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妇清贫乐》 第一章 两个姚姑娘 “谁爱去谁去,反正我不去,!”姚舜英气呼呼地嚷着。 汪氏脸色瞬间转黑:“小妹,你大哥都答应了人家孙家,你不去怎么行呢!” “孙家家大业大,是城里数得着的大户人家。又不是叫你去孙家做丫头,只是给她家的三姑娘做个陪读罢了。你为什么就这么犟着不愿去呢。”姚子都强忍怒火,耐着性子劝解着。 姚舜英冷笑道:“什么陪读,都这时候了你们还想瞒着我。打量着你们那些腌?心思没人知道呢。那孙家的大爷是个什么货色你们比谁都清楚。怎么,为了城里那家铺子你们就想将我卖给那恶人。大哥,我可是你亲妹子!” “什么卖了,什么恶人,大郎你给我说清楚。”一旁的秦氏听得一头雾水,赶紧要儿子解释。 “娘,你别听小妹胡说。上个月儿子去城里参加一个诗会,认识了孙府的大爷,人家看儿子衣着寒酸,主动资助。言语中得知咱家小妹识字断文,正巧他家的三姑娘一人念书颇觉孤单,就提出让小妹去孙府陪同孙小姐念书,除了衣衫开销之外还每月给小妹二两银子。咱家自从爹过世之后就全靠二弟寄钱回家维持生活,可是二弟已经整整一年没有音信了,咱们不能坐吃山空。儿子想到二两银子够咱家两个月的花销,就答应了人家。” 秦氏听完没觉得有何不妥,转身准备劝解女儿。 姚舜英急了,拉住秦氏的衣袖道:“娘你别信他,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人家告诉我那孙家的大爷不是个东西,最喜欢,喜欢狎玩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听说死在他手上的小姑娘已经有三个了。” 汪氏怒道:“是谁在小妹耳朵边胡吣的,看我不撕了她的嘴!小妹你去孙家那是天大的好事,你看你转眼便十二岁了,在城里跟着孙小姐有机会认识些城里的贵人。凭着妹妹的品貌,指不定被哪家的夫人瞧上了眼,往后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就是,人家一定是嫉妒咱家遇上这样天大的好事,故意来使坏的,小妹怎么那么糊涂。”姚子都在一旁帮腔。 告诉姚舜英事情真相的是已经出嫁了的大姐姚舜华,可姚舜英不能说出来。大姐还需要娘家撑腰兄嫂是千万不敢得罪的,偏偏自家大哥是个趴耳朵,被汪氏捏得死死的。 因为她始终说不出是谁说的,连秦氏都站在大哥大嫂那一边,不停地在姚舜英耳朵边叨咕着“家里生计艰难,身为家中的女儿既然有机会为兄嫂分忧,为什么要拒绝”之类的话。 姚舜英孤军奋战忧心忡忡,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就是睡不着,无奈之下干脆爬起来去窗口透气。 “小妹就是不愿意你说怎么办。”是大哥的声音。没想到大哥两口子还没睡,正在院子里说着悄悄话。 “哼,城里那铺子的房契咱们都收下了,她不去也得去!”汪氏语气凶狠。 大哥语气怯怯地道:“要不就算了,咱把那房契退给孙公子,一想到孙公子那见不得人的癖好,再想想二妹往后那可怜的模样,我就心里难受。” 汪氏怒道:“你说得倒轻巧,二弟没音信,你又是个不中用的,再不想辙开个铺子赚钱养家,难不成让咱儿子活活饿死?” 姚子都半天不出声,汪氏接着又软声道:“小妹模样出挑聪明伶俐,指不定那孙公子对她动了真情呢?” “哪有那么容易,小妹年纪还那么小。”大哥小声嘀咕。 “你个猪脑子知道什么!这男人要真看上一个女人,哪管她年纪大小。你看孙公子不过上个月远远瞅见了小妹一回,就动起了心思,一开口就给咱一间铺子。这事要真成了,往后的好处多着呢,你说是不是?”汪氏越说越兴奋。 “轻点轻点,仔细让娘和小妹听到。”大哥小声哀求。“怕什么,她们听到又如何。反正这事不成也得成,那铺子老娘是要定了!” “是是是,我都听娘子的,明天就送小妹进城。”汪氏骂骂咧咧地被大哥推进了屋。 姚舜英听得心灰意冷,突然觉得前途黯淡活着没盼头,回到房中沉默了半宿,天将亮时终于下定了决心。取出一块布,奋力甩上房梁打了个结,然后伸脖子套了进去。 姚顺英骑着电动车在人流中缓慢穿梭,车上驮着一大箱海带。姚妈妈在菜市场有个铺面,卖些辣椒皮蛋海带佐料之类的东西。铺子里的海带卖断了货,妈妈赶紧叫她从朋友的店铺里面匀一箱送过来。 “孙爷爷,您出院了啊。”姚顺英路经孙家粮油铺前,看到孙大爷在门口坐着,赶紧停车打招呼。 “啊,英子你可来了。快,去帮帮你妈,你奶奶又来闹了,还有那个姓赵的女人!”孙爷爷看到姚顺英眼睛一亮,大声提醒她。 “真的,来了多久!”姚顺英一听就急了。 “刚来不久,你孙叔和婶子都过去了。” 反正有孙爷爷看着不用担心,姚顺英车子也不骑了,疾步跑向自家铺子。 姚顺英的父母出自乡下,从初中到高中都是同班同学。因为两个人都没考上大学,高中毕业没两年就结婚生子了。姚妈妈一连生了两个女儿,姚奶奶很不高兴,经常斥骂儿媳孙女。 没办法,一家人只好搬到城里讨生活。姚爸爸头脑灵光,包起了小工程,慢慢地名气大了,包的工程也越来越大,一家人的日子越过越好。可是钱多不是好事,姚爸爸以无后为借口,开始招惹些年轻女人。 这些女人当中就数赵氏最有手腕,她生下儿子之后就逼着姚爸爸离婚。姚爸爸和姚妈妈闹得最凶的时候,姚顺英六岁的妹妹突发急病死了,姚妈妈心灰意冷答应离婚。 赵氏和姚爸爸结婚后又生了个儿子,奶奶只差没把她捧到天上去。不知道是不是遭了报应,姚爸爸包的工程出了问题,家产赔个精光。 赵氏享受惯了,哪能过清贫的日子。想着当初姚爸和前妻离婚的时候,分了前妻一间铺子一套房子,就撺掇着奶奶要回房子,姚妈妈当然不会答应,于是婆媳两个时不时地来闹。 姚顺英老远就看到自家铺前围了一圈子人。“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生不出儿子还霸着房子。呸,我打死你这个狠心的婆娘!”姚顺英刚一挤进去,就看到自家奶奶恶狠狠地朝妈妈扑了过去。孙家婶婶作势欲拦,却被赵氏拉住衣袖。 “住手!谁给你权利打我妈妈!”姚顺英一把拉住奶奶的胳膊。 姚奶奶挣扎了几下,却怎么也挣扎不开。自己的手却被姚顺英捏得生痛。老太婆气得脸色铁青,咬牙骂道:“英子你这个臭丫头,亏得你还是教书的先生,竟然当众打你奶奶。” 姚顺英冷笑着松开手:“奶奶你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大伙儿可是都看着,我这叫打你吗?” “你这还不叫打人,你看你奶奶的手都叫你捏红了。”赵氏揭开姚奶奶的手,指点着给人看。 姚顺英瞪了赵氏一眼,撇嘴道:“你算什么东西,我和我奶奶说话轮得上你插嘴吗?” “我是你爸的老婆,你亲弟弟的妈妈,我怎么就插不上嘴了。”赵氏倒是理直气壮。 姚顺英冷笑道:“什么亲弟弟,我姚顺英这辈子除了死去的妹妹,再没有什么旁的兄弟姊妹。我爸的老婆,好大的口气,赵小三儿,你就是扶正了也洗脱不掉小三儿的臭名。” 赵氏得意一笑:“什么小三儿,谁让你妈那个老女人生不出儿子,活该被甩!” “不要脸的烂货,老娘叫你嚣张!”姚妈妈气得发抖,顺手举起手中的茶杯泼了过去,兜头浇了赵氏一脸茶水。 赵氏形容狼狈,旁观的人嗡嗡嗡地冲赵氏指指点点,姚奶奶见状,又冲姚妈妈扑了过来:“我打死你个恶毒的婆娘!”姚顺英飞快挡在妈妈前面,姚奶奶大怒,一巴掌甩向姚顺英,姚顺英抬手抓住姚奶奶的手。老太婆打不着人,气得要命,拼命用头撞着姚顺英,一副寻死觅活的架势。 姚顺英不能拿这个可恶的老太太怎么样,只能朝后退。背后有根柱子,偏巧姚奶奶又一头撞了过来,咚地一声,姚顺英的后脑勺狠狠磕在了柱子上。整个人只觉得天旋地转,紧跟着身子一软缓缓坐到了地上。 第二章 悲催的古代小萝莉 “英儿快醒醒,,起来喝口粥吧。” 姚顺英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首先面对的还是秦氏那双红肿的双眼。再看看身周,还是架子床,月白色的细麻布帐子。 秦氏身上的松花绿右衽小袄,发髻上隐隐泛着光的纯银簪子,自己的细胳臂细腿,这些东西无一不在告诉姚顺英,她还是置身于该死的古代,她不禁浑身冰凉一片。 原来还指望着睡一觉能穿回现代,事实证明那只是她的痴心妄想罢了。真是太叫人失望了,姚顺英无奈地再次闭上眼睛,咬牙暗骂贼老天害人不浅。 秦氏哪里知道她这一瞬间的复杂心思,只当女儿还在为昨日的事伤神,爱怜地抚摩着姚顺英的额头,喃喃道:“英儿,娘知道你委屈,可娘也没法子。你爹不在了,二郎又久无音讯,你不去孙家,咱家再过三个月就揭不开锅了。” 姚顺英气得咬牙,自己怎么就这么倒霉,不就碰了下后脑勺而已,怎么就穿到这不知名的古代了。穿谁身上不好,偏穿到这么个倒霉的家伙身上。怪就怪这该死的名字,姚顺英姚舜英,一字之差。 再次打量四周的摆设,呼呼灌风进来窗纸脱落的窗户,油漆脱落还缺了一角的矮几,贴着几块明显补丁陈旧不堪帐子,还有边上磨损得几乎要破了的秦氏的衣袖……这一切都在向姚顺英昭示着这个家的穷酸。 也难怪,这个家原本就是靠秀才爹姚光烈设帐教书糊口,秀才爹六年前死了之后,就靠二儿子姚子充在外跟人跑生意寄钱回来过活。可是这一年姚子充既没钱也没信,大儿子姚子都平庸无能又惧内,哪能挑起养家糊口的担子。 眼看着一家人坐吃山空就要挨饿了,大嫂汪氏便撺掇着丈夫,打算将十二岁未满的妹妹姚舜英送给城里大户孙家的公子。姚舜英得知孙公子是个狎玩幼女的变态狂,一时想不开就上了吊。然后她姚顺英好死不死地穿了过来,成了这个悲催的小萝莉。 “英儿,吃一口吧,难不成你真想饿死自个儿。”秦氏边小声劝解边舀了一调羹粥喂过来。姚顺英厌恶地扭头避开秦氏递过来的调羹。 汪氏抖着满脸横肉,气呼呼地一把抢过秦氏手中的粥碗往床边矮几上狠狠一放,高声骂道:“不吃是吗,那就让她饿着,饿她几天看看!依我看这死丫头就是欠整治!” 因为全盘接收了姚舜英的记忆,姚顺英知道眼前这个肥胖的女人向来好吃懒做跋扈尖刻,将原主这个小萝莉卖给姓孙的变态男就是她在一边不遗余力地怂恿撺掇的结果。 姚顺英恨极了这恶妇,一等她靠近,就抓起床上的枕头狠狠砸过去,暴怒道:“滚出去,那孙家那么好,为什么不让你汪家的女儿去!你不是还有两个妹妹吗?让她们去伺候那姓孙的,那样你汪家人都可以享受荣华富贵了!” 因为脖子被套了一阵,姚顺英喉咙嘶哑声音不大,但气势却很足。汪氏在这个家横行惯了,姚舜英向来性格温和,一下变得这么厉害让她始料未及。她起初愣住了,稍后反应过来,立刻嗷嗷着扑过去想抓打姚顺英。 姚顺英摆好姿势,打算汪氏一过来就挠花她那张肥脸。姚子都被自家妹妹脸上空前的戾气吓住了,赶紧抱住汪氏死命往外拖。 汪氏嘴里大嚷着:“姓姚的,你,……放开老娘。”“好啊,平日看起来什么……都听老娘的,关键时刻就护着自家,自家妹子。”“天底下有这样的妹子吗,……竟然连大嫂都打,咱们出去请街坊邻居评……评理,我不……” 男人毕竟力气大,任凭汪氏百般挣扎,还是被姚子都拖到了院子里。汪氏怒气难消,嗷嗷着又想往姚顺英的房里扑。 姚子都恨声道:“别闹了,那丫头是死过一次的人,这会儿恨得你要死。我方才看她那架势,分明是想跟你拼命。” 汪氏呸了一口:“老娘还怕她个十二岁的小丫头片子,几巴掌就??死她!” 姚子都低声咬牙:“你??死她,孙公子那里怎么办!” 这话仿佛一根细针,瞬间戳破了汪氏这个充满怒气的气球,她涨红着脸说不出话来,转而扑向姚子都狠命揉搓:“老娘怎么这么命苦,嫁了你个窝囊废。没本事养家不算,还让老娘怄你妹子的气!” 屋内秦氏捡起地上的枕头,含泪对女儿说道:“英儿你真是疯了,你说你何苦去招惹她。幸好大郎拉住了她,不然有你受的。” 姚顺英看了看秦氏,暗自咬牙。这女人好歹也是做婆婆的人,儿媳妇在自己眼前这么嚣张,她竟然屁都不放一个! 眉眼倒是秀丽,可是长了一副好模样有什么用,和自己前世独立自强的妈妈比起来真是差太远了。这女人丈夫活着的时候一味依从丈夫,丈夫死了之后一味听信儿子儿媳。 自己穿过来,那在二十一世纪就算是死了的吧,妈妈该有多伤心,不知道她能不能挺过去。虽然自己只参加工作一年,但对教书育人充满了热爱。同事们同学们对自己的突然死亡,不知道会怎么想。 秦氏见女儿木呆呆地,试探着舀了一调羹粥喂了过去。姚顺英下意识地张嘴咽了下去,心里却在想:怎么办,得赶紧想法子解决这眼前的危机,不然真的被送到孙家落到那变态手中,那可就惨了。 秦氏见女儿不再抗拒,而是乖乖地吞了下去,心头大喜。当下再不敢多话,只管一下一下地喂着粥。一会儿工夫一碗稀粥就见了底,可姚顺英还没想出解决危机的法子。 “英儿,还要不要再吃点。”秦氏拿帕子擦了擦女儿的嘴角,小声问道,姚顺英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干掉了一碗粥。 既然回不去那就在这个不知名的古代好好生活下去吧,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可不能饿坏了自己。姚顺英于是冲秦氏笑了笑,哑声道:“娘再盛一小碗来吧。” “怎么样,小妹吃东西了吧。”房门外姚子都见秦氏出来,立刻凑了过来。 “吃了,一碗粥都吃完了。” “那就好,那就好。”姚子都想起来就后怕,幸好老娘放心不下小妹,一大早地去看及时发现,小妹才救了过来。 汪氏哼了一声:“那死妮子不过是装装样子罢了,我就不信她真不怕死!”见秦氏脸色不悦,姚子都赶紧将汪氏拉走。 回到两口子自己的房里,姚子都对汪氏道:“小妹寻短见娘心疼得紧,你还说那样的话。咱们在这当口可不能惹得娘不高兴,要想小妹答应,还得靠娘哄着才行。” 汪氏怒道:“本来答应了人家孙公子今日便送人过去的,现在弄成这样你说怎么办!明日咱们还要回我娘家喝喜酒,不把这事办好咱们怎能安心地去。” 姚子都道:“我看孙公子是真的很中意小妹,拖两天应该不打紧。不如等咱们喝完喜酒回来再送人,正好让小妹养好身子。”汪氏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悻悻然转身走开了。 第三章 远方来客 姚大郎夫妇去汪家喝喜酒去了,说是三天后才回来,家中就剩下秦氏和姚顺英不现在应该是姚舜英了。姚舜英知道自己必须在这三天想出法子来解除困境,可是她冥思苦想了一晚上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 这个朝代叫大锦,前世的历史教科书上可没见过这名字。不光朝代不对,连整个大陆的版图地名都不同,不过气候南方湿暖北方干冷这一点是一样的。 春秋战国一直到唐这段历史包括朝代名称历史人物却和前世差不多,大的历史事件无非换个地名发生罢了。唐以后就对不上了,然后好多农产品生活器具也和前世古代有好大的出入。比如辣椒土豆红薯玉米西红柿这些东西在大锦那是普遍种植的。 虽然大锦和前世的古代有那么多的不同,但人们的思想和社会习俗却差别不大。这具身体不是前世的二十二岁而是十二岁都还未满,又是个女孩儿,在这个时代离家出走不是饿死就是被人拐卖,所以,首先什么远走高飞寻找幸福之类的想都不要想。 其次就算她将真相告诉秦氏这个当娘的也没什么用处,她不是自己前世的妈妈。前世的妈妈勇敢独立有能力维护孩子的利益,而秦氏是个菟丝花似的女人,毫无主见护不了自己这个女儿。而且恐怕在她心目中,牺牲女儿保证儿孙衣食无忧也未尝不可。 秦氏靠不住,姚舜华那个大姐也不能依靠,二哥久无音讯。姚舜英在脑子里面将家中所有亲戚过滤了一遍,貌似都不能帮助自己。想不出还有什么人可以依靠,姚舜英叹了口气,不甘心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姚舜英又想了大半日,忽然想到前世网络舆论的重大力量,这时代虽没有网络,可口水还是能淹死人的。无论在哪个时代人都不能不顾名声,自己干脆绕世界地嚷嚷,将姚大郎和汪氏出卖亲妹谋取富贵的丑事全抖搂出来,那时候应该有人来说公道话了吧。 可她还没顾得上高兴,就否定了这个法子。因为那样一来,就算是和兄嫂彻底撕破脸皮了,往后自己在这个家里还能呆得下去吗?古代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儿没有家庭护佑,等待着她的将是什么呢? 横竖都是死局,姚舜英仰望长空,内心一片茫然。蓝天白云悠悠来去,院内花香袭人鸟鸣啁啾,十二岁的小姑娘却心情沉重无心观赏。 姚舜英继承了本尊的记忆,自然也继承了技能,本尊似乎刺绣的本事还不赖。因为家境艰难,秦氏就在本镇接了些刺绣的伙计贴补家用,往日这时分都是母女两个一起刺绣。不过姚舜英眼下心思纷乱,哪里愿意陪着秦氏一起做活,只顾坐在院中发呆。 女儿才刚从鬼门关上捡回了一条小命,秦氏满心怜惜,见她不来帮自己也不喊她。过了一阵秦氏听到门口响动,可正忙着刺绣,便大声喊着姚舜英:“英娘,好似有人在敲咱家的门,你去前头看看去。”因为只有母女两个在家,秦氏干脆将大门紧闭,有人来必须敲门才行。 这时节不知道谁会上门,不管是谁反正不能救她于水火之中,姚舜英不情愿地起身慢慢吞吞去开门。 门口站着一对老年男女,约摸六十来岁的样子。老婆子穿着石青色小袄灰色裙子,个头不高肤色微黑,脸上微微笑着。老头个头较高,身着褐色短褂青色裤子,脸上肤色是典型的古铜色,目光炯炯盯着姚舜英。 姚舜英茫然地打量着对方,那老者笑着说道:“这是二丫头吧,六年不见,没想到英娘都长这么大了。” “你们是……”姚舜英脑子里模模糊糊有点印象,可就是叫不出来。 “英娘,我是你启汶县李家庄的叔祖父,上次咱们来你家时还是你爹过世,你那时候还只有六岁,难怪记不得了。”老头乐呵呵地说道。 这样一说姚舜英终于记起了,曾祖父当年欠了启汶县李家的救命之恩,李家无子,曾祖父就让自己的小儿子姚承恩做了李家的上门女婿。眼前之人就是姚承恩和李氏。 姚舜英立马弯腰行礼:“见过叔祖叔祖母。舜英有眼无珠,竟然认不出叔祖叔祖母,还请二老莫怪。” 李氏一把扶住她,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六七年不见了,认不出来很正常。要不是知道这是你家,大街上碰见,叔祖母也认不出你来。”说完仔细打量了一下姚舜英,满脸爱怜地道:“哎呀,咱们英娘是越长越俊,你看这小模样,怪招人疼的。” 姚舜英不好意思地抿嘴一笑:“叔祖父叔祖母快进来!长途跋涉地一定累了饿了,你们先歇息一会儿,我和娘马上给你们做饭。”她一边拉着两位老人进屋一边大声喊着秦氏:“娘赶紧出来,我叔祖和叔祖母来了!” 秦氏听到,火速放下手中的伙计,小跑着出来。一见两位老人,立刻弯腰行礼:“侄儿媳妇见过叔父婶婶,长途路远的,二老辛苦了,快进堂屋歇着去。” 给两位老人上好茶,秦氏陪着说话,姚舜英去厨房做饭。不管前世还是今生,姚舜英做事都很麻利,小半个时辰饭菜就端上来了。吃罢饭又说了一通话,两位老人说有点累了想躺下歇息一会儿,秦氏就让姚舜英去客房铺床。 床铺好之后李氏让姚承恩一个人睡客房,说自己想去姚舜英的房间去看一看。姚舜英依言领着李氏来到自己房间,抖开被子摆好枕头之后正要出房门,李氏却一把拉住她,温声道:“好孩子,难为你累了半日,坐下陪祖母说说话吧。” 李氏慈眉善目,看着就叫人觉得温暖,与自己前世刻薄刁钻的奶奶给人的印象截然相反。姚舜英反握住老人干燥温暖的手,笑道:“好,舜英听祖母的,祖母想说什么呢?” 李氏神秘一笑:“咱祖孙说悄悄话,不能叫旁人听见,你去把房门关上。” 姚舜英不解道:“家里就我和娘,没旁的人呀。”李氏嗔道:“这孩子,叫你关上就关上。”姚舜英只好起身将房门关上并上了闩。 李氏自己脱去外衣,然后拍了拍被子:“好孩子,到床上来。”早春时节,天微微有点冷,老人家盖着被子的确更舒服。姚舜英自己也脱了外衣爬上床。 李氏拍了拍姚舜英的手道:“知道叔祖叔祖母这回为何来你家吗?元哥儿要成亲了,日子定在今年的九月初六,我们是来送喜帖的。” 姚舜英努力在脑海中搜索元哥儿的信息,想了半天终于记起了,元哥儿是姚承恩大儿子李大柱家的老大李兴元,比自己二哥姚子充小两岁,今年刚好二十岁,六年前曾经跟随大人来过自己家的,当时看着是个眉眼疏朗的少年。 姚舜英于是笑着恭贺:“原来我兴元哥要娶嫂子了啊,真是大喜事。不知道未过门的嫂子是哪家的姐姐,模样如何,配不配得上我兴元哥。” 李氏道:“就是咱们邻村蓝家塘的闺女,咱们乡下人不讲究样貌,性子好手脚麻利就成。” 姚舜英点头道:“倒也是,乡下人一年忙到头,可不就要手脚麻利。” 李氏见她小小年纪却说话沉稳,内心大为赞赏,当下不再犹豫,直接说出自己的打算。“英娘,我和你叔祖在来你家之前碰到了华娘,她将你们家中的事情都跟我们说了,拜托我们帮一帮你。” 第四章 解决 姚舜英一听愣住了,然后心里一暖,姚舜华这个姐姐虽然懦弱了一点,但对自己这个妹妹却是真心疼爱,还有一年没有音讯的二哥姚子充对自己也很好,唯独大哥一门心思听汪氏摆布,毫无骨肉亲情。 姚舜英眼眶含泪道:“舜英命苦,竟遇上这样狠心的兄嫂。只是叔祖叔祖母虽然是长辈,毕竟咱们不是一家人了,恐怕不好插手这事。”因为激动加之喉咙肿痛,姚舜英说了两句便干咳起来,憋得眼泪直流。 李氏轻轻拍着她的背,不留神瞅见了她脖子上的勒痕,不禁脸色一变,沉声道:“你脖颈上这印子是怎么回事,还有你这嗓子也不大对劲,是不是大郎两口子打你了!” 姚舜英摇了摇头,苦笑着说了自己上吊一事。李氏听得直拍胸口,责怪道:“你这丫头,小小年纪怎么就动了那样的念头,往后可不能这样了。你这一生且长着呢,相信叔祖母,好日子在后头!” 姚舜英叹了口气:“生在这样的家里,有这么一对狠心冷酷的兄嫂,舜英这一生还谈什么好日子。” 李氏正色道:“英娘,要是让你去乡下过日子,做庄户人的活计,你怕不怕。” 姚舜英道:“只要能自食其力自由自在,农村生活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李氏叹了口气,拍着姚舜英的手道:“实话告诉你吧,其实你叔祖父和我想让你跟我们去咱李家庄,远远地离开这个地方,这样你才能平安无事。可瞧你这细皮嫩肉细胳臂细腿儿的,又怕你吃不消乡下人的苦头。” 姚舜英眼睛一亮,兴奋地嚷道:“真的,我真可以跟叔祖叔祖母离开这个家去李家庄!” 李氏笑着点了点头:“华娘告诉了我们大郎夫妇想将你送给那姓孙的杀才之后,你叔祖父就和我商量了一路,最后我们决定带你去李家庄。咱们庄户人家虽然累些苦些,但好歹饿不死人,养活你还是可以的。我们就是担心你过不惯庄户人的日子。” “过得惯,我过得惯,我很能吃苦的!”姚舜英忙不迭地说着。太好了,想不到真来了救星,危机竟然这样轻松就解决了,姚舜英喜形于色,恨不能跳起来欢呼。 可是转而想到什么,脸色一下垮了下来,闷声道:“叔祖母,我大哥大嫂可是拿了姓孙的房契,他们又怎能同意我离开。还有我娘,可能也舍不得我走。” 李氏道:“这个不用你操心,怎么说服大郎两口子你叔祖父心里有数。你娘就更好办,明日一早你叔祖父便骂醒她。你只管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准备跟咱们动身便是。” 压在心中的大石头终于搬走了,姚舜英一夜好眠。次日吃罢早饭,姚舜英被赶回自己的房间,也不知道堂屋里三个人是怎么说的,反正过后秦氏红肿着双眼,主动来帮姚舜英收拾衣物。 姚舜英悄悄跑去问两位老人是怎么说服秦氏的,才知道秦氏虽然做事没主见,但极敬重已经去世的丈夫。两位老人先是非常肯定地告诉秦氏自己已经打听清楚了姚子都和汪氏的真正盘算和那位孙公子的真面目,接着搬出姚家祖训,也就是家中女儿不得与人为妾。 最后又扯到姚光烈(姚舜英去世的父亲)一生为人清贫自守极有风骨,设馆多年镇上好些人都是他的弟子。但凡说起姚秀才姚先生,没有人不竖大拇指的。要是姚大郎卖妹谋财的事传了出去,那姚光烈原先的名声可就全毁了。 滔滔不绝一通话下来,直说得秦氏一头冷汗。最后再提出将姚舜英接到李家庄由自己负责给她找户好人家将她嫁出去,省得姚大郎夫妇再动歪念头,秦氏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东西收拾得差不多的时候,姚大郎夫妇回到了家中。姚舜英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因为接下来这场硬仗太难打了。汪氏不像秦氏,到口的肥肉想让她吐出来可不容易。虽然照旧被赶走,但姚舜英还是偷偷藏在窗下偷听。 果然汪氏一听说两位老人要带姚舜英走,便按捺不住冷笑道:“叔祖父已经入赘了李家,早就不是姚家人了,姚家的事情您老恐怕说不上话了吧。” 当初姚子都成亲,李家来吃酒的是李家老大李大柱夫妇,姚承恩和李氏没来,加之这几年两家没怎么通消息,故而关于汪氏的做派姚承恩夫妇并不清楚。李氏自己治家很严,三个媳妇在她这个婆婆面前向来是规规矩矩大气不敢出的,猛然间碰上汪氏这样当着长辈竟敢如此放肆无礼的奇葩,不禁气得直发抖。 还是姚承恩沉得住气,淡然道:“老头子虽然入赘李家,但我可没改姓李。当初祖父和爹可是明明白白地将我的名字写进了族谱的。何况爹他老人家当初就和李家人说好了,我姚承恩的曾孙可以改回来姓姚的。侄孙媳妇要是不相信,那咱们便去找族长。顺便请他翻翻族规,这卖亲妹子谋取富贵之人该如何处置。” 秦氏惶恐不已,赶紧赔罪:“侄儿媳妇没教好儿媳妇,还请叔父婶婶别跟她一般见识。” 一旁的姚子都忽然高声骂道:“汪氏,你这个无礼妇人,赶紧给爷闭嘴!”偷听的姚舜英目瞪口呆,姚子都这货是怎么了?竟然硬气了一回,居然敢大声喝骂起汪氏来了。 汪氏先是愕然,随即大怒,姚子充这窝囊废竟然敢吼自己。正要撒泼,却见丈夫怒目瞪着自己,一副要扑过来打人的架势。这还是她头一回见丈夫凶神恶煞的样子,心里不禁有点惴惴不安,嘴巴动了两下,乖乖闭上了嘴巴。 姚承恩当初之所以入赘,是因为李氏的父亲救了姚氏一家。大好男儿谁愿意入赘,可为了还李家的恩情只好委屈姚承恩。 姚光烈活着的时候经常说自己的父亲对不起姚承恩这个叔叔,因为当初家里是打算让姚舜英的祖父入赘李家的。姚承恩见哥哥实在不想入赘,就自己主动提出愿意去李家庄。 姚子都听父亲说多了,自小就和父亲一样对这位叔祖父充满愧疚之心。见汪氏专捅叔祖父的痛处,忍不住发了火。 姚子都骂退了汪氏,一脸羞愧地对姚承恩说道:“孙儿心里明白叔祖父说得有道理,可是孙儿已经拿了人家的房契,临了又反悔。那孙公子财大势大,他要是报复起来咱家可经不起。” 姚承恩道:“这事儿好办,你就说我早就在启汶县替英娘挑了户人家,你爹活着的时候可是收了人家的定亲信物的,然后把那房契还给人家。英娘跟着我们走了,他姓孙的还有什么闹腾的。” 姚子都沉默片刻,毕恭毕敬地道:“孙儿听叔祖父的。” 情势急转直下,汪氏差点没气晕过去。一想到到手的铺子就要飞了,当下也顾不上害怕了,拍桌打椅大吼着:“姚子都你敢,你要是去退房契,老娘跟你拼命!” ps:昨天停电,从早上八点一直停到晚上十一点。这一更是补上昨天的,今天的照旧是晚上十点左右更新。 第五章 汪氏吃瘪 姚承恩实在看不下去了,怒道:“大郎,不是叔祖父说你,这样不敬长辈不尊夫婿的悍妇你竟然容得下,姚家列祖列宗的脸都叫你丢尽了!” 李氏更是早就忍不住了,厉声道:“留着这恶妇做什么,干脆休了算了。” 汪氏仰天大笑:“这样的穷家这样窝囊的男人,还想休弃老娘,除非姚子都愿意做一辈子光棍。” 李氏冷哼一声:“只要不太讲究,在启汶十两银子就能娶个媳妇,大郎你今日写休书明日叔祖母便回去给你张罗。咱们不要这个恶婆娘,叔祖母另外给你挑个贤良温柔的女子。” 汪氏不屑地撇了撇嘴,狠狠啐了一口:“说得轻巧,还十两银子,你问问姚大郎拿得出二两银子不?去我娘家喝喜酒随礼的钱还是找我大姐借的。” 姚承恩道:“大朗拿不出老头子拿得出,替我姚家孙儿娶媳妇,老头子掏银子掏得值!” 汪氏见姚承恩夫妇神色认真不似作伪;再看丈夫似乎也有点动心,看自己的眼色充满厌恶;婆婆则一副唯姚承恩夫妇马首是瞻的模样,心里有点慌了。 她因为在夫家跋扈霸道,深为镇上的人所不齿,不知道哪个多事的说到了她娘家嫂子跟前,这次她回娘家被父母狠狠训了一通。一想到娘家嫂子那副厌憎自己的样子,要是被休回汪家哪里还有自己的容身之地。 想到这里,汪氏不禁打了个寒颤,于是色厉内荏地说道:“云哥儿才两岁,休了我谁来带他。” 姚承恩哼了一声:“两岁的孩子,完全能离了娘。等大郎新媳妇进门,还怕没人疼他。” 汪氏脸色一白,尖声道:“做梦,我的儿子哪个野女人也别想抢走。” 李氏厉声道:“那你就老实点!”汪氏这下彻底老实,真正地闭嘴了。 汪氏吃瘪,姚舜英看得大为解气。这回是完完全全地放心了,自己终于可以摆脱这个恶毒的女人了。 大事商量好了,大家做下来心平气和地说话。“一切的祸事还是源于家里没有收入,叔祖父这回原本就准备了十两银子给你们。”姚承恩边说边示意,李氏从身上掏出银子递给秦氏。 “大郎去把孙家的房契退了,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你们从来没开过店铺,这猛不丁地去城里能赚得到钱?别到时候连铺子都赔进去。我看你就在镇上租个铺子卖点杂货,大家乡里乡亲的,就是看在你爹的面子也会来照顾生意。” 秦氏推辞道:“咱们做晚辈的哪能要长辈的钱,叔父婶婶还是将银子收回吧。” 姚承恩板着脸道:“给你们的就拿着。有了这十两银子租铺子置办头批货物应该够了。我们这回来本来是请你们去喝喜酒的,不过要真开了店铺,大郎可就脱不开身了。云哥儿还小又路途遥远的,你们就不用去了。我再给你们五两银子,作为这头三个月的生活开销。撑过了头三个月,往后铺子就可以赚钱了,你们也就衣食无忧了。” 李氏又掏了五两银子出来。姚子都地看着母亲接过李氏的银子,满脸羞愧,嗫嚅道:“都是孙儿没本事,祖父祖母一把年纪了还要替我们的生计操心。” 姚承恩叹息道:“眼下说这些有什么用,你小时也算聪明伶俐的,怎么大了便这般不中用了。嗨,莫非咱姚家命该衰败了?你变成这番模样,二郎一门心思地想着跟人跑买卖。英娘倒是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小小年纪读了一肚子书,可惜是个女孩儿。” 一说到这个,姚子充愈发羞愧。当初姚光烈一门心思想培养长子走科举之路,姚大郎小时也极聪明,是个读书的料,可读着读着就平庸了。倒是幼女姚舜英,四岁跟着父兄念书写字,小小年纪极爱读书,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弄得姚光烈一再感叹可惜幼女不是男儿身。就是姚光烈死了之后,姚舜英跟着哥哥,读书识字也一直没有中断。 感叹之后,姚承恩脸色一变,高声道:“不是祖父说你,这男人就得有个当家作主的样子,别什么都听女人的。妇道人家能有什么见识,就顾着贪图些眼前的蝇头微利。你想你把名声弄坏了,往后云哥儿娶媳妇能容易?二郎一年没音信,也不知道吉凶,咱家孙辈眼下就云哥儿一个,你可得把他教好。” 姚子都被训得连连点头。那边李氏叮嘱秦氏:“这银子你收好,只能用于开铺子做生意买米买盐之类的。还有看着大郎他们,做生意稳妥为上,别想一口吃成个大胖子,能养活一家就行了,贪心不足容易招祸。” “你个死婆娘还杵在那儿做什么,还不赶紧去做饭!”姚子都恶声恶气地冲汪氏喊道。 汪氏这些天都在做着进城的美梦,这破镇子她算是呆腻了,可是到手的店铺飞了,别提她心里有多愤懑了。待看到那十五两银子,又觉得真在镇上开个杂货铺不用为生计发愁也算不错。 原先还想着等两个老家伙走了之后再和丈夫算账,没想到姚子都似乎真的变了个人,竟然一再冲自己黑脸,汪氏想跳起来破口大骂,又怕真的被休,实在不敢多嘴了,只好悻悻然下去了。 冲出大门看到偷听的姚舜英,搁往日汪氏早喊小姑子去做饭了,今日却屁都不敢放一个,低着头老老实实去灶房忙活去了。姚舜英盯着她肥硕的背影,捂嘴大乐。 因为东西早就收拾好了,次日一早吃过饭,姚舜英他们就准备上路了。李兴元成亲自家不去喝喜酒,秦氏觉得过意不去,将自己珍藏多年准备留给姚舜英做嫁妆的两匹绸缎并一只红玛瑙簪子一只银镯子硬塞给了李氏。 李氏推脱不得只好收下,心里却打定主意将那只银镯子给大孙媳妇,布匹和玛瑙簪子则留着将来给姚舜英当嫁妆。 秦氏拉着女儿哭了一通才恋恋不舍地放手,云哥儿大多是以前的姚舜英带着玩,和姑姑向来亲昵。两岁多的小人儿似乎隐隐明白姑姑要走了,也拉着姚舜英嚎啕大哭。搞得姚舜英抱着小人儿温软的身子,也不由心酸起来。 汪氏缩在房里不出来,姚子都想叮嘱妹子几句又抹不开面子,站在那里讪讪地只管挥手。 启汶县和姚家所住的长植县同属南??州,但中间隔了三个县,六百多里的路程。水路陆路加起来大概得走六七天的样子。 头几日坐马车兼走路,姚舜英这具身子毕竟年幼,稍微一折腾便觉累得不行,晚上一到客栈就呼呼大睡,根本没顾得上思考自己往后的生活。后面几日乘船,人轻松空余时间又多,姚舜英便开始向两位老人打听李家庄的情况。 第六章 码头 李家庄顾名思义,村里人十之*都姓李。全村大概五十几户人家,坐落在一座大山脚下,离启汶县城三十多里的路程,因此村里人赶集大多去十五里外的吴家堡。 李家庄邻近的村庄有田家湾蓝家塘和王家岭,这三个村子和李家庄相互通婚。姚承恩的长子李大柱媳妇田氏便是田家湾的,次子李大梁媳妇王氏则是王家岭的,只有小儿子李大椽媳妇吴氏是吴家堡人氏。两口子唯一的闺女李大珍嫁到了王家岭。而即将迎娶进门的长孙媳妇蓝氏则是蓝家塘的闺女。 姚舜英听完暗自感叹,古代交通不发达,连选择配偶的空间范围都那么狭窄。心里不禁替人家担忧起来,这么祖祖辈辈地相互通婚下去,总有一天会生出畸形弱智的孩儿出来。 一边听两位老人说一边结合脑海中模糊的信息,姚舜英总算将李家的人口完整地拼凑了起来。长子李大柱家只三个儿子没闺女,分别是二十岁的长子李兴元,十七岁的次子李兴本,十四岁的小儿子李兴初。次子李大梁膝下两男一女,长子李兴家今年十八岁,次子李兴业十一岁。女儿李兴蓉比姚舜英大两岁今年十四。小儿子李大椽长子养到四岁不幸夭折,眼下只有一个闺女李兴菊,只刚三岁。这么一大家子人至今还未分家,钱粮都由李氏一人掌管。 随着客船不断地向前航行,姚舜英离李家庄也越来越近了。从今往后自己就要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开始全新的生活了,虽然叔祖父叔祖母待自己很和善,但自己终究是寄人篱下。 农村生活不富裕,无论谁家里多一张嘴吃饭都不是叫人高兴的事情。何况自己是个年幼的女子,根本不能帮助家里干些重活。不知道各位叔叔婶婶兄弟姊妹性情如何好不好相处,一想到这里姚舜英就忐忑不安。 前世看《红楼梦》,她还吐槽林黛玉矫情,锦衣玉食的好日子过着偏想那么多,自找不痛快。现在轮到自己了,她才感同身受。 人家林黛玉好歹还有父亲疼爱,贾家呆不下去还可以回扬州,自己可是没有退路了的。于是她也跟林黛玉一样,在心里不断告诫自己:嘴巴要甜一点,手脚要勤快一点,这样才讨人喜欢。 “好了英娘,船再拐个弯到了码头咱们就下船,走十五里路就到家了。”李氏手指前方对姚舜英说道。不一会儿船就到了码头,船一停稳,祖孙三人拿起包裹便走。 可能是坐船久了腿脚发麻,李氏下船的时候一个趔趄,身子一歪,走在她后面的姚舜英下意识地伸手去扶。可是她忘记了自己只是个十二岁的小萝莉,纤弱的身子根本不能承受李氏的重量。结果李氏倒是站稳了,她自己却一脚踏空,整个人身不由己地往水里跌去。 坏了坏了,这早春时节掉进河里可不是玩的。姚舜英闭着眼睛,似乎提前感受到了河水冰冷的感觉。不料危急关头,斜刺里一根扁担及时横了过来,将她的身子往旁边一推,竟然将她生生挡了回来。 虽免遭厄运,姚舜英还是吓出了一身冷汗。“田家三小子,多谢你帮了我孙女。”走在最后面的叔祖父大声对扁担的主人道谢。 惊魂未定的姚舜英抬头看去,才发现对自己施以援手的是一位穿着蓝色粗布衣服身材高大的青年,浓眉大眼的长得还挺俊的,看对方的年纪应该不超过十八岁的样子。 见对方扬着一双大眼打量过来,姚舜英赶紧弯腰朝人家行礼,嘴里道:“小女多谢公子相救。” 那人还没开口,旁边另外一个看着比他小几岁的少年扑哧一笑:“这孩子打哪儿来的,怎么说话文绉绉的,还公子小女的,你当是戏台上唱戏呢。哈哈,三哥你是公子了,三公子。” 姚舜英大?澹?谡飧鍪贝?约焊?揪兔缓屯馊舜蚪坏赖木?椋?獯识?痪褪强聪费Ю吹模?趺垂糯?皇钦饷此档模坎欢裕??耆?邮樟艘λ从5募且洌?坪跽庑」媚锞褪钦饷锤?馊怂祷暗模?侍獾降壮鲈谀睦锬兀?p>  这时一位中等个儿长相精明的中年大叔走过来一巴掌拍在那少年头上,张嘴骂道:“你个臭小子,就你话多,赶紧给老子滚一边去!”那毒舌少年被打得龇牙咧嘴,然后哭丧着脸走开了。 那英俊青年冲姚舜英笑了笑,轻声说了句“不必客气”后便去和姚承恩李氏打招呼去了,感情这一家子和叔祖父他们认识。 稍后叔祖父喊姚舜英过去给她介绍那一家三口,老人先指着那位中年大叔道:“英娘,这是你大婶婶田家湾娘家的隔壁邻居,也是同族亲戚田阿福,按辈分你要喊他舅舅。”李氏在一旁补充道:“这是我们老头子老家的侄孙女。” 姚舜英冲那人弯腰行礼,脆声喊道:“见过田家舅舅。”田阿福虚扶道:“好孩子不必行此大礼。” 然后叔祖父又指着那英俊青年和那毒舌少年道:“这是你田家舅舅的三儿子田青林和四儿子田青石,你往后便喊他们哥哥。”姚舜英抿嘴笑了笑,张口喊道:“田三哥好,田四哥好。” 田青林笑道:“姚妹妹好。”田青石则挤眉弄眼地道:“怎么你不冲咱们行礼呢?”田阿福板着脸骂道:“你个小子,不想挨揍就闭嘴!” 李氏呵呵笑道:“阿福啊,你家小四还是这么好玩,快人快语的。”田阿福道:“什么快人快语,分明是少教养,让您老看笑话了。嗨,都怪他娘把他给惯坏了。” 姚承恩道:“最小的娇惯些也没什么,再说这孩子实诚没什么花花肠子,倒也不招人厌。” 被长辈挂在嘴巴上的田小四一点都不觉得难为情,正冲姚舜英做着鬼脸呢,姚舜英不搭理他他就不停地挤眉弄眼。这孩子怎么这么讨嫌呢,真是欠揍。姚舜英忍不住扬起拳头恐吓他,猛然想到自己眼下的真实身份,赶紧将半扬的手轻轻放下,内心终究是气不过,狠命翻了个白眼过去。 却没想到这些小动作被田青林看到,姚舜英见对方身躯微微发抖似乎在极力忍笑的模样,立马觉得羞愧难堪,懊恼不已。暗自责怪自己:还真是沉不住气,竟然跟一个小屁孩较劲,这田青石的年纪也就和前世教的高一学生差不多大,姚顺英你至于嘛你。 见田家父子三人都挑着空箩筐,姚承恩开口问道:“阿福,你们这是到哪里干活,怎么挑着个空箩筐回家呢?” 田阿福道:“这不吴家堡的三员外修园子要帮工挑砖,这段日子地里活不多,有我媳妇和二小子加上老大两口子做足够了,咱们爷仨就去挑砖挣点小钱。” 李氏道:“这晌午刚过不久,怎么就收工了呢?”田青石道:“李家祖母,咱们今日挑到午时便完工结账了的。” 田阿福见祖孙三人拿着包袱,不禁问道:“姚叔你们这是回了老家了吧?”姚承恩道:“可不就是,几年没回去了,这回特地去看一看。” 田青石看了眼姚舜英,忍不住问道:“姚爷爷,这位姚家妹妹是来走亲戚小住还是常住不走了。” 田阿福斥道:“四郎又在胡说了,姚家姑娘有自己的家怎么会常住不走了呢?” 第七章 初至李家庄 姚承恩道:“这回小四可说对了,我们英娘还真就不走了。算命的说她八字和自己两岁的侄子犯冲,我那侄儿媳妇就让老头子带她来咱们李家庄过活。”这是祖孙三人商量好的借口,毕竟害得姚舜英来李家庄避祸的缘由不那么光彩。 “哦,原来是这样啊。”田阿福边说话边将姚舜英他们的包袱往自己的空箩筐里放,“咱们要共一段路,让我替你们拿一下吧。”对方正当壮年,而自己这边老的老幼的幼,姚承恩便坦然接受了。 “爹,您也累了,不如我来挑吧。”田青林抢着和田阿福换了担子,挑起来大踏步就走,其他人紧跟着往前走。 山间小路崎岖不平不太好走,可田青林挑着担子还健步如飞。跟在他身后的大家被他带动,也走得相当快。 姚舜英上辈子小时候原本是住在乡下的,不是没走过乡野小路,这速度也不是不能承受。可是这具身体是个一直在镇上长大的十二岁的小萝莉,走了一会儿便觉得吃力了。 姚舜英本想张嘴喊大家走慢一点,可看李氏这个老太太都走得稳当迅速,又觉得不好意思,只好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勉力撑着。 李氏听到她喘气声大了一点,关心地问道:“这山路英娘可走得习惯,要不要慢一点。” 田青石笑道:“走个空手路而已,姚家妹妹不至于这般娇弱吧。” 姚舜英本来想要求走慢一点,可听到田小四这么一说,好胜心强的她又改口了,说自己没事,大家不用走慢。 不知道是不是挑着担子比较累,最前头的田青林步子慢了下来,姚舜英渐渐觉得不吃力了。 一起走了大约五里路的样子就到了岔路口,两家人就要各走各的道了。田阿福道:“不如让我家三郎送你们回家吧,你看你们那么几个包袱。” 姚承恩笑道:“这几个包袱又不重,咱们几百里路都带来了,还怕这最后的三里路。” 田青林道:“姚爷爷您就别推了,还是让我帮你们挑回家吧。” 李氏道:“多谢你们了,老婆子估摸着我家的几个小子会来路上接我们的。” 既然两位老人坚决推辞,田家父子也就不再坚持,双方分路而行。 刚走了不远,果然路上高石上一胖一瘦两个少年在张望,见到姚舜英他们一下就冲了下来。嘴里喊着祖父祖母,争着将包袱抢过去背。 李氏乐呵呵地指着两个孙子对姚舜英介绍道:“这是家哥儿,在咱家排行第二。这是初哥儿,排行第四。” 姚舜英赶紧甜甜地喊了声“二哥四哥”,李兴家冲姚舜英嘿嘿笑了笑,李兴初则响亮地应了一声。 李氏对两个孙儿道:“这是老家伯父家的二妹妹英娘,往后就常住咱们家了,你们两个要好好照顾妹妹。” 李兴家道:“孙儿知道,一定不让英妹妹受委屈的。” 李兴初则大笑道:“真的啊,太好了,正好咱家妹妹少。英妹妹模样长得好,看着就叫人喜欢。” 姚承恩哼了一声:“四郎你个臭小子,难不成长得不好你就不喜欢了?” 李兴初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都喜欢都喜欢,只要是老家来的姓姚的妹妹我都喜欢。” 姚承恩呵呵笑道:“这还差不多。” 李兴家身板壮实个头中等,看起来是个憨厚寡言的。李兴初则灵动跳脱神采飞扬,恰好和他劲瘦高挑的身材相称。两个人五官都没有什么大的瑕疵,在乡村应该算得上模样周正了。 貌似两位堂兄对自己这个拖油瓶的到来还是欢迎的,姚舜英觉得这是个好兆头。 “你们怎么知道我们今天回来啊。”李氏问两个孙子。 李兴初道:“我娘算着日子,说祖父祖母这两天该回来了。其实我们昨日也来了的,可是没等到你们。” 姚承恩道:“嗯,耽搁了一日,不然我们确实昨日便可以到家的。” 这段路面比较宽,加之*天不见祖母很是挂念,两个半大少年簇拥着李氏并排而行。 “祖母不在家这些日子让你娘当家,咱家一切都好吧,大家可都服她?”李氏随口问李兴初。 李兴初迟疑了一下,笑着说道:“好,家里人都好着呢。” 李兴初的片刻迟疑,让李氏开始怀疑起来,追问道:“我是问大家可都信服你娘,特别是你二婶三婶两个。” 李兴初笑道:“服,我二婶三婶怎么会不服我娘呢。” 李氏不信他,转而问李兴家:“二郎,你说。”李兴家老实道:“祖父祖母不在家,起初那几日还好,后头便有一点点乱。” 这个不爱说话的二郎,怎么个乱,谁在捣乱却不说。李氏不满地瞪了孙子一眼。有心追问下去,又觉得没必要,自己马上就到家了。 心里寻思着,三个儿子自来比较和睦,那就是三个媳妇了。老大家的田氏沉稳大度,做事公允,就是有时缺乏变通。 老二家的王氏虽寡言但精明,轻易吃不得亏,人又固执,真要拗起来老大家的可压不住。 老三家的吴氏在吴家堡这个镇上长大,对乡下人的活计不拿手偏又怕吃苦,有时爱偷奸耍滑占点小便宜。自己在的时候她们轻易不敢整出什么幺蛾子,可自己离家这么些天那可就难说了。 王氏虽精明但自来硬气,想来她闹事的可能性不大,极有可能是吴氏。看来自己回家得好好正正家规了,李氏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到了,英娘你看,那就是李家庄。”连着拐了两个小湾之后,姚承恩指着正前方让姚舜英看。 姚舜英抬头望去,山脚下一片屋宇,大屋子都是土坯房或者木屋,只有些较小的茅草房夹杂其中,这么小的茅草房应该不是住人的正屋,可能是些猪圈牛羊舍之类的。看来这个地方的人日子还算过得下去。 庄子前面一条不小的溪流缓缓流过,溪水中大白鹅、灰鸭子结伴游曳,时不时欢呼一阵。远处晚归的牧童坐在牛背上横笛吹着不成调的曲子,大黄牛时不时“哞”一声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傍晚时分,人们开始做晚饭了,但见炊烟袅袅升起,然后与山间紫色的暮霭重合在一起,缭绕蒸腾在整个村庄的上空,给这静谧平和的乡村增添了几分神秘详和。微风轻拂,传来阵阵花香,香气中夹杂着牛粪和烟火的气味。 姚舜英贪婪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这就是自己即将生活的地方。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她也应该和李家庄其他的姑娘一样,或者嫁到田家湾王家岭,或者嫁到蓝家塘吴家堡。 对于农活,她倒是不害怕,前世奶奶家外婆家都在乡下,她又不是没做过。怕就怕即将与之打交道的人。 叔祖父本身就是入赘的,按照前世家乡的说法这叫上门郎。小时候在农村常听大人们说什么“上门郎,无下场”,上门郎在村里往往受排挤没什么话语权的,绝对属于弱势群体。现代社会尚且如此,何况是重视血统宗法家族传承的古代。 自己这个外乡人来到这样一个本身极有可能遭村人排挤的家庭,往后的日子会不会很艰难呢? 还有三位叔叔婶婶,对自己这个白吃饭的家伙会是怎样的态度?带着惶恐不安的心情,姚舜英走进了李家庄。 进庄的路在南边,姚承恩的家却靠近庄子北边,因此姚舜英他们必须绕过大半个李家庄,穿梭于人家房前屋后。 乡下人爱凑热闹,有陌生人来难免要围观议论。加之姚承恩李氏辈分高,沿途便不断有人打招呼。言语中自然会有人打听姚舜英的身份来历,姚承恩只说是自家老家长植县的侄孙女,别的也不多说。 长植县靠近南??州府,经济文化都比启汶县发达。姚舜英毕竟在镇上长大,姚家再穷,可毕竟算是读书人家,所以姚舜英的穿着在李家庄人的眼里绝对是靓丽新潮的。 无论哪个朝代,人们追求美追求时髦的心是一样的,姚舜英理所当然地吸引了李家庄众人的视线。 姚舜英本尊向来爱梳双平鬟,这是未成年少女的发式。因为这个发式梳理起来还算简单,只要将头发平分于两侧,再束结成环,使其对称而自平垂挂于两侧。 姚顺英穿过来之后也沿袭了这一习惯。不过她今日在两边发环处各绑了一朵红绸堆花,这还是半年前帮镇上致仕的张知府母亲绣了个抹额人家一时高兴赏赐的。 她今日穿的上衣是樱草色小袄,下裳是月白色裙子。姚舜英皮肤白皙水嫩,与成日劳作长年遭受风吹日晒的李家庄女孩那种普遍的黑红肤色相比,真是天差地别,何况她继承了秦氏秀丽的五官。故而整个人宛如枝头初放的花苞一般水润鲜亮。 因此当姚舜英跟在李氏身后穿行于李家庄的时候,人们忍不住对她指指点点,年少的嫉妒艳羡,年长的干脆说她像戏台上观音身边的玉女。 姚舜英努力做出十一二岁小萝莉的姿态,一直低着头,微微露出羞涩的模样。心头却暗自吐槽:你妹的,看猴把戏呢! 第八章 家人 不过好奇归好奇,乡民们还是比较淳朴,既没说出什么难听的话,声音也不大。当然偶尔也有例外,有个公鸭嗓嚷道:“那妮子的脸简直比豆腐还嫩,掐一把保准能出水!”因为声音大了一点,引得周围的人哄笑了起来。 姚舜英暗恼,抬头飞速睃了一眼,发现是个半大瘦弱少年,正半靠在人家屋柱上,嘴里叼了根草茎,眉黑眼斜,一副惫懒模样。 死小子,毛还没长齐呢,不学好!姚舜英忍不住腹诽。 “三猴子,昨日那一顿还没揍痛你是吧,又在招打了?”李兴初忍不住替自家妹妹出头了。 “初四,昨日你仗着人多,有本事咱们现在打过!”那少年三猴子脸孔涨得通红,冲李兴初怒嚷着。 “切,老子现在没空,等吃过晚饭老地方见!” “好,老子等着你!” “一个二个的皮痒了是不,屁大个人张口闭口老子老子的,你们当得起谁的老子!”姚承恩高声喝骂。 那三猴子被骂得头一缩,藏到了柱子后面。 祖父发怒,李兴初冲姚舜英做了个鬼脸,再也不敢放肆了。 “到了到了,英妹妹,前头就是咱家。”李兴初的声音宛如天籁,将姚舜英从尴尬困窘中解救了出来,埋了半天的头总算可以抬起来了。 打量着眼前的李家,姚舜英发现这是一个类似于后世四合院的房子,三面建房,四周用泥胚垒了一圈围墙。并不是她原先心目中的简陋的竹篱笆,竟然颇有后世农村的样子。 想了想又释然了,这个叫大锦的国家建朝将近两百年,除了偶尔因为朝中夺权小动荡一番之外,几乎就没爆发过大的战争,可算是承平已久了。 村民们虽然谈不上富庶,但肚子还是饿不着的。叔祖父家里男丁多,筑个土胚墙还不容易。 因为是白天,李家的大门没关。李兴初当先跑进院内,大声喊着:“娘,祖父祖母回来了。” “真的。祖父,祖母!”一个圆脸微胖的女孩兴冲冲跑了出来,看到两位老人,笑咪咪地大声喊着。待抬头看到姚舜英,吃惊地指着她问道:“这个妹妹是?” 李氏还没开口,李兴初抢先说了:“这是老家大伯家的英妹妹,比你小两岁。” 姚舜英猜测这应该是李大梁的女儿李兴蓉,赶紧冲对方笑道:“蓉姐姐好。” 李兴蓉一把拉住姚舜英,乐呵呵地道:“你就是英妹妹啊,一直听爹娘和祖父祖母说起你。” 一个约摸四十个头高挑的中年妇人从屋里疾步出来,看到姚舜英眼睛一亮:“哈,英娘来了啊。才三四年功夫,这丫头长这么高了!” 当初姚子都成亲,李家去喝喜酒的是李大柱夫妇,姚舜英自然认得田氏,于是赶紧弯腰行礼:“侄女见过大婶婶,大婶婶好。” “好好,这孩子就是懂礼。”田氏忙不迭地伸手扶住姚舜英,呵呵笑道:“好孩子,咱们庄户人见面不用行礼的,喊一声就好。” 姚舜英恍然大悟,难怪在码头田小四那厮要讥笑自己。自己也是迂腐,乡下人都是底层民众,哪里会那么讲究,前世的电视剧害人不浅啊。 田氏招呼完姚舜英这个客人,又过去喊公公婆婆。“爹娘这回累着了吧,快进屋去,饭做熟了。锅里正烧有热水,四郎去给你祖父祖母倒水泡泡脚。英娘也洗洗脸吧,舒服些。” 李兴家道:“还是我去给祖父祖母倒水吧,蓉娘你给英妹妹打水洗脸。” 田氏正要开口,姚承恩发话了:“就让二郎倒水吧,四郎把东西放进我们房里去。蓉娘你去灶房给你英妹妹打盆水去。” “好,我这就去。英妹妹这么干干净净的,跟咱们共用一条帕子恐怕受不了。娘前日刚缝了张新帕子,给英妹妹用正好。”李兴蓉脆声道。 看来李家是一房人共一条洗脸帕,王氏之所以做新帕子,估计是二房的旧洗脸帕要烂了。君子不夺人所好,自己刚来可不能让人家破费招人厌。 姚舜英赶紧拉住李兴蓉,笑道:“蓉姐姐不用给我取新帕子,妹妹自己有帕子的。” 李兴蓉听她这么一说也不废话,爽快地说道:“那妹妹取自己的帕子来,姐姐给你打水。” “麻烦姐姐了。”“不客气,自家姐妹嘛。”两个人相携进了正屋的厨房。 等孩子们都走了,姚承恩对大儿媳道:“英娘这次来咱家就不走了,就在这常住。” 田氏一愣:“不走了,常住,爹的意思是?” 李氏道:“你爹的意思是咱们得养着这孩子,然后把她嫁出去。” “啊,嫁出去,在咱们这儿。这,这咱们这可比不了启汶富庶。庄户人家一年累到头,英娘这孩子吃得消?大伯母舍得?还有子都汪氏他们。” “哼,别提子都汪氏这两个黑心的东西,他们竟然想着把英娘卖给一个恶少换取好处,英娘被逼得上吊。要不是你伯母发现得早,这妮子就没了。”李氏没好气地说道。 田氏惊得嘴巴大张:“竟然有这样的事!这孩子真可怜。既然是这样,那英娘倒不如在咱们家。咱们又不是养不起她,无非穷些罢了。” 李氏知道大儿媳妇素来善良大度,所以先和她通一通气,田氏的表现果然没有让她失望。 姚承恩也觉得满意,跟着吩咐田氏道:“你明日将我们楼上那间小房子收拾出来给英娘住。她既然常住,和蓉娘共一个屋子还是不好。” 田氏道:“不用等明日,等下大郎三郎回来,我让他们和四郎跟着就收拾。” “嗯,你看着办。”姚承恩说完背着手进了堂屋。 见老头子走远了,李氏貌似随意地问田氏:“咱家其他人都下地了?” “大郎他爹和大郎三郎下了地,二叔三叔被望叔父请去砍屋柱子去了,他二婶带着五郎看牛顺便砍柴去了,蓉娘扯猪草刚回不久。”田氏回答很顺溜。 李氏板着脸问:“老三家的呢?” “啊,三弟妹,那个,菊娘这两日受了风寒,三弟妹带她回了娘家。说是吴家堡的郎中高明些,孩子好得快。”田氏神色有点不自然。 “不是这样的,三婶和我娘拌了几句嘴,又顶撞大伯母,被三叔打了两巴掌。然后菊妹妹咳嗽了几下,三婶就借口回了娘家。”李兴蓉给姚舜英打好水之后出来,正好听到李氏和田氏的话,忍不住说出了真相。 李氏正要细问,堂屋里李兴家却在高声喊着“祖母快来泡脚,不然水冷了”,李氏只好丢下一句“回头再仔细说给我听”,匆匆进了堂屋。 田氏没好气地戳了李兴蓉一指头,嗔道:“你这妮子嘴上就没个把门的,你看你祖母刚回来,气都没喘匀,何必说这些破事惹得她老人家不高兴。” 李兴蓉道:“这不祖母问起了嘛,反正她等下看不到三婶和菊妹妹也会问个清楚的。” 三个人洗好脸和脚,外出干活的家人陆陆续续地也都归了家,先是放牛的王氏和五郎李兴业。 李兴业比姚舜英大三个月的,他只当自己多了个玩伴很是高兴,却不知姚舜英这个“大人”根本不屑于他这个年纪的小屁孩。 王氏身量不高,但较为粗壮,看起来应该是干农活的好手。这个婶婶虽然话不多,但对姚舜英还是比较和蔼。 接着下地干活的老大李大柱父子三人回家了,姚舜英少不得一一见过。 这父子三人都继承了姚家人个子高挑五官端正的优点。李大柱三年前才见过姚舜英,对这个聪明伶俐自幼爱识字的侄女很欣赏。 李兴元以前见过六岁时候的姚舜英,李兴本则是头一回见到姚舜英。李兴元见姚舜英模样越长越可爱,忍不住拍了拍她的头。李兴本则看着姚舜英,始终笑嘻嘻的。 第九章 农家饭 因为给人帮忙,主家要管饭的。因此大家不等李大梁和李大椽直接吃晚饭了。 松木的四角方桌被桐油油得发亮,周围摆上四张长凳,这就是李家的餐桌了。饭菜做好一直热在锅里的,拿出来还冒着热气。田氏在王氏李兴蓉的帮助下将饭菜摆上了桌。 姚舜英看了看桌上,一大海碗茼蒿,一大海碗空心菜,一大碗咸菜,一小碟炸蚕豆混干辣椒。另有一大碗鸡蛋汤,上头飘着细细的葱段,显然是才放进去的,却是田氏见姚舜英来了,专门另炒的。 姚承恩招呼其他人坐下。姚晨恩李氏坐了当头的位置,李大柱和大郎李兴元做了下首位置,李兴家和李兴本做了左边的位置,右边的位置坐的是李兴初和李兴业。 李氏拉着姚舜英坐在自己身边,按照这个时代的规矩,女人尤其是辈分低的压根没资格上桌吃饭,姚舜英见田氏王氏蓉娘都没坐,坚决不肯坐下去。 李氏拍了拍她的手,慈爱地说道:“好孩子,祖母知道你懂礼。可今日你二叔父三叔父不在家吃,你又刚来,咱们破一回例不打紧。” “英娘听话,坐下吃饭。”姚承恩发话了,姚舜英只好依言坐下。 田氏给姚承恩李氏姚舜英盛了满满一碗白米饭,给李大柱则盛了半碗白米饭,然后放了两个土豆上去。姚舜英再看看其他人,也都是半米饭半土豆的。李兴蓉不用说,就是与自己差不多大的李兴业碗里也码了个土豆。 姚舜英顿时不安起来,趁着自己还没动筷子,赶紧说自己吃不了那么多,起身拨了半碗米饭回锅里。 “这孩子,正是蹿个头的时候,怎么吃那么少。”田氏嗔怪道,“可是看着咱家这菜没胃口了。不知道你要来,不然让你四哥去吴家堡割些肉回来。” 姚舜英抿嘴笑道:“不是,是我想留着肚子吃两个土豆,我还没这么吃过土豆呢。在家里都是用土豆刷丝做菜的。” 李兴业哈哈大笑:“英娘妹妹竟然想吃土豆。往后等你天天吃你就不爱了。”姚承恩斥道:“你知道什么,你妹妹这是懂事,不忍心自己光吃白米饭!” 李大柱道:“好孩子,锅里白米饭还多,够你吃的。”李兴元呵呵笑道:“就是,想吃土豆还没机会。” 李兴初则将自己碗里的土豆拿了一个放到姚舜英碗里。挤眉弄眼道:“英妹妹,哥哥给你一个,告诉你这样蒸熟的土豆比土豆丝好吃多了!”他这话逗得大家齐声大笑,姚舜英自己也呵呵笑了起来。 那碗鸡蛋汤虽说是因为姚舜英专门加炒的,但姚舜英却很少伸筷子。田氏看不过去,硬是给她夹了两大块放进碗里。 姚舜英推不掉,自己夹了一块放进右手边李氏碗里,然后将剩下那一块又用筷子夹断,分了一半给左手边的李兴业。 李兴业看了看那块鸡蛋,眉开眼笑地夹起来咬了一小口。王氏呵斥道:“五郎你个馋嘴的,英娘比你小都知道谦让,偏你就只知道吃!” 姚承恩淡然道:“五郎这会儿,可不就是馋嘴的年纪,说他做什么。”王氏瞪了小儿子一眼,低头闷声道:“是,爹教训得是。” 一直埋头吃饭的李大柱冲田氏道:“也不知道多打几个蛋,看把孩子们馋的。” 田氏解释道:“这些日子家中有三只母鸡都一副要抱蛋的样子,鸡蛋本就下得少了些。娘走之前咱家才卖过一回鸡蛋,然后升三媳妇坐月子,二伯娘又来咱们家借走了所有的鸡蛋。” 李氏道:“二嫂家自己不是有好几只母鸡吗,怎么还要上咱家借鸡蛋。”田氏道:“这不她家翠娘也生了,姑嫂一起坐月子,二伯娘家的鸡蛋就不够了。” 李氏沉吟道:“翠娘不是日子没到嘛,怎么就早产了。生了个闺女还是小子?”田氏道:“还是闺女。” 李氏叹了口气:“这下她婆婆该闹腾得更厉害了,这妮子也是个命苦的。怎么就连生四个都是闺女呢?” 田氏道:“可不就是,翠娘之所以会早产,就是被她婆婆给气的。”姚舜英被土豆噎住了,田氏赶紧让她喝水。 等姚舜英再坐下来的时候,李氏对姚舜英道:“好孩子,你舀一点蛋汤和着吃就不会被噎了。” 姚舜英道:“没事儿,我吃慢一点就好,蛋汤留着给祖父吃。” 李氏笑道:“你祖父有那炸蚕豆就够了,他呀一把年纪了牙口还好得很,就爱嚼那些嘎嘣响的东西。” 姚舜英这才发现,那一小碟炸蚕豆除了姚承恩,就没人伸筷子。 整个李家庄的房子都坐北朝南,房子的样式和后世的吊脚楼差不多,木质栏杆上适合晾晒东西。 姚承恩家北面那一栋房子最大,住了大房和两位老人,楼上隔断成两部分,因为打算将来给李兴元两口子住右边,所以右边比左边大得多,隔成了一大两小三间房子,两边各有自己的楼梯上去。 楼上左边有一间小屋子,没人住堆满了些杂物。吃罢饭,在李兴元的带领下,李家五兄弟一起动手,将那小屋子收拾出来给姚舜英住。 按照李家庄的习俗,成亲时候除了女方准备一到两幅被褥之外,男方家里也要准备一套被褥。本来田氏打算将自己给李兴元两口子准备的新被褥拿出来,被李氏和姚舜英拒绝了。 李氏搬出自己当年的老被子,虽然旧了磨损得厉害,但好歹棉絮较厚实。李氏说等出大太阳好好晒晒,棉花蓬松了盖着就暖和舒服了,姚舜英笑着说不晒也暖和。 自己的东西都搬进了房间,四处打量,姚舜英非常满意。李家的房子因为地理位置,本来就比其他人家高,加之她又住在楼上,视野开阔,正好可以看到低处的溪流对面的山峦。想不到寄人篱下竟然还能有自己单独的房间,而且还是“楼房”,姚舜英真是喜出望外。 ps:屋漏偏逢连夜雨,本来这几天忙死,偏偏今天电脑出问题了,写好的东西没了,只好重新写。字数少点,筒子们将就着看吧。 第十章 公报私仇 收拾好之后,李大梁李大椽也回来了。姚舜英见过两位叔父之后,李氏就把她和五郎打发去睡了,其他人却留在正屋。姚舜英知道他们一家是要说起自己常住并吴氏回娘家之事,自然不好偷听。 可能是真的累着了,在二十一世纪换床睡觉会难以入睡的她竟然一会儿就酣然入梦了,倒是一夜好眠,次日还是被院中石榴树上的叽叽喳喳的麻雀给吵醒的。 看看外面天已大亮,乡下人习惯早起,只怕李家人都起床了。自己既然成了这个家的一份子,就得有与大伙一起劳作的自觉。姚舜英赶紧起床梳头,飞快地下楼往正屋赶。 “英娘起来了啊,昨晚睡得可好。”李氏正拿了一把大扫帚在扫着院子,见姚舜英下楼,笑着问道。 “好,一觉到天亮。全家人都起来了吧,就我一个睡懒觉了。”姚舜英不好意思地说道。 “哪里,咱家向来是大人们起得早些,蓉娘和四郎也才刚起,五郎还睡着呢。” 这时李兴蓉从屋内走了出来,见姚舜英起来了便喊她去洗脸。有了昨日的经验,姚舜英熟门熟路地拿起木脸盆,走到大水缸前舀了两瓢水端到灶房后门处洗了起来。 古代人没牙膏,用的是牙粉,可乡下人用不起,姚舜英只好用清水反复漱了一通口了事。 田氏正在忙乎着做饭,只见她挥舞着锅铲在大锅中搅动,锅中热气逼得她睁不开眼。姚舜英见木盆子里摆放着择了一半的菠菜,立刻坐下去择了起来,李兴蓉则帮着烧火。 三个人说着话,闲聊中姚舜英才知道李大梁李大椽照旧去帮人砍树去了。李大柱父子三人加上李兴家去较远的田里干活不回家吃饭,等下由家里人送去吃。李兴初放早牛去了,王氏则是去溪边洗衣服去了。 灶膛的火不燃了,李兴蓉拿起竹火筒吹了半天也不燃,烟雾往外冲,熏得她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这湿柴就是难烧,蓉娘边去让我来。”田氏转到灶前准备自己来烧火。 “我就不信烧不燃。”李兴蓉气鼓鼓地说道。然后鼓起双颊又死命吹着火筒棒,灶膛中的湿柴烘了那么一阵,表面的水气早干了。“轰”的一声,猛然间猛烈燃烧起来。 火舌窜出灶门,这猛不丁地,李兴蓉哪里提防,刘海被燎了一下,空气中立马传来一股焦臭味。李兴蓉抚摩着自己的脸孔,打着哭腔道:“大伯娘快看看,我是不是变成疤子婆了。” “蓉娘你没事吧?”田氏吓了一跳,赶紧去掰李兴蓉的脑袋察看。姚舜英也扑过来察看李兴蓉的脸。 田氏看了一下,发现李兴蓉的脸只是比往日红一些热一些,并没起水泡,不禁大松了一口气,柔声安慰道:“不要紧,只是红了一点而已。拿冷水帕子冰一冰就好了。” 姚舜英赶紧取了自己的帕子,舀了一瓢水浇在上面,轻轻捏了捏覆在李兴蓉脸上。 田氏被这一吓,二话不说将李兴蓉赶离灶前的矮凳子,自己烧起了火。一边烧火一边教导着:“烧火记着火心要空,你堆了那么多柴怎么容易燃呢。还有在灶膛这两边先放些柴,你看晾在这一边,挨近火的热气,它自己慢慢变干。等下你再把这些柴加上去不是容易燃了。” 姚舜英前世虽说在乡下住过,但做饭烧的是煤,根本没烧过柴火。姚舜英本尊烧过柴火,但都是干柴,因此她支起耳朵听得很认真。 菜择好切好,灶房再不需要人帮忙了,姚舜英和李兴蓉便一起走了出来。院子李氏已经扫干净了,姚承恩坐在屋檐下打着草鞋。 李氏走到鸡窝前正要将鸡笼门打开,猛然间想到了什么,抬头问李兴蓉:“蓉娘,你伯母不是说咱家有三只母鸡一副要抱蛋的样子,你指给我看是哪三只。” 李兴蓉将鸡笼顶部的木板揭去两快,扒拉着指给李氏看,李氏将其中两只单独捉了出来递给李兴蓉。那两只母鸡无端被捉,不停地大叫挣扎。李氏叮嘱道:“抓牢了,千万不要让它们逃脱。” 大凡这样单独抓鸡出来,要么是杀来吃,要么是拿到镇上卖。农家杀鸡一般是在过节时分,平日来了客人都是割点肉炒几个鸡蛋了事,家里不可能为了姚舜英这个晚辈杀鸡的。卖掉嘛,今日又不逢集,李兴蓉觉得很奇怪。 那两只母鸡被捏住翅膀,死命挣扎爪子乱踢,李兴蓉稍一大意,鸡爪子就抓到了她的裙子上。她怕把裙子抓烂,赶紧手臂伸直将母鸡朝外举着。 偏偏那母鸡死心眼,爪子就是不松,接着屁股一松,一蓬鸡屎喷了出来,恰好淋在了李兴蓉的裙子上。李兴蓉气得跺脚大骂:“死鸡,瘟鸡,看我不打死你!” 姚舜英赶紧过去帮她,李兴蓉将那只没拉屎的母鸡递到姚舜英手上,然后举起空出来的那只手,一巴掌拍在那只拉屎的母鸡身上,咬牙骂道:“我叫你在我身上拉屎,打死你个腌?东西!” 她连拍了几巴掌下去,那母鸡被打得惨叫不止。姚舜英听得胆战心惊,生怕她把那母鸡活活打死。赶紧过去劝道:“蓉姐姐,别打了,再打就打死了。你把它给我,你去换下裙子吧。” 李氏已将鸡笼里的鸡全放了出来,又撒了好大几把秕谷在鸡笼前,然后愉快地看着鸡群争抢。听到姚舜英着急的声音,李氏呵呵笑道:“英娘别担心,这样几巴掌是打不死的。” 李兴蓉见自己鸡屎上身,自家祖母还在笑,内心大为不满,撅着嘴巴道:“都怪祖母,好好地要人家捉着这只臭鸡干什么!” 李氏道:“这两只母鸡几次抱蛋,出的小鸡都很少,每次白白浪费鸡蛋,不如别让它们抱蛋。” 李兴蓉道:“可它们眼下这迷迷糊糊,一心想敷窝的样子,你不让它抱它也不下蛋啊。” 李氏道:“所以要想法子弄醒它。” “弄醒?”姚舜英听得一头雾水,“怎么弄醒?”“总不能打醒吧,再打下去就打死了。”李兴蓉显然也不明白,不解地看着李氏。 “蓉娘你和英娘把这两只鸡带到溪水边,你娘不是在那洗衣服吗?让你娘用冷水淹,只要不淹死时间久一点都不打紧。冷水淹了一阵过后,它就不是一副想抱蛋的样子了,过得两三天自然就下蛋了。” 竟然可以这样做,姚舜英觉得很吃惊。“真的啊,祖母从谁那里学来的法子,管用不?”感到吃惊的不只是姚舜英一人,李兴蓉也嘴巴大张。 “自然是从我娘那儿学来的。赶紧去你们两个,蓉娘顺便把你身上的鸡屎在溪边洗一洗。”李氏挥手让两人快走,“别耽搁,好了赶紧回家吃早饭。蓉娘看好你英妹妹,仔细别跌溪里去了。” 奉上命名正言顺地虐待动物,这对于姚舜英还是李兴蓉都是头一遭,两个人都感到新奇又忐忑,就怕把握不好真让这两只倒霉的母鸡见了阎王。但想着有王氏把关,又觉得心里有底。 李兴蓉更是不怀好意地盯着手中的母鸡,一想到马上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公报私仇她就兴奋不已。 姚舜英跟着李兴蓉疾步赶往溪边,十四岁的姑娘正是爱美的年纪,李兴蓉侧着身子努力遮掩着有鸡屎的那一边。幸好从家里至溪边路比较近,只经过三四户人家,大清早的路上人也不多。 两个人走到溪边的时候,王氏已经将一大担子衣服都清洗好了,正在挽扁担绳子。李兴蓉赶紧喊她慢点走,然后举着手中的母鸡传达了李氏的指示。王氏一点也不吃惊地接过姚舜英手中的母鸡,估计以前曾经干过这事儿。 李兴蓉可不愿意放弃公报私仇的机会,借口学习就是不放开手中的可怜虫。不顾母鸡的亡命挣扎,依葫芦画瓢地跟着王氏将母鸡脖子按入水中。 母鸡面临生死关头,自然是亡命挣扎,起先还双腿乱踢,翅膀煽动,过了一阵就没动静了,这时候王氏会赶紧将母鸡提起来。稍过片刻母鸡眼睛睁开,又开始挣扎起来,然后又按下去。姚舜英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老大不忍。 母女两个如此再三折腾了好一通,王氏才说可以了。李兴蓉将母鸡给姚舜英提着,自己矮身洗着裙子上的鸡屎。 王氏不留神看过去,见女儿额头的刘海焦干发枯,分明是被火烧着了。赶紧问缘由,李兴蓉说了经过,然后小声嘀咕道:“咱家这么多人,竟然还要烧湿柴,说出去人家都要笑掉大牙。都怪三婶耍滑偷懒!” 正好有别家的媳妇来溪边洗衣服,王氏生怕别人听到,狠狠瞪了女儿一样,低声喝道:“女孩子家家的,胡说些什么!还不是你自己蠢笨,烧个火都不会。往后再不仔细些,看破了相谁家后生会娶你!” 李兴蓉愤然道:“烧火我还不会,明明就是那柴不好。哼,没人娶我正好不嫁,做一辈子老姑娘!” “这妮子就是欠打!嘴巴怎么这么尖,回回要和大人顶嘴!”王氏听到最后一句,很不高兴,抬手欲打。李兴蓉见状,哧溜一下跑一边去了。 姚舜英很好奇李家三妯娌到底是因为什么起的争执,可是当着王氏的面又不好问。 第十一章 扯猪草的小姑娘 吃罢早饭,田氏和王氏去给在田里劳作的男丁们送饭,顺便帮忙干活,李兴蓉则继续去扯猪草。姚舜英和李兴业因为年纪最小,李氏没安排他们活计。 姚舜英可没有李兴业的心安理得,提出要跟李兴蓉一起去扯猪草。李兴蓉乐得有个伴,李氏却坚决不准,祖孙三个僵住了。 最后姚承恩发话道:“让英娘去吧,熟悉熟悉咱们这里的路也好。蓉娘顺便指一指咱家的田地坡地给英娘,不然她往后走到别家地里去了可就让人笑话了。” 李氏这下不好阻拦了,抬头打量了下姚舜英的衣服,不禁摇了摇头。让李兴蓉翻出自己穿不了的旧粗布衣服不穿了的旧鞋子给姚舜英换下。然后取出一个比李兴蓉背上的背的小一点的背篓套在姚舜英背上,塞给她一把轻便一点的柴刀,又去灶房取了几个大土豆给两个孙女带上。 最后不放心地叮嘱李兴蓉:“走在你妹妹前头,有枝桠有刺的地方就先用刀砍掉,别让刺刮到你妹妹的脸。莫带你妹妹去有高坎的地方,莫跟人斗嘴。英娘头一回来,去井边喝水的时候一定记得让她打个草结,给井神娘娘作三个揖,不然她要见怪的。两个人莫走散了,隔远了千万莫大喊你妹妹的名字,让那些邪神听到了会摄你妹妹的魂的。” 李兴蓉嘻嘻笑着不断点头,小鸡啄米一般。李氏又叮嘱姚舜英:“你就当陪着你姐姐去玩,家里可不指望你扯的猪草。少背点,你正是蹿个儿的时候,这时候老背重东西,往后就成驼背了,那就嫁不了好后生了。” 还不到半日,便两次听到嫁人之事,难道李家庄妹子那么行情不好?等下得问问堂姐是不是本庄剩女很多。姚舜英暗自吐槽。面上却做出老老实实地样子,不断冲李氏点头。 两个人都出门了,李氏又追了上来,在两人头上各自扣了一顶斗笠。 “我不要这东西,太碍事,一碰到树枝就被刮掉,光顾着捡它了。”李兴蓉厌恶地拿下斗笠还给李氏。 姚舜英看了看东方升起的太阳,决定老老实实地戴着。既然做村姑,那就得有晒黑的准备,但能避免还是尽量避免吧。 那斗笠姚舜英穿过来之前在外婆家见过,当地人叫粽粑叶斗篷。就是先用剖得极细的竹片编成个圆圆的架子,然后均匀地塞粽子叶进去填满。这种斗笠很重,记得外公只在下雨天才戴,平日都是挂在屋柱子上的。 可是这时代肯定没有现代的那种轻便小巧,专门用来夏天做工戴的斗笠。因为太重,戴了一阵就觉得有点不舒服,摸了摸自己水嫩的脸,姚舜英叹了口气,只能认命地忍住头部的不适。 走在通往山腰的羊肠小道上,两姐妹仿佛出笼的小鸟,叽叽喳喳说笑不停。这时分本来不是扯猪草的绝佳时节,但为了让猪多长点肉,人们也只好费劲心思找着猪草。 启汶虽然较长植气温高,此时也属于早春时节,植物所发的叶子并不太多。加上不是所有的叶子都可以给猪吃,姐妹俩为了填满整个背篓,只好走到远地方去扯。 李兴蓉一边眼尖地不放过路边的猪草,一边指指点点着告诉姚舜英哪里是自家的田地,哪里是自家的沙地。哪里是自家的竹林,哪里是自家的茶树林桐树林。 至于自家的松树林杉树林,因为距离较远看不到。今日李大柱他们劳作的地方,就是自家杉树林那座山下新开的田地。李兴蓉滔滔不绝,姚舜英听得目瞪口呆。 难怪叔祖父叔祖母毫不犹豫地将自己接了过来,原来他们家有那么多土地,养活自己根本是不在话下。这个大锦朝的农民虽然累了些,但人家轻易饿不着肚子,还不错。 姚舜英对自己将来的村妇生活有了信心,不再觉得前途黯淡。往后自己只要能嫁个靠谱的男人,小日子还是能顺顺当当地过下去的。 两个人走了大半天,李兴蓉才扯了半篓猪草,姚舜英更是半篓不到。姚舜英正觉得口渴,李兴蓉就兴冲冲地边疾步走边告诉姚舜英前头有口井。 姚舜英舔了舔嘴唇,大踏步跟了上去。因为是山野间的井,没人来挑水,故而那井很小。一股细流从岩缝中汩汩流出,轻易便将小小的井池填满,井水漫出四流,将附近的泥土都泡得松软。 “妹妹慢些,仔细打湿鞋子。”有人捡了几块石头垫在井边供人饮水,李兴蓉边小心翼翼地踏着那些石块边招呼姚舜英小心。姚舜英将背篓斗笠放下,从另一边踩着石块靠近井边。 井水上头的树枝上挂了把楠竹勺子,李兴蓉熟门熟路地取下,舀水随便荡了两下就当洗过了,然后咚地一声狠狠舀了一勺井水,咕咚咕咚牛饮起来。直干掉大半勺水,李兴蓉才抬头歇气,感情她也渴坏了。 李兴蓉泼掉剩下的水,将勺子递给姚舜英。姚舜英看了看那勺子,底下隐隐生了绿苔,想着每天不知道有多少人“亲吻”过它,实在没有勇气用它了。 于是摆了摆手,自己小心蹲下洗净双手,然后将浮在水上的树叶灰尘全都弄出井沿,合拢双手连捧了几大捧水,喝了个够。 李兴蓉不以为意地照旧将那竹勺挂起,然后折了根细长的草,教姚舜英打结,姚舜英学着她的样子打了个草结。李兴蓉叫她将那草结丢进井里,然后让她双手合拢,对着井水连作三个揖,教她嘴里念叨着“初至宝地,多有冒犯,还请井神娘娘莫怪”的话。 这要搁二十一世纪,姚舜英保准把这些看成封建迷信嗤之以鼻。可来到这个时空,她感受到了人们对自然鬼神那种发自内心的敬畏,自己多少也有所触动。于是二话不说,老老实实地照做。 解了渴,便觉得肚子有点空,两人坐在路边高树下一块大石上歇气吃土豆。出了一身汗正觉得热,恰好山间起风,凉风习习松涛阵阵。置身树下吃着东西,姚舜英觉得说不出的惬意。 “哟,蓉大娘也在这里啊。今日不见你来喊我们,还以为你不扯猪草了呢。”有人蹦豆子似的嚷着。这称呼,姚舜英不禁大?濉@钚巳鼗刮葱砣思遥?嗣潜愦竽锎竽锏慕校?庖蔡??ち艘坏悖?λ从?底酝虏劾罴易?说某坪舴绞健?p>  当地人习惯于将名字中最后一个字加上兄弟姊妹排行来称呼人,比如昨日那个三猴子喊李兴初“初四”,就是因为李兴初在家中兄弟当中排行老四。李兴蓉是李家的长女,自然被称为蓉大娘了。 转身一看,三个高矮胖瘦不一的姑娘正从她们来时的路走来。“哈,你们今日也来这边啊。”李兴蓉转身看到来人,嘻嘻笑道。 “难怪咱们一路走来都没见什么猪草,合着都被你们扯完了。”个子最高身架子也最大的姑娘嘟着嘴巴抱怨。 “难怪不喊咱们,原来有新的伙伴了。”稍矮一点的女孩看着姚舜英微微笑着,眼神和善。语速很快,正是最先听到那声音。姚舜英赶紧回报对方一个大大的笑脸。 “这就是昨日大家说的像王母坐下那玉女的妮子吧,换上和咱们一般的衣服,仔细看也不过如此。”最矮最瘦的那一个斜睇了姚舜英一眼,微微不屑地道。 ps:签协议真麻烦,尤其是写大纲无能的人被责编要大纲,真是头大如斗痛苦不堪。但愿这两天小宇宙爆发,一气搞定。握拳,加油,加油! 第十二章 口角 李兴蓉耻笑道:“不会说话就别说,侍奉观音娘娘的玉女怎么又成了王母座下的人了。” 那女孩儿被抢白,羞恼地道:“管她是谁座下的,反正我的意思是这位新来的妮子没有大伙儿说的那么好看。” 姚舜英觉得很惊诧,这女孩子说话好直接,自己真是躺着也中枪。因为不认识对方,不知道怎么说话才好,姚舜英干脆装哑巴。 李兴蓉昨晚被祖父祖母留下,知道了姚舜英来自家的原因,内心对这位不幸的堂妹充满了怜爱,岂能容得别人看轻她。 于是她立马像护雏的母鸡一般,呼地站了起来,冷冷地看了那姑娘一眼,讥讽道:“有人十三岁半了还没我十二岁未满的英妹妹高,鼻孔大眼睛小也就罢了,偏还长了一脸的雀斑。竟然还好意思说我英妹妹不过如此,真是好笑!要嫉妒我妹妹长得好就明说,何必睁眼说瞎话呢!” 姚舜英仔细看了看那姑娘,那肤色虽然比不上自己,但在村姑里面绝对算好的了。鼻孔稍大眼睛稍细,总体看来五官还算精致耐看的。至于雀斑更是稀疏的几颗散落在鼻梁上,不仔细看根本不会发现。 可是在李兴蓉这毒舌女的嘴里却被大大夸张了一番,王氏还真没说错,李兴蓉果然是嘴巴尖,自己要和她吵架的话估计难占上风。八成王氏和李兴家的话都落她一人嘴里说了。 那矮个儿姑娘脸孔立马涨得通红,尖声道:“蓉大娘你说谁!” 李兴蓉冷笑道:“我可没点谁的名,谁生气就说谁!” 那姑娘气得发抖,指着李兴蓉怒道:“蓉黑子,别以为我怕了你!”李兴蓉随王氏,皮肤较黑,不过那姑娘这样直白地称呼,也委实有点欠风度。 “嘻嘻,好像我就怕了你个矮冬瓜一样。”李兴蓉那张损嘴继续开损。 “你,我跟你拼了!”那姑娘气冲冲扑了过来,却被那两个姑娘死死拉住,姚舜英也紧张地拉住自家堂姐。 李兴蓉倒是淡定,抱着手臂一副不把对方放在眼里的神态。姚舜英看了看对峙的两个人,发现无论从海拔还是吨位来看,自家堂姐都具备压倒性的优势,难怪有恃无恐。 言语不和,自然不能一起扯猪草了。因为歇气的地方是个岔路口,那高个姑娘便问李兴蓉接下来往哪边走,李兴蓉指了指左边。 中等个儿的姑娘指着右边的路说道:“猪草本来就不多,大家分散扯好些,咱们走这边吧。” “凭什么,明明左边的猪草多一点。咱们难道怕了她们不成!”那矮个姑娘尖声嚷道。 “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咱们来在后头,总不能跟她们抢吧。”中等个儿姑娘淡淡说道。 “鬼扯!她们不是在歇气嘛,怎么就算先了,紫三姐姐你说是不是。” 高个儿姑娘皱了皱眉头,不耐烦地道:“随便哪边没猪草,咱们再耽搁下去,要到什么时候才扯满背篓。” 矮个姑娘得不到支持,只好悻悻然跟着两人走向右边的路。 气走了对手,李兴蓉心情大好。拍了拍身上的草屑道:“英妹妹歇够了吗?咱们也该走了。” “嗯,走吧。”姚舜英赶紧背起背篓戴上斗笠。姐妹俩继续扯着猪草,姚舜英忍不住问道:“刚才那几个姑娘是谁呀,那个矮个子的是不是跟姐姐合不来。” 李兴蓉道:“可不就是,最矮那个叫李兴月,她祖父叫李清早,他家跟咱家不和好多年了。” 姚舜英心想:原来如此,难怪两个小姑娘乌眼鸡似的一见面就掐上了。然后张口问道:“为什么不和啊?” “哼,当初祖母招上门女婿,月四娘的祖父祖母想让他那不成器的小舅子过来。曾祖父曾祖母不同意,坚决要咱们祖父,从那时起两家就结仇了。听祖母说当年她和祖父成亲三年了,身子还没什么动静。李清早两口子本就嫉恨祖父,这下更是到处说祖父的坏话,唆使全庄人欺负祖父。” 竟然是这样,上门女婿难做,被当地人刁难在二十一世纪的农村都难免,何况古代。“那祖父怎么办,任由他们欺负?” “哪能,咱姚家祖上好歹是读书人,祖父可是识得不少字的,里正公公都要仰仗他。加上他老人家又聪明,就偷偷看了几回人家做活计,然后回家琢磨了一阵子,蔑活就全会了。什么斗笠竹篓凉席晒簟都能做。咱家自己有竹园子,祖父卖的东西比吴家堡的便宜差不多一半。李家庄甚至王家岭蓝家塘田家湾的人都想买咱家的蔑活。一来二去的,谁还敢小瞧祖父。”李兴蓉说起自家祖父,满脸都是骄傲自豪。姚舜英听完暗自点头:看来知识就是力量这句话,古今都一样。 “当然咱们家在李家庄之所以没人敢惹,也跟咱家地多男丁多有关。听说三十多年前启汶连着几年大旱,颗粒无收。祖父祖母只好带着我爹他们去长植老家求助,大爷爷二话没说凑了二十两银子给我们家。祖父祖母拿着银子回来,正碰上许多人家贱卖田土,咱家就拿出十五两银子买了十五亩田地三十亩沙地。再说男丁,你看咱爹那一辈就有三个兄弟平安长大,然后哥哥们这一辈又有五个。本来有六个的,可惜三叔家的六郎没了。” 姚舜英听完如释重负,原来自己是白担心了,叔祖父虽说是入赘,但架不住人家能力出众儿孙得力,所以姚承恩在李家庄根本就不是什么弱势群体,隐隐然还是别人忌惮的对象。 古代生产力低下,劳动力是硬指标。古代农村虽然不实行计划生育,但因为生活医疗条件落后,孩童夭折率高,故而像李家这样能有那么多男丁的人家在李家庄委实不多。难怪人家硬气得来。 “那个不高不矮的姐姐叫什么,她好像很和气。”姚舜英继续问。 “那个是望三祖父家的莲四姐姐,我爹和三叔就是在给她家砍树。她家今年要起新房子,需要好些木材。她家的男丁不多,所以就喊咱家人帮忙了。” 没等姚舜英问起,李兴蓉又道:“个子最高的叫李兴紫,和李兴月她们是本家亲戚。我以前都是跟莲四姐姐一起扯猪草的,可是李兴紫的娘看上了我堂舅舅的儿子,她娘想跟我娘套近乎。我娘不太明确我堂舅舅的心意,不敢轻易答应。她娘就唆使李兴紫三天两头地来找我。然后那个讨厌的李兴月也来了。” 姚舜英笑道:“难怪姐姐不喜欢那个李兴月,原来她家跟咱家不和。” 李兴蓉道:“我讨厌她不光是因为这个,她那个人本身讨厌。仗着自己样子长得好点,说话酸不溜秋的。她那个娘更讨死嫌,你不知道李兴月十四岁都还未满,她娘就整天满庄子的宣扬王家岭谁家的老娘看上了她闺女,蓝家塘谁家的祖母托人打听她闺女许人家的条件,说得她家的闺女仿佛天上的仙女儿下凡似的。本来她夸她自个儿的闺女不关旁人的事,可她非要捎上我。说我怎么黑了,怎么嘴巴子厉害了。” 姚舜英暴汗,乡下优质的女婿资源有限,准丈母娘们不得不未雨绸缪抢占先机。李兴蓉虽然长相一般,但人家家庭条件好,估计隐隐威胁到李兴月的选婿大业,所以李兴月的娘要踩低对手。大人们的做派直接影响到了小孩子,弄得这些小姑娘小小年纪就开始明争暗斗了。 李兴蓉手上不停嘴上也不停,凑过来神秘地道:“妹妹知道三婶为什么会和我娘拌嘴顶撞大伯母吗?” 第十三章 谁家的蛋 姚舜英心里一动,她本来就对这事很好奇,只是李家人不说她小孩子家的也不好打听,想不到李兴蓉能主动说起。于是问道:“为什么?” 李兴蓉恨声道:“就是李兴月他娘那个坏婆娘唆使的!” 姚舜英不解:“姐姐不是说咱家跟她家向来不和吗?怎么咱三婶还要听从她家的人挑唆?” 李兴蓉撇了撇嘴:“因为三婶娘和李兴月她娘都姓吴,都是从吴家堡嫁来的。人家说自己是镇上长大的,瞧不起咱们这些纯粹的乡下人。祖父祖母在家的时候,李兴月的娘不敢上咱家来找三婶娘,三婶娘也不敢去她家找她娘。这不前些日子祖父祖母不在家,这个女人和三婶娘走动的很是勤快,然后三婶娘就开始借口菊妹妹小我带不好她,大伯母让她去和我娘一起砍柴她硬是不去。” 对这事李兴蓉本来就憋了一肚子火,可又不能对外人说,现在终于有了姚舜英这个绝佳的倾诉对象,立马蹦豆子一般噼里啪啦话直往外蹿。 “咱家那么多人,每日做饭烧水煮熟猪草猪食什么的,可是很费柴火的,我娘一个人砍哪能顾得过来,这不咱家的干柴全烧光了。然后逢十吴家堡赶集,上回该轮着我娘去了,三婶娘要买这要买那的,说了好一通。我娘本就为砍柴的事光火,这下越发不耐烦就抱怨了两句,她就和我娘吵。大伯母好心来劝,她说大伯母偏帮我娘,就欺负她一人没儿子,把大伯母气得直发抖。三叔晚上回家知道了这事,给了三婶两巴掌。然后三婶就借故回了娘家。” “三婶回娘家多少天了,三叔要不要去接她一下啊。”姚舜英很担心李大椽两口子因此闹掰。 “妹妹真是糊涂,她这样不经过祖母不经过三叔父就自己跑回娘家,就是违背了孝道妇道,你还要三叔去接她。” 姚舜英大?澹?矍罢饽葑硬攀?乃甓?眩?趴诒湛诰褪切5栏镜溃?雇δ苌细偕舷叩摹w??氲焦糯?黾夼?铀坪醯媚锛医尤缓笃偶遗?疾趴梢曰啬锛业模?憧础犊兹付?戏伞防铮?趵贾プ约夯丶遥??夏镆豢吹剿?涂蘖耍?蛭?谴?砼??环蚣倚萘恕?p>  于是只好强辩道:“她不是借口给菊妹妹治病回的娘家嘛。” “哼,明知是借口还要去接她,不是纵容她!祖母昨晚很生气,说让她在娘家住着,看谁熬得过谁!” “那万一菊妹妹真的病了呢?”姚舜英话一出口才觉得不妥,赶紧补充道,“呃,那个,我是说万一。” “不会的,菊妹妹不大爱生病的。”李兴蓉很笃定,“因为六郎没保住,三婶对菊妹妹看顾得可精细了。她就算真的生了病,三婶也会请吴家堡最好的郎中的。祖母就是断定这一点才说任三婶住娘家多久都别去接她娘俩的。” 姚舜英道:“可菊妹妹是无辜的,年纪又那么小什么都不知道。” 李兴蓉道:“正因为菊妹妹年纪小什么不懂才不去接的。你放心,三婶的娘肯定会先绷不住来找祖母说的。” 两个人扯了一通,李兴蓉的背篓早就满了反复压紧也装不了了。姚舜英的小背篓也满了压紧了,姐妹二人便打道回府。 回到家里的时候,去田里劳作的人还没回来。几只母鸡正在“咯大咯,咯咯,咯大咯”地扯着嗓门叫得欢,一边叫一边扒拉着地上的秕谷。很明显因为下了蛋,被李氏刚刚奖赏过。 “祖母,我们回来了。”李兴蓉冲着正屋大喊。李氏听到两个孙女回来了,立马从屋内出来迎接。 她一把接过姚舜英背上的背篓,嗔怪道:“不是叫你少背点吗?怎么还背那么多,压驼了背怎么办。”姚舜英赶紧笑着说不重,自己受得住。 李氏转身责备李兴蓉:“蓉娘你也是的,怎么不让你妹妹少背点。”李兴蓉大呼冤枉,说姚舜英比自己还贪心,恨不得把山上的猪草全扯回家。 姐妹俩将猪草倒在地上,李氏拿起菜刀开始跺了起来,祖孙三人说着闲话。等身上的汗水熄了,李兴蓉起身道:“今天的蛋应该都下了吧,我去捡了。” 李氏道:“你去看看吧,记得先摸一摸,要是热的就别捡回来。捡热蛋母鸡往后容易屙野蛋(指自家的母鸡跑到别家下蛋)。”李兴蓉说了句“知道”就出去了,过了一会捧着几个鸡蛋回来对李氏说道:“蛋都冷了,不过数目不对。” 李氏一愣:“怎么不对了,难道咱家又有母鸡开始屙野蛋了?”李兴蓉道:“不是少了,是多了一个。你看咱家不是有三只母鸡停止下蛋了吗,照说应该只有五个鸡蛋才对,可我捡了六个。” “真有六个,不可能啊。”李氏也纳闷。“莫非早上那两只母鸡真被咱们淹醒了,立马开始下蛋了。”李兴蓉笑嘻嘻地说道。 “不可能那么快,至少得三四天呢。”李氏断然否定。 李兴蓉沉吟道:“那是怎么回事呢?对了,昨日是五郎捡的,肯定是他捡漏了一个。” 李氏点了点头:“这孩子做事向来毛躁,估计是这样没错。” 可是晚上问李兴业,他却一口咬定自己昨日捡的是五个蛋,根本没捡漏。然后接下来的三天家里每天都捡到六个鸡蛋。这下李氏断定是附近人家的母鸡屙野蛋到自己家的鸡窝来了。 田氏本来想喊几嗓子问是谁家的鸡蛋自己来拿,但李氏嘴巴冲西边歪了歪,阻止了田氏。 姚舜英暗自不解,等到没人的时候问李兴蓉原因,李兴蓉道:“还不是因为李兴月一家。她家就住在咱家斜西边,和咱家隔了两户人家。她祖母最爱贪小便宜,大伯母这么一嚷嚷,她祖母一准会说是她家的母鸡下的,第一个来冒领,而真正的失主反倒争不赢她。祖母的意思,倒不如先不做声,真正有母鸡屙野蛋的人家会抱怨会骂的,到时候咱们就会找到蛋的主人。” 第十四章 赶集 转眼又到了逢十的日子,李氏一吃过早饭,便让两个孙女换衣服,说自己要带她们去吴家堡赶集。李兴蓉乐得只差没跳起来,相比较母亲王氏,她更喜欢跟祖母去赶集。 因为王氏不是当家人,不敢随意花钱,跟她去赶集一文半文地算得清清楚楚,想多吃个炸油饼子都不行。而祖母就不同了,要是自己想吃什么东西,只要不太贵,祖母基本上都会掏钱给买的。 姚舜英也很兴奋,来到这个世界,她还没逛过街呢。在李兴业艳羡的目光中,祖孙三人出门了。 羊肠小道上的人较之往日要多得多,看大家的架势也都是去赶集的。越往前走道路越宽人也越多,因为李家庄王家岭田家湾蓝家塘三个村子的人汇拢到了一起,然后和祖母打招呼的人也就多了起来。 “婶子也去赶集啊,可惜二婶子一早便带着双娘去吴家堡了,你们错过了。哟,蓉娘也在。”一个脸相精明,收拾得极利落的中年妇人看到姚舜英她们,笑咪咪地过来打招呼。 “福二舅母好,原来今日田家外婆和双姐姐也去赶集啊。”李兴蓉甜甜地喊了对方一声。 “呵呵,阿福家的也去赶集啊。”李氏应答着对方。 那妇人看了看姚舜英,笑道:“这便是姚叔老家来的侄孙女吧,果然长得好。” 李氏介绍道:“她是那日在码头帮了你的田三哥的娘,娘家姓周。” “田家舅母好。”姚舜英赶紧笑着冲对方行了个礼。刚一行完才记得田氏说过乡下人不兴这一套,只怕周氏又要笑话自己了。 没想到对方双眼大睁,稳稳扶住自己,激动不已地道:“早听说姚叔家乃是读书人家,今日见了姚姑娘的做派便知此话不假。瞧人家这行礼的身姿,公侯家的千金也不过如此。” 姚舜英汗颜,姚家是读书人家不假,可姚光烈不过一个设馆的秀才而已。姚子都连秀才都没考上,姚子充干脆就是个跑生意的商人。秦氏是个不懂庶务的,没事也就会盯着女儿学这些无用的东西了。 周氏八成也是为了逗李氏开心,还什么公侯之家的千金不过如此,她一个村妇哪有机会见到人家公侯千金。 不过再仔细观察,又发现周氏举手投足间似乎与别的村妇有些不同,更显得有礼节有分寸。就连她的语音也和当地人不大相同,一听就知道是外地人在说本地话。 几个人一起走了一阵,李氏见周氏的背篓塞得满满的很沉的样子,八成是去卖什么东西,便对周氏道:“阿福家的不如你先走吧,我们今日不卖什么东西,祖孙几个慢慢走着不急。” 周氏也不客气,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先走一步,您老后头来。” “唉,你快走吧,迟了东西不好脱手。”周氏大步走了,祖孙三人边走边闲聊。 姚舜英道:“方才这位田家舅母那做派好像与别人有点不同。” 李氏呵呵笑道:“还是我们英娘厉害,小小年纪就能看得出来。当年田阿福自幼离家,好些年才带着妻小回村。虽然他们自己不说,但田家湾的人都在传,说田阿福给京里某位朝廷大员做了家人,那周氏就是那家的丫环。宰相门人七品官,既是在那样的高门生活过的人,举止做派自然与咱们这些乡下人不同了。” “哦,原来是这样。只是他们既然在京城当差当得好好的,怎么又跑回启汶这贫穷落后的地方来了。他们的主子怎么会愿意放他们回来,好像大户人家的下人都要签卖身契的。”姚舜英表示怀疑。 李氏道:“这个祖母也不清楚,毕竟家人丫环这种说法只是私下里的谣传,他们自己可从来不说京里的事情。人们只是根据他们的口音和衣着猜测的。” 祖孙三人走了半个多时辰,吴家堡终于到了。这个镇子虽然不大,但赶集的人很多。青石路面上人们摩肩接踵,各种叫卖声不绝于耳。 李兴蓉兴奋不已,拉着李氏的手道:“祖母,等下我们去找一找田家外婆她们,我好几年没见过双姐姐了,顺便让田家外婆和双姐姐看看英妹妹。”李兴蓉很以姚舜英这个长相美丽勤快懂事的堂妹为荣,献宝样地巴不得四处炫耀。 李氏哪里不知道她的那点花花肠子,两个孙女感情好,她高兴还来不及,自然是点头应允。“等咱们将这犁口修好了就去找。” 马上要春耕了,姚承恩昨天将家中所有的农具都清理检查了一遍,发现犁口钝了得让铁匠重新淬火捶打一番,李氏今日来赶集的一个重要任务便是修理这个犁口。 李兴蓉于是巴望着赶紧修好犁口,然后才能安心地逛一逛,顺便求李氏买点零嘴吃。尤其是今日有姚舜英在,李氏一定会更加大方的。想着那炸得香喷喷的油饼子,甜滋滋的芝麻酥,李兴蓉就流口水。“铁匠铺在那边,咱们过去。”李兴蓉急慌慌地拖着李氏往另外一条道走。 “不走那边,咱们就从这边绕过去。”李氏淡淡地说道,顺手将孙女拉了回来。 李兴蓉不解道:“为什么,那边分明近一点啊。” “你这妮子怎么就不长脑子呢?”李氏恨铁不成钢,“咱们今日怎么要走那边呢?” 李兴蓉低头想了想,忽然一拍脑袋:“我知道了,从那边走就要经过三婶娘家门前,祖母今日一定是不想见她家的人了。” 李氏哼了一声:“总算还不太笨。” 祖孙三人来到铁匠铺,李氏从背篓里取出犁口请铁匠看了看,然后提出自己的要求,双方说好价钱之后。因为是老宾主,李氏放心地将犁口留下,铁匠告诉李氏一个时辰之后来取。 李氏今日来赶集的第二件事是扯点厚实的布给姚舜英做两身衣裳,接下来祖孙三人转战布店。李氏要买既要厚实耐磨又要有点花色布,三人将吴家堡仅有的三家布匹行都转了一遍,最后李氏才挑中了一匹红底起绿花和一匹蓝底起白花的布。 姚舜英看着那乡土气息浓厚的颜色和图案,内心大?濉5??钍闲顺宄宓卦谧约荷砩媳然?幢然?サ模?暮酶?先似美渌??銮易约翰怀鲆晃那?状┬乱拢??荒芴羧?鹚牡摹?p>  从布行出来,李兴蓉便小声嘀咕着肚子饿了,眼睛直盯着前方斜对门店铺不错开。姚舜英抬眼看了看店铺上头的匾额,但见黑底绿色的五个大字:袁家油饼铺。难怪空气中飘荡着一股子油饼的香气,姚舜英心里暗自好笑,堂姐八成一到吴家堡就惦记上这油饼了。 李氏却没有如她的心意走向那边,反倒拉着两个孙女往相反方向走去。李兴蓉大为失望却又不敢多嘴,只好垮着脸拖着脚跟在李氏屁股后头。 李氏见孙女这般模样却不点破,只管穿过人流大步朝前走。中途又经过马婆婆肉饼,张记包子,但李氏一概不停留,只管朝前走。眼见得镇上的小吃铺子都要过完了,还不见李氏有驻足的迹象。 李兴蓉这下再也忍不住了,死命拉着李氏的手娇声道:“祖母,走了那么远的路,又逛了那么一通,英妹妹年纪小,恐怕早就饿了。” 李氏扬眉道:“是吗,光英娘饿了你不饿啊,那等下我就只点两碗面好了。” “面,祖母是说面。咱们今日要吃面吗?”李兴蓉大喜过望,声音都发颤了。李氏微微一笑:“对,说起来你也两三年没吃过了吧。咱们祖孙三人今天就去解解馋。” “好好,就去前头的‘吴大郎面馆’,他家的最地道。”李兴蓉乐滋滋地道。 “那是自然,不然祖母怎么带你们走这来了。” “吴大郎面馆”生意极好,三个人进去报了数目臊子名称之后,还得等一通才能吃上。等着上面的间隙,李兴蓉忍不住小声给姚舜英介绍着“吴大郎面馆”的店主出身。 说是这吴大郎的爹本是本镇的举人老爷,吴大郎的娘是其正头娘子,但生吴大郎的时候不幸难产而亡。举人老爷续弦娶了县城里头主簿家的老姑娘之后就住到了城里,那后娘容不下吴大郎,吴举人为了内宅安宁,只好将吴大郎送回吴家堡。 吴大郎在族里的照看下长大,学得一手做面的手艺,然后在岳丈的资助下开了这家面馆。一来是他家的面确实筋道,臊子香分量足,二来是四野乡民同情他的不幸都来照顾生意。短短时间“吴大郎面馆”便成了吴家堡生意最红火的面馆,然后一直火到今天。 第十五章 两个亲家母 听完吴大郎的故事,面也端上来了。服务的竟然是老板娘,冲着李氏喊婶子。等她走后姚舜英小声问道:“祖母认识她?” 李氏点头道:“她娘家就在你们二姨祖母那村子,跟你二姨祖父还是本家亲戚。我和你们二姨祖母一道来过几次她就认得我了。”李氏说的二姨祖母是指自己的二姐。 李氏上头有两个姐姐,嫁得都不近。因为当初她家没儿子,附近的人家都怕娶了她家的闺女,将来少不了被岳家三天两头地喊着去做重工,故而附近几个村子稍微看得上眼的后生都不肯与她家结亲。 最后李氏大姐嫁到启汶南边和别的县交界唤作三个岙的地方去了。二姐则嫁在吴家堡上游三十里处唤作枫林渡的镇子。 姚舜英心道:二姨祖父姓莫,那这位老板娘应该也是姓莫了。姚舜英一边想一边打量着桌上的面碗。李氏点的是牛肉臊子,炖得稀烂的大块牛肉牛筋配合着芫荽辣椒,香气四溢,见人看了忍不住咽口水。 可能因为和李氏是老熟人,祖孙三人碗里的牛肉明显比邻座的人要多。李兴蓉第一个拿起筷子开动,她首先干掉了一块牛肉,然后挑起一大团面条塞进嘴巴。李氏拿起筷子却不吃,而是将自己碗里的牛肉夹到两个孙女碗里。 姚舜英说自己吃不了那么多要将牛肉夹回去,李氏坚决不让。李兴蓉也不肯吃祖母份上的,也要退回去,被阻止后也就算了。那边姚舜英和李氏还在推辞,那边李兴蓉已经消灭了半碗面条。 姚舜英知道她饭量远远大于自己,于是趁着自己没开吃,挑了一团面条到李兴蓉碗里。李兴蓉想推辞但面条实在诱人,加上肚子委实饿了,便不客气地接受了。李氏看了两个孙女一眼,无奈地笑了笑。 吃完面条,李氏说要去盐行称盐,家里的盐只够三四天了。结果在盐行遇上了李兴初的外祖母和表姐田青双,那一对祖孙也是来买盐的。 李氏和亲家母好久不见有话说,田青双个子较李兴蓉高一点点,比她大半个月。以前来姑姑家做过几回客,跟李兴蓉很合得来。两人好久不在一起了也很有话说,可大家总不好在人家铺子里说个不停。 吴家堡临近启水,五个人于是来到河边一棵大树下说话。虽然李氏说了自己祖孙三人刚吃过面,田家外祖母还是说自己头一回见姚舜英,总得给小妮子买点吃的。硬是给了田青双几文钱,让她带着李兴蓉和姚舜英去买吃的。 李氏拗不过,也给了孙女几文钱喊她去称半斤芝麻酥来大家吃。虽然田家外祖母连说不用,但大喜过望的李兴蓉一把抓过了李氏掌心的钱,然后三个姑娘拿着钱乐颠颠地去了。 两个老的就李兴元的成亲事宜,李兴本的择偶范围择偶意向交换了意见。两个小的叙说了各自的日常生活见闻,微红着脸小声分享了谁谁家有上门提亲的意向,顺便又拉着姚舜英叨咕两句。结果几个人一直说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才散伙。 回去取犁口的时候,李氏特地拐到了“袁家油饼铺”买了三个油饼,打算回去给李兴初李兴业和姚承恩。 取到了修好的犁口,李氏今日赶集的任务便彻底完成,祖孙三人准备打道回府,可刚一转身就被人叫住了。姚舜英一看,那拽住李氏的人是个肤色稍黄身材干瘦的婆子。 李兴蓉一看来人,嘴巴立马一歪,坏笑着凑在姚舜英耳朵边小声道:“是三婶的娘,我就知道她家会先绷不住的。你看,这不就来找咱祖母求情来了,咱们就等着看好戏吧。” 姚舜英无语:姐姐,你这语气中的幸灾乐祸也太明显了一点吧。 “亲家母赶集怎么不去家里,走了那么久这会子肯定渴了。走,去家里喝口水。”吴氏的娘大声嚷着,热情地一把拽住李氏。 李氏轻轻挣开对方,淡笑道:“咱们祖孙三人方才在面馆吃面的时候喝了水的,不渴,就不叨扰亲家母了。时辰也不早了,该回去了。”李氏既不让两个孙女喊人也也不提吴氏回娘家的事。吴氏的娘心知不妙。她早向李家庄来赶集的人打听过,知道姚承恩李氏回了趟长植带回了个侄孙女。 她看了看姚舜英,半真半假地惊问道:“祖孙三人,莫非这长得极好看的妮子是亲家公老家来的侄孙女。哎呀,这小模样可真是俊哪。” 话说到这份上再不让两个孙女喊人就太无礼了,李氏仿佛才记起一般,假装自责道:“这是你们菊妹妹的外祖母,英娘不认识也就罢了,怎么蓉娘也不知道喊人。” 这话虽说有点推卸责任的味道,但李兴蓉自己也心虚,于是赶紧喊了一声“吴家外祖母”了事,姚舜英也跟着喊了一声。 吴老娘不敢拉李氏就拉住姚舜英,非要三人去自己家不可。 李氏岂能让她如意,木着一张老脸说道:“家里人都下田去了,咱们还得回去做饭呢。左右亲家母也不是外人,我告诉你,老婆子出去了十几日,家中竟然连干柴都烧完了。住在山里遍地是柴火的地方竟然要烧湿柴,说出来不得让人笑死。” 关于女儿跑回娘家的缘由,吴老娘肯定反复问过女儿,李氏言语里的不满和责备她自然一下就听出来了。可女儿是借口给外甥女治病回的娘家,她只能将这借口圆下去。 于是她陪笑道:“嘿,也怪咱们菊娘偏偏赶在亲家公亲家母出门的时候生病。这不她娘要照看她给她看病,家中只她两位伯母,那柴火少人砍不就这样了。好在菊娘身子已经大好了,我这就让她娘俩回去。” 李氏还是不动声色:“这眼下我和老头子回来了,还有我们英娘,小小年纪也知道帮忙,可不像那些个懒婆娘一味地偷懒。咱家也不少老三家的一人干活,亲家母还是让老三家的继续住在娘家吧。”说完故意停了片刻才轻描淡写地补了一句:“等菊娘身子完全好了再说。” 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这回李氏这回动了真怒,要休掉自己女儿?吴老娘脸色大变,待听到最后一句脸色才稍微缓了一缓,急忙道:“菊娘全好了,李家人终究是李家人,任凭我怎么哄着她宠着她,这小东西还是动不动就问祖父祖母哪去了,见天儿地嚷着回李家庄。” 李氏对孙子孙女都很疼爱,吴老娘本来以为自己一说外甥女李氏会心软。哪知李氏这回是铁了心要正家规,因此面上还是丝毫不动的样子:“是吗?这小人儿就是个嘴甜的。好了,湿柴做饭本就慢,咱们更得早点回去。亲家母请回吧,咱们要走了。”说完拽过姚舜英就走。 姚舜英跟在李氏身后往前走,到底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吴氏的娘还站在原地望着自己这三个人,那干瘦的身影显得极为落寞可怜。再想起原先李氏和田氏的娘两亲家母有说有笑的模样,忍不住感叹起来,这女儿没教好在夫家不讨喜,就是嫁出去了你都还要跟着她受亲家的气。 吴老娘眼睁睁看着祖孙三人的背影渐行渐远,急得只差没跺脚。 吴氏抱着女儿坐在大门口,见自家老娘独自一人回来,知道婆婆根本就没有原谅自己,不禁大为失望。 吴氏的大嫂是个有见识的,早就料到这个结局,脸色平静地走过来问婆婆李氏是怎么说的。吴老娘将方才的对话复述了一遍,吴家大嫂皱眉道:“菊娘祖母这回是真的生气了,我看小姑还是赶紧收拾东西回去吧,再拖下去可是大大的不妙。” 吴氏梗着脖子嚷道:“我不回去,李三郎不来接我娘俩,我就这么回去了全庄子的人不得笑死我!” 吴老娘恨铁不成钢:“闹了半天你还没听出你婆婆话里的意思,还想着女婿来接你回去,别做梦了!” 吴氏还是不解,茫然问道:“她话里什么意思?” 吴大嫂对小姑子彻底无语,忍不住道:“她说你们家也不少你一人干活。让你继续住在娘家,等菊娘身子完全好了再说。那意思是什么,是可能要休了你!” “休,休了我。”吴氏尖声大叫,“凭什么,七出之条我犯了哪一条,他李家敢!再说了休了我他李三郎能再娶个镇上的媳妇吗?” 吴大嫂冷笑道:“凭什么,就凭你顶撞两位嫂嫂,又和凤二娘走得近,这就算犯了多口舌这一条。何况你不经夫家允许私自跑回娘家。” 听儿媳妇提到凤二娘,吴老娘也生气了,指责女儿道:“你到底有没有脑子,明知女婿家和凤二娘的婆家不和多年,你婆婆不让你跟她家的人来往,怎么你就记不住呢?” 被两个人一起骂,吴氏的气势彻底给骂没了,小声嘀咕道:“那不咱们都是吴家堡去的嘛,多少也算自己人。” 吴大嫂冷哼道:“还自己人,就怕你是剃头挑子一头热。人家要真把你当自己人,会在你跟前说你两个大嫂排挤你,会挑唆你不干活讨婆家人嫌?” 吴老娘在一旁补充道:“那个凤二娘,没出嫁的时候就是个精明厉害的主,就你这脑子,跟她在一起只有被人家利用的份!别??铝耍?辖羰帐岸?骰乩罴易??茨芨仙夏闫牌潘?遣弧!?p>  吴氏没办法,只好不情愿地将手中的女儿交给母亲,起身去收拾东西。 吴大嫂不满地冲吴氏背影瞪了一眼,这个小姑,身为家中的幺女实在是被宠坏了。不喜做事头脑简单偏又自视甚高,老说自己是吴家堡镇上的闺女,嫁到李家庄委屈了。 却没想人家李家有田有地不愁生计,公婆明理妯娌和气,夫婿又能干老实,这样的人家打着灯笼也难找。 再看自己家,住在镇上是不假,可家里一没做官的二没开铺子,就靠着公公和自己丈夫给人打棉絮过活,家底根本就没人家李家厚实。 小姑要不改老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被休掉的。那样自己的两个女儿往后嫁人可就难找好人家了,人家会说自家家风不好。 吴大嫂一想到这里就心烦,严肃地要求婆婆好好说一说女儿,并明确表达了往后吴氏再这样跑回来,自己可是不欢迎的。 吴老娘心里也明白,一口答应了儿媳妇的要求,明明白白地说自己往后一定不给女儿撑腰,该骂就骂。 第十六章 有顶无顶 祖孙三人回到家,李氏开始做饭,姚舜英帮着择菜烧火,李兴蓉剁猪草。放牛的李兴业最先回家,姚承恩也挑着一担干柴后脚跟着回来了。 李氏翻出自己买的油饼,给了祖孙俩一人一个。李兴业高兴地大口啃着,几口就吃完了。姚承恩见孙子那副馋相,忍不住将自己手中的油饼掰了一半给他,结果李兴业还是比自家祖父先吃完。 李兴蓉没好气地连连刮脸羞臊李兴业,嘴里不断地说着“馋狗娘”“五郎是个馋狗娘”。 李兴业愤然道:“你跟着祖母赶集,吃牛肉面都不知道给我带回来几坨牛肉,又不是不知道我最爱吃牛肉,还好意思在这说我馋!” 弟弟这么一说,李兴蓉觉得有点心虚,嘴上却道:“你说得容易,那么油腻腻汤汤水水的的怎么带。再说了,你哪样不爱吃呢!” “哼,怎么不好带了,摘张树叶子一裹不就行了。” 李兴蓉气道:“镇上哪有树叶子!”“你不会先摘下准备着啊。”“我那时哪知道祖母要带我们吃面。” “舍不得就舍不得,偏要找借口。”“谁找借口了,你当人人都像你一样馋嘴,就想着自己吃。” 这两姐弟你来我往地吵个不停,起因就为了几口吃食,姚舜英在一旁哭笑不得,有心相劝却不知道说谁好。 “好了,都给我闭嘴!起劲了还,耳朵都被你们吵瘪了!”姚承恩一声断喝,总算终止了这无聊的嘴仗。 李兴蓉鼓着脸颊,怒瞪着弟弟。李兴业则冲她做了个鬼脸,转身跑出去了。 吴氏背着孩子,又在后面动身,终究没赶上姚舜英她们。她到家的时候家中所有做工的都回来了,一大家子人正准备着吃晚饭。 因为李氏有言在先,大家见她进门谁也没搭理她,吴氏抱着女儿杵在那里很是尴尬。李大椽仿佛没看到妻子一般,就是不过去接她背孩子的花背篓。 吴氏只好自己放下背篓,然后借着女儿没话找话:“菊娘,你这几日不是一直嚷着想祖父祖母了吗?怎么这会儿见到了人又不知道喊了。” 偏偏菊娘不配合,黑溜溜地眼珠子盯着李氏,就是不叫也不过去。吴氏急了,拍了孩子一巴掌,骂道:“你这妮子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木呢?” 菊娘小孩子心思单纯,哪知道大人之间的弯弯绕绕。见往日待自己和蔼的祖母板着脸没有第一时间伸出手来抱自己,本就觉得极委屈,这下无端被骂,再也忍不住了。“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李大椽见女儿哭得伤心大为心疼,呼地扑过去抢过孩子,冲吴氏大吼道:“你这恶婆娘,好端端地打她做什么!”他这么一发火,菊娘哭得更大声了。 “你不是跑回娘家了吗?有本事就别回来啊,又没人接你回来,你……”李大椽大声呵斥着吴氏,滔滔不绝,一时间屋里只听见大人吼孩子哭。 李氏摇了摇头,不耐烦地道:“好了,老三你赶紧给我闭嘴!把菊娘给我。老三家的你去给我和你爹盛饭,大家吃饭了。” 吴氏讪讪地应了声“是”,然后走向碗柜去拿碗。 吃过饭,吴氏主动拉着姚舜英的手问这问那。对方毕竟是长辈,而且大人吵架也不关自己的事,姚舜英态度温顺地一一回答。吴氏被分派洗碗,姚舜英乖巧地在一边帮她。李兴蓉很不高兴,怪她好赖不分。 姚舜英耐着性子道:“三婶再不对也是长辈,你看祖母都搭理她了,难不成咱们做小辈地还要冷着她。再说三叔三婶老这样僵下去,菊妹妹多可怜,你看她原先哭得直噎气那样儿,你这个姐姐就不心疼。” 李兴蓉带李兴菊的时间比较多,内心还是很疼爱这个小妹妹的,想到三叔大吼她吓得泪痕满面,一抖一抖地样子就心软了。可内心到底不平,低声嘟囔道:“菊妹妹虽然可怜,可三婶就是可恶。” 姚舜英道:“你放心,祖母这回铁定会好好教训她一番,有了这回的教训,保准她往后会大大改正的。” 李兴蓉撇了撇嘴,很不以为然:“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想让三婶改性子,难!” 晚上李氏果然在堂屋将三个媳妇单独留下,其他人都赶走。李兴蓉兴冲冲地想拉着姚舜英偷听,姚舜英坚决拒绝,二话没说回自己房间睡觉去了。 李兴蓉虽然没人陪伴,还是耐心地将偷听大业坚持到底。次日一逮着机会便活灵活现地向姚舜英汇报偷听成果,姚舜英不听都不成,只好勉为其难地听她说了一通。 原来昨晚李氏先让吴氏向两个嫂子认了错,然后一条条地列举吴氏的罪状,责令她以后一定严加改过,不然老李家就真的容不下她这个媳妇了。吴氏在威严精明的婆婆面前向来老实,乖乖地做了保证。总之,李兴蓉是听得心情极为舒畅。 经过几日,家中已经积攒了三十来个鸡蛋,李氏将所有鸡蛋都取出来,然后在院子里对着阳光一个一个地照。姚舜英觉得奇怪,问李氏这是在做什么。 李氏笑道:“咱家不是有三只母鸡想抱窝了吗?前几日淹醒了两只还有一只,我想选些蛋让它孵一窝鸡崽。” “那祖母这是在选鸡蛋了,怎么选,要选个大的样子匀称的吗?” “当然不是了。”李兴蓉奇道,“英妹妹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你家没喂鸡吗?” “喂呀,不过我从没看过我娘做这个。”其实她不光这世没看过,上一世也没注意过这个问题。 李氏道:“不是所有鸡蛋都能孵出鸡崽子的,得要那些有顶的。” “有顶,什么样的蛋叫有顶?”姚舜英还是头一回听到这说法。 “你过来祖母指给你看。”李氏招手叫姚舜英过去,拿了一个鸡蛋放在阳光下,另一只手半握拳遮住下端,然后示意姚舜英顺着自己的方向看过去,嘴里道:“看到了吗?这个蛋里面有黑点,这就是有顶的。” 姚舜英认真看了看,果然发现鸡蛋内部上头部分有黑色的一点。 “你再看这个。”李氏从自己已经放到一边的鸡蛋里面又拿了一个照给姚舜英看,“这个里头没有,就是没顶的。没顶的蛋,母鸡就是蹲到死也孵不出鸡崽子来。” 姚舜英想了想,不禁暗自唾弃自己,亏得你还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竟然连这个都不知道。什么有顶没顶,不就是是不是受精卵,换个名称而已。没受精就没坯胎,自然孵化不出小鸡了。 李氏一共选出二十二个有顶的鸡蛋,然后取出一个废弃不用的箩筐,喊李兴初爬到猪圈上头取了些稻草来,厚厚地垫在箩筐底,这才小心翼翼地将那些蛋摆放进去。 那只预备拿来孵蛋的母鸡一早就被单独关在一边,蛋窝一做好,李氏便将它放进去。那母鸡丝毫不挣扎,老老实实地蹲在箩筐里一动不动。 李氏最后在箩筐上头覆了一个粗格子箩筛,再喊李兴初去院外搬了快石头压在箩筛上头,以防母鸡扑腾出来打碎了鸡蛋。 以往母鸡孵蛋的箩筐都是放在楼上,眼下楼上姚舜英住着,小姑娘爱干净,不好再放那儿了。李氏打量四周,想着该将这箩筐放在哪里好呢? “天不冷了,祖母不如就将这箩筐放在粮仓屋檐下。”李兴初提议道。 “不好,五郎爱喊些顽皮小子来院子里打闹,他们向来是到处乱窜的,哪天箩筐被踹倒就不好了。”正抱着李兴菊逗着玩的李兴蓉一下就否定了。 李兴初道:“这段日子不准他们来咱家就是。” “放在外头终究是不好,万一进了黄鼠狼呢?”李氏也不同意放外面。 李兴初很不以为然:“祖母也太小心了,咱家围墙到处都是好的,再说咱们这都一年多没进过黄鼠狼了。” “小心些没错。”李氏摆手道,“别争了,四郎你将箩筐放到我和你祖父的房里去。” “那好吧。”李兴初双手抱住箩筐,小心翼翼地走向正房。母鸡被挪动,吓得“咯咯”乱叫。搞得姚舜英开始担心起来,生怕它将身子下面的鸡蛋弄碎。但看李氏很淡定,料想应该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第十七章 打七寸 一大早,里正就满庄子的敲锣喊话,说是附近好几个山塘都遭到不同程度地损坏,眼看春耕在即,每家每户根据良田多少出壮年男丁修理。 按照田土数量,李家要出五个人,所以“大”字辈的三兄弟加上“兴”字辈的大郎二郎都被叫走了。原本姚承恩安排今日红薯下种,这下只能三个儿媳妇带着李兴本李兴初来完成了。 做种用的红薯是精心藏在地窖里的,取出来后李氏又一个个地小心察看有没有坏的。但凡有一点不对劲的就放到一边,检查好的红薯被放在两担箩筐里由李兴本和王氏一人挑一担。吴氏和李兴初一人挑了一担草木灰。田氏则扛了两把锄头带了四个竹撮箕。 因为种红薯的地方不算太远,李兴蓉就和姚舜英跟着大人一起去那里扯猪草。临出门时,田氏又让李兴蓉和姚舜英在背篓里放了两把刀,说是回来的时候大家顺便砍几担柴。 李家种红薯的沙地在庄子对面的山上,大家趟过溪水,然后开始爬坡,爬到半山腰再横着走一段路就到了。李家之所以会选在这里种红薯,除了这里当阳之外,还有就是离其他沙地不远,不然将来栽红薯秧的时候东跑西跑的麻烦。 走了一阵大家都喘着粗气,放下东西先歇一会儿。田氏看了看李兴蓉和姚舜英,笑道:“就两个背篓,装不了多少猪草。不如你们先帮着种红薯,完了大家一起扯猪草。”跟大家一起干活多有趣,两个妮子连连点头,都觉得这主意好。 接下来王氏李兴本开始挖土成畦,田氏吴氏和李兴初李兴蓉则两人跟一个挖畦的人,一人撒草木灰一人埋红薯。放好之后挖畦的人再轻轻推土盖好。只有姚舜英没事干,田氏又不让她走远,她就在沙地边上扯些猪草。 人多力量大,不到两个时辰两担子红薯就种完了。这座山左边湾里有股细泉,大家便去那边湾里喝水歇息。 出来种红薯的不止他们一家,路边大树下已经有两家人坐在那里了。冤家路窄,那两家人一家是三猴子一家,一家是李兴月一家。 三猴子看到姚舜英,眼睛倏忽就亮了。李兴初恶狠狠瞪着他,一副要扑过去揍人的样子。李兴月原本眼珠子围着三猴子打转,见他只顾看姚舜英,微笑着的小脸立马板了起来,狠狠剜了姚舜英一眼。 姚舜英对李家庄的人不熟,当然是老老实实地跟在大人身后,不乱看不乱说,哪里知道这些小插曲。李兴蓉自来看不惯李兴月,看到她这幅做派,忍不住撇了撇嘴。 三猴子那伙人里边有个老婆子,看年纪似乎是李氏那一辈的。果然田氏她们笑着喊对方婶子,三猴子仿佛没看到李兴初凶狠的模样,笑咪咪地喊着田氏王氏吴氏。 两家人凑到一起说笑起来,期间姚舜英难免又要被介绍一番再喊别人几声。其中就包括那个三猴子,对方快十六岁了,姚舜英只好喊对方一声“哥”了。 这下三猴子可以名正言顺地对姚舜英问东问西,姚舜英基于礼貌只能一一作答。少年仿佛初次亮嗓的小公鸡一般,得意地炫耀着自己的本事,什么下河摸鱼鳖上树掏鸟窝之类的说的唾沫四溅。 自己的漂亮妹妹被这惫懒小子死霸着不放,当着大人的面李兴初又不能揍人,忍了许久终于忍不住了,冲田氏嚷道:“娘,五郎爱满庄子地乱窜,根本帮不上什么忙,祖母一人带着菊娘连个帮手也没有,咱们还是砍好柴赶紧回去吧,还有两个妹妹背篓里的猪草也没扯够。” 田氏被儿子一喊,赶紧刹住谈话的兴头,招呼大家起来干活。他们两家人说得欢快,无形当中就显得李兴月一家不受欢迎。 李兴月的娘大吴氏本来还想凑过来跟吴氏说话,但吴氏才被李氏敲打过,哪里敢当着家里那么多人的面跟她搭话。一开始就坐的离她远远地,然后始终低着头不看那一边,大吴氏又拉不下脸皮过去喊她。 眼看着姚舜英他们都要离开了,大吴氏气不过,假装和李兴月的婶婶蓝氏咬着耳朵,音量却是大家都能听到的。“这长植来的妮子就是不同,一下就能看出哪个小子出身不凡,跟着他将来可以做富家少奶奶。这不,刚一见上面就迷得人家晕头转向的。” 姚舜英大怒:你妹的,臭婆娘说谁呢。长植来的除了自己还有别人吗?什么一下就能看出哪个小子出生不凡,哪个小子,三猴子吗?李兴蓉没说错,这婆娘的确是讨人厌。在这样一个女子声誉重于生命的社会对一个初次见面的小姑娘大泼脏水,简直太缺德太阴损了。 这还不算,蓝氏说得更损:“你呀也太高估那妮子了,依我看呀,小姑娘无非是看那小子长得俊俏罢了。哎呀,都是打那个年纪过来的,谁不明白她那点心思啊。” 姚舜英简直要气晕了,这话什么意思,自己成了花痴?见三猴子长得俊就扑上去缠着人家。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难怪姚承恩和李氏与这一家多年不和。 姚舜英捏着拳头,气得直发抖,想大声咒骂眼前一唱一和的妯娌俩,可自己初来乍到又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实在开不了口。怎么办呢?自己总不能任由人家诬陷吧。 三猴子家的人也被这番话说得尴尬不已,三猴子眼巴巴地望着姚舜英,急切地想表达自己的无辜。不留神却对上了李兴本李兴初森寒的目光,被盯得不禁打了个寒噤,生生转过头不敢再看过来。 正当姚舜英悲愤莫名,苦思对策的时候,却听到田氏冷笑着对王氏说道:“难怪老一辈人说选媳妇要看门风,这还真有道理。你看那做姑姑的无耻淫奔,弄得这做侄女的有样学样,小小年纪就春心萌动的。可惜巴巴地给男人送荷包,人家又不要,倒让自个儿成了全村人的笑话。” 王氏向来话不多,这回动了气,竟然也知道和自家大嫂配合了。只见她不屑地撇嘴道:“大嫂只知道侄女学姑姑,却不知道外甥女也有可能学大姨的。咱家大郎就算了,左右媳妇几个月后就要进门了。二郎三郎也到了说亲的年纪,咱们可得打起精神好好打听女方的门风。家中长辈有私奔偷人的固然不要,可有一味好勇斗狠打遍全村长辈的人家那也是惹不得的。” 田氏道:“可不就是,咱除了看对方家有没有淫奔的姑姑,还得看有没有偷人养汉的姨妈。” 她两个这番话下来,大吴氏和蓝氏脸上是红一片白一片,哆嗦着嘴唇半天说不出话来。 吴氏虽然对两位大嫂不满,但关键时刻还是分得清远近亲疏,内心对姚舜英无端被攻击也很不满。眼下见自家占了上风,赶紧出声熄火。“天不早了,大嫂二嫂怎么还只顾着说话,快点砍柴扯猪草吧,出来这么久,菊娘肯定想我了。” 李兴本也瓮声瓮气地道:“快走吧娘,还磨蹭什么。” 大家离开路边,李兴本李兴初和吴氏去砍柴,田氏王氏带着两个女孩扯猪草。田氏怜惜地摸了摸姚舜英的头,柔声安慰道:“那家的人都是疯狗,向来爱乱咬人,英娘别搭理她。就当她们在放屁,别往心里去。” 姚舜英笑道:“侄女不光不生气,还很开心。两位婶婶好厉害,几句话就让那两个恶婆娘无话可说了。” 李兴蓉得意地笑道:“这叫打蛇打七寸,咱们捏住了她们的痛脚,她们自然还不了嘴了。” 七寸痛脚是指什么,姚舜英不解。大人一般不跟未出嫁的小姑娘说这些腌?事,怕教坏了孩子。可田氏心中的怒火还未消,加之自家和李清早一家势同水火,这些事让侄女知道也好。 于是田氏用轻蔑的语气说道:“李清早的幺女贵四娘当年十五岁未满,咱们李家庄正月里请戏班子唱戏,她竟然跟那戏班子里头一个唱小生的偷偷跑了。至今还没有音信,人家都说她要么是死了要么是给人卖到了窑子里头。你不知道这丑事当年闹得惊天动地的,幸好李清早前头三个闺女都出嫁了,侄女又小,不然谁敢娶他家的闺女。” 虽然时隔多年,但田氏至今说起还满脸的怨愤鄙薄,也难怪,一个未婚少女主动跟人私奔且私奔的对象还是个下九流的戏子,这事情实在叫人难以接受。 “而吴氏这个吴家堡镇上的女人为什么会嫁到咱们李家庄来,也是受她娘家姐姐的连累。”田氏接着说道,“听说她那姐姐嫁到长植城里,不守妇道偷汉子被夫家人当场抓住,羞愤撞死了。蓝氏家倒没出过这样的丑事,可他爹太好斗,听说和蓝家塘差不多家家户户都吵过打过。” 虽说乡下人不像高门大户那样礼法森严,男女偷情之事并不少见,但大多是暗地里行事。像这样被公开揭穿,闹得人尽皆知的,可就会让家族蒙羞了。 古人讲究连坐,不光体现在朝堂政治上,民间也一样,一人做下丑事恶事,全家人的名声都会跟着变臭。 原来李兴月家有这样不光彩的亲戚,难怪被自家两个婶婶说的哑口无言。 第十八章 鸡蛋风波 李兴蓉说到这个就来气:“都怪她家那个不要脸的姑姑,害得咱们庄好多年都不请戏班子唱戏了。” 王氏喝道:“小妮子成天地念叨着戏班子成何体统,人家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学那门风不好的贱人,就想着跟戏子好!” 李兴蓉一听这话气坏了,梗着脖子冲王氏嚷道:“谁想跟戏子好了,我就是想看戏,戏里演的故事多叫人牵肠挂肚。前年在外祖母家人家想看完最后那几场,你偏拉着人家回来了!” 王氏不再搭理女儿,只管大力扯着猪草,李兴蓉也气鼓鼓地胡乱扯着,母女两个相互怄气,谁也不搭理谁。 田氏无奈地摇了摇头,李兴蓉对两年前戏没看完就被王氏硬拉回来一事耿耿于怀,母女两个一说到这事就呛声。田氏无奈只好想办法只好岔开话题道:“至于那个李兴月,一味地歪缠着侯三那孩子,她那点心思,全庄的人都明白。这个蓉娘最清楚,你让她说给你听。” 被田氏点了名,李兴蓉不好再生气,滔滔不绝地说了一通。原来三猴子之所以得此诨名,除了他在家中排行老三,人又精瘦之外,还因为他本姓侯。 他本是李家庄的外孙。他娘长得有几分姿色,因为当年三猴子的外祖父和舅舅一起生病,家中无钱医治,她娘就找了牙婆,自卖到城里一户人家做丫头。那家的老爷看上了她,将她收了房生下了三猴子。 三猴子的父亲是礼部一个郎中外室生的儿子,郎中嫡妻先是一直生不出儿子,后来好不容易生了一个没成年又死了。那女人没办法,只好同意三猴子的父亲认祖归宗。 可是那女人唆使三猴子嫡母害死三猴子母亲,三猴子父亲担心三猴子也遭遇不测,回京的时候便不带这个儿子,而是让他留在外祖父家。承诺等自己在府中站稳了脚跟,再来接三猴子。 不料他父亲一去七年没音信,三猴子外祖父认定人家不要自己外孙了,便做主让三猴子随了李家的姓,当做孙子养。 没想到两年前三猴子父亲来信了,说三猴子的祖父升了礼部右侍郎。因为祖父在官场还要仰仗那位嫡祖母娘家,自己还不好接儿子回去。三猴子嫡母只生了一个儿子,其父亲另外一个姨娘则没有生养,所以三猴子那个礼部右侍郎的祖父膝下等于只有两个孙子。 故而对于三猴子这个孙子,那位祖父还是在乎地。他悄悄地给了三猴子父亲一笔银子,让他在启汶城买了所宅子,让三猴子外祖母带着三猴子住进去,并承诺会每年给银子的。可三猴子不愿去城里住,外祖母也拿他没办法。 无论三猴子父亲来不来接他,他往后肯定不用为生计发愁,嫁给他就等于嫁给荣华富贵,甚至有可能去京城生活。京城啊,天子脚下。“京城”两个字在李家庄人的眼中那可是冒着金光的。 何况三猴子父亲在信中说礼部右侍郎是正三品的大官,正三品是多大的官李家庄人不知道,但他们听说威风凛凛的县太爷只是个七品官。这要是嫁给三猴子跟他进了京,凭着他祖父那么大的官,说不定还有机会见到万岁爷呢。 因为三猴子父亲的信,三猴子又改姓回了侯,也就是说他完全可以娶李家庄的闺女。于是三猴子在李家庄立马变得炙手可热,风头无两起来。那些小姑娘们或者是自发或者是得到自家长辈的默许,整日围着他献殷勤。 三猴子父亲来信之前,三猴子在李家庄人的眼中那就是臭狗屎一坨,受尽白眼。这猛不丁地来个大逆转,不知道这孩子是基于报复还是本性风流,对那些女孩儿的各种讨好那是照单全收,对谁都好却对谁也不特别好,有时候还成心让她们出丑。 比如李兴月精心绣了个荷包给他,他接受了然后又丢弃,大张旗鼓地闹得满庄子都知道。待李兴月眼泪汪汪地来质问他,他又说是自己不小心丢了荷包,甜言蜜语地哄得李兴月转悲为喜。 李氏觉得这孩子油嘴滑舌地不学好,严令李兴蓉无事不得与三猴子来往,李兴初更是看不惯这小子的做派,三天两头地找人家麻烦,两个人经常发生口角,偶尔还会动手。虽然三猴子大李兴初好几个月,但他比李兴初还瘦,两人动手谁也捞不着好处。 李兴蓉吧啦吧啦说完提醒姚舜英道:“这下你知道那天李兴月为什么说你‘长得也不过如此’了吧,她们这是把你当成了跟她们抢男人的对头了。你看着吧,三猴子要是像今日一般对你献殷勤,咱们庄子里嫉恨你的姑娘只会更多。” 姚舜英瞬间满头黑线,大姐,我这具身子满十二岁都还差着月份,搁二十一世纪那还是儿童,您就张口闭口献殷勤抢男人的。而且您自己也才十四岁,这古人未免也太早熟了吧。 更叫人受不了的是田氏显然也赞同李兴蓉的观点,郑重告诫道:“不管那三猴子的父亲来不来接,不管他将来如何富贵。反正咱家的闺女不稀罕,英娘往后少搭理他,咱不趟这浑水。” “嗯,知道,侄女往后一定离他远远地。”姚舜英重重点头。 她们这边和李兴月一家发生了口角,那边家里李氏因为几个鸡蛋和李兴月祖母也正吵得凶。屙野蛋的母鸡终于知道是谁家的了,竟然好死不死恰好是李兴月家的。 菊娘的口水兜兜带子松了,李氏想趁着她睡着了重新缝一下。正在屋内翻检着针线,却听到自家院子里的鸡尖声大叫。自家院子门是敞开着的,莫非进了黄鼠狼,大白天的不可能吧。 跟着又听到大声咒骂的声音,李氏赶紧跑出去察看。却见李兴月的祖母贾氏一边在自家鸡窝里扒拉着,一边伸腿踢得自家的鸡乱叫乱飞。李氏气坏了,厉声道:“贾氏你干什么?青天白日地竟然做起贼来了,你还真够不要脸的!” 贾氏冷笑道:“不知道是谁不要脸,偷拿我家的鸡蛋那么多天了。想占我家的便宜,没门儿。告诉你,老娘今日全都要拿回去!” 对于这个臭婆娘,李氏本来就极为厌恶,自然不会对她好言好语,张嘴就骂:“贾氏你嘴巴糊屎了!偷拿你家的鸡蛋,你哪知眼睛看到我上你家偷拿了?” “我家的母鸡屙野蛋在你家那么多天,你家都不做声,偷偷地将鸡蛋捡了,那跟偷我家的鸡蛋有什么两样!” 好啊,你也有今天!想要回鸡蛋,臭婆娘你做梦!得知这么些天在自家鸡窝屙野蛋的是贾氏家的母鸡,李氏反倒不想退还了。因为两年前自家的母鸡屙野蛋在她家几天,那是一个也没要回来的。不光自己家没要回来,其他临近几户人家也有过类似遭遇。 贾氏的理由是屙到她家鸡窝里的蛋,那就得归她家所有,她又没喊着逼着别人家的母鸡去自家鸡窝下蛋。要是人家搬出全庄人默认的规则,那就是屙的野蛋该物归原主,她就胡搅蛮缠说谁看到那母鸡屙蛋在自家鸡窝了,反正打死也不归还鸡蛋。 如果不幸正好被人家看到那只母鸡蹲在她家鸡窝,她就说只是今天才到她家屙,还给人家一个鸡蛋了事,以往的一概不承认。临近几户人家为此恨得牙痒痒,可又不能拿她怎么样,只能将自家那只屙野蛋的母鸡天天罩着,屙了蛋才放出来。 李氏当初因为母鸡屙野蛋被贾氏气着了,第二日将那只吃里扒外的母鸡斩杀炖着吃了,那也是李氏第一次在不是节日不是儿媳妇坐月子的时候杀鸡。 别人的鸡蛋死活不还,她家的就要拿全回去,而且大摇大摆地来自家院子里亲自动手拿,问都不问自己这个主人家一声,新仇旧恨加在一起,李氏简直是怒火万丈。当下指着对方怒道:“贾氏你给我放下,那是我家鸡窝里的蛋,想拿走你做梦!” 贾氏尖声道:“明明是我家的,我家母鸡在外头屙了五六天了,我就得拿走五六个!” “你哪只眼睛看到你家母鸡屙在我家鸡窝了?说不定屙在别人家呢?”李氏搬出贾氏的神逻辑来塞贾氏的嘴。 “哼,老娘明明看到我家那只屙野蛋的母鸡从你家院子里跑出去。” “笑话,从我家院子里跑出去就是在我家鸡窝屙蛋,我家的母鸡天天都会跑到临近三家的院子里头,那我岂不是天天要去人家家里去要鸡蛋啊!” 贾氏语无伦次地道:“你,你不讲道理!你家那又不是屙野蛋的母鸡,能一样吗?” 李氏冷笑道:“屙不屙野蛋,还不是你说了算,别人又不知道。再说了,就算你家的母鸡真的屙野蛋到我家鸡窝又怎么样呢,你不是一向都说,蛋屙到谁家就该归谁家吗?” 贾氏气结,嘴上说不赢,干脆不说了,直接准备动手拿走鸡蛋。李氏大怒,掳袖子冲过去将贾氏一把推开。贾氏不提防,差点被李氏推倒在地。贾氏哪里是吃得了亏的主,立刻嗷嗷着扑过来抓打李氏。李氏岂能让她打,于是两个老婆子在李家院子里厮打起来。 第十九章 老家伙 女人打架无非是扯头发挠脸,不一会儿两个人就头发四散,衣衫凌乱,脸上手上各自少了几块皮。李氏毕竟年轻几岁,打着打着就占了上风,贾氏被她放倒在地,踹了几脚。贾氏爬起来想再扑,却被李氏抓起院中的大竹扫帚劈头盖脸一通乱打,贾氏生生被打出了院子。 贾氏不光没拿回鸡蛋,还被打了一顿,自然是怒火万丈。李兴月家青壮年男丁只有李兴月的爹李大旺、二叔李大发、李兴月的大哥李兴牛三个。 按照良田数目,今日她家该出三个男丁去修山塘,但李兴月的二叔,也就是蓝氏的男人李大发说自己腿疼去不了。李兴月的爷爷李清早六十好几了,家中还有两个弟弟都没满十五岁,里正只好同意他家只去两个人。 贾氏狼狈不堪,满脸血痕地回到家中,呆在家里的李大发见自家老娘这番狼狈的模样,惊问缘由。 贾氏立刻哭天抹泪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通李氏怎么蛮横不讲理,不光不还自家的鸡蛋,还将自己打成了这幅样子。 李大发听得怒气冲天,二话不说扯着自家老娘跑来向李氏兴师问罪。李氏面对这气势汹汹地母子二人组,却是丝毫不退让。 贾氏见吵了半天,始终不见李家其他的人出现,断定就李氏一人在家。于是气焰越发高涨,再次扑向鸡窝想强行拿走鸡蛋。李氏死死挡在鸡窝前面就是不让。 李氏毕竟是姑姑辈的,李大发不敢朝她动手,贾氏急了,喝骂儿子道:“二郎你是死人不成,看着你娘被人欺负你都不知道帮忙。” 李大发被骂,冲过去抓住李氏的手,李氏急了,一口咬在李大发手上。 李大发吃痛,狠狠地推了李氏一把,李氏一头栽在地上,贾氏趁机抓起鸡蛋。 可她还未拿稳,就听到有人冷冷地道:“赶紧给老子放下,不然别想出这院门。” 贾氏母子回头一看,姚承恩正站在院子门口,手里握着一把砍柴刀。那刀似乎今日刚磨过的,刀刃特别白亮。加上渐渐西斜的阳光在上头一照,越发闪耀着?人的光芒。 姚承恩虽然六十岁了,但腰不弯背不驼,身量高大。他就那么站在门口直直瞪过来,眼神似乎平静无波。但贾氏硬是生生打了个冷战,关于这个老家伙过往的悍勇事迹不自禁地一一在脑中闪过,手中的鸡蛋自己便滑落回了鸡窝里。 正好熟睡的菊娘被吵醒了,正在床上哭着喊祖母。李氏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打算去抱孙女。 这时放晚牛的时间到了,出外疯跑的李兴业也回了家,抢在李氏前头将妹妹抱了出来。 姚承恩问李氏:“老婆子,你没摔着哪里吧。” 李氏摇了摇头:“我没事,就擦破点皮。” “既然我家老婆子没事,那你们两个赶紧给老子滚!” “不拿回我家的鸡蛋,我们是不走的。”贾氏色厉内荏地嚷道。 姚承恩看都不看贾氏一眼,只盯着李大发闲闲地道:“李大发,你小子早上当着里正装出副鬼样子,仿佛脚疼得马上就要见阎王爷一般,现在来我家闹事脚就不疼了。等里正晚上回来,老子要跟他好好说道说道,请他说说这往后给良田浇水的时候该怎么安排顺序才合理公平。” 这话一说,李大发和贾氏两个人脸色都变了。山塘直接关系着良田的灌溉,大家一起修山塘的时候如果有人找借口不参加,往后浇水的时候里正就会将他家安排在最后。 这后果很严重,蓝氏尖声道:“别说鬼话,我家二郎这脚是真的疼得干不了活才不去的!他只是见不得我被欺负,这才忍疼出门!” 姚承恩哂笑道:“你被欺负,你们娘俩两个打一个,都打到我家门上了还好意思说你被欺负!”说完挥舞着手中柴刀厉声道:“老子还是那句话,赶紧给老子滚出去!” 贾氏还想再说,却被见势不妙的李大发拖走了。 李氏慢慢走到屋檐下,寻了张椅子坐下,将裤管揭起察看摔着的地方。 姚承恩责备道:“明知自己一个人在家,还跟她们争什么,不就几个鸡蛋吗?” 李氏一边在伤处涂着口水按摩,一边说道:“几个鸡蛋是没什么,我是气不过。她家当年都没退还给我们的,凭什么我就要退给她家。而且你没看到她先前霸道蛮横的样子,一声不吭地就这么闯进咱们家院子拿鸡蛋,还乱踢咱们家的鸡。” “再气也等儿子儿媳妇孙子们都回来再说,你说你一个老婆子你逞什么能。”姚承恩仔细翻看了李氏的脚,发现果真只是青红几处,并没有什么大碍才放心。 “等儿子儿媳妇他们回来,鸡蛋早被她拿走了,儿子他们难不成还跑到她家抢回来。” “抢不回来也好过你伤成这样子。”姚承恩没好气地指着李氏脸上的指甲痕和乱如鸡窝的头发。 李氏道:“这有什么,只是难看了一点。我又不是十五六岁紧着嫁人的小妮子。再说就凭贾氏也想跟我打架,你方才没看那恶婆娘啊,比我狼狈多了,老娘可是狠狠踹了她几脚的。” 姚承恩道:“怎么没看到,没看到她那副鬼样子,我会轻易放她母子出院门。” 菊娘原先被祖母可怕的模样吓住了,眼泪汪汪的。这时候终于适应了,伸手要祖母抱,李氏从李兴业手中接过孙女柔声哄着。 李兴业走过去吹了吹李氏膝盖青红破皮的地方,恨声道:“祖母,等我长大了一定狠揍李大发一顿给你出气。” 李氏摇头道:“祖母只是擦破点皮,并不疼。大人之间的事情,你小孩子别掺和知道不。”李兴业握紧拳头不做声。 李家做工的人回家知道贾氏母子来自家抢鸡蛋欺负李氏的事情后都很气愤,特别是几个兴字辈的大孙子,直嚷嚷着要去找贾氏和李大发的麻烦,被姚承恩和李氏阻止了。 姚舜英暗自赞同,说起来虽然那对母子可恶,但李氏并没有吃亏。要是李兴元他们打上李兴月家门上去,那保不准双方就有伤亡,事情闹大了对谁都不好。 两家人本就暗自较劲,经过这事之后更是势同水火。李兴月和李兴蓉不用说,本来就相看两相厌。姚舜英也被李兴月划归为仇敌之列,被她在李家庄各位小姑娘当中不遗余力地诋毁。 姚舜英本来和李家庄的姑娘们都不熟悉,倒也不太在意。反正她和堂姐李兴蓉形影不离,干活的时候不缺伙伴。然后她虽然顶着萝莉身子,内心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大人,正好乐得少应酬那些幼稚的小姑娘。 她自己不在乎,李兴初和李兴蓉李兴业却生怕她寂寞无聊,一有空闲便想着法子带她玩。兄妹四人去田间翻泥鳅去溪里捉螃蟹,去山上摘野刺莓,说不出地快活自在。 第二十章 溪边 因为李兴蓉念念不忘与两年前在王家岭看戏没看完被王氏硬是喊回了家一事,动不动就说起那场戏的剧情是怎样让自己牵肠挂肚欲罢不能。一直抱怨从表姐嘴巴里听到戏的结局哪有自己亲眼看到过瘾。姚舜英根据她说的内容,猜出这戏演的应该是《赵氏孤儿》。 这么一个故事竟然让堂姐心心念念这么久,姚舜英想自己脑子里的故事不知凡几,说出来还不得迷死她啊。于是一起干活的时候,就趁机讲了几个给李兴蓉听。简短的如《美狄亚》,长的如《射雕英雄传》,古今中外神话历史之类都包含。 她怕自己说的和这个世界的记载有出入惹人怀疑,尽量避开历史,讲的要么是外国的要么是虚构的小说。李兴蓉听得如痴如醉欲罢不能,动不动就缠着姚舜英“讲古”(即讲故事)。她抱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心理,不光在自己家里大肆宣扬,还不遗余力地在庄子里的姑娘们面前炫耀。 家里人奇怪于姚舜英这么一个小姑娘怎么知道这些他们这些大人从来都没听过的故事,姚舜英就撒谎说是自己看书看的,姚家的书比较多,然后长期在外跑买卖的姚子充又自小就爱淘换些稀奇古怪的书回来。 姚舜英顺嘴这么一说,姚承恩也就深信不疑。他这个正经姚家出来的人都不怀疑,别人更是不作他想了。于是李家庄人都知道姚承恩的这个侄孙女识文断字,看了好多书一肚子古。 王氏大哥的三女儿将要出嫁,按照当地的风俗得请些年轻姑娘陪着住一个月。李兴蓉这个表妹被接到王家岭陪同表姐去了,剩下姚舜英一个,李氏不放心她,不允许她一个人去扯猪草。姚舜英只好每天在家帮着祖母做饭带菊娘。 家里准备下秧谷,还有辣椒黄瓜南瓜之类的都到了下种的时候,每个人都很忙。姚舜英虽然不上山下地,但在家里也忙得像个陀螺。因为李氏时不时地要去菜园子忙乎,菊娘大部分时间都是她带。 姚舜英毕竟没经验,稍不留神,菊娘将便便拉在了身上。她只好让李兴业看着小姑娘,自己将弄脏了的衣服拎到溪边去洗刷干净。李家庄的女人洗衣服要么是在早上要么是在晚上,这时候大家都在地里干活,溪里洗衣服的人一个都没有,姚舜英捏着鼻子将小孩儿裤子上的脏东西抖掉,然后包着大力揉搓起来。 正干得起劲,眼前却溅起了一大蓬水,将她的头脸都打湿了。吃惊抬头,原来是三猴子捡了一大块石头打在水中。死小子真讨厌,姚舜英白了他一眼,低头继续搓着衣服。 三猴子父亲来信之前,他被两个舅舅舅妈喊得团团转,什么苦活脏活都干。自从他老子来信并捎来一笔银子之后,他在外祖家就成了个太上皇一般的人物。家里的活计是想干就干,不想干你就是全家人累死他也不帮忙。 因为他老子捎来的银子,他外祖母用了一部分补贴家用,他舅舅舅妈拿人手软,哪敢再差遣他。一心巴望着这小子一辈子不去城里住,一直呆在李家庄,自家才好名正言顺地使他的银子。这不农忙时节,整个李家庄的老老小小都忙得不可开交,这小子竟然有时间四处游荡。 三猴子见姚舜英不搭理自己,又砸了一块石头下来。姚舜英又被浇了一脸,再也忍不住了,大声道:“搞什么!看把人家衣裳都打湿了!” 三猴子咧嘴大笑:“还以为你哑巴了呢。”“你才哑巴,你全家都哑巴!”三猴子看到她突然炸毛,知道自己惹烦了姚舜英,嘿嘿笑道:“生气了,不过是逗你一下罢了。” “逗你玩逗你玩,有你这样的吗?你看把我的衣裳都打湿了!”姚舜英气呼呼地道。 “天又不冷,一会儿就干了,再说没没湿多少吧。”见三猴子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姚舜英更加生气,板着脸快速搓着衣服。 “真生气了,要不你把我衣裳也弄湿?”说完捡了块石头递给姚舜英。姚舜英懒得搭理他,几下捏干衣服站起来就走。 “哎呀,姚妹妹你别急着走啊。我错了,我给你赔礼,姚妹妹你说你要我做什么你才不生气呢?”三猴子舔着脸跟在姚舜英身后软语哀求。 看那边远远的有人影晃动,也不知道是不是朝这边过来,姚舜英心里开始着急,三猴子可是个麻烦精,要是让人看到他对自己这样,保准又会传出什么流言蜚语,得赶紧打发了他才是。 于是耐着性子转身道:“小事一桩,我没生气。祖母不在家,我只是忙着回家带菊妹妹。” 三猴子见她和颜悦色地,不禁大松了一口气。“难怪你那么急忙忙地,你一个人在家啊,忙得过来吗,要不我去帮你?” 姚舜英赶紧笑着回绝:“不用,我五哥在家,他可以帮我。我走了,侯三哥也回去吧。” 三猴子见她终于冲自己笑了,心里一喜。稍后忸怩道:“姚妹妹,你看我今儿这身打扮如何?” 姚舜英这才注意到三猴子今日穿了一身宝蓝色净面杭绸直裰,头上竟然用了跟碧玉簪子。真是人靠衣装佛靠金装,三猴子瘦归瘦,模样却是不赖,这么一拾掇,竟然有了几分翩翩公子的派头。 三猴子见姚舜英一双眼睛滴溜溜打量着自己,紧张得咽了口口水,结结巴巴地道:“我这样子穿,好看吗?” 姚舜英嘿嘿笑道:“好看是好看,就是这么好的衣服和这田间地头不搭界。我看你还是听你爹的,去城里住着吧。” 三猴子道:“城里有什么好,没熟人一个人住着没意思极了。”姚舜英正色道:“可你总不能一直靠着外祖家过活呀,就算你爹不来接你去京城,你成家了也要住到城里去。” “那是以后的事,再说我不会经营,去了城里难不成一辈子靠我爹寄银子来生活。”三猴子难得露出苦恼地神色。 姚舜英看着眼前的少年,第一次觉得他是个可怜人,忍不住劝解道:“所以你要赶紧去城里生活,赶紧学着城里人如何经营做买卖开铺子赚钱呀。你老窝在李家庄不就耽搁了。” 三猴子道:“做买卖总要能识字会算账吧,我小时候倒是跟着先生开过蒙,原本也会写几个字,可这么些年没人教全忘干净了。听说你识文断字,不如你先教教我?” 姚舜英吓了一跳,这又不是二十一世纪,女老师给男学生做家教很普遍。何况三猴子这种敏感的身份,自己避都避不及,这样的要求她怎敢答应,自然是一口回绝。然后借口菊娘肯定哭了,小跑着往家赶去。 三猴子被拒绝也不生气,还是跟在姚舜英身后。姚舜英疾步走了一通,发现三猴子还跟在自己身后。这厮是怎么回事,姚舜英只好再次耐着性子道:“拜托你不要跟着我,让别人看到又要说闲话了。” 三猴子满不在乎地道:“说什么闲话,谁说了,你不管她们就是。” 姚舜英气结:“跟你说不清楚,反正你离我远点,别跟着我。” “我也要回家,怎么是跟着你呢?”三猴子正色道。 姚舜英暗自咬牙:“你家明明走那边近一点,为什么非要走这边呢?” “我向来爱走这条路姚妹妹不知道啊。”三猴子还是一副光棍模样。 姚舜英见那边有人走过来,心里真的急了,怒道:“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讨嫌,叫你别跟着我没听到啊!”她这样疾言厉色地嚷出口,三猴子不禁被她的怒气吓得脚步一顿。 “侯三哥哥,原来你在这儿呢。”有女孩儿娇俏的声音传入耳中。姚舜英抬头看去,只见不远处一个粉红衣衫的少女正朝这边走来。 第二十一章 小杀手 看到这身影,姚舜英不禁暗自头疼。这女孩儿叫李兴珠,乃是里正的孙女。是李家庄除了李兴月之外对三猴子最感兴趣的女孩儿。 李兴珠不光容貌出色,而且家底也较李兴月家更厚实。更重要的是她家不像李兴月家那样有个私奔的姑姑,有个蛮横不讲理的祖母,甚至三猴子的外祖父母都有点认同她嫁给自家外孙子。只是三猴子待她的态度并无特别之处,三猴子的外祖父母也就不敢贸然提出。 可能正因为这一点,李兴珠看待三猴子看得更紧一些,让她看到三猴子单独跟自己在一起,还不知道会作出怎样的反应。自己一个外乡人,可不能给祖父一家惹麻烦。 果然李兴珠看到姚舜英,急声问道:“侯三哥,你又不下地干活,在这做什么。” 三猴子道:“没干什么,没人陪我玩,一个人没意思到处乱转。” 前两天姚舜英随李氏去菜园,碰到了李兴珠的娘,李氏曾经介绍过对方。面对长辈,姚舜英只好上前招呼道:“婶子好,婶子这是要去沙地吗?” 李兴珠的娘小王氏笑盈盈地道:“是啊,英娘这是洗衣服吧。” “是的。我没留神,叫我家菊妹妹拉在了裤子上。”“蓉娘怎么不来洗啊。”“蓉姐姐舅舅家的表姐要出嫁,她去外祖家了。”“是这样啊,我就说你一个小姑娘怎么独自一人来洗那么两件儿衣裳。” 李兴珠的娘一直笑咪咪地,可说话却特地强调了“独自一人”和“两件儿衣裳”,看着姚舜英的眼神却带着那么一丝探寻的味道。 姚舜英又不是真正的小萝莉,哪能不明白她的心思,赶紧道:“婶子你忙,祖母不在家,我要赶回去看菊妹妹。”说完小步疾走而去。 “侯三哥,我先去菜园子帮我娘打辣椒秧,一会儿就好。完了我就陪你玩。”李兴珠趁着自己母亲和姚舜英说话的功夫,走到三猴子身边小声说道。 三猴子道:“不用了,一个人逛了这么半天,累了,想回去睡一会子。”“三哥哥,连着几天没陪你玩,你是不是怪我了。”李兴珠见三猴子神情冷淡,难过得眼珠都红了 。三猴子不为所动,照样木着一张脸:“我没怪你,你多想了。其实这些天大家都忙,不光你没来陪我,她们也没来。我走了,你忙吧。”语毕转身扬长而去。 李兴珠嘴巴微瘪,似乎要哭出声来。她娘横了一眼过来,斥道:“没出息的东西,就知道哭!一点手腕都没有,真是气死老娘了。”她娘说完盯着姚舜英和三猴子远去的背影,脸色阴沉。 姚舜英刚一打开自家院门,菊娘小小的身影就扑了过来。小人儿小嘴撇着:“英姐姐,抱。” 姚舜英一把拥住她问道:“你怎么自己跑出来了,五哥呢?”再一看,小姑娘脸上有两道口子,难怪撒娇呢,莫非是摔跤了。 菊娘气哄哄地嚷道:“不要五哥!”姚舜英见她脸上泪痕明显,小身子一抽一抽地,知道她定是才刚哭过,肯定是不听话被李兴业教训了?于是温声问道:“怎么了,谁给我们菊娘委屈了?” 菊娘的小胖手指着屋内,哇地一声大哭起来,边哭边道:“五哥,打,手疼。”果然如此。 李兴业正好从屋内走出来,见小人儿还在哭,越发气恼,高声道:“哟,你还好意思告状。你闯了那么大的祸,我只是你打了几下手板而已,还没完没了了!” 虽然不喜欢吴氏这个婶婶,但二房的人对菊娘这个小堂妹还是很疼爱的,李兴业竟然动手打了菊娘,肯定是小东西干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 果然姚舜英还没开口问,李兴业就气呼呼地拉着姚舜英去“犯罪现场”察看,姚舜英瞟了一眼地上,立马傻眼了。 上次那只母鸡孵蛋,二十二蛋出了十六只鸡,浪费了六个蛋,还算出鸡率较高。这些天母鸡带着小鸡在院子里四处游荡,母鸡在前面扒拉着土寻找着食物,一群黄黄的毛茸茸的小鸡唧唧喳喳地跟在母鸡后面,成了李家院子里的一道亮丽风景。 李氏对这群小鸡很上心,因为眼下小鸡崽子还很脆弱,李氏去菜园子之前一再交代姚舜英和李兴业要看好小鸡崽子。可看看地上,好家伙竟然一下子躺了三只小鸡尸体。 “这,这是怎么回事。我走的时候小鸡还好好地,怎么这么会儿功夫就……”姚舜英指着地上,尖声问道。 “菊妹妹鞋子踩湿了,我去屋里给她找鞋子换。没想到我就离开了那么一下,她竟然就捡了竹枝去打小鸡,生生给她打死了三只。”李兴业怒气冲冲地诉说着小堂妹的罪行。 会是菊娘这小人儿干的,姚舜英觉得不大可能,疑惑道:“不会吧,护崽子的母鸡可是很凶的,它不啄菊妹妹啊。” “怎么不会,这几只小鸡单独在这一边,母鸡引着其他的小鸡跑那边去了。可怜这边的几只,硬是被菊娘打死了。母鸡听到小鸡的叫声跑回来拼命,我听到菊娘的哭叫声赶紧跑出来赶走母鸡,幸好我来得及时,不然这小东西的眼睛恐怕都被啄瞎了。你看她脸上那两个红印子,就是母鸡啄的。”李兴业脸上一副又气愤又幸庆的样子。 盯着脚下的干竹枝,姚舜英想起来也一阵后怕。毛茸茸的小鸡极为可爱,三岁的菊娘最爱追着小鸡玩,本来小鸡有母鸡护着,菊娘有大人看着,倒也相安无事,没想到偏偏今日那几只小鸡落了单。 偏偏前几日家里扫院子的大扫把秃了,姚晨恩重新扎了几把。这种大扫把是用楠竹枝扎的。要扎扫把,得先将砍下的楠竹枝在溪水里浸泡了好些天,叶子都泡掉落了才拿回来扎扫把。 姚晨恩扎完扫把还有些多余的竹枝,就随便放在院子里,没想到竟然成了三岁小儿打杀鸡崽的凶器。那竹枝轻归轻但枝丫不少,菊娘年纪虽小但拿在手中一通乱打,刚出生几天的小鸡哪里扛得住,自然是一命呜呼。 第二十二章 惨痛往事 幸好菊娘没事,不然自己和李兴业两个都难逃干系。特别是吴氏,长子的不幸夭亡,让她变得草木皆兵。对菊娘这个女儿那可真是疼到了心窝子,生怕她有一丁点闪失。 要是今日菊娘出事,她恐怕能生吃了自己和李兴业,想到这里姚舜英不禁打了个寒噤。自己寄人篱下的,绝对不能犯这样的致命错误。姚舜英因此在心里暗自提醒自己,往后但凡自己带菊娘,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小人儿离开身边半步。 菊娘还在抽泣,姚舜英小心翼翼地抚摸着粉嫩脸蛋上的伤痕,温声哄着。李兴业哭丧着脸道:“英妹妹怎么办,一下死了三只小鸡,祖母回来怎么交代。” 姚舜英叹了口气:“怎么办,实话实说,祖母要骂我们就让她骂吧,谁让我们没看好菊妹妹。” 李氏回来之后,两个人老老实实地坦白了自己犯的过错。当然不老实也不行,小鸡数目固定,少了几只李氏一数就知道了。果然不出姚舜英所料,李氏真正恼怒的不是心疼小鸡的死亡,而是李兴业没看好菊娘让她差点遇险。 李兴业被骂得狗血淋头,还挨了几竹枝。看得出来李氏动了真怒,打人的时候勒令李兴业将裤腿挽起来,然后狠狠抽了六七下,直抽得李兴业一边惨叫一边跳脚。菊娘这个罪魁祸首毕竟年幼,看到哥哥边叫边跳觉得好玩,在一边咯咯直笑。 姚舜英看得李兴业的小腿肚子上立时起了几条印子,先只是变红,跟着就肿了起来,只觉得一头皮一阵阵发麻。前世小时候在乡下,也被妈妈拿这种枝条抽过,那种细细的枝条狠狠刷在肌肤上的感觉真的是钻心地疼。好在她当时去了溪边洗衣服,因此没被追究。 因为姚舜英很义气地揽了些过错在自己身上,努力和着稀泥,加上李氏内心还是很疼爱小孙子的,骂了一通后就算了。姚舜英和李兴业不禁松了一口气。 不想这事儿根本没完,晚上所有下地做工的人回来之后,吴氏看到女儿脸上被母鸡啄出的伤痕,再又听说女儿差点就被啄瞎眼睛,吓得半死。 待听说李兴业在自己女儿遇险之后不但没安慰自责,还出手打了自己女儿,更是气愤心疼,抱着菊娘泪眼汪汪地将李兴业好一通指责。 王氏和李大梁又气又愧,干脆罚李兴业不准吃晚饭。全家人吃晚饭的时候,李兴业独自被关在柴房罚站思过,姚舜英想着少年可怜巴巴饿肚子的样子,觉得大人们太过分了。 李兴业自己都还只是一个孩子,犯点过错在所难免,教育一通让他知道错误下次改正不就结了,怎么就死揪着不放。 李大柱正要张口替李兴业说话,却被田氏使眼色制止了。事关二房三房,帮了李兴业,就是得罪了吴氏。还是李大椽过意不去,自己盛了一碗饭想送去柴房,不料却被李大梁夫妇坚决阻止了。 姚舜英巴巴地望着姚承恩,指望他这个大家长发话,可是姚承恩竟然始终不做声,只管嘎嘣嘎嘣嚼着蚕豆子。姚舜英又将希望寄托在李氏身上,李氏嘴巴动了动,似乎想开口干预,但看了看不动声色的姚承恩,嘴巴又闭上了。姚舜英大失所望。 姚舜英总觉得这事儿自己也有责任,要不是自己去溪里单留下李兴业一人照看孩子也就不会有这场祸事。于是偷偷留了两个土豆,等大人们都走开之后,悄悄地拿去柴房给李兴业吃。 没想到等她找到李兴业时,李兴业已经吃上了饭,姚承恩正坐在柴房守着他吃。姚舜英看到姚承恩在,赶紧缩了回来。 姚承恩仿佛后脑勺长了眼睛一般,沉声喊道:“英娘进来吧。”姚舜英被点了名,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进去,讪讪地道:“祖父也在啊。”手里的两个土豆藏也不是不藏也不是,浑身的不自在。 姚承恩道:“是来给五郎送饭的吧。五郎爹娘这样责罚五郎,我也没给五郎求情,英娘心里觉得不满吧。”姚舜英哪敢承认,自然是一个劲儿地摇头否认。 姚承恩看了看姚舜英也不点破,淡然道:“祖父之所以没阻止老二两口子责罚五郎,是想让你们记着,带孩子来不得半点疏忽大意。五郎去屋里找鞋子就不该将菊娘一个人放在院子里,好在她今日没被啄到眼睛,不然岂不是害她一辈子。有时候我们的一个小过失,可能令我们悔恨终生。” 柴房内姚承恩语重心长,两个孙辈听得羞愧不已。半晌,只听得姚承恩喃喃道:“当年我们英娘,也是那么白白胖胖的,可惜被弄丢了……”“英娘?”“弄丢了?”姚舜英和李兴业同时惊讶地问。 姚承恩叹了口气:“老大并不是祖父祖母的头一个孩子,我们的头一个孩子是个女娃子,名唤李大英,可惜没到两岁就丢了。那时候正逢启水暴涨,许多镇子都被淹了,县城也岌岌可危,各个庄子的壮年男丁都被抽去防洪保堤。 我因为水性不错,被派到了水情最危急的地段。结果堤坝垮了被冲到下游好远才被人拉上岸。偏偏李家庄有人看到我落入湍急的洪水里,只当我遇难回不来了,将此事告诉了你们祖母。 你们祖母说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硬是不顾你们曾祖父母的劝告,执意去县城寻我。她这一去两天没回家,然后李清早两口子说吴家堡有人看到有个像你们祖母的女人在启汶城掉入了洪水中。 你们曾祖母一着急,便背着英娘去吴家堡打听。她因为内急,将背着英娘的背篓放在人家屋檐下,自己去了茅厕。没想到等她解好手出来一看,熟睡的英娘和背篓都不见了踪影。” 姚承恩说到这里,沉默了一会,稍后接着说道:“我们找了整整一年一点收获也没有,你们曾祖母因为内疚变得疯疯癫癫,成日里念叨着怎么就不把英娘放在自己跟前,怎么带孩子这么不小心之类的话。然后有一天她一个人走到溪边,跌到深潭里淹死了。 虽然后来我们有了四个孩儿,但我们一直忘不了英娘。这事儿成了一根扎在我和你们祖母心头的恶刺,一碰就钻心地疼。” 姚舜英听完惊呆了,想不到这个家庭还有这样的伤痛往事。再看李兴业,也是一脸震惊,显然他也是头一回听说这事。 “你们知道为什么咱家和李清早他们家一直不和吗?除了起初的恩怨,这是一个最大的原因。因为我们事后打听了,吴家堡根本就没人说什么看到模样像你祖母的人在县城落水,那分明是李清早两口子不怀好意地造谣。后来咱们家日子越过越红火,庄子里起初为难过我的人家开始慢慢地讨好起我们家的人。祖父我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对于别人我都能原谅,唯独李清早两口子,我和你祖母连和他们多说两句话都觉得对不住你们曾祖母和小英娘。” 姚舜英想,两家中间隔了两条人命,恩怨本来就难以消除。然后双方这么多年的摩擦争斗,怨愤越来越深,可不就成了今日的仇敌状态。 姚承恩说完这一番话,沉默了下来,两个孙辈也不说话,因为这惨痛的往事,大家都静默了。过了一会,姚舜英小心翼翼地问道:“那这么多年,咱家里就都没听到有关小英,呃,英娘姑姑的消息?” 姚承恩叹了口气:“当时那屋檐下根本没人,我们问了许多人,都说没看到有人背着孩子走过那附近。可怜我们英娘,就这样丢了。虽然我和你祖母后来有了四个孩子,可对于小英娘我们却怎么也忘不了。有时候做梦都梦到她当初白白胖胖的样子。她要是活着,这时候孩子应该都成家了。嗨,也不知道她到底在哪里,过得好不好。” 姚舜英眼尖地发现祖父的眼角有晶芒闪过,也许老人不想让两个孩子看到自己流泪的样子,说完话背着手走出了柴房。姚舜英看到祖父高大挺直的背影竟然有点微驼,看上去给人一种说不出的落寞萧瑟之感。 第二十三章 听墙角 因为被勒令不到睡觉时间不准出柴房,李兴业借口自己怕黑死命拉着姚舜英留下来陪他。姚舜英无法,只好留下来,兄妹俩说着悄悄话。忽然李兴业嘘了一声示意姚舜英别出声:“三叔和三婶吵架了,英娘你听。” 姚舜英张着耳朵一听,果然如此。三房的房间在李家整个院子的西边,李大椽两口子以为天黑了,关起房门说话没人听到,语声不免大了些。却忘记了隔壁柴房今晚有人。 “你这婆娘真是不会做人,人都被你得罪光了。菊娘又没受什么伤,偏你就瞎嚷嚷个没完。五郎被罚你满意了?”只听得李大椽没好气地道。 “我怎么是瞎嚷嚷,五郎带孩子不尽心,本来就该罚!”吴氏理直气壮。 “不尽心不尽心,他自己都是孩子你要他怎么个尽心法!不尽心他能想到去找鞋子给菊娘换。那母鸡的事情是个意外,谁叫女儿去打杀小鸡。” “他要是尽心,就不该留菊娘一个人在院子里。幸好我的女儿运气好,不然成了个瞎子婆,往后怎么嫁得出去。英娘也真是的,菊娘不就是裤子上拉了屎,换下等娘回来去洗就是,非要急在那一刻了。她要不走开,我们菊娘能挨这两下?” 听到吴氏埋怨起自己来了,姚舜英不禁心里一沉。李兴业怕她伤心难过,赶紧凑在她耳边轻声道:“英妹妹,三婶向来嘴巴臭,你别听她说话,就当她在放屁!” 少年温热的气息拂在脸上,姚舜英只觉得心里暖暖地,吴氏的话带来的些微难受顷刻间就消散了。 再听隔壁,李大椽怒道:“臭婆娘闭嘴,你简直太过分了,竟然好意思怪罪英娘!人家干干净净的小妮子,一点都不嫌脏地给你女儿洗屎裤子,在你眼里倒成了罪过了。你说全庄子像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有几个能做到这样。你自己摸摸心口想想,英娘来咱家这么些天,干活不偷奸耍滑做事手脚麻利,不管对大人孩子都贴心周到。这样的好孩子你竟然忍心说她的不是,我看你真是黑了心肝!” 这番话让偷听的姚舜英汗颜不已,心道:三叔您老确定您说的是我?偏偏一旁的李兴业嘻嘻笑道:“英娘妹妹,你听三叔在夸你呢。”姚舜英自觉一张老脸立时热了。 “哟,我不过随口这么一说,你就那么大的火气。怎么,那丫头我说不得?” “你说对了,这丫头你还真就说不得。你别想着她依附咱家就小瞧欺负她。我可是一早就告诉过你,爹当初的原话是从今往后英娘就是咱家的闺女,和蓉娘菊娘没什么两样。要是让爹和娘听到你随便抱怨英娘,你就等着挨收拾吧!” “我算是明白了,反正在这个家里,我就是最不受欢迎的一个。现在连个外人都比我受宠。”吴氏的语气里有着难掩的酸意。 “外人!我说过英娘就是咱家的闺女你没听到,贼婆娘是不是欠揍!”李大椽语气很冲。 “我说过英娘是外人吗?我欠揍,我看你是看我不顺眼找借口吧。嫌弃我,当初你娘请媒人上我家门提亲的时候你哑巴了?你倒是有看上的人,可惜人家看不上你!”吴氏大声讥讽道。 姚舜英被这话惊住了,吴氏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三叔当年有个初恋情人不成。想问一问身旁的李兴业,又觉得这小屁孩不见得知道自家长辈的陈年八卦。 “你这婆娘胡说什么?”李大椽几乎是在吼了。 吴氏冷笑道:“还装呢,别想再瞒着我,你那旧相好是谁我都听说了!” “肯定是大吴氏那个臭婆娘在你跟前胡说的,她家和咱家向来不和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么还听她的挑唆!” “无风不起浪,是不是挑唆我心里头明白。” “你明白什么,要真有那回事,大吴氏在咱们当初议亲的时候早就在你爹娘跟前使坏了。” 吴氏冷哼道:“那是因为你们隐瞒得好,全庄子当初根本就没什么人知道。要不是那女人的婆家人不小心露了点口风出来,这事儿估计我一辈子都不会知道。我就说你今日怎么火气这么大,原来是在田间的时候有人说到你那旧相好。怎么,听说她在婆家的日子不好过,你心疼了?你心疼就心疼,你拿我撒什么气啊!” “老子叫你闭嘴你听到了吗!” 隔壁都可以听出李大椽的咬牙切齿,姚舜英知道三叔的情绪到了爆发的临界点,不禁心里大急,心里只盼望着吴氏不要再开口撩拨李大椽。 可惜吴氏没听到她的心声,继续挑衅:“被我说到痛处就发火了,怎么,还想打我出气?” 这个吴氏,难怪在李家不招人待见,明明丈夫恼羞成怒气急败坏了,她还火上浇油,这不是上赶着找抽吗?姚舜英只能在心中不断地念叨着冲动是魔鬼,巴望着自家三叔千万别动手。 “你有本事就动手。你个不中用的孬种,也就在我面前耍耍威风罢了。有本事你去揍你那旧相好的恶婆婆去呀!” 吴氏真是没救了,姚舜英急得直跺脚。“我打死你个……”坏了坏了,姚舜英似乎看到了三叔高扬的拳头。李兴业显然也是一样的心思,两人在黑暗中四目相对敛声屏气,可是过了好一会儿也没听到吴氏哭喊声音。 “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老子又不是没揍过你,我只是不想让爹娘操心!”良久,才听到李大椽喘着粗气极力隐忍地说了这么一句。可能是他这句话让吴氏想到上回差点被休回家的事情,接下来吴氏也没再吭声了。 确定隔壁已经完全消停了,两个偷听的家伙才蹑手蹑脚地走出柴房。今天这一天真是不平静,姚舜英回到自己楼上的房间躺下,却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三叔真的有个初恋情人?是哪一位二人怎么就没成?据说那个女的在婆家过得很不好,是怎么个不好法?今天在田间干活歇气的时候,大人们闲聊应该说到那女的,可惜自己没在场。 她小孩子不可以向大人打听长辈的*,蓉娘姐姐怎么还不回来啊。她要是在的话,自己不就可以第一时间问她了。 不过极有可能蓉娘也不知道此事,听吴氏的口气貌似她也是才知道不久,看来李氏的封口令下得不是一般的严厉。但相处时间虽然不长,姚舜英却看出蓉娘有着后世狗仔队的优良素质。凭着这孩子那股子熊熊燃烧的八卦热情之火,她一定会锲而不舍地从王氏嘴里掏出真相来不可,无非只是时间早点晚点的问题。 原来这个家也是有个英娘的,可惜那个孩子太可怜。也不知道是谁那么可恶,竟然抱走人家的孩子。二十一世纪新闻报端会时不时地出现男孩儿被抱走被拐卖的新闻,可这是重男轻女的古代,竟然有人夺取女孩儿,当真令人匪夷所思。 莫非是李清早一家捣的鬼,不可能吧?不怀好意地造谣吓唬一下老人似乎可以理解,抱走人家的孩子那可就是伤天害理了,两家之间又没有杀父母刨祖坟这般深的仇怨,应该不至于这样。再说叔祖父他们不可能不想到这一点,肯定也朝这方向查过寻找过。 那位英娘姑姑会有什么样的遭遇呢?她长大了要是模样出挑,会不会被卖给达官贵人做玩物或者干脆被卖入烟花之地,你看《红楼梦》里面的英莲不就这样。 祖父祖母的模样都属中上水平,那位英娘姑姑的长相应该差不到哪里去吧。嗯,亲姐妹的模样十之*是相像的,可惜自己从未见过嫁到王家岭的姑姑李大珍,不然倒是可以推测一下那位英娘姑姑长大了的模样。 姚舜英杂七杂八地想了一通,又忍不住啐了自己一口,暗骂自己前世看小说看影视剧看多了,怎么脑子里尽是这样黑暗的念头。 就不许抱走孩子的人是真的想女儿,然后看小英娘白胖可爱就顺走了孩子。得到孩子之后如获至宝,英娘姑姑在人家家里平安长大,然后嫁人生子,过得很幸福。 对,就是这样。祖父祖母人那么好,老天不会那么不长眼。姚舜英强迫自己接受了这种结果才勉强睡着,但断断续续地做了一晚上的梦。 一会儿梦到三叔扬起老大的拳头擂向吴氏,吴氏一爪子挠向三叔的脸。三叔的脸一下变成骷髅模样,吴氏则叉腰狂笑,嘴里念叨着“叫你尝尝老娘九阴白骨爪的厉害”。吴氏的指甲又长又尖泛着乌青,再一看哪是吴氏分明是电视里头的梅超风。 满身冷汗地醒过来,折腾一通好不容易睡着,结果又梦到英娘姑姑回来了,祖父祖母又哭又笑。仔细看去,那个长大了的英娘姑姑竟然长了一张和前世的自己一模一样的脸,然后前世的妈妈跑出来和祖父祖母争抢自己,接着秦氏也来凑热闹。 就这样梦了醒醒了梦,恍恍惚惚地天就亮了。脑袋昏昏沉沉地爬起来穿衣服下楼。李氏见她脸色清白,赶紧伸手在她额上摸了摸,见不发烧才松了一口气。 ps:收藏推荐好少,针对具体内容的评论根本就没有,真是太让人沮丧了。要不是点击数目在增加,霜都要怀疑自己写的根本没人看。拜托看文的筒子们,劳动一下尊手,点点收藏吧,当然有推荐的推荐一下更好。另外欢迎吐槽拍砖! 第二十四章 打豹英雄 脸色不好的不光是姚舜英,三房两口子也哈欠连天地迟起了床。吃罢早饭,吴氏嗫嚅着跟李氏说菊娘昨天受了惊吓很黏自己,自己今天能不能不下地干活,就在家带孩子。 “你个懒婆娘又开始打鬼主意了,娘别搭理她!”一旁的李大椽一听就怒了,立刻大声阻止。 吴氏冷笑道:“在你眼里我做什么都是偷奸耍滑。你这个当爹的心里头就惦记着外人,不在乎自己的亲骨肉,我却当菊娘是我的宝贝,我今日就想守着我的女儿。” 姚舜英听了吴氏的话只能暗自叹息,这位三婶真是不会说话。你看她这“外人”“亲骨肉”的话一说,别人肯定以为她说的是三叔昨晚关心李兴业给李兴业盛饭的事。自己要不是昨晚偷听到了三房两口子吵架,知道吴氏嘴里的外人指的是三叔那位所谓的旧情人,肯定也会这么认为。 偷偷看去,果然李大梁王氏两口子脸色很难看,李大柱田氏则照旧扮木头人。李氏淡淡地瞥了一眼小儿子,又看看吴氏,点头同意了。 姚承恩沉着脸看了看李大椽两口子,自己拿着刀去竹园子去了。农忙时节要到了,什么箩筐背篓撮箕粪篮之类的也到了销售旺季了,他得去看看竹子,看砍哪些地方的好。 因为没睡好,姚舜英感觉头昏脑涨。可是今天吴氏在家亲自带孩子,自己不好再呆在家里了,家里这些天的猪草都是田氏和王氏上山劳作的时候顺便扯两把回来,往往不够吃。 知道田氏她们今天要去撮箕湾种黄豆,姚舜英便抢先背好背篓,坚决要跟着她们去扯猪草,李氏想着有大人照料便同意了。 撮箕湾不在庄子对门,而是在后山。这个湾很大,李家庄几乎大半个庄子的人都在这里有沙地,故而每年一到播种收获的季节,撮箕湾就非常热闹。姚舜英跟着大人照样是先爬坡再横着绕两座山岭才到。 因为沙地周围的猪草较多,大人们还没播好黄豆,姚舜英已经扯了满满一背篓猪草。种黄豆用不着她帮忙,姚舜英一个人坐在那里很无聊,加上头有点晕,便提出自己一个人提前回家。 田氏不答应,说她第一次走这段路又是小孩子自己不放心。可架不住姚舜英软磨硬泡,然后王氏也被姚舜英磨得心软帮着求情,田氏无奈只好答应。 李兴初笑道:“英娘你记得回去的路吗,别迷路找不到家了。”姚舜英道:“四哥你太小瞧人了,就这么一段路我能记错。”李兴初见她很有把握的样子,忍不住继续吓唬道:“英娘你不知道吧,这座山头可是有狼有豹子的,你当心遇上把你给吃了!” “真的,四哥你别吓我!”姚舜英脸色立马变了。田氏脸色陡然变黑,狠狠一巴掌拍在小儿子头上呵斥道:“兔崽子胡说八道什么,什么吃了吃了的,咒你妹妹呢!你知道豹子狼有多凶吗?” 李兴初满不在乎地道:“豹子再凶还不是被祖父打死了。” 姚舜英忽然想起本尊五六岁的时候曾经听姚光烈说过这回事,话说三十年前启汶大旱那阵子,动物们因为森林缺吃少水的,有些胆大的竟然跑到了村子附近游荡。那时候李大柱兄弟还小不能帮忙,李氏又要在家带孩子,田里沙地的活计都是姚承恩一个人干。 有一天姚承恩起了个大早,天麻麻亮就扛着锄头去麦地锄草。他沿着溪水往上游走了五六里路,忽然从路边树丛里蹿出一只豹子,姚承恩不提防一下就被扑倒在地。 豹子想咬他的脖子,他想推开豹子,一人一豹就这样在地上翻滚厮打。最后姚承恩勉强摁住豹子,幸好他的锄头没丢远,他便拖过锄头连续敲豹子的头。 李家庄人锄草的锄头和挖红薯土豆的锄头不同,前者轻薄小巧后者才拙重厚实。偏偏姚承恩那天扛的是这种轻便没重量的锄头,可以想象他想敲死豹子得敲多久。 不知道敲了多少下,那头豹子终于不动弹了,姚承恩自己也累瘫了。躺在地上喘息良久才扛起豹子尸体往回走。那时候李家庄人都起床准备出工了,然后姚承恩血糊淋剌地扛着一头花豹子从众人跟前走过,那形象真是威风凛凛宛如天神。 他走进家里的时候,李氏正埋头在灶前烧火,姚承恩“啪啦”一声将豹子尸体砸在李氏脚边,大声道:“芝娘,你看这是什么!”李氏猛然被惊,再看到地上竟然是只豹子,吓得跳了起来。 待看到姚承恩血淋淋的模样,差点没晕过去。姚承恩那天穿的是新做的棉衣,为了保暖李氏特意絮了厚厚的棉花进去,可是当时看过去,那件棉衣已经烂得不成样子了,布条耷拉棉花外翻四散,那是姚承恩和豹子贴身肉搏翻滚的时候被豹子抓的。 姚承恩一战成名,自此李家庄彻底没人敢因为他是上门女婿而轻视他挤兑他了。虽然这事情算得上是家族的荣耀,但李氏却不愿意再提起。 她一想起就后怕,想着要不是头天晚上自己正好连夜赶好了新棉衣,姚承恩穿的就还是那件破烂不堪的旧棉衣,哪经得起豹子有力的爪子,豹子抓到了姚承恩的肉,姚承恩绝对就斗不过豹子。 家里要是没了姚承恩这根顶梁柱,娘儿几个怎么活得下去。据说当时李氏抱着满身是血的丈夫,嚎啕了好久,此后再也不愿意听人说起这事。 田氏看了看四周,心想幸好婆婆不在跟前。婆婆的禁忌,几个媳妇都知晓,连不爱说话的王氏都板了脸:“四郎说得容易,那是因为你祖父身量本来就壮实,当年又正好三十来岁年轻力气大,还穿着新棉衣,换成别人试试。” 李兴初被训得不敢作声了。李兴本道:“英妹妹别怕,你四哥逗你玩呢,咱们这儿好多年没有过豹子狼了,就是野猪都少见,不然咱家怎么敢在这山上种粮食。” “那我就放心了。”姚舜英一边喊王氏帮助自己背起背篓,一边嘻嘻笑道。王氏举起背篓,看到姚舜英手里拿着的柴刀,皱眉道:“英娘还是别拿刀走路,万一跌跤碰到刀口就麻烦了。” 姚舜英说没关系,自己又不是头一回拿刀走路。不过田氏也不同意,姚舜英只好听话地将自己带来的柴刀留下了。两位婶婶的言行让姚舜英情不自禁地想起自己前世当班主任开班会时,几乎每次都要提到安全问题。 是啊,大人们就应该每时每刻提醒未成年人主意生命安全,替他们排除一切潜在的安全隐患。可惜孩子们总是嫌大人杞人忧天??拢源笕说母娼胫萌糌栉牛??蠖嗍?率抵っ髁瞬惶?笕搜猿钥髟谘矍罢饩浠笆嵌嗝吹恼?钒 ?p>  比如昨日菊娘差点被护崽的母鸡啄瞎眼睛这事,要是姚舜英在场就肯定会将菊娘抱进屋内,那就不会有那场祸事的发生。眼下的姚舜英萝莉身子成人心,自然明白大人的良苦用心。 连着穿了两座山岭,姚舜英走累了,见路边枫树下有块大石,便放下背篓歇气。刚歇了一会儿就听到脚步声,来路方向有人来了。 不知道是谁家的人这时候才出工,姚舜英睁大眼睛看过去,却发现来人竟然是自己不愿意与之碰面的三猴子。三猴子看到姚舜英,老远就喊着“英娘妹妹”,几步就蹿了过来。 “英娘妹妹,你扯猪草啊。你怎么一个人走,还背这么重,你背得动不?”伸手不打笑脸人,自己虽然不想跟他来往,可人家主动打招呼,自己总不好板着脸不搭理。于是姚舜英摆出笑脸道:“背得动。侯三哥这是要去哪里?是了,你家的人一定也是在撮箕湾那一带种黄豆,侯三哥这是去帮忙的?” 侯三撇了撇嘴道:“我才懒得给他们帮忙,这不是没人和我说话,一个人闷得慌四处乱逛呗。”全庄子男女老少忙得昏天黑地,这货倒好,还嫌无聊日子难打发,真是岂有此理。 姚舜英没好气地道:“你怎么不帮你舅舅舅妈他们的忙,你好歹也在那个家吃饭吧。”话一出口她才察觉不妥,自己这分明是前世当班主任时训诫学生的口吻,眼下的自己只是个未成年的小萝莉,三猴子也不是自己的学生。 好在三猴子未发觉她的语气有什么不妥,不以为然地道:“我在那个家吃饭又不是白吃,我给的银子可不少,凭什么还要帮他们干活。” 姚舜英扶额,这孩子还真是冷情啊,于是耐着性子道:“你又不是住酒,呃,住客栈,你和你外祖父他们家不是宾主关系,他们是和你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他们忙不过来的时候你帮一下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外祖父和外祖母自己喜欢受累,我都跟他们说了不用干活,有我爹给的钱足够我们三个人过日子了,可他们就是不听。他们愿意帮儿子,我可不想帮我舅舅舅妈。”三猴子语气里的怨愤很明显。 姚舜英想到蓉娘说过三猴子之前遭到了舅舅尤其是舅妈的各种虐待嫌弃,本来到了喉咙的冠冕堂皇的大道理忽然说不出口了。 “老说这些做什么,我好不容易才单独跟你说上话,咱们说点别的吧。”三猴子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笑嘻嘻地道。 ps:打豹那一段来自家中一位去世多年的长辈的真实经历,包括细节都是真实的。霜自己出自乡下,文中许多内容多来自真实生活,比如前面用水淹醒一心抱蛋孵小鸡的母鸡这个场景,霜就亲眼见邻居家的婶婶干过。 第二十五章 黄鼠狼 姚舜英没好气地道:“我忙着呢。我可没你的好命,我也不像你不愿意帮家里人干活。我家里人对我好得很,不干活我自己都过意不去。” 三猴子脸色耷拉下来道:“你怎么每次都这样,其实我找你是真有事的。你上回说的话我想了一通觉得很有道理,可我不识字总归不行,英娘妹妹你就帮帮忙,教教我吧。” 又来了,这货还真是麻烦。姚舜英道:“你有银子去城里还怕请不到先生,我又没正经上过什么学,能教你什么。” “你别骗我了,听说你爹就是个教书先生,你四岁就开蒙读书了,还没算正经上过学。我又不去考功名,不过想着认识几个字,看得懂账簿不至于做个睁眼的瞎子罢了,哪里用得着请什么先生。再说跟着那些老先生念书好生无趣。我记得当年开蒙时候那个老夫子,最是迂腐不过,成日里让我们写大字,一个字写几十遍,然后摇头晃脑地念些什么人之初性本善,烦都烦死了。” 听这货这口气就知道是个不爱念书的家伙,姚舜英一下想起前世班上那几个厌学情绪严重叫自己头疼不已的小子,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讥讽道:“你当念书是赶场呢那不多写几遍你就会写字认字了,不念叨你就背得下懂得道理了。” 三猴子被抢白也不生气,嘿嘿笑道:“我明白了,主要还是那精瘦的山羊胡子先生长相难看说话无趣。要是先生像英妹妹这么可爱讨喜,哥哥一定学得快。” 这人露出一副小色狼的样子,姚舜英心头颇为不喜,赶紧起身抓起背篓道:“我要走了,不和你说了。” 三猴子一把按住姚舜英的背篓,正色道:“先别走,我真的想问妹妹几个字,你教教我我就放你走。” 姚舜英奋力去扯背篓,哪里扯得动。看了看四周,一个人都没有,心里不禁发慌,这厮到底想干什么,自己这小身板可打不过他。再看他狡黠无赖的模样,越发觉得可恶。 心想难怪李兴初爱寻他的麻烦,嘿,四哥要是在就好了,保准胖揍这小子一顿。算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就敷衍他一番吧。 三猴子看到她神色松动,赶紧捡了跟枯枝在地上写起字来,嘴里道:“我的名字叫侯亮,可是我连自己的名字都不大会写了,你看看我写得对不对。” 从来只听得大家三猴子三猴子地喊着,没想到这家伙的大名是这个。姚舜英看了看他写的,发现“侯”字下面的“矢”写成了“天”,“亮”字倒写对了。 三猴子摸了摸后脑勺,不好意思地道:“我爹来的信是请你叔祖父给念的,我自己可念不出,不过那里头有亮儿亮儿的,所以这个字我不会写错。