要的。” 江令仪简直想骂人了,“端庄还不好?难道你喜欢不端庄的?” “哎呀当然不是那个意思。就是——起码不要端庄的像个木头啊。” 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怎么可能没有幻想过心中的美娇娘呢。 这个话题一开,又是面对打小最亲的姐姐,饶是江珩也开了话匣子。 他摸着下巴,一边想一边给江令仪说着自己的要求, “长得要美,眼睛要好看,肤色要白,声音要好听;“ “琴棋书画不说精通,起码要都懂一些;诗词歌赋也不说出口成章,起码要能和我对上一两句。” “性子方面,固然要端庄要成稳,但不能太稳,适当的也要依赖我一些;” “最好要稳中带娇,当然,成了亲就只能娇我。” “但同样不能太娇,不能成日就黏住我什么都不做了。” “还有……” 眼看他越说越来劲,江令仪拿起身边的软枕就砸了过去,冷笑道:“你这要求可真不高啊!” “照你这架势,得天上的仙女才配得上你!” 江珩摸摸鼻尖,忍不住顶嘴道:“不是你让我说的嘛……” 怕江令仪动胎气,宁王忙按着她的肩膀将人抱在怀里,好生安抚。 “你别和江琰清计较,他不知天高地厚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没准真想上天娶个仙女呢。” “他可不知,如他所说那般的女子就只一个,已被我娶回家了。” …… 在丈夫的低声诱哄下,江令仪因江珩而起的怒气慢慢消散,转而晕红了脸颊和耳廓。 江珩已经没眼看也没耳朵听了, 他觉得他要是再不走,可能要长针眼了。 ———— 形单影只的江小侯爷独自一人驾马回了侯府, 他刚下马,将缰绳交给手下的侍卫,就见守门的小厮上前禀报 “世子,府中有贵客来访。” “何人?” “孟姑娘。” 男子一怔,大脑停滞了片刻,略带一丝难以置信的问道:“孟,孟,哪个孟姑娘?” “就是之前给咱们府上送了好多钱的那个、长得特漂亮跟仙女似的那个。”小厮神色激动地描述着、比划着。 京城中的孟姑娘不多,曾到访过侯府的更是独此一位。 江珩意识到自己问了个愚蠢的问题,同时,脚下的步子不自主的加快。 虽然不知道她来的目的, 亦或是,是不是又有事有求于他, 但听到她找他的那一刻, 即便不想承认,却骗不过自己—— 那一刻,他心中, 的的确确, 生了几丝确切的欢喜。 小厮本来是给主子引路的,结果不知不觉的,竟被他家主子甩在了后头。 小厮无措的挠挠头,怎么世子这般着急忙慌的, 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再多的起伏波澜, 可等在厅内真正看到来人的那一刻, 顿时心就静了。 他一踏入正院,就看到她正坐在客座品茗饮茶,支着脑袋,百无聊赖的把玩着手中的腰牌。 少女身着浅紫色的烟笼纱直领对襟窄袖褙子,内衬藕粉色的丝绸抹胸,往下则是和褙子同色的百迭裙,衬得她肤白胜雪,娇艳无双。 三千青丝被梳成了极简单的云髻,头上仅带了累丝珠钗和一只镂空飞蝶流苏簪; 耳畔垂下来的流苏随着女子的动作而轻微的晃动,摇曳生姿。 鬼使神差的, 江珩想起方才在宁王府萧祁钰那厮暗讽他一堆的要求,难不成想娶天上的仙女。 而眼下, 他只想到, 饶是九天仙女,可有这般绝色? 第20章 没个求人的样子 余光瞥到来人,孟缱敛了敛衣裙站起身, “许久不见,小侯爷别来无恙啊。” “孟姑娘贵人事忙,今日驾临寒舍,不知有何贵干?” 江珩笃定这姑娘无事不登三宝殿。 而且既然找到他,那就肯定还不是小事。 明明是有求于人,但孟缱却是一点客气居下的态度也无。 眼神闪了闪,垂下眼眸, “是有点事想麻烦一下小侯爷。” 江珩闻言故作咳嗽了下,眼角眉梢舒展了几分,嘴角却还强绷着, 他一脸慵散地微眯着眼,对上了她探究的目光。 “孟姑娘,你还真挺特别。” 男人声音凉薄而轻柔,尾音上扬,听起来像只猫咪的小爪子,隐隐的勾人心。 特别? 这是什么评价? 孟缱直觉这人绝不是在夸自己,抱着肩膀,她星眸微眯,“特别是什么意思?” 江珩:“你两次有求于我找我办事,可哪次的架势都让我觉得自己是在被威逼利诱。” 孟缱:“……” “孟姑娘果然女中豪杰,求人办事亦是如此。” 明白了, 就是在说她求人办事没个求人的样子呗。 孟缱勾了勾红唇,懒洋洋的笑道:“我这不是怕小侯爷拿人手软,所以特地让你有所补偿的机会。” …… 高手过招, 第一回合——江珩卒。 掰扯过后,进入正题。 江珩:“孟姑娘什么事尽管说,在下绝对鞍前马后万死不辞。” 话说到最后,几乎是从牙关里挤出来的。 孟缱很是无语,这家伙真小气,不就呛他两句嘛。 就这么睚眦必报? 但现下是真的有事要麻烦他,所以不宜在这个话题耽误。 她轻启朱唇,简单阐述了来意。 孟缱的小姑姑孟湘,家有一子,名唤郑栩泽; 是亲戚中唯一一个比孟缱年幼的同辈, 孟湘对子女的教养极为严苛,是以膝下子女皆是品行端正所以孟缱和姑姑家的表弟关系甚为不错。 郑栩泽虽出身商户人家,但自幼痴迷武学,一心想投军从戎、为国杀敌。 可朝廷不知是为减少军需开支还是军队士兵人员饱和,近两年竟一直没有征兵的消息。 郑家那边急着想让郑栩泽早点接手家业,可郑栩泽志不在此,就喜欢舞刀弄枪、研习兵书甚至扬言哪怕当个小兵也愿意。 哪个将军不是从小兵干起来的。 家中就这么一个比自己年幼的崽,孟缱对郑栩泽可谓是端足了姐姐的架子。 当然,疼爱也是不含糊, 说是有求必应绝对不夸张。 眼瞧着小弟因心愿落空情绪日益低落,她不免心疼。 便想着厚着脸皮,甭管是谁,无论花多少钱打点, 只要帮她弟弟入了行伍,她都是愿意。 …… 江珩静静地听她说完,然后面露为难的开口,“孟姑娘,这事,恕我爱莫能助。” “朝廷这两年明文规定不招新兵,我实在不好就这么给你开后门。” “普通的新兵不行,可若是有本事有能力的,难道朝廷也放着人才不用吗?” 江珩顿了下,轻轻挑眉,“若是真有以一敌百的猛将,我自然愿意收于麾下,可……” “你不信我?”孟缱定定看着他问道。 “不是不信你。”江珩觉得这罪名不能认,刚想进一步解释,后知后觉又被自己对她的态度吓了一跳。 他为什么要怕她生气? 不帮就不帮, 他可不是拿了钱就没原则的人。 “以一敌百的武士何其罕见,你空口无凭,就算我信你帮你,令弟真进了军营,也难以服众。” “军亟大营里,是最需要硬本事的地方;否则就算家里权势滔天,也混不开混不出任何门道,没得再因刀枪无眼伤及性命,又是何苦?” 孟缱气恼的晃了晃脑袋,无奈道:“这些我当然知道,若是可以,我也不愿让他去冒这种险,安心做个有钱有闲的富家子弟不好吗。” “可那家伙就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就是想进军营做士兵上战场,我就这么一个弟弟,我又不忍心他心愿落空,所以才想帮帮他。” 男子深邃的眼眸里染上一股似笑非笑的味道,“你对你弟弟倒是真好。” 孟缱倒也不否认,“家里就这么一个比我小的宝贝疙瘩,我能对他不好吗。” “哎呀说正事,照你的意思,就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 女孩唇角微抿波光潋滟的水眸中闪耀着一丝祈盼和希冀。 莫名的, 江珩就有点不忍心。 他认命的闭了闭眼, “你不妨和我说说,你弟弟的武艺具体如何、于兵家学术上的造诣又是如何?” 女孩讪笑了两下,“我,这些我都说不清,我弟弟人也来了京城……” “我是想,小侯爷于武学定是极有造诣,想你帮忙看看我弟弟是不是这块料;若是,我们便随他去;若不是,还是早回家的好,大不了给他开个武馆让他自己玩去。” 她说完这些,对面迟迟没有动静。 孟缱试探的凝眸觑了眼,就见男人一副若有所思心不在焉的样子。 看来是没戏, 唉, 孟缱心里说不失落是假的, 但她来的时候也做好了被拒的准备。 毕竟他一个日理万机高高在上的小侯爷,凭什么费时间费精力的帮她呢。 沉寂安静良久, 孟缱先一步开口,“此事可能确实强人所难了;今日之事就当我没提过,小侯爷只当我没来过就是。” “天色不早了,那我就先告辞了。” 说完,不待对方有何反应,孟缱已转身向外走去。 她低着头,脚下的步子极快, 说不出什么滋味, 就是觉得…… 臊得慌。 她不该来的。 第21章 想与在下多些往来 女孩说了那么多,话题甚至已经换了, 而江珩却心里不自觉的对她的话进行字字句句的品咂。 夸他武学有造诣…… 这话听着可太顺耳了,某人嘴角绷不住的翘起; 不是那块料就开家武馆自己玩? 开家武馆动辄也得不少银子,这姑娘真的全身上下写满了财大气粗; 啧, 她这么个要强的人,居然也会为了弟弟来求他…… 姑姑家的表弟而已,对她就那么重要吗? …… 某人似乎完全屏蔽了外界的一切响动,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头脑思绪里。 而等他后知后觉的想起正事、回神的时候,女孩已经丢给他个背影,转身就要走。 男人瞬间从座椅上弹起,顾不上三七二十一, 他大步飞身上前,一把攥住了对方的手腕,强行把人扯了回来。 “喂,我又没说不帮,你生什么气?” 被他过猛地力道扯的微微踉跄,孟缱咬着唇,脸色涨得通红,眼眶微微湿润。 江珩被她这模样吓了一跳,“你,你哭什么?我又没凶你也没把你怎么着。” 孟缱胡乱的用帕子抹了把脸。 “孟缱,你真能耐啊。”男子摇着头,无奈的来了这么句。 女孩恍惚片刻,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连名带姓的叫她, 旁人那里听惯了的两个字从他嘴中说出…… 这感觉就很奇妙。 “我怎么了?”发呆归发呆,她还是没忘记回他的话。 “我这什么都没说,你就能哭给我看;那我要是真拒了你,你岂不是要和我老死不相往来。” 孟缱没忍住秃噜了句,“我们往来本就不多……” “哦~” 乍听她这话,他先是微微一怔,旋即,黑眸中溢出点点笑意。 他俯身向她倾了倾,轻柔的低语声扫过她的耳尖。 “听这话里的意思,孟姑娘似乎,想与在下多些往来?” 少年的调笑羞红了姑娘的脸颊,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她嗫喏着唇瓣,意欲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早已词不成句。 见多了她小狐狸般的狡黠灵动,如今这般羞赧无主的模样着实更加稀罕。 但江珩还是知道见好就收, “明日申时,你带着令弟在城外北郊的旷野那等我。” 孟缱闻言猛地抬头,“你,你同意了?” “孟姑娘发话,在下岂敢不从。” 他说着打趣她的话,眼中满是轻柔的笑。 孟缱瞬间头埋得更低了。 她不想生别的心思, 但他的很多话实在让她误会。 孟缱再一次落荒而逃。 —— 孟缱回到孟宅的时候整个人还是神情恍惚,等了许久的郑栩泽迫不及待的冲了上前一把按住了她肩膀,晃了晃,“姐,怎么样,世子那边怎么说?” 女孩眼神呆懵,一副心不在焉的状态,慢悠悠的回神,“啊~” “姐,你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红?”郑栩泽细看之下,才发现眼前之人的异样。 “没,没事。”孟缱撤开他摁住自己的手,别开视线,眼神闪烁着几分心虚, “可能是走得急,热的。” 郑栩泽哦了声,没有多想。 孟缱又道:“他答应明日见你一面,要试试你的身手。” “我的意思是,要他帮忙看看你是否有那个天分,若你天生是个练武的料子,我们随你;若不是,你乖乖给我回家,如何?” 郑栩泽默默鼻尖,“那,如何算是有天分?” “这个我自然不懂,一切皆由要见你的那位来定。” 郑栩泽点点头,随即又想到什么, “姐,你应该不是不想让我随军,让那世子故意说我没天分?” 孟缱嘿了声,没忍住拧上他耳朵来个大旋转,“你这臭小子,你姐我是那样的人嘛?” 郑栩泽打小最喜欢孟缱,但是也最怕她, 就像眼下,他吃痛刚想挣开,又不敢,只能龇牙咧嘴的先求饶,“姐,我错了我不该这么想你。” 孟缱冷哼了声,手下依旧没松开,“真知道错了?” “错了错了,刚才是我说胡话了,想来那小侯爷也不是你能左右的人。”郑栩泽微微挣扎之间随口说道。 孟缱被这话砸得愣了愣,手下一下失了力道,被郑栩泽挣脱开逃了出来。 他捂着耳朵赶忙推出了她的半尺开外, “姐,你这脾气……” “我脾气怎么了?”女子厉声道。 “没……相当好,非常以及十分的好。” 郑栩泽从心相当之快,同时不忘嘴甜找补两句,“再说,我姐长得这般标致貌美,天仙般的人物,有点脾气也是应该的。” 孟缱此刻完全没心思和他胡扯,没好气的横了两眼,“行了行了,你可以滚了。” “得嘞。” 某人行云流水,滚得极快。 —— 翌日 一大早,郑栩泽就在院子里舒展拳脚。 孟缱不太懂武,只觉得这招式看上去利落干脆,动作行云流水,力道也是不差。 如此这般,不知能不能入那人的眼。 郑栩泽见她一脸忧色,以为她是在为自己担心,便宽慰道:“姐,你别担心,就算武安侯世子看不上我,我也不会因为他受什么打击,更不会一蹶不振。” 孟缱在想别的事,心思不在他的话上,只依稀听到“武安侯世子、看不上”之类的,下意识道:“什么看不上,他看不上谁?” “我啊~”郑栩泽一脸莫名的老实道。 “他肯定看不上你啊,他又不是有断袖之癖的人。” 郑栩泽:“……” 他说得好像不是这个意思。 不过,怎么感觉…… “姐,你和武安侯世子很熟吗?” 孟缱终于抬了下眼皮子看了眼他,“为什么这么问?” “总觉得你好像很了解他一样。” “想多了,我是他财神爷而已。”孟缱闭了闭眼,漫不经心的哼唧道。 谁料对方反应很大, 郑栩泽瞬间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孟缱, “ 财神爷?” “姐,你不会给他钱了?” “你因为我的事去贿赂朝中大臣?” “姐,这可是大罪啊。” “我就说这位武安侯世子怎么那么好说话还愿意抽空见我,原来是这么回事。” “姐,家训家规可说了,咱们不能为一己之私去行不正之道。” 郑栩泽的这几句话音量一句高过一句,孟缱被他吵得脑袋疼,一脸不耐烦的愠怒道:“放心。” “姐姐的钱都是我辛苦赚来的,你还没重要到让我花银子去办事。” “财神爷是之前玉笙哥哥办事那一遭的缘故。” 郑栩泽闻言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琢磨出味来后,心里又暗暗较起劲。 什么东西, 能为崔玉笙花银子不能给他花? 这什么道理? 哼! 他还是不是她唯一的弟弟了? 第22章 忆当年 用过午膳后,姐弟俩按时赴约而去。 郑栩泽驾着马,孟缱坐在后方的马车里小憩。 若不是因为要陪郑栩泽出门,这会正是她午后补觉的时候。 —— 到了约定中的郊外旷野,郑栩泽骑在马上,视野开阔,所以第一时间看到了不远处粗壮柳树下的一人一马。 随着距离拉近,人影也逐渐清晰起来。 男子负手而立,一身的清冷贵气,隐约流露出旁人不易察觉的傲然之色。 似乎是察觉到动静,缓缓转过身来,一袭天青色锦袍,衬得其身形颀长、猿臂蜂腰。 举手投足间,自有浑然天成的清辉流转。 郑栩泽生平第一次, 被一个男人给…… 惊艳到。 虽然这词不太恰当,但诚然就是郑栩泽当下的第一反应。 这般人品,除了武安侯世子还能是谁? 郑栩泽旋即下马上前,躬身见礼,“郑栩泽见过世子。” 男子视线从他身后的马车缓缓移动,继而才落到郑栩泽身上。 “不用多礼。” 郑栩泽注意到他的视线,恍然道:“哦,我姐陪我一起来的。” 说着,便对身后扬声道:“姐,我们到了。” 话音落, 又过了片刻,马车的门还是纹丝未动。 ? 郑栩泽心生疑惑,刚准备上前查看,就看孟缱带出来的贴身丫鬟春香掀起马车窗户的纱帘,轻声道:“表少爷,姑娘睡着了。” …… 郑栩泽片刻微怔,随后面色犯起难。 他姐睡不醒的时候,家里谁也不敢强行把人叫醒。 但问题是,是他姐给他引荐的眼前之人。 他姐若是不醒,他和这位世子有点没话说啊。 轻咳了两下,郑栩泽正色道:“春香,把你们家姑娘叫醒。” 春香瞬间面露惊恐,仿佛郑栩泽说了什么骇人听闻的话。 “表少爷莫要说笑,要叫您自己叫。” 郑栩泽摸了摸鼻尖,眼神飘忽。 春香不敢, 他更不敢。 毕竟他姐不会打丫鬟,但会打弟弟。 就在他踌躇不定之时,身后的男子发话,“且让令姐自行休息,我先听一听你的说法。” 懂了, 这是让他自己陈说一番。 郑栩泽略沉思了下,随即将自己的心声坦言了几分。 从自幼痴迷武学,到希望随军入伍为国征战。 所说所讲皆为真实心声,少年的热血炽热而又坦诚。 饶是江珩,也不由被眼前之人眼中的赤诚所打动了几分。 但正因如此,有些话才是早说早好。 “行军入伍后,你可知过得是什么日子?” “风餐露宿粗茶淡饭都是寻常,最首要的,沙场刀枪无眼,稍有不慎,便是性命之危;你从前是锦衣玉食的富家子弟,这其中的落差可谓天渊之别。” “你可是真的想好了,而不是一时兴起?” 郑栩泽起先一愣, 没有人天生愿意去吃苦的, 如果有,一定是心中有更大的抱负; 一定是那段荆棘路后,有他至死渴求和祈盼的百花香。 “世子,您当初入军营的年纪算来比我如今更小,那您当时可曾因吃苦而彷徨过、退缩过?”郑栩泽大着胆子,问出了心中好奇许久的事。 江珩神色微触,眼神仿佛真的透过眼前的少年看到了当年初入行伍的自己。 永昌大长公主的孙儿,说来绝对是京城头一份的贵公子; 万般尊宠、锦衣玉食的长大, 怎么可能习惯那吃糠咽菜、风餐露宿的日子。 加上那时祖母心疼、还有身边的其他几个世家子弟鼓动, 所以起初他确实迷茫过、不坚定过,甚至退缩的念头也曾在脑海中闪过。 郑栩泽更好奇了,“那您最后又是因为什么坚持下来的?” 是他父亲——武安侯江维成。 知子莫若父, 他的所有心路,江侯爷看得分明。 但彼时的江侯爷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带着他出了趟门。 那天,父子俩徒步出行,相继去了乡间田野、商贩集市; 烈日之下,田间的百姓挥汗如雨,却丝毫不敢懈怠的继续耕种; 已过天命之年,卖甜糕的老人从城东走到城西,只为多给儿子赚一份买书钱。 江侯爷于此时才和儿子意味深长而言。 百姓田间劳作,保自身温饱之余,亦要为边关哨所上缴赋税; 江家的养尊处优,亦是来自万民供养; 如今上阵杀敌,百姓家儿郎去得,江家儿郎难道就去不得? 无论是为父还是为帅,江侯爷大概都不希望儿子做逃兵。 印象里,那天是寡言少语的父亲和他说过最多话的一天, 具体的,江珩记得不是太清; 只记得那天夕阳西下,几个田农扛着锄头回家,哪怕劳作苦累了一天,但当看到家中茅屋烟囱的炊烟升起,脸上的笑意那样朴实而又纯厚。 那一刻,年少气盛的小侯爷似乎瞬间长大, 边关需要人守,战役需要人打; 有将士们在前方平战事、灭狼烟,才有得百姓们的万家灯火、炊烟袅袅。 而他,既受了百姓的奉养,怎能不竭尽心力保其安居太平。 这大概也是他,第一次,对一个不相熟的人,说过的最多的一次。 待江珩说完,郑栩泽眼神中的敬佩之色更甚。 “世子,我的想法和您一样,为百姓灭狼烟、保太平。” “于此略尽绵薄之力,我便心满意足,绝不为求封官袭爵等身外之物。” 江珩嘴角轻翘,眼中浮现出一抹欣赏的笑意。 “若你真能立下不世战功,那高官厚禄、世袭爵位便是你应得之物。” 郑栩泽眼神奕奕、神色真切而又坚定。 “话已至此,请世子指点。” 江珩活动了下臂腕,“既如此,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郑栩泽只觉话音刚落,眼前就有拳头招呼了过来。 他心神一凛,随即摒弃杂念,专心应对。 不远处的马车,车窗的帘幕再次掀起, 孟缱懒洋洋地支着脑袋靠在窗前,观看起前方的拳脚比划。 第23章 在于我想不想知道 两人只是比划拳头功夫,并没有涉用刀枪棍棒; 但即便如此,孟缱旁眼看着,也觉得自家弟弟被压得不成样子。 江珩出拳迅速、疾如闪电,甚至打出了道道残影和呼呼的声响,令人不由得心俱胆寒; 郑栩泽也算是难得,在江珩这般凌厉的攻势下,还能勉强招架几分; 但随着一记记沉闷的拳响落在了他身上,渐渐地,郑栩泽有些招架不住,连连踉跄后退。 江珩看准时机,抬腿横扫,犹如重鞭猛击,接连而出,直击对方下三路,一击比一击更为有力,郑栩泽被逼得连连后退。 点到为止,郑栩泽认败服输。 “世子身手了得,郑栩泽技不如人,心服口服。” 虽然输了,但这番比试下来,郑栩泽对江珩的崇敬更甚。 这般厉害的身手,矫健的身姿,又有那样的心胸和秉性, 真可谓大丈夫当如是啊。 心下忐忑,郑栩泽默了默,才出声问道:“不知在世子看来,我是否算得上有天分?” 江珩扶掌而笑,朗声道:“你如今这年纪,有这样的身手已是难得;我的招数皆是在战场上真枪实剑习练而来,你能招架这些已属不易。” 郑栩泽神色讶然,良久才不可思议的颤声道:“您,您……您的意思是……” “我,我可以……?” “若你不嫌,可到我的麾下,不过要先从士卒做起;日后若立下功勋,自有你扬名立万的时候。” 郑栩泽喜不自胜,忙不迭的答应下,“愿意愿意,我一百个一万个愿意。” “那好,事后我会安排人来与你细说,你且安心便是。” “是,有劳世子。” 郑栩泽心愿达成,只觉身心舒畅,刚才挨拳的地方也不觉得疼了,似乎再没什么可求的。 “商议好了,来这边歇息歇息,喝杯茶。” 轻柔的女子声音由徐徐清风送入耳畔,江珩与郑栩泽同步的回头而望。 孟缱竟不知何时与春香二人拼搭起了一简易的桌案,桌面上陈放着茶壶和茶具。 在这空旷的绿野之中,显得有些突兀。 二人一前一后,慢慢踱步靠近。 孟缱正坐在桌案的一侧泡茶, 温具、投茶、冲泡、润茶…… 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流畅利落,看得人赏心悦目。 方才她一直在马车中,江珩又全身心试探郑栩泽的身手,所以眼下此刻,他才得以看到她的人。 她今日穿了件极为应景的浅绿色的窄袖褙子,袖口那里还绣着一圈白色的细小珍珠,里面是深绿色的云绸抹胸,衬得她肌理细腻,嫩如白玉;微风轻拂,她那裙摆也不知是什么名贵料子制成,竟如云似雾,风怎么也吹不乱,反而随风扬起的轻微幅度更显女子的体态婀娜之美。 鬓边垂下的那一缕珍珠流苏随着她手下的动作轻微晃动,云鬓之下,依旧是那副绝色明艳的如花面容。 世间貌美女子极多,有的清丽似水、有的美艳妩媚; 而像孟缱这般,淡妆浓抹总相宜,倒是极为罕见。 郑栩泽兴冲冲的迫不及待小跑着来到孟缱跟前,“姐,世子他说我可以,你之前说好的可不能反悔。” 孟缱低头专注于手上泡茶的事,闻言轻笑出声,“如此,随你。” 郑栩泽犹不放心,“那我爹娘那边,你可得帮我说和。” “你是不是傻?姑姑姑父若真心反对,你能随我来得了京城?”孟缱不忍点破,但这弟弟委实太傻。 傻得她都有点看不下去了。 孟缱这么一说,郑栩泽才后知后觉意识到点什么。 孟缱斟了两杯茶,第一杯先递给江珩,随即是她的傻弟弟。 “今日,有劳了。” 江珩品茶之余,闻得她的一句低喃细语。 眼底一抹柔笑一闪而过,“不必客气。” “能得孟姑娘亲手煮茶,也算是不枉此行了。” 孟缱脸色一讪,耳根微红。 这人, 她不知如何应对,索性低头扯着手绢不说话了。 郑栩泽未察觉出二人间的不对劲,将杯中茶一饮而尽,笑道:“世子也觉得这茶不错。我姐煮茶的手艺堪称一绝,再寻常的茶也能让她煮出别样的滋味。” 郑栩泽如尹嘉志一样的脾气秉性,热络,话多,和谁都能聊。 明明一刻钟前还对江珩畏惧又崇敬, 但这会功夫已经能好兄弟似的问东问西、侃天侃地了。 江珩在尹嘉志那边已经习惯了怎样去应付一个话痨,所以两人之间居然有回有应,气氛堪称愉悦。 问起孟缱和江珩因何相识时,话刚一出口,郑栩泽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我怎么忘了,因为崔大哥嘛。” 随即惋惜的叹道:“可惜啊,要不是出了这遭事,姐,你说不定现在都已经成亲了。” 孟缱一口茶水哽在心口,差点没被呛死。 她以帕掩面,轻咳了两下,“你,你胡说什么呢。” 江珩面色淡定如初,只眼底的早已没了方才的闲散与笑意。 郑栩泽全然不觉,而是惊道:“姐,全江南都快默认的事,你居然不知道?” “哎,说来,都怪崔大哥自己,要不是他冲动行事,你俩的事不是板上钉钉吗。” 孟缱柳眉一横,“郑栩泽,给我闭嘴,不许乱说。” “我对玉笙和对大哥一样,从来就没有任何其他的感情。” 郑栩泽似乎觉出了点什么,他摸着下巴望着孟缱若有所思了片刻,继而慢慢瞪大了眼睛,“姐,你一直都知道是不是?” 孟缱斜了他一眼,任何事,“我知不知道,在于我想不想知道。” 此言一出,江珩不由得侧目看向她。 是啊,能将朝中大臣的狂悖之言都悉数记录在册的人,怎会是一般的姑娘。 自幼相识的男子,爱慕怎么会不明显,她那样聪慧的人,又怎么可能真的无所察觉。 只不过, 那不是她想要的, 所以才会一直不知道罢了。 郑栩泽怕孟缱生气,赶紧嘻嘻哈哈插科打诨,“姐,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家里人也是。” “二舅舅最近又开始在江南替大姐二姐还有你相看婆家来着,不过我瞧着,也就他自己一头热。” 说起老父亲,孟缱无奈地头疼,“我爹愿意相看就随他去,说得好像他能做得了主似的。” 这话放在别人家,听上去让人难以置信。 毕竟父亲乃一家之主,儿女亲事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但在江南孟家, 还真就是事实 孟老爹也因此被江南百姓戏言这就是太宠女儿的下场,以至于现在个个都能与他叫板了。 但孟源丝毫不以为耻,每每听到这些,反而乐呵呵的照盘全收。 江珩状似无意的开口说道:“孟姑娘这年纪,没到急着相看婆家的程度?” 郑栩泽摆摆手,“唉,世子有所不知,全因我姐眼光忒高,我二舅之前拿了一册子的人给她看,结果她在每个人身上全都给挑出了不下数十个毛病,其中不乏有确实品貌俱佳风度翩翩的江南才子。” “就是这事把我二舅给吓着了,舍不得骂我姐,那就只能自己拼命去挑了;挑着好的,再送到我姐跟前让她挑。” 在江珩面前说这些,孟缱总觉得各方面都奇奇怪怪的。 但郑栩泽这家伙就一点眼力劲都没,还越说越来劲,俨然不把江珩当外人了似的,什么话都往外秃噜。 忍无可忍,她伸出手在桌下狠狠地掐了过去。 郑栩泽吃痛惊呼出声,“姐,你掐我做什么?” “你话太多了,给我歇歇。” 得,郑栩泽一句反抗也无,果断安静闭嘴。 江珩觉得她这副蛮横不讲道理的恶霸模样实在有趣,视线饶有兴趣的落到她身上,定定的打量着。 孟缱无意间侧头,四目相对。 还未等她开口,他嘴角倏忽漾起一抹打趣的笑意,懒洋洋的语调, “看不出来,孟姑娘还有这般凶悍的一面,失敬失敬。” 孟缱:“……” 郑栩泽托腮沉默旁观,瞟着这二人眼神的你来我往, 慢慢地, 一个不可思议却又十分可能的念头忽然在郑栩泽的脑海中后知后觉的生成, 炸得他猝不及防又措手不及。 不, 不会? 第24章 醉香楼 郑栩泽既成了江珩手下的士卒,便日日要去营中点卯报到,那自然是要长住京城。 而恰好孟缱独居,姐弟俩一起住,自然是最好。 既能做伴,有些事也能相互帮衬。 郑栩泽进京以来,一直就是住在孟家在京城的宅子。 如今既然要长住,孟缱就把一整个院子都给他辟了出来。 她带到京城的家仆不多,就只贴身的丫鬟采莲几人,和随行的几名护院。 都是她用惯的人,不方便给郑栩泽; 而且这家伙如今的身份也不方便出门带着下人,姐弟俩商议过后,决定就不再额外添人伺候了。 —— 郑栩泽头天去军营的时候,按照江珩之前的吩咐,找到对应的人,然后接下来就都是常规的流程步骤。 虽然是个新人,但郑栩泽从小于家中耳濡目染,人情处事各方面还是极为通透。 不管是说话还是做事,都让人舒服。 孟缱特地提前给他备了些点心和茶叶,为了避免招人嫉妒,点心和茶叶都不是特别名贵的那种,但胜在干净,拿去当做头次见面的见面礼正合适。 军营里的大头兵都是糙汉子,心思耿直,有东西就吃,有好的就用; 郑栩泽一小年轻进来,以后那就是同生死的兄弟。 当然也有些见不得别人好的,阴阳怪气的暗讽了几句, 话里话外就是说郑栩泽家中怕是背景不浅。 郑栩泽干脆也直说了句,“谈不上什么背景,只是商贾人家罢了。” 普通士卒大都出身平民布衣,商贾之家在高门显贵眼里不入流,但在他们眼中已是很好,起码吃穿不愁,生活舒心。 至于士农工商之类的,虚名能值几个钱? 本来郑栩泽要是非说自己出身贫寒,这帮性子粗狂直接的士卒或许还会反感; 毕竟这谈吐气质,怎么着都不像是贫农百姓家出来的,。 但人家开诚布公的直说,心思直接坦诚,大家自然也都能以礼相待。 孟缱本来还担心,郑栩泽一个新人过去会不会被排挤、受欺负之类的, 但没想到这家伙却是如鱼得水,不出三日,都有称兄道弟、能一起勾肩搭背的伙伴了。 果然, 孟缱觉得自己真是杞人忧天。 就郑栩泽那张嘴, 用得着她操心? —— 表弟那边算是尘埃落定,孟缱最近也在筹谋自己的一件大事。 京中有家名叫“一品香”的酒楼, 她前日和郑栩泽去那吃酒的时候,偶然听到两个伙计的聊天,说是他们掌柜的年纪大了,想落叶归根,便想把酒楼盘出去,带着妻儿回余杭老家安享晚年。 一品香的地理位置甚是不错,位于京中繁华要地,所以酒楼的生意也一直都不错。 想来若非不得已,老板也是不会舍得这么盘出去。 孟缱在这方面一向是干脆利落,既然有了这个想法,当日下午她就找上了掌柜的进行面谈。 酒楼的老板—赵掌柜一开始看到是个年轻女娘,还蛮是不信任,直到孟缱亮出腰牌和自己名下的店铺产业,赵掌柜瞬间眼神一亮。 拱手笑道:“原来是孟三姑娘,在下眼拙,有眼不识泰山,失敬失敬。” 凡是商贾人士,谁能不知江南孟家? 既知孟家,又怎会不知孟氏玲珑心思的三位千金? 更别提孟缱自己手下的店铺名声之响,已是业内标杆,无人不羡。 谈生意的本钱有了,接下来的事情就额外顺利。 但是孟缱这边干脆利落,赵掌柜那边倒是犯犹豫了。 孟缱自然知晓对方的顾虑,适时让采莲递上一锦囊, “赵掌柜落叶归根之心,我能理解;而这酒楼乃您多年心血,自然一时难以割舍。” “您回到余杭,自然要在那边安家置业,恰好我在余杭也颇有些人脉,这些人与我皆是至交;您若是有需要,拿着这个锦囊去找,他们定不会袖手旁观。” 诚意至此,赵掌柜自然是无话可说,躬身拜了拜,道了声谢。 两人的交易就此达成。 当晚, 郑栩泽回到家中,看到桌上的契约书才知道他姐最近是又干了什么。 “姐,你可真是不嫌累,你手下那些总店分店加起来那么多事,你怎么还有功夫想开酒楼啊?” 孟缱翘着腿靠在一旁的榻上看着账单,“我乐意,谁会嫌钱多。” 那倒也是。 “那姐,你这盘下人家的产业,酒楼自然要重新开张?” “那当然,而且我打算换个名字,改叫——醉香楼。” “这个月十五,重新开张。” 郑栩泽:“那你直接坐镇京城当老板?” “当然不是,我怎么可能轻易露面。酒楼的事大多还是忠叔带着人打理,我就负责看账收账就好了。” 便是珍宝阁那三家铺子,她也极少公开抛头露面; 倒不是怕什么,就是没必要。 孟老爹给她派的人手都是他曾经的左膀右臂、亦或是左膀右臂的后代的能干子孙; 经商这方面的慧根,那都是血液里流淌的; 有他们在,各方面的事,孟缱都很放心。 所以没必要事事亲力亲为的累死自己。 ———— 十五当天,醉香楼鞭炮齐鸣、重新开张。 凡是当天来店里吃饭的顾客,一律酒水全免,另赠四碟凉拼小菜。 人嘛,都有个便宜不占白不占的心理,一听这话,本来不想吃的,也得为了酒水和小菜来一趟。 醉香楼一共三层,一楼是用饭的大堂;二楼是单独的雅间包厢;三楼则是提供住宿的单间。 开业当天的酒水和送菜两样,算是小小的打响了新开张的名声。 去过的百姓们口口相传,都道醉香楼换了东家老板,而且这重新整装后的酒楼比原来的更气派、菜品样式也更多,而且还实惠。 自此,醉香楼逐渐也成了京城中达官显贵宴请同僚好友的常去之所,甚至有阔绰的,直接长期包下了个合心意的雅间,只为自己所用。 凡此种种,都在孟缱的预料之内。 第25章 可曾有过破例与心疼? 孕后期的江令仪,状态较之前好了很多。 不同于刚怀孕时吃什么吐什么,现在可谓是吃嘛嘛香,胃口极好。 王府里有经验的嬷嬷都说王妃这胎像是女孩,这可把萧祁钰给乐坏了。 他盼星星盼月亮,就想要一个长得像妻子的女儿, 他定会把她捧在手心,让她做全天下最幸福的姑娘; 而且若是有了女儿,那个位子,他就势在必得要与太子一较高下。 他的女儿,怎么可以匍匐别人脚下去低身向别人行礼呢。 而当江珩听到萧祁钰夺嫡的决心愈加坚定的缘由时,差点没被噎死。 “就这?” 萧祁钰冷冷瞥了他一眼,“你没成亲,更没孩子,不会懂的。” 江珩:“……” 你成亲,你有孩子, 你了不起! * 身体稳定后,在太医的准许下,江令仪时不时的会出去走动走动。 老是闷在府里,也于孕妇心情愉悦不利。 但其实江令仪可去的地方,无外乎也就是皇宫、王府以及武安侯府。 至于在外闲逛,江令仪也不怎么想逛,她如今挺着个大肚子,穿什么衣服都不是很好看,一点也没这种心思。 不过,事情总有个例外。 自打回了京城,江令仪时不时会回趟武安侯府。 父亲常年戍守边关,母亲陪在父亲身边寸步不离。 如今府中只弟弟江珩一人独居。 她或多或少都放心不下, 所以眼下她难得也在京城,便就经常回去。 只不过这两次回去的时候,她从侯府下人的口中多次听得“孟姑娘”这号人物; 乍听姓孟,江令仪下意识以为是孟琳。 但细想又不对, 孟琳与小弟江珩从未有过任何往来,不可能无缘无故的登门侯府。 忽地,脑中灵光一现, 江令仪想起丈夫与她说过,之前曾有个姓孟的江南富商资助了侯府很大的一笔军饷。 难道…… 若没猜错,下人口中的孟姑娘应该就是江南孟家的人。 不知怎么的, 出于对自己家弟弟的了解,江令仪瞬间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 外出办事将回的萧祁钰和江珩同时收到江令仪派人传的口信—— 她在侯府着人备好了晚膳,早些回去。 而等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用完晚饭,江令仪漱口的时候装作不经意间问道:“阿琰,孟姑娘是哪家的姑娘啊?” 江珩也正漱口净手,闻言不慎手一抖,擦手的巾帕掉进了水盆。 江令仪瞥到这幕,嘴角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 “你姐夫跟我说过,江南孟氏曾资助咱们侯府一笔军饷,我问你,这位孟姑娘是不是就是那个时候与你认识的?” “你都知道了还问我做什么?”江珩脸色平淡,看不出什么情绪。 “我听府里的下人说,这位孟姑娘长得就像画里的仙女似的,可有此事?”江令仪今日摆明就是要问出点什么。 江珩还就偏不配合,意图岔开话题,“女子美貌与否,看法本就因人而异,否则怎么会有情人眼里出西施的说法。” 江令仪眼珠子咕噜一转,顺着这话题就上,“那在你眼中,这位孟姑娘姿色如何?” “我可记得你之前嫌孟琳端庄有余不够貌美,但不知这位孟姑娘是否入得了你的眼?” 江珩顿时哑然。 这话怎么说—— 他只觉得怎么说都不合适。 若他应承,他姐必定得寸进尺、继续问东问西; 若他否认…… 他又委实做不到昧着良心说话。 殊不知在江令仪眼中, 他的沉默, 就已然是给出了最真实的答复。 江令仪还能不了解自家的弟弟, 但凡有一丝不满,或者半分的入不了眼, 是断不会有片刻的犹豫迟疑,就像之前她提过一次的孟琳。 “好了,你不必说,我懂了。” 江珩踌躇半晌尚不知如何开口,就听得江令仪悠哉的撂下这么一句,弄得他满头雾水。 你懂什么了? 他的懵懂和迷茫太过明显,江令仪被他这反应也弄得莫名其妙。 “你难道不是心悦那位孟姑娘吗?” 虽然江珩隐约是觉得他和孟缱之间的关系有些许微妙,但当江令仪如此直接的把“心悦”二字开诚布公的直接砸到他头上时,他还是被震撼的久久没回过神。 江令仪看不明白他这神情, 既不像是否认,又不像…… 她是真不懂了。 求救的眼神望向丈夫,萧祁钰满脸温柔的搂过江令仪的肩膀,柔声安抚道:“你莫着急。” 随即用不大不小、但是足够让江珩听得一清二楚的声音在妻子耳边道:“这家伙到底还小,心动而不自知,也是正常。” 心动? 心悦? 萧祁钰夫妻俩直白的用词逼得江珩退无可退。 此刻的他哪里还有战场上叱咤风云的意气风发,俨然就是个情窦初开、茫然无措的愣头青。 虽然这家伙平日里趾高气扬威风凛凛甚是“讨厌”,可谁让他是自己小舅子呢。 萧祁钰这个过来人还是忍不住指点了两句。 “江琰清,你若是不确定自己是否心悦于孟姑娘;可打心里问问自己——” “你对她,是否有过旁人不曾有过的破例、亦或是——不忍她失落伤心的心疼?” 破例? 呵呵, 他怎么可能帮忙去看一个与他没有丝毫关系的人有无武学天赋,心高气傲的小侯爷几时管过这种闲事? 又怎么可能让一个只有几面之缘的人走他的门路进入军营; 他明明最讨厌这些。 心疼? 郑栩泽那事,他不过晚一些没说话,她便能掉出眼泪, 明明不是他的问题, 那一刻他却无端的生出怜惜与心慌。 萧祁钰再次从他的神情中达到了答案。 “看来,答案已经不言而喻了。” 江令仪喜上心头,“阿琰,你有了喜欢的姑娘是好事,怎么不说呢,要是白白错过了缘分岂不遗憾?” 江珩还没回过神,脸色依旧有些呆木,想说点什么,张了张嘴却又觉得无话可说。 到底还得是姐夫, 萧祁钰恨铁不成钢的鄙视了江珩一眼,“你瞧他这德行,像是明了心意的样子吗?” 恍然明白丈夫话里的意思,江令仪倏忽瞪大了眼。 “再者,就他这点出息,你觉得他有胆子直接和人姑娘挑明心意?” 萧祁钰嘲讽起小舅子,丝毫不留情面。 江令仪不搭理丈夫,转而继续和弟弟说话。 “阿琰,你姐夫说得可都属实?” 江珩无言以对,只留下一句“我想自己静静”便落荒而逃。 第26章 除了惊艳还是惊艳 夜色已深,凉风习习。 一轮弯月斜挂天际,繁星熠熠闪烁,银辉笼罩着武安侯府的后院。 卧房内, 江珩躺在榻上,目色澄明。 明明已是深夜,他却翻来覆去了无睡意。 萧祁钰和江令仪的话一直回荡在他脑海中,久久不曾消失。 是了, 对孟缱产生的那些情绪,是他从未在其他人身上有过的; 尤其是她的眼泪, 以前不是没有过女子在他面前委屈落泪,但即便如此,他也未曾生过什么把人气哭惹哭的愧疚。 但这一切都在面对孟缱的眼泪时,变得完全不同。 她提的那事, 他便是真的拒了也不过分, 但就她那天的表现来看,他若是真的不帮她—— 她估计就是从此再也不会和他往来。 虽然但是, 他说不清什么缘由, 总之就是不想这么和她断了。 之前他的确不曾理清这莫名的思绪和感情, 但现在经萧祁钰这么一说, 好像,似乎, 是那么个事。 唔~ 他真的喜欢上了一个人? 江珩双臂枕于脑后,眼神幽幽的望着上空。 和平常一般无二的漫漫长夜, 因为心意的明了, 意味变得有些不同。 这几日,孟缱一直坐镇想容斋。 转眼快到夏日时节, 天气炎热之际,世家贵女对胭脂水粉的挑剔就更甚了。 而想容斋的新品也正在如火如荼的准备中,往往这种关键时候,孟缱都会亲自盯着,就怕有什么变故。 想容斋的所有品都是孟缱和身边几个女夫子根据古书医书的记载,一件件研制试用出来的。 所用的材料无一不是奇品、珍品, 自然价格也格外不菲。 所以售卖的对象都是不差钱的高门女眷。 至于平民百姓,自然也有更物美价廉一些的选择。 京城的世家贵女中,都以能买到想容斋的品为荣,甚至以此作为自己身份和财力的象征。 所以每逢新品将出之际,想容斋本就络绎不绝的店铺中就更是人满为患, 都是各府的管家,奉了自家小姐夫人的命,不惜花多大价钱,也要订到最新的这批脂粉。 店里的伙计应付了一批又一批有权有势的客人,筋疲力尽之余又不乏欣慰。 人多就代表着店内生意好; 而店内生意越好,他们的月钱也会随之越多。 所以谁会不尽心尽力希望门店生意节节高呢。 日头渐升,时至晌午。 店内订货的客人已走了大半,总算是有余下 的伙计能够开始清扫整理。 恰这时, 门外一辆精致华美的马车出现,并在他们的店面侧门那里停下。 店内伙计交换了个眼神,忙躬身迎了出去。 江令仪挺着孕肚,在贴身宫女的搀扶下小心翼翼的下了马车。 店内的伙计恭敬笑道:“不知贵客而来,失敬失敬。” 江令仪:“我知你们生意兴隆,加上身子不便,所以这时才来,不知可算叨扰?” “岂敢岂敢。贵人临门,小店蓬荜生辉。” 虽不知眼前女子何等身份,但不论是所乘坐的镶金带玉的马车,还是这一身的气度穿戴,都不是寻常百姓家能有的。 哪怕是在高门显贵中,也能数上头一份了。 所以小厮伙计不敢怠慢,恭恭敬敬的为其引路,嘴里的漂亮话也是一句接着一句。 江令仪进了店,刚刚应付完另一贵客的女夫子董灿忙不迭的提着裙摆上前,“夫人前来,是想预定哪些珍品呢?” 江令仪温和一笑,“不知是否方便,我想见见你们的东家掌柜,想她亲自与我说说。” 董灿愣了愣, “夫人,店内这些在下也算是如数家珍,向夫人介绍清楚绝对不成问题。不知……” “这些我也明白。只是,我有一些私事……不知孟姑娘是否方便?” 董灿闻言一惊。 想容斋的确是名声在外,但是背后东家孟缱却一直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寻常客人到店都是买完东西就走,也根本不会有想见东家的想法。 而这人能恰好在孟缱在店里的时候过来,俨然是经过了提前的打探和查看。 明白了来人的用意,董灿福身道:“夫人请于此用杯茶,稍作休憩。” “待民妇前去通传。” —— 孟缱正于想容斋的后院厢房内研读古书秘方,听到店里人传话,有人想见自己,有些不耐的挥了挥手,“你随便扯个什么由头,应付过去了便是。” 董灿面色为难,“姑娘,此人有备而来,且看其阵势,来头不容小觑。” “而且,听其语气,颇有些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意味。” 以前不是没有过对想容斋背后东家好奇的、登门想一睹真容的客人,但都是一时兴起,手底下随便两句也就打发了。 这次到底是什么人非见到自己不可? “什么人?长什么模样?” 董灿:“一年轻贵妇人的打扮,目前还怀有身孕,看那孕肚,月份可不小了。” 月份不小的孕妇、挺着行动不便的身子也要来见自己? 孟缱更疑惑了。 到底是什么人? 董灿:“姑娘可愿意见?若是不愿……” “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叫春香进来服侍我更衣,我随后便去。” “是。”董灿躬身退下。 孟缱闭着眼拧了拧眉心,神色颇为疲惫。 春香进来的时候,嘴里正有一句没一句的吐槽。 “姑娘这几日那般劳累,便是拒了又能怎么样。” 孟缱手肘撑着脑袋歪在椅上,“罢了罢了,只是见一面,光天化日,出不了什么事。” …… 春香服侍着孟缱换了一身最新才裁就的新衣, 上等的月妆纱制成的对襟直领长款褙子,衬得肤色柔白如玉;头上梳着简单的流苏髻,簪着彩蝶珠花和和田白玉簪。 看上去不失大气稳重,也不失妙龄姑娘该有的俏丽娇艳。 对着铜镜左右看了看,孟缱甚是满意。 抚了抚鬓边的珠花,“走,咱们且去看看这来得是何方神圣。” —— 江令仪被请到了店内接待贵客的包厢,等得微微心焦之际,隐约听得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董灿先一步进门,恭敬说道:“夫人,这位就是我们东家。” 江令仪完全没听董灿说得什么话,她的眼睛完全被董灿身后随即出现的少女所占据。 出身侯府,又嫁入皇室,江令仪自认在世家贵女和皇室嫔妃中见识过了或清丽、或妩媚的各色不同风情的美貌, 但在看清来人面容的那一刻, 她心下唯一的感受, 除了惊艳,还是惊艳。 第27章 不敢说什么缘分 孟缱也被细细端详的同时,也在凝神打量着来人。 看一身的派头,的确来历不凡。 而且…… 不知是她的错觉还是怎么,总觉得此人的眉眼有几分熟悉。 还没等她再细想,那客人已经亲亲热热的拉过她攀谈了起来。 “孟姑娘原是这般貌美佳人,我今儿个可真是饱了眼福。” 额…… 行商多年,面对任何人都能八面玲珑游刃有余的孟缱,也被这位如此自来熟的客人弄得有些手足无措。 “不知夫人见我,可是有何要事?” 莺啼婉转,声音也好听, 江令仪眼中的神采更甚,但顾忌着刚见面不能把人吓着,“我如今怀有身孕,但女子哪有不爱美的,所以想来挑些香粉胭脂。” “旁人我信不过,唯有辛苦一下孟姑娘了,还望姑娘勿怪。” 其实这理由略显牵强,店内那么多伙计又不是吃干饭的, 要是随便来个客人就让东家亲自介绍,那岂不乱套了。 但事已至此,孟缱也没多计较,笑笑说道:“夫人客气了,这本就是应该的。” “我这就让伙计拿些上等香粉来,我细细与您介绍。” 江令仪强忍内心万般波澜,镇定笑笑,“好,孟姑娘是行家,我自是信的。” 董灿早已极有眼力的将店内各式各样的珍品都奉了上来。 想容斋的品,即使隔着精美的瓷盖,也挡不住扑鼻舒心的香气。 “这是蜜妍粉,是鲜花花瓣加上珍珠粉、灵芝等研制而成,里头不含丝毫的铅粉,孕妇也可用得,粉香扑鼻细腻肌理,可令肌肤好颜色。” “这是鲜桃花润颜膏,功效主是嫩白肤色,早晚两次于净面后涂抹,不出一月,人便能焕然一新。” “这是……” 孟缱滔滔不绝,一样接着一样的介绍,但她总觉得眼前这妇人的注意并不在她手里的东西上,而是—— 在她身上? 抱着这样的直觉,她猝然抬眸,结果恰恰好好撞进了对方含笑凝视着她的视线。 额…… 明明眼前人也就大她最多五六岁的样子, 怎么莫名的就有种慈祥和蔼的感觉~ 江令仪也丝毫没有被抓包偷看的心虚,反而是更加不加掩饰。 “孟姑娘,不知我这问题可否冒犯,敢问孟姑娘芳龄几何?” “民女一十有四。” 十四岁啊, 她那弟弟今年刚好十六。 江令仪心下满意,“孟姑娘年纪轻轻便这般有本事,真是不得了。” 孟缱神色讶然。 高门贵女看不上商户可是常有之事, 就连她的大伯母都是如此。 这位…… “那——孟姑娘,你可否有婚约、或是许配人家?”这话刚一出口,江令仪就后悔了。 有点操之过急,要是引起人家反感抵触多不好。 “我并无恶意,只是觉得对孟姑娘很是亲切,情不自禁想多与你说两句。”江令仪给自己找补道。 孟缱虽然乍一听有点被问住,但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便摇了摇头,如实笑道:“夫人抬爱,民女不曾许配人家,也不曾有婚约。” 这下江令仪脸上的喜色是藏也藏不住了,广袖下攥着锦帕的手都激动得微微颤抖。 既然对方问了这么多,孟缱一时也没忍住。 “夫人,不知您是哪家的女眷?民女在京中似不常见到您。” 江令仪一见了人,俨然早被这位漂亮得不像话的小女娘迷住了眼,螓首蛾眉,雪肤花貌,只觉得哪哪都合她心意,处处都是照着她心中想要的弟妹的模样长。 所以一时也竟忘了自报家门,正了正脸色,“我姓江,名令仪。” 孟缱当下第一反应是——姓江? 还未等她自己琢磨什么,女子又道:“江珩是我胞弟。” !!! 孟缱眨了眨眼睛,神色有些呆懵,像是被骇住一般。 江令仪正怀疑是不是吓到人家姑娘,“孟姑娘?” 这一声轻唤将孟缱的思绪拉回,起身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原是王妃,民女失礼了。” 天下无人不晓,武安侯府的大姑娘嫁与圣上之子,正是如今的宁王妃。 江令仪忙要起身把人扶起来,全然忘记自己如今行动不便的孕肚,吓得孟缱也去扶她。 两人伸出手的动作同步又一致,然后又同时愣住的看着对方。 继而不约而同的笑出了声。 “得得得,别多礼,快起身。”江令仪亲切热络的拉过孟缱的手,好似亲密无间的多年密友。 “不知王妃亲临小店,可是有何嘱咐?”即便是知晓了她王妃的身份,眼前的少女不论是神色还是言语都不曾多一分谄媚讨好的意思。 声音仍是温和有礼,态度不卑不亢。 江令仪不得不感叹,江琰清那小子眼光是真毒。 “没什么嘱咐,只我一人在府里安胎太过闲暇无聊,今日忽而想到琰清与我说起过孟姑娘,便想来拜访一番,叨扰之处,孟姑娘可别见怪。” ??? 江珩跟他姐姐说她? 有什么可说的? 孟缱不懂,偏着头轻声问道:“您……您的意思是,小侯爷与您聊起过我?” 江令仪抿唇浅笑,“是我偶然听得侯府的下人说起一位美若天仙的孟姑娘,心生好奇,就问了琰清几句,他便将你们之间相识的缘由一五一十的与我说了一番。” “江南到京城,天南海北之距,可见冥冥之中自有缘分。” 最后的一句“缘分”颇有深意,孟缱却没作他想。 “王妃说笑了,民女与小侯爷萍水相逢,不敢说什么缘分。” 哎呦~ 人姑娘对江琰清,似乎不是那么回事啊。 江令仪眸中一抹愕然悄然而过,继而嘴角微微勾起,带着股幸灾乐祸的意味。 第28章 他怕那人不愿与他执手跨山海 晚膳江珩是强行被萧祁钰带到宁王府吃得, 这顿饭险些吃得他消化不良。 “阿琰,你可知我今日去了哪见了何人?”江令仪吊人胃口的故意问道。 江珩不怎么买账,只低头安静用饭。 “何人?” 敷衍! 江令仪气不过,故作漫不经心的懒洋洋道:“也没什么,就是去了趟想容斋——见了见传说中的孟三姑娘。” 某人执筷的动作微顿,眼神怔了片刻又极快的恢复如初。 “阿姊你高兴就好,但你挺着个大肚子,还是少出门为好。” 装! “你少给我装蒜,明明心里着急的火上房了,愣是要装出这副不干己事的样子做什么?”江令仪毫不留情的拆台道。 萧祁钰极为欠揍的插嘴道:“夫人,你我过来之人如何还能不懂?” “不过是死要面子罢了。” “咱们休与他计较,既知他心里在意,你这做姐姐的直接告诉他又何妨。” 江令仪此刻心情极佳,便也不计较,眉梢微挑,冲江珩笑了笑,“怪道你会上心,果真是个一等一的妙人。” “容貌气质自是不必说,全京城的闺秀加起来也没那样的灵气风韵;更难得的是为人处世的作派,待上不谄媚不恭维,待下不轻视冷遇。” “是么~” 萧祁钰挑唇道:“江琰清,看来你什么时候都不傻啊。” 江珩没搭理他,只是和江令仪说话。 “阿姊,你无故登门,她就没说什么?” 呦呦呦, 都她上了。 江令仪眉眼一弯,“我当然是有自报家门,并说明来意的。” 江珩预感不妙,“你,你所谓的来意是什么?” “我说——经常听我家阿琰说起你,侯府下人也说府里来过一十分美貌的孟姑娘,我心生好奇,便想着来见见。” 江珩只觉得脑子里天雷阵阵,他折服于自家阿姐张嘴就来的满嘴胡话。 “我什么时候经常与你说起她?” 某小侯爷脸颊微红,不满得嚷了句。 江令仪瞥了他眼,“话赶话就那么说出来了,你还要抓着这个和你阿姐计较不成?” 江珩被堵得无话可说。 虽然可能有点泼人冷水,但萧祁钰觉得有些话还是早说早好。 “江琰清,你是认真的?” 江珩横了他一眼,态度不言而喻。 江令仪秒懂丈夫的意思,不待江珩说什么,她便不乐意了。 “我听你这意思,不会是嫌孟姑娘出身商贾?” 这话一出,姐弟俩看向萧祁钰的眼神瞬间变得有点凉飕飕的。 萧祁钰哭笑不得,“我不是那个意思。” “虽然我不曾见过孟姑娘,但不管是其名下的产业还是民间的传闻,俨然都是个眼力不容沙子的奇女子。” “虽说咱们一家对孟姑娘皆是赞誉与欣赏,但架不住世俗眼中世家与商贾乃是天壤之别。” “当然,最大的问题还是孟姑娘自己。” “据我对这位三姑娘的了解,此人心思玲珑,长袖善舞,寻常男子都不是她的对手;” “她年纪轻轻能有这般成就,皆在于其清醒通透的脾性。” 江珩听明白了点什么,“你是说她不会愿意与我有什么瓜葛?” 萧祁钰眸光深沉,幽幽反问:“你觉得呢?” “你头次喜欢上一个人,做姐夫的也不想打击你。可有些事你就是要越早明白越好。” 江令仪忽的想起什么,“对了,我见孟姑娘的时候,玩笑似的说了句你们俩颇有缘分,她倒是面色淡淡说你们只是萍水相逢谈不上缘分。” 萧祁钰手一摊,“你瞧,我说什么来着。” 江珩紧抿着薄唇,一言不发。 江令仪有些不忍,“那也未必,没准孟姑娘只是不好意思呢。” “总不能当着我的面说和你交情甚笃,人家一个小姑娘,怎么可能说得出这种话。” “我弟弟一表人才英伟不凡,怎会有姑娘不喜欢。” 萧祁钰夫妻俩还说了许多,但江珩没听进去几句。 心里眼里,想得全是孟缱。 萧祁钰居然说她不会愿意与他有瓜葛…… 对此, 他不信、打心底里不信。 可是同时他心里也没底, 她给他的感觉就是——对任何事都太过的游刃有余和云淡风轻, 以至于让他摸不清喜怒、也看不透爱恨。 百里作为贴身的侍卫,自然是听到了江家姐弟俩的那些话,这会见到主子犯愁,不由得啧啧慨叹。 看来公子对孟姑娘是当真动了真情, 可…… 百里暗暗叹气。 他一个侍卫都明白的差距,他家主子怎么可能会不清楚的。 商户女、侯门子, 士农工商, 不言而喻的差距。 百里自幼跟随江珩,二人几乎形影不离一同长到如今。 所以待江珩自是忠心非常,凡是可能会影响到、阻碍到世子的事,他必然都要提前为其清扫。 只不过这次, 百里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一身的武艺没了用武之地, 他能为世子冲锋陷阵疆场厮杀,亦能舍出性命千里追凶, 可情之一字, 只能自渡。 “公子,夜深了,您早些歇下,明儿个还要校场演武呢。” 做不到别的,百里也只能劝了这么句。 江珩人蔫蔫的,“你先下去,我再自己坐会。” 说着,又执起酒壶一杯接着一杯。 “公子,烈酒伤身,您别喝这么多,要是王妃知道了又要斥责您了。” 顿了顿,百里忍不住小声说道:“孟姑娘虽好,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公子扬名天下位高权重,怎会没有更好的。” “呵~” 江珩于杯中酒一饮而尽,继而扬了扬嘴角, “百里,你是不是以为我在担忧我和孟缱之间的家世差距?” 百里微顿,疑惑:“难道不是吗?” “我打定主意要做的事,谁能拦得住?我若不管不顾就是要与孟缱在一起谁又说个不字?”江珩语气淡淡的说出了这句颇为傲气的话。 百里无法反驳。 诚然这就是事实。 “那您这般是……?” 好端端的一下子那么丧? “没什么,就是胡乱想到了一些。” 只要两情相悦,那便山海皆可平。 可他怕—— 那人不愿与他执手跨山海。 第29章 诚如你所说 江珩看似内敛,实则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 萧祁钰说得那些,越发让他心烦意乱。 唯一能解决的办法就是搞清楚孟缱心中到底是如何想的。 可他又不敢…… 咳咳, 不太好就这般直接去问, 平白无故、没有任何铺垫的去向她说这种事, 他怕她会觉得—— 他是又缺钱了。 思来想去,身边似乎也就郑栩泽一个可用的了。 —— 天色渐沉,孟缱特地吩咐厨房多备了几道郑栩泽爱吃的菜。 最近军中演习频繁,他每每回家不仅一身臭汗,整个人也一副筋疲力尽的样子。 孟缱看着怪心疼,但人家自己乐意受这个罪,她自然也不好说什么。 今日郑栩泽下值倒是比之前几天早了许多。 孟缱本来正在饭厅一边看着话本一边吃着零嘴等他,没成想人回来的比她预料的早太多。 “今日怎么这么早?” “我刚吩咐厨房加个补汤,这会怕是还没好呢。” 郑栩泽似乎有点心不在焉的,“不急,我也没那么饿。” 孟缱只当他累着了,“这几日是不是累坏了,我瞧你这短短几日是又黑了又瘦了。” 郑栩泽现在哪有心思管自己累不累黑不黑,他整个人还没从下午江珩对他暗示的那些话中走出来呢。 下午军中照常进行演习武试, 他本想借此机会大展身手一番,没成想刚比划了没几下就来了人说世子找他,他一脸懵的就被俩黑脸兄弟一左一右的架走了。 事后, 他几个军营中要好的兄弟和他说, 当时那架势,真以为他犯了什么要案死罪,马上要被斩立决了似的。 郑栩泽后怕的拍拍心口, 呵呵, 坦白说,他当时也这么觉得。 —— 待被驾到军畿大营,他尚未张嘴,尊位之上的江珩挥了挥手,刹那间,其他的副官将士们都躬身退了出去。 哎哎哎, 留他一个人是几个意思? …… 郑栩泽也不是傻瓜,稍微琢磨两下也才明白这是冲着他来,世子找他铁定有事。 这是对自己有知遇再造之恩的大恩人,郑栩泽很是干脆。 “世子有何吩咐尽管之言,属下绝对义不容辞。” 说这话时,郑栩泽那叫一个义薄云天。 但等江珩说明缘由后, 小少爷的脸色慢慢的就不太对了。 “你家阿姐平日常去哪些地方?你莫多想,我只是想寻个机会问她些事。” ——呵呵,俊男秀女,单独出行,你让我莫多想? “你们姐弟长居京城,老家那边难道就没人惦记催促?” “你年岁至今,家中可有开始为你相看适龄的姑娘?” ——平时老谋深算的小侯爷此刻说话毫无逻辑、错绽百出, 要不是那身威严气势犹在,郑栩泽简直要怀疑面前的这位江珩被掉包了。 “世子,您,您若有话不妨直说,我们都是男子,您拐弯抹角的,我实在是听不太明白。” “我,我……”江珩词不成句的断续了良久,最后索性闭目将昨晚酝酿了半夜的话问了出口。 “你阿姐可曾有过心仪之人或者……你家长辈可有为她定过婚约亲事?” 此言一出,江珩的心思俨然是再明显不过。 郑栩泽艰难地消化了好一会,薄唇嗫喏着,“世子,我是否能认为,您方才之言的话外之意是——您喜欢我阿姐?” 周身的空气忽然静寂无声。 静得郑栩泽隐约觉得自己能听到他和江珩的心跳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 就在郑栩泽以为自己等不到江珩的回复时,耳边却忽然闻得一道轻缓但坚定的低音。 “诚如你所说,一切属实。” 郑栩泽目瞪口呆,一脸错愕的看着上方的人。 就这样? 就这么承认了? 说好了沉稳矜持不近女色呢? 怎么这就看上他阿姐了? “咳咳~” “世子,我能冒昧问一句,您,您是什么时候对我阿姐有了这般心思的?” 江珩神色微挑,“你很好奇?” “昂。”郑栩泽老实巴交的点头,“我忽然想到,我能进军营,不会是您因我阿姐的关系才特许我进来的?” 江珩闻言黑眸中闪过丝丝笑意,“是,却不全是。” “我起初愿意破例,是因欠你阿姐人情;后来愿意收你,是你确有真才实学,否则谁的关系在军营中也不好使。” 郑栩泽长吁了口气,“那就行那就行,您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要是真靠着您对我阿姐的特殊进了军营,我都觉得以后在兄弟们跟前挺不直腰板了。” 江珩不轻不重的咳了两下,眼神示意了几番。 郑栩泽秒懂。 “我没听说过阿姐说过什么心仪之人,而且我阿姐只喜欢赚银子,我觉得相较于男子,她似乎更喜欢钱。” “其他的,我二舅舅和舅母对三个女儿皆是放养,以至于现在都做不得主,所以应该也不会擅自做主为她们订亲。” “至于我阿姐喜欢的——只要是好看的我觉得她都喜欢;从小到大都是如此,不拘是什么,只要模样精致合她心意,她花多少银子都要买下来。” “不过若是送她礼物想送一份让她欢喜可就太难了,她自己什么都有,自然见什么都不觉得稀罕。” “所以每年她生辰,就是我们全家最头疼的时候。” 说着,郑栩泽一拍脑门,恍然大悟。 “哎呀,我怎么忘了,马上六月初五又到我阿姐生辰了。” 等等—— 这话一出口郑栩泽立刻就意识到哪里不对, 果然,循着视线看去, 他的知遇恩人正饶有兴趣的嘴角带笑望着他, 说真的, 他们世子平时太过严正肃穆,将士们私下都议论没人见过世子舒心笑过几次, 所以这会他忽地眉眼带笑的看着自己, 郑栩泽觉得—— 他很慌! 但是江珩也没对他做什么,甚至说什么都没再有,而是大手一挥示意他可以走了。 郑栩泽云里雾里,半梦半醒的从江珩的帐子里出来…… 虽然貌似好像——没什么问题, 主帅的营帐确实不是他一军头小兵能久留的地方,但他就是生出了一种被用完后丢弃的凄凉感。 —— 白天的一幕幕又在脑海中闪现了一遍,以至于郑栩泽当下面对孟缱难免心虚。 他说得那些,充其量就是实话实说,半点添油加醋也无, 就算阿姐知道了,应该也不会生气的……? 要么说你是人家弟弟, 郑栩泽那点不正常的脸色被孟缱看在眼里, 女孩正了正身子,带着丝审问的语气道:“郑栩泽?” 下意识的本能反应抬头,“嗯?” “做了什么亏心事,是你现在就一五一十交代还是需要再挣扎再说?” “……” 虽然孟缱声音轻飘飘的,语气也听不出来什么喜怒,但越是这样,郑栩泽就越是怕。 暴风雨来临的前兆,永远是风平浪静。 这是从小到达血与泪的教训所积得的经验。 一点犹豫都不敢再有,他当下一字不落的把白日里发生的所有事都给交代了。 末了最后, 没忘加上自己的见解看法, “阿姐,世子定然就是喜欢你。” “真没想到,众人都说他清冷矜傲,不近女色,怎么那么容易就对你……” “我怎么了?” 孟缱语气十分不悦,眉眼间俨然不是很平静的样子。 郑栩泽从心之快,无人能及。 “没,我阿姐国色天香蕙质兰心,天下哪个男人见了不喜欢才叫不正常!” 呵,这才叫人话! 孟缱白了他一眼,没再与他计较。 第30章 天隔之别 姐弟俩刚安静没一会,厨房那边的膳食已经备好, 丫鬟们将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一一端上桌。 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的郑栩泽上来就是三碗饭起步,至于肉食和素菜就更多了。 孟缱瞧着他的吃相,看着这比往常增了一倍的饭量,忍不住问道:“军营中的人……都像你这般能吃吗?” 郑栩泽嘴里嚼着红烧肉,含糊道:“武试打仗都是力气活,不吃饱怎么行。” 孟缱夹了一筷子香酥焖肉放到他的盘子里,“好好好,你多吃点。” 三碗米饭、将近整整一盘红烧肉还有一盅老鸭汤进了肚, 郑栩泽终于是有了饱意。 心满意足的打了个饱嗝,郑栩泽没忘记正事。 “阿姐,你对世子……是怎么想的?” “寻常女子要是得知有一如此英姿出众的男子爱慕自己,早就欣喜若狂了;怎么你看上去就那么跟人不一样啊?” 孟缱星眸微闪,潋滟的光彩在黑夜中越发生动明艳, “你也说了那是寻常女子,你阿姐是寻常人吗?” 郑栩泽微顿,继而摇头。 “那不就得了。” 郑栩泽觉得自己没太明白, “世子今日能这么问,定然就是要有所行动了。” “阿姐,若是世子追求你,你会同意吗?” 孟缱眼睫微颤,视线左右飘忽了一瞬,“没影的事别乱说。” “千真万确,世子绝对是这个意思。” 郑栩泽急了,“阿姐,你若是不喜欢,我明儿个就和世子直说,省得你烦恼了。” 孟缱轻轻幽叹了声,未置可否。 “这事你别管了,我自有分寸。” 郑栩泽贼兮兮的探过脑袋,小心翼翼的问道:“阿姐,你对世子也不是丝毫感觉没有是不是?” 孟缱轻笑了下,没有言语。 “阿姐,你若是真与世子两人互相喜欢,就可千万别错过才是。” 孟缱见他一本正经的、仿佛在以过来人的身份给予自己经验,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你这说话的语气,好似你于这方面多有见解经验似的?” 郑栩泽见她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便更为严肃的板着脸,“阿姐,我认真的。”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人。” “世子那般心性,若是真动了心动了情,那必定就是认定认准,至死不变。” 孟缱对郑栩泽的这话倒是十分赞同。 “不错,他那人,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若是得他真心,自然便能得其所有。” 郑栩泽眼神不住的往孟缱脸上瞟,“阿姐,虽说士农工商,但咱们的巨富身家都是凭自己本事赚来的,每一笔钱都来历清白问心无愧,所以我从来没因为自己出身商贾人家而觉得自己低人一等。” “我希望阿姐你,也能如此,并且一直如此。” 话中深意,不言而喻。 孟缱欣慰之余,又有些辛酸。 欣慰于弟弟的懂事与贴心; 辛酸于任谁都明白他们之间的天隔之别。 —— 江珩的动静来得比孟缱预料之内的还要快。 当晚春香伺候她沐浴更衣,放下帷幔后刚要安寝,就听得窗柩那里传来隐约的动静声响。 侍卫百里战场上真枪实战厮杀出来的本领用来给他飞檐走壁送信,孟缱好笑之余,又觉得心塞。 —— 明日丑时,醉香楼水云间,静待卿至——江珩 短短一句话,让手中的纸笺瞬间变得有千斤重。 她心神微微不稳,呼吸也觉得不顺畅起来。 仿佛有块大石头压在心口, 挪不动、移不开。 不该的, 不应该这般的。 她无力的瘫坐于茶案边,连续一饮而尽了三杯茶水,企图让自己静心清醒,却还是以失败告终。 视线微移,再次落到那方纸笺上, 该怎么办……才好呢? —— 一夜未眠, 第二天郑栩泽一个人用得早饭,问就是他姐昨晚没睡好,如今正睡着起不来。 这种事以往也不是没有,郑栩泽就没多想,吃完早饭和往常一样去军营点卯。 春香是孟缱最贴身带着的丫鬟,也是最紧要的心腹, 孟缱没瞒过这丫头自己的任何事,包括和江珩的这遭。 听自家姑娘说完前因后果,春香的柳叶眉都要蹙到一起了。 “姑娘,您可要慎重三思。” 孟缱如今脑子正乱,也急需个知心人给自己理理,“你有什么直说就是了。” “姑娘可别一时冲动感情用事,便什么都不顾了。” “奴婢也知江小侯爷人品贵重龙章凤姿,实乃当世英杰。” “姑娘动心欢喜,都属正常;可真盘算起来,世家的门,以孟家和姑娘的名声,您不是进不得,而是若要进,便要折断您至今长成的所有羽翼。” 只最后的一句,孟缱便觉得自己整个人的心神都被震得颤了一颤。 “彼时,姑娘觉得您还是您吗?” 孟缱真觉得春香不愧是自幼跟着她形影不离了十数年的人,说得字字句句都戳中了她心底最大的顾虑。 春香:“言以至此,姑娘可还要去见小侯爷?” 孟缱摆弄着那张江珩着人送来的纸笺,“自然是要去的。” “什么事都不能以逃避去解决问题。” 春香仍不放心,“那您……” “放心。”孟缱拍了拍这小丫头,“不管他要说什么做什么,我自都能应付。” “而且就算不成,小侯爷乃正人君子,也不会对我怎样的。” 春香嘴角微抿, 姑娘自己可能都没意识到, 最后这话的背后,她对这位江小侯爷给予了何等深厚的信任。 唉, 可惜可叹。 第31章 谁鬼鬼祟祟了? 翌日 孟缱特意换了身素净的衣衫,打扮的也较从前低调许多。 浅粉色的窄袖褙子,鹅黄色的抹胸和百迭裙,裙裾边以上等的丝线绣着朵朵玉兰花,清丽雅致,经久留香。 春香不解,“姑娘,您这是?” 孟缱垂头看了眼自身,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怎么了?不好看?” “那倒不是。”春香摇头,姑娘样貌好,什么衣衫都能穿出别样的风姿。 “就是有点太素了。” 孟缱将那只成色上乘价值连城的芙蓉玉簪戴上,算是给今日的妆扮做了个了结。 但笑不语。 春香:“姑娘,您今日真是打定主意要拒绝小侯爷吗?” 孟缱闻言微微出神,而后展颜而笑。 “你怎知他找我不是另有其事?” “若是会错了意,那岂不是咱们自作多情。” 春香面露踌躇,犹豫着要不要把自己近来打探的消息告知孟缱。 思来想去,她觉得还是不能有隐瞒。 “姑娘,奴婢这两日在京城走动的时候,听得了一传言,不过真假尚且未知。” “说来听听。” “京中人传言,大老爷……有意将女儿许配给江小侯爷。” 孟缱眼眸一眯,“你是说孟琳?” “是,而且据说孟琳姑娘对江小侯爷情根深种多年,痴心不改。” 前头那句就罢了,后面这句孟缱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孟琳那般把端庄守礼刻在骨子里的女子,居然也会这般执着坚定的爱慕一个人吗? 呵, 看来江小侯爷魅力真不小! —— 水云间包厢, 生平第一次,孟缱来自己的地方居然还产生了几丝异样微妙的心绪。 手心有点出汗、脚下的步子也不那么自在轻松。 里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隔着厢门,一道清冽至极的嗓音响起,“不进来在门口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谁鬼鬼祟祟了? 她的地盘,她用得着鬼鬼祟祟吗? 孟缱这人就经不得激,刚才还思绪满怀踌躇不决,这会已经是雄赳赳气昂昂推门就进。 随着檀木门被手上的力道移开,房内的一切才得以映入眼帘。 男子临窗而立,双手负于身后,越发显得身形颀长、蜂臂猿腰。 一身月白色锦缎长衫,腰束玉带,腰间还挂着枚碧绿的玉佩,发髻之上束着缠丝镂金冠,矜贵气派,贵不可言。 包厢内的侍卫仆人都被江珩大手一挥,撤了下去。 春香是孟缱的人,不归他管,所以权当没明白的对方的意思,仍寸步不离的跟在孟缱身边。 但是对方的眼神已然十分直接—— 我与你家姑娘有话要说,请立刻马上的消失! 春香虽然有些惧怕这位气势威严的小侯爷,但对孟缱的忠心又让她拉着孟缱的衣袖不肯松手。 孟缱拍了拍她的手,低声耳语,“春香,你也退下。” 小姑娘已经被某人凶神恶煞似的眼神吓得说话都有点颤,“是,奴婢知道了。” 春香心里已然泪流满面,她方才不该自不量力挑衅世子威严的。 战场刀口舔血出来的武将,只一个眼神,都能吓死个人。 待房门阖上,包厢内外的一切被彻底隔绝开, 孟缱没好气的横了对面那人一眼,“你吓到我的丫鬟了。” 男子淡淡的哦了声,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不知世子找我有何贵干?”孟缱懒懒故意问道。 江珩则是不急不慢,闲庭漫步般走至她面前的桌案,与她相对而坐。 孟缱直直地对上了他的眼神,只觉得漆黑幽邃深不见底,她也丝毫不觉他的喜怒,只嘴角似有若无的一抹笑意彰显着此人此刻还算尚佳的心情。 见他不说话,她抿唇轻笑,戏谑着打趣:“你不会是又没银子了?” “……” 江珩的表情瞬间变得有点复杂,还有点……扭曲。 “哈哈哈。” 他吃瘪对她而言似乎真的是件极有意思的事,就像此刻。 少女眼神狡黠,眸中的无尽笑意蔓延至其眉眼和唇角,一汪水眸明净清澈,灿若繁星,纯净的不惨一丝杂质。 “咳咳~” 他以拳抵唇,故作淡然。 “我倒也没那么穷。” 孟缱笑得两颊粉红,眼泪都快出来了,扯下腰间的手帕随意蹭了两下,“是是是,您说的都对。” “孟缱~” 男子再度开口,简短的两个字,语气却是又低又轻,带着有些勾人的拖音; 似是在讨饶…… 带着些许的无奈的纵容。 孟缱的印象里,这是他为数不多的连名带姓的叫自己。 她也懂见好就收,刹那间便敛了笑,严肃了神情, 江珩被她这变脸速度唬得哭笑不得,“你,你……” 似乎也真是抑制不住了,男子低沉悦耳的笑瞬时在房内漾开。 孟缱怔怔的凝视着他,虽然不明白他的笑意是从何而来,但直觉告诉她,绝对与她有关。 “我说,你傻了?笑什么呢?” 她不满的嗔道。 “孟缱,你这变脸技艺,可真是一绝啊。” 他好像收不住了似的,嗓音里的笑意至今未散,而且甚至愈加浓厚。 孟缱额间三条黑线垂下, 果然是在笑她! “喂喂喂,笑够了没?笑够了就赶紧说正事。” “正事?我的正事是什么难道你不知道?”江珩语气笃定,似是肯定她必然明了他此行的意图。 孟缱还想装傻,“我又不是你腹中的蛔虫,我怎么会知道?” “孟缱。” 他又一次唤她的名姓,只不过这次是毋庸置疑的坚定和笃信。 “你知道的。” 他定定的凝望着她,眼中的某些情愫也在无声的翻滚。 孟缱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他的视线定住了身子一般,一时竟动也动不得。 她所有的情绪仿佛都于此刻烟消云散,只剩下平静和淡然。 两人就这么赤裸直接的对视着,谁也不肯退让,谁也不愿先一步败阵, 仿佛都企图通过对方的眼睛窥探到彼此的内心与灵魂。 丹凤眼、桃花眸, 无言的对视,无声的较量; 不知过了多久,孟缱率先打破了一室的寂静。 “你就打算和我一直这么干瞪眼下去?” 江珩拂了拂衣袖,气恼又无奈,“你还在装糊涂。” “不然——” “你想我如何?” 孟缱反问,原本平静无波的丽眸此时染上了几分不悦。 江珩暗感不妙, 他今日来可不是为惹她生气的。 未等他酝酿开口,孟缱的一张利嘴已是开弓没有回头箭。 第32章 我欠你,你也欠我 但孟缱还没怎么说几句,包厢的门忽的被敲响,打断了二人的话题。 紧接着,江珩的贴身侍卫百里领着一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进来,简单几句,交代了事情缘由。 宁王妃江令仪方才发动,已被送进了产房; 按说已有过一次生育,第二次合该顺利许多; 可偏偏这次也不知是何缘故,王妃疼得格外厉害,现在王爷又不在身边,便想着把江珩叫过去相陪。 王府管家的话,听得江珩眉心微蹙,“你说萧祁钰不在,他人呢?” “王爷最近奉旨追查科举舞弊一案,近日恰是结案的关键之时,一早便出了府不知去向,老奴也不知该往何处去找。” 顾不上其他,江珩转身要走,却又看到一旁的孟缱。 孟缱极为大度好说话的样子,“你快去,女子生产极为受罪,王妃必定害怕,你去陪着能宽宽她的心也是好的。” 那是他的亲阿姐,他自然不可能不管。 “孟缱,我欠你一句话,你也欠我一句。” “我会另寻时机与你详说,但只一件——你担心忧虑的那些我保证统统都不会发生。” 他郑重其事的与她交代了这样一句,随即带着身边的人匆匆离去。 等人都走了,春香提溜着裙子小心翼翼的从外面进来,“姑娘,出什么事了?” “怎么乌压压的一下子全走了?” 孟缱往后懒懒一靠,“宁王妃要生了,世子作为胞弟,自然是要过去盯着才放心。” “说的也是。” 悄悄的关上门,消息灵通的小丫头又忍不住和她家姑娘掰扯起了自己听来的传闻八卦,“姑娘,奴婢听说宁王殿下最近奉旨追查的那桩案子牵扯甚广,好像还跟咱们大老爷有关。” 孟缱正给橘子剥皮,“和大伯有关?” “对啊,听说有位大老爷的门生文章写得极好,但是上次科举居然没有中榜,同行的好几位有才之士都是如此。” “所以这几位读书人联名求到了大老爷府上,明面上呢,说的是希望大老爷指点不足之处,实则就是以此表明此次的前三甲大有问题。” 人嘛,谁能不八卦, 哪怕是与自己没什么关系的事。 孟缱听着听着觉得有些饿了,便叫厨房上了些酒菜,她和春香,主仆二人边吃边说。 “照你这么说,他们找上的是大伯,怎么最后着手调查的是宁王殿下?” “大伯和宁王殿下关系很好嘛?” 春香:“这个奴婢也不知;至于宁王为何插手其中,当然是因为……掺和进去了。” 小丫头挺有心眼的,没有说出来,而是刻意使了个眼神。 孟缱意会,压低声音道:“太子?” “对啊,这次的前三甲据说全都是出自太子一党的官家子弟,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有问题;宁王殿下和太子明争暗斗了这些年,能放过这一大好机会?” 事情牵扯越来越深,关系也越来越复杂,孟缱渐渐失了兴趣。 春香见她兴趣缺缺,打趣笑道:“姑娘看上去心情尚佳,难道是与世子相谈甚欢?” “不欢也不佳,什么都还没说呢,那家伙莫测高深的,什么都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孟缱越想越觉得心里憋不过劲,“春香,你单凭你的直觉,能感觉得出我对江珩是何态度吗?” 春香不假思索:“当然,姑娘您应该挺喜欢江世子的?” “……” 孟缱企图挣扎,“你,你你怎么看出来的?” “若是不喜欢,您怎么会愿意和世子有这么多往来;以往对崔家公子您都没有过这么多耐心。” “而且,您看世子的眼神也与旁人不同。” “哪里不同?” 孟缱是真好奇,因为她自己都不曾意识到这点。 春香食指轻轻敲着下巴,认真的思考了片刻,“我也说不好,只是觉得您与世子一块的时候,眼神都亮亮的,永远带着笑。” “整个人温温柔柔,还有点娇滴滴的,与您平时特别不一样。” “!!!” 孟缱皮笑肉不笑的咧了咧嘴角,“什么意思?我平时难道不温柔不对你们笑吗?” “……姑娘您平时雷厉风行风风火火的,店里的伙计其实还真都挺怕您的。”春香这实诚孩子没忍住把心里话给秃噜了出来。 孟缱:“……” 顿时不想说什么了。 —— 江珩前脚刚踏入王府的后院,宁王那边也马不停蹄的赶了回来。 “怎么才回来,你不知道阿姐临盆就是这几天啊?” 萧祁钰风尘仆仆而归,气息这会还有些微喘,“怎会不知,我这也是没办法,实是抽不开身。” “进展如何?这次科举舞弊若是处理不当,寒得可是天下读书人的心,陛下该知此事与那个不成器的太子孰轻孰重。” “父皇怎会不知太子无德无能,只不过他占了个嫡长子的名头,若无大错,自然轻易废立。” 江珩抱着臂膀,冷冷道:“所以,这大错不就来了?” “只要证据确凿,我看这次那帮家伙还能以什么借口去保那个废物!” 萧祁钰眼神已然定在了产房的方向,心思也早就不在他那个废物大哥身上, “你姐那边怎么这么久没动静?” 这种事江珩着实是不太懂,“你想有什么动静?” “……”萧祁钰看傻子似的斜了他一眼,随即又一副体谅的语气,“瞧我这记性,你又没甚经验,自然不懂。” 江珩隐约觉得自己又被冒犯到,“你当过爹你了不起,但也别瞧不起人行不行。” “你不过是占了个比我年长早成亲的优势,瞧把你给厉害的。” 萧祁钰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得意,“我听你这语气颇为愤懑,怎么,戳到你小心肝了?” “我现在不怎么想搭理你,趁早闭嘴。”江世子傲娇道。 事实证明,萧祁钰的经验是真有点。 没一会,产房那陆续开始有了动静,先是丫鬟们有序的进进出出,端出一盆盆血色的水; 接着,便传出了江令仪的痛呼。 江令仪生萧询的时候是在封地,江珩不曾亲眼目睹,所以也从不知女子生产会这般漫长、这般痛苦。 那阵阵哀嚎,听得江珩一个血雨腥风过来的人都有点汗毛直立,“阿姐生询哥儿的时候也是这样吗?” “女子生育,大都如此。”萧祁钰眸色沉沉,面色不虞。 “这次以后,不管是男是女,我都不会再让令仪受这个罪了。” 江珩闻言心中讶然, 凡事不可能有感同身受一说, 但萧祁钰这家伙能知他姐姐辛苦不易, 已是难得。 第33章 明褒实贬 鬼门关走了一趟,江令仪顺利产下了一精致漂亮的女婴。 萧祁钰心愿得偿,儿女双全,凑了个好。 待再三确定江令仪安然无事后,萧祁钰才想起去看女儿。 江珩作为小舅舅,对小外甥女也颇为期待,所以也一起跟了过去。 刚出生的女婴小小的,软软的,闭着眼睛正在襁褓中安睡。 不同于普通婴儿刚出生时皮肤泛红发皱,萧祁钰和江令仪的小闺女长得极好看。 皮肤透白光滑,小嘴水润通透,一看便是个美人胚子。 别说萧祁钰,江珩都看得有点移不开眼了,心里甚至微微有点嫉妒。 萧祁钰这家伙命也太好了,怎么想什么来什么, 前头已经有个争气的儿子了,如今又有了个香香软软的小闺女; 有家如此,还能何求。 小舅子的视线太直接,萧祁钰很难不发现。 “眼红就赶紧自己成亲生一个。” 要搁以前,江珩对萧祁钰这话绝对一早怼回去;但这次却只是勾唇笑笑,一带而过。 —— 宁王喜得爱女的消息不出一日便传遍了京城, 宫里圣上大喜,当即下旨封宁王之女为嘉宁郡主,赐名盈月,另赏无数珍品。 亲王之女自是天生的郡主,只是一出生就能有封号,这待遇就不是一般人能有得了。 朝中大臣暗暗揣度,看来陛下对这位小孙女的降生当真欢喜。 萧祁钰没心思管他爹是真欢喜假欢喜,反正他是真欢喜就够了。 小盈月的满月宴比哥哥萧询来得还要风光。 京城中有名有姓的官眷都收到了请帖。 虽说太子为嫡,可架不住宁王有本事、有权势,还得圣心, 所以宁王为爱女设宴,任谁也得给三分薄面。 孟洲一家自是也在邀请之列, 宴请当天, 王氏一早便起身准备,将女儿孟琳好生的从头到脚细细装扮了一番,临了不忘又郑重叮嘱道行事规矩礼仪体统。 而后,母女俩才登上马车驶向王府。 王府 江令仪还在月中,所以此番宴请大小事都是府中的老管家忙碌,另宁王本人也是忙前忙后乐得开怀。 宴席分前庭后院,前厅都是男客,女眷们则都在后院席中就座。 满月宴的酒席,为了以示亲近,女眷们都会来看一看襁褓中的孩子。 王府的酒席, 自然就就要如此了。 也许是月中闷坏了,以往觉得贵妇人们聚集之处不免聒噪吵闹,这次江令仪居然勉强觉得还堪能接受。 孟洲孟太傅是宁王殿下和武安侯世子的老师,所以江令仪待王氏也额外亲近了些。 王氏与人高谈阔论,孟琳只是端庄立在一旁,静笑不语。 “孟夫人真是好教养,孟琳小小年纪这般端庄持重,全京城怕是也照不出第二个规矩这么好的姑娘。” 女眷们在一起,说来说去,最后话题自然而然的落到了在场未曾婚配的女孩们身上。 王氏满脸欣慰的笑道:“我家这大闺女确是个省心的,从小到大都听话懂事,父母说什么便是什么,从不犟嘴。” “这样可多好。我家那二闺女,被她爹宠得不成样子,如今啊是一句都说不得,娇纵的不行。” “说来,孩子们都大了,也都到了许配人家的时候了。” “说的就是呢。” “这是喜事,可也愁人呢,对方的人品学问、家世清白,都要一一相看,事关婚姻大事,可是一点马虎不得。” 可怜天下父母心, 说起儿女亲事,这些妇人们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位置最靠近江令仪的户部尚书的夫人陈氏忽而说道:“说来,江小侯爷也早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侯爷和夫人不在身边,不知王妃可有盘算主意?” 这恐怕才是这些妇人们之前长篇大论说辞的真正目的。 对此,江令仪心知肚明。 “我家规矩,男子立业方可成家,我父亲至今未提此事,想必也是觉得琰清历练尚且不够。” 王氏接话道:“王妃真是谦虚,若是连小侯爷都自称历练不够,那满京城便找不出好儿郎了。” 其他人恭维着附和。 “可不是,小侯爷少年英雄,风采卓然,不知是多少姑娘的梦里人。王妃也该早些为其相看,切莫错过好姻缘。” 江令仪低眉浅笑,“我家那小子什么脾性诸位还能不知,他若是愿意,谁都拦不住;他若是不愿,即便我做主怕也是无用的。” “孟太傅是琰清的恩师,孟琳又端庄大方,我瞧着可堪良配。”汝阳王妃一边打量着孟琳一边试探的说了句。 王氏闻言喜上心头,面上却又谦逊道:“小侯爷那般矜贵人物,我家姑娘还真不知能否入得他眼。” 江令仪不由得想起江珩曾在她面前说得那些话, 心中不由得暗暗腹诽, 还真是入不了。 眼瞅着宴席那边快开始了,其他妇人都入席准备吃酒了,唯王氏和孟琳还在原地。 江令仪看出点什么,“孟夫人可是还有何话要说?” “王妃明鉴。” 王氏:“这几日,常有传言说小侯爷与我家老爷二弟家的侄女有些往来。” “不瞒王妃,江南老二家的那丫头,金窝窝里头养大,颇有些脾气烈性儿,若有失礼之处,还望小侯爷别见怪才是。” 江令仪:“怎会。” “孟姑娘仙女似的好模样,人又聪慧机灵,我是越瞧越喜欢的。” 王氏一脸错愕,“王,王妃竟也见过那丫头?” “自然见过,想容斋、珍宝阁哪个不是名声在外,其背后的东家我是神往已久,那日得见,竟是个那般年轻美貌的小姑娘。” “说来真是让人钦佩。” 王氏一口银牙都快咬碎,她说这些可不是为了让江令仪逮着孟缱夸个没完。 江令仪的闺中好友郑云闻言道:“我还从未听你这般盛赞过谁,这位孟姑娘当真这般好?” 江令仪点头笑笑,“那还用说,模样好不必说,更难得是心怀大义,前番捐了好些粮饷物件,才解了琰清的燃眉之急。” 郑云:“照你这么说,确实是个难得的好姑娘。” “顽皮惯了的丫头,难为王妃不嫌弃。”王氏陪着笑,连声说道。 “我为何要嫌弃?有何理由嫌弃?” “花一样好的人,金子一般善的心,这样的姑娘谁不喜欢啊?” 话已至此,江令仪若是还看不出王氏的心思,那这几年的贵妇人茶花会她也真就是白去了。 明明是自家夫君胞弟的女儿,实打实的亲侄女, 这王氏却屡次明褒实贬, 是何居心实在令人不解。 —— 第34章 谁不希望自己容色胜过别人 王氏在江令仪那找了个没脸。 事后自省的时候自己也觉得失礼,毕竟孟缱是自己夫君亲侄女,面子上的功夫不做足,旁人只会觉得她的不是。 但是话已出口,即便有心想找补,也是覆水难收。 接下来的筵席,王氏和孟琳娘俩都没了心思,只觉得脸上臊得慌,想着快些结束快些回府才好。 —— 铺子最忙碌的时候终于是过去,对过账后,孟缱也得了闲,盘算着最近得空要不要回趟江南。 恰郑栩泽也休憩在家,“走水路来回应该也快,姐,你要回的话我跟你一起。” 春香想到了什么,“可是姑娘的生辰就在这几日,如果启程了难道到时候在船上过?” 孟缱不以为意笑了笑,“一次生辰而已,在哪不是过。” 郑栩泽:“无妨,回江南补过也是一样的;再说,就算在京城过也只有我们俩,回家后一大家子一起那多热闹。” “说得就是,在京城过也没什么意思;回家,我想吃阿娘做得长寿面了。” 姐弟二人相视而笑。 许久不见家中父母亲人,二人心里都是想念。 当下既有了主意,便迫不及待的就吩咐底下人收拾行囊、以待启程。 既要回家,孟缱便想给家里亲人备些礼物,可在京城从东街逛到西街,也没寻到几样能入眼的东西。 倒不是京城物件不好,只这些东西江南也有,并不稀奇。 既要送礼,自然是要挑选珍贵稀有的物件才好。 孟缱于此颇费脑筋,但一连两天毫无所获,让她不免气馁失落。 好在郑栩泽由军中好友推荐,知道西街的一家拐角那有家门面不大、但生意极为不错的古玩店。 孟缱知道后,当天吃过午饭就马不停蹄的过去。 店内伙计见她穿着讲究富贵,也是极尽恭维的陪同介绍。 孟缱也是行家,见解眼光之独到,也让伙计瞬间了然。 “得,看来姑娘也是行家。” “那您且看着,有何吩咐您说就是。” 孟缱做事一向利落,买东西更是; 郑栩泽在一旁,看着他姐花钱如流水,不由得暗暗啧叹。 幸好孟家有钱、他姐自己也能赚, 否则这么个花法, 金山银山也有花尽的一天。 “缱缱,阿泽~” 姐弟俩结好账,刚要走,就被一道温柔轻和的声音牵住了脚步。 寻声看去,古玩店对面的粗壮柳树下,停驻着一辆精致马车,还驻足着一位妙龄少女。 虽说对方戴着帷帽,看不清面容,但孟缱和郑栩泽都是只一眼便认清了来人。 二人交换了个眼神,都有些意外。 孟琳一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么…… 两人思忖之余,孟琳已走到了跟前。 —— 茶坊: “阿泽来京中这许久,都没与我见过几次,可见眼里只有你缱缱阿姊,而无我了?”孟琳打趣着笑道。 郑栩泽忙放下茶杯,连声解释:“当然不是,实在是行伍日常抽不开身,回到家又累得倒头就睡,舅母和姐姐又是最重礼仪规矩,恐仓促上门,太过莽撞。” 孟琳顿了顿,“自家人讲那些虚礼做什么,你与缱缱同住,难道还晨昏问安?” “姐姐和舅母与我们不同,我与阿姐都是散漫自由惯了,不喜拘束,所以才不敢贸然登门。” 这番话就差没把王氏看不起商户摆在明面上说了。 孟琳也觉理亏,瞧了眼旁边默不作声的孟缱,几度欲言又止。 “姐姐今日来找我和阿泽,是有何要事?”孟缱温声问道。 “没有事,我们姐弟三人便不能说说话吗?” 孟琳说这话的时候,无奈极了。 房内忽然一片死寂。 孟缱顿时不知道怎么接。 “阿姐别多心,我和阿泽都不是有意不去见你或是疏远你,只是……” “只是我母亲的缘故,是吗?”孟琳接过话。 孟缱没作声,意思不言而喻。 她从不是会委屈自己的性子,王氏不待见她,她便也希望老死不相往来。 何苦自己上门找不待见。 “缱缱,我找你,是有一事,想与你问清楚。” 沉寂良久,最后还是孟琳出言打破僵硬的局面。 “姐姐有话尽管说。” “阿泽入行伍之际,军队并没在招兵扩编,阿泽心愿得偿,可是你为他从周旋?” 孟缱一愣,这事都过去多久了,她实在没想到孟琳会再提起。 “也不算是,到底也是阿泽自己有立身的本事,否则就算我能为他谋算,他于军中也立不住脚。” “缱缱,你和阿泽若需帮衬,可派人来告知我,自家又不是没人,无需在外欠了人情。” ??? 欠人情? 谁的人情? 孟缱一时没转过弯,眼里满是茫然无解。 “江小侯爷身份显赫,一举一动都无数人盯着,你且要留些心眼,财不外露,切莫惹祸上身。” 原是这事。 “孟氏巨富天下皆知,哪还有什么露与不露一说。” “至于江小侯爷,我是因何和他有了关联姐姐想必也有耳闻,除此之外,再没别的了。” 孟琳忍不住又问:“那日宁王府郡主满月酒,王妃对你极尽赞美之词,你是何时与王妃有的一面之缘?” 孟缱心下不太舒服,觉得自己像是在被审讯一般。 孟琳声音虽低,语气却不容置喙,不听到她的回复不罢休一般。 “王妃曾去过想容斋,只那一次,偶然碰到说了几句话而已。” “原来是这样。”孟琳心间微松,“缱缱,你别怪阿姐多嘴,京中不比江南,如今朝局又乱,做事稳妥小心总是没错的。” 孟缱低眉柔笑,眉眼如画,“姐姐关心我,我自是懂得。” 少女眼眸稍弯,容色极盛; 衬得旁边本也称得上清秀的孟琳眉目寡淡了许多。 孟琳很难不注意到妹妹孟缱与自己的区别, 虽说母亲常教导自己,男子娶妻娶贤,纳妾才考虑色相; 可世间女子哪有不爱美的, 谁又不希望自己的容色更够胜过别人。 之前她还能以懂规矩、识大体稍稍自矜, 可是越长大,她越是觉得出容貌胜人一筹的好处。 就像宁王妃不过见了孟缱一次, 便就能口若悬河夸个不停,归根究底不就是长得好的优势。 而她恪守了那么多年的规矩礼仪,也不过是得了个端庄贤淑。 想想真是可悲。 就连…… 江珩, 怕也如宁王妃一般。 否则他那般冷心冷清的人,怎会愿意对素昧平生的孟缱屡次出手相助。 她小心翼翼地心仪了江珩这么多年,每次遇到都唯恐自己说错一句话、行错一步路让他生了厌恶。 可即便如此,他对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 父亲三番两次的明示暗示,都被他在云淡风轻间婉拒, 仿佛她于他, 只是不值一提的过客路人,不屑为她多费一丝口舌。 第35章 你给我信口雌黄胡说八道 既都来了,不问出那个问题,孟琳觉得自己接下来怕是会一直不得安生。 她试探性的开口道:“缱缱,阿姐有个问题想问你,你若是不想说阿姐也不逼你。” 孟缱一副惊讶状,“姐姐这就客气了,你我之间,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酝酿了良久,孟琳踌躇再三,咬牙还是挤了出来。 “你,可是心悦武安侯世子?” 郑栩泽闻言讶然侧目。 孟缱晃神一瞬,一语不发。 孟琳心中焦灼,又怕自己言语不当冒犯妹妹。 “是我胡言了,妹妹权当没听见便是。” 孟缱面色镇定,眼神微沉,情绪莫测。 倏忽打断了孟琳还要继续的歉意,“姐姐,你如今不是在提防我?” 孟琳被提防二字激到,额角隐约冒出了细汗,急道:“怎会,你是我妹妹,我提防你作什么?” 郑栩泽忍不住道:“姐姐,恕我多嘴,就算你喜欢武安侯世子,难道其他人便不能喜欢吗?” 孟琳脸色红到了耳根子,喉咙艰难地滚动了下,愣是说不出半个字。 “你方才所问之事,你想阿姐能如何回答你?” “她一待字闺中的姑娘,难道要腆着脸厚颜无耻说她心悦世子非他不嫁?亦或是在已知你喜欢世子的前提下被迫违心说不呢?” 孟琳下意识为自己辩驳,“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姐姐是什么意思?” 孟琳意欲再说,却又似乎顾忌着什么,没再出声。 郑栩泽已然看得明白,“姐姐真正想知道的,怕是阿姐有没有和武安侯世子互许心意?” 孟琳目瞪口呆,眼中满是不可思议的望着郑栩泽。 “你……” “姐姐,情之一字,最难两全。你喜欢世子、痴心不改是你的事,你心甘情愿,不曾有你逼你迫你,但阿姐与世子是否两情相悦、又是否最后能结成连理也都是他们的事。” 孟琳心头猛地一沉,“你,你是说他们……” “当然没有。我只是这么说说,至于阿姐和世子以后究竟如何,谁也不知。” 郑栩泽双臂横于胸前,眼中布满冷意,“毕竟姐姐自己也心知肚明,世子不愿的事谁也勉强不得。” “他愿意几次三番与阿姐往来,这背后深意,姐姐是聪明人,岂会猜不透。” 孟缱本来挺乐意听郑栩泽把她不方便说得这些话痛痛快快讲出来,可这越到最后越不太对劲。 好端端的扯他干什么,还与她放到一起? 他们现在明明比清泉的水还清,到郑栩泽嘴里怎么就跟已经私定终身了似的。 孟琳此刻已经是方寸大乱,脸色青白交替,煞是难看。 孟缱视线正好撞入孟琳讪然躲闪的眼神, 她的好心情此刻已经一扫而光,说话语气也是透着疏离。 “姐姐若是没别的事,我们就先告辞了。” “我和阿泽不日还要启程回江南,是该回去收拾行囊了。” 孟琳强挤出一丝笑意,“既这样,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归去的路上万万小心。” 姐弟三人就此别过。 回到孟宅,郑栩泽一脸傲娇地看向孟缱,一副求表扬的得意状。 “阿姐,我刚才可都是帮着你,我好不好?” “呵呵~”孟缱先是给予了一个大方的笑,然后秒变脸一把揪住了他的耳朵,“你竟给我信口雌黄胡说八道。” 郑栩泽八辈子的好事都想了也没想到事情是这么个发展,从小的经验教训让他挣扎都没有,只龇牙咧嘴的求饶。 “阿姐,我错了,我疼,你轻点。” “谁让你胡说八道的?” “我没有啊,我说得不都是事实嘛。” “八字还没一撇呢,谁跟他事实了?”孟缱柳眉倒竖,气得不轻。 “啊?” 这下轮到郑栩泽惊了。 “那日世子不是约你在水云间详谈吗。难道你们没有……” 天呐, 郑栩泽还未说完的话在看到孟缱眼神时全都一咕噜咽回了肚子里。 好家伙, 世子不行啊, 他还以为都拿下了呢。 “姐,你这不能怪我,那天那情况搁谁也以为你和世子……” 孟缱微眯了眯眼睛, 郑栩泽下意识捂住耳朵自保,“不是不是,君子动口不动手,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孟缱撇撇嘴,“别废话了,去收拾你的东西,明日动身出发。” “阿姐,我能不能再多嘴问一句……” “不能!” “好嘞,我这就走。” “噗嗤~” 春香端着茶点进来,不由得被这一幕逗笑。 表少爷从小混世魔王的性子,天不怕地不怕,可就怕她们姑娘。 说来也真是奇了。 将茶水和点心一一陈放好, “姑娘,奴婢让厨房做了您最爱吃的杏仁酥酪,还有牛乳香糕,配着玫瑰甜酒。” “您可要在晚饭前用一些?” 出门这半天,还真是有些饿了。 “也好。” 春香伺候着孟缱用了两块香糕、一碗酥酪,还有半盏甜酒。 “今日表姑娘那些话,姑娘可是放在心上了?” 孟缱将最后一口酥酪吞下,慢悠悠道:“你看我像是放在心上的样子吗?” “那就好,表姑娘也真是的,哪有当姐姐的问妹妹那种问题的。” “她喜欢世子,又不代表全天下的女子都要喜欢。” 想起下午那遭,孟缱也是觉得无语又好笑。 “看来你打探的消息并非空穴来风,堂姐居然还真是喜欢江珩。” 春香不以为然,“那又如何,世子喜欢的是……” 在孟缱压迫气势十足的眼神下,春香硬生生把那个已经到了嘴边的“您”字给咽了回去。 “东西奴婢都收拾好了,明日咱们随时可以动身启程。” “嗯,你办事我放心。” “姑娘,咱们就这么走了,您不着人告知世子一声?” 孟缱一脸莫名,“我回自己的家告诉他干什么?” “世子那日不是说后续会寻个时机再来找您的吗?” “若是不声不响的这么走了,让他扑个空……怕是不太好。” 孟缱一时还真被问住了。 可转而又想, 从那日算起,都过了有十日了,也没见他再来。 哼, 别是一时心血来潮逗她高兴呢。 “我们走我们的,其他的事,一概不管。” “是。” —— 翌日一早 孟缱还在打点清理,看看可有漏带什么东西。 忽而门外小厮急急忙忙进来报信。 “姑娘,姑娘,您不用回了。” 孟缱:“说哪门子胡话呢,把气喘匀了说清楚。” “江南来信,说老爷带着夫人去桂林游山玩水了,大少爷、大姑娘和二姑娘已经动身往京城过来了。” 孟缱闻言心中一喜,“当真?大哥他们来京城了?” “口信说得真真的,姑娘若是不信,这还有封大少爷的亲笔信。” 说着,小厮双手将信封奉了上去。 孟缱拆开细看,果真是她大哥的字。 信中清楚说道家中店铺生意都过了旺季,所以得空,打算和孟绾孟绮出门游山玩水一番。 届时会经过京城,顺路看看她。 孟缱乍看到此处,暗暗腹诽她哥过于直白的性子, 看她怎么就成了顺路的? 不过这点事在马上就要见到哥哥姐姐们的喜悦下明显不值一提。 既然不用回了,那收拾好的东西自是都用不上了,孟缱吩咐人将其全都重新归位放好。 另外又赶忙让人把宅邸中的另外几处院落清理打扫干净,等大哥他们来了好住。 孟缱虽然不用回了,但是郑栩泽依旧还是要回一趟的。 毕竟郑家那边都等着呢。 于是用过早膳, 孟缱送郑栩泽到渡口登船,行水路回江南。 第36章 装病 自从知道兄长和两位阿姐要来京城,这几日孟缱不论到哪都是满面春风,眉眼俱笑,一看便是心情十分愉悦。 店铺的伙计私下里都忍不住议道。 “最近咱们东家脸上笑容不断,可是有什么好事吗?” “东家这般年轻貌美,是不是有了心仪的公子了?” “去去去。”有知道内情的忙连声打断,“别瞎猜了。” “是东家的兄长和两位姐姐不日便要来京,亲人重聚,东家高兴也是人之常情。” “原来如此。” “话说江南孟氏名满天下,咱们东家已是世间少见之奇女子;不知大姑娘和二姑娘会是何等角色?” “是啊,外面都道孟氏满门芳菲,东家容颜倾城,自不必说;若有机会得见大姑娘和二姑娘,那可真是此生无憾。” …… 孟缱数着日子等着兄长和姐姐,无心想其他。 却实在没料到,比起见到大哥他们,孟琳居然又一次的下帖邀她。 孟缱将手中的信笺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确定是孟琳的字迹无疑。 信中说知孟缱生辰将近,有心想为她庆生,便想相约她明日同往花神庙祈福,晚饭便回太傅府用。 信中字字真切,俨然是个极为关心姊妹、温柔大方的好阿姐。 可有了茶坊的那一遭,孟缱是实打实觉得膈应。 那日阿泽说得许多话都不太好听,算是戳破了孟琳来回试探她的小心思,一点也没留面子。 若换成她,只怕要老死不相往来了, 可这才过几天,孟琳居然就跟没事人一样再次邀她同游,甚至还要为她庆生? 她这位以端庄识矩之名盛誉京城的堂姐真就这般大度宽和的吗? 这是孟缱心中最大的疑惑。 春香听着来自她们姑娘的第三声叹息,忍不住道:“姑娘若是不想去,拒了就是,何苦为难自己。” 孟缱歪躺在美人榻上,一只手高高举着那封信笺,语气无奈极了, “人家好言好语,摆足了好姐姐的样;我若是拒了,岂不是太不知好歹了。” 春香不解,“姑娘何时做事这般畏首畏尾?大夫人瞧不上咱们江南一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孟琳姑娘邀您去太傅府为您庆生,那……” 有些话点到为止。 而春香说得这些就是孟缱的顾虑。 她是真不想看见她大伯母那副趾高气扬的嘴脸,尤其是在她生辰的时候。 可是大伯待她极好,她又不能这么没良心。 当年大伯父孤身一人于京中闯荡,全仰仗大伯母的父亲王相爷慧眼识才,千里马才得遇伯乐,还将家中小女许配给了大伯,这之后大伯父官运亨通一路高升,似乎也证明了王相爷的慧眼如炬。 凭心而论,相府千金出身的王氏,的确是有她傲的资本。 这点,孟缱心里其实很明白。 士农工商,一直如此, 即便她不自轻,但架不住世风如此。 可王氏最让她看不惯的, 是瞧不起她们二房,却还想着从她们身上捞钱财、要好处。 王相爷和大伯父俱是公正廉明、两袖清风,虽说身居高位,俸禄也不少; 但和日进斗金富得流油的孟氏二房肯定是没法比。 王氏也是在初嫁那几年,和孟缱母亲妯娌相处的朝夕中,看破了这点。 那些龃龉的小心思怕也是那个时候就有的。 一想及此,孟缱那些陈年往事的气就又涌上了心头。 父亲和大伯兄弟情深,大伯母一家对大伯有知遇扶持之恩,父亲自然不会对长嫂不敬。 可孟缱却不能允许自己一家做冤大头。 二房的钱,大伯素来是一分不要; 父亲每逢年节让人送来的珍品节礼,定都进了王氏的口袋。 只不过,拿归拿,拿人手软这事在王氏身上可丝毫不存在。 拿了他们二房的钱和物,还话里话外的看不起他们商贾的身份, 就是这么厚颜无耻。 “我不想去啊啊啊啊。” 再次想起糟心事,她就更抗拒去太傅府了。 春香替自己主子出谋划策,“不若……您装病一场,如何?” 孟缱一怔,吐槽道:“装病?” “这么老土的法子?” 春香一阵无言,“老土不打紧,好用不就成了?” 孟缱:“还没用呢,你怎么知道好用?” “哎呀我的好姑娘,您怎么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 “不管真与假,只要您放话自己身子不舒服,大夫吩咐卧床静养,届时谁还能强逼着您去太傅府不成?” 孟缱眼睛一亮,纤细白嫩的食指轻点了下春香的发髻,嘉许着笑道: “小丫头可以啊,小脑袋瓜转得是越来越快了。” 春香得意地笑笑,答话却很谦逊,“那还不是姑娘教得好。” …… 不得不说,在孟缱多年的耳濡目染之下,春香的办事效速奇高。 才第二天, 孟缱在京城几家门店的伙计都知道东家染病的消息,其中药铺管事的更是挑了上等的药材补品亲自送了过去。 孟缱看着满桌的灵芝人参,还有其他数不清的上等药材珍品,脑仁疼得厉害。 “装病也不容易啊。” 春香从中精挑细选了一颗灵芝,“姑娘既是装病,药自是不能乱吃,不过这些补品,奴婢可以让厨房给您放在早晚的膳食中,给您多多调理调理身子。” 孟缱虽然身子爽利,可生得太过纤弱,就给人一种弱不禁风的感觉。 为此孟家请尽天下名厨,做尽无数山珍海味, 可东西没少吃,这身上的肉也是一点没多长。 为此还惹得孟绮眼红得不行。 说回正题, 孟缱“患病”的消息,由春香走了趟太傅府,将前因后果一一告知了孟琳,并表示自家姑娘对不能与其同游深表歉意,且染病在身,就不便再来回挪动,生辰一事也就从简过了。 孟林极其大度的表示比起妹妹身体,其他皆是不值一提,并再三吩咐春香仔细照顾孟缱,望其早日痊愈。 你来我往,或真或假, 春香觉得,自己是真看不透这位与自己姑娘有着堂亲的太傅千金。 说她纯善, 却又与不分场合的和她们姑娘说那样的话; 可说她伪善, 她对姑娘的关切之情又不似全然作假。 也许这便是人性, 只要不牵扯切身利益, 便对谁都可以笑脸相迎; 但一旦有自己有了威胁,便什么亲情血缘都能不顾。 第37章 她生病了? 武安侯府 江令仪满面焦灼的盯着为江珩把脉的太医,“太医,我弟弟怎么样?可有大碍?” 太医拱手恭声道:“王妃宽心,世子这一箭虽伤的不浅,但好在没有触及要害,只需按时换药服药,好好静养便可。” 听到太医的再三保证,江令仪心间的一块大石头才算落下。 待太医离开,江令仪才得空也得了心思,细问百里事情的缘由。 “到底是出了什么事,琰清这般又是被何人所伤?” 百里神色愧疚,“王妃恕罪,是属下没能保护好世子。” 江令仪目色沉沉,低声道:“可是东宫那边……?” 百里颔首,“八九不离十。” “世子自接手王爷调查舞弊案以来,便处处受阻。” “好容易刚拿到些物证,就遭了暗算;朝中能有本事给世子使绊子,还和宁王殿下对着干的,也就东宫那位了。” 江令仪冷笑连连,“咱们这位太子殿下可真够有本事的。” “光天化日之下,竟意图杀我武安侯世子灭口。” 百里:“可是我们没有证据,那帮杀手来去谨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的。” “东宫的好日子,不会久了。” “大周的江山,不能落到那样的人手里,否则山河不保,国将不国。” 百里被女子话中的野心和狠辣震慑得微微抬眸, 果然, 侯府的大姑娘能走到宁王身边,谋略手段不可能会差。 —— 江令仪替江珩告了十天的假,让其安心在家疗养,不得外出。 于是往日忙得像头驴似的小侯爷最近闲得骨头发酥, 每日就是喝药,吃饭,卧床休息; 其他的事,江令仪发话——一律不准。 侯府的人怕江珩,但更怕江令仪,因为江珩也怕。 所以大姑奶奶的话,谁都不敢违抗。 不过好在,江珩还有两个平时没良心,关键时刻还有点用的好兄弟。 尹嘉志和陈晏最近揽过了平时江珩的差事,更忙了些。 但几乎每日忙完后都要来侯府一趟, 或是蹭饭,或是畅叙, 亦或就是没地可去、又不想回自己府上受双亲唠叨。 虽然江珩以前很嫌弃尹嘉志的碎嘴话痨, 但又不得不承认,这样的人,在他养病期间,是个极好的用来打发时间的搭子。 外面发生的事,大到太子宁王最近朝堂辩论辩了什么,小到街边小贩又出了什么新花样的吃食…… 托尹嘉志的那方三寸不烂之舌,江珩足不出户,却对外面撑得上了如指掌。 “琰清,你这次也算因祸得福,否则平日哪来这么快活的清闲日子,我都有些羡慕你了。”陈晏喟叹着笑道。 尹嘉志翘着二郎腿嗑着瓜子,模样比大爷还大爷。 “可不是。” “你和孟缱还真是有缘啊,什么事都赶一起。” 江珩眉心微动,“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受伤她生病,可不是什么都赶在一起嘛。” “生病?她生病了?” 尹嘉志:“对啊,我前几日去醉香楼吃饭,听酒楼的伙计说得。” “好像还挺严重,听说都卧床不起了。” “大概是最近天气阴晴不定冷暖交替的,着了风寒。” 尹嘉志还在自说自话,他的话匣子一开没个半柱香的功夫是止不住的。 陈晏一脸戏谑的看着床上面色不虞的男人,“怎么?心疼了?” 男子声音凛冽如冰,“你在说什么鬼话?” “呦,是你自己一听到孟缱患病就脸色突变,怎么能怪我多想?”陈晏眼底满是促狭的笑,打趣的话一句接着一句。 尹嘉志的脑子时隔多久再次长出,终于是看破了点什么。 “啥?” “琰清,你……你,你……” 也许真是太过惊讶,你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什么。 “听刚才阿晏那话,你是对孟缱有意思?” 江珩没言语,但这反应放在了解他熟悉他的尹陈二人眼中,就是默认。 若是不喜欢,就会像当初对孟琳那样,哪怕是老师的女儿,也是一点情面都不留。 尹嘉志:“深藏不露啊,什么时候的事,居然都没跟兄弟们露半点风声。” 江珩唇色还有些苍白,闭着眼睛,无奈扯了扯嘴角,“我说你能安静会吗,吵得我脑袋疼。” 尹嘉志被嫌弃,这才乖觉闭嘴。 “你刚才说她病得很严重?” 啧啧啧, 都她了, 看来果真不简单。 尹嘉志心思百转,面上有问必答,“对啊,我记得之前京城这几家铺子,孟缱总会时不时去其中哪个查查账、看看店里生意;可这几日却一直都没看到她人。” “想来若不是病得极重,也不至于将生意那般红火的铺子都放之不管了。” 江珩一语不发,眸中的浓郁墨色深不见底。 陈晏非常好心的提议道:“你若是不放心,我们替你前去探望一番,如何?” 男子一副不容置喙的语气,“不如何!” “啊?” 这走向着实让陈晏摸不着头脑。“你不担心啊?” 这种时候,尹嘉志就比陈晏上道得多,搭着陈晏的肩膀,语调上挑,满是调侃,“哎呀,我说,你傻不傻。” “女子病中是何种模样,哪是外人能随便看的?” 陈晏还真想到这其中的微妙,但又觉得江珩也不一定想得到这么细微的事。 “是这样吗?” “你觉得这家伙心思会这么细腻想到这层?” 尹嘉志嘶了一声,有些气急败坏,“我看也就你粗枝大叶,没想到这点。” “男人对自己所在意的女子占有欲有多强……算了,跟你说了也是白说,你大概只有等自己有个心上人才能明白了。” 陈晏平白无故心尖挨了一下,“我这招谁惹谁了,你们俩这么刺激我?” “江琰清,看不出来,你人没多大,心思倒真不少。” “这才几时,就想得这么多了。” “行了。病人要睡了,你们俩可以滚了。”男人悠悠往后一趟,懒洋洋的开口谢客。 尹陈二人相视一笑。 “得得得,不打扰世子爷养病了,我等先告辞。” “对了,世子爷,提醒一下,你和孟缱现在也没多熟,似乎也不适合于人家病中去探望。” “哎,正解,小心被当成登徒子赶出来哦。” “滚!” 这次这声绝对铿锵有力、发自内心、十分真诚。 所以尹陈两人也就灰溜溜的真“滚”了。 第38章 公子已然那般喜欢孟姑娘了吗 被迫养了几天的“病”,已然是到了孟缱能忍受的极致。 只觉得要是再不好, 她可能真的要憋出病来了。 …… 孟缱手底下有四个小厮,名来福、来寿、常平、常安,是两对亲兄弟, 都是贫苦人家出身,父母早亡,卖身进了孟府伺候。 而后又经过挑选,送到了孟缱身边。 这四人中,来福细腻,擅打探讯息; 来寿和常安头脑灵活、办事机灵,又都有一张巧嘴,擅游走交际,四面打点; 而常平,武艺高超,身手矫健,通常是负责孟缱的近身安危,也是四人中行踪最为隐蔽的。 孟缱“病”得这几日,四人较以前更忙碌了些; 尤其是来寿和常安, 两人除了打点应付店中的贵客,还想方设法的弄些新鲜玩意去,去讨他们病中的姑娘片刻的欢喜。 偶然之下, 听酒楼的客人茶余饭后说道,京中有一戏班的昆曲堪称一绝。 两人顿时都是眼前一亮,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一块。 他们姑娘可最是喜爱听戏曲、看话本了, 这要是请到孟府唱一出,姑娘必然喜欢。 既然想到这,二人便立刻着手去办。 要把一个颇有名气的戏班尽数请到府上,所需花费银钱不少, 但跟随孟缱多年的人, 就跟孟缱本人一样——不差钱。 请个戏班而已, 两人办的那叫一个干脆利落,简直把整个戏班都搬到了孟府。 …… 翌日, 孟缱午睡初醒,正躺在榻上望着头顶的纱帐出神。 忽然听得外面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又是一阵的敲敲打打,还有咿咿呀呀的戏曲唱腔之声。 