信里头没提到我家的姓,我又没学写字那么久,自然记不清了。” 姚舜英给他指出错误之后,三猴子又写了《三字经》开头十二个字,姚舜英发现里头错了四五个字,大多是笔画多了或者少了,忍不住又一一给他指正。 三猴子识记了一番,态度认真。然后可能实在记不起后头的话,不知道问什么了,加上又怕真的惹恼姚舜英,赶紧见好就收,放姚舜英走了。想着姚舜英方才的教训,到底还是去撮箕湾给自己家里人帮忙去了。 姚舜英背着背篓,想到三猴子学会了几个字后欣喜得意的样子,不禁暗自感叹,自己还真是“好为人师”啊。嘴巴上说不愿意教,可一碰到真正好学求教的人就心软,一看到错别字忍不住就想纠正。真是好笑,前世只不过做了不到一年的老师而已,怎么就染上职业病了。 他们两个人都走了之后,路边的树林子里钻出了一脸不快的李兴珠,她先是冲姚舜英回家的方向呸了一口,然后疾步追赶三猴子去了。 此后三猴子又想寻找机会请姚舜英教他,但姚舜英极为小心从不落单,他一直找不到机会。 蓉娘去了那么多天,姚舜英觉得很寂寞,半夜三更醒过来都在计算着蓉娘还有多少天可以回来。正模模糊糊地算着日子,忽然听到鸡的惨叫声,哪家的人这么无聊,三更半夜捉鸡干什么,这不是存心扰民嘛。姚舜英正愤然腹诽,转而一激灵,鸡会叫得这么惨,莫非来了偷鸡贼?想到这里她赶紧披衣起床,打算去喊大人。 哪知道李氏和姚承恩比她更惊醒,顷刻间已经爬了起来去院子里察看,然后家里其他几个大人也起来了。 李氏举着灯火飞快地跑向自家鸡笼,发现门没被打开,再解开顶上的板子数了数,一只鸡都没少。 姚承恩道:“八成是谁家进了黄鼠狼。”李氏道:“不会吧,咱庄子都几年没进过了。”姚承恩道:“话是这么说,可前几年毕竟来过的。不过真要来了也不怕,咱家院子那么高又没哪里损毁,鸡笼也没坏,不用担心,都回去睡觉。” 姚舜英听了大为不解,记得前世听外婆说黄鼠狼很厉害,能爬树翻墙的,李家围墙这个高度对身手敏捷的黄鼠狼来说应该不在话下吧。难道这里的黄鼠狼不会爬墙?大晚上的又不好问,只好躺回床上自己琢磨。 这个世界环境没遭到破坏,外头那么多老鼠什么的,黄鼠狼轻易不会来吃鸡的,这不李氏都说几年没进了。既然几年没进过,庄子里又有那么多人家围的是篱笆墙或者损毁的矮墙,黄鼠狼犯不上挑战自家这种又高又没破洞缺口的墙,对,一定是这样。 第二天一打听,才知道是李兴莲家进了黄鼠狼,她家的院子本来只是竹篱笆,然后鸡笼木板又朽了两块,黄鼠狼钻进去拖走咬死了四五只肥鸡,损失惨重。 李氏直念叨屋漏偏逢连夜雨,说李兴莲家今年起房子,时不时请人帮忙要的是荤菜招待人家,黄鼠狼偏来祸害她家,真是该死。 李氏在说这句话同情别人家蒙受损失的时候,绝对不会想到自家第二天就遭受重创。不知道谁出门忘记关院门了,母鸡竟然将那群小鸡带了出去。等李氏发现去找的时候,这一家子已经遭难了。 本来十六只小鸡,被菊娘上回打死三只后还剩下十三只,可是李氏找到母鸡的时候,它屁股后头只跟得有三只小鸡了。李氏急慌慌地到处寻找,在水坑边草窝里找到了两只小鸡的尸体,其余的干脆连尸体都没找着。 不用说,其他八只小鸡被黄鼠狼给吃了,看着血迹斑斑死状极惨的小鸡,李氏简直要气晕过去了。这些个黄毛畜生真是太可恶了,竟然大白天地都敢进庄来祸害鸡群。忍不住捶胸顿足地大骂:“遭瘟的黄鼠狼,叫老娘捉到你,非得剥你的皮抽你的筋!” 骂完将母鸡赶回院子后用大笼子罩着。看着可怜的三只小鸡,想起原先十多只小鸡叽叽喳喳的盛况,李氏心里怒火难消,将母鸡抓在手里劈头盖脸几巴掌。 边打边骂道:“你也配当娘,你不知道外头不太平?带着一窝崽子你浪到外头干什么?连自家的崽子都护不住,你当什么娘?那遭瘟的畜生怎么就不把你给拖走呢!” 李氏因为心里难过,那天晚饭都吃不下。李兴初为了让祖母出气,连着警醒两个晚上想捉到那黄鼠狼可都没成功。本来也是,庄子那么大,谁知道黄鼠狼今晚会窜到谁家院子祸害。 因为李氏心情不好,姚舜英就不上山扯猪草了,留在家里帮着带孩子洗衣做饭。李氏挑着一担衣服去溪边清洗,姚舜英将菊娘刚刚哄睡着,正打算剁猪草,李兴业猛然蹿了进来,鬼鬼祟祟地两手放在身后。 ps:推荐终于不再是可怜的个位数了,感谢投推荐票的筒子们,特地为你们加更这一章,正常更新还是晚上10点左右。祝诸位看文愉快。 第二十六章 枫树下 姚舜英见他嘴巴上竟然沾了三粒芝麻,不禁觉得奇怪。伸手指着他的嘴巴道:“五哥你吃芝麻了,上哪得的,你不会是偷吃家中的了?” 李兴业大声道:“英妹妹你怎么跟姐姐一样爱诬赖人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家的芝麻都放在粮仓里,钥匙祖母拿着,我就是想偷吃也没机会啊。” 姚舜英觉得有道理,这孩子虽然馋嘴,但极怕大人责罚,绝对没那个胆量敢偷拿李氏的钥匙,那就是别人给的了,会是谁呢? 还没等她开口询问,李兴业将背在身后的手伸了出来,爽快地道:“给,可香可好吃了。”姚舜英一看,这家伙摊开的手里竟然躺着两块芝麻酥,因为捏在手中的时间长了点,有点黏黏的,却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糖,谁给的?”“哎呀,你管它谁给的,吃就是。”姚舜英小心翼翼地拈了一块放进嘴巴大嚼起来。“都给你,我吃过了。”李兴业今日难得地大方。 “不用,我尝尝就行了,那块五哥自己吃吧。”李兴业不再多话,将那糖丢进了嘴巴。 “到底谁给的,莲四姐姐的祖母?我看到她家来客人了。” “不是,是侯三哥给的。他三天前去了启汶城里,买了好些好吃的回来。” “是他,你跟他一块玩了?” “嗯,这不是大家都忙没人跟他说话,他就找我玩。哎英娘妹妹,侯三哥要我喊你去庄西头的大枫树下,说是有话要跟你说。” 姚舜英一听这话就心生警惕,这个三猴子这些天没捞着机会缠上自己,莫非想通过糖衣炮弹收买李兴业来达到目的?于是一口回绝道:“不去,他和我能有什么话说,再说了真有什么话你让他来咱家说。” “侯三哥说了这是秘密,不能让别人听到,不然会惹出是非来的。”这孩子真是单纯好骗,好在自己这个妹妹是成人灵魂萝莉身,不然被这个傻瓜哥哥出卖那真是分分钟的事。 “秘密,他和我之间能有什么秘密。我才来两个来月,跟他又没什么交情。” “谁说他要说的秘密是关于你啊,告诉你,是--”说到这里李兴业忽然凑在姚舜英的耳朵边鬼鬼祟祟地道:“是关于咱家小鸡怎么死的。” “咱家小鸡不是黄鼠狼咬死的嘛。” “不是,你想想,大白天的黄鼠狼怎么敢跑进庄子里来。侯三哥说他看到是有人故意打死的。” “打死的,谁!”姚舜英激动地嚷道,“怎么那么歹毒,咱家小鸡又没惹着他!” “嘘,轻点声,别让人家听见。”“那你说是谁干的这缺德事。” 李兴业两手一摊道:“侯三哥不肯跟我说,他说我嘴巴藏不住事,万一嚷嚷出去,那两家人非得打架不可。他说你比我稳重,只告诉你。” 姚舜英想了想,质疑道:“为什么只告诉我,告诉咱家大人不行啊。” “哎呀,都说你聪明你怎么这会儿糊涂起来了。告诉大人大人不得立马去人家家里问,一问不就得吵嘴然后打起来。” 这个五郎,怎么说话这么老道了,不定是三猴子教他说的,可不得不承认这番话说得有理。姚舜英犹豫了一通,终究还是想知道真相的想法占了上风。心道:去就去,有五郎陪着,谅你三猴子也不敢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李兴业一见她的神色就知道她同意了,拉起她就跑。姚舜英边挣脱边说道:“等等,菊娘一个人睡在床上呢。” “正因为她睡着了咱们才可以走开呀。”“五哥又开始大意了,忘记上次那回事情了,你当初可是答应了祖父的。” “你也太胆小了,庄子里的大人不都是等孩子睡了就去干活的吗?”“你知道什么,小心驶得万年船,万一菊娘醒了自己爬起来磕到哪儿怎么办。” “好,听你的,小心小心。”李兴业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好在等了一会李氏就回来了。 姚舜英找借口以求和李兴业光明正大地跑出去,于是对李氏道:“祖母,五哥说莲四姐姐家来了客人,看样子是媒婆,八成是提亲的。我想去看看热闹行吗?猪草我回来剁,反正天还早。” 这个侄孙女乖巧懂事,不是大人带着,很少主动要求出去玩。这回难得开口,想着李兴莲这妮子和善温厚,是姚舜英在本庄交到的第一个好朋友,孙女对她的亲事关心也是理所应当地。于是李氏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兄妹两个飞跑着来到村西头的大枫树下,老远就见三猴子一副城里有钱人家少爷的打扮靠在树下,天气又不热他手上居然摇着一把折扇,俨然一副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派头。可惜嘴里叼着的草,逗枝头麻雀的嘘声破坏了他的美好形象。 三猴子见到姚舜英他们,不满地道:“怎么才来,耽误我半天功夫。”“侯三哥对不起,都是我们的错。”李兴业吃人嘴软,赶紧道歉。 姚舜英见自家五哥那低头哈腰的样子就生气,没好气地道:“成日不干正事四处游荡的人,耽误一下又怎么了,说得自己跟个大忙人似的。” “英妹妹,你怎么跟侯三哥这么说话。”一旁的李兴业急坏了。哪知三猴子见姚舜英生气,赶紧堆出笑脸道:“哈哈,英妹妹说得对,我本来就无事做,等等你们无妨的。方才不过跟你们开个玩笑罢了。” “这还差不多。说吧,到底是谁打死了我们家的小鸡。”姚舜英直奔主题。 “英妹妹怎么这么性子急,你看这树下呆着,逗逗麻雀吃吃糕点,多舒服。来,挑自己喜欢的吃吧。”三猴子从身后掏出个袋子,袋子里头有个大匣子,三猴子揭开匣子,里头竟然放着好几样糕点,什么芝麻酥,如意糕,绿豆饼,更夸张的是里头竟然还有一窜冰糖葫芦。 “我要吃这个。”李兴业一看到冰糖葫芦简直眼冒绿光,伸爪子过去一下就抓在了手里。不提防手上挨了一下,三猴子板着脸道:“放下,这个是我特地留给英妹妹吃的。”说完一把夺过冰糖葫芦,递给姚舜英。 李兴业瞬间哭丧着脸可怜巴巴地对姚舜英道:“英娘妹妹,咱们一人一半好不好。吴家堡的冰糖葫芦没县城的好吃,县城的我这辈子还只吃过两回呢。” 姚舜英本来还想有骨气地拒绝三猴子的糖衣炮弹,可见了自家没出息的五哥这番模样,只能一边在心里叹息着暗骂,一边接过冰糖葫芦再交到李兴业手上道:“都给你,我自来不爱吃这个。” 李兴业大喜过望,一把抓过张嘴就咬了一个大嚼起来。三猴子神色难掩失望,抱怨道:“你竟然不爱吃,亏得我特地留着给你。那你吃这个,这个如意糕你爱吃吧。这可是启汶城最有名的糕点铺子锦香斋的招牌糕点。” 实在不好再拒绝对方的盛情了,姚舜英只好接过三猴子递过来的如意糕,咬了一口只觉得香甜酥软入口即化,果真不负盛名。“真好吃。”姚舜英不禁赞了一口。 “我就说嘛,凡是吃过这如意糕的就没人不说好的。”三猴子笑得眯缝了眼睛,只劝着姚舜英多吃。 “侯三哥你偏心,起先都不拿这个出来。给我留点,别都吃完了。”李兴业这个馋货在一边急坏了,连声嚷着。 “做人不能太贪心,你已经吃了冰糖葫芦,怎么还好意思跟英妹妹抢这个。吃别的,这个也挺好吃的。”三猴子一边伸手挡住李兴业抢如意糕的手,一边递了块绿豆糕过去。 姚舜英吃了两块如意糕就不吃了,直催着三猴子告诉自己到底看到谁打死自家的小鸡了。三猴子没办法,只好让李兴业看着别有人过来,自己靠近姚舜英打算贴耳告诉她自己看到的真相。 姚舜英见他靠近,本能地后退一步道:“这附近又没人,你至于这么小心嘛,就这么说吧。” 三猴子怕真的惹恼了她,只好压低声音道:“告诉你,打死你家的小鸡不是别人,就是月四娘的祖母。” 第二十七章 熏晕 “贾氏,是这个老家伙!”姚舜英吃了一惊,转而又觉得最有可能是她。这老太婆没拿到鸡蛋还被打了,肯定图谋报复。 “你看清楚了?”李兴业耳朵尖,虽然隔远一点也听到了,呼地一下奔过来问道。 三猴子道:“自然看得真真儿的。这些日子庄子里的人大都上山下地去了,留在庄子里的人很少。我那天照旧四处闲逛满庄子乱窜,结果看到贾氏拿了跟大棍子追打你家的小鸡。母鸡带着小鸡惊慌逃命,落在后头的小鸡被她几棍子就打死了。她怕人发现,将小鸡尸体都丢在了那边的刺蓬里。你们不信可以去看,小鸡尸体肯定还在那里。”三猴子伸手指着三个人左手边不远的悬崖刺蓬处。 “英娘,咱们过去看看。”李兴业怒气冲冲地道。“走,去看看去。”姚舜英爬起来就走。 李兴业捡了根棍子小心地扒开刺蓬探头进去,一阵微风吹来,空气里立马飘荡着一股子恶臭。“肯定是小鸡尸体烂了,才会那么臭。五哥你小心点别跌下去。”姚舜英一边捂着鼻子一边提醒李兴业。 “看到了,果然都丢在这里。有的少了半边身子,八成是被什么东西吃掉了。哎哟,臭死我了,呸呸呸,差点没给熏晕!”李兴业赶紧抽身回来,扭着脸不停地吐口水。吐完忍不住责备三猴子:“侯三哥你也是,明明看到贾氏打我家的小鸡,怎么不阻止她或者去喊我祖母。” 三猴子无奈地道:“贾氏那一张利嘴,满庄子的人谁敢惹。倒不是我怕她,问题是我要是掺和进了你们两家的事,贾氏可能不会骂我,但会寻我外祖母的晦气。我外祖母那人你们还不知道,出了名的嘴笨,她除了怄气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我可不忍心让她老人家跟着受气。” 管个闲事把自家扯进是非里头去,这事儿谁愿意做。自家五哥的确没立场责备三猴子,姚舜英赶紧道:“侯三哥我们明白,谢谢你告诉我们真相。你放心,我们不会跟别人说是你说出来的。” 三猴子听完大松了一口气,关切地问道:“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做。”李兴业气冲冲地道:“怎么做,自然是告诉家里大人,找贾氏老妖婆算账,让她赔我家的鸡。” 姚舜英皱了皱眉头,沉吟道:“不好,咱们不能说出侯三哥这个证人。单凭此地的小鸡尸体贾氏完全可以不认账,咱们还真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李兴业道:“那怎么办,不整一整贾氏老妖婆出气难不成就这么算了。”三猴子想了想,小声提议道:“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出气。”“什么办法?”姚舜英和李兴业异口同声。 “你们知道这段日子咱们庄子里头晚上进黄鼠狼吧。”“知道,也就是那些院子不牢鸡窝破烂的人家才遭殃,咱们家倒不怕。” “咱们可以让黄鼠狼替你家出气。”“嗨,还当是什么好法子,黄鼠狼又不是咱们家养的,再说李兴月家的院墙可是好好的,也有那么高。”姚舜英和李兴业都跨着脸。 三猴子呵呵笑道:“那可不一定。告诉你们。她家屋背后的围墙有个地方破了个洞,不过烂在里头外头还有薄薄的一层,说是这两天忙,顾不上补。这几天黄鼠狼尽祸害你们家这一带的人家,今晚肯定还得来。要是趁着晚上悄悄地把她家围墙破洞外头那薄薄的一层抠掉,保准黄鼠狼一下就钻进去了。” “真的,这法子好,我等天黑大家睡着了就悄悄去弄。让黄鼠狼进去将她家的鸡通通咬死才好!”李兴业摩拳擦掌,说到“咬死”二字时更是咬牙切齿。 姚舜英见他兴奋的模样,心怀不忍地泼了瓢冷水:“黄鼠狼就是进去了,也不能保证她家的鸡窝是烂的,要是鸡窝没烂,也是白搭。” 三猴子道:“正好她家的鸡窝门这两天关不拢了。”姚舜英觉得奇怪:“侯三哥,你怎么对贾氏家里的情况那么熟悉啊。”李兴业撇了撇嘴:“这还用说,肯定是月四娘跟他说的呗。月四娘一逮着机会就缠着侯三哥,然后叽叽喳喳说个没完。” 三猴子看了看姚舜英,脸露尴尬:“哎,那个,她,她们喜欢找我,我,我躲不开。” 姚舜英嘿嘿笑道:“哎呀,侯三哥是最讨咱们庄子上那些姐姐的欢心的,月四娘缠着你很正常。好了,我要去莲四姐姐家去了,不然祖母问起就露馅了。谢谢侯三哥。”说完转身大步走了。 因为心里装着大事又不能告诉大人,姚舜英觉得今日的天黑得特别慢。既盼望着晚上快点到来,又担心李兴业行动的时候被贾氏家里的人发现,心里七上八下的。一度甚至想阻止李兴业,让其停止报复行动,但想到贾氏的可恶念头又立马打消。 李兴业更是满眼兴奋,一副躁动不安的架势。姚舜英暗自吐槽,这孩子太嫩太沉不住气了,他这番模样,只要家中大人稍稍留意一下就会发现端倪。好在大人们都忙,没谁顾得上多看这家伙一眼。 天也渐渐黑了,劳作了一天的人们闲话了一阵,就开始打起了哈欠,然后陆续躺下睡去。姚舜英李兴业自然也和大人一样,装样子躺床上去了。姚舜英因为自己一个人睡,衣服都不脱抱腿坐在床上等。一想到马上要干的事,心里头竟然有一种类似地下党秘密行动的兴奋刺激。 李兴业一直等到一起睡的李兴家鼾声响起,再仔细听了听确定家里人都睡着了才轻轻爬起。姚舜英一直张起耳朵听院子里的动静,听到轻微的响声,知道是李兴业起来了,赶紧起身赤脚提鞋子下楼。 两个人在院子里头碰面,姚舜英悄声道:“五哥,我跟你一起去,我在远处给你望风,万一有响动我就提醒你。” 李兴业一口拒绝,说自己一个人就可以搞定。姚舜英还要坚持,李兴业道:“要是我们两个人都走了,院子门又没拴上,来了贼怎么办。你就在这守着,将院门拴上,听到我来了再给我开门。” 这小屁孩竟然精明起来了,难得找到了这么靠谱的借口。其实哪会那么巧,这么一会子就来小偷。再说,自己来了这么久好像还没听说过李家庄出过小偷。可这小子摆明不想让自己跟着,无奈只好打消参与行动的念头。 李兴业小心翼翼抽开院子门闩,生怕发出什么响声。响声自然是有点,好在很轻,熟睡的家里人不会听到的。“等着,别担心我一会儿就回来。”因为白天已经在三猴子的指点下瞄准了动手地点,李兴业很有把握地吩咐姚舜英,哥哥的架势摆得很足。 李兴业走后,姚舜英焦急不安地倾听着外面的响声,心理不断地念叨着“还不来还不来”。等了一会儿不见动静,心里头开始打鼓,这孩子不会是被发现了吧。然后就想着真要被发现了该怎么办,内心紧张焦躁又不敢弄出大的动静,只能攥紧拳头,搞得掌心全是汗水。 终于听到轻微的叩门声,然后外头传来李兴业压得极低的叫声:“英娘你在吗,我回来了,快开门。”姚舜英赶紧轻轻抽开门闩,低声问道:“怎么样,弄通了吗?” “当然,你就等着明早听好戏吧。”李兴业的语声里有着难掩的得意。“就怕黄鼠狼今晚不来她家。”姚舜英话音刚落就后悔了。果然李兴业不高兴了:“不会吧,要真这样那我不是白忙乎了。而且万一她家发现那里被人弄了个洞,恐怕立马就堵上了。” “呃,应该会来的今晚。夜深了,快睡去吧。” 因为担心黄鼠狼不来,报复行动失败,姚舜英躺回床上后烙了好一通煎饼才睡着。次日一睁开眼睛才发现天已大亮。糟糕,竟然起迟床了。穿好衣服下楼,刚一跑下去就碰上李兴业,少年脸上闪耀着极度兴奋的光芒,姚舜英就知道事情成了。 果然李兴业一把拉住她拖到粮仓处,小声告诉她:“哈哈,黄鼠狼果然去了她家。英娘你知道结果怎么样?”姚舜英见李兴业这么兴奋,以为战果辉煌,于是猜测道:“怎么样,她家的鸡都给咬死了?” “没有,鸡就咬死了两只。”姚舜英大为失望,撇嘴道:“汗,就两只有什么高兴的,咱家可是十只小鸡给她打死了的。” “英娘怎么这么性急,先听我说完啊。贾氏老妖婆很警醒,一听到她家的鸡窝有响动就爬起来察看,结果你猜怎么样?”关键时刻这小子又卖起了关子,臭小孩真讨厌,姚舜英不耐烦地道:“怎么样你倒是说呀,真是急死人!” “哈哈,贾氏不要命地去追黄鼠狼,结果黄鼠狼,哈哈,黄鼠狼,黄鼠狼给逼急了,身子一弓屁股一撅,对着贾氏放了个臭屁,哈哈,贾氏,哈哈,贾氏当场就给熏得晕倒在地上。哎哟,太好笑了。”李兴业边说边笑,磕磕巴巴地好不容易才说完,一说完就捧着肚子笑个不住。 “不会吧,黄鼠狼的屁能把人熏晕?”姚舜英怀疑这小子在夸大事实。 “我骗你做什么,不信你去打听打听。不光贾氏晕了,她家后来起床的人,李清早,李大发李大旺还有他们的婆娘,还有李兴莲他们,反正她家那时候在院子里头的人都给熏呕了。” 姚舜英脑补着李清早一家男女老少齐呕吐的的场景,忍不住放声大笑。然后越想越好笑,最后忍不住跟李兴业一样捧着肚子直喊哎哟。 第二十八章 嫌弃 姚舜英脑补着李清早一家男女老少一起呕吐,然后她家院子上空飘荡着的*的气味儿的场景,越想越好笑,最终忍不住跟李兴业一样捧着肚子软倒在地。 “啊哈哈,太好笑了……哈哈,我肚子笑疼了,别……别笑了。”李兴业揉着肚子,想停却停不下来。 好不容易两个人才平静下来,李兴业道:“咱们得好好感谢侯三哥,没有他就整不到贾氏老妖婆,咱们就听不到这场好戏。” 姚舜英不得不同意:“是得好好谢谢他,你去跟他说,注意别让人听到了。尤其是李兴月家的人,要是让她家的人知道了你就死定了。那老妖婆非得扒了你的皮不可。” “知道,你就放心吧。”李兴业说完一溜烟地跑了。 黄鼠狼夜袭李清早家,他家集体闻臭屁贾氏更是直接被熏晕一事一日之间传遍了整个李家庄,姚承恩一家人自然也人人听说了。李兴初在全家人即将吃晚饭的时候又添油加醋地学了一通,权当给全家人添了一道开胃菜。 大家嘻嘻哈哈笑得很开怀,幕后英雄李兴业嘴巴动了又动。姚舜英生怕他忍不住说出自己的英勇事迹,赶紧找个由头将他拉到粮仓下,反复警告他千万不能说出去。 理由是虽然他的行为是报仇,但暗地里使阴招非君子所为,姚家祖训上明令后世子孙不得这样做。祖父要是知道了不光不会夸奖还会责罚他们两人,总之后果很严重,一番话成功地吓退了李兴业的邀功打算,姚舜英才松口气。 其实姚承恩就算真知道了,最多也就批评几句,不会真的责罚。毕竟李清早家对自家干的缺德事太多,对付这种人用点非常手段也不为过。只是人多嘴杂,这事越多人知道就越容易泄露,到时候扯出三猴子就不好了。 而且三猴子为什么这么大力帮助自己和李兴业,家里人可能会疑心到三猴子是不是在讨好自己。他好端端地为什么要巴巴地讨好自己,是不是自己做了什么。真这样的话,那自己在家里长辈面前的好印象就大打折扣了。她这些弯弯绕自然没办法跟十二岁的李兴业说明白,李兴业也没想那么多。 两个人正要返回屋里吃晚饭,李兴业才忽然想起三猴子托自己捎话给姚舜英,说请姚舜英往后有时间教他认字。姚舜英不禁一阵头疼,果然什么都能欠,唯独人情欠不得。人家才帮了自己大忙,再一口回绝人家的请求总显得底气不足。 李兴业见姚舜英脸色犹豫,接着又说道:“侯三哥说了,不会耽误你多长时间的,你有空就教一点。而且不会让你白教,他会给钱的。还有你要是怕人家说闲话,就让我每次都陪着。嘿嘿,英娘妹妹你就答应了吧,这样我每次都能吃上好吃的了。” 你个吃货,你到底是谁家的,几块糕点就将你小子收买了!姚舜英暗恼,可三猴子话说到这份上,自己不答应都不成,无奈只好点头。 “太好了,我吃完饭就去告诉侯三哥。”李兴业乐得一蹦三尺高,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捡钱了。姚舜英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此后姚舜英一有空闲时间便去庄子西头悬崖边的大枫树下教三猴子识字。三猴子说以前的先生教过《三字经》,自己没学完,学过的也忘记了。因为开头的十二个字三猴子背得下也会写,姚舜英就从“苟不教”开始教起,边讲解边在地上划拉着写字。 李兴业这个陪读满心以为没自己什么事,没想到姚舜英非要他也跟着念跟着写,加上三猴子以不提供零嘴相威胁,李兴业只好苦着脸答应。不过这家伙实在不是读书的料,往往三猴子会写三个字他还一个字都学不来,姚舜英真是哭笑不得。 三猴子学习很用心,虽然每天姚舜英只是抽空教上小半个时辰的样子,他的学习进度还是不慢。长期去大枫树下终归不是长久之计,难免要被发现。姚舜英想了个法子,她让三猴子去吴家堡买了两套纸笔。此后自己事先在纸上将往后几日要教授的内容写好,让李兴业带给三猴子先照着写,然后自己再抽空给他讲解教他读背。 古代没有拼音,只能用反切法注音,眼下三猴子识得的字实在太少,反切法行不通。自己又不能教他拼音,这个不像讲故事可以借口自己看书多圆过去。姚舜英只能想着自己赶紧多教一点,只要三猴子认识的字一多,然后就让他去启汶城里买书。 那样自己可以在书上他没学过的字用反切法给他注好音,他就可以自行读背了,自己再抽时间集中给他解释一番道理就行了。反正三猴子又不参加科考,无非就是想着明白些做人的道理,多认识几个字不做睁眼瞎罢了。更重要的是这样可以减少自己跟他碰面的机会。 她打算得好,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三个人大枫树下之约只持续了半个月就被人发现了。那天讲到“头悬梁,锥刺股”处,三猴子和李兴业做着针刺大腿的动作做疼痛状,三个人正嘻嘻哈哈地笑做一堆。 忽听得人娇声道:“侯三哥,什么事情这么好笑。哟,姚家妹妹也在啊。难怪这些天都找不到侯三哥,原来躲在这个犄角旮旯,可真会挑地方啊你们。”来人的语音里有着难掩的酸意。 姚舜英回头一看,李兴珠身着招牌服装粉红衣衫,俏生生地站在那里,神色不善。姚舜英不禁叹了口气:你妹的,该来的终究是逃不掉。脸上却是笑吟吟地道:“珠二姐姐你来了,咱们正说到头悬梁锥刺股的故事,这不我五哥正在笑人家古人呢。” “锥刺股,锥子刺那个,那个屁股可是很疼的,你们好端端地怎么说起这个来了,姚家妹妹你可是小娘子,跟男子说这个不成体统吧?”李兴珠似笑非笑地盯着姚舜英道。 汗,这妹子还真是不遗余力地想抓自己的把柄啊,可惜无知了一点。姚舜英暗恼,正要开口,三猴子却先说话了,只见他不耐烦地道:“什么屁股屁股的,你才不成体统呢。那个股是大腿的意思,锥刺股是说古人苦学的事迹,不懂就别在这瞎说。英妹妹在教我们《三字经》呢,别打扰我们识字。” 李兴珠脸色大变,惊问道:“侯三哥这些日子都在跟姚妹妹学识字吗?难怪老找不到你。”三猴子道:“可不就是,我爹真的要是来接我去京城里头生活,我总不能告诉人家我连字都不认识吧。好了你老老实实在一边呆着别打岔。姚妹妹好不容易抽空来教我的,可不能耽误了。” 李兴珠被嫌弃了,可又不能发作,只好咬着嘴唇闷声道:“好,你们接着说,我不说话了。”姚舜英偷偷观察了一下李兴珠,发现她分明是精心收拾过的。可怜她精心打扮兴冲冲来见三猴子,对对方却瞅都不多瞅她一眼。 三猴子可以忽略委委屈屈的李兴珠,姚舜英却不能,好歹对方的爷爷是里正,在李家庄算是个“官二代”了,可不能随便得罪害得叔祖父一家被穿小鞋。再说自己又不想嫁给三猴子,何必冤里冤枉被别人看做假想情敌。 于是做出慌张的神色道:“我要走了,祖母还等着我回去帮忙做事呢。今天就讲到这么多。”三猴子不满地道:“怎么就走了,你还只讲了这么几句,还有几处的意思我不明白,你再给我讲讲。” 姚舜英摆了摆手:“我真的该走了,这段日子家中很忙,事情很多。你看珠二姐姐不是来了嘛,正好让她陪你将原先学过的复习一番。”“她一个字都不识得,知道什么。”三猴子满脸嫌弃地道,“英妹妹你先别走,再教教我啊。” 看着李兴珠越来越黑的脸色,姚舜英暗恼,这货想害死自己不成。嚷了句“今天不学了,让珠二姐姐陪你玩玩吧”之后,拉着李兴业转身就走。 两个人回到家,却发现家中围了好多人。莫非出什么事了,兄妹俩对视一眼,急慌慌地推开人群冲进去,却见李大椽李兴元竟然在院子里。上次的山塘还没修理好,今天一早里正又敲锣喊人了,这时候他们应该在修补山塘,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再一看,李大椽的额头青紫一片,一个大包高高隆起。“三叔,你怎么了!”李兴业惊叫道。李大椽满不在意地挥挥手:“我这只是小伤而已,不要紧,你还是进去看看你爹吧。” “二叔怎么了?”“我爹怎么了了?”姚舜英和李兴业同时惊问。 第二十九章 受伤 姚舜英疾步走进堂屋。但见李大柱李大梁李兴家都在堂屋里,还多了个外人,却是在码头帮了自己的田青林。李氏端了个盆子,正指挥着李兴家撩起李大梁的裤腿。 姚舜英一看李大梁的腿,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天哪,整个左小腿肚子从上到下生生被刮掉了一大片肉,好在没伤到骨头。再看李大柱的右手,手背上也是血肉模糊一片。 见李氏拿着湿帕子就要去清洗李大梁的伤口,姚舜英急道:“祖母且慢!”李氏闻言停手,不解地看着姚舜英。姚舜英道:“二叔这伤口这么深,最容易感染了。祖母这水是水缸里舀的冷水吧,这个不干净,要清洗伤口得用冷开水。” 李氏扶额道:“对,记得以前你们曾祖父伤了手,吴家堡的郎中就这么说过。祖母真是急糊涂了,好孩子,幸好你及时提醒。起先锅里有烧开的水,我舀在了小木桶里面打算放冷一点给菊娘洗澡,正好可以用,你去提来。” 李兴家去提了来。姚舜英见李氏手脚颤抖,赶紧拿过帕子,小心替李大梁清洗伤口。李大梁见她小心翼翼地,笑着说道:“英娘别害怕,放开手洗就是,二叔不怕疼的。” 姚舜英道:“二叔,清水洗不怕,等下还得用烈酒洗伤口,那可就是真疼了。” 李氏道:“怎么还要用烈酒,还有这讲究?”不光李氏,堂屋里其他人都盯着姚舜英。这个不是常识吗?难不成这儿的郎中都没用过?姚舜英无奈,只好耐心解释道:“为了防止伤口感染化脓,得用烈酒消毒然后再上药包扎。” 田青林道:“姚家妹妹听谁说的这法子。”姚舜英正要撒谎说自己是从一本书上看到的,就听到背后有人说道:“英娘说的是对的,得用酒把伤口上的烂肉烧死,省得它作怪,妨碍长新肉。正好我那葫芦里头还剩下半斤酒,英娘去灶屋取来。” 姚舜英回头一看,原来是姚承恩回来了。都清洗好之后,大家才顾得上问起李大梁受伤的缘由。原来今天修理的山塘因为处于几个村的交界处,不光能灌溉李家庄,还能灌溉田家湾和蓝家糖,所以修理的人马就有三个村子的人。 那山塘坝垮了好大一条口子,大家抬着石头泥沙堆砌修补。不想快要堆到顶的时候,那坝忽然轰塌下来,大块的石头哗啦砸了下来。 李大梁三兄弟并李兴元兄弟正好在下面,李大梁站的位置本来可以安然无恙地跑开,但他为了拉站得离自己近的田阿福一把,结果自己的腿挨了一石头。好在田阿福被他这么一拉,虽然手被砸断了骨头,脚也被砸伤了,但命却是保住了。 此番事故中二房父子都做了好事,当时站在李兴家身边的是蓝家塘一个年过五十的老者,行动迟缓,幸得李兴家推了他一把,他才免遭厄运。 其他人就没那么幸运了,田家湾砸死一人重伤两人,蓝家塘砸死一人重伤一人,李家庄重伤两人,其他轻伤二十来人。李家去的五个人伤了四个,李大柱手背被砸得血肉模糊,李大梁头上被砸了个大包,李兴元脚趾头被砸出了血,只有李兴家一个人毫发无损。 想靠自家人背李大梁回家肯定是困难的,田阿福感念李大梁的救命之恩,非要让田青林帮着背李大梁,李家人推辞不过只得同意。出了这么大的事故,里正知道自己难辞其咎,只有尽力补救。一方面火速将重伤者送回去并派人去县城和吴家堡请郎中,一方面向县太爷汇报情况。 因为里正早就让人去吴家堡喊郎中了,姚舜英清洗好伤口之后郎中也正好赶来上药了。正好下地干活的田氏王氏吴氏几个得信也飞跑着赶了回来,起先她们一个个心急如焚脸色灰白,待看到丈夫儿子只是受了皮肉之伤,并无性命之忧,又齐齐松了口气。 婶婶们来了,堂屋用不着自己照料,姚舜英想着差不多也该做晚饭了,便一个人去灶屋准备。她搬了条矮凳子正准备择菜,却见田青林走了进来。姚舜英觉得奇怪:“田三哥有事吗,是不是要喝水?” 田青林支支吾吾道:“那个,姚家妹妹,你能不能把你家那个烈酒给我取出来,我想,我想……” 姚舜英觉得奇怪,这人要酒做什么,难道是想偷喝一口?古代酒可不是能常喝到的,莫非这人其实是个潜在的酒鬼,起先在堂屋见了消毒的烈酒,勾起了肚里馋虫。只是当着姚承恩李氏他们这些长辈的面不好意思说自己想喝一口,这下见自己一个人就来讨要?这人看起来相貌英俊,起先又给了自己助人为乐热心肠的好印象,想不到私下里是这么个人。 姚舜英强掩着心头的失望,起身去取酒葫芦。田青林接过酒葫芦却不立马就喝,稍稍忸怩了一番后,不好意思地说道:“能不能劳烦姚家妹妹帮个忙,给我……” 事儿真多,肯定是想要自己给他拿个杯子,姚舜英不等他说出口,麻利地打开碗柜取了个酒盅递过去:“囔,给你。” 田青林看着酒盅,奇怪道:“我请你帮忙,你给我这个做什么。”说完自己拖了身边一张凳子坐下,小心揭开裤管。姚舜英一眼瞅过去,才发现这人的小腿上有道口子正缓缓往外渗着血珠。 她不由惊叫道:“田三哥,你也受伤了!”田青林急道:“轻点,别让你家大人听到。”姚舜英不以为然地道:“哎呀,这个有什么好瞒的,我替你清洗一下,然后你赶紧出去让郎中上药,我去告诉祖母一声。” 田青林赶紧一把拉住姚舜英:“姚家妹妹不要去说。你看我这只是小伤,根本没什么,洗洗用酒搽一下就好。要是让你家大人知道了,肯定心里过意不去。你家还有冷开水不,劳烦你给我弄点来我清洗一下。” 也是,若是李大梁知道田青林腿上有伤还背着自己走了那么远的山路,肯定心里不好受。姚舜英站在对方的立场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便打消了惊动家里大人的念头。所幸桶里还剩一点冷水,姚舜英将之全部倒在盆里,矮身准备给田青林清洗。 田青林赶紧避开,嘴里道:“脏死了,怎么好让姚妹妹给我洗。”姚舜英道:“田三哥不必客气,你帮忙将我二叔背回家,我们感谢你都来不及,替你做这么点小事又算的了什么呢?” 说完一把按住田青林的脚,认真给他清洗起来。田青林双腿修长,因为常年劳作肌肉结实,姚舜英用现代人挑剔的眼光打量都不得不承认对方对方的腿充满健康的美感。只是这腿的主人此刻浑身不安导致他的腿微微颤抖。 本来姚舜英觉得替对方清洗伤口不算一回事,可是田青林这么紧张,弄得她也不自在了。一盆水,一双女孩儿嫩白的小手,一条青年男子的健壮的腿,这画面因为感觉尴尬的两个人都不出声而愈发醒目。一时间屋子里只听见水的响声,总算清洗好了,姚舜英拿起酒葫芦准备消毒。 田青林见她有点犹豫,总算摆脱尴尬笑道:“姚妹妹你只管倒酒就是,李二叔那么深的伤都能忍住痛,难不成我这么点小伤倒怕了。”“那我倒了,田三哥你忍忍。” 姚舜英小心倒了一点酒在他的伤口上,田青林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待酒稍稍渗进去之后,他又将裤管放下。姚舜英正要说这样捂着伤口不利于恢复,还是将裤脚挽着的好,但想到对方不想让姚承恩李大梁他们知晓,也只能这样了。 “多谢姚妹妹,我出去了。”田青林冲姚舜英笑了笑,起身走了。 第三十章 被发现 李大梁伤了腿,只能在家中静养。李大柱伤了右手,李兴元左脚大拇指砸伤肿得鞋子都穿不进去,父子两个都干不了重活,一时间家中一下少了三个壮年劳力。好在各类庄稼的种子基本都已经播下,秧苗还未长大,离插秧时节还有二十来天,家里倒不至于忙不过来。 李大梁受伤的消息传到了王家岭,王氏的父母赶紧前来探望女婿,蓉娘也提前回了家。李大珍听说二哥受伤,也带着小儿女回了娘家。李大珍长相和李氏有七八分相似,却继承了姚承恩身高的基因,个子较高。因为她的长相神态和李氏很相像,姚舜英一见面就觉得这位姑姑和蔼可亲。 李大珍带来的一双儿女,大的女孩椿娘今年十一岁,小的男孩桐哥儿八岁,都是活泼开朗的性格。听说这位姑姑家中还有个十四岁的大儿子楠哥儿,因为要帮助姑父干活就没来。表姐弟几个厮见完毕,立马就说笑不停打成一片。 因为农忙时节,加之两个村子离得较劲,吃过晚饭后客人就赶回去了。椿娘桐哥儿死缠着母亲想在外祖家多住几日,但被李大珍毫不犹豫地拒绝了。理由是外祖家一下伤了三个人,自家人忙都忙不过来,你们两个毛孩子就别添乱了。 椿娘才刚结识了姚舜英这位美丽温柔的表姐却立马就要分别,实在是依依不舍。桐哥儿就别说了,李兴业这个吃货竟然非常大方地拿出了自己偷藏的糕点来与他分享。拍着胸口说这出自启汶城里最有名的糕点铺,还夸口说过几日等那糕点铺出了新的品种,自己再请他吃。 桐哥儿大口吃着从未吃过的香甜的糕点,觉得这位表兄真是了不起。李兴业被表弟那偶像崇拜的眼神弄得飘飘然,一心想着明日得向三猴子多要点糕点。可是这对表兄弟的如意算盘被李大珍一句话就打碎了。 相比较李兴业的失落,姚舜英就显得开心极了,因为蓉娘姐姐回来了,自己又可以和她一起满山乱窜了。 当然教三猴子认字的事情瞒着谁都行唯独不能瞒着蓉娘,且不说这位姐姐几乎和自己形影不离根本就瞒不住,单是隐瞒但被她知道真相的后果姚舜英就没勇气承受。自家这位姐姐的嘴巴实在是太厉害了,不想被她念叨死就赶紧事先坦白。 蓉娘听说这件事后最初的反应是姚舜英太不听话,竟然去接近三猴子这个麻烦精,万一被祖父祖母知道了就等着挨骂吧。待听完了事情原委,尤其是蓝氏被黄鼠狼的臭屁熏晕,李兴月被熏呕之后又觉得姚舜英教教三猴子也是应该。最后听李兴业说还有好吃的还有钱拿,更是眼冒绿光,连声道这事儿得继续干下去。一个劲儿第说着别担心,往后有她打掩护,家里人一定不会发现的。 姚舜英刚一说自己不过举手之劳不好意思收三猴子的钱,头上便挨了这位姐姐一巴掌,理由是你脑壳坏掉了,哪有将银子朝外推的道理。 李兴业说昨日被李兴珠看到了,就怕她说出去。蓉娘拍着胸脯保证李兴珠绝对不会说出去,根据她对李兴珠的了解,三猴子不让她说的事情,她绝对不敢说出去。 因为李兴业私藏的糕点都拿来待客了,蓉娘姐姐只捞到一点残渣,内心大为不满,勒令弟妹两个此后但凡三猴子那儿有点心吃,一定要给自己留一份不然就去祖母那里告密。两个小的摄于恶霸姐姐的淫威,只好点头答应。 姚舜英暗自吐槽,真不愧是一个爹妈生的,蓉娘和五郎都是十足的吃货。也不知道随了谁,自家二叔和王氏都不是馋嘴的,怎么这两个家伙就这幅德性呢。 可惜蓉娘姐姐注定没有口福,因为几天后这事儿就被姚承恩亲自发现了,还是当场逮个正着。因为家中几个病号,姚舜英和李兴业被安排的事情自然也就较往日要多一些,原本是两天教三猴子一次的,这回隔了四天。三猴子有点不满了,姚舜英也觉得不好意思,终于在蓉娘的掩护下挤出时间来到大枫树下。 三猴子早将前些日子教的背得滚瓜烂熟,字也写得漂亮多了,看来这几日很是花了些功夫,姚舜英不禁夸奖了几句。三猴子脸色一红,忸怩道:“我这几日都不大去外头乱窜了,大多在家中写字念书。我就想着我要是不认真念,识字少了不光往后叫我祖父瞧不起,还对不起英妹妹一番苦心。” 孺子可教,我心甚慰。弟子这么上道好学,姚舜英这个先生觉得特别有成就感,接下来的教学就更加尽心尽力了。吃货李兴业可不管这些,一心只在三猴子带来的吃食上,左右开弓大快朵颐,倒也忙得不亦乐乎。 一时间,大枫树下的三个少年各得其所相安无事,气氛很是融洽。可能是大家都太投入缺乏警惕心,什么时候身边来了人都不知道。来人大声咳嗽一声,三人吃惊抬头,这才发现姚承恩正木着一张老脸杵在三尺远的地方,手中提着剖蔑的刀。 三猴子脸色霎时灰白,颤抖着身子站起身道:“姚,姚家祖父,你,我,姚家妹妹她教我……”姚承恩摆了摆手道:“不用说,我知道我家英娘在教你识字。” 姚舜英怯怯地道:“祖父,您怎么会来这里,那个,我教好了,咱们回去吧。”李兴业却是低着头,一句话都不敢多说。姚承恩也不多话,嗯了一声就带着两各孙辈走了。三猴子眼巴巴地看着姚舜英走远,想说什么又闭上了嘴巴。 姚舜英忐忑不安地跟在祖父身后往家中走去,祖父祖母会不会责罚自己,自己不听他们的告诫,两位老人一定很失望吧。姚承恩来到家中第一时间就将李兴业打发去看牛了,家里除了李氏外其他人都不在,姚承恩将自己原先所看到的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李氏。 姚舜英面对李氏责问的目光,羞愧地道:“孙女不好,请祖母责罚。”李氏道:“祖母一早也跟你说过,那侯三因为有个在京里做大官的祖父,故而庄子里许多小妮子想着嫁她,但她们也不想想,那种人家岂是咱们庄户人家的女孩儿配得上的。就算勉强攀上了也不过给人做小,能有什么好下场,侯三的母亲不就是个现成的例子。咱们家的闺女可是不兴给人做小的,更何况侯家那孩子油嘴滑舌地惯会耍弄小妮子,所以我让你们离他远点。你这孩子向来听话,怎么这次就犯糊涂了呢?” 姚舜英可不能让李氏误会自己想嫁给三猴子,赶紧解释道:“孙女还小根本就没想过嫁人的事,更没想过接近讨好三猴子。只是他再三请孙女教他识字,还说,还说给我束修,孙女想着有钱赚,就答应了。”为了取得李氏的谅解,姚舜英只好说自己之所以答应教三猴子是完全看在钱的份上。 果然李氏听她这么一说,脸色一缓松了口气,还好,自家孙女不像庄子里头其他眼皮子浅的女孩儿,一心想着嫁高门。但想着姚舜英的初衷竟然是为了赚钱,又觉得好笑。这么小的女孩儿怎么就一门心思地想着弄钱了,自家不曾短过她的吃穿,她赚钱想做什么? 姚舜英看到李氏的神色,猜都猜得到她心中所想,便主动解释道:“孙女想着兴元哥九月间就要成亲,家中要花银子的地方很多。上次祖母一下给了我家十五两银子,那兴元哥成亲的时候恐怕钱会不够花,三猴子提出给束修,孙女就想着挣点钱给祖母补贴家用。” 李氏被姚舜英一席话说得心头暖洋洋地,爱怜地摸着她的头道:“好孩子,难为你这么懂事。大郎成亲的钱祖母一早就准备了的,你不用担心。你们家那十五两银子,是我和你祖父本来就准备给的。再说,就算真的缺钱,咱家这么多大人,也轮不上你一个小人儿来操这心。” 说完这番话,李氏脸色一正严肃地道:“你教侯三多少天了,庄子里有没有其他人看到?”姚舜英道:“没教他多久。庄子里只有珠二娘知道,不过三猴子不让她说出去。” 李氏一听脸色大变:“里正家的珠二娘?”姚舜英点了点头。李氏急道:“英娘往后别去那枫树下了,告诉侯三,咱们不教他了。” 第三十一章 姜还是老的辣 姚舜英正要答应,一旁一直不说话的姚承恩却说道:“继续教,为什么不教了。” 李氏嗔怪道:“这老头子又在说反话了,里正和侯三外祖两家老人的那点心思咱们庄子里谁不明白。珠二娘答应侯三不跟别人说,还能不跟她娘说,她娘小王氏的精明阴险你不知道?英娘再教侯三,就等着被她满庄子地败坏名声吧。” 姚承恩道:“正因为这样,英娘才要继续教侯三那孩子识字。” 李氏急道:“你糊涂了!”姚舜英也不解地道:“祖父,你……” 姚承恩作古正经地道:“当年光烈能靠着设帐教书养家,英娘怎么就不能赚取束修了?听明白了吗?咱们是给他当先生赚束修,可不是抱着什么见不得的心思接近他。” 李氏跺脚道:“这老头子真是失心疯了,光烈侄子那是男子又是大人,英娘还是个孩子,更是个女孩儿。这女先生教个男弟子,不合规矩人家会传为笑谈的。” 姚承恩哼了一声:“规矩,什么规矩。他侯家把个儿子丢在外家不管这叫规矩?侯三一会儿姓李一会儿姓侯这叫规矩?李家庄除了我们英娘谁有本事当得了侯三的先生?就这么定了,等五郎回来就让他去告诉侯小子,他要是还想跟着英娘识字,就让他外祖父母亲自来咱家求情,由我们大人商量束?给多少怎么给。” 李氏还想再说,姚承恩摆了摆手:“这是眼下挽回英娘名声的最好办法。小王氏那妇人惯来嘴甜心苦,指不定已经想好法子怎么败坏我们英娘名声了,只不过这几日她家因为山塘死人事件焦心不已,暂时顾不上做罢了。” 看着头发花白的祖父还在替自己操心,姚舜英觉得心酸又懊恼,内心不断地咒骂自己,明明知道三猴子是个麻烦精,为什么就要心软呢?这样想着,忍不住打着哭腔道。“都是英娘不好,害得祖父祖母为我伤神。我根本就没想那么多,想着自己年纪还小,自己没那心思人家应该不会往那方面想,都是我没脑子。” 李氏叹了口气,温声道:“你才来又兼年纪小,哪知道这庄子里头人心险恶。那些女人都巴望着做那侯三的丈母娘,享受荣华富贵,一个个都失心疯一般。” 姚承恩也安慰道:“不是你的错,英娘别多想了。你是个好孩子,祖父祖母不怪你,只是往后行事记得前后多想想。”姚舜英点了点头默默退下。 三猴子被姚承恩撞破之后,极端沮丧失落,一个人在大枫树下呆坐了许久才怏怏不乐地回家。他内心本来以为自己此后再也不能得到姚舜英的教导了,故而听到李兴业转达的姚承恩的意思后简直欣喜若狂,立马就以自己未来的幸福远大的前途等极为严肃重要的理由说动了外祖父母李清水夫妇。两位老人疼外孙心切,当晚就登门求情。姚承恩假意矜持推脱了一番之后便答应了。双方就束?数目,授课时间地点磋商了一通之后达成协议。 本来姚舜英的安排是隔三天再教三猴子的,姚承恩却在次日就让三猴子来家中学习,课堂监督人是李氏。总之姚承恩让姚舜英他们三个小孩子私下的小打小闹变成了得到了大人首肯的光明正大的行为。 事实证明姜还是老的辣,就在次日的傍晚时分,去溪边洗衣服的田氏就碰到小王氏和村里几个长舌妇在那里窃窃私语。几个人见田氏来了,赶紧散开。 田氏猜也猜得到她们在说什么,却故意装作好奇的样子寻根究底,几个女人支支吾吾了一通之后,其中一个素来和田氏交情不错的忍不住说了真话。然后小王氏摆出一副好心肠的慈悲脸孔道:“你家那小侄女年纪小,可能不知道咱们这里的风俗,这异姓男女单独呆在一起久了,难免会坏了自己的名声,你们这做长辈的还是提点提点她吧。” 田氏心里暗自冷笑,脸上却摆出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态道:“嗨,我还当是什么大事,这事儿我家公婆已经问清楚了。侯三那孩子听说我们英娘识文断字,想着自己往后到了京城大字不识几个肯定难以获得他那两榜进士出身的祖父的欢心,这不再三再四地请我们英娘教他。我们英娘本来想着家里忙没空闲功夫,一直不答应。” 小王氏微笑着插嘴道:“一直不答应,我家珠儿可是看到他们在村西头的大枫树下一起念书。侯三还亲口承认这些天他们几个都在那里识字的。” 田氏闲闲地瞟了一眼小王氏,抿嘴笑道:“王家妹子还真是心急,我话还没说完呢。这不最后侯三那孩子提出付给我们英娘束?,英娘想着有钱赚便勉强答应了。可到底怕我公婆责备,只好偷偷地去村西那大枫树下教他。这孩子毕竟是出自读书人家,年纪虽小该守的礼还是知道守,因此每回都拉上我们五郎。所以你们说的异姓男女单独呆在一起,恐怕与事实不符吧。” “束?,什么叫束??”一旁一个妇人不明白,忍不住发问。 田氏道:“束?就是开工钱的意思。” “什么,不过教他识几个字罢了,竟然就要人家开工钱!”几个女人一齐惊呼。 田氏不屑道:“你倒说得轻巧,有本事你上咱们庄子里头寻个人出来教侯家那孩子识几个字啊。这请先生教书本就该给束?,难不成人家还白教你不成。” 小王氏表情夸张地道:“想不到你家这小侄女小小年纪就知道靠这个挣钱了。” 田氏冷笑道:“这有什么稀奇的,英娘的爹生前就是设帐教书的秀才。听我公公说,请人家教自己的孩子念书,就得给人家束?,这可是天经地义的。嘿,咱们一个二个地都不识字,乡下无知妇人,不懂这些原也正常。谁料英娘这孩子小孩心性,教了几天就不愿意了。这不昨晚水三伯水三伯母亲自上咱们家向我公婆求情,求我公婆逼着英娘继续教他外孙子。” 小王氏似笑非笑地道:“不会吧,谁不知道水三伯两口儿向来嘴拙,三马棒都摁不出一个屁来,他们会去你们家求你公婆?” 田氏叹了口气:“可怜他们疼爱外孙的苦心。侯三要是不多多识字明理,往后在侯家怎么立足。听说他那祖父知道侯三连他爹的书信都要请外人念回个书信也要仰仗外人,内心很是不喜。水三伯母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我婆婆那人向来心软,就答应了,强逼着英娘继续教下去。你们没看见,那小妮子嘴巴嘟得老高很不高兴,一个劲儿地抱怨侯三太笨学得太慢,教起来费劲。她也不想想,侯家这孩子荒废了这么多年,怎么跟长植那些自幼开蒙然后不间断念书的人比。” “那就是说往后侯三会一直跟着你家那侄女学识字了。”一个妇人问道。 田氏道:“是啊,我婆婆怕别人说闲话,让那孩子往后上咱们家来念书,有我婆婆这个长辈看着,就不怕别人传闲话了。其实我看她是多心了,且不说我们英娘十二岁未满。就是人家要传闲话,也该传咱们庄子里的那些妮子。因为要说异姓,那侯三对于咱们李家庄所有的妮子来说都是异姓,她们还不是一个二个地成日打扮得花枝招展围着侯三转。” 与田氏交好那妇人嘴快,立马赞同道:“可不就是,一个个地女儿家的脸面也不要了,真是丢死人了。哎呀,幸好咱们两个没生下闺女,不然怄也得怄死。” 田氏自己三个儿子,说话这妇人也没有闺女,自然站着说话不腰疼。一旁的小王氏和另外两个妇人却是有适龄闺女且也打着侯三的主意,田氏和那妇人指着和尚骂秃驴,弄得三个女人瞬间变脸,神色尴尬不已。 田氏只当没看到一般,继续冷嘲热讽:“其实依我看,咱们庄子里的小妮子都是没脑子的。她们也不想想,凭着侯三祖父的官职,他再怎么着也不会娶一个庄户人家的闺女,就是吴家堡吴四太爷家的孙女都配不上。就凭她们,呸,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那与田氏交好的妇人鄙夷道:“依我看她们也不一定就想着侯三能明媒正娶,只要能搭上侯家,那一辈子的富贵就稳妥妥的了。” “猪脑子啊她们。”田氏一边大力揉搓着衣服一边大声道,“没过明路那岂不是连妾都不如,古往今来做妾的大多都没有什么好下场,何况这种来路不正的女人。小命捏在主母的手里,什么时候拿去就什么时候拿去。你看侯三的娘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她好歹还算过了明路。” 田氏棒槌啪啪捶得山响,大力在溪水里甩动着衣服溅起老高的水花,嘴里却不停歇地和那妇人一来一往说得来劲,一旁小王氏那几个女人脸上则是各自精彩。 第三十二章 插秧能手 田氏指桑骂槐连讥带损,小王氏气得脸色铁青。回到家中立马将三猴子外祖父母央求姚舜英教自己外孙子识字的事情告诉了自己的婆婆。 里正娘子老吴氏怒道:“水三嫂子明明和我说过喜欢我们家珠娘,难道她想中途变卦不成。不行,我得去找她问个明白。这样放任她外孙和那姚家的小妮子成日腻在一起是什么意思。” 这时一旁的珠二娘哭丧着脸道:“祖母还是别去问了,你要去问了,侯三哥肯定越发不爱搭理我了。本来这些日子他就对我爱搭不理的。娘你也是,我告诉你姚家那妮子在大枫树下教他识字的事的时候明明告诉你别说出去的,侯三哥可是再三告诫我不让我说出去的。这下他肯定知道是我说出去的。我被你们害死了。”说完嘤嘤哭了起来。 宝贝孙女一掉金豆子,老吴氏立马心疼了,赶紧哄道:“不哭不哭,祖母会替你想法子的,别担心,万事有祖母呢。” 小王氏怒道:“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争气的东西。侯家那小子就是看你性子好拿捏才对你忽冷忽热。你除了哭还会什么,人家姚家那妮子还比你小两三岁,而且她才来多久,就惹得侯三一门心思地讨好她。人家生的闺女怎么就那么有手腕呢。这下好了,侯家小子干脆每日上她家去呆着,这一来二去的,还有你什么事儿。” 李兴珠哭道:”谁让我没个秀才爹呢,我要是识文断字能教侯三哥识字,哪里会轮得上她姓姚的。” 小王氏气得嘴唇发抖半天说不出话来。老吴氏怒道:“别吵了,天塌不下来,这不事情还没坏到那地步吗,侯三这孩子孝顺,我去找水三嫂谈谈准能让他回心转意。” 李兴珠掩面道:“祖母您还是别去了,侯三哥眼下一门心思地想着念书识字,事关他的前程和往后的好日子,水三祖母肯定会赞同的。”老吴氏想了想,不得不承认孙女说得有道理。 小王氏冷哼道:”既然这事情不能阻止,那咱们就从别的地方想法子。|老吴氏道:“你能有什么法子?” 小王氏咬牙道:“那姚家的妮子确实可恨,她没来之前满庄子有谁能比得上我们珠儿。哼,谁挡了我闺女的道我就搬开谁,姚英娘,你就别怪我心狠了。” 老吴氏被儿媳妇脸上狰狞的神色吓住了,急忙道:“当初老里正过世你爹接任,姚承恩他们那些人可是不赞同的。你爹又才因为山塘事件被县太爷亲自训了一通。他一直念叨着没得到县太爷的亲自召见,这回倒是如愿了。在这关头你千万别乱来,那姓姚的老家伙和李清芝都不是好惹的,还有他家那些儿子孙子,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小王氏撇了撇:“我有那么傻吗,要做自然要做的神不知鬼不觉滴水不露。保管让那小妮子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那一家子再厉害又能拿我怎么样。” 虽然气走了小王氏,可田氏自己也憋了一肚子火。这女人怎么就这么坏呢,自己眼皮子浅一门心思追逐荣华富贵,竟然想得人人跟她一样了。英娘只是跟侯三多打了几回交道罢了,她竟然就恨上了英娘,还真当侯三是她的女婿了。 因为心里不平,回到家中将此事和姚舜英她们说了一番。姚舜英只能暗自苦笑,这乡下女人还真是,抢女婿简直赤果果了,吃相也太难看了一点。自己只是跟侯三接触了几次,一个个仿佛自己抢了她家宝贝似的跳出来对付自己,先是李兴月家现在是李兴珠家。 蓉娘告诉姚舜英,李兴珠的娘小王氏是个极为阴险的妇人,满庄子的女人祖母最觉得不可小视的就是她,曾经告诫过家里人与她打交道要多个心眼。蓉娘形容小王氏的时候用了当地的俗语:“嘴巴哄死你,屁股拱死你”。姚舜英听完不得不承认语言来自生活。其实这话就是人们惯常说的口蜜腹剑嘴甜心苦明是一盆火暗是一把刀等词的意思,但比起来这俗语明显更生动更贴切。 蓉娘说完见姚舜英呆呆地仿佛不上心的样子,忍不住在她肩上拍了一巴掌道:“我跟你说的话你记住了没有,往后见了李兴珠的娘要警醒一点,别吃亏上当了还不知道。”姚舜英被堂姐肥厚的手掌打得连连点头,表示自己听进去了。 自此三猴子每日都来家中报到,虽然时间一般只是一个时辰左右,但李兴初还是很不高兴,除了他与三猴子的宿怨,还有就是他自己和李兴业一样不爱识字。李家虽然不比姚家,子弟们不走科举这条路,但姚承恩毕竟出自读书人家,对儿孙还是会进行基本的识字教育。 可惜上至李大柱下至李兴业,这班子孙就没有一个喜欢识字的。李兴初一开头还好,可越学到后来越不感兴趣,挨的骂也就越多。三猴子做出一副求学若渴的神情,李兴初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可是侯三持有姚承恩和李氏的尚方宝剑,李兴初也只能干瞪眼。 不知道侯三是不是跟着姚舜英学习了一阵子懂得了谦让守礼,对李兴初的横眉冷对大多笑脸相对。一来二去的,李兴初也不好再找他的麻烦了。姚舜英觉得很开心,借着讲课的时候赞扬了三猴子一通。 三猴子挑了挑眉,盯紧姚舜英涎皮赖脸地道:“我可不是怕了他,他总归是你的哥哥,我怎么能真的得罪他。得罪了他,你就会不高兴,你不高兴的事情我肯定不能做是吧。”不高兴你妹,臭小子欠扁!本来这些天这小子学习态度良好,进步神速,姚舜英很是欣慰,可一旦他露出这种暧昧的神情,姚舜英就有骂人的冲动。 家庭课堂因为插秧时节的到来而暂时中断。李家几个伤病员下不了田,田阿福又派了田青林来支援。插秧不是重体力活,加上要抢时间,姚舜英也主动请缨。 可惜她毕竟没干过这活儿,本来和别人一行一行地分地盘插,可她插着插着就歪了,先是和左手边的蓉娘挤到了一起,后来又占了右手边李兴初的地盘。 李兴初本来看着自己插得整整齐齐的秧苗很有成就感,结果因为姚舜英的捣乱不得不变更路线。他禁不住嫌恶地冲姚舜英道:“英妹妹还是去田埂上歇着去吧,别在这捣乱了。”真丢人,竟然让一个半大小子嫌弃了,姚舜英汗颜不已。 田氏笑骂道:“四郎你少在那逞能了,忘记你去年头回插秧的丑相了,英娘比你去年的年纪可是小几岁。头一回能手脚那么快已经很难得了。”李大椽道:“英娘别听你四哥的鬼话,这插秧嘛只要把秧苗插稳不浮起来,间隔合理就成,整不整齐的又不影响收成。” 虽然大人们这么说,姚舜英还是识趣地走到最靠边的地方继续插秧,这位置正好和田青林靠在一起,田青林温声鼓励道:“姚妹妹别怕,你只管大胆地往下走着就是,我会看着你的,一旦你歪了我就提醒你。”姚舜英大为感激,冲对方连连点头。 此后姚舜英注意了自己的方向,加上田青林在一旁小声提醒,她再也没有歪离自己的线路了。整整两亩一块田插好,田氏几个大人先去溪边大树下歇气去了,姚舜英几个还在田埂上观看自己的劳动成果,结果发现插得最匀直的是田氏和王氏,然后就是田青林了。 姚舜英忍不住对身边的田青林笑道:“真想不到田三哥干活竟然这么漂亮,比女子都强。”田青林不好意思地咧嘴一笑。姚舜英忽然觉得小腿肚子有点刺疼,赶紧低头查看,竟然看到有血流出。 再往上一看,妈呀,一只蚂蝗正粘在自己腿上吸血呢。前世姚舜英就极其怕这个恶心的生物,忍不住跳脚大叫:“啊,蚂蝗!啊——”田野上空立刻飘荡起女孩儿高亢凄厉的叫声。 第三十三章 找抽 可怜姚舜英前世虽然听说过蚂蝗也亲眼见过蚂蝗,知道被蚂蝗咬了该如何应付。可她毕竟从未被咬过,头一回被咬她全慌神了,忘记了自己是站在窄窄的梯田田埂上,双脚一乱窜,一脚踏空,身子就朝下面那片田栽去。 田青林眼疾手快,及时伸手拉了她一把。因为用力过猛,姚舜英整个人扑到了田青林的怀里。结果因为两个人身高相差悬殊,姚舜英的鼻子正好撞在田青林梆硬结实的胸腹上,她立时觉得鼻子一酸,眼泪忽地飚了出来。 鼻端浓重的男子汗味提醒着她此刻二人的举止实在是太过亲密,显然田青林也认识到了这一点,在姚舜英还没做出反应之前已经快速推开了她。 腿上的刺痛还在,姚舜英低头一看,蚂蝗似乎更钻进去了一点。想到前世看的有关体内取出蚂蝗的医疗新闻,姚舜英吓得全身起了鸡皮疙瘩。 这可是古代,没人会开刀。蚂蝗要是真的钻进了自己身体那可怎么开交,当下也顾不上害怕了,赶紧弯腰去扯,谁知道这种软体家伙身子越扯越长,头部就是不离开姚舜英的小腿。 扯了几下没效果反倒她自己的手指被蚂蝗身子那种软软的滑滑的触觉恶心到了。“啊,啊——”姚舜英末日来临一般甩动着自己的手指,嘴里发出极为凄厉的叫声,眼泪狂飙止都止不住。 这时只听见“啪”地一声,却是田青林弯腰在姚舜英腿上拍了一巴掌,紧跟着那吃得肥嘟嘟的蚂蝗一下便掉在了地上。姚舜英嘴巴大张,泪眼汪汪地看一眼田青林又看一眼地上的蚂蝗,简直不敢相信。 这就解决了,就大力拍了一巴掌这恶心的玩意儿就自己掉下来了,竟然这么容易!这时候她才恍惚记得前世外婆曾经教过这法子的,据说一震荡蚂蝗就会离开人体的。自己还真是不中用,方才竟然只顾上害怕竟然把这茬给忘了。 危情解除她才顾得上抬头看其他人,结果她看到了什么啊,四哥你这什么神态,还有蓉娘姐姐,这两个家伙分明在努力憋笑。这世道还有没有天理,我吓得魂都要丢了你们竟然觉得好笑。 好吧在乡下被蚂蝗咬是家常便饭,自己方才大惊小怪的举动委实有些丢脸。可是我以前没被咬过我是你们的妹妹拜托你们有点手足爱好不好啊。 她这里满腔悲愤,李兴初还在火上浇油,哈哈大笑道:“英娘你怎么这么胆小,不就一只蚂蝗嘛,拍掉就是了,你至于哭得那么伤心嘛。”更可气的是蓉娘姐姐也在一边咧嘴直笑。我讨厌你们两个,姚舜英心里暗骂,因为羞怒交加,小脸涨得通红。 李兴本劈头给了弟弟一巴掌,怒骂道:“英娘吓坏了你还忍心笑话她,就你这张嘴损!”姚舜英暗爽,三哥你真是个好哥哥,只是你下手该重一点的。 田青林一边将那蚂蝗踢下田,防止它再爬到人脚面上吸血,一边说道:“英娘妹妹是头一回见这东西吧,害怕也正常。”人家田三哥这个外人都比你们厚道,姚舜英忍不住朝自己那两个无良兄姐翻了个白眼。 几个人折腾了一通也赶往溪边洗手歇气,路边有几从竹子,田青林顺手扯了好几片嫩竹叶,姚舜英还当他是一时手痒。待到了溪边洗手洗脚,却见田青林将那些竹叶洗净,然后捡了块光滑的石头大力捣了起来。 这家伙这是闹哪样,姚舜英不解地摇了摇头,专心清洗起字迹被蚂蝗咬过的伤口。该死的蚂蝗真是可恶,就算被赶走了被它咬过的地方还在流血。姚舜英盯着自己流血的伤口,焦心什么时候血才会止住。 蓉娘看了看她的腿安慰道:“别担心,流一阵自己就会停的。”这时田青林却将捣烂的嫩竹叶递了过来:“把这个涂在蚂蝗咬过的地方就不会流血了。” “真的,你听谁说的。”姚舜英半信半疑地接过来涂上。田青林笑道:“这个是老法子了,大家都知道吧。” 蓉娘和李兴初都摇头表示没听说过,李兴本道:“我倒是知道,只是一般那么小的伤口,流一会儿血又死不了人,咱们庄户人谁会在乎,谁愿意麻烦弄这个。我倒是忘记英妹妹胆小怕疼,打那竹林经过都没想到这事儿,幸好青林表哥记得。”田青林笑了笑不出声。 那竹子汁液果真神奇,姚舜英腿上流血的地方立马就止住了,她对田青林感激不已连声道谢,田青林赶紧摆手说举手之劳不用客气。 几个青年人说说笑笑回到家中,姚舜英正要进入自家院子,听到先进门的李兴初不高兴地说道:“三猴子你来我家做什么,你还当英娘也和你一样成日闲荡不干活,去去去,我妹妹没工夫教你。” 候在院子里的侯三仿佛没听到一般,眼睛只管搜寻着姚舜英,看到她进来了,立刻笑着迎了上去。一直放在身后的双手伸出来,捧给姚舜英一个包包。 姚舜英笑道:“什么东西啊。”侯三笑道:“我进城了,这是我买的东西,你看了保证喜欢。”却不说自己买了什么东西。“你到底买了什么啊,这么神秘。”姚舜英边抱怨便快速打开包包,待看到里面的东西,禁不住惊喜地大叫道:“啊,《林溪怪谭》,你上哪买的。” 姚舜英前后两世都喜欢看这种志怪小说,《林溪怪谭》就本书她以前在长植老家的镇上曾经在张知府小姐的房中翻了一下,因为看不到完整的故事一直牵肠挂肚。上次无意中跟侯三提到这个,没想到这家伙就记在心上,这次去启汶城里竟然买了来。 侯三见她兴高采烈的样子,心里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笑盈盈地道:“这书有些年头了,书铺里头根本就没卖的,我让老侯花高价从别人家中买来的。虽然是买的旧书,但我翻了翻发现跟新的没什么两样,估计原主买来根本就没看过。” 老侯是侯三祖父从京里派来伺候侯三的,因为侯三一直不肯住城里,老侯就成了替他看管城里房子的人。姚舜英翻了翻,果然那纸张有点泛黄但没什么折痕。 她满不在乎地道:“管它新不新旧不旧的,我只要故事好看吸引人就成。借我先看,看完了马上还你好不好?”侯三一副受伤的表情道:“借什么借,这书本来就是买给你的。” “那可不成,无功不受禄,平白无故地我怎么好拿你的东西,这书你还是拿回去吧。”姚舜英赶紧推辞。 侯三急道:“怎么是无功不受禄呢,你教我识字念书,我买书给你看不是应当应份的吗?” 鬼扯,这年头书可不是什么便宜货,我要收了你的书,明儿要是传出去那帮长舌妇指不定怎么编排我呢,姚舜英暗自腹诽,当下正色道:“我教你识字你付给我束?,咱们公平公正两不相欠。所以不要说什么买书给我应当应份。” 侯三无法只好退一步道:“那我借给你看吧,你什么时候还都行。”这还差不多,姚舜英放心地接过了书。包包里还有一盒如意糕,姚舜英要是再拒绝收下,就是太不给三猴子脸面了,只好打开请大家吃。 李兴初看都不看哼了一声,有骨气地转身走了。大人们和李兴家几个都摇头拒绝,蓉娘不客气地塞了满嘴,梗着脖子咽下去后,拿着剩下的逗菊娘去了。 三猴子见姚舜英裤腿高挽,露出莹白嫩滑的小腿,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看到她腿上青色的汁液,疑惑地问这是怎么了。李兴本说是被蚂蝗吸了血,还说姚舜英被吓得哇哇大哭。 侯三立马矮身,仔细观察了姚舜英的伤口,想抬手抚摸上去,看了看四周,又及时打消了念头。呼地一下站起身皱眉道:“家二哥,英妹妹年纪还小又从来没干过这些事,偏生你家今年又缺人手,我明日去给你家插秧,英妹妹就别去了吧。她细皮嫩肉的,哪是干这些事情的人啊。明日要再被蚂蝗吸血,不又要哭上一场。” 他语气里的心疼责备非常明显,李家其他在场的人听了都很不舒服。怎么,感情我们自家人还不如你这个外人心疼英娘,臭小子怎么说话呢。 姚舜英内心大急,故作不知家里人的不满,娇声嚷道:“谁说我这么娇气了,我这不是头一回被蚂蝗吸血嘛。现在我已经知道怎么拍掉蚂蝗怎么止血了,我明天还非得去,而且要和四哥比赛看谁插秧更整齐。不,四哥那水平算什么,我要向田三哥看齐。” 侯三坚持道:“英妹妹听话,明日呆在家中,你那份秧我替你插。”这算什么,自家长辈在跟前,这个三猴子竟然要替自己做主了。更可气的是他这话还有插手自家的劳动安排,抢姚承恩李氏权的嫌疑,这不是上赶着找抽吗? 第三十四章 喂猪识字 这个三猴子,真叫人头疼。果然李兴家瞬间黑脸:“三猴子,你不帮你外祖家插秧却帮我们家,庄子里的人可能不会说你,但不定会怎么我们家呢。” 侯三道:“英妹妹是我的先生,人常说,师傅有其事弟子服其劳,我代替英妹妹干活天经地义,谁敢多嘴我骂谁。” 李大椽板着脸道:“侯家小子,我看你那天经地义首先得用到你外祖父母身上,你没看他们二老弯腰驼背地还在田间从早忙到晚,你不帮帮他们你良心上过得去。” “那是他们自……”“我看我几天没给你布置任务你显得难受是吧,《千字文》咱们上次讲到‘用军最精’那里,你从头背起都背得下了吗?”姚舜英见势不妙赶紧出言打断三猴子的谬论。 侯三脸色一红,支吾道:“我就能背到‘同气连枝’那里,后头的背不太下。”姚舜英毫不留情地斥道:“不就那么点字,你看你那么几天了都背不下,亏得你还好意思到处闲逛。” 侯三最怕姚舜英在读书识字上头对自己失望,赶紧道:“好好好,我立马回去背书,英妹妹别生气。”姚舜英道:“还有几天我才能教你,你干脆把《千字文》后面的都工工整整地抄一遍吧。” 侯三哪敢说半个不字,只好边点头边出了李家院子。快出院门时回头剜了田青林一眼,只是田青林目光正钉在姚舜英身上,神色若有所思,根本没发觉。 因为李家的田还没完全插好秧,田青林这几日便歇在李家不回去。吃过晚饭大人们在堂屋里闲话,姚舜英负责喂鸡,蓉娘负责喂猪。李兴本将满满一桶猪食提到猪圈前,蓉娘负责将猪食一瓢一瓢地倒进石雕的猪槽里去。 家里的这两头头猪大概七八十斤的样子,一头准备九月间李兴元成亲时候杀来待客的,一头则是准备着过年杀。两头猪都口丑(指挑食),你倒多了它们就嘴巴拱到下面光挑稠的硬的吃,然后槽里光剩下水。猪要这样吃谁家还养得起猪,李氏为了避免这牲畜耍奸,告诫蓉娘每次只舀一瓢,让猪有一种食物不多容不得自己挑嘴的错觉。 往日蓉娘还有耐心一瓢一瓢地倒,总是要等猪把槽里的水都喝完再倒下一瓢。可今日她累了一天,腰腿都酸疼不已,只想着快点完成任务好洗澡睡下,不免就性子急了一点每次多舀了两瓢,两头猪马上就挑剔起来。先挖下面硬的剩粮猪草吃,然后只剩稀荡荡的水。 猪拱着长嘴巴在那里咕嘟咕嘟半天猪槽的水也不消,蓉娘看得心头火起,顺手抓起猪圈边的长棍子照着猪身上啪啪各自就是几棍子,打得那两个畜生直叫唤。 正在不远处喂鸡的姚舜英听得心惊胆战,蓉娘姐姐脾气暴躁偏这笨猪不识趣,猪的叫声这么大,万一让祖母听到跑过来看到蓉娘打猪,肯定要骂人。于是赶紧将手中的秕谷都撒出去,飞奔到猪圈边接替蓉娘。蓉娘在猪身上又分别抽了一棍子才骂骂咧咧地转身走了。 姚舜英看了看蓉娘的背影,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转身看了看还剩下半槽水的猪槽,忍不住一阵头疼。这畜生委实可恶,被揍也是活该。当下伸指点着两头猪骂道:“赶紧给我把槽里的水喝光,不然不给你们倒了,哼,你们两个就等着饿肚子吧。” 猪们似乎没听到一般哼哼两声照旧咕嘟咕嘟拱着猪槽,水却是不消一点点。姚舜英怒道:“嘿,还跟我扛上了。那好,咱们就看看,看谁耗得过谁。”“扑哧”,近处有人笑出了声。“谁,谁在那里。” 姚舜英张眼四顾,却见田青林从茅厕那边闪了出来。“田三哥,是你啊,吓我一跳。”田青林笑道:“英娘妹妹就顾着跟这猪怄气,自然没看见我了。” 感情他把自己方才骂猪的话都进去了,自己竟然跟猪置气,难怪人家笑出了声。姚舜英大?澹?辖舨缓靡馑嫉匦ψ沤馐停骸昂俸伲?猓?壹艺庵硖??耍?谧畛罅恕!?p>  田青林点头道:“嗯,我知道。我家去年喂的猪也是这样。我家妹子每次喂猪也跟蓉娘妹妹一样,拿根棍子打得那猪直叫唤。英娘妹妹要是不耐烦就走吧,我来替你喂。” “多谢田三哥,左右无事,我就跟这畜生耗着。一直不给它倒猪食,我不信它真的就一直不喝槽里的水。”姚舜英赌气道。田青林忍俊不禁:“哈,你要跟猪比耐性,那我在一旁看着,看你们谁赢。” 这家伙的眼神语气都显示出大人看幼稚小孩那种好玩好笑的味道,姚舜英觉得自己被轻视了,心里不禁愤愤然。但对方是客人又几次三番地帮助自己,总不好跟人家生气,心里却想着一定要耗赢猪圈里的畜生挽回颜面。 不想猪圈里那两位仁兄颇有个性,主人不给加食它们就一直不喝槽里的水,大有绝食抗争的架势。眼看着过了差不多一刻功夫了,槽里还是半槽水剩着。 旁边田青林抱臂围观,好整以暇,姚舜英骑虎难下只好努力做出老神在在的样子。其实心里头火焰高涨,恨不能抓起蓉娘丢下的棍子对那臭猪“行家法”。可是田青林目光灼灼在一边等着看笑话,她怎么样也得压下心头那股怒火。 两头猪咕嘟咕嘟半天见姚舜英没反应,竟然闹起了脾气,伸出长嘴巴拱起猪槽来。姚舜英见状心头怒火更甚,可又不能发作,差点没憋出内伤。纵容的结果是,猪槽被拱翻了。这下好了,槽内所有剩下的水都空了,双方都不用耗了。 可倒扣的猪槽得翻过来,不然没法儿喂猪了。姚舜英见猪槽一角搭在猪圈边上,以为自己轻轻一掀就能翻过来,她忘记了这不是木槽是石槽,就凭她那小胳膊哪能办到。她弯腰伸手进猪圈使劲去掀猪槽,结果猪槽没动,她自己却因为用力过猛一头向里栽了进去。田青林自然不能袖手旁观,赶紧出手相助。 可能是事发仓促,他的手要死不死地正按在姚舜英的屁股上,姚舜英躲过了跌进猪圈的厄运,却是实在在地被人吃了嫩豆腐。啊啊,这是闹哪样啊,我今天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啊,姚舜英瞬间满头黑线。 抬头欲瞪“耍流氓”的田某人,却见那厮浑不在意地样子。想了想,自己年纪小,人家比自己大五六岁,可能压根就没多想。汗,自己还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对,我眼下是十二岁未满的小萝莉,被人按了下屁屁没什么大不了的,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哈哈哈。 阿q一通后心气平和的姚舜英立刻摆出笑脸道:“多谢田三哥,田三哥真是我的贵人,你看我每回遇险都能得到你的帮助。” 田青林已经弯腰去翻那猪槽了,头都不回地道:“英娘妹妹跟我客气什么,那有什么好谢的,我不过刚好碰上顺便出手罢了。好了,猪槽摆好了,倒猪食吧。” 家里喂猪的木瓢比较大,舀满一瓢的话姚舜英单手拿不动,必须双手才行。见她颤巍巍地捧着那拙笨的大瓢艰难地举高越过猪圈门栏杆,田青林看得心惊胆战又心生怜惜,一把抓住木瓢边沿将之抢了过去,嘴里道:“我替你喂,你在一边歇着吧。” 姚舜英哪能答应,自然是一口回绝,再三请田青林回屋。田青林迟疑了一下,不好意思地道:“其实我找英娘妹妹,是有事相求。” 有事相求,他能有什么事求自己,姚舜英探询地看着对方。 田青林忸怩道:“我见你们说识字,想着自己连名字都不会写,就想着,想着请英娘妹妹教教我写自己的名字。” 竟然是为这事,姚舜英先是意外接着又感动,庄户人只是没机会念书识字而已,但人家求学的心劲儿却一点也不比大户人家的少爷小姐们差。她本来就“好为人师”,对方又满心满眼地诚恳求教,哪能不答应。 于是立马就捡了根枝条在地上划了起来。好在“田青林”这几个字简体繁体一个样,笔画少很好写,田青林又很认真,几下就记住了。虽然写的歪歪扭扭的,但字形正确无误。姚舜英又顺便给他解释了一番字的意思顺势表扬了他一番。 田青林很有自知之明,摸着后脑勺笑道:“这是因为我名字这几个字好写吧,我看人家办丧事,那老道士写冥包,那上头的字有的好大一堆呢。要是那样的字,我肯定半天都学不会。” 姚舜英呵呵笑道:“这倒是实话,我的‘姚’字就比你的‘田’字难写一点。‘舜’字更比你的‘青’字笔画多。” 田青林眼睛一亮,恳求道:“左右猪食还剩那么多,一瓢一瓢地舀还要些时候,不如你将你的名字写出来,我照着写不就多识得几个字了。”对于好学之人的要求姚舜英向来是来者不拒,当下不作他想刷刷几下就写出了自己的名字。田青林认真察看反复照写,不一会儿又记住了,姚舜英照例夸奖了他一番。 田青林依然谦虚,说“姚舜英”三个字的笔画也不多。姚舜英脱口而出:“本来就是,因为我的名字和你的名字简体繁体都一个样,自然好写。”“简体繁体,什么意思?”“额,那个,就是字体,就是字的样子。你只管会写就是管这个做什么。”姚舜英赶紧蒙混过去,好在田青林也不追问此事,而是让姚舜英解释一下她自己名字这三个字的意思。 当初姚光烈给儿子起名字是根据《诗经·郑风·山有扶苏》里面的句子来取的。给女儿起名字的时候是根据《诗经·郑风·有女同车》里面的句子来取的。《有女同车》描写一同乘车出行的女子的美貌和娴雅的举止,表达了男子内心的爱慕和久久难忘的感情。这可是赤果果的爱情诗,自己一个女孩儿怎么跟田青林解释啊。 第三十五章 端午将至 本想蒙混过去,无奈田青林跟个好奇宝宝一样打破砂锅问到底,眼神里甚至有一种你不会是连你自己名字的意思根本不知道吧。 这眼神激起了姚舜英的好胜心,当下不管不顾地飞快解释了一通,说完窘迫地不敢看田青林的眼睛。 田青林似乎没看到她的不自在,嘴里只管念叨着“有女同行,颜如舜英”这句,笑道:“原来英娘妹妹的名字是这个意思。你父亲不愧是秀才,给儿女起名字都起得那么别有深意那么好听。哪像咱们庄户人家,看到个什么东西张口就是名字了。” 对方根本没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异样,姚舜英也瞬间消除了尴尬,不以为然地道:“名字不过是个符号而已,称呼人不至于弄混就成,讲不讲究也没什么。其实你的名字也不错啊,总比什么狗蛋牛娃之类的强。” 田青林嘿嘿笑道:“咱们庄户人都说贱名好养活,那样的名字可是很多的。” 姚舜英忽然想到前世看动画版《三国》,吕布拿块石头气势汹汹地跑到田大户家,告诉人家是夜明珠强逼着人家买。姓田的自是不肯当冤大头不愿意买。吕布怒道:“这要不是夜明珠,我的姓倒过来写。”姓田的跟着说道:“这要是夜明珠,我田字倒过来写。” 每每看到这里她都要忍俊不禁,这此一想到忍不住又笑出了声。 田青林问她为何发笑。她磕磕巴巴地边将这典故说了一遍,边在地上划着吕田二字边解释着这两个字倒写顺写一个样,最后大笑着总结道:“你这田姓好,往后放心大胆与人赌咒发誓什么的,怎么着都不会吃亏的。” 田青林听完先是同笑,稍后正色道:“男子汉说话当一口唾沫一口钉,说一句算一句,怎么能耍那种见不得人的小心眼呢,英娘妹妹你可千万不能因为我的姓而不相信我这个人。” 姚舜英暴汗,自己只顾着说笑话,却忘记古人最重然诺,你看田青林就认真了。为了挽回自己的失误,她主动提出再教对方几个字。田青林接下来问了“山”“岩”“石”“苗”四个字的写法,姚舜英才知道田阿福的大儿子叫田青山,二儿子叫田青岩,当初在码头见到的那个小四叫田青石,唯一的闺女叫田青苗。 猪食喂完,识字活动结束。田青林意犹未尽,鼓足勇气道:“虽然我眼下没有钱给你束?,但英娘妹妹能不能在往后的几天继续教我。等我赚了钱再付给你。”姚舜英赶紧摇头连说不用,自己不过是随便指点人家几下就要收钱,难不成真成了个见钱眼开的势利小人了。 接下来的几天,姚舜英又教了田青林一些日常的字,越教下去她越发现田青林是个读书的料,除了态度认真外,天分还很高,记忆力强领悟力都很出众,短短几日就能举一反三触类旁通。可惜这人出身寒微,他要是出生贵门,走科举这条路,金榜题名是稳妥妥的。 三猴子自那日后一直在家用功,三天后就兴冲冲地跑来让姚舜英检查他的功课。姚舜英有心杀杀他的傲气,故意挑了几个错处贬损了一通,还拿田青林为例来讥讽他。三猴子满腔愤恨,看田青林的目光越发不善了。 田青林只顾艳羡地看着姚舜英手中的《千字文》,根本看都没看他一眼。三猴子灰头土脸铩羽而归,心头的斗志却被激起,回去后越发卖力背书写字。 田青林一共在李家帮了十天的忙才回去,因为能天天跟着姚舜英识字,这家伙颇有点乐不思蜀的味道,回家那日竟然有点依依不舍。 姚舜英告诉他学会的字得常写常念,不然很快就会忘记的。还半真半假地吓唬他回去不准偷懒,说自己这个小先生会找机会考校他的。田青林郑重其事地大点其头,还煞有其事地道:“弟子一定谨遵姚先生的教诲,欢迎姚先生随时考校。” 田青林的身高应该相当于后世一米八三八四的样子,姚舜英则一米五还差一点点,这么个大高个儿对着个小矮人毕恭毕敬,在场送别的人都忍俊不禁。李兴初笑道:“青林表哥你上当了,英娘唬你呢,咱一个大老爷们怕她一个小妮子说出去不得让人笑死。” 田青林正色道:“古人云一日为师终生为师。英娘妹妹既然教授我识字那就是我的先生,我敬她那可是天经地义的。” 李兴初怪叫道:“古人云古人云,青林表哥你只是跟着英娘认了几天字便跟三猴子一般浑身冒酸气。你说你一个庄户子弟,偏学那些穷酸识字念书的有什么用,真是何苦来。” “满嘴碰粪,赶紧给老子滚一边去,没见识的东西!幸好你不随了老子的姚姓,不然祖宗都得被你从地下气得跳出来不可!”姚承恩额上青筋暴露,一声断喝兼几记爆栗子,打得李兴初抱头鼠窜再不敢张嘴。 活该,叫你胡说八道,自己不上进还讽刺挖苦喜好学习的人,祖父这举措真是大快人心。狠命瞪了哭丧着脸的四哥一眼,姚舜英不但不同情还幸灾乐祸。 三月清明杨柳绿,四月牡丹花正红,五月端午赛龙舟,庄户人一年累到头,节日是他们调剂身心的好借口。启汶虽然经济不如长植发达,但其龙舟赛在整个南坪洲却是最出名的。 其原因有二,一是启水在流经启汶县城的时候河面变宽而且水流平缓,最适合龙舟比赛。然后两岸因为地势不高一涨大水便要被淹,前几年官府花了大力气修了牢固的堤坝。堤坝顺着河岸斜势而上砌成一级级的台阶,正好给观看龙舟赛的人提供了地方。放眼整个南坪洲,没有一个县城能比得上启汶这般适合于举行龙舟赛了。 第二个原因则是启汶人们对龙舟浓烈的喜爱之情。单从启汶民间流传的“宁输一亩田,不输一桡船”这句话,就可以想见人们对龙舟赛输赢的看重程度。硬件软件两样条件都具备,小小的启汶龙舟赛在全国都小有名气。 按规定每三年一大比,由南坪州府派员下来协助启汶县衙组织比赛,防止安全事故斗殴事件的发生。今年正好轮到大比之年,但今年比历年都要隆重,因为整个南坪州府下辖的十七个县都会派船来参加本次比赛。往年其他县虽然也会来船,但从来不像今年这般齐全。 启汶作为东道主,独独可以派三只龙舟参赛,也就是说今年一共将有二十只队伍参赛。在端午节来临之前启汶县先内部划片进行选拔,吴家堡片凭着实力抢到了三张入场券中的一张。 因为比赛场次较多,每只龙舟都得准备两班人马轮流上场。按照大赛的规定,每船设鼓手一人,舵手一人,旗手一人,划手二十六人,每船上场人员共计二十九人,两班人马就需五十八人。 能上船当划手的除了体力好还要水性好,吴家堡片划手选拔的年龄范围在十八岁到三十八岁之间,人员大多在吴家堡这些靠近启水边的人家当中选。 因为沿河挑选的人数有限,必须还要在山里人家抽调几个。李家庄没有大河只有小溪,照说这儿的人水性应该不怎么样。但李大椽少年时候在吴家堡跟人跑过几年船,那些认识他的船客在吴家堡一组织龙舟的时候就向领头主事的推荐了他,领头的一看他健壮的体魄二话没说就留下了他。 因为往届参加过且是一把好手,今年李大椽照旧入选了。如果说三叔的入选让姚舜英觉得理所当然的话,那田青林的入选就让她觉得出乎意料了。首先听说他还差着月份才满十八岁,其次田家湾跟李家庄一样也只有一条小溪,他的水性应该不好吧。 后来听三叔说,田青林是毛遂自荐入的选。他自己跑去吴家堡当着领头主事的面跟人比水里憋气,比划水快慢,跟人掰手腕,实力强得让人不得不服气。 古代和现代没什么两样,除了官府拨出的银子,还有各高门大户人家以及商户们的赞助,所以参加龙舟队训练比赛的人除了每天的大鱼大肉还有不菲的工钱拿。故而李大椽的入选让全家人都很高兴,特别是吴氏,回娘家都觉得脸上有光。 启汶本次比赛,连京城里那些高门贵户都惊动了,听说有人将不嫌舟车劳顿前来观看比赛。这让南坪州知府很是激动,督促得越发起劲了。 既然上头对本次比赛如此重视,下头的人自然更是牟足了劲儿百般努力,启汶端午前一个月就开始选拔训练了。 因为训练一直在吴家堡,田青林便同李大椽成日吃住在一起,李氏觉得家中有几铺床的棉絮太老旧了,那样九月份李兴元成亲客人留宿实在是太寒碜了一点,就让吴氏的爹重新弹了几幅新棉絮。 棉絮弹好了丈人让李大椽挑回家,因为李氏还让李大椽买了别的东西,加之棉絮太厚一担箩筐挑不住,田青林便自告奋勇帮助李大椽。他们是训练完了吃罢晚饭才回家的,回到家天都黑了,当晚只好留宿家中。 现在家中喂猪的活儿都归姚舜英负责了,田青林趁着喂猪的时候顺势又请姚舜英检查了自己以前学的字,顺便又新学了一些字。姚舜英见他那么好学,特地用笔给他写在纸上让他得空就学。两个人闲聊姚舜英才知道田青林盯着这龙舟划手资格不是一天两天了,感情人家早在两年前便开始在小溪里学游泳练憋气了。 这家伙为什么这么想参加龙舟赛啊,莫非是为了出风头引起岸上观看龙舟的小娘子们的注目,似那焦三郎一般赛一回龙舟娶个富家女回来?姚舜英不厚道地想着。 第三十六章 香艳的故事 姚舜英想起蓉娘说过的奇闻轶事,说九年前启汶有个大富商家的闺女,因为被龙舟赛上一名青年划手焦三郎的英姿迷住了,要死要活地非要下嫁。其家人拗不过只好请媒人去男方家里提亲,好在那焦三郎尚未定亲,一场好事竟然成了。富商自然不愿女儿去乡间受穷,特特在城里给亲家买了一所大宅子,将其全家都养了起来。 焦三郎一个农家的穷小子一朝成了富家女婿,其家人也跟着住华屋服美食穿绫罗着绸缎,真可谓一人得道仙及鸡犬。这等香艳的故事在民间极有市场,几乎每年端午赛龙舟的时候都要被启汶人民翻出来咀嚼一番。 想到这里姚舜英不禁抬头仔细打量着田青林,这家伙宽肩窄臀蜂腰猿臂,眉浓眼大鼻挺唇薄,肤色虽然黑了点但看着更给人一种健康的感觉,无论现代古代都算得上是个美男子吧。 看罢忍不住小声嘀咕道:“不知道田三郎比不比得上焦三郎。”姚舜英刚一出口才发觉自己说的话有多不妥因为在说起焦三郎的时候固然有人羡慕,但也有人讥刺其攀附富家换取一家人的荣华富贵,其本质跟女子卖身没什么两样,但凡真正有骨气的男儿谁会如此。自己竟然当面说田青林想向焦三郎学习,岂不是找骂。 她后知后觉地捂住嘴巴,偏生田青林耳朵尖,竟然听到了一点,只是没有马上反应过来。不解地问道:“什么田三郎焦三郎的。” “啊,没什么我说错话了,没,没什么意思。”姚舜英着急掩饰。 见她神色慌张不大自然,田青林很是不解,稍后忽然脸色一变,粗声道:“英娘妹妹是将我与那焦三郎做比了吧,难不成你以为我去参加龙舟赛是为了攀上个豪门贵户之女?你真是,真是……竟然这样想我。想不到我田青林在你心中竟然是那样的人!”田青林语气急促神态激动,显然气得不轻。 姚舜英知道自己这回实打实地把人给得罪了,立马想法子补救挽回。于是急声道:“田三哥你误会我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听说那焦三郎如何人才出众,如何使得岸上观赛的小娘子们倾心不已。然后见田三哥相貌英俊,自然而然就想着跟他比较一番了。” 田青林微怔,继而又微微自得:“是这样吗?我相貌英俊,英娘妹妹也觉得我相貌英俊?” 汗,这都叫什么事儿。这可是古代,自己竟然当面赞扬一个青年男子长相好,这不是让人觉得自己言行轻浮吗?可话赶话,姚舜英也只能硬着头皮装出一副天真纯洁的萝莉神态点头道:“可不就是,我想给田三哥做媒的人一定踏破了你家的门槛了吧。田家舅舅舅母肯定头疼该选谁家的闺女才好。” 她这样一说,田青林的脸色才彻底缓和下来道:“我大哥去年才成亲,二哥都还没定下亲事,哪里就轮上我了。” 姚舜英心里一松,说话又开始不经大脑了,嘻嘻笑道:“没轮上你人家不会预定啊。大凡好东西抢的人就多,先下手为强你不知道啊。” 田青林剑眉微皱道:“英娘妹妹脑子里头都想些什么啊,小妮子尽说些稀奇古怪的话,难道长植的风气跟我们启汶有那么不同吗?” 糟糕,又说错话了,姚舜英懊恼无比,俗话说交浅言深,君子所戒。自己和田青林的交情还没有深厚到可以拿他的终生大事开玩笑的程度。这可是古代,自己一个小姑娘跟一个外姓青年男子讨论男女婚嫁之事,在田青林眼中绝对算得上是浮华不庄重了,怎么自己就那么不小心呢? 当下赶紧朝对方弯腰赔礼道歉:“对不起,我向来跟家中几位哥哥开玩笑惯了的,说话没有分寸,还请田三哥不要跟我计较,千万别生我的气。” 田青林一愣,扬眉道:“英娘妹妹你多想了,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啊,我只是觉得你说的话有点怪异罢了。” 怪异不就是没教养没分寸,人家无非是给自己留点颜面罢了,但多说多错,姚舜英这次吸取教训,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却不开口了。 田青林脸色一暗,闷声道:“我不会说话,英娘妹妹生我气了吧。你看我一个乡下泥腿子,不认得几个字也没人教我圣贤之道,说话没个分寸,你大人有大量别计较了好不好。” 对方语声诚恳神色懊恼,看起来是真怕自己生他的气了。姚舜英暗自好笑,这人还真不是一般的好学啊,生怕得罪自己没人教他识字了吧,还真把自己当成轻易耍脾气小心眼的小妮子了。只好温言道:“我不生气,你放心,不管怎样只要你愿意学,有机会我会一直教你的。”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田青林急着解释,“那个,我,嗯,我之所以想尽办法也要去划龙舟,是奔着工钱去的。你看三年前划龙舟的人每人得了六两银子的工钱,我上头两个哥哥娶亲要银子,然后我自己娶亲也要准备。爹娘每日晚上都在盘算着家中的收益,说着哪些地方要花多少,还缺多少。我就想着去赛龙舟挣银子。眼下蒙你指导学习识字,虽然你说不要钱,但我多少总得付给你一点束?吧,这才舍下脸面拼了命地去跟人家比。天地良心我真不是想去勾引岸上的富家小娘子。还有,你跟我说笑我很开心,我绝没有一丝不高兴怪罪你的意思。英娘妹妹你别生气了好不好。”田青林额间竟然急出了汗。 姚舜英正要开口,却被人打断了。原来侯三这些天去了城里,又搜到一本姚舜英想看的书,回来立马兴冲冲地跑来献宝。不料正碰上田青林软语央求着姚舜英,他不禁眉间一竖,急急奔过来大声道:“你们在做什么?” 姚舜英乐得有人来打破自己和田青林之间的尴尬局面,当即笑道:“能做什么,还不是教田三哥识字。你回来了。看你的样子就知道那书你弄到了,快拿出来给我看看。” 侯三在姚舜英面前向来不敢粗声大气地说话,这回一时情急语气不善,原本认为姚舜英会骂自己的,没想到她还对自己笑脸相对,当即心情大好,谄媚地将自己买来的书递了过去。 姚舜英接过来大略翻了一下,抬头对田青林道:“田三哥,我明日给你在纸上写下新字托三叔带给你,你自己抽空看着识记吧。你明日还要练习划龙舟,今日便不学了吧。” 田青林只好点头道:“劳烦英娘妹妹了。”说完转身去了。 侯三待田青林一转身,立刻兴奋地对姚舜英说道:“今年的龙舟赛特别热闹看得人很多,启汶城里大大小小的客栈都给人预定一空了。我打听了一下,每日比赛卯中开始,咱们庄子离县城那么远,走路要想赶上的话得早起,坐车的话一家子这么多人估计大人们也舍不得。我城里那房子那么宽,不如你们比赛那几天就住在我那儿吧。” 姚舜英道:“听蓉娘姐姐说,往年咱们家的人去看龙舟都是一早走路去看完走路回。没道理今年我来就不成了。” 侯三耐心劝道:“那是往年,比赛的船没那么多,都是辰初才开始比的,走路自然赶得上。今年时辰提前了。” 姚舜英道:“你那房子你外祖父一家,还有你家的其他亲戚,算起来自家人都不够住的,我们家的人哪好意思住进去。” 侯三鄙夷道:“什么亲戚,除了我外祖父母,就是舅舅舅妈表弟表妹他们我原本都不想让他们踏进我的地方,只是不想把事做得太绝惹得两位老人不高兴。我那房子住两家人足够了的,我都让老侯请人将各个房子清扫干净了。” 姚舜英道:“再怎么着也轮不上我们家人,我们凭什么啊。”侯三顿脚道:“就凭你是我的先生啊。” 姚舜英道:“先生先生,你看我像个先生吗?世间有我这样的先生吗?这也就是咱们这地方穷乡僻壤的,能识字的人少我才猪鼻子插葱冒充大象,到了外头千万别这么说,当心人家笑掉大牙。” 侯三道:“哎呀,英娘妹妹怎么学起那些酸丁的做派来了,你指点我读书识字那就是我的先生,这可是铁板钉钉的事实吧。” 姚舜英懒得跟他纠缠,踢皮球道:“住不住的我可做不了主,我们家的人都听祖母安排。你有本事说动我祖母就行。”侯三想了想觉得有道理,转而找李氏说去了。 因为今年龙舟赛难得的热闹,加上姚舜英和李兴业两个人年龄不大走三十多里路去看,实在是难为他们,李氏决定破例花钱让大家坐车去。一家人正在盘算着比赛的四天八个来回一家人得要多少钱。粗粗一算似乎要花一笔小钱。 李大柱两口子便在一旁说他们不去,然后李大梁夫妇也说不去。李兴元几个大点的说他们不坐车走路去,节约下来的钱给几个小的买零嘴吃。看龙舟小孩儿没零嘴可不行,不然光看着别人吃流口水。 姚承恩说机会难得,要看就大家都去都坐车,大不了往后在别的地方节省一下就是。在看龙舟赛过过年的启汶人家,持这种消费观念的人比较多,李家庄好多人家都这么安排的。一家人正在为此争论不休的时候,侯三来找李氏了。 第三十七章 分工 不出所料,李氏直接拒绝了他的邀请。侯三眼珠子一转,提出第二种方案。原来他城里房子的隔壁邻居是个常年在外地的商人,因打算往后常住外乡,便将启汶的这所宅子出手。老侯见价钱便宜便书信回京讨得侯三父亲的示下,将那宅子买了下来。 只是那房子长久闲置朽坏得厉害,须得请人重新翻修过才可以住人。老侯打算等端午节后再动手翻修。侯三说自己那房子暂时闲置也是闲置,李家人要是不嫌破败便可以住上几天。还说那房子旧主将灶房那一套家伙什都抛下了,李家人看龙舟这几天大可以自己带着柴米油盐去做饭。 这提议一下便让李氏动了心,但想着村里人可能会说的闲话又迟疑了。姚承恩道:“我看这法子倒是不错。不过侯小子,我们也不能白占你的便宜,你哪天翻修宅子,咱们出个人给你干活,就当抵了这几日的房钱了吧。” 侯三知道姚承恩说一不二的脾气,只好点头道:“好,也不用等到往后,你们住的这些日子便要动手收拾了。您老没看到,满院子都是杂草,房梁上尽是蛛网,还有那些家具地板,厚厚的灰尘。你们只要能把这些做好就完全抵得房钱了。” 李兴元道:“那能有多少活,我一人半日功夫便够了。”侯三笑道:“元大哥你是没看到那房子,只当它跟咱们乡下的一般简单。等你去看了就知道要做好这些事要花费多大的力气了。” 姚承恩听完点头赞同,表示就这么办。侯三目的达到,便心满意足地打道回府。临要出门了又折身回来提醒道:“那宅子的上房是木地板,你们只需带几床盖的被子便可以了。” 看龙舟的吃住问题稳妥解决,不用跟往年一般走三十多里路来回,一家人都兴高采烈地。接下来的家庭会议的议事日程便是关于怎么过节,过节古往今来吃总是头等大事,一说到这个大家更是热情高涨兴致勃勃。 启汶过端午不光包粽子,还要包桐叶粑粑。甚至在许多人心目中,粽子还没有桐叶粑粑好吃,比如李兴业就更钟情于后者。 因此这个吃货最先嚷道:“祖母,今年咱们多包点粽叶粑粑少包点桐叶粑粑好不好。我就喜欢吃粽叶粑粑,糯糯的外头沾好多糖霜,又香又甜。”他话一说完忍不住咽了口口水,似乎裹满糖霜的粽子就在眼前一般。 “不,祖母别听他个馋狗娘的。桐叶粑粑才好吃呢,粽叶粑粑白白的一坨没有馅一点都不好吃。还是多包点桐叶粑粑,今年里头的馅别用绿豆的,用芝麻的,那个更香。” “你才馋,你不馋你有本事别吃桐叶粑粑!”“你就是个馋狗娘!去年的糖霜大多是你吃掉的。”“你才馋,你说去年不还有前年咱家端午节包的桐叶粑粑你一人吃了多少个!”吃货姐弟二人组为了吃的东西又掐上了。 幸好田青林由李大椽陪着在院子西边三房的屋子说话,在场没有外人,不然真是丢脸。吴氏抱着菊娘嘴巴微撇,大房两口子波澜不惊应该是习以为常了。二房两口子却是脸色越来越差,姚舜英心头大急,知道要坏事,可她正想暗中去扯蓉娘让她闭嘴,李大梁却发作了。 “闭嘴,你看看一家人就你们两个为个吃的成日吵嘴,真是羞死人了!我怎么就养了你们这两个没脸没皮的东西,你看二郎,你们几时见他与人争过吃的,再看四郎只比你们大几岁,人家争过吃的吗?” 大房三个孩子都没多话,偏偏自己的两个孩子不争气,李大梁羞愧不已,本来碍着爹娘在不好发火,只是两个不争气的东西没完没了竟然翻起了旧账。这下他再也忍不住了,当即怒骂起来。 王氏脸沉如水,也不说话,直接伸手过去在李兴业身上啪啪??了两巴掌,接着转身在蓉娘腰间狠命扭了两把。爹娘一起发飙,斗嘴的两人哪敢再多言,挨打受痛也只能忍着。 姚承恩黑着脸冷哼了一声,不知道是对五郎蓉娘为吃的吵架不满还是对儿子媳妇打骂孙辈不满。这下堂屋气氛一下变冷,小辈们噤若寒蝉再不敢说话。 李氏轻咳了一声,笑着对姚舜英道:“听你祖父说长植人不包桐叶粑吧,英娘应该还没吃过吧。”姚舜英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李氏道:“那咱家今年就多包点桐叶的,粽叶的也多包,反正留的糯米足够。英娘你是喜欢吃糖的还是盐的?” 什么糖的盐的,姚舜英不解。“你祖母是说桐叶粑粑的馅是和糖还是和盐。”一旁的田氏解释道。“哦,那个盐的,我更喜欢吃盐的。”“你竟然喜欢吃盐的,小孩子不是都爱吃甜的吗?”李氏觉得奇怪,稍后又嗔道,“不愧是姚家人,你祖父也爱吃盐的。” “还有我和三哥,我们也爱吃盐的。”李兴初抢嘴道。“知道知道,今年咱家盐的糖的各包一半行了吧。”李氏笑骂道,“不会少了你的你放心。” 只有五天便是端午节了,为过节而做的准备工作也该着手了。包粽子要粽叶,包桐叶粑粑要桐叶还要蒿叶。尤其是蒿叶,更要提前晒干捶烂。好在乡下地方漫山遍野到处都有这东西,李氏吩咐姚舜英和蓉娘两个,明日扯猪草的时候割一捆蒿杆回来晒。 粽叶流经庄子的小溪两岸就有,只是近处的不大张包的粽子太小不好看。想摘大张的须沿溪逆流而上跑一段路才行,这个任务李氏交给了李兴本和李兴初两个。 李家庄人的房子都是木房子,却能支撑百年而不朽,是因为人们每隔一年就要用桐油漆上一遍。桐油用量那么大,乡下人口袋又不宽裕,哪里得呢?自然是自给自足,李家庄家家户户都有桐山,每年摘下桐子剥了榨油,桐油用来漆木质的家伙什再好不过了,至于桐麸则是庄稼的上好肥料。 所以桐叶根本就不成问题,姚舜英她们扯猪草的时候去自家桐林转一圈摘几把回来就行了。剩下的高难度的就是将糯米粳米舂成粉,这项工作就由李兴元和李兴家负责。一班孙辈高兴地听着祖母的吩咐,想着即将享受到的美食,个个心里乐滋滋地。 稍后李兴元嗫嚅着对李氏道:“祖母,既然咱们家今年可以住在城里看龙舟,能不能,能不能让凤娘跟咱们一起。”这话一出,堂屋里高兴的气氛立马凝固了,大家都不做声,看了看姚承恩又看了看李氏,谁也不敢多嘴。 ps:这章是为昨日萨洒亲的打赏加更,正常更新照旧晚上十点左右。祝筒子们看文愉快。 第三十八章 不愉快 凤娘是李兴元即将过门的媳妇,当初有几家人看上了李兴元想跟李家结亲,李氏和田氏多方考察比较选中了蓝家塘的蓝秀凤。本来李氏对这门亲事还比较中意,不想上个月两家却闹了不愉快。 起因是吴氏当初跟李兴月的娘大吴氏闲话的时候说到姚承恩李氏回长植,准备了十五两银子打算给姚舜英家还人情的事。李清早小儿媳妇蓝氏回娘家有意将此事说到蓝秀凤的娘跟前,这妇人听说此事,以为李家用掉了这么大一笔银子,那么在李兴元婚事的准备上肯定会大大折扣。 正巧她上个月吴家堡赶集的时候碰上王氏,问起李家对婚礼的准备情况,王氏心直,有一说一有二说二。蓝秀凤的娘听罢很是不满,对李家婚房的准备,棉絮的质量都挑剔了一番。话里话外无非是怪罪李氏不看重长孙,在这节骨眼上竟然花出去那么大一笔银子。 王氏历来不爱吵嘴也不会吵嘴,怄了一肚子气,回来便将此事告诉了田氏。两个人本来想瞒着李氏的,偏巧没瞒住,李氏和姚承恩都知晓了。 姚承恩当场便恼了:“这算什么,女儿还没过门就对女婿家钱财的用途过问起来了,那她女儿嫁过来不得替咱们当家了?有其母必有其女,老婆子,只怕你们看左眼了,大郎这未过门的媳妇可别不是个好的。别左挑右选地,临了娶个搅家精回来!” 李氏气得不轻,当即请媒婆花二嫂子传话,意思是蓝家既然要求这么高,自家的孙子恐怕配不上她家的闺女,她家要想悔婚自家没意见。以往花费的东西自家也不要她家退还了,双方好聚好散。 憋了一肚子火的媒婆跑到蓝家噼里啪啦一通话下来,蓝家上下全傻眼了,这简直是晴天霹雳,这世道不管什么原因,反正遭遇退婚的女孩儿名声就差了,往后想再找好人家可就难了。更何况自家即将失去的是李家这样的殷实人家,李兴元这样优秀的女婿。 蓝秀凤借着去吴家堡赶集的机会曾经偷偷见过李兴元,两个人还悄悄说过两回话的。她心中对自己这位未婚夫婿很是满意,看李兴元的样子对自己也是喜欢的,可怜她正满心憧憬着婚后琴瑟和美的好日子,媒婆却忽然砸下这么一闷棍,她忍不住委屈当场痛哭失声。 蓝家祖母顿脚大骂李家人缺德,早不提退婚非要等到孙女即将过门的时候说要退婚,这不是欺负人嘛。花二嫂子冷笑道:“先别顾着骂人家,先问问你家媳妇赶集的时候都对人家家里人说了什么!” 在婆婆威严的目光下,蓝秀凤的娘哪敢有丝毫隐瞒,一五一十地将自己和王氏在吴家堡的对话学了一遍。蓝秀凤的爹没听完就一拳头下去:“你个猪婆娘,蠢猪一样,这话是你说得的。人家的钱爱怎么用要你管,你是人家家中的长辈?” 那女人挨打了还不老实,犹自小声辩解道:“就他家的条件,大郎又是长房长孙,他家准备的东西确实寒碜了一点。那棉絮不是最上等的,垫絮九斤也就罢了可盖絮只十斤,不说十二斤起码也十一斤吧。” 蓝秀凤的爹已经不屑于看自己的老婆一眼了,直接对自家老娘说道:“这样的蠢货儿子再也忍受不下去了,娘,您就答应儿子休妻吧。” “什么,蓝大郎你竟然要休了我,就为了这么一件小事?”蓝秀凤的娘差点没晕过去,转身抱住婆婆的腿大哭道:“婆婆,你可要替媳妇做主啊。” 蓝老娘嫌恶地推开鼻涕眼泪满脸的媳妇,怒喝道:“想留在这个家就赶紧给我闭嘴!”制止了媳妇的嚎啕老婆子又转向自己的儿子,责备道:“大郎你也是,动不动就将休妻挂在嘴巴上。明知你媳妇是个没脑子的,你偏跟她较劲。她不懂的地方你要教她,谁让当初咱们上了你姨祖母的当娶了这么个蠢东西回来呢。” 说到这里老婆子忍不住叹了口气:“嘿,我活着还好,这个家不会坏到哪里去,我死了可怎么办。孩子们都大了,这时候休妻他们嫁娶难免要受影响。” 蓝秀凤的爹叹息道:“只怕不休她影响更大。你说这回这事要是传出去,谁家还敢跟咱们家结亲。”看到软在地上的女人,忍不住伸指骂道:“垫絮九斤盖絮十斤你还嫌轻了,你是一辈子打摆子还是怎么的,还十二斤的盖絮,不热死你压也压死你。还挑剔人家准备的东西,咱家自己给凤娘准备的东西赶得上人家吗?世间怎么有你这样不要脸的蠢货!” 蓝家祖母抬手制止儿子:“眼下说这个做什么,最当紧的是怎么跟亲家赔礼道歉,总不能真的退亲吧。还请花二嫂子替咱们跑跑腿,跟李家人好生解释一番。要是实在不行,老婆子亲自去跟元哥儿祖母说情。” 蓝家祖母说完吩咐蓝秀凤拿钥匙去取十二文钱来给媒婆,让对方买两斤芝麻酥。一斤拿去李家一斤给花二嫂子自家小孙子吃,还再三恳求花二嫂子不要将此事张扬出去。 蓝秀凤的爹怒道:“娘一把年纪了,怎么能为了晚辈的事情向人低头,要赔礼也是这蠢货去。” 蓝老娘无奈地道:“你让她去只能将事情弄得越发糟糕,为我孙女的终生幸福低头,老婆子不觉得难受。” 花二嫂子本来就不想这门亲事黄了害自己拿不到谢媒礼,如今见蓝家的老婆子出手大方,赶紧拍胸脯子保证不用蓝家人亲自出马,自己一定能说得李家人彻底消气。临出门时还打趣蓝秀凤,让她安心等着九月份坐花轿当新娘子。 花二娘子回到李家将自己在蓝家的见闻夸大了一番,极力替蓝家说话,李氏总算打消了退亲的念头。 花二娘还当是自己的功劳,其实李氏是想着毕竟这门亲事已经到了马上结婚的地步了,这关头退亲李兴元的年龄也大了,下头李兴家已经有几家的闺女来探过口风了。加上蓝家祖母青年守寡拉扯大儿女,是个硬扎的人,蓝秀凤有她这个祖母教养着,应该不像其母那样不着四六。 虽说不提退亲,但毕竟两家才闹过不愉快不久疙瘩还在,而且新媳妇还没过门,虽说乡下人不像高门大户那么讲规矩,遇上农忙时节女方去男方家帮忙这种事情也有,但人家大多是有长辈看着而且双方隔得不远晚上可以回自己家的。 让蓝秀凤跟自家人一起住上几天,有心人要说闲话那是说得上的。田氏当场黑了脸,畏惧地看了一眼姚承恩又看一眼李氏,想呵斥大儿子又不敢。 李兴元惴惴不安地盯着祖母,李氏皱着眉头,半天也不开口,既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李兴元转而望向姚承恩,眼神紧张而期盼,姚舜英看着他可怜巴巴地样子,暗自替他着急。 又过了一阵,姚承恩才板着一张老脸道:“让她跟咱们一起也不是不可以,但咱家不是干住人家的屋子,还得帮人家收拾,大朗你得事先跟她说清楚。还有,侯家小子只让咱家人住几日,喊上她已经是不妥了,她可别又带上她家的谁跟着来。” “哎,孙儿明白。”李兴元喜上眉梢,“孙儿肯定会跟她说清楚的,孙儿一定让她勤快些多帮着收拾房子。” 姚舜英看着眉开眼笑的堂兄,恶趣味地想着人家未婚夫妻怎么传递消息,难不成大郎哥哥星夜奔驰,往蓝家塘打个来回。脑子里自动闪现出如下画面:李兴元蹑手蹑脚地跑到未来大嫂的窗下轻轻敲窗,里头蓝秀凤正心急如焚坐立难安,忽然听到三下轻三下重的敲窗声,她立马扑向窗边拉开窗户,然后两人隔窗低语情意绵绵,整个儿一个村姑版的待月西厢啊。 要是不幸被蓝家祖母发现,大郎哥哥会不会挨上几拐杖呢?姚舜英不怀好意地想着,嘴巴扯出一个诡异地弧度。蓉娘无意中抬头,看到自家漂亮小堂妹古怪的笑容,立马惊悚无比。 今年启汶龙舟赛规模空前,吸引力实在是大,像李家人一样为车钱发愁的人家很多,比如李兴珠家。 老吴氏说来说去忽然想到侯三在城里有房子,于是兴冲冲跑去找侯三的外祖母,让她在自家外孙面前提议,邀请自己一家看龙舟这几天住在侯三城里的房子里。 侯三外祖母为人老实,加上这几年李兴珠家为了让侯三成为自家的女婿,利用里正的权利,明里暗里给了侯三外祖父一家许多好处。侯三外祖母岂能驳了老吴氏的面子,便答应了老吴氏的要求。 不想侯三二话没说就拒绝了。拗不过侯三,外祖母只好如实答复老吴氏。老吴氏非常失望,但也毫无办法。待侯三邀请姚承恩一家在龙舟赛期间住在自家城里新买的宅子这个消息传开后,李兴珠一家只差没气疯。 李兴珠深感嫁侯三无望,哭得肝肠寸断。小王氏叹了口气,耐着性子劝道:“珠儿你多想了,听说这回邀请那一家子是侯家那老仆人的主意。人家大户人家最是尊师重道,那姚家的小妮子勉强也算是侯家小子的先生,侯家邀请她一家也是合情合理的。把眼泪擦干赶紧去睡。不住城里就不住,咱们来回坐车也一样。” 李兴珠停止抽泣,抬头问道:“果真是这样吗?”小王氏点了点头,老吴氏也跟着点头。“这样我就放心了。”李兴珠长出了一口气,起身回房睡去了。 待女儿一走,小王氏走到婆婆身边,咬牙轻声道:“姓姚的妮子得赶紧除掉,不能再等下去了!”“除掉,怎么除掉?”老吴氏茫然道,“害死人是要下大狱砍头的。”小王氏道:“我自有分寸,你老人家就放心吧。”老吴氏小声道:“我还是那句话,不能留下任何把柄。你打算怎么做?” “这事要做成,还真不好办。而且必须就在这几天,我要让姓姚的一家去不成侯小子的宅子看不成龙舟。娘,我是这样想的,你看……”一对婆媳咬着耳朵密谋许久才回房睡觉。 第三十九章 坠崖 蒿叶满山到处都是,姚舜英和蓉娘扯好猪草随便砍了几下就各自得了一大捆。将之捆好码在背篓最上头背回家,先放在院中的柴堆上暴晒,晒了两个多时辰,那叶子就焦干蜷缩成一团。 蓉娘取了个大簸箕,招呼姚舜英将晒干的蒿杆拿过来,教她将晒干的蒿叶子通通捋在簸箕中。捋好后蓉娘接着让姚舜英拿抹布提水,将院中那两块大石头洗干净。 她自己则将那焦干的叶子用手指一一碾碎,分成两半放在洗净的大石头上,然后塞给姚舜英一把棒槌让她捶那干叶子,自己拿一把棒槌捶另一边的叶子。 边捶便说道:“这个蒿叶一定要捶烂捶绒,不捶到家桐叶粑粑就不细腻香味儿不大进得去。”姚舜英头一回干这事,也不知道什么叫捶到家,只管砰砰砰地挥捶猛砸。 那叶子捶着捶着就成了丝丝缕缕状,跟着就毛绒绒地粘成一团。姚舜英伸手摸了摸,软软地柔柔地棉花一般。于是问蓉娘:“姐姐你看这样子行了吗?”蓉娘摇头道:“不行,继续捶。”姚舜英学她的样子将蒿绒团翻过来覆过去反复又捶了好久。 菊娘见两位姐姐捶起来好玩,跑过来抢棒槌她也要捶。被蓉娘喝退就跑过来纠缠姚舜英,姚舜英怕砸到她的手坚决不肯,菊娘达不到目的就哇哇大哭撒赖。 李氏听到哭声赶紧过来哄她,看到两个人捶的绒团,表示可以了不用继续捶了。还表扬了蓉娘一通,说她比去年急躁不耐烦的表现好多了。蓉娘看了看姚舜英,得意地笑了。 去年蓉娘是小兵,被大人指使得团团转,今年她掌握了指挥权,指挥着姚舜英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兵,挺自大挺有成就感的,自然表现不同了。 过得两天李兴本和李兴初将粽叶也摘回来了,李氏打发姚舜英和蓉娘拿了抹布去溪水边一张张地清洗干净。临近节日,溪边很是热闹,洗衣服洗粽叶洗桐叶的女人到处都是。位置好点的地方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两姐妹正四处打量寻找地方落脚。却听得远处有人高声喊道:“蓉大娘,英娘,快到这里来。”看过去,却是上游较远的地方李兴紫和李兴莲两个在喊。 上游一点因为没有大块的石头不好做事,往日根本就没人去那里。可眼下人太多人们也就不挑剔了,反正溪里大块石头不缺,自己搬几块搭一下将就着能洗东西就成。 两姐妹往上走去,走过之处,见小王氏李兴珠母女也在洗粽叶,蓉娘和姚舜英对视一眼,嘴巴一瞥,昂首挺胸走了过去。到了李兴莲她们那儿,蓉娘放下竹篮脱鞋下水搬石头,几下就搭了两个地方,然后喊姚舜英小心踏上去洗。 “蓉大娘,你家的桐叶摘了吗?”李兴紫大声问道。蓉娘摇头道:“还没有,你们家呢?”李兴紫便笑着提议道:“我家也没有,莲四娘家也没有。要不我们明日一起去,顺便扯猪草。”姚舜英看着李兴紫暗自好笑,这位姐姐的亲事基本说定了,未来夫婿就是王氏的堂侄儿,所以她对蓉娘表现得特别友善。 “好好,就去窝窝岭。正好我家的桐林蓉大娘家的桐林都在那里,路也不算太远。”李兴莲立刻提议。李兴紫道:“何必跑那么远的地方,就去我家的桐林摘吧,我家的最近。” 蓉娘皱眉道:“紫三姐姐家的桐林因为最近,满庄子的人都爱去摘,咱们这时候去恐怕大的好的都没了,不如就去窝窝岭,那里猪草也多。”李兴紫点头道:“你说得也是,那就去窝窝岭,咱们明日吃了早饭在溪边等。” 李兴莲道:“好,就这么说定了。哎,你们听说了吗?今年龙舟赛,京里好些贵人也会来看。” 蓉娘不以为然:“贵人来不来干咱们什么事,我只关心咱们吴家堡的船能不能划进前三名。” “呵呵,你当然关心了,因为你家三叔在那船上,进了前三除了工钱另外还要奖银子,本来今年的工钱就比三年前加了好几两,再得了奖励的银子,乖乖,那不得十几两银子呀!”李兴紫一副艳羡的神态。 “今年这么热闹,可别又出个焦三郎。”蓉娘嘻嘻笑道。“哈哈,好个不知羞的妮子,尽想着划船的汉子长得俊不俊。”李兴莲大笑着浇水羞她。 叽叽喳喳,巴拉巴拉,此时整个溪边是女人的天下,二三十个五百只鸭子不停地聒噪,以致小溪潺潺流动的声音一丝都听不见了。姚舜英打量着笑语盈盈的女人们,不由得深深感叹节日魅力之巨大,你看端午还差着两天,整个庄子自上而下就弥漫着一种浓得化不开的喜庆气氛。 次日,李兴紫因为家中另有事情不能去摘桐叶,剩下的三个女孩儿依约来到窝窝岭桐林。女孩儿在一起说些悄悄话是在所难免的,蓉娘听姚舜英说上回有媒人来李兴莲家给她提亲,便逼着李兴莲自己主动交代未来夫婿的情况,有没有趁着赶集与对方说过话。 李兴莲忸怩了半天才不好意思地吐露了一点点。蓉娘哪能轻易放过她,死命追问。李兴莲以攻为守,转而说起有关蓉娘的八卦来。说那媒人上次来自己家还提起过有人托她打听蓉娘的事情,问蓉娘想不想知道是哪个村子的什么人家托的。 蓉娘的脸一下红了,捶了李兴莲一下,娇嗔道:“胡说八道,人家是来给你做媒,怎么扯到我身上了。” 李兴莲急道:“说谎话的烂舌头,吴六娘子确实向我祖母问到你,她那口气分明是想替你做媒。我猜这事我祖母肯定告诉了你祖母,说不定你祖母已经在暗地打探那家人的情况了,只是不让你知晓罢了。” 李兴莲自来不爱说谎,蓉娘这下相信了。有心问是什么人家又拉不下脸皮,尤其是在人小鬼大的堂妹面前她更觉得不好意思。于是借口那边的桐树叶子更大张,让姚舜英去那边那几棵树下摘。 姚舜英岂能不知她是想支开自己好说私密话,便嘟着嘴巴道:“蓉娘姐姐真不害臊,想问莲四姐姐是哪个男人想娶你就问,干嘛作怪赶我走。” 蓉娘羞怒交加,忍不住冲姚舜英挥舞着拳头:“反了天了,这妮子竟然这般不知羞,小小年纪便男人男人的,叫祖母听见不揭了你的皮!” 姚舜英哪能看不出堂姐在虚张声势,刮着脸笑道:“也不知道是谁不知羞,我回去告诉祖母你们方才说的话,看谁被揭皮。” “我们方才说什么了,你个鬼妮子满嘴鬼话。你要是敢在祖母面前胡说我就,我就……不理你了。”刀子嘴豆腐心的蓉娘终究说不出狠话,只好色厉内荏地吼道:“还不快过去摘桐叶,别忘了我们还要扯猪草,你今日不是还要教三猴子念书吗?还在磨蹭什么!” 自己要是一直在场的话,估计两个人不会说私密话。罢了,蓉娘姐姐许给谁,自己终究会知道,何必在眼下她最心急的时候惹她发飙,姚舜英悻悻然转身跑向那边。 蓉娘没说错,这边的叶子的确大张多了,因为不会爬树,只能摘低处的叶子,姚舜英转的范围不免就宽一些,转着转着不觉到了悬崖边。仰头摘了半天桐叶脖子酸痛,姚舜英便坐在悬崖边的大石头上歇气。 一边翻检着背篓的桐叶,将它们一张张地叠整齐卷成一把一把的,想着蓉娘要是也摘了那么多那应该差不多够了。反正蓉娘姐姐一定会过来寻自己的,姚舜英也不急着去跟蓉娘她们会合,而是翻出自己带的锅巴包咸菜大吃起来。边嚼边在心里狠狠说道:“叫你支开我,我把吃的全吃完不给你留!” 刚咬了一口,忽然觉得身边有点异样,转身一看,妈呀,一只大狗伸着舌头站在右侧,正对自己手中的东西虎视眈眈。这狗满身脏污,似乎是谁家走丢了的流浪狗。 前世姚舜英的小舅就是被一只流浪小狗轻微地咬了一下没当回事不打防疫针,结果患上狂犬病不治身亡的。一看到这狗,疯狗狂犬病这两个词儿立马涌上心头,“啊——,狗,疯狗,走开!姐姐快来呀!”极度恐惧下她不由发出尖利的惨叫,双手下意识地乱挥。 蓉娘她们距离姚舜英并不远,听到喊声飞快地奔了过来。那狗似乎饿得狠了,只顾盯着姚舜英手中的锅巴团在她身周跳来跳去。姚舜英也是吓糊涂了,其实她将手中的锅巴丢在地上就没事了。可她偏偏双手乱舞,那狗耐不住性子,一头扑了过去。 姚舜英深怕被咬到手,忘记后面是悬崖,死命往后一退。“英娘——”刚刚赶到的蓉娘眼睁睁看着姚舜英跌下悬崖,那一瞬间真是肝胆俱裂。“哇——英娘,英娘妹妹!” 蓉娘手脚发软,瘫在地上嚎啕大哭,“姐姐不好,都是姐姐害得你,啊——这下怎么开交啊! 第四十章 得救 “英娘妹妹!”李兴莲飞奔到悬崖边探头去看,却见姚舜英并没有跌下深渊,而是挂在一颗松树枝丫上荡来荡去。“哈,英娘妹妹没摔死!蓉大娘快过来,快点啊!” “啊,没死,你说英娘没死!”蓉娘眼泪一把鼻涕一把连滚带爬地蹿了过来。“姐姐,我怕,呜——,你回去喊叔父他们来救我。呜呜,太高了我头晕。”姚舜英死死抓住树枝,眼睛看都不敢看一眼下面。见蓉娘来了,忍不住哇哇大哭起来。 “妹妹,你别怕,千万别松手,我这就去喊爹爹他们来拉你上来。”蓉娘又哭又笑,柔声安慰着。姚舜英哭道:“快点去喊,我吓死了,撑不了多久的。” “好,我就去。”蓉娘擦干眼泪转身欲走。姚舜英又喊道:“不,姐姐你别走,我一个人在这害怕,你留下来陪我说话。”李兴莲赶紧道:“蓉大娘你还是留在这里,我回去喊人。”“那好,麻烦莲四姐姐你快点,我妹妹胆子小捱不了多久。”“知道,我一路跑着去。”李兴莲说完转身就跑。 “姐姐那野狗还在吗?当心它咬你。”因为姚舜英紧急关头松手丢了锅巴团,那野狗正埋头吃得欢。蓉娘一见这畜生,眼睛都红了,捡起柴刀狠狠劈了一刀过去,嘴里骂道:“遭瘟的畜生,我叫你吃,砍死你,砍死你!” 那狗可比人灵敏多了,蓉娘连砍几刀连根狗毛都没碰到,越发怒火高涨。刀砍得更勤快骂得越发高声,姚舜英听得焦躁不安,大声喊道:“姐姐别砍了,当心它发癫咬你。”“我怕它个畜生,今天我非砍死这瘟狗不可!” 蓉娘气喘吁吁,那狗被她的凶悍吓跑了,蓉娘追不上便飞了一刀过去。正砸在狗的后腿上,那畜生哀嚎着夹起尾巴跑掉了。蓉娘喘着气去捡刀,姚舜英看不到她的身影便恐慌起来,打着哭腔道:“姐姐你跑哪去了,快回来。” 蓉娘飞奔着回来,嘴里道:“我没走远就在这里,你别怕,姐姐一直陪着你。你别说话了,只管抓好抓稳,祖父他们马上就来。” 李兴莲心急如焚,在山间小道上疾步如飞。再转过一道湾就可以到达溪边了,可是她也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了。顾不上擦一擦额头上的汗水,强撑着低头猛冲,转弯的时候不提防一头碰在对面一个人的身上。“哎哟,走路不长眼睛啊你!”那人差点没给撞倒在地,语气极端不善地抱怨。 “侯三,是你啊,快快,英娘妹妹在窝窝岭她家的桐林掉下悬崖了,你快回去报信,我跑不动了。”李兴莲捞到救命稻草一般冲侯三嚷道。“你说什么?英娘妹妹掉下悬崖了!”侯三脸色煞白,颤抖着抓住李兴莲的手。 “啊,放手,手被你捏断了!”“英娘怎么样,你说啊!”侯三哪里听得进去,只管抓住李兴莲猛摇。“她挂在树枝上,得快点喊人去拉她上来。时间久了她撑不下去就完了!”问话的人打着哭腔,答话的人也打着哭腔。 “老天保佑,英娘妹妹没死!快,她家的人就在前头,你去告诉他们。”侯三说完飞快地跑远了。“你,你不去报信你跑哪里去!”这个三猴子真是气死人,李兴莲气得顿脚。“我先去窝窝岭了,你快点去喊人啊!”三猴子眨眼间就跑没影了。 “英娘,你怎么样,你可一定要撑住啊,千万别松手别看下面。”蓉娘嘴巴里说着重复了若干遍的话,心里却暗自心焦,怎么家里的人还没来,莲四姐姐莫不是在路上摔跤或者跌下高坎了? 姚舜英一开始吓懵了,加上她有点轻微的恐高症,自然表现得张皇失措。可毕竟她是萝莉身子成人心,过了一会儿就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想着老天爷既然让自己穿到这个世界,没道理这么快就让自己一命呜呼了吧。再说了,真要一命呜呼指不定又穿回去了呢。这样一想心头大定,终于有心情和蓉娘一问一答说话转移注意力了。 “英娘,英娘妹妹,我来了你别怕啊,你家的大人跟着就来!”侯三知道那悬崖的位置,到了桐林直奔目的地,看到姚舜英命悬一线的危急状况,忧心如焚恨不能以身相代,赶紧大声安慰道。 “啊,侯三哥你怎么来了。”姚舜英看到侯三很吃惊。“我碰到莲四娘了,她告诉我的。”“你在哪儿碰到她的,莲四姐姐见到我们家的人了吗?”蓉娘着急地追问。 “快到溪边了,你家的人今日不是在那里做工吗?我到了估计他们跟着也会来的。”“那就好,那就好,天老爷保佑。”蓉娘喃喃不已。 侯三左转右转四处察看地形,思考着怎么拉姚舜英上来。决定好方案后拿起柴刀正要准备砍树藤的时候,李家人来了,五个大人加四个儿子九个人,队伍比较庞大。姚承恩和李氏老人家年纪大怕急出病来,加上来不及通知便没来,李大椽则在吴家堡练习龙舟没在家。 王氏一上来就冲女儿开吼:“一再教你领着你妹妹上坡,一定要看好她别让她出事,你都听到哪里去了。好好的英娘怎么会跌下去,她对这里的地势不熟你就不知道告诉她别靠近悬崖,你平日不是嘴巴子最多吗,这会儿怎么哑巴了?” 李大梁则乌黑着脸道:“你妹妹要没事就好,有事老子捶死你!”蓉娘心里愧疚懊恼,低着头一言不发,只管听骂。田氏见她可怜巴巴的样子于心不忍,赶紧将王氏拉到一边。李大柱皱眉冲李大梁道:“行了,要骂人回去骂,赶紧救人!” 侯三说出自己的方案,李大柱权衡斟酌了一番觉得可行,便下令大家砍树藤编两根绳子。编好后一根栓在李兴初身上,把他先放到姚舜英栖身的那棵松树左手边的一根大杉木上,然后由他将另外一根绳子抛到姚舜英那里。如果直接从悬崖扔到姚舜英那里,一来距离太远准头不够,二来怕力道太大将姚舜英震下去。 本来侯三争抢着要拴着绳子下去,但被李大柱一口拒绝,理由是他要是有个闪失,他那从三品的祖父来找麻烦自己全家人都要倒大霉。其实李大柱是想着,救自家的侄女却让一个外人犯险,传出去村里人不得戳自己家人的脊梁骨才怪。 幸好那一片悬崖是突出一大块的,姚舜英拴好绳子后,悬空荡着没有碰到崖壁的危险。姚舜英小心翼翼地拴好绳子,再慢慢踩空离开树枝。“好了,英娘闭上眼睛别看,一会儿就上来了,好孩子别怕啊。”李大柱大声喊着,姚舜英依言闭眼。 在悬空那一刻心脏紧紧纠成一团,魂魄仿佛要离开自己的身体一般。浑浑噩噩地还闭着眼呢,却感觉自己被人抱在了怀里。“好了没事了,天老爷保佑我们英娘得救了!”耳边忽然传来喜极而泣的声音。 姚舜英茫然睁眼,才发现自己已经被拉上来了,整个人正被田氏抱在怀里。王氏则在替自己解着腰间的藤索,蓉娘在一边又哭又笑,吴氏也眼泪汪汪地。伸手实实在在地摸到了地上的土,姚舜英觉得起先坠崖挂在树上的经历仿佛做了一场梦一般不真实。 李大柱哭笑不得地道:“好了,孩子没事了你们哭个什么劲儿,还不赶紧回去,爹娘不知道着急成什么样了。”“对对对,咱们起先急慌慌地忘记告诉莲四娘先别跟爹娘他们说,这会子娘和爹怕不得急死!”田氏急慌慌地松开姚舜英,赶紧爬起来。 因为李家人团团围着,侯三只能在远处看着姚舜英,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英娘妹妹你没事吧,看你小脸煞白的。”姚舜英道:“我没事,没磕着哪里也没碰着哪里,就是当时被吓着而已。谢谢侯三哥帮忙救我。” 侯三赶紧摆手:“我哪里帮上忙,全是你叔父哥哥他们出的力气。”李大柱正色道:“侯家外孙今日确实帮了大忙,我们英娘说一声谢谢也是应该。”李家其他的人也纷纷向侯三道谢,搞得侯三脸色通红,不好意思地道:“英娘妹妹是我的先生,先生有难做弟子的出力相帮本就应该,何况我还没出力呢。” 姚舜英起身爬起,却双腿一软差点跌倒。“英娘,你是不是伤到哪里了,身子不舒服就说千万别瞒着。”田氏大惊,赶紧过来扶她。姚舜英强笑道:“我真的没事,只是吓得狠了,一时腿软而已。”“果真如此?”田氏包括其他人都不相信,姚舜英只好再三保证让大家放心。 “来,二哥背你。”李兴本二话没说,矮身将姚舜英背了起来。身体确实虚弱没恢复,姚舜英也不矫情了,乖乖地趴在堂兄的背上。“桐叶,蓉娘姐姐拿桐叶啊。”见大家把自己的背篓忘记了,姚舜英急得大叫。 李大梁哭笑不得:“这孩子,因为摘这破桐叶差点连命都丢了,这时候还挂念着这东西。”姚舜英道:“侄女从来没吃过桐叶粑粑,当然挂念着。” 田氏道:“好孩子,婶婶回去就跟你祖母说,今年咱家无论如何都要多包点桐叶粑粑,让你吃个够。” ps:感谢萨洒亲的pk票和评价票,感谢送推荐票的朋友。本来打算今天加更的,可是加班到晚上九点钟才回家,明天不知道忙不忙。但不管怎样,本周一定把这帐给还了。另外收藏涨得奇慢无比,请看文的亲们劳动一下您的尊手,点点收藏,让霜哪天能因为收藏涨得快这个借口加更吧。 第四十一章 快活地忙碌 “英娘,可怜的孩子,你怎么就那么不小心呢!”“老婆子你先别哭啊,到底如何先去看了再说,走快点啊你!”一行人才走两步,老远就听到山坳边传来说话声。李兴初嚷道:“是祖父祖母!”果然片刻之后,前头跌跌撞撞姚承恩和李氏小跑而来。 起初两位老人看到姚舜英活着,大喜过望。待看到姚舜英被背在背上,又紧张担忧地四处察看询问她有没有伤到哪儿,最后确定她安然无恙毫发无损才双手合十不停作揖,感谢天老爷感谢山神娘娘感谢姚家的列祖列宗保佑。 两位老人让大家稍等,然后自己跑到姚舜英坠落的悬崖边,只见姚承恩挑了一包土揣进怀里,李氏则取出一叠纸钱,分成三堆摆好,捡了三块石头分别压好。大家带着敬畏地眼神看着,谁也不说话,姚舜英觉得奇怪,本来想问祖父祖母这是在做什么都不敢开口了。 三个大哥哥轮番背着姚舜英回家,因为李兴莲的叙说,整个李家庄的人都听说了此事,与李家人交好的人家为姚舜英的生命安危担忧,和李家人关系不好的或者妒恨姚舜英的人家则幸灾乐祸。 不管人们抱着什么样的目的,反正姚舜英被背回庄子的时候,又遭到了围观。这一回她比较淡定,只管趴在堂兄的背上装虚弱一言不发就行,沿途自有家里人回答人们的各种问题。 一回到家李氏便打发李兴初去看自己的堂兄李清犁在不在家,在家就请他马上来给姚舜英“开吓”(当地人但凡孩子受了惊吓就要“开吓”,因为小孩子魂魄容易吓丢,这样做的目的是开解开解,收魂安神)。李清犁正好在家,马上就被请来了。 他一来就让李兴家去灶膛刮了一把灶灰,又让蓉娘舀了一碗清水放在堂屋的桌子上,然后手指捏个奇怪的姿势双眼紧闭,嘴巴?q动一番默念咒语。 姚舜英本来不相信这一套,认为完全没有必要自己只要好好睡上一觉就没事了,但见全家人都严肃庄重的样子,也只好正襟危坐听凭老人摆布。 老人先是将食指伸进桌上的碗里,沾水望空弹了三下,嘴巴?q动之后喝了一口扑地一声喷在姚舜英头上,然后抓过灶灰在姚舜英的额头狠狠点了三下又默念了一通。 之后告诉李氏去窝窝岭悬崖姚舜英坠落的地方压三灰纸钱,顺便包点那儿的土回来放在姚舜英的枕头下面。李氏说自己原先已经压了纸钱,泥土也包好了。姚舜英这才明白起先祖父祖母为什么在窝窝岭悬崖做那些事,原来是为了给“开吓”做准备。 李清犁赞许地点了点头说那就好,让李氏接下来再去庄子西南方也就是窝窝岭方向的土地庙压三灰纸,三日后去烧掉两个地方的纸钱就行了,李氏频频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 一通法事结束,李氏一个封包递过去,李清犁坚决不收说自家人帮忙而已。李氏硬要给,李清犁快步走出李家院子,李氏吩咐李兴家追上去硬塞给了老人。 李兴业看着姚舜英额头乌黑一片,忍不住嘻嘻笑着打趣她“丑八怪”。姚舜英愤怒地冲他瞪眼,李大梁二话不说上去就是几个爆栗子:“黑心的东西,你妹妹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你还有心思笑她!”李兴业摸了摸头,一下就老实了。 李家人暗自感激上天的保佑,姚舜英历经大难却平安无事,可有人却气得吐血。老吴氏气哼哼地感叹,怎么那姓姚的都那么命大呢?当初姚承恩遇上饥饿不堪的豹子,没被豹子咬死反倒打死豹子,这次这个小的那么高的悬崖跌下去偏偏挂在了树上。 小王氏一口银牙差点没咬碎,她本来就想在姚舜英上山的时候将她推下崖摔死。那天听到几个女孩子商量着次日去窝窝岭摘桐叶,王氏就知道机会来了。窝窝岭悬崖满庄子的人都知道,万丈深渊跌下去连尸首都找不回来。 次日她悄悄地跟在三个女孩子身后,只候着姚舜英落单就动手打晕她再丢下悬崖。起先还担心这妮子不落单一直跟那两个在一起自己找不到下手的机会,没想到机会马上就来了,更让她惊喜的是那狗竟然那么巧地出现在那里吓得姚舜英自己跌了下去。 躲在一边看着姚舜英跌下悬崖的时候她还想着是老天在帮自己,姚家的小妮子该死。谁知道她竟然没摔下崖底,好好地挂在树上等人来救。“后悔死了,那时候李兴莲回去报信,我就应该一不做二不休,把李兴蓉那个黑丫头推下去,然后搬石头砸也把姓姚的砸下深渊。”小王氏说到这里,嘴角扭曲面目狰狞。 老吴氏看了心里有些发毛,赶紧劝道:“我看这事就这么算了,姓姚的妮子可能不是个短命的,你看老天都不收她,咱们有什么办法。再说,姓姚的这回遇险,往后李清芝肯定不会让她在坡上轻易落单了,想再下手可就难了,而且万一被她家的人发现可就麻烦了。” 小王氏冷哼道:“错,老天分明是要收她,不然你看我都没动手那狗就逼得她坠崖了。不过娘说得对,为了稳妥起见,还是不要在咱们庄子动手,他们可能会怀疑到我们头上的。” 不知道是李清犁的“开吓”法事起了作用,还是因为姚舜英毕竟不是真正的小孩子,那一晚姚承恩李氏警醒了一晚上,就怕姚舜英晚上做恶梦惊叫,但一晚上平安无事地过了,第二天姚舜英活蹦乱跳精神百倍地出现在众人面前,一家人都松了一口气。 端午节在人们的翘首企盼中终于姗姗而来,李家庄闲置了好几个月的公用舂坊磨坊一下子就排起了老长的队伍。幸好李氏有先见之明,寅初便叫醒了李兴元和李兴家,兄弟二人赶紧拿起东西赶往舂坊。 等他们快要舂好的时候别的人才来。想着回去早饭也没熟,两个人干脆留在那里看热闹。看着别人焦躁地排队,然后好不容易轮到自家的时候却在别人的催促中胡乱舂几下浸了几个时辰的米,再看看自己坛子里细得不能再细的米粉,兄弟二人心满意足地回家了。 今日家中的人分工明确,李氏带着吴氏李兴家李兴初四个负责包粽子,李大柱两口子带着蓉娘姚舜英李兴本几个负责包桐叶粑粑。端午节这一天停止操练放假回家的李大椽负责杀鸡杀鸭,灶屋里头劈柴烧火将包好了的粑粑蒸熟这活计归李大梁夫妇负责,李兴元则负责挑水。 独有姚承恩不管这些,他这些天都在忙着做蔑活。端午后赛龙舟的那几日,乡下人不分男女老少都会去县城,人流量大蔑货应该好卖。他想趁着今年端午时节能住在城里的便利,到时候带些去卖。 本来几个儿孙跟着他学了一阵,基本的编法都掌握了,但活儿没他自己的漂亮。老人想着头一回去县城做买卖,得拿出最漂亮的东西才成,所以不肯让儿孙沾手,一切工序都由他自己亲自动手。 姚舜英亲自参与,才知道包桐叶粑粑比起包粽子工序多多了。第一步先把捶好晒干的蒿绒团放进锅里煮,将舂好的江米粉糯米粉按照三七或者四六比例和匀摊平在簸箕里,然后将煮熟变得稀软的蒿团放进簸箕里裹着米粉使劲揉,将所有的米粉都揉进蒿团,再反复揉。 五月的温度本来就高,揉粑粑团又要出大力才行,李大柱揉得额间汗水直冒,蓉娘尖叫着喊姚舜英去灶屋拿着手帕给他擦掉汗水。李大柱见她惊慌失措的样子哈哈大笑道:“英娘别去,你们不是喜欢吃咸的口味吗?就让叔叔给你们滴点汗水进去,权当放盐了。” 蓉娘做出恶心的样子道:“腌?死了,大伯你要真的滴了汗水进去今年的桐叶粑粑我就不吃了。李兴初耻笑道:你个馋嘴的能不吃谁相信,爹你真的掉汗水进去看她吃不吃。” 田氏嗔道:“四郎又拿你妹妹寻开心呢。英娘别去,婶婶早就准备帕子给你叔叔擦汗了。”说完拿起椅子背后早就搭着的帕子给李大柱擦起汗来。 李大柱累得满头大汗,那边正在和擂钵死磕的李兴本也弄得满头大汗。因为今年包的桐叶粑粑多,芝麻馅也就要得多。炒熟的香喷喷的芝麻得放进大擂钵擂碎成粉做馅才更香更入味,李兴本“梆梆”一下下地擂着。 旁边蓉娘不放心地时不时过去瞅一眼,嘴里不停地喊着“三哥使劲,一定要捶烂才好吃”。李兴本笑道:“放心,祖父就好这个,我肯定要做好,不然讨骂啊。”蓉娘笑道:“你知道就好。”李兴初没好气地道:“就你个馋嘴的话多。”蓉娘冲他翻了个白眼。 兴奋不已上蹿下跳的还有李兴业和菊娘,李兴业上蹿下跳没危害,菊娘就不同了,跟个搅屎棍一般先是想伸脚踩进放米粉的大簸箕里,被及时抱开后又抓了一把米粉扬了自己满脸。 被姚舜英抱进灶屋洗干净后她的兴趣转向了包粽子那一边,缠着吴氏非要让她来包粽子,吴氏一不留神就被她抓了几把泡软的糯米洒到了地上。 李氏喊李兴业将她抱开,她又去祸害李兴本,非要去抢擂??,李兴本无奈只好让她玩,石头的擂??岂是三岁小儿能撼动的,菊娘努力了半天无果,目标又转向了一边的芝麻,抓了几把塞嘴里不算还扬了不少在地上。 蓉娘看了肉疼死了,碍于吴氏在一边又不好骂她。在门口编蔑货的姚承恩看不下去了,高声道:“瞧这孩子,尽添乱。快过来,到祖父这边来。”菊娘嘻嘻笑着去祖父那里去了。 吴氏见女儿捣乱依旧,怕她惹得姚承恩生气,便找来背篓将菊娘背在背上。菊娘这个年纪正是好动的时候,哪里肯安生地呆在背篓里,哭闹不休,吴氏硬着心肠不听。愤怒的菊娘就扯着吴氏的头发耳朵出气。吴氏疼得眼泪直冒,可她除了喊着“小祖宗放手外”半句都没骂自己的女儿。 姚舜英看着这一幕,不得不承认这位三婶身上虽然有许多叫人看不惯的地方,但对自己的女儿那是真的疼到骨子里头去了。 终于李大柱揉好了,李兴本也擂好了。田氏将芝麻粉一分为二,一半和糖霜一半和盐。接下来李大柱李兴本负责将揉好的米粉蒿团一坨一坨揪下来,拍成扁圆状。 姚舜英负责给洗干净的桐叶沾油防止煮熟的桐叶粘在粑粑上不好剥,田氏蓉娘则负责包。本来桐叶把比较长,光用桐叶就能包好,但为了区分糖馅和盐馅的粑粑,负责包盐馅的田氏就在自己包的桐叶粑粑外面又扎一根稻草。 没事干的李兴业看到糖芝麻就眼冒绿光,时不时跑过来抓一把塞嘴里,蓉娘大骂着说再吃就不够包了,可李兴业置若罔闻,不光自己偷吃,还给死命嚷着张大嘴巴的菊娘嘴里也塞了不少。 蓉娘心里半是不平半是馋虫造反,也狠狠地吃了几把,李兴初看不下去了,也跑来打劫。田氏无可奈何又拉不下脸皮骂人,只好冲李氏喊道:“娘,你再不喊这几个馋嘴的,这糖馅就不够了。” 李氏笑道:“爱吃就吃吧,英娘你也吃。”姚舜英笑着摇了摇头说自己不爱吃。田氏急道:“难不成最后桐叶粑粑里头就什么就不包了?”李氏道:“不包就不包,给没馅的作记号放到最后头吃,看最后那些都落谁肚子里了。” 田氏这下明白自家婆婆这是在说反话,因为每年最后剩的粑粑都是蓉娘李兴家李兴初几个吃,别人不会跟他们争的。果然接下来李氏坏笑道:“反正你爹爱吃盐馅的,只要那个够包就行。” 蓉娘这下终于明白了,她自己爱吃糖的,李兴初爱吃盐的,然后李兴业根本就不怎么吃桐叶粑粑,所以说来说去糖馅减少吃亏上当的是自己。于是她赶紧将装糖馅的大碗揣进怀里紧紧护住,再不准谁打主意了。 李大椽提着剖好洗净的两只鸡两只鸭从溪边回来了,蓉娘正好在背篓里呆烦了,看到父亲立刻伸手要抱。李大椽将女儿抱了出来,吴氏才算解放了。 本来今年家里的鸭子才喂了不到两个月,根本没长大不能吃。还是李大珍两口子想着家中多了个姚舜英,而李家今年端午竟然连鸭子都没有不好,前两日便打发大儿子楠哥儿送来了两只。 当然李氏也不肯白拿女儿的东西,特地多包了几斤米的桐叶粑粑,原因是女婿外孙都说李家的桐叶粑粑比自家的好吃。 说到这一点李氏很自得,说他们也不想想,那桐叶粑粑要好吃那么容易呀。那是每一道工序都不能马虎的,从捶蒿叶开始到揉团擂馅甚至蒸笼的火候,哪一关自己家不是做得最好的。 再看李大珍那婆婆,那就是个毛躁性子,风风火火地上山干活出几把子力气很不错,可要说到这精细活儿那可就拿不出手了。而自己的女儿李大珍跟她的婆婆那是半斤八两,所以她家的桐叶粑粑要好吃才怪。 ps:很怀念小时候在乡下过节全家人围绕吃的忙碌的情景,现在人们嫌这些传统食物做起来费事都不大肯做了。然后一大家子人一起劳动的场景在我们国家也即将成为历史,想要再感受那种热闹温馨的场面几乎是不可能了。所以写到这些的时候霜就收不住手了,但愿看文的筒子们能跟我有一样的感受而不是觉得??挛奕ぁ?p>  另外今日还是较忙,白天实在没时间。晚上码了这章较长的,就当还债了。 第四十二章 魔力 王氏将包好的粑粑放进早已摆放在锅中的两个大木蒸笼里,李大梁挥动虎头劈着大段大段的干松树枝。这些大段的柴火平日家里做饭都不用,而是积攒起来码放在猪圈上面,逢时过节需要生大火的时候才取下来。因为这种木头劈成的大块的柴烧起来才管工,炒的菜蒸的粑粑才好吃。 包好粑粑后,李氏才想起大门上菖蒲艾草都还没挂,李大柱便说自己去挂,田氏则说去洗衣服。然后李氏弄好了雄黄酒,给小一点的孩子每人额头都涂了。姚舜英本来以为只有菊娘这样的小孩子才会涂,没想到自己和李兴业也逃不掉。 蓉娘今年终于摆脱了这一厄运,在一边和李兴初一起非常不厚道地嗤笑着姚舜英的怪样子,姚舜英忍不住怒目而视,想着这两日自己的额头还真是“多灾多难”。昨日因为“开吓”被涂了黑色的灶灰,今日又因为辟邪被涂了黄色的雄黄酒。 大家聚在堂屋安心等着灶屋的粑粑熟,尤其是李兴业,几乎是每隔两三分钟就要跑进去打探一番。终于,堂屋里飘来了淡淡的香气,“熟了熟了,肯定是粑粑熟了,不然不会这么香!”李兴业兔子一般蹿进灶屋去了。 果然不一会儿他就拿着一个粽子一根筷子跑了出来。因为刚取出蒸笼,粽子还很烫手,只见他两手相互交换倒腾,翘着嘴巴边吹气边嚷道:“熟了熟了,都熟了。我娘正在取,马上就拿出来了。” 终究还是耐不住粽子的高温,他不得不将手中的粽子放在堂屋的桌子上慢慢剥,剥开后飞速将那根筷子穿进去在糖霜碗里按了两下就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大口,结果太热舌头受不了差点没吐出来。 李氏一见孙子的馋相,忍不住笑骂道:“慢点吃慢点吃,没人跟你抢。”见他只顾自己吃,菊娘在一边急坏了,跑到他的身边张大嘴巴大嚷着。李兴业将自己没咬过的一边伸到菊娘嘴边,叮嘱道:“咬一小口,咬一小口,不然烫舌头。”菊娘嘻嘻笑着咬了一口,摇头晃脑吃得很开心。 蓉娘见他们两兄妹吃得满嘴糖霜,想着姚舜英也年纪小,便责怪道:“五郎就知道自己吃,你就不知道多拿一个给英娘妹妹。” 李兴业一副被冤枉的神态道:“你说得容易,娘不让我先拿的。说等她弄好再端出来大家一起吃,我这个还是趁她不注意仗着手脚快偷拿的。”说完终究还是不好意思,看了看姚舜英,将手中的粽子递过来道:“要不,英娘你咬一口?” 姚舜英看着那个被他和菊娘咬得满目全非所剩无几不知道沾了两个人多少口水的粽子,哪有勇气吃,抿嘴笑着摇了摇头:“五哥你自己吃,我不爱吃这个,我想吃桐叶粑粑。” 王氏托着盛满粑粑的大木盘出来,看到李兴业竟然已经在吃着粽子了,不由双眼大睁,怒道:“你个馋嘴的,你什么时候偷拿的,说!”李兴业仗着节日期间王氏不可能打自己这一点,嘿嘿笑道:“就是你转身去开碗柜拿托盘的时候。” 儿子涎皮赖脸的样子更让王氏生气:“你真是一点规矩都不懂了,祖父祖母都还没吃,你倒先吃了,这孩子真是气死人了,你说你怎么就这么馋嘴呢!” 李氏道:“别骂他了,一年到头就吃上这一回,馋嘴就馋嘴吧,大了自然不会这样了。他爹还有姑姑他们几个小时候不都这样过来的。”祖母亲自出马,王氏哪里好再说儿子,将托盘往桌上一放,招呼大家过来剥粑粑。 李氏剥了个扎稻草的桐叶粑粑给姚舜英,姚舜英哪好意思接受,被李氏强塞过来,她只好转手递给了姚承恩。李氏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好不管她让她自己剥。 青色的桐叶蒸熟了就变黄了,姚舜英剥了个盐馅的桐叶粑粑,还没开咬,就被那蒿叶桐叶夹杂的香气引得咽了口口水,一口咬下去,只觉滑腻绵软清香扑鼻,不由心中感叹,这桐叶粑粑果然好吃,难怪蓉娘姐姐那般表现。 一个粑粑几下吃完了,忍不住又剥了一个。吃得双颊鼓起宛如包子的蓉娘笑道:“英娘妹妹,怎么样,桐叶粑粑好吃吧。”姚舜英笑着点头,蓉娘又递了一个过来,姚舜英赶紧摆手说吃不下了。 开玩笑,糯米类的东西最不易消化,这会儿吃多了晚饭就不饿了。粑粑固然好吃,可在这古代乡下,肉类也极难吃上。 今日端午,家中除了鸡鸭,李氏还让李大椽在吴家堡称了五斤肉回来,加上前几日姚承恩捉到的四只野鸡,可以想见今晚家中端午节晚宴的菜肴有多丰盛。这时候敞开肚皮吃,到了晚饭时候看着满桌的美味却没胃口,岂不是太悲剧了一点。 端午节晚宴姚舜英因为先见之明避免了悲剧,李兴业和菊娘就悲催了。晚饭家中炒了一只鸡一只鸭外加两只野鸡两三斤肉,其余的则留着带到城里头去吃。一只鸡一只鸭王氏一共剁了四条腿,鸡腿都让菊娘吃,鸭腿则是李兴业和姚舜英一人一只。 姚舜英说自己不爱吃,将鸭腿夹给了姚承恩,姚承恩不要,祖孙二人推让了一番,终究还是姚承恩成功地拒绝了姚舜英。姚舜英吃着肥美的鸭腿,觉得特别温暖。 李兴业吃粑粑吃多了,晚饭一碗饭都没吃完就吃了鸭腿外加几块肉,便放下碗筷说吃饱了。菊娘就更加不饿,饭一口都没吃,吴氏追着喂,她才好不容易吃完了一只鸡腿。 李氏看着没胃口的两个人,担忧不已地道:“起先应该喊着五郎和菊娘别吃那么多粑粑,你看他们两个又吃了芝麻又吃了糖霜东西本来就吃杂了。菊娘不停地喝水,五郎也是,这可是最容易闹肚子的,要真如此,那可就糟了。” 姚承恩道:“要真这样,那他们明天就去不成县城了。无论如何,还是先熬些石榴皮水准备着。”因为有住的地方,加上带的东西多怕人家赶车的不肯搭载,一家人商量好了,明日卯初便动身去城里。如果晚上真的闹肚子,那明日肯定没力气赶路了。 李兴业一听就急了,石榴皮水一熬好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就灌了几大口,他还想再喝却被姚承恩喝住了:“这孩子,你当是喝糖水呢,那是药吃多了终究对身子不好。”菊娘因为年纪小,没有拉肚子的前提下吴氏不愿意给女儿喝。 结果到了晚上,菊娘果然闹起了肚子。李大椽因为明日要去参加比赛,吴家堡龙舟主事的让大家晚上必须歇在吴家堡,明日好一起赶往启汶城里参加“开幕式”,所以他一吃过晚饭便赶往吴家堡去了。吴氏一个人照顾着闹肚子闹得很凶的女儿,疲乏不堪,哪里还能赶路。 本来李氏是这样安排的,龙舟赛这四天时间自己和三个儿媳妇两个儿子分两班轮流照顾家里。吴氏和田氏是安排头两日进城看比赛的,但吴氏这下去不成了,李氏便让王氏顶替她先去看。 李兴业看着拉肚子拉得眼皮耷拉没精打采的菊娘,忍不住自得地对姚舜英夸耀说还是自己英明,及早喝了石榴皮水预防,你看不就起作用了,一晚上什么事儿也没有。姚舜英暗自好笑,看着得意洋洋的少年,非常捧场地不停点头直呼“五哥英明”。 虽然昨晚时辰很早姚承恩便催着大家上床睡觉了,可是次日寅末十分爬起的时候大家还是呵欠连天。但一想到马上就可以看到盛大的龙舟赛事,大家的精神一下又变得亢奋无比。 李氏原本不放心菊娘不想去的,田氏拍着胸脯保证一定帮着吴氏照顾好菊娘,吴氏也说今年机会难得,而且石榴皮水似乎起作用了,菊娘已经隔了一阵没拉了,加上姚承恩也说看菊娘的样子应该不要紧,李氏才放心地随大家一起动身。 要带的东西是早就准备好了的,梳洗一番后大家就出发了。姚承恩王氏李兴本三个人挑较轻的蔑货,李大梁和李兴元则各挑着一担干柴。李兴家挑着米油蔬菜菜粑粑这些吃的东西。因为天气较热怕变坏,李氏让田氏事先将那些准备后面几日吃的肉都事先炒熟再带去城里。李氏蓉娘各背了个背篓,里头装着晚上要盖的夹被和大家的洗脸帕换洗衣服之类的东西。 因为天还比较早,路上有些地方看不大清,怕摔着老人孩子,李大梁特地带了一捆松明做火把,没拿东西的李兴初李兴业姚舜英就负责举着火把给大家照路。 李大梁考虑得很周到,用不易燃烧的湿柴搭了个篮子,松明就放在篮子里头烧,然后再用一根长棍子挑着篮子,这样一来负责照亮的人就没有烧手之患了。 姚舜英非常安心地举着这个“大火笼”,不禁在心里对李大梁竖起大拇指。真看不出来自家这位二叔高大粗犷的外表下,竟然隐藏着一颗细腻温柔的心。 原本姚舜英还以为自家人算起得早的,没想到走出庄外回头一看,乖乖,早起的人们何其多,但见整个李家庄火光四起,人声鼎沸。再往前头一看,火光闪耀,竟然有人早就动身了。姚舜英不得不再次感叹人们疯狂的激情和龙舟赛巨大的魔力。 第四十三章 王婆卖瓜 当“大火笼”即将烧断木篮子的时候,天也大亮了,接着要走的路也基本都是平坦好走的官道了。路上成群结队拖家带口的人越来越多,后生小娘子们都换上了最好的见客衣裳,力图将自己最好最光鲜的一面展示在公众的面前,因为谁能保证那随便打量的目光中有没有自己将来的夫婿(娘子)呢? 越走到后来人越累,加上人流量越大马车越多,道路拥堵起来,一家人前进的步伐也就越来越慢。太阳慢慢开始升高,姚舜英几个走空手路的还好,李大梁几个挑重东西的就汗流浃背了。 在路过一个亭子的时候,李氏招呼大家歇息一下再走。早就嚷嚷着累喊着停下歇气的李兴业立马一屁股坐在亭子栏杆边,再也不肯挪动一下。 亭子下面有口井,正好大家的嘴巴早就渴坏了的,便争抢着去那井边猛灌一通。因为是陌生地方的“生井”,李氏照例嘱咐小孩子们打草结,念咒语作揖,免得回去肚子疼。想着也走了差不多两个时辰了,肚子可能有点饿了,李氏让李兴家取出粑粑给大家吃。 姚舜英毕竟还是小萝莉的身子,赶了那么远的路,只觉得双腿酸疼不已。懒懒地靠在栏杆上剥开一个桐叶粑粑还没张嘴开咬,却被一声惊喜的叫声打断了。“李家婶子,呀,真的是恩公一家!”抬头一看,亭子外边一个身材瘦削年近五旬的妇人正满脸惊喜地看过来。 “花大娘子,是你啊。”李氏也很意外的样子。这人谁呀,姚舜英正要问蓉娘姐姐,蓉娘已经附在她的耳边悄声道:“这就是上回山塘垮塌二哥救的那人的媳妇。” “是她,蓝家塘的那个?”“可不就是。”“真的,她家的小闺女呢,是哪个,哈哈,这回我得好好看看。”姚舜英就跟打了鸡血一般地亢奋起来,身子一下就挺直了,睁大双眼,目光一个劲儿地在那妇人身后来回逡巡。 上次李兴家在危急时刻及时拉了蓝家塘一个年龄稍大的人一把救了他的命,那人在方圆十几里地也算是个名人了,老婆连生了七个闺女之后才好不容易老来得子。 他家的“七仙女”虽然长相不差,但在乡下却并不抢手。原因有三,一是人家生怕自己将来的媳妇学她娘一般尽生闺女那可就糟了,二是娶她家的闺女,岳家没壮年男劳力,一逢上力气活女婿就得二话不说的出力,三是他家因为没劳力,日子过得紧巴巴的,给闺女准备的嫁妆肯定赶不上别人家。 照说救命这般的大恩,肯定得登门道谢的。可他家那一阵子据说因为唯一的儿子生病,一来没钱二来实在抽不出空,便没来李家。还是个多月后吴家堡赶集的时候,那人的媳妇才特地寻着了李氏,称了两斤肉买了两斤糕点过来当谢礼。 李氏知道人家家境困难哪忍心收人家的东西,自然是百般推辞不受。那姓花的妇人起先还以为李氏是嫌弃自家的礼物轻了,待明白李氏的好心之后,含泪拿回了肉,糕点却是怎么样也不愿收回的了。 花氏回去忍不住将这事又夸大渲染了一番。本来当初李兴家的壮举,她家的老头子回去就说了若干遍,直说得李兴家在自己几个待字闺中女儿的心目中简直成了脚踏五彩祥云威风凛凛如二郎神一般的人物。这回这妇人这么一渲染,老李家的人在他家人心目中那就是厚道善良仁义等诸多优秀品质的代言人了,要是能嫁到这样的人家那算是掉进福窝蜜罐了。 听说恩公李二郎年方十八尚未定亲,自家要是能送个女儿过去给他当媳妇那是再好不过了。两口子心有灵犀,四目一对就知道对方所想,当下四只眼睛在自家还没“脱手”的“三朵金花”身上轮番打量。 五娘十七岁了,若是许给恩公,难免让人生出自家在推销“滞销产品”的嫌疑,那岂不是对恩公的亵渎吗?不行,头一个便否定掉了。 六娘十五岁接近十六岁,年龄不成问题,可是这丫头那身材随娘,根据已经出嫁的四个闺女的生育情况,但凡随娘的大多闺女生得多儿子生得少。这老六嫁过去万一生不出儿子,岂不是害了恩公,不行不行坚决不行! 那就只剩下个幺女七娘了,这妮子的长相在几个姐妹中算是最出挑的了,那身材看着似乎也是生外孙的相,就是年龄小了点,不过今年十四订下亲明年再成亲嫁过去也行啊。 她家的七娘起初见爹娘齐齐盯着自己双眼放光,还以为自己做了什么坏事叫父母抓住了把柄,待听说是这回事,起初大喜随即又沮丧无比。 父母见她垮着个脸还以为她不肯,正要出口教训的时候,却听到自家闺女悠悠说道:“恩公家这般好,只怕早就有媒人向他提亲了,咱们家这样的,人家哪里瞧不上。” 当爹的楞住了,当娘的却不甘心,花氏道:“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人家瞧不上,秀凤那妮子不是许给了他家的大郎,不如请她家的人去探探口风?” 当爹的当即否定了这个提议:“咱们要是大张旗鼓地请了她家的人去问,被拒绝丢了面子不要紧,万一传出去了人家肯定会说恩公一家是嫌弃我们家,那样岂不是白白害得恩公家被闲人说嘴。” 花氏一拍大腿,断然道:“左右咱们家提亲被拒绝又不是头一回,老娘便厚着脸皮亲自去跟恩公的祖母说。”当爹的说不合礼数,七娘却红着脸说这法子好,就算人家不答应,那也是两家私下里的事情,只要当事人双方不说出去,外人谁知道啊。 做大人的一看自家闺女那神态,便知道她是实实在在地对恩公动心了。于是又一次吴家堡赶集的时候,李氏“巧遇”了花氏。 那女人绕来绕去说了一通后,便比较“含蓄”地表达了自家的“报恩”打算,当然她在说的过程中肯定不忘当回卖瓜的王婆,将自家的幺女结结实实地夸耀了一通,顺便也打消了李家对迎娶自家闺女可能存在的几大顾虑。 李氏是个爽快温和的人,对当娘的亲自“推销”自家闺女一事丝毫也没有表现出鄙弃轻视的神态。只是实话实说,明明白白地告诉对方,已经有几家提亲的了,自家还在观望,到底选谁家要和姚承恩还有李大梁王氏商量好了才定。 虽然人家没答应,但也没拒绝,反正自家的闺女进了人家的“选媳名单”。花氏回去一五一十地将自己和李氏的对话学了一遍,蓝爹觉得没啥指望,人家那是给自己面子才那样说的,蓝七娘却不愿意放弃,说要是自己能见到李兴家,跟他相处一番那还是有点把握的。 做爹娘的觉得这妮子是魔怔了,一个姑娘家平白无故地跟青年男子来往,人家会怎么看,那不是坏自家的名声嘛。要是被李兴家看上了还好,没被看上往后谁家的儿郎肯来提亲。蓝七娘叹了口气,也觉得自己这想法太过大胆太不知羞,再也不敢提了。 既然她家没请媒人而是自己探的口风,李氏也就没在家里公开说,只是私下里同姚承恩还有二房两口子说了一声。姚承恩和李大梁不置可否,王氏却是一下便投了反对票,她也没多话,只说了一句,那就是不想自己的儿子将来太过辛苦。 李氏自己家当初因为没儿子,三姐妹的婚事都不大顺利。因为附近人家没人提亲,两个姐姐都嫁得较远。眼下碰到蓝家这种和自家当初差不多境况的人家,她内心不禁生出了一丝同情,心里还想着要是蓝家的七娘真的不错,那娶过来也未尝不可。 可一听王氏这话,李氏默然了,不得不承认王氏的担忧不无道理。想到蓝家父母将近五十,唯一的儿子才五岁,他家四个大的闺女因为全嫁到了较远的地方,平日里根本指望不上,五娘六娘照眼前这势头看,嫁给附近几个村子的可能性不大。要是娶了蓝七娘,往后一对老的养老小的娶亲不都是二郎的事。 家中就他们四个人商讨这事,李氏连大房两口子三房两口子都没知会,算是够保密的了。可蓉娘这个听壁角的“惯犯”却听了个清楚明白,然后非常义气地和姚舜英分享了此事。 姚舜英听完不禁脑补起这样的画面:花氏对李氏说我家小七很优秀,样子好孝顺勤快,您家二郎娶了她不亏,您老就做个好事,让您那排行第二的孙子娶了她吧。李氏说我家二郎是个抢手货,瞄准他的闺女有好几个,娶不娶你家的闺女老婆子一人说了不算。 就是二十一世纪都没有谁家的母亲会这样上赶着求人家娶自家的闺女吧,何况这是讲究礼法的古代。花氏真是太威武了,叫人不佩服都不行啊。佩服之后又觉得心酸,这家的女孩儿“滞销”到了何种程度才让花氏这个做母亲的不顾颜面“赤膊上阵”。于是心里不禁对花氏还有蓝七娘都充满了强烈的好奇心。 对蓝七娘感兴趣的当然也包括蓉娘,两个人四只眼睛雷达一般在花氏身后扫描了一番后终于锁定了目标,那个手牵四五岁小儿时不时抬眼朝自家几位哥哥身上悄悄瞅过来的圆脸小娘子一定就是蓝七娘了。 第四十四章 蓝七娘 蓝七娘个头看着跟蓉娘差不多高,身板没蓉娘壮实,不过人家前凸后翘,身材可比蓉娘好看多了。肤色在村姑中算得上白皙了,眉目不是顶出色但架不住人家搭配得宜,应该是前世所谓的第二眼美女。 脸上两个浅浅梨涡时而出现时而消失,姚舜英以前每每在书上看到人家用“宜喜宜嗔”这个词儿形容女孩子的时候,总是不能理解那到底是什么样子的,这下看到蓝七娘,她觉得自己终于真正理解了这个词的内涵。 蓉娘也看傻眼了,忍不住悄悄对姚舜英道:“天哪,这个蓝七娘长得真叫人喜欢,可惜我娘看不上人家。” 姚舜英也觉得遗憾,她前世只活到二十二岁,没谈过真正的恋爱,虽然父母的离婚让她迷惘了一阵子,不敢轻易对男子付出真心,但她内心深处对男女感情还是充满美好浪漫的期盼。 在她这个年纪,自然对大人们仅仅因为女方娘家条件不好就否决一桩婚事的行为颇不以为然,觉得对蓝七娘很不公平。可是又毫无办法,只能在心里暗暗祈祷这次的巧遇能让蓝七娘迷住自家那木讷寡言的二哥李兴家,成就一段好姻缘。 得到了李氏的主动招呼,蓝家人便带着笑脸走进了亭子。 姚舜英数了数,一共五个人。除了那五岁的小男丁,其余四个全是女子。听说蓝家三代单传,蓝爹的爹娘都已过世,那么她家应是就留了个蓝爹在家,余下的都来看龙舟赛了。四个女子带个五岁幼童竟然也赶到了这儿,她家的人应该比自家人还要起的早些。 蓝父因为留在家中看家没来,花氏还未见过李兴家本人,只好笑着对李氏道:“婶子家中的孙子这么多,不知道救了我们大郎爹的恩公是哪一位,还请婶子指一下让我家这几个不成器的好生道声谢。” 见来人和李氏熟悉,看着又似乎年长,李家的孩子们都站了起来准备叫人。李氏先对自家人介绍了蓝家人,王氏一听说是那家人,立刻警惕地打量着人家,双眼在蓝家三个闺女身上来回穿梭,一副要揪出潜藏敌人的架势。 因为蓝家想嫁闺女过来这事李氏没在家中宣扬,所以李家的几个小子包括“被觊觎者”李兴家除了面对差不多年纪异性时该表现出来的稳重矜持外,再也没有其他异样的神色。而蓝家人则因为知道那回事,神色间的不自在就明显多了。 姚舜英的关注目标一直是蓝七娘,是以对人家的一颦一笑都观察得仔细。李氏介绍后,确定了谁是李二郎,蓝七娘的目光就不再在李家任何人身上停留,而是老老实实地低着头。 只是在自认为没人觉察的时候飞快地睃一眼李兴家,然后长长的睫毛扇子一般朝下合上,微微盖住眼睑,脸上那对梨涡却越发明显了。那样的惊鸿一瞥,绝对就是书上所说的“含羞带怯,脉脉含情”,姚舜英看得小心肝情不自禁一颤一颤地。 与李家其他在场的人打过招呼后,花氏便对着李兴家一口一个恩公地说着感激的话,她的三个女儿自然是紧靠自家娘亲坐的,虽然她们没有搭话,但那种异性聚集产生的强大气场还是令人恐惧。 素来木讷寡言的李兴家哪里招架得住,脸色通红忸怩不安,翻来覆去就只有一句话:“我只是顺手拉了蓝大叔一把,真的不用谢。” 王氏认定花氏就是带着女儿来勾引自家儿子的,不由心头火起,找借口对儿子道:“二郎,我嘴巴又渴了,你去给我舀瓢水上来。” 偏生李兴业看不懂大人的脸色,闻言立马蹦了起来,高声嚷道:“我嘴巴也渴了,正好要去喝水,顺便替娘舀一瓢来。”王氏的差遣本来让如坐针毡的李兴家心头一喜,可他还没起身,家中带来的小竹瓢就被李兴业拿到了手里。 王氏气得暗自咬牙,她本来肤色就黑,板起脸来就更显得黑。蓝家母女又不是傻子,怎么看不出这里头的门道,蓝七娘脸色一暗,悄悄扯了一下花氏,花氏会意,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将话题扯到李氏身上,顺便和李氏说了起来。 终于得到解放的李兴家暗自吐了口气,赶紧起身躲到姚承恩那边去了。蓝家的儿子直愣愣地瞪着姚舜英手里的桐叶粑粑猛咽口水,姚舜英笑道:“小弟弟,你是不是想吃?” 蓝家小弟不做声,神色却分明是想吃。姚舜英便另外剥了一个递给他,那孩子目光灼灼地看着,手却不肯伸出来接,最后干脆跑到蓝七娘身边依偎着。 姚舜英追过去道:“拿着啊小弟弟,姐姐给你的。”那孩子看了看蓝七娘又看了看花氏,手就是不伸出来接。花氏看了眼儿子,笑道:“姚家姐姐诚心给你的,大郎就收下吧。” 那孩子得到了母亲的允许,立马伸手拿过桐叶粑粑,张嘴便咬了一大口,嘴里冲姚舜英嘟囔着:“好吃,香,谢谢姐姐。”李氏慈爱地摸了摸蓝小弟的头,赞许道:“这孩子倒是个懂事听话的,大人不松口他就硬是不接,难得。” 花氏看着儿子的馋相,苦笑着对李氏和王氏坦白道:“你们知道我们家日子艰难,大郎年纪幼小,要是不管紧一点,那跟路边那些要饭的花子就没什么两样了。” 蓝小弟吃得太急,被噎得直翻白眼,蓝七娘小心拍着弟弟后背柔声责备道:“慢点吃慢点吃,看姚家姐姐和李家姐姐都在笑话你了。”蓝小弟努力咽下嘴里的粑粑,大声道:“我要喝水。”“好好,你等着姐姐去给你舀。”蓝七娘翻出一个几层桐叶做成的漏斗状的东西往井边奔去。 自告奋勇替自家老娘去打水的李兴业去了半天还没回来,并不是真的口渴的王氏也没注意,谁知道这家伙在下头和另外一个男孩儿吵嘴了。那孩子和他差不多大,也是去喝水的。 前头等着喝水的人比较多,李兴业排在最后,等了一会才轮上。他想着自己是最后一个,后头没人,舀水洗竹瓢的时候顺手往身后一泼,没想到后头何时站了人,那水溅起的泥巴一下就飞到了到了人家的衣服上。 那孩子见自己特地换上的新衣裳被弄脏了,非常恼火张嘴便骂道:“你个眼珠子被屎糊住了还是怎么的,没看到后头有人你乱泼水!”本来看到人家衣裳上的泥点子,李兴业准备道歉的,可那孩子说话恶毒激怒了他,他忍不住回骂道:“你眼珠子没糊屎你看到老子泼水你不知道闪开!” 这下算是捅了马蜂窝了,那孩子看样子在家也是个骄纵的主,立刻嗷嗷叫着扑过来一拳打向李兴业,李兴业本就是个好强的,又怎会示弱,当下举着手中的竹瓢便挥了过去。 幸好那孩子的姐姐就在旁边,赶紧拉住了自家弟弟。两个男孩子打架不成,嘴里却是不停地骂着对方。蓝七娘下去后李兴业还在跳着脚和人家对骂,那家的姐姐对这两个好斗的男孩子也是毫无办法。 拉自家的弟弟拉不动,劝李兴业又劝不了,有心喊大人又担心把事情闹大。今日家家户户去看龙舟,谁家的孩子都是有大人带着的,惊动了大人万一两家的大人为此吵起来就麻烦了,那女孩儿急得只差没掉眼泪。 蓝七娘见状少不得要问缘由,李兴业见蓝七娘来了,自觉地将对方当作了自己这一边的帮手,立马噼里啪啦将事情说了一通,然后满怀期望地看着蓝七娘,就指望对方替自己批评那男孩儿。 蓝七娘听完也不评论孰是孰非,只是笑吟吟地对李兴家道:“人家都说今日龙舟比赛开头,官府准备了一只大船,专门请了咱大锦朝最有名的杂耍班子在上头表演,可是你们要是一直在这耗着不赶路的话就抢不到好位置了。再说要是让大人们知道你跟人家吵嘴,肯定要责罚你。” 李兴业一听这话就急了,抬头看了看上头亭子方向。对蓝七娘道:“姐姐你上去千万别说起这事儿。”接着转身对那男孩儿撇嘴道:“老子要急着赶路,就不跟你小子一般见识了。哼,下次别让老子见到你!”说完“咚”地舀了一满瓢水飞快地跑了。 “哼,谁怕你!”那男孩儿也不示弱。蓝七娘见李兴业跑远了,赶紧对那男孩儿的姐姐微笑道:“对不起啊姐姐,他年纪小不懂事。这天气衣裳干得快,不如我替你弟弟把这衣裳上的泥巴洗去,等你们走到县城的时候肯定干了。”说完矮身去替那男孩儿洗泥点子。 那女孩儿歉然道:“今日之事也怪我家这个嘴巴子尖才挑起的事,不怪你弟弟。不敢劳动姐姐替他洗,还是我自己来吧。”说完也蹲下去洗那泥点子。 蓝七娘被她那句“你弟弟”说的心里一甜,想到李兴家棱角分明的脸憨厚实诚的性子不由心神一荡。但想到王氏的黑脸,又深知自己此生嫁李兴家无望。 一时只觉心酸凄苦无限,暗道:李家五郎哪里是我的弟弟,我哪有资格做他的姐姐。当下也不澄清事实,只管低头搓着那泥点子,眼睛却不由湿润一片。为了掩饰,索性浇水好生洗了一把脸。 第四十五章 命运的不公 蓝七娘捧着水回到亭子的时候,蓝小弟已经喝了李兴业舀来的水了,蓝七娘便将那水给花氏喝了。李兴业见蓝七娘回来,紧张地盯着她,生怕她说出自己井边与人争斗之事。蓝七娘冲李兴业眨了眨眼睛,表示你放心,我不会说的。 他们两个自认为井边的事儿没人知道,哪知道姚承恩坐那位置正好看到井水那里,早将事情的前后发展看得明明白白。过了一阵李兴业见蓝七娘真的没提起,心里才松了口气,由此却喜欢上了这个长得好看的蓝家七姐姐。 蓝小弟因为在场的只有李兴业是与他年龄最接近的同性,便自动黏着他玩。李兴业自觉欠了蓝七娘的人情,加之马上要到县城心情极好,居然不嫌弃对方年幼,和蓝小弟玩得不亦乐乎。 接下来两家人自然不好分开,便一起赶路。蓝小弟因为年纪小,只能靠大人背。他家来的都是女人,背起来难免吃力,所以背的人就频繁轮换。天气一热蓝小弟毕竟年幼,热得心烦就发起了脾气,不要其他人背非要花氏这个娘背。 花氏年纪大了背五岁的儿子本就是勉力而行,一直不换班她哪里背得动,李家人为了将就她们一家已经走得够慢了,总不好让人家再慢一点吧,大家可都是想着快点进城的。 因为心里急躁,花氏失去了惯常的耐性,不由张嘴骂起自己的儿子来,还破天荒地在儿子屁股上轻拍了两下。蓝家的三个女儿见状,赶紧去哄弟弟,蓝七娘更是二话不说将弟弟抢着背到了背上。 那蓝家小子也是个倔种,寻死觅活地非要母亲。在蓝七娘背上叫骂挣扎,乱咬乱抠,将蓝七娘折腾得头发散乱狼狈不堪,姐弟两个几乎没跌在一起。 花氏大怒,随手在路边折了跟枝条就往儿子腿上抽去。蓝家的五娘六娘赶紧拦着母亲,蓝七娘虽然被弟弟在脖颈上抓了两把,留了两条醒目的红印子,但还是将弟弟紧紧护在怀里,嘴里直劝着母亲消消气,大郎还小不懂事。 姚舜英被这一家女子感动了,她们的衣衫和看龙舟大军中的其他小娘子比起来算是寒碜的了,三个女孩儿穿在身上的衣料无一不洗得褪色发白。但她们自尊自重,和气友爱,自然叫人生出敬重之心。 偷偷看下自家人,王氏似乎也不板着脸了,李氏更是满脸慈悲。对弱女子容易心软,这是大多男子的天性,何况蓝家这样的境况。李家的男子个个露出不忍之色。最有意思的是李兴家,他似乎更关注蓝七娘,盯着人家脖颈上的印子,怜悯之色藏都藏不住。 姚舜英不由心中一动,这样美好的女子,二郎哥哥就是再木讷也会动心吧。可惜,这时代婚姻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二郎哥哥动心又有什么用。 她正在一边这样感叹着,忽听得姚承恩道:“二郎,到了前头路宽处,你将箩筐里的东西归置归置,放一些到三郎的蔑货里头,空出一边箩筐,将蓝家这孩子挑着走吧。” “哎,孙儿听见了!”大家还没反应过来,李兴家便大声应答道,几乎是冲口而出。 “使不得使不得,恩公挑着东西走了那么远路本就不容易,再挑着我们大郎岂不是压坏了。”花氏赶紧推辞,“左右这儿离城里也没多远的路程了,我们娘儿几个慢慢走,你们一家先走别管我们了。” 李氏笑道:“我的孙子岂是那等不中用的,挑个五岁小儿就会压坏了,花大娘子你就别推辞了。” 花氏还要再说,却见前头李兴家已经在倒腾箩筐里的东西了。再看看王氏,竟然在帮忙摆放东西,显然她也是支持李兴家帮助自家的。花氏心头不由一松,嘴上的话也就由推辞转为感激了。 蓝七娘走到李兴家身边将弟弟放下,正要伸手将他抱进箩筐,李兴家已经抢先出手抱住了蓝小弟。蓝七娘低声道:“多谢恩公。”李兴家脸色一红,赶紧道:“些许小事道什么谢,蓝家妹子太客气了。” 蓝小弟坐进箩筐而不是趴在人热乎乎的背上,感觉舒服多了,加上李兴业时不时地逗他,倒是再也不闹脾气了。 眼见得启汶城就要到了,却还未见到蓝秀凤一家,李兴元不禁开始着急起来。他和蓝秀凤约定在路上碰头,可眼见得都要进城了还没见到她一家人。侯三在城里的宅子具体在什么地方,他不知道蓝家人更不可能知道,到时候蓝秀凤上哪儿找自己。 当着家中长辈的面他又不敢说,只能暗自着急。万幸走到城门口处,却见蓝家人巴巴地等在那儿,他们家为了候着李家人,特地起了个大早。没想到李家人带的东西多走得慢,蓝家的两个弟弟,一个十五一个十三,已经等得极端不耐烦了,嘴巴翘起都可以挂几个油瓶了。 两个半大小子扯着脖子在人群里张望了半天,终于看到了李兴元,老远便兴奋地高声喊道:“姐夫姐夫,我们在这儿!”李兴初因为去年曾经跟着哥哥去给蓝家帮忙干过活,认得蓝家的两个小子,见是他们两个,当下也兴奋地喊道:“呀,是大嫂他们家的人,大哥你看,大嫂在那儿呢。” 李兴元不由脸色一红,小声骂道:“你嚷什么,我眼睛又没瞎!”李兴初和李兴本看着一脸窘态的哥哥,一起嘻嘻笑了起来。蓉娘拐了拐姚舜英,低声道:“你看,那个穿浅绿衫子的便是未来的大嫂。” 姚舜英瞪大眼睛望过去,蓝秀凤穿着浅绿色右衽细布薄袄,月白色的裙子,肤色微黑,五官不算出色比不上蓝七娘但好歹周正。个头还算高,身子也健壮,干活应该是把好手。 蓝秀凤因为见到了未来夫婿家的人,有点羞人答答的。不过还是红着脸过来跟家中长辈一一打招呼,对姚舜英这个头一回见面的堂妹也很和善,看起来应该是个好相处的人。 李兴元低声对未婚妻道:“你们是不是等好久了。”蓝秀凤道:“祖母怕来迟了与你们错过,鸡叫头遍不久便喊我们起来了。”李兴元惊道:“这么早,那你们不是等了个把时辰了。”蓝秀凤道:“差不多吧。”“对不起,都怪我们在路上耽搁了。”李兴元很过意不去。“祖父祖母那么大年纪了,又挑着东西当然走得慢,我们等等是应该的。” 蓝秀凤的娘因为上次的事,这次被婆婆禁足不让出门,免得见到李家人彼此尴尬。所以蓝秀凤家只有蓝父带着女儿儿子来看龙舟赛。两家人厮见完毕,因为是一个村的,两家蓝家人自然认识,蓝七娘三姐妹和蓝秀凤当下也说笑起来。 蓝秀凤说话间时不时地会眉角含笑斜睇一眼李兴元,那神态说不清是向蓝家三姐妹炫耀还是情不自禁。姚舜英默默看着这四个姓蓝的女子,不由开始感叹命运的不公。 蓝五娘比蓝秀凤还要大点,自身条件不比蓝秀凤差却乏人问津,仅仅因为家庭条件不如人,生生熬成了大龄剩女。再看蓝七娘,她也时不时地在偷看李兴家,目光中虽然也饱含着浓浓的情意,但更多的是求不得的懊恼与绝望。 进城走了不远就要分道走了,蓝秀凤跟着李家人去侯三的宅子,其他两家蓝家人自去江边看龙舟赛的地方去了。临别分手的时候,蓝七娘幽怨地看了眼李兴家,转身不舍地走了。姚舜英看着少女落寞的背影,内心说不出地怅然,觉得人生真是处处充满了无奈。 姚承恩对启汶县城的街道胡同还是比较熟悉的,侯三只是大致告诉了一下方位他就知道该朝哪边走,大家拐过大路走进小巷,还没走几步便看到侯三带着个小厮守在路边,见到他们老远便飞跑着过来了。嘴里道:“可算来了,走走,就在前头。” 侯三端午并不是在李家庄过的,这小子借口想感受启汶城里的端午气息,在正端午那天跑到城里,和老侯以及小厮一起过的端午节。 侯三和姚承恩李氏他们这些长辈打完招呼后,巴巴地跑到姚舜英身边问道:“英娘妹妹恐怕是头一回走这么远的路吧,累着了吧,我让老侯准备了茶水点心,你们先歇歇脚,然后再去看龙舟赛。你们放心,我已经花钱喊人占了好位置的。” 姚舜英还没回答,李兴业已经喜得跳了起来,嘴里直喊着还是侯三哥想得周到。姚舜英无语地瞪了自家这位没脑子的堂兄一眼,果然李大梁呵斥道:“没出息的东西,就知道占人便宜!”姚承恩也不多话,只喊着侯三快点带路。 “到了到了,咱们还是先去这边屋里喝口水歇歇脚,看完比赛回来你们再收拾那边屋子不迟。”大家到了地头,侯三热情地把人往他眼下住的那宅院带。 姚承恩淡然道:“侯家小子,谢谢你的好意,只是你那屋子也没个正经长辈,咱们这么一大家子去不合适,你还是先打开这边房子的门,让我们把东西放进去吧。” 第四十六章 侯家老仆(求首订) 侯三无法,只好喊老侯来打开院门,让李家人进去放东西。那宅子院门一打开,大家只觉一股子霉坏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放眼望去,院子里头长满了齐腰深的各类杂草,一些开着白色小花的不知名藤蔓顺着栏杆几乎攀爬到了屋脊上。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这屋子的荒凉衰颓模样还是让李家人吃惊。老侯是个年近七旬的的精瘦老头子,看到李家诸人吃惊的神色,立马不好意思地对姚承恩道:“这房子石家已经好多年没住了,听说起初还每隔两年打扫维修一番,后来就几年才修缮一回,所以破败得很。我也是看在他家开的价钱极便宜,又和咱们原先的宅子紧靠着,想着将来打通连成一片才买下的。我们三少爷说了,你们这些日子住在这里,也不敢劳烦你们怎么清理打扫,你们只要稍稍整治一下,自己住着稍微舒服一些就行。” 姚承恩正色道:“既然当初说好以打扫房子来抵租房的钱,我们自会尽力打扫的。” 老侯从侯三祖父启蒙时候起便跟着伺候,几十年来对主子忠心耿耿,绝对算的上是侯三祖父的心腹。 本来他已经准备回家荣养了,但派别人来照顾侯三这个孙子,侯三祖父放心不下,于是以侯家子嗣重要为由,将他派来照管侯三。本来他想让侯三跟自己在城里住着,然后请个先生好生教侯三读书识字,无奈侯三就是不愿意,他虽然资格老终归是个下人,无奈只好写信向京里求助。 侯家祖父的指示是孙子不愿就别勉强,当心物极必反,还是徐徐图之,等他自己想通了再说吧。他的首要任务是让侯三好好活着长大。能传承香火就行。虽然接到主子这样的指示老侯松了口气,但终究有些遗憾。老主子当初可是二甲传胪,这子孙后代总不能是个大字不识的白丁吧。 不料前几个月小主子进城居然开始看书写字,动不动便去书市逛,再一问,人家居然闷声不响地自己请了个先生。起初听说那先生是个十二岁的女娃娃,还以为是小儿之间的胡闹好玩,待看到小主子言谈举止大有改观,那手鸡爪子扒过一般的烂字也渐渐变得像模像样,他才认识到这女娃娃不寻常。还寻思着哪天带着礼物登门重谢。顺便跟人家大人说说提高束修的事情。 可越来越发现不对劲,小主子提到那女娃娃的次数和语气无一不在表明小主子看上人家了。这可不得了,那女娃娃虽然内秀。但毕竟出生农家,和小主子之间简直隔着十万八千里,明媒正娶是不可能的。 除非是做妾,可这种情意深重的妾娶回家,那就是内宅的祸源。不引得男人宠妾灭妻也是主母心头的一根刺,日日想着怎么除掉才心安。老主子之所以和老夫人多年不和不就是因为老夫人当初弄死了老主子最放在心上的姨娘吗?然后二爷的娘亲因为长相酷似那位姨娘才会被老主子看上,成为他的外室进而生下二爷。 有心劝阻小主子,可看他那情根深种的架势,估摸着也是多费口舌而已。告诉老主子让他强逼着小主子住到城里来另外寻先生来教导,肯定没有跟着那女娃娃继续学下去成效大。老侯日思夜想左右为难。急得白头发多了许多根。 他想来想去,既然小主子这里行不通,那只有从女娃娃那边想法子了。晓以利害。让对方对小主子的情意不作回应,久而久之小主子一腔热情自然就冷了。所以对于侯三邀请李家人龙舟赛期间来自家住,老侯二话没说就答应了,他想着这几日无论如何得跟女娃娃家的长辈好生说说这里头的利害关系。 乡下人眼皮子浅,一心想着攀附上了小主子往后就会享受荣华富贵。肯定不容易说服。但自己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别说是穷乡僻壤的一介村夫。就是京里的朝中大员,自己跟随老主子也没少算计过。 老侯斗志昂扬决心满满,但看到姚舜英的一刹那,他不禁有点发憷了。这女娃娃看上去聪慧大气秀雅可爱,半分也没有乡下妮子的小家子气。再看下去才发现人家待自家小主子根本就没有半分阿谀巴结,反倒是自家的小主子对人家小心翼翼百般讨好。 老侯心头五味杂陈,既高兴又担忧。高兴的是这女娃娃似乎并没有对小主子动情,担忧的是自家小主子那般在乎这女娃娃,就算真的拆散了他两个,恐怕小主子这辈子也难放下这女娃娃了,真是作孽哟。 这老侯跟着主子在京城官场豪门摸爬滚打了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最擅长的便是识别人。女娃娃的祖父一看就是个精明有见识的,怎么样都不肯占自家的便宜,也不知道他是天性如此还是不想让自家的孙女和小主子有过深的牵扯。不管是哪一种原因,都是好事都叫人钦佩。 老侯于是收起了原先的轻视心理,不觉高看了这姓姚的老头子一眼。说这边宅子没收拾,诚心诚意邀请李家人去那边宅子稍加歇息。被拒绝后也不多话,转身回去那边宅子取了些糕点瓜果茶水命小厮送了过来。姚承恩接受了茶水,糕点瓜果却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 李兴业看着到嘴的美食飞了,眼珠子几乎没急得掉落在地。可是祖父下令谁敢违抗,只能暗自咽着口水,寻思着怎么绕开大人自行向侯三讨要。 “这房子这般大,主人家竟然这么多年白白闲放着不住人,有钱人家还真是古怪。”李大梁打量着这荒凉的宅子感叹道。姚承恩道:“有钱人家的行事做派岂是我们这些乡下人所能了解的,他古怪不古怪跟咱们有什么相干,左右咱们住上这几日便走。” 李氏点头道:“门口侯家人已经准备好了扫帚,快点稍稍打扫一间干净的屋子放东西,然后咱们就去看龙舟了,时辰应该差不多了。”“对对,别磨蹭了不然看不到县太爷说话了。”蓉娘急慌慌地放下背篓去拿扫把。 “县太爷有什么看的,一样的两个眼珠子一个鼻子一个嘴巴,我就想看杂耍,可惜那靠近一点的好的位置肯定早就被启汶城里的人占了。”李兴初颇为惆怅地说道。李兴业忍不住接话:“侯三哥不是说他请人占了好位置了吗?” 李兴初耻笑道:“嘁,你还真信了他,那好位置不知道多少豪门大户盯着,他一个乡下长大的小子能抢得过人家?”李兴业很不服气:“可他祖父是京里的大官,比启汶城里的都大,人家不得让着他。” “你说得轻巧,祖父不是说县官不如现管吗?他祖父官再大也在京里,隔着老远呢,启汶的高门大户怕他干什么。”李兴业觉得他说得有道理,想着就近看杂耍无望,不禁脑袋耷拉沮丧无比。 姚舜英看得不忍心,便安慰道:“杂耍看不到就看不到,咱们只要能看得到龙舟就行。今年龙舟比赛的奖金是往年的几倍,而且前五名都有奖励,要是吴家堡的船进了前五,三叔肯定能拿不少银子的。