她心下好奇, 孟宅附近没什么戏班子啊,难道是附近的哪处府邸请的? 正想着,春香从外头进来,满面带笑,“姑娘快起来,牡丹亭都要开唱了,晚了可看不全了。” 孟缱一头雾水,“什么牡丹亭,谁家请戏班了?” “是来寿和常安见姑娘最近养病养得精气神都没了,想着给您解闷,特意请的。” 孟缱就笑了, 属下做事贴心又得体, 她自然高兴。 二来, 这段日子闷坏了,她也确实想听个戏取个乐。 踩着软底绣鞋,孟缱小步子腾腾的跑到梳妆镜前, “快替我更衣,让他们别这么快开始,我不听个全可不行。” 虽然不用出府, 但难得姑娘有兴致,春香替其一番认真的上妆梳发,打扮得俏丽又鲜活, 再不是前几天为了装样子,脸色苍白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 百里想张口再次确认,却又哑了声。 他实在被惊得不轻, 他家这位一贯矜傲清高、君子端方的公子,方才居然说他想夜探孟府。 他一开始以为这个孟府是孟太傅的府邸,还好奇难不成孟太傅犯事了,公子要大义灭亲亲自调查; 结果这个孟府原来是孟姑娘居住的那个孟宅。 但是搞明白这个以后,百里被吓得更严重了。 他家一个品行端正的公子怎么好端端的忽然要去夜探人家一妙龄姑娘的住处? 这太诡异了, 百里简直怀疑他家世子是不是被鬼上身亦或是掉包了? 盯着下属质疑、不解的眼神,江珩强掩内心的百种惊涛骇浪,面色镇定的说道:“我,我只是去探探她的病,很快便回。” 百里怔默片刻,随即下意识呆懵的哦了声。 但又很快反应过来,“可是公子,您,您为何不白日过去,非要夜探?” “白日被人看见,只会惹来闲言碎语,未免招她心烦。”江珩若有所思,淡淡说道。 百里心下讶然。 世子竟考虑得这般周全? “可您夜探的意思……莫不是不走正门?” 江珩十分无语的斜了他眼,“你家夜探走正门?” 小侍卫眼睛瞪得老大,“您……要翻墙?” 江珩眼神飘忽了那么一两下,神情有些许的不自在,但还是硬着头皮默认了下来。 百里一听就急了,“那可不成啊,您身子还没好全,翻墙再碰到伤口怎么办。” “我有弱到那般地步吗?”某人略有些气急败坏,但仍然理直气壮。 “可——您,您这么过去,是想怎么探病?”百里拦不住人,只好问出另一个疑惑。 江珩一时还真无言以对。 是啊,夜探那是刺探敌人的手段, 用来探病似乎怎么想怎么不可思议。 这么去了孟府,他能怎么见她才不会被当成登徒子一样赶出来? 可是要不见她一面, 他这心里总觉得有块石头堵着似的。 胸闷,心焦。 看主子左右两难,百里建议道:“若您真放心不下,属下替您走一趟如何?” 江珩回绝的干脆,“不成,不亲眼看到,我不放心。” 百里也头大了, 公子几时变得这么任性? “我还是自己走一趟,远远瞧一眼也好,怎么着都好,总比我待在府里看不到人听不到声的好。” 百里:“公子已经那般喜欢孟姑娘了吗?” 江珩唇角泛起一抹笑意,“大概是,否则我也不知道自己这般究竟为何了。” 话说到这,又拦不住劝不动,百里也只得祝愿他家公子能够好运。 —— 听过昆曲后,孟缱心情大好, 食欲胃口也得以恢复。 晚上特地吩咐厨房备了羊肉锅子, 按说这羊肉锅子大多都是冬日吃得多,暖身暖胃的; 可孟缱才不顾及这些,兴致来了,她想何时吃便何时吃。 但是事实证明, 也不能在心情太好的时候去吃太想吃的东西, 因为一不小心—— 就吃撑了。 绕着后府花园走了三圈,孟缱还是觉得胃中涨涨的,不是很舒服。 春香提出请大夫,孟缱觉得吃撑请大夫这种事太丢人,三令五申不许去。 “可姑娘这么一直难受着也不成啊。” 孟缱轻抚着腰,“那你去给我煮一碗山楂水,我多走动走动,应该也就好了。” “那成,姑娘您自己可别乱走,别磕着摔倒。” 孟缱眼角微跳,“你快去,我又不是傻子。” 春香这一走,偌大的花园就只剩下她一人形单影只的。 今日府里唱戏听曲好一阵热闹,她便也特许下人晚间上了锁后可以早些休息。 所以现下府中园中都是出奇的安静。 几圈下来,她也走累了,就坐在来寿今日刚扎好的秋千上晃悠悠的出神。 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 只要她人还在京城,日后就避免不掉要和王氏孟琳母女相处。 总不能次次都装病逃避。 孟缱每每想到这,头就又开始疼了…… 头脑思绪纷飞, 墙边的草丛那却忽然传来一声异样的响动,还夹杂着一声类似于男人的闷哼。 “谁?”她顿时警觉起来,方才似是有道黑影从墙边落下。 不对。 若真有贼人闯入,她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家在这没有半分威慑力。 慌不择路间,孟缱想到回去叫人。 可还没等她脚下的步子迈出去,那道黑影已然闪身到了她跟前。 孟缱吓得脸色一白,下意识叫出声却被对方一把捂住了嘴。 “嘘,别叫,是我。” ??? 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 她满怀疑惑的侧头, 见那鬼鬼祟祟翻墙的小贼不是别人, 而是众人口中最是端正克己,坦荡赤诚的小侯爷江珩。 第39章 要你余生托于我身 望着眼前一身矜贵气派却行事鬼祟的男人,孟缱大脑宕机了片刻,“你,你怎么会在这?” 男人径自忽略了她的问题,而是将她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遍,认真又严肃,“你不是病了,怎么还乱跑?” 孟缱心头突地一跳,“你怎么知道我病了?”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我再来解答你的疑问。”男人语气强硬,不容置喙。 大抵是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回神,孟缱难得也被他唬住,乖乖道:“我……好了啊。” 男人闻言眉心微蹙,“这么快就好了?” 当然,因为她根本就没生病啊。 孟缱有些心虚,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垂着眼皮,马马虎虎的应付。 “应该是好了,我没感觉还有什么不舒服了。” 男人抬抬眼皮,似是发觉了什么,“大夫看过没有?” “看,看过了。” “大夫怎么说?” “就,就……就染了风寒,服了几帖药,已然好得差不多了。” 救命, 能不能别问了, 对他说谎,她真的有点应付不过来啊。 孟缱内心绝望狂吼。 男子玩味一笑,“我还真是奇了,什么人什么事能棘手到让你装病?” ! 孟缱惊了。 她装得真心挺像的……? 他是怎么看出来她装病的? 江珩本是诈她,但她这下意识的这反应已然证明他的猜测是对的。 他冷冷的递了个眼神给她, 孟缱觉得自己这个时候还挺聪明,一眼就看明白了——解释解释? 她环顾四周,感觉这明显不是个适合说话的地方。 男人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圈,也猜到了她在想什么。 “去你房里说、还是在这?你自己选。” 孟缱一脸无辜的眨巴着眼睛,闷闷地说道:“那你随我来。” 身后的男人目的达到,唇角绷出了一道隐忍的笑容, 像是甚为满意。 …… 这是江珩第一次涉足除他阿姐以外的女子闺房—— 怎么说呢, 一看就是金堆玉砌养出来的娇人儿,房内无一处不精致讲究。 就连墙上挂着的字画都是出自书法大家陈怀隐的手笔,价值千金。 不过眼下江珩没心思去欣赏这些。 “现在可以说了吗?” 孟缱摸了摸鼻尖,略微酝酿了一番,然后将事情简要的、稍加修饰的向他重述了一遍。 可江珩是什么人, 她话里的漏洞是一点也瞒不过他,以至于最后孟缱被拆穿得恼羞成怒,干脆什么也不装了,一五一十一个字都不漏,连带着孟琳试探她是不是喜欢他却被郑栩泽怼回去的事也全都秃噜了出来。 最后气呼呼的加了句,“现在满意了吗?” 男人眼尾上挑着,清冽的语调中满是无奈,“你这怎么有种怪到我身上的意思?” 孟缱索性也不装了,叉着腰一副蛮横霸道的模样,“我就是,不行吗?” “孟琳喜欢谁这我管不了,可我对她绝对是从无半点心思的。” “再者,我喜欢谁,你难道不知道?” 他定定地凝视着她,眼中的某些情愫骇浪翻滚。 孟缱心中被他一句话扰乱了一汪春水。 “你,你……” 两人的视线对上,女孩水光潋滟的杏眸中又惊又羞。 男子那双深若潭渊的眼眸此刻意味不明,瞳孔漆黑深邃,却又像带着致命的吸引,让人不自觉的沉溺其中。 “孟缱,别装傻。” “回答我。” 孟缱咬着下唇,想问几句又觉得羞怯,“你,你是何时……” 男人深深的望着她,神情专注,“说不上何时,大抵是那句——初见惊欢,久处怦然。” 女孩小脸灿若桃花,闻言含羞带怒地瞪了他一眼,“我几时与你久处过?” 说完这话,下意识的,孟缱欲往后退些,想避开他。 谁料他竟然忽地倾身,伸出双臂撑在了她身后的桌案上,将她整个人环在怀里一般。 江珩低垂着眼睑,嗓音沙哑又深情, “孟缱,人世活一遭,本就不易。于我而言,万事我都不愿将就,更遑论婚姻大事。” “长这么大,我从来没有对什么人、什么事有过志在必得的心,大概是身处高位久了,得到那些东西太过容易,所以我对什么都谈不上多在意。” “但唯独对你,我只觉得片刻都不能缓。我想要你,要你的心慕痴恋,要你喜乐系我一人,更要你的余生托于我身。” 他话音落下, 孟缱愣神之际,唇瓣动了动,没出声。 而桃腮之上,两抹红霞却一直蔓延到了耳后根。 他的强势直白让她退无可退,再无装傻的可能。 可感情一事,她甚至尚未看清自己, 自然不敢轻易许诺,更不敢轻易交付什么真心。 房内寂静无声,但只有江珩知道,当下她沉默的每一刻,对他而言是何等的煎熬。 良久后, 孟缱抿了抿唇,眼神似乎坚定了什么。 长长地舒了口气,她抬眸对上他,轻声道:“江珩,你的心意我都知道了,但我没有办法即刻回答你,我需要些时间。” “我如今心里有些乱,我要再想一想,才能答复你,可以嘛。” 江珩心底说不失落是假的,但她也没有拒绝,只是想要时间来考虑,他肯定也不能连这个都不答应。 “那你要考虑多久?” “啊?” 江珩微恼:“你总得给我个明确的期限,总不能让我一直干等?” 孟缱无奈,“你还真是和我斤斤计较。” “我若不明确要个期限,说不准你能遥遥无期的一直拖下去。”江珩语气幽幽、怨气十足的说道。 孟缱一阵无语。 “三日,这下行了?” “且由你再拖三日。三日后,我来找你。”这会功夫,他已然收起了方才的柔情缱绻,态度强硬,不容置喙。 看架势,简直是刻不容缓,不给她多一丝犹豫退缩的机会。 孟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明明她最讨厌被人勉强逼迫,但此刻心中一丝反感也无。 “我难不成还能跑了?” 他冷哼了声,一脸傲娇的扭过头,“那可难说。” 孟缱被下面子,很是不爽,他这会还环着她没放开,她干脆攥着粉拳朝他身上招呼了下,“喂,你怎么说话呢。” 她真就没怎么用力,轻轻地那么一下,谁知他却顿时倒吸了声冷气,捂着肩膀,脸颊染了几分痛苦之色。 “我这点力气还能把你怎么着了?” 江珩缓过那阵痛劲儿,“你是装病,我这可是实实在在的受了真伤。” 孟缱注意到他肩膀拿出的衣襟已然有了几分湿意,竟是又流血了。 “抱歉,我,我不知道。”孟缱抚上他的手臂,刚想解开衣襟看看他的伤口,却又觉得于理不合, “我,我让春香去请大夫。” 说着,踏着步子就要往外走。 江珩一把将她拽了回来,“没什么大事,应该是伤口裂开了。” “你这应该有纱布和金疮药,重新包扎下就好。” 孟缱微微点头,然后转身翻箱倒柜去找包扎的纱布和金疮药。 江珩见她脸色焦灼,颇为关切, 顿觉这伤口也没那么痛了。 第40章 由不得我不喜欢 香闺罗帐, 鼻息间满是女子房内特有的馨香软意,江珩只觉得从身到前所未有之熨帖。 托了这一箭伤的福,连个正经名分还没有的江小侯爷此刻得以卧在了美人儿的软榻之上,并享受到心上人的亲自缠布换药。 此行收获颇丰,江珩亦是心满意足。 孟缱没男人那么多曲折弯绕的心思,全身心都在男人肩头的伤口那。 掀开已被鲜血染红的纱布,伤口的确是裂开了,看上去有些狰狞可怖。 她小心翼翼的将旧纱布掀开换掉,用竹镊夹着棉球先细细地上了遍药,然后用新的纱布重新包扎。 “你这伤口怎么弄得?” 她忽地出声问道。 江珩怔了怔,“什么?” “你现在人在京城,又不需要上阵杀敌,而这伤口明显是奔着索命的目的来的……” 她本想问些什么,张了张嘴又觉得自己现下没有什么身份立场去追问许多,便乖觉的没再作声。 她这般乖巧软糯的模样实在少见, 江珩心中一软,“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就是了。无论何人何事,我对你,定都不会有隐瞒。” “……我就是好奇,你身手那么好,谁能把你伤得这么重?” 而且他的身份又在那,谁这么大胆? “一群江湖上收钱行凶的杀手罢了。” 孟缱倏忽瞪大了眼,“你得罪什么人他们要买凶对付你?” 男人摊手无奈,“你说呢?” 其实心底有个答案,但是孟缱一开始没敢说。 这会四下无人,便压低声音大胆的问了出来,“不会是太子?” 江珩垂头哑笑,微勾的薄唇带着一抹十分明显的温柔溺爱。 他眼神满是嘉许,抚了下她的乌发,“孟姑娘果真聪慧,一猜即中。” 居然真的是。 确定了心中的猜想,孟缱却更吃惊了。 “太子已经能明目张胆的直接去刺杀侯府公子吗?” “他自然不敢,所以请的都是上不得台面的江湖败类,只知收钱索命的冷血杀手。” 孟缱不由得多问了句,“那,太子针对的是你,还是你的姐夫宁王殿下?” 男人执起旁边的茶杯一饮而尽,“这不都一样,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我是宁王党,太子和宁王水火不容,势必就会殃及池鱼。” “所以你这条鱼这次差点被烤熟了?”替他包扎好,孟缱屈膝坐在榻前,单手托腮,嬉笑着打趣他道。 男人冷哼着笑了笑,谈笑间已然还是那个桀骜难驯、肆意张扬的少年将军。 “暗箭难防啊,这次是我大意了。” 孟缱幽幽的打了个哈欠,“已经很晚了,伤口也包扎好了,你快些回去。” 香闺夜谈,美人在旁, 江珩真的不太想走了,可也没有身份留下。 “三日后,别忘了。” 临走前,他没忘捏着她脸颊的一团软肉,带着一丝威胁的叮嘱道。 孟缱吃痛,半嗔半怒的将人推搡着“赶”了出去,“你快点走你,别被人看到。” 江珩到底还有分寸,与她贫了几句后,也乖乖的悄然离开。 男人刚走没多久,春香就端着山楂水进来。 还没等孟缱说话,便意味深长的来了句,“姑娘,嘴角的笑也该收一收,太过明显了。” 孟缱一愣。 倒也没多吃惊。 春香一走这么久没动静,本来就不对劲。 她也猜到春香肯定是中途回来的时候看到了江珩在她这,所以避开了这么久。 “我哪有。” 女孩揉了揉两颊,模样娇憨可人。 对自己的心腹,孟缱倒也不想多加掩饰什么。 主仆连心,主子高兴,春香自然也随着心生愉悦。 “看姑娘这般,莫不是想开了什么?” 孟缱双手托腮,若有所思的一字一句道:“春香,我随父亲走南闯北去过许多地方,见过许多人,听说过许多事,看到过人性的至善与至恶,也晓得人心易变的道理。” “我也知晓,在世俗眼中,我与他之间也许隔着许多;可……” 女孩的声音轻飘飘的,有些伤感,却又透着些许坚定。 春香替其主子补齐未说完的那句话,“可您也心慕小侯爷,对吗?” 孟缱婉约一笑,“是。” “我也说不出心慕他哪里,只是每每想到他、或要见到他,都忍不住心生雀跃与期盼。” “他孤傲清高,却心念苍生;桀骜难驯,但本性纯善。” “这样的人,我从没见过,由不得我不喜欢。” 春香:“姑娘只要自己拿定了主意,那不管您做什么,孟家都会在您身后,奴婢也会永远陪着您。” 孟缱摸了摸小丫头的双丫髻,眉目温柔, “世间千金易得,有情人难求。” “若他真心待我,我也愿像雷峰塔中的白娘子那般,为心爱之人豁出去一次。” 春香:“小侯爷千般好,姑娘欢喜也实属正常;怎样都好,奴婢只要姑娘每日都能笑脸盈盈,便就足够了” “傻丫头,你怎么做什么都是为了我。” “因为,春香的命都是姑娘救回来的啊。” 受人恩惠,自该结草衔环。 更遑论是救命的恩情。 …… 入了盛夏,天气是一天比一天热了。 酷暑难耐的天儿,别说贵人们不愿意出门 ,就连带着街上的商贩行人都少了许多。 孟弘孟绾三兄妹在船上煎熬了小半月,也终于是即将抵达京城。 孟缱收到孟弘的飞鸽传书,信中言明明日午时,船只便能靠岸停泊。 府邸里衣食住行都已安排妥当, 但多日不见大哥,孟缱心里还是迫不及待。 翌日起了个大早,张罗着要去码头那边亲迎。 女孩言语间眉飞色舞,喜悦写在脸上,底下人自然不会扫主子的兴。 当下备好了府中行头最好的一辆马车,里头还放了冰鉴,哪怕是炎炎夏日,也能让他们姑娘坐的舒适舒心。 —— 码头岸边 行人游客络绎不绝,有人即将乘船远行,有人则自异地回乡, 形形色色,离散聚合,人间百味。 孟缱坐在马车里,轻掀起窗纱的一角,翘首等着、盼着。 “姑娘,您快看,是大公子他们!” 孟缱心中一喜,抬眼寻去。 那刚自船舱中陆续走出的三人,可不就是她日盼夜盼的兄长和阿姐。 孟弘孟绾和孟绮三人一出现,便引来不少行人侧目。 男子长身玉立,端的是面如冠玉、眉目清隽;不知引来过路的多少少女偷偷红了脸; 而其身后的两位妙龄少女—— 身量略高些的蓝衣女子肌肤洁白胜雪,眼里波光潋滟,双唇不点而赤,举止娴雅,静态极妍; 而再一旁的身量略矮一些的粉衣姑娘,容色晶莹如玉,一双清澈的眼睛微微上勾,一颦一笑,璨然生光。 外形这般出众夺目之人本就少见,而这三人居然还是同行。 可不就让过路之人大饱了眼福。 三人一样就看到了孟缱乘坐的有孟氏标志的马车。 来福也早已上前,躬身向三人见了礼。 孟缱小步腾腾,蝴蝶一般从马车上一跃而下,小跑着扑倒了孟弘和孟绾身边。 “大哥,阿姐。” 男子本清冷无波的眼眸在看到飞身扑来的少女时,顿若冰山融化,眼底霎时漾起无尽的宠溺暖意。 “还是这般孩子气。” 孟绮拉过孟缱,“来来来,我瞧瞧,小妹气色不错啊。” 孟缱嘻嘻一笑,转而道:“外头热,咱们快点上车回府,大哥也别骑马了,这日头晒得很,咱们一起乘车,我有好多话想和你们说呢。” “好好好,都依你。” “大哥陪你乘车。” 兄妹四人乘车离开,原地的百姓好奇之心只增不减。 “这是哪家的姑娘和公子,长得可真俊。” “看马车上有个孟字,穿着打扮又那般气派,除了江南的孟家,还能有谁。” 江南孟氏也是当地的大族,传承千年, 且历代家主都没少做铺桥修路、开仓赈灾的善事, 所以孟氏在百姓口中名声极好,许多权贵大臣都追赶不及。 “原来是孟家的姑娘和公子啊,到底是江南风水好,风景灵秀之地,才能出那样的三个美人儿。” …… 诸如此类之言,数不胜数。 第41章 醉酒 当晚,孟府的厨房备了桌极为丰盛的晚饭。 各路山珍海味、 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水里游的, 可谓应有尽有。 孟缱甚至让人取了两坛陈年佳酿。 孟弘给了她个不轻不重的眼神,意思很明显——你敢喝? 孟缱嘟着红唇,模样委屈,“大哥,今天高兴嘛,就只一次,好不好~” 孟绾也道:“是啊,大哥,这是在自己家,小酌两杯也出不了什么事。” 饶是孟弘铁石心肠,也禁不住三个妹妹软声撒娇。 无奈妥协之下,他不忘重申,“小酌即可,不许贪杯。” 孟弘对任何事都能谨慎周到,不出丝毫的差错; 否则孟氏已然到头的偌大巨富家业也不会在他手上仍能蒸蒸日上,但只要是人,就难免有私情私心,就肯定会有软肋。 而孟弘的软肋显而易见就是他这三个让人不省心的妹妹。 就像他心里明知这三人沾了酒便不可能浅尝辄止,但还是控制不住的心软于她们的撒娇低求,从而答应让她们小酌。 而不过一刻钟后, 孟弘就彻底后悔。 孟绾三姐妹,孟绾酒量最好,其次是孟绮,最差的便是孟缱。 但是这酒量最差的人,偏偏是最爱喝的那位。 为了迁就孟缱的这一喜好,孟家的酒庄特意配置了款融合果汁和酒水的果酒,味道比之一般的酒水较淡,味甘,更适合女子宴酣之际的助兴小酌。 但眼下是在京城,酒庄送来的果酒喝完了一直没来得及再送; 孟缱便只能从酒窖里拿了另一种味道也比较淡的酒水,但酒水再淡也比果酒来得烈性, 孟缱几杯下肚,脸庞就有点红扑扑的; 偏她又极爱逞强,还敢和酒量最好的孟绾妄言喝个尽兴。 孟绾虽是长姐,但也是孟源和孟弘娇宠长成,脾气秉性不比孟缱稳重多少; 被她激了两句,两人便真就推杯换盏的较起劲来。 至于孟弘和孟绮, 拦不住,实在拦不住。 …… 待到坛中酒水见底,两个女孩都已是醉态尽显。 孟弘阴沉着脸,简直哭笑不得。 又暗悔自己方才不该一时心软没了底线。 以至于让这两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就敢明目张胆的胡闹。 孟绾已被贴身的丫鬟搀着,回了自己的院子; 而孟缱醉意也是越发的浓,无力的闭着眼睛,一头栽进了春香怀里。 春香在大少爷阴沉如墨的脸色下,和春月二人,半搀半抱,一同将她们姑娘送回了房中。 待碰触到了软绵绵的卧榻,孟缱翻了个身,便彻底的睡了过去。 春月去厨房熬醒酒汤,春香一人留下继续伺候。 春香将柔软的绢帕以温水浸透,将孟缱脸颊的香粉。口脂一一擦拭干净,露出了一张即使不施粉黛也水嫩娇艳的脸蛋。 醉梦中的孟缱像个木偶娃娃一般任其摆弄,但若是春香力道略大了些或者哪里不妥当,她便会发出嘤嗯的娇啼以示不满。 卸了钗环、净了妆面; 最后便是解外裳。 待身上只剩一件杏色里衣,孟缱卧得踏实舒服,睡相就更加香甜了。 春香放轻动作伺候好这一系列事情,额间也出了层薄薄的细汗。 春月端着醒酒汤回来的时候,孟缱已经睡得很熟了。 两人纠结着要不要把人叫醒喝了药才睡,否则明早醒来必定头痛不适。 “这是怎么了?” 春香春月二人正大眼瞪小眼的想着,忽地身后一道低沉磁性的男声响起,吓得二人一个激灵。 但是待转身看到来人, 吓得就更厉害了。 来人不是孟家公子孟弘,居然是江珩。 春香虽然已经于这房中见过一次来人,但眼前这般境况下此人再次出现,还是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世子,您,您怎么……” 大晚上的夜探人家姑娘香闺,登徒子行为无疑。 饶是镇定如江珩此刻也是心虚不已。 “我,我本有些急事欲与她相商,所以才晚间叨扰不请自来;不成想她竟睡了。” 春香福身道:“原是这样。望世子勿怪,今日乃因少爷大姑娘她们来了,姑娘心中高兴以至贪杯,这才早早的醉睡过去了。” “世子若是不嫌,可待明日姑娘醒后再来,眼下夜色已深,世子待在此处,于规矩不合,也于彼此的名声清誉无益,您说呢?” 不愧是孟缱的丫鬟,伶牙俐齿,颇有几分她主子的风范。 江珩被下了逐客令,倒也不恼。 “你方才说,她是喝醉了?” 春香:“是,奴婢等正欲叫醒姑娘喝碗醒酒汤,否则明日晨起必定宿醉头痛。” 江珩了然,转身告辞而去。 “既这样,你们尽心伺候,我改日再来。” 其实也不想走的, 但是这丫鬟刚才话里有一句, 如今这府邸里不是只她一人,孟家的其他两位姑娘、还有那位有着江南玉郎之称的大公子都在。 他若是不慎撞见,可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八字未有一撇, 实在不适于此时在她家人心中留下甚么不佳的印象。 …… 春香和春月唤了好久,才将将把人叫醒。 “姑娘,喝了醒酒汤再睡。” 孟缱睡得正香,忽地被吵醒,心中颇为不快; 但还是强撑着将那小半碗的汤水一饮而尽,随即再次仰头睡了过去。 虽然过程不容易, 但总算是喝了,就不怕明日的受罪。 春月心下稍松之余,不忘问春香, “你说方才世子的那番话有几分可信?有什么话不能白日说非得大晚上过来。” 春香抿唇轻笑,“如今咱们姑娘还没承认呢,世子自然不能堂而皇之的登门入室。” 春月更糊涂了,“什么没承认?承认什么?” 春月这些日子一直跟随忠叔在京城附近的庄子里收账,前日方回; 所以于近日发生的许多事并不知晓。 同为孟缱的贴身心腹,春香便也不瞒她,见孟缱已然安睡,二人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春香得空,将近段时间以来的种种事情都一五一十的和春月说了一遍。 侧重点当然是在江珩和孟缱两人身上,当然还有孟琳那件事,除此之外,都是三言两语一带而过。 春月听完已是惊得半天合不拢嘴。 天,天爷呀。 这都是什么事。 第42章 世子昨晚来过 春月失声了好久,才堪堪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是说,咱们姑娘与世子都互相爱慕?” 春香浅笑着反问,“你觉得呢?” 还别说, 还真别说, 春月方才脑子没转过弯,所以一时没想开。 但现在细细琢磨她们姑娘和世子相识以来的桩桩件件,不难发现二人之间早有苗头。 “所以,就这么简单?” 春香轻叹了声气,“当然不是。” “姑娘起初也觉得她与世子二人身份有别,退缩过也逃避过。” 春月不解,“你说的这是咱们姑娘吗?” “姑娘那样的心性,从不自轻,怎会因身份而退缩?” 春香苦笑道:“谁说不是呢。” “姑娘自己那时都说,大概真心爱慕一个人的时候就会如此——会不由自主的思虑自己是否哪里不够好,会翻来覆去的担心自己配不上。” 春月又问:“那后面呢,姑娘是怎么想通这些的?” “不是姑娘自己想通。”说起这个,春香不由得面露笑意,“是这位小侯爷的心意直白,让姑娘根本毫无退缩的余地。” 春月怎么也没想到事情是这么个发展,当下吃惊的微微张大了嘴。 “啊?” “这……不像啊。” 春香噗嗤笑了声,“我起初也这么觉得,不过这几回下来,实在证明了人不可貌相。” 春月轻拍着胸脯,消化着这一切。 春香温声安抚着,“你别惊讶,更无需为姑娘担忧什么。” “姑娘心慕世子是板上钉钉的事,至于以后会如何谁也说不好;但人生苦短,就是要自己不留遗憾即可。” 春月嗯了声,点头道:“而且说句不好听的,咱们姑娘不怕输,也有输的本钱。” “就是这个道理,所以咱们且别杞人忧天,安心陪着姑娘就是了。” “嗯,姐姐说的是。” …… 江珩一身颓丧气息回到侯府,正好江令仪和萧祁钰都在。 萧祁钰怀里还抱着年三岁半的萧询,一看到江珩,眸子里满是戏谑的笑,“呦,这是打哪来啊?” 江珩没搭理他,径自走到江令仪面前,“阿姐。” 江令仪眼里也满是促狭的笑,和萧祁钰一脸的夫妻相。 “阿琰,你这是去哪了?” 江令仪了解江珩,江珩自然也是了解江令仪的。 她这般神情,分明就是什么都知道了。 “百里和你说的?” “跟着你的人,嘴巴可真不是一般的紧。我连诓带骗的,百里那小子才勉强透了点口风给我。” “江琰清,我发现我这个做姐姐的还真小瞧了你。” “你堂堂一个侯府公子,怎么现在行事那般没规矩?” 江珩理亏,也没什么话反驳,只得是乖乖由着江令仪数落。 说到最后,江令仪嘴都干了,偏这人没点眼力见,也不知道说句阿姐消消气之类的,而是兀自支着下巴,若有所思的样子。 好嘛, 她在这费了半天的口舌,结果这位小爷是一句没听进去。 江令仪气极反笑,随即上前给她心爱的弟弟的脑袋来了响亮的一下,疼得出神中的江珩猛地一个激灵。 “阿姐你打我干什么?” “你给我趁早老实交代,你养病的这几日都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 虽然江珩很想说,但这事现在还没个准谱,所以实在是不太好瞎说。 “目前还不太好说,等时机合适了,我自然会告诉你的。” 江令仪这就不明白了,“什么叫不好说?……你和孟姑娘,现如今到底是成还是没成,不就是一句话的事?” “问题我也没弄清楚我和她这算是成了还是没成?” 江珩无奈之下,豁出面子把实话给说了出来。 “我那天向她很明确的表明了心意,但她说没有办法马上回答我,让我给她三日的时间考虑考虑。” “结果今天三日期限到了,我去找她,结果居然……” “她跑了?人去楼空了?”江令仪听得起劲,下意识地接话。 江珩一阵无语,“没跑,就是睡了。好像是她家的哥哥姐姐来京城了,一家子团聚喝了些酒,就早早的睡了。” “然后你就这么回来了?” 江珩:“不然?如今名不正言不顺的,我能怎样?” “说得也是。”江令仪被他这一脸憋屈样逗乐。 江珩心中是真郁闷。 这种郁闷直到萧祁钰他们都走了也还萦绕着他。 他翘首以待、数着时辰的盼了三日, 结果居然……就这? 一想到这, 江珩就觉得由衷的憋闷、难受。 某世子难受了一晚上,最后糊里糊涂的怎么睡着的都不记得了。 而让江小侯爷牵肠挂肚的孟某人, 这会宿醉刚醒,大脑宕机了许久,思绪才慢慢的归位。 大概是昨天喝了醒酒汤的缘故,孟缱醒来后并没什么严重的不适,只是喉咙有点干,额角微微有些作痛。 春香和春月早备好了洗漱的热水和晨起要穿的衣裳。 四下没有外人,春香替孟缱梳发髻时,如同平常闲话一样,说起了昨晚的事。 “姑娘,昨晚您醉了睡着后……” “我大哥又是很生气,对?”孟缱见怪不怪习以为常道。 春香愣了下,“不,不是少爷,是,是江世子来过。” 孟缱真以为自己幻听了,眼睛瞬间瞪得老大,“你,你说谁?” “姑娘别怀疑,您没听错。” “他,他来干什么?” “说是有事要和姑娘你说,但知道您睡了,世子也就没久留直接就走了。” 电光火石间, 孟缱突然想起—— 昨日正是他们约好的三日期限,她合该给他个明确的答复的; 结果却…… 啊啊啊啊, 她顿感懊恼不及, 昨日见了大哥他们,便把其他的事都给抛在脑后了。 偏偏把这茬也给漏了。 “他……那他走的时候,脸色如何?” 春香细细回忆了下,道:“没什么特别的,世子看上去没生气也没怎么样的,就心平气和的走了。” …… 虽然知道春香没有欺瞒自己的必要, 但这话孟缱还是怎么听着怎么觉得不太可信。 春香:“姑娘,您和世子的事,可要告知少爷和大姑娘他们?” 孟缱手上抚发的动作微顿, 这事瞒肯定也是瞒不住的,但是眼下显然也不是说这事的好时机。 “先不急,大哥和大姐从不过多干预我什么,这些事等到时机成熟再告诉他们也不迟。” ——“姑娘~” “姑娘。” 春月的呼唤声慢慢由远及近,直到闻声见人。 “姑娘,不好了。” 孟缱神色微敛,“出什么事了?” “外面乌泱泱的来了一大堆官兵,说是奉命抓捕贼人,结果贼人到了咱们府邸附近就没了踪迹,现在要对我们府上进行搜查。” “什么?” 孟缱霍然起身,语调森然。 第43章 能破财消灾的事,都不算是事 孟缱戴好面纱出来时,孟府正门那是乌泱泱的一大批士兵, 成一字排开,好不威风。 为首的是一个名叫王全的军官,此人于京中颇有几分名声,只不过不是什么好名声。 王全溜须拍马的本事可谓一流,而且说话办事玲珑圆滑至极,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谁都不轻易得罪。 就像眼下,其对孟弘也可谓是恭敬有礼,“孟公子,我等奉命追凶,可贼人到了这附近便不知所踪;为免贼人逃脱,也为 贵府安危考虑,还请公子让我等查个明白才是。” 伸手不打笑脸人,对方谦恭有礼,孟弘自然也好说话。 行得正直,自然也不怕人查。 而这帮人的目的似乎也不是真的要彻查孟府。 不过就是在全府上下象征性的转悠了一圈。 孟缱在暗处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看来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否则哪有官兵搜查这么走马观花、马马虎虎的, 果真,听着下属一无所获的禀报,王全似乎一点也不意外。 而是走近了孟弘,低声不知说了句什么。 孟缱只注意到她大哥神色微讶的抬了抬眼,继而回了句什么,让那王全悻悻而去。 待人尽数离开,孟弘召集了孟绾三人,将方才王全的原话复述了一遍。 “太子殿下久慕江南孟氏之名,闻听公子如今人在京城,有心邀您一见,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孟弘自然知道太子不是真心想见他,而是图谋他背后的东西。 至于这东西是什么,不言而喻。 便自谦的诚惶诚恐道:“草民布衣之流,实在惶于亲面储君之尊;太子殿下若有何要事直接吩咐即可,草民定竭力效命,万死不辞。” 其实言外之意就是—— 你我心知肚明的事,见面就算了; 你想要钱的话,报个数,我能做到的一厘也不会少了你的。 而王全能够在得到孟弘的这句承诺后自愿离开,就说明孟弘此举正中他们下怀。 目的得逞,自然也就不愿意再浪费口舌。 孟弘言毕, 对面的姐妹三人交换了个眼神,低头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孟绮率先开口,“看来今天这遭,上门搜查是假,给他的主子传信是真。” “这帮人居然都是太子派来的?” 孟弘拧了拧眉心,“这种事咱们见得还少吗?” “一露出狐狸尾巴,就不难猜出他想干什么。” 孟绾一语道破:“这么看,太子是盯上咱们家的银子了。” 孟缱思绪发散,“他应该不会蛮抢?” 孟绮看傻子似的白了她一眼,“堂堂一国储君,要是真干出了这么没品的事,文官御史的唾沫星子也能把他淹死。” 孟绾倒是觉得非也,“明面上他肯定不敢,但是咱们这位太子殿下显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谁能保证他不会背地里捅刀呢。” “就是,大权在握的人,想为难经商的平头百姓,随便扯个由头,就能让人倾家荡产。咱们可不能不防。” “如果太子的目的就是钱,他要钱的话随便扯个为国为民的由头,我们给就是。” 孟缱点头:“能破财消灾的事,那就不算事了。” “我就是担心那太子人心不足蛇吞象,想要的远远不止于此。” 孟绮:“也不用太过担心,咱们孟家扎根江南多年,老树盘根,不是那些小神小鬼们能轻易推倒的。” 孟弘敛了敛衣袖,面色镇定如初,“我告知你们这些,是不想你们被蒙在鼓里一无所知,但也绝不是想你们徒增烦忧。” “总之一句话,无需过于担心;这些年,咱们家的护卫队训练有素,必要之时,他们也都不是吃干饭的;其次,爹爹的江湖势力,也是我们的底气。” 孟绾附和着点点头,“别忘了,还有大伯呢。” 谈起孟洲,孟缱冷不丁想起前段时间的事,当下有几分心虚。 但也不敢对孟弘有什么隐瞒,便大着胆子把装病那件事给交代了。 孟弘倒也没斥责她什么,“大伯母的行径的确让人看不上,但她毕竟是长辈,又是大伯恩师的女儿,咱们明面上的规矩不让人抓着错处就好。” “至于其他的,我们不欺负人,但也不能被人欺负,同样也尽量少给自己添堵;太傅府实在不愿意去就不去,不想见的人咱们能少见就少见。” 有大哥这话,孟缱心中便更有底气了,娇声向孟弘卖了个好,“大哥真好,我就知道大哥不会舍得委屈我们的。” 孟弘此刻眼底终是有了几分笑意,“至于孟琳……” “和咱们并非一起长大,也不是一母同胞,人心隔肚皮,很多事也都说不准。” “你们女孩平日如何相处这我不多过问,只一句话,不要让大伯为难。” 王氏再如何让人不喜, 但孟洲这位大伯的好, 几人都是认的。 …… 孟府被官兵上下搜查的消息陆续也传到了江珩和孟洲的耳中。 太傅府 孟洲听完手下的禀报,怒不可遏,当即将手中的公文愤愤一摔,“欺人太甚,太子如此这般意欲何为?” 手下的孟亮跟随孟洲多年,也是心腹。“主君心中明镜一般,属下不敢多言。” 孟洲冷哼两声,“咱们这位太子殿下可真是越来越有本事了,今日之行为,与上门抢劫的土匪强盗有什么两样,如此这般,怎堪为一国储君?” 孟亮闻言心中讶然。 要知道他们主君一直以来虽看不上太子的诸多行径,却也一直维护着太子嫡长子继承大统的理之自然。 而今听这话, 竟是不觉间改了主意? “若论关心民生、治国谋略,太子是万万不及宁王殿下的。” 孟洲此刻的嫌弃是丝毫不掩饰,“偏他会投胎,生在了皇后腹中,成了嫡长子。” 孟亮是真觉得他们主君气糊涂了,否则平日那样小心谨慎的人,这会居然也口出不敬之言,“……主君慎言,小心隔墙有耳。” 孟洲气过恼过,不忘问道:“如今绾绾姐妹三人都在京城,这一出闹剧,她们不曾吃亏?” 孟亮忙道:“主君放心,有孟弘公子坐镇,其他三位姑娘压根就没露面,自然谈不上吃亏。” “如此便好。” 孟洲叹了声气,无奈道:“我这三个侄女,生得有些太好了。” “我是真担心,有心怀不轨之人盯上了她们啊。” 孟亮笑了笑,“主君何时也把那三位姑娘小瞧了?” “再者,二老爷安排在三位姑娘身边的人个个都是一身的武艺,护住三位姑娘绝对不成问题。” 孟洲苦笑了声,“今日这么大的动静,若非你留意打听,只怕弘儿他们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找上我的。” 孟亮喉间一哽,转而宽慰孟洲。 “孟弘公子如今已然长成,谋略才能不在二老爷之下,自然就不愿意轻易求助于人。” 孟洲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说。“究竟是为何,我心里有数。” “王氏是我夫人,又是恩师的女儿,有些事哪怕我看不惯也不好对她疾言厉色,可这么多年,她竟是变本加厉越来越过分。” “缱缱于京城住了这么久,来我这的次数却屈指可数,其中缘由我比谁都清楚。” “每逢江南有亲人来访,她总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但收那些珍品银钱的时候,可没见她客气过。” “如此这般,实在是让我无颜面对二弟,更无颜见江南父老。” 孟亮对王氏这位主母也是不理解。 主君和二老爷兄弟手足情深,二老爷对这位长嫂也是恭敬有礼; 可主母却一直看不上二房,觉得商贾之流身上满是铜臭气息,难登大雅之堂,甚至言语间多有轻贱,其中多次还是当着主君的面。 如此,怎会不让主君与她夫妻离心。 第44章 就当打发人去喂狗了 江珩稍慢孟洲一步闻听到了孟府那边的风声。 讶然之余不免愤懑—— 太子真是越活越过去了。 身为储君,如此行径,当真是丢人至极。 不过,对萧祁晟鄙夷的同时,江珩心中也不免为孟氏担忧,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孟氏的巨富家财,全天下哪有不眼红的, 偏他家还有三个以美貌名动江南的女儿, 财、色、权, 最易引起贪婪之欲的三样, 孟氏占了三分有二。 日后若是世道有何动乱, …… 思及此,江珩暗嘲自己想得有点太多, 孟家家主又不是无能之辈,这些事哪里轮得到他为孟氏操心。 没错没错, 他捏了捏自己的下颚,试图给自己醒醒神。 说来都怪孟缱那个没良心的, 要不是她迟迟没有回音,他也不至于现在睁开眼睛想的是她,闭上眼睛后想的是孟家。 要命要命, 男人懊恼又无奈的握拳捶着自己的额角。 他惊愕于孟缱对自己的影响程度之大,又无奈于自己对这影响的甘之如饴。 …… 孟缱并不知晓孟弘最后是如何解决东宫那事的,也懒得操心。 大哥的能力和手段高她太多,这些事压根也轮不到她再瞎担心。 总之,适当的破财消灾没什么问题, 但如果对方得寸进尺、或是贪婪无度, 那可—— 就真得孟家的护卫队出面了。 好在东宫那边不算完全没有脑子,知道见好就收。 破了点财, 还真就打发了这位无能又无德的太子。 …… 虽然这点钱于孟家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但是孟绮心里就是觉得憋闷。 晚上,兄妹四人用晚膳的时候, 孟绮俨然把那道孜然羊腿当成了泄愤的对象,狠狠地咬了两口。 羊肉肥瘦相间,烤的火候恰到好处,加上辣子和孜然相佐,风味更佳。 但是这道色香味俱全的美食偏偏被孟绮吃出了一种僵硬发恨的感觉。 孟缱抿了口汤,好奇道:“二姐,最近哪个地方时兴这么吃东西?” 孟绮心不在焉的,“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我觉得你这不是在吃东西,更像是在咬人。” 孟绮拿起一旁的巾帕擦了擦嘴,“你算是说对了。” “平白无故送出去了一笔钱,我真是想想就觉得不痛快。” 孟绾看她一副气呼呼的模样,不由得轻笑了声,“瞧你,那么点事,哪里就值当生气的。” 孟缱随口附和着,“就是,你就当打发人去喂狗了。” “……” 孟绮闻言一怔,“……这么想的话,心里倒是痛快多了。” “小妹,你这张嘴啊,确实挺厉害的。” 孟缱倒是不觉,“……我也没说什么啊。” 孟弘也实在绷不住笑了笑,“是,就当是买了批狗食,让人喂狗去了。” 孟绾像是想起什么,“对了,小妹,你在京城这段时间,去见过大伯吗?” “见过几次……大伯公务繁忙,我也不能老是上门打扰啊。”孟缱理直气壮。 孟绾知晓内情,但也没拆穿,“昨日我与孟琳同去花神庙祈福,她特地提到了你。” 孟缱心里忽然收紧,“她,她说我什么?” 孟绾秀眉微挑,眼底满是戏谑的笑意。 “我怎么觉得你忽然有些心慌了,你担心孟琳会和我说什么?” “谁,谁心慌了?我就随口问问。” 在三个绝对熟悉她的人面前,孟缱这般,可以说是不打自招。 ——她有事! 其他三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放下碗筷,视线一致的望向了某一处。 三道那么有压迫力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孟缱想不发觉都难。 “我,我说错了什么了吗?” 三人皆是一言不发,只静静的凝视着她。 什么都没说, 但又似乎什么都说了…… 但孟缱还是云里雾里的没弄明白,“你们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我脸上有东西吗?” …… 孟绾双手托腮,“三妹,老实交代。” “孟琳说得那些是不是真的?” 果然,孟缱暗暗咬牙, 她就知道, 孟琳对江珩不会那么轻易死心, 她这位堂姐看着端庄识礼,但是在王氏的耳濡目染之下,怎么可能没有心计盘算。 “大姐这么问我,难道不是已经信了孟琳的话吗?” 孟缱赌气似的闷声道。 孟绾微恼, “孟缱,又闹脾气了不是?我何时说过我信了孟琳的话?” “她是隔着一层的堂妹,你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孰亲孰远,我难道分不清吗?” “只是孟琳说得事让我太过惊讶,故而我才想和你问清楚。” 孟绮见情况不对,忙劝和道:“就是啊,三妹,大姐什么时候都是帮亲不帮理,更何况咱们和孟琳又没多亲,她怎么可能信外人而不信你。” “瞧你刚才说的话,像样吗?” 出口的瞬间,孟缱已觉失言。 “大姐,对不起,我不是对你不满,我就是气那个孟琳,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孟绾:“听这意思,你们之间真有我不知道的事?” “真与那位武安侯世子有关?” 孟弘神色一怔,继而拧着眉心侧身向孟缱看了过来,“武安侯世子?” “大伯的学生?” “你之前搭救玉笙的时候认识的那位?” …… 事已至此,不交代点什么是不可能的了。 但是不交代即可, 这一交代,孟缱就在对面三位连诈带诓的引诱哄骗下, 一五一十的,全都给说了。 然后就是—— 安静, 谜一般的安静。 安静地近乎诡异。 …… 孟弘打量了孟缱片刻,若有所思的沉思了良久。 而后缓缓地开了口,“民间传言武安侯世子俊朗无双,貌比潘安;三妹,你该不是觉得人家脸好看便一时迷了心窍?” 孟缱简直被她家大哥语出惊人死不休的这张嘴给惊到失语, 半是气半是羞,“怎么可能,大哥,我是那种以貌取人的人吗?” “你还真是。”孟弘一点面子都不给,“你忘了前两年,江南的熙春楼来了个标致的伶官,把你给迷得,连听了半个月的戏,也不嫌腻得慌。” “大哥!” 某人恼羞成怒。 那么糗的事,非得再提。 第45章 你不欺负人家我就谢天谢地了 孟缱打小就有个“以貌取人”的毛病, 而这毛病长大后非但没有改正,反而是愈发的变本加厉。 挥金如土的孟三姑娘在江南包过不少梨园名角的戏场,以供平民百姓听曲儿赏看。 当然其中还有个原因是——该梨园中有个长得极合她眼缘的小生。 千金难买孟姑娘的心头好。 看着顺眼的,孟缱也乐意用她最不缺的钱去为其捧场助兴。 总之,孟缱喜欢的,大到人,小到身边的物件,中不中用是其次,最重要的便是模样要好看精致,如此才能赏心悦目。 所以孟弘如此说,也实在不算是冤枉了她。 忆起往事,孟绮也是忍俊不禁,“说来,我也曾近处见过江世子一面,那般人品模样,能入得了三妹的眼倒是也不奇怪。” 玩笑归玩笑,议回正事。 孟弘一脸正色,“三妹,感情一事,大哥也知道勉强不得,所以早年崔家想订下你的时候,因为你不喜不愿,我和爹爹都是能推就推。” “但现在你对这位江小侯爷,似乎明显不一样。” 孟缱刚下意识想问哪里不一样,孟弘没给她打断的机会,继续自说自的。 “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远比爹娘还要了解你;无论是你提起江世子的眉眼神情,还是你们之间的这些往来,都说明此人于你,是与旁人不同的。” 孟绮点头附和,“可不是,我也早就看出来了。就你那脾气,要是不喜欢,早就撅他八丈远了。” 孟缱那些藏在心底的少女心事就这么被二人直白的一语戳破。 诚然, 心动欢喜与否,是这世间最藏不住的事儿。 它也许深深隐在心底, 但却会不经意间流露于眉眼间的缱绻和眷恋。 女孩微微有些难为情,“大哥,八字尚未有一撇,我都还没答应他呢。” 孟弘神色微顿,有些惊讶,“你的意思是——是江小侯爷主动先向你表明的心意?” “……” “大哥,你什么意思?” 孟缱是真怒了。 头可断、血可流,面子不能丢。 孟弘方才的这句话,是对她的人格魅力极大的“羞辱”。 意识到自己不小心把真心话说出来了,孟弘讪笑了两下。 “没,没什么,就是有些意外。” !!! 你都意外了居然还说没什么意思? 孟弘微微耸了下肩膀,带着几分辩解的意味开了口,“大哥也不是贬低你,谁让这位小侯爷名声太大,谁让你——” 孟缱美目微瞪,大有一种你要是再乱说我就跟你拼了的意思。 “——谁让你看脸下菜碟的毛病太让人印象深刻。” 孟弘眼角噙着笑,慢悠悠地将没说完的话一字一句的补充完。 此话一落,孟绾和孟绮也不由得抿唇轻笑。 孟缱:“……” 说得好像你们不是一样? …… “哎,三妹,你方才说你还没明确回复江世子是吗?”孟绾接过话茬问道。 “当然。” 孟三姑娘很是傲娇,“感情大事,我自然是要好好考虑一番才行。” 孟弘:“言外之意,你就是佯装一下矜持,最后还是会答应,是吗?” 孟缱忍无可忍, 一脸“凶相”、张牙舞爪的向孟弘扑了过去,冲着对方就是一阵“拳打”,没敢脚踢, “啊啊啊,大哥你不会说话就不要说!” 兄妹俩如同儿时那般,打闹了好一会。 最后还是孟弘服了软,低声哄了好久此事才算完。 “好了好了,不闹了。” “若是你们当真有这样的缘分,那就莫要违背自己的心意,好好处着便是。” “但切记,无论何事,不要委屈自己,也别颐指气使的欺负了人家。” 孟缱不满道:“大哥,人家哥哥都是警告旁人不许欺负自己妹妹,你这怎么倒反过来了?” “而且你也不多问两句,就那么放心我啊?” 孟弘:“你那性子,你不欺负别人我就谢天谢地了。” “再有,江世子人品如何,众人皆知,我有何不放心的。” 孟缱觉得有点怪, 说不上来哪里,但就是这么觉得。 “大哥,我怎么觉得……你像是很熟悉江珩一样?” 孟弘意味深长的一笑,“谈不上熟悉,只是有几分了解。” 孟缱云里雾里,没有听懂。 “不是什么大事,以后时机成熟了,自然会告诉你。” 那就是现在不愿意说的意思了。 孟缱知道自家大哥不想说的,谁也也没法从他嘴里撬出来。 索性也就不问了。 大哥接手家业这些年,与官府的往来不少, 而江珩又是京城权贵里的名人, 听说过一些他的传闻传言也是正常。 这么想着, 她也就不纠结这些琐碎了。 …… 孟弘在京城前后住了五日,在第六日的时候就启程回了江南。 毕竟那么大的家业在那, 不靠谱的老爹又带着娘亲游山玩水去了, 作为长子,他自然要多费些心力。 孟绾和孟绮两人也没继续留在京城, 孟绾启程去了余杭,孟绮则去了扬州。 和孟缱的铺子产业在京城一个道理, 两人都是去查看手下铺子的经营,顺便收账。 热闹了几天的宅子忽然又空旷了下来, 孟缱心中不免有几分失落。 而郑栩泽的归来算是失落之余的宽慰。 郑栩泽可谓是满载而归,带着家乡的各色特产,有茶叶,有糕点,还有好几坛酒。 孟缱打趣他,“在我这饿着你了怎么着,你带这些东西做什么?” “都是我娘让带的,我不带她还不乐意。” “我娘特地吩咐,让我分些给军营里的平级兄弟,再送些给副将长官他们。” 说到这,郑栩泽面露为难, “阿姐,你说我要不要送些给世子啊?” 孟缱:“想送你就送,不过他收不收就不好说了。” 郑栩泽:“姐,要不你帮我送?” 孟缱抬头,冷冷睇了他一眼, “胆量见长,都敢支使我了?” “嘿嘿,我主要觉得你去送,世子肯定会收。” “……?” “而且是高高兴兴的收!” “……” “话说回来,姐,我离开这么久,你和世子进展如何?” 孟缱叹息道:“你想听真话假话?” “废话!我想假话还问你干什么?” “真话就是——毫无进展。” 郑栩泽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不可能,这都多久了……” 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继而一副了然的神情,“我怎么忘了,大哥前段时间一直在这,你们自然都老老实实的不敢乱来了。” “郑栩泽,注意你的措辞,什么叫乱来。” “行了,姐,那就这么说定了,就辛苦你跑一趟,帮忙把这些送到世子府上。” “顺便也去见见人。” 说完,都不给孟缱回绝的机会,一溜烟就跑了。 “我回房补觉了,晚饭好了叫我。” …… 孟缱看着表弟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嘴唇微微抿起。 罢了, 去一趟也没什么, 索性—— 她也正想见他。 第46章 送上门的沙包,不打白不打 时值酷暑, 庆平帝最近带着一众的嫔妃皇子公主都在皇家的别苑中避暑。 闲暇无聊之际,忽然起了兴致想看比武。 便命人在别苑中临时建了个比武台,并点了京中几位世家子弟和将领,另有人想参与的也可自愿报名。 “今日比试,不分身份职位高低,所以你们都不必因顾忌着对方的身份而手下留情。” “拿出你们的真本事给朕瞧瞧,胜者,朕重重有赏。” 亲面帝王,对一些品阶不高的将领士官来说是极为难得的机会,更不必说在帝王面前一展身手。 眼下这般,于那些自觉不得志之人无疑是个极佳的机会。 若是运气好,就此平步青云也未可知。 所以帝王此言一出,许多副将士官都是激动不已,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世家子弟中,庆平帝点的都是祖上从武有功勋的,为得就是看看其后代子孙是不是还有老一辈的雄风。 几个平时只知花天酒地、寻花问柳,却被点了名的公子哥此刻都是心慌不已, 但又不能抗旨。 于是,没本事的几个人一合计,干脆他们两两切磋,上去象征性的比划了几下拳脚功夫应付一下也就罢了。 但场上的庆平帝眼睛不瞎,脑子也不傻。 哪能看不出什么。 “想你们的祖辈,都是随先皇浴血奋战、立过不世战功的;谁料他们的后世子孙竟无能无才到这般地步。” 最后端着上位者兼长辈的架子规训了几句,“世间凡事都要自己立得住,莫想着靠祖辈的荫庇做个纨绔废物。” 旁边的宁王听着,觉得他这位皇帝老爹真是难得说几句明白话。 而被训斥的几个公子哥儿,大庭广众闹得这般没脸,都是诚惶诚恐、灰头土脸的下了场。 而接下的几位,虽然谈不上什么真本事,但起码不是花拳绣腿、中看不中用的那种酒囊饭袋了。 不过看得最振奋人心的,还是要数众位将领和千户之间的比试。 军营里真枪实战摸爬滚打起来的硬汉,都是有骨气又有傲气; 对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情谊自然非比寻常,但也不避免都一直想寻个时机与对方一较高下。 如今可着这么难得的时候,所有人都是拼尽全力,却又点到为止,不伤及对方。 台上的比试如火如荼, 谁人有真本事,谁又是个绣花枕头,都在此番比试中一览无余。 其中长平侯之子刘赟,表现得颇为亮眼。 此人身手矫健,剑法高超,甚至多名军中的大将也败于其手。 长平侯乃是太子党的人物,自己手下有能人,太子脸上不由得也生出了几分嘉许骄傲之色。 庆平帝也是连连点头。 “刘赟年岁不大,能有这般身手武艺,实在难得,可见家中教养用心,其自身也勤勉刻苦。” 得圣上金口夸赞,此乃无上荣耀。 长平侯面露喜色之余,仍恭声谦逊。 “陛下谬赞。” 眼看着刘赟要打遍全场无敌手了,看不惯太子那副嘴脸的宁王将目光瞥向了自己的小舅子—— 最近心情极为不佳的江小侯爷。 其实不只是萧祁钰,这种场合,就算江珩不主动上台,谁又能把他给落下? 百里俯身凑到江珩耳边,“世子,您可要上场?” 江珩思绪收回,目光重又聚焦在台上一脸骄矜之色的刘赟。 也感受到了众人不时瞟向他的视线。 “来都来了,不战何为?” 庆平帝闻言哈哈大笑了两声,“好啊,朕也好奇,长平侯之子和武安侯之子,究竟是谁更胜一筹?” 圣人此话一出, 刘赟脸色不由得更加肃穆。 此战关系父亲家族脸面,他必须赢。 而江珩一眼看明白庆平帝在拱火, 这位无论是胆识谋略还是才能胸襟都平庸得不能再平庸的皇帝,生平最大的本事大概就是 各种拱火挑事了。 江珩起身离坐,随后迈着大步上了台,神情傲然冷淡,连个兵器都没带。 刘赟先一步拱手颔首,“早听闻江世子武艺高强,雪夜薄甲,孤军逐敌千里,在下钦佩至极;刘某不才,请江世子赐教。” 江珩略松动了下手腕,唇角笑意不达眼底,“好说好说。” 话音刚落,两道疾影都已挥拳而出。 …… 两个高大身影相互纠缠,招式越来越快、越来越狠; 几番拳脚功夫下来,两人上了兵器。 不同的是,刘赟用的是自己随身多年的宝剑,而江珩只是随手拔下一士兵的普通佩剑。 刘赟见状不由得眉心蹙了下,但又很快挥剑而出,攻向对方。 双方一开始还你来我往,很是胶着; 但习武的内行人都看得出来—— 长平侯世子还是嫩了点。 果不其然, 随着江珩出招越来越迅速,刘赟俨然有些应付不来了。 渐渐地,江珩也失了耐心, 只见他忽地吐气开声,闪电般的直冲上前,挥剑而出, 剑锋凌厉,划破空气的声音犹在耳畔, 直攻对方要害之处。 最后,两人不约而同的扔掉手中的武器,再次变成了近身肉搏。 兵器较量的时候还好,江珩顾忌着大庭广众之下,总不能真伤到了人,所以出招多有克制。 但这赤手空拳厮打,就不一样了。 江珩最近本就满怀不快,积郁在胸,刘赟和他又是自幼的对头, 这现成的送上门的沙包在这,不打白不打。 其实江珩也知道树大招风,也知道做人要谦虚; 可问题是, 他家这棵树已经相当之茂盛了,他总不能自断枝木; 还有, 他也没有不谦虚, 只不过就正常发挥,是这帮家伙太不耐打而已。 怀着这样的想法,一记记沉闷的拳响接连不断的落在刘赟身上,江珩看准时机,愈加捏紧双拳,双臂肌肉膨胀,犹如虬龙缠身,裹挟着阵阵劲风,呼啸而出。 刘赟败势明显,连连踉跄后退,直至身体撞向身后的插着旗帜的木桩。 自此比试结束,胜败已出。 此番比试厮打看得人热血沸腾, 而江珩胜得如此之漂亮,也让他手下的那些士兵无一不为其呐喊喝彩。 庆平帝唇角笑意浮现,“果真还得是琰清,这般神勇,常人如何能与之相比啊。” 刘赟微有几分狼狈,但面上还是极有气度、不气不馁的君子模样。 “世子武艺高强,在下技不如人,心服口服。” …… 台下女眷的席位那边, 几位闺中少女都是看直了眼,纷纷被江珩的神勇英姿所倾倒。 但倾倒归倾倒, 纵使给她们机会,她们也没胆量去摘江珩这朵高岭之花。 所以几位少女说笑几句,也就过去了。 只有孟琳, 此刻的她忘了所有的礼仪规矩,痴恋的目光,随着江珩的身影而移动追随, 直到那道身影消失在其视线中。 怎么办, 她就是喜欢, 而且是不甘心轻易放手的喜欢。 似是想到什么,华裳下执着绣帕的手微微收紧了几分, 没错, 堂妹也不行, 这是她痴心多年的人。 谁也不能让。 第47章 那您……今晚还回来吗? 从别苑回到侯府,已是五日之后。 老皇帝还带着一群人意犹未尽在那聚众享乐,但是江珩随便扯了个由头就溜了。 再和那帮家伙待在一处,他怕自己随时忍不住拿他们其中的谁当沙包用。 回府,江珩先自行沐浴更衣,嘱咐百里将这几天的军务公文整理好送到书房。 门房的小厮悄悄地走到了百里跟前,禀报道:“百里大人,前日孟姑娘曾来过。” 百里一怔,“哪个孟姑娘?” 这话一出来,百里自己都觉得这问题忒蠢。 孟琳随行去了别苑,能来侯府的,还有哪个孟姑娘。 “孟姑娘所为何来?你们可有仔细招待?”百里连声问道,生怕这帮家伙没有眼力劲有所怠慢。 “没有没有,明眼人都看得出世子待孟姑娘格外不同,小的们岂敢怠慢。” “只是孟姑娘一听说世子没在府中,便连马车都没下,说了句那她改日再来便离开了。” 作为知情人,百里自是知道点什么的。 当下便连公文也没心思顾了,转身就迫不及待的奔向江珩的寝院去报信。 江珩浴洗才毕,身上只松垮的着了件白色的中衣,前襟的衣带都未系上,隐约露出了精壮的胸膛和线条流畅完美的肌肉。 百里象征性的敲了敲门,都没等到对方回声,便急不可待的直接推门而入。 江珩略有不满的扫了眼来人,“你如今也开始坏规矩了?” 百里也无心给自己辩解什么,“世子,属下刚得知,孟姑娘这几日来过,但因为听说您不在府上,所以就……” 男人闻言先是面露惊讶与喜色,但听到最后又添了几分懊恼和愤懑,“我就说这个别苑不该去,净误我大事。” 百里:“世子也别心急,孟姑娘留言说会改日再来的。” 某人眼底的柔情笑意此刻是丝毫不加掩饰,但脸上还是一派傲娇矜持的神色,“等她再来?” “那我又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了?” 说着,手下已自顾自的系上衣带,开始更衣束冠。 不多会, 方才还衣冠不整的慵懒闲散公子哥儿就变成了一面如冠玉、风度翩翩的温润公子。 虽然所谓的温润只是假象。 百里惊叹于其速度,“世子,您,您不会这就要去找孟姑娘?” “废话,不然我中途想方设法从别苑溜走是为得什么?” 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现在听闻她来找过他,心里不由得就更加迫切的想见到她了。 “您扯了那么多理由,就为了回来找孟姑娘?” “那您方才吩咐我将公文都送到书房是……?” 江珩被这连串的问题弄得有些头疼。 他这手下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忒没脑子。 “百里。”男人难得严肃正经。 百里心下一紧,“在。” “你如今也年近弱冠了,怎么还是半点都不开窍?” 小侍卫一脸单纯,“世子,开什么窍?” “寻常人在你这个年纪都儿女双全了,你说开什么窍?”江珩睇了一个略带嫌弃的眼神。 百里:“……” “我现在哪还有心思去看公文。” “你先送到我书房,等我什么时候空闲了再说。” 小侍卫沉默片刻,又来了句险些闪到他主子的腰的话, “那您……今晚还回来吗?” 江珩:“???” 世家子弟的良好教养让江珩骂人的话到了嘴边,也还是强忍着没有发作。 但百里还是从其眼神中看懂了点什么。 …… 好,是他胡言了。 就算世子想,也没这好事啊。 小侍卫兀自想到。 孟姑娘一看就是个厉害人物,他家世子想登堂入室哪那么容易。 —— 孟宅 一股甜腻的奶香之气弥漫着后府的整个庭院。 孟府的下人,除了一些身兼要职脱不开身的,其他的此刻全都聚在厨房外边,翘首以盼着他们的春香姐姐再次从里面端出一盘又一盘精致可口的糕点。 而下人们品尝的糕点,正是出自孟缱之手。 醉香楼的对面正是孟缱手下的点心铺子——月雅斋, 不同于普通点心单一的追求口味, 月雅斋则是在色香味兼备的同时追求食补,以内服养身补气。 而这些点心的房子,也皆是孟缱和手底下的人翻阅无数医书古方才研制出来的。 为了在保证滋补效果的同时,追求最佳的口感,一道点心孟缱往往能来回做上个十几遍乃至几十遍。 在这样的锤炼下, 孟缱虽不擅庖厨,但是做点心的手艺却堪称一绝。 出自其手下的珍品,口感味道自是不必说, 更难得的是样式精巧,栩栩如生,时常看得人都不舍得下口。 其实这些事,本可以假手交给底下的人, 但孟缱偏就喜爱自己折腾。 看着一样样的食材在自己手中经过烹饪调制,成为一道道精美可口的酥点,她觉得特别有成就感。 当然, 她愿意亲自动手,还有一个极其重要的原因—— 这样更方便自己吃了~ 和许多的姑娘一样,孟缱极其喜爱这些零嘴点心, 而喜欢吃的人,也自然享受亲手制作的过程。 …… 就这么一早上,为了试出燕窝红枣糕的最佳口感,孟缱已做过不下十次了。 每次糕点出炉,她尝过后都不满意,继而都让春香端出去分给下人们吃。 所以孟府的下人们是最喜欢他们姑娘研制糕点配方的时候了, 那些平时只有贵人门才能享用的东西,也就这个时候,他们能有这个口福了。 在尝试的第十二次, 孟缱终于是做出了让自己满意的口感, 继而为了将剩下的食材物尽其用,便又顺手准备做个云片糕、玫瑰酥,还有一道枣泥酥饼,还让厨娘做了个消暑的绿豆百合汤做搭配。 …… 江珩这次到孟府,走的是正门。 他亮明身份的那一刻,守门的小厮魂都吓飞了。 诚惶诚恐的就要进去通传,但被他拦着没让。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要见她的时候,他骨子里就会涌出一种恶趣味——其实就是想逗逗她。 就像现在, 他就想来个猝不及防,吓她一吓。 所以他示意两个小厮继续当自己的差,自己独身一人就进了府。 然后—— 他就单纯是被香味引着找到了人。 因为进了府后,还没走几步路, 扑鼻的都是各种酥香、甜香和奶香。 而他循着找过去时,就看到正厅的庭院聚集了许多仆人。 院子里的春月率先发现了他,刚要出声向他行礼,却被他一个噤声动作打住。 春月当下也极有眼色的,挥手让院中的其他下人依次退下。 于此,他才得悄无声息的走近了厨房,看到正有条不紊忙碌着的孟缱。 她一头乌发尽数盘起,戴着围裙,宽大的衣袖被襻膊搂起,颇有几分温婉贤良的模样。 大概是太过专心,她鼻尖和脸颊一侧沾了少许的面粉,自己却毫无察觉。 她动作行云流水,极为熟稔,竟像是个经常做这种事的。 江珩还真是蛮惊讶的, 因为不管怎么看,她真就应该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小姐, 眼前这一幕,他着实是没想到。 …… 孟缱本来别无他想,专心沉浸于自己手下马上出炉的美食, 但又隐约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 刚刚还噪杂异常的外面此刻居然十分的安静,一丝动静也无; 奇怪。 刚想喊一声春香春月问一下外面人都去哪了, 结果一抬眼,就正好撞上了那一双清冷深邃的瞳孔。 怎么也没想到他会突然出现在这, 孟缱当下整个人都愣住了。 两个人的视线对上,他们就这么互相望着对方。 孟缱只觉得周遭的一切似乎都于此刻静止, 她眼前这人似乎也被定住了一般, 眼神直直地望着她,带着一股认真和专注。 第48章 小无赖~ 怔默片刻, 两人似乎都意识到自己这样有点傻。 “你还要在那站多久?”女孩如今的音调中带着不自知的娇嗔。 男子负手走了进来,环看了眼四周,“你这是在?” “看不出来吗,我在做点心啊。” 孟缱将烤好的点心一一取出摆盘。 几样酥饼本就做得精致小巧,再放在瓷白的玉盘中,就更衬得赏心悦目。 她拈了块枣泥酥,黛眉微挑,“要不要尝尝我的手艺?” 男子唇角微微勾起,一把抓住她的手,带着她亲手将刚出炉的第一块酥点喂到了自己口中。 饼皮酥香可口,枣泥甜而不腻, 饶是江珩一个不怎么爱吃甜食的人也不由得添了几分胃口。 察觉到他眼底的光彩,女孩神色颇为得意,“怎么样?味道是不是很不错?” 江珩没有回答,直接用行动回应——一口气吃了五块。 倒也不是单纯为了捧她场,而是从别苑赶回至今,滴水未进,他是真有点饿了。 孟缱也看了出来,转身盛了一碗绿豆百合羹递给他,戏笑着打趣道:“你不是应该去皇家别苑避暑享乐的吗,怎么倒把自己饿成这样回来?” 江珩喝了几口汤羹缓了下劲,“享乐?” “有人肉沙包可打,确实挺乐的。” 孟缱微讶,“啊?什么意思,你打架了?” “不是打架,就皇帝老儿一时兴起,非要看比武。” 孟缱就懂了。 皇帝想做的事,底下的人肯定是各种溜须拍马阿谀奉承。 而比武…… 提到武学方面的事,怕是没人会把他落下。 孟缱忽地起了好奇,“你们是怎么比试的?比拳脚还是刀剑?” “有真本事的会用上刀剑,其他的,花拳绣腿过两招就过去了。”江珩觉得这道绿豆百合羹也极好,不甜不腻,如今酷暑的天气吃正合适。 一碗汤羹下肚,他整个人舒服松快多了。 孟缱对他的来意心中也有数,但眼下见他有吃有喝,似乎俨然已经把来意都忘之脑后了。 心中好笑之余又有些恼。 两人四目相对间,都意识到厨房实在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孟缱摘了围裙,净了手便扯着他去了自己的院子。 院中一个下人也无,孟缱猜也猜得到是这家伙进来的事已经被春香春月知道了,特地屏退的左右。 “你先做,我找个东西。” 一回了房,孟缱顾不上招呼他,而是转身翻箱倒柜的找起了什么。 半晌,便听得她雀跃的一声,“找到了。” 他凝眸去看,只见她手里拿着一包袱,里面似乎装着布料绸缎之类的。 “这是?” “令仪姐上次与我说过,如今盛夏,她最怕热,但又生产不久,不敢用冰。” “这有两匹流光纱,轻盈顺滑,最是适合夏天穿的料子;你拿去替我送给她。” 江珩注意到了她对江令仪的称呼,心下微微怔愣,“你何时与我阿姐感情这般好了?” “是她月中的时候经常邀我过府,一来二去,就熟了。” “什么时候的事?”他怎么竟一点不知道。 “等等,你和我阿姐才见过几次面?她就能邀你去府上?” 孟缱:“怎么了?” “你……也不觉得唐突吗?”江珩实在很难理解女人之间的感情。 “不觉得啊。” 那为何他表明心意她就能一拖再拖的要时间考虑? “你与我阿姐才几面之缘就能这般热络,我与你认识那么久向你表明心意,你为何还畏畏缩缩、瞻前顾后?” 孟缱被他问的当即哑然。 这能一样吗? 一个是和姐姐一般和善亲切之人,与其相处只觉舒心自在; 而他…… 倒不是说与他一处的时候不好, 而是男女之间,总是不比同性之间的相处来得那么自然坦然。 不知道怎么回答,所以干脆她抿了抿红唇,选择了沉默。 他似乎很是不爽,伸手捏了捏她一侧脸颊的软肉。 别说,又软又滑的,触感极好。 这是江珩上一次捏她脸的时候就发现的。 孟缱吃痛,毫不客气的将那双爪子拍掉,“干什么你,上次就莫名其妙捏我脸,你还上瘾了?” “距你说的三日之期,早就不知过了多久;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这事实打实的是自己不守信在前,孟缱狡辩不得。 “我,那我也不想的呀~” 她声音脆若莺啼,一旦放轻音量的时候就很像撒娇。 江珩被这语气酥得当下一个微微地寒颤, “你,你好好说话。” 孟缱两眼微瞪,一脸无辜,“我刚才哪里不好好说话了?” “……” …… 江珩觉得要是再这么有的没的扯一堆,那两人的事恐怕会遥遥无期没个定音。 他微微垂眸,盯上那一双水光潋滟的杏眸。 “不许岔开话题,继续说。” 孟缱忍俊不禁,他这副一本正经的样子当真有些可爱。 女孩眼中的笑意缱绻柔和,很是醉人,“好啊,世子爷想听什么,我继续说。” “你!”江珩被这姑娘的无赖惊到了。 “你少装糊涂,欠我那么多,想赖账?” “孟缱,我告诉你,今日不说清楚,你别想走。” 女孩支着下巴向他凑近了些,忍不住继续逗他。 “这是我家,我能走哪去?” “……” 江珩咬咬牙,只觉得实在是忍无可忍。 一把攥住她皓白如玉的手腕,随即微微用力,将人带到了自己怀里; 孟缱猝不及防被他扯得连连踉跄后退,最后结结实实的跌坐到了他的腿上。 怕摔倒,她下意识的伸手攀上他的肩膀。 四目相对,又是这般亲密的姿势,孟缱整个人都快烧起来了。 挣扎着就要起身,但是还没等她有所动作,男子手臂一伸,将那盈盈一握的腰身紧紧扣在掌心。 男女力气悬殊,如此境况之下,她竟是丝毫动弹不得。 “小无赖~” 他的声音凉薄而轻柔,带着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畔; 深沉醇厚,让怀中的女子有瞬间的恍惚。 “若你今日不说清楚,我便一直这么抱下去。” 孟缱不是不愿意说, 她那日特地去侯府找他,一方面是替郑栩泽送东西;另一方面正是想与他说明自己的心意。 但偏偏那一日他不在府中。 有些事,就讲究一个兴致和状态, 就像那日她最想说的时候他不在,那往后即便说了,心境也定是不如那天那般了。 但眼下,也确实是该说了。 男人也安静的不再出声,专注的视线就锁定在了怀里的人身上。 孟缱自觉也不是个嘴笨的人,可是如今脑中千思万绪,唇边却不知该如何启口。 ——“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 心间千头万绪不知如何表达,孟缱脑中忽地想起自己曾看过相思曲中的这么一句话。 只觉其所言也恰如自己。 女子声调软糯、却透着坚定,字字句句,将这句表明心意的情诗砸到了小侯爷江珩的心尖上。 男人呼吸一窒,脑袋里的那根弦像是绷紧到了极致,然后叮的一声又断开。 他心头跳的得格外快,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人从内而外的泛着热。 孟缱是想到便情不自禁的念了出口,但说完后一品味,心底羞涩又起,怯怯的垂着眼,有些不敢对他对视。 但他岂能容许她在此刻的逃避—— 修长有力的手指捏着她精致尖俏的下巴,微微抬起,使其与之对视; 这一次, 两人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自己。 第49章 你很怕缱缱跑了吗 “你,你这算是答应我了,是吗?” 话出口的瞬间,男人神色闪过一抹懊恼, 自己也太没出息了,这声音怎么抖成这样? 怀里的姑娘自然也是察觉到了这点,心中不由得想笑,但又想给男人留几分面子,便咬着唇生生忍住了,“你若是不想我答应,我也可以即刻反悔的。” 女孩轻眨着一双水眸,一脸正色的说着不知多正经的话。 唯有江珩一听就炸, “你敢!” 孟缱这下是彻底忍不住了,女孩银铃般的笑声从红唇间星星点点的溢出,最后连成了串。 江珩知道她是在笑自己,但也许是她的笑容太过明媚好看, 他竟就……没了任何计较的念头,由着她笑。 只是默默的伸手从她的后颈绕过,将她小脑袋扣在了自己的怀里。 宽厚修长的手掌轻扶着她鬓边的珠花,安享着此刻温香软玉在怀的舒心惬意。 孟缱被他搂着,整个人靠在他的前怀,鼻间溢着来自他身上的沉檀香的气息; 夏季的衣衫都薄,隔着轻薄的绸缎,她清晰的感受到他宽厚有力的胸膛和遒劲有力的臂膀。 就这么靠着便觉得很踏实,也很安心。 孟缱骨子里好强,更慕强; 孟源给她拿过来了无数的江南才子小像,都被她悉数压在了厚厚的账本之下,瞧都不曾瞧过一眼。 说她有偏见也好,怎么着都好, 她就是不太喜欢舞文弄墨的读书人, 也许是她常年出门在外的缘故,她总觉得身边人有些功夫身手才能安心。 选郎君也是。 要相伴余生的人,首要之事,便得让她觉得安心可靠。 而现在…… 这样的人,真让她找着了。 —— 离开孟府的时候, 某人那叫一个春风得意、喜形于色。 手中拎着孟缱叫他转赠给江令仪的包裹都快被他甩成麻花了,他还犹然不知,哼着小调脚底生风似的,出了孟府直奔宁王府。 宁王府中 因为盈月还小,所以江令仪带着一双儿女没有随圣驾前去避暑; 萧询很喜欢江珩,一见到人,隔着老远都一路小跑的扑到江珩怀中。 “舅舅~” 江珩俯身单手将小外甥抱起,眼底笑意浮现,“询哥儿最近没有什么好玩的,和舅舅说说。” 萧询的小奶音甜腻腻的,“有啊有啊,舅舅,我最近开始学枪法了哦。” “你?”江珩震惊的看着怀里还没枪高的奶娃娃,“你拿得动长枪吗你就学枪法?” 萧询感觉自己被鄙视了,小脸很严肃的纠正道:“母妃说了我还小,可以先用小木枪。” 好嘛, 敢情您是玩玩具呢。 江令仪正在正厅中和摇篮中的女儿玩耍,看到这一大一小的进来,“大热天的,别缠着你舅舅了。” “夏荷,去端碗冰镇的绿豆汤来给世子解解暑。” 一来到正厅,江珩就把萧询给放了下来,这大夏天的怀里抱着个孩子,真跟抱了个火炉无异。 但是端起丫鬟呈上来的汤饮只品了一口,男人当下蹙了蹙眉心,随即便放下来那方青花瓷碗,没有再碰。 “阿姐,你们王府的糖是不花钱怎么着?” 江令仪对他的挑嘴早就见怪不怪了,闻言只冷冷一瞥,“旁人吃着都说好,就你毛病多。” “再说你本就不爱绿豆一味,自然怎么做都不喜欢吃。夏季愿意喝些汤水,不过是为其消暑之效罢了。” 男人想到什么,唇角微勾,“那可未必,我今日就吃到了一味极合口味的汤羹,正是绿豆做得。” 江令仪颇有兴趣的抬了抬眼,“哦~是在哪家酒肆食铺?” 说话间,江令仪的余光瞥到他手臂上的包袱。 “你手上拿的又是什么?” 江珩这才想起自己来这一遭的正事,将那包袱递了过去,简单几句说明了下缘由。 江令仪闻听孟缱送来东西,起初先是欣喜,但等她拆开包袱一看,脸色顿时一变,“缱缱送的?” 江珩听着这称呼,眉心没忍住跳了跳。 她们俩如今倒是亲热。 他都还没这么唤过她呢。 江令仪没察觉到他的神色异样,继续又道:“她送你也就收?” 江珩一脸莫名,“什么意思?” “这流光纱,一匹之价不下百金,如今时值酷夏,更是被哄抬至难以估量。” “如此贵重,我怎么好意思收?” 江珩闻言一愣。 他料到她出手必定不凡,但也确实没想到会阔绰至此。 但已经拿回来了额,再送回去又不合适。 无奈,他摩挲着眉心,慢悠悠的说道: “她既送了,你就收呗。” “权当是你弟弟我委身给你得来的。” ??? 江令仪当下如同被雷击中似的,眼睛都忘记眨了。 一动不动的盯着语出惊人的男人。 待回过神,江令仪慢慢地品砸出这话里的深意,不由面露喜色问道:“你,你刚才那话,是,是什么意思?” “你与缱缱……?” 男人深邃的黑眸中溢着浓厚的欢喜和自得, “就是你所想的意思。” 确定了准信,江令仪松了口气,然后才嗤嗤的笑了出声。 “好啊,你小子有眼光,更有福气。” 此话于江珩而言,熨帖至极。 男子一贯清冷淡漠的神情中,此刻眉眼细腻柔和,溢着温柔缱绻的笑意。 江令仪破天荒第一次在弟弟身上看到这样的状态,不由得打趣道:“江琰清,你属实是让我没有想到。” “本来看你以往那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架势,我都以为你这辈子注定孤独终老了;没成想遇到了缱缱后,你的行动倒出乎寻常的快。” 男子玩味一笑,也不否认。 “自然要快,再慢一些,她就跑了。” 江令仪唇边漾出笑意,“你很怕缱缱跑了吗?” 江珩鼻间轻哼了声,“之前有点,现在不了。” “那就更要好好待人家——所谓的待她好不是一定要事事替她周全。缱缱不是依托乔木的丝萝,她的心智盘算未必在你之下,你要护着她、但更要敬着她,明白吗?” 江令仪所说的,其实正是高门的世家子弟于感情一事上的劣根性, 打着为你好的名义将人尽数拢在身后,名义是护其周全,但其实与断其羽翼又有何区别。 女子生来不是谁的附属品, 没有必要一定依托于男人而活。 江令仪未出阁时,侯夫人便是这么教她; 如今她有了女儿,等盈月再大一些,她也会这么教育女儿。 无论旁人待自己千好万好, 这世道, 归根究底,还是要自己立得住。 第50章 宁缺毋滥、不愿将就 扬州城的城郊别院 此处宅院略有些偏僻,地段不算特别便利,但眼前的这座府邸修缮得却丝毫不马虎。 门庭雕梁画栋,后院描山秀水。 而且远离闹市,环境清幽。 这也是孟绾当初买下这座宅院的缘由。 既然那么多店铺产业在这,那势必就会常来于此。 住客栈什么不方便也不划算,还不如自己买一处宅院,按照自己喜好的风格来修缮,全当是自己的一方自由天地。 至于嫁人后如何否? 呵呵,孟绾从没想过。 或者说嫁人这事, 就没在她考虑得范围内。 年岁越长,孟绾心境就越通透—— 寻常人家的子弟她看不上, 但是高门大户的,又可能瞧不上商户。 横竖无解,那为何还非要择一个不上不下、不喜不厌的人来给自己添堵。 此话,孟绾老早就与家中的父母说过,孟源和林氏不说十分赞同,却也不反对,言明只要她们姐妹平安舒心,日子怎么过都是过。 有了父母做后盾,孟绾于婚嫁一事上就更不上心了,虽然她平时会打趣说笑,要给两个妹妹找婆家,但其实她心里也明镜似的。 两个妹妹跟她的想法都是如出一辙。 只不过—— 三妹如今遇到了合心意的人,心里头想必就要变了。 武安侯世子是闻名天下的少年英雄,又是大伯的学生,人品贵重; 这般人物,三妹动心也属正常;而两人能心意相通,更是难得。 自己此生能不能遇到心意相通之人呢? 孟绾心里微微叹息。 半托着靠在窗前,看着外面的雨打芭蕉。 正值芳华好年岁, 哪个少女不怀春。 孟绾又何尝没有期盼过良缘, 只不过她笃信宁缺毋滥,不愿将就罢了。 —— 扬州的这场雨下得是真大,孟绾窝在宅子里一连几日都没有出门。 有时看看账本,有时就一个人靠在窗边出神。 秋凝秋兰两人一前一后的捧着托盘进来,上面是各色精致茶点—— 香薷饮、桂花糖蒸栗粉糕、梅花香饼、牡丹卷。 秋凝将这些点心尽数摆好,“姑娘,您午膳就没用多少,这会用些点心垫一垫,都是您素日爱吃的。” 孟绾懒懒的打不起精神,“我也没觉得饿,没什么胃口。” 秋兰:“姑娘这样可不成;这场雨怎么还把您给下得忧伤了。” 可不是,孟绾自己都这么觉得, 这股悲伤感怀的情绪来得实在莫名其妙。 秋凝性子跳脱开朗,说笑着想都孟绾开怀,“姑娘,这也雨过天晴了,人都说后山风景极好,还有座花神庙,扬州城的女眷都去那里上香祈福。” “要不咱们也去拜一拜。” 是不能这样下去,越在家窝着不出门人越没精神。 “出门散散心也好,你们收拾一下,顺便替我梳妆。” 秋凝秋兰喜滋滋的哎了声,然后开始收拾着为其添妆更衣。 …… 美人之美,在于淡妆浓抹总相宜。 孟绾在秋凝秋兰两人的服侍下,换了身湖蓝色掐金柳絮碎花长款广袖褙子,里头是件颜色更淡一些的抹胸长裙,轻纱曼拢,腰身盈盈。 一头乌发梳了个随云髻,佩着红翡滴珠金步摇和和田玉簪。 少女杏眸清澈潋滟,柳眉弯弯;肌肤冷白似雪,双唇不点而赤。 孟绾对着铜镜前后照了好久,怎么看怎么满意,闷闷不乐几日的小脸登时便有了笑意。 所以说女子着意打扮,并不一定要悦别人,最重要的还是悦己。 如今最热的时节已经过去了, 虽然正午的时候日头还是很大,但是已没了之前的毒辣; 所以郊外城外,出游的行人又多了起来。 孟绾乘坐马车,前后各有随行小厮两人,都是一能挡十的高手。 孟家护卫队中身手最好的,都被孟源安排在了三个女儿身边。 所以孟源和夫人才能那般心大的云游四方,不理家事。 到了城郊的后山,孟绾小心翼翼的戴好帷帽,才踩着步子下了马车。 这会雨后初晴,郊外的景色和空气都是极好; 孟绾原地伫立,感受着久违的外界的新鲜气息,只觉得身心舒畅了许多,萦绕了心头几天的郁结也都于此刻烟消云散。 花神庙是城中颇具代表性的一景,来此地上香祈福的多为女眷; 已成亲的祈求夫妻和顺、儿女双全; 闺中少女则求天赐良缘、得遇良人。 总之各有各的希冀与期盼。 孟绾直到于花神像前跪下,也没想好自己要求什么; 但也不能不求白来这一趟。 心下微微思忖,便也从众,求了个姻缘。 扬州这几天,的确是娃娃的脸; 方才还雨后初晴见了彩虹,这会一个洪雷劈了下来,这雨竟是又下了起来,而且越下越大。 顷刻间已是瓢泼而下,势若倾盆。 花神庙瞬时成了附近游客的避雨之所,乌泱泱的,全都是人。 几个小厮围成了个小圈,将孟绾和秋凝秋兰护得十分严实。 避雨的人中有行路的旅人,有奔波生计的商贩; 还有和孟绾一般,体面人家的公子、姑娘。 有的人不耐等雨停,穿着蓑衣斗笠就匆匆出门离开。 也有的商贩,迫于生活,也不得不冒雨赶路。 秋凝不知何时已跑去了后院打点,争取到了一间干净的厢房以供孟绾休息。 孟绾在厢房简单梳理了一番,也有些无所事事; 恰好外面此刻雨势也有些见小, 她便带着秋凝来到外面的走廊,院中本来盛开的几株海棠花被方才的瓢泼大雨击打得花瓣凋零、落红满地。 孟绾正兀自出神,忽地背后传来了两道年轻的声音,一男一女。 女子声音活泼娇俏,唤另一人作大哥。 看来是对兄妹出游的。 忽然的—— 她也有点想念大哥孟弘。 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似乎必须无时无刻做个立得住的大人,而有大哥在身边,就可以肆无忌惮、随心所欲的做任何事。 孟绾意欲转身回房,眼角的余光不经意捕捉到了那对兄妹中的兄长- 就那么一样, 女孩脚下的步子就有点迈不动了。 无他,这人长得—— 太对她的眼了! 第51章 人若对了,一眼可抵万年 男子一身玄色华裳,腰封贴在劲瘦的腰间,端的是长身玉立,容颜俊美如画,眸光冷傲淡雅,说不出的俊逸矜贵。 只有在和对面的女孩、也就是其妹妹说话时,冷淡无波的眸底会溢出点点柔和笑意。 总之,一眼看上去, 好看是真好看,但是冷也是真的冷, 秋凝心中腹诽——又是个和少爷一般、冰山一样的贵公子。 但这依旧不影响孟绾看直了眼,而且是丝毫不加掩饰。 秋凝又是咳嗽提醒、又是拽衣袖, 都丝毫没有撼动她家姑娘坚定如炬的目光。 姑娘啊,您现在可没带帷帽,这般明目张胆的,是不是有点太那啥了~ 秋凝心中欲哭无泪。 …… 似是感应到了什么,男子眉心微皱的转头望去。 男人气场本就偏冷,这一皱眉,就更带着股迫人浓厚的寒气。 即便如此,孟绾也丝毫没有抽回视线的意思,而是直愣愣的撞入了那双冷若寒冰深似幽潭的黑眸。 男人只是带着一丝打量的瞧了几眼,见是没有威胁的人便毫不犹豫的移开了视线。 孟绾那张艳若芙蕖、雪肤花貌的好面容竟没能让其目光有片刻的驻留。 倒是男子身边的小女孩在看到孟绾的瞬间,眼神发亮,“大哥,这位姐姐好漂亮啊。” 对嘛。 这才是正常人看到她该有的反应。 孟绾扬了扬嘴角,但其鼻间轻微的冷哼还是被耳聪目明的男人捕捉到。 笑意是对他妹妹,那这不满的哼唧,肯定是对他。 陌媛年纪小,心思直接,她喜欢眼前这位漂亮姐姐,便忍不住想上前搭话。 “姐姐,你长得好漂亮,像画里的仙女一样。” 不得不说,这搭话的话术实在老旧,但是但凡女子肯定都爱听。 尤其是来自同性的赞美,那就更爱听了。 两个年龄相仿的姑娘家,又都是热络不怯场的性子, 熟起来聊起来简直不要太容易。 “姐姐,你这个口脂颜色好自然,是哪家胭脂铺买的……” …… 待到雨势停歇,互相告别后, 坐在马车里的孟绾笑得格外得意。 秋凝:“姑娘,您刚才把想知道的都套出来了,下一步打算如何做?” 没错, 刚才和陌媛几番交流下来,对方的家世住处,娶亲婚配与否, 都在孟绾四两拨千斤的话语中尽数打听得来。 “你说呢?我要做什么猜不出来?”女孩眼角露出狡黠精明的笑,带着志在必得的自信和笃定。 秋凝一个头两个大,“姑娘,您,……” “这可才只见了一面啊?” 不至于。 “人若是对了,一眼可抵万年;若是不对,看到死也是无言。” 好,秋凝再次对她家姑娘的心性胆量有了新的认知。 “可……” 旁边的秋兰沉默良久,还是忍不住道:“姑娘,虽然您极好,但那陌公子俨然是和咱们大少爷一样的冰山一个。” “要感化这么个男子,可绝非易事,您只看谢家姑娘便知了。” 江南谢家,也是一方大户名流,与孟家亦是世代交好,互为友邻; 谢兰意与孟弘称得上青梅竹马,但却是神女有情、襄王无意。 孟弘心思太深,哪怕孟绾是亲妹妹也不曾窥探到半分—— 他对谢兰意到底是有情还是无意? 但有个事可以确定, 谢兰意对孟弘绝对是真情意切,痴心一片的。 每每想到,孟绾心中就替兰意不平, 那么好的姑娘, 也不知道大哥有什么可挑的, 等哪天兰意心灰意冷不等他了, 他可一个人后悔去。 彼时的孟绾大概怎么也不会料到自己会一语成戳。 —— 孟宅 孟缱近日很是贪睡,不仅晨间起得比平时晚了半个时辰,甚至有时候午间一睡也能睡半个下午。 没办法,春困秋乏, 孟缱如是给自己找借口。 完全忘了自己熬夜苦读新出的话本、还被感动得在深夜里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壮举。 春香将成衣铺新送来的秋装放进衣橱,思虑着该如何告知她家姑娘—— 世子近几日已经来过三次了,可她每次都在睡觉。 再这样,世子非得怀疑、或者是可能已经怀疑——她家姑娘是不是患病了之类的。 这时,隔着月影纱帘, 床榻上的娇人儿嘤咛了声,悠悠转醒,慢吞吞的伸了个懒腰,孟缱半支起身子伸手挑开帘帐,“春香,我有些口渴,倒杯茶来。” 春香忙放下手里的活计,倒了杯温茶递了过去。 孟缱直接一饮而尽。 春香刚要说些什么,房间的门忽然被推开,主仆二人循声看,是春月。 春月径直走到床榻旁,将手中的信给孟缱递了过去。 “姑娘,这是大姑娘打扬州来的信。” 孟缱悠悠打了个哈欠,接过信拆开读了起来。 本以为是往常一样的,或报平安、或说明归期, 但这次,孟缱越往下看眼睛瞪得越大。 以至于旁边的春香春月满头雾水。 “姑娘,是大姑娘说了什么吗?” 孟缱大脑宕机了片刻,接着将孟绾的这份信,反复研看了好几遍,甚至拿出以往的书信做了笔迹对比,再三确定真是孟缱的笔迹无疑。 可是确定后, 她便更觉得玄乎了。 她大姐…… 那个眼高于顶,成日说着终身不嫁的大姐, ——居然在信中说在扬州遇到了位极合她眼缘心意的男子? 还说什么打算一个月之内将其拿下。 拿下??? 孟缱差点没被这两个字噎死。 吩咐春香研磨, 她迫不及待的就写了封回信。 信中主打就一句话—— 那人姓甚名谁、家境如何以及——一个月拿不下怎么办? 倒不是孟缱对长姐没信心; 换个贪财好色的,她姐勾勾手指、或是一个眼神都能让其丢魂失魄; 可能让她大姐主动看上的…… 肯定不会是个简单的角色, 自然不会为这些世俗之物动心起念。 而细读来信, 不难看出孟绾对这人兴趣颇浓, 甚至有股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意思。 不管是一时兴起,还是真心欢喜, 孟缱都好奇——究竟何人能这么动她姐姐的心? 但无论如何, 她都是希望长姐心愿得偿。 第52章 我不羡慕嫉妒,我恨 近来五日,校场演武。 江珩带兵的规矩, 家世背景进了军营都是虚的,拳头够不够硬才是硬道理。 所以每逢演武较量,底下的士兵都兴致很高,意图一展武艺身手,以显自己日夜苦练的成果。 要搁以前,对于这样的手下,江珩从不吝啬给予肯定和鼓励。 但这次,陈晏和尹嘉志明显觉得,江珩人在心不在,一坐下就神游发呆,说着话说着话那脑子就不知道飞哪去了。 这天,点卯过后,将士们开始各自演武训练。 江珩则是径自出了军畿大营,驾马往城中的方向去。 陈晏和尹嘉志紧随其后,也骑马追了上去。 虽然马术不及江珩,但两人紧赶慢赶的,还是在其回城进府前把人给堵着。 三人不由得都放缓了速度,一边驾马慢慢行路,一面说着话。 “琰清,你近日整天心不在焉的,可是有什么事?” “对啊,你可别见外,有事直接招呼便是。” 是有事,可这事…… 男人眸色微闪,“不是什么大事。” 尹陈二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明白了点什么。 不是大事,却又能让日理万机的小侯爷这般挂心, 那就只能是切身的私事了。 “私事?” “是与伯父相关、还是令仪姐那边的?” 江珩是真不知这两人的眼是什么时候瞎的。 “都不是。” 尹嘉志挑了挑眉,不怀好意的笑道:“既然不是伯父又不是令仪姐,那还能是什么人能让你这般失态急切?” 江珩黑眸微眯,撂下充满嘲讽的一声冷哼。 “难怪尹伯父都快把京城闺秀给你相看个遍,也没见你有什么进展。” 尹公子瞬时恼羞成怒,“那是小爷眼光高,寻常的庸脂俗粉入不了我的眼。” 陈晏倒是挺配合他,“哦,那什么样的人能入得了尹大少爷的眼呢?” 尹嘉志还真认真想了想,又觉得此事说起来太抽象,便就想拿个他们都认识的人举个例。“起码长得……要像孟缱那样。” 话音落下,他旁边的两个人纷纷都安静了下来。 静得尹嘉志心里有点发毛。 “怎,怎么了?” 他说得没什么毛病啊。 陈晏深呼吸了口气,忍不住呛声回道。 “长得像孟缱?你还起码?” “你怎么不去做梦,梦里什么有,嫦娥洛神都是你的!” 陈晏也是见识广博的高门子弟,打小宫里宫外见过各色美人; 但正因有了这样的对比—— 孟缱的容色,天底下有没有人能出其左右, 他都觉得难说。 印象里,他见过的人里,估计也就孟家的那位二姑娘能与其争辉几分。 尹嘉志也不服气,“怎么了?”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想想还不行?” 旁边一直沉默不语的江珩忽地冷笑了一声,目光凌厉的扫了这个二傻子一眼。 “你倒是挺有眼光。” ? 尹嘉志觉得这话里有点阴阳怪气,“怎么?你们不会连想都不给我想?” “孟缱既没有嫁做人妇、没有婚约在身,也没有两心相许的情人;” “再者我也没有出言不敬,窈窕淑女、寤寐求之,自古如此,理之自然啊。” “以前是这样,但现在不是。” 江珩的神情不知何时,竟变得异常肃穆正经。 尹嘉志没听明白,“什么以前是现在不是,是什么?” 陈晏旁听这会,眼明心亮,似乎是发觉了点什么。 “琰清,你和孟缱不会是……” 剩下的话陈晏没有说完,而是挑着眉给了个戏谑的眼神。 尹嘉志僵硬着视线,在这两人身上移动。 还是和聪明人说话省心省力, 江珩回了个柔和清润的笑,算是正式的承认。 陈晏替好兄弟高兴,“可以啊,什么时候的事?怎么都不和我们说?” “前几日才定的。” “这几日被其他的事一打断,就忘了和你们提。” “改日请你们吃酒,顺便正式见见。” 陈晏轻佻眉梢,“又不是没见过,还有这个必要?” 男人眉眼舒展,“我说有,那自然就有。” 陈晏一脸促狭的附和,“是是是,之前见得都是孟姑娘;如今要见的是自家弟妹,自然不是一回事。” 男人清了下嗓音,故作正经,“这话自己说说也就算了,别往外瞎传,于姑娘家清誉不好。” 哎呦呦, 陈晏简直没眼看。 强撑着装出一副端庄持重的样子,其实心底早就乐开花了。 倒霉孩子尹嘉志可算是听明白了, 然后他就酸了。 “你这速度委实也太快了点。” “你这年岁比我俩小,居然在这方面反倒领先了我和阿晏。” “这要是让我母亲知道,不得唠叨死我。” …… 在尹嘉志眼中,从小到大,三人干什么都是一起的; 包括小时候的逃学打架, 长大后的奔赴沙场和拒绝家中一次又一次的议亲。 而今, 江珩居然悄没声的就和孟缱互许了终身。 说好的一起单身一起走, 你却忽然有了个如花似玉的娇娇美人。 叛徒! “嫉妒”之心俨然让尹嘉志在这一瞬间把江珩打到了敌对阵营。 尹公子这边很是愤愤不平,虽然他也没搞清楚自己在不平个什么; 陈晏凑在他耳边,揶揄道:“嘉志,你这个样子,很难不让人理解成你是羡慕嫉妒了?” 尹嘉志皮笑肉不笑的冷笑两声。 “哪能啊。” “我一点也不羡慕嫉妒——” “我恨!” …… 江珩由着他恨,非常大度。 而且他现在一门心思想快点去孟府见到她,根本无心搭理其他。 这么想着, 他不由得夹紧马腹,马鞭一抽,便即刻策马飞驰而去。 —— 新买的话本子看完了,孟缱的状态也终于是恢复正常了。 与此同时, 孟氏 的特训信鸽也将孟绾的回信带了回来。 这次的信较之之前那封更厚了些。 孟缱乍一拿到手,也是非常惊讶。 心里猜测难道她姐这就把人搞定了、所以心情愉悦欢喜之下,洋洋洒洒的写了这老些。 怀着这样的想法,孟缱含笑拆开了信封,准备细细品阅。 孟缱看东西一目十行,习惯性的先把大概扫一眼,然后再回头重新细读; 所以没看几眼,孟缱心中就咯噔一下。 等到两边细读下来,她已经确定自己理解无误—— 她大姐出师不利, 甚至于节节败退。 按照孟绾信中新交代的, 陌敐性情冷若冰山,比大哥更甚。 别的没看,单一看到这个名字,孟缱就暗道她这大姐眼睛可真毒。 看上谁不好,看上这位有玉面狐狸之称的扬城陌家家主。 对天下经商之人, 有两个姓氏是如雷贯耳, 一是江南孟氏,二便是扬州陌氏。 可以说是各占据了商道的半边天下。 不过相较起来,孟氏要更为人推崇一些, 原因是孟氏巨富,家中却从未出现过骨肉相争的事,孟家家风更是出了名的好; 而陌氏…… 其家族几房各成一派, 每一代都为争家主之位费尽心机、不择手段。 而今的陌氏家主, 正是这位未及弱冠但手段狠辣、计谋高深的陌敐。 第53章 我要去把我姐抓回来 孟绾的出师不利表现在她坦诚了自己的心意,但是却被非常直白、冷酷无情的拒绝了。 单从孟绾信中的愤懑,孟缱就不难猜出她姐当时是何等的呆懵。 想想也是, 她姐从小到大,不管是在哪,都是被众星捧月的那个, 而今喜欢上了一个人,主动表明心意,居然被拒绝了,还是毫不犹豫、干脆又利落的那种。 其实,站在孟缱的角度, 她觉得孟绾纯粹是一时兴起,或者说直白点,就是见色起意。 毕竟陌敐也是名声在外的美男子一个,她姐一时看上了眼很正常。 可是若是长久的相处,她并不觉得陌敐会是她姐的良配。 孟绾性子也很骄纵任性,比起她只多不少; 而陌敐…… 想想其在外的名声, 孟缱是不敢想那样的人对女子动情会是何等模样。 所以此番给孟绾回信, 她着重强调了要是对方软硬不吃,大可也不必热脸去贴。 孟家女儿什么都有, 天下俊美出众的男子多得是, 无需在这一棵树上吊死。 亲姐妹俩之间说话肯定相对随意很多,所以孟缱写到激动处,什么话都往外秃噜。 甚至说出了扬州的事忙完了就快点回来,实在喜欢陌敐,大不了到戏班中挑两个长得肖像陌敐的小生送给她。 春香研磨的时候无意间一瞥,看到了这句。 当下差点没呛死。 但愿大姑娘看信的时候没有饮茶也没有吃东西。 —— 写完回信,由春香送了出去。 孟缱靠在榻上,心头还是越想越憋屈。 扬州城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她也不知道, 现在她就怕孟绾一时上头了、认真了,把自己放得太低,后面会受伤。 别看她姐平时横上天,但要是上心了真就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越想越焦虑,孟缱急得在房间来回转圈。 甚至想到,不如她去趟扬州,亲自把她姐抓回来算了。 嗯, 越想越觉得就该这么办。 “春香,替我收拾东西,我要去扬州。” 说着,已是迫不及待推开房门就要即刻把春香春月给喊过来, 不成想,房门推开的瞬间,她结结实实的撞上了一堵肉墙。 撞得生疼的同时脚下一个不稳整个人往后仰去, 还是被她撞上的男人眼疾手快,长臂一伸,揽住她的腰将人稳稳地带到了怀中。 孟缱小手轻拍着胸口喘着气。 吓死了。 然后,她感受到横在自己腰间的那双遒劲有力的手臂,再抬头,便是已经数日没见但依旧风姿出众的俊美面庞。 但是眼下,面庞虽然俊美,剑眉却微微蹙起。 孟缱体贴的温声问道:“怎么了,心情不好?” 她一边说一边慢慢地想从他怀中撤出,谁知对方察觉到她的意图手臂不由得锁紧了几分。 两人的身子顿时完全的贴在了一起。 孟缱瞬间涨红了脸,双手抵在他身前,“干嘛?” 男人垂着眸定定的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好了?” 孟缱疑惑道:“好什么?” “你前几日那般贪睡,我还以为你病了?但这几日偏军营脱不开身……”男人黑神的眼眸中此刻满是惭愧内疚。 孟缱闻言心就虚了。 这要怎么说,她那不是病了,而是忍不住连夜看新出的话本子,导致的第二天精神不济。 “嗯?” 她一直不出声,男人俯身又凑近了几分,近到孟缱一抬眼两人几乎就要鼻尖相抵。 “怎么不说话?” 他的嗓音十分好听,清冽里带着一丝若隐若现的沙哑。 孟缱被这音调撩得身形一晃,“你,你别靠我这么近。” 头顶上方传来男人的低笑,“看你这样子,前几天想必不是生病,那是又做什么坏事儿了?” “我才没有。” 虽然不是坏事,但是看话本子这种行为落在江珩耳中也是稀奇的很。 “那,那东西有那么好看?勾的你觉都不睡了?” 孟缱道:“不看到最后心里总惦记着,这作者也着实厉害,那么个俗套的故事被他写得百转千回缠绵悱恻,真的怪好看的。” 江珩不理解,但她的喜好,他也不会过多干预。 “想看就看,但以后不许看到太晚耽误休息。” 她很乖的点头,但至于能不能做到,她没说。 想到刚才进门时听到的那句话,男人神色微敛,“你方才所要去扬州,去那做什么?” 想起正事,女孩一脸愤愤不平。 “我要去把我姐抓回来,省得她想不通犯糊涂。” “你姐?哪个姐?” “我大姐啊。” 江珩略有些无语,“你一个妹妹说要抓姐姐,是哪门子的道理?” 孟缱:“哎呀你不知道。” “别人家的姐姐端庄持重,可我家的……” 停了下,孟缱酝酿着怎么说合适,但是想了半天也没想到合适的,索性道:“你可以理解成我们家三个闺女都不是省油的灯。” 头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说自己,男人先是一怔,继而从喉咙深处溢出一声声低笑。 孟缱也被他的笑意感染,嗔了他一眼后,嘴角也是忍不住的勾起。 本来就是,三个不省油的灯。 她老爹的原话来着呢。 …… 说过笑过,两人才坐下来细说。 孟缱简要说了一下自己想去扬州的原因,顺便征求了下江珩的意见。 但男人的重点俨然又和她完全不在一起—— “你阿姐如此敢爱敢恨,真乃当世奇女子。” 话是没错,但孟缱总觉得不像是夸人的。 “……你这话里有话啊。” 江珩:“你阿姐遇到喜欢的,愿意主动坦诚心意甚至主动追求;怎么到了你就没学到半分呢?” 孟缱:“……” 在这等她呢。 女孩难得没有犟嘴,而是卖了个乖,“你和陌敐又不同。” “哪里不同?” 男人脸上忽然有了几分正色。 “陌敐父母早年外出经商时遭奸人所害,其家中亲眷无不是唯利是图之小人,所以陌敐和妹妹陌媛相依为命,以致其心智过分早熟,为人也过于冷心冷情……” 江珩就笑了,“你说的这些词,其他人也曾用在我身上。” 孟缱也笑,“不一样的。” “你那副冷淡样子,大多数是不耐烦,不想和志趣不相投的人浪费时间;还有就是从小被纵出来的骄矜傲气罢了。” 男人眼睫微颤,喉结暗暗上下滚动,眸底似有一种情绪喷薄而出。 她竟如此知他、懂他。 “你那般直接坦荡、眼底不揉沙子的性子,若是真喜欢,怎么可能隐忍不发?” 女孩噙着笑,一脸温柔的看着他。 “哦,所以你是笃信我会主动先向你伸手是吗?”男人握着她的手一边揉捏一边说道。 孟缱拍了他作乱的爪子,“难道不应该吗?” “这种事难不成还要女子主动?” 江珩:“那当然……应该了。” 他赶在女孩瞪大了眼要变脸之前赶忙改了口,然后长臂一挥,将满面娇嗔的小姑娘搂到了怀里。 第54章 谁都没有错 孟缱乖顺的靠在男人的肩头,两人安静的相依着。 她似乎兴致颇好,又继续刚才的话说接着说:“所以,陌敐的心冷程度,绝非常人能够撼动;我才担心,大姐看上这么个人,有她的苦头吃。” 男人语气微拈酸意,“你对那个陌敐,还挺了解?” 她没有察觉到他语气的异样,“你们用兵讲究知人知己百战不殆,商道亦是如此啊。” 商道的波诡云谲可一点都不比官场战场上来得少。 男人盯着她,眼神还是没有丝毫的缓和。 孟缱终于是察觉到了点什么,但是又觉得不可思议。 “你,你不会是在……吃醋?” 被戳中心思,江珩面色有一瞬的不自然。 “……没,没有。” 分明就是有。 居然还口是心非上了。 孟缱看了眼傲娇要面子的某人,心中软成一片。 像他捏她脸那样,这个时候她果断趁机捏了回去。 不过男人的肉硬邦邦的,触感委实不怎么好。 她便不捏了,改为双手捧着他的两颊, “我只是听过他的一些传闻罢了,你这是吃得哪门子的醋嘛?” 男人一手按住了她贴在自己脸颊上的软嫩小手,她的手细腻白嫩,柔弱无骨,在他脸上摆弄的时候极为舒服,甚至弄得他有些昏昏想睡。 “那你就多说一些我,让我知道你对我有多了解。” 孟缱惊讶之余又忍俊不禁,还能这样? 笑着打趣他道:“小侯爷平时出入何地都是赞誉加身,这些话难道还嫌听少了?” 江珩捉着她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亲,“他们说是他们,你说是你说,怎么能一样?” 他一本正经的向她求夸奖, 孟缱忽然也就起了逗他的心思。 他越让她说,那她偏就不说, 饶他如何威胁利诱,孟缱就是抿着唇浅笑,横竖不开口。 男人的好胜本性也上来了,腾出手将本来靠在他怀里的人打横抱了起来,放在了自己腿上。 孟缱被他这一系列的动作吓得动也不敢动,生怕他把自己摔了。 但武将到底是武将,一身的力气不是虚的。 他一手揽腰一手托腿的将她抱起放在自己腿上后,居然还像抱孩子似的,往上颠了两下。 而他本人连气息都丝毫没变,似乎她那点重量于他而言只是轻风细雨、不值一提。 两人互明心意至今,也不过才半个月的光景, 孟缱还是羞于二人这般亲密的姿势,挣扎着想从他身上下来,却被他反手搂得更紧。 他下巴枕在她的肩窝,炽热的呼吸吹得她耳畔发痒。 “你很担心你大姐?” 孟缱:“我只要是怕她一时兴起最后认真了。” “若是她和陌敐能如我和你,有什么不好?”男人轻嗅着她身上的馨香气息,哑声道。 “问题是我怕我姐傻傻陷进去了,人家那还云淡风轻什么事都没放在心上。”孟缱抿了抿唇,似乎很是在意这个。 “江湖传言,经常把我大哥和陌敐放在一起相提并论;孟、陌两家新一代年轻的家主,或许其他事上大相径庭,但于脾气秉性上其实颇为相似。” “只不过我大哥生在父母恩爱、亲人和顺的家庭,狠厉和手段没有陌敐那么极端。” “他们这类人,凡事都有自己的规矩分寸,半分都不能错乱。” “你不知道,有个世伯家的姐姐和我哥青梅竹马,满心满眼里都是我哥,那叫一个痴心绝对,可我哥从来就没给人家一个正眼过。” 说起此事,孟缱的语气中对孟弘颇有几分不解和不满。 青梅竹马,多好的情意。 “若是真不喜欢,那你大哥这么做也没什么错。”江珩身为男子,他的看法就和孟缱有些不同。 孟缱闻言一怔。 是这样吗? 因为自幼的交情,她和大姐二姐也都希望亲上加亲,兰意能做她们的嫂嫂,这样她们就真正成为了一家人。 但是…… 江珩这么一说,她又觉得好像也有道理。 若是不喜欢,还娶了进来,那才是把人家害了。 是啊…… 大哥没做错什么,只是不喜欢兰意而已; 陌敐也没什么问题, 只是拒了她姐姐而已。 孟缱眼神露出了几分迷茫,“……是我错了吗?” 江珩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这不能说是你的错,人心都是偏的,帮理不帮亲的人太少。” “但是单就你刚才说得你大哥的那事,我倒觉得情有可原。因为……” 他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但还是说了出来。 “就像我对孟琳的态度,其实也是这样。” 孟缱抬眼看他,男人目色澄明,表示着他的问心无愧。 “……你说得对,好像是我错了。”女孩低声喃喃道。 她不是不讲理的人,想明白了,错误也没什么不能认的。 一向灵动鲜活的女孩流露出这般失落低迷的神情,格外招人心疼。 男人满眼怜惜的亲吻了一下她的额间,“与你有何干系?” “你何须自责内疚?” 她没错, 但她方才提到的那些人里也都没错。 就像他也曾对孟琳视而不见一样,他并非有意无礼; 只是既然不喜欢,就不要给对方任何产生错觉的可能。 孟缱是那种情绪上来了就很容易陷进去越想越多,“你说,我之前偏帮着兰意,大哥会不会觉得我无理取闹、心里会不会怪我?” 这个问题江珩还真没法回答,“你大哥是那种会和你斤斤计较的人吗?” 那真不是, 要是和她斤斤计较,孟弘估计早被气死多少回了。 孟缱如是想到。 小姑娘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她这边心情晴朗了,江珩也舒心。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 她的哀怒喜乐,直接就影响他的。 …… 日头渐渐西沉,江珩强赖着在孟宅用过了晚饭才依依不舍而去。 孟缱瞧着他这样, 有一种自己把神明拉入了凡尘的错觉。 回想第一次见他时的矜傲清高、不染纤尘,到现在的动辄与她撒泼耍赖、胡搅蛮缠, 她自己也是; 孟缱一直觉得自己挺自立自强的,除了面对父母亲人,其他时候就像春香说得——雷厉风行风风火火,铺子里的小二伙计都挺怕她。 但现在,她会情不自禁的想闹他、娇他, 她更不知道自己是个那么容易害羞的,他的每一次触碰和亲近都让她心跳加速、身子发颤,却又忍不住心生一股别样的雀跃欢喜。 说到底, 她是愿意的,也是喜欢的。 第55章 大姐要回了 孟绾的事成了悬在孟缱心里的一块大石头; 但是没等她为此踌躇纠结多久,孟家特训的信鸽再次将孟绾的书信带回。 她迫不及待的拆开,心里想着不知道这次她大姐会带来什么消息。 孟绾这次的亲笔信较之从前简短了许多,总结下来就是一句陌敐这边毫无进展,她那边也没有耐心了。 孟绾的原本是做了一个月的规划,想以一个月的时间去试着和陌敐交心。 结果这才过了十天左右,她就觉得累了,不想再主动了。 正好扬州这边店铺的事也这两天差不多收尾,待事情终了,她即刻便启程回去。 …… 看到这,孟缱心下不无震惊, 前几日的书信中还雄赳赳的扬言不把人拿下就不回来,这怎么忽然就又是累了又是没耐心了? 和孟缱有一样想法的,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从余杭赶路回到京城的孟绮。 三姐妹连心, 孟绾给孟缱寄过的书信,也都同样寄给过远在余杭的孟绮。 而从接到孟绾的第二封书信后,孟绮就坐不住了,风风火火、马不停蹄的就吩咐底下的人启程回京城。 都没耐心等孟缱梳洗,孟绮进了府以后,都不带喘口气,风风火火的就来到孟缱的院子。 将还在睡梦中的人呢一把揪了起来。 孟缱睡意朦胧间看到了她二姐的脸,以为自己还在做梦,但是眼前人直接一把拧住她的脸。 嘶~ 疼, 那就……不是梦? “醒了没?”这声音,算是击散了孟缱的全部睡意。 她人都傻了,愣在原地久久没有回神。 好半晌,才悠悠然找回自己的声音。“二姐,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这几日连夜赶路,刚到京城。” “连夜赶路?是有什么急事?”孟缱没了计较孟绮扰她清梦的心思,一脸急切的问道。 “大姐到了扬州后难道没给你写信?” 仅这一句,孟缱就知道了孟绮这般是为了什么。 “二姐,你这是想去扬州把大姐带回来?” “不是我,这是大哥的意思。” 孟缱是真没想到这事都已经传到孟弘那边了,瞪大了眼惊道:“大哥都知道了?” “那还有假。好像那个陌敐和咱们大哥有些往来,这事是他和大哥说得。” 孟缱不解:“他不是一直在拒绝大姐吗?怎么会和大哥说这种事?” 孟绮冷笑道:“是拒绝,所以在得知大姐是孟弘的妹妹后,直接传信给大哥让他快些将自家妹妹带回,还说大姐现在这般已经给他造成了烦扰。”原因是也收到了孟绾的信,其所担心的和孟缱所担心的如出一辙。 这消息内容量太大了,孟缱久久没有从中反应过来。 孟绮满腔怒气,“我这就南下去扬州,把大姐接回来。” 孟缱急忙拦住,“二姐,你别冲动,大姐前日给我来信了,说她这几日也就回了,你这会过去,万一再扑了个空。” “回了?大姐愿意回了?”孟绮半信半疑。 孟缱便将前几日孟绾的那封信拿给她看,而这封信就是孟绮因赶路而错的那封。 孟绮看过信后,冷静了不少。 但依旧担忧,“大姐怎么忽然就死心了、愿意回来了,是不是陌敐做了什么或是说了什么伤了她的心?” 这也是孟缱所担心的。 但她还是宽慰孟绮,“只要回来了,就是好的;大姐犯起轴来。咱们拦不住劝不动,而且有些事也需要自己撞过南墙才甘心回头的。” 孟绮何尝不晓得这个道理。 只是凡是事不关己、关己则乱, 对旁人的事她们都能有理有据、有条不紊的一一分析,但孟绾是她们亲阿姊,她们生怕她在外面受气受委屈,所以根本没有办法理智。 孟绮轻叹了声,慨然道:“我知道,其实细细想来,这事也怪不到陌敐什么——我们觉得大姐好,自然认为怎么会有看不上她的男子;但天下女子千千万,本就各花入各眼,陌敐什么也没做错,他只是不喜欢大姐而已。” 孟缱:“是啊,就像大哥和兰意,是一个道理。” “所以我们也无需过于担心,大姐回来后,是好是坏都有我们陪着她,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孟绮点头,“但愿如此。” —— 孟绮和孟缱由此便在京城安心等待着渡口来自扬州的客船归来。 期间,江珩还不时来孟宅与孟缱相会,有几次还被孟绮撞见。 有陌敐做对比,孟绮觉得这位小侯爷简直是天下少见的好男儿—— 心悦三妹便不避讳也不掩藏,坦荡而又赤诚; 传说中那么骄傲桀骜的小侯爷,居然让她撞见蹭在三妹怀里撒娇。 