三叔要是真的进了前五名,我们就请祖母给我们在启汶城里买好吃的。” “对,三叔要是发财了,祖母你就给我们去城里最有名的糕点铺子叫什么‘锦香斋’的买几斤如意糕吃,还给菊娘妹妹买几个冰糖葫芦带回去。”一说到好吃的,李兴业耷拉的脑袋一下便竖了起来。 姚承恩笑骂道:“这小子一说到吃的就来劲儿了,好在还知道想着给菊娘带吃的回去,看在你还算有良心的份上,祖父替你祖母答应了。” 那房子虽只是个一进的宅院,但占地较宽院子较大,东西厢房的木板有些朽坏,正院的几间房要好一些。李氏让大家现将正院最大的那间房子清扫一通放好东西后,一家人便动身去看龙舟赛了。 侯三一直守在边上,见李家人收拾好了便命那小厮当先带路引着大家往江边走去。那小厮轻车熟路带着大家穿过人群七绕八绕地到了江边比较靠近“指挥台”的堤坝位置,接着就有人跟他打招呼,然后那人手一挥,起先坐着的人呼啦啦站起来好些给李家人腾出位置,然后便见侯家的小厮掏出荷包点着人头付给那领头的银子,还说明日继续请他们占位置。 “坐下快坐下,这位置全是咱们的了。”侯三得意地招呼着李家人,转身对姚舜英笑道:“英娘妹妹坐下啊,对这位置你还满意吗?”姚舜英看得目瞪口呆,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个三猴子在城里富家少爷的派头摆得可真够足的。这算什么,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些占座位的人还真是有经济头脑,这么几天下来不得轻轻松松小赚一笔呀。 姚承恩看着姓侯的小子对自家的孙女献殷勤内心就不爽,所以极端不愿意承侯三的情占侯三的便宜。可看着一家大小大喜过望的神色,这时候自己要是拒绝这位置,那就是败了全家人的兴,硬气的话语在嘴里打了几个转转,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只能闷闷地想着:左右他家那宅子需要大修,到时候自家派个人来白干活就是。 ps: 上架了,心情忐忑,听说首订很重要,霜厚颜求筒子们支持。这是本日第一更,二更照旧是十点左右。 第四十七章 VIP待遇 想知道侯三这个冤大头花掉了多少钱在请人占位置上头,姚舜英便向他打听。侯三不以为意地道:“几个小钱而已,那些人都是城里头的地痞混混们统管着的。只要给他们领头的银子到位了,他就保你这几日坐稳这位置。你放心,咱们就是中途离开,这位置也没人敢占。” “不会吧,这地方是公众的大家的,凭什么他们就霸住不放了,还讲不讲道理了。”姚舜英很不理解。侯三低声笑道:“英娘妹妹还真是天真,这世道有几个地方讲道理。这些泼皮成日里正事不干,专门从事坑蒙拐骗敲诈勒索的勾当,一般的人除非是不想过安稳日子了才会去惹他们。” “可咱们要是走了,那位置空着,人家中途来抢坐,他们也不知道啊,反正钱已经到手了。”“你想得太简单了,人家每一片都留了人,专门盯着的。”“在哪里,我怎么没看见。”姚舜英抬头四望。侯三道:“你认识他们干什么,反正你放心就是,泼皮无赖也有他们的行事准则的,拿了多少钱就办多少事。” 姚舜英暗自好笑,这流氓行事还挺有一套的,这应该也算是后世所说的“售后服务”了吧。想不到自己穿到古代一不留神还享受了一把“VIP”待遇。 “他们这般嚣张,万一碰上高门大户家的人又如何?”侯三冷笑道:“豪门谁坐这日头下看比赛,你没看到江边上那些船啊,那都是他们雇的。官府规定普通渔民船夫这些日子不得撑船进入这一片江面,只有那些达官贵人才有资格坐船看比赛。” 因为周围人声沸沸,人们必须靠近说话才彼此听得见,姚舜英和侯三说着说着不觉越靠越近。姓侯的小子挨着自家年幼的孙女坐还不算,竟然还缠着孙女说个没完。姚承恩看得心头火起。不禁板起老脸高声道:“英娘你过来和祖父祖母坐一起,小孩子家家的,今日人又多,等下当心挤散了。老二家的,你要看好五郎。” 姚舜英见祖父神色不愉,才惊觉自己不知不觉和侯三靠得那么近,当下坐正身子,微笑着对侯三道:“谢谢侯三哥请人占的好位置,我们这儿安置好了,就不用麻烦你了。侯三哥还是去陪着你的外祖父外祖母他们吧。他们年纪大了,要是有什么事情还是要仰仗你这个熟悉县城情况的外孙的。” 侯三看着姚承恩凛冽的眼神,哪敢再往姚舜英跟前凑。只好装出一副老实的样子内心实则极端失落地离开了。待姚舜英坐下后,姚承恩低声道:“英娘你等下回去问问侯家小子,请那些人占这位置花了多少银子。” 姚舜英哪能不明白祖父心中所想,当下低声对老人道:“祖父安心坐下看比赛就是,莫想着欠了人家的人情这回事。他家那老仆不是说侯三识字大有长进。要封个红包答谢孙女吗?咱就不收他的,就当还他的情了。” “可那束修是我和侯家小子的外祖父一早商定好的,哪能额外收人家的封红,本就不该收的。”姚承恩原则性很强。“祖父你不知道侯三之所以能进步那么快,孙女可是额外想了好多法子的。既然我额外付出了精力,那么他家额外的封红就完全收得。” 姚承恩想到姚舜英苦心孤诣地给侯三在不认识的字上反切注音。有些地方甚至作画解释,也不知道这孩子上哪学来的作画本事,记得光烈侄子不擅此道啊。那些古板的私塾先生没有这些鬼点子。请他们来教侯三这种几乎没有任何根底的人,绝对教不出这种成就。这样一想,姚承恩总算释然了,心安理得地坐在那里打量起“指挥台”来。 指挥台是一艘平顶大船,上头极宽。为了增加喜庆气氛,上头挂满了红绸。当头一副巨大的对联迎风招展,上联:敲锣打鼓翻江倒海只为争魁首,下联:摇唇鼓舌嘶声竭力看谁得第一。 太阳大了些,姚承恩眯着眼睛看不清楚,便让姚舜英念给他听。姚舜英大声念出,姚承恩听完很吃惊:“这对子也太普通了些,启汶的县太爷好歹也是进士出身,怎么就看上了这样俗气的对子了。” 姚舜英道:“虽说俗了一些,但好歹将江面上参赛的选手和岸上看比赛观众的心理都刻画出来了,祖父您说是不是?” 姚承恩摇头道:“论学问人才启汶本就比不上南坪其他县,这回其他县都有船来比赛,自然也有他们的人来看比赛,县太爷竟然挂出这样上不了台面的对子,不是自找羞辱吗?” “老先生可别乱挑剔,难道你没听到过这对子的来历?”却是旁边坐着的一位山羊胡子老先生忍不住接腔了。姚承恩赶紧对人家笑道:“乡下人孤陋寡闻,愿闻其详。” 那山羊胡子得意地捋着胡须道:“听说太爷本来请人包括几个大儒拟了许多对子,引经据典文辞华美的很多,太爷挑花了眼,不知道该选哪一副。然后京里来的福王爷说,这端午赛龙舟本就是民间儿郎们的事, 最上心看得最认真的也是乡野村汉民妇,一帮子酸丁哪能写出龙舟比赛那种彪悍的劲头来。然后福王爷在太爷最初就撇下看不上的对子里头选了这一副。” 姚承恩恍然大悟:“竟然是京里的贵人选定的这对子,多谢先生告知。” 那山羊胡子身边一名少年忽然“扑哧”笑道:“其实老先生您说得很在理,这对子委实俗气得紧。不过令孙女所评也不差,要说江上划龙船的岸上看比赛的两方人的心思,这对子倒是说了个透彻明白。”那少年说完,微笑着看向姚舜英。姚舜英出于礼貌,只好也冲对方微微一笑。 “国贤慎言。”那山羊胡子语带警告。那少年不以为然地道:“夏先生也太过谨慎了,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再说人家福王爷之所以选中这对子,本身就是看中其下里巴人。” “县太爷出来了,县太爷出来了!”李兴业忽然拍着巴掌喊了起来。姚舜英抬头一看,果然台上一个着蓝雀补子官服的人出现在台上,四周指指点点嗡嗡之声立马不绝于耳。“肃静,肃静!”一个身着甲胄的魁梧大汉站到台前大声喊道,“恭请福王殿下!”紧跟着上来一个身着紫蟒袍服的人物,应该就是福王了。 “福王殿下。哇,想不到咱们启汶这么个小地方居然来了这么个大人物。”“在哪里,是哪一个,老头子活到这岁数还没见过这么大的官。”“您老错了,王爷可不是官职名称。”“我管他,反正是极为尊贵的人没错。”周围七嘴八舌议论四起。 因为隔得较远,台上之人的五官看着模糊,俊丑妍媸也不清楚,不过姚舜英对此本就不感兴趣。县太爷说了几句之后便请福王爷说话,这位殿下说的,起先无非是些社稷稳固圣上英明风调雨顺物阜民丰之类的大年初一的话,然后就是对本次龙舟赛的规模组织情况的赞美,最后是祝愿本次大赛圆满成功。 然后县太爷大声宣布本届龙舟赛正式开始,首先各龙舟队亮相登场。县太爷一宣布完,轰天价的炮仗声便纷纷响起,震得人耳膜发疼,江边立时浓烟四起硝烟弥漫呛鼻。姚舜英又要捂耳朵又要捂口鼻,只觉得一双手忙不过来了。又觉得眼睛似乎也些微不好受,她便干脆闭上眼睛。 紧挨着的蓉娘大声说着什么,见姚舜英没反应,便掰开她的手靠过来凑在耳边大喊道:“快看,吴家堡的船要过来了,咱们找找三叔。” “哪里,在哪里!”姚舜英赶紧睁开双眼。往江中一望,才发现指挥台那艘大船已经划开了,整个江面空阔无比。然后见520小说站那边,一只打着“启汶吴家堡”五个大字横幅的龙舟远远划过来了。 “看见了吗,三叔在第二个。哈,青林表哥就在在三叔后头,英娘快看!”蓉娘指着江上,兴奋地大嚷着,见姚舜英还没看到,便大力摇晃着她的身子。“看见了,我看见了!”还是有点远,姚舜英并没有看得太清楚,但她还是赶紧大声应答,不然头都被蓉娘姐姐摇晕了。 古代龙舟队跟现在一样也讲究服装统一,吴家堡龙舟队的参赛选手们穿的是朱红色的无袖褂子,因为天气炎热,裤子长度只到膝盖上头一点。看着这些统一着装的划手们,姚舜英终于明白当年那富商之女为什么会疯狂地迷上焦三郎了。 能被选中参加龙舟大赛的人身板肯定都比较壮实,那些着短褂的划手们光着膀子,露出了结实的肌肉。古代虽然没有斜方肌三角肌肱二头肌肱三头肌这些概念,但什么样的肌肉代表着力与美代表着健康古今看法基本一样,散发着强烈雄性荷尔蒙气息的青年男子再配上英俊的五官,那种吸引力对于情窦初开春心萌动的小娘子简直是致命的。 “三叔三叔,我们在这儿。”李兴业激动地大喊着,可惜他的声音一下便被周围嘈杂的声音掩盖住了。“吴家堡的船马上过来了,跟我一起喊,这样三叔才听得见!”李兴初也亢奋无比。“好,你起头!”李兴元有未婚妻陪伴在侧,性质也很高。 PS: 对联是霜临时拼凑的,就顾着上联收仄声下联收平声,对仗基本工整这两条了。行家筒子看不顺眼只管拍砖。 第四十八章 **观众 接下来吴家堡的船过来了,李兴初立马拢着嘴巴大声喊道:“一二三喊:三叔,我们在这儿。”家里其他晚辈包括蓝秀凤立马跟着扯着嗓子大喊。喊了几嗓子后,姚承恩李氏还有李大梁夫妇也情不自禁地加入进来,当然他们去掉了前头“三叔”两个字,光只喊“我们在这儿”。 然后边上的人也跟着凑热闹,这样一来气势声音就大了,整齐的声音果然引起了吴家堡选手们的注意,大家一起抬头看过来。李大椽自然也看到了家里人,只见他立马激动起来,身子微微立了起来。 “哈哈,三叔看见我们了,还有青林表哥。”蓉娘抓住姚舜英的手一把攥住,兴奋不已地嚷道。可怜姚舜英的手被捏得生痛,欲抽出而不得,只能生生捱着。 “天哪,吴家堡那个后生长得真好看,跟戏台上的二郎神一般。”不远处一个女子尖利的声音突然响起,随后周围一片附和声。“是啊,好多年了,别又弄出个焦三郎来。”“不会吧,这郎君比得上焦三郎?”问这话的是个十几岁的小娘子,就她这个年纪自然是没赶上见识当年焦三郎的风采的。 “错了,这郎君比当年的焦三郎还出色,长相不好比,可个子更高身形更壮实。是吧,大郎他爹。”一位青年妇人向旁边的丈夫征求着意见,看她的模样,当初焦三郎事件发生那一年,她应该正好是十几岁正当情窦初开的年纪,所以说的话可信度应该比较高。“对,娘子说得不错。”那丈夫对自家的婆娘当着自己的面称赞别的男子长得好,丝毫也不吃醋,还实实在在地应答附和。 岸上这些人的谈论声很大,也不知道船上的田青林听没听见。姚舜英想到自己喂猪时和田青林的对话。暗道自己不会一语成谶吧。可惜吴家堡的船已经划过去了,也没机会观察田青林脸上的表情。暗自揣摩着他要是听见了这些话,脸上可能会有的精彩表现,姚舜英越想越乐,直笑得软倒在蓉娘姐姐身上。 好不容易平复心情,抬头打算转向江面看亮相的其他地方的龙舟,不期然却对上了山羊胡子夏先生身边那少年的目光,那少年咧嘴一笑,白白的牙齿在阳光下愈发耀眼。姚舜英也只好微微一笑。 “这人谁呀,妹妹不可能认识他吧。怎么冲你笑啊。”蓉娘贴在姚舜英耳朵边问道。姚舜英不在意地说道:“不认识,这不方才祖父跟他们搭了几句话嘛。” “看,那边是不是长植的船过来了。看清楚他们穿什么颜色的衣裳。等会儿好替他们鼓劲。”蓉娘眼睛真尖,远远地姚舜英还没看清楚,她就判定那是长植的船了。也怪不得,人家好歹跟着姚承恩学了几天字,“长植”这两个字可是必学的。横幅上出现了这两个字儿,那还不是一逮一个准啊。随着那船越来越近,姚承恩也激动了,然后整个李家的人都亢奋起来,也难怪,长植本来应该是他们的家乡的。 最关注的两只船过去了。李家人对后来亮相的其他船只就兴趣缺缺了,李兴业更是不停地抱怨着杂耍怎么还没开始。终于各龙舟队亮相完毕,接下来开始抽签决定小组和比赛顺序。杂耍表演就是安排在这空档。 原先划开的平顶“指挥台”大船又划了回来。杂耍表演就在那里举行,李兴业一看到这个开始了,直乐得抓耳挠腮坐立难安。那些艺人表演的节目姚舜英在后世基本都看过,而且更惊险刺激,故而她看了一会儿便觉得索然无味。 因为早起加上走了三十来里路。身子乏困,渐渐觉得眼皮发沉。最后干脆靠在蓉娘身上睡着了,周围一阵阵的炮仗声对她一点影响也没有。 李氏看着熟睡的孙女,觉得好笑,嗔道:“再懂事终究还是孩子,这么吵闹的地方也能说睡就睡。边说便怜惜地摸了摸她的头,将她拉到自己膝上趴着。 杂耍表演约莫半个时辰才结束了,那边龙舟比赛520小说处分组抽签排序事项也完成了,龙舟比赛正式开始。古代没有精密的计时器,所以龙舟赛大多不是计时定输赢而是分小组比赛。 为了公平起见,这次官府用了两种方式结合的办法,就是又计时又分组。虽然铜壶滴露不精准,但毕竟其能防止两大组实力悬殊对那些真正厉害的龙舟队不公平这种情况出现。只是这样一来,赛程拉长某些龙舟队上场比赛的次数就比往年要多,选手也就更辛苦。 大赛先分两大组,十只船先两两捉对厮杀,然后选出每组的前五名。淘汰剩下的十只船再比赛,最后选出四只进入决赛,取前三名。 古代没有扩音器和喇叭,官府便每隔大约四百米远的地方安排一个人,向观众通报分组排序情况。因为正式比赛的时候那些标明该龙舟来自何地的横幅是要去掉的,有通报人就能让百姓知道江面上对阵的是哪两只龙舟,以便为自己那一方的船只加油助威。 听通报人所说,吴家堡将在第四组出场,对手是南坪洲最北面那个县的龙舟队。“英娘妹妹,快醒醒别睡了,比赛开始了。”蓉娘想着大老远地来看龙舟,姚舜英却睡着不看实在是不划算,便不顾李氏的阻挠,执意摇醒姚舜英。 “开始了,三叔赢了吗?”姚舜英睡眼惺忪,迷迷糊糊地问道。李氏笑道:“这孩子,就挂念着你三叔赢。还没开始,第一组都还没过来呢。”蓉娘一边替她理着散乱的头发,一边告诉他吴家堡队抽到了第一大组,将在本大组第四小组出场。 随着炮仗呐喊声,最先比赛的第一组两只龙舟过来了。因为第一小组那两只龙舟队有一只是启汶县一个镇子的船,所以姚舜英他们也喊得起劲。隔得不远的那一伙人可能就是那个镇子的人士,捶胸顿足声嘶力竭地嚷得格外起劲儿,可惜传来的结果是那只船不幸输了。 这下那一伙人简直如丧考妣,撑着拐杖发秃齿摇的老头子失魂落魄指天骂地且不说,便是那鸡皮鹤发两颊凹陷的老太婆也义形于色破口大骂。姚舜英看得目瞪口呆,老天,这也太夸张了一点吧,不就输了一把船而已,至于吧他们。这下她才算是真正明白了启汶为什么会有 “宁输一亩田不输一桡船”这样彪悍的俗语流行了。 接下来的第二组李家人还是比较关注,因为长植的龙舟在其中,还好,长植赢了。第三组两支队伍都是其他县的,大家胡乱嚷了两嗓子了事,只一门心思地等着看第四组比赛开始。看着家里人兴奋期待的脸,姚舜英忽然有点担心。万一吴家堡的船不幸输了,祖父祖母会怎样,幸好这两位老人没有什么高血压之类的病症,不然可真是糟糕之极。 正这样胡乱担心着,手又被蓉娘紧紧抓住了。再一看江面,第四组的两只龙舟划过来了,“来了来了,我们的船来了!”李兴业兴奋地大吼着。李家人个个双眼大睁,一眨不眨地盯着江面,几个年轻人干脆半立着,双拳紧握恨不能自己亲自上船抢过桡子来划。 “不好,人家的船在前头!”李兴业语带哭腔。姚舜英的心不禁一紧,眯着眼睛仔细看了又看,却看不出来谁在前谁在后。然后听到李大梁怒骂道:“你眼珠子被屎糊住了就莫乱说,明明是我们的船在前头!”可怜李兴业今日连着两次被人这样骂了,可惜这回骂他的是他自己的亲老子,他又不能骂回去。 李大梁毕竟是大人,看得仔细些,晓得结合方位角度。“对对,我们在前头!”李氏也激动地嚷了起来。“是呀是呀,五郎乱说害我白担心!”王氏抚胸唏嘘。然后李家人都看清楚是己方领先,当即七嘴八舌地越发亢奋。李兴初道:“听我的,我们的船过来了就一起喊。”正式比赛双方都使尽全力,两只龙舟眨眼间便到了姚舜英她们正前方那一片江面。 “吴家堡,使劲划!吴家堡,使劲划!”李兴初扯着未完全变好声的嗓门儿开始领喊,李家人跟着一起喊,姚承恩挥舞着拳头身子半蹲嘶吼,李氏也扯着嗓子大喊,就连向来寡言的王氏都喊得格外卖力,姚舜英也情不自禁疯狂大喊。周围的人也一起帮腔,包括那山羊胡子夏先生和那少年。 这声势浩大的声援让吴家堡龙舟上的选手们仿佛打了鸡血一般,但见那旗手挥旗姿势越发刚劲潇洒,鼓手手中的鼓槌扬得更高。划手们就更不用说了,桡子劈得凶狠整齐,吃水很深。汉子们光裸膀子上的“小老鼠”越发动得勤快,刷刷几下将对手抛得更远了一些。 姚承恩直看得老怀大慰,呵呵笑道:“好好,咱们更在他们前头了,照这样看来这把我们稳赢了!”“这还用说,稳妥妥的。”李大梁大声附和道。“哈哈,你们看到了吗?三叔划的时候咬着牙呢。”感情李兴业就注意看自家三叔了。“看到了,青林表哥也很卖力气。”李兴初的关注对象比堂弟多了一个。 第四十九章 吴家九少爷 山羊胡子夏先生身边那少年问姚承恩:“老先生一家不是吴家堡镇上的吧。”姚承恩点头。那少年笑道:“难怪我看您老觉得脸生。”姚承恩道:“莫非这位小哥是吴家堡人士?”“是的,小可吴国贤。”姚承恩呵呵笑道:“我就说你们怎么跟我家的人一样喊得那么起劲。” 既然大家都巴望着吴家堡的船赢,便算有了共同话题,当下己方选手挑选条件、领头的资历水平、各方资助金额、龙舟进前五的可能、进前三甚至夺第一的几率等等话题都被拿出来讨论。双方言谈甚欢气氛极好。那少年显然对这些问题很是了解,说起来头头是道,叫人不折服都不成。 侯三当初存了私心,特地让占位置的人将李家和外祖父一家分开,现在他自食其果,只能遥遥望着李家人的方向,偷偷地观察着姚舜英的一举一动。好不容易吴家堡的船过去了,侯三才顾得上朝姚舜英他们那边望过去,正巧看到那少年对姚承恩解释着什么,一旁的姚舜英偏着头笑眯眯地听着。 侯三看得心头直冒酸水,眼光像两把刀子嗖嗖射向那少年,这人模狗样摇着把扇子装出一派斯文的小子打哪儿冒出来的,英娘妹妹怎么对着他这么高兴。不行,明日得想法子让那些人将这家伙赶走!他那位置应该也是那伙无赖掌管的吧,大不了多花点银子就是。侯三满脸阴鸷,暗自盘算着。 “祖母,祖母,我还要吃那个绿豆糕。”大舅家八岁的小儿子又在喊着侯三的外祖母讨吃的了。侯三一听就心头火起:得寸进尺的馋嘴货,吃吃,就知道吃,八辈子没吃过怎么的。怎么就不撑死你呢? 侯三大舅的这个小儿子四五岁的时候就看得懂父母的脸色和意图,没少给过侯三苦头吃。最近这三年因为侯三父亲来信,舅舅舅母对侯三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这小子小小年纪也会见风使舵那一套,变着法儿地讨好侯三。可惜侯三心中对他厌恶之极,就是不爱搭理他,去城里买了好吃的回来从不分给他一星半点。 这回看龙舟赛,外祖父外祖母老泪纵横地唠叨了多日,侯三实在没办法才同意自家两位舅舅他们拖家带口地住进自己的宅子里头。事实证明讨嫌的人到哪儿都讨嫌,这两家子来了。搞得宅子鸡犬不宁。见好东西就想顺走,见好吃的就先揣怀里然后敞开了肚皮吃,只把个老侯看得摇头不止。自己偷偷留下一点糕点给外祖母。这小子要了一回还要二回。 更让侯三气炸肺的是二舅母,竟然自作主张喊了李兴珠小王氏老吴氏和自己一起坐。那占位置的混混巴不得多人多收钱,把李兴珠她们当成了侯三家的人,二话没说就让其坐下了。 等侯三回来,三个女人已经好好地坐在那儿了。大庭广众之下乡里乡亲的对方又是女眷,侯三哪里拉得下脸皮赶人。偏生李兴珠不识趣,还娇滴滴一口一个“侯三哥”,直听得侯三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连惯常的敷衍功夫都懒得做了,冰冷着脸就是不搭理李兴珠。 侯三一直坐立不安心神不宁地看着不远的另一边。老吴氏小王氏李兴珠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下便发现了坐在那里的姚舜英他们。李兴珠的泪水一下涌上了眼眶,小王氏拳头紧握。指甲深深陷进了掌心,咬牙切齿在女儿耳边低声警告道:“没出息的东西,别在这里丢人现眼,赶紧给老娘把泪水逼回去!” 此时的李兴珠满腹委屈,内心充满绝望。只恨不能大哭一场,那泪水又怎么逼得回去呢?只见她肩膀耸动。哽咽得越发厉害了。幸好吴家堡的龙舟过来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江面上,然后周围加油助威之声不绝于耳,根本没有谁注意到李兴珠的失态。 吴家堡龙舟队赢了对手,侯三却脸色阴沉地盯着李家人那一边,老吴氏不解地看过去,看到了夏先生和吴国贤,而吴国贤正对着姚承恩姚舜英他们说得眉飞色舞。 老吴氏不由心中一动,高声道:“咦,那边那个和姚家那小妮子说话的不是吴家堡吴四太爷家的九少爷吗?”小王氏不相信:“不会吧,吴四太爷家的小公子怎么会跟咱们庄户人家一起挤坐在这等地方看船,人家肯定坐在江面的哪艘船上舒舒服服地看。娘只怕是看花了眼。” 老吴氏很不高兴地道:“那九少爷我上次去吴家堡赶集,还老远见他和你小舅舅打招呼,怎么会认错。还有那夏先生,那可是跟随吴家三老爷好多年的人物,我难道连他都认不出来了?” 侯三听了心里一沉,那装模作样的家伙竟然是吴家堡吴四太爷家的少爷,那还真就不好赶走他。吴四太爷三个儿子混迹官场,虽然最高的也就混到个四品的知府,但人家经营多年。四个女婿家族势力也不差,他家和南坪洲各大家族都有瓜葛,盘根错节的,强龙难压地头蛇,眼下自己可招惹他家不起。 你说这小子脑壳是不是装屎了,就凭着他家的地位,江面上铁定有船的,偏跑来这大日头下坐着看比赛。嗨,自己也真是的,当初要是让李家人坐这边让外祖父他们坐那边就好了。侯三越想越郁闷,脸色阴沉得几乎要滴水了。 老吴氏唯恐天下不乱,继续和儿媳妇一唱一和,假装咬着耳朵小声说话,其实那音量刚好能让侯三听到。“听说那位九少爷书念得好,深得吴四太爷的欢心,乃是他家曾孙辈第一得意之人,所以眼珠子长到头顶上去了,等闲人根本就不放在眼里。” 小王氏故意惊道:“既是这样,那人不可能是吴家的九少爷吧。要是他的话,怎么和姚家的老头子还有他家的小妮子说得那么高兴。” 老吴氏夸张地撇嘴道:“乡下长大的就是没见识,那姓姚的老家伙小妮子不都是识字的嘛,肯定是说起学问上头的事情说到一块了,觉得投缘。听说文人都有这毛病,但凡投缘,什么身份地位贫富之类的就都不管了。” 小王氏假装感叹:“要我说那姓姚的小妮子长相不差,又识文断字的,要是出生好上那么一点,和这九少爷还真是般配。” 老吴氏道:“要是九少爷真看上了那小妮子,出生低一点又算的了什么,就凭着吴四太爷对他的宠爱,估计吴三老爷夫妇也不得不答应。” 小王氏道:“要真那样,那这姚家的小妮子还真是好命了。”老吴氏道:“咱们也就是无事说闲话罢了,让别人听到就不好了。不说了,下一组船怎么还没过来。” 那小子竟然这么优秀得宠,自己可比不上人家。英娘妹妹那么好,那小子肯定跟自己一样对她动心了。英娘妹妹呢,来到李家庄就没碰到过能跟她谈诗论文的人,今儿好不容易遇上一个,肯定乐得不的了,你看她笑得多甜。侯三双拳紧握身躯微微颤抖,内心又是自卑又是懊恼憋屈,一时间周围诸人的欢笑声在他听来竟变得格外刺耳,他恨不能大吼大叫发泄一番胸中的闷气。 姚舜英对此一无所知,起初只觉得这个叫吴国贤的斯文少年竟然能跟姚承恩这样的老人说到一块儿去,还能让祖父屡屡点头赞同,真是不简单。等稍许认真听了两耳朵,才发觉人家似乎游历了大锦不少地方,博学多智言辞风趣犀利,听他说话自己都长了不少见识。 进而觉得奇怪,看这个吴国贤的穿着,出生似乎不凡,应该有资格坐在江面的船上看比赛才是,怎么和自己这些人挤在一起了。有心问问又觉得彼此不熟显得唐突。 虽然和邻座言谈投缘,但姚承恩可没有忘记他的蔑货,反正他最关心的两只龙舟都出场且都赢了对手,对于今日即将举行的比赛他也就没多大的兴趣了。与其在这里耗着,不如去摆摊卖卖东西。 他和家里人说出了自己的打算,李氏和李大梁夫妇提出去帮他,还没站起来便被李兴家和李兴本劝住了。两个青年说自己两个去帮助祖父,其他人安心看比赛。 李氏知道年轻人对龙舟赛的疯狂迷恋,坚决不让他们两个去,说自己一个人去就够了。可是今日城里人实在太多,大家哪里放心两个老人单独行动,最后李氏只好同意李兴家跟着去。 祖孙三人沿着台阶往上走,走到最上头就没有坐的地方了,看龙舟的人只能站着看,人群拥挤不堪,比起自家人舒舒服服地坐在那里相比这些人可是辛苦多了。 就是这样的位置都不见得占得到,若是挤不到前头,那就只能在人背后看人后脑勺,听听龙舟鼓响,向人家看到的人打听一下江面上的情况。祖孙三人费了老大的劲儿才挤出人群,刚没走两步,却碰到躲在树荫下的花氏和蓝七娘母女。 “你们怎么不去前头看龙舟,站在这后头做什么?你家大郎和五娘六娘呢?”李氏觉得奇怪。 “咱们来迟了挤不过人家没占到最前头的位置,大郎人小看不到,只能让他坐在我们的肩膀上看,久了大家都觉得累。幸好碰到好心人给了我们两张凳子,我们就轮换着看。”花氏笑着解释完,问道:“婶子你们怎么不看了。” 第五十章 喜欢 李氏说要去卖蔑货,然后想到自家空出来的三个位置,听说花钱买的就是空了也不让别的人坐,为什么不让蓝家人去坐呢?三个位置她们家五个人大伙儿挤挤还是能坐的。李氏当下便将自己的打算告诉了花氏,花氏大喜,心疼儿子年幼受苦,也不推辞,立刻让蓝七娘去前头喊人。 蓝家的人来了之后,李氏对李兴家道:“人太多你抱着蓝家大郎带她们娘儿五个下去找咱们家的人,我和你祖父就在这树底下等你。” 蓝七娘忽然道:“娘,三个位置咱们五个人去,肯定要让李家的人腾出点地方,天气热让人家挤着肯定不舒服。反正吴家堡的船比过了,后头的比赛我不看也没什么,就不去占位置了。我就在这等着你们。” 花氏道:“你一个人在这娘怎么放心,还是我不去。”蓝七娘道:“大郎见不到娘,久了肯定要哭闹。”蓝五娘和蓝六娘也觉得有道理,争着要自己留下。 蓝七娘毅然道:“都别和我争了,我留下。”然后抬头飞快地看了一眼李兴家,鼓足勇气道:“要是娘不放心,女儿就跟着李家祖母他们,到时候龙舟比赛结束,一家人在城门口等就是。” 花氏暗自叹了口气,女儿这是怎么了,明知道王氏瞧不上自家,不愿意跟自家结亲,怎么还不死心呢?花氏无奈,只能狠着心高声骂道: “你这妮子怎么这么不懂事,人家是去卖东西,你跟着不是添乱吗?”不料向来听话的蓝七娘这回却表现出少有的倔强,眼眶微湿看着母亲就是不说话。 花氏对着蓝七娘绝望乞求的眼神,慢慢明白了她的心思。女儿分明是知道此生嫁李二郎无望,认命了。这一次不过是想着跟李兴家近距离接触一番,给往后的岁月留个念想罢了。 想到这一点的花氏不禁心头大恸。强忍泪意对李氏恳求道:“婶子,让我家七娘跟着肯定会给你们添麻烦,可是这城里头今日人多杂乱,单留下她一人实在是不放心,您能不能……” “不麻烦不麻烦,这有什么麻烦的,让这闺女跟我们一起就是。”李氏还没开口,姚承恩就先答应了。花氏大喜,赶紧道谢。 将蓝家四人送到姚舜英他们那儿坐好之后,李兴家回到树荫下。四人来到侯三那宅子取了些蔑货,来到路口人流量大的地方摆摊。 因为龙舟赛还没散场,街上逛的人不多。但已经有好几个老庄稼把式看上了姚承恩的东西。说眼下买了带着不便,等散场的时候家里人一起回去的时候来买。也有两个担心等下卖完自己买不上了,便先买了的。 过了一阵李大梁终究不放心,派了李兴本来看。姚承恩趁机将李氏叫到一边,低声道:“老婆子。你看这蓝家的闺女如何?”李氏道:“看着很好,只是老二家的看不上她家,可惜啊。” 姚承恩道:“蓝家虽说穷了些,但人硬扎,她家的三个闺女都不错,尤其是这个小的。”李氏道:“没错。就怕她们是当着咱们才作出这番样子的。” 姚承恩道:“应该不是。”当下便将路上水井边看到的说给李氏听,完后对李氏道:“你带着这蓝家的妮子和二郎去收拾侯三那宅子,顺便看看二郎对这小妮子的态度如何。要是二郎有中意这妮子的意思。咱们就请人去她家提亲吧。” 李氏楞住了,姚承恩的意思是不管王氏李大梁两口子的意思直接就决定了李兴家的婚事。“这样不妥吧老头子,老二家的可是明明白白不同意的。” 姚承恩道:“她不同意无非就是嫌蓝家儿子小家底薄,往后二郎因为岳家受苦。可她也不想想,二郎要是真看上了这妮子。吃苦受穷他自个愿意。再说了,两口子要是恩恩爱爱一条心。什么样的苦受不了什么样的坎过不了。他们若是成了亲,就算是难,能难过咱们当年?” 李氏不得不承认姚承恩说得有道理,当初姚承恩刚来李家庄那会儿,自家在整个李家庄可是最穷的人家,可到了现在庄子里头谁又敢小瞧了自己一家。 姚承恩忽然低声道:“老婆子你看看他们两个,你快看。”李氏转身看过去,见蓝七娘正将那些被人家翻乱了的蔑货一个个码放齐整,李兴家则搬来一块大石头,用自己的衣袖揩了几下让蓝七娘坐。两个人的举止都有些拘谨不自然,脸色也微微泛红。 莫非老头子一双毒眼真看出什么来了,照李氏看来,青年男女在一起不自然很正常,何况自家那木讷的二郎。如果不是那样的,自己两个老家伙自作主张,那就是将儿媳孙子通通得罪了。“老头子,这可是事关孙子一辈子的大事,咱们得谨慎行事。可别弄得二郎跟他三叔一般,当年要不是咱们……” 姚承恩想到李大椽和吴氏的相看两相厌,便觉得一阵懊恼,沉声道:“那事不能怪咱们,要怪也该怪他孙家嫌贫爱富……”李氏见姚承恩动怒,赶紧道:“好好,不说这事了,我这就带着他们两个去收拾宅子,顺便好生看看二郎到底有没有喜欢上蓝家的小妮子。” 姚承恩让李兴本留下和自己一起看摊子,让李氏带着李兴家和蓝七娘提前回去收拾那宅子。蓝七娘一听能跟李兴家一起做事,飞快地抬头睃了一眼李兴家,眉眼生动,心头的快活藏都藏不住。 三个人来到那宅子将门打开四处查看,心里有点茫然,要动手的地方实在太多不知打哪儿做起。蓝七娘怯生生地道:“李家祖母,您看这样行不,咱们把这院子里的杂草先清除了,然后趁着日头晒干正好你这几日当柴烧。” 李氏点头道:“这法子好,就这么办。二郎你拿锄头先刨边上那些矮的,我和蓝家闺女砍这些高的。” 李兴家道:“日头毒又没斗笠,祖母晒了那么半天了。您和蓝家妹子去屋里歇着吧,孙儿一个人做就行。”蓝七娘道:“李家祖母去歇息,我不怕晒我帮恩公。” 李氏也不推辞:“那我就去将那正房的地板抹一抹,干了晚上一家人好打地铺。”蓝七娘道:“那个要蹲地上还要弯腰,您老年纪大了,等我把这些杂草砍完了我来抹,您老就安心歇着吧。”李氏摆了摆手: “庄户人哪能那么容易就累着,没事儿别担心我。” 李兴家不高兴地道:“祖母怎么不听劝呢,您说您背着东西赶了那么远的路,这会儿又去弯腰抹地板。万一晚上腰疼起来了,我爹和我娘不得骂死我。” 李氏心道:哎呀真是难得,今日自家的半哑巴孙子二郎居然这么会说话了。难道真的是因为蓝家的闺女在跟前?当下呵呵笑道:“既然你们年轻人疼惜我这个老婆子,那我就不抹地板,就擦一擦桌子什么的不弯腰总行吧。”祖母是个闲不住的性子,李兴家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她去了。 木盆抹布老侯都准备好了。水原先大家也打了满缸,李氏舀了水开始抹正房的桌子,眼睛却不时地看着院子里头。但见李兴家挥舞着锄头低头专心除草,蓝七娘却没有马上开始动手干活,而是砍了些草编起了草帽。她一双巧手几绕几绕,一顶草帽就编好了。她自己戴上之后又开始编第二顶。编完后举着那帽子向李兴家走去。 她这是要干什么,难不成想让二郎戴那个东西。这闺女胆子还真大,和异姓青年男子也能这么随便靠近接触。老头子还说她是个好的。你看一背着人就现了原形,只怕是打着勾引自家孙儿的算盘吧。哼,我家二郎岂是那么容易上钩的,李氏不屑地撇了撇嘴,瞪大眼睛准备看蓝七娘碰壁。 果然李兴家摇头拒绝。态度坚决。但蓝七娘就是不走,挥舞着手嘴里不住地说着什么。然后李兴家慢慢低头,竟然乖乖地让蓝七娘将那草帽戴到了自己头上。美色当前,二郎竟然抵制不了诱惑,真是太叫人失望了。自己还真是小看了这个蓝家的小妮子,脸皮竟然厚到这种地步,对着陌生男子这样亲密的举动都做得出来。 不行,不能叫她得逞,这样的女子绝对不能做李家的孙媳妇。李氏举步欲出门去呵斥这不要脸的女子。刚一转身又迟疑了。自己撕破脸皮斥责这妮子,万一她想不开跑出去出点什么事,那自己家的麻烦就大了。 花氏将女儿交到自己手里,自己无论如何得完好地交还给她才行。自家人一片好心,却引来了这样无耻的一家人。忍不住在心头大骂:姚承恩你这个糟老头子,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你这是什么烂眼光,听你的早晚一家人被你害死!李氏气得直抖,暗自咬牙道:忍着,且忍着,忍到龙舟散了就好了。 一面暗骂一面眼睛越发睁大,想着蓝七娘一旦再有进一步的出格举动,就立马冲出去,自家孙儿的清白名声无论如何也不能毁在这样无耻的女子手中。可是让李氏不解的是,接下来蓝七娘老老实实地拿着刀,极为卖力地砍着高高的杂草,砍完后又将那些杂草一一摊开晒好,至始至终却是没有再看一眼李兴家。倒是自家的孙子时不时地抬头瞅上蓝七娘一眼。 蓝七娘砍好院子里的草之后又来到正房,打水开始抹起地板来。她手脚麻利做事认真,那间大房的地板被她抹得干干净净一丝灰尘也没有。李氏是个心极软的人,见人家那么卖力地替自家干活,那脸怎么也拉不下来了,还殷勤地招呼人家歇气吃点东西再做。 可蓝七娘仿佛不知疲倦一般,不停气地只管埋头抹个不停,抹完一间房又换一间房抹,最后李氏都不忍心了,亲自走到她面前喊她歇息一下喝口水。走到跟前却吓了一大跳,蓝七娘竟然在默默流泪,一双眼睛通红,显然哭了许久了。 “你,闺女,你这是怎么了。”蓝七娘慌乱揩着眼泪,强笑道:“我没事。不小心灰尘进了眼睛,一会就好了,您老别管我。”可她脸上的泪水却越发流得凶了,越揩越多。 李氏狐疑了,蓝七娘分明是极为悲伤的样子,自己又没骂过她她怎么就哭了。难道是起先她送草帽给二郎,二郎骂她了?不可能,且不说二郎自来厚道断不可能对女子恶语相向,便是他那张笨嘴也没有将人骂哭的本事。那倒是为了何事这妮子哭得这般伤心,李氏一再追问。蓝七娘坚称灰尘迷眼。只管埋头干活,李氏也就不好再问随她去了。 可越到后来越发现不对劲,蓝七娘分明是躲着李兴家。只要李兴家进来喝水或者拿东西,蓝七娘就找借口躲开,看都不看李兴家一眼。这让李氏认定一定是李兴家得罪了蓝七娘,她想着这事儿无论如何得问清楚,自家的孙儿还没说亲。可不能弄个欺负弱女子的坏名声传出去。 于是搬个凳子坐着非常严肃地逼问蓝七娘,蓝七娘实在躲不过,只好低头道:“不干任何人的事,是我自己心里难受才哭的。”李氏不解道:“你起先进这宅子的时候看着还很乐呵的样子,好好地怎么就难受了。” 蓝七娘苦笑道:“反正脸也丢了,我就跟您老坦白了吧。其实我一个女儿家。说跟你们一起还要求和恩公一起做事,自己心里头知道是不知羞耻的举动。可我就是打定主意这么做,因为今日我不厚着脸皮往后便没有机会了。” 李氏越发糊涂:“没有机会。这话从哪儿说起!” 蓝七娘闭了闭眼,鼓足勇气说道:“我娘跟您老说想,想把我嫁给恩公,那个其实是我们一家人的意思,包括我自己也那样想。可我们那样的人家怎么高攀得上你们家呢?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原本就不该动那样的心思,我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告诫自己不要做那样的美梦了。可我今日碰见了你们一家见到了恩公本人。发现世间竟然有这样善良温和的好人,我,我管不住自己的心。我发疯一般地喜欢恩公,喜欢您的孙子。我,我真是世间最不知羞耻的女子,您老就骂我吧,狠狠地骂我吧。” 蓝七娘浑身颤抖,羞愧地捂着脸不敢看李氏。李氏嘴巴开了合合了开,震惊得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蓝七娘见她不说话,又接着说道:“我就想着就算嫁不成恩公,能跟他多呆一刻,能给您家做点事情,给往后的日子留个念想也是好的,便厚着脸皮赖着你们来到这里了。好了,我说出来就好了。您老放心,我不会再哭了。” 李氏心头五味杂陈,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话语来安慰蓝七娘,正在为难之际,门口却有人大声道:“闺女你哭什么,你这么好的女子能喜欢上我们二郎是他的造化,你放心,老头子回去立马便请媒人上贵府提亲。你就安安心心地准备着明年嫁我们二郎吧。” 两个女人本来躲在房里说悄悄话,猛不丁地有人大声说话,两个人唬了一大跳,转身一看,却见姚承恩站在门口,他的身后赫然是李兴家。 这回轮到蓝七娘嘴巴大张了,他们,这祖孙俩来多久了。啊,姚家祖父这么说,那就是自己说的话他们全听见了。丢死人了,这下自己真是丢死人了。 蓝七娘脸红似血,冒死看向李兴家,却见对方也脸色通红正看向自己。双方视线一接触,立马羞涩地低头分开。转瞬又同时抬头,蓝七娘发现李兴家目光晶亮,唇角竟然带着微微的笑意。恩公这是什么意思,他不但不笑自己不知羞,还分明露出一副欢喜的样子。 蓝七娘被这巨大的惊喜弄得浑身颤抖,忘记了害羞忘记了躲闪,就这么直直地看着李兴家。 “老头子,你怎么回来了。”还是李氏的问话惊醒了忘形的两个年轻人,李兴家和蓝七娘这才如梦初醒,齐齐低下了头。 “生意好啊,有几样东西卖完了。我便让三郎一个人先看着,赶紧回来取些去补上,谁知道碰上这样的好事。哈哈,想不到进城看个龙舟赛,倒给我们二郎找了个好媳妇。闺女你放心,等下我便让我家老婆子跟你娘说你和二郎的婚事。” 蓝七娘涨红着脸大声道:“不,姚家祖父,这事儿使不得。我们家那样的,恩公娶了我只会辛苦遭罪。我知道您老是怜悯我,可我不能害了恩公。” “我不怕辛苦。”一旁的李兴家斩钉截铁地插嘴道。 “二郎,你……”“你,恩公……我,不是我们家……”李氏没想到李兴家会这么说,蓝七娘也张口结舌。 “好了,这事就这么定了。老婆子快给我取蔑货去。你们两个好生收拾屋子不准偷懒,让老二两口子回来看看老头子给他们选的儿媳妇能干不能干,别给祖父丢脸知道不。”姚承恩呵呵笑着转身走了,剩下一对年轻人尴尬地杵在房里,半天谁也没勇气开口。 PS: 本打算今日双更,可又通知加班。说好为萨洒亲加更的,拖了那么久自己都不好意思了。这一更长一点,就勉强算还债了。还有首订支持,投推荐票的朋友都应该为你们加更的,可这些天事情实在是多,等忙过这几天保证为你们加更。今日这更迟了一点,筒子们莫怪。 第五十一章 兄弟 “哎,那个,我去换盆水。”好半天蓝七娘终于找到了借口,起身欲出房门。“别,你留下,还是我走。我,我去扫东厢房。”李兴家说完猛然转身低头便走,急慌慌地没看清,“咚”地一声撞在了门框上。 “啊,你,恩公你没撞到哪儿吧?”“没事,我没事!”李兴家头都没回疾步走了。 蓝七娘狠狠掐了自己一把,低声道:“这不是梦吧?”时间已经过了许久,蓝七娘还没有从巨大的惊喜中回过神来。恩公的祖父说要请媒人上自己家门提亲,恩公也说不怕辛苦,原来他也喜欢自己。 这样的认知让蓝七娘的心欢喜得要蹦出腔子来,可是脑海中忽然闪过王氏的黑脸,她的心猛然间变冷了。恩公的母亲显然不愿意和自家结亲,两家强扭着结了亲,她肯定很不高兴不喜欢自己,那自己往后的嫁给恩公,岂不是让他夹在婆媳中间两头为难。一想到李兴家为难的样子,蓝七娘迟疑了。 心事重重的她机械地抹着地板,连李氏进来了半天也没反应。李氏见她神色不对,问她怎么了。蓝七娘犹豫了一通,觉得事关人家婆媳母子,终究还是没说出自己的担忧,心里却下定决心回头好好跟自家母亲说说,实在不行还是拒绝李家的提亲。 李氏猜也猜得到蓝七娘此刻的心思,当即笑道:“闺女你是在担忧二郎的娘不喜这门亲事吧。这个你大可放心,且不说老头子在我们家自来说一不二,他的话没谁敢违拗,老二两口子只有老实听吩咐的份,就冲二郎他娘的为人你也不用担心。我这二媳妇平日话极少但心直心善就不是做恶婆婆的料,你要真过了门,她见你这么勤快又着了魔一般地喜欢我们二郎。肯定不会为难你一分半点的。” 李氏说到“着了魔一般地喜欢我们二郎”的时候,冲蓝七娘促狭地挤了挤眼睛。蓝七娘的脸霎时火红似血,捂脸哀嚎道:“求求您老别说了,这事儿要传出去,我就没脸做人了。恩公的娘知道了,肯定越发不喜。” 李氏哈哈大笑:“不错,一个姑娘家家的,自己开口说发疯一般地喜欢一个男人,不知道的肯定觉得无耻浮浪。可谁让那个男人是我的孙子呢,所以在我眼里你这闺女一点也不无耻浮浪。相反还觉得很可爱很勇敢。” 蓝七娘半喜半羞地看着李氏,梨涡深深说不出地动人可爱。李氏忍不住伸手在她脸上拍了拍,感叹道:“瞧这闺女的小模样。真招人喜欢,难怪把我家二木头的心给勾走了。我就不明白了,这个二郎三天没有两句话只知道埋头闷做,最是木讷无趣的一个人,到底有什么好。偏惹得你这闺女发疯一般就想做他媳妇。” 蓝七娘眉眼弯弯,清清楚楚地答道:“在我眼里,他哪儿都好,他是世间最好的男人,能做他的媳妇给他生儿育女是我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哈哈。你这闺女还真敢说。”李氏笑得越发大声,“这才刚提起亲事。你就想着生儿育女了。明年成亲怎么着也得后年才能生娃娃吧。” 意识到自己失言的蓝七娘也不出声,只管红着脸听凭李氏打趣,那头却是半天都不敢抬起。 李氏见她羞窘不堪。便厚道地放了她一马:“平日里我们老头子动不动说什么‘爱乌’的词儿,说喜欢一个人便连停在他家屋顶上的乌鸦都喜欢,以往我还道他是胡扯,今日看到你这妮子老婆子算是明白了世间果真有这样的痴人。” 虽然带了件多余的衣服顶在头上,时间一久姚舜英还是被晒得头晕脑胀。再加上江面上龙舟赛汉子们的吼声、周围观众的加油鼓劲声、锣鼓声炮仗声声声入耳。更加让她觉得头晕。眼皮耷拉着睡意又起,起初还勉力撑着不趴下去。久而久之终究是撑不下去一头歪在蓉娘身上。 王氏看了看李兴业,发现这孩子也是一脸倦容,想着回去还要收拾侯三那破旧的宅子,便跟李大梁商量先带着两个小的回去,让几个精神头还好的大孩子留下继续看。 李兴元难得跟蓝秀凤这样在一起亲密交谈,内心自然还想继续看下去,但见叔叔婶婶都急着回去,弟弟妹妹又疲乏不堪的样子,哪好意思自己留下,便说自己和蓝秀凤也不想看了。父母走了,姚舜英走了,蓉娘自然也不肯呆了,最后李家人只剩下个李兴初坚持着要看完。 十一个位置只一个人坐,李兴业索性斜躺下来。那边夏先生临时有事,被人叫走了,吴国贤也只剩下一人,见李兴初一个人,便主动跟他搭话。正好他家的小厮送了茶水瓜果糕点来,吴国贤很大方地请李兴初一起享用。 两个人一520小说评着各龙舟队的实力,各选手的风采,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越说越热乎,最后竟然兄弟相称了。 “兄弟既然姓李,那就是李家庄人士了。”“是啊,兄弟是吴家堡镇上的哪家的。看你的穿着,肯定是哪位大户人家的少爷。”“吴四太爷是我的曾祖父。”“你竟然是他家的少爷,不知是哪一房的。”“三房的。”“三房的,听说他家三房有个少爷小小年纪书却念得极好,很得吴四太爷的欢心,不会就是你吧。”“嗨,什么念得极好,不过是大家胡乱替我吹嘘罢了。倒是你家那个妹子,小小年纪又出自乡野,竟然也能识文断字谈吐不俗。” 李兴初一见人家夸耀自家妹子,出于与有荣焉的心理,便迫不及待地向人家说起有关姚舜英的来历以及一切“优秀”事迹,甚至连姚舜英教侯三识字的事儿都和盘托出。说笑之间本日龙舟赛事全部结束,两个人意犹未尽,相约明日再碰面。 吴国贤问明了李兴初所住地方的名字,说自己和他顺路,两个人边说边走。“吴兄弟家中肯定雇了大船在江面上看龙舟吧,你怎么不跟家里人一起。偏要跟咱们这些乡下人挤在一堆看。”李兴初觉得奇怪。 吴国贤低声道:“不瞒李兄弟,我家中什么表姐妹堂姐妹之类的好多个,女孩儿家的本就娇气爱使小性子,这下碰一块了你哭她闹的还不得把人烦死。我这不是为了躲个清静才上这儿来的嘛。” 李兴初愕然道:“怎么吴兄弟家的女孩儿是这样的,果真动不动便哭闹?”李兴初亲近的女孩儿,不管表妹还是堂妹都是爽直利落的脾气,几乎就没人在他跟前闹过脾气,自然难以理解吴国贤的烦恼。 吴国贤摊手道:“女孩儿不都这样,难不成李兄弟家的姊妹不这样啊。”李兴初道:“她们才不会那样呢,舅舅家的表姐都很和善。蓉娘妹妹我几乎就没见她哭过鼻子,英娘妹妹最懂事我都怀疑她没脾气。” 吴国贤满脸艳羡:“那是兄弟运气好,我怎么就没遇上这样好的女子呢。”他话音刚落。便听到有人娇声唤道:“贤哥哥,你怎么在这儿,七舅母都寻你一天了。”李兴初抬头一看前方七八步远的地方,一堆丫鬟仆妇凑拥着三四个云鬓高耸穿红着绿环佩叮当的女孩儿正等候在那里。 “扑哧,我看不是七舅母寻了九表哥一天。是赵家表姐你寻了九表哥一天了吧。”一个穿银红衫子的女孩儿捂嘴笑着打趣道。“秦家三表妹,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怎么说话处处夹枪带棒的。”一个着鹅黄衫子的女子泫然欲泣。“九表哥,你不是答应带人家逛你们这启汶县城的江堤嘛,怎么一整天都躲着人家,我就这么招你厌吗?”一个艾绿色衣衫的女子幽怨地边说边举帕拭泪。 李兴初目瞪口呆。怎么好端端地顷刻间便哭了两个,看来吴兄弟没说假话,他家的女子确实叫人头疼。李兴初在一边看得头大如斗。很没义气地对吴国贤道:“吴兄弟,我们不同路,我先走了。”说完一溜烟跑了。 吴国贤张嘴欲喊,转而想到李兴初的身份又闭上了嘴巴。算了,家中长辈不喜自己跟身份低贱之人交往。万一这几个表妹多嘴说到他们耳边,自己少不得又要挨一通念。躲在街角的李兴初看到吴国贤苦着脸走到那群莺莺燕燕中间。不禁捂嘴大乐:兄弟,你就自求多福吧。 李兴初想着自己一个人看完了比赛,又认识了吴国贤这个吴四太爷的孙子,本来还想着回去好生卖弄一番。没想到一进门便被姚舜英拉到一旁,然后他被听到的消息吓了一跳,怎么眨眼功夫,祖父便替二哥说下了亲事,定的还是那样的人家。 不过祖父决定的事情向来没人敢质疑,你看二叔二婶都一副听凭安排的架势,他就更没立场说什么了。再说家里人人忙个不停,他被分派提水擦窗户,连原先打算好的卖弄都没顾得上。 他们一家人在忙乎的时候,侯三他们也回来了。侯三因为看到姚舜英没看完便走了,并没有多留恋于那吴家的九少爷,不禁心情大好。一回到家便跑过这旧宅子来,捋着袖子要帮忙,他好歹是雇主,李氏哪能让他来做事,板着脸硬是不让。 侯三没法子,只好在一边看着姚舜英忙碌,一边趁机搭话。好几次话到嘴边想问问姚舜英他们起先和吴少爷都说了什么,又生生咽了回去。 今晚要住的地方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李氏让王氏母女做饭,自己带着姚舜英去看看姚承恩李兴本祖孙俩蔑货卖得怎么样。两个人刚一走出胡同,迎面碰上一个挎着篮子的少妇。那少妇抬头看着李氏,怯怯地道:“好久不见,婶子身子还好吧。” 第五十二章 偷情 那少妇身着水绿衫子,肤色白皙身量婀娜,五官较为精致。李氏停下脚步,一字一句地道:“托天老爷的福,老婆子身子好得很!”看李氏面相很是平静,但姚舜英知道她心情激荡得厉害,因为感觉到那双握住自己的干燥的手在微微颤抖。她不禁暗自好奇,这美少妇到底是谁?怎么祖母见了她如此激动。 那少妇语声颤抖,似乎下了好大的决心又问道:“他,李三哥他还好吧。”李氏脸色一沉:“我家老三一个乡下泥腿子,好不好地跟城里的赵四奶奶有何相干,赵四奶奶还是过好自己的日子吧。老婆子还有事,就不陪赵四奶奶说话了。”说完拉起姚舜英大步走了。李氏神色冷峻,姚舜英哪敢打听那妇人是何方神圣,只能暗自猜测,这少妇一定就是三叔那个所谓的旧情人。 等她们赶到摊位的时候,姚承恩今日带去的蔑货卖得差不多了,祖孙两个也正准备收摊了。姚舜英他们帮着收拾好之后,祖孙四人拿着东西刚走了几步,便遇上了李大椽田青林两个。 原来吴家堡龙舟明日上午没有比赛,领头的便放了他们假,要求他们只要明日午时前赶到客栈集合便可。李大椽便来寻自己家的人,途中碰上送家里人回去的田青林,两个人便一起去找侯三的宅子。 “哈哈,青林表哥你听到没有,岸上那些小娘子们说你比当年的焦三郎还长得好。”李兴本一看到田青林就笑着打趣。田青林面色一红,急道:“兴本表弟胡说什么,谁要跟那焦三郎比了!”边说边飞快地瞟了一眼姚舜英,却见这小妮子冲自己飞快地做了个鬼脸,眉眼弯弯身躯抖动,感情她正偷着笑话自己呢。 田青林羞怒交加,忍不住伸手作出揍人的动作。手刚一扬起才发觉不妥。自己怎么能像对待亲妹子苗娘一般地对待姚舜英呢,人家可是教自己识字的小先生呢。 坏了坏了,她肯定生气了,偷偷看过去,小丫头满脸坏笑,偷偷冲自己伸出小拳头意思是谁怕谁谅你也不敢揍我。心里的大石头总算放下了,转而又觉得好笑,英娘妹妹再怎么懂事老成,终究是个孩子。那样的小身板竟然敢挑衅自己这样的大个子,那么细的胳膊那么小的拳头亏得她好意思伸出来。 转过两条街再走一段路就到了侯三宅子所在的胡同。让姚舜英惊诧的是起先那名美少妇还候在那儿。这回姚承恩在场,她不敢上前打招呼,但眼睛亮晶晶地一直钉在李大椽身上不挪窝。姚承恩虎着脸大步走在前头。李氏脸色更是黑如锅底,姚舜英忐忑不安地跟在后头,眼珠子却忍不住转到三叔和那少妇身上。 但见自家三叔经过那少妇身旁时,那少妇忽然抬手撩起自己的刘海,手指弯曲成兰花指的形状。大庭广众之下的她这是干什么。故作风情勾引三叔?李大椽虽然没正眼看她,但眼角余光却能看清她的行止,身子一震马上又若无其事地走过去了。 那妇人见李大椽没反应,立时脸色灰白失魂落魄地呆在那里一动不动。李大椽直挺挺地朝前走着,眼看就要进侯三旧宅子的大门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却见那妇人还站在那路口。巴巴地望着自己。他不由脚步一顿,良久缓缓举起右手再慢慢放下。 大家一看到田青林,少不得又拿他跟焦三郎比较打趣一通。弄得田青林到了最后彻底没了脾气。辩解的话都懒得说了。姚舜英看着他无奈的模样越发好笑,嘻嘻笑个不停。这小妮子真可恶,田青林看着她笑得小身子微微颤抖,心里郁闷无比。 家里人因为没吃中饭就拿粑粑垫了下肚子早就饿了,王氏母女一做好饭。大家便开始吃了起来、李大梁和田青林中午在龙舟队吃得饱饱的,等下还要回去吃晚饭。李氏便没招呼他们两个。他们两个歇息了半日闲不下来,非要帮忙清理宅子。 侯三想着李家人晚上没有灯火,特地让小厮上街买了灯,然后他自己亲自送过来。看到田青林和李大椽在收拾宅子很不高兴,小声问姚舜英是不是田青林晚上要住在这里。姚舜英见他脸色不善,气道;“我们一家人都是借住在你的房子里,哪好意思喊外人来住。喊我未过门的大嫂来都生怕你不高兴。” 侯三见她生气,赶紧陪着笑脸道:“英娘妹妹你别生气,我不是那个意思。再说这房子可不是借给你们住,是租给你们住,你们爱请谁来就请谁来我管不着。”姚舜英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那你板着脸做什么,好似谁短了你八百吊似的!” “我那是气的。”侯三冲口而出。“好好地谁气你了?”气我的人多了去了,你、你祖父、田青林还有那个讨厌的吴家九少爷!侯三满腔怨愤却说不出口,闷声道:“还不是我舅舅他们。” “他们怎么气你了?”“事事都气我,眼皮子太浅,见到好东西就打主意,已经偷藏了好几样东西了。弄得老侯现在什么事情都不干,就顾着盯住他们了。人家可是京里伺候贵人的,哪里见过这般不要脸的人,你不知道我现在都没脸和老侯说话了,有这样的亲戚真是丢死人了!” 姚舜英不由自动脑补着老侯黑猫警长一般瞪大眼睛警醒的滑稽模样,然后笑得一抽一抽地:“哈哈,乡下人可不就没见过好东西嘛,谁让你们暴发户一般地显摆,叫你摆阔,这下尝到苦头了吧。别那么小气,好歹他们也是你的至亲,拿走一点就拿走一点嘛,对你侯三公子来说那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犯不上肉疼吧。” 侯三看着姚舜英没心没肺地打趣自己的样子,越发冒火:“英娘妹妹真不厚道,人家跟你诉苦你还取笑人家。”说完气呼呼地转身就走。这家伙还真是,脾气见长了啊。是不是觉着在城里他的地盘,就可以挑战自己这个“先生”的权威了。不行,非得把他的嚣张气焰打下去不可。 姚舜英当即高声道:“站住,侯亮同学你这是什么态度!我前几日布置的作业你完成了吗?拿来我检查一下!”“报告姚老师,学生完成了,马上就送来请您检查。”侯三嘻嘻笑着猛然转身大声回答道。 这家伙一听到姚舜英喊自己“侯亮同学”就莫名欢喜,还是没人打扰跟着英娘妹妹识字的时候最快活。姚舜英本来想为难一番侯三,不想这厮眉开眼笑地,倒把她自己气着了。 全家一共收拾出了三间上房,最大的那一间由男子们集体打地铺。小一点的一间姚承恩李氏住另一间王氏带着蓉娘姚舜英蓝秀凤住。本来大家以为李大椽晚上就歇在龙舟队住的那客栈里,没想到他却赶了回来,说是跟家里人一起睡踏实。反正是打地铺天气又热不存在床不够被子不够的问题,李氏也就没放在心上。 侯三的祖父母还有舅舅他们过来大家一起说了一通闲话,一家人便睡了。姚舜英困极,根本没工夫挑剔木板硬衣服垫的枕头矮这些问题,几乎是一躺下就睡死了。 白天看龙舟的时候李大梁买了几次零嘴给几个孩子吃,然后晚上老侯又带了糕点过来,加上粽子桐叶粑吧,东西吃多吃杂了,睡到三更半夜的时候突然觉得肚子疼,似乎是闹肚子了,姚舜英赶紧悄悄爬起摸向东南角的茅厕。白天路已经记熟了,她轻车熟路地到了茅厕蹲下。完事后起身欲回房接着睡,忽然听到西南角厨房位置那里似乎有响动,这时候谁在那里,不会是进贼了吧。 家里带来的米油菜粑粑之类可都放在那里,被拿走了后头三天大家吃什么。转而一想又觉得不可能,这房子可是荒废许久了,自家人今日才住进来,又是清贫的乡下人,应该不至于招贼吧,肯定是自己听错了。 再一听,不对,分明是有人悄声说话。大哥和未来大嫂按捺不住想偷吃禁果?刚一闪过这念头姚舜英便忍不住暗自啐了自己一口:呸,你想到哪里去了,这可不是二十一世纪,婚前X行为很普遍很正常。这时代婚前失贞哪怕是和自家未婚夫也是伤风败俗为人不齿的,大哥大嫂九月就要成亲了,除非脑子进水才会做这事儿,古人可不是管不住自己裤带的现代人。 那是谁呢,三更半夜地不睡觉跑厨房那里去。好奇心战胜了恐惧心,姚舜英蹑手蹑脚地摸过去。“三哥你,我还想……再一次,哦,我,我要疯了!”女人急促的喘气声传来,老天,这声音分明是那白天的美少妇,她怎么进来的? “眉娘,我的好眉娘,我,真是想死我了!”三叔!竟然是三叔!听着声音,分明是再行那苟且之事。原来三叔打的是跟那美妇人在此苟合的主意,难怪他好好的龙舟队包的豪华客栈不住,非要跑这里来打地铺。姚舜英差点惊叫出声,赶紧死死捂住嘴巴,只觉得心脏抽得死紧,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白天祖母称呼那妇人“赵四奶奶”,那就是说她是嫁了人有丈夫的,可三叔却和她在此偷情,万一事发那可就是一场泼天的祸事了。这两个人真是胆大包天,这可是人家的宅子呀! 第五十三章 丢脸 那边那对男女正在欲海当中浮沉,吮吸声喘息声声声入耳。姚舜英前世虽然活到了二十二岁,可没作古正经地谈过恋爱,连和男生拉个小手的体验都没有,虽然在室友的怂恿下看了些那种片子,可每次都没勇气看完便落荒而逃。 这猛不丁地亲耳听到“活春宫”,主角还是自己平日敬重的长辈,你让她情何以堪。羞愤欲死的姚舜英想着快点逃离,可又怕弄出响动,到时候被那两个人发现,恐怕“做坏事”的人没什么,自己这个看的人得羞臊死。 “三哥你真坏死了,白日里人家打着手势约你,你一点反应都没有,那一刻我的心仿佛死过去一般。想当年咱们两个靠着这暗语私会了多少回,难道你就忘记了?幸好我不死心,幸好你最后还是回应了。” 打手势,回应,什么时候,翘着兰花指撩刘海就是打手势?三叔举手又放下就是回应?古人的智慧还真不容小觑,这架势仿佛地下工作者接头一般,亏他们想得出来。 一阵癫狂之后,那边的两人终于恢复了平静。只听得三叔哑声道:“听说你那男人常年卧病在床躺,婆婆怪你八字硬克夫,成日里折磨你。”“你都听说了啊,我心里从来只有你一个,本就不喜那病秧子,偏偏他要死不活成日里瞎折腾,老虔婆但凡家中有何不顺便怪罪到我头上。” “你受苦了眉娘,要是我当初再求一求我爹娘……”“别说傻话了,”似乎是三叔的嘴被那女人捂住了,“是我们没缘分。就算你求得你爹娘放下面子去跟我爹娘说好话,他们也不会答应。他们就是贪图赵家有钱。”“眉娘,我……”“三哥,抱紧我!”这两人过往到底经历了何事。姚舜英也没兴趣再听下去了。不趁着两人再次情难自已的时候赶紧开溜还待何时。 小心翼翼地摸回房间躺好,姚舜英却是再也睡不着了。三叔真是混账,竟然胆大包天到这地步,幸好三婶没来。一想到三婶为了照顾菊娘妹妹才看不成龙舟,而三叔却在这里和别的女人苟合,姚舜英心里就不舒服。虽然三婶有这样那样的不好,可她毕竟是三叔明媒正娶的妻子。三叔和那妇人这样胡来,那妇人的家就在启汶县城,她晚上偷偷地溜出来,会不会被发现。会不会被夫家的人盯梢。若是人家跟踪到这儿,事情肯定得败露,败露了之后会如何?姚舜英不禁打了个寒噤。不敢想下去。 不行,这事得告诉祖母!可是怎么跟祖母说起啊,自己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撞破了那样的丑事,怎么张得了那嘴。应该不会吧。那妇人既然敢来,肯定是做了周密的安排,自己何必杞人忧天。对,事情不会那么糟糕的,再说。大人的事情小孩子还是不要管的好。 迷迷糊糊折腾了好久才睡着,也不知道三叔什么时候回房睡的。反正次日清早大家都起床的时候他还在呼呼大睡。大家想着他下午还要比赛,需要好好休息养精蓄锐,便没有喊醒他。 姚舜英不禁大松了口气。这样她就不用面对三叔了。虽然三叔不知道昨晚被侄女听了墙角,不至于对姚舜英另眼相看,但姚舜英自己一见到三叔难免会想到那丑事,肯定尴尬得要命。 大家照例分工,做饭的做饭。收拾屋子的收拾屋子,到点了便去看龙舟。今日侯三特地让那占位置的重新分派了位置。说好了其外祖父一家只要多少个位置,多了的不付钱。自己借口人家将那边的位置卖掉了,而姚承恩因为卖蔑货没来看龙舟这边多了一个位置,名正言顺地和李家人坐到了一起。 真是有人欢喜有人愁,李兴初一门心思地等着吴国贤来,可惜人家始终没有露面,不禁大失所望。侯三见那讨厌的吴九少爷没来,却是暗喜不已。心情极好地招呼着小厮一趟又一趟地买来吃食请李家人吃。 老吴氏带着儿媳孙女还想跟昨日一样蹭位置,可是被那盯着位置的混混无情地拒绝了。老吴氏说自己昨日就坐在这里的,而且有人会给钱的。但那混混一口咬定雇主的原话就是今日只留那么多个位置,多了的得自己掏钱。 只见那混混满脸轻蔑地道:“没钱就老老实实地站后头去看,个老穷酸偏喜欢装阔佬。”老吴氏好歹也是里正娘子,在李家庄算是有头脸的人物,何曾受过这种凌辱,一张老脸气得紫胀。可就这么走了又不甘心,索性丢脸丢到头,干脆不顾面子继续跟人家求情。 她们在和那混混理论的时候,周围的人都看着,尤其是几个青年男子看着李兴月,不怀好意地大声谈论着。李兴月羞窘不堪,脸憋得通红,泪水在眼眶里滚来滚去,一个劲儿地扯着老吴氏的衣角低声央求道: “太丢脸了,祖母,求您别说了,咱们走吧,羞死人了。趁着眼下后头站着的人不多还能抢到好位置。站着看就站着看吧,人家那么多人都站着看凭什么咱们就不能。” 老吴氏气得嘴唇直哆嗦,这个姓侯的小崽子,怎么做事那么过分!气归气,这混混谁敢惹。没法子,只能转身走人。小王氏却一把摸出荷包,对那混混道:“你也太小瞧人了,三个位置不就是十八文钱嘛,咱们给你就是,赶人做什么!” 那混混最是见钱眼开,一见她拿出钱来,立马笑嘻嘻地道:“好好,大姐您请坐!”小王氏冷哼一声,拉着女儿坐下。老吴氏一见十八文钱顷刻间便进了那混混的腰包,心疼得直抽牙。 待人走后,小声对儿媳妇道:“你可真大方,那可是十八文钱哪,说没就没了!你个败家的婆娘,大郎挣钱多不容易!早知道咱们开初便走后头站着看去了。” 小王氏脸沉似水,咬牙道:“你当我不心疼,可咱们今日当着这么多人因为这坐的地方被那混混为难,要是灰着头脸走了,得丢多大的面子。咱们两个这个年纪倒不打紧,可你让月儿怎么办。你没看到四周的人是怎么说咱们的。拿十八文钱买回颜面,我这是给逼得没法子了。” 老吴氏怒骂道:“都是这侯家的小子可恶,替咱们出了这十八文钱都舍不得!”小王氏冷哼道:“他哪是舍不得十八文钱,分明是姓姚的小妮子撺掇他下咱们的面子,下月儿的面子!” 李兴月坐下后往左边不远处一看,却见侯三正腆着脸讨好地对姚舜英说着什么,侯三哥为了讨好姚英娘,今日竟然连外祖父母都不陪坐到她家那边去了。这一幕让她忍了半天的泪水终于留了下来,而且一发不可收拾止都止不住。因为怕被人看见,只好将头死死抵在小王氏的肩头。 小王氏心痛地揽着女儿劝也不是骂也不是,在心里咬牙切齿地道:“姓姚的,老娘跟你没完,不整死你老娘跟你姓!”摸了摸荷包,计算着花费,实施那个计划的决心更加强烈了。 次日下午吴家堡龙舟队又赢了对手,李大梁夫妇心满意足地打道回府准备去接替李大柱田氏吴氏。李氏想着家里活计那么多,光靠二房两口子忙不过来,也要跟着回去,被李大梁王氏再三劝止了。 因为吴家堡小组出线几乎是板上钉钉,一家人心情很好,收拾屋子的劲头也就更足了。向来做事马虎毛躁的李兴业清扫的时候,连犄角旮旯甚至砖缝都不放过。结果他在清理书房的时候从地板的砖缝里掏出一个破烂朽坏的布包,正要打开却被李兴元喝止住了。 李氏正在灶房指点着蓝秀凤姚舜英炒菜,李兴元和李兴业拿着那布包来给李氏瞧。李氏问清发现的地方,沉吟道:“既然放得这般隐秘,别是这宅子的旧主人留下的什么贵重机密东西,先别打开咱们得还给人家。” 姚舜英道:“这宅子旧主是谁咱们都不知道,怎么还啊。”李氏笑道:“倒也是,那就给侯家小子。这宅子眼下归他了,得由他来处置。”李兴业立马跳起来:“我去喊侯三哥过来。” 侯三急匆匆过来,看到那包包,不以为然地道:“你们也太小心了,不就一个破烂东西嘛,打开看看就是。要真是贵重东西,人家肯定包得极好,在当初离开这宅子的时候也一准带走了,何至于被遗忘了那么久。 李氏觉得有道理,想着反正有侯三这个主人在,就算真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别人也不好说自家的不是了,当即让李兴元打开。李兴元打开一看,里头果真没有什么珍贵的东西,不过一套褪色的小孩衣衫外家一个拨浪鼓一个小孩子戴的银项圈。要说值钱的东西,也就是那银项圈了。 李兴业不禁很是失望,抱怨道:“嗨,不就是这些破烂玩意罢了,偏要装古怪藏的那么深。”李氏看着那些东西却是眼睛发直,神色恍惚摇摇欲坠,整个人几乎要坐倒在地。姚舜英大惊,赶紧扶住老人:“祖母,您这是怎么了?” 第五十四章 闲话 其他人也慌了,李氏摆了摆手说自己没事,然后让姚舜英扶着自己回到房间,手却始终死死攥紧那包包里头的东西不放。李兴元想着那银项圈总归值钱,祖母却死抓着不放,侯三恐怕会以为她老人家是贪图那东西。不禁很是尴尬为难,示意姚舜英将李氏手中的东西取下。 姚舜英本能地觉得李氏的失常跟包包里头的东西有莫大的干系,便冲大家使了个眼色,众人领会了她的意思,谁也没多话,担忧地目送着姚舜英将老人扶走。回到房间,只见李氏颤抖着双手将那东西翻来覆去地看。姚舜英忍不住问道:“祖母可是觉得这东西有些古怪?” 李氏怔怔地望着窗外,怅然道:“你祖父已经跟你说过了的,你也知道你本来有个姑姑也唤作英娘的。当年你英娘姑姑弄丢那会儿,穿的就是这样的一身小细花衣衫,手上也是也拿着这个拨浪鼓。本来她三岁了不爱玩这个了,我娘怕她呆在背篓里不耐烦,临上路的时候又翻出来塞在她手里。这银项圈我大姐当年也给英娘打了一个,记得那样子跟这个差不多。” 姚舜英吃了一惊:“难不成祖母怀疑抱走英娘姑姑的是这宅子的旧主人?”李氏苦笑着摇头:“单凭这些东西怎么能胡乱怀疑,当年我们英娘的东西又没有什么特别的记号,我们家孩子有,就不许别人家孩子有啊。再说他们这样的家世,又怎需要抢夺人家的女孩儿。只要他家一开口,那些养不活孩子的穷人家打破头皮都要争抢着将孩子送来。” 姚舜英想,祖母真是糊涂了,正因为他家要孩子自有人争抢着送来,英娘姑姑才有可能被别人偷了抱给他家。再者这包包干嘛放在那么隐秘的地方,本身就透着邪乎。不过这只是自己的猜测。可能性微乎其微,要是跟祖母说了给了她老人家希望最后却是失望反倒不好。嗯,还是等祖父回来跟祖父说,这毕竟是一条线索可不能就这么放过了。 李氏摩梭着将那小花衣衫贴在胸口,眼神呆滞似乎陷入了回忆当中。因为当年那件事,李氏失去了母亲和来之不易的长女,在那样巨大的心灵创伤面前任何语言都是苍白乏力的,姚舜英叹了口气,轻轻地退了出去。 晚上姚承恩回来,姚舜英悄悄地将此事告诉了他。姚承恩也觉得此事透着蹊跷。打算去问问老侯这宅子旧主人的情况。想了想又觉得不妥,这样去问摆明了是怀疑这旧主人,万一人家家中根本就没有和李大英年龄相仿的女儿呢? 姚舜英道:“不如我旁敲侧击地问问侯三。看从他嘴里能不能问出点什么。”姚承恩觉得有道理,便同意了。姚舜英找到侯三还没开口,侯三便笑道:“我就猜到你会来问我。”姚舜英道:“你知道,你知道我要问你什么?”侯三道:“自然是问你家那个也叫英娘的不见了的姑姑的事情。”姚舜英愕然道:“你怎么知道!” 侯三道:“当初你来李家庄,我外祖母听说你叫英娘。便感叹说你家人起名字怎么不避讳,姑姑和侄女喊作一样。然后我外祖父边说隔得那么远又不同姓,再说那个英娘不是没了嘛。我就问是怎么回事,外祖母便告诉我了。方才见你祖母那般样子,肯定是那些东西引起的。”是啊,当年的事情。李家庄老一辈人谁会不知道呢?侯三知道一点也不奇怪。 “呃,那个我们也只是怀疑,你可不能跟老侯说。万一传到这宅子的旧主人耳朵边就不好了。”“我明白。我已经委婉地问了老侯,他说这旧主人姓赵,家中跟你那姑姑年纪差不太远的只有两个儿子,他家的小妾倒生了个闺女,不过小得太多不可能是你那姑姑。” 姚舜英大为失望。将这情况告诉了祖父。姚承恩倒也不算太失落,毕竟他本来便没有抱着太大的希望。 其实姚舜英心里在想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英娘姑姑抱到了他家之后,他家又转手送给了别人比如他家的某个亲朋好友,或者是卖掉也有可能。 可是时间过了那么久,这姓赵的一家又搬得远远地,他家的亲戚朋友都有些什么人想打听也无从下手。姚舜英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这事情只能揭过去了。本来祖父祖母的伤疤都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何必又去撕开让他们疼上一场呢? 姚舜英因为英娘姑姑的事情没有伤感多久,马上就为另外一件事情头疼了。那就是明天上午吴家堡龙舟队分明有比赛,三叔竟然也回来睡了,肯定是昨晚和那美少妇约好了今晚继续幽会。 姚舜英忍不住腹诽:吴家堡龙舟队的管理怎么这么松散,明明次日上午有比赛,怎么还放任队员自由行动。她整个人坐立不安,三叔分明是被*冲昏了头了,这样不管不顾地早晚得出大事。可是她又不好跟祖母说,只能一个人干着急。 半夜三更醒过来就忍不住支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生怕三叔和那妇人被那妇人夫家的人堵个正着或者被家里其他人撞破。因为心事重重担惊受怕,一晚上没睡踏实,到了天快亮时候却睡沉了。李氏见她睡得死,不让大家叫醒她。 姚舜英一直睡到饭熟才被喊醒,她穿好衣服走出房门的第一句话是问“三叔起来了吗”。李氏大笑道:“这孩子比他三叔这个划船的还紧张,生怕她三叔今日赢不了。放心,祖母早就喊你三叔起来了,这关口上怎么能误事呢。”一旁的李兴业嘻嘻道:“英娘妹妹当然紧张了,三叔今日要是胜了,吴家堡的船便进入了前六名,前五名可是有奖励的。” 姚舜英松了一口气,三叔好好的去划船了,也不知道昨晚上那妇人来没来。不来还好,要是来了,三叔和她胡天胡地折腾没睡好,今日划船还能不能撑得住。这些担忧又不能说出口,姚舜英有苦难言,只能嘿嘿傻笑掩饰过去。还有今日三婶带着菊娘就要来了,看三叔见到妻女觉不觉得亏心。 大家早饭快要吃好的时候,李大柱和田氏来了,吴氏却没来。说是吴老娘身子有些不适,加上吴氏想着看龙舟在外头要晒那么久,不想让菊娘遭罪,便不来县城而是回了吴家堡娘家。 李氏听完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姚舜英却不胜唏嘘感叹。情不自禁地由吴氏联想到前世的妈妈,妈妈一心守着自己和妹妹,节衣缩食为爸爸筹措资金,可爸爸有了钱却在外头跟别的女人鬼混,最后干脆以需要儿子传承香火为名一脚将妈妈踢开另娶年轻漂亮的新欢。吴氏一门心思扑在女儿身上,三叔却背着她与别的女人偷情,真是岂有此理,三叔真讨厌真可恶!姚舜英忍不住暗自顿脚怒骂。 虽然三叔表现得精神不佳,但吴家堡龙舟队却不负众望,顺利划进了前六名。傍晚时候三叔又回来了,这回田青林也跟着,说是有几个字忘记了特地来请教姚舜英。李兴初照例取笑了田青林一通,说他比一心考状元的人念书还上心。田青林也不搭理他,只管找了个稍稍远离众人的地方向姚舜英请教。 姚舜英认真指点完之后,本以为田青林会马上回客栈,不想田青林却欲言又止似乎有话说的样子。姚舜英见他吞吞吐吐半天不说的样子大为不爽,这厮是怎么了,扭扭捏捏地跟个大姑娘一般,懒得跟他浪费时间,直截了当地问道:“田三哥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田青林道:“是啊,可是我不知道当说不当说,真让人为难。说出来怕你家里人笑我多事,不说又怕真出事。”姚舜英不由一愣:“到底是何事你倒是说呀。”田青林决然道:“那我就说了,你知不知道龙舟队有人在传你三叔的闲话。说他在城里头有个相好的,那娘们还长得很俊俏。” 姚舜英一听瞬间脸色煞白,尖声道:“什么,我三叔……”田青林赶紧小声提醒:“轻点轻点,千万别让你家里头其他人听到。今日午饭时分有个妇人来找你三叔,虽然他们两个避开大家,但还是被人看到了。那人是以前跟你三叔一起跑船的老相识。然后他和另外一个人悄悄谈论此事,我碰巧听到了几耳朵。” 姚舜英一听就急了:“他和别人说,那不是整个龙舟队的人都知道了,那我三叔的名声……”“你放心,那两个人都是你三叔当年跑船的老朋友,我听到他们说不将此事说出去的,他们甚至还警告我不要乱说。”其实那两个人当时说的时候口气很淫邪,跑船的人大多都有相好的,他们两个也有,大家彼此帮忙瞒着家里人罢了。可面对姚舜英这个小妮子,田青林自然不好复述那两个人的原话。 “听他们说来,你三叔当初和那女人是真心喜欢,甚至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只是因为那女人家里头的阻挠才没成。那女人嫁到了城里一个殷实人家,可是男人是个药罐子,那女人起初生了个闺女后头再无动静。听说她婆婆怪她克夫无子,日日斥骂。你三叔这两日不是歇在这宅子里头和家里人一起嘛,可他们今早见你三叔不大精神,非说是昨晚和那女人鬼混了。还说,还说那女人的男人不中用,那女人别是来找你三叔借种……” 第五十五章 震怒 说到“借种”,田青林才觉察到不妥,对方可是一个小姑娘,自己跟她说这些糟烂事不是污她的耳朵吗?再偷觑姚舜英的脸色,果然极为复杂,尴尬羞愤懊恼惧怕诸般神色都有。想到自己一个男子,听到那两人那样的话都浑身不自在,何况姚舜英一个小妮子,又事关其家中长辈。 他哪知道姚舜英是想起了听到的“活春宫”,并不全是因为自己说的话,只当自己大大唐突了姚舜英。赶紧面红耳赤地道歉,解释说自己也是怕三叔真的和那女人有甚牵扯,闹出事来不好收场。又不知道跟李家人哪一个说合适,就胡乱跟姚舜英说了。田青林见自己说了半天姚舜英还是没什么反应,以为姚舜英还在生气,越发惶恐不安。 姚舜英想着再不能瞒下去了,一定要告诉祖母,阻止三叔和那女人继续来往,不然出事是迟早的事儿。而且“借种”一说也不是没有可能,一想到这个她就越发不安。不行,得立马告诉祖母,马上就赶三叔回客栈去住,想到这里她当即转身朝上房奔去。 “英娘妹妹你真的不肯原谅我了吗?”田青林可怜巴巴地跟在身后问道。“什么原谅你,我什么时候生你的气了?”“啊,你,你不怪我跟你一个女儿家说这些糟污事?”田青林傻眼了,不敢相信地问道。 “嗨,谁怪你了。这要怪也怪那两个人还有我三叔,你只是好心告诉我,我怎么会怪你呢。田三哥你真是!” “好,你不怪我我就放心了,那我走了英娘妹妹。”“嗯,晚上好好休息养足精神,明日争取夺头名。加油!”姚舜英冲对方举了举小拳头。“对,夺头名,加油!”田青林也举起拳头冲姚舜英开心地笑。 田青林想起姚舜英高举着小拳头给自己鼓劲的样子,情不自禁边走边笑。这妮子真可爱,嗯,就算是为了她明日比赛也要拼命划。侯三进门正碰上眉目含笑疾步出门的田青林,内心大为不爽,暗自想着这厮一定又是借着识字的机会接近了英娘妹妹,看他那副春风得意的嘴脸,八成和英娘妹妹说什么高兴事儿了。 就算内心极为不喜田青林。侯三也不得不承认这厮长得人模狗样的。但愿这次吴家堡龙舟夺得头名,让这厮大出风头,然后叫哪个有钱的娘们看上招做上门女婿。最好那娘们是外地的。让他一辈子都见不着英娘妹妹。让你厚着脸皮缠着英娘妹妹,我呸!侯三冲田青林远去的背影啐了一口,“好心”地祝愿着田青林。 “英娘妹妹,你在做什么,我有事想跟你说。”侯三看到姚舜英。赶紧换上笑脸凑了过去。姚舜英正在为怎么跟李氏张嘴说三叔一事而烦恼,一见侯三这个成日瞎逛的富贵闲人心情更烦躁,没好气地道:“你能有什么事,我眼下忙得很,可没功夫搭理你!” 侯三被她几句话噎得瞬间黑脸,英娘妹妹这算什么。和姓田的在一起有说有笑,面对自己便没个好脸色。当即也恼了,冷笑道:“是啊。我能有什么事情值得英娘妹妹这个大忙人来搭理我!只是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才值得英娘妹妹这个大忙人来搭理,说出来我听听?” 姚舜英大吼道:“我烦死了,我谁都不想搭理!”侯三气结:“英娘妹妹,你……”姚舜英吼完才自觉失态,怔怔地看着侯三。自己心情不好竟然迁怒到了无辜之人的身上,可怜的侯亮同学真是躺着也中枪。见侯三被自己气得不轻。姚舜英只好补救:“我眼下真的很忙,你要找我说的事无非是明日陪你去书市买书,我答应你便是。” “真的,你真的答应?”侯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只是我们家的兄姐几个都要一起去,不然祖母不会放我出去的。”大家一起有什么意思,侯三只想着跟姚舜英一起去,可自己不妥协姚舜英就不去,侯三只好无奈地点头同意。见姚舜英似乎真的很心烦,侯三见好就收,赶紧打道回府生怕多说多错惹恼了她。 “祖母,您现在方便吗?舜英有事跟您说。”下定决心“告密”的姚舜英站在房门口,大声冲里面喊道。 李氏听姚舜英遮遮掩掩地说完,气得浑身乱颤,死死攥住姚舜英的手,厉声道:“你,你说的是真的,这么大的事情,你这妮子怎么早不说!”“我,我不好意思说,祖母对不起!”姚舜英又羞又愧,低着头几乎要哭出来了。 “你知不知道这事要是闹开了,老三和那女人会被沉塘不说,咱们一家子的名声就都臭了。”“是,都是孙女糊涂。”姚舜英的头越发低了。李氏看到她羞窘不堪的样子才觉察到自己不该冲姚舜英发火,这孩子年纪还小,听到家中长辈那样的丑事,不知道心里多难堪多害怕。 于是伸手抚摸着姚舜英的头,温声道:“好孩子,祖母错了这事哪能怪你。这事情你没有和家中任何人说过吧?”姚舜英摇了摇头。李氏沉声道:“好,你做得很好。现在你去喊你祖父和你三叔过来。人喊来了之后,你守在正房大门口,不让家里其他人靠近。” 姚舜英乖乖地点头爬起来去喊人。姚承恩和李大椽正在西厢房清理忙乎,听说李氏叫他们去,还以为是要分派什么事情,手都没洗就急匆匆过来了。 姚舜英守在坐北朝南的正房大门口,心情激荡不安。见李氏单独喊自己来到上房,李大椽心中隐约不安,但脸上还是做出镇定的样子。李大椽一进去,李氏劈头就问儿子有没有跟孙眉娘暗中来往,李大椽犹豫了一下说没有。 李氏厉声道:“跪下,你这孽子赶紧给老娘跪下!”姚承恩莫名所以问李氏是不是听到了什么。李氏垂泪道:“老头子,家门不幸出此孽子。你不知道吧,这道这孽障为何这几晚非要到这来过夜,那是因为他和孙家那个不要脸的约好了,三更半夜地在厨房苟合!” 姚承恩惊呆了。不相信地问道:“你,这是真的,你听谁说的?” “听,听谁说的,我自己亲耳听到的。我半夜起来上茅房,亲耳听到的。本来我不想声张,想着这逆子要划船比赛,要是嚷嚷开来他面上不好看影响心情划不好船。没想到这逆子被那狐狸精勾搭到这般不顾廉耻,明日要争夺前三名了今晚还要赖在这里跟她私会。” “糊涂,老婆子你糊涂。且不说这是人家的宅子。这两个不要脸的在此行那苟合之事会污了人家的宅子,万一被家中哪一个孙辈听见了可怎么得了,你早该阻止的!老三。你说你一个做长辈的不做好表率也就罢了你你竟然做下这等不顾礼义廉耻之事,祖宗的脸都叫你丢尽了……”姚承恩语声颤抖,用手死死捂住胸口说不下去了。 “老头子,你消消气,千万别为了这个孽障气坏自家身子。”李氏边给姚承恩顺着气便劝抚着。李大椽膝行过来抱住姚承恩的腿。垂泪道:“爹您别生气,都是做儿子的不是,您要打就打吧,千万别生气。” 姚承恩一脚踢开儿子,喘息道:“我姚家家风清白,这样伤风败俗勾搭他人妻室的子弟从来就没有过。幸好你这孽障不姓姚,不然老子都没脸再进姚家的祠堂!” 李大椽小声辩解道:“眉娘本就该是我的妻子,儿子不算是勾搭他人的妻室。”李大椽的胡言乱语让姚承恩愈发恼怒。狠命几脚踹了过去:“混账东西,满嘴喷粪,姓孙的女人明媒正娶嫁给了赵家的儿子,怎么不是他人的妻室!” 被踹翻在地的李大椽梗着脖子道: “儿子和眉娘有婚约在先,是那姓赵的横刀夺爱。她。她早就是儿子的人了。”李氏冷笑道:“你们两个有婚约在先,这世道什么时候没有经过父母媒人的婚约也作数了?你还真有脸说?幸好那女人没进了我李家门。这等不知廉耻的女子也配做我李清芝的儿媳妇!” 李大椽痛苦地闭着眼睛道:“娘,眉娘是个好女人,是儿子先去招惹的她。她待儿子一心一意,本来当初她爹娘硬逼着她嫁给那姓赵的,她悄悄买了砒霜打算一死了之。可是她发现自己怀了我的孩子,又不忍心死了。” 姚承恩讥笑道:“这等无耻淫邪的女人说的话你也信,她说那孩子是你的你便信了?”李大椽急道:“她那男人根本就不行,不然为何眉娘嫁过去那么些年除了开头生了个闺女,后头肚子再无动静了。” 姚承恩和李氏四目对视,想起听到的关于孙眉娘的传言,不得不承认李大椽说的有道理。 “儿子本来是想着跟眉娘见最后一回做个了断,然后彼此再无瓜葛。可她告诉儿子这回事之后,儿子哪能跟她断个干净。爹,娘,那孩子是咱家的孩子,是我的亲骨肉。” 姚承恩沉默片刻后硬着心肠道:“就算那孩子真是你的又如何,她现在姓赵,别忘记你可是有妻有女的,菊娘才是你正正经经名正言顺的女儿。” 李大椽痛苦地道:“儿子知道,可是心里就是放不下她母女。”李氏想到姚舜英传达的田青林听来的话,没好气地提醒儿子道:“那姓赵的不行,姓孙的女人生不出儿子在婆家日子难熬,她找你鬼混只怕是想着借你的种,你个蠢猪可别被她的花言巧语蒙骗了。” “借种?”姚承恩想到这种可能性极大,不禁疾言厉色地对李大椽道:“你立马给我回龙舟队那客栈去住,要是再跟那女人有牵连,老子打断你的腿,败坏门风的东西,你想害得咱们一家人都叫人戳脊梁骨吗?” 不想李大椽道:“眉娘没瞒我,她说她就想替我生个儿子,然后儿子和女儿姐弟两个相互照顾。不然她生不出儿子被休掉,留下女儿在赵家孤单可怜。” “糊涂东西,蠢猪一样,儿子大多长得像爹,那儿子也是乱生得的。到时候生下来跟那姓赵的一点不像,人家不会疑心?一疑心要是翻出你跟那女人的成年旧事,然后对照你与那孩子的长相,你和那女人两个奸夫淫妇就等着被沉塘吧。”李氏差点没气晕,说到奸夫淫妇更是咬牙切齿。 姚承恩怒极反笑:“好好好,我儿打得好算盘,不但让姓赵的戴绿帽还让他替自家养孩子,好出息好手段,我老头子自愧不如甘拜下风!天老爷,我姚承恩前世到底做了什么孽,养出这么个黑心烂肝毫无廉耻的东西!我索性打死这个禽兽,免得辱没祖宗遗祸全家!” 姚承恩疯了一般地踹着李大椽,李氏赶紧上前拉住:“老头子你别在这节骨眼上打他,他明日还要上龙舟划船比赛,听说县太爷极为看好吴家堡龙舟队,一心巴望着能夺头名为启汶挣脸面,这可是事关整个吴家堡整个启汶,不能因为这孽子误了这个大事啊!” 姚承恩气咻咻地道:“全县人都看重的大事,这禽兽却不放在心上,明日那么重要的赛事他竟然还想着和那女人鬼混,这还算是个人吗?逆子,你难道不知道这赛龙舟的忌讳,划手头天晚上和妇人行房了,沾上了污秽之气,次日的比赛很可能输!这事要是传出去,往后谁还敢让他进龙舟队划船。还好是赢了,要是输了而这事又传出去,那这孽障就成了全县的罪人。连带着咱们全家人都要被人唾骂!前两日也不知道是哪位神灵庇佑,才没让你这孽障坏了吴家堡龙舟队的风水。今晚你要是不回客栈住,照旧跟那妇人苟合,老子活剐了你!” 老父的雷霆之怒彻底震服了李大椽,加上他心里也的却看重明日的比赛,当下再也不敢多废话便老老实实出了房门赶去客栈。姚舜英因为祖母没说出自己这个偷听者告密者,见三叔出来赶紧躲到一边,生怕他知道自己完全知晓了他的丑事。 姚舜英见三叔走了,事情算是暂时解决了,不禁松了一口气。只是姚承恩李氏气了个够呛,那一晚上关在房里再没出来过。 第五十六章 孙眉娘 西厢房干活的其他人没见姚承恩李大椽回去,只当李氏另有他事安排也没多想,后来听说李大椽中途回客栈也觉得理所应当。 龙舟赛第四日是整个赛程当中最具看点的一天,因为这一天将决定出前三名的龙舟队。李家其他人因为不知道李大椽和孙眉娘的事情,看龙舟的心情一如既往地专注而狂热。就是李兴初也完全忽略了吴九少爷一直没来的事实,倾尽全力为吴家堡龙舟队呐喊助威。 心想事成,上午比赛完,吴家堡龙舟队进入了前四名,决赛在下午进行。因为本日比赛场次较少,中午歇息的时间相对长一点,反正那位置也没人敢坐,李氏决定一家人索性回去吃午饭。看完吴家堡的比赛,李氏便带着田氏蓉娘姚舜英几个提前回去做饭。 四个人挤出人群穿过两条街道还没拐进胡同的时候,看到前头有个挎着菜篮子的女人,仔细一看分明是孙眉娘。李氏脚步一顿一把拉住姚舜英,对走在后头的田氏道:“你带着蓉娘先回去烧火,我带英娘去买点菜。”田氏点了点头,拉着蓉娘走了。 李氏随后低声对姚舜英道:“英娘,祖母不好去跟那女人搭话,你是小孩子,你上去悄悄跟她说,就说祖母想找她说话。”姚舜英领命跑到孙眉娘身边,悄声道:“赵家婶婶,您现在方便吗?我祖母想跟您说会子话。” 孙眉娘起初没反应过来,楞楞地看着姚舜英,然后才认出姚舜英是那日和李大椽走在一起的小妮子,李大椽后来也告诉了她姚舜英的身份。孙眉娘转身去看,看到不远处静静立在那里的李氏,立马瑟缩了一下,双手情不自禁地捏住了衣角。沉默半晌后苦笑道:“好,告诉你祖母,我怕被人看到告诉我那婆婆,还是去一个僻静没人看得到的地方吧,你们跟我来。” 姚舜英跑回去告诉李氏孙眉娘的意思,李氏点头赞同,接下来祖孙俩远远地跟在孙眉娘身后在巷子里穿梭。姚舜英前世是个路痴,这一世也没强上多少,转了几下便找不着北了,不禁心里发慌。一把拉住李氏颤声道:“祖母,这女人会不会记恨您和祖父拆散她和三叔,起了什么不良的念头吧。” 李氏看着孙女惶恐的小脸。哭笑不得地道:“你这孩子怎么会这么想,且不说这女人疯狂迷恋你三叔断不至于谋害他的亲娘,她一个弱女子便是生了不良的念头又能拿咱们如何?杀了我们她打得过?咱们可是两个人。而且我找她是临时动的念头,她不可能有什么谋划的。” 李氏说的前一个理由姚舜英不敢苟同,后一个却觉得很有道理。于是心下稍安。等过了一阵想起方才自己的担忧又觉得好笑,前世看多了电视剧,弄得自己整个人简直成了黑暗论患者了。 孙眉娘走到一个破败荒凉的死胡同后终于不走了,直直地站在那里,静默地看着李氏。“你保证在这里我们说话没人看见听见?”李氏冷冷地问。“婶子放心,这附近的宅子即将拆除。原先住着的人家都搬空了。”稍后又苦笑道:“其实这里离你们住的那宅子直走不过隔着几个院子罢了,离赵家也很近。” 姚舜英恍然大悟:难怪她敢三更半夜去跟三叔幽会,原来人家有地理优势。“婶子想说什么便赶紧说吧。我还要急着回去做饭,老虔婆回来了,时不时地要找我的茬,我要特别小心才不让她抓住把柄。” 示意姚舜英去四周察看顺便望风,李氏对孙眉娘冷哼道:“老婆子要说什么赵四奶奶心里清楚。我只跟你说一句话,那就是离我家老三远点。别再缠着他了!” 孙眉娘叹息道:“眉娘这辈子和三哥无缘结为夫妻,得知三哥成亲后也曾下过决心与他此生再不相见。无奈造化弄人,为了我的孩子眉娘只好厚颜再去找三哥。三哥一定告诉了婶子,我家宝娘是三哥的孩子。” 李氏冷笑道:“我家老三很好骗,你说是他的他便深信不疑,可是老婆……”孙眉娘不待李氏说完便激动地嚷道:“那孩子的确是三哥的孩子,若是我孙眉娘说了半句假话,便叫我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孙眉娘举手指天,神情庄重。 李氏道:“就算那孩子是老三的又能如何呢?她眼下是人家赵家的孩子,她姓赵不姓李,一旦让人家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你让她如何在赵家立足在这世间立足。你也是当娘的,你就是这么为孩子打算的?” 孙眉娘叹了口气:“婶子说的我如何不明白,当初为了让这孩子能光明正大地生下来,洞房之夜我费尽心机装黄花大闺女,骗得赵四郎相信宝娘是他的种。可是姓赵的身子骨自来弱,婚后更是生了几场大病,这些年缠绵病榻一直没有多大起色,我的肚子自从生了宝娘以后便再无动静。老虔婆骂我是扫把星,说我一来他家的生意便连连折本,儿子也长期卧病在床,连带着对我家宝娘也不喜欢,成日里嚷着要休了我。我想着我要是被休了,单留下宝娘一个在他家遭罪,便想着跟三哥再生一个儿子。有了儿子我不会被休,宝娘也有个兄弟相依靠。这才想着找三哥。” 李氏厉声道:“你好大的胆子,你就不怕被人家堵住捉奸浸了猪笼!你自己不怕死别拉着我家老三下水。” 孙眉娘道:“我自然是做了周密安排的,我怎么会害三哥呢?便是我自己也要好好活下去,看着我们宝娘长大,然后遵照她自己的意思把她嫁给她自己真正喜欢的男人。这几日老头子和老虔婆因为要去西峰寺替其儿子还愿,带着宝娘离了家。赵四那个病秧子每晚喝了药之后便熟睡不醒,我悄悄出门穿过这一片荒废的宅子去找三哥,那是绝对无人看得到的。” 孙眉娘说到这里,情不自禁地摸着自己的肚子微笑道:“这也是老天有眼,竟然诸事便利,让我和三哥轻易便成了事,但愿这次我能怀上,但愿我能给我家宝娘生个弟弟。” “你,你简直,你真是,真是不知廉耻到了极点!”李氏气个倒仰,手指点着孙眉娘不知道骂什么好了。 孙眉娘愤然道:“在婶子和世人的眼里,我和三哥就是一对奸夫淫妇。可是我和三哥本来就该是一对夫妻,是你们不让我们在一起呀。我爹娘贪图钱财一心高攀赵家,你和叔父为了自己的脸面不肯向我爹娘低头,生生拆散了我们两个。” “婚前私通,无媒苟合,你还有脸怪罪我们,你这个……”李氏气得乱颤,话不成句。 孙眉娘冷笑道:“婶子无论怎么骂眉娘眉娘都受着,谁让您是三哥的娘呢?可您不要忘记,宝娘是您的亲孙女,您对英娘这个侄孙女都这般疼爱,为什么就不疼爱一下她呢?我们宝娘眼下只有八岁,可已经是一个小美人了,眉眼随我,个子却随了三哥,小小年纪便身子修长,人见人爱。病秧子姐姐家那个儿子两年前便扬言长大了要娶她,哼,就凭他那副丑模样也配!” 孙眉娘说到自己的宝贝女儿,满脸的骄傲,可随即又叹了口气:“可我要是被休了,我们宝娘只怕真要被老虔婆许配给他了。甚至可能更坏,赵四的堂兄赵大的婆娘说自家那傻子外甥很是喜欢我们宝娘,老虔婆又有许多地方要仰仗赵大,到时候委屈我们宝娘是极有可能的。所以,我一定要生下儿子才行!” 这都是什么乱糟糟的家庭啊,一旁的姚舜英本来是反感孙眉娘对她所生的女儿也无感,可是听完这些,却情不自禁地开始同情起那位没见面的宝娘了。 “时辰过了那么久,我得赶紧回去了,不然老虔婆会起疑心。”孙眉娘说完也不等李氏发话便急匆匆走了。 “冤孽,真是冤孽!”李氏扶额喃喃低吟,“早知道会有今日,当初便该拉下脸皮去孙家提亲的。老头子你个倔脾气害了儿子,害了儿子呀!”李氏情绪激荡,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倒。 姚舜英赶紧扶住老人在一根木头上坐下,轻声劝慰道:“祖母,事情已然如此您自责也无事无补了,还是别想了吧。” 李氏长长叹了口气:“当年你三叔回家说自己和孙眉娘彼此属意,让咱们请媒人上她家提亲。你祖父听后大怒,说他们两个无媒无聘私下来往不合礼数,那姓孙的女子一听就不是个好的。还是我见你三叔铁了心,便劝得你祖父松口同意。不想那孙家爹娘出口伤人,说咱们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一个穷苦庄户人家也想娶她家如花似玉远近闻名的美人闺女,硬是将媒人赶了出来。” 时隔多年,李氏说起当年之事还是很愤怒。“你祖父怒不可遏,将我和你三叔臭骂了一顿。你三叔苦苦哀求说只要我和你祖父拉下脸皮亲自去孙家提亲,他爹娘保准答应。可你祖父听都不听,将你三叔塞住嘴巴一顿狠揍打得你三叔三天下不了床。你三叔后来听说孙眉娘嫁给了姓赵的,整整半年没说一句话。” 姚舜英听得心酸不已,半年不说一句话,三叔那会儿得有多伤心。 李氏望着天空,怅然道:“现在想来,当初你三叔肯定是想拿自己和孙眉娘有了夫妻之实这一点要挟孙家爹娘答应婚事,可惜你祖父当时暴怒之下,不让你三叔说话。谁知道那女人有了你三叔的骨血,造孽呀,真是造孽!” 第五十七章 失踪 古人最重子嗣血缘,宝娘虽然是女孩儿,但终究是李大椽的骨肉,她在赵家不受欢迎,甚至即将面临不幸,李氏不可能无动于衷。但基于道德舆论,她只能在一边干看着却不能伸出援手,甚至在这孩子的母亲努力自救的时候还要尽力阻挠。 李氏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发了好一会呆才艰难地站起,由姚舜英扶着步履蹒跚地往回走去。 姚舜英觉得很茫然,不知道这出悲剧的发生该怪罪到谁的头上。宝娘可怜孙眉娘可怜三叔可怜,可是赵四戴绿帽子替别人养孩子也可怜呀。还有菊娘三婶,她们两个什么也没干跟当年之事一点都不沾边,却没有得到三叔全心全意的爱,她们才是最无辜的吧。 祖孙两个心事重重,都忘记了原先跟田氏说的买菜的借口,回到侯三的宅子时自然是两手空空。迎接出来的蓉娘觉得奇怪,问她们为什么没买菜,李氏神情疲惫话都懒得说,姚舜英便说人们大多看龙舟去了,街市上根本就没几个卖菜的,少有的几个人那菜都蔫了吧唧的祖母瞧不上。 李氏说自己累了,想歇息一会子,转身回房了。姚舜英去厨房帮忙,大为失望的蓉娘撅嘴冲姚舜英抱怨道:“没买到菜你们两个还逛了那么久,害得大伯母还一心等着你们买菜来。” 田氏笑道:“英娘别听你姐姐胡说,其实我从家中带了足够的菜来,本来就没指望你们买的菜。你们两个下去玩着吧,我这里一切都准备好了,用不着你们帮忙。” 蓉娘听了拉着姚舜英到廊下问道:“侯三真说今日要带着咱们去逛启汶城最繁华的那条街?”“嘘,轻点,别让大伯母和祖母听见。不然就去不成了。”姚舜英急道。蓉娘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本来李家人打算在龙舟比赛结束后便回李家庄,但姚承恩见侯三那宅子就差个西厢房没清扫干净,想着此番承了别人那么大的人情,索性给人家全收拾好,便决定再住一宿,第五日打扫了半日再回去。而第四日下午的比赛场次少,散场较早,所以侯三才想着趁着这个机会邀请姚舜英陪他逛书市。 第四日下午的龙舟比赛就是进入前四的队伍争夺前三,场次极少但大家看了这么些日子等的就是这一刻,李家人包括被孙眉娘一番话说得心情极为糟糕的李氏都暂时放下烦闷的心思。竭尽全力地为吴家堡龙舟队鼓着劲。 人的心就是那么的不容易满足,起初听说第五名的选手官府奖励每个划手二两银子,然后再加上吴家堡籍各大户各商户捐助的款项。三叔起码能捞上五两银子,大家想着吴家堡龙舟只要能拿个第五就算是发财了,多的也不敢多想。可是随着比赛的不断推进吴家堡龙舟队越走越远,一家人不禁开始做着争夺冠军的梦了。 李家人中午吃饱喝足之后便来到老位置端端正正地坐好,耐心等待着吴家堡龙舟队出场。李氏似乎也放下了糟心事。全副身心地投入到观看龙舟赛中。“祖母,祖母,您可说话要算数,我三叔这回无论如何都能拿到奖励银子,你要买如意糕给我们吃!”李兴业始终没有忘记吃这个头等大事。 “记得记得,祖母不会忘。一准儿买给你们。”李氏重重点头表示自己听见了。“切,五郎就这么点出息,我们的目标是三叔他们等下夺第一。至光官府便有十二两银子的奖励!”李兴初挥拳高呼。“对,我看今日三叔他们的劲头比前两日足多了,看那架势吴家堡一准能拿第一。”李兴元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他的话得到了家中其他人的附和。 激动人心的比赛开始,吴家堡在第一轮比赛中胜利了。顺利进入了前二名,最后争夺第一名的时候是和南坪洲最大最富庶的一个县比。那个队一路表现很强势,是本届龙舟大赛夺取冠军呼声最高的龙舟队,也是吴家堡冠军之路上最大的对手。 双方相持的那一刻,李家人包括姚承恩李氏都情不自禁地站起来声嘶力竭地顿脚呐喊,可是一直到最后双方似乎还是齐头并进。因为距离终点位置稍远,李家人看不到最终结果,人人急得要死,巴巴地盼望着报讯的人赶紧喊出消息。在大家急得几乎要抓狂的时候,终于消息传来,吴家堡龙舟队以几乎不到一半桡的微弱优势战胜对手夺取了本届龙舟赛的冠军。 “啊,我们赢了!”李兴业乐得双脚离地跳起来欢呼。“哈哈,好好,老婆子,我们第一。”姚承恩哈哈大笑。“发财了,咱家发财了!”李兴初笑得嘴巴几乎快要咧到耳朵边了。李兴元乐得忘形了,一把拉住蓝秀凤的手笑道:“凤娘你听到了吗?咱们赢了,咱们第一!”蓝秀凤心虚地看了看大人们,见没人注意,便打消了抽出手的念头,红着脸冲李兴元边点头边笑。蓉娘一激动,紧挨着她的姚舜英便悲催了,被蓉娘死死抱住欢呼,姚舜英被勒的差点没喘过气来。 接下来的庆祝颁奖不公开举行,所以岸上的观众们纷纷离场回家。李家人也心满意足兴高采烈地往侯三的宅子走。姚舜英前脚到达,侯三后脚便跟着来找她了。姚舜英知道他是惦记着去逛书市的事情,心领神会地冲他点了点头,示意他去外头胡同口等。 然后冲李兴业蓉娘眨了眨眼睛,李兴业便跑到李氏跟前道:“祖母,咱们好不容易来一趟城里,能不能让我们去街上逛一逛啊。”李氏皱眉道:“咱们还要帮人家收拾屋子,没人带着,你们小孩子家家的去逛什么。再说你三叔的赏钱还没拿到呢,你急什么,干脆等明日收拾好了一家人去逛一通再回去。” 蓉娘帮腔道:“咱们又不是想去买吃的,就只是看看热闹,我们几个人一起,不用人带的。再说这几日官府专门派了人在街上巡视,不会有什么事的,四哥你说是不是?”李兴初早就想去逛了,自然是点头赞同。 姚承恩见几个孩子充满渴盼的眼神,松口道:“那便让三郎带着他们几个去吧。昨日不是有个店铺老板说想大量要咱的蔑货,三郎你去他说的那地方去看看他那店铺门脸如何,可靠不可靠。”李氏到底还是给了李兴本十文钱,让他给弟妹们买吃的。 兄妹几个走出胡同,侯三早候在那里了。想着侯三对县城毕竟比较熟悉,李兴本李兴初很高兴的接纳了他,也没有多想。侯三出手大方,但凡路过卖小吃零嘴的地方总是抢着买来请大家吃,还殷勤地带着李兴本找到了那家店铺看人家卖的蔑货问了价钱的高低。 最后才装作顺便的样子走到书市,在姚舜英的参考指点下买了些笔墨纸砚,然后将其他人安顿在全城最大那家书铺附近的面馆吃面,自己和姚舜英则去书铺里头挑选书籍。先买了马上要教侯三的“教材”这些正经书,两个人便开始搜寻传奇话本志怪之类的书。 侯三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高声嚷道:“有没有最新的好看有趣的书,有只管取出来。”老板见侯三的穿着,知道来了个有钱的主,立马热情地将他们带到了楼上雅间,摆出最新到的书让他们慢慢挑选。姚舜英已经许久没看到这么多新鲜的书了,仿佛进了宝山一般目不暇接,这本翻翻那本翻翻,都不知道买哪本好了。 侯三见她惊喜贪婪的样子很是好笑,呵呵笑道:“英娘妹妹只管挑,你看上哪本我买哪本,你挑中多少我买多少。”姚舜英见不得他一副暴发户的嘴脸,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道:“知道你有钱,少在这摆阔,你去看看我哥哥姐姐他们吃好了没有,咱们上楼了他们找不到别干着急。吃好了喊他们过来,我马上挑好。” 侯三觉得有理,便急急奔去喊人。可是他跑到那面馆一看,李兴本几个没见坐在那里,问了下老板,老板奇道:“不是你们的人来喊说他家一个英娘妹子跌了一跤狠的吗,害得他们几个面没吃完便走了。”侯三大怒:“胡说八道,英娘妹妹好好地哪里摔跤了,你家的闺女才摔了一跤狠的,好端端地你怎么咒人呢!”那老板瞠目道:“红口白牙地,你这小哥怎么骂人,我又不是乱说的,你不信问伙计还有其他客人,大家可是都听到了的。”周围吃面的人并伙计齐齐点头,表示老板没瞎说。 侯三只好满腹疑虑地走出了面馆,内心百思不得其解,是谁这么无聊可恶,竟然编造这样的谎话。想了想,不管是谁骗了李家兄妹,李兴本他们四个人在一起不用担心他们找不到回家的路,自己还是去赶紧去跟英娘妹妹说一下此事。 于是飞奔回书铺楼上雅座去找姚舜英,可是那雅间只见书不见人,姚舜英并没有坐在那里挑选书籍。侯三以为姚舜英是去找老板咨询去了,又奔下楼去找老板。他还没开口,老板便奇怪地道:“小哥怎么回来了,不是你让一位大嫂来喊人,说那妮子的姐姐突然在面馆晕倒,让那妮子赶紧过去吗?” “什么,你说什么?”侯三差点没气晕过去,一把抓住书铺老板嘶吼道,“爷何时让个妇人来喊人了!” 第五十八章 混乱 “放手,你……”书铺老板的衣领被侯三紧紧揪住,差点没喘过气来,急忙伸手去掰。“那妇人明明说是你们派来喊人的,那小妮子一听她说完便急急跟着她出去了,可不是你们认识的人。” “放你娘的狗臭屁,英娘妹妹在这城里哪里认识什么妇人,你少在这糊弄小爷!”侯三已经急得失去了理智,劈头便给了人家一拳,“好你个黑心奸诈的东西,一定是见英娘妹妹长得好看动了什么歪心思,快说,到底把她藏哪里了?”边说便连番对那老板拳打脚踢。 可怜那老板年纪已大胡子一把的,哪里有侯三手脚灵活,被侯三踹倒在地,只有挨打的份。 “啊,你这个……恶徒,竟然动手打人,没……王法了简直!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过来……帮我!”书铺老板急坏了,招呼店伙计过来,侯三发疯一般地乱踢乱抓,可双拳难敌四手,被人家七手八脚地扭住了。 那老板眼眶充血脸也肿了腿也崴了,对这无妄之灾异常愤怒,“赶紧的,将这无故打人的恶徒扭送到县衙去,让刑捕头好生招待招待他!”伙计听命扭住侯三往门外走去。 侯三死命顶住门槛,嘶吼道:“老狗,你开黑店,拐骗良家女子,小爷警告你,赶紧将英娘妹妹交出来。若是英娘妹妹少了一根汗毛,我叫你这店连你这人立马在这世上消失!” “呸,你个失心疯的狂徒,你不顾忌你家妹子的名声,老头子还爱惜自家羽毛呢?什么拐骗拐骗的,像你这么满大街地胡喊大叫,便是你那妹子没被拐骗那名声也坏了,往后谁家儿郎敢娶她回去!”那老板啐了一口。满脸鄙夷。吩咐伙计找来烂布条干脆将侯三嘴巴塞住,省得他坏了自家招牌。 侯三稍稍冷静后忽然意识到今日之事委实蹊跷,先是李兴本他们被骗,接着是姚舜英被骗,若是熟人恶作剧断没有拿人生命开玩笑的。糟糕,早先听说城里以前有专门拐骗漂亮小娘子卖去青楼的一伙子恶人,后来官府追得紧才销声匿迹。英娘妹妹玉雪可爱,难不成被人盯上了? 这样想着越发忧心如焚,有心向人家妥协道歉求人家放了自己好回去给李家人报信,可是说不了话。整个人身不由己地被推搡着往县衙走去。 再说李兴本几个面条快要吃好的时候,忽然一个店铺伙计模样的人急匆匆奔进来大喊道:“谁是李家庄的李兴本李三郎,侯三公子让小的来喊人。你家英娘妹妹看书的时候不慎从楼上跌了下来,被送到医馆医治去了。” 李兴本蓉娘几个吓得魂飞魄散,当即放下筷子跟着那人便走。 因为对启汶城地形不熟,也不知道医馆在哪里,只管跟着那人后头疾走。转了好几条街还没到。李兴本急道:“侯三公子到底将我家妹子送到哪家医馆了,怎么走了那么远还没到?” 那伙计模样的人解释道:“快到了,再拐过一条街便是。侯三公子似乎很看重那位英娘姑娘,说自己不怕花银子,非要送本城最有名望的医馆来不可。”再走了半刻钟,果然看到前头有家门脸很大的医馆。“就在那里。你们快去吧。”兄妹四人也没多想,急慌慌冲了进去。可是找遍了医馆上下也没见侯三和姚舜英两个。再一打听,人家说根本就没接诊过这么个人。 四人傻眼了。折身去寻那伙计模样的人,那人却早没影儿了。“平白无故地那人为什么要耍我们,真是可恶!”李兴业跑得满头大汗,愤怒地抱怨道。对侯三没什么好感的李兴初猜测道:“莫非是三猴子那厮搞得鬼?”蓉娘肯定地道:“侯三不可能做这样的事,他哪敢拿英妹妹的身子开玩笑。”“这事透着一股子邪乎劲儿。咱们赶紧回去找英娘妹妹!”李兴本毕竟大几岁,本能地嗅到了不寻常。 几个人疾步往回赶。才转过两条街,便看到侯三嘴里塞布被人死死扭住推搡着往前走。满身灰尘,脸上乌青了一大块,发迹散乱不像人样。“这是怎么了,侯三怎么……”蓉娘惊得眼珠子差点掉在了地上。 “三猴子,我妹妹呢?”李兴初惊怒交加,冲过去想解救侯三。可人家那几个伙计岂是吃素的,虎着脸挡在前面。嘴里说着什么无故打人造谣中伤,见官什么的。李兴本见那几个伙计神色不善,赶紧拉住冲动的李兴初和李兴业,眼睛却盯着侯三,问姚舜英在哪儿。 侯三总算看到了熟人可以报信了,苦于嘴不能言,只能呜呜嚷着让他们回去报信。大家哪里听得懂,侯三急得眼泪都出来了。最后还是蓉娘结合他的呜呜声和神情,猜测道:“出事了,我妹妹不见了,你让我们回去报信?”侯三赶紧大力点头。几个人眼睁睁看着侯三被推着走远,然后飞快地跑回家去报信。 “你说什么,英娘不见了?”正端着撮箕准备倒垃圾的李氏一听这噩耗,手中的撮箕一下掉在地上,整个人软软地坐倒在地。“二郎,你怎么不看着你妹妹,祖父不是再三交代你要看着几个小的吗?还有你四郎,你眼睛瞎了不成,你妹妹好端端地怎么会不见!”田氏指着儿子嘶吼着。手脚发颤地去扶李氏,扶了半天也没扶起来,最后干脆自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放声痛哭起来。“这可怎么开交,这下怎么向长植伯母交代啊!三郎你闯大祸了,你妹妹被你害死了!” 李氏蓉娘李兴初李兴业也纷纷嚎啕抹泪,李兴本更是捶着自己的脑袋猛揪自己的头发,痛哭着对不起英娘妹妹,对不起祖父祖母,对不起长植老家的伯母。 李大柱和李兴家脸色灰白看着姚承恩,姚承恩深吸了一口气,大声道:“都给我闭嘴,哭顶什么用,得赶紧想法子找人!三郎你赶紧去那边宅子告诉老侯,侯家小子被人带到县衙去了,让他赶紧去救人!”凭着老侯的阅历,从一个小小县衙捞人出来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只有等见到侯三才能问清楚姚舜英到底是怎么不见了的。自己庄户人家,在城里人微言轻情况不熟,而老侯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处理这些事情那是得心应手。 老侯听说自家小主子被人打了还强行扭送去了官府,真是惊怒交迸,当即取了侯三祖父的名刺带着小厮火速赶往县衙。启汶县的刑捕头和那书铺老板乃是老街坊,最是了解那老板的为人,知道此老最是和善讲理不过的一个人。不用问也猜得到是侯三无礼,待听得伙计们添油加醋一番细说,越发恼火,连塞嘴的布条也不取下,便令衙役按住侯三打板子。 老侯心急火燎地赶到时,侯三已经吃了七八板子了。老主子就两个孙子,虽然侯三眼下没回京,但在老主子心目中的地位可是一点也不低。现在却给这些人这般作践,老侯气怒攻心,二话不说甩出侯三祖父的名刺让刑捕头给县太爷送去。 龙舟赛陪着各级官员尤其是福王爷,启汶的徐县令连轴转了几天,好不容易挤出点空闲闭目养神准备应付晚上的庆功宴。偏偏刑捕头来打扰,徐县令起初很不耐烦地挥手让刑捕头自己看着办,但刑捕头递过名刺给他看,吴县令瞟了一眼便惊出了一身冷汗,失声道:“恩师的名帖,快快,把人放了,请进来!不不,本县亲自去请!” 原来侯三的祖父是吴县令高中那一年的主考官,徐县令未下场之前便投在其门下蒙其指点过,自然对其感激不尽百般推崇。出去见到老侯,徐县令一下便认出了他,知道他是恩师身边第一心腹,越发惶恐不安。待听说刑捕头打板子的这少年竟然是恩师的亲孙子,徐县令简直想死的心都有了。要不是刑捕头在一旁,只怕他要痛哭流涕向侯三下跪谢罪了。 终于能开口讲话的侯三只觉得屁股火烧火燎地钝疼,但眼下他已经顾不上这些了。不耐烦地摆手制止了徐县令极端惶恐的道歉,主动说不怪那店铺老板是自己有错在先。当然刑捕头不让自己说话便动刑是不对的,但自己决定不追究他的过错,只是希望他能将功折罪。 徐县令感激涕零,什么恩师的家教就是好,侯家的少爷讲理谦和非那些胡作非为的纨绔可比之类的马屁滔滔不绝。侯三焦躁地打断了他的啰嗦,自己三言两语将今日之事说了一遍。 徐县令听完又急又怒,青天白日地便将良家女子掠走,这样骇人的事情竟然发生在自己治下,被掠走的女子又是恩师孙子的熟人,这女子要是找不回来,往后自己还有何颜面再见恩师。更糟糕的是州府的官员还有福王爷都还在启汶没走,若是这事情捅出去,自己的仕途只怕也走到头了。于是令邢捕头火速派人全城搜捕,封住各个路口仔细盘查。 邢捕头仔细问了姚舜英的长相穿着,准备全城贴告示悬赏。侯三想到那书铺老板的话,想着为了姚舜英的名声计,立马否决了邢捕头的提议。老侯也觉得此事不宜宣扬悄悄寻找为好,徐县令正中下怀,连连点头赞同。 第五十九章 最毒妇人心 李家人都急巴巴地候在在门口,侯三一回到家中,大家便围着他询问事情的缘由,侯三将自己经历的事情说了一遍。姚承恩心头一片冰凉,拐子竟然连自家几个孙子的名字都打探得清清楚楚,显然是前几日便盯着姚舜英了,既然拐子计划周详,要及时找到人只怕很难。 李兴本又开始捶脑袋痛哭自己的大意,害了姚舜英。因为自家儿子的疏忽,害的姚舜英给歹人弄走,李大柱和田氏更是内疚。姚承恩本来想责骂几个孙儿,见此情景也张不开嘴了。一家人愁云惨雾地,连晚饭都没心思做了。 李兴初一把揪住侯三的衣领咬牙道:“要不是你这小子多事要我妹妹陪你去买什么狗屁书,我妹妹会不见吗?”侯三脸色呆滞,丝毫不分辨,嘴里喃喃道:“对,是我害了英娘妹妹,我要是不离开,单单留下她一个人,拐子便没机会朝她下手。我有罪,我对不起你们一家人,你打我一顿吧,这样我心里好受些。” 李兴初的拳头本来已经高高扬起了,见他这番模样却下不去手了。老侯强忍心头不悦上前道:“姚姑娘失踪了,我家少爷比谁都着急都难过,不然也不会跟人家起冲突给人打了。” 姚舜英的失踪,李兴初他们自己起码要负一半责,怎么能将罪过全推到侯三一个人头上呢。而且侯三已经遭了那么大的罪了,李家人哪里还能再责怪于他。再说要想找回姚舜英,还要大力仰仗人家侯家,所以万不可在此时得罪人家。 李大柱想到这里,赶紧将李兴初一把拉开,劈头给了他一巴掌,怒斥道:“你眼珠子瞎了还是怎么的。侯三为了你英娘妹妹给人打成什么样子了?要不是你们几个嘴馋,英娘会给人拐走?你还好意思怪人家,我打死你个不明事理的东西!” 老侯见状赶紧过来相劝,嘴里道:“大家眼下急也没用,不如静下心来耐心等待官府的消息。姚姑娘吉人天相,自会逢凶化吉遇难成祥的。” 姚承恩大声道:“对,您说得对,我们英娘上回坠崖都能大难不死,这回肯定也能平安回来。都别在这里相互埋怨指责了,这样。咱们分头去找,尽最大的努力,一定能找回英娘那孩子的。老婆子。你和老大媳妇在家看着凤娘蓉娘五郎,顺便做饭,我们几个出去找。老大你带着五郎一起,我和三郎一起,大郎二郎一起。” 田氏和蓝秀凤蓉娘李兴业嚷嚷着要去找。被姚承恩一口拒绝了,大家对县城地势不熟,别姚舜英没找到,跟着又弄丢几个。李氏觉得有道理,想着大家吃饱了才有力气找人,便揩干眼泪招呼田氏几个生火做饭。 侯三强撑着也想去找。被老侯强按住不让,说邢捕头既然已经下了死力气全城搜捕,还是在家等他的好消息吧。 再说姚舜英。当初侯三走后一个人在书铺楼上的雅间正翻看一本话本看得来劲,忽然书铺老板带着个挎着菜篮子的中年高胖女人进来,那妇人冲姚舜英微微一福道:“是姚家的英娘姑娘吧。” 姚舜英一愣,来人自己根本就不认识啊。那妇人着急道:“你蓉娘姐姐在面馆突发急病,晕了过去。然后侯三侯公子正好赶到。说得赶紧将她送往医馆救治,小妇人正好买菜打那面馆经过。我那当家的被老侯请去做了几回事,侯公子认得小妇人,便托我来给姑娘送信顺便带姑娘去医馆。” 姚舜英看那妇人面容真诚不似作伪,想着蓉娘姐姐貌似这几日正好是经期,她以往到了这几日总是诸多不适,难不成这几日看龙舟在日头下晒久了,所以特别严重导致晕倒?当下也无暇多想,跟在其身后心急火燎地奔出书铺大门。 “这边这边,医馆在这边。”那妇人见姚舜英跑向面馆方向,赶紧将她拉回,解释道:“咱们走近道,姑娘跟在我后头便是。”那妇人边说边拉着姚舜英拐入一条小巷,然后七拐八拐地又穿过了三四条巷子。那些小巷越来越冷僻,起初还见到几个人,越走人越少。 “怎么还没到啊,那医馆到底有多远?”姚舜英心里焦躁,不断地发问。那妇人只说快了,就在前头,快走就是,脚下步伐却越来越大。姚舜英越走心里越疑虑,感觉此事有点不对劲,便借口腿疼走不动了,那妇人却没有丝毫的不耐烦,毫不犹豫地将菜篮子一甩,矮下身子说要背她。 这下姚舜英几乎可以肯定自己是上当了。便趁那妇人低身的时候,折身飞跑,嘴里大嚷着救命。可是周围根本就没有什么人出来。姚舜英想到启汶县城这两年跟后世一样,正在进行“城市规划”,绝望地想着这不会又是一片即将拆除的废墟吧。那妇人别看身子肥硕,跑起步来却丝毫不慢,姚舜英跑了不远便被人家追上逮住了。 那妇人狞笑道:“看不出你个小妮子还是个精明狡猾的,既然你自己不肯老实,那老娘还是让你变得老实吧!”说完掏出一条帕子,狠狠捂住姚舜英的口鼻,姚舜英想到小说里头提到的蒙汗药之类的东西,本能地屏住呼吸,但还是吸进去了一点。于是整个人一下便软了下来,乖乖地倚在那妇人身上一动不动。 待醒过来时却见自己被放在一张床上,睁眼四处打量发现身边没人看着,赶紧起身想逃走,刚一坐起便听到外头那妇人与人说话的声音,再看这房间根本就没后门,想要出去必须从外面经过,还是继续躺下莫惊动那妇人为好,于是乖乖躺下装昏迷,耳朵却认真听着外头的说话声。 “这回这丫头一看就不错,难怪你忍不住又动了心。”一个陌生妇人尖细的声音道。“可不就是,咱们两个以前赚那些银子,这一年因为官府追查得紧收手不干,坐吃山空花去不少。我早就想着干一票大的然后带你离开这鬼地方,离开你那臭男人,正巧二癞子献上了这么好的货,你说我能不动心嘛。”听这声音低沉粗犷正是那高胖妇人。 姚舜英纳闷:二癞子是谁,自己根本就不认识这号人,他怎么就盯上自己了。然后就是无限懊恼,亏得自己还是二十一世纪受过高等教育的大学生,还当了一年的人民教师,还大言不惭地在班会课上教学生怎么防拐防骗,结果自己竟然轻易便被人拐骗了,说出去得被人笑死。 “我就纳闷了,二癞子怎么就探听得那么清楚,连人家家里人的名字都清清楚楚,结果咱们跑过去一说他们全不起疑心。”那尖细声音的妇人说道。 那高胖妇人道:“哪里是他打听清楚,是他一个老熟人跟他说的。据说这妮子挡了二癞子那熟人闺女的姻缘,所以那熟人想除掉这妮子。二癞子见这妮子长得好据说又识文断字的,想着咱们两个这买卖,便跟我说了这事。其实他也是怕手上沾了人命,万一事发被砍头罢了。左右咱们会把人卖到西岭洲去,长途路远地又去了那种地方断没有回来的道理,跟除掉也没什么两样。” 那尖细声音道:“那男人心肠也够狠的,不过是碍了其闺女的姻缘罢了,便要除掉人家。”高胖妇人冷笑道:“谁说那人是男人,二癞子说他那熟人也是一片慈母心肠,为女儿终生幸福着想才出此下策。” 尖细声音道:“慈母心肠那就是女人了,嘿,都说咱们两个狠心,你看这世间还有比咱们更心狠的女人。”高胖妇人说道。“哼,世间心肠比咱们歹毒的妇人多了去了你才知道!你去里头看看,那妮子精滑得很,可别醒了。” “你也太小心了,那药性大着呢,没有个把时辰醒不了。”话虽这么说,到底还是起身走了进来。姚舜英赶紧闭眼装晕,一动不动。 那妇人走到床前伸手探了探姚舜英,转身出去了,抱怨道:“说了那药性大你还不信,好好地晕着呢,死冤家就喜欢折腾人。”那高胖妇人笑道:“小乖乖,我这不是想着这妮子是难得的好货,到了西岭一准能卖个好价钱,干完这一把咱们就有足够的银子远走高飞,所以格外地小心。” “好了,人家说错话了还不行吗?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不然你都被休了怎么还留在启汶这个伤心地。”“我没生气,只是心疼你。你虽然没被休,可日子过得比我这个被休掉的女人还惨。你家那天杀的已经半年多没回来了吧,儿子也被婆婆带去三年不让近你的身。我就想着赶紧带你离开这鬼地方,就咱们两个好好过日子。” 那尖细声音道:“自从有了你,我便不觉得日子难熬了。原来没有男人,两个女人在一起也很快活。我只是担心,那泥索人真的像你说的那样,不要男人光是女人就能组成一个家。” 高胖妇人不耐烦了:“你怎么老担心这个,不是跟你说了我都跟那些到过泥索湾的人反复打听过了,人家那里便是如此,女人找男人只是为了快活生孩子,当家作主的是女人,女人要是嫌男人多余说赶走便赶走的。” 姚舜英听到这番对话惊悚了,这两个女人这都什么关系啊,想不到自己在二十一世纪没碰到传说中的拉拉,穿到古代竟然碰上了一对。 第六十章 惊魂 碍了其闺女的姻缘,自己碍了谁的姻缘啊,想来想去自己只认识侯三和田青林这两个异姓男子。田青林比自己大六岁,正常情况下人们不可能将自己和他联想到一块儿。那就是侯三了,这个倒有可能,觊觎侯三的人可不少,会是谁呢?这么恨自己,竟然到了除之而后快的程度。李兴月的娘大吴氏?李兴珠的娘王氏?还是李家庄别的谁? 不管是谁,眼下最要紧的还是赶紧脱困,不然真的被卖到遥远的西岭洲就麻烦了。祖父他们此刻不知道急成什么样子了,自己来到这个家没做出过任何贡献,却尽出状况害得全家人跟着担惊受怕,真是罪孽深重。 “开门开门,你个死婆娘,青天白日地你拴着大门作甚,难不成藏了野男人在里头!快点开门,再不来老子进去捶死你!”外头传来男人的大声喝骂夹杂着大力擂门的声音。 “坏了坏了,那杀千刀的大半年没回来,怎么偏偏这时候回来。怎么办,将那妮子藏到哪里去?”尖细声音的妇人惊惶问道。“慌什么,那臭男人无非是来要钱的,你赶紧给他几文钱打发了事。我将这妮子抱到柴房去,我们在那里暂时避避他便是。” 姚舜英暗喜,机会来了,自己要不要大喊救命呢?可是那女人的丈夫听着也非善类,自己别逃离狼窝反进了虎穴,还是先看看情况再说。于是继续装晕,任由那高胖妇人将自己抱到柴房。那尖细声音的妇人见她们藏好了,便去开了大门。 “叫你磨蹭半天,老子踢死你个贱婆娘!”“啊,你……”远远地听到那妇人惨叫,似乎是挨了窝心脚。“臭男人,杀千刀的。老娘宰了你!”那高胖妇人气得呼呼直喘粗气,手里抓了根粗木棒开门便欲冲出去,刚一拉开门闩却又迟疑了。 姚舜英悄悄睁开眼睛看着这高胖妇人的举动,巴不得她冲出去让那男人发现自己,可这妇人最终还是选择了观望,姚舜英不禁大为失望。 “臭婆娘,不过是晚饭时分你竟然闩上了大门,是不是背着老子偷人了!”外头男人凶恶的声音传来。尖细声音的妇人解释道:“你老不回来,大郎又被婆婆带到大伯家里去了,就剩下我一个人在家。我今日不打算出门了,可不就早早闩门了。” “哼,算你识相。家中还有没有钱。有便快点拿出来。人说戏子无义婊子无情,他娘的这男婊子也无情无义的,老子近日手头紧了些,那小玉官便连面也不让老子见了。” 妇人颤声道:“夫君多日不回来,我就靠着做些绣活勉强度日。不饿死已然算不错了,哪里还有多余的钱。”“哼,少跟老子装可怜,木头木脑地看着便让老子心烦。”那男人踢桌打椅地闹出很大的动静,似乎在屋内四处翻动着。 翻了一阵似乎一无所获,又威逼那妇人道:“老子知道你这臭婆娘惯爱将钱贴身藏着。有多少快点拿出来,别磨蹭,不然有你受的!”“就这些了。你都拿去吧。”“七八文钱,臭婆娘你打发叫花子呢!”“真的只有那么多,这还是我留着买米的钱。” “哼,个臭婆娘,榨不出一点油水。真扫兴!老子今日午饭都还没吃,锅里有剩饭不?”“啊。没,没有,我还没做晚饭呢?午饭我向来是不吃的。”“真的?”“真,真的。”“真的,我看你的神态便不像是真的,起开,别挡着老子的道!” 稍后,便听到那男子的暴吼声:“你个死婆娘跟老子装穷,锅里却热着烧鸡,说,把钱到底藏哪里了?”“真的没钱了。”“没钱你怎么吃得起烧鸡!啊,我知道了,一定是你个骚婆娘偷人养汉子了,不用说这烧鸡是那野男人买来的。我就说你大白天的怎么闩大门了,原来是将野男人带到家里头鬼混了。我打死你个骚婆娘!” 妇人惨叫连连,一声声清晰地传入柴房,姚舜英听得头皮发麻,那高胖妇人更是牙齿咬得格格响,几番冲到门口又退回来。最后那妇人的叫声渐渐微弱,显然是被打得狠了。 “个狗入地肯定是藏在哪里了,待老子找到非活剐了他不可!”外头那男人边咬牙切齿地骂边四处寻找,没过多久,便听到脚步声朝柴房而来,姚舜英心头紧张,悄悄睁眼看着那高胖妇人,却见她握紧木棒立在门背后,她想干什么,姚舜英心头怦怦直跳,想出声提醒,却喉咙发紧发不出声音。 那男人大声咒骂着,砰地一脚踢开了柴房门,可是刚一伸进脑袋,便被那高胖妇人在头上猛击了一棒,“你个狗……”那人转身欲抓打高胖妇人,接着又吃了一棒,终于直挺挺倒在了地下。姚舜英直看得魂飞魄散,死死闭着眼睛生怕被那高胖妇人发现自己装晕。 “你,你杀了他!”是那尖细声音妇人的声音。“打了两棒不知道死没死。”姚舜英忍不住睁眼看过去,这回总算看清了那妇人的长相,身量细瘦面相平庸,许是日子过得艰难,眉间纹法令纹极为明显。只见她唇角渗血眼眶乌青,一手扶腰慢慢蹲下去探那男人的鼻息,稍后打着哭腔道:“死了,你杀人了,这可如何是好!” “哼,死了好。除了打你作践你,他还会做什么?老娘早想杀他了,难不成你还舍不得他?”“我舍不得他做什么,我巴不得他死。我是担心你,杀人是要偿命的呀!”“怕什么,咱们立马便动身去西岭。我去看看船准备好了没有,你在家守着这妮子。” “他,这死鬼的尸体怎么办?就这么放在院子里头万一有人来,那不是……”“来,搭把手,先将他搬到床底下藏起来。”两个人吭呲吭呲将男人的尸体搬走了,姚舜英看着地上的一摊血迹,吓得手脚发软。一条命就在自己眼前这么交代了,这两个女人可真是下手阴狠,自己要是稍不留神,只怕小命也得交代在这里。 “这妮子不能放在柴房,还是放在床上才安全可靠。”那高胖妇人的声音传来,姚舜英赶紧闭眼,一颗心却紧张的差点跳出腔子来。那妇人照旧将姚舜英抱进原先那床躺好,姚舜英欲哭无泪,不要啊,那尸体就在床底下,自己不要和尸体隔得那么近啊! “迷药大概已经过了半个时辰了,我出去大概要半个时辰才回来,为了稳妥起见,你过了小半个时辰还是给这妮子捆上绳子。”高胖妇人吩咐道。“嗯,家里你就放心吧。倒是你自己要小心,不知道这妮子的家人有没有报官。”“不用担心,见过我去找这妮子的就是那书铺老板,再说我这会子这番模样出去,与原先那会大有不同,谁能认出来。” 那高胖妇人走后,姚舜英紧张地思索着,自己要想逃走,只能在这小半个时辰之内。要想出去必须要从外头经过,避不开那妇人,怎么办,这周围邻居也不知道隔得多远,大声呼救有没有人出来是个未知数。那就只有打倒那妇人了,对方是大人自己赤手空拳肯定是打不过的,得有武器而且要打她个措手不及才行。 武器,这房内有什么呢?刀棍子都没有,唯一可以伤人的就是那张矮凳子了。那凳子模样粗笨,只怕重量不轻。没法子了,只能尽力一试。下定决心马上行动,姚舜英正要翻身坐起,却听到床下传来呻吟声,是那死了的男人。姚舜英不禁汗毛直竖,诈尸,诈尸了? 吓得魂飞魄散的姚舜英哪敢动弹半分,稍后却感觉那男人竟然从床下爬了出来,睁眼一看,真的活生生立在床前,那模样也不是什么僵尸状的。姚舜英立马神台清明,前世的教育告诉她,世间根本就没有什么鬼呀僵尸的,所谓诈尸不过是人假死后又活过来而已。 那男人不看床上根本就没发现她,只管气哼哼地朝门外走。因为他闹出了动静惊动了外间的妇人,那妇人便进来察看,可是刚一探头进来,便被男人一把箍住喉咙。妇人死命挣扎,那男人毕竟挨了重创,竟然被那妇人挣脱了,两个人扭打在一起。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姚舜英赶紧飞奔下床朝门外奔去。 那妇人大惊,死命甩开男人来抓姚舜英,可是她刚抓到姚舜英的手臂,自己的头发却被男人扯住了。姚舜英趁她转身的瞬间,一口咬在其手背上,妇人吃痛,手不由松开了。姚舜英拔脚飞跑,刚一拉开门闩奔出去,回头却见那妇人又推倒了男人追了过来。姚舜英抓住大门反手挂上,那妇人想开门追出来却打不开门了。 终于逃出狼窝的姚舜英仿佛惊弓之鸟,生怕再碰上那高胖妇人,慌乱中却怎么也找不到来时的路了,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巷子里乱跑,只想着到大街上去。那里人来人往地,自己就算碰上那妇人也可以大声呼救。 可是她越想跑到大街上就越跑不到大街上,最后竟然蹿到了江边河堤上,那儿行人格外稀少。想到那高胖妇人说要找人问船准备好了没有,她不禁心里发慌,要是在这里遇上那恶婆娘就完了。怎么办怎么办,跑得精疲力竭的姚舜英趴在栏杆上,几乎要哭起来了。 “姚姑娘,你怎么一个人在此?”远远地有人喊着。姚舜英抬头看去,发现喊自己的是吴国贤,不由惊喜道:“吴公子,是你!” “ 第六十一章 田青林哥哥 远处河堤上吴国贤折扇轻摇,身后跟着两个穿红着绿的少年女子并小厮仆妇什么的五六个人,正朝姚舜英这边走来。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而且他身边还跟着一群人,姚舜英总算彻底放心了。这下好了,就算遇上那恶妇也不怕了。 跟在吴国贤身后的正是其姑妈家的两位表妹,一位姓秦,一位姓薛。这两位姑娘好不容易才撇开其他的表姐妹,拉着吴国贤来逛河堤,猛然出来个人占据了吴国贤的视线肯定不高兴,更何况对方还是一个漂亮的小姑娘。 圆脸娇憨长相的薛表妹立刻娇声道:“九表哥,走了那么久人家累了,想去前头那渡口做会子船,咱们还是快点走吧。”可是吴国贤的视线却一直在姚舜英身上逗留,根本没回应她。吴国贤看着姚舜英,不解地问道:“姚姑娘怎么不跟家里人一起,而是独自一人在这河堤上呢?” 姚舜英正要说自己遇上坏人了,却见与吴国贤一道的那个容长脸的姑娘斜视着自己,眼神不善,再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浑身汗湿,衣上沾有树叶灰尘,形容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到嘴边的话不由换了:“我,我和哥哥他们逛街,然后走散了。我不熟悉县城的街道,找不到回家的路,四处乱转便转到这里了。” 此刻的姚舜英眼眶含泪形容惊惶,又兼年纪小,从上到下都给人楚楚可怜之感,吴国贤怜惜道:“可怜见的,走了很久了一定累坏了吧。别怕,我这便带你去找你祖父哥哥他们。”姚舜英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当即抬头冲吴国贤羞涩一笑:“真是太感谢了,有劳吴公子了。”她眼泪汪汪,脸上还挂了几道灰尘的痕迹。但开心一笑却异常耀眼。吴国贤忍不住回以微笑:“小事一桩,姚姑娘不必客气。” 这时不光那圆脸的薛表妹不高兴了,便是那容长脸的秦表妹也忍不住抗议了,她满脸轻蔑地瞥了一眼姚舜英,轻笑道:“不过是给个小丫头带路罢了,哪里需要表哥亲自走一趟,派个小子去便可以了。” 姚舜英暗恼,要不是想着人多安全,她便要开口赞同这个提议了。形势比人强,她只好装出惊恐的样子。睁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吴国贤,意思是我就认识你一人,还是你带我回去才安心。吴国贤的怜惜之心再次强烈萌发。板着脸对自家表妹道:“姚姑娘出自乡下,头一回来县城,找不到家人很是惊惶不安,我恰好认识其祖父兄长,于情于理都该亲自将她送回。”当下也不看自家撅着嘴巴的两位表妹。柔声对姚舜英道:“来,姚姑娘,跟着我,很快便能回到你们住的地方了。” 薛表妹秦表妹四目对望,谁也没勇气再提反对意见了,只能跟在吴国贤后头不情不愿地走着。 拜李兴初这个大嘴巴所赐。吴国贤早就知道李家人这几日在哪里落脚,带着姚舜英几绕几绕便到了侯三那宅子门前。姚舜英见到熟悉的大门,感觉前所未有的亲切。赶紧跑过去拍门。 蓉娘听到响声跑出来开门,见到姚舜英。忍不住尖叫着一把抱住她,又哭又笑地嚷道:“英娘妹妹,这半天你跑哪儿去了!好了,这下好了。你好好地回来了!”屋内的人听到动静,纷纷跑出来看。看到姚舜英毫发无损地回来了。大家真是喜出望外。 李氏正要张嘴,姚舜英一把拉住老人的手,在她手上重重一按,然后对李氏低头认错道:“都是舜英贪玩,跟着哥哥他们逛街竟然迷了路,幸好遇上吴公子好心带孙女回来。”李氏一愣,忽然反应过来,假意在姚舜英背上拍了一下,嗔道:“你这妮子真是不让人省心,逛个街都能迷路,幸好遇上好心人送你回来。还不快进屋去,等下让你祖父回来好生教训教训你。” 吴国贤见姚舜英挨骂,心里老大不忍,笑着对李氏道:“姚姑娘头一回进城,见到新鲜东西贪玩是难免的,街上岔道多一时迷了路也正常。她转了半日找不到家已然受了不小的惊吓,老人家便不要责怪她了。” 李氏见他说话温文有礼,又将姚舜英平安送回,内心真是无限感激,只差没跪地磕头道谢了。吴国贤帮了姚舜英,依礼该请他进去喝杯茶,但李氏一眼便看出吴国贤身后那两位贵女的不屑与不耐烦,当下也不啰嗦,只简单地道了几句谢便送走了他。 李氏想着侯三也很为姚舜英的安危担忧,便让李兴业去隔壁告知侯三他们姚舜英平安回来。侯三一听到这个消息,立马在小厮的搀扶下和老侯一起过来看望姚舜英。姚舜英将自己这一两个时辰的遭遇快速简单地说了一通,请老侯赶紧派人去官府报案,抓捕那两个妇人。 老侯一听,觉得事情紧急,去迟了那两个妇人跑了不说,那个男人只怕已第二次遭了毒手,当即派小厮飞跑着去县衙报信。姚舜英虽然不知道那妇人的家在哪个方位,但对自己跑过的巷子的一些显著特征还是有点印象,刑捕头根据她的描述,还是找到了那妇人的家。果然那两个妇人已经跑了,那个男人倒在院子里,已经断了气。 刑捕头一面派人在各个路口搜查追捕那两个妇人,一边四处寻找那个二癞子。虽然那两个妇人说话的时候没提到二癞子是男是女,但刑捕头几乎可以肯定二癞子是个男的。城内叫二癞子的男人一共有三个,一个是店铺老板,为人口碑极好,一个是一个做了爷爷的老头子,这两人都被排除了,最后只剩下一个借住在郊外旧城隍庙里的混混。但刑捕头他们找到这个混混住的城隍庙的时候,才知道他因为醉酒,已经于昨晚跌入井中淹死了。 据同他一起借住在城隍庙的小叫花子所说,这两日二癞子手中似乎有了点余钱,不但打了酒回来,还买了烧鸡。结合那妇人所说,这钱极有可能是他那位“熟人”给的除掉姚舜英的“辛苦费”。问题是二癞子死了。那两个妇人又找不到,那个想除掉姚舜英的女人便很难找了。单从姚舜英“碍了其闺女的姻缘”这一条来找,那面就太宽了。除了李家庄的人,县城里头其实也有不少妇人向老侯还有小厮打听过侯三,似乎想把闺女许给这位前程远大的有钱的小爷。 虽然那歹毒的妇人没找到,但姚舜英躲过一劫平安回来,李家人已经很是感谢老天保佑了,那毒妇找不到便找不到吧,大不了往后自家人百般小心,不让姚舜英落单便是。 李大椽本来夺了龙舟赛的头名。心里很是高兴,但李大柱父子找姚舜英找到吴家堡龙舟队包下的客栈,他听说侄女不见。连庆功宴都没吃便和李大柱父子一起满大街地寻找。田青林听说这个消息,赴宴时心不在焉,如坐针毡。 偏偏上至州府下至县衙各级官吏轮番出场庆贺,宴席老是散不了,到最后福王爷竟然亲临。这下整个吴家堡龙舟队的人都战战兢兢,跪在地上高呼王爷半天不敢抬头。福王爷呵呵笑着命大家起来,直言不必拘谨。为了表现自己的亲切和顺,竟然拿这次比赛公认的最英俊的划手田青林打趣起来。 只见他特特将田青林叫到跟前,认认真真地上下打量了一通,作古正经地道:“果然一表人才。本王要是小娘子,只怕也忍不住要动心。”说完哈哈大笑,周围的人跟着笑起来。田青林窘迫不堪面红耳赤。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福王也见他这样,越发逗弄他,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故作神秘道:“悄悄告诉本王,若是这岸上有一位富家小娘子看上了你。你愿不愿意学那焦三郎一般成就一段佳话?”他摆出说悄悄话的架势,但声音却足够大伙儿听见。众人强忍住笑,看着田青林如何应答。 田青林这下再也忍不住了,直视着福王爷的大声道:“草民不愿。婚姻讲究门当户对,草民只是一个乡下泥腿子,可不敢高攀富家的小娘子。”“不贪图富贵,有志气!”福王猛击桌子大声赞道,转而又满脸苦恼地道:“可是本王回去怎么跟人家小娘子说呢,人家可是连给你的定情信物都托本王带给你了。” 众人一愣,徐县令道:“难不成真有小娘子托王爷向田青林提亲了?”福王爷正色道:“本王还骗你们不成,你们看人家这定情信物。”说完从袖中掏出一个憨态可掬的小泥娃娃并一个小玉葫芦展示给众人看,得意地道:“诸位睁大眼睛看看,这是好东西吧。”众人看着他手中的东西,个个脸色古怪,想笑而不敢。那小玉葫芦一看便是小孩子的挂件,这个东西也就算了,可那小泥娃娃分明是幼童才喜好的东西,那女子拿这样的东西当作定情信物当真叫人匪夷所思。 徐县令看着那东西,似乎若有所思,稍后眼睛一亮,“扑哧”笑了起来。福王爷笑眯眯地看着徐县令道:“徐卿定是看出这东西的珍贵之处了吧。”徐县令抚掌大笑道:“珍贵,珍贵无比。让人家小娘子巴巴地从京城带来,日日放在枕头边形影不离的东西怎么不珍贵。田青林你好福气,竟然能让温晴郡主割爱,愣是将自己最心爱的东西分你一半,试问咱们大锦朝有几人能有这么大的面子!” 温晴郡主,长公主的外孙女,芳龄五岁,此番死活要跟着福王爷南下看龙舟。众人想到这一层,才知道福王爷前番是在看玩笑。福王爷学着小郡主的口吻细声细气地道:“小舅姥爷,您一定要将这两样东西亲手交给田青林哥哥,就说我好喜欢看他划船。可惜我还没长大,不然一定嫁给他,然后便可以天天看他划船了!”温晴郡主童言童语本就可笑,更可笑的是福王爷一个大男人学孩童说话,说不出的滑稽,偏他学完还对田青林招手道:“我可是答应了小温晴,要亲手将这两样东西交给田青林哥哥的。田青林哥哥还不快点过来,虽然这东西做定情信物幼稚了一些,但好歹是人家小娘子的一番心意。你便看在人家为了看龙舟都想着要嫁你的份上勉为其难地接受了吧。”这下众人再也忍不住哄堂大笑起来。 田青林在众人的哄笑声中接过了那两样东西。福王爷再次感叹道:“哎呀,连五岁幼童都被你迷住了,田青林你小子好大的魔力。”徐县令笑道:“小郡主可爱有趣聪明讨喜,难怪那么小便被万岁爷封为郡主了。”福王爷点头道:“这丫头委实招人疼,难怪皇兄待她特别。” 接下来田青林被福王爷硬拉在自己身边坐下,细细询问其家中父母兄弟情况。听完叹息道:“其实你的长相很像本王一个故人年轻的时候,不过肤色黑些罢了。”说完低头沉思片刻,摇头道:“不对,年纪对不上,地方也对不上。”有官吏好奇问什么对不上,福王爷但笑不语。 好不容易等到宴席结束,田青林心急火燎地赶往李家人住的地方。看到姚舜英好端端地回来了,他才长出了一口气。因为天色已晚,姚承恩干脆留田青林住下。田青林也不推辞,当晚便歇在侯三的宅子。 次日一早,大家还没起床,便听到外头有人大力捶门,最先起床的姚承恩打开大门一看,捶门的竟然是田阿福。“我家三郎是在这里吧。”田阿福劈头便问。“是啊,阿福你这是找他有急事?”姚承恩见他满脸汗水,神色急躁惊惶,忍不住又追问道,“莫非你家里头出什么事了?”“啊,不是,没,没有!”“那你一大早地寻到这里却是为何。”姚承恩边请田阿福进门边不解地道。 “啊,那个,我进城来买东西,想着要喊我家三郎帮着挑,便来找他。”“买东西,你们一家昨日不是才看完龙舟回去嘛,怎么昨日不顺便买了,今日巴巴地跑来买。”姚承恩越发不解。 第六十二章 祸根 “啊,那个……”“爹,您怎么今日又进城了?”田青林正好起床走出房门,见到田阿福很是吃惊。田阿福疾步奔过去拉住儿子的手,上下打量,叹息道:“三郎,你好好的,这下我就放心了,老天保佑!” 这下不光姚承恩一头雾水,便是田青林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儿子自然是好好的,不然能有什么事。爹您这是担心什么?看您急得一脑门的汗,肯定是四更天便起来赶路了吧。”田青林又好笑又心疼,扶着田阿福去廊下歇息。正好姚舜英也起床了,见状赶紧倒了一大杯水给田阿福。 田阿福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干,喘息道:“可不就是四更天动身的。嗨,姚家叔父,适才我说进城买东西其实是借口,不瞒您说,是我那婆娘放心不下三郎,非要我进城来看看才放心。” 姚承恩不以为然地道:“你家三郎一个后生家,有什么不放心地。何况他一直和龙舟队诸人同进同出,能出什么事。”田青林道:“可不就是,我娘惯爱瞎担心爹又不是不知道,您此番怎么也跟着起劲了。” 田阿福道:“昨晚我和你弟妹他们回去,告诉你娘说吴家堡的船划了个头名,你娘本来是很高兴的。可是后来听说官府要开庆功宴,头名的龙舟队官府的老爷会亲自招待,然后苗娘便说指不定京里来的福王爷也会接见三哥。你娘便不得安生了,生怕你应对失仪忤了贵人给自己招来祸端,然后念叨个不停。我说你自来稳重,断不会闯祸的,好不容易才让她安心,她又开始担忧哪家的小娘子看上你,你别一时头脑发昏应下婚事。就这般翻来覆去叨叨了一整晚。这不四更天便催我动身赶路了。” 一旁的姚舜英听完忍不住捂嘴偷笑,田青林郁闷不已,埋怨道:“我娘怎么老这样,我就那么让她不放心啊!” 这时李氏田氏她们也都出来了,少不得又要问一番田阿福进城的原因,蓉娘听完后笑着打趣道:“田家舅舅舅妈真是未卜先知啊,青林表哥不光被福王爷单独召见,还真的给一位出自高门的小娘子保媒,向青林表哥提亲呢?” 田阿福大惊:“真有此事?”田青林道:“没有的事,李家表妹逗您玩的。”田氏唯恐天下不乱。嘻嘻笑道:“阿福哥,真真儿的,三郎还收了人家的定情信物呢。” 田阿福一脸受伤的表情看着田青林道:“好你个老三。这么大的事情竟然瞒着我,真的是长大了翅膀硬了啊!” 此刻的田青林只差没怄吐血,这世间的男子怎么也那么长舌。原来昨晚上和李大椽要好的吴家堡龙舟队的两个人,想着他家中出事庆功宴散席后也寻上门来看能不能帮上忙。大家一起说到庆功宴说到福王爷,然后那两个家伙添油加醋地将福王爷打趣田青林的话学了一通。害得田青林又被李家人取笑了一番。 可是眼下打趣告密的是田氏,田青林只能无奈地瞪着田氏,抱怨道:“四姑,您怎么那么不厚道,拿您侄儿取笑!”田阿福急道:“少废话,赶紧给我说说是怎么一回事!”田青林无奈。只好将当时情景说了一下。 田阿福道:“那福王爷真是那样说的?说你跟他一个故人年轻的时候样子像?”“是啊,他还说只是儿子的肤色黑了些,然后又低头自言自语说些什么年纪对不上地方对不上的。”田阿福不放心地道:“就这些。他就再没说过别的什么了?你要把他说的话全说出来给我听,一个字都不能漏掉。” 田青林被自家老子的神神叨叨弄得心烦了,没好气地道:“福王爷真的就说了这些,我没一句隐瞒的。不然您以为还能如何,难道王爷还要将您儿子我叫到京里做官不成!”田阿福也不管儿子的脸色。只管拍掌笑道:“好,这下我就放心了。得赶紧回去得好好告诉你娘,让她安心。哦,你把那两样东西给我看看。” 姚舜英发现田阿福在说到儿子和福王爷的故人模样相像的时候,语声有点轻微颤抖,心里头暗自好笑,这算什么呀,整个儿一惊弓之鸟。一个人长成什么模样那是老天爷决定的,难不成一不留神跟贵人长得相像也成了大罪过?这田阿福以前伺候过的贵人该是如何残暴,才导致他现在一听说跟贵人打交道便惶恐不安。 田青林取出那娃娃和小玉葫芦递给田阿福道:“这便是那两样东西,您看看是不是小孩儿的东西。” 田阿福将东西翻来覆去看了又看,神色轻松地笑道:“这娃娃便给苗娘吧,她虽然也有那么大了,但惯爱这些小孩儿的东西。这葫芦虽然不成对又小了些,但水头不错给苗娘玩铁定几下便弄丢了,那不是可惜了。姚姑娘不是指点你识字吗?便送给姚姑娘做谢礼吧。” 田青林欣喜道:“爹您的安排和儿子想到一块儿了,儿子正想禀告爹娘将这小玉葫芦给英娘妹妹。”姚舜英着急摆手:“啊,我不要,那么贵重的东西,又是郡主娘娘给的,我可不能收!”李氏道:“不妥,那么贵重的东西怎么好给我们英娘呢?” 田阿福道:“玉葫芦有单件的也有成对的,小郡主这个是成对的,再贵重只有一个也不值钱了。再说大家都知道这是郡主娘娘赏赐下来的,咱们终究不能卖了它,小姑娘的东西我们三郎戴在身上也不好看,给姚姑娘正合适。” 姚承恩见他父子一片诚心,便点头道:“那英娘便收下吧。”姚舜英只好伸手接过,仔细看去,那雕刻葫芦的羊脂玉材质之好不用多说,尤为难得的是那精湛的雕工。小小的葫芦上竟然还趴着一只小乌龟,那乌龟身子虽小却纤毫毕现,不是极高明的工匠根本雕刻不出来。 这东西实在是太过贵重,田阿福若真是在高门大户里头当过差,断没有不识货的道理,可他却轻易地便叫自家儿子将这东西给了自己,姚舜英觉得受之有愧。但祖父发话自己又已然接过手了,只好惴惴不安地将那玉葫芦揣在了怀里。蓉娘嘻嘻笑着拉她进屋去翻针线包,打算给她从新编个长一点的绳子拴起来。 侯三事后得知此事,非要姚舜英将那玉葫芦拿出来给他看,姚舜英从衣领内拉出来给他看,看完后又小心翼翼戴好。她珍而重之的态度让侯三极端不爽,不屑地撇嘴道:“这么小的东西又不值什么钱,至于那么百般小心嘛。既然英娘妹妹喜欢这类东西,明儿我让老侯去珍宝斋订做一个大一点的给你戴吧。不,珍宝斋做的样式老气,还是让老侯修书一封,从京里玉髓堂订做吧。” 姚舜英不满地暗自吐槽:这货进了城跟老侯小厮们日夜一起,富家少爷的派头是越摆越习惯越摆越足了。不由冷哼道:“怕了你了,我不过只是教一教你识字,便差点给人谋害了。要是戴了你的玉葫芦,那岂不是上赶着找死。再则说了,玉可是贵重东西,我凭什么收你的。” 侯三道:“你只是教了姓田的几个字而已,都收下了他的东西。教了我那么久那么多,于情于理我都该送你更珍贵的东西,我总不能叫那些泥腿子比下去吧。” 姚舜英大怒:“泥腿子泥腿子,侯公子别忘了我也是泥腿子呢!你跟我这个泥腿子学识字儿,可不是降低了你贵门公子的身份,侯少爷往后还是另寻高明吧。” 侯三发觉自己言语失当惹恼了姚舜英,赶紧陪笑道:“好了我说错话了,你别生气。再说你这么文雅灵秀的女孩儿怎么是泥腿子呢,我就是不忿你收了他的玉葫芦却不肯要我送你东西。” 姚舜英越听越恼:“合着在你心中我就是那眼皮子浅贪要人家东西的。你当我喜欢要这破葫芦,这不是祖父发话了,田家舅舅又硬要给我不得已才收下的。” 侯三小声嘀咕道:“那你还那么小心地贴身戴着。”姚舜英翻了一眼过去:“这东西好歹是贵人赏的,我总不能胡乱处置吧。” 话不投机,侯三赶紧转换话题道:“你平安无事,那两个妇人不知所踪,二癞子又死了,县衙人手有限,我不好再催着刑捕头下死力气办这案子了。但我想二癞子虽然死了,可他既然常年在启汶城里头混,那些混混头目肯定知道他的一些底细。比如他都跟谁来往,他原本是哪里人。我明日便让小厮去找那混混头目,让他好好替我查一查,说不定能找到那恶毒的妇人。不将这祸根除去,她下回可能还要害你。” 一说到这事,姚舜英更加气愤,暗道:祸根祸根,祸根就是你!要不是那些妮子想嫁你侯公子,那些妇人想跟侯侍郎做亲家,我能遭那么大的罪吗?姐要是真的想嫁给你小子这亏吃也就吃了,问题是姐压根就没这心思啊。不行,得摆脱这小子与他划清界限,不然因为这个狗屁原因小命丢掉那就太冤了。嗯,那个老侯似乎也更喜欢三猴子住在城里头作古正经地念书,让祖父去跟他说怎么解决这事。 “英娘妹妹你说我这个法子可行不?”侯三说了半天姚舜英却没反应,不禁高声问道。“行,大为可行,这法子好。你马上便叫你那小厮去找人。”姚舜英只想快点打发走这家伙,自然大力赞同。得了赞同的侯三乐滋滋走了。 第六十三章 城门口 姚承恩跟老侯说了自己和姚舜英的决定,老侯正中下怀。可是又怕侯三情绪激动,便想了个变通的法子,说眼看稻子就要成熟了,接下来李家人将会进入一年当中最忙的时节,姚舜英根本就没有时间来教他。而自己也要请工匠修补隔壁的破旧宅子,希望侯三能留在城里帮助自己。 侯三说既然乡下到了最忙的时候,自己更要去帮忙,而宅子怎么修整自己左右也不懂留下来帮不上什么忙。老侯无法,只好请姚舜英出面做侯三的思想工作。 姚舜英劈头盖脸教训了侯三一通,说你这家伙纯粹是胡说八道,你在乡下成日东游西荡对外祖家什么忙也不帮。你眼看便要十六岁了,庶务人情什么都不懂正好有个老侯教你你还不肯学,难不成你想往后一辈子靠着家里的银子养活妻儿。再则那害自己自己的毒妇还没找到,你呆在城里查起来也方便。一番话说得侯三哑口无言,乖乖地留在了城里,老老实实完成姚舜英留下的“海量的家庭作业”。 次日上午,李家人将侯三那破旧的宅子全部清扫干净之后便收拾东西回家。一家人走到城门口的时候,一直走在姚舜英前头的李氏忽然脚步一顿,眼睛直直看向右侧方向。 姚舜英不觉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惊见孙眉娘站在那里,手上牵着个*岁着翠绿衫子的女孩儿。她的视线贪婪地注视着李大椽,竟然是一副不管不顾的模样。她到底想干什么,摊牌,让女儿认父?更糟糕的是李大椽脚步也停下来了,与孙眉娘四目相望。 “老头子……”李氏颤抖着声音喊着,姚承恩终于发现了路边那对母女,再看看李大椽。老脸一板,大声道:“老三,你去挑二郎那担子,我有事跟二郎说。”李大椽机械地挪到李兴家那边接过担子。家中其他人没看出异样,照旧往前大步赶路。 蓉娘见孙眉娘牵着的女孩儿眉眼如画,忍不住悄悄对姚舜英道:“那小妮子长得真好看,嗯,她要是到了你这个年纪,铁定比你好看。”姚舜英只管死死盯着那女孩儿,理都不理蓉娘。 蓉娘没好气地狠捏了她一把。悄声骂道:“死妮子好小气,我不过是赞扬别人家的女孩儿长得好就不高兴了!”回过神来的姚舜英觉得好笑,敷衍道:“谁说我生气了。我这不是见人家长得好,看得入神了。”蓉娘笑着哼道:“这还差不多,我的妹妹可不能染上李兴月那臭脾气,见不得别个比自己长得好。” 眼看着一家人便要走过城门口了,孙眉娘母女却突然追了上来。那女孩儿更是跑到李大椽跟前拦住李大椽。坏了坏了,要出大事了。姚舜英满眼惊惶地拉住李氏的手,感觉李氏浑身冰凉,再看过去,姚承恩脸色僵硬一片。 “这位大叔,这是您掉的东西吗?”只见那女孩儿右手高举。手中捏着个木头削的娃娃。“对,是我掉的。好孩子,难为你捡到了退给我。”李大椽神情僵硬语声颤抖。“不客气。大叔这个娃娃一定是削给您家中的妹妹玩的吧。” “啊,不……是的。大叔家中的妹妹只刚三岁,唤作菊娘。好孩子你叫什么名字。”李大椽忍不住伸手过去摸了摸那孩子的头。“我叫宝娘,我娘说我是她的心肝宝贝。”“心肝宝贝,好。好名字,真好听。”李大椽语声哽咽。“大叔您怎么哭了?”“啊。大叔……大叔眼睛……进灰尘了,揉……揉揉就好!” “宝娘过来,咱们该回去了,不然你祖母又要发脾气了。”孙眉娘高声喊着女儿,那女孩儿听到母亲叫唤,赶紧冲李大椽挥挥手:“我娘喊我了,大叔我走了。”“哎,宝娘你……慢点跑。”姚舜英心里一松,没事了。却在那女孩儿跑过自己身边的时候不自禁地伸手摸了摸人家的头,笑道:“宝娘小妹妹真可爱。”蓉娘见状跟着学,直接在人家粉嫩嫩地小脸上捏了捏,大笑道:“还长得真好看。” 宝娘睁大眼睛看过来,神情羞涩不说话。孙眉娘道:“宝娘,两位姐姐称赞你,你怎么不道谢呢?”宝娘细声细气地道:“谢谢两位姐姐。”“真乖,宝娘真乖,这个给你。”蓉娘慷慨地将自己藏在袖中的一块如意糕拿出来递了过去。宝娘看向孙眉娘,孙眉娘点了点头,宝娘才笑着伸手接过。 一家人终于走出了城门,风中传来身后那娘儿两个的对话声,“娘你怎么哭了?”“娘眼睛进了灰尘。”“那宝娘给揉揉。”李氏终于忍不住回头看了过去,李大椽却闷着头大步将一家人甩在了身后。 吴家堡龙舟队夺冠的消息早已传开,吴氏在娘家自然也听说了。冠军队的划手每人能拿多少奖金也早已成了公开的秘密,按照官府原先定下的数目是奖励每人十五两银子,然后福王爷一高兴,自己又拿出五百两面额的银票奖给冠军队,这笔银子再加上吴家堡籍各商户的赞助,每个划手最终拿到的奖金高达二十五两。 吴氏想着此番丈夫给家中挣了那么大一笔银子,婆婆怎么样也会单独给自己几两银。于是立马收拾东西背着女儿回了李家庄,原本以为那天晚上家里人就会连夜返回的,但现实让她失望了。李大梁说老三还要参加庆功宴,家里人肯定等他,明日一早一准回来。 吴氏觉得有道理,次日起了个大早,抱着女儿时不时地去溪边张望。王氏吃过饭便去菜园砍了两担青菜回来,洗净之后晾在院内晒着准备干了切碎做瓮菜。等她将牛赶到山上请李兴莲的弟弟帮忙看着回家,猪圈里的两头猪早已饿得巍巍只叫,鸡窝里的鸡也没放出来。而吴氏只顾抱着女儿什么忙也不帮,气得一张黑脸简直可以媲美锅底了。 正好从田里巡视回来的李大梁看着自家婆娘的脸色,知道她要动怒了。赶紧将王氏拖到一边劝诫道:“当初娘不放心要回来,咱们两个可是拍着胸脯保证过的。你要是跟弟妹闹起来,你让娘怎么想。再说家中就咱们三人,你说你要是跟她闹起来,我帮谁。帮你人家说咱们两个欺负她一人,帮她你又怄气了。你就想着老三这回挣大钱了,他的媳妇享享福也是应该的。” 王氏没好气地啐了一口道:“你只看到老三挣大钱,却没看到他前后划了多久的船不沾家里的活计了。再说她又干了多少,老三干得再多和她做的的一起算一下,哼,还扯不平!平日里偷下懒也便算了,这几日我们两个累得脚跟打后脑勺了,她却只顾着自己快活。” “你这婆娘好不懂事,你累那人家大哥大嫂前两日不累,人家也没见说什么,偏你就受不了了。”王氏没好气地白了一眼道:“我是嫌累吗?我是看不惯她那副偷奸耍滑的鬼样子!”说归说,王氏到底不敢违背丈夫的意思,强忍着自己从头慢慢做起,喊都懒得喊吴氏一声了。 还是吴氏自己张望到日中时分也没见人来,百般无聊才去将王氏晒在柴堆竹竿上的青菜逐一翻动一番。然后见王氏脸色不善,忙得陀螺一般团团转,实在觉得不好意思了,自觉去剁昨日李大梁割回来的红薯藤又生火将其煮熟准备晚上喂猪用。 姚舜英她们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李家庄人做晚饭的时候了。吴氏听到外头院子跟在王氏身边的女儿大声唤祖母的声音,知道是丈夫他们回来了,赶紧奔了出去。见李大椽挑着担子走在最后面,吴氏破天荒地去接丈夫的担子,嘴里轻声嗔道:“你死命划了那么几天船,怎么还要你挑担子走路。家里那么多人,他们怎么不挑。” 她这话本来有心疼丈夫的意思在里头,不想李大椽根本不稀罕她献上的殷勤,鼻子一哼道:“挑个这般轻的担子,你这婆娘都要说出这样的话来,你当我们家的人都跟你一般,随时想着偷懒?”说完看都不看吴氏,板着脸走进了堂屋。吴氏被生生晾在那儿,只好讪讪地喊着女儿来下台阶。 一旁的姚舜英看着暗自叹息,果然是在不喜欢的人面前,你做什么他都不喜欢。李大椽此时满心满眼的都是孙眉娘母女,自然看吴氏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李氏脸色一板,抱着菊娘进了堂屋,对小孙女道:“去,去你爹那儿,你爹都好多天没抱过你了。” 菊娘听话地跑到李大椽跟前,奶声奶气地喊着爹爹伸手要抱,李大椽伸手抱过女儿,起初脸上怎么也挤不出一丝笑容。幸好菊娘年纪小,根本没有觉察到大人的情绪,只管说着自己这几日的见闻,努力学着自己在吴家堡外祖家听来的赞扬自己父亲划了头名的壮举,贴心地说着爹爹辛苦,这冰糖葫芦好吃,给你吃一个之类的话。 一番话总算说得李大椽脸色好转,最后还怜惜地亲了亲女儿粉嫩的小脸蛋,李氏看了一眼姚承恩,老两口都松了一口气。但一想到孙眉娘母女,内心又不由苦涩一片。 PS: 主治医生不让今日出院,说起码得住到下周二,说你不好好巩固一下,难不成你想三天两头地进医院。好吧,我承认被她后面这句话彻底打败了,好在晚上请假回家住还是很容易,所以正常更新不成问题,但补上欠下的两更估计这几日都没戏。昨日写了一千多字,今日的更新就提前了。带着流质针头码字真心不快,不过我还是努力在今日码一点给明天准备着。祝亲们看文愉快。 第六十四章 可怜又可恨 “六月荷花满池塘,七月牛郎会织女”,大户人家到了这两个月自有许多美好浪漫的节目,然而对于乡下人来说,这两个月却是一年当中最忙碌的时节。姚承恩和李氏的苦涩没持续多久,“双抢”的日子便到了。 在这些一滴汗水摔成八瓣的日子里,什么事情通通都得靠边站,更何况今年比往年更忙。因为龙舟赛一回来,姚承恩便让李氏请了媒人花二嫂子去蓝七娘家提了亲。既然两家人成了亲家,农忙时节亲家家里忙不过来自然要去帮忙。 花氏两口子也是硬扎角色,除了自家最忙而又需要男劳力那三五天没有拒绝李家人的上门帮忙之外,其余的活计都是自己干。因为家里田地少,甚至到最后还匀出蓝七娘这个劳力来帮助李家人扯黄豆采绿豆。 另一方面这虽然是一年当中最辛苦的日子,但也是李家人吃得最好的日子。本来没有客人每年到了这些天李氏都要三不三地割点肉,鸡蛋更不用说,今年蓝秀凤蓝七娘轮流来帮忙,见两个未来的孙媳妇乖巧伶俐,两个大孙子一脸幸福,李氏更是乐得花钱,家里的伙食水平较之往年真是有了大幅度的提高。 家里几个小的能顿顿吃好的,天天下地干活也从不抱怨。王氏心里头对蓝七娘的那点小疙瘩因为蓝七娘的勤快嘴甜会来事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所以原本该是叫苦连天的这个农忙时节,家里头却个个心情愉快,不,除了吴氏。 吴氏这阵子一直心气不顺,婆婆虽然大方地给了她二两银子让她去买两匹布裁衣裳,她也穿上了自己想望许久称心如意的新衣裳,然而女为悦己者容。李大椽自从龙舟赛回来之后碰都不碰她一下。她起初还想着丈夫许是前阵子划船太累,然而这都差不多一个月了,李大椽还是一上床就背对着她,瞥都懒得瞥她一眼。 本来从训练龙舟开始,李大椽便没碰过她了,再加上这一个月,合起来已经是两个月了。吴氏只刚二十三岁,哪里能熬得下去,晚上忍不住便去撩拨李大椽,可李大椽呼地坐起。说屋里头太热,竟跑到院子里头的凉床上去睡了。 家里有蔑匠有楠竹林,院子又宽。一到夏天晚上便摆上三四张凉床,那些风车车出来的瘪谷堆成堆点上火烧起那一阵阵的烟雾便是驱赶蚊子的武器。男人们歇在凉床上仰望星空谈天说地,然后酣然入梦。每年的这个时候,晚上的院子便是男人们的地盘,吴氏自然不能追出去。 一而再再而三。吴氏由最初的小意温存到羞窘难堪最后转为憋屈愤怒,可是心里头的一股子邪火又不能发泄,甚至连倾诉的对象都没有,家里几个女人,这事儿对长辈不好说,对小辈更不能讲。两位平辈的嫂子谁都不喜欢她,她跟人家诉苦人家肯定心里乐开了花。 偏偏她在这里焦心烦躁,家里其他人却成日欢声笑语地。吴氏越发觉得愤怒,然后便看谁都不顺眼,成日拉着脸,找着这样那样的借口偷懒不下地。李氏活到了这个岁数,哪能看不出三房两口子之间的不对头。可是她一个做婆婆的,总不能插手去管儿子媳妇的房事上头去吧。因为心里头对吴氏有愧。便对她的偷懒耍奸行为假装不知,安排她在家里和姚舜英一起翻晒谷子并做饭洗衣服,自己去田间地头劳作。 和吴氏搭档姚舜英简直叫苦不迭,自己已经喂好了猪洗好了碗,吴氏给菊娘的饭还没喂好。明明告诉了她谷子自己还只翻了一遍,得多翻几遍才能干了入仓,可等自己洗了第一次衣服回来翻动晒簟时却发现,晒簟还是湿漉漉地,一看便知道吴氏压根就一次都没翻过。 再看吴氏,正在堂屋内给菊娘洗澡,说天气太热不能让女儿热出痱子来。连轴转的姚舜英全身汗湿,汗珠子流进眼眶,辣得难受,再看吴氏清清爽爽地在屋内摇着蒲扇一派清闲的样子,不禁气得暗自咬牙腹诽:果然可怜之人必有其可恨之处。 可是对方终究是长辈,自己又不能差遣她,更不能去李氏跟前告状,只好憋着一肚子火认命地去洗第二次衣服。家里人多放一起她根本背不动,只好走两回路。就这样过了三四天,只累得姚舜英腰酸背痛,晚上一沾枕头便呼呼大睡。 到第五日的时候,姚舜英翻好谷子正背起一篓衣衫准备去溪边洗,却碰上挑着一担谷子回家的李大椽和李兴本。“英娘怎么是你去洗衣服,你三婶呢?”姚舜英见三叔脸色不善,知道要坏事,赶紧笑道:“三婶在给菊娘妹妹洗澡,我便抢着去洗了。” 姚舜英努力遮掩,奈何吴氏自己不争气,李大椽进屋的时候,她正举着一卷包着瓮菜的锅巴嘎嘣嘎嘣嚼得香。李大椽看到她右手蒲扇左手锅巴,一副富家少奶奶的派头,再想到自己马上便要满六十岁的老娘此刻在田里挥汗如雨,身子弯成了一张弓不要命地割着稻子,那气血蹭蹭蹭顷刻间便冲上了头顶。 他当即将担子飞快放下,咬牙骂道:“你个禽兽不如的死婆娘,我叫你吃!”边骂边扬起巴掌呼地一下便扫了过去,“啪”地一声正正打在吴氏左脸上。吴氏骤然挨打,起初愣了片刻,接着便朝李大椽扑过去,手上不要命地抓挠。 李大椽这次愤怒到了极点,吴氏与他无论身高还是力气都相差太远,根本连身都没靠近李大椽便被狠踹了一脚。李大椽还不罢休,跟着又想补上几脚。好在李兴本及时赶了过来,死死拖住李大椽。 吴氏飞快地爬起,尖叫着去扑李大椽。李大椽死死盯着吴氏,只等着她一靠近便踢一脚狠的,这样只会偷懒的婆娘干脆踢残她让她躺在床上偷懒一辈子吧。 菊娘早吓得哇哇大哭,姚舜英背篓都没顾得放下便急急奔了回来,正巧看到了李大椽目光中露出的凶光,而吴氏兀自不觉,嚎啕着欲扑过去。凭着自己的小身板绝对拦不住吴氏,于是飞快地在菊娘屁股上死命捏了一把,菊娘立刻发出凄厉的惨叫。吴氏听到自己的命根子女儿尖利的哭声,立刻扑过来一把抱住女儿,柔声哄起来。 姚舜英松了一口气,以眼神示意李兴本趁机将李大椽拖出堂屋。不料李大椽看到姚舜英背着那一背篓衣服,再看到院中晾晒的衣服,一下便猜到姚舜英是挑不动一担子衣服不得已分两此洗,刚降下去一点的火气又涌了上来,甚至比前一次更甚,指着吴氏嘶吼道:“好你个黑心肝的臭婆娘,我侄女这么小的孩子你竟然忍心让她去洗那么多的衣服。你对上不孝对下不慈,老子要休了你!” 面对暴吼着似乎要生吃了自己的丈夫,吴氏内心虽然有点害怕嘴上却不服输,冷笑道:“你个怂包,肯定是去城里划船遇上了那骚婆娘,一门心思地想着她,回家对我娘俩不理不睬地。怎么,想休了我给那*腾地方?可惜人家是有男人的,你别做梦了?” “我打死你个臭婆娘,老子叫你乱说!”“三叔,三叔,您消消气!”李兴本不要命地抱住飞踢着腿的李大椽,嘴里苦苦哀求着。姚舜英急得一边顿脚一边对吴氏道:“三婶我的好三婶,您看今日大哥二哥未过门的媳妇都来咱家帮忙了,侄女求您别说了好不好,您和三叔在这节骨眼上打架,她们两个会怎么看咱们家咱们家的人!” “英娘你别跟这蠢猪说这些,她能想到这些就做不出偷懒的事了。六十岁的婆婆顶着毒日头在田间割禾,二十几岁的她在家里歇凉挺尸!她根本就不是人,她是禽兽!”李大椽气咻咻地嘶吼着。 吴氏尖声叫道:“我是禽兽,那你是什么?对自己的女儿不闻不问,你更是禽兽!”“我怎么不闻不问了,菊娘在这个家里谁不疼她,她是挨了打受了骂还是缺了衣少了穿。你生的女儿知道金贵宝贝着,我老家大嫂生的女儿便不宝贝了?英娘那么小,你竟然能忍心让她做这么多事!你个黑心烂肝的贼婆娘,你怎么不去死!” “你……”“三叔,求您别骂了好不好,侄儿求您了!”“三婶,您别还嘴了行不,我三叔在气头上,您还火上浇油!”李兴本和姚舜英两个人都急得只差没哭起来,可是这两口子就是不相让,最后还是菊娘哭得差点没断气,吴氏才抱着女儿回房了。 姚舜英无奈地摇了摇头,背着衣服去溪水边去了。她火速洗好之后,便背着背篓急急往回赶,吴氏挨了打,自己就别指望她能去翻谷子了。一背篓打湿的衣服很重,姚舜英好不容易爬到溪坎上的高石上便受不住了,只好坐在那块大石上歇气。 那大石临空高悬,下头正好对着溪里一块巨岩。因为双抢插秧引水灌溉,上流塞堰坝下流水干枯,那巨岩露出了水面。人坐在那里要特别小心自己跌下去,一旦跌下去拍在那巨岩上,肯定脑浆迸裂横死当场。姚舜英因为有了上次坠崖的经历,此刻坐在这里更是百般小心。 “哟,这不是英娘吗?怎么,洗衣服啊。”姚舜英抬头一看,却是李兴珠的娘小王氏挑着一担子衣服笑吟吟地过来了。“这鬼天气热死了,哎,我也歇歇气儿。”小王氏边说边擦汗,一屁股坐在了姚舜英旁边。 第六十五章 毒妇露馅 对于上次城里自己差点被拐卖的事情,那想害自己的女人李氏和姚承恩和姚舜英一样,一开始怀疑的是李家庄的女人,尤其是大吴氏和小王氏。但后来想着这两个人都是普通村妇,没道理会认识城里的混混,也不可能有那么大的胆子,最有可能的只怕是城里某个妇人。 虽然排除了小王氏,但姚舜英对这个城府很深的女人还是有一种本能的防范心理。加上天气本来就热,身边猛然多了个人靠着自己坐,人便越发觉得热了,姚舜英赶紧朝里挪了挪,避开小王氏一点点。 小王氏一边煽着风,一边很随意地四处眺望着。溪水边的水田因为要栽两季稻子,早早地便收割好插好秧了,此时的原野空旷无人。因为时间不早了,一般人家的衣服也早洗好了,所以溪边也无人。 虽然那高石因为上头有一棵古树晒不到太阳加上习习轻风,人坐在那上头很是凉快,但姚舜英内心对小王氏很是不喜而对方显然也厌憎自己,实在是没有什么共同的话题可说,姚舜英呆坐了片刻便忽地起身道:“婶子您歇气,我要回去翻谷子去了。” “急什么,这里凉快得很,翻谷子自有你家大人做,你小孩子操什么心,陪婶子说说话。英娘,上回你三叔划龙船得了那么多银子,你祖母有没有给你买新衣裳穿啊,你看你穿的这是蓉娘的旧衣衫吧。你长得这么好看,就应该打扮得光鲜一点才是。” 这心术不正的女人说出来的话叫人听着就不舒服,还真当自己是十二岁的孩子,三两句话就被能她挑拨得对祖母不满起来。可是再厌恶面子上还得应付,姚舜英赶紧脸上堆出笑容道:“祖母说了要给我做新衣裳的,是我自己不要,蓉娘姐姐这衣服虽然旧了点。好在没烂还能穿,再说了乡下人那么讲究做什么。” 她语气里头的不快很明显,小王氏不以为意地笑道:“这孩子就是贴心,难怪你家的人个个都那么喜欢你。”姚舜英懒得跟她打太极,忙道:“婶子我走了。”说完不再看她,转身便去拽背篓。 “英娘妹妹!”刚一摸到背篓,便听到远处有人在大叫自己的名字。姚舜英回头一看,却见溪那边侯三打着一把伞站在那里。这货怎么回来了?于是很不高兴地大声道:“侯三哥,我不是说了这段日子没空教你,让你呆在城里头嘛。你怎么又跑回来了,给你布置的作业都做好了?”“不是,我回来是有要事。你等等我!”三猴子语气很急。 姚舜英暗道:还要事,你能有什么要事!于是没好气地道:“我忙死了,还要赶着回去翻谷子,可没工夫陪你闲扯!”“真有要事,你等等我。”侯三见姚舜英艰难地背起背篓要走的样子。几步蹿过了小溪,边跑边喊 。“我上次说查的那件事查明白了。” 那件事,莫非他查到那害自己的妇人是谁了?正要高声问他,忽然想到小王氏在,虽然姚舜英只被两个女人挟持了个把时辰,而且毫发无损地回来了。但说出去别人可能不这么想。为了姚舜英的名声,这事情李家人回庄后没有跟任何人说起,李氏还特地嘱咐了侯三他们也不要跟任何人说起。想到这里。姚舜英不禁警觉地看了一眼小王氏,却见对方神色古怪,似懊恼愤恨又似惊慌无措。 侯三终于跑到姚舜英身边了,只见他长出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大石上。小王氏见他来了。似乎有点惊慌紧张的样子,干巴巴地道:“侯家外甥回来了啊。你这是来给你外祖家帮忙来了?” 侯三一副不在意的样子看了她一眼,喘了几口气后笑着道:“我可吃不了那苦,只是在城里头呆腻了,来乡下新鲜几天再回去。您洗衣服啊,珠娘妹妹呢?”小王氏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侯三会这般客气地跟自己说话,僵硬的脸色过了好一阵才变得柔和起来,笑道:“我家珠儿割禾去了,怎么,你想找她说话?” 侯三笑道:“是啊,我这回在城里看到人家卖一种时兴的绢花,想着珠娘妹妹戴着一定好看,便给她买了一朵。”“啊,那,我晚上让她来找你!那你们说话,我洗衣服去了。”小王氏大喜,似乎怕侯三反悔变卦一般,一说完便挑起担子飞快地走下溪边去了。 姚舜英大惑不解,这厮今儿是怎么了,前些日子还一副恶心巴拉李兴珠的样子,怎么眼下又故态复萌了。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样的人读再多的书都改变不了。转而一想,管他呢,反正不干自己的事,他侯三爱撩拨哪个女孩儿跟自己有啥关系,只要他不惹到蓉娘姐姐就成。见侯三脸色煞白,忍不住讥讽道:“四体不勤的富家公子哥儿就是不中用,瞧瞧你跑这么几步便累成这幅鬼样子!” 侯三好不容易将气喘匀,拍着胸脯道:“我这哪是累的,我是吓的。你不知道方才我要是不喊你,你便小命不保!还好你命大,还好我来得及时!”姚舜英愣了片刻,转而浑身发冷,遥指着溪边的小王氏,颤声道:“你,你是说她,她要推我下去,要害死我?” 侯三严肃地点了点头,低声道:“我看到你跟她一起坐在这悬岩上本就害怕,偏偏你还转身背对着她。你不知道我看到她伸出双手的时候心子差点没急得跳出来,赶紧大喊一声吓退她。还好!还好!”侯三连拍胸脯。 姚舜英反复想了想又觉得不大可能:“这里可是大路上,她要是想推我下去就不怕被别人看见?毕竟你只是看到她伸出手来,人家坐在这里动一下手也正常吧。”侯三伸手指了指四周:“这里是大路上不假,可你看看,这时候有人过吗?” “你不就是人啊。”“我从那边来,那条路地势起先比较低,我没转过来人站在这里根本就看不到。而且城里的混混头子已经派人打听清楚了,那二癞子据说是个私孩子,其生母是小王氏的一个姨妈。小王氏的娘在小王氏出嫁之前曾经带着女儿援助过二癞子几次,二癞子其实是小王氏的表弟。这无赖还算有良心,怕万一事发牵扯到小王氏,便跟那两个妇人只说想除掉你的是自己的一个熟人。” 虽然觉得这消息靠谱,但姚舜英还是很谨慎:“这样隐秘的事情官府都查不到,那些混混怎么查得到,你确定他们不是骗你的钱顺嘴胡诌蒙你?”侯三不屑道:“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混混也有混混的行事法则,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人家要像你想的那样,怎么当老大号令全城的弟兄。” 姚舜英浑身冰冷,虽然知道小王氏忌恨自己,可是一个平日里看到你总是笑吟吟的人心里却时刻想着置你于死地,这样的事情搁谁身上都觉得毛骨悚然。于是咬牙道:“我可不能坐以待毙,更不能放过这恶妇,我得去跟祖父他们商量一下怎么对付她!” “怎么对付,你们总不能打死她吧。那二癞子死了,这女人死不承认你拿她也没有办法。”“那怎么办,一条毒蛇盘踞在我的身边不断地朝我吐着信子,一有机会便咬我一口我却不能弄死它,甚至连赶走它都不能,你觉得这样的事情我能忍受?”姚舜英愤怒地低嚷,“我招谁惹谁了?不就是你死乞白咧地要我教你识字吗?怎么一个个地便针对我了,以前还只是背后编排我,现在都想着取我的性命了!” 侯三讷讷地道:“对不起,都是我连累了你!”姚舜英咬牙“可不就是你这祸水,李兴珠那个花痴想嫁你都想疯了。可是你娶她是绝对不可能的,你家里人断不会同意,不然你纳了她?或者干脆连李兴月还有那几个谁谁的全纳了,保证她们一个个喜笑颜开,她们的家人也与有荣焉!”侯三气结:“你,英娘妹妹,你竟然……”“我什么我,我说错了吗?反正你那样的出身,三妻四妾很正常,装什么洋蒜啊,早纳晚纳有什么分别!” 侯三脸色灰败额头青筋暴露,身子微微颤抖,显然气到了极点。姚舜英也满脸通红神情激愤。侯三努力吸了几口气后颓然道:“你在气头上我不跟你说了。我只告诉你一句话:不要担心小王氏,我已经想好办法怎么对付她了,你们什么都不要做更不要惊动她,就在一边等着看好戏吧。还有,这些日子出门千万千万不要落单,更不要单独跟那恶毒的女人在一起。不见得你每次都会那么好运躲过她的毒手的。”说完气冲冲起身背起姚舜英的背篓大步走了。 嘿,不就抱怨了几句,这货竟然比我这个受害人还火气大,我呸。姚舜英没好气地冲侯三的背影淬了一口。看了看溪边洗衣服的小王氏,不禁脊背发凉,顿了顿脚,到底没骨气地拔腿追赶起侯三来。 第六十六章 夜话 三房两口子吵架虽然姚舜英和李兴本都不说,可到底瞒不过李氏那双老眼,吴氏被丈夫那一脚踢在大腿上,走路一顿一顿地。这下更是找到了借口偷懒,索性连晚饭都不做躺在床上直哼哼。 姚舜英一个人忙得脚下生风也忙不过来,一家人在外头劳作了一天。要是自己都不能保证他们的晚饭,那就太不像话了。眼看着太阳就要落山,可是她连谷子都还没收好遑论做晚饭。正当她急得不得了的时候,李氏提前回来了。 见姚舜英一个人在院子里忙乎,已经干了的谷子要先用风车车一遍,车掉瘪谷之后才能入仓。一担一担的姚舜英挑不动,只能用撮箕慢慢地倒进风车斗里头去。因为个子不高,只好架起凳子在那里忙乎,小小的身子奋力高举着撮箕颤颤悠悠地看得李氏胆战心惊,而吴氏这个大人却人影儿都不见。 李氏一下就来气了,问姚舜英你三婶哪去了,姚舜英只好说三婶不舒服在床上躺着。李氏勃然大怒,这个女人还真是不识好歹,真当别人都是傻子了,当即黑着脸去吴氏房里问她到底是哪里不舒服。 吴氏一见婆婆,便眼泪汪汪地撩起裤管,将自己乌紫的大腿给李氏看。哭诉着李大椽是如何狠毒地殴打自己的,对自己和菊娘又是如何漠视的。李氏看着眼泪鼻涕满脸的儿媳妇可怜无助的模样,满腹的怒气发作不得,只能暗自叹息着“造孽造孽”退了出来。 因为天色已晚,加上又有两个人,蓝秀凤和蓝七娘便歇在了李家。李氏将她们两个安排在姚舜英的房间,让姚舜英跟蓉娘一起睡。待两位客人都睡下之后,李氏和姚承恩才将李大椽叫到跟前训斥。李大椽听到吴氏还有脸告状。简直怒不可遏,噼里啪啦将白天之事说了出来。正好姚舜英还没睡,姚承恩将她和李兴本叫了过来细问,两个人只好老老实实地将白天只是说给祖父祖母听。 姚承恩听完,黑着一张脸低声道:“打得好,这样的婆娘就是欠打!”“你个老东西糊涂了,小一辈的不和你不劝解还在这使劲撺掇添事!”姚承恩不搭理李氏,只是冷哼了一声,稍后说道: “三郎出去,英娘留下。”顿了顿又道:“老三你也下去吧。” 