哎呀呀, 羞人的同时,孟绮都觉得羡慕了。 而被孟绮所撞见的撒娇这一幕背后自然是有原因的—— 萧祁钰在旁人面前,那是尊贵无比、威严有加的宁王殿下,便是太子面前也不孙色什么; 可对于江珩, 那就是个不给他添堵就不舒服、一天不气气他就过不下去了似的冤孽。 这不,最近因公务,经常需要外出到一些野外营地; 江令仪便亲手给他做了个驱虫香包,还有几件日常穿的贴身中衣。 妻子给丈夫做这些,是很正常的事; 可某个现眼王爷偏就要嘚瑟炫耀一番, 而这炫耀的对象不是别人, 就是他的发小兄弟兼小舅子——武安侯小侯爷江某人。 一来二去,就把江珩给演着了。 以前孤家寡人一个,被嘚瑟炫耀也就算了,除了给几个白眼冷哼他也做不了什么; 可今时今日,他也是不同的! 他有孟缱了, 没道理还要受萧祁钰那厮这样的气。 所以那日孟绮撞见的小侯爷撒娇,实际是江珩在向孟缱讨要她亲手所制的物件。 男人头一次主动开口,都撒上娇了,孟缱哪里还说得出个不字。 而且这要求对精通女红刺绣的她来说实在是小菜一碟,顺手的事; 再者,在听到他多次被宁王打趣嘲笑的时候, 孟缱心里也生了护短的心思—— 她的人,不管什么方面什么事,怎么可以矮别人一截? 又怎么可以被嘚瑟炫耀还无言以对? 呵呵,绝对不可能! 第56章 不再相信世间还有什么真心的情意 一时间,孟缱不知怎的,就跟那位素未谋面的宁王爷较上劲了。 等着, 有她在,才不可能让他还有能在江珩那嘚瑟炫耀的机会。 …… 翌日一早 孟家绸缎庄的管事亲自登门,给孟缱送来了她点名要的上好的绸缎布料。 管事的赵海年近四十,世代效忠孟家,是可靠的忠仆。 孟缱也可以说是他看着长大的姑娘,所以赵海在接到孟缱派人传的口信时,就不由得心生疑惑。 姑娘要上好的绸缎,这不是什么新鲜事; 可姑娘要的颜色式样,可都是男子才会用的那些。 这这这…… 赵海忽然有种家中仔细娇养周到呵护的白菜被不知名的野猪盯上的紧迫感。 孟缱看过赵海送来的布匹,很是满意; 但赵海却心不在焉,已经盘算要不要将此事告知如今不知在哪云游的老爷。 —— 千盼万盼, 终于是在两日后,孟绮和孟缱盼到了孟绾所乘坐的客船。 在往来的书信中,孟绾近段时间俨然是个十分凄惨的形象。 ——孤身一人在外、遇到了心仪之人却是一厢情愿的单相思、而且这人还写信给自己家人嫌自己烦…… 每次想到这些,孟绮孟缱两人都心疼得不得了。 所以两人在去接人之前都做好了准备——见到了人该如何安慰才能最大程度的缓解其的悲伤哀痛。 …… 但是等那道熟悉的纤细身影探着身子从船舱中慢慢走出,再向她们走近,最后来到她们俩面前时, 两人愣是看不出这人有一点悲惨的样子。 气色红润有光泽就不必说了,还有心情亲自抱着爱宠毛团儿,也就是一只浑身雪白。一丝杂毛也无的狮子狗。 “二妹,三妹。”少女眉眼含笑,丝毫看不出一丝悲伤的情绪。 两个妹妹相视一眼。 经商谈价时,她们也是心思细腻洞察人心的,可饶是如此,她们也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难道是故作掩藏? 孟绾见这两人的目光一直若有似无的往自己身上瞥,哪里还能不知道她们俩在想什么。 不由得扣着食指一个脑门上敲了个脑瓜崩, “想什么呢,难道觉得我该面容凄苦、哭哭啼啼的出现在你们面前吗?” 孟绮孟缱吃痛的捂着脑袋,心里想说难道不应该吗可是又不敢。 孟绾给了两人一个极其无语的眼神,然后先一步登上马车。 “有事回家说。” 待到真的回到了自己的府邸,孟绾才慢悠悠地吐露了心声。 当然也没有哭泣哀伤什么的, 全程都是在愤愤不平的控诉。 “我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跟着他,他居然还嫌烦?” “天底下怎么这么不识趣的男人啊?” …… 孟缱还是怕她故作坚强,“大姐,你要是真难受,哭出来也没事,这儿又没外人。” 孟绾柳眉一竖,“哭什么哭,他哪里值得我为他哭?” “起初不过是觉得那张脸长得十分合我心意,那找郎婿可不就得找这样的。” “我一开始想,若是脾气秉性相投,便是冲他那张脸很多事我也能勉强忍忍,谁知道居然是这么个驴脾气。” “罢了罢了,就算强行把这瓜扭下来了,也是苦瓜一个,我才不干这赔本的买卖。” 孟绮在听到那句“找郎婿可不就得找这样的”时候眼角抽了抽,“所以大姐你这是彻底放弃了、以后都不想了?” 孟绾倒没那么干脆,抵着下巴若有所思。 “我不能保证即刻就不想了,只能说在遇到更合我心意的一张脸之前,还是会偶尔想想的。” “但我绝不会再去找他就是了。” 孟缱:“……” 如此,也行。 …… 仔细观察留意的几天,孟缱发现—— 自己真是瞎操心了,她姐已经能听戏逗狗了,显然没事。 心下松了口气,便继续自己的事。 前几日让绸缎庄的管事送来了些绸缎布匹,如今才得空细想到底要做什么物件送出去才最合适。 春香提议:“最能体现心意的,自然是腰带了,那自古便是女子赠予男子最佳的信物。” 腰带…… 虽然心里也觉得腰带不错,但孟缱又觉得有点别扭,“我和他,才多久……这就送腰带,是不是显得我太不矜持?” 春香一噎,忍不住打趣道:“奴婢看您与世子那般浓情蜜意,那些相守十余载甚至几十载的夫妻都未必比得上。” 一抹红晕悄然的爬上了女孩的耳根, 那么多次耳厮鬓摩的场面都让春香这丫头撞见过,也不意外她说出这话。 孟缱的女工是江南绣院里手艺最好的绣娘所传授的,所以做个腰带对她来说,是极其容易的事。 用过午膳后,她便窝在房里开始动针,也就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一根用料讲究、绣纹精致的腰带便做成了; 只是一根腰带做完,孟缱看手边居然还剩老些的料子,那料子一匹之价也有十几二十金,珍贵着呢,岂能这么浪费。 于是秉着不浪费的前提,她便将手边的边角料都给加以利用,一口气又分别做出了香囊、驱蚊香包还有一条束发玉带。 做的时候没什么, 就是做完后,后知后觉手腕有点酸。 自己揉了一会也就好了。 一边活动着手腕,孟缱又乱七八糟的想了一堆事, 其中她忽然有想到—— 孟绾离开扬州,陌敐会是什么反应? 彻底的称心如意松了口气? 没了孟绾这么个小话痨在身边叽叽喳喳,陌公子的心底可会有些许微末的失落? 骨子里的恶趣味发作, 孟缱还真希望陌敐后知后觉、能有那么点失落不舍, 否则这段时间光是她姐一人上蹿下跳的也太不公平了。 但是这毕竟只是她的想想, 孟缱知道不能站在寻常人的角度去苛求陌敐, 一个经历过双亲无端被害、又见识了族中亲人为利益财帛争得头破血流的人, 大概已不再相信这世间还有什么真心的情意。 又岂能指望他对一个才仅有几面之缘的孟绾有所真心? 孟缱轻晃了晃,把这些乱七八糟的都给甩到了九霄云外。 陌家那样的地方, 她也不希望自家与其扯上什么关系。 就此作罢最好。 第57章 我就说商户教不出什么好女儿 孟缱和江珩的事,没有大张旗鼓的肆意张扬,但也从来没有刻意避着什么。 所以时间一长, 京城里、皇宫里,以及两人家里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 太子党的人起初还挺高兴,武安侯是宁王一党的人,江珩更是不可估量的一头猛虎。 他们最担心的便是宁王党的势力扩张,而皇家稳固权势拓宽人脉最常用的手段便是姻亲。 江珩已到了适婚的年岁,却迟迟没有订下婚约,这事一直也是悬在太子一党心中的大石头。 生怕江珩再娶一高门贵女增加宁王的势力人脉。 如今江珩选了个没权没势、身份低微的商家女,无疑是断了他们担心的所有可能。 高兴啊高兴。 太子党的那些人乍一听说这一消息是真欣喜若狂。 但是,等手底下的人将打探得来的进一步消息汇报上来时,他们就渐渐笑不出来了。 孟家? 还是江南的孟家? 太子瞬间心哇凉的。 江南的孟家可不是一般的巨商富户,那是历经几朝几代都屹立不倒的百年大族。 说句实在的,本朝开国的时间还没人家家族传承的时间长呢。 虽然明面上没有捅破,但是大家心里明镜似的,能于更朝换代中屹立不倒的家族怎么可能没有硬本事。 孟家的手里,必定有自己的武装人马;更不提其家主孟源还有深不可测的江湖势力。 这样的势力要是被宁王收为己用,就算自己成功继位,宁王也仍是个能随时跟他撂挑子的心腹大患。 这这这…… 太子听完手下的禀报气到几近失语。 这简直比娶个丞相的女儿威胁还大。 而一开始溜须拍马哄太子高兴地那些大臣此刻也全都哑巴了。 甚至说不出一句宽慰人的话。 退一万步,就算孟家手里没有护卫队,孟源也没有什么江湖势力; 单就孟家富可敌国这一点要是被宁王搭上了路子也够吓人的。 毕竟这世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干什么不需要钱? 就算是东宫太子,手上无钱很多事也是处处受限、甚至寸步难行。 太子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可怕; 便对手底下的人撒气,“你们刚才不还一个个滔滔不绝,怎么这会哑巴了?” 大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诚惶诚恐的垂着头,异口同声说了句“臣等无能。” “别无能无能的,把这功夫留着想个法子行不行?” 太子眸色凛然如冰,蟒袍广袖之下,不由得紧紧握紧了双拳。 心中不由得暗暗思量, 江珩和孟家女,是当真两情相悦情投意合、还是宁王和江珩图谋孟家巨富家财所设下的局? —— 至于京城其他人听说江珩和孟缱的事,也是反应不一。 有世事洞明的,会赞叹江珩的心思之深,这门亲事要是真成了可比找个高门贵女来得更为实惠; 也有没想那么深远的,但是见过孟缱真容的,会感叹一句再清冷的男人也还是贪图色相。 这是大臣们家里的两种反应; 而市井百姓心思就单纯得多,只觉得两人郎才女貌,十分般配,便都称赞其天作之合。 —— 太傅府 名水凌烟的院落 两个大丫鬟玲珑和琉璃,领着四个端着托盘的二等丫鬟在房门外苦劝了有半个时辰,可房间的门已然紧闭着,里面的人依旧是不愿意出来。 王氏接到底下仆妇的禀报匆匆赶来,在听到玲珑的的说辞后,不由得满面心疼的对房里头说道:“琳儿,快被闹脾气,你这不吃不喝的身子怎么撑得住呢?” 里头这时才传出一道闷声,细听起来还带着哭腔。 “母亲别管我了~” 王氏又急又无奈,“我不管你谁管你?你就为了江珩,把自己这般折腾,值得吗?” “母亲你别说了呜呜呜……” 到底是唯一的女儿,王氏还是心疼占了大部分。 “琳儿,你听话,先把门打开,吃点东西,然后咱们再解决事情,好不好?” “还能怎么解决啊?江珩他都已经和孟缱在一起了!”房间内的音量忽然拔高,而说完这一句,原本的低泣也变成了嚎啕大哭。 “在一起怎么了?又没有成亲;再说就算是成亲又怎么了,这年头和离的夫妻多着呢。”王氏心急之下,也有些口不择言起来。 “母亲你别说了,让我一个人静一会。” “这都一天了,你滴水未进,身子怎么受得了啊?” ——“随她去,她愿意作践自己那就随她心意。” 一道雄浑高昂、威严有加的男人声音由远及近,王氏转头去看,正是孟洲昂首阔步而来,身后还跟着随从孟亮。 王氏急得跺脚,“老爷你说什么呢,这可是咱们女儿啊。” “我说错了吗,她现在不就是在自己作践自己,为了个男人不吃不喝要死要活,这般没出息,哪里像是我的女儿。” 王氏:“琳儿还小,你和她计较什么。” “都是你惯得。”孟洲冷脸对王氏呵斥道。 王氏也生了不满,“我就这么一个女儿,我不惯着她惯着谁?” “说起这事,我还真是小瞧了孟缱那丫头,居然神不知鬼不觉的榜上了江珩这号人物。” “人不大,主意可真不小。” 王氏说着话的语气冷嘲热讽,夹枪带棒的,孟洲听着极其刺耳。 “这事和缱缱有什么关系?” “琰清对琳儿没意思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不管有没有缱缱出现,都是如此。” 王氏不服道:“那可未必,若是没有孟缱横插一脚,指不定宁王妃就同意了琳儿和世子的亲事,届时就算他不喜,可是成了夫妻婚后慢慢日久生情,又有何不可?” “谁告诉你日久生的就一定是清?若都如你所说,高门大户里那些怨妇怨偶是怎么来的?”孟洲板着脸,语气铿锵有力。 王氏一时无言以对。 但仍是不愤愤不平,“我就说孟缱那丫头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果然这商户教不出什么好女儿,私定终身这么上不得台面的事都干得出来。” “你给我住嘴。” 王氏看不起江南二弟那一房不是一天两天,这事孟洲知道,却一直强忍着,也尽力想化干戈为玉帛,尽量缓和二者之间的冲突。 但眼下王氏无故对孟缱泼脏水,实在是碰到了孟洲的底线。 男人怒不可遏,盛怒之下难以自控,抬手一个巴掌打了过去,王氏被这巨大的力道冲击的一个不稳倒在了身后的丫鬟身上。 “啪”的一声,在场所有人心都颤了一下。 而房门此刻也终于是开了,两眼红肿的孟琳从里面跑了出来,扑倒了王氏身边泪如雨下。 第58章 你就厌恶我至此吗? 孟洲和王氏多年夫妻,虽谈不上鹣鲽情深,却也一直相敬如宾,彼此没红过脸。 所以孟洲这突然动起手,不仅是王氏错愕不已,在场的丫鬟仆妇也都吓了一跳。 冲出来的孟琳也是心疼不已的看着王氏,“父亲有话好好好说,为何要对母亲动手?” 孟洲虽然是方才怒火攻心下动的手,可是冷静下来后也不后悔。 “你自己听听你母亲刚才说的那些话,难道她不该打吗?” 孟琳无声的流着眼泪,把王氏给扶了起来。 王氏好半晌才从方才的震惊和错愕中缓过神,脸颊一侧火辣辣的疼痛提醒着她刚才的一切都是真的。 她的夫君,与她相敬如宾了几十年的夫君, 居然为了个外人动手打她? 顿时又是气愤又是委屈,还夹杂着些难以置信,“你,你打我?” “你满嘴污言秽语不堪入耳,我打你又如何?” 王氏气极反笑,“不堪入耳?怎么就不堪入耳了,我说得哪里不对吗?” 女人面目狰狞,犹如疯妇。 孟洲心中对王相爷知遇之恩的最后一点情分也在这一刻化为了乌有。 既然她屡次不尊重他的家人,那就别怪他不讲情面了。 “好啊。你口口声声说我二弟一家是低人一等的商户,上不得台面;我小妹孟湘也是嫁给了商户,我更是两个商户的兄长,你合该连我一起看不上才是。” 王氏倏忽瞪大了眼,“老爷你,你这话什么意思?” 孟洲闭了闭眼,长舒了口气,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长兄如父,这些年,你对阿源阿湘的每一句轻贱都像一把针一样扎得我是寝食难安。” “人都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我这好容易做到太傅的位子,弟弟妹妹却是一点光没沾到不说,反而是对我越发的敬而远之,因为他们知道我这有个瞧不上他们的大嫂。” “王相爷对我是有知遇之恩,我也是一直感怀在心,所以对你才一忍再忍……” 孟洲字字句句宛若泣血,说到此处气得身子都在发颤。 “我是真累了,这些年每次听你嘲讽一句他们,我便后悔一次,阿源和湘儿都是我一母同胞的弟妹兄弟,如何就弄得今天这一地步?” 一字一句,说得王氏脸色惨白,意欲辩解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辩无可辩。 倒是孟琳忍不住替王氏说话,“父亲喜怒,您也是知道母亲的脾性的,她只是刀子嘴豆腐心而已,不曾当真的。” 孟洲看着眉眼间像极了王氏的孟琳,眼底的最后一丝心软也彻底消失。 “你也不必自欺欺人,你母亲究竟是刀子嘴豆腐心还是刀子嘴斧子心,你比我清楚。” “至于你对你二叔一家,是真心敬重还是和你母亲一般从未看得起,我不想多问、也不想深究,说到底,最大的错在我。” 王氏忽然痴痴的笑了出声,随即笑得越来越大声,行状癫狂。 “孟洲,你后悔了,是不是?” “你后悔不当年不该承我爹的情,后悔听我爹的安排娶了我,是不是?” 女子满面泪痕,声嘶力竭。 孟洲面露痛色,“这桩婚事,于你于我,都是不幸的。” 王氏连连摇头,扑上前来一把抓住孟洲的手。 “不,不,我是欢喜的,夫君,我是真心的。” “你欢喜的,是彼时荣登金榜的状元郎;真心的,是后来平布青云的孟太傅。” 孟洲音色平淡,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但这些话却字字犹如重锤,砸得王氏猝手不及却又面露心虚。 回过神来后,她又泣不成声道:“夫君,即便起初我是有其他的心思,但几十年的夫妻,我怎么可能对你没有真感情啊。” “呵~”这下轮到孟洲气笑了。 “真感情?你所谓的真感情就是几十年来字字句句瞧不起我的家人,以至于让我的亲弟弟亲妹妹这些年来再也没登过自己亲哥哥府上的门?” “你所谓的真感情就是逼着我不许与自己的祖籍亲人往来、甚至因为你,让我险些见不到自己亲生父亲的最后一面?” “你所谓的真感情便是将那些对姑娘家最恶毒的言语加之在我的亲侄女身上?还是说你所谓的真感情是嘴上说着轻视不屑一顾的冷言冷语,背地里收起阿源湘儿的节礼丝毫不曾手软?” …… 陈年旧事重提,孟洲身后的孟亮知道,主君这是要彻底的撕破脸了。 王氏讽刺孟缱姑娘的那番话,是导火索,也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桩桩件件的旧事,都是她所为。 王氏涨红了脸也是百嘴莫辩、抵赖不得。 同时她心里清晰的意识到一点—— 原来这些事,他时时刻刻都记得; 每一桩每一件发生的时候都在他们之间无声的添了一道隔阂, 直到现在, 估摸他一定是忍到了极致了。 孟琳对孟洲说得这些,也是再也想不出任何的说辞去给王氏求情辩解。 “父亲,您消消气,气头上的很多话都算不得数的。” 孟洲:“不,我今日说得每一句话都作数。” 说完,他敛了敛神色,看向无声流泪的王氏。 “相爷与我有恩,可这恩情这么多年,我也算是报的差不多了;” “你我之间到了这般田地,早就没有回旋的可能。” “明日一早,我就离开。” 孟琳面露惊慌,“父亲,您要去哪?” “这府邸留给你们,我自有去处。” 王氏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对我就已经厌恶到这般程度了吗?连看也不愿意再看到?” 孟洲眼神如冰,“坦白说,的确如此!” 王氏脸一白,晕死了过去。 后院里瞬时乱作一团。 孟洲见多了这种把戏,一点也不为所动;冷冷的丢下了句“找大夫来”随即抬脚就要走。 孟琳望着其背影,此刻的她顾不上任何的礼仪规矩,大声的喊了出来,“江南那边他们到底有什么好?” “孟缱又到底有什么好?父亲你对她竟比对我这个亲女儿还要上心?” “母亲不过说了她两句,您就非要这般小题大做把事情闹大吗?” 孟洲顿住脚步,转身看了眼此刻面目全非的女儿。 “你和你母亲是一类人。”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缱缱自然好,好到琰清会喜欢她,我觉得理所当然;” “江南自然好,那是我自幼生长之地;你也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你母亲对缱缱,可不是简单的说两句。” “你们母女俩好自为之,若是再生什么歹毒心思,琰清不会放过你们,我也不会留情面。” 说完这句,孟洲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开。 而孟琳被这句话刺激的双眼猩红,啊的尖叫了一声,本来还算澄澈的眼眸慢慢地不复之前。 第60章 打算和离 孟绾听不下去,“你俩够了啊,怎么不盼点好事?” 俩妹妹不约而同的转过头,视线定格在正对面的孟绾身上, 随即异口同声道:“这难道不是好事?” 孟绾:“……” 虽然这话很损,但孟绾也不得不承认—— 要是没了王氏这个老是无中生事的,他们家不知道得多融洽和谐。 但是—— 孟绾咬咬牙,命令道:“这话心里想想就算了,不能说出来。” 两妹妹点点头,表示自己都懂。 底下伺候的几个丫鬟见状都不由得抿唇偷笑。 —— 来福办事一向干脆利落,这次也是。 孟洲果真住在城北的一座小别院里,那别院是孟洲三年前购的产业。 三进三出的院落,陈设布局虽不能和太傅府相比,但一个住也是绰绰有余。 不错,按照来福打探得来的消息, 孟洲眼下只有孟亮随侍在旁,宅子里还有个做饭的老媪;其他的一个多余的人都没有。 孟绾听到这有点控制不住了,起身就要往外走。 孟绮叫住她,“大姐你干什么去?” “正好你们俩一去,我们去把大伯接到咱们这来。” 孟缱:“大伯要是不肯来怎么办?” 孟绾愣了下,继而一脸促狭的对着孟缱笑道:“那就要看你的了。” 孟缱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什么意思?” “拿出你的绝活,让大伯非来不可。” 绝活? 孟缱呆愣了好一会,才慢慢地反应过来这所谓的绝活应该指的是撒娇。 可是这事…… 是靠撒娇就能行的吗? 她兀自想道。 —— 对三个侄女的登门,孟洲并不意外,反而像是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虽然传闻听得七七八八,但是孟绾还是又问了一遍孟洲到底出了什么事。 孟洲苦笑了下,眼神示意了孟亮。 孟亮便站了出来,将那天的前因后果一五一十的详说了一遍。 说到某些地方,孟亮声音都有点打颤。 原因就是—— 当听到王氏对孟缱臆造的那些言语时,孟绾和孟绮的眼睛简直都要喷火了。 孟亮绝对相信,要是王氏这会在这, 这两位姑娘绝对不分青红皂白上去梆梆给她几拳。 孟亮说完就赶忙退了下去,还不忘擦了擦额角的冷汗。 怪不得主君常说二老爷的三位姑娘有本事, 这一身威严迫人的气势,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孟洲满脸愧色,“这么多年,王氏一直都是这样。我顾及相爷的恩情,一忍再忍,反而助长了她的张狂性子。” “缱缱,是大伯对不起你,委屈你了。” 孟缱知道这是王氏的问题,怎么也不会迁怒到自家大伯身上。 “大伯,这话从何说起,您从小最疼我,哪里有对不起我的地方。” “不管王氏如何,您都是我的大伯,咱们才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人。” 下意识里,孟缱没有唤王氏伯母,而孟洲自也是察觉到了这点。 长叹了口气,孟洲也说出了这几日心里下定的一个主意。 “我打算与王氏和离。” ??? 三姐妹被和离二字砸得脑袋发蒙,大眼瞪小眼的,话到嘴边也说不出口了。 倒是孟洲看了可人疼的三个侄女,宠溺的一笑,“怎么?吓傻了?” 孟绾咽了咽口水,“大,大伯,您怎么突然就决定要和离的?” “并不突然;若没有和离的打算,我也不会从府中搬离出来。” “前几十年,我都不知自己过得是什么日子,如今不知还有多少活头,便想随着自己的心意来。” 孟绮思虑最周到,“大伯,您若是贸然和离,民间不免流言四起;再者,王氏能愿意吗?她和孟琳孤儿寡母的,落在别人眼里便是可怜的一方,到时候再反过来将我们一军说我们心狠。” 孟洲摆摆手,“我会和王氏把话说清楚,这些年的积蓄和家里的田产铺子,我都尽数留给她们娘俩,足够她们下半身衣食无忧了。” “至于外面的流言如何,我是管不了那么多。人生不过几十载,是为自己活还是活给别人看,这个道理我费了几十年的功夫才想明白。” 还没等孟绾她们消化好和离这个事,孟洲语出惊人又来了句。 “为官这些年,我也累了倦了;” “最近不知怎的,总会梦到江南,梦到祖宅。” “落叶归根,近日我会寻个合适的时机向圣上告老还乡。” 孟绾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大伯,您,你可三思,您行至今天可不容易……” 孟洲眼神坚定,“我都三思多少回了,梁园虽好,不是久恋之家。” “这官我是早就当够了;我现在啊,就想回江南,去吃大雅斋的糕点、喝一品楼的美酒,闲暇时看书习字,于书香中安度晚年。” “我在官场上踽踽独行走至今日,什么都看开了;荣华富贵、权力爵位都是过眼云烟。” 故土难离、落叶归根, 孟洲的心情,三姐妹也都能理解。 孟绾敛了敛思绪,笑道:“只要大伯您愿意回去,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爹爹可盼着能与您再一去湖边垂钓、树下对弈呢。” 孟洲眼角满是温情。 他何尝不是千盼万盼,日思夜想呢。 孟绮忽地想起什么,正色道:“等等,大伯,那孟琳呢?” “您与王氏可以和离,再无关系;可孟琳毕竟是您的女儿啊,而且她如今尚未许配人家,难道您也不管她了吗?” “呵。” 孟洲唇角先是溢出了丝丝冷笑,随即收回视线垂眸不语。 那样子,似乎真的对孟琳一丝牵挂之意也无。 孟绾心中疑惑更甚。 她从小就好奇不解的事此刻再次涌上了心头。 …… 虽然孟绾自幼长在江南,孟州一家在京城,见面的次数不算多。 可是哪怕是年节的时候为数不多的几次相见,她也察觉到了好多奇怪的地方。 大伯对她们家姐妹三个,称得上宠爱有加,有求必应; 但唯独对唯一的亲生女儿孟琳,却是冷淡异常, 也谈不上苛待,但总得来说就不像是父女, 女儿不亲近父亲,父亲也对女儿毫不关心。 怎么看怎么奇怪。 第61章 了断往事 其实孟绾私底下自己有过一个猜测,但那未免有些太离谱,所以她只是自己随便想想,谁也不曾说。 但现在…… 她又觉得, 她曾经的猜测,真有可能是真的。 …… 也诚如三人一开始所预料的那般,孟洲一开始并不想和她们回去; 出于愧疚也好,羞惭也罢, 反正就是不愿意。 孟绾一个眼神给到孟缱,她也果真拿出了绝活。 拽着孟洲的衣袖,摇晃着,软声软语的撒着娇。 “大伯,你就和我们走嘛,我们三个独自在京城住那么大的房子,我们也想有长辈能够陪伴在侧。” “我跟你说,家里要是没个长辈,大姐天天欺负我;你去了,好给我撑腰嘛。” …… “大伯~这马上就要到您的生辰了,我寿礼都准备好了,您要是不去我再也不理您了!” 娇到最后,索性耍赖。 孟洲被弄得无可奈何,花一样的小侄女软声求着,他硬是再说不出一个不字。 孟绾和孟绮虽然一旁起了不少鸡皮疙瘩,但对最后达到目的,还是高兴的。 孟洲一点头, 孟绾就吩咐手下的人立刻收拾,将行囊包袱抬上了马车,然后就生怕对方后悔似的,连拉带拽的把人拖进了马车里,然后一群人登车上马扬长而去。 —— 孟府在京城的宅院,前后加起来五个院落; 郑栩泽一人住了一个,孟绾三姐妹如今一人一个,还剩下的竹清苑,最是清净雅致,也适合孟洲居住。 …… 孟缱本来以为孟洲所说的和离之事,怎么着也得从长计议, 毕竟两人夫妻几十载,那么多的牵绊在,哪是一时半会能说清楚的。 但没想到孟洲办事极有效率,而且他似乎也是铁了心想在自己今年的生辰之前就把事给办了。 住进孟宅后,孟洲休养调整了两日; 于第三日便回到了太傅府和王氏面谈; 具体谈了什么,没人知道, 但最后两人面上还算是和平的签定了和离书,并将一些该上交官府的文书都一一备好。 太傅府是朝廷所赐的府邸,孟洲既要辞官,那自然是要退回; 和离这事没有让王氏太意外,反而是孟洲的辞官让她怎么也想不通。 当年……能隐忍那般地步来换官场上的平步青云, 如今为什么在正得重用的时候要辞官? 他年岁又不大,何必急着告老还乡。 王氏怎么也想不通。 孟琳却是哭得死去活来,父母和离、父亲又辞官,她从太傅千金到一夜之间一无所有。 这样一来,还能有什么指望? 她和王氏闹了一场,让王氏去和孟洲服个软,把人哄回来。 但一向宠着她的王氏却是自始至终一言不发,到最后也只是淡淡的说了句,“往后你什么都别想,我们娘俩过就是了。” 孟琳闻言眼前一黑,昏厥了过去。 —— 孟洲带着和离文书回到孟宅那日, 孟缱在大伯脸上看到了一种从未遇过的神情, 是彻底卸下包袱的轻松自得、也是柳暗花明终见希望的闲散豁达。 当天晚上,孟洲大醉了一场,喝得脸红红的,都开始说胡话了, 但孟缱看得出, 大伯是真高兴。 和离的事解决好了以后,孟洲很快便将请辞的奏折递了上去。 太傅一职,于朝野举重若轻; 所以孟洲请辞的事一经传出,朝野震惊。 才三十几岁的男人,正当年,还在被如此重用的前提下,居然要请辞还乡? 某些郁郁不得志的大臣简直就想破头也想不明白。 震惊过后, 对家暗喜,同僚惋惜, 但庆平帝,最后也还是许了。 那封奏折写得极其煽情动人,以至于庆平帝觉得要是不同意,俨然就是自己把昏君的名头给认下了。 可怕, 读书人手上的笔比起武将手里的刀枪, 威力可是丝毫不减啊。 要么说,孟洲做事雷厉风行呢。 这两件大事筹谋完毕,正好赶上过生辰。 孟缱也替孟洲高兴, 过了这次生辰后,对大伯而言,就宛若新生了。 —— 孟洲的三十九岁生辰,是孟绾和孟绮一手操办的; 排场不算大,但是却是孟洲觉得这么多年来过得最熨帖得一个生辰。 除了三个侄女陪伴在侧,孟洲昔年的学生,江珩,尹嘉志,陈晏也都来了。 宁王也想来,但是又怕太过张扬,所以就只是委托江珩带来了寿礼。 小厨房的大厨使出了毕生厨艺,做了顿极为丰盛的酒席,宴席上的酒也是醉香楼拿来的上等佳酿。 一共才六七个人,一张圆桌就坐得下,大伙围在一起,亲亲热热的聊天逗乐,可比往年应付那些溜须拍马、阿谀奉承之徒不知好了多少。 几个晚辈先是说了一圈吉祥话给孟洲拜寿,孟洲坐在主位,笑呵呵的受了。 入席后,孟洲仍坐在首位,然后左右依次是江珩和孟缱等人。 秋凝和春月上前给众人酙酒,到了孟缱跟前的时候,孟绾用手挡住了酒杯; 孟缱急了,“大姐,你干嘛?” 孟绾打量着她,略带一丝鄙夷道:“你那酒量,就别喝这个了。” 说着,手一挥,丫鬟秋兰心领神会,端来了一壶果酒。 “这是酒庄前不久送来的,你喝这个。” 有上次被孟弘训斥的教训,孟绾这次说什么也不会让她碰正常的酒水。 女孩抿了抿唇,十分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那可怜巴巴的模样,着实招人疼。 孟绾别过眼,板着脸道:“撒娇也没用。” 哼,不喝就不喝。 女孩气鼓鼓的娇憨模样落在对面面容俊美的男人眼中,仿佛瞬间融化了男人眼底的千年寒冰。 孟缱亦感受到了那道灼人的视线,不由得心生羞赧。 居然忘了他还在旁边。 她瞪了眼回去,示意他眼神收敛些。 孟洲看着这两个他最喜欢的小辈,“琰清,你这一声不吭的拐走了老师的侄女,可太不厚道了。” 孟缱脸一红,略有些无措的垂下了脑袋, 这一刻还是来了。 江珩倒是镇定如初,闻言眼底生笑,“老师说的是,所以今日来此,一为拜寿,二为向老师禀明此事。” 孟洲闻言哈哈大笑。 两个如此优秀的小辈走到一起,他除了高兴还是高兴。 “我这一切好说,但是缱缱的爹——也就是我二弟那边,你可要做好准备。” 孟洲面露促狭,一脸等着看好戏的幸灾乐祸。 尹嘉志和陈晏闻听此话,都是哄堂而笑。 那么个如花似玉的闺女,任谁也得眼珠子一般。 出于某种“羡慕嫉妒恨”的情绪, 尹陈二人心里都十分“恶劣”的希望孟老爷届时好好为难为难江琰清这厮。 第62章 你这将来不得被管得死死地 尹嘉志逮着江珩孟缱二人又是好一番的嬉笑打趣, 孟缱平时那般口舌伶俐的一个人此刻也是面红耳赤、词不成句。 江珩虽然也爱看少女含羞的模样,但他更护短,给了尹嘉志一个适可而止的眼神,对方也当即果断的闭嘴。 一场酒席下来,菜没吃多少,酒倒是越喝越多 孟绾顾及有外男在,也是没喝多少; 孟绮更不必说,她心思缜密,压根不允许自己有因为外物而不清醒的时候。 倒是师生几人相谈甚欢,宴酣之际,这酒水也是仰头就灌一口。 孟洲心里畅快,喝得最多;江珩平时很少在外饮酒,今日也实在是照不住恩师的盛情,加上有她在旁,他心里也高兴,便也多贪了几杯。 而男人之间的酒席,只要开了头,那就不是自己想停就能停的。 推杯换盏间、好友起哄下、长辈盛情中, 自己也是控制不住的一杯接着一杯。 喝到最后,几个男人都脸红脖子粗,开始说胡话了。 孟洲手里还拿着杯盏,说话已经不利落了,拽着江珩的手臂,磕磕巴巴道:“琰清,我,我可告诉你,缱缱,是,我当亲闺女看……大的,你可得好好对她,不然,我可饶不了你这小子。” 江珩俨然也是醉得不轻,闻言竟嗤嗤的笑出了声。 尹嘉志喝得也不老少,都说酒后吐真言,他也果然是“吐”了。 “老师,你,你还有没有侄女啊~” “你别只想着江琰清,捎带着,给我也找个媳妇儿啊。” 孟洲不由得笑骂:“你老师我欠你的?” “你爹娘给你相看了那么多大家闺秀,你自己看不好怪谁?” 尹嘉志说话声音低低的,听起来像是带着一丝委屈,“大臣们家的闺秀什么都好,就是太闷了,三棍子打不出一句话。” “这要是成了亲,我天天得过得什么日子啊~” 说着还举了举手臂表示反抗,旁边也喝了不少、正靠着手臂晃晃悠悠打盹的陈晏被他这动作弄得险些摔着。 好在孟绮眼尖,伸手扶了一把。 少女的手掌柔软馨香,陈晏身子一僵,嘟囔的道了句谢,随即便正身坐直。 孟绾看不下去,让孟亮把孟洲给架回房间,可孟洲也不知是真醉糊涂了,还是借着酒劲将这几十年来的苦闷压抑释放,竟说什么也不肯走,非要和他的三个好学生继续喝继续聊。 “缱缱酒楼里这酒是真不错,再上两坛。” 孟缱额角一跳,实在忍无可忍。 “都喝了多少了还喝?” 顺道指了一圈醉得趴桌子的江珩三人,“瞧瞧你的三个好学生,都醉成什么样了” 其中她特意在江珩肩膀狠狠戳了两下泄愤,“都不许喝了。” 孟洲见此情形,不由得揶揄道:“缱缱啊,你这还没嫁过去呢,就管得这么严?” 一股热气直冲孟缱的天灵盖,然后瞬间蔓延至脖颈和耳后。 女孩被这话弄得是又惊又羞又气,“大伯,你说什么呢?” 喝了酒的孟洲俨然是个老顽童的模样,“你瞅你这副管家婆的架势,我说错吗?” 尹嘉志:“我也觉得。”说着伸手安抚性的拍了拍江珩的肩膀,“兄弟,你这将来不会被管得死死地?” 江珩唇角微勾,静笑不语。 孟缱无语至极,不想搭理这几个醉鬼,转身就要走,却被男人隔着桌案握住了手腕。 她也直愣愣的落入那双似醉非醉的狭长的黑眸之中。 孟绾见状轻咳了下,“好了好了,时辰不早了,你们也真的喝了不少了,秋凝秋兰,醒酒汤都备好了吗?” 秋凝:“一早就备下了。” “去端来。” 孟绾略有些头疼的看着四个醉鬼。 好端端的寿宴怎么就让他们师生几人喝成这样? 更要命的是,尹嘉志他们三人现在醉得神志不清,走是走不了了,又该如何安置呢? 丫鬟端上了四大碗醒酒汤,孟洲端着碗一饮而尽,大概也是撑不住了,终于是在孟亮和小厮的搀扶下回了卧房; 在孟绮的吩咐下,尹嘉志和陈晏被来福四人架着,送到了郑栩泽院子中的侧卧。 而江珩…… 两个姐姐给了孟缱个眼神,示意她的人她负责,随即便转身出了宴客厅。 江珩眼下已不是刚才还有力气握着她腕子的那模样,早就软的没骨头的靠在女孩身上,一身的酒气熏人。 孟缱思来想去,实在是没别的地方了,便叫百里帮忙,把人带到了自己院子里,放在了她平时午休时躺的美人榻上。 春月端着醒酒汤进来,“姑娘,世子的醒酒汤还没喝,您看……” “先放那,我叫他起来。” 春月放下汤碗,便拉着春香极有眼力劲的退下。 孟缱看着两个丫鬟的眼神,便知道这两人想歪了。 心里是哭笑不得,光天化日的,这又是个醉鬼,能做什么? 转头去看醉鬼,男人四仰八叉的躺在对他来说不算宽敞的榻上,两颊绯红,眉心不时微微蹙起,睡得并不安稳。 她走至面前,意欲把人叫醒。 若是不喝醒酒汤,明儿个起来可有罪受。 男人睡意很浅,她不过轻轻唤了两声,他便悠悠转醒,睁开了醉意朦胧的双眼。 她试了试温度,正好入口,正打算喂他喝下,谁料那人径自抢过她手里的青花瓷碗,一饮而尽,然后随手将碗放到了一边,随即又闭眼睡了过去。 孟缱意外之余,心下也松了口气。 喝了汤他想睡就随他去。 她瞧了眼他周身,然后走到房里的橱柜前,拿了一条轻薄透气的毛绒毯子,展开后小心翼翼的盖在了男人身上。 而就在她给他身侧掖毯子的时候,一双大手忽然握住了她的。 孟缱心跳漏了一拍,然后在她未来得及出声之际,忽然的一阵天旋地转。 男人猛地坐起了身子,然后拽到了怀里随即打横抱起放在腿上; 哪个喝醉了的人还能有这样的力气,孟缱戳了戳他硬挺的胸膛,“你到底醉没醉?” 男人头斜靠在她的肩膀,此刻的声音格外的哑,却又带着特别的诱惑,“醉了。” “有你这样醉的吗?”她伸手扯了扯他的耳朵,没好气的笑道。 男人没出声,只是手臂抱得越发紧了些。 “别闹,你这样睡也不舒服。都醉成这样了,就不能老实点?”她一板一眼的说教道。 江珩慢悠悠的从她肩膀处抬了起头,手掌抵着她的后颈,往前一拥。 她坐在他怀里, 他就这么定定的看着她,一动不动。 女孩盈盈似水的清眸中, 什么都看不到, 只能看到他。 第63章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孟缱被他这么抱着,傻傻的看着, 然后,她不由得就笑了。 她笑了,他也笑,两人就这么傻傻的对着笑。 “傻呀你?”她食指轻点了下他的额角,含羞带笑的嗔道。 “缱缱~” 他音调很轻很缓,尾音微微上挑,直直地就勾到了她的心窝深处。 “你到底是醉着还是醒着?”孟缱总觉得这家伙不对劲。 他也不回答她,就埋着头,喃喃的叫着她。 孟缱这才确定, 这人是真醉了。 可…… 哪有醉了还抱着人不撒手的啊。 两人目前这姿势可真谈不上多舒服,她还好,男人高高大大,身形健硕,窝在他怀里,虽不如香闺软榻舒服,但也谈不上难受; 可这醉了酒的、本该卧床安睡的男人,此刻抱着个人坐在榻上,虽然他将身体的大半个重量都靠在了她身上,但看着也舒服不到哪里去。 她轻轻拍了拍眼前人,“你把我放下,好好躺着睡一会。” 男人睡意朦胧,也不知听没听到的嗯了声, 孟缱再一挣,他也乖乖的松开了他。 也是真撑不住了,男人再次沾到软榻后,很快就熟睡了过去。 孟缱被他抱了这么一会,就沾了一身的酒气,她自己闻着都受不了,见人睡了不需要自己再看着,便吩咐春香备水沐浴。 洗了个香喷喷的花瓣澡,孟缱穿着一件浅绿色绣玉兰花对襟褙子,靠在琉璃窗前的躺椅上,春香在后面替她擦拭还在滴水的头发。 小丫头抿着唇、时不时往孟缱脸上瞟几眼,分别是有事。 “有话直说,你还跟我吞吞吐吐的见外不成?” 孟缱闭着眼,懒洋洋说道。 春香想及要说的事,脸都憋红了几分。 “姑娘,您别怪我多嘴。” 孟缱:“什么?” “……您和世子虽说感情正浓,可毕竟男未婚女未嫁,您可千万……” 最后的话,春香甚至都没敢说出口。 孟缱登时也闹了个大红脸。 男人睡在她房里,两人孤男寡女的独处了这好一会,然后她一出来就要沐浴更衣,好像确实挺让人误会的。 “小丫头想什么呢。” “你家姑娘我是那种不知轻重的人吗?” 春香红着脸摇摇头,不再说话。 —— 几个醉鬼一睡就是一下午,待到日头西沉,夜色渐深,意识才恢复了清明。 孟绾心细周到,早早地吩咐人准备了各式各样的清粥和精致小菜。 宿醉的人吃这些,最是合适不过。 尹嘉志一边吃,一边感叹。 孟氏女儿莫不是天上的仙女下凡, 否则怎会事事周全至此。 …… 简单的素粥,几个平日里养尊处优的世家公子也难得都吃得津津有味。 一碗热粥下肚,胃肺暖和舒畅了许多。 恰在此时, 守门的小厮前来通传,说是门外有客人来访。 这个时候来人? 孟绾:“谁这个时候过来?” 小厮恭声道:“是孟琳姑娘。” 孟琳之前也来过,所以守门的小厮仆从都认得。 屋内一阵鸦雀无声。 最后,还是孟绮出声打破了僵局, “既然是堂姐来了,那还不快请进来。” 小厮一脸为难,“属下刚刚一看是孟琳便紧赶慢赶要请进来,可孟琳姑娘不愿意进来。” 场面再次陷入沉寂。 孟洲语气中满是不悦,“既然不愿意进来,那她又来这做什么?” 小厮:“孟琳姑娘说……想请老爷,外面说话。” 孟洲强耐住性子,随着引路的小厮出去;孟绾几人也不放心的跟在后面。 尹嘉志抱也是满心好奇,拽着陈晏和江珩两个,也一起凑了上前。 孟宅的正门外, 一辆马车正拴在不远处的柳树下,马车旁站着两道身影, 不是别人,正是孟琳和她的丫鬟琉璃。 翘首以望了良久,孟宅的大门终于是再次开启。 孟洲昂首阔步的迈着步子出来,一眼便看到了柳树下的人。 孟琳见状擒着泪就扑了上前,“父亲~” 女孩眼睛红红的、好不可怜,“父亲,母亲和我都知错了,以后再也不会对二叔一家失了恭敬,父亲随我回家好不好?” 孟洲脸色丝毫未见波动,“我与你母亲已经和离,官府也批了文书;自此以后,男婚女嫁互不相干。” 孟琳脸色苍白,“不,父亲,人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您与母亲几十年的夫妻,怎能说离就离?” “我与你母亲的事,三两句说不清道不明;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我决心与你母亲和离,也不是一件两件事情的缘故。” “你外祖父的威严声名犹在,只要你母亲有心,不难为你寻门好的亲事;所以你也不要再为我和你母亲的事劳心了。” 孟琳嘴唇翕动,“您明知道我……” 孟洲眼色一沉,“姑娘家贵在自重,须知强扭的瓜不甜,感情之事也最是勉强不得。” 孟琳很不甘心,“事在人为,若是我不行,那凭什么是……” 话未说完,她余光瞥到了府宅正门处刚刚迈出门槛的孟缱,女孩一袭浅绿色的玉兰花褙子,带着一对白玉耳坠,贵气又清雅,俏生生的美人面上,眉眼如画、唇红齿白。 眼中一丝妒恨的精光一闪而过,孟琳不由得攥紧了手中的罗帕, 她忽地想起自己刚才未说完的那句话, “若是她不行,凭什么是孟缱?” 可她现在已经问不出口了。 这样的容色下,哪里还有什么为什么。 孟洲察觉到了她眼神中的异样,沉重的叹了声,语重心长道:“难道在你眼中,只是一张皮相的问题?” 孟琳低着头,咬唇不语。 难道不是吗? 孟洲恍然有了对牛弹琴的无力之感,无奈了叹气道:“罢了罢了,你回去。” 孟琳不肯这么罢休,哭着质问道:“父亲,我是您的女儿,您就这么一走了之,可曾想过我的以后?” “没了父亲撑腰,就算母亲能给我说门亲事又怎么样,谁能知道嫁过去以后过得是什么日子;而这些……您竟全都不在意吗?” “我真是您亲生的吗?” 女孩拼着最后的力气声嘶力竭的道出了最后一句。 孟洲闭了闭眼,遮住了眼底的那一抹痛色。 “这些事,回去问你母亲;她若是愿意,有朝一日告诉你实情,你自然会明白的。” 此话中的深意发人深省,孟琳瞬间愣住,不可思议的看着孟洲的眼睛。 “我做得每一件事都无愧于天地,更无愧于自己的心。” “你想知道的那些,终有一日,你母亲会告诉你答案。” 孟琳被孟洲话里的深意吓住了,近乎是落荒而逃。 第64章 他都想放鞭炮庆祝了 孟琳离开后,江珩三人也很快告辞离开。 和孟琳说完那番话后,孟洲仿佛耗尽了所有的气力,颓然的回到房内,一副筋疲力尽的无力模样。 孟缱等人也就没有去打扰,只是吩咐孟亮好生伺候。 …… 那天孟洲的话,其实在场的其他人或多或少都听见了,但是所有人都当什么也不曾发生一般,谁也没有去刻意追问什么。 长辈的昔年秘闻,还是少打听,人家愿意说的时候自然就说了。 过了生辰,孟洲就开始着手准备回江南的事宜了。 故土难离,这么多年不曾回去,此刻的孟洲早已是归心似箭。 孟绾不放心孟洲独身一人启程,便想要不自己也一起回去算了。 孟洲看得出侄女们在京城的兴头很足,也不想让她们扫兴。 “你们玩你们的,你大伯这么大个人,还能自己丢了不成。” 话虽如此,但孟绾三人一合计,还是额外又派了几名身手矫健的护院一路护送。 孟洲这次也没再拒绝。 九月三十这天, 离乡了数十年的孟洲终于是再次踏上了回家的行途。 孟缱也飞鸽传书给了在外云游的爹娘,将近日发生的事情一一告知,以及孟洲辞官归乡。 孟源看到信也是毫不耽误,当即调转马头就要回江南。 兄长归家,家中要是一个人没有哪像什么样子。 林氏细看了一遍女儿的信,面生讶色,“缱缱信中说,大哥和王氏和离了?大哥居然就这么……?” 孟源乍一看到此处也是意外的,但是再一想来,大哥忍了这么多年,这个时候爆发必有缘由。 仔细思量一番,孟源想到王氏的那个女儿似乎多年来对武安侯世子痴心一片,而这位世子却和他家的缱缱互许了终身,桩桩件件连在一起,大概就是王氏为了维护女儿又口不择言才彻底惹怒了大哥。 “不管为什么离、怎么离,总之结果是离了。” 孟源语气颇为欢快。 要不是不合适,他都想放鞭炮庆祝了。 林韵瞥了眼没个正经的丈夫,“哪有大哥和离,作亲弟弟像你这么高兴的?” 孟源理直气壮,“那是因为全天下也找不出第二个像王氏那样的人了。” 林韵:“……” 竟一时无法反驳。 孟源慢悠悠的给自己斟了杯茶,摇头晃脑的,很是惬意。 “这可好,待大哥回到江南,他若是愿意,大不了给他再说一门亲事。” “大哥如今风华正盛,总不能就此孤独终老了。” …… 孟源这边丝毫不关心王氏如今怎么样,反正都已经离了,他甚至都已经开始盘算给他大哥找一个怎么样的新大嫂了。 —— 大大小小加起来,孟缱在京城的产业铺子有五六家,但她并不每天都过去,只是不定时的过去看看,也好掌握达官贵人们那里时兴的款式花样。 至于哪天去哪家店铺,从来没有个准音; 底下的伙计乃至管事都摸不清东家哪天哪时会来,大伙的想法就是,不管什么时候过来,只要他们踏实勤恳做事,东家必然都会看到。 而孟缱哪天要不要出门、出门的话去哪家店,也是全凭自己的心情,随意地很。 说到底手下的心腹做事靠谱,她才能如此省心省力。 而对于有能力又忠心的手下,孟缱出手向来大方。 所以只要是在其手下做事的,决计不太可能为利而出卖主子—— 因为天底下大概没有比孟姑娘更为大气的东家。 时间到了十月底,眼看着一年的光景已经过了大半,天气也慢慢地转凉。 贵人们不喜欢天热,更喜凉爽的深秋乃至寒冷的冷冬。 天气冷,于显贵之家不过是几盆炭火的事; 可是对于贫苦百姓,他们的日子就难过了、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如何挨过那凛冽的冰雪寒风。 所以每逢冷冬腊月,街头都有冻死的乞丐或是无家可归的流浪百姓。 想到这,孟缱心下不由得起了个主意,但她没有立刻声张,而是派了来福出去打探,看是否有合适的地方。 因为孟缱的特别吩咐,来福这次的差事办得格外细致; 在城中转悠了一天,从南到北,由东至西,各个方向都去过看过; 将所听所看都一一记载于册,待回去后便送到了孟缱手里。 “属下将京中如今闲置空出来的宅邸都看过了,有的是宅子不错,但是地段不好,达官显贵看不上,贫民百姓买不起;也有的说是风水朝向不好,别说民间百姓,很多当官的都信这个,自然也就没人敢买这样的宅子。” “还有两处,较为特殊,是勋爵之前所居住的府邸,不过因为犯了事,府邸被抄,如今是破败荒凉得不行。” 孟缱翻了翻来福记录的几处宅院的情况,心下有了个大概。 “姑娘若想做那样的好事,那首要考虑的便是房子要足够大,否则岂不受限。” 孟缱点点头。 这话说的是。 “还有……” 来福脸色犹豫了下,随即慢吞吞的说道:“姑娘,您存善心做善事,这个咱们自然知道;可是这是在京城,而不是江南,若是也如此做的话,会不会树大招风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这点孟缱早就考虑到了, “放心,到时候这地方挂的不是我的名,招来的风也不会吹向我们。” 来福有点愣了,“姑娘的意思是……您要借他人之名来办此事?” 春香听着都好奇了,“那岂不是白送对方一个这么好的名声。” “名声不名声的不打紧,重要的是咱们做了实事,积了德行了善;贫苦的百姓也能于苦难时得到救助,于我们是两全其美的事。” “至于这个所谓的名声——我确实是不那么在乎,归谁都无所谓。” 春月偏头好奇的问道:“那姑娘想将这好名声送予谁?” 孟缱若有所思的思忖了片刻,“朝野上下,自是宁王殿下最合适。” 春香忽地抿唇笑道:“姑娘想到宁王殿下,可是因为世子的关系?” 孟缱笑着坦言,“一半一半。” “但重要的,宁王心系民生,若是他能登临那个位子,于百姓于苍生,都是幸事。” “谁不希望龙椅之上是位仁德之主呢。” 春香几人都是贫苦出身,对此自然深有同感。 来福:“那这几所府宅,姑娘可有相中的?” “城南这个,占地最为宽阔,做什么事都不必束手束脚的。” “来福,宅子到手后,你立刻着人清理打扫,里头陈设无需多么华贵精致,只要干净规整即可。” “至于一些必要的摆件用具,一定要买合适的;太贵的不是咱们舍不得,而是不合时宜。” 来福心领神会,“姑娘放心,属下一定将此事办的漂漂亮亮。” 他本也是苦难无靠的贫农百姓,幸而被孟家收下才有得今天; 如今能尽心尽力的做些善事,也算是善意的因果循环。 第65章 天上掉馅饼了? 城南的这座宅子,占地极大,零零七七算下来,有几十个房间。 若是再仔细布置规整,作收容院来用的话,收留个千八百个人,不成问题。 当然,也得有个收容标准,不然难保不会有好吃懒做之人混进来蹭吃蹭喝。 来福带着人收拾打扫的时候如是想到。 —— 决定好的事,孟缱一向雷厉风行。 更何况这天气一天天冷了下去,也着实是不能拖了。 既然决定把收容院的名头安在宁王身上,那怎么也得提前通口气; 不然无缘无故成了大善人,恐怕宁王是惊过于喜。 于是,孟缱思前想后,还是决定以书面的形式传达; 便写了封长信,将缘由一一都说明清楚,万事俱备,只待他点头。 将厚厚的信纸装进信封,孟缱吩咐来福拿着孟府的腰牌给送过去。 没人不喜欢钱, 江南孟氏, 谁也不会拒绝一见。 哪怕是宁王。 —— 宁王府这边, 宁王近日又在朝堂上与太子就舞弊案一事进行了争辩; 此案拖了有快半年,全因圣上的偏颇,迟迟下不定决心。 科举乃为国选人才,从中舞弊无异于动摇国之根本,宁王自然主张严惩不贷; 而太子则一味的打马虎眼,觉得小惩大诫一番也就罢了,都是有才之士,杀之实在可惜。 二者都胶着大半年了,囚犯关在大牢里估计都生死看淡了,庆平帝就是没给个准话。 其实明眼人看得出,主谋里面的几位世家子弟,庆平帝很明显不想杀; 这样拖着就是想拖到朝野上下慢慢淡忘此事,然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可一向很得圣心的宁王在这事上就铁了心要和皇帝老子对着干,丝毫不肯让步。 为这事,宁王心中郁结良久,只觉得要是再不发泄发泄,真要郁郁而亡的那种。 于是便拉着江珩在王府的演武堂刀枪棍棒是挨个比试了一遍,直到二人皆是酣畅淋漓,满头是汗。 接过下人奉上的帛巾马马虎虎的擦了两下,江珩连灌了好几杯水。 心里冷笑了几声, 哪个好人家的姐夫会把小舅子当出气筒用? 他这是倒得哪辈子的血霉? 还没来得及啊把这牢骚说出口,王府的下人快步跑来报信。 “王爷,这有一封给您的信。” 说着,双手捧着呈了上去。 萧祁钰喘着粗气,“信?谁送来的?” “是一高大男子;那人配着江南孟氏的腰牌,声称是奉着主子的命,务必将此信件送至王爷手中亲启。” 要是换做其他的陌生人,王府守卫一般不会理,但是孟家…… 总感觉便是朝廷也得给三分薄面,所以侍卫们丝毫不敢怠慢。 在听到“孟氏腰牌”时,不远处的某人才掀了眼皮,给了一个正脸,然后又状若无意的慢慢走近了几步,瞄到了信封上的字, 然后某人脸色就瞬间不是那么回事了, 信封上的字迹他自然认得,簪花小楷,清秀端正,不是孟缱是谁? 她给萧祁钰写信做什么? 能有什么事是必须找萧祁钰办的? 找他不行吗? …… 江某人心里翻江倒海,恨不得把萧祁钰那张脸给他锤肿。 而宁王接过信封的瞬间,余光不经意间瞥到了他小舅子不太对劲的脸色,再联系那孟家腰牌略微琢磨,实在是不难猜出点什么。 那张风仪出众的俊美面容上登时露出了一抹极为挑衅欠揍的笑容,然后故意拿着信封左右打量,声音也刻意放大。 “这看来,是孟姑娘送得?” “这不年不节的,给我写信做什么?” “难不成是有什么要事相商或是求助?” “可这不是有你嘛,你媳妇儿怎么不找你啊?” …… 两人说话随意惯了,以至于萧祁钰这声媳妇把江珩吓得不轻,但又觉得挺悦耳的。 不过面上还是很严肃正经,“别瞎说。” 心里却也忍不住想到—— 真有事为什么不找他? 打趣完江珩,宁王随手将擦汗的毛巾一甩,直接撕开了信封。 掏出里头的信纸展开看了起来; 本来挺正常个人,看着看着就傻了, 眼睛也不眨了,汗也没工夫擦了,连呼吸都变轻了, 江珩面上淡定,余光却一直瞥着宁王,看他这样就更好奇对方信中写了什么。 好奇达到顶峰,索性也不装了, 他直接大步上前,一把抢过了宁王手里的信纸。 还没等他开始看,宁王神色呆怔着慢慢抬起头,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又不可思议的问道:“江琰清,你说天上会有掉馅饼的好事吗?” 江珩不明所以,单就针对萧祁钰的话冷嗤了一声,“你在做梦?” 但等他扫了几眼手里信的内容,他便也词穷了好一会。 好, 偶尔撞大运遇到财神爷, 还真会掉馅饼,而且还是肉馅的。 宁王如梦初醒,还是不太敢相信,“我这不是在做梦?” 江珩轻佻眉梢,当即捏着他手臂狠狠地来了一下,宁王猝不及防,疼得直蹙眉。 偏他还一脸幸灾乐祸,“是做梦吗?” 宁王揉了下手臂,没好气的给了他个白眼。 不是在做梦…… “不是,你媳妇这出手……” “咳咳咳。”江珩眼神再次示警。 宁王心领神会,忙改了口,“孟姑娘出手这么大方,我很难不怀疑她是不是有别的居心啊?” 江珩嘴角轻勾,倒没说什么。 毕竟换作哪个正常人被这么大座金山砸了下,都得这么想。 “那你觉得,她的居心会是什么?” 宁王单手抵着下巴若有所思。 是啊,旁人想攀附他,或是谋权、也或是求财, 可这位孟姑娘不差钱都写脸上了,还主动给他钱, 权就更不用说了,有钱还怕找不到有权的。 钱权都不愁,这样的人若是有所图,能图什么? 脑海中灵光乍现,宁王忽地移动着视线放在了对面的江珩身上,将其上下打量了几次。 江珩没被一个大男人这么看过,心里一阵恶寒,“你有事说事,别这么看着我。” “江琰清。”宁王咽了咽口水,滚着喉咙略有些艰难地启齿。 江珩给了个有话快说的不耐神情。 “我怎么觉得……有种把你卖给孟家的感觉。” 江珩:“……” 第66章 她很没出息,到现在都没把陌敐彻底忘了 虽然宁王这话有点突兀,但他真就只能想到这了。 而且是越想越觉得自己猜对了。 “我觉得话糙理不糙啊,你想想是不是?” 他一五一十的开始给江珩掰扯,“你看,我当了这么多年的宁王,孟家也从来没主动示好过;偏你认识了孟家姑娘后,忽然给我送了这么大的礼。” 宁王摇摇头,满脸惭愧, “琰清啊,那你就别怪姐夫。” 江珩冷眼看着他假惺惺的接着装。 “财帛动人心啊,姐夫也是俗世凡人,没法免俗。” 江珩有种不好的预感,“你想干什么?” “将来有朝一日,要是孟家再给银子,我过意不去,就只能把你补给他们了。” 呵呵。 他就不该对萧祁钰这张嘴抱有什么希望,狗嘴什么时候能吐出象牙来。 —— 宁王说得这些,有一部分是逗小舅子为乐,还有一部分也是实打实的真心话。 和太子不对付了这些年,要真什么都不做,等太子即位能有他什么好日子过? 有名无权的做个米虫闲王都是好的; 不削爵流放简直都对不起他这位皇长兄的心胸。 所以,他必须争、必须抢。 宁王学富五车,博古通今,自然知道古今成大事者,手中要有人、有权、有钱, 这人和权,如今他都不差; 可唯独这钱…… 在不贪污、不搜刮民脂民膏的前提下, 他手中的钱财于私用自然足够,但是对于谋大业、成大事,是远远不够。 孟氏若能为他所用,那假以时日他荣登大宝,也绝不会亏待了孟氏。 而且单看信中这位孟姑娘的意思,似乎也颇有助他的意向。 当然,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孟氏愿意助他,肯定有自己的算盘; 为江琰清这厮也好,为别的也罢, 他都能给就是了。 看过孟缱给萧祁钰写的那封信后,江珩从宁王府出来,回府沐浴换了身衣服,又马不停蹄的就去了孟宅。 大门的小厮自然都认得他,一看人便恭恭敬敬的把人请了进去,还主动的告知:“三姑娘在书房对账呢。” 江珩嗯了声,脚下步子越发得快。 去书房必要经过孟宅的正院。 不巧,孟绾和孟绮正在院中的紫藤花架下对弈,三人正好打了个照面。 江珩立怔在原地,脸上露出一抹讪色,干着嗓子叫了声人,“两位阿姐好。” 孟绾被男人的这声阿姐给叫蒙了,相较下来孟绮就淡定多了。 微笑点头致意后,温声的提醒,“缱缱在书房。” 江珩道了声谢,转身走得飞快。 待孟绾回过神,后知后觉道:“这小侯爷够可以啊,上来就这么客气的叫姐姐。” 孟绮笑了,“那不挺好,他越是尊敬我们,就代表他对三妹越是上心。” 孟绾略带着一丝艳羡的看了眼书房的方向,“真好。” 一个同样清冷孤傲的男子身影从脑海中一闪而过,孟绾顿了一下,随即狠狠地晃了两下头。 孟绮一脸莫名,“你干什么呢?” “……没什么。” 孟绾声音忽然有点闷。 才不要承认,她好像很没出息,到现在都没把陌敐彻底忘了。 …… 书房内 小山一样的账本堆积在册,孟缱眼睛都看酸了。 接过春香递来的玫瑰香茶轻啜了一口,才勉强觉得活了过来,“钱多了,是好事,但也挺愁人啊。” 春香眼角一抽,“姑娘要是在外说这话,可就太找打了。” 孟缱吐吐舌头,表示自己也就是看累了账本随口的牢骚。 多少人为了散碎银两背井离乡,甚至卖儿卖女,可不是什么人都有生在首富之家的运气。 她要知足才是。 “咚咚咚。” 忽地响起一阵敲门声,春香打开门后看到来人也并不意外,福身行了一礼后,转身站到一侧给其让了道路,“见过世子。” 孟缱从账本中抬眼,满面惊喜的看向来人,起身走了上前,“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江珩瞬时握住了她的手,然后把人整个带到了怀里, 孟缱顾着还有人在旁,微微抗拒挣扎了下,“你别,春香还在呢。” 春香立刻意会,“姑娘,奴婢先告辞了,您二位请便。” 话音未落,人早就跑没影了。 孟缱气笑了,嗔了句死丫头。 江珩也眼底生笑,“你这丫鬟不错,挺有眼力见。” 两人就这么站在那彼此相拥着,四下没人,孟缱也很直接的展开手臂环住了男人劲瘦的腰身。 这样抱了不知道多久,两人才并肩坐到旁边的榻上说话。 “我看到你给萧祁钰的信了,你怎么突然有开收容院的想法?” 孟缱:“不是突然;这两年旱涝不定,收成不好,朝廷赋税又越发的重,很多百姓日子都过得很艰难。” “有的无家可归成为流民;有的虽然还有个家,但家徒四壁,生病都请不起大夫吃不起药。” “江南之前就有处收容院,是我祖父所建;只是后来民生昌盛,百姓太平,人们皆定有所居、老有所养,收容院自然也就没了存在的必要;但现在……” “饶京城是天子脚下,这流民乞丐也是越来越多了。” 谈起这些,江珩的脸色也沉重了许多。 “是啊,圣上昏聩,太子也不是好东西,如今的朝廷也是越来越乌烟瘴气。” 孟缱:“其实说句大不敬的话,谁做皇帝,对孟家都没什么区别;就算是改朝换代了,对我们家的影响也是寥寥,但我还是希望当今的君王能是一位仁德之主,希望在他的治理下,百姓们都能避免流离失所,都能安居乐业;当然,这样商道也能更为开阔,我们也能少花费精力去和官府周旋。” “天下人都知道太子于品德、才能、谋略皆不及宁王,我力量微薄,却也想为百姓争取一位能给他们带来祥平和安定的君主。” 女孩的声音轻柔,但说出的话却带给了江珩莫大的震撼。 就在这一瞬,他忽然就明白了许多—— 这大概也就是孟氏家族能屹立多年不倒反而蒸蒸日上的原因, 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他们都做到了。 这样的家族,谁会允许他衰落和倒下呢。 第67章 他头一次觉得自己这么值钱 话虽如此,江珩还是有点不明白。 “孟家的善行义事不胜枚举,你为何要把这收容院的名头安在宁王身上,这么一个大的馅饼差点没把那家伙砸蒙。” 孟缱啧了声:“你怎么还没明白,一来,我送宁王殿下一个好名声,将来与太子较量自然也就更有底气;二来,太子是个贪得无厌的,前段日子还仗势压人讹了我大哥一笔银子,要是被他知道我这么大张旗鼓的在京城做善事,没准他真觉得我人傻钱多,想尽办法来占便宜呢。” “还有,我也不想要那些什么大善人、女菩萨的名头,我也不图这个;干脆谁需要给谁就是了。” 江珩的眼神顿时变得深远起来,“你就不怕……” 孟缱不解,“怕什么?” “宁王虽然人品上比太子看得住,可他要是也盯上你家的银子了怎么办?” “他欲成大事,最缺的就是钱,你又这么上道送他这样一份大礼,他要是日后缺钱了就来找你怎么办?” 孟缱愣了下,有点不明白,“你怎么对宁王似乎颇有微词的样子,他不是你姐夫吗?” 江珩一时语结,“他是我姐夫不假,但他更是个有野心的上位者,你就不怕?” “怕什么?怕他找我要钱?” 孟缱似乎并不在意这个,“有权有势的那些家伙,要是图谋我们家的钱,怎么都能找到理由;就像太子,就差直接开口要了。” 江珩:“那你的意思是,若是宁王谋大事,你大哥他们会愿意……” 孟缱抿唇,“十之八九会的,大哥虽然看上去冷冷冰冰,仿佛这些事与他没有关系;但其实只要还生活在大周的臣土内,任谁都想要个正常人当皇帝。” “那万一……”江珩有些艰难地开口。 孟缱疑惑了递了个眼神,“什么?” “咳咳。”这话虽然说来有些难为情,但江珩却觉得很有必要说清楚。 “就是,即便最后宁王成功,这钱很大可能也是有借无还。” 孟缱还当是什么事,她有些好笑的说道:“难道你觉得我们还指望朝廷还钱吗?” 江珩一顿。 女孩叹道:“这银子对内对外都只能说是捐得,要是被天下人知道堂堂亲王和人借钱,那脸面往哪搁?” 江珩垂着眼,若有所思。 这道理他自然也明白, 而且以前也有朝廷通过敲打富商,通过其捐赠解决军饷燃眉之急的事。 可…… 那是以前,不发生在自己身上不觉得, 可现在他切身牵扯到了其中,届时若是萧祁钰那家伙需索太大,不用别人,他都觉得不好意思。 谁家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人家几代人积累的巨富家业,凭什么要全砸在与他们不相干的人身上。 而且, 她是他认定的人,萧祁钰又是他姐夫, 一家人之间要是有了这种纠葛,就更容易有矛盾。 这是江珩极不愿意看到的。 孟缱望着男人出神的样子,默默的握住了他的手,玩笑道:“你怎么了?” “我都还没说什么,怎么觉得你反而在替我不舍得?” 男人闻言也笑了,“就是觉得如此太便宜萧祁钰那厮了。” “而且,毕竟我和那家伙沾亲带故的,连带着,便……” 孟缱看穿他的心思,抢一步道:“便觉得你对我也有了亏欠、不好意思了?” 江珩摇摇头,“不好意思倒是谈不上,就是觉得好像自己在占便宜,而且明明我和你的感情单纯得跟水似的,要是被萧祁钰的事一掺和,未免糟心。” 他想得还挺多。 但孟缱听他这么说,心里还是甜蜜欣慰的; 若是他觉得理所当然、丝毫表示没有,那她才要好好反省自己是不是看错人了。 女孩故作高深的沉思了片刻,随即揶揄着说道,“倒也没事。” 男人看了过来,没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嗯?” 她倾身向他靠了过来,眉眼带笑的看着对方,戏谑着开口道:“宁王不还钱的话,大不了拿你抵债。” 江珩:“……” 一个两个的,都拿他抵债。 他头一次觉得自己这么值钱。 男人被她这话激到,一个蛮力将人拽到自己怀里,遒劲结实的手臂将她环在胸前。 他近日忙得没甚功夫打理自己,下巴处的胡茬都隐隐约约又冒了出来。 他明明也知道,偏偏还故意似的,下巴使劲的去蹭她的脖颈和脸颊。 娇养大的女孩,如玉的肌肤花瓣一样娇嫩,哪里受得了。 孟缱一开始只是觉得痒,一边笑一边躲,“你干嘛,别,痒。” 骨子里的恶趣味上来,男人非但不停,反而愈发加了分力气。 再次出声的时候,声音哑得不行,“拿我抵债,嗯?” 他捏着她小巧白皙的耳垂,说话的音色微微上挑,带着股蛊惑的味道。 孟缱依旧梗着脖子嘴硬,“不行吗?” 未等她话音落下,她忽觉眼前一黑—— 接着,耳间传来了一温热濡湿的触感,孟缱陡然身子一僵。 密如卷扇的长睫微微颤了颤,手下不由得握紧了自己的裙摆。 女孩酡红的小脸上,此刻满是娇羞、无措和羞赧。 江珩看到过她在店铺里时管理底下伙计和应付客人的谈笑自如和风风火火,也见识过她大事上毫不含糊的雷厉风行; 也正如此, 眼下女孩这独一份的娇软可人,落在他眼中便格外的惹他情动。 她只在他这里这样, 只对他这般…… 这个想法一经在心里萌芽,便宛若一团火,越烧越旺; 男人素来清明的黑眸,此刻也是动了情,染了色; 两人互明心意至今,最多也就是牵手相拥,并不是他多愿意恪守君子之风,而是内心深处,总不愿意唐突冒犯了她; 但一个年轻气盛的男人,面对自己放在心上的美娇娘,怎么可能没有动情起意过。 之前他都能忍,可今天,此刻, 他只觉得似乎怎么也忍不下来了。 本来好好说话的人忽然没了动静,孟缱好奇的抬起了头, 正巧直接的撞上了那道正放在自己身上的格外灼热的视线。 即便不太懂,但她还是察觉到了男人周身的气息较之从前有些不同。 孟缱是个太过聪慧的姑娘,又看到那么多才子佳人纠纠缠缠的话本子,所以三下五除二,她还真猜出了点什么。 然后, 她就果断缩了缩脑袋装起了鹌鹑。 第68章 她真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人 女孩的神情反应落在江珩眼里,让他也有些犯糊涂。 “你这是许,还是不许?” 孟缱登时脸色涨红,这种事还要挑明了问她? 她可还要脸呢。 恼羞成怒的推了推他的胸膛,孟缱便要从他怀中撤出。 谁料男人忽地握住她的肩膀,将人转了过来。 女孩不大高兴,含嗔带怨的道:“干嘛……” 她话还未说完,就被一股强硬的力道逼着、步子下意识后退,直到脊背抵到了结实坚硬的墙面,退无可退。 男人呼吸粗重,急不可耐的便俯身覆上了那一方已不知惹他肖想过了多少次的红唇。 他吻得热烈又霸道,不容她躲、更不容她退。 孟缱被男人紧紧地箍在怀里,扭着身子微微挣扎了两下,想让他别抱那么紧,却被他会错了意,以为她是让他松手停下。 这个时候怎么可能停下, 她太不了解男人了。 不过他也确实停顿了一瞬,定定地看了眼怀里满面红云、软若无骨的女孩,然后一把揽过她的双腿,将人整个抱起,抵在墙上。 如此,她视线便比他高了一些, 他吻她无需低头,她也无需呜呜咽咽的仰着头好不可怜见。 孟缱突然被抱得这么高,吓得只得紧紧搂住他的脖颈。 第二次的亲吻比第一次来得温柔了许多, 满载着柔情蜜意,是感情炽热浓烈的恋人间特有的痴缠相依。 孟缱如是这么感觉。 这么想着,她也鼓着勇气、给出了回应。 如此便招得男人眸色更为幽深晦暗,那双大掌之上青筋毕露,近乎要将那截纤腰掐断一般。 …… 认识了这么久, 孟缱见过他冰冷、狂妄的各种模样,独没见过眼下这般凶猛地宛若要吃人的样子。 一吻作罢,孟缱伏在他肩上娇喘微微,心里也实在是被他方才那般惊到了。 “你,你放我下来。” 这么被抱着,太不踏实。 男人闻言也乖乖的照做将她放了下来,嘴上却道:“怕什么,你这点重量我还能把你摔了?” 放下温香软玉的那一刻,江珩没忘最后再揉了揉那方细腰。 察觉到他的登徒子行为,孟缱含羞带恼的瞪了他一眼。 江珩神色一暗,磁性低沉的声音响在孟缱的耳畔,“不想继续的话,就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女孩冷哼了声,从他身前撤出,走到桌案前给自己连灌了两杯茶,试图借此来给自己发烫的身心降降温。 孟缱是真以为这遭就算结束了, 所以当男人揽着她坐在榻上时,她是真以为两人能好好说说话了, 但是当江珩如同猛兽捕食般将她压到那一刻,她几乎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 待到房间的动静慢慢消逝,孟缱身上软得连弯弯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倒是一旁的男人神清气爽,单手枕在脑后,另一手已经拿过她放在案边的一本游记看。 见她一直龟着头不出声,他饶有兴趣的俯身又凑到了她耳边,“还在害羞?” 孟缱气也不是、恼也不是,“江珩你给我闭嘴!” “不是你信誓旦旦说拿我抵债,我若不好好表现,也对不起孟姑娘的大手笔啊。” 他…… 他还有理了? 孟缱真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人。 她很想说一句不抵债了,她退货; 但又舍不得。 呸,真没出息。 她心里暗自吐槽自己。 眼看着人一声不吭、像是真恼了,男人忙敛了不正经的神色,长臂一伸将人纳入怀中,低声诱哄,“好了好了,是我一时孟浪,孟姑娘大人有大量,就别和我计较了。” 孟缱本来都快恢复如初的脸色又因他的“孟浪”二字烧了起来,“你能不能不说话。” 说话就没一句中听的。 江珩挑眉,“那我要是个哑巴,你还愿意嫁吗?” 孟缱被他突如其来的“嫁”字惊得嘴巴微张,半天没合拢。 见她这反应,男人反而不爽了。 江珩微微眯着狭长的眸子,修长的手指又捏上了她脸颊一侧的软肉,语气带着一丝危险,“我怎么瞧你这态度,好像没想过要嫁给我一样?” 孟缱眨巴着眼睛,愣怔着一动不动,他捏她脸都没反应; 嗯? 傻了? 男人微微加重了一下手上的力道,她这才倒吸了口冷气回神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他一点也不心虚,反而很严肃,“别装傻,回答我。” “回答你……什么?”刚说完这话她就想起了他刚才问的问题。 她有没有想过要嫁给他? “现在谈及婚嫁,是不是太早了?”她略想了想,说出了实打实的真心话。 江珩对这回答很不满意,“那你觉得什么时候谈合适?” 孟缱抿着唇,“婚嫁乃终身大事,怎么都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江世子的清俊面容上登时笑意浮现,“哦?你这是在暗示我去你家提亲?” 孟缱差点没被他呛死,他是怎么能做到句句曲解她的意思。 “你给我正经点,说正事。”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太子早就想把宁王赶回藩地,再把你打发去守边城了?” 江珩也不意外她知道这些。 醉香楼包厢里的那些嘴巴没个把门的,什么都往外秃噜,自然什么都落入了她这位东家的耳中。 孟缱:“太子宁王的争斗早晚要摆到明面上,你作为众所周知的宁王党,可不能掉以轻心。” 谈起这些,江珩拧了拧眉心,颇为烦躁。 “有时候真觉得不如让萧祁晟和萧祁钰打一场算了,谁赢这皇帝谁当,省得一天到晚明枪暗箭没完没了的。” 孟缱白了他一眼,“又说胡话了。” “太子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可有句话还在理,宁王似乎真找不到什么理由再在京城待下去了。” 起初年前回京是圣旨传唤,是周贵妃思念儿子,皇上被吹了枕边风所致; 后来逗留不走,有宁王自己的缘故,也有周贵妃的恩宠照拂; 还有就是圣上格外喜爱宁王府的小郡主,不太舍得。 种种原因,宁王能得以一直留在京城,不曾再次离京就藩。 江珩抱着臂膀,“说起来我也不知道这太子是真傻还是假傻,萧祁钰回了封地要是暗中积蓄力量,待皇上哪天不好了杀他个猝手不及,他能如何?” “难道不是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才放心?怎么会有人想放虎归山?” 孟缱虽然不涉朝中事,但她读过的史书不少,总还是能说说的,“太子大概是觉得只要自己顺利继位,那到时候宁王的生死荣辱都任他拿捏 ;相反,如果宁王一直留在京城,声望和权势都逐渐扎根,难保有一天皇上不会也动了易储的心思。” 江珩冷嗤了一声:“要是没有那些幕僚和大臣替其操持,萧祁晟早就被萧祁钰玩死了。” “也不知他怎么能自信到觉得他顺利继位萧祁钰就拿他没办法。” 孟缱侧目,“太子要是顺利继位,宁王还能大张旗鼓的造反不成?” 谋逆篡位可是会被史官和百姓的唾沫星子淹死的。 江珩递了个眼神,孟缱若有所思了会,随即缓缓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以太子的个性,登基后第一件事肯定会收拾宁王, 那宁王大可以打出清君侧的名号杀回京城,名正言顺的与其一战; 只要最后赢了,那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是非功过留待后人评说又如何。 第69章 孟二姑娘也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孟缱其实不怎么关心朝廷的事,只不过现在有了江珩的缘故,便多留心了几分。 太子党的人最近确实于上朝时频频提及宁王身为藩王实在不宜长久逗留京城,还是早些动身回封地的好; 还有,武安侯长年戍守边关,劳苦功高;可如今其年岁大了,也该回京城颐养天年; 至于这戍守边关的重任,虎父无犬子,武安侯世子少年英雄、骁勇善战,自该子承父业。 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是要分化宁王势力; 边关和宁地,相隔虽没有万水千山,但也是千里之遥; 如此这般,明面上也算是隔断了宁王与江珩的往来。 至于私底下能不能断,那谁也不能保证。 —— 最近江珩一直告假躲懒,没去上朝,所以这些朝堂上的这些事还是尹嘉志和陈晏转告他的。 而听完这些,他就觉得那些个老匹夫真该庆幸自己当时不在场,否则他一手提一个摔死他们得了。 要搁以前,让他去哪都行; 刀山火海眉头的都不带皱一下的。 可现在, 孟缱在京城,他便觉得京城最好,横竖不想走。 可老匹夫们有句话在理,他的老爹爹受了这些年的边关苦寒,也着实该回来享享清福了。 尹嘉志瞟了眼江珩的脸色,觉得不太对劲,想想也是,谁愿意去那种清苦之地, “琰清,我们俩决定了,你要是去守边关,我们俩也一起去;从小到大,读书习武上战场我们都是一起的,现在守边关,也没道理让你一个人去。” 陈晏撞了下尹嘉志的肩膀,满面促狭的笑道:“咱们好像自作多情了,人家并不怎么稀罕咱们一起去的样子。” 江珩冷哼了两声,“这一去待个五六七八年,等回来的时候估计孟家二姐都已经儿女双全了。” 陈晏面色忽变,戏谑的笑意僵在嘴角,难以置信的眼神望着眼前人。 他这反应,江珩便知自己猜对了。 在孟宅给老师贺寿那天,他就隐约觉出了点什么,只是不太确定。 现下,终于有答案了。 尹嘉志气急败坏的率先打破宁静,“不是你们一个个的……” “还是不是兄弟了,怎么就我不知道?” 江珩语气平静,“我是自己看出来的,不是谁告诉。” 言外之意,你自己长了眼不会自己看吗? 尹嘉志瞪了江珩两眼, 这是重点吗。 江珩似乎真的兴致颇好,素来寡言的男人居然主动调侃起了陈晏。 “你往日还说我,我竟不知你是何时起的心思?” 陈晏心虚又尴尬的摸了摸鼻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就,我也说不好。” 这种事,尹嘉志可谓是最来劲,扒着手指头就算起来,“等等,算起来,你和孟家二姑娘见面的次数一只手便数得过来——” “若是我记得不错,第一次该是新年灯会出门那次,第二次是老师寿宴那次……” 数着数着,尹嘉志自己都蒙了。 这不是屈指可数,他压根都还没屈几个手指呢就没了。 “你,这……” 尹嘉志结巴了两句,而后很“痛心”的下了结论,“好嘛,又是个见色起意的。” 陈晏被这几个字打趣得脸颊烧得厉害,却还是忍不住小声嘟囔道:“你想起还没机会。” 得亏是尹嘉志没听到,否则非怨妇似的一番不可。 但就是这样,也够这家伙絮絮叨叨了好一会。 “等等。” “要是这样的话,那你们俩岂不是还成了连襟?” 陈晏咽了咽口水,读起茶杯喝茶掩盖了内心的波澜起伏; 而江珩则直接道:“话别说得太早,陈少爷之前可是自诩氏族子弟,看不上商贾之流的。” 陈晏被噎了一下,抿着唇无言以对。 尹嘉志也想起了陈晏以往的那些清高自矜的言行,不由得面露鄙夷,“啧啧啧,还真是。” 江珩又道:“孟绮虽是二姐,可性子却是三姐妹中最为沉稳细腻的。” 尹嘉志想起那天为孟洲贺寿的情形,点头附和道:“是啊,大姑娘虽是长姐,可也是一副娇娇女的作派;三姑娘更不必说,幺女嘛,定是全家捧在手里宠大的;而二姑娘,瞧其一身的行事作派,很有传说中那位年轻的孟氏家主的作风。” 睿智通透,有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让人不觉心生敬畏、不敢靠近。 江珩亦是如此想, 孟家的这位二姑娘,绝对是个比起孟弘也不遑多让的狠角色。 或者说,她们三姐妹都是孟弘一手养大的名花, 皆姿容极妍,又各有千秋。 …… 如此几句话后,尹嘉志和江珩都没再说什么。 八字都没成型,说什么都为时尚早。 而且他们都看得出,陈晏现在最多称得上有好感,远没有达到非卿不可的地步; 既然这样,他们就更没必要费什么口舌。 人孟二姑娘那样的人品样貌, 哪里还愁找不到夫家? —— 眼瞧着天气一天天冷了下来,先是入秋凉风飒爽;而后入了冬便是冰天雪地滴水成冰了。 天气一冷,贫苦百姓的日子会难过一些; 好在收容院那边已经收拾利索, 整洁素净,东西摆放的整整齐齐,正门那里挂着宁王亲自提名的匾额——“庇寒院”。 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这是宁王的心声,也是无数想为百姓谋福祉的有志之士的所求。 现在庇寒院内,前前后后已经有了十数位无家可归的流民和孤寡老人; 孟缱特地吩咐来福,在城中医馆宝中堂请了个大夫坐镇庇寒院; 专给那些看不起病吃不起药的贫苦人治病,一切费用佣金都记在她账上。 宁王乍听手下禀报到这,真觉得菩萨下凡也不过如此。 而庇寒院的出现,很快在京中掀起了极大的动静。 百姓们都知道了,这是宁王殿下心系百姓才设的一方收容贫寒流民的居所; 以让布衣贫民也能病有所医、老有所养。 庇寒院的名声一出来,确实也曾有过一些偷奸耍滑的人想混进去蹭吃蹭喝,奈何那边把关得很严格,根本就没有机会。 能得到收容救治的,都是真正需要帮扶的人。 一时间,宁王的好名声自四面八方而来,大臣们的奏折也雪花似的飘向了庆平帝的龙案上。 第70章 孤注一掷的在自己积攒声望与势力 面对忽如其来的夸奖和铺天盖地的赞誉, 宁王虽为能膈应到太子而高兴,但也不可避免的感觉到心虚, 从未有过的心虚。 本来觉得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可是这馅饼不是自己正儿八经得来的,吃着也有些味同嚼蜡,怎么着都不得劲。 私下也忍不住和妻子抱怨,“果然,这名不副实的感觉忒难受。” 江令仪看着最近被夸得都快要疯了的丈夫,调侃着笑道:“夸你还不好?” 宁王支着脑袋,很是苦恼,“不是夸奖不好,是这些好事本就不是我做的,白白担了个好名声,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江令仪敛了笑,神色肃穆:“这件事,缱缱那边究竟是如何想的,琰清都和你我说过了;所以,你若是觉得愧对于这份赞誉,那便尽快还百姓一个海晏河清的大周。” 宁王微怔,神色也恢复坚定,握住妻子的手,“放心,不会太久的。” —— 宁王的声名鹊起,最慌的人自然是太子; 东宫上下这几天无不是战战兢兢,下人们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干什么都小心翼翼的,唯恐一个不注意惹着最近喜怒无常的那位爷。 书房内, 主座上的男人周身气势阴鸷又冷森,底下站着的大臣也是战栗不安。 “殿下,这便是探子带来的所有密信,请殿下过目。” 男人冷笑道:“还需要过目什么?事情到了今天这般地步,这些密信都能改变什么?” “孤方才乘坐车驾从外面回宫,一路上所听所看,远比这密信上的内容来得直接明了。” 沈国公沈永元神色严肃庄重,“殿下,小不忍则乱大谋,区区如此小事就能乱了殿下的心智,那如何能让陛下放心把江山大业交由殿下呢?” “小事?舅舅,现在百姓和父皇都快把宁王夸成花了,你管这叫小事?” 沈国公不以为然:“那又如何?那只能说明宁王殿下是位不错的贤王,又能说明什么呢?” 太子一怔,“舅舅?” “你是中宫的嫡长子,不求有功,但只要无过,谁也动不了您的位子。” 沈永元一字一句的说道,既是说给太子听,也是说给自己。 “再说了,陛下一向多疑,宁王这般大张旗鼓的做善事,难保不会适得其反。” 听到这,太子脸色才微微好转。 是啊,还有父皇, 父皇再宠爱周贵妃母子也好, 从来没有越过他去。 “舅舅,你说萧祁钰忽然搞这么一出,到底是想干什么?向我示威吗?” “还有,他哪来那么多的银子做这些事?” …… 话音未落,甥舅二人交换了个眼神,似是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什么。 太子沉默片刻,随即念念有词的说道:“不会有错,一定是孟家。” “他们家女儿跟了江琰清,自然也就动了别的心思。” 沈永元:“这孟氏女的名声,老夫也颇有耳闻;有貌有才,有胆有识,的确是位奇女子。” 太子闻言不由得也起了好奇心,“哦~孤还从未听舅舅这般夸过谁,一个商户之女,竟能得舅舅这般赞誉?” 沈永元:“老臣也只是耳闻,不曾真的见过。” 太子就动了心思,“舅舅,你说,咱们要不要也拉拢拉拢孟氏?” “孤一个名正言顺的太子怎么都比宁王有前途;孟氏若是有从龙的心思,追随宁王还不如追随孤呢。” “孟氏女若是那般貌美,孤便可以纳她为侧妃;将来孤登基为帝,便封她为贵妃,远胜过侯夫人千千万的风光。” 虽然知道自己这个大外甥没脑子,但是沈永元一直都是笃信只要自己悉心教导,朽木也能被精雕细琢成自己想要的模样。 可方才这番话,还是听得他几欲吐血。 动色心了你就直说, 冠冕堂皇的找一大堆理由。 他听着都觉得腻味。 “殿下,孟氏女身份特殊,不可强求。” 太子很自信,“孤不曾要强求,他江琰清清风霁月陌上公子,孤堂堂的一国太子,比他又差在哪里?” 沈永元咳嗽了两声,绷着的唇角有些微微的颤抖。 他一个亲舅舅都有点听不下去了。 偏偏这人还在继续,“所以,舅舅,你若是有机会见到孟家小姐,可替孤引荐引荐。” 沈永元声音都有点变了,“老臣遵命。” 出了东宫的门,沈永元身后的两个大臣陆续跟上来和他说话。 “国公爷,您真要替太子引荐孟家?” 沈永元脸色铁青,“我哪来那么大本事去给他引荐?而且以孟氏的风骨,既决心追随宁王,那便至死都不会改其心意。” 兵部侍郎许文清抹了把额间的冷汗,“可不是,不过国公方才有句话说得甚是在理,太子无需和宁王相比,他只要不出大错,那位子肯定是他的。” 这话沈永元以前也说过无数次,但现在,慢慢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话他越来越没底气说了。 —— 龙案上小山一样的奏章,无不是夸赞宁王的善心仁举。 儿子有出息,寻常人家的父亲都该高兴才是。 可庆平帝不一样, 他是个皇帝。 坐上了那张龙椅,很多事都会变。 譬如宁王这么做,他会不由得多想—— 他无缘无故为什么要出这样的风头, 一个王爷的名声企图盖过太子,到底是何等居心? 庆平帝虽然昏聩,此刻却似乎全都看明白了。 宁王从来都没有放弃过对他身下这张龙椅的执着, 只不过从前是寄希望于在他面前展示文韬武略,以证明自己不逊于太子, 而现在, 这个儿子似乎已经不介怀他这个父皇会怎么看他怎么想他, 而是孤注一掷的在自己积攒声望与势力。 那个小时候只要一看到他,就扑腾着小腿欢快的朝自己跑来,一边跑还一边叫自己父皇的儿子, 终究还是对他这个父亲死了心,也离了心。 呵, 说来可笑, 宁王的野心昭然若揭,他却丝毫不知该如何处置。 手心手背都是肉,太子宁王都是儿子, 即便帝心冰硬如铁,也还是做不到为一个儿子去杀另一个。 第71章 她才不要她的家人去给他卖命 当夜,帝王的书房灯火长明,直到天色破晓,黎明到来。 除了贴身伺候的大太监,亦没有人知道那一夜的帝王做出了怎样的决定。 —— 这个年节,似乎没有人过得高兴。 就连往年最热闹的阖宫夜宴,庆平帝都没了心思,走了遍过场便道自己有些累。 皇帝说累,底下谁还能有心思玩乐,说说闹闹两句就都散了。 大臣们倒挺高兴,往年都是陪到深更半夜的, 今年倒是能让他们和家人吃顿团圆饭。 江珩是在宁王府和江令仪一起用得晚膳,阖宫夜宴都没去。 江令仪看得出弟弟的兴致缺缺,打趣道:“知道你如今心都在缱缱身上,但跟阿姐吃顿饭也不至于如此难受?” 男人闻言才有了笑脸,是被江令仪这话逗笑的。 “阿姐,你说什么呢?” 江令仪看出点什么,“有心事?” “你呀,才多大个人,别装那副少年老成的样子;有事你就跟阿姐说,别什么都自己一个人硬扛着。” 江珩实在没什么胃口的放下筷子,“阿姐,我……” 事在心里憋了好几天,他确实想找人说说了。 江令仪:“有事就说。” “阿姐,我想去边关,换爹娘回京城。” 江令仪一怔。 江珩继续道:“我倒是不怕去戍守边关,也不怕吃苦,只是……” 只是他要是走了,她怎么办? 江令仪也是过来人,自然看得出弟弟的心思。 “此事确实难以两全,但若是你不想去,阿姐也有法子将爹娘接回京城。” 江珩仿佛听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什么意思?” “江山不是我们家的,没道理一味地让我们家牺牲;朝廷还有那么多位军侯武将,总不能让他们白吃干饭。” 江珩黑眸微闪:“……这能行吗?” 江令仪的语气蛮横,“有什么不行的。” “长平侯、永宁侯,个个身强力壮正当年,爹爹年岁大了,你又至今未成家,怎么看都不该是咱们家再去给他守什么劳什子边关。” 若是当今皇帝圣明,为明君鞍前马后也就算了; 偏偏她这位公爹是个糊涂蛋,好赖不分。 那她才不要她的家人去给他卖命呢。 长平侯、永宁侯确都是可用之人,这么想着,江珩便也有几分心动。 再稳重,骨子里也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年, 比起冷冰冰满是肃杀之气的边城,自然更喜欢有父母亲人陪伴在身旁; 尤其是这几年一直和父母分隔两地,已许久不曾一家其乐融融的在一起用顿饭说说话了。 江珩不得不承认, 他也是俗世一凡人,贪恋着最朴实无华的人间至味。 江令仪知道他顾虑什么,“圣上会同意的;军侯一家势大,也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如今边境还算安稳,不管是长平侯还是永宁侯,他们的本事戍守边关绰绰有余,你也别小瞧了他们。” “可是姐夫要谋大事,咱家的兵权岂能轻易上交?”江珩不放心道。 “傻弟弟。”江令仪欣慰一笑,“掌握兵权看似在虎符,实则在军心。” “以圣上多疑的性子,在他眼中,咱们好歹算是沾亲带故的自家人,总比外人可靠。” 江令仪不觉得江家不戍边便意味着失去了兵权; 戍边的将士们、乃至朝中很多的将军都是父亲多年来的心腹或一手栽培起来的得力干将,多年来一同出生入死的情谊,加上知遇之恩,可不是谁都能比的; 如今京外军畿大营更是江珩的地盘,军队上下唯他一人马首是瞻; 兵权在不在江家手里,不在于那一道虎符,更在于人心。 —— 孟宅的这个年,过得显然比其他地方温馨和乐许多。 年夜饭的时候,春月忽地捧来一个锦盒,说是江世子特地让百里侍卫送来的新年礼物。 孟缱被两个姐姐打趣的羞红了脸,打开锦盒,里头赫然躺着一枚牡丹花簪,上等的红宝石经过能工巧匠的手雕成了朵朵绽开的牡丹花瓣,栩栩如生,精致华美。 然而当看到这枚簪子,在场的人关注的都不是簪子何等华贵精美。 不管什么金簪玉簪,银簪铜簪的,那可都是簪子。 大周的民间习俗,男子送女子以簪,那便是认定其为妻子的人选。 便是官宦之家,这风气也是被广泛认可的。 就像女子送男子腰带一样,那是绝对的定情信物,不容有假。 孟缱在看到这枚簪子时,也是惊诧的; 她做好的那条腰带,到现在都还没有送出去,就是因为腰带背后的深意太重,她怕太过仓促失了谨慎; 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就把象征着认定的发簪送给她。 孟绾瞧了眼妹妹的神情,心里有些艳羡。 再名贵的簪子她也有,可那是心上人送的啊。 孟绮心里毫无波澜,只是觉得这簪子确实挺好看, 还有就是, 觉得这江世子挺上道。 —— 扬州陌府 华丽宽敞的府宅雕梁画栋, 但在眼下这热闹的年节,却显得有些空旷冷清。 旁人家一大家子热热闹闹的新春年夜饭,陌府里却只有陌敐和陌媛兄妹两个。 虽也是满桌的山珍海味,但两人也只是各样动了几筷子,便让仆人们拿去分了。 陌敐本就寡言,平日兄妹俩在一块的时候,都是陌媛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而眼下陌媛似乎情绪有些低落,整个人也是懒懒的不爱理人。 陌敐看了眼今日格外安静的妹妹,不免关切的问了句,“今日怎么这么安静?可是身体不适?” 说着伸手欲试一试女孩的额头。 陌媛不动声色的挡了回去,“我没有生病,就是觉得有些无趣。” “哥,你不觉得咱们家太冷清了?” 冷清吗? 陌敐环顾了眼, 他觉得很安静,很好。 陌媛默了瞬,决定还是不卖关子直说。 “大哥,等过了年,我想出门四处逛逛,老是在家里闷着,没病也要养出病了。” 陌敐对陌媛称得上有求必应,点点头问:“想去哪?” 陌媛想了想,“能去京城吗?” “我长这么大,还没出过扬州呢;都说京城是天子脚下,最是繁华热闹……” 眼看对面男子的脸色慢慢地沉了下来,陌媛音量也是不由得越来越低。 她是不是暴露了? 陌敐不咸不淡的递了个眼神,“说实话。” 好, 陌媛知道她骗不了他, “之,之前,孟绾姐姐走得时候跟我说,要是我想她了可以去京城找她。” 女孩低着头,声音也低低的,模样很委屈。 陌敐在听到“孟绾”二字的瞬间不由得眉心紧蹙,周身的威严气势也瞬间全部涌现。 陌媛被吓了一跳,忙竖起手保证道:“大哥,我这次说得绝对是实话。” 陌敐瞧了眼傻妹妹,没有作声。 她的心思写在脸上,是不是实话他只消一眼便看得出。 他只是没有想到, 她走前居然还和陌媛道过别? 陌媛瞟着兄长的脸色,咬咬下唇,酝酿了好久,还是大着胆子的问了出来。 “大哥,我问你个问题你别生气……你是真的一点也不喜欢孟绾姐姐吗?” 她是真好奇。 孟绾姐姐好得跟仙女似的,饶是大哥再铁石心肠,就真的能一点不动心? 陌敐放下汤匙,闻言眼神涣散了一瞬,但又很快恢复正常。 “那不重要。” 陌媛:“?” 不重要是什么意思? 妹妹澄澈不解的眼神太过直接,陌敐扯了扯嘴角,宽厚的大掌抚了抚小姑娘的一头乌发。 “你还小,等你再大一大就会明白的。” 小姑娘闻言不服的嘟了嘟唇, 过了年她都十二了,哪里小? 第72章 简直怀疑她光天化日之下要强抢民男 入夜, 陌府书房, 陌敐对完所有的账本,揉着酸痛的肩膀,朝外瞥了眼,才惊觉天色已深。 解决完了手上的事,男人紧绷的神经松懈了下来,支着脑袋靠在椅上闭目养神起来。 陌敐有个习惯, 即便人放松,但还是会把各种乱七八糟的事在脑子里过一遍,看看有没有可以精进的地方。 不觉间, 他就想到了孟绾。 女孩清丽绝色的小脸在脑海中浮现后便一直挥之不去,哪怕他懊恼的掐了两下眉心,也还是没有。 突然的出现, 突然的说心悦于他, 却又突然的消失…… 陌敐一向不懂、也不想去懂女儿家的这些心思,却又一而再再而三的忍不住去想孟绾。 寺院那次初相见,她跟个女流氓似的盯着自己不放, 他就没见过哪个姑娘家那么直愣愣的盯着个男人看; 小妹陌媛见色起意,被她三言两语哄得就差把身家都交代了。 他彼时第一次生出了一种讪然尴尬的感觉——他妹妹怎么就能傻到这种地步? 而心里又隐隐地期待着—— 这姑娘打听这些是想干什么? 初见的那一次,二人虽然都没有正式的说一句话,但是光凭她四两拨千斤的从陌媛嘴里套出他家家底的轻松,陌敐就知道,此女绝非常人。 而他非但没有反感, 心底居然还隐隐地冒出了一丝恰逢对手的期待和兴奋。 结果第二次再遇到,她上来一句开门见山的“我对你颇有兴趣”让他当场呛到。 他拳头紧了又紧,勉强抑制着,没让自己当场失态, 谁知她见状更来劲了,要不是自己端着一副生人勿近的冰冷模样,陌敐简直怀疑这女子能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男。 那段时间,正是他与陌二叔陌逹斗争的关键时刻, 陌二叔这两年来费尽心机的设了一盘精妙绝伦、环环相扣的局,企图一步步诱他深入至其万劫不复,然后一举吞并陌家家业。 而孟绾的身份本就特殊,稍加打听留意不难知道她的家世背景; 若她再这么大张旗鼓的跟在她身后,他腾不出手对付陌逹不说,更有甚者,他担心最后走投无路的陌逹狗急跳墙破釜沉舟,挟持她以威胁他、威胁孟家。 所以他修书一封给了江南的孟弘,措辞严肃,请他将妹妹带回家。 但没等孟弘来领人,她竟就自己一个人潇洒利落的走了。 就像他不知她何时来的那般,也不知她是哪一日走的。 只知道,他迫于种种考量,不得不提前对陌逹出手,在其五十三岁的寿宴上,将其布局和设计一一拆穿,又将其近些年强抢民女、草菅人命的罪证上交官府。 至此,终于是将二房的这个祸害彻底铲除。 还没等他松口气,手下云泰前来向他禀报,说孟绾姑娘已于前日清晨坐船离开了扬州。 那一刻, 他说不上来心里什么滋味。 其实早该料到,她对他充其量算是一时兴起,或者更直白点,就是他这张脸长得合她心意。 就那么几天的时间,哪来的什么真感情。 走就走, 孟氏和陌氏虽齐名天下,但家族风气上,却是天悬地隔的两个家族。 从孟绾的说话做事,不难看出其是父母及家人娇宠长大的; 所以才会有她那样恣意骄纵、敢作敢为的性子 那样皎皎如明月一样的人, 他家的这些肮脏手段,还是别让她见到才好。 —— 年节这两天,正是京城人气最高、街道城区最热闹的时候; 四面八方的商贩汇集于此,大街上到处都是乌泱泱的人,满满的人间烟火气。 孟缱用过晚膳后,便打开了橱柜开始挑选一会出门要穿的衣服、要戴的首饰。 算来这是和江珩第一次正式同游,再加上年前的几天她得了风寒,孟绮哪都不许她去、硬是逼她在床上静养了足足十日,可把她骨头都给躺酥了。 所以对这次出游,孟缱心里很期待。 期待到连穿哪一双缎面棉靴都纠结选择了好久。 孟绾捧着脸看着妹妹满面喜悦忙前忙后的,心里忍不住又把陌敐拉出来骂了一遍。 看来欲擒故纵好像也不行, 这个狗男人! 一连换了十几套衣裙,孟缱还是没有选到满意的; 这也得亏是孟氏家大业大,要搁一般人家的姑娘,还真没这么多的衣服可挑。 春月忽地想到什么,“姑娘,前几日赵管事给您送了几套新裁制好的衣裙,奴婢昨儿个拿去熏香了,这会正在暖房呢。” 孟缱眼睛一亮,“快去给我拿过来。” 没一会,春月捧上来几件颜色鲜亮的衣裙,孟缱一一展开细看。 都是祎云衣阁最新的款式裁制,穿出去肯定不会有人与她一样。 孟缱件件都喜欢,纠结了一会,选定了一件妃色的窄袖交襟长裙,裙琚绣着彩蝶飞舞,栩栩如生,精致华丽;云臂间挽着洒金纱所制成的披帛,更显美人窈窕。 三千青丝乌发梳成了灵蛇髻,再簪上精挑细选的珠钗步摇。 待到穿戴完毕,春月和春香先是忍不住一左一右的感叹起来, “姑娘,您今儿这么出去,路人看到制定以为是仙女下凡了。” “可不是,等会世子瞧见了就不舍得带你出去给别人看了。” “太美了太美了,姑娘,实在是太好看了。” 孟缱从小被夸习惯了,很平静的接受了两个丫鬟的真心恭维,对着铜镜左右照了照,甚是满意。 但当江珩来孟宅接她的时候,他的眼神透露出—— 他似乎不是很满意。 男人抿着唇,定定的看着她,一言不发。 孟缱很不爽,她为了他这般费心打扮,他敢不给面子? “喂,你什么眼神啊这是?” 江珩轻咳了声,眼神别过去不再看她,“你这身衣服……太扎眼了些。” 孟缱眼角青筋跳了跳,强忍着脾气,笑问:“那我哪身衣服不扎眼?” 巨富人家的千金小姐,自幼穿金戴玉,孟缱的衣衫件件都价值千金,没有哪件扎眼哪件不扎眼一说。 江珩被问得当场哑言。 他其实也明白, 扎眼的不是衣服,是人。 那张如玉容颜,哪怕是粗麻布衣,恐怕也能让她穿出别样的容色风情。 第73章 他们珍惜并珍视任何祈求神灵眷顾的机会 女为悦己者容, 费了半天功夫,想悦的那个人居然不给面子, 孟缱的大小姐脾气一下子就来了。 “江琰清,你今天不给我说清楚以后别想进我家门。”孟缱说这话 的时候,语气近乎是咬牙切齿。 江珩知道她是误会了,便轻车熟路的将人打横抱起,去了她的院子。 彼时,两人正在院子里,丫鬟仆妇一大堆,所以他忽然的这般动作所有人都看在了眼里,年纪小的丫鬟们悄悄红了脸,而几个年纪大的仆妇则是见怪不怪,谁还没个年轻的时候。 孟缱被他这般大胆直接唬得一怔,反应过来时他已抱着她来到了她的院子,她小腿扑腾着挣扎起来,“放我下来,刚才那么多人看着,你想干什么。” 男人充耳不闻,径自抱着她进了屋,长臂一挥,带上了卧房的门。 将怀中人放了下来,随即一个俯身将其压在了门框上,力道粗莽又急切的亲了上去。 孟缱这会还有气,哪肯乖乖让他亲,又是锤他又是掐的,总之就是不配合; 男人也不恼,抓过她的一双纤纤细手放在了自己的脖颈两侧,而他的臂膀穿过她的腋下,将其紧紧地扣在怀里。 女孩也从一开始的抗拒捶打,到后来的软绵无力,最终攀附上了那双遒劲健壮的臂膀。 他每次亲的时候都跟要吃人一样,女孩根本毫无招架之力; 等男人餍足,孟缱方才上好的荔桃色口脂俱被他吃得一干二净。 “你这样,让我等一下怎么出门?” 孟缱气得往他手臂上狠狠掐了两下。 男人若有所思的打量了她两眼,按着她的肩膀,让其坐在了妆台前,随即拿起了那盒口脂,竟是要亲自替她上妆。 孟缱察觉到他的意图,稍微往后仰了下头,“你,你会吗?” 江珩觉得她太小瞧自己,“涂个唇而已,这有什么不会的。” 是啊,涂个唇确实没什么,可问题是—— 当修长又带着几分粗粝的手指摩挲过软嫩嫣红的香唇时,两人心尖皆是一颤,久久未敢对视。 …… “咳咳。” 孟缱率先打破宁静:“现在可以出发了吗?” 江珩侧眼瞧着她,神色未明。 他知道自己不该过于霸道蛮横的去干涉她的衣着装扮,可这心里就是控制不住的,有股占有欲隐隐作祟。 她样貌本就生得好,哪怕不施粉黛也是世间少有的绝色佳人,而今晚她在妆容和衣着上用心了几分,以至于他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就后悔了和她同游的念头。 她若这般出门,不用想就知道那些男人落在她身上的会是怎样的眼神、心里又会起怎样龌龊不堪的心思。 若是可以,他真想将她藏起来, …… 两人最终还是一起出门了, 不过孟缱自知样貌惹眼,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便戴上了顶帷帽做遮盖。 年节的灯会最热闹,孟缱兴头也很足, 十里长街灯火璀璨、看上去诚然是一派盛世繁华的景象; 走到北街,首当映入眼帘的便是一颗粗壮的大柳树,上面系满了红丝带,都是少年少女求姻缘系上去的;所以这棵树有“月老树”的美名。 既来了,那哪有不凑个趣儿的道理。 不得不说,聪明有头脑的人真是无处不在; 就像这颗月老树旁边居然就是个专卖红丝绳、红飘带的小摊,简单纯朴的、精致讲究的应有尽有,适合不同客人的不同需求。 像孟缱这般不差钱的,肯定就买得料子最好、制作也最精细的两根红绸带。 低处的枝干都系满了,孟缱想求个好意头,又不想系在别人丝带的上面,这个时候就显出了有个武将在身边的好处了。 江珩施展轻功轻轻一跃,人便飞到了最上面的粗壮枝干,将属于他们两人的红绸带系得显眼又结实。 未来如何谁也不知道,但为着身边的人,他们珍惜并珍视任何祈求神灵眷顾的机会。 逛了一会, 孟缱觉得有些饿,便就近找了个馄饨摊儿坐了下来,要了两晚鲜肉馄饨。 老板很快将两碗热气腾腾的馄饨端了上来,孟缱光着闻着味道就已经食指大动。 看着身边的男人,不由得想到了什么,“这摊位很干净,老板也是个利落的人。” 她可记得这男人略有些夸张的洁癖性子。 江珩点了点头,拿着汤匙品了口汤,竟觉得鲜香可口,很是不错。 孟缱留意着他的反应,看他这样便知道是合胃口的,她这才自己吃了起来。 馄饨包得小巧,便是孟缱这样讲究礼仪规矩的姑娘,都是一口一个毫不费力。 孟缱吃得心满意足, 晚饭的时候,她光顾着想梳妆打扮了,草草应付了几口了事,这会是真饿了。 一碗馄饨下肚,口颊留香的同时甚至有些意犹未尽。 可女孩在心上人面前多少都会留意些形象,尤其是在食量上。 所以即便没太吃饱,孟缱也还是不舍得放下了碗。 放下是放下了, 可女孩那可怜巴巴的小眼神,俨然是把“还想吃”三个字写脸上了。 江珩注视着她这般娇憨的模样,心里软成一片,大掌在她的发髻上抚了又抚,音色轻柔宠溺,“想吃就吃,无需顾虑什么。” 他这么说,孟缱也就不别扭了。 委屈了谁可别委屈了自己。 就这样, 一碗下肚没吃饱,可两碗下肚…… 嗝~ 就吃撑了。 于是本来已经有些累了的孟缱抱着消食的念头,还是打算再 逛半个时辰。 然后结了账,两人再次携手走进了人流攒动的长街。 走着走着,孟缱就被一家酒肆前的猜谜灯会吸引,而吸引她的正是酒肆的老板拿来做猜谜奖品的一套茶具。 那茶具谈不上产自多有名的瓷窑,但胜在模样精巧; 一整套的茶碗,都是辅以不同的花形作装饰,就连茶碗口都是各花花瓣的形状, 牡丹雍容,玉兰清雅,梅花高洁,蔷薇馥郁…… 一整套的茶具每一个都是不同的花种,单是制作者的这份心思,就足够的精巧用心。 而好看的物件,孟姑娘素来是一个都不会放过, 孟缱起初是想问个价,向老板买下来,谁料酒肆老板看上去儒雅随和,却是个极有脾性的,扬言此乃猜谜灯会的奖品,不管何人都须凭真本事才能取得,旁人出再高的价也不卖。 孟缱当场被这话噎了一下, 她还真是头次遇到用钱解决不了的事,这老板着实有些意思。 不过人家都这么说了,她自然也不能强买强卖。 再说,凭真本事就凭真本事,她也不是不行。 孟缱自认博览群书,头脑也绝对算得上聪慧机灵那一列,这么想着,她颇为自信的应下了老板,让他直接出题便是。 看上去才过而立之年的老板随和一笑,“既然如此,姑娘可听好了。” 孟缱敛了敛心神,心底难得的涌出了几分紧张。 也许是太久没遇到过一件需这般费劲才能得到的东西,她居然见鬼的生出了几分雀跃和激动。 第74章 她感觉到了脑子之间的差距 孟缱确实算得上聪明人,酒肆老板的前五道题,都被她轻松答出; 而到了第六个,谜底有些模糊,她冥思了好久也是毫无头绪。 她刚想眼神求助一下身边人,却被那眼明心细的老板察觉到,“哎,姑娘,方才可说好了,只许一人应战,不许他人相助。” 孟缱叹气, 好。 其实她也真的没指望江珩助她。 他这人,平时一副桀骜难驯的张狂样,但是正经的时候比谁都正经,就像现在,他是宁可等她败了自己上,也不会想到帮她作弊。 “姑娘,时间已到,您的机会已经作废了。”酒肆老板无奈的笑道。 江珩看着她失落的小脸,刚要开口,却被一道声音抢先一步。 “老板,我们也来试试。” 看上去未及及笄的一妙龄少女拉着一高大男子从人群中出列,二人样貌气度皆是不凡。 但孟缱却敏锐的察觉到那女孩在看到自己的那一刻,神色有些异样。 她下意识摸了下自己的脸, 也没什么东西…… 难道是被她美到了? 君子不夺人所好, 可这两对男女却都看上去了这套茶具,酒肆的刘老板也是来了兴致。 “既然四位都想要,那便各凭本事。” “咱们还是比猜谜,谁能率先连着答对十题,这茶具便归谁;方才这位姑娘已经赛过一次,那为了公平起见,现在可有您二位来试上一次。” 被酒肆老板点到名字的陌媛人还傻愣愣的,直到旁边的陌敐掐了她一下。 痛意让她瞬间清醒。 “好的,老板请出题便是。” 本来孟缱想得是,自己都答不上来,对面这女孩看上去比自己还年幼,也未必能一次就成功,自己肯定还有机会。 她这么安慰自己。 可等对面张了嘴,她就彻底傻眼了。 这,这…… 只见女孩如有神助一般,老板说出谜面的话音刚落,她略动了动眉梢,张口便是正确的谜底。 如此这般,一连十题。 周围的百姓喝彩不断, 孟缱大受打击。 江珩注意到她的动作,关切问道:“怎么了?” 孟缱哭丧着脸,“为什么人家可以这么厉害啊?” “呜呜呜。” 江珩还道怎么了,原来是这个。 “你若真喜欢那套茶具,我让瓷窑专门给你烧制一套便是。” 孟缱此刻的关注点已不在茶具身上了,她感觉到了脑子之间的差距。 “你说,我是不是很笨,我抓耳挠腮的猜对了五个,人家轻轻松松的就连对十题。” 江珩自然不许她这般贬低自己,低声哄道:“要是连你都被说笨,那天底下哪还有聪明人?” “猜谜这事,本就是有运气在里头,若是平日留心爱看谜面,那就更容易了。” 女孩郁闷得揪起来的心被男子的柔声细语慢慢抚平,“说得也是。” “我才不笨呢。” 敢说她笨的人,有本事赚得比她多! 江珩眼底生笑,眸光中满满当当,全是女孩娇蛮可爱的模样。 “是是是,谁要是说缱缱笨,那他才是天底下最笨的笨蛋。” 这话说得跟哄小孩似的,孟缱被他缱绻低沉的嗓音撩得两颊飞染红云。 “你……你拿我当幼童逗哄呢?” “你未及及笄,可不就是个小姑娘。” 男人眉眼俱笑的垂眸凝视着她,俊逸出尘的脸上此刻因带着那抹名叫温柔宠溺的神情而风采更甚,引得周围的小姑娘都忍不住偷偷红了脸。 至此,别说一套茶具了,就是一座茶山也影响不了孟姑娘此刻糖里浸蜜般的心情。 再说陌媛这边, 其实还真叫江珩说对了,陌媛能如此迅速的答对所有的谜面,原因在于她平日就喜欢研究这些; 平常陌敐外出经商或是查账,她一个人在家闲来无事,就爱看些讲奇事逸闻的书、或者是话本子、谜面大全之类的; 尤其是喜爱猜谜,平时没事的时候就带着府里的下人比赛猜谜,还自掏腰包的准备彩头。 所以酒肆老板的这几个谜语在陌媛这里实在是小意思。 但她此刻虽然赢了,却不甚高兴, 酒肆老板吩咐店小二将那套茶具送到了她面前,她才恍然初醒,慢吞吞的接了过来。 可眼睛仍是盯着孟缱所在的方向,一动不动。 敏锐如孟缱,自也是察觉到了这点, 可她脑中飞快回想了下,她是真不认识这个人,但对方却似乎对她颇有兴趣的样子。 来寻仇的?还是来报恩的? 孟缱脑中第一时间冒出了这样两种猜测。 “请问——” 孟缱愣神之际,才惊觉对方已经走到了她面前。 她抬眼看去,杏眸微瞪。 对方见她这般神情似乎更坚定了什么,“请问姑娘,你可认识孟绾孟姑娘?” 孟缱面露讶然。 此人难道是她阿姐的旧识? 被这么个漂亮姑娘这么直楞楞的盯着,陌媛不免生了几分不好意思,“我,姑娘您别见怪,我,我实在是敲着你眉眼间与孟绾姐姐有几分相似,才贸然一问的。” 原来如此, 她就说这姑娘为何方才一出现就盯着她看。 孟缱:“孟绾是我长姐,不知阁下是?” 对方闻言面露惊诧与喜色,“你是孟绾姐姐的妹妹?” “那你是孟绮还是孟缱?” 孟缱:“……” 你知道的还挺多。 虽然心里波澜起伏,但脸上还是端着温婉谦和的笑,“我是孟缱。” 谁知对方似乎一下更激动了, “啊~你,你就是三姑娘啊,果真是好漂亮,比传说中的还要好看。” 嗯,这话她爱听,可以多夸点。 说着,女孩的余光看到了孟缱身边站着的江珩,略一思忖,又是无比激动的问道: “那这位,一定是孟弘孟公子了?” 孟缱:“……” 这姑娘好像有点傻,她方才和江珩的那般互动像是正常兄妹间的吗? 突然就变她大哥了的江珩:“……” 陌媛手顶下巴,星星眼状,“怪不得江湖上都盛赞孟家儿女男俊美女窈窕,如今一见,还真是名不虚传。” 不远处的陌敐实在是看不下去他妹妹这副痴傻样, 别人不认得,他还是认的。 那姑娘是孟缱不假,但旁边的男子绝对不是孟弘。 至于是谁, 就两人眼神交缠的那个腻味劲,也就傻子看不出来。 第75章 要不你跟着我得了? 面对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活络热情的小姑娘,孟缱谈不上反感,还觉得挺有意思。 尤其是她把江珩认成她大哥, 旁边这男人脸色铁青却还强忍着发作不得,也实在让她忍俊不禁。 但心里笑过,还是第一时间道:“他不是……” “阿媛,回来。” 她开口还没来得及解释,就被一道男人的声音打断。 那音色凛冽如冰,让人闻之心中一颤。 孟缱和陌媛说话这功夫,陌敐一直不远不近的站着,孟缱只当是这小姑娘的家里人,便一直连个眼神都没递过去; 但这道声音却让她再也无法忽视不远处的那道身影。 便好奇的凝眸望了过去,但都没等她看几眼,就被一双大掌蛮横的蒙住了眼,耳畔随即响起了一道咬牙切齿的声音, “我在这,你往那边看谁?” 孟缱哎呀了声,“我只是想看看那人是谁。” 这个胡乱打翻醋缸的男人! 江珩还是没放下蒙住她眼睛的手,自己朝陌敐的那边瞧了几眼,然后附在孟缱耳边,“一男的,没我高,没我好看,更没我年轻。” 孟缱:“……” 忍了又忍,她还是没忍住一巴掌轻拍了过去,笑骂:“毛病。” 二人这副打情骂俏的姿态终于是让反应迟钝的陌媛意识到了什么。 这男人不是孟弘,看着架势,应是三姑娘的……情郎? 而她也终于恍觉,说了这半天,她还没有自报家门呢。 “孟三姑娘,前方那人那是我哥哥,我们是从扬州过来的。” 兄妹俩? 扬州过来? 孟缱一边扒开江珩放在自己眼睛上的手,嘴里一边低喃着。 