待房中只剩下祖孙三人的时候。姚承恩对姚舜英温声道:“好孩子,这几日委屈你了。”姚舜英赶紧笑道:“没有,孙女没受委屈。三婶就是今日没洗衣服。偏偏碰巧被三叔看到,我在家里日头晒不着,比下地的人舒服多了。” 姚承恩叹了口气:“傻孩子,这关头了还在替那懒婆娘遮掩。咱们家明明有大人在家,却天天让你一个小妮子一趟一趟地洗那么多衣服。人家旁人都看不过眼了。” 李氏不解道:“老头子,难不成你听到了什么闲话?”姚承恩冷哼了一声:“是清犁哥听到自家几个儿媳妇在那里嘁嘁喳喳地议论这事,今日午时我去田间巡查看新栽的禾田水干了不曾,正巧碰到清犁哥,他便跟我说起此事,我才知晓这几日老三媳妇竟然在英娘这个孩子跟前也耍奸偷懒。我就说这几日这孩子怎么每晚早早地便睡下了。原来是白日里累得狠了。” 姚承恩越说越气:“老婆子,你是怎么安排的人手,明知英娘这孩子老实厚道。你偏偏让老三媳妇这懒货跟她一起搭伙做事。你这不是欺负人吗?我老头子还活着,我老姚家的孙女便给你老李家的人这般作践!那我要是往后死了,这个家的人不是要跟我老姚家断了往来!” 李氏和姚承恩多年恩爱,夫妻俩相濡以沫度过了多少难关,几时听到过这样伤感情的话。登时气得嘴唇发抖,颤声道:“死老头子。你,你诬赖人!什么老姚家老李家,那不就是一家人吗?我就知道,你往日说什么要不是我爹当年挟恩图报,咱们两个也成不了夫妻的玩笑话,其实是心里不满。毕竟好好的男儿谁愿意做人家的上门女婿!” “你胡说八道,我哪里是为做了你家的上门女婿后悔,咱们现在说的是英娘受委屈这事,你少拿这个做借口!”见老两口为这事吵起了嘴,陈年往事都翻出来了,姚舜英很是不安,急道:“祖父,您错怪祖母了!这事儿怎么能怪祖母呢?农忙时节大家都累,凭什么我就不能受累啊。” “哼,我诬赖她,老太婆你自己摸着心口想想,你当初安排的时候有没有想着英娘性子温和好说话,受了气也忍得?”这话问得李氏哑口无言,无话可答,自己当初的确是想着姚舜英性子好,只有她能忍受得了吴氏,王氏母女不用说向来和吴氏合不来,田氏可能能忍一天两天,久了就要发作。可是没想到吴氏这般过分,竟然什么事情都推给年纪幼小的晚辈。 李氏想到自己看到的姚舜英一个人勉力车谷子而吴氏躺在床上的情景,再看着眼窝深陷神情憔悴的姚舜英,心里既内疚懊恼又委屈,泪水一下便涌了出来。 李氏的左右为难姚舜英如何不明白,赶紧跑过去抱住老人,柔声安慰道:“祖母祖母您别难过,舜英真的不觉得委屈。自从孙女来到这个家,家里人个个都待我极好,孙女内心极为感激,为这个家多做点事情孙女心里头高兴,一点都不觉得苦!” 李氏哽咽道:“好孩子,祖母不难过,祖母只是觉得对不住你。我没想到你三婶竟然这般混账,我只想着老三心里没她心里对她有几分怜惜,便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害你受累!” 姚承恩叱道:“糊涂!老三固然可恨。可是吴氏那样的婆娘,便是没有孙家那女人也讨不了儿子的欢心!你当初真是瞎了眼,竟然挑中了这么个粗劣货给老三,白瞎了老子一个儿子!” 一说到这事李氏也火了:“这能怪我啊,当初要不是你个老货下死手打儿子不让他说话,儿子和孙眉娘能分开,咱家的骨肉能随了别人的姓?我那时候为了让老三彻底死心,急急忙忙地给老三娶亲,我有功夫仔细挑选吗?临了倒好,什么事情都怪罪到我头上了!” 老两口翻起了旧账,姚舜英一个晚辈劝谁都不好,正要奔出去请李大柱田氏过来,却听到外头李兴初口气很冲地大声嚷着:“三猴子,这时候了你来我家做什么?我妹妹睡下了,有事明日说!” 是侯三来了。姚承恩觉得奇怪:“侯三,这小子这么晚了上咱家作甚。”“他已经查到那害我的妇人是谁了。”因为一直没机会,姚舜英还没来得及跟祖父母说这事。“查到了?”“真的,好!”两个老家伙早忘记吵架了,姚承恩高声对院子嚷了两嗓子:“侯家小子进来,旁的人别跟着。” 得到恩准的侯三横了一眼李兴初,屁颠屁颠地跑进了上房。 “你是说那个想置我们英娘于死地的毒妇很有可能是咱们庄的小王氏?”老两口异口同声。“不是有可能,而是肯定是她!”侯三噼里啪啦将今日白天之事原原本本说给姚承恩和李氏听。直把两位老人听得魂飞魄散,青天白日的,这女人就想着害死自家孙女了,真是好歹毒的心肠! “这婆娘真是太阴险了,咱们英娘好好地回来了,她不知道有多失望多恼火,可是面子上却丝毫不露,见了咱们还是笑眯眯地。要不是查出了是她在背后捣的鬼,谁会想到她有这般恶毒的心肠!敢这般算计咱们家的人,老婆子饶不了她!”李氏咬牙切齿。 “这恶妇,老子杀了她!”姚承恩起身欲寻刀,却被几个人拖住。侯三道:“那唯一的证人死了,咱们不能拿她怎么样,便是告到官府也不好定她的罪。您老要是砍死了她还得替她偿命,为了这么个恶妇搭上自家性命不值当。” 姚承恩怒道:“那便任由这毒妇害我家英娘,逍遥法外?”侯三冷笑道:“自然不能放过她。且不说她几次三番地害英娘妹妹,便是她让我挨了几板子这一条小爷也不会轻易放过她。哼,她还真当我侯三会看上她的女儿,还真敢想啊她家。痴心妄想任意妄为的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你打算怎么做?”“老吴氏不是仗着里正婆娘这个蝼蚁一般的名头在庄子里飞扬跋扈吗?我要让她一家身败名裂在满庄子的人跟前抬不起头来!”侯三一想到老吴氏在自己老实巴交的外祖母面前颐指气使的样子便怒气高涨,这样阴毒的一家人不整治一番简直天理难容。 “这事你们不要插手,一切有我,就算事发官府那里我也不怕。这半个月你们记着出门的时候不让英娘妹妹落单,过了这半个月便好了。还有这事你们一定不要说出去,惊动了她家我那整治她们的法子便不好使了。” 姚承恩见侯三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便答应拭目以待。心里却想着,万一侯三的法子不灵,自己便要动手了。他姚承恩只是不屑于玩弄阴谋诡计而已,真的要不动声色地弄死个把妇人还不容易。他老姚家的孙女可不是什么无知无识的村妇能随便算计的。 第六十七章 赴宴 姚舜英走后,姚承恩和李氏想到今日姚舜英差点给人谋害了便一阵阵地后怕。如果没有侯三恰好赶到,那姚舜英可能就会被推下去拍在那巨岩上,一想到孙女血肉模糊奄奄一息的样子,姚承恩便不寒而栗。 亏得自己当初还说小心行事,往后不让英娘落单,可是这一次竟然如此轻松地给了小王氏以可乘之机。一想到这里他就越发厌恶吴氏,要不是这个懒婆娘,哪里需要姚舜英一个小妮子在那个时候去洗衣衫。 一想到这里,姚承恩当即对李氏道:“老婆子,你明日便打发三房那懒婆娘回娘家,省得跟个厌物一般在家里碍众人的眼,左右她什么忙也帮不上只会偷懒。”李氏有点迟疑:“这不好吧,毕竟咱儿子冷落了她在先,她要是回娘家一说,这万一翻出旧事来……” “翻旧事翻什么旧事,儿子和那孙家的女人又没过明路,咱们家在礼节上亏待过她家不曾。儿子冷落了她,那受丈夫冷落的婆娘多了,人家可不像她,连做人的本分都不管了。这闹脾气也得看时节,谁家的儿媳妇农忙时节大白天地在凉床上挺尸,将活计一股脑地往老的头上推往小的头上推。儿子有三分错,她便有七分错!”“那怎么跟她说啊,我总不能直接撵她啊。”李氏左右为难。 “怎么说,你便说她一味偷懒不做事,不如带着菊娘回娘家去住一段日子。总不能一家人累得要死她不帮忙,还害得英娘多洗几件衣衫多煮两个人的饭!”李氏叹了口气,也只能这样了。估计今日之事瞒也瞒不住,吴氏偷懒已经激起公愤了,而且李大椽现在满心满眼地厌恶她,让她离开一段时间也好,省得两口子越闹越凶。往后还不好转圜了。 第二日李氏没有下地,等其他人都做工去了之后她才开门见山地对吴氏说了姚承恩的决定,当然她说得稍稍委婉。吴氏起先没听清楚还以为是要休了自己,一时间吓得脸色煞白,待明白只是让自己回娘家暂住一段时日又喜形于色。每年到了农忙时节她便发憷,累死累活地下地劳作她嫌累,找借口偷懒又心虚。这下好了,既然公爹发话那自己可是光明正大地回娘家,看谁敢说自己的不是。当下便欢天喜地地收拾背篓,准备衣服。 李氏见她这番模样。再想到姚承恩说的“白瞎了老子一个儿子”的话,不禁暗自叹息:烂泥巴扶不上墙,倒也怪不得老三。 庄户人的活计做不完。虽说谷子收回家晒干入了仓,但还有黄豆绿豆辣椒之类的也该收回家了。一大早王氏便带着蓉娘一人一个背篓去采集豆荚变黑成熟了的绿豆,田氏带着李兴初去菜园采摘变红了的辣椒,壮年男劳力则去撮箕湾砍路边的枝丫准备扯黄豆了。 撮箕湾是李家庄人集体种黄豆的地方,因为那里没有别的庄稼。所以平日里走的人很少,路两边的枝丫又长得快,每年到扯黄豆的时节不专门砍掉,人挑着黄豆根本就没办法通过。因为几乎每家每户都有黄豆种在那里,所以每年到了这个时节全庄人便集体约个日子先去砍路然后扯黄豆。 李氏和姚舜英在家里晒绿豆晒辣椒顺便剪辣椒蒂,正在忙乎的时候。砍路扯黄豆的的人回来了,只见李兴本眼眶肿得眯起来了,嘴巴也肿了。每年砍路都有人被野蜂蛰伤。李氏一看便知道孙子是遇上野蜂了,很是心疼地说道:“三郎你怎么也不看着点。坐这里等我去弄点茶油和盐给你抹抹。” 李兴业嘻嘻笑道:“想不到今年被蜂蜇的人变成了三哥,哈哈,三哥你这幅样子真像猪头!”李兴本气得扬起拳头满院子追打李兴业。姚承恩不满地瞪了他一眼,高声骂道:“我喊着你莫过去莫过去。蠢小子偏不听,被蛰了活该!” 李兴本恍然大悟:“祖父。莫非您早就知道那里有一窝蜂?那你早不说!”“哼,老子巴不得李兴前那小子被蛰死,老子才不会说呢!”李兴前是李兴珠的大哥,仗着祖父是里正,在庄子里头素来霸道。便是没有小王氏谋害姚舜英一事,姚承恩也看他不顺眼。 “祖父您怎么知道那里有窝蜂。”“那地方不是有一大树藤糕果(指猕猴桃),砍过路的人都知道。李兴前那小子起初一直老羊拉屎一般拖在后头,快到那地方了便使劲往前走,还有他爹他祖父,一家子都是一门心思捞便宜的货。老子见他们冲前头去心里暗自高兴,偏你小子不听劝。” 李大柱呵呵笑道:“三郎不过挨了两下而已,这蜂子又蛰不死人怕什么,比起那一家子来算得了什么。”一旁的姚舜英忍不住问道:“大叔叔,里正家的人被蛰成什么样子了?”“哈哈,他们祖孙三人一个被蛰了十来下,一个个的眼睛几乎睁不开了,脸也肿得认不出了。” 这么严重,可惜不是小王氏那恶婆娘倒霉,不过那一家子都不是好东西,总之这事儿还是让人高兴。晚饭时分大家又说起了这件事,田氏道:“这下他一家不是去不成启汶城里赴宴了。”蓉娘不解道:“赴宴,他家的人去县城赴什么宴,没听说他家有亲戚在城里头呀。” “哼,你们还不知道吧,”田氏不满地哼了一声道,“三猴子那旧宅子修整一新,说是要设宴庆贺一番。水三伯母顺便邀请了里正一家,这不这两日小王氏满庄子地宣扬,生怕别人不知道整个李家庄就只有她一家人被邀请一般。”李氏和姚承恩姚舜英相互看了看,心里都想着这一定是侯三要动手收拾小王氏了。 “亏得侯家小子平日里英娘妹妹英娘妹妹地喊得欢,这一到正经场合便将咱们英娘给忘了。”“你这婆娘今日是怎么了,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知道的还好不知道的还当你是在替英娘拈酸吃醋,咱家英娘何时稀罕过那姓侯的了?”李大柱陡然发火。 田氏气道:“我是那个意思吗我,我是说咱家的孩子好歹教那姓侯的识字念书,年纪再小那也算得上是他的先生,他姓侯的这般怠慢先生就是不合规矩,还不兴人说了?” 李氏抬眼淡淡地道:“谁说侯家小子怠慢先生了,人家可是正正经经地上门邀请咱一家人的。是我想着上回那恶婆娘还没抓住,生怕英娘进城再被人害了,便拒绝了侯三的好意。这两日忙忘记跟你们提这事了。” “这还差不多,我便说那侯家小子行事不该这般没章程,合着人家早已邀请了咱家。不去便不去,家里那么忙谁稀罕那宴席。”田氏神色好转心情愉快。继而又啐了一口:“可笑那小王氏,我挑着辣椒打溪边经过的时候,她故意笑得大声说什么本来农忙时节不想去,可碍于水三伯母的面子只好抽空去一趟。还说自己端午时节给她家珠娘做了两身儿新衣裳,幸好有一身没上过身,不然穿得太寒碜了去城里头赴宴不是丢了侯三的面子。哼,她还真当侯三会娶她家的珠娘呢。” 姚承恩似乎随意地说了一句:“爬得越高,摔得越重,这世间的人和事大多如此。”其他人只当他随便感叹,谁也没多想。姚舜英知道祖父说的是小王氏她们即将遭遇的厄运,内心开始猜测着侯三会如何整治那一家子令其身败名裂。 因为老侯还给县城里其他一些有头脸的人下了帖子,因此侯三头天晚上便回了城,说是得赶去招待各方宾朋。不过他慷慨地留下了银子,让家里人坐车去。次日一早,衣着光鲜的老吴氏小王氏带着李兴珠和侯三外祖一家浩浩荡荡地出发往城里去了。李家的男人因为头天被野蜂蛰得狠了,顶着个猪头去赴宴实在是有碍观瞻,只好无奈地留在家中。 城里侯三宅子的正堂,一个小厮苦着脸跟在侯三身后道:“三少爷,真的要那帮人将那两个妇人的衣衫都脱掉吗?那样弄不好是要出人命的。万一人家告到官府去,咱们可得吃官司。”那小厮到底年小,对侯三吩咐自己做的事情有点吃惊害怕,忍不住问了又问。侯三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叫你做你便做,哪里那么多废话,出了事官府那里自有小爷顶着,你怕什么!” 那小厮只好点头退下,心里却想着这万一事发,少爷自己肯定没事,可自己弄不好便成了替罪羊,大户人家这样的事情可是不少。主子们做下的事,哪一回遭殃的不是奴才。因为心里害怕,小厮便悄悄去找老侯,将侯三的安排一五一十地通通告诉了老侯。最后小声嘀咕道:“那位英娘姑娘不是没事嘛,少爷何必这般报复人家。报复便报复那毒妇一人好了,怎么连人家的婆婆闺女都拉上,这也太阴损了。“ 老侯不动声色地听完,稍后沉声道:“咱们做下人的,主子的话便是圣旨,背后非议主子,我看你小子是活腻味了!少废话,三少爷如何吩咐你小子便如何做,若有半分违拗,老子剥了你的皮!”那小厮被骂得灰头土脸,飞快地下去了。 第六十八章 恶梦(1) 小厮走后老侯一个人想了一阵,暗道:孺子可教。整个策划完善周密,切实可行。虽说阴损了些,但那一家子也委实不是什么善茬。要想在情况复杂的大户人家安身立命,心狠手辣会耍手段可是必不可少的,不狠点如何活得下去! 老主子的孙子生下来的只三个,活到现在可就两个,那一个因为是嫡出,被老夫人拉拢过去,跟那一边走得很近。老主子对老夫人仗着娘家势力蛮横霸道钳制自己多年早已心怀不满,对那位嫡出的孙子投靠老夫人娘家虽没有明确说什么,但书信里头隐隐却露出了不喜。 这样一来,这位三爷便显得越发重要了。原本自己还担心他长于乡野心思单纯,到了京里的大宅只怕会应付不了嫡祖母嫡母的算计,到时候跟他娘一般丢了性命。于今看来,此子资质还是不错,真惹急了倒也能使雷霆手段。自己再悉心调教一两年,将大户人家的鬼蜮伎俩多多说与他听,教他些应对之法,假以时日还是能支撑门户的。 只是少爷此番出手这般不留余地,恐怕不光是因为挨了那几板子,更多的只怕是为那姓姚的小妮子的安全着想吧。少爷对那小妮子用情如此之深,这事儿还真不好办啊!想到这里,老侯脸上的皱纹不由越发深了。 今日整个李家庄的人都在谈论着里正家的女人去城里侯三那里赴宴一事,语气或羡慕或嫉妒或愤恨。姚舜英却是紧张又期待,本来一沾枕头便睡的人却失眠了,好不容易睡着却梦到自己被小王氏推下悬崖然后眼睁睁看着自己脑袋狠狠拍在那巨岩上,鲜血四溅。 然后感觉一阵剧痛,她猛然惊醒过来。一摸脑袋,原来自己睡横了。翻到了床边上,脑袋正好磕在床沿的木板上,竟然隐隐起了个小包。摸着那小包,她不禁暗自好笑:还真成小孩子了,睡觉都能横七竖八地乱翻动。 这下又睡不着了,翻来覆去地却见外头天空隐隐似有火光,接着犬吠声人语声纷纷传来。莫非黄鼠狼又上谁家了,听着又不像,那个应该没那么大动静。凉床上睡觉的男人们被惊醒了,姚承恩道:“外头怎么了?似乎出什么大事了。” 李大柱凝神听了听:“我怎么听到哭声。不知道是谁家。”李大椽起身道:“我去看看去。”“我也去。”“我也去。”李兴元李兴本也坐了起来。姚承恩吩咐道:“那大郎三郎跟着你们三叔去看个究竟,多带点松明,当心踩到蛇。看清楚了便回来,要是需要咱们帮忙的来喊一声。” 家里的女人们也被吵醒了,纷纷起床到院子里一家人一起议论着到底是谁家出什么事了,唯独李兴业不受丝毫影响酣睡不误。 姚舜英心里隐隐想着可能是小王氏几个在启汶城里出了事。几个去探听消息的人约莫小半个时辰才回来,“里正家的女人在城里出大事了。”李大椽一进院门便嚷了这么一句。姚舜英心里“咯噔”一跳。不由望向李氏,两人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姚承恩急道:“出什么大事打听清楚了吗?”“听说她们祖孙三人被混混围住,两个老的衣服被扯得稀烂,他家的媳妇受不了跳河死了。老吴氏说是要护着孙女,倒是没寻短见。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里正家嚷嚷着要报官,还怪罪于水三伯父一家,说人是跟着他们进的城。这出了事情该由他们负责。水三伯父的两个媳妇自然不肯认账,嚷嚷着说自家人当初便要报官,由官府抓捕那一班混混,是老吴氏怕丢脸死命不让报,这会子怎么怪起自家来了。眼下他们家吵成了一锅粥。他家的事情咱们可不想沾边,问了旁人一番便回来了。” 小王氏寻了短见?这毒妇就这么死了?姚舜英虽说有心理准备。陡然间听到这消息还是觉得有点突然。乡下人自来胆小且心善,听到这样可怕的事情自然吃惊且不忍。“啧啧,这婆娘虽说讨人嫌,可这么便死了倒也可怜,那群天杀的混混怎么这般没有王法!”田氏忍不住感叹,王氏蓉娘也露出一丝悲戚的神色。 这毒妇死有余辜,几次三番谋害自家孙女,这么死了本来已是便宜她了,自家儿媳妇还说她可怜,姚承恩听了很是不快,冷哼了一声道:“夜深了,老二将五郎背到屋里去睡。然后大家进堂屋我有话要说。”到了这个时候,姚承恩也不打算隐瞒了,小王氏虽说死了,可老吴氏还活着,谁知道当初小王氏谋害姚舜英的时候老吴氏没有参与呢? 待大家听完姚承恩的话,知晓了在城里要害死姚舜英的那毒妇便是小王氏,而且回庄子了还不罢休还想亲自动手,个个气得要命。因为姚承恩怕事情泄露对侯三不利,没有说那群混混是侯三安排的。田氏她们直嚷嚷着那毒妇死得好,老天有眼派那群混混来祸害她。老吴氏也不是好货,她家媳妇做的事不可能瞒着她,活该她被扒了衣服当众出丑。 李兴初兴冲冲地道:“我要去亲眼看看老吴氏那恶婆子此刻的丑相,顺便好生打听一番小王氏投河的具体情况。”李氏皱眉道:“半夜三更的不睡觉了,明日还要扯黄豆呢。这些事情还不好打听,侯三那小子一准清楚,他肯定会来告诉英娘的。不信他明日便会回庄子来。” 红肿着双眼的李兴珠茫然地看着帐顶,确信是在自己的房间时才放心地长出了一口气。白天启汶城里发生的事情仿佛一场恶梦,恶梦醒来一切都变了。世上最疼爱她的娘死了,因为羞愤难当,就在自己眼前跳进了启水的深潭里。要不是衣不蔽体的祖母死命抱着她,此刻她已经在黄泉路上和娘作伴了吧。 本来今日开头还好好地,自家人和侯三哥祖父一家一起坐车到了城里侯三哥的宅子里头,侯三哥今日的打扮真好看真贵气啊,直看得她舍不得挪开眼珠子。但见他穿了一件宝蓝色薄绸直裰长袍,腰间束着一条同色云纹宽腰带,腰间挂着块羊脂玉佩。头上插了根同质地的玉簪子,手上则摇着一把洒金折扇。因为不劳作时间久了,皮肤白了人也胖了,跟城里那些高门贵公子没什么两样。 还有侯三哥的宅子真宽敞真气派,里头摆放的东西阔气又精致。直看得祖母和母亲双眼放光,母亲更是在她的耳边悄声鼓劲道:“好生抓住侯家小子不放,往后你便是这宅子的当家人。今晚咱们不用回去了,就歇在这宅子里头,珠儿你可要把握住时机哦。” 她当初听到这句话时还害羞地嗔怪了娘一句,谁知道那是娘亲最后一次为她的终生大事谋划,几个时辰之后母女两个便阴阳两隔了。想到这里,李兴珠的泪水又流了下来。“好孩子,别哭了,事已至此哭也无用!”话虽这么说,她自己却忍不住哽咽起来,最后祖孙二人抱在一起又开始嚎啕起来。 李兴珠到底年小,哭了一通终于睡了。老吴氏却愁容满脸,一想到自己此番丢此大脸,往后庄子里的女人看待自己鄙弃不屑的眼神便头皮发麻,后悔自己当初没有儿媳妇投河的勇气。如果自己当初不贪图便宜,那这场祸事便不会发生,此刻自己带着儿媳孙女正欢天喜地地歇在侯宅那布置精美的客房里头。 原本侯家小子此番还算给他外祖母面子,待自己一家和气有礼。吃完酒席后又大方地给了其两位舅母十两银子给了自家人五两银子,去城里的布行去买布做衣衫。自己一行人欢天喜地地在侯家小厮的带领下逛起了街,儿媳妇看上了一匹布的花色,可是自己嫌贵,便跟人家老板娘死磨讲价。 城里人卖东西就是卖得硬,不肯让价不说还用轻蔑的语气贬损自家乡下人进城摆什么阔!儿媳妇气不过拉起自己便走,却在那家店的门口碰到那天杀的禽兽,说自家也是卖布的,货都进好了只是店铺还未装饰好没开业,此番是来看看同行是如何做买卖的。见自己想买那布跟店家闹了口角,正巧他家进了那种布,愿意便宜一点卖给自家。 自己也是贪便宜心切,想都未想便一口答应。孙女本来想喊侯家小子那两个舅母她们一道去买便宜布,那天杀的却说人多了抢了那家店的生意,万一被人家知道那便是得罪了同行。自己脑子糊涂越发觉得那人可信,便拉着儿媳孙女跟在人家屁股后头走。 那人带着自己三人麻利地七拐八拐,不知道走了多远才说到了。可是刚一进门,那小子便将门一关,冷笑着对儿媳妇道:“这位大嫂好生面熟啊,如果我没记错,大嫂应该在二癞子醉酒跌入井里前两日来找过他吧。” 二癞子,这不是儿媳妇说请的打算弄死姚家那小妮子的混混表弟吗?那人办事不力害得自家白花了钱,可是他人都死了找他也找不上了。眼下这人却说出这番话来,难不成他听到了什么?果然儿媳妇神色大变,怒斥那人胡说八道说自己根本就不认识什么二癞子。 第六十九章 恶梦(2) 可是那贼杀才却连二癞子的私孩子出身娘亲是何方人士等等底细都一清二楚,甚至和儿媳妇的姨表姐弟关系都说得清清楚楚,还说了那二癞子栖身于城外的废城隍庙以及儿媳妇找二癞子是为了替自家孙女扫清姻缘上的障碍。 孙女听到这里,不敢相信地张大眼睛问儿媳妇是真的吗,要除掉谁,是不是姚英娘。儿媳妇大声呵斥着孙女,让她别信那些混账的胡言乱语。孙女似信非信地还待再问,屋内却猛然冲出几个人来,其中一人在孙女脖颈儿上一敲,孙女一下便被打晕了。 自己和儿媳妇吓得要死,尖声质问他们到底是什么人想做什么,那伙人说只要你们拿出三百两银子来我们便替你们隐瞒买凶杀人的罪过,不然我们便去官府告发你们。三百两,亏得他们开得了口,当自家是福王那样的财神爷呢。儿媳妇极力否认说那人胡说八道嫁祸勒索,还说要去官府告发他们。 那引路的杀才讥笑道:“这婆娘嘴巴子还真是硬,老子和二癞子一起借住在那废弃的城隍庙里,你那日去找他密谋,老子刚好回去,见你二人鬼鬼祟祟地,便躲在门口偷听。要不要老子说一说你那日穿的什么衣衫?” 儿媳妇还真沉得住气,这时候还是不松口,要那人说自己穿了什么衣衫,偏偏那人全说对了。这下子自己和儿媳妇真的是完全慌神了,没法子只好哀求那伙人能不能少要点银子,自己庄户人家哪里拿得出那么多。 说到最后一个领头模样的人大嘴一张,最少一百两,不然立马告官。“一百两那你还不如杀了我们!有本事你们便去官府告发好了,左右那姓姚的妮子也没死!”老吴氏一想到这里,忍不住伸手狠狠连打了自己几巴掌。咬牙怒骂道:“叫你这张臭嘴乱说话,此后的祸事全因为你这句话引起的,儿媳妇分明是你害死的!叫你贪便宜叫你舍不得钱,我打死你个臭婆娘!”啪啪几巴掌下去,老吴氏将自己打得嘴角出血眼冒金星才罢休。 明明说了不要回想不要回想,可那脑子偏要去回想。自己那句话一出口,那领头模样的人道:“这两个毒妇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既然她们要钱不要命,兄弟们索性给她点颜色看看,看她们舍不舍得死。至于银子嘛。这小妮子还有几分姿色,一船装到别的州府卖进青楼一百两银子还是卖得起的。” “你们,你们这群天杀的。你们卖良为娼,就不怕天打五雷轰!你们丧尽天良,一定会遭报应的。”儿媳妇忍不住大骂起来。那领头模样的冷笑道:“你这毒妇还好意思说丧尽天良,你让二癞子除掉人家那小妮子的时候怎么不怕天打五雷轰呢?报应,要说报应眼下便该是你们两个毒妇遭报应的时候了。兄弟们还愣着干什么,动手!” 此后,此后的事情那真是一场恶梦,老吴氏打量了自己全身上下,不自禁地打了个寒噤。那种被几个男人按住撕扯衣服的羞愤绝望的感觉,她这辈子恐怕都忘不了了。自己这个做了祖母的人都受不了。何况年轻的儿媳妇。 儿媳妇被单独推进了一间房,不知道遭受了怎样的侮辱,最后撞了墙。最后那头头道:“既然她不怕死。那便从后门推她出去,看她还敢不敢死。”儿媳妇光着身子被推了出去,谁知道那后门便是江边,只听得儿媳妇哀嚎了一声便一头扎进了深潭。偏生这时候孙女醒来,眼睁睁看着自家亲娘投了河。眼睛一翻又昏了过去。 接下来,接下来水三嫂一家寻来了。那伙天杀的畜生却顷刻间不见了踪影。自己衣不蔽体孙女昏迷不醒全被水三嫂他们看见了,听说儿媳妇给逼死了,他家的男人们当即嚷着去报官。自己想着儿媳妇买凶杀人的事情不能传扬开来,便以为孙女的清白名声着想为由阻止了,还苦苦哀求水三嫂一家不要将此事说出去。毕竟这事是发生在城里头,认识自己和孙女的其他人几乎没有,只要他们一家不说庄子里头应该没人会知道。 侯家那老仆听说自家遭难,好心地将自己祖孙安顿在客房歇息。孙女哭闹不休,硬是嚷着要回来,自己想着晚上回庄子也好,省得面对庄子里那些多嘴婆娘的盘问。侯三连夜喊车将自己祖孙送了回来,怕自己两个人害怕,索性让水三嫂那些儿子儿媳孙子女们一起回了。 自己还真是太天真了,那一家子有老有小那么多人哪里会个个忍住不说,这不,大晚上的满庄子的人都知道了。往后该怎么办,此番自家出了这么大的丑,老头子的里正名头只怕保不住了。那个保不住倒没什么,倒是孙女怎么办,虽然那班混混没碰过她,可是说出去谁信。 经过了这事侯家小子那里是想都不用想了。她还未许人家啊,往后谁家的后生会娶她,天杀的禽兽真是害人不浅啊!老吴氏想到这里忍不住老泪纵横,可又不敢放声嚎啕,只能低声抽泣哽咽。 还有儿媳妇唆使二癞子暗害姚家小妮子的事情,千万千万不能让大郎知道。大郎本来便不太赞同孙女跟侯家小子扯上关系,说门不当户不对闺女会吃一辈子苦头。儿子说的对啊,那侯家的小子爱和姓姚的好便和她好了,自家何必去趟那浑水。要不是自己在一边怂恿撺掇,儿媳妇也不会这般疯狂,今日的祸事断然不会发生,真是悔不当初啊。老吴氏看着熟睡中犹自抽泣的孙女,死命捶着自己的胸口,后悔得差点没背过气去。 里正家的堂屋里也一派愁云惨雾,男人们个个悲伤且羞愤。李兴珠的爹不愿意相信早上还欢天喜地出门的婆娘此时已经葬身启水深潭。更在为明日如何向岳家禀告其女儿死去一事伤脑筋,自家婆娘死得凄惨但是又不光彩,她的死因委实叫人难以启齿,可是又不能不报丧。 还有丧事该怎么操办,要从那一片深潭打捞起尸体不花一大笔银子是万万不可能的。问题是婆娘是光着身子跳下去的,打捞上来岂不是让人全看光了,为了自己和儿女的颜面,便让婆娘躺在水底好了。不打捞岳家的人肯定有说法,该如何消除他们的怨气呢? 还有,没有亡者尸体的丧事,李家庄,不方圆十里都没人操办过,他心里真是一点底都没有。想到这里他不由向自己的亲爹和长子投去求助的目光。却见自家那当里正的爹眼望屋顶,喃喃道:“完了完了,这下这里正位置保不住了。”再看长子,正哭丧着脸眼巴巴地望过来:“爹,出了这事我那亲事肯定黄了。”次子则可怜巴巴地摇着他的胳膊,“爹,咱家出了那么大的丑,往后庄子里的人不得笑话咱们一家啊。” 婆娘活着的时候,一门心思地为全家人打算。可是她此番叫人害死,家中老小不为她难过悲伤,却一个二个地想着自己。我可怜的婆娘,你这一辈子好生不值啊!李兴珠的爹不禁悲从中来,双手捂脸嚎啕大哭起来。真希望这一切只是自己做了一场恶梦,恶梦醒来又回到从前,婆娘还活蹦乱跳地在家里四处转悠,嘴里不断地念叨着自己什么什么又没做好。 这一晚在李家庄的历史上注定要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里正家的人倒霉,整个庄子有差不多一半的人家幸灾乐祸,感叹着老天有眼。剩下的一半当中有唏嘘同情的也有不干己事漠不关心的。不管怎样,经过这个不眠之夜之后的第三天,李家庄以及附近几个村子的里正便易主了,新里正姓蓝,是蓝家塘的人。 曾经骄横跋扈爱大着嗓门对旁人指手画脚的老吴氏成了半个哑巴,整个人好似被抽去脊梁骨一般,佝偻着身子在庄子的角落里出没,宛如一只见不得光的小老鼠,见谁都怯怯地。曾经叫人忌惮的小王氏永远地退出了李家庄的历史舞台,只有当人们说到某种不光彩的事情之时,她的名字才被人以一种极为复杂的心态提起。 曾经隐隐然是李家庄公主的李兴珠从云端彻底跌落到了泥土里,当这个少女背着背篓出现在公众面前时,那些多嘴的婆娘难免会在她的背后指指点点,刻薄的更是当面发问让其难堪。但少女以一副凛然的姿态应对各种刁难,不卑不吭有礼有节,让那些有所希冀等着看笑话的人失望而归。历经生死的少女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她洗衣做饭喂猪喂鸡,代替着亡母打理着家中的上上下下。 侯三在安排那帮混混的时候便交代过,一旦看出李兴珠对除掉姚舜英一事毫不知情,便不能动她。李兴珠没有让他失望,所以她保住了清白。但看到脏水还是往她身上泼去的时候,少年隐隐有些后悔,他在策划那一场阴谋的时候,应该完全将她撇开的。他虽然不爱她,但毕竟那是陪伴了自己几年的玩伴,友情还是有的。虽然她娘心肠歹毒有此下场那是活该,可少女没有错,要说错的话,便是不该肖想着嫁给自己。男子们在面对自己的爱慕者时,难免会生出一丝心软,侯三自然也不例外。 第七十章 田家人 李兴珠的坚强勇敢让姚舜英不得不刮目相看,这个女子之前骄横当中透着几分不谙世事的天真,前番那一场祸事却让她迅速成熟起来。重新出现在李家庄人们面前的李兴珠,既不像老吴氏那样一蹶不振,也没有愤世嫉俗仇视所有的人和事。 过往的仇怨随着小王氏的死去烟消云散,当溪边山间与李兴珠碰头时,面对对方礼貌的问候,姚舜英也能微笑着应答。对李兴珠今日难堪的处境,姚舜英不觉得内疚。毕竟自己要是没有从那两个妇人手中逃出,等待着自己的比李兴珠眼前承受的不知道要凄惨多少倍。小王氏动手想除掉自己,是为李兴珠谋利,那么她失败的代价,由李兴珠来承受也是理所应当的。 李兴元大喜的日子定在九月初六,所以一过完八月中秋,一家人便开始着手准备婚事一应事宜了。李氏想着姚舜英连番躲过小人的暗害,和蓉娘几个在农忙时节又累得狠了,特地带她两个和李兴初去吴家堡赶集,顺便买几匹布做新衣衫给他们和李兴业在办喜事的时候穿。喜庆的日子里孩子们穿得鲜亮一点,让客人们看着都舒服些。 李氏顺便还挑了一小箩筐黄豆去镇上,打算卖给“吴大郎面馆”。他家虽说只卖面,但有些客人也会边吃面边喝酒,炸黄豆是最好的下酒菜,李家几乎每年都会卖给他家黄豆。姚舜英年小挑不动,蓉娘李氏怕压坏她不让她挑,因此那一担子黄豆便由李氏自己和李兴初两个轮番挑着。 祖孙四人赶了一阵路觉得有点热,便在路边一棵大树下歇气。“李家祖母,是你们啊!”老远有人欣喜地喊道。大家抬头一看,却是田青林他们。李兴初一看到田家老四田青石,乐得一下变蹦了起来。两个少年勾肩搭背快活地说笑起来。 今日赶集田家出动的人马很多,除了田阿福周氏两个老的,小一辈的来了三个,除了田青林田青石之外,还有一个跟自己差不多的小妮子,应该就是田青林唯一的妹妹田青苗了。姚舜英目光看向田青苗的时候,这小妮子早已经骨碌着眼珠子将姚舜英打量了老半天了。 两家人既然认识,小一辈的少不了要相互问候一下对方的长辈。田青苗穿着一身杏色衣衫,模样和周氏很像,长相不算出众。个头比姚舜英矮一点。只见她一下窜到姚舜英跟前大声道:“你便是姚家祖父长植老家来的英娘姐姐吧,将将大我三日我便要喊你姐姐,真是好不甘心啊我!” 姚舜英见对方嘴巴撅着几乎可以挂个油瓶了。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双手一摊道:“没法子,你看我手脚都比你长,自然爬起来比你快,所以我先从我娘肚子里头爬出来。”她诙谐的言语逗得大家一起笑了。田青苗的嘴巴撅得更高了。跺脚嗔道:“人家不跟你说了,你可是识文断字的,我哪里说得过你。你还是将我三哥送你的小玉葫芦拿出来给我瞧瞧吧。” 姚舜英赶紧从衣领中拉出那玉葫芦,取下来递给田青苗看。田青苗将那玉葫芦放在掌中反复摩挲,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嘴里念叨:“三哥好偏心,这么好的东西不留给我。只给人家一个不值钱的破娃娃,玩几下便烂了。”本来就是,这小玉葫芦很明显比那娃娃值钱多了。田青林没道理不给自家亲妹子而给自己这个外人。 田青苗直言直语当面抱怨,弄得姚舜英很是尴尬,赶紧笑道:“这玉葫芦苗娘妹妹喜欢便拿去呗。它原本便该是你的。”“苗娘,你说的什么话!”田青林低声喝道,望向姚舜英的眼神充满尴尬。“英娘别听这妮子胡说八道。苗娘,还不向姚家姐姐赔罪!”田阿福脸色一沉。歉然地看向李氏,干笑道:“这孩子仗着自己在家中年纪最小,上头几个哥哥又宠着她,说话自来没分寸,婶子莫怪。” 田青苗嘴巴一撇,一副要哭起来的模样道:“轻易瞧不上人的三哥动不动将姚家姐姐挂在嘴巴上,说英娘姐姐识得好多字如何如何厉害,人家今儿好不容易见着本人,一时高兴开个玩笑罢了,怎么爹爹便骂起人家来了。还有三哥,你还从来没这么恶声恶气地跟人家说过话,今日为了这么个事便凶人家一顿。娘,人家好冤哪。” 田阿福松了口气,田青林更是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这妮子被我宠坏了,惯爱作怪,却不是不懂事一味胡缠的孩子。”周氏边对李氏笑着说道,边伸手拍着泫然欲泣的女儿的肩膀安慰着:“好了好了,娘知道你是跟姚家姑娘开玩笑的,别气了别气了,等下到了吴家堡罚你三哥给你买糖吃。” 田青林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道:“好好好,三哥错怪妹妹了,等下到了吴家堡你想吃什么哥哥都买给你,算是给妹妹赔礼好不好。”田青苗破涕为笑:“这还差不多,记着是你自己说的,我要什么你便买什么。”田青林重重点头。 田青苗将那小玉葫芦递还给姚舜英,姚舜英却不愿再要了。自己本来就不想要这葫芦,经过这番插曲更加不想要了。田青苗见她不接,挑眉道:“莫非姚家姐姐生我气了?”姚舜英摇头道:“不是生你的气,是这玉葫芦乃是郡主娘娘的东西,又那么贵重,我戴着它唯恐弄坏或者是丢了,诚惶诚恐地很是难受。既然妹妹那么喜欢不如妹妹拿去吧,也让我卸下包袱松快松快。” 田阿福大笑道:“姚姑娘都怕弄坏,你给我家这个毛屠户(指行事粗暴毛躁的人),这物件只怕不出半日便要毁了。”田青苗不以为然地道:“姚家姐姐还真是读书人家出身,想事情想得太仔细了。什么郡主娘娘的东西,给了我哥哥那便是我们的东西了,我们爱怎样处置便怎样处置,难道弄坏了她还要治咱们一个大不敬不成。再说就算要治罪那也是天高皇帝远,怕甚!” “这丫头,真是没治了。婶子您不知道,她三哥给她那娃娃,玩了两天便断了一条腿,跟着又不见了一只胳臂,然后肚子开裂,最后干脆尸骨无存。”田青苗不满地道:“那能怪我吗?那东西也太不经事了,还郡主娘娘的东西,哼,不过如此!” 周氏一指头戳在女儿额头上,没好气地骂道:“好在咱们是在这偏远的乡间,你这张嘴没个把门的,行事说话只管直来直去,这要是在大户人家,你个小妮子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这不不是大户人家嘛。”田青苗摸着额头小声嘀咕道。 李氏见田家人又不卖什么东西,却去那么多人赶集,便好奇地问人家是怎么回事。周氏笑道:“婶子也不是外人,我便不瞒着您老了。咱们此番赶集是去给我家三郎相看媳妇的。”怎么古代也兴相亲吗?姚舜英疑惑地看向田青林,却见这家伙忸怩不安脸色瞬间通红起来。稍后抬头看向姚舜英,讷讷地解释道:“不是,我,我原本不想,可是爹娘……”“你不想你都要十八岁了还不想,你不急我和你娘急了。”田阿福没好气地道。 “那都是哪个地方的妮子呀?”李氏随后问道。“下头枫林渡镇上的的,听说家中是做买卖的,家境殷实。她家的人看龙舟见了我家三郎,便自家寻了媒人来提的亲。”做买卖的殷实人家,看龙舟看上了田青林,这不就是焦三郎故事的变种吗?不过是田青林不用入赘罢了。姚舜英想到这里,不由似笑非笑地看向田青林,嘴唇努力抿着才不至于笑出声。田青林如何不知道她的意思,可是当着众人的面又不好表示,只能无奈地瞪了她一眼。 “听着是不错,不过咱们还是得去看看那妮子本人配不配得上我家三郎。”田阿福一副谨慎认真的架势。李氏赞同地点了点头,深有感触地道:“这娶媳妇可是一辈子的大事,是得好生看看,不能急于一时。若是娶错了人,那可真是白瞎了自家一个儿子呀。” 一旁的田青苗嘻嘻笑道:“光爹娘和三哥看上不算,还得我和四哥看上才行。”田阿福皱眉斥道:“这妮子好没规矩,大人说话你小孩子家家的插什么嘴。那话一家人关起门来说笑一番无碍,叫外人听去人家还说咱家的儿女没规矩无上下。”田青苗不服气地将头扭向一边。 姚舜英到底忍不住,趁大伙没注意凑近田青林低声快速道:“未答应人家的提亲便叫人家闺女巴巴地来给你相看,不,是给你一家相看,田三郎好威风好气派!”田青林冲她暗中挥舞着拳头,换来的却是姚舜英的一脸坏笑,田青林差点没憋出内伤。只好悻悻然挑起李氏的那担子黄豆,瓮声瓮气地道:“歇息够了,该走了。” “哈哈,三哥这是急着去见未来媳妇了。”李兴业和田青石一起哄笑,田青林只当没听到,大步走了。 第七十一章 置气 到了吴家堡镇上,因为各有各的事情要办,两家人便分开了。姚舜英她们跟在李氏身后先来到“吴大郎面馆”卖掉黄豆,不想刚一进店,忙碌的老板娘莫氏便笑咪咪地对李氏道:“婶子可算来了,康大郎雪二娘一早便来了,说是要去婶子家里去。我说您今日一准会来赶集,不如等着一道回去。”李氏欣喜地道:“他们姐弟两个来了啊,那劳烦你喊他们两个出来。” 莫氏称好黄豆和李氏结好帐,便带着姚舜英他们往店铺里头的院子里走去。李氏的二姐嫁到了下游的枫林渡镇上,姨祖父是莫氏的堂叔。二姨祖母连着生了三个闺女一个儿子,雪二娘和康大郎便是那位表叔的孩子。二姨祖母想着李兴元即将完婚李家要做的事情多,怕他们人手不够,便让自家的孙子孙女提前来帮忙。因为莫氏的娘家顺便托他们带了东西过来,兄妹俩便先到“武大郎面馆”一趟。 莫氏进了院子,高声朝里喊着,康大郎雪二娘兄妹闻声跑了出来。雪二娘年纪和蓉娘差不了几个月,康大郎则跟李兴本差不多大,姐弟两个个子中等,都浓眉大眼的。康大郎哥哥话不多,似乎跟李兴家属于一个类型,李氏问起他来他大多只发出单音节应对。尤其当李氏问到他明年即将迎娶过门的未婚妻时,更见他涨红了脸极度局促不安,姚舜英在一旁暗自发笑。 雪娘姐姐却是很爱笑,李氏介绍之后她拉着姚舜英的手,笑咪咪地说这个妹妹长得真可爱,顺手在姚舜英脸上捏了两把。因为和蓉娘两个是老相识,两个女孩儿见了面叽叽喳喳说个不休。 一行人离开面馆来到街上,因为多了两个客人,李氏决定速战速决。买好东西之后便动身回家。不料碰上了李大珍带着女儿椿娘来赶集,李大珍一下碰到五个晚辈,当即慷慨地拿出十文钱来,让大家去买油饼吃,自己则拉着李氏往江边走,一副要说大事的架势。 吃货蓉娘两眼放光,拉着椿娘雪娘姚舜英便要走。姚舜英昨晚轻微闹肚子,今日腿脚稍稍发软,而且一听到油饼便反胃,于是拒绝了蓉娘。说自己就留在李氏身边。 李氏听说姚舜英昨晚闹肚子,嗔怪姚舜英怎么早不说不然熬点石榴皮水给她喝。姚舜英说只是轻微地跑了两三趟茅厕而已,大晚上地哪能为了这个便惊动祖母了。李氏说一回去便让你大婶婶熬石榴水给你。姚舜英说不用,等下晚饭时节多吃点瓮菜保准好。 李大珍怜爱地摸了摸姚舜英的头,说这孩子真懂事,难怪家里人那般喜欢她,椿娘要是有你一半懂事姑姑都满足了。一番话说得伪萝莉姚舜英很不好意思。被当做“差生”来陪衬姚舜英这个“优等生”,椿娘也不生气,嘻嘻笑着看向姚舜英,一副我娘没说错的样子,更让姚舜英汗颜。 康大郎对吴家堡上次龙舟赛夺得头名很感兴趣,正好李兴初对陪着几个小妮子一起买吃的一事也感觉极度别扭。两个人便跟李氏说要去吴家堡停放龙舟的地方看看去。李氏想着李兴初机灵,康大郎更算得上是大人了,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便点头同意了。 李大珍此番是遇上了难以决定的事情想向李氏讨个主意的。原来王家姑父的妹子嫁到了启水上游一个叫浑水镇的镇子里头,夫家是开油坊的。其妹子拢共就生了两女一子,那儿子体弱多病,连媳妇都娶不了。她家那小闺女年岁比李大珍的长子楠哥小一岁,王家妹子的意思是让楠哥儿眼下便去油坊帮忙。过得几年大了便娶自家的小闺女,支撑起整个油坊。条件是往后女儿生的长子要过继给自家那病弱儿子。传承他家的香火,还有油坊往后也归那过继的长子继承。 姚舜英一听便惊悚了,姑舅表兄妹,这可是实打实的近亲结婚,生出畸形弱智孩儿的概率很高的。差点插嘴表示反对,却猛然间意识到这是古代,表兄妹结为夫妻的多了去了。自己要是出言反对,那可真是冒天下之大不韪,非被当做怪物看待不可。转而一想,人家那么多表兄妹表姐弟夫妻,生出畸形弱智孩儿的似乎极少,自己是不是杞人忧天了。 她在一边纠结不已,那边说话的母女也纠结得很。“照说是自家的亲姑姑,断没有苛待了我家大郎的道理。可我想着大郎只十四岁便离了家,心里到底舍不得,娘您说是不是?”“十四岁的小子也不算小了,当初你三弟不是十四岁便跟人跑起了船。”李氏宽慰着女儿,心里却想着李大椽要不是去跑船便不会碰上孙眉娘,那也便不会有后头的一堆破烂糟心事了。 李大珍忧心忡忡,也没注意到自家老娘眉间的郁色,自顾自地接着说道:“话虽这么说,可我这心里一想到这个还是难受。还有,虽说我家大郎不是入赘,可将来他两口子可是实打实地住在岳家依仗那油坊过活,还要将自家的长子过继给他家,这和做了人家的上门女婿有何两样,村子里的人背后不得戳咱们的脊梁骨。” 一旁的姚舜英一看李氏的神色便知道要糟,果然李氏的语气明显转厉:“那照你这么说,这世上便没人做上门女婿了,人家生不出儿子的人家便活该没人养老送终了?” 李大珍不留神触了自家老娘的逆鳞,赶紧讪讪地道:“我不是那意思,这不是世人都这么看,我也……” “世人说世人说,世人的说法固然要顾及,但自家日子过得快活才是最实在的!你那小姑也是没法子了才不得不出此下策,人家的儿子好端端地能支撑门户你当人家稀罕你的儿子。浑水镇又不远,来回一趟容易得很,你难道便一辈子见不到儿子了?再说眼下你公婆和女婿都认同了这主意,你一个人翻不了天去,何必在这自找不痛快,传到你小姑耳朵边,亲戚之间平白生了嫌隙不说,往后儿媳妇跟你不贴心儿子夹在中间也难做人。你呀,自幼看起来便比不得英娘聪明,当年我们英娘只刚三岁便……” “行了,我知道我比不得她,这都念叨了几十年了,你们不嫌烦我却是听烦了!”李大珍被贬损了几十年,加上此刻心情不好,也不管姚舜英还在一边,当场便顶撞其自家老娘来了。 好好地,母女两个却相互置气了,姚舜英真是哭笑不得,硬着头皮劝道:“祖母,姑姑不就是想着您是自己人才跟您倒倒苦水吗?她又不是真的要回去跟姑父说反对这安排的,您担心过头了。姑姑您也想多了,祖母这阵子忙得狠了,说话急躁一点而已,她其实就是怕您在婆家不讨人喜欢。” 李氏听了,轻轻拍了拍姚舜英的手,感叹道:“这妮子就是贴心,十二岁的人比你姑姑这个三十岁的人懂事多了。”李大珍眼眶微湿:“好孩子,还是你明白姑姑的难处。嗨,要是没有这事儿,让我家大郎娶了你,咱们两个做婆媳该有多好。” 姚舜英大囧,这个姑姑说话还真是跳跃性大啊。自己和楠哥儿,那也是近亲,怎么想怎么别扭。幸好幸好,还是让楠哥儿跟他表妹的亲事早早定下吧,姚舜英以一种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心态暗自祝愿着。 李氏眼睛一亮,显然也觉得这法子好。但她正跟女儿怄气,又见姚舜英脸色羞窘,便没好气地道:“这孩子年岁还小你跟她开这个玩笑做什么,看把她羞臊的。” 李大珍捏了捏姚舜英通红的脸,呵呵笑道:“我可不是开玩笑,我是认真的。若是早知道小姑会提出这样的法子,我便抢先跟大朗他爹他祖父祖母说出自己的打算了。哎呀,平白失去了这么好的儿媳妇。”“不跟姑姑说了!”姚舜英顿脚跑开。 没过多久,看船的买吃的人都回来了,李大珍母女也离开了。李氏将该采买的东西都买好了,只将那一担箩筐还有背篓都装得满满当当之后一行人才打道回府。李兴初趁着李氏蓉娘和莫家兄妹说话的时机,悄声对姚舜英道:“田三哥那亲事黄了。” 姚舜英很吃惊:“黄了。你怎么知道?你原先碰到他家的人了?”李兴初点了点头。“为什么黄了?”“听说那妮子长相还行,可是吃穿讲究,还有个贴身丫头服侍。神态更是骄横,使起银子来随意大方。田三哥一看便不喜,说自己娶了她,往后别指望她下地做事,还有自己一个庄户人家可养不活这样的娇贵小姐。” 姚舜英暗自点头,门不当户不对差距太大,这样的婚姻从古自今大多不幸福。“可人家不是说那女方家里很中意田三哥吗?被拒绝人家不是很失望啊?”“可不就是,那妮子听了媒人传达的话当场便哭了,硬是要媒人跟田三哥说自己一门心思地想嫁给他。为了他下地劳作服侍公婆什么脏活累活都不怕。可田三哥就是不动心。” 姚舜英咋舌,这姑娘可真胆大直白,在这世道能这般豁出去的也只有商户人家的姑娘了。可是这位可爱勇敢的姑娘却爱错了人,若是那贪慕钱财的男子,肯定一口答应。无奈其遇上的却是田青林这个硬骨头,所以她注定只能杯具了,姚舜英不由在心里为这不幸的姑娘默哀。 第七十二章 挑唆 期盼中,九月初六,李兴元的大喜之日终于到了。姚舜英原本以为乡村的婚礼会很简陋,没想到电视里演的仪式一样不少。花轿迎亲拜堂敬茶之类的该有的都有。姚舜英疑惑那山间小道,四人抬的花轿是怎么过来的。 当地人的习俗是谁家办喜事满庄子的人都得请(当然不是本家的派一个代表,本家的来三个四个很正常),李氏打发李兴本,全庄子五十多户人家,除了李兴月家外每家都挨个地跑一遍请人家赴宴。因为小王氏害姚舜英一事没公开,两家没撕破脸皮,所以她家也得请。全家人一想到这事便膈应得慌,幸好她家别的人怕人笑话,来吃席的是不讨人嫌的李兴珠。 那一日,本庄的人再加上四路亲戚,八人一席的流水席足足摆了差不多二十桌。姚舜英和蓉娘雪娘几个从寅末起床忙起,直到戌末客人基本安顿好才吃上晚饭歇息下来。因为中午忙没好好吃饭,姚舜英只将就着嚼了两块锅巴和蓉娘姐姐分吃了半个红苕,到了晚上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蓉娘也差不多,姐妹两个狼吞虎咽彼此取笑着对方的吃相。 李氏嫁到偏远地方的大姐和嫁到枫林渡的二姐此番都亲自来喝喜酒,姚舜英的房间让给了大姨祖母的长孙媳妇并两个小孩子,蓉娘的房间也贡献了出来,田氏吴氏她们的房间也被征用,一家人只好在屋檐下靠着凑合一宿。好在天气还没到冷的时候,下半夜有点凉的时候多加两件衣衫便够了。 此地人成亲的重头戏除了拜堂外,次日早上的敬茶也很重要。当地的女子但凡一定下亲事便开始忙着做鞋,因为新妇第二日敬茶的时候可不光是敬茶,还要给长辈们奉上一双自己亲手做的鞋子。当然人家也不白拿你的鞋子,每个人都会给红包的。敬茶的对象不光是自己家中的几位长辈,还包括男方所有亲戚本家的长辈。所以准新娘子们少的得做二三十双鞋子,多的得要百多双。 李家的本家十八户人家,每家的男女当家人各敬一双便是三十六双。亲戚们只限于来喝喜酒的比李兴元年长的,将自家人算进去姚舜英大致匡了一番一共得要四十双,也就是说蓝秀凤得拿出七十六双鞋子才行。一想到这些鞋子得慢慢纳好鞋底沾好鞋面再缝上,一针一线丝毫不能马虎,姚舜英便头皮发麻。可怜的大嫂,光做这些鞋子手恐怕都起了厚厚的茧子了。 蓉娘听完她的感叹却很不以为然,说人家在做这些鞋子的时候心里头不知道有多高兴,因为那些鞋子送出去换回来的是实打实的钱。长辈们都好面子。给的钱不会不够那双鞋子的本钱工钱的。敬茶收到的红包钱是新妇的私产,除非她自愿拿出来贴补家用,否则婆婆丈夫都不能过问染指的。是以人家做的鞋子越多便意味着往后收到的红包越多。自己的私房钱越多。 当地风俗,出嫁女在夫家敬完茶后便偕新婚夫婿一起回娘家,俗称回门。次日蓝秀凤在李大元的带领下挨个儿地敬完茶,吃罢早饭之后便同李兴元一道回了蓝加塘娘家。客人们也陆续打道回府,李氏繁忙当中只能和多日不见的两位姐姐简单说了几句话便送别了她们。 一家人忙于收拾。该退还给人家的桌凳碗盘得一一退还,该拆洗的被子得拆洗,该清扫的得清扫。直忙到晚饭时分才基本忙好,好在酒席剩下的菜色很丰盛,客观上弥补了大家身体上的劳累。 关心新娘子敬茶拿出多少双鞋的除了姚舜英还有吴氏,一家人吃罢晚饭吴氏在院中给女儿喂着粉蒸肉。姚舜英和蓉娘跟着田氏吴氏在清洗着坛坛罐罐。吴氏忽然对田氏说道:“大嫂,你说此番新娘子敬茶到底收到多少钱。”田氏摇了摇头,笑道:“那个。不好算吧。再说我一个做婆婆的,清她这个做什么。” 吴氏不以为然地道:“你是不去清,不然哪有清不出的。本家的长辈给新妇的红包里头封多少是商量好了的,我打听过了他们每个红包里头是三十文钱,三十六双鞋子便是一贯八十文钱。亲戚们的四十双。二嫂爹娘和我爹娘他们事先说好了,每双六十文。算下来是二百四十文。我们和二嫂他们封的是五百文,你和大哥还有爹娘是一两,咱家自己的一共是六两银子。她姑姑姑父也是一人五百文又是一两。听说大郎外祖父外祖母是六百文,两个舅舅舅妈各是五百文,三位表兄表嫂各是六十文,加起来便是三两五百六十文。其他姨妈姑婆表叔他们我没好意思问,但扯平了算绝不会低于六十文吧,算起来又是一贯八十文。大嫂,我都算好了,大郎媳妇此番敬茶得的钱,少说也得十二两九百六十文钱。” 吴氏掰着手指头噼里啪啦一通算下来,直把姚舜英听得目瞪口呆。可怜她两世为人,一说到算账呀数字呀便大感头疼。我的娘耶,三婶真是深藏不露,口算能力居然这么强,姚舜英自认便是扒拉算盘珠子都没她算得快。可惜了,她要是穿到二十一世纪,绝对是会计出纳的不二人选。 吴氏算完,意味深长地看着田氏道:“大嫂,虽说新妇敬茶的钱婆婆不该过问,可差不多十三两银子这么多,她怎么也该拿出些来孝敬你一番才说得过去,二嫂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王氏埋头使劲刷着陶罐一声不吭,仿佛没听到一般,田氏的脸色却很不好看。 半个月前田氏因为三房两口子的不和太明显,实在看不下去了告到婆婆跟前,李氏想着大儿媳妇毕竟是这个家的未来当家人,便不再瞒她,将龙舟赛期间李大椽和孙眉娘的事情透露给了大儿媳。自此田氏看吴氏的态度便有了明显的变化,因为同情怜悯,容忍的时候居多。 这个吴氏,近段日子为着老三不怎么搭理她,看家里人谁都不顺眼。她这番话是什么意思,自己儿媳妇只刚进门还未正式相处,她便要挑唆自己婆媳不和吗? 田氏强压下心头的不快,淡淡道:“无论多少总归是大郎媳妇自家的私房钱,她便是要拿出来也该是拿给人家亲家祖母亲家母吧。咱们都是过来人,谁不明白新妇敬茶拿出的鞋子说是自己亲手做的,其实没有家中长辈姐妹的帮忙,单靠自己哪能忙得出来。” 吴氏不软不硬地碰了个钉子,借口菊娘尿尿,悻悻然走开了。等她一走,一直沉默的王氏狠狠啐了一口道:“还真亏得她了,竟然不嫌麻烦地去打听人家红包里头封了多少,我都替她臊得慌。这么丢咱家的脸,娘知道了又要怄气。算得这么清楚,只怕一整日都在琢磨这事吧。成日里偷懒只想着少做事,脑子里头却尽转着些不好的念头,难怪不得他三叔欢心!” 蓉娘冲姚舜英吐了吐舌头,两个人心照不宣地赶紧低头装聋做哑。 吴氏似乎抱着全世界人恨我我恨全世界人的想法,继续在厌物的角色上越演越投入。不知道是不是新婚夫妇的如胶似漆刺激了饱受丈夫冷落的她,她专门盯住刚过门的蓝秀凤,以长辈的名头支使得人家团团转。比如李氏让蓝秀凤和姚舜英在家做饭洗衣服,她便将自己的被月信弄脏的裤子,菊娘不小心拉了屎拉了尿的衣衫统统丢给人家,那被褥床单也是隔三差五地换洗。长辈的威风比李氏这个当家人和田氏这个正牌婆婆还耍得足。 李氏和田氏对这一切如何看不出,但想着借此考察考察新媳妇的品性也好,便不动声色地任由吴氏折腾。蓝秀凤的祖母青年守寡拉扯大儿女,那是苦水里头泡出来的角色,人家对这些哪能想不到,早就教了孙女应对之法。所以蓝秀凤对吴氏的故意刁难,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不满,凡事总是爽快麻利地做好。回到房里却委婉地透露给李兴元听。 李兴元感叹着媳妇的懂事大度,待她越发温柔体贴。内心却心疼自己的新婚妻子,到底忍不住设计让李大椽亲眼目睹了吴氏在新妇面前的丑恶嘴脸。吴氏当晚便挨了收拾,这回李氏懒得出面,田氏王氏更是假作不知。吴氏躺在床上哼哼了两日见没人搭理自己,回娘家嫂子又不喜,只好含羞忍垢爬了起来,老老实实地听从李氏的安排,再不敢轻易作怪。 而那段日子家中除了姚舜英蓝秀凤之外,几乎也没谁愿意搭理她。 李氏让吴氏吃了一通苦头之后,到底还是不忍心。让姚承恩出面狠狠训斥了一通李大椽,勒令他放下孙眉娘不得再冷落吴氏。正好那段日子李大椽从往日跑船的旧友中得知孙眉娘并没有怀上心情苦闷,一天晚上喝多了酒,到底还是碰了吴氏,没想到吴氏竟然有了身孕。这事儿对吴氏来说是天大的喜事,对李大椽来说却是莫大的讽刺。不管三房两口子如何看待这事,反正对于整个李家来说还是算喜事一桩。 PS: 终于将上周住院落下的两更还上了,如释重负,不然老有欠账的感觉。血拼节马上便到了,看文的姐妹们肯定有坚持到临晨准备抢个先手的,祝你们以满意的价钱淘到自己中意的东西。霜坚持不住要关电脑了,明日看能捡个漏不。 第七十三章 火塘边的乐趣 吴氏的肚子好不容易传出消息后没几天,新娘子蓝秀凤也传出了好消息,李家双喜临门,直把姚承恩李氏乐得走路都带风。 农家的十月俗称小阳春,除了收割晚稻挖红薯等等田间沙地的活计之外,李家庄人还要摘茶子桐子。晚稻红薯作为口粮直接关系着全家人来年饿不饿肚子,其重要性自然不用说。茶子摘了榨出茶油,一家人一年炒菜的油就指着它,其重要性却是不亚于粮食。而桐油在四处都是木房子每隔一两年便要刷上一通维护的李家庄,那也是必不可少的东东,所以李家庄十月的忙碌程度绝对可以与六七月双抢时节比肩。 虽然家中一下出了两个孕妇不能参与劳作,但丝毫不影响一家人的劳动进程。因为往年本来就没有蓝秀凤这个帮手,然后吴氏的态度决定了她只能算半个劳动力,是以姚舜英这个生力军完全可以顶替她。这样算起来,今年小阳春李家的劳动力根本没减少,反而因为多了两桩喜事而让大家干劲更足。 比如大郎哥哥这个准爸爸,那嘴巴成日咧着,挑起满担担的稻子红薯行走在山涧峻岭也是健步如飞。还有二郎哥哥,因为未来二嫂家的茶林桐林都少,加上丈母娘有心,所以蓝家的晚稻一收完,未来二嫂蓝七娘便三不三地来帮忙摘茶子摘桐子。一棵树,二郎哥哥摘高处树梢上的,未来二嫂摘树根低处的。未来二嫂一高兴,那民间小调一个接一个从樱桃小嘴李蹦出来还不带重样的,轻灵悠扬的小调直唱得木讷寡言的二郎哥哥色授魂与,恨不能飞到白云堆里睡大觉去。 两个人视线偶尔相接,未来二嫂眼睛发亮抿嘴微微笑,二郎哥哥却满脸涨红急急避。直把一旁偷窥的小姑子蓉娘看得捂嘴闷笑不已。姚舜英看到这样美好浪漫的一幕幕,只恨没有相机拍下来,这样美好自然的照片要放在二十一世纪摄影大赛里头参赛,一准拿奖。 茶子桐子摘下还要剥出茶瓣桐瓣晒干之后才能挑去油坊榨油,所以冬日的晚上,围着火堆剥茶子剥桐子变成了当地的一大风景。灶房靠墙壁的地方挖了一个坑,周围用青石围成四方形,这便是火塘了。吃罢晚饭,一家人围在火塘边,嘴里手里都不停。大大的树根烧得旺旺的。灶房的木壁板子被火烘得暖暖的,地上的土也烧得热乎乎的,人坐在边上那真是自上而下全身暖和。 平日里大家上山。碰到松明便顺手带回家丢在猪圈牛栏上头,这时候这些积存的东西派上了用场。一个烂铁锅子里头,松明熊熊燃烧,将灶屋照得明亮一片,正好方便一家人剥茶子桐子。 人们聚在一起。要的是话题来打发时间,往年都是姚承恩讲古来解决大家的无聊。但他毕竟多年未看新鲜的书,而且讲了多年资源早枯竭了。眼下来了姚舜英这个生力军,讲古的重担便落到了她的头上。 姚舜英仗着在场的五人知道自己在长植老家到底看过什么书,便大胆地将金老爷子的武侠搬了出来。反正姚子充爱淘些稀奇古怪的书给妹妹看,他跑过的地方又多。万一有人质疑往他头上推便是。金老爷子写的东西将爱情冒险政治佛道等等诸般因素一网打尽,真是老少咸宜童叟无欺,在李家的火塘讲出来实在是太合适不过了。 所说“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姚舜英前世都扫荡了一遍,但《连城诀》《倚天屠龙记》《天龙八部》看得最认真,姚舜英便先从《连城诀》讲起。蓝秀凤之前在自己家里何曾听过这么离奇曲折比戏台上演的精彩无数倍的故事,直听得神魂颠倒忘乎所以,连孕吐的症状都减轻了许多。见连着几日没好好吃下东西的媳妇居然边听故事便干掉了一整碗小米粥。大郎哥哥对自家小堂妹只差没顶礼膜拜跪地磕头了。 因为故事太精彩,听众又是全家人。所以讨论起来自然也是老少参与。此时大家早忘了长幼尊卑,为着丁典因为凌霜华而中了凌退思的圈套到底是太傻还是太过痴情,全家人分成了两派吵成一锅粥。 太傻派的得力干将李兴初被娘子军占多数的痴情派人士围追堵截,而同盟军二郎哥哥三马棒摁不出一个屁,二叔出去拿树兜添柴,唯一可以仰仗的大郎哥哥被大嫂斜了一眼便可耻地临阵倒戈,一张嘴应对三四张嘴,自然不是对手。此君不服气,便狠狠地放了个响屁,愤然道:“小爷屁都不相信你们!”稍后灶房上空立马飘荡着一股*的味道,众人纷纷捂鼻大骂。 “臭屁不响,响屁不臭,这不是我放的!”李兴初不承认。“就是你放的,明明大家都听见了!”李兴业尖声大叫嚷得最凶。“扑哧”,和李兴业紧挨着的蓉娘笑出了声,边笑便指着自家弟弟道:“五郎嫁祸于人,明明就是他放的。四哥放的时候根本没臭,臭气是从他这里传出来的,英娘妹妹也可以作证。”姚舜英也不说话,捂着嘴巴只管笑。 “不是我放的,分明是四哥,你诬赖人!”李兴业死不承认,可是观众人之神态,分明认同了蓉娘的揭发。毕竟李兴业最嘴馋,晚上吃的东西最多,最有可能放臭屁的便是他了。 乡野的山岭,野生板栗极多,李兴初最热衷于带着蓉娘姚舜英李兴业几个上山打板栗。他身手灵活,李兴业也不差,到了板栗树下,两兄弟几下便爬上了数。姚舜英她们在下头递上现砍的长木杆或者长竹竿,两个人稀里哗啦一通乱打,不一会儿几个背篓便满了。 将背回家的板栗倒在楼板上,风吹上几日那些刺球便纷纷裂开了嘴巴,再用脚轻轻一搓,里头红红的板栗便出来了。用开水过一遍再晾上几日,里头的板栗肉吃起来便甜甜的又不会变坏生虫。 李兴业却不爱吃生的,他最喜欢将板栗放在火堆里烧着吃,觉得香香的才好吃。他还爱将红苕埋在在火塘的热灰堆捂熟了吃,菊娘也爱吃这个。因为把握不好时间,经常将红苕皮烤焦,以致于一到火堆边呆上不久,兄妹两个便嘴巴漆黑。当然也有没熟的时候两个馋货便开吃了,半生不熟的板栗和红苕吃下去一准放臭屁,这也是大家一致同意解除李兴初冤情认定此番放生物炸弹的元凶是李兴业的缘故。 被大义灭亲的李兴业睚眦必报,因为接下来火塘的烟子朝着蓉娘身上飘,他便嚷着:“谁屙屎屁股不揩干净,烟子便烟谁,姐姐屙屎不揩屁股!”蓉娘毕竟是女孩儿,被这样诬赖揭短气得脸都红了。怒道:“你个成日放臭屁的才屙屎不揩屁股呢!”“烟子不烟别个偏烟你,你就是屙屎不揩屁股!”“你,你才……”见姐弟两个掐得厉害,气氛闹得有点僵,姚承恩忽然呵呵笑道:“老说放屁放屁,那屁来了便要放,这事儿皇帝老子也免不了,何况咱们凡夫俗子。吵什么,且听老子放个响的。”接下来,众人听到了一个峰回路转咏叹调风格十足的屁。“啊哈哈,祖父……啊哈哈……” “哈哈,爹……”众人先是一愣,接着一个个捂着肚子笑得直打跌,“你个老东西,你为老不尊,你……扑哧……”李氏手指着姚承恩,笑得泪水直流。 蓝秀凤的祖母在孙女有喜满了三个月胎像坐稳了之后的第一时间带着东西亲自上门看望,李氏少不得热情接待,两个老婆子相谈甚欢,真是其乐融融。 儿媳妇刚过门便有了身孕,最高兴的莫过于大房。二房两口子近日也心情舒畅,因为蓝七娘五姐的亲事敲定了,这回上门提亲的居然是田家湾的一个后生。虽说那人家里穷了些,本身个子矮了些,但好歹未来五姐夫是本地人。六姐也有媒人在替本地后生在打听了,若是能成,那六姐夫也将是本地人。这便意味着王氏早先替李兴本担心的照顾花氏两口子及其幼子的沉重包袱,今后将有两家人来分担。 家中喜讯连连,花氏将自家这一切好运都归结于和李家的联姻。正是因为李家人不嫌弃自家,最先定下小女儿,其他的人家才闻风而动。吴家堡赶集花氏碰到了李氏,忍不住拉着老人的手眼泪汪汪地说了老半天感激的话。 这一切却让吴氏非常失落。吴氏原本以为自己有了身子,丈夫以及家里人会对自己特别看待,但让她失望的是丈夫待她的冷淡一如既往。而自己的风头彻底被头次怀孕的蓝秀凤给盖过了,这越发让她气不过。 正当她愤恨憋屈对丈夫怨恨无比的时候,李大椽也遭遇了晴天霹雳。昔日划船的熟人告知他,孙眉娘的丈夫喝了一碗汤药后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一命呜呼了,负责煎药喂药给丈夫的孙眉娘被婆家告到官府,官府以涉嫌谋杀亲夫的罪名将之关进了大牢。 第七十四章 求助 反正爹娘已经知道了自己和孙眉娘的事情,李大椽索性不再隐瞒,将此事一股脑儿全告诉了两位老人。说完眼睛胀红急促地嚷道:“眉娘绝对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她要想下手早已下手了,何必等到现在!” 姚承恩哼了一声:“话不要说得那么满,早年那女人没和你重新勾搭。这回你们两个苟合了一通,说不准她回去越看那病秧子越不满,终于忍不住动手了呢?” 被自家老子当面这般讥讽,李大椽忍不住低下头来脸色一红,但转瞬便抬头一脸坚定地道:“眉娘虽然恨那病秧子当年仗着手中的钱,害得她的爹娘改变心意,但要说杀人,她绝没有那个胆量。这事情透着蹊跷,说不定是那药罐子自己熬不下去死了,他那蛇蝎心肠的老娘借机来害眉娘。” 李氏的心态很复杂,对孙眉娘,她是既怨恨鄙弃又同情怜悯,尤其是想到她若是出了事,留下宝娘一个人在赵家那真是孤立无援了,等待着她的必然是凄惨无比的命运。宝娘虽然姓赵,可她毕竟是李大椽的骨肉,自家人不可能真的不管。这样想着,便对转头姚承恩道:“无论如何,咱们总得打听清楚。若人真是她杀的,那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若她真是冤枉的,便是为了宝娘那孩子,咱们也不能撒手不管置身事外。” 姚承恩板着脸道:“管了宝娘,那将菊娘置于何地?将老三媳妇置于何地?别忘记了她肚子里正怀着一个!”李氏急道:“凡是总有个轻重缓急,咱们且顾了眼前再说!在这节骨眼上,老头子你先别顾着这些了,赶紧想个法子吧。” 姚承恩半天不出声,最后长叹了一口气,对李氏道:“莫声张。喊英娘过来吧。”李大椽不解道:“这等事情她一个小孩子家家的,能拿出什么主意来。而且说与她听,她会怎么看我这个叔叔。” 姚承恩讥诮道:“你还知道廉耻啊,早干什么去了!这紧要关头你那面子不要也罢。此事必须要和官府打交道,而且咱家的人还不能出面,那只有借助侯三那小子了,不叫上英娘能行吗?” 李氏心想要不是姚舜英半夜起床上茅厕撞破李大椽和孙眉娘私会,一家人还蒙在鼓里,不过自己不好点破,便另找理由说道:“其实你和孙眉娘的事情。英娘早已知晓了,我曾经带着她去找过孙眉娘一次。”李大椽听罢羞赧道:“原来那孩子早已知晓了啊。” 姚舜英被悄悄地叫到大人跟前,因为李氏神情严肃。弄得她心里头惴惴不安的,待听说孙眉娘的事情又吃一大惊,此事还真不是一般的棘手。孙眉娘真是被诬陷还好办,若孙眉娘真是杀人凶手,便是找到侯三也没用。总不能让侯三以权压人迫使徐县令徇私枉法吧。但无论如何得赶紧进城去找侯三,看能不能通过刑捕头问一问案情,顺便见一见孙眉娘看她是如何说的。 次日一早李氏便宣布自己要带着姚舜英去一趟启汶城,说是李兴元成亲之时便跟自己的大姐约好在城里碰头,有事情要办。她是当家人,自然无人敢质疑她的决定。田氏叫她放心。说家里有自己呢。孙眉娘婆家恨其入骨自是不会替她送饭,娘家父母又是一门心思钻钱眼里头的主,哪里舍得花钱替其打点。李大椽一想到孙眉娘在牢里受苦便忧心如焚,只恨不能插翅飞到情人身边。 便嚷嚷着跟着姚舜英她们同去,却被被姚承恩一口否决了。说他要是嫌孙眉娘不够死得快便去探监自己不拦着。原本便是,李大椽若是去见孙眉娘,岂不是送把柄去给赵家人抓吗?就是姚舜英和李氏都不能光明正大地去见孙眉娘。得通过侯三与徐县令的关系看能不能暗中见上一面问问情况。祖孙二人坐在车上心事重重,因为对案情一无所知。内心一片茫然。 两个人对侯三的宅子也算是轻车熟路了,一下车便直奔目的地。侯三见到姚舜英和李氏先是意外后是惊喜,因为姚舜英说自己堂兄要成亲,然后下半年家中的活计也多,终究还是推掉了教侯三识字的差事。侯三嫡母生的那个儿子成日只顾跟着嫡祖母娘家的侄孙们寻花问柳正事不干,侯三的祖父已经开始对他失望了,把希望大多寄托在了侯三身上。所以特地寻了个有名的老先生来启汶,开始系统地教侯三念书,指望侯三能后来居上,来日下场科考捞个功名。左右古代的科考没有年龄限制,再说侯三的年纪也不算太大,眼下用功还来得及。 侯三虽说念书不多,但人情世故方面却不差,做起文章来还算有点门道,那老先生教了一阵,悄悄跟老侯说此子还不算愚笨,只要肯沉下心来用功,加上其祖父的人脉,日后考中进士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最后拍着胸脯保证五年之内让侯三将秀才举人的头衔通通收入囊中,十年之内一定让侯三考中进士。老侯将这些话一字不落地全在书信里头禀告了自家老主子,只把个侯三祖父看得心花怒放。然后开始在心里盘算着京里各家合适的闺秀,打算替孙子找个得力的岳家。 有了这样打算的侯三祖父,绝对不能容忍孙子留恋寒门低贱女子,是以对老侯下达的指示也就强硬了许多。老侯因为知道侯三唯一上心的女子便是姚舜英,可是她对自家小主子无心,便在回书当中请侯三祖父放一百个心,说有自己看着,少爷一定不会做出令老主子担心的事情来。 老侯本来见这段时日侯三去李家庄的次数不多,和姚舜英的联系越来越少而暗自高兴,不想姚舜英却在此时主动找上门来。老侯不禁暗自猜测:莫非这小妮子此前玩的是欲擒故纵的把戏,这回少爷隔了许久不回李家庄找她,她终于沉不住气了? 因为心里不高兴,老侯的表现便不如往日那般热情。姚舜英和侯三说话的时候,他的眼睛更是一眨不眨地全程盯着。李氏看了很不舒服,然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也只能假作不觉。姚舜英又不是真正的小孩子,对老侯的神态自然也觉察到了。想着此事还需要借助老侯这个老江湖,索性请侯三屏退其余下人,摊开了向老侯请教求援。 孙眉娘谋杀亲夫一事,启汶县城这几日传得沸沸扬扬,老侯和侯三听说之后难免也谈论了一番,却没想到众人嘴里的毒妇竟然是李大椽的情人,那毒妇的女儿竟然是李家的骨血,两人听完着实吃了一惊。侯三见姚舜英着急上火的样子大为不忍,听说祖孙两个早饭还没顾得上吃,更是心疼姚舜英挨饿,当即吩咐厨房做饭,然后和老侯商量着该怎么做。 老侯听到姚舜英和李氏此番上门是为了此事,并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那态度立马变得热情起来。当即对侯三笑道:“少爷放心,此等案情在寻常百姓眼里算做大事,在老奴眼中却是不值一提轻易便能解决的小事。老奴这便去找徐县令,保准将此事办得妥妥帖帖,少爷您还是用心念书,不要为些许小事分神。” 这样人命关天的大事,这老仆却说得如此轻描淡写。李氏觉得不可思议,心里惴惴不安生怕牵扯到侯三他们,不放心地道:“咱们眼下也是两眼一抹黑,万一姓赵的真是那孙眉娘杀的,你们却让徐县令放了人。若是赵家的人不甘心告到州府衙门,那不是害了徐县令和你们吗?” 老侯笃定一笑:“不管人是不是她杀的,那死者卧床多年久病不起却是不争的事实,孙眉娘那婆婆厌憎儿媳不止一次扬言要休了她也是事实,光有这两条便足够做文章了。” 老侯说的所谓做文章姚舜英在前世见得多了,若是赵家父母还有别的儿子可以倚仗或者有个孙子,恐怕会屈服。问题是她家眼下没有儿子孙子了,老两口孤注一掷硬是要替儿子报仇死死攀咬着孙眉娘不放,那告到州府衙门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老侯听完姚舜英的顾虑暗自心惊,这小妮子只刚十二岁便有这等见识委实难得,可惜出身寒微,不然真是少爷的良配。他心里这般想着,脸上却一派平静:“正是因为那姓赵的已然死了又没留下个儿子继承香火才好办,他若硬是要闹咱们便拿出银子来让他动心。这事在京里没有上千两银子办不下来,在启汶这等偏僻穷县给他个六百两他不乐得立马撤销状子我便随了他的姓!” 李氏听得直点头:“有了六百两银子,只怕他家那些子侄辈争抢着给他做儿子,他有了传承香火之人,还闹什么闹。只是六百两那么多的银子,咱们上哪儿弄给他呀。”“是呀,上哪儿弄那么多银子去。”姚舜英愁容满面。 侯三见姚舜英难过心疼得很,当即拍着胸脯道:“放心,不是有我吗?六百两银子咱们还是轻易拿得出的吧老侯。”老侯眼睛眨都不眨一下:“那是自然。”李氏先是感动后是不安:“那么大的人情,咱们可是还不起。”老侯意味深长地看着姚舜英道:“好歹姚姑娘也算是我家少爷的先生,先生家里出此大事,做弟子的伸出援手不是应当应分的吗?” 姚舜英总觉得这老家伙话中有话,打算背后好生问上一问。 第七十五章 解救 “婶子,婶子……想不到是你们!”被单独叫出牢房,神神秘秘地来到这间小屋,孙眉娘以为等待着自己的将是什么不测的祸事。一路上打定了主意,万一有人觊觎自己美*行不轨之事,宁可一头碰死也不苟活。 这辈子为了宝娘不得不背叛三哥委身姓赵的已是无奈,若是再将身子给了别的男人,她自己都要唾弃自己。却没想到进了那小屋,竟然是李氏和姚舜英等在那里。自从她被收押之后,娘家父母姐弟都认定她毒杀亲夫给整个家族蒙羞,根本没有一个人来探望过她,更遑论替她奔走打点。她做梦也没想到第一个来看自己的竟然是素来厌恶自己的李氏。 孙眉娘发髻散乱脸色苍白还乌了一大块,嘴角也隐隐渗着血丝,神情憔悴不堪,哪里有半分昔日美人的影子。李氏吃一大惊:“你,你怎么变成这般模样了?”孙眉娘涩声道:“人人都认定我毒杀了那病秧子,您想我在牢房里能有好日子过吗?那些女犯动不动便羞辱我折磨我,要不是案子还没了结,狱头死命护着我,我此刻哪里还能活在这里和婶子说话。” 李氏不由腹内一酸,颤声道:“你,你受苦了!”孙眉娘惨然一笑:“我自己命不好,受点苦倒没什么,可是我们宝娘还那么小。婶子,您看在她是三哥骨肉的份上,想法子救救她吧,眉娘给您磕头了!”说完猛然跪下,砰砰砰不停地以头触地。 姚舜英见其额头瞬间便红肿起来,赶紧跑过去奋力将其拉起道:“您别这样!祖母和三叔不用说肯定是想救宝娘妹妹出苦海的,可是咱们拿什么名义来解救她啊,无名无份地如何行事?您应该想到,宝娘妹妹能不能脱离苦海过上好日子,关键还在您这个当娘的身上。只有您好好地活着。咱们才能想法子不是。” 孙眉娘苦笑道:“我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可是我眼下陷入了这般境地,老虔婆死咬着我不放,又五人替我说话作证,英娘你觉得我还能活下去?”李氏严肃地道:“这里也没有旁人,你老实说,那赵四究竟是不是你杀的。”孙眉娘激动地道:“怎么婶子也认为我做得出那下毒害人的勾当?难不成三哥他也……”李氏赶紧摆手道:“老三倒是很笃定你不会,我只是……” 孙眉娘听说李大椽相信自己,脸上不由泛出了微笑,以手指天道:“天地神明在上。若是我孙眉娘杀了姓赵的便让我死后堕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见她敢于发下毒誓,李氏神情明显一松,劝慰道:“既然事情不是你做下的那便好办了。你仔细将当时情形说给咱们听听,看看能不能推出那赵四的死究竟是何原因。” 孙眉娘叹了口气:“这件事我也百思不得其解,明明那药方子是往日一直用的,药也是我亲自煎的,喂给他喝的也是和平常一样的三调羹。怎么那日便出了事。” 姚舜英道:“那日赵四喝药之前有没有吃过什么与往日不同的东西?”孙眉娘摇了摇头。 “那他这段时日与以往相比,病情有没有恶化,身子有没有虚弱得厉害?” “没有,与往日一样,虽然虚弱但并没有恶化。”“你煎药的时候有没有中途离开,然后别人接触过那药?”孙眉娘还是摇头:“没有。因为生意亏本加上赵四常年服药,家中那两个丫头仆妇三年前便卖掉了,所有的事情都是我一个人做。老虔婆是从来不进灶房的。”“那药每回都是你去抓的吗?” 姚舜英小小年纪却连番发问,俨然老手,孙眉娘一开始还觉得惊诧,待见李氏一言不发似乎对这种情况习以为常,便收起内心的轻视之意。认真对答起来。想了想道:“因为都是去赵四堂兄的药铺去抓药,所以大多是老虔婆亲自去抓。此番的药便是她去抓的。”“那她抓回来的这药是头回煎的还是已经煎了几副?”“这一次是头回煎的,刚一吃便出事了。” “头一副药便出了事……”姚舜英边嘀咕着便低头沉思。李氏道:“莫非英娘是怀疑这药有问题?不会的,赵老婆子只有赵四一个儿子,我想她做梦都想着赵四的病能好起来,当娘的怎么可能去害自己的儿子。”孙眉娘也道:“那药是从他堂兄的药铺抓的,要是他堂兄起了歹心,没道理等到这时候。” 姚舜英道:“世间事无绝对,毕竟赵四是服了这药之后死的。既然赵家报了案,官府肯定得验尸啊,仵作是怎么说的呢?”孙眉娘道:“此事前天晚上才发生的,相邻的鹿阳县仵作给人害死,启汶的刑捕头还有仵作都被借去查案去了,说是后日才能回来。” “那便是说迄今为止还没人给赵四验过尸了。那官府有没有将那药渣还有没煎过的药收来取证呢?”孙眉娘愤然道:“那老虔婆一心置我于死地,在报官之前便将那药渣还有剩下的药通通烧毁,然后倒打一耙说是我做贼心虚毁灭证据!” 姚舜英本来是想着能不能借助破案将孙眉娘安然救出,眼下看来却是难办了。孙眉娘说是婆婆毁灭了证据,婆婆说是她毁灭了证据,两人各执一词,赵家父亲肯定站在妻子一边指证孙眉娘,而孙眉娘只有一个人。而且旁人都认定赵家老两口绝不会去害自己的儿子,孙眉娘却因为丈夫卧床多年作案动机极大。对了,还有宝娘,只是宝娘年小,她能知道些什么呢?不管怎样,那孩子总归在那家中,不可能都没看到或者听到些什么,得让刑捕头将她叫来问上一问。 李氏让孙眉娘放心,说自己已经托人打点好了,狱头将会单独给她一间牢房,她再不用担心被人欺凌。让她安心在牢中呆着,咬死不认罪,自己一定设法救她出来。 姚舜英和李氏回到侯宅,将自己的怀疑说了出来。赵家的老婆子急于毁掉那药,固然可以说她是欲置儿媳妇于死地,但也可以说是她自己做贼心虚,问题十之*是出在那药上头,可惜没有证据了。目前唯一的希望便是宝娘了,看这小妮子能不能提供一点有用的东西。 侯三说此事好办,让徐县令传唤宝娘便是。徐县令对侯三是有求必应,当即便派刑捕头的得力徒弟,一名年轻的捕快带了两个人去赵家传唤宝娘。赵老婆子听说官府不传唤自己老两口却只传唤孙女一人,本能地不答应,但哪里犟得过官府,终究还是眼睁睁看着孙女被带走了。 宝娘见了衙门里的人,神情惊恐不安,无论那捕快如何威逼利诱始终一言不发。侯三急得不行,让姚舜英和李氏亲自去问,可是宝娘就算认出了姚舜英便是那日在城门口的那位姐姐,也还是不愿开口说话。姚舜英李氏没有办法,最后只好请那年轻捕快将孙眉娘提出来。 果然宝娘见到母亲,便眼泪汪汪地开口了。这孩子还真应了那句话,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想不到小小孩童一番话,一桩案子轻易便破了。原来赵家老婆子去侄子的药铺抓药,素来随便进入摆放药柜里头的地方,有时候还自己亲自取药称量。那日正好药铺新到了一批药,抓药的伙计去帮忙搬货去了,让老婆子自己称量抓取。结果老婆子出了错,抓一味药的时候抓到了隔壁屉子去了。偏偏那药是藜芦,而赵四常用的药方里头有一味细辛,这两味药一起煎熬成药水给赵四喝,生生将他毒死。 赵四死的时候他的老父亲不像老妻一般第一时间质疑儿媳妇,而是怀疑那药有问题。可是老妻信誓旦旦说药是自己亲自抓的,而且带回来后一直是自己收着,要煎的时候才取给儿媳妇。问题不可能出在药上,一定是儿媳妇在煎药喂药的时候做了手脚毒死了儿子。 老头子虽然不敢再跟呼天抢地寻死觅活的妻子争辩,终归有些害怕,便将那药渣和剩药都销毁了。可是心里却想弄清真相,临了却偷偷藏了一副药在自己偷藏东西的老地方,打算等风平浪静之后再悄悄请郎中给瞧瞧。令他没想到的是,他们老两口的对话和他偷偷藏药的行径都被宝娘听到看到了。 年轻捕快根据宝娘所说,取出那药请郎中一看,真相大白,害死赵四的恰恰是其亲娘。赵老婆子当场一头撞死在儿子的棺材上,赵老头子悔不当初,当即将儿媳妇孙女扫地出门。 孙眉娘捡回了一条命还带着宝娘彻底脱离了赵家,真是惊喜意外,对李氏姚舜英感激不尽。李氏严正地告诫她,吴氏又有了身孕,请她不要再去打扰李大椽的生活。不过宝娘既然是李大椽的骨肉,若是孙眉娘此后不嫁人,往后她母女的生活李家人不会不管。宝娘出嫁自家人也会少不了她一份嫁妆,就算孙眉娘改嫁了宝娘的嫁妆也一样会给。 孙眉娘怅然道:“婶子放心,眼下没人能左右我们宝娘的婚事我便放心了,我不会再去找三哥的。我此生也不会再嫁别的男人了,就守着我们宝娘,我们娘俩一定会在这世上好好活下去的。” 第七十六章 亮话 没花费什么银子便救出了孙眉娘,顺带连困扰宝娘的那些大隐患也消除了,这实在是最好不过的结局。李氏对侯三感激不尽,侯三连说是自己应该做的。老侯也连声附和,眼睛却看着姚舜英,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姚舜英此后特地寻了个空当问他,老侯道:“此番一场祸事之所以能消弭于无形,表面看起来似乎是因为宝娘的揭发,但姑娘应该知道,若没有徐县令提供的一切便利,那孙眉娘恐怕没那么容易脱身吧。” 姚舜英点头道:“那是自然。若不是贵府与徐县令的交情,单凭咱们庄户人家,恐怕连县衙大门都难以进去,更遑论救人。” 老侯笑道:“俗话说‘朝中有人好做官’,你看此番这等大事,仅仅因为你们认得我家少爷便轻易解决。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谁知道往后姑娘或者姑娘的家人会不会遇上更凶险跟难办的事情呢?若是我家少爷爬的更高,凭姑娘与他的交情,什么事情又摆不平呢?而我家少爷能不能爬得更高,完全取决于我家老主子。若是他得了老主子的欢心,一力栽培,前程远大自不必说。” 姚舜英忍不住腹诽,这老家伙摆出一副循循善诱的架势,还真把自己当小孩了。其实老侯要说什么她大致猜得出,当下懒得听他兜圈子,微笑道:“您老到底要说什么便直说吧,我跟祖母还要急着回去,家里祖父三叔不定急成什么样了。” 老侯道:“既如此我便不啰嗦了,我家老主人已经在京里各名门闺秀当中给少爷物色媳妇了,贵门小姐若是还没过门便听到未来夫婿心有所属,心里头肯定不舒服,所以老主人不希望少爷在此地和什么女子有甚牵扯。姑娘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明白你妹,你家少爷娶京里哪家的闺秀和姐有半毛钱的关系吗?还真当你家的三猴子是香饽饽了呢,姚舜英看着老侯那莫测高深的脸便冒火,这老家伙,想打开天窗说亮话便说呗,偏要唧唧歪歪绕个大弯。可人家才帮了自己,而且年纪比祖父的年纪还大,欲发作而不能。只好强压下心头的不快,佯装不解道:“您老多虑了吧,在启汶。侯三好像没有和哪个女子有特别的牵扯吧。李家庄倒是有几个妮子想靠近他来着,不过侯三似乎对她们不感兴趣。左右现在侯三不回李家庄了,您不用为此担心。不过城里的女子有没有英娘便不知道了。” 见她说了半天就是不提自己。老侯又不能真的挑开了说,半晌苦恼地道:“就怕我家少爷喜欢上了哪家的女子却不敢表白,闷在心里。” 姚舜英嫣然一笑:“您老想多了吧,凭您家少爷这身世,哪里有他不敢表白的女子。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您老仔细些还是很有必要的,我一门心思就指望着我这‘高徒’娶贵女然后高中有大出息,往后能跟着沾沾光。您老可要把他看好了,千万别让他被哪个寒门女子给牵扯住了失了其祖父欢心误了前程。” 姚舜英流利地说出这番话,然后望着老侯,努力摆出老成世故的势利嘴脸。内心却忍不住唾弃自己。十二岁的小姑娘说出这样的话来,老侯听完先是愕然,紧跟着又是惊喜。自己真是多虑了,人家小妮子还真没有嫁给自家少爷的念头。 姚舜英看着老家伙脸上不断变换的神色,暗自好笑,一副交付重担的模样道:“咱们乡下人轻易不会进城,为了不让咱们庄子里头那些妮子能有机会接近侯三。您老还是尽量阻止侯三回庄吧。还有城里的妮子您也要注意,让那些小厮死死跟着侯三。最好想尽法子将他留在家中苦读不出门。” 老侯一张老脸笑成了菊花,小鸡啄米一般不住点头:“对对,姑娘说得对!哎呀,不愧是识文断字的,姑娘小小年纪便见识不凡,老侯佩服!”这老家伙一高兴,六七十岁的人竟不吝给十二岁的小妮子戴起了高帽子来。姚舜英暗自好笑,正色道:“好了,天色也不早了,英娘和祖母得回去了,就此告辞。” 侯三借口许久没探望过外祖母了,嚷嚷着要回李家庄。被姚舜英阻止了,理由是自己这个“先生”通过孙眉娘这件事发现衙门里头有人好办事,希望侯三这个“弟子”好生努力,将来高中谋个一官半职好让自己有所依仗。 侯三内心其实也知道自己真要想娶姚舜英,只有努力做出成就才有资本和祖父父亲说这事。依依不舍地在门口挥手送别李氏和姚舜英,侯三才怅然地去听那老先生讲课。 祖孙二人回到李家庄,姚承恩和李大椽听说事情圆满解决很是高兴。李大椽想到孙眉娘娘家薄情寡恩,她娘俩回去肯定不为之所容。没有支撑门户的男子,母女两个怎么过日子,长吁短叹地让姚承恩看了便心烦。 李氏终究不忍心,告诉他孙眉娘母女被赶出赵家并不是空着双手的,官府出面,赵家的老头子还是不情愿地付给了她娘俩二十两银子的。老侯牵头给她娘俩已经租了一间小屋住下了,有官府撑腰,想着启汶城里应该无人敢去欺负她母女的,李大椽听完总算放心了好多。 姚承恩又再三告诫他,寡妇门前是非多,为了孙眉娘和宝娘的名声,万万不可私自上门去找她们。李大椽低头不语,内心却不得不承认老父说得有道理,最后还是点头答应了。 李氏和李大椽出去之后,姚承恩单独将姚舜英留了下来,以极为随意的口吻问道:“此番事情能如此轻松解决,多亏了侯三。而侯三这小子之所以不遗余力地出手相助,绝对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依祖父看来,侯三这小子虽说滑头了一点,但对你却极好,英娘你怎么看。” 姚舜英一愣,祖父这是什么意思,试探自己吗?汗,也难怪他老人家多心,当初做最坏打算说可能要拿出六百两银子的时候,侯三毫不犹豫地说愿意拿出来帮自家救急。六百两啊,在这个六两银子都算巨款的地方,不是特殊的关系谁肯拿出来帮助别人。老实说姚舜英当时非常感动,可是那种感动跟爱情无关。她对对侯三的感情只有友情师生情,她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嫁给侯三。虽然她满心满眼地希望侯三有出息,能得到其祖父的欢心,往后能在侯府站稳脚跟平安生活,但并没有想着从侯三身上捞取什么。 想到这里,她赶紧抬头看着姚承恩道:“虽然孙女教侯三的时日不长,但师生的情谊还是有的,他又是李家庄的外孙,又有那个条件,帮咱家一下一忙也无可厚非吧。不过幸好最终不用侯三帮忙拿出大笔银子给赵家,不然孙女都在发愁,咱家要还到哪猴年马月才还得了侯三的银子。” 姚承恩听到孙女这般说话,神情明显轻松了许多,含蓄地道:“好孩子,不愧是咱们姚家的人,没有想着赖账占人家的便宜。其实侯三那小子别看着眼下风光逍遥,真要到了京里侯家大宅,不知道有多少明枪暗箭在等着他。就他家那复杂的关系,心眼子不多的人到了那里迟早得被嚼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姚舜英哪能不明白祖父的暗示,干脆顺着老人的话道:“可不就是,看书里那些故事,豪门内宅最是龌龊肮脏,内宅妇人们之间阴谋诡计层出不穷。可笑小王氏这个蠢货竟然还想着将女儿送进那样的地方,真是嫌自家女儿死得不够快。只想着攀附豪门,却不知道齐大非偶,咱庄户女儿还是老老实实地嫁个庄户子弟是正经,不该做的梦还是别做的好。” 姚承恩哈哈大笑:“齐大非偶,孙女说得真好。非份之想要不得啊,小王氏便是被她自己的非份之想弄掉了性命的。” 李大椽强忍着不去城里探望情人和女儿,因为心里难受,他将所有的精力都发泄在劳动上。冬腊月乡下办喜事的人家很多,到处都是请人帮忙的人。他来者不拒,只想着不归家不用面对吴氏。 吴氏对丈夫的冷淡已经习以为常,只顾着自己的肚子,做梦都梦见自己生了儿子。吴老娘四处烧香拜佛请人算命,最后诸路神仙神棍们都说她这一胎是个男胎。这下吴氏越发挟胎自重起来,家中活计那是丝毫不沾了不说,连家中人赶集买回来给两个孕妇的零嘴她都要占大头。 理由是蓝秀凤的怀相看着就是怀的女胎,男孩比女孩吃得多,所以她要比蓝秀凤多吃。蓝秀凤一来是晚辈,二来娘家人也会三不三地捎来吃食,也就懒得跟她计较。 可是吴氏的言行却将田氏惹恼了,不管儿媳妇怀的是男是女,那都是大房甚至李家的头一个重孙辈,没道理叫人这般轻慢。再说田氏自己连生三子这辈子没个贴心的闺女,就指望着得个孙女弥补一番,吴氏却一副闺女不值钱的模样,田氏焉能不恼。 第七十七章 显摆 家中喂的两头猪李兴元成亲的时候杀掉了一头,剩下这一头一到腊月也被杀了,猪肉卖掉一半,剩下的一半一家人留着过年。那些肉涂了盐在大缸里头放了三四日后,便被一块一块地挂在火塘上头,家里人一边烤火一边熏了腊肉,一举两得。 自从这些肉挂上去之后,吃货李兴业便成日盯着那肉的颜色,直巴望着这些肉快点焦黄起来然后自己就可以吃上腊肉了,所以他对熏腊肉也就最上心。剥掉茶瓣的茶子壳是熏腊肉的上佳材料,白日里烤火的人少,烧的柴火也少,李兴业生怕耽误熏腊肉,便每每非常及时地在火塘边上倒茶子壳。 喝完腊八粥,过不得几日又逢吴家堡集日,因为姚舜英和蓉娘自从李兴元成亲之前那日跟着李氏去赶了一回集之外再没去过,加上又要过年了,李氏便带着她二人去吴家堡集市上转了一转,顺便买些女儿家过年打扮的东西。因为还要置办年货,李氏索性将田氏王氏都喊上一起去。本来自家五个女人,然后途中又碰上田氏的老娘嫂子以及侄女田青双,王氏又碰上自家大嫂以及大侄子媳妇。三家人合拢来,又全是女人,一时间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李氏这回要采买的东西很多,过年时节街上又拥挤,有些年货紧俏去迟了便没卖的了。所以到了吴家堡李氏便决定先兵分两路然后汇合,自己和田氏王氏去买东西,姚舜英和蓉娘去卖东西。李氏这回卖的东西还是黄豆,买主还是“吴大郎面馆”。因为彼此是熟人,黄豆又不是拿箩筐装的,蓉娘和姚舜英完全能胜任。 姐妹两个各自背着大半背篓黄豆到了“吴大郎面馆”门口,过年面馆生意极好。莫氏反正认得她们两个,便让她们自去后院找自己的女儿称重量拿钱。莫氏的大女儿吴彩娘年纪和蓉娘相仿,上次也见过姚舜英她们,见她们来送东西,非常热情地接待了她们。麻利地称好黄豆结了帐之后,又诚心诚意地奉茶留二人说话。两人以祖母还等着为由,拒绝了吴彩娘的好意,背着空背篓往外走。 “这三日我头都想疼了也拼不出来,再一想哪有用区区十个字便能拼成一首诗的,九叔您一定是捉弄侄儿!”两人正要走出吴家后院却听到一个男童声音愤然嚷道。另一人责备道:“你这惫懒小子。自己蠢笨做不出来,倒怪起题目来了。” 姚舜英不由一怔,这不是吴国贤吴九公子的声音吗?送两人出门的吴彩娘摇头苦笑:“二郎真是淘气。又围着九叔胡搅蛮缠了。”话音刚落,迎面吴国贤和一个十来岁的大脑袋圆眼睛男孩儿便走了过来。吴国贤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姚舜英,愣了一下马上笑道:“这不是姚姑娘吗?好巧,居然在这里碰上你。”姚舜英赶紧冲对方含笑行礼:“吴公子好。”因为感激吴国贤将姚舜英安全带回的大恩,蓉娘也含笑行礼:“吴公子好。” “姚姑娘好。李姑娘好。两位姑娘今日是来赶集的吧,李兄弟有没有来?”姚舜英知道他问的是李兴初,便说五哥没来。“你们竟然认识九叔,怎么会呢?”风度翩翩大名鼎鼎的吴九公子竟然跟连个村姑俨然老熟人一般地打招呼,不能不让吴彩娘惊诧不已。“因为上次在县城我妹妹被……额,我妹妹迷了路。多亏了吴公子仗义将她送回,所以咱们便认识了。”蓉娘嘴快,姚舜英还没开口。她已经抢先说了。 “哈哈,那便是说九叔还是姚姑娘的恩人。”“什么恩人,不过举手之劳而已,彩娘不可乱说。”吴国贤极不自在地摆手道,“其实我认识两位姑娘并不是因为这件事。在此之前便认识了的。端午看龙舟我与夏先生正好与姚姑娘一家人坐在一起,大家又都是吴家堡一带的人。说来说去不就认识了。” “九叔九叔,您还没说出那诗到底该如何作呢?你要不说出作法来,那便是蒙我的。”那男孩是吴彩娘的弟弟,在吴氏家族的学堂念书。因为吴国贤名声在外,乃是吴家后生辈的杰出俊才。虽然地位尊贵,却没有丝毫架子,待本家偏房贫寒子弟也很和气,深得一班孩童的推崇,尤以吴彩娘的弟弟为甚。这孩子一碰上吴国贤便要讨教,吴国贤不堪其扰,便找了个怪题来为难他。这孩子见吴国贤只顾与姚舜英她们说话不搭理自己,加上心里又急于知晓答案,便不礼貌地插话进来。 吴彩娘尴尬不已,赶紧呵斥道:“这孩子,读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长辈在跟人说话,你插什么嘴呀你。何况李姑娘姚姑娘还是客人!”那孩子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冲姚舜英蓉娘弯腰道:“一时情急,失了礼数,还请两位姐姐莫怪。”跟着又没好气地冲吴国贤道:“还不都怪九叔害人,给人家弄了这个根本做不来的题目。你们说说,要用‘香莲碧水动风凉夏日长’这十个字做一首夏日的诗,谁能作得来!” 这孩子神情激愤,待一说完才想到自家姐姐不识几个字哪里懂什么作诗,而姚舜英蓉娘只是村姑更不可能懂,便跟着补了一句:“嘿,我跟你们抱怨什么,你们又不识字。”姚舜英听完却觉得奇怪,这个诗句前世自己在一本杂志的趣味栏目上偶尔看到过,作者是清代的一位女诗人,照推这个时代似乎还没有出现吧。在这里也不知道是谁作的,吴国贤又从何得知的。 她在低头沉思,那边吴国贤却眉毛一挑,高声道:“小子,你可不能门缝里瞧人,这位姚家姑娘可是识字儿的。你将题目说与她听,她肯定能作得出来。”那孩子歪着大脑袋不相信地指着姚舜英道:“她识字?九叔您又在蒙我了。”吴国贤板着脸孔:“谁蒙你,还不赶紧将那题目念给姚姑娘听,请她帮你。” 姚舜英暗自好笑,这个吴国贤,虽然平日里表现稳重,但毕竟只有十五六岁,少年人好卖弄的毛病还是少不了。这个诗句自己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如何得知,他将火引到自己身上无非是想看到自己与这孩子一样被难住之后他再出面解决。 因为心里微微有气,索性不想让对方得意,便微微一笑:“这个诗句委实好作,你只要以七言绝句的形式按照顺序往后念便是了。”那孩子不由小声嘀咕:“往后念,七言按顺序,那便是‘香莲碧水动风凉’,可是后面只有三个字凑不够七个啊。”姚舜英提示:“不够你重复几个字,下一句与前一句后四个字一样。”“四个字一样,那第二句便是‘水动风凉夏日长’,可是第三句呢,第三句又该如何?”“第三句念回来,倒着念回来。” “倒着念回来,那应该是‘长日夏凉风动水,凉风动水碧莲香’哈哈,原来是这样,这诗还真有意思,顺着念倒着念完全一样。我终于明白了。其实极为简单,我当初怎么就是想不到呢?真是太感谢你了,姚姐姐,你真了不起,这个都知道!”那孩子乐得一蹦三尺高,不住地冲姚舜英作揖道谢。 吴国贤目瞪口呆,他原本以为姚舜英不会作,有心为难显摆一通,却没想到姚舜英真的轻易说出了正确答案,面对这种情况,他又是失落又是惊奇,然后不由自主地转为钦佩。姚舜英既然露了一手,索性显摆到底,接下来对那孩子说道:“这个诗句只是夏日的,还有春秋冬的,你干脆请你家九叔一并出给你得了。” 吴国贤一愣,张口道:“还有其他三季的吗?说老实话,这个夏日的还是我游历到北疆偶尔在茶楼听人谈话说起记下的,当时那人并没有说到其他三个季节的句子。” 姚舜英越发好笑,感情这人一知半解便在这里卖弄了。吴国贤却长揖道:“姚姑娘既说还有其他三季,那便是知道的了,还请不吝赐教。”姚舜英也不推辞,抿嘴微笑念道:“春季的是‘莺啼岸柳弄春晴夜月明’。秋季的是‘秋江楚雁宿沙洲浅水流’,冬季的是‘红炉透炭炙寒风与严冬’,至于念法,跟夏日的一般念。” 吴国贤与那孩子忙不迭地背诵念叨。吴彩娘和蓉娘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好了,咱们该走了,不然祖母该等急了。”姚舜英拉起蓉娘的手便走。“等等,敢问姚姑娘这句子是听人说的还是在书上看到的。”吴国贤追上来问道。“自然是书上看的。”“什么书?”“抱歉,看的时间太久远,忘记了。” “真解气,想不到大名鼎鼎的吴家神童九少爷,竟然败在我妹妹手下。哈哈,一想到他方才呆头呆脑的模样便想笑!”姐妹两个走出吴国贤的视线之外后,蓉娘忍不住放声大笑。 第七十八章 举手之劳 当初说好在镇中心拱桥附近一堵墙下汇合,姐妹两个赶到的时候,王氏正守着买来的东西候在那里。见她们连个走过来,嗔怪道:“怎么才来,方才你们祖母都在着急了,说是后悔让你们两个小妮子去卖东西,今日人又多,要是叫什么登徒子冲撞了可如何是好。” “没事,这青天白日街上又人来人往地,祖母瞎担心。哈,娘你不知道……”“今日面馆生意极好,老板娘忙不过来,便让咱们送到了她家后院。然后跟她家的彩娘姐姐说了几句话。”姚舜英一看蓉娘那架势就知道她要说自己方才的‘辉煌业绩’了,自己一个小妮子在人前卖弄学识终归是不好,便赶紧捏了她一把,抢在前头解释道。 王氏点了点头:“没事便好,方才我和你大婶婶也是这般说的,只是你祖母年纪大了难免爱担心。”姚舜英看了看背篓里的东西,顺嘴问道:“二婶,今日要采买的东西差不多了吧。”王氏道:“没有,一半都还没到。”蓉娘忍不住抱怨:“怎么这么慢!”“你这妮子,你没看到这满大街的人,每个摊位前都挤满了人。你有本事等下你去买,看能不能快一点。”王氏没好气地骂道。 正说着话,田氏回来了,手上捧着几张年画,嘴里嚷道:“哎呀,人真是多。卖年画那里人多,卖盐那里人更多。”王氏没见到李氏,张嘴问道:“娘呢,娘怎么没过来。” “娘还在盐铺排队呢,大家都在传官府运盐的船在南边祥云洲遇风浪翻了,近两个月恐怕难有新盐运来,整个南坪洲储存的盐有限,恐怕支撑不到两个月。结果本来不打算买盐的人家也排起了队,娘还排在老后头呢,没有个把时辰别想买上。幸好盐铺的官差见势不妙,专门派了人维持秩序,不然不定乱成什么样子。” “啊,还要等那么久,不得冻死!而且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去买花啊,可别到时候人家都收摊了。”蓉娘心心念念的便是买上几朵布做的堆花,过年的时候插在头上将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一听这坏消息,脸马上便垮了下来。边跺着挨冻的脚边嘀咕。 “你这妮子好不晓事,这关头还只顾着自己的打扮。咱家的盐只够吃几日了,此番要是买不上。过年的时候都没盐吃你知不知道。要不你去接替你祖母排队去,省得在这发牢骚!”王氏狠狠戳了女儿一指头吓唬道。蓉娘一想到那老长老长的队伍便头皮发麻,赶紧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巴。 接下来要买的东西李氏已经交代了田氏,有了姚舜英蓉娘两个守东西,王氏田氏便放心地去买其他东西。可是等她们两个将该买的东西全买完了之后。李氏还没买到盐。田氏去打探了之后回来说,起码还得半个时辰才轮得上李氏。 “完了完了,再过半个时辰,卖花的还不收摊啊,此番肯定是买不成花了。这回咱家过年的东西都置办齐整了,下回家中肯定不派人来赶集了。哎呀。今年过年居然没花戴,真没劲!”蓉娘不敢大声抱怨,更不敢提出自己和姚舜英先去买花。却忍不住附在姚舜英耳边小声念叨。 姚舜英嘻嘻笑道:“没就没呗,我姐姐不戴花也漂亮。”“滑头的妮子,说你自己吧。”蓉娘笑着推了姚舜英一把。“两位姑娘还没回去吗?”感觉有人走了过来,姚舜英抬头一看,却是吴国贤。这回其身后跟了个提着竹火笼的黑衣小厮。 姚舜英暗自嘀咕,这家伙真是个怪人。寒冬腊月的,自己这些人是要赶集买东西不得不出外受冷,他一个富家公子哥儿又不管庶务,怎么也爱在街上游荡。她哪里知道吴国贤是有苦难言,因为他家那几位表妹因着其曾祖母过生日都来了,他这是出门躲清闲来了。 蓉娘嘴快:“吴公子,又碰到你了。”吴国贤笑吟吟地道:“是啊,还真是巧,时辰不早了,看两位姑娘的架势,似乎还没买齐东西?”姚舜英叹了口气,皱眉道:“可不就是,据说官府运送盐的船只翻了,大家都想着多买点盐放着,一窝蜂地去买,盐铺都排起了老长的队伍,我祖母已经排了老半天还没买上。” “哦,是这样啊。这个好办,姚姑娘快让令祖母别排队了,我这就让人给你们买来。”吴国贤满不在乎地道。“啊,那真是太好了!”姚舜英还没说话,蓉娘已经开始欢呼了。田氏王氏因为龙舟赛都见过吴国贤,也知道他身份尊贵,些许小事对他来说还真是举手之劳,便没有阻止而是默许。在那黑衣小厮问要买多少盐的时候,田氏更是一咬牙喊了五斤。 待那小厮一走,王氏赶紧附在田氏耳朵边悄声道:“大嫂你疯了,买那么多能买得着?”也难怪王氏那么说,古时盐和后世一样,都是政府专卖的。因为生产技术生产条件的落后,古代更控制得严厉,每一户购买的数量都大致有规定的。当然盐的价格不便宜,普通人家想多买也买不起。李家平日一般都只买一斤半的样子,此番过年李氏才打算多买半斤。田氏却一张嘴便是五斤,如何不令王氏吃惊。 “不是说翻船了吗?得多买点存着。左右吴公子面子大,为何不趁此机会多买点。”“那,娘那里剩的钱够吗?”田氏一听这话傻眼了,尽顾着多买,却没想到李氏带的钱可能只剩下买两斤盐的了。可是吴国贤已经自掏腰包给那小厮,那小厮已经一溜烟去了。这下怎么办,总不能等下人家将盐买来,自家说钱不够不要那么多吧。田氏想到这里急得不行。 王氏道:“娘今日带的钱应该比往日多,然后加上蓉娘她们卖黄豆的钱,想来差不多了吧。”田氏摸了摸荷包:“实在不够我身上还有十二文钱,本来打算给大郎媳妇买点糖回去的,就不买了都给娘买盐。”王氏来时自己也带了私房钱的:“我身上也带了八文钱,也凑给娘一起吧。卖黄豆的钱在蓉娘那里,喊她先拿给娘一起。”两妯娌俨然做贼一般小声嘀咕着。生怕被吴国贤听到尴尬。 好在吴国贤打发走了小厮,便跟姚舜英边谈论诗文边等,根本没注意到这一边。见姚舜英在寒风中瑟瑟发抖鼻尖都红了,更是体贴地将自家那竹火笼递给姚舜英。 三个人身上的钱凑到田氏一个人身上之后,田氏跑去找李氏。李氏将所有的钱数了两遍,幸好,够买五斤盐。不过买完了也只剩几文钱了,将将够给李兴业菊娘几个买油饼。什么给蓉娘姚舜英的花呀,给两个双身子的人零嘴呀,都别指望了。等李氏田氏回到拱桥不一会儿。那小厮也气喘吁吁地买回了盐。李氏将钱递了过去,吴国贤本说些许小钱不用给付,却抵不过李氏坚持。无奈只好收下。 得吴国贤帮此大忙,几个女人都很感激,诚心诚意地连番道谢,吴国贤不住摆手说举手之劳何足挂齿。李氏不由感叹人家不愧是大家子弟,就是宽厚知礼。 没钱了什么打算都是白搭。几个人买了几张油饼便打道回府。蓉娘原本情绪低落,但路过盐铺的时候看到那依旧老长的队伍,再想着自己背后沉沉的盐,陡然便心情好转了。姚舜英看着那长长的队伍,却忍不住感叹,走后门就是方便。难怪古今人们尽皆热衷此道。 回去的路上又与田氏的老娘他们同了一段路,蓉娘姚舜英自然又跟田青双说到了一起。说着说着不留神说到了田青林相亲的事情,田青双笑她们消息落后。说那回算什么,此后田青林又明里暗里拒绝了三个女子,结果弄得整个田家湾的人都在说田青林恐怕打算娶个仙女儿回家。 眼下又有人蠢蠢欲动了,这一个是其姑姑家的闺女,这回田青苗上蹿下跳得厉害。因为那位妮子将她哄得团团转。不过田青林似乎依然兴趣不大。姚舜英听完忍不住腹诽:这厮这般挑剔,别最后应了祖母常挂在嘴巴上那句话。满园选花,最终选个萝卜花。 随着庄户人家们陆续地开始打起了糍粑,整个李家庄过年的气氛愈发浓烈。转眼间便到了二十三,该是送灶君爷爷上天的时候了。那日吃完晚饭,天刚一黑,李氏便在灶君神龛上供了几块糖,便磕头作揖边说道:“好话多说,不好话别说。”然后一家人齐聚在院子里头。 李大柱田氏已经在院中堆了高高的秸秆和松树枝,李大梁恭敬地将供了一年的灶君像请出了神龛放在秸秆堆上。李氏将自己带着姚舜英蓉娘几个做好了的纸马也放上去,跟着王氏将草料也搬过来码上去,一切准备停当,李氏让姚舜英去灶房取了火来,然后将这些东西一股脑儿全点着了,整个院子立时被照得通明一片。 因为天冷,菊娘被成日关在屋内,轻易不能出来,早憋得难受。如今见一家人都集中在院子里,而祖母还亲自烧火,觉得很好玩,拍着小手跑上跑下乐得不行。大人们却神情肃穆,一起围在火堆边边叩头边祷告:今年又到二十三,恭送灶君上西天。有壮马,有草料,一路顺风平安到。供的糖儿甜又甜,请对玉皇进好言。 姚舜英少不得也严肃正经地跟着念,态度丝毫不敢马虎。因为在乡下人看来,灶君在家中呆了整整一年,既保护全家也监察全家。此时他老人家上天便是向玉皇大帝禀告自己一家人在这一年的善行和恶行,玉皇大帝则根据灶君的汇报,再将这一家在新的一年中应该得到的吉凶祸福的命运交于灶王爷之手,故而对一家人来说,灶王爷的汇报实在是关系重大。 第七十九章 小儿女 送走了灶君,接下来便是打糍粑了。石头凿的深槽,蒸熟的热腾腾的糯米放置其中,李大椽李兴元李兴家叔侄三人人手一把糍锤,依次往下狠捶,糯米捶烂后便粘在一起,直到那粘性能将糍锤都粘住才算打好。打糍粑是个实实在在的力气活,三九寒天三个壮劳力直捶得满头大汗,姚承恩看了看宣布说行了,不用捶了才歇气。 叔侄三人用糍锤合力将那雪白软糯的一团放到桌子上,田氏手脚麻利地将新做的棕索搭在糍锤上扯下那一团,王氏和李氏马上开始麻利地一小坨一小坨地揪下来往一边的门板上放,姚舜英和蓉娘几个则负责将那一小坨压扁压平,使之成为圆圆扁扁的糍粑样子。 那边姚承恩又新倒了一撮箕蒸熟的糯米进去,这回换成李大柱李大梁李兴本三个人捶。李氏首先给连个双身子的人还有菊娘一人一坨,然后又招呼着大家先别顾着忙乎,趁热先吃一坨再说。李兴业早已在碗里放了蜂蜜,糍粑一得便喊姚舜英过来吃。姚舜英前世在乡下也吃过这东西,那时候觉得不过如此。可是眼下在这个物资缺乏的时空,她却觉得那沾了蜂蜜的糍粑又香又甜又软糯格外好吃。 因为蓝七娘家只有他爹一个男劳力,往年都是说好话请人家帮忙才能打糍粑,今年因为五娘七娘定了亲,自然不用发愁了。李家人腊月二十六打糍粑,花氏便将自家的日子定在二十七。李氏特地喊了蓝七娘过来,说是帮忙其实自家根本不缺劳力,只是想着让李兴家高兴一番。李兴业还算上道,知道给自家未来嫂子的碗里也放上蜂蜜。 蓝七娘见李兴家随便抓了一坨什么都没有,便悄悄将自己的碗递过去,示意李兴家沾点蜂蜜。李兴家低声说不用。自己不爱吃甜的。蓝七娘神色不禁有点落寞,姚舜英暗自叹息,这个木头二哥真是不解风情。 蓉娘也看到了这一幕,姚舜英冲蓉娘挤了挤眼,蓉娘会意,悄悄附在蓝七娘耳边笑道:“哥哥在撒谎,他哪里是不爱吃甜的,他是心疼嫂子想让嫂子多吃点蜂蜜。”蓝七娘一听,立马看向李兴家求证,却见对方的脸都红到耳朵根了。头朝着别处就是不敢正视自己,明显是被说中了心事的模样。蓝七娘眼睛立时晶亮,两个梨涡深深浅浅地越发生动起来。 这边小儿女们的喁喁私语。那边的大人们岂能看不到,田氏呵呵笑着打趣道:“哎呀,真应了人不可貌相这话,看不出来咱家二郎这闷嘴葫芦倒是个细心周到的,你看这媳妇儿还没过门。便知道心疼上了。”一屋子的人齐声哄笑起来,直把个李兴家蓝七娘羞臊得恨无地洞可钻。 李氏指着田氏嗔道:“你这做人家伯母的不厚道,明知道二郎老实面皮薄偏要打趣人家。”一边的吴氏捂嘴笑道:“你们哪都被二郎老实寡言的模样骗了,他要真老实,哪能进城看个龙舟便哄着了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妮子。”瞧她这话说的,好在是在自己家里说。听众也都是自家人,若在外头给人听见了,还当李兴家和蓝七娘未经父母媒人私定终生。 大家都变了脸色。王氏怒目瞪着吴氏张嘴便要发作,却被李大梁死命一拉,示意她爹娘在跟前吵起来不好看。蓝七娘脸色煞白嘴唇轻颤泪盈于睫,李兴家拳头捏了又放放了又捏,抬头看向蓝七娘。满眼的心疼愧疚。 “你这死婆娘嘴巴怎么这般臭,嘴上抹屎了不成?便是抹屎了眼下也该被糍粑糊住嘴了吧。怎么话就那么多呢?”李大椽暴起,挥拳便欲扑过去。“坐下,这是做什么。过年打糍粑,怎么又是死又是屎的,你就不怕恶心到了别人恶心到了祖宗?”姚承恩板着脸呵斥道。 李大椽无奈坐下,到底心气不平,气呼呼地指着吴氏道:“这贼婆娘讨打,一张臭嘴说的那是人话吗?”吴氏尖声道:“我说的不是人话,那你又说的是……” “闭嘴,不会说话便少说,没人把你当哑巴看!”李氏忽然厉声骂起吴氏来:“有你这样做长辈的吗?哪有这般诋毁自家晚辈的?知道的还好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咱家仇人专门来败坏咱家名声的。红口白牙的你胡说八道什么,看龙舟的时候我和老头子见蓝家妮子好,便做主给二郎定下了她。怎么,事先没跟你商量你内心不平,对我们两个老的有意见?” 吴氏几时见过李氏这般动怒,立时吓得不敢作声。见李氏一直瞪着她看,只好硬着头皮嗫嚅道:“我,我不是那意思,我不过是……”“不是那意思可你说出的话却让人听出那意思,我警告你,往后不准你再就此事胡说八道,不然我饶不了你!行了,糍粑你也吃得差不多了,横竖你也帮不上忙,还是带着菊娘回你自己房里去吧。”李氏直接下了驱逐令,吴氏只好讪讪地带着菊娘下去了。 王氏鄙夷地冲吴氏的背影瞪了一眼,走到蓝七娘身边拉着她的手表示安慰,李氏也走过来拍了拍蓝七娘的肩膀叫她不要多想。蓝七娘一时觉得无比温暖,眼眶含泪不断地点头。抬头碰到李兴家的目光,两人不禁幸福地相对微笑起来。 因为吴氏娘家没有什么地,自然没有糯米,每年不过靠着亲戚们送点糍粑过年罢了,是以李家的糍粑每年都要多打几斤好分给吴家一点。不过今年李氏在原来的基础上又多加了几斤米,因为孙眉娘母女肯定是没人送糍粑的,李氏打算等过了年再找机会进城给她母女送去。 打完了糍粑,转眼间便到了年三十,吃完了丰盛的年夜饭,一家人便围在烧得旺旺的火塘边守岁。边吃着各种吃食便谈论着今年家中哪些人要出去拜年,哪些人将会来拜年。首先李兴元和蓝秀凤作为新客按照习俗肯定得回娘家拜年,然后李兴家这个定了亲的人也要去给未来岳家拜年。 再就是田氏王氏吴氏的娘家也要去,不过大人们大多不爱去了,小孩子却刚好相反。以前田家湾拜年都是李兴初跟着田氏去。今年他却不想去了,李兴业却是兴高采烈地只巴望着年初二快到。吴氏娘家李大椽不想去便只有吴氏娘俩去原本姚承恩还要强逼着李大椽去,却被李氏劝阻了。说他不去也好,去了万一两口子在吴家吵起来了叫吴家人看到反而不好收场。 至于来拜年的,除了李大珍一家之外还有两家,那便是李氏的两位姐姐家的人。因为李氏是招婿上门,在乡下人看来李氏便是老李家支应门庭的儿子一般,出嫁女理该回娘家给“兄弟”拜年。大家说到二姨祖母家今年会有谁来,蓉娘便嗤嗤笑道“雪娘姐姐一准会来。”李兴本立马道:“不会,她不会来。”姚舜英道:“三哥怎么知道。”“自然是雪娘妹妹亲口告诉我的。” “啊。亲口告诉你的。”姚舜英和蓉娘挤眉弄眼地齐声笑道,“什么时候亲口告诉你的?雪娘姐姐真偏心,就只告诉三哥一人。嗯。说来说去还是三哥的面子大!”李兴本的脸本来被年三十夜的旺火烤的红红的,被两个妹子一打趣,越发红了,为了掩盖窘态,李兴本挥舞着拳头吓唬道:“两个臭妮子没大没小地。讨打呢!” 蓉娘不屑地撇嘴道:“摆什么哥哥的架子,过年无上下,过年这几日连长辈咱们都说得还说不得你了!再说了咱们两个又没胡说,上次大郎哥哥成亲雪娘姐姐来帮忙,你们两个老搭伙做事,眉开眼笑地大伙可都瞧在眼里头呢。” 李兴本又惊又羞。冲王氏急道:“二婶,你快管管蓉娘妹妹。这话要传出去,我倒没什么。可是雪娘妹妹的名声……”王氏正要张嘴开骂,却被李氏笑着阻止了:“自家人关起门来说话,出格一点也没什么。蓉娘虽然嘴巴子多,但在外头从不乱说话的。而且她说的我跟你祖父也看到了,还在心里头嘀咕着要不要找个机会探探你们二姨祖母的口气。” “祖母。你怎么……”李兴本没想到祖母也搀和进来,越发羞窘了。“傻小子。你当咱们个个都是瞎子不曾,那几日你分明走路脚步较往日轻快,手脚较往日麻利。男子汉大丈夫,喜欢人家小妮子便爽利地承认,你没定亲她没许人家两家又是亲戚,遮遮掩掩地做什么。等你磨磨蹭蹭,人家那里万一定了别家,教你哭都没地方哭去,就等着后悔一辈子吧!”李大椽以过来人的经验也忍不住掺了一脚。 “你要真喜欢雪娘那孩子,便请你祖母去替你问问?”田氏问得更直接,扫了一眼火塘边,两个孕妇都睡下了,“横竖眼下也没别人,你便说个实话吧。”被众人集体逼供,李兴本哪里扛得住,只好蚊子哼一般低声道:“就怕人家镇上的妮子,瞧不上咱们这乡下地方。” 姚承恩冷哼道:“枫林渡也不过只是一个镇子罢了,又不是什么通都大邑,他莫家又不是大户,三郎也太妄自菲薄了一些。”李兴本激动抬头:“祖父也认为好?”姚承恩呵呵笑道:“那孩子不错,又是亲戚知根知底的,让你祖母去问问吧。” 说完了二姨祖母莫家,跟着便说到了今年大姨祖母秦家会有谁来拜年。本来睡眼朦胧的李兴初忽然插嘴道:“上回大姨祖母说今年冲三哥会来!”“真的,冲三哥真要来?”李兴初也高声了。姚舜英疑惑了,这个冲三哥是什么人物,怎么一个二个地提到他都那么激动。 PS: 原本秦家表哥的排行没定,既然浩雅love亲在评论里说是秦三,那霜便将其写成秦三吧,嘻嘻。 第八十章 客人(1) “祖母,冲三哥前年去年都没来,今年好不容易来一趟您一定要留他多住几日,我去外祖家住两日便回来。”李兴业不放心地向李氏请求,李兴初也在一旁帮腔。 “冲三哥是谁?很了不得吗?怎么四哥五哥都很推崇他的样子。”姚舜英忍不住问身边的蓉娘姐姐。“当然了不得了,打起架来三五个人不是他的对手!”李兴本也是一副推崇的语气。姚舜英暴汗,感情这些人嘴里说的了不得指的是打架厉害。 “秦冲是你大姨祖母家大表伯的小儿子,今年十八岁。你们大姨祖父性子绵软为人极为老实,你们那两位表伯也是这性子,所以一家子在他们村没少受别人的气。冲三这孩子却性情刚烈,见不得自家人受气包的模样。他十一岁的时候上他们那镇上赶集,见一个外地汉子身手了得,便跟着人家跑到外头混了四年。家里人只当他被拐子拐了去,哭天抹泪地寻了一阵没结果也只好当他没了,却没想到这孩子过得四年居然自己回来了。这孩子回来后似乎变了个人,不光个子长高了,身子骨壮了,待人处事也俨然大人一般。”李氏见姚舜英好奇,便认真说给她听。 “不光这样,打架也厉害了。”李兴业忍不住插嘴,“当他们村那些人还跟往日一般欺凌他家占他家的便宜时,冲三哥先去跟人家说理,那些人照旧不把他家放在眼里,冲三哥也不生气,而是忍着。等到他们村那个欺凌他家最厉害的人家来占便宜的时候,忽然出手将那家的儿子举过头顶往水塘里一丢。那户人家有四五个儿子,立时扑过来想打冲三哥,还没近身便一个个被丢进了水塘。那一家子爬上来拿了棒子想报仇,却被冲三哥赤手空拳打得鼻青脸肿跪地求饶。冲三哥一战成名。自此他们村里再无人敢欺负他家了,见了冲三哥都绕道走。” 姚舜英听得目瞪口呆,这人的经历好有意思好刺激,简直就是现实版的武侠故事嘛,然后也不禁开始期望着一睹那位秦冲表哥的风采了。 正月初二,李家要出去给拜年的人陆续走了四拨之后,要来给自家拜年的人又还没来,家中只剩下姚承恩李氏李大柱三兄弟以及李兴本,一下显得有些空荡。正月初十之前是李家庄人“法定”的假日,一家人谁也不下地干活。而是围在火塘边边烤火边说些闲话。 因为早饭吃得迟,午饭便不做,谁要是觉得饿了便烤个糍粑或者红苕垫垫肚子。午时刚过。李兴本毕竟是年轻人消化得快,嚷着说肚子饿了,李氏便让他用火钳烤四个糍粑,一半给李兴本自己吃一半给姚舜英吃。李兴本取了糍粑放在火钳上,两边轮流着翻动不让糍粑烤糊。等到糍粑都鼓胀松软的时候便是好了。 李氏道:“英娘去弄些糖霜来放在碗底,没有糖还是不好吃。”姚舜英推辞道:“五哥喜欢吃糖霜,咱们还是少吃点留给他回来吃吧。”姚承恩嗔怪道:“你这孩子,怎么尽替他着想。他到了王家岭外祖家,还能少了糖霜吃啊。”李兴本笑道:“可不就是,去拜年的都是做客人去了。人家家中的好东西都是紧着客人吃的,自家的东西若还要留给他们可就太不公平了。妹妹快去,多放点。” 姚舜英起身欲去拿碗。却隐约听到外头似乎有人在敲院子大门,李兴本也听到了,呼地站起来道:“外头有人来了,我去看看!”姚舜英也跟着去看。打开院门一看,兄妹两个吃一大惊。没想到此番枫林渡二姨祖母竟然亲自来拜年,跟着她一同来的还有雪娘。二姨祖母虽然只比李氏大三岁。但身子骨可比不上李氏,是以她们拜年的东西全由雪娘背着。 姚舜英一边笑着招呼客人一边伸手想去帮雪娘取下背篓。“妹妹你扶着二姨祖母,东西我来拿。”李兴本二话不说便去拿雪娘背上的背篓。“三哥,这东西不轻,你小心些。”雪娘也不推辞,大大方方地放下让他拿。李兴本接过背篓,掂了掂重量,小声道:“带这么多东西做什么,这么重,你一个小妮子背着走了那么远,肯定累坏了吧。” 雪娘见自家祖母走远估计听不到了,小声笑道:“三哥你不知道,我祖母什么东西都想带点来,谁要是劝她便不高兴说咱们小气,后来还是祖父见我背都背不动发了脾气才减了几样,可还是这么重。”“早知道我便去吴家堡接你们一程,你当初不是说今年拜年你不来你大姐来吗?”“我大姐临时有事便不来了。”“饿了吧,快进去,正好我烤了糍粑。”“嗯,你一说我还真觉得有点饿了。” 姚舜英见两人落在后头小声说话,忍不住回头促狭地冲李兴本举了举拳头表示加油的意思,李兴本瞪了她一眼,姚舜英赶紧坏笑着转身。 客人赶了那么远的路,肚子肯定饿了,李氏在火塘边引了火准备去灶上弄点吃的,却被自家二姐阻止了。说不太饿,吃个烤糍粑就行,左右正月的晚饭做得早。大家都是至亲,不讲那些虚伪的礼节,李氏也就不坚持了。老姐妹两个上回李兴元成亲虽然见了面,但根本没时间好好说过话,当下便拉着手问东问西说个不休。 “二姐上次我们大郎成亲才到过,我还以为你拜年铁定不来了。”二姨祖母叹息道:“这不是有件事拿不定主意,想找你和妹夫商量一番才来嘛。”“什么事拿不定主意,不是有我二姐夫还有大郎两口子嘛。”“他们也举棋不定,你姐夫说妹夫自来稳重有见识,让我来讨个主意。”姚承恩问道:“什么事这般难办,二姐不妨说来听听,看我能不能出主意。”“你们也知道,玉娘十四岁许的人家,没想到那人身子骨不好,拖到我们我们玉娘十七岁时却死了。倒弄得我们玉娘给人说嘴,什么八字硬克夫之类的不好的传言满天飞。这半年虽说也有人来提亲,可都是些极为不好的人家,我们自然是看不上。可这样一来,玉娘的年纪也越拖越大了,真真是愁死人了。” 姚舜英听得满头黑线,十八岁没满的姑娘便成了世人眼中的剩女,这世道真叫人无语。 “半个月前又有媒人上门,这回更糟糕,竟然是个死了婆娘的鳏夫,还带个五岁的闺女!我当时便想将那媒人打将出去,我们玉娘一个清清白白的黄花大闺女,竟然要沦落到给人做后娘的地步了吗?可是你姐夫听了媒人一番话却说好,那人不是不嫁得,大郎也站在他爹那一边说就是这家了,我和儿媳妇却不愿意,为这事家中吵翻了天。” 通过二姨祖母的细说,大家知晓了那位鳏夫的具体情况。鳏夫姓林,二十三岁,是启汶县城一家绣坊的老板,婆娘三年前难产一尸两命。家中别无兄弟,绣坊里头负责管理各位绣娘的是其老娘,鳏夫自己负责进货揽活送货。近两年其老娘身子亏损得厉害,渐有力不从心之感,便想着赶紧娶个儿媳妇进门接替自己。因为玉娘自幼爱好针线刺绣,在这上头颇有天分,有一次鳏夫铺子里头一个来自枫林渡的绣娘闲话时候说到她,鳏夫的老娘便动了心,这才有媒人上门提亲。 姚承恩听完想了一阵后说这人可以,玉娘完全嫁得。人家虽然是个鳏夫,可是年纪也只比玉娘大六岁。前头娘子留下的只是个五岁的闺女,小孩子最好哄了,你一片诚心待她她自会跟你亲。就算真遇上个冥顽不灵的,谅她一个女儿家也翻不了天去,年岁到了一副嫁妆便可以将其打发。而玉娘往后有了自己的孩儿,还怕在那个家里站不稳脚跟。再说人家家境殷实,更重要的是人口不多没有那些是是非非,玉娘性子爽利泼辣,嫁过去再合适不过了。 二姨祖母听完姚承恩的分析,一拍巴掌道:“嗨,老头子和大郎也是这么个意思,既然妹夫也这么说,那我回去便答应了人家!”李家三兄弟对这事纷纷点头赞同,至于李兴本和雪娘的注意力根本就没在这上头。只有姚舜英暗自感叹,几个老家伙在火塘边三言两语便决定了一个姑娘的终生大事,当事人玉娘自己却毫无置喙的权利。自己的亲事往后会不会也是这般呢,一想到这里她不禁打了个寒噤。 “三郎,有人在敲院门,你去看看,是不是秦家人来了。”李大柱喊着李兴本。“八成是,算起来这时候冲三哥他们也该来了。”李兴本飞跑着出去了。过了片刻兴冲冲回来了,嘴里大嚷着:“祖母,您看谁来了?” 李氏一看大喜过望:“大姐,想不到您也来了。哈哈,这下咱们姐妹又齐了。”“大姐。”“哈哈,二妹”三个老太婆相互指着对方,哈哈大笑。姚舜英的注意力却集中在大姨祖母身后那人身上,心想这人八成就是那秦冲了。 第八十一章 客人(2) 姚舜英还没打量清楚,那人便先说话了:“这个应该便是英娘妹妹了。”李氏赶紧介绍道:“英娘,这便是你秦家三表哥。”姚舜英赶紧笑道:“三表哥好。”那人大笑道:“英娘妹妹好。果然嫂子没有说错,这个妹妹果真长得俊秀可爱。” 姚舜英不由脸色一红,心道:这人说话好直接,哪有一个青年男子一见面便这么说一个女孩儿的。不过转而一想又释然了,在人家眼里自己只是一个小姑娘,这般说一说也不打紧。三家人厮见完毕,李氏笑道:“咱们几个老家伙说话,年轻人肯定不爱听,不如你们自己去东院另外烧一堆火,左右家中木炭还很多。” 李兴本拍手称好,赶紧拿了火盆开始生火准备搬去东院。见李氏准备生火去灶上弄吃的,秦冲赶紧道:“横竖做晚饭的时分也快到了,我和祖母便吃两个糍粑对付对付,小姨祖母不用麻烦。”李氏笑道:“那也好,过一阵马上开始做晚饭。” 四个年轻人来到东院堂屋,姚舜英这才有机会好好打量了一番秦冲,但见这位传奇人物浓眉大眼,方脸阔口,皮肤微黑,个头中等但壮硕。冬天衣裳穿得较多看不到肌肉,但想着能将几个年轻人轻而易举举起来丢进池塘的,肌肉肯定很发达。这人学的什么功夫呢,有没有像武侠小说里写的那样,飞檐走壁摘叶飞花杀人于无形呢? 见姚舜英歪着头看着自己发愣,秦冲呵呵一笑,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小妮子,回神了,我脸上又没长得有花。”“啊,我,嘿嘿……”姚舜英这才察觉自己失态。不好意思地道,“我在想秦表哥算不算的上是武侠小说里头的侠客。” “武侠小说是什么东西?”“武侠小说便是专门讲身手了得人物的古的书。冲三哥你不知道,英娘妹妹看了许多书,一肚子古。她说的武侠小说的古极为好听,比戏台上演的戏更惹人。”李兴本赶紧炫耀自家妹子的本事。 “是吗?那你跟我说说英娘妹妹都说了些什么样的武侠人物的古。”李兴本立马滔滔不绝地说起了简写版的《连城诀》,雪娘和秦冲两个听得如痴如醉。姚舜英暴汗,可是一共四个人,那三个人沉浸在故事里头,没人跟她说话,她只好无聊地去火塘那边去找大人。 走出来觉得有点内急。索性去茅厕一趟。刚走到猪圈边,却听到李氏和大姨祖母低声说话的声音。恐怕她们也是去茅厕,姚舜英折身欲回头。“贩。贩私盐,还杀人!”却忽然听到李氏极端惊骇地嚷了一嗓子。姚舜英大惊,贩私盐可是杀头的大罪过,谁那么大胆。 “轻点我的祖宗,当心被外头别家的人听见了。”大姨祖母急喝道。“那日那两人鬼鬼祟祟来找冲儿,被我悄悄地听到了一点。”李氏压低声音道:“天老爷,你家秦冲出去那几年都结识了些什么人!大姐你可要管紧他,可别到时候弄个株连九族的大罪出来!” 大姨祖母叹息道:“我何尝不担心这个,就想着赶紧给他娶个媳妇生下儿女拴住他。可是你说这小兔崽子到处给他说亲都不愿意,你姐夫和外甥又是那样个绵软的性子。一家人真是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这事儿压在我心头两年了,又不敢跟别人说,只能自己一个人担惊受怕。愁得整晚整晚地睡不着觉。” “照你这么说,你家秦冲出去那几年曾经有过一个相好的姑娘,然后那姑娘为了救他搭上了自个的性命?”“从他们说的那些话推测,应该是这样没错。”李氏惋惜道:“可惜,那姑娘待你家秦冲那般深情厚谊。若是没死娶回家来不是极好的一桩姻缘。” 大姨祖母没好气地道:“芝娘你糊涂了,好什么好。弄个私盐贩子的闺女在身边,时刻有祸连全家的风险,幸好她死了!”“倒也是,不过人家可是为救你家秦冲而死的,怎么说秦冲都是欠了她家一份大人情。”大姨祖母顿脚:“就是这个害人,你说冲儿是被她家的人带着贩私盐,她说是救冲儿,其实何尝不是救她自家人自家的生意。可是她人死了,冲儿却对她念念不忘,对亲事一点兴致都没有。” 怕被两个老婆子发现自己在偷听,姚舜英不敢久留,赶紧悄悄后退。来到火塘边,才知道李大梁李大椽去菜园子砍白菜扯萝卜去了,李大柱却在生火准备做饭,二姨祖母在帮着择大蒜芫荽,姚承恩则在烧着腊肉。哪能让客人帮忙做事,“二姨祖母,您歇着我来吧。”姚舜英边挽袖子边走过去。 “坐了那么久闲得发慌,做点事人还舒服点,也没多少了,好孩子你还是去那边跟雪娘她们玩吧。”二姨祖母笑着推辞。“那我洗锅。”姚舜英跑去灶上清洗抹擦。“这孩子就是闲不住,今日咱们大人都在家,不用你帮忙,去玩你的吧。”却是李氏和大姨祖母两个进来了。 姚舜英笑道:“祖母和两位姨祖母好不容易聚在一起,自当好生说说话,晚饭有我和大叔父两个人做就好。”“哎呀,英娘这孩子就是懂事贴心,往后也不知道谁家小子有福娶了她回去。”二姨祖母呵呵笑着打趣。姚舜英脸色一红,娇嗔道:“哎呀,大人们就爱打趣人,不跟你们说了。”姚舜英正好将米下了锅,借口火塘边的柴兜兜要烧完了,跑去搬柴火去了。 “哈哈,这孩子害羞了。”几个老人在背后大笑。害羞害羞,这帮老家伙成日里说的就是后辈的亲事,自己才满十二岁竟然也逃不过,姚舜英忍不住腹诽。在灶上忙了一通手有些冻僵了,她一边哈气一边在柴堆边奋力拖动一个大柴兜,不想那个大柴兜与其他柴兜卡在一起,任凭她怎么使劲都无济于事。“死柴兜,我还偏不信邪了,今日硬要烧了你!”姚舜英边骂边使劲。 “看不出小妮子还挺倔呢,可怜见的白使了半天力气。看哥哥给你出气!”姚舜英回头一看。秦冲什么时候在后头站着自己竟然丝毫没发觉。人比人真是气死人,秦冲轻描淡写地一拽,四五个柴兜兜一股脑儿全滚了下来。“想先烧了哪个出气告诉哥哥,是这个吧,那别的先放上去。”秦冲不待姚舜英回答,已经将她方才拉了半天的那个柴兜提起丢到一边,再将其他几个暂时不烧的三两下丢回柴堆。 姚舜英看得目瞪口呆,这些柴兜兜可是几位叔父哥哥费了老大劲才挑回来的,这家伙几根手指轻轻拎起随便一甩便丢到了高处,难怪能将人家一家人个个丢进池塘洗澡了。不由嘴里喃喃道:“你练的是什么功夫啊。怎么跟个大力士一般。” 秦冲促狭一笑:“英娘妹妹不是爱看武侠书吗?自然是师傅教的独门武功了。既然是独门武功怎么能说给旁人听呢?”不说就不说,谁稀罕,姚舜英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心里却想着他既然这般厉害,怎么会让心上人死了。他回家的时候不过十五岁,那他那心上人死的时候只怕也只十四五岁。少年人情窦初开,若是动情最是真挚清纯,偏生那少年情人又为了救他而死于非命。秦冲此生恐怕一辈子都忘不了她了。 秦冲见姚舜英不搭理自己还当她生气了,赶紧凑过来讨好道:“英娘妹妹我想问你个事,你看那《连城诀》的时候,看到最后你希不希望狄云忘记师妹跟水笙姑娘成亲过日子好好生活下去?”姚舜英见他神色虽然带着玩笑的意味,但眼底却有几分认真,想到他的少年情人想到大姨祖母的烦恼。不由心中一动,何不趁机开解开解他呢。 当下正色道:“我自然是希望狄云娶了水笙姑娘了。”秦冲一怔:“你为何这样说呢?他那样喜欢师妹,怎么可以再娶别的女人做妻子。”“可是她师妹嫁人了死了。死者已矣,而生者还要继续生活,总不能让狄云一辈子都活在他师妹的阴影之下吧。再说了,就算他师妹泉下有知,也不希望自己的师兄一辈子过得不快乐吧。而水笙姑娘那么好。其实比起师妹来说可能更是他的良配,于情于理狄云都该将师妹深埋在心底重新开始一段新的感情。” “是这样吗?”秦冲喃喃低语。姚舜英见他陷入沉思。也不打扰他,只管自己奋力拖着柴兜往火塘边走,心里只巴望着自己的话能520小说作用,让这人从执念中走出来,别让大姨祖母一家担忧。当然她要是知道自己的话会产生那样的结果,此时肯定打死也不会说出口了。 因为李兴本的炫耀,接下来的时间姚舜英只要一闲下来,便被雪娘姐姐缠着讲武侠古,秦冲也是个铁杆听众。可能他自己走过江湖,对姚舜英讲的东西更能体会。金庸的故事当中男女主人公的爱情纠葛总是那样牵动人心,几个年轻人每每要就其中的某个选择某个结局争论一番。雪娘姐姐感情至上,她的观点总是很感性,李兴本作为男子更加理性,所以他大多时候跟雪娘姐姐的观点相左,秦冲则时而感性时而理性,姚舜英不参与,只是当几个人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才适时地插入几句话分析一番,却往往切中肯綮让人不服都不行。这时候三个人便会不由自主地对姚舜英投以钦佩敬服的目光,忘记了她只有十二岁是四个人中年纪最小的。 这样过了两日,家中出去拜年的人回来了两拨,分别是田氏李兴初母子和王氏蓉娘李兴业母子。四郎五郎专程是为了秦冲才嚷嚷着提前回家的,见了秦冲自然是围着他问东问西乐得不行。蓉娘见了雪娘则是意外惊喜,两个人也是叽叽喳喳说个不休,家中自上而下洋溢着一种欢喜的氛围。 姚舜英就是在这种欢喜的氛围中被李氏悄悄叫到了跟前,然后劈头便听到了这样一句话:“你秦表哥说非你不娶,大姨祖母也看上了你,好孩子,你往后便嫁他吧。” 第八十二章 古怪的言语 姚舜英仿佛当头挨了一闷棍,整个人愣在那里半天没回过神来。这是神马状况,祖母这是怎么了?自己还只十二岁,蓉娘姐姐都还没许人家,怎么就轮到自己了。而且自己嫁秦冲,照她在这个世界的年纪那可是与秦冲相差足足六岁呢。祖母就算想亲上加亲,那也该是蓉娘姐姐吧,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 她哪里知道秦冲自被姚舜英就狄云与师妹的事情开导了那一通后,回去自己想了几宿,终于想通了,决定听从家里的安排娶媳妇成家。一旦他放下心中那人,开始注意别的女子,他便越来越发现姚舜英是自己媳妇最合适的人选。这个姚家的小表妹聪敏伶俐,勤快和善,更重要的是她见识深广,不会因为自己的经历和往后可能要经历的事情惊惶不安。 可是小表妹再懂事毕竟只有十二岁,眼下想将其娶回家是绝对不可能的。英娘妹妹那么好,等再过两年打她主意的人一定很多,自己得先下手为强。这人是个行动派,知道怎样才能达成自己的心愿,于是当即便跟自己祖母说想让自己娶亲也行,但自己非姚舜英不娶,若是别家的妮子则免谈。 其祖母听到孙子终于想通真是大喜过望,但听到秦冲只想娶姚舜英又一怔,这妮子年岁还小,再拖两三年孙子就二十岁了,而且天知道他到时候会不会变卦。秦冲跟着说可以先定下来,两三年之后再迎娶。其祖母这下认定孙子是真的看上了姚舜英,其实她自己心里也觉得姚舜英这小妮子极好,当即便兴冲冲地去跟李氏说这件事。 李氏起初觉得很突然,但想着亲上加亲绝对是美事一桩。秦冲那样撂下话来,那自然是对姚舜英极满意了。自家大姐不用说肯定不会亏待了姚舜英,大姐夫和外甥性子都极为忠厚老实。外甥媳妇也是个绵软性子,万不会为难姚舜英。姚舜英嫁到她家既得夫婿喜欢又有长辈疼爱,不光自己和姚承恩放心,便是秦氏知道了也没什么可说的。 而且大姐家这几年有了秦冲带回来的钱财颇买了些田地,在村子里头扬眉吐气地,日子好过得很。唯一的担心便是过去那私盐贩子会再来寻秦冲,不过秦冲又没杀过人而且洗手不干几年了,料想那些人不会再来找他了。总之李氏左思右想觉得这是一桩极好的姻缘,便跟姚承恩提了这件事。姚承恩不置可否,只说姚舜英毕竟父母不在身边。自己两个贸然做主还是不好。好在姚舜英年纪虽小却有主见,不如跟她自己说说,看她自己的意思。 于是李氏当即便兴冲冲地将姚舜英叫来。直接告诉她这件事。因为怕姚舜英尴尬,姚承恩特地躲在一边观察姚舜英的反应。姚承恩的意思本来是让李氏征询一下姚舜英的意见,可是李氏说出的话却是一副决定了的口吻,姚承恩不禁暗自皱眉。 李氏说完见姚舜英半天没说话一副震惊失神的样子,才醒悟到自己说的话太过唐突了。当下温言道:“祖母想着你嫁到秦家去知根知底的。万没有婆媳不和夫婿不喜的道理,亲上加亲实在是再好不过的姻缘了。” 此刻的姚舜英悔得肠子都青了,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呢。这个秦冲自己好心开导他,他却转眼便将主意打到自己头上。自己只是劝他不要那么执着,尝试着慢慢忘掉试着接受别的女子,可没要他那么雷厉风行。才放下那女子。转眼便非自己不娶了,自己在他心里算什么了。冷静下来,斟酌着问道:“这事情祖父知道吗。他老人家怎么说的?” 李氏正要说话,姚承恩忍不住走出来对李氏道:“老婆子你先出去,我要单独跟英娘说话。”李氏只好关门出去。姚舜英苦着脸道:“祖父,我……”姚承恩安抚道:“好孩子,坐下慢慢说。别急。眼下这屋子里只有咱们祖孙两个,你不要有任何顾忌。想说什么便说什么。” 姚舜英鼓足勇气小声道:“我,我还小不想嫁人,更不想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祖父,我害怕,您别把我嫁给秦家表哥好不好。”姚承恩道:“只是定亲,又不要你眼下便嫁过去呀。”“我根本就没想过嫁人这事,一想起来要离开家和一群不熟悉的人一起生活我就害怕。” 姚承恩嗔道:“这孩子,嫁到夫家一个锅里吃饭,不几日便熟悉了。正因为你害怕,嫁到秦家去更好呀,你看你大姨祖母还有你秦三哥你不就认识啊。”姚舜英小声嘀咕:“人家才不想嫁给他呢。” 姚承恩道:“好孩子你说实话,你是害怕嫁人还是害怕嫁给秦冲。”姚舜英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了,赶紧鼓足勇气道:“我,我害怕嫁人,更不想嫁给秦家表哥。”“为什么呢,秦冲这孩子沉稳有胆识又身手不凡,足够保护你不受他人欺负,而且又钟情于你,哪里不好呢?” “他,他……那个祖父,我要是说出原因来您千万别骂我。”“这孩子,我骂你做什么。祖父之所以单独和你说这事,就是想听听你自己的意愿。”“我那日无意中偷听到祖母她们说话,才知道秦家表哥心里头原本装了一个女子,那女子是为了他死的,秦家表哥因为忘不了她还一再拒绝亲事。” 姚舜英说到偷听忐忑不安,可姚承恩却不以为意地笑道:“呵呵,原来这事情你知晓了啊。那不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嘛,你看秦冲愿意娶你,证明他完全放下了那女子了。”姚舜英顿脚:“祖父,他那么深的感情哪能彻底放下。我可不想我未来的夫婿心里头有一半还装着别人,我要他全心全意地只有我一个人。” 姚承恩愕然道:“这孩子尽说些古怪的话,男儿心头得装下许多东西,怎么能只有你一个呢。”“哎呀祖父,怎么跟您说呢,反正他不能娶了我还念着别的女子。”姚承恩不解道:“秦冲怎么会念着别的女子呢,那女子不是死了嘛。”“正因为她死了才可怕。活着的人是永远争不过死了的人的。”姚承恩摇头道:“好端端地你去跟这个死人争什么,这孩子稀奇古怪的书看多了,说出的话也是稀奇古怪。” 事关自己的终生幸福,姚舜英索性豁出去了:“祖父您难道没看出来,我三婶固然一味偷懒不讨人喜欢,所以三叔跟她经常吵嘴。可是依我看。最重要的恐怕还是因为三叔心里头始终放不下孙眉娘,对我三婶怎么都喜欢不起来的缘故吧,我可不想做第二个三婶。” 姚承恩听了一怔,默然一阵,最后挥手道:“祖父明白了你的心思。我这便让你祖母去跟你大姨祖母说清楚。”姚舜英惴惴不安:“祖父,这样会不会让祖母难办。还有,我不听大人的安排。祖母会不会心里不喜。” 姚承恩安慰道:“不会,祖父会说是我不愿意,左右你祖母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我又没答应她。放心,凡事有祖父呢。”待姚舜英一走,姚承恩却暗自摇头:“这妮子。思虑太过,想法也离奇古怪又大胆,夫婿只能想着她一个这样的话冲口而出。嗨,难怪祖宗定下姚家的女子不得给人做妾的家规,八成那祖宗自己便有英娘这妮子一般的心思吧。只是往后该给这妮子找个什么样的人家才好啊。” 不知道姚承恩是怎么解决这件事的,反正后来李氏再没提起这事。而秦冲和其祖母见了姚舜英也还是笑眯眯地,跟前几日没什么两样。倒是姚舜英自己做贼心虚,见了秦冲总有几分不自在。能躲便躲。 好在李氏虽然极力留客,客人们还是在初九那日都打道回府了。虽然秦姚联姻不成,但李莫联姻却出乎意外地顺利。二姨祖母在李氏和姚承恩一开口提出想让雪娘做李兴本媳妇的时候,二话没说便答应了。还说自己完全能做主,亲上加亲的。李家家境殷实李兴本又踏实可靠,二姨夫祖父和雪娘父母对这门亲事肯定没有二话。叫李家人出了正月便请媒人上门提亲。 左右都是一家人,姚承恩和李氏索性连婚期都拿出来当众商量,说今年让李兴家娶蓝七娘过门,李兴本和雪娘的婚事便放在明年吧。几个老人在那里肆无忌惮旁若无人地谈论,当事人雪娘和李兴本躲避也不是不躲避也不是。两个人的脸都赛过红布,头低着几乎一晚上都没敢抬起来,直看得姚舜英和蓉娘几个不住挤眉弄眼捂嘴偷笑。 见自家的三郎都定下了亲事,田氏不禁说起此番回娘家的见闻。原来田青林唯一的姑姑自来便很看重他这个侄子也曾想过亲上加亲,她家排行第二的闺女更是疯狂地迷恋田青林,只是田青林虽然待这位表妹温和客气,但也仅此而已。一来二去的,其姑姑便歇了那份心思。不料田青林的婚事一直没着落,加上田青苗又在其表姐跟前嘀咕,其姑姑想嫁女儿回娘家的心思不禁又开始蠢蠢欲动。 这回拜年特地带着女儿回娘家,目的就是想让女儿跟表哥多接触创造机会。那女孩儿在田青苗的大力配合下,几乎是时时黏着田青林。虽说那女孩儿卯足了劲儿地贴上来,可是田青林就是一副不解风情的木头疙瘩样子,一来二去地,连其他人都看出苗头来了。于是悄悄议论,传来传去,弄到最后这事儿在整个田家湾人尽皆知。最后又传回田青林姑姑耳朵边,其姑姑自觉颜面尽失,赶紧带着女儿灰溜溜回家了。 虽说这事情不了了之,可田青林也免不了被人议论,说他是被福王爷的夸奖郡主娘娘的赏赐冲昏了头脑,忘记自己泥腿子的身份,一门心思攀高枝儿呢。有那本来便忌恨他的人家便等着看笑话,说要看看最后田青林到底娶个什么人回来。弄得田阿福周氏两口子窝了一肚子火又不知冲谁发去,大正月里都没个笑脸。 第八十三章 血崩 糍粑腊肉终究会吃完,正月也终究会过去。当枝头的第一片嫩芽在春雷的呼喊中终于冒出的时候,新的一年阳春又开始了,庄户人的新一轮忙碌时节又来了。人们耕田烧畲播种插秧,没日没夜地辛劳精心侍弄着一片又一片的庄稼,只等着六月收获多多。 今年李家人的六月史无前例地忙碌,因为两个产妇临盆的日子都在这个月。先宣布喜讯的是三房的吴氏,但先诞下孩儿的却是大房的长孙媳妇蓝秀凤。因为大家原本便认定这个曾孙辈的头一个孩子是个女娃娃,所以产婆大声报出是个丫头的时候没有人露出一丝不快的神色。虽然是头胎,蓝秀凤生得却还算顺利,只折腾了五六个时辰孩子便落了地。 因为两个村子隔得不太远,蓝家祖母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便带着小孙子来李家探望孙女。正碰上田氏一脸欢愉地抱着裹在花布襁褓中的小婴儿,吩咐李兴元将自己一早准备的银项圈银手镯银脚环通通拿出来,一副要给小婴儿套上的架势,顿时让担心自家孙女没有一举得男恐怕夫家不喜的蓝家祖母放心不少。 正逢农忙时节,加上产妇和新生儿状况都极好,家里倒也没有额外增加人手来照顾蓝秀凤母女。姚舜英和李氏照旧留守家中晒谷做饭,外加照顾月子婆。这个被曾祖父起名文婉的婴儿洗三之后又过了三日,吴氏还没有发动。 因为成日不是躺着便是坐着,然后不停地吃东西,差不多大的月份,吴氏的肚子较蓝秀凤的却是大了许多。姚舜英虽然没有经验,但看她高耸着肚子,大肚蝈蝈一般的模样还是有点担心。然后随着她生产的日子不断往后延迟。姚舜英的担忧更甚,只是她小孩子家家的不好说出口。李氏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后头这几日几乎是天天派李兴业去打听产婆的去向,只等着吴氏一发动便第一时间去请人家赶过来。 吴老娘也不放心女儿,想着李家人农忙时节人手不够,后头这几日干脆住进了李家。那一日一家人吃罢晚饭,白日累极了的人们正打算洗脚上床睡觉,却听到吴氏哭叫着说自己要生了。李氏赶紧让李兴初去请产婆,自己指挥着田氏王氏准备着一应事宜。产婆急匆匆赶来,看了看却说还早。不急。姚舜英和蓉娘因为是未婚的妮子,不让进入房间,李氏让她们自去歇息。说有四个大人用不着她们帮忙。 姚舜英只好老老实实地回到楼上自己房间,却怎么也睡不着,西厢房吴氏的呻吟声虽然压抑着,但在夜空中还是一声声飘进了她的耳朵,直让她头皮发麻。吴氏叫唤了一阵后似乎又缓了下来。姚舜英困极,终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不知道睡了多久便被杂乱的脚步声和尖利的哭喊声惊醒了,院中灯火通明,哭声是从三房的西厢房传来的。姚舜英心里一凉,一定是吴氏状况不好,赶紧穿衣下楼飞跑着去看。 李家的人陆陆续续地都起来了。大家堵在西厢房门口,七嘴八舌地说个不休。“产婆,你快想法子啊。这血怎么老流个不停啊!啊,天老爷,你救救我的女儿吧!”“好孩子,你要挺住,不能睡啊!”里头吴老娘和李氏的哭喊声清晰地传来。吴氏的声音却一丝也无。 血崩,姚舜英的脑子里忽然闪过前世在医学杂志上看到的这个词儿。这样的状况在二十一世纪搞不好都要死人。更何况在这医学落后的古代,吴氏只怕是凶多吉少。蓉娘也起来了,姐妹两个紧紧攥住对方的手,都感觉对方的手汗津津的。 “菊娘……我……我想见菊娘……我……”终于里头传来吴氏极低极细的声音。“三婶,三婶还活着。”蓉娘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欢喜。姚舜英机械地点了点头,心里那种沉重的感觉却丝毫没有减轻。“好孩子,天很快便要亮了,天一亮我便让四郎去接菊娘回来。”李氏温声劝慰道。因为农忙家中人手不够,加之吴氏临盆在即,菊娘十天前便被接到了外祖家中。 天边有隐隐的雷声传来,空气异常闷热,随着时间的推移,外头守候的人们心里的焦虑也越来越甚。王氏满手是血从里头出来,李大椽赶紧上前问她情况怎么样。王氏黯然摇头,说孩子生下来了,是个男婴,但任凭产婆怎么折腾都没喘气儿。吴氏不停地流血,止都止不住,她的血将整个床单棉絮都浸湿了,而她自己的脸却苍白中透出一丝青色。院中的气氛霎时凝固,大伙不由都露出惊惶不安的神色。 一道闪电划过天际,几声炸雷忽然响起,紧跟着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了下来,人们还没来得及躲避,产房中忽然传来吴老娘凄厉无比的嚎啕,然后是李氏田氏王氏。姚舜英的心猛然抽紧,身子情不自禁地颤抖。蓉娘抽泣着趴在姚舜英肩头,姐妹两个死死抱住,泪水打湿了彼此的衣裳。吴氏终究没有熬到见女儿最后一面,在天快亮的时候走完了自己短短二十几年的生命历程。 农忙时节还要办丧事,这个夏季那种独特的疲累悲伤的感受李家人许多年之后还记得。不管吴氏生前怎样,毕竟她是家里的一份子,毕竟她在这个家中生活了那么多年,如今一个活生生的人说没就没了,而且以这么惨烈痛苦的方式,任谁都难以接受。那一个月李家人个个形容哀戚,菊娘更是仿佛变了一个人,曾经活泼好动笑容灿烂的孩子变得很少开笑脸,话也少了许多,有时候甚至老半天不说一句话。 母亲不在了,她只黏着自己的父亲。李大椽不知道是因为内疚还是怜惜,待女儿极为耐心细致,十足一个慈父的形象。看到父女两个相互依偎的温馨画面时,姚舜英的心态很复杂,俗话说“宁跟着讨饭的娘不跟着当官的爹”,三叔虽然待菊娘极温和极用心,可终究不能代替吴氏这个母亲对女儿的爱。菊娘眼下还只四岁,她还没有真正明白自己失去的是这辈子最最珍贵最最无私的母爱。 有人办丧事自然有人办喜事,枫林渡莫家嫁女的喜帖送到了李氏的手中。启汶城里那位姓林的鳏夫迫不及待地想将玉娘姐姐娶回家,二姨祖母一家也觉得自家妮子年纪大了,早嫁早好,双方一拍即合,在媒人初次上门提亲之后的一个月便开始商定婚期。大家磋商了一番,觉得半年的准备时间基本够了,于是婚期便定在八月初九。而李家则因为因为今年家中才去了一位长辈,李兴家和蓝七娘的婚事只能推到明年下半年了,李兴本和雪娘的婚事自然推到更后一年。 玉娘姐姐嫁过去之后,很得婆婆和夫婿的欢心。其婆婆因为得了一个得力助手,雄心勃勃地想着发展壮大自己的绣坊规模,这样便需要大量的人手。当初雪娘来李家做客的时候曾经见过姚舜英绣东西,见那绣样新颖别致便打听是从哪里弄来的,姚舜英说是自己画的,自此雪娘才知道这位表妹虽然年纪小,但绣功了得还会自己画花样子。眼下姐姐家的店铺需要人手,英娘妹妹不就是最佳人选吗?于是向自己的姐姐大力推荐姚舜英,雪娘禀明了婆婆,亲自登门来请姚舜英进城帮忙。 姚承恩起初想着姚舜英一个人去城里不放心,本不想答应的。但玉娘说姚舜英有雪娘作伴,而且自己还想让李兴本也进城帮助自己送货,那样姚舜英不就有伴了吗?李氏想着两个孙子要成亲,而且吴氏没了李大椽终究要续弦,这都需要银子,让姚舜英和李兴本去绣坊挣点钱也是好的,再则毕竟是亲戚,人家诚心诚意地上门来请,自家却一口回绝,面子上也不好看。在李氏的说动下,姚承恩最终还是松口了。姚舜英和李兴本当即便收拾东西,跟着玉娘进了城。 因为不想让侯三知道自己进了城,姚舜英每天除了在绣坊画图绣花样之外,几乎不出门。有一天她在绣坊里指点着一个绣娘怎么配色,绣出自己画的那效果,屏风外面玉娘则在面试来应聘的绣娘。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姚舜英赶紧偷偷去瞧,果然是孙眉娘,原来她是来应聘绣娘的。 玉娘一个个地看完了,一时难以决断,便让那些女人先回去,明日再来看结果。孙眉娘的绣活在一众应聘者中间还算出众,然而玉娘嫌她太过美貌,待听人说起她的遭遇后更怕惹麻烦,原本是不打算录用她的。 姚舜英想着孙眉娘一个女人带个孩子生计艰难,她母女要是过不下去李家不能不管,李大椽更是坐立难安。吴氏尸骨未寒,若在这时分因为三叔的冲动让吴家人听到什么传言的话,那真是太叫人寒心了。既然眼下孙眉娘能有一个自己挣钱养家的机会,为什么不成全她呢? 可要是不跟玉娘姐姐说实话,玉娘姐姐又不录用孙眉娘。姚舜英犹豫良久,想着玉娘姐姐终究不是外人,还是跟她坦白请她无论如何录用孙眉娘。于是鼓足勇气找玉娘姐姐简单说了孙眉娘和三叔的事情,玉娘听完之后不胜唏嘘,二话不说便答应了。 第八十四章 吃醋 既然知道了孙眉娘的真实身份,玉娘便无形当中待孙眉娘有些特别,甚至念着宝娘小小年纪一个人在家害怕,还允许她三不三地带女儿来上工。这引起了绣坊其他绣娘的不满,偷偷说到了林老娘跟前。 林老娘想着儿媳妇刚过门不久,各方面表现都不错,自己已经撂下话来说要慢慢放权,最后让儿媳妇全权管理绣坊。此番招聘绣娘是儿媳妇主管的第一件事,自己要是因为这件事去说她一顿的话实在是太打击儿媳妇的热情了,可是不解决又折了其他绣娘的面子,想来想去决定让儿子自己去说。 林姐夫以为媳妇儿不知道孙眉娘之前的事情,便非常委婉地提醒她,说孙眉娘母女是个不祥之人,最好解聘孙眉娘。因为姚舜英再三叮嘱玉娘姐姐孙眉娘与李大椽之事万万不可说出去,所以她连妹妹雪娘都没告诉,自然不好跟丈夫说,无奈只能偷偷地找姚舜英商量。 玉娘姐姐才过门不久,总不能因为自家的事情害得人家夫妻婆媳不和,姚舜英想了许久终于想到一个法子。那便是让孙眉娘不用来绣坊上工,而是在绣坊买了布和线,自己回家绣,绣好的成品再卖给绣坊。这样一来,孙眉娘也不用时刻担心宝娘一个人在家了。 玉娘却觉着这法子不太可行,因为回收成品其婆婆肯定会严厉把关的,谁能保证孙眉娘绣的东西能入得了她老人家的法眼。姚舜英自信地笑了笑,说这个不用担心,自己保证孙眉娘绣的东西会大受欢迎。因为她发现林家的绣坊除了接人家的活之外,还出售单件的成品。这些单件的成品除了有钱的富家小姐买之外,还有卖笑的女子也会来光顾。不过这二者买的东西成列的地方不同,品质图案也不同。 孙眉娘被认为是不祥之人,绣坊接的婚庆一类的东西她没有资格沾手。那单件成品还是可以的。单件成品讲究的就是新颖别致,大不了自己勤快一点,多画几张图给孙眉娘就是。由孙眉娘和宝娘母女,姚舜英不禁想到了自己前世和妈妈相依为命的情景,想不到自己前世喜欢画些古典图样的爱好在这里竟然能派上用场,能帮上一对孤苦无依的母女,姚舜英觉得很欣慰。既然决定了,孙眉娘这里姚舜英自己去通知,林家人那里玉娘姐姐去说,最终事情圆满解决。 有了姚舜英精心设计的图案。孙眉娘绣的东西相当抢手。打开了局面之后,姚舜英根据每一件绣品林家基本能赚多少钱来决定孙眉娘卖绣品的时候问林家要多少。起初孙眉娘被她定的价钱吓了一跳,自己再和林老娘谈价钱的时候总要降一点。后来见林老娘次次都答应自己喊的价,胆子也越来越大,到最后和林老娘谈起价钱来能寸步不让了。林老娘每每恨得牙痒痒,可是又怕孙眉娘将东西卖给别家,只好一次次点头答应。 转眼间腊月到了。孙眉娘租的那房子房主却要收回房子,母女两个必须要搬家。好在她眼下有了一点积蓄,租房子不成问题。这关口姚舜英也不想再瞒着李兴本,悄悄地告诉了堂兄孙眉娘母女的身份,李兴本震惊过后,带着极端复杂的心态跟着姚舜英去帮那一对母女搬家。宝娘不明真相。自从被赵家赶出来之后,母女两个饱受白眼讥讽,眼下这两位哥哥姐姐竟然能来帮着搬家。内心大为感激,哥哥姐姐喊个不停,嘴巴甜得不得了。 李兴本脸色僵硬木木地应答着,话却不多。姚舜英知道他是想起了吴氏想起了菊娘,心里边难受。因为怕他失态。赶紧手脚麻利地收拾。一收拾完兄妹两个便借口绣坊有事,坚决拒绝了孙眉娘留饭的邀请。急匆匆告辞离去。宝娘不明就里,怅然地倚在门框上冲两个人不断挥手。孙眉娘暗自叹了口气,吴氏难产而亡她已经知道了,李家人对自家母女的复杂心思自然也明白几分,可是这些话却不能跟女儿说,只能死死闷在心里。 因为心情不好,怕回去被雪娘问起,李兴本不想马上回绣坊,正好姚舜英也因为要躲着侯三,自打进了城就没有逛过街,于是兄妹两个便在街上信步乱走一通。转眼又转到了当初那书铺门前,自从和侯三断了往来之后,姚舜英已经许久没看过新书了。看到书铺那亮闪闪的招牌,不由心里痒痒,双脚不由自主地跨了进去。 绑架事件过了一年多,加上她又长大了一岁,个子高了一点,那老板本就年迈,是以根本没认出她来,见来了顾客,赶紧殷勤招待。姚舜英穿着普通,看着也不是什么有钱的主,自然没有上回的贵宾待遇。她翻了一阵,看中了好几本书,无奈兜里钱不多。想着家中这两年极需用钱,徘徊良久,终究还是没舍得掏钱,怅然地将书一一放下,转身准备回去。 “姚姑娘,好巧,咱们又见面了。”回头一看,竟然是吴国贤笑眯眯站在那里。“吴公子,是你啊,你是来买书的吗?”“对,姚姑娘也是买书的吧,怎么没有中意的?”姚舜英坦白道:“啊,不是,太贵了,舍不得买。”“姚姑娘那么见多识广,看上的书一定不凡。你说说你都看上哪些书了,我买几本赠送给你,就当答谢你上次指点之恩。” 姚舜英吓了一跳,这有钱人家的少爷就是财大气粗的,自己划算了半天都没舍得买一本,他张口就是几本。平白无故地自己可不能随便接受人家的东西,于是摆手道:“哪里,吴公子帮了我两次我都没答谢,哪里好意思再收你的东西。” 吴国贤正色道:“书就是要给懂得它的人看的,姚姑娘学识渊博,我认为书给你这样的人看方才是不辱没了它。”姚舜英道:“啊,没有,我没看上什么书,方才不过是开玩笑罢了。吴公子慢慢看,我要回去了。”说完赶紧冲李兴本使了个眼色,两个人急急往外走。 “英娘妹妹,真的是你!”结果刚一出书店大门,迎面却碰上了侯三。侯三几乎一年时间没见过姚舜英,觉得眼前的小妮子个子长高了许多,脸上的稚气更是消退了不少,浑身上下透露出一种少女的风致。侯三满脸的惊喜,姚舜英见到他却暗叹晦气。 今日真是出门不看皇历,明明上回跟老侯暗示得好好的,自己要远离侯三让他歇了那份心思。可是自己却进城来长住,那成精的老家伙会不会怪自己言而无信嘴上说疏远侯三骨子里却想着勾引他攀高枝儿。“啊,侯三,是你啊。”李兴本不明所以,见到熟人兴冲冲地去招呼。侯三好奇不已:“本三哥,你们怎么在城里,是有什么事情吗?怎么只见你们两个,其他人呢?”。 “就我和英娘妹妹进城,我们是在一个亲戚的店铺上帮忙的,都来将近两个月了。”姚舜英还没来得及阻止,李兴本已经一串话说出了口。“好啊英娘妹妹,来了两个月你都没来我家找我,你,你还真是……”见侯三一脸受伤的表情,姚舜英头皮发麻,只好硬着头皮道:“你祖父很看重你,对你的学业盯得很紧。听说你那新先生不光名气大严厉也是出了名的,我哪里好意思去打扰你。再说我们还指望着你出息了好沾你的光,自然更不能干扰你念书了。况且我们在亲戚的的店铺帮忙,人家生意很忙,几乎也没什么空闲时间。” 侯三见她张口闭口关心自己的学业,心情霎时好转,温声道:“不打紧的,先生夸我学习已经上道了,写的文章也像模像样。再说我便是再忙,招呼你们的空闲还是有的。” 姚舜英道:“总归是要让你分心啊,再说我们确实忙。虽说是亲戚,可人家开了工钱给我们,我们就得卖力给人家干活。”“是你家的什么亲戚,怎么之前没听说过你家在启汶城里有亲戚呀,他家开的什么店铺啊。”姚舜英还没开腔,李兴本又滔滔不绝一通细说。 “哦,是林记绣坊啊,知道,这下好了,既然你们长住城里,往后我得空便来寻你们。”李兴本乐呵呵地直点头,姚舜英却一个头两个大暗自发愁。 “姚姑娘,我挑好了,你看这几本书你爱看不?”他们几个在门口说话,里头吴国贤却问了书铺老板之后替姚舜英买了几本书。姚舜英简直哭笑不得,人家都说这位吴九公子书虽读得好,人也和善没架子,但人情世故上偶尔却有些迂腐,看来此言非虚。照说自己一个姑娘家,和他也没有过深的交情,自然没有接受其馈赠的道理,被拒绝了就该放弃。 可是这厮偏生执着,心目中觉得姚舜英这么爱看书却买不起实在是人生一大憾事,举手之劳自己为什么不帮一帮呢?侯三见到吴国贤,脸色瞬间大变:“原来英娘妹妹是与吴公子约好了一起来买书的?” 第八十五章 私会情郎 侯三语气里浓浓的酸意姚舜英怎么听不出来,心里很不舒服,暗道:这算什么,姐跟谁约好还是没约好,你个三猴子管得着吗?因为心中不快,便懒得解释。李兴本正要说话,吴国贤却看到了侯三,立马笑着拱手道:“侯兄是你啊,怎么你也是来买书的吗?” 虽然老侯叮嘱大家行事低调,但侯三的身份终究还是在启汶县城公开了。吴家好歹也是启汶县的望族,对于侯家祖父这种朝中三品大员自然是要竭力结交的。是以有意无意地,侯三和吴国贤在几次宴会上碰了面,双方也算是熟人了。 眼下人家笑脸相对,侯三只能强压下心头的不快,冲吴国贤淡淡还礼道:“闲来无事随便逛逛而已。吴兄和英娘妹妹他们是相约一起来买书的?” 吴国贤笑道:“哪里,小弟来到书铺,见姚姑娘看了一阵却嫌贵一本都没买。小弟想着姚姑娘学识渊博,原本便该是成日与书本打交道之人,岂能因为几个阿堵物的缘故断了这爱好,是以买了几本赠送与她。”说完转身对姚舜英道:“姚姑娘请收下这几本书吧。” 姚舜英摇了摇头:“多谢吴公子美意,只是我眼下在亲戚的店铺帮忙,日夜忙碌实在是无暇看它们,这些书还是吴公子带回去自看吧。”吴国贤不解道:“这书我既然赠送给了姚姑娘,那便属于姚姑娘所有了,你自可以等到有空闲之时慢慢看,又不是非要很快看完。”姚舜英还是坚决摇头,吴国贤一番好心不被接受,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侯三的脸色却瞬间由阴转晴,夸张地笑道:“吴兄有所不知,我这位小先生幼承庭训。最是不爱占人便宜,对于旁人的馈赠大多是推拒不收的。便是我这个弟子送她东西都十回里头有八回被退回,何况吴兄这样的陌生人。” 吴国贤皱眉道:“陌生人,我和姚姑娘怎么算是陌生人呢,咱们可是龙舟赛的时候便认识了,之后在吴家堡还谈论过诗文呢?”侯三愕然道:“谈论诗文,吴家堡。何时的事情,我怎么没听说过。” 姚舜英懒得再听他们鬼扯了,冲李兴本使了个眼色,说了句“时辰不早。咱们得回绣坊了,告辞”便大步走了。“英娘妹妹,你别走。我……”侯三在后头急喊。姚舜英仿佛没听到一般,只管埋头往前冲。侯三有心追赶,又碍于吴国贤在,只好打消念头。心想英娘妹妹左右就在城里,自己又知道她住在哪里。往后还怕没机会见到她啊。 姚舜英没接受那几本书,吴国贤只好让小厮提着带回去自己看。侯三想到吴国贤竟然买书给姚舜英,终究心里不爽,于是也跨进书铺去买。因为上次姚舜英失踪一事,侯三与这书铺老板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后来在邢捕头的调停下双方冰释前嫌握手言和。书铺老板本就是个和善之人。又念着侯三一个贵公子居然能为了姚舜英一个村姑如此奋不顾身,实在是难能可贵,是以侯三每次来光顾的时候都给他最大的优惠。侯三向老头问明了吴国贤方才买的那几本书的书名。掏钱也照样买下。 蓉娘姐姐的亲事因为上门提亲的人太多,李氏和王氏挑花了眼,从去年挑到今年还没定。不过捱到今年腊月终于还是定下来了,未来姐夫是田家湾人士,牵头的是田氏的老娘。那户人家家中三个儿子。未来姐夫田青麦是家中老二,今年十八岁。虽然他家跟田氏一家不是本家。但跟田氏娘家关系自来亲厚,田氏也拍着胸脯说那家的婆婆极和善,那小子是个憨厚话少好脾气的。 李氏和王氏权衡再三,最终还是定了这家。因为蓉娘性子直爽嘴巴子不饶人,婆婆和善夫婿寡言好脾气实在是再好不过了。若遇上个饶舌的夫婿,那小两口往后有的是打嘴仗的日子。这个消息是蓉娘姐姐自己亲自告诉姚舜英的,因为她也进城来了。 原来李氏想着姚舜英和李兴本在城里,林家表姐夫和林老娘待他们很不错,腊月到了农活极少不缺人手,而林家到了腊月这些日子却格外忙碌,便派李兴初和蓉娘来帮几天忙。晚上两姐妹临睡时分,蓉娘姐姐羞羞答答地主动坦白了此事。 姚舜英高兴之余,忍不住打趣堂姐,威逼她说说那位田家的准姐夫多高长相如何。无奈向来直爽话多的蓉娘姐姐此番嘴巴抿成了蚌壳,坚称自己没见过人家不知道人家长什么模样。姚舜英才不信她呢,虽说依照礼仪未婚夫妻婚前不能私下见面,但附近几个村子隔得近大伙都在吴家堡赶紧,暗地里约定好在集市上见一面是常有的事,蓉娘姐姐怎么可能没见过那位麦二郎。可是蓉娘姐姐只管摇头姚舜英也没辙,最后只好狠声道:“不说就不说,哼,改日我让四哥指给我看!” 姐妹两个谈论这个问题的两日后,吃过早饭,雪娘蓉娘分拣着绣活,姚舜英则将两人分拣好的一一写好送达的人名地点。年关将至,一些有钱的人家会对家中的摆设进行更换,什么帷帐椅套桌布之类的就会换新,甚至一些店铺也会重新装修。林家除了经营绣品还经营布匹,腊月间可说是最忙碌的时节。 负责本城送货的李兴初送了两趟本城的货回来,忽然鬼鬼祟祟地将蓉娘叫到一边,只见李兴本低声说了两句话之后,蓉娘先是愕然抬头,接着脸色微红,然后心虚地看了看大家有没有谁注意自己,最后羞人答答地溜出了大门。 姚舜英不由心中一动,悄悄尾随在她身后。只见蓉娘走出大门后,很快便拐入临近左手边那条小巷。那里有个身板壮实肤色微黑单眼皮厚嘴唇的青年正等在那里,蓉娘见了他,似嗔实喜道:“你怎么会找到这里来啊!” 那青年脸庞红红,挠头赧然道:“那个,今年不是要去你家拜年得给你带两匹布头做衣衫嘛,我家正好要来县城卖东西,我娘说县城的布庄多些花色好看些,便让我来了。”那青年似乎不善言辞,寒冬天气说了两句话竟然额头冒汗。蓉娘虽然脸儿红红,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瞧,笑吟吟地。 那青年好不容易抬头睃了她一眼,见她神色欢愉没有一丝不快的样子,才又鼓足勇气道:“我起先在街上恰好碰到兴初表弟,他告诉我你在这里,我便来找你了。那个,既然你人在这里,那你便告诉我你喜欢什么花色的布匹,我好去买。” “啊,那个,我也说不上来,随便你买呗,随便你买什么我都喜欢。”蓉娘低头,蚊子一般轻声哼道。哇,凶悍的蓉娘姐姐居然有这么温柔似水的时候,看来对这位麦二郎很满意了,姚舜英忍不住暗自感叹。“可是,我真的一点都不懂女孩儿该买什么样的布。啊,不是,我根本从来就进过布庄。” 未来姐夫茫然苦恼的样子彻底逗乐了姚舜英,她不由扑哧笑出了声,脆声道:“那还不好办,姐姐直接将未来姐夫带到林记去买,让玉娘姐姐以最优惠的价格计算。”两个人被唬了一跳,蓉娘回头看到是姚舜英,不由抚胸大松了一口气,转而怒骂道:“个死妮子,没事干偷听人讲话你害不害臊!” 姚舜英叉腰大笑,马上还以颜色:“个死妮子,铺子里那么忙,你还跑出来跟情郎私会,当心我告到大人那里,到时候一顿家法免不了你的!”麦二郎脸色大变,着急道:“啊,不是,不关蓉娘妹妹的事,是我……”“不错,还算有担当,晓得将过错揽到自家身上替蓉娘姐姐开脱。”姚舜英背着手板着脸,一副大人的口吻赞扬道。 “个妮子讨死嫌,我叫你装大人,我叫你装!”蓉娘猛然扑将过来,在姚舜英脸上一通乱捏。“啊,臭姐姐,恼羞成怒你下毒手啊你,我一定要告诉祖母二婶说你私会情郎,非告诉不可!”“我叫你告状,叫你告状!”姚舜英一边惨叫一边躲闪,蓉娘就是不放过她,姐妹两个笑闹不休,一旁的麦二郎看得目瞪口呆。 好不容易两个人闹够了,蓉娘才顾得上向未婚夫介绍:“这是我们老家长植伯父家的英娘妹妹。”“姐夫好。”姚舜英赶紧冲对方行礼。“啊,英娘妹妹好。那个,你就是英娘妹妹啊,老早,老早听他们说起你。”麦二郎又开始冒汗了。 姚舜英强忍住笑意,正色道:“玉娘姐姐家的店铺就是卖布匹的,不如姐夫去她家买,我让她按最便宜的价格卖给你。”“啊,那个,不好吧,人家看到我跟,我跟你姐姐私下见面,会说闲话的。”未婚夫磕磕巴巴地推辞,蓉娘却大大方方地道:“节约几个钱也好。左右按最便宜的价格算玉娘姐姐也是赚钱的,何必便宜别人。我只要暂时避开一下假装不知道你来了便是,让四哥带你去买,让他跟玉娘姐姐说去。” 最后姚舜英还是忍不住参与了花色的选择,结果她结合蓉娘的肤色喜好选定的布匹,不光蓉娘自己满意,最后做出来的衣衫李氏王氏也交口称赞,直夸姚舜英有眼光。当然姚舜英顺便也替李兴家李兴本各自选好了拜年送给蓝七娘和雪娘的布头。雪娘姐姐倒是大方,说自己相信英娘妹妹的眼光,全权交给她挑选。 第八十六章 隔墙有耳 蓉娘是个好动坐不住的性子,既然来了城里,又没有大人拘着,闲暇时间哪肯甘心老老实实地呆在铺子里不出去,这不才来了三天便拉着姚舜英雪娘李兴本李兴初逛起了街。林姐夫想着他们有五个人,且都不是小孩子了,便放心地让他们自由行动。 结果在街上没逛多久便碰到了侯三。因为李兴初他们此番进城,侯三的外祖母托他们带了许多东西给侯三,于是这家伙以答谢为名,非要拉着大家去城里最有名的“仙客来”酒楼雅座去搓一顿。姚舜英不想去,无奈蓉娘姐姐老早听人说过“仙客来”的雅座如何高如何临江观景滋味爽,听说马上便能亲自体验一番,立马双眼放光,兴奋地和雪娘叽叽喳喳议论开了。再看李兴本李兴初也是一副神往的模样,姚舜英实在张不开嘴拒绝了,只好闷着头跟着大家迈进了“仙客来”的大门。 “仙客来”酒楼开在江边,是一座三层高的楼房,装饰华贵菜价不菲,是整个启汶县最高档的酒楼。小二起初见到走在前头的李兴本蓉娘几个衣着朴素,神态颇有几分轻慢,招呼都不打。待侯三一露面,那小子立马点头哈腰飞跑着过来,咧嘴道:“侯少爷您是要哪间雅座,小的带您去。” 侯三傲然道:“废话,自然是天字一号。”小二陪笑道:“嘿嘿,不巧,今儿天字一号被人先占了,只能天字二号了,您看成不?”“既然被人占了先,也只能二号了,带路吧。”侯三也不废话。最好最贵的雅座自然在三楼,几个人跟在小二身后来到三楼天字二号房。 蓉娘一进入房间,便迫不及待地推开窗户观看江景。虽然是冬天枯水季节。但启水进入启汶县城阶段水位较深,是以船只航行并不受影响。像李兴本蓉娘这种生长在大山中的孩子,对于千帆竞发的场面还是很稀罕的。尤其是站在这么高的地方看,视野开阔新鲜感更甚。雅座里面炭盆里的碳熊熊燃烧,完全能抵御灌进来的江风带来的寒气,一伙人站在坐在窗边指指点点,边烤火边等着上菜。 不愧为高档酒楼,“仙客来”上菜很快,不一会儿,菜便上齐了。侯三为了表示自己的诚心。硬是点了“仙客来”最有名的酒“醉太白’,与李兴本李兴初喝了起来。几个人喝得高兴了,便划起了拳来。一时间酒席上只听到“三星照”“四喜财”“五魁首”之类的声音此起彼伏。侯三连出了两次臭拳,被连罚两大杯。 姚舜英怕三个人喝多了发酒疯不好。赶紧冲雪娘使了个眼色,雪娘会意,委婉地提示道:“三哥,姐夫是说明日还是后日让你们送货到浑水镇,我记不清了。”李兴本一听。拍了下脑袋,歉然道:“是明日。哎呀,不能喝了,万一喝醉了明日准误事。”侯三正喝得高兴,不快地道:“哪能呢,明日才去。你怕什么。喝醉了一晚上还醒不了啊。”李兴本摆手道:“不可,那是一桩大生意,林姐夫很看重的。千万马虎不得。不喝了不喝了,侯三你要喝自己喝。” 侯三感叹道:“还是乡下人这样猜拳喝酒有意思,城里人文绉绉的行什么酒令,酸死个人,老子见着就烦。”姚舜英忍不住讥笑道:“你自己肚里没货。接不上来倒怪人家酸,没出息!”侯三不好意思地笑道:“英娘妹妹说得对。我还真是大多接不上来。他们出的要么是诗词歌赋,要么是四书五经里头的句子,我不是太熟练,反应自然就慢。 更好笑的是前一阵子,教我的夫子古先生来了两个朋友,我自然要设宴招待。席间行酒令,古先生一个朋友先说道:‘田字不透风,十字在当中,十字推上去,古字赢一盅。’” “那是什么意思?我没听明白。”蓉娘忍不住问道。“我也是。”其他几个人也疑惑不解。好在在座的好歹还认识几个字,姚舜英赶紧沾了茶水在桌上写下这几个字给他们解释。大家恍然大悟,李兴初不屑地撇了撇嘴:“这些酸丁成日里正事不干,尽瞎捉摸这些鬼名堂。一般人谁会想到这些。那其他人对上了吗,这酒令?” 侯三道:“古先生另一个朋友接了句:‘回字不透风,口字在当中,口字推上去,吕字赢一盅。’然后古先生说道:‘囹字不透风,令字在当中,令字推上去,含字赢一盅。’接下来该我了。”蓉娘好奇地道:“那你怎么说呢?”侯三懊恼道:“嗨,别提了,我想了半天不透风的字,好不容易才想到个‘日’字,然后念道:‘日字不透风,一字在当中,一字推上去……’”几个人边听他念边伸手在桌上划拉,最后齐声道:“哎呀,推上去不是个字,你输了!”侯三一拍大腿,大声道:“可不就是,可笑小爷竟然被一个小小的字给困住了。” 姚舜英恨铁不成钢,摇头道:“蠢材呀蠢材,你既然都说到困住了,为什么不知道用这个‘困’字来接呢?”蓉娘不解道:“如何说?”姚舜英道:“困字不透风,木字在当中,木字推上去,杏字赢一盅。”侯三摸了摸后脑勺,懊悔道:“是呀,我当初怎么没想到这个字呢?”李兴本道:“情急之下,谁会一下想到,你又何必自责。再说你不是先想到那‘日’字了嘛,谁知道那个推上去不是字了。” 姚舜英道:“所以我才说他蠢啊,原本那个‘日’字说到那一步也完全可以蒙混过关的。”侯三惊问道:“蒙混过关,如何蒙混?”姚舜英大笑道:“日字不透风,一字在当中,一字推上去,一口一大盅。”大家先是一愣,最后想到“一字推上去”不就是“一口”,于是齐声大笑起来,都说委实能蒙混过关。 侯三似乎喝得有点多了,微红着脸指着姚舜英道:“还是英娘妹妹聪明,比那些所谓的名师强多了。哎呀,要是能一辈子跟着英娘妹妹学习就好了。”姚舜英赶紧呵斥道:“这家伙喝多了说胡话呢?我一个女儿家哪能跟人家那些大儒相比,幸好在座的没有外人,若是传到你那古先生耳朵里,可不是一场大事非。” 虽然不喝酒了,但“仙客来”的菜分量本就足,加上侯三又点得多,是以桌上还剩许多菜。大家不忍心浪费,索性边说笑边继续撑着肚皮吃。说来说去难免又说到侯三的学业,蓉娘嬉笑着祝愿他将来高中头名状元,自己这些人也好跟着沾光。 侯三苦恼地道:“还头名状元,我怕我自己连个秀才都考不中。你不知道近段时日先生尝试着让我写时务策论,结果看了我写的文章老说我文思平庸人云亦云缺乏新意,说科考当中独辟蹊径的文章才容易引起主考官的注意。” 姚舜英赞同道:“科考时候所有参加的学子所面对的题目都是一样的,你不写出一点新意凭什么脱颖而出令主考官青眼相加?”侯三道:“我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可要写出新意却很难呀。” 姚舜英皱了皱眉,决心好生开解他一番,便道:“其实有时候所谓的新意,只不过换一个角度来作文就可以达成。比如我们耳熟能详的南郭先生吹竽的故事,大伙儿一般是指责南郭先生不懂装懂结果闹了笑话。其实我们未尝不可以这样作文,比如从齐宣王这儿看,可以批评他考察人才不认真结果给了南郭先生这样的草包以可乘之机。从齐湣王这儿看,则可以赞扬他做事认真避免给人钻空子。而南郭先生之所以能混那么久,与他一起吹奏的人不可能不察觉,但却无人告发,这足以证明见了坏人坏事但抱着不干己事不开口的心态,其危害何其大。” 侯三听得直点头,嘴里嚷道:“对呀,英娘妹妹说得多有道理呀。要是先生让我来写,我一准只想到批评南郭先生,却没想到批评齐宣王和其他的吹竽手。”姚舜英道:“你那样想,肯定许多人也那样想,那你的文章就会淹没在其他文辞更甚于你的人的文章中,主考官凭什么看中你呢?人家批评你便赞扬,比如这个南郭先生的故事,你也可以赞扬南郭先生知错能改,有自知之明,知道混不下去就跑了。比起当今官场某些尸位素餐一辈子的老爷可是强多了。那些人可是明知道自己不行还不逃跑,硬是想混一辈子,当然有人也的却混了一辈子直到年龄大了朝廷不让混了才退位。” 见侯三一副五体投地的样子,其他人也频频点头,姚舜英不禁暗自好笑。这些话都是前世高三时候语文老师常念的经,自己不过鹦鹉学舌了一通,却唬得这帮家伙一愣一愣地。 他们几个人只管自己说得高兴,大呼小叫地,兴尽才散,却没想到隔墙有耳。木板房的隔音效果不好,紧挨着的天字一号房的客人将他们的谈话听了个七七八八。等他们走了之后,其中一位耄耋老者大声赞道:“好个精明厉害的妮子,难得啊难得,叫老夫不佩服都不行啊!”另一个年轻人笑道:“姚姑娘本来就见识不一般,这个夏先生应该知道。”另一个山羊胡子老人惊道:“姚姑娘,国贤是说那日龙舟赛的姚家小妮子?嗯,方才那声音似乎便是她。” PS: 那个酒令参见《聊斋志异 鬼令》,霜自己可想不出来 第八十七章 不简单的妮子 那耄耋老者奇道:“怎么,九郎和夏先生都认识那妮子啊。”