似是想到什么,倏忽瞪大了眼,下意识问道:“陌家人?” 陌媛笑着点了点头。 好家伙,那前面那人就是陌敐? 对于孟氏齐名的陌氏,孟缱光是听过,从没见过,尤其是这位和孟弘有着江扬双玉郎之名的陌敐。 察觉到她愈加明显的好奇和雀跃,江珩脸色沉了几分,“你再看信不信我收拾你。” 孟缱不服的哼了声,轻声道:“别瞎吃醋,那是我姐看上的人。” 哦? 男人的脸色果然瞬间平缓了许多。 孟缱:“你们……不会是特地来找我阿姐的?” 陌媛点点头,“我大哥怎么想的我不知道,反正我是。” “扬州一别,我可想念孟绾姐姐了。” “三姑娘,你能告诉我,孟绾姐姐现在在哪吗?” 孟缱还真挺喜欢眼前这个喜怒形于色、单纯天真的小姑娘,指了指孟宅的方向,“我阿姐今日在家没出门。” “你要是急着见她,不妨我带你去如何?” 陌媛犹豫再三,“今日有点晚,孟绾姐姐想必已经睡下了,我还是明日再去找她。” 孟缱意外的挑眉, 看来这女孩和大姐相交不浅,居然还知道孟绾浅眠多觉的习惯。 “如此也好。” 陌媛又问了孟宅的住址,而后就拉着陌敐兴高采烈的走了。 孟缱也没了继续逛的心思,把江珩哄回了侯府后,火急火燎的就回了孟宅。 —— 孟绾梳洗才毕,正要就寝安置,就被外面一阵匆匆的脚步声吵得睡意全无。 “姐~”孟缱连门都没敲,直接推门而入。 孟绾面色不虞,抱臂斜了眼来人,“你最好是真的有事。” 孟缱讪讪一笑,“姐,陌敐来了。” 孟绾如遭雷击般怔在原地,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你,你说谁?” “陌敐啊,就是那个把你迷得五迷三道的陌敐。” 孟绾被孟缱这句话噎得不轻。 什么就把她五迷三道,她几时那么没出息了? “你在哪看到他的?” “灯会啊,他妹妹也在。” “陌媛也来了?”孟绾闻言眼睛一亮,面上又惊又喜。 孟缱见状不由得有些吃味,“你们感情挺好啊。” 孟绾不觉有他,笑着点了点头,“陌媛性子天真烂漫,是个很招人疼的小姑娘;你若见了也会喜欢的。” 孟缱酸溜溜的鼻子不是鼻子,“哼,你喜欢就行了呗,还要我喜欢干嘛。” 孟绾抿着唇,眉眼弯弯的笑,“你呀,小性子说来就来,就仗着我和你二姐疼你是不是?” 孟缱红唇微撅,一脸傲娇,“那你有别的妹妹了,你疼她去我也没意见。” 这话里的醋意酸气可太明显了,孟绾想忽视都忽视不了。 喜欢把孟缱的脸蛋当玩具捏的,江珩并不是第一个,孟绾才是。 就像眼下,她比江珩还过分,两手齐上阵,一边一只的捏着孟缱两颊的软肉,轻轻地扯了扯,“你呀。” 两姐妹瞎扯了一堆有的没的,又回到最初的话题。 孟绾无奈的拧了拧眉心,望着一脸激动八卦之色的妹妹,“你不会以为陌敐来京城会和我有关?” 孟缱摊手,理直气壮,“不然呢?” 孟绾哼哼两声,面色冷淡,“你是不是话本子看多了。” “他都能因为嫌我烦让大哥把我带回家,你觉得他可能会主动过来找我吗?” 孟缱没话说了。 “……你,你方才见到陌敐了?” “算,算是。” 孟绾黛眉微蹙,“什么叫算是?” “就是,人确定是陌敐,但我没敢细看。” “没敢?说得谁不准你看了似的。” 孟绾不以为然的回道,但这话一出,她好像突然也就明白了点什么。 两人四目相对, 孟缱眼神微微有些闪躲,算是默认。 彻底明白过来的孟绾冷嗤了声,“瞧你这点出息。” “居然被吃得死死的。” 孟缱不想在这种事上多浪费口舌,“说你呢,别扯到我身上。” 她脱了绣鞋,上了孟绾的床,躺倒其身边,双手托着香腮,“姐,你跟我说句实话,你当时离开扬州,是不是想来一招欲擒故纵?” 孟绾:“……” 这死丫头怎么这么聪明。 但看出来就算了,能不能别这么直接就说出来, 她也是要面子的啊。 有些事,不必明说, 姐妹间的默契,一个眼神足矣。 孟缱得意一笑,果然让自己猜对了。 跟自己的亲妹妹,孟绾不想也懒得装,便也实话实说:“我这不当时实在没办法了。” “我一个黄花大闺女主动跟他表明心意,结果他居然嫌我烦?” “那段时间我是软硬兼施,他跟个木头似的一点回应都没有;那索性最后心一横,就想到这一招了。” 听到她说到主动表白,孟缱忽然有些好奇。 “姐,你当时主动和陌敐表白的时候是怎么说的?” “就直说啊。”孟绾觉得这个难道不是很简单。 “怎么个直说法?” 孟绾不假思索:“反正我当时是当着他的面直接和他说了句——你未婚我未嫁,且我对你颇有兴趣,要不你就跟着我得了。” 孟缱:“……” 呵呵, 怪不得! 第76章 你可真够不讲理的 孟缱从小到大,是没少领教孟绾那张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嘴; 但即便如此,当她听到这些,还是被惊得久久说不出话来。 难怪, 难怪! 孟缱难以置信的跳下床,原地转了两圈,也还是难消心头之惊诧。 “阿姐,你,你跟谁学的这女流氓的作派?” 孟绾斜了她一眼,“你不晓得当时的情况,我和他在寺庙中初见,他看到我的时候居然面不改色的视而不见,这我岂能忍?” “因此我才气不过,探来他的家世背景后,于第二次见面的时候出言调戏了他这么几句。” 原来之前还有那样一段,这么听来就比刚才的好多了。 孟缱:“阿姐,你还说我娇纵,对一陌生人视而不见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吗,你这也要计较?” 孟绾纤长白皙的食指点了点自己,“我,我这张脸储在他跟前他跟我视而不见?” 孟缱被她这般自负自恋的模样给逗笑了,“阿姐,你可真够不讲理的。” 好, 孟绾自己也觉得是有点。 可她偏偏当时脾气上来了就控制不住自己,要说她以前也不这样,怎么遇到陌敐自制力就变差了? “再问你个问题,一定要说实话——你还喜欢陌敐吗?” 孟绾平躺在榻上,双目望着头顶上的绸丝帘帐出神,听到这话后,两眼闪过一丝无措和茫然,“我,我也不知道。” “但是他给大哥写信嫌我烦这事我可忘不了,所以我不可能再主动去找他。” 她不讲道理的地方她承认,但这件事陌敐做得也是不对,抵赖不得。 说了半天又绕回了原点,孟缱有些头大。 其实她看得出,孟绾对陌敐绝对还是有心思的,只不过从小到大骄傲惯了的人,第一次主动就遇冷被嫌弃,心里自然是有些郁闷的。 孟缱垂眸无奈的笑了笑,感情的事需要他们自己处理,她实在爱莫能助。 “你睡,我不扰你了。” “对了,那个小陌媛说明天会来府上找你,你就别出门了,免得让她扑了个空。” 说完这些,孟缱带上门,转身离开。 而孟绾心事重重,一夜未眠。 —— 翌日一早,孟缱和孟绮两人吃了顿丰盛的早饭,而孟绾那是怎么叫也把人叫起来; 起初二人以为是正常的贪睡,可等到孟缱端着清粥来到孟绾的房间,看到床榻上的人,才觉得哪里不对。 贴上额头一探, 似是有点轻微的发烧。 孟缱忙叫秋兰去请大夫。 秋兰秋凝作为随身侍奉的居然没发现主子生病,按说该罚; 可孟缱了解这二人的秉性,猜到必定是孟绾屏退左右不给她们贴身伺候,便也没了处罚的心思。 …… 仁安堂的大夫几乎是被来福架着抬过来的,刚进了府,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来福又把人提到了孟绾的院中。 这般折腾之下,大夫起初还以为这府里的人是患上了什么不治之症或者是重伤危及性命之类的,结果这过来一看,就是一个找了风寒有些发烧的小女娘,若是他来得再迟一些,只怕人就自己痊愈了。 心里这么想,但人家这姑娘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娇养长大的,哪怕在他眼中不足为惧的风寒估计也能让其家人好一阵心疼怜惜了,所以老大夫还是开了副药方,又叮嘱了几句,才放心离开。 秋兰将药煎好,和秋凝一抱一喂,伺候着孟绾喝了下去。 喝过药后,孟绾昏昏沉沉的又睡了过去。 待到晌午的时候悠悠转醒,竟是出了一身的汗,而身上的不适也少了大半。 恰在此时,府里的下人通传,有客人来访。 孟缱猜到了应该是昨日说好的陌媛陌敐兄妹俩。 她敛了衣袖出门待客,只见正厅之中立着的玄衣男子和粉衣姑娘,可不正是陌家的兄妹俩。 陌媛看到孟缱的那一刻眉眼俱笑的迎了上来,“孟缱姐姐好,我现在过来不算打扰?” 说着还左右环顾了一圈,“怎么一直都没有看见孟绾姐姐啊。” 孟缱:“可是不巧了,我阿姐昨日着了风寒,今日晨起有些发烧,现下喝了药睡着呢。” 陌媛闻言一脸担忧,关切的问道:“那现在可有好一些,这发烧可是最难受了,头都昏沉沉的提不起一点力气。” “服过药以后就好多了,刚才醒了吵着说饿了,正要厨房备膳呢。” 听到此处时,玄衣男人锦袍下原本攥紧的双手微微地松了松。 孟缱想到什么,“你这个时候过来,可有用过午膳?” 陌媛很实诚的摇了摇头,调皮的笑道:“我本意就是想来尝尝姐姐家的饭菜口味如何的。” 小姑娘可爱单纯,孟缱怜爱的摸了摸她圆圆的小脸,“那还不好说,我这就吩咐厨房多做几样好菜,让你好好的吃个够。” 孟缱笑嘻嘻的和陌媛说着打趣不见外的话,转而和陌敐就客气正经了起来, “陌公子,不知你是否赏脸留下用个午膳?” 此刻的陌敐居然看上去有些随和,“恭敬不如从命,客随主便就是了。” 这么说,就是答应了。 如此,孟缱心里就更笃定,陌敐对她姐,也不像是一点心思没有。 至于之前, 有可能是被她姐那般流氓架势唬住吓住了, 或是别的什么原因。 至于陌敐给大哥写信和所谓的嫌孟绾烦那件事,稍加留意打听,孟缱便知道了陌敐与其二叔陌逹的那场堪称惨烈的斗争; 而此事却恰好发生在孟绾逗留扬州的那段时间。 种种事情联系起来,孟缱心里有了个猜测,只是还需要证据来证实,所以才一直没和孟绾提。 —— 有贵客登门,孟宅的厨娘也是各种花样的轮番来,烹制出了一大桌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 孟绾在自己院子里都隐隐约约闻到了厨房那里飘来的香气, 闻着,好像还有她最爱吃的清蒸鲈鱼和荔枝肉。 因为发烧,从早上便没有吃饭,这会身体恢复了几分,随之一起复苏的便是食欲。 好饿好饿, 她真的好饿。 这口腹之欲是真忍不了。 孟绾简单盘了个头发,扯了件外衫套上,就往饭厅那里去。 这边,来者是客,孟缱身为主家,此刻正招呼着陌敐和陌媛兄妹二人。 陌媛是个热络的性子,叽叽喳喳的无话不说,与其兄长倒是天悬地隔般的脾性。 “三妹,午饭好了没有啊,我都要饿死啦~” 孟绾这一出场,人未到,声先至。 孟缱余光中无意间一扫, 是错觉吗, 怎么这陌敐周身突然紧绷起来的样子…… 这人在紧张忐忑什么吗? 第77章 可比某些人强多了 孟绾不知外客来访,平时在家又散漫惯了,所以当她出现在陌敐等人面前的时候—— 粉黛未施、乌发垂松,明蓝色的外衫随意的披在肩头,浑身带着股美人初醒、睡眼惺忪的慵懒妩媚。 然而这一切在她看到厅内人的时候,完全的变了样。 孟缱眼疾手快,迅速将旁边太师椅上的披风甩到了她身上,孟绾被这阵力道惊醒,飞快地将披风披在了身上。 “你,你们……” 陌媛也是没见到这种场景,脸上微微有些尴尬,“绾姐姐,你身体可有好些了?” 孟绾轻咳了两下,“好多了。” “三妹昨日和我说过你今儿个会过来,瞧我这都睡糊涂了,竟都忘了这事,真是失礼。” 陌媛不以为意的笑笑,“绾姐姐还跟我见外呢,天大地大,病人最大,姐姐身体快点康复如初才是最重要的。” 孟缱打趣道:“怪不得我阿姐对你满口赞誉,果真是个招人疼的小姑娘。” 孟绾意有所指般的幽幽道:“可不是,阿媛活泼开朗,说话又中听,可比某些人强多了。” 这句类似于阴阳怪气的话一出,饭厅内瞬间鸦雀无声。 毕竟谁都听得出来这是在说谁。 而被指桑骂槐了一顿的陌敐却是看上去没有一点反应,仿佛孟绾说得那些与他毫不相干。 孟绾最讨厌的便是他这副泰山崩于前都不会变一下的木头脸,这么俊美的脸,偏偏长在了这么呆木冰冷的一个人身上,真是暴殄天物。 孟缱意识到气氛不对,打圆场着道:“春月,快去看看厨房那边午膳准备得怎么样,你们大姑娘可都饿了,让她们动作快点。” 春月领命离开。 孟绾拍了拍陌媛的手,“阿媛先坐,我回房回身衣服,咱们等会再细聊。” 陌媛乖巧的点点头,“嗯,绾姐姐快去,小心可别又着凉。” 再次出现的时候,孟绾换了身鹅黄色的交襟长裙,耳上戴着对白玉耳坠,清雅温婉,不似凡间。 陌媛笑道,“绾姐姐真好看。” 孟绾怜爱的摸了摸小丫头的双包髻,笑而不语。 孟缱一直留意着陌敐的一举一动,可也不知是这男人心思太深了还是怎样,反正她愣是什么也没看出来。 用饭的时候,一共就四个主子; 孟绾,孟缱,陌媛还有陌敐。 孟绮一早出门去城外进香,说是午膳便在寺庙用斋饭即可,无需等她。 虽然只有四人,可厨娘还是做了满满一桌子; 除了孟缱和孟绾平日爱吃的几道,其他的都是一些待客的硬菜,原料讲究,做法精细,看着也是色香味俱全。 孟缱特地吩咐,陌氏兄妹来自扬州,所以厨娘特地加了几道甜口菜。 有道糖醋肉,兄妹俩似乎都很是喜欢; 陌媛一人吃了小半盘,连陌敐也是多夹了好几筷子。 孟绾也是饿极了,厨房上菜时特地将她最喜爱的清蒸鲈鱼和荔枝肉放在了她面前,所以现下她的眼和心都在面前的鱼和肉上,无暇他顾。 姐姐不靠谱,只能妹妹上。 招呼客人的那些客套话,就只能由孟缱来说了。 但其实孟缱觉得也不用说,因为这两人压根也没一个见外的。 吃得大概有个七分饱的时候,孟绾放下了筷子,见陌媛吃得两颊鼓鼓,甚是可爱。 “看来我家厨娘的手艺挺对你的口味。” 陌媛将嘴中的一口肉咽下,拿起帕子擦拭了嘴角,“嗯,姐姐府中的厨娘做菜好吃,我家那些我早就吃腻了。” 三个女孩说说笑笑,一顿午膳用得甚是愉悦。 宴席撤去,丫鬟们端上来了漱口的清茶; 待一切清理好,陌媛开始不断地给孟缱使眼色,孟缱起初还没明白,但见她眼神瞟瞟陌敐有看看孟绾,似乎就明白了点什么。 看来这姑娘不但是想孟绾做姐姐,更想做嫂子。 可这种做红娘的事,孟缱也是真没经验,再者她姐现在对陌敐有气,爱搭不理的,她总不能强迫她姐如何如何。 所以对陌媛的求助,她只能给予一个爱莫能助的讪笑。 陌媛见状心生失落,眼底的光彩一下暗淡了许多,垂着眸子一言不发。 恰在此刻,外面一阵动静,孟缱循声望去, 是外出的孟绮恰好归家。 孟缱迎了出去,孟绮看了眼里面,问:“有客人在?” 孟缱点头,压低声音道:“是扬州陌家的兄妹。” 孟绮拖下披风的动作一怔,诧异道:“他们怎么会……”话说到此处,又想起什么,“来找大姐的?” 孟缱摊手,“我也不知道。” “但是大姐心里还惦记着陌敐,这是绝对的,我看得出来。” 孟绮闻言唇角微抿,“真不知是该说大姐有出息还是没出息。” 孟缱“嚯”了声,“那你必须得夸一句有出息,毕竟第二次见人家男子就能出言调戏的,这事搁在全天下也就咱家大姑娘能干得出来。” 孟绮一头雾水,“什么什么?什么出言调戏,她调戏谁了?” “你说呢?”孟缱眼神意味深长。 孟绮瞪大了美目,“陌敐?不,不会……” 瞧瞧,连姐妹三人中最见多识广的孟绮都惊成了这样,可见她大姐干得这事多惊世骇俗。 姐妹俩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屋里走, 里头的人也听到了声音,陌敐和陌媛都站起了身,眼神望着正门那里,没一会就看到孟缱和一姑娘并肩说笑着进来; 那姑娘雪肤花貌,一双水眸清丽潋滟,勾人心魄; 兄妹二人明白,这位应该就是孟二姑娘孟绮了。 虽然早就听闻过孟氏三个女儿的名声,可等真的见到了三人,心中还是不由得慨叹万千。 同时又好奇能生养出这样的三个女儿还有孟弘那样的玉郎人物, 其父母又该是何等的风姿。 孟绮的性子较之孟绾和孟缱清冷了许多,说话时嘴角看似也带着笑,但谁都看得出那笑意不达眼底,带着难以攻破的冷漠和戒防。 陌媛一时也变得有些拘谨,生怕自己说多了话惹了厌烦。 房内再次陷入一片鸦雀无声的沉静。 第78章 不是所有的姑娘都能如她这般聪慧 半晌, 孟绮轻启红唇,“说起来,陌公子如今能得闲游逛京城,看来陌逹是彻底的不足为惧了。” 男人似乎也不奇怪孟绮会知道这些,陌氏的家族内斗早就成百姓茶余饭后谈论的离奇趣闻了。 只是说道:“纵横谋划多年,如今算是了结。” 孟缱在一旁听着,顿时笃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测。 陌敐那封所谓的嫌孟绾烦的信,应该是为了让其暂时性的离开扬州,以免她孟氏之女的身份被陌逹那个心狠手辣的拿来做文章。 可这明明是出于好心的事,这男人为何就不能好好说,非要写那封估计能让她姐记一辈子仇的信。 眼看着气氛要再次陷入沉寂,陌媛起身向众人告别,然后拽着陌敐出了孟宅。 马车往他们如今所居住的别苑行驶, 陌媛忍不住数落自家大哥,“哥,你怎么一句话都没和绾姐姐说?” 陌敐脸色淡淡,“你觉得她像是想和我说话的样子?” 陌媛:“……” 顿了顿,陌媛叹气道:“看来绾姐姐如今是真不喜欢你了,一个好脸色都没给。” “不过你之前对人家那么冷冰冰的拒人于千里之外,要我我也不理你。” 发完两句牢骚,陌媛又思绪开始乱飞,开始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没想到绾姐姐的两个妹妹也都长得这么漂亮。” “不过这位二姑娘看起来似乎不太好相处的样子,冷冷的,不如绾姐姐给人的感觉亲切。” 亲切? 陌敐想到女孩看向他时冷冰冰的跟带着刀子似的小眼神,丝毫没觉得妹妹口中的亲切二字有什么说服力。 —— 看不到人的时候心里偶尔惦记,但见到人后,孟绾就只剩下一个烦。 那男人长了张嘴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用得。 她心里恨恨地想着。 孟绾也是个聪明人,扬州那事当时关己则乱没晃过神; 但事后想来就猜到,那人当时应该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所以才会有那封“嫌她烦”的信; 毕竟陌敐那样内敛持重的性子,怎么可能明目张胆的嫌弃一个和陌家旗鼓相当的家族的女儿。 而且是在众所周知孟氏爱女如命的前提下。 哪有人会这么傻。 但是自己想清楚是一回事,这该解释的好歹也得解释解释。 万一自己没有那么聪明、就没想到这一点,那不就得一直气着、误会着? 孟绾忽然也就明白了那些明明三两句话就能说出大概的话本子为何能写出一册又一册那么长的故事了。 毕竟不是所有的姑娘都能如她这般聪慧自己想明白的嘛。 她如是想到。 脑子里装着事,加上又是生病初愈, 所以当晚入夜很久了,孟绾还是翻来覆去的毫无睡意。 她觉得自己现在这种心情很奇怪、是她以前从没有过的, 类似于……患得患失的感觉。 要命, 她长叹一声,脑袋钻进被子里,强逼自己睡觉。 —— 大年初二这天,三姐妹手底下那些铺子的管事从天南海北各地而来,给主子送账本、银票和过年的节礼。 平时有些空旷的孟宅一下子变得拥挤热闹了不少。 这一年下来,各地的产业收获颇丰,三姐妹出手自然也更为阔绰,管事还有手下的丫鬟小厮随从护院,都得到了一笔极为丰厚的年礼。 熙熙攘攘,皆为利往, 要想人家真心诚意的为你做事,威严固然重要,但收拢人心的手段更不能少。 其中,孟绮手下一位名于瀚的管事,送来了几条上等的银狐皮,那皮毛出得油光水滑,一看便是上等的佳品。 盯着那皮毛出神了良久,孟缱忽地起了点心思。 “二姐~”她堆着笑,带着一丝很明显的谄媚。 孟绮都懒得废话,“有话直说。” 她伸手指了指一旁放着银狐皮的桌案,那意思再直接不过。 孟绮觉得好笑,“你什么时候缺过这些东西?” 孟缱自然不缺,年前她光是狐毛大氅就裁制了三件,加上往年的那些,是完全足够穿的。 可…… 小心思不太好意思说,女孩也一下扭捏了起来。 孟绮:“哦,我明白了,你是想送给你家江世子?” 好, 这事也确实瞒不住,她点头就认了。 孟绮神色忽地严肃了几分,“三妹,有些话,我也顾不上你爱听不爱听了,反正我得说。” 孟缱眨巴了下眼睛,“那你说。” “咱们家的情况呢,别说平民百姓,就是勋爵之家也比不过咱们富有,这都是大伙心知肚明的。” “可你这也别出手太阔绰了。男人嘛,有时候自尊心作祟,会多想的。” “多想?”孟缱喃喃出声,“二姐,我大概懂你意思了。” 孟绮点点头,“你明白就好。” “当然,二姐不是舍不得这些东西,这些银狐皮你要用尽管拿去就是。” “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我刚才说得,可别让人觉得你人傻钱多。” 孟缱咬着下唇,“可……我就是想对他好嘛。” 孟绮合理怀疑这妹妹在和自己炫耀,一时无语,“你……” “二姐,我不是没出息,也不是人傻钱多。” “我就是觉得不公平。” 孟绮没有插嘴,静静地听她说。 “提起武安侯一家,无人不知其赫赫战功和忠君卫国的名声,可偏是这样好的臣子,朝廷不宠信重用也就罢了,甚至连军饷军需这种烂摊子都能丢给臣下,实在过分。” “江琰清就更不用说了,堂堂的一个侯府公子,本也是金尊玉贵的人物,但我瞧他现在竟是一点世家贵公子的作派都没有。” “我听阿泽说,他在军营的时候,都跟士兵们同吃同住,什么特殊都不讲究;每次想到这,我这心里就……” 孟绮静静地聆听着,思忖着,然后忽地噗嗤一声的笑了。 “三妹啊,你心疼了?” 孟缱面色一红,却也没有否认。 “我,我就是替那个傻子不平。” 明明事都是他做的,结果他在沙场风餐露宿出生入死,后方的皇宫大殿里却歌舞升平、酒池肉林。 当真是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 要是换作她,这种把命都豁出去还不落好的事,她才不干呢。 第79章 真有那么一天的话,我也输得起 其实孟缱也知道, 武安侯府那样的家世背景,江珩不可能真的如传闻中所说得那般捉襟见肘穷得叮当响。 所谓的“穷”,都是相对的; 比起其他的世家公子、甚至家世还不如他的,江珩给人的感觉确实是“穷”。 衣衫款式花样都极为利落简单,不像其他的世家子弟那般镶金带玉; 至于其他的大手大脚、挥金如土的一些类似于寻花问柳、吃喝嫖赌的恶习,就更没有了。 武安侯府的教养极好,他又是那般眼里不揉沙子的桀骜脾性, 对那些与米虫蛀虫无异的纨绔子弟是打心眼里看不上,根本不屑与之为伍。 而孟缱替他不服不平也是因为这个, 凭什么那些纨绔子弟拿着民脂民膏贪图享乐,皇上骂完以后还继续纵着不加以处罚; 而武安侯功绩累累,出生入死,却还要被君王忌惮,甚至能把军需的烂摊子丢给他们自己解决。 她说这些的时候一双美目中满是愤懑不满,孟绮轻笑聆听,继而道:“是非皆在人心;君王昏庸,可百姓不傻。” “否则你以为武安侯深受百姓爱戴的好名声哪里来的?” 孟缱闷声道:“光有个好名声有什么用?” 孟绮啧了声,恨铁不成钢似的拿起罗扇对着她的额间就是一下, “你书都白读了?须知古语有言,得民心者得天下。” “所谓名声,看不见摸不着,看似不中用,但老话说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人。” “当官也好,经商也罢,你看哪个不得民心的能一直安居高位享富贵的?” “就连沈永元那种人,面上还得为儿子的欺行霸市屡屡公开认错赔罪呢,为的是什么,不就是怕民怨沸腾之下,自己头上的乌纱帽不保吗?” 沈永元这个名字引来了孟缱又是皱眉又是撇嘴,反正就是无比的嫌弃,“赔罪有什么用?面上说得冠冕堂皇,横竖就是不改。” “我就不信他一个当老子管不了自己儿子,不服管就打,打得他皮开肉绽头破血流,不出三次保准服服帖帖老老实实的。” 孟绮:“你说的轻巧,哪个当爹的能舍得这么打儿子?” “所以,沈永元这种人就是会面子功夫,其实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我看他年轻的时候说不定也是他儿子如今这德行。” 孟缱对朝廷那些贪官污吏和拉党结派之徒从来都是嗤之以鼻,现下有了江珩对比就更看不顺眼了。 “好了,不提这些让人作呕的家伙。”孟绮比孟缱更厌恶这些,提都不想提。 比起这些,她似乎更喜欢打趣妹妹。 “这几日,怎么没见江世子来找你?” “身处那个位置,年节前后,哪怕他再不喜欢,也少不了应酬往来。”孟缱淡淡笑道,那笑里带着一丝无奈。 孟绮打量着她,又问:“三妹,这种年节的应酬场合,若是有人向江世子献美或者是趁机提出联亲,你会如何?” 孟缱微诧一怔,垂眸欣赏着自己刚染好蔻丹的纤纤玉指。 “我知道这些对于很多身居高位的男人算不上什么大事,但是在这我却不行。” “相识至今,江琰清应该是知道了解我的脾气的;若他仍然明知故犯,那我只能……” 孟绮慢慢抬了眼,等着她的回答。 孟缱顿了顿,随即扬起了一抹极为豁达通透的笑,“若真是如此,那就是我识人不清,我自认倒霉。” 孟绮对感情一事是个比孟缱还有稚嫩懵懂的,“自认倒霉之后呢?” “自认倒霉之后……”孟缱笑容随和,说出来的每个字却都坚定又坚硬,“当然是此生不复相见。”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孟缱不知道自己会是什么心境; 但她一定不允许自己大哭大闹形同泼妇,她会尽量体面的去结束所有的一切。 孟家的女儿拿得起也放得下,这是最起码的。 孟绮见她这副神色,暗悔自己失言,“瞧我,没得问这种事做什么;你与琰清现下蜜里调油,我却来煞风景,是二姐该打了。” 孟缱摇摇头,“二姐,我知道你的用意;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你放心,我那些书没有白读,该懂得道理我都明白。” 孟绮握住妹妹的手,轻轻捏了捏,“你懂就好。” “我刚才听你诉说了替琰清的不平和不忿,话里话外,尽是心疼之意。” “我虽于感情一事中没甚经验,却也知道,哪怕于血浓于水的亲情,这心疼都是极难得挑人的情绪,你能心疼他,显然是认真了也用心了。” “妹妹得遇良人,姐姐为你高兴;可人心易变,二姐也难免为你忧虑。” 孟缱闻言心下触动不已,身子一歪靠在了孟绮肩上,宛若小时候那样,撒娇卖嗔,“我知道二姐是疼我。” “余生漫漫,能像爹娘那样荣辱与共白首偕老的夫妻天底下说少也不少,说多也不多;全看谁能有那样的时运。” “我当初愿意接受琰清,与他交心,自是做了各样的准备;人生苦短,我不愿给自己留什么遗憾,只想凡事顺心而为。他不负我,我也绝不负他;若是他负了我……” 说到后面,女子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此处时,顿住了半晌,才又再度开口。 “真有那么一天的话,我也输得起,无外乎就是大哭一场,然后收拾收拾家去。” 孟绮满目怜爱的摸了摸妹妹毛茸茸的小脑袋,语气却陡然森冷,“他要是真敢,我们家谁都不会放过他。” 孟缱想到什么,忍着笑、眨巴着眼睛一本正经的问:“你说江琰清现在会不会在连连打喷嚏?” 孟绮一怔,两人四目相对, 然后皆是不约而同的笑了出声。 笑过后,孟绮指了指旁边的红曲木桌案,“既是要送琰清,那银狐皮你要多少拿多少便是。” “咱们家人送礼,断没有让人觉得小气的。” 孟缱哎了一声,笑得格外甜,“我替他谢谢二姐。” 与妹妹说过这些,孟绮心里最大的一块石头也就放下了。 她自己此生会不会有男女之情尚且未知,但既然妹妹有了,她便希望三妹能够事事如愿; 若是时运不济、误入穷巷, 起码也能及时调头、全身而退。 第80章 一切随着自己的心就是 孟缱拿了孟绮两条银狐皮子,然后又选了两匹上等的云缎,吩咐成衣铺的人将其制成了件狐皮大氅。 因是东家特地交代,成衣铺的绣娘和裁缝都格外用心,一针一线无不精细。 孟缱拿到做好的成品时,也是连连点头,显然是非常满意。 再后,孟缱亲手将狐氅仔细的叠好,放置在了一硕大的红色锦盒之中,旁边还放着一根同样针脚精密、绣工精致的腰带,正是孟缱之前亲手所制。 腰带的含义太重,她之前虽然做好了,但还是一直踌躇不决的没有送出去。 而这段时间以来,他对自己着实是用心又上心, 即便是有时候他脱不开身亲自来见她,但还是隔三差五的让百里送些物件,有时是精致清雅的珠花首饰,有时是京城最近时兴的小吃或糕点,还有时是他亲手雕刻的木塑。 凡此种种,都让她心中熨帖又欢喜。 而她才是收到时听百里讲才知道,堂堂的武安侯世子,小时候有段时间居然痴迷于木匠活不可自拔。 后来长大成人,知礼懂事后,自然不会不务正业,但私下还是把这木工当做了一项打发时间的志趣。 虽然只是个志趣,但单就百里送来的兔子、花猫等各式各样的木雕,个个憨态可掬、栩栩如生,可见这男人绝对称得上技艺高超、天赋异禀。 投桃自然要报李, 她正好想找个机会正式回个礼,顺便也把压箱底多时的那条腰带送出去。 孟缱不知道、也不确定男女之间都是在感情到了什么程度才互赠所谓的定情信物的, 总觉得这个问题千人千面、大概没有个准头, 既然这样, 她也就不想顾忌多虑什么,一切随着自己的心就是。 像她如今想送, 就是心里觉得时机合适了而已、无关其他。 —— 初六 武安侯府 年节这几天,江珩被江令仪强拽着赴宴,各种各样的宴。 侯爵之家也是少不了七大姑八大姨的亲戚,加上今年江令仪难得在京中过年,自然都要一一拜访。 从初二到初五,连轴转了四天; 江珩觉得要是再不结束,他真的要倒在酒桌上了。 那帮中年男性长辈喝起酒来个个都是海量,他是真招架不住。 也幸好,初六这天,江令仪进宫拜见太后,终于是放过了他一马。 得了自由的男人本来收拾好了就要往孟宅窜,一连几日没见到她人,心里说不想是不可能的。 但总有个别煞风景的,不请自来。 尹嘉志和陈晏就是这么两个人。 这两人这几天也是连轴转的被家里长辈带着各处赴宴吃席,吃完这家吃那家,吃得腹中油水过剩,只觉得要是不演武一番消化消化,年后便要大腹便便、俊美不再了。 所以两人这才结伴来了侯府, 武安侯府的演武场,是他们几个从小玩到大的地方,长大后习武练剑也经常在此,感情不一般,所以能去侯府的演武场两人也不想大老远的跑一趟军亟大营。 而江珩虽然很想去孟宅,但听了这两人的来意后心里也是深有同感。 再者他这两天喝得酒着实有些多,他自己都觉得气味不好闻,这么过去被她絮叨嫌弃是小,再熏到她可不好。 不若今天痛痛快快练武流身汗,洗去一身酒气,明日再清爽干净的去见她。 于是三人脱了外衫,就去了武场并跳上了演武台,先是各自热身、演练,然后是三人互相比试。 侯府武场的如此动静,足足持续了一个半时辰才慢慢消停。 结束后,寒冬腊月的天气,三人都是出了一身的汗,贴身的中衣都湿透了。 年轻气盛的三人也不惧着凉,直接脱了上衣,光着身子便进了换洗的浴室。 这一身的汗,似乎把前几天喝得酒也给逼了出来; 洗漱过后,更衣完毕的三兄弟神清气爽,都是一副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模样。 尹嘉志伸着懒腰,“长松啊,叫厨房做点吃的,刚才演练半天,现有些饿了。” 他来惯了侯府的,压根不把自己当外人。 长松是侯府主事的内宅管家,现下武安侯府夫人不在,江珩又未娶妻,府中大小事一律由他操持。 闻言恭声的笑道:“那公子先用茶,属下立刻吩咐厨房准备。” 恰此时,一护卫进来通传,“启禀世子,孟姑娘差人送了东西过来。” 如今的侯府上下,对孟缱都俨然是当成了未来的女主人尊敬,半分怠慢也不敢。 只要是沾了“孟”字的事,那就绝对没有小事。 江珩闻言面上微微生了几分诧色,“送了什么?” 说话间,门外又进来两个小厮,手里还抬着一精致的红色锦盒。 其实盒子虽大、但却不重,一个人拿完全可以;但孟缱送来的,手底下的仆人怕是什么珍贵的物件,再不小心给颠坏了,所以硬是两人将其小心翼翼地抬了进来。 “送东西来的人说务必请您亲启,至于是何物件,并不曾说明。” 江珩了然,挥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尹嘉志语气中不乏羡慕嫉妒恨的慨叹了几句,然后好奇的鼓动江珩打开看看。 江珩其实也好奇, 年节前后加起来,他们也有差不多十天没有见过面了。 没成想她居然人未到、礼先到, 所以就让他真有点好奇她会送什么给他,回想她素来阔绰大气的出手,以及自己不太宽裕的名声…… 他忽然有点怕她给他送黄金。 …… 胡思乱想了一通,江珩暗嘲自己怎么也犯傻了,其实打开了瞧一眼不就知道。 带着一丝忐忑,男人抬手掀开了锦盒, 然后, 他人就怔愣在了原地,视线紧紧地盯着锦盒中的东西,久久未动。 他这样,旁边的尹嘉志和陈晏就更好奇,索性直接凑上前垂眼看了过去。 但见锦盒之内,赫然放着一一件崭新的狐毛大氅,皮毛油光水滑、细细看去还泛着细腻柔和的光泽,绸缎上绣着云纹和兽纹,针脚精细,做工考究; 都是世家子弟出身,不可能不识货,所以三人皆看得出,这件大氅不管是银狐皮毛还是绸缎料子皆是上上等之珍品; 而让江珩目光驻足如此之久的却并非这件价值千金的大氅, 而是大氅旁边的一枚同样做工精致,但能比起大氅稍逊一筹的腰带。 第81章 她自然再怎么谨慎也不为过 尹嘉志视线落在那件大氅上真有些移不动了,陈晏也有点; 用料好,做工又讲究, 等到寒冬飘雪的时候穿出去,定是威风又好看。 但…… 尹陈两人渐渐地注意到,江珩眼神的方向,似乎不是这件华丽精美的大氅,而是…… 这么发现后,他们俩便也顺着江珩的视线看了过去 然后就看到了一条……腰带? 旁边的银狐大氅虽然华丽,但也明显看得出是出自绣娘和裁缝之手; 而这根腰带,上头的刺绣和针脚虽说也精致,也比起大氅显然逊色了不少,更像是出自…… 看神情,三人明显都想到了。 然后尹嘉志就惊了,“你们俩这就互定终身了?” 江珩拿过腰带放在手里仔细端详,嘴角的笑意此刻是怎么也掩藏不住,“是又如何?” 尹嘉志有点酸,“这未免也太快了,有失谨慎啊。” 江珩只当他在嫉妒,白了尹嘉志一眼,懒得和他废话。 直接拿着腰带在腰间比划了起来。 陈晏见状揶揄道:“据我所知,你似乎早早的就送了发簪,却到今日才收到回礼腰带。啧啧啧,江琰清,看来你之前的表现很是欠佳啊。” 男人心情极好,对这般戏谑打趣也是丝毫不生气。 反而理直气壮有理有据,“世道于女子本就不公,她自然再怎么谨慎也不为过。” 陈晏思忖道:“那要是她再过个一年半载再送给你你也不生气?” “那我会反省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才让她对我的信任产生的如此之缓慢。” 得, 清冷公子变真情种了。 陈晏和尹嘉志冲其竖了竖大拇指,笑而不语。 腰带换上身,某人才将慢慢地视线转到了那件大氅的身上。 一旁的百里极有眼力劲,见状上前,小心的将其从盒中捧了出来、随后服侍着江珩穿上一试。 江珩本就一副好样貌,生得猿臂蜂腰,体型健硕;披上大氅就愈发显得其身形颀长、威风凛凛,脖间的那一圈白色绒毛将男人凌厉威严的眉眼衬得柔和了许多,端得是眉目疏朗、风姿出尘。 百里恭声笑道:“正合适,孟姑娘果然有心,从来没问过世子的身形尺寸,却做得如此合身。” 江珩当下一怔。 是啊,她都没问过他的身形尺寸? 抚摸着那一圈细白光亮的绒毛,脑中不由得浮现出女孩娇艳如花的那张小脸,或嗔或喜或怒,各种模样都有。 其中,他最喜她眉眼娇俏与他说笑撒娇的模样,能让他感觉到自己被她深深地依赖着、爱恋着。 想及此,男人心中软成一片,清隽的面容上也早已是冰山融化,笑意温柔尽显。 尹嘉志撇撇嘴,“大哥,不带你这么刺激人的。” 不仅尹嘉志酸,陈晏也有点艳羡,“就是啊,知道你如今官禄娇妻两全,但我俩还单着呢,你收着点。” 某人长这么大,从来就不知道收敛二字怎么写,尤其是面对打小的好兄弟。 不好意思,他只会更嘚瑟。 尹陈二人气不过,却也无可奈何。 谁让人家说得句句属实,让他们想辩驳什么也无话可说。 翌日 一大清早,孟绾孟绮起床的时候,孟缱已经梳洗装扮好,正在院子里与丫鬟们说笑。 她今日穿着一件水红色的夹袄,里头是件颜色更浅一点的长裙。 做衣如做人, 孟缱是金窝里被娇宠养大的女孩,性情直接热烈,样貌也是美艳大气,所以她自幼也偏爱这些明艳的颜色。 女孩眉眼弯弯,笑起来的光彩格外出众,让身边的人也能不觉间被她的笑意感染,连带着心情都好了起来。 孟绾刚醒,听到外面的动静披着大氅就出来了,揉着惺忪睡眼,“今日倒是奇了,最爱赖床的人怎么起得这么早?” 孟缱不服的哼了声,“大姐,你少冤枉我,最爱赖床的明明是你。” 春困秋乏还有寒冬腊月的天气,都是适合睡觉的好时候, 三姐妹都是会享受的,其中孟绾最甚,懒洋洋地往美人榻上一歪,就能睡上一下午。 被妹妹一语戳穿,孟绾也不恼,“你今天怎么精神头这么好?” 孟缱小跑走到孟绾孟缱,原地转了个圈,笑盈盈的望着孟绾,“大姐,我这样好看吗?” 孟绾困得厉害,现下又没梳洗,哪有心思和她说这些,就敷衍得到点点头,“好看好看,你这张脸披个麻袋都是好看的。” 孟缱:“……真敷衍。” 然后像是也不在意孟绾的敷衍,转身又蝴蝶似的飘到了孟绮面前,“二姐二姐……” 孟绮也是已经梳洗更衣完毕,所以对这位不知为何如此兴奋的三妹也是宠溺的配合,“好看好看,今日可是和琰清有约?” 孟绾和孟绮对江珩的称呼,还是上次江珩来找她,三人又撞上,听到两个姐姐一口一声世子时,江珩自己提出如此称呼实在别扭,让二位姐姐可直接唤他的字即可。 孟缱摇摇头,“没有啊,我没有和他约好什么。” 孟绮:“那你这是……?” 孟缱撇撇嘴巴,无奈道:“难不成我的喜怒哀乐都要系于他一人?” “如今还在新年,我自己心情晴朗舒畅不可以吗?” 孟绮顺着话头哄道:“当然可以,就是不知琰清要是听到你这话会是什么感受。” 孟缱很是开心道:“他才不会介意这些。” 虽然时间不久,但她完全感受得到江珩和她之前见得那些富家公子的不同。 这世道,稍微有点权势或者身家的男人就极为霸道强横,大男子主义极重。 他们觉得女子天生是依附于男人而活,身为女子就该相夫教子、掌管后院,除此之外,外面的天地皆是属于男人的,无需她们多问。 而江珩,孟缱感觉得到他的不同; 就像他知道自己爱看话本,虽不理解,却也只是叮嘱她要看就白日的时候看,不可熬夜伤身; 他爱吃醋,对其他男人落在她身上的眼神会不舒服,却也不会强制不许她穿靓丽的衣衫出门; 他也会在见面的时候黏着她,却不会时刻沉溺于情爱无所事事,更不会要求她身心必须系于他一人。 他们在慢慢地情意深种, 但却也不会就此沉溺其中迷失了自己。 第82章 也不是没有情深义重、胸怀坦荡的好男儿 孟绮听着妹妹的这些话,面上慢慢地浮现出惊讶状。 她对男女一事也没甚经验,虽然家里的父母恩爱和谐鹣鲽情深,可孟绮不是拘泥于闺阁、没有见识的少女,她深知像父母这样的夫妻,天底下太少太少了。 而不管是和兄长一起走南闯北接触过的商客、还是家中一些远方亲戚,她所见到的夫妻或情人,无一不是男主外女主内、妻子唯丈夫的话是从。 孟绮每看到这些,心中都会生出一种怪异的感觉。 倒不是说那样多不好,只是她深知自己是绝对做不来那般伏低做小、低眉顺眼的姿态,从小被家里纵得太过,骨子里的傲气已不是她能自控的; 而在看明白这一点的那一刻, 孟绮心中便再也没有将婚嫁一事放在心上。 她顺风顺水、锦衣玉食的在自己家长成至今,父母一句重话都没对她说过、半点委屈也不曾受过。 既如此,为何要抛弃这样的快活日子去给自己找不痛快? 自打心里笃定了这个想法主意,孟绮便就强制要求自己封心锁爱了一般。 她生得如花似玉,又是巨富人家的小姐,怎么可能没有俊朗的少年鞍前马后的献殷勤,可是不出几日,一开始再热情的人也会被她的清冷所劝退。 孟绮起初还会心生失望,觉得这般容易就放弃的到底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 可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甚至不在意了。 所以她才会在听到孟缱和江珩的相处情况时感到诧异,坦白说,这样的感情、这样的爱人,没有女子会不喜欢。 所以她也不由得反思, 之前是不是自己太过极端的以偏概全了。 纵然天底下不少薄情寡义负心郎,可也不是没有情深义重、胸怀坦荡的好男儿啊。 瞧,她这未来的妹夫不就是嘛。 —— 孟缱自然不知道自己短短的几句话就让她二姐的心性发生了如此之大的变化,她今日起得早是因为昨夜一夜无梦睡得香,心情好是因为…… 又没什么事,她干嘛要心情不好啊。 但不得不说,连春月都觉得她家姑娘这心情好得有点忒过了,好到什么程度, 一早上的,哼着小曲儿把整个孟宅都逛了一遍,连正热火朝天准备早膳的厨房都没幸免。 虽然不知原因,但主子高兴,做奴才的也深受感染,春香和春月会心一笑,继续一左一右的跟在自家姑娘身后。 心情好,食欲胃口自然也不会差; 早膳的时候,孟缱也用得格外香,四个薄皮汤包、半碗清笋老鸭汤,还有好几块红枣糕。 孟绾看她吃得这么香,自己也忍不住多喝了半碗汤。 孟绮见状眼底浮现出些许笑意,忽地想到了什么,神色严肃了几分,“我昨日,收到了兰意寄来的信。” 谢兰意,江南谢家的女儿,姐妹三人的手帕交。 所以这个名字一出,孟绾和孟缱都凝眸朝孟绮看了过来, 孟绮顿了顿,唇角轻抿,有些不知如何开口。 能让一向果断利落的二妹流出这般神情,孟绾当下心生疑惑,“别吞吞吐吐的,兰意怎么了?” “兰馨的……身子近些日子又不大好。”孟绮声音有些沙哑,艰难的开口。 孟缱笑容一僵,“不,之前不是说请了名医调理得差不多了吗,怎么会又……?” 孟绮:“唉,这么多年兰馨的身体不一直如此,反反复复的。” “娘胎里带出来的不足之症,不是那么容易治好的。” 兰馨是兰意的同胞妹妹,小姑娘打娘胎里一出生就体弱多病,多年来请遍天下名医,却也总不见好。 饭桌上的气氛忽然就变得沉重了, 孟缱眉心皱了皱,关切问道:“那,谢伯伯那边是怎么打算的?” 孟绮苦笑了下,“无外乎是各种名贵的药材补品吊着身体,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不过兰意倒是不死心,企图前往洛阳求医。” 孟绾闻听洛阳便瞬间意会,“可是要找那位号称能医死人、肉白骨的华婛先生?” “不错。” 孟绾:“华婛的确是一线希望,只不过此人云游四方行踪不定,且脾性喜怒无常,寻常人见他一面都难。” 孟绮:“兰意派人多方打听,得知其最近一直逗留洛阳,便想立刻动身过去一趟。” “诚意苦求也好,重金相邀也罢,无论如何都要把人带回江南替兰馨诊治。” “照兰意信中所说,昨日就已经动身,快马加鞭,不日就能抵达洛阳。” 孟缱点头了然,“兰意和谢大哥一起去的?” 孟绮微微摇头,“不是,是和罗表哥。” 孟缱倏忽瞪圆了眼睛,满面不可思议。 而孟绾则是与之一模一样的神情。 罗家,是江南谢家夫人的娘家; 而所谓的罗表哥名罗宬,正是谢夫人的娘家侄儿,谢兰意的亲表哥。 而孟绾和孟缱之所以是如此吃惊,是因为罗宬喜欢谢兰意喜欢得整个江南都知道,而谢兰意却一心痴恋着她们大哥孟弘。 既不喜欢,谢兰意便从不给人任何希望,所以她从不单独与罗宬往来,言行举止也永远都是把罗宬当做亲哥哥一样,毫无别的心思。 可这次怎么就…… 孟绾自顾自的分析起来,“想来应该是谢家大哥脱不开身,才让罗表哥陪同兰意前去,而兰意着急兰馨的病情,自然也就顾不上别的。” 孟绮轻哼着笑了声,“也不一定。” 孟缱侧目,觉得二姐这句话似乎颇有深意。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孟绮收敛了心绪,缓缓说道:“罗表哥多年来倾心付出不求回报,如今这般,焉知不是一片诚心打动了美人呢?” 孟缱闻言唇边不由得漾出了笑意,“若果真如此,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罗宬亦出身江南富贵人家,是个温润如玉、气度不俗的翩翩公子,与谢兰意也称得上郎才女貌、门当户对。 孟绾眼瞅着两个妹妹竟都十分看好此事,不由得咳了两声,怯怯问道:“我说……你们是不是忘了兰意喜欢的是大哥啊?” “可大哥好像不喜欢兰意。”孟绮叹道。 “孟缱:“就是啊,兰意如今也快及笄了,谢家也不会一直拖着不给她许配人家。”” “罗表哥很好,家世和为人都知根知底,对兰意又好,而且兰意嫁到自己舅舅家,将来也不会受婆婆的气。” 怎么看都是一桩不容错过的绝配姻缘。 孟绾被两个妹妹你一言我一语说得一愣一愣的,愣是把心里本来要说的话顷刻间忘得一干二净。 行, 若是真能成,对兰意而言,确实是个好的归宿。 第83章 就怕次次生希望,但回回都失望 用过早膳,孟缱在书房看了会账本,但谢兰馨的事还是多少影响到了她本来十分不错的心情。 毕竟是自己一同长大的世家妹妹,就算对其身体不好早就做了最差的心理准备,可心里其实总还盼着能有神医降临奇迹发生。 很多事就不能细想,越想越钻牛角尖; 就像谢兰馨这事,孟缱是越想越多,甚至想要是真治不好了,兰馨难不成真的会小小年纪就…… 饶是再叱咤风云的人物,在面对生死这样的大事时,都会感到恐惧和害怕,更不提说孟缱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一大早还兴高采烈、眉开眼笑的女孩此刻抱着膝盖坐在榻上,敛目低眉,眼底流出一层浓浓的伤感,慢慢的,甚至还弥漫上了一层雾气。 …… 江珩推开房门的时候,正就看到了这样梨花带雨的一幕。 女孩垂着脑袋,长长的睫毛上沾着星点的几滴泪珠,红唇微抿、柳眉稍蹙,甚是惹人怜爱。 认识这么久,他从未见过她这般。 在他的印象里,她一直都是胸有成竹、对任何事都不惧不馁的骄傲模样,所以乍一看到她这样,男人下意识眸色一沉,音调也冷了下来, “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 孟缱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连房间进来个大活人都毫无察觉,所以陡然听到他的声音还真被吓了一跳。 扯过绢帕随手胡乱抹了一把,“你今日不用应酬赴宴了吗?” 她说话的时候眼神有些飘忽,似乎是不太愿意让他看到她这模样。 江珩大步走上前,坐到了她身旁的榻上,一手握住她的手腕,一手轻轻抬起她的下巴,强制她与其对视。 女孩湿漉的眼眶、微红的鼻尖,微湿的眼角此刻全都展露于他的眼前, 让他一时连语气重一点都不舍得了,“到底出什么事了,不许瞒着我。” 生病和死亡本来就是个异常沉重压抑的话题,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还勉强能绷住情绪,但越是有依靠在身边,人心就越是脆弱。 就像眼下,男人低沉温和的声音响在耳畔,孟缱登时就再也忍不住了,扑到了他怀里放声大哭。 面对两个姐姐,她不是不敢哭,而是深知她们此刻情绪必定也如她这样紧绷着,若是她一哭,那最后的结果一定就是三人抱头一起哭,她不想那样; 而对江珩,她能放心的依靠着他发泄和哭诉。 江珩的衣襟都被孟缱哭湿了,他是又心疼又无奈,但除了将人搂在怀中温声安慰,此刻又什么也做不了。 待到哭累了、情绪也都发泄出来了,女孩红着眼,将事情大概说了一遍。 男人听罢只是更加搂紧了怀里的人,一时竟也不知说些什么来宽慰她。 生老病死,皆是天定,半点不由人。 孟缱稍微缓过来点后,吸吸鼻子,闷声道:“其实,对兰馨的身体,这些年看过那么多名医,无一不是让家人做好最差的准备;前两年,甚至有个大夫说兰馨的寿命长则年短则一两年。” 江珩厉声道:“有些所谓名医的话也不能尽信,祸福难定,谢家是仁义行善之家,儿孙自有祖上福泽庇佑,逢凶化吉也未可知。” “就是说呢,什么短则一两年,这都第三年了,兰馨不还是好好活着。”孟缱恨恨道。 江珩:“所以你也不必太过悲观,照你所说,谢家如今又有了名医华婛的消息,华婛其人我也有所耳闻,却是个精通岐黄之术的不世之才,定能妙手回春,救你那位小妹妹回转。” 孟缱情绪已然稳定了大半,“每次谢家又请了什么名医来诊治,我都不敢去问,就怕次次生希望,但回回都失望。” “你不知道,谢家和我家世代友邻,我对兰馨的感情就和我大姐二姐她们不差什么;所以只要一想到兰馨有可能会……我就有点接受不了。” 江珩能理解, 眼看她似乎又要哭起来,江珩连声劝慰:“不妨……我请个御医去为她诊治一番如何?” “御医?” 孟缱愣了愣,她确实是没想到这点,只觉得这世道有钱什么好大夫请不到; 却忽略了一条——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天下医术最精湛的大夫,大部分恐怕还真在皇宫的太医院内。 可…… “御医效忠皇室,为皇家做事,请他们哪是那么容易的。” 这一点孟缱深有自知之明,民间的人和事,都可以用银子去解决; 只有那道巍峨高深的宫墙,是他们一点办法也没有的。 她没有,可江珩有啊。 “你说的那位妹妹,现下人要是在京城,那请个御医为她诊断不过小事一桩;但她现在人在江南,又身体虚弱不宜长途奔波,这就难办了些。” 孟缱无奈叹息,“可不是,谢家以前请大夫,都是花重金且派人千里迢迢接到江南去的。” 谢兰馨今年十一岁, 过去的近十年,谢家花在其诊金和药材补品上的钱数不胜数; 可以这么说,要是谢兰馨运气再差点,不是生在巨富的商贾之家,可能真就活不到现在了。 江珩怕她继续沉浸在悲伤的情绪中,有意绕过话题,“别想太多,也别太悲观,说不定谢家的求医之路能够至于华婛呢。” 孟缱扯扯嘴角,这何尝不是他们所有人的千盼万盼。 “但愿如此。” 她兴致明显不高,江珩便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揽着她的肩膀,静静地将其抱在怀中,无声地给予她力量与依靠。 待到孟缱消化好了情绪,心里的杂念都尽数收敛,才后知后觉的开始对眼前的男人问寒问暖。 江珩对此真是哭笑不得, 但对心上人的熨帖之言,又不好拂她的好意。 便也乖乖地,她问什么他就答什么。 孟缱:“对了,那件大氅还合身吗,我觉得我眼神应该挺准的?” 江珩一把捞过方才被他解下挂在旁边衣架上的大氅,重又穿上了身给她看,“合不合身,亲眼瞧瞧?” 孟缱打眼看去, 他今日里头穿着件月白色的直襟长袍,腰间束着的正是她所赠的月白祥云纹的嵌玉腰带; 一条束发玉带把如墨的长发束在脑后,五官英俊,棱角分明;再披上这件精工细致的狐氅,愈发衬得其身形颀长、俊朗健硕。 男色也是惑人的, 就如孟缱此刻,竟有些被勾得怎么也移不开眼了。 第85章 他不配 谢兰馨的事牵动着谢、孟两家所有人的心; 大家几乎都把华婛当成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只不过华婛此人行踪不定,如今好不容易得知他在洛阳,谢兰意便一刻也不敢耽误,略收拾了些行囊,便急匆匆的就赶路出发。 孟缱收到谢兰意的书信,已是两个月后的事。 那是个风和日丽的午后,孟缱和两个姐姐坐在暖房的琉璃窗前,一边做着女红,一边闲话家常。 自从兰意启程去洛阳,三姐妹说话聊天就一直绕着这件事。 “这么久了也没个消息。”孟绾叹道。 孟绮:“有时候没有消息也是一种好消息。” 孟缱已经是忍了好几天,这会实在忍不住又提了出来,“不行,我得回江南看看,不然心里老是慌慌的,不踏实。” 孟绮:“现在是不知道兰意和罗表哥找到华婛了没,如果找到了,那我们此刻启程回去倒也合适。” 孟绾:“你说会不会找到了,但是华婛不愿意去江南救人?不都说他脾气古怪,万一他……” 孟缱:“外界说华婛古怪,是因为此人不慕荣华、不屑富贵;但其悬壶济世的仁心却是不假。” “我记得听大哥提起过之前咱们家商队好几次外出,都是承蒙华婛赠药,才免受疟疾之苦。” 三人正说着话,这时来福满脸带笑的进来,手里还捧着只鸽子。 孟缱三人一眼认出那是谢家的信鸽。 来福:“姑娘,谢家姑娘来信了。” 孟绾好笑道:“来信你把信拿来就是,怎么还把信鸽都抱进来了。” 来福这也才意识到自己办了件多傻的事,“是来福糊涂了,只是知道三位姑娘一直千盼万盼,所以这一看到谢家的信鸽便急不可待的送了进来。” 孟绾笑罢,“好了好了,快把信拿过来。” “是。” 信鸽腿上的信筒能装下的纸张很有限,所以谢兰意的这份亲笔信对所有的事都是简言概之。 信是孟绾拆开看的,孟缱等不及她看完再说,赤着脚就跑到了孟绾旁边和她一起看。 孟绮倒是不急不躁的,因为只看这二人逐渐舒展的眉眼,便也猜到,信里的,应该是好消息。 “看你们俩这神情,兰意想必是找到华婛了。” 孟缱连连点头,“找到了找到了,而且已经带人在回江南的路上了。” 孟绾长舒口气,将手里的信又递给孟绮,只觉得这段时间一直萦绕在头上的乌云,此刻终于是拨云见日。 “心里总算是松了口气。” “尽人事知天命,现在便是希望华婛先生能妙手回春了。” 孟缱看向两个姐姐:“这样,我们是不是也可以启程回去了?” 孟绮将手中的信件慢条斯理的收了起来,“我们现在动身的话,约莫能和兰意他们一起抵达。” 那还等什么。 打点好行程,孟绾三姐妹开始命丫鬟仆妇开始收拾行囊。 而孟缱还需要做一件事—— 回江南这事,怎么也得和那位爷说一声。 —— 江珩收到口信,乐得颠颠的、迫不及待就过来了; 但是当听着她的话,这脸上的笑意也一点点的就消失殆尽了。 孟缱:“怎么,不舍得我?” 男人一把将她揽进怀里,脸色很臭,“你说呢?” 孟缱回手也抱住他,“可是不亲自回去看看,我是不可能放心的。” “那是我当亲妹妹一样、从小一起长大的人。” “而且这次如果连华婛都治不好的话,恐怕……” 江珩安抚的拍了拍她,“逗你呢,你之前都和我说了谢兰馨和你感情有多好,我怎么可能不许你回去。你只要不是去见什么其他莫名其妙的男人,去哪我都不拦着。” 前面的话还挺中听,只是这后面的两句把孟缱给气笑了,“什么男人?哪来的男人?” 江珩理直气壮,“郑栩泽不是说伯父经常把江南所有未曾婚配的青年才子编制成册,让你挑选吗。” 孟缱微囧,“没,没那么夸张,你别听阿泽胡说。” “而且我爹早就不这么干了,他现在和我娘云游四海到处玩,才没有闲心管我呢。” 江珩虽然嘴上很大度的同意,但心里多多少少还是很不舍的。 两人互明心意至今,几乎从来没有分开过,乍一要相隔千里,心里还真挺不是滋味。 但人家一个姑娘家都没哭哭啼啼,他一大男人也不好一直叽叽歪歪。 但是等到第二天他来码头送行的时候, 临分别之际,某人居然口不择言说出“若不然我同你一起走一趟?” 旁边听到这话的孟绾和孟绮都惊了。 孟绾戏谑的笑道:“这么说,三妹你不如就把琰清带回去给家里人见见?” 孟缱一脸无语:“……” 不过她这副神情招来了某人的不满,于是一扭头——“大姐你瞅她这样,我都觉得她没想对我负责似的。” 孟绾唯恐天下不乱,“可不是。” 孟缱是好气又好笑,“大姐,你能靠点谱吗,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个。” 转身又打量某人,“你方才说想和我一起回去是在说笑还是认真的?” 江珩拿不住她的态度,“我要是认真的……你会怎样?” 孟缱不觉有他,“你军亟大营那边抽得开身?” 好像嗅到了一丝不得了的气息, “能有什么抽不开身的。” “反正有嘉志和陈晏盯着,出不了什么大事。” 孟缱:“那你真想和我一起去?” …… 其实江珩也就过过嘴瘾,这话要是昨日说得,或许他准备一番,真就一起去了; 但眼下, 他这边一堆事没有交代好,人家姐妹三人都已经是要启程了, 想想也不合适。 他的反应也在孟缱的意料之中; 若是可以,以后有的是机会带他一起回江南。 也不急在这一时。 两人又黏糊着说了几句话,随后就到了不得不分别的时候。 孟绾看着就觉得奇怪, 怎么就能腻歪成这样? 又不是不回来了。 她投了个好奇不解的眼神给身边人, 平日最是睿智聪慧的孟绮对此也是无解。 这种事, 或许只有切身感受过才能懂。 “哎,对了,你就这么潇洒利落的回去了?” 孟绾一怔,“不然呢?” 恰好此刻踏入船舱的孟缱接话道:“你就不担心你家陌敐公子望穿秋水、为伊憔悴?” 孟绾冷冷一笑, “首先,他不是我家的;” “其次,我到目前为止,跟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如果非要有,那就是我对他越来越不待见。” 孟缱不太信:“口是心非你。” 孟绮想到了什么,轻叹了声:“陌敐那性子是不如琰清讨喜……” 孟缱及时打住,“哎二姐打住,他俩没有可比性,你省省。” “再说了,江珩讨喜那也只是在你们面前故意卖乖,你是没看到他气我的时候。” 孟绾冷哼道:“三妹说得对,别把他们俩放到一起。” “陌敐那家伙不配!” …… 第86章 有一线生机 从京城到江南,坐船大概要小半个月。 时间长,船上空间又有限, 本是极为枯燥无聊的旅程因为有姊妹的相伴,倒也就没那么难熬了。 也趁着这个时候,平时那些没时间唠的话题都翻了出来。 其实以打听孟绾和陌敐的事最来劲。 夜色渐深后,三姐妹又和头天晚上一样睡在了一张床上。 孟缱睡中间,两个姐姐一左一右。 “大姐,你对陌敐到底是什么打算嘛?”孟缱实在好奇极了。 孟绾很傲娇,“没打算。” “扬州那次够我丢三年的脸了,我现在看到他就来气。” 孟绮侧头,“你不是知道了他嫌你烦让你走是怕陌逹找你麻烦吗。” “陌敐那种人,愿意从扬州大老远的过来这边,显然是有所图的。” 孟绾漫不经心道:“陌家和咱家一样也都那么有钱了,还能图什么。” 孟缱和孟绮相视一笑,异口同声道:“图你啊。” 孟绾静默一瞬。 那个没长嘴的家伙,什么事都不说,就靠别人猜。 她每次想到这个就来气, 越琢磨就越觉得他肯定也没多喜欢她; 否则的话, 人家琰清起初也是寡言冷淡的性子,如今怎么就能对三妹细腻体贴处处周到? 可见世间根本就没有什么冷心寒性的人,只不过各花入各眼,看其是否愿意用心罢了。 …… 飘了十三天,终于是在第十四天的午后,船只于江南码头停泊靠岸。 江南孟府的下人一早便在码头等着了,三位姑娘回家,于他们可是头等大事。 虽说三姐妹此次离家有些时日,但江南到底是故土,离开多久都不会觉得生疏。 回府的马车上,孟缱问前来接她们的周成关于谢家的事。 周成笑着答道:“姑娘安心,谢大姑娘和罗公子比三位姑娘抵达,那华婛大夫已是替二姑娘诊过脉了。” 三人一听这话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孟缱:“那……华婛大夫是如何说的?” “华婛大夫诊过脉,又看了谢二姑娘近年的脉案,说是谢二姑娘的心痛之疾多年缠身,以前虽也有名医诊治,却大都治标不治本。” 孟绮:“如此说来,华婛大夫有治本的法子?” “这个老奴就无从得知,只是华婛大夫已在谢家住了下来,那想必谢二姑娘的病就还有一线生机。” 孟绾欣慰一笑,“那就没错了,华婛大夫都肯留下来了,兰馨的病就一定还有的治。” 孟绮点头,“只要有希望,那我们就一定拼尽全力。” 思忖片刻,孟绮低声吩咐随行的小厮, “传话给药铺的管事,让他着人将那些补身养气的上等药材、还有什么灵芝人参雪莲,都尽数收了往谢府送去。” 小厮领命,转身往另一个方向飞快而去。 江南的孟宅位于城东,宅邸的装缮低调沉敛, 从外面看上去一点也没有首富之家的阔气奢靡。 实则府院里头也是如此。 虽说处处雕梁画栋、讲究精致,却没有一处越礼失矩,即便是有心之人也挑不出一丝错处。 一回到家,都没来得及喘口气, 几乎是放下行囊,转头驾车就去了谢府。 谢府门前看守的护院一看孟氏的马车,忙不迭的躬身迎了上来, 另有仆人已飞身进去向主家禀报。 孟缱姐妹刚走到垂花门,就见对面有一年轻姑娘迎了上来。 但直到人走到跟前,孟缱才恍然认了出来。 下意识惊讶出声,“兰意?” “你怎么……” 孟绾孟绮都是一脸讶然,显然刚才也是没认出谢兰意。 谢兰意似乎并不奇怪她们的反应,只是伸手抚了抚自己的脸颊,有些无奈道:“真有那么夸张吗?” 孟缱:“你怎么消瘦成这样?” 虽说有大半年没见,但印象里的兰意从不是纤弱型的美人。 可眼下这…… 说是瘦成皮包骨那也称不上夸张。 孟绾关切问道:“兰意,你这是怎么回事,可别兰馨好了你再病倒了。” 谢兰意笑笑,“没有没有,我不是患病。” “只是最近都是匆匆赶路,吃食上随意了许多,这才有些瘦了。” 孟缱:“你这哪是有些瘦了?这分明是换了个人。” “我回头就让周叔每日都给你送你爱吃的奶糕和金乳酥,你可得抓紧把身子好好养回来。” 谢兰意故作不满,“瘦了不好吗?弱柳扶风的美人岂不更招人喜欢?” 孟绮不由说道:“什么样的美人都有人喜欢,只是你这般,我们看着实在有些触目惊心。” 谢兰意微囧,“你们这语气好像我之前多胖似的。” 插科打诨了几句,谢兰意将三人带到了正厅,谢家的丫鬟上前奉茶。 孟缱又问:“看你心情这么好,看来兰馨那边很顺利。” 谢兰意笑意盈盈,“是,华婛大夫妙手回春,兰馨的病总算是有希望了。” “当真?” “华婛大夫那样的神医所言,岂能有假;他说以金针过穴舒通心脉,另辅以奇珍药帖,假以时日,便有奇效。” “等等。”孟绮听着忽地发现了什么,“金针过穴?” “也就是施针,华婛和兰馨……男女有别,这……” 兰意又解释道:“不是华婛大夫,华婛大夫手下有个女弟子,是她替兰馨施针的。” 孟绮这才舒了口气,“那就好。” “这施针是每日都要吗?” “对,后面具体多久要看兰馨的身子,华婛大夫说短则一个月长则月都有可能。” 孟缱:“这倒无妨,咱们都求了这么多年的医,这点时间怕什么。’” 谢兰意如今是一身轻松,“说的就是。” 孟绾:“伯父伯母肯定很高兴?” 兰意:“可不,心里一块大石头也算是放下了一半。” 孟缱忽地福至心灵,声音微微放低,问道:“我听说是罗表哥陪你去的洛阳?” “是,大哥抽不开身,爹娘年纪大了,家里也总要有个主事的;表哥陪我,倒是最合适的。” 孟绾:“罗表哥为人沉稳,行事周到,这一路想来还算顺利?” “都还顺利,只是我和表哥心里都着急,所以是匆匆而去又匆匆而来。” “你们是还没看到人,等见了就知道,表哥瘦得可比我多,这一路大事小事都是他费心操持,否则我一个人哪里应付得来。” 孟缱意味深长的笑道:“看来罗表哥这一趟也不是白走的,收获颇丰啊。” 可不。 任是了解熟悉谢兰意的人都听得出来, 她的这几句话满是对罗宬的信任和依赖, 虽然还没有达到男女之情的爱恋, 但比起以前,已是天壤之别。 第87章 不够好 又过了将近一个月, 华婛的金针过穴果真有了奇效,谢兰馨已从之前的病卧在床、到现在的气色红润,看上去已和常人无异。 这比华婛预料的还要好。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把名贵药材和千年人参天山雪莲那样的补品当家常便饭一样吃的身家。 医者仁心,能救人一命,于华婛而言,比任何财物都来得高兴。 而他也不能长期在江南逗留,思来想去,便向谢家提出,他将金针过穴的针法传授于江南仁善堂的医女,之后便可由此人来施医问诊。 华婛是名满天下的神医,天底下不知多少受病痛折磨的人祈盼他的出现; 谢家深知此理,便也没再挽留,但还是强行付了一笔丰厚的诊金。 华婛拒绝不得,便也只好收下了。 有华婛的金针之术,加上无数珍贵补品, 谢兰馨的气色一日比一日好了起来,大概一个半月的时候,行动饮食已和常人无异,谢家父母激动地老泪横流。 世间最大的悲哀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好在苍天见怜,女儿命不该绝。 谢府后院 孟家三姐妹,罗宬,谢兰意几个从小一起长大的都在,大家有说有笑,都在为兰馨的恢复而高兴。 谢兰馨一身粉蓝色襦裙,清丽婉约,精致的小脸上如今再没有了从前的病气,眉眼间终于有了这个年纪该有的活跃和朝气。 孟绾一脸宠溺的看着眼前的小妹妹,“瞧瞧,这精气神如今养得真好。” 谢兰馨娇声笑道:“任谁在床上躺了那么久精气神能不好啊。” 孟缱:“咱们兰馨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对了,身体养好以后有没有什么计划啊?” 谢兰馨瞬时两眼放光,猛点头道:“当然有啊。” “缱姐姐,你这次回来还走吗?” 不待孟缱说话,孟绾打趣着先开了口,“当然要回了。” “她要是不走,咱们江小侯爷岂不是要马不停蹄杀来江南。” 谢兰馨一怔,随后眸中闪烁着几分异样的色彩,“姐姐,你给我讲讲你的事呗。” 孟缱没反应过来,“我的事?我什么事?” “就……你和那位小侯爷的事,我道听途说了好几个版本,没一个是完整的。” “现在好了,你人就在这,我有几个快好奇死了的问题想问问你。” 孟缱丽眸微眯,“道听途说?” “还好几个版本?” 谢兰馨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讪讪而笑,“嘿嘿,也没有好几个版本。” 孟绮忍俊不禁:“一定是拜郑栩泽那个大嘴巴所赐。” 谢兰馨笑,“还是二姐聪明。” “缱姐姐,那你这次回京城能带上我吗,我长这么大,那都还没去过呢;如今身体好了,我也想到处走走看看。” 孟缱略顿了下,犹豫道:“可以是可以……” “放心,我到时候自己玩,不会打扰你和小侯爷的。”谢兰馨极有眼力劲的补充道。 孟缱:“……” 那我谢谢你。 旁边的所有人都哄堂而笑。 失而复得、虚惊一场, 这无疑是最美好的两个词汇。 因为体会过将要失去的恐惧与绝望,所以才知道如今的虚惊一场有多难得珍贵。 —— 这一年的春天于谢家而言,寓意着新生,格外有意义。 四月九是谢兰意的生辰,十五岁正是及笄之年,意义不凡。 要紧的人又都在身边, 这让早就对过生辰心无波澜的谢兰意不由得又再次期待了起来。 而孟缱在谢兰意生辰的前五天,收到了远在外地的孟弘的来信,信中交代了三日后的归期和其他的一些事。 孟缱看完信心里有些犯嘀咕。 兰意五日后过生辰,大哥三日后回? 是赶巧还是有心? 她是真看不懂了。 据她观察,有了洛阳一行,兰意现在对罗宬不再那么疏远和淡漠,加上罗宬本就有心,这样下去,两人早晚能成。 如果这二人能成,对两家可谓是亲上加亲的喜事, 而大哥, 她不知他心底到底如何想, 但起码在她们看来,他对兰意不似有情。 如果是真的无情也就算了,孟缱就怕她大哥来个后知后觉,那到时候可就后悔莫及了。 …… 谢家娇宠女儿,谢兰意以往的生辰每年都是大办, 如今又是及笄之年,意义更是不凡,加上兰馨的恢复让全家心中卸下重担,所以准备得就更是隆重了。 生辰前几天,江南的大户人家都陆续收到了谢家的请帖; 谢家素来乐善好施,人缘名声都是极好,又与孟家相交,任谁都要给三分薄面。 四月二这日晌午,孟弘风尘仆仆而归, 连午饭都没用,简单清洗了一番就回房休息了,显然是赶路累得不轻。 听着孟弘的近侍孟童汇报上来的消息,孟绮孟绾交换了个眼神,寓意不言而喻。 孟童退下后, 孟绮:“大姐你怎么看?” 孟绾轻笑,“你心里明镜似的,还用我说?” 孟绮捏了捏眉心,话到嘴边又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 “你说大哥到底怎么想的。” 孟绾:“没准真让三妹说准了,大哥后知后觉亦或者是……平时藏得太深,咱们都没发现。” 孟绮:“那现在……还来得及吗?” “不好说,就看兰意心中怎么想了。” “不过要是换成我是兰意,我肯定再也不会搭理大哥。” 孟绮忍不住为孟弘辩解,“大哥什么脾性你又不是不知道,什么事都放在心里、什么事都自己一人承担,素来是做得比说得多。” 孟绾:“可也没见他为兰意做过什么啊。” “反而是十年如一日的冷淡和轻慢,不是吗?” 这一点,孟绮也否认不了。 孟绾:“二妹,我们是骨肉至亲,你偏向大哥理所应当;但是也不能因此就完全忽视了兰意这些年的委屈。” “总之,事到如今,我们不要过多插手大哥和兰意他们之间;” “其实站在我的角度,我觉得罗宬才更像是兰意的良配。” 孟绮不解,“此话怎讲?” “罗宬看兰意的眼神,永远是那么温柔又认真;平时那样稳重内敛的人,对兰意的心意却是直白又热烈。” “我们站在亲妹妹的角度,自然是知道大哥的好。” “可人家姑娘不知道啊,兰意不知道啊。” “兰意一腔赤诚,孤勇坦荡的追随了大哥这么多年,她又得到了什么?” “二妹,公平点,大哥别的再好,但他对兰意,是真的不够好。” 孟绮已然无话可说,连连摇头,心中惋惜又无奈。 第88章 都没有办法和孟家比 四月九这天,谢孟两家的人都聚集在谢府, 及笄礼过后,听雨阁内摆着丰盛的席宴,往来宾客觥筹交错,谈笑风生,好不热闹。 长辈们的话题总是围绕着自己的儿女,两杯酒下肚,就有人问了。 “谢大哥,兰意及笄,也就是到了嫁龄。你心中可有看好的女婿人选啊?” 谢老爷笑得得意,“不急不急,我家兰意才貌双全,还怕找不到婆家。” “话虽如此,也要早些相看起来才好;青年才俊就这么多,要是下手晚了,就都被别家订走了。”有位衣着华贵的夫人玩笑着说道。 另有她旁边的一位妇人忙道:“要我说谢大哥也确实不用着急,这不眼前不就有个极好的乘龙快婿。” 谢老爷没反应过来,“谁啊?” 身边的一中年男子:“老哥哥,你装什么糊涂啊?” 谢老爷觉得冤,他是真不知道他们指的是谁。 罗宬?还是孟弘? 妇人见谢老爷一脸茫然,忍不住指了指不远处站在谢兰意身边的罗宬,“这不是?” 罗宬啊~ 谢老爷脸色瞬间缓和了许多,忍不住也点头称赞道:“罗宬这孩子确实不错,沉稳内敛,做事有担当,是个可堪托付的。” 粮行的周老板坦言道:“不过罗宬虽好,罗家虽也是大户,但比起孟家,可逊色了不是一点两点。” “谢兄既与孟家交好,那何不把握好机会,亲上加亲岂不更好?” 虽然说士农工商,士族和读书人大都看不起商贾; 但是孟家在天下经商人眼里,却是高不可攀的存在。 别说罗家,就是他们几家加在一起,都没有办法和孟家比。 这点自知之明,所有人都有。 那是几代人上百年来积累下来的家业,不是他们三年两载能够追上的。 单就生意遍布大江南北、商队走遍西域塞外这点就可见一斑。 谢老爷冷哼道:“孟家的门楣,我怕是高攀不起。” “怎么?出什么事了?” “难道是孟老爷不愿意?” 说来挺没面子的事,谢老爷不愿意多提,马马虎虎的就搪塞了过去。 其实孟源和林氏都挺喜欢他家兰意的,但就是孟弘那臭小子。 一直以来,冷冷冰冰,好似从来没有将他家兰意放在眼里。 谢老爷也是有傲气的,谢家虽然各方面比不上孟家,但他也绝不愿意厚着脸皮硬把女儿往孟家塞。 再说, 他家闺女什么都不缺,就缺个知冷知热的如意郎君, 而那孟家公子,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冷,又寡言少语, 怎么看也不像是个会疼人的夫君。 要是他闺女喜欢、死心塌地的非孟弘不嫁,那为女儿妥协倒不是不行; 可据他这段时间的观察, 自从小女儿兰馨的病情好转,兰意就忽然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从前是心里眼里只有孟弘,铁了心一样的非他不要; 而现在…… 谢老爷觉得大女儿经此一事变得沉稳了、从容了,眼里似乎也不再只有孟弘一个人了。 —— 长辈们谈笑风生,而谢兰意几个同龄的至交好友单独一桌,也有她们自己的话题趣事。 谢家的下人很贴心的将年轻主子这一桌的筵席摆的远离了喧闹的宾客那里,中间还有一道珠帘隔开,她们可以自在说话。 谢兰意身为今日的寿星,坐在主位,往左以此是谢兰馨,孟缱,孟绮,孟绾,孟弘以及罗宬;还有两位谢兰意素日的手帕交,周家的小女儿周慧敏和杜家的杜明霏。 恢复身体的谢兰馨俨然成了个话痨,那张小嘴巴巴地,就没个消停的时候,仿佛是要把以前生病时没精力说的那些统统给补回来。 终于,谢兰意忍无可忍的夹起一块竹荪鸭块塞到了谢兰馨的嘴里,“你歇会,我是真怕你累着。” 孟绾打趣道:“这下我们都可以放心了,兰馨这家伙恢复得不是一般好。” 孟缱小小伸了个懒腰,“也好,这样我也能放心回京城了。” 罗宬闻言满脸惊讶,“你还要去京城?” “我还当这次回来你们三姐妹都不走了呢。” 孟绮嘴角勾起,清丽的水眸中满是促狭的笑,“我和大姐回不回的倒是都可以,只是咱们这位三姑娘那是非回不可的。” 罗宬心领神会,也想起了郑栩泽带回来的那个传言。 “说来除了兰馨以外,缱缱可是我们中年纪最小的,不曾想却是个动作最快的。” 这话中深意不言而喻,懂得都懂。 都是熟人,孟缱也压根就没有害羞的意思,“承让承让了。” 孟绮没好气拧她,“你害不害臊。” 孟缱:“我要是害臊了,保准你们一个个打趣我打趣得更来劲。” 周慧敏两只眼睛瞪得老大,好奇的望着孟缱的方向,“我实在是有点好奇,什么样的人能拿得住你。” 孟缱皱了皱眉,“你这话怎么听着不像好话。” 罗宬也笑着附和,“其实我也挺好奇,何人能入得了你的眼。” 孟缱就笑了,“有机会带你们见见不就知道了。” 罗宬:“传闻武安侯世子仪表堂堂,英伟不凡,年纪轻轻便战绩累累、一身的功勋,这样的少年英雄,自然是无数闺阁女子的梦里人。” 孟缱摆摆手,“得了得了,这些话我都听腻了,从京城到江南,你们夸人连词都不带换的。” 孟弘全程没有说话,直到宴席将散的时候才轻飘飘的给孟绾和孟绮递了一个眼神,“你们俩也还要回去?” 孟绮无奈摊手,“我在京城一没有产业铺子,二没有心心念念的牵挂之人,回不回都不打紧。” 孟弘不轻不重的嗯了声,随即眼神微移,给到了孟绾身上。 孟绾微囧,“大哥,你以前不是从不管我们的行踪吗。” 八仙桌下,孟弘转动手上玉扳指的动作微怔,那双黑眸中依旧是深邃得让人莫测高深,“怎么?你也有了不能和大哥说的心事?” “我……” 孟弘:“陌敐那边前不久又给我来了封书信,话说孟陌两家从无往来,如今这般你可知道是因为什么。” 孟绾撇撇嘴,“知道又怎么样,敢情我当初贴了那么久的冷脸,他做做样子难不成我就得和之前一样。” 孟弘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他一向护短,又素来娇宠三个妹妹,怎么可能愿意让妹妹在旁人处受委屈。 “虽说当初冷着你,的确是陌敐理亏;但你怎么不看看自己第一面见人家的时候说了什么。” “我竟不知你哪里学来的那些土匪一般的作派。” 孟绮和孟缱是知道内情的,闻言不由得明眸稍弯。 孟绾面颊微烫,“大哥~” 孟弘拧拧眉心,无奈道:“我是看出来了,你们俩日后估计是长住京城了。” 孟绮一本正经地纠正道:“也不一定,若是陌敐兄弟回了扬州,大姐说不定也换地方了。” 孟绾倏忽瞪直了眼,不可思议的看着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孟绮,意图用眼神来谴责些什么。 孟弘简直一个头两个大。 三个妹妹一个比一个艺高人胆大,世间事,似乎只有她们想不到,没有她们做不到的; 加上他那不靠谱的爹早早的将家族担子交给了他, 就导致他不仅要管家里遍布天南海北的产业,还要顺带着防止各路的心怀叵测之徒盯上家里三个如花似玉的妹妹。 累! 孟弘觉得京城的皇帝老儿估计都没自己心累。 第89章 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吗? 谢兰意端坐在旁边,看着孟绾向孟弘撒娇卖乖的求饶,而孟弘呢。 面上毫无表情,但明眼人谁都看得出其眼底的宠溺和纵容。 刹那间, 一股莫名的苦涩悄然在喉间蔓延开来。 孟家有三个女娇娘,他怎么会不知道女儿家的心思,又怎么可能不会疼人, 只不过是懒得应付她罢了。 谢兰意啊谢兰意, 究竟是谁赋予你的勇气,让你能对着那样一张冷若冰山的脸执着了这么多年。 她的神情尽被孟缱纳入眼中,心中不由得替孟弘着急,便出声岔开了孟绾的事,“大哥,你给兰意的生辰准备了什么生辰礼啊,我们的可都已经送了,就差你那份了。” 她这话一出,周遭立刻沉寂安静了下来。 甚至还有不少站在外面的其他宾客听到了孟缱的那句话,纷纷抬眼望了过来。 谢兰意也是没料到孟缱会有这一问,愣怔的同时,心底深处却也隐隐的升起一缕期待。 以前的生辰,他都是让孟府管家送来一些珍奇古玩、或是上好的丝绸首饰, 样样价值连城、无可挑剔。 而今年有些特殊,她的及笄之年, 他的礼物…… 是否也会特殊一些呢? 就这么的一瞬间,孟弘便成了在场所有人的视线聚焦所在。 而被万千瞩目的那人依旧是那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淡然模样,抬杯不急不慢的饮了口茶,举止自带一股风雅矜贵的气派。 谢兰意原本有几分希冀的眼神在男人的沉默不语中也慢慢地黯淡了下来,气得孟缱只想上前骂人。 却又想起江珩曾与她说过的——因不喜欢一个人而对其疏冷淡漠并不是什么坏事。 好…… 看来大哥是真的对兰意没有那种心思,可…… 可就算是以邻家兄长的身份,也得有所准备,他总不能是空手来的。 “生辰礼物已经让人送到你房里了,晚些回去自己拆。” 男人低哑的嗓音蓦然响在耳畔,音轻却意定,字字句句都敲在了人的心上。 这个回复大概是所有人始料未及的,包括谢兰意本人。 孟缱最先回过神,免不了又帮孟弘说好话,“这么神秘,大哥你是给兰意送了什么好东西不敢让我们知道。” 孟绾也附和着打趣道:“就是就是,这趟西域之行,想必得了不少珍奇,大哥你可不能偏心,咱们见者有份。”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话语间把孟弘说得不知对谢兰意有多偏爱似的。 谢兰意面色讪然,“多谢。” 她以前从不这样外道客气,这句话一出,饶是孟弘也怔了片刻。 孟缱在旁边有点干着急, 两人都不像是没意思,却又都像是没长嘴一样。 真是让人火大。 —— 京城 武安侯府 书房里,江珩正在审阅卷宗。 一月前,圣上正式下旨,将戍关之任由武安侯转交长平侯,并责令长平侯父子即刻动身前往边城,与武安侯完成交接要事,随即便可迎武安侯回京。 要说这戍边大将,岂可轻易更换。 但这长平侯一家也是武将世家,功绩累累,太子又本就想让军方多一条自己的膀臂,便也乐意顺水推舟,成全了宁王妃的替父请辞。 而对江珩,圣上不仅保留了其现有的官职权力,还又给他安排了个新差事,让其去刑部坐镇,协助刑部尚书掌管刑狱。 乍一接到这个任命,江珩瞬间一个头两个大。 习惯了纵横疆场的快意洒脱,这忽然让他去审案断案,日日去面对那些案宗公文,简直要他命。 江珩怀疑,深深怀疑, 皇帝老儿是故意整他! …… 不过好在刑部尚书是个十分勤勉有为之人,刑部在他的督领之下,查案审案都井井有条,事无巨细。 让他这个“门外汉”才几天的功夫就获益匪浅,成长迅速。 江珩这人做事有个特点,要么不做,要做就得做得漂漂亮亮,绝对不允许经他手办成的事让人找出疏漏。 所以即便只是刑部的一个二把手,甚至还可能是暂时的,他也是事事俱到、处处上心。 甚至还将那些被归类为悬案疑案的卷宗带回府重启重看,结果这不看还好,一看差点没气死。 什么冤案什么悬案,真拿别人都当傻子了。 明眼人谁看不出来,这些所谓的悬案冤案不过是官官相护之下的产物。 世家的公子打死街头贫民家的孩子,哪怕刑部尚书有心秉公办理,但上头一层层的施压下来,最后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诸如此类的案宗,数不清有多少。 江珩是越看越气,要不是顾着卷宗还得还回去,他恨不得把这些揉揉明日上朝的时候摔在那些大臣的脸上。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他们为谁分忧解难了? 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吗? …… 整整一下午,江珩都在看卷宗、生气、再看卷宗、再生气的循环之中度过。 晚膳也没什么心情吃,草草应付了几口就又埋头继续看。 百里见状劝道:“公子,您都看了一下午的公文了,歇歇眼。” 江珩头也不抬,“你早些回去睡,我再看一会。” 百里只好退下。 而一忙起来就没个准谱的某人,当夜的书房灯火通明,直至天明。 第二天用早膳的时候,百里注意到一向洁癖爱干净的公子居然还穿着前一日的衣服,略微思忖便猜到了昨夜世子怕是压根就没睡。 再细看,眼底的乌青也无疑是最好的佐证。 “公子,公文是永远看不完的,您可不能这般不顾惜自己的身子。” 江珩这会也是后知后觉的开始有些犯困,“大老爷们,这么啰嗦。” 百里是心腹,更是多少次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所以和江珩说话有时额外大胆一些。 正如眼下,他就嘟囔着顶了句,“嫌属下啰嗦,那等孟姑娘回来,看她能不能管得了您。” 嘿! 江珩本就因通宵无眠有些烦躁,听到这句瞬间更毛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 “臭小子,你故意的是不是!” 百里这会倒是有些怂了,“属下知错。” “公子,您用了早膳就快回去歇着,否则日后属下如何跟孟姑娘交差。” 江珩一怔,“你需要向她交什么差?” “孟姑娘临走前,特地把属下叫去过……” 江珩还真不知道这回事,“她让你过去做什么?” “额……”百里面露为难。 江珩横了他一眼,“恕你无罪,说!” “孟姑娘说,让属下看好您,记着您可有哪些危险冒进的举动……” 江珩心中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想干什么?” 百里咽了咽口水,“……这个属下就不知道了。” 江珩:“你答应了?” 百里声音都抖了,“换做别人,属下自然宁死不屈;但孟姑娘……” 江珩心领神会,“我知道,她给的太多了是不是?” 百里一怔,良久才明白过来,急忙摇头否认道:“没有没有,属下不是因为孟姑娘的犒赏……” 江珩面无表情,“所以她果然给了你什么好处是不是?” 百里脸上有点绷不住了:“……属下立过毒誓,此生只效忠于侯府、效忠于公子;可……可孟姑娘的话,公子您都不敢不听,属下又怎么敢违背。” 江珩:“……” 听上去……居然有点道理…… 第90章 他爹就这样 由于百里搬出了孟缱,所以接下来的日子里,江珩确实收敛了不少。 与此同时,卸任归京的武安侯爷也终于是风尘仆仆的到家了。 接到消息这天,江珩一早就在安定门那里候着,另有一些大臣们也随之而来。说什么武安侯劳苦功高,如今衣锦还乡,他们亲迎一番既是荣耀也是心意。 而江珩,虽说他本人不在意什么场面,但想他老爹清苦多年,如今回来的场面轰动点、威风点似乎也没什么不对。 若是门庭冷落,没得让人以为侯府败落了。 时至午时,安定门的大臣们越来越多,聚集围观的百姓也是一茬接着一茬。 习武之人耳力较之旁人更为机敏,所以在听得不远处的马蹄声后,再抬眼一看,飞扬的旗帜上赫然的一个“江”字印证了来人的身份。 已经练就喜怒不形于色的江小侯爷此刻难得于众人面前眉眼俱笑,也是于此刻,大臣们也恍然意识到,眼前这位内敛持重、端方有礼的世子,其实不过未及弱冠的年岁。 待到远处的大军队伍行至面前,最前面,雄俊的战马上,披甲佩剑的武安侯昂然端坐,战袍肃穆。 再近些的时候,细看之下,其身形魁梧健壮,英武挺拔,偏面容生的很好,五官利落英俊,但多年的身居高位加上战场杀敌,使得剑眉之下的那双眼眸锐利如鹰隼,凛然森寒,让人不敢直视。 这是在场大臣和百姓的感受; 但江珩不同,面对一张脸森冷得能止小儿啼哭的老爹,他心里感觉到久违的亲切。 他爹就这样,要是变得慈眉善目了,那才见鬼了呢。 江维成的身后,另有一辆规制气派的马车,众人意会,想必里面便是侯夫人苏氏了。 霸气威严的侯爷下马后第一件事,不是和前来迎接的大臣们寒暄 ,也没有顾及许久未见的儿子,而是转身来到马车前,将里面的侯夫人搀扶了出来。 侯夫人苏氏曾是京城出了名的美貌佳人 ,出嫁后,公婆明理、夫婿疼爱,所以即便如今已年过四十,依旧是美貌风采不减当年。 苏氏在看到人群中的儿子时,神色才有了几分欣喜,刚要伸手让儿子过来,就有左都御史带来了圣上的口谕。 说是念及武安侯车马劳顿一路辛苦,今日便无需进宫面圣,有何要事皆由明日早朝时定夺。 行礼谢恩后,来迎接的大臣们也都极有眼力劲的纷纷告退,不再打扰人家亲人团聚。 待到无关人都散去 ,只有一家三口的时候,苏氏握着儿子的手,红了眼圈,心有千言万语一时却不知从何说起。 江维成落在儿子身上的视线也是久久未曾离开过,但似乎还是不习惯在大庭广众之下儿女情长,“好了好了,有什么话咱们回家说,在外面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 苏氏一边拭去眼角的泪痕一边瞪了丈夫一眼,“你这说的什么话,我想儿子不行吗?” 方才还威风凛凛的武安侯被夫人这一句唬得当即闭了嘴。 江珩想笑又怕刚见面就被他爹踹,强行忍住了。 “娘,咱们回府,如今您回家了,有什么话想和儿子说的,儿子随时都在您跟前,不着急。” 苏氏笑着点了点头,在儿子的陪伴下又踏上了马车,江珩也没有骑马,而是陪着母亲坐在马车里说话。 某侯爷似乎也有这个想法,但又有点拉不下面子,偏偏那娘俩也没个招呼他的意思。 罢了罢了,这都回家了, 不差这一时半会。 江侯爷如是宽慰自己。 …… 一家三口回到府里的时候,管家刚张罗好午膳的酒席; 江维成挥手示意丫鬟仆从们都退下,饭厅里只剩下他们一家人。 用饭的间隙,江珩问及父亲接下来的打算,毕竟以他对亲爹的了解,他爹是不太可能愿意做个被朝廷豢养的闲散侯爷。 江维成正在喝汤,听到儿子的询问,头也不抬,“在家休养两天,我打算去一趟江南。” 江珩瞬间眼睛瞪得老大,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 “……啊?” 苏氏一脸促狭的笑,打趣儿子道:“怎么了这是,你以为你爹爹要去 见谁?” 自己与孟缱的事几乎全京城都知道了,即便这对爹娘之前不在京城,但以他们的地位和人脉,也绝不会一无所知。 这夫妻俩铁定是在逗他。 江珩低头没说话。 苏氏支着脑袋,微微有些无奈。 儿子还是小时候的好玩,这越长大越不可爱。 江维成后知后觉听明白这娘俩话里的深意,没好气的横了儿子一眼,“你别想多,我去江南是探望故友,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故友? 他怎么从来不知道他爹在江南还有什么故友? 江珩半信半疑,“爹,您那位故友姓甚名谁,儿子可认识?” 江维成瞧了儿子一眼,“以前没见你这么关心自己老子啊,怎么,怕我偷摸去为难你小媳妇?。” 江珩:“……” 什么话! 某人转头就开始给亲爹使绊子,“娘,您认识我爹的那位江南故友吗?” 苏氏点了点头,“你爹年轻时,像个侠客似的喜欢行走江湖,云游四方,这才得以认识的那位江南故友。” 江珩:“您没见过?” 苏氏摇头,“你爹这位故友颇为神秘,神龙见首不见尾,一般人还真见不到他。” “就是你爹,与那人常年都是书信往来。” 江珩:“那这次我爹忽然要过去探望,您放心?” 随后又故意加重语气的补了句,“江南水乡,富贵迷人眼,爹要是被带坏了怎么办。” 江维成一噎,他是三岁小孩吗还带坏? 这是不是亲儿子、怎么上赶着给老子上眼药? “臭小子,你能不能别逼我刚回家就把你踹出去!” 苏氏被这父子俩忽然就剑拔弩张的样子弄得哭笑不得,“行了行了,你们父子俩。” “好容易一家团聚说会话,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不过苏氏也习惯了这父子俩都乐忠于给对方找不自在的这个毛病。 不过说起去江南这事,苏氏又对丈夫问道:“你之前不是说江南那位故友随夫人游山玩水去了,你这会过去就不怕扑个空?” 江维成:“无妨,前日收到的书信中说明已经在回程的途中了;我这会动身,正好能在江南碰面” 说罢,又温声问道:“夫人可愿与为夫同去?” 苏氏笑道:“自然要去。” “江南那般花团锦簇之地,若是不去一次,岂不是人生一大憾事。” 江维成瞥了眼旁边已然愣住的儿子,略带几分嫌弃,“要不,一起带上?” 苏氏忍俊不禁,这男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嘴硬心软。 “就是不知琰清愿不愿意和我们一起去啊?” 苏氏故意慨叹了句。 江维成:“他还能不愿意?” “我看他巴不得呢!” 江珩:“……” 父子情什么的,果然还是不见面的时候才有。 第91章 江家温情 直到都坐上船出发了,江珩还是觉得一切就像做梦一样。 他们一家三口这就一起下江南了? 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可思议。 苏氏从未乘船远行过,此刻正是看什么都新奇好玩,江维成也宠着妻子,无时无刻不陪在身边。 当然,为数不多的父子情也提醒着江维成,船上还有个亲儿子呢。 趁着都在行船的功夫,夫妻俩终于也是找到机会好好盘问一下自己关心的那档子事。 “你和那位孟姑娘,是怎么回事,说来听听?” 当天船上用晚饭的时候,江维成和苏氏交换了个眼神,最后由做父亲的江维成开口问道。 江珩早就料到似的,并不意外。 “您肯定都知道了,何必再来问我呢。” 江维成环顾左右,压低了几分声音,“我怎么听说……当初那笔军饷就是这个小姑娘出的,果真吗?” 江珩点点头,“不仅如此,年节的时候给边城送得那批羔羊,也是出自她的手笔。” 江维成眉心微蹙,“你这怎么整的好像咱们占人家便宜似的。” 苏氏笑着反问丈夫,“难道往年你自己个儿没占过孟家的便宜?” 江维成一时无言以对。 江珩却从母亲的话中悟出了点什么,“娘,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江维成重重的咳了两声,似乎在暗示什么。 苏氏无奈,“都到这地步了,你再不告诉儿子一声,等到了江南把他吓着了怎么办。” 江维成:“他要是能被这点小事吓着,对外就别说是我儿子了。” 苏氏轻哼了声,冷冷说道:“侯爷可别说大话,莫不是忘了自己当年头回见我父亲时紧张窘迫的模样了?” 眼瞅着这两夫妻又要争起来,江珩伸手挡在了二人中间,“打住,父亲大人。” 江维成被这声字正腔圆的“父亲大人”弄得有些心虚,小心思好像被发现了。 江珩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的看看他爹,再看看他娘,好像明白了点什么。 他就说怎么这夫妻俩好端端的来了兴致带他下江南,起初他还以为是许久未见他这个亲儿子、以至于这对心大的父母难得的舐犊之情爆发,所以才想着带他一同游山玩水一番。 如今看来,似乎是他自作多情了。 敢情是给他“下套”呢…… 可是下的什么套,他还有点没明白。 再回想父母之前的说辞, 江南……故友……带着夫人游山玩水…… 神秘…… 神龙见首不见尾…… 这几样形容放在一起,江珩心底涌起了一个极为大胆的猜测。 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江珩吓得不轻,用力摇了摇头,意图将这个有些离奇的念头甩出去。 暗暗宽慰自己,天底下不可能有这么巧的事。 可苏氏接下来的话却是顿时将他给击懵圈了。 “琰清,娘跟你实话实说了,你爹的那位故友,正是孟氏如今的家主、也就是孟缱姑娘的父亲孟源。” 苏氏一字一句的把话说完,并观察着儿子的反应。 江珩听到和他心底的猜测一般无二的事实,当下彻底的愣怔住了。 所以他这两位不靠谱、喜欢逗他玩的爹娘竟是想诓他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去拜见孟缱的父母双亲? 过分啊! 而意识到被儿子发现的武安侯夫妇此刻却丝毫未见心虚。 不过苏氏到底不如丈夫厚脸皮,伸手抚了抚儿子的发冠,好声哄道:“生气了?” “爹娘和你开个玩笑嘛,再说了,娘怎么可能真的让你在未来的岳父岳母面前出丑?” 饶是江珩再如何自诩内敛持重,也不过未及弱冠的少年,乍一听到岳父岳母四字,耳廓有些微微泛红。 “娘~” 呦呦,还害羞上了! 江维成白了一眼,简直没眼看。 苏氏顺杆继续哄儿子,“我和你爹在边城的时候,一听说你和孟缱的事,你爹就和孟源去过书信了。” 江珩再次被震惊到。 “不……不至于……” 某侯爷适时开口,语气十分傲娇,“怎么不至于,这么多年好容易有个姑娘看上你,不赶紧定下来等人跑了你不得孤独终老?” 江珩深吸一口气,心里哭笑不得。 就算是亲爹也不能睁眼说瞎话,他几时沦落到可能会孤独终老了。 苏氏狠狠瞪了丈夫一眼,警告他闭嘴。 转而继续和儿子说道:“倒也不是着急定下你们的事,只是你爹和孟源多年相交却不为世人所知,去书信也是为了互相交个底,只要孟氏愿意,我和你爹绝无二话。” “至于其他的,就看你们俩有没有缘分了。” 有些话江维成本来不想说,觉得爷俩之间说这些显得矫情,但眼前又觉得不说不行,“我说你啊,才半大的小子,别什么事都想往自己身上揽行不行,我还在呢,天塌下来那也是你爹我先扛着。” 江珩听到这些,心潮翻腾,只觉周身暖烘烘的,但他和自家老爹确实做不来温情父子,便插科打诨般没个正形的道:“以前您和娘不在家,大事小事可不就得我自己,现在您二位回来了,我当然应该要躲闲偷懒了。” “就这么定了,以后我要是惹出祸事找您兜着的时候您可别翻脸不认人。” 江维成简直气笑了,“一码归一码,你要是敢给我像以前一样,我打断你的腿。” 江珩笑得肆意,不再是那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木头脸模样,有了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 …… 其实江维成和苏氏此番带儿子下江南,不是什么吓唬捉弄,除了想去见见孟源这位故友,更多地是夫妻俩想好好陪陪儿子。 这几年,夫妻二人扎根边城,虽说是为了大义,但怎么都算是亏欠了儿子。 虽然儿子懂事明理,从不责怪他们,但夫妻俩心里一直都很愧疚。 所以这次也是想趁着这个机会,她们一家三口彻底的远离朝廷那些烦心事,好好地游玩一番。 多少年了,她的丈夫和儿子为了保家卫国鞍前马后、不辞辛劳, 从无片刻的空暇和悠闲, 如此得太子歪打正着的助力, 倒是终于有了这样的机会。 第92章 他不会这么蠢吧 行船最为枯燥,哪怕是官船,空间也有限。 要搁以前,江珩宁愿日夜兼程、骑马赶路也不愿意在船上束手束脚的枯等。 但这次, 同样无趣的行船时光,因为有了父母在侧,似乎变得有些不同寻常。 船上的空间有限,见的人更是,来来回回的都是随行的那些, 没有人打断他们一家人说话,也不会从哪突然来了张莫名其妙的圣旨又将他们一家分隔千里; 没有永远处理不完的公文军务,没有时时需要提防斟酌的朝堂争斗和尔虞我诈; 有的只是父亲、母亲还有儿子。 有时父子对弈,苏氏一旁观战,但父子俩往往不止于棋盘上的厮杀,嘴皮子上的较劲也是互不相让; 有时只是单纯的闲话家常,聊江珩小时候的事,聊家里亲戚谁谁家前不久喜获麟儿,江维成还会语气犯酸的来句他什么时候能抱上孙子,聊千里之外的江令仪不知可安好…… 再有时,索性没人说话,三个人各捧着本书,各看各的,什么都不做也是说不出的和谐安谧。 …… 宁地藩王府 藩王的王宫其实就是小一号的皇宫,规制宏大,气派威严,华丽异常。 不过王宫虽然占地不小,但这些身份尊贵的藩王往往也都是妻妾成群、儿女众多,像周王和齐王就多次以王府人数繁多、王府规制不容为由申请扩建王府; 而在其他藩王那住不下的王宫,在宁王这却是根本住不完那么多的宅院房间。 无他,宁王的后宫太干净了, 干净的一只多余的母苍蝇都没有。 要是京城里的王爷,可能还会因此被朝臣絮叨、被皇父训诫; 可藩王天高皇帝远的不在皇帝跟前,皇帝又事务繁重,自然也就没功夫去管千里之外的儿子后院有几个女人。 但是—— 不得不说,有的时候,某些大臣真的是比亲爹操的心还多。 书房内 江令仪坐在书案前,静静地看着宁地大臣们递上来的所谓“选美”议案的折子,宁王本人则是安静的站立在旁边,不时的瞟两眼妻子的脸色。 江令仪是越看越觉得, 这帮大臣们是真用心啊,不知道是真没有其他事可做,还是宁王的后院真碍着他们眼了; 这份选美的折子,字字句句,忠言逆耳,颇有股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 “呵——” 这声不轻不重、带着嘲讽和不爽的轻笑让一边的宁王膝盖一软,差点没站稳。 “你也看到了,都是那帮不长眼的大臣,我绝对没有纳妾选美的心思。” 男人没有半分犹豫,见妻子面色不善,立即开口为自己辩解道。 江令仪没好气的剜了他一眼,“本来我今日收到爹爹的家书,心情极好,现在……都让你这帮手下给毁了。” 男人故意岔开话题一般,闻言应和道:“是嘛,岳父信中都说了什么?” 江令仪语气中满是艳羡,“爹娘带着琰清,三人一同下江南去了。” “下江南?” 萧祁钰狐疑道。 “算算日子,岳父岳母也将将回到京城不久,怎么不在府里好好休整反倒这么突然就去了江南。” 女子美目流转,忍俊不禁,“你怎么那么笨,说到江南你会第一想到谁,这还不是明摆着的?” “你是说那位孟家姑娘孟缱?” “否则还能是为了谁?” 萧祁钰觉得这有些不可思议,“江琰清和这位孟姑娘难不成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这未免有些太快了。” 江令仪倒是不觉得,他们两人从相识相知到现在,好像差不多也有一年了,也不算快。” 萧祁钰想得显然更深一层,“岳父岳母竟真能答应这门亲事不成?” 江令仪双臂交叉于胸前,不满道:“你这什么意思?” 意识到妻子生了误会,萧祁钰忙解释道:“我发誓,我对孟姑娘、孟家都绝无轻视之心,可这士农工商,多少年的风气都是如此,你觉得琰清与孟姑娘的事能有几分成算?” 江令仪似乎明白了点什么:“什么意思?难不成朝廷还有人想拿琰清的婚事做文章?” “不对啊,琰清在谁眼里都明明白白是你的左膀右臂,若是他再与世家大族结亲,对你是再添羽翼,可对……他应该不会这么蠢?” 这里的他,说得自然是太子。 萧祁钰轻笑一声,“你也说了太子没那么蠢。” “那你觉得他会允许本王搭上孟家这条线吗?” 江令仪被这话惊得心一颤,她之前是无论如何没想到这一点的。 “这……” 萧祁钰神色凝重,“萧祁晟防我跟防贼似的,我想在户部安插个自己人都难如登天,他怎么可能会让我结交上富可敌国的孟氏。” “说白了,这世道就是有钱能使鬼推磨,有了钱,你说什么事 办不成?” 这道理江令仪自然都懂,“你是说太子那边会阻挠琰清的这门亲事?” “阻挠也好、生事也罢,反正他们会有的是手段不让这门亲事顺顺利利的结成的。” 江令仪:“你的意思是……太子会对孟家下手?” 萧祁钰摇摇头,“老树盘根,孟家这棵百年老树即便是太子也做不到将其连根拔起;更何况,在孟氏没有巨大过错的前提下,贸然动一个名声极佳的庞大家族,怎么看都是一件蠢到不能再蠢的事,太子不会这么做的。” 江令仪逐渐意会,“是啊,孟家是一块肥肉,而且若是利用好了,更是一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聚宝盆,太子怎么可能轻易将其毁掉。” 萧祁钰神色肃穆,“所以啊,琰清和孟缱的事,家里人自然都是乐见其成。” “可一个是武安侯的世子,一个是江南孟氏的嫡女,不乐意这门亲事玉成的人也是太多太多了。” 江令仪本来是心心念念、都开始盘算着黄道吉日了,一听丈夫这么说,心里不免又担忧了起来。 萧祁钰握住妻子的手,无声的给予其力量与安抚。 “岳父岳母何等精明,咱们能想到的事,他们必也想到了虑到了,还有江琰清,那家伙猴精似的,什么事能唬得了他。” “再者,我们若是觉得太子一党那么容易就能得手,未免也太轻视了孟家。” 对男人压低声音的最后那句,江令仪若有所思。 “但愿。” “琰清的脾性,俨然是早就把缱缱 放在心上了,任何敢拦这门亲事的人,他一定会不惜一切的。” 萧祁钰:“我知道,你放心,为了防止这小子感情上了头没脑子,我立刻修书一封给江琰清,将厉害之处和他一一说明,他会明白的。” 江令仪无奈一笑,“那倒也不必,我弟弟也没有那么笨。” “哎这可难说,向来事不关己关己则乱,为夫平时也称得上算无遗漏,当年不也曾因为婚事被萧祁晟那厮设计。” 忆起往事,江令仪面上满是柔情蜜意,“好了好了,我说不过你。” “我现在只愿琰清和缱缱,也能早日像我们一般。” 萧祁钰将妻子揽入怀中,俯身在其脸颊轻轻一吻,“会的。” “既然琰清的事说完了,那王爷是不是该继续解释一下这封折子?”江令仪巧笑嫣然,故意发问。 “额……天色已晚,咱们还是早些就寝安置。” 说完,将怀中人一把打横抱起,随即大步流星往寝殿走去。 江令仪在下人的注视下红了脸,微微挣扎,“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都老夫老妻了,你还害什么羞。”男人不以为然。 而不久后寝殿内传来的动静证明—— 此老夫老妻非彼老夫老妻。 第93章 他有可能做好一个皇帝吗 东宫 暗卫将搜罗得到的讯息一一禀报,而主座上的男子刚听到一半就按耐不住了。 “什么,武安侯夫妇二人、连同江琰清一家三口都去江南了?” 太子这下是真慌了,“舅舅,江家这架势,不会是去江南下聘的?” 沈国公眉心紧蹙,语气仍是不急不躁,有条不紊的分析道:“那孟家姑娘尚未及笄,就算武安侯夫妇对这门亲事没有意见,也不会这么快就下聘定亲。” 太子脸色缓和了一些,“舅舅,你快想想办法,绝对不能让江琰清真娶了孟家姑娘,否则这座金山真就到了萧祁钰手里了。” 沈国公闻言,额头青筋不由得跳了跳,“那殿下有什么高见?” 饶是心理做足了准备,但当真的听到太子的所言,沈永元还是差点没绷住表情。 “照孤看来,孟家如今这般,必是别有用心。想来也是,士农工商的顺序,商人地位底下,他们自然无所不用其极的想有所改变,所以才费尽心思的搭上武安侯这条路。” “但孤是太子,地位比武安侯可是尊贵了不知道多少;孤打算派人给孟家传个口信,只要他们断了与武安侯的往来,孤可以纳孟家的女儿为东宫侧妃,等父皇百年以后,孤绝对给孟氏子弟高官厚禄,让他们再也不会因商人地位低下而受人冷眼。” 此言一出,殿内陷入了一阵良久的沉静冷寂。 沈永元从没一刻感觉到这么无助过。 他身后的几个大臣也是眼观鼻,口观心,对太子方才的那番提议闭口不谈。 可你不谈,架不住对方一直不依不饶的问啊。 太子就是这么个人,“舅舅和诸位觉得孤这个想法如何?” 凭这群人对太子的了解,听这语气,压根就不是在和他们商量,而更多的像是通知。 许文请在旁边同僚的眼神中无奈上前,躬身道:“殿下,东宫乃储君居所,东宫侧妃向来无不是出身世家贵族,最次也是官宦人家的千金,一商户之女何德何能。” 太子语气有些不满,“孤都说了,这些不过是为了让孟氏为孤所用的权宜之策。” “舅舅,孤命你寻个合适的由头,将孤的这番话传给孟氏。” 沈永元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委婉一些,“殿下,据臣所知,那孟氏女与骠骑将军是真真两情相悦才有的今日,并非殿下所说那般。” 太子不以为意,“那又怎样?” “这才多久,他们能有什么深厚情谊?” “再说了,这所谓的情意焉知不是二人为各取所需所装出来的假象。” 沈永元都有些听不下去了,“那殿下何以觉得自己的猜测全都属实呢?” 太子轻笑,“舅舅竟这般小瞧孤不成。”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这不是舅舅你自幼教孤的;世人所求,不过权财二字,孤都能给他们,他们又何愁不能为孤所用。” …… 自己一直以来,难道都只教了太子这些吗? 难道自己从来没有说过,世间亦有生死相依、不离不弃的真切情谊;也有财富不能动其心、爵禄不能改其志的有为之士。 沈永元忽然觉得累,从来没这么累过, 从脚底生出的无力感将他整个人彻底席卷。 这样的太子,就算他背后有再多的文臣武将,又怎么可能斗得过宁王? 再有,这样的君主,能给百姓带来安定和福祉吗? 一个自身都没有仁心、都不相信世间有真心的人,他有可能做好一个皇帝吗? 这之后,任由太子各种离奇想法一个个冒出,沈永元皆是闭口不谈,问就是太子英明,但若是让他着手去做则是臣无能,时下身体抱恙,实在有心无力。 为首的沈国公都不接的活儿,那其他人就更是一口一个臣无能的你推我让。 搞得太子极为扫兴,大骂手下是废物。 但是大臣们不愿意去办,还有死士和暗卫啊。 太子越想越觉得自己方才的想法绝妙,怎么都不肯轻易放弃。 便传唤了自己的三个心腹暗卫,好生吩咐了一番,就让三人即刻出发。 暗卫们对这忽如其来的命令虽然也是云里雾里摸不着头脑,但暗卫不需要知道为什么,唯一要做的就是服从命令,所以自然不敢有丝毫耽搁,当下收拾了一番便立即动身。 —— 在船上飘荡的第十日,江维成和江珩之间本就不多的父子情已经越发的“岌岌可危”。 这父子俩对彼此本来就没多少耐心,刚开始那几天能有几分温情,完全是因为之前太久没见,血缘关系和思念之情使然; 但是当在船上朝夕相处了将近十天后,思念之情缓解了,新鲜感也没了,父子俩也就越来越对对方没个好脸了。 苏氏一开始还会劝和,后来也不管了,直接在旁边看热闹。 最后索性惹不起躲得起,干脆直接不和这父子二人共处一室。 而随着船只离江南越来越近,江珩也没什么心思再去和他爹较劲了。 如今四月底都快入夏了,从她回去,到现在,他们已经有将近四个月的时间没有见面了。 忙碌的时候还不觉得,可越是夜深人静或者四下无人的时候,心底滋生的思念就越发肆意蔓延,让人避无可避、躲无可躲。 再有三四日就要抵达江南了, 不知道那个小没良心的,此刻正在做些什么、与何人一起,心里可有想他…… 幸而思念无声, 否则这官船之上怕是日日都是震耳欲聋。 …… 单就码头上岸那一刻, 一行人舒展臂膀时此起彼伏的喟叹之声,就可见真的是都在船上憋坏了。 看看日头,这会差不多是未时。 “爹,咱们接下来是去驿站吗?” 江维成大手一挥,“去什么驿站,去咱们自己家的宅子。” 江珩这才恍然想起, 他们这个侯爵之家,虽然不如孟氏巨富,但在天南海北的许多地方,也都是有自己的宅院和田产铺子的。 好, “穷”惯了的小世子一开始还真有点没反应过来。 说来都怪他爹穷养儿,现在真把他给“穷”怕了。 第94章 土匪抢亲似的 江南的四月底,气候是相当的温暖适宜,甚至午时日头最好的时候,已经有些热了。 江南最不缺文人墨客,自然也就不缺各种诗情画意的词坛诗会。 孟缱于文学一块的造诣称不上太深,她虽然看的书不少,但并不擅长连诗作词,所以她没有参与诗会的活动; 倒是诗社不远处画舫上的闺秀茶话会更对她的胃口。 江南这般人杰地灵的富饶之地,从不缺清灵水秀的娇软佳人,这些闺秀最差也是出身富商,家里都是请了女夫子费了心思调教的。 所以这些姑娘家从小一处说笑玩乐,感情皆是极好,从不曾有什么因嫉妒暗恨而嘲讽陷害。 说白了,都是一帮被家人呵护得极好、单纯善良的小姑娘,各有各的脾气秉性,又各有各的文骨傲气。 或许和而不同,却从未心生怨恨。 所以孟缱很喜欢参加类似的活动,几个女儿家聚在一起说说趣事逸闻,聊聊插花女工,共修琴棋书画。 如今这时节,江南的气候已经有些热了,所以女子们的衣衫也从之前的绸缎绣裙换成了轻纱薄衣。 上等的烟罗软纱薄如蝉翼,制成衣裙穿在身上更有轻灵飘逸之感,恍若神仙妃子。 画舱的几位闺秀,几乎都是这么穿的;江南风气开放,对女子的要求也远没有京城天下脚下那般死板拘束,所以才有的这些清艳极妍的水乡美人儿。 孟绾和谢兰意、兰馨姐妹俩都在画舱之中,这样一来,四下就更没外人了,大家谈笑风生,宾客尽欢。 谈到高兴时,有人趁着身边的乐器奏起了乐,随即又有性子爽利的几个姑娘和着乐声翩翩起舞,一时又是另一番风景。 有些交情的,都知道孟缱学过多年的舞艺,一时纷纷起哄,让孟姑娘给大伙露一手。 孟缱几时都不是羞赧怯场的性子,闻言并不曾推诿,谁料她身后这几个比她更急。以至于她手中的团扇都未放下,就被几个起哄的推到了前面。 她略略思忖片刻,缓缓退后几步,脚步微顿,转瞬身形已转,柔软婀娜的身体随着韵律摆动,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此刻,乐声忽然由缓变急,女子以右足为轴,轻舒软纱长袖,娇躯随之旋转,愈转愈快。 女子纤细的腰肢柔软如柳,白净的脸上未施粉黛,却已足够的夺人心魄。 在众人意犹未尽的神情中,这随意却惊艳的一舞已悄然落幕。 画舱八面都挽着窗纱帘幔,所以方才那一幕,不少其他船舱上的人也有幸一观。 今日游船的无外乎就是江南那几家的公子姑娘,都是相熟的自己人,孟缱并没有多在意。 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孟缱端起了杯果酒润了润喉咙,刚要和孟绾说些什么,但她总感觉有道暗处的视线一直盯着自己。 孟缱不经意间抬眼下意识凝了过去,却没想到正巧巧对上了一双幽若古潭深不见底的星眸。 就在她所在画舱的对面船舱上,那双锐利深邃的黑眸,眸光沉沉,眼底尽是晦暗之色。 孟缱半张着嘴,愣在了原地。 是…… 是她花眼了怎么着,明明应该在京城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孟缱揉了揉眼睛,定神再仔细看去,哪怕对方的船在她再次望去的时候就落下了帘幔,她也还是确定——那艘画舫上的人就是江珩无疑。 他怎么会在这? ……等等, 那她方才跳舞的模样岂不是全被他看到了? 刹那间,一股莫名的羞耻感从心底生出,然后蔓延至全身,顺带着脚趾都尴尬的无所适从。 不过尴尬是一回事,她更多的是好奇。 这家伙为什么会在这、怎么来的、什么时候、以及为何他也会在画舱内? 孟绾察觉到她神色异样,关切道:“怎么了?” 孟缱:“大姐,是不是我眼花了,我怎么感觉我好像看到江珩那家伙了。” 孟绾闻言一怔,然后翘首往外看了看,“隔着这么远,会不会是身型相近你认错了人了。” “不可能。江珩那厮,我就没见过天底下有几个人和他身形相似。” 这话绝不是孟缱自夸或者是什么情人眼里出西施,在京城的一众世家子弟和将领,江珩的个头都称得上鹤立鸡群,身形颀长; 再有他年纪虽小,可大概是行伍生涯所致,其身形健硕,步履稳健,自带不怒自威的威严气势,单就这一点,江南不可能有和他相似到能让她错认的人。 就在孟缱越发好奇不解、孟绾被她说得心里也开始犯嘀咕的时候,那艘画舫忽然向她们所在位置靠近。 孟绾指着逐渐逼近的船舱,“快看快看,是不是来找你的?” 将近四个月没见,如今这日盼夜想之人就近在眼前,孟缱竟反而有些不敢靠近了。 孟绾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傻愣着干什么,” 画舱内其他的女孩们此刻也是听出了点什么,个个面露八卦戏谑之色,她们都耳闻孟缱在京城有了心心相印的良人,心里自然是好奇的紧。 孟缱亦步亦趋的靠近了船头,眼睛则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对面那座自然快和她们船头相碰的画舱。 就在两座画舱看似将要产生碰撞的一刻,千钧一发之际,对方的船只来了个巧妙的大动作迂回,避免了两船相撞。 在众人稍稍缓了口气的同时,忽见一道迅如疾风的黑影闪过,伴随着一声女子的惊呼,船头的孟缱不知所踪,而突然出现的这艘画舱突然加速,反向扬长而去。 女孩们都被这一幕吓傻了,以为是遇到了什么河盗土匪,但是孟绾出奇的镇定。 “别担心,不是别人,缱缱没事的。” 有她这话,其他人这才松了口气。 这位京城来的贵人,可真是不一般。 怎么把和心上人的重逢变得像土匪抢亲似的? 第95章 江琰清你给我出息点 所有的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孟缱压根就没反应过来。 她只记得,她正站在船头往外卯头看,然后一个身影闪到她跟前,她都没来得及看清来人,就被整个人揽腰带走。 好在熟悉的松香气息萦绕鼻尖,让她能确定带她走的人确实是她想的那个。 孟缱就这样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被带着,上了另一艘船。 江珩以轻功之力将孟缱捋来,由于力道过于迅猛急促,加上惯性,他将孟缱整个扣在怀中,一起在船舱的地面上滚了几圈才缓住。 孟缱整个躺在了对方身上,大脑还处于呆滞状态,一动不动。 “你打算在我身上躺多久?”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下的男人率先开口打破了一室的宁静。 孟缱恍若初醒,赶忙就要从他身上撤下来,谁料她还没来得及动就被一只大掌紧紧地箍住腰身,动弹不得。 她抬眼看向头顶的人,“你不是让我起来吗。” “我是那意思吗?”男人类似咬牙切齿的开口。 孟缱愣了愣,整个人还云里雾里的没回过神。 而她身下的男人此刻真是一肚子火,偏偏又不舍得对眼前的人发。 他千里迢迢的从京城过来,一到江南就让手下去打听她近日的行踪,然后也顾不上家里爹娘问东问西的,跟江南巡抚要了船就直接过来逮人。 结果可真是让他大开眼界, 他甚至从不知道,她还擅舞艺,随意一舞都如此动人心魄;习武之人格外耳聪目明,所以他清楚的看到其他画舱里的男人对她流露出来的,或惊艳、慕恋的看得呆滞的目光。 幸而今日游船的都是家教不错的大家子弟,不曾有露出狎昵猥亵之色的好色之徒,否则他真担心自己控制不住当场挖了那些人的眼睛。 没见到人之前,思念和牵挂将他的心头堵得满满的; 可等见到人,还是那副场景下的,一时火气是真的噌噌直冒。 一方面不舒服那帮男子看她的眼神,哪怕是没有恶意的欣赏也让他心里直泛酸; 另一方面…… 则是气这个没良心的,他在船上的最后几日几乎都是茶不思饭不想了,可人家居然在乘船出游,赏舞奏乐。 其实,与其说生气, 不如说失落和彷徨, 他似乎总感觉,她对他,不及他对她的用情之深。 她似乎不在意分别,也不会因见不到他而神伤和思念; 他们两人,她是游刃有余的一方,而他却像是畏手畏脚患得患失的那个…… 这种滋味实在不怎么好受。 搁以前, 他自己都瞧不起自己了! …… “孟缱!”男人再开口,嘶哑黯然的声音吓了女孩一跳。 “啊?” “你真的在乎我吗?” 这问的是什么话? 孟缱只当他在调侃自己,“许久不见你脑子都糊涂了不成。” 谁知对方音色清冷肃穆,似乎很是认真。 “回答我,好吗?” 孟缱终于有些意识到不对劲了,她微挣扎着从他身上起来,而他这次也没抱着她不放,两人整理好衣衫先后起身。 此刻, 两人才得以去细看分别四个月后再度相见的对方。 江珩眼里的孟缱较之京城时候,风采更甚了,大概真的是江南的风水更养人,只见她那张艳若芙蕖的小脸即便不施粉黛叶也依旧是白腻如玉、挑不出一丝瑕疵;加上身上这身轻纱软缦裁制的长裙,说是仙女下凡恐怕都有人信。 而在孟缱看来的江珩呢, 依旧是那副丰神俊朗的好模样,也难怪她能隔着江面那样的距离一眼认出来。 只是瞧其眉眼之间,似乎有些不快。 “对了,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江南,是朝廷派你来的还是……” 男子嘴角扯着轻微的弧度,“随我父母过来的。” 孟缱这下彻底愣了,惊道:“你父母回京了?” “你神色不太对劲,是哪里不舒服吗?” 女孩一脸关切,伸出手便要去探他的额头,却被他一把抓住。 孟缱心下一颤,微微抬眼便落入了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之中。 眸光中的光彩此刻额外的陌生,星星点点都是她看不懂的情绪。 “孟缱,我在你心里,到底占了多大的位置?” 重逢的短短这么几刻钟的功夫,他对这种问题就问了两遍。 饶孟缱再迟钝也察觉到了什么。 这家伙不会是在患得患失? 她心里暗自嘀咕。 她这一走数月,除了一开始给他写过两封报平安的书信后,其他的就没有了。 也不是她不想他,或者是不愿意多写。她回江南的这些时日,除了探望兰馨的病情,其他的就是最琐碎平凡的一些家长里短,实在是没有什么好写的。 总不能一封信来来回回都絮叨离别相思,真那样,她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她就不是一个黏人的性子。 可她好像忘了,眼前的男人素日是喜欢她黏着他的…… 而方才舱上,她和友人共舞取乐又八成被他瞧见了,这男人心里没准觉得她没良心,一回到花花世界就只知道吃喝玩乐,把他忘到后脑勺去了。 还别说, 心里涌现了这个想法以后,越琢磨孟缱越觉得十有八九就是这么回事。 否则小别重逢的,这男人作甚在这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但想到说到底是自己理亏,而且人家情深意重的,她总不能不识好歹啊。 这么一寻思,孟缱心里蓦地软成一片,语调也放轻了许多,柔声细语道:“你这人,又在小心眼了。” 男人忽而瞪大了眼,指了指自己,不可思议道:“我小心眼?我都没见过你跳舞的样子,那一大帮男的就看到了,你还说我小心眼?” “你这女人有没有良心?” 说到底,还是醋了。 孟缱闻言忍不住低低的笑出了声,微微踮起脚,一双玉臂环上了男人的脖颈,不点而赤的红唇附到了他的耳边,细声耳语,“是是是,是我错了,小侯爷能否大人有大量,就莫和我这小女子计较?” 女孩头次在他面前这般伏低讨饶的撒娇,一边说着一边还在他怀中轻微的摇晃着。 江珩居高而下的睨了她一眼,一副傲娇极了不为女色所动的矜贵模样。 实则锦袍下的右手已是青筋毕显,攥拳紧握。 江琰清,你给我出息点! 别一出美人计就稳不住了, 今日正是要好好立立夫纲的时候,否则以后这女人越发不把你当回事了! 第96章 我现在在你心中是怎样一个形象? 日渐西落,湖面的船只都逐渐的返程靠岸; 岸边等候的马车在接到自家公子小姐后也随即扬长而去。 来福张望了好一会,“大小姐,三小姐在的那艘画舱好像仍没有靠岸的意思,您看这……” 孟绾掀起马车的窗帘,眺望着不远处的湖面; “他们小别重逢,定是有许多话要说,我们就别在这碍事了。” 来福:“那……不等三小姐了吗?” 孟绾笑道:“你家三小姐有专属的护花使者相送,无须担心,咱们回去。” 来福哎了声,随即驾着马车缓缓离开。 …… 船舱内 空气中带着尚未消散的旖旎,孟缱瘫软在方榻上,衣衫有些凌乱,她双目呆滞的望着上空,仿佛灵魂脱壳一般。 直到内间传来由远及近的动静,男子披着外袍从里面出来,额上还带着没擦干净的水迹。 好不容易有些消退的热意忽地又涌上了两颊,孟缱低垂着眼睑,恨不能遁地消失。 “不自量力。”男人低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语调中还夹杂着一丝羞恼和无奈。 孟缱不服的瞪了回去,“你说谁呢?” “谁急我说谁!” “就你这样,还敢……” 眼见他隐有旧事重提的架势,孟缱也急了,口不择言道:“谁知道你这么不堪一击!” 莫名的被扣上这么个名头,江珩一时还真是哭笑不得。 “我?” “不堪一击?” “我看你是昏了头!” 自他又进来,孟缱脸颊的热度就没下去过,再这样,她觉得自己要被烤熟了。 “你……你能不能不要再说了~” ? 男人神色微挑,眼底随即是满满的宠溺和纵容。 “你这是……在和我撒娇?” “江琰清,你有完没完!”孟缱怒,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旁人若是见了你此刻的模样,定会以为我已然将你吃干抹净了;可天地良心,我明明就只是……” 说到最后,男人似乎自己都觉得不好启齿,所以干脆不再出声,而是以眼神来谴责她。 明明就怎么样, 这男人不会是要说明明就只是亲了亲她,她何至于那么大的反应。 可有他那样亲的吗? 孟缱光是回想都觉得心又跳到了嗓子眼。 在京城的时候,他也不是没亲过,她觉得那都是可接受的范围; 可方才…… 他的模样真跟要吃人无异,一手掐着她的下颚,一手托着她的后脑,来势汹汹,让她避无可避、退无可退。 而且,不光是亲,他的手也没消停,这是以前没有的。 孟缱很有自知之明,她也就嘴上功夫厉害,实则是个纯得不能再纯的好孩子,所以对他这般的登徒子行径,她实在是接受无能。 女孩的脸红得都快烧起来了,江珩神色也开始微微有些不自在。 方才的确有些过于孟浪了,也难怪她反应那么大。 可他毕竟是个没有隐疾的正常年轻男子,分别多时,他本就想她想得厉害,偏她又不知轻重的来撩拨他。 他对她原就是一点自制力都没有,她今日又穿得这样,以致他屡屡失控、难以自禁。 “咚咚咚——”一阵从外传来的敲门声打破了一室沉寂。 江珩扬声问:“什么事?” 透过船舱的木门,孟缱认出这是百里的声音。 “公子,天色都快黑了,是否要靠岸?” 孟缱闻言一个激灵,“都这么晚了?” 现如今爹娘和大哥都在家,她若是再不回去就完了。 “百里,快些停泊靠岸!” 百里一听这话也不再问江珩的意见,干脆的应了声,随即划动船桨,改变航向。 而被忽视了个彻底的某人倒也不恼,他斜支着下颌,慢悠悠道:“你现在使唤我的人真是越来越上手了。” 孟缱拧眉白了他一眼,没等她开口,男人继续道:“哦对了,我差点忘了,孟姑娘,您是不是该顺便给我解释解释,你收买我的侍卫当你的眼线是怎么回事?” “我什么时候……”孟缱闻言不假思索的想否认,但说到一半忽然愣住了。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想起来了?” “孟姑娘,你这家教挺严格啊,咱俩这还没成亲呢,就对我盯得这么紧了?” 孟缱微窘,“我怎么觉得……你还挺高兴的?” “你难得有个为人妻的样子,我能不高兴吗?”男人瞧着她,喉间溢出低低的笑声。 “为人妻”三字砸得孟缱那叫一个头昏脑涨,很快瞪了回去,但舌头瞬间有点不太利索,“谁,谁是你妻了?” “未来的妻就不是妻了吗?”江珩眉梢轻挑,语调刻意拉长。 孟缱气鼓鼓的无言以对,看看外面天色,再这样废话下去,她今晚估计不用回家了。 男人似乎也意识到了这点,收起了打趣她的心思,走上前伸手替她细细地整理着衣衫。 船只靠岸后,立刻又有仆人驾来马车; 孟缱认得,那是武安侯府的人。 江珩半拥着她上了马车,孟缱腿现在还有些发软,上了车就歪在了一旁闭目养神。 瞧她一副累极的样子,男人略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尖,思忖再三后,默默地伸出了手。 孟缱这次反应极快,他几乎是刚碰到她的衣襟就被她一掌拍下去,一双美目满是惊愕的横着他,“你要干什么?” 江珩觉得很冤,“你不是腿软吗,我给你揉揉。” 孟缱闻言不仅没有让他揉,反而把腿收了收,离他更远了一些,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不,不用了,我一会就好了。” “喂!” “孟缱,我现在在你心中是怎样一个形象?色中饿狼吗?” 江珩不满地质问道。 孟缱径自低头欣赏着新做的蔻丹,闻言嘟囔道:“你要这么说,也不是不行。” 江珩:“……???” 简直无话可说。 …… 车子在孟府正门前的一棵柳树旁停下,孟缱刚要挪步子,旁边安静了一路的某人忽然长臂一挥将她纳入了怀中,头埋到她的颈窝,狠狠地嗅了两下。 孟缱下意识缩起身子,“你干嘛~” “还在生我的气?” “下午那遭,是我孟浪,我向你赔不是,你要打要罚我都认。” 孟缱咬着唇,“没,没生气。” “那还一直不理我?分开四个多月,你就真的一点也不想我吗?”男人低低的音色中,隐隐的像是在委屈和撒娇。 孟缱抿着唇,而后缓缓地伸出双臂,环抱着眼前的人,“我没你说得那么没良心。” “分别这么久,我自然也是想你的。” 似乎是怕他还不安心,她没有再犹豫迂回,而是直抒胸臆的说了“想你”。 也是直到今日, 孟缱才恍然意识到,原来他也有不自信、不明确的时候, 他也需要她直接明了的爱意, 他也希望他的恋人心无旁骛、满心满眼都是他。 孟缱柔柔一笑, 她以前时常觉得这人毕竟叱咤风云的名声摆在那,可能不喜欢太婆婆妈妈、儿女情长, 没想到…… 他非但不讨厌, 居然还挺……享受。 第97章 没戏就没戏吧 孟缱头一次进自己家门像做贼似的, 就因为刚才马车里她的一句“想你”,竟又勾得某人化身为狼。 嘶~ 她摸了摸嘴唇,觉得肯定有些肿了。 那家伙就是属狗的,每次都是这样。 回到自己的院子,春月、春香已经备好了沐浴的热汤, 两个丫鬟很明显的感受到了主子的好心情。 “姑娘,听大姑娘说,小侯爷来咱们江南了?” 孟缱靠着浴池壁边,任由春月给她擦身子,“嗯。” “呀,姑娘,您腰这怎么红了一块?” 春月擦到腰处那里时,忽地一声惊呼。 她们姑娘这雪肤花貌是金堆玉砌养出来的,精细程度怕是宫里的娘娘也不过如此,怎么就好好地红了这么大一块? 春月再细看,发现不只是腰那里,大腿那,锁骨处,都有星星点点的痕迹,只不过锁骨处那里很浅,不细看看不出来。 春月春香都还是很纯情没经过人事的小丫头,自然不懂,只当孟缱是在船上是被蚊虫咬着了,便急忙找来药膏,仔细的抹上。 孟缱努力平复着呼吸,试图让自己镇定 可是越想冷静,大脑就越是不受控制,身上那些是捏揉出来的,脖子那是…… 啊啊啊啊~ 真是越想越羞。 好在两个丫鬟没察觉出什么。 这一整天太多事了,身心俱疲之下,孟缱躺上床后很快就睡熟了。 …… 谢府 书房内, 妙龄少女一手拨动着算盘,一手不时在账册上记记写写,有条不紊的忙碌着。 谢兰馨推门进来,看到这一场景,瞬间有些不舍得移开眼了。 傻呆呆的看了好一会,才慢悠悠的慨叹出声,“姐,你真好看。” 忙得十指飞起的谢兰意一个眼神都没给,“你要是把这话换成姐姐我帮你对两本账册,我说不定会更高兴。” 谢兰馨瞬间耷拉下脸,“那算了,指望我,家里的产业铺子就完了。” “爹娘多年的心血,可不能毁在我手里啊。” 谢兰意手上不停,“有什么事直说。” “姐,家里今天又有媒人上门了,你知道这事吗?” 方才敲得如疾雨流珠的算盘声忽地缓了下来,但也仅仅是一瞬,“听说了。” 谢兰馨:“爹爹这次可没把人轰出去,而是恭恭敬敬的请了进来,姐,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在她爹心里也觉得她和孟弘之间是彻底没戏了。 算了,没戏就没戏。 天底下又不是只有孟弘一个男人、而且她也不一定就非要嫁人不可; 就像孟绮说得那样,自己有身家有忠仆,大把的逍遥日子在前头,何必要上赶着出嫁做儿媳妇立规矩处处低人一等呢。 果不其然,姐妹俩没说几句话,谢老叶身边的管事就来传话,说让二人去主院正厅。 …… 主院 谢老爷和谢夫人并肩坐在主位, 谢兰意和谢兰馨一到,谢老爷就开门见山,说了媒人来说亲的事。 谢家的门槛在这,再加上高嫁低娶的传统,几乎所有上门的媒婆,提的人家是要比谢家强上一些的。 谢夫人面带关切的看着大女儿,“兰意,你心里是不是还想着孟家那小子?” 谢兰意怔了怔,“真的没有,爹,娘,人家摆明了心里没我,我也不至于上赶着给自己找不痛快。” “一次两次是年少不懂事,若是多了,那就是自轻自贱了。” 谢老爷一拍大腿,“女儿啊,你能想明白可真是太好了。” 这些年看着自己的宝贝闺女受了那些冷落,他早就心疼得不行。 可惜谢孟两家实力差距太大、他奈何不得孟弘,否则他可真想把那臭小子拉过来痛扁一顿。 谢夫人:“既然如此,以后咱们对以前的事就绝口不再提了,好好地过好以后的日子是正经。” 谢兰馨:“就是就是,姐姐这么好,还愁找不到好婆家啊。” 谢老爷:“那媒人今日提的这户人家,意儿你心里怎么看?” 谢兰意顿了顿,“爹,娘,我现在还不想嫁人。” 谢老爷一听这话瞪圆了眼睛,“什么话,哪有姑娘家长大了不嫁人的?” 谢兰意知道爹娘都是讲道理的人,也不急,而是一五一十道:“那爹您倒是瞧瞧,嫁人的女子有几个能过得称心如意的——” “姑姑家的琴表姐,出嫁的时候那样丰厚的嫁妆,非但没能让婆家高看一眼,反而让他们觉得是自家儿子有本事,如今更是没皮没脸的时不时就向表姐借银钱用;” “二舅舅家的舒表姐,摊上那样一个偏心的婆婆,心里只有大儿子大儿媳,对表姐和表姐夫处处不公,连带着表姐的孩子都受欺负。” “我知道爹爹您会说这都是特例,您一定会好好掌眼,绝不会让我步两位表姐的后尘,可是爹爹,女儿是真的害怕,人心易变,感情亦是如此,像爹娘这般夫妻相携到老的实在可遇不可求。” 谢老爷和谢夫人闻言果然有所触动。 谢夫人:“傻孩子,难道你还真能一辈子不嫁了?” “如何不行?人就活这一辈子,自己舒心快活最要紧,其他不痛不痒的大可不必在意。” 谢老爷:“我的儿,你还年轻,想得太简单。现在你不嫁人有爹娘,等我和你娘百年之后你又该如何呢?” “那不是还有我呢吗!”谢家大哥谢砚舟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院内,正大步流星的走来。 至厅内,对着父母恭声道:“爹,娘,小妹若是不想嫁人,那就不嫁,咱家一不需要靠联姻巩固什么势力,二也没个什么自幼指定的娃娃亲,只要小妹舒心,嫁人不是她必须的选择。” “现在,小妹有爹娘和家里照拂;爹娘百年之后,有我看顾,小妹无论是否成亲嫁人,儿定都会护她们周全。” 这一番话下来,兰意和兰馨姐妹俩感动得眼泪汪汪。 果然,还是自己亲大哥靠谱。 儿子都这么说了。女儿又真的不想嫁,加上两个外甥女的不幸确实给谢家二老留下一定的阴影; 所以这会两人还真被说动了。 “好好,那兰意的婚事就先不提了。” “只是——日后若是遇到了合心意的,该考虑的还是得考虑。” 谢兰意会心一笑,“是,女儿记住了。” 爹娘能不反对已是很好, 至于日后是否会有另外的缘分,谁又能说得准呢。 第98章 看来你完全被亲情蒙蔽了双眼 翌日一早 天刚蒙蒙亮,孟缱就被孟绾和孟绮联手吵醒。 起床气很严重的孟三小姐一脸不耐烦,“你们俩最好有事!” 孟绾叉着腰立在床前,“还真有事,我告诉你,你公婆要上门了。” ??? 孟缱怀疑不是她疯了就是她姐疯了,她一黄花大闺女哪来的公婆。 扯了下孟绾手里的蚕丝被,“我困,我要睡觉!” 孟绮见状也上前道:“三妹,是真的。” “昨日晚膳的时候爹娘说的,原来爹爹的那位神秘的至交好友就是武安侯爷。” 孟绮说的话比起孟绾,显然在孟缱这更有可信度一些。 果不其然,床榻上方才还睡眼惺忪的人儿倏忽瞪直了眼睛,坐起了身,“真的假的?” “你们没诓我?” 孟绾没好气道:“拿这事诓你我能有什么好处?” “要不是你昨晚没回家用晚膳,你就能听见爹爹亲口说了。” 孟绮奇道:“不对啊,不是说琰清亲自去舱上找你了吗,他没告诉你这些事?” 孟缱摇摇头,“他只是告诉我他是和他爹娘一起来的江南,其他的就没了。” 孟绮难以置信,“你们俩在一起那么久,就只说了这些?” 孟绾满面促狭的坏笑道:“哎呀二妹,你这就不懂了,人家久别重逢,肯定要各自好好的倾诉一番相思之苦,哪来的心思说别的事啊。” 孟绮哑然。 好,她还真没想到这个。 孟缱此刻没工夫理会来自孟绾的打趣,她只关心一件事—— “你们刚才说得公婆上门到底是什么意思?” “笨啊你,还能是什么意思。” “武安侯夫妇既然来了江南,又是爹爹的挚友,怎么可能不来家里坐坐。” “爹爹可是昨晚就吩咐了厨房,今天的宴席要用心筹备。” 孟缱彻底傻了,微微张开的嘴半天都合不上。 孟绮见她一脸呆懵,怜爱的摸了摸妹妹的小脑袋,“你也不必紧张什么,毕竟只是家宴而已。” “虽说武安侯夫妇很大可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但有爹娘和我们在呢,你什么也不用担心。” 孟缱还是有点云里雾里,“这就两家人见面了?” 孟绮噗嗤一笑,“倒也不全是。” “谁让偏偏就这么巧,爹爹和武安侯是多年的挚交;你和他儿子居然又有这么一段奇缘,可见天下之事真是无巧不成书。” 孟绾:“哎呀,你就安心,爹爹说武安侯在一得知你和琰清的事后,就和他通过书信了,他们夫妻俩对你啊,是一千一万个满意。” 这点自信孟缱还是有的,“那是肯定的。” 孟绮:“行了行了,我的大小姐,你现在赶紧起床梳洗打扮,别一会耽误了时间。” 孟缱慢悠悠地打了个哈欠,“梳洗打扮能费多少时间,你们俩至于一大早就扰人清梦吗。” 孟绾:“我们可是好心来通知你,你居然不领情?” 孟绮觉得奇了,“小妹,看来你一点不紧张啊。” 孟缱早就又躺了回去,“有什么好紧张的,家里又不是没来过客人。” “只要是正常人,谁见了我们仨不是赞不绝口、喜不自胜的。” 这话倒是不假。 “再说,他们若是喜欢我,我就算是小有错处也不会有人在意;若是不喜欢,就算做的再完美无缺,也能鸡蛋里挑骨头。” “江琰清的父母,我定会以礼相待就是了;但若是想我伏低做小装巧卖乖,那断断是不可能的。” 孟绾和孟绮相视而笑。 孟绮:“好,不愧是我们孟家的女儿,有骨气。” 孟绾不死心的上前,手指戳了戳孟缱软乎乎的小脸蛋。 孟缱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迷迷糊糊的翻了个身继续睡,嘴里还嘟囔:“别闹,我要睡觉。” 得。 孟绾转头看向孟绮,“她是真淡定啊。” 孟绮:“小妹能有这态度我就放心了,否则我还真担心武安侯夫妇不好对付,小妹将来受委屈呢。” “她? “受委屈?”” “二妹啊,在你眼里,小妹不会是个纯良无害、单纯质朴的小乖乖?” 孟绮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差不多。” 孟绾嘴角抖了抖,“二妹,看来你完全被亲情蒙蔽了双眼。” 孟绮:“……???” —— 孟缱这个回笼觉,又睡了半个时辰; 孟夫人林氏觉得再这么睡下去不成,客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登门了,到时候要是还睡着,那多没规矩。 正当她准备亲自去叫人的时候,人已经慢悠悠的来到了她面前。 “不用叫我,我这不是起了吗。” 林氏:“你说你这孩子,什么时候要睡懒觉不好,偏要今天。” 孟缱无奈:“娘,您看看现在才什么时辰,谁家客人会这么早过来啊?” 林氏无话可说。 “爹爹呢?” “你爹一大早被你大伯叫走了,说是有事和你爹商量。” 孟缱想起近日听到的传言,“娘,大伯和柳家娘子的事,是不是真的啊?” 林氏看了眼,四下无人,低声道:“是有这么回事。” “和王氏那门亲,你大伯受了不少罪;如今他能再遇到个自己中意的,实在难得;而且我看这柳家娘子不错,她是因父母早亡,一己之力抚养弟弟妹妹才耽搁了亲事,由此可见是个秀外慧中、温婉贤良的女子。” “柳家的成衣铺子如今也是风风火火,柳家二郎早就想给长姐寻摸合适的亲事了,只是一直没遇到合意的。” 孟缱:“柳家娘子也愿意?” 林氏笑道:“柳家娘子已经见过你大伯了,你觉得呢?” 别的不说,孟家人,无论男女,长相上没有差的; 孟洲如今虽四十有余,但多年来养尊处优,看上去也不过就三十岁的样子; 身若修竹、面如冠玉, 端的是风仪出众的美须髯。 加上之前身居高位养出的气势威严…… 孟缱觉得,如今的大伯,相较那些青涩懵懂的少年郎,其实更有不一样的魅力。 柳家娘子会一见动心,自然也就不奇怪。 王氏已经成为过去, 孟缱也希望大伯能够有自己新的人生风景。 第99章 看上了我的美貌? 江南别院 江维成父子一左一右坐在主院前的台阶上,乖乖的等候着还在对镜贴花黄的苏氏。 江珩喃喃低语:“可真麻烦。” “什么?”护妻心切的江维成一听这话不乐意了,“我都没嫌麻烦,你这臭小子瞎叫唤什么。” “难不成你和小孟缱在一起的时候,也这么口无遮拦?” “我警告你,你那公子哥的毛病脾气跟人姑娘的时候给我收一收,要是把人气跑了我可不带给你收拾烂摊子的。” 苏氏梳妆毕,从里间出来,江珩无意间余光一瞥,然后有些愣住了。 “娘,您今日着实有些庄重啊。” 就差把诰命夫人的衣服穿上身了。 苏氏浑然不觉,抚了抚鬓角的珠花,“不好看吗?” “这是第一次见你爹这位好友,又是见未来亲家,我可不得重视啊。” 江维成:“既这样,咱们就动身,别让人家等着,免得显得咱们慢待了人家。” 江维成父子驾马,苏氏坐在马车里,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孟府而去。 …… 孟府这边,孟源和孟洲商量完事后,孟源硬是把孟洲也一起拉过来了。 孟源和江维成的交情少有人知,但孟洲不一样啊。 他和江维成同朝为官那么多年,还是江珩的半个老师,今日这场宴聚,有他在,很多事反而更好说一些。 江珩一家到的时候,孟源带着妻儿亲自在正门前迎接。 “哈哈哈,老孟,多年不见,你可是风采不减啊。” “还有怀安,你怎么一言不合就把官辞了,我这一回京好家伙,连个说话的人都没了。” 怀安正是孟洲的字。 孟洲连连叹息,自嘲道:“时也命也,官当够了,回老家做个富贵闲人多好啊。” 孟源:“可不是,你看我们兄弟俩,分别多年,如今好容易能一起喝酒对弈,品茶赏月,岂不美哉。” 忽地,音量放低,“我就不信你不羡慕!” 江维成闻言开怀大笑,“我怎么不羡慕了,我羡慕得都嫉妒了。” “琰清,来,见过你的老师,至于这位,权且先叫一声孟叔。” 江珩上前,一一行礼拜过。 孟源将其扶过,“上次见面,还是在你老师的太傅府,你也叫我一声孟叔;今时今日,仍是孟叔,含义却是大不相同了。” “哈哈哈。” 江维成夫妇的眼光由近及远的落到了孟源和林氏身后的三个女孩子身上。 江珩很明显的感觉到,那一瞬间,他的母亲大人两眼放光。 “这……”苏氏挽着林氏的手臂,“妹妹,这是你的三个女儿?” “是,你们三位来见过江伯母。” “见过江伯母。”三姐妹齐刷刷的福身行礼问安。 苏氏眼睛都看直了,“天呐,怎么个个都这么漂亮啊。” 像是心有灵犀一般,苏氏的目光在落到孟缱身上后就定住了。 孟缱在长辈的眼神示意下,刚要上前,苏氏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这是缱缱,我没猜错人。” 孟缱微微颔首,含羞带怯的低垂着眼睫。 说来这是孟缱第一次见到武安侯及其夫人, 她之前以为会是像朝廷其他重臣命妇那般的倨傲人物,没想到—— 这位曾经杀穿西北、东南蛮夷边境、手上沾满无数鲜血的侯爷,私下里,居然是这么个开明和气、和善可亲的人。 而这位侯夫人,也丝毫没有贵妇人的架子,还挺自来熟,没一会的功夫就和她母亲姐姐妹妹的称呼起来。 当谈话的场所从大门前换到孟府的宴客厅,苏氏的眼神还是没有从孟缱身上移开过,拉着孟缱的手也一直都没放下。 孟洲打趣道:“看来嫂夫人,甚是喜欢我这个小侄女啊。” 苏氏也不掩饰,“令仪信中有和我说起过,但我也实在没想到,是个这样漂亮的小姑娘。” 苏氏眼里的孟缱, 一袭柳色绣玉兰花的褙子,里面是颜色稍浅一些的长裙; 秀睫如蝶翼微憩,眸中秋水盈盈,顾盼生辉;红唇润泽,娇艳欲滴。 微一轻笑,宛若桃樱初绽,楚楚动人。 江维成注意到儿子的眼神,“夫人,你就放两个孩子单独说会话,否则咱儿子要望穿秋水了。” “哈哈哈。” 孟源:“我们长辈说话,你们在这肯定也不自在。” “我已经吩咐下人在花园中备下了茶饮瓜果,你们都去。” 长辈面前,都难免拘束。 所以一听这话,几个小辈溜得飞快。 当然孟绾和孟绮是不可能去什么花园的, 毕竟人两个浓情蜜意的,她们过去实在多余。 所以四个人前后离开宴客厅来到游廊,孟绾和孟绮就各找了个借口先后离开,只剩下江珩和孟缱两人四目相对。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人不约而同的笑了出声。 “紧不紧张?”他牵过她的手,温声问道。 孟缱顿了顿,“本来不紧张的……可你母亲忽然把我那通夸,我就有点了。” 他一听乐了,“夸你还不好?” 孟缱瞪他一眼,没再说话。 二人并肩有说有笑的来到花园中的亭台,那里果然有提前备好的茶饮和果点。 江珩:“我爹来之前和我说,关于你我的事,他会和孟叔交换个默契。” “何时婚嫁,全看你我。” 孟缱:“朝廷那边不会给你使绊子吗?” 那必然是会的。 “太子是肯定不想让你我成亲的,他还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娶你做侧妃呢。” 孟缱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当侧妃?……你和太子不是水火不容吗,他难道会跟你说想娶我当侧妃?” “他自然不会和我说,可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他在东宫说的所有的话,都会被一字不落的传到我这。” 孟缱惊了,“你……竟然敢监视太子?” “话别说的那么难听,谁监视他了。” “不是所有的鸟儿都会唱歌,那自然不是东宫里所有人都要效忠他萧祁晟啊。” 好,懂了。 不过她还是很震惊,“虽然我自己不觉得,可我也知道,那些王公贵族是看不上我们家这些商贾的,太子怎么会有想娶我当侧妃的念头?” 说起这个,男人额外不爽。 “当然是……”他刻意顿了顿。 孟缱下意识接话,“看上了我的美貌?” 江珩:“……”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一本正经的说这么自恋的话。 第100章 谁也不愿意为这样的人做事 乍听到探子禀报,说太子对她心生觊觎的时候,江珩有那么一瞬间,真想一掌拍死萧祁晟。 这家伙是怎么做到人事一点不干的。 不光如此,居然还怀疑他和孟缱的结合是互取所需、各有利益需求, 江珩听到这的时候,是真觉得萧祁晟被养得太歪太歪了。 虽然说帝王家无情,但这心肠也不至于黑得这么彻底。 而且都是皇帝的儿子,萧祁钰不就挺正常的。 …… 孟缱听着他的话,也觉得这朝廷的水太深,为官者想全身而退可真不是件容易事。 “难怪我大伯辞官不干了。” 江珩想及此,不无艳羡,“我瞧着老师如今的气色比在京城的时候好太多了,到底是在亲人身边的日子来得更为舒心。” 孟缱笑,“不止呢,你要是在江南待久一些,没准能喝上你老师的喜酒。” 这消息属实有点猛,江珩好半天才回过味。 “当真?” “我拿这个骗你干嘛?那女子模样人品都极好,若是真成了,也是一桩喜事。” 江珩默默听着,心里也替老师高兴。 “哦对了,前几日我收到了令仪姐的来信。” 江珩:“……好家伙,她怎么就不能顺便给我写一封呢。” 这到底是谁的姐? 孟缱笑:“令仪姐信里说,小郡主如今已经会叫人了,最先叫得是爹爹,然后——” “第二叫得居然是你这个没在跟前的舅舅。” 江珩眼底滑过一抹讶然,随即脸上也带了几分喜色,“真的假的,这种事她难道不应该写信给我跟我说吗?” “令仪姐说,她心里不服,不想告诉你。” “切。”江珩习惯了亲姐的“小心眼”,也没在意。 中午的宴席极为丰盛,各色的山珍海味齐聚,孟源更是拿出了珍藏的佳酿,扬言和江维成今日要不醉不归。 江维成如今卸下重担,整个人如释重负,闻言还真就一杯又一杯的和孟洲孟源兄弟俩开怀畅饮起来。 男人们喝酒,女人们也有自己的话要说。 苏氏的打定主意要在江南好好玩一番的,就向林氏问起江南的风景不容错过; 林氏还真就不厌其烦,如数家珍般的一五一十说了起来。 “这有几家酒楼,菜肴极为精致,味道也好,;还有几家只开在江南的胭脂铺子和珍宝楼,都是胜在花样心思巧,得空了我带姐姐去看看。” 苏氏笑了,“那就这么说定了。” 孟缱和江珩相邻而坐,两人不时低声交谈几句,长辈们看在眼里,皆是欢喜。 —— 在孟家聚过一次后,接下来的几天,江家三人就按照原定的计划,一面游玩、一面巡查江南。 这样的日子过了五天。 这五天一家三口不管去哪,看到的都是井然有序、百姓安居乐业的太平盛世; 江维成还连连感慨,饶是天子脚下的京城如今都动乱频出,江南却还是这般恬淡安适,真不愧其人间天堂的美誉。 父子俩是在第七日,见了江南巡抚; 这位刚过不惑之年的周大人,说及民生收成了如指掌,谈起朝廷权贵不卑不亢。 是位难得的人才。 次日,物尽其用的江维成凭借御赐的金牌和印章,又调了江南本地的刑狱案宗来看,几十册看下来,草菅人命的糊涂账是一个没有,到这,江维成看周济安周大人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而周济安对这位赤胆忠心、战无不克的武安侯爷也早怀敬服钦佩之心,二人一时相见恨晚。 回去的时候,父子俩没有骑马,而是换乘了马车。 江珩:“爹,你不会是在拉拢周大人?” 江维成:“还用我拉拢?太子和宁王若是堂而皇之的争起来,凡是有志之士你说会倒向谁?” 江珩:“这萧祁晟就是命好,生在皇家,又托生在皇后腹中,否则他那资质,当个大头兵我都嫌他碍手碍脚!” “爹,圣上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咱们还是要快些定个万全之策。” “这要是萧祁晟登基了,凭咱家和萧祁钰的关系,那到时候可真就是灭顶之灾了。” 江维成:“爹心里有数,爹不是愚忠的人,自然是要为自身打算的。” 君主赏识提携,战士们马革裹尸也无怨无悔; 可若是在位者不贤不明,只有猜忌牵制, 自然谁也不愿意为这样的人做事。 在江南的日子,似乎尤为的舒心畅意, 远离了朝堂纷争的尔虞我诈和伴君如伴虎的诚惶诚恐, 日日秀丽山水相伴、好友知己在旁, 这样的神仙日子,谁会嫌多? 江维成和苏氏看着,比刚来江南的时候,是气色更佳,精神焕发。 看起来至少年轻了五六岁。 但江南再好,终归不是家; 五月二十五这天,众人又在孟家相聚。 只不过上次是地主之谊的迎客宴,这次则是践行。 江维成一行人定好了三天后,也就是二十八这天启程返京。 所以这次宴聚后,便是分离。 但席上,众人也都是喜笑颜开,不曾因分别的到来而惆怅; 聚散离合本就是人生常态, 所谓知己、所谓好友, 是哪怕相隔千里,亦能共婵娟。 林氏忽然想到什么,转头问低声孟缱:“你还回京城吗?” 孟缱一怔,这个问题要怎么回答。 其实京城的铺子不是非要她亲自盯着不可。 孟家最不缺的就是能干的忠仆,否则天南海北那么多产业田铺个个都要亲力亲为,那还不累死。 可是…… 她看了眼正在和大伯把酒言欢的江珩,这阵日子以来,她又发现,他在熟悉亲切的长辈面前时,就一点也没有平时那副少年老成的样子; 在他父母面前更是,甚至有时还会和父母撒娇耍无赖,俨然是个被父母捧在手心娇宠的孩子; 哪还有半分传说中的不苟言笑、清高淡漠的样子。 林氏见她这样,“舍不得和琰清分开?” 孟缱挽上林氏的手臂,靠在其肩头,娇声道:“我也不舍得爹娘。” 林氏笑笑,“你在家也不能日日见爹娘,我和你爹再过几日也要出发去桂林。” 孟缱:“……” 行,你们两口子是真逍遥! 第101章 一同回京 父母在哪,哪里就是家。 若是孟源和林氏一直在江南,孟缱便就不想这么快离开江南,毕竟谁不喜欢在父母面前撒娇当孩子呢。 可偏偏她这对爹娘,就不是个能安稳待在家里的。 爹娘这一走,估摸着大哥孟弘也即刻要着手带着商队出行塞外。 如今的时节,马上是各色瓜果丰收,有经验的商人早就闻风而动了。 父母和哥哥都不在家, 孟缱也就没了必须留在江南的理由。 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她:“那我过段日子,就也去京城了?” 林氏自然不反对,“你想去就去,只是记得多带几个身手好的护院。” 孟绾一直在旁边留意,闻言立刻道:“三妹,我和你一起,我也要回去。” 林氏看了眼最年长却最不稳重的大女儿,“罢了罢了,你们姐妹俩有个照应也是好的。” 随即低声靠在孟缱耳边:“看好你大姐。” 孟缱没忍住噗嗤一笑。 “知道了。” …… 既然都要回京城,那索性就一同动身。 这是苏氏临走前一天提出的想法,孟源和林氏自然没有反对的理由。 于是孟绾和孟缱就随着侯府的船只,一起启程回京。 孟家的几艘船,也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 里面是孟家赠予侯府的礼品、以及孟缱姐妹的衣衫首饰, 除此之外,就是从孟家护卫队中精挑细选出来的数十名武艺高强、心思缜密的护卫。 这些人个个高大健硕,身手不凡,哪怕往军队里一放都是个人物。 不说别的,武安侯江维成上船的时候看到那几十个训练有素、脚底生风的护卫都不由得动了点小心思,但很快就打消了。 他如今不戍边不掌兵,这样的人才要来了又有什么用。 何况,这些人跟着孟家,荣华富贵、日子太平,再难也不过就是应付一些拦路抢劫的贼人; 可若是上了战场,那就面临随时掉脑袋的风险。 还是算了。 …… 苏氏喜欢女孩,就拉着孟绾和孟缱一块说话,打发这枯燥无趣的行船时光。 看到这两个姑娘,她就不免想到千里之外的女儿令仪,一时不由得红了眼圈。 孟缱:“伯母……” 苏氏说到伤心处,“女儿都是家中宝,令仪自幼也是我和她父亲娇惯着长大的,对她的亲事,我和侯爷只想让她嫁一个称心如意的郎君,从没想过要她嫁什么王公贵族。” “可偏偏,这孩子居然和宁王……” “宁王什么都好,可他偏是藩王,一就藩便轻易不得归京,以致骨肉分离天各一方。” 孟缱:“宁王待令仪姐极好,珍爱敬重,伯母也可稍稍宽心些。” “侯爷当初肯松口,也是看中了这一点。” 女眷们这边有说有笑,相谈甚欢; 某小侯爷只能和他的父亲大人坐在甲板旁的竹椅大眼瞪小眼。 见儿子眼神心思全都飞了,江维成冷嗤了一声,“出息!” 江珩:“……”” 白天的时候,孟缱或是和苏氏坐在同一个船舱里说话,或是和孟绾一起做做女红、看看书; 总之,江珩没有与她单独相处的机会。 这么过了三日,某人按捺不住了。 孟绾也察觉到了,极有眼力劲的回到自己的房间,给这二人腾地方。 “回京城,你要处处小心些。”男人上来的第一句话,就很严肃。 孟缱:“你是怕太子找我麻烦?” “你太小瞧咱们这位太子殿下了,找麻烦算什么?” “他若真的盯上了你,各种腌臜手段会层出不穷。” “我自然信你聪慧过人,但很多时候,人心险恶防不胜防,所以还是要万事小心。” 孟缱郑重的点点头:“我知道了。” “不光是你,大姐那也让她多加注意。” “你放心,我和大姐身边有很多隐藏的暗卫,不会有事的。” 嘴上这么说,但孟缱心里并不轻松。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只要有动荡,孟家的巨富家财就足以让所有人垂涎欲滴、无所不用其极的欲占为己有。 毕竟世道就是如此, 有钱独步天下,无钱寸步难行。 哪怕是天子储君也不例外。 所以很多时候,能破财消灾的事,家里长辈也并不是很在意那些身外之物。 可到了她们这一辈,有了她们姐妹三个后, 家里的很多长辈有时候夸赞她们漂亮过人的同时,眼中会不约而同的闪过一抹忧色。 世间有三样东西最勾人欲望, 权、财、色, 权,孟家没有; 财,孟家不缺; 但是唯独这第三样…… 意识到自己思绪过于乱飞,孟缱晃了晃脑袋,让自己冷静。 太子远没有一手遮天的能力,她无需杞人忧天。 …… 再次回到京城,孟缱有种如隔经年的感觉。 京城的孟宅即使主子不在,也是日日有人打扫,一尘不染。 江珩亲自将姐妹俩送到,再和孟缱话别,才依依不舍而去。 坐船很累人,姐妹俩如今皆是一身疲惫; 所以沐浴过后,都先回房睡下了, 这一睡,就从午后睡到了天黑。 孟缱悠悠然睁开眼,透过窗户看到外面时,愣了愣。 一边掀起帘帐起身,一边低声喃喃,“我怎么睡了这么久。” 春月恰好捧着托盘进来,“姑娘醒了。” “这会子时辰有些晚,若吃油腻的不好消化;姑娘且用些清粥小菜。” 孟缱笑,“就依你。” “大姑娘那份秋兰已经端过来去了。” “陌家公子和姑娘已经回扬州了,但据说,陌公子给大姑娘留了封亲笔信。” 春月将方才从秋兰那得到的消息一一说来。 孟缱一怔,“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未时三刻,是个小厮模样的人送来的。” “大概是陌家铺子的伙计。” 孟缱:“那封信大姐已经看了?” “大姑娘和您一样,才醒来不久;不过想来现在应该在看。” 孟缱低头喝着粥,若有所思。 看来她之前真小瞧了陌敐, 这家伙似乎也不是什么不解风情的榆木脑子啊。 起码目前看着, 比她大哥强多了。 第102章 我们主子有请 孟缱其实真挺好奇陌敐给孟绾的信里写了什么,但这毕竟是人家的隐私,她也不好意思直接问。 但也没等她不好意思多久,因为第二日早饭的时候,孟绾也是毫不避讳的就说到了这事。 八卦之心再起, 孟缱实在没忍住,“姐,我能冒昧问个问题吗?” 孟绾看傻子似的睨了她一眼,“能别装吗,有话直说!” 那她就不装了,“陌敐……信里都跟你说了什么啊?” 孟绾也没扭捏,直接把信递给了孟缱,让她自己看。 孟缱一脸狐疑又有点兴奋的接过,垂眸没扫几眼,舌头就有些打结了,“他,他,他……” “这,你确定这是陌敐写得?” “当然,他的字迹我还是认得的!”孟绾脸颊微红,微微羞赧。 孟缱慢慢抬眸,嘴角隐隐地抽动了几下,“不是……这太难以置信了,你就不觉得奇怪?” “是挺奇怪的,我也没想到他会写一封这么长的信给我,而且还解释了这么一大堆。” “可这是陌敐手下送来的没错,这上面的字迹也隶属于陌敐无疑。” 孟绾也是想了一晚上没想通,“你说怎么回事,陌敐不会是鬼上身了!” 孟缱略有些无语,“话也不是这么说的。” “没准是陌敐自己着急了呢。” 孟绾不解,喃喃着,“着急?他能有什么着急的?” 这种事从来都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孟缱放下碗筷,一五一十的给她分析,最后说得她口干舌燥的。 孟绾托腮默默地听着,末了撇撇嘴,“你是说……他是心悦我的?” “……我只是觉得陌敐那种性子的人,若是对你毫无他想,你压根就没有靠近他的机会。” “那可未必,你看兰意不也在大哥……”孟绾不假思索的说道,但说着说着自己都愣了。 姐妹俩面面相觑,两人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我们之前是都傻了吗”的意味。 良久,孟绾哑着嗓子开口,“所以……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办?” “咳咳,如果这封信是陌敐写得确凿无疑,那对他来说着实不易;那么个冰山一样的人物,能耐着性子长篇大论的向你解释那么多,甚至……” 孟缱说到这忽然顿住,转而给了对面的人一个促狭戏谑的笑。 孟绾被她弄得也是晕红了脸。 这封信除了解释当初因陌逹而想让她暂且离开扬州的事;剩下的内容一点都不像是陌敐的口吻。 先是以极其轻柔细致的语气为当初的冷淡致了歉,然后便是陈明自己对她并非无心,只是于男女一事上实在不甚了解,以致屡屡惹她不快;最后则是好一顿恭维奉承,恳求孟大姑娘能再给个机会。 “单就这封长达四五页纸的信来看,这家伙还算有诚意。” 孟绾故意道:“都没当面说,哪里就有诚意了?” 孟缱一语道破,“他想当面说,您给那个机会了吗、你会耐心听他说完这么多吗?” “再有,照如今看来,陌公子也是青涩少年一个,人家也是会羞涩腼腆的嘛。” 她说得句句属实,孟绾无话可说。 孟缱言以至此,其他的,就全看他们自己了。 …… 六月十三这日,晚膳的时候,祎云衣阁的大伙计来孟宅请示, 沈国公的小孙女沈诗晴,已经已至嫁龄,据说对方是胡国将军家的二公子,两家定好下个月十五,一同去慈云寺上香,也让两个孩子正式见见。 为这事,沈家很重视,特意到祎云衣阁,要给他们大小姐定制一套十五那天出门穿的衣裙。 孟缱听完手下的汇报,“以前又不是没接过王公显贵的订单,照着做就是了,有何稀奇。” 刘曽:“姑娘,沈家的人执意要见您一面,说这个单子一定要您亲自接他们才放心。” “是不是我亲自接,不都是我们店里来做,这有何关系?” “可不是说。属下是好一番解释,可这沈家的人就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还说您要是不见那这生意就做不成。” 吓唬谁呢。 孟缱冷笑连连,“咱们店里又不缺他这一笔进项。” “是是是,这话却是不假;可对方明显来者不善,属下实在是担心啊。” 孟缱静静听着,明白刘曽话里的深意。 沈家位高权重,随便寻个什么由头,想为难他们这些开店做买卖的简直不要太容易,甚至直接把店封了他们也做得出来。 “明日我去一趟店里,我倒是要看看,他们想干什么!” “姑娘……!!!”刘曽刚要劝阻。 “放心,光天化日,就算他们有不轨之心,也不会做得太直接;现在的关键是搞清楚——这帮人的目的是什么!” 孟绾觉得不简单,“你这事要不要告诉琰清一声。” “什么都还没发生,告诉他了又能怎么样。” 孟绾:“那要是发生了什么不就晚了吗。” “哎呀,没事的,这种事以前又不是没有过,图谋不轨总得弄清楚到底是图财还是图色,等我明日去瞧瞧。” 第二日一早,用过早膳,孟缱便登上马车出发; 祎云衣阁的店铺离孟宅隔了两条街,处于京城最繁华的街道; 马车不急不慢的行驶在街道上,车厢内的孟缱正盘算着要是对方心怀叵测,她该如何周旋; 但没想到,马车在远远没有到祎云衣阁的一个路段就被拦了下来。 驾车的常平、常安,以及暗处的孟家护卫,皆是敛声静气、刀锋出鞘。 拦路的是一行身着官服的官兵,为首的穿着一身与其他官兵不同的黑色飞鱼服。 “孟姑娘,我家主子有请。” 这话听着客气,但语气却是不容置疑。 隔着马车的们,女子冷硬的声音清晰入耳。 “你们是谁?你家主子又是谁?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拦路百姓车马,这是谁定的规矩?” “我朝律法哪一条写着我今日必须跟你们走?” 本来以为一个弱女子,官兵一吓唬还不老实就跟着走。 谁知还是块硬骨头。 为首的黑衣男子神色不变,依旧是那副沉稳不惊的语调。 “请姑娘不要为难在下。” “呵——” “好笑。” “你拦我的马车,却让我不要为难你?” “这位大人,您恶人先告状这一套玩得着实不错。” “你可别跟我说什么我若不去你们主子会把你乱棍打死还是旋即斩杀,我们素昧平生,你是死是活都不关我的事!” “你既来拦我,那便多少知道我是谁;” “你若是有胆,大可试试强硬将我捉去,否则,就立刻给我把路让开!” 黑衣男子踌躇再三,额上冷汗都冒出来了,最后只能是无奈让手下人把路让开。 同行的春月见状,嘴角也生出了几分冷笑。 许是孟家藏拙太久, 以至于什么野猫野狗的都敢找上门惹事了。 第103章 痒死他算了? 孟缱的猜测没有错,沈家人之前的那番动静并不是为了要见她,而是为了引她出门。 等她这前脚刚出门,随即就有人过来拦路。 如此环环相扣,让孟缱不由得怀疑,这些人是在自己身上费了多大功夫。 —— 东宫 又是一阵摔摔打打的怒骂之声。 “废物,一个姑娘都搞不定,孤养你们何用!” “属下无能,殿下恕罪。” 底下乌压压的跪了一群人。 沈国公适时站了出来,“都退下。” 知道国公这是帮他们,底下的人溜得很快。 太子仍在无能狂怒,沈永元劝道:“殿下这般,也是对孟姑娘有意不成?” 最近没个顺心的事,导致萧祁晟对往日最尊敬的舅舅如今都失了耐心,“若是不然,孤何必费这个心思。” “那殿下所求为何?” 沈永元明知故问。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萧祁晟故作矜雅。 沈永元:“殿下貌似并没有见过孟家姑娘,怎知那是窈窕淑女?” 被戳穿事实,萧祁晟脸上有点挂不住。 “孟家女名声在外,孤又不傻,自然有几分耳闻!” “那若是孟家姑娘不愿意,殿下难不成要强抢民女吗?”沈永元似乎也是忍无可忍,音量逐渐拔高。 萧祁晟没想到沈永元会是这个态度,一时也愣了。 但反应过来还是那副老腔调,“怎么可能不愿意,天底下哪有不爱荣华富贵的人。舅舅,你未免太高看他们了。” “若是愿意,今日殿下的那一干人等就不会无功而返!” 萧祁晟顿时哑口无言。 沈永元:“宁王虎视眈眈,朝堂时局动荡,淮南天灾,民生不安;殿下何至于有闲心计较一女子之得失。” “若是传扬出去,皇上会怎么想、大臣们会怎么想、天下的百姓又会怎么想?” 沈永元每说一句,萧祁晟的脸色就沉一分; “怎么想怎么想,孤这个太子做得就这么窝囊,要管那么多人怎么想!” “你们都说孤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为何孤如今无论做什么都要瞻前顾后,都要管他人怎么想?” 沈永元丝毫没有退步,太子音量拔高,他也没有被唬住,“因为殿下乃是一国储君,一言一行无不关系到社稷安危、国家体统;” 萧祁晟显然气在头上,已听不进去这些大道理;但沈永元毕竟是自己的母舅,自幼对他关爱有加,他自然做不到对其呵斥忤逆。 只安静的坐到了旁边,许久没有出声。 沈永元瞥了眼案几,上面的折子依旧是堆积如山,“殿下先行处理公务,老臣告退。” 第一次,甥舅二人闹得不欢而散。 萧祁晟一肚子气没地方可发,便也不顾什么不能白日同房的规矩,直接去了新纳的侍妾房里。 一连叫了三回水才罢休。 武安侯府 书房 听完暗卫的禀报,江珩鄙夷的冷嗤了声,“萧祁晟如今是真的给脸不要了!” 武安侯爷瞪了他一眼,“隔墙有耳,你放些尊重!” 江珩不以为然,“您觉得萧祁晟有能耐往咱们府上派人?” 江侯爷一时无话可说。 但想到太子的行为,也是满腔愤懑,“此事你打算如何?” 不说还好,一说江珩瞬间炸,“狗东西,竟敢觊觎小爷我的人!” “我今晚就窜进东宫,狠狠揍他一顿!” 江侯爷一惊,“休得胡来,东宫岂是你能放肆的地方!” “从小到大,宣政殿都放肆多少回了,我还怕他一个东宫不成……”江珩不以为意的嘟囔着。 江侯爷深吸一口气,试图以理服人,“太子做事没有章法不是一天两天的,你何必置气?” “人都欺负上门了,您难道要我忍着?” 忍? 江侯爷一怔。 他对儿子虽然自幼严格要求、秉正教养,但从来没委屈过他什么; 除了战场边境的清苦,小世子再无受过什么气,更别说忍什么。 所以这忽然说到忍,江侯爷对这个字很陌生。 下意识便道:“为父何时说让你忍了?” “行,既然不用忍,那我怎么收拾萧祁晟您就甭管了!” 江侯爷有些后悔方才的口快,“……可那毕竟是东宫……” 江珩面无表情:“我没傻到真去东宫揍人!” 江侯爷:“那你是要……” “忍冬最近研制出了一种新药……”小世子笑得实在有些“浪荡”,江侯爷有点没眼看,但还是耐着性子问道: “什么药?” “那药用在人身上,奇痒无比,无可根治!”看到亲爹脸色不对,江珩一拐弯道:“当然,药效只有三日,三日之后,就一切恢复正常。” 江侯爷舒了口气。 还好,整治的不算太过分。 “你这招治标不治本,太子好色,对小孟缱不会轻易死心的。” 江珩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那我让忍冬加大药量,痒死他算了?” 江侯爷脸上青筋抽了抽,“我的意思是说,不妨早些定下你和小孟缱的事,免得你们俩被贼惦记。” 江珩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定亲您和孟叔不早就定了吗?” “再说,现在京城谁不知道我和缱缱的事,可那萧祁晟不还是照样明目张胆?” 这话说得还真是。 见父亲面露忧色,江珩倒是反过来宽慰道:“爹,您放心,缱缱可不是任人欺负毫无还手之力的弱女子;您看这番,萧祁晟可没在她手下讨到什么便宜。” 江侯爷还是不放心,“太子党的人诡计多端、心狠手辣,小孟缱能成功对付一次,但未必此次都能这般幸运。” “要不,把十六派到那丫头身边保护她?” 虽然父亲关心未来儿媳妇是好心,但江珩还是提醒道:“爹,缱缱身边不缺高手。” “孟家那些护院的身手我都见过,不比咱们府上的暗卫差多少。” 江侯爷恍然一笑:“瞧我这记性,孟源最在乎他这三个闺女,肯定在其身边围了不少人。” 话音未落,江珩起身要走。 “你干什么去?”江侯爷忙道。 小世子大步昂首,衣玦飘逸。 “看你未来儿媳妇去!” 江侯爷:“……” 第104章 都是明褒实贬 入夏时分,京城的气候一天天的热了起来。 而自从路上被呵退了一次后,那帮人就没再出现过。 孟缱的日子再度恢复了看上去的平静。 但不出她意料,那帮家伙也没那么容易罢休。 正值盛夏,孟缱和手底下的厨娘琢磨出了几款消暑的茶饮和甜羹,都是些常见易得的食材。 于是她便吩咐手下,这些汤饮都不为盈利售卖,而是每日供应在街头。 随行经过的农人商贩,都可自行领取。 孟氏的善行不胜其数,大家伙也都见怪不怪。 八月九, 孟缱一大早就去了醉香楼,和厨娘伙计一起探讨研制新季度的新菜品; 谁都喜欢新鲜花样, 所以任何店铺若想长红,就要定时定期的推陈出新。 本来这些事孟缱是不必亲力亲为的,但她心思巧,主意多,又是主心骨的东家,所以只要有空暇,她是一定会参与进来。 等一切忙完,日头已经西落。 孟缱连口茶水还没来得及喝,就有酒楼的伙计急吼吼的进来报信。 “东家,门外乌泱泱的来了好多人,看那阵势,像有贵人来了。” 孟缱一怔,随即很快猜到了什么。 这是还没死心? 接下来,没等她来得及琢磨些别的,一身着锦衣华服的年轻男子已经在侍卫的簇拥下,到了她眼前。 哪怕心里瞧不上,但酒楼里的孟家伙计还是屈身行了跪拜礼,但这不包括孟缱。 雅间正中的姑娘家已然怔住,一动没动的望着来人。 猜的大差不差,来人应该就是大周的储君,当今的太子。 在孟缱想来,一国太子,怎么也得是龙章凤姿、郎艳独绝的人物, 但眼前的来人, 全身上下不管那里都让她脑中不由自主的冒出了两个字—— 就这? 所以一时间,震惊也好,诧异也罢, 小姑娘眼神确实愣怔住了。 而这片刻的愣怔落在某太子眼中,可就大有深意了。 太子也称得上俊朗的面庞上随即扬起一抹恰到好处的笑,“百闻不如亲眼见,果真是美若天仙啊。” …… 这几个字孟缱从小听到大,心中没有半分波澜; “不知太子殿下驾临小店,有何贵干?” “在下久仰孟姑娘之名,心向往之,今日得空就不请自来了,还请孟姑娘切勿见怪才是。” 年轻的太子一袭墨色常服,手拿折扇,端的也是风度翩翩佳公子。 “殿下谬赞。” 孟缱深知此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所以半分好感也无; 但来者是客,更何况还是位目前不能得罪的贵客,所以还是要恭恭敬敬的招呼着。 但太子的来意显然不只于此,他大手一挥,示意伙计下人全都退下。 酒楼里都是布衣平民,自然不敢违抗储君的命令; 但有伶俐的孟家忠仆,已悄悄地溜出来酒楼,马不停蹄地前往侯府报信。 虽然他们东家有能耐,但这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 若是对方强行做些什么,只怕他们拼尽全力,最后也只会两败俱伤。 这事,还是早些告诉世子为好。 —— 雅间内瞬间只剩孟缱和萧祁晟两人。 孟缱低垂着眉眼,实在不想去看对面那人的脸。 单是对方落在她身上的眼神就已经让她很不舒服了。 “孟姑娘,在京城这些日子可还习惯?” ? 她前前后后都来一年多了。 这话问的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一切都好。” 此刻的萧祁晟俨然也是语无伦次,不知说些什么好了。 或者说,从他迈进这个房间,看到孟缱的真人,他的一切就有些不受控了。 即便早闻孟氏女的美名、即便身为储君,后院也是佳丽无数, 但他不得不承认,后院妻妾无数,也不及眼前之人的婉转一笑。 “听说——孟姑娘和琰清颇有些交情?” 孟缱微微拧眉,不明白这人到底想干什么。 都没等她开口回答,那人已经自说自话起来了。 “琰清自幼脾气桀骜不驯,最是倨傲不恭,若是有何无礼不当之处,孟姑娘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末了,还意味深长的来了句,“他就不是个体贴人的性子。” 孟缱绕有深意的挑眉暗笑。 这是给江琰清上眼药来的? 闲着也是闲着, 而且据说江琰清和太子宁王算是自幼一起长大,所以孟缱还真有些好奇,想看看萧祁晟还能玩出什么名堂。 女孩面上一脸纯良,“殿下何出此言?” 萧祁晟:“江琰清那厮,孤与他自幼相识,也算他半个兄长,所以对他再了解不过;” “他呀,最招姑娘家喜欢;每逢年节宫宴,都是一大堆贵女围在其身前身后,连孤这个太子都比不过。” 他说这话时的语气温和带笑,仿佛只是兄长在打趣幼弟一般。 孟缱面不改色的笑道:“小侯爷少年英雄,意气风发,自然是无数少女闺秀们的梦里人,此事倒也不足为奇。” “说得也是。不过桃花虽多,孤倒从未见过他把谁放在眼里,甚至当众拒绝都是毫不掩饰,那家伙,一点也不知怜香惜玉。” …… …… 孟缱从来不知道,一个男人话可以这么多。 而且说来说去都围绕着江珩。 要不是东宫女人多是出了名,孟缱简直怀疑太子有龙阳之好! 当然,腹诽吐槽是一回事, 细究下来,太子的那些话对江珩都是明褒实贬,什么性子桀骜难驯、脾气喜怒不定、做事倨傲不恭,反正通篇听下来没一句好话, 这就让孟缱很不爽。 她看上的人,就算是太子也不能这么说。 况且,金尊玉贵的小侯爷上了战场什么苦都吃过了,如今更是世家公子“穷”得叮当响的另类人物; 他这么为国为民,不辞辛劳, 却得储君这么评价; 孟缱宽袖下的右手不自觉的活动了下,胸腔深深的起伏了好几下,才勉强按捺下火气,没有甩出袖中的剧毒暗器,要了眼前这个狗太子的命! 第105章 不弄死他我不姓江! 醉香楼外 习武之人最是耳力不凡,所以萧祁晟的那些话几乎是一字不落的落入了匆匆而来的江珩主仆耳中。 百里望着脸黑如墨的他家公子,心里叫苦不迭。 太子是三岁小孩吗?居然背地里说人家坏话? 还是当着孟姑娘的面! 世子本来只是打算用忍冬的新药折磨其三天,现在看来三天似乎是不足以让他们世子消气了。 “公子……”百里微颤着启唇,刚想说些什么。 江珩面无表情,“如果萧祁晟今天死在这问题大吗?” 百里:“……!” 那估计还是有点问题的。 毕竟是储君。 江珩脸色更难看了几分,“觊觎老子的人,还说老子的坏话!” “老子长这么大没受过这种气!” 说完,就杀气腾腾的直冲二楼雅间,然后更是毫不犹豫的一脚将门踹开。 动作之迅速凌厉,几乎让百里连劝阻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酒楼的其他伙计更是看得目瞪口呆。 门被踹开, 江珩径自走进去,在孟缱震惊失语的神情中将人整个纳入怀中,意味极其明显。 然后语气不善的开口道:“殿下对微臣的事还真是关切了解!” 萧祁晟对眼前发生的这一切有过片刻的愣神,但缓过来后,依旧保持着那副温和谦逊的笑容,“琰清来了,孤今日确实空闲,便想出宫尝一尝醉香楼的美酒佳肴,赶巧正好碰上了孟姑娘,有你这层关系在,便也不是外人,就多说了两句话。” 孟缱自认也算是口齿伶俐,但也对这狗太子睁眼说瞎话的能力感到震惊。 她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谎话张嘴就来的人! 江珩的到来,彻底打乱了萧祁晟原本的计划,只能是悻悻离开。 人一走,孟缱就再也忍不住,气得呼呼哈哈的对着空气一通挥拳乱打。 “我能不能杀了这个狗东西,气死我了!” 江珩长臂一挥,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头顺势埋到了她的肩窝,“能,等把他搞下来,我给你递刀,咱们一起剁了他!” 孟缱被他这直白的话吓了一跳,下意识伸手捂他的嘴,却被男人反过来轻啄了下,弄得她两颊一烧。 后知后觉,她才想起。 “你怎么会突然过来?” 男人拥着她坐下,“你不知道?” 孟缱不解,“我应该知道吗?” “那看来你一点也不机灵!”男人冷冷道:“连你手下的伙计都知道找我求援,怎么你就想单挑对阵萧祁晟?” 是酒楼里的伙计找的他? 孟缱还真不知道是哪个伙计,不过挺机灵倒是真的,可以赏! 她刚要开口,谁料某气急的小侯爷猛地站起身,“不行不行,这事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 “萧祁晟这个老狗,一而再再而三的不做人事,把主意打到你身上,不弄死他我就不姓江!” 他气的真不轻,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嘴里骂的话没一句重复。 孟缱一时也不知说些什么宽慰他让他消气,因为她也气! 狗东西,觊觎她、还诋毁他,要不是储君死了多少会朝局动荡,她一定用毒针射死他! “我得修书一封给萧祁钰,有些事不能再等了!” 孟缱眼一亮,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你们不会要……造反?” 江珩转过身,修长的手指捏了捏她脸颊的软肉,“对啊,我还挺想当国舅的。” 孟缱:“……!!!” 他为什么每次都能用最正经的语气说最惊天动地的话! “真造反?”她挽上他的手臂,急切问道。 江珩饶有意味的睨着她,抱臂笑道:“我怎么觉得……你还挺兴奋?” 孟缱摸了摸鼻尖,“是有点。” 江珩:“……” 她倒也是真敢说。 她不是外人,江珩也就不卖关子。 “萧祁晟萧祁钰兄弟俩很早就势如水火了,要是萧祁钰没有作为,真等到萧祁晟即位,你说等着萧祁钰的得是什么日子?” 孟缱通读史书,自然知道这话里的意思。 彼时削去爵位贬为庶人都是轻的,稍有不慎,全家性命不保。 但废为庶人,对生来尊贵的天潢贵胄来说,那就已经是生不如死的羞辱了! 孟缱:“你们早有筹备?” 江珩:“筹备倒也谈不上,萧祁晟那德行,真够呛能活几年!” 孟缱糊涂了,“这话从何说起?” 江珩看了眼四周无人,便压低声音道:“萧祁晟很早就沾上了酒色,且毫无节制。” 孟缱顿悟。 江珩又补道:“且这玩意痴迷于丹药,你应该没少听说东宫除了女人,其次就是各方各界的炼丹道士。” 孟缱瞪大眼。 好家伙, 酒、色、丹药, 这一国储君是真嫌命太长了吗? “所以 ,萧祁钰这么多年才按兵不动,因为就太子那个程度,最多不过再三年,他就能把自己身体耗干了。” 而只要太子一死,储君之位归谁,无疑是板上钉钉的。 能不动一兵一马便能坐享其成,还没有百姓名声的烦恼,这不两全其美的事! 孟缱消化了好半晌,才悠悠然道:“那你方才说的不能再等了是什么意思?” 江珩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就是……再给萧祁晟送两个炼丹道士的意思。” 额, 其实酒色丹药三样中最伤身且容易致命的,毫无疑问就是丹药; 孟家家大业大,见多识广,孟弘就曾从江湖上最有名的一术士那搞来了一张所谓被无数达官显贵追捧的“永葆青春”之药。 孟缱看过那秘方,那里面就没几样正常东西, 吃到人身体里绝对是百害而无一利。 偏偏信奉这些的人都跟中了邪似的,是宁愿相信自己有问题,也不觉得那些丹药有害处。 皇位争夺,哪朝哪代都是残酷的; 孟缱倒也不觉得宁王这一招有什么问题。 先不说如今武安侯府和宁王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要是那个狗太子真登基了,就他那么难看的吃相,肯定会想方设法的抠他们孟家的钱。 只要需要用到银子就恬不知耻的开口, 就算他们家真有金山银山,也禁不住这么霍霍啊。 再说,她家的钱是几代人积累下来的家业, 行善做好事的时候,再多的银子她都无所谓, 唯独落到狗官狗太子手里,她是真心疼! 第106章 来呀来呀 从醉香楼出来,太子一身低气压弄得东宫的人全都低头闭嘴,不敢说话。 生怕一不小心惹怒了主子吃不了兜着走。 随身伺候太子多年的太监李甬眼珠子轱辘转了几圈,一脸谄媚上前道:“殿下,前儿个扬州总督进献了两个美人儿,还一直没得殿下宠幸呢。” 太子晃神一瞬,也是想起了那两个柔若扶柳的娇软美人,瞬间起了意,“既如此,就把两个美人送到孤的寝室去。” 李甬笑呵呵的刚要应下,忽然想到什么愣住。 两……两个都送去? 是他听错了还是殿下说错了? 见他一动不动,太子神色不耐,“还不快去?” 李甬大着胆子,“殿下恕罪,奴才实在耳钝,殿下今日是想宠幸两位美人中的哪一个啊?” 太子嘴角一扬,半分不掩饰。 “两个都送来,有问题吗?” 李甬心一颤。 他敢说有问题吗。 “是,奴才这就去办。” 罢了罢了,太子的风流糊涂事也不差这一次。 他还是别多嘴了,免得惹一身骚。 —— 扬州总督献上的这两个美人是经过多年调教的扬州瘦马,具体如何不知,反正太子第二日都没能下得了床。 而侯府的江珩听到暗卫的禀报,也是一时惊得张着嘴说不出话。 见多识广的小世子于男女一事上还青涩单纯得很,所以乍一听到萧祁晟的荒唐之举,简直差点震聋他的耳朵。 看来离萧祁晟把自己送走又近了一步。 本来江珩觉得,那天以后,萧祁晟怎么也该对孟缱死心为了,况且他如今又得了两个扬州美人,按理说应该没心思再想别的才是。 可他还是低估了萧祁晟的厚颜无耻程度。 暗卫传来的萧祁晟原话是—— “孤岂会为了烛火之光而弃日月之辉?” 小暗卫发誓,在他重述完这句话后,他们世子的眼神是真要杀人了! 手上沾了无数血的他看着都瘆得慌。 “世子……” “找个机会,将这东西洒到那狗东西身上。”江珩手里拿着个白色的瓷瓶,语气恨恨道。 暗卫接过瓶子:“是。” 心里也是一万个不理解, 太子何必呢, 天下女子千千万,犯得着和他们公子抢人吗? 他们公子铁树开花把人宝贝得心肝一样,能咽得下这口气就出鬼了。 故事的最后以太子突发奇病,浑身奇痒难忍; 太医束手无策,只得贴出皇榜,广招天下名医。 但忍冬的药,除了他自己的解药,其他什么人什么药都不可能解得了。 就这么过了五天, 太子身上已经挠的一块好皮都没有。 忍冬估摸着日子,药效也快过了。 本来药效是三日的,奈何这太子有本事, 硬是凭自己一己之力加大了一倍药量,多受了三日的罪。 …… 皇宫的宣政殿 经历了无数次的纠结挣扎,庆平帝终于是拿定了主意。 国家国家,国在家的前头。 为了大周,私情什么的,都得靠后。 否则百年之后,他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但是比庆平帝的决心来得更早的,是旱灾。 翌日, 御书房乌压压的一堆人。 山西大旱,灾情严重, 但却被有心之人拦了消息,以致朝廷上下一无所知。 庆平帝大怒,当即下令斩了山西巡抚; 随即便下旨赈灾。 但却被户部尚书告知——国库空虚,无钱可用。 庆平帝跌坐在龙椅上,整个人颓然了许多。 底下不少大臣仍在嘴巴不停。 “陛下,赈灾一事刻不容缓;否则一旦民怨沸腾,各路起义便会揭竿而起,动摇国之根本啊。” 这道理谁都懂,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国库没钱,拿什么去赈灾? 江珩适时上前,“国库空虚,那不妨在朝中募捐。” 募捐? 刚才还吵得震天响的大臣一下就哑巴了。 很简单,自己口袋的银子谁也不想往外拿。 更有甚者, “听闻小侯爷与孟家颇有交情,那孟氏富甲天下,出钱赈灾亦无不可啊?” 江珩额上青筋跳了跳,当即怼道:“姚大人食君之禄不曾担君之忧,倒是把算盘打得砰砰直响。” 那姚大人闻言脸上青白交替,“世子这话何意?” “我昨日于街头偶遇了姚大人的公子,那一身行头,够寻常百姓的四口之家吃一年了” 接下来,江珩就完全不给其他人张嘴的机会,开会了无差别的攻击, “还有徐大人,前几日您妻妾出门进香,那个个都是一身的珠光宝气,真是让在下自叹不如。” “王大人,听说您前个月刚刚为老母亲祝寿,那场面架势,都快比得上皇后娘娘的千秋宴了。” …… …… “表叔,琰清说得句句属实,若是不信,大可派锦衣卫去查证。” 江珩的祖母,永昌大长公主是庆平帝的姑姑,所以在辈分上来说,庆平帝是武安侯江维成的表弟,小世子江珩的表叔。 皇家的亲情温情太稀缺了,以至于小世子这声带点撒娇意味的表叔让庆平帝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而被江珩点名的几位大臣此刻也是面露惊恐,但无奈江珩说得却是实话,所以他们辩无可辩。 庆平帝哪里还不明白,冷声道:“敢情诸位爱卿的日子都这般潇洒,如此倒是朕有些糊涂了。” “朕怎么不记得何时赏过你们那么多的金银?” 几个大臣早就是抖似筛糠、冷汗频出。 江珩犹嫌不够,从袖口中拿出了个小册子,“表叔,还有呢,我这记了一大堆……” 一时间, 大臣的眼光似乎要把某小世子盯出个窟窿,说眼里冒火那都是轻了,那是真的想吃人要杀人啊。 但江珩丝毫不惧,而是面不改色的打开册子,一副准备一个个念出来的样子。 来呀来呀,怼不死你! 最后还是沈永元站了出来,“陛下,既如此,那此次的募捐就由老臣来主持,臣保证两日内,筹得赈灾银两。” 江珩:“表叔,光是筹得赈灾银两可不够。” “国库都空了,这万一突厥和吐蕃哪天不老实,朝廷连打仗的钱都没了。” “而且最重要的问题是钱去哪了,每年各地那么多的赋税这到底进了谁的口袋。” “之前我打仗的时候,户部哭穷了多少次,还让我自己解决军需,这名声要是传出去,哪还有将士能忠心耿耿的守卫大周啊?” “合着有些人什么都不做,在京城贪赃枉法尽情享乐,而战士们出生入死却屡遭猜忌。” “表叔若是信不过我,大可卸了我的差事官位,我就在京城当个富贵闲人也是万分乐意的。” “可不能我在前头辛辛苦苦的打仗,还让某些不知羞耻的米虫背刺我一刀,那我多冤啊。” 大臣们个个目瞪口呆,这些话是能说的吗? 可这位祖宗不仅说了,还说得理直气壮,甚至还带着点委屈和撒娇; 这这…… 简直匪夷所思! 第107章 杀疯了! 人老了,多少就会格外顾念亲情; 尤其是自己跟前长大的小辈。 江珩对庆平帝就是如此。 曾几何时,这也是个会和自己撒泼耍赖、无所不言的孩子; 虽然后来发生了许多事,有些渐行渐远。 但这个表侄在庆平帝这,总是特殊、且是有不少情分的, 否则也不会有江珩这桀骜难驯、谁都不服的犟脾气。 而眼下,这位已经长成顶天立地少年英雄的侄儿久违的又对他流露出了服软的一面,这就让庆平帝心中许久未能平静。 而且这些年, 他对这些贪心不足的大臣早就是忍无可忍,如今能有机会让他们吐出来点也是痛快的。 “既然如此,沈国公,朕命你两日内完成募捐;然后将募捐所得的银两一分不差的交到琰清手中。” 沈国公:“……?” 大臣们:“……?” 江珩:“……!!!” “等等,表叔,您,您这是唱哪出啊?” 某小世子有点懵,他没想揽活啊! 庆平帝嘴角绷着,才没让笑意浮现,“别人朕信不过,这赈灾的事只能让你跑一趟了。” 大臣们闻言心中一凉。 信不过? 圣上放了这句话,他们这些人还能有什么前程? 江珩脸上有点绷不住,“朝臣中能者居多,侄儿还年轻,镇不住那些人。” 庆平帝闻言轻笑出声,“若是连你武安小侯爷都镇不住,那朕的朝堂还有谁能镇住?” “江珩、陈晏、尹嘉志。” 庆平帝忽然正了脸色,点了三人的名。 三人依次上前,“臣在。” “此次赈灾一事,由你们三人全权督办,若是查到任何贪赃枉法之徒,不必念及官位高低,尔等一律有先斩后奏之权。” 三人闻言眼睛都亮了。 这是可以随便杀了? 而心里有鬼的那些人这会更慌了。 庆平帝:“朕派锦衣卫指挥使和其手下的十名干将一同前去,暗中协助;务必要赈灾一事办得圆满漂亮。” “臣遵旨。” 接了这道圣旨, 三人并肩出宫门的时候,脚底都生风。 皇帝老儿总算是干了件明白事,不枉他们军需再困难的时候都咬牙坚持了下来没有造反。 虽说募捐的事交给了沈国公沈永元, 但是三位小爷一合计—— 不行! 谁知道彼时他能凑几瓜几子? 孟缱那边记录官员在酒楼言行的小册子,这下终于派得上用场了。 三人对着上面的名字,做了一次“强盗土匪”。 孟缱那里,有官员不当言行的记录,他们三手里,还有经年以来暗卫查来的官员贪污勾结的确凿证据。 这么个把柄,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于是乎,沈永元那边不算, 三人联手额外又组了一队募捐。 不同于沈永元的以理服人,江珩陈晏三人则是威胁勒索加敲诈,偏偏还理直气壮的不得了。 所经之地,寸草不生。 俨然还是当年的三个鬼见愁。 两天后, 沈永元筹得白银两万五千二百两; 而江珩那边,一共是五万六千八百六十二两,另外还有好几大箱的黄金玉器。 沈永元将所筹来的银子悉数交到了江珩手里。 而江珩也是片刻没有耽误,旋即动身出发,前往山西。 旱情最缺的便是粮食, 于是三人兵分三路, 江珩直奔山西,主持大局; 而陈晏和尹嘉志则是分两路筹措粮食。 孟缱得到消息的时候,江珩早就动身出发了。 “姑娘,余杭和扬州都陆续往山西运了粮食,就按照世子报的价定的。” “知道了。” 孟缱头也不抬的继续看书。 这次赈灾的粮食,她还是会帮忙; 只不过,按照他的说法, 不能再是无偿的。 免得让人把孟家当成冤大头。 虽然孟缱不在乎这点小钱,但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就依了他。 春月为此还打趣道:“小侯爷如今事事都替孟家着想,难怪老爷夫人都那么喜欢他。” 孟缱被她说得也是一笑。 可不是。 已经知道帮她省钱了。 * 江珩这一走就是两个多月, 赈济、安抚灾民,说来容易,做来却不是简单的事。 更何况,山西巡抚被处决,其他的贪污受贿之徒也被他们仨抓了一大堆。 而有了庆平帝给的先杀后奏之权,三人简直是杀疯了。 一个贪官,杀! 两个贪官,杀! 三个贪官…… 一起杀! 那段时间,执刑的刽子手都杀麻木了! 一时凡是手上不干净的,都人心惶惶。 而在江珩的安排之下,各地的候补官员也是快速到任,并且在小侯爷的提点调料之下,对当地的各项事务快速上手。 江珩教完人,没忘拍着对方的肩膀道:“好好干,别有朝一日也死我手里。” 对方:“……” 真谢谢了。 等到山西旱情的事告一段落,当地的父母官几乎来了个大换血。 太子几欲呕血, 江琰清提拔上来的, 那岂不全成了萧祁钰的人? …… 庆平帝看着上奏的折子,心里熨帖得不行。 果然,还是有能力的人做事漂亮省心。 要搁以前那帮废物,还不知道要拖到猴年马月。 而等来等去,庆平帝没等到自己要封赏的人,便问手底下的人。 “陛下,小世子一回来就去了孟宅,连侯府都没回。” 庆平帝:“……” 也就分开了两三个月,这点出息! …… 孟宅 孟缱闺房 “唔~别~” 孟缱被来人压在门框上,吻得难舍难分。 他修长有力的手掌箍住她的腰身,紧紧的把她往怀里按。 另一只手则是从后托住她的后脑,让她躲不开也避不掉。 不管多少次,孟缱还是有些受不住。 不过几瞬的功夫,就软了身子,站都有些站不稳。 而江珩面不改色的一把将女孩娇软馨香的身子捞进怀里,继续新一轮的偷香窃玉。 孟缱也慢慢地攀上他的肩膀,二人开始有来有回,但显然,她的回却让局面一下子更加不可收拾。 不知亲了多久,孟缱脑袋都有些迷离发蒙了,对方忽然放开了她,两人拥着彼此平复着呼吸。 她本以为这出就这么结束了,谁料下一刻,她整个人忽地悬空而起。 然后,男人打横抱着她,直往床榻而去。 孟缱:“……!!!” 第108章 大姐真是女中豪杰! 等到房间内风浪平静, 孟缱脸颊晕红、眼尾潮湿,看得江珩本已平复的心绪又再次波动起来。 孟缱狠狠瞪了他一眼,示意他老实点。 江珩:“……” 好。 还没成亲呢,确实不能太过分。 两人双双躺在榻上,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近日来的一些事。 “姑娘——” 屋外传来春月的声音。 “什么事?” “大姑娘来信了——” 孟缱忙理好衣服头发起身,“拿进来。” 春月进了房间,眼皮子都不敢抬。 就世子方才进府着急忙慌那架势,她丝毫不怀疑方才都发生了什么。 所以放下信件后,小姑娘转身溜得比兔子还快。 孟缱好笑的瞥了眼春月的背影,没做理会,转而拆开信封,将里面的信纸展开细读,结果没看三行立刻脸色大变。 本来大爷似的躺在床上的江珩看她脸色,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怎么?” “出什么事了吗?” 孟缱看完两页纸,已是惊得嘴巴都合不上,只呆愣愣的看着江珩。 江珩被她弄得心里发毛,一个大步跨到她跟前,瞄了眼她手里的纸张,“到底怎么了?你可别吓我!” 孟缱下意识吸了吸鼻子,“我大姐……” “大姐?大姐没在府上?” “她一个月前就下扬州了。” 扬州? 江珩了然。 去找那位陌家公子了。 江珩继续问:“是在扬州有什么事?” 孟缱酝酿良久,实在是觉得难以启齿。 “大姐和陌敐……” 江珩抬眸:“?” 孟缱:“……成了……” 江珩一脸莫名,“成了难道不好吗?” 一股可疑的红晕悄然爬上女孩的面颊,“不,不是那个成了,是……” ? 不是那个是哪个? 江珩被她说得也有点懵。 但瞧着女孩秋水盈盈含羞带怯的杏眸和粉若桃颜的面颊…… 嘶…… 江珩似乎忽然间就明白了。 然后小世子就傻眼了,就震惊了, 就如同雷劈一般怔在了原地,“什,什么?” “你没弄错?” 孟缱惊魂未定,又看了遍手里的信,再三确定。 “没错,是那意思。” …… …… 两人大眼瞪小眼,四目相对,良久无言。 江珩:“所以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孟缱:“……似乎是喝了酒的缘故。” 谁料江珩一听忽地炸毛, “借口!” “我跟你说,凡是借酒醉之由行不轨之事的,统统都是借口!” “我就正儿八经的醉过好几次,我和你说——要真是喝醉了,那倒下就跟头猪似的,除了睡觉没别的,根本不可能干得出别的事!” “这男的肯定心术不正,你可得告诉大姐,小心别被蒙骗了。” …… 那一瞬间,孟缱的脸色真可谓精彩纷呈。 “额……” 江珩:“我说得绝对属实,天底下绝对没有酒后乱性这一说!” “要是有人说自己酒后乱性,那只有一种可能,他只是沾了酒但他肯定意识清醒没有喝醉,只是借此缘故掩饰自己的不良居心。” 孟缱讪讪的抹了抹鼻尖,“你……你误会了。” 江珩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喝酒的……是我大姐;” 江珩:“?” 某小侯爷活了十七年,第一次听到这么迂回离奇曲折离谱的故事! 他整个人稍微有点不太好了。 “……你是说大姐她……霸王硬上弓?” 孟缱:“……” 虽然但是…… 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 江珩已从瞠目结舌转而面无表情,“咱大姐真是女中豪杰!” 孟缱:“……” 听着怎么不像好话。 玩笑归玩笑,调侃归调侃, 等孟缱坐下来一一分析的时候,总觉得还是有一大堆说不通的地方。 比如说—— 就算孟绾喝多了酒,有点撒酒疯控制不住,但陌敐毕竟是个男人,力气体型都不是孟绾能比的。 他若是打定主意不愿意,孟绾能奈何得了他? 再有,就像江珩说得, 真喝醉了的人绝对是什么事都做不了, 所以孟绾并没有喝醉,只是被酒勾着色心大发? 这绝对是她姐能干出来的事。 比起这个,江珩更好奇的是这件事怎么收场。 孟缱托着腮,不假思索道:“这种事还能怎么收场,肯定是成亲啊。” 这就成亲? 江小侯爷心里见鬼似的涌现出一丢酸溜溜的情绪,“这么快就成亲?大姐和陌家那位才认识多久?” “认识多久出了这种事也没办法啊。” 江珩侧眼看她,“你家里人会同意吗?” 孟缱一怔, 孟源和林氏那边还是好说话的,夫妻俩向来开明,陌敐也是个挑不出问题的青年才俊; 江珩:“但你大哥那边,应该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孟缱无奈叹气,“你可真是慧眼如炬。” “江湖上一直都说我大哥和陌敐是死对头,颇有股既生瑜何生亮的意思、” 江珩静静听着,“那事实果真如此?” “……也没有……。”孟缱嘟囔。 “不过大哥常年在外,天南海北四处跑,我也不清楚他外面的人和事。” 孟缱倏忽起身,来到案几前,蹲坐下来,随即拿起笔就开始龙飞凤舞。 江珩抱着肩膀走到她旁边坐下,“你这是……?” “给我大姐回封信,问清楚到底怎么一回事。” 男人忽然就地盘腿而坐,并顺势枕着她的腿躺下,孟缱被他这番动作弄得写的字也不成样了,却也没生气,反倒是调整了下姿势,让他躺的更舒服点。 纤长白嫩的玉指贴上男子轮廓分明的面庞,柔情娇嗔:“你这又是做什么呢?” 男人直视上方,两人鼻尖相抵,气息交缠; “虽然我这个想法确实不太对而且有点欠揍,但我还是觉得……” 孟缱不做他想,眼里都是眼前人,“嗯?” “我还真有点羡慕陌家公子……” 羡慕什么不言而喻, 孟缱脸颊噌的一下便烧了起来,没好气的往他鼻尖上刮了一下,“你占的便宜还少?” “我那怎么能叫占便宜?”男人理不直气也壮。 “我们那明明是——两情相悦,一往情深,情不自禁!” 孟缱就这么把人抱在怀里,语气温和轻柔,格外的好脾气好耐心, “是是是,我对世子一见钟情、情深难以自抑,你满意了吗?” 想撩人却反被撩的小侯爷瞬时怔在当下,强掩着微微泛红的耳根,“孟姑娘的情意贵比千金,在下受宠若惊。” 说完这句,他一个猛子坐了起来,“好了,你快写信。” 孟缱:“?”他这变脸属实有点快! “我也挺好奇大姐那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到时候大姐回信了你记得告诉我啊。” 孟缱:“……” 这一口一个大姐,他是真没把自己当外人了。 第109章 这不是怕孟姑娘始乱终弃 回到几天前的扬州 孟绾的别院 自那事发生后,回到住处的孟绾就心不在焉无所事事。 这不又是在床上窝了一天了。 最后实在是忍不了,晃了晃枕头底下的铃铛,叫来了丫鬟们备水沐浴。 哪怕秋凝秋兰是自幼伺候的心腹, 在服侍她更衣的时候,孟绾还是由心底冒出一股羞耻感。 秋凝秋兰两个小丫头只一眼,也都红了脸, 乖乖, 她们姑娘这全身,星星点点的红痕,暧昧的痕迹太明显,一看便知经历了什么。 孟绾腰酸腿酸,全身没一处舒服的。 心里咬牙骂陌敐。 狗男人! 几辈子没见过女的这是,她现在一整个比被狗咬了还惨! 沐浴出来,秋凝秋兰开始给孟绾上药; 金窝窝里长大的姑娘,全身上下无不娇贵,哪里受过这罪! 秋凝和秋兰拿来药膏,开始无一遗漏的揉搓着上药。 孟绾疼得哼哼唧唧,眼泪都沁出来了。 秋凝瞧着心疼得不行,“陌公子这也太……” 剩下的话,待字闺中的姑娘家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 秋兰神色凝重,“姑娘,不管那晚是因何发生的这些,但如今木已成舟,总要为将来打算才是。姑娘可想好了?” 孟绾身子疼,但脑子却很清醒,“一码归一码,事情没说清楚前让我嫁给他是不可能的。” 秋凝一脸惊讶,“可是姑娘和陌公子已经……” 孟绾:“那又怎么样?” “他要是不靠谱,这事我宁可当被狗咬了一顿,也不会嫁给他。” 秋兰试探着问道:“当时……姑娘真醉了?” 孟绾:“……” 怎么说呢。 醉了又没完全醉。 孟绾趴在榻上枕着一双玉臂,脑袋开始无意识的放空。 昨日是小陌媛的生辰,那小丫头拿她亲姐妹一样,她肯定是要过去一起为小姑娘庆生的; 陌氏亦是巨富, 作为陌氏唯一的千金,小陌媛的生辰宴也是极为轰动体面; 扬州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都来齐了。 孟绾向来是个八面玲珑来者是客的性子,任你是谁,三句话的功夫熟络,五句话的功夫就摸清对方脾气秉性。 偏偏对方也不会感觉到丝毫的被冒犯或者是不适,反而是觉得眼前人直率纯真,是个可交之人。 于是乎,一来二去,孟绾当日就结识了不少人; 认识了朋友可不就得你敬我我敬你的喝两盅, 几轮推杯换盏下来,她就有点迷糊了。 就去了陌媛事先替她准备好的客房休息。 结果不知为甚,她醒酒醒的还没一半,那男人忽然衣衫不整的进来,外袍衣襟湿了一大半,胸前的领口也被扯开了好大一块; 冷白的肌肤和线条分明的胸肌清晰可见; 更别说男人因为喝了醉,脸颊也染上了几分不同寻常的酡红。 这样的陌敐,她没见过; 但是对一个被酒水烘得脑袋发热、略有几分醉意而且本来就色胆包天的孟绾来说, 这无疑是个异常勾人的男狐狸精! 她几乎没什么犹豫的,就凑了上去, 具体说了些什么她不太记得,反正应该是没一句能听的。 至于谁主动的…… 好像……大概……差不多…… 是她先动手的…… 但最后肯定是二人共进鸳梦,绝不是她强行逼迫! 再说了,他一堂堂八尺男儿, 她想强迫也没那本事啊。 秋兰一脸愧疚自责,“早知如此,姑娘就该让奴婢和秋凝寸步不离的跟着。” 孟绾:“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秋兰:“那姑娘打算如何和陌公子解决此事?” 孟绾强撑着腰肢的酸痛,坐了起来,“他人来过吗?” “……今儿未时三刻来过一次,不过那时姑娘在睡,陌公子看了一眼也就走了,说是等姑娘醒了再来。” 没等她再说什么,外面传来小厮的通报声。 “姑娘,陌公子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啊。 小厮的话音刚落,房间的门就被粗莽的从外撞开,秋凝秋兰吓得一激灵。 陌敐一袭雪色长袍,一条玉带半挽三千青丝,一眼看上去就是个端方知礼的翩翩公子; 哪怕对秋凝秋兰两个丫鬟也是彬彬有礼的, “能否劳烦二位姑娘退下片刻,我有些话想和孟姑娘细说。”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人家这么客气。 秋凝秋兰面面相觑之下,最后在孟绾眼神的首肯下,飞快的溜了出去。 两两相对,某些时候的某些瞬间里的某些事,就不由控制的再次涌回脑海。 孟绾受不住对方要吃人一样的眼光,再次缩回了软被之中,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水棱棱的眼睛。 瓮声瓮气的问了句,“你来干什么?” 男人拧了拧眉心,冷声道:“这不是怕孟姑娘始乱终弃,所以不敢耽误,待姑娘一醒就过来了。” 孟绾头缩得更往里了。 锦衾之下的小脸瞬间更红了。 什么始乱终弃? 她是那种人吗? 不对,她是始什么乱终什么弃,她一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这种事怎么说都是他占了便宜? 她思绪纷乱这会,男人已经步履悠闲的走到了床榻前,居高临下的看着裹成蚕茧似的女孩。 他怔怔的凝注着孟绾,不知名的情绪在眼底涌动,似岩浆般热切滚烫,仿佛下一秒就要失控。 孟绾被他看得心更虚了。 “你,你,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似乎是没料到她有此一说,下意识陌敐朝她瞥去,视线里却只有一个毛绒绒的小脑袋。 实在哭笑不得,男人低着声音道:“你昨晚要将我就地正法的霸气如今都搁哪去了?” 孟绾不可思议瞪大眼。 就地正法? 这是她说的话? 妈呀!!! 要是被孟弘知道,她就完得透透得了! 欲哭无泪、悔不当初啊! 她暗暗朝着自己大腿狠狠掐了两下,让你色胆包天,这下闯祸了! 男人居高临下的视线在她的身上游移,仿佛百兽之王在巡视领地。 女孩懊恼羞赧的模样,即使隔着软被,他也完全能想象得出。 “孟大姑娘——” 孟绾刚要出声就被这句话打断,她冒出眼睛,“嗯——?!” 面对着突如其来俯身靠近的男人,她瞬时傻眼,“你,你要干什么?” “孟姑娘~”男人声音低哑磁性,语腔流动间莫名的带着些许蛊惑的味道。 孟绾抿了抿,“说!” “那晚我是第一次……” 孟绾:“!!!” 你想说明什么? “所以——”即便有所克制,但男人喉咙深处还是溢出了声声低笑,“孟姑娘得对我负责才是。” 孟绾:“……” “否则,我一残缺失了清白之身,将来可怎么说亲事啊?” 孟绾:“……” 这貌似…… 应该是女方的词? 第110章 你也是趁人之危! 逃避没用,有些话还是要说清楚,而有的事也必须搞明白。 孟绾裹着被子坐了起身,依旧是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 “首先,咱们得把事情捋清楚!” 陌敐很配合的样子,“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孟绾冷笑两声,环顾了眼四周,咬牙恨恨问道:“那晚……你是怎么回事?” 她可以说是被酒勾得一时没控制住自己, 但他又是怎么回事? 说他被她强迫,鬼都不信。 他要是不愿意,她这小身板绝对奈何不了他! 男人目色澄明,语气平淡,“是你先拽得我。” 孟绾:“……!!!” “我……就算是我拽得你,那你大可以把我甩开。” 休想把事全怪到她身上。 陌敐满是无奈的长叹了一声,“孟绾,我并非多清心寡欲的圣人。” 孟绾握了握手下的软被,好像听懂了但是又没完全懂。 女孩极为傲娇蛮横的说道:“所以?” 陌敐:“所以,你那般热情主动的扑上来,我断然是不可能做得出将你甩开这种事。” 他是冷,不是傻。 孟绾呵呵冷哼两声,“所以……你也是趁人之危!” “大小姐,讲点道理。”男人声音轻缓,像是在不急不慢的和她讲道理似的,“我那天也喝了不少酒,意识本来也怎么清楚,你又那般模样的缠上来,怎么推都推不开……” 陌敐捏了捏眉心,“孟绾,我是个没有任何隐疾的正常男人!” 孟绾脸憋得通红,一向牙尖嘴利的姑娘此刻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 她丢人丢大发了! 她都不敢想这事要是让大哥知道了会是什么下场! 她会被打死? 这种事,哪怕冷心冷清如陌敐也无法淡定如初,“那,那个……” 孟绾生无可恋,“你有什么话一次性说完好不好?” “我是想说,既然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木已成舟,多想也是无用,有这哀怨懊恼的时候不妨想想接下来如何解决。” 孟绾耷拉着小脑袋,半分争辩的心思也无,“那你说说,你想如何解决。” “发生了这种事,还能有第二种解决的法子吗?” 孟绾慢慢地抬起眼,对上男人深邃漆黑的双眸,一字一句顿道:“陌敐。” “你别是想让我即刻嫁给你?” 陌敐一怔,“不然呢?” “发生了这种事,难道你还不想嫁给我?” 孟绾脸上神情一瞬间变化莫测、精彩纷呈,“一码归一码!” “我跟你才认识多久,这样就嫁给你的话也太便宜你了!” 陌敐实在搞不懂女人的心思,“那你想怎么样?” “最起码……最起码你得追一追我。”孟绾小声的嘟囔道。 “追你?”陌敐喃喃重复。 孟绾柳眉一竖,厉声道:“怎么?你不愿意?” “你要是不愿意那就算,那晚那事我就当是被狗咬了一顿,以后我们照样是井水不犯河水!” 大小姐脾气一上来,孟绾说话一如既往的夹枪带棍,“反正你陌公子声名远扬,只要此事你不外露,照样有的是成群成群的姑娘上赶着想嫁给你。” 生起气来的小姑娘,说话和放炮似的,噼里啪啦片刻间断没有, 陌敐连插嘴都找不到机会。 等到大小姐好容易停下来,他才气势弱弱的问道:“你说完了?” 孟绾:“哼。” 意思很明显,有话你快说,本小姐不是很想伺候了。 “我没有不愿意追你的意思,只是我于情之一事并不擅长,怕做得不好,惹你不快。” 这话说得还算中听,孟大小姐心里的火气瞬间降了一小半。 “你惹我不快的时候还少?” 孟绾没好气吐槽,从认识到现在,他倒是数数他做过几件让她高兴的事。 陌敐略显无措的摸了摸鼻尖,显然对此也是心虚, “正因如此,我才更想抓住现有还来得及的机会,好好待你。” 孟绾咬唇,“别以为你这么说我就能答应嫁给你!” “我还没玩够呢,断不可能这么快就嫁人!” 陌敐并不觉得这是什么问题,“嫁给我,你还可以继续做你想做的事,我绝不约束你。” 孟绾伸手,“打住。” “我又不傻,这就不是你越不约束我的问题。” “女子一旦嫁了人,不用你说,自然而然就有有现成的枷锁将我套住;我若还和闺中一样,外面的那些唾沫星子也能把我淹死。” 陌敐静静的听着,显然她说得是个不争的事实。 看来是他考虑不周了。 “那你,愿意多久再嫁给我?” 孟绾无奈扶额。 怎么就跳不过嫁不嫁这个话题了呢。 “难道你不想负责?”男人忽地森然冷声道。 孟绾忍无可忍,“你能不能不给我装!” “这事吃亏的是我,你摆出这幅被占了便宜恼羞成怒的样子是什么意思?” 男人似乎真就很茫然无措,“头一次出这种事,我自然也是有些慌乱的。” 孟绾摆摆手,耐着性子说道:“陌敐,我不是可以为难你。” “但让我现在就松口嫁给你,我确实做不到。” “不是我挑三拣四的怎么样,是我根本还没做好为人妻的准备,我至今都还把自己当成半大的孩子,肆意妄为乱闯祸,想着反正有大哥收拾,根本不顾忌什么。” “但我也很清楚,我这样的,在家做姑娘可以,一旦嫁了人,就万万不能还是这般脾气秉性。” “所以,我不可能嫁人,至少现在还不行!” 陌敐斜支着下颌,若有所思,“那你为何还对我……” 那么主动…… 孟绾又羞又恼,“我……我那是一时酒意上头,脑子不清醒!” 陌敐点点头,“行,你都这么说了,我总不能强娶。” “但是你什么时候愿意,是不是也该给我个期限,总不能让我等个十年八载的?” 孟绾眨巴着眼睛,“期限?” 这种事哪好说。 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愿意嫁人啊。 她怎么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像话本子里占了便宜不想负责的陈世美呢。 “……反正你就等着,反正我在你这,也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说得也是。 小姑娘刚经历这种事,心里肯定也是六神无主慌张失措的,陌敐也不想逼她答应什么。 人都是他的了, 那再等些时日,又算得了什么。 第111章 你们都没有孤了解宁王 自从山西旱情一事,庆平帝不知是被打通了什么任督二脉,居然开始对朝政大事越发上心了。 先前给了江珩先斩后奏之权,让山西的官场得以来一次彻头彻尾的大换血; 而这次,老皇帝的手居然开始抓京师朝廷里的人, 没错, 庆平帝居然开始整顿朝纲了! 但是他指定的首席助手还是表侄江珩,还有江珩的两个死党——陈晏和尹嘉志。 尹嘉志对此颇有微词, “不能看我们三好用就往死了用啊,竭泽而渔是没有好处的。” 陈晏砰砰两下,给了他几个脑瓜崩,“好容易老天开眼,皇帝老儿想做件人事,你居然还挑三拣四!” 一语惊醒梦中人,尹嘉志如梦初醒,乖乖的闭上了嘴,任由皇帝差遣。 江珩三人,早年因为军需的事,没少受朝中那些大臣的气, 如今逮着机会,可不得报复回去,而且还是光明正大的报复! 庆平帝这人, 这些年确实碌碌无为了点、耳根子软了点,但早年的时候也是有过雄心大志的,只是后来不知为何就消沉了。 如今雄心再起,真好比新官上任三把火,烧得那叫一个猝不及防且凶猛异常。 江珩得到的第一个命令—— 查贪污腐败。 好家伙,这还用查。 整个朝堂大臣,不贪的人,一双手都能数得过来; 而且和这帮家伙为了钱的事暗中较量了那么多年,这帮人中,谁贪、谁不贪,谁贪得最多、谁只是个小喽啰,这事江珩简直门清。 如今得了彻查的机会,他当然不会放过; 夙兴夜寐、宵衣旰食的, 就怕漏了什么证据多了几条漏网之鱼。 不过还有件更重要的事, 查贪污的人,这不是件难事,尤其对江珩来说; 但是查出来以后呢? 像山西那帮官员一样,上来就是杀? 朝廷中央可不比地方,很多事,即便候补官员上来了,也不是那么快上手的。 那要是真杀空了没人可用,国家机制不就荒废了吗。 江珩向庆平帝说明了这一问题,庆平帝思虑再三,最后决定—— 贪污三千两以下的大臣,若能在十日内还清银两,则可以暂时的既往不咎,期以戴罪立功; 贪污三千两以上的大臣,只要查清,证据确凿,旋即就地正法,无需等秋后问斩。 接到这一圣旨的江珩三人都傻眼了。 看来这老皇帝是真发威了啊, 那些把皇帝老儿当成病猫的人可有罪受了。 京师朝堂,又是一番腥风血雨, 一时间人心惶惶,朝局动荡。 经过两个多月的清算,朝中也迎来了一次官员换血。 候补的官员陆续到位赴任。 候补官员第一次上朝的时候,便受到了来自庆平帝的敲打鞭策,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总不要走自己“前辈”的老路才是。 而这些候补官员都是苦等多年才有了今天的出头之日,个个都是雄心壮志,期以为民请命为君解忧,对君王的这番话,自然都是牢牢谨记于心,不敢有忘。 而江珩后知后觉的才发现, 清算掉的那些人,绝大多数都是太子一党的! 皇帝削太子党的人…… 这背后到底有何深意? 下了朝,三人约好了一起去醉香楼用饭,顺道商量些要事。 江珩自然是醉香楼伙计熟悉的面孔,早就留下了最好的一座雅间。 醉香楼是自己人的地盘,说起话来不用瞻前顾后,担心隔墙有耳, 这也是三人选择来这里的原因。 一坐定,尹嘉志就迫不及待开口道:“你们说,皇上这是有心还是无意?” “一大半都是太子党的人,说是无心谁信啊?”陈晏一语道破。 尹嘉志觉得奇怪,“没道理啊,这么多年,不管太子多不成器,皇上一直就偏心他,没别的,人家会投胎,占了个嫡长子的头衔。” “可这次这事,显然和以前有些不同。” 江珩若有所思,“我也觉得,我甚至在想,皇帝老儿这次莫名其妙的肃清朝纲,会不会就是冲着折断太子的羽翼去的。” 尹嘉志一惊,“真的假的……那要这样的话,是不是就意味着皇上有易储的念头?” 江珩无奈摇头,“这不好说,储君是国之根本,若无大错,不可轻易废立。” 陈晏:“皇上此番,已然流露出了对太子的不满,咱们只需静观其变便可,切记不可操之过急有什么动作。” —— 东宫 头一次,在得到一大堆对自己无益的消息后,太子没有怒不可遏的发脾气, 静静听着暗卫的禀告,清点着他手下多少人已被清算送上了断头台, 太子心里居然出奇的冷静和淡然。 甚至,他自己都觉得奇怪。 暗卫说完这些就无声离去。 殿内一瞬只剩下太子和自幼伺候他的内侍李甬。 死水一般的沉静—— 过了好久好久, “李甬——”太子嗫喏这开口,音调干哑得不行。 李甬忙不迭上前,“殿下……” “这什么天气,孤怎么觉得这么冷啊。”太子抱着肩膀,有些发颤的说道。 李甬起初没听明白,“殿下觉得冷,那奴才这就吩咐人多加几个火炉……” 太子:“不用了,孤的这种冷点火炉是没用的。” “李甬,你知道吗,孤突然觉得有些害怕,恐怕父皇也开始对孤失望了。” 李甬自幼跟随太子,感情不一般,自然见不得太子妄自菲薄,“殿下快别这么说,这些年,哪个王爷再得宠,皇上也从来没越过您去,您是嫡长子啊。” 太子低声喃喃,仿佛是在自说自话,“是啊,嫡长子……孤可是嫡长子。” “哈哈哈,若不是有个嫡长子,恐怕父皇早就把这个太子拿下来给宁王了……” “你不用说好听的话来哄孤开心,其实孤心里知道,孤确实比不上宁王——” “智慧谋略比不上,治国能力更比不上。” “孤确实更多地只顾自己享乐了,从没把为百姓谋福祉放在心里。” “孤,本就不是一个合格的储君。” 李甬两眼湿润,“殿下啊……” “高处不胜寒……这储君之位,果真不是那么好坐的;” “自从做了这个位子,孤就觉得身边没有一个朋友,放眼望去,全都是居心叵测的敌人,或是分不清是敌是友的虚假之徒,一天到晚戴着个面具一样的活着,真累。” “既然萧祁钰有能耐,孤又确实没能耐,那不妨早早地退位让贤。” 李甬大惊,“殿下慎言,若如此无异于自寻死路,宁王若登大宝,岂能容得下殿下?” 太子轻声而笑,“不,你们都没有孤了解宁王。” “他不会的。” 从小到大,只要萧祁钰有过一丝想不择手段要他死的心, 他就绝没有机会做一天的储君。 第112章 幸好您就我一个儿子 皇上动了太子的人,而且是大批量的动,这无异于是向朝堂释放了一个极为明显的信号。 皇上对太子——有情绪了、很不满了。 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 要知道以前太子不管做错了什么,皇上总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偏心那叫一个明显。 可这次, 太子也没有犯什么大错,怎么皇上就忽然要裁剪太子的羽翼,而且用得还是那般决绝的方式。 人精一样的大臣们左思右想也实在想不通。 之后几天的早朝,一切如旧, 但是气氛和风气比起之前却是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再也没了之前只要上朝就吵得天翻地覆的乌烟瘴气; 也没有一个为太子辩驳、一个为宁王说好话的青红白脸…… 庆平帝难得上完早朝,心情居然还不错。 大手一挥,又把江珩那三位鬼见愁给叫进了御书房。 大臣们本来下了朝刚想喘口气,一听这消息心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 乖乖,折腰这三位鬼见愁出动,就没什么好事! 但这些年来一直两袖清风问心无愧的忠贞之士。此时无不是背地里拍手称快, 可算是让他们等到这一天了, 那帮蝼蚁蛀虫,早就该好好清理清理了。 ——— 江珩自己倒是没多想,但武安侯江维成却对圣上的这一变化心生狐疑。 碌碌无为了半辈子的人,怎么忽然就…… 苏氏在旁听到了父子俩的全部对话,“会不会是圣上突然想明白了,这大好江山要想代代传承下去,朝廷起码不能是现在这个样子。” 武安侯:“没那么简单。” “我总觉得圣上此举的背后有更深的用意。” 江珩扬唇懒懒道:“爹,您是不是也想到了……” 武安侯意味深长的看了儿子一眼,“前阵子,你清查的那些名单,有一大半都是太子党的人。” “圣上对太子素来宽宥,只要不犯大错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次居然任由你折太子羽翼,属实怪哉。” “爹,您先看看这个,说不定就能想明白一些。”说着,江珩往前递上了一个信封。 武安侯爷一眼认出信封上的字来自女儿令仪 ,一把将其夺了过来,“你姐什么时候来的信,我怎么一点不知道。” “前两日刚到,一直没得空拿给您。” 武安侯爷展开信纸,先是一目十行的浏览了大体内容,随即心里便是一惊,“宁地出乱子了!” 苏氏吓了一跳,“啊?出什么乱子了?令仪和孩子们没事。” 江珩微微一笑,示意母亲安心,“阿姐和孩子都没事,萧祁钰也是好好的。” “只是宁地前阵子流寇猖狂,姐夫亲自带兵,将近一个多月才彻底剿灭;还有地震动乱,导致不少平民伤亡、流离失所。” 武安侯急道:“怎么不曾听宁王向朝廷上奏请示?” “姐夫现如今心里憋着一口气,凡是自己力所能及能解决的事,是半分也不愿意向皇上低头。” 武安侯闻言是又气又恼又心疼,“胡闹!” “父子之间哪有隔夜仇,更何况皇上对宁王从来也都是宠爱有加。” “那,圣上如今可知道了?” 江珩:“萧祁钰的奏折是和阿姐的这封家书一起送出来的,估摸着圣上已经看过了。” “一个山西旱情、一个宁地动乱,太子和宁王再次是高下立判,圣上就算再想偏心,只怕也没办法继续自己骗自己了。” “毕竟,单凭一个嫡长子的名号,可治理不好国家、抵御不了外邦。” “圣上但凡还想百年之后有些颜面去见萧家的列祖列宗,这易储的事他是不考虑也得考虑了。” 武安侯:“别高兴得太早。” “圣上以前也不是没有动过这种念头的时候,可哪次最后不是心软作罢。” “这次,不到最后一刻,谁也说不准!” 江珩:“我是希望我这老表叔这一次能果断点、利落点,两儿子谁行谁不行他明明最清楚!” 武安侯爷苦笑道:“手心手背都是肉,两个儿子,哪个都想周全,偏偏又不可能两全。” “说得也是”,江珩点点头,然后没由头的来了句,“幸好您就我一个儿子。” 武安侯:“……” 什么话! 孟绾的事,孟绮也很快得知。 单是从孟缱收到孟绮亲手所写的足足八页纸的亲笔信,就可见孟二姑娘对此事有多震惊和愤怒。 八页纸说来说去也就一句主题—— 大姐是不是疯了? 她怎么敢的? …… 二姐都这个反应, 孟缱不敢想象要是大哥知道了会怎么样, 是杀到扬州把大姐拎回家关起来还是上门先把陌敐暴揍一顿? 想想她居然还觉得挺期待~ —— 晃晃悠悠,转眼差不多又是一年过去了; 初雪已至,年关还会远吗。 自从庆平帝良心回归,清算完朝纲一事的江小侯爷,似乎变得格外清闲,几乎每日都往孟宅跑,为此还被同僚好一通调侃取笑。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琰清,你这如今被吃得太死了可也不好,当心以后夫纲不稳!” “哎,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孟姑娘那般佳人,难怪小侯爷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 …… 江珩每次都是一笑置之,从不多言。 只是这次,心里多少还是有了点想法。 等过了年,她就十五了; 及笄的年龄, 可以正式下聘定亲了。 那样讨人喜欢的姑娘,必是要早点娶回家才行。 孟缱倒是不知道男人心头大千思万绪,她如今正被另一件事缠住了身—— 孟琳居然又找上了她,而且是去醉香楼找的! 自从大伯在孟宅的那次生辰后,她和孟琳就再也没打过交道。 虽然这一年多以来,她也长居京城,却也从来没碰过面。 如今这不知为何竟主动上门了。 醉香楼的包厢内 孟缱细细的打量着对面的人, 一身浅蓝色的玉兰花襦裙,清雅素净,倒是孟琳一贯的风格; “许久未见,堂姐一切可好?” 孟琳笑得很勉强,“妹妹觉得我能好到哪里去?” “父母和离,父亲辞官,一夜之间,我从太傅千金跌落云端,一无所有。” 孟缱当即哑然。 这话让她怎么接? 第113章 想家了 孟缱如鲠在喉,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 孟琳沉默片刻,再度开口,“你和世子之间的事,我都听说了。” 孟缱:??? 你指哪件? “缱缱,我承认,你各方面都出色得让人无可挑剔;可你要知道,京城中有很多的世家闺秀,都是出身名门,秀雅端庄。” 果然是来者不善。 孟缱微眯了眯眼,淡淡地说道:“堂姐有话不妨直说,拐弯抹角的,你我都别扭。” 