吴国贤道:“是啊,曾祖父您不知道,上回龙舟赛的时候我和夏先生不是没在船上看比赛,而是坐在岸上看的嘛,正好与她家的人坐在一起。姚姑娘的祖父虽然是个村夫,但通文墨,我与夏先生便同他谈论了一番。” 那老者正是吴家堡大名鼎鼎的吴四太爷,虽已过了古稀之年,却依然红光满面精神矍铄。他此番因事进城,想着“仙客来”的美食,特地前来享用一番。“祖父只是个村夫,孙女竟然这般见识不凡,还真是少有啊。”吴四太爷很奇怪。 “哦,是这样的,姚姑娘的这个祖父只是她的叔祖父。”吴国贤赶紧将自己从李兴初那里听来的有关姚舜英的身世来历说了一通。吴四太爷点头道:“原来是这样,不过一个秀才家的闺女能有这般见识,也是极为难得的。”夏先生插嘴道:“太爷不知道,那小妮子长相也不差,这要是出生稍许好点,只怕求亲的人要踏破她家的门槛了。若是出生在高门大户,那见识胸襟依我看,王妃娘娘都做得。” 吴四太爷道:“世间之大,难免有明珠遗落在乡间,依我看这妮子比起那些所谓的名门闺秀强多了。可惜世间狗眼看人的多,生生委屈了许多人才呀。”夏先生不住点头:“世间大多数人都是以出身门第看人,像太爷您这样的又有几个。” “被那妮子骂为蠢材的小子是谁家的九郎可知晓?”“知道,正是那侯侍郎的孙子侯亮。”“竟然是他,他们怎么在一起?”“他们本就认识。姚姑娘她们不是李家庄人士嘛,侯家少爷的外祖家就在李家庄,侯家少爷是在李家庄长大的。”关于侯亮的身世,有心人早就打听清楚了。在整个启汶县已不是什么秘密,吴家人焉能不知。 吴四太爷对于自家的子孙没能出现一个京官还是有点遗憾的,虽然做了位置不好的京官根本比不上一个地方上的州府之长,但那毕竟是天子脚下靠近朝廷,而且有了第一个往后出现第二个就更容易了,长此以往吴家人也能在京城扎根了。是以对于侯家这条线吴四太爷还是比较看重的,吴国贤数次和侯三在集会上碰面根本不是巧合,是他在背后有意无意的安排。 此老敏锐地发现了侯三对姚舜英敬畏中夹杂着讨好的心态,便问起原因。吴国贤又将自己从李兴初那里打听来的缘由说了出来。“呵呵,这妮子真是胆大。这么小的年纪竟然敢于当人家的先生。不过就她的本事倒也完全当得。只是九郎,你怎么对这妮子的事情这么熟悉呢?”吴四太爷问得意味深长。 吴国贤的脸不由微微一红,赶紧大声解释着自己怎么和李兴初认识。之后又怎么机缘巧合怎么再次遇见姚舜英怎么帮助她以及她的家人甚至连“吴大郎面馆”后院的事情都坦白了。吴四老爷听完不住点头:“九郎结识朋友不看身份地位,只看是否投缘,这很好。哎呀,那姚家的妮子学识见识都叫人吃惊,可惜是个女子。不然九郎跟她一起学习多好,便是多交谈几次都能有所收益啊。” 转眼间腊月二十五了,林记绣坊终于忙完准备过年了,姚舜英兄妹四人也回李家庄过年了。今年李家虽然添了第四代照说这个年应该过得更喜庆一些,但因为吴氏的死,大家的兴致还是颇受影响。到了正月初二拜年的时候。一下去了几拨拜年的人,家中气氛一下就冷清下来了。 吴氏虽然不在了,但菊娘还是要去给外祖拜年。李氏给李大椽父女准备了拜年的东西,父女两个便上路了。李大椽在吴氏娘家只住了一个晚上便回来了,菊娘被外祖母留下,说等过了正月十五再送她回家。今年大姨祖母二姨祖母两家早早捎信说不来拜年,拜年的东西早就捎来了。她们两家不来拜年别人不好说什么。毕竟她们两个都比李氏年长,但做人家女婿外孙的可不能不去拜年。所以莫家准女婿李兴本大年初二一大早便带着东西赶往枫林渡。 不过今年家中出去拜年的虽然多了他,但要来拜年的也多了一个,那便是蓉娘姐姐的准夫婿麦二郎。孙女婿头一次来拜年,李家人严阵以待生怕招待不周,怠慢了新客。王氏更是娘家拜年都不去了,只打发李兴业一个人去。 去年李大珍一家因为婆婆生病,桐哥儿生病,没人来拜年,只是事后捎来东西。今年李大珍却带着桐哥儿椿娘两个人早早便来了,比麦二郎这个新客还来得早。家中一下来了两拨客人,气氛才变得热闹起来。麦二郎在火塘边被李大珍王氏李氏几个轮番问话,磕磕巴巴地好不容易回答了这个的问题,紧接着那个的问题又来了。可怜他本就不善言辞,那架势简直跟上了刑场一般难受。蓉娘在一边看得心疼,赶紧拉起姚舜英道:“走,我们两个去菜园子。” 冬天待客炖火炉子是必须的,既然炖火炉子那白菜大蒜芫荽这些肯定是少不了。去年去菜园里砍白菜扯芫荽大蒜包括清洗这些活儿,都是李大柱李大梁几个包了,今年过年的时候下了大雪,正月初二的时候雪还比较深,姚承恩兴致勃勃地叫上两个儿子去山中套野鸡去了,所以洗菜只能姚舜英蓉娘姐妹去了。 王氏皱眉道:“今日天那么冷,洗菜手不得冻木,不要喊你妹妹去,还是我等下去吧。”蓉娘嘻嘻笑道:“没事,让他去洗菜。”边说边伸手指着麦二郎。王氏脸色一沉,李氏更是直接骂道:“你这妮子好不知礼,二郎是客人,哪有要客人洗菜的道理。” 麦二郎却呼地站了起来,急声道:“没事的,我,我坐久了腿麻,正想出去走走。”说完生怕被李氏王氏阻挠,一下便蹿了出去。李大珍嗤嗤笑着打趣道:“好,这还未过门,便这般听我们蓉娘的话,这侄女婿看着就是个好的。哎呀,我们蓉娘好福气,就不知道我们椿娘和英娘往后有没有这样的好命。” 蓉娘脸色通红,跺脚嗔道:“姑姑,您为老不尊,我懒得听你的!”姚舜英和椿娘在一旁很没义气地哄笑。“个臭妮子笑什么笑啊你,还不赶紧走!”蓉娘不敢拿李大珍怎么样,却拿姚舜英出气,下死力气捏着姚舜英的手臂朝外拖。“哎呀,姐姐你轻点,痛死了!”姚舜英不住惨叫。“姐姐,两位姐姐,等等我!”椿娘在屁股后头追了出来。“慢点,一定慢点走,雪地路滑极容易摔跤!”李氏不放心地追出院子来大喊。 四个人来到菜园砍了好几棵白菜外加一些芫荽大蒜萝卜什么的,满满地装了两大篮子。虽然天冷,但家家户户都要招待拜年来的客人,是以溪边洗菜的人还是很多。大家纷纷谈论着谁家的准女婿家境如何人才如何配不配得上本庄的妮子,叽叽喳喳地热闹得很。蓉娘因为知道自己今年铁定会被众人议论,加上又带着未婚夫,便有先见之明地选了最上游远离大家的地方洗菜。 姚舜英和椿娘两个人挤眉弄眼地问为什么要在这上头洗,蓉娘义正词严地说上头水干净,两个小姑娘齐声怪叫起哄。蓉娘大怒,立马公报私仇:“你们两个洗芫荽和蒜,我和他负责洗白菜萝卜。”两个小的齐声哀嚎:“不公平,芫荽多难洗,凭什么要我们洗。”“全都我来洗,你们几个去那边石头背后等着,那里背风。”麦二郎呵呵笑着说道。 “别便宜这两个多嘴的臭丫头,就叫她们洗!”姚舜英坏笑道:“哎呀,难怪人家说女生外向。你看姐姐这都还没和姐夫成一家人呢,就偏袒上了。”“就是,还是姐夫好。”椿娘在一边帮腔。 “臭丫头,我掐……”蓉娘羞怒交加,猛然扑过来,忽然想到正月间不能说出“死”字,马上改口道:“我打扁你们两个!”姐妹三个闹作一堆,麦二郎一边憨笑着看热闹,一边麻利地洗着菜。天寒地冻地,一个人洗那么多菜实在是痛苦,三个人闹了一阵便一起帮忙,到底是人多力量大,几下子两篮子菜便洗好了。 几个人回来的时候碰到了李兴月,她也在今年下半年定了亲,夫婿是其祖母贾氏的娘家离浑水镇不远的贾家村人士。她似乎也是来洗菜的,有人跟她说话,还拿她的未婚夫婿打趣,但李兴月似乎兴致不高,狠狠瞪了一眼姚舜英便虎着脸走过去了。蓉娘没好气地冲其背影啐了一口,怪姚舜英怎么不反瞪回去,难不成还怕她不成。姚舜英暗道无聊的人我才懒得搭理,嘴里只说自己根本就没注意看李兴月。 几个人的手都冻得生痛,飞跑着往家里赶,只想着去火塘边烤火。姚舜英跑在最前面,刚一冲进院子却吓了一大跳。李大柱李大梁已经回来了,都在院子里,可是衣服上却沾有血迹。姚舜英心里一紧,不会是祖父……深吸一口气才颤抖着问道:“大叔叔二叔叔,你们,祖父呢?”“我在这里。”姚舜英一看,姚承恩正好端端地从屋内走出来。姚舜英不禁大松了一口气。“英娘妹妹,你们回来了。”姚舜英一看彻底傻眼,田青林竟然从屋内走出,奇怪的是他和姚承恩的衣服上都沾有血迹。 第八十八章 择婿标准 “你,田三哥你怎么来我们家了。啊,还有,那个你们,这是怎么了?”“是啊,外祖父舅舅,你们这是怎么了?”不光姚舜英吓了一大跳,紧跟着跑进院门的椿娘也很吃惊。“哈哈,咱们撞上好运了!”姚承恩李大柱兄弟齐声大笑。沾了一身血迹居然说好运,这是神马情况? 见姚舜英她们莫名其妙的样子,田青林呵呵笑着指着院子角落道:“英娘妹妹,你们看!”什么东西,黑乎乎血糊淋拉的,姚舜英还没看出个究竟,椿娘却尖叫着扑了过去:“啊,野猪,你们打到一头野猪?真的,真的是野猪!”野猪,这就是传说中的野猪?姚舜英也飞快地扑了过去,毛黑牙尖的可不就是前世电视新闻上看到的野猪。 “这野猪还蛮大的,得有百把斤吧。发财了,祖父,发大财了。”后面来的蓉娘欢喜得拉着椿娘不住转圈。“听说野猪很凶的,这头有獠牙应该是公的吧,听说公野猪更是凶,惹恼了它可是要伤人的,祖父你们是怎么打到它的。”姚舜英很好奇。 一旁的李大柱接过话:“这人运气要来了挡都挡不住,咱们本来只想着能套到几只野鸡便不错了,没想到遇上了自己掉进深坑里头的这畜生。也不知道掉进去多久了,只听到它不住地哼哼,大力刨着土却就是上不来。”姚舜英大笑:“哈,那你们不是瓮中捉鳖不对是坑中捉野猪,手到擒来!” 姚承恩挑眉道:“说起来轻松,你们不知道要不是田三郎恰好碰上出手相帮,你二叔叔差点就叫这畜生伤着了。”“啊,这么凶险!”“爹您没事吧?”姚舜英蓉娘几个大惊失色。 “没事没事,也怪我自己太大意了。”李大梁摆手道,“你们祖父再三提醒我注意注意。我却不当一回事。本来你祖父说用石头砸死这畜生算了,我和你伯父却说砸死的肉不好吃,非要用削尖了的竹子戳死它。咱们不知道戳了多少下,这畜生不动弹了,我们以为它死了,便用长木钩子合力将它拉上来。见它还在喘气儿,你祖父叫我离远一点,等它断气了再靠近,我以为没事便凑过去。嘿,没想到这畜生居然拼起最后一口气。朝我拱来,我不提防傻眼了,幸好田家三小子呼地一棍子将它戳翻。然后又幸亏有他帮忙。不然就凭咱们爷儿三个,这畜生这么重又雪地路滑的,可是弄它不回来。” 李大柱也呵呵笑道:“是啊,三郎今日可真是帮了咱们大忙了,为了感谢你。今晚咱们爷儿几个得好好喝上几杯。”田青林不好意思地摆手:“姑父您太客气了,我又没帮上什么忙,只是赶巧碰上搭把手的事儿。” 麦二郎见到田青林,因为是一个村的,自然上来打招呼。大家说完话之后,便进入火塘烤火。李氏她们则烧水准备剖猪。那野猪剖开清理好之后,将所有的肉一称,居然有九十一斤。家里打算卖掉四十斤。给田青林十五斤,剩下的给亲戚们每家分三四斤尝尝鲜,其余的留着自家吃。正月间上门的客人理应好好款待,何况人家还帮了自家大忙,田青林被热情地留住。晚饭时节更是被轮番感谢喝了好几杯酒。 家中喂了两头猪。杀掉一头年猪后还剩一头,吃罢晚饭照旧是姚舜英喂猪。田青林逮住这个大家都不在只有自己和姚舜英两个人的时候,赶紧迫不及待地开始背诵《千家诗》,然后请姚舜英指正解释。姚舜英听他背诵的,许多读音都是错的,但写出来的字却是正确的,不禁暗自奇怪。 一问才知道这人上回龙舟赛得了巨奖,周氏慷慨地留了二两银子给儿子自己支配,这厮竟然跑到书铺买了一本《千家诗》自己啃了起来。因为所识之字有限有没人可以请教,只能一知半解地胡乱念叨。姚舜英听完又好笑又敬佩,赶紧尽心尽意地给他纠正讲解。 一边忍不住问他,这大雪封山的,他一个人跑山上去做什么,偏还碰巧遇上了自己家的人。田青林忸怩了一通,终究还是说了实话。原来他姑姑家那表妹还真是打不死的小强,简直越挫越勇,去年丢了大脸,今年又卷土重来。因为她放下狠话,非表哥不嫁,一再拒绝四路上门提亲的媒人。偏生他家那姑父是个溺爱女儿的家伙,其姑姑也没辙了,只好哭到兄嫂跟前来。田阿福周氏没办法,口气居然开始松动,加上田青苗在那里推波助澜,那表妹简直肆无忌惮,找尽各种机会往田青林跟前凑。 田青林不堪其扰,在家中唯一支持自己的田青石的掩护之下溜出了家门,然后让田青石告诉家里一声自己便一个人跑到山上去套野鸡去了。正巧他去那座山是田家湾和李家庄的交界之处,然后他老远听到这边有人三个大呼小叫的,便好奇地跑过来看。 姚舜英听完乐了:“哈,竟然那么巧,正好就救了我二叔!”田青林不以为然地道:“什么救不救的,那野猪本来就要死了,就算拱到了人身上也伤害不大。些许小事你家的人老挂在嘴巴上,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姚舜英想到晚饭时节大家轮番对他说着感谢的话不断地请他喝酒,不禁嘿嘿笑了起来:“虽说那野猪不能真伤了人,但我二叔受伤是难免的。大正月里见了血,预示着今年一年运气不好,晦气得很。你及时出手让他免于受伤,可不就是大恩了。” “说不过你这小妮子,不说了。”田青林无奈投降。他不想说,姚舜英却不想放过他,当地风俗,正月里只要不太出格,说话可以无大小,于是姚舜英大胆取笑道:“令表妹又不是老虎,你怎么就落荒而逃了。你要真讨厌她的话更该将她娶回家来,然后才能名正言顺地对付她出气啊。” 田青林瞪眼道:“你这妮子怎么尽说些奇怪的话,我被鬼……啊我脑壳被门撞了才娶她。一年就见到她这么几回都受不了,这要是娶回家里来天天对着不得发疯。” 姚舜英嘻嘻笑道:“哎呀都怪你这张祸水脸,你说要不是它招蜂引蝶地,你哪有那么多烦恼。你说你也是,上回你去相亲,那枫林渡的富家女对你那么痴情,你却狠心拒绝人家。你要是不拒绝,指不定这时候都成亲了,哪有你那花痴表妹什么事儿啊。哎呀,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啧啧啧,你这人还真是……” “这妮子,这妮子还真是……”田青林羞窘之下,习惯性地抬手欲弹姚舜英脑门,手刚一伸出才醒悟过来对面不是田青苗,赶紧讪讪地缩了回去。他越窘迫姚舜英越好笑,继续调侃道:“田三哥,眼光不要太高,可别满园选花,最后选个萝卜花。”这妮子一张利嘴,田青林知道自己不是对手,赶紧转守为攻,歪头打量了姚舜英一番道:“好久不见,这妮子长高了不少。你和苗娘岁数只相差三天,今年下半年该十四岁了吧。十四岁,有的妮子已经开始说人家了,你长得那么好看,到时候媒人不得踏破你家的门槛啊。” 一般的妮子一说到自己的亲事,肯定会不好意思的。他本来以为自己这么一提,姚舜英会逃避的。没想到姚舜英却满不在乎地道:“那个自有祖父祖母操心,我才不管呢。再说蓉娘姐姐都十五岁才定的亲,没道理我就要十四岁定亲吧。所以我一点都不担心,我至少还可以自由自在一年多呢。” 她的态度让田青林有点小郁闷:“你不管,那可是你的终生大事,事关你一辈子的幸福啊。”姚舜英摊了摊手:“那又如何,祖父祖母看人很准,他们肯定会给我选个靠得住的人。”田青林不解:“靠得住的人,你的要求就那么低?” 姚舜英瞪眼:“这还算低啊。第一,他要在经济上靠得住。总要能养活我不让我挨饿。第二,感情上要靠得住,他娶了我就得一心一意地待我,心里只能有我一个,不能有什么花花肠子在外头拈花惹草。第三,平日相处要靠得住,不能脾气暴躁言行粗鲁动不动发脾气甚至动手打人。第四,行为习惯要靠得住,不能有些酗酒赌博之类的陋习。第五,家庭环境要靠得住,不能有什么偏心刻薄的婆婆,蛮不讲理的小姑之类的。” 田青林听完打趣道:“哈哈,感情你这小妮子成日里都在琢磨这事呢?你看我不过随便一问,你说起来便一套一套的。”姚舜英翻了个白眼:“这哪是我说的,是我祖父祖母他们平日里常念叨的选择女婿的基本标准,我不过照搬出来罢了。” 田青林听完笑道:“难怪你家姐姐最后选中了麦二哥,他不就是符合这五条标准嘛。”“麦二哥,我姐夫比你大吗?”“呵呵,将将大个十来天。” 田青林本来是说第二天就回去的,可是李大椽初三从吴家堡赶了回来,见了田青林一定要留着他,田青林一来想着他新丧了妻子心里苦闷,自己和他划船结下了深厚情谊,就是作为朋友也该陪他几天;二来想着回去又要面对讨厌的表妹,便爽快地答应下来了,结果他在李家一直待到初六才回去。 他家的姑姑和表妹见他居然躲得那么干脆,气得鼻子都歪了,初六一早就气冲冲打道回府,这回是彻底死了心了。 第八十九章 发现 田青林回去的时候无论如何也不接受李家人给的野猪肉,说自己不过碰巧赶上,打野猪的时候又没出过力,受之有愧。姚承恩搬出当地人的规矩,打野猪那是见者有份,于情于理他都该分到肉。田青林推拒不掉,却是打死也不肯拿那么多,最后拿了一小块,大概有四五斤的样子。 虽然开春就要农忙了,但为了挣钱,家里还是让李兴本继续去林记帮忙。至于姚舜英林记更是少不了她,她更是非去不可。侯三今年要参加院试了,古先生觉得他考取秀才那是探囊取物一般的容易,此时已经将目光盯着明年的乡试了。虽然侯三自己心里觉得没底,但古先生却觉得明年就是考不上也要去考,总归先见识一下也好。 因为抱着这样的打算,是以侯三的空闲时间极少,真正能来找姚舜英的机会并不多。有限的几次姚舜英也都尽力拉上李兴本和雪娘两个,这样姚舜英觉得自在,老侯也大为安心。启汶的院试安排在四月,侯三不负众望,如愿获得生员资格,这就标志着此后的他可以参见大锦朝的正式科举考试了。侯三考中秀才之后,京中侯家祖父的来信越加频繁,对侯三学业上的安排越发周到细致,古先生和老侯丝毫也不敢大意,死死盯着侯三,这样一来侯三除了与学子们谈诗论文交游之外,几乎就没有其他的出门机会了。 而吴四太爷为了吴国贤明年的乡试,特地为他请了南坪州有名的先生,因为县城里学子聚集,大家相互交游更有利于学业的进步,吴四太爷干脆让吴国贤住在城里,反正吴家在启汶县城也有房产。吴国贤的舅舅家也在启汶县城,他家那位赵家的表妹这下可算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了。要不是吴四太爷严令其他人等无事不得干扰吴国贤温习功课,这位表妹只怕一天到晚都候在吴家的宅子里。 吴国贤这个人性子绵软,拉不下面皮。连番躲避被表妹抱怨之后终究内心有愧,此番硬是被表妹拉着逛街,然后信步逛到了林记。吴国贤逛到这里怎么也不肯进去了,赵家表妹见他真的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赶紧见好就收,让他在门口等,自己进去挑选东西。 她一进去便被孙眉娘刚送来的那块手帕上新奇的图样吸引住了,缠着姚舜英问个不休。再三确定这手帕只此一块。绝无同别家的小姐“撞帕”只可能之后才慷慨地掏钱买下。还豪爽地留言,说往后但凡再有这种新奇的东西便给自己留着,价钱好说。 吴国贤的表姐妹很多。大家那点心思彼此都明白,明争暗斗多年,几乎每个人都想尽办法地意图压着大家一头。下个月就是吴四太爷的八十大寿,到时候大家又会聚在一起,赵家表妹的针线不好。经常被其他亲戚家的同龄女子嘲笑,她想着买上几样新巧的绣品去充门面出一口恶气。因为赵家表妹还买了几样东西,算是大主顾了,姚舜英便殷勤地送出了大门,被吴国贤看到了。 吴国贤惊喜地叫道:“姚姑娘,咱们又见面了!”“吴公子是你啊。你怎么会在绣坊门口。”“啊,那个,陪我家表妹来。那个来买东西。”“表哥,你怎么会认识她啊。”赵表妹语气不悦。吴国贤赶紧笑着解释道:“五妹妹你忘记了,去年龙舟赛在江边咱们碰到过姚姑娘的。”“啊,当初那个迷路了的小妮子。”赵五小姐想起了去年不愉快的回忆,想了想方才自己在姚舜英的介绍下买的东西。不禁后悔起来。 姚舜英察颜观色,哪能不知道她的心思。不过为了留住她这个客户却假装不知,故意夸张地笑道:“对呀,吴公子一说我也想起来了。这个漂亮的赵小姐便是去年跟吴公子一起的那几位小姐中的一个,原来她是吴公子的表妹啊。既然这样,那往后来咱们店铺我一准给你便宜一点。不对,像赵小姐这样的出身哪会计较那几两银子,我是说,往后有了好东西我一准给你留着。嗯,好像绣这手帕的绣娘眼下正在绣的那一块图案更别致,要不赵小姐两日后派府上的丫头来看看?” 赵表妹被她那句“漂亮的小姐”哄得一喜,待听说有更好看的手帕更是动心,早把心头那点小不快丢开了。笑眯眯地直点头说好。 吴国贤不解:“姚姑娘不是李家庄人士嘛,怎么会在这个店铺做事呢?”“哦,这绣坊的老板是我家表姐夫,我这是来给她暂时帮一下忙。”吴国贤关切地道:“是这样啊。我看这绣坊生意很好的样子,姚姑娘一定很辛苦吧。” “还好吧。我一个乡下丫头,还怕什么辛苦。这里再辛苦也比不上干农活辛苦吧。” “你家中就你一人来帮忙啊,李兄弟,啊我是说你家五哥没来吗?”“我五哥没来,来的是我三哥。”吴国贤笑道:“我住在柳树胡同,姚姑娘要是有事情需要帮忙便去那里找我,你到了那里一说我的名字人家都知道。还有你五哥要是来城里了,记得让他去找我,我请他喝酒。”“谢谢吴公子,五哥来了我一准转告吴公子的盛情。”姚舜英笑着道谢,见赵表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赶紧道:“那个,我还要进去忙乎,吴公子赵小姐慢走。” 其实这段日子绣坊事情确实多,玉娘姐姐诊出了身孕,林姐夫还有林老娘都喜坏了,因为郎中说玉娘姐姐胎像稍稍有不稳定的迹象,头三个月一定要小心,所以母子两个勒令玉娘姐姐不准出门,绣坊的事情更是不让她沾半点边操半分心,偏生这段日子绣坊的订单又多,直忙得姚舜英雪娘李兴本人仰马翻。 想了想,已经一个多月没去看过宝娘了,李兴本因为别扭加上身为男子去了不便,姚舜英便自己一个人带了一斤点心去孙眉娘母子的出租屋。孙眉娘见她来了很高兴,宝娘却没有像以前一样姐姐长姐姐短地叫个不停,只是进门时候闷声叫了一嗓子后再也没上来缠着姚舜英说话。那神态甚至隐隐然有些抵触情绪,姚舜英暗自奇怪。 孙眉娘一定要留姚舜英吃饭,姚舜英只好留下。等宝娘下去洗菜的时候,忍不住悄声问孙眉娘宝娘是怎么了。孙眉娘神色很不自然,架不住姚舜英连声追问,最后只好小声道:“你三叔。他,前几日来,来过……然后,啊,那个三更半夜的,谁知道,……这妮子这么警醒,她……” “我三叔来过,然后宝娘看到了!”姚舜英忍不住以手扶额,三叔和孙眉娘本就是少年情人,然后都是久旷饥渴之身,那动静可以想象。可怜的宝娘,肯定吓坏了。姚舜英不禁想起自己那晚在侯三那旧宅子听墙角时候那种羞窘得想哭的难受感觉,可怜的宝娘,遇上这样无良的父母,真是造孽哟。 “是啊,她看到了三哥。然后愤怒地指责我们,还要赶三哥出去,我心疼三哥,忍不住便告诉了她真相。”姚舜英大惊:“你全告诉她了?她才九岁啊,她哪能明白这么复杂的事情,你就不怕她跟外头人说去?”“放心,我们宝娘可不是那些没脑子的孩子,她精明着呢?你看上回要不是她,我能平安无事地出大狱啊。”孙眉娘神色中有着难掩的骄傲。 姚舜英不禁对眼前这个女人彻底无语,因为您的孩子懂事您就要让她承受她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东西吗?可是自己无论从年纪还是辈分都不能指责她,况且事儿还是自家三叔惹出来的。三叔还真是那什么虫上脑了,您老就不能克制一下吗?您再不喜欢三婶,好歹一年的孝也该替她守吧,这离一年还差几个月呢?您就这么迫不及待地大老远赶来与情人幽会,这万一传到吴家堡菊娘妹妹的外祖家中,你叫人家情何以堪。还有往后菊娘长大了,她不会生出忌恨吗? 宝娘到底还是小孩子,最后自己忍不住悄悄问姚舜英:“你和上回来的那个哥哥真的是我的亲姐姐亲哥哥?”姚舜英看着她,重重地点了点头。宝娘神色低落:“怎么会这样呢?闹了半天我竟然不是赵家的孩子。可是当初我爹为什么不娶我娘呢?” 姚舜英心头一酸,赶紧抱住菊娘道:“不是你爹不想娶,是你外祖父母不答应,还有你祖父也不答应。”“祖父不答应,他不喜欢我娘嫁到你们家吗?”“也不是,是他老人家认为不合规矩。”“不合规矩,什么叫不合规矩,怎么就不合规矩了?”姚舜英瞬间词穷,:“啊,不合规矩就是……,眼下,那个……呃,宝娘你还小,好多事跟你说不清楚,等你大了自然明白。” 幸好宝娘扑闪着大眼睛又问道:“我爹真的还有个只有四岁的女儿,她娘去年生小弟弟的时候死了?”姚舜英怅然道:“对,死了。”宝娘叹息道:“真可怜,妹妹比我还可怜。听我娘说姐姐也是被家里人逼得没办法了才从长植来咱们启汶,姐姐也可怜,咱们三个都可怜!” 姚舜英鼻头一酸,强忍着眼眶泪意,努力笑道:“不可怜,咱们都不可怜,祖父祖母很疼我们我们不可怜。”“祖父祖母也疼我吗?”“当然,你忘记了当初姐姐带给你们的野猪肉腊肉还有糍粑,都是祖父祖母让带给你的。那野猪肉可是祖父和两位伯伯亲自上山打来的噢。” PS: 今天早一点码好就提前发了,亲们看文愉快! 第九十章 初潮 那晚回到绣坊,姚舜英失眠了,为宝娘那句“我们三个都可怜”的话犹自心酸不已。然后又想到正月初二与田青林说话提到的自己的亲事,是呀,自己下半年就要满十四岁了,最迟明年就要说亲了,祖父祖母会给自己找一户什么样的人家呢?当初拒绝秦表哥是因为心里膈应然后觉得他不合适,可是真的想一下,到底什么样的人才合适啊,貌似她自己心里也没有一点底。 前世因为父亲对母亲的背叛,母女相依为命,她只想着好好念书不让母亲操心,根本就没谈过恋爱。今世,今世妮子们压根就没有自由恋爱的,就算有那也得屈从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比如三叔和孙眉娘当初爱得还不深啊,却因为父母不同意落到这般地步,连女儿都跟了别人姓。 不过话又说回来,就算自由恋爱的也不见得就能白头到老,前世爸爸妈妈还是青梅竹马的多年同学呢,结果爸爸发迹后还不是找了小三小四。有人说婚姻那就是一场赌博,在某种程度上似乎也有道理。还是不操那心吧,将这场赌博掷骰子的重任交付给祖父祖母,起码两位老人给李大珍姑姑选的女婿就很靠谱,嗯,给蓉娘姐姐选的那一个眼下看着似乎也不错。 其实抿心自问,自己对未来的婚姻生活要求好像也不高,只要能像祖父祖母还有大叔叔两口子二叔叔两口子那样,虽然也吵架拌嘴,但很快和好,然后为了家中大小事务齐心协力有商有量地过一辈子,直到儿孙成群然后一起老去。这样的人在乡下应该不难找吧,所以,真的没什么好担心的。姚舜英努力说服自己。 可是,自己毕竟拥有的是一个现代人的灵魂,并不是纯粹的古人,现代人找另一半不是讲究找对感觉吗?万一将来祖母给自己找的那家伙看着就不喜甚至别扭又怎么办?或者也不讨厌他,可就是对他产生不了男女之情该如何。比如侯三,待自己不可谓不好,可自己对他偏只有友情没有爱情。想到这里,姚舜英心里马上又另外一个声音跳出来反驳,侯三不同,他是因为自己老早就知道门第相差悬殊。所以从不往那方面想。 你看前一阵子不是听到一个彪悍的媒人大婶这么说:“有多大的屁股缝多大的裆,你家的妮子长成个麻子脸,还嫌弃人家后生脸似黑炭”。门第太不般配。勉强嫁过去,面对长辈的诸般责难,两个人肯定都辛苦没有好日子过,所以侯三的感情自己注定只能辜负。再说了,秦表哥和侯三是因为事先认识知晓对方的底细。才会生出这样那样的想法,若真是长辈不商量就定下的亲事,嫁了过去成了一家人,日子不也得过下去。 别矫情了,身为古人偏还拿现代人那一套来行事,不是自讨苦吃。人家那么多妮子都这么过了你就过不了?好歹你还是现代人还受了那么多年的教育,你就搞不定一个古代乡下男人,他就是头倔牛你也要让他在你面前做一只乖绵羊!没感情培养嘛。没感觉找嘛,你怕什么!别想了,睡觉,明日还有一堆事呢!姚舜英恶狠狠地责骂自己,严令自己不要多想之后终于迷迷糊糊睡着了。 不料睡到半夜。隐约觉得下身有东西缓缓流出,前世模糊的记忆忽然涌上心头。她赶紧摸索着起床点灯,对面床上的雪娘被她惊醒了,问她怎么了。姚舜英小声道:“那个,雪娘姐姐,我来,来月信了。”“哦,月信啊。”雪娘翻了个身本要睡去,忽然又坐了起来,急声道:“啊,你这应该是头一回吧。”姚舜英羞涩道:“可不就是。”“那,啊,床弄脏了吗?”雪娘赶紧手忙脚乱穿衣起床。姚舜英摇头:“没有,刚一流出来我就发觉了,就是裤子脏了。” “那好,给我掌灯,来。”雪娘示意姚舜英过去。姚舜英不解:“你干什么?”“你刚来肯定没有,先用我的,我算着日子三天后才来,我明日再给你缝一条。”姚舜英这才醒悟过来雪娘想给自己翻月事带。姚舜英惊悚了,用她的,那个东西怎么能共用,虽然雪娘姐姐和自己都没有妇科病,可是叫自己和别人共用那东西,姚舜英打死也不干!赶紧摆手道:“不不,不用,我才来一点点量不多,我用碎布先垫着,明日再自己做!” “客气什么,你不在家我比你大理该照顾你的。”雪娘姐姐麻利地翻出了一条月事带,二话不说便往姚舜英手中塞。“啊,真的不用。”姚舜英惊出了一身冷汗,赶紧将手中那烫手的山芋塞回去,“姐姐你忘记了,你要提前的,万一你明日自己的来了怎么办。难道你想像上回那样差点在我三哥面前出丑?”一提起这事,雪娘的脸瞬间通红。 她那次月事提前,然后没准备,裙子脏了透出来了,偏巧被李兴本看到。这呆子忍不住提醒未婚妻,下回坐哪里要先仔细看清楚地方干不干净,别又坐到脏东西上面。可怜的雪娘那时候真是恨无地洞可钻,一旁的姚舜英跟着也窘迫不已。终于说服雪娘打消念头,姚舜英大松了一口气,收拾好之后坐回床上。雪娘不放心地问她肚子疼不疼,手脚发不发软,问完之后又反复告诫她明日不可摸冷水不要吃凉东西,不厌其烦唠叨不停。 姚舜英暗自感动,调皮地道:“知道了三嫂,嘻嘻,你对我那么关心,等这个月发工钱了,我一定让三哥给你扯段花布做新衣。”“这妮子真是……”雪娘不由薄嗔,稍后却认真道:“不要给我买,把钱攒着给小姨祖母吧,你们家今年要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姚舜英捂嘴闷笑,然后掰着手指头道:“是啊,你看我家今年冬月要娶二嫂,明年二月要娶三嫂,然后下半年要嫁蓉娘姐姐。嗯,还有三……咦,我家的事儿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瞧我这记性,竟然忘记了你就是我家三哥明年要娶回家的三嫂!哎呀,难怪大人老说女生外向,你看雪娘姐姐你这还没嫁过来呢,就一门心思地替我家打算了。”“这臭妮子,还真是……不跟你说了,睡觉!”雪娘恼羞成怒,“噗”地一声吹灭了灯。 姚舜英扑哧一笑钻入被窝,心里却开始为另外一件事忧心。三叔和孙眉娘这样子,这回肯定是要正大光明地结为夫妻不可的。可是毕竟还没成亲,两个人就这样偷偷睡到了一起,万一叫人撞破了。鳏夫寡妇偷情,孙眉娘和夫家又没瓜葛了,撞破了沉塘什么的风险倒没,可是叫人一说嘴,肯定会连累宝娘的名声。 最坏的是万一,万一孙眉娘怀上了怎么办。这可是个大问题,古人不懂什么安全期避孕更没有什么某婷,一想到这里姚舜英不由惊出了一身冷汗。怎么办,怎么暗示孙眉娘呢?姚舜英想破脑袋也想不到什么法子去提示孙眉娘,毕竟她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小妮子,跟一个妇人说这些羞人的话怎么说怎么不合适。不行,得跟祖母说这事,越快越好。然后让祖父拘着三叔,不让他有一丁点出门的机会,看他还进城与孙眉娘幽会。好歹也等三婶丧期满一年,不,应该是等到两人正式成亲。照三叔那副吃相看,还是建议祖母在二哥成亲之前先将三叔的亲事办了。 姚舜英恍里恍惚地,直到天快亮才睡着。雪娘知道她昨晚没睡好也不喊她,自己悄悄爬起跟林老娘说,让她今天少给姚舜英派活儿。虽然人家关照自己让她今日不用去“站柜台”,但姚舜英自己却觉得不好意思,除了觉得有些不方便之外,身体上有没有别的不适,哪里就那么娇气了,起来后还是坚持跑去了柜上帮忙。 结果她刚去没多久,吴国贤就跑来了。说是不几天曾祖父生日自己要回去,给曾祖父的寿礼准备好了,但想着自己母亲的生辰其实也快到了,虽然母亲跟着父亲在任上,但买些尺头让下人带去给母亲也是他做儿子的一番心意,于是请姚舜英给参考买什么样的花色合适。生意上门哪有往外推的,姚舜英少不得问了其老娘的年龄身高体重肤色爱好之类的,然后挑出几匹布给他选。 买好布之后,吴国贤又就自己先生才布置的一篇就《论语》里头“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一句的文章非要姚舜英说说如何写才好。姚舜英觉得很奇怪,这样的问题他问自己一个女儿家做什么,但人家才照顾了一大笔生意,面子上又不好拒绝,只好胡说八道一通。她的见解里头难免夹杂了现代人的思维,可吴国贤不但不觉得奇怪,还不断点头夸她独辟蹊径不落窠臼令自己受益匪浅,姚舜英不禁暗自好笑,古人还真好打发啊。 第九十一章 他说想娶你 姚舜英正在为怎么告诉李氏三叔偷偷进城之事而伤脑筋,家里就报信来说,若是铺子抽得出人手,她和李兴本就回去帮忙抗旱。今年的老天爷有些闹脾气,一开头还好,可是到了后来就不对味了。先是可劲儿地下雨,下到后头却是再也不下了,农人们怨声载道。启汶虽然河多溪多不愁灌溉,但一些山上的作物却惨了。 去年端午期间大家兴高采烈地看龙舟,今年因为干旱,加上不逢大比赛之年,各地只是简单地举行了一年一度的龙舟下水仪式,放几挂炮仗响动响动锣鼓,龙舟只象征性地下水划上几桡子便被拖上了岸。因为今年家中要的是钱花,所以山上的庄稼也不能放弃,山上但凡靠近井水的地方一律派人挑水,姚承恩的宗旨是尽力救救得多少是多少。全家人白日不停劳作,晚上一回到家只想着不再动弹半分倒头睡下。打量着天空,却是晴朗无比一丝灰云也无。 家中男女老幼齐上阵,因为无人照看,菊娘照旧被外祖家接走。没满一岁的李文婉被她娘放在大树下,涎水滴答地玩着自己的手指,时不时地龇着八颗小米牙冲劳累的大人们傻乐。李兴初肩膀磨出了血泡,挑完一担水后不由瘫倒在大树下边喘气便逗弄自家小侄女,姚承恩也擦着汗一头坐下歇息。小文婉见来了个玩伴,变得兴奋无比,嘴里咿咿呀呀地嚷个不停。 李兴初没好气地道:“小东西,你还乐,再干下去你就要饿肚子了。”姚承恩怜爱地摸了摸曾孙女的小脑袋:“别听你叔叔胡说八道,少了谁的也不会少了我们婉娘的。”小文婉似乎听懂了曾祖父的夸赞,讨好地嘻嘻笑着冲他挥舞着小手。姚承恩冲大家喊道:“都歇一歇,停下喝口水吧。” 田氏冲沙地那边的蓝秀凤高声叫道,“大郎媳妇。隔了那么久,婉娘怕也饿了。”蓝秀凤赶紧放下浇水的勺子,走过来抱起女儿,李兴元陪着妻子,两个人走到那边背人的地方给孩子喂奶去了。李兴业不停地浇水,手膀子都酸了,一歇下便叫苦不迭,直嚷着“手要断了手要断了”。 “胡说些什么!不过浇一下水又不要你挑,偏你就喊得凶,你看看你英娘妹妹。比你还小人家叫苦了吗?”王氏没好气地喝骂。李氏看着几个小的,个个尘土满脸憔悴不堪地,怜惜道:“老二家的别骂了。也难为孩子们了。这老天是怎么了,难不成要像那一年,将大伙儿都往绝路上逼不成?” 姚承恩知道她指的是李大柱他们还小的那一年启汶大旱,要不是老家的哥哥千方百计凑出银子帮助,自己一家只怕熬不过去。见一家人听完李氏的话。脸色都很难看,姚承恩赶紧笑道:“哪里,今年这干旱哪能跟那一年相比,那一年是连着干了几年,今年开头天老爷可是很下了几场大雨的,不然现在溪边那些田哪里有水浇灌。你看便是眼下这山上的泉水都还没干呢。” 李大柱接口道:“是啊。跟阳茂县比起来咱们启汶可是幸运多了,你看咱们好歹也是相邻的县,可就是隔了一道高坡。那天气差别今年就这般大。他们那里听说年初没下过几粒雨,一直干到如今还没下大雨。”一旁的李大椽不住点头。 姚舜英找了个机会告诉了李氏三叔偷偷进城找孙眉娘被宝娘撞见知晓的事情,李氏和姚承恩下死力气训了他一顿,严正警告他若再犯,那这辈子都别指望娶孙眉娘进门了。李大椽自己也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没有再去城里而是老老实实地呆在家中,幸好姚舜英也没发现孙眉娘有怀孕的迹象。 老天爷还算仁慈。终究还是下起了大雨,虽然迟了些,好歹还是给了大伙活路。姚舜英他们不用帮忙抗旱了,照旧进了城去林记做事。而李大椽去年龙舟赛认识的一个朋友给他介绍一份短工,浑水镇一个致仕的京官修园子,要一些力气大的人抬那些大根的柱子,李大椽老老实实地请示李氏姚承恩。 李氏想着天旱收成减少,让他出去挣点银子也好,于是在再三告诫他不可趁机去启汶县城便让他走了。和李大椽一起去的还有田青林,那介绍的人也喊了他。这样的机会田青林肯定不会放过,所以一得到消息,立马乐滋滋地跟父母禀告然后简单收拾了两件衣物就走了。 吴国贤的那位赵家表妹似乎因为上次姚舜英给她留的绣帕外加给她推荐的穿衣搭配收到到了不错的效果,在吴四太爷的寿宴上挣足了面子,近段日子经常光顾林记。不光她自己来,还拉着一位据说是吴国贤姨妈的女儿姓薛的小姐同来。姚舜英认出了她就是那回在江边跟在吴国贤身后的那位圆脸的小姐。因为姚舜英成功地拉来了两位高端客户,林老娘很是高兴,爽快地将柜上好些剩下的难以卖出的小段尺头全给了姚舜英,让她自己看着做衣衫穿。 姚舜英废物充分利用,将那些布头巧妙搭配拼接,在给自己做了两身衣裳之后,还给雪娘蓉娘也各自凑了一身。因为这衣衫很是新奇,姚舜英和雪娘两个同时穿着在铺子里转悠,竟然引得那些来买东西的贵妇人阔小姐争相观赏打听。姚舜英也不藏私,大方地告诉人家怎么做怎么搭配,一时间这种衣衫竟然成了启汶女性当中的时髦样式。 吴国贤那位薛表妹的家本住在浑水镇,但因为今年吴国贤在县城长住,所以她也闻风而动,赖在舅舅家也就是秦小姐家不走。吴国贤耳朵根子软,哪里架得住两位表妹的软磨硬泡,是以被逼着陪逛街的事情难免发生。 女人逛街最关注的无非衣裳首饰,两位表妹林记自然是要光顾的,而吴国贤见了姚舜英总要拉着她讨论一些学问上的事情,姚舜英欠了别人恩情不能不搭理人,只好陪着这家伙乱七八糟胡扯一通。吴国贤却听得极为认真,然后说一些“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之类的客气话,姚舜英暗自腹诽:贵门子弟的教养就是好,这睁着眼睛说瞎话的事儿人家愣是做得极为诚恳,幸好自己又自知之明,不然非得被这家伙夸得飘飘然起来。 旱情解除,李兴初和蓉娘借口前一阵子累了,三哥和英娘妹妹又在城里,左右有歇脚的地儿,便轮番在李氏耳朵旁哼哼,想进城耍耍。李氏被两个家伙烦死,只好点头答应。李兴业也嚷嚷着要去,说自己好久没见到侯三哥没吃到他给的点心了。姚承恩李氏想着老侯对姚舜英的忌惮,自家孙女好不容易这段日子和侯三断了来往,若孙子这时候又凑上去,那不是前功尽弃,于是以五郎年纪小进城没有大人看着不安全为由就是不答应。李兴业大为失望,气呼呼地不停念叨祖父祖母偏心眼。 虽然之前吴国贤曾经说过李兄弟进城了要通知自己,但姚舜英只当人家那是客气话,所以李兴初进城之后根本就没提这件事。没想到吴国贤自己在陪两位表妹来林记的时候碰见了李兴初,当即硬是要请李兴初李兴本一起去“仙客来”喝酒,李兴本因为要去送货没空,吴国贤便硬是拉着李兴初一个人去了。 李兴初在家里的时候几乎不喝酒,这回架不住吴国贤的盛情,喝得酩酊大醉回来。姚舜英和蓉娘看到自家四哥糊里糊涂被吴国贤送回来,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吴国贤的小厮将李兴本扶进房间后便和吴国贤走了,李兴本不在,铺上的伙计各自有事要忙,蓉娘讨厌酒味,照顾醉酒李兴本的任务只能落到姚舜英头上。 姚舜英打算去弄点蜂蜜水来给李兴初解酒,李兴初却大着舌头道:“不用,我……没醉!英娘妹妹你……别忙乎!”“好,你没醉,是我醉了好吧。”姚舜英嘴上说着,人却转身欲走。“英娘妹妹你,别走!四哥有话跟你说……”“好,有话说,等我去取样东西回来听你说好不好?”姚舜英耐心地大声哄着他。 “不好,你……别走。这事儿很……很重要,我答应……答应吴兄弟了。”答应吴兄弟,吴国贤?四哥答应他什么了,他究竟要跟自己说什么,姚舜英觉得奇怪,也不急着去弄蜂蜜水了,折身问道:“你答应吴兄弟要跟我说什么了?”李兴初忽然抬头傻笑:“嘿嘿,吴兄弟,他,他竟然说喜欢,喜欢……”这家伙半天就是不说后面的,姚舜英顿脚:“他喜欢什么?” “他说喜欢……呃,英娘……妹妹你……”姚舜英吓了一大跳,赶紧冲过去急道:“四哥你快清醒清醒,这话可不能乱说,尤其是在外头!”“我没……乱说,他亲口承……认的,他说……喜欢你……许久了。我说我妹妹……不给人做小,叫他别……打我妹妹的……主意。”姚舜英心里一暖,这个四哥还算靠谱。 “不料他说,诚心……诚意地想……娶你,不是叫你……去做小。”姚舜英瞬间石化,吴国贤这厮这是要闹哪样? PS: 吴国贤表妹的姓似乎和前头对不上,明天好好看看再改,顺便把一些年纪BUG一并改改,欢迎继续指正,霜是个迷糊的家伙,非常需要你们的监督。 第九十二章 父母心 姚舜英将自己和吴国贤交往的所有经过回想了一遍,认真检查了自己的一言一行,确信自己没有没有说过任何出格的或者充满暗示性的话。问题应该不是出在自己身上,那就是吴国贤那厮脑子进水了。自己嫁给他,开什么玩笑! 这人还真不是一般的不通世务,他以为他的婚事他自己能做主呢?凭他吴家在启汶县的超然地位,凭他在吴家的受器重程度,他的妻子人选他那些长辈肯定是千挑万选,反复权衡之后才定下的,不用说肯定是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自己一个农家女儿想嫁给他那简直是做梦!当然她姚舜英从未那么想过,自然也不会去做那个梦。 本来吴国贤不说出自己的心事,大家自然相处,可是他今日来这么一手,真是的,往后大家见面不得尴尬啊。“他,吴兄弟还说,……不会娶……小,若是娶了你,一生……便只守着你一个!”姚舜英怒道:“四哥你别胡说八道了,吴公子那是喝醉了酒说胡话呢?你在这满嘴胡吣,叫人听了可怎么开交!” 歪在桌旁的李兴初忽然抬起了头,神色认真,舌头也不大了,较为利索地说道:“不是,他……不是说胡话,英娘妹妹,吴公子都答应一生……只守着你一个了,你还犹豫什么!”这个四哥,亏得自己先前还觉得他靠谱,吴国贤自己答应有什么用,自己犹豫又如何不犹豫又如何? 这世道年轻人嫁谁娶谁,当事人自己有权置喙吗?四哥这个古人居然满脑子的现代思想了,姚舜英哭笑不得。还是赶紧想法子给他醒酒吧,不然由着他在这瞎嚷嚷,万一传到外人耳朵边就糟了。姚舜英于是再也不理李兴初说些什么了,果断地跑到林家的厨房跟人家讨蜂蜜水。 农忙时节姚舜英和李兴本回家帮忙。李大椽却没能回来,浑水镇的园子正修到关键时刻,雇主不愿意放他们假。当然他们自己也怕中途离开位置被别人顶了。那家的主人不缺银子,不光工钱开得较高,伙食也不错,这么好的挣钱机会傻子才不珍惜呢。因为李兴本去浑水镇送货的时候去看过李大椽,李大椽除了叫他带了六两银子回家之外还托他捎书回来给姚承恩李氏,说吴氏的一年丧期马上就到,请家里给他找媒人去孙眉娘那儿提亲。 因为姚舜英明白李大椽和孙眉娘之间的一切事情,是以那书信姚承恩李氏也没有瞒着她。姚承恩将那书信递给姚舜英:“这书信字迹看着就不是你三叔自己些的。再说了凭着你三叔那点底子,这么复杂的事情他也根本写不出来,也不知道是谁给他捉刀代笔的。字虽然写得不太好。但还算沉稳有力。”这样私密的事情,不是交情极为过硬的人三叔肯定不会请他,姚舜英肯定地道:“除了田三哥还能有谁,不用说,肯定是他写的。” 姚承恩很吃惊:“田家的小子吗?他能识得那么多字了?”姚舜英笑道:“祖父您不知道人家识字的劲头有多大。哎呀可惜他不是出身在书香门第,不然考功名那是易如反掌。”忍不住将田青林怎么自己买书,怎么攒钱买纸笔练字的事情说了出来,姚承恩听完叹息道:“是啊,这孩子可惜投错了胎,这要是京里那些高门大户家的子弟能像他这般勤学刻苦。家中长辈怕不得乐死。”姚舜英点头道:“可不就是。” “哎呀,你看这祖孙两个,自家的事情不操心尽说别人家。老头子你倒是说句话。咱们要不要马上请媒人去提亲。”按照当地的规矩,夫丧妻守三年方能改嫁,妻丧夫守一年方能再娶。李大椽只候着吴氏死后满一年便马上请媒人向孙眉娘提亲,虽然于规矩上旁人挑不出刺来,但从吴氏娘家人的角度来看则有些凉薄寡恩了。何况李大椽和孙眉娘的过往。万一叫吴家人知道了,你让人家情何以堪。 姚承恩沉默了半天也没出声。最后看向姚舜英:“英娘,依你看该如何?”姚舜英一愣:“祖父,这个,长辈的事情我怎么好说。”“好孩子,你虽然年小但看事情看得真,祖父相信你。你只管说,说错了也不打紧。” 姚舜英想了想,小心道:“三叔那是一门心思要娶宝娘妹妹的娘,当年阴差阳错没娶成,这一回若是您和祖母再阻挠的话,三叔极有可能会闹出大乱子来。真要到了那一步,反倒不好收拾了。”“可不就是,老头子,这回咱们无论如何都不能阻止了。”李氏在一旁忙不迭地帮腔。 姚承恩瞪了一眼:“我何尝不知道这个,可是吴家堡亲家那里怎么交代?人家把个闺女嫁过来,结果因为给咱家生孩子年轻轻便死了,然后咱家儿子在人家闺女尸骨未寒之时急慌慌迎娶新人。你自己想想这事儿要是落在你头上你心里好受?” “吴氏生孩子死了大家都难过,可那不能怪咱们,女人生孩子本来便是一只脚跨进鬼门关的。再说什么尸骨未寒,这不马上满一年了嘛。只是,吴家……”李氏嘴里辩解着,心里终究还是觉得心虚,说着说着声音就低下去了。 “英娘,你看你三叔要急着娶孙眉娘,咱们这边又觉得无脸面对吴家人,你说怎么办。”面对祖父探询的目光,姚舜英只好硬着头皮道:“三叔在书信里头说的的确是事实,宝娘的娘那长相太招人了,赵家人又恨她母女,长期在县城里头住着委实不是事。而且三叔不是还说,那孙家父母又在打着卖女儿的坏主意了,三叔担心夜长梦多也不是没有道理。既然请媒人上门提亲宜早不宜迟,那就只好对不住吴家人了。不过咱们应该尽力弥补,主动上门跟菊娘妹妹的外祖父母先通通气。说三叔年纪老大了还没个儿子傍身,然后人家又介绍了这么一个合适的寡妇,机会不容错过,自家便只好这般行事了。” 姚承恩听完不住点头:“这孩子跟我想到一块去了,老婆子,就这么办。后日便逢集,你买些东西去吴家堡,好言好语地跟人家说。虽说人家闺女不在了,好歹菊娘还是人家亲外孙女。”李氏叹了口气:“好吧,我便舍了这张老脸,人家要抱怨说些难听的话我也尽力忍着,绝不跟人动气。” 姚舜英心想吴家人不见得会当着李氏的面抱怨,毕竟自己女儿已经没了,而女婿迟早是要再娶的。后娘待自家外孙女如何谁知道,菊娘往后过得好不好全仰仗李氏这个祖母,自家又何必去得罪李氏呢?不过这毕竟只是自己的悬揣,哪能说出口。 结果李氏去了吴家堡回来之后,说吴家人很通情达理,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不满,嘴里只说自家女儿嫁去多年也没留下个儿子,于情于理李大椽都该紧着另娶。事情圆满解决,姚承恩大松了一口气,紧跟着问李氏媒人请谁合适。 李氏却有些神色古怪,说吴家人虽然没有抱怨,但另外说了一些话。姚承恩问是什么话,李氏道:“亲家母和她那儿媳妇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咱们做亲家这些年两家关系一直不错,要是能一直保持着亲家关系就好。然后又说四郎这孩子看着不错,老大两口子又是实诚人。最后说她家那大妮子跟着就满十四了,和四郎相差两三岁。” 姚舜英吃惊地看着李氏,姚承恩干脆直接说道:“莫非她们想让咱家四郎做她家的女婿?”李氏道:“听那意思,应该是这样没错。我想着老三家的那副懒样子,再想着老三对她的厌恶,哪里还敢再要她家的闺女,打着哈哈蒙混过去了事。” 姚承恩皱眉道:“吴家的大妮子,三年前不是来过咱家一回嘛,看着似乎有几分伶俐劲儿,好像不像她姑姑那般推一下动一下。这两年没见,也不知道如何了。”李氏道:“我去的时候她正在招呼菊娘吃饭,菊娘吃得不好,她便一口一口地喂,耐性很好。听说菊娘去了吴家,都是她在照顾,晚上也是跟她一起睡。” 姚承恩听完叹了口气:“吴家想着将妮子嫁过来,固然是看上咱家看上咱家四郎,不过恐怕也有为菊娘打算的意思吧。可怜啊,都是做父母的,老三家的生前有多金贵菊娘她家的人不可能不知道。老婆子,你好生去打听一番她家那大妮子,这回咱们不急,慢慢打听清楚。若是还行,就成全了人家一片苦心吧。” “哎,我明白。”李氏赶紧点头答应,眼眶却微微湿润了。姚舜英想到吴氏,内心也不由一阵怅然。李氏想了想又说道:“不过这事咱们两个还是要跟老大两口子商量一番才好。嗯,最好让田氏自己去打听。”姚承恩点头道:“那是自然。” 姚舜英出来见到院子里和李兴业哈哈说笑的李兴初,又替他感到别扭。四哥啊四哥,你知不知道,你的亲事在大人们的三言两语中就要被定下了。那吴家的妮子既然来过李家,那肯定见过李兴初,甚至还可能一起玩过,不知道四哥跟人家相处得如何。嗯,等下旁敲侧击地找蓉娘姐姐问问。不过蓉娘姐姐比较精,四哥的事情又没定下,自己说话还是小心一点为好。 第九十三章 招蜂引蝶 因为麦二郎家打算明年下半年迎娶蓉娘姐姐过门,所以蓉娘已经开始忙着做鞋子了。李氏特地打听了一下麦二郎家到底有多少个亲戚参与新妇敬茶,得到大致数字之后便开始安排分工。王氏这个亲娘不用说,便是田氏蓝秀凤都被分派了任务。姚舜英还算自觉,自动领了三双任务。 农忙过后,姚舜英和李兴本照旧进城帮工,雪娘和李兴本的婚期定在明年二月,时间更赶,好在她家起先已经做了几十双了。姚舜英为了显示一视同仁,主动提出给雪娘姐姐也帮忙做三双鞋子。 三叔在九月份如愿迎娶孙眉娘进门,孙眉娘不住在启汶城里,也不需要绣东西养家糊口了,姚舜英就不用给她经常画图样了,本来可以轻松下来的。但林老娘林姐夫后来其实已经知道孙眉娘绣的图样是姚舜英画的,玉娘姐姐替姚舜英解释说因为自家三表叔看上了孙眉娘,便指示侄女帮助孙眉娘母女,姚舜英也是尊长辈之命行事。幸好有了她的解释,不然姚舜英在林老娘和林姐夫眼里难免有吃里扒外之嫌。 因为孙眉娘绣的东西已经有了名气,林家母子便让姚舜英继续画图,然后在铺子里的绣娘当中选了一个技法高超手脚麻利且忠厚老实的接着绣,当然额外又给姚舜英加了一份工钱。 娶了自己真正想娶的人,三叔的精神风貌大不一样,与孙眉娘成亲后他只在家中待了三日便又赶回了浑水镇,理由是两个侄子跟着要成亲,家中要的是银子,自己这份工可不能丢。既然孙眉娘进了门,李氏也就不瞒着大房二房了,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意思是宝娘虽然姓赵却是李大椽的亲骨肉,让他们不要怠慢了孩子。 家中几个孩子除了李兴业菊娘年小嘴巴不牢怕他们说出去,其他几个人也都告诉了真相。弄清了事情的原委,大家便能真心实意地对待孙眉娘母女。菊娘不知道是年小还是外祖家的人事先教了她,这孩子嘴巴显得特别甜,对着宝娘一口一个“姐姐”,喊孙眉娘“娘”的时候也丝毫没有别扭不高兴的样子。李兴业本来就没多少心眼,然后宝娘不光样子长得好,性子也好,因此他很快便喜欢上了这个新来的妹妹。 孙眉娘本出自小生意人之家。然后嫁到城里赵家多年,农活根本不会干。不过她比吴氏勤快,家里里里外外的活计倒是都能顾上。做饭洗衣喂猪喂鸡什么都干。有了她在家,上山劳作了一天的人回到家不光能吃上口热饭菜,放眼一看到处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心里立马舒畅无比,谁还计较她不下地干活这件事了。李氏起初还有点担心她对菊娘不贴心。观察了个把月后见她对菊娘似乎是真的怜惜,加上还有宝娘这个真心疼妹妹的人在家,她老人家便放心地将家和菊娘通通交给孙眉娘,自己也下地干活去了。 家里传来的是好消息,出门挣钱的人也过得不错。三叔那里照旧工钱按时发,伙食油水足。姚舜英和李兴本他们也传来好消息。吴国贤浑水镇的表妹薛小姐因为姚舜英的关系给林记介绍了一笔大生意,镇上致仕回家的大理寺少卿段老爷家重新修整老宅子,窗纱帷幔靠垫椅套什么的都要换新的。因为这样的人家往往格外讲究挑剔。林老娘为了稳妥起见,特地让李兴本驾着车载姚舜英去浑水镇实地考察一番,先听取主人家的意见再根据他家的整体布局和风格来给人家提建议怎么搭配。 因为段老爷绝对算得上是启汶的名人,李兴本又到过浑水镇,所以一下子就知道这个段老爷就是李大椽和田青林修园子的那一家。姚舜英兄妹来到段家之后。被她家的一个老仆领着四处察看人家的宅子。外院看好了之后该轮到内院了,李兴本是男子不便进入。姚舜英被一个姓何的中年仆妇领着进入内院,那中年仆妇似乎是个管事娘子,中途有人喊她处理什么事情,她便让姚舜英自己先看着。 姚舜英小心翼翼地四处打量,边打量边做记录。“三姑娘又去园子那边去了,大太太要是晓得了咱们会不会挨板子啊?”姚舜英正在一块大屏风后认真记录,猛然却听到外头有小姑娘打着哭腔的声音。她不由心里一惊,听这口气分明是个丫环。“那还用说!”另一个听着年纪似乎大一点。 “啊,这可如何是好,上次挨那几板子才好,这回又挨打,谁受得了。呜呜怎么办啊,这回大太太肯定比上回罚得重,咱们死定了!”大的没好气地抱怨:“你呀,就知道哭,你说你我只是离开一会子,你便看不住姑娘了。”“我的好姐姐,你又不是不知道七姑娘那性子,我拦得住她吗?七姑娘也真是,一个姑娘家也不知道避嫌,那园子里头许多做工的人,她一个闺阁小姐就不怕给那些外头的男人瞧了去!难怪六姑娘当初骂她想汉子想疯了!”那小一点的叫起屈来。 “闭嘴,你想死了不成!六姑娘为了这句村话被罚禁足三个月,老太太严令大家再提起你忘记了!哼,你还当是在京城呢,这小地方男女之妨哪看得那么重。你没见大街上那些姑娘家家的,只要有家人陪着,便能公然在街上走,连个帷帽都不戴。再说谁要你拦了,说你笨你还不承认,你不知道赶紧去叫何妈妈,她是大太太的陪房又是七姑娘的奶娘,七姑娘能驳了她的面子?”“对呀,我怎么没想到。我就想着大太太陪着老夫人去了薛家,没人能阻止七姑娘,怎么把她给忘了!哎呀,我真是,哎呀,气死人了我怎么那么笨啊我!”那小一点的哭腔更甚。 “行了,赶紧去找何妈妈,让她派人立马去园子,至少在老夫人大太太回家之前将七姑娘喊回来。”大一点的当机立断。“何妈妈方才明明往这边来了,怎么这会子不见了呢?咱们去里头看看。”姚舜英大急,这大户人家的*给自己一个外人听去了绝对犯了人家的大忌,可是抬眼四顾,根本没地儿可躲。正急得冷汗直冒,却听那大一点的丫头道:“说你笨你还不承认,何妈妈要在里面早出来掌你的嘴了。听说厨房的婆子们为了什么事情打起来了,何妈妈肯定去那边了。” “嗯,咱们去厨房看看。哎姐姐告诉你个事儿,秋葵姐姐怀疑七姑娘之所以爱去园子,是因为替咱家修园子的帮工里头有个后生长得极俊俏,嗯,叫田什么来着,名字我记不住。姐姐你说七姑娘是不是真看上了人家。”“啊,竟有这事,这都还有谁知道!”“秋葵姐姐就跟我说了,眼下就咱们三人知道。” “那便好,这事儿万万不可传出去知道吗?七姑娘真是个没脑子的。那人长得再俊又如何,老夫人大太太能让她嫁给那人?就算七姑娘一嫁过去七姑爷便死了,落了个克夫的名声,京里没人敢再娶她,可毕竟是官家小姐,怎么能嫁给一个泥腿子。” “难说吧,若是七姑娘哭着喊着硬要嫁,老夫人八成便心软了。你看当初七姑爷家硬是要留着七姑娘在他家守寡,老夫人为着心疼七姑娘,硬是拿出大笔银子让七姑爷的爹娘松口放人。”“那不一样,那只是花费一笔银子的事情,这回可是事关段家的脸面,老夫人那人最讲究门第,万万不能让七姑娘嫁给姓田的。虽然咱们回到了老宅,可七姑娘嫁了什么人迟早要传到京里,你让京里那几房人脸往哪儿搁。” 两个丫头渐行渐远,姚舜英却呆住了。姓田的后生,长得极英俊,不会是田青林那厮吧。不用说,肯定是他,这人那张祸水脸还真能招蜂引蝶啊,给人帮工都能引来桃花运,姚舜英忍不住腹诽。然后又忍不住替他担忧,那段家的七姑娘对其发花痴,万一段老太太迁怒起来,田青林只怕饭碗不保。饭碗不保事小,可别被人家生事陷害。他一个乡下泥腿子,怎么斗得过段家。 那何娘子处理完事情,继续陪着姚舜英察看。姚舜英察看完毕之后又向她征询了一通意见之后才去外面找李兴本。李兴本说三叔喊他们过去有事交代,于是兄妹两个驾车来到段家的园子。因为正逢歇气时间,老远便见李大椽等在路边,田青林也在。姚舜英看到田青林不由暗自着急,想开口提醒人家又不知道如何说起。 结果她还没说话,田青林却先笑吟吟地招呼道:“英娘妹妹许久不见,看着又长高了许多。”姚舜英嘻嘻笑道:“是吗?田三哥看着也白胖了一些,整个人看着更精神了。嗯,三叔也是。”李大椽笑道:“咱们在这日头晒不着,还成日尽吃好的,能不变白能不长肉吗?”“可不就是,我和你三叔啊是掉进福窝了。” 李兴本看着两人手上的厚茧子,苦笑道:“你们当我们是傻子啊,要真有那么舒服,人家凭什么给你们开那么多的工钱。我看到那些木头都那么大根,你们两个抬的时候可要仔细些,万一失手伤到可没个轻的。” 李大椽道:“哪有那么可怕,我们两个都是一起搭档,相互照应着不会出事的。你们回去可别跟你们祖父祖母还有三婶说这些,只说我在此地一切都好。这里是这个月的工钱三两银子,你们带回去给你们祖母,家里眼下要的是银子花啊。”李兴本重重点头,小心接过银子贴身放好。 第九十四章 段七姑娘 “车子让一让,怎么停的车,都挡住路了!”前头有人娇声喊道。“啊,对不住,我这就移开。”李兴本的车子斜斜地停在路边,其实也不算太挡路,但人家抗议了,他只能赶紧道歉移车。姚舜英朝说话的方向望去,才发现不远的地方几个丫头簇拥着两位小姐正朝这边走来,姚舜英仔细一看,那个裹着灰鼠皮斗篷的小姐不就是吴国贤的薛表妹吗? 因为人家才给自己介绍了一笔大生意,姚舜英赶紧笑吟吟地走上前招呼道:“薛小姐好,没想到在这里能碰上你。”薛表妹也有点吃惊:“哦,姚姑娘,你怎么在这里呢。”“托你的福,咱们铺子不是承接了贵镇段老爷家的一笔生意嘛,我们老板为了稳妥起见,特地让我来看看段府的大致布局征求一下主人的意见。你看,要不是你,我们铺子就揽不上这生意,真该好生谢谢你才是。”“哪里,姚姑娘太客气了,我只是顺嘴推荐了一番,真正看上你们铺子的还是段府的夫人太太们。这位就是段家的七小姐,你要谢便谢她吧。”薛表妹边说边指着身边一位着白狐皮斗篷的高个儿女子笑道。 段家的七小姐,应该就是那两个丫头嘴里的七姑娘了,姚舜英赶紧睁大眼睛仔细打量她起来。但见对方身材微丰,眉眼还算清秀,肤色也很白皙,只是鼻梁上有淡淡的几粒小雀斑。虽然薛姑娘那样说了,但段小姐的目光只是快速瞥了一眼姚舜英,淡淡一笑算是招呼,嘴里不说一个字,因为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那边的田青林身上了。姚舜英有心观察,特地偷偷去瞧田青林的反应,却见那厮看都没看这边一眼。只管和自家三叔三哥说话。 段姑娘的表现稍嫌无礼,薛小姐似乎为了打破尴尬,接着说道:“林记近段日子有新图样的绣件吗?过三个月便是祖母的寿辰,我想给她老人家绣个抹额。往年绣的无非是些福寿之类的,今年我想绣个不一样的新鲜的花样,便想参照一下林记的绣样。” 姚舜英笑道:“据我所知,半个月后将有新的抹额手帕出来,你要是想要我让老板别摆出来单留给你。左右半个月后我们还要来贵镇给段府送货,到时候顺便带给你你看行吗?”“好好,那便麻烦姚姑娘了。要不。我眼下便将银子提前付给你?”姚舜英赶紧摆手:“不用不用,你到时候再付银子。我还要跟老板说让她按成本价给你,以此答谢你替我们介绍生意。”薛表妹忙道:“不用不用。左右我也不缺那点银子,呃,那个,我五表姐近段时日还爱去你们铺子吗?” “赵姑娘啊,她近段时日去得极少。”薛表妹一听这话。不由抿嘴一笑:“九表哥去州府考试去了,她一个人还逛个什么劲儿呀。”她们表姐妹之间争风吃醋,姚舜英哪好插嘴,只好在一边干笑。心里却忍不住道:你也别说赵姑娘,你自己还不是。吴国贤那厮一走,你便回自己家了。 “哎。乡试八月便考好了,照说表哥应该早回来了。表哥此番高居桂榜之首,可是实实在在的解元公。给吴家挣足了面子。只是吴家的太爷很是高兴,有心让他在州府结交一些读书人,便叫他在州府还呆一阵子,照这样看来,九表哥要回家。怕得到过年才行。” “哦,是这样啊。”姚舜英顺嘴附和。心里却暗自高兴,她巴不得吴国贤一直不回来才好呢。自从上回听了李兴初的醉话之后,姚舜英再次见到吴国贤那是浑身不自在,越来越觉得这家伙在找尽一切借口接近自己。有心疏远不搭理他,可是他每次都是借陪着两位表妹买东西来找自己,然后人家又没跟自己当面表白,自己怎么能甩脸子给人家。幸好幸好,秋闱到了,这家伙和侯三一道去了南坪州府。 据侯家的小厮说,侯三那厮居然也中了举人。虽然他的名次靠后,姚舜英还是觉得难以置信。侯三的那点底子没有谁比姚舜英更清楚,只怕是他那位礼部侍郎的祖父打了招呼吧,你看这科考不就归礼部管嘛。不过也有可能真的是那古先生教导有方,然后侯三临场超常发挥。 原本侯三一待发榜,便迫不及待地嚷着回启汶,一心想在第一时间和姚舜英分享考中的喜悦。老侯一听就急了,为了阻止自家小主子和姚舜英再次接触,便和古先生商量,借口结交其他举子提高学业水平增长见识非要让侯三在南坪州府再呆几个月。虽然侯三的祖父知道自家孙子底子薄,不打算让他参加明年的春闱,但三年之后是肯定要参加的。三年时间其实很短,所以他们要侯三这时候着手准备也不是没有道理。这样,侯三也被成功地留在了南坪州府。 她们两个在这里说话,那边李兴本也将马车赶到了一边,边和李大椽田青林说话边等姚舜英,田青林也掏出工钱托李兴本稍回家去。这边姚舜英和薛表妹终于说好了,姚舜英赶紧走过去跟三叔和田青林告别。大家又扯了一通闲话,兄妹俩准备动身赶回。 “三郎,镇子西南边那里有一段路很烂,你赶车慢点,仔细颠着你妹妹。”李大椽不放心地叮嘱道。“是啊,英娘妹妹你可要坐好哟,可别一不留神跌下车去。”姚舜英佯嗔道:“田三哥你会不会说话啊,咒我呢?”田青林瞪眼:“这妮子,我一片好心你当驴肝肺呢。”李大椽赶紧道:“这孩子,你田三哥这是关心你呢。”姚舜英嘻嘻笑道:“知道,我这不是开玩笑嘛。走了三叔田三哥,你们也该上工了吧。” 他们几个说话的时候,段家的那位何妈妈也带着人赶了过来,本来见自家姑娘不在园子工地上还松了一口气,但抬眼一看,不远的地方有个高高大大的长得极为好看的后生,然后见自家姑娘的眼风时不时瞟一眼人家,心里便生出恼意。 心里不断咒骂:太太还真是命苦,怎么养出这么个不知廉耻的女儿,追男人都追到大路上来了。这要是传出去,不得丢脸丢到天边去了。都怪老夫人,当初便不该舍出银子接回七姑娘,这样不安分的让她守一辈子寡好了!要不是老夫人宠着,七姑娘一个嫁出去死了男人再回娘家的人能过得那么逍遥? 何妈妈终归是下人,当着那么多人不好发作,只能咬紧牙关,强笑着凑过去道:“七姑娘怎么来这里了,你不是说要给老夫人亲手熬山药红枣粥吃吗?”段七姑娘还没开口,一旁的薛表妹赶紧笑着解释道:“何妈妈,是我想着大家成日在家中闷着闲得慌,便邀请段七姐姐出来走走。却不知道段姐姐要给府上的老夫人熬粥,哎呀真是罪过大了。” “原来是薛小姐邀请我们七姑娘出门,薛小姐太客气了,给老夫人熬粥,改日也可以,不打紧的。其实今日我们老夫人和太太去了贵府,贵府八成是要留饭的。就算我们姑娘亲手熬了,恐怕我们老夫人也没空喝。”何妈妈听说是薛表妹相邀自家姑娘才出门,不禁大大松了一口气,至少今日之事老夫人和大太太那里自己可以交代过去了。 这样想着,忍不住感激地冲薛表妹笑道:“你看我们姑娘才回来也没几个熟人,还望薛小姐莫嫌我们姑娘愚笨,日后多多与我们姑娘走动走动。”薛表妹道:“何妈妈太客气,段姐姐是从京里来的,见识比我们这些乡下土包子不知强到哪里去了。我能和段姐姐交往,那是我的荣幸。” 何妈妈做疑惑状道:“两位姑娘既然是四处走动,怎么又在这路上不走了呢?”“这不是碰上了姚姑娘了嘛,我便跟她说了几句话。”何妈妈看了看那边的姚舜英,点头道:“薛小姐与姚姑娘既是熟人,见着了自然是要打招呼的。只是不知道姚姑娘在那边做什么。”“哦,那边那两人应该是姚姑娘的熟人之类的,可能要捎带什么东西吧。” 何妈妈沉吟道:“姚姑娘的熟人吗?呃,你看这路边风大,虽然两位姑娘都裹着厚厚的斗篷带着手炉,到底还是容易着凉,是不是该回去了。”薛表妹点头道:“可不就是,这脚还真感觉有点凉了。段姐姐,咱们回去吧。” 段七姑娘瞟了一眼田青林,不情愿地道:“急什么,咱们再走走。”何妈妈暗自咬牙,强笑道:“我的姑娘,你忘记去年着了凉,拖了将近一个月才好吗?这里可不比京城,真害了重病,可没太医来给你开方子。” 半月之后,姚舜英和李兴本依约来送货。因为有些地方要指点段家的下人如何挂弄摆放,所以雪娘姐姐也一起来了。结果弄好之后那位段家的七姑娘说自己回老家之后还未做过新衣裳,她觉得姚舜英眼光独到,想通过姚舜英的参考在林记买布做新衣,为此单独将姚舜英雪娘叫进自己的房间。 段七姑娘的闺房布置得美轮美奂,姚舜英和雪娘生怕弄坏了人家的什么东西赔不起,不由都有点小心翼翼。姚舜英还好,雪娘可是拘谨得话都不敢乱说。段七姑娘似乎很和气,不住口地招呼丫头倒茶拿点心。然后借口雪娘太拘谨,肯定不愿意房中人多,将丫头们都赶走了。 第九十五章 打听 待人一走,姚舜英便开始认真地和段七姑娘说起衣服的搭配问题来,指了指一旁衣架子上挂着的那件斗篷道:“段小姐肤色白皙,身材微丰,殷红胭脂这些略微暗淡一点的红色穿起来应该比海棠红的要好。我那日在路边见小姐穿着的时候便这样想。” “是吗?是不是那个穿起来有些显胖了?”姚舜英点了点头:“原本段小姐肤色红润白皙穿什么都好看,不过太过鲜艳的颜色无形当中能让人看着胖些。”段七姑娘懊恼道:“啊,那我那件还未上身的碧蓝色衣衫不是不能穿了,当初就该选宝蓝色的。” 姚舜英摇头笑道:“也不可矫枉过正,那宝蓝色年龄大的人或者男子穿起来才好,段小姐这个年纪穿上未免显得老气横秋。碧蓝色虽然鲜艳,但颜色不算太晃眼,您穿还是可以的。”段七姑娘松了一口气:“那便好,那布料还是别人送给祖母,祖母再赏赐我们家中姐妹的。祖母偏疼我,让我先选,我便选了那一匹,若是做好了又不穿出来,岂不是辜负了她老人家的一片心意。嗯,你就在你们铺子里头新来的上等布料中给我拿四身儿衣裳的尺头,至于颜色图样你看着什么合适便选什么,我做了衣裳过年的时候穿。” “段小姐深得令祖母偏疼,真好福气啊。嗯,过年肯定得要一件喜庆一些的,那便选匹胭脂色做一身儿吧。余下的嘛,一个琥珀色一个石青色一个丁香色,裙子无论月白荼白霜色都可以。图样因为这两日马上要来新货,我回去再好好帮您看看,您看行吗?”“好,那便有劳姚姑娘了。”“段小姐太客气,您上我们铺子买东西那是照顾我们生意。该我们感谢您才是。况且能为段小姐服务,是我的荣幸。” 段七小姐摆手道:“哎呀,姚姑娘你太客气了,别一口一个小姐地,就叫我姐姐吧。”姚舜英赶紧道:“不敢,我哪里配和段小姐姐妹想称,要不我就喊你姑娘吧。”段七小姐道:“好吧,随你。你看我光顾着说话,忘记招呼你们吃东西了。来尝尝这个点心,家里做点心的婆子是专门跟宫里退下来的御厨学过几手的。这味道很不错的。” 人家一个千金大小姐待自己这些小小生意人竟然这般客气,雪娘姐姐真是受宠若惊得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了。姚舜英却暗自警惕,这段七姑娘在段府地位超然。今日却对自己这般和气,世事反常即为妖,她到底想做什么呢?“呃,那日在路边,我见姚姑娘和几个人说话。他们都是你的什么人啊。”接下来段七姑娘果然开始问其它问题了,姚舜英暗道:我就说嘛,礼下于人必有所求,感情你的目的在这里。 她心里知道对方的真正意图偏偏却不朝那方面说,故作茫然不解状道:“什么路边,我何时在路边和什么人说话啊?”段七姑娘急道:“便是上回你来我们府上察看。我和薛姑娘在路边碰上你的那日。”姚舜英一拍脑门:“哦,你是说那日,那日和我说话的是我家三叔。那个驾车的是我三哥,我三叔不是你家修园子的帮工嘛,新发了工钱让我们带回去。” 段七姑娘对李大椽和李兴本不感兴趣,眼巴巴地望着姚舜英,准备听她接下来说到田青林。可是姚舜英说完却再无下文了。段七姑娘内心极为失望,却不好直接表现出来。姚舜英看着对方眼神里难掩的失望。心里暗自好笑。可段七姑娘今日是铁了心要打听田青林的事情,哪能那么容易放弃,过了一会干脆直接问道:“嗯,我记得那时候是有三个人跟你说话,另外那一个也是你的哥哥?” 你妹的还是躲不过,姚舜英暗自腹诽,然后存心让对方不好过,故作茫然状道:“三个人,还有谁啊,我怎么没印象了?”段七姑娘差点没跺脚,冲口而出:“你怎么会忘记呢?我记得那后生个子高高的,长得极为英俊,看着便叫人喜欢!” 气急败坏了啊,这货还真够厚脸皮的,难怪自家姐妹都要对其骂出“想汉子想疯了”这样的话出来。雪娘姐姐愕然地盯着段七姑娘,这是官家千金说出来的话吗?一个外头的后生就算长得再好看,你也不能这般毫无遮拦地对外人说出口吧。姚舜英强压着心头的鄙视,恍然大悟道:“瞧我这记性,那是田三哥,我怎么把他给忘了。” “对,就是他,那个,他也是你的哥哥?”段七姑娘欣喜道。“自然不是,他可是姓田的。”“那他怎么托你们捎银子回去啊。”你妹的竟然连这个都叫她看见了,花痴得真够彻底的,姚舜英腹诽不休。“哦,那个他不是跟我三叔是极好的朋友嘛,然后他们村跟我们村又挨着。”“只是这样吗?可我听你叫他却一副亲热熟稔的样子。”段七姑娘表示怀疑。 我叫得亲不亲热关你毛事啊,姚舜英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解释道:“因为我大婶婶是田三哥的堂姑姑,所以咱们两家也算得上是亲戚了,我们家的人跟他家的人很熟悉的。”段七姑娘点头道:“原来如此。既然你们两家很熟,那田三郎的家里头都有些什么人啊。”这回连雪娘姐姐都看出来段七姑娘的意图了,合着这位千金大小姐将自己和英娘妹妹单独叫到闺房,目的是想打听田三郎的事,她想做什么,难道?雪娘姐姐不敢想下去了。因为心里不安,雪娘姐姐开始坐立不安。 姚舜英回避不了,只好老老实实答道:“田三哥家里啊,有两兄一弟一妹。”“看他的年纪,应该也老大不小的了吧,怎么还没定亲啊。”姚舜英作愕然状:“段小姐怎么知道田三哥没定亲啊。” 段七姑娘愣了一下,跟着解释道:“那个,家中仆从不是要常去园子工地嘛,他们听那些帮工闲聊时候说的。然后我的丫头当中又有跟那些下人要好的,那丫头听说了回来难免要跟其他丫头说,我随便听了几耳朵。呵呵。你们也知道,像咱们这样的大户人家,丫头多了思春的也多,和男仆之间难免有暗地里相好的,咱们做主子的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他们不太出格便行。” 为了替自己开脱,不惜朝自己的丫头身上泼脏水,这货贼喊捉贼居然脸不改色心不跳,姚舜英内心对这位豪门闺秀真是厌恶到了极点,嘴上却道:“呵呵。府上主子们还真是仁慈啊。”因为恶心,她只想着快点结束这场谈话,当下主动道:“田三哥家里一直在给他找合适的女子。听说她姑姑有意将女儿许配给他,然后田家舅舅舅妈也赞同亲上加亲,估摸着两家应该很快便要定亲了。” 段七姑娘大惊道:“真的?”姚舜英点头道:“听说是这样。好了,我三哥还在外头等着,咱们便不打扰段姑娘了。” 姐妹两个走出段府之后。雪娘姐姐忍不住道:“这位段七小姐是怎么回事,言语里怎么老问起田三郎的事情,她到底想做什么。难不成她……”姚舜英冷笑道:“她就是看上了田三哥!”“她怎么……她那个,她是不是这里不对!”雪娘姐姐因为震惊,说话都不利索了,边说边伸手指着自己的头。“她可是堂堂大理寺少卿家的孙女,怎么能想着田三郎?” “姐姐没说错,她就是脑子进水了。不。不能说她是脑子进水,她这是犯了极严重的花痴病。”“她这样她们家的人也不管管她啊。”“管肯定是要管的,不过你也听到了她家那祖母极为疼爱她,你不知道她其实是个死了男人的寡妇。”姚舜英忍不住当即巴拉巴拉将自己偷听到的话都说给雪娘姐姐听。 “你说她是个寡妇,看她那年纪。夫君应该没死三年吧,怎么就开始穿红着绿了。哦。你还提议她做胭脂色的衣裳。”雪娘姐姐乃是纯粹的古人,自然看不惯这种不合礼仪的做派。姚舜英虽然不赞同女人守一辈子寡,但也瞧不起段七姑娘的行径。于是冷笑道:“切,姐姐还真是迂腐。她家里既然花银子将她接回家,摆明了是想让她跟那死鬼夫家断了来往。然后又将她带回浑水镇老家,肯定是想让她再嫁的,她又岂能为那男人守孝。” 雪娘姐姐忍不住啐了一口:“呸,还官宦之家,还没有咱们这些穷人守礼。我原本还以为田三郎高攀不上她这个千金小姐,现在看来,是她这个不知廉耻的寡妇配不上田三郎。”说完嫌恶地盯着手中的点心:“一想起这东西是她送的我便恶心,不要也罢。”然后随手一甩。 姚舜英眼疾手快一把接住,嘻嘻笑道:“姐姐真是糊涂了。干这点心什么事,这点心那么好吃,我三哥还没尝过呢,你怎么能扔了呢?”两个人还没到李兴本停车的地方却先遇上薛家的马车,薛表妹正好坐在马车上,见到姚舜英赶紧探出头来打招呼。姚舜英告诉对方自己起先去薛府送绣品正好薛表妹不在家,便将东西交给她房里的大丫环,大丫环也给了货钱。 薛表妹说自己去接赵表姐去了。姚舜英听说赵五小姐也在车中,赶紧喊着对方打招呼,可是半天也没见赵五小姐探出头来应和。稍后薛表妹尴尬解释道:“我五表姐晕车了,不舒服不能跟姚姑娘说话了,还请姚姑娘见谅。”姚舜英不以为意,摆手说没事。 薛家的马车开动,眼见离姚舜英她们已经较远了,薛表妹才不解地问赵五小姐:“五表姐这是怎么了,怎么忽然不爱搭理姚姑娘了,她得罪你了?”“对,她得罪我了。不,不光得罪我了,还得罪了你。我巴不得她死!”赵五小姐面目狰狞,咬牙切齿一字一字地说道。 第九十六章 密谋 薛表妹呆住了,不解地望着赵五小姐:“表姐你这是怎么了,姚姑娘怎么就得罪了你?再说她根本就没得罪过我,我觉得她很好啊?”赵五小姐冷笑道:“都这时候了你还替她说话!咱们两个每回去林记,九表哥是不是都跟着,然后都要跟她说上几句话?不,是说上许久。可笑咱们两个次次被她家的人带进雅间慢慢挑选,还当人家是想着赚取咱们的银子服务周到,其实仔细一想,这分明是这妮子为自己和九表哥相处争取时间的诡计罢了。” 薛表妹听完不以为然地摇头道:“表姐你太杞人忧天了,就算姚姑娘真喜欢上了九表哥,九表哥真看上了姚姑娘又如何?两家门第悬殊,结亲几无可能!”赵五小姐咬牙道:“这时候了咱们几个人对九表哥的那点心思也用不着隐瞒了,你难道就没想过,九表哥娶她不可能,那纳了她做妾呢?” 薛表妹一愣,赵五姑娘接着说道:“你想无论是你我或者其他哪位表姐妹嫁给了九表哥,然后成日面对这样一个被九表哥放在心上的姨娘,心里能好受?你不要忘记人家可是满腹诗书颇有才华的,咱们这些人除了出身,论样貌才情哪一样比得上她!” 薛表妹默然低头,稍后怅然道:“比不上又如何,她再出色终究是个妾,能斗得过当家主母?再说咱们往后嫁人还能阻止夫君纳妾不成,既然阻止不了,倒不如他纳个可心的。这样他便不再多想,省得一个接一个地抬进门,叫咱们这些做主母的给人笑话。你看我爹不过一个从六品的都转运盐使司,那姨娘便有三四个,气得我娘不肯跟他去任上。前儿薛老实书信来报。说我爹又看上了一个小妮子,正张罗着抬进门。” 赵五小姐哼了一声:“哪里是你娘不肯跟着你爹去任上,分明是你爹不让。依我看我三姑那性子也太好拿捏了些,都说女儿随娘,你可别学了她那绵软的性子。” 薛表妹被她抢白,脸上有些挂不住,反呛道:“女儿随娘,你也别学我二舅妈那辣子一般的性子,你看我二舅不过找粉头喝了几通花酒,她便撒泼疯闹没完没了。结果怎么着,我二舅不光不收敛,反倒养起了外室。而二舅妈却因此惹得外祖母不喜,你说早知是这般结局,当初何必大闹那一场。女人嘛还是性子柔顺些才讨喜,五表姐你说呢?” “你……,我……”赵五小姐气得脸色通红。薛表妹却看都不看她一眼。继续说道:“咱们两个无论谁嫁给九表哥,终究都是二姨妈的亲外甥亲侄女,她老人家断不会胳臂肘朝外拐。有了她这个婆婆撑腰,那些姨娘之类的再得到九表哥的欢心又如何。你看我娘有我祖父祖母撑着,我爹再如何折腾都没用。他在任上的一举一动我娘了如指掌,每年的俸禄多少该拿回家多少那是分毫不差。那些莺莺燕燕回了浑水镇,在我娘跟前那是大气都不敢喘。” “行了,你还没完没了了!”此刻的赵五小姐哪有心情听她说这些。赶紧不耐烦地打断了薛表妹,“谁告诉你九表哥不可能娶姚家那贱妮子,告诉你,九表哥此番一从南坪州府回来,极有可能会请媒人向那妮子提亲!” 薛表妹失声道:“不可能。你听谁说的!”赵五小姐道:“听谁说的,听九表哥的贴身小厮洗墨说的。”“洗墨。他不是跟九表哥去了南坪州府吗?”“九表哥有事差他回来办理,他昨日便回到了启汶城。”赵五小姐冷笑“你不知道吧,其实九表哥去南坪州府之前就专门请姓姚的哥哥喝过一回酒,席间九表哥明明白白地告诉姚妮子的哥哥,说自己喜欢姚家那贱妮子。姓姚的哥哥说自家妹子不给人做小,九表哥便说自己本来就是想娶而不是纳,还拍着胸脯说自己若是娶了姓姚的,此生便只守着她一个。” 薛表妹颤声道:“你胡说,九表哥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我可没有胡说,你要不信,等下跟我进城自己问去!”薛表妹很是不满:“既然九表哥那时候便说了这样的话,表姐你为什么早不告诉我?”赵五小姐苦笑道:“我也是昨晚上才知道。洗墨的嘴巴自来便紧得很你又不是不知道,昨晚还是我特意让人灌醉了他一个字一个字地掏出来的。” 薛表妹脸色立马变得灰败,打着哭腔道:“九表哥竟然这样说,他竟然这样说!”赵五小姐哂笑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下你知道了吧。九表哥既然和姓姚的哥哥这样说了,她那哥哥回去焉有不告知她的。可是她却丝毫也没表现出来,见了咱们照样笑吟吟地,真是可恶!” 薛表妹沉吟道:“她又不知道咱们对表哥的那点心思,跟咱们走得近待咱们热情不是很正常吗,毕竟九表哥要真娶了她,咱们往后跟她可是亲戚。”“哼,想跟咱们做亲戚,她也配,做她的清秋大梦!” 薛表妹忽然转涕为笑:“哎呀,表姐我还是那句话,你啊杞人忧天,九表哥自来天真,他以为他想娶姚姑娘便能娶啊,吴四太爷那里头一个便不答应。”赵五姑娘叹了口气:“那要是吴四太爷头一个支持他呢?”薛表妹一怔,随即大笑道:“吴四太爷头一个支持他,哈哈,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赵五姑娘道:“礼部侯侍郎家的孙子住在咱们启汶城里这事儿你知道吧,你知道他是在哪里长大的吗?”薛表妹摇了摇头:“听人说过是在其外祖家长大的,那村子叫什么记不得了。”“那侯公子外祖那村子便是姚家贱妮子那李家庄,姚妮子指点过侯公子识字念书,算是他的先生。吴四太爷想着九表哥若是娶了姓姚的,便等于跟侯侍郎家攀上了关系,你想这可不光是对九表哥的前程大有益处,便是二姑父他们的仕途之路都能走得更顺畅。” 薛表妹颤声道:“所以,你。你是说,吴四太爷完全同意九表哥娶姚姑娘?”赵五小姐点头道:“可不就是。”薛表妹犹自不死心:“可是姚姑娘只是一个村姑,九表哥娶她,吴家不得被人笑话死。”赵五小姐恨铁不成钢:“你这脑子啊就是不想事,娶妻不就是娶助力,姓姚的能使吴家和侯侍郎家攀上关系,从而给吴家带来官场上的助力,她那身份便完全可以忽略。更何况吴四太爷还对姓姚的学识才情大为欣赏。” “吴四太爷怎么知道姚姑娘,难不成九表哥跟他说的?”“哪里,是吴四太爷自己听到的。”赵五小姐当即将自己从洗墨那儿听来的“仙客来”喝酒。吴四太爷怎么在隔壁听到了姚舜英和侯三他们的谈话,然后怎么赞扬姚舜英的事情说了一遍。薛表妹喃喃道:“这只能说姚姑娘运气太好了,居然那么巧偏偏能碰上吴四太爷。莫非她跟九表哥真是天作之合?” 赵五姑娘不屑道:“什么碰巧,什么天作之合!分明是姓姚的事先探听到了表哥和吴四太爷在隔壁,故意演的一场戏罢了。现在想来,当初咱们在江边第一次遇上姓姚的便不正常,人家呀。那时候便开始打九表哥的主意了。” 薛表妹有些怀疑:“那时候,她看起来还一团孩气,便有那么深的城府了?”赵五小姐没好气地道:“你对九表哥老早便动心了,你那时候不是一团孩气?”薛表妹脸色一红,低声道:“倒也是。” 赵五小姐咬牙道:“咱们这些人因为九表哥明争暗斗了这几年,说句老实话。九表哥若是没看上我,我便希望他看上你。毕竟咱们是姑表姐妹,而秦表姐她们这些九表哥姑姑家的人跟咱们毕竟隔了一层。可比起九表哥娶姓姚的。我宁愿秦表姐那些人胜出。输给她们咱们不丢脸,可输给一个乡下村姑,我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 薛表妹颓然道:“咽不下又如何,吴四太爷在吴家可是一言九鼎的,他老人家决定的事情谁能更改。”赵五小姐白皙的脸色变得铁青。森然道:“既然不能改变吴四太爷,那咱们便改变别的。”薛表妹不解道:“改变别的。怎么改变?” 姚舜英对此一无所知,和雪娘姐姐走到李兴本停车之处,却见田青林也在那里。“英娘妹妹你们怎么才来啊。”田青林一看到姚舜英她们,便忍不住抱怨道。姚舜英觉得奇怪:“田三哥怎么这样说呢,是有事情要托我办特地在这等?我三叔怎么没跟你一起?” 田青林道:“我没事,这不是被叫到镇子北边搬东西回来嘛,正巧看到你三哥的车子停在这里,便与他说说话。你们去了那么久,我们担心那段家的小姐难为你们。”姚舜英不由和雪娘姐姐对视一眼,两个人想起段七小姐对田青林的态度,不由得一阵不自在。 姚舜英呵呵干笑道:“啊,那个,没有,人家是大家小姐,怎么会为难咱们这些人。你看,这还是人家送的点心呢。很好吃的,你们尝尝。”姚舜英边说便打开那点心包包,田青林老实不客气地拈了一块,李兴本也拿了一块,然后两个人赞口不绝。 “好吃吧,人家可是找御厨学的。田三哥给我三叔带几块去尝尝鲜。”李兴本道:“好了,咱们该走了,你们上车。”姚舜英上马车,却不小心踩到自己的裙子。结果身子一偏差点栽倒。田青林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嘴里嗔怪道:“这妮子,怎么这般毛躁。”姚舜英嘻嘻笑道:“多谢田三哥,走了,回头见。”“回头见。”田青林挥了挥手,“我也该赶回工地了。” 远处一辆马车缓缓驶来,车上之人将这一幕完全看在了眼里。 第九十七章 惊马 冬月初八是李兴家结婚的日子,姚舜英李兴本几个自然是要赶回去帮忙。因为铺子里的生意到了一年最后的两个月向来是最忙的,所以三个人忙完之后又赶紧回城。姚舜英刚一回到铺子,林老娘便笑吟吟地道:“幸好你们今日回来了。”姚舜英不解地道:“有什么事情吗?”林老娘道:“好事,浑水镇薛姑娘的祖母见人家段府重新布置焕然一新的,也动了念头。这不前两日薛小姐专门使人来请英娘,说是让英娘去她家先看看,再决定如何布置。” 雪娘嘻嘻笑道:“薛大人官职虽然没有段府老太爷大。但人家那盐运使司是个肥缺,所以他家那宅子无论是规模还是摆设一点也不逊色于段府,有大生意上门,难怪您老这般高兴。”林老娘笑道:“那是自然,有银子赚谁不高兴。不过这都是英娘的功劳,等这生意成了,过年的时候我额外给这妮子封红。” 姚舜英赶紧摆手道:“不用,平日婶子对我和三哥已是够照关照的了,再多拿我自己都不好意思了。”一旁挺着大肚子的玉娘姐姐笑道:“多出力气多拿钱,那是你应得的,推辞什么。”姚舜英不在多说,说明日便让三哥驾车带自己去。玉娘姐姐道:“她家宅子宽,让雪娘跟着一起去给你做帮手吧。”姚舜英点了点头。次日三个人一起再次来到浑水镇薛府,却发现赵五小姐也在薛家做客。 姚舜英笑道:“难怪赵小姐这一阵没光顾咱们铺子,原来是来浑水镇做客来了。”赵吴小姐笑眯眯地上前,极为亲热地挽着姚舜英和雪娘的手:“是呀,许久未见你们两个,今日既然遇上,自当好生招待你们一番。”薛表妹也笑道:“那是自然,眼下正好是午膳时间。你们还是先跟咱们一起用膳吧。至于令兄,便让外头薛老诚招呼他吃。”姚舜英和雪娘推辞不过,只好答应。 李兴本被薛家的仆从招待吃罢午饭,反正察看之类的他也不懂,留在薛家又浑身不自在,借口去看三叔,溜到段府园子的工地上去了。工地那边也正逢午饭歇气,三个人跑到背人处小声说话。因为段老太爷的七十大寿在明年四月,所以段家人指定明年三月园子无论如何要修好,为了赶工。李兴家成亲这样的大事李大椽都没能请假回去。他见了李兴本自然要打听成亲那日家中的盛况,比如摆了多少桌酒席新娘的嫁妆如何新娘敬茶用了多少双鞋子之类的事情,当然还问了孙眉娘接过新人的鞋子之时给的封红有没有跟李大柱王氏商量过。 李大椽问得认真。李兴本也答得认真,田青林却兴致缺缺神色不虞,李兴本忍不住问道:“三哥你是不是身子不舒服。”田青林摇了摇头。“那是遇上烦心事了?”田青林先摇头最后又点头。李兴本一愣:“什么烦心事儿,说出来听听。嗯,我脑子笨。可是英娘妹妹聪明,说不定她能帮上你呢?” 李大椽道:“他这事儿旁人还真帮不上忙。李兴本一惊:“什么事情这般严重?说来听听!”田青林赧然道:“这事儿还真是,哎,叫人羞于启齿……”李兴本越发好奇了:“到底你是遇上什么事儿了,赶紧说呀!”李大椽似笑非笑:“其实也不算坏事吧,有女子看上他了。他叫人家吓住了。”“女子看上……原来是这么个事,我还当是多大的事情。”李兴本神色明显一松,嬉笑道。“你是堂堂爷们,又不是女子,只听说恶霸强抢漂亮女子的,可没听说女人强抢男人的,怕她作甚!放心。她便是真要来抢你,做表弟的保准给你助拳!” 田青林没好气地道:“你们叔侄真是不厚道。人家为这破事忧心,你们还在一旁打趣!”李兴本瞪眼道:“三哥你还真是,人家看上你是瞧得起你,若你中意她,那便禀明父母请人提亲。若是瞧不上,那不搭理便是。”田青林叹了口气:“真要那般简单就好办了。那女子是段府的七姑娘。”“段府的千金小姐!这还真是不好办,她怎么她竟然……呃,她家里人知道吗?”李兴本这回真吓住了,“那个,她,她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她家里人自然是不知道,不然怎能放她出门。我不是好几次被叫去搬东西嘛,她,她竟然堵住我,说喜欢我想,想嫁给我。”“堂堂千金小姐竟然对一个男人说出这样的话?”李兴本表示怀疑。“她真是这样说的,还叫我不要怕。说虽然和我门第悬殊,但她祖母极为疼爱她,等明年她祖父过了七十大寿去她叔叔的任上观赏游玩去了,她再慢慢说服祖母,我再请人上门提亲,叫我千万千万不要跟别人订婚。” 李兴本目瞪口呆:“竟然安排得这般周密,那是真的看上你了,这女子还真是胆大!”“可不就是,一个女子说话这般直白无遮拦,我还是头一回遇上。”“她相貌如何?若是不错,你不如真娶了她。一个千金小姐待你这般痴情,也算是难得了。”李兴本又开始嬉皮笑脸。 “亏你说得出口,这般不知廉耻的女子你竟然叫我娶她!”田青林大怒,“况且这不过是她自己一人的异想天开罢了,若叫她家的长辈知晓,只怕不会怪他家的闺女不守闺训,反倒怪我居心叵测勾引于她。”李兴本神色一凛:“这不是没有可能。段府的人要真迁怒于你,弄死你便跟弄死一只蚂蚁那般容易。”“可不就是,我现在最怕被叫离园子工地去做事了,生怕再遇上她,遇上她听她几句疯话犹自可,叫人看见可真是大祸临头了。” “这倒是,你往后多留个心眼,无论何事都拉上我三叔,绝不落单。”田青林苦笑道:“也只能如此了。哎,要不是想着这活挣钱多,伙食又开得好,谁还愿意继续做下去。”李大椽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别太担心,她毕竟是个闺阁女子,出门哪有那么方便。咱们往后多留点心,避开她还不容易。其实也是咱们大意了,那女子起初来园子的时候,那目光似乎便爱朝你身上瞟。” 田青林忍不住啐了一口,一脸嫌恶地道:“她一个千金小姐跑来园子里头,我只想着避嫌看都不曾看她一眼,谁知道她的目光盯在谁身上!” 三个人说了一通,上工时间到,李兴本折身回到薛府等候。他的马车按规矩停在薛府马房,等他回去的时候见薛府的小厮正在给自己的马喂料。他觉得很不好意思,赶紧说自己车上带有包谷,不用麻烦人家给喂。那小厮却说是赵家的表小姐吩咐的,说凭姚姑娘跟她们的交情,关照一下也是应该。还叫李兴本放心去那边耳房烤火喝茶,马放心地交给自己便是。李兴本架不住人家的热情,加上冬月天本来也够冷,便跟着另外一个小厮去了耳房。 薛宅占地面积够广,姚舜英和雪娘被薛家的婆子带着挨个儿地察看完要重新修整布置的地方便花了两个多时辰。薛老太太是个极为讲究的人,竟然要亲自跟姚舜英她们讨论自己的意见。姚舜英她们只好等薛老太太用完晚膳再听取她的意见,这前前后后又花了半个多时辰,是以等兄妹三人上路的时候已经是酉时将过了。冬天天本来就黑得早,马车上路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雪娘姐姐看了看四周,乌漆抹黑的,不禁缩了缩脖子抱怨道:“人家薛老太太都好心留咱们歇下了,三哥偏不肯。这黑咕隆咚地怪吓人的,再说赶回启汶城里不得半夜啊,人家肯给咱开城门?” 李兴本被未婚妻埋怨也不生气,好脾气地解释道:“放心,我有两回跟侯三一起出城,认得守门的大哥,再晚他都肯给咱开门的。我明日还要去别的镇子送货,这是林姐夫老早跟人家说好的,我们今晚不回去就得失信于人。林大婶子不是老教育咱们,做生意头一个讲的守信。再说那些大户人家别看着表面光鲜,内里见不得人的事儿不少,你们两个都是女孩儿,我可不想让你们住在别人家里。” 雪娘姐姐哭笑不得,嗔道:“就你心眼子多,我说不过你算你有理行不。可这大晚上的你就不怕剪径的强盗?”李兴本哑然失笑:“这妮子是看戏看多了吧,咱大锦朝国泰民安的,启汶境内几时出现过剪径的强盗?放心,就算真有强盗,哥哥也会保护你们两个。” 雪娘姐姐讥讽道:“就凭你,还保护咱们,那强盗可是都拿着家伙什的,你一个人打得过人家?”姚舜英也不插嘴,只管在一旁听这一对冤家斗嘴。忙了一整天,加上薛家的晚饭又丰盛,姚舜英大快朵颐吃得极撑。马车颠着颠着,她不由昏昏欲睡起来。 正睡得香,忽然一头碰在车壁上,一阵剧痛袭来,她不由下意识地伸手一摸,竟然湿湿地,八成是流血了。雪娘姐姐也碰了一下,两人同时惊呼:“怎么了?”外头李兴本惊惶道:“不好,马发疯了!” 第九十八章 惊闻 段府内院上房,大太太正坐在椅上闭目养神,何妈妈风风火火走了进来,带进来一股子寒风,大太太不悦地微微皱了下眉头。何妈妈也顾不上解释,急声道:“太太让她们都下去,奴才有话想单独禀告。”大太太挥了挥手,屋内伺候的两个丫头赶紧退了下去。 “太太,奴才的男人方才听闻了一桩阴谋害人之事,奴才想了又想,还是决定来禀告太太一声,请太太示下。”何妈妈凑近小声道。大太太神色一凛:“害人,谁害谁?”何妈妈嘴巴快速噏动,三言两语说明原委。 大太太听完神色一松:“虽然是三条人命,可毕竟和咱们家丁点关系也没有。那几个人不过区区生意人罢了,赵家薛家却是启汶的大族,俗话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咱们才刚回来,还想着跟他们搞好关系。若咱们贸然插手,必然要得罪那两家,老太太老太爷知晓了肯定得生气。你也是跟随我多年的老人了,怎么还是这般没头脑。” 何妈妈道:“我的好太太,您说的奴才何尝不明白,可太太却不知道,这件事跟咱们还真能扯上关系。”大太太嗔道:“你糊涂了,这事怎么跟咱们能扯上关系,这打哪儿说起呢这是!”何妈妈问道:“太太这些日子为何事忧心?”大太太不满地瞪了一眼:“明知故问,除了七丫头这个冤家还能有谁?” “奴才说这件事能跟咱们家扯上关系就在这里。您一方面担心七姑娘私恋田三郎的丑事传到老太太跟前传到外人耳朵边,另一方面又担心七姑娘寻死觅活老太太指不定真的会答应她嫁给那姓田的泥腿子。您平常不是教导奴才做事要善于什么釜底抽薪吗?您想那田三郎若是定亲了娶妻了,那不是绝了七姑娘的念想了吗?” “我何尝不这样想,可让人暗地里打听,却说这田三郎眼光极高,轻易不肯定亲,连几多富家女他都瞧不上眼。”“是呀。可您知道这是为何吗?”“为何?”“那是因为他心里头有人了。”“有人?谁啊?”“便是那姚姑娘!” “姚姑娘,那姓田的只是跟她学过识字吗?再说了,姓田的快二十岁了,姚姑娘你不是说她才十四岁嘛。姓田的拒绝人家提亲有几年了吧,那时候姚姑娘才多大,姓田的就开始打她的主意了?”“太太,我自认这双眼睛看人还是很准的。这男女之间看对了眼,哪管什么年纪大小。田三郎待姚姑娘硬是与别的姑娘不同,他看她的眼神瞒不了人。我想这也是姓田的对七姑娘的示好丝毫不动心的真正原因。” 大太太眼睛一亮:“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说咱们不能让姚姑娘出事,要让姓田的能顺利娶上她。这样才能彻底绝了七丫头那点见不得人的痴念。可是此事毕竟事关赵薛两家……”见大太太犹疑不决,何妈妈急道:“不过几个生意人罢了,哪里会劳动赵薛两家的长辈了。依奴才看不过是几个小姑娘之间闹意气罢了,说不定是那赵薛两家的妮子嫉恨人家姚姑娘出色能干。太太要是怕他们两家知晓,咱们可以这样……”何妈妈附在大太太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 大太太连连点头:“赶紧去办,不,早该去办的。说不定已经迟了!你怎么早不来禀告!”大太太不禁顿起脚来。“奴才的男人也是才听说。太太不急,听他们说那药性发作得有一阵子。”何妈妈边说便飞跑出去。 段家园子工地上临时搭建的简易木板房里头,大通铺上横七竖八地躺满了青壮年劳动力。虽然外头寒风凛冽,屋内又没有生火,但这些劳作了一天的汉子们照旧鼾声四起。李大椽因为晚饭的菜些微有些咸多喝了点水,睡到中途被尿憋醒。只好不情不愿地爬起来,摸索着胡乱披了棉衣向外头走去。田青林和他紧挨在一起,被他吵醒。也觉得有些内急,索性也披衣起来跑去茅厕。 两个人解决了生理问题,又摸索着一起往回走。刚跨出茅房几步,角落里却蹿出一个人,举着灯笼照过来。惊喜道:“李三郎田三郎,真的是你们两个!快。快去救人!”李大椽一听声音,听出是段家园子工地的一个小工头,据说是段家大太太陪房的亲戚,当即问道:“王二爷,这大晚上你让咱们去救人,救谁啊?” 王工头急声道:“救令侄令侄女她们。”田青林大惊,一把抓住王工头的手颤声道:“你说什么,救英娘妹妹他们,他们怎么了?”“他们三个人今日不是来薛家办事了嘛,有人给他们的马喂了发狂的药,眼下他们正朝启汶城里赶,你们得赶紧追上他们,在那药性发作之前喊他们下车。马车都给你们备好了,你们赶紧回去穿好衣裳即刻上车追赶吧,迟了便来不及了!” “啊,李三叔,快!”田青林方寸大乱,拉着李大椽欲进屋穿衣裳。李大椽在其手上重重一按,冲王工头淡淡笑道:“王二爷说笑吧,我那侄子侄女只是来浑水镇做买卖,再说他们两个都是好孩子,自来与人为善和气知礼,不曾听说他们得罪过人,平白无故地人家害他们几个作甚。”王工头顿脚道:“这天寒地冻地,谁有那闲工夫跟你开玩笑!救人要紧,别磨蹭了!”田青林也着急了:“李三叔,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李大椽心头暗骂:这个田三郎,还真是太嫩。无奈只好附在其耳朵边低声道:“别去,千万别去,这极有可能是段家的阴谋。一定是那位段小姐思慕你的事情被她家的长辈知晓了,他们这是要害你遮丑呢!”田青林心头一凛,觉得李大椽的话极有道理,于是冲王工头干笑道:“那个,我觉着李三叔说的有道理,王二爷您还是别拿我们寻开心了。呵呵,那个,天寒地冻地,咱们回去睡了。” 见他二人就是不相信,躲在暗处的何妈妈只好冲了出来,冲王工头挥手示意他下去望风。然后自己对田青林两人低声急嚷道:“此事千真万确,是我那当家的听我们府上马房的人说的。那人起先是在薛府马房做事,与他家马房的人相熟,听他们说是城里的赵五小姐吩咐下来的。不知道令侄子、令侄女怎么得罪了她,使得她一个闺门小姐竟然动了杀心。” 李大椽抱臂笑道:“这位大嫂竟然会这般好心?我那侄子侄女跟你好像没有什么交情吧,说吧,你们段府处心积虑想骗咱们两个出去到底打的什么鬼主意。”何妈妈气结,转而一想终于明白了问题所在,不禁哑然失笑。 “闹了半日你们是怀疑咱们因为七姑娘与田三郎之事想杀人遮丑?你们还真是……咱们府上真想除掉你们两个容易得很,在你们做工之时稍许弄下手脚便够了,哪里用得着这般麻烦。不过明白告诉你们,我之所以来报信,确实是为了我们七姑娘。因为我们太太希望田三郎跟姚姑娘尽快定亲,不,是尽快成亲,这样我们七姑娘才会对你死心,然后我们段家才不会丢大脸。” “这跟我们英娘有甚关系?凭什么我们英娘要跟田三郎成亲……慢着,你,你对我们英娘……”李大椽指着田青林,半天说不出话来。何妈妈嗤笑道:“亏得你还是做叔叔的,这么久了竟然没发现,连我个外人都不如!”田青林赧然低头,小声道:“李三叔你,你别骂我,我……” 何妈妈没好气地打断:“行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追究这个。赶紧回去穿好外头厚衣裳。马车上灯我都备好停在园子门口,”见李大椽还有些犹豫,何妈妈赶紧指天发誓:“我何段氏若是说谎欺骗你们,便叫我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这下两个人不再迟疑,田青林打着哭腔道:“李三叔,快点吧,不然真来不及了!” 李大椽这下真急了,即将遇险的三个人两个人是他的亲侄子亲侄女另外一个则是未来的侄儿媳妇,当下气急败坏地嚷道:“穿什么衣裳,冻不死人,车在哪儿,咱们这便走!”“还是穿上的好,怕灯被吹灭,你们还是带些松明去保险。我这便让王二去工房拿,你们快点!”两个人火速回去穿好厚衣裳,再冲到园子门口,何妈妈和王二已经那里等了。 见他们出来,何妈妈小声道:“我让王二放了好些松明在里头,怕你们两个没有火石,还替你们一人准备了一副,你们小心些。记住,千万不要将今日之事说出去,不然咱们府上和赵薛两家便结仇了。”李大椽点头道:“我们省得,大嫂放心。大嫂大恩,来日再报!” 他们两个在段府工地这些日子,经常要搬运东西,驾车是早就学会了的。因为心急如焚,两个人将车赶得飞快。好在何妈妈准备的这辆马车,不管是车还是马都极好,走起夜路来丝毫不见耽搁。两个人赶了半个多时辰的样子,便见前头路边一个车厢歪在那里。田青林眼尖,老远便看见了,急喊道:“停停停!” 车子还未停稳,田青林便跳了下去,举灯一照,哭喊道:“这车厢看着就是林记的,李三叔咱们来迟了!”李大椽踉踉跄跄地奔了过去,撩开车帘一看,几乎要散架的车厢里头空无一人。他不由双腿发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第九十九章 惊魂 马不见,人也不见,车厢一旁便是悬崖,三个人极有可能连人带马一起坠崖了。李大椽不禁捶胸顿足嚎啕大哭:“都怪我,要不是我多心瞎耽误功夫,咱们肯定能在那马发疯之前赶上他们。天老爷,这可如何是好!三条人命啊,我回去怎么向家里人交代!” 田青林脸色灰败,发了一会呆后终究不死心,奔到悬崖边上探头看下去,却见下边黑咕隆咚地,什么也看不清。“李三叔,快点燃松明照着,这灯笼太不亮了,我看不清下边!”田青林的叫声唤醒了在一旁猛揪自己头发的李大椽,他哆哆嗦嗦地点起松明照过来,可是不看还好,一看清楚,两个人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那拉车的马的尸体正正卡在一颗大树和悬崖峭壁之间,可能那马先被崖上的尖石划破了肚子,只见它肚腹破裂,一堆肠子掉了出来,正滴滴答答地朝下流着血水。寒风一起,一股子血腥味飘了上来,中人欲呕。马都是这番惨样,坐在车上的三个人情形如何几乎可以想象。两个人内心冰凉一片,仿佛从头到脚浸在雪水里一般,浑身抖个不停。 良久,李大椽才回过神来,凄然道:“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就算他三个都没了,咱们也要找到他们的尸体,请法师操度,不让他们做个孤魂野鬼在阴曹地府受人欺负。”田青林却大声嚷道:“不,我不相信,古人说吉人自有天相,英娘妹妹数次逢凶化吉,这一次也一定平安无事,三郎和他未过门的媳妇看着也不是短命的相。李三叔,既然没看到他们。说不定他们三个早就跳车了!” 李大椽也是关心则乱,冷静下来一想,田青林说的不无道理。姚舜英自来聪敏,一旦觉察到那马不正常,肯定不会坐以待毙。这样一想,他不禁心情好转,大声道:“对,咱们找,沿着来路仔细地找。既然他们跳车,那肯定会留下印记的!”两个人当即跳上车掉转马头往原路返回。田青林年轻眼力好。他便负责察看两边的草丛树丛。幸好王工头给两个人准备的松明足够,田青林将火把举得高高的,睁大双眼不放过路边一草一木。李大椽则极力控制好缰绳。让马走得极慢。 走了一阵,田青林忽然指着左手边大树下草丛喊道:“停,那是什么?”李大椽睁眼一看,激动道:“那是一块破布,我记得三郎棉衣外头的罩衫有一件便是那种样子的!”两个人赶紧停车奔过去察看。那大树下头是一个斜坡,斜坡上有明显的滚动压痕。两个人不禁兴奋起来,一起嚷道:“一定是他们跳车了,他们应该就是在此地跳的车!”两个人带着极大的期望顺着斜坡滑下去,顺着草丛的痕迹一直往前寻找,边找边嘴里喊着“英娘妹妹”“三郎”“雪娘”。果然走不多远,便听到前头有声音隐隐传来。 两个人大喜过望,飞快地奔了过去。但见前方一个背风的土坎下。李兴本和雪娘两个人紧紧靠在一起不住地哆嗦。原来两个人滚下斜坡的时候,碰到了一个小凹坑,里头有浅浅的积水,是以衣裳上头沾满泥土不算还浸湿了一大块。冬月晚上的旷野本来温度就低,衣裳湿了越发冷。李兴本双手手背血肉模糊。雪娘则额头破皮,隐隐渗血。 “三郎。雪娘,你们两个怎样,有没有伤到哪里!”李大椽一下扑了过去,伸手在李兴本身上到处摩梭察看。他的手一摸到李兴本的左脚踝,李兴本不由一阵抽搐,龇牙咧嘴道:“三叔轻点,我脚……扭了,痛得很,走……不得路了!”李大椽三两下除下李兴本的鞋子察看,果然李兴本的脚踝肿得老大。“三郎,除了扭了脚,你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李兴本摇了摇头。李大椽大松了一口气“雪娘呢?”雪娘苦着脸指了指自己右手:“脱臼了,不敢乱动一下。别的……倒没什么。”两个人冻得狠了,牙齿打架说话舌头都不利索了。 “那英娘呢?”李大椽抬头四望,忽然脸色一变:“英娘怎么不见,三郎,英娘呢?她怎么不跟你们一起。”“是啊,英娘妹妹呢?怎么不见她?”田青林早就想问了。李兴本和雪娘一怔:“怎么你们还没找到英娘妹妹,你们既然能找到我们,没道理不先找到她啊,她可是比咱们先跳的车。”田青林气急败坏:“什么,她不跟你们一起?你是说她一个人先跳的车?” 李兴本点头:“是啊,那时候我一发觉马不对头,便死命想勒住缰绳让它停下来。可那畜生这回是真的发狂了,任凭我怎么使劲都不顶事。它不光不停下来,还越跑越快。英娘妹妹见情势不对,便大喊着一起跳车赶紧逃命。我想着这可是林记的马车,一辆马车得要多少银子,我不能这般让它毁了。便嘴上答应下来,心里想着骗得她们两个先跳,然后我自己慢慢想法子让马安生下来。英娘妹妹拉着雪娘一起跳,可是雪娘却不肯跳,最后关头挣脱开英娘妹妹的手留下来陪我。” 李大椽心里惶急,挥手道:“不废话了,赶紧上车,咱们即刻去找英娘!”田青林二话不说背起李兴本就朝马车走去,李大椽则扶着雪娘跟在后头。因为大致记得姚舜英跳车的地方,几个人沿着来路继续察看。到了记忆中姚舜英跳车的地方,寻找一通却不见姚舜英的踪影,而脸色变青嘴唇乌紫的雪娘已经抖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整个身子摇摇欲坠,看得大家焦心不已。 李大椽道:“干脆你们两个下车,咱们寻个背风的地方烧一堆火,不然雪娘非被冻坏不可。”李兴本看了看未婚妻的可怜样,再瞧了瞧自己那条伤腿,苦笑道:“也只能如此了,反正我也帮不上忙。”郊野柴火极多,李大椽和田青林胡乱找了一通便寻了一小堆柴火,他们将火堆烧在路边一个背风的峭壁下,让李兴本和雪娘两个人靠在那里烤火,然后自己两个人继续在周围寻找姚舜英。找了一通还是无果,只好回到火堆边商量对策。 李兴本一看到李大椽回来,赶紧打着哭腔道:“三叔,怎么办?雪娘妹妹浑身火烫,她,她晕过去了!”李大椽扑过去一看,雪娘脸色通红眼睛紧闭人事不知。“她这是受了惊吓感染了风寒,又加上手臂脱臼疼得厉害。得赶紧进城找郎中,再拖下去要坏事!”李大椽脸色大变。 田青林赶紧道:“那快点,你们三个赶着马车进城,我留下来接着寻找英娘妹妹!”李兴本怀疑道:“你能行吗?这荒郊野外的,就你一人,你不害怕啊?”田青林大声道:“怕什么,我可是堂堂七尺男儿。再说一想到英娘妹妹此刻不知道在哪里遭罪我就浑身难受,只想着找到她帮助她,哪里还顾得上害怕!” 李大椽既然知道了他对自家侄女痴心一片,自然相信他寻找姚舜英的诚意,当下也不啰嗦,喊田青林背上李兴本,自己抱着雪娘上了马车。将车上所有松明都留下来之后,赶紧架着马车往城里赶。将人平安送到城里林记交给林姐夫让他火速给二人找郎中后,李大椽又赶着马车出城接着找姚舜英。 再说姚舜英一个人跳车之后,在草地上翻滚了一通,竟然跌下了一个高坎。好在高坎下头长满了矮灌木,她正好落在那些灌木上头,除了被枝丫刮蹭造成的轻微的擦伤,余下的伤痕却是没有。跟李兴本雪娘两个比起来,她几乎可算是毫发无伤了。因为挂心李兴本雪娘两个人的安危,姚舜英想爬上路边去找他两个。可是那高坎太高,又长的是些枯草,根本连个抓着往上攀爬的东西都没有。她努力了一通无果之后,只好无奈放弃。 再摸摸身上,不禁暗自叫苦,一直带着的打火石不知道掉在哪里了。因为没有火光照明,她在灌木从中胡乱摸索了许久始终找不到路,人却离大路越来越远了,所以对于路上的动静她一无所知。加上李兴本和雪娘对她跳车的大致位置记错了,田青林李大椽自然找不到她。 田青林一个人被留下之后,仔细想了想,怀疑自己寻找的地段不对。于是背着松明往回赶,不放过沿途两边一个可疑的地方,终于叫他在草丛中发现了姚舜英翻滚的痕迹,发现了那高坎。找到线索他心头大震,顺着高坎小心溜下,然后发现一些女儿家穿着的布料碎片,这下他几乎断定了姚舜英就在这附近,于是大大声呼喊。可是始终不见回应。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心情越来越冷,这荒郊野外的,英娘妹妹会不会遇上什么野兽,然后……他摇了摇头,赶紧将那些不祥的念头从脑海中驱除,然后凭着一股执念继续往前寻找,嘴里不停地呼喊,只是到了后来那呼唤已经成了哭喊。 正当他要绝望的时候,他终于听到前头有模糊的回应。“英娘妹妹,英娘妹妹,你在哪儿?”田青林兴奋地在林间疾步穿行。“田三哥,是你吗?”“是我,是我,我来了,英娘妹妹你别怕!”这回姚舜英的声音清晰可闻,田青林健步如飞,即使被那些枝丫刮烂了衣衫也不稍作停留。最后他终于看到了姚舜英,她正好好地趴在前头一颗大树上。田青林热泪盈眶,正要奔过去,姚舜英却尖声提醒道:“小心,有狼!” 第一百章 孤男寡女 田青林将松明高举仔细一看,树下竟然有两只狼,正在分食着什么,血肉模糊地也看不出是什么野物。那东西只剩下一小块了,两只狼时不时抬眼看看树上的姚舜英。见火光照过来,两狼瑟缩了一下,却不见逃走的意思。终于猎物吃完,只见一只狼掉转身来对着田青林,另外一只则死死睁大着绿莹莹的眼睛盯着姚舜英。 姚舜英担心田青林的安危,着急问道:“田三哥,你……带了家伙吗?”田青林大声道:“来得匆忙没带。你别担心我,手抓紧了,千万别掉下来!”姚舜英冻得瑟瑟发抖,打着哭腔道:“知道,可是我手冻僵了……麻了!”“啊,你坚持一下,我这就赶走它们。”田青林边说边舞着松明走了过来。 姚舜英哭着大喊:“别,田三哥,是两只狼,你没带刀打不过的,别过来送死,千万别过来!”田青林笑道:“傻妮子,吓糊涂了吧,狼怕火啊。”“啊,我怎么忘记这个了。对对对,你多点一点松明,火越大越好!”姚舜英不由破涕为笑。果然田青林将松明火把弄大举着走过来,那两只狼节节后退,可还是在附近虎视眈眈,就是不走远。 田青林怒道:“这该死的畜生怕是饿得狠了,看来不来点狠的还吓不走它们!”说完随手将身边的灌木点着,冬天虽然温度低但天气干燥,加上松明火把火势又猛,那些灌木居然被他几下便点着了。他便这样一路点过来,随着燃烧的灌木渐次增多,山谷霎时变得火光通明。这阵势终于让两只狼招架不住,只好哀嚎着跑远了。田青林来到树下,冲树上喊道:“好了,英娘妹妹。快下来烤火暖身子吧。” 姚舜英起先一直处在紧张戒备之中,神经绷紧状态持续太久,陡然间松懈下来,加上身子僵硬,骨碌一下生生从树上滚了下来。田青林眼疾手快,丢下手中火把一把接住了她。事发仓促,田青林根本没做好准备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姚舜英下坠力道不小,结果两个人一起坐在了地上。 “啊,谢谢你田三哥。那个,没压着你吧。”姚舜英手忙脚乱地想爬起来,不想手脚僵硬。挣扎半天不但没爬起来,还再次重重跌在田青林身上。田青林奔跑了大半夜,虽然是大冬天的也出了一身汗。好在冬天衣服穿得多,他身上的汗味儿并没有完全散发出来。饶是如此,姚舜英跟他挤在一起。鼻端还是传来男子的汗味。姚舜英的脸轰地一下便红了,田青林软玉温香在怀,恍恍惚惚做梦一般,根本就没想到要推开姚舜英。深觉尴尬的姚舜英拼命想爬起来无果,越发羞愤。最后田青林总算醒悟过来,赶紧讪讪地扶着姚舜英站起来。 两个人都没有勇气看对方。只好将视线投向四周,然后同时傻眼。原先只想着点火吓走两狼,没想到顷刻间四周火势似乎有蔓延之像。也不知道这林子属于谁家的。这要是真烧起来给主人家发现可是要赔偿损失的。两个人脸色大变,齐声道:“坏了,赶紧灭火!” 幸好田青林点的那边只是一些矮小稀疏的灌木,可火势若是蔓延到姚舜英爬的这棵大树这一边,那林子就茂密了。田青林赶紧折下几段大树枝。两个人使出浑身力气四处拍打,折腾了老半天。直到浑身僵硬的姚舜英都跑得大汗淋漓,火才终于给扑灭了。当然主要还是冬天温度低,然后那些灌木的叶子都掉光了,不然光他们两个人绝难及时扑灭这火。 两个人累得瘫倒在地上喘息了许久之后,田青林提议道:“咱们还是想法子离开这里,不然我怕那两只狼又回来。”姚舜英颤声道:“田三哥你说这山谷里头会不会有豹子老虎什么的。”田青林见她满脸惊惧,赶紧温声安慰道:“不怕,咱们县内从来就没有出现过老虎。至于豹子这些年除非极偏僻的山林,这种靠近大路的林子绝不会有。要有的话早被人家捕杀了,豹子的皮毛可是很值钱的。” “可是,之前不是说这些年启汶狼也基本绝迹了吗,怎么我一下便遇上两只?你不知道田三哥,幸好那两只狼先追捕那只兔子,叫我听到了动静,及时爬上了大树,不然我此刻恐怕已经葬身狼腹了。”几乎是她刚一爬上那树杈,一只狼便朝她扑了过来。若是她慢一步或者是那棵树下头光溜溜的没有可以借助攀爬的枝丫……姚舜英一想起那惊魂一刻便一阵阵后怕。 田青林见她吓得身子不自禁地颤抖,不由怜惜之心大起,一把拉住她的手柔声道:“不怕不怕,都过去了!田三哥在这里呢,不怕啊,一切有我呢。”“可是田三哥,咱们把火弄灭了,万一那两只狼又回来怎么办。还有,我想起来了,不是说邻近的阳茂县一直不下雨吗?我估摸着那两只狼是打他们那边过来的,他们那边干旱得厉害,这些畜生找不到水喝,可不就跑到咱们启汶来了?既然狼能过来,那豹子不会过来吗?”姚舜英的眼睛里满含着深重的担忧和恐惧。 这妮子真是太聪敏了,自己才想到这个问题,她便说出口了。自己这张嘴真是不会说话,明明知道这妮子被吓成了惊弓之鸟,偏要说什么两只狼回来的话。田青林越想越懊恼,恨不能给自己两个大嘴巴。可是他的懊恼不能在姚舜英面前显露出一丝一毫,只能呵呵笑着掩饰道:“哎呀,英娘妹妹你是给那两只狼吓破胆了。” 因为他心里也认为姚舜英的担心不无道理,更糟糕的是他手中备用的松明已经没几根了,的确该在松明烧完之前找一个可靠的地方躲避。于是他一边拉着姚舜英往前走,一边高举松明四下张望。总算老天照顾,让他发现了一个山洞。他于是兴奋地对姚舜英道:“英娘妹妹你看到了吗?前头有个山洞,咱们不走了,就在那山洞里头等你三叔他们回来寻我们。我们在门口烧一堆,不,几堆旺旺的火。这样就算那两只狼再回来,咱们也不用担心。” “这主意好,咱们躲在山洞里头既不用担心腹背受敌,又吹不到冷风,暖和得很。”姚舜英精神大振,不断地拍手叫好。两个人钻进山洞草草检查了一番,确定里头没有躲藏的其他动物才放心。田青林道:“咱们得多捡点柴火才行。”姚舜英点头道:“那是自然,越快越好。”田青林知道她时刻担心林中蹿出豹子狼什么的东西,便动作极其麻利地开始捡柴。 林子里最不缺的就是柴火,姚舜英举着火把。田青林快速拾取,两人来回几趟,不一会儿便捡了一堆码在山洞里。姚舜英第一时间便烧了一堆大火。面对熊熊火光,她才放心地叹了口气:“这下放心了,就算真有豹子来咱们也不怕,这火光那么大吓都吓死它。”因为担心柴火不够烧,田青林又顺手拖了几个大树兜进来码在火堆边。这样就能保证火堆即使烧到天亮都不会灭。完全安定下来两个人才有机会打量一下自己藏身的山洞,一看才知道这山洞并不算小,然后里头隐隐然竟然有泉水滴答的声音。 姚舜英不由欣喜地嚷道:“田三哥你听,有水。哈,咱们运气真好,我口正好渴死了!”田青林见她嘴唇干燥。不由一阵心疼,怜惜道:“这孩子今晚真是吃了大苦头了,可怜见的。听到有水喝竟然能高兴成这幅模样。去喝吧,我看着火。”姚舜英飞跑到后洞去寻找水,然后过了一会没见回来。田青林心里发毛,急慌慌地起身正要去寻找,却见姚舜英自己跑了回来。 田青林不禁责怪道:“怎么才回来。害得我都开始担心了。”姚舜英嘻嘻笑道:“你怕什么,这洞就那么点大。后面又不通,我能出什么事儿。不过是那水积不起,不好喝,我张着嘴巴一点点地接着喝了半天才觉得喝够了。好了,闹了半天你肯定也渴了,去喝水吧。”田青林委实也觉得口渴,便也跑到后头喝了一通。 安全危机解除,两人才觉察到眼下荒郊野外的,可自己二人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尴尬的气氛一下便来了。姚舜英赶紧找话说:“那个田三哥,你怎么知道我们出事了,还有你说我三叔知不知道。我三哥和雪娘姐姐没事吧。”田青林想到赵五小姐的狠毒,本能地不想让此刻的姚舜英心里难受,除了告诉她李兴本雪娘的情况之外,边说此事自己也不清楚,自己是李大椽拉来找人的,让姚舜英明日亲自问李大椽。 说完这些他轻轻咳嗽一声道:“那个,英娘妹妹,你看你受了大半夜的惊吓,眼下又有火堆冻不着你,你不如睡一会子吧。等你醒过来,你三叔就来接我们了。” 话一说完又觉得不妥,赶紧补充道:“那个,你大可放心,我,啊,我不会对你……”可能是觉得自己越说越不好听,他跟着结结巴巴地解释道:“啊,英娘妹妹,那个你也知道,我,我嘴笨不会说话……我是说有我看着,你不用担心狼会进来,火会熄了。”终于找到了正大光明的理由,田青林总算松了口气。 姚舜英本来觉得尴尬,可是见到这厮的窘态,知道他比自己还尴尬,不禁暗自好笑。抿嘴笑道:“有田三哥看着我有什么不放心的,那我先睡会子,然后我看火田三哥再睡会子,咱们两个轮流看火。”田青林摆手道:“不用,我不累,你睡吧。”姚舜英也不跟他争,抿嘴一笑,伏在膝盖上闭上眼睛。她本来是为了避免尴尬,不料火堆烤着身上暖洋洋的,不一会儿竟然真的睡着了。 第一百零一章 山洞惊魂 她睡着睡着,身子一歪差点跌到地上,田青林赶紧过去将她的身子扶正。不料熟睡的姚舜英下意识地一偏,正好靠在他身上。她的几缕发丝恰好刷在田青林的脖子上,被大火烤得红彤彤的脸蛋则正好枕在田青林的肩窝上。火苗燃烧时候发出毕毕剥剥的声音,伴随着这种声音,田青林的鼻端时不时地传来清纯少女独有的如兰似麝的香气,他不由心神一荡,手臂下意识地搂了过去。 男子的体温本就高于女子,姚舜英觉察到温暖,本能地窝进田青林怀里,样子要多乖巧有多乖巧。少女的身子温馥绵软,田青林心醉神迷,低声唤道:“英娘妹妹,英娘妹妹。”熟睡的姚舜英似乎不喜欢被打扰,不耐地嘟囔了两句,田青林低头倾听,听不出她到底说的什么。却见她红艳艳的小嘴微微翘着,宛如一颗在邀请人品尝的樱桃一般,此情此景田青林哪里还把持得住,不由下意识地低头朝姚舜英的嘴唇亲了下去。 眼见得四唇便要相贴,姚舜英忽然哭喊道:“狼,啊……死狼……臭狼,滚开……可恶!呜呜呜……祖父……我害怕……”田青林吓了一大跳,以为姚舜英醒了,再一看,这妮子双眼紧闭根本就没醒,八成是梦到了那两只狼了,在梦里头哭喊。一滴泪水顺着少女的眼角缓缓滑下,田青林心里一痛,不由伸手出去轻轻替她揩去。 然后禁不住开始深深自责起来,这孩子今晚饱受惊吓遭了大罪,可谓死里逃生。她一片诚心相信自己,自己却趁人之危,真是有欠厚道。君子不欺暗室,亏得自己平日努力念书想用圣人之道来约束自己,难不成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不成!你的行为跟那两只狼也没什么两样!他越想越羞愧。起初那点绮思早跑得无影无踪了。 但见姚舜英在自己怀里睡得香甜,终究不忍心推开她,心里却开始七想八想起来。不知道李三叔田三郎几个有没有平安回到城里,三郎未过门的媳妇不会有什么事吧。还有自己对英娘妹妹的的心思李三叔已经知晓了,往后怎么办,他会不会告诉英娘妹妹啊,英娘妹妹会怎么看待自己呢?她若是知道自己对她有那样的心思,恐怕会后悔今晚这般相信自己了吧。 知道了也好,自己索性请人上门提亲,李三叔和四姑四姑父。那肯定是看好自己的,就不知道英娘妹妹的祖父祖母看不看得上自己。嗯,姚家祖父似乎对自己印象不错。然后李家祖母嘛,好像也喜欢自己。可是自家的家底可赶不上李家,姚家祖父愿意英娘妹妹嫁过来受穷吗?然后英娘妹妹自己是怎么想的,她不光样子长得好,更难得的是满肚子的才学。人又极聪慧,自己哪里配得上人家啊,她会不会笑自己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啊。再就是那个侯三看着就对她有情,英娘妹妹这样的就该做高门贵妇才合适,自己凭什么呀。 不对,英娘妹妹似乎不是贪慕荣华的人。你看虽然那个侯三没少对她献殷勤,可是英娘妹妹对他的神色似乎还不如对自己和善。可是英娘妹妹对自己也仅仅只是和善而已,多余的情感似乎一丝都没有。人家可是比你小那么几岁,只是当你是大哥哥,压根就没朝那方面想过吧。她要是不想嫁给自己,就算自己去提亲,只怕姚家祖父也不忍心逼她吧。田青林思绪纷乱。一会儿妄自菲薄一会儿信心百倍,一会儿兴奋一会儿懊恼。稀里糊涂地想了老半天,终究还是精力不支沉沉睡去。 熟睡的姚舜英出于一种本能突然惊醒,睁眼朝外一看,正对上两只绿莹莹的眼睛。那两只狼果然又折了回来,正一左一右守在洞口,若不是田青林之前为了保险起见多码了两个树兜上去,那火堆此刻还是熊熊燃烧,那两只可恶的畜生只怕早扑进来了。姚舜英惊得冷汗直冒,张嘴便喊田青林:“田三哥,田三哥,狼,狼又来了!”喊完才发现自己竟然在田青林怀里。 “啊,在哪里!”田青林大惊,猛然睁开眼睛。看到那两只狼只是在洞外守着,不由神色一松,安慰道:“不怕,它们不敢进来!”然后极自然地松开姚舜英,起身去添柴火。“不怕啊,我把火再烧大一点,它们更不敢进来了。”“可是,咱们的柴不多了呀,烧完了怎么办?”姚舜英指着所剩无几的柴火,担忧不已。“是呀,这委实是个问题。看来咱们得省着烧,只要它们不敢进来就成。”田青林皱眉盯着火堆道,“嘿,当初应该多捡取一点柴火才是。” 姚舜英见他神色懊恼,赶紧安慰道:“估算着时辰,应该快要天亮了,这些剩下的柴应该能撑到天亮,天亮了我三叔还不来啊。到时候咱们里外夹攻,我就不信制服不了这两只畜生。”姚舜英的话让田青林信心大增,摩拳擦掌道:“我这是没有家伙什在手,不然我一个人都可以弄死它两个。嘿,就是有根扁担在手里也好啊。”接下来两个人高度戒备,哪里还敢再睡觉,田青林为了保险起见,将柴堆里头烧剩下的一根粗一点的木棍子放在身边,然后又让姚舜英去洞里捡了好些石块,嘱咐她万一狼进来就用石头砸。 眼看着时间慢慢流逝,那两只狼似乎看出了两个人的拖延战术,渐渐开始躁动不安。然后因为柴火的减少,火堆燃烧的架势也大不如前,洞内两个人心里越来越紧张,田青林想了想,还是将剩下的几根松明放进姚舜英手中,嘱咐道:“万一那两只畜生进来,我肯定极力阻拦,你先不要管我,只管将松明点燃然后对着它们烧。”姚舜英紧张得手心冒汗,但为了调节气氛,还是努力笑道:“这法子好,我烧光这畜生的毛,看它怕不怕。”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闪电一般扑了过来,“小心!”田青林惊呼一声,拉着姚舜英一滚,堪堪避开。紧跟着又一道影子扑过来,直扑地上的田青林。田青林闪避不及,只能用双手死死握住狼身子,不让他来咬自己的脖子。姚舜英吓得手脚乱颤,捡起石头想砸又怕误伤了田青林。“棍子,对,用棍子!”她嘴里念叨着,想奔过去拿那棍子。 起先扑空的那只狼收力不及,一头撞在洞壁上,它这一下似乎撞得不轻,在地上喘息了一通才勉强爬起来,它这回的目标还是姚舜英,可是它又失算了,躺在地上和那只狼搏斗的田青林,识破了它的意图。他极力翻滚到那一边,然后奋力一脚再次将其踹倒。而姚舜英这时候也拿到了棍子,她疾步奔过去给那只和田青林厮打的狼狠狠几棍子,直到田青林稳占了上风之后又跑到那边去揍那只狼。 不想那只狼虽然连遭重创还是余威不减,姚舜英一时大意被他咬掉了棍子。没有了武器的姚舜英很快被那畜生扑倒在地。“英娘妹妹!”田青林目眦剧裂,奋力甩开身上那只狼想奔过来,可是距离较远解救不及。“畜生找死!”扑在姚舜英身上那只狼正要咬向姚舜英的脖子,忽然被人一把举起重重掷向洞壁,那畜生被撞得脑浆迸裂当场死去。 “三叔,你终于来了!”姚舜英看清来人,忍不住一把抱住嚎啕大哭起来。“好孩子,不哭啊。三叔来了,三叔杀了它了!”李大椽摸着姚舜英的头发不住安慰。那边田青林见姚舜英脱离危险,便专心对付起剩下那只狼来,他满腔怒火,挥舞起拳头一锤锤砸向那倒在地上的狼,直到那畜生再不喘息才停手。李大椽见两人狼狈不堪的样子,大为内疚:“都怪我太笨,找了那么久才找到这里来。我若是早来,英娘哪里会受到那么大的惊吓。还好,还好我及时赶到,还好你们两个没事。天老爷开眼啊,真该好好感谢他老人家。”李大椽边说便作揖,虔诚无比。 姚舜英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再看看地上狼尸嘴里尖利的牙齿,心有余悸地打了个寒战。田青林看了看洞外,发现天似乎要亮了,于是笑着对姚舜英道:“英娘妹妹,你看天就要亮了,咱们马上便送你进城。你好生洗漱一番然后饱饱地吃一顿,再好生睡一觉,把今晚这些可怕的事情都忘记吧。” 姚舜英重重点头:“田三哥你真是说出了我的心声,我就是那么想的。这一晚我就当是做了一场恶梦吧,醒了就忘了!不过也不能全忘记,你及时出现救了我我自然不能忘记,还有我三叔。真该好好感谢你们,要不是你们两个,我这会子不晓得怎样了。” 李大椽嗔道:“这孩子,我是你三叔,我救你那是应该。不过田三郎,咱们确实该好生……”忽然想到田青林对姚舜英的心意,他说不下去了。想着回去该如何跟父母交代这事,自家侄女跟田三郎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共度一晚,虽然看着两个人的模样,根本没发生什么事情,可别人不知道啊。这要传扬出去,侄女的闺誉不得受损呀。为了弥补,似乎除了嫁给田三郎在没有更好的法子了。可是父母同意吗?英娘喜欢田三郎吗?李大椽一时间忧喜参半。 第一百零二章 回城 “雪娘姐姐不知道怎么样了,还有我三哥。他们两个也真是,叫他们一起跳偏不听!”姚舜英一安定下来,忍不住开始担忧起雪娘和李兴本来。李大椽安慰道:“城里有郎中,再说雪娘她只是受了风寒,只要身子暖和然后汤药下肚,料想应该没事。至于你三哥就是脚扭了一下,郎中弄些跌打药酒给揉揉,不出几日就没事的。” “雪娘姐姐那副样子回去,玉娘姐姐肯定吓坏了。”李大椽点头:“可不是,不过她听说你还没找到,更加着急,不放心我一个人回来,嚷嚷着叫你们林姐夫一道跟我来。我想着三郎他们还要人照顾,便回绝了。等天再亮一点咱们便赶回去好让她们安心。幸好家里不知道,若是你们祖母知道你们三个差点丧命,不知道会急成什么样子。我就不明白了,那赵家小姐和薛家小姐不是说跟你一直颇有交情吗,怎么此番倒要害死你们几个了?幸好段家的何妈妈得知此事,好心来报信,不然这黑咕隆咚大晚上的,我和田三郎哪能赶来。” 姚舜英听到这话吃一大惊:“三叔,您是说那马是给她们做了手脚才会发疯,她们的目的就是要害死我们?”李大椽奇道:“是啊,田三郎没告诉你吗?”姚舜英摇头。田青林赶紧解释道:“那时候英娘妹妹本来就被那两只狼吓坏了,我不想她再为此事生气,便没告诉她真相。” 姚舜英急道:“三叔到底是怎么回事,您好生跟我说一遍啊!”李大椽赶紧将何妈妈说的话仔细说了一通,当然人家通风报信的真正目的,基于田青林和姚舜英两个人都在,他自然不好说出口。只含糊其辞地说人家段老太爷毕竟做过大理寺少卿,他家的人肯定比别家的人更看重法纪。对这种阴谋害人的事情断不能束手旁观。 姚舜英听完,再想起在薛府的时候赵五小姐殷勤周到的样子,内心不禁一阵阵发寒。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简直比当初的小王氏还可怕。小王氏口蜜腹剑至少别人已经三十多岁了,可赵五小姐才多大,十五六岁而已。仔细一想,指不定从上回她在马车里自己跟她打招呼她不搭理那时候起,她就想着要害自己了。 再回顾一下昨晚薛表妹的神态,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还有,薛老太太出口挽留自己三个人歇下之时。薛表妹似乎也在帮腔,一副希望自己三人留下来的样子,记得当时赵五小姐似乎瞪了一眼薛表妹。看起来薛表妹内心还是不希望自己三人出事。但是她对于给马喂药让其在路上发疯害死自己三人这件事铁定知情。嗯,赵五小姐是主谋,薛表妹是从犯。 姚舜英想了许久,确定自己在做买卖上头没有得罪过这两个女人,那就只有一个原因了:吴国贤。八成是吴国贤喜欢自己想娶自己这件事情传到了这两个一心想着嫁给吴国贤的女人耳朵边。她们才对自己必欲除之而后快。姚舜英越想越憋屈,这真是“不知腐鼠成滋味, 猜意鹓雏竟未休”,自己对什么侯三什么吴九根本就毫无兴趣,为什么一个二个地都来谋害自己。 上回小王氏是侯三替自己出头,除掉了那恶妇。这回姚舜英决定要靠自己的力量,不给赵五这蛇蝎心肠的女人一点教训,简直天理难容。在她眼里自己这些人的命真是贱如蝼蚁。为了除掉自己,竟然连三哥和雪娘姐姐的命都要搭上。至于薛表妹,念在她昨晚挽留自己,不希望自己出事的份上就饶过她,不过此人往后再也不可相信了。你妹的。老虎不发威还真当姐是病猫了。姓赵的,你给姐等着! 见姚舜英紧握双拳神色激动。李大椽知道她气得不轻,赶紧开解道:“英娘别气了,那些大户人家的妮子原本就没几个好东西,一肚子坏水就会算计人。咱们这回大难不死就当长个教训,往后离她们远点就是。”田青林愤愤不平道:“她们心肠歹毒,使出这害人的手段就这么放过,实在是太便宜她们了吧。李三叔你想想咱们在悬崖上看到那匹马肠穿肚烂的惨样,要不是她们三人机灵,先跳车逃命,那他们的样子跟那匹马有何两样?” 李大椽叹息道:“我何尝不想狠狠惩治那两个歹毒的女子,可是人家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轻易不出门,咱们怎么做手脚呢?再说万一事发咱们这乡下泥腿子可斗不过那些官老爷。左右英娘他们几个也没送命,我可不想他们因为找那两个女人报仇而再出事了。他们三个人要出事,他们祖父祖母还活不活了。要不,咱们再找侯三那小子,上回不是……” 姚舜英坚决道:“不找他,自己的仇自己报。三叔您放心,我心里有数呢,就算要整死姓赵的,也绝对不会让人家抓住一丁点把柄的。咱这仇啊,要报得有技术含量一点。咱勉强也算半个高智商人士吧,哪能简单粗暴地出恶气呢,咱得优雅一点不是。”“技术含量?”李大椽不解。“半个高智商人士,优雅,什么意思?”田青林也迷惑。 姚舜英懒得解释,正色问道:“三叔,您没有跟三哥雪娘姐姐还有玉娘姐姐他们说起,马忽然发疯是因为姓赵的指使人下了药吧。”李大椽摇了摇头:“我哪里顾得上。回去的车上雪娘昏迷不醒,三郎不停地哭喊着,咱们叔侄两个只顾着赶路,话都没说两句。至于进城之后更是人仰马翻地,加上急着回来找你,更没功夫说了。” 姚舜英点头道:“很好,记住,此事先不要跟任何人说起,便是我三哥和雪娘姐姐那里都不要说,就让他两个认为是马忽然发疯好了。”李大椽疑惑不解:“为什么不告诉他两个,他们不知道真相还当那两个贼妮子是好人,丝毫不提防,往后不还得上当啊。”姚舜英笑道:“不会,他们两个此番受了伤,加上明年二月便要成亲,本来很快便要回家去的。他们回了自己家,没有和那两个女人照面的机会,上当自然无从谈起了。” 田青林似乎看出了一点什么,迟疑道:“英娘妹妹你是不是想假作不知那两个女子的真面目,接着与其来往,然后寻找机会出气?”姚舜英点了点头。李大椽忧心忡忡:“英娘,好孩子,三叔知道你受了大委屈,一心想着出气。可是那两个女人心肠这般歹毒,你还与她们来往,三叔就怕你再出事啊!要不,咱回去跟你祖父商量一番,请他老人家示下?” 姚舜英笑道:“三叔您放心,咱们此番之所以着了她们的道是因为毫无防备,眼下我既然看出了她们的真面目,肯定不会再上当了。祖父那里自然是要说的,不过我相信祖父肯定支持我设法子出气。叫人欺负了装缩头乌龟,咱们老姚家就没这传统!哎呀,相信您侄女吧三叔,我在您心里就那么笨?” “哎呀,我不是……这孩子,……”李大椽无奈地摇头。田青林赶紧劝道:“李三叔,英娘妹妹聪明着呢,她说没事就没事。”话虽这么说,他到底不放心,转头对姚舜英道:“英娘妹妹,你可千万要小心,千万不能再出事了。”姚舜英重重点头。 外头天色已然大亮,三个人将火扑灭,扛起那两只狼的尸体出去。他们不想绕远路,马车还停在路边怕给人偷走,便决定绕原路返回。天亮了一切看得清楚明白,这回他们看到姚舜英当初跌下那高坎不远之处有些灌木可以支撑攀爬,加上李大椽这回有备而来特地带了一把柴刀,几个人砍了些树藤编成绳索。 田青林身手灵活最先爬上去,然后姚舜英,李大椽为了稳妥起见,让姚舜英将绳子栓在腰间,一到陡峭之处便让上头的田青林拉着绳索。接着李大椽将那两只狼尸栓上喊田青林拉上去,最后他自己才爬了上去。好在天很早,路上没人经过,段府的马车还好好地停在路边。几个人上车,急急赶往县城。 “哎呀,这天都亮了,还没见三叔他们回来,不知道他们找没找到英娘妹妹。”还没进林家大门,便听见里头玉娘姐姐焦躁不安的声音。姚舜英赶紧奔进去大声喊道:“玉娘姐姐,我回来了,我没事!”玉娘看到她完好无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激动得热泪盈眶,挺着大肚子便要跑过来。“慢点,慢点,哎哟……”林姐夫吓了一大跳,赶紧拉住妻子。 “没事就好,呵呵,没事就好!不然我们家的罪过就大了。”一夜没合眼的林老娘边笑边抹眼泪。姚舜英嘻嘻笑道:“婶子,我自然是没事了,我的命可大着呢?哪能那么容易就没了。”林老娘又好气又好笑,指着姚舜英道:“这妮子,你们看这妮子……”“雪娘姐姐醒过来了吗?我三哥的脚不要紧吧?”玉娘姐姐道:“雪娘一个时辰前便醒了,三郎的脚不要紧,郎中说几日便好。” 既要还人家段府的马车,又要回去上工,李大椽和田青林跟着便回浑水镇去了。姚舜英一直守在雪娘姐姐床前伺候她,她精心熬了小米粥,正在一勺一勺地喂雪娘姐姐吃,外头有绣娘来报,说赵府的吴小姐来看莫姑娘和姚姑娘。 PS: 周末加更任务完成,谢谢粉红打赏评价的筒子们。 第一百零三章 打击 “赵五小姐竟然来看我们了,这真是,怎么好意思。英娘妹妹,快点扶我起来,我这么躺着见人家实在是太失礼了。”雪娘姐姐强撑着想爬起来,姚舜英赶紧一把按住她:“别动,你给我好好躺着。她既然是来探望咱们,哪有让咱们折腾的道理!”雪娘喘息道:“英娘妹妹你这是怎么了,人家一个千金大小姐,纡尊降贵地来看望咱们,这便是瞧得起咱们。人家虽然给咱面子,可咱自己得明白自己得身份不是。” 姚舜英没好气地道:“什么身份不身份的,咱们哪里比她差了。你看你都虚弱成这番样子了,还管这些虚头巴脑地东西。”见雪娘一副不以为然地样子,只好耐着性子继续劝道:“姐姐放心,咱们跟赵家小姐又不是才刚认识,她那人看着也不是这般小肚鸡肠之人,见到你这幅模样,不用说,肯定也会劝你躺下。”姚顺英不帮忙,雪娘便自己吃力地爬起来,姚舜英无奈,只好给她垫个枕头让她靠在床头。 她边摆枕头边心里暗自冷笑,这还只刚过中午,这蛇蝎女人便迫不及待地回城来查看自己的胜利果实了。待会儿看到自己毫发无损的样子,阴谋落空,不定得气成什么样子。自己不动声色,且看她那副丑恶嘴脸如何表演。 “哎呀,这还真是天有不测风雨,人有旦夕祸福。昨日晚饭时节咱们几个还好好地在一起吃饭,谁知道紧跟着你们表姐妹会碰上那样的祸事!”赵五小姐一进门,便做出一副伤心难过的夸张模样尖声嚷道。见雪娘躺在床上,更是一下子扑过来,伸手去探雪娘的额头,关切状十足地问道:“莫姑娘,你没事吧?” “我没事。谢谢赵五小姐挂怀。英娘妹妹,快招呼赵五小姐坐下,将火盆拉过来一点,再加点炭。”雪娘边咳嗽边喊着姚舜英。呸,她也配咱的炭火!姚舜英强压下心头的嫌恶,嘴里答应着,动作却磨磨蹭蹭。雪娘看着急得不得了:“英娘你快点啊,这妮子平日的机灵劲儿哪儿去了?” 赵五姑娘嫌恶地撇了一眼屋内破而小的炭盆,笑道:“不用麻烦,我带了手炉。又披了斗篷,根本就不冷的。我只是担心你们两个,来看一眼便走。”说完走过来一把握住姚舜英的手上下察看。嘴里道:“姚姑娘看着气色不错,真的就没有任何损伤?” 跟这样一个阴险歹毒之人握手,姚舜英只觉得全身的鸡皮疙瘩嗖嗖直冒,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勉强忍住不甩开对方的手,扬眉直视着对方的眼睛半真半假地笑道:“自然是毫发无损了?怎么。看到我没事赵五小姐很失望?” 赵五小姐脸色一僵:呵呵干笑道:“姚姑娘真爱说笑,看到你平安无事,你不知道我心里头有多高兴。”这女人太厉害了,不愧是大户人家内院熏陶长大的,小王氏跟她比起来差远了。她才多大啊,十六岁未满。自己前世像她这年纪还在念中学,满脑子的公式单词,心思单纯的不得了。姚舜英心里吐槽。嘴上却哈哈笑道:“哎呀,还是赵五小姐了解我,一下便看出人家在跟你说笑!”说完不动声色地挣脱开对方,走到床边替雪娘姐姐掖了掖被子。 雪娘暗自松了一口气:“多谢赵五小姐,虽然遇上这么大的事儿。可菩萨保佑,咱们三人都平安无事。哎。都怪那该死的畜生,无缘无故地便发了疯,幸好咱们三个在那畜生坠崖之前都跳下车来,不然……赵五小姐你不知道,据李三叔他们说,那畜生卡在悬崖上,肚烂肠穿地,可怕人了。”雪娘说到这里,不禁打了个寒战。 赵五小姐嘴巴勉强划出一个微笑的弧度,应和道:“是啊,得亏菩萨保佑。”姚舜英看着她僵硬不自然的脸部肌肉,笑吟吟地道:“可不就是,可见这老天还是公平的,你看咱们三个人向来与人为善,从未做过亏心事,害人的念头更是从未动过,老天自然让咱们逢凶化吉遇难呈祥了。只有那些心地歹毒一门心思想着害人的人老天才不会眷顾她们,那些人啊就算眼下平安无事终究有一天也会倒霉,不是说天理昭彰报应不爽,又说不是不报时辰未到嘛,你说是不是啊赵五小姐。” 这回赵五小姐脸上的笑容挤都挤不出来,呐呐道:“啊,是,……可不就是这理儿。”姚舜英招呼对方坐下,然后状似不经意地问道。“昨日在薛家的时候,可没听说赵五小姐要回来,怎么今日一下子便回城了。薛小姐没跟你一起来城里吗?”“啊,那个,我是临时想着房里一个丫头的生辰快要到了,记得我娘说等她生辰一过便给她配人嫁了,好歹主仆一场,我总得赶回来赏她点东西。” “赵五小姐真是慈悲,对一个丫头都这般记挂着,真是难得啊!那些丫头能遇上赵五小姐这样的主子,真是她们的造化。”雪娘姐姐不胜唏嘘感叹。姚舜英嘴巴微微一撇,心里头暗自冷笑,慈悲这两个字用在赵五的身上真是莫大的讽刺。 赵五小姐本来兴冲冲地进城就是来探听消息的,其实她起初在林记铺子上听到姚舜英三个人平安无事就已经饱受打击了,可是话已经说出口又不能马上打道回府,只好耐着性子随那绣娘来林家看望姚舜英雪娘。她一边走还一边想,说不定姚舜英的擦伤是在脸上,最好是这臭妮子破相了,看她还能不能仗着那张脸勾引九表哥。可是希望有多大,失望便有多大,这妮子真的毫发无损,脸蛋还是那样光洁白嫩。 赵五小姐强撑着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再也不想装下去了,借口与城中某家的小姐有约而起身告辞。感激涕零受宠若即的雪娘姐姐喊姚舜英去送送人家,姚舜英盯着赵五小姐失魂落魄的模样点头答应。将人送到大门口,姚舜英做出一副极其关心的模样问道:“赵五小姐知道吴九少爷何时能回来吗?” 赵五小姐神色突变,警觉道:“姚姑娘为何关心这个?”姚舜英做心虚状道:“呃,那个,你看咱们启汶县这么多年头一回出了一位这么年轻的解元公,这解元公吴九少爷还是咱们吴家堡人士,这不四里八乡的乡亲们都等着一瞻解元公的风采呢。”赵五小姐嘴巴忍不住微微一撇,淡然道:“这个我也不清楚,没听家中长辈提起过,可能九表哥没来书信吧。” “哦,是这样啊。”姚舜英语气里的失望藏都藏不住,转而笑道,“有了,侯三不是也留在南坪州府吗?吴九少爷肯定跟他有来往,说不定他们还相邀一起回来呢。我去侯宅问一问不就知道了,侯三不可能也没捎书信回来吧。” 赵五小姐一愣:“侯三是谁?”姚舜英不好意思地掩着嘴唇道:“瞧我这张口无遮拦的嘴,幸好赵五姑娘不是外人,若叫旁人听到了还不得说我尊卑不分懵懂无礼。侯三就是礼部侯侍郎家的孙子,他外祖家不就在咱们李家庄嘛,咱们平日里一起玩耍惯了,根本就没想着喊他什么少爷公子的。” 赵五小姐语气含酸道:“听姚姑娘的口气,似乎跟那侯三公子交情很不一般的样子。”姚舜英满脸自豪地道:“那是自然,且不说咱们是一个庄子的人,单凭我跟他的师生之情……哦,赵五姑娘可能不知道吧,那侯三公子起初可是大字不识几个的,然后他知道我自幼跟着我爹念书识文,四书五经都有涉猎,便非要我教他念书。哎呀,想不到我这弟子那样的底子此番竟然也榜上有名,这叫我这做先生的真是脸上有光啊。” 赵五小姐干笑道:“想不到姚姑娘和那侯家的少爷竟然还有这么一层渊源,那,侯少爷一定对姚姑娘言听计从了?”姚舜英故作谦虚:“赵五姑娘言重了,人家可是豪门贵子,哪能对我这样的人言听计从,有求必应还差不多。基本上我让他办什么事,他都能尽力帮我达成心愿。”赵五姑娘脸色难看,喃喃道:“有求必应是吗?” 姚舜英道:“对,就是这样。哎呀,这回他能中举,跟我给他打下的底子有很大的关系。他这回回来肯定要好生感谢我。哦,对了,还有吴九少爷,我还得问问他,我和他讨论文章的写法给他提了几条建议,不知道他此番有没有用上,若是用上,那启汶此番能出个解元公也有我的一份功劳。” 姚舜英越说越兴奋,眉飞色舞地。似乎说完才发觉自己的失态,赶紧捂住嘴巴:“瞧我,真是太骄狂了,人家中举自然是他们的先生教育方法得当,自己考场发挥得好。跟我一个小妮子有什么关系。哈哈,那个,赵五姑娘就当没听到我的疯话吧。”赵五姑娘这回连干笑都发不出了,神色僵硬地转身离去。 PS: 有事要出去一下,赶紧写好提前发了,祝亲们看文愉快。 第一百零四章 请君入瓮 再说李大椽和田青林回到浑水镇段家园子工地,为了保密,两个人对其他人谎称因为急事连夜去启汶城里才找王工头借马车,没想到竟然那么巧碰上了林记的马车出事。两人私下里却托王工头转达了对何妈妈的诚挚感谢。只是李大椽自此看田青林的眼光总带着一种挑剔探究的味道,田青林每每被他看得心里发毛,最后实在忍受不住,只好硬着头皮告诉他自己是真的想上门求娶姚舜英,可是又怕姚承恩不答应,姚舜英看不上自己。 李大椽见他态度诚恳,加上自己与他长期相处,内心委实觉得这后生不错。于是便严正地告诫他,自己这回回去过年的时候打算跟父母禀告此事,探探两位老人家的口风,若是有希望自会通知他请媒人上门。因为为了姚舜英的名声着想,李大椽要求三个人统一口径,回到启汶城里的时候对大家说是自己和田青林一起找到的姚舜英,在山洞打狼也是三个人一起。所以李大椽还说,若是姚承恩李氏根本不同意姚舜英和田青林的亲事,那田青林便要打消对姚舜英的想法,而且要保证对山洞之事永远不对第三人说出。 李大椽不反对自己娶姚舜英还愿意帮忙,田青林大为高兴,连连点头答应不迭,指天发誓不管亲事成不成,自己都会对山洞之事守口如瓶。既然话已挑明,接下来的日子田青林便掰着手指头掐算,一心指望过年快来。可能是因为他的心情太过急迫,总觉得日子过得极为缓慢。幸好段家大夫人加强了对段七小姐的看管力度,这位千金小姐出门的机会少得可怜,想再次来骚扰田青林也变得几乎不可能。 相比较他的度日如年,姚舜英却过得极为充实,一方面是因为年关将至林记生意兴隆。每个人都忙得脚跟打后脑勺。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她在想着怎么设局整治赵五小姐。本来雪娘和李兴本是要跟着回家去的,但看着林记实在是缺少人手,玉娘姐姐挺着个大肚子都在柜上转悠,哪里还好意思开口。好在林老娘怕她们几个再出事,基本不让他们出城了。 薛家那笔买卖因为姚舜英根本没告诉大家惊马的内幕,所以照旧还得做下去。不过这回去送货布置的人换成了林姐夫自己。薛老太听说上次姚舜英几个夜里出事捡回小命的祸事,感叹不已,说要不是为了自家的事情她几个也不会遭难,随后算账的时候硬是吩咐管家多付了十两银子给林姐夫。原本姚舜英对这位慈善的老太太就很有好感,听完林姐夫的叙述之后。更加不想追究薛表妹了,就当看在她祖母的份上吧。至于怎么对付赵五姑娘又不能牵连自己露出一点风声,她还在日思夜想。 “姚家妹子。赵大又来了,贼眉鼠眼地真叫人讨厌,这会子还是请你出去看着一阵,等他走了我再出去!”姚舜英正在冥思苦想构图,绣坊的胡大姐气咻咻地跑进来道。胡大姐今年二十一岁了。但是命运乖蹇,是以一直没能嫁出去。她家的死鬼老爹生前一味喝酒打人,他娘气不过,服砒霜自杀了,留下她姐弟三人跟着醉鬼老爹囫囵度日。 胡大姐虽然还有几分姿色,奈何生在那样一个家庭当中。所以一直没人上门提亲。醉鬼老爹一年前醉酒跌死,胡大姐一个弱女子成了家中的顶梁柱,为了挣钱给弟弟娶媳妇儿。她只好从枫林渡来林记当绣娘。因为她还识得几个字,简单的帐也算得清楚,所以林老娘会时不时地叫她顶替姚舜英雪娘守柜台。 启汶街上一个鳏夫不知怎么打听到了胡大姐的事情,三天两头地光顾林记,变着法儿地跟胡大姐套近乎。一心想娶胡大姐进门。胡大姐原本看着那人的满脸横肉便心中不喜,接着又听说此人性情粗暴。惯爱殴妻。光这个还不算,其家中还有凶悍老娘,据说其前妻就是给这母子两人活活折磨死的。这样的火坑胡大姐自然不会跳进去,所以对那人是退避三舍,一见他就老远躲。 “好的,我这就出去替你打发了他,什么人哪真是脸皮厚!”姚舜英边骂边起身出去。“呃,那个,这位姑娘,胡姑娘哪儿去了?”赵大见姚舜英走出来守柜台,不禁很是失望。姚舜英本来想恶语相向,但想着人家是打着买东西的旗号来的,那就是顾客。古代虽然没有“顾客便是上帝”这句话,可林记的店规是“和气生财”,自己可不能因为私事坏了林记的名声。想到这里姚舜英只好耐着性子解释道:“我们掌柜的另有事情分派给了她,她今日不会来了。” 赵大脸色陡然转黑,可又不能冲姚舜英发脾气,过得片刻这人脸色平和下来,和颜悦色地对姚舜英道:“这位姑娘,你看我上回从贵店买给我娘的这个抹额,被我娘不小心掉进了火盆里,虽然及时捞了起来,但有个地方毕竟有了些微的破损。贵店可是有这个规矩的,但凡贵店出去的东西,若是买家想修补,你们都要给修补的。我娘很是喜欢这个抹额,我听说这个抹额是胡姑娘绣的,能不能请胡姑娘给我再修补修补。你放心,银子我不会少给的。” 为了接近胡大姐,这人还真是煞费苦心的,可是人家理由正当,林记这售后服务的规矩还是自己提议,林老娘采纳执行的。姚舜英郁闷无比,只好接过那用粗布包裹着的东西,告诉对方三天后来取将人暂时打发了事。 姚舜英回头郁闷无比地将那东西递给胡大姐,因为林记的规矩是谁经手的东西,修补也归她。胡大姐骂骂咧咧地接过,随手往桌上一丢。不想里头却掉出来一封书信,胡大姐捡起书信看后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姚舜英问她怎么了,她气呼呼地将书信递过来叫姚舜英看。姚舜英看完那颠三倒四狗屁不通的信,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这个赵大明明肚里没有几点墨,偏偏要装斯文。他的意思很明白,那就是胡姑娘自己是娶定了,只要她还在启汶城里,就别想着能躲开自己。虽然狗屁不通别字连篇,但字里行间那种跋扈嚣张蛮横无理的气息却是扑面而来。姚舜英看完不禁怒道:“可恶,在他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胡姐姐,咱们报官!”胡姑娘茫然道:“报官,怎么报啊。”姚舜英一怔,是呀,那赵大只是一味歪缠恐吓,又没有明显地伤害胡姑娘,告官师出无名呀。 “怎么办,姚家妹子,赵大可是启汶城里土生土长的恶霸,我一个镇上来的女儿家哪里斗得过他。可是叫我就这么回去,我又不甘心。我家中还有两个弟弟,我还要挣钱给他们娶媳妇呢!你向来有法子,你一定得帮帮我!”胡姑娘泪流满面,死死拉着姚舜英的手央求着。 “别哭,别急,容我想想,一定能找到法子的。”姚舜英低头沉思,忽然一个大胆的想法窜入脑海中。她翻来覆去地想了一遍,觉得这法子可行。一箭双雕,不但能解决胡姑娘的烦恼,还能达成自己的心愿。只是具体细节还要仔细斟酌,每个环节都要掐好,不能出一丝一毫的差错。 眼看着腊月到了,可是留在南坪州府的吴国贤却还是没有书信回来,所以对于他到底何时回来赵五姑娘一点消息都没有。想着上回姚舜英说的话,赵五小姐只好委屈自己一次又一次地来林记打探消息。雪娘姐姐不明内情,对这个女人感激涕零,每次都极为热情地招待人家,有时候还拉别人进入铺子里面的内室说话。姚舜英心里极端厌憎其人,但想着还要引君入局,便也勉为其难地做着表面功夫敷衍赵五姑娘。 那边赵大对胡姑娘的盯梢越发紧迫,这货甚至收买了林记的一个小伙计专门给他传递消息,只要胡姑娘当班站柜台,这人就准时光临。年关越是临近,铺子里的事情就越多,胡姑娘再也不能随便让姚舜英替她了。这样过了几日,胡姑娘简直要崩溃了,痛哭流涕地请姚舜英赶紧想法子帮助自己。 姚舜英觉得是时候了,便将自己的打算告诉了胡姑娘让她配合。胡姑娘起初听说了姚舜英的计划吓了一大跳,最后听姚舜英细说从来,不由义愤填膺。尤其想着可以一劳永逸地解决自己的问题,便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 还有十来天就要过年了,算着吴国贤过几日应该回来了,可是赵五姑娘就是不知道具体日期,一想着吴国贤打算一回来便向姚舜英提亲,她就五内俱焚坐立不安。打定主意一定要抢在这之前赖上吴国贤,让他不得不娶自己,所以千万千万不能让他先见到姓姚的这个贱妮子!为了探听消息,她再次带着丫头来到林记。雪娘姐姐当班,不好陪她闲聊,便说姚舜英在后头内室,反正她也算是老熟人了,便让她自己去内院找。 要打听消息,必须同姚舜英说话才行,赵五小姐只好耐着性子进入内院姚舜英常呆这房间。不料她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到里头姚舜英的欢呼声:“三哥,吴少爷他们真的三天后就会回来,太好了!” 第一百零五章 设局 “你在这里看着,有人来了喊我。”赵五小姐闻言脚步一顿,赶紧悄声吩咐自己的丫环。然后自己小心提裙,蹑手蹑脚地潜到窗下。姚舜英和李兴本正说得高兴,赵五小姐却听得脸色大变,稍后屋内那两兄妹似乎要说完话李兴本要开门出来了,赵五小姐赶紧后退几步步入门口,高声喊道:“姚姑娘在吗?”李兴本见赵五小姐来了,赶紧离开房间走了。赵五小姐心不在焉地和姚舜英说了几句话便告辞而去。 “五毛,你进来一下。”稍后姚舜英来到林记门口,冲一个小子高声喊道。那小子十二三岁,闻言飞奔着过来,仰着脏黑的脸冲姚舜英热切地笑道:“姚姐姐,你叫我做什么?”“你去老王家菜馆打听打听,他家那雅座三日后的晚饭时分有没有订座,若是没有,便替我订了。这是订金你拿去。” 那小子好奇道:“好端端地,姐姐为什么要去那里订座,那里的菜可不算便宜。”姚舜英笑骂道:“这小子怎么跟个包打听一般,不告诉你!”“那我就不去,姚姐姐你自己去吧。”五毛耍赖皮。“嗨你个臭五毛,翅膀硬了是吧。嗯,告诉你也无妨,不过你得跟我保证,保证不说出去!”五毛猛点头。 姚舜英低声说道:“三日后是胡姐姐的生日,你看她平日里那么节俭,从来未见她舍得花钱买点零嘴吃,咱们这些人看着都替她可怜。这不正好因为上次薛家那笔买卖,老掌柜的赏了我和雪娘姐姐五百文钱,我们想趁着这回她的生辰,请她好好吃上一顿。嗯,除了这个,你还问问他们能不能空出一间房来。就说咱们另有用途,当然会给他一点钱的。” 五毛不解道:“既然订了酒席,自然有一间房给你们了,何必还要一间房呢?”“哎呀,你小子知道什么。你看胡姐姐的衣裳都洗得发白破边了还舍不得给自己做一件新衣裳。老掌柜的上回不是又给了我一些布头了吗,我呀,悄悄地给她做了一套新衣裳,到时候我事先将那新衣裳放在那间房里,然后骗咱们的寿星去那里换上再吃酒,你说这样的安排会不会给胡姐姐一个惊喜?但是要是事先透露了风声给胡姐姐知道了可就不好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放心我保证不告诉胡姐姐,一定让她高兴得哭起来不可!”五毛拍着胸脯保证。“好,要是你能把这事儿办好。接下来还有事情交给你。除了订金还剩下三文钱,就当给你的辛苦钱了。”多谢姚姐姐,我去了。“五毛嘻嘻笑着,转身跑远了。 “你说这家伙会不会转身就去告诉赵大?”胡姑娘看着五毛跑没影儿了才闪出来问道。姚舜英点头道:“肯定会,这小子最爱贪小便宜。咱们每次给俩小钱儿就能让他乐上半天,赵大那厮给的肯定比咱们还多,他还不拼命讨好他为他卖命啊。好姐姐,别担心,你只管照我说的去做就是。”转眼便是三日后,眼看着晚饭时节快要到了。林记的人员也在准备着关门事宜了。姚舜英冲胡姑娘眨了眨眼睛,两个人心照不宣地笑了笑,心里面都紧张又期待。 “哥哥别走。吃过晚饭再走嘛,人家这就去买菜。”熊寡妇的声音嗲得人鸡皮疙瘩直冒。赵大边翻身去拿自己的衣衫边推辞道:“算了,还是回去吃,我怕你那婆婆闯进来。”熊寡妇软软地贴过来:“怕什么,那老婆子自来不中用。见到你保证屁都不敢放一个。何况她今日走亲戚去了,晚上不回家。你没看到我儿子都叫她带走了。” 赵大在其胸脯上捏了一把,叹息道:“哎呀你早不说,我都告诉我娘说我要回去吃饭了,你看我要是不回去她保准又是一通唠叨。宝贝儿,哥哥知道你舍不得我,放心,哥哥过几日一定来看你。”熊寡妇嘟着嘴巴抱怨道:“冤家,你哪回不是这般说,可哪一回不是让人家好等。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跟你娘说咱们的事情然后迎我过门?” “哟,瞧这小嘴都可以挂油瓶了。不伤心了,来哥哥亲个嘴!”赵大在熊寡妇的嘴上飞速啄了一下,然后毫不犹豫地推开他,赤条条起身穿上衣裳。“好哥哥,记得跟你老娘说咱们两个的事情,我等着你的好消息!”熊寡妇冲赵大的背影大声喊道。 赵大急冲冲走出房门,一拐过弯便忍不住冲房里啐了一口:小娼妇打得好算盘,这样的烂货也敢要老子娶你进门。又懒又淫荡,都这时辰了才想着去买菜。除了胸脯白点大点,再无一点可取之处了。娶妻嘛还是要娶那种老实会持家的女人,胡妮子,你休想逃过老子的手心。这回老子先把你搂了亲了,然后叫你铺子里的人都看见,你除了嫁给老子你还能怎样?过了今日,老子再叫你随时冷着那张小脸躲着老子!赵大看了看天色,似乎不早了,心道:糟糕,都怪自己受不得那小娼妇的勾引,随她去了她家。若是因为睡这女人耽误了今日之事,那真是得不偿失!因为心里着急,他不由大步飞奔起来。 赵大走了之后,熊寡妇一个人觉得那被窝越来越冷,再也躺不下去了,只好翻身懒洋洋地穿衣起床。虽然家中只剩自己一个人,可饭总得吃,只是家中一点菜都没有了,总不能吃光饭吧。熊寡妇随便将头发挽了一下,边叹气边挎起篮子准备出门去买菜。可她走到大门口刚要打开大门,却听到门口有人在悄声议论。 “就是这家,这就是熊寡妇的家,方才赵大就是从这里出来的。这对狗男女还真是胆大包天,青天白日地苟合私通,偏生也没人来捉奸。”一个声音古怪的男人愤然道。另一个男人瓮声瓮气地道:“莫老弟你这不是废话嘛,熊寡妇男人死了,留下个老娘孩子,家中无人挣钱养家,全靠熊寡妇偷汉子,然后那些野男人们施舍一点一家人才不至于饿死。不过这半年来其他的男人似乎不见来了,只有赵大还时不时地来。” 古怪声音的男人道:“薛大哥这还不明白,熊寡妇看上赵大了一心想嫁他呗。不过熊寡妇想赵大娶她?做梦去吧。你没听说赵大看上了林记的一个绣娘,一心想娶人家进门,三天两头地去痴缠着那女子,偏生那女子看不上他,这赵大呀便动了歪心思。”瓮声瓮气的声音问道:“歪心思,什么歪心思?” “呵呵,今日不是那绣娘的生辰嘛,听说她们绣坊的姐妹出钱在城西头的老王家菜馆订了一桌酒席为其祝寿。然后又悄悄给她做了一身儿新衣裳放在另外一间房里,打算让其临时换上给她一个惊喜。这赵大啊打算先潜入那间房,然后趁那绣娘换衣裳之时……哎呀,那个你明白的。总之孤男寡女独处一室,女方又那个……脱了衣裳,那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古怪声音的男人说到这里似乎不好意思,说到后头声音越发古怪。 瓮声瓮气地声音道:“这个赵大还真是阴毒,不过不得不承认他这招很灵验,你想女子们最是看重名声,赵大来这么一手等于毁了那女子的名节,那女子除了嫁给她还能如何?只是这么隐秘的事情莫老弟怎么知晓的?”古怪声音道:“说起来还真是巧了,前几日林记的一个小伙计来寻赵大,八成是那小子想吃包子,赵大带着他去了赵狗子包子铺。之后两个人在那巷子里嘀嘀咕咕,正好小弟打那拐过,听了个一清二楚。” 瓮声瓮气的声音道:“咱们跟那绣娘不熟,不然真想去通风报信,一想着那女子就要落入赵大这厮的手中便忍不住替她抱屈。”古怪声音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闲事少管。赵大母子都不是省油的灯。再则说了,那赵大凶是凶了点,可家境殷实。那绣娘若是家中日子过得好,谁会干那个。真能嫁给赵大,倒是衣食无忧了。这男女姻缘本就是天注定,赵大明明被熊寡妇缠住了都还挖空心思地打她的主意,可见是真的喜欢她。指不定那绣娘嫁给赵大,真的就能收服赵大呢?”“这话倒也在理。哎呀,咱们两个竟然在熊寡妇的家门口说这事儿,这万一叫她听到了……” “放心,熊寡妇才和赵大颠鸾倒凤,此刻一准躺在床上回味呢,哪能走到这门口来。”“哎呀,薛大哥走了,家中婆娘只怕饭都做熟了。”一阵脚步响,两个人走远了。门内的熊寡妇气得胸脯一个劲儿地起伏,差点破口大骂了。好你个赵大,这里才睡了老娘,转身便去找别的女人。难怪今日草草收场心不在焉地。哼,你想甩开老娘另寻新欢,老娘要让你和那小贱人身败名裂!熊寡妇狠狠甩掉菜篮子,气冲冲跑出了门。 “看清了吗?是往城西方向吗?”雪娘躲在李兴本身后低声问道。“看准了,是往老王家菜馆的方向,咱们成功了。”李兴本兴奋地道。稍后又忍不住赞扬道:“你方才学男人说话学得还不错。”雪娘想到两人方才说的内容,脸蛋不禁烧了起来,低声埋怨道:“英娘这臭妮子,小小年纪不知道上哪里学来的村话,还叫咱们两个说,真是不害臊!” 李兴本的脸霎时也通红起来,讷讷解释道:“这妮子看书极多,书里那些古里头什么样的人没有,她八成是照搬人家的话吧。”雪娘点了点头:“一准是这样。”见李兴本目光灼灼盯着自己,不禁顿脚嗔道:“看什么看,天儿不早了还不赶紧回去吃饭。今日胡姐姐生辰,姐姐特地教厨房多做了菜大家一起吃,咱们总不能叫人家等吧。” 第一百零六章 寡妇威武 “姑娘你真的要去啊,这万一给人看到……”赵五小姐的丫环桃红哭丧着脸小声道。“行了,叨咕几天了,你说得不累我还听烦了呢!”赵五小姐眉毛直竖低声斥道,“早知道你这般怕事,我便带柳绿来了!”见桃红瑟缩着肩膀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她就生气,丫头就是丫头,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可眼下自己又需要她做帮手,赵五小姐只好强压下心头的怒火,温声安慰道:“咱们两个这不换了衣裳了吗?等下到了老王家菜馆,你只管放心大胆地跟着我往里头走就是。你自己不做出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人家只当咱们是去他家点菜吃饭的,谁会注意到咱们。挺直腰板,眼睛不要只看地上,抬头看着前方,微微笑一个给我看!” 桃红怯怯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努力伸直身子,嘴巴一咧,作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赵五小姐心头的怒火嗖嗖蹿得老高,伸出纤纤素手飞速在桃红手上捏了一把狠的,咬牙道:“你是那过大街的老鼠吗?以为人人都会跑过来踩你两脚不成?要是因为你这臭丫头害我大事不成,回头我将你卖到青楼里头去!”桃红一听到这话,吓得脸色煞白,接下来经过几番认真练习,神色自如多了。赵五姑娘看了看天色,估摸着差不多了,赶紧带着桃红朝老王家菜馆而去。 老王家菜馆的地形赵大已经烂熟于心,他家的院墙并不算高,赵大轻易便翻了进去。找准目标房,轻轻一推,后头的窗户竟然没有拴上,赵大不禁捂嘴大乐。双手轻轻一撑,人一下便进入了房间。这间房是老王家菜馆给自己乡下亲戚准备的客房。平常基本不用。 冬日的晚饭时节天空本就黑沉沉的,加上这间房又在后院,房间里的光线更加不好,赵大藏身在床背后,外头人开门进来根本就不可能发现。但是门口的走廊幽深,开门人的面貌赵大也不能看清。赵大闪到床背后喘息刚定,门就被人打开了,一个窈窕的身影走了过来。虽然看不清脸,但那个头那身形却与胡姑娘无异,赵大心头狂跳。差点忍不住跳过去一把搂住。但想着胡姑娘等下要换衣裳,于是勉强按捺住猴急的心,静等着胡姑娘脱衣。 晚饭时候老王家菜馆宾客满座。正是一日当中最忙的时候,后院反倒清静非常。赵五小姐和春红快步进入,几下便闪到了那间房门口。赵五小姐悄声让春红躲在不远处望风,自己闪身进了房内。房内光线不好,但能看到床上放了一套新衣裳。赵五小姐不由心内大恨:九表哥果然在南坪州府给姓姚的贱妮子带来了时兴的衣裳。 哼。就凭那村丫头,她也配穿九表哥买的衣裳。可惜这房内光线暗淡,不能看到那衣裳到底如何好看。不过就算不好看,就冲它是九表哥从州府里买来的,那也是极为稀罕的东西了。光线暗淡也好,等下自己穿上这衣裳。九表哥看不清楚只当自己是那贱丫头,然后春红再出现嚷嚷一番,九表哥还能逃出自己的手掌心不成。时间紧迫。九表哥马上就要来了,自己还是赶紧换好衣裳为妙。 再说赵大见胡姑娘果然走到床前,摸了摸事先摆放在那里的衣裳,然后开始窸窸窣窣地脱着身上的衣裳。赵大瞪大眼睛看着胡姑娘的一举一动,眼见得对方脱下外衣伸手去拿床上的新衣裳准备换上之时。忽然冲出去一把箍住对方的纤腰,伸长嘴巴朝对方的脸没头没脑地亲过去。一股子女子的脂粉气钻入了他的鼻孔。他不禁暗自奇怪,胡妮子一门心思攒钱,连件新衣裳都舍不得穿,哪里还有余钱买脂粉。嗯,定是她今日生辰,她那些绣坊的姐妹给她抹的。 他本来还准备应对胡姑娘的拼死反抗,没想到对方居然很柔顺,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任他亲。赵大亲着亲着反倒觉得心里不是滋味了,暗道:莫非老子看走眼了,胡姑娘面上看着一派贞烈正派模样,私下里却是个破烂货!他这里正胡思乱想,怀中之人忽然挣扎起来,边挣扎边问道:“你不是九表哥?” 赵大吓了一跳,这声音哪里是胡姑娘啊,分明另有其人。赵大不禁也火了,厉声道:“你不是胡姑娘,你又是何人!”“啊,天哪,你真的不是九表哥!”赵大的厉喝宛如晴天霹雳,差点没将赵五小姐击晕过去。 自己就在梦萦魂牵的九表哥温暖的怀里,他正忘情地亲吻着自己。虽然这热情不是给与自己的,但自己却实实在在地享受了。没想到九表哥看着温文尔雅,动情的时候却这般威猛。他有力的臂膀差点没箍断自己的小腰。赵五小姐被心上人亲得晕晕乎乎地,浑身发软差点没摊在地上。 但过了一阵之后她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这男子身上似乎有一种汗臭气,九表哥自来讲究,不会不沐浴便来会情人吧。再伸手探过去,箍住自己腰间的手骨节粗大皮肤粗糙,九表哥的手修长白皙。觉察不对劲的赵五小姐开始挣扎,结果对方竟然说出这样的话。错了,自己今日犯了大错了。不好,得趁着叫人发现之前赶紧离开。打定主意的赵五小姐奋力推开赵大,转身朝门口奔去。 “你是谁,你不能进去!”望风的桃红本来躲在一边等着吴国贤进入房间,没想到一个胖妇人气冲冲扑了过来。桃红一心想着不能让其坏了小姐的好事,赶紧张开双手挡在门前。“走开,别挡着老娘!”熊寡妇一把推开她,砰地一声推开了房门。里头赵五小姐正好拉开门闩,门就被熊寡妇从外头推开,不提防的赵五小姐被一下撞倒在地。 “姑娘,你没事吧。”桃红见自家主子倒在地上,赶紧过来扶起她。赵五小姐刚一站起,熊寡妇便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一把抓起的的手往外拖,边拖边嚷道:“小贱人,跟老娘出去,让大家看看你这张才被男人睡过的脸到底有多勾人!”“你,你是什么人,疯婆子,放开我!”“放开我们姑娘,你这恶婆娘!”桃红大叫着去掰熊寡妇的手。 “熊寡妇,你怎么来了!”赵大简直惊得下巴都要掉到地上去了。熊寡妇冷笑道:“我要是不来,怎么能撞见你的大美人的。我倒要好生看看,是什么样的妖精能让你赵大才翻下老娘的肚皮,转身就跑到这里来找她!”“贼婆娘你疯了,满嘴的疯话,走走,咱们回去说!”赵大情知自己今日之事不妙,只想着速速离开,拉着熊寡妇就走。嘴里道:“一场误会,老子根本不认识她,你赶紧放开人家!”“不,我偏不放,这妖精到底哪里比老娘好我倒要好生看看!” “放开我,我,不认识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赵五小姐死命挣脱,桃红也使出吃奶的力气,可熊寡妇存心要大闹一场让其丢脸,哪能轻易松手,一时间三个女人揪成一团。“走,咱们出去,去外头去,让老娘好生看看是什么样倾国倾城的美人,让赵大着魔成这般模样!”熊寡妇拖着赵五小姐往门口拽。赵五小姐外衫不穿,又给人撞见和一个男人单独在房间里头,哪能出去,于是死命撑住门框。 几个人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早惊动了前头的人,酒店老板伙计还有吃饭的客人纷纷跑过来看究竟。一下来了那么多人,赵五小姐羞愤欲死,内心冰凉一片,只好掩耳盗铃垂死挣扎,死命捂住自己的脸。可是熊寡妇看穿了她的意图,一把拉下她的手。这时围观者当中有个书生模样的人惊呼道:“这不是五妹妹吗?五妹妹,你怎么会在这里?” 赵五小姐被人识破身份,只恨无地洞可钻,只好冲那人哭喊道:“八哥,你快拉开这疯婆子,呜呜呜……”那位书生正是赵家的族亲,见自家出生高贵的族妹竟然被一个市井妇人肆意拉扯,当即暴喝道:“你这恶婆娘,还不放开五妹妹。你知道她是谁家的小姐吗?敢惹咱们赵府的人,你不想活了!” 熊寡妇冷笑道:“什么狗屁五妹妹,什么赵府,启汶城里的赵府多了。打量老娘不知道这小妖精的底细,不就是一个绣娘吗?糊弄谁呢?莫非你也和这小妖精有一腿。”“你,你胡说八道,简直岂有此理,你……我……”那书生简直要气疯了,可是身为读书人遇上熊寡妇这种市井泼妇,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了。 还是老王家菜馆的王掌柜识得那书生,知道他是本城大户赵家的子弟,既然他说是自家族妹,那肯定不会有假。当即对熊寡妇大声道:“你这妇人好生无礼,城北赵府家的人也敢顶撞,还不放过赵小姐!”边说边伸手示意店内伙计上前帮忙,将赵五小姐从熊寡妇手中解救出来。 赵大听到城北赵府,早吓得双腿发软,知道自己此番闯下大祸了,想顺势开溜,却被那书生叫住。王掌柜也怕他跑了,赵家问责下来自己难以承担,于是让店内众人将熊寡妇并赵大一并拿住。 第一百零七章 不认 眼看着时间就要到了,可是姚舜英胡姑娘却悠哉游哉不见一丝动身的迹象,五毛有点急了,忍不住将姚舜英拉到一旁,悄声道:“姚姐姐,你不是说今日是胡姐姐的生辰,三天前还特地叫我在老王家菜馆替你们订了酒席嘛,怎么这会子还没见你们动身。” 姚舜英猛然拍了一下脑门,不好意思地道:“瞧我,今日忙晕了竟然忘记把这事儿告诉你了。午间时分我和雪娘姐姐两个人悄声谈论的时候被老掌柜的听到了,她老人家说胡姐姐来到铺子里这两年来,做事一直踏实认真,她家里日子艰难也没个长辈心疼,又说我和雪娘姐姐挣钱也不容易,何必浪费银子去外头祝寿,不如就在家里做顿好吃的,顺便喊铺子里头所有人一道吃,就当咱们铺子提前集体过年了。左右老掌柜的跟老王家菜馆的内掌柜是老熟人,人家答应将订金都退给咱们。” 五毛一听急了,大声抱怨道:“姚姐姐你怎么能这样呢?你怎么能不告诉我呢?”姚舜英歉然道:“哎呀,我不是忙糊涂了吗?此时告诉你也不晚啊。再说我和雪娘姐姐上回答应请你一道去老王家菜馆吃饭,虽然酒席取消,可老掌柜的请咱们吃好的,你也有份哪,左右又没少了你的那顿吃。你看你不是还没去老王家菜馆嘛,冤枉路也没跑,你叫什么叫呢。” “ 我,赵……哎呀,姚姐姐你真是……”五毛一想到赵大还不知道这事儿,此时一准还在那房间里苦等就心里发麻。赵大性子暴躁,自己得了人家的好处事儿又没帮人办成,回头他不定得怎么修理自己。不行,自己得赶紧补救。及时去告诉他免得他越等越生气。“姚姐姐,劳烦你跟掌柜的说一声,就说我临时有点小事出去一下,马上回来。” 姚舜英哪能不知道这小子要去做什么,嘴里却笑吟吟地道:“小孩子家家的,还有点小事。放心,姐姐一准跟大伙儿说,怎么样都得给你留几块肉。”“多谢姚姐姐,我走了。”五毛一溜烟跑没影儿了。“这小子,真是可恶!”胡姑娘盯着他的背影骂道。姚舜英笑道:“咱们正愁不好亲自去老王家菜馆打听消息。正好让这小子替咱们去。” 胡姑娘道:“这小子滑头得紧,就算他看到什么也不会跟咱们说实话。”姚舜英摇头道:“他这回回来肯定会跟咱们说出自己看到的东西。赵大招惹了城北赵家的千金小姐,还能有活路啊。既然赵大不能再威胁到他。他还怕什么。”胡姑娘点了点头:“你说得在理,可我还是担心,你说万一那两个人当中有一个人不去呢?他们两个没碰上,咱们的计划不就落空了吗?” 姚舜英笑道:“姐姐放心,他们怎么会不去呢。肯定会去的。今日可是姐姐的寿辰,你啊就安心吃饭,等着五毛带好消息回来吧。”赵大已经去了,这是三哥和雪娘姐姐亲眼看到的。至于赵五那个花痴,想嫁吴国贤都想疯了,那日听到自己和三哥的对话。她肯定想那是一个赖上吴国贤。逼着对方不得不娶自己的绝佳机会,她还不牢牢抓住啊。而且她只要掐好时间,又能让自己碰到她和吴国贤在一起亲热。这对于恨自己入骨的她来说绝对是极为快意的一件事情。一箭双雕,天衣无缝,赵五脑子里肯定会这么想,所以她不去才怪呢。 再说那书生在赵大熊寡妇被扭住后的第一时间便派自己的小厮去赵府报信,赵五小姐的祖母和母亲赵大太太起初听到这噩耗根本不相信。因为赵五小姐这两日说是不舒服。一直窝在自己闺房极少出来。今日晚饭时分又不出来吃,只让她的替身丫头柳绿去厨房端了一碗粥而已。 可是那小厮言之凿凿。赵老太太和赵大太太不由心里发毛,赶紧亲自去其闺房察看,柳绿这下再也遮掩不住了。赵大太太当即就慌了神了,急慌慌想亲自去老王家菜馆接回女儿。却被赵家祖母拦住了,赵老太太冷笑道:“咱们赵家可是启汶城里数一数二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家族中在外头做官的也颇有几个,哪里会出这种无耻淫邪与男人随便苟合私通的贱人。