孟琳平静的脸上此刻也终于是出现了一丝裂痕,“孟缱,你就这么冷静自若,你就这么笃定对上那些世家贵女你还稳操胜券?” 孟缱是越听越觉得荒唐,“我为何要和那些人比?” “人各有各的活法,难不成天底下有个比自己强的就要闹心得不吃不睡了?” 孟琳:“那些都是眼睛盯着武安侯府,和世子适龄的女子,你就真的一点都不担心?” “如今朝局动荡,太子宁王之争一触即发,世子的婚事便是宁王扩张势力的又一路径,彼时,在天下与你之间,你说世子会怎么选呢?” 孟缱支着下颌很认真的倾听,然后很认真的思考了一番似的,随即不急不慢地,“那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也没办法啊。” 孟琳瞪大眼,“你……?” 孟缱双手捧上两腮,叹了声气,满是无奈:“堂姐觉得,要是真有那么一天,那是我一个弱女子能以一己之力扭转局面的吗?” “说白了,我很珍惜我与江珩的现在,也盼着未来的日子能与他厮守;” “但人心易变、世事难料,若是真有一日,他出于某种原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那……” 孟琳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那我也没什么损失……彼时相忘于江湖也算是一桩美谈。” 自始至终,孟琳紧紧地盯着孟缱脸上神色的每一分变化,试图从中找出她其实没有面上这么从容的证据,可却一无所获。 但这就让她觉得更奇怪了,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都到今天这地步了,还请你一定实话实说。” 孟琳沉默良久后,忽然出声说道。 孟缱微微颔首,她本来也没有对着她说谎的必要。 “你最开始与世子往来,真的是因为心悦于他?” 孟缱微微蹙眉,“你想说什么?” 孟琳眼尾泛红,“你不可能不知道……我心悦世子多年的事?” 孟缱闻言一怔。 敢情孟琳是怀疑她刻意横刀夺爱? 呵—— 这可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坦白说,我还真不知道;” “毕竟我和堂姐您……往来实在称不上密切,更谈不上有说知心话的时候。” 孟琳自然不信,“就算我没有和你说过,难道父亲就没有透露过吗;” “世子是父亲的学生,只要不出差错……我与他,是早晚的事。” 孟缱冷笑出声,“所以堂姐是觉得我抢了你的姻缘是吗?” 孟琳垂着眼皮,没有说话。 孟缱不想再废话,“所以你今日来找我到底想干什么?” “呵呵——” 孟琳颓然而笑,“如今的我,还能做什么?” “自从父亲母亲和离之后,我就什么都没有了,以前围着我讨好我的人,如今一个个都躲我躲得远远的。” “我有时候怎么想也想不明白,我到底……为什么会输给你?” 说到最后,孟琳早也没了一开始的盛气凌人,而是红着眼眶不停地流着眼泪。 起初先是小声呜咽,最后干脆是放开了嚎啕大哭。 孟缱:…… 我都准备好骂词了,你给我来这一套? 最后,哭得不能自抑的孟琳被随身的婆子丫鬟搀着回了马车上。 人刚一走,春月和春香迫不及待就跑了进来。 春月:“姑娘,您没怎么样?” 孟缱面色复杂,“你看刚才那样像是我吃亏了吗?” 她就是有点懵, 孟琳今今日总不会就是来找她哭的? 春月:“看来大老爷辞官,堂姑娘受得打击不小。” 春香:“姑娘,此事可需要留心提防?” “提防谁?”孟缱一时还真没反应过来,“孟琳?” “你们俩有些太看得起她了。” 春香:“可是还有那个王氏呢,她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而且素来就看不起咱们。” 孟缱是真不想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浪费精力,但也不想打击两个小丫头,“说得也是,那就多派几个人盯着点,保证别出什么乱子就行。” “是。” 两个丫鬟乐呵呵的应下。 —— 年关将近,皇上早于半个月前就下旨,召宁王一家回京团聚。 宁王受宠,不是什么秘密,可是在太子党被轮番打压之下,还能有这般殊荣,就不得不让人怀疑皇上背后的用心。 但不管旁人怎么说,宁王回京,最高兴的莫过于周贵妃和武安侯府; 苏氏得到这个消息,高兴地是一晚上没睡好,不时念叨着宁王的车马这会不知到哪了、还需多久才能抵京。 江珩更是一得知消息,就马不停蹄带着人前去接应。 可见这家伙嘴上不说,心里也是惦记长姐和外甥外甥女的。 孟缱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宁王家小郡主尚在襁褓中的软糯模样, 这一年多过去了,小团子估计长大了不少…… 意识到自己思绪飘远了,孟缱摇头笑了笑。 暗想自己这才多大,难不成就开始馋孩子了? 屏除杂念,她继续看账本; 年底了,又是最忙的时候。 可没工夫胡思乱想些别的。 …… 都道每逢佳节倍思亲, 当京城中年味一天天浓厚,孟缱不由得也有些想家了。 今年孟宅到现在都只有她一个人,江珩又不在京城, 所以最近这段日子,家里家外,着实冷清。 大姐这个年,估计多半要在扬州过了…… 二姐守家,应该也是顺顺当当的; 大哥永远不用她们操心…… 但就是和兰意的事,让她们跟着干着急。 爹爹和娘亲…… 神仙眷侣似的云游四海,去过那么多地方,谁都只有羡慕的份; 江琰清…… 算算日子,他离京去接应宁王, 也有六七日了, 不知接到了没有, 什么时候能回来…… 第114章 给酒鬼醒酒! 日子一转眼就到了腊月二十二,眼瞅着过两日就是小年; 可无论是大姐孟绾、还是外出接应宁王的江珩,都是半分音信也无。 孟缱头一次在这样的日子,感到了一丝孤寂; 次日就是小年了, 孟宅的下人早就备好了节礼,即便是只有一个主子在,年也是要过得像模像样。 但孟缱独自一人对着满桌的美酒佳肴,却是一点胃口也提不起来; 略吃了几口,就都赏给了手下的人; 然后提了酒壶,就上了暖阁。 孟缱平日最常待的地方就是暖阁,如今寒冬腊月的天气,她又惧寒,所以暖阁的银霜炭是一笼一笼的,就没断过。 烘得房间热乎乎暖和和的、就像春天似的,连棉衣都不用穿。 孟缱将银狐斗篷、夹袄脱了个干净,只穿着月色的里衣和一广袖的雪缎外衫; 暖阁的地上铺着厚厚的羊绒毯,女孩就这么席地而坐, 拿着酒壶一杯杯的给自己倒酒,然后面不改色的一杯接着一杯的一饮而尽。 谈不上借酒消愁,因为她也没什么愁的; 也谈不上为情买醉,她的情还不知道现在在哪个角落呢,也犯不着。 她就是单纯觉得今日月色甚佳,适合举杯邀明月而已, 但下一瞬,透着暖阁琉璃窗,黑压压光秃秃的天边还是瞬间将她打回原形。 好嘛, 她就是莫名的觉得委屈; 明明也是个不小的节日,居然没一个人想着她。 就这么把她一个人丢在这不管也不问。 大哥以前明明隔个十天半月就要写封信给她问问情况。可现在居然好几个月一点消息都没有…… 夜深人静的时候,很多事就不能琢磨,越琢磨越想不开, 等到一个人喝完一壶的酒,孟缱反而觉得越喝越清醒; 叫来春香拿酒。春香进来暖阁的时候, 被眼前的这一幕吓得一个激灵。 女孩面颊酡红,眼睫微阖,琼鼻之下的樱唇娇艳欲滴,整个人软趴趴的靠着软枕躺在绒毯上;大概是因为这个动作的缘故,光滑薄软的外衫滑落肩头,露出圆润莹白的香肩一片,再往下甚至隐约可见更诱人的风光。 “姑娘,您这是喝了多少啊?” 听到动静,孟缱挣扎着扑腾了两下,意欲起身,却没成功,虚虚的指了指旁边的酒壶,“你再去给我到一壶来。” 春香自然不可能放任她继续喝,便好一顿苦口婆心的劝慰。 “姑娘,酒喝多了伤身,您可千万不能再喝了,小心明日头痛。” “奴婢已备好了热水,您早早地沐浴安置。” 孟缱却是个犟起来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性子,这会趁着酒意,平时那些刻意压制过的撒泼打滚泼赖脾性是全都爆发出来了。 春香实在拗不过,想着反正是在自己家中,出不了大事,应了一声,便出门拿酒去。 待春香温好酒,准备送到暖阁时,互觉前方的那道颀长身形甚是眼熟; 等到人到了眼前,春香怔愣之余,忙行了一礼,“见过世子。” 江珩风尘仆仆而来,一身黑色的狐氅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也难怪春香晃神片刻、直到人到了眼前才认出。 男人出声的嗓音有些哑,“你家姑娘呢?可是已经睡了?” 春香下意识捂紧了些手里的酒壶,低着头一时不知该如何回话。 这要如何说, 人是没睡,但是也醉得和睡了差不多。 江珩本来也只是随口一问,他现在压根也没耐心听春香说什么。只想快点见到人是正经。 “人在房里?” 春香慌忙摇头,“不……不是。” 似乎意识到哪里不对劲,江珩审视的目光只扫了一眼,那扑面而来的压迫感就让春香半分不敢隐瞒, “姑娘……在暖阁,今日过节,姑娘贪杯了些,如今有些醉了。” 男人锐利深邃的视线落到了她手里的酒壶,“都醉了你还拿酒?” “主子胡闹你们也不劝着点!” 春香诚惶诚恐道:“奴婢劝过了,可是姑娘不听,奴婢也就不敢多说了。” 江珩也知道孟缱的脾气,没想真怪罪丫鬟,只是想及此,脚下的步子便迈得更加急促了些。 暖阁这边,左等右等没等到春香拿酒来,孟缱迷迷瞪瞪的悠悠然睁开了眼,周遭跳跃的烛火此刻仍然是有点晕然; 晃晃悠悠踉踉跄跄的站了起身,准备去看一下春香拿酒拿到哪里去了。 暖阁的门是左右推拉的那种,但醉意上头的孟缱似乎是忘了这回事,一味的用力将门往外推,结果可想而知半天也没推开门; 烦躁涌上心头,她气呼呼的冲着门框拍了一下,但下一刻手掌处传来的痛感却是让她清醒了一瞬。 门都推不开了, 今日怎么事事都不顺心, 孟缱心里烦闷更甚,身上又实在没力气,刚想往前点靠在门上缓一缓; 然下一秒, 就在她倾身要往前倚一倚的时候,门砰的一声被从外推开, 她没靠上门框, 却意外的撞进了一道硬邦邦的、却很熟悉踏实的肉墙。 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孟缱醉里朦胧之间,好像也知道了是谁来了。 可他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之前信上不是说宁王世子生了病,还得耽误些日子才能进京吗…… 心里一大堆好奇的事,但这会酒意上头,她又实在打不起精神、也没有力气去问。 更何况, 他一走这么久, 她心里也是有气好不好。 对, 才不要理他。 可是依靠着的这个肩膀又实在舒服得让她动也不想动, 干脆就这样装睡装糊涂好了。 嗯, 孟缱心里刚决定就这么办,然下一瞬, 热切的气息席卷了她的耳畔脸颊, “打算这么一直装睡下去?” !!! 这男人成精了不成? 她醉成这样,他到底是怎么看出她在装睡的? 但是都被人拆穿了, 心里的那股气让孟缱也不可能再这么贴着靠着他,她动了动肩膀,刚想挪着步子后退几步,然她刚稍有动作,男人像是事先预料到似的,一把将她又揽了回去,横在其腰间的手臂微微用力,两人的身子完全的贴在了一起。 孟缱脑袋发蒙,微微挣扎,“你……别,我喘不过气了——” “啊——” 她话没说完,整个人忽地腾空而起; 江珩实在没耐心再和这个酒鬼掰扯,人这样,显然今日是什么话都说不了了。 但他人都回来了,也不急在一时。 现下最主要, 是给这酒鬼醒酒! 第115章 不是为了一个人孤枕难眠的 从主子的饭桌上出现了酒壶,小厨房的人就已经准备好了醒酒汤; 春香被江珩训了两句,心里实在发怂,没胆再去,就让春月把醒酒汤送了过去。 孟缱半梦半醒之间被灌了一碗醒酒汤。 没错,是灌! 男人动作半分柔情也无,甚至带着点粗鲁。 孟缱心头的那点火气瞬间被无限放大,她没好气的甩开男人递过来的帕子,转身躺了下去,还特地翻了个身,离床边离得远远地。 “孟缱”, 男人声音满是无奈。 “我是今日刚回。” 孟缱背对着他,一动不动,一点也不想搭理他。 “你有话能不能明天说,我现在很困,想睡了。” 她酒量不是太好,刚才那一壶酒下去,又折腾了这会,体力脑力都已经是严重不支了。 身后先是一阵寂静,然后忽地响起窸窸窣窣的衣裳料子轻微摩擦的声音。 ? 这是在做什么? 孟缱仅存的意识想到。 …… 等等! 等她绕了半天想到这男人是想干什么,却为时已晚。 长手长腿的男人慢条斯理的解了自己身上的大氅、外衫,然后挤上了她的一方床榻,从她的身后将她整个人拥入了怀里,还一个劲往她颈窝那里蹭。 一股热意瞬间袭遍全身,孟缱人都傻了, “你……你干什么?” “我日夜兼程,两天两夜赶回来,不是为了一个人孤枕难眠的。” 孟缱不说话了,他的那句“两天两夜”无形中就熄灭了她心底的怒气。 真没出息啊。 陷入梦乡前的孟缱最后一刻这样腹诽。 …… 一个酩酊醉酒、一个日夜赶路, 两人这一觉睡得那叫一个天昏地暗。 房间内温暖如春,两个分别许久的恋人紧紧依偎; 近日频频蹙起的眉心此刻终于是舒展了起来。 —— 孟缱这一觉,直到第二天的日上三竿才幽幽睁开眼, 而这一睁,她就撞入了一双含情带笑的眼眸之中。 他也不知什么时候醒的,竟就这么半撑着上半身、支着下颌看着她。 这到底是看了多久? 她睡觉的时候应该睡相很好……? 孟缱心里暗自嘀咕。 “酒醒了?”上方传来男人心情还不错的一问。 孟缱白了他一眼,“都一夜了我还能不醒?” “那我就不是喝醉了,是不行了!” “那就好。”男人不明情绪的来了这么句。 好? 好什么? 她抬头刚要发问,眼前忽地一道黑影压了下来。 然后熟悉的温热覆上了她的嘴唇。 孟缱眼睛倏忽瞪得老大。 大早上的,他怎么突然就发情了! 江珩没给她任何反应的时间,来势汹汹,修长的手掌掐着那方细柳似的软腰,徘徊摩挲、爱不释手。 孟缱起初还抵着身前,矫情的挣扎了两下,但慢慢地,纤细的藕臂还是攀上了男人的臂膀。 暖阁内的气温不断上升,空气中不时夹杂着一丝娇娇的、低低的轻吟。 “咚咚——” 突然出现的敲门声惊醒了一对正缠绵悱恻的鸳鸯。 “姑娘,大少爷和二姑娘送的书信和礼物到了。” 屋内安静沉寂,一丝动静都没有。 春香心下奇怪。 难道姑娘还没醒? 往常就算醉酒,这会也该…… 等等! 春香忽然想到一个十分严肃的问题, 昨儿个晚上,世子来了好像就……没走? 所以…… 姑娘昨晚和世子在一个房间里过得! 一声惊雷在春香脑中炸开,炸得她脑仁发疼。 脑中不由得浮现出姑娘昨晚醉酒的那般模样…… 嘶~ 春香不由得一阵阵的倒吸冷气,虽说她也相信世子和姑娘两人都是有分寸讲礼数的, 但世子他……真的能把持得住、坐怀不乱吗? …… 当天,孟宅省了一顿早饭,直接和午饭一起吃了。 孟缱饿得前胸贴后背,吃了足足有以前两顿的量。 江珩如今在孟宅也是各种如鱼得水,他不把自己当外人,那就谁也不会把他当外人。 甚至在个别的仆人口中,称呼都成了“姑爷”; 当然这是背后偷偷叫的,只不过被春月偶然听着告到了孟缱面前。 当时这男人正好也在,闻言笑得格外得意,“不愧是孟姑娘调教出来的人,当真机敏伶俐。” 不只是孟府这边,武安侯府内,几乎也是如此情况。 孟缱有次登门的时候,就被一冷面侍卫的一声“少夫人”给唬得半天没回过神。 他们似乎已经融入彼此生活的点滴, 说到江珩必提孟缱; 而提到孟缱也必有江珩,却又不止江珩; 因为孟缱本身也有太多拿得出手的事,不管是三家生意如日中天的店铺背后的大东家、还是数不胜数的善举义行,都比武安侯未来世子夫人这一名衔来得更让人瞩目。 其实他们两人的事一开始传开的时候,很多人嘴上说着可喜可贺,心里实则并不看好。 家世差距太大、二人的生活背景也相距甚远; 偏偏又都是各自家里千娇百宠养出来的矜贵脾气。 刚开始你侬我侬的时候,这些自然不是问题; 可假以时日,相处得多了,冲突和矛盾不可能没有。 孟氏娇惯女儿的名声天下皆知, 孟家姑娘必不可能是委曲求全的性子, 那彼时如何还不是显而易见的事。 可事实却大大的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人家两人非但没有分开,反而是愈发情意深厚、心意坚定了。 凡此种种,有人愁有人乐。 —— 由于宁王世子赴京途中染病,导致宁王一行人的行程耽搁了许久; 未能赶得上年三十的阖宫夜宴,而是在年初二的晌午才将将抵京。 庆平帝也体贴,特地下旨不必进宫请安,且回府安生歇着,并又赏了好些珍品药材给世子。 世子萧询,如今五岁多未满六岁,但平日里板起脸已经很有一副小大人的样子; 可这一生病,就瞬间被打回原形, 被老子操练的时候,刀枪棍棒都不怕的小世子一看到大夫那是既怕扎针又怕喝药。 但好在,萧询有个更怕的—— 怕他舅舅江珩。 上一秒还作天作地闹着嫌药苦,结果无意间余光瞥到自家亲舅舅大步昂首的身影,下一刻立刻自觉端起药碗一干二净。 主打就是一个能屈能伸。 孟缱去探病的时候看到这一幕都惊呆了。 他…… 吓小孩子这么有效的吗? 第116章 孟姐姐~ 宁王府 江令仪听到动静喜不自胜的迎了出来,正好江珩和孟缱刚到堂门处; “缱缱。” “令仪姐。” 江令仪如今二十有五,但看起来依旧是二八少女的模样,可见平日的日子很是顺心安乐。 “小世子的病好些了吗?” “好多了。” “要不是这臭小子老是在喝药上面和我玩心眼,保准早好了!” 孟缱:“到底还是小孩子,怕药苦也是正常。” “上次的蜜饯我瞧着小世子很爱吃,这次又带了几盒,放在你处;” “每每喝药的时候,拿这个哄哄他。” 江令仪眉眼弯弯的笑着,嘴上却嫌弃,“不用我哄,你让琰清多跑两趟,比什么蜜饯和恐吓都管用。” 想到之前的趣事,江令仪和孟缱二人相视而笑,江珩无奈,乖乖地承受着来自他亲姐和亲“未来媳妇”的打趣。 茗香苑 萧询刚准备脱离床榻,下来走动走动,就被随身伺候的小厮内侍周保拦住,“世子好生歇着,想要什么吩咐奴才就是。” 萧询面无表情,“天天躺着,骨头都酥了。” 恰巧此时外面传来阵阵说笑声。 萧询翘首看了眼窗外,“今日府里有什么客人来吗?” 周保:“回世子,确有此事,来者正是骠骑将军和孟家姑娘。” 萧询闻言眼睛一亮,“孟姐姐来了?” 周保:“……”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那位孟家姑娘不出意外的话,是武安侯府未来的少夫人,他们世子的亲舅母; 世子如今这声姐姐可着实有点乱了辈分。 但他是下人,自然不能说主子的不是。 这么几句话的功夫,屋外的说笑声已是由远及近,直至近在眼前。 江令仪走进房间第一件事便是去试萧询额头的温度,再三确定是正常体温后才长长的舒了口气,刚要说些什么,只觉眼前一道疾风闪过,留给她一道抓不住的光影。 “孟姐姐~”萧询满面带笑的扑倒孟缱怀里,“你今日给我带蜜饯了吗?” 孟缱怜爱的摸了摸小家伙的头,“带了带了;你呢,近日可有乖乖吃药?” “当然有,你没看我都快好了。” “姐姐你——” “你给我闭嘴!”江珩忍无可忍的没好气斥道。 萧询下意识抿了抿唇,但是随即又不服气的顶了回去,“舅舅,我又没和你说话,你干什么让我闭嘴?” “你知不知道她是你的谁?”江珩看了眼孟缱,目色沉沉的盯着眼前不怀好意的臭小子。 萧询不做他想,“知道啊,孟姐姐是我母妃的好友,而且不拘束于闺阁,是顶顶厉害的人。” 第一次被小孩子夸,孟缱心底顿时还真浮生出了一种以前从未有过的感觉—— 有点骄傲、些许得意,面上却不显。 江珩咬牙,眼眸微眯,这臭小子铁定就是故意的! 他长臂一挥,将还抱着这臭小子的额孟缱一把纳入怀中,神色倨傲、居高临下的看着自个的亲外甥,“她是你未来的舅母,少给我在这姐姐的瞎叫唤。” 萧询平时怕江珩这个舅舅,是因为这舅舅演武场上练他的时候实在太狠;可私下里,甥舅二人其实也没少犯呛,就如眼下—— “那不是还没成亲吗?” “你叫你的,我叫我的,有什么关系?” 江珩脸黑如墨,“当然有关系!” “老子可没这么大的外甥女!” 孟缱后知后觉才明悟他话里的意思,顿时好气又好笑,“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这么大个人还和小孩子计较,你害不害臊!” 萧询见有人能治江珩,瞬间觉得更是找到了靠山,点头附和着,“就是就是,舅舅他老是欺负我!” “我欺负你?” “你一小屁孩哪来的脸说这话,我要真想欺负你你还在这?” 江令仪:“你们俩给我打住!” 江珩抱臂,垂眼凝着半大小子,“阿姐,我瞧着阿询这病似乎好得差不多了。” “再过两天,功课什么的也该恢复正常了,要是时间久了、没得养出惰性。” 江令仪冷冷哼笑两声,“你那些心眼全都用在你外甥身上了。” 萧询此刻并不是很想搭理这个对自己亲情“淡薄”的舅舅,一整个就是抱着孟缱不愿意撒手,还凑到了孟缱耳边,悄悄地耳语道:“姐姐,你别嫁给我舅舅,他脾气可差了,你嫁给他他肯定会欺负你的。” 这甥舅俩看来都热衷给对方上眼药啊。 孟缱忍着笑,低声回问道:“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了。”小萧询生怕漂亮姐姐不相信自己,一下有些急了,“我舅舅之前把好多的女孩气哭过。” 孟缱一怔。 ??? 还有这事? 萧询再添把火,“而且每年宫里有宴会的时候都会有人给我舅舅扔荷包。” 此刻孟缱看向江珩的眼神已经是凉嗖嗖的夹杂着小刀子了。 江珩一脸莫名,凶神恶煞的瞪向萧询, 臭小子,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萧询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见江珩不但不哄他,反而瞪他吓唬他,就下定决心要最后火上浇桶油。 “所以姐姐,你一定别嫁给我舅舅——” “你也别嫁给其他人,他们都不好。”说着小世子的脸颊突现一抹可疑的红云,“你等我长大,我娶你!” 孟缱这下是真忍不住笑出了声,“乖乖啊,你可别吓唬我。” 江令仪揪住萧询的耳朵,一把将人拽了回来,“你给我安生点,病都还没好就想上天了。” “我可警告你,你父王今日都不在家,你要是把你舅舅惹毛了,没人救得了你。” 萧询被母亲揪回去,也就不敢再闹了,慢吞吞地打了个哈欠。 到底是还在病中,说了这会话就又犯困了。 江珩和孟缱见状先转身离开,江令仪哄睡儿子才又来到厅内与二人说话。 江珩这会才刚知道萧询刚才趴到孟缱耳边都说了些什么,气得差点折回去给萧询来顿病中的暴揍。 还是孟缱将人拉住。 “小孩子说着玩,你还当真不成?” 江珩闭闭眼,长长地缓了口气,“这臭小子,就是故意膈应我!” 孟缱嗔了他一眼,“你说你,怎么对上你外甥就也跟个孩子似的。” “询哥儿面上闹你,但谁看不出来啊,那是喜欢你这个舅舅、愿意和你亲近才这样的。” “别的话或许是,但那句长大后想娶你……” 不待他说完,孟缱就羞耻的叫停。 “童言无忌,我哪有那么大的魅力!” 男人嘴角微勾,捧着她的小脸,低头重重地亲了一下, “怎么没有,我就觉得只要看你一眼的男人,都是我情敌。” 孟缱睇了他一眼,“就像宫宴里那些贵女见到你向你扔荷包一样?” 江珩:“……” 萧询这个狗东西, 到底都胡说八道了些什么! 第117章 不后悔 因为各种缘故,总之这个新年,孟缱毫无疑问是自己一个人过的。 但细心如侯夫人苏氏,一早就听说了孟宅那边的情况。 那是她已认定看好的儿媳妇,苏氏俨然是已经当自己家孩子疼得。 心里敲定主意后,苏氏特地叫来了江珩的院子。 江珩看到母亲过来,大步迎了上前,“母亲可是有事吩咐?” 苏氏由儿子搀着进了屋,开门见山道:“我听闻这几日的孟宅就缱缱一个人,未免太冷清了。” “我想着,如今你二人也算是有准了,那不妨就让缱缱到我们府上一起过年。” “如今虽说已有初六,但毕竟还在年里,加上元宵节也近了,缱缱一个人在京城,那不妨过来这边与我们同过。” 江珩福至心灵,笑道:“看来儿子与母亲想到一起了。” 苏氏:“哦?难不成你已和缱缱提过此事?” “那倒没有。” “缱缱平日里雷厉风行,但这事上害羞内敛的很,儿子本也是打算今日晚些的时候去和她说的。” “如今又有了母亲发话,想来缱缱定然是不会拒绝的。” 苏氏便就笑了,“这样就好,你等去了好好和缱缱说,我和你父亲都真心希望她过来。” “若只有我们一家三口的,也没什意思;她来了,正好一起热闹热闹。” 江珩:“是,儿子一定将母亲的话带到!” 傍晚时分,江珩特地到孟宅用得晚膳; 席间,他向孟缱提起了他和母亲的想法。 孟缱初闻之时,着实惊讶。 “……我这就去你那,是不是不太好?” 江珩:“哪里不好?” “……我也说不上了,就这么觉得……” 江珩直视着她,目色深邃,“你就单说你自己,可愿意?” 孟缱顿了顿,而后微微点了点头,“伯母盛情,我自是没什么不愿的。” “那不就得了。”江珩握了握她的手,“你若是介意,我让父亲年后便下聘定亲。” 孟缱:“……” 好端端的,他是怎么扯到定亲上的。 江珩继续道:“定了亲,就名正言顺,自然就没人能说什么。” 孟缱居然觉得他说得挺有道理。 可定亲…… 总感觉是离自己很遥远的事…… “你这姑娘怎么一提到定亲就闪烁其词,跟个陈世美似的。”男人语气幽幽道。 孟缱当即怼道:“我也没见哪家男子像你这般着急定亲成亲?” 男人倒也不否认,反而顺着她的话说道:“既然知道我着急,你还这般拖着?” “考验我?” 孟缱摇摇头,“不是。” “我一直觉得自己还小,还没想到成亲这事已经能轮到我身上了。” “所以总有点恍惚。” 全家人捧在手心的娇养宝贝,即便已将近及笄,仍是一副孩童的心性。 江珩顿觉心软一片,声音放轻了许多,“我并没有逼你的意思。” “我固然千般想万般念,盼着你早日点头嫁我;但总要你心甘情愿,小爷我可不是强娶逼嫁的纨绔子弟。” 孟缱听到这些,心里说没有触动是假的。 她生于父母和顺的恩爱之家,虽说游历四方的时候听说过一些痴心女子负心汉的故事,但也没有因此就对婚嫁一事有什么阴影或忌惮。 她的心态一直都是两个字——随缘。 而眼下, 过了年,她便到了及笄之龄,婚嫁一事按说便也该提上日程了。 但其实在她心里,已然是认定了江珩。 她总觉得她和江珩早已不分彼此,那一纸婚书、一场嫁娶并不是非有不可。 但江珩那日无意间听到她这句“不负责任”的话语,倒是难得没和她恼,而是定定的看着她,云淡风轻面无表情的轻声道:“若是不光明正大把你娶回家,我对你上下其手的时候总有股负罪感。” 孟缱:“……” 那你不动手不就好了! 登徒子! 闻听孟缱同意了过来侯府这边一同过年,苏氏一时高兴地不知如何是好; 又是让厨房多备些新鲜菜式、又是让下人收拾了一间上等的卧房。 而彼时同住在京城的江令仪自然也知道了娘家那边的消息,一时羡慕得不得了,只嚷嚷着也要回侯府和家人团聚。 小郡主盈月也附和着母亲,嘟囔着,“要看舅母~” 江令仪被女儿的可爱模样逗笑,“盈月再说一遍,想去看谁呀?” 小郡主一脸认真,“看舅母,舅母漂亮,对月月好。” 小孩子的世界非黑即白,单纯地很, 谁对她好她自然就喜欢谁。 宁王一家回京的这些天,江珩每每登门,必是带着孟缱一同过来; 萧询和盈月对舅舅身边的这位漂亮可亲的姐姐都很是喜欢,只要孟缱出现,兄妹俩眼里几乎就看不见旁人似的; 一左一右的牵着孟缱,一口一个“姐姐”的叫着,全然不觉背后他舅舅江珩凛然如冰的脸色。 但江珩也不好发作, 虽然辈分有点乱,但这毕竟是都还不懂人事的自己的亲外甥、外甥女, 他总不能真和两个孩子计较。 女儿圆鼓鼓的眼睛流光溢彩,江令仪摸了摸女儿的两个小包包的发髻,无奈叹气,“你皇祖父只怕会找我们进宫赴宴。这几日恐怕是没办法去看外公外婆了。” “想去就去,父皇那边,我自有说辞。”宁王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身后,满脸柔情看着妻子和玉雪可爱的女儿。 江令仪犹不放心,“我说说而已,年节前后,君父召唤,此事可大可小;万一被太子逮着做文章、在皇上面前编排一些有的没的,岂不越发让他称心如意了。” 宁王闻言嘴角轻蔑一笑,“放心,萧祁晟早就成不了气候了。” “令仪,往日你为了我,隐忍牺牲了许多,今年难得这么好的机会,岳父岳母都在京,连未来的弟妹都要在府里一起过节,我知你心里定是极想回去的。” 男人声音温厚,江令仪却听得鼻尖一酸,几近红了眼眶。 嫁给他后的这些年,他们夫妻的日子过得着实不易; 在宁地,她要和他一同应对大臣给他纳妃娶小的种种心思,还要小心提防太子党派来的死士暗杀; 在京城就更不必说,不仅要应付和太子一党的明枪暗斗,还要面对猜忌心极重的帝王; 日子过得不说如履薄冰战战兢兢,但也总称不上舒心。 但不管处境再难,她也从来没后悔过。 江令仪,从来不曾后悔嫁给萧祁钰。 第118章 阖家欢 孟缱到侯府那一日,已经是大年初八了; 寻常人家为了生计,年味早就所剩无几,但侯府各处依旧是喜庆的节日装扮; 而更让她意外惊喜的, 是她刚跨进侯府的大门,就被迎面风一样吹来的两个小包子抱了个满怀。 萧询和盈月一如往常,一左一右的牵着孟缱,将江珩顿时挤出了三丈远。 早晚是一家人,两个孩子喜欢孟缱这自然是好事; 但当武安侯和侯夫人苏氏听到两个孩子一口一个“姐姐”的时候,这脸色慢慢地也就不太对劲了。 这…… 怎么听着有点乱啊! 这可是自己未来的儿媳妇,不是另一个外孙女! 武安侯素来极重礼仪规矩,当下便忍不住纠正两个孩子,“询儿,月儿,你们俩不能对缱缱叫姐姐。” 盈月不解的眼神向自己的外公望了过来,“为什么呀?” 对着小外孙女,武安侯爷也难得的耐心,“因为缱缱是你们舅舅未过门的妻子,是你们未来的舅母,你们要是这么叫,就混乱了,知道吗?” 盈月还小,有些没太明白,“什么是妻子?” “就是你们父亲母亲那般。” 这么一说,小盈月就明白了。 转头对着孟缱,甜甜一笑,“舅母~” 孟缱心尖一颤,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这位不谙世事的小郡主。 倒是不远处的江珩,听到这声,眼底笑意丛生,上前一把抱起了小外甥女,在其粉嘟嘟的小脸蛋上轻啄了一下。 得意都写在脸上了,就因为外甥女的额一声“舅母”? 武安侯心底鄙夷的冷哼了声。 这点出息! 直到入席,孟缱都没有看到萧祁钰,轻轻拽了拽一旁江珩的衣袖,“宁王殿下没来。” 江珩犹在抱着盈月没有撒手,外甥和外甥女在他这的待遇真可谓天壤之别,闻言只道:“萧祁钰得应付他那个好爹还有好大哥,可没这个福气过来和我们一起。” 这个好爹、好大哥听上去可真是太讽刺了。 侯府这边其乐融融、阖家欢乐; 而不远处的皇宫内城,明明也是皇家夜宴,出席的皆是骨肉至亲,却满是冰冷与尬讪。 萧祁钰在给周贵妃请安问礼之后,就一言不发的自斟自饮,直到一壶酒就这么见了底。 周贵妃看着台下明显心情不愉的儿子,也满是心疼与焦虑; 同时又觉得恍惚; 好像不知何时起,儿子不太在意在君父面前的克己复礼了。 她记得从小到大,不管是读书还是习武,她的孩儿都是一众皇子中最为出挑的,哪怕是太子也望尘莫及; 父皇的一句夸赞、一个笑脸,就是彼时的小祁钰莫大的动力。 而现在…… 人心会冷的,对谁都是, 哪怕是骨肉至亲的父子。 知子莫若母, 周贵妃自然理解儿子的委屈,也猜得到他心中的宏伟大业; 她一深宫妇人,也不知道能帮到儿子些什么, 但她只知挡她儿子路的人, 她这个做娘的,必要想方设法将其除去! 大概真的是上了年纪, 庆平帝看着自己最为疼爱的两个儿子,太子和宁王,一左一右,心里难得宽慰; 但两个儿子的脸色还是让那宽慰一瞬而逝。 他已想不出任何可以缓和两个儿子之间的话语。 年节前后,寻常百姓人家尚且共叙天伦之乐,而他身居九五之位,却深觉高处之寒。 没甚意思,庆平帝也实在懒得装下去,随口一句乏了就散了所谓的阖宫夜宴。 宁王听到后,没有片刻停留,到母亲周贵妃的身前行礼告辞后,随即带着一身酒气转身离开。 宁王喝得不少,太子更是; 走路都有些踉跄,需要人扶着。 李甬小心翼翼的扶着上了銮轿。 本以为喝了这么多酒,这回去了怎么也得安生歇一晚上; 谁料这銮轿刚在东宫寝殿前落下,太子晃晃悠悠的从里面下来,李甬亦步亦趋的跟着,生怕这祖宗摔了。 “去把柳氏叫过来。” 李甬啊了声,不可思议的张大了嘴。 但多年来东宫总管的世面还是让他很快回了心神。 柳氏就是那位扬州瘦马出身的侍妾,一副软软娇娇的作派,深得太子的宠爱。 都这样了, 还要纵欲声色…… 李甬心里想劝,奈何自己只是个奴才,人微言轻,便也只得作罢。 夜色越深, 东宫的主卧,灯火通明,直至天际破晓。 —— 从初八开始,孟缱就这么在侯府住了下来; 她从小从未寄居别处,本以为多少会有些不自在; 但事实却是丝毫未有任何的不适。 武安侯夫妇慈爱可亲; 府里的下人也是周到体贴,处处谨慎有礼。 见她越发如鱼得水,男人于一来看望她的夜间打趣道:“若是喜欢这里,那不妨就快些做这儿的少夫人。” 江珩本只是调笑打趣之语,就算自己心急,他也是绝不愿对她有丝毫的逼迫。 谁料从前对此皆是避而不谈的姑娘,此次却真就若有所思的想了起来。 片刻后, 女孩抬眸,“江琰清——” “嗯?” “年后很快就是我的生辰了……” 江珩意味到几分,挑眉笑道:“所以?” 女孩抿了抿唇,眸光潋滟,甚是动人,“所以……及笄礼之后,你让伯父来下聘定亲。” 话音落,周遭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沉寂。 孟缱没等到及时的回复,心中渐生不满,刚要质问些什么; 就被迎面压下来的黑影堵住了唇。 吸吮……舔舐…… 是以前从未有过的痴迷和疯狂。 孟缱眼神逐渐迷离、身子也软得站不稳; 就在她踉跄将要倒在男人身上之际,身上人的动作忽地停下。 就在她疑惑这人怎么今日这么有自知之明的时候,“啊——” 她于惊吓之中被迫腾空而起,男人抱着她,径直往房中的床榻走去。 这……这可是在他家, 而且前几天,伯母几乎每日都要过来与她说说话,万一要是被撞见,她就没脸做人了。 “你别,等会伯母过来怎么办,快放我下来。” “我在这,我母亲不至于那般不识趣的来打扰我们,你大可安心。” “……” 这话真的是理直气壮加没脸没皮。 “缱缱~” 等到男人将她放到床上、压在身下的时候,她才得以看到他红得近乎充血的眼眸。 孟缱被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刚才的话,一经说出,不可反悔!” “你身为孟氏之女,当更知一诺千金。” 孟缱没好气伸腿踹他,“我当然知道,难道我在你心里是不讲信用随意背弃之人?” “你这姑娘什么都好,但这方面……恕我实在不敢恭维。” 孟缱:“……” 无语之际,她又不由得反思, 她对这家伙,没有什么不讲信用的行为? 怎么就在他这里能被“不信任”至此啊? 第119章 烽烟再起 上元佳节当夜,满城灯火,烟花爆竹齐齐放,百姓欢呼之声响彻夜空; 但皇城的深宫之中,却并不太平; 十五前夕,边疆传来急报——突厥兴兵犯边,边关军情告急,急需增援! 调兵遣将,迫在眉睫。 …… 孟宅 今日按照约定,本是两人出游赏花灯的时候; 可这突如其来的战事消息打乱了所有人的阵脚; “缱缱——”江珩神色满是愧疚。 本来说好的许多事一时都做不成了。 不仅是今日的出游,还有不久后的下聘定亲。 孟缱抱着膝盖坐在榻上,下巴担在上面,杏眸澄澈,定定地瞧着他,“你是不是要出征?” 明知故问的问题,但她就是想亲耳听他说。 “我与突厥交手最多,他是我最熟悉的敌人,没有人比我更适合。” 孟缱神色平静,语气也毫无波澜,“那你能定了亲再走吗?” “军情很紧急,怕是赶不上。” 孟缱的声音这会才有了几分急迫,“江琰清,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 江珩脸上闪过一抹无奈,“缱缱,沙场刀枪无眼,我确实不敢冒险。” 孟缱厉声反问:“所以你这是给我二度选择的机会?” 江珩上前将人拢在怀里,“我是为你好……” “为我好?” 孟缱气得咬牙,“你出征在即,我本就心慌,你还说这些话来吓我,你这是为我好?” “再说,定亲不定亲的有什么区别;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她堵了气似的,每一句话似乎在刻意激他。 江珩手心慢慢收紧; 若是可以,他怎么可能舍得将她往外推、怎么可能允许她属于别人的可能发生。 但那是战场啊, 生死一刹那的战场,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其中的残酷; 她那样好,他如何能拿她的余生去冒险。 孟缱费了半天口舌,但看男人这反应,似乎是没成功。 也是, 这男人谋算城府无一不是在她之上,怎么会看不出她那么明显的激将法。 激将法无用,她又懒得去想其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的耍起无赖, “江琰清,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现在我们即刻写一纸婚书,要么你这辈子都别想娶我!” 是该说她傻呢、还是傻呢。 江珩心底软成一片,眼神痴痴地望着眼前偷走他心的姑娘。 她那样聪慧,怎会不知他这一去要面对什么; 明明只要她愿意,哪怕没有他,她依旧有很多的选择和退路。 何必…… 心底的情绪使然,行动快过了脑子; 江珩再也不愿抑制,他一手拽住她的手将其带入怀中,另一只手掐住她精致小巧的下巴,侵略性十足的吻了上去。 这个吻实在是太不温柔,甚至有些粗暴; 要是以前,这样攻城略地似的夺取孟缱很少愿意配合,不踹他踢他就算不错了。 而眼下…… 被男人遒劲有力的手臂紧紧箍在怀里,同时唇舌之间在被肆意的侵占; 孟缱刚想抬手推他, 忽地眼中一缕精光一闪而过,一个大胆的想法在脑海中诞生,大胆到她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随即,她闭了闭眼,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 下一刻, 孟缱缓缓伸手,环上男人的脖颈,开始生涩、却又热情的回应他。 男人于此一事,本就极容易上头,更何况身下是心心念念多时的姑娘,温香软玉在怀,活色生香,还这般主动…… 渐渐地,男人的气息不再平稳,喘息声也越发的厚重; 理智提醒他该停下,可手下的触感、唇舌的香甜都让他此刻毫无丝毫的自制之力。 而女孩每一次的主动就能烧掉他心里的一丝理智。 到这个时候,要是再察觉不出孟缱打得什么主意,他也就白混了这些年。 激将法没用,改色诱美人计了; 问题是! ——他能不被激将法所激,却实在很难不被美人计所迷。 女孩早已手脚并用的缠住了他,这种情况,是个男人就做不到把人甩开。 可…… 身体的反应告诉他,再不松手,真的要出事了。 他忽地停下了所有的动作,双眼赤红,修长的手指慢慢摩挲过对面人湿润娇艳的红唇,“缱缱,等我回来好吗。” 等他回来,把一切都给她! “我不,我就要现在!” 孟缱感觉自己现在整个人都快着了,但都已经主动到这个地步了,要是就这么放弃了,岂不是前功尽弃。 “乖,没成亲之前,我不能那么对你。” 他试图用最后一丝理智将人说服。 可上头了的孟缱哪里会听他的,“你少来,以前你也没少欺负我!” 江珩咬牙,他不是圣人,更不是柳下惠; “你确定……要继续?”男人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的蹦出这句话的。 他话中的危险气息太重,饶是孟缱做足了心理和身体的双重准备,此刻也还是忍不住瑟缩了下。 她的反应,江珩尽收眼底,将人紧紧纳入怀里,“不要逼自己了。” “缱缱,我答应你,我会平安归来,风光的迎娶你。” 女孩 眼眶微红,眼角微湿, 渐渐地,啜泣出声。 认识这么久,她在他面前掉眼泪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也正因如此,她每次掉眼泪于江珩,都像是天塌了一样。 平日里越是明媚的人,哭泣哀伤的时候就越是惹人心疼。 他略显无措的取出随身的绢帕、动作轻柔的替她拭去眼泪,“就这么舍不得我啊?” “你明知故问。”孟缱一把夺去绢帕,自己随意擦拭了两下就甩到一边。 止住眼泪,她一脸严肃,“我告诉你,等你回来,我亲自给你验伤。” 江珩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身上多一道伤疤,就晚一年成亲;多一道、晚一年……” “要是数不清,那你这辈子就别娶了!” 江珩:“……” 这么吓唬人的方法,他还真是第一次听说。 头次有人敢“威胁”他,但他居然还挺乐意。 “好好好,等我回来,我第一时间到这来,亲自脱了衣衫给你查看,总可以了?” 听到男人刻意加重的“脱了衣衫”,孟缱下意识脸一红。 总感觉他不怀好心! …… 第二日一早,大军出征。 孟缱没有去送行,这是她和他事先说好了。 去时不必送; 但来时, 无论风雪肆虐、亦或是天昏地暗, 必要亲迎相接! 第120章 她是他最强有力的后盾 军情危急, 大军动身后,一刻都不敢耽误; 紧赶慢赶在月底抵达了边城雁门。 这是他父亲武安侯戍守了几十年的地方,是保大周江山安稳的关键所在; 江珩来到雁门后,片刻不曾懈怠; 情报、战术两手抓; 前后杀了十几个埋伏的敌军奸细。 至于战场上, 武安侯世子、骠骑将军江珩, 这个名号,这个人, 对突厥来说,就已然是个不小的震慑。 所以自江珩率军抵达,突厥的用兵就变得异常谨慎,不再轻易出战,甚至面对挑衅,还能强忍着挂上免战牌。 突厥的居心显而易见; 大军出发匆忙,加上近些年大周天灾不断, 突厥必定是料到他们的粮草后勤不充分,所以意图用拖延战术来为自己创造最佳的战机。 突厥居心显而易见,江珩这边也不是傻子,自然猜得到。 要是单纯指望朝廷,那这次的军需后勤他确实没有把握; 虽说老皇帝如今有心励精图治,可架不住朝廷蛀虫太多,国库实在空虚没钱; 而且保不齐萧祁晟那个黑良心的在背后使绊子。 但这几日,一行浩浩荡荡的商队陆续抵达边境,却是给江珩吃了一颗定心丸。 商队的人送来了一封她的亲笔信,信里言明这一批粮草军需都来自于江南富商的募捐。 他能想到的,她怎么会想不到。 而她为他做得,其实一直都比他为她做得还要多、还要好。 突厥营帐 “怎么回事?” “探子不是说大周国库空虚、粮草预备不足吗,这骠骑将军既看出了我的拖延之策 ,又为何毫无应对?” 突厥可汗莫匂烦躁的在营帐中来回徘徊,神情焦虑不安。 “报——” “可汗,探子来报,说是又一大批粮草被押送进了周军大营。” 莫匂阴沉着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之前探听有误?” “禀可汗,据我等观测,此番粮草不是来自周国的朝廷,而是由一群商队押运护送而来。” “商队?” 莫匂喃喃道,“本汗曾听闻,那骠骑将军的未婚妻是个出身巨富之家的绝色美人。如今看来,此言非虚。” 副将穹奇道:“可汗的意思是说,周军的这批粮草是一个女人的手笔?” “一个女子,能有这般的心胸和魄力?” “这算什么,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自然多得是我们没见过的能人逸事。”莫匂对这样的女人有好奇、有欣赏,更有来自上位者的征服欲。 但不管是什么,眼下,莫匂的拖延之策是彻底作废; 有那个巨富的女人做后盾的话,江珩肯定不怕和他们耗着。 如果不是之前探子言之凿凿周朝因天灾不断国力空虚,他也绝不会贸然出兵与骠骑将军对阵。 那江珩…… 单是想起此人以往的狠辣作风,莫匂都不由得浑身一凛。 不行! 既然拖延之策行不通,那就只能另做打算了。 周军营帐 尹嘉志睡了个饱觉、吃了顿舒心的早饭,神清气爽的走进了主帅的营帐。 “等回去,我可要好好谢谢孟姑娘,打了这么多年仗,从来没想到能在边关过得这么舒服。” 陈晏揶揄笑道:“咱们也都是沾了琰清的光。” 江珩并不否认,“知道就好。” 尹嘉志:“不是,大哥,你什么时候这么娇气了?” “这都马上开春了,你瞧孟姑娘送得这些东西,这是把你当祖宗养呢?” 江珩倒也不恼,只云淡风轻的抱着肩膀,嘴角微微带起的弧度略显无奈和宠溺,“她执意要送,我能有什么办法?” “再说了,边关清苦,能让士兵们过得好一些又有何不可。” !!! 什么叫绝杀? 这就是! 尹嘉志捂着胸口作痛苦状,十分做作的凄惨道:“老子造了什么孽要在你这受这种刺激?” 陈晏:“这不你挑起来的话题吗。” 尹嘉志哼哼两声,想起了什么,“不过我说,孟姑娘在你身上砸得银子可是不老少了。” “之前的黄金,到这次的粮草军需,前前后后加起来……” 尹嘉志摸着下巴若有所思,“江琰清,你的聘礼……只怕压力很大啊。” “到时候缺钱吱声啊,你丢脸可不是你一个人的事,那是连带着我呢。” 江珩:“……” 我可谢谢你! 有了孟缱这个强有力的后援,周军将士们了无后顾之忧,只管全身心杀敌作战、保家卫国。 但莫匂此人极其狡猾,用兵也是阴险狡诈; 加之他在此之前特地派了奸细好一通摸查江珩的行事风格和为人秉性,有备而来之下,自然也多少能摸出几分江珩的打仗风格。 所以最初几次交手后,周军有几次和突厥将将打了个平手。 江珩敏锐的察觉到问题所在,莫匂这几次竟是像知道他下一步的行动似的。 陈晏一语道破,“此人对你怕是知之甚深,不然也没法料到你下一步的行动。” 江珩黑眸微眯,“鱼儿上钩了~” 陈晏和尹嘉志一愣,“什、什么意思?” 耳边传来一声不轻不重、带着他们熟悉的鄙夷的鼻息; 二人瞬间明白, 这又是他们这位小侯爷设的一个局。 —— 早在突厥奸细出动打探江珩行事风格后不久,就被侯府的暗卫所察觉,当即就汇报到了江珩面前。 突厥人、打听他…… 什么意图不言而喻。 但江珩当下却没有立即派人阻击追杀,而是打算将计就计。 他的打仗风格,他亲爹都没有彻底摸透; 突厥人竟然妄图凭一些道听途说在战场上击败他? 简直异想天开! 而这两天的小规模战事下来,也算是验证了他一开始的猜测。 放长线、钓大鱼, 鱼儿如今显然已经咬钩了,那也就该收线了。 尹嘉志和陈晏在听完这些后,心里不由得为莫匂默哀, 你说你没事惹这家伙干什么, 这下好了,不给你来个灭国屠城那都是他们江侯爷信佛行善了。 果不其然, 因为前面几次的“成功预料”,莫匂信心大增,以致格外轻敌大意; 而之前的几场平手,尚且是在江珩放水之下; 他以为的摸清了江珩的用兵风格,然兵者,诡道也,江珩用兵从来不拘泥于兵书之法,主要便是一个出奇制胜,不按套路出牌,就连亲爹江维成都说不来这种打法。 非要说的话,就是一个“勇”和一个“敢”,加上身先士卒、冲锋在前, 两军主帅差距之大,以至于莫匂的失败,周军将军毫无意外。 这场仗,双方真刀实枪的打起来没占多少时间, 大多数都是突厥的拖延之策耽误了时间; 以至于周军得胜凯旋而归的那天, 竟又是将近一年后的凛冬时节。 第121章 孟夫人的忧虑 江南孟府 冷冬已至,年节将近,孟府上下都喜气洋洋的在为过年做准备。 孟家是个十分和乐的大家庭,巨富的家族,却从没有过那些腌臜龌龊事,家族各脉同气连枝,很是和睦兴旺。 要说唯一的一点,也就是孟家这些做长辈的都心太大, 而且都喜欢游山玩水的一走就是大半年,也是放心家里一群或不及弱冠或刚刚及笄之龄的孩子。 而今年这个年节对孟府来说就很巧, 该在家的都在家,外出游玩的、经商的也都回来了,一个也不少。 这个春节对孟府上下是一个久违的团圆年,意义自是不一样,所以下人们筹备各项礼品的时候也是格外用心尽心。 …… 孟府后院 孟夫人林氏带着三个女儿和家族其他几位姑娘,围着暖炉,吃着干果点心,一边说说笑笑,一边或剪窗花、或做女红。 孟缨正低头小心的剪着窗花,孟缱嚼着干果,无所事事,好奇的凑了上前,只见一张红色画纸、一把剪刀,不几下便在孟缨手里便成了栩栩如生的福禄寿三星像。 孟缱不由得叹道:“姐姐,你的手好巧啊,这福禄寿三位仙人简直要从纸上走出来一样。” 孟缨抿唇微笑,“妹妹若喜欢,我多剪几个给你。” 孟绾探头看了过来,“你们说什么呢。” 孟缱和孟绾在一处,姐俩都以打趣对方为乐,正如眼下。 孟缱支着脑袋,揶揄着笑,“陌敐居然肯放你回来?” 孟绾白了一眼,“还没成亲呢,他凭什么不放;再说就算成了亲,我想干什么他也管不着。” 孟绾和陌敐折腾了这一年,也算是有了准信。 陌敐已多次传信于孟源,商定下聘的日期,但都被孟绾拦着不许,理由就一个——她还想在家做几年娇娇女,不想这么快嫁人。 对此,陌敐无言以对,只得孟绾说什么便是什么。 “你还说我呢,大军班师回朝,估计也就这一两日便抵达京城了,你不在跟前迎接,琰清心里能不多想?” 孟缱闻言神情一晃。 虽然战事顺利,但前前后后算起来,也已经是耽误了一年的时间了。 他们也分开快一年了…… 思念无药可解,所以早已药石无医。 孟缱是在江珩出征一个多月后,启程回了江南。 为此还被孟绾孟绮溜着弯打趣,说她是不是相思无门,为免睹物思人,才“潜逃”回了家。 旧事重提,孟缱心下羞赧,但嘴硬不肯承认,“他若是想见我,自有他的法子。” 她和他传过多次书信,他是知道她如今人在江南这事的。 林氏自也听到了她们姐妹几个的话,眼神隐晦不明,笑而不语。 孟绮坐在林氏旁边,将母亲的神情看在眼里,母女俩相视一眼,继而一前一后走到了一旁,佯装在一起收拾绣线筐。 “娘亲可是有心事?”孟绮直言不讳。 林氏嘴角笑意不达眼底, “小绮,你觉得琰清待你妹妹如何?” “那还用我说,娘亲心里明镜似的,琰清待小妹的心,咱们都看着的。” “是啊。”林氏视线转而落到不远处正和孟缨说笑的孟缱身上,“你小妹那样的玲珑心思如今被吃得这么紧,可见琰清对她是真的好。” “那娘亲何故面露担忧?” “我哪里是担忧,只是心里不大是滋味罢了。” 林氏:“而且,我也总怕两家若是真定了亲,会不会是齐大非偶?” “虽说为娘从不妄自菲薄,可世风如此,由不得娘不多为你们思虑。” 所谓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说得大概就是如此。 孟夫人到底比女儿多一番阅历,有些事思虑得也更为周全。 譬如和侯府的这门亲事, 她个人来说,忧大过喜。 男方什么都好,可她就是担心女儿嫁过去后的日子。 过惯了无拘无束舒心日子带的女儿能够敛起性子去做好一家的主母吗? 京城的世家官眷又可会因为女儿商户女的身份而轻视不屑? …… 她的女儿金窝窝里长大至今,什么都不缺, 她甚至寻思过只要女儿此生欢愉,婚姻一事也不是非有不可,亦或是为避免受婆家磋磨、找个上门女婿也不是不行。 孟家家大业大,又不是养不起。 对三个女儿的亲事, 孟夫人有过很多种设想。 但是独独没想过要和京城的高门世家结亲。 孟绮听此不免惊讶,“娘亲……” 林氏也觉得自己方才说得有点多,扯了扯嘴角,又道:“我只愿琰清能将这一切未知的、可能会有的阻碍肃清,否则,哪怕他是侯府公子,这门亲事,我也绝不会轻易点头。” “可爹爹那边……”孟绮忽地想到什么。 爹爹和武安侯那么好的交情,娘亲若是不点头,两家岂不尴尬难看? 林氏微微摇头,“我打定主意的事,由不得你爹捣乱。” 孟绮抿了抿唇,心里却暗暗想到, 小妹和琰清的事,在京城几乎已是人尽皆知,有脑子的人几乎都是乐见其成; 还有,她们家虽是商户,但又不是毫无底蕴、任人可欺那种, 若是真有人敢惹,掀了这片天亦无不可, 又何必担心小妹受委屈。 但这些,孟绮没有说出来; 事不关己、关己则乱, 娘亲如今“杞人忧天”的心理焉知不是对她们几个关爱太甚的缘故? 有人想着是幸、有人护着是福, 而她们姊妹三个,全都拥有。 第122章 嫌我去得久了? 夜色笼罩大地,外面不知何时已悠悠飘起了雪花,起先是星星点点,没一会便是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 孟府的下人们趁这会给主子的房里一一添上新炭,以让主人回到房里时温暖适宜。 女孩子大抵都对雪有一种特殊的情怀, 孟缱和两个姐姐各穿着一件赤红色的银狐斗篷,在院子里好一阵疯玩; 三个素日里最怕寒畏冷的小姑娘,此时打起雪仗来,仿佛就丝毫不知寒冬腊月为何物了。 但贪玩似乎也是有代价的, 比如甫一回到房中,孟缱没忍住一连好几个喷嚏。 随身伺候的方妈妈瞬间脸色大变,连忙吩咐底下的小丫鬟熬姜汤、备热水。 “姑娘可每每都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这会子是不记得卧床吃药的日子了?”方妈妈是孟缱的乳母,自幼随侍,感情甚笃。 几个喷嚏下来,孟缱鼻尖和眼眶都红了,说话瓮声瓮气、好不可怜,“我知错了,妈妈,别让我喝药行不行,无非时间久一点也就好了。” 方妈妈满是怜爱,“这会还没病呢,姑娘且先去好好洗一洗身子,让热水多浸透会;再出来喝碗姜汤,把刚刚在外的一身寒气去了,大抵也就没什么大碍了。” 孟缱嗯了一声,随即被春月春香扶着进了浴室; 玩雪的时候是当真潇洒快活,但事后对生病喝药的畏惧也是半点不马虎。 似乎是真的怕着凉,孟缱在浴池中泡了将近两刻钟,水浴热气把小脸氤氲的白里透红,身子也被蒸腾得酥软无力。 春月和春香将人伺候着擦干身子,刚一出浴室,立刻有一小丫头端来一碗姜汤; 虽然心里对这东西也谈不上多能接受,但相较起喝药,孟缱还是果断的端起茶碗一饮而尽。 长痛不如短痛。 一切终了,孟缱躺倒香软舒适的床榻,如今寒冬腊月的天气,她索性也没要人守夜,若是有什么事,摇摇铃铛再叫人也来得及。 房中不一会就她一人安躺在床榻上。 四目望天,孟缱目光清明,了无睡意。 白日的时候睡多了,这会自然就睡不着。 翻来覆去了两下,她一个挺身坐起,汲着绣鞋跑到妆台那边,抱起一个匣子又回到了床上。 匣子里放得不是别的,正是江南时下最火的一套话本子——《牡丹香》。 这出讲得是尚书千金和将军之子之间本该是门当户对青梅竹马却聚散离合、百转千回,最终破镜重圆的爱恨情仇。 听上去颇为高深,而孟缱读了一两章便即刻了然—— 无外乎是男人冷着一张脸、没长嘴,又不知冷知热,女主在长达十数年的追逐中一日日冷了心的作死故事。 嘴上骂男人狗、女主没骨气,但耐不住越看越起劲。 不得不说,这种老掉牙的套路话本能经久不衰,自然是有其独到之处。 勾心,勾得你情不自禁, 越看越想看, 就想看那个所谓的高岭之花如何为爱低头、悔恨追妻。 看了两章,孟缱已经有了些许困意,却又实在舍不得放下; 强撑着又看了一章,最后自己都浑然不觉何时睡过去的。 …… 精致飘香的闺房内,随着主人的安睡,除了烛火细微的跳动,其他的一丝声音也无。 而本该一直持续到天亮破晓之际的这份宁静却被窗棂那传来的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打破。 顷刻后,一个黑影极为利落的飞身进了房间;只见来人转身将窗户关紧,随即慢慢地往床榻的那一方靠近。 垂挂的纱罗软帐被掀开一角,高大的身影趁机进入。 床榻上,女孩模样娇憨,双颊粉嫩,似乎睡得很是香甜。 男人忽地发出一声极低的笑,嘴里喃喃了声,“瘦了。” 孟缱睡眠本就不深,此刻一团高大幽深的黑影罩在身前,即便是睡梦中她也有所感应。 只见女孩双睫微微颤了几下,随即惺惺然睁开了眼。 凭心而论,大晚上黑灯瞎火的一个姑娘的房里突然出现一个明显是男人的身影,是个人就能吓得半死; 所以孟缱丝毫没觉得自己下意识抄起枕边的匣子盒砸过去有什么问题。 而对面的男人似乎也是毫无设防,被迎头过来的匣子砸了个结结实实! 随着男人一声略带隐忍的倒吸冷气,意识逐渐回笼的孟缱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 “这么久不见,你就这么迎接我?”熟悉又陌生的嗓音在耳畔低低地想起,带着无可奈何的笑和真有些被砸痛了的委屈。 “江珩?”她还是不敢相信,觉得犹在梦中,试探性的开口。 男人已先一步身体快于言语,倾身将她覆于身下,两人就这么个姿势定定的打量起了分别将近一载的心上人。 靠得近了,即便是在昏暗的烛火下,也能将对方的面容看得具体真切。 瘦了,好像还有点黑了; 犹豫了几下,她最终还是没忍住。 纤细的柔夷缓缓抚上男人棱角分明的脸庞,眉眼、峰鼻、薄唇,都一一拂过。 边城待久了,这脸庞也比在京城时糙多了,胡茬也是,摸着都扎手。 男人声音沉沉,眸光柔和,静静地看着身下的人,“缱缱,我回来了。” 直到听到这声,孟缱似才如梦初醒,对方才发生的这一幕有了确切的认知。 这不是做梦, 他是真的回来了。 幻想过无数次他们久别重逢的场景,也准备了无数要和他畅叙的话, 但真到了此刻,万千言辞涌到嘴边,一时却不知从何说起。 孟缱鼻尖一酸,靠在他怀里竟低低地哭了出声。 江珩显然也是没料到会是这么个走向,一时心疼难忍却又哭笑不得,“哭什么,我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 只不过略一思索,他也猜到个大概,“嫌我去得太久了?” 她哭得说不出话,只一味点头,手上还攥着拳头,一下一下的朝他身上打。 但其实一点也没用力,与其说是打人,不如说是在撒娇。 “好了好了,是我不好,离开得太久了,让我们缱缱担心了。” 男人本就样貌极好,这会再放低姿态好声哄人,声音低哑带笑,孟缱只觉自己很没出息。 就这么一句话,就瞬间没了任何脾气情绪。 男人的正经维持得似乎已然辛苦至极,待她擦干眼泪,稳住了心绪, 对面便撂来了一句,“现在,是不是该换个欢迎方式了?” 孟缱:“……” 虽然……但是…… 好像又没什么不对…… 第123章 思念成灾 寒风呼啸,夜间越发冷了; 而孟府西南方的闺房内, 香炉中的海棠甜香氤氲着房中的每一处角落; 拔步床的软帐飘动不定,里头还不时溢出星星点点的暧昧之声。 —— “换一种欢迎的方式。” 这话一出,男人根本就没给她反应的机会,是不由分说地吻了下来。 以往每次亲近,他多少会先温柔两下意思意思,但这次不同;火热的舌头直接闯了进去,然后便是一番毫无章法的搅动。 男人的动作粗鲁又莽撞,气息急切而又粗重。 本就睡意朦胧的孟缱此刻更是防线全然崩溃,男人火热的气息将她整个人席卷,孟缱被他亲得浑身酥软,一丝气力也无,双手虚虚的的抵在身前,却起不到一丝作用,反而添了几分欲拒还迎的勾人意味。 羞怯最终被思念之情所战胜,她最终还是抬手环上了他的脖颈。 思念成灾,一发不可收拾…… 当一丝凉意袭来,藕粉色的贴身小衣被解了衣带,孟缱残存的一丝理智总算是得以寻回; 她按住他不安分的作乱的大手,嗓音娇软, “不……不行。” 男人也被这一声止住了动作,他微微抬头,与她对视了片刻,但很快又忍不住低身继续亲她。 平时清冷平静的黑眸,此刻双目猩红,早被情欲淹没。 孟缱敏锐的察觉到似乎哪里不对,腿那里怎么感觉…… 她略感不适,下意识的挪动了下身子, “别动。” 男人忽地低声道,声音哑得不行。 孟缱被他唬得一动不动,但多年看话本子的经验让她好像、似乎明白了点什么。 …… 孟缱只觉脑中“嗡”的一声,随即一片空白。 这这这…… 这要怎么办? 虽然说在他出征前,她有过豁出去献身的念头,但那是面对生死关头,不顾一切的冲动; 而今此一时彼一时。 没有正儿八经的婚嫁,她是做不到真的突破那一层。 男人粗重的喘息犹在耳畔,她想忽视都没办法。 “你……你……” 她语结半天,愣是说不出一句完整话。 江珩抓过她细白柔嫩的手凑在唇边亲了又亲,寒冬腊月的天气,额角却隐隐地冒出了汗迹。 孟缱几乎不敢与他对视, 他的眼神,太深邃、太幽深,一不留神便会被蛊惑。 江珩深呼吸了半晌,意欲靠毅力平息那股念头; 可她尚在怀里,又是这样昏暗无人的黑夜, 天时地利,他实在是很难做到清心寡欲。 孟缱小声嘟囔,“要不,你先松开我,去浴室那边清洗清洗……” 男人不怎么想委屈自己,眸光微转,“你帮我。” 孟缱吓得差点咬到自己舌头,“你,你说什么呢。” 当男人的宽大修长的手掌挤进她的指间,滚烫的吻再次落在她的脖间, 孟缱好像猜到了这男人在打什么主意。 …… 不知过了多久,房内的动静终于是平息了下去; 孟缱双目微滞的平躺在榻上,衣衫凌乱,脸颊绯红; 而一侧的浴房内依稀传来盥洗发出的水声。 被惊出去的意识陆续回笼,女孩慢慢理着衣裳坐了起来; 余光扫过地上的一方绣帕,铺天盖地的羞意再次将她席卷,方才的一幕幕又映入眼帘。 就在刚刚, 她的手、脚, 都失去了清白。 想想便羞愤难当。 孟缱深深怀疑,这男人在军营这一年是经历了什么。 怎么变得这般……花样百出,简直让人招架不住。 江珩从浴室出来,衣冠整齐,丝毫看不出前几刻钟那副意乱情迷的浪荡模样。 孟缱也早已换了身新的小衣,重又躺回了床上。 至于方才那件…… 早就被扔在地上,没眼细看。 男人大步流星来到床前,弯下身扣着娇小的人儿又是一阵缠绵悱恻的亲吻。 孟缱困意渐浓,不满的推搡着他,“别~我困了。” “睡。”男人的声音低沉温柔,听得孟缱也不好意思就这么自顾自睡去。 她顿了顿,随后往里挪了挪,伸手拍了拍身侧的床榻,意思可以说是相当明显。 男人也没客气,不仅在她身旁躺下,还长臂一挥,将她纳入怀中,还把头埋在了女孩的颈窝。 温香软玉在怀,鼻息间全都是独属于她的馨香。 风尘仆仆赶路了的多日的男人很快就睡熟了,孟缱侧身而卧,静静地打量着眼底乌青、胡子拉碴的男人,没一会,也沉沉睡去。 …… 等到她再度醒来时,身侧已是空无一人,唯有床榻上的余温和身上的酸麻能证明昨夜不是一场梦。 摇摇铃铛,叫来了春香春月服侍着她更衣梳洗。 拜某人所赐,她身上星星点点留下了不少痕迹,而这些自然都被近身伺候的春月和春香看了个明白。 但二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低下了头没有多言。 刚梳好发髻、戴上步摇,便听得屋外有小厮前来报信,“三姑娘,有贵客来访,老爷让您一同过去。” 贵客? 孟缱心里隐隐猜到了什么。 “哪家的贵客?” 小厮恭声回道:“是京城武安侯府的世子。” 果然。 所以这家伙在她这睡了一会就走是为了这会能光明正大的登门? 鬓发处忽然一阵松动,她抬眼,就看到春香春月又拿着别的首饰花样在比划。 她不解微微蹙眉,“你们俩这做什么呢?” “世子来了,姑娘可不得好生打扮打扮。” “这支步摇太素了些,姑娘,要不还是带这支牡丹攒金簪?” “对啊,正好配前不久刘管事让人送来了石榴红交襟长裙。” 孟缱面无表情,“不用了……” “久别相逢,姑娘不庄重一番吗?”春月奇道。 她伸手揉了揉还有些发酸的腰,“你们俩丫头片子别装糊涂了;他昨日来没来,你们还能不知道?” 春月春香顿时无言以对。 二人面面相觑,继而讪笑,“果真什么都逃不过姑娘的法眼。” “得了。” “刚刚伺候我穿衣,真以为我没瞧见你们俩的眼神?” 孟缱说这话,也是羞愤难当的; 她真不明白,行军一趟,那男人怎么就能变成这样。 明明之前,她主动献身他都能强行控制住自己把她推开; 而现在, 想到昨晚的花样,她只觉得浑身又烧起来似的。 思绪飘飞之际,孟缱忽然想到从前看过的一些野史杂记,说是军营待久了的男人,身上狂野肃杀之气便会越发的重; 而且军营那地方又没有女子,成年的男人自然也就…… 以前她只当这是无稽之谈,现在看来, 倒是确实有几分可信。 第124章 下聘 孟府正院的会客厅 孟源、孟弘和江珩三人相交甚欢,远远瞧着,俨然像是一家的父子兄弟。 起码孟缱莲步轻轻而来时,入眼的便是这样一副安详和乐的场景。 孟弘最先看到她,挑眉望了过来,“还不过来。” 孟缱乖乖地走进厅堂,到跟前见了一礼,“爹爹,大哥。” 孟源面露宠柔和神色,故意打趣道:“怎么、没看到琰清在这?不知道叫人?” 孟缱面色一红,羞囧着嘟囔,“爹爹……” 孟弘:“好了,说正事。” “缱缱,琰清是来下聘的。” 下聘? 孟缱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大眼不可思议的看向那人。 江珩也正目光灼灼坚定的望着她,眼神萦着柔和的笑,“作甚这么惊讶?难道是觉得我不会娶你?” 孟缱没理他的打趣,左右环视了下,果真看到庭院之内小厮和护院正陆陆续续的把扎着大红色丝绸的樟木箱子抬进院里。 “你一个人来下聘?”她不可思议问道。 “我爹娘还在路上,估摸着明日就能到。” 孟源孟弘一听这话,不由得面露诧异。 孟弘:“如此,你就不能等伯父伯母到了再一起过来,就这么急不可耐?” 男人闻言无奈耸了耸肩,“诚如大哥所说。” 孟弘:“……” 谁是你大哥? 同意了吗你就大哥! …… 待到江维成和苏氏抵达江南,孟缱这才恍然; 原来不是武安侯夫妇来得慢,而是这聘礼前前后后摆满了几十艘官船,而随着武安侯夫妇一道停泊码头的,正是最后一艘满载聘礼的官船。 从来只闻十里红妆,如今江南百姓竟也见识到了这绵延河面数百里的下聘之礼。 孟缱窝在自己的院里,耳边都是府里的丫鬟仆妇的议论, 也没别的,无非就是她们新姑爷的下聘场面多么盛大,聘娶之礼多么阔绰。 嫁娶一事,自古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从武安侯夫妇抵达江南的那一刻,这事就已经完全没有江珩和孟缱说话的份了。 当然, 关系如此好的两家父母聚到一起,自然是无话不谈,商议儿女亲事反而成了顺便的事。 但不管怎么样,下聘一事还是十分顺利; 当初,因为战事,江珩错过了孟缱的及笄之礼; 而没能在她及笄之礼上送出去的、象征着江家主母的碧玉簪和赤金锁钥,终是在下聘的当天,被正式而又郑重的交到了孟缱手中。 忙活了一天,回到在江南的宅子,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江老爹就被儿子的一句话堵得上不去下不来。 “爹,聘礼都下了,那什么时候成亲啊?” 江维成老侯爷纵横朝堂和疆场一辈子,还真是鲜少有如眼下这般无语。 “你也说了今日才下聘,着什么急?” 江珩:“能不急嘛。” “刘家的二儿子和我一般大,可刘尚书孙子孙女是都有了,我就问您着不着急?” 要么说最了解亲爹的还得是亲儿子呢。 这么一说,江侯爷眼前瞬间浮现出了刘尚书和自己炫耀孙子孙女时的那副得意洋洋的嘴脸。 偏他还嘴硬不得,因为每每看到刘家那两个孩子,他的眼馋和羡慕都写在脸上了。 “……明日我再与你孟叔说说,争取早日把婚期定下来。” 女儿那边已经不用他操心什么了,就剩这么个儿子天天在眼前碍手碍脚的, 待解决了儿子这桩心事,他也许就能安心养老不问世事了。 父子俩的心思孟源看得明白,他虽然不舍得,但也硬是挑不出这个姑爷的半分不是。 而且女大不中留,闺女自己个儿都愿意,他又何必做那个恶人。 将这一年所有的黄道吉日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江侯爷和孟老爷最终敲定了来年的正月初六,作为婚期。 对此,孟氏一族的人都觉得未免太过仓促,许多事都来不及细细准备; 可江小侯爷却是吁叹于自己还要等上将近一年。 —— 本来就意义不凡的一个新年,因为江家三口人的到来,就更是热闹了。 来者是客,何况不久后就是名正言顺的一家人; 孟源自是盛情邀请江侯爷能带着妻儿一同到孟府过年。 而江侯爷也不是什么扭捏的性子,加上和孟源又有交情,自是乐意至极。 小年这天,孟源把这一家三口全叫来了,而且提前吩咐下人把家里最宽敞的院落收拾了出来,以让江维成和妻儿小住两日。 孟洲也在,三个已过天命之年的男子,在和好友知己侃天侃地之时,眉眼之间竟像是都回到了意气风发的少年时。 孟夫人和江夫人也在一旁,吃着干果茶水,聊着家常; 而孟弘、孟绾、孟绮、还有孟缱和江珩,则是在厅堂内一起写对联; 以往孟弘的字最好,每年春节家中的对联福字都出自他的手。 但今年有了江珩,他的书法亦是极好,所以写春联福字的任务就由二人一同分担了去。 三个女孩则是说说笑笑,还不时地给“捣捣乱。” 孟缱想起什么,“哥,听说兰意姐还没接受你呢?” 孟绾哼笑,“活该,谁让他之前装冰山冷落人家的!” 孟绮微笑道:“你确定大哥需要装?” 那根本就是个冰山好不好! 这段时间,孟弘早就习惯了这三个漏风的妹妹对他的各种幸灾乐祸,见怪不怪的就想忽视她们。 可他显然忘了家里这三个哪一个也不是省油的灯; 孟绾:“大哥,我劝你,这种事宜早不宜迟,耽误一天那就影响一天的感情;等到最后心冷了、觉得没意思了,那你哭都没地方哭。” 孟绮:“我也觉得,更何况还有一个罗表哥虎视眈眈呢。” 孟缱不以为然,“罗表哥不是问题,关键是兰意姐,被哥哥冷落了这么多年,心里得多委屈啊;要搁我我早一脚把你踹了这辈子都不会理你。” “也就兰意姐心软,还乐意给你个好脸。” 孟弘忍无可忍,“谁跟你说她给我好脸了?” 孟绾、孟绮、孟缱,顺带着专注执笔写字的江珩:“……” 第125章 我又不曾惹缱缱生气 要说孟弘对谢兰意,其实一开始就不是没有感情; 但显然意气风发的孟家公子也从来没有多花心思在这段感情上。 家里父母心大的很,偌大的家业早早的就交到他手上,他有太多的事要忙、太多的东西要学,根本顾不上谈论其他。 而且他和谢兰意从小一起长大,除了他长大后接管家业不得以带着商队东奔西走的时候,只要他人在江南,他们就几乎每天都能见到面; 从他记事起,十几年都是如此。 所以谢兰意于孟弘, 是刻入骨髓的习惯,是嵌进生命每一个角落的家人和亲人。 明明是很好的青梅竹马的故事, 但是很明显,孟弘这个不长嘴的大冰山硬是把事情搞砸了。 居然以为人家姑娘会永远不离不弃的等着他; 孟缱一想到这个就气不到一处来,哪怕这个人是她亲哥。 她还是忍不住吐槽, 这是哪来的自信! 一个月前,罗宬再次向兰意表明心意,而这次的兰意并没有直接的拒绝; 这让罗宬看到了希望,却也击碎了孟大公子一直以来所有的气定神闲和胜券在握。 孟缱还记得那天大姐孟绾很欠嗖嗖的在大哥面前来了句,“这下好了,兰意姐不要你了~” 虽然这话迎来了大哥一个要吃人一样的眼神,但是大姐丝毫不惧,反而是稳住气势顶了回去,“大哥我劝你现在立刻马上就去兰意姐那表明心意并负荆请罪,否则你就完了!” 可悲啊, 她们三姐妹明明一个比一个看得透彻; 可那个被人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玉郎孟大公子却死活就是不开窍。 否则哪至于如今谢兰意连个正儿八经的眼神都不愿意给他这么惨的境地。 想到这些,姐妹三人不约而同的投去了一个深表同情却又幸灾乐祸的目光。 孟弘:“……” 一个个的,都白养了! —— 春联写好,接下来就等着年三十的时候贴上就可以。 孟缱最喜欢玩焰火棒和烟花,管家孟忠早早的就备下了好多。 待夜色一上来,孟缱就迫不及待的拉着江珩到院子里,带他一起玩起了焰火棒。 孟绾孟绮随后也被火光吸引过来,两人没好气的骂着孟缱见色忘姐,然后三个姑娘一手一个点燃的焰火棒在院子里蹦蹦跳跳的嬉笑玩闹着。 江珩倒是没加入,只是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五光十色的烟火下女孩的笑靥。 孟弘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幽幽道:“你们俩倒是走在我前面了。” 江珩侧身看向来人,“上次见面的时候,大哥似乎还笃定自己和谢家姑娘的缘分不会出错。” 孟弘依旧嘴硬,“现在也没出错!” “若是没出错,大哥怎会连人都见不到?”江珩面色平静的说着最扎人心的话。 孟弘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江琰清,有你这么跟大舅哥说话的嘛?” 江珩闻言立刻道:“哦?是我哪里说的不对,大哥不高兴了?” 孟弘咬牙切齿,“我妹吃你这一套?” “这……大哥就没必要打听了。”男人面上轻笑。 孟弘闭眼深吸口气,既是有求于人,那就得忍受对方的狗脾气。 “有个事问你。” “大哥有话请讲。” “……你是怎么把我妹哄得团团转的?” 江珩:“……大哥注意措辞!” 什么哄得团团转,说出去真难听! 孟弘一怔,随即又道:“你是怎么做到让我妹就这么……非你不可了?” “……” 看来这未来大舅子不是一窍不通,简直是半窍不通! “我们两情相悦认定彼此,就这么简单。” 孟弘有点抓狂,“我问的不是这个!” 江珩很无奈,“大哥,你我都是男人,有什么话你直说好了。” “我就是想请教一下,男女之间……到底该如何处理?” 他是真头疼,也是真一筹莫展。 江珩:“大哥是说谢家姑娘,我听缱缱说过这事。大哥以前喜欢而不自知,白白让人家姑娘委屈苦等了这些年,如今这般大哥可实在不算什么。” 孟弘抚额叹气,“这我知道,我也并非不满;只是不知如何做才能做她消气、才能求她原谅。” 江珩微怔,这个他也没甚经验。 孟弘见他不吱声,急道:“说话啊。” “大哥,你这……恕我爱莫能助,我也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孟弘对此不怎么相信:“你怎么会不知道?” “我又不曾惹缱缱生气,怎会知晓这些?”小侯爷理直气壮。 孟公子被堵得哑口无言,“算你厉害!” “你何须问我,你三个妹妹哪个不比我懂女孩家的心思?” 孟弘眼神凉飕飕的,瞥了眼不远处笑成一团的三个祖宗,“你觉得她们仨是胳膊肘往里拐的人吗?” 江珩:“……” 所以你到底是怎么混的? ——— 幸灾乐祸是一回事,但毕竟是自己的亲大哥,打断骨头连着筋,三姐妹不可能真的一点也不管。 再者,就她们大哥那张嘴,要是单指望他,恐怕兰意和罗宬儿孙满堂了都不会有个结果。 还是得她们出马才行! 女孩家的心思自然是女孩最懂,谢兰意内心的想法,孟缱她们其实能猜得大差不离。 多年情感和羁绊使然,谢兰意不可能就这么对孟弘彻底没了感情; 说白了其实就是苦等多年没有回应,姑娘家委屈了、也心寒了。 孟绾在房中来回徘徊,若有所思道:“依我看,最好的法子就是大哥诚心诚意的去认个罪赔个不是,然后说几句贴心好听的话。” 孟绮不以为然,“大哥如今都快见不到人了,兰意怎么可能愿意跟他废话?” 孟缱倒是赞成孟绾的那一套,“我觉得大姐说得有道理。这种事拖不得,快刀斩乱麻最好不过;若是兰意不愿相见,那就只能……” 孟绾孟绮屏息以待,以为她能有什么锦囊妙计。 “就只能让大哥死缠烂打、没皮没脸的跟上去,直到兰意消气了愿意理他为止。” 孟绾和孟绮闻言满头黑线, “你觉得这是咱们大哥能做得来的事?” 毕竟是亲兄妹,孟弘脾性有多桀骜难驯没人比她们更清楚。 让他死缠烂打…… 怎么可能! 第126章 新年 时间很快来到了年三十的这一天, 往年孟家人自己过新年的阵仗就够大了,今年又有贵客在,自然就更是热闹。 孟源让人取来了自己珍藏多年的好酒,扬言要和江维成、孟洲三人一醉方休。 长辈们聊得热火朝天,几个小辈则是接过了贴春联这一重任。 要是家丁小厮来贴的话,还得搬梯子; 可江珩和孟弘有轻功,就更省时省力了许多。 孟绾三个小姑娘在旁边帮忙糊胶,一边叽叽喳喳的有说有笑。 孟绾洋洋得意得把她们仨给孟弘想得主意说出来,果不其然孟弘在听到“死缠烂打”几个字时,顿时眼角一抽。 他深深怀疑,这几个祖宗是在故意整他! 一片好心居然不领情,孟绾很气,“如若不然,难道你有更好的方法吗?” “要是没有,试一试又能怎么样?” “大哥,你不会直到今天还放不下身段和面子?” 孟弘缄默不语。 但在熟悉他的人眼中,这就是默认。 一直以来最偏向孟弘的孟绮此刻也是忍不住道:“大哥,兰意喜欢了你这么多年,可你似乎从不曾将她的事放在心上。” “说实在的,我直到如今也不明白,你到底对兰意是怎样的感情。若也是欢喜,为何能多年不冷不热;若是不喜,那就快刀斩乱麻,罗表哥也称得上是良人,兰意也自会有自己的金玉良缘。” 被自己的亲妹妹劈头盖脸的数落了一顿,孟弘眼眸中多了几分落寞之色。 孟缱适时的加把火,“大哥,人家罗表哥天天对兰意嘘寒问暖、呵护备至的,你要是再好面子,等兰意真的决定选择罗表哥了,我看你怎么办?” 罗宬? 孟弘喃喃低语。 罗家无论是财力还是名望,比起孟家,差得都不是一星半点; 所以孟弘从未将罗宬视为任何的对手。 谁能料到如今…… —— 孟弘的事,三人点到为止,该说的都说了。 剩下的,就全看他们自己的缘分了。 年夜饭在即,她们也没心思再去关心别的事。 难得一家人齐聚,又赶上春节,这么好的日子,谁能不高兴。 而如此高兴的下场就是——一屋子的人,几乎都喝醉了。 男人们不必说,几个父辈跟老顽童似的,那酒是一壶接着一壶,没一会就都见底了; 女眷们喝得没那么凶,出于怡情小酌两杯,但因不胜酒力,此刻也都面颊泛红、眼眸水润。 贴身的随从和丫鬟将各自的主子搀扶着送回各自的院子,孟缱和江珩尚算清醒,但也是一身的酒气,两人便围着斗篷、在院子里慢走着,正好散散酒气。 孟缱醉意不轻,挽着江珩的手臂,整个人都几乎挂在了对方身上。 她似乎心情极好,什么都不说脸上也是带着笑。 眼看着人走路越来越踉跄,江珩果断停住脚步,俯身将人拦腰抱起。 “我送你回房。” 孟缱顺势环上他的肩膀,找了个舒服的角度安心的靠着,上下眼皮控制不住的开始打架。 他将人送回房,本想把人放下后就走,然后由春月春香替她更衣梳洗,毕竟自己这也是一身酒气,实在不好闻;可谁料这人竟抱着他怎么也不撒手了。 他柔声细语的哄着、想轻轻掰开她的手,却换来了一阵阵的娇声抗议,然后女孩手上便搂得更紧了。 江珩无奈,只好横抱着人在床榻边坐下,“你不许我松手,难不成今晚就这么睡不成?” 女孩哼唧了两声,在他的胸前蹭了蹭,依旧没有松手。 房里烧着银霜炭,温度适宜,江珩进来这会就已经感觉到热了。 大手随意扯开大氅的系带,将其随手丢到了一旁; 但这不足以解热,毕竟怀里还有个小火炉似的人; 喝了酒的人,体内本就格外燥热, 眼下怀中又抱着这般香软的人,江珩心里不可控制的涌现出了一丝别样的情绪。 喉结上下滚动了下,“缱缱,听话,把手松开。” 孟缱半睡半醒,也不知是听到了还是没听到,闻言只是怔怔的抬起头,一双湿润潋滟的桃花眼就这么水汪汪的盯着他。 江珩被她看得浑身越发的热,理智已然岌岌可危,“很晚了,让春香春月帮你更衣睡觉,好不好?” 孟缱像是终于听懂了,一味地摇头,微微晃了晃身子,“不要,我要你陪我。” 男人当下愣在了原地,脸上浮出一抹不可思议的神色,“你,你……” 怀里的人分明都醉得没什么意识了,居然还这样的勾他。 这是笃定他不会对她做什么? 那这份信任可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困意袭来,江珩也觉得有点撑不住了, 但女孩又怎么都不撒手,只好两人就这么抱着,和衣躺到了榻上。 两个一身酒气的醉鬼,就这么糊里糊涂的睡到了一起。 春香春月看到这一幕眼都直了, 这俩祖宗,就这么睡了? 外衣都不脱,醒酒汤也没喝, 怎么就能心大到如此地步! ………… 春节就是让人放下一年的疲惫辛苦,好好休息的时候。 正如第二天,直到日上三竿,府里硬是没一个主子起床的。 昨日都喝了不少,又是这样寒冬腊月的天气,自然哪里都不如床榻舒服。 孟缱这一觉睡得极沉,也极为踏实,似乎许久都没有睡得这么香了。 但等她悠悠然睁开眼,眼前这一幕却让她瞠目结舌、半天没反应过来。 男人衣衫不整的躺在她身边,前襟大开,胸前和腰腹那里的肌肉清晰可见。 男色也是惑人的, 她试着努力移开视线,但发现……自己好像真的做不到。 “醒了?” “头疼不疼?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男人熟悉的清冷嗓音在耳畔响起。 她摇头,“还好,没有不舒服。” 男人闻言便将人再度纳入怀中,“既如此,那就再睡会。” 孟缱本想说自己睡饱了,可对方的怀抱太过温暖,她被这么抱着,就不舍得挣开了。 算了, 那就再睡会。 这么想着,她伸出手臂回抱着男人的腰身,又睡了过去。 屋外又见雪花飘飘, 房内温暖如春, 这个新年,对两家所有人来说,都格外的与众不同。 第127章 突变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 大年初一头一天,早饭是和午饭一起用的。 就当所有人都沉浸在年节的喜乐之中时,京城忽然传来消息———太子薨逝了! 此消息一出,整个大周上下无不震惊,太子正当盛年,身体一向康健,怎会突然就…… 此时,不少人将目光锁定在了宁王身上,毕竟太子的死对谁好处最大,答案那是不言而喻。 皇家从不缺为争皇位兄弟父子反目的秘辛,而宁王作为文韬武略都远胜太子的受宠藩王,为争皇位除掉太子,似乎一点也不值得奇怪。 接到京城传来的消息,武安侯父子俱是眉心紧锁。 他们料到过太子沉溺酒色又服用丹药,最后下场肯定不会好,却也实在没想到会如此之快。 江珩心里却暗暗琢磨,按照萧祁晟平日的放浪程度,身子估计早就被掏空了。 而最近年节前后,王公大臣都休憩在家,太子也能偷闲许多。 估计又是日日笙歌把自己生生熬死了。 很快,侯府的暗卫带来了一些不怎么见得人的消息——— 太子的死的确不光彩,午夜时分,死于柳侍妾的床上。 庆平帝大怒,这些年他对太子本就积蓄了许多不满而且日益失望,如今太子又出了这么一事,简直是将皇家的脸面放在地上踩。 一国太子,死在侍妾的床上、死于最为人不齿的“马上风”? 这要是传出去,皇家颜面何存? 皇帝的手下还是精明的人多,太子这死因显然是见不得人的,为了脸面也好,怎么也罢,这事势必要掩饰过去。 所以手下大臣一番商议后,在面圣的时候便将太子的死因归在了操劳过度,以致突发疾病猝死。 庆平帝又气又怒,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伤心也被羞恼和震怒冲刷的所剩无几;但儿子都死了,最后的体面还是要有的,便就着大臣们的说法下了圣旨昭告天下。 江珩和父子相视一眼,二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起。 太子一死,各路藩王必定蠢蠢欲动,除了宁王,蜀王的名望也素来不错,母亲又是四妃之一的淑妃,地位不凡。 若真要争起来,势必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而眼下,远在蜀地和宁地的两位王爷不知心中是何盘算。 庆平帝膝下有三个儿子,除了嫡出的已死的太子,还有宁王、蜀王两个庶出的皇子。 比起不靠谱的太子,宁王和蜀王可以说是两位严格按照皇家标准培养出来的优秀皇子。 蜀王从文、宁王擅武,各有各的本事、各有各的脾气秉性。 以前有太子在,兄弟俩有共同的敌人,相处的一向都很和睦;而如今,太子薨逝,两人成了皇位的竞争者,不知还能否有半点记得昔日的情分。 但不管怎么样,眼下这个情形,江珩父子俩都必须马上回京,否则天高皇帝远,真发生了什么事就晚了。 而就在父子俩动身返程之时,京中又传来一个消息———庆平帝下旨召宁王和蜀王回京。 这个时候突然把两个藩王都叫回来,大臣们一头雾水,实在猜不透下一任得储君会是哪一位。 有人说宁王众望所归,也有说没准蜀王闷声不响一鸣惊人。 反正是众说纷纭、什么说法都有。 考虑到回京后可能会发生的各种可能,江珩没准备带孟缱一起回去,甚至江侯爷也将侯夫人苏氏留在了江南。 这爷俩担心什么苏氏心里门清,孟缱虽然没经历过,但是听着苏氏的话心里也立刻明白了几分。 蜀王宁王都有名望,藩地都各有兵马,若是一个不顺双方动起手来,京城会是何种光景是真不敢说。 宁王妃是江家女,江珩又与宁王自幼交好;不管怎么看,武安侯一脉与宁王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所以,江维成父子二人回京迫在眉睫。 简单收拾了些行囊,备足了干粮和水,父子二人带着一行护卫快马加鞭的动身出发了。 孟缱再自诩镇定,可在这种鲜血铺就的帝王之争面前还是不由得心生忐忑和惊惧。 苏氏是过来人,就淡定许多,宽慰着未来的儿媳,“成王败寇,古往今来莫不如此。” “你我皆无法左右事情的结果,那唯一能做的便是放宽心态;成了,万千荣耀加身;败了,也不过人头点地。” 看着已然将生死置之度外的苏氏,孟缱心生敬服。 这到底要经历过怎样的惊涛骇浪,才能有这样处变不惊的坦然气魄。 起码现在的自己,孟缱觉得是远远不够的。 ——— 孟缱和苏氏的担忧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京城的变化远远出乎他们所有人的意料,这个所有人里,也包括庆平帝。 原因是两位藩王抵达京城后,庆平帝拿出为数不多的魄力,想以最快的速度把下一任储君定下来,毕竟这是国之根本。 至于选哪个儿子,毫无疑问,庆平帝心里偏向宁王;但蜀王毕竟也是亲儿子,所以他希望能在自己还活着的时候处理好继位以及两个儿子之间的关系,不至于等他驾崩没几天、有一个儿子就被另一个儿子送下去陪他了。 庆平帝为此准备了不少说辞,可谁料儿子不按常理出牌。 ————蜀王萧祁玹,宁王萧祁钰; 人兄弟二人走得好像压根就不是为了皇位头破血流你死我活的路子。 “二哥文治武功都在儿臣之上,且长幼有序,储君之位,自是二哥最为合适。” 身姿挺拔的蜀王爷于朝堂之上,不卑不亢、铿锵有力地说道。 “而且儿臣实在不喜规矩束缚,亲王已是极好,当真别无所求。” 旁边的宁王眼角一抽,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上来能对皇位撂挑子的,也就他萧祁玹了。 其实宁王不能忍的是不如自己的人居于自己之上,譬如他刚死不久的那位太子大哥,可若是换成三弟…… 三弟的文治武功都不在自己之下,品行也不是心胸狭窄之人,他没什么不服的。 父皇当初选的萧祁晟,无才无能无德,不堪继承大统,所以他不服不忿之下,自然想取而代之; 而这次,如果父皇和大臣们选了三弟… 他估计就没什么话好说了。 上交兵权后,当个富贵王爷也没什么不好。 但没想到多年不见,这臭小子一来就给他这么一份大礼。 大臣们也傻眼了, 都做好今日朝堂血雨腥风、你死我活的准备了; 结果呢? 就这? 第128章 宁王的心结 宁王和蜀王对皇位展示出的孔融让梨的姿态,不仅惊呆了大臣们,也震惊了他们的老父亲。 庆平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尤其是宁王。 之前和太子的时候还誓死不让,怎么现在居然开始兄友弟恭了。 还有蜀王, 是真不想做皇帝、还是故作谦让? 庆平帝第一次觉得,他原来这么不了解他的儿子们。 驿站 快马加鞭赶了三天路的江珩父子俩,本来只是简单进驿站休憩,却在此时接到了暗卫出来的密信。 信件的内容正是朝堂上宁王和蜀王对储君之位的互相推让。 在庆平帝看来不可置信的一幕,江珩父子对此倒没有多讶异。 江维成长舒了口气,“看来,宁王没有变,蜀王也没有变。” 皇家的亲情诚然淡薄,但只要是有血有肉的人,谁又能真的不贪恋世俗烟火的温暖呢。 江珩拿着信件,若有所思:“太子一死,不知沈国公如今是作何打算。” 沈永元是太子的亲娘舅,自然一直以来都是坚定的太子党; 如今太子突然薨逝,下一任储君不管是宁王还是蜀王,沈国公一家都不可能再有旧时的风光。 一朝天子一朝臣,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江维成忽地想起什么:“这沈国公是不是和你孟叔一家有些过节来着?” 江珩一怔,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他爹说得是当初崔玉笙的事。 若说当初,肯定是有过节的; 孟崔两家交情不浅,崔家的儿子险些丧命于沈国公之手,这是不共戴天之仇; 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 江珩还真不好说两家人到底还记不记得这个仇。 “不算和孟家有什么过节;而是崔家。” “崔家?”江维成:“江南的崔家?他们一家不是早几年举家迁往余杭了吗。” “那阿爹以为是什么能让一个有名有姓的大户人家舍弃祖上底蕴,举家迁往外地?” 江维成抚了抚胡须,顿时了然。 “沈家作威作福了这些年,手下的人命官司还少吗?” “一桩桩一件件,若是查起来就算是皇后也保不了他们。” 江珩眼中一缕精光闪过,“阿爹既然这么说了,那不妨做个顺水人情,将沈家的那些欺行霸市的恶行收录起来,递个折子送到圣上面前。” 江维成:“……” 这是哪门子的顺水人情? 略一思忖,江侯爷明白了, 这莫不是想替他媳妇出气? 毕竟江侯爷也听说过当初小孟缱就是为了崔玉笙的事才从江南到京城,为此忙前忙后,还受了不少气。 臭小子肯定是想到这些,心疼媳妇了。 江维成觉得好气又好笑, 这要真说起来,沈国公还间接做了他儿子和儿媳妇的“媒人”了。 简单的休憩调整后,父子俩启程继续赶路。 甭管宁王和蜀王是真心相让还是假意推辞,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早日回京,以防万一。 —— 京城 宁王府 蜀王的车架在王府门前慢悠悠的停下,守门的侍卫不敢慢待,恭敬的上前行礼问安。 一身王爷蟒袍的蜀王殿下步履矫健、大步流星的来到宁王府前院的书房。 扯着嗓子就是喊,“二哥!” 片刻后,宁王阴着脸慢慢推门走了出来,“你还敢过来?” 蜀王心道不好,堆着笑凑了上前,“二哥~” “你这是干什么?咱们兄弟俩多久没见了,你这好容易见着我也不热情点?” 宁王没好气道:“进来说话。” 兄弟俩一前一后进了书房,蜀王环顾打量着四周的陈设,依旧是记忆里熟悉的模样。 “琰清人去哪了?” “我这难得回京他也不来见我?” 宁王在书桌前坐下,埋头继续看着公文,“他现在可没工夫搭理咱们,人家跑到江南下聘定亲了。” 因为一直都有书信往来,所以蜀王之前虽然人在藩地,但对京城中大部分的人和事也是有所耳闻。 闻言,蜀王眼睛一亮,“真是孟家的姑娘?” 宁王嗯了声,随即抬眼略带嫌弃的道:“你这么激动兴奋做什么?” “能不激动吗?” “那可是孟家!” “真要论起来,历代多少王朝的国祚都没人家的家族底蕴来得悠长呢!” 这话倒是不假, 这也是为什么孟氏虽为商贾却没人敢轻视的缘故。 “我听说孟家少主每年都会从西域带来好多珍奇古玩和汗血宝马……” 宁王冷冷道:“你什么意思?” 那眼神、那语气,明晃晃的写着“你好歹是个王爷、能要点脸吗?” 蜀王大呼冤枉,“二哥你想哪去了,我又不是要去抢!” “我是想买,给钱的,你懂吗?” 宁王不给弟弟留什么幻想:“孟家不缺主顾,你想买恐怕也不会轻易卖给你!” 蜀王敲着下巴,若有所思, “那我求着买?” 宁王:“……” 能不能有点骨气! 说回正题,兄弟俩继朝堂上的话题又展开了一番商谈。 太子一死,皇子就剩他们俩,那储君之位就很明显。 宁王一直以来的做事原则就是,只要能让萧祁晟不痛快的事,他都乐意干; 而现在…… 他在收到太子死讯的那一瞬,也有过片刻的恍然; 曾几何时,他也真心叫过一声大哥的人,就这么死了? 什么感受呢, 谈不上伤心,但多少还是有点不是滋味。 多奇怪, 他甚至都想过要是萧祁晟继位就立刻起兵篡位, 却在知道对方的死讯时,心里居然产生了那么一丝的悲戚。 说来还真是荒唐。 蜀王态度坚决,“二哥,我上朝的时候说不想当皇帝是真心的,那个位子我坐不了,也没那本事。” “所以你就不要推辞了,你不是和萧祁晟争了很多年嘛,如今恰如所愿,难道不好吗?” 宁王支着额头,淡淡说道:“你觉得我和萧祁晟这么多年争的只是储君之位这么简单吗?” 蜀王顿时缄默不语。 当然不是, 他们争的是父亲的关注和疼爱。 蜀王的母亲淑妃对庆平帝从不上心,就导致蜀王从小耳濡目染,也并不是很在意父皇在自己和对两位皇兄之间更疼谁。 但宁王不同; 他没有嫡子的名分,但待遇种种都堪比嫡子; 衣食用度从来不逊于太子。 若是一定要说有什么地方比不上,那就是庆平帝的偏心; 若有若无的、无处不在的偏心。 是明明他背书和射箭都比萧祁晟好,父皇来到上书房和演武场第一个问到和抱起的却总是太子; 是他和萧祁晟都喜欢西域进贡的短剑,但父皇却丝毫没有犹豫的直接让人送到了东宫。 一开始他还会失望、会沮丧, 觉得同样是儿子,为什么父皇这么偏心萧祁晟! 后来长大了点,渐渐明白了些道理—— 他是贵妃所生,是庶子; 太子是皇后所出,是嫡子。 庆平帝自己不是嫡子继位,所以对嫡子继位一直都有特殊的、超乎寻常的执着。 所以就算他做得再好, 但萧祁晟嫡出的身份就是他永远的保护伞,是父皇永远都不会对他越过萧祁晟的理由。 在明悟了这一点的那天, 宁王对所谓的父亲也就死心了, 此后, 他只有父皇、再无父亲。 第129章 我忽然也觉得当皇帝不是什么好差事 兄弟俩就储君一事,敞开心扉说了许多。 “二哥,我对天发誓,我是真心只想做个亲王;有外敌入侵时我替你浴血沙场;天下太平时,你就别给我安排什么差事,让我做个富贵闲人。” 宁王眼眸柔和,看着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弟弟,“富贵闲人?你不一直都是?” “对啊对啊,所以我干嘛放着好日子不过去当那个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还要时不时被大臣和外邦塞女人的皇帝啊!”蜀王不过脑子的脱口而出道。 但说到一半,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赶紧闭上了嘴。 抬头一看,果然—— 宁王前一刻还带着笑意的面庞忽地一下就沉了下来。 “你这么一说,我忽然也觉得当皇帝不是什么好差事!” 蜀王:“……” 他这张破嘴啊! —— 次日早朝, 朝堂再度就设立储君一事展开辩论; 龙椅上的庆平帝一夜之间似乎苍老了不少,拧着眉心,满脸烦躁。 待大臣们口干舌燥的吵累了,庆平帝才慢悠悠的开口,“朕心中已有定夺。” 大臣们闻言瞬间屏声息气。 “太子之位,还是宁王最为合适。” 这话一出,大臣们还没反应过来,蜀王率先就跪下了,嘴里高呼,“父皇英明!” 庆平帝、大臣、宁王:“……” 新一任的太子就在庆平帝平平无奇的几句话中产生了,朝堂大臣没有反对的理由; 宁王这些年在宁地的政绩军功,任谁都是有目共睹。 哪怕是一开始想拥立蜀王的那些人,也做不到睁眼说瞎话。 就这样, 下了朝不久, 圣旨随之就到了宁王府。 江令仪一瞬之间, 从“宁王妃”摇身一变,成了“太子妃”。 速度之快,让她都没回过神来。 而等江侯爷父子回到京城,宁王已经带着妻儿搬进了东宫。 前太子萧祁晟膝下无子,只有数不清的姬妾和两个女儿,早在前太子薨逝不久后就迁出了东宫。 庆平帝特地让人将东宫的陈设布局按照新太子的喜好,重新布置了一番。 江珩和父亲来到东宫时,就看到下人们在有条不紊的扫洒做事; 江令仪收到消息,满面喜色的迎了出来,“爹爹~” 江维成看女儿面庞红润,气色绝佳,一看就是生活顺心,心里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看到你一切都好,为父也就放心了。” 江令仪笑道:“爹爹放心,往后都会是平和安定的好日子。” 父女二人转身进了厅堂,江珩随即在后。 “爹爹凡事都有主张,女儿自然晓得;” “但有一事,爹爹必得听我的了。” 江维成满是宠溺,“莫说一事,便是十件八件的,爹爹也都依你。” 江令仪所说的事,就是希望江侯爷之后都能与夫人苏氏留在京城安享晚年;接着,她又将自己的所思所想一一道来。 江令仪希望父亲不再戍边领兵,原因有二—— 一来,父亲母亲二人已在边关清苦了多年,总该过过太平舒心的日子了;弟琰清和缱缱的婚事近在眼前,爹娘含饴弄孙的日子还远吗。 其二,便是明哲保身,避免树大招风;她成了太子妃,父亲便是未来的国丈,弟弟又与太子私交甚笃。 她虽然相信丈夫,可是不相信朝里其他的大臣。 再有,她也不想拿家族的荣耀和安危去冒险。 江侯爷能有如今的身家地位,盘算谋略自然不会差,女儿所说的也正是他在知道女婿成了太子后一直思虑的事。 父女连心,居然是想到一块去了。 江珩旁听这会,心中了然。 伴君如伴虎, 等萧祁钰真的坐上了那个位子, 他的身份就必须先是皇上、是一国之君; 然后再是江令仪的丈夫、江珩的手足之交。 江侯爷虽然领兵多年,但对戍边也没有什么执着的情怀; 只要天下太平或者是有其他的能者,他也愿意在京城过几天富贵闲人的日子,且等着儿媳进门,一家和乐。 以前因为公事,对妻儿或多或少都有亏欠,他也正想寻机会好好补偿补偿他们。 父子三人都明事理,商议事情自然也就事半功倍。 说完公事,话题又绕回到他们的小家身上。 谈到了外孙和外孙女,江侯爷一脸迫切,“询哥儿和月月呢,怎么没看到人?” 江令仪:“母妃一早就派人把她们兄妹俩接走了;刚刚派人传了口信,说是今晚就留在宫里住了。” 周贵妃是宁王的生母,是萧询和盈月的亲祖母; 以前因为儿子就藩,她想见儿子、孙子一面都不容易, 现在好了,儿子成了太子,入住东宫,这下可是想什么时候见都能见到。 于是这几日,周贵妃把孙子孙女一接走那就是完全不想还了。 怎么稀罕都觉得不够。 江侯爷闻言面露失望,他也有些想两个孙儿了。 江令仪将父亲的神色纳入眼底,不由得打趣笑道:“父亲如此喜欢孩子,何不让琰清和缱缱早日成婚,也好早日让您抱上孙儿。” 江侯爷何尝不想! 那简直是千盼万盼、日思夜想! 可他只敢想啊, 要是说出来, 只怕孟源会忍不住拿霹雳锤捶他! 江侯爷眼神下意识的看向儿子,发现对方也正幽幽的望着他,神色含怨委屈。 “作甚这般?” 江珩很不甘心:“婚期能不能再提前些?” 江侯爷语气凉凉,“有胆的你自己去问,只要孟源孟弘没把你打死,你爹我自然同意。” 江珩:“……” 弟弟吃瘪,属实少见,江令仪不由得轻笑出声。 转而又想起正事,“对了,爹爹,女儿听说您和琰清将娘亲安置在江南等候;如今大局已定,可有派人告知娘亲?” 江侯爷:“放心,早就让侍卫快马加鞭的把信送过去了。” “就算是为着你们娘亲不再担惊受怕、日夜忧思,你们以后做事也都要再稳重一些,别让她担心。” 江令仪:“爹爹放心,以后女儿就在京城,会尽量常伴娘亲左右。” 以前因为夫君就藩没能尽到的孝心,她都会慢慢地补上。 江珩也表态,“我做什么事向来都不打无准备之仗,肯定不会让娘亲担忧的。” 江侯爷冷哼了声,对儿子的话似乎不怎么相信; 江珩习惯了老父亲的“不信任”, 父子俩没说两句又呛呛了起来。 江令仪看着眼前的父亲和弟弟,仿佛回到了未嫁的那段闺阁时光, 她还是侯府的千金,是父亲母亲最娇宠的女儿,还有个对自己唯命是从、爱护有加的弟弟,日子无一处不顺心。 出嫁后,虽然丈夫对她也是如珠如宝的好, 但总不如在闺中那般无忧无虑了。 这些扰人的杂念一闪而过,江令仪清了清思绪。 过去的事多想无益, 过好当下才最要紧。 第130章 亲一下 确认京城尘埃落定后,江侯爷父子俩随即就准备动身去把侯夫人接回来; 当然,还有未来的儿媳妇。 但不等父子俩收拾动身,侯夫人身边的暗卫传的消息到了。 说是夫人在得知京城大局已定、没有后患之忧,就已经带着孟姑娘乘船只、踏上了回京之程。 江侯爷根据信中所说估算了下时间,“这样,你娘和缱缱最晚后日申时就能到了。” 江珩闻言却俊眉微蹙,“还要这么久?” 江侯爷顿感无言。 这臭小子的出息早就没得一干二净,习惯就好。 —— 与此同时, 孟缱和江夫人苏氏在船上相处得可谓十分愉悦,好似亲母女一般。 二人一处说家常、做女红, 孟缱是随父亲走南闯北见过各色风土人情的; 苏氏虽是侯夫人,却久居深宅,也就随夫君戍边这些年有过些许见闻,所以她对孟缱的那些经历可谓是好奇极了、也羡慕极了,便总让孟缱给她说外面的那些事。 江夫人的性格并不像世家贵妇那般端庄持重、一丝规矩不许错的那种,大概也是因为嫁的是个武将,或者生性如此,江夫人性情爽朗直率,甚至眉眼间还留存着二八少女的朝气和活泼。 孟缱看得出江夫人也是个不喜被拘束、性情洒脱自由的人。 她手下的女夫子董灿在京城帮她打理产业多年,对京城的轶闻逸事称得上了如指掌。 董灿曾和她在深谈的时候说过,世家的贵女们,就像是一件礼物,从小被精心打磨,待到时机成熟,便待价而沽。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 她们的一生都在四四方方的庭院之中度过,运气好的,盲婚哑嫁个才德兼备的夫君,不说琴瑟和谐,起码能体面舒心; 若是运气差的,碰上个立不住又满是花花肠子,一屋子通房小妾的,那日子就当真没什么盼头。 诚然苏氏与江侯爷夫妻和顺恩爱,没有一堆小妾通房惹她心烦; 但生性活泼好动的人,怎么可能不渴望和向往山水之间的自由。 因此,江夫人想听,孟缱就绘声绘色的说与她听。 江夫人果真越听越入神,喃喃低语道:“真好。” 这么一句,孟缱便知自己方才所想的那些都猜对了。 江夫人慨叹道:“生在权贵之家,自然有权贵之家的好处,衣食无忧,受人尊崇;但有时候看着院子里四四方方的天,又真觉得还不如一只鸟儿来的自由。” “我还算幸运,随侯爷在边关的这些年,没人约束我规矩体统,虽说清苦,但到底过了几年的自在日子。” 边关的清苦,都能让江夫人过成自在舒心; 可见这位曾经的名门姑娘在京城的时候过得有多憋闷。 孟缱笑道:“看来伯母也是生性洒脱的性情中人~” 苏氏眼睛一亮,“那可不,我当姑娘的时候最喜欢骑马出门去看庙会,哪怕是寒冬腊月的天气也是,从不坐马车。” 孟缱畏寒,从没做过这样的事,闻言调侃着搭话,“您都不觉得冷吗?” “一点也不冷,自由自在的,心里可热乎了。”苏氏说起这些,眼里总是焕发着别样的神采。 就这样,本来枯燥无聊的行船时光在二人的谈天说地中,过得飞快。 抵达京城渡口的时辰,只比传信时预估的晚了半个时辰; 码头岸边,早早的就停着武安侯府的马车, 孟缱搀着苏氏走出船舱,一眼就看到了岸边的马车、以及马车不远处的两个高大身影。 更健硕魁梧的那个明显是江侯爷,江珩虽说个子也高,但毕竟年轻,更精瘦矫健一些,不够魁梧。 两人在一众丫鬟仆妇的簇拥下上岸,慢慢地向侯府马车所在的方位走去,对面的两个身影也同时向她们而来。 论心急,江珩觉得他爹比他不遑多让, 他晃个神的功夫,他的老父亲早就三步并作两步的去到了母亲身边,含情脉脉的嘘寒问暖,简直看的他牙关泛酸。 不过好在,他又不是没有嘘寒问暖的人,当即伸手将母亲身边还在呆呆傻笑的姑娘一把拽了过来。 孟缱不设防,被他扯得步子微微踉跄,随即不满的瞪他,“你干什么呢?” 江珩下巴一扬,眼神示意她看了眼不远处早已容不下第三人存在的夫妻俩。 孟缱懂了。 夫妻重逢,定是有许多知心的话要说,她确实不该打扰人家。 眼神转了一圈,慢慢地回到身旁的人身上,谁料正撞上对方也放在她身上的视线。 那眼神,含着怨带着气。 孟缱顿觉好笑,“谁惹你了?” 江珩抱臂,居高临下的斜睨着,“还能有谁?” 言外之意,就是你! 孟缱倏忽美目睁大,“我这刚回,何处能惹到你?” “你也知道刚回?” “这么久不见,你就一点思念之情也没有吗?” “居然还有心思看别人?” “我这个大个人杵在你面前你看不见?” 身后的百里听了前几句,就默默地再次往后退了几丈远。 实在是听不下去他们公子这小媳妇一样的语气。 孟缱也被耍小性子的男人弄得哭笑不得,气也不是、恼也不是、笑更不是。 扯扯他的衣袖,放轻了声音,好声的哄道:“我哪有不想你啊。” “只是长辈面前,自然不能太过外露不是吗?” 男人似乎并不接受这个理由,望了眼已经走远的亲爹亲娘,“你看他们俩,像是顾着我们的样子吗?” 孟缱无奈,“那你要如何?” 男人双手别在身后,微微俯首凑到她面前,“亲一下,就原谅你” 孟缱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脸颊也唰的一下染上了一层绯红。 “你疯了?” “这是在外面,光天化日的。” 他不要脸、她可还要。 男人看了眼四周,不依不饶的催她,“没人敢看,你快点。” 孟缱深知这男人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狗脾气,咬咬牙,心一横,踮脚在他左面的脸颊蜻蜓点水的意思了一下。 目的达到,男人说话算话,果真下一刻就有了人样。 “走,带你回家。” 他半抱着她上了马车。 孟缱没忘回头看了眼江侯爷二人,“你……你不管你爹娘了?” 江珩手一抬,“都备着呢。” 孟缱顺势看去,不远处的柳树下果真还有一辆马车。 好,是她瞎操心了。 没给她再说话的机会, 一登上马车, 她都没来得及看一眼侯府的马车陈设,就被一道黑影沉沉的压了下来。 第131章 帝王心术 “唔~” 侯府的马车空间宽敞、无一处不精致华贵,但此时此刻,孟缱却只觉得近乎窒息。 这不是他头次亲吻她,但这么久了,她还是没有习惯他的节奏; 男人来势汹汹、霸道又迫人,她实在毫无招架之力。 他亲得一点也不温柔,孟缱起初并不乐意,双手抵在胸前,左躲右躲的; 男人索性将她整个人压在身下,其双手禁锢在耳侧,两人身体紧紧相贴,他火热的唇游走于她娇艳的唇、雪白的颈。 她在他一轮轮的攻势下,身子不争气的软成了一滩水,慢慢地屈服于内心, 柔弱无骨的一双藕臂终是虚虚的环住了男人的脖颈,男人的大掌扣着她的盈盈纤腰往自己怀里压。 马车内的气氛慢慢升温, 他含着她的樱唇,一遍又一遍,流连忘返; 两人的意识和理智也逐渐分崩离析。 孟缱被亲得头脑发胀、意乱情迷之际,她忽觉身前衣襟一松,随即一张微凉的手掌悄然探入,她这才如梦初醒,按住了某人作乱的大手,红着脸想推开身上的男人。 可对方傲然如山,她那点力气如蚍蜉撼树,压根不够看的; 孟缱方才被欺负的有点狠,这会微微湿润的眼眸潋滟着一股勾人的媚意,但残存的理智还是让她坚持,“你……别乱来了。” 江珩闭眼深吸了口气,他也知道马车里不是个合适的地方。 但情到深处,实在难以自禁。 搂着人亲完一通后,心中汹涌澎湃的情意得以缓解。 这对分离许久的有情人终于是得以相依着倾诉离别之苦。 谈到京中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孟缱听着是惊叹连连。 “宁王居然这么简单就成了太子?” 江珩:“听上去有点难以置信,但事实确实如此。” 孟缱好奇问道:“蜀王是什么样的人啊?” 男人闻言搂着她的手臂旋即收紧,俯首与她鼻尖相抵,深邃的黑眸微微眯起,语气里满是危险的气息,“你好像对他挺好奇?” “……不行吗?” “我对我不熟悉的人和事都挺好奇的,你有意见?” 男人眼神居高临下的将她全身打量了个遍,再后行云流水的认怂道:“那自然没有。” “萧祁铉和萧祁晟不一样,这小子全身上下加起来也没一个害人的心眼。” “他是和我还有萧祁钰,我们仨从小一起玩到大的。” 难怪。 “即便这样,能把皇位拱手相让,也实在不简单啊。” 江珩笑道:“你真以为他有能力和萧祁钰争?” 孟缱不明所以,不是他说得朝堂上分两派,蜀王和宁王各有名望? “蜀王的名声是不错,蜀地也被他治理得安定有序;但无论是人脉声望,还有军队地位,他都没法和萧祁钰比。” “萧祁钰的羽翼和势力,早就遍布朝堂;那些名义上支持蜀王的、其实都是他的人。” 孟缱倏然瞪大眼。 还能这么玩? 她这模样实在可爱,江珩伸手揉了揉她毛茸茸的小脑袋,顿感爱不释手,刚想再来两下,就被女孩凉飕飕的眼神给吓老实了。 乖乖收回作乱的手,“这都是萧祁钰的手段,你想,要是满朝堂的人都帮宁王说话,都支持宁王,那他岂不就成了众矢之的;那皇帝老儿会怎么想?” “一个就藩远离京城的藩王,在京城有这么高的名声威望,哪个皇帝会不忌讳?” 孟缱点头了然,“那之后……宁,太子会如何安排蜀王?让他继续就藩?” “现在不想就藩的是萧祁铉!” “蜀地再好,哪比得上京城,这家伙铁定回来了就不想走!” “而且,这家伙一直想做的是逍遥王,之前皇帝老儿不同意,但等萧祁钰即位了,可能就不一定了。” 孟缱心下明白。 小时候的情义再好,但天长地久、加上世事变迁,人心也可能是会变的,谁能保证蜀王一脉的忠心始终如一呢。 不管是先太子还是宁王登基,削藩都是迟早的事 自古帝王心术,莫不如此。 —— 待马车在京城的孟宅停下,留守在京城的孟家家仆早在府前翘首以盼了多时。 舟车劳顿,孟缱眉眼间难掩倦色,便吩咐下人晚膳做好温着就可以,她醒来自会叫人传话。 船上飘了十多天,再度回到柔软舒适的软塌, 孟缱懒懒的喟叹了好几声。 后脚进房的男人听到动静,神色满是心疼,“娘亲也真是的,既然京城无事,何必急着赶路回来。” “也是为难你了。” 孟缱快活的翘着小腿在空中晃悠了好一阵,直到感觉到酸了才放下,“伯母还不是担心你和伯父。” “我有什么好为难的,你别把我想得太娇弱,舟车劳顿的苦对我来说还不算什么,我还没和你说过,我第一次坐船的时候很晕船,但走水路方便快捷,所以孟家的商队不可能放弃运河路线,没办法,我就这么一次次的在各种晕车药丸药贴的辅助下,克服了晕船的毛病。” 江珩走至榻前,俯身将人拽到跟前,随即覆身压了下去,“你呀,倔起来也是真倔。” 孟缱打了个哈欠,“困了。” 他捏了捏她光滑软嫩的小脸,“睡,我就在这,哪里不去。” 往后安定下来了,他有大把的时间陪着她。 嗯? 孟缱听他这话,想到了什么,“太子那里……你真的不需要去看看?” “有什么可看的,萧祁钰筹谋了这么些年,如今的局势尽在他掌握之中。” 也是。 “等我休息过来,你带我去东宫瞧瞧世子和郡主,许久不见,我还真怪想他们的。” 男人嘴角微微勾起,“你那么喜欢孩子?” 孟缱定定的回看他,“你不喜欢?” “我瞧盈月和询哥儿都很喜欢你,可见你平时待他们也是极好的。” “我对他们好,是因为他们是我阿姐的骨肉,也是我的血亲;而你这么喜欢他们,很难不让我自作多情的觉得你在爱屋及乌。” 孟缱被他这个说法逗笑,“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我喜欢他们是他们自己招人疼,跟你可没关系。” 男人闭耳不闻,“孟姑娘一贯口是心非,我懂。” 孟缱:“……” 你高兴就好。 第132章 被恶心死 随着储君之位的尘埃落定,朝廷的局势又迎来了一番洗牌。 前太子党的官员,之前可没少为前太子出主意暗害如今的太子殿下。 如今自然是要秋后算账,难免又是一番动静不小的大清洗。 一时间,朝中人心惶惶,但问心无愧者则是拍手称快。 这帮蛀虫祸害朝廷、鱼肉百姓那么久,如今也真是报应不爽! 对朝中真正的忠贞之士来说,宁王成为储君,才让他们看到了国家和社稷的希望,才让他们再次坚定了为官的初心。 为万世开太平、为百姓谋福祉。 而如今的太子殿下,是毋庸置疑的仁义之君。 这样的人,他们愿誓死跟随、呕心沥血、虽九死而不悔! 春去秋来、秋去冬至, 一年的光阴过得飞快。 这一年,又发生了许多的事—— 庆平帝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了,人没有不怕死的,帝王也一样,而不知是病糊涂还是真被恐惧席卷失了理智,庆平帝竟也开始服食丹药,企图延年益寿。 太子劝过一两次,庆平帝非但不听,反而勃然大怒,指责太子居心叵测。 好心没好报,太子气冲冲的回了东宫,自此便一句也不多说。 就这样,本就一身病痛的庆平帝在丹药的催化下,病情是每况愈下。 冬至这天, 碌碌无为了小半辈子的庆平帝走完了他的一生,享年五十一岁。 君主驾崩,臣民皆要守孝; 而本来定于来年开春的江珩孟缱二人的亲事,自然也只能往后延期。 因为帝王的驾崩,这一年的春节,不管是宫里还是宫外,都比以往冷清了不少。 大臣和百姓们,面上都是一派悲戚忧伤, 其实回了自己家,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 —— 就这样,三月暮春时节,按照原定日子,本该是江孟两家的大喜,如今却只能两家小聚一番。 孟源宽慰两个孩子,“好事多磨。” 孟绾:“圣上是打算守孝多久啊?如果守孝三年……” 如果守孝三年,那她和陌敐的婚事岂不是也拖得遥遥无期了。 她对朝廷从来没什么好感,对之前的那个皇帝更是;所以皇帝死了在孟绾心里,还不如自己最近肤色好不好来得更重要。 最了解新皇脾性的江珩缓缓说道:“我不觉得圣上会守孝三年。” 孟绮:“可帝王守孝越久、越能博一个仁孝的好名声,这对刚登基的新皇可是极为重要的……” 江珩微微摇头,“二姐觉得,需要这样做的帝王想堵住的是谁的嘴?” 孟绮不假思索,“那自然是那帮文人言官了,他们一天天的,不是弹劾这个就是上奏那个,别人的丁点错误落到他们口中就是不忠不义。” 江珩微微一笑,“可先皇在文人口中从未有过好名声。” 庆平帝庸碌了大半辈子、被外戚把控朝堂多年,若非有两个争气的藩王儿子,恐怕就真成了傀儡皇帝。 桩桩件件,朝臣亲眼目睹、百姓亲身经历,谁也糊弄不得。 众人缄默片刻,慢慢懂了其中的意思。 就庆平帝那名声,哪怕新皇守孝一年,恐怕也没人会来指责新皇不孝; 更何况,若是举国守孝…… 那可没一人能过正常日子、喝口酒说不定都能被参一本。 江侯爷抚了抚长须,“究竟如何,陛下自有圣断,不可妄加猜测。” 孟源开怀一笑,“我说老哥,你这都成国丈了,还是这般谨慎啊。” 江侯爷:“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如今江家成了外戚,明里暗里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可以说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江珩:“爹,你也不必太过紧张,萧祁钰又不是那个混账表叔!” “放肆!”江侯爷忽地厉声叱道,“你这口无遮拦的毛病也该改改了,怎么就敢直呼圣上名讳!” 江珩:“……” 打他会说话就这么叫了不行吗? 不过转念一想,今时不同往日,昔日的兄弟成了九五之尊的帝王,很多事,也许真的不比从前了。 “好好好,我以后改还不行吗。” “必须改!现在就给我改!” “……那我叫他什么?”小世子有些呆懵的问道。 陛下? 圣上? 咦~ 怎么光是想想都能起一身鸡皮疙瘩,他和萧祁钰没这么互尊互敬过啊! 好在孟缱及时替他解围,“伯父也别为难他,琰清和圣上十数年都是这么相处过来的。若是贸贸然改口,不仅他不习惯,只怕圣上也能被吓得不轻。” 江侯爷:“……” 想到以前一家团聚时女婿那个吊儿郎当没个正经的样子,再看看眼前因为要改口愁得眉毛都堆到一块去的儿子。 江侯爷鼻息间撂下一声冷哼, 一丘之貉, 怪不得那么能处得来! 改口一事就这么在江侯爷那绕了过去,但江珩却放在了心里。 入夜, 他与孟缱两人在孟宅月下对弈, 两人棋艺一直都是不相上下,每次都是要博弈好久才能勉强分个胜负,但这次,孟缱如有神助,三下五除二将对方的白子吃得所剩无几。 她心下得意,抬首刚要嘚瑟,就见对方眼神直直地望着棋盘,手中摩挲把玩着几颗棋子。 很明显,这男人走神了。 怪不得她能赢得这么轻松。 白高兴一场,孟缱心里也不乐意了,抬手点了对方的额心,“发什么呆呢?” 男人被她这一下唤回了几分意识,语气恹恹,“我在想我爹说得那事。” 孟缱没明白,“什么事?” “改称呼啊,我那姐夫如今都登基成皇帝了,我要是再连名带姓的叫,估计参我的折子整个御书房都放不下了。” 孟缱了然,“这简单啊,大家称呼皇帝无非就是圣上或陛下,这又没有可推陈出新的,你有什么可烦恼?” “我愁得就是这个!” “陛下……圣上……这俩称呼我一个都不喜欢。” 孟缱没好气,“是你叫别人,又不是别人叫你,你不喜欢有什么用?” “可我叫着别扭啊;日后朝堂与萧祁钰朝夕相处,难不成我日日都要这么别扭着自己?” 孟缱失了耐心,呛道:“那你想怎么样?” “我要是知道就不犯愁了!” 孟缱哭笑不得,“幼稚!” “芝麻大小的事,偏你较真!” 江珩不服,“谁说的?” “信不信,我要真这么叫,萧祁钰也能被我恶心死!” 孟缱:“……” 所以你们俩大男人到底怎么回事。 第133章 你我一切如旧 天色破晓之际 年轻的帝王从榻上起身,举止十分小心,生怕吵到还在熟睡的妻子; 奈何皇后一向浅眠,还是被身旁的动静给吵醒了。 他俯身替妻子掖好被褥,又亲了亲她的额头,“天色还早,你再睡会。” “要去上朝了?”女人闭着眼睛,说话的声音还带着几分梦中初醒的迷糊。 “嗯,近日没什么事,我很快就能回来,咱们一起用早膳。” “嗯。”江令仪懒洋洋得伸出手臂环住男人的肩膀,“你还没告诉我,你打算守孝多久?” “怎么?怕我耽误了江琰清的好事?” “他有多着急你又不是不知道。” “一年,再短,就真不好交代了。” “对了。”江令仪又想起什么,“自从你登基,琰清和你是不是一次都没见过?” 年轻的帝王脸上一抹尴尬的神色飘过,“是没有。” “奇怪,这家伙按说不会重色轻友到如此地步啊……” 江令仪到底是江令仪,是最熟悉江珩的姐姐,也是最了解新皇的妻子。 “你和琰清是不是有什么事?” 萧祁钰连叹几声,“上完朝回来和你说。” 江令仪嗯了声,松手把人放走。 —— 新帝登基,肃清了不少作孽的贪官污吏,一时间朝堂清风朗朗,空气都清新了不少。 所以近日的上朝也都没什么事可议,于是,新帝试探性的提起守孝仅一年的想法,本以为会有那么几个反对的,谁知朝中大臣竟全数赞成。 甚至理由都帮他想好了,什么体恤大臣怜惜百姓,冠冕堂皇的理由满天飞,高帽也是一个接一个的给他戴。 最后,他感觉自己是飘着下朝的。 如愿和心爱的皇后一起用了早膳,新帝的心情更好了。 “现在能说了?”江令仪是真好奇这俩家伙又在作什么妖。 “咳咳~”男人放下汤匙,脸色讪讪,“令仪,你说,我和江琰清如今该如何称呼彼此?” 江令仪一头雾水,觉得这个问题太过无厘头,“……你什么意思?” “这个问题我想了很久,但怎么想我都想不明白!” “当皇帝真麻烦,连个称呼都不能随心所欲,难不成真让我一口一个爱卿的叫江琰清,然后那家伙再一口一个陛下圣上的,脸上恭恭敬敬心里不知道怎么骂我。” 江令仪在听到一口一个爱卿时就没忍住笑了出声。 还别说,那场景她也不敢想。 在她的印象里,丈夫和弟弟除了谋大事时能有个正形好好说说话,其他的时候…… 什么王爷什么世子, 那压根就是俩街头的泼皮无赖! “你这是不是有点想太多了,你做皇帝了那大家可不就都陛下圣上的称呼你吗。”江令仪强忍着笑,好心劝道。 “不行,在朕想明白之前,朕和江琰清还是别见面了,省得彼此尴尬。” 江令仪虽然觉得这理由荒唐,但也表示理解,只能随他去。 可这事逃不过大臣的眼睛—— 好端端的,武安侯世子、骠骑将军居然不上朝了? 而且一连就是那么长时间? 一时间,大臣们私下议论纷纷,都猜不透这是唱哪出。 但也没人会觉得骠骑将军这是失了圣心前途无望; 开玩笑,这可是多少年都和圣上一个鼻孔出气的人,他要是能失圣心,那陛下还有心吗? 常言道,躲得过除夕,躲不过十五; 既做了君臣,就总有要见面的一天。 眼瞅着丧期一年即将过去,很多大事要事都陆续提上了日程。 新帝于除夕之日定年号为永宁,史称永宁帝。 于次日,大赦天下,减免赋税。 百姓无不欢欣鼓舞,奔走相告。 他们终于迎来了一位能给他们带来希望的帝王。 而因为赐婚的圣旨,时隔数月,江珩也终是再次见到他的这位皇帝姐夫。 两人似乎都还在怕尴尬,见面地点特地选在了御书房的偏殿,永宁帝还提前的屏退了所有伺候的宫人,连贴身的内侍都被赶了出去。 但就是这样,待江珩进了殿,两人还是面面相觑,沉默良久。 “咳咳~”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珩率先出声打破沉默,“那个,要不先把赐婚的圣旨给我?” 闻言,上座的帝王竟松了口气似的,“好在你说的还是人话!” 江珩:“???” 他现在是不是不管对方说什么都不能反驳了? 真是想想就憋屈! “你先别说话,咱们打个商量——” 江珩默不作声,准备看看这人能玩出什么花样。 “你我之间一切照旧。” 江珩面露惊恐,“我还点名道姓的叫你?你怕不是想对我除之而后快。” “胡说八道什么,朕还没说完呢。” “称呼一事,朕实在是没办法,那么多大臣盯着,咱们不好太放肆。” “其他的,一切如旧,朕对天发誓!” 江珩面色怔怔:“……所以,你想听我怎么称呼你?” 永宁帝神色真挚,“正常点就行。” “那……陛下?” “咦!”龙椅之上的皇帝一听这几个字没忍住直接弹了起来,满面嫌弃,“换一个,以前皇考宫里的后妃才会这么叫。” 江珩刚想反驳朝里大臣一大半也都这么叫,但想想还是忍了。 “那圣上?” “这个就正常多了,就这么定了!”永宁帝龙颜大悦,拍掌而定。 “朕还一如既往叫你的字,私下无人的时候,你也可以叫姐夫,总之有人的时候你记得装一下。” 江珩撇撇嘴,很诚实:“臣不敢。” 永宁帝:“?” “伴君如伴虎,圣上说得好听,但我要是还像以前那样没大没小,谁知道某人会不会背地里记仇。” 永宁帝咬牙切齿:“江琰清!” “你从小跟我没大没小的那些事要是一一算账,你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别跟我在这装,总之一句话,你只要不把天捅出个篓子,出什么事姐夫都给你担着。” “行。”江珩一咬牙同意了,转头道:“那现在姐夫可以给我赐婚了吗?” 永宁帝:“……” 突然想让你滚! 第134章 总觉欠她良多 永宁元年正月初一, 圣上下旨为武安侯世子和孟氏嫡女赐下金玉良缘。 这对百姓们津津乐道了好久的才子佳人终于是有了圆满。 婚期定在六月初六,是个极好的日子; 婚期定下后,孟缱的生活没有发生任何的改变,这些年她手下陆陆续续又调教出了好几位忠心能干的女夫子,替她打理手下的产业铺子。 孟缱对忠心做事的手下向来出手阔绰,也愿意给予信任; 这些手下自然也倍加勤勉务实,尽心尽力的将铺子经营的红红火火。 —— 婚期定下后,两家人开始着手亲事的筹备; 其中有一个问题就摆在了眼前亟待解决—— 既是江孟两家的亲事,那自然两家的亲眷都该来喝杯喜酒; 可孟家的亲眷大多都在江南,路途迢迢千里之遥,总不能全都拖家带口的赶往京城;可是成亲这么大的事,亲眷若是不能前来同贺同喜,那又该多么遗憾。 孟缱是家中的幺女,姑舅姨母没有不疼她的,她当然也希望自己成亲这样盛大的日子能得到所有亲眷的祝福。 但这事,确实难办。 手下管事的人将此事报到两家长辈处, 江侯爷:“这有何难,民间有旧俗,女子若是远嫁,可在婆家娘家两处各置酒席宴请宾客。” 孟源缓缓将心中想法一一道来:“老兄也知道,我家中亲眷极多,且素日都甚是融洽,缱缱若是出嫁,不管千里万里,他们也能踏山越水而来。只是,我着实不忍家中亲属这般劳碌折腾。” 江侯爷:“老弟的意思我都明白;断没有委屈新嫁娘的道理,这亲事,定是要以女方为尊。” 孟源:“我看啊,这是两个孩子的好事,你我也都别发愁了,索性听听琰清他们的意见,说到底他们才是当天的主角啊。” 江侯爷立刻着人将江珩和孟缱叫到了跟前,并说明了事情缘故。 江珩很有眼力劲:“我听缱缱,她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江侯爷觑了他一眼,哼笑道:“算你识相。” 事情忽然就推倒了她面前,孟缱定定神,略思忖了会,说道:“孟家亲眷举家赶往京城未免太过兴师动众,且人数繁多,来到京城如何安排亦是难事,况亲属之中不乏有年老妇弱,经不起长途跋涉。” “我觉着,那就京城和江南两处都办一次喜宴。” “京城这次,就按照圣上下旨赐婚的日子,圣上看重宴请,婚事的礼仪规矩势必都要按照宫中的来;至于江南那次……就以民间的嫁娶风俗来办,如此双方便也都能尽兴满意。” 江侯爷乐呵地笑道:“老弟,这儿媳妇我可是太满意了。” 孟源瞪他,“知道就好!” 江侯爷拍板,一切就照孟缱说得办。 京城这次要办的盛大,江南那次同样不能失了体面和风光。 对此,孟家人是满意的, 但江珩心中却是愧疚难消,办两次说得好听,其实何尝不是一种别样的不公。 江南那次再盛大,也越不过京城有圣上坐镇的场面; 这对孟家的亲眷,谈何公平。 见完两位父亲回完话出来,外面天色已经有些黑了; 侯府的下人正在陆续挂起灯笼,为主子照亮去路。 孟缱余光不经意一瞥,就瞅着男人神色不对劲,“你怎么看着一副有心事的样子?” “缱缱,实在对不住。” 男人没由头的一句致歉让她摸不着头脑,“这话从何说起、你哪里对不住我了?” “这亲事的安排……于孟氏实在不公。” 不公? 孟缱倏然一怔,“你怎么会这么想?” 他这才将自己心中的歉意和愧疚一一道来。 孟缱听罢,只觉心中甜意甚浓。 说到底,他重视她的亲人,是因为重视她; 他觉得亏欠愧疚,何尝不是爱意使然。 “你呀,让我说你什么好。” 她环住他的腰身,小脸在他胸前蹭了蹭,撒娇的意味很明显。 男人亦伸出手臂将女孩纳入怀中,并顺势埋首在她的肩窝,“缱缱……” 声音隐约竟带着哽咽。 孟缱冷不丁被唬得一愣,一时心间甜涩交加、哭笑不得, “认识这么久,我还是头一次见你哭呢。”她打趣着开口,想着逗他开怀。 谁料脖间处忽地一滴流状物滑过,微妙的凉意一闪而过,但足以让她明了—— 那是他的—— 眼泪?!!! 这这这…… 孟缱真傻眼了, 她觉得这压根不算什么大事,大姐和陌敐,江南和余杭也是相隔甚远,到时候亲事肯定也要两处各办一次,这在民间也是常有常见之事。 她不觉得有甚稀奇,更谈不上委屈。 这作何能招来清冷矜贵的小侯爷为此流泪? 江珩也不知自己这是哪门子矫情,打心底里,他就是觉得愧疚、觉得对她不住; 自二人互明心意以来,无论内外事,都是她为他付出更多; 为他慷慨解囊筹措军饷、为他不远千里运送军需; 她一直急他所急、为他所想。 反观他, 好像从未为她做过什么实质性的事。 别人家的男子都要顶天立地,为身后的妻子挡住风雨; 而他和孟缱…… 总感觉一直以来他才像是被照顾、被呵护的那位, 而她总是恬静淡然,似乎一切都在其意料预算之中。 不得不说,他的孟姑娘,很厉害; 但有时候有些太厉害了, 厉害得都让他觉得她好像并不需要他。 爱是常觉亏欠、也是患得患失。 不过这些话,他好像没有办法对她说出口。 女孩似乎也感知到他的满怀柔情,便像平时他对她那样,轻轻地揉了揉他的脸颊。 “这要是陈晏和尹嘉志知道了,不得笑话死你。” 男人瞬间手臂收紧,将她完全的压在自己怀里,“那么大个人了亲事都还没影,谁笑话谁还不一定呢。” 孟缱抿唇笑笑,“有你这么说自己的好兄弟的吗。” “不过……” 有件事,他不确定她知不知道。 孟缱:“什么?” “你觉得……陈晏怎么样?” 他问的有点委婉,但孟缱一语道破,“你是想问我看没看出来他对我二姐不一般的事?” 他也不掩饰,宠溺地笑道:“要么说我们孟老板就是厉害。” “那还用说嘛,长眼睛的人还不都看出来了。” 喜欢一个人这事怎么可能藏得住, 心之所向、眉眼缱绻, 全都是那个人, 谁会看不出来呢。 江珩试探道:“那二姐……” 孟缱笑得意味深长:“二姐好像不知道这事。” 江珩觉得不可能,“二姐心思极为细腻,怎会毫无察觉?” “万一……她是不想知道呢?” 女孩声音温软清透,却字字犹如千斤砸在江珩心上。 “你是说……?” 孟缱直接又干脆,“趁他还没陷入太深,你劝劝。” 江珩:“……真没戏?” “我二姐打定主意的事,绝对不会更改!” “从小到大,无一次例外!” 江珩:“好,我找个机会和陈晏说说。” 孟缱从他怀里钻出来,仰着小脸,直愣愣的望着他,“不哭了?” 被这么直白的戳穿刚才的窘状,小世子脸颊瞬间染红。 没有说话,几乎是拎起身边人就走; 难得见他这般,孟缱不依不饶,追问个不停; 结果可想而知,对方“恼羞成怒”,对她开始各种“上下其手”; 亲近了那么多次,他知道她最怕痒, 不过几下,女孩受不住,一面软软求饶,与此同时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侯府的院落。 叫人闻之也不由得被感染了几分。 第135章 不会让你在任何人面前低了一等 随着江珩和孟缱二人的婚期越来越近,孟宅里的喜事物件随处可见; 窗柩各处都贴上了大红色的双喜,看着便让人觉得心里暖洋洋的。 孟绮帮忙打点之余,时而抚着那些喜庆的物件出神, 脑海中不时有一抹清隽颀长的身影浮现。 其实仔细算来,至今为止,他们几乎毫无交集, 见面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 她都没明白,萍水相逢的这么个人,怎么就能让她这样惦记上了。 但惦记又能怎么样, 她不是三妹, 他也不是琰清。 她不愿为所谓的爱情折断成长至今的羽翼,而他也不是江珩那般我行我素不惧世俗的性格; 大儒之家的陈公子,最是克己复礼,冷静自持。 他们似乎都是一样的人, 对他们来说, 合适远比喜欢更为重要。 孟绾不知何时出现在其身后,“二妹,想什么呢。” 孟绮侧头转身笑笑,“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恍惚。” “仿佛昨日小妹还是个跟在咱们身后只会叫哥哥姐姐的小团子,一转眼,居然就到了要嫁人的时候了。” “还有大姐你,以前口口声声说自己要一人无拘无束、自在洒脱的过一辈子,这遇到了大姐夫,也都尽数忘了。” 孟绾满面甜笑:“等你遇到了心仪之人,也是什么规矩标准什么的都不作数了。” 孟绮眼神闪躲了下,随即一脸矜傲,“我才不会。” 孟绾微怔,“二妹,你……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孟绮顿了顿,垂着眸子,“没有。” “说谎!” “你当我这个大姐白当的?” “我还能不了解你?” 说着,孟绾扬着打趣的笑,“难道你也有中意的人了?” 孟绮倏然抬头,沉默不语。 孟绾却更激动了,“真有?” 她这二妹性子和大哥如出一辙,沉默就是默认。 “谁啊,哪家的?” “我认识吗?” 孟绮顿感头疼,“不是大姐你……” “哎呀,你这万年冰山难得融化,可比大哥苦追兰意还难得。” “快和我说说,我简直好奇死了。” 孟绮:“没谁……也谈不上喜欢,就是……” “就是觉得他和别人有些不一样?”孟绾戏谑着接道。 孟绮眼睫微颤,蚊子似的若有似无的嗯了声。 孟绾眼睛一亮,“这不就得了。” “茫茫人海那么多人,你能一眼觉得他与别人不同,这不就是缘分!” 孟绮觉得这个说法有点扯,“得了,什么都往缘分上扯。” “所以那个人到底是谁啊?能说吗?”孟绾最好奇的还是这个。 她家二妹,心冷如铁,性情似冰, 能让她觉得稍稍觉得有点感觉的人肯定都不简单。 孟绮:“等我想好了再和你说。” 现在突然说出那个名字,不把全家人吓死。 “好。”虽然有点失望,但孟绾还是尊重妹妹,没有逼问。 孟绮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大哥那边怎么样,兰意搭理他了吗?” 孟绾幸灾乐祸的哼了哼,“你觉得可能吗?” “如果不是给我们面子,兰意连理都不会理他。” “男人真贱,永远都是失去了才知道后悔。” 孟绮听不下去,“那是咱们大哥,你说话注意点。” “知道啊,要不是因为他是我大哥,我说得更难听!”孟绾没好气道。 孟绮不说话了。 她大姐脾气一向不太好,她不想给自己惹麻烦。 —— 既然决定了要办两次婚宴,那两次肯定都不能差。 所以这段时间,两家人就儿女的亲事可谓是费劲了心思。 京城的这次,孟缱从京城的孟宅出嫁,花轿从孟宅将人接到侯府; 而后续在江南的那次喜宴,经过江珩的一番筹划,届时江侯爷和夫人还有江珩的一干知己好友都会悉数赶去江南; 侯府在江南也有宅邸, 到时候便是从孟家老宅把人接到侯府在江南的宅院。 婚嫁礼仪,规矩最是繁琐, 孟缱光看着那礼仪单子,都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不过好在,到时候全程都有喜娘陪在她身边,一应规矩都有喜娘提醒。 不然让她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记住那么多事,可当真是要命。 婚礼前三天,新郎新娘不能见面,孟缱也被禁止外出, 百无聊赖,她就窝在自己的房中,安静的做一些女红针线打发时间。 孟夫人林氏用过午膳后,拿着一木匣来到了孟缱的院子, “缱缱~” 孟缱闻声放下手上的活计,起身道:“娘亲。” 林氏笑问:“后日就要上花轿做新娘了,现在感觉如何?” 孟缱略思忖道:“有些紧张,但也不至于发怯。” “那自然,我们孟家的女儿哪至于被这样的事吓到。” 林氏看着花一样娇艳的女儿,心里到底是不舍占据了上风, “缱缱,其他的话娘就不多说了,娘只告诉你一点,爹娘养你至今,未曾让你受过分毫的委屈,所以也断没有出嫁后在夫家受委屈的道理。” “日后在侯府有任何的不顺心之处,只管和爹娘说,只要爹娘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让你在任何人面前低了一等,哪怕是皇亲国戚。” 孟缱胸口隐隐发酸,微微哽咽,“娘~” 林氏宠溺道:“好了好了,都要当新娘子的人了,哭红了眼睛可不好看。” “瞧瞧,这是你的嫁妆单子,可还想添置什么?” 孟缱哪里需要看,光是最近一段时间家里产业的周转腾挪,就不难看出她爹娘给她备了一份何等丰厚的嫁妆。 虽然心里有准备,但等真的瞧了眼那嫁妆单子, 银票、珠宝、绸缎庄、田产铺子…… 孟缱还是不免被吓了一跳,“娘,这,这也太多了。” “我自己手里本就不缺银子,家里的生意虽庞大,您和爹爹该多留些现银在手上以备周转才是。” 林氏不以为然:“怎么,难道觉得出了你这份嫁妆咱家就穷了?” 孟缱一阵失笑,“女儿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别说是出这样一份,就是她们三姐妹一起出嫁,出这样的三份,对孟家来说也是绰绰有余。 孟氏巨富,绝对名不虚传。 林氏:“给你你就安心收着,我的女儿不管嫁给谁,也不需要仰仗夫家养活。” 孟缱:“是是是,娘说的对。” 给完这些,林氏又神秘兮兮的拿出一本小册子,“这些事还是要知道了,不然到时候遭罪的是你自己。” 孟缱不解其意,接过来翻开扫了几眼。 就那几眼,臊得她瞬间脸颊滚烫,像丢烫手山芋似的丢到一边。 “这……” 这都什么呀—— 林氏见状忙又拾了过来,“傻孩子,这是天经地义的夫妻之事,无需害羞。” 孟缱还是难以面对,“娘,这事一定要学吗?” “您不会是想让我学会了伺候江珩?” 林氏:“当然不是为了让你伺候姑爷,而是你多了解一些,自己也能少吃了亏、少受点罪。” “更重要的是……”说着,林氏凑到女儿面前,低声耳语:“也能更让你拿捏住自己的男人。” 孟缱:“……” 好像懂了, 有点想学了! 第136章 成婚 孟缱硬着头皮,听着林氏作为过来人,分享了好些心得和经验。 一开始是臊得不得了,后来娘亲和教习姑姑一起说,她就麻木习惯了。 至于学到了什么, 孟缱事后回想,还是挺多的。 至于学习成果, 恐怕只有洞房之夜的小侯爷知晓了。 —— 六月初六一早,街道之上就有百姓自发挂起了红灯笼,武安侯府的上下更是忙前忙后、阖府上下都喜气洋洋。 新郎官江珩昨晚更是兴奋得几乎一夜没睡,但早上还是起了个大早,而且精神抖擞、不见一丝倦意。 江侯爷也是过来人,本来见怪不怪,但还是忍不住想刺挠儿子两句,“你也出息点。” 江珩在老爹面前没当过几天孝顺儿子,不顶嘴那是不可能的。 “什么时候您在我娘面前出息了再说这话。” 江侯爷:“……” …… 孟宅 孟缱一大早就被喜娘从被褥里拉了出来,接下来,她就像个瓷娃娃一样,任由丫鬟喜娘们在自己脸上和身上涂涂抹抹。 喜娘一边看着妆容,一边不由得连声感叹:“姑娘可真是丽质天成,这身白皙娇嫩的肌肤着实稀罕。” 另一个仆妇也笑道:“可不,瞧瞧姑娘这脸蛋,真是连胭脂水粉都省了。” 春月一脸骄傲,“我们姑娘打小就是个美人胚子,娇养了这么些年,当然是越长越好了。” “姑娘聪慧,内外都立得住,又是这般美貌,小侯爷当真有福气啊。” 孟缱闻言一怔, 她还以为外人会觉得这门亲事是她占了便宜呢。 “姑娘万般好,是小侯爷的福气;小侯爷也哪哪都好,那就是姑娘的福气。” 孟缱低眉浅笑,“妈妈过誉了。” 待妆容衣冠都穿戴好,吉时也已经快到了。 今日的孟宅也是宾客满门,格外热闹; 其中有孟氏在京城的一些常走动的亲眷,还有孟家这些年经商所认识的商贾好友。 孟氏待人和善,做生意也是一诺千金、极重信义,所以不管在哪的名声都是极好。 孟家的喜酒, 谁都愿意来喝一杯。 林氏正带着人陪在孟缱身边查看是否有东西遗漏, 小丫头兴冲冲的跑进来,“夫人,姑爷的花轿到了。” 林氏点头:“时辰也到了,快把喜帕拿来。” 看着女儿一身明艳妩媚的新娘衣妆,林氏心中既欣慰又不舍。 “缱缱,母亲祝你与琰清琴瑟恩爱,白头偕老。” 孟缱眼眶微湿,“母亲放心。” 林氏忍下心中的万般思绪,亲手替女儿盖上了喜帕。 孟弘候在厅门外,听到动静快步走了进来,先是对林氏,“母亲。” 走到盖着红盖头的孟缱身前,“缱缱,哥哥背你上花轿。” 孟弘一贯清冷,此刻却是柔情毕显,一点也藏不住。 孟缱刚才平静,这会却有点紧张了,“嗯。” 孟弘身量高大,又自幼习武,背起孟缱按说轻轻松松,但他的每一步都走得很慢很慢。 “缱缱。” 突地出声,孟缱怔了,“嗯?” “不怕。” “哥哥一直都在。” 孟缱心里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因为顾着妆容不能花,才强忍了回来。 “你和琰清好好过日子,但凡他敢对不住你,哥哥绝不饶他。” 喜帕之下的孟缱强忍泪意,“嗯。” 这些年,不管走到哪里、做什么事,哥哥一直都是她的依靠和底气; 往后是, 以后也会是。 新郎官江珩一身红色,今日也是格外的清隽出尘,一旁的很多闺秀都看得不舍得移眼。 在孟弘的陪伴下,孟缱安稳的上了花轿,她盖着盖头,什么都看不见,但依稀听到了哥哥和江珩说了些什么。 具体什么,她没有听清,但她也猜得到,肯定是和她有关。 花轿内空间不小,孟缱长长地舒了口气。 成亲可真是太折腾人了, 她觉得自己从来没这么紧绷着过。 但…… 今天以后, 她和江珩就成了真正的夫妻。 自此,一体同心,荣辱与共。 …… 孟宅到侯府, 在今日之前,这行路,孟缱走过了无数次,唯独这次走来,感觉额外的漫长。 侯府前,早就聚满了江家宴请的官眷亲属、还有聚堆看热闹的百姓行人。 在花轿落地后,走神了一路的孟缱如梦初醒, 刚凝神准备在听喜娘的动静下花轿。 但是轿帘掀开,扑面而来的气息却额外的熟悉。 不是喜娘,那是…… “江珩?”她压着声音轻问。 “嗯。”男人声音很低,听上去带着几分蛊惑的味道, “我抱你下花轿。” 盖头下的孟缱难掩讶异,“这,这不合规矩?” “啊——” 话音未落,她忽觉自己双脚腾空,一双温热修长的大手稳稳的搂着自己的腰将她抱了起来,她猝不及防,下意识伸手环上对方的肩膀。 “没什么不合适的,既然是你我的大喜日子,那一切规矩都得我们的喜好来。” 孟缱粉拳在无人看见处轻锤了下对方的胸膛,嗔道:“就你借口多。” 两人低声耳语,再加上江珩亲自将人抱出花轿, 喜娘和周围围观的人先是一怔,随后皆是笑了。 这说明人家小两口感情好,也说明小侯爷是真爱重新婚的妻子。 侯府的管家已让人洒了喜糖喜钱。 宾客们也都进了正厅继续观礼拜堂。 随着一声高昂的“送入洞房”,今日的礼就是成了。 以往有新嫁娘,孟缱都是旁观看热闹的那个;而今她自己就成了这个热闹,唯一的感受就是—— 什么都看不见的感觉真的是太难受了。 蒙着盖头,只听得周围人叽叽喳喳的各种说笑之声,但自己却什么也看不到。 太憋屈了。 好在入了洞房后,在喜娘唱和下,江珩很快掀开了她的红盖头。 再次看到光亮,孟缱真觉得恍如隔世了。 以至于她完全没注意到周围人惊叹艳羡的目光。 其实孟缱一点也不害羞,很想抬头看看周围都有哪些人, 但入眼所见的红色无不都在提醒她今日的身份,所以即便她不害羞也得害羞。 江珩心里早做好了准备,但等真看到红盖头下的那张芙蓉面,还是难免惊艳; 平日里,一张清爽素面的孟缱已是世间难有之绝色, 如今再有精致的妆容勾勒加成,当真是仙姿玉貌不过如此。 看过新娘,男客们起哄,让江珩快些出去一同饮酒。 平日里这位小侯爷素有威名,他们大多不敢冒犯,今日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不好好灌一灌新郎官呢。 江珩对这帮人的心思门清,低声道了句,“我很快回来”,就被已然看不下去的尹嘉志和陈晏一左一右架了出去。 等到房中彻底安静下来,孟缱才终于是觉得活了过来; “春月,快替我把头上的钗环都卸下来。” 实在是太沉了,她脖子都觉得不是自己的了。 春月春香闻言忙走了上前,服侍自家姑娘更衣卸妆。 刚卸下凤冠,就有侯府的丫鬟送来了几道席面菜肴,孟缱一早起来只用了两块点心,这会早已是饿得前胸贴后背。 在春香的服侍下,用了小半碗饭和半尾鱼和一些时蔬。 多年来习惯使然,孟缱略有饱意便放下了筷子。 “夫人可要沐浴更衣?”侯府的一位颇有年岁的仆妇恭声问道。 孟缱点头。 立刻就有丫鬟引着她来到了隔壁的白玉浴池。 水面漂浮着玫瑰花瓣,雾气撩撩,孟缱泡了好一会,被热气蒸腾得困意越发的浓厚。 春香在旁提醒,“平时怎样都行,今夜可是洞房,姑娘千万别睡过去。” 孟缱摇摇头,意图将瞌睡虫甩走,“知道了,服侍我起身。” 待擦干身子,春月拿来了更换了衣服。 孟缱瞧了眼,然后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又羞又窘,“这,这是什么?” 春月也有些没眼看自己手上的那件薄如蝉翼、穿了就跟没穿似的衣服。 孟缱觉得不对,“这谁准备的?” 春月摇摇头:“……外头的妈妈们拿来的,说洞房之夜的衣衫都是如此。” 都是如此……清凉? 没办法,既然都如此,孟缱就只能穿。 可等真的上身了她就发现,这衣服穿起来比看起来更要命! 春月春香服侍她穿好以后都不敢直视她了。 衣裙通体都是用光滑清透、薄如蝉翼的红色轻纱所制,在要紧处绣上了几多红梅点缀以作遮掩; 但被女子窈窕的身段这么撑起,那遮掩的地方却越发的勾人心思。 红色夺目,衬得轻纱下的肌肤愈发欺霜赛雪; 饱满的胸脯、盈盈的纤腰,笔直修长的玉腿。 没有一处不美, 没有一处不让人动心起念。 第137章 你会吗? 穿着这身衣服,孟缱觉得走出浴房都需要勇气。 “春月,你去让其他人都下去,我这不需要那么多人伺候。” 春月:“是。” 春香笑道:“姑娘倒也不必害羞,是好看的。” 孟缱不双手不自在的横在胸前,“好看是好看,但就是让人不自在。” 一瞬的功夫,春月又折了回来,“姑娘,外面人都退下了,您出来。” 深吸了口气,孟缱鼓着勇气踏了出去。 结果外间灯火通明的烛光一照, 春香春月觉得…… 好像看得更清楚了。 余光瞄到妆台的铜镜,孟缱顿了顿,缓缓抬步过去,好奇地瞧了一眼。 只那么一样,她简直惊得六魂丢了七魄, 这,这…… 这真的是她? 虽然孟缱一直很有自知之明,她知道自己容貌挺出色的,至于身上,贴身伺候过她的妈妈总夸赞她会长,这身段长得极好; 但孟缱对这个没甚认知,她一直以来注重养得是肤色的白皙柔嫩。 而且可能是家中氛围使然,养得她一派不受拘束的孩子心性;所以一直以来,她总把自己还当成半大的孩子。 所以乍一看到镜中颇有些妩媚风情的女子,还真有些陌生。 她轻抬右手,抚上自己的面庞,对着铜镜微微出神。 春月打趣道:“姑娘莫不是看自己看呆了?” 她如梦初醒,“就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还是我吗?” 春月刚想说什么就听到外间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主仆二人相视一眼,面露诧异。 春月觉得不可思议:“姑爷这么快就回来了?” 而孟缱则后知后觉,自己如今这打扮…… 略略思忖,她当即三步并作两步跳上了床榻,扯过红色的被衾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春月:“……姑娘,您这是……” 孟缱强作镇定,“春月,你出去,这里不需要你伺候了。” 春月猜到姑娘是害羞了,便福了身恭敬的退了下去。 果不其然,她刚一打开喜房的门,就迎面看到了一身红色的新郎官江珩。 春月福身行礼问安:“见过世子。” 江珩漫不经心的嗯了声,脚下的步子仍是急迫。 春月暗笑了下,替两位主子关好房门,再去察看下面人可有备好热水。 …… 虽然再大的场面也都见过,但自己的婚礼可还是破天荒头一回; 所以哪怕是矜贵清傲的小侯爷此时也是为终于礼成而长舒一口气,婚事的礼仪繁琐隆重,而且他又想处处给她最好的,便一步也不舍得将就。 就这样一天下来,两人都累得够呛。 但想想即将的洞房之夜,江珩便觉得一天的疲倦都烟消云散了。 喜房内, 入眼便是醒目喜庆的红色,但是那方倩影却不见身影。 “缱缱?”他轻声唤道。 隔着红色的销香软帐,“嗯。” 听到回音,江珩心下微送,当即掀开纱帐走了进去。 待看到这从头到脚被红色喜被裹得严严实实、只留了半双眼睛露在外面的人时,江珩愣了愣,随即哭笑不得道:“你这是干什么呢?” 孟缱低垂着眼不看他,“我……我困了。” 江珩当然听得出这不是实话,但他一时半会也想不到她在与自己玩什么把戏,便也没再说什么。 “那也得先起来啊,我们还没喝合卺酒呢。” 锦被下的孟缱闻言倏然瞪大了双眼, 糟糕,把合卺酒这事给忘了。 可…… 她现在这身衣服真的能下来见人吗? 见她一动不动将奇怪更甚,“怎么了?哪不舒服吗、累着了?” 孟缱一咬牙,合卺酒不喝是不可能的; 再说他们都成亲是夫妻了,他看看又没事,横竖没便宜外人。 但—— “我事先和你说啊,这可不是我准备的。” 江珩被她这句无厘头的话说得一阵莫名其妙,还未等他再说什么,床上的人已经慢慢吞吞的掀起被子坐起了身。 被子缓缓揭开,那暖衾之下的美景再也无处可藏,悉数落入了某小侯爷的眼中, 一瞬间,男人的眼眸之中似有烈火燃起。 至此,他才明白,为何她一早就躲到床上畏畏缩缩的不见人。 原来今夜给他准备了这样的惊喜。 孟缱被他直白赤裸的眼神看得无措又羞赧,“你,你能不能别看了。” 男人欺身上前,长臂一挥将人纳入怀里,眼神不仅没有收敛,反而更加肆无忌惮,“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要早知道房内她这样在等着他,他还和那帮家伙喝什么酒啊。 孟缱羞得全身都泛起了一层绯红,重复强调:“这真是不是我准备的。” 男人充耳不闻的样子,捉着她柔弱无骨的小手放在唇边亲了又亲,一副浪荡公子的模样,“是嘛……” “好了,不是要喝合卺酒吗。”她催促他道,只想快点转移这个话题。 他轻笑不语,拥着她走到桌案,提起酒壶斟了两杯,其中一杯送到了她面前。 孟缱接过,二人深情缱绻的望着彼此, 随后手臂相交,合卺礼成。 自今以后,余生托付,莫不静好。 房内瞬时安静了下来,静得二人能听得到烛火跳动的声音还有彼此的气息。 孟缱还是顶不住对方如狼似虎似的眼神,率先败下阵来,推着对方就往浴房赶人,“一身的酒气,你快去洗洗。” 江珩知她害羞,便也没戳穿,顺着她先进了浴房。 男人洗漱一向很快,更别说眼下某人心急又心焦, 孟缱坐在床边,为即将发生的事不断做心理准备, 好像会疼…… 可她最受不得的就是疼。 要是忍不了,可以喊停吗? 对此,孟缱心中一万个疑问。 此时此刻,她才后悔为何母亲和嬷嬷给自己讲解的时候没有认真听。 “想什么呢?” 男江珩简单洗了洗,不知何时早出了浴房,一打眼就看到床边一双柳叶眉似蹙非蹙、表情极其丰富的小姑娘。 孟缱听到声响轻轻抬头注视着面前的人, 江珩今日同样是一件红色的寝衣,不知是着急还会怎的,衣裳穿的不齐整、胸口的矜带也没有系好,松松垮垮的,壁垒分明的肌理清晰可见。 她脑中的那些纠结迟疑瞬间就没了。 疼就疼, 反正娘好像说了,就疼这头一次。 为着他, 也不是不能忍。 嗯! 就这样。 她就这么给自己鼓气。 江珩被她这幅视死如归的悲壮神情逗乐了,“你这小脑袋里又在想什么?” 四下只有他们俩的时候,孟缱其实没那么害羞, 毕竟两人除了最后那一层,其他的这家伙该做的不该做的早就做了个遍。 “那个……你会吗?” 什,什么? 江珩怀疑自己的耳朵。 “你什么意思?” 他声音凉飕飕的。 质疑他? “没有,我就是……就是觉得……” 踌躇了半天,实在想不出什么合适的措辞,孟缱干脆来直的, “反正我不懂……也不会。” 江珩被她这幅理不直气也壮的模样弄得气也不是笑也不是,“你出嫁前没有嬷嬷教过你?” 她:“有。” 江珩:“那你还……” 孟缱:“但我没听会。” 江珩不太信,她那么聪慧的人。 “真的?”他眼神里带着些许威胁。 孟缱眨眨眼,“好,是我没认真听。” 江珩:“那你当时在干什么?” “……在想你。” 这话听着可太舒坦了,江珩浑身舒畅,整个人都被取悦到了。 “好了,不说这些,时候不早了。” 孟缱一怔,所以? 不待她动作,男人已经俯身,温柔却强势的吻不由分说的落了下来。 亲吻对他们来说不陌生, 但这般温柔的吻,对孟缱颇为难得。 但没等她难得多久, 和风细雨再次变成了疾风骤雨。 而她则像是暴雨狂风下池塘的一朵荷花,没有丝毫的招架之力。 第138章 家门和顺 金风玉露一相逢,胜却人间无数。 事后,江珩抱着瘫软在他怀中的娇人儿,品咂回味着方才的种种滋味,才知先人此话属实不假。 想起方才的蚀骨销魂,顿觉身上火热又起。 孟缱却像有所感应似的,扯过被子往下缩了缩,顺道还翻过身背对着他。 一副我睡了你别再烦我的样子。 江珩双手扑了个空,想把人再抱回来,但他的信用俨然已经在方才那几次消耗殆尽。 浑身乏力的姑娘红着眼尾瞪他,“你能不能收敛些!” 男人觉得冤枉,“没要再碰你,我就是想抱你去洗洗。” 孟缱瞬间离他更远,声音委屈极了,“不用。” “你不要管我了。” 江珩一时无言,“……你这说的什么话,咱们这才刚成亲,就不要我管你了?” 孟缱控诉道:“你就是个骗子!” “花言巧语把我哄到手,结果新婚之夜还没过你就翻脸不认人!” “成亲前说得好听,事事以我为主,什么都听我的。” “然后呢,你做到了吗?” “你听我的了吗?” 江珩:“……”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干了多丧尽天良的事。 “……真那么疼?” 男人摸着鼻尖,不无心虚的问道。 孟缱无视他的殷勤,越发裹紧了自己身上的被褥,哼哼唧唧的不理他。 她现在满心就是一个后悔, 为什么刚才的每一次都记吃不记打,每一次被诓以后都还能再相信这个男人。 失策,真是太失策了! 江珩也后知后觉方才自己孟浪过了,好一顿赔罪认错,孟缱困意上头,也没力气再与他较劲,往他怀中一翻身,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江珩垂眸注视着怀中面色酡红、眼睫微湿的姑娘,心软一片; 本也想就这么搂着她睡了,但想着她素来爱干净,这会累极了才不在意,但翌日起身定会后悔。 这么想着,他便起身轻手轻脚的将人抱进了浴房,仔细认真的清洗了一番,才又将人穿好衣服,抱回床上。 重又躺回床榻,江珩依旧是了无睡意,心里似乎还有一股悬浮半空、不踏实的感觉。 手臂紧了紧,将身边的人搂得更紧了些,猫儿似的姑娘只在他怀中蹭了蹭,睡得依旧香甜。 原来这就是成亲啊, 往后余生,有人相伴,问粥可温; 午夜梦回,不再孤枕独眠, 衾榻之上,一方倩影相依相偎。 …… 五六月份的天,最是阴晴不定; 明明昨儿个还艳阳高照,但夜间不知何时已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待到翌日清晨,已成了一阵不小的雨势。 孟缱就在这淅沥嘀嗒的雨声之中醒来。 龙凤双烛已经燃尽,主子没醒,也没有下人敢贸然进来; 这会因为阴天,卧房里也暗沉沉的。 乍一从陌生的地方醒来,她晃神了许久,而后随着意识归为,她才恍然清醒。 昨日是她和江珩的大喜之日,他们已经成亲了,她现在是住在侯府中。 大脑昏沉沉的,身体却已经走在前面,想起身下榻,但没等她动弹,腰间那双遒劲有力的手臂倏然锁紧,将她又揽了回去。 “再睡会。”他依旧闭着眼,声音有些哑,听上去困意正浓。 孟缱轻微挣了下,“我睡醒了,不困。” “那就再陪我躺会。”男人还是不肯放开。 好。 眼看外面时辰还早,孟缱便又缩到他怀里躺了下去,就这么面对着他。 她这会目光已然清明,是真的不困, 百无聊赖,干脆欣赏起了男人的睡姿。 不得不说, 江珩长得真的很好看,鼻梁高挺,剑眉星目,脸庞线条分明,显得硬朗而英俊; 那双丹凤眼不笑的时候不怒自威,一片深情的望着你的时候又莫名的蛊惑人心。 “这位姑娘,对您看到的可还满意?” 她正看得入迷,头上一道低哑好听的声音响起, 她抬起双眼,正好撞入对方那双温情含笑的漆黑眼眸。 偷看被抓个正着,孟缱也没害羞,她轻笑着趴在他身上,“小侯爷风采无双,我很满意。” 男人捏了捏她腰间的软肉,“孟姑娘瑰姿昳丽,在下也很满意。” 孟缱:“……” 这男人可真是一点也不服输。 不再和他打岔,孟缱理着衣衫坐起身,掀开床帐往外瞧了眼,“时辰不早了,该起了,还要敬茶呢。” 男人伸了个懒腰,打挺坐了起来,将床边的人搂过来就是一顿亲。 孟缱被亲得呜呜咽咽,刚理好的头发衣服又被男人揉乱,她气得双手不断拍打他,示意他放开。 眼瞅着妻子的小脸憋得通红,男人意犹未尽,才恋恋不舍的将其放开。 孟缱伏在他肩头,大口喘气,想掐他泄愤却又被他亲得浑身发软、没有力气。 而男人也赶在她发作之前,摇响铃铛,房外候着的丫鬟们紧接着进来伺候。 嫁了人,便要改梳妇人头,但孟缱年岁在这,梳头的丫鬟便也心思巧,给她梳了个妇人发髻中最为讨巧好看的同心髻,再配上相衬的金簪珠钗,一个娇艳明丽的年轻小媳妇就这么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至于衣裳,新妇要做喜庆的装扮,这衣裳颜色自然也是红色为好; 春月左挑右选,选了件大红色的绣牡丹花褙子,袖口一圈还绣着大小一致的珍珠。 至于新郎官,穿戴没那么多讲究,但也是喜庆为主; 江珩素日的衣着多是深色,今日则是穿了件暗红色的金丝绣云纹锦袍,清隽华贵。 梳洗更衣毕,小两口并肩而行,前去前厅敬茶。 江侯爷夫妇已在那等着了,连带着还有江家旁支几房的婶婶伯母。 因为祖辈上分了家,所以大家不住一块,但毕竟血脉相连,所以大事上的走动是一直都有的。 说笑间,有小厮快步进来通传,“侯爷,夫人,世子和少夫人到了。” 话音未落,只见不远处两道身影慢慢的由远及近,行动间,男人保护照顾妻子的意味很明显。 几位婶婶都相视而笑。 “琰清对新妇当真体贴啊。” “到底是自己求来的媳妇,那还能不喜欢啊。” 说话间,小夫妻俩已经来到了厅内,江珩带着孟缱,一一给她介绍几位叔伯婶娘。 孟缱脸颊带笑,一一问礼见过。 几位婶娘对新妇都是赞不绝口,连夸江珩有福气。 男人也不掩饰内心的得意澎湃,“如婶娘所言,侄儿也认为自己确实有福气。” 孟缱手肘微曲,往嘴巴没个把门的男人那撞了下,含羞嗔道:“说什么呢。” 小夫妻俩感情好,做长辈的看着心情都高兴, 出手给孟缱的红包那是一个比一个丰厚。 虽然孟缱不差钱, 可谁又会不喜欢收红包呢。 开心之余心里也松了口气,看来侯府的人际关系很简单,家族旁支之间也算和谐。 她最怕的就是遇到那种心眼多、又能算计的亲戚, 好在不是。 第139章 吃谁的醋 敬过茶后,一家子吃了第一次的团圆饭。 几个叔伯婶娘也都在,席间热热闹闹、有说有笑的。 偶有长辈会问孟缱个什么,她都是大大方方,从容得体,一顿饭下来,婶娘们看她的眼神是越发满意。 转而对侯夫人道:“如今儿女各有归处,嫂嫂也大可安心了。” “是啊,再过个一年半载的,就等着含饴弄孙。” 侯夫人苏氏也是笑得合不拢嘴,一儿一女的大事都完成了,儿媳和女婿又都是她中意,如今已是再没什么不满意的了。 用过早饭,几个长辈又拉着孟缱说了好一会话,直到自家侄儿的眼神已是幽怨得让人无法忽视,才猛然惊觉,人家小夫妻这才刚成亲第二天、正是腻味的时候。 于是乎,果断把人放走了,并连连嘱咐了互谅互让好好过日子等一番过来人的经验之谈。 …… 昨夜实在累,回到自己院子后,孟缱精神头就撑不住了,脱了外衣就又躺回了榻上; 这会外面又开始下雨了,先是滴滴哒哒、而后慢慢有了倾盆之势。 这样的天气,实在是好眠; 江珩看她睡得这么香,便也陪她一起躺了下来,夫妻俩一起补觉。 饶是外面风雨交加, 而屋内安谧静好,所爱之人就在身旁。 …… 皇宫 坤宁宫 年轻的皇后娘娘出神的望着窗外,不时轻声叹息。 “娘娘可是有心事?” 宫内伺候的大丫鬟关切道。 江令仪:“昨儿琰清大婚,按理这当姐姐的都该回娘家观礼,奈何本宫是皇后,轻易不能出宫。” 丫鬟绘春:“其实娘娘若是想去,陛下也定会允的。” 毕竟陛下有多爱重娘娘,他们都有目共睹。 江令仪摇了摇头,“越是如此,本宫就越不能让陛下为难。” 新帝不纳妃妾一事,就已经在前朝掀起了不小的风浪; 若是她这个皇后再有何不当之处,那言官御史的笔尖对准的就是她了。 本以为当了皇后就熬出了头,再也不用为未知的前景而迷茫担忧,谁知这母仪天下的位置也照样不是那么好坐的。 一言一行都备受瞩目、一丝一毫都不能出错, 否则就是言官御史的口诛笔伐还有天下人的议论纷纷。 绘春:“娘娘……” 江令仪神色一敛,看不出什么喜怒,“罢了,不说这些。” \"既担了位份,那这就是本宫应尽的责任。” 绘春想办法让主子开心,便尽挑着江令仪想听的说:“娘娘安心,明日侯爷、夫人还有世子和少夫人都会进宫请安,到时候您一家依旧可以畅叙天伦。” 江令仪听到眉宇果真舒展了不少,“你不说本宫都忘了。” “提前吩咐御膳房备一些父亲母亲爱吃的茶点,还有琰清和缱缱的口味,一会本宫写张单子,让他们照着做。” 绘春笑着应下:“娘娘就该这般,可别为那些不值当的、没影的事自苦。” 江令仪:“本宫也不想啊,可本宫毕竟也是肉体凡胎,做不到那么清心寡欲、不问世俗。” 绘春给出主意:“那娘娘就多做些自己想做的事,这样就没有心思去想别的了。” 江令仪觉得好像有点道理,“说得对,本宫前几日还在想修书呢。” “修书?娘娘怎么忽然想到要修书了?” 江令仪:“不是忽然,是早就有这个想法;只是以前琐碎的事多,一直脱不开身。” “现在江山太平,百姓安居乐业,本宫才又想了起来。” 绘春好奇道:“那娘娘想编什么样的书呢?” 想想前朝皇后的事迹,绘春又道:“女德?礼仪?” 江令仪摇摇头,“那些书前朝皇后修得还少吗,本宫才不想去分一杯那样的羹。” “那,娘娘是想……?” “太祖皇帝那一朝,准许女子入朝为官,陛下也准备再辟女官职位;所以本宫想在民间开设女学,再修一本劝诫世人不要一味把女孩拘在家中,推翻女子抛头露面不光彩这一说法。” 绘春惊住,她怎么也没想到娘娘还有这样的心志,虽然绘春知道自己是不可能去女学读书什么的,但她也同样高兴。 “娘娘,您这主意可真是太好了;先人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可奴婢总觉得咱们女子一点也不比男子差;像娘娘您幼时读书时、曹大人就夸赞多少世家公子都不如您;还有咱们少夫人,那胸襟和见识,奴婢斗胆,比起世子怕也不逊色的。” 江令仪:“我曾听缱缱说过,比起世家姑娘,贫民百姓家的女孩子生活就更是不易,更有父母重男轻女,日子苦不堪言的。” “平民男子还可指望着寒窗苦读考取功名,可女子却是什么指望都没有。” “本宫那时候就想,为这些民间女子谋一个出路和指望。” 绘春觉得怎么听怎么好,“娘娘有心,是大周所有姑娘的福气。” “不过娘娘,此事若想落实可不容易啊。” 江令仪无畏一笑,“自古哪件大事是顺顺利利的落成的,本宫不怕。” “陛下和娘娘一心,肯定什么事都能做成。” 江令仪眼神明亮,倏然一展笑颜,似乎满是憧憬和期待。 …… 翌日清晨 孟缱起了个大早,江珩睁开眼的时候就看到她已经忙里忙外的在选衣裳。 大脑一时没反应过来,“今日是什么日子吗?” 孟缱在铜镜前将一件件的衣裙往自己身上比划着,闻言不满得瞪了一眼,“你怎么这个都忘了,不是说好了今天要进宫。” 江珩窝在床上一动不动,单手放于脑后,意味深长的打量着她,“所以,你这是为见我姐特意打扮的?” 选定了一件桃红绣海棠的云缎褙子,春月春香伺候人更衣梳妆。 孟缱坐在妆台前,又开始选首饰,嘴里念叨:“我这不好久没见阿姐了吗。” 男人幽幽道:“你好久没见我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高兴?” 孟缱被问得心虚,“这不也是我第一次进宫,总不能失了礼数让人笑话,你说是不是。” 江珩:“圣上要再辟女官职位,这事你听说了吗?” “真的?”她倏然转过头,满眼惊喜,“阿姐说得时候我还半信半疑,没想到这么快就有准了?” 她这分明是知道的比他还早。 江珩心里瞬间不平衡,“我怎么觉得阿姐和你比跟我还亲?” 孟缱唇角弧度微起,“你不会才发现?” 男人面色幽怨,她只得起身来到床边拽着他的胳膊将人拉着坐了起来,“哎呀,我和阿姐都是女子,自然话题就多一些,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你若是吃醋,那是吃谁的醋,我的?还是阿姐的?” 男人顺着她的动作起身随即胳膊一拐弯将她人整个揽到怀里,“阿姐小时候一直盼着要个妹妹,听娘说,我出生后她失望了好久。” 孟缱笑,“还有这事?” “所以现在有了你她肯定高兴,可算有人陪她了。” 孟缱:“我也觉得和阿姐很投缘。” “你们投你们的缘,但有一事事先说好,不许因为她忽略我!” 男人小气的斤斤计较。 孟缱本来被他从身后拥着,闻言转身环上他的颈子,又凑到男人的嘴角亲了亲,“才不会。” “在我心中,没人比你重要。” 香香软软的新婚妻子在自己怀中说着这样的甜言蜜语,这谁招架得住。 男人垂眸直勾勾的瞧着怀里的人,眸光微黯,孟缱敏锐察觉出几分不对,下一刻,果断抽身退远了几步。 “你快点起,否则误了时辰就不好了。” 刚起了念头的男人就这么被扔在原地,半晌,长舒了口气,下榻梳洗更衣。 晚间的时候有的是时间,不急在一时。 第140章 女学 皇后娘娘的母家来人,阖宫上下谁也不敢懈怠; 宫门处,内领太监领着人早早地就在那候着。 孟缱出身巨富之家,哪都去过,但来大内皇宫还真是第一次,所以一路看过来十分新鲜。 坤宁宫中, 这是立后大典之后,江令仪第一次见到父母亲人,恍如隔世; 而当看到父母欲向自己行礼时她忙一个箭步上前将二老扶住,“爹娘快别折煞女儿,这里没有外人,咱们不讲究这些。” 侯爷夫妇自然不会真和女儿见外,听到这话也就罢了。 接着,江令仪又来到孟缱面前,拉过自家弟妹的手,“缱缱,琰清待你如何、家中住着都还可习惯?” “阿姐放心,一切都好。” 即便这位姑姐如今已成了皇后,但孟缱心里的亲切一如既往,所以并没有以“娘娘”相称。 而江令仪看上去对这称呼也是极为满意。 闲话家常了几句后,江侯爷提到了陛下在前朝欲辟女官职位一事。 女官一事在太祖朝便有先例,所以眼下大臣们就算心有不满也是理不直气不壮。 不可? 那年轻的陛下就要反问:“为何不可?难道女子天生就矮人一等?难道卿等担心与女子同朝为官会抢了尔等的风头?还是担心相较之下,更相形见绌?” 于理不合、女子怎可抛头露面? 那怼天怼地的江小侯爷就开口了,“太祖一朝就曾在前朝后宫各设女官职位,且因此诞生了不少巾帼不让须眉的奇女子;太祖就有先例,陛下再开圣举又有何不可?” …… 总之,不管大臣们以什么理由和借口反对,都能被永宁帝和武安小侯爷挡回去,且条理严明、有理有据,直怼得那帮心胸狭隘的大臣们哑口无言。 当然,也不是满朝所有大臣都反对,也有不少眼界开阔、心底开明的阁老重臣都认为陛下此举圣明,并大力支持,为其出谋划策。 前朝有忠臣相助,后宫有贤妻支持,又有小舅子兼好兄弟鞍前马后, 女官一事比预想之中顺利了许多。 女官问题解决了,接下来就是女学, 这就更容易了。 毕竟女官涉及朝堂,兹事体大; 而女学设在民间,在大部分眼中,可能就是一帮小女孩一处玩耍、有个事做的地方。 所以由皇后娘娘主导开设的女学就这么成立了,学堂设在了京都西南的一处别院,是江令仪嫁妆里的一处房产,她命人将其改成了学堂的布置。 还特地购置了书案、桌椅、书籍,以及许许多多的笔墨纸砚。 一切准备就绪,永宁帝为其赐名“涵乐书院”,并亲自题词赐匾。 圣旨昭告天下,全国无人不知皇后娘娘开设了女学,以及女子也可入朝为官、不再只有嫁人生子这一条出路这一巨大喜讯。 即便是久居深闺的姑娘们闻听此事都无不奔走相告,激动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 永宁帝登基不久,后宫就只有太后和皇后,还有几位太妃太嫔;前些日子又闹出不选秀不纳妾一事。 大部分的世家女子都多少耳闻帝后恩爱情深,也都不愿为所谓的荣华富贵把自己葬送在深宫; 再说既然陛下不想选秀,那谁还能逼迫陛下? 帝后不睦,妃妾才能做大; 而帝后若是一体同心,嫔妃就是一点指望都没有。 再说 ,现在陛下开设女官,她们没准还能靠自己当上官、和家中的父兄共列朝堂呢。 若能成真,这不比宠冠六宫还来得荣耀光彩? 一时间,几乎所有官家姑娘都盼着想着陛下选拔女官一事,再不是之前为了心上人的一句无心之言而闷闷不乐好几天。 女官和女学的事不是小事,江令仪想着,既然要办,那就要办好,所以恨不得事事亲力亲为; 但身为皇后,六宫之事系于她一人,实在是没有多余的精力。 好在,她还有个志同道合的弟妹——孟缱。 甚至于孟缱的两个姐姐,孟绾和孟绮对此事都是极感兴趣,并表明也愿助一臂之力。 有了这三个心思玲珑的帮手,江令仪一下轻松安心了许多。 …… 为着这事,孟缱整个人忙得脚不沾地,甚至三朝回门当天都是在和孟绾孟绮谈论此事,三姐妹都有许许多多的想法和主意,便都一一收集起来,到时候由江令仪定夺。 而明明还处于新婚燕尔的江珩就这么被“冷落”了,但咱们江小侯爷何等胸襟,妻子为女学女官这样的大事劳心费力,他怎么可能心有怨言、怎么可能怨怼愤懑! …… 好,这些的确没有,但微微的失落还是有的。 但十日的婚假一过,他也被皇帝姐夫叫去办事了,永宁帝登基以来的第一次科考近在眉睫; 登基以来 的第一次,永宁帝格外重视,便任命小舅子亲自下场为自己掌眼。 夫妻俩开始各忙各的,有时候一天下来才能一起用顿晚饭、一块说说话。 本来两人还想着半月后回江南,把江南的喜宴也给办了;但没成想,这一忙,就把这事给耽误了下来。 江珩倒是时刻记着,总提醒孟缱要不把手头上其他事先放放,大事要紧。 孟缱正兴头上,“不急,等都忙得差不多了再说。” 江珩将她锁在怀中,为难道:“可若是一直耽误,岳父岳母和江南的亲属没得误会我轻慢。” 孟缱忘了这茬,“我跟爹娘解释解释,女学的事现在全国上下都知道了,亲戚们肯定都能理解。” “再说了,这可是为国为民的好事,咱们舍小一下家为一下大家,那不是应该的吗?” 江珩再次被深明大义的妻子折服,“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孟缱甜笑卖乖:“夫君真好。” 男人一怔,随之眉梢轻挑,“……你刚才叫我什么?” “夫君啊,你不是我夫君吗?”孟缱心跳微微加速,面上强做淡定。 话音刚落,男人横在她腰间的手臂微微用力,将她紧紧拥住, 二人四目相对,江珩喉结轻滑,眼眸微沉。 虽然成亲只有几日,但二人相识相爱却已甚久,所以孟缱太清楚他这副模样是什么意思了。 眸光微颤,她缓缓抬手抚了抚男人的脖间的喉结; 对方气息瞬间变得粗厚,灼热的视线仿佛要将她点燃。 夏季天气炎热,孟缱这会刚洗过一次,她一贯贪凉,当下身上就一件冰蚕丝织就的里衣,隐约可见脖子上一节细细地红色系带,映衬着雪白的肌肤,更添了几分艳丽。 江珩素来引以为傲的自制力此刻溃不成军,修长的大掌掐着柳枝一般的盈盈细腰,一遍又一遍的亲吻着那方沁了蜜似的红唇。 没一会,孟缱脸颊绯红,软在他的怀中,像被风雨摧残过得娇花儿。 身下一凉,男人的手已轻车熟路的探了进去, 孟缱尚有几分理智,按住他,“现在可是白天……” 白日宣淫不太好? 而上头了的男人哪里顾得了这些,“夫妻敦伦,天经地义,天皇老子也管不了!” 说完,他将人打横抱了起来,大步往床榻走去。 忙碌了好几日,这会浮生偷闲,孟缱也没有阻止他, 再有…… 她也有些想他了。 第141章 孟琳再登门 小夫妻趁着午休的名义闹腾了好一阵; 事后,孟缱伏在男人结实健壮的胸前,脸颊潮红、努力平复着还有些急促的呼吸。 男人把玩着她的一缕乌发、不时送到鼻间轻嗅,另一只大手还在纤腰上摩挲徘徊,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缓过来了吗?”他贴心的替她理了理鬓角被汗浸湿的碎发,温声问道。 刚才兴头上他有些失了分寸,导致她身子一直发颤。 他这一问,孟缱好容易消下去的热意再度席卷全身,她将脸埋在他身前,没有回答。 “嗯?”见她不说话,他又问。 孟缱觉得难以启齿。 这种事让她怎么说。 “嗯,没事了。”她咬着唇,眼角氤氲出了一股湿意。 身下的男人看着火热又起,孟缱敏锐的察觉到,满脸难以置信,“你不会还……” 没等她说完,男人翻身将她压在身下,随即带着一如既往的热情,将她淹没。 …… 最后一出停下来的时候,孟缱累得连动动手指的力气也没有了;几乎是沾到枕头就睡了过去,至于清洗什么的,已经完全顾不上。 好在,傍晚醒来的时候身上也清清爽爽的,她便知道是江珩替她清洗过、也上过药了。 而且…… 她试着舒展了肩膀腿脚,不怎么酸; 看样子,他也替她按过身子了,据说这是某人在她新婚第二日醒来向他抱怨腰酸后,他主动向太医院之首请教的按摩松骨之术。 确有奇效。 春月听到动静,端了一碗汤羹进来,“夫人,这是奴婢特地叫厨房做得老鸭汤,最是滋阴补身,您用些。” “嗯。”孟缱懒懒的应声。 折腾了一下午,体力消耗极大,这会是真觉得饿了。 喝完汤,趁着孟缱漱口之际,春月禀报道“姑娘,今儿个晌午,有人托表少爷给您送了个口信,想约您于醉香楼一聚。” 孟缱整个愣了愣,“谁啊?” “孟琳。” 听到这名字,孟缱晃神一瞬,她都快忘记这号人了。 春月:“姑娘,奴婢觉得这多半不是什么好事,姑娘要去吗?” 孟缱半阖着眼,“她如今还能兴起什么风浪不成?” “话虽如此,但奴婢总觉得那母女俩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回忆过往,孟缱不由得冷哼出声, 可不是,一对母女加起来,拖累了她大伯半辈子。 “你让人告诉她,我与她之间没什么值得一聚的情谊,让她擅自珍重。” “是。”春月应声。 想到什么,孟缱睁眼四下望了望,春月猜到她心思,道:“姑爷被陛下派来的影卫叫走了,说一会忙起来可能没个准,让您不用等他吃晚饭。” 喝了整整一碗汤,又吃了好几块肉,她这会已经有了饱意,“晚饭让厨房做得简单些,不必铺张。” “是。” 春月退下,孟缱又补了一会觉,半睡半醒间,脑中忽地浮现出孟琳的面庞。 睡意顿时去了大半。 孟琳找她能有什么事? 她想了好一会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孟琳是喜欢了江珩好多年,可如今她和江珩都成亲了,她不觉得孟琳还能有作妖的可能。 以前,她多少还顾着几分血脉相连,留几分薄面; 而现在…… 自从知道了孟琳不是大伯的亲生女儿,孟缱心里就一直对王氏和孟琳憋着口气。 他大伯当年青年才俊,金榜题名,大好的前程,却被王氏的父亲半哭求半强迫的挟恩逼娶。 明明王氏自己年少无知造的孽,却耽搁了她大伯半辈子的光景。 单是想想,她都觉得恶心。 要不是大伯念着恩师的提携指点之恩,她铁定不会让这娘俩后半辈子好过! 到底是大伯了解她,为此事还特地私下找过她,让她切勿因为自己的事心生怨恨,往事如烟,他自己都不甚在意了,也不希望有家人为此事费心。 孟洲是孟缱最敬重之人,他说话,孟缱自然要听,所以自那以后,她就彻底把王氏和孟琳当成了空气。 谁知孟琳居然还有脸主动来找她? 就像春月说得,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如今她要帮阿姐准备女学一事,还要应付新婚丈夫的黏人索取,这两样事已经要耗费她许多精力,其余无关紧要的人和事,她都无暇去管。 本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谁料过了两日,孟缱从宫里回来,前脚刚下马车,就被人在侯府正门堵了个正着。 “缱缱……” 声音轻的仿佛人都要碎了,好不可怜。 孟缱一打眼,就瞧见不远处一辆素净马车旁站着的一身素衣素裙的孟琳。 时隔许久再见, 盯着孟琳那张和孟家人没有一丝相像之处的脸,她心底暗暗嗤笑。 她以前怎么就没想到, 不论是性情脾气、还是眉眼长相, 孟琳一点都不像大伯,大伯眉眼周正、即便年近四十也仍是个仪表堂堂的美男子; 而孟琳…… 记忆里,这位曾经的堂姐总是打扮素净,不管是首饰还是衣裙都是如此。 她怔愣之际,对方已耐不住性子向她走了过来。 孟琳脸色看着有些憔悴,精神头似乎也不是很好,说话的声音都虚的几乎让人听不清。 “缱缱,我……” 孟缱:“我想如今有些事你应该也都知道了?” 孟琳脸色一白,她知道孟缱指的是什么,虚虚的点了下头。 “既如此,我们就不是什么堂姐妹,也不是什么有血缘关系的亲眷,合该桥归桥路归路往后余生互不相干才对。” 孟琳面色痛苦,嘴唇翕动,“缱缱,你我之间除了血缘就没有其他的情分吗?” “情分?你觉得我和你之间能有什么情分?” “你和你母亲白白耽误大伯这些年,你难道觉得我对你还能有什么好脸色?” 孟琳自知理亏,“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但这事我事先也不知情,我也是无辜的啊。” 说着,已经是泣不成声。 孟缱心间越发烦躁,“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事说。” 孟琳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似乎很难启齿的样子。 这副神情孟缱见得太多了,一眼看出,同时又不免讶异,“王氏的父亲留下的积蓄应当不会少、大伯经年的俸禄也几乎是全都留给你们了,你们母女俩还能缺银子?” 孟琳垂着头羞愧难当,但还是支支吾吾的交代,“家里银钱松散惯了,使钱没个章法;母亲又过惯了从前的日子,只进不出,金山银山也有吃完的一天。” 孟缱觉得荒唐,“你们是三岁孩童吗,明知家里没了进项还花钱大手大脚的?” “我刚才都说了,事情捅破,咱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瓜葛,你今日来这已经属实冒昧了。” 她是有钱,可她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不是什么人开口她都愿意给。 她这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让孟琳彻底慌了,难缠的嘴脸也暴露了出来,“妹妹,到底亲戚一场,你就帮帮我,况且那点银子对你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你又何必斤斤计较。” 孟缱耐心告罄,冷笑连连,“我有钱可以赈济灾民、可以捐做军需,这些我都愿意,为国为民,都是好事,可唯独,我不愿给一些没良心的米虫蛀虫。” 孟琳脸色青白交替,难看极了。 “你……当真这般不念旧情?” “你已是武安侯福的少夫人,京城的贵妇圈中,名声可是极为重要。” 此话俨然已是带着威胁的意味。 孟缱是真被气笑了,“孟琳,你们母女俩果真是一丘之貉。” “少在这威胁我,我可不是被吓大的。” “你若是敢背后使动作,我就把你娘当年那些事大街小巷传个遍!” 孟琳神色大骇,“你!你敢!” “我敢不敢的,你尽管试试!” “慢走不送!” …… 直到回了卧房,春月仍是恨得牙根痒痒,“这母女俩真是厚颜无耻。” “幸好姑娘你没心软,否则这可真是个无底洞!” 孟缱无奈,“你家姑娘没那么傻。” “可是姑娘,若是孟琳真的破釜沉舟,对您不利……”春月担忧道。 孟缱不以为然,“放心,她没那么胆子。” “王氏当年的事见不得人,若是传出来,孟琳也不用活了。” 她对王氏和孟琳本来就没什么感情,以前顾着血缘亲情,现在连这个顾忌都没了。 若是孟琳敢有什么心思, 她一时忘了大伯的叮嘱,也不是不行! 第142章 你对我阿姐误解有点大 侯府门前的这出,瞒不住江珩。 由于公务缠身,他当日直到很晚才携着一身夜色归来。 侯府正门的侍卫向他禀报了白日的事。 在听到孟琳这个名字时,江珩有过片刻的恍惚。 一侧的百里提醒:“是孟大老爷曾经的那个……” 江珩这才依稀有了点印象,“厚颜无耻!” 冷冷撂下这么句,男人随之大步流星往后院而去。 回到卧房的时候,孟缱已经睡下了,春月在守夜,江珩挥手示意她退下。 春月行了一礼,轻手轻脚的关上门退了下去。 床榻上的妻子睡相香甜,江珩简单冲洗了一番,坐到床边还未来得及躺下,一截细白的藕臂从身后环住了他的腰。 他微怔,随即顺势将人搂到怀里,一起躺了下来。 “我把你吵醒了?”他揉了揉怀里的小脑袋,轻声问道。 小姑娘摇摇头,“我感觉到你回来了。” 江珩瞬间心软一片,“我听府里的下人说,孟琳来找你了。” “嗯。”孟缱往他怀里蹭了蹭“王氏用度一贯奢靡讲究,虽说大伯和她父亲留给她不少积蓄,可家里只出不进,金山银山也有花完的一天。” 江珩漫不经心道:“向来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王氏都讲究了一辈子,若是这会让她开始俭省清贫度日,那可真比杀了她还痛苦。” 昔年孟洲和王氏尚未和离时,江珩也曾唤过王氏几声师母,所以对这位的行事作派还算了解。 “随她去,她痛苦难过与否,都与我不相干。”孟缱音色清冷,厌恶之情溢于言表。 江珩知她心里的结,轻声开解道:“师父如今也有了知心人陪伴身侧,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陛下叫你去是有什么急事吗?忙到现在?”孟缱不想再说王氏母女,话题一转,想到男人近几日的早出晚归。 “圣上收到突厥可汗的国书,之前因为战败,原来的可汗彻底失了民心,其弟弟莫阦趁机夺位,如今已成了突厥的新可汗了。” 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有纷争; 只要有利益驱使,就会有源源不断的倾轧和争夺。 突厥也不例外。 孟缱倒不惊讶,只静静的听着。 “这位莫阦可汗似乎十分有自知之明,上位头一件事,便是上书称愿对中原世代称臣,缴纳岁贡;为表诚意,其王子和公主会亲自前来献上莫阦即位以来的第一份朝贡。” 孟缱眉眼一扬,“听上去当真挺有诚意的。” 随机幽幽地附赠了句,“就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江珩垂眸看向怀里一脸坏笑的姑娘,无奈笑道:“还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你,这也正是圣上所担心的。” 孟缱故作不解:“圣上有何担心的?” “明知故问!”他修长的手指勾了下女孩精致小巧的鼻尖,眼中的温柔仿佛要溢出来。 孟缱嗤嗤笑了出声,随后不免惊讶道:“陛下真的在担心这事?” 自古哪个皇帝没有遇到异邦献美,对帝王而言,这于公于私似乎都是好事,所以从来都是来者不拒。 孟缱还真是头一回听说有皇帝对这事满是担忧的。 “当然。这事若是处置不好,我阿姐可饶不了他!” 江珩早习惯了萧祁钰的惧内,孟缱却是头一次听说,十分的稀罕。 “阿姐那么温柔和气的人……” 她这误解属实太深,江珩这做亲弟弟的都听不下去。 “温柔和气?” “嗯?”她抬头迎上他有些复杂的神色,不解其意。 “看来我阿姐目前还没有在你面前暴露真面目。”男人倏然长叹道。 “夫人,一个温柔和气的人可做不了那么多年的宁王妃让旁人一丝错处都抓不到;可没法压制那些卯了劲想给圣上塞女人的大臣们。” “那……只能说明阿姐聪慧能干,这与她温柔和气又不矛盾。”孟缱还是坚定自己。 江珩有苦难言。 他一个当弟弟的,他姐温不温柔谁能比他清楚。 但这话没法说,总不能说他堂堂骠骑将军小时候天天被自家姐姐满院里追着打。 在妻子面前,他还是要面子的。 “日子还长,往后你自会知晓。” 孟缱虽然没有亲弟弟,但她对郑栩泽也和亲生的没什么区别,所以稍加思忖,不难猜出这男人的“有口难言。” “哎呀。”孟缱眨着水汪汪的杏眸,“看不出来咱们小侯爷也是怕姐姐的人啊。” 江珩:“……” 男人面上一抹讪然闪过,他见过她和郑栩泽的相处,所以她能猜出来自然不奇怪。 “阿姐真打过你?”孟缱真惊了。 但男人从她这语气里听出了惊诧讶异以及那么一丢丢的幸灾乐祸。 “我怎么听着你还挺兴奋的?”他捏着她脸颊的软肉,语气危险。 孟缱吃痛,捂着脸就往后躲,却被男人禁锢着腰身,动弹不得,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我就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她讪笑道:“毕竟能欺负得了你的人太少见了。” 江珩闭着眼,五官流畅的线条在昏暗的烛光中依旧冷硬,“现在不少见了,谁都能欺负我。” 这话说得可太委屈了,尤其是从这么个位高权贵的男人嘴里说出,反差未免太大。 孟缱又趴回他身前,强忍着笑,跟哄孩子似的,“没事,以后谁欺负你我帮你欺负回去。” 男人眼睛一亮,“那若是圣上欺负我呢?” 孟缱:“……” 说来能“欺负”得了他的人也就只有宫里那两位了。 可这就有点太为难她,她本来是想说句好听的哄哄他,谁料他竟真给她丢了个难题。 “……你净为难人!” 她皱着小脸不满得瞪他。 “哈哈哈。”他朗声一笑,又揉了把她毛茸茸的小脑袋,“逗你的。” “就算是圣上,也只有我欺负他的份!” 她想了想,问:“那我呢?” “你?” 男人笑得不怀好意,“你是想欺负我?还是想……”他忽地俯身靠近,咬着她的耳朵,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女孩小巧精致的耳廓,“被我欺负?” 女孩冷冷哼了声,忍不住掐他,掐一下说一字,“你能不能正经点——” “啊~” 男人忽然将她翻了个身。 孟缱刚要骂人,就见他不急不慢的从枕头下拿出了个小册子。 她不可思议瞪大了眼,脸颊不觉烧得慌,眼神闪烁,慌乱道:“你,你收起来!” 那东西是尹嘉志在他们成亲时送的一份贺礼,昨儿个才拆开,本以为是什么典籍,谁曾想是那般不堪入目的。 一想到,孟缱心里又把尹嘉志骂了一遍, 好歹是个世家的公子,怎么能送这种东西! 真是伤风败俗! 身下的姑娘又羞又恼,江珩倒是面色淡淡,将那册子慢悠悠的一页页翻过,一副认真求学的模样。 “夫人,咱们也试试?”男人指着其中一页上的一姿势,很真挚的问道。 孟缱直接一脚踹了过去,“要试你自己试!” 她还是有底线的好不好。 被拒了的江珩也不气馁,径自贴上了她的后背,从那方优雅雪白的颈子开始亲, 一寸寸,慢慢往下。 孟缱气息逐渐不稳,身子也开始有些发颤; 她咬着下唇,不想让他轻易得逞。 但坏心眼的男人却是花样百出, 渐渐地, 双颊潮红的孟缱再也撑不住他连续的攻城略地,防线全溃。 良宵春色,一夜无眠。 第142章 你对我阿姐误解有点大 侯府门前的这出,瞒不住江珩。 由于公务缠身,他当日直到很晚才携着一身夜色归来。 侯府正门的侍卫向他禀报了白日的事。 在听到孟琳这个名字时,江珩有过片刻的恍惚。 一侧的百里提醒:“是孟大老爷曾经的那个……” 江珩这才依稀有了点印象,“厚颜无耻!” 冷冷撂下这么句,男人随之大步流星往后院而去。 回到卧房的时候,孟缱已经睡下了,春月在守夜,江珩挥手示意她退下。 春月行了一礼,轻手轻脚的关上门退了下去。 床榻上的妻子睡相香甜,江珩简单冲洗了一番,坐到床边还未来得及躺下,一截细白的藕臂从身后环住了他的腰。 他微怔,随即顺势将人搂到怀里,一起躺了下来。 “我把你吵醒了?”他揉了揉怀里的小脑袋,轻声问道。 小姑娘摇摇头,“我感觉到你回来了。” 江珩瞬间心软一片,“我听府里的下人说,孟琳来找你了。” “嗯。”孟缱往他怀里蹭了蹭“王氏用度一贯奢靡讲究,虽说大伯和她父亲留给她不少积蓄,可家里只出不进,金山银山也有花完的一天。” 江珩漫不经心道:“向来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王氏都讲究了一辈子,若是这会让她开始俭省清贫度日,那可真比杀了她还痛苦。” 昔年孟洲和王氏尚未和离时,江珩也曾唤过王氏几声师母,所以对这位的行事作派还算了解。 “随她去,她痛苦难过与否,都与我不相干。”孟缱音色清冷,厌恶之情溢于言表。 江珩知她心里的结,轻声开解道:“师父如今也有了知心人陪伴身侧,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陛下叫你去是有什么急事吗?忙到现在?”孟缱不想再说王氏母女,话题一转,想到男人近几日的早出晚归。 “圣上收到突厥可汗的国书,之前因为战败,原来的可汗彻底失了民心,其弟弟莫阦趁机夺位,如今已成了突厥的新可汗了。” 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有纷争; 只要有利益驱使,就会有源源不断的倾轧和争夺。 突厥也不例外。 孟缱倒不惊讶,只静静的听着。 “这位莫阦可汗似乎十分有自知之明,上位头一件事,便是上书称愿对中原世代称臣,缴纳岁贡;为表诚意,其王子和公主会亲自前来献上莫阦即位以来的第一份朝贡。” 孟缱眉眼一扬,“听上去当真挺有诚意的。” 随机幽幽地附赠了句,“就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江珩垂眸看向怀里一脸坏笑的姑娘,无奈笑道:“还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你,这也正是圣上所担心的。” 孟缱故作不解:“圣上有何担心的?” “明知故问!”他修长的手指勾了下女孩精致小巧的鼻尖,眼中的温柔仿佛要溢出来。 孟缱嗤嗤笑了出声,随后不免惊讶道:“陛下真的在担心这事?” 自古哪个皇帝没有遇到异邦献美,对帝王而言,这于公于私似乎都是好事,所以从来都是来者不拒。 孟缱还真是头一回听说有皇帝对这事满是担忧的。 “当然。这事若是处置不好,我阿姐可饶不了他!” 江珩早习惯了萧祁钰的惧内,孟缱却是头一次听说,十分的稀罕。 “阿姐那么温柔和气的人……” 她这误解属实太深,江珩这做亲弟弟的都听不下去。 “温柔和气?” “嗯?”她抬头迎上他有些复杂的神色,不解其意。 “看来我阿姐目前还没有在你面前暴露真面目。”男人倏然长叹道。 “夫人,一个温柔和气的人可做不了那么多年的宁王妃让旁人一丝错处都抓不到;可没法压制那些卯了劲想给圣上塞女人的大臣们。” “那……只能说明阿姐聪慧能干,这与她温柔和气又不矛盾。”孟缱还是坚定自己。 江珩有苦难言。 他一个当弟弟的,他姐温不温柔谁能比他清楚。 但这话没法说,总不能说他堂堂骠骑将军小时候天天被自家姐姐满院里追着打。 在妻子面前,他还是要面子的。 “日子还长,往后你自会知晓。” 孟缱虽然没有亲弟弟,但她对郑栩泽也和亲生的没什么区别,所以稍加思忖,不难猜出这男人的“有口难言。” “哎呀。”孟缱眨着水汪汪的杏眸,“看不出来咱们小侯爷也是怕姐姐的人啊。” 江珩:“……” 男人面上一抹讪然闪过,他见过她和郑栩泽的相处,所以她能猜出来自然不奇怪。 “阿姐真打过你?”孟缱真惊了。 但男人从她这语气里听出了惊诧讶异以及那么一丢丢的幸灾乐祸。 “我怎么听着你还挺兴奋的?”他捏着她脸颊的软肉,语气危险。 孟缱吃痛,捂着脸就往后躲,却被男人禁锢着腰身,动弹不得,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我就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她讪笑道:“毕竟能欺负得了你的人太少见了。” 江珩闭着眼,五官流畅的线条在昏暗的烛光中依旧冷硬,“现在不少见了,谁都能欺负我。” 这话说得可太委屈了,尤其是从这么个位高权贵的男人嘴里说出,反差未免太大。 孟缱又趴回他身前,强忍着笑,跟哄孩子似的,“没事,以后谁欺负你我帮你欺负回去。” 男人眼睛一亮,“那若是圣上欺负我呢?” 孟缱:“……” 说来能“欺负”得了他的人也就只有宫里那两位了。 可这就有点太为难她,她本来是想说句好听的哄哄他,谁料他竟真给她丢了个难题。 “……你净为难人!” 她皱着小脸不满得瞪他。 “哈哈哈。”他朗声一笑,又揉了把她毛茸茸的小脑袋,“逗你的。” “就算是圣上,也只有我欺负他的份!” 她想了想,问:“那我呢?” “你?” 男人笑得不怀好意,“你是想欺负我?还是想……”他忽地俯身靠近,咬着她的耳朵,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女孩小巧精致的耳廓,“被我欺负?” 女孩冷冷哼了声,忍不住掐他,掐一下说一字,“你能不能正经点——” “啊~” 男人忽然将她翻了个身。 孟缱刚要骂人,就见他不急不慢的从枕头下拿出了个小册子。 她不可思议瞪大了眼,脸颊不觉烧得慌,眼神闪烁,慌乱道:“你,你收起来!” 那东西是尹嘉志在他们成亲时送的一份贺礼,昨儿个才拆开,本以为是什么典籍,谁曾想是那般不堪入目的。 一想到,孟缱心里又把尹嘉志骂了一遍, 好歹是个世家的公子,怎么能送这种东西! 真是伤风败俗! 身下的姑娘又羞又恼,江珩倒是面色淡淡,将那册子慢悠悠的一页页翻过,一副认真求学的模样。 “夫人,咱们也试试?”男人指着其中一页上的一姿势,很真挚的问道。 孟缱直接一脚踹了过去,“要试你自己试!” 她还是有底线的好不好。 被拒了的江珩也不气馁,径自贴上了她的后背,从那方优雅雪白的颈子开始亲, 一寸寸,慢慢往下。 孟缱气息逐渐不稳,身子也开始有些发颤; 她咬着下唇,不想让他轻易得逞。 但坏心眼的男人却是花样百出, 渐渐地, 双颊潮红的孟缱再也撑不住他连续的攻城略地,防线全溃。 良宵春色,一夜无眠。 第143章 女子的另一番天地 增设女官一事,在永宁帝雷厉风行的决态下,落实得很快。 一很多大臣一开始还不服不忿,但很多事在朝堂上被明事理的人那么一分析一辩驳,这些人也意识到, 很多职位确实是女性更为合适, 很多事也的确是女子才能更好的感同身受。 法理之外不外乎人情,而这二者之间的分寸和尺度如何拿捏把握,这不仅要求当官者熟悉当朝律法,更要有一颗能贴近百姓的仁善之心。 而且很多女囚犯,在面对男性官员时会觉得难以启齿的话题,也只有在同性面前才能有敞开心扉的可能。 所以除了后宫的尚宫、尚仪、尚服等各司其职,前朝的刑狱查案等官署也会适当添加女官的职位。 这是女子的另一片天地,也是大周百姓期盼的福祉。 职位落定后,紧接而来的便是官员的考取和选拔; 以往官员选拔,可以通过考试,也可以是内部推举; 江令仪思前想后,觉得若是内部推举就定是避免不了裙带关系; 而且既然想为女子谋福祉,那就必须得各凭本事。 爱妻发话了,永宁帝哪有不从的道理,随即下旨女官的官员选拔必须经过三层的考试择优选用,禁止任何朝中权贵举荐推选,否则严惩不贷。 初选定在七月初九和初十两天; 初九这日主要是后宫女官的选拔,考察的有女红水平、庖厨工艺、还有针灸医术; 风和日丽的好天气,应安门外布置规整气派,各式各样的选取器具一应俱全, 考官都是宫里行事老道、眼光毒辣的掌事姑姑还有膳房御厨、以及太医院御医。 另有锦衣卫全程看候,陛下有令,若有心怀叵测、作奸犯科者,当场拿下。 作为皇后,江令仪很想亲临现场,但又怕自己去了引起轰动,影响考生们的发挥; 便带着孟缱两人去了宫里的摘星楼, 这里是皇宫中最高的一处宫殿,四处风景尽收眼底,应安门外的景况也是一览无遗。 虽然隔得远,看得没有那么真切,但孟缱觉得她能清晰的感受到每一个考生发自内心的雀跃和欣喜。 每人的考卷之上,都书写登记着她们的姓名, 以往在家,邻居或者亲眷或唤她们某某闺女、某某姐姐、某某家大丫头, 这是第一次,她们谁都不是,只是自己! 江令仪眺望着远方,同样的为这些姑娘们欣慰,“缱缱,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孟缱摇摇头,“阿姐和我客气什么。” “再者,能为这样的事出一份力,与有荣焉。” 江令仪真是越发喜欢自己这个弟妹; 容貌出色不必说,行事说话更是一点挑不出错处,就像一朵解语花,让人熨帖和安心。 她握着孟缱的手,“说来,你和琰清的第二次喜宴也因为女官这事耽搁到现在。” “说来,是我这个做阿姐的不够体贴人了。” 孟缱:“阿姐说哪的话。” 江令仪:“如今一切都已落成,若是再耽搁,恐怕双亲心里要责怪我不懂事了。” “我给江南的亲眷都备了一份薄礼,届时你记得带上,也算是我的一番心意。” “阿姐有心了,我代亲人们谢过阿姐。” 江令仪惆怅万分,“缱缱,你一定不要变,好吗?” 孟缱一怔,一时没明白这话里的意思。 “自从做了皇后,我才知那句高处不胜寒不是什么讨人厌的炫耀;” “缱缱,你记着,在你们面前,我不是什么皇后,只是你的姑姐,你也只需唤我阿姐即可,好吗?” 这话中的辛酸不言而喻, 孟缱回握住她的手,眼神坚定,音色温柔,“阿姐放心,我不会变的,琰清也不会。” “阿姐对我们,永远都只是阿姐。” 江令仪鼻间一酸,堪堪掉下泪来,“嗯。” …… 京城中各项大事都已有了准成,那江南的喜宴就不可再拖。 七月十五,江珩和孟缱二人乘船行水路返回江南。 江南这边,喜事所需要的物什已经都准备妥当,就缺两位新人回来方能礼成。 亲眷们的喜帖也都悉数遣人送了出去,所有人都笑言一定会来喝这杯喜酒。 月底,三十这天的申时, 江珩孟缱乘坐的船舶在江南水乡停泊靠岸。 码头上, 孟家的下人早早地等在那,一看到人就将两位主子迎上了马车。 孟家老宅, 回家第一件事,先吃顿团圆饭。 所有人都在,孟源夫妇,孟洲,还有孟家的其他三个兄妹,陌敐和谢兰意也在。 都是成双成对的,就显得形单影只的孟绮格外显眼。 几个长辈的眼神也不由自主的屡屡看向孟绮,当事人倒是面色不变,淡定依旧的该吃吃该喝喝。 孟源多喝了几杯,话也就多了,“等缱缱的事了,也该给大哥办一场。” 这话把将近不惑之年的孟洲闹了个红脸,“说什么呢。” 孟源:“我哪说错了,难道大哥想人家柳娘子无名无分的跟着你?” 那自然不可能。 他踽踽独行了半辈子才遇到这么个知心人,怎么可能舍得委屈她分毫。 想起心上人,平日严肃正经的孟洲也难掩柔情。 孟绮看得是真牙酸了, 兄弟姐妹也就算了,怎么大伯都能刺激她! 手下的筷子成了她泄愤的出气筒,捏的咯吱作响,旁边的孟缱侧目看向她,“二姐,你不舒服吗?” 她面无表情,“没有。” 孟缱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眼,就看到陌敐正殷勤备至的给大姐布菜,而孟绾笑得一脸娇媚。 孟缱了然,“二姐羡慕了?” 孟绮一脸惊恐,“没有!不是!” 孟缱笑得暧昧,“是是是,没有没有。” 孟绮:“……” 孟缱看看左右, 爹娘和大伯气色依旧,比同龄人年轻个十多岁是有的,可见日子过得很是顺心; 大哥和兰意, 虽说兰意对大哥还是没个好脸,但今日能过来,可见心里还是有大哥的; 大姐和陌敐这不用操心, 陌敐简直被拿捏得死死地,大姐皱个眉他都吓得抓心挠肝,和第一次见面时的冰山公子完全不是一个人; 至于二姐—— 孟缱一直都觉得二姐比大姐靠谱,性格很像大哥,沉稳内敛,但也让人捉摸不透。 回到自己的院子, 孟缱拉着江珩就往卧室去,如果不是了解她,江珩都要以为他家夫人是在急色。 进了里屋,四下无人, 孟缱:“你觉得陈晏是真心喜欢我二姐的吗?他人怎么样?靠谱吗?” 江珩虽然被她这三连问弄得一头雾水,但还是本能的一一回答,“真心不真心这我不知道;人还算可以,也称得上靠谱。” 孟缱红唇微微嘟起,“可我总觉得他不像是个会疼人的。” 江珩倏然满脸难以置信,接着冲她竖了竖大拇指,“夫人果然目光如炬,那家伙就是这样。” “我和嘉志常说,谁要是当了他夫人,估计就是守着个冰块过了。” 孟缱呵呵冷笑,“那我二姐肯定不当这个命苦的人!” 江珩:“……你想多了,二姐女中豪杰,怎么可能轻易被他人拿捏。” “如今我和大姐都有了归宿。我也盼二姐能有一份自己的良缘。” “会的,二姐那么好,一定会有她命定的缘分。”男人从身后拥着她,神色认真。 他如今早已将她的亲人看做自己的一般,自然也真心盼着两个姨姐都能得遇良人,一生顺遂。 “不说这个了,过几日,我们又要成亲了~”女孩笑靥娇艳,眼中带着几分调皮,似乎觉得此事颇为有趣。 “是啊,你还要上一次花轿,再当一次我的新娘,我们也还要再入一次洞房。” 男人声色沉哑,莫名的蛊惑人心。 听到洞房,孟缱脸色一红,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含羞嗔了男人一眼,“便宜你了。” 男人朗声大笑,对这话算是认下了。 外间来送物件的百里听到声音,心里啧叹。 自从娶了少夫人,世子可真是越来越爱笑了。 第143章 女子的另一番天地 增设女官一事,在永宁帝雷厉风行的决态下,落实得很快。 一很多大臣一开始还不服不忿,但很多事在朝堂上被明事理的人那么一分析一辩驳,这些人也意识到, 很多职位确实是女性更为合适, 很多事也的确是女子才能更好的感同身受。 法理之外不外乎人情,而这二者之间的分寸和尺度如何拿捏把握,这不仅要求当官者熟悉当朝律法,更要有一颗能贴近百姓的仁善之心。 而且很多女囚犯,在面对男性官员时会觉得难以启齿的话题,也只有在同性面前才能有敞开心扉的可能。 所以除了后宫的尚宫、尚仪、尚服等各司其职,前朝的刑狱查案等官署也会适当添加女官的职位。 这是女子的另一片天地,也是大周百姓期盼的福祉。 职位落定后,紧接而来的便是官员的考取和选拔; 以往官员选拔,可以通过考试,也可以是内部推举; 江令仪思前想后,觉得若是内部推举就定是避免不了裙带关系; 而且既然想为女子谋福祉,那就必须得各凭本事。 爱妻发话了,永宁帝哪有不从的道理,随即下旨女官的官员选拔必须经过三层的考试择优选用,禁止任何朝中权贵举荐推选,否则严惩不贷。 初选定在七月初九和初十两天; 初九这日主要是后宫女官的选拔,考察的有女红水平、庖厨工艺、还有针灸医术; 风和日丽的好天气,应安门外布置规整气派,各式各样的选取器具一应俱全, 考官都是宫里行事老道、眼光毒辣的掌事姑姑还有膳房御厨、以及太医院御医。 另有锦衣卫全程看候,陛下有令,若有心怀叵测、作奸犯科者,当场拿下。 作为皇后,江令仪很想亲临现场,但又怕自己去了引起轰动,影响考生们的发挥; 便带着孟缱两人去了宫里的摘星楼, 这里是皇宫中最高的一处宫殿,四处风景尽收眼底,应安门外的景况也是一览无遗。 虽然隔得远,看得没有那么真切,但孟缱觉得她能清晰的感受到每一个考生发自内心的雀跃和欣喜。 每人的考卷之上,都书写登记着她们的姓名, 以往在家,邻居或者亲眷或唤她们某某闺女、某某姐姐、某某家大丫头, 这是第一次,她们谁都不是,只是自己! 江令仪眺望着远方,同样的为这些姑娘们欣慰,“缱缱,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孟缱摇摇头,“阿姐和我客气什么。” “再者,能为这样的事出一份力,与有荣焉。” 江令仪真是越发喜欢自己这个弟妹; 容貌出色不必说,行事说话更是一点挑不出错处,就像一朵解语花,让人熨帖和安心。 她握着孟缱的手,“说来,你和琰清的第二次喜宴也因为女官这事耽搁到现在。” “说来,是我这个做阿姐的不够体贴人了。” 孟缱:“阿姐说哪的话。” 江令仪:“如今一切都已落成,若是再耽搁,恐怕双亲心里要责怪我不懂事了。” “我给江南的亲眷都备了一份薄礼,届时你记得带上,也算是我的一番心意。” “阿姐有心了,我代亲人们谢过阿姐。” 江令仪惆怅万分,“缱缱,你一定不要变,好吗?” 孟缱一怔,一时没明白这话里的意思。 “自从做了皇后,我才知那句高处不胜寒不是什么讨人厌的炫耀;” “缱缱,你记着,在你们面前,我不是什么皇后,只是你的姑姐,你也只需唤我阿姐即可,好吗?” 这话中的辛酸不言而喻, 孟缱回握住她的手,眼神坚定,音色温柔,“阿姐放心,我不会变的,琰清也不会。” “阿姐对我们,永远都只是阿姐。” 江令仪鼻间一酸,堪堪掉下泪来,“嗯。” …… 京城中各项大事都已有了准成,那江南的喜宴就不可再拖。 七月十五,江珩和孟缱二人乘船行水路返回江南。 江南这边,喜事所需要的物什已经都准备妥当,就缺两位新人回来方能礼成。 亲眷们的喜帖也都悉数遣人送了出去,所有人都笑言一定会来喝这杯喜酒。 月底,三十这天的申时, 江珩孟缱乘坐的船舶在江南水乡停泊靠岸。 码头上, 孟家的下人早早地等在那,一看到人就将两位主子迎上了马车。 孟家老宅, 回家第一件事,先吃顿团圆饭。 所有人都在,孟源夫妇,孟洲,还有孟家的其他三个兄妹,陌敐和谢兰意也在。 都是成双成对的,就显得形单影只的孟绮格外显眼。 几个长辈的眼神也不由自主的屡屡看向孟绮,当事人倒是面色不变,淡定依旧的该吃吃该喝喝。 孟源多喝了几杯,话也就多了,“等缱缱的事了,也该给大哥办一场。” 这话把将近不惑之年的孟洲闹了个红脸,“说什么呢。” 孟源:“我哪说错了,难道大哥想人家柳娘子无名无分的跟着你?” 那自然不可能。 他踽踽独行了半辈子才遇到这么个知心人,怎么可能舍得委屈她分毫。 想起心上人,平日严肃正经的孟洲也难掩柔情。 孟绮看得是真牙酸了, 兄弟姐妹也就算了,怎么大伯都能刺激她! 手下的筷子成了她泄愤的出气筒,捏的咯吱作响,旁边的孟缱侧目看向她,“二姐,你不舒服吗?” 她面无表情,“没有。” 孟缱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眼,就看到陌敐正殷勤备至的给大姐布菜,而孟绾笑得一脸娇媚。 孟缱了然,“二姐羡慕了?” 孟绮一脸惊恐,“没有!不是!” 孟缱笑得暧昧,“是是是,没有没有。” 孟绮:“……” 孟缱看看左右, 爹娘和大伯气色依旧,比同龄人年轻个十多岁是有的,可见日子过得很是顺心; 大哥和兰意, 虽说兰意对大哥还是没个好脸,但今日能过来,可见心里还是有大哥的; 大姐和陌敐这不用操心, 陌敐简直被拿捏得死死地,大姐皱个眉他都吓得抓心挠肝,和第一次见面时的冰山公子完全不是一个人; 至于二姐—— 孟缱一直都觉得二姐比大姐靠谱,性格很像大哥,沉稳内敛,但也让人捉摸不透。 回到自己的院子, 孟缱拉着江珩就往卧室去,如果不是了解她,江珩都要以为他家夫人是在急色。 进了里屋,四下无人, 孟缱:“你觉得陈晏是真心喜欢我二姐的吗?他人怎么样?靠谱吗?” 江珩虽然被她这三连问弄得一头雾水,但还是本能的一一回答,“真心不真心这我不知道;人还算可以,也称得上靠谱。” 孟缱红唇微微嘟起,“可我总觉得他不像是个会疼人的。” 江珩倏然满脸难以置信,接着冲她竖了竖大拇指,“夫人果然目光如炬,那家伙就是这样。” “我和嘉志常说,谁要是当了他夫人,估计就是守着个冰块过了。” 孟缱呵呵冷笑,“那我二姐肯定不当这个命苦的人!” 江珩:“……你想多了,二姐女中豪杰,怎么可能轻易被他人拿捏。” “如今我和大姐都有了归宿。我也盼二姐能有一份自己的良缘。” “会的,二姐那么好,一定会有她命定的缘分。”男人从身后拥着她,神色认真。 他如今早已将她的亲人看做自己的一般,自然也真心盼着两个姨姐都能得遇良人,一生顺遂。 “不说这个了,过几日,我们又要成亲了~”女孩笑靥娇艳,眼中带着几分调皮,似乎觉得此事颇为有趣。 “是啊,你还要上一次花轿,再当一次我的新娘,我们也还要再入一次洞房。” 男人声色沉哑,莫名的蛊惑人心。 听到洞房,孟缱脸色一红,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含羞嗔了男人一眼,“便宜你了。” 男人朗声大笑,对这话算是认下了。 外间来送物件的百里听到声音,心里啧叹。 自从娶了少夫人,世子可真是越来越爱笑了。 第144章 任谁也委屈不了她 孟缱和江珩回来后不久,江侯爷夫妻俩也随后抵达。 江南的这次喜宴,完完全全就是遵照民间的嫁娶习俗。 侯府在江南的那处别院也一早就收拾了出来,到处都挂上了红绸,门窗上都贴着红色醒目的喜字。 花轿虽然不如京城的那次华贵气派,但也是处处精致考究,不是一般人家能用得了。 孟源本来没觉得办两次喜宴有什么不妥,可看着臭小子第二次从自己府里把闺女接走,他才后知后觉。 这不相当于让他承受两次嫁女儿的不舍和难过吗! 实在是失策! 孟府今日高朋满座,远亲近邻的都有,还有孟家平时相交甚好的大户人家,以及有利益往来的其他商户。 面上看就一杯喜酒的事,而背后的人情往来谁又能说得清呢。 侯府的江家别院距离孟家老宅其实很近,可江珩却硬是带着迎亲队伍和花轿走遍了大半个江南城,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今日成亲似的。 花轿里的孟缱自然也感觉到了,心下无奈之余,有些心疼轿夫和一路跟随的喜娘乐人们。 想着一会吩咐春月加多一倍的赏钱。 …… 民间的嫁娶习俗比起世家侯门要简单了些,但该有讲究也是一个不少; 一天下来,孟缱和头一次成亲的时候一样的累。 但某个得寸进尺的男人似乎铁了心要当两次新郎,入两次洞房, 本来打算今晚应付过去的孟缱无可奈何,又配合着他放纵了大半夜。 至此两家亲眷都得了该有的礼遇,再没什么不圆满的了。 孟缱的亲事后不久,陌敐再次向孟源下聘提亲, 其实孟源不是棒打鸳鸯的人,对陌敐这个后生也是一万个满意,之前是女儿自己不想那么早出嫁,他自己也舍不得女儿,就随了她; 而现在,妹妹都成亲了,姐姐的若是一直拖着也不是办法。 但女儿不点头的事,孟源也不会独断专行,“你问过绾绾的意思了吗?” “她可点头了?” 陌敐当即哑然。 孟源看出原委,笑道:“绾绾虽是长姐,可论起脾气,比她那两个妹妹还小孩心性;你们之前扬州那番,她心里恐怕还记着你的仇呢。” 陌敐恍然。 这属实是他没想到的。 “……还请伯父指点。” 孟源到底是最了解孟绾的人,略想了想,“你得让她出了这口气。” “之前在扬州,都是她追着你跑,现在换过来,让她心里平衡平衡也就好了。” 陌敐:“……伯父的意思是晚辈应该……” 孟源点到为止:“我要说的就这些,剩下的你自己琢磨去。” 要娶他闺女还让他支招,哪有这样的好事。 陌敐为此郁闷了好几日,那脸色跟尊煞神似的,十几步内都无人靠近。 …… 就这么过了几日,孟缱有点看不下去了,到风雅苑找上了孟绾。 “你这口气要出到什么时候?” 孟绾懒洋洋的歪在榻上看书,“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陌敐最近找琰清喝酒的次数越发频繁了。” 孟绾被这话搞得有点蒙,“……他们俩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这话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孟缱懒得费口舌,干脆长话短说,“男人之间嘛,酒过几次酒下来,交情自然就有了。” 而且那俩人性情本就相投,颇有惺惺相惜之感。 不过这话孟缱没说。 孟绾顿了顿,心里有点没底,“其实我的气也出得差不多了……” 孟缱:“所以?” 孟绾脸色一红,羞赧道:“想让我嫁他,他怎么都该正式问一问我?” 孟缱懂了。 “说了半天,你就是早就心软了,但一直碍着面子不好意思开口呗。” 孟绾垂着头,脸更红了。 孟缱见好就收,“行,我知道了,这话我会让琰清转告陌敐的。” 转身要走时,又补了句,“大姐,陌敐的诚心爹爹和我们大家都看得分明,你好好想清楚,凡事自己不后悔就好。” 房内剩下孟绾一人,她也没了看书的心思; 平躺在软榻上,眼神发散恍惚,愣愣的出神。 她又不傻,爹爹和其他人都看得出的真心,她怎么会看不出, 但她心里一直就是咽不下那口气。 她总觉得一开始是她先追求的陌敐,而且那家伙还那么不解风情的拒绝了她那么久, 她也是家人娇惯出来的性子,当时兴头上不觉得, 可事后一寻思,是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 虽然赶她回家的事是有误会,可扬州那段时间,他的冷脸和无动于衷却是真的。 这是她心里的疙瘩。 后来,阴差阳错, 他们俩有了肌肤之亲。 女子大多做不到情欲界限分明,其实自那以后,她心里的想法已经落定, 这辈子要么不嫁人,若是嫁,约莫也就只有陌敐了。 后来,他撇下扬州那么大的家业滞留江南,谁都看得出他是为了她, 二妹说,陌敐其实有在弥补,有在将慢她一步的深情都一一弥补给她。 她之前作天作地, 一是为了出之前的气,二来也是心中有些迷茫和畏惧, 她实在不知该如何去做一个人的妻子、如何去做一个当家的主母。 其三, 也是为了试探试探陌敐,看他到底有几分耐性, 因为她就是个能作的人,自己也有自知之明, 如果未来的丈夫不能接受这一点,那这日子就没法过。 好在,不管她怎么作妖,怎么为难他,男人永远都是语气温润、细致入微,从没显露过一丝一毫的厌烦和不耐。 各方面都满意, 都目睹了妹妹夫妻二人婚后的蜜里调油, 她如今对成亲一事已没了什么抗拒畏怕, 只觉得一切水到渠成就好。 再者,她也无需患得患失,她手里有钱有人,又不是全指望着陌敐过日子, 若是陌敐敢对她不好、或是有二心, 她大可以直接和离归家, 任谁也委屈不了她。 想通了这一点,孟绾也就示意老父亲,可以松口了。 又要嫁女儿了, 孟源虽然不舍,但也为又得一位乘龙快婿而感到欣慰快意。 …… 九月十六,又是个孟老爷和夫人挑选了好久的良辰吉日; 孟家于此日又办了一场江南城无人不知的盛大喜事,这次出嫁的是孟老爷的大女儿,嫁得是门当户对的扬州首富陌家。 陌敐和被誉为“玉郎”的孟弘齐名, 都是富贵水乡的俊美公子,陌上无双。 而这次孟、陌两家喜结连理,更成了百姓口中津津乐道的话题。 …… 孟绾的亲事,和孟缱一样的规格; 同样是两次喜宴, 一次在江南,一次在扬州。 虽说是短短半年内嫁两个女儿,但孟老爷该出的嫁妆那是一个子也没少,两个女儿那是一碗水端平,一点也没有厚此薄彼。 孟氏也没有因为两个姑娘纷至沓来的大事而乱了什么阵脚,从头到尾皆是有条不紊,两场亲事,排场阵势足够体面,一丝错漏都没有,不得不让人称赞孟氏治家之严。 孟绮忙完妹妹的亲事,又开始忙姐姐的,脚都不占地的清点各处的钱财动用和田产归置。 孟源看着心疼,“绮绮。这些事交给你大哥就行,你别累着自己。” 旁边的孟弘听着老父亲如此直白的偏心之言,不由得眼角一抽,“老爹爹,您就不担心我累着?” 孟源没好气,“你一个老爷们,西域南蛮都去过了我也没见你累着!” “你好意思事事都丢给你妹妹?自己享清闲?” 孟弘无奈,“爹爹,您说话能不能别这么罔顾事实,我这两日哪里和闲字沾边了?” 孟源想到了什么,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问:“兰意那边,你哄好了没?” 孟弘当即面如死灰,沉默不语。 孟源懂了,但一点不着急,反而笑得有些幸灾乐祸,“该!” “让你自己作!” 孟弘无力反驳, 毕竟这好像是事实。 这父子俩又跟斗鸡似的,孟绮觉得自己似乎不该出现在这里,转身趁没人注意悄没声的撒腿就走。 留那父子俩继续你刺挠我、我无视你。 第144章 任谁也委屈不了她 孟缱和江珩回来后不久,江侯爷夫妻俩也随后抵达。 江南的这次喜宴,完完全全就是遵照民间的嫁娶习俗。 侯府在江南的那处别院也一早就收拾了出来,到处都挂上了红绸,门窗上都贴着红色醒目的喜字。 花轿虽然不如京城的那次华贵气派,但也是处处精致考究,不是一般人家能用得了。 孟源本来没觉得办两次喜宴有什么不妥,可看着臭小子第二次从自己府里把闺女接走,他才后知后觉。 这不相当于让他承受两次嫁女儿的不舍和难过吗! 实在是失策! 孟府今日高朋满座,远亲近邻的都有,还有孟家平时相交甚好的大户人家,以及有利益往来的其他商户。 面上看就一杯喜酒的事,而背后的人情往来谁又能说得清呢。 侯府的江家别院距离孟家老宅其实很近,可江珩却硬是带着迎亲队伍和花轿走遍了大半个江南城,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今日成亲似的。 花轿里的孟缱自然也感觉到了,心下无奈之余,有些心疼轿夫和一路跟随的喜娘乐人们。 想着一会吩咐春月加多一倍的赏钱。 …… 民间的嫁娶习俗比起世家侯门要简单了些,但该有讲究也是一个不少; 一天下来,孟缱和头一次成亲的时候一样的累。 但某个得寸进尺的男人似乎铁了心要当两次新郎,入两次洞房, 本来打算今晚应付过去的孟缱无可奈何,又配合着他放纵了大半夜。 至此两家亲眷都得了该有的礼遇,再没什么不圆满的了。 孟缱的亲事后不久,陌敐再次向孟源下聘提亲, 其实孟源不是棒打鸳鸯的人,对陌敐这个后生也是一万个满意,之前是女儿自己不想那么早出嫁,他自己也舍不得女儿,就随了她; 而现在,妹妹都成亲了,姐姐的若是一直拖着也不是办法。 但女儿不点头的事,孟源也不会独断专行,“你问过绾绾的意思了吗?” “她可点头了?” 陌敐当即哑然。 孟源看出原委,笑道:“绾绾虽是长姐,可论起脾气,比她那两个妹妹还小孩心性;你们之前扬州那番,她心里恐怕还记着你的仇呢。” 陌敐恍然。 这属实是他没想到的。 “……还请伯父指点。” 孟源到底是最了解孟绾的人,略想了想,“你得让她出了这口气。” “之前在扬州,都是她追着你跑,现在换过来,让她心里平衡平衡也就好了。” 陌敐:“……伯父的意思是晚辈应该……” 孟源点到为止:“我要说的就这些,剩下的你自己琢磨去。” 要娶他闺女还让他支招,哪有这样的好事。 陌敐为此郁闷了好几日,那脸色跟尊煞神似的,十几步内都无人靠近。 …… 就这么过了几日,孟缱有点看不下去了,到风雅苑找上了孟绾。 “你这口气要出到什么时候?” 孟绾懒洋洋的歪在榻上看书,“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陌敐最近找琰清喝酒的次数越发频繁了。” 孟绾被这话搞得有点蒙,“……他们俩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这话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孟缱懒得费口舌,干脆长话短说,“男人之间嘛,酒过几次酒下来,交情自然就有了。” 而且那俩人性情本就相投,颇有惺惺相惜之感。 不过这话孟缱没说。 孟绾顿了顿,心里有点没底,“其实我的气也出得差不多了……” 孟缱:“所以?” 孟绾脸色一红,羞赧道:“想让我嫁他,他怎么都该正式问一问我?” 孟缱懂了。 “说了半天,你就是早就心软了,但一直碍着面子不好意思开口呗。” 孟绾垂着头,脸更红了。 孟缱见好就收,“行,我知道了,这话我会让琰清转告陌敐的。” 转身要走时,又补了句,“大姐,陌敐的诚心爹爹和我们大家都看得分明,你好好想清楚,凡事自己不后悔就好。” 房内剩下孟绾一人,她也没了看书的心思; 平躺在软榻上,眼神发散恍惚,愣愣的出神。 她又不傻,爹爹和其他人都看得出的真心,她怎么会看不出, 但她心里一直就是咽不下那口气。 她总觉得一开始是她先追求的陌敐,而且那家伙还那么不解风情的拒绝了她那么久, 她也是家人娇惯出来的性子,当时兴头上不觉得, 可事后一寻思,是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 虽然赶她回家的事是有误会,可扬州那段时间,他的冷脸和无动于衷却是真的。 这是她心里的疙瘩。 后来,阴差阳错, 他们俩有了肌肤之亲。 女子大多做不到情欲界限分明,其实自那以后,她心里的想法已经落定, 这辈子要么不嫁人,若是嫁,约莫也就只有陌敐了。 后来,他撇下扬州那么大的家业滞留江南,谁都看得出他是为了她, 二妹说,陌敐其实有在弥补,有在将慢她一步的深情都一一弥补给她。 她之前作天作地, 一是为了出之前的气,二来也是心中有些迷茫和畏惧, 她实在不知该如何去做一个人的妻子、如何去做一个当家的主母。 其三, 也是为了试探试探陌敐,看他到底有几分耐性, 因为她就是个能作的人,自己也有自知之明, 如果未来的丈夫不能接受这一点,那这日子就没法过。 好在,不管她怎么作妖,怎么为难他,男人永远都是语气温润、细致入微,从没显露过一丝一毫的厌烦和不耐。 各方面都满意, 都目睹了妹妹夫妻二人婚后的蜜里调油, 她如今对成亲一事已没了什么抗拒畏怕, 只觉得一切水到渠成就好。 再者,她也无需患得患失,她手里有钱有人,又不是全指望着陌敐过日子, 若是陌敐敢对她不好、或是有二心, 她大可以直接和离归家, 任谁也委屈不了她。 想通了这一点,孟绾也就示意老父亲,可以松口了。 又要嫁女儿了, 孟源虽然不舍,但也为又得一位乘龙快婿而感到欣慰快意。 …… 九月十六,又是个孟老爷和夫人挑选了好久的良辰吉日; 孟家于此日又办了一场江南城无人不知的盛大喜事,这次出嫁的是孟老爷的大女儿,嫁得是门当户对的扬州首富陌家。 陌敐和被誉为“玉郎”的孟弘齐名, 都是富贵水乡的俊美公子,陌上无双。 而这次孟、陌两家喜结连理,更成了百姓口中津津乐道的话题。 …… 孟绾的亲事,和孟缱一样的规格; 同样是两次喜宴, 一次在江南,一次在扬州。 虽说是短短半年内嫁两个女儿,但孟老爷该出的嫁妆那是一个子也没少,两个女儿那是一碗水端平,一点也没有厚此薄彼。 