咱们家的五娘这两日身子不舒服,根本连闺房门都没跨出过,不知道是哪一家子居心叵测想着败坏咱们家的声誉,居然煞费苦心地寻了与咱们家五丫头这般相像的女子来冒充,甚至连桃红那丫头都相像,倒真是难为他们了。” 赵大太太不解地看着婆婆,急道:“娘,您是不是糊涂了,那分明是五娘,三老太爷家的小八郎不可能会看错的!他……”“住口!”赵大太太话未说完就被赵老太太喝止了,“世上竟然有你这样的娘,竟然顺着外人一道来诬陷自己的女儿!我都说了咱家的五娘好好地在自己房中呆着没踏出闺房门一步,你偏偏要说那外头的无耻贱人是自己的女儿。你是嫌你的长子那县令当得太威风还是嫌你那户部主事的大女婿升迁得太快,想着给他们脸上抹点黑?再或者你是想家中一直这般热闹,将自家女儿的名声弄坏,然后无人上门求娶,那么咱家那些女儿们都不用出嫁老死闺中一直陪着你?” 赵老太太语气森寒,目光锥子一般盯住赵大太太,赵大太太不由打了个冷战,颤声道:“娘,您是说……可是,那可是我的……亲生闺女……手心手背……都是肉啊。”赵老太太叹息一声:“我何尝不心疼,可你有更好的法子吗?闺女终究是要嫁出去的,咱们可不能因为一个闺女坏了一家子的名头,尤其是咱们这样有人在外头做官的人家,名声更是要紧。” 赵大太太捂脸大哭道:“我,我没法子,全凭老太太做主吧!”“哼,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五丫头平日里不听教导,疯疯癫癫没个大家闺秀的样,我一说她你这当娘的便护短,这下好了,你满意了?哭,哭有什么用,迟了,就当没养过她吧!”赵老太太瞪了一眼哭得瘫在椅子上的赵大太太,然后对自己的大丫环吩咐道:“去,叫赵全去上房见我!还有,吩咐下去,就说五娘好好地在房中养病,郎中说了她这病见不得风不让出门。府中若是有那胡乱说话的,乱棍打死!柳绿,你跟着来,我有事要吩咐你去做。做好了有赏,做不好你就等着被卖去青楼吧!”赵老太太说完大步走出赵五小姐的闺房。 没有熊寡妇的撕扯,桃红才有机会拉着赵五小姐回到那间房将其原先脱在那里的衣裳穿好。鉴于熊寡妇那张嘴巴爱胡说八道,那书生生怕她再说出难听的话侮辱了赵五小姐,赶紧堵住了她的嘴。又想着赵大这厮更加可恶,他要是乱嚷嚷,那赵五小姐越发没了活路,于是连他的嘴也一并堵上。最后又后知后觉地轰赶着围观人群,可是大家本就是花钱来吃饭的,再说他又不是官府衙门的人,众人自然不听。双方正在论理,赵府的管家赵全来了,后头跟着几个膀大腰圆的健仆,男女都有,赵五小姐的贴身丫环柳绿也在其中。 “全叔,你可来了,你赶紧带五妹妹回去吧,我这就送这两个家伙去县衙,居然敢欺到咱们赵家人头上了,咱们得让刑捕头好生给他们点苦头尝尝。”那书生见到赵府的人,赶紧上前招呼道。不料那赵全怒目瞪着他,嘴里毫不客气地责备道:“八少爷,您好歹也是常在咱们府上走动的人,怎么连五姑娘都不认识了,轻易便上了奸人的当!” 那书生呆住了,张嘴道:“我怎么会不认识五妹妹呢?这分明是……”赵全身后的柳绿忍不住打断道:“八少爷,我们五姑娘这会子好好地在家中养病呢。她这两日身子不舒服,郎中说见不得风,根本连闺房都没出过,这事儿咱们府中上上下下人尽皆知。”柳绿说完仔细看了看那书生身边的赵五小姐,然后睁大双眼惊诧道:“全管家,您还别说,这冒牌货真的跟咱家五姑娘极其相像,我要不是在房中才刚伺候完五姑娘喝完药才来,指不定我也会跟八少爷一样上当。” “柳绿,你个死丫头想死了不成,红口白牙地说什么鬼话呢?五姑娘明明在这里,你竟然说什么伺候完小姐喝药才来!”桃红忍不住厉声喝道。“你是谁,我们说话你插嘴做什么!啊,全管家,她,她竟然……桃红,不,桃红明明守在五姑娘房中……”柳绿仿佛见了鬼一般,指着桃红嘴巴大张,半天合不拢。 赵全叹息道:“真是难为他们了,为了侮辱咱们府上,坏咱们赵家的名声,竟然煞费苦心地寻来这般相像的两个女子。八少爷,奴才错怪你了,这样挖空心思布的局,别说是你,就是我在场也一准认错。”赵全说完,目光刀子一般盯着赵五小姐,冷笑道:“姑娘,你老实告诉我,你是受了何人指使假冒我们五姑娘做下这等丑事来抹黑我们赵府?” 赵五姑娘听着自家管家毫无温度的话语,直直看着对方一句话也说不出,整个人仿佛掉进了冰窟窿一般,舌头僵住了,身子筛糠一般抖个不住。 第一百零八章 死 “全管家,你怎么这样说,这是五姑娘,真的是五姑娘啊,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清楚!”桃红完全惊呆了,这是怎么了,他们一个个都被鬼蒙住了吗?“五姑娘,您说话啊,您明明是赵府的千金小姐,不是什么骗子啊!”桃红一个劲儿地推着赵五小姐,指望她拿出主子的威风降伏这些糊涂的奴才。可是她的主子半天都没有动静,只管瞪着大眼睛发呆。 赵五小姐根本没听到桃红再说什么,她的心里正掀起惊涛骇浪。这是一个圈套,自己掉进了姚贱人精心设计的阴谋当中。上回叫人给马下药想弄死姚贱人三个人的事情,姓姚的肯定知道了。她知道了却不声张,继续跟自己来往,等的就是这一天。自己前几日偷听到其兄妹二人的对话全是假的,目的就是诱骗自己上钩。自己还真是傻呀,九表哥出身不凡幼承庭训,就算要跟心爱的女子私下相会,也不会选择那样的地方。什么三日后九表哥回来,什么九表哥从州府买来的新衣裳,全是那一对兄妹杜撰来的鬼话。可恨自己蠢猪一般,一下便上了钩,巴巴地跑到那昏暗寒酸的房间里去脱下衣裳,然后,然后被人肆意轻薄。 赵五小姐木然地看着那边被捆成一团塞住了嘴巴的赵大,满脸横肉五官狞恶,原先就是这样一个猪狗不如的下贱男人抱住自己,他那张猪嘴巴和自己的嘴牢牢贴在一起,甚至他那恶心的舌头还伸进了自己嘴里乱搅和了一通。一想到这里,赵五小姐不禁一阵恶心。她赶紧伸手去捂自己的嘴巴,不想手臂一抬,碰到了胸口高耸处,立时一阵轻微的刺痛传来。那人的嘴巴不光含了自己的嘴巴,还有胸前的两点红珠。他的手更是几乎将自己全身上下都摸遍了。哦,自己的身子叫这畜生那般折腾过了,全身上下都脏污不堪了,哪里还能配得上九表哥,赵五小姐双手捂脸,发出凄厉之极的惨号。 “姑娘,五姑娘,您别顾着哭,咱们得回去找老太太和大夫人替咱们做主啊!”桃红这下是真急了。赵全高声喝道:“这女人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明明其同伙做贼心虚无话可说她竟然还在硬撑。小贱人你还真当咱们赵府是吃素的不成,给我把她捆了塞住嘴巴一起带到衙门里去!”赵家两个高壮的仆妇立刻扑过来扭住桃红,桃红拼死挣扎。尖声大叫道:“你们不能捆我,我是真的桃红!五姑娘你说话啊,五姑娘你救救我!” 赵五小姐淡淡地瞥了一眼桃红,嘴角微微一撇,做出一个嘲讽的笑容。这丫头还真是天真,这关口了还寄希望于自己这个主子,她哪里知道城北赵府已经决定抛弃她们主仆了。未许人家的闺阁小姐跟人在外头苟合还大庭广众之下叫人撞破,这样的丑闻城北赵府怎么能承认呢,赵全和柳绿这两个奴才要不是得到祖母和母亲的指示,哪里敢如此理直气壮地骂自己是骗子。罢了。一步错满盘输,与其等着被带回家里去处置,还不如自我了断。反正自己这具身子不干净了。这辈子嫁九表哥无望,活着也无甚乐趣了。只是姓姚的贱人,我这辈子斗不过你,下辈子也要找你算账。赵五小姐一声惨叫,猛然朝前头的柱子一头撞去。 “三哥如何。赵家去的是赵大太太还是他们家的管家?”姚舜英一见李兴本便迫不及待地问。“果然不出你所料,她家去的是管家。”姚舜英心头大定。赵五死定了!“那就好,走吃饭去。老掌柜的都催几次了,她再问起你来,雪娘姐姐都无话可回答了。”李兴本心里还有疑惑,但姚舜英已经大步走了,他只好跟上。大家饭还没吃完,五毛就回来了。脸色灰白,似乎受了极大的惊吓。姚舜英笑问道:“不是说你有小事情要办吗?怎么样,办得如何?”“出,出大事了,死……死人了!”众人一惊,齐声问道:“死人,哪里?死的是什么人?” 通过五毛的嘴,姚舜英她们知晓了事情的结局。赵府的人振振有辞地说自家的五小姐好端端地在家中养病,这两日根本就没出门。老王家客栈的赵五小姐和丫头桃红是与赵家不和的人家特地寻来的冒牌货,特地演出这与人私会的戏码来抹黑赵家的。赵五小姐当场触柱身亡,赵大见势不妙努力挣脱想逃跑,众人合力围追,这人翻墙之时不慎跌破了头,喘息了一阵也咽了气。熊寡妇被赵府的人嚷嚷着要送去官府时就吓得尿了裤子,跟着那假冒的赵五小姐碰死又溅了她一脸血,随后赵大又死于非命,熊寡妇在得知赵大跌死之事后当即晕死,醒来后便疯了。嘴里反复念叨着“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不怪我,不怪我”之类的胡话。至于桃红,大家只顾着围追赵大也没人注意到她,等大家回来的时候,才发现她已经死在其主子身旁,额头冒血应该也是撞死的。 姚舜英虽然报了仇,但心里却很不好受。不是为赵五小姐也不是为赵大,赵五小姐当初想害死自己的时候,可是毫不犹豫地连雪娘姐姐和三哥一块搭上的。赵大如不是心怀叵测想强行占有胡姑娘,就不会上钩,这两人都不是善茬,在某种程度上是咎由自取恶有恶报。只是熊寡妇虽然作风不正可她毕竟没有做出大恶之事,此番却因为自己发疯了,她家还有婆婆幼子,往后如何生活。还有桃红,完全是遭受了池鱼之殃。 更叫姚舜英怵目惊心的是赵家的雷霆手段,若是他们查出赵五小姐出事是因为自己一手策划,将会如何对付自己。自己只是一个乡下村姑,哪里是赵家这种大家族的对手。姚舜英越想越心惊,这件事情一定不能传出一丁点风声,迄今为止只有五毛知道一点内情,不行,得堵住这小子的嘴巴。于是她故意感叹道:“赵五小姐都是咱们铺子的老熟人了,人家一个千金小姐,怎么会跑到那种地方去。她要吃饭肯定去‘仙客来’那样高档豪华的地方,哪里会去老王家菜馆。那个赵大看着人模人样的,想不到竟然是这样的货色。嘿,也不知道这厮得了谁的好处,居然会勾结他人想出这么下三滥的法子来诬陷赵五小姐。” 林姐夫沉吟道:“城内这些大户相互之间勾心斗角互不服气,彼此之间使点手段阴对方一把那是常有的事儿,不过像这种拿人家府中未曾出嫁的小姐来作伐可是太过恶毒了。那赵大死了也好,他若不死赵家为了问出其幕后之人,铁定往死里审他。然后那背后之人为了叫他闭嘴,肯定也要弄死他。”姚舜英接话道:“林家表姐夫的意思是凡是和这件事情有关的人,这两家人都要寻来弄死?”林姐夫点头赞同。 胡姑娘悄悄伸手过来握住姚舜英的手,姚舜英只觉得触手冰凉,赶紧回握住对方,冲对方安抚地笑了笑。然后半真半假地看着五毛笑道:“谁会那么傻呀,你想老王家菜馆一下死了四个人,这可是轰动全城的大事,那些与之稍有牵连的人肯定都知道闭紧嘴巴,谁会去上赶着找死啊。这道理连我们五毛都知道吧。五毛你说是不是?”五毛面如土色,结结巴巴地点头道:“啊,是,是这样没错。”林老娘见他魂不守舍地模样,忍不住骂道:“你说你小孩子家家的,没事做跑那里去做什么,偏偏正赶上死人,吓坏了吧。活该,叫你到处乱跑!” 这件事情在启汶城里闹得沸沸扬扬,虽然那女子只是冒牌货,可人家之所以会拿赵五小姐作伐,也是因为这位小姐性子好动,不爱安守闺房,喜好四处走动。据说赵老太太动了雷霆之怒,不顾孙女病体,下令将她独自一人幽闭在后花园。 外头人说的那些不堪入耳的话传入了一直病在家中的赵五小姐耳朵边,这位小姐想着自己的名字居然被人家那样说来说去,原本便羞愤交加。然后又被自家祖母这般无情责罚,独自一人心里居然想不开,投了自家后花园的荷花池子。尸体过了几日才被发现,发现之时已经泡得肿胀不堪面目全非了。赵大太太得知此事当即晕死,醒后跟赵老太太大吵了一架,使得二者之间原本僵硬的婆媳关系越发紧张起来。此事一传开,启汶城内百姓又是一番议论。都说赵五小姐红颜薄命,居然这般香消玉殒了,真是可惜。 转眼间腊月二十七了,林记也要放假了。姚舜英和李兴本一大早便收拾东西准备回李家庄。因为雪娘姐姐的家人明日来接她,所以林姐夫玉娘姐姐殷勤留着她二人,说这下只剩下自己一家人,今晚上好生整治一桌酒席大家好好吃一顿饭。姚舜英想着侯三和吴国贤应该就在这两日回来,自己不想跟他们照面,还是赶紧回去为妙,便坚决拒绝了。兄妹俩挑着东西刚走出大门不远,老远便听到有人在喊。两个抬头一看,前头站着那两个人不是三叔和田青林是谁。 第一百零九章 回家过年 “三叔,田三哥!”姚舜英大喜,背着背篓就想跑过去。“慢点,这孩子,你都背了什么,看着那么重!”李大椽赶紧抢上来抓住背篓。“呵呵,过年了开心,然后回去见到祖父祖母开心,三叔和田三哥来了我不用背那么重的东西赶路又开心!”姚舜英嘻嘻笑道。 日思夜想的妮子就在跟前,田青林贪婪地打量着对方。她脸蛋红红眉眼生动笑起来真是好看极了,小嘴叽里呱啦说个不停,看着是那么地快活。她的衣裳是新的吧,以前没看她穿过,她穿粉红色真好看。还有她的小腰,就算裹着厚厚的棉衣看起来还是那么的纤细,自己的大手轻易便可以握住。田青林忽然想起山洞时怀抱着姚舜英的感觉,心神不由一荡。 见田青林用那样异样的眼神盯着自己的侄女看,李大椽不由狠狠瞪了他一眼,重重咳嗽一声以作提醒。田青林如梦初醒,赶紧低头不敢再看。李大椽瞪完田青林又对姚舜英嗔道:“这妮子,一点点小事乐成这样。”“怎么能是小事呢,我都几个月没见到祖父祖母了,还有小婉娘,不知道她有没有长高了一点,还认不认得我这个姑姑。” “认得肯定认得,你这么好看的姑姑谁能忘记啊。再说了,就冲你给她做的新鞋子洗衣裳她也不能忘记你不是?”李兴本忍不住在一旁笑着接了腔。“哈哈,三哥你竟然在大名鼎鼎的田三郎跟前说自家妹子好看,岂不是让人家笑掉大牙。人家可是被福王爷和郡主娘娘夸奖过的人呢。”姚舜英促狭地冲田青林挤了挤眼睛。田青林哭笑不得,只好嘿嘿傻笑。 “这妮子,这么大了还这么顽皮。”李大椽一边笑骂一边看了一眼田青林,心里隐隐有点担忧,这妮子对田三郎似乎没有什么异样的心思。可是两个人偏偏在山洞单独度过了一夜。这门亲事到底能不能成,成了到底是好是坏他心里真是没底了。因为大家都想着快点回家,所以李大椽也就不去玉娘姐姐家里打个照面了,四个人直接往回赶路。 李大椽将姚舜英的背篓背在了背上觉得不轻,再看李兴本挑的箩筐里也塞得满满当当,不禁感到奇怪:“你们两个都买了些什么东西啊,怎么这么多。”姚舜英掰着手指头算道:“玉娘姐姐给祖父祖母买了几斤点心,一只烧鸡,给祖父打了两斤酒。我给祖父祖母做的护膝给蓉娘姐姐帮忙做的五双鞋子,给宝娘妹妹菊娘妹妹小婉娘做的新衣裳新鞋子。给她们买的过年戴的头花还有一些小玩意儿,单独给五哥买的几样零嘴。给三位婶婶还有两位嫂嫂……” 李大椽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打断姚舜英:“行了行了。这妮子挣了几个钱,尽花在了家里人身上了,你就不给你自己买点什么回去?”姚舜英大笑道:“三叔放心,我哪能忘记我自己个儿呢?我给我自己做了一套过年的新衣裳,可好看了。过年穿出来保准你们都说好。”“这妮子,真不知道害臊!”李大椽忍不住刮脸羞她。姚舜英呵呵直乐,觉得自家三叔自从娶了孙眉娘之后性子开朗多了。一旁听着叔侄两个斗嘴的李兴本和田青林也跟着嘿嘿笑个不停。 姚舜英看着几乎是空着手回家的田青林和李大椽,笑着打趣道:“要说挣钱,我和三哥挣的是小钱,你们两个挣的才是大钱吧。可是越是挣钱多的人越小气。你看你们两个那么久没回家,居然好意思空着手回去。哪像咱们啊,大包小包带回家。是不是啊三哥。”“这孩子,我是想着多带点钱回去给你祖母,好让她老人家心里有底气不为银子发愁。你不知道咱们家明年要办两场喜事要的是银子花啊。” 姚舜英拍了拍脑门:“对啊,还是三叔明白家中的难处,哪像我有钱了就想着花掉。”李大椽见她神色懊恼。赶紧笑道:“你是小孩子哪能跟你三叔比。三叔是大人得挣钱养家,你小孩子本就不该让你出门挣钱。家里也不指望你挣的钱。你挣了钱自己用掉原本应当,何况你还是给家里人买东西了。”“可不就是。”李兴本也点头附和。 姚舜英道:“我知道祖母不会说我,可是我这花钱大手大脚没有攒钱习惯的毛病可不好,将来啊一准受穷。”李大椽哑然失笑:“这妮子还想得长远呢,放心,你祖父祖母肯定给你挑户好人家,那种没本事挣钱给你用,要你成日节俭度日的,咱们不要就是。你说是不是啊田三郎?”见李大椽一本正经地看着自己,田青林赶紧重重点头,表决心一般大声道:“对,娶了媳妇却不能挣钱给她用的男人,根本就不配做男人!” “哎呀,三叔你真是,说来说去怎么说到这事儿上了,人家不跟你说了!”姚舜英娇嗔道。“怕什么,又没有外人!”“就是,田三哥是自家人,不会笑话你的英娘妹妹。”李兴本笑着帮腔。田青林不说话,只是抿嘴笑眯眯地。 “明年蓉娘出嫁,后年就该轮到你了吧英娘。”李大椽偏不放过姚舜英。“还说还说,三叔你真是简直像祖母一般爱唠叨,不跟你们走一起了!”姚舜英跺脚跑远了。 李大椽纳闷:“这孩子,平日里极有主见的,可是一说到这事儿怎么脸皮那么薄呢?”李兴本忍不住道:“再大方有主见的妮子说到自己的终生大事都会害羞吧,何况咱们三个人又是男子。您跟英娘妹妹说这些委实不合适,难怪她生气!三叔我看您是离家太久,在浑水镇憋久了,这猛然间见到家里人,话便忍不住往外冒。” 李大椽一阵气闷:“怎么,你小子也觉得你三叔像你们祖母一般爱唠叨?”李兴本嘿嘿笑道:“没有,我没那么说。”田青林看着前方姚舜英的身影,不满地对李大椽道:“李三叔,英娘妹妹她脸皮薄,您就别说那些话惹得她不高兴了。这虽然是大路,可也难保没有那不三不四的人,英娘妹妹不跟咱们一起走始终是不好。咱们还是快点追上她吧。” 李大椽气结,暗自骂道:这小子真是白眼狼,老子这不是为了你小子才去探探英娘的口气吗?你倒好,这媳妇还没娶过门便将老子甩到一边了。哼,还想着老子今晚回去给你探口风,明日最迟后日给你音信,老子今晚回去偏不给你使力帮忙,叫你小子干着急! 李家上下因为李大椽李兴本姚舜英叔侄三人的回家而热闹欢腾一片,姚舜英一样样地取出自己给大家准备的新年礼物,大家忙着试穿试戴试吃,嘻嘻哈哈乐个不停。肉乎乎的婉娘穿得像个包子,圆滚滚地。起初蓝秀凤叫她喊姑姑的时候她还害羞不肯,可是当姚舜英拿出冰糖葫芦一再引诱之后,她终究还是忍不住从大人身后走出来,细声细气地喊了一声“姑姑”,然后一把抓过冰糖葫芦,小口小口地咬了起来。姚舜英一把抱住她,忍不住在那胖乎乎地苹果脸上狠狠亲了一口。婉娘被亲得咯咯直笑,口水流到了姚舜英身上。“小坏蛋,竟然在我身上留口水,不行我要在你脸上留口水!”姚舜英边亲着小人儿边抱着她转圈。一时间火塘边回荡着姑侄两个清脆的笑声。 “英娘姐姐,我换好了,好看不?”忽然有人扯了扯姚舜英的衣角,大声问道。姚舜英低头一看,菊娘和宝娘已经换上了自己给她们做的新衣裳。姚舜英仔细打量了一下,拍手道:“好看,姐姐当初选尺头的时候就想着这种花色宝娘妹妹穿着好,这种花色菊娘妹妹穿着好。果然,我的眼光自来不差。这种衣裳的式样菊娘妹妹往日没穿过吧,难得你竟然穿得这么齐整。” 菊娘羞涩地道:“是娘给我穿的,我自己不会穿。”孙眉娘怜爱地道:“我们菊娘聪明着呢,我只不过在一旁稍加指点,她就自己会穿了。”菊娘娇嗔道:“哪里,是娘给我穿的,就是娘给人家穿的嘛。”孙眉娘赶紧笑道:“好,是娘给菊娘穿的。”姚舜英看着越长大越像吴氏的菊娘,心里忍不住一阵心酸。 好不容易大家平静下来,蓉娘姐姐早忍不住将姚舜英拉到自己房里说悄悄话。姚舜英打量着她房里堆的鞋子,问她还差多少双,然后又促狭地问未来姐夫这阵子有没有偷偷来找过蓉娘。蓉娘气恼地给了她两拳,姐妹两个照旧打闹了一通之后,姚舜英问起家里的情况,蓉娘说一切都好,蓝七娘和王氏这对婆媳关系极融洽,李兴家的嘴自从婚后那几乎成天是咧着的。李氏对两个孙媳妇很是满意,对孙眉娘也挑不出什么刺来,田氏妯娌三个也相处和谐。 姐妹两个话还没说完,外头蓝七娘就来喊吃晚饭了。因为姚舜英他们回家,李氏特地叫孙眉娘炒了一块腊肉,就当是给叔侄三人接风洗尘了,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吃了一顿晚饭。 饭后,姚承恩和李氏叫姚舜英单独到自己房间去,说有事情问她。姚舜英猜测李大椽可能将自己三人被赵五做手脚差点丢了小命一事告诉了两位老人,祖父祖母这是找自己细问呢。她想着自己要解释清楚,肯定得说出吴国贤想娶自己的事情。一想到这里她不禁暗骂三叔嘴碎,你说你多什么嘴啊,这事儿不都过去了嘛,何必吓唬老人呢。可是祖父召见不能不去,她只好硬着头皮站在祖父跟前。 姚承恩看了看姚舜英半天不说话,然后猛然道:“英娘啊,你看你也十四岁了,不如让祖父做主给你定下人家了吧。” 第一百一十章 不眠夜 姚舜英一听呆住了,祖父怎么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是三叔说了什么吗?不对啊,自己根本没跟三叔说赵五谋害自己的真实原因。可是这个世界婚姻大事本来就是大人做主,自己也早有心理准备,相信祖父祖母的眼光。所以还是先不要慌,听他老人家往下说吧。于是她埋头做出柔顺听话状低声道:“舜英当初从长植来李家庄之时,祖母就说了往后会替我找户人家嫁出去的。既然祖父认为舜英年龄到了,那便听祖父祖母的吧。” 她本来差点冲口而出问祖父想给自己定下那一户人家哪一个后生,忽然想到女儿家自己可不能问这事儿,赶紧及时地闭了嘴。想着祖父跟着肯定会告诉自己的,不料姚承恩接下来却严肃地问道:“知道祖父为什么突然想到给你许人家吗?”姚舜英摇了摇头。“你们三人叫人做手脚遇险差点送命,你施计报仇逼得赵家小姐自杀这些事情你三叔和三哥都跟我们说了,想不到你们几个在城里居然遇上这般凶险的事情,你祖母听完差点没吓晕过去。嘿,你这妮子命中怎么就那么多劫难呢?这想害你的人是走了一个又来一个,你不可能每一回都那么运气好,说来说去都是你这妮子太出色才招人忌恨。我和你祖母这才商量,干脆将你许了人家,彻底断了那些人的念想,也让那些忌恨你的人放过你。” 姚舜英忍不住咬了咬嘴唇,原来三哥和三叔一起告密了,难怪。本来吴国贤想娶自己那些话,四哥酒醒后根本就没再提起,八成他都忘记了。汗,要不是自己需要三哥和雪娘姐姐的配合,自己根本就不想告诉他们那么多。好吧。祖父说的有道理,左右自己是要嫁人的。只是想着这种无忧无虑的生活就要结束,自己就要离开这个温暖的大家庭了,心里终究闷闷地。 何况那个被祖父祖母选中的家伙到底是何方神圣自己还一无所知,可是自己的终生大事偏偏当事人不能做主,姚舜英想到这里越发郁闷。只好不停地在心里念叨:要相信祖父祖母,他们不会害你。姜还是老的辣,老人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还多。再说祖父也没说错,自己招人忌恨。几次三番叫人谋害,端午节遭人绑架害得一家人人仰马翻,这回更是直接连累了三哥和雪娘姐姐。自己来到这个家靠大家养活。没帮上什么忙也就算了还尽添乱,想起来就内疚。 想到这一层,姚舜英抬头歉然道:“都怪舜英不好,您看为着舜英一个人,害得全家人跟着担惊受怕了多少回。祖父说得对,舜英要是许了人家那些人就放心了再不会来谋害我了,祖父祖母也不用跟着为我操心了。”李氏一把拉过姚舜英的手,嗔怪道:“这孩子说的什么话,什么都怪你不好,害得全家人担惊受怕的。你是咱们家的孙女,不担心你担心谁。你看你爹不在了,你娘相信咱们将你托付给咱们。你要是有个什么闪失,你祖父有什么脸面回长植老家,怎么跟你娘交代。” 稍后姚承恩问道:“英娘你老实说,玉娘他们铺子真离不得你?”姚舜英道:“人家买绣品除了看绣工还要看图样,孙女画的图样新鲜别致与别家的大不相同。给林记拉了许多生意。”姚承恩沉吟道:“我看这样吧,过完年你不要去城里了。就在家中给他们画图,画好了叫他们自己来拿。”姚舜英一怔,正要问原因,猛然想到自己若真的许了人家,未来夫婿肯定不喜欢自己成日对客人笑脸相对,祖父肯定想到了这一点才会那么安排。 姚承恩跟着严肃地道:“那赵家的小姐阴狠毒辣,你设计除了她不是不可以,只是你这妮子虽然聪明却毕竟年小,做事还是欠了些周全。”姚舜英一听,不由哭丧着脸道:“祖父教训得是,舜英自己想着这事也一直难过,桃红的死和熊寡妇的发疯是孙女事先没料到的。” 姚承恩叹息道:“那桃红身为奴才明知主子行事癫狂却不向其长辈禀告阻止,熊寡妇想着坏人名节,这两个人也不全是无辜的,英娘不必对此耿耿于怀。祖父说的是你那计策看着周密其实颇多漏洞,赵家的人若是有心追查,很可能会怀疑到你头上,所以祖父不让你再去城里了。你不在人家跟前晃悠,人家便能对你少些疑心。” 姚舜英听到这里,忍不住辩解道:“那几个人死的死疯的疯,五毛那小子也被我吓唬住了,谁会去告诉他家啊。”姚承恩哂笑道:“你让五毛去菜馆订酒席要房间,菜馆总有人知晓吧,人家顺着这条路子就能问到你头上,然后那赵五小姐事发前几日又曾去林记寻过你,她另外一个丫头柳绿会不会说出来,你说你要是赵家人你会不会起疑心?要是那薛家的小姐又说出赵小姐曾经谋害你之事,你说你能跑得了?” 薛表妹参与谋害自己三人之事毕竟不光彩,她肯定会想赵五的死是报应,八成不会跟人说。跟着赵五出门的大多是姚红,据说柳绿比较听赵老太太的话,赵五向来不爱跟她说秘密之事,所以柳绿对赵五想假冒自己去见吴国贤之事应该不知情,只是菜馆那里自己确实疏忽了。祖父的分析在理,亏得自己还洋洋自得,自认为谋划周详。若是赵家真的查到自己头上,那家里人不是要跟着遭殃,姚舜英一时间脸色发白,颤声道:“舜英糊涂,祖父还是将我送回长植老家吧,可别连累了一家子人。” 姚承恩呵呵笑道:“孩子就是孩子,些许小事便吓成这番模样。祖父只是说说,英娘不必惊慌。赵家那样的人家,闺阁小姐出了这等丑事,只会百般遮掩不许人提起的。若我猜得不错,那泡胀了的所谓赵五小姐的尸体,八成是柳绿。至于菜馆,已经死了四个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肯定也会守口如瓶的。祖父只是为防万一而已。” 姚舜英心里一松,羞愧道:“舜英莽撞,行事欠考虑,祖父教训得是!”姚承恩语重心长地道:“祖父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毕竟年轻,往后还会遇上许多事情,祖父只是希望你往后行事多多考虑,尽量周全。你下去吧,我和你祖母还有话要说。”姚舜英长出了一口气。闷闷不乐地退了出来。 “怎么,祖父祖母找你说什么了,看你的样子似乎不高兴。”蓉娘见姚舜英情绪似乎有点低落。赶紧跑过来问道。姚舜英赶紧挤出笑脸道:“姐姐瞎说什么,今年家中添了好几个新人,回家过年我不知道多开心呢。”蓉娘见她这样说,心里松了口气,嘻嘻笑道:“起先有件事还没来得及跟你说。”蓉娘忽然满脸神秘。“四哥十几天前才定下了亲事,你知道定下了谁家的姑娘吗?” 姚舜英一见她的神色就知道是吴氏的侄女,果然蓉娘说是她。既然两家定下了亲事,那就是说田氏通过多方打探,对那位吴家的妮子较为中意了,不然不会答应。蓉娘本来想看姚舜英震惊的模样。见她反应平淡不禁大为失望。不满地道:“妹妹怎么这样,一点都不关心四哥的亲事,听到他定了吴家的妮子也不多问两句!” 姚舜英笑道:“因为这件事情我早就听祖父祖母透过口风了。”当下将当日三叔要娶孙眉娘祖母怎么去吴家的事情说了一遍。蓉娘气道:“好呀。这样的大事你竟然瞒着姐姐,真是太可恶了!”姚舜英赶紧抱屈:“那时候事情没定下来,祖父祖母不让我说我哪敢违拗。”蓉娘才不管她的理由,照旧狠掐了姚舜英几把才解气。 “老头子,你不该这么说英娘。你看她不靠谁自己便轻松报了仇,其实这孩子已算极了不得了。我当初像她这个年纪。连她一个脚趾头都不如。”姚舜英一走,李氏忍不住说道。姚承恩瞪了一眼过去:“你知道什么,正因为这妮子了不得才更叫人担心。我怕她仗着头脑聪明胆大妄为,到时候惹出无法收场的事情来才特地挫挫她的锐气。” 李氏不以为然地道:“这孩子再了不得终究是个妮子,马上便要定亲嫁人了,往后有夫婿管着孩子牵绊着,能惹出多大的事情来。”稍后又笑眯眯地道:“想不到田阿福家那三小子竟然是看上了我们英娘才一直不要别家的妮子,哎呀,难怪这小子爱往咱们家跑。” 姚承恩看着老妻道:“看样子你是中意田家这小子了?”李氏道:“那还用说,田三郎这后生咱们可是了解得极清楚,忠厚能干又那么喜欢我们英娘,你看他还巴巴地托老三来探咱们口风,生怕咱们瞧不上他。田阿福两口子也是个实诚人。”姚承恩点头道:“话是这么说,只是……” 李氏见他眉头微皱不由一愣:“老头子,莫非你不同意?”姚承恩道:“田家两口子不错,田三郎人也极好。可他那长相太扎眼了,你看他只不过是去做工,都能叫人家的小姐看上。咱家英娘嫁给他,往后怕是不得安生。”李氏哑然失笑:“这老头子,我还当是何事呢。英娘自己样子长得好,当然要嫁个长得俊的女婿了,这样才般配嘛。再说田家小子对那些妮子不是一直不搭理嘛,放心,只要他的心在咱们英娘身上就不怕。” 姚承恩道:“英娘毕竟和他在山洞孤男寡女地呆了一夜,万一这事传了出去,人家会怎么说英娘,田家的人会不会轻慢了我们英娘。”李氏嗔道:“这老头子怎么比婆娘家还心思重。老三不是都跟田三郎说好了,不管亲事成不成,他都会对山洞之事守口如瓶的。”姚承恩道:“话是这么说,就怕……算了,照目前看来,英娘嫁田家小子是最好的选择,咱们啊,就等着他家上门提亲吧。” 这下李氏却迟疑了:“老头子,你说他家会来提亲吗?”“当然了,田三郎不是特地托老三探口风吗?他要不是那么喜欢我们英娘,惊马那晚上哪里会那么卖力地寻找英娘。”“可是,那毕竟只是田三郎自己的想法,田阿福和周氏不见得会这么想啊。人家之前可是差点娶了富商家的闺女的,咱们的家境可没法儿跟人家比。老大家的不是说田阿福两口子想让儿子娶了其姑姑家的闺女吗?” 李氏的担忧感染了姚承恩。他也开始不自信了,嘴里却道:“田三郎不是一直不同意嘛,田阿福两口子好像对这个儿子也无法,我看他们一准得听其儿子自己的意思。”李氏忧心忡忡地道:“真是这样便好,不然我们英娘与他在山洞呆了一夜又嫁给别人,万一事情传扬出去,你叫她如何在夫家立足。”老两口因为心里隐隐不安,一晚上没睡好。那一日晚上,因为对即将到来的亲事有些茫然兼好奇,姚舜英也翻来覆去折腾到后半夜才睡着。 这一晚睡不好的还有田青林及其父母。田青林与李家叔侄三人分手后独自一人行走在山道上。没了姚舜英银铃般地娇笑声,他突然觉得心里空荡荡地难受得紧。然后忽然想到侯三中举,马上要回来过年。他会不会向英娘妹妹挑明呢?英娘妹妹那么好,年纪也到了十四岁了,肯定开始有人打她的主意了吧。她这回回家过年,姚家祖父说不定就会给她定下亲事了。 一想到那样美好的人儿就要嫁给别人,她红艳艳的小嘴边念叨着诗文边歪头冲自己笑的场景将永远不再出现。自己曾经拥抱过的那副馨香柔软的身子将要被别的男人拥抱他就要发狂。不行,一定要抢在别人前头去提亲,不等李三叔的信儿了,今晚回去便跟爹娘说,明日便请媒人上门。自己好歹也是十里八乡远近闻名的好后生,姚家祖父李家祖母又自来对自己不错。料想他们应该看得上自己吧,看不上求也要求他们答应!至于英娘妹妹,她似乎也喜欢跟自己在一起。至少她不讨厌自己。只要自己向她坦露一片诚心,她应该不会反对大人的安排吧。田青林紧握拳头浑身是劲,大踏步在山路上行走着,走到后来干脆跑了起来。 他回到家中好不容易等到吃过晚饭大家散了之后,赶紧来到父母房间。将自己的心事毫不保留地和盘托出。田阿福和周氏被儿子的话击懵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家儿子之所以这几年坚决不肯定下亲事。是因为惦记着姚家那个年幼的妮子,还说自己第一回见到人家就喜欢上了。田阿福哭笑不得:“第一回,那是码头那次吧,那时候姚家妮子才多大,十二岁未满吧。你竟然,三郎你……” 周氏沉吟道:“姚家你妮子年岁比你小那么多,她娘家又远在长植,恐怕不合适吧。”田青林道:“也只小六岁多吧,她娘家,人家李家人都当她是自家亲闺女,娘家自然就在李家庄了。”田阿福道:“三郎眼光不错,那妮子看着就是个好的。既然你那么中意人家,过了明年正月咱们便请媒人上门提亲。” 田青林急道:“明日便去,等正月过便迟了!”周氏皱眉道:“什么迟了,三郎你好生说清楚,你们两个早已认识,你又跟着她识过字。你此番在浑水镇做工,她在启汶城里做事,是不是你与她,你们私下里……有了首尾,担心……”田青林顿脚道:“娘你胡说什么,你儿子是那胡来的人吗?再说人家妮子清清白白地,你这般胡说八道叫李家人听见了不生气才怪呢。那妮子那般出色,我只是怕被别人抢了先。” 周氏不以为然地道:“这不是要过年了吗?谁家会这时候提亲。”田青林道:“人家不急您儿子急啊。”“你急什么?”田阿福两口子异口同声。田青林赶紧将自己被段七姑娘死缠烂打之事添油加醋说了一通,最后哭丧着脸道:“那是个寡妇啊,你们儿子怎么能娶个寡妇,可人家家中权势大,真要逼婚你们儿子怎么办,我这不是想着定下亲事好绝了那女人的念想吗?” “竟然有这般不知羞耻的女人,还官家小姐,我呸!三郎不怕,大不了咱们明年不去她家做工了便是。”周氏见儿子难受,心里跟着也不好受,赶紧温声安慰。田阿福道:“既然有这样的事情,那咱们跟着便请媒人上李家庄提亲。”田青林松了口气,又加了一句:“这门亲事一定要成,若是不成,儿子这辈子也不想娶别人了。就这么打一辈子光棍。” 周氏吓了一跳,这个儿子自来懂事孝顺,这回为了姚家妮子竟然这样举止失常,周氏不禁心里不乐,张嘴叱道:“这孩子胡说八道什么,世上又不是只有姚家妮子一个女子!”田青林梗着脖子嚷道:“可您儿子只想娶她!”见母子二人呛声,田阿福赶紧打圆场:“好好,我们一定让这门亲事办成,不是还有你四姑吗?她可是李家老大的媳妇,她说话她公婆总得听吧。不如这样,咱们便请你三祖母(指田氏的老娘)做媒,左右她也替麦二郎做了媒,既然李家能答应麦二郎家求亲,自然不好不答应咱们家求亲吧。” 田青林眼睛一亮:“这法子好,就请三祖母她老人家!”话虽这么说,一家三口终究还是心里没底,一晚上没睡好,天一亮周氏便寻田氏老娘去了。 PS: 被人强拉去逛了大半天街,双更不了了,这一更五千多字,欠的一千下周补上。谢谢粉红打赏订阅的筒子们。 第一百一十一章 亲事定 李大椽这里正准备吃过早饭便想法子捎信给田青林,可是一家人饭还没吃好,田氏的老娘便上门了。即将过年亲家这时候上门,八成是家中出了什么事情来找女儿商量,李氏招呼了她之后便让田氏自带其母去自己房里说话。田老娘见李家人都在场,自己提起给田青林做媒之事终究不太方便。而且她这回是带着做媒一定成功的任务来的,先跟自己女儿通一通气有了她的支持说话更有底气一些。这样想着她便老老实实地跟着女儿走到一边说话。 自家老娘这么一大早上门,是不是娘家发生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情了。老娘这是跟娘家嫂子闹不和还是跟自家老爹吵架了,田氏心里七上八下的。没想到老娘说出自己上门的原因竟然是为田青林求娶姚舜英,田氏忍不住责备道:“娘,我看您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您是不是自从给我们蓉娘做成了媒,这一发不可收拾地上了瘾?您又不是专门的媒婆,这眼看就要过年了,您好歹也等明年过了正月再上门啊。您这样急慌慌地上门,我婆婆心里头肯定得说您行事没个章程!” 田老娘被女儿一通埋怨,忍不住叫屈道:“这寒冬腊月的,你当我愿意离了自家热乎乎的火塘跑一通路灌一肚子冷风啊,这不是阿福家的求到我面前了。她说她家三郎看上了你们家英娘,一门心思求娶。那小子还撂下话来说,要是这门亲事不成,他便要打一辈子光棍!”田氏吓了一跳:“这孩子真这般说了?”田老娘重重点头:“可不就是。还说你家英娘那般出挑,自家要不早点下手叫别人抢了先那不得哭死。” 田氏哭笑不得:“那也不急在这几日啊,横竖大年初二我要去田家湾给您拜年,您跟我说一声我回来先跟公公婆婆通一下气,别人家就算请媒人也得过了正月不是。”田老娘道:“阿福两口子也难。他家三郎这几年死犟着不肯定亲,不论谁家的妮子都看不上眼,他两口子心里不知道有多着急。这好不容易儿子看上了一个,还不急着给定下来啊。” 都是做人父母的,田氏哪能不理解田阿福周氏的心理,于是点头道:“倒也是。只是青林这小子怎么就看上我们英娘了?是了,我就说这小子怎么老爱往我们家跑,还当是和他三叔处得来又加上我好歹是他堂姑姑的缘故。原来这些理由都不是,人家那是别有目的。”田氏说到这里猛击了一下双掌,大声道:“这小子啊八成是早就看上英娘了!难怪阿福哥两口子到处给他说亲他都不愿意。闹了半天人家是心里头早有人选了!嗯,我们英娘样子好,性子好。又识文断字的,那些妮子哪能跟她比,难怪这小子一个都看不上!” 田老娘听女儿这样说,不禁担忧起来:“你那侄女这般出挑,你说你公公婆婆能不能看上青林啊。我可是立了军令状的。这门亲事一定要说成。”田氏笑眯眯地道:“能,准能看上。青林这孩子长得俊,完全配得上我们英娘。力气大能吃苦挣钱多,更重要的是人老实本分没那些花花肠子,英娘嫁给他不用担心受气。而且和蓉娘嫁到一起,姐妹两个可以相互照应。离咱们庄子又近,我公公婆婆想孙女了可以随时上门。娘您别担心,只管去跟我公婆提亲。” 虽然田氏这样说了。可田老娘还是有点底气不足:“阿福家的家底可没法和你们家比,而且你往日不是说什么官老爷家的孙子对英娘有意思吗?”田氏不以为然地道:“家底是靠自己挣下的,青林那小子那么能挣钱,我们英娘又能干聪明,他们两个在一起还怕受穷啊。那侯家的小子。听您女婿说什么齐大非偶,我公公不愿意英娘自己也不乐意。”既然女儿那样说了。田老娘也就彻底放了心,当即跑去跟李氏姚承恩说去了。 稍后田氏忍不住进去听了一通,果然自家公婆稍作考虑便答应了亲事。田氏见自家老娘大功告成,忍不住跑去跟姚舜英透透风。正好姚舜英一个人在猪圈前头喂猪,她便跑过去笑微微地对姚舜英道:“知道你田家湾外祖母来咱们家做什么来了吗?她是给你做媒来了,青林的爹娘请她老人家来咱家提亲。田家三郎你是见过的,心眼好长相好,嫁他不亏。” 田老娘这时节上门,先关着门跟田氏说了一通,跟着又巴巴地将李氏姚承恩叫到一边说话,一家子人都有点摸不着头脑,姚舜英还在猜她老人家是不是遇上什么难事儿了,没想到竟然是为着这事。听田氏的口气,祖父祖母是答应了田家的提亲了。姚舜英怔怔地,半天没说出话来。田氏只当她是害羞,也不逗弄她了,哈哈笑着自己走了。 姚舜英觉得心里有点乱,祖父昨晚说要给自己许人家,今日田家便上门提亲,为什么会这样巧合呢?田青林是早有打算还是临时起意,到底是因为什么呢?是了,山洞那一晚自己和他单独在一起,按照古人的想法,此事要传出去于自己名节那绝对是有亏的。自己一不留神又按照现代人的思维来行事了,事后没事人一般,见了田青林也不觉尴尬。可是三叔不会那样想,会不会是三叔和他说了什么。为着山洞那一晚,田青林便要对自己负责,若真是这样的话那真是太委屈他了,人家好心来救自己,临了却被自家赖上。 莫不是三叔昨日跟祖父提了这事,然后祖父才说要给自己许配人家,他老人家只怕那时候便知道今日田家会请人上门提亲吧。她越这样想心里便越不是滋味,可是这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祖父知道了山洞之事的真相,那是肯定要将自己嫁给田青林的。这样的婚姻一开始便掺了杂质,往后能幸福吗?姚舜英心里闷闷地,大家知道她即将和田青林定亲纷纷道贺打趣,她也只是一味埋头不语。大家理所当然地以为她是害羞,谁也没多想。 因为田青林希望这边年能将定亲仪式举行了,然后大年初二他好来李家庄拜年,所以田老娘和姚承恩李氏商定好之后跟着便打道回府。第二日带着一应礼品又和田阿福两口子上了李家门,李氏接过礼品,田家人放过几挂炮仗,便算是定亲礼成了。从此田青林便是姚舜英的未婚夫婿,明年正月初二便要上门拜年了。因为今日是腊月二十九,明日便是年三十,加上两个村子又隔得近,定亲仪式完成后,田老娘和田阿福周氏几个吃了中饭便跟着回去了。 晚上一家人围在火塘边,为着明日就是过年,大家的情绪都很高涨,说来说去又说到明年初二拜年的问题。田氏道:“我起初还说今年我们四郎要去吴家堡拜年,家中要出去拜年的倒是增加,来咱们家拜年的却只有他姑姑家和麦二郎,没想到这时候了却多了个林三郎。”蓝七娘抿嘴笑道:“莫非田三郎就是想着能来咱家拜年,才那么着急地赶在年前定亲。”蓝秀凤笑道:“你一说我倒想起来了,听说他去年正月初二那几日就是在咱们家的。哎呀,想不到今年他就要名正言顺地来咱家拜年了,你们说这是不是缘分呢?” 蓉娘忍不住附在姚舜英耳朵边悄声道:“田三郎那是早就看上你了,所以想尽法子来咱家,想尽法子找你搭话。”姚舜英低声道:“胡说八道,人家每回来都是有事情或者碰巧。”蓉娘撇嘴道:“骗人,他看你的眼神都跟看别人不同。你自己想想,他是不是待你与别人不同!” 姚舜英心中一动,仔细想想田青林待自己委实有些特别,他好像特别关心自己。你看当初插秧他给自己弄药止血,端午节自己被绑架他在那样的情况下还跑来打探消息,尤其是赵四谋害马发疯那一次,要不是他自己绝对已经葬身狼腹了。 他真的喜欢自己吗?若是这样的话,那这门亲事倒真不坏。至少自己不是盲婚哑嫁了,田青林各方面都不错,细心温和有担当,做他的妻子应该比做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的妻子好得多吧。只是自己从未想着嫁他,猛然间成了未婚夫妻有些尴尬。可是那又如何,姚舜英知足吧你!你连和陌生人结为夫妻都有心理准备,为什么就不能排除尴尬和田三郎好生过日子呢?对,这是一门再好不过的亲事了。即使田三郎是为了对你负责才娶你,你都要让他心甘情愿爱上你!姚舜英暗中握紧拳头,使劲在心中给自己打气。 相比较姚舜英的忐忑焦虑,田青林却从昨日田老娘一回到田家湾告知做媒成功开始便乐得恨不能大声欢呼昭告天下。今日更是说与自己一道在浑水镇做工的吴家堡的那个人早与自己约好,请自己今日帮忙去抬什么重东西,一大早便出了门。其实他是赶路去了启汶县城,因为他想着自己这下是姚舜英的未婚夫婿了,大年初二见了心上人总得送她一点特别的东西,于是特地去县城去买给她。 第一百一十二章 拜年(1) 吃完年夜饭,度过祥和温馨的大年初一,接下来便是启汶女儿女婿(外孙)给岳家(外祖)家拜年的固定日子初二了。虽然外面积雪较深,但一大早,李家那些要出去拜年的人便开始起床收拾拜年的礼品了,早饭一吃完便迫不及待地各自上路了。因为李兴初是头一年去岳家拜年,所以李氏田氏特地反复叮嘱他要注意些什么礼节,可别给吴家的人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啰里八嗦地说了许多,李兴初听得不耐烦了。加上蓉娘和姚舜英在一旁挤眉弄眼,弄得李兴初简直是羞怒交加了,瓮声瓮气地连说知道了知道了。 李大椽已经另娶了,自然不用再去给吴家拜年了,可是菊娘还是要去外祖家拜年,今年她正好和李兴初一起去。因为要带两份拜年礼物,所以李兴初的担子不轻,菊娘自告奋勇要给四哥帮忙,李氏笑话她自己别走到路上哭鼻子要李兴初背就不错了。看着兄妹两个上路走亲戚,宝娘一副羡慕的神色。孙眉娘摸了摸女儿的头,暗自叹了口气。孙家父母本来指望女儿能嫁给一个六十多岁的富商做填房,可是孙眉娘却嫁给李大椽这个泥腿子,所以再次跟她断了来往。孙眉娘也被父母的行径寒透了心,自然不会回娘家拜年。 家里出去拜年的人走了不多久,麦二郎便和田青林联袂上门了。蓉娘姐姐听到动静,大大方方地去院门口迎接。姚舜英一想到要和田青林以未婚夫妻的身份相处就头皮发麻,前几天还和对方自然地有说有笑,这猛然间角色一转变,她心里真的不适应。可是又不能躲着不见,只好硬着头皮坐在火塘边边剥着板栗边等着对方进来。 蓉娘出门迎接,麦二郎脸上笑成了一朵花。田青林没见自己的心上人出来,心头难免有些微失落。不禁开始患得患失起来。是不是英娘妹妹内心根本不喜自己对这门亲事不情愿,只是迫于家中长辈的压力不得不屈服?不管如何,她到底和自己订了亲,终究得嫁给自己。就算她眼下不喜欢自己,往后自己一定要让她喜欢上。田青林握了握拳头,努力平复心情问道:“英娘妹妹呢,她不在家吗?” 蓉娘扬眉道:“你问谁呀?”田青林道:“自然是问你呀。”蓉娘冷哼道:“好个不懂礼的田三郎,姐姐都不叫一声,我凭什么要告诉你啊。”蓉娘比田三郎小几岁,可她却是姚舜英的姐姐。这依照礼节田青林是该叫她一声姐姐。蓉娘不过是存心开一下玩笑,逗一逗田青林,没想到田青林却一本正经地叫了她一声“姐姐”。倒把蓉娘自己弄得不好意思了。偏生麦二郎唯恐天下不乱,在一旁添了一句:“要不林三郎你就喊蓉娘嫂子算了。”蓉娘的脸一下便烧起来了,跺脚道:“讨厌,不跟你们说了。” 王氏和李氏在正房大门口,听到三人的谈话。王氏不由皱了皱眉头:“蓉娘这妮子,终究是少了些稳重,这往后到了婆家还这幅样子,婆婆只怕会不高兴。”李氏呵呵笑道:“不过几个年轻人相互逗逗乐子罢了,麦二郎是蓉娘的未婚夫婿,田三郎也不是外人。你何必想得这般严重。过年嘛,大家心里头高兴,说话没些轻重也没什么。” “祖母新年好。孙婿给您拜年了!”李家两个未转正的孙女婿走到李氏跟前齐声高呼,跟着又喊了王氏。李氏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好好,大家都新年好。快进屋里去,去火塘烤火去,这天寒地冻地一路走来冻坏了吧。”两个年轻人一起摇头。都说急着赶路根本不觉得冷,反倒差点出汗了。 “那进去喝口热水。我让英娘才烧的。”田青林一听说姚舜英在家,眼睛立马一亮,当先大步往火塘走去。姚舜英只觉得光线一暗,抬头一看,一个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不是田青林是谁。对方正直直看过来,姚舜英深吸一口气,强作自然地微笑道:“田三哥,你来了啊。”田青林见姚舜英冲自己笑,根本没有一丝不悦的模样,心情瞬间多云转晴,咧嘴笑道:“是呀,一吃过早饭就和麦二哥一道来了,一刻都不敢耽搁。” 他边说边大步跨到火塘边,毫不客气地在挨着姚舜英身边的一张凳子上坐下。想不到这厮竟然这样大胆,姚舜英简直浑身不自在,可是又不能不搭理人,只好机械地问道:“为什么不敢耽搁,来迟了又没人会怪罪你。”田青林凑过来悄声道:“我不是怕你家的人怪罪,我是自己想快点看到英娘妹妹你。你不知道我昨晚一晚上几乎没合眼,只巴望着天快点亮。” 姚舜英目瞪口呆,这算情话这算告白吗,这人是真正的古人吗,他不会也是穿来的吧,这,这也太红果果了吧。可是心里却大松了一口气,原来他是真的喜欢自己,看来这门亲事他并不觉得勉强。紧跟着却心头又觉得甘甜如蜜,被自己未来的夫婿喜欢的感觉真好。田青林热热的气息喷在姚舜英脸上,姚舜英才惊觉两个人靠的太近了,脸立马通红一片。幸好此时火塘边没人,不然真的是羞死人。 李氏因为李大珍要带着一双儿女来拜年,想着自己以前收起来的一些孙子穿不了的衣物,打算取出来给小外孙穿,便去自己房里翻找了,王氏则挑着一担衣服去溪边了。为了怕家里人看到尴尬,姚舜英正要起身避开,田青林已经换了一张距离姚舜英较远一点的凳子坐下,紧跟着蓉娘麦二郎便进来了。姚舜英再一看,田青林已经摆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正襟危坐了,嘴里还抱怨麦二郎道:“怎么麦二哥才进来。”麦二郎摸着头不好意思地说被李氏王氏拉着问了几句家中结婚准备事宜。姚舜英不由腹诽这厮还真是能装。 蓉娘姐姐见姚舜英脸似红苹果,不由狐疑道:“田三郎你跟英娘说什么了,怎么她的脸红成这幅样子了。”田青林摆出一副无辜的样子道:“我这都才进来,冻僵的手都没烤暖和,哪里顾得上说话。”蓉娘撇嘴道:“骗谁呢,你起先那副猴急的样子,分明是急着见英娘,你能不跟她说什么?英娘你老实告诉姐姐,他都跟你说了什么?”姚舜英抬头道:“真没说什么。”“没说什么你脸怎么那么红。” 姚舜英没好气地道:“叫你在火塘边呆上半天试试,看你脸红不红。”蓉娘看了看烧得旺旺的火苗,嘻嘻笑道:“谁叫你为着三叔说田三郎最爱吃板栗炖鸭子,巴巴地在这老老实实地剥着板栗。”这位姐姐仗着火塘边没有长辈,说话还真是口没遮拦。姚舜英怕田青林误会,赶紧辩解道:“姐姐你胡说什么,这不是祖母吩咐下来的嘛。”蓉娘道:“我记得祖母是吩咐宝娘妹妹剥板栗的。”“这不是宝娘妹妹和三叔他们去溪便剖鸭子去了嘛。” “不管怎么说,都是田三郎面子大。你看他一上门,祖母就专门做他爱吃的菜。”姚舜英忍不住反驳道:“要说面子大,还是姐夫面子大吧。你看为着姐夫去年说野鸡肉好吃,今日祖父和大叔叔二叔叔都上山捉野鸡去了。”蓉娘一听这话立马大声道:“你胡说八道,你说哪年祖父不在正月这几日上山捉野鸡。人说女生外向还真是,你看这妮子这才许给田三郎几日,便这般向着他跟你姐姐作对。”姚舜英抿嘴细声细气地道:“谁跟姐姐作对了,我这不是实话实说嘛。” 她姐妹两个在那拌嘴,两个姓田的年轻人却在一边笑得开怀。蓉娘见他两个笑,忽然想到不管姐妹两个谁争赢了,都证明自家人很看重这两个孙女婿,难怪人家笑得这般欢。想到这里的蓉娘不由恼羞成怒,恶声恶气地对麦二郎道:“没眼力见儿地,没看到柴兜要烧完了,还快去院子里拿一个来,真把自己当贵客了!嗯,你先把那些塌得乱七八糟的柴兜好生堆放一下,不然扫院子老碍事。”麦二郎知道她是为了掩饰羞恼才突然翻脸,当即笑咪咪地起身道:“好,我这就去。” 蓉娘气不过,又对田青林道:“你也别偷懒,马上要做晚饭了,我爹他们还有三叔都不在家,你去院子里劈点柴,别就知道守着英娘妹妹。”田青林冲姚舜英笑了笑,也老老实实地去院子劈柴去了。田青林终于走了,姚舜英暗自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在多了。 蓉娘毫不客气地赶走了两个大男人之后又觉得人家毕竟是客人,自己的态度是不是太凶了,忍不住向姚舜英求证。姚舜英嘻嘻笑道:“我觉得没什么不妥啊,你看我姐夫被你管得服服帖帖地,你说东他绝不敢往西,我都还在琢磨着是不是要向姐姐学几招呢。”蓉娘大怒,伸爪子过来:“臭妮子几天不收拾你皮痒了不是。”姚舜英被她挠在腰间的痒痒肉上,笑得差点没跌到火堆里去。 第一百一十三章 拜年(2) 两姐妹正在打闹,却听到外头院子似乎有人来了。“肯定是姑姑和椿娘还有桐哥儿来拜年了,咱们快出去迎接一下。”蓉娘一跃而起,姚舜英也跟着起身。“蓉娘姐姐,英娘姐姐!”椿娘一见她两个,老远在院子里就飞跑着过来。蓉娘一把抓住表妹的手:“你们怎么才来,冻坏了吧。”“还不是我娘磨蹭,老半天出不了门!”桐哥儿在一旁不满地抱怨道。 姚舜英正要去接李大珍的背篓,却被田青林抢了先。因为背着东西赶路,大冬天的李大珍额头却微微冒汗了,她一边喘息一边骂道:“两个没良心的东西,就知道催催催。咱们得在你外祖家中住这么几日,娘不得好生安排一番啊。”桐哥儿哼了一声:“明明我爹和祖母都说了叫你放心,你自己偏不听,这要安排那要安排地。”李大珍瞪了一眼小儿子:“你这混小子知道什么,你爹和你祖母下地干活那是没得挑,可要说到做家里的活计,那还真是拿不出手。你不信咱们过几日回去,保准那鸭得弄丢两只,那猪不光不胖还得瘦上几斤!还有……” “行了,就你能干,你那家离不开你行了吧。这大雪封山地,我外孙外孙女吹了那么久的冷风你这当娘的不知道喊他们进去烤火,还在这里叨咕什么!”李氏听到响动出来,没好气地教训道。李大珍看着儿女被冷风吹得发青的脸蛋,红通通的耳朵,赶紧心虚地闭上了嘴巴,挥手示意他们进去火塘。 然后自己看了看姚舜英又打量了一下田青林,嘿嘿笑道:“真是郎俊妹俏,这应该就是爹往日里说那什么一对璧人了吧。”这定亲才几日,消息怎么就穿到了她耳朵边了。姚舜英脸一红,嗔道:“姑姑又开始为老不尊了,人家不听你胡说八道了。”说完跑去火塘边了。田青林抿嘴笑着:“姑姑走了那么久的路定是累了,快进屋歇着吧。” 李大珍听了他的话再看了看在那边码放柴堆的麦二郎,不由打趣道:“哎呀,眼下的后生是越来越会讨妮子的欢心了。你看你们两个拜年的按礼该是贵客,得坐在火塘边烤火吃着零嘴才是,可是你看你们两个却抢着做事,你们姑爷当年比你们差多了。不知道往后我们宝娘菊娘的夫婿又该如何。”李氏笑骂道:“你呀,这张嘴就是话多。非要将孩子们个个说得不好意思见了你便躲你才舒服不是。别说了,赶紧进去烤火吧。二郎三郎,谁让你们两个做事的。快进去烤火。我这便让英娘烧火煮糍粑,你三叔他们也该回来了。” 糍粑煮好了,溪边剖鸭子剖鸡洗菜洗衣的人也一道回来了。大家简单地吃完午饭,围坐在火塘边吃着板栗花生谈天说地。坐了一阵,李氏估摸着时辰。觉得该做晚饭了,便喊着孙眉娘蓉娘姚舜英几个生火洗锅。反正腊猪肉腊竹鼠早已经烧好洗好切好,白菜萝卜葱蒜之类的也全洗好了,鸭肉鸡肉李大椽自告奋勇说他来剁,所以晚饭几乎没有什么其他要做的事情了。 姚舜英分到的烧火的工作被田青林代替了,蓉娘擂辣椒的活儿被麦二郎抢去了。姐妹两个没事做。只好去抢宝娘刮姜皮的活儿,可是小丫头手脚麻利,三两下自己便做好了。李大珍见她两个没事做无聊地样子。忍不住又开始打趣起来:“二嫂啊,你就别让蓉娘在这里忙乎了,还是叫她赶紧回房去做她的鞋子吧。听说二郎家的亲戚可比咱们家还多,可要抓紧日子了。” 王氏是个实在人,一本正经地回答道:“我们蓉娘的鞋子不差几双了。倒是英娘该准备了。田三郎的年纪不小了,不可能拖上几年吧。”正在灶前忙乎的田青林一下接腔道:“多谢二婶体谅。我爹本来想着麦二哥今年九月娶蓉娘姐姐过门。我的亲事便放在腊月。后来想着你们家今年二月要迎娶三嫂,九月嫁蓉娘姐姐,若是我又要在腊月迎娶英娘妹妹,那你们家岂不是一年当中办三场酒席,肯定忙不过来,便想着推迟到明年二月,打算过了正月请三祖母她老人家来跟祖父祖母商量。” 姚舜英不由暗自腹诽,这个田青林真是不害臊,自己的婚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脸不红心不跳地说了出来。哼,想得美,谁要那么快嫁给你了。她正这般想着,蓉娘姐姐却靠过来在她耳边低声道:“你家田三郎好生性急啊。哼,风水轮流转,这回该你求姐姐我帮你做鞋子了!”“真讨厌,谁跟你一般就想着快点嫁出去啊!”“哼,你就嘴巴硬吧。”她们姐妹在一旁咬耳朵,那边李氏却促狭地道:“这事我还要跟你祖父好生商量一番,我可做不了主。姚小妮子何时出嫁,自然得姚老头子发话才行,咱们这些外姓人啊说话通通不算数。” 李氏的幽默话逗得大家哈哈大笑。李氏还嫌不够,又补了一句:“姚老头子可是厉害得紧,那是单独打死过豹子的人,咱们老李家的人可惹不起。”众人越发笑得厉害了。“老婆子,合着我不在家你就在孩子们面前编排我的不是?”大家闻言朝门口一看,姚承恩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 “祖父,你们回来了,打着野鸡了吗?”宝娘兴奋地站了起来,伸长脖子使劲朝姚承恩身后猛瞧。“瞧这孩子说的,怎么会打不着。方才你祖母不是说了吗?祖父连豹子都打过,怎么会打不着野鸡。一共打了七只,你大伯二伯在院子里头弄呢。赶快烧水,都剖了,今晚咱们便炒它两只,正好家中拜年来了客人。”客人们纷纷过来见礼,桐哥儿和宝娘欢呼着出去看野鸡去了。 田青林遗憾道:“可惜我来晚了,不然便可以和祖父姑父叔父一起上山了。”蓉娘嘻嘻笑道:“是啊,指不定你一去,祖父他们又能打到一头野猪呢?”李氏笑道:“这妮子就是贪心,那野猪岂是那么容易打得着的。”李大椽被安排在家里杀鸡杀鸭不能去山上四处跑本来就觉得憋闷,听到田青林和李氏的话不由大声道:“野猪也没那么难打吧。这大雪封山的,野猪没吃的可不就会四处乱窜。二郎三郎,明日咱叔侄三个便去打它一头回来。” 李氏没好气地道:“不准去,一个都不准去!老三你好歹也是做长辈的,说话怎么这般没思量,人家二郎三郎是来咱们家拜年的客人,你怎么能拉着人家陪你上山呢。再说野猪这畜生可不比野鸡,要伤人的。大正月里咱可不能去触那霉头,正月里见了血,一年都晦气!”孙眉娘横了丈夫一眼,嗔道:“娘教训得是。这就是个没脑子的。” 李大椽被老娘妻子一起教训哪敢再说,只好看了一眼田青林,郁闷地翻了翻眼珠子。田青林冲他微微吐了下舌头表示无奈。姚舜英偷偷看着两个人的小动作,不由抿嘴偷笑。田青林见她眉眼弯弯,小嘴微抿看向自己,心里乐开了花,觉得浑身舒泰无比。 孙眉娘炒菜的手艺不错。李氏放心地让她掌勺,王氏打下手。妯娌两个都是手脚麻利之人,几下子菜就炒好了。因为人多,晚饭分两桌摆放,姚舜英蓉娘一一端上桌摆好碗筷,李氏招呼姚舜英盛一碗饭夹了几块肉放上去。蓉娘倒一杯酒在桌子上放好,然后自己取了一厚叠纸钱,在院墙门口上房门口神龛处各烧了一灰之后这才招呼大家入座动筷。 因为今晚炒了一只鸡一只鸭。所以有四条腿,李氏分别夹给了年纪最小的桐哥儿宝娘椿娘和姚舜英。姚舜英推说自己不爱吃鸡腿,硬是走到上席将鸡腿放在了姚承恩碗里。李氏不由嗔道:“英娘这妮子就是心疼她祖父,什么好吃的都要给她祖父吃。”和李氏一起坐在上席的李大珍呵呵笑道:“鸡腿那是该小孩子吃的,英娘这都许人家了。明年就要做田家的媳妇了,原本就不该吃。你说是不是啊田三郎。” 姚舜英的脸霎时成了红布,她一边低头一边暗骂:这个臭姑姑真讨厌!被点名的田青林却落落大方地道:“吃鸡腿也不见得非得是孩子才可以吃吧,英娘要喜欢吃她就是成了我媳妇我也让她吃。”李大珍听完越发打趣得厉害了:“好你个田三郎,听这话你还是个疼媳妇的了,哈哈,我们英娘好福气。”这下田青林再也淡定不了了,脸色通红不知道说什么好。 姚晨恩也不做声,心里却暗自点头。李氏却忍不住笑吟吟地道:“好,三郎这话说得好。来祖母奖你一块精肉。”说完夹了一大块腊肉放进了田青林碗里,跟着又夹了一块差不多的放进了麦二郎碗里,嘴里道:“二郎今日也辛苦了,你看给咱家院子的柴堆码放的整整齐齐不算,还将院子扫得干干净净的。”李氏的特殊优待让两个准孙女婿受宠若惊,一起诚惶诚恐地起身道谢,姚晨恩好笑地喊他们快坐下。 坐在下席的蓉娘忍不住又和姚舜英咬耳朵:“听到没有,姑姑说你那田三郎往后准是个疼媳妇的,妹妹好福气啊。”姚舜英不甘示弱:“你没听到祖母夸奖姐夫,你看姐夫那么听姐姐的话,姐姐才是好福气吧。”好不容易晚饭吃完,姚舜英怕自己又成了打趣的对象,赶紧领了喂猪的差事躲到了一边。可是她不知道田青林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大半天了,一见她单独在一旁,赶紧找了过来。 姚舜英一和他独自呆在一起就心慌,见他一靠近便慌忙道:“快进屋去,叫人看见了多不好。”田青林嘿嘿笑道:“英娘妹妹怎么胆子这般小,你是我未过门的媳妇,咱们两个正大光明地说说话,你家里人便是看见了也没什么吧。”姚舜英结结巴巴地道:“说话便说话,你,你靠我那么近做什么。” 田青林一脸坏笑:“英娘妹妹这是害羞吗?看你耳朵根都红了。”姚舜英的耳朵小巧却多肉,此时红通通地说不出地玲珑可爱,田青林不觉伸手过去抚摸了一下。可怜姚舜英上辈子没谈过恋爱,这辈子更没有机会,根本不知道“女朋友”(未婚妻)与“男朋友”(未婚夫)私下里该如何相处,和田青林的关系转变又太突然,田青林这陡然间的亲昵举动将她吓了一跳。看到对方脸庞发红,猛然间想到他今晚可是被劝了好几杯酒的。她不由赶紧退后一步颤声道:“你干什么,你,捏别发酒疯,叫我祖父看到了不剥了你的皮。你这人怎么这样,你赶紧走,叫人看见可就糟了!” 田青林方才也是情难自禁,此时见她真的羞恼不堪,赶紧敛容道:“英娘妹妹你放心,我没喝醉。你要是不喜欢我喝酒,那往后我尽量不喝要是不得已也尽量少喝好不好。我来找你是有东西送给你,完了我立马便走。英娘妹妹你别生气好不好。”他边说边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小小的匣子,打开后取出一支梅花形的金簪子献宝一样地递给姚舜英:“这是我腊月二十九那日特地跑到启汶城里给你买的,你喜欢吗?”姚舜英一听呆住了:“那天不是下大雪吗?你怎么跑那么远的路去县城,你就不怕冷啊。” 田青林眉眼全是笑:“虽然身子冷可我心里头热乎极了,英娘妹妹你不知道。我偷偷地喜欢你很久了,做梦都想着你能做我的媳妇。二十八那日三祖母回去告诉我们说你祖父答应了咱们的亲事,那一刻我简直欢喜得要发疯了。因为定亲给你的那只银簪子是我娘去年便准备好的,其实,其实是想我和姑姑家的表妹定亲用的。我一想着心里便很不舒坦,心想我的英娘妹妹怎么能用那个本想给别人的东西呢。况且那个也太寒酸了。配不上你,我娘也是因为太仓促了来不及买新的你别怪她。” 姚舜英觉得他大惊小怪,不以为然地道:“乡下人定亲不都是用银簪子。还有用铜簪子的呢,怎么就配不上我了。再说那本来就是你娘打算给未来媳妇的,你表妹和你没成,你和我定亲然后你娘给我不是天经地义嘛。”田青林道:“总之我心里不舒坦,想送你个更好的。于是我便骗我娘说要去吴家堡给人帮忙。然后一个人去了县城。路上看到一株红梅俏生生地立在风雪之中,我忽然想到你穿红衣裳的样子。然后便选了这个簪子。” 这家伙在风雪当中来回走了六十多里路就是为了给自己买这簪子,姚舜英感动得一塌糊涂,极小心地接过那簪子仔细端详抚摸。田青林紧张地道:“好看吗?喜欢吗?”姚舜英重重点头:“喜欢,我极喜欢它,田三哥,这东西做工精细,分量也不轻,看着就不便宜,你买它花了多少银子啊。”田青林伸出手掌,姚舜英不由一惊:“五,五两银子?”田青林点了点头。姚舜英傻眼了:“那么贵你也买啊!”田青林得意地道:“本来要五两五钱,那老板娘倒也爽快,我没让她少钱,她自己说过年了心里高兴,给我便宜一点。” 姚舜英盯着田青林那张祸水脸不高兴地想:哼,那女人定是见了美男心里高兴才给打折的,和过年不过年有什么关系!五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姚舜英越想越不安:“可是你上哪得那么多银子,你不会是找人借的吧?”田青林赶紧摇头:“我可没有找人借钱的习惯,这银子啊是我这些年偷偷攒的。” 姚舜英松了口气,然后轻笑:“哼哼,你这回拿工钱回去定是藏了私,我估摸着我三叔也这么做了,你们几个商量好了的是不是?”田青林摸着后脑勺只管笑却不回答。好吧,男人总是喜欢私设小金库,这一点古今没什么不同。这簪子这般珍贵。姚舜英想立马插上试一试,可是自己没有镜子不好弄。田青林试探着问道:“要不我给你插上?”姚舜英点了点头。田青林大喜,颤抖着双手极其小心地将那簪子插戴在了姚舜英头上。姚舜英好奇地问道:“好看吗?”田青林满意地直点头,赞扬道:“真漂亮,我的英娘妹妹就该戴这样的东西。” 姚舜英想了想:“还是先收起来,不然被祖母还有姐姐她们看见了问起来咱们不好回答。”田青林点头道:“对,等成亲了你再戴给我看好不好?”姚舜英微笑着点头。田青林见心上人柔顺乖巧的样子不由心里一荡,靠近姚舜英替她取下那簪子之时忍不住抱了一下她的腰,低声道:“英娘妹妹的腰真细真软。”姚舜英的脸又烧起来了,顿脚道:“你快走了,真想挨我祖父一顿揍啊!”田青林见她神色娇嗔,更多的是害羞而不是恼怒,心里仿佛喝了蜂蜜水一般甜滋滋地。低声道:“别怕,我这便走。” ps: 上周欠账一千字今日还两千,所以发文慢了一点,请筒子们谅解,希望继续支持霜。 第一百一十四章 初吻 姚舜英一直目送着田青林高大的身影进了屋才不舍地收回了目光,忍不住又伸手去怀里摸了摸那小匣子,想到那金闪闪的簪子,不由心里一甜。这呆子,竟然为了买这么个簪子冰天雪地走个六十多里去买给自己,真是的,就非要急在这几日不可啊。有心送,往后合适的时候给自己也行啊,真不是一般地呆。她虽然心里埋怨,嘴角却不自禁地含着笑意。 因为明年家中要办喜事,所以李氏喂了三头猪,过年杀了一头还剩两头。这两头猪嘴巴倒是一点都不刁,加上两只一起抢着吃食,所以吃得极快。姚舜英只顾自己发呆,隔了许久也不给石槽里头倒猪食,两头猪不断地哼哼着抗议,最后干脆爬到栏杆上,似乎打算自己来抢了。其中一头猪伸着长嘴巴甚至拱到了姚舜英的背,这才让严重走神的她惊醒过来。然后一边自嘲一边忙不迭地连舀了几勺子猪食倒在石槽里,两头猪赶紧埋头猛吃,呱嗒呱嗒声响极大。 姚舜英喂完了猪,提着空桶子往回走,才转过柱子,却见东厢房靠近外头院门处的屋檐下有身影一闪。天色慢慢暗了下来,光线不是很好,看不清楚是谁。李家正房住的是姚承恩李氏以及大房一家,东厢房是二房所住。二哥二嫂去蓝家塘拜年去了,五哥去王家岭了,二叔二婶在火塘烤火,再说他们那个年纪的人这大冷的天没事不可能跑出来。那就只能是蓉娘姐姐了,她这时候不烤火在那里做什么。 再一看,有一个影子一闪。个头较高,然后两个影子重合了一会跟着又分开,矮的影子似乎打了高的影子一下。高的影子伸手去拉矮的影子,矮的挣扎了一下。还是被拖了过去。姚舜英看得面红耳赤,那分明是蓉娘姐姐和麦二郎。真看不出来这么木讷寡言的麦二郎,私下里却这般生猛;蓉娘姐姐人前凶人后却这般顺从。这两个家伙这般胆大,长辈一个个地都在屋内烤火,他们两个竟然敢在外头亲密私会,他们就不怕被撞破挨骂。 再想起自己的胆小怕事。姚舜英汗颜不已,自己这个现代人还赶不上古人开放,田青林一定感觉很郁闷吧。可是他,他也搂了一下自己的腰吧,定了亲的男人是不是都这样,一逮着机会就想跟未婚妻亲热呀。姚舜英想到田青林抱着自己时候那种温热的感觉,身子不由一阵燥热。摸着自己发烫的脸,不用说肯定通红一片,算了,还是先吹吹冷风等不红的时候再进去吧。 拜年一般要到初六才回自己家。特别像李兴家这种结婚之后头一年拜年的,更有可能捱到初九才回来。可是李兴家和蓝七娘却在初五那日便回来了,蓝七娘脸色极端不好,只和长辈们简单打了招呼便回自己房间睡了。李氏王氏忧心忡忡,以为小俩口在蓝家塘吵架了。赶紧将李兴家叫到一边细细盘问,李兴家起初支支吾吾。最后才小声道:“七娘是害喜,她,她有身子了。”李氏听不清楚,不满地道:“这个二郎,你大声一点说,我听不见!”王氏却模模糊糊听清楚了,探询道:“你是说你媳妇儿有了?”李兴家红着脸直点头。 李氏听到一愣,跟着抚掌大笑:“好,真是太好了!”然后又忍不住狠狠一指头戳在自己孙子额头上:“你这个二木头二呆子,你媳妇儿有了孩子这是天大的好事。你说你害什么羞,人家不知道的还当怀孩子的是你!”李兴家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额头,哭丧着脸道:“七娘吃什么吐什么,从昨日开始几乎没吃下过什么东西了。岳父岳母想着咱们家条件比他们家好,祖母又年岁大经事多。能更好地照顾好七娘,才让咱们提前回来。” 李氏道:“别担心,害喜厉害的祖母见得多了。当初你娘怀你和五郎的时候也是这般,怀蓉娘却风平浪静,看来你媳妇这一胎八成是儿子。”李兴家担忧道:“可是七娘吃什么吐什么,这样下去人哪里吃得消。”李氏不以为意地挥了挥手:“没事,都这么过来的。你娘当初吃什么吐什么,你这小子还不是生下来了。”王氏点了点头,给了儿子一个安抚的眼神后说道:“娘,咱们去看看二郎媳妇吧。”李氏点头赞同,婆媳两个起身去东厢房,李兴家也跟着走在后头。 李氏瞪了一眼孙子,呵斥道:“咱们女人家说话,你跟着来做什么,难不成我和你娘会吃了你媳妇不成!还不赶紧去将这好消息告诉你祖父父亲他们,叫他们高兴高兴。要知道你这若是儿子,那可是要跟着你祖父姓姚的,你祖父不知道会乐成什么样子。”李兴家讪讪地止步去火塘边报喜讯去了。 因为这个喜讯,一家人的晚饭吃得格外尽兴,姚承恩更是连喝了好几杯酒。孙眉娘虽然也一脸高兴的模样,可眉间却隐隐带着几分郁色。吃罢晚饭姚舜英照旧想去喂猪,不想今日这活却被孙眉娘抢走了,没事干的姚舜英只好坐在火塘边烤火。因为火锅里头的白菜芫荽好吃,姚舜英晚饭吃得有点撑,坐在不高的椅子上总觉得肚子挤压着不舒服,她干脆起身去外头走走。 因为不想走出家门,她干脆绕着东厢房转大门处再绕过西厢房背后转到正房背后。刚要走到猪圈,却看到三叔直直走了过去,看样子是想找孙眉娘说话。姚舜英迟疑了一下,不知道自己要不要走过去说话。算了,反正自己在这阴影处他们也没看到,而且人家夫妻说话自己跑过去也不好。 “眉娘,我看你晚饭吃得少,是不是身子不舒服?”李大椽问道。“没有,只是胸口闷闷的。”“那你去躺着,我来喂猪。”“不用,天还这般早我便去睡了,娘不得多心啊。你看二郎媳妇有了身子,一家人高高兴兴地,我可不能败大家的兴。年轻就是好,二郎媳妇才嫁过来几个月便有了身子。”孙眉娘似乎叹了一口气。李大椽迟疑道:“眉娘,你是不是想着咱们两个先成亲你却一直没怀上,怕爹娘怕我不高兴?”孙眉娘不做声,似乎是默认了。 李大椽见自己猜对妻子的心思,赶紧道:“你呀想得太多了。爹娘不是那样的人,至于我,只要有你宝娘菊娘几个便够了。”孙眉娘嗔道:“你说的简单,可你想自从我嫁过来,爹娘嫂嫂他们待我都极好,菊娘那孩子也听话,我这心里头不知道有多舒坦。可咱们三房没个儿子,宝娘菊娘姐妹往后没有亲兄弟撑腰终归是不好。还有外人不知道咱们两个之间的内情,只当我是改嫁过来又没有给你生下一男半女,那也会轻视我和宝娘的。” 李大椽安慰道:“你没看出来吗?咱们家那侄儿跟自家儿子没什么两样的。听爹说老姚家自来便没有兄弟不和的,所以他老人家也一直这般教育咱们,兄弟之间要和气不能争斗。所以就算没儿子也不用担心养老,几个侄儿不会不管咱们不管宝娘菊娘两个的。再说了,你只是眼下没怀上而已,往后一定能怀上,怀儿子。”孙眉娘没好气地道:“又不是你怀孩子,你倒比我还有把握!” 李大椽轻笑道:“自然是我比你有把握。你看当年咱们两个不过偷偷好了几回,你便有了宝娘。这一回不过是成亲三日后我便去浑水镇了一直到过年才回来,若不是这样哪能让二郎那小子抢了先。我李大椽若是连自家媳妇的肚子都弄不大,那也不配做男人了。说不定你肚子里头已然有一个了,你看这几晚我都那么卖力。” “你轻点声,说什么浑话呢,叫人听见了羞死人!”“怕什么,一家子都在烤火呢?来,给我……”“混蛋,……做……什么,啊……放开……”孙眉娘的嘴似乎被堵住了。这个三叔,喝多了发酒疯,真是为老不尊。姚舜英尴尬不已,一边暗骂一边赶紧转身后撤。不料她刚一转身便落入了一个宽厚的怀抱。姚舜英一声惊呼就要出口,嘴巴却被那人牢牢捂住。紧跟着混着酒气男人气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别怕,是我。”竟然是田青林。差点没急晕过去,准备拼死挣扎的姚舜英听到是他不由心里一松,然后只觉得双腿乏力,全身发软地靠在对方身上。 田青林几乎贴在姚舜英耳朵边悄声道:“好妹妹,乖,不要动,千万不能叫你三叔三婶听到,不然大家尴尬。”他温热的气息将将喷在姚舜英的脖子上,然后双手牢牢圈在姚舜英的腰间,姚舜英只觉得全身发热不自在极了。不行,这样子若是被家里人碰见那真是没脸见人了,姚舜英决定悄悄撤退。于是踮起脚尖想凑到田青林耳朵边悄声叫他放开自己。没想到嘴巴一下被对方含住,姚舜英懵了一下想避开,头却被对方双手扣住,根本躲不开。 田青林制住了姚舜英之后,便开始疯狂地吮吸姚舜英的嘴唇,姚舜英只觉得身子发软嘴唇发麻。啊,这厮太可恶,姚舜英气恼地想骂人,不料嘴巴刚一动,田青林的舌头便伸了进来。姚舜英的大脑彻底罢工,晕晕乎乎地不知今夕何夕,双腿几乎支撑不住自己,整个人全偎在田青林怀里。可怜这娃,两世为人的初吻就这样在这黑咕隆咚的屋檐下稀里糊涂地没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只要你一个 姚舜英稀里糊涂地只觉得田青林双手灼热,脸孔发烫,气息越喘越急。然后他的唇突然离开,一只手扼住姚舜英的纤腰,狠狠往自己身上按,另一只手则在她背后游走,甚至有掀起上衣下摆探进来的架势,嘴里更是发出痛苦的叹息:“真恨不能马上便将你娶回家!英娘妹妹,我快要疯了!”好好地他怎么打起了哭腔,姚舜英正要附耳过去问他缘由,却忽然觉察到什么东西硬硬地顶着自己。而自己的身子被他的手牢牢扼住,丝毫不能动弹,他,他竟然在自己身上磨蹭起来,越磨蹭自己对那硬硬的东西的感受就越明显。 虽然未曾经过男女情事,前世妈妈又看得极严,但姚舜英念大学的时候,室友们难免要偷偷在网上看那种片子。尽管她每次总是没勇气看最关键的地方,但男人的生理变化她还是知晓的,眼下的田青林分明是……这认知让她羞愤不已,色狼,太可恶了!当下也不管什么会不会叫三叔三婶发现了,狠命地将对方一推,捂脸跑了。 田青林不曾提防,居然被她推得撞到了木壁上,发出好大的声响,好在李大椽两口子早喂好猪提桶回去了,不然两人肯定得被发现。天暗了下来,羞恼不堪的姚舜英既不想再看到田青林又怕被家里人看出端倪,只好打开院门跑到外头去转悠。大冷的天人们都躲在屋里烤火,外头一个人也没有。虽然没有光,但姚舜英对李家房前屋后的地形极为熟悉。摸黑转悠根本没什么困难。 田青林真是可恶,他把自己当成什么了,这才定亲几天呢,就想着跟自己那样。真不要脸!亏得他还口口声声说早就喜欢自己,喜欢一个人不是要尊重她吗?他怎么待自己那么随便。他到底是喜欢自己这个人还是单纯地喜欢跟自己做那事!这人怎么饥渴成那副样子,自己两世为人,方才可是实打实的初吻,那他呢? 姚舜英想了又想,他似乎颇有技巧地样子。你看,自己不过稍微一张嘴,他的舌头便伸进了自己嘴巴。这都谁教他的。古人不是很单纯吗?他又没有过别的女人,应该很生涩啊,他却似乎一副娴熟的模样。莫非他逛过青楼了,那些风尘女子的手段可是很高超的。他既然能攒下五两银子,自然也有钱去逛青楼了。再说就凭他那张脸,那些女人不得上赶着倒贴啊。糟了,自己别找了个色情狂!姚舜英乱七八糟地想了一通,越想越不好受。差点让自己难过得哭了。 然而随着冷风一阵阵地吹在头上,姚舜英起先那种羞怒交迸的激动情绪终于慢慢平定下来。转而想到遇上野狼山洞躲避那一夜,田青林要真是色狼,那时候强要了自己可是再容易不过了,可是人家没有,由此看来他根本就不是那种人。他说喜欢自己许久了。做梦都梦到能娶自己为妻,这回心想事成,然后方才那种情形之下,他应该是情不自禁,正常的生理反应吧。据说男人更容易冲动,抱着心爱的女孩子不起反应才不正常吧。姚舜英转了好一通,等心情完全平静下来才回家。 “英娘你方才跑哪儿去了,我还以为你回楼上房间了,叫宝娘去找你却没见你。”蓉娘一见她进来便大声问道。“是啊,英娘姐姐你躲在哪里了?”宝娘也很好奇。姚舜英笑了笑:“吃的有点多。肚子撑得难受,去外头走了一阵。” “你去院子外面了,难怪脸都冻乌了。这孩子,积食了在院子里头走走便是,这大风呜呜地你跑外头去。快来这边坐下烤火。仔细受了风寒!”李氏一边嗔怪着一边招手喊姚舜英去自己身边坐下。姚舜英见那位置正好挨着田青林坐那椅子,便一屁股挤在宝娘椿娘做的长矮凳中间,嘴里笑道:“宝娘,姐姐今晚教你翻绳,保准你打败椿娘姐姐。”“好好好,来,椿娘姐姐!咱们重新比过”宝娘拍手欢呼。 椿娘却不高兴地撅着嘴巴道:“不公平,两个打一个。”蓉娘伸胳膊捋袖道:“别怕,姐姐帮你,咱们两个对她们两个,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王氏瞪了女儿一眼,没好气地道:“你看这妮子那粗鲁的模样,这哪像要出嫁的人。哎呀,我还真得做好准备让亲家母埋怨我教女无方了。没法子这妮子这臭毛病硬是改不了,二郎你往后跟你娘说我请她多担待了。” 麦二郎摸了摸后脑勺,憨憨地笑道:“岳母不用担心,我娘自己都老被我爹嫌弃,说她粗鲁没个女人样。然后我祖母便在一旁帮腔,说乡下女人挑得了谷子扛得了柴捆就行,学城里女人细声细气那一套能当饭吃。”他这话一出,整个火塘边的人都笑了起来,李氏更是连连点头说麦二郎的祖母说话实在。 这个姐夫真是个直肠子,居然轻易就出卖了自家老娘,嗯,他们一家子都有意思。姚舜英感叹着抿嘴微笑,抬头却对上了田青林的目光。这厮一副可怜巴巴地样子,仿佛被主人遗弃的小狗。姚舜英虽然想通了理解了他,但一想到当时那种羞恼感还是不舒服,所以并不想马上原谅他,飞快地瞪了一眼过去便不再看他。 田青林当时被姚舜英猛然推开后就醒悟到自己的失态吓到了姚舜英,有心解释对方却跑远了。姚舜英推得那么大力明显是极端生气了,她会不会去李氏那里告状或者不理自己了。田青林心里七上八下的,好不容易心理生理都平复下来才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回了火塘。到了火塘却没见姚舜英,他不由心里焦急,英娘妹妹定是恼了自己不愿意与自己照面了。这么冷的天儿她不来烤火躲在哪里去了呢,心里担忧又不能直接说,只好将巧妙地转移话头。让蓉娘主动察觉姚舜英不在叫宝娘去房里找,可是姚舜英不在房里。 正当田青林心急如焚的时候,姚舜英自己若无其事地回来了。原来她跑外头吹冷风去了,看她小脸都青了。这大冷的天要是着凉了可就遭罪了。都怪自己太冲动唐突了心上人,英娘妹妹你别生气,我再也不敢了,你看看我吧。田青林暗自祈祷了半天,好不容易盼到姚舜英看向自己,结果对方对自己怒目而视。这无异于兜头一瓢冷水,将他的心彻底冻住。完了完了,英娘妹妹这回真的生气真的不想搭理自己了。田青林后悔沮丧自怨自艾,一晚上简直如坐针毡。晚上躺下之后麦二郎顷刻间便鼾声大作,他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姚舜英虽然不正眼看田青林,眼角的余光却一直在观察他,见他一整晚失魂落魄的样子暗暗好笑,活该你难受,叫你一副色狼相,看你往后还敢不敢!次日便是初六。拜年的人都要回去了,王家岭田家湾离李家庄不过六七里*里路的样子,李氏索性决定早作一点晚饭,大家吃了晚饭再走。 冬天炖火锅要的是蔬菜,家里的白菜萝卜葱蒜芫荽之类的都没有了,需要去菜园子里采。因为想着冬天洗菜水冷,前几日都是李大柱三兄弟去菜园子弄菜。今日姚舜英想继续晾着田青林不想与他照面,便拉着蓉娘姐姐抢了这差事。哪知道姐妹两个还没走到溪边,田青林和麦二郎便跟在后头追来了。蓉娘姐姐心里高兴,笑道:“你们两个怎么来了?”麦二郎嘿嘿笑道:“一家人要吃那么多菜,就你们两个妮子洗,那手不得冻木啊,正好我们两个这几日什么事儿都不做,闷得慌,可不就来帮你们了。” 蓉娘姐姐抿嘴一笑:“算你们两个有良心!咱家溪这边菜园子萝卜没剩下几个了。芫荽也没了,得到溪那边园子去扯。这样吧,我和二郎在这边砍白菜扯葱蒜,你们两个过溪去扯萝卜芫荽。”田青林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姚舜英抗议道:“为什么要分开。大家一起先去这边菜园,好了再去那边菜园不好啊。”蓉娘眼睛一瞪:“这样节省时间,咱们洗好了能快点回去啊。”说完也不管姚舜英,自顾自走了,麦二郎忠狗一般紧紧尾随。 田青林讨好地对姚舜英笑道:“走吧英娘妹妹,咱们还要过溪呢,得快点。”姚舜英瞪了一眼过去,恶声恶气地道:“谁要跟你一起去,你自己回去我一个人去别跟着我!”田青林嬉皮笑脸地道:“好妹妹,别生气,我错了我给你赔罪好不好?”姚舜英正要张嘴呵斥,前方却有人打招呼:“英娘,这便是田三郎吧,长得真是俊。”姚舜英脸上赶紧努力挤出笑脸:“啊,升三叔升三婶,你们拜年回来了啊。”“是啊,回来了。”叫人家这么一打岔,加上跟着又碰上几拨人打招呼,姚舜英自然也就没机会赶走田青林了。 两个人来到菜园子,姚舜英扯芫荽田青林拔萝卜。“英娘妹妹,真的是我错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我昨晚一晚上都没睡好,今日又要回去了,你要再不肯原谅我,我回去岂不是夜夜睡不好觉。”田青林可怜巴巴软语央求。“活该,谁叫你,叫你对我……那样……”姚舜英不好意思,说到后面两个字几乎叫人听不见,脸色通红。田青林讪讪地道:“我忍不住,你不知道不管是在吴家堡划船还是在浑水镇做工,大家一群汉子睡在一起。他们大都是成亲了的,离媳妇久了难免要说到女人,那些人说话荤素不忌,我每回听就会想到你,就想跟你……”“别说了,你个臭不要脸的!”姚舜英的脸简直红得要燃烧了。 田青林见她又开始羞恼了,赶紧道:“好,你别生气,我不说了。”一时间两个人埋头做事,谁也不说话。姚舜英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你亲我的时候,仿佛很熟练的样子,你老实说,你是不是跟别的女人做过!”田青林惊得只差没跳起来:“没有,除了你我没碰过任何女人。我哪里熟练了,我只是想着他们那般说,糊里糊涂便那般做了。” “当真如此?”“千真万确,不然我发誓!”见田青林竖起手真的要发誓,姚舜英赶紧道:“谁要你发誓了。哼,算你识相。记住,你这辈子不能碰别的女人,想都不能想!不然,不然我,我便不要你了!”田青林重重点头:“嗯,我答应你。我这辈子不要别的女人,就只要你一个!”“你记住你今日说的话,不准说话不算数!”“记着呢,你也不能想别人,心里头只能有我一个。”“那还用说!”“这下你不生我气了吧。”“想得美,我还生气,我气性大着呢!”姚舜英嘴上说生气,嘴角却带着明显的笑意。 田青林见她宜喜宜嗔的可爱模样,想到昨日屋檐下的*时刻,差点儿手又伸过去抱姚舜英了。幸好最后关头他及时刹住了内心的冲动,暗道:这丫头脸皮薄年岁又不大,男女情事上头才开窍呢,自己可不能再贸然行事惹她生气。好不容易才哄得她搭理自己,若是跟着又犯老毛病,她不知道会怎么看自己呢?嘿,谁让自己偏喜欢上这个年岁小的妮子,自己比人家大那么几岁,让着她哄着她原本应当。左右明年便能娶她过门,到了那时还不是自己想怎样便怎样,一年时光也快,咬牙熬吧。 熬到了成亲,这香软滑嫩的人儿便从内到外都是自己的了,那时候别说她的小嘴了,她全身上下自己想吃哪里便吃哪里。田青林想到这里,不由浑身燥热唇干口燥。两人扯好菜,姚舜英将菜通通装进竹篮子示意田青林提,却见这人直勾勾地看着自己,那眼神给人一种不太舒服的感觉。于是双眼一瞪,娇声呵斥道:“想什么呢,提菜呀,喊你半天没反应!”“啊,没想什么,菜我来提。”田青林满脑子的绮思被姚舜英的怒目吓得顷刻间消散,飞速提起菜篮子当先便走。 姚舜英见他老老实实地样子,不由抿嘴偷笑:这呆子,木头木脑地真是好笑。她哪里猜得到田青林方才那满脑子的有色想法,若是知道真相,肯定气个半死。两个人一前一后就要走到溪边了,“英娘妹妹”,姚舜英听到有人喊自己,抬头一看,竟然是侯三。 ps: 提前写好就提前发了,筒子们周末愉快。 第一百一十六章 失落的侯三 眼前的侯三眼窝深陷脸色灰暗,尖尖的脸围在灰鼠皮的披风帷帽里越发显得瘦削,哪里有一丝中举之后的意气风发。他正满眼悲愤的看着田青林,双手握拳身子微微颤抖。“侯三哥,你来了!你这是来给你外祖父他们拜年吗?哦,还要恭喜你考中举人。”该来的还是要来,姚顺英硬着头皮笑着招呼。侯三死死盯着姚顺英,眼眶微红,颤声道:“是啊,我回来了。英娘妹妹,你,你……”侯三嘴唇颤抖,后面的话却怎么也说不下去了。他嘴唇哆嗦了一阵,然后低头大步走了,看都不看姚舜英一眼。侯三对自己的那点心思姚舜英再明白不过了,眼下自己与田青林定了亲,侯三这样一幅失魂落魄的样子,姚舜英看了心里还是很不好受。她呆呆第看着侯三瘦削的背影,想张嘴喊住对方却不知道该如何跟他说。 田青林也不做声,只管提着篮子走向溪边。蓉娘和麦二郎已经蹲在大石上开始洗白菜了,见他来了便讥笑两个人是不是偷着做什么坏事了,怎么才来。田青林也不争辩,只管嘿嘿笑。吃完晚饭拜年的人便回去了,当然家中出去拜年的人也回来了。路程近的都是吃罢晚饭回来的,只有路程较远的李兴本来得较迟,几乎是天将擦黑才到家,几个年轻一辈的打趣他是不是被雪娘缠住了脱不开身,李兴本张大眼睛申辩说是船耽搁了,大家怪笑着起哄谁也不相信。 晚上姚舜英正坐在火塘边烤着火。李兴业忽然鬼鬼祟祟地走过来附在她的耳朵边悄声道:“英娘妹妹,侯三哥找你。他眼下在咱家院子外头等你,你快去吧。”姚舜英吓了一大跳,这个侯三,他想跟自己说什么。自己已经定亲了。这大晚上的与他单独见面,叫人看见了如何解释。想到这里,她赶紧坚决地对李兴业说道:“你去告诉侯三,大晚上的祖父不让我出去,你让他有事明天说。”李兴业跑出去,稍后又跑回来。神色焦躁地对姚舜英道:“侯三哥不走,他说你要是不出去,他就一直在那里等你。便是冻死也要等到你去。”姚舜英又急又恼,侯三这算什么,赌气要挟自己?可是想到他憔悴不堪失魂落魄的样子又于心不忍,暗自叹了口气,附在李兴业的耳朵边说道:“五哥,你好生跟侯三哥说,就说我明日会去找他,让他赶紧回去。这大冷天黑灯瞎火地冻着摔着都不好。他可是有功名在身的人。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当爱惜自己的身子。” 李兴业无奈只好再次跑了出去,不料顷刻间又跑了回来,气急败坏地附在姚舜英耳朵边低声道:“不行,我怎么劝他他都不走,他说你要不出去他便冻死自己。”姚舜英握拳咬牙。这厮这是跟自己扛上了,那就干脆冻死你好了!“英娘妹妹你还是出去跟他说话吧,我看侯三哥今晚很不对劲呢!”李兴业急得要死。姚舜英气结,自己不能不管侯三,可又实在是不能出去见他。“五郎这孩子今晚是怎么了,你是闹肚子了不成,怎么跑进跑出地,还老跟你英娘妹妹嘀嘀咕咕地。”姚承恩撇了一眼过来。李兴业赶紧支吾道:“没事,孙儿没拉肚子。”姚承恩哼了一声,淡淡地道:“那便老实地坐下烤火。你都满十四岁了,不再是小孩子了。” 李兴业想着侯三还在院门口挨冻等着自己回话,可自己又不敢违背祖父,只能心里暗暗叫苦,人虽勉强坐下却如坐针毡心情焦躁。姚舜英心里也不好过。随着时间的不断流逝,她越发担忧侯三。不行,此事这样拖着不是办法,自己还是老老实实地跟祖父坦白,请他老人家出面来劝服侯三吧。姚舜英深吸一口气,起身走到姚承恩身边低声道:“祖父,您能不能出去一下,孙女有事想单独跟您老人家禀告。” 姚承恩听完姚舜英的话,沉吟片刻道:“让你五哥去喊那小子进来,然后你将他带进上房来,我在那里等他。不要惊动其他人。”侯三嘴唇青紫,人几乎被冻得缩成了一团。他进入房间飞速睃了一眼姚舜英,马上又低下了头低着头,接着朝姚承恩直挺挺跪下。姚舜英和李兴业都吓了一跳,李兴业急忙去扶他,可是侯三就是不起来。姚承恩沉默片刻,冲李兴业挥了挥手:“五郎出去,在外头守着谁也不让进来。”李兴业出去后,姚承恩盯着侯三,沉声道:“侯家小子,你可是朝中三品大员的亲孙子,又是新晋的举人老爷,我一个乡下泥腿子,可当不得你行此大礼。” 侯三抬头直视姚承恩,一幅豁出去的神态一字一句地道:“姚家祖父,请您让英娘妹妹和田青林退亲,然后将她许配给我吧!求您了!”侯三说完磕头不停。姚舜英目瞪口呆,她绝然不会想到侯三会这样直白大胆地对姚承恩提出这样的要求。侯三砰砰砰的磕头声听得姚舜英心惊肉跳,姚承恩这下再也看不下去了,赶紧抢上去扶起侯三,厉声道:“侯家小子,你这是作甚,有话好好说。你要是这般胡搅蛮缠,老头子可要赶你出去了!”他严厉的神色总算让侯三安定了下来。姚舜英见侯三额头红肿一片,神态决绝之中又掺杂着几分愤恨,心里不禁有几分内疚之感了。不管怎么样,侯三对自己一直很好,只要是自己的事情他都不遗余力地出手相帮,自己对他似乎有些无情。可是那又如何,他们两个是不可能走到一起的,但愿祖父能说服侯三放弃执念,不要那么痛苦地折腾下去了吧。 姚承恩看了侯三许久之后木着脸道:“侯家小子,你明知我们英娘已经与田三郎定了亲,还说出这样的话来,你以为我们姓姚的是那出尔反尔言而无信的人吗?再则说了,你小子凭什么对我提出那样的要求?”侯三脖子一扬:“就凭我先认识英娘妹妹,就凭我喜欢英娘妹妹。就凭我比姓田的更能让英娘妹妹过好日子!”姚承恩脸一板:“你这番话将我们英娘置于何地,难不成哪个后生先识得我们英娘,我们英娘便要嫁他不成。再则说了,自来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谁嫁谁那是年轻人自己能做主的吗?” 侯三被训斥,愣了一下立马又说道:“姓田的不过一介村夫,哪里能让英娘妹妹享受富足安逸的生活,英娘妹妹若是嫁给我,我一定保证不让她受丝毫苦,一辈子衣食无忧。”姚承恩摇头道:“你的出身自然比田三郎高贵,可是我们英娘只是一个乡下妮子,乡下妮子配个村夫不是应当吗?你这举人也中了,跟着就该考进士了吧。有你祖父在背后撑着,你小子自己也算争气,高中然后谋个一官半职那是迟早的事。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大户人家最是讲究门当户对,你那祖父能看得上我们英娘能答应这桩婚事?所谓的娶英娘不过是你小子的一厢情愿罢了。就算你小子求情,你祖父勉强答应婚事,可是我们英娘真嫁给你,富足的日子固然能享受到,安逸就难说了。大户人家内宅里头勾心斗角杀人不见血,我可不想我们英娘去遭那份罪。” 侯三呆住了,过了一会后膝行过来抱住姚承恩的腿道:“我不去考功名了,更不去京城侯家,我就在启汶城里过一辈子,那样英娘妹妹就不用面对那样的生活,这样总行了吧姚家祖父!”姚承恩哂笑道:“你小子还真是天真,你考不考功名去不去京城,岂是你自己能决定的?你祖父那般苦心孤诣地栽培你,又怎能让你因为一个女子半途而废?若你真这般打算,你祖父一准不会让我们英娘活在这世上,甚至我们一家人都会跟着遭殃。你祖父那样的朝廷命官,咱们家可是惹不起。你不用再啰嗦,也不准再纠缠我们英娘,赶紧出去吧。”侯三面如死灰,绝望地看了一眼姚舜英,踉踉跄跄地出去了。姚承恩长叹一声:“英娘,在这小子回城里之前,你还是别跟他见面为好。”姚舜英点头低声道:“孙女明白。” 接下来的几天,姚舜英耳朵边不断传来有关侯三的消息。什么侯三醉酒差点掉进溪里,什么侯三喝醉了差点打了他家舅舅,什么侯三一个人在大枫树下又哭又笑……姚承恩可能告诉了李氏侯三发疯跟姚舜英有关,这几日李氏对姚舜英看得极严,连院门都不让她跨出一步。然后有一天蓉娘姐姐气急败坏地跑回来告诉姚舜英:侯三和李兴月被人发现在大枫树下苟合,贾氏和大吴氏哭天抢地说侯三醉酒奸了李兴月,寻死觅活地找侯三外祖母拼命,非要侯三娶了李兴月。 ps: 周末睡懒觉起床才发现停电,然后下楼发现小区门口物业通知,线路改造咱们这一片今日停电到晚上九点。无奈跑朋友家码字,可是电脑不顺手然后老被打扰,好不容易码了一章实在坚持不下去了,但愿明日不停电。今日欠下的一更下周一定补上,筒子们请见谅。 第一百一十七章 桃色事件(1) 为什么会这样,侯三怎么会跟李兴月在大枫树下苟合,李兴月不是许了人家吗?要不是未婚夫家中有长辈过世,她早已经嫁为人妇了。据说她的婚期定在今年下半年,她怎么又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侯三……“走,去看看去!”姚舜英想到这里坐不住了,拉着蓉娘便走。侯三与李兴月做下这等丑事,蓝氏婆媳又这样寻死觅活地疯闹,整个李家庄都被惊动了,李氏想着姚舜英毕竟和侯三“师徒”一场,加上侯三又帮了自家那么大的忙,便不再阻拦姚舜英出去了。不过想了想,还是跟在两个孙女身后去才放心。 本来姚舜英还以为侯三李兴月已经不在大枫树下了,没想到闹了这么半天蓝氏竟然没有将自己的孙女带回家,还生恐别人不知道这丑事的样子,大叫大嚷哭天抢地地。正月里大家本就不太忙,然后这样的桃色事件历来备受关注,所以大枫树下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许多人看热闹。但见侯三的外祖母被蓝氏揪住不断地揉搓,可怜侯三外祖母本就是个嘴拙的,这下自家外孙子不合碰了人家闺女自觉理亏心虚,更是哆嗦着嘴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李兴月衣衫破裂头发散乱,哀嚎着:“我不活了,让我死吧!”边说边向悬崖冲去。“我的儿,万万不可,你要死了让娘怎么活!”大吴氏抱着女儿,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哭诉着:“各位父老你们可是要主持公道啊,可怜我家月儿那女婿拜年才回去,我们两家都商定好婚期定在今年冬月。谁知道我们月儿居然给姓侯的污了身子!天老爷啊,你睁开眼睛啊!”围观人群议论四起,嗡嗡之声不绝于耳。 大吴氏哭完又指着侯三厉声道:“姓侯的,别以为你有个做大官的祖父便可以随意霸占良家闺女。这是李家庄不是京城,你今日若不给个说法,老娘便跟你拼了。”侯三的外祖父怕她真的来找自己外孙拼命,赶紧挡在侯三身前摆出笑脸道:“大旺媳妇,你消消气,这事委实是我家三郎不对。可是你看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你们还是先别闹了,先让孩子们回去好生梳洗一番,然后两家人坐下来好生商谈?” “呸,做你的清秋大梦!”大吴氏一口啐在了侯三外祖父的脸上,“当咱们一家是傻子呢,谁不知道县太爷都怕了侯家小子的祖父,回去商量,商量个屁啊,到时候你们以权压人。还有我们这些泥腿子说话的份儿。要商量便在眼下商量,你外孙子要对我家月儿负责,不然我们祖孙三人便死在你家门前。不,死在启汶县城侯宅的门前。我们要让全城的人都看看这位新晋的举人老爷是个什么货色。既然你外孙不给我们月儿活路,那我们拼着一死也要弄去他的功名!” 侯三祖父脸色大变,哀求道:“万万不可啊大柱媳妇。我家三郎好不容易才考中的举人,你可不能害他啊!”“呸,谁害了谁,红口白牙地你怎么一口鬼话,咱们两家谁才是苦主大家都看在眼里!”大吴氏又一口啐在了侯三祖父的脸上。侯三本来神色木然,仿佛对周遭的一切都不放在眼里,可是自己年迈的外祖父母被蓝氏大吴氏这般糟践,他终于忍不住发怒了。 厉声质问李兴月道:“你口口声声说爷奸了你,那爷问你,你一个许了人家即将成亲的妮子。好端端地跑到这犄角旮旯里做什么。爷是因为心里苦闷多喝了几杯酒才跑到这里吹吹冷风醒醒酒,你又跑来这里做什么?”“我,我……呜呜呜……”李兴月本来是有心尾随侯三来的,目的就是想赖上他,一时间哪里编得出理由。赶紧挤出几滴眼泪伏在大吴氏怀中嚎啕起来。四周围观之人有些看出了不对劲,不由交头接耳小声猜测起来。 大吴氏见势不妙,赶紧冷笑道:“我婆婆耳朵疼,我让我家月儿来这边的高坎上扯点虎耳草,谁知道你这小畜生偏偏躲在这里!”李兴月被她娘一提点,赶紧止住干嚎哭诉道:“人家见你一人坐在这里,好歹咱们也是一块长大的表兄妹,便好心过来问你哪里不舒服,说天太冷你还是回去烤火吧,当心受了风寒叫你外祖父外祖母担心。谁知道你一把抱……”李兴月衣服害羞难为情说不下去的样子。众人对着她撕裂的衣领指指点点,嗡嗡声又起。 侯三冷笑道:“爷抱住你你不会推开,爷不是喝醉了吗?能有多大的力气?”李兴月抬头看了一眼围观众人,看到了姚舜英,忽然诡异一笑,冲侯三道:“你不是跟着姚家的英娘念书识字过吗,那她应该也算得上是你的先生了吧。眼下你的先生在这里,咱们便请她来评评理好不好。”侯三惊恐抬头,正好对上姚舜英惊诧失望不屑羞恼怜悯诸般情绪都包含的复杂眼神。那一瞬间侯三羞愧得无地自容,嘴里除了喃喃地念叨着“英娘妹妹”,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她就那样直直地站在那里,什么话也不说,可是侯三觉得她是那样的纯洁美好,连多看她一眼连的勇气都没有了。自己做下了这等脏污之事,偏偏还叫她看到了,真是脏了她的眼睛污了她的耳朵。自己真是糊涂 ,怎么会将李兴月那样的货色看成是她呢? 姚舜英努力平复澎湃的心情笑道;‘“所谓先生一说不过是玩笑话罢了,我一个小妮子哪能当得了侯三哥的先生。这样的大事我可不敢轻易置评。这婚姻大事自来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侯三哥的父亲和祖父都在京城,外祖父母虽然在可毕竟不姓侯。好在县城侯宅还有个侯家老仆,据说他可以全权代表侯家祖父,不如等他来了再做定夺?”侯三外祖父眼睛一亮:“这样处理最好,我这便叫人去城里喊老侯来。” 李兴月心里一紧,跟着眼珠一转点头道:“这法子真是再好不过了。我也想问问侯家那老仆,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天仙,竟然让侯三哥着迷成那番模样。侯三哥起先对我……对我那样的时候,嘴里可是不断地念叨着什么‘妹妹,你为什么不等我,为什么要跟别人定亲,你不知道我喜欢你喜欢得要发疯了吗?’之类的话,摆明了是将我当成那个妮子了。” 姚舜英一惊,然后觉得一直抓住自己左手的李氏也是身躯一震,两个人都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侯三羞恼地看了看李兴月又看了看姚舜英。李兴月一副浑然不察地样子拍了拍自己的头:“让我想想那妮子的名字,记得侯三哥是喊什么娘妹妹,嗯,他喝醉了大着舌头,好像是……”“闭嘴,想跟着爷便赶紧给爷闭嘴,若是你再胡说八道,爷便弄死你!”侯三赶紧厉声喝道,李兴月被他吼得一愣,转而又欢喜起来,因为侯三那句“想跟着爷”的话。 大吴氏和蓝氏听到侯三说出弄死李兴月的话,不由大怒,一起嚎嚷道:“这还有没有王法了,青天白日地便说要弄死我家月儿,天老爷啊,您睁开眼睛看看啊,仗势欺人也不是这么个做法呀……”“这是做什么,少爷,您怎么将自己弄成了这番模样?”“老侯,你怎么来了!”“老侯,你来的真是太及时了!”“没眼力见儿的,没看到少爷嘴巴都冻乌了吗,还不赶紧将我给少爷带来的新斗篷给少爷披上!”老侯脸沉如水呵斥着小厮。小厮赶紧将一件宝蓝色锦缎面子大毛黑灰鼠里子的斗篷披在了侯三身上。 老侯走过去摸了摸侯三冰冷得握都握不住的手,责备道:“这大冷的天儿,少爷出门怎么也不披上斗篷,您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子,若是生了大病传到老爷耳边,奴才们可是要挨板子的。少爷您还是赶紧跟奴才回去烤火,喝点姜茶驱驱寒吧。”“是是,三郎,你这身子冻了那么久,是得赶紧回去烤火了。”侯三外祖父和老侯一起扶起侯三想回侯三外祖家。 “不准走,你污了我家月儿不给个说法岂能这样便轻松走了!”蓝氏和大吴氏尖叫着拦住了去路。老侯先去了侯三外祖父家里,所以对于侯三李兴月之事已经听说了。他对于自家小主子的心思再明白不过了,小主子心里头根本就没有这个叫李兴月的妮子一丁点位置,又怎么会去动她,肯定是那李兴月趁着少爷醉酒胡乱攀诬上了少爷。他既然猜出了这里头的门道,自然不想搭理李兴月一家的纠缠。不过一个贪图富贵的乡下妮子,凭着那么点小伎俩也想赖上自家少爷,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可此时见两个乡下泼妇一副拼命的架势,他心里的火气再也忍不住了,冷哼了一声大声道:“自家闺女没养好不守妇道上赶着勾搭男人,做长辈的居然不想法子遮掩,还大吼大叫满世界嚷嚷,一副生恐别人不知晓的样子。难怪人家说无知村妇,今儿我老头子还真是开了眼界!”大吴氏大怒道:“老家伙你说谁呢,难不成你家主子污了我家闺女,还不让我们讨说法了!”蓝氏势如疯虎一般张开双臂咬牙道:“总之今日侯家小子不给我们一个交代就别想走!” ps: 家里还是停电,不过今日在朋友家码字似乎还顺利,双更应该能保证,先奉上一更筒子们看着吧。 第一百一十八章 桃色事件(2) 老侯怒极反笑:“真是给脸不要脸,我家主子醉酒一人来此吹风醒酒,你一个妙龄女子跑来做什么?就算你有事看到有青年男子在此也该立马跑开才是,我家少爷喝醉了难道能追上你不成?分明是想攀上我家少爷做富家少奶奶,可是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你配吗?莫非你真以为我家少爷那么急色,随便一个不守妇道不知廉耻的女子一耍手段便能赖上?” 面对老侯的质问,李兴月眼眶含泪,不胜楚楚可怜之态看了看四周:“好,出了这样的事情,我李兴月怎么辩解都辩解不清了,可是谁说我没有立马跑开,谁说醉酒的人追不上,侯三哥那时候力气大得吓人,胡言乱语地吓都把人吓死。我早说过他是认错了人,我李兴月这等姿色哪能入得了侯少爷的眼,人家嘴里念叨的是……” “闭嘴,都别说了。老侯,我确实动了月四娘,于情于理都该对她有个交代。”侯三猛然大吼道,眼眶通红身子颤抖不停。吼完他深深看了一眼姚舜英,然后全身仿佛脱力一般坐在了地上,跟着眼皮一翻,晕了过去。 “少爷,少爷!”老侯慌乱地一边掐着侯三的人中一边大吼。见侯三脸色乌青,身子僵硬,姚舜英也吓坏了,当下顾不上避嫌,冲老侯急道:“赶紧将侯三哥抬回去,将他全身上下都弄暖和,然后叫人去吴家堡请郎中!”“啊,对对,老奴糊涂了。快过来背少爷!”老侯冲小厮狂吼。“侯三哥你不能死啊,你死了我怎么办!”李兴月吓得呜呜直哭,紧紧拉着侯三的手不放。“起开,别在这碍事!”老侯厌恶地打开李兴月的手。随后又脸色森寒地道:“你们最好求老天爷让我们家少爷没事。如果我们少爷有个三长两短,你们一家就等着给我们少爷陪葬吧!” 姚舜英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家的,一想到侯三的样子胸口就闷痛不已。侯三的模样分明是极端厌恶李兴月,他根本一点都不想跟李兴月有一丝一毫地牵扯,可是李兴月抓住了他的软肋,侯三为了不让她念出自己的名字。只好妥协。侯三于姚舜英来说是朋友与学生兼具的人,她虽然不想嫁给他可是她诚挚地希望对方一生顺遂,希望他考取功名博得其祖父的欢心,希望他娶个中意的妻子家庭和美。可是这个人却为了自己叫李兴月“这头猪给拱了”,姚舜英觉得自己欠侯三太多,这辈子还都还不完。 李氏见孙女神情低落,只能暗自叹息。姚承恩晚上回家对白天之事也听了几耳朵,因为想弄清楚具体情形,便让李氏给自己细说一遍。李氏将事情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完后检讨自己不该允许姚舜英和蓉娘去看热闹。不然李兴月也就不能借姚舜英来威胁到侯三。姚承恩叹了口气,说此事不能怪李氏。若是别的人家出了这等事情肯定是两家关起门来悄悄商量,谁知道李清早家的婆娘会这般不要脸。英娘这妮子关心侯三这小子,急切地想知道究竟凑上去也情有可原。只是侯家那小子……嘿,造孽哟。 老侯和李兴月一家达成了妥协,侯三娶李兴月那是万万不可能地。不过纳了她还是可以的。虽然煞费苦心也只争到一个姨娘的位置,不过李清早一家已然满足了。试问整个李家庄的妮子,有谁能做朝中三品大员家孙子的女人,又有谁家的闺女能进京里的豪门大户家过日子?自从侯三答应纳了李兴月开始,李清早一家在李家庄那简直是横着走了。虽然不耻其嘴脸在背后吐口水的人家很多,但暗自艳羡的人家也不少。 那些有适龄闺女的人家更是暗自后悔没有抓住机会叫他家抢了先。尤其是当李兴月的未婚夫一家带着媒人上门来讨要说法之时,老侯轻描淡写地从袖里掏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不费吹灰之力将人打发了之后,这些人的肠子都悔青了。一桩桃色事件似乎成了一段佳话,姚舜英看着李家庄人这几日丰富的脸部表情只能暗自叹息权势富贵之可怕。 侯三在床上躺了七八天才恢复过来,然后在老侯的陪同下来到李家辞行。姚舜英这才知道那天老侯为什么会及时赶到。京里来信。侯三的哥哥因为和侯三嫡祖母娘家的各位表兄弟成日混在一起走狗斗鸡流连于秦楼楚馆,前些日子因为一个妓院的头牌与人相争,叫人打破了头,没救过来死了。侯三的嫡母得知消息当即晕死过去,醒来后嘴歪眼斜动弹不得了。 因为此番打架牵涉到了几个宗室子弟。有御史将此事捅到了御前,皇上大怒,处置了好几个人。侯三嫡祖母的娘家哥哥被训斥了一通,罚了半年俸禄。侯三祖父原本便对自己的岳家诸多不满,这回他家又害死了自己的孙子,更是旧恨添新仇。在大舅哥倒霉之时不但不出手相帮,反倒在背后做手脚,终于将侯三嫡祖母哥哥从宰相职位上拉下马来。侯三的嫡祖母没了靠山,被幽禁起来,眼下府里管事的是侯三父亲的一个小妾。 侯三哥哥本来跟着便要成亲,因为怕那位出身高门的未婚妻不高兴,那些通房这两年一直喝着避子汤。侯三祖父想着自家传续香火的就只有侯三这一根独苗了,无论如何不能让他出事了,还是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可靠,于是急急忙忙派人来接他进京。侯三走到姚承恩跟前恳求道:“我这便要进京了,这一别此生不知道还能不能与英娘妹妹再见面,请您老人家允许我单独跟英娘妹妹说几句话吧。若是您老不放心,可以让您家的五郎在一旁看着。”姚承恩爽快地答应了。 侯三为了避开众人,将姚舜英叫到李家的柴房门口。关于侯三要马上进京的事情姚舜英已经知道了,古代交通通讯都不发达,自己和侯三这一别想再见面可真是难上加难了,一想到这里姚舜英也心情沉重。侯三大病初愈,脸色犹然苍白得吓人,虽然裹着斗篷,檐下穿堂风还是很大。姚舜英盯着他瘦削的脸,担心道:“风大,侯三哥你站进来些。”侯三咧嘴一笑:“没事,我穿得厚。倒是英娘妹妹你似乎穿得单薄,要不你进去提个竹火烘。”姚舜英吗满不在意地摆了摆手:“不怕,我没事。”“五郎兄弟,你去给英娘妹妹提一个来吧。”侯三转身冲李兴业喊道。李兴业飞跑着去了。 “英娘妹妹这衣裳是自己做的吧,真好看。”姚舜英打量了一下自己,这套茜色配月白的衣衫是去年腊月二十九那日田青林去城里买簪子时候顺便挑的尺头,过年拜年时候作为礼物一道送来的。姚舜英一拿到便动手裁剪,然后在田青林还没回去的时候便穿给他看,田青林走了之后姚舜英便将这衣裳好生收拣起来。这两日因为蓉娘姐姐老嘲笑她女为悦己者容,田三郎不在连新衣裳都舍不得穿她才赌气穿上。姚舜英摸着衣裳,情不自禁地笑道:“是吗,田三哥也说好看。” 侯三脸色一暗:“这衣裳看着便是新的,莫非是他送你的拜年礼物?”姚舜英点了点头。侯三张嘴道:“其实……”不料他话没说完便剧烈咳嗽起来。正好李兴业将竹火烘送来,姚舜英赶紧示意李兴业将那东西递给他,嘴里劝道:“侯三哥,你身子还没好利索,吹不得风,咱们去火塘说话吧。”“是啊,侯三哥,咱们进去,这里风太大了。”李兴业一边拍着侯三的背帮他顺气一边劝道。侯三摇了摇头:“五郎兄弟,我想跟英娘妹妹好好说说话,你去那边看着吧。”李兴业无奈地点头走远。 侯三看着姚舜英道:“其实我在南坪州府也给你买了一套衣裳,除了样式不同,颜色几乎一模一样,我那时候便想着英娘妹妹若是穿这样的衣裳一定好看,果然。”他嘴上说着,心里却想:姓田的那厮怎么眼光就那么毒,居然跟我的想法一样。明明是我先认识英娘妹妹,明明是我跟英娘妹妹朝夕相处,为什么最终能娶她的却是姓田的那厮。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失去了英娘妹妹啊,这样美丽这样可爱这样聪慧的女子自己怎么就抓不住呢? 悲伤如潮水一般涌了上来,侯三只觉得喉涩眼湿,指甲深深掐进自己的手掌,努力让这种疼痛来使自己不至于大放悲声,整个身躯却微微颤抖。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也为了抑制住即将流出眼眶的眼泪,侯三赶紧仰头望天。眼下自己可没有任何立场能收下侯三送的衣裳了,姚舜英不好接话,只能沉默。一时间两个人一个望天一个看地谁都不说话,角落里的一片枯叶被寒风掀到了半空,打了个旋儿落在了侯三肩头,侯三叹息着伸手将那枯叶拈在手中。 第一百一十九章 告别 “侯三哥,不过一枚烂树叶罢了,你拿着它做什么,丢了好生烤手吧,我看你都冻得发抖了。”虽然廊下不断有冷风刮过,但对面的女孩儿刚从火塘边走出来,一张小脸还是白里透红,幽亮的眸子关切地望着自己。侯三不由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情景,她那时候穿的是一件樱草色的小袄,裙子也是月白色的,头上梳着双鬟,一边扎一朵红绸堆花,说不出的明媚可爱。 见到小妮子的那一瞬间自己的心仿佛被羽毛刷子刷过一般的柔软清爽,从此李家庄这个地方于自己来说真的是宛如仙界。后来通过自己的努力,她开始教自己识字念书,那些曾经叫自己厌憎头疼的文句从她的小嘴里吐出简直胜过天籁,自己不好好学习都觉得对不住她。可是自己底子太薄,资质有限,大多达不到她的期望。然后她便会皱着眉头,眨巴着长长的睫毛叹息道:“不怪你,是我太性急。来,我再给你讲一遍,这回可要好生听了。”那时候自己便会羞愧不堪,然后聚精会神听她讲解,生恐漏掉一个字。 可惜啊,那些幸福美好的日子一去不复返,永远回不来了,徒留下无尽的伤痛和遗憾。就跟这片叶子一样,它也曾汁液丰沛青翠饱满地招摇于枝头,可是眼下却苍黄干涩遍布虫眼地零落于尘泥之中。侯三鼻孔酸涩,眼泪终究还是抑制不住滚出了眼眶,他忽然不想压抑自己了,任凭泪水汹涌奔流。“侯三哥。你别这样,我……”姚舜英先是惊愕紧跟着又是伤感愧疚,张嘴想安慰对方,却一时词穷。然后自己也难受得差点掉泪。 幸好侯三还算理智,不久之后便自己擦干泪水冲姚舜英道:“弟子没出息,惹先生笑话了。”姚舜英干笑道:“是啊,男儿有泪不轻弹,你还真是没出息。别忘记你可是举人老爷了,再过几年就是天子门生了。这动不动掉泪的毛病可不好,为师还指望你有大出息好跟着沾光呢?”侯三强笑道:“弟子就是没有大出息,眼下还是能帮助先生的。听说先生的婚期定在明年二月,那时候弟子远在京城不能回来道贺,这贺礼便提前奉上,望先生笑纳。”侯三说完从袖中掏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双手奉上。 这么多,姚舜英吓了一跳,赶紧摆手说自己不能收。侯三苦笑道:“英娘妹妹便这般厌憎于我,怎么没一回我送的东西你都要拒绝。”姚舜英见他神色失落,赶紧解释道:“我不是厌憎侯三哥。实在是这银子数目巨大,我受之有愧。” 侯三正色道:“你赶紧收着不要让家里人看见,便是往后嫁了田三郎都不要让他知道。我给你这银子说是贺礼,其实是给你留着做不时之需的。人活在这世上,难免会遇上困难。当你遇上难以招架的难事时,但愿这银子能帮上你的忙。”说完后可能又觉得不妥。跟着补充道:“英娘妹妹你不要误会,我不是说你嫁了田三郎日子便会过得不好,我只是想着我不在启汶了,再不能像以往那样帮你了便心里发慌。其实田三郎本事不差,你又那么聪敏,你嫁了他怎么会遇上困难呢。可是就算这银子一辈子用不上,你也要收下,这样我才安心。” 姚舜英喉咙发紧,哽咽道:“唉,我收下。多谢侯三哥。”伸手接过小心收起:“我保证谁也不告诉,这下侯三哥放心了吧。”侯三重重点头,两个人相视而笑,气氛总算有所缓和。姚舜英叹息道:“其实我也不放心侯三哥,京师虽然繁华。可是人事复杂人心难辨,大户人家内部相互倾轧算计,各种鬼蜮伎俩层出不穷。侯三哥一直长于乡间哪能适应那样的环境,真担心你遭人算计。老侯阅历见识都不简单,你遇事要多听取他的意见。还有你们府上你祖父是绝对的权威者,也是真正爱护你看重你的人,你一定要讨得他的欢心,这样才能立于不败之地,这两点你千万要记住!”侯三郑重点头。 侯三一行次日一早动身赶赴县城,据说侯府派来接侯三的人早已经将船都准备好了,只候侯三一到县城便启程赶赴京城。侯三带着李兴月赴京绝对是轰动李家庄的一件大事。一吃罢早饭,庄子里的男女老少便围在溪边等着送行,全庄差不多来了一大半的人,连李兴珠都来了。在孙眉娘一事上,侯三到底帮了自家的大忙,李氏想着欠了人家好大一份人情,再加上在姚舜英的问题上自家确实有点愧对侯三,所以李氏也带着蓉娘姚舜英一起来送行。李兴业更不用说,眼泪汪汪地张望着侯三即将走来的方向。 蓝氏和大吴氏更是穿着一新,咋咋呼呼地站在最显眼处。有那与之交好人家的女人们带着艳羡巴结的语气恭维着这对婆媳,这两个女人明明心内得意万分,偏偏做出伤心难过的模样说自己舍不得李兴月。其他的人有撇嘴不屑的,也有趁机感慨的。 “哎呀,想当初庄子里有多少妮子打侯三的主意,大家还都说里正家的珠大娘最有把握,谁知道最后却是月四娘得手了,到底是人家有手段。”“哼,什么有手段,不要脸罢了。当初她那姑姑贵四娘跟个戏子跑了,眼下她又跟男人大白天苟合,门风这般不好,往后谁还会娶她家的妮子!”“这你就错了,人家现在攀上了侯家,求娶她家闺女的后生只会更多,不信咱们走着瞧。” “珠大娘也来送行,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都落到这般田地了,这不是上赶着来让月四娘打脸吗?”“什么落到这般田地了,依我看这妮子命不错。出了那档子事,可谭家那小子还是一心求娶。哎呀你是没看到,谭六郎对她那个好。简直百依百顺!女人嘛,嫁个待自己好的汉子比什么都强。大家都只羡慕月四娘能跟着侯三去京城,却没想到她只是一个小妾,那高门大户的内宅岂是那么好混的。乡下人嘛。还是老老实实地呆在乡下过咱的穷日子自在。” “你的话怎么听起来酸溜溜的,嘴上说去京里高门日子不好过,其实心里比谁都羡慕吧。”“我羡慕,我……来了,看,来了。”女人们正交头接耳谈论不休。侯三一行出现在了溪边的路上。侯三走在最前头,将要走上溪边的跳石时,他忽然抬头,不舍地打量着周遭的山林草木,似乎想将李家庄的一切都装入脑海中带走。“侯三哥,我舍不得你!”李兴业忽然挥手大喊。侯三循声看过来,看到姚舜英李氏几个,他不由大踏步走了过来。 李氏微微叹了口气,笑着道:“侯家小子,我们祖孙几个特来送送你。祝你一路顺遂到京城。”侯三笑道:“谢谢您老吉言。”转身看着姚舜英时,喉咙忍不住一阵发紧,颤声道:“英娘妹妹,你也来了。”姚舜英眼眶含泪,强笑道:“是啊,我来送送你。祝你一路平安。希望你到了京城,不要被那繁华世界迷花了眼,一定要勤奋学习,来年金榜题名,给我这个半吊子师傅争口气!” 侯三深吸一口气,忽然冲姚舜英弯腰鞠了一个躬,涩声道:“师傅放心,弟子一定不负师傅厚望。”姚舜英本来是想掩饰自己的情绪才开玩笑地自称师傅,没想到侯三却郑重地冲自己行大礼,姚舜英自认当不起。于是赶紧弯腰还礼。侯三抬头笑道:“弟子走了,往后弟子不在身边,师傅自己多多保重!”他虽然在笑,脸上却清晰地滑过两行泪水。“唉,你也保重。”姚舜英缓缓挥手。 李兴月远远看着这边。嫉恨得几乎要发狂,可是老侯在一旁盯着她,她哪里敢露出一丝一毫的不满。只能紧握双手,指甲深深地陷掌心而不自知。“三郎,三郎,外祖母舍不得你啊!”“三郎,你一定要记得回来看外祖父啊!”离别在即,侯三的外祖父母嚎啕大哭。“月儿,我的月儿啊!”李兴月毕竟是要去远在千里之外的地方去,往后要见一面比登天还难,蓝氏和大吴氏这回倒是真舍不得了,也跟着嚎啕起来。侯三毕竟是在李家庄长大的,庄子里的人几乎是看着他长大的,此时其外祖父母一哭,大家受那种气氛的影响,有那泪水浅的忍不住也跟着抹泪。一时间,溪水边上笼罩着浓浓的悲伤不舍情绪。 “你是个狠心的妮子,侯三哥真可怜!”次日姚舜英去溪边洗衣服的时候碰到了李兴珠,李兴珠忽然没头没脑地说道。姚舜英一愣,李兴珠死盯着姚舜英又补了一句:“月四娘自认得计,其实她这辈子完了,她和我一样可悲。不,她比我更可悲!只有你,能嫁给远近闻名的田三郎你一定很得意吧,只是你半夜醒来想到侯三哥的时候,会不会心虚愧疚呢?”李兴珠恶狠狠地说完,挑着衣服扬长而去。姚舜英呆住了,原来李兴珠心里还没有放下侯三,她在为侯三抱不平呢。 她已经定亲了,未婚夫婿是其嫁到谭家溪的二姑奶奶家的表兄谭六郎,这位表兄自幼便喜欢她,其二姑奶奶曾经几次挑起话头想替孙子求亲。之前因为老吴氏小王氏想攀上侯家,一直装傻充愣不正面答复人家。后来出了那档子事儿,李兴珠名声受损谭家长辈嫌弃于她,谭六郎却死命坚持求娶,其家人拗不过只好答应。两家人草草定亲,并且商定了婚期,就在今年下半年,和蓉娘在一个月。姚舜英望着李兴珠窈窕的背影,内心真是五味杂陈。小王氏死于侯三的设计,若是李兴珠知道了这个真相还会对侯三念念不忘,为其抱不平吗? 姚舜英因为侯三赴京而低沉的心情因为李兴本的成亲才得以消除,大日子的前两天全家人便开始忙乎起来。孙眉娘还真的有了身子,李氏想着三房还没有儿子,对她这一胎极为看重,稍微要使力气的话便不让她沾。此时家中就只姚舜英和孙眉娘在家一起洗坛坛罐罐,姚舜英不敢劳动孙眉娘搬动一个,自己一趟一趟地来回穿梭。连续用力她的手臂不由酸胀乏力,一手一个提着坛子放进灶房都几乎坚持不了了。 她正要中途放下歇气,却听到身后有人道:“我来,给我吧。”跟着左手一轻,手中的坛子被人拿走了。回头一看,竟然是田青林,姚舜英不由惊喜道:“侯三哥,是你啊!”田青林这厮似乎挣钱上瘾了,四处让人打听打短工的机会,他那些赛龙舟认识的吴家堡的朋友也确实得力,还真的不断给他和李大椽介绍工作。这不他和李大椽眼下在启汶北边的一个镇上给一个富商家修路抬石头,大家还以为他两个明日才会请假到家呢?没想到这时候便回来了。 姚舜英转身看了看院子,“咦,你都来了,怎么我三叔还没回呢?”“他在溪边帮你二叔剖鸡鸭,我便带着东西先回家了。”姚舜英见侯三风尘仆仆的样子,不由惊道:“你,你跟我三叔一道来的,你没先回自己家啊。”田青林点了点头。姚舜英皱眉道:“这样不好吧,你不先回自家一趟便来我家,给你爹娘知道不得说你……说我……”田青林矮身盯着姚舜英坏笑道:“说我心里只有未过门的媳妇忘了爹娘,说你狐媚子迷惑男人?” “哎呀,你说的什么鬼话!”姚舜英羞恼得脸色通红,顿脚娇嗔道。看了看院子,孙眉娘已经不在了,估计去茅厕了。姚舜英气不过,伸手在田青林手臂上狠命揪了一把,嘴里骂道:“叫你胡说八道!”田青林故意夸张地雪雪呼痛,嘻嘻笑道:“原来我这小媳妇儿是个凶婆娘,哎呀我上当了!”姚舜英撅嘴道:“上当了你可以悔婚啊,反正咱们两个又没拜堂成亲。”田青林苦着脸道:“迟了,我这心早被你这凶婆娘栓得死死的,解都解不开了!” 姚舜英冷哼道:“蠢材,解不开便拿刀斩断啊。”田青林一把抱住姚舜英:“凶婆娘尽说傻话,斩断了我也活不了了。”见姚舜英还是嘟着嘴巴,赶紧解释道:“我和三叔在码头正好碰到了我爹,是他老人家亲口叫我不用回家,先来你家帮忙的,这下你放心了吧。”姚舜英松了口气。田青林低声笑道:“这下放心了吧,好妹妹,来给哥哥亲一下。”说完低头吻上了姚舜英的唇 第一百二十章 小姑难缠 姚舜英猝不及防,嘴唇一下便被对方含住吮吸起来。这货真是太胆大了,这光天化日之下,万一孙眉娘走进来或者外人闯进来就糟了。姚舜英牢记上回的教训,死命忍着不能张嘴骂人,只好下死力拼命挣扎。姚舜英不配合加上田青林自己也担心李家人回来,稍稍吻了一会便放开了姚舜英。虽然时间不长,可田青林吻的力道很大,姚舜英一边喘息着抚摸自己发麻的嘴唇,一边羞愤地盯着田青林,咬牙道:“混蛋,臭流氓,跟个发情的公……”忽然醒悟到下面的话不好听,而且一说出口连自己都骂了,赶紧住口不说。 田青林自从拜年和姚舜英分别后,几乎是时时想念着她。这一个多月去了外地,更是连心上人的一丁点消息都听不到,这回好不容易见到了本人,见她黑发白脸娇嗔可爱的模样,哪里还控制得住,情不自禁做出了亲昵的举动。事后自己抬眼看了看四周,不禁开始后悔起来,难怪小妮子那般生气,这时间这场合,实在不适合情人们亲密。于是赶紧低三下四地赔罪:“好妹妹,是我错了,你别生气。” 说完掏出一个油纸包递过来道:“这是我们做工那烟石镇最有名的周记酱肘子,我特特带给你吃的,你赶紧吃了吧,等下人多你便吃不上几口了。你闻闻,可香了。”那油纸包一打开,一阵香味便窜入了姚舜英的鼻子,姚舜英不觉垂涎赞道:“真香。”田青林剥下一块肉递到姚舜英嘴边,美味当前姚舜英顾不得被人撞见。毫不犹豫地张嘴咬下。“英娘妹妹好吃吗?”“好吃,太好吃了!给我,我自己来。” 姚舜英一边赞扬一边夺过油纸包,咬了几口之后忽然停下道:“这么好吃的东西我可不能独享。得给祖父祖母吃。还有三婶三嫂都是有身子的人,正是馋嘴的时候。嗯,还有宝娘妹妹菊娘妹妹呢。”田青林见她强忍着馋意坚定地合上油纸包,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伸手捏了她的小翘鼻子一把:“这傻孩子,我有那么笨吗。这点人情世故都不懂?再说就算我不懂不是还有你三叔嘛。放心,给你们家中的老人孩子双身子的人都买了的。这是我单独给你的,你放心吃吧,别惦记着这个那个的。我一直捂在怀里,这会子还是温热的,再不吃可就凉了。” 他忘记了自己的手才刚摸过肘子沾得有油,捏完之后才发现姚舜英鼻子上的油,赶紧用袖子去楷掉。姚舜英一边躲闪一边皱眉道:“三婶有了身子三叔还不知道呢,肯定没给她单独留。要不把这个没动过的悄悄给三叔,然后让他给三婶?”“你三婶真怀上了?呵呵。照这样看来你三叔还真是男人!”“你说的什么话,我三叔当然是男人了!”姚舜英不满地翻了个白眼,田青林却一脸坏笑。 姚舜英忽然想到拜年那日三叔在猪圈旁说的话:“我李大椽若是连自家媳妇的肚子都弄不大,那也不配做男人了。”这人怎么这般色痞色痞的呢,姚舜英咬牙一脚跺在他脚面上。田青林龇牙咧嘴地笑了一通后低声道:“你呀真是操闲心,你三叔疼媳妇那是疼都骨子里了。就算不知道你三婶有了身子,也悄悄替她留了两个在这里捂着。”田青林边说边指着自己怀里。姚舜英暗自腹诽:三叔和这货真是蛇鼠一窝! “算了,放这么半天都冷了。眼下你也不方便吃,还是我先给你捂着,晚上给你你带回自己房间去悄悄地吃。还有,外头那褡裢里头有我买的《诗经》,你先放到你房里去,回头再慢慢教我。嘿嘿,有你名字的那首‘有女同车’我已经背下了。”田青林抢过油纸包放好,接着说道:“说吧。你跟着要洗什么,都让哥哥来替你做,你只管歇着便是。” 算你识相!姚舜英假装板着脸道:“坛罐都洗好了,你将猪圈上头的木头取下来劈成柴火。”“还要做什么?”“暂时不用了,快去。我还要清扫院子,然后准备做晚饭了。”田青林笑咪咪地点头:“知道,我在院子里劈柴,你扫院子,这样的安排实在是太好了,嘿嘿,这样我便可以看着妹妹做事,真好!”姚舜英含羞呵斥:“好什么好,我有什么好看的。” 田青林叹息道:“妹妹当然好看了,你不知道我每天晚上都是想着妹妹才入睡的。哎呀,难怪古人要说什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真是说到我的心里去了。”这个臭不要脸的死色狼,姚舜英的脸红得堪比煮熟的虾子,顿脚低嚷道:“闭嘴,还不赶紧劈柴去!”田青林咧嘴大乐,迈着长腿屁颠屁颠地去猪圈取木头去了。 “英娘,我看着时辰,似乎该煮晚饭了。嘿,也不知道你三叔后日能不能赶回来喝喜酒。”姚舜英一愣,原来三婶还没跟田青林照面,于是赶紧告诉她三叔已经回来了的好消息。孙眉娘大喜,她有了孩子李大椽还不知道呢,所以她一心盼望着丈夫回来分享这喜悦。得知丈夫回来了,她当即急匆匆地要去灶房烧火,还盘算着丈夫爱吃什么菜。姚舜英见她喜上眉梢的样子也心情愉悦,劳累了大半天的疲劳感消失了不少,笑着阻拦孙眉娘说她不能累着,晚饭自己全权负责。 孙眉娘却不同意,说二郎媳妇有了身子还下地呢,自己做长辈的反倒这般娇贵太说不过去了。然后又说到当年吴氏的难产,说不定和她一味贪吃又懒得动有关。姚舜英听她说到吴氏,忽然想到后日吴氏娘家人也会来喝喜酒,包括那位未来的四嫂,不知道她们一家人见到孙眉娘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李兴本成亲那日田青林周氏夫妇带着女儿田青苗和麦二郎的爹娘一道来喝喜酒,蓉娘和姚舜英少不得要羞人答答地上去叫人。田青苗只比姚舜英小三天,因为田阿福周氏两口子就得这么一个闺女。又是老幺难免娇惯些,不是没有人家请人探口风,可他两口子舍不得闺女早出嫁便一直没松口,是以田青苗还未许配人家。她因为今日是来喝喜酒的。所以精心打扮了一番,碎花淡绿色上衣荼白色裙子显得她平凡的五官有了几丝娇媚。 她和周氏被安排和其他女客一起在二房的小火塘烤火,坐了一会儿便找借口溜出来找田青林。田青林和麦二郎虽然是客人,但主动忙上忙下哪里有功夫搭理她,简单跟她说了两句便叫她回去和周氏一起烤火。姚舜英见她嘴巴微撅似乎不开心的样子,想着她毕竟是小孩子。听一群妇人说些家长里短也确实无聊,便弄了个竹火烘让宝娘带她去自己房间。姚舜英的房间在楼上,别人一般不会去那里,田青苗呆在那里又有宝娘陪着玩应该不会无聊。将这位小姑安顿好,姚舜英继续忙着招呼客人,去厨房打下手洗菜什么的忙得不可开交,直到要开席了才想起该去通知田青苗宝娘。 可是等她爬上楼进了自己房间,却发现两个人有点不对,只见两个人双手都抓住一样东西不放,似乎在争抢什么。姚舜英一看她们争抢的东西不禁暗暗叫苦。那不是装田青林买给自己那梅花金簪的匣子吗?怎么叫她们翻出来了。嘿都怪自己,前天晚上回房前田青林悄悄将那猪肘子给自己,然后自己啃着那猪肘子,想着田青林的细心体贴,越想越感动,忍不住翻出那匣子把玩金簪。把玩好了顺手放在枕头底下。这两日一忙根本就忘记放进箱子了,不知道被谁给翻了出来。 宝娘见姚舜英来了,赶紧大声道:“姐姐来了就好,田家姐姐非要戴着这簪子去外头,我说这是姐姐的东西,姐姐不在她不能乱动,她便说我小气然后硬和我抢!”田青苗反驳道: “这妮子小小年纪怎么这般厉害,我不过见这簪子好看,想着左右是嫂子的东西又不是别人的。想戴着出去给娘看看好不好看,她却偏偏不让。这便是你们家的待客之道?” 宝娘气鼓鼓地道:“你是客人不假,可你不能乱翻别人的东西呀。我姐姐不在,你到处乱翻她的东西不算,还想拿走,有你这样做客人的吗?”田青苗一听红了眼圈:“谁说我要拿走了。我都说了不过是想戴去给我娘看看罢了。”宝娘脆声道:“那也不行,这可是我姐姐的东西。”“笑话,我嫂子的东西我怎么不能动!” 姚舜英满头黑线,外面宾朋满座,她两个小妮子却在此拌嘴,叫人听到真是丢死人了。而且这簪子对自己非同寻常,更不能叫长辈看见,岂能让田青苗戴出去招摇。更何况自己眼下忙的死,实在没多余的功夫听下去,于是果断地将那匣子拿了过来。做叹息状道:“这簪子是我从长植来启汶的时候我娘给我的,我昨晚想着三哥成亲我娘她们因为路远来不了,一想到我娘我便难受,忍不住拿出这簪子来。嘿,我还是收起来吧,大喜的日子省得再叫它招我难受。”边说边利索地将匣子放进箱子。 宝娘听了不满地瞪了一眼田青苗:“都是你害得我姐姐伤心!”姚舜英没站在自己这一边,田青苗目的没达成,脸上有点挂不住,干笑道:“嫂子蒙我吧,我明明看到这簪子崭新一片,怎么会是你娘给你的呢?”姚舜英咬牙,这妮子还真是讨人嫌啊,田青林的妹子怎么是这样的。幸好她只比自己小三天,几年之内肯定得嫁出去,不然自己嫁过去每日面对这样一个小姑子,那不得抓狂啊。未来小姑子可得罪不起,眼下自己除了忍让还真拿她没办法。 姚舜英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一个笑脸:“那是因为我一直舍不得戴,然后一想我娘了便拿出来摸一摸看一看,它自然看着跟新的一样了。”田青苗眼珠滴溜溜转动盯着箱子似乎还不死心,姚舜英赶紧上前环住她的肩头道:“外头在排席了,你三哥特地叫我来找你,咱们快点下去,不然娘那席坐满了你便不能跟她一起吃了。”田青苗这才有点着急,赶紧起身朝外头走。 宝娘走到门口的时候,不放心地提醒姚舜英将箱子钥匙放好。姚舜英看着这人小鬼大的小妮子又好笑又感动,不过还是从善如流地照做了。倒不是担心田青苗,而是想着今日家中来往之人极多,自己那箱子里头除了梅花簪子还有侯三送的那一百两的银票,确实要万分小心。 新人敬茶回门之后,客人们也陆续告辞。田青林因为要和李大椽跟着去烟石镇继续做工,所以没有跟着回田家湾。大姨祖母一家连着两年没来拜年,这回因为是二姨祖母家嫁雪娘姐姐,李家李兴本娶亲,所以大姨祖母不顾年迈路远,亲自来喝喜酒。她们一家先去了枫林渡莫家喝酒,完了又跟着迎亲队伍来到李家庄。这一回秦冲也来了,据说是因为他本事大,出门经验丰富,有他护着大姨祖母几个女眷上下奔波更叫人放心。他这两年还是没看上谁家的妮子,家中长辈一想到他的婚事便愁得一宿一宿地睡不着觉。 姚舜英因为秦冲曾经想着求娶自己,见了他总归还是不大自在。尤其是自己和田青林又定了亲,这回田青林又免不了要跟他打交道,每次见他两个在一起说话姚舜英就担心他们会不会起冲突,担心武功高强的秦冲伺机找田青林的麻烦。偏偏秦冲一副对田青林极感兴趣的样子,老爱拉着他说话,结果弄得不光姚舜英忧心忡忡,便是李氏也暗自紧张起来,祖孙两个提心吊胆地一直捱到即将送别大姨祖母一家才松了口气。 事实证明祖孙两个多心了,秦冲在临行时特地悄悄对姚舜英说道:“英娘妹妹,我通过这两日考察发现那田三郎还行,这样我便放心了。妹妹这般出众的妮子,若是随便配个人岂不是太委屈了。”感情闹了半天,人家是替自己着想呢,姚舜英想到自己起先的担忧,真是汗颜不已。 第一百二十一章 未来四嫂 客人们走了,三叔和田青林也跟着动身去烟石镇做工了。只有李兴初的未婚妻,吴氏的大侄女芳娘没有走。她家基本没有什么地,全靠家里的男人们给人弹棉花过日子,所以平日里她在家里除了做些针线活帮忙干些家务,基本上没事可做。其家中长辈吸取吴氏因为懒惰不得公婆夫婿欢心的教训,特地将她留在李家庄,目的就是让她先学会乡下人的活计,免得将来嫁过来什么都不会惹人嫌。 难怪田氏能同意儿子定下她,这位未来四嫂长相中上,然后性子与其姑姑大不相同,手脚勤快不说,嘴巴还挺甜,哪里像吴氏一张嘴便得罪一大片,人憎狗厌的,看得出来田氏对她还是比较满意的。因为姚舜英的婚期就在明年二月,所以她也开始忙起了鞋子,吴芳娘见她忙碌,主动说道:“英娘妹妹,你要做多少双鞋子啊,若是忙不过来,我帮你做十双吧。” 人家还没过门自己哪里好意思麻烦人家,姚舜英笑着摇头道:“不用,婶婶还有大嫂三嫂她们都会帮我的,四嫂还是准备自己的吧。咱家亲戚多,得要七十多双呢。”吴芳娘低声道:“我的鞋子,因为闲着没事做,其实没和……那个没和李四哥定亲之前便已经做好了五十双放着了,然后前些日子我娘帮我又赶了二十多双。” 蓝七娘扑哧笑道:“别人家拜年可都只送女婿一双鞋子的,可四弟这回一下拿了两双新鞋子回来,难怪。我想弟妹一准成日里琢磨着怎么给四弟做鞋吧。”新娘子雪娘忍不住加了一句:“是啊。我家给三哥的每年都是一双。哎呀,咱们都叫弟妹给比下去了。”吴芳娘脸色通红,顿脚道:“两位嫂子合伙欺负人家,不跟你们说了。” 一旁的蓝秀凤一本正经地道:“四弟妹背后有强硬的靠山。她们再合伙你也不怕。”吴芳娘不解道:“靠山,我有什么靠山?”蓝秀凤一脸坏笑道:“自然是四弟啊。嫂子告诉你,这女人啊,就是许了人家还没过门的时候最值钱,这时候男人们会掏心掏肝地对你好,你便是要天上的月亮他也愿意搭梯子给你摘下来。所以弟妹要趁着这时候好生使唤使唤四弟。你叫他往东他保准不敢往西,不信你问蓉娘妹妹和英娘妹妹她们。” “大嫂,你真是坏!”吴芳娘脸更红了。蓉娘气道:“胡说八道,八成当初大哥是这般待她的,她便以为人人都这般了。”姚舜英只管低头不语,心里却想着田三郎那厮的表现,然后暗自承认蓝秀凤说得有道理。男人大概都是这样,没吃到的时候满心满眼地巴结讨好,你让他做什么都愿意。 田氏顺手轻拍了一下大儿媳妇:“看把芳娘羞臊地,你这张嘴还是赶紧闭上吧。小妮子家家的哪能跟你这当了娘的人比。”蓝秀凤又夸张地抱怨道:“哎呀四弟妹,嫂子方才给你还少算了一个靠山。这当婆婆的,儿媳妇没娶过门那也是捧在手心里的,等过了门那可就难说了,你看看娘怎样待我便知道了。” 此时大家在地里忙碌了一通回家,在院子里边做针线边等着晚饭熟。孙眉娘从灶屋走出来,老远听到便呵呵笑着道:“大郎媳妇,你这话可不对了,你婆婆待你还不好啊。”蓝秀凤嗔怪道:“三婶你还当真了,人家不过是想趁着四弟妹没过门脸皮薄逗她好玩呢。”孙眉娘对吴芳娘笑道:“芳娘你听到了吗?你大嫂那是存心叫你害臊呢,所以她说什么你都别搭理她。”吴芳娘草草看了一眼孙眉娘,嘴巴微动摆了一个极为勉强的笑容。 “我们回来了,娘,你看这是我们捞的虾。”宝娘提着小木桶,菊娘拿着竹撮箕。姐妹两个站在院门口大嚷。“捞了多少,我看看。”姚舜英赶紧跑过去看两个小妮子的收获。“不错,真厉害,这么多差不多有半桶了。”宝娘却是一副不满意地神态:“哪里呀,才那么多一点。我怕把衣服打湿。又怕妹妹掉进水里淹着,好多地方都捞不着。娘和二嫂动不动就呕吃不下东西,等下叫祖母把这些虾多放点辣椒炒了给她们两个换换口味。” 蓝七娘感动不已,摸了摸宝娘的头笑道:“多谢宝娘妹妹,就冲着妹妹这份心,嫂子呀都要多吃一碗饭。”菊娘见姐姐被表扬了,赶紧指了指自己的裤腿大声道:“我也给你们捉了螃蟹,等下叫祖母炒给你们两个吃。”大家这才发现她的裤腿是挽着的,原来螃蟹没装的不好拿,乡下孩子们捉到了螃蟹往往将其裹在裤腿上挽着带回家。宝娘她们这回只带了一个小桶子,螃蟹放进去可能要爬出来,宝娘穿的是裙子,所以就让菊娘挽在裤腿上了。 姚舜英赶紧去褪菊娘的裤腿将那些可怜的螃蟹解放出来,发现大大小小地居然有十几只。孙眉娘发现菊娘的裤子已经湿了半截,担心菊娘着凉,当即责备起宝娘来,怪她不该让菊娘带螃蟹回来。宝娘辩解道:“我不想捉那个的,可妹妹非要捉。我若不帮忙她便要自己脱鞋子下水,没法子我才站在边上随便抓了这么几只叫她带回来,害得我的手都被螃蟹的大脚夹得乌青了。” 田氏见宝娘委屈得眼眶泛红,赶紧走过来劝道:“弟妹也太小心了些,这虽然只是三月,可今日日头那么大,小妮子哪能那么容易着凉。”“不怪姐姐,我不冷的,娘您别骂姐姐了好不好。”菊娘赶紧替宝娘求情。孙眉娘怜爱地在她额头点了一下:“这孩子,就知道心痛你姐姐。好好,娘不骂她了,走赶紧跟娘去换裤子鞋子。” “还是我带我们菊娘去换吧。”吴芳娘猛然站起来,牵起菊娘的手。孙眉娘笑道:“也好,菊娘的衣裳我今日才收进去还没顾得上叠好放进衣柜。就放在我们那堂屋,你一走进去便能看到。”“不用,上回菊娘拜年放得有衣服在我们家,我都给她带来了。”吴芳娘看都不看孙眉娘一眼。拉着菊娘大步走向自己的房间。 姚舜英皱了邹眉,心里忍不住暗自叹息。上回李兴本成亲,吴家来喝喜酒的共有四人,除了吴芳娘外还有吴氏的娘和吴芳娘的爹娘。他们一家见了孙眉娘和李大椽神色很平静,大家说话有礼有节,没有任何不愉快的事情发生。姚承恩和李氏都松了一口气。只是吴芳娘似乎对李大椽和孙眉娘心怀不满,但凡有李大椽出现的地方她都不愿多呆。孙眉娘可能是对吴家的人心怀愧疚,有意无意地刻意讨好亲近吴芳娘,但吴芳娘却总是冷冷地,待她仅只限于面子上的客气。 这件事儿男人们大大咧咧没发觉,女人们却已经有所察觉了。姚舜英偷偷看过去,见田氏也是眉头微皱,却转身笑着对孙眉娘道:“哎呀,芳娘自来照顾菊娘惯了。弟妹又怀着身子,正好叫她看着菊娘弟妹好松快松快。”说完又指着去院子门口处拿自己早上晒出来的鞋子换的宝娘说道:“不是嫂子说你。你这心也不能太偏。虽然说菊娘没了娘你怜惜她,可也不能寒了宝娘的心不是,方才那妮子被你骂得差点哭了,这妮子那么懂事你怎么忍心骂她。” 孙眉娘眼眶一红:“大嫂,我有我的难处。菊娘她娘当初……”田氏赶紧摆手制止道:“你的难处家里人都知道,这是老天作弄人。怪不到你头上。你呀还是安心养胎,他三叔在外头挣钱你可不能叫他担心。”孙眉娘被田氏一安慰 似乎将方才的不快忘记了,吃晚饭的时候又特地给吴芳娘盛了一碗饭还夹了她爱吃的菜,可吴芳娘却说不爱吃,转身便给了姚舜英。在孙眉娘准备给菊娘盛饭夹菜的时候,更是抢先将菊娘拉到自己身边照顾起来。家里的女人们看着这一幕,都觉得不舒服。蓉娘悄悄将姚舜英拉到一旁咬起了耳朵:“不能这样下去了,咱们得想法子说一下吴芳娘!”蓉娘比吴芳娘大几个月,一下改不过口来,背地里一口一个吴芳娘吴芳娘的。 姚舜英瞪眼:“她还没过门。而且又是未来四嫂,咱们哪里有资格说她!”蓉娘急道:“咱们不能说她,那便让四哥自己说。”姚舜英担心,叫李兴初去跟未婚妻说会不会害得人家未婚夫妻闹不和,不过思来想去只有李兴初出面最合适。“可是怎么跟四哥说呀。我可不敢。”“放心,我去跟他说。”蓉娘拍胸脯一力揽下这差事。不知道蓉娘是怎么跟李兴初说的,反正次日一家人去山上翻地休息的时候,李兴初悄悄将未婚妻叫到了一边去说话。 蓉娘见状赶紧冲姚舜英使眼色,拉着她去偷听。这光天化日的,人家未婚夫妻说私密话,自己两个小姑子去听墙角未免太猥琐了,姚舜英坚决不去,奈何架不住蓉娘姐姐的大力,只好跟在她后头贼兮兮地趴在草丛中。但听得李兴初劈头便直奔主题:“芳娘,我这几日看着三婶一直想跟你套近乎,可你似乎不爱搭理人家。”姚舜英不由暗骂,这个四哥真是不解风情,你看人家未来四嫂被你叫到一旁羞人答答地,不就指望你说些甜言蜜语吗?你倒好,一上来就是责问。 果然吴芳娘神色失望,默然良久才低声道:“没有,我没有不搭理她啊,你看她哪回跟我说话我不接话啊。”“你是接话了,可你的神色不对,你那神态告诉别人你不喜欢她你讨厌她!”“我,谁说的。”“大家说的,家里人都看出来了!” 吴芳娘一怔,半晌低头不语,然后猛然抬头,一字一句地道:“对,我确实讨厌她。告诉你我不光讨厌她还讨厌她的女儿更讨厌你三叔!”李兴初愣住了,怒道:“你,你怎么这样!你姑姑不在了我三叔才续弦,这个当初我祖母不是已经跟你家里说过了吗?再说你姑姑是死于难产,又不是我三叔害的!”吴芳娘冷笑道:“什么我姑姑不在了你三叔才续弦,姓孙的分明和你三叔早有奸情。你那宝娘妹子便是他们两个成亲前怀上的私孩子!” 李兴初大惊:“你听谁说的鬼话,我三叔明明是去年才娶的三婶,宝娘妹子可是姓赵。”吴芳娘愤然道:“骗鬼呢,都这时候了还想瞒着我。宝娘要真的是赵家的孩子。你们全家上下会待她那么好,姓孙的要不是心里有鬼会对我们菊娘妹妹那么好?”李兴初语塞,然后冷哼了一声:“闹了半天你们家早已知晓此事,所以特地将你许给我来报复我们家搅得我们家宅不宁?亏得我祖父祖母还一心体贴你们一家爱护菊娘的心意,以为你们家是放心不下外孙女才想着将你嫁给我方便看顾菊娘。” 吴芳娘颤声道:“你诬赖人,我们家有那么卑鄙无耻吗?之所以想跟你们家结亲。固然是想着看顾菊娘,但更多的还是觉得你们家日子红火、你们家长辈慈爱、你李四郎这个后生不错。你不知道我当初听到我娘告诉我,你家答应咱们两个的亲事的时候我欢喜得一连三个晚上都没睡好觉。”李兴初听完吴芳娘冲口而出的话,尤其是最后一句,立时心情大好。忍不住低头直视着吴芳娘,低笑道:“听说能做我的媳妇儿,你真高兴成那样?你就那么喜欢我?” 吴芳娘激动之下口无遮拦说出了心里话正后悔得要死,偏偏未婚夫哪壶不开提哪壶,她赶紧低着羞红的的脸一言不发。正当李兴初以为她要装哑巴到底的时候,她却轻轻说道:“人家不就是喜欢你嘛。你还记得我九岁那年到你家做客。因为我小姑姑不会做人得罪了二婶,蓉娘姐姐便连我也不大喜欢,长辈不在跟前便不跟我玩,还是你领着我满庄子到处跑,人家那时候便觉得你好。后来你去吴家堡赶集我又看到你几次,觉得你还是那么好。这两年我娘还有祖母老在我耳朵边说什么嫁人嫁人的。我便想着要是能嫁给你就好了。嘿,可能是月老听到了我的心里话,真的让我心愿达成。” 吴芳娘说完勇敢地抬头看着李兴初问道:“李四哥,我女儿家家的却这样想着后生,你会不会嘲笑我看不起我?”李兴初感动不已一把揽过未婚妻:“我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却蒙你那般喜欢,又怎会看不起你,感激你还来不及呢?只是你们家因为三叔和你小姑姑的事情记恨于三叔三婶,让我夹在中间好生为难。你不知道这些日子你待三婶冷淡,连我娘都看出来了。我想她也觉得头疼。” 吴芳娘急道:“都是我不好,其实你三叔和孙眉娘的事情我家里人根本不知道。我是去镇上一个玩得好的妮子家窜门时偷听她们家的人说了几句零碎的话,然后自己拼凑起来的,她家有一位长辈是当年和你三叔一起撑船的。因为没有把握,所以没跟家里大人说。此番到了你们家看到你们对孙眉娘和宝娘的态度我才证实了自己的猜测。你们。你们家,你三叔怎么可以这样,我小姑姑算什么,可怜她为了给你三叔生儿子,死得那么惨!”吴芳娘说到这里,忍不住哽咽捂脸。 稍后情绪平静下来她又接着说道:“我知道此事重大,根本不敢跟家里大人说。我只是想到我小姑姑这一辈子便难受,看到姓孙的母女硬是喜欢不起来。我听到菊娘喊她娘我这心里便针扎一般地难受,我不想她碰菊娘。嘿,只是没想到却让娘和你担心了,你放心,我往后一定努力掩盖自己的情绪,一定待孙眉娘和宝娘热情一点。毕竟我小姑姑回不来了,也怪她自己不会做人。” 李兴初叹了口气:“此事也不怪你,换做是我我也不好受。只是当年三叔和孙眉娘之事很复杂,嘿,天意弄人,你小姑姑可怜,他们两个也可怜。所以芳娘你还是将此事放下,咱们开开心心地过日子,然后好生给菊娘妹妹准备嫁妆,让你小姑姑在泉下安心好不好。”吴芳娘重重点头:“四哥我都听你的。”李兴初握住未婚妻的手道:“都听我的那你做事不要那么卖力,你看你手上都起血泡了。” 吴芳娘羞赧道:“我就是想着好好表现,不让祖母还有娘看轻我们吴家的女子。”李兴初埋怨道:“你呀,要强也不急在一时啊,慢慢学总能学会的,你那样卖力我在边上看着暗自心疼可又不好当众叫你歇息。”吴芳娘娇羞道:“原来四哥也心疼我呀。”李兴初道:“你是我未过门的媳妇儿,我怎会不心疼你呢。”吴芳娘郑重道:“知道了,为了不叫四哥心疼,往后我会注意的。” 李兴初点头道:“这才乖。还有,记着以后别一口一个蓉娘姐姐的,你是她四嫂,怎么还叫她姐姐。”吴芳娘吐了吐舌头:“叫惯了,忘记改口了。”“嗯,咱们得过去了,不然长辈们该起疑心了。”见两个人打算起身,蓉娘赶紧拉着姚舜英撤退。 第一百二十二章 又见吴国贤 田青林和李大椽一直到了四月插秧时分才回来,田家因为田青林的二嫂坐月子,田阿福又生了病,所以田青林没有来李家帮忙。好不容易等到插好秧,忙好其他的农活,田青林和姚舜英已经差不多三个月没见面了。蓉娘姐姐的嫁妆准备开始提上了议事日程,李氏想着姚舜英眼光独到,特地喊上她去吴家堡赶集给蓉娘置办衣衫被面之类的东西,王氏蓉娘母女自然也一起去。祖孙四人去布匹店挑选衣料,却碰到了周氏田青苗母女,大家免不了打招呼说话,这一对母女也是来买布料的。 原来经过多方比较打听,田阿福两口子终于给女儿挑中了王家岭的一户人家,可是田青苗却提出自己要亲眼看一看那后生。田阿福两口子没办法,可又不好跟媒人说,好不容易打听到了今日那后生要来赶集,便叫周氏特地带着女儿来暗中瞅一眼人家,田青苗非要拉着田青林也一块来。正好田家的锄头柴刀都钝了不好用,田阿福叫田青林将这些不好用的东西通通带来,送到铁匠铺去加工,所以这会子姚舜英她们只碰到周氏母女,根本没看到田青林。 田青苗老远看了一阵那后生,觉得还算满意。然后想着自己便要定亲了,到时候未婚夫婿上门,自己给人家留下的第一印象相当重要,是以拉着周氏非要给自己置办一套新衣衫。田青苗看中了一匹鹅黄色的布,周氏在她身上比来比去有点不满意,想叫女儿另外买一段嫣红色的。可是田青苗自己却非要那鹅黄色的。鹅黄色的比嫣红色的贵,掌柜的为了赚钱,也在一边帮着田青苗说话。周氏看到姚舜英她们,便叫她们提一下意见。姚舜英看了看披在田青苗身上的布料。皱眉道:“苗娘妹妹肤色有点苍白泛黄,穿鹅黄色的更显得脸上没血色,还是嫣红色的好看。不光喜庆,还显得苗娘妹妹更有精神。”李氏蓉娘几个也在一旁附和。 苗娘一言不发,脸色有点不好看。眼睛却四处乱转,忽然看到门口惊喜道:“三哥来了。不如叫三哥看看到底哪一种好看。”姚舜英回头一看,田青林正站在门口冲自己微笑。田青林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来,冲李氏王氏行礼。田青林看着姚舜英正要张口说话却被田青苗一把拉住衣袖娇声道:“三哥,你帮我看看这两块布料哪一块好看。”周氏道:“这妮子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你哥哥在这跟长辈说话,你便急着插嘴!” 李氏呵呵笑道:“无妨,这要许人家的小妮子正是爱打扮的时候,苗娘急着请人出主意也正常。周氏沉声道:“婶子您还真是宽厚,可她哥哥一个后生家,问他布料好不好看这些妇人的事情成何体统!”田青苗笑道:“娘您也太小瞧我三哥了。您看我三哥去年腊月二十九去吴家堡给人帮忙,不过顺便给三嫂挑的布料我三嫂穿着人人都说好,可见我三哥的眼光很不错。”姚舜英汗颜,那布料哪里是田青林在吴家堡买的,那分明是他去启汶城里买金簪的时候一道买的然后骗周氏说是自己在吴家堡买的。因为心虚,姚舜英忍不住偷眼去瞧田青林。正巧田青林看过来,两个人心照不宣地抿了抿嘴。 田青苗见自家哥哥只顾和姚舜英眉来眼去不理睬自己,心里越发不高兴,气鼓鼓地将那两匹布料披在自己身上,然后狠命一扯田青林的衣袖,非要他看自己。周氏无奈地看了看李氏,后者赶紧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田青林仔细看了看自家妹子,然后毫不犹豫地伸手指着那匹嫣红色的布说这个好看。周氏大声道:“你看,连你三哥都说这个红的好看,咱们就买这个。” 田青苗盯着那匹鹅黄色的布料子。以开玩笑地口吻笑道:“什么红的好看,我看娘分明是嫌那黄的太贵,舍不得花钱。哎呀,这女儿到底是外人,哪里比得上儿媳妇金贵。若是我三嫂看中了那个。保准娘二话不说立马掏钱买下。你说是不是啊三哥三嫂?”田青苗虽然摆出一副开玩笑的口吻,但那眼神却十足十地透着认真。姚舜英暗自冷笑,这个小姑子还真是狗咬吕洞宾,既然你一心想往丑里打扮自己,那姐便成全你。于是姚舜英看着周氏神色极认真地道:“其实仔细一看,苗娘穿那鹅黄的也不是不好看,她即将定亲,妹夫头一回见她她委实要穿好一点。” 周氏犹豫不觉地看了看布料又看了看女儿,最后看着儿子。田青林摸了摸后脑勺,呵呵笑道:“既然苗娘那么喜欢那黄色的,可是这红色的她穿起来又好看,不如娘将两块布都买给她吧。”周氏一愣,本能地想着钱花得太多,可是看着女儿巴巴的眼神,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周氏母女买好布料,母子三人本该走了。可是田青林好不容易见了一回未婚妻,这话都还没说上几句哪里能甘心,磨磨蹭蹭地没话找话就是不走。周氏哪能不明白儿子的心思,于是也以知晓麦二郎祖母母亲的爱好为借口作势帮着给蓉娘挑选出主意。 李氏不是那古板之人,加上也相信田青林的人品,挑选好布料之后说自己和王氏周氏要去打家具的地方看看,看看请那个木匠上门为好,让四个年轻人一起去“吴大郎面馆”吃面。姚舜英看着田青林灼热的眼神,想到这厮往日的癫狂行径,不觉有点发憷。这可是集市上,再偏僻的地方也有可能叫人瞧见,万一这厮不管不顾起来,那可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再加上蓉娘姐姐说自己想亲自去看看人家木匠打的家具,非要跟着几个大人一起。姚舜英一想到自己要单独跟田青苗在一起就不舒服,所以她说自己今日特地来帮蓉娘做参谋的,也想亲自去看看那些木匠已经做好了的床和柜子等家具的款式。 田青林极端失望,不甘心地一直看着姚舜英想朝她使眼色,无奈姚舜英就是不看向他。田青苗似乎没看到自家哥哥失落的神态一般,夸张地嚷道:“太好了,人家好久没吃到吴大郎的面了。三哥快走,我要吃羊肉臊子的。”田青林无奈地看了一眼姚舜英,悻悻然被拉走了。几个大人见此情景都有些不自然,周氏呵呵笑着打圆场:“也好,英娘这明年二月过门,正好趁机好生看看自己到底中意哪一种柜子。”李氏和王氏一起笑着点头赞同。 蓉娘和姚舜英跟在三个大人身后走着,蓉娘趁机悄悄跟姚舜英咬耳朵:“你那小姑看着不是个好相与的,你嫁过去八成要受她的气。”姚舜英道:“姐姐也看出来了?”蓉娘冷笑道:“我早看出来了,当初你与她头回见面,便是她说要看郡主娘娘那小玉葫芦那一回我便不喜欢她。然后前一阵子宝娘妹妹又跟我说了她乱翻你的东西抢夺金簪子戴的事情我愈发讨厌她了。你说田三郎怎么会有这样的妹子,眼皮子浅上不得台面。” 姚舜英叹了口气:“是呀,幸好她立马定亲最迟一两年便可以嫁出去,我呀咬牙忍着她吧。”蓉娘点头赞同:“也只能如此了,田三郎和她娘都极为宠她,你可千万不能得罪她。万幸,麦二郎家只有三兄弟没有妹子,要是叫我碰上这么一个小姑子,我可能忍不下去。” 大家看完家具,几个长辈又碰见了麦二郎的娘,扯着商量起了儿女成亲的有关事宜。周氏想着自家也会有这么一天,便也兴致极高地在一旁听。李氏想着菊娘因为农忙被外祖家接到了吴家堡,自己都来赶集了怎么样也该给她买点零嘴送去,可时辰不早了,只能叫姚舜英和蓉娘买了送去。姐妹两个领命而去,逗了一会菊娘后便急急往回赶。为了节省时间,蓉娘姐姐说自己知道一条近道,非要拉着姚舜英走巷子。 结果两个人才转入巷子不久,迎面便碰上了吴国贤,姚舜英不由暗暗叫苦。不是听说这人要去闻名天下的云阳书院读书去了吗?怎么还没走。因为吴国贤想娶自己以及赵五姑娘之事,姚舜英一想到他便膈应得慌,可是眼下自己与人家对面碰上,不上去打招呼礼节上过不去,更何况人家正直直地望着自己。姚舜英深吸一口气,努力堆出笑脸走了过去:“多日不见,吴公子好呀,恭喜你高中解元。” 吴国贤淡淡一笑:“姚姑娘好,听说姚姑娘已经定亲了。未婚夫婿便是上回龙舟赛上大放异彩获得福王爷亲口赞扬的田三郎。”姚舜英点头道:“吴公子是听我四哥说的吧,听说他正月里来吴家堡拜年之时吴公子曾经专程找他说话。”吴国贤道:“正是。姚姑娘好福气,那田三郎可是咱们启汶人公认的美男子。”姚舜英不以为然地道:“什么美男子不过一个泥腿子罢了,我一个乡下妮子找个泥腿子倒也门当户对。” “咦,三哥,前头不是三嫂和她姐姐吗?她们两个怎么走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了。那个与三嫂说话的人是谁啊,看着似乎是一位贵公子。”田青苗指着前头对田青林说道。 第一百二十三章 龃龉 田青林和妹妹吃完面条,到底想着姚舜英,不顾田青苗的抗议,硬拉着她抄近道去木匠铺,没想到在这幽深的小巷子看到了未婚妻。田青林虽然没有跟吴国贤打过交道,但吴国贤在吴家堡实在是大名鼎鼎,田青林又岂能不认识他。关于他对姚舜英的帮助以及姚舜英与他的熟悉程度田青林都清楚,凭着男子的本能他一下便猜出了吴国贤对姚舜英的企图。眼下见这个无论出身家世学识都远胜于自己的人正与自己的未婚妻说得热乎,田青林心里好受才怪呢。 “三嫂不是说要陪她姐姐去看家具吗?怎么不跟长辈在一起却跑到这地方来了,那贵公子到底是谁呀?。”偏偏田青苗没心没肺的样子在一旁叽叽喳喳问个不停,这更让田青林心烦。姚舜英哪里知道田氏兄妹在背后偷看,虽然想快点离开,但吴国贤一副还有话要说的样子,她总不好生硬地告别而去。 吴国贤听完姚舜英说自己一个乡下妮子配田青林这个泥腿子是门当户对后默然不语,稍后盯着姚舜英的眼睛正色道:“我倒以为姚姑娘这般学问见识远胜男子的女子一辈子蛰居乡野实在是太屈才了,姚姑娘啊就该做那高门太太才应当。”姚舜英摆手道:“人贵有自知之明,乡下妮子就是乡下妮子,勉强自己去做那高门太太,恐怕那日子也过得不安生。” 吴国贤哼了一声:“你倒是挺能知足的。”姚舜英淡然一笑:“古人云知足常乐,又说安守本分方为上策。英娘只是一个女子,可不比吴公子雄心壮志。此生能平淡安然地度过于我来说便是大幸。”吴国贤语结,姚舜英趁机道:“那云阳书院天下闻名,吴公子本就学识不凡,若能再得到书院名师的指点。金榜题名那是探囊取物一般地容易了,英娘祝愿吴公子高中头名状元。祖母和婶婶还在那边等着我们,告辞了吴公子,公子远赴千里求学,保重身体。” 吴国贤不甘心,想张嘴再说。但姚舜英已经拉着蓉娘转身走了。他只好怅然地看着伊人婀娜的背影渐渐远去,下意识地挥舞着手,嘴里喃喃道:“保重,你也保重。” 见姚舜英和蓉娘马上要走过来,田青林赶紧拉着田青苗闪到一边。“三哥你看,我三嫂都走远了,那贵公子还在挥手,一副舍不得的样子,他到底是谁呀!”田青林淡然道:“他呀,便是大名鼎鼎地吴国贤吴九公子。咱们启汶县有史以来最年轻的解元公。”“竟然是他,果然好年轻。相貌也不差,虽然比不上三哥。”田青林哼了一声:“人家乃是满腹才学前途无量的官家子弟,怎么会比不上你三哥一个泥腿子,妹妹往后可别说这样的话了,叫人听见不得笑掉大牙。” 田青苗大声道:“他是官家子弟不假。可他得到过福王爷的夸赞,得到过郡主娘娘的赏赐吗?在我眼里,三哥是世上最了不起的后生,任他谁都比不上。”田青林听完不禁看着自己妹妹,爱怜地道:“你这妮子真是王婆卖瓜,这样的话真的只能咱们兄妹两个私下里说说,人前千万说不得。”田青苗不满地哼了一声。 田青林忍不住想,要是英娘妹妹也这般想便好了。可惜那是不可能的,英娘妹妹自己识文断字,自然看重那满腹才学之人。自己那点可怜的学问都还是她教的。说老实话,要不是因为山洞那一晚,只怕姚家祖父根本不会答应自己的求亲。 田青苗很奇怪:“既然那人是吴家九公子,我三嫂怎么会认识他?”“哦,上回龙舟赛的时候。那位吴九公子与他家的师爷碰巧结识了姚家祖父,几个人一起谈笑,正好你三嫂也在旁边,可不就认识了。”田青苗沉吟道:“是这样啊,可是我看他们两个的样子似乎很熟。”田青林皱了皱眉头:“你三嫂不是指点过侯三侯公子的学业嘛,侯公子与吴公子是朋友,自然也会找你三嫂讨论诗书文章上的事情。” 田青苗睁大眼睛娇笑道:“说起来我三嫂真了不起,一个女子居然能让侯公子吴公子这样的青年才俊折服,叫人好生佩服。”田青林强笑道:“是啊,是值得人佩服。”田青苗看着走远了的姚舜英两人,做不解状道:“三哥方才为何不愿和我三嫂她们碰面啊。”田青林道:“你三嫂家那个蓉娘姐姐嘴巴子很厉害,每次一逮着机会便要拿我和你三嫂取笑。眼下长辈不在跟前,我实在是怕了她了。” 田青苗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呢,我还以为三哥是见我三嫂与别的男人说话心里头不高兴呢,毕竟那人是个满腹才学深得我三嫂赞赏的贵公子。”田青林眼睛一瞪:“妹妹胡说什么,我怎么会生你三嫂的气呢?她和那吴公子只是熟人碰巧遇见打个招呼而已。”田青苗抿嘴一笑:“呵呵,应该是碰巧遇见吧,不然有心要说话,谁会跑到这偏僻的巷子里来。不知我三嫂她们为什么会走这条路。”田青林干笑道:“八成也和咱们一样,想抄近道吧。”“那咱们现在去哪里?”“去哪里,自然是去铁匠铺取东西呀。” 兄妹两个疾步而行,田青林心里却阴云密布。自己与英娘妹妹隔了那么久今日好不容易遇上,话都没说上一句,自己百般使眼色英娘妹妹却仿佛没看到一般,自己几乎每时每刻都想着她可她想自己吗?她若是时刻挂念着自己,又怎能看不到自己使眼色又怎能不明白自己的心意。她和蓉娘两个人好端端地大路不走走小巷做什么,她与姓吴的真是碰巧遇上吗?他这般杂七杂八地想了一路,心头越发阴沉一片。 再说几个大人说好话,麦二郎的娘说自己还要找一个人便走了,姚舜英她们本来诸事完毕该打道回府了,而周氏还要等一双儿女。李氏想着田青林肯定想与姚舜英说几句话,便说大家反正要同一段路,自己祖孙四人都是女子,此番自家买的东西不少,既然有田青林这个壮劳力为什么不使唤呢,不如等田青林来了大家一道走。周氏对李氏的提议连声说好,她何尝不明白儿子心头所想。 姚舜英想着起先自己不肯跟着田青林一道去吃面的时候田青林失落可怜的样子,心里也很是不忍,有心想等下好生与田青林说话安抚他一番。没想到田青林来了之后,竟然看都不看姚舜英一眼,对她殷切的眼神完全忽略。姚舜英几次想跟他搭话都失败了,田家兄妹只管自己说笑不停。田青苗娇笑连连,那眼神竟然隐隐然有挑衅的味道。姚舜英真是好笑又好气,田青苗想干什么,田青林又想干什么。姐不过一次没按照你的要求行事,你便甩脸子,那成亲后还不得变本加厉啊,这古代大男人的臭毛病可不能惯着。 于是接下来姚舜英再也不看田青林一眼,只管和蓉娘姐姐说话。蓉娘哪能看不出这气氛的古怪,更是早就看田青苗不顺眼,配合起来格外卖力。两姐妹由三婶说到二嫂,由当前启汶川城里流行的衣裳说到首饰,聊得热火朝天。她们这边一说得起劲,那边田家兄妹却不说话了。田青苗因为对姚舜英她们说的话题很感兴趣,忍不住搭话过来,可是姚舜英和蓉娘都不怎么接她的话,直到两家人分路了姚舜英既没看过田青林一眼也没正经地跟他说过话。田青林眼睁睁看着未婚妻毫不回头大步转过山坳,心里的沮丧失落真是难以言表。 周氏看着儿子低沉的脸色,猜出儿子和姚舜英闹了不愉快,可是又不好问起,只能暗自着急。只有田青苗心情大好,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李氏也看出了两个人的不对劲,晚上忍不住跟姚承恩说起了此事,顺便也说了白日里田青苗的言行。姚承恩冷哼了一声:“这田阿福两口子儿子教得不错,可这闺女的教养委实不敢恭维。其实当初在赶集的路上遇上她那一回,我老头子便在心里头嘀咕了这妮子似乎眼皮子有点浅。” 李氏忧心忡忡:“到时我们英娘嫁过去,成日里对着这么个刁滑的小姑子可有得受了。”姚承恩笃定道:“不怕,她再刁滑英娘终究是她嫂子,再说我们英娘那般聪慧的妮子还对付不了她。”李氏笑道:“也是,何况她是个妮子不可能一辈子赖在娘家不走,终究得嫁人不是。” 再说田青林晚上躺在床上想起白日之事越想越难受,英娘妹妹待自己那般冷淡,根本没有久别重逢的热情。自己心里有气不搭理她,她竟然也不搭理自己,甚至连多看一眼自己都没有。翻来覆去想了一通又觉得不对,明明一开始在布店她还冲自己笑了的,可是后来怎么就变了呢。莫非是那姓吴的跟她说了什么?再或者是她见到了姓吴的,然后对比一下自己,觉得天差地别后悔与自己定亲了? 田青林越想心里越凉,茫然地望着窗外月光发呆了许久。最后在心里恨声道:英娘妹妹你便是再后悔也没用了,你已经许配给我田青林了。我虽然没有人家出身好学识高,可我一心一意喜欢你疼爱你!嘿,这一回也是自己做错了,既然猜到了英娘妹妹可能后悔,怎么能生气不搭理她。越是这时候越要哄着她,哄得她回心转意,叫她看到自己的好呀。你看过年拜年的时候,英娘妹妹在自己面前不是很乖巧柔顺吗?他越想越懊恼,越发睡不着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怅惘 田青林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之后,接下来的日子便绞尽脑汁设法补救,要补救必须得见到姚舜英本人,田家湾与李家庄相聚不到十里路,田青林找借口来李家还是很容易的。 李家人口越来越多,一个茅厕不够用,经常有争茅厕的情况发生。同性还可以一同解决,异性就麻烦了。姚舜英想着现代的公厕,便提议将茅厕扩宽,然后中间隔开分男女两边,这样不是解决了争抢吗。起先大伙儿想着中间只隔着一层,若是翁媳或者大伯子和弟媳妇各蹲一边难免尴尬都不同意,可是一连几次多人被生理问题憋得难受之后,李氏终于同意了。 姚舜英针对大家的顾虑,特地设计男女茅厕的门不在同一方向,然后中间隔断的那一层木板绝对厚实而且一直到顶,当她将自己画出的图样展示出来后,一家子男女老少都拍手叫好。家里新茅厕修好后,全庄子的人都来参观,还有几户人口多的人家跃跃欲试,打算自家也照样修一个。 田青林得知此事借口参观来到了李家庄。可是姚舜英有心冷落他,从三叔嘴里得知他要来,正好玉娘姐姐的儿子满百天,自己又要去林记送图纸,一大早便拉着雪娘姐姐进城了。田青林兴冲冲地赶到李家庄,却被兜头浇了一瓢冷水。尤其是当他得知姚舜英是在今日早上才动身进的城,心里更是惴惴不安,英娘妹妹是不是知道自己要来故意避开。 李大椽见他垂头丧气的模样便挖空心思地找话来安慰他,孙眉娘因为田青林和李大椽两个人感情深厚。看出了丈夫的心意后也极力配合,大家说来说去说到了两个准新娘鞋子的进度。蓉娘的已经做好了,现在家中的女人们都在倾尽全力帮姚舜英做。孙眉娘说得兴起,干脆将那些鞋子都拿出来给田青林看。还特地指出哪些是其他人帮做的。哪些是姚舜英自己做的。 田青林看着那些码放得整整齐齐针脚细密的鞋子,沮丧烦闷的心情渐渐安定了下来。既然英娘妹妹每日还在不停地做鞋子,那就是说她还是认同与自己的亲事,只要她愿嫁给自己,那自己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想通了这一点的田青林立刻精神百倍,硬是不歇气地帮李家干了一整天的活。李氏松了一口气。姚承恩却暗暗点头。 田青林因为没跟姚舜英照面,回到家中虽然不再坐立难安但毕竟高兴不起来。周氏见姚舜英对儿子的影响竟然这般大,心里真是百般不是滋味,自己的儿子可是远近闻名的佳婿人选,配姚家英娘那是完全配得上的。甚至在周氏心目中,觉得自家儿子是低娶了。不想儿子竟然这般不争气,不过稍稍被那妮子冷落了一番便做出这幅鬼样子!不过周氏气归气,见儿子郁郁寡欢的样子又忍不住心疼起来。于是说今年端午节龙舟不是大比之年,不如请姚舜英以及姚承恩李氏来自家过节田阿福一听她的提议便点头赞同,田青林更是两眼放光。 当田家人的提议传到姚承恩耳朵边的时候。姚承恩干脆利落表示不去,他喜欢在自己家里过节。人家说是邀请自己老两口和孙女一道去过节,其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真正想邀请的是姚舜英。李氏这个人向来心慈,觉得拒绝人家的好意总归是不好,便说不如让姚舜英一个人去。晚上可以住在田氏娘家,这样不用怕人说闲话。姚承恩皱了皱眉头,说田家那妮子不是个好相与的,自家孙女没过门单独去她家他不放心。 李氏没法子,当周氏在吴家堡碰到问起李氏的答复时,李氏只好以自家打算请吴家所有人来自家过节为借口推辞,顺口说了一句若是田青林方便,也可以来自家过端午。周氏原本听到李氏拒绝的话大为失望,待听到李氏最后那句客套话又心中一喜,赶紧说方便方便。说李家既然要请吴家全体人员。那要置办的菜色要做的粑粑肯定不少,家中两个双身子的人,肯定忙不过来,自己一定提前叫儿子来李家帮忙。李氏摆手说不用麻烦,过节家家都忙。田青林还是先帮自家忙好到了端午那一天赶过来就好。周氏赶紧说自家四个儿子劳力多。不缺田青林一个,李氏笑了笑不再推辞。 田青林得知自己可以去李家过端午节,喜得差点没跳起来。因为他太喜形于色,弄得其兄嫂弟妹纷纷打趣他。田青苗更是酸话连篇,但田青林只管呵呵傻乐,既不辩解也不害臊,大家说来说去自觉没趣乖乖闭嘴。 端午前一日田青林一吃过早饭便带着周氏给他准备的礼品动身赶往李家庄。碰巧姚舜英和雪娘蓉娘宝娘几个在溪边洗桐叶粽叶,宝娘眼尖,老远便看到了田青林,兴奋地大声喊着姐夫我们在这儿。姚舜英正站在水中弯腰抹着桐叶,听到声音不由抬头,正巧田青林冲她做了一个底气不足的微笑。冷落了他那么久,姚舜英也觉得差不多了,便抿嘴回了他一个微笑。 田青林立马亢奋起来,脱下鞋子挽起裤腿屁颠屁颠地过来帮忙。嘴里道:“英娘妹妹还是上去吧,你身子弱仔细受凉。”蓉娘坏笑道:“田三郎,这可是五月,你那英娘妹妹身子再弱也不至于泡一下水便受凉了吧。”田青林一本正经地道:“我听郎中说,女儿家最是受不得凉。你们一下洗那么多,天气再暖和久了也不好。你们都上去,让我一个人洗吧。” 蓉娘伸了伸酸疼的腰大笑着对雪娘道:“这还差不多。哎呀,田三郎疼英娘妹妹,咱们几个人啊跟着沾光,是不是啊三嫂。”雪娘嘻嘻笑着点头道:“说来说去还是英娘妹妹有福气,找了个会疼人的女婿。”姚舜英羞怒之下忍不住浇了一瓢水过去,雪娘和蓉娘两个人都被浇在了脸上。两个人哪肯吃亏,立刻联手反击。宝娘见姚舜英落单,便自觉站在她这一边帮忙,田青林看着她们打闹。听着姚舜英清脆的笑声,心情好得不得了。姐妹四个笑闹了一通,到底还是不忍做甩手掌柜,五个人一起,很快便将桐叶粽叶全洗好了。 回到家中,李氏田氏她们已经早已经将泡好的糯米都准备好了。粽叶一来大家便摆开架势开始包起了粽子。至于桐叶粑粑,照旧是李大柱揉粉,李兴本擂芝麻馅。田青林见李大柱要揉的米粉太多,便主动提出自己帮他分担一点。李氏觉得一人揉太多难得揉到位便同意了,另外拿了一个竹簸箕来让田青林揉米粉。虽然李兴业快十五岁了,可那馋嘴的毛病还是改不了,趁王氏不备便抓了一把糖霜放进了嘴巴。他自己吃了不算,还怂恿宝娘菊娘一起吃,小婉娘张大嘴巴表示自己也要吃,李兴业飞快地给她塞了满嘴。 王氏见状大力在其背上搧了两巴掌:“你个馋嘴的忘记上回端午节贪吃。差点连龙船都看不成了。你自己想拉稀也就罢了,还想祸害别人。大郎媳妇别叫婉娘吃这个,这个最容易坏肚子了。”蓉娘自从许人家之后便再也不跟自家弟弟抢吃的了,见李兴业还是一副没长大样子,不由气道:“五郎你看看你真是丢脸,怎么就那般不晓事。你没看这还有客人在吗?” 李兴业不以为然地道:“田三哥又不是外人,丢什么脸。不过吃了一点糖霜罢了,嘿,都怪侯三哥去了京城,害得我都好久没吃上城里锦香斋的点心了。侯三哥也真是偏心,只知道将自己的书都给了英娘妹妹,却不知道给我多买些点心。”这个憨货,瞧他都说了些什么,王氏差点没气晕过去。侯三哭着求姚承恩和田家退亲,然后将姚舜英许给自己这件事李兴业到底还是告诉了自家爹娘。二房两口子也没有瞒着大房三房。大家都知道此事万万不可让田青林知道,所以三令五申叫李兴业闭紧嘴巴。可是这孽障却这般口无遮拦。 王氏看了看田青林又看了看姚舜英,捶扁儿子的心都有。可是当着田青林的面又不好骂他,只好死揪着馋嘴这一点不放,希望冲淡自己儿子那些浑话的坏影响。于是黑脸怒道:“你还好意思说。你看看宝娘,比你小好几岁呢,你见她馋嘴吗?”田氏与王氏妯娌多年,哪能不明白她的目的,赶紧在一旁和稀泥:“小子和闺女比起来,本就知事得迟一些,也更淘气一些,他二婶又何必动怒。”“可不就是,二嫂对五郎也太严厉了一些,不就吃点糖霜嘛。”孙眉娘在一旁帮腔。王氏嗔道:“你们两个就惯着他吧,大嫂说小子知事迟,可四郎当初像他那么大的时候,不,还没他大的时候便不馋嘴了。” 田氏道:“这一人一性,有些人自来不爱吃零嘴,有些人到老了都馋嘴,哪能大家都一样呢。” “我不管他什么性子,反正我不准他这般馋嘴丢人。”王氏边说边冲小儿子挥拳头,“还杵在这里做什么,左右你也帮不上什么忙,赶紧给我滚出去!”李兴业迫于自家老娘的淫威,只好悻悻然抬腿欲走。婉娘一直被放在背篓里早厌烦了,啊啊叫着要五叔抱自己出去。李兴业赶紧跑过去将她抱起,叔侄两个去庄子里窜门去了。 好在田青林似乎没听到李兴业的话一般,只管一边大力揉着簸箕中的米粉团一边和李大柱李兴本说话。女人们嘻嘻哈哈地说起李兴初今日去吴家堡接丈人丈母娘一大家子人来自家过节,也不知道他到了没有,吴家人肯不肯全家出动,方才的话题就这么扯过去了。王氏看了看田氏孙眉娘,妯娌三个暗暗松了一口气。 乡下人包粽子的绳子是撕烂成一条条的一大张棕树叶子,这样包好的粽子就是一串串的。姚舜英看着撕烂的棕树叶子似乎不够用,便去院子里的柴堆上去取。正好田青林揉好了米粉团,借口柴火没了也跑到院子里来抱。姚舜英知道他是想与自己单独说话,也不避开,等着他要是问起侯三留给自己书籍的事情便解释给他听。 侯三虽然进京,但他那宅子却没卖,而是留了个人看着。那人得知姚舜英到了林记,便说自家公子走前说了书房里头所有没带走的书通通送给姚舜英,再三交代自己务必要让姚姑娘将书全拿走,不然自己便等着挨板子。姚舜英推辞不过,只好跑去侯宅将那些书全搬到了林家,回来的时候还是玉娘姐姐特地喊人驾车送回来的。 姚舜英翻看了一通,发现那些书基本上都是志怪传奇游记之类的自己最爱看的书,而且基本上都是新的,分明是侯三专门买给自己看的。姚舜英翻完,再想起侯三走前那两回流泪哭泣的样子,不由内疚怅惘起来。不知道侯三在京里日子过得怎么样,适不适应豪门大宅的生活。其实就算李兴业不嚷嚷出来,姚舜英也不打算瞒着田青林侯三送书给自己的事情。因为她打算婚后将这些书都带到田家,不然便是辜负了侯三一片诚心。 没想到田青林根本没提这件事,而是关心地问姚舜英成日做鞋累不累,叫她不要熬夜注意身子。说到鞋子其实就是说两个人成亲的事情,姚舜英有点娇羞,低头说自己会注意叫田青林不用担心。田青林见她白皙粉嫩的脸蛋想伸手抚摸上去,可到底还是不敢。一个这是大白天虽然院子里没人但正房一屋子人,再一个英娘妹妹好不容易才搭理自己,千万别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再惹恼了她。为着她的冷淡,这几个月自己可是度日如年,那种难受的滋味他可不想再受了。 想到过年时候两个人的亲热劲儿,田青林不禁又懊恼又怅惘,都怪自己,英娘妹妹待自己不过稍稍柔顺一些,自己便忘乎所以,将当初费了好大的劲才敢上门提亲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 ps: 太累,就四千字算了。不想再拖了,明日便让两只成亲。筒子们晚安。 第一百二十五章 迟到 这段日子姚承恩李氏老两口的心情极好,经常笑容满面的,因为家里两个双身子的人都生产了,连番添丁进口。尤其是姚承恩,六十多岁的人却腰板挺得比二十几岁的后生还笔直,走路那是带风。因为蓝七娘生了个五斤七两的小子,按照当初姚家和李家说好的,曾孙辈的头一个男孩得姓姚。姚家从姚承恩这一辈开始到云哥这一辈都不用字辈上的字取名,但姚承恩毕竟是做了人家的上门女婿,生怕自己这一支往后弄不清楚祖宗来历,所以给这孩子取名非得要按照字辈。 按照族谱上的字辈,这孩子该是“光”字辈,姚承恩经过一番思量,最终给这孩子取名“光远”。“其智能上下比义,其圣能光远宣朗。(《国语?楚语下》)不在此,其在异国;非此其身,在其子孙。光远而自有她耀者也。”(汉 应劭《风俗通?皇霸?六国》)姚舜英听到“光远”这名字,不由想起古书上头这些话,进而唏嘘感叹祖父深藏多年的心思。他老人家虽然为了报恩入赘李家,心里到底还是有些不平,所以内心希望自己这一支虽在远地异乡也一样能广大长远地承袭姚家的香火。 李家孩子的日常称呼都是按照排行来的,可若是称呼姚光远“大郎”的话他又姓姚不姓李。按照姚家的称呼他前头有姚子都的儿子云哥,所以他该是二郎,可他在李家的曾孙辈中又最大,实在是两头犯难。姚舜英悄悄地跟祖父建议,干脆给这孩子取个小名,就叫“宣郎”罢了。姚承恩听完眼睛一亮:“其圣能光远宣朗,宣郎,朗郎差不多,好,这孩子小名就叫宣郎。” 姚光远虽然只有两三个月大。但五官大部分随了亲娘,骨架子却随了亲爹,但凡见到这孩子的人没有不交口夸赞的。这孩子也不认人,人家只要逗一逗他,便睁着乌黑的眼珠子骨碌碌看着别人,跟着咧嘴一笑,脸上的两个小酒窝忽隐忽现,那小模样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冬月嫁了蓉娘姐姐之后,家里的女人们空出时间,终于在腊月间将姚舜英的鞋子全部做好。临近过年那几日。乡下人已经处于集体“放假”状态了,男子汉们想着女人们围着灶台转了一年,然后寒冬腊月的天又冷,便自发地将做饭洗菜这些活都抢去了。姚舜英一下没事可做。成日里在火塘边逗孩子玩乐。孙眉娘冬月间也生了个儿子,姚承恩给这孩子取名李兴国。 见姚舜英大部分时间都围着姚光远逗笑,雪娘便玩笑着说她终究还是偏心,只光心疼老姚家的孩子却不见她成日里为着六郎转。六郎是孙眉娘才满月不久的儿子,因为月份极小,这孩子基本都在呼呼大睡。哪里要人围着他逗乐了。姚舜英知道雪娘是开玩笑,也不辩解而是正色道:“那是自然,咱们家姓姚的就三人,我们宣郎又那么可爱。我不稀罕他稀罕谁。”她虽然努力装得作古正经地样子,可到底忍不住自己笑了起来。雪娘却不放过她,接着打趣道:“你看你看,张嘴就是我们宣郎我们宣郎地,这不知道的还以为宣郎是她生的。这么喜欢人家的孩子,不如自己生一个。” 一旁的宝娘很疑惑,忍不住眨巴着大眼睛道:“我娘说成亲了才可以生娃娃,英娘姐姐不是还没成亲嘛。”雪娘大笑道:“快了快了。你姐姐二月间便要出嫁呢。出嫁了便可以生娃娃了。你英娘姐姐长得好看,姐夫更长得好看,生出来的小娃娃呀。一准比宣郎还俊俏。”姚舜英被她说得脸色通红,当即反击道:“知道三嫂怀着孩子,过几个月便要生了,用不着老提醒我们。” “之前蓉娘没出门子,有她爱拌嘴。怎么她走了,你们姑嫂又拌上嘴了。”蓝七娘呵呵笑道。孙眉娘走了进来:“来英娘给我抱着六郎,我去将尿片晾一下。”“外头风大,三婶才出月子不久,还是我去晾吧,三婶你做下烤火。”姚舜英说完起身。雪娘边伸手去抱六郎边笑道:“你看,我说她是偏心吧。宁可挨冻也不肯多抱一下六郎。” 因为雪娘月份不大还不显怀,孙眉娘二话不说递过孩子,然后忍不住在她脸上捏了一把:“三郎媳妇这张嘴呀,知道的说你们姑嫂情谊深,说话不计较,不知道的还当你们两个成日里拈酸吃醋。”雪娘嘻嘻笑道:“英娘妹妹不是那小气爱计较的妮子,咱们家的女人也没有那爱搬弄是非的,不然我哪敢说这些话。不过大家闲着无事,磨磨牙罢了。”孙眉娘点了点头,暗自感叹李家这个大家庭人际关系之和谐。她现在儿子有了,丈夫恩爱公婆体恤女儿乖巧,真是万事圆满。 蓝七娘也点头赞同,不过她的想法和孙眉娘又不同,毕竟姚承恩对自己儿子的看重姚舜英对自家儿子的喜爱是有目共睹的。而且她自认为自己比不了雪娘,雪娘可是二姨祖母的孙女,在祖母的心目中肯定比其他的孙媳妇地位要特殊一些。几个妯娌大嫂是长房长媳,四郎媳妇因为菊娘妹妹娘亲的关系祖母对她家心怀愧疚,那地位也特殊。而且这几个妯娌中间自己娘家家底最薄,却承蒙祖父祖母不嫌弃看上了自己,让自己如愿嫁给了二郎。能嫁进这样一个上慈下孝其乐融融的殷实之家简直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分,蓝七娘是个惜福的人,所以她在平日里说话做事都不敢掐架要强,只管谨守本分老老实实地做好祖母安排下的任务。 转眼间又到了正月初二拜年时分,今年李家因为有“新客”(指去年才结婚的新婚夫妇),所以李氏准备的菜品零嘴较往年都要丰盛。王氏更是一早跟娘家说好了今年不去拜年,拜年的东西在去年腊月便提前拿到了娘家。初二那一天一家子送走了要出去拜年的人之后便一门心思地候着蓉娘麦二郎他们。为了表示对“新客”的重视,今年家里的几个大男人也不上山捉野鸡了。不过腊月间姚承恩带着儿孙就已经打了七八只野鸡,捉了三四只竹鼠挂在火塘上头和腊肉一起熏了。 姚舜英本来以为田青林会跟去年一样和麦二郎蓉娘姐姐一起来拜年,没想到蓉娘姐姐他们都来了好一阵还没见他来。李大椽也觉得奇怪,不过他怕姚舜英担心,便笑着安慰道:“毕竟今年不同去年,你蓉娘姐姐和麦二郎是新婚。他与他们一同走路可能觉得尴尬,然后人家是“新客”,他肯定要避开一下风头不是。”姚舜英觉得三叔说得有道理,可是直到晚饭都要准备得差不多了还没见田青林上门,这下连姚承恩李氏他们都有点坐不住了。 虽然拜年也有初三初四上门的,但像这种未将人家的妮子娶过门的后生,基本上都是初二那一日去女方家拜年。家里其他人也开始狐疑起来,不过大家怕姚舜英不好受,都没有表现出来。姚舜英忍不住将蓉娘姐姐叫到一边,问她来的时候田青林家有没有什么不正常的。麦二郎家和田青林家隔得并不算近。因为田阿福失踪多年才带着妻小回家乡。一切从头开始,起的房子也不是在老宅基地附近,而是单独修建在了田家湾的最东边,所以蓉娘也不是很清楚。 她说田青林一早就说了今年拜年不跟他们一起走。至于不正常。似乎没有。仔细想了想又说去年腊月似乎看到给田青苗做媒的那个媒婆上了他家的门,他和麦二郎还暗自嘀咕说八成是给田家四郎说亲的。不过后来又听见自己的婆婆和祖母说话时嘀咕了一句“苗娘那妮子可真是轻浮”。因为当时麦二郎的祖母在一旁,蓉娘怕她老人家说自己爱听人是非便没有追问,过后又把这事儿给忘了。 姚舜英不由开始怀疑,是不是田青苗的亲事出了什么岔子才导致田青林没来拜年。正当一家人摆好桌子烧好纸钱准备入座开席的时候,田青林赶来了。他一上来便连声道歉说自己因为家中有事来迟了。大家也没问他到底是何事,只管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喊他快点入座吃饭。姚舜英意味深长地盯着田青林,田青林知道她想问个究竟。便在晚饭后姚舜英喂猪的时候,自动跑过来。 姚舜英问他家中到底出了何事导致他耽误那么久才来,田青林干笑着说没什么大事。姚舜英也不说话,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田青林熬不过,到底还是坦白了,原来他家这大事真的是田青苗的婚事惹出来的。 其姑姑家那表妹自来和田青苗交好,她这表妹定了亲。男方是枫林渡下头一个村子的人。那家里兄弟四个。表妹定下的是老二。因为那家人在县城有亲戚开绸缎铺,那表妹的婚期也定在今年二月。其婆家人想着去亲戚那里给新娘子置办衣裳更便宜些,便在腊月时分让那表妹亲自去县城挑选。表妹捎信邀请田青苗一道去。周氏想着反正有田青林的姑姑在场,便放心地让女儿去了。 没想到田青苗见到了表姐夫家的三弟,觉得人家比自己的未婚夫强多了,竟然生出了异样的心思。表妹觉察到田青苗的心思不光不阻拦,竟然还在一旁怂恿田青苗回去跟父母闹着退亲,说等她嫁到夫家一定说动公婆来田家提亲,那样的话两表姐妹便成了两妯娌了。田青苗当即便动了心,然后与那后生在一起的言行举止也就有些暧昧。 偏巧田青苗的未来夫婿那一日进城卖东西,亲眼看到了这些。他当时便心里头不好受,不过勉强忍住没有上去质问,而回到家中跟自己的父母说了此事。其父母很愤怒,当即便请来媒婆跟她说了此事。媒婆也很吃惊,为了弄清真伪,次日便跑到田家来问明情况。田阿福两口子自然是极力解释,说自家女儿是陪着姑姑表姐一道去县城的,女婿看到的与田青苗举止随便的可能是自家妹妹的儿子,他们表姐弟自来亲厚随便的,女婿分明是多心了。媒人得到了满意的解释,立马回去复命。因为田青苗的未来女婿也是隔了老远看到的,根本没看清那后生的具体长相,所以田阿福周氏的解释一下便让他们打消了疑虑。 田阿福两口子打发走了媒人之后开始审问自己的女儿,苗娘也不抵赖,干脆利落的说了自己想退亲的想法。周氏差点没当场气死,田阿福抄起棍子准备打死这个轻浮没廉耻的妮子。却被闻讯赶来的几个儿子拦住了。定了亲却提出退亲,除非是发现对方品行不端或者身患恶疾,不然是不能退亲的。吴家堡这一带的村子很少有定了亲又退亲悔婚的,男方先提出的都不多女方提出的那几乎是没有过,田阿福两口子自然不答应。 田青苗想着父母自来宠爱自己,便拿绝食来逼父母就范,无奈这一回田氏夫妇是铁了心的不答应,田青苗饿了几顿便受不了妥协了。不料到了年三十晚上她却恨恨地说初二自己未婚夫上门的时候她不想跟人家照面,大家只当她是说气话谁也没放在心上。没想到今日一吃罢早饭,田青苗便出门了。一开始周氏还以为女儿是去村里哪户人家窜门子去了,可是过了个把时辰也没见女儿回来。周氏忽然想到女儿年三十晚上的话,心里有点担心便满村子的暗自寻找,找了一遍也没找到才惊慌失措地告诉丈夫儿子。 田阿福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原本未来女婿便已经怀疑自家女儿了,这一日若是女儿又不露面,那这桩婚事恐怕真的得告吹,必须赶紧将女儿找回来不可。可是四个儿子,大郎二郎带着媳妇孩子都去岳家拜年去了,田青林因为不方便跟麦二郎蓉娘一道去李家庄便捱了一下。眼下出了这样的事情。田阿福只好叫儿子先别去李家庄,帮着找人要紧。因为不能满村子地嚷嚷,父子三人只好不动声色地寻找。寻了一遍还是无果,而估摸着时辰。女婿马上要上门了,周氏急得直哭。 田青林只好给母亲编好借口,叫她一个人守在家中,自己父子三人再去找。若妹夫问起,便说因为自家父亲想弄点野味招待女婿,便成日在山上转悠,然后发现了一个竹鼠洞,一家人上山挖竹鼠去了。田青苗也跟去看热闹了。 幸好他们最终还是在离村子两三里路的一个石洞里发现了在那里生火烤糍粑的田青苗。田阿福火冒三丈,当即拿棍子狠狠抽了女儿几棍子。田家兄弟二人找了半天也一肚子火,这回没人上去劝阻。田青苗见势不妙。赶紧保证自己再也不敢了,回去一定对未婚夫笑脸相对。问题解决一家人本该马上回家的,可是田青林想着妹夫此时肯定到了自己家,自己母亲也肯定对人家说了自己编造的借口。没办法为了圆谎,一家四口只好真的上山挖竹鼠。好在田青林听姚承恩说过怎么找竹鼠洞,居然真的叫他挖到了两只。这么一耽搁,田青林不就来得晚了。 姚舜英听完真是对田青苗无语了,这货到底有没有脑子啊,怎么在婚事上头比自己这个现代人还想得简单。田青林姑姑家的表妹也不是东西,想当初田阿福两口子居然想让田青林娶她,幸好田青林打死也不愿意,不然还真是悲催了。田青林自曝家丑,以为姚舜英肯定得鄙视自己妹子一番。没想到过了半天却没见她说一个字,他不由忐忑起来。想着自家居然有这样不守规矩的妹子,英娘妹妹会不会嫌弃起自己家来。 于是赶紧磕磕巴巴地解释道:“其实爹娘平日里经常教导苗娘要举止庄重,行事要守规矩。这一回她都是表妹撺掇的,不然苗娘没那么大胆子的,我妹妹向来知礼懂事。”呸,田青苗还算知礼懂事?姚舜英暗自冷笑,幸庆自己没有说出唾弃鄙夷田青苗的话来。须知田青苗再极品那也是田青林的亲妹子,听到别人说自家妹子的坏话他肯定不舒服。于是淡然笑道:“是啊,我想苗娘妹妹也是一时脑子发昏。这回爹娘从严教训了她,我想她往后应该不会犯糊涂了。” 田青林见她通情达理,并没有一丝鄙夷的神色,不由大大松了一口气。稍后又羞赧地请求姚舜英不要跟李家人说起,毕竟事关自己妹妹的名声。姚舜英说自己肯定不会说出去,毕竟那是自己小姑子的丑事,说出去自己也脸上无光不是。田青林见未婚妻自动将自己划归在自家这一边,心情立马大好。 正月一过跟着便是二月了,姚舜英的婚期转眼便到了。按照当地的风俗,田家迎亲的人在前一天晚上便来到了李家,当然田青林这个新郎官也在其中。 第一百二十六章 出嫁 按照李家庄这一带的风俗,女子出嫁前一晚得由未婚的同龄女子陪着说话,姚舜英本不是李家庄人士,但她平日为人善良热心,所以这一晚来陪她说话的妮子也有*个。这些女孩儿大声谈笑,说着女儿家感兴趣的话题,无形当中冲淡了长辈们即将送走贴心闺女的不舍之情。亥时到了,蓝七娘端着托盘送来酒糟汤圆,这是当地嫁女人家必备的宵夜,女孩儿们吃完宵夜便各回各家了。 房中一下安静下来,姚舜英茫然四顾,突然觉得有点恓惶。自己来到叔祖父家已经快三年了,因为和长植相隔太远,加上这一次拢共只收到三封家书。姚子充还是音信全无,好在杂货店的生意还不错,就是离不了人。虽然姚子都发狠重整夫纲,无奈汪氏积重难返,照旧还是懒惰,秦氏和姚子都只好成日守在店里不敢挪动。 姚舜英走后的第二年,汪氏有了身子,可是没满三个月便滑胎了。去年五月汪氏又传出了喜讯,经过精通妇科的郎中诊脉,说是这一回又有滑胎的危险,需要特别小心才是。秦氏急得不行,只差没把汪氏当祖宗供着了。姚舜英的婚期正好是汪氏的产期,秦氏和姚子都哪敢离开。至于姐姐姚舜华,公公去年腊月才驾鹤西归,热孝期间哪能来喝喜酒。 不过他们都托了可靠的人送了东西,姚子都腰包里头有了银子,加上不能亲自来送妹子出阁,终究还是有点内疚,送了一个白玉兰花簪和一对红玛瑙坠子。姚舜英根据启汶首饰铺子的价格大致匡算了一下,那两样东西差不多值十两银子了。除此之外家中还捎来五两银子。说是补贴不了姚承恩一家对姚舜英出嫁所花费的钱,只是聊表心意。 姚承恩看到书信忍不住笑骂:“大郎这孩子总算明白事理了,看来他们那店铺收入不错。”李氏则皱眉说姚子都一下拿出这么多钱,可能掏空了家底,汪氏只怕又要闹事。姚承恩摇头道:“好歹那店铺也开了三年,十五两银子哪里便会掏空家底,汪氏不是要生产了吗?侄媳妇不会不留银子的。”姐姐华娘捎来的是自己新手绣的鸳鸯戏水大红被面,那样的做工短期内根本无法完成,看样子她两年前便开始替姚舜英准备了。 姚舜英虽然是穿来的。但保留了原主的记忆,所以对亲人还是有感情的。就是对哥哥姚子都,隔了那么久她都没有那么恨了。抚摸着这三样东西,再读着书信,忍不住潸然泪下。云哥已经在自己父亲的指点下开始启蒙了,小人儿也在书信末尾歪歪斜斜地写了几句话:小姑姑我好想你,等我长大了一定来看你。你要自己保重身子。那口气估计是在大人的嘱咐下写的,不过姚舜英还是觉得很开心很感动。这个侄子和原主的感情向来深厚,姚舜英自己前世也是个喜欢小孩子的人,所以对云哥她还是发自内心地疼爱的。 孙眉娘上楼来告诉她热水已经准备好了,姚舜英翻找衣服准备洗澡。这可是自己在这个家里的最后一晚,明日自己便要进入一个陌生的家庭,以人妻的身份开始新的生活了。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适应田家的生活,田青林的两个嫂子不知道好不好相处。想到这些姚舜英本能地有些忐忑不安,想找人倾诉一下却不知道跟谁说好。家里人今日一个二个都忙飞了。秦氏华娘又没来。 等她洗完后家里的女人们都来了,宝娘菊娘两个小的嚷着今晚要跟英娘姐姐一起睡。李氏却板着脸说已经很晚了,小孩子该睡觉了,大人们还有事要说,两姐妹不敢违抗祖母的命令,只好低头回自己房间去了。大家又说了一通话,然后田氏说自己明日要去田家做“王客”得早起走了。顺便叫走了大肚婆雪娘,跟着几个孩儿妈说孩子睡醒了见不到娘要哭也陆续回房,吴芳娘累了一天了被李氏赶回去睡觉了。 房间里便只剩下李氏王氏蓉娘姐姐三个,李氏道:“英娘啊,原本这些该由你娘来交待你的,可是她不是没能来嘛,所以祖母只好叫你二婶婶代劳了。”李氏说完也下楼了。姚舜英莫名其妙:“要交代什么,是说嫁人后该如何侍奉公婆,妯娌相处这些吗?前几日祖母婶婶不是都交代了吗,怎么还要交代?”王氏道:“不是那个。是……”王氏本就嘴拙,然后一迟疑,越发让听她说话的人着急。 半晌她咳嗽了一声道:“那个,英娘啊,咱们女人哪不都得过,过这一关嘛。那个嫁人……你不要怕啊。”姚舜英满头黑线,这个二婶婶到底要说些什么,真是急死人,实在没耐心继续听下去,赶紧接腔道:“二婶婶我不怕嫁人的,您别担心。”王氏急道:“呃,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 蓉娘再也忍不住了,顿脚道:“行了娘,您还是走吧,我来跟英娘妹妹说。”王氏迟疑道:“你来说,你能说得明白?”蓉娘道:“我怎么说不明白了,我好歹也是过来人了吧。放心,我一准仔细地教英娘妹妹!”王氏不放心地道:“你祖母可是分派这任务给我的,你来代替她会不会不高兴?”“祖母只管妹妹能明白那回事,至于是你还是我来说她老人家才不会管呢,而且这样的话我们姐妹说起来更好说出口一些不是。”王氏想了想,觉得女儿说得在理,便放心地走了。 一头雾水的姚舜英等王氏一走,便迫不及待地问蓉娘姐姐到底要教自己何事。蓉娘嘿嘿怪笑,附耳过来道:“教你如何洞房!”那一瞬间姚舜英简直恨无地洞可钻,暗骂道:猪头啊猪头,你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古代女孩儿不上生理卫生课,也没有那种片子可看,所以家中的长辈在女孩儿出嫁前夕都会突击进行x教育。其实她虽然上一世没结过婚没谈过恋爱,可毕竟念完了大学也不完全地看过几部片子。对于男女之间那点事还是明白的,根本就不需要别人来指点。只是她不能宣之于口,所以只好硬着头皮听蓉娘姐姐“传经”。 蓉娘对自己的老娘的教学水平一点也不客气地进行诋毁:“祖母只想着我娘养了闺女,大伯母没闺女,所以叫她来指点你,却没想到她那嘴那么笨,能教什么呀。你不知道她当初教我是怎么说的。她说你只要躺着不乱动,女婿叫你如何你便如何,一定要柔顺。其实就是进去那一下疼。然后便好了。”丢死人,居然要堂而皇之讨论这个问题,虽然是姐妹之间,姚舜英还是臊得脸部充血。 可是“身负重任”的蓉娘姐姐仿佛没看到一般,言语越说越彪悍:“其实哪里是那么回事,新郎官也是头一遭,他也什么不知道。咱们一味躺着不动,哪里能成事。我当初和你姐夫生生折腾了大半宿才进去,你姐夫都急得差点哭起来了。”姚舜英宽面条泪,姐姐你怎么一点*保护意识都没有啊,虽然你肯大方分享可我不想听啊。 可是蓉娘姐姐才不管她的情绪呢,自顾自总结道:“所以你柔顺固然要柔顺,但也要配合新郎官才是。”姚舜英低头做洗耳恭听状道:“知道了,姐姐放心。”蓉娘怜惜地摸了摸姚舜英的头,叹息道:“姐姐如何能放心。那青三可是喜欢你许久了,等了那么几年才娶到你,估计难以节制。你们两个相差六岁,他力气又那么大,你可要仔细着自己的身子,不要忘记你们第二日是要走路回门的。” 姚舜英心头有一万只草泥马呼啸而过,再也忍不下去了。赶紧抬头打断蓉娘:“我都明白了姐姐,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情,姐姐替我去问问吧。”蓉娘道:“什么事情?”姚舜英道:“今日我不能跟田三哥照面,你悄悄去问他我上回跟他说的书柜他准备了没有。若是准备了,我便将侯三哥送我的这些书明日都带过去。左右棉絮放在箩筐里也有空隙,将这些书放在箩筐里挑过去,省得到时候咱们自己搬起来费力气。” 蓉娘皱眉道:“书可不便宜,成亲人多手杂的,万一叫人趁乱拿走两本就不划算了。”姚舜英笑道:“书虽然贵,可是田家湾识字的人没几个。人家要我的书做什么。再说一共有多少本我心里清楚,不是有你跟着嘛,你到时候你就专门给我盯着书一本不落就行。”蓉娘想了想拍手笑道:“可以,咱们这里还没见谁家妮子拿书做陪嫁的,妹妹要是带了可是头一份。也好,叫人家知道我妹妹是识文断字的。可不是普通的乡野村妇。带上好带上好,我这便去给你问青三。嗯,就算他没弄好那什么书架你也带过去,书架可以往后再弄嘛。”虚荣心被大大激发的蓉娘一阵风下楼去了,姚舜英长出了一口气,可算把这饶舌的姑奶奶给打发走了。 至于田青林有没有准备书架,那还真是很难说。毕竟这些书都是侯三送给自己的,田青林心里没有疙瘩才怪呢。可姚舜英顾不得那么多了,首先自己喜欢书而且这些书还可以让田青林看,让他多认识一些字,其次这是侯三的一片心意自己不能辜负。蓉娘姐姐很快回来了,她说田青林早就将书架钉好了,还特地多弄了几格,准备将来不断地买新书放。姚舜英点头微笑,田青林总算没有叫自己失望,看来他并不是那种心眼小的男人。 蓉娘姐姐被安排和姚舜英一起睡,她似乎对自己原先的“新娘子洞房课”上得不满意,打算再强化复习一次,可是她刚一挑起话头便被姚舜英以夜深明早又要早起为由掐断了。李氏和周氏老早便拿着姚舜英和田青林的生辰八字请人算过了,那人算后说姚舜英应该在卯时出门方为大吉,按照现代时间来说,姚舜英只要在明早五点到七点这个时间段之内出门都行,可是新娘子梳头绞面,迎亲队伍绑扎嫁妆担子,敬祖宗一系列琐事下来,至少得要半个多时辰,若是再稍微耽搁一下,可能两个钟头就不够。 忙了一天蓉娘自己其实也累坏了,沾上枕头不一会儿姚舜英便听到了她轻微的鼾声。倒是姚舜英自己折腾了好一通才睡着。然后她正睡得香的时候,却被李氏大力拍房门的声音叫醒。卯时到了,姐妹两个揉着眼睛赶紧爬起来穿衣服。王氏儿女双全眼下更是孙子也有了,又不爱搬弄是非,是李家庄比较受欢迎的全福妇人。李氏举贤不避亲,便不去外头请,给姚舜英梳头绞面的任务就分派给了她。 头发梳好之后,姚舜英拿出长植老家捎来的白玉兰花簪子和红玛瑙坠子。李氏又将当初带着姚舜英离家的时候秦氏送的红玛瑙镯子拿了过来,言明是当初秦氏说给姚舜英的陪嫁。王氏虽然外表看着粗笨,其实做事手脚轻便,平日里也没见这位婶婶梳这种繁复的发型,可是王氏梳理起来却一副熟练的样子,至于接下来的绞脸,姚舜英几乎没感觉到疼,脸上的绒毛便被她绞干净了。然后王氏又拿出李氏一早买好的胭脂水粉,薄薄地给姚舜英敷了一层,最后换上新娘子的吉服,房内围观众人纷纷赞扬。 李氏认真地打量了一番后显示满意地点头,稍后问道:“你娘当初不是还给了你一个梅花金簪吗?怎么不插上?”姚舜英一愣,忽然想到祖母指的是田青林给自己买的那个。当初那簪子因为叫田青苗和宝娘看到了,姚舜英为了不穿帮,事后向李氏坦白了。姚舜英迟疑了:“那个,不是已经插了白玉兰的簪子了吗?”李氏意味深长地道:“这孩子还嫌头上东西多啊,那可是你娘的一片心意,她要是看到你今日戴着肯定高兴。”嗯,祖母说得有道理,田青林若是看到自己今日戴上了他亲自买的簪子,肯定心情愉悦。 打扮好之后是烧纸敬神拜祖宗,听喜娘念吉祥话等一系列琐碎事。新娘子这边折腾,那边迎亲队伍也没闲着,扎箱包,准备花轿。一系列准备工作完毕后姚舜英便要下楼上花轿了。唢呐声鞭炮声中,蒙着红盖头的姚舜英被四哥李兴初背下了楼送进了花轿。 第一百二十七章 礼成 “英娘,你到了人家家里可要好生侍奉公婆,遵从夫婿,妯娌友……爱,老实本分……切不可搬弄口……舌。”李氏照例在一旁大声嘱咐,可到底因为心有不舍,说到后来语声哽咽了。“英娘你到了田家要将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呀。”王氏也眼眶含泪。“英娘姐姐,我舍不得你走!”宝娘菊娘一起大喊。“英娘妹妹,你到了那边要好好地。”几个嫂子也颤声喊着。女人们感情外向一个个喊出了声,男人们内敛,只一个个地木着脸,但眼睛却隐隐约约有晶芒闪出。姚承恩更是连面都没现,孤零零地一个人站在姚舜英闺房那楼上,扶着栏杆远望着这边,目无表情。 按照当地的风俗,新娘子出嫁那一日不能踩到娘家的土地,所以姚舜英一出房门就得由兄弟背着上花轿。李兴业极想揽下这差事,曾奋力与李兴初争抢机会来着,无奈被家中长辈以年小力弱为由一下便否定掉了。此时他见李兴初背着姚舜英下楼上花轿,成为众人关注的对象,不禁很是不满。忿然对身边的秦冲道:“英娘妹妹又不胖,而且就那么点路,我怎么就背不动她了,大人分明是偏心,冲三哥你说是不是?” 秦三到底还是架不住家中长辈的眼泪攻势,去年老老实实地成了亲。新娘子就是他们附近村子的人,眼下已经有了身孕。姚舜英虽然不是李家人,但她是姚承恩那边的孙女,因为姚承恩很看重这个孙女,所以李氏的两个姐姐对她一点也不敢怠慢,她出嫁两家都派了人来。可能是因为自家孙子求娶过姚舜英。大姨祖母生怕自家稍有不到之处便会让姚承恩多心,是以亲自带着秦冲还有一个小孙子来喝喜酒。 秦冲看了看轿子边站着的田青林,这厮原本便长得好看,今日身着胭脂色的新郎袍服,浑身上下冒着喜气,更是吸引人。那些围观看热闹的李家庄的小妮子甚至媳妇子都一个个地挪不开眼睛。嗨,也只有他这样的人才能配得上英娘妹妹吧。秦冲忍不住暗自叹息了一声,嘴上却笑着安慰李兴业道:“些许小事五郎怎能生气呢?你可是堂堂男儿,小肚鸡肠那是娘们儿才干的事。” 李兴业可不想被自己的偶像看成娘们儿。所以拼命辩解道:“我这可不是小肚鸡肠,我是气不过他们瞧不起我。我比英娘妹妹还大一点呢,她又不像我姐姐那样重,凭什么就一口咬定我背不动?”秦冲看着气的胸脯起伏很大的少年,好笑地伸手过去摸了摸他的头道:“大人们那是随口找的托词,其实真正的原因是你们家拢共四个妮子,蓉娘和英娘由四郎背。两个小的你来背,这才公平不是?”李兴业想了想,觉得他说得有道理才不吭声了。 这地方的人成亲,女方家得出一男一女两位长辈去送亲,因为这两个人代表女方,身份尊贵,所以当地人称之为“王客”。今日去田家湾做“王客”的是李大柱田氏两口子,是以他两口子换上了新衣,早早地便守在院中。麦二郎被田阿福请来迎亲。蓉娘也跟夫婿一道回去,当然她不是因为离不开麦二郎,她主要是担心姚舜英这个新娘子在成亲这一日被人捉弄,非要自己回去看着才放心。 虽然院子里松明高照,可姚舜英因为蒙着红盖头,所以还是看不清楚周围的情况,心里不由有点慌乱起来。直到她看到旁边那双穿着新鞋子的大脚。猜测那应该是田青林的脚,心里稍稍安定了下来。然后又听到田氏蓉娘两个的说话声,心里更是踏实了。随着媒人田氏老娘的一声高喝,娶亲队伍准时出发。 唢呐呜哩哇啦炮仗震天价响了起来,姚舜英只感觉到一阵晃悠,轿子便离了地。虽然是山路,不过抬的人似乎是老手,姚舜英并没有感觉到蛮大的晃悠。只是沿途有些地方那路委实太过狭窄,这时候新娘子就只好下轿了。当然她下轿也不用自己走路,而是由新郎官背着走。姚舜英趴在田青林宽厚的背上。感受着他的体温,想到蓉娘姐姐昨晚的“授课内容”,不由耳朵根都热了。好在她蒙着红盖头,旁人根本看不到她通红的耳朵。可田青林就惨了,他背着心上人娇软的身子,不由一阵心猿意马。然后脚底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四周立马响起了哄笑声怪叫声。 “青三啊青三,你小子有点出息行不?你便是再性急,那也得拜了堂入了洞房方能办事不是?”“可不就是,这荒郊野外地,你小子便是再想也得咬牙忍着!”“嘿,也难怪。这小子这都过了二十了才娶媳妇,苦熬了这么多年容易吗?”“是呀,更何况新娘子那般水灵,又比新郎官小那么多。”“他呀,围着人家转了那么些日子,这好不容易抱得美人归,哪里把持得住。我说你小子忍得下不,要实在不行,咱们便让你们两个在这里提前拜堂得了。洞房嘛,咱们这么多人给你老远守着,保准没人打扰。” 这些乡下人说话向来粗俗无半点遮拦,把个田青林羞臊得恨无地洞可钻,那点绮思早跑的无影无踪。趴在他背上的姚舜英都能感觉到他浑身给羞臊得发热。见那些人越说越露骨,媒人田氏老娘不由重重咳嗽一声以示警告,可那些人置若罔闻,作为媒人田氏老娘不好说什么,可“王客”田氏却竖眉高声喝骂道:“兔崽子们一个二个地皮痒了不是,要不要姑奶奶给你们松一松?主人家请你们来迎亲是要你们出力气来的,不是叫你们耍嘴皮子来的。都给我仔细着嫁妆,若是有一丝一毫的磕碰,姑奶奶剥了你们的皮!” 田氏辈分年纪摆在那里,这些来迎亲的年轻人,有的和田青林同辈,有的比他小一辈,叫田氏不是该叫姑姑便该叫姑奶奶,她一发威,那些人哪里敢顶嘴,一个二个地缩了脖子老老实实地闷头赶路。四周终于安静下来了,姚舜英不由暗自竖大拇指,还是大婶婶威武。难怪当初李氏想着蓉娘出嫁做“王客”的是大房两口子,这一次得换成二房两口子,不想她的提议遭到了姚承恩的反对。现在想来还是祖父有远见,这种场合二婶婶那张笨嘴哪里能镇得住。 一路折腾,田家湾终于到了。“来了来了,快,放炮仗,准备接东西!”老远听到有人大吼。然后又是震天价的炮仗唢呐声中,姚舜英被搀下了轿。进门跨火盆接着唱礼先生高声吆喝念了一通吉祥话之后,姚舜英手中被塞了一段红布,然后新人拜堂开始,姚舜英仿佛木偶一般听着唱礼先生的呼喝,懵里懵懂转身,跪拜,磕头,稀里糊涂被送进了洞房。 刚一坐下,便听得一阵脚步杂沓声,跟着有妇人急喊道:“快揭开,快揭开,早就听说新娘子是个美人,咱们今日可得好生看看!”跟着有个尖利女声道:“不是美人能将他三叔迷成那般!硬是推了那么多有钱人家的妮子,一心一意等着她!”蓉娘冷笑了一声:“岩二嫂子这话我可不爱听,这分明是阿福叔阿福婶请媒人上门,我祖父犹豫了许久才答应的亲事,怎么到了你的嘴里成了我妹子和青三先有了私情然后才成就亲事。幸好在场的都知道你是青三的亲嫂子,要是那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存心来拆台羞辱一对新人的。” 那妇人被蓉娘说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半晌干笑道:“这个麦二媳妇真是个不饶人的性子,嫂子是说他三叔自打定亲后便成日里想去李家庄转悠,可不就是弟妹吸引的。天地良心,我可没有半分诋毁新人的意思,再说一家人我脑壳再木也不会说自家人的不是啊。” 田氏作势冲蓉娘骂道:“你这妮子就是嫁了人还是嘴巴子尖!”然后转身对田青岩的媳妇张氏道:“岩二媳妇你别跟她一般见识,这妮子出了名的爱护短,尤其疼爱英娘这个妹子,你们不知道她出嫁前在咱们李家庄为着她妹妹差点跟人打起来了。她言语间冲撞了你,我代她给你赔不是了。”田氏今日可是“王客”,又是姑姑,张氏哪里当得起她赔礼道歉,这事儿若是传到田阿福周氏耳朵边可不得了,张氏吓得脸色发白赶紧摆手道:“不是,不怪麦二媳妇,是我不会说话,难怪她生气!呃,那个我还要去外头帮忙,方才大嫂叫我去拿酒盅,我得去了。”说完一溜烟走了。 田氏扫了扫四周:“新娘子横竖嫁过来了,想认识她有的是机会,何必急在这一时呢?咱们田家湾不是有这种说法吗,新人来了家里人最好不要过早跟她照面,不然往后容易拌嘴,俗称‘见早’了,难不成眼下咱们这里没这说法了?”其他女人相互看了看,然后纷纷点头,说眼下还有这说法。田氏呵呵笑道:“就算你们不是家里人,可我也不想你们跟我们英娘‘见早’了,我希望我们英娘跟你们这些大嫂子小姑子们个个关系亲密不吵嘴。”田氏这么一说,立马有妇人笑道:“四姑说得对,咱们呀今日先不看新娘子了,过两日再看。” “行了,揭盖头吧,我妹妹捂了那么久,早闷坏了!”等那些女人一走,蓉娘没好气地对田青林说道。田青林赶紧拿起缠了红布的秤杆一挑,掀掉了姚舜英头上的红盖头。姚舜英长出了一口了,抿嘴冲田青林羞涩一笑,却见那厮直愣愣看着自己,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第一百二十八章 洞房(1) 原来英娘妹妹打扮起来这般好看,胭脂色的喜服衬得她略施脂粉的小脸越发可爱,红红的小嘴微微抿着,抿得左边脸上一个小酒窝明显地现出来。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了自己一眼跟着低头看向地下,只见那密而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田青林直看得身子都酥了半边,好一阵还挪不开眼睛。见她杵在自己跟前半天不动,姚舜英不禁大窘,这厮这是闹哪样,大婶婶还有蓉娘姐姐还在边上呢。 田氏四处看了看,微微皱了下眉头,揭了盖头就该喝交杯酒了,可是新房的桌子上根本没摆得有。其实田家湾人的“见早”主要是针对婆媳之间的,所以为着不要“见早”,在新妇敬茶之前,周氏是肯定不能来新房与新娘子照面的的。可你总得安排个人招呼“王客”吧,自己虽然是田青林的堂姑姑,可今日到底是“王客”不是。媒婆也就是自己的老娘这会子也不知道窜到哪里去了,田氏越想越气,打算等下背着人要好生说周氏一顿。 “酒来了,来先喝了交杯酒。”好在田氏的老娘及时端着托盘走了进来。“怎么才端来啊!”田氏不由嗔怪道。田老娘解释道:“我先出去正好碰上蓝娘端着酒,摸了摸发现是冷的。想着这天还冷,三郎还好,英娘平日里不喝酒这头一回喝还是喝温过的好,便拿回去温了一番。”田青林听到赶紧对田老娘道:“多谢二祖母,这两日真是让您老受累了。”田老娘摆了摆手意思不用客气。 田氏听完自家老娘的解释,心里这才好过了一点,转而又嗔怪道:“您说您也是,且不说您是媒人。您就算不是媒人一把年纪地也轮不上您亲自来做这些。蓝娘可是新郎官的亲姑姑,她温酒不是应当应分的吗?”田老娘道:“你娘还没老到那份上,谁做不是一样。今日你阿福哥家里忙,我帮一下不是应当嘛。”那倒也是,田氏不再多嘴。田老娘利索地倒了酒,一对新人喝完交杯酒。田老娘便借口一个时辰后就要开席了外头事多,老实不客气地将田青林赶了出去。 “妹妹难受吗?要是喉咙辣得难受便吃块点心吧。”头一回喝酒的人还要一口干掉一整杯,吃过苦头的蓉娘关切地问姚舜英。姚舜英摇头道:“还好,不是那么难受。”田老娘呵呵笑道:“你们也没看这酒盅才多大点儿,那么一小杯自然不会难受了。”蓉娘这才注意到那小小酒盅,不由笑道:“这是谁想出来的主意。哎呀您不知道我那会子那一大盅酒灌下去,别说喉咙。连肠子都烧起来了。” 田老娘自豪道:“自然是老婆子我了。不知道是谁准备的酒盅,居然是最大那一号的,比你当初喝的那个还大,我便借口温酒夺过托盘拿回去调换。”姚舜英感激道:“多谢田家外婆。”田老娘道:“这孩子,跟我还客气。只是你往后呀得跟青三一样唤我二祖母了。”姚舜英羞涩地点了点头。 一个身量中等的方脸妇人急匆匆跑了进来:“哎呀我来慢了一步,新人都喝完交杯酒了!”田老娘赶紧对姚舜英介绍道:“这是你姑姑。”姚舜英赶紧起身叫人。田青林的姑姑拉着姚舜英的手仔细端详片刻。不住口地啧啧称赞,连说自己侄儿好福气。新娘子不光识文断字还长得这般好看,和自己的侄子站一起简直是金童玉女。她夸赞完了新娘子又笑着招呼田氏。田氏却老实不客气地道:“蓝娘不是我说你,你嫂子既然安排你照管新房,你就该尽职尽责,怎么闹到现在才来。好在今日做‘王客’的是我,若是换了别人不得发脾气。” “翠娘姐姐教训得是,都是我的不是。”田青林的姑姑羞愧不已,“大郎媳妇有了身子,二郎媳妇又……啊,她忙不过来,这不让苗娘管酒盅盘碗,这妮子糊涂性子,都要洗了一清点才发现数目不对,一通乱找才在谷仓底下找到两箩筐。哥哥气得差点没搧她耳光,嫂子怕亲朋好友瞧着难看,拼命拉着他。哥哥怪嫂子没教好女儿,结果两口子为着这事吵了起来,我只好跑过去劝架。哎呀,这办一场好事那么多事,我闺女十天后出嫁,想起来都头疼。”田氏见她诚恳地低头道歉,也不好再说什么。 田老娘皱眉道:“阿福也是,大喜之日说青三他娘做什么。这小妮子家家的自己不受教,当娘的总不能天天打她吧。你还是别管这里了,放心有我呢,你翠娘姐姐又不是外人不用你陪。”田青林的姑姑推辞了一通到底还是走了。田氏不满道:“您倒是挺能做主的!”田老娘眼睛一瞪:“怎么,难不成你还真想摆一摆王客的威风?你阿福哥家办喜事出了岔子你脸上有光?英娘心里舒坦?” “能出什么岔子,您老也太担心了,我们家几个嫂子不都在给他家帮忙嘛。”田氏讪讪地小声嘀咕,可到底不敢再啰嗦。蓉娘赶紧打圆场:“这样最好,洞房里头就咱们自己人,说话都方便,用不着避开谁。”姚舜英也笑着赞同,说田老娘想得周到。田老娘看着她姐妹二人,叹息道:“这养闺女若是不受教啊,当爹娘的尽跟着怄气了。你们也不是外人,我就跟你们说了吧,指不定麦二媳妇都已经知晓了。” 蓉娘茫然道:“什么我已经知晓了?”田老娘道:“便是关于苗娘的事啊。”蓉娘摇头:“苗娘什么事啊,我没听说啊?”姚舜英知道老人要说什么了,果然田老娘将田青林说的那些关于田青苗的事情说了一遍。田老娘说完道:“为着你家祖母是王家岭人氏,娘家跟苗娘夫婿家自来交好,周氏想着万一自家解释亲家不听得劳动你祖母去说情,所以悄悄请我出面去跟你祖母打个招呼。你祖母那人向来嘴紧不爱道人是非,没想到她连你们都瞒着。” 田氏鄙夷道:“难怪阿福哥要生气,阿福嫂子在教养女儿上头委实差劲,怎么会教出这样没廉耻胆大妄为丢人现眼的妮子。哎呀,幸好我没生下闺女。”田老娘冷哼了一声:“也不能全赖到周氏头上,他们家向来爱惯着闺女,当年你大祖母惯着蓝娘,然后蓝娘惯着她那闺女,结果闹了笑话,眼下又是苗娘差点出个大丑!”几个人絮絮叨叨说着闲话,然后外头开席了。 王客和媒人自然要去就坐,田青林生怕姚舜英一个人孤单,请田老娘出面亲自去灶房拿了些菜饭,让蓉娘陪着姚舜英一起吃。田老娘嘴上笑话他为了新媳妇不惜劳动自己这个祖母,人却麻利地起身去厨房拿菜饭去了。蓉娘边吃边取笑田青林心疼媳妇,姚舜英不客气说姐夫当时不也这般。蓉娘不承认,无奈那是王客田氏回来亲口告诉大家的,她如何抵赖得了。两姐妹说着说着,蓉娘又说到洞房注意事项,姚舜英实在是怕了这位姐姐,赶紧以自己本来就够紧张,她要是再说自己只能更紧张为由打断了。姐妹两个嬉笑了一通,又说了许久的话田氏才回来。 大家接着烤火说话直到天黑才有人来安排田氏去就寝,蓉娘也告辞回自己家了。田青林的姑姑姚舜英看着桌上燃烧的龙凤烛,想着即将到来的事情,心里扑通扑通跳得格外厉害。随着一通脚步响,田青林走了进来,然后一下便闩上了房门。见他转身朝自己大步走来,姚舜英赶紧低头不敢再看,稍后有阴影停在自己跟前。姚舜英手指紧握,却没有勇气抬头。随即只觉得身子一轻,自己整个人先是悬空跟着又落下。她原先坐的椅子坐着田青林,而她自己则坐在田青林身上。 “你干什么,快放我下来!”羞恼的姚舜英不由低声娇嗔道,可是说出来的声音却软糯无比,哪里有半点杀伤力。田青林哑声道:“不放,好妹妹你不知道,我每回在你们家的火塘烤火,看着你脸儿红红地坐在那里,便想着要是能抱着你一起烤火该多好。”田青林喘息得厉害,姚舜英闻到了淡淡的酒气,也不知道这位新郎官在外头被灌了多少,醉没醉。 这人,真是满脑子的有色思想,自家的火塘向来是一大堆人坐着,他竟然敢动那样的念头!姚舜英心里有气,伸手正要去掐他的手臂,人却忽然被他放倒在膝盖上,紧跟着嘴巴被堵了个严实,田青林仿佛不要命一般大力吮吸。姚舜英被弄得喘不过气来,只好张大嘴巴,紧跟着男人的大舌头伸了进来,强逼着她的丁香小舌与之共舞。姚舜英被吻得晕晕乎乎地,整个人软成了一滩水。不知道过了多久,姚舜英忽然觉得腰间一凉,跟着感觉田青林的大手伸了进来,缓慢抚摸蔓延,然后握住自己发育中等算不得伟岸的胸。 男人握了一会儿似乎不满足,开始揉搓起来,姚舜英从未被人这样对待过,那种奇异陌生的感觉让她情难自已,不由小声低吟起来。这低吟听在新郎官的耳边不亚于兴奋剂,他越发癫狂起来。 ps: 下午出去吃饭,怕晚上回来晚了,就提前发了。本来今天想发五千字,可是明天要去外地赴宴,坐车来回得要一整天。想着还是先保证明天的三千字,总不能断更吧。 第一百二十九章 洞房(2) 只是揉搓田青林已经不能满足,他接着奋力撩起姚舜英的上衣,待见到了那暴露出来的白嫩细滑的肌肤,更是情难自已。二月的天气还比较冷,姚舜身上很快便出现了细小的鸡皮疙瘩。好在田青林还没有彻底丧失理智,喘息道:“冷,咱们……去床上去。”姚舜英还没回答,身子便腾空了,稍后她发现自己落在了大红被面上,紧跟着田青林的身子便压了上来。 “帐子,帐子!”姚舜英急喊。田家给他们两个准备的这间房隔音效果看着应该不错,窗子也很高,更重要的是这一带没有听洞房的陋习,可是那龙凤蜡烛是不让吹灭的,与别人 “坦诚相见”, 哪怕对方是自己的夫婿,姚舜英也觉得难为情。田青林飞速地起身放下帐钩,三两下便脱掉了自己外面的衣服单着中衣,他脱完自己的又去解姚舜英的衣襟。可是女子的衣服较男子的复杂,他不得要领弄了半天却没什么进展,越没进展他越急,冷天里居然额头冒汗。姚舜英没法子,只好自己三两下解开衣衫。 田青林见她并不排斥,欢喜得语声发颤,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好妹妹,……英娘,我的小媳妇……你真乖,真好……哥哥喜欢死你了……”他嘴上念叨手上也不停,然后姚舜英只觉得眼前一暗,被子罩了上来。“这下好了,妹妹不用害羞了。”田青林一边轻笑一边去剥姚舜英的中衣,姚舜英的手无意一探。才发现不知何时这家伙已经一丝不挂了,当然转眼间她自己也不着寸缕了。 洞房桌上红烛高照,帐外地上衣衫凌乱一地,帐内被窝高高拱起好大一团。模模糊糊地传来新郎官的哀求声。“乖,不要怕,就疼那一下,一下下而已,好妹妹,咬牙忍忍就好了,为了哥哥忍忍好不好?”姚舜英欲哭无泪,那硬是痛啊,怎么忍。每当新郎官到了关键之处她就忍不住呼痛,新郎官内心不忍。结果总是差临门一脚。连续几次饱受熬煎的新郎官到底忍不住缴了械。 姚舜英感觉自己大腿一片淋漓。耳边听着田青林急促的喘息声。不禁暗自内疚自责起来,田三哥不会因此生气吧。不行,这可是洞房花烛夜。新娘子无论如何都要满足新郎官的。又不会死人,谁不是那么疼过来的,喊什么喊,等下咬紧牙关一定不能再喊疼了,姚舜英暗自发誓。出师未捷身先死的田青林内心沮丧不已,自己竟然在还没进入小媳妇的身体便……小媳妇不会认为自己不行吧,不行,下次一定要成功!嗯,该狠心还是得狠心,你看自己心疼英娘妹妹。反倒让她多受几次苦,其实一开始那次便狠心用力别停下,这会子都成事了,这边新郎官也在暗暗下决心。 因为双方意愿一致,齐心协力,接下来这一次终于成功地完成了夫妻之间的首次敦伦之礼。此后得了趣味的新郎官欲罢不能不知节制,新娘子每每要进入梦乡之时新郎官又翻身上来,断断续续地折腾了大半宿,直到五更天新郎官才大发慈悲放过了新娘子,两个人搂抱着沉沉睡去。姚舜英梦到自己被一根巨藤缠得差点喘不过气来,她不禁拼命挣扎,终于把自己弄醒了。 她睁开眼茫然四顾,发现周围全不是自己熟悉的东西。“英娘妹妹你醒了。”耳边忽然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再感觉到腰间的大手,姚舜英才猛然醒悟到自己昨日与田青林成亲,实实在在地嫁到了他家,这是他们两个的新房。糟糕,今日新娘子的头等大事就是敬茶了,辛辛苦苦做了那么多双鞋子不就指着今日拿它们换钱吗?再看外头天已大亮,这做了人家的媳妇,头一天就睡懒觉可是最犯忌讳的。 “坏了坏了,田三哥你怎么早不叫我!”姚舜英心里一急,边抱怨边赶紧翻身坐起。可是才坐了一半就发觉不对劲,老天,自己可是光着身子的。于是赶紧哧溜一声缩回了被窝。“妹妹怎么又躺下了,赶紧起来啊。”田青林的语调中有着难掩的笑意。“混蛋,你看我笑话,不准看不准看!”姚舜英在被中挥着拳头捶向田青林,却被田青林一把抱得紧紧地。“好妹妹干嘛还那么害羞,昨晚咱们两个都那样了,我是你男人你是我媳妇,给我看见了有什么要紧啊。” 两具年轻的身子不着存缕地搂在一起,田青林很快又有了反应。经过了昨晚,姚舜英对他的身体总算有了了解,想到马上要面临的敬茶,赶紧在他耳边提醒道:“快起来,还要敬茶呢,咱们总不能叫长辈们等我们吧。”无奈田青林狠狠地箍住姚舜英纤细的腰肢就是舍不得放开,姚舜英看了看外头的天色,狠命在他手上掐了一把。田青林叹了口气,只好在姚舜英脸上响亮地亲了一口,认命地放开姚舜英,翻身起床。 可看着捂得严严实实的小媳妇,忽然想着捉弄她一下,只见他猛然掀开被子,坏笑道:“咱们还是一起起来吧。”姚舜英不提防被他这么一揭,吓得尖叫着赶紧去扯被子。田青林被她慌乱的样子逗得哈哈大笑,然后大喇喇地将帐子挂起,下床捡拾自己的衣衫。姚舜英还是头一回这么近距离地全面观看男子裸露的身体,下意识地伸手去遮眼睛。可又忍不住偷偷开一个小缝去瞧。田青林既年轻又常年劳动,高大的身躯没有一块赘肉,姚舜英情不自禁被这青年男子健美的身躯吸引,早忘记了害羞。 田青林顺便把姚舜英的衣衫也捡起丢上床,回头却看到自己的小媳妇冲自己发呆,他不禁大为得意。凑过来轻笑道:“原来英娘妹妹喜欢看我光着身子,可惜咱们有正事要做,不然哥哥叫你看个够。”“混蛋,谁爱看你!”姚舜英羞恼不已,随手抓起一个枕头丢了过去,跟着板着脸道:“还不赶紧转身,我要穿衣起来了,你不准看!”田青林吃吃笑道:“哥哥都不准看谁准看?,再说了,妹妹全身上下昨晚我哪个地方没看过呢?” 啊,这厮真是太可恶,一想到昨晚两个人做的事情姚舜英就羞得浑身发红。她一把拉高被子蒙住自己的脑袋,愤然道:“不准说,不准说这个,你听到没有!”田青林见她羞得狠了,又见天色已然大亮,委实该起床了,便一边飞快地穿好自己的衣裳,一边冲床上喊道:“好了,哥哥不看你,你赶紧起来吧,不然二祖母恐怕要来打门催促了。”姚舜英心里真急了,当即也不顾害羞,飞速地在床上穿好了衣裳下床洗漱。 可是她刚一迈步便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腰酸倒在其次,关键是大腿那里,一走路就火辣辣地疼。“妹妹不要紧吧?”“罪魁祸首”见她神色不对,赶紧过来问道。“还不都怪你,不要脸的东西,害得人家走路都不舒服!”姚舜英羞恼地瞪了他一眼。“嘿嘿,怪只怪妹妹太软太嫩,哥哥太喜欢你,舍不得丢手。好了,别生气,哥哥下回一定轻点好不好。走路都疼是不是,来哥哥抱你过去。”姚舜英还没开口,人已经被田青林一把抱起放在了梳妆台前的椅子上。 “妹妹今日还是戴昨日的首饰吗?”姚舜英梳头,田青林殷勤地在一旁递着簪子耳环之类的东西。姚舜英看了看他递过来的梅花簪子,再打量了一下镜中的自己。忍不住皱了皱眉头。田青林不解道:“妹妹不喜欢这个,以为戴着它不好看?”姚舜英摇了摇头,指着自己头上:“昨日为了增添喜气多戴点没事,今日还戴着它太晃眼了。”田青林不以为然地道:“你今日还是新娘子,再怎么打扮都不为过啊。” 姚舜英忍不住腹诽:你说得轻巧,据目前所知,你家那妹子眼皮子极浅,你那两个嫂子如何还不知道,我可不想激起她们的仇富心理。她心里嘀咕,脸上却笑道:“那是你悄悄买给我的,我怕万一有人问起不好解释。再说这东西是你冒着大雪走了一整日,特地进城买给我的,我想好生珍藏。”田青林听完大为开心,一个劲地点头。 田青林打来水,两个人洗漱完毕,姚舜英将鞋子全部取出,几乎刚一弄好,田氏的老娘便来拍门了。田青林打开房门,田老娘见他二人已经准备停当,赞赏地点了点头,也不多话,当即帮着小夫妻拿着那些鞋子来到田家的堂屋。姚舜英不敢抬头打量,但低头一扫还是能发现屋中坐满了人。“新媳妇来了,各位长辈准备喝茶接受新人的大礼吧。”田老娘笑着宣布,跟着有人递茶盘有人递蒲团。姚舜英接过茶盘,田青林接过蒲团,新妇敬茶仪式正式开始。 田老娘挨个儿地一路介绍过去,新婚夫妇便挨个儿地一路磕将过去。亲戚长辈那么多,姚舜英哪里记得住那么多,只管跟着田青林喊人下跪磕头微笑收礼包。姚舜英本来就全身不适,这下又加上脸部肌肉笑得僵硬,正当她觉得自己要维持不住完美笑容标准姿势的时候,六十二双鞋子终于全部送了出去。 第一百三十章 回门 姚舜英松了一口气,以为这下子可以回新房歇息去了,不想田家的几个老年女性长辈,因为新郎官新娘子模样出挑,站在一起实在是爽心悦目,所以笑眯眯地拉着姚舜英问东问西。人家是长辈,自己总不能甩手而去,姚舜英只好耐着性子老老实实地站在那里装羞涩,简单地点头或者摇头,好在有婆婆周氏陪在一旁,问题大多被她代为应答了。 两个人一直靠得那么近,田青林如何看不出小媳妇是在勉力支撑。这好不容易可以走了,却被这些人缠住脱不开身,他不由皱了皱眉,笑着对周氏道:“娘,咱们回门去的东西都放在哪里了,李家祖母昨日可是交代过,叫咱们今日回门去得早一点。说是和英娘的大姨祖母一道吃过饭,然后她老人家还要赶去县城玉娘姐姐家。”“啊,是这样啊,那你们还是赶紧回门去吧,东西都收拾好了,就在我们房里。你们先回新房,我让小四给你们都挑出来。”周氏赶紧让新婚夫妇回房。 两个人回到新房,姚舜英疑惑道:“祖母真跟你说过这样的话?”田青林嘿嘿笑道:“祖母没说过,可我不这般说,那帮亲戚能一下放过你?累了吧,来赶紧坐下。”姚舜英拍了拍自己的脸道:“还是你聪明,哎呀我这脸啊都笑得抽筋了。”田青林挤眉弄眼:“原来妹妹只光脸难受啊,我还以为你浑身难受,哎呀早知道是这般。我就不该撒谎欺骗我娘了。”他做出那副怪样子,姚舜英如何不知道他在暗示什么,气恼地挥拳在他肩上捶了几下:“坏东西叫你坏!还不赶紧将那些封红都拿出来,我要清点清点敬茶的收获到底有多少。” “是。媳妇大人快坐好,小的这就拿来。”田青林嬉笑着将方才收到的那一堆封红通通拿了过来。两个人拆开盘点,六十二双鞋子拢共换来了九两三百五十六文钱。这可是自己名正言顺的私房钱,姚舜英准备收好。田青林在一旁小心提醒道:“鞋子婶婶嫂子她们可是都帮了你的忙,你应该拿出一些钱来感谢她们一番才是。”还知道要自己拿出钱来感谢娘家人,算你有良心!姚舜英笑道:“那是自然。不过她们肯定不会要,因为当初蓉娘姐姐给她们她们也没要。” 田青林正色道:“收不收是人家的事,可你这感谢的心意要说出来。而且你跟蓉娘姐姐不同,你从长植大老远地来到李家,他们一家待你跟蓉娘没什么两样。连我这个外人看着都觉得太难得了。人家越是这般。咱们越要懂得感恩不是。”姚舜英有点小郁闷。这厮明显是觉着自己年小,生怕自己不懂人情世故,这是在教育指点自己呢?果然是到手了嘴脸就变了。想当初这厮跟着自己学识字的时候,那态度是多么的恭谨啊。 眼睛在书架上逡巡了一番,想着回门回来后便要逼着这家伙识字,自己要始终压着这家伙一头才行。“知道,我明白着呢?我都想好了,她们不收的话咱们那一日去吴家堡赶集给每一房买几斤点心。”田青林赞同地点了点头:“到时候我跟娘说,让她带你去吴家堡赶集。” 按照规矩,新婚夫妇敬完茶是不吃早饭便要动身回门的,姚舜英和田青林收拾好之后出发回李家庄。空着肚子还要赶路,姚舜英不禁暗自腹诽这破规矩。幸好周氏想得周到。给两个人准备了点心。姚舜英全身酸痛,尤其是大腿根部,奋力坚持了走了差不多一半路的样子便走不动了。田青林挑着回门礼物粑粑猪肉点心之类的东西又不好背她,两个人只好走走停停。 姚舜英越走越难受,忍不住小声哭了起来,嘴里不断地埋怨田青林不知节制,只顾着自己舒服。因为自己小媳妇受了那么大的苦楚,田青林心疼后悔,对她的埋怨照单全收,始终陪着笑脸,说都是自己的错,下回保证不这样了。姚舜英恶狠狠地道:“你还想有下回,做梦!”田青林不敢回嘴,看着小妻子哭得发红的小翘鼻头,嘟得老高的樱桃小嘴,昨晚那*蚀骨地滋味一下涌上了心头,心道:这小呆子尽说呆话,哥哥我眼下便想了。 为了控制自己骤然而起的*,他赶紧埋头大步往前疾走。姚舜英见他不管自己,只管往前冲,以为他被自己埋怨几句生气了,本来已经收回去的泪水一下又飙了出来,委屈得呜呜大哭起来。田青林愕然回头,见媳妇哭得伤心,以为是疼得狠了,赶紧丢下担子飞跑着回来将姚舜英抱起,钻入路边的树林深处动手去掀姚舜英的裙子。“你干什么!”姚舜英大惊,赶紧伸手制止。这厮是那啥虫上脑了不成,自己都疼成那样了,而且这可是野外。 田青林急道:“你都疼得大哭了,我想看看是不是伤得狠了。”姚舜英道:“我哭是因为我不过只是说了你几句,你竟然撇下我自己先走了,等都不等人家一下。”田青林真是哭笑不得:“我是想着先将东西放前头去回来背你,哥哥费了好大劲儿才将你娶回家,哪里会撇下你。小乖乖,哥哥这辈子都不会撇下你的。”原来是这样,想到自己方才的失态,姚舜英羞臊不已,岔开话题道:“你背我,这可是大路上,人家看到不得笑话咱们。”田青林忍不住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咱们走的这个可不算大路,我抄了近道的。这条路走的人不多,而且这段路地势高,我走到前头可以看到有没有来走,有人来了我赶紧放下你便是。” “嗯,这法子好。啊,你把东西丢在路上不管,可别叫人给挑起走了!”田青林见她一惊一乍的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人家看到那担子里头的东西都裹着红纸。知道是新婚夫妻回门,哪里会拿。再说咱们这一带民风淳朴,那手脚不干净的人可是极少的。”话虽这么说,两个人到底还是急急钻出了树林子。 接下来的一段路。田青林总是先挑着担子疾行一段路,然后放下担子再来背姚舜英。姚舜英看着他忙得满头大汗的样子,不禁抱怨起当地的风俗来,明明李大柱田氏可以和他们一起回来的。可硬是要叫新人不吃早饭跟着动身回门,而“王客”则要慢悠悠好生大吃一顿再回来。若是大家一道回家,不就有人帮着拿东西了。 田青林听到她的抱怨,不禁笑了起来:“小笨蛋,若是你叔叔婶婶跟咱们一起走,我能背你走吗?咱们两个能这么自在地说话吗?”姚舜英想了想,不得不承认田青林说得有道理。可不就是。这才经历洞房的小两口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长辈在身边肯定觉得极不自在。难怪当地要形成那样的习俗。 来回奔波田青林就是体力再好到后来也有点吃不消了。姚舜英听着趴在他厚实的背上,听到他粗重的喘息声,想到他昨晚折腾了那么久其实跟自己一样也没休息好。肯定也很累,自己还冲他发脾气。越想越觉得不安,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到了前头放我下来,歇息了这么久我自己能走了,咱们两个这么慢,祖父祖母他们恐怕要担心了。 果然两个人一走到李家庄的溪边,便看到李兴业宝娘两个人在那里候着了。宝娘抱怨道:“姐姐姐夫怎么才来,祖父祖母都开始担忧起来了。”姚舜英赶紧解释:“我们出门慢了一点,然后姐姐又走得慢。”“走姐姐,快点。咱们先跑回去让祖母知道你们来了。”宝娘拉着姚舜英就想跑。姚舜英赶紧道:“姐姐今早上敬茶,一直下跪磕头,膝盖疼跑不动了,咱们慢慢走好不好。”宝娘听说她腿疼,赶紧心疼地慢下脚步扶着她。 那边李兴业想去接过田青林的担子,田青林看着少年单薄的身板哪里肯让他挑。宝娘大声道:“不如五哥你先回去告诉家里人吧。”李兴业点头,跟着飞快地跑了。不久李氏带着李兴初亲自来接,李兴初二话不说抢过田青林的担子,两个人大步先走回去了。“祖母咱们走慢点,姐姐敬茶把膝盖跪疼了,走不快!”宝娘生恐李氏走快了姚舜英吃不消,赶紧提醒。姚舜英大窘,这鬼妮子话可真多!因为心虚,她赶紧朝四周望了望,还好此时没人经过。李氏听了宝娘的话先是一怔,跟着看了看姚舜英虽然抹了粉到底还是透出青色的眼窝,不由暗自皱了皱眉。 祖孙三人到家之后,李家早已经给两人备下了热乎乎的饭菜,新婚夫妇吃好后大家坐在一起说话。姚舜英应付完了家里众人的道贺询问之后便被李氏单独叫到一旁。大家想着祖母肯定是想单独问一下姚舜英昨日到了田家的一应事宜经过,田家有没有失礼之处,大房两口子有没有失礼之处,只是碍于新郎官在一旁不好问才将姚舜英叫到一边。姚舜英也是这么想的,老老实实地跟在提着竹火烘的李氏身后来到楼上自己房间。 没想到李氏一到房间便正色问道:“英娘,我看你昨晚行房似乎伤着了,不要紧吧。”要死,居然叫祖母看出来了,这丢脸都丢到太平洋了!姚舜英立马红脸低头做蚊子哼:“没多大事,孙女只是有一点点不适,不打紧的,祖母别担心。”李氏道:“哪里是一点点不适,一点点不适你会走路那么难受。”姚舜英继续蚊子哼:“真没事,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明白。” “我的儿,可怜你还强撑着走了那么远的路。”李氏黑脸道:“那个田三郎,平日看着是个稳重的,没想到这般不知节制。他难道不知道女人头一回,要百般怜惜吗?何况他又大你那么几岁,更应该疼惜你才是,要不,我叫你三叔委婉地说一说他?”姚舜英大惊,眼泪都差点急出来了,急忙道:“别别,千万别,太羞人了,祖母您千万千万别跟我三叔说。”李氏见她惶急羞臊的样子,好笑道:“这孩子,祖母知道你们年轻人面皮薄,这样的事情我肯定不会直接跟你三叔说的,我会换一种说法大家都不会不好意思的。” 姚舜英还是坚决不同意:“求您不要跟我三叔说,就是婶婶嫂嫂她们都别说,太羞人了。再说过些日子应该就没事了的。”李氏只好点头,心里想着田三郎打自家孙女的主意不是一天两天了的,这一朝得手,哪能轻易丢下。这孩子细皮嫩肉的本就招人,田三郎放纵无节制那是在所难免。只是他们两个年龄相差那么大,身板相差也大,英娘这妮子恐怕还得遭一阵罪。想到这里李氏不由暗自叹息,摸了摸姚舜英的头:“昨晚你定是没睡好,趁眼下干脆补一觉吧。” 姚舜英其实看到自己熟悉的床真的想着要是能躺下睡一觉就好了,可是听到李氏的提议又觉得不妥,自己这时候睡觉,不是昭告全家昨晚自己那啥过度,精力不济?李氏见她神色迟疑如何不明白她心头所虑,顺手从床前针线篮子里头摸出一双鞋面,笑道:“这是你之前说要给我和你祖父做的鞋子还没做好,我正好守着你缝几针,这样大家只当我在和你说话。”姚舜英想了想,到底还是抵不住睡眠的吸引力,脱衣上床躺下。 “祖母,我睡小半个时辰便够了,您记得喊我哟。”李氏听着她迷迷糊糊的声音,笑着答应了。结果姚舜英一觉下去,直睡了差不多整整一个时辰李氏才叫醒她。大家只当李氏在细问昨日田家情况顺带教育姚舜英如何为人妻为人儿媳如何应对小姑刁难妯娌相争,谁也没多想。姚舜英美美地睡了一觉,感觉人舒服多了。去田家湾做“王客”的大房两口子回家了,李家的晚饭准时开餐。李家的回门宴办得很丰盛,姚舜英吃得心满意足。 田青林被连着劝了好几盅酒,下席后许久脸庞还红红地。喝酒之后的他看着自己的小新娘,真是越看越兴奋。可是按照当地的规矩,回门到了岳家,新婚夫妇是不能睡一起的,便是往后到了岳家也不让睡一床。一大家子烤火说话后大家睡去了,姚舜英高高兴兴地上楼回了自己房间,田青林幽怨地跟着李兴初一道去了他的房间。不过他到底太累,幽怨了一会儿便呼呼大睡了,姚舜英更是一夜好眠。 新婚夫妇回门,新房不能空着,得由婆婆去看守。忙碌了一整日的周氏拿着钥匙打开新房门正要脱衣裳,田青苗却跑了进来。 第一百三十一章 嫂子与小姑子 周氏道:“你不是抱怨累坏了,怎么还不回自己房间睡觉。”田青苗娇声道:“昨日为着别跟新娘子‘见早’了,这新房人家还没来看过呢。”她边说边打量着新房的陈设,直接走到喜床上摸着那大红的鸳鸯被面,跟着躺上去打了几个滚,感叹道:“这新东西就是舒服,松软极了,哪像我床上那些用了多年的棉絮,硬邦邦石头一般。娘今晚我不走了,跟您一起睡新房好了。” 周氏不客气地一手拉起女儿,低声斥道:“快起来,这也是你能睡的地方!赶紧出去,自来是婆婆看守新房,哪有小姑子看的道理。你三哥三嫂要是知道了不得怪我!”田青苗道:“我三哥自来疼我,他才不会生气呢,我三嫂那人嘛,看着就不是个好说话的。可是娘咱们不告诉他们不就好了。”周氏坚决摇头:“不合规矩,祖宗会怪罪不吉利的。”田青苗嘴巴嘟得老高:“真小气真偏心,您和我爹呀这心都偏得没边儿了,对我三哥三嫂看着明显就比大哥大嫂二哥二嫂他们看重。” 周氏脸色大变:“手心手背都是肉,一样都是我儿子儿媳我待谁不一样!臭妮子再胡说八道我揍你了,还不赶紧给老娘滚出去!”田青苗哼了一声:“说您小气您还不承认,不让我睡新房,多瞅一眼又怎么了。”待见到那书架不由大声嚷道:“我就说我三哥前些日子四处找板子还特特拿到人家起房子人家那里请人家那木匠给刨光,原来是为着做这个东西。不用说肯定是我三嫂叫他做的。我三哥可真听三嫂的话。娘,我真替你和我爹担心。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 周氏不悦道:“你一个小妮子背后非议兄嫂成何体统。”田青苗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什么非议,这不咱们娘儿两个说说嘛。横竖又没有外人。”田青苗踱步到书架前:“到底是识文断字的,三嫂这嫁妆里头除了书居然有纸笔呢。”田青苗乱翻,周氏皱眉斥道:“妮子家的懂不懂规矩,这是你三嫂的东西,你说你翻什么翻!” 田青苗不以为然地道:“娘您可真是。三嫂的不就是三哥的,我三哥的东西我看看怎么了。”田青苗抽出一本书,随便翻了翻,可惜一个字都不认识,只好无趣地放了回去。她转而跑到梳妆台前,看到姚舜英没有收捡进去的胭脂水粉,不由眼睛一亮,飞快打开挖了一坨涂在脸上开抹。周氏大惊。赶紧跑过去制止,可到底慢了一步。看到那凹陷下去一个大洞的胭脂,周氏不由大怒,指着女儿骂道:“你个死妮子眼皮子怎么这般浅,你是八辈子没见过这东西吗?” 田青苗翕动鼻子深深吸了一口气,回嘴道:“可不就是没见过。娘您不知道我上回陪表姐去县城‘天香楼’买胭脂水粉,人家拿出好几种供表姐挑选,这是比较贵的一种。我当时一闻着这气味便喜欢上了。可是姑姑嫌太贵了舍不得钱,最后买了另外一种便宜的。三嫂怎么会买这么贵的,娘您说是不是我三哥私藏了银子悄悄买给她的。不然咱家给她的彩礼钱和表姐夫家给表姐的差不多,凭什么她家就舍得买了。” 周氏呵斥道:“小妮子家家的少在这里胡说八道,你三嫂娘家本就家境殷实,哪里是你姑姑家能比得上的。更何况她以前不是在县城里帮她一个表姐做事嘛,兴许是她自己攒下的钱买的,也有可能是县城那表姐送的。”田青苗不相信:“人家会送我三嫂这么贵的东西。这胭脂水粉加起来恐怕不少于二两银子。”周氏道:“听说她家那表姐家开了一个好大的铺子,二两银子在人家眼里算不得什么的。”田青苗一副艳羡的口吻道:“那么有钱啊,那她表姐不是得成日里搽这胭脂啊。嗨,人家怎么就嫁得那么好。” 周氏冷哼道:“你三嫂那表姐是给人做填房,前头娘子留下一个女儿,一嫁过去就给人当娘你也愿意?”田青苗听了扁了扁嘴,一个劲儿地摇头表示自己才不肯给人做后娘,接着狠声说道:“都怪我三哥,你说他当初要是答应娶那些富商家的妮子,咱们一家不都跟着享福了。哎呀,当初人家焦三郎入赘都能答应,为什么我三哥连娶一个回来都不肯呢?都怪我三嫂害人!” 周氏气道:“你这妮子好生没志气,就指望卖掉你哥哥换取一家子的荣华富贵!”田青苗反驳道:“什么卖掉我哥哥,明明是娶不是入赘嘛。说来说去都是我三嫂害人,要不是她缠着我三哥,我三哥能谁都看不上眼!”周氏脸色大变,奔过去一把捂住女儿的嘴,顿脚道:“闭嘴,你上哪里听来的疯话!这话要让姚家祖父李家祖母听到,不得撕烂你的嘴!” “你个不晓事的婆娘,明明听到她说这样的话为什么不掌她的嘴。人说慈母多败儿,都是你这婆娘心软下不得手才教出这般没羞没臊不清不楚的女儿出来!”外头忽然有人高声喝骂。“爹!”“大郎他爹!”母女两个脸色大变。外头田阿福因为忽然有事想来问一下妻子,却在外头听到女儿这样的浑话,不由勃然大怒。“苗娘你给我出来!” 田青苗面如土色,赶紧躲在周氏身后颤声道:“娘我不出去,我怕!”自从正月初二拜年田青苗跑出去那一回之后,田阿福对女儿就没个好脸色,看她做什么都不顺眼,说话经常是恶声恶气地。周氏知道丈夫被女儿的话激怒了,女儿此时若不出去或者自己插手求情的话,丈夫只会更加生气。于是轻轻推着女儿,小声劝道:“赶紧出去,不然你爹更生气!” 没了靠山,田青苗只好硬着头皮战战兢兢地走出了新房。“你跟我说你方才那番话到底是是你自己胡说的。还是听了什么人说的?”田阿福沉声问道。田青苗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怯怯道:“没。没听谁那样说,是,是我自己想的,我和表姐一起闲话来着,说来说去就说到这上头。然后我们两个觉着我三哥不是到过李家几次嘛,肯定是我三嫂见了三哥长得俊,便死缠着我三哥。” 田阿福板着脸道:“当真如此,不是听外头谁说的?”田青苗点了点头。田阿福稍稍松了一口气,然后厉声道:“你一个妮子家家的,居然去揣摩你哥哥嫂嫂的事情,什么见三哥长得俊,便死缠着他之类的话也是你能说的。你当人家都跟我一样家门不幸养出你这样没廉耻的女儿出来?”田阿福越说越气。恨铁不成钢地道:“表姐表姐,那妮子不是个好东西,你往后不准再跟她来往,便是嫁人了都不准。幸好你三哥当初铁了心地不要她。真是丢死人,我们做长辈的还没晚辈看人看得明白!” 女儿方才说姚舜英的话若是传到李家人耳朵边,姚承恩李氏不知道该做何想,真那般的话自己两口子真是没脸做人了。这个女儿真是太叫人失望了,想到这里田阿福怒火攻心。忍不住扬手给了田青苗一巴掌:“我打死你个没规矩没廉耻的妮子!”田青苗吃疼,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大朗他爹,这可是新房边上。咱们可不能吵嚷,传扬出去不好听。”周氏疾步奔过来一把抱住田阿福的胳臂劝道。一边对女儿使眼色,田青苗知道田阿福的脾气,赶紧捂住嘴巴不敢哭出声。田阿福对女儿恶狠狠地警告道:“你原先诋毁你三嫂的那些话再不准说一个字,若是叫老子再听到你胡说八道或者跟别人提起这事,老子打死你这个祸水。全当咱们没生养过你这孽障!” 新房这边闹出了这么的动静,田家除了已经睡下的小孩子,其他的人都跑了过来。田家大郎的妻子焦氏因为怀孕精力不济早早睡下,老四田青石也睡下了,跑过来看究竟的只有大郎田青山和二郎田青岩张氏夫妻三个人。见自家老子扬手似乎还要揍自家妹子,田家老大赶紧抢过来劝阻。老二则冲自己婆娘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快将自家妹子拖走。偏生张氏仿佛不看向丈夫,只管看着田青苗和周氏。 张氏早看这个小姑子不顺眼,上次正月初二田阿福揍女儿她没看到听都没听说过,这回这个被公婆以及田家四兄弟捧在手心里的的小姑子居然挨了巴掌,简直是太大快人心了。好可惜,不知道她是为着什么挨打。出了那么大的丑,小姑子自己肯定是不会说的,公婆更不会说,要是早到一步就好了。见自家婆娘泥塑木雕一般半天没反应,田青岩忍不住在她脚面上狠狠踩了一脚。张氏吃痛,再也装不下去了,只好上前去拖田青苗。 儿女都走了之后,田阿福狠狠瞪着周氏,怒斥道:“你看看你养的好女儿,上回差点叫全家人蒙羞,这回这话要是传出去又是一场天大的祸事!明明是你儿子发疯一般非人家不娶,咱们又为着避开浑水镇段家那位小姐对儿子的纠缠,费了好大劲才请动二婶去求的亲。听说姚家叔父起初并不太满意我们三郎,人家想给孙女找个识文断字的女婿。怎么到你女儿嘴里倒成了人家缠着你儿子了。” 周氏不服气地道:“难不成你以为我们三郎配不上姚英娘?我们三郎那可是……长相又那么出众。要不是这孩子死倔,当初随便挑一个都比她家强!”田阿福怒极反笑:“难怪了,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女。莫非你也跟你闺女一样,为着没能卖掉儿子换来荣华富贵而后悔?”周氏气得嘴唇发抖,半天颤声道:“田阿福,你血口喷人!我要是贪图荣华富贵,当初我会……会带着,带着孩子从京城跟你跑到这破地方受穷!” 田阿福见自家婆娘气得狠了,反省一下也觉得自己话似乎说得有点重,可是又拉不下面子来认错,便在别的地方继续发难:“这都那么久了,什么消息……你还以为你儿子了不得呢?咱们三郎除了模样出挑力气大一点还有什么?人家李家的家底咱家比得上?人家那妮子可是连解元公都佩服的,还有那侯家的公子都要喊那妮子一声师傅的。那妮子除了识文断字,做起乡下人的活计来也不差。那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女子。哼,幸好咱家三郎有眼力。知道哪些是黄铜哪个是真金。嘿,人家的闺女怎么就教养得那么好,咱们家怎么就教出那样的孽障出来!” 周氏哼了一声:“我何时说过儿媳妇不好了,我只是不爱听你说我儿子不好!孽障孽障,那是我一个人教出来的?还不是你们父子五人惯出来的!小时我一说苗娘。你们便一个二个地跳出来求情,什么她最小又是妮子娇气些也是应当。这眼下她成了这番样子,却全怪罪我一个人了。你也不想想,苗娘之所以闹出那样的丑事,还不都是你那好外甥女撺掇的。还有你那亲妹子,我将闺女交给她她是怎么看管的!”周氏越说越气,“不跟你说了,我守新房去了!”说完气呼呼转身进房关门。老两口不欢而散。 “方才新房那边到底是为着何事,我似乎听到苗娘哭了。”田大郎媳妇焦氏被惊醒了,问回房歇息的丈夫。田大郎心疼自家媳妇大着肚子还在为弟弟成亲操劳,本来上床都极为小心的,没想到媳妇早已经听到动静了。“啊,那个,妹妹不知道怎么触怒了爹,似乎挨打了。”“挨打。爹可是从来没舍得动妹妹一指头的,为什么今晚会发那么大的火?” 对女儿做下的事情,田阿福虽然瞒着儿媳妇。但对自己的两个儿子却明明白白地告诉了,而且严令他们往后不可再惯着自家妹子了,不光不能惯着,还要从严管教监视。田青山不好跟妻子说爹已经揍过妹子一次了,只好推脱道:“爹娘没说我们也不好问,老二家的将妹妹拖回房后我们便离开了。爹在气头上谁敢多嘴去问缘由。”焦氏沉吟道:“娘今晚不是该守新房吗,妹妹跑新房那边做什么?是不是苗娘动了新房的东西,或者说了什么不当的话?可爹也不能发那么大的火呀。” 田大郎道:“妹妹怎么会去动新房的东西,她又不是那不懂规矩的妮子。”焦氏暗自冷笑,心道:你那妹子都算懂规矩的妮子,那天下间恐怕就没有那不懂规矩的妮子了。当姑姑的背着人跟侄子侄女抢东西吃,当面给嫂子使绊子,见了好东西便想抢到手……不规矩的事情她做得少吗?她心里满是鄙夷,嘴里却笑道:“那是,只是苗娘向来小孩子心性,许是弟妹的陪嫁里头有什么她没见过的东西,一时好玩翻动了一下,叫爹碰见了。爹为着三弟能高攀娶上三弟妹,对李家人很是感激,自然不允许新房出一丁点岔子。” 田青山觉得自家婆娘分析得有道理,感叹道:“可不就是,弟妹的嫁妆那还真是丰厚。那些家具被面样样都好,甚至还有文房四宝呢?你看到没有,还有好大一摞书呢。哎呀,不愧是秀才家的闺女。”焦氏差点嗤笑出声:秀才家的闺女又如何,这嫁给了泥腿子那就是个乡下婆娘,抬这么一摞书来是什么意思?难道想装读书人家的小姐,指望着家里人供着她不叫她下地做活计?想了想似乎真有这可能,公公那般看重她,今日小姑子挨打十之*便是跟她或者是她的嫁妆有关。 不行,得想个法子。这个家里养个游手好闲好吃懒做的小姑子已经叫人受不了了,若是又再养个闲人,自己和张氏不得累死。再则说了,自己好歹也是长媳,自家儿子又是长孙,公婆看重的人也应该是自己才对。可是自己因为娘家家境不好,老要夫家提携,在夫家怎么都不敢挺直腰板。只有一味地装贤惠大度百般容忍小姑子的刁难,弟媳张氏的挑衅。嗨,姚氏还真是命好啊,那姚承恩不过是她的叔祖父,可是人家一家人偏生待她那么好。你看人家的陪嫁,再对比当初自己的,真是要多寒酸有多寒酸。再看人家头上插的耳上挂的手腕上戴的,更是气死人。别说金的玉的,她这辈子连银的都没沾过,当初夫家给的彩礼大多被爹娘昧下,自己就得了一根铜簪子一个铜镯子。 田青岩张氏两口子回到自己住的西厢房,也在猜测着田阿福动手打田青苗的原因。猜了半天无果,田青岩呼呼睡去。张氏却暗自窃喜,这下家中热闹了。当初自己嫁过来那一阵子,可没少吃过焦氏那个笑面虎的亏,怂恿着小姑子给自己使了多少绊子。姚氏比自己可是强了不止一星半点,上有公婆撑着背后娘家得力,你看连她那堂姐都护崽子一般护着她。更重要的是姚氏自己识文断字有见识男人又能挣钱,焦氏想在姚氏跟前指手画脚那是难上加难了,她这会子恐怕愁得睡不着觉了吧。 第一百三十二章 算计 闹吧,闹吧,最好闹得分家才好呢,早受够了这一家子了。除了有个看似乖巧实则奸猾的小姑子,还有一个没成家又嘴巴子厉害的小叔子。更叫人受不了了的是焦氏的娘家,哪一年不来打秋风,偏偏公婆心软。分家了各管各的,你们爱搭理打秋风的便搭理吧,横竖用不着自家的钱了。嗯,三弟挣钱最多,姚氏一见这个家里这番模样肯定也想分家,自己倒是可以与她联手。张氏想得高兴,最后心满意足地睡去。 苗娘昨晚挨了一巴掌,今日借口身子不舒服躺在床上哼哼着老半天不起床。做娘的到底心软,周氏闻讯赶紧去探望。田阿福却一下看穿了女儿的鬼把戏,冲到田青苗房门前大声道:“你这是装病对老子示威是吗?再不赶紧起来老子打断你的腿!”田青苗过去的十几年一直是被父母兄长捧在手心里的娇娇女,可自从去年腊月自己嚷着要退婚之后,尤其是正月初二自己跑出去那一回之后,爹爹对自己再每个好脸色,昨晚更是为着一句话便打了自己。田青苗越想越委屈,忍不住趴在枕头上呜呜大哭起来。 田阿福听到哭声越发生气,怒斥道:“咱们家才办喜事,你三哥三嫂才成亲,你大清早地嚎什么嚎,平白想给咱家招来晦气不是,赶紧给老子闭嘴!”周氏见女儿哭得伤心到底心疼,冲出来没好气地对丈夫道:“我方才摸了摸她的额头,似乎有些烫,可能是昨晚受了风寒,你就别骂她了,她哭成那样子看着叫人心疼。”这个女儿惯能玩这些把戏,从小到大都这般,以往一家人只说她调皮,小毛病没什么甚至有些可爱。就是一家人的不在乎不计较才让她变成今日这般,这不眼下她又在扮可怜了。 田阿福想到这里越发地厌恶。再加上听到周氏护短的话,恼怒于自家婆娘还不能识穿女儿的鬼把戏,怒火猛然爆发,厉声道:“似乎有些烫,那孽障躺在被窝里你摸着不觉得烫才怪呢!老子再说一遍。赶紧给老子起来。再不起来老子今日索性打死你,省得你往后嫁到王家岭丢人现眼!”“爹,您消消气。小妹年小不懂事,您饶过她吧”田阿福高声喝骂早惊动了一家子,田青山两口子急匆匆跑过来,跟着田青岩两口子和田青石也来了。 做儿子的赶紧拖住自家老子,焦氏则急急忙忙去安抚田青苗。田青岩见大嫂都进去安抚小妹了,可自己的蠢婆娘还跟个柱子似地杵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禁急得一个劲儿地使眼色。自己的这个蠢婆娘,一点都不会做人,遇事不主动不说。嘴巴还不会说话,一说尽得罪人。满村子的人个个都说大嫂好,可一说到她那就没人称赞了。你看这会子,娘的脸色都黑如锅底了她还只顾看热闹! 丈夫此刻的心情,张氏再明白不过了可她就是不想去劝田青,她不是焦氏做不来“嘴巴哄死你。屁股拱死你”那一套。焦氏最善于装贤惠装大度,她其实跟自己一样极度讨厌小姑子,巴不得小姑子明日便嫁出去,可是平日里却甜言蜜语地哄着小姑子,弄得整个田家湾的人都说她二人姑嫂情深。焦氏那点伎俩她还不清楚。无非是想讨好公婆,以便自己娘家父母上门打秋风的时候公婆不嫌弃罢了。她娘家又不用田家接济,她犯不着去讨好自己不想讨好的人。 无奈自家男人眼光好似两把刀子嗖嗖射过来,张氏到底扛不住,只好迈步进了田青苗的房间。“小妹快把眼泪收一收,三弟能娶上三弟妹这样远近闻名的大美女大才女,爹他老人家这几日心情正好,你说你偏偏在这时节触霉头。”听着里头焦氏劝小姑子的话,张氏不由暗自冷笑。果然田青苗一听这话便火了:“什么大美女大才女,有什么了不得的,看着她就烦!” 田青苗一生气声量不由有点高,张氏一副紧张的样子看了看外头,发现田阿福已经被几个儿子拉走了才松了一口气,嘴里嗔怪道:“小妹轻点声,幸好爹已经走了,若是叫爹听到你又要挨骂,嫂子方才不是说了吗,这节骨眼上千万不能说你三嫂的不是!”田青苗愤然道:“她是皇后娘娘不成,说都说不得了?爹为了她竟然打我这个亲生的女儿,这心都偏得没边儿了!” 张氏一听,果然小姑子昨晚挨打是因为说了姚氏的坏话。焦氏眼睛一转,做不解状道:“三弟妹才嫁过来,大家连话都还没说上两句,更何况昨晚三弟妹都回门了根本不在,妹妹能说她什么,是不是爹误会了。妹妹跟嫂子说一说,嫂子看看能不能叫你大哥背后跟爹解释解释。”“我说……啊,那个没说什么,不用大哥去跟爹解释。”田青苗本来差点说出口,但想到昨晚田阿福恶狠狠的警告,又及时闭上了嘴巴。 焦氏大为失望,可是又不能表现出来,只好温言道:“妹妹似乎受了风寒,嫂子去给你煮点姜汤,正好这回三弟成亲还剩下一点红糖。妹妹热热地喝上一碗发发汗,保准身子立马舒服。”“是啊,妹妹还是赶紧起来吧,可别让爹再生气。”张氏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就当自己劝了小姑子丈夫那里也能交差了。“知道爹生气,用不着二嫂提醒!”田青苗没好气地说道,然后动手穿衣裳。 张氏似乎没看到小姑子冲自己发脾气一般,只管对焦氏说道:“大嫂饭还没吃好吧。娘说今日得把借人家的坛坛罐罐通通还回去,我喂好猪咱们两个便开始洗了吧。”焦氏点了点头,解释自己吃饭吃得慢是因为要给一岁多的女儿喂饭。张氏懒得听她啰嗦,转身走出了房门。“大嫂身子沉重,娘不是不让你做事了吗,为什么二嫂还要喊你洗啊。”焦氏腹诽道:那是因为你这个小姑子太懒做事太马虎,我不帮忙她一个忙得过来吗?她心里埋怨嘴上却笑道:“只是坐着洗洗东西又不下地,这样的活计嫂子还是能做的。你赶紧起来,我边吃饭边给你熬姜汤,你起来趁热喝。” 因为田阿福发怒,周氏下决心教育女儿。今日田青苗在自家老娘的严密监督下帮着两个嫂子洗那些坛坛罐罐还是洗得认真干净。有了她的帮忙,没到中午时分大家就完成了任务。因为苗娘未婚夫家已经让媒人知会过了,说是打算今年冬月迎娶苗娘。若是搁以往田阿福两口子只怕舍不得女儿那么早离开自己,怎么样也得拖上一两年。可现在发现自己女儿如此地不安分,却巴不得她早点出嫁免得亲事出岔子。到了夫家没有人惯着她。她那一身的臭毛病不改也得改了。于是二话不说一下便答应了。 这样的话,苗娘的鞋子也该做起来了。王家那边亲戚比较多,粗粗算了一下要八十多双。因为周氏本来想着女儿怎么着也要到十六岁才叫她出门子。所以这两年竟是一双鞋子都没给女儿备下。这猛然间要做出那么多双,偏偏女儿自己针线活又不行,自家又没有其他女儿可以帮忙,周氏只有抓住两个儿媳妇了。二月间地里的活计无非就是翻土烧畲之类的,根本不用女人去帮忙,光男人们做就够了。 所以家中四个女人坐在火塘边一边闲话一边赶起了鞋子,三个孩子则坐在一旁嬉戏打闹。焦氏的一儿一女,大的儿子田连海今年四岁多,小的女儿田连淑今年一岁半。张氏目前只生了一个儿子田连江。今年三岁多一点。“再过四个月我就要坐月子了,往后生下孩子,可能就没办法帮妹妹做鞋子了,一想到妹妹要做那么多双我便忍不住着急。”焦氏揉着腰道。 周氏道:“你不用担心,咱们家眼下不是多了你三弟妹,她的针线活可是出了名的精细。可以请她帮你妹妹做几十双。”田青苗本来想说谁稀罕她帮忙,可是想到八十多双这个数目,嘴巴动了动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出口。焦氏笑道:“对呀,三弟妹细皮嫩肉的,她在李家应该不怎么下地吧。这到了咱们家要是晒黑了。她娘家人不得心疼死。不如妹妹的鞋子都叫她做,她成天在家里做鞋子做饭不下地不就晒不着了。你说是不是啊他二婶?” 张氏心头冷笑:又想将老娘当枪使,当别人都是傻子呢。看都没看焦氏一眼,只顾给儿子整理衣裳,就是不接话。田青苗冷笑道:“哪有这样的道理,难不成往后咱们家真得将她当娘娘一般供着了?”周氏皱了皱眉:“老大家的听谁说的,英娘在李家怎么不下地了,人家插秧扯猪草砍柴样样都做。”焦氏不好意思地道:“啊,是媳妇错了。我看着三弟妹那样白嫩的脸,还以为她在李家不做农活呢。” 周氏正色道:“我不管她在娘家下不下地做事,既然嫁到了咱们家,那就得按照咱们家的规矩来。咱们家的媳妇该做的她都得做,没有谁不一样。”田青苗拍手道:“就该这样,她也是咱们家的儿媳妇,凭什么就要比别人过得松快。”周氏瞪了女儿一眼,呵斥道:“我和你嫂嫂们说话,你插嘴做什么,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 “啊,哥哥抢糖糖!呜呜……”焦氏的女儿淑娘忽然哭了起来。原来田青林成亲时招待“王客”要摆放点心,喜事结束后还剩下了一点,周氏此时拿出来给孩子们吃。田连淑年纪最小吃得最慢,两个哥哥几下吃完便来抢她的,她死命护着,却被田连江狠命推了一把。田连江是个小胖子,瘦小的田连淑被他推得重重跌在地上,忍不住大哭起来。 焦氏见女儿吃亏,可自己的儿子田连海不但不护着妹妹,还帮着田连江一道来抢女儿手中的点心,本就怄气。田连江推了自己女儿,可张氏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自己儿子一句,焦氏更加窝火。可自己又不能骂田连江,只好走过去将女儿抱起拍灰尘,拍完灰尘在田连海头上敲了两下:“你个馋嘴的,你是饿死鬼投胎不成。你年纪最大本该让着你妹妹,你倒好,不光不让着她还抢她的吃!” 田连海挨打,也咧着嘴巴嚎了起来。周氏见大孙子哭得伤心,赶紧将其一把抱过来,边替他抹泪边叹息道:“老大家的,你打他做什么。他才几岁。又能知道些什么。嗨,可怜见的,这些东西咱们家平日里委实买得少,难怪他们要抢了。新房桌上好像还剩得有,我去拿来给他们吃吧。”周氏说完摸出藏在身上的钥匙。起身去新房了。 周氏一走。焦氏一脸神秘地问张氏:“弟妹可是到过新房的,有没有仔细看过三弟妹的嫁妆。村子里的人都在谈论三弟妹的嫁妆如何好。可惜当时抬进门那会儿我在仓里翻东西没顾得上看,然后又怕‘见早’不能去。这两日新人回门新房老锁着也没能看。” 张氏气得咬牙,这个女人真是可恶,明知迎亲那日自己说错了话被麦二郎家的抢白了一通,然后被二祖母撵了出来,她偏要哪壶不开提哪壶。自己那时候也是一时糊涂,大家本来在洗菜,然后有人提议说看新娘子到底有多好看,自己脑子不想事也跟着走,却把‘见早’一事忘得干干净净。张氏一想到这事就后悔。当下没好气的道:“前日大嫂忙难道我便不忙,我也只是抽空去了一趟新房,匆忙之中人又多谁看得清。小妹昨晚不是去过新房嘛,你问她不就是了。” 田青苗点头叹道:“东西确实好,家具不用说,你没看她那帐子那被面。还有那胭脂水粉。我去年不是跟着姑姑一起到县城陪表姐置办衣裳嘛,三嫂用那胭脂水粉我在‘天香楼’看过,得值二两银子呢!”“二,二两,花二两银子买个不能吃不能穿的东西抹在脸上。八成是疯了吧!”焦氏吃惊的嘴巴张大得几乎可以塞下一个鸡蛋。 田青苗不以为然地道:“大嫂你还真是,那是因为你没钱,人家那些有钱人家的太太小姐用的比这贵的多得是。一分钱一分货,我昨晚用了一下,涂在脸上一下便抹开抹匀了,还有那香味,那真是好闻。哪里像表姐买的那便宜货,涂在脸上抹半天不散,弄半天还是一块一块地看着不自在。”“真有小妹说得那样好?”“可不就是,可惜咱家买不起,我出嫁的时候可用不了那么好的东西哟。”田青苗怅然叹气。 焦氏眼珠转了转:“小妹何必烦恼,咱家买不起可咱家里人有啊。你三嫂这新娘子也做过了。娘方才又说会让她下地做事,我想她那胭脂水粉往后最多也就是赶集回娘家走亲戚的时候才用得着。你的好日子就在今年冬月,叫你三嫂将那胭脂水粉给你留点放到那时节应该还是可以的吧。”田青苗垮着脸道:“那么好的东西三嫂才不会答应呢。”焦氏抿嘴一笑:“你三嫂识文断字知书达理的,为小姑子解除烦忧的举手之劳她怎么会推辞呢?再说不是还有你三哥嘛,他可是最疼你的。” “对呀,找我三哥,让他去跟三嫂说!”田青苗抚掌大笑,边笑边一把抱住焦氏道:“哎呀我的好大嫂,这个家里还是大嫂好,一心为我着想。”“这妮子小嘴就是甜,爹娘就你这么一个闺女,你大哥就这么一个妹子,大嫂不待你好待谁好。”张氏在一旁冷眼看着这姑嫂情深的戏码,忍不住全身泛起了鸡皮疙瘩。谋算别人的东西来巴结讨好小姑子,自己不失去任何东西却轻而易举收买了人心,这个焦氏真叫人恶心。可怜的姚氏,你那两盒子胭脂水粉稀里糊涂就要被人算计走了,这可是这个家里新媳妇必须付出的代价。自己当初傻傻地被谋算走了多少东西吃了多少亏才学乖,姚氏,你就自求多福吧。 周氏取来了点心,因为剩的还比较多,周氏给几个大人也各自分了一块解馋。焦氏吃完点心边擦手边感叹:“弟妹不愧是读书人家出生,就是比咱们斯文。你看这新房的点心都还剩下这么多,当初我和二弟妹啊,成亲那晚可是全吃光了。”周氏笑道:“人家李家比咱们家境好,李家婶子赶集三不三地会买一些回去的。再说英娘不是在城里她表姐那里帮了那么久的忙,城里地方还吃不上这个啊,人家可是不稀罕。” 焦氏笑道:“可不就是,咱们跟三弟妹可是没法比。妹妹你看到你三嫂敬茶头上插的那玉簪子,手上戴的那红镯子了吗?哎呀真是晃花了我的眼,那气派跟大户人家的太太小姐没什么两样啊。”张氏听到这话不由心中一动,这个焦氏这是又要算计姚氏的首饰了吗? 第一百三十三章 落空 “你们不知道,三嫂还有一根梅花金簪子没戴出来,听说是她娘留给她的。”田青苗补了一句。因为姚舜英拜堂之时蒙着红盖头,然后敬茶时候又取下了梅花簪子,所以焦氏她们根本没看到。“真的啊,哎呀,这人跟人真是没法比,人家那首饰都有空闲的,咱们呀,一根戴一辈子。”焦氏边感叹边打量着田青苗,然后抿嘴笑道:“不过话又说回来,这新娘子嘛就得打扮得富贵一些才显得喜庆,小妹将来出嫁也可以像你三嫂一般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田青苗摇头道:“咱家可没那多余的钱,娘也没有什么金的玉的留给我,想打扮得富贵怎么可能。”周氏见女儿沮丧的神情不禁一阵心酸,暗自道:老三家的那些东西算什么,你娘当年保管过的首饰不知道比那些精贵多少。当年自己作为小姐身边的一等丫头,小姐所有的首饰都归自己掌管。小姐后来嫁到定国公王府,做了王家儿媳,自己作为她的陪嫁丫头继续替她掌管首饰,见过的精美华贵首饰不知凡几。 有几次小姐高兴,随手赏了自己几样都是姚氏那些远远比不上的。可惜呀,在逃回启汶的途中都换成银子了。好不容易回到田家湾,公婆年迈房屋朽坏,连地基都让给了别人家。一大家子白手起家,起房子买地哪样不花钱。想当年自己在侯府也好国公府也好,虽是丫头可哪里需要做粗活呀。周氏看着自己粗糙老迈的手。再想起当年的奢华生活,真是恍如隔世。 周氏暗自想了一阵,然后叹了口气:“那金玉首饰终究是有钱人家的夫人小姐们才讲究得来的东西,咱们庄户人成日里在土里刨食,戴着那些东西也是糟践,苗娘何必羡慕,再说咱们这里大多数妮子出嫁戴的不都是铜的银的。” 焦氏笑道:“话是这么说,可女人这辈子就出嫁那一日最风光。谁又不想自己在那一日光鲜好看呢?何况小姑本就长得不差,我想她要是戴上三弟妹那一套,一定也跟三弟妹一样晃花了人的眼。”张氏心头一凛,果然来了,什么东西只要一到小姑子的手上,想原物归还那是难上加难。姚氏那些东西若是真让小姑戴上,不被昧下一两样才怪呢。焦氏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小姑子那样的长相能跟姚氏比,我呸!张氏心头不屑地冷笑。 可田青苗却没有自知之明。听到焦氏夸自己,作娇羞状忸怩道:“那可是三嫂娘家给的东西,是人家的陪嫁。我哪里好意思用。”焦氏笑咪咪地道:“不愧是要嫁人的姑娘了。咱们苗娘呀还真是知礼。可是你只是借她的戴一戴,又不是拿了她的不还,打什么紧。”“话是这么说,可三嫂对那些东西肯定极为看重,我可开不了这口,要不。娘跟她说。”田青苗想到当初自己在李家为着那金簪子和宝娘的争执,不由有点迟疑。可是又实在是抵抗不了那些金玉首饰的诱惑,只好大着胆子向周氏求助。 不料周氏一口便拒绝了女儿的要求,她是在权贵之家呆过的人,知道高门贵女之间对首饰最为看重。但凡稍有身份的人谁会做出借人家首饰来戴的事情,所以一听到大儿媳的提议便本能地不喜。田青苗撅着嘴巴道:“娘我只是借三嫂的戴一下子立马便还她。怎么就不行。”焦氏也在一边帮腔。自己家穷给女儿买不起好东西,却让女儿去用儿媳妇娘家给的陪嫁首饰,传出去人家不得笑话,周氏想到这里坚定摇头。 田青苗赌气道:“娘是不是因为我三嫂娘家家境好不敢得罪,怕了她根本不敢跟她提,那我自己找我三哥去说好了!”周氏勃然大怒:“闭嘴!你爹还真没说错,我对你这妮子的管教确实不够!你那张嘴什么话都敢说,你这副样子不改的话,嫁到夫家有你受苦的日子!你有没有羞耻心,人家的东西那就是人家的东西,没出息的人才会老想着人家的东西,此事往后不准再提!” 见女儿执迷不悟犹然一副不满的样子,再想到她昨晚在新房用姚舜英胭脂水粉的样子,周氏越发冒火。这妮子就见不得好东西,眼皮子浅成这般浅,往后到了夫家,人家婆婆不得骂她没家教。于是厉声道:“还有那胭脂水粉,你也不准跟你三哥提起什么让你三嫂给你留到出嫁时用的话。你要是胆敢再提,我告诉你爹收拾你!” 这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本来胭脂水粉这事是背着周氏说的,没想到叫她听见了。田青苗彻底傻眼,焦氏则暗自咬牙,一样都是儿媳妇,凭什么姚氏那么好命,不光夫婿百里挑一,连公婆都护着她。因为心有不甘,所以她笑着劝道:“娘您错怪小妹了,她只是想着借来戴一下而已,又不是想着贪昧三弟妹的。至于那胭脂水粉,左右三弟妹往后用的时候也不多,放久了也不好用了,给小妹成亲之时充一下面子也没什么吧。” “充什么面子,有多大屁股缝多大裆,咱们家的人不需要做那打肿脸充胖子的事情!苗娘若是养成这种贪慕虚华的性子,往后嫁到王家岭不定得出多大的丑,你这个做嫂嫂的不教导她也就罢了,怎么还在这里使劲儿撺掇呢?”周氏没好气地抢白大儿媳妇。焦氏自来乖巧,极少被婆婆呵斥,这回却因为姚舜英被周氏当众削脸,真是羞得恨无地洞可钻。一旁始终不掺言的张氏差点乐出了声,叫你心思不正谋算别人,这下丢脸了吧。 “你们在家是怎么看孩子的,你们看看孩子们一个个都成了什么了!”院子外头田阿福在大声喝骂。四个女人这才发现三个孩子不知何时已经跑到院子里去了。周氏张氏抢出去一看,三个孩子都成了泥猴子。因为原先洗坛坛罐罐,院子里低洼的地方积了水。三个孩子踩水玩,鞋子全湿,裤子也湿了一大截。可能是摔倒过又爬起来,人人都是一身泥。“天哪,这些猴崽子,真是,一眨眼就蹿出来作怪。这冷天里什么不好玩偏要玩水,我捶扁你们一个个地!快快赶紧抱进去烤火换衣裳!”周氏气急败坏地骂道。 最小的田连淑见大人发火,嘴巴一扁,立时哭了起来。张氏扯过田连江,照着屁股上啪啪就是几巴掌,田连江哧溜着两管鼻涕,咧着嘴巴哇哇大哭起来。张氏担心儿子受凉,赶紧拉着儿子回房换衣裳去了。周氏一把抱住孙女,嘴里骂道:“我这还没打你你倒先哭起来了,瞧你这鬼妮子,衣裳都湿成什么样子了!”田阿福牵着田连海往火塘走去,焦氏因为身子沉重走在后头,正好碰到他祖孙二人。“老大家的,赶紧给孩子们寻衣裳换吧。”田阿福将孙子交到儿媳妇手里便转身走了。 焦氏见儿子那副模样很是生气,扬手在儿子头上拍了两下狠的,嘴里骂道:“你说你好好地烤着火,怎么将你妹妹带到外头踩水去了,我打死你个小兔崽子!”田连海吃痛,嘴巴一瘪也哭了起来。周氏大声道:“行了,赶紧给他们寻衣裳,这天气挨冻可是最容易着凉的!”焦氏急慌慌地回房找衣裳去了。 姚舜英和田青林回到家的时候,正碰上火塘边三个孩子集体在哭。田青林忍不住问道:“这是怎么了,怎么三个一起哭了,打架了?”“三叔!”“三叔你回来了!”三个孩子一起抬头,看到田青林,一下全扑了过来。最小的田连淑最娇气,拉着田青林的衣角眼泪汪汪,哽咽道:“三叔,我……呜呜……!”周氏哭笑不得:“这小人儿还知道告状了,怎么,告诉你三叔祖母骂你了请他为你骂我出气?” 新婚夫妇喊过周氏并与大家打招呼。“三弟妹回来了,一路走来吹风,手肯定觉得冷,快坐这里边来烤火,这边暖和。”焦氏笑咪咪地起身,招呼姚舜英做自己那位置。“还好,赶路走得快,都差点出汗了,一点也不冷,谢谢大嫂,大嫂自己坐吧。”焦氏那边靠近最里边吹不到风最暖和,姚舜英可不想去抢孕妇的座位。“也好,那你坐小姑那边,她那边也暖和。”田青苗听到焦氏的话,不满地看了她一眼,可到底不敢明显地表露出不欢迎。姚舜英可不想挨着这位小姑子坐,便扯了一张椅子坐在张氏右手边,笑道:“哪里不一样,我就坐这边好了。” 周氏笑道:“怎么这么早回来,我还以为英娘祖母会留你们吃过晚饭再让你们回来。”田青林道:“祖母本来是要留我们吃过晚饭的,不过儿子想着家中办喜事借了人家那么多东西得洗干净了一一还回去,便婉拒了祖母的盛情。”儿子这么体念家中的难处,周氏很是欣慰,嘴上却道:“你操那么多心做什么,那些东西基本都还得差不多了,就剩五张桌子没还了,你二祖母家三张,麦二郎家两张。横竖都是亲戚,慢还一点不打紧的。” 第一百三十四章 妯娌 “那我扛去还了吧,借太久了终究不好。”田青林起身欲走。周氏嗔怪道:“这孩子,走了那么久的路先歇歇气再做事,不急在这一时。”“娘我不累。英娘妹妹你歇着烤烤火,跟娘和嫂子说说话,我还完桌子立马回来。”“哟,这刚成亲的就是不一样。怎么三弟,难不成还怕我们欺负了新娘子不成?”焦氏笑着打趣。 张氏也笑道:“这都成亲了,三弟还一口一个‘英娘妹妹’的,难不成往后你们两个‘田三哥’‘英娘妹妹’地叫一辈子?”姚舜英红脸低头,这个田青林,瞧你说的什么话!田青林摸了摸头:“呵呵,这叫惯了猛然间还改不了口,娘我去了。”田青林走了出去。周氏见姚舜英被说得低着头,忍不住说焦氏张氏:“他们才刚成亲英娘又脸皮薄,你们两个偏要这般打趣她,瞧把她羞臊地。” 焦氏笑道:“哎呀,这小的就是受宠些。二弟妹,咱们呀算是人老珠黄啰。”周氏笑骂道:“箩筐大的字不认得一个,偏学人家搬弄文词儿,你知道人老珠黄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不。我是你婆婆你在我跟前说什么人老珠黄,叫人家有学问的听到了不得笑掉大牙。我只是不许你们欺负新人,你跟我扯什么人老珠黄!”焦氏看向姚舜英促狭道:“三弟妹可是一肚子学问,我得好好看看她有没有笑掉大牙。”张氏也夸张地看着姚舜英,姚舜英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焦氏笑道:“哎呀,总算把三弟妹逗笑了,不然嫂子们的罪过大了。娘您这下不能说我们欺负新人了吧。” 坐在张氏左手边的田连江因为好奇,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姚舜英看,那边焦氏的一对儿女也一样。张氏不由抿嘴笑道:“哎呀,这三岁小儿都知道谁长得好看,你看这三个孩子看着她三婶都不错眼珠子了。”张氏打量着姚舜英的衣裳,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三弟妹这衣裳是自己做的还是县城里头成衣铺子里头买的。”姚舜英说是自己做的。张氏道:“哎呀,瞧这包的边这布还有这线的搭配。多别致。这个弄起来很麻烦吧。”姚舜英道:“只要有布,弄起来容易。三嫂若是有布我眼下便可以教你。” 张氏眼睛一亮,拍手道:“说起来我还真有一段尺头一直放着,还是去年我娘买给我的,只是没这包边的布。”姚舜英问起张氏那尺头的颜色图案,听完沉吟道:“这样的颜色比较深的得配稍稍亮一点的边才好看,最好是丁香色的。”张氏拍手道:“我家小妹过年时候新作了一身丁香色的衣裳,我看到她那里剩了些布料,用来包边应该足够了。嗯,没多久我祖父的生辰到了。我去祝寿正好问她要来。”“好,二嫂拿来了我便教你做。”“那到时候便劳烦弟妹了。”“一家人不必客气。” 一旁的焦氏听到张氏的话。心里真不是滋味。张氏娘家虽然赶不上李家,但人家比田家要强些,比自己娘家更是强了许多。张氏的娘几乎每年都会给女儿外甥置办衣裳,人家娘家嫂子好像也没说什么。可自己的爹娘太过老实木讷,兄嫂又懒惰奸猾,娘家人只会来自己夫家伸手讨要,从来就不会给自己和儿女们半文一毫的。 姚舜英对焦氏道:“其实只要你布料多。搭配法子就多,那衣裳的式样自然便多起来了。”焦氏道:“听说弟妹在县城布庄绣坊呆过,一定见过见许多……”女人们最感兴趣的无非衣裳首饰,连本来不想搭理姚舜英的田青苗都忍不住支起耳朵听,最后干脆加入进去,三个人一起讨论起来。焦氏见三人说笑高兴的样子,不由心头大为不爽。这个张氏平日和自己说话阴阳怪气地,可是姚氏一来就抢着讨好她,她想做什么。想联合姚氏孤立自己一个?更可恶的是小姑子,明明一副极为讨厌姚氏的样子,没想到转眼间便与她亲近起来。这个姚氏真是可恶,凭什么大家都喜欢她! 看着姚舜英亮丽光鲜的新衣裳,再看看地上孩子们换下的泥水衣衫,焦氏不由心头一动。惊叫道:“哎呀,瞧我这脑子,就顾着看三弟三弟妹这一对金童玉女了,竟然忘记地上孩子们换下的脏衣衫了。我们连海可就只有两身儿换洗衣裳,不赶紧洗了晾干,万一身上穿这一身都脏了,可就没换的了。二弟妹手上这鞋子再加一把劲便做好了,还是我去洗了吧。”她边说边作势起身。 周氏摆手道:“你挺个大肚子去洗什么,还是我去。”张氏道:“这水摸着还冷,娘就别去了,还是我去,这鞋子今日做不好明日再做便是。”姚舜英赶紧道:“我去吧,左右我没事做。”周氏急道:“你可不能去,你还是新娘子呢。人家看到你才过门便被差遣出去做事,不得笑话我这个婆婆苛待儿媳妇。”张氏也道:“弟妹从来没来过咱们村,连去溪边的路怎么走都不知道。可别出了门找不到回家的路,害得三弟还得去寻你一趟。” 焦氏抿嘴一笑,然后对周氏道:“可不就是,娘还记得我当初和大郎回门从娘家回来,你让我去洗菜,结果我因为不熟悉溪边地形,一脚踩偏掉进水里的事吗?”周氏眉头一皱却不接话,继续对姚舜英说道:“这跟着就要做晚饭了,你还是在家帮着你大嫂做晚饭,我正巧要去菜园子一趟,顺便将这些衣裳带去洗了。”姚舜英坚持道:“还是我去。我虽然不熟悉路,可嘴巴便是路。田家湾就这么大,我还能真的丢了不成。” 张氏将手中的鞋子往针线篮子里一放,起身去拿那些小孩儿衣裳:“弟妹可是新人,你看你干干净净的哪能叫你沾这些猴崽子的脏衣物。还是咱们这些当娘的自己去洗吧。”姚舜英也起身去抢地上的衣裳,嘴里道:“二嫂你太客气了,我在娘家,侄子侄女们的尿片屎片哪样没洗过,难道还怕这些衣裳不成。”田阿福站在门口不解道:“你们两个这是在做什么?” “啊,爹回来了。”“爹,您老人家回来了。”姚舜英和张氏一起抬头喊道。周氏问道:“老头子,你方才去哪了,你原先不是回家了吗?” 田阿福也不回答老伴,只管问两个儿媳妇抢衣裳做什么。待听完事情始末,田阿福淡淡瞥了一眼一直在一旁一副不干己事的女儿,沉声道:“你们谁都不准去,让苗娘去!”苗娘吃了一惊:“我,凭什么是我去?”田阿福木着脸:“凭什么,就凭你是孩子们的姑姑!赶紧去,不要让我说第二遍!”苗娘脸色涨得通红,可是又不敢出言顶撞,只好望向周氏,小声嘀咕道:“明明二嫂三嫂都说要去了,再说人家正在做鞋呢。” 周氏不满地看着丈夫,死老头子,就算你要教育女儿,也不该当着新媳妇的面,这样你让女儿的脸面往哪搁。田阿福如何不明白妻子的心思,当即狠狠一眼瞪过去,意思是你这婆娘又忘记该如何教养女儿了。周氏怕他当场发作,赶紧避开他的眼光不敢再看。焦氏起身对公爹道:“那个,还是我去洗。连海他们几个的衣裳脏得都看不到布眼了,小姑自来爱干净,哪能叫她洗。”田阿福冷哼道:“她爱干净!你们妯娌三个嫁到咱家之前,家里头都有侄子侄女吧,你们有谁没给侄子侄女洗过屎片尿片?凭什么苗娘就不能给侄子侄女洗衣衫!”周氏见势不妙,赶紧去推女儿。田青苗无法,只好咬紧嘴唇捡起地上的泥水衣衫走了出去。 周氏到底不放心女儿,借口要去菜园子一趟赶去了溪边。周氏本来是要焦氏指点姚舜英做晚饭的,不过焦氏似乎精力不济,到做晚饭时候说头有点犯晕,姚舜英赶紧让她回房歇息。然后自己稍稍问了一下张氏家里一般做多少分量的饭菜以及公婆的口味爱好便动手生火做饭。田青林本来想来帮忙,也被她赶到院子里劈柴去了。她手脚本就麻利,加上在李家经常做一大家子的饭锻炼出来了,田家这几口子人的一顿饭对她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 周氏因为想背着人教育女儿,所以将田青苗喊到了菜园子,母女两个说了好一通话才回来,田家下地干活的三兄弟也与她们前后脚回了家,本来嚷着头晕的焦氏听到婆婆和丈夫他们的声音赶紧爬了起来。张氏大声道:“大嫂在要做晚饭那时节不是说头晕吗?怎么躺了这么一会子又起来了?”焦氏捂着头呻吟道:“我这不是听到娘和大郎他们回来了吗?想着他们累了一整日,这回家若是没能立马吃上饭得有多难受,这不强撑着起来帮忙。” 张氏大笑道:“大嫂你就别担心了。弟妹能干得很,人家没有你帮忙,自己一个人几下子便做好了饭菜。要我说,人家一个人比你和娘两个人做起来还快!”姚舜英听到张氏夸奖自己,不好意思地道:“我哪里有二嫂说的那么能干,二嫂你可不能夸大事实啊。”周氏听说大儿媳不舒服,赶紧过来探问:“老大家的,你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紧啊?”焦氏冲婆婆强笑道:“没什么要紧,不过一丝头晕,躺了一会子强多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各自肚肠 见大家都回来了,姚舜英和张氏便张罗着摆饭,焦氏作势要去帮忙,却被周氏强令着坐下了。姚舜英炒菜的手艺不好也不差,只能说一般,但田阿福却赞不绝口,只说她火候还有咸淡都把握得很好,田青山和田青岩也都说比焦氏张氏炒得好吃多了。张氏笑道:“哎呀,我和大嫂呀是真的被弟妹给比下去了。弟妹不光炒菜好吃,手脚又利索。今晚这餐饭全是她一个人做的,没有谁给她帮忙,却那么快便做好了。” 田安福皱眉道:“家里不是有那么多人在家吗?怎么让老三家的一个人做饭。”周氏道:“啊,我和苗娘去了菜园子,让老大家的和英娘一道做饭,不想老大家的忽然感觉身子不舒坦,英娘心疼她嫂子便让老大家的去床上躺着自己一个人做饭。”姚舜英赶紧笑道:“二嫂本来要来帮我,我见她那鞋子只差一点便可做好便拒绝了,再说咱们家这么几个人的饭菜根本不用帮忙。” 田阿福点头道:“李家人口比咱们家多,你既然在李家经常做饭,咱们家这几口子人一顿饭委实难不住你。嗯,你才到田家湾,许多地方还不熟悉,不如这阵子便在家和你大嫂一道看家做饭,让你娘下地做事吧。”姚舜英一听大急,她可不想呆在家里。虽然在家里不用日晒雨淋,可是家里的啰嗦事特别多,带小孩子的风险性又大,不是自己的小孩稍有不慎便会落埋怨,费力不讨好。她正要张嘴拒绝,那边田连淑却忽然哭了起来。 原来是焦氏走神。喂饭喂到了女儿的鼻子上去了。有辣椒进了小妮子的鼻子,她不由大哭起来。焦氏一边哄着女儿一边解释道:“淑娘别哭,今晚的菜不是你祖母炒的,没有专门给你的没放辣椒的菜。你三婶不知道你吃不得辣。你别生气了好不好。”乡下的孩子自幼吃辣,田连淑年幼吃不得特别辣的,周氏炒菜偶尔会用锅铲先铲一些放一边再放辣椒。不过像今晚这种不算特别辣的,就是周氏来炒也不会单独给她留的,因为焦氏自己在喂女儿吃饭的时候会先舔一下那些沾了辣椒的地方,田连淑完全能够承受。 姚舜英听了很不好意思,自己还真是疏忽了,赶紧歉然道:“对不起啊淑娘都是三婶不好,三婶应该想到你这么小不能吃辣的。要不三婶再给你另外炒一点不辣的?”田阿福道:“老三家的安心吃你的饭。小孩子哪里需要那么惯着她。庄户人家的孩子谁不是那么辣过来的,辣习惯了便好了。”田青山道:“弟妹不必在意,这妮子就是个爱哭的。你少搭理她。”他说完又对焦氏道:“你是怎么喂饭的,你看到那辣的菜就不会先舔一下再给女儿吃?”超级无线网 张氏也在一旁笑道:“我看大嫂你那头晕的毛病还没好吧。今晚这菜根本就不那么辣,往日这种菜淑娘不是吃得很好嘛?定是你头晕忘记先自己含一含再喂了。”姚舜英道:“怎么能怪大嫂呢委实是我的不是。爹,您让我和大嫂在家做饭看孩子,儿媳恐怕胜任不了。您看我太年轻,对侄儿侄女们一点都不熟悉,哪有娘在家照顾他们周到,娘你说是这样吧。”周氏点头道:“老三家的自己还没当娘,照看孩子委实不在行,还是我留在家里吧。再说老大家的身子日渐沉重。我终归是过来人。我与她一起还是好一点。”田阿福想了想。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你在家里做饭带孩子不好啊,那样日头晒不着多好。”晚上两个人回到新房。田青林迫不及待地问道。姚舜英白了他一眼:“你个没良心的不孝子,我若是在家里,那挨日头晒的便是你娘了!”田青林呵呵笑道:“这你就不明白了,我娘其实不太喜欢在家里做饭洗衣裳,她说下地上山人自在舒坦。”姚舜英不满道:“你娘那样的岁数都想着下地自在舒坦,更何况我了。” 田青林捧住她的脸,扎扎实实地亲了一口:“可是我的英娘妹妹这般粉嘟嘟白嫩嫩的脸,却成日里去遭受那日晒雨淋之苦,然后变黑变粗糙,哥哥想着便心疼。”姚舜英嗔道:“难不成我变黑了你便不喜欢我了?”田青林赶紧道:“哪里,哥哥是心疼你,成日里下地上山很累人的。”姚舜英嗤道:“我要是怕下地上山,便不会答应嫁给你了,当初……啊,那个,既然嫁了你做了村妇,又怎能怕做农活呢。”乱世需美人,盛世存妖孽 田青林本来想问“当初什么”,但想了想还是没问,只是将姚舜英抱上了床,低声笑道:“说得对,妹妹既然嫁给了我,自然要陪哥哥睡。你歇息了一晚,应该没事了吧,哥哥都想死了,来让哥哥先……”“混蛋,……唔,吹灯……”田青林快步扑过桌子一口吹灭了灯。“帐子……放下帐子……” 两个人快活了一通却都是毫无睡意,姚舜英是由于李氏心疼孙女特地叫她睡懒觉迟起床,田青林则是一整天基本没做什么事精力充沛。田青林抱着姚舜英,在她光洁的背上来回抚摸。姚舜英抱着他的腰,低声道:“睡不着,不如你跟我说说大嫂二嫂这两个人吧,摸清她们的脾性,这样我往后跟她们相处起来也能少惹得人家不高兴。” 田青林道:“两位嫂子都不是尖酸刻薄之人,你又不是那掐尖要强的,我想你跟她们相处起来应该不会有什么吵闹之处。大嫂为人和气嘴巴甜,在村里老人们中间口碑不错。二嫂说话比较直,时不时地会得罪人,但人没什么坏心眼。嗯,有时可能有些看重自身利益,不过没做过什么损害别人的事情。”“她们两个关系怎样?”田青林沉吟道:“这个不好说。若是跟你们家的几位婶婶还有嫂嫂们比起来,可能不如她们那般融洽。但跟村里那些成日里针尖对麦芒,闹得鸡飞狗跳家宅不宁的妯娌比起来,她们两个算好的,至少没见她们大吵过。” “那,你觉得哪位嫂子更好?”田青林道:“这个倒没仔细想过,嫂子们待我都不错。”姚舜英提示道:“你觉得在谁跟前更自在,说话更随意?”田青林想了想:“二嫂吧,可能是因为她说话比较直,所以我在她跟前说话也不怕得罪她。还有她那人不爱记事,便是生气也只是一日半日的事情。”“那你的意思便是大嫂爱记仇,轻易不可得罪?”“也不能这么说,大嫂的娘家很穷,每年都要咱们家接济。虽然爹娘没说什么,但她自己可能觉得不好意思,所以你平日里与她说话要注意些,别惹得她多心。”“知道了,你放心。” “你干什么,好生说话你又……”田青林嗤嗤笑道:“它想你了!”边说边抓住姚舜英的手去摸自己。姚舜英被那触感吓了一跳,羞恼道:“你这个不要脸的,成日里就想着这事,这才……你又要……”田青林翻身压了上来,奋力冲了进去,然后满足不已地笑道:“前几年每晚想着跟你这般,回回梦里醒来脏了裤子。然后怕我娘她们洗衣衫的时候发现,每次都装作不小心将换下来的衣裳打湿,其实是我自己先搓干净了那里。这眼下你便躺在我身边,我一想便可以压住你要个够,傻子才亏待自己呢!”说完一阵发力,新床立时开始有规律地晃动起来。离婚 这混蛋,倒也难为他了,正是发情的年纪又刚得了趣味,想阻拦他根本就不现实。可是两个人体格力气相差悬殊,姚舜英毕竟年小加上洞房夜伤着了还没好,她只有咬牙努力调整自己去适应,内心只期望自己明日走路不要露出破绽叫人笑话。 这边新婚夫妇尽享鱼水之欢,那边田家其他几对夫妇也是毫无睡意。周氏提醒田阿福偏心不要太明显,不然其他两个儿媳妇会不高兴,反倒会排挤姚舜英。田青山则奇怪于妻子今日是怎么了,明明那菜并不是那么辣,她自己喂饭的时候小心些女儿就不会辣哭,为什么要那样说话,害得才刚进门的弟妹心里不好受。焦氏的解释是自己当时真的是头有点晕,说话不经思量,事后自己也觉得不妥,说明日要单独跟姚舜英致歉。 田青岩则是直接指责张氏多嘴,说她不该站出来替姚舜英说话,因为田阿福很明显向着姚舜英,而且田青山肯定也会说张氏的。张氏冷笑道:“明明是大嫂自己喂饭不小心,将菜喂到了淑娘鼻子上,她偏要怪到姚氏头上。你不知道她先是假装头晕不帮姚氏想看人家的笑话,没想到姚氏那么能干竟然使得爹要让她不下地专门在家做饭。大嫂呀心里不忿在故意找姚氏的茬,我这人就见不得她假模假样其实一肚子坏水的样儿!”田青岩恨铁不成钢:“你这蠢婆娘就是学不乖,让她们两个掐。你当弟妹是你,人家精明哪里能吃了大嫂的亏,你两不相帮在一旁看热闹多好。”张氏叹了口气:“我何尝不这般想,可事到临头就是忍不住!” 第一百三十六章 分派任务 “放开我,该起来了。”姚舜英看了看外头天已经麻麻亮了,推了推田青林打算起床。做了人家的媳妇可就没有在娘家那样舒服了,做媳妇的若是婆婆都起来了你还赖在床上,那是绝对不允许的。“急什么,这又不是农忙时节,我们家的人不会起得那么早的。”田青林不光不放开她,还紧了紧自己放在姚舜英腰间的手,将她死死箍在自己身上。 “我是新媳妇,这一开始便睡懒觉,给婆婆留下个坏印象可就不好了。”“小傻瓜,你要是一开始表现得过于好了才不好呢,咱们家可是有几个媳妇的,你起得那么早,大嫂二嫂她们有孩子,比不得你清闲,给你比下去了反倒不好。听哥哥的,放心睡,该起床了我自然会叫你,保准娘不会责怪你,大嫂二嫂也不会不高兴。”姚舜英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便乖乖躺了回去。“这才乖嘛。”田青林一边说一边亲了过来。“你做什么,啊,……都这时候了你……”经历旺盛的某人又翻身覆了上来。“你这人怎么这样,天都要亮……” 田家的格局与李家差不多,不过规模没法儿跟李家比。上房不用说最宽,田阿福两口子还有田青石田青苗和大房住着。东边的房子二房住着,姚舜英和田青林住的是西边的房子。这房子比较小,只有两间房而已。据说当初盖的时候钱不够便只起了两间。往后老四田青石成亲生子可能还得加盖房子才够住。 “大嫂早,二嫂早。”姚舜英走出新房来到院子,正好碰上焦氏和张氏从自己的房里出来,显然她们也才起床。紧接着周氏也走了出来,“娘早。”“好,起来了啊。”几个人笑着打完招呼之后。田青林见大家都走开了,便附在姚舜英耳朵边低声道:“看到了吗?我说不迟便是不迟,你别生气了。”“混蛋,离我远点,懒得搭理你!”姚舜英恶声恶气地说完,强忍着腿间的不适赶去上房帮忙生火。 一家人吃完饭。田阿福和周氏开始分工。因为办喜事,家里的柴所剩不多,得趁着眼下不到正式的农忙时节多砍一些放着。田阿福自己带着大儿子去砍田坎烧畲,其他三个儿子则让他们去砍柴。至于几个媳妇的活计,周氏是这样安排的。因为不用下地,大家都算是比较清闲。张氏负责洗衣服去菜园子采菜。完事后继续做鞋,焦氏只要帮着自己做饭外带做鞋。至于姚舜英因为是新媳妇这两日便不安排她做什么家务活,因为她针线活做得好,她只要指点一下苗娘绣枕头顺便做做鞋子便好了。票房夫妇(豪门) 一家子五个女人一起在火塘边做着针线活,顺便扯着闲话。周氏清点了一下已经做好的鞋子。然后叹息道:“苗娘一共要做八十多双,这眼下二十双还不到,过一阵子又到了农忙时节,真是愁死人了。”焦氏皱了皱眉头:“可不就是,若是实在忙不过来,不如我跟我娘家说说,让我娘还有我嫂子帮帮忙。”张氏暗自冷笑,请你家那两位做鞋子,到时候又有脸皮来打秋风了!想到这里她赶紧道:“这不太好吧,这一个地方是一个地方的鞋样。我觉着大嫂娘家嫂子穿那鞋子跟咱们这里的似乎不太一样。” 焦氏的娘家嫂子是个邋遢的懒婆娘,针线不大在行,做出来那鞋子怎么看怎么别扭。她做的鞋子拿去敬给长辈亲戚不得叫人笑话才怪。果然田青苗脸色一变,周氏道:“咱们家嫁闺女,哪里好劳烦你娘家人做鞋子,这传到苗娘婆家人耳朵边可不好。”婆婆明明白白地拒绝,焦氏哪好再说什么。 稍后周氏问到李兴初和吴芳娘打算什么时候成亲,姚舜英说自己还没听说,可能会是今年入冬吧。周氏感叹自家的小儿子只比李兴初小几个月,可是人家这都要成亲了。自家的这一个还没定亲。嘿,家底厚实就是好啊,你看李家这几年连着娶媳妇嫁闺女,一年两三趟喜事的办下来,也没听说人家问谁借过钱。 张氏笑道:“那弟妹那未过门的四嫂不也得忙鞋子了,你们家的也要得不少吧,好像听说过一回,是要七十多双吧。”姚舜英摇头道:“我四嫂的早已经做好了,她不光不忙,还帮我做了五双呢。”焦氏叹息道:“哎呀,弟妹真是好命啊,家里那么多人帮你的忙。哪像我们小姑,要做那么多又没几个人帮忙。”姚舜英道:“这么几个月要做八十几双是有点赶,不过大家一起忙还是赶得出来的,娘还是分派一下任务吧。”万法纯阳 周氏沉吟道:“六十几双,你们一人十二双吧,余下的我和苗娘自己做好。”田青苗一听便急了,尖声道:“那不是我要做差不多三十双啊,我还要绣枕头,哪里忙得过来!”周氏道:“我不是说了我会帮你的嘛。”焦氏道:“小姑要做那么多委实有点犯难,哎呀,可惜我身子不便,然后又有两个孩子缠着,不然我便领了二十双的任务,那样娘也不用帮着做了。” 姚舜英心里一动,焦氏这是话里有话,她这是明显针对自己呢。可是田青苗自己出嫁,她做三十来双鞋子根本就不算多,谁不是那么忙过来的。若是这位小姑讨喜一点自己多做一点还另当别论。这样想着她便只管看着火堆,似乎没听到焦氏的话一般,坐在她身旁的张氏也一言不发。 周氏见两个媳妇都没接腔,搁以往肯定开始压下任务了,可是想着女儿自己出嫁本来就该她自己多做,自己平日里又不大让她下地做事,三十几双肯下功夫还是能做好的,何况还有自己帮忙呢。说来说去还是自己的女儿懒惰,若是硬压下去,这两个媳妇肯定心里不满。 见田青苗还在发脾气,周氏不由脸一沉:“三十来双你还嫌多,你这还有三个嫂子帮你,那人家那些没嫂子的人家,小妮子不是不用出嫁了!”田青苗骂骂咧咧地扯着鞋绳,姚舜英懒得看她。焦氏想缓和气氛,几次挑起话头,可是张氏不接话,姚舜英似乎也不感兴趣,一时间火塘边的气氛有些尴尬。 “周伯母好,你们都在烤火啊。”门口有人说话,姚舜英抬头一看是蓉娘姐姐。 “麦二媳妇来了,快进来烤火。”周氏笑咪咪地拖了张椅子,蓉娘将椅子搬到姚舜英身边坐下。“姐姐你怎么来了,你今日也不出去做事啊。” “这时节又没什么做的,婆婆让我在家做饭洗衣裳,她和大嫂砍柴去了。”蓉娘一边拿起姚舜英正在纳的鞋底一边笑道:“这一来便分派了任务了,呵呵,还是我舒坦,家里就没有小姑子。”焦氏笑道:“你家没有小姑子,你可以帮你妹妹的忙啊,她有小姑子。”蓉娘道:“倒也是,周伯母您分派了我妹妹做几双鞋子啊。”周氏道:“十二双,不算多吧。”蓉娘沉吟道:“搁别的人家算多了,不过你们家苗娘往日一双也没准备,又要得多,分个十二双也情有可原。妹妹别着急,你要忙不过来,姐姐给你分掉几双便是。”露玖与兽耳与少女 焦氏拍手道:“我们小姑子要做三十多双呢,不如你帮我们小姑子分掉几双?”蓉娘摆手道:“焦大嫂真爱说笑,这妮子出嫁做个三十来双鞋子也叫多?一想到那鞋子换来的是钱便浑身是劲儿,只恨不能多做几双,咱们都是过来人,这还用我说啊。”一直不做声的张氏也笑道:“可不就是。说来都是我们小姑的福气,妹夫家亲戚长辈多。” 姚舜英不想老是纠缠这件事,便对周氏道:“婆婆,昨日回来的时候,祖母给蓉娘姐姐带了东西,我要去拿给她。”周氏笑着挥了挥手:“去吧,你们姐妹两个去一边说说话。”姐妹两个相携来到新房,蓉娘摊手道:“拿来吧,什么东西?”姚舜英抿嘴一笑:“你还真信了,你才回了娘家喝酒,有东西祖母不叫你自己拿,还要我带给你啊。我是不想在那里呆了,想单独跟你说说话不行啊。” 蓉娘生气地捶了她一下,说她撒谎害得自己空欢喜一场。姚舜英嘻嘻笑道:“祖母没带东西给你,只是给你带了个油纸包!”蓉娘眼睛一亮:“吃的?”姚舜英翻出一个油纸包:“这是玉娘姐姐带来的糕点,她说有一斤是专门给你的。办喜事的时候人太多不好拿给你,祖母便叫我事后带来给你。”“这还差不多,如意酥,我最爱吃这个。”蓉娘边说边拈了一块塞进嘴里,顺手又给姚舜英一块。姚舜英说自己在李家吃过了,可架不住蓉娘的热情,少不得也吃了一点。 蓉娘吃了两块便不吃了,说是要留着给麦二郎和麦二郎的祖母吃。姐妹两个说了一通话蓉娘便回去了,姚舜英一个人不好呆在新房,只好再次回到火塘边。不想她刚一坐下田连海便不高兴地道:“三婶你们背着人吃好吃的了,都不给我们分真是太狠了。”姚舜英一愣,自己和姐姐两个人关着门说话,难道这孩子去偷听了。于是正色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们吃好吃的了?”田连海道:“我娘说的。” 第一百三十七章 提醒 姚舜英一惊,不解地看向焦氏,周氏也张大嘴巴看着她。焦氏脸色大变,厉声呵斥自己的儿子:“这孩子,胡说什么,娘什么时候这样说过!”田连海嘴巴一撇,哭着说道:“我那时候看到李婶婶走出三婶房门的时候手里拿一个油纸包,嘴巴上还有渣渣,便问娘那是什么,娘不是告诉我说那可能是吃了糖沾上去的。”张氏嘴巴微动,到底不出声,田青苗却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周氏松了一口气,微嗔道:“这孩子,你娘只说李婶婶可能是吃了糖,你小子怎么就说你三婶躲在房里吃好吃的了。” 焦氏赶紧不好意思地对姚舜英解释道:“啊,我方才带着这孩子去茅厕,正好看到麦二家的出门,偏生他眼睛尖看到人家手上的油纸包还看到人家嘴角有东西,然后缠着我老问,我心里烦躁便胡乱说了一句,没想到这孩子会这般想。” 姚舜英笑了笑:“没什么,这孩子也没说错。我和姐姐确实在房里吃糕点了。我县城里头的玉娘表姐因为当初姐姐出嫁自己即将生产,表姐夫又忙实在抽不开身没来道贺。这回我出门子,林姐夫来我家喝酒,玉娘表姐特地让他给我姐姐带了一斤如意酥致歉。因为办酒席那日人太多祖母不好拿给姐姐,便叫我回门回来的时候拿给她。哦,你们若是不信,三哥可以作证。姐姐当即打开尝了两块,非给我嘴里也塞了一块。” 田连海不服气地道:“娘我没说错吧,三婶自己都承认了自己偷吃好东西!”偷吃偷吃,这词儿怎么听怎么别扭,姚舜英似笑非笑:“我这怎么叫偷吃呢?海哥儿你娘平日里没教你吗?吃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才叫偷吃吧,我在我自己房里吃我姐姐给我的东西怎么叫偷吃呢?”周氏见她似乎有点动气了,立马黑脸冲大孙子吼道:“你这孩子是怎么跟长辈说话的。谁叫你这么跟你三婶说话,还不给你三婶赔罪!”焦氏也生气地在儿子头上拍了一巴掌:“叫你胡说,赶紧给你三婶赔罪!” 田连海嚎啕大哭:“为什么要我赔罪,……呜呜,错的明明是三婶。娘不是说……好东西要给长辈吃吗?祖母是长辈,可是三婶却将……好东西给了别人家的人……呜呜不给祖母吃……不给我们吃!”姚舜英皱了皱眉,这小孩还没满五岁。居然说话这么思路清晰。看了看一旁一副局促不安模样紧张看着婆婆的焦氏。她不由心头大凛,看样子这事情自己还真得好好解释解释才行了。 她于是深吸了一口气,和颜悦色地对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田连海道:“我们海哥儿真是个孝顺的孩子,知道要将好东西留给祖母吃。可是那东西是别人给李婶婶的。并不是我们家的东西呀。而且那东西是我祖母吩咐下来给李婶婶的,若是我给了你祖母吃给了你们吃,那你二太祖母(指田氏的老娘)那里就不好交代了,她可是我大婶婶的娘,比你祖母辈分还大呢?而且你说错了,李婶婶不是别人她是我的姐姐,你明白了吗?”田连海似懂非懂,但停止了嚎啕。 周氏知道姚舜英是在解释给自己听,且不说那糕点是人家李家的亲戚给蓉娘的。就算不是那也是李氏给自己孙女的东西。人家两姐妹吃谁也不能说什么。若是儿媳妇拿给自己吃,那二婶心里该不好受了,一样都是亲家,自己还矮一辈,没道理李家祖母只给自己不给二婶。想到这里周氏赶紧对儿媳妇道:“老三家的。你别听他小孩子乱说。你做得对,咱们几家亲戚在一起住着,这人情往来就该按规矩来,不然平白会生出嫌隙来,可别为着些小事弄得亲戚之间生分了。” 惹我就当你后妈 焦氏歉然道:“这孩子口无遮拦,冒犯了弟妹,弟妹别放在心上。”姚舜英淡淡一笑:“小孩子而已,我哪里会跟他计较。”一旁的张氏闲闲地道:“幸好是小孩子,幸好今日没有外人。若是叫旁人听到了可不是丢死人了,人家只当咱们家的孩子那眼珠子只管钉在大人身上寻错处。要我说这孩子眼珠子还真尖,那么远的地方居然能看得那般清楚。”这个可恶的张氏,她可真会落井下石!焦氏气得肝疼,可又不好发作。 周氏何尝看不出几个儿媳妇之间的不对劲,可她不得不承认今日之事确实是焦氏惹出来的,于是责怪道:“老大家的,你向来稳重怎么今日对海哥儿那样说话!幸好你平日里不是那种尖酸刻薄之人,不然人家还当你在偷窥你弟妹!还有海哥儿你该好好教育一番了,这孩子一味地馋嘴一副上不得台面的样儿。老二家的说得对,好在今日没有旁人在,不然真是丢大脸了咱们家。” 周氏这话几乎可以称得上是诛心之论了,焦氏羞愧得恨无地洞可钻。打着哭腔解释道:“娘您也知道,儿媳妇自昨日开始便觉得头有点晕,那时候海哥儿老缠着问麦二家的嘴上沾了什么,我只想着打发他好叫他不再烦我,便顺嘴一说。谁知道这兔崽子居然会这般说弟妹!我,我真是……” 周氏自己说那一番话也是斟酌了一通地,焦氏的言行明显会叫姚舜英不满起疑心,与其让儿媳之间闷在心里暗自猜忌,不如自己挑明了说更好。可是她见了大儿媳妇可怜巴巴的样子,心里不由又一软,对姚舜英道:“今日之事你大嫂也不是有意地,你不要多心,她并没有想着针对你。” 姚舜英赶紧站了起来,做惶恐状道:“娘您想多了,我没有一丝一毫怪大嫂的意思。小孩子不懂事,他哪里懂得大人之间的这些人情世故。再说我才来,平白无故地大嫂针对我做什么。”焦氏感激涕零状道:“多谢弟妹不计较。”周氏见她二人神色真诚不似作伪很是欣慰,笑道:“大家都是一家人,把话说开了便好了,你们三个往后可要和睦相处,咱们家可不能像村西头那些妯娌不和成日里骂东骂西的人家。三个媳妇都笑着点头称是。 稍后田连淑眼皮耷拉一副要瞌睡的样子,田连海被呵斥了一通哭了一阵似乎也精神不济。周氏想着焦氏说头晕,便打发她娘儿三个一起去午睡,张氏纳了一阵鞋底也去菜园子去了,姚舜英则继续指点田青苗绣花。无奈这个小姑天分不好不说,性子还急躁更少耐心,鉴于婆婆在跟前,姚舜英只好耐着性子一遍又一遍地教。心里却不断嘀咕。这还真是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一母同胞的兄妹,田青苗学东西跟田青林比起来那可真是天壤之别。 嘿,自己怎么这么命苦,摊上这么个“差生中的差生”。侯三童鞋。我再也不说你朽木不可雕了,跟眼前这货比起来,你绝对是“尖子生”,姚舜英默默地宽面条泪。教来教去到后来周氏也对自己的女儿看不下去了,干脆厚着脸皮让姚舜英给苗娘绣好枕头,那鞋子吗,她就只要做八双算了。婆婆亲自开口,姚舜英哪好拒绝,只有点头答应的份。 过了两日。姚舜英借口家里的丝线颜色不够。拿着那枕套去了麦二郎家。麦二郎家和田氏的娘家隔得近,都住在整个田家湾村子中心。田氏老娘还有两个嫂子得知姚舜英过来玩了,都笑着来说话。大家说笑了一通便散了,麦二郎家就是蓉娘和麦二郎的祖母在家,老人家很识趣。借口有事去找田氏的娘,将麦二郎哥哥那两岁的儿子桥哥儿也带走了,让蓉娘在家里和姚舜英无拘无束地说话。驸马,看你往哪逃 蓉娘见姚舜英手里拿着枕套觉得奇怪,没道理妹妹一嫁过来便又要绣新的了。待听姚舜英说是给苗娘绣的嫁妆,蓉娘不由愤然道:“他们家可真是,鞋子说是要做那么多请嫂子帮忙,这枕套就那么两幅,怎么也要你帮忙。这些东西不是早该准备了吗?你那小姑子也真是太懒惰了,除了争口舌播弄是非就不做正事!” 姚舜英道:“这不婆婆压下来的,我再不喜欢她也得帮她绣了不是。好在她下半年便要出嫁,送走了便自在了。”蓉娘冷哼道:“你们家自在了,可人家王家人该不安生了,这样的妮子到了谁家都不受欢迎!”姚舜英道:“那就不是我们该操心的事情了。不过我想苗娘之所以这样都是家里人惯的,到了夫家她见势头不妙自会夹紧尾巴做人的。”“哼,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忘记过去的三婶了?到了咱们家那么多年还不是人憎狗厌地!”蓉娘很不以为然。 姚舜英叹息道:“那是因为三叔心里头一直装着现在的三婶,对她一直冷淡不喜。一个女人不得丈夫的欢心,你叫她心里怎么开心得起来。她心情不好自然……”蓉娘不耐烦地摆手:“好了好了,这人都不在了我不能再说她的不是了,不然对不住菊娘妹妹。我都许久没去吴家堡赶集了,要不我们两个一起去赶集一回?” 姚舜英瞪了她一眼:“你说得轻巧,我才过门几日便嚷着去赶集,婆婆能准许?”蓉娘拍了下自己的脑门:“倒也是,那过一个月咱们再去?”过了一个月再去找婆婆开口应该不会让她反感吧,想到这里姚舜英点头道:“好,其实我也巴不得早一点去赶集。婶婶和嫂子她们给我帮忙做鞋子,我给她们封红她们不要,那点心之类的总得称两斤给她们表示谢意吧。” 听她说到点心,蓉娘翻出油纸包:“来,还剩下最后两块,咱们两个分了。”“还没吃完啊,你不是说给你家的祖母还有姐夫吃吗?”蓉娘呵呵笑道:“祖母说自己吃了糖牙疼,就给桥哥儿拈了两块,婆婆也不吃,你姐夫见我那么爱吃不跟我争,所以我一个人慢慢吃。”姚舜英咋舌:“说是一斤其实远远不止一斤,祖母可是又从自己那里给你匀了不少,那么多你一人吃,你婆婆都不让你拿出来给家里其他人吃?”蓉娘笑道:“祖母婆婆都说这是我娘家给的东西,又不是拿家里的钱买的,自然该我自己一个人吃。让我不用拿出来分给大家,只管自己躲在房里好生吃便是。” 姚舜英羡慕道:“哎呀,还是姐姐家的人好。你不知道为着你这如意酥,我们家可是闹了不愉快。”“你们家怎会为了这个闹得不愉快?”姚舜英将两日前的事情说了一通。蓉娘恨声道:“可恶,焦氏那婆娘太可恶了太不要脸了。她那儿子才多大。不是她教的小孩儿哪能说出那番话!妹妹你既然说到这里我便老实跟你说吧,其实你姐夫的祖母曾经和我说过,虽然满村子的人尤其是老一辈的人都说你那大嫂焦氏人和善嘴巴甜,但她老人家却觉得她那人就一张嘴巴乖,心地还不如你那二嫂张氏。有心叫我提醒一下你别叫她一张嘴巴哄住上了她的当,可是又怕有挑唆你们妯娌不和之嫌。” 姚舜英点头道:“你妹妹我又不是傻子,我呀已经看出她的嘴甜心苦了。你不知道我这才来几日她已经明里暗里挤兑我几次了。可你妹夫还有我婆婆都说大嫂人和善没坏心。所以我都憋在心里不说。哎呀,还是你家祖母厉害,能看出她的狐狸尾巴。”国师帮帮忙 在家呆了七八日,姚舜英便和张氏一道跟着自己的丈夫上山砍柴了。上山比在家里自在多了。不用面对田青苗焦氏这两个讨厌的人,姚舜英觉得神清气爽。田青林生恐柴担子压坏了自己的小媳妇,给姚舜英捆的柴捆都比较小,姚舜英挑着特别轻松。就是这样一到下坡爬坡,田青林也总是让姚舜英走空手路,他则是将自己的那巨大的柴担先挑到前头,再来挑姚舜英的。弄得田青石在一旁耻笑,说姚舜英与其说是来砍柴不如说是来游山玩水,她一来。自己三哥更累了。张氏嘴上笑心里却暗自羡慕姚舜英深得夫婿疼爱。哪像自己。因为焦氏和田青苗的挑唆,丈夫老嫌自己不会做人,对自己大多不满意。 晚上夫妻两个躺在床上,姚舜英摸着田青林肩头厚厚的茧子心里很是内疚,低声道:“四弟没说错。我跟你一起你倒是更累了,不如明日我自己跟二嫂另外去一边砍柴算了。”田青林爱怜地搂着媳妇光滑的身子,附在她耳边悄声道:“小傻瓜,你不知道我一听到你在我身旁唧唧喳喳地说话声便心里舒坦浑身是劲儿,哥哥力气远远比别人大你又不是不知道,就给你挑一下柴多走几步路哪里便累着了。嗨,其实我老想着我要是有本事挣下大钱便好了,那样你便不用出去下地上山了。” 姚舜英没好气地道:“我一个乡野村妇不下地做事我做什么。”“做什么,你什么都不用做,就这么乖乖躺好等哥哥疼便是了。”田青林吃吃笑着说完,翻身压上姚舜英分开她的双腿腰身一沉奋力一顶,整个动作干脆利落一气呵成。姚舜英还没充分准备好不免有些吃痛,气恼地在田青林肩头咬了一口下去。不想田青林不光不喊疼还越发顶弄得厉害起来,一时间新房里响起了男子粗重的喘息声和女人娇柔的低吟声。 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姚舜英一直到嫁过来两个来月才捞着机会和蓉娘姐姐一道去吴家堡赶集。姐妹两个吃罢早饭便背着背篓上路了,走到中途遇上了同样来赶集的孙眉娘。问了问,大家要买的东西差不多。无非是盐肉以及其他生活必需品,因为家里开始插秧了,为了犒劳成日里在田间劳作的人们,家家户户在这时分都会改善一下伙食。 姚舜英看了看孙眉娘的背篓道:“今日家中只有三婶一个人来赶集,我原先还想着买些糖托你带回去给大家。你看我出嫁的那些鞋子是大家帮忙才做好的,我得了封红钱,怎么样也该感谢一下大家吧。可是你一个人那么一个背篓可能装不下吧。”孙眉娘本来说不用,后来见姚舜英坚持,便说吴芳娘今日会同自己一道去李家庄,她可以帮忙拿东西。 因为姚舜英和蓉娘是晚辈不好空着手去吴家,她便和蓉娘两个人在吴家不远处等,孙眉娘自己去吴家喊吴芳娘。人喊来之后大家一起置办东西。大家先是糕点铺子,因为姚舜英一共要买十多斤,老板很是热情地抛下其他顾客先来给她称,搞得其他来买的女人不满,有人小声嘀咕。孙眉娘和姚舜英本就人才出众,这下对着她们几个指指点点的人更多了。待见见姚舜英付账的时候眼睛眨都不眨一下,还蛮随意地随手抓了两把给吴芳娘和孙眉娘蓉娘几个,那些婆娘不由越发羡慕起来。 几个人接着去肉摊买好肉再买了其他的小东西之后便一起赶往盐铺,没想到老远便见到门前排了老长的队伍。姚舜英不由心里一沉,这是做什么,自己还要赶回去做晚饭呢,这老长的队伍自己得等到哪猴年马月才轮得上啊! 第一百三十八章 有客上门 姚舜英跑过去问一个中年大婶怎么排了这么长的队伍,不会又是传出什么风声,盐快卖没了吧。那大婶愤愤然道:“谁说没盐卖了,是这卖盐的官老爷,不知道昨晚做什么去了,老半天不开门,这都过了晌午才开门,人一多可不就排长队了!”姚舜英微微松了一口气,可看着那一字长蛇阵又暗暗发愁。 排队的人等得心焦,七嘴八舌地议论不休。“上头怎么不管管他们,明知今日赶集人多,他偏不按时开门!”“就是,农忙时节大家都一摊子事,他们倒好,平白耽误时辰!”“咱们去县太爷那里告他们个渎职。”“哼,自来官官相卫,你当太爷会站在你这一边!”大锦卖盐的是专门的官府人士,因为不让卖私盐,所以这盐行是典型的“只此一家,别无分店”,他们不按时“上班”,可不就苦了老百姓了。 姚舜英来的时候周氏交代她一定要买盐,说是家中的盐撑不到下一次赶集了。而且眼下家中这么忙,下一次赶集家里根本就不会再派人来赶集了。也就是说姚舜英今日一定要买到盐,可是等她慢慢排队再回去,家里的晚饭怎么办。焦氏身子沉重还要看管三个孩子,本身就够呛了,若是还要她做饭那简直是太难为她了。 蓉娘和孙眉娘也差不多,来的时候都被吩咐了要买盐。姚舜英想着娘家人手不少,孙眉娘不回去做饭家里应该也有人,便和蓉娘商量着将钱给孙眉娘。让她慢慢排队购买,自己和蓉娘先回去,明日再去李家庄拿盐。几个人正在那里商量着,却听人说道:“姚姑娘。真的是你啊。”姚舜英抬头一看,那不是吴国贤的贴身小厮洗墨吗?他怎么还在吴家堡,他不是应该跟着其主子北上云阳书院求学去了嘛。 “洗墨是你啊,你家少爷不是去了云阳书院。怎么没带你去啊?”洗墨摸了摸后脑勺,不自然地道:“啊,那个,嗨,我娘,我娘不是前一阵子身子不舒坦嘛,少爷不忍心我去那么远的地方。便带了洗砚去,将我留在了家里。”“哦,是这样啊。呵呵。你家少爷还真是体恤你们啊。” 洗墨问道:“姚姑娘这是要买盐吗?”“是啊。你看这么多人排队。咱们又来迟了。这要轮到我们不知道要到何时。不如麻烦你照旧帮我们买一回,你上回替我们买过,那些盐差大哥应该识得你吧。”蓉娘认出洗墨便是上回帮助自家买盐的人。当即直言相求。孙眉娘觉得蓉娘未免太过唐突,姚舜英则皱了皱眉头。本能地想张口阻止。一来自己不能再跟吴国贤扯上任何关系了,而来吴国贤不在,卖盐的官差不见得肯买洗墨的帐,姐姐这样说不是为难人家嘛。重生未来之第一模特 不料她还没张嘴,洗墨便欣然道:“小事一桩,包在我身上。你们要买多少报上来,我立马去给你们买。”蓉娘大喜,立马报了三家的总数,孙眉娘也一副喜出望外的神色,姚舜英没办法,只好将钱交到了蓉娘手上由她一并给了洗墨。洗墨办事效率还是很高的,不一会儿,几个人便拿到了盐。 因为她们并不是背着人行事,所以排队的人将她们几个“走后门”的行为看了个一清二楚,于是群情汹汹大家指着姚舜英几个愤愤不平地谈论。“那不是吴四太爷府上的下人吗,他怎么会帮那几个妇人买盐啊。”“那是解元公吴九公子的贴身小厮,想不到他竟然会去帮那几个妇人。哎,你们谁认识那几个妇人吗,她们都是什么来头?”管她是什么来头,咱们辛辛苦苦在这排队,她们倒好一来便买到了,真是岂有此理!”“大嫂火气不要那么大,谁让咱们没人家长得俊,谁让咱们不认识吴四太爷家的人。”“呵呵,长得俊就是吃香啊,你看大户人家的小厮都上赶着讨好献殷勤,哼,谁知道这背后……” 在场买盐的大多都是妇道人家,有人认识洗墨,大家都很好奇姚舜英几个的来历,七嘴八舌地谈论不休,言辞颇有些不好听。“姚舜英心虚地低着头不敢看别人,孙眉娘也觉得不好意思,只有蓉娘满不在乎,低声哼道:“她们若是有门路肯定也托人了,没门路只能在那里骂人,搭理她们做什么,咱们只要能先赶回家便是好的,我才不管光彩不光彩呢。” 今日的洗墨表现得格外热心,还送了姚舜英她们一段路。姚舜英不好意思地连声道谢,洗墨说举手之劳,若是九少爷在看到姚姑娘有事肯定也会出手帮忙的。姚舜英想到自己那日和吴国贤在巷子里偶遇的一番谈话,不由暗自好笑。心道洗墨不知道吴国贤眼下对自己不再是过去那样想了,嫁为人妇的自己哪里能让吴国贤毫不犹豫地出手相帮。她哪里知道洗墨之所以没被吴国贤带去云阳书院,恰恰是因为她自己。白派传人 原来薛表妹自从赵五小姐死后便时常做恶梦,梦里赵五小姐满身鲜血,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她心里有鬼,只当是赵五小姐谋害姚舜英雪娘李兴本几个心肠歹毒,上天惩罚她才让她死于非命。谋害之事自己也算是参与了,上天接下来是不是要惩罚自己了呢?她因为害怕老天索命,成日里疑神疑鬼精神恍惚。去赵家拜年之时更是夜夜梦到赵五小姐,同样去外家拜年的吴国贤觉察她的不对劲,追问缘由。 薛表妹忍不住将赵五小姐如何得知吴国贤打算向姚舜英提亲,如何设计想害死姚舜英一事原原本本说了出来。吴国贤听完惊得呆了半天,想不到自己的两位表妹居然这么阴狠,仅仅因为嫉妒便要害人家的性命。万幸姚舜英三人平安无事,不然自己真是罪过大了。难怪姚舜英会那么快跟田三郎定亲,原来姚舜英坠崖那一晚,田三郎陪同李家三叔一块救的她。都是洗墨这个狗奴才多嘴,不然赵家表妹哪里会知晓自己打算娶姚姑娘,不知晓此事她便不会动那歪心思。表妹不想着害人姚姑娘便不会坠崖,田三郎便不会救她,他们两个又哪里会定亲呢? 原来毁掉自己与姚姑娘姻缘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信任有加的贴身小厮。吴国贤气得只差没吐血,自此彻底将洗墨打入另册。洗墨如何不明白自家少爷恨自己入骨,他一方面觉得解铃还须系铃人,另一方面也觉得愧对姚舜英。毕竟自己多嘴害得人家兄妹差点丧命,所以才会那么热心地帮助姚舜英。 插完了秧,农事稍微没有那么忙了。吴家堡那人又捎话来了,道是上回烟石镇那富商这回又出资建桥,照旧需要力气大的人去抬大块的石头,问李大椽和田青林去不去。挣钱的机会谁肯放过,家里人也都指望着他们出去挣钱补贴家用,自然是大力支持。田青林虽然舍不得小娇妻,可到底还是想多挣钱让家里富足妻子的日子好过一点,于是咬咬牙,告别妻子和李大椽一起走了。农家地主婆 丈夫不在家,姚舜英又不想面对田青苗和焦氏,便成日争着上山。加上周氏也担心焦氏提前生产,觉得自己在家守着她更安心一点,所以姚舜英便每日和张氏一起不是扯猪草便是栽红薯锄绿豆。两个人一起做事,一来二去地自然便亲密起来。一日两个人扛着锄头回家刚一进入家里的院门,便听到里头有陌生女人的笑声传出。姚舜英疑惑道:“这是谁,莫非家里来客人了?” 张氏却脸色大变,恨声道:“打秋风的又来了!”姚舜英不解道:“谁?”张氏鄙夷道:“除了大嫂的娘家人还会有谁,一家子不要脸!”汗,虽然焦氏那人不地道,可到底是一家人,张氏这么刻薄地说其娘家人,姚舜英不好接腔只好沉默。张氏却提醒道:“弟妹,打秋风的上门,你那些好东西可千万别拿出来,当心被要走或者被顺走。”姚舜英不以为意:“二嫂太多虑了吧,她们要东西也只能要大嫂的,哪里会问我要。” 张氏冷笑道:“不要脸的人什么事儿做不出来,总之千万小心,别怪嫂子没提醒你啊。”姚舜英半信半疑地正要再问,正房堂屋却走出一个年近三旬的高颧骨妇人,她一见姚舜英和张氏,便笑着扑了过来,尖声道:“海哥儿二婶收工回来了啊。哟,好俊俏的妹子,这该是三郎媳妇吧。”那妇人边笑边一把拉着姚舜英的手。姚舜英自来不习惯不熟悉的人对自己表示亲切,何况对方的手又潮湿粘腻,她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忍住不一把甩开对方的手。 张氏嘴巴一咧勉强做出微笑的样子介绍道:“这是大嫂的娘家嫂子,娘家姓贾,弟妹喊她贾大嫂吧。”姚舜英赶紧笑道:“啊,原来是大嫂的娘家嫂子,贾大嫂好。”“啊,姚家妹子好。”“哎呀,贾嫂子是客人怎么不去屋里坐着。你看我们这才从地里回来,一身汗臭,满手都是泥的。”姚舜英一边说话一边顺势抽回了自己的手。 第一百三十九章 极品 “难怪海哥儿他三叔一直不肯娶亲,拖了这么多年遇上姚家妹子立马便点头了,原来妹子是这么一个天仙一般的人儿。哎哟,我要是男人我也动心!”贾氏夸张地笑着对姚舜英说道。稍后她仔细端详了姚舜英一番,奇道:“咦,妹子的模样有几分眼熟,莫非我在哪里见过?”张氏奇道:“上回三弟成亲,你们家来喝喜酒的可是海哥儿的外公外婆,你上哪里见过我弟妹啊。” “倒也是,可能是我看花眼了。”贾氏拍了下自己的脑门笑道,转而眼睛又盯上了姚舜英的手腕:“哟,瞧妹子手上这镯子,这色儿怎么那么鲜亮,得值许多钱吧。”她嘴里说着话,手也不闲着。对方潮湿粘腻的手指又搭了上来,姚舜英厌恶到了极点,手往后一缩,干笑道:“我娘给我的镯子,很普通的玛瑙而已,不是很值钱。大嫂日子快到了,贾大嫂是来送催生饭的吧。怎么,就来了你一人?”按照当地的风俗,孕妇快到临产日子,娘家得送来好吃的东西,谓之催生饭,图的是产妇生产起来顺顺当当。 贾氏道:“我和婆婆一道来的,虽说我们小姑是生第三个了,可女人生孩子自来凶险,盼着她这一次也母子平安。”她话一说完,那手又拉上了姚舜英的衣襟:“听我家小姑说姚家妹子有双巧手,哎哟,真是看了才知道。妹子这衣裳是自己做的吧,啧啧,瞧这针脚这式样。”你妹的没完没了还,姚舜英满头黑线可是又不能发作。 张氏知道姚舜英脸皮薄,见她被纠缠得脱不开身。赶紧解围道:“我想起来了,我原先在溪那边的菜园子顺手扯了一堆猪草放着,得赶紧去背回来才好。我们江哥儿昨日没洗澡,今日无论如何得给他洗一下了。弟妹还是你去背一下吧。”“哎,我这便去。那个贾嫂子,您还是去屋里陪我大嫂说说话吧,我要去做事,没空陪您了。”姚舜英跑去院中角落抓起背篓便走。 贾氏没了纠缠对象。目标又转向张氏。张氏木着脸道:“女人到了这个时候可都会有几分害怕的,大嫂这几日老念叨着生产之事,贾嫂子可是生过四五个孩子的,您去开解开解大嫂最好不过了。我该回房去给我儿子准备换洗衣衫了,失陪。”说完头也不回走去了自己的房间。[综]玛丽苏背后的男人 焦氏的老娘和女儿长相有*分像,母女两个都是中等个子。圆脸圆眼睛看着亲切和蔼的模样,周氏对这个亲家印象还是不错的。加上焦氏身为长媳,尊老爱幼做事勤快。起头便给自己生了个大胖孙子,对于她的娘家人周氏自然也会高看一眼。知道对方家境艰难,每次对方遇上难事来求助,周氏都是慷慨解囊的,更何况这次人家是来送催生饭的。 这不逢集没办法割肉,但是杀一只鸭子还是可以的,周氏杀了一只肥鸭,还炒了几个咸鸭蛋,又炒了一碗黄豆,是以晚饭时节整个桌上还算是丰盛。鸭腿鸭翅膀什么的给了三个小孩和孕妇。其他肉多的鸭胸脯周氏便夹给了焦氏的娘和贾氏这两位客人。焦氏的娘接过亲家递过来的菜转手又给了自己的两个外甥,贾氏却大口吃得很欢。虽然说菜算是丰盛。但架不住人多,姚舜英根本就没朝鸭肉碗伸筷子,就夹了一点咸鸭蛋和黄豆。张氏却老实不客气地给自己儿子很是夹了几块鸭肉。 晚饭后姚舜英喂猪,张氏跑过来低声道:“弟妹你怎么都不吃那鸭肉。”姚舜英道:“就那么点,人那么多,你没看爹娘都没伸筷子吗?”张氏冷哼道:“你倒是好心。咱们家的人都不吃,倒便宜了别人。”姚舜英想到贾氏那满嘴的油光,不由暗自好笑,那婆娘吃东西那架势可真是骇人。因为今晚家中来了客人,晚饭较往日早了一点,姚舜英喂完猪天还未黑,便去院子里坐着做针线,她正和张氏逗着田连江,贾氏从焦氏房里走了出来。 她见到姚舜英针线篮子里的丝线,眼睛大亮,一把抓在手里道:“哎呀,我家大妮子绣牡丹花,正好少了这么两样线。因为要得少,人家不肯卖。买多了别的地方又用不上不划算,姚家妹子你分我一点吧。”她一边说话一边动手抽取。什么人哪这是,可对方是客人,又碍于焦氏的面子,姚舜英虽然不高兴可还真不好拒绝。鸾妃 一旁的张氏却高声冲那边在收瓮菜的苗娘道:“妹妹过来一下,你三嫂不是在给你绣枕套嘛,贾嫂子说她家妮子绣花少了两样丝线想从你这拿点,这原本是小事一桩。不过到底是要给你绣,总得跟你说一声不是。”苗娘一听脸色大变,一下扑了过来。见贾氏手里的丝线面色一沉:“贾大嫂你还是放下那丝线,我这可是成亲用的东西,这万一绣到最后却丝线不够,不是坏了彩头嘛。”贾氏如何不知道苗娘在这个家的地位,自然不敢触怒她,只好讪讪地放下丝线。姚舜英和张氏对视一眼,两个人心照不宣地强忍住没笑出来。 正当这时,蓉娘姐姐来了。焦氏看着她又看了看姚舜英,若有所思地走去找焦氏去了。蓉娘是来问姚舜英讨花样子的,她新近发现有喜,虽然没有任何害喜症状,能吃能睡,但麦二郎的祖母母亲还是勒令她不用下地成日在家安心养着。姐妹两个说笑了一通之后蓉娘便回去了,姚舜英也回自己房间睡去了。 正房的客房里,贾氏却在和焦氏母女说着悄悄话。焦氏冲姚舜英住的新房方向指了指:“我起先看着你家那三弟妹眼熟,可就是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后来她那姐姐一来,两姐妹站一块,一黑一白对比分明才让我想起,原来她便是那日吴家堡集市上碰到的那几个俊俏妇人中的一个。是了,那日那吴家的下人可不就是喊着姚姑娘姚姑娘的。”“什么俊俏妇人,嫂子何时去吴家堡赶过集了。”焦氏很是不解。因为焦氏的娘家靠近枫林渡,贾氏的娘家也靠近那一带,不可能来吴家堡赶集的。 “我大姐嫁在赵家隘,前些日子我大姐嫁闺女,我提前来喝喜酒那一回,你弟妹前些天是不是去赶集了。”“是,她前些日子是去了一次。”“那就对了,就是她!”贾氏将那日自己看到的情形说了一遍。“大嫂是说那吴家的下人完全是看在我弟妹的面上才帮忙买盐的?”“可不就是,那么多人听到了,那人一口一个姚姑娘姚姑娘的。听人说那小厮是吴家九少爷的贴身小厮,你弟妹八成和吴九少爷相识,而且交情不浅,不然他的小厮怎么会那么卖力地帮你弟妹。听说那位解元公一表人才,你说你弟妹怎么会认识解元公呢?不过你弟妹那模样也长得好,两个人又都识文断字的。”婚后冷战 听出贾氏的话透着一副兴奋猜疑的味道,焦氏老娘不由皱眉道:“老大家的不要多嘴多舌,你管人家是怎么认识的,眼下姚家妮子已经嫁给了田三郎成了你妹子的弟妹,你要在这里嚼舌根,弄得亲家心里不舒坦我饶不了你!”贾氏道:“我知道,这不咱们娘儿几个背后说闲话嘛。”焦氏老娘叮嘱女儿:“这话你可不能说到你婆婆跟前去,妯娌之间要的是和气,你少给我搬弄是非!”焦氏点头道:“我知道,您闺女是那背后道人是非的人吗?” 次日客人吃罢早饭便要回去了,贾氏这婆娘打秋风真不是一般的执着,没从姚舜英那里拿到丝线硬是说到了周氏跟前。周氏直接要姚舜英给她分了一些,几根丝线姚舜英根本没放在心上,她只是不喜欢贾氏的态度而已,既然婆婆开口了她便分了贾氏一些。贾氏说自家公公极爱吃咸鸭蛋脆黄豆,他这段时日身子又不好,还有田家的瓮菜也比自家的香,于是她们这一对婆媳临走的时候,周氏便包了十个咸鸭蛋并一大包瓮菜几斤黄豆给她们。至于来回的船钱给焦氏的侄子侄女买点零嘴的小钱更是每一次都会给的。 原本周氏叫姚舜英给贾氏丝线是背着田青苗的,可是张氏见这对婆媳大包小包地满载而归而焦氏一副心安理得的模样心里气不过,有心给她找点气受。便故意跟姚舜英谈论丝线之事让田青苗自己“无意”听到。焦氏娘家回回来打秋风,田青苗也有些不满,但因为此前没有直接损害到她的利益,所以她并没有太在乎。可这回明明自己已经当面拒绝了,贾氏竟然还厚颜去周氏跟前讨要,田青苗向来是吃不得亏的主,贾氏已经走了,她便将气撒到了焦氏头上。 田青苗平日里说话便尖酸刻薄,何况这回带着满腔怒火,说话丝毫不留情面。焦氏被她夹枪带棒连讥带损一通吼,气得差点没提前发作。气过之后她不由暗自咬牙:好你个姚氏,当着婆婆的面笑咪咪地将丝线拿给我大嫂,事后却挑唆着小姑来寻我的晦气。你既然不仁,那便别怪我不义了。 第一百四十章 恶毒 焦氏正好在最忙的“双抢”时节坐月子,好在田青林终于回来了,不然田家人不知道忙成什么样子。焦氏这一胎又生了个儿子,周氏很是高兴,虽然忙得脚不沾地,但服侍起月子婆来还是还是心情舒畅。因为焦氏这不是头胎,所以不存在办满月酒,但孩子满月的时候也正好是“双抢”基本告一段落的时候,田家还是自己一家人庆祝了一番。周氏用新米做了粑粑,还蒸了甜酒,一家人吃得很是高兴。 晚饭后周氏一边逗弄着新生儿一边和三个儿媳闲话。说着说着便说到姚舜英这个新媳妇的肚子也应该有动静了,还有张氏,自从上回小产就一直没消息。张氏有了儿子傍身倒不怎么急,姚舜英其实巴不得自己先别怀孕,虽然古人在她这个年纪怀孕生子很正常,但作为一个现代人,她还是觉得年龄太小生孩子不安全。不过她这种想法不能宣之于口,只能做害羞状低头不语。 张氏以为她是担心,便笑着安慰道:“弟妹这才进门几个月啊,哪里会那么快。”焦氏也在一旁皮笑肉不笑地道:“是啊,虽说进门不到三个月便怀上的人占多数,但也有人好几年才怀上的。不过是我和你二嫂是在进门不到两个月便怀上的,娘见你那么久了还没动静才开始着急。”这女人说话就是这么爱损人,知道你给老田家生了两个孙子是婆婆的功臣,可你犯不上踩着我吧,姚舜英心里暗恨。懒得搭理她。 焦氏却自顾自说道:“不过我以为弟妹还是尽早生下孩子为好。你看你与那解元公交情那么好,你自己又识文断字的,往后你那孩儿倒是可以请解元公提携。哎呀,指不定咱们一家还可以跟着弟妹的孩儿享受一番荣华富贵呢!”姚舜英一惊,这事儿焦氏怎么知道,还有她在周氏面前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张氏不满道:“解元公不是吴家的九少爷吗?那可是青年男子,弟妹怎么会跟他交情好,大嫂可不能乱说。”焦氏赶紧捂着嘴巴。做出一副后悔莫及的模样道:“瞧我这张嘴,明明我都答应我娘不说出这事的。”周氏皱眉道:“英娘怎么会跟解元公有交情,老大家的你都听谁说的。”焦氏看看姚舜英又看看周氏,一副左右为难的神态。姚舜英淡淡道:“娘在问大嫂话呢,大嫂还是说吧。”冷夫萌萋 焦氏干笑道:“那我便说了。”于是将贾氏在吴家堡赶集的见闻添油加醋说了一通,末了加了一句:“呃,那个。因为那吴家的下人待弟妹实在是太过热心,然后弟妹又人才出众,所以,所以,那些人说话比较难听,说,说弟妹与吴九少爷那个……”说到最后支支吾吾地停住了。周氏怒道:“说你弟妹与解元公怎么了。你倒是说呀!”焦氏嘴巴动了动,欲言又止,怯怯地样子。 姚舜英厌恶到极点,实在不想再看她演戏了,大声道:“大嫂是想说人们都在议论说我和吴国贤不清不楚有牵扯他的贴身小厮才会帮我买盐吧。”“啊,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嫂子可没那样说。”姚舜英淡然道:“大嫂虽然没有说出来,可你那意思很明显。”张氏见姚舜英生气,愤怒地瞪了焦氏一眼,拍了拍姚舜英的肩头安慰道:“弟妹别气了。大嫂那娘家嫂子不着四六地,她说的话谁信啊。” 焦氏见她那样当面说自己娘家人的不是,也来了气,冷哼道:“我大嫂是不是胡说不知道,不过那一日赶集买盐的可是排了老长的队,相邻的村子甚至咱们村恐怕都有人看到了吧,娘大可以去问一问。”姚舜英冷笑道:“大嫂未免也太把这当回事了,娘何至于为了这个去问别人。那不是太大惊小怪了吗?她儿媳妇遇上难事有人主动帮忙是好事,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我们那日不用排队早早买到盐早早回家,堂堂解元公的贴身小厮竟然肯鞍前马后地对我献殷勤,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呢。” 姚舜英这一番话说出口。在场的三个女人都听得目瞪口呆。这个姚氏是不是疯了,当着婆婆居然敢说这样的话,张氏急得偷偷扯她的衣袖。周氏脸沉如水,强忍着怒火道:“人家羡慕你,那你跟我说说吴家的小厮为何要对你献殷勤呢,总不能是人家有求于你欠了你人情吧。”姚舜英拍手笑道:“娘还真说对了,吴九少爷可不就是有求于我欠了我人情。” 焦氏尖声道:“你只是一个村妇,解元公会有求于你欠你的人情?弟妹可真会说笑!”姚舜英鄙夷道:“如果是大嫂这样的无知村妇解元公自然不会有求于你,但我姚舜英可不一定。”焦氏脸色瞬间转黑,冷笑道:“说了半天,弟妹倒是说说那解元公是何事有求于你了,又是如何欠下了你的人情!”仙警的幸福生活 姚舜英面向周氏正色道:“我爹生前是个教书的秀才,满腹诗书只是时运不济屡试不中。儿媳妇自来极有念书的天分,三岁发蒙跟着父兄念书写字,我爹曾经不止一次地感叹我若是男儿定能高中。”因为这是这具身子原主人的真实经历,姚舜英说起来毫不心虚。“后来我跟着叔祖父来到李家庄,认识了侯家……礼部右侍郎可是正三品的朝中大员,吴家人也就是在启汶这种小地方风光,在人家正三品的朝中大员跟前算什么呀,他家为了攀上侯家的关系……”姚舜英吧啦吧啦说了一大通,传达给周氏的无非两个信息:其一是吴国贤通过自己认识了侯三,其二自己指点过吴国贤写文章。 果然周氏听完脸色好转,焦氏却一副将信将疑的神态:“这事儿三弟知道吗?”姚舜英闲闲地道:“他怎么会不知道,自然是老早便听说了。”焦氏干笑道:“是吗?原来我们弟妹是这么一位了不得的才女,难怪三弟一心求娶于你。这个三弟,竟然瞒得这么死紧,从来都不跟咱们透露一星半点。不行咱们得好好说一说他!” 正好田青林从溪边洗了弄脏的箩筐回来,焦氏便大声将他喊了过来,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说给田青林听,说完满怀期待地等着听田青林的回答。没想到田青林的回答跟姚舜英说的一模一样,焦氏真是大失所望。张氏意味深长地道:“虽然弟妹人正不怕影子斜,可就怕有些人不怀好意乱嚼舌根,大嫂往后还是别再人前提起此事为好,娘您说是不是?” 周氏脸色一凛,正色道:“老二家的说得有理,老大家的往后万不可再说起此事,更不可能跟外人提起。”焦氏辩解道:“又不是我说的,当初赶集买盐的人都看到了呀。”周氏厉声道:“我们管不住别人的嘴,可自家人的嘴总管得住吧!”焦氏见婆婆发怒,哪敢再多嘴,赶紧低头装老实。 恋爱魔术 田青林借口自己洗澡喊姚舜英给自己找衣衫,夫妻两个回了房。一关上房门,姚舜英便板着脸道:“多谢你方才替我说话,有什么要问的便问吧。”田青林在妻子翘起来的嘴巴上点了一下:“哟,怄气了,瞧这小嘴都可以挂油瓶了。还多谢我替你说话,你是我媳妇我不替你说话替谁说话!”姚舜英没好气地道:“别口是心非了,吴国贤的小厮帮我买盐我没跟你说,你大嫂偏偏那样编排我,我不信你听到了不生气!你不过是碍于人前不好发作才勉强替我圆话罢了,这会子背着人你没必要憋着了,想说什么便说吧。” 田青林一把将姚舜英抱在怀里笑道:“看样子我的小宝贝今日是气得不轻啊。我方才说那话一点都没勉强,这本来便是事实。我的媳妇指点解元公做文章,我的媳妇是朝中三品大员府上小少爷的师傅,这都是极有面子极了不得的事情,我为何要生气呢?我只是遗憾自己出身太差,我若是也能自幼启蒙读书,有名师指点,我想我也能考个举人回来。嘿,英娘妹妹这么聪敏的女子却嫁给我这么一个村汉,真是委屈你了。像你这样的人该做那高门的太太才合适啊。” 姚舜英见田青林神态真诚不似作伪,不由心里一暖,伸手抚摸着丈夫的脸笑道:“什么高门太太,我可不稀罕,做个村妇也挺好的。只是你方才说的不对,你要是有个好的出身,哪里只会考个举人,凭你的天分若是考试公平没猫腻,一甲都没问题。嘿,这么好的天分不念书太可惜。不过就算我们不参加科举,可识字还是要坚持下去,我前几日抽空教你的背下了吗?” 田青林见妻子终于开笑脸了,不由松了一口气:“这才对嘛,多大点事至于气成那样,解释清楚不就行了?”姚舜英冷笑道:“我能不气吗?你说大嫂在娘跟前说那些话什么意思,摆明就是不安好心!”田青林道:“不会,她肯定是无心说出口的,你这嫁过来才多久,又没有得罪过她,她怎么会针对你呢?”女人的这些弯弯绕绕小心眼,跟他一个大男人哪里说得清楚。在这货的眼里,焦氏就是个好人,姚舜英懒得跟他解释。只是心里对焦氏愈发提防了,如果说之前的言语上使绊子只是小打小闹的话,这一次分明是想在婆婆面前坏自己的名节,用心不是一般的恶毒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踩脏 田青林见她走神,不由紧了紧她的身子,低声在其耳边道:“妹妹就爱胡思乱想,我看都是没孩子闲的,不如哥哥努一把力,给你肚子里放个小娃娃进去,你带着他便不会七想八想自找不痛快了。”姚舜英在其手上狠命掐了一把,怒道:“你还不努力,你说你哪一晚不折腾我!”田青林吃吃笑道:“谁叫我的小媳妇那么水灵灵的馋死个人呢?”“唔……放开,还没洗澡呢……臭死了!”田青林边说边张嘴亲了下来。 姚舜英赶紧挣开,不想田青林又张牙舞爪地扑了过来:“反了你了,竟然敢嫌弃自家的男人臭。往哪儿跑,嫌我臭,那我将你身上也弄点臭气!”夏天整个村子的男人们晚上都是去溪水上游的深潭洗澡,两个人笑闹了一通,姚舜英帮田青林寻了衣衫,田青林走出门去洗澡。临走前凑在姚舜英耳朵边低声道:“小宝贝赶紧将自己洗干净,哥哥回来一定好好疼你!这一阵子日日在田间地头忙乎,许久都没尽兴了,今日总算该忙的都忙完了,今晚我要……”“混蛋,叫你瞎说!”姚舜英挥舞着拳头一通乱捶,挨打的人却哈哈大笑着出去了。 晚上张氏将今日之事说给田青岩听,田青岩起初也跟田青林一样觉得焦氏是无心的,但经过张氏仔细一分析,他也有一点觉得焦氏是故意针对姚舜英了。他赶紧警告自己的婆娘:“大嫂自来得到娘的欢心,弟妹娘家得力三弟又能挣钱。娘也不会轻视于她。唯独你嘴巴木不会说话爱得罪人,所以她们两个之间相斗,你两不相帮知道不!”张氏撇嘴道:“两不相帮怎么行,我还想着伙同弟妹达到分家的目的呢。三弟那么能挣钱,可弟妹却跟着大家一块受穷。她肯定比我更想分家。” 田青岩瞪眼道:“你这婆娘疯了!这爹娘活着便闹着分家的除非是那些家里极端不和的人家,你想让村里人笑话咱们家不成!赶紧给我闭嘴,叫爹娘听到了非要休了你不可!”张氏冷笑道:“是,我是疯了!大嫂的娘家每次来人都是大包小包地拿咱家的东西,凭什么,是大哥多挣了钱,像三弟一般吗?你再看我娘家来人,娘有像对待大嫂娘家人那么热情吗?这心都偏得没边儿了!” 田青岩道:“江哥儿外家又不像焦家那么穷。岳母根本不稀罕那点东西。”“这不是稀罕不稀罕的事儿,是不公平。焦家穷大哥大嫂帮一把那是理所应当的,可眼下娘是拿咱们一家人的东西在帮她家啊。苗娘还没出嫁,四弟还没成亲,咱家还得起房子吧,不然四弟成亲有了孩子住哪儿?这都得要银子吧,可焦家呢。不断地伸手没完没了!”田青岩叹了口气,不得不承认自家婆娘说得有道理。其实焦家人屡屡上门打秋风。他心里也有点不舒畅。只是当家的是自己的亲娘。家中人情往来钱财开支历来是当家人说了算,他身为人子哪里敢质疑自家老娘的决定。我想劫个色 想了一通,他还是跟往日一般压制张氏的想法,驳斥道:“你这个婆娘就是自私,分家了咱们过咱们的日子,可是四弟怎么办?爹娘老了,上哪里给他挣钱娶亲。”张氏白了丈夫一眼:“我有那么自私凉薄吗?分家了难不成四弟娶媳妇咱们便不帮忙了?”真要分家了,焦家再来打秋风便不干己事了,而且凭着自己和张氏两个人的勤快劲儿。小日子肯定比眼下过得红火。话是这么说,田青岩到底不想让张氏率先在爹娘跟前提出分家惹得两位老人不喜,所以他还是严正警告道:“分家这回事你千万不能率先在爹娘跟前提,弟妹要提那是她的事。人家娘家得力,爹摆明高看她一眼,她就算真提了也不怕,可你不能说。” 张氏见丈夫口气松动。不由心头一喜,嘴里道:“真当我是傻子,我心里明白的。”仔细想来,此事还真得慢慢来。小姑子没出嫁,姚氏还没生头胎,此时分家爹娘肯定不能答应。不过自己可以着手,怎么着得让此事顺理成章成为现实。 焦氏那样中伤自己,姚舜英不能跟田青林尽情发泄,过了半个月心里还是憋得慌,忍不住跑到蓉娘姐姐那里去诉苦。蓉娘听完很气愤,咬牙切齿将焦氏臭骂了一顿。双身子的人嘴馋,麦二郎的娘赶集总会给她买些好吃的东西回来。蓉娘见妹妹受了委屈,便大方地将自己那些零嘴拿出来和妹妹分享。姚舜英哪好意思抢孕妇的东西,自然是连连推脱。可是蓉娘说那枣糕好吃,非要她尝尝不可,姚舜英拗不过,只好拈了一块。不想那口味还真是不错,她忍不住又吃了一块。蓉娘见她喜欢吃,在她临走时硬是塞了几块让她带回去吃。姚舜英百般推辞,最后还是架不住蓉娘的热情,拿了一块意思意思。蜜恋,豪门小贵妻 她刚一回到自家院子,张氏的儿子田连江便跑过来邀功:“三婶三婶,你的衣裳,掉了,我给你,捡起来了。”姚舜英今日一吃罢早饭便和张氏一起去采绿豆摘红辣椒。中午时分日头很毒,加上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要做了,周氏便让两个儿媳妇歇息半日,自己和田青苗焦氏负责晒绿豆剪辣椒蒂晒辣椒做饭,姚舜英这才有时间去蓉娘那里窜门。自从来到这个家,周氏从未安排姚舜英洗衣服,她也不好意思要别人给自己洗衣服。所以她和田青林两个人的衣服都是她自己洗,晾晒也就不跟家里其他人的晾晒在一起。 田连江那么一说,她才发现自己原先洗好晾晒在竹竿子上的的一身儿衣裳胡乱搭在柴堆上。于是赶紧跑过去一看,衣服上居然有几个小鞋印子。“江哥儿你个小坏蛋,定是你踩的对不对。”“不是,是大哥,他踩我喊他别踩,他还推我。”田连江急了,赶紧解释。难得他没满三岁的小孩子倒吐词清楚.“三婶若是不信,去问大伯母。”“大伯母也看见了,她怎么说?”“她没说什么。”“你是说大伯母没替我捡起,是你捡的对不对?”田连江重重点头:“是,大哥在那竹竿子下面跑,然后这样……”田连江做出扯的动作,“三婶的衣便掉下来了。他不捡,还踩,真不乖。”田连江一副气愤的模样。 姚舜英相信田连江不会说谎,因为自己的衣衫胡乱搭在柴堆上的样子还有那高度,都和他的年龄身高相符合。“我们江哥儿是个乖孩子,来三婶奖励你一块枣糕吃。”姚舜英掏出那枣糕递了过去。江哥儿一见好吃的,高兴得眼睛发亮,拿着枣糕乐滋滋地走了。 姚舜英看了看那衣服上的鞋印子,赶紧拿到溪边重新去洗。自从那次焦氏拿洗墨帮着自己买盐一事在周氏面前不怀好意地说嘴之后,姚舜英待她便与以往有些不同,周氏对她似乎也有些微词,焦氏觉察到了,当着周氏的面极力笼络姚舜英,姚舜英却一直淡淡地,不过焦氏似乎并不在意,还是一副热络的样子。惹爱上身:总裁你别闹 田连海在她娘的教唆下对姚舜英隐隐似有敌意,今日将姚舜英的衣衫扯下来看起来是小孩子调皮,但何尝不是有意为之,不然不会光扯自己的不扯田青林的,更不会扯下来了还踩上几脚。田连海小孩子不懂事,可你焦氏作为大人应该制止,起码应该给自己的衣衫捡起来好生晾到竹竿子上吧。可她什么也没做,由此可见焦氏分明是对自己怀恨在心。这两面三刀的女人,真可恶! 姚舜英拿着衣衫去溪边的时候,正好碰到张氏裤腿精湿背着一背篓猪草回来。“二嫂还真是勤快,娘明明说了叫我们歇息,你怎么又割猪草去了。”“这不是原先打下游过,见深潭边上这草长得又多又密,不趁早割回家叫别人抢先了不得悔死啊。弟妹这是做什么去,你不是原先洗过衣裳了嘛,怎么又去洗。” “别提了,弄脏了得再洗一遍。”张氏只当姚舜英的衣裳是被风给吹了下来,奇道:“今日没风啊,衣裳怎么会掉下来,定是弟妹起先没晾好。”姚舜英心情不好懒得解释,含糊过去了事。张氏回到家放下猪草,回到自己房里歇息,田连江却鬼鬼祟祟地跑过来道:“娘,给你吃好东西!看,这是什么?” “枣糕,你这孩子上哪里得的?”“三婶给的。”“这平白无故地三婶怎么会给你枣糕呢?”“因为我乖,三婶奖我的。”“此话从何说起?”田连江将事情来由说给自己的母亲听。张氏眼珠子转了转:“你三婶给你枣糕你大哥知道不知道?”田连江摇头:“我偷偷地藏着不告诉他,不然他要抢我的。我本来想一下吃了的,可又想让娘看看,便强忍着留到眼下。” 张氏摸了摸儿子的头:“好孩子,娘来了不怕他抢。你做了好事是个乖孩子,三婶才奖励你的,你大可以当着大家的面吃,躲躲藏藏做什么。”“真的,那我要当着祖母的面吃。”小孩子本来便爱显摆,田连江原先得到姚舜英的表扬便很高兴,这下又得到自家亲娘的表扬更高兴,他心里却最想讨得祖母的欢心,于是想让周氏也赞扬自己一番。张氏笑吟吟地道:“好,娘这便带着你去。” 第一百四十二章 暴怒 张氏母子两个刚一进入正房堂屋,坐在凉床上的田连海便看到了堂弟手上的枣糕,立马大声道:“二弟你手上那是什么?”田连江得意地道:“枣糕。”“给我看看!”田连海一下蹿下了凉床。田连江对于自己堂兄的秉性还是很了解的,大约是往日吃亏多了所以有了经验,他一见田连海的动作,便飞速将那剩下一小半的枣糕全塞进了自己嘴巴。田连海气得眼泪都差点掉下来了,若是没有张氏在跟前他只怕会去抠堂弟的嘴巴。 张氏见儿子两颊鼓胀,噎得双眼翻白,不由心疼地将儿子拉过来,边拍边责怪道:“这孩子,吃那么急做什么。”田连海眼睁睁看着田连江将那枣糕悉数咽了下去,忍不住边咽口水边问道:“二弟好吃吗?”田连江舔了舔手指,嘻嘻笑道:“好吃,甜甜的,呃,还香。”田连海眼馋地盯着他的手指问道:“你这枣糕哪里得的。”“是啊,谁给你的啊。”周氏也很好奇。“祖母,是三婶给我的。”周氏笑道:“哦,你三婶给你的啊。只是你三婶又上哪里得的枣糕,是了,她方才不是去找麦二媳妇了吗?肯定是上人家那儿拿的。” “三婶有枣糕,我找她要去!”田连海呼地站起来便朝外冲。“海哥儿,回来!”焦氏大声喊着儿子,可田连海早奔了出去。姚舜英洗好衣服回来正要走向自己晾衣裳的长竹竿,田连海跑过来大声道:“三婶,我要吃枣糕。”小孩子本来应该是纯洁无暇惹人喜爱的,姚舜英也在理智上提醒自己不要跟小孩子计较,可是想到田连海踩在自己衣裳上头的脚印,还有他以往的种种令人厌憎的行为,对他怎么也喜欢不起来。于是她一边晾晒着衣裳一边淡淡地道:“你要吃枣糕找你娘要去。找我做什么,我可没枣糕。” “不。你有!我明明看到二弟吃了,他说是你给他的。你怎么能只给他吃不给我吃呢!”田连海小脸胀得通红,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姚舜英不由暗自冷笑,这孩子是在向自己兴师问罪吗?他以为他是谁!自己该他的枣糕?焦氏平日里是怎么教育孩子的,他儿子怎么小小年纪便如此牙尖嘴利。可再怎么样他也是孩子。自己不好跟他较真。姚舜英只好强忍着怒火解释道:“因为我从李婶婶那里只拿了一块枣糕,给了江哥儿哪里还有给你的呢?”宦谋 田连海顿脚道:“三婶怎么不多拿几块,你再去找李婶婶要几块吧。”找我姐姐要来给你吃,感谢你踩脏我的衣裳?想得美!“婶婶是大人要脸面,找别人要东西吃很丢脸的你知道不。”“那我自己去要,你带我去。”“人家凭什么要给你啊,我可不去。”姚舜英懒得搭理他。抬脚准备回房去了。不料田连海一下躺倒在地打起滚来,边哭边喊:“我要吃枣糕,三婶不给我吃枣糕!”这叫什么事儿,姚舜英目瞪口呆。 田连海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焉能不惊动上房的人,周氏焦氏立马跑了出来。“海哥儿你做什么,还不给我起来!”焦氏气急败坏冲儿子吼道。周氏则一下奔过来去拉孙子。不想田连海不但不起来。还滚动得更厉害了。“我要枣糕,三婶不给我枣糕我便不起来!”“你,老三家的,这是怎么回事?”周氏抬头问姚舜英。“是啊弟妹,海哥儿好好地来寻你怎么转眼间就这番模样了?”焦氏也一副不解的神态。 姚舜英摊了摊手:“我怎么知道。我正在晾晒衣裳,这孩子跑过来问我要枣糕,我说姐姐就给了我一块。我给了江哥儿吃了手里没有了。他便要我带他去跟我姐姐再要,我说那样太丢人,他便撒起泼来。”周氏听完骂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馋嘴,为了口吃的你什么话都说得出来,还不赶紧给我起来!” 她边说边生气地拍了田连海几下,顺势想拉他起来。田连海撒泼的目的就是引来周氏焦氏来达到自己的目的,没想到祖母不但不帮自己还打了自己,他不由恼怒起来,不要命地挣扎。周氏一时不察,居然被他带翻在地。“小畜生,反了你了!”随着一声怒吼,田连海身上被人踢了一脚。“爹!”“大郎他爹!”“祖父!”众人惊恐不已,居然是田阿福回家了。 “啊,疼死我了,娘,我疼,呜呜呜,祖父打我!”田连海原先只是干嚎,这会子却是货真价实地嚎啕起来。“怎么,还告老子的状?老子今日索性打死你这目无尊长没有家教的东西!”田阿福额头青筋剧跳,顺手抽了一根楠竹枝桠,刷刷刷连番抽在了田连海的身上。夏日衣裳单薄,竹枝结结实实地抽在了田连海的肉上,他在地上快速翻滚,嘴里发出杀猪一般地惨叫。“大郎他爹,别打了,海哥儿还小他不懂事!”周氏赶紧去抓田阿福的手。“是啊,爹,海哥儿就算再犯错他也只有五岁,您要打便打我吧,是儿媳妇没教好他!”焦氏急得泪水横流,一下跪在了地上。逆天宝宝腹黑娘亲 田连淑吓得哇哇大哭,田连江也吓得小脸煞白,张氏赶紧捂住儿子的眼睛不让他看。姚舜英茫然无措,她虽然觉得田连海早该被这样严厉管教了,可真的见到小孩子被打得这么惨,她还是觉得于心不忍。而且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的教育工作者,她不太赞同体罚这种教育孩子的方式,想了想还是上前劝道:“爹,您消消气,别打了。”“是啊,爹您老别打海哥儿了吧。”张氏也上前劝道。 田阿福喘着粗气,指着地上的田连海厉声道:“赶紧给老子起来,不然老子今日便打死你这小畜生!”田连海惊恐地睁大着眼,只管抽泣就是不知道起来,焦氏急得连滚带爬地过去拉起儿子。“都给老子来堂屋,好好说说到底是为了何事这小畜生要在地上撒泼打滚!”当家人发怒,众人敛声屏气老老实实低头进了堂屋。 “你,给老子说说到底是跟谁撒气,为着何事?”田阿福脸色铁青质问田连海。“我,呃,……三婶……不……”田连海抽泣着半天说不清楚,焦氏见公爹有再次动怒的迹象,赶紧抢着说道:“其实也不为什么大事,就是三弟妹给了江哥儿一块枣糕却没有给海哥儿,海哥儿便生气了,跟他三婶闹脾气。”田阿福瞪了一眼田连海:“孽障,我当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为着一块枣糕便在地上打滚哭闹,你这样的东西往后也能支应我田家的门庭?” 因为田阿福盛怒之下顺手乱抽,田连海的脸上手背上到处都是竹枝条刷出的印子,小孩子皮肤本来就嫩,看着越发触目惊心。