孟氏也没有因为两个姑娘纷至沓来的大事而乱了什么阵脚,从头到尾皆是有条不紊,两场亲事,排场阵势足够体面,一丝错漏都没有,不得不让人称赞孟氏治家之严。 孟绮忙完妹妹的亲事,又开始忙姐姐的,脚都不占地的清点各处的钱财动用和田产归置。 孟源看着心疼,“绮绮。这些事交给你大哥就行,你别累着自己。” 旁边的孟弘听着老父亲如此直白的偏心之言,不由得眼角一抽,“老爹爹,您就不担心我累着?” 孟源没好气,“你一个老爷们,西域南蛮都去过了我也没见你累着!” “你好意思事事都丢给你妹妹?自己享清闲?” 孟弘无奈,“爹爹,您说话能不能别这么罔顾事实,我这两日哪里和闲字沾边了?” 孟源想到了什么,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问:“兰意那边,你哄好了没?” 孟弘当即面如死灰,沉默不语。 孟源懂了,但一点不着急,反而笑得有些幸灾乐祸,“该!” “让你自己作!” 孟弘无力反驳, 毕竟这好像是事实。 这父子俩又跟斗鸡似的,孟绮觉得自己似乎不该出现在这里,转身趁没人注意悄没声的撒腿就走。 留那父子俩继续你刺挠我、我无视你。 第145章 争取过,不留遗憾 陈府 年轻俊朗的公子此刻频皱眉宇立于书窗之下,贴身侍候的齐伟思忖道:“公子近日屡屡出神,似是有心事?” 陈晏默然收回飘远的思绪,看着手边的信件,轻声嗤道:“江珩那厮在江南怕是乐不思蜀了” 齐伟附道:“江南水乡,最是风景秀丽、步步入画,自是让人流连忘返。” “让他流连忘返的只怕不是水乡的风景,而是水乡的人。”陈晏不知想到什么,冷不丁的撂下了这么句。 齐伟摸不着头脑。 小侯爷和孟姑娘早就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二人自然该在一处,无论江南还是京城。 何谈因为少夫人而流连忘返一说。 陈晏脸色晦暗不明。 齐伟斜觑了眼主子冷硬的侧颜,脑中瞬间想到他曾在公子醉酒后替公子收拾书房时发现的一幅出自公子笔下的一幅美人画卷。 那画像画得极为细致,甚至连姑娘头上的金钗和耳上的白玉耳坠都勾勒得精细传神、无一处不到位,这才叫齐伟记得如此清晰。 画上的美人美则美矣,但却面生,齐伟在陈府随主子这些年出入宫墙内外、各类筵席酒宴,世家闺秀他不敢说都见过,但至少九成的,他是能认得人的。 但画上的姑娘,齐伟却丝毫不记得是京城的哪家闺秀。 但不认得归不认得,能叫公子如此用心入画的, 除了心上人,齐伟猜不出别的可能。 但这也是齐伟一直以来疑惑不解的, 陈府也是京城有头有脸的世家大族,公子更是京城才俊中数一数二的几位,既然有了心仪的姑娘,大可名正言顺的禀知老爷夫人、再托媒人上门下聘定亲即可。 怎会在做了一幅画卷后就杳无音讯、再无下文了呢。 齐伟有心替主子解忧,奈何绞尽脑汁也实在想不出那姑娘是谁,实在是爱莫能助。 陈晏不知道手下的心思, 他觉得最近自己有些不受控制。 总是走神,脑中总是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一抹清丽绝色的身影,如皎皎明月,清冷高贵。 自幼一起长大的,琰清刚成亲,新婚燕尔;嘉志也有了心仪的姑娘,成日追在人家姑娘身后,乐此不疲。 对比之下, 他第一次觉得混得有点惨戚戚。 明明他也不差什么,怎么都快弱冠之年了,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真是越想越想不明白。 …… 夜色渐浓,一轮弯如钩的明月高悬空中,洒下一地银光。 陈府 畅远堂的卧房 陈晏一身月白里衣,正坐在茶桌前喝茶,说是喝,其实不如说是灌。 平日素雅端方的陈家公子此刻毫无讲究的给自己连灌了三杯茶水,若是细看,会发现其修长的脖颈处满是汗迹,气息也微微有些喘。 又是满满一杯一饮而尽, 晃神之际,他觉得眼前似乎又出现了幻影。 用力摇了摇头,他试图将那些不合时宜的念头甩出脑海。 太荒唐了, 尤其是刚才梦境里的一切, 他回到了若干年前的京城的年节灯会, 小姑娘虽然一身男装,但他还是一眼看出, 那莹白娇嫩的脸庞哪是男子能有的,分明是个俏生生的姑娘家。 那一面,极为短暂,也没能说几句话。 梦境画面一晃, 又到了师父孟洲搬出太傅府,他和江珩、尹嘉志一同前往孟宅为师父庆生的那天。 女孩笑意温软清透,但看向不亲近不熟悉的人时总是透着淡淡的疏离和清冷, 有那么一瞬, 他很羡慕能得她温柔宠溺的孟缱乃至所有人。 就那么仅有的几面之缘, 陈晏自己都不知道,他是何时丢得一颗心。 而且这一丢,好像就再也收不回来了。 …… 三日后 陈府前厅 陈鹤年不可思议的看向眼前的长子,“你方才说什么?” 陈晏颔首,“孩儿向父亲请命,想往江南走一趟。” 陈鹤年心里猜到几分,却又不说,只问:“走一趟?为何要走一趟?” “孩儿有要事去办。” “你生在京城、长在京城,经手的事也一律是京中要务,有何要事必须让你亲自去一趟江南?” 陈晏不急不慢,“是孩儿的私事。” 陈鹤年脸神情微松,起了逗儿子的心思,“私事?” 陈晏一脸正色:“结果尚且未知,恕孩儿目前还不能告知父亲。” 陈鹤年不仅没恼,眼中的光彩甚至闪烁起了激动的光芒,“你是不是有喜欢的姑娘了?” 陈晏:“……” 您到底是怎么猜出来的! 眼神给出答案,陈鹤年面露得意,“姜还是老的辣,你那点心思我还能看不出来。” 陈晏没啥可辩驳的,“父亲高兴就好。” 这臭儿子,防贼似的,真就一丝消息也不肯透露。 陈鹤年微微失望,又带着不加掩饰的嫌弃,“去去,这种事有什么可藏着掖着的,你都这个年纪了,若是还没个喜欢的姑娘我才要担心了。” 陈晏有些不解:“……担心什么?” 陈鹤年眼神凉飕飕的,幽幽道:“担心我儿子有断袖之癖!” 陈晏:“……” 那可真是把您担心坏了。 但无论如何,他的确想走这一趟; 不论结果、不论其他, 争取过,起码不留遗憾。 —— 婚后的第一个新年,孟绾和陌敐,加上江珩孟缱,两对小夫妻,都是在江南过得; 而过完春节后没多久,两对小夫妻就开始了游山玩水的蜜月之旅。 两对新人都很热情的邀请孟绮一同前去, 但孟绮…… 她还是觉得家里的生意更需要她一些,姐姐妹妹啥的,就由她们去,反正有姐夫妹夫看着,出不了什么事。 …… 时下新年刚过,冷气尚存; 贫民百姓中,还多的是受了风寒看不起病吃不起药的, 孟绮颇通岐黄之术,因此这段时日一直奔走于市井茅屋之间。 诊脉、施药, 平民百姓都疲于生存,大多没去过什么寺庙,也没有见过什么菩萨金像; 但他们觉得, 如果菩萨降临人间,一定是化作了孟二姑娘的样子; 仁慈,心善; 仿佛将一切美好的词放在她身上都不为过。 第145章 争取过,不留遗憾 陈府 年轻俊朗的公子此刻频皱眉宇立于书窗之下,贴身侍候的齐伟思忖道:“公子近日屡屡出神,似是有心事?” 陈晏默然收回飘远的思绪,看着手边的信件,轻声嗤道:“江珩那厮在江南怕是乐不思蜀了” 齐伟附道:“江南水乡,最是风景秀丽、步步入画,自是让人流连忘返。” “让他流连忘返的只怕不是水乡的风景,而是水乡的人。”陈晏不知想到什么,冷不丁的撂下了这么句。 齐伟摸不着头脑。 小侯爷和孟姑娘早就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二人自然该在一处,无论江南还是京城。 何谈因为少夫人而流连忘返一说。 陈晏脸色晦暗不明。 齐伟斜觑了眼主子冷硬的侧颜,脑中瞬间想到他曾在公子醉酒后替公子收拾书房时发现的一幅出自公子笔下的一幅美人画卷。 那画像画得极为细致,甚至连姑娘头上的金钗和耳上的白玉耳坠都勾勒得精细传神、无一处不到位,这才叫齐伟记得如此清晰。 画上的美人美则美矣,但却面生,齐伟在陈府随主子这些年出入宫墙内外、各类筵席酒宴,世家闺秀他不敢说都见过,但至少九成的,他是能认得人的。 但画上的姑娘,齐伟却丝毫不记得是京城的哪家闺秀。 但不认得归不认得,能叫公子如此用心入画的, 除了心上人,齐伟猜不出别的可能。 但这也是齐伟一直以来疑惑不解的, 陈府也是京城有头有脸的世家大族,公子更是京城才俊中数一数二的几位,既然有了心仪的姑娘,大可名正言顺的禀知老爷夫人、再托媒人上门下聘定亲即可。 怎会在做了一幅画卷后就杳无音讯、再无下文了呢。 齐伟有心替主子解忧,奈何绞尽脑汁也实在想不出那姑娘是谁,实在是爱莫能助。 陈晏不知道手下的心思, 他觉得最近自己有些不受控制。 总是走神,脑中总是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一抹清丽绝色的身影,如皎皎明月,清冷高贵。 自幼一起长大的,琰清刚成亲,新婚燕尔;嘉志也有了心仪的姑娘,成日追在人家姑娘身后,乐此不疲。 对比之下, 他第一次觉得混得有点惨戚戚。 明明他也不差什么,怎么都快弱冠之年了,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真是越想越想不明白。 …… 夜色渐浓,一轮弯如钩的明月高悬空中,洒下一地银光。 陈府 畅远堂的卧房 陈晏一身月白里衣,正坐在茶桌前喝茶,说是喝,其实不如说是灌。 平日素雅端方的陈家公子此刻毫无讲究的给自己连灌了三杯茶水,若是细看,会发现其修长的脖颈处满是汗迹,气息也微微有些喘。 又是满满一杯一饮而尽, 晃神之际,他觉得眼前似乎又出现了幻影。 用力摇了摇头,他试图将那些不合时宜的念头甩出脑海。 太荒唐了, 尤其是刚才梦境里的一切, 他回到了若干年前的京城的年节灯会, 小姑娘虽然一身男装,但他还是一眼看出, 那莹白娇嫩的脸庞哪是男子能有的,分明是个俏生生的姑娘家。 那一面,极为短暂,也没能说几句话。 梦境画面一晃, 又到了师父孟洲搬出太傅府,他和江珩、尹嘉志一同前往孟宅为师父庆生的那天。 女孩笑意温软清透,但看向不亲近不熟悉的人时总是透着淡淡的疏离和清冷, 有那么一瞬, 他很羡慕能得她温柔宠溺的孟缱乃至所有人。 就那么仅有的几面之缘, 陈晏自己都不知道,他是何时丢得一颗心。 而且这一丢,好像就再也收不回来了。 …… 三日后 陈府前厅 陈鹤年不可思议的看向眼前的长子,“你方才说什么?” 陈晏颔首,“孩儿向父亲请命,想往江南走一趟。” 陈鹤年心里猜到几分,却又不说,只问:“走一趟?为何要走一趟?” “孩儿有要事去办。” “你生在京城、长在京城,经手的事也一律是京中要务,有何要事必须让你亲自去一趟江南?” 陈晏不急不慢,“是孩儿的私事。” 陈鹤年脸神情微松,起了逗儿子的心思,“私事?” 陈晏一脸正色:“结果尚且未知,恕孩儿目前还不能告知父亲。” 陈鹤年不仅没恼,眼中的光彩甚至闪烁起了激动的光芒,“你是不是有喜欢的姑娘了?” 陈晏:“……” 您到底是怎么猜出来的! 眼神给出答案,陈鹤年面露得意,“姜还是老的辣,你那点心思我还能看不出来。” 陈晏没啥可辩驳的,“父亲高兴就好。” 这臭儿子,防贼似的,真就一丝消息也不肯透露。 陈鹤年微微失望,又带着不加掩饰的嫌弃,“去去,这种事有什么可藏着掖着的,你都这个年纪了,若是还没个喜欢的姑娘我才要担心了。” 陈晏有些不解:“……担心什么?” 陈鹤年眼神凉飕飕的,幽幽道:“担心我儿子有断袖之癖!” 陈晏:“……” 那可真是把您担心坏了。 但无论如何,他的确想走这一趟; 不论结果、不论其他, 争取过,起码不留遗憾。 —— 婚后的第一个新年,孟绾和陌敐,加上江珩孟缱,两对小夫妻,都是在江南过得; 而过完春节后没多久,两对小夫妻就开始了游山玩水的蜜月之旅。 两对新人都很热情的邀请孟绮一同前去, 但孟绮…… 她还是觉得家里的生意更需要她一些,姐姐妹妹啥的,就由她们去,反正有姐夫妹夫看着,出不了什么事。 …… 时下新年刚过,冷气尚存; 贫民百姓中,还多的是受了风寒看不起病吃不起药的, 孟绮颇通岐黄之术,因此这段时日一直奔走于市井茅屋之间。 诊脉、施药, 平民百姓都疲于生存,大多没去过什么寺庙,也没有见过什么菩萨金像; 但他们觉得, 如果菩萨降临人间,一定是化作了孟二姑娘的样子; 仁慈,心善; 仿佛将一切美好的词放在她身上都不为过。 第146章 他怕的原来有那么多 奔走一天,夕阳垂落之际,孟绮深感疲累; 随身丫鬟紫鹃关切道:“忙了一日,姑娘,咱们早些回去。” 孟绮脸色微微泛白,问:“可带着水囊?” 紫鹃立刻意会,拿出水囊、又从身后的匣子中拿出一精致瓷杯,往里倒了大半杯温水,转而递了过去。 孟绮分了两次,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本来有几分干涸的唇瓣由茶水浸湿,不由得更加水嫩娇艳了几分。 紫鹃看着心疼,“奴婢知道姑娘心善,牵挂这些贫民百姓,可也该顾虑些自己的身子啊。” 孟绮失笑,“我自己不是好好地,有什么可担心的。” 话音刚落,一阵冷风席过,孟绮撑不住咳了几声。 紫鹃顿时脸色大变,上前替孟绮裹紧了身上的斗篷,急道:“姑娘这几日接触了那么多风寒伤患,别是被染上了。” 又转身唤来身后的车夫,“把马车驾过来,咱们快些回府。” 孟绮也不逞强了,她是真觉得有些头晕脑胀。 刚被紫鹃搀扶着踏上马车,身后忽地传来一声清透温润的“孟二姑娘?” 紫鹃半掀起马车的帘子,在看到来人时露出一方了恭敬有礼的笑,“林公子。” 孟绮听到这声也就知道来者是谁了,她抬手半开车窗,轻笑着看向来人,“林公子怎会也在此?” 林庭安嘴角挂着温润随和的笑,说话声音也是如同春风化雨,“年节前后,是喜庆日子,可对贫民百姓,也是挨寒受冻的苦日子,在下受父亲叮嘱,特来此处奔走救济。” 林家是世代的杏林世家,世代家主心善仁慈、悬壶济世,也是江南颇有名望的家族。 而林庭安是林家这一代的嫡长子,如今方及弱冠,为人沉稳端方,生得面如冠玉,所谓翩翩君子当如是; 有一手高明医术,于江南、余杭、扬州各地都极有名声。 林庭安望着半掩在车窗后一张芙蓉面,“二姑娘似乎有了风寒之兆……” 说着,从腰间的荷包中掏出一小小的白玉瓷瓶,单手递了上去,“这瓶中乃在下家中祖传秘方,在风寒之兆之时服下,能预防规避,最是相宜姑娘眼下的情况。” 孟林两家素日也算有交情, 况且这东西自己眼下也着实需要,孟绮没有推拒,亲自伸手接了过来,“多谢。” 林庭安:“二姑娘客气,天色已晚,二姑娘奔走一天,快早些回去歇着。” 孟绮笑着点点头。 二人自此别过。 车夫驾着马车,平稳的向孟府行驶。 孟绮靠在软枕上,闭着眼睛养神,刚才服下林庭安给的药丸,这会身子已感觉利索了许多。 “这药丸果真神效,我这会觉得好多了。” 紫鹃:“林家乃杏林世家,自是有其独到之处。” 说着,促狭着打趣道:“姑娘,方才那林公子这般殷勤,姑娘就看不出什么?” 孟绮无声一笑。 紫鹃:“奴婢觉着,林公子脾气秉性都是咱们江南出了名的,林家的嫡长子,医术也是出神入化……” 孟绮睫羽微抬,“我爹让你来问我的?” 紫鹃讪讪一笑,“还不是姑娘您一直没个音讯,大姑娘和三姑娘又都完成了,老爷和夫人难免担心您。” 孟绮搅着手上的丝帕,“林庭安是不错……” 紫鹃眼神一亮,“姑娘您……” 孟绮:“但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喜欢上。” 紫鹃有点听不明白了,“所以姑娘您的意思是?” 孟绮:“你让爹娘放心,凡事我心里自有分寸。” “林庭安和我的确各方面都颇为相投……” 紫鹃点头附和,“可不是,姑娘喜欢下棋,那林公子也是有名的爱棋成痴;且姑娘自幼学习医术,而林家恰又是医药世家,可见冥冥之中自有缘分天定。” 孟绮但笑不语, 一个人走久了,她确实也想要个并肩同行的知心人, 至于这个人会不会是林庭安, 尚不好说。 …… 江南驿站 暗卫将所见所闻一一禀报于上座上的主子,但他只觉得每说一句那上头的森冷气息就更重。 而一旁的齐伟则是拨茅塞顿开、恍然大悟。 原来他们公子喜欢的是侯府少夫人的二姐、孟家的二姑娘? 怪不得他觉得那幅美人画脸生,那孟二姑娘客居京城的时间不长,他自然没怎么见过。 可…… 他家公子又到底是什么时候把人给惦记上了? 而且,听方才暗卫的那通话, 孟二姑娘对此不仅一无所知,甚至都在自己挑选合适的人家了。 齐伟消化了好一会,才将将明白过来, 敢情他家公子这般内秀, 喜欢孟二姑娘但是从没表露过。 而如今这般,也不知还来不来得及。 …… 听着暗卫打探得来的消息,陈晏不觉间出了神。 也对,他们之间素昧平生, 她到了合适的年纪,为婚姻大事筹划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他有什么资格生气或者不满。 陈晏很清楚,他并没有生气愤懑, 他只是后知后觉的有些忐忑和惧怕。 他怕自己来得晚了, 怕她已有了心心相依的恋人以至于他连表明心意的机会都再也没有。 他怕的……原来竟有那么多。 主子脸色不对,暗卫极有眼力劲的将事禀报完就脚底生风,溜得飞快; 齐伟战战兢兢,“公子……” 陈晏收回飞远的思绪,“你都打听清楚了?” 齐伟:“是,林家是杏林世家,林庭安是林家新一代的嫡长子,文武双全,医术极佳,又有悬壶济世之心,在江南各地颇有名望。” 陈晏不咸不淡的睨了眼, 齐伟意会,“孟家和林家没什么生意往来,但两家都是仗义行善的仁义之家,所以两家长辈私交还算不错。” 陈晏听到这话微微抬眼,“长辈的私交不错?” 齐伟点头,“是。” “那这些小辈之间……” 齐伟憋着笑,“孟氏的姑娘平时都有自己名下的田产铺子要顾,自是没那个时间处理这些私交。” 听到这话,男人周身的阴郁气息消退了些许。 齐伟:“公子可有打算?” 男人本来冷硬的面庞忽地又变得颓丧,无奈扶额。 “……我要是贸然登门,会不会吓到她?” 齐伟倏然瞪大眼,一脸不可思议。“公子您迟迟没有动静是在担心这个?” 陈晏:“不然呢?” 齐伟眼角微抽,“那要不,您找小侯爷帮您搭个线?” 孟二姑娘说来是小侯爷岳父家的姨姐,由小侯爷做个中间人,事情会显得更为顺理成章一些。 陈晏:“……如今谁能找到他的人?” 那家伙正带着爱妻游山玩水,快活似神仙的,他就算找到人,恐怕江琰清也未必肯搭理他。 第146章 他怕的原来有那么多 奔走一天,夕阳垂落之际,孟绮深感疲累; 随身丫鬟紫鹃关切道:“忙了一日,姑娘,咱们早些回去。” 孟绮脸色微微泛白,问:“可带着水囊?” 紫鹃立刻意会,拿出水囊、又从身后的匣子中拿出一精致瓷杯,往里倒了大半杯温水,转而递了过去。 孟绮分了两次,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本来有几分干涸的唇瓣由茶水浸湿,不由得更加水嫩娇艳了几分。 紫鹃看着心疼,“奴婢知道姑娘心善,牵挂这些贫民百姓,可也该顾虑些自己的身子啊。” 孟绮失笑,“我自己不是好好地,有什么可担心的。” 话音刚落,一阵冷风席过,孟绮撑不住咳了几声。 紫鹃顿时脸色大变,上前替孟绮裹紧了身上的斗篷,急道:“姑娘这几日接触了那么多风寒伤患,别是被染上了。” 又转身唤来身后的车夫,“把马车驾过来,咱们快些回府。” 孟绮也不逞强了,她是真觉得有些头晕脑胀。 刚被紫鹃搀扶着踏上马车,身后忽地传来一声清透温润的“孟二姑娘?” 紫鹃半掀起马车的帘子,在看到来人时露出一方了恭敬有礼的笑,“林公子。” 孟绮听到这声也就知道来者是谁了,她抬手半开车窗,轻笑着看向来人,“林公子怎会也在此?” 林庭安嘴角挂着温润随和的笑,说话声音也是如同春风化雨,“年节前后,是喜庆日子,可对贫民百姓,也是挨寒受冻的苦日子,在下受父亲叮嘱,特来此处奔走救济。” 林家是世代的杏林世家,世代家主心善仁慈、悬壶济世,也是江南颇有名望的家族。 而林庭安是林家这一代的嫡长子,如今方及弱冠,为人沉稳端方,生得面如冠玉,所谓翩翩君子当如是; 有一手高明医术,于江南、余杭、扬州各地都极有名声。 林庭安望着半掩在车窗后一张芙蓉面,“二姑娘似乎有了风寒之兆……” 说着,从腰间的荷包中掏出一小小的白玉瓷瓶,单手递了上去,“这瓶中乃在下家中祖传秘方,在风寒之兆之时服下,能预防规避,最是相宜姑娘眼下的情况。” 孟林两家素日也算有交情, 况且这东西自己眼下也着实需要,孟绮没有推拒,亲自伸手接了过来,“多谢。” 林庭安:“二姑娘客气,天色已晚,二姑娘奔走一天,快早些回去歇着。” 孟绮笑着点点头。 二人自此别过。 车夫驾着马车,平稳的向孟府行驶。 孟绮靠在软枕上,闭着眼睛养神,刚才服下林庭安给的药丸,这会身子已感觉利索了许多。 “这药丸果真神效,我这会觉得好多了。” 紫鹃:“林家乃杏林世家,自是有其独到之处。” 说着,促狭着打趣道:“姑娘,方才那林公子这般殷勤,姑娘就看不出什么?” 孟绮无声一笑。 紫鹃:“奴婢觉着,林公子脾气秉性都是咱们江南出了名的,林家的嫡长子,医术也是出神入化……” 孟绮睫羽微抬,“我爹让你来问我的?” 紫鹃讪讪一笑,“还不是姑娘您一直没个音讯,大姑娘和三姑娘又都完成了,老爷和夫人难免担心您。” 孟绮搅着手上的丝帕,“林庭安是不错……” 紫鹃眼神一亮,“姑娘您……” 孟绮:“但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喜欢上。” 紫鹃有点听不明白了,“所以姑娘您的意思是?” 孟绮:“你让爹娘放心,凡事我心里自有分寸。” “林庭安和我的确各方面都颇为相投……” 紫鹃点头附和,“可不是,姑娘喜欢下棋,那林公子也是有名的爱棋成痴;且姑娘自幼学习医术,而林家恰又是医药世家,可见冥冥之中自有缘分天定。” 孟绮但笑不语, 一个人走久了,她确实也想要个并肩同行的知心人, 至于这个人会不会是林庭安, 尚不好说。 …… 江南驿站 暗卫将所见所闻一一禀报于上座上的主子,但他只觉得每说一句那上头的森冷气息就更重。 而一旁的齐伟则是拨茅塞顿开、恍然大悟。 原来他们公子喜欢的是侯府少夫人的二姐、孟家的二姑娘? 怪不得他觉得那幅美人画脸生,那孟二姑娘客居京城的时间不长,他自然没怎么见过。 可…… 他家公子又到底是什么时候把人给惦记上了? 而且,听方才暗卫的那通话, 孟二姑娘对此不仅一无所知,甚至都在自己挑选合适的人家了。 齐伟消化了好一会,才将将明白过来, 敢情他家公子这般内秀, 喜欢孟二姑娘但是从没表露过。 而如今这般,也不知还来不来得及。 …… 听着暗卫打探得来的消息,陈晏不觉间出了神。 也对,他们之间素昧平生, 她到了合适的年纪,为婚姻大事筹划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他有什么资格生气或者不满。 陈晏很清楚,他并没有生气愤懑, 他只是后知后觉的有些忐忑和惧怕。 他怕自己来得晚了, 怕她已有了心心相依的恋人以至于他连表明心意的机会都再也没有。 他怕的……原来竟有那么多。 主子脸色不对,暗卫极有眼力劲的将事禀报完就脚底生风,溜得飞快; 齐伟战战兢兢,“公子……” 陈晏收回飞远的思绪,“你都打听清楚了?” 齐伟:“是,林家是杏林世家,林庭安是林家新一代的嫡长子,文武双全,医术极佳,又有悬壶济世之心,在江南各地颇有名望。” 陈晏不咸不淡的睨了眼, 齐伟意会,“孟家和林家没什么生意往来,但两家都是仗义行善的仁义之家,所以两家长辈私交还算不错。” 陈晏听到这话微微抬眼,“长辈的私交不错?” 齐伟点头,“是。” “那这些小辈之间……” 齐伟憋着笑,“孟氏的姑娘平时都有自己名下的田产铺子要顾,自是没那个时间处理这些私交。” 听到这话,男人周身的阴郁气息消退了些许。 齐伟:“公子可有打算?” 男人本来冷硬的面庞忽地又变得颓丧,无奈扶额。 “……我要是贸然登门,会不会吓到她?” 齐伟倏然瞪大眼,一脸不可思议。“公子您迟迟没有动静是在担心这个?” 陈晏:“不然呢?” 齐伟眼角微抽,“那要不,您找小侯爷帮您搭个线?” 孟二姑娘说来是小侯爷岳父家的姨姐,由小侯爷做个中间人,事情会显得更为顺理成章一些。 陈晏:“……如今谁能找到他的人?” 那家伙正带着爱妻游山玩水,快活似神仙的,他就算找到人,恐怕江琰清也未必肯搭理他。 第147章 他心里没什么把握 江南驿馆 夜色深深,陈晏长身玉立于窗柩之下,对月思人。 齐伟端着茶盘从外面进来,“公子,驿馆的人备了茶点,您用一些。” 男人面色无波,“没胃口,你吃。” 齐伟有些急了,自打来了江南,公子就没好好吃过一顿饭,这样下去,身子怎么吃得消。 可如今很显然,他家少爷真的是为情所困。 齐伟也是个没甚经验的毛头小子,但他总觉得这种事起码先得明确表露心意,否则一个劲在这自己单相思有什么用。 “公子,您与其在这烦心,不如早些和孟二姑娘把话说开,缘分成与不成自有天定,可是您得让二姑娘先知道您的心意不是。” 陈晏抿着茶,不急不慢,“嗯,我心里已有了法子。” 齐伟不甚相信。 他家少爷断案如神,战场上也是少有敌手,但于情字一事上,实在稚嫩青涩得很。 齐伟实在怀疑,一个愣头青能有什么好法子。 …… 孟府 如意斋 孟绮听着手下的话,一阵恍然。 “你,你说什么?” “属下不会认错的,陈家是京城数一数二的世家大族,那陈公子又是三姑爷的知己好友,属下在京城曾有幸多次一睹陈公子的风姿。” 紫鹃看向自家姑娘,奇道:“姑娘,陈家的公子怎么会忽然来江南?难不成江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倒不怪紫鹃多想,那陈家公子掌管刑狱,断案如神天下皆知。 什么大案要案到他手里都迎刃而解,新帝登基之初,肃清朝堂,都是其小舅子江珩和陈晏为其鞍前马后,不知将多少贪官污吏先后送于断头台之下。 所以这尊大神冷不丁来了江南,很难不让人联想到莫不是江南有什么贪官恶人需要肃清? 孟绮左思右想, 时下江南巡抚和布政使为官都算是清明,行事也公道公正,百姓颇为尊崇,没听说有什么贪赃枉法、草菅人命的事。 一旁的紫苑想得倒是简单,“也不一定非得是有什么大事,咱们江南景色秀丽人间天堂的,那陈公子单纯来游山玩水散散心不可以吗。” 孟绮眉心一跳, 游山玩水? 她无论如何也没法将这四个字与那尊冷硬的面容结合到一起。 可若不是, 难不成江南真有动荡、要变天了? 若是如此,她应该将手下的产业适当收缩,低调行事一些。 …… “咚咚咚——” 孟绮已梳洗毕,正要就寝,忽地房内明窗那里响起一阵不轻不重的敲击之声。 听上去不像是蛮贼硬闯,孟绮走了上前打开了半扇窗户,然后一个带着黑色面巾、穿着一身夜行衣的男人就映入她的眼帘。 孟绮面露惊诧,“你是什么人?” 齐伟恭敬行了一礼,“姑娘好,属下是来给姑娘送东西的。” 说着,将怀里的一封信件双手递了上去。 孟绮半信半疑的将其接过,将信封前后打量了好一会。 “谁让你送的?” 齐伟当然不能说,一个劲打马虎眼,“姑娘看过信自然就知道了。” “陈晏?”她试探的问。 齐伟倏然瞪大眼, 孟绮瞬间知道自己猜对了。 回过神的齐伟懊恼不已,这姑娘好生聪慧,大意了大意了。 而孟绮虽然猜对,心里却更好奇, 她不记得自己和陈晏有什么交集,他怎么会突然找上她? “你家公子可是有什么要事?” 齐伟转身要走,“其他的属下就不知道了,姑娘看过信件自会明了。” 说完,纵身一跃,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孟绮将窗户关紧,放下床幔,躺到了榻上; 几度辗转反侧,将慢悠悠的将信件拆封,里面只有薄薄的一张纸; 她不以为意的轻扫了几眼,却被里头的一句“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给惊得瞪大了眼睛。 这,这…… 这真是陈晏写得? 不会有人在戏弄她玩? 孟绮定了定神,不再一目十行,而是逐字逐句的认真看起了手上的信纸。 …… 半刻钟后, 孟绮整个人都呆愣住了。 她的理解应当是不会出什么差错, 所以,这封信是表明心意的情书? 陈晏心悦于她? 这…… 孟绮自认见多识广,世间的离奇之事见过不少, 可那些都不及眼下手里的这封信给她的震撼来得铿锵有力。 但心下百转千回之余, 一抹微妙的欣喜欢愉慢慢地由心底深处滋生。 孟二姑娘是个玲珑心, 怎会不知自己这样意味着什么。 她缓缓地将掌心放在心口, 感受到了掌心之下格外怦然有力的跳动。 今夜似乎注定无眠。 —— 齐伟完成使命,回到驿馆。 面巾一扯,“公子,这么正式的事,您就一封书信,会不会显得太不重视了。” 陈晏泯然一笑,“你不了解她,我若是郑重其事的直接当面说,才会吓着她。” 齐伟腹诽。 是是是,就您最了解; 谁能了解得过您啊。 “而且,如果面对面的说,我也有些害怕。” 齐伟怀疑自己的耳朵, 公子居然说怕? 和江小侯爷被文武百官称为黑白双煞的人,居然在这说怕? “这样,先一封书信陈明心意,若她也有对我有意,我自会将心事再当面说给她听。” 齐伟点点头,随即煞风景的来了句,“那若是二姑娘对您无意呢?” 对面的男人脸色一沉, 齐伟顿时暗悔自己的嘴快。 “属下多嘴,公子如此风姿,二姑娘怎会不喜欢。” 其实陈晏心中并没有什么把握。 不同于一般姑娘养在深闺、听从父命,他看得出,孟家的女儿个个养得极好,都不是会委曲求全的性子,也似乎不是把男女一事看得很重的人。 她们个个性情洒脱,心怀开阔,似乎没有任何事能绊住她们的脚步。 孟缱和江珩两心相映, 孟绾和陌敐也是苦尽甘来,好一番折腾, 这些他都有所耳闻。 而孟绮, 不管是民间传闻,还是接触下来真实的脾气秉性, 她的确都是三姐妹中最让人捉摸不透的。 时而清冷如皎皎明月、时而明媚娇人若三月初桃, 陈晏没见过这般女子,却又由不得自己的心, 只要相见,便会为她心动, 哪怕只是余光一瞥或者悄然一眼。 第147章 他心里没什么把握 江南驿馆 夜色深深,陈晏长身玉立于窗柩之下,对月思人。 齐伟端着茶盘从外面进来,“公子,驿馆的人备了茶点,您用一些。” 男人面色无波,“没胃口,你吃。” 齐伟有些急了,自打来了江南,公子就没好好吃过一顿饭,这样下去,身子怎么吃得消。 可如今很显然,他家少爷真的是为情所困。 齐伟也是个没甚经验的毛头小子,但他总觉得这种事起码先得明确表露心意,否则一个劲在这自己单相思有什么用。 “公子,您与其在这烦心,不如早些和孟二姑娘把话说开,缘分成与不成自有天定,可是您得让二姑娘先知道您的心意不是。” 陈晏抿着茶,不急不慢,“嗯,我心里已有了法子。” 齐伟不甚相信。 他家少爷断案如神,战场上也是少有敌手,但于情字一事上,实在稚嫩青涩得很。 齐伟实在怀疑,一个愣头青能有什么好法子。 …… 孟府 如意斋 孟绮听着手下的话,一阵恍然。 “你,你说什么?” “属下不会认错的,陈家是京城数一数二的世家大族,那陈公子又是三姑爷的知己好友,属下在京城曾有幸多次一睹陈公子的风姿。” 紫鹃看向自家姑娘,奇道:“姑娘,陈家的公子怎么会忽然来江南?难不成江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倒不怪紫鹃多想,那陈家公子掌管刑狱,断案如神天下皆知。 什么大案要案到他手里都迎刃而解,新帝登基之初,肃清朝堂,都是其小舅子江珩和陈晏为其鞍前马后,不知将多少贪官污吏先后送于断头台之下。 所以这尊大神冷不丁来了江南,很难不让人联想到莫不是江南有什么贪官恶人需要肃清? 孟绮左思右想, 时下江南巡抚和布政使为官都算是清明,行事也公道公正,百姓颇为尊崇,没听说有什么贪赃枉法、草菅人命的事。 一旁的紫苑想得倒是简单,“也不一定非得是有什么大事,咱们江南景色秀丽人间天堂的,那陈公子单纯来游山玩水散散心不可以吗。” 孟绮眉心一跳, 游山玩水? 她无论如何也没法将这四个字与那尊冷硬的面容结合到一起。 可若不是, 难不成江南真有动荡、要变天了? 若是如此,她应该将手下的产业适当收缩,低调行事一些。 …… “咚咚咚——” 孟绮已梳洗毕,正要就寝,忽地房内明窗那里响起一阵不轻不重的敲击之声。 听上去不像是蛮贼硬闯,孟绮走了上前打开了半扇窗户,然后一个带着黑色面巾、穿着一身夜行衣的男人就映入她的眼帘。 孟绮面露惊诧,“你是什么人?” 齐伟恭敬行了一礼,“姑娘好,属下是来给姑娘送东西的。” 说着,将怀里的一封信件双手递了上去。 孟绮半信半疑的将其接过,将信封前后打量了好一会。 “谁让你送的?” 齐伟当然不能说,一个劲打马虎眼,“姑娘看过信自然就知道了。” “陈晏?”她试探的问。 齐伟倏然瞪大眼, 孟绮瞬间知道自己猜对了。 回过神的齐伟懊恼不已,这姑娘好生聪慧,大意了大意了。 而孟绮虽然猜对,心里却更好奇, 她不记得自己和陈晏有什么交集,他怎么会突然找上她? “你家公子可是有什么要事?” 齐伟转身要走,“其他的属下就不知道了,姑娘看过信件自会明了。” 说完,纵身一跃,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孟绮将窗户关紧,放下床幔,躺到了榻上; 几度辗转反侧,将慢悠悠的将信件拆封,里面只有薄薄的一张纸; 她不以为意的轻扫了几眼,却被里头的一句“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给惊得瞪大了眼睛。 这,这…… 这真是陈晏写得? 不会有人在戏弄她玩? 孟绮定了定神,不再一目十行,而是逐字逐句的认真看起了手上的信纸。 …… 半刻钟后, 孟绮整个人都呆愣住了。 她的理解应当是不会出什么差错, 所以,这封信是表明心意的情书? 陈晏心悦于她? 这…… 孟绮自认见多识广,世间的离奇之事见过不少, 可那些都不及眼下手里的这封信给她的震撼来得铿锵有力。 但心下百转千回之余, 一抹微妙的欣喜欢愉慢慢地由心底深处滋生。 孟二姑娘是个玲珑心, 怎会不知自己这样意味着什么。 她缓缓地将掌心放在心口, 感受到了掌心之下格外怦然有力的跳动。 今夜似乎注定无眠。 —— 齐伟完成使命,回到驿馆。 面巾一扯,“公子,这么正式的事,您就一封书信,会不会显得太不重视了。” 陈晏泯然一笑,“你不了解她,我若是郑重其事的直接当面说,才会吓着她。” 齐伟腹诽。 是是是,就您最了解; 谁能了解得过您啊。 “而且,如果面对面的说,我也有些害怕。” 齐伟怀疑自己的耳朵, 公子居然说怕? 和江小侯爷被文武百官称为黑白双煞的人,居然在这说怕? “这样,先一封书信陈明心意,若她也有对我有意,我自会将心事再当面说给她听。” 齐伟点点头,随即煞风景的来了句,“那若是二姑娘对您无意呢?” 对面的男人脸色一沉, 齐伟顿时暗悔自己的嘴快。 “属下多嘴,公子如此风姿,二姑娘怎会不喜欢。” 其实陈晏心中并没有什么把握。 不同于一般姑娘养在深闺、听从父命,他看得出,孟家的女儿个个养得极好,都不是会委曲求全的性子,也似乎不是把男女一事看得很重的人。 她们个个性情洒脱,心怀开阔,似乎没有任何事能绊住她们的脚步。 孟缱和江珩两心相映, 孟绾和陌敐也是苦尽甘来,好一番折腾, 这些他都有所耳闻。 而孟绮, 不管是民间传闻,还是接触下来真实的脾气秉性, 她的确都是三姐妹中最让人捉摸不透的。 时而清冷如皎皎明月、时而明媚娇人若三月初桃, 陈晏没见过这般女子,却又由不得自己的心, 只要相见,便会为她心动, 哪怕只是余光一瞥或者悄然一眼。 第148章 这话对男子也同样适用 陈晏本以为,书信送了出去,不论结果与否,他今夜怎么也能睡个安生觉了。 但诡异的是,他睡得仍是不踏实。 梦里他来晚了一步,孟绮已经和林庭安订了亲,婚期将近,他恰好休沐,便随着江珩来喝孟家的喜酒。 一天晚上,几个长辈都睡得早, 他们几个年轻人在一块玩叶子戏,天气冷,他们还喝了酒暖身。 都是年少气盛,一喝就醉了好几个,他也喝了不少。 那两对夫妻各自互相搀扶着回去, 孟绮搀着他将他送回他所居住的厢房,他私心作祟,头歪着靠在女孩的肩头上。 余光里的少女一身水蓝色褙子,面庞莹白如玉、红唇娇艳欲滴,像一颗诱人采摘的樱桃。 她将他放在床上,转身要走,却被他攥住手腕。 他问:“真的要嫁给他吗?” 她无奈一笑,“林庭安是最适合的,不是吗。” “当然不是。”他情急之下道,但随即残存的几分理智又让他清醒,“我失言了。” “多谢二姑娘,天色不早了,早些回去歇着。” 谁料她忽然从背后抱住他,脸颊紧紧地贴着他的脊背,软软的叫了一声,“衡之。” 衡之是他的字。 那一刻,他理智全无,将身后的人一一把打横抱了起来压在了床榻上。 …… 第二天一早,陈晏醒来的时候,简直羞愤欲死。 世家公子的教养在那,他向来洁身自好,至今没有通房丫鬟、也不曾去过什么乐馆青楼。 父母夫妻恩爱,一辈子琴瑟和谐, 受父母的影响,他也想找个自己喜欢的姑娘共度此生。 既然如此,他就不会让将来的妻子因为任何事吃醋伤心。 这是第一次, 他做了这种旖旎香艳的梦境。 梦中人还是自己喜欢的姑娘, 这可真是…… 若是叫她知道,只怕会羞愤交加,差人将他打出去。 …… 紫鹃很明显感觉到自家姑娘今日的心不在焉,似乎总是在出神,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这很少见。 她们姑娘素来睿智清透, 鲜少有事能让她这般伤神。 偏偏眼下大姑娘和三姑娘又都不在府里,自己又是一个下人,不好多问。 紫苑心思单纯,想得也最直接,“姑娘是不是在想心上人啊?” 紫鹃被吓了一跳,但也觉得这话很有可能,“你说林公子?” 紫苑直觉不是,“若是林公子,姑娘直接去找人便是了,何苦在这愁眉不展?” 紫鹃听着更糊涂了,“不是林公子那是谁,没听咱们姑娘还与谁家公子有往来啊。” 紫苑:“我也不知道。” 两个丫鬟心思百转,孟绮也是一样。 自从昨晚收到黑衣人送来的那封信,她感觉整个人都云里雾里的。 搞得她今日不管做什么事都会不由自主的想到信中那一句句情真意切、剖析心意的话, 然后一阵面红心跳。 要命, 情之一字,真是害人不浅。 但是静下心来,她也猜得到对方肯定在等她的回应,不管是接受还是拒绝,总要有句痛快话不是吗。 可这种事,姑娘家的,要怎么说呢。 姐姐妹妹不在身边,孟绮就找到了谢兰意,和她诉说心事,让她为自己出出主意。 听她说完,谢兰意整个目瞪口呆,“乖乖,你说得还是那个被大伙称为黑白双煞之一的陈衡之陈公子吗?” 孟绮无奈,“我哄你干什么。” “你说我该如何是好。” 谢兰意眼睛亮亮的,“他喜欢你是板上钉钉的,问题是你喜欢他吗?” “如果你们俩互相喜欢,那这不就是皆大欢喜的好事吗?” 孟绮托着腮,“我……” “犹豫了?” “小绮,你犹豫了?” “犹豫了就代表你也不是对陈公子一点心思都没有?” 孟绮咬着唇,微微涨红了脸,垂着眸子没说话。 谢兰意便知自己说对了。 “这是好事啊。” “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能遇到个两情相悦的可是太不容易了。” “还是说你在担心什么?” 孟绮面露彷徨,“我……我也说不上来。” 独自一人的时候也想过、盼过的事,可当它真来了,又不自觉的开始忐忑和不安。 唉, 可真愁人。 —— 陈晏没给孟绮太多纠结的时间,书信送到后的第二日,他就正式下了帖子,邀她后日一同泛舟。 孟绮又是一个猝不及防, 而紫鹃和紫苑这下终于是知道让他们小姐心烦意乱的这么久的人是谁了。 虽然心里没底,但孟绮也不是个畏手畏脚的人, 当下就接下了邀帖,表示自己会准时赴约。 紫苑紫鹃相视而笑, 伺候了姑娘那么多年,别人看不出来的,逃不过她们的眼睛。 姑娘这般, 陈公子分明就是有戏。 —— 齐伟觉得世界之大,当真是无奇不有; 就比如他家公子,一向素雅端方、冷静自持的人,能为了见心上人,而一大早就起来,一件一件的换衣服。 都说女为悦己者容,看来这话对男子也同样适合。 —— 见到人之前,两人都挺紧张的,而等真个见到对方那一刻,万物似乎都戛然而止。 两人眼中就只剩下对方。 齐伟悄没声的退下,顺便还给孟绮的两个丫鬟使眼色。 紫鹃紫苑对视了一眼。 “姑娘,那奴婢们也先退下了。” 孟绮微微蹙眉,看向齐伟。 看这身形,好像就是那晚给她送信的黑衣人。 齐伟感觉到那道视线,就紧着行了一礼问安。 孟绮:“那晚是你?” 齐伟膝盖一软,差点跪下。 这二姑娘跟谁学得说话,怎么话里歧义能如此之大。 “那晚属下奉命行事,打扰姑娘之处,还请姑娘恕罪。” 孟绮笑笑,挥手让下人都退了出去。 见那人伫立良久,久久不动,她瞪了一眼,“陈公子今日是来船头吹冷风的?” 眼下虽然是初春,可近日这天气还是冷风簌簌的,尚未回暖。 男人这才醒神,将人引着,进了温暖适宜的船舱。 孟绮本以为是普通的船只,进去一看,才发现里头也是别有洞天。 一掀开船帘,便是一阵芳香扑鼻而来;定睛去看,便可看舱内四处都摆放着各色鲜花。 牡丹、百合、海棠, 应有尽有。 如今远不是百花盛开的时节,要布置成这样,可是要费不少心思。 她抬眼看向不远处的身影, 难道是他布置的? 第148章 这话对男子也同样适用 陈晏本以为,书信送了出去,不论结果与否,他今夜怎么也能睡个安生觉了。 但诡异的是,他睡得仍是不踏实。 梦里他来晚了一步,孟绮已经和林庭安订了亲,婚期将近,他恰好休沐,便随着江珩来喝孟家的喜酒。 一天晚上,几个长辈都睡得早, 他们几个年轻人在一块玩叶子戏,天气冷,他们还喝了酒暖身。 都是年少气盛,一喝就醉了好几个,他也喝了不少。 那两对夫妻各自互相搀扶着回去, 孟绮搀着他将他送回他所居住的厢房,他私心作祟,头歪着靠在女孩的肩头上。 余光里的少女一身水蓝色褙子,面庞莹白如玉、红唇娇艳欲滴,像一颗诱人采摘的樱桃。 她将他放在床上,转身要走,却被他攥住手腕。 他问:“真的要嫁给他吗?” 她无奈一笑,“林庭安是最适合的,不是吗。” “当然不是。”他情急之下道,但随即残存的几分理智又让他清醒,“我失言了。” “多谢二姑娘,天色不早了,早些回去歇着。” 谁料她忽然从背后抱住他,脸颊紧紧地贴着他的脊背,软软的叫了一声,“衡之。” 衡之是他的字。 那一刻,他理智全无,将身后的人一一把打横抱了起来压在了床榻上。 …… 第二天一早,陈晏醒来的时候,简直羞愤欲死。 世家公子的教养在那,他向来洁身自好,至今没有通房丫鬟、也不曾去过什么乐馆青楼。 父母夫妻恩爱,一辈子琴瑟和谐, 受父母的影响,他也想找个自己喜欢的姑娘共度此生。 既然如此,他就不会让将来的妻子因为任何事吃醋伤心。 这是第一次, 他做了这种旖旎香艳的梦境。 梦中人还是自己喜欢的姑娘, 这可真是…… 若是叫她知道,只怕会羞愤交加,差人将他打出去。 …… 紫鹃很明显感觉到自家姑娘今日的心不在焉,似乎总是在出神,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这很少见。 她们姑娘素来睿智清透, 鲜少有事能让她这般伤神。 偏偏眼下大姑娘和三姑娘又都不在府里,自己又是一个下人,不好多问。 紫苑心思单纯,想得也最直接,“姑娘是不是在想心上人啊?” 紫鹃被吓了一跳,但也觉得这话很有可能,“你说林公子?” 紫苑直觉不是,“若是林公子,姑娘直接去找人便是了,何苦在这愁眉不展?” 紫鹃听着更糊涂了,“不是林公子那是谁,没听咱们姑娘还与谁家公子有往来啊。” 紫苑:“我也不知道。” 两个丫鬟心思百转,孟绮也是一样。 自从昨晚收到黑衣人送来的那封信,她感觉整个人都云里雾里的。 搞得她今日不管做什么事都会不由自主的想到信中那一句句情真意切、剖析心意的话, 然后一阵面红心跳。 要命, 情之一字,真是害人不浅。 但是静下心来,她也猜得到对方肯定在等她的回应,不管是接受还是拒绝,总要有句痛快话不是吗。 可这种事,姑娘家的,要怎么说呢。 姐姐妹妹不在身边,孟绮就找到了谢兰意,和她诉说心事,让她为自己出出主意。 听她说完,谢兰意整个目瞪口呆,“乖乖,你说得还是那个被大伙称为黑白双煞之一的陈衡之陈公子吗?” 孟绮无奈,“我哄你干什么。” “你说我该如何是好。” 谢兰意眼睛亮亮的,“他喜欢你是板上钉钉的,问题是你喜欢他吗?” “如果你们俩互相喜欢,那这不就是皆大欢喜的好事吗?” 孟绮托着腮,“我……” “犹豫了?” “小绮,你犹豫了?” “犹豫了就代表你也不是对陈公子一点心思都没有?” 孟绮咬着唇,微微涨红了脸,垂着眸子没说话。 谢兰意便知自己说对了。 “这是好事啊。” “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能遇到个两情相悦的可是太不容易了。” “还是说你在担心什么?” 孟绮面露彷徨,“我……我也说不上来。” 独自一人的时候也想过、盼过的事,可当它真来了,又不自觉的开始忐忑和不安。 唉, 可真愁人。 —— 陈晏没给孟绮太多纠结的时间,书信送到后的第二日,他就正式下了帖子,邀她后日一同泛舟。 孟绮又是一个猝不及防, 而紫鹃和紫苑这下终于是知道让他们小姐心烦意乱的这么久的人是谁了。 虽然心里没底,但孟绮也不是个畏手畏脚的人, 当下就接下了邀帖,表示自己会准时赴约。 紫苑紫鹃相视而笑, 伺候了姑娘那么多年,别人看不出来的,逃不过她们的眼睛。 姑娘这般, 陈公子分明就是有戏。 —— 齐伟觉得世界之大,当真是无奇不有; 就比如他家公子,一向素雅端方、冷静自持的人,能为了见心上人,而一大早就起来,一件一件的换衣服。 都说女为悦己者容,看来这话对男子也同样适合。 —— 见到人之前,两人都挺紧张的,而等真个见到对方那一刻,万物似乎都戛然而止。 两人眼中就只剩下对方。 齐伟悄没声的退下,顺便还给孟绮的两个丫鬟使眼色。 紫鹃紫苑对视了一眼。 “姑娘,那奴婢们也先退下了。” 孟绮微微蹙眉,看向齐伟。 看这身形,好像就是那晚给她送信的黑衣人。 齐伟感觉到那道视线,就紧着行了一礼问安。 孟绮:“那晚是你?” 齐伟膝盖一软,差点跪下。 这二姑娘跟谁学得说话,怎么话里歧义能如此之大。 “那晚属下奉命行事,打扰姑娘之处,还请姑娘恕罪。” 孟绮笑笑,挥手让下人都退了出去。 见那人伫立良久,久久不动,她瞪了一眼,“陈公子今日是来船头吹冷风的?” 眼下虽然是初春,可近日这天气还是冷风簌簌的,尚未回暖。 男人这才醒神,将人引着,进了温暖适宜的船舱。 孟绮本以为是普通的船只,进去一看,才发现里头也是别有洞天。 一掀开船帘,便是一阵芳香扑鼻而来;定睛去看,便可看舱内四处都摆放着各色鲜花。 牡丹、百合、海棠, 应有尽有。 如今远不是百花盛开的时节,要布置成这样,可是要费不少心思。 她抬眼看向不远处的身影, 难道是他布置的? 第149章 我同意了吗你就敢亲我 事情的发展,远远出乎孟绮的预料。 她以为会是这样的场景气氛怎么也该是情意浓浓的、再不济也是温情脉脉。 结果呢, 这家伙头几句话的确还算是情意绵绵,表明心意的话也是直白又真挚,说得孟绮心里颇为动容。 谁料末了,这男人忽地来了句,“我心悦你是我的事,你就算不接受也不能干涉。” 孟绮一怔,没好气的回道:“你这话未免太过不讲道理。” “所以你接受不就好了。”男人直直的望着她,低声道。 孟绮被他看得脸颊发烫,“你……你这什么逻辑?” “孟绮,我就一句话,我喜欢你,字字句句,真心实意。” “如果你愿意,我择日便让人登门下聘。” “我父母最是开明,成亲后,家里人都不会拘束你半分,你想做什么依旧可以做什么;琰清能给你妹妹的,我悉数也全都能给你。” 孟绮被他这忽然的长篇大论唬的一愣,待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意思,一时哭笑不得。 “我们才见了几次,你就提及婚嫁,这是不是有些太着急了?” 陈晏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喜欢一个人,不就是要娶她,要朝朝暮暮与她厮守。” 孟绮一噎,不甘心被他牵着走,“我还没接受你的心意呢,你就不怕我不愿意?” 男人眼中的神采忽地黯淡了些,但也仅仅是一瞬,“你若是不同意,那我就一直追求你,直到你同意为止。” 孟绮:“……那我要是与别人有了婚约呢?你也这般?” 男人理直气壮,“男未婚女未嫁的,有何不可!” 孟绮:“……” 脸皮真厚。 “所以……你对我,究竟是何态度?”半晌,还是男人耐不住,先问了出声。 若是细听,便可发现男人的声线有些微微的发颤。 而孟绮捕捉到了这一点,眼中的笑意一闪而过。 “愿不愿意的,现在说这些都为时尚早。” “你若真喜欢我,那也得让我慢慢看到诚意。” 陈晏之前被齐伟塞了很多话本,恶补了不少相关知识,一听这话便知是她这是给他机会的意思。 心间一松,一股类似于欣喜若狂的情绪将他整个人席卷。 陈晏许久没有因为什么事而有过这么大的情绪起伏。 他情不自禁,一个箭步来到了孟绮跟前,捧着女孩莹白娇嫩的脸蛋狠狠地亲了一下。 孟绮惊呆了,反应过来伸手就打他, “我同意了吗,你就敢亲我!” 男人愧然一笑,“情不自禁,你多见谅。” 孟绮:“……” 他理由真多! 话说开了以后,两人才开始正式的泛舟游行。 两人都不是扭捏的性子,就像眼下,一处说话闲聊的时候,语气姿态都非常大方自然,而不是寻常男女刚表露心意后的羞怯和拘谨。 陈晏:“江琰清夫妻俩到底是去了什么地方?” 孟绮微微耸肩,“我也不知,前阵子收到三妹的家书,说是刚出四川境内;下一站准备去昆明。” 这可真是要把大好河山玩个遍啊。 陈晏钦羡道:“能与心爱之人同游锦绣山水、饱览大好河山,真可谓人生一大幸事。” 孟绮说不羡慕是假的, 虽然这些地方,只要她愿意,她自己也随时都能去。 但若能有两心相悦之人陪伴左右那山山水水就不再仅是山水,更是二人情意的见证、往后余生的羁绊。 陈晏看出了她的心思,笑吟吟地说道:“若是你愿意,我们以后也能如此。” 孟绮心里一甜,嘴上却不饶人,“话别说得太早,我还没答应你呢,陈公子。” 陈晏也愿意成全女孩的小别扭,“是是是,是我想和你同去同游,二姑娘就且当我自己异想天开是了。” 孟缱抿嘴一笑。 对他的纵容迁就颇为受用。 他又问了许多关于她的事, 她幼时的一些经历,平时的兴趣喜好…… 他对她似乎好奇心很重。 孟绮倒也不厌烦,他问什么她就说一些给他听; 但也绝不吃亏,说完就立刻反问了回去。 而对方也立刻自报家门,把自己的家里人口、生平履历说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孟绮忽然觉得, 她好像中了这男人的计。 他刚才在一步步的带着她,了解和熟悉彼此。 分明是故意的! 亏她混迹商场多年,居然也着了他的道。 一场泛舟下来,男人收获颇丰,心中很是满意。 齐伟在岸边看着两人并肩下船,男子长身玉立,气宇轩昂;姑娘清丽无双,玲珑窈窕,真是天作之合的一对! 紫鹃和紫苑对视了一眼,她们姑娘怎么看上去气呼呼的? 果不其然,孟绮走到二人跟前,说了句“回府”就片刻不带停留的快步上了马车。 二女赶忙跟了上去。 齐伟摸不着头脑,又看自己公子居然还在笑。 “公子,您不会把人姑娘惹生气了?” 把人惹生气了自己还在这笑、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吗? 陈晏瞥了眼愣头青一样的手下,懒得跟他计较。 “说了你也不懂。” 齐伟顿时意会。 他家听上去心情不错,看来二姑娘那边是成了! “恭喜公子得偿所愿!” 男人面色平静,“没成呢。” 齐伟惊呼,“没成?没成您还这么高兴?” 陈晏微眯着眼:“没成,但是也没有不成。” 齐伟摸摸鼻尖,不太想懂。 男女之事,真的太伤脑筋了。 但他不想懂,他已经上头了的主子却不会放过他。 某人因首战告捷,此刻春风得意,心中澎湃,自是有许多话想找人倾诉。 奈何这是江南,素日好友都不在身边,于是忠心能干的属下齐伟无疑就成了最合适的人选。 一连几天,齐伟深受其害, 他从来不知,他家公子话能这么多! 而且来来回回就那几句,他都会背了! 可怕, 为情痴迷的男人着实可怕! …… 连州的一家上等客栈 床幔轻晃,遮住了一室的旖旎春情。 孟缱脸色潮红,一双纤细嫩白手臂缠绕着男子的脖领。 “大姐他们……”她忽然想到了什么。 男人倒是不以为然,喘着粗气,动作不断,“大姐那边有大姐夫。” 新婚燕尔,大姐夫想要的不会比他少。 她听出了他的弦外之意,一时无言以对。 这两个臭男人,一丘之貉, 净会欺负人! 第149章 我同意了吗你就敢亲我 事情的发展,远远出乎孟绮的预料。 她以为会是这样的场景气氛怎么也该是情意浓浓的、再不济也是温情脉脉。 结果呢, 这家伙头几句话的确还算是情意绵绵,表明心意的话也是直白又真挚,说得孟绮心里颇为动容。 谁料末了,这男人忽地来了句,“我心悦你是我的事,你就算不接受也不能干涉。” 孟绮一怔,没好气的回道:“你这话未免太过不讲道理。” “所以你接受不就好了。”男人直直的望着她,低声道。 孟绮被他看得脸颊发烫,“你……你这什么逻辑?” “孟绮,我就一句话,我喜欢你,字字句句,真心实意。” “如果你愿意,我择日便让人登门下聘。” “我父母最是开明,成亲后,家里人都不会拘束你半分,你想做什么依旧可以做什么;琰清能给你妹妹的,我悉数也全都能给你。” 孟绮被他这忽然的长篇大论唬的一愣,待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意思,一时哭笑不得。 “我们才见了几次,你就提及婚嫁,这是不是有些太着急了?” 陈晏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喜欢一个人,不就是要娶她,要朝朝暮暮与她厮守。” 孟绮一噎,不甘心被他牵着走,“我还没接受你的心意呢,你就不怕我不愿意?” 男人眼中的神采忽地黯淡了些,但也仅仅是一瞬,“你若是不同意,那我就一直追求你,直到你同意为止。” 孟绮:“……那我要是与别人有了婚约呢?你也这般?” 男人理直气壮,“男未婚女未嫁的,有何不可!” 孟绮:“……” 脸皮真厚。 “所以……你对我,究竟是何态度?”半晌,还是男人耐不住,先问了出声。 若是细听,便可发现男人的声线有些微微的发颤。 而孟绮捕捉到了这一点,眼中的笑意一闪而过。 “愿不愿意的,现在说这些都为时尚早。” “你若真喜欢我,那也得让我慢慢看到诚意。” 陈晏之前被齐伟塞了很多话本,恶补了不少相关知识,一听这话便知是她这是给他机会的意思。 心间一松,一股类似于欣喜若狂的情绪将他整个人席卷。 陈晏许久没有因为什么事而有过这么大的情绪起伏。 他情不自禁,一个箭步来到了孟绮跟前,捧着女孩莹白娇嫩的脸蛋狠狠地亲了一下。 孟绮惊呆了,反应过来伸手就打他, “我同意了吗,你就敢亲我!” 男人愧然一笑,“情不自禁,你多见谅。” 孟绮:“……” 他理由真多! 话说开了以后,两人才开始正式的泛舟游行。 两人都不是扭捏的性子,就像眼下,一处说话闲聊的时候,语气姿态都非常大方自然,而不是寻常男女刚表露心意后的羞怯和拘谨。 陈晏:“江琰清夫妻俩到底是去了什么地方?” 孟绮微微耸肩,“我也不知,前阵子收到三妹的家书,说是刚出四川境内;下一站准备去昆明。” 这可真是要把大好河山玩个遍啊。 陈晏钦羡道:“能与心爱之人同游锦绣山水、饱览大好河山,真可谓人生一大幸事。” 孟绮说不羡慕是假的, 虽然这些地方,只要她愿意,她自己也随时都能去。 但若能有两心相悦之人陪伴左右那山山水水就不再仅是山水,更是二人情意的见证、往后余生的羁绊。 陈晏看出了她的心思,笑吟吟地说道:“若是你愿意,我们以后也能如此。” 孟绮心里一甜,嘴上却不饶人,“话别说得太早,我还没答应你呢,陈公子。” 陈晏也愿意成全女孩的小别扭,“是是是,是我想和你同去同游,二姑娘就且当我自己异想天开是了。” 孟缱抿嘴一笑。 对他的纵容迁就颇为受用。 他又问了许多关于她的事, 她幼时的一些经历,平时的兴趣喜好…… 他对她似乎好奇心很重。 孟绮倒也不厌烦,他问什么她就说一些给他听; 但也绝不吃亏,说完就立刻反问了回去。 而对方也立刻自报家门,把自己的家里人口、生平履历说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孟绮忽然觉得, 她好像中了这男人的计。 他刚才在一步步的带着她,了解和熟悉彼此。 分明是故意的! 亏她混迹商场多年,居然也着了他的道。 一场泛舟下来,男人收获颇丰,心中很是满意。 齐伟在岸边看着两人并肩下船,男子长身玉立,气宇轩昂;姑娘清丽无双,玲珑窈窕,真是天作之合的一对! 紫鹃和紫苑对视了一眼,她们姑娘怎么看上去气呼呼的? 果不其然,孟绮走到二人跟前,说了句“回府”就片刻不带停留的快步上了马车。 二女赶忙跟了上去。 齐伟摸不着头脑,又看自己公子居然还在笑。 “公子,您不会把人姑娘惹生气了?” 把人惹生气了自己还在这笑、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吗? 陈晏瞥了眼愣头青一样的手下,懒得跟他计较。 “说了你也不懂。” 齐伟顿时意会。 他家听上去心情不错,看来二姑娘那边是成了! “恭喜公子得偿所愿!” 男人面色平静,“没成呢。” 齐伟惊呼,“没成?没成您还这么高兴?” 陈晏微眯着眼:“没成,但是也没有不成。” 齐伟摸摸鼻尖,不太想懂。 男女之事,真的太伤脑筋了。 但他不想懂,他已经上头了的主子却不会放过他。 某人因首战告捷,此刻春风得意,心中澎湃,自是有许多话想找人倾诉。 奈何这是江南,素日好友都不在身边,于是忠心能干的属下齐伟无疑就成了最合适的人选。 一连几天,齐伟深受其害, 他从来不知,他家公子话能这么多! 而且来来回回就那几句,他都会背了! 可怕, 为情痴迷的男人着实可怕! …… 连州的一家上等客栈 床幔轻晃,遮住了一室的旖旎春情。 孟缱脸色潮红,一双纤细嫩白手臂缠绕着男子的脖领。 “大姐他们……”她忽然想到了什么。 男人倒是不以为然,喘着粗气,动作不断,“大姐那边有大姐夫。” 新婚燕尔,大姐夫想要的不会比他少。 她听出了他的弦外之意,一时无言以对。 这两个臭男人,一丘之貉, 净会欺负人! 第150章 多一个妹夫 风浪彻底平息,已经是半个时辰后, 好在吃饱喝足的男人很有良心,手法十分娴熟的在给她揉腰捶背。 孟缱趴在软垫上,柔弱无骨般、懒洋洋的,在看孟绮寄来的家书。 信中的内容谈不上多惊讶,陈晏那边给江珩的书信来得更早, 该知道的早就知道了,该吃得惊也早就吃过了。 双手忙活着,男人也没忘扫了几眼那满是簪花小楷的信纸,“看来不出我们所料,二姐也并非无意。” 孟缱噙着笑,“当初不知道谁说人家陈晏不会疼人,谁要是嫁给他可得吃一番苦头。” 江珩:“……这才可见他对二姐的真心。” “我之前所说也是千真万确,以前这家伙给人的感觉就是不会疼人。” 孟缱冷哼了声,“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也觉得你不会疼人。” 男人一噎,随即坏笑着微微加重了一些手下的力道,“刚才……还不够疼你?” 想到方才他的强势,孟缱脸一热,“你给我闭嘴!” 忽地,外面呼呼的声音又起,紧接着,淅淅沥沥的声音越下越大。 即使关着门窗,都能感受得到外面的雨势如注。 孟缱小脸一垮,“这雨怎么下起来没个完了。” 江珩掀开床幔走了出去,一边穿衣一边看着床榻上的人问:“饿不饿?要不要让客栈的人送饭上来?” 孟缱摇摇头,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暂时还不饿。” “不睡了?” “不了,我要去找大姐说话。” 男人朝外看了眼,意味深长,“这样的天,你确定?” 同是新婚不久的夫妻,孟缱想不懂都难。 …… 她又灰溜溜的踢开绣鞋躺回了床榻,裹着被子滚了好几圈,埋怨的哀叹着,“这雨什么时候能停啊。” 她是来游山玩水的,又不是躺在客栈里睡觉做那档子事的。 走廊尽头的另一上等客房中, 孟绾也是如此的想法。 天一直阴沉沉的,也让人心里不痛快。 但想到二妹的好消息,孟绾不由得又笑了。 这下好, 她们三姐妹都圆满了。 孟绾可太了解孟绮了,她能松口、没有将陈晏拒之于千里之外,那就绝对是对他不无感觉。 要不然,就二妹那脾气,早就让护卫队把人赶得八丈远。 孟绾越想越好奇, 她和陈晏倒也见过几次,只不过从没细看过对方, 有些模糊的记得,似乎也是个俊美好看的贵公子。 也是,长得但凡不好,也入不了二妹的眼。 她这边高兴的翘着小腿晃晃悠悠,刚端着茶点从外面进来的陌敐看到这一幕,眼中顿时满是柔情笑意,“什么事这么高兴?” 孟绾一个挺身坐了起来,“我要多一个妹夫了,当然高兴。” 陌敐当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多个妹夫那么高兴,你就没担心过自己的嫂子吗?” 孟绾扬眉笑道:“你这是替我大哥着急不成?” “你们三个妹妹眼瞅着一个接一个的都成家了,最为年长的大哥却杳无音信,岳父岳母也会着急啊。” 孟绾不以为然,“都是大哥自己作的,怨不得旁人。” 陌敐也耳闻过大舅子之前的行为事迹,说是自己作死,实在不冤枉。 孟家这三个女儿在这事上又个个帮理不帮亲, 想及此,陌敐心中衍生了几分不多的同情。 —— 被这一连好几天的雨坏了兴致,四个人都没了继续游玩的心思,开始商量起返程的事。 毕竟,不多时,家里说不定又有喜事要一起帮忙张罗了。 确定了主意,待到天色一晴,一行人即刻就启程上路。 连州到江南,乘马车要三个多月, 而如果乘船,虽然中途要辗转泉州,但也只需要两个月不到。 江珩陌敐对两种路线都可接受, 至于孟绾和孟缱, 两人本来觉得在船上一待好几个月委实枯燥乏味,但想到能提前回家,便觉得忍忍也就过去、 所以最后四人还是乘船走的水路。 至于行船的日子, 无非就是吃吃睡睡,再有四个人凑一块打叶子戏; 对上孟缱,孟绾就显得有些牌艺不精,每每都输得让陌敐庆幸自己家大业大,禁得起。 船上的日子过得有些憋闷,以至于四人都是盼星星盼月亮,盼着停泊靠岸、抵达归家的那一天。 抵达江南境内,已是一个多月后; 行船不比在府里方便,可行动的地方又很有限,以至于下人们都听到了几个主子上岸时发出的舒叹之声。 岸边不远处,停着两辆孟府的马车,一样的规制,一样的精致华丽。 马车旁边,伫立着两道身影,一窈窕一颀长,远远看着便让人觉得十分相配。 孟缱心下诧异,“陈晏居然还在?” 江珩倒不意外,“这家伙的性子也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二姐一日不点头,他只怕能一直在这。” 孟绾也觉得难以置信,“这么因私废公……万一其他大臣弹劾他可如何是好?” 江珩笑着解释:“只要在圣上处告了假,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再说,也不是离了一两个人,朝堂就无人可用了。” 京城之中,天子脚下,最不缺的就是人才。 说话间,四人已走到了马车旁。 几个男子相互点头致意,就算是打了招呼; 而三个小姑娘说说笑笑,抱着不撒手的享受着此刻的团聚。 三姐妹许久不见,正是有许多要紧的话想说,略一想想,三人先后上了一辆马车,而江珩三人则是被迫坐了另一辆。 于是,回府的途中,孟缱三人坐的马车有多热闹,另一辆中就有多安静。 安静到驾车的小厮都怀疑这里头是不是真的坐了人? “快快快,老实交代,你对陈晏是怎么个想法?”孟绾耐不住性子,一上车就连声问道。 孟缱促狭着笑道:“这还用说嘛,要是无意,陈晏怎么可能在江南逗留至今。” 素日清冷睿智的孟二姑娘在姐姐妹妹的调笑中,还是悄然红了脸。 “……我还没答应他。” 孟缱:“所以二姐你是如何想的?” 孟绮定了神,不急不慢道:“若是我真与陈晏有这样的缘分,那凡事顺其自然水到渠成便是。” 孟绾和孟缱了然。 不排斥其实就是默许。 第150章 多一个妹夫 风浪彻底平息,已经是半个时辰后, 好在吃饱喝足的男人很有良心,手法十分娴熟的在给她揉腰捶背。 孟缱趴在软垫上,柔弱无骨般、懒洋洋的,在看孟绮寄来的家书。 信中的内容谈不上多惊讶,陈晏那边给江珩的书信来得更早, 该知道的早就知道了,该吃得惊也早就吃过了。 双手忙活着,男人也没忘扫了几眼那满是簪花小楷的信纸,“看来不出我们所料,二姐也并非无意。” 孟缱噙着笑,“当初不知道谁说人家陈晏不会疼人,谁要是嫁给他可得吃一番苦头。” 江珩:“……这才可见他对二姐的真心。” “我之前所说也是千真万确,以前这家伙给人的感觉就是不会疼人。” 孟缱冷哼了声,“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也觉得你不会疼人。” 男人一噎,随即坏笑着微微加重了一些手下的力道,“刚才……还不够疼你?” 想到方才他的强势,孟缱脸一热,“你给我闭嘴!” 忽地,外面呼呼的声音又起,紧接着,淅淅沥沥的声音越下越大。 即使关着门窗,都能感受得到外面的雨势如注。 孟缱小脸一垮,“这雨怎么下起来没个完了。” 江珩掀开床幔走了出去,一边穿衣一边看着床榻上的人问:“饿不饿?要不要让客栈的人送饭上来?” 孟缱摇摇头,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暂时还不饿。” “不睡了?” “不了,我要去找大姐说话。” 男人朝外看了眼,意味深长,“这样的天,你确定?” 同是新婚不久的夫妻,孟缱想不懂都难。 …… 她又灰溜溜的踢开绣鞋躺回了床榻,裹着被子滚了好几圈,埋怨的哀叹着,“这雨什么时候能停啊。” 她是来游山玩水的,又不是躺在客栈里睡觉做那档子事的。 走廊尽头的另一上等客房中, 孟绾也是如此的想法。 天一直阴沉沉的,也让人心里不痛快。 但想到二妹的好消息,孟绾不由得又笑了。 这下好, 她们三姐妹都圆满了。 孟绾可太了解孟绮了,她能松口、没有将陈晏拒之于千里之外,那就绝对是对他不无感觉。 要不然,就二妹那脾气,早就让护卫队把人赶得八丈远。 孟绾越想越好奇, 她和陈晏倒也见过几次,只不过从没细看过对方, 有些模糊的记得,似乎也是个俊美好看的贵公子。 也是,长得但凡不好,也入不了二妹的眼。 她这边高兴的翘着小腿晃晃悠悠,刚端着茶点从外面进来的陌敐看到这一幕,眼中顿时满是柔情笑意,“什么事这么高兴?” 孟绾一个挺身坐了起来,“我要多一个妹夫了,当然高兴。” 陌敐当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多个妹夫那么高兴,你就没担心过自己的嫂子吗?” 孟绾扬眉笑道:“你这是替我大哥着急不成?” “你们三个妹妹眼瞅着一个接一个的都成家了,最为年长的大哥却杳无音信,岳父岳母也会着急啊。” 孟绾不以为然,“都是大哥自己作的,怨不得旁人。” 陌敐也耳闻过大舅子之前的行为事迹,说是自己作死,实在不冤枉。 孟家这三个女儿在这事上又个个帮理不帮亲, 想及此,陌敐心中衍生了几分不多的同情。 —— 被这一连好几天的雨坏了兴致,四个人都没了继续游玩的心思,开始商量起返程的事。 毕竟,不多时,家里说不定又有喜事要一起帮忙张罗了。 确定了主意,待到天色一晴,一行人即刻就启程上路。 连州到江南,乘马车要三个多月, 而如果乘船,虽然中途要辗转泉州,但也只需要两个月不到。 江珩陌敐对两种路线都可接受, 至于孟绾和孟缱, 两人本来觉得在船上一待好几个月委实枯燥乏味,但想到能提前回家,便觉得忍忍也就过去、 所以最后四人还是乘船走的水路。 至于行船的日子, 无非就是吃吃睡睡,再有四个人凑一块打叶子戏; 对上孟缱,孟绾就显得有些牌艺不精,每每都输得让陌敐庆幸自己家大业大,禁得起。 船上的日子过得有些憋闷,以至于四人都是盼星星盼月亮,盼着停泊靠岸、抵达归家的那一天。 抵达江南境内,已是一个多月后; 行船不比在府里方便,可行动的地方又很有限,以至于下人们都听到了几个主子上岸时发出的舒叹之声。 岸边不远处,停着两辆孟府的马车,一样的规制,一样的精致华丽。 马车旁边,伫立着两道身影,一窈窕一颀长,远远看着便让人觉得十分相配。 孟缱心下诧异,“陈晏居然还在?” 江珩倒不意外,“这家伙的性子也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二姐一日不点头,他只怕能一直在这。” 孟绾也觉得难以置信,“这么因私废公……万一其他大臣弹劾他可如何是好?” 江珩笑着解释:“只要在圣上处告了假,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再说,也不是离了一两个人,朝堂就无人可用了。” 京城之中,天子脚下,最不缺的就是人才。 说话间,四人已走到了马车旁。 几个男子相互点头致意,就算是打了招呼; 而三个小姑娘说说笑笑,抱着不撒手的享受着此刻的团聚。 三姐妹许久不见,正是有许多要紧的话想说,略一想想,三人先后上了一辆马车,而江珩三人则是被迫坐了另一辆。 于是,回府的途中,孟缱三人坐的马车有多热闹,另一辆中就有多安静。 安静到驾车的小厮都怀疑这里头是不是真的坐了人? “快快快,老实交代,你对陈晏是怎么个想法?”孟绾耐不住性子,一上车就连声问道。 孟缱促狭着笑道:“这还用说嘛,要是无意,陈晏怎么可能在江南逗留至今。” 素日清冷睿智的孟二姑娘在姐姐妹妹的调笑中,还是悄然红了脸。 “……我还没答应他。” 孟缱:“所以二姐你是如何想的?” 孟绮定了神,不急不慢道:“若是我真与陈晏有这样的缘分,那凡事顺其自然水到渠成便是。” 孟绾和孟缱了然。 不排斥其实就是默许。 第151章 脸都不要了? 京城尚书府 “爹,您再替女儿想想办法好不好。”苏如意坐在一旁哭的梨花带雨。 苏尚书也很头疼,他也知道自己的女儿中意陈家的二公子,为这事他也没少贴上前和陈家套近乎。 可这这儿女婚嫁一事,勉强不得;虽说陈家二老对他女儿如意都是赞誉有加,但论起婚嫁,二人却是慎之又慎,说什么“儿女亲事,还是要他们自己愿意才好。” 提过几次后,陈家都是这般回应。 苏尚书觉得这就是变相的拒绝,婚姻之事,哪家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他陈家的子弟特殊怎么着。 同是位居高官,被这么下了面子,苏尚书自此再和陈家没提过这事。 本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苏尚书盘算着待女儿到了适龄,他定会给宝贝女儿找一个人品家世都不逊于陈家公子的乘龙快婿。 可奈何最近陈家公子与孟家姑娘的事于京城传得沸沸扬扬,让苏如意本来已经不抱希望的心再次燃起了不甘的火焰。 就连苏尚书也是。 孟家? 商贾之家? 陈家宁可选择孟家都不愿意与他家结亲? 虽说孟氏家族颇有底蕴,可再有底蕴,还是一届商贾,士农工商,哪朝哪代都是如此。 这是苏尚书和苏如意父女俩一致的看法。 苏尚书不甘心输给商贾之家, 苏如意也不甘心被商户之女比下去。 但不甘心归不甘心,苏尚书还是理智的,“这种事你让为父怎么说,厚着脸皮去求陈家二郎娶你不成?” 苏如意一噎,随即又愤愤不平道:“孟家可真会调教女儿,一一个两个的,都勾搭上了京城的大家公子。” 苏尚书当即拍案而起,厉声道:“给我住嘴!” “谁给你的胆子对侯府不敬!” 苏尚书能在朝堂混迹至今,不可能没有心眼,也不可能是个鲁莽冲动之人,他深知女儿这话要是被有心人听到,会造成什么后果。 此刻,他无比后悔多年来对女儿的娇纵,养得她这么不分轻重。 苏如意从未被父母这么冷脸待过,当下哭得更委屈了,“爹爹,您也不疼如意了……” 到底是多年的掌上明珠,苏尚书于心不忍,好言劝道:“傻丫头,你别怪爹爹凶你,须知我们这样的人家,一言一行都有可能招来祸端。” “不管缘由,那孟家的女儿如今是侯府的少夫人,皇后娘娘的娘家人,你如今出言不逊,是想让爹爹背个大不敬的罪名?” 苏如意也不是一问摇头三不知的单纯少女,她曾经的一位闺中好友就因为其父酒后的一句狂悖之言被圣上治罪,家中亲人也都受了牵连。 所以乍一听到这话,苏如意吓得脸色一白。 “不,不是,爹爹,女儿没有这个意思。” 苏尚书叹了声气,“爹爹会为你另外相看人家,爹爹向您保证,绝不会比陈家二郎差,听爹爹的话,别再固守执念了,好吗?” 望着两鬓已生了华发的父亲,苏如意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一个不字,强忍着眼泪点了头。 尚书府的这桩, 被原封不动的传到了皇宫。 歇晌才醒的江皇后听罢,懒懒的说道:“继续盯着,有任何风吹草动,及时禀报。” 黑衣人:“是。” 随即飞速消失在宫殿之中。 江令仪纤细修长的手指捏过一颗葡萄,“世人都说红颜祸水,但依本宫看来,蓝颜也不多让。” 旁边的大宫女轻笑,“可不是,只要是长得好看的人,甭管男女,都招人喜欢。” 自打宫中各处有了女官相助,江令仪清闲了不少, 前朝也是,在永宁帝治理下,这几年的大周逐渐称得上海晏河清、山河太平。 若一定要说不那么太平的,就是大臣们对皇帝的后宫一直颇有微词。 历朝历代,哪有皇帝后宫只有一个皇后的? 皇嗣方面,也是只有一个皇子、一个公主,远没有达到枝繁叶茂、子孙昌盛的愿景。 不合规矩!真是太不合规矩了! 可是不满归不满, 对这位雷霆手段的年轻帝王,大臣们甚至比对先帝更加敬畏。 从来不敢多言。 这些事没闹到江令仪面前,可不代表她一无所知。 摸了摸小腹,她小声嘟囔了句,“生孩子疼死了,本宫才不想生那么多呢。” 大宫女笑道:“娘娘就不怕腹中的小主子听到这话不高兴?” 江令仪一脸幽怨:“那谁来管本宫高不高兴?” 一道高大的身影从外间步入,“那当然是朕,不知谁惹朕的皇后不高兴了。” 殿内的宫人跪地行礼,都被帝王扬手退了出去。 四下无人,江令仪更不讲究,手一抬,就掐上了对方的耳朵,“谁惹我不高兴?除了你还能有谁?” “谁之前说了有儿有女,孩子就不用再生了。” 说起这个,年轻的皇帝脸上也是难掩心虚。 “……那有都有了,难道还不要?”永宁帝捂着耳朵连声求饶。 江令仪更气了,“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永宁帝知道她说的是温泉那次。 孩子也是那个时候有的。 而他那夜饮了点酒,又是那样的良辰美景,自然就…… “我错了我错了,好不好。别生气,小心伤到孩子。” 江令仪如同拳头打在棉花上,兴致缺缺道:“懒得和你计较。” 永宁帝伸手,从身后将人抱在怀中,“我保证,生完这个,就再也不生了。” 江令仪不怎么信,“说得好听,兴头上的时候,你能听进去什么?” 永宁帝:“……” 这倒也没说错。 “……咳咳咳,不若这样,下次我若是不听你的,你尽管打我。” 江令仪语气幽幽:“我以前打你打得还少吗?” 永宁帝:“……” “你哪次听了?” “……” 这真是个无解的问题。 被妻子嫌弃了的永宁帝回到御书房就琢磨了起来。 生完这个以后,孩子是绝对不能再生了。 养育孩子太辛苦,又伤身体。 思来想去, 最后,年轻的帝王一脸虚心好学的请来了太医院之首。 而老御医侍候了三代帝王,还是头一次听帝王问起如何避孕一事,属实是惊得不轻。 但等听完来龙去脉,老御医顿时老泪横流。 谁说帝王无情? 谁说帝后无真爱? 瞧瞧他们皇帝陛下,不仅惧内,还这般为妻子着想, 这不是真爱是什么! 一把年纪的许太医心下汹涌澎湃,面上还是装作淡定,一五一十的将自己所知的细细禀明。 永宁帝听得很认真,听完后就让许太医照着古方的做法去准备。 许太医明了帝后恩爱,恭敬应下。 此事被永宁帝拿到妻子面前。本想邀功请好,谁料江皇后听到一半就面红耳热的将他赶了出去。 哪怕已经是老夫老妻,哪怕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 江令仪还是臊得不行。 他怎么好意思问太医这种事的? 一代帝王,脸都不要了? 第151章 脸都不要了? 京城尚书府 “爹,您再替女儿想想办法好不好。”苏如意坐在一旁哭的梨花带雨。 苏尚书也很头疼,他也知道自己的女儿中意陈家的二公子,为这事他也没少贴上前和陈家套近乎。 可这这儿女婚嫁一事,勉强不得;虽说陈家二老对他女儿如意都是赞誉有加,但论起婚嫁,二人却是慎之又慎,说什么“儿女亲事,还是要他们自己愿意才好。” 提过几次后,陈家都是这般回应。 苏尚书觉得这就是变相的拒绝,婚姻之事,哪家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他陈家的子弟特殊怎么着。 同是位居高官,被这么下了面子,苏尚书自此再和陈家没提过这事。 本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苏尚书盘算着待女儿到了适龄,他定会给宝贝女儿找一个人品家世都不逊于陈家公子的乘龙快婿。 可奈何最近陈家公子与孟家姑娘的事于京城传得沸沸扬扬,让苏如意本来已经不抱希望的心再次燃起了不甘的火焰。 就连苏尚书也是。 孟家? 商贾之家? 陈家宁可选择孟家都不愿意与他家结亲? 虽说孟氏家族颇有底蕴,可再有底蕴,还是一届商贾,士农工商,哪朝哪代都是如此。 这是苏尚书和苏如意父女俩一致的看法。 苏尚书不甘心输给商贾之家, 苏如意也不甘心被商户之女比下去。 但不甘心归不甘心,苏尚书还是理智的,“这种事你让为父怎么说,厚着脸皮去求陈家二郎娶你不成?” 苏如意一噎,随即又愤愤不平道:“孟家可真会调教女儿,一一个两个的,都勾搭上了京城的大家公子。” 苏尚书当即拍案而起,厉声道:“给我住嘴!” “谁给你的胆子对侯府不敬!” 苏尚书能在朝堂混迹至今,不可能没有心眼,也不可能是个鲁莽冲动之人,他深知女儿这话要是被有心人听到,会造成什么后果。 此刻,他无比后悔多年来对女儿的娇纵,养得她这么不分轻重。 苏如意从未被父母这么冷脸待过,当下哭得更委屈了,“爹爹,您也不疼如意了……” 到底是多年的掌上明珠,苏尚书于心不忍,好言劝道:“傻丫头,你别怪爹爹凶你,须知我们这样的人家,一言一行都有可能招来祸端。” “不管缘由,那孟家的女儿如今是侯府的少夫人,皇后娘娘的娘家人,你如今出言不逊,是想让爹爹背个大不敬的罪名?” 苏如意也不是一问摇头三不知的单纯少女,她曾经的一位闺中好友就因为其父酒后的一句狂悖之言被圣上治罪,家中亲人也都受了牵连。 所以乍一听到这话,苏如意吓得脸色一白。 “不,不是,爹爹,女儿没有这个意思。” 苏尚书叹了声气,“爹爹会为你另外相看人家,爹爹向您保证,绝不会比陈家二郎差,听爹爹的话,别再固守执念了,好吗?” 望着两鬓已生了华发的父亲,苏如意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一个不字,强忍着眼泪点了头。 尚书府的这桩, 被原封不动的传到了皇宫。 歇晌才醒的江皇后听罢,懒懒的说道:“继续盯着,有任何风吹草动,及时禀报。” 黑衣人:“是。” 随即飞速消失在宫殿之中。 江令仪纤细修长的手指捏过一颗葡萄,“世人都说红颜祸水,但依本宫看来,蓝颜也不多让。” 旁边的大宫女轻笑,“可不是,只要是长得好看的人,甭管男女,都招人喜欢。” 自打宫中各处有了女官相助,江令仪清闲了不少, 前朝也是,在永宁帝治理下,这几年的大周逐渐称得上海晏河清、山河太平。 若一定要说不那么太平的,就是大臣们对皇帝的后宫一直颇有微词。 历朝历代,哪有皇帝后宫只有一个皇后的? 皇嗣方面,也是只有一个皇子、一个公主,远没有达到枝繁叶茂、子孙昌盛的愿景。 不合规矩!真是太不合规矩了! 可是不满归不满, 对这位雷霆手段的年轻帝王,大臣们甚至比对先帝更加敬畏。 从来不敢多言。 这些事没闹到江令仪面前,可不代表她一无所知。 摸了摸小腹,她小声嘟囔了句,“生孩子疼死了,本宫才不想生那么多呢。” 大宫女笑道:“娘娘就不怕腹中的小主子听到这话不高兴?” 江令仪一脸幽怨:“那谁来管本宫高不高兴?” 一道高大的身影从外间步入,“那当然是朕,不知谁惹朕的皇后不高兴了。” 殿内的宫人跪地行礼,都被帝王扬手退了出去。 四下无人,江令仪更不讲究,手一抬,就掐上了对方的耳朵,“谁惹我不高兴?除了你还能有谁?” “谁之前说了有儿有女,孩子就不用再生了。” 说起这个,年轻的皇帝脸上也是难掩心虚。 “……那有都有了,难道还不要?”永宁帝捂着耳朵连声求饶。 江令仪更气了,“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永宁帝知道她说的是温泉那次。 孩子也是那个时候有的。 而他那夜饮了点酒,又是那样的良辰美景,自然就…… “我错了我错了,好不好。别生气,小心伤到孩子。” 江令仪如同拳头打在棉花上,兴致缺缺道:“懒得和你计较。” 永宁帝伸手,从身后将人抱在怀中,“我保证,生完这个,就再也不生了。” 江令仪不怎么信,“说得好听,兴头上的时候,你能听进去什么?” 永宁帝:“……” 这倒也没说错。 “……咳咳咳,不若这样,下次我若是不听你的,你尽管打我。” 江令仪语气幽幽:“我以前打你打得还少吗?” 永宁帝:“……” “你哪次听了?” “……” 这真是个无解的问题。 被妻子嫌弃了的永宁帝回到御书房就琢磨了起来。 生完这个以后,孩子是绝对不能再生了。 养育孩子太辛苦,又伤身体。 思来想去, 最后,年轻的帝王一脸虚心好学的请来了太医院之首。 而老御医侍候了三代帝王,还是头一次听帝王问起如何避孕一事,属实是惊得不轻。 但等听完来龙去脉,老御医顿时老泪横流。 谁说帝王无情? 谁说帝后无真爱? 瞧瞧他们皇帝陛下,不仅惧内,还这般为妻子着想, 这不是真爱是什么! 一把年纪的许太医心下汹涌澎湃,面上还是装作淡定,一五一十的将自己所知的细细禀明。 永宁帝听得很认真,听完后就让许太医照着古方的做法去准备。 许太医明了帝后恩爱,恭敬应下。 此事被永宁帝拿到妻子面前。本想邀功请好,谁料江皇后听到一半就面红耳热的将他赶了出去。 哪怕已经是老夫老妻,哪怕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 江令仪还是臊得不行。 他怎么好意思问太医这种事的? 一代帝王,脸都不要了? 第152章 都有圆满 八月中的时候,孟缱和江珩再度回到京城。 两人这番新婚之旅可是不知羡煞了多少人。 但到底是成了亲的人,也不能总是天南海北到处游荡,更何况,江珩还有官职在身,还有属于他的那一份责任要担负。 所以这次游玩之后,小夫妻俩约定了三年一次的出游,其余时间都在京中平常度日。 不过出乎两人意料的是,比他们更贪玩的是两家的父母。 孟源和林氏不必说,夫妻俩从成亲到现在几十年,都不是安生的主,这些年夫妻二人的履迹已是遍布全国,饱览大好河山。 而江维成能与孟源交好,两人的脾气就肯定是相投的,只不过之前江维成被侯爷的身份和责任绊住,心有余而力不足。 但如今江山安稳,天下太平,他这个戍边的老侯爷也卸甲还权。 操劳了大半辈子,如今总算是能为自己而活。 加上这些年对妻子的愧疚,于是,江侯爷和亲家兼知己好友的孟源一拍即合。 亲家四个人,一同游山玩水,过他们的晚年生活去了。 父母有这个雅兴,又尚在体魄健壮之时,孟缱这些做子女的哪有反对的可能。 于是,京城偌大的侯府,一时就只剩下了江珩和孟缱两个主子,越发显得有些空旷。 尤其白日江珩上朝外出,孟缱独自一人在家,就更无事可做。 铺子有忠仆打理,她无需事事操心; 想来想去,干脆进宫陪孕期的大姑子说说话。 这可正中江令仪下怀, 自从知道孟缱回京,她老早就想把人叫进宫陪她说话解闷,之前是顾及着舟车劳顿,想等人好好休整一番。 坤宁宫 江令仪难忍好奇,一见面就打听起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的陈晏和孟绮那事,顺便,将苏家父女俩的心思提了一嘴。 “苏如意对陈晏确实有些心思,而且很多年了,拿又拿不起,放又放不下,时间一长,就生了执念。” 这样的故事孟缱听过很多,并不陌生。 同样,她也并没有因为此事而对那位未曾谋面的苏如意心生厌恶,说到底,她也没做错什么,只是喜欢上了一个没有可能的人而已。 “苏家姑娘的芳名,我也时有耳闻;其女红可谓京城一绝。” 江令仪:“我对这个小姑娘也一直印象不错。苏尚书宠大的女儿,或许娇纵了些,但心眼应该还是好的。” “过两天,本宫打算召她进宫。” 孟缱并不意外,反而露出意料之中的笑容,“看来阿姐与我想到一块去了。” “没错。” 江令仪抚摸着小腹,悠悠说道:“要化解多年的执念绝非易事,不如本宫给她找些事来做,也就不会把心思全放在男人身上了。” 永宁帝和江珩进来的时候,不偏不倚,刚好听到这最后一句话。 两人当下皆是脚步一顿,转过头面面相觑。 永宁帝一脸嫌弃,“你惹你媳妇生气了?” 江珩毫不掩饰:“我哪有那胆子。” 永宁帝一噎, 倒挺实诚。 随即又反省了下自身,最近这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的,自己貌似也没什么问题………… 这种事就不能想,越想越心虚,芝麻绿豆大点的事都能拿出来自己吓唬自己。 江珩很诚恳的建议道:“陛下就不能出息点?” 永宁帝顺手就照着对方后脑勺来了一下,“闭嘴你!” …… 皇后传召苏如意的时候,孟缱没有在场,唯一确定的就是,在皇后见完苏如意的第二日,她就进了宫,去了后宫的司制局。 熟悉内情的人都说,这是皇后娘娘见苏姑娘女红技艺高超,让她传授些技巧和经验给宫中的绣女。 别说外人了,苏如意在听到这话时人都是懵的。 但刺绣的确是她喜欢和擅长的事,况且这又是皇后娘娘的旨意,她也就没多想乖乖照办。 苏尚书在得知这个消息时,起初还有点担心,他想得是江家的少夫人也时常入宫,万一哪天在宫里和女儿撞上,再一言不合说些不合时宜的话,争吵起来了可如何是好。 惴惴不安的把女儿送进了宫,苏尚书一连好几日吃不下、睡不好, 第三日的时候,苏尚书实在忍不住,把自己的夫人撺掇进了宫去探望女儿。 苏夫人无可奈何,只得收拾了一番,换上诰命的衣衫,乘着马车进了宫。 其实苏夫人远比丈夫理智得多, 皇后娘娘不是不明是非的人,孟家更是江南的大户人家, 女儿在宫中,是绝对不会受什么欺辱和委屈。 坤宁宫内拜见过皇后, 江令仪也猜得到苏夫人是为何而来,就让自己手下的大宫女带着苏夫人前去看望苏如意。 苏夫人见礼谢过。 …… 苏夫人来到尚宫局,远远地就瞧见了正和一群绣女们谈笑风生的女儿。 大概是从未想过会见到这样的一幅场景,苏夫人愣了愣。 一群绣女簇拥下,苏如意正在绣着一幅双面绣的花开并蒂,身旁观看的绣女们都是赞叹连连。 随后,绣女们也都坐回自己的位置,开始刺绣。 苏如意身在其中,身上并无官家小姐的傲气,与绣女绣娘们处得极为融洽。 苏夫人虽说料到女儿不会在宫里受委屈,但也着实是没想到女儿会这么……如鱼得水。 “夫人可回去告知苏大人,尽可安心,苏姑娘在宫中一切都好。”尚宫局的掌事姑姑笑道。 苏夫人点点头,神情颇为欣慰。 苏如意无意抬眼,正看到了不远处的母亲。 女孩明媚的脸上瞬间扬起笑意,拎着裙摆小跑了起来,“娘,您怎么来了?” 苏夫人抬手抚了抚女儿的小脸,“你爹不放心,怕你在宫里不适应,特让为娘进来瞧瞧你。” 苏如意会心一笑,“娘,您和爹爹都放心,女儿在宫里一切都好。” “娘都看到了,还从未见你这般快活自得。” 苏如意:“娘,我这次进宫,才觉得找到了自己的价值,能在这与大伙一同切磋女红、商讨花样,即便是这样的小事,我也觉得高兴。” 苏夫人放低了声音,打趣道:“之前还哭着让你爹为你想办法,现在不想了?” 苏如意一怔,良久才想起母亲这话里对的是哪一桩事。 “……我,我都忘了这事了……” 她摸了摸鼻尖,略有些难为情的回道。 苏夫人爽朗一笑,“好好好!” 苏如意是真忘了这回事, 自从进了宫,她每日都过得充实又有意义,绣女和绣娘们并没有因为她特殊的身份而排挤她、或者刻意针对什么;加上年岁相差不大,她们一块的时候很有共同话题。 她是官家小姐,见多识广,心思又巧,总能画出很多精巧新鲜的刺绣花样,其他人便都喜欢来和她一起讨论不同的绣艺花样; 除了在司制房帮衬,得空时,她还拜了司珍阁的掌珍为师父,学习打磨和制作珠钗翠簪。 她们这些世家姑娘,谁也不缺珍宝首饰,可谁也没带过自己亲手做的发簪步摇啊, 苏如意对这个机会是如获至宝,学习的时候更是格外勤奋用功,有时甚至为做好一支珠花而点灯熬到深夜。 这是以前的苏如意从来没想过的, 也是现在的苏如意喜欢并乐在其中的。 想到这个,苏如意兴高采烈的从怀中掏出一方绣帕,揭开以后,里头是一支翠绿的玉簪。 “娘,这是女儿自己亲手做的,自然比不上娘亲妆奁里那些,但是女儿的一番心意,娘可别嫌弃。” 苏夫人一脸震惊的接过玉簪,难掩惊喜,“你,你自己做得?” “对啊,女儿现在不仅在司制房有所作为,还在司珍房那里学艺,待女儿学成,以后娘喜欢什么首饰女儿都可以给您做了。” 苏夫人是真觉得女儿这趟进宫进对了, 整个人由里到外简直要换了一个人。 临走时,苏夫人又试了试女儿的口风,“如意,你父亲那边是想开始为你择婿了,你心中可有什么想法?” 苏如意顿了顿,“娘,现在能不能不谈这些。” “女儿好容易找到自己喜欢并感兴趣的事,不想那么快嫁人。” 苏夫人强忍着笑意,“真这么想?哪怕对方是你心心念念的陈家二郎?” 苏如意不假思索,“现在就是神仙来了我都不想嫁,都得靠边站。” 苏夫人:“……” 回府以后,苏夫人把今日的所见所闻悉数告知了丈夫,苏尚书高兴的老泪纵横,“好啊好啊!” “不愧是我的女儿,拿得起,放得下。如今有了自己的天地,她能有所作为自然再好不过。” 苏夫人:“这下我也放心了,陈家二郎是好,可天底下也不是只有他一个好儿郎。咱们家如意那么好,将来自会有一个视她如珠如宝的夫君。” 苏尚书仰天一笑,只觉心满意足,再无所求。 …… 直到孟绮和陈晏的婚期定下,筹备前夕,孟缱才随口提了一两句。 孟绮听罢不由得连连感叹皇后娘娘睿智,如此处理堪称两全其美。 这年秋日,孟家又办了场轰动江南城的喜事, 翌日, 孟缱诊出有了身孕。 孟氏双喜临门,众人都得圆满。 —— 过了头三个月, 武安侯府上下总算是安生了,孟缱这三个月过得尤为漫长 ,做什么都一大群人跟在她身后,提醒她这个不能吃、那个不能做。 都是侯府里体面的嬷嬷,孟缱也不好冷脸,加上对方又是好心负责,便也只得依从照办。 但到底都是有经验的嬷嬷,有她们照拂,孟缱从孕期到后续的生产,身子都很舒适顺当,从没有过什么不适,身上也没有长什么纹路,这是后话。 春月从厨房端了几盘洗净去皮切好的瓜果,前几个月吐得昏天黑地,孟缱整个人瘦了一圈,如今总算是恢复了食欲,能吃些东西了。 一边看账本、一边吃着梨片,这时,春香从外面跑进来,“少夫人。” 孟缱:“急急忙忙的、火上房了?” 春香喘着气,“不是不是,是孟琳小姐。” 孟缱敛了笑容,“她又来了?” “不是,奴婢刚听外面的小厮议论,说西街那边敲敲打打的,似乎有什么喜事;奴婢让人去打听了下,是孟琳小姐今日出嫁。” 春月:“她比咱们姑娘还长两岁,咱们少夫人都做母亲了,她嫁人也不稀奇。” 但还是难耐八卦之心又问:“嫁得是谁啊?” 春香一脸神秘,“说出来你肯定惊掉下巴。” “谁啊谁啊?” “据说是王氏祖籍南州那边的一位富商员外的公子。” “啊?”春月这下是震惊了,倒是稍稍想想也就不稀奇。 孟琳如今的身份,京城的世家大族是不用想了; 但是若是在京城里低嫁,对那心比天高的母女俩来说,简直无异于杀了她们。 而选一个天高路远、又较为熟悉的地方,择一生活富裕、人口简单的人家, 这对孟琳来说,称得上是最好的归宿。 只要她自己看得开,余生还是能够衣食无忧。 孟缱觉得,糊涂了半辈子的王氏难得想明白了这一次。 第152章 都有圆满 八月中的时候,孟缱和江珩再度回到京城。 两人这番新婚之旅可是不知羡煞了多少人。 但到底是成了亲的人,也不能总是天南海北到处游荡,更何况,江珩还有官职在身,还有属于他的那一份责任要担负。 所以这次游玩之后,小夫妻俩约定了三年一次的出游,其余时间都在京中平常度日。 不过出乎两人意料的是,比他们更贪玩的是两家的父母。 孟源和林氏不必说,夫妻俩从成亲到现在几十年,都不是安生的主,这些年夫妻二人的履迹已是遍布全国,饱览大好河山。 而江维成能与孟源交好,两人的脾气就肯定是相投的,只不过之前江维成被侯爷的身份和责任绊住,心有余而力不足。 但如今江山安稳,天下太平,他这个戍边的老侯爷也卸甲还权。 操劳了大半辈子,如今总算是能为自己而活。 加上这些年对妻子的愧疚,于是,江侯爷和亲家兼知己好友的孟源一拍即合。 亲家四个人,一同游山玩水,过他们的晚年生活去了。 父母有这个雅兴,又尚在体魄健壮之时,孟缱这些做子女的哪有反对的可能。 于是,京城偌大的侯府,一时就只剩下了江珩和孟缱两个主子,越发显得有些空旷。 尤其白日江珩上朝外出,孟缱独自一人在家,就更无事可做。 铺子有忠仆打理,她无需事事操心; 想来想去,干脆进宫陪孕期的大姑子说说话。 这可正中江令仪下怀, 自从知道孟缱回京,她老早就想把人叫进宫陪她说话解闷,之前是顾及着舟车劳顿,想等人好好休整一番。 坤宁宫 江令仪难忍好奇,一见面就打听起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的陈晏和孟绮那事,顺便,将苏家父女俩的心思提了一嘴。 “苏如意对陈晏确实有些心思,而且很多年了,拿又拿不起,放又放不下,时间一长,就生了执念。” 这样的故事孟缱听过很多,并不陌生。 同样,她也并没有因为此事而对那位未曾谋面的苏如意心生厌恶,说到底,她也没做错什么,只是喜欢上了一个没有可能的人而已。 “苏家姑娘的芳名,我也时有耳闻;其女红可谓京城一绝。” 江令仪:“我对这个小姑娘也一直印象不错。苏尚书宠大的女儿,或许娇纵了些,但心眼应该还是好的。” “过两天,本宫打算召她进宫。” 孟缱并不意外,反而露出意料之中的笑容,“看来阿姐与我想到一块去了。” “没错。” 江令仪抚摸着小腹,悠悠说道:“要化解多年的执念绝非易事,不如本宫给她找些事来做,也就不会把心思全放在男人身上了。” 永宁帝和江珩进来的时候,不偏不倚,刚好听到这最后一句话。 两人当下皆是脚步一顿,转过头面面相觑。 永宁帝一脸嫌弃,“你惹你媳妇生气了?” 江珩毫不掩饰:“我哪有那胆子。” 永宁帝一噎, 倒挺实诚。 随即又反省了下自身,最近这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的,自己貌似也没什么问题………… 这种事就不能想,越想越心虚,芝麻绿豆大点的事都能拿出来自己吓唬自己。 江珩很诚恳的建议道:“陛下就不能出息点?” 永宁帝顺手就照着对方后脑勺来了一下,“闭嘴你!” …… 皇后传召苏如意的时候,孟缱没有在场,唯一确定的就是,在皇后见完苏如意的第二日,她就进了宫,去了后宫的司制局。 熟悉内情的人都说,这是皇后娘娘见苏姑娘女红技艺高超,让她传授些技巧和经验给宫中的绣女。 别说外人了,苏如意在听到这话时人都是懵的。 但刺绣的确是她喜欢和擅长的事,况且这又是皇后娘娘的旨意,她也就没多想乖乖照办。 苏尚书在得知这个消息时,起初还有点担心,他想得是江家的少夫人也时常入宫,万一哪天在宫里和女儿撞上,再一言不合说些不合时宜的话,争吵起来了可如何是好。 惴惴不安的把女儿送进了宫,苏尚书一连好几日吃不下、睡不好, 第三日的时候,苏尚书实在忍不住,把自己的夫人撺掇进了宫去探望女儿。 苏夫人无可奈何,只得收拾了一番,换上诰命的衣衫,乘着马车进了宫。 其实苏夫人远比丈夫理智得多, 皇后娘娘不是不明是非的人,孟家更是江南的大户人家, 女儿在宫中,是绝对不会受什么欺辱和委屈。 坤宁宫内拜见过皇后, 江令仪也猜得到苏夫人是为何而来,就让自己手下的大宫女带着苏夫人前去看望苏如意。 苏夫人见礼谢过。 …… 苏夫人来到尚宫局,远远地就瞧见了正和一群绣女们谈笑风生的女儿。 大概是从未想过会见到这样的一幅场景,苏夫人愣了愣。 一群绣女簇拥下,苏如意正在绣着一幅双面绣的花开并蒂,身旁观看的绣女们都是赞叹连连。 随后,绣女们也都坐回自己的位置,开始刺绣。 苏如意身在其中,身上并无官家小姐的傲气,与绣女绣娘们处得极为融洽。 苏夫人虽说料到女儿不会在宫里受委屈,但也着实是没想到女儿会这么……如鱼得水。 “夫人可回去告知苏大人,尽可安心,苏姑娘在宫中一切都好。”尚宫局的掌事姑姑笑道。 苏夫人点点头,神情颇为欣慰。 苏如意无意抬眼,正看到了不远处的母亲。 女孩明媚的脸上瞬间扬起笑意,拎着裙摆小跑了起来,“娘,您怎么来了?” 苏夫人抬手抚了抚女儿的小脸,“你爹不放心,怕你在宫里不适应,特让为娘进来瞧瞧你。” 苏如意会心一笑,“娘,您和爹爹都放心,女儿在宫里一切都好。” “娘都看到了,还从未见你这般快活自得。” 苏如意:“娘,我这次进宫,才觉得找到了自己的价值,能在这与大伙一同切磋女红、商讨花样,即便是这样的小事,我也觉得高兴。” 苏夫人放低了声音,打趣道:“之前还哭着让你爹为你想办法,现在不想了?” 苏如意一怔,良久才想起母亲这话里对的是哪一桩事。 “……我,我都忘了这事了……” 她摸了摸鼻尖,略有些难为情的回道。 苏夫人爽朗一笑,“好好好!” 苏如意是真忘了这回事, 自从进了宫,她每日都过得充实又有意义,绣女和绣娘们并没有因为她特殊的身份而排挤她、或者刻意针对什么;加上年岁相差不大,她们一块的时候很有共同话题。 她是官家小姐,见多识广,心思又巧,总能画出很多精巧新鲜的刺绣花样,其他人便都喜欢来和她一起讨论不同的绣艺花样; 除了在司制房帮衬,得空时,她还拜了司珍阁的掌珍为师父,学习打磨和制作珠钗翠簪。 她们这些世家姑娘,谁也不缺珍宝首饰,可谁也没带过自己亲手做的发簪步摇啊, 苏如意对这个机会是如获至宝,学习的时候更是格外勤奋用功,有时甚至为做好一支珠花而点灯熬到深夜。 这是以前的苏如意从来没想过的, 也是现在的苏如意喜欢并乐在其中的。 想到这个,苏如意兴高采烈的从怀中掏出一方绣帕,揭开以后,里头是一支翠绿的玉簪。 “娘,这是女儿自己亲手做的,自然比不上娘亲妆奁里那些,但是女儿的一番心意,娘可别嫌弃。” 苏夫人一脸震惊的接过玉簪,难掩惊喜,“你,你自己做得?” “对啊,女儿现在不仅在司制房有所作为,还在司珍房那里学艺,待女儿学成,以后娘喜欢什么首饰女儿都可以给您做了。” 苏夫人是真觉得女儿这趟进宫进对了, 整个人由里到外简直要换了一个人。 临走时,苏夫人又试了试女儿的口风,“如意,你父亲那边是想开始为你择婿了,你心中可有什么想法?” 苏如意顿了顿,“娘,现在能不能不谈这些。” “女儿好容易找到自己喜欢并感兴趣的事,不想那么快嫁人。” 苏夫人强忍着笑意,“真这么想?哪怕对方是你心心念念的陈家二郎?” 苏如意不假思索,“现在就是神仙来了我都不想嫁,都得靠边站。” 苏夫人:“……” 回府以后,苏夫人把今日的所见所闻悉数告知了丈夫,苏尚书高兴的老泪纵横,“好啊好啊!” “不愧是我的女儿,拿得起,放得下。如今有了自己的天地,她能有所作为自然再好不过。” 苏夫人:“这下我也放心了,陈家二郎是好,可天底下也不是只有他一个好儿郎。咱们家如意那么好,将来自会有一个视她如珠如宝的夫君。” 苏尚书仰天一笑,只觉心满意足,再无所求。 …… 直到孟绮和陈晏的婚期定下,筹备前夕,孟缱才随口提了一两句。 孟绮听罢不由得连连感叹皇后娘娘睿智,如此处理堪称两全其美。 这年秋日,孟家又办了场轰动江南城的喜事, 翌日, 孟缱诊出有了身孕。 孟氏双喜临门,众人都得圆满。 —— 过了头三个月, 武安侯府上下总算是安生了,孟缱这三个月过得尤为漫长 ,做什么都一大群人跟在她身后,提醒她这个不能吃、那个不能做。 都是侯府里体面的嬷嬷,孟缱也不好冷脸,加上对方又是好心负责,便也只得依从照办。 但到底都是有经验的嬷嬷,有她们照拂,孟缱从孕期到后续的生产,身子都很舒适顺当,从没有过什么不适,身上也没有长什么纹路,这是后话。 春月从厨房端了几盘洗净去皮切好的瓜果,前几个月吐得昏天黑地,孟缱整个人瘦了一圈,如今总算是恢复了食欲,能吃些东西了。 一边看账本、一边吃着梨片,这时,春香从外面跑进来,“少夫人。” 孟缱:“急急忙忙的、火上房了?” 春香喘着气,“不是不是,是孟琳小姐。” 孟缱敛了笑容,“她又来了?” “不是,奴婢刚听外面的小厮议论,说西街那边敲敲打打的,似乎有什么喜事;奴婢让人去打听了下,是孟琳小姐今日出嫁。” 春月:“她比咱们姑娘还长两岁,咱们少夫人都做母亲了,她嫁人也不稀奇。” 但还是难耐八卦之心又问:“嫁得是谁啊?” 春香一脸神秘,“说出来你肯定惊掉下巴。” “谁啊谁啊?” “据说是王氏祖籍南州那边的一位富商员外的公子。” “啊?”春月这下是震惊了,倒是稍稍想想也就不稀奇。 孟琳如今的身份,京城的世家大族是不用想了; 但是若是在京城里低嫁,对那心比天高的母女俩来说,简直无异于杀了她们。 而选一个天高路远、又较为熟悉的地方,择一生活富裕、人口简单的人家, 这对孟琳来说,称得上是最好的归宿。 只要她自己看得开,余生还是能够衣食无忧。 孟缱觉得,糊涂了半辈子的王氏难得想明白了这一次。 第153章 岁岁年年 春去夏往、秋至冬来,又是一年新旧交替。 武安侯府、陈府,还有千里之外的陌府,都陆续迎来了新生命的诞生。 孟缱是二度生育,如愿有了软糯可爱的女儿;江珩取名为“卿安”,小字诺诺; 而陈府那边是小公子,陌府那边也是一个小姑娘。 接连三个外孙降生,孟源和林氏高兴得快马加鞭就从外地赶了回来,一家一家的去抱孙子。 …… 武安侯府 小公子江骐童言童语的问着自家娘亲,“娘,舅舅什么时候能成亲?” 孟缱愣了下,“这个娘也不知道。” “为什么兰意姨姨不愿意嫁给舅舅呢?”在小江骐的世界里,舅舅是这个世上顶顶厉害的人,在他心中仅次于祖父和爹爹。 孟缱半点也没给亲大哥留面子,“都是你舅舅自己作的,不怨别人。” 但她知道,其实兰意心中早就原谅了哥哥,只不过兰意如今更多的心思放在了手下的产业铺子上,无心男女婚嫁。 虽说没有夫妻之名,但那两人平时共进共退、做事有商有量,和夫妻有何区别。 唯一不同的, 就是她大哥天天追在兰意身后要名分。 至于什么时候能要到,就未可知了。 江骐不懂那句“自己作的”,但孟缱却继续教诲儿子,“你将来要是有了喜欢的姑娘,切记要知冷知热的对人家好,千万别跟你舅舅学。” 江骐尚且听不懂这些,但心里不太认可不和舅舅学这话。 舅舅那么厉害,他还想和舅舅学好多东西呢。 但他也只敢心里想,不敢当面和娘亲说。 江珩下朝回来,说起太子公主选伴读的事, 孟缱:“咱家的骐哥儿还小呢,应该……” “咱家的小是小,但架不住是骨肉至亲啊;况且太子也心心念念想让骐哥儿进宫。” 孟缱抱着香软的女儿,一脸温柔,“那骐哥儿愿意进宫陪你太子表兄读书吗?” 江骐顿了顿,似乎真的思考了一番,“如果他求我,也不是不行。” 江珩:“……” 儿子似乎比他厉害。 孟缱:“……” 求你? 让太子求你? 还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 不过最后,小江骐还真是太子自己求进宫的, 这是他唯一的表弟,骨肉至亲, 太子觉得,若论伴读,没人比自己表弟更合适。 虽然年岁是小了点,但没关系,自己天天带着,让他早早的耳濡目染,将来定能成为安邦治国的能臣,成为父皇和他的左膀右臂。 嘉宁公主极其喜爱舅舅家的小表妹,虽然卿安还小,但光是礼物已经收了满满当当一屋子, 其中表姐嘉宁公主占了大半。 自从有了表妹,盈月小殿下有了什么好东西都想着给表妹留一份, 舅母那般漂亮,表妹长大后一定也是个大美人,那这些金钗表妹长大一定都用得上。 所以,尚宫局给嘉宁公主打造的首饰珠串,都是要一式两份,一份她自己留着,另一份让人送去侯府给表妹存着。 对此,永宁帝和皇后都很欣慰。 他们都很珍视帝王家难得的真情,所以也希望后辈的儿女之间能够感情深厚、情谊不断。 —— 三日后,正好是陈家陈晏的生辰,陈家置了几桌酒席。 席间没有外人,都是熟悉的知己好友,说起陈年旧事,都是慢慢追忆。 尹嘉志大着舌头,“当年年轻,但打起仗来,咱可没一个要命的。” “那会是真天不怕地不怕。” 陈晏笑道:“那会咱三都穷。” 穷字一出,众人都知道是因为什么,都乐了。 “当年最穷的是琰清。”尹嘉志:“不过他娶了个最有钱的媳妇,就什么都有了。” 陈晏:“我也觉得,小妹是我们所有人的贵人。” “来,嫂子,我敬你一杯,很多事,我是真服你。”尹嘉志醉醺醺的起身给孟缱敬酒。 孟缱也没推诿,举起酒杯也是一饮而尽。 忽然外面一阵响动,抬头看去,只见外面霓光漫天,竟是在放烟火。 孩子们见状便闹着要出去看花花,众人这才离了酒桌,各抱各家的孩子到了庭中,共看漫天烟火。 更迭交替,又是一年; 孩子们悦耳无忧的笑声回在耳畔,妻子的小脸在烟火的映衬下更显明艳。 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如今为人夫、为人父,但不变的是他们心中的赤色热忱、是他们对妻儿的爱意和守护。 他们相信,往后岁岁年年,节皆会如此。 只有骨枯黄土,能将他们与挚友和爱人分离。 第153章 岁岁年年 春去夏往、秋至冬来,又是一年新旧交替。 武安侯府、陈府,还有千里之外的陌府,都陆续迎来了新生命的诞生。 孟缱是二度生育,如愿有了软糯可爱的女儿;江珩取名为“卿安”,小字诺诺; 而陈府那边是小公子,陌府那边也是一个小姑娘。 接连三个外孙降生,孟源和林氏高兴得快马加鞭就从外地赶了回来,一家一家的去抱孙子。 …… 武安侯府 小公子江骐童言童语的问着自家娘亲,“娘,舅舅什么时候能成亲?” 孟缱愣了下,“这个娘也不知道。” “为什么兰意姨姨不愿意嫁给舅舅呢?”在小江骐的世界里,舅舅是这个世上顶顶厉害的人,在他心中仅次于祖父和爹爹。 孟缱半点也没给亲大哥留面子,“都是你舅舅自己作的,不怨别人。” 但她知道,其实兰意心中早就原谅了哥哥,只不过兰意如今更多的心思放在了手下的产业铺子上,无心男女婚嫁。 虽说没有夫妻之名,但那两人平时共进共退、做事有商有量,和夫妻有何区别。 唯一不同的, 就是她大哥天天追在兰意身后要名分。 至于什么时候能要到,就未可知了。 江骐不懂那句“自己作的”,但孟缱却继续教诲儿子,“你将来要是有了喜欢的姑娘,切记要知冷知热的对人家好,千万别跟你舅舅学。” 江骐尚且听不懂这些,但心里不太认可不和舅舅学这话。 舅舅那么厉害,他还想和舅舅学好多东西呢。 但他也只敢心里想,不敢当面和娘亲说。 江珩下朝回来,说起太子公主选伴读的事, 孟缱:“咱家的骐哥儿还小呢,应该……” “咱家的小是小,但架不住是骨肉至亲啊;况且太子也心心念念想让骐哥儿进宫。” 孟缱抱着香软的女儿,一脸温柔,“那骐哥儿愿意进宫陪你太子表兄读书吗?” 江骐顿了顿,似乎真的思考了一番,“如果他求我,也不是不行。” 江珩:“……” 儿子似乎比他厉害。 孟缱:“……” 求你? 让太子求你? 还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 不过最后,小江骐还真是太子自己求进宫的, 这是他唯一的表弟,骨肉至亲, 太子觉得,若论伴读,没人比自己表弟更合适。 虽然年岁是小了点,但没关系,自己天天带着,让他早早的耳濡目染,将来定能成为安邦治国的能臣,成为父皇和他的左膀右臂。 嘉宁公主极其喜爱舅舅家的小表妹,虽然卿安还小,但光是礼物已经收了满满当当一屋子, 其中表姐嘉宁公主占了大半。 自从有了表妹,盈月小殿下有了什么好东西都想着给表妹留一份, 舅母那般漂亮,表妹长大后一定也是个大美人,那这些金钗表妹长大一定都用得上。 所以,尚宫局给嘉宁公主打造的首饰珠串,都是要一式两份,一份她自己留着,另一份让人送去侯府给表妹存着。 对此,永宁帝和皇后都很欣慰。 他们都很珍视帝王家难得的真情,所以也希望后辈的儿女之间能够感情深厚、情谊不断。 —— 三日后,正好是陈家陈晏的生辰,陈家置了几桌酒席。 席间没有外人,都是熟悉的知己好友,说起陈年旧事,都是慢慢追忆。 尹嘉志大着舌头,“当年年轻,但打起仗来,咱可没一个要命的。” “那会是真天不怕地不怕。” 陈晏笑道:“那会咱三都穷。” 穷字一出,众人都知道是因为什么,都乐了。 “当年最穷的是琰清。”尹嘉志:“不过他娶了个最有钱的媳妇,就什么都有了。” 陈晏:“我也觉得,小妹是我们所有人的贵人。” “来,嫂子,我敬你一杯,很多事,我是真服你。”尹嘉志醉醺醺的起身给孟缱敬酒。 孟缱也没推诿,举起酒杯也是一饮而尽。 忽然外面一阵响动,抬头看去,只见外面霓光漫天,竟是在放烟火。 孩子们见状便闹着要出去看花花,众人这才离了酒桌,各抱各家的孩子到了庭中,共看漫天烟火。 更迭交替,又是一年; 孩子们悦耳无忧的笑声回在耳畔,妻子的小脸在烟火的映衬下更显明艳。 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如今为人夫、为人父,但不变的是他们心中的赤色热忱、是他们对妻儿的爱意和守护。 他们相信,往后岁岁年年,节皆会如此。 只有骨枯黄土,能将他们与挚友和爱人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