周氏眼眶含泪颤抖着双手抚摸着孙子的脸,想到今日这一场祸事都是姚舜英惹出来的,不由瞪了姚舜英一眼,不满地道:“姚氏你也真是,明知小孩子嘴馋,你要给便都给,不给便都不给,你这样给一个不给一个不是存心挑事!”大哥 自从焦氏替儿子解释的话一说出来,姚舜英便知道会是这个结果。正要开口解释,张氏却抢先道:“此事不怪弟妹,要怪便怪我吧,是我想事情不周全。”周氏冷着脸道:“怎么又扯到了你的头上?”张氏道:“儿媳妇扯完猪草一回到家,江哥儿便告诉我说弟妹为着他帮自己捡起掉在地上的衣裳奖了他一块枣糕。这孩子本来想私下里偷偷吃掉。我却说他小小年纪居然晓得做好事,便让他告诉娘想让娘也夸奖他一番。这不他便将那枣糕带到了正房的堂屋,没想到海哥儿会跑去找弟妹要,要不到居然在地上打滚哭闹。” 周氏转头问田连江:“那枣糕真是你三婶奖励你的?”田连江重重点头。“你三婶的衣裳怎么会掉到地上,我怎么没看到呢?”张氏见婆婆神色间似乎有点不相信,便鼓励儿子道:“好孩子你不要怕,你将当时的情形说一遍给祖父祖母听。”田连江便将田连海如何故意扯下姚舜英的衣裳如何踩了几脚,自己又是如何捡起的细说了一遍。完了生怕周氏不信,又补充了一句:“祖母,我没说谎,不信你问,大伯母,她也看见了。” 焦氏脸色瞬间转黑,瞪着田连海道:“这孩子尽瞎说,我当时正在给河哥儿喂奶,哪里注意到你们几个在做什么。我若是看到了,早揍你大哥一顿了,也早将你三婶的衣裳捡起来了,哪里还要你捡。”田连江被她一瞪眼,吓得瑟缩了一下不敢再说话。张氏赶紧将儿子拢在怀里,笑道:“三岁小儿的话大嫂何必当真,他小孩子只当你当时在场肯定是看到了,弟妹难不成会信他的话。” 焦氏对姚舜英道:“弟妹你看海哥儿调皮,将你的衣裳弄脏我竟然没看到,没有及时阻止也没有罚他实在是对不住你。你不给他枣糕而给江哥儿枣糕是对的,做错事的人哪里还配吃你的枣糕。”这女人还真当别人都是傻子了呢,她这话是在暗示公婆自己小肚鸡肠,之所以不给田连海枣糕是因为他踩脏了自己的衣裳。 第一百四十三章 打脸 姚舜英笑了笑:“大嫂你说错了,海哥儿哪里是调皮,依我看他聪明得紧,是个可造之才呢。首先,你看我的衣裳和他三叔的衣裳晾在一起,可他就扯下我的衣裳踩几脚,却没动他三叔的衣裳,可见他心里知道亲疏有别。他三叔每次出外做工挣钱回来,都要给他们几个带好吃的,所以他三叔是亲人,至于我这个三婶嘛,有没能给他们买吃的自然是外人了。才五岁多的孩子居然有这样的头脑,叫人不佩服都不行啊。” 焦氏听到姚舜英的话嘴巴动了动似乎想解释,可是又不知道该如何说。姚舜英接着说道:“其二,海哥儿这孩子还很执着。枣糕是姐夫的娘买给姐姐吃的,我回来的时候姐姐要我拿几块回来吃我哪里好意思,可是姐姐硬是坚持,我只好拿了一块意思意思。碰到江哥儿给我捡了衣裳,我顺手便将那块枣糕给了他。所以海哥儿来问我要枣糕的时候,我告诉他没有了。这孩子便要我去找我姐姐再要来给他吃,我说大人问人家要吃的很丢脸。他说那你带我去找你姐姐,我找她要。这样的事情我自然是不答应,他便在地下开始打滚,嚷着我不给他枣糕。哎呀,难得这孩子小小年纪为了块枣糕居然能如此锲而不舍地,有这样的精神,往后做什么事情会做不成功呢?” 她语气里头的嘲讽意味再明显不过,大家哪里听不出来。周氏脸色乌黑,可是又不能公然骂人,只好和稀泥:“小孩子在竹竿下追打,无意中将衣裳扯下而已,江哥儿只有三岁多,他能知道什么,老三家的未免想得太多了。”姚舜英还没开口辩驳,田阿福先一步道:“就算是无意中将衣裳扯下也该捡起。为什么还要踩上几脚。” 周氏道:“海哥儿定是跑得急,然后无意当中扯下衣裳,收不住脚不就踩在那上头了。”姚舜英道:“娘说得似乎合情合理,可若是跑急了收势不住,那该只有一两个脚印子才正常,我的衣裳上头却满是脚印子,不是来回踩踏是不能留下那样的痕迹的。”田阿福脸色铁青:“方才江哥儿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这小畜生分明是故意扯下老三家的衣裳踩脏的,你还在替他狡辩!” 周氏不满地大声嚷道:“江哥儿只是三岁孩子。他知道什么!”原本一直不吭声看热闹的田青苗小声嘀咕了一句:“这么大点孩子,没有大人教他,他能说得那么清楚。”焦氏立马接话道:“可不就是,这孩子今日怎么就一个劲儿地攀咬着我们海哥儿不放呢。”张氏板着脸道:“大嫂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是怀疑我教了江哥儿那样说话不成?娘可是都看见了,我这忙了一天,刚到家又去割了猪草才回来,我有那功夫教他?”无意勾引[ABO] 焦氏道:“我可没说是你。”姚舜英冷笑道:“那大嫂的意思就是怀疑我了?那我还怀疑你呢,海哥儿才多大就知道扯我的衣裳下来踩脏却不弄他三叔的,若不是大人在他跟前说我的坏话让他恨我,难不成这孩子天性恶毒?我到底是哪里得罪了大嫂。你要这样子在孩子面前中伤我!”焦氏对周氏哭道:“娘,我真没有在海哥儿面前说弟妹的不是,海哥儿他就是个孩子,可弟妹硬是要这般不依不饶地!海哥儿这孩子自幼顽劣,我这阵子既要带着河哥儿又要看着淑娘。难免忽略了对这孩子的管教。三弟妹,海哥儿弄脏了你的衣裳我给你赔不是了,你大人大量饶过他吧。” 一旁的田连淑见母亲流泪,她也跟着哭了起来。田连海见自己母亲和妹妹都哭了,把这一切都算在了姚舜英的头上,双眼恶狠狠地瞪着姚舜英,仿佛一头小狼崽子。周氏见大房大人孩子哭的哭挨打的挨打,而姚舜英还一副气愤难当的样子,不由怒气腾地升了起来,冲姚舜英厉声道:“够了老三家的,你好歹也是读过圣贤书的,难不成这么点肚量都没有,跟个小孩子你较什么真!” 姚舜英这下真的是无语了,深吸了一口气,平静地看着周氏道:“娘觉得我这是在跟他较真吗?那娘以为什么才叫不较真呢?娘您说我是自己跑去跟我姐姐说把你婆婆买给你的枣糕给我几块吧我家大嫂的儿子想吃还是我带着海哥儿让他自己问我姐姐讨要?媳妇愚钝还请娘示下。”周氏脸色紫涨:“你,我不是……”“我打死你,都是你这个妖精坏!”田连海以为姚舜英不防备,猛地一脚踹了过来。没想到姚舜英早有防备,侧身一闪,田连海一脚踹空,自己一头撞到了田阿福跟前。 “反了反了,这小畜生简直无法无天!竟然连长辈都敢打!”田阿福勃然大怒,抓过田连海劈头就是一巴掌,田连海被打得倒在地上,半边脸立时红肿起来。“给我拿棍子来,今日我要打死这小畜生!”周氏知道孙子这回闯了大祸,田阿福动了真怒下手绝对没个轻的,赶紧扑过去将田连海护在怀里,苦苦央求田阿福消气。焦氏更是吓得脸如土色,颤抖着跪在了地上想求饶却说不出话来。上门女婿 田阿福伸手指着田连海:“小小年纪对长辈口出恶言不算居然还动手,如此心地歹毒长大了岂不是要干出弑天灭祖之事,此等孽障,与其留着将来令祖宗蒙羞,不如眼下打死干净!”焦氏匍匐在地,颤声道:“爹您饶了海哥儿吧,都是媳妇不好,您要打便打我吧。” 田阿福冷笑道:“你也知道你自己不好,既然知道自己儿子顽劣不堪,你为何不严加管教?幸好咱家单独在这一边,若是住在村子中心,人家不得戳咱家的脊梁骨才怪!为了口吃的撒泼打滚要挟长辈,还要去别人家讨要,你是那叫花子吗?饿死鬼投胎不成!焦氏,你平日里就是这般教导儿子的?还有你周氏,老子们在地里忙乎,你在家里照看孩子,你看海哥儿成什么样子了。还好意思护短,有这样不要脸的长辈,难怪小辈有样学样!” 田青苗见周氏挨骂,在一旁不服气地道:“爹怎么骂起娘来了,今日的事情分明是小孩子和嫂子们惹出来的,关娘什么事!”“闭嘴,你不搅和没人把你当哑巴。家里人为这点事情拌嘴了,你一个姑娘家不知道两边劝解息事宁人,反倒在那里煽风点火,没有比你更可恶的了。亏得你几位嫂子不辞辛劳地替你做鞋子,你就是那喂不熟的白眼狼!老子活着这田家湾你还能走动,老子双腿一蹬,你自己也就识相点别来了,没人愿意搭理你!” 田阿福雷霆一怒,在场的人大气都不敢喘,唯独田连海因为哭久了抑制不住抽泣,一哽一哽地特别刺耳。田阿福冷笑着点着田连海道:“往后但凡家中有什么零嘴吃的,一律不准给这小畜生吃!还有,以后各房自己的零嘴吃的自己这一房吃,其他各房的孩子不准讨要。人家愿给谁给谁,谁也不能多嘴。只有公中的钱买的吃的才可以大家吃!往后再让老子听到这种要挟长辈或者背后对长辈使坏的事情,老子直接打死了事!” 田阿福的宣告仿佛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了焦氏和周氏的脸上。焦氏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话来。“都给老子散了吧,该做饭的赶紧做饭!老子们在外头累死累活,你们在家里歇凉日头晒不着还好意思吵闹。呸,我都替你们脸红!”晚上田青林四兄弟回来,大家都感觉到家中气氛的不对劲,但见田阿福周氏都脸色不善,谁也不敢多嘴,晚上各回各房男人们到底忍不住问自己的婆娘是怎么回事。施主耍无赖 田青林听完妻子的话,低着头半天不出声。姚舜英见他木着脸,以为他是怪自己不该怪罪田连海不该讥讽焦氏周氏,忍不住冷笑道:“怎么,我是不是该去跟你娘和大嫂赔罪?”田青林叹息着将妻子一把抱住:“小傻瓜,我哪里是怪你,我是自责羞愧。你嫁到我们家过清苦的日子不算,还要怄气。海哥儿真是太顽劣了,亏得我往日那般疼他给他买了那么多零嘴吃。” 姚舜英冷笑道:“你那零嘴可是起作用了,人家不是没弄脏你的衣裳就弄脏了我这个‘妖精’的吗?”一说到“妖精”两个字,姚舜英忍不住咬牙道:“这样的话一个五岁的孩子哪里知道,分明是你大嫂在背地里这么说我,给海哥儿听到了!”搁以前田青林肯定会说大嫂不是那样的人,可是这一回姚舜英明显是受了大委屈,以他对姚舜英的了解,妻子不是那种小肚鸡肠颠倒黑白之人,难道自己往日真是看走眼了,大嫂真是两面三刀之人? 姚舜英见他沉默不语,知道光凭自己这样今日一番话,肯定不能扭转田青林心目中对焦氏往日的看法。也难怪,人家毕竟是生活了那么几年的家人,自己不过才与他共同生活了半年不到。虽然理智上觉得田青林的反应很正常,但她心里还是不好受。眼前的这个人可是自己的丈夫啊,自己就是冲着他才来到这个家里来的,如果不是因为他,自己在李家庄生活得好好地,一家人和和气气,成天欢声笑语不断,哪有这一家子这样那样的糟心事。想到这里她不禁叹了口气,人为什么要出嫁呢?要是一辈子不出嫁该多好啊。 ps: 发好了才发现开头一段没选上,估计看文的筒子肯定觉得接不上,赶紧修改重发,抱歉! 第一百四十四章 婆媳 上床之后田青林照例将手搭在姚舜英腰间搂着她睡,姚舜英却觉得胸口烦闷一把推开了揽在自己腰间的手。躺了一会觉得燥热难耐无法入睡,折腾了好一通姚舜英还是不能入睡,想着田青林累了一整天不能打扰他睡觉,她便自己抱着枕头睡到了另一头。可是失眠之人越想睡着就越发不能睡着,姚舜英只觉得脑袋一阵阵发晕可就是睡不着,心里焦躁最后干脆爬了起来。 轻轻走到书架前抚摸着那些书,忍不住开始埋怨起古代的落后了。在二十一世纪自己偶尔也会失眠,那时候可以开灯看书或者上网,可是在这该死的古代,连点个灯都要想着浪费灯油。轻轻叹了口气走到窗前。夏日晴天的夜空繁星满天,前一世小时候爸爸还没有发迹之时一家人住在乡下,这样的夜晚妈妈最爱抱着几岁的自己躺在凉床上边摇着蒲扇赶蚊子边给自己讲故事。妈妈,没有了我只剩下你一个人,你还能坚强地生活下去吗?你要想开点,若是实在觉得孤单,你就将舅舅家的二表妹过继过来吧。那孩子淳朴善良一直跟你这个姑姑亲,你待她好她一定能给你养老的。 姚舜英闭上眼睛,母女两个相依为命的点点滴滴一起涌上心头,妈妈的笑容异常清晰。失去了自己,妈妈这辈子还能绽放出那样灿烂的笑容吗?想到这里姚舜英不由一阵心痛,鼻子一酸眼泪夺眶而出。她赶紧伸手捂住双眼,低声哽咽道:“你知不知道我很想你。一直一直都在想起,你一定要好好的。”在窗前站了许久姚舜英才回到床上躺下,这一次倒是终于睡着了。 她本来以为田青林早已经熟睡了,不想等她一睡着,田青林却悄悄爬起,原来他根本没睡着。盯着熟睡的妻子许久,他低声叹了一口气。也跑到窗前仰望明月。英娘妹妹叹气,又说一直一直在想你,她在想谁呢?想长植老家的岳母?她今日怄了气受了委屈,难免会想起自己的亲娘吧。 嘿,都怪自己家的人。可是他也为难。一边是自己的亲娘和嫂子,自己哪里能去说她们的不是。说来说去都是海哥儿可恶,可他是个孩子,自己身为长辈总不好去揍他吧,再说爹不是已经揍了他嘛。自己这一家子这么多的糟心事,英娘妹妹会不会后悔嫁给自己了呢? 姓侯的小子对她分明用情极深。若是英娘妹妹嫁给他……不对,英娘妹妹起先分明是摸了摸书架上的书然后才开始叹息,那些书是侯三买给她的。莫非她嘴里说的一直一直在想念的人根本不是长植的岳母,而是侯三?田青林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有道理。 侯三前途无量,眼下已经是举人了,考中进士那是迟早的事情。也只有这样的人才配得上满腹才学的英娘妹妹。是了,英娘妹妹一定是想起了侯三才会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也难怪她会那样想,自己除了长相之外没有一样能跟人家比,再加上家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一时间田青林心头嫉妒沮丧委屈懊恼诸般情绪交错涌现,七想八想地直到后半夜才勉强入睡。 他们夫妻两个同床异梦,那边田阿福两口子更是直接冷战。周氏怪田阿福在晚辈面前不给自己留面子,怪他待长孙太无情太偏向于姚舜英。田阿福怪周氏持家无方。教女无方教媳无方才导致几个儿媳不和。周氏因为心里憋着一股子邪火,看哪个儿媳妇都不顺眼,偏巧姚舜英和田青林因为双双失眠,两口子起床都较往日迟了许久。姚舜英可能是昨晚没睡够,起床之后还是觉得头晕心烦。周氏只当姚舜英还在为昨日的事情生气,是以今日特地慢起床泄愤。更可恨的是她不光自己起得迟,还怂恿自己的男人跟她一道睡懒觉。 这个姚氏仗着公公高看她一眼,根本不把自己这个婆婆放在眼里,不教训她一顿以正家规,往后自己这个婆婆在媳妇们眼里只怕一点威风都没有了。有心拿姚舜英立威的周氏在姚舜英洗漱好来到正房堂屋之后,立马虎着脸道:“姚氏,李家婶子也是远近闻名的懂规矩之人,我倒想问一问她老人家,这为人媳妇的比婆婆还起得迟是哪家的规矩!” 姚舜英知道周氏昨日丢了老脸这是在拿自己出气呢,自己确实起迟了叫对方抓住了把柄,对方又是婆婆,她要教训自己自己还真只有低头挨骂的份,于是姚舜英强忍着身体的不适低着头一言不发任凭周氏数落。周氏盯着姚舜英,昨日当众挨丈夫削脸的羞辱感又袭上心头,都是因为这个姚氏自己才会丢老脸,周氏越看姚舜英越不顺眼。 心道:平日里田阿福口口声声说儿子能娶到姚氏是自家高攀,人家李家不光家境殷实远胜于自家,而且姚氏自己还满腹才学。我呸,满腹才学可以当饭吃?再如何识文断字也只是一个乡下婆娘。自己的儿子明明可以娶个更好更有钱的妮子,若真是那样的话,长孙哪里会为着区区一块枣糕寻死觅活还招来一顿毒打,可三郎这孽障偏偏鬼迷了心窍寻死觅活地要娶她。 苗娘只怕没说错,三郎之前不是去过几回李家吗?自己儿子那样的长相,天下间哪个妮子不动心!恐怕真的是这女人耍心眼,小小年纪便勾缠着自家儿子,不然儿子怎么铁了心地非她不娶。妖精,海哥儿还真没骂错,这女人可不就是妖精!这一刻的周氏将自己心里之前对姚舜英的些许不满无限放大,一时间姚舜英在她心中真是各种不堪。 人若是讨厌一个人,那便是看她什么都不顺眼。周氏喝骂姚舜英,姚舜英半句话也不申辩只管低头听训,可周氏却觉得她这是在装样子。你看这女人昨日多牙尖嘴利,硬是说得自己哑口无言,可今日却老老实实一副可怜无害的样子。做给谁看呢,无非是想叫老头子看到然后又来骂自己。周氏越这般想便越生气,话也就越说越难听:“成日里下地做事,穿得这般花枝招展给谁看呢?知道你有几分姿色,可也用不着这般招摇。自己睡懒觉不算还拉着男人一起,爷们儿可是要做正事的,你勾搭着他成日粘着你算什么,难不成你祖母就是这般教导你的?” 大清早的,家里的男人们都去近一些的地方干活去了,只有几个女人在家。周氏喝骂姚舜英的时候,焦氏拍手称快,张氏有心相劝可又不好说话在一旁干着急。周氏说自己说得那么难听姚舜英就已经愤怒到了极点,最后竟然还扯到了祖母身上,再看到焦氏那张得意的脸,姚舜英再也忍不住了。 她猛然抬头冷笑道:“婆婆的意思是我祖母比不上您了,倒也是,我祖母规定小姑子和嫂子一起起床甚至更早,这一点她比不上您。您一番慈母心肠,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比别人家的闺女自然是金贵,所以我们家也就不会出现去年正月初二您家里发生的好事。”若说姚舜英起得迟,那么田青苗绝对更迟,因为此时她还没见起床。本来田阿福因为女儿冲周氏发火之后,周氏在接下来的那一段日子还是从严要求了一通田青苗,可是近段日子因为“双抢”已过,田青苗打着忙嫁妆太累的借口又开始睡起了懒觉。 姚氏提到去年正月初二,那就是说她知道了女儿想悔婚的丑事,这是周氏最觉得无脸见人的事情,姚氏这是专拣自己的痛处挖啊。周氏气得嘴唇直抖,指着姚舜英颤声道:“你,你这个……”见周氏被气成这样,生怕姚舜英会招来更严重的修理,张氏赶紧拉住姚舜英道:“弟妹算了,少说两句吧。”焦氏扑过来扶住周氏,眼眶含泪关切状十足地问道:“婆婆您不要紧吧。”周氏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没好气地道:“死不了!” 焦氏转头对姚舜英道:“弟妹不是我说你,咱们做儿媳妇的再怎么样也不能跟婆婆顶嘴不是,看娘叫你给气的。”本来姚舜英见周氏那番样子都在反思自己说话是不是太冲,长辈好歹是长辈。可是一见焦氏那副叫人恶心的假面孔 ,她的怒气腾地又蹿了上来,然后头一阵阵地发晕。她深吸了一口气看着焦氏冷笑:“是啊,同样是做儿媳妇的,我可学不来大嫂甜言蜜语哄死人的那一套本事。我这人性子急,说我可以,可不能说我祖母,哪怕是婆婆也不行!” 周氏怒道:“真是气死我了,我哪一日碰到李家婶子,硬是要问一问她,是不是你们家的儿媳妇起床都在婆婆后头,而且婆婆还说不得!”姚舜英只觉得胸口说不出的烦闷,她捂着胸口努力抑制住那种呕吐的感觉道:“好叫婆婆得知,我们家媳妇比婆婆起得迟那是常有的事情。岂止是比婆婆迟,在我们家我嫂子们偶尔还会比祖母还起得迟。谁没有个头疼脑热的时候,真正心疼晚辈的婆婆不会张口就骂而是先问是不是身子不适。还有,我们家若是明确分了工,轮到下地的人,那起床还就是比做饭的人迟。哪像你们,下地的人除了下地还要给做饭的人帮忙,不帮忙就是大罪过。” “真是反了反了,气死我了!”周氏捶胸顿足。 第一百四十五章 苦涩 田青林起床迟了早上就没下地,因为他此前一直蹲在茅厕根本没听到正房堂屋的婆媳争吵。等他蹲好茅厕走出来才听到正房堂屋似乎在争吵,跑进来正好看到周氏捶胸顿足哭天抹泪。周氏一看到儿子,立马哭诉道:“三郎,你看看你娶的好媳妇,做婆婆的说一句她顶十句!”田青林见老娘眼泪鼻涕一大把本能地觉得心疼,看了看姚舜英又看了看周氏,张嘴问道:“到底是为了何事,大清早地怎么又吵起来了。” 周氏哼道:“你还好意思问,你三个兄弟都砍柴去了,你爹也出去了,你两口儿睡到这时候才起来。你成日做工不停歇睡一下倒没什么,可你媳妇,昨日我明明让她歇息了小半日,她今日居然也好意思赖床。我不过说了她几句,她便出言顶撞!老娘辛辛苦苦养大你给你娶了媳妇,难道就娶来怄我的吗?” 原来是为着这事,田青林赶紧解释道:“昨晚英娘老半天才入睡,我也睡不好,平日里不是我叫她便是她叫我,今早两个人都没醒,可不就迟了。”周氏见他根本没站在自己这一边指责姚舜英,而是将过错一半揽在了自己头上,越发认定儿子是娶了媳妇忘了娘,完全被姚舜英迷惑了。于是越发恼火伤心,捂脸大哭自己命苦,儿子是个怕媳妇的趴耳朵。 田青林被自家老娘哭得没办法,只好对姚舜英道:“咱们两个委实睡过了头,英娘你还是给娘赔罪认错吧。”哪知道姚舜英正与胸口不断翻涌的呕吐感做着斗争,因为怕自己一张嘴便抑制不住,所以死死捂着嘴巴。田青林说完等着妻子开口,不想等了一阵还没见她说话。转头看过去,却见妻子脸色灰白,双眼大睁看着自己。 自己那样说她肯定觉得委屈肯定很生气,可是你就算再委屈在人前也要给夫婿面子吧。自己都那样说了,她还不向自己的母亲道歉,岂不是要坐实自己这个丈夫“趴耳朵”的名声。男人都是好面子的。背着人你叫他向你下跪都没问题,可是人前绝对要维护他的权威。自觉失了面子的田青林脸色一变,正要开口责备姚舜英,姚舜英却捂着嘴巴一下子冲了出去。 田青林呆住了,周氏张氏满脸愕然。“弟妹这是怎么了,身子不舒服吧?”只有张氏担忧地问。“天哪,三郎,这就是你娶的好媳妇!不尊长辈不从夫婿,亏得你爹还一再维护她,等你爹回来我要将此事说与他听看他还有何话说!”周氏哭天抢地寻死觅活。田青林先是怒火上涌跟着是满心苦涩。看来自己在英娘妹妹心目中的地位赶不上英娘妹妹在自己心中的地位啊。 也是。这桩亲事原本就是自己苦心孤诣求来的。自己一心求娶她她可没有一心想着嫁给自己。昨日她怄了气心里头已经开始后悔嫁给自己了,今日自己又要她受委屈,她心里头的后悔只怕更甚。田青林越想越沮丧,越想心越凉。周氏见他失魂落魄就是没有赶去拉回姚舜英强逼着她给自己赔罪。心里越发气恼,哭嚷得更厉害了。 田青林本就心情不好,周氏又仿佛一只苍蝇一般一直在它耳边嗡嗡嗡地,他终于忍耐不住,大声吼道:“烦死了,成日里吵来吵去有有意思吗?”田青林往日在周氏面前都极听话极乖巧,从来没有对自己的母亲大声说过话,周氏被儿子这破天荒地一声吼吓愣了,目光呆呆地盯着儿子。眼神里头竟然是满满的畏惧。 焦氏本来以为周氏会破口大骂小叔子,没想到半天没动静,她不禁心里愤愤不平。自己的丈夫身为家中的长子,却时不时地挨公婆训斥,可是公婆对三弟却从来都是和颜悦色。甚至是百依百顺。要不是二老对三弟这样纵容,自己哪里会有姚氏这个处处拔尖的弟媳。因为心里气不过,焦氏忍不住责备道:“三弟,不是嫂子说你,你怎么能对婆婆那么大声说话呢?婆婆训斥三弟妹还没叫她走,她便这般自己跑了,你不说她反倒冲婆婆发脾气,这也太不像话了吧。” 田青林听姚舜英说昨日之事时心头对焦氏就有所不满,眼下又在气头上,于是立马不客气地道:“英娘跑开确实不对,我冲娘大吼也委实不应当。可大嫂若是稍有慈爱之心便会看到英娘脸色不好身子不舒服,照说你应该劝说娘化解矛盾才是,可我没听到大嫂说一句劝解的话,反倒在一旁煽风点火。以往觉着大嫂是个温良心善之人,怎么今日会是这般行事做派呢?莫非大嫂觉得昨日海哥儿挨打都是英娘的错,今日还在生她的气?” 田青林自来对焦氏这位大嫂尊重有加,何曾说过这么重的话,焦氏一时间羞怒交加,站在那里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更让她气愤的是周氏听到她指责田青林,居然责骂道:“我这个婆婆还在,三郎还轮不上你来教训,你算什么东西,你也配!”焦氏差点没吐血,这个婆婆莫非脑壳被姚氏气坏了,怎么分不清好赖了,自己明明是帮她说话的,她倒好,转身骂起自己来了。 周氏的话只听得张氏目瞪口呆,这算什么,狗咬狗,大水冲了龙王庙?待看到焦氏脸上变幻不定的神色又觉得痛快之极,差点大笑出声,怕自己脸上的笑容叫人看见,张氏赶紧死死捂着嘴巴。一时间堂屋气氛尴尬,大家都不做声。毕竟只是看热闹的,张氏还是最先反应过来,小声提醒道:“婆婆,爹不是说大家今日要去牛角坡锄草吗?那里那么远大家肯定得吃饱了才行,可是你们就顾着吵嘴这时节了饭还没熟,爹‘打望’(指看庄稼成熟度,有无虫害)就要回来了,若是看到饭还没熟只怕又要开骂。” 周氏想到丈夫的黑脸,不禁打了个寒战,赶紧冲焦氏吼道:“还不快点,你这个婆娘做事就是磨蹭,煮个饭有人帮忙还那么慢!”焦氏昨日才被公公当众下脸,更是胆战心惊,立马火烧火燎地跑去切菜,嘴里不住地招呼张氏烧火。周氏则冲到田青苗门前,气急败坏地大喊道:“苗娘,死妮子,不想挨你爹揍便赶紧起来!”“烦死了,睡个觉都不安生!”田青苗骂骂咧咧地吼了一句。田青林看着这一家子乱糟糟地,再对比李家人的有条不紊欢快和气,不禁暗自羞愧,难怪英娘妹妹后悔,自己家跟人家李家确实无法比。 早饭桌上,田阿福没见到姚舜英问起来,周氏木着脸不出声,焦氏嘴巴动了动到底不敢多嘴。张氏解释道:“弟妹脸色不好身子不舒服,回房歇着去了。”田阿福道:“要不要紧,若是不好三郎去请个郎中来看一看吧。”田青林赶紧道:“没什么,不打紧的,不过昨晚没睡好精神不济罢了,歇息一阵便好了。” 田阿福皱了皱眉头,昨晚没睡好,老三家的昨日受了大委屈晚上能睡得安生才怪!海哥儿这孽障居然冲她动手,周氏这个糊涂的婆娘却还好意思护短。这些丢脸的事情若是传到姚家叔父李家婶子耳朵边,自己真是没脸见人了。焦氏和海哥儿硬是被周氏这个蠢婆娘带得这般上不得台面,还有苗娘这个女儿也是没教养不懂规矩,可恨周氏不但不反省还与自己置气。田阿福越想越憋闷,只觉得碗里的杂粮饭特别难以下咽。 他不禁在心里暗暗叹息,当年自己中意的明明是那个人,可谁让周氏是主母的陪嫁丫头。身为奴才,婚事自然是主子说了算,主子指了谁自己就娶谁。田阿福发了一会呆,然后高声道:“今日老三家的就在家歇息一日吧,不要分派她做事了。老二家的你吃好后给老三家的装一碗饭送去,再不舒服饭还是得吃。”“好,儿媳妇这便给弟妹送去。”张氏起身去装饭。 焦氏抬头飞速剜了一眼张氏,恨得暗暗咬牙:这个姚氏明明是顶撞了婆婆,心虚不敢出来,可张氏这个可恶的女人却偏说她身子不舒服,她们两个倒是要好得紧哪。姚氏犯错不光没有受到责罚,反倒白捡了一日松快。公公偏心婆婆软弱,自己除了生闷气却是毫无办法。 田青林见妻子始终没露面,想到她原先苍白的脸还有瞪着自己的眼神,心里便不踏实。有心回房去看一看,可一想到姚舜英原先对自己的话置若罔闻转身跑开那一幕,又觉得拉不下面子。自己就是再喜欢她再宠着她,可终究是她的夫婿是她该顺从的人。若是此刻跑去哄着她,那自己在她眼里便真的没有任何尊严了。还是晾一晾她,让她知道自己背着人怎么宠她都可以,但人前她总得给夫婿留几分面子。 再说她也就是昨晚没睡好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还有,眼下她只怕在想着姓侯的各种好,自己的各种不好,自己这时候撞到她跟前去,只会越发叫她厌恶,还是躲避一下吧。田青林想到这里,那种憋屈苦涩之感又袭上了心头,一口饭梗在喉咙半天都咽不下去。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不公平 姚舜英捂着嘴巴跑回房间,终于忍不住呕了出来。可因为今日还没吃早饭,所以腹内并没有什么东西,呕了一阵只呕出了一些水,不过胸口的那种烦闷感却缓和了一些。她懒懒地靠在椅背上,慢慢顺着气。心里却开始犯疑,自己不过昨晚没睡好罢了,搁在往日最多也就是头有点犯晕而已,可是这一回却还犯恶心。算了算自己的小日子已经推迟了差不多半个月了,难道是…… 姚舜英不敢想下去了。说心里话,虽然知道嫁人肯定就得生子,而且田青林的年纪在这个时代也算是“大龄”了,可是她被当年吴氏产子身亡一事吓住了,根据前世的经验,自己这个年纪还太小,生孩子的风险实在是大。若是能拖个一年两年的最好。她掐着手指头算了又算,小日子硬是推迟了十多天。因为她苦夏,去年到了夏天三不三地也会推迟,所以她根本没放在心上。可是,此刻的难受劲儿和往日真的大不相同。得去问问有经验的人,请她们帮着确定一下才好。 其实周氏最有经验,又是婆婆问她是最合适的。可是自己和周氏才闹得那么不愉快,而且通过她此前说自己的那些话可以看出来她内心并不是那么喜欢自己。也许自己呛她的话有点过激,可她摆明偏向于焦氏。虽然一再告诫自己要忘记前世的思想和行事风格,努力用这个时代的规则要求自己,可关键时刻骨子里的东西还是会蹦出来。周氏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说自己仗着有几分姿色成日里勾缠着田青林,更不应该说祖母。就凭她自己的行事做派给祖母提鞋都不配,她有什么资格说祖母。 冲动是魔鬼,你看自己一冲动顶撞了周氏,田青林这个儿子立马就站在自家老娘那一边要自己赔罪认错。男人就是这样,恋爱的时候,没到手的时候什么甜言蜜语都会说。其实一旦动真格儿的时候,老娘就是老娘,媳妇哪里能比得上。这也正常,老娘一辈子只有一个,可妻子嘛随时都可以换。就是二十一世纪的男人大多都是这样,何况这个时代的男人,姚舜英表示理解。可理解归理解,心里到底还是有些不爽。自己这么跑了。这等于当着大家的面下田青林的脸,他肯定不会就这么算了,周氏更不会善罢甘休。 可姚舜英骨子里的倔强因子被触发了,她在心里恨恨地想:若是田青林真的要来逼着自己认错,自己也坚决不认错。奶奶地大不了被扣上大逆不道不从夫婿顶撞婆婆的罪名告到娘家去,然而凭着祖父的护短劲儿他老人家肯定会替自己撑腰。在李氏面前,周氏那点可怜的战斗力根本不堪一击。然后呢,自己极有可能失去田青林的欢心。哼,那又如何。过不下去大不了不过,她姚舜英难道离了男人就活不下去。自己还有侯三给的一百两银子,用这个做本钱去县城里弄间铺子做买卖,拉着三哥和雪娘姐姐,嗯,还有四哥和吴芳娘几个,日子指不定还能过得很滋润。 你说女人为什么一定得要嫁人呢,若是自己不用出嫁一直留在李家,哪有焦氏还有婆婆这些糟心事儿。田青林不错,可他家的人太恶心了。当初祖父祖母只看到他这个人却没认真打听他这一家子的事儿。嘿。也不能怪祖父他们,谁让他家单独住在田家湾的最西边,离其他人家有那么一段距离。家里吵翻了天旁人也不大听得到。焦氏又惯会甜言蜜语,大婶婶的娘不就是说她比张氏好吗?其实自己亲自一接触才发现,张氏只是嘴巴不会说话,其实心思比焦氏正多了。怪来怪去还是怪自己,若不是遇狼那晚跟田青林单独在山洞呆了一晚。祖父八成不会这么快地答应他的求婚。 话又说回来,不嫁给田三这厮,你能保证嫁给别人就没有这些糟心事儿?想起当初雄心勃勃地说自己一个二十一世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还搞不定一个古代男人的话,姚舜英不禁暗自苦笑。自己还真是天真,搞定一个男人容易,可搞定他的家庭就很难了,像自己这种满脑子“离经叛道”思想的人在这个时代根本就不该嫁人。姚舜英头脑昏昏,杂七杂八地想了许久。本来做了充分准备。打算跟田青林针锋相对。可她等了又等也没见田青林来寻自己。这是为什么呢,周氏不是哭天抢地嘛。怎么不怂恿她儿子在寻自己的晦气呢?田青林不来找她的麻烦,姚舜英更懒得出去,索性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不知道过了多久,听到门口脚步声响起,姚舜英赶紧翻身坐起,打起精神准备迎战,却听到张氏喊门的声音。不但不寻自己的麻烦,还派张氏来给自己送饭,姚舜英觉得很奇怪。张氏却绘声绘色将姚舜英走后田青林说的话还有田阿福的吩咐说了一通,田青林竟然会冲周氏大吼还会那样说焦氏,姚舜英觉得真是出乎意外。自己的运气不算太坏,田三这厮也算是难得了。 因为没胃口,张氏走后姚舜英根本没动那碗饭。因为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怀孕,姚舜英不敢跟家里人露一点口风。焦氏正为自己生了两个儿子而得意,婆婆周氏又不喜自己,张氏倒是可以问,可她万一嘴巴不严,算了,田家的人都不能问,还是自己人可靠。等一家人都出工之后,姚舜英出门去找蓉娘。蓉娘也是个新手,姚舜英又不让她向麦二郎的母亲和祖母请教,姐妹两个叨咕了半天也没个最终结果。按照蓉娘的经验,这时候该尿频老跑茅厕,可姚舜英目前似乎没有此症状。不光如此,她走出田青林家来到蓉娘家之后,那种烦闷恶心感也没有了。 蓉娘内心极希望妹妹是真的怀上了,可又怕弄错闹笑话,最后拍手笑道:“五日后不是三哥儿子的满月酒嘛,咱们回去问问祖母还有我娘她们就是。”“对,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五日后回去问。”蓉娘乐滋滋道:“嗯,要是妹妹真的怀上了就好,看你那婆婆到时候怎么说,这下子你公公更得站在你这边了。还有妹夫,不定得有多高兴。你不知道你姐夫当初知道我有了孩子,乐得三天三夜嘴巴合不拢!”姚舜英不置可否,心里却在反驳着蓉娘:真怀上了才不好,你妹妹我怕疼怕死,不想这么早生孩子啊你知不知道。 姚舜英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了自己家,看到桌上那一碗饭,想了想还是努力吃了下去。不管是不是有了,饭还是要吃日子还是得过下去不是。因为田阿福发了话,周氏不敢分派姚舜英做事,姚舜英心里厌憎那一对婆媳也懒得去正房。将自己和田青林的衣裳洗好晾晒好,她便一直躲在房里不出来。田青苗那样的人实在是叫人喜欢不起来,她也实在是没心思替她忙鞋子了。忙不出来就忙不出来,让那一对母女头疼去吧。如果是以往姚舜英肯定做起了鞋子,可她今日却只管在自己看书打发时光。 田青林心里到底放不下心爱的妻子,一整日干活都心不在焉,好不容易收工他第一时间便跑回房里去找姚舜英。英娘妹妹自来讲理守规矩,估计是母亲做事说话有些欠妥当才惹恼了她,她似乎是受了委屈。可是真的见到了又不知道如何开口,英娘妹妹不遵照自己的话向母亲谢罪还转身跑开是事实,难道还要自己先向她赔不是不成。算了,自己是男人又比她大,稍后她要是冲自己笑,自己就原谅她,田青林暗自下定决心。可是他等了半天也不见姚舜英说话。 姚舜英听张氏说了他责怪焦氏那一番话之后,心里热乎乎地,觉得这厮还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想着他若是哄得自己高兴,为了他的面子自己朝周氏低一下头也不是不可以。可是她等了半天也不见田青林说话。两个人见对方沉默,都认定对方是想着己方先开口认错,因为都认定自己没错,所以谁都不先开口,就这般僵持着。时间一久,两个人心里都有气,都想压住对方一头,越发不想先开口说话了。 姚舜英本来就拿了一本书在手上,不说话还可以老神在在地看书。可田青林就不同了,他在房间里傻站了一通无事可做,看着妻子一副对那书卷爱不释手沉迷其中的样子就浑身冒酸气。英娘妹妹果然忘不了姓侯的,你看她便是对着他买给她的书那神情都不一样。因为心里郁闷,他终究忍受不住,呼地一声转身出了房门。姚舜英抿嘴冷笑了一声,将手中的的书本一手丢在桌上,靠在椅子上茫然发呆。 晚上睡觉,两个人起初中间隔了一段距离,慢慢地田青林靠了过来,然后大手跟以往一样搭在了姚舜英腰间。姚舜英触电似的一把推开,然后自己抱起枕头睡在了床的另外一头。虽然她两世为人都没有生育过孩子,但怀孕头三个月房事禁忌这一基本常识她还是懂得的。田青林那厮体力惊人,自己万一真怀上了,以他折腾自己的癫狂劲儿,不出事才怪。一想起他在这方面的乐此不疲,姚舜英就恼火。男人倒是舒服了,可结果却要女人受罪怀孕,甚至以生命为代价替其生孩子,这事儿怎么那么不公平! ps: 家里老人去世,赶回乡下奔丧。时间仓促只顾得上跟编辑打了声招呼,没跟筒子们说一声,对不住了。今日回家,可连着两晚没睡什么觉,实在是太累,码字效率极差,码出来的感觉不太好,大伙凑合着看吧。 第一百四十七章 冷战 姚舜英郁闷了一阵到底还是睡着了,那一头田青林却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两个人成亲后都是交颈而眠,田青林习惯了拥着媳妇入睡。可是这一回英娘妹妹已经是连着两个晚上打开自己的手抱着枕头睡到另一头了,她真的厌憎自己了?母亲和大嫂对英娘妹妹的所作所为,自己也没法子不是,他田青林可没有做错什么啊。如果硬要说错误的话,那便是当初不该下死力气去求娶英娘妹妹,她明明可以嫁一户更好的人家的。田青林越想越憋屈越想越苦闷,只恨不能大吼出声发泄一番。 次日一早,姚舜英起床的时候田青林还没醒。想着周氏骂自己拉着男人一道睡懒觉的话,她便没有跟往常一样拍醒丈夫,而是自己一人先起了床。伸了个懒腰洗漱完毕,没有感觉到自己有何不适,她心里不禁暗自高兴。不是说怀孕的人晨吐现象较普遍吗?自己今日胸口没有任何的烦闷感,八成不是吧,想到这里,姚舜英不禁心情好转起来。田青林见姚舜英先起床,却没有像往常一般喊自己一道出房门,越发认定妻子在跟自己赌气。他心里郁愤,也不想热脸去帖妻子的冷屁股,于是一整日都不主动跟姚舜英说话。 小夫妻以往难免也会拌个小嘴什么的,但每次都是田青林舔着脸哄得姚舜英的脸色“多云转晴”,这一回这厮居然冲自己甩脸子那么久,看来在他心目中自己真是犯了“弥天大罪”。哼吓唬谁,你不搭理我我难道就要搭理你,姚舜英也火大了,于是也板着脸不说话。此后的几天,小夫妻两个陷入了全面的冷战状态,姚舜英做完事便回到房里看书,天黑了发一阵呆然后倒头睡下,田青林则与家里人谈笑。估摸着入睡时间要到了才回房,那时候姚舜英已经躺在了另外一头。 转眼便过了五日,该去喝李兴本和雪娘儿子的满月酒了。姚舜英本来心里在默默地祈祷这几日大姨妈来,若是来了便证明自己白担心了。可是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大姨妈却始终没来。超过二十日,这种情况姚舜英自从初潮来了之后还没出现过,这下她真是慌神了。想着九个月之后自己即将面临生死考验,而将自己置于这种危险境地的男人还在对自己发脾气指望自己去向他低头,姚舜英就气得牙痒痒。因为心里充满了对田青林的怨愤,所以她不想跟田青林一道回娘家。 刚巧那一日田家湾有户打算起房子的人家要砍屋柱。那些木头大根大根的,需要力气大的人才行,田青林自然是人家要请的首选人士。当田阿福愧疚地通知姚舜英田青林不能陪她回娘家喝满月酒的时候,姚舜英只觉得正中下怀。当即笑着说没关系,左右田家湾李家庄相隔不远,再说蓉娘两口子也要去。 夫妻两个冷战了那么几天,田青林几乎要憋疯了,原本想着趁去李家庄喝酒的机会和媳妇和好,没想到自己去不成。李家办喜事自己不去。叫英娘一个小媳妇自己一个人去怎么都是自己对不住人,田青林决定好生哄哄姚舜英,男子汉大丈夫先对媳妇服软也没什么吧,田青林心里这么想得好好的。可是父亲说自己不能去李家的时候。媳妇脸上不但没有露出一丝不高兴的样子,反倒隐隐透出轻松的神色,转眼间便回房收拾东西去了,看都没看自己一眼。田青林不由心头冰凉,拳头捏了又松松了又捏,一咬牙出门给人砍树去了。 蓉娘的肚子已经稍稍显怀了,一路上麦二郎忠实地执行着自家祖母和老娘的指令,对妻子呵护有加。急性子的蓉娘对丈夫的大惊小怪极不耐烦。不住地张嘴呵斥。可是麦二郎只是一味地憨笑。没有丝毫着恼的样子。蓉娘却得寸进尺,言语越来越过激,到最后姚舜英听不下去忍不住指责其蓉娘来。麦二郎摆摆手呵呵笑道:“妹妹不用替我抱屈。你姐姐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我都习惯了。你想她本来是个暴躁急性的人,可眼下大个肚子这不准那不行地,她不生气才怪。她又不能冲别人发火,不就只能骂骂你姐夫我出气了。” 蓉娘听到这话,意识到近段日子自己对丈夫态度委实太差,于是不好意思地冲丈夫笑了笑:“嘿,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老爱冲你发火,对不住了。”“没事,被自家媳妇骂不丢人。”麦二郎宠溺地看着妻子,夫妻两个相视而笑。姚舜英看着人家幸福的小两口,再想到自己和田青林想到田家那一家子的烦心事,不由重重叹了口气。蓉娘和麦二郎以为她是因为田青林不能陪同前往李家庄而不高兴,也没有多想。 满月酒就请些至亲,所以今日李家的客人不算多,加上家里早做了充分准备,所以姚舜英她们赶到的时候,李家到处井井有条,并没有什么忙乱之感。趁着雪娘姐姐的娘家枫林渡莫家“大部队”人马没来,姚舜英和蓉娘抢先去看新生儿。雪娘姐姐的儿子生下来四斤六两,但可能是雪娘姐姐的奶水养人,那才刚满月的孩子已经接近八斤重,也算是个胖娃娃了,姚承恩给这孩子起名李成吉。 姚舜英和蓉娘跑去看孩子的时候,雪娘姐姐正在给吉哥儿喂奶。雪娘奶水足,孩子吃了几口便被呛着了。雪娘赶紧将奶嘴从儿子的小嘴里抽出,那乳汁居然自己喷出老远。雪娘调整好姿势让儿子继续吃奶,一只手却在另一边**上揉着,痛苦地道:“奶水太多了,这边不吃掉涨得难受。”蓉娘姐姐看着吃奶吃得极认真的孩子,羡慕地道:“但愿我生下孩儿也能像三嫂一般奶水吃不完就好,不然孩儿吃不饱可遭罪了。” 吉哥儿吃奶吃出了一脑门的汗,雪娘一边慈爱地给儿子揩着汗水一边笑道:“妹妹别担心,你只要多吃下奶的东西多喝汤奶水就够的。其实只要够吃就成,像我这样太多了可遭罪了。经常自己流出来弄湿衣衫。晚上睡沉了连床被打湿了都不知道。”蓉娘道:“记得以前祖母给大嫂弄那些什么鲫鱼汤,甜酒鸡蛋之类的,下奶的东西是不是这些?”雪娘点头窃笑道:“可不就是这些,我奶水足够,可娘和祖母非要我多吃。那甜酒鸡蛋我都吃腻了,可是祖母硬要我吃。你不知道我有时实在吃不下,便悄悄地让你三哥帮忙吃。” 蓉娘道:“甜酒鸡蛋我倒不怕,一口气能吃七八个吧。其实只要能让孩子有奶吃,就是再难吃我也不怕。”雪娘打量了一番蓉娘的身子道:“蓉娘这有三个来月了吧。”蓉娘点了点头。雪娘又看了看姚舜英:“英娘妹妹还没动静吗?”蓉娘笑道:“她正为这事儿拿不准呢。”雪娘听完姚舜英的疑惑,拍手笑道:“早先我听祖母说清犁祖父身子不舒坦,他家请了郎中上门,不如咱们将那郎中请过来给英娘号一号脉象。” 姚舜英眼睛一亮,觉得这法子好。正好田氏走进门来,几个人跟她一说,田氏觉得此事不宜声张,立马亲自去跟那郎中说。那郎中倒也识趣,闷声不响地来到李家。号脉的结果是姚舜英确实有了身孕。李氏得知此事,赶紧告诉了姚承恩。两个孙女都有了身子,本来正在办喜事的李家人心头更是乐滋滋地。姚舜英却满心苦涩。 成亲才半年多,李家办喜事田青林便没有陪着姚舜英一道前来,姚承恩心头已然有些不喜,待见姚舜英眉间隐然带有一丝郁色,他不由暗自猜测起来。终究还是忍不住找了个借口将孙女叫到一旁问起。姚舜英起初自然是粉饰太平,奈何姚承恩火眼金睛,姚舜英言语间三两下便露了馅,没办法只好一五一十将自己嫁到田家之后的事情说了出来。说完后羞愧道:“都怪孙女性子太倔,装不了贤惠不会甜言蜜语哄得婆婆开心。” 姚承恩叹了口气,这个孙女聪慧大气,言行举止间未免少了几分顺从温婉。孙女骨子里不光带有几分傲气,甚至有些离经叛道的意味,当初将她嫁到田家去自己其实是有几分犹豫的。可是因为山洞那一晚,对于田青林的求婚自己也是骑虎难下。果然,孙女过得不开心。嘿,当时还是有些草率了,光只想着田三郎出色田阿福这个当家人又不错。却没想到真正与孙女打交道的是婆婆嫂子小姑这些人,可亲家母身为田家湾的人都看不穿周氏焦氏的真面目,何况自己这些外人呢。眼下木已成舟,后悔无用,还是想法子补救吧。 想到这里,姚承恩笑着安慰沮丧的孙女道:“英娘何须自责,做晚辈的固然要顺从长辈,但你那婆婆明显偏心你也不能太软弱不是,咱们老姚家的人可不能叫人随便揉搓。只是你已然失去了你婆婆的欢心,你那嫂子又心术不正,你往后在他家只怕日子不好过。好在田三郎还算不错,你且忍着,慢慢地想法子分开单过吧。” 第一百四十八章 喜讯 姚舜英一愣,祖父的意思是说分家,可分家岂是那么容易的。公婆不发话,他们这些做晚辈的若是先提出来那可是大逆不道的。周氏愿意分家吗?肯定不愿意。苗娘都说是出嫁在即,关键是田青石还没成亲,单靠她和田阿福老两口哪里有那本事攒够钱给小儿子娶媳妇。还有焦氏,她娘家之所以每次打秋风都能成功,还不是一大家子收入高拿得出,若是分家了,她和田青山两口子养大三个孩子都不容易,更遑论资助娘家了。 姚舜英摇了摇头,将自己的顾虑说了出来。姚承恩笑道:“你那公公不是个糊涂的,照你们家眼下这样子,一起过迟早是过不下去的。与其等大家都撕破脸皮不得不分开,不如趁早好言好语地分家,那样他还能对你们提出些要求不是。所以你不要为眼下受些委屈而难过,这何尝不是好事。” 姚舜英眼睛一亮:“祖父的意思是我不能一味地闷在心里,出事了得摊开,让公公明白家里矛盾重重,促使他先提出分家?”姚承恩笑着点头。姚舜英抿嘴一笑:“这法子好。其实仔细一想,好些事二嫂都是在推波助澜,她一定也是这个意思。她比我先嫁进门,对大嫂和婆婆的不满肯定更甚。”姚晨恩感叹道:“一大家子,若是当家人偏了心厚此薄彼地,这家子肯定过不好。你那婆婆行事不公,儿媳妇服她才怪。” “可不就是。哎呀若是分家了就好了,凭着我和田三郎两个人的本事,小日子一定能过得红红火火。不得不承认,田三郎那厮挣钱的本事还是蛮大的。”姚舜英满脸憧憬。姚承恩笑骂道:“你这妮子,对自己的夫婿张口就是那厮那厮的。这是哪家的规矩。你也知道田三郎能挣钱,那你还甩脸子给人看,当众下人家的面子。英娘你就算再傲气,对夫婿还是要敬重的,不然人家会说我们老姚家的闺女没教养!” 姚承恩说到后面脸色已经不好看了,这还是姚舜英头一回挨祖父骂。她的脸立马烧了起来,讷讷地低声道:“我那时候不是难受想呕了才跑开的嘛。”姚承恩道:“就算你那时跑开是不得已,可后来这几日呢?你跟田三郎解释一番又怎么了,他不搭理你你便不搭理他。夫妻之间过日子,要的是坦诚,像你们两个这样生闷气。久而久之再深厚的感情也会变得生分起来。” 祖父语重心长,姚舜英羞愧道:“祖父教训得是。孙女知错了,下回再也不敢了。”这次姚承恩不客气地说了姚舜英一顿,李氏却护短了。满月酒过后,其他亲戚都走了,姚承恩才告诉她姚舜英的事情。李氏听完立马跳脚骂了起来:“我呸,一个侄子居然动手打骂婶子。周氏她这做婆婆的还好意思护着,这一家子真够不要脸的。还好我孙女机灵及时闪开了,不然腹中孩儿恐怕都保不住!可怜我们英娘怀着身子没得口好吃的不算。自家姐姐分了块糖他家的孩子都想来要,难不成这一家的孩子都是饿死鬼投胎不成!知道他家穷,可没想到穷成这般,连脸面都不要了!” 姚承恩见李氏越说越高声,不由急道:“老婆子你轻点声,别让老大家的听到,这门亲事可是亲家母保的媒。”李氏怒道:“就是要叫她听到,我下回遇上还要去骂那个老糊涂。不是她说周氏焦氏和善好相处嘛,这样的尖酸不要脸也算好相处?”姚承恩黑脸道:“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亲家母与他家隔得不近,她哪能知道得那么清楚。话又说回来,那孩子毕竟只有五岁他懂什么事!” 李氏冷哼道:“小孩子那样根子还不是在大人身上,他骂我们英娘的话,不是他那娘在背地里说叫他听到了才怪!家里还剩下好些菜,原本说给亲家带去一些,那样的亲家根本就不配咱们对她好。不如留两个孙女在家多住些日子再回去,咱们给她们好生补补。”姚承恩皱眉,嘴巴动了动,到底还是没说什么。 满月酒玉娘姐姐和林姐夫带着儿子一道来的,她说铺子里的绣样图案急需换新,请姚舜英无论如何给她画一些。姚舜英正愁着田家那样的环境自己难以静下心来创作,李氏说让她和蓉娘姐姐留在李家庄住上几日这真是瞌睡来了递枕头的好事。 田青林自姚舜英回娘家之后便一心盼着她回家,可是两天过去了还没见她回来,他心里不由开始七上八下起来。田阿福周氏也开始犯嘀咕,难道姚舜英回娘家告状,姚晨恩李氏生自家的气了?焦氏心里暗自高兴,张氏更是充满期待,虽然两个人的目的大相径庭,却都希望此事闹得越大越好。 周氏开始骂骂咧咧,说李家真是欺人太甚,自家的妮子不尊长辈竟然还好意思替她撑腰。田阿福一声暴喝才制住她的念叨。田青林忐忑不安地跑到麦二郎家打探消息,麦二郎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不好意思地道:“瞧我,本该昨日便去告诉你一声的,祖母说蓉娘英娘两个都怀着身子,家中办酒席还剩下一些好菜,让两个孙女多住些时日好生补一补。” 田青林一愣,颤声道:“你说什么,英娘怀着身子?”麦二郎呵呵笑道:“都说我是个糊涂的,没想到你这个聪明人也糊涂,自家媳妇有了都不知道。不过也难怪,姨妹子自家都拿不准。听蓉娘说英娘几日前身子便有些不舒服,心里怀疑是不是怀了孩子来找蓉娘,蓉娘也是个没经验的,两姐妹嘀咕了许久也没能确定。这回喝满月酒,特地请郎中给姨妹子号了脉才知道是真有了。” 田青林僵立当场,半天说不出话来。麦二郎见他半天不说话只管傻站着发愣,忍不住拍着他的肩膀大笑道:“乐傻了,哈哈,跟我当初一般样!”田青林嘴巴一咧,干笑道:“啊,那个,麦二哥,我回去了。”“去吧去吧,躲房里一个人偷偷乐个够,那样不用担心别人笑话你!”麦二郎一副过来人的口气冲田青林直挥手。他只当田青林是被要当爹的喜讯喜得发晕了,哪里知道此刻的田青林心里满是苦涩。 田青林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家,家里人正准备吃晚饭,他不跟任何人说话一头钻进自己房里再不出来。田家老小见他神色不对不由面面相觑,可是谁也不敢多话。田阿福淡淡地道:“吃饭,老二家的给三郎留饭让他稍后自己吃。”张氏点头照办,将留下的饭菜温在锅里。眼见得大家都吃完了该洗碗清理灶台了还没见田青林出来,田阿福正要叫田青石去喊人,田青林却自己来了。 周氏见儿子形容郁闷,只当麦二郎传达了李家长辈什么不好的话,忍不住愤然道:“三郎你别怕,世上不只有姚氏一个女子。她不敬长辈不从夫婿,娘家人不光不教训还替她撑腰,这样的亲家咱们惹不起,这样的媳妇不要也罢!”田阿福怒喝道:“闭上你那张臭嘴,都没问清楚你在瞎叫唤什么!”田阿福呵斥完妻子转头柔声问田青林:“三郎,麦二郎都说了什么。” 田青林道:“他说英娘有孩子了,李家这回宴席还剩下一些好菜,李家祖母留下她和蓉娘两个好生补补,她们过些日子再回来。”他话一说完,所有人都不做声了。稍后张氏拍掌笑道:“这个三弟还真是,明明是天大的好事偏偏哭丧个脸,害得大家白担心了一场。”焦氏先是恭贺田青林,跟着又笑道:“这三弟妹也真是害臊,这大喜事不先跟家里人说,非得跑去娘家才透露。” 周氏冷哼道:“可不就是,好好地跟家里人说一声怎么了,非弄得这么神神叨叨地。”田青林没好气地解释道:“她之前有没有过孩子,哪里知道自己怀没怀上,这不一个人狐疑了好几日这回回娘家碰上郎中号脉才确定。”周氏尖声道:“既然几日前便怀疑是有了,为什么不来问我这个婆婆,偏要跑回娘家去问。哼,补补,听这话好像咱们家亏待了她家的妮子一般。谁没怀过孩子,老大家的老二家的不都这样过来了。” 焦氏一副大度的模样道:“咱们可不能跟弟妹比,人家可是识文断字的娇贵身子,再说李家又比咱们家富裕,弟妹可是过惯了好日子的。这猛然间嫁到咱们这样的人家来,可不就是难以习惯。” 田青林脸色一黑,这就是自己的嫂子这就是自己的娘,英娘妹妹成日里就是这样忍受着她们的排挤压制,心里有委屈无处诉。可笑自己不但不理解她支持她,竟然还跟她赌气。 因为心里万分恼怒,他忍不住变了脸:“问你问你,娘那样子待英娘她怎么敢问你。我那日明明都解释过了我们是晚上没睡好才起床迟了,可娘还不是不依不饶地责骂英娘。她那时候捂着嘴巴脸色苍白,现在想来分明是强忍着不呕吐的模样。我是男子不懂,娘是过来人也不懂吗?你可又问过一句她是不是身子不舒服?还有大嫂,嘴上总是一副通情达理的模样,可为何每次你的话一说出来娘就要发脾气。不要自诩聪明,别人不都是傻子!” ps: 有筒子说只见清贫不见乐,霜本来就是安排两只单过才乐的。这样吧,霜尽量让他们快点分家。 第一百四十九章 赔罪 焦氏脸色霎时通红,稍后对田青山哭道:“大郎,三郎已经好几次这般说我了。你说说我哪里错了,你弟弟要这般对我,我还是不是他的嫂子。”田青山黑着脸,嘴巴动了动却半天没说一句话。田阿福哼了一声,不咸不淡地说道:“做人不能只光靠那张嘴说得好听,当紧的是心术要正。”焦氏一愣,瘫在椅子上半天没回过神来。 张氏暗自感叹:三弟果然精明,人家几下子便看出了焦氏的虚伪,毫不犹豫地替自己的媳妇说话,哪像二郎这个憨货。公公这话说的太对了,叫你个贼婆娘心术不正!张氏恨恨地瞪了一眼失魂落魄的焦氏,只恨不能放声大笑。 田青林大声道:“爹,我想立马去一趟李家庄。”田阿福皱眉道:“你明日还要帮人家砍树啊。”“我就去看一看,明日一早便回来,不会耽误砍树的。”田青林坚持。周氏在一旁嘀咕道:“她人好好地,又在自己娘家,有什么好看的,左右住些日子又会回来。”田青林看都不看自家老娘一眼,只管盯着田阿福。田阿福点头道:“那好,你去吧。问问你祖父下下回赶集有没有空,我想约他老人家一道去吴家堡赶集。” “哎,我替您问问祖父。”田青林转身就走。在田家湾起房子,一般的事情都是村里人帮忙,主家管饭就是了。唯独砍树扛树这种危险又需要出大力气的活儿主家是要开工钱的,开了工钱那就不管饭了。田青林累了一整天这时候还空着肚子,周氏看了看锅里的饭菜。大喊道:“吃过晚饭,你这饭还没吃呢?三郎,三郎!”田青林说了一句“我去李家吃”,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院门。 田青林在山路上健步如飞。只想着快点见到自己的小媳妇,然后跟她赔礼道歉,求得她的原谅。他越想越觉得自己是个混蛋,只顾着跟小媳妇赌气,英娘妹妹身子不适自己都没发觉,对她不闻不问。亏得自己当初还说要让英娘妹妹过舒心日子,结果她嫁给自己不但没有过上舒心的日子,成日里尽受气了。她人都嫁给自己了,就是想一想侯三又怎么了。要是自己是个妮子。又碰上自家的那些糟心事,只怕也会想到侯三的好。要想让她不想侯三,只有比侯三做得更好,而不是一味地跟她赌气。 “田三郎,你怎么来了?”天已黑了,一家人没谁出去了,李氏吩咐李兴业去栓上院门。李兴业关上一边院门,正要合上另外一半,却听到门口有人喊道:“慢点关门,我要进来。”李兴业一惊:“田三郎。是你啊。你这时候上门做什么。”“啊,那个,我来看看英娘。”田青林见到李家人本能地有些心虚。 “英娘妹妹好好地,有什么好看的。”李兴业不解地一边打开大门一边道:“进来吧,祖母说家里小孩子多,又有两个双身子的人,便开始在火塘烧火了。英娘妹妹在火塘烤火,你去吧。”“多谢五哥,我去了。”田青林疾步跑向李家正房火塘。呵呵。就算你田三郎比我大好几岁又如何。见了我还不是得叫声哥。李兴业看着田青林的背影,偷偷笑了。 乡下人不缺柴火。衣裳又没有多穿的,只要稍微有点冷便开始烤火了。不过一般人家都是十月间才开始启用火塘的,像李家这样九月下旬便开始烤火的算是少见了。“英娘姐姐。你再讲个古吧,像昨晚那个一样好听的。”田青林还没走到火塘门口,老远便听到宝娘的叫声。“不要,人家不喜欢听那个,朱丽叶死了罗密欧也死了,害得人家都哭了,我要听最后好人得好报的那种。”菊娘尖声大叫。 孙眉娘嗔道:“你们两个就知道缠着你姐姐,她眼下怀着身子呢。再说她在田家过得不开心,这好不容易回一趟娘家松快松快,你们还来烦她。”田青林听到孙眉娘的话,羞愧得没勇气进去了。“三婶不要责怪她们两个,回到自己家看到妹妹们,我心里乐呵得很,不过讲一下古哪里就累着了。”不过与小媳妇分开两日而已,田青林却仿佛过了一百年。只是听着她清脆的声音,田青林都觉得是一种享受。 “你在这傻站着做什么,怎么不进去。”李兴业拴好院门走了过来。他这么一嚷,里头烤火的人都朝门口望了过来。田青林只好硬着头皮走进去跟大家打招呼。他这时候上门,一火塘的人都很吃惊。姚舜英想到两个人的冷战还有周氏的斥责,想着田青林是不是来兴师问罪,不安地望向李氏。 李氏安抚地看了看姚舜英,然后仿佛一只时刻准备战斗的猫一般盯着田青林。李氏原本对田青林这个孙女婿很是中意,每次他上门都一脸慈祥热情招待,可这眼下因为对其家人的不满而恨屋及乌,加上又认定田青林是来兴师问罪的,所以对其冷眼相对。紧挨着李氏而坐的姚承恩却目无表情,只管看着火堆。面对李氏锐利的眼神,田青林不由背心冒汗。 因为田氏两口子不在场,他只好将求助的目光望向李大椽。李大椽朝他笑了笑,暗示他不用担心。然后伸手拖过一张椅子放在自己身边道:“田三郎,过来坐下。”田青林过去坐下,心里却始终惴惴不安。不过他到底还是挂心姚舜英,坐了片刻忍不住冲姚舜英关切地道:“英娘你身子还好吧。”姚舜英淡然道:“我当然好啊。”田青林本来还以为姚舜英会趁机声讨自己,没想到她说完那句话后便沉默不言了。 在场诸人都识相地不说话,这样的气氛让田青林越发觉得压抑,过了一阵,他咬了咬牙,勇敢地对姚舜英道:“我听麦二哥说你怀了孩子,因为不放心你,便立马赶过来看你了。英娘,我对不住你,你身子不舒服我却对你不闻不问,还跟你赌气,我错了,你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他一个大男人当着一家子老小向姚舜英服软认错,众人不由都有些动容。 他这番话一出口,李氏的神色立马由阴转晴,抢在姚舜英之前道:“英娘自己都不清楚,也不能太怪你。不过你好歹是男子汉,动不动跟自己的媳妇置气这习惯可不好。我们英娘嫁到你们家,可以倚仗的人只有你一个,她受了委屈你这个夫婿都不替她说话岂不是太叫她寒心吗?”田青林低头赧然道:“祖母教训得是,孙婿知道错了。孙婿往后一定改掉这小肚鸡肠的毛病,待英娘一定细心体贴。” 李氏还待再说,姚承恩却暗中扯了扯她的衣襟,淡然道:“你不是说在替人砍树吗?怎么能跑过来。”田青林道:“是,明日还要帮人砍一日。今日收工稍稍早了一点,听麦二哥一说,我便跑来了,明日一早还得赶回去。”姚承恩道:“那你不是晚饭都还没吃啊。”田青林点了点头。 孙眉娘赶紧将儿子塞进李大椽手里,起身道:“还剩下些饭不过估计不够,我给你另外再煮。”田青林赶紧道:“不用麻烦三婶再煮,我就吃那些剩饭,然后烧几个红苕或是土豆便可以了。您坐着我自己来。”姚舜英也赶紧站起来:“三婶您坐着,我来。”孙眉娘道:“你可是有身子的人,哪能叫你做。”姚舜英道:“我又不是纸糊的人儿,哪有那么娇贵。三婶当初怀着六弟的时候还不是成日做饭。”蓝秀凤呵呵笑道:“你们两个都不用去,我去就成了。”蓝七娘站起来道:“哪里用得着大嫂去,我去就是。”几个人争得不可开交,姚承恩发话了:“老三家的大朗大郎媳妇都坐下吧,让英娘自己去,伺候夫婿天经地义。” 小夫妻点了松明来到灶房生火热饭菜。一见只有自己两个人了,田青林立马奔过去紧紧搂住姚舜英,颤声道:“对不起,小宝贝对不起!”姚舜英赶紧护住肚子,低斥道:“放开,叫人看见成何体统!”“不放,没人来,不会叫人看见的。我都好多日子没抱过你了,想死我了。”田青林不但不放,手还箍得更紧了,嘴唇更是雨点般地落在姚舜英脸上。姚舜英挣不脱,在田青林脚面上狠狠跺了一脚。田青林吃痛不由松了手,失落地看着自己的媳妇,心想英娘妹妹还是没原谅自己,你看她还是讨厌自己与她亲热。 姚舜英赶紧走开一步,怒道:“混蛋,你想勒死咱们的孩儿啊!”说完小心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柔声道:“宝宝乖不生气啊,咱们不理你那个臭爹好不好?”田青林这才醒悟过来,懊恼地在自己头上猛拍了一巴掌:“瞧我真是糊涂,英娘妹妹骂得对,我就是个混蛋。”说完腆着脸跑过去摸姚舜英的肚子,摸着摸着又抱住了姚舜英的腰身。 姚舜英没好气地打开他的手,呵斥道:“还不赶紧生火弄饭,想饿死自个不成!”田青林摸了摸自己瘪得不能再瘪的肚子,老老实实地放开妻子去灶前生火。 第一百五十章 盘算 姚舜英打开餐柜将剩下的饭菜取出来,看了看那些剩饭,也就一碗多一点的样子,想到田青林这个大肚汉每餐最低最低也要吃三碗饭,不由皱眉道:“太少了,还是给你再煮一点吧。”田青林道:“再煮得到什么时辰,你热完饭菜去给我烧几个苕就是。”姚舜英道:“烧的吃着好玩还可以,当饭吃总觉得不好。我给你炒两碗苕吃吧。” 田青林很吃惊:“红苕炒着吃,你们家还有这样的吃法?”姚舜英摇头,笑道:“我们家也不这么吃,这是我自己突然想到的新法子,你敢不敢吃?”田青林坚决道:“我媳妇做的,就是毒药我都敢吃。”姚舜英没好气地道:“我一想到你前几日对我冷着脸那副臭样子,特地想出这法子来毒死你。” 田青林跑过去摸了摸妻子的头发,歉然道:“我一想到自己前几日那般待你就恨不得在自己脸上打几巴掌。好妹妹你受委屈了,要不你打我几下出气?”姚舜英冷哼道:“打你,我打不疼你反倒打痛了自己的手。”田青林道:“要不我替你打,你说想打哪里。”姚舜英白了他一眼:“行了,过去的事情我不想提了,只要你往后不这般伤我的心就好了。”田青林正色道:“不会了,我往后肯定不会再让妹妹伤心了。”姚舜英哼了一声表示不信。 田青林正要继续表态,灶屋门口宝娘来报:“祖母让姐姐给姐夫炒几个新鲜鸡蛋。别尽吃些剩菜。”因为孙眉娘悄悄叮嘱她不要打扰姚舜英小两口,所以宝娘一说完话转身便跑了。田青林赶紧道:“剩菜还有那么多,英娘不用给我炒鸡蛋,留着给你和姐姐补身子吧。” 姚舜英道:“不就两个鸡蛋,哪里需要留着了。家里准备雪娘姐姐坐月子,本来就积攒了足够的鸡蛋。然后枫林渡二姨祖母家这回来喝满月酒又带了一百六十八个来。玉娘姐姐生怕雪娘姐姐没得吃。也带了一百六十八个来。雪娘姐姐眼下看到鸡蛋就头疼,一个劲儿地喊我和蓉娘姐姐帮忙,我们两个这几日每日两个,祖母还说让我们到时候带几十个回去吃。” 田青林道:“在娘家吃了不算还拿回去吃,哪里好意思,你还是别拿了好不好。”姚舜英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虽然婶婶嫂子她们都很好。对祖母的安排不会有什么不满,可我自己觉得不妥。” 田青林轻轻搂住妻子,低声道:“英娘妹妹,我家穷比不上你们家,你受苦了。不过双身子的人嘴馋我是知道的,哥哥不会让你没得吃。之前我们去烟石镇做工结账之后,吴家堡有个人说家中有事。借了我三两银子。还有当初在浑水镇的时候另外有个人借了我二两。这两笔帐我都没跟娘说起,他们曾经捎信来说我要是急着用银子可以还我,我想着他们都不宽裕也就没去拿,其实也是想着你万一有了,那银子可以给你单独用。眼下你有了身子,我去拿来你自己偷偷买零嘴吃。你别让娘知道就是。” 这家伙挣钱虽多,但对自家老娘却很少藏私。大多是挣多少交多少,没想到为了自己却两次攒私房钱了。上次是买金簪子,这次是为了给自己买零嘴,五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一个古代男人能做到这般已算难得了。姚舜英心里暖洋洋地,对丈夫的怨愤不平之气一扫而空。看了看已经变硬的剩饭,点头笑道:“你等着我今晚给你做好吃的,保准你吃了一回想吃二回。” 田青林见妻子笑靥如花,不由心神一荡,正要伸嘴亲下去,却被姚舜英一把推开:“去,把那边的葱洗几根,我把这些菜热好。”田青林不解:“不要葱,就随便打个汤鸡蛋。”姚舜英双手叉腰做凶狠状:“叫你洗就洗,啰嗦什么!”小媳妇发怒,田青林哪敢再多嘴,赶紧跑去拿葱。 原来姚舜英是打算给他炒蛋炒饭,姚舜英自从穿到这里还没见谁炒过蛋炒饭,这可是她在前世最拿手的食物了。果然她将绊了瓮菜一起炒的香喷喷的蛋炒饭端给田青林,田青林大为惊奇边吃边赞不绝口,问姚舜英是怎么想到的。姚舜英心道:虽然没酱油没其他调料,不过鸡蛋正宗然后家里的瓮菜也香,这家伙又是头一回吃,不觉得好吃才怪呢。 田青林一边大口吃着,一边看着姚舜英,见她将洗干净的红薯切成薄片,不禁大嚷道:“你这是做什么,难不成正要炒红苕?”姚舜英抿嘴而笑:“可不就是,你瞧好了。去给灶膛加几根柴。”“红苕炒着吃,这又是哪儿的吃法?”“你管他是哪儿的吃法,只要好吃就成。”前世在乡下,奶奶最喜欢将红薯炒着吃了,那汤既甜又香,姚舜英印象深刻。果然田青林吃得眉开眼笑,满满两海碗红薯被他连汤喝了个底朝天还意犹未尽。 两人收拾碗筷灶台,田青林忍不住问道:“妹妹这些法子是哪里学来的,太好吃了。”姚舜英嘻嘻笑道:“我自己首创的,你可不能告诉别人,这万一哪一日咱们两个日子过不下去了,我还指着用这些点子挣钱呢。”田青林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好好地咱们怎么会日子过不下去,再说挣钱有我呢,你不用操心。”姚舜英道:“我也就是顺嘴说着好玩你还当真了,这些做法人家一看就学会了,哪能指着这个挣钱。” 姚舜英想着田青林劳累了一整天,明日赶回田家湾又要起个大早,收拾好之后便催着他快去歇息。田青林却一心想单独跟自己的媳妇在一起说话,拉住姚舜英不让她走。姚舜英嗔道:“你不早点睡下,明日如何早起。你要是睡迟了耽误了给人家帮忙,你娘又得说是我勾缠着你了。” 田青林想到自家那些人那些事,不由暗自叹了口气。自己和英娘妹妹连个人在一起什么不高兴的事情都没有,两个人开开心心地,可是一到家里英娘妹妹就不会开心。她眼下有了孩子,若是还成日怄气可不好。姚舜英见他眉头紧锁,以为他是怪自己语气里怨恨了婆婆,忍不住气道:“你看你又来了,我不过稍微抱怨一下你娘你就不高兴了。”田青林爱怜地拍了拍她的脸:“小傻瓜,你还是不相信我啊。我是想着我娘偏心,大嫂那人又不厚道,你回去难免又要怄气。嘿,若是咱们两个能分家单过就好了。” 姚舜英心里一动,自己一心巴望着分家,可是怕丈夫不高兴,正发愁怎么跟他提,没想到这家伙竟然自己先说出口了。于是赶紧顺势诱导:“赶紧闭嘴,这话要是叫你爹娘听到了,不骂死你才怪!再说眼下爹娘正为四弟的婚事发愁,分家了就靠四弟和爹娘能挣够钱娶媳妇?”田青林道:“我知道这分不分家的得要我爹先发话,我这不是背地里跟你说说嘛。其实分家了我也会管四弟的婚事的,大不了我挣到的钱我们自己留一半给爹娘一半就是,若真这样你同意吧。” 姚舜英道:“我好歹也是念过四书五经的,孝悌之义焉能不懂,咱们要是分了家只顾着自己过小日子不管老人不管四弟,不说田家湾的人会戳咱们的脊梁骨,我祖父头一个便饶不了我们。”听姚舜英说到祖父,田青林猛然记起自己父亲说要约姚承恩一起去吴家堡赶集之事。姚舜英听完不由开始猜测起公公约祖父的目的,公公向来明事理,他约祖父只怕是向祖父道歉。不如让祖父趁机暗示暗示公公,然后让公公也产生分家的想法。 嗯,二嫂不用说,绝对是想着分家的。苗娘马上要嫁出去忽略不计,剩下的就是焦氏两口子和老四田青石。田青石因为没成亲,肯定不愿意。二对二,不行,得将老四争取过来,首先要解除他的顾虑,让他明白就算分了家大家还是会为他的亲事出钱。还有,这个田小四精明吃不得亏,得抓住焦氏娘家爱打秋风这一点来做文章。是时候了,二嫂,前几次我都被你推在了前面,这一回你怎么样也得唱唱主角了。想通了的姚舜英二话不说拉起田青林就走:“别磨蹭了,你明早要早起,这时候不去跟祖父说什么时候说。” 田青林还是不肯走:“好妹妹咱们两个再说说话,祖父老人家觉少,睡得迟,等下去跟他说。”姚舜英忍不住在他胳臂上拧了一把:“你今日累了一整日,明日又要做重活。林子里砍树最是要当心,还有山路上扛树抬树都是极危险的事儿,你不歇息好我怎么放心。嗯,还有咱们孩儿也不放心他爹。”田青林听得眼眶一热,一把将妻子抱在怀里道:“好,哥哥听你的,放心,我这便去睡,我呀就是为了你们娘俩也要平平安安的不是。”姚承恩听完田青林转达的田阿福的话,一口便答应下来。 过了两日,姚舜英找了个机会跟祖父说了自己的打算,姚承恩点头道:“放心,祖父一定会点醒你公公,让他明白像你们家那样的情况,分家方为上策。”距离下下次赶集还有半个月,得到了祖父肯定的答复,姚舜英开始盘算怎么利用这些日子在公公脑子里再烧一把火。嗯,为了达到目的,得及早回家。祖母本来说要她和蓉娘两个住上十天再回去,自己得跟姐姐说说,再住个三天就回去才好。 第一百五十一章 煽风 李氏心疼两个孙女,原本打算留着她们两个再住几日,无奈姚舜英和蓉娘都觉得成日里好吃好喝地在娘家住着不好意思,一起嚷着要回去了。姚承恩也觉得留久了只怕两家的婆家会不高兴。李氏没办法,只好给两个人一人装了三十个鸡蛋另加玉娘带来的点心。姚舜英和蓉娘先是推辞,无奈李氏坚持,两个人没法子,只好老老实实地将东西带回了家。 虽然是娘家给自己吃的东西,但姚舜英还是得跟公婆报备一番。姚舜英特地和蓉娘两个商量好,先在娘家吃了晚饭再赶回田家湾。这样她们到家之时正好上山下地做工的人都回来了,婆婆对自己不喜,但公公却支持自己,所以得趁着公公在家的时候报备。果然姚舜英赶到家的时候,田家一家子正吃完晚饭。姚舜英将祖母给自己的东西一一拿了出来,鸡蛋不用说,关键是那点心,几个小孩子闻到香气双眼放光,田连海更是一副要扑过来开抢的架势。 田阿福眉毛一竖,狠狠瞪了长孙一眼,郑重道:“老三家的,你有了身子咱们家穷没钱给你买好东西吃,倒叫你娘家破费,真是不好意思。既然这东西是你娘家给你吃的,你就自己一个人吃吧。”姚舜英道:“虽说是祖母给儿媳补身子的,不过儿媳也不好一个人吃不是。这点心爹娘一半儿媳一半吧,还有这鸡蛋,拿出十个给几个孩子吃,儿媳自己吃二十个。” 周氏之前被姚舜英顶撞原本对这个儿媳充满怨愤,不过想着她有了身孕,自己身为婆婆也不该跟一个晚辈一直置气,所以再次见到姚舜英神情便大有和缓。此时听到姚舜英这番话,心里更是舒坦,于是说道:“老三家的,既然你公公都发话了。你照做便是。你是有身子的人,李婶子一番慈爱心肠给你的东西,咱们怎么能吃。” 姚舜英将那包点心的油纸包打开,指着那点心一一介绍道:“这是芝麻桃酥,这是梅花香饼,这是桂花松子糖。这是玫瑰粉蒸糕,都是启汶城里锦香斋有名的糕点。玉娘姐姐此番来喝满月酒给我祖父祖母杂七杂八地带了十来斤的样子。我和姐姐回来的时候,祖母随手给我们两个抓了几把。我吃过了,都挺好吃的,入口即化,爹娘吃着正好。” 张氏看了看那油纸包,羡慕道:“弟妹那表姐果真是财大气粗,这样的糕点一买便是十来斤。你祖母也还真是心疼你这孙女,我看这油纸包里的糕点大概得有差不多两斤了吧。”姚舜英掂了掂:“两斤没有,大概一斤半吧。”田阿福道:“咱们不吃。你留着自己吃吧。” 姚舜英笑道:“这一家子老老小小地,我一人吃独食像什么话。来淑姐儿婶婶给你糖吃。”田连淑咬着手指头,怯怯地看着焦氏。焦氏自然是想让女儿吃那好东西的,可是此前田阿福发了话然后自己跟姚舜英又闹了不愉快,哪里拉得下那脸,只好假装专心给小儿子喂米汤。田青山轻轻推了推女儿:“三婶给你你便接着。” 田连淑跑过来。姚舜英道:“你要什么自己说。”田连淑指了指桂花松子糖。姚舜英抓了几颗放在她的小手里。田连淑细声细气地道:“多谢三婶。”姚舜英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好孩子,不客气。”田连淑将一颗松子糖放进嘴巴,嚼了嚼,大声道:“真甜,真好吃!” 田连江见堂妹拿到了糖,不由眼巴巴地看了看姚舜英又看了看张氏。张氏笑着在儿子头上拍了一巴掌:“装什么装,你三婶既然给了你妹妹。难不成还会少了你的。”田连江飞跑着过来,伸手指着油纸包忸怩道:“三婶,我想吃那个。”姚舜英在他头上点了一下:“这小子有眼光,一下便看中了最贵的玫瑰粉蒸糕。好,三婶给你。”田连江接过糕点狠狠咬了一大口,张氏大声问道:“好吃吗,江哥儿?”田连江一个劲儿地点头:“好吃,太好吃了,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弟弟妹妹都吃上了,唯独自己没分到,田连海心里猫抓一般急躁难受,可是他此前骂过姚舜英踢过姚舜英,自然不好意思开口问姚舜英要糕点,只好眼巴巴地望着姚舜英指望她主动给自己一块。姚舜英虽然不太喜欢这孩子,但毕竟他只有五岁,自己一个大人不可能一直跟孩子计较。于是紧跟着朝田连海招了招手:“海哥儿过来,弟弟妹妹都有了,你这个哥哥不能没有。” 田连海大喜,正要奔过去。田阿福却冷脸喝道:“你没资格吃,忘记我说过的话了?”周氏不满道:“他不过是个孩子,错了改过就是,你还有完没完了!”田阿福冷哼道:“你又忘记我上回说过的话了。这孩子就是你们太纵容才会变得那般无法无天没羞没臊,就是不给他吃叫他长点记性!” 田连海受了委屈,忍不住抽泣起来,边哭却眼睛还盯在享受玫瑰粉蒸糕的田连江身上。田阿福看了越发厌恶,怒道:“哭,你哭什么?没出息的东西赶紧给老子滚出去,别在这里碍老子的眼!”焦氏见公公脸似黑炭,生怕儿子再挨打,赶紧冲丈夫示意,让他将儿子拉出去。因为闹了这样的不愉快,屋中的气氛有点僵。田阿福扫了扫诸人,沉声道:“怎么都不说话了,难不成为了那么个不成器的东西还要叫一家子都跟着不舒坦?” 田青林道:“原先我在溪边碰到王家婶子,她说明日将砍树的工钱给我,我说给娘就是,娘您明日在家等着她来。”周氏点了点头。田阿福对妻子道:“你明日拿到了工钱给老三家的十文钱吧,人家李婶子都心疼孙女想着给她补身子,没道理咱们自己家的人连点零嘴钱都舍不得给她买了。更何况这本来就是三郎自己出苦力挣的钱,给他媳妇单独留一点原也应当。” 一听公公这话,一直低眉顺眼装老实的焦氏不由睫毛一颤,暗自咬了咬牙:公公还真是偏心。自己此前怀着河哥儿的时候公公可没让婆婆单独给自己钱买零嘴吃。周氏的脸色有点不好看,紧跟着要嫁闺女,小儿子亲事还没着落,她恨不能一分钱掰成两半花,偏偏这死老头子还要自己拿钱给老三家的买零嘴吃。买零嘴她自己敬茶那钱不能用啊,还有她娘家不是有钱嘛,她真要嘴馋了可以跑去娘家,左右她那祖母心疼她。十文钱虽然不多,自己就是给苗娘买点丝线存着都是好的啊,她到了婆家想攒点钱可是千难万难了。 田青林看了看自家老娘的神情心知不妙,赶紧道:“娘不用给英娘钱,家里正是花钱的时候。英娘也不是那馋嘴的,那零嘴吃不吃没什么。”姚舜英也笑道:“是啊,四弟说亲还要花大钱呢,娘还是将钱都积攒下来吧。”周氏笑道:“你们两个能体贴娘的难处,娘真的是心里舒坦。”田阿福叹了口气,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闭上了嘴巴。姚舜英将那糕点和鸡蛋分好放在桌上,然后和田青林告退回房。 一关上房门,田青林便急不可待地道:“英娘妹妹,我那样跟娘说,你不生气吧。”姚舜英道:“我生什么气,你又没说错,家里委实要花大钱。还有,我听说大嫂的娘家每年年关时节都需要咱家资助,这不都要花钱啊。而且大嫂之前怀着河哥儿也没见她吃什么零嘴,我要是接了娘给的钱去买不是越发招她嫉恨了。再说你不是偷偷攒了五两银子给我买零嘴了吗?在五两银子面前,区区十文算得了什么!” 田青林一把抱住妻子嘻嘻笑道:“区区五两银子算什么,你等着,哥哥一定给你挣五十两来。”姚舜英郑重点头道:“好,我等着。”两个人相视而笑。田青林忍不住亲了亲妻子光洁的额头,低声道:“多谢你,英娘妹妹。”姚舜英道:“多谢我等着你挣钱给我花?”田青林道:“不是,我是说祖母带给你补身子的东西,你却能不计前嫌地分给娘还有海哥儿他们吃,哥哥多谢你了。”姚舜英道:“嘿,这不是应当的嘛。一家子老小,有了好东西我一人独自吃能吃得下啊。” 田青林紧紧拥住妻子喃喃道:“英娘妹妹,你真好。”他边说边在妻子脸上连连亲吻。和丈夫之前冷战然后又分开那么些日子,姚舜英也很怀念两个人在自己房间里无所顾忌卿卿我我的时光,于是反抱住丈夫,异常柔顺地闭眼任他亲。田青林轻柔地在小媳妇紧闭的睫毛上亲了亲,然后轻轻含住了妻子小翘鼻头,最后又转到了姚舜英的耳垂。他所有的动作都是那样的温柔专注虔诚,仿佛姚舜英是一件价值连城的而易碎的珍宝一般。 父亲说要给英娘十文钱的时候,母亲分明是不愿意的。自己挣了那么多的钱,可以说这个家里一大半的开销都是自己挣来的。可是自己的媳妇有了孩子想吃点零嘴,不过区区十文钱母亲却舍不得,焦家人来了她倒是大方得紧。不能这样下去了,往后再出去做工,怎么样也得多藏点私了。没道理自己挣的钱自己媳妇花不上,倒便宜了别人。嘿,要是能分家就好了。分了家小媳妇不用受气,自己挣的钱她爱怎么花便怎么花。姚舜英被丈夫拥在怀里半天没动静,以为他是隔久了没好生抱自己,这是要过够瘾,却不知田青林心绪正复杂一片。 第一百五十二章 点火 良久,田青林道:“英娘你眼下有了身子,我听人说这头三个月最是要紧,我去跟娘,不跟爹说,你从明日起便不要下地做事了吧。”姚舜英笑道:“没那么娇贵,我又没有像别人一般呕吐得吃不下东西,除了觉稍微多一点,跑茅房稍许频繁一点,余下的没什么不适。你叫我呆在家里,那大嫂就得下地,河哥儿才那么大,她肯定不愿意。那就得娘下地了,让我在家里和你大嫂那样的人朝夕相对,那我宁愿下地。”其实就算焦氏愿意下地,让姚舜英跟周氏成日在一起看家她也不愿意,当然她不能明白地跟田青林说自己也讨厌他的老娘。 田青林叹了口气:“还是人家麦二哥家里好,你看你姐姐和麦二哥的祖母在家里什么气都不用受。那你要记着,下地上山走路都要小心。挑东西背东西都不能了,只管放在那里,让我来挑。”姚舜英点头道:“知道,你放心吧,我肯定会百般小心的。”田青林皱眉道:“你这人好强,有时爱逞能。我还是跟二嫂好生说说,让她多照顾你。” 姚舜英捶了他一下,没好气地道:“咱们乡下妇人,大家都这么过来的,当初我大嫂二嫂她们有了身子还不都下地做事。你若是巴巴地去跟二嫂说,倒显得我格外比人家金贵了。其实我以往和二嫂一起干活,她已经对我够照顾了。”田青林妥协道:“你说得也有道理,可我这心里还是难受。你看你和蓉娘是姐妹,同样都是双身子的人,但在婆家的待遇却天差地别。” 姚舜英道:“你一个大男人心思怎么那么细,这个人的命不同,哪能这般比较呢。再说怀着孩子多活动,生起来也快。我以前那个三婶呀,之所以会难产。我想肯定跟她怀着孩子一味贪吃少动有关。”小媳妇越是豁达想得开,田青林越觉得对不住她。田青林紧紧拥着妻子,低声道:“我一定要想法子让爹先提出分家,咱们分开单过,你就不用下地做事了。我就是不管庄稼光靠四处给人帮工挣的钱都能养活你和孩子。” 姚舜英抿嘴一笑:“光靠咱们想法子可不行,其实二哥二嫂肯定也早想分家了。咱们呀得拉上他们才行,人多力量大嘛。”田青林点头沉思道:“有道理。要怎么跟二哥说呢?”姚舜英拍了拍丈夫的手臂:“这事儿你别管,我去跟二嫂说,女人之间说话好说一点。毕竟身为人子却想着算计爹娘达到分家的目的,传出去可是‘大逆不道’的,你们兄弟最好装作不知道不插手。” 姚舜英分给公婆的糕点,周氏当着大家的面悉数拿回了自己的房里,晚上和田阿福各自吃了一点,次日又背着人给小儿子和女儿各自一块尝鲜。田青苗见自家老娘只拿了芝麻桃酥和梅花香饼出来,忍不住抱怨道:“我看着三嫂分了好几块玫瑰粉蒸糕给你们。那个最好吃,娘都舍不得给我们。”周氏没好气地拍了女儿一下:“那个一共就只四块,我和你爹各自吃了一块,你爹不住口地说那个委实好吃,我便劝他又吃一块。剩下的一块留给海哥儿,他昨晚还没吃到呢?” 田青苗鼻子哼了一声:“娘就是偏心。这儿子女儿就是比不上孙子。”周氏怒道:“你做姑姑的跟侄子争抢吃的,臊不臊啊你。你只有二十几日便要出门子了,往后便是想疼爱你侄子都没机会了,你怎么还是这样一门心思只有你自己!”一旁的田青石劝道:“苗娘你就知足吧,咱们搭帮着三嫂能吃上这么好吃的糕点已经是难得了。” 田青苗冷笑道:“搭帮她,她自己吃一半,咱们一家子那么多人吃一半。她也好意思。”周氏道:“你爹都让她自己一个人吃,她能分出一半已经很不错了。只是她明明知道海哥儿喜欢吃那玫瑰糕,却不知道多分两块给咱们。”田青苗道:“娘没听三嫂说吗?那个最贵最好吃,人家是傻子啊多分你几块。”周氏皱了皱眉正要说话,田青石却低声道:“别说了外头好像是爹回来了。” 周氏对于田连海的看重关爱,远远甚于田连江。一是因为田连海是长孙,二是因为焦氏比张氏嘴甜更懂得尊重她这个婆婆,三是因为焦氏娘家穷,田连海这个孙子从来没有得到过外家给予的好东西,不像田连江。姚舜英这回给的糕点,周氏除了想着田青苗和田青石外,剩下的就是想着田连海了。她瞅了个机会将田连海单独叫到一边,偷偷给了他一块玫瑰粉蒸糕还有几颗桂花松子糖,嘱咐他悄悄吃掉别告诉田连淑和田连江,尤其是田连江。 可是田连海毕竟只有六岁没满,忍不住便要炫耀,他吃完了糕点跑去告诉堂弟:“江哥儿,我也吃到了你昨日吃的玫瑰糕,果真好吃,还有松子糖也很甜。”田连江羡慕道:“哥哥你上哪里得的,是不是祖母给你的。”田连海这才想到祖母的嘱咐,可是他小孩子不会撒谎,只好承认了。 田连江兴冲冲地跑去问周氏要,周氏恼怒于长孙的不懂事,当即没好气地道:“这孩子,你三婶昨日不是给你一块了吗?怎么还找祖母要。”田连江道:“可是我还没得松子糖吃啊。”“没了,你三婶就给了那么多,祖父祖母昨晚都吃了。”田连江空手而归,偏偏田连海还留了两颗松子糖,给田连淑一颗自己一颗,兄妹两个当着田连江吃得很开心。田连江心里极为委屈,小孩子的心思极敏感,他本能地知道谁喜欢自己谁不喜欢自己。 田连江强忍着委屈直到张氏回家才跑到自己的娘跟前瘪嘴哭诉。张氏听完眼泪都气出来了,当即抱着儿子跑到姚舜英那里去说。这个周氏,这心都偏得没边儿了,同样都是孙子,怎么能这么区别对待。小孩子受到不公正的待遇,那种心灵的伤害远甚于大人。姚舜英爱怜地摸了摸田连江的小脑袋,安慰道:“江哥儿别难过了,不就是想吃松子糖嘛。三婶这里还有,我拿给你。” 张氏一听这话,脸色涨得通红,急忙拉住姚舜英道:“弟妹我不是带江哥儿来找你讨要糖吃的,我,我就是气坏了想找个人说说。你,你别误会!”姚舜英笑着推开她:“我知道二嫂不是那个心思。可我好歹是江哥儿的婶婶,他想吃的东西我这又有,我拿给他又怎么了。”张氏摆手道:“弟妹这怀着身子正是嘴馋的时候,你祖母特地给你的东西你给他做什么。这馋嘴的小兔崽子你依着他呀,什么东西都想吃,别搭理他!” 姚舜英满不在乎地道:“不就是几块糕点而已,不瞒二嫂说我还真不太稀罕。当初在城里那一阵子可没少吃。还有二嫂别忘记了我还做过侯家少爷的师傅,他平日里可没少孝敬过我糖果糕点之类的东西。要说嘴馋,我眼下最馋的是酸萝卜茎。可惜婆婆酿的不好吃,记得有一回是二嫂酿的,感觉那个好吃,回头二嫂给我酿一钵吧。” 张氏呵呵笑道:“弟妹这嘴巴还真是识货,我娘家嫂子最拿手这个,我呀得到了她的真传。你等着,我明日便给你酿。其实不光这个,酸萝卜瓮菜我也拿手。你还记得上回焦家婆媳来咱家说咱家瓮菜地道带了一大包回去吗?那也是我酿的,可惜啊我辛辛苦苦倒便宜了打秋风的。” 姚舜英取出了几颗桂花松子糖、两块芝麻桃,两块梅花香饼。田连江拈了一颗松子糖放进嘴巴,然后拿起芝麻桃酥和梅花香饼分别递给张氏姚舜英:“娘吃婶婶吃。”张氏笑道:“娘不吃,你和婶婶吃。”这孩子真懂事,姚舜英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婶婶都吃过了,好孩子,你吃。你看你昨日吃了玫瑰糕,这三样还没吃过,所以婶婶特意拿给你和你娘吃。”张氏哪里肯去动那糕点,江哥儿吃到了糕点心满意足跑出去玩耍去了。 张氏看着姚舜英意味深长地道:“弟妹你也看到了,咱们家大多是婆婆在家看孩子。人家都说她老人家当年是在京里大户人家做事的,所以脑子里有大户人家的行事做派。在她看来,这长房的地位那是要高于其他各房的,所以二郎比不得大哥我比不得大嫂。若只是这般我都能忍,可同样是孙子,就因为海哥儿是长房长孙,他就要比我的儿子值钱我这心里怎么都不好受。三弟能挣钱,娘不会轻视你们两口子,可往后你们的孩儿可就难说了。毕竟咱们平日里都上山下地了,孩子年幼在家里遭没遭罪,咱们可是一无所知的。” 这个二嫂呀,又想推着自己打头阵了。姚舜英抿嘴笑了笑:“二嫂,咱们之间用不着兜圈子,打开天窗说亮话,你是想让我和三郎去公公跟前闹着分家吧。”张氏愣了一下,立马嘿嘿笑道:“弟妹果然是识文断字的,什么都瞒不过你。实话跟你说吧,我呀想分家都想了两年多了,可是不敢跟公公婆婆提出来。”姚舜英道:“二嫂不敢提出来,我们难道就敢啊。” 第一百五十三章 推波 张氏道:“依我看三弟在公公心中的地位,大哥是赶不上的。然后三弟妹在他老人家心中的地位又是大嫂赶不上的,你们提出分家公公肯定能答应。”姚舜英摇了摇头:“二嫂你想得太简单了,自来分家长辈不发话,小辈哪能先提出。”张氏沮丧道:“公公怎么会先提出分家?那岂不是没盼头了。”姚舜英笑道:“怎么会没盼头,咱们呀得想法子让公公主动发话分家。” 张氏一听兴奋了:“什么法子,如何做。”姚舜英一副莫测高深的样子:“法子我倒是有,得看二嫂肯不肯配合,关键时刻敢不敢豁出去闹了。”张氏拍了一下椅子,断然道:“我早受够了,只要不至于被休掉,怎么闹我都敢,弟妹你说吧。” 姚舜英道:“咱们首先得把四弟争取过来。”张氏听了直摇头:“他还没成亲,最反对分家的就是他了,怎么可能争取得过来。”姚舜英道:“二嫂之前不是说过你娘为了让婆婆看重你,有心在你们张家沟替四弟找个媳妇吗?咱们呀就从这里下手。”张氏眼睛一亮:“如何做。”姚舜英低声说了一通,张氏听得直点头:“到时候我一准闹,忍了那么久我早不想再忍了。” 姚舜英看了看桌上的糕点渣说道:“今日之事也不能就这么过了,你呀得让公公知道。”“好,我直接找公公去说。嗯,这样不好,我让江哥儿去他祖父跟前说。”“不行。这样都太直接,而且动静不大。得这般……”两个人低头商量了一通然后张氏走了。 家里没盐了。而且有两把锄头也钝了需要送去铁匠铺重新淬火锻造一番,周氏本来打算自己去赶集的,但张氏说自己娘家捎信来,说是她娘家最小的妹子打算许人家,自家老娘有点拿不定主意想找她这个大女儿去吴家堡赶集商量一下。找出嫁的女儿商量什么,周氏心里有点不高兴。但田阿福却一口答应了,张氏如愿去了吴家堡。 集日后的第三天,田阿福刚一收工进入自家院子,田连江就哭丧着脸一头扑了过来。田阿福见孙子脑门乌了一大块,嘴角也裂了,不由心疼地问道:“江哥儿,你这是怎么了。跌跤了?”田连江嘴巴一瘪,哇哇大哭起来:“大哥问我……要松子糖。我不……他打我。”田阿福惊道:“你说是海哥儿就因为你不给他糖将你打成这样的?” 田连江眼泪汪汪地点头。江哥儿这孩子自来诚实,除非受了大委屈不然不会告状。田阿福基本上相信了他的话,赶紧矮身问道:“那你怎么不告诉祖母揍海哥儿?”江哥儿抽抽噎噎地道:“祖母看到大哥……打我,叫走大哥……喊我……起来,她没……打大哥。” 听完孙子的哭诉,田阿福脸色黑如锅底:周氏这蠢婆娘始终是偏心,自家明明是庄户人家,她偏要学豪门大户那一套。什么长房长孙。放眼这个穷家,有什么东西值得继承的。同样都是儿孙,谁又该比谁贵气。大家都是靠的一双手去土里刨食,谁勤快肯卖力气谁才值得看重。为着她的偏心。自己不止一次地警告过她,可她就是死性不改。由着这贼婆娘折腾下去,这个家迟早得散。还有海哥儿这小畜生也是死性不改,为了口吃的又开始没脸没皮了! 想到这里的田阿福一把拉起田连江,气冲冲跑去正房堂屋去寻田连海。他一见到田连海,二话不说跑过去屁股上就是重重一巴掌下去,田连海立马嚎啕大哭起来。周氏正带着孙子孙女在择菜,见状不由大惊:“老头子你疯了!好好地怎么冲进来就打海哥儿,海哥儿犯了了什么错?”田阿福气咻咻地道:“犯了什么错,你还好意思说,你和老大家的在家看孩子看到哪里去了。海哥儿把江哥儿打成这般模样,你们都干什么去了?” 周氏委屈道:“你动不动看孩子看孩子的,难不成你真以为我们在家就是看孩子了?小兔崽子们顽皮,老大家的去溪边洗衣裳,我给河哥儿把尿,不过片刻间的功夫,谁知道他们便打起来了。等我听到哭声跑出去,江哥儿已然被打了。小子们幼年时分谁不是成日打架过来的,你又何必大惊小怪。” 田阿福抚了抚脑门:“小子们是爱打架,可海哥儿比江哥儿大了两岁,他能打得过他?你看到孙子这番模样你就不心疼?”周氏道:“我心疼又能如何,把海哥儿也打成这番模样?再说老大家的不是骂过海哥儿了嘛。”“那你问过他们兄弟为何打架了吗?”“那时候淑姐儿刚睡醒,我急着去抱她,哪里顾得上问。” 田阿福深吸了一口气,懒得看周氏了,一手将田连海抓了过来,凶神恶煞地问道:“你是不是为着江哥儿不给你松子糖就硬抢然后打人?”田连海早被祖父吓怕了,面对盛怒的祖父哪里敢撒谎,当即战战兢兢地点头。田阿福暴跳如雷,一脚踹了过去:“我叫你抢,我叫你打人!”见长孙被踹倒在地,周氏赶紧尖叫着扑过去护住。因为她将田连海完全遮在身下,田阿福再踢就踢在周氏身上。他只好停下脚,弯腰去拉开周氏。 本来在茅房的焦氏听到儿子的哭叫,赶紧跑过来。见到堂屋这混乱的架势,不由吓得双腿直哆嗦。眼见得周氏已经被公公拖开,自己的儿子立马就要再次挨打,焦氏赶紧扑过去冲田阿福不停地磕头:“爹您息怒,海哥儿将江哥儿打成这般,您打他是应当的。海哥儿顽劣不堪我这当娘的也有错,您连儿媳一块打吧。”焦氏为了儿子还是舍得下血本的,她的额头一下下结结实实地碰在地上,一会儿工夫额头便红肿一片。 “老大家的,你这是做什么!”田阿福不方便去扶儿媳妇,只好对周氏厉声道:“还不赶紧将老大家的拉起来!”在一旁傻眼看着的周氏这才赶紧去拖焦氏,焦氏坚持了一会到底还是起来了。她哽咽着对田阿福道:“我听说海哥儿打了江哥儿,便狠狠责骂了海哥儿一顿。问起他们兄弟两个打架的缘由,竟然是为着弟妹给江哥儿的几颗松子糖,我们海哥儿顽劣不得她三婶的欢心,她三婶不给他糖吃是应当的。公公也说了不让他再吃那些零嘴,可他毕竟小孩子心性,看到江哥儿吃难免要……” 田连淑早被吓得哇哇大哭,周氏见孙子孙女哭作一堆,大儿媳妇又披头散发形容凄惨,不禁想起上次那相同的一幕,没等焦氏说完,便尖声大叫道:“都是姚氏这个搅家精惹出来的祸事,一回二回地都跟她脱不了干系,明明老头子叫她自己一个人吃了,怎么还要给小孩子分。你要分便给大家分,分一个不分一个,不是成心叫他兄弟姊妹争抢吗?咱们真是瞎了眼,怎么将这么个祸水娶进了门!”田阿福听得脸色大变,急吼道:“你这个蠢婆娘,赶紧给老子闭嘴!” 可是已经迟了,门口二房两口子三房两口子齐齐杵在那里。更糟糕的是他们的身后还有准备明年正月间开始动工起房子的田青牛媳妇,她是来找田阿福周氏请求他们答应让田青林田青岩给自己帮忙抬石头砌屋场的。姚舜英脸色苍白摇摇欲坠,眼眶含泪地冲田阿福弯腰行礼道:“舜英不知道自己在婆婆心目中竟然如此不堪,看来贵门的媳妇我是没资格做了,公公还是叫三郎赶紧给我一纸休书吧。” 田阿福吓了一大跳,赶紧大声宣告道:“老三家的别听你婆婆的胡说八道,这蠢货脑壳不灵光,一辈子拎不清。咱们家是我这个公公做主,往后你婆婆要说什么,你们只当耳边风,不用搭理她!”周氏当时气头上嚷出来的话,没想到被田青林姚舜英亲耳听到,她自己本来也很后悔。可是田阿福这样不给她留面子,她不禁恼羞成怒起来,大嚷道:“我说错了吗?海哥儿江哥儿打架起因不就是为着那几颗松子糖,要不是她给一个不给一个,我两个孙子怎么会打架!” 田青林脸色铁青,一把扶住妻子,对自家老娘大嚷道:“娘你真是太过分了,怎么什么事情都赖到英娘头上!英娘从娘家拿来的松子糖明明早吃完了,她又怎么能分一个不分一个!”“什么,江哥儿和海哥儿打架了。啊,二郎你看咱们儿子,怎么成这副样子了!”张氏大呼小叫地奔过去将儿子抱住,摸着儿子撕裂的嘴角含泪问道:“好孩子,疼不疼,你告诉娘,你大哥为何对你下那么重的手。” 江哥儿见到自家老娘,起先受的委屈又涌上了心头,于是抽抽搭搭地又将自己怎么不肯给田连海松子糖,田连海怎么将自己踹倒动手抢的情形说了一遍,当然也说了周氏对这件事如何处置。周氏听着孙子指控自己对他挨打一事不放在心上,对田连海不做任何惩罚,不由火气上涌,大声呵斥道:“反了反了,这小兔崽子小小年纪竟然敢污蔑长辈!二郎,你儿子这般大逆不道你也不管管!” 田青岩被自家老娘点名,赶紧一把抓过自己的儿子照屁股上就是一巴掌下去:“小兔崽子,老子叫你胡说八道!” 第一百五十四章 助澜 田青岩被自家老娘点名,赶紧一把抓过自己的儿子照屁股上就是一巴掌下去:“小兔崽子,老子叫你胡说八道!”“田二郎你做什么,你这个憨货除了在自己的婆娘儿子跟前逞威风你还能干什么!你儿子给人打成这般,你还忍心打他!”张氏尖叫着将儿子抱在怀里。 田青岩对妻子厉声道:“你还好意思说,你当初买这松子糖回来之时老子不是交代过你,要么给海哥儿他们分一半,要么叫儿子在房里吃别拿出去惹事。” 张氏冷笑道:“我的儿子在你老田家不得他祖母欢心,有好吃的分不到,他外祖母心疼他,赶集的时候特地买了两斤给他吃,我凭什么要分给别人,又凭什么藏着掖着!”她这般公然指责婆婆行事不公,在场诸人听完都怔住了。 “胡说八道,张氏你这分明是埋怨我这个婆婆偏心了。我,我哪里有好吃的不分给江哥儿了。”周氏气得嘴唇直抖,指着张氏厉声呵斥。张氏冷笑道:“婆婆行事偏不偏心的,咱们自家人不好说,好在今日青牛嫂子在场,咱们请她来评评理吧。”田青牛媳妇心肠不坏,但嘴碎爱说话,今日家中发生这样的事情偏偏叫她碰见了,好面子的田阿福不由暗暗叫苦。可局势已是骑虎难下,他不能出口赶人,更不能阻止张氏说话。 张氏当即拉着三十多岁的青牛嫂子的手,一五一十将当日李家祖母怎么怜惜孙女嫁到家境不如自家的田家,有了身子都没口好吃的,特地给孙女送了鸡蛋糕点。姚舜英如何大度孝顺不藏私,明明公公已经发话叫她自己独自享用她还是拿出一半来。周氏怎么只给大房的孩子糕点。自己的儿子跑去问婆婆要,周氏说没有了,江哥儿怎么眼巴巴地看着大房的一对兄妹吃松子糖。自家赶集遇上老娘,老娘如何心疼外孙特地买了两斤松子糖,今日自己的儿子又如何因为松子糖被田连海打成这番模样而婆婆不管。 张氏噼里啪啦竹筒倒豆子一般,说完后对青牛嫂子道:“嫂子我知道平日里满村子的人都说我这样那样不好,不如我家大嫂。可你们哪里知道我心里的苦,我要是想大嫂一般得婆婆的欢心,孩子得到婆婆的格外看重。我也会成日见人一张笑脸嘴上抹蜜一般。 青牛嫂子就算嘴巴再多也知道别人的家务事自己一个外人不好掺和,当即干笑道:“呃,那个,青岩家的,阿福婶子是长辈,这样的事情我一个晚辈哪能评论。照我说一家人和为贵,不过几个小孩子为这口吃的闹起来。没什么大事,大家解释清楚就好了是不是啊阿福叔。”田阿福点头道:“侄儿媳妇说得在理,她们娘儿几个也就是气头上说话冲,咱们家人都是些直性子的人,事情过了也就没事了。不知侄儿媳妇来我家是为了何事。”青牛嫂子道:“我是来请求您答应让您家青岩青林明日给我家抬岩砌屋场的,您看您家这样子,不知道能不能空出人手来。 田阿福强笑道:“起房子是好事也是大事,咱们家就是再忙也要给你空出人手不是。你放心,我明日一早便让他兄弟二人来你家。”青牛嫂子大喜:“那好。青岩青林两位兄弟,明早记得过来我家吃早饭。”田青岩和田青林点头答应,青牛嫂子道:“那个,天也不早了,我该回去了,阿福叔阿福婶您二位忙着。”田阿福道:“好走不送。” 外人一走,田阿福看着周氏。面色森寒:“周氏,你给老子好生说说,老三家的给的糕点你偷偷给了海哥儿几个不给江哥儿是不是?”周氏接二连三被丈夫下脸,加上被儿媳妇公然指责,也是恼羞成怒,面对丈夫的质问理直气壮地道:“那日江哥儿淑姐儿都吃到了,唯独海哥儿没吃到,我便偷偷给了海哥儿几颗松子糖。那糖本来便不多,江哥儿后来来问我要可不就是没有了。” 江哥儿这孩子却是个极为较真的孩子,他听到周氏的不实之词。忍不住在一边道:“那日,大哥不光吃松子糖,还吃了玫瑰糕的。他和淑姐儿一道吃松子糖,不给我分。我今日不给他分,他便打我。”江哥儿的话一说出,周氏焦氏都很尴尬。田青岩厉声道:“这小兔崽子小小年纪便如此爱道是非。老子打烂你的嘴!” 张氏将儿子一下护在身后,仿佛一只凶狠的母老虎一般盯着丈夫:“田二郎,今日你要是再动我儿子一根手指头,老娘跟你拼命!你这个脓包,儿子受了天大的委屈,你不替他说话也就罢了,你还动手打他!呸,你也配做男人!”田青岩从来未被妻子如此顶撞过,当即暴跳如雷,扑过去想抓打张氏,却被田青林一把抱住。张氏虽说准备借事闹一场,但见儿子被打得惨周氏居然问都不问,心里却是动了真火,对丈夫一味愚孝更是失望愤怒,趁着丈夫被田青林抱住的机会,狠狠一口咬在田青岩的胳臂上。 田青岩打人不成反被咬,差点没气疯,嘴里不住怒吼道:“臭婆娘,老子要休了你!”周氏在一旁给儿子帮腔:“这般凶恶的婆娘赶紧休了!”张氏心里最怕被休掉,田家母子一道嚷着要休了自己,她不禁瑟缩了。因为心里害怕,本能地望了一眼姚舜英。姚舜英看了看田阿福,给了张氏一个鼓励的眼神。张氏会意,扑通一声跪在了田阿福面前哭道:“公公您也听到了,二郎和婆婆说要休了我。二郎根本大字不识一个写什么休书,好在咱们家弟妹识文断字,烦请公公让弟妹替二郎写一封休书给我,我保证立马收拾东西便走。”姚舜英哽咽道:“二嫂真是说笑话,我姚舜英自己都不被婆婆所容,时刻面临着被田家休掉的危险,又有何脸面替田家人写休书。” 一家老小哭的哭喊的喊,田阿福觉得脑仁一阵阵地抽疼,他忽然大吼道:“都给老子闭嘴,但凡老子活着,这个家里谁为着些芝麻绿豆的小事提什么休妻之类的话,老子捶死他!二郎你给老子跪下!”周氏尖叫道:“怎么叫二郎跪下,他犯了什么错!这种连夫婿都敢下手的婆娘不休了她满村的人都要笑话咱们,这样的搅家精留着她做什么!” 田阿福忍无可忍,劈面给了周氏一巴掌,厉声道:“这个是搅家精那个是搅家精,老子看你才是地地道道的搅家精!都是你这蠢婆娘行事不周一张臭嘴满嘴胡吣惹出的事。老子命不好,怎么会遇上你这个蠢货!真要说休,这个家头一个该休掉你!”周氏被丈夫这一巴掌打得一个趔趄倒在了堂屋角落里,她捂着脸不敢相信地看着丈夫。 “娘……,爹你……”见自家老娘被打,田青林本能地想抢过去扶,姚舜英却捂着头软软地靠在了丈夫身上。“英娘你怎么了?”田青林吓了一跳,赶紧抱住妻子问道。姚舜英闭着眼睛抚着头低声道:“忽然头晕气短。歇息一番应该没事吧。”田青林赶紧对田阿福道:“爹,英娘不舒服,儿子先和她回房了。” 田阿福看了看脸色不好的儿媳妇叹息道:“你媳妇这是被你娘那番鬼话气着了,嘿,老三家的,你婆婆那些疯话你别放在心上,当她是放屁好了!”姚舜英勉强冲田阿福行了个礼,强笑道:“儿媳多谢公公替儿媳说话。”田青林待姚舜英一说完便扶着妻子飞快地走出了正房堂屋。 田青林没去扶周氏,田青岩倒是想抢过去扶,可是他被罚跪下不敢挪动。田青山田青石还没收工回家,田青苗一听到田阿福暴怒打人的声音,躲在自己房间根本不敢出来。在场的两个儿媳妇张氏不可能去扶周氏,焦氏先是跪着没起来,后来则是吓傻了。周氏一个人在冰冷的地上坐了好一会也没人管她,最后只好自己一个人艰难地爬起来。 她看着田阿福神情悲愤:“好你个田阿福,我周芍药好歹也是夫人身边的一等丫头,配你这个马房小厮难道委屈了你不成?当初咱们两个为了报答主子的大恩,带着几个孩子辗转漂泊历尽艰辛才回到这田家湾。我心中只当咱们患难夫妻,你该对我多少有几分尊重,谁知道你……” “臭婆娘你疯了,说什么胡话呢?”田阿福大惊,恨不能扑过去捂住周氏的嘴。周氏被他惊骇的神情惊醒了,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于是赶紧闭嘴。在场的二房两口子和焦氏都听到了周氏说的话,大家脸上都是一副探究的神色。田阿福没好气地对焦氏道:“晚饭熟了没有,大郎他们眼看着便要回来了。”晚饭,糟糕,闹了半天菜还没炒,焦氏赶紧连滚带爬去了灶屋。田阿福跟着又喝退了二儿子两口子。 第一百五十五章 训妻 等儿孙都下去了,田阿福铁青着脸对周氏低声道:“赶紧跟老子回房!”老两口一回到自己房间,田阿福立马砰地一声关上房门,指着周氏怒道:“你个蠢货,不想活了,你想死也别拉着一家老小!”周氏咬牙道:“老娘还不是叫你这老东西给气的!你往日当着孩子们的面呵斥我也就罢了,想不到你今日居然冲我动手了!我家姑娘姑爷若是在跟前,你敢动老娘一根手指头吗?不打折你的腿才怪!” 田阿福呸了一口:“你还有脸提你家姑娘,你就是那样待她的儿媳妇的?今日之事明明跟老三家的无关,偏你一张臭嘴乱说硬是赖到人家头上,有你这样做婆婆的吗?”周氏无语,稍后强词夺理道:“看起来跟她无关,其实想一想还是跟她脱不了干系,你看起初那松子糖不是她拿来的?” 田阿福额头青筋鼓了又鼓,他怒极反笑道:“难不成李家婶婶给自家孙女东西补身子给错了,难不成老三家的孝顺给咱们一半糕点居心不良?”周氏挺直身子激动道:“你不说这个我还不生气,你越说老娘心里越不舒坦。你说她李家婶子是什么意思,明知道咱们家穷孩子们嘴馋,她什么不给孙女偏要给那些好吃的零嘴,可不就是来挑事儿的。那姚氏也是,拿来了自己藏着谁都不说一个人躲房里悄悄吃不好啊,非得显摆!” 田阿福冷笑道:“你这婆娘还真是难伺候,横竖都是你有理!当初老三家的不过穿了几件时新的衣衫,你便说人家只顾着自己打扮,都不知道照顾一下苗娘的心情给苗娘分两身儿。这回人家倒是照顾了,大方地拿出来给你了。你又说人家显摆挑事儿。分明是歪着心肠胡说八道,三郎已然对你不满了,你就继续胡乱折腾下去吧。” 周氏猛然抬头怒目瞪着丈夫:“还不都怪你,当初要不是你顺着三郎的意思,咱们早给他定亲了,他又哪里会娶姚氏这个……这个女人。”周氏本来想说“搅家精”这三个字的,可是害怕再次惹恼田阿福,只好赶紧换了词儿。田阿福撇了撇嘴:“我就知道你这个婆娘嘴上说不拿三郎换富贵,其实骨子里就巴望着靠着儿子过好日子。” 周氏老脸一红。梗着脖子道:“我那样想有什么错,三郎那样的出身难道不该过富华的生活。三郎娶个有钱的媳妇,海哥儿他们也能过上好日子,哪像眼下这般,为着几颗粗劣的松子糖争得你死我活。”田阿福讥诮道:“我就说你这婆娘虚情假意,明明是想拿三郎换取你一家的荣华,偏要扯什么三郎的出身!” 周氏脸涨得通红。忿然道:“田阿福你少血口喷人,我心里若不是真的想让三郎过好日子不做苦力活便叫我周芍药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你摸着良心想一想,这些年我没有拿三郎当亲生儿子看待,不,比亲生儿子更看重?你田阿福的命是我们姑爷救下的,可我周芍药也是在一家子快要饿死的时候遇上我们姑娘的。你知道报恩,难道我周芍药就不知道?” 田阿福道:“谁说我怀疑你待三郎的诚心了?老子只是看不惯你行事不公。我就纳闷了,老三家的当初刚嫁过来那一阵,你明明待她不错甚至还压制老大家的。可怎么越到后来态度越坏!”周氏冷哼道:“是啊,为着三郎一门心思地要娶她,看在儿子份上老娘本来是高看她一眼的。可她呢?她待我这个婆婆态度有老大家的恭敬,对苗娘有老大家的细致贴心?往日里说张氏讨嫌,依我看这个姚氏比张氏更加可恶!” 周氏越说越激动:“呸,姚氏张氏娘家不过比咱们家强上一星半点地,便在这个家里显摆。想当初。那样的东西放老娘眼皮底下老娘都不瞅一眼!不过庄户人家的闺女,也想在老娘跟前逞威风!姚氏不过一个穷秀才家的闺女,读了几本书便妄称才女,真是癞蛤蟆打呵欠好大的口气!想当初我们家姑娘师从大锦数得着的大儒都不敢自称才女!” 田阿福看着眼前义愤填膺的妻子,真的是彻底无语。这个女人明明远离豪门大户那么多年,已然成了一个地道的村妇,可心里头却始终放不下过去,依然按照过去那一套行事。怎么办,都到了做祖母的年纪了,两个人又同甘共苦了那么多年。自己不可能休掉她的。可是这个家照她这么继续搅合下去,只怕难有安生日子过了。田阿福想到这些,心里一片茫然。 周氏哪里知道丈夫纷乱的思绪,继续念叨着:“姚氏没嫁过来之前张氏哪有这么大胆,你看她今日不光公然指责我这个婆婆,还咬了二郎一口。真是胆大包天,亏得你还好意思护着她不叫儿子休妻。”田阿福深吸了一口气,勉强自己语调平静下来:“我问你,当初江哥儿来问你讨要糕点之时你是真没有还是不想给他。”周氏讷讷道:“还有一点。”田阿福道:“同样是孙子,你为什么只给海哥儿不给江哥儿?”“那不是海哥儿前一日没吃到嘛。” “屁话,你就是偏心!你还好意思怪人家张氏,你行事不公看轻人家的儿子,人家会尊敬你才怪!明明海哥儿比江哥儿大,平日里可没少欺负江哥儿,你摸着心口说,你这个祖母有没有为此真正地责罚过海哥儿。江哥儿往日不会告状,可他越大越懂事,你说他会不会告诉张氏,同样是当娘的,张氏心里不对你充满怨气才怪。二郎是个孝顺老实的,这样的事情若是放在三郎四郎身上,你看看你今日如何收场!不过再孝顺老实的人,你对他的儿子不好,久而久之他也会寒心的。” 周氏被说得哑口无言,夫妻两个沉默了一阵子,田阿福又道:“老三家的有了身孕,这可是主子的后代,你不是口口声声要报恩吗,可你有照顾过老三家的吗?”周氏辩解道:“她一个乡下丫头,成日里在风雨里摔打过来的,身子结实得很,无痛无灾地,哪里需要我照顾。” 田阿福道:“她身子结实这是主子一家的造化,身子结实才能生下健壮的孩儿继承王家的香火。你不照料她可你也不能给她气受,你再不喜欢她她怀着的也是王家的骨肉。再说了难不成你还真将她当成你的儿媳妇了,你要明白,三郎有多喜欢她。今日三郎听到你那话有多气愤不用我多说,给老子好生管住你那张嘴!还有,老大家的嘴巴甜会哄你你喜欢她情有可原,可你也不能偏心得太明显,不然这个家迟早得散。” 周氏不说话,沉默了好一通后忽然问道:“你说姑爷姑娘可还活着?”田阿福黯然道:“都是金枝玉叶一般的人,那种苦寒之地熬那么多年想活下来只怕很难。”周氏叹了口气:“姑爷都还强些,可怜我家姑娘,恐怕路上都难以熬过。”田阿福想了想又道:“当初在那种地方也不是没有熬过多年平安无事回到京师的,不过人家那是有人替其花钱打点各方的。主子他们还有谁会替其打点啊。” 周氏怅然道:“是啊,侯府也树倒猢狲散自顾不暇,哪里还拿得出银子来打点。若不是怕叫人发觉,端午龙舟比赛那回该找福王爷问一问的。”田阿福苦笑道:“那一位还好好地在宫中住着,咱们只要露出一丝马脚就会招来杀生之祸,福王爷虽然人好可咱们也不能冒险。” 老两口回忆过去倒是将方才的不快冲淡了不少,田阿福也不想再深究老妻的过错了,只是郑重告诫道:“眼看着苗娘出嫁的日子就要到了,在这节骨眼上你可千万不要再行事不公惹出事端。”周氏想到女儿的大喜之日,觉得丈夫说得有道理,不甘心地点头应允。那边焦氏来喊吃晚饭了,两口子走出了房门。 姚舜英回到自己房里,靠在田青林怀里,一边闭目养神一边听着丈夫的软语安慰,歇息了一阵那种头晕恶心之感便消失了。田青石来喊吃饭了,两个人一道出门。走出院子却迎面碰上二房两口子,张氏嘴角有些肿。田青岩脖子底下则似乎有一道血印子,一伸手,手臂上也有两道血条,田连江却眼泪汪汪地。 姚舜英探询地看了看张氏,张氏白了丈夫一眼,悄悄指了指自己的脸然后五指箕张做凶狠状。姚舜英不由捂嘴偷笑,张氏的意思是自己没有吃亏。合着这两口子回到房里关起门来干了一架闷的,张氏最怕的就是被休。原先田阿福发了那样的话,彻底解除了她的后顾之忧,加上对丈夫极端不满。田青岩还想对她动手,她不死命还击才怪。 因为起先的争吵,今晚一家子坐在桌上吃饭,谁也不说话。田阿福看着这一家子老小,想着原先混乱之时嘴碎的青牛嫂子偏偏在场,明日里整个田家湾只怕都会传扬着自家的婆媳不和。传来传去二叔一家肯定会听到,然后一准传到蓝娘耳朵边。不过那毕竟是自己的堂妹,想来不会告诉其公婆的。 可是还有麦二家的蓉娘,那可是个直肠子,嘴巴子又厉害,若不是碍着辈分,只怕会骂上门来寻周氏的晦气。她自己辈分低不能来骂,凭她吃不得亏爱护短的性子还不会跟姚家叔父李家婶婶说啊。姚家叔父,田阿福一想到姚承恩高大威猛的身躯,精明锐利的眼神就心头发憷。 第一百五十六章 敲动 次日,姚舜英和张氏妯娌两个照旧一道上山干活,途中歇息的时候张氏忍不住跟姚舜英说起昨日公婆说的话。姚舜英道:“听婆婆说来,她应该是高门大户的一等丫头,照说日子应该很好过才是,可为什么要一家子长途跋涉地回故乡呢?”张氏大胆猜测道:“婆婆那样的人也能当一等丫头,我看她那主子只怕也不是什么高明的,难不成她家遭了什么大难?” 姚舜英沉思道:“二嫂说的这事也不是不可能,京里那些高门大户之间勾心斗角的,若是公婆当年那主子是朝中大员,那更是步步惊心,一着不慎便有可能招致灭门之祸。”“可惜京城太远,不然咱们就能打听一下公婆当年的主子到底是谁了。”张氏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姚舜英赶紧道:“且不说咱们打听不到,便是能打听都不能。看公婆的样子很明显对往事讳莫如深根本不愿意提起,往后二嫂在公婆跟前千万不要提起这个话题。” 张氏点了点头:“弟妹说得在理。其实这个知道不知道没甚大不了的,我眼下一门心思地就是想着能尽快分家,我真是一刻都受不了了。不知道咱们今日闹的这一场,有没有触动公公一点。不过就是公公没受触动,婆婆当众挨了一巴掌也算是让我出了一口气。”“家里闹成这般,公公肯定会有所触动。”姚舜英让张氏放心。因为就算公公没有触动,姚承恩跟着便要跟他在吴家堡会面,祖父会有法子来点醒公公的。当然自家祖父会亲自出面他不可能跟张氏明说。 青牛嫂子不愧是田家湾第一碎嘴,过得两日整个田家湾的婆娘们便都听说了田青林家里婆媳闹不和之事,然后那些好事的婆娘便会来找张氏焦氏姚舜英打探。焦氏因为一直在家带孩子,就是偶尔去一趟溪边洗衣裳,遇上的人也不多。加上她也知道自己儿子在这次事件中确实有些不光彩,所以解释起来未免有点牵强底气不足的样子。 张氏呢,本来心里憋了一肚子火,但姚舜英提醒她公公不喜欢自家人在外头说自家的是非,加上婆婆毕竟是长辈,心里再不满也不好公然说她的不是。所以但凡遇上来问的,妯娌两个便做出受了委屈却不敢乱说话的受气包模样。这样一来使得那些平日里对焦氏评价很高看不惯张氏的人,此时不禁开始质疑其自己的判断来。 如果说她们对焦氏张氏的为人还只是不确信的话,那么她们对姚舜英却是一边倒地同情支持,对周氏这个婆婆的蛮不讲理纷纷指责。蓉娘听说此事很是气愤。立马来找姚舜英询问具体情况。姚舜英怕冲动的姐姐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赶紧将自己的打算告诉了她。蓉娘听完大乐,连道这法子好,这样的一家子不分开过简直叫人憋得发疯。 不过姚舜英虽然叫她别告诉祖父祖母他们,可蓉娘终究还是气不过。田家湾李家庄又近。这家伙胡乱寻了个借口便跑了一趟娘家,添油加醋地一说,直把个李氏气得对周氏破口大骂。因为是自家老娘做的媒,周氏又是自己的堂嫂,田氏不敢上前去劝,王氏又是个闷嘴葫芦,好在孙眉娘口才不错,可她和蓝秀凤蓝七娘雪娘几个人极力劝解了半天,李氏还是不消气,非要亲自上门去寻周氏理论。 幸好姚承恩收工回来喝住了李氏。“胡闹什么。咱们英娘那么聪明,周氏能让她吃亏?本来田家湾的人都在同情咱们孙女指责她那婆婆,你若是上门一闹,人家心里恐怕又是另外一番看法了。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那田阿福才是当家人,人家可没有偏心,再说孙女婿也不错,你去找周氏的麻烦,岂不是叫他们两个为难。这次赶集我会和田阿福见面的,你不要管了!” 姚承恩事后又将蓉娘叫到一边告诫了一番,他的意思无非是蓉娘关心妹妹没错,知道回来告诉大人也没错。但往后要看清事态再决定要不要回来告状。比如这次田阿福已经压制了周氏,田青林也坚定地抵制了自家老娘,姚舜英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她大可不用这般紧张。而且她自己怀着身子,一个人走山路这万一有个闪失你叫人家麦二郎家的人如何想。蓉娘被祖父说得心服口服连连点头表示记下了,往后自己一定注意。 吴家堡赶集的日子到了,姚舜英看着公公出了门,心里不禁暗自猜测祖父会怎么“敲动”他。田阿福和姚承恩在路上没碰上,但吴家堡就那么大,两个人在集市上很容易便见着了。虽是冬天,但今日太阳却很大,也没有什么风,两个人还是依照一般人的习惯,来到启水边说话。江边有人堆放了一对木材,两个人坐在木头上,田阿福称了一斤芝麻酥,两人边吃边说。 “我本来想着在路上能碰见姚家叔父的,没想到您今日来得那么迟。”田阿福边打开包芝麻酥的油纸包递给姚承恩一块芝麻酥边道。姚承恩笑道:“原本要出门了的,可是正碰上庄子里头一户人家闹不和,给让人拉去调解了一通,出门便迟了。”“是这样啊。”田阿福今日的目的是想就周氏的言行跟姚承恩解释道歉的,所以也不兜圈子,开门见山地直奔主题。 他先是夸了姚舜英的贤惠勤快,跟着便说了周氏待姚舜英的欠妥当之处,请求姚承恩和李氏谅解。还保证自己这个当家人往后肯定会管好周氏不叫她再做出什么不端不正的举止,说出伤人心的鬼话。田阿福满脸羞愧地说完,本来以为精明厉害的姚承恩恐怕要说自己一通,替自家孙女出气,没想到姚承恩却摆了摆手极为大度地道:“阿福不必自责。婆娘们就是小心眼爱记仇,芝麻大点事情她们都能掐起来,成日里弄得家里鸡飞狗跳地。你那婆娘说话行事不当,你一个大男人总不能不下地做事成日守着教训她吧。” 田阿福松了口气,诚恳地道:“话虽如此。可我家那贼婆娘说话做事也委实太过分了一点,这好在是您跟婶子两个人通情达理宽宏大量,老三家的也不是那爱告状的,不然非得闹得两家失和不可。”姚承恩点头道:“既然阿福你说到这里,那我便仗着比你年长几岁跟你多说两句。我起先不是跟你说了我今日之所以来得那么迟是因为给人调解家务去了。”田阿福道:“是啊,他家是为着什么闹起来的。” 姚承恩道:“说起来全是婆娘惹出来的。那户人家是你婶子的一个远方堂弟名唤李清望,他家三个儿子都成亲生子了,老二家的是清望婆娘的侄女,所以平日里自然得到婆婆的特殊关照。老大家的虽然能干但嘴拙孝顺,在家里事没少做但好处往往轮不上不过也没什么怨言。老三家的没有老大家的勤快。她可看不惯婆婆的偏心,所以待婆婆就有些不恭敬。但人家娘家家境不错,时常可以得到资助。这一家子婆媳平日里指桑骂槐打鸡骂狗的,经常是不消停。” “这清望婆娘偏心自家侄女也便罢了,问题是他还对二房的孩子也特别地高看一眼。平日里有些什么好吃的都是将二房的孩子悄悄叫到一边。背着人给他几个吃。三房娘家得力,人家不稀罕那点东西,自己掏钱买给自家孩儿吃,唯独苦了大房的孩子。老大媳妇虽然老实孝顺,可老大却是个精明的人,一来二去地他便开始跟他娘耍起了心眼。但凡他要去外头帮人做短工得到的工钱,他总是要留下一点之后再上交。” “因为有好几次他是跟庄子里的人一道去的,结果昨晚庄子里的媳妇们闲话说到了工钱,被清望婆娘听到了,她便去质问自己的大儿子要他将自己私下留的前如实拿来。那大儿子见事情露了馅。便豁出去了,历数清望婆娘行事不公偏心得厉害,一桩桩一件件全说的明明白白。他这么一说难免要牵扯到二房,因为言辞过激,导致两兄弟动起了手,好在被大家劝开没有造成什么人伦惨剧。三房两口子先是袖手旁观,后来见打了起来才来劝架,劝完架三房两口子便在清望跟前说大家闹成这般,再难过到一处了不如分家各自单过,我呀便是给他家叫去商量分不分家的。” 田阿福听得很认真,完后问道:“那你们商量的结果是分还是不分呢?”姚承恩道:“清望婆娘死活不肯分,还嚷嚷着要去县衙告儿子忤逆。可是老大却冷笑着说宁可挨衙门的板子也要分家,这样偏心的娘自己再也忍不下去了。清望见事情已然无法挽回,只好同意分家。” 田阿福摇头道:“这好好的一家子,居然闹成这般兄弟母子不和的,确实难看。”姚承恩感叹道:“要老头子说,此事也怪清望这个当家人太过拖泥带水的,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田阿福不解道:“此话怎讲?”姚承恩道:“他家的矛盾不是一日两日了,当初我见他家这般曾经和你婶子劝过他不如及早分家,可他怕村里人说闲话一直不肯分。你想他若是早分了家,哪里会有今日的兄弟反目母子成仇。依我看他就是迂腐,这庄户人家又不是豪门大户要的是那名头,分不分家的有什么好听不好听,大家能安生过日子便是好的。幸好他家的妮子都嫁了出去,不然传出去岂不是连闺女的名声都受损了。” 田阿福点头道:“姚家叔父说得在理,这强扭的瓜不甜,看来该分家还就得分家啊。” ps: 昨天提前更新忘记说一声了,害得浩雅亲以为要加更,今日说一声。还是提前更,因为要过年的饭菜要的是多样化,所以做起来准备工作很多。然后各路亲戚一起吃一起玩,能挤出时间更新已是不容易了,加更无力,让大家失望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瘟神 姚承恩见田阿福若有所思的神情,料想对方应该被自己打动了,当下也不啰嗦,借口自己还要去置办东西,提议结束谈话。田阿福委实被姚承恩的话深深触动了,他想着自家的情况也和李清望一家差不多,周氏若是不改掉偏心的毛病,久而久之自家只怕也会落到李清望一家的结局。 只是自家嫁掉闺女之后还有小儿子没娶亲,再说老三家的怀着孩子,分家单过孩子生下来谁给他照看。还是等等看吧,说不定周氏被自己严正警告后改好了呢?毕竟一家子在一起更热闹做事更方便更好分派,不到万不得已谁愿意分家。 带着这种复杂心态回家的田阿福表面平静,但心里却有意无意地开始观察起儿子媳妇之间的来往互动,可能是他先入为主了,他总觉得四个儿子,其余几个和老大不太亲近。儿媳妇之间老二家的老三家的和老大家的除非有正事,不然很少搭话,她们两个对周氏这个婆婆也是敬而远之。倒是老大家的时刻跟着婆婆,看婆婆的眼色行事。总之家里的女人,非常明显地分成了两派,周氏焦氏苗娘一派,张氏姚氏一派。 这个倒也可以理解,毕竟闹了那么几场,大家心头的不快还没消散。问题是孙子辈的也分派了,江哥儿渐渐懂事,知道祖母偏心,焦氏靠不住,所以好几次都嚷着不想在家里宁愿跟着张氏去山上玩。田阿福越看越心惊,脑子里不断地响起姚承恩“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的话。可是自家的情况确实不宜分家,他只能提醒自己极力管好周氏。大事尽量自己来分派裁决,避免激化矛盾。 田青苗出嫁的日子就在田阿福的忧心忡忡当中一步一步临近了,姚舜英因为厌恶田青苗,借口自己有了身子不能伤神,卸下了两双鞋子的任务。张氏的手也伤着了,说是砍柴的时候不小心,她也还有一双鞋子没做完。田青苗和周氏份额上的好不容易才忙完,这最后几天还差三双,无法,这三双鞋子只好母女两个自己赶出来。 做鞋子姚舜英可以以怀孕为由推脱,这个田青林也站在她这一边。可当田青苗拿到王家给的尺头要姚舜英替她做衣裳的时候姚舜英就不好推辞了,因为田青林也希望自家妹子出嫁时候光彩照人。田青苗再讨厌她也是田青林的亲妹子,丈夫的情绪不能不照顾。罢了,就当是送瘟神吧。把田青苗这尊瘟神送走这个家里就少了一个极品不是。 可是田青苗是谁呀,得寸进尺嫂子的就是她的这可是她一贯的行事风格。新嫁衣得照着传统的样式做,这个没有什么技术含量,不过姚舜英的针脚细密平整一些罢了。关键是回门穿的衣裳,田青苗不知是不是经常被焦氏奉承夸奖长得好看。所以对这套衣裳看得很重。王家岭村比田家湾大。苗娘的婆家又住在整个村子的中心,新人回门得从许多人家门前经过。那时候没了红盖头的遮挡,新娘子露出了真面目,所以田青苗认定回门穿的衣裳一定要好看。 姚舜英本来依照苗娘的个子肤色还有那尺头的颜色图案给她设计好了,可她嫌太简单,非要花哨华丽,说白了就是要姚舜英给她补贴镶边的那些碎花布。姚舜英气得差点吐血,这货真是铁了心地想往丑里打扮自己啊,真是白糟践了自己精心替她设计。你是新嫁娘不是去看龙舟走亲戚的小妮子了好不好,那样的镶边根本不适合在回门的时候穿啊。 罢了罢了跟这货解释不清。姚舜英暗自叹了口气说自己没有碎花布来给她镶边。田青苗干笑道:“上回麦二嫂子从娘家回来,不是拿来了好多碎尺头。”姚舜英一听这话,心里的火气不由腾腾地往上冒。当时姐姐来的时候苗娘在自己房里忙鞋子,只有焦氏看见,这贼婆娘又在背地里使坏了。可是这厚脸皮的小姑子正巴巴地望着自己,得先将她打发走。 姚舜英深吸一口气,极力用平和的语气解释道:“那是城里的玉娘姐姐拿给我二嫂做衣衫的,我二嫂不知道该如何搭配好看,便叫我姐姐拿到我这里,请我给她参详参详,所以那不是我的东西,姐姐还要拿回给我二嫂的。”苗娘撇了撇嘴:“三嫂还真是,舍不得就舍不得,非要扯什么借口!”姚舜英耐着性子道:“什么借口不借口的,我说的是实话,姐姐说了我二嫂还等着这小尺头镶边,小姑怎么就不相信呢?” 田青苗冷着脸道:“三嫂的意思是今日这尺头硬是不给了?”姚舜英道:“我都说了,这是人家的东西我不好做主啊。”“不给就不给谁稀罕!”田青苗气呼呼地将还没裁剪的尺头大力一抽,甩门出去了。不过她嘴上说不稀罕,人却立马找周氏哭诉。周氏被女儿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心烦意乱。 焦氏对周氏道:“这个姚氏还真是。小姑就算再不得你的欢心,你看在她要出嫁了的份上,也该大度一点。再说那个玉娘家里不是开绣庄开布庄的嘛,拿点碎布头还不容易。”说完又拍着田青苗的肩膀安慰道:“小姑别哭了,你问她开口不行,想来婆婆亲自出马谅你三嫂也不得不答应。” 田青苗眼睛一亮,一把拉住周氏的手央求道:“娘,您去跟三嫂要,你女婿家可是在王家岭最当中的位置,您就忍心您闺女回门那日叫人家对着我的衣裳指指点点,说您闺女样子难看?”周氏起身欲走,跟着却又坐了回去:“我不能,我答应你爹不再跟姚氏为难。她眼下有了身子,若是借此生事,你爹一准冲我发脾气。” 焦氏暗自咬牙,脸上却笑着点头:“倒也是。其实小姑可以跟你三哥说,叫他去你三嫂说比娘去说效果更好。”田青苗拍手道:“对呀。我三哥自来疼我,等他晚上回来我找他。”姚舜英心里就知道东西不到手,田青苗这货不会轻易罢休。所以田青苗前脚一走,她后脚就去找了蓉娘。 蓉娘又急又气,差点没跳脚。当场嚷着要立马将那些小尺头拿回来。玉娘姐姐给家中每个嫂子都送了这些小尺头镶边。二嫂因为娘家穷节约惯了,硬是将这些东西攒了许久都没做,其实她人长得好看对衣裳也看重,因为想做两身儿好看的衣裳一直拿不定主意该如何搭配,还是自己提议拿来给英娘妹妹看看,替她参详参详。这要是不能原物归还,自己怎么对得起节俭的嫂子,恐怕娘和二哥知道了也会不高兴。 姚舜英劝阻了她,且不说那那些小尺头是蓝七娘很珍爱的东西自己不能转手给苗娘,就算不是是她自己的东西她都不想便宜田青苗这种人。可是田青林那里必须要顾及到。所以两姐妹商议了一通两全其美的对策。 姚舜英回家后不久,田青林便收工回来。他还没回房与姚舜英照面便被田青苗拉到一边嘀咕了一通。田青林看着妹妹渴盼的眼神,想着她马上就要出门子,妮子们想打扮得光鲜照人也是人之常情,英娘妹妹那里自己还是好生替妹妹说说好话吧。大不了往后自己挣了钱偷着再补给她。 早有心理准备的姚舜英听丈夫磕磕巴巴地说完。耐着性子拿出自己给苗娘设计的衣裳式样比划给他看,解释道:“你妹妹那个头那肤色,穿这样的式样才显得端庄大气。”跟着又拿出蓝七娘的那些小布头道:“你看这些花色,太过艳丽俏皮了,不好搭配衣裳的,所以我二嫂才拿不定主意特地叫我姐姐拿来问我。苗娘回门之时那便是新媳妇不是那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了,穿这个显得轻浮不稳重。” 田青林基本的的审美眼光还是有的,他不得不承认小媳妇说得有道理,可是想到自家妹子那一心要镶边衣裳的饥渴神色,田青林还是硬着头皮叫妻子做出让步。并承诺自己往后一定会补偿的。姚舜英腹诽:就知道你会这样说,亲生妹子嘛,这又要出门子了,就是再不合理的要求你这个哥哥恐怕都会答应吧。 她一边腹诽一边做出为难的神色道:“可这真是人家二嫂的东西我做不了主,玉娘姐姐说这样的花色再也没有卖的了,偏生我二嫂又极喜欢这几样,你就算赔给人家一身衣裳的尺头都不行。苗娘就做一身儿衣衫,应该用不了多少,要不我请姐姐过来做个见证,我用了哪些让她知道,往后我们两个一道跟我二嫂解释。至于赔偿,我想我你就是给我二嫂也不好意思收不是?” 要惊动蓉娘还要牵涉蓝七娘,田青林自己都觉得有点丢脸,但妹子出嫁一生就那么一回,田青林咬了咬牙,还是羞赧地点头同意了妻子的提议。姚舜英立马去找蓉娘,蓉娘道:“你公公回家了吗?”姚舜英摇头。“那你跟田三郎说我有事稍后再去。”姚舜英道:“看样子我公公跟着便要回家了,姐姐可要掐准时点啊。”蓉娘笑道:“你公公不是去溪对门那边烧炭去了吗?我跟着便叫你姐夫去溪边候着,只要一见他的影子便跑回来报我,我立马去你家,放心,误不了事。” 田阿福挑了一担子炭回家,眼看着家里马上便要办喜事了,怎么着也得把炭准备好,不能叫客人冻着不是。田阿福刚一走到自家院门口,便见自家院子里摆了一张桌子,桌子下头放了一个炭盆,家里的女人们都围在那里,麦二家的也在。 他觉得奇怪,这大冬天的不在屋里烤火,怎么坐在这外头吹冷风啊。正要开口相问,却听到蓉娘不高兴地道:“苗娘你这人怎么这样,我妹妹明明都说了只要这一种,你怎么连那种花色的也拿走了。这可是我二嫂的东西,不是你家的东西!给你用这个已然是看在我妹妹的面子上了,你还得寸进尺地你让我回娘家怎么跟我二嫂说啊!” “李家嫂子怎么那么小气啊,不过是一点小布头罢了,你们也不是人家分给你们的,给我一点又怎么了。再说我三嫂都没说什么,你凭什么说我!”“是啊,麦二家的,你就大度一点分给我小姑吧。”焦氏在一旁帮腔。苗娘边说边动手去抢,蓉娘丝毫不相让,两个人揪着那布头拉扯起来。姚舜英站在中间左右为难。 苗娘拉了半天没拉过来,不由加大力气。蓉娘似乎没防备,叫她拉得一个趔趄。要不是姚舜英及时扶了一把,大肚婆蓉娘非得摔在地上不可。田阿福直看得魂飞魄散,一颗心差点没跳出腔子来。不得了,幸好老三家的手脚快,不然自家的死妮子岂不是惹下了天大的祸事! 田阿福将肩上的担子一掀,呼地奔过去对着田青苗大力一推,怒吼道:“死妮子,你作死呢!”田青苗因为蓉娘松手而将那布头抢到了手,正得意洋洋地翻看着,却被自家老爹这一推摔了个狗吃屎。她摔得晕头晕脑回头正要开骂,却看到自家老爹那张黑炭脸,吓得嘴巴大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麦二家的,你没有怎么样吧!”吓得魂飞魄散的不光是田阿福还有周氏。她第一时间抢过去扶住蓉娘颤声问道。蓉娘扶着自己的额头喘息道:“没事,就是头有一点点晕。”“坐下,老三家的快扶你姐姐坐下。老大家的,还不赶紧去倒杯热水来给麦二家的压压惊!”周氏脸色煞白,回头对女儿怒道:“好端端地你抢什么,你这妮子怎么这般鲁莽,这好在没事,不然你就等着麦二祖母麦二娘来揪光你的头发,你这辈子也就别想出嫁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老三家的你给我说清楚!”田阿福脸色铁青。姚舜英正要张口,蓉娘抢着说道:“还是我来说吧,我妹妹也是左右难做人。”蓉娘噼里啪啦将事情起因原原本本说给田阿福听,最后冷笑道:“阿福叔,往日里满村的人背地里说您家的苗娘蛮横不讲理,仗着爹娘宠爱哥哥维护惯爱欺压嫂子我还不信,因为我妹妹从来没在我跟前说过,可这一回我却相信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失望 田阿福周氏苗娘的脸色非常难看,姚舜英也拉了拉蓉娘的衣袖请她别说了,可蓉娘仿佛没看到没听到一般继续说道:“我妹妹都跟她说了这是我娘家二嫂的东西她做不得主,可她还是在我妹夫跟前央求。我妹夫不愧是您家苗娘的好哥哥,只要自家妹子高兴,媳妇为不为难他可不管。可是他不心疼我妹子我这个姐姐却不能不管,我为了不叫我妹妹难做人不得不答应分她一身儿衣裳的布头,谁知道她这么贪心。方才的事情,阿福叔您都看见了,我可没有冤枉她一分半点。” 田青苗气得脸色发紫,可是被田阿福当场逮住,无法申辩。然后后知后觉地想到蓉娘是个双身子的人,万一她方才真的被自己弄得跌在了地上,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想到这里,她只好老老实实地呆在一边大气都不敢喘。“姐姐,你胡说八道什么!”姚舜英大力扯着蓉娘的衣袖颤声说道,一副胆小怕事的样子。 蓉娘看了看她,然后叹了口气,对田阿福周氏道:“呃,我气头上说话有点冲,叔叔婶子您二位不要跟我计较。其实我呀就是个直肠子,嘴上没个把门的向来爱乱说话,我方才的话二位别放在心上才好。”她嘴上道歉,可语气却带着明显的心不甘情不愿,明眼人一下便可以看出她是为了自家妹妹不为难才违心赔礼。 自家闺女没养好,叫一个晚辈当面削脸,田阿福差点没气得吐血,半天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对蓉娘道:“侄儿媳妇没说错,苗娘这妮子叫你周家婶子惯坏了。叔自己也知道她的诸多可恶之处。”他说完转身对周氏沉声道:“还不赶紧扶麦二家的回去,好生跟麦二祖母她们赔礼道歉。别舍不下你那张老脸,养女不教活该你这当娘的丢脸!”周氏心头既羞愧愤恨但是又幸庆蓉娘没事。 蓉娘根本没事自然不肯要她扶,再说若是真的叫周氏到自家跟自己的婆婆低头赔礼,她不得将帐都算到姚舜英头上。想到这里蓉娘赶紧摆了摆手:“我没事不用劳烦周家婶子。阿福叔我方才都说了我这人直肠子嘴快,为着这个婆家娘家祖母都没少说过我。您说要是叫婶子去我家赔罪,那我方才说的话不得叫我家的长辈知晓了。我一个年青媳妇在长辈跟前乱说话,祖母和婆婆一定会责罚我的,您别为难我了好吗?” 蓉娘的语气诚恳无比,加上田阿福好面子根本不愿意今日之事传开,听到蓉娘这样一说其实正中下怀。周氏则差点没喊出“谢天谢地”四个字了。姚舜英也不失时机地在一旁劝道:“公公也真小题大做了些,不过为着这么个小事哪能叫婆婆上姐夫家赔礼了。姐姐看着也没事,还是赶紧回去了吧,拖久了,仔细你家祖母婆婆问起。”蓉娘忙不迭地点头。跟着便回去了。 蓉娘一走,田阿福平静的脸立马变了,人往椅子上一坐,痛心疾首地对周氏道:“苗娘问老三家的讨要这尺头你不可能不知道吧,老子是怎么跟你说的,你怎么就是记不住呢?你这闺女这般没脸没皮你还纵着她胡来。就苗娘这性子,这往后嫁到人家王家不知道亲家不整个王家岭的人恐怕都得戳咱们两个的脊梁骨。我田阿福这前世是造了哪门子孽才养出这么个毫无廉耻的东西。嘿,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该答应人家王家的求亲,让这个东西老死在家中省得丢一家子的脸面!” 周氏羞愧不堪,哪里说得出半句话来。田阿福指着田青苗道:“孽障,你这般贪心不足的,一见到好东西便想要。老子现在明白地告诉你,你那衣裳自己做,不准再来麻烦老三家的,更不能用老三家的东西。什么镶边好看,你这样的心性穿得再好看都没用,你若是继续死性不改下去没人有一个会喜欢你。赶紧给老子滚。不,在你出嫁前都不准在老子跟前晃悠,老子不想被你气死!” 田青苗灰溜溜地回自己房间去了。周氏焦氏也大气不敢喘。田阿福对姚舜英道:“老三家的赶紧将你的东西收起,往后你自己的东西你不想给就不要给,哪怕三郎来说你也别听他,这里风大你还是回你自己房里去吧。”目的达成,而且效果出奇的好,姚舜英心里暗爽,可脸上不敢露出丝毫,只管低着头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拿着那些布头回了自己房间。 “你们也散了吧,一个个都是没头脑的东西!”田阿福看了看周氏焦氏,满脸嫌恶地吼道。周氏朝焦氏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赶紧离田阿福远点免得遭受池鱼之殃,婆媳两个也大步回屋了,一时间院子里只剩下田阿福一个人在那里长吁短叹。 “这是谁怎么将炭放在大门口挡着路!”田青林回家呆了一会儿,然后想到山上还有一根大木头,扛回家劈柴烧再好不过了,立马又出了门。他扛着木头走路本就不方便,然后看到自家院门口胡乱放了一担子炭便高声抱怨起来。田阿福听到了,赶紧跑过去将那炭挑进了院子放好。田青林放下那木头正要寻斧头来劈,田阿福却招手叫他过去。田青林以为自家老子是要分派什么活计给自己,没想到却被说了一顿重话。 “我不是跟你兄弟几个说了,你妹子贪心不讲理,一点规矩都不懂,你们几个往后不能再惯着她。但凡她的无理要求不用搭理,可是你转眼便忘了。你媳妇明明跟你说了那布头是她娘家二嫂的东西自己做不得主你怎么还要她拿出来给你妹子?” 田青林赶紧解释:“其实儿子也知道这般不好,可是苗娘眼看就要出嫁了,她这么一点小小的要求我这当哥哥的都不答应,心里怎么都过意不去。儿子早想好了,等往后儿子再出去做工拿了工钱便赔给李家二嫂,儿子没想着白拿她的啊。” 田阿福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我知道咱们家就苗娘一个妮子。年纪又最小,你们兄弟几个偏疼她也是难免。你素来稳重知礼,想着事后补偿不白拿人家的东西,这般安排要是搁平日未尝不可。可是这是人家李家二媳妇的心爱之物,你事后补偿不见得能合了人家的心意,况且这是还牵涉到麦二家的。人多嘴杂,就这么一件小事。亲戚们私下里难免会说你妹子蛮横不讲理眼皮子浅见到嫂子有好东西便打主意。” 田青林挠了挠头:“英娘不会说的,她也肯定会拜托蓉娘别说出去的,李家二嫂看着也不是个会道人是非的。”田阿福冷哼了一声:“你倒是都想好了,可惜你那妹子不争气,偏要扯你的后腿。你不知道,为着这么一点镶边的小布头,咱家今日差点出了一件天大的祸事!”田青林吓了一大跳:“祸事,谁惹的?” 田阿福没好气地道:“你,还有苗娘!”田青林懵了。听完事情始末又惊出了一声冷汗。忍不住颤声道:“爹是说英娘扶了蓉娘一把她才没跌倒,天老爷,英娘自己也是双身子的人,蓉娘比她壮实,这万一……两个人跌了可如何是好!” 田阿福看着脸色瞬间煞白的儿子,没好气地道:“这会子知道害怕了。老子当时正站在院门口,魂都吓没了都。苗娘就是个孽根祸胎,谁沾上她谁倒霉。你往后还敢搭理她不。往后她要出嫁了,无论她怎么哭诉咱们都别管,让人家亲家母还有女婿好生管教管教她!还不赶紧去好生宽慰一下你媳妇,出了这样的事情她心里不定得多烦躁呢。” 田青林飞跑着回房去找妻子,事情已经过去,姚舜英不想再提。再说蓉娘身子壮实,就算怀着身子,好吃懒做的田青苗也不是她的对手。两姐妹不过事先商量好演的一出戏罢了,看着凶险其实一点危险都没有。小媳妇越是不耐烦,田青林越是内疚。认定妻子满腹怨气不想搭理自己了,道歉赔礼越发没完没了,姚舜英差点没被他弄疯。 还有三天田青苗就要出嫁。她虽然不敢在自家老子跟前晃悠,但在几个哥哥嫂子跟前哼哼唧唧还是可以的。这妮子秉承着最后的机会不捞白不捞的原则,将焦氏新买的一把木梳放进了自己箱子。张氏的一根银簪子她打了好久的主意,只是始终不得手。这回她直接哭到了田青岩跟前,田青岩立马伸手问张氏拿张氏不肯,两口子抢了一通张氏失败东西到底还是归了田青苗。 不过这回田青岩还算有所进步,允诺妻子说只要她不说给自家老子知道,等妹子顺顺利利地嫁出去了,往后自己一定挣钱给她买根更大更重的。张氏只好打落牙齿和血吞,这簪子可是她的陪嫁物品,是自己的亲娘当初置办给自己的。她满腹委屈跑到姚舜英跟前哭了一通,咬牙道:“要不是看在江哥儿他爹居然破天荒地说了软话,允诺往后赔一根更大的份上,老娘非去抢回来不可。” 姚舜英点头道:“二嫂做得对,这节骨眼上你可不能再跟二哥闹翻,分家毕竟咱们女人说了不算,公公最终呀还得看他儿子们的意见。”张氏拍掌道:“可不就是,这些时日我不断地在他跟前说他老娘待江哥儿的诸般不公,他心里头已然开始对婆婆生出不满了,有一回我居然听到他在一边小声嘀咕着‘这么喜欢大房的孩子不疼我的儿子,叫她自己跟大房的过好了’。”姚舜英笑道:“这是好现象,证明二哥已经快忍不下去了。” 张氏跟着又道:“我起先可是看到那苗娘跟三弟在角落里小声说话,你可要当心。你那些东西都是好东西,她可是从你一嫁来便惦记上了。”姚舜英暗自苦笑,自己没嫁过来田青苗已然开始惦记了。心里却想:田青林替自家妹子问自己要小布头差点酿成大祸,他才对自己诚恳无比地赔礼道歉,照说应该吸取教训,没脸再来开口问自己要东西了吧。 此后夫妻两个单独在房里的时候,田青林好几次看着姚舜英一副欲说还休的样子,可是临了都没提到这事。姚舜英暗自松了口气,想着田青林大概不会开口了。明日便是酒宴的正日子,过了今晚自己的那些首饰便平安无事了。可是她高兴得太早,晚上临睡前田青林到底还是开口了。 他没有像田青岩一般生硬地通知妻子然后动手硬抢,而是做了充分的铺垫,大意是妹子品性不好自家老子已经打定主意往后不会替其撑腰。以妹子为人处世的能力往后到了王家日子只怕不会好过,做哥哥的忧心忡忡为妹子将来计,多给她一点东西傍身心里也好受一点。田青林吧啦吧啦一大通开场白之后才切入正题,姚舜英强忍着心头的鄙视才没有翻白眼, 这会子知道替你妹子的未来担忧了,早做什么去了。不是只有你一家有妹子,别人家也有,可人家家里怎么没养出这样的极品出来呢?你替你妹子打算没人拦着,可你不能拿别人的东西。那些东西是别人父母对自己女儿的心意,凭什么要拿给你妹子。姚舜英满心失望,整个人说不出的疲惫。 据田青林所说田青苗看上的她的东西共有两样,分别是那梅花金簪和那玛瑙镯子,不过以姚舜英对田青苗那货的了解,肯定不止这两样,她呀只怕自己所有的首饰她都想要,不过田青林不好意思说出口罢了。听完田青林的话,姚舜英一言不发立马便取出钥匙去开箱子拿出那两样东西来。 她先将那玛瑙镯子套在手上,看着田青林的眼睛慢慢道:“这是我当初来跟着叔祖父他们来启汶的时候我娘给我的东西,据说是我外祖母留给她的旧东西了,我打心眼里不想拿出来。不过你妹子硬是看上了,我也没法子不是。你妹子看上了二嫂的银簪子二嫂不肯,叫二哥硬抢了去。别说我眼下怀着孩子,便是没怀孩子我也不是你田三郎的对手不是,我可抢不过你。我这辈子若是还能跟我娘再见面,她老人家若是问起这镯子的下落,我便说是我不小心弄碎了,想来也能糊弄过去。” 她又将那镯子摩挲良久才恋恋不舍地取了下来。然后随意地指了指那金簪道:“至于这梅花金簪,本来便是你买的东西,给你妹子原本应当。”她说完将东西包起来:“赶紧给你妹子拿去吧,我觉得很累先睡了。”说完看也不看田青林一眼,自己脱衣朝里躺下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不愉快 前世没少看到或者听到这句话: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姚舜英当初还认为这不过是一些婚姻不幸者们耸人听闻的言论罢了,可是眼下她却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婚前田青林对自己的热情,姚舜英就算再迟钝都能感受到。婚后小夫妻的感情也算得上浓厚,然而总有这样那样的破烂事情不断出现,干扰破坏稀释这份感情。 这婚后一年都还没到孩子也还没出生便已经屡屡出现不和谐的音符,往后不知道还有多少糟心事会出现在两个人的生活中,然后自己和田青林之间只怕也会落到田青岩张氏两口子那般相处了吧。也许世间大多数夫妻都是这般吵吵闹闹混完一辈子,自己还真是小说电视剧看多了,其实世间真正美满幸福过完一辈子的夫妻能有几个。 面对现实吧别做梦了,姚舜英暗自提醒自己,心里到底有些不甘心。她说出那番话,其实是想着能不能触动田青林,使得他不要拿走这两件东西。如果田青林执意拿走了,那他跟那些普通村夫便没什么两样,自己不要对他抱有幻想,往后得改变对他的方式和策略了。 抱着这样的目的,所以姚舜英虽然面朝床的里侧,但耳朵却张着仔细聆听背后的动静。过了半天还没听到田青林出门的声音,姚舜英不由心头升起了希望,难道这家伙幡然醒悟改变心意了?她忍不住轻轻转身,悄悄睁眼观察田青林的动静。 只见田青林还维持着原先的姿势站在那里。眼睛却呆呆地盯着桌上的东西。稍后他将包着那两样东西的布包抓了起来。姚舜英不由心头一沉,田三这厮到底还是要将自己的东西拿给他那宝贝妹妹了。田青苗到底还是胜利了,不知道她拿到那两样东西是得意万分还是意犹未尽得陇望蜀。 只是田青林虽然将那布包抓在了手中却没有立刻出房门,而是慢慢将包打开。拿起那玛瑙镯子仔细端详,看了好一通又放下,转而将那梅花金簪抓起来反复摩挲,稍后叹了口气又放下了。然后将那两样东西包好,转身大步出门了。姚舜英看得一头雾水,这厮这是做什么。不忍心拿走良心发现?只要到了两样东西没办法向自家那贪心的妹子交差?如果是前者,他大可将东西退还给自己,极有可能是后者。 莫非他这是去向田青苗先通通气,若是田青苗硬是坚持多要田青林再来问自己开口,自己该怎么办呢?再次妥协?呸。做他娘的清秋大梦!若田青林跟着再顺着他那极品妹子。姑奶奶便索性跟他撕破脸皮将此事捅到公公那里。干脆连这镯子簪子一并不给,姐不发威还真当姐是病猫了! 过了好一会脚步声又在门口响起,听着是田青林回来了。姚舜英握紧拳头。准备战斗。可是没听到这家伙的说话声,稍后却听到悉悉索索脱衣上床的声音。这货躺下了,难道是想着明日再跟自己说?明日可是田青苗出嫁的正日子,他莫非是想着明日家中宾客盈门,自己一定会顾及脸面不好跟他闹更容易达到目的?他为什么会这么想,自己嚷开此事固然落个泼辣不顾及家声的臭名,可他田家丢脸会更大吧,田青林又不是脑残不会不想到这一点吧。 姚舜英思绪纷乱,心情正极度烦躁中,田青林的大手搭在了她的腰间。紧跟着他宽厚的胸膛紧紧贴在了她的后背上。姚舜英本来便靠近床的最里边睡的,这会子虽然满心厌恶,可是避都避不开。她花了好大力气才勉强忍着一动不动装睡。心里忍不住又开始猜测起来,自己才刚冲他发了脾气,他这会子巴巴地贴上来是想着求和?八成是他方才出去在自家那宝贝妹子那里交不了差,这会子又出新的幺蛾子,想哄得自己开心再拿走几样东西。 姚舜英握紧拳头,默不作声静观其变。可是稍后田青林却一把握住她的左手,然后掰开她的手指。跟着姚舜英感觉到自己左手掌心有冰凉的触感袭来。然后耳边传来热热地气息,田青林低声道:“英娘妹妹,我知道你还没睡着,这是你那玛瑙镯子和梅花金簪,还给你你放在枕头底下,明早再锁进箱子吧。” 姚舜英一下愣住了,他说将东西还给自己。合着闹了半天这货还是良心发现不忍心,认识到自己的不对将东西原封不动地还了回来!姚舜英太过震惊忍不住猛然转身问道:“你起先不是说你妹子要死要活地看上了这两样东西,你心疼她性子不好往后日子艰难,要我拿出来给你妹子,怎么这会子又不拿给她,退还给我呢?” 田青林将姚舜英一把抱住,头抵在她的脖颈上道:“我知道我原先的做法很荒唐为人所不齿,你心里一定对我充满失望愤怒鄙视。英娘妹妹原谅我好吗?你就当我是猪油蒙了心,当我从来没说过那样的话从来没跟你要过东西给苗娘。”这才多久的时间,这人的反差也太大了,简直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事情太过诡异,姚舜英冲口而出:“莫非苗娘叫你们这些哥哥问我们几个要东西的事情被公公知道了,你们几个被公公训斥了,公公勒令你们退还东西并赔礼道歉?谁告诉公公的,二嫂终究气不过一状告到了公公跟前?不可能啊,她明明……难道是大嫂?她可是苗娘的好大嫂!看来真正触动到了自己的利益,我们的这位好大嫂也装不了贤惠了。一把梳子而已不至于吧,莫非你家妹子又谋算了她一样好东西?” 姚舜英一个劲儿地小声嘀咕,田青林却越听越不是滋味,打断道:“爹不知道这件事,大嫂二嫂谁都没有告状。”姚舜英糊涂了:“那是为何。你先是一心要拿走我的东西,一副没有我这两样东西你妹子往后便会上街要饭一般,转眼间又巴巴地退还给我,都说女人善变可你田三郎分明比女人还善变。” 英娘妹妹和自己说话几时这般尖酸刻薄了。就是上回她有了身子自己不知道两个人几日不说话,她都没有这般看轻自己,可是这又要怪谁呢?谁叫自己一时糊涂做事欠思量寒了她的心,田青林心里既冰凉又懊恼,忍不住自己解释道:“是我自己想通了醒悟了。你背井离乡从长植大老远地来到启汶,和岳母相隔那么远母女见一面都难,她老人家送给你的东西,承载着她老人家对你的疼爱和希望。你见到这镯子便仿佛见到了岳母她老人家一般。可是身为你的夫婿我不但不体谅你竟然还要夺人所爱从你手上将这东西拿给我妹妹。” 姚舜英一副恍然大悟的语气道:“哦,闹了半天我们的田三爷是动了恻隐之心,可怜我一个弱女子背井离乡不容易。多谢您了田三爷。”田青林语结。一口气闷在胸口半天出不来。稍后道:“不光是为了这个,还有那梅花金簪,想当初我得知你祖父答应了我们两个的婚事。心里乐得发疯,特地冒着大雪来回走了一整日赶到县城买给你的。你当初看到这簪子时那爱不释手的欣喜模样我到眼下都还记得清清楚楚。可原先你对那玛瑙镯子恋恋不舍,对那金簪却丝毫不心疼,我这心里很不好受。” 姚舜英冷笑道:“你心里不好受,你有什么不好受的。你认为我该如何对待这两样东西。难不成你认为你买的东西要比我外祖母留给我娘我娘又传给我的东西更值得我看重?”田青林赶紧道:“我不是那意思,我……”“那你是什么意思?那梅花簪是你冒雪买给我的不假,可张口要我拿出来给你妹子的也是你。你自己都满不在乎它,我又何必珍惜。田三郎你要明白,我虽然嫁了你,可我娘却是生我养我的人。你觉得我能为了你忘了她?就好比你虽然娶了我,但在你心目中我还是比不上你妹子一样!” 田青林越听越心惊,今晚的英娘妹妹说话咄咄逼人丝毫不留情面,看来自己这回犯的错误太叫她伤心难过了。自己当时怎么开得了口提出那样的要求,如果时间能倒回去,田青林一定将自己的嘴巴死死缝上。她怀着自己的孩子,前几日为着自家妹子要那布头闹得不愉快,这一回又气成这般,偏偏这两次事情都是自己出面替妹子算计她的东西。亏得自己不久前还在李家厨房信誓旦旦说往后不会再伤她的心要让她快乐,想到这里田青林恨不得抽自己几个耳光。 自己是英娘妹妹的夫婿是她的依靠,可自己竟然逼得她说出“我打心眼里不想拿出来,不过你妹子硬是看上了,我也没法子不是。你妹子看上了二嫂的银簪子二嫂不肯,叫二哥硬抢了去。别说我眼下怀着孩子,便是没怀孩子我也不是你田三郎的对手不是,我可抢不过你”那样的话,田青林越想越觉得自己不是东西,后悔得肠子都要青了。 自己说了一大通,田青林却一言不发,姚舜英也懒得再说了,横竖东西没拿走她心里好过多了。姚舜英将东西小心地放在自己的枕头底下,然后对田青林道:“睡过去一点,我可是双身子的人,你这么挤着我睡我不舒服。”田青林老老实实地挪出去了一点。 姚舜英一个翻身,照旧面朝里睡了过去,田青林却是翻来覆去许久睡不着,他盯着妻子的后脑勺满心苦涩。这一次的事情不用说在英娘妹妹心头留下了一道不愉快的阴影,不知道要过多久英娘妹妹才能彻底将它忘记。明日家中就会宾客盈门,李家的人肯定也会来,四姑不用说会来,不知道祖母会不会来。若是祖母来了英娘妹妹会不会告状,要告就告吧,自己犯了错挨一顿训斥也是应当。 李家的人向来知礼行事守规矩,就算要训斥自己也不会闹开。倒是苗娘这妮子。原先跟她说自己觉得问英娘妹妹要东西给她不妥,叫她别打英娘妹妹首饰的主意她便怨气冲天。嘴里念叨着三嫂小气不肯,三哥怕媳妇没骨气之类的话。这妮子就是给宠坏了。爹还真没说错,她就是个祸根,谁沾上谁倒霉。若不是她在自己跟前哭哭啼啼,自己和英娘妹妹之间会闹得那么不高兴吗? 可是这丫头可恶归可恶。可怜也是真可怜。因为性子不讨喜,爹都不愿意看到她。三个嫂子二嫂和英娘不用说,就是大嫂都是嘴上敷衍她心里厌恶她。这孩子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招人厌了呢?小时候多可爱,小小的人儿一学会走路便跟在自己这个哥哥身后,然后一天天地长大嘴巴也越来越甜。大了,大了怎么就变了呢,这么贪心这么不懂规矩这么口无遮拦。嘿,她这品性到了王家该怎么办啊。田青林杂七杂八地想了好一通,快到五更天才睡着。 田青苗出嫁总体来说还算是顺利,她出嫁的排场比蓉娘姚舜英比不上。但和附近几个村子大多数妮子出嫁的排场相比还是不差的。周氏没有娘家人。所以田家来的亲戚不多。客人少然后姚舜英又怀着孩子。田阿福没有给她安排过多的事情,姚舜英手脚麻利头脑灵活统筹安排,几下子便完成任务能回到自己房里安安生生地陪着娘家人说话。不像张氏焦氏忙得团团转。 田氏这个堂姑姑不用说肯定得来道贺,除她之外,李家还来了李氏和蓝秀凤两个。焦氏娘家来了三人,分别是焦老娘贾氏与其十三岁的大侄女。张家也来了张老娘和张氏二哥六岁的大女儿。田青林的姑姑不用说肯定也来了,当然她那位一心想嫁给田青林的女儿也来了。情敌相见分外眼红,那表妹本来就来意不善,何况还被要不到东西满腹怨气的田青苗一撺掇。 此女见了姚舜英除了说话鼻子哼哼夹枪带棒地,更是变着法儿找姚舜英提这样那样的要求,姚舜英想陪着李氏蓝秀凤几个好好说说话都不行。姚舜英哪里不知道对方的不怀好意,只是这样低水平的对手根本没放在心上。她说话姚舜英大多是懒得搭理,对她的要求也大多是敷衍了事。可是李家人却看不过去了,李氏本来对田家就心怀不满,这会子见这妮子对自家孙女说话无理周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心里越发愤怒。 只是今日毕竟是田家办酒席,喜事当中不好发脾气李氏硬忍了。然后张氏寻了个空当将自己的老娘侄女带到了姚舜英的房里来找李氏几个说话,大家正说得开心。那表妹又跑到姚舜英的房里喊姚舜英说厨房喊她去洗菜的时候,李氏再也忍不住了,冷笑着对田氏道:“你去给我把田阿福叫来,就说我想问问他这人手是怎么安排的。怎么老是这里人手不够要我们英娘去,那里东西不够要从我们英娘房里拿。你问他到底欠几个人,实在不够老婆子从李家湾给他叫人过来帮忙。” 田氏也忍了许久了,当即起身出门。不过她的目标却不是田阿福,那表妹的娘可是田氏的堂妹,田氏一把揪住那妮子,直接寻到了田青林的姑姑和周氏跟前,老实不客气地将其恶形恶状说了一遍,最后老实不客气地对田青林的姑姑说道:“蓝娘虽说你这闺女出嫁了,可是你这该紧着还是得紧着她。这得亏今日你女婿没来,若是他来了,而且又恰好知晓了这妮子以前曾经一门心思地想着嫁给三郎这事,再看看她的行为,你说他会如何想?还有嫂子,这妮子出言无状有两次你是在场的,可你一句话都不说。当然都是客人你不好说,可你背后总该提醒制止吧。结果还叫她一二再而三地在英娘房里晃悠,我婆婆是个知礼之人,想着亲家办酒席不容易愣是忍着没发作,谁知道这妮子蹬鼻子上脸没完没了了!”一番话说完,直把田青林的姑姑和周氏臊了个大红脸。田青林的姑姑羞怒之下,严令女儿不准离开自己半步。 田氏目的达到回来跟李氏禀告,李氏想到姚承恩一心促成田家分家的打算,觉得此事还是要告诉田阿福。特别是周氏的不作为得让田阿福知道,这样才能使得他早下决心。田氏在婆婆的属意下到底还是找了个没人的机会跟田阿福说了此事。 田阿福听完顿脚道:“四妹你不知道,这妮子品性不好我当初本来不想请她来喝喜酒的,可是周氏那个贼婆娘为了顺着苗娘,非得要请她!请来了又不好生约束,嘿……真是气死老子了,一个二个地丢人现眼!四妹你也不是外人,哥哥也不瞒你,你不知道那死妮子都嫁人了我家三郎也成亲了,可她见到我们三郎还眼睛直勾勾地一门心思往跟前凑。我本来没注意,还是二婶提醒我让我将三郎安排去外头跑腿做事别在家里头晃悠。若是叫别人看出丢大脸不说,叫老三家的尤其是你婆婆看到可了不得了!” 田氏拍掌道:“我就说今日没怎么见到三郎回房来,原来被阿福哥给支到外头去了。这妮子也真够不要脸的,缠不上三郎便来寻英娘的晦气!我们英娘可是她的表嫂还是主人,哎呀不是我自夸,这孩子性子好愣是一直忍着没生气。你是没看到我婆婆那张脸,要不是看在你家办酒席的份上早开口大骂了!” 田阿福脸色铁青:“家门不幸让亲戚们笑话了,对不住了。四妹替哥哥好生跟李家婶子说说好话,都怪哥哥安排不周啊。” 田氏摆手道:“阿福哥不用多想,我婆婆不会怪你。这屋里的事情本该嫂子来管,哪能怪到你头上。” ps: 气死人了,前几日白天发它晚上不断电。昨天出去玩晚上回家才写它就停电了,害得霜居然断更了。。眼下写着写着这电脑屏幕又在闪动,怕再断电,赶紧发了不改了。 第一百六十章 大闹 田青苗上了花轿,客人们吃过早饭就要回家,主人得要送客了。按照惯例,办酒席难免剩下一些菜,主家会有选择性地给亲戚们包一点带回去。还有就是但凡有小孩子来吃酒,回家之前主家会给其打发一点钱。焦氏的侄女虽然已经十三岁了,但没许人家还算是孩子,所以田家得给她打发钱,至于张氏的侄女只刚六岁更是少不了。 直到新婚夫妇回门在娘家歇了一天次日回去之后,这嫁女酒席才算彻底结束。一家人清点洗涮家伙什,该还人家的还回去,该收捡的收捡,一直忙到天黑才忙好吃晚饭。“我记得糯米饭还剩好多啊,怎么只热了这么一点!”田青石最爱吃的就是混着少量肉和香料一道蒸的糯米饭了,香喷喷的格外诱人。 前两日因为自己家是主人忙得团团转,根本没时间好生坐下来吃饭,这会子就只有自己一家人终于能好好享受一下这美食了,可桌上却只有一碗。大家你一坨我一坨,等田青石想再伸筷子的时候碗里已然空空如也。他心里不爽忍不住出口抱怨。 因为今晚的菜是姚舜英热的,她赶紧解释道:“糯米饭就剩下这么一点啊,我将所有的都热了。”田青石大声道:“不对,我前日明明看到还剩下整整半桶,然后昨晚热了两碗,今晚怎么就只剩下这一碗了。”张氏在一旁道:“前日还剩半桶,那是因为客人们还没走。这客人们走了是要包菜给他们带回去的四弟不知道吗?” 田青石不满地看了一眼自家老娘:“娘您也真是的,明知道我爱吃这个,你偏偏把这个都给别人带走。不对,姑姑走的时候我可是送了她一程的。她包的菜看着不多,而且似乎没有糯米饭吧。那那些糯米饭都是包给了谁呀?” 张氏闲闲地一笑:“那就得要问婆婆了。反正我娘和三弟妹的祖母都没有得到家里的一星半点菜带回去。”周氏脸色一黑,大声道:“张氏你阴阳怪气地说什么呢?怪我没给你娘带菜回去?这次剩下的菜不多,连你姑姑我都只给她带了一小包回去?” 张氏道:“姑姑是包得不多,可有人却包得不少,那是谁家的人婆婆心里清楚。四弟你知道我娘以前曾经打算将我们村子的一个妮子说给你吧,本来她老人家都探问得差不多了,不过眼下她却不想给你说这门亲事了。” 那妮子田青石有一次在吴家堡赶集的时候曾经瞅过一眼,印象还不错,所以他一听说张老娘打算给他做媒的是那个妮子的时候。心里很是高兴。没想到张氏却说出这样的话。他心里大为吃惊。冲口问道:“这是为何?” 张氏冷笑道:“还不是婆婆做的好事。这给亲戚家的小孩子打发钱,大家都是一样的。可是婆婆表面上给大家一同打发十文钱,背后给大嫂家的侄女又打发了一次。您打发就打发呗。偏巧又给我那六岁的侄女看到了。她小孩子不知事,跑回来跟我娘说。哦,弟妹的祖母当时也在场。李家祖母好心,生怕我娘心里不好受,不断地说定是婆婆糊涂了忘记自己给过焦家妮子钱了。我娘怕我侄女乱嚷出去大家面子上不好过,赶紧笑着点头并勒令我侄女不要说出去。可她老人家心里却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田阿福听得冒火,瞪着张氏冷声道:“周氏,是不是这样?”周氏理直气壮道:“焦家的妮子十三岁了快要许人家了,怎么能跟其他小孩子一般,我多给她一点钱又怎么了?”田青石不满道:“既然快要嫁人了不是小孩子了。那便应该一文钱都不打发才是,娘倒是真大方!”周氏怒道:“你们这是要做什么,一个二个地都指责起我来了,反了你们了!” 张氏仿佛没听到周氏的话一般,接着道“还有焦家路远,所以大嫂的娘家人是先走的,贾大嫂的背篓下面那一大包是什么东西,明眼人不可能看不出来。可轮到我娘和李家祖母她们走的时候,婆婆却什么表示都没有。同样都是姻亲,待遇却如此不同。我娘和侄女回去的时候我送她们过溪,因为这几日忙一直没来得及问四弟的亲事,我便趁着送我娘回去的时候顺便问了问。我娘一副懒心懒意的口气说探听那妮子的眼下都有三户人家了,她觉得咱们家不合适,不想去问了。” 田青岩见自家弟弟极为失落的样子,心里很不高兴:“岳母怎么能这样呢,当初话说得那么满,四弟满怀希望,这会子又不肯出力了,这不是存心拿人消遣嘛。” 张氏今日本来存心大闹,听到丈夫责备自家老娘的话更是有了借口,立马尖声道:“你说我娘拿人消遣?那你娘呢,她厚此薄彼的区别对待亲戚又算什么?我娘不是傻子,明知道婆婆行事不公还将人家妮子说到我们家里来受气,往后人家爹娘不埋怨。一个村子里住着,人家时不时地跑来念叨多没意思!” 张氏矛头直指周氏,周氏哪里坐得住,她忍不住一砸筷子,厉声道:“张氏,我是婆婆还是你是婆婆,还真是无法无天了,不就为着一点子剩菜你便公然指责起我来了。焦家家境不好,一年难得吃上一回好的,听说亲家公极爱吃那糯米饭,我给亲家多带一点回去又怎么了。张家李家不是自诩比咱们家日子过得好嘛,难不成她们还在乎这些东西。” 田青石大声讥讽道:“在焦家人眼里什么东西不喜欢吃呢,连咱家的瓮菜都说比自家的好要带回去几包,你说是不是啊大嫂?”焦氏脸色涨得通红,可是自己娘家人确实这般贪心叫人瞧不起,她除了心头羞恼嘴上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张氏道:“婆婆您这话不是这么说的。这喝酒包菜回去是礼节是风俗和谁家日子过得好不好没关系吧。您这给一家不给一家的,事儿不是这么做的。”被儿媳妇公然说自己事情做得不对,周氏气得双手发抖,忍不住颤声吼道:“这个家是我当。我说给谁便给谁!” 张氏正要反唇相讥却被田青石抢了先,他梗着脖子冲自家老娘嚷道:“是,您是当家人你说了算!这么顾着大嫂娘家,您往后让大哥大嫂养您吧。三哥你往后也不用出去挣钱了,都是给别人挣的!我也不用娶什么媳妇了,横竖爹娘有大哥大嫂海哥儿他们养老送终!” 姚舜英始终冷眼旁观,事态朝着理想的方向发展,效果真是出乎意料的好。没想到主攻手居然换成了田小四,张氏倒退居二线了。田小四自私又毒舌,真的触犯到了他的利益。就是自家老娘照样损你没商量。对周氏嚷出这样直白露骨的话。这个家里目前也只有他能说得出来。两个儿媳妇的攻击力合起来都赶不上一个儿子给予婆婆心头的重创。当然要想达到分家的终极目的。关键还得看公公的。 不过娘儿几个吵到现在,田阿福始终没发话,只管一口一口地吃自己的饭。可是姚舜英却看到他握筷子的手在微微颤抖。明显是心里不好受。太好了,这样一来自己这个替补都不用上场了。姚舜英心情大好,安心观看事态继续发展下去。 周氏被钟爱的小儿子这么不留情面的怒吼,气得嘴唇都乌了,坐在凳子上半天说不出话来。身旁的田青林看到老娘那副样子,似乎坐不住了,姚舜英立马横了一眼过去。 自家老娘给焦家带菜回去不给李家带本来就做得不对,不要忘记李家祖母怎么着也比大嫂的娘高一辈而且还有四姑,人家李家人可是送了两份人情的。娘做事不公英娘妹妹心里头肯定跟二嫂一样,满肚子怨气。自从那晚过后。小媳妇这几日都不怎么搭理自己,在这节骨眼上他可不敢再惹她不高兴了。田青林想到这里,稍稍欠起的身子不由又坐了回去。 他不管有人管,田青山呼地站了起来,指着田青石怒斥道:“小四你胡说什么,有你这样跟娘说话的吗,还不赶紧跟娘认错!”田青石冷笑道:“我说得对不对,别人可以指责我,可是大哥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呢?这个家里什么好处都让你得了,有什么零嘴娘紧着你的儿子吃,大嫂的娘家人哪一次上门不是满背篓地拿走咱家的东西,至于钱嘛更是没少给,凭什么。你摸着自己的胸口问一问,这个家里是你挣钱最多大嫂做事最多吗?你不要忘记我还没成家娶媳妇!” 田青山被弟弟一番话说得无地自容,最后只好讪讪地坐下。周氏见两个儿子闹了起来,想到今日的祸事全是张氏挑起的,不由冲田青岩骂道:“二郎你这个脓包货色,你媳妇这样牙尖嘴利顶撞婆婆,闹得全家人不和你也不管管,老娘真是白养你了!” 若是搁以往田青岩肯定早骂起了自家婆娘,可这一回明显是周氏偏心惹出来的事情,田青岩再想到周氏对自家儿子的轻慢,加上被田小四的话激起的同仇敌忾之心,居然也破天荒地抱怨起了自家老娘来:“张氏这婆娘嘴巴尖是不假,可娘做那事也委实做得不对。” “你说什么,连你也说起了老娘的不是来了。一个二个都是忤逆不孝的东西,老头子你聋了还是瞎了,儿子这般顶撞老娘你也不管管,老娘不活了!”周氏捶胸顿足大声嚎啕起来。 以往最多也就是婆媳妯娌女人之间闹些矛盾,这一次居然连儿子之间都吵了起来。小四是最小的儿子,自来受宠爱说话尖刻无礼,他的表现不叫人担心,可是老二自来孝顺,这回连他都不维护周氏了。三郎两口子始终不参与,可直到现在三郎都没出面指责小四,摆明就是对周氏的做法不满。 田阿福越看越心惊,越看越心凉,姚承恩说的李清望一家的事情不由浮上了心头。这一回几个儿子只是拌嘴,若是周氏继续偏心下去,往后儿子们会不会动起手来呢?二郎小四这一次只是对周氏不满,往后呢?难道自家真要跟李家一样兄弟反目母子成仇?周氏这蠢婆娘,焦家人为了哄她的东西,甜言蜜语做小伏低,极大地满足了她自高自大的心理,往后她肯定还会偏重焦家。这蠢货死性不改,这个家便没法安宁。 怎么办,真要分家不可了吗?田阿福心乱如麻饭再也吃不下去了。偏生周氏仿佛一只绿头苍蝇一般还在那里嗡嗡嗡地,田阿福再也忍不住了,猛然一筷子拍在桌子上,厉声吼道:“闭嘴,嚎丧呢,老子还没死!一家子不省心的东西,将老子气死了你们就高兴了!不吃了,气都叫你们气饱了!”吼完呼地起身朝外走,一张椅子挡在他身前被他一脚踢飞。 田连河吓得哇哇大哭起来,田青山想到若不是焦氏娘家不要脸面贪心不足再三打秋风,今日之祸根本就不会发生,一时间心里头充满了对自家婆娘的厌憎之感,听到儿子的哭声,不由冲焦氏怒吼道:“你是死人不成,看到孩子哭了也不知道抱走!”焦氏大气都不敢喘,赶紧抱着小儿子回房去了。 田连淑本来被祖父就吓得不轻,只是嘴巴瘪着没哭出声来罢了。田青山一吼焦氏,她再也忍不住了,咧着嘴巴嚎了起来。田青山一肚子火正无处发泄,牵过女儿照屁股上就是几巴掌,打得小姑娘哭得只差没背过气去。周氏只顾自己生气,加上不是她最看重的长孙田连海挨打,是以根本不管。张氏厌恶焦氏才懒得管,田青岩根本不会哄孩子。 田青林却看不下去了,冲田青山大声道:“大哥你疯了,小孩子知道什么,干她什么事!”他将侄女一把抢过来,心疼地替她揩去眼泪。小姑娘受了大委屈,泪水流个不停,田青林揩都开不赢。姚舜英看着小姑娘白嫩的脸蛋一会儿工夫便被田青林擦红了,叹了口气,稚子何辜,终究还是忍不住将那孩子拖过来软语安慰。 一家人不欢而散,不过日子还是得过下去。次日一家人该干嘛还是干嘛,天气越来越冷了,男人们烧炭砍柴,女人们在家烤火剥桐子。因为大家撕破了脸皮,张氏不想跟焦氏周氏一起,她在自己东厢房的火塘里烧了了一堆火,拉姚舜英一起坐着剥桐子说闲话。 第一百六十一章 最后一根稻草 两个人难免要说起昨日的事情,张氏问道:“弟妹依你看,昨晚吃饭我这么大闹了一场,公公到底会不会生出分家的念头?”姚舜英抿嘴一笑:“那还用说,等着吧,这几日公公肯定会探听他几个儿子的想法。”张氏眼睛一亮:“弟妹的意思是过不了几日咱们便能分家?” 姚舜英沉吟道:“我也不敢打包票,毕竟四郎还没成亲咱们若是分了家满村子的人便都知道咱家不和一块儿过不下去了。公公自来好面子,估计一时半会儿他心头这坎还是难过。”张氏不屑地撇了撇嘴:“死要面子活受罪。其实咱家不和以往人家不知道,可上次青牛嫂子那么一宣扬,满田家湾谁不知道!” “话是这么说,可也要公公转得过湾来不是。咱们耐心等等吧,这个家嘛,那是肯定会分的。”张氏急道:“弟妹还没生下孩子自然是不急。可我已然和婆婆大嫂都撕破了脸,不分家自然还是我成日上山下地,她们两个在家做饭看孩子,我的江哥儿不得还要交给她们看顾,你说我能放心吗?” 姚舜英见张氏真急了,赶紧笑着安慰道:“别担心,眼下过冬到开春农活都不多,你自己可以照看江哥儿。开春播种了若是还没分家,我肚子也大了婆婆不好再叫我下地了,反倒是河哥儿断奶该大嫂下地了,有我在家我会委屈了你儿子?” 张氏听完心里松了口气,点头道:“倒也是。”稍后又道:“不过我心里还是希望赶紧分家。自己一家三口好好过个年。不然我娘家想送给我们一点东西我都不想要,拿来了也是便宜别人。这本来亲戚之间互通有无你来我往地不就图个人情,可婆婆老这般偏心,一来二去地我这心也凉了。” 张氏提醒道:“弟妹你可要有心理准备。这真要分家,大房和小四肯定占便宜,咱们两家就等着吃亏吧。”姚舜英道:“二嫂怎么会这么说呢?”张氏冷笑道:“婆婆摆明偏心大房这不用我多说,加上他家三个孩子五张嘴吃饭。自古爷娘疼幺儿,小四还没成家又最小。只有咱们两家,三弟能挣钱,我和你二哥眼下就江哥儿一个孩子又不得婆婆的欢心,你说公婆会偏向于我们?” 姚舜英不得不点头承认张氏说得有道理,可是她也不太在乎田家那点子家业。心道没出息的人才会惦记着祖上的东西,完全靠自己两口子挣来一份家业才叫有本事。她这么想着。那边张氏也开口道:“那些东西咱们也不在乎。我呀只盼着能分家单过。不然干活都没劲,老觉着没奔头。”姚舜英笑着点头,心道这是当然了。不然后世的包产到户政策哪里能那么受欢迎呢? 说到分家,张氏不由兴致勃勃地开始规划起来。“这真要分家,咱们家眼下这房子院子肯定是不够住。而且我也不想跟大房还有婆婆她们住在一个院子,我想着真要分了家,便找我娘家借钱加上这些年我自己攒的,立马起房子。就咱们家西边一点那空地,好生再挖一挖便可以做屋场了,横竖那是咱们家的地,分家的时候我可是无论如何都要争到那里。” 姚舜英沉吟道:“你是说三棵桃树那里,那里不是太宽。那得挖不少地方吧,时间肯定要得多。”张氏叹了口气:“我不打算挖多宽,院子不打算起多宽。我们自己手里没什么钱,找娘家借多了往后还起来难啊。这往后子孙要是多了不够住,他们自己不会另想办法啊。” 姚舜英道:“这倒是实话,你想搬出这院子,其实我也想,只是我们往后到哪里起房子呢?”张氏道:“你们可以紧挨着我们起啊,只不过多挖一点土罢了。你眼下孩子还没生,自然不能起房子,你们可以慢慢来,慢慢挖。再说你娘家叔伯兄弟多又住得近,二郎也会给你们帮忙的,挖一个屋场还是难事啊。我呀都想好了,真要分家咱们两家一起要求分那地盘,这样爹不答应也得答应。” “这法子好,二嫂想得这么精细,估摸着想了好几宿吧。”姚舜英嘻嘻笑着打趣。张氏不好意思地咧嘴笑了,老老实实在一旁吃烤板栗的江哥儿也咯咯傻笑。“这小兔崽子,你笑个屁呀。”张氏没好气地在儿子脑门上戳了一下,“我和你三婶说的话不准跟别人说,便是你爹都不能说知道不?”江哥儿正好塞了满嘴的板栗,叫他娘一戳,直噎得连翻白眼。 张氏一边拍着儿子后背一边骂道:“这猴儿就是馋嘴,娘给你三婶烧的板栗可不是给你烧的,不准再吃了!”江哥儿好不容易将嘴里的板栗全咽下,点着大脑袋道:“知道了知道了。”张氏板着脸道:“知道什么了?”江哥儿一本正经地道:“不告诉我爹,不吃板栗。”“这还差不多。”姚舜英看着这对母子忍不住笑道:“二嫂也是,江哥儿精明又懂事,你不用担心。” 张氏怜爱地摸了摸儿子的头:“再精明懂事又如何,还不是不得他祖母的欢心。”姚舜英见田连江的小脸瞬间失落起来,知道张氏的话伤到了孩子幼小的心灵,赶紧道:“不得祖母欢心又如何,得到祖父欢心就行了。你看海哥儿可是挨过公公几回打了,江哥儿还没挨过吧,是不是啊江哥儿?”田连江拼命点头,一张小脸笑得极为自豪。 姚舜英的猜测没有错,田阿福心里还是不想分家,他还存有最后一点希望,所以他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分别探听了几个儿子的口气。老大不用说,肯定是不想分家的,所以他跳过田青山直接问田青岩。他特地安排田青岩和自己去巡山捡松明,父子两个各自挑了一担回家。途中歇息的时候田阿福貌似随意地问道:“二郎啊,你媳妇口口声声说你娘偏心,你是怎么看的?” 田青岩愣了一下,跟着瓮声瓮气地道:“张氏那婆娘虽说嘴巴子尖。但有些事情她还真没说错,娘做事啊就是偏心得厉害。不瞒爹说,我之前一直忍着,心里想着我娘喜欢嘴巴甜的,谁叫张氏不会说话讨不了娘的欢心,娘怠慢了张家也情有可原。可是娘竟然连我的儿子也看轻,这可叫人寒心了。娘老是这样,我这干活都没劲了。”田阿福想开口说一些劝解调和的话,可嘴巴张了张却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只好无奈地挥了挥手示意儿子起身赶路。 田青林被问到的时候爷儿两个正在翻地。三郎聪明。田阿福不兜圈子。直接问道:“三郎,咱们家闹不和你也看到了。爹这些日子很是头疼,再这么下去一家人的矛盾会越来越大。总有一日会闹出大事不可。看着似乎得分家了,可若是分家,你四弟又还没成家娶媳妇,这对他不公平,你说爹该怎么做呢?” 田青林心里一动,爹竟然主动提出分家这件事,自己可要赶紧抓住才好。于是他赶紧作出推心置腹的诚恳态度道:“二嫂对娘怨气冲天,二哥心里似乎也有点不满,四弟也不高兴。英娘,英娘跟娘还有大嫂。不是,是娘跟大嫂似乎也不太喜欢英娘……这样,大家……分开过可能更好。至于四弟成亲,咱们就是分家了也会帮忙也会出钱的。爹您放心,我往后出去做工挣的钱给我娘一半,直到四弟成了亲为止。” 田阿福听完儿子的话,心里很不是滋味,三郎这分明是早就想着分家了,不然不会想得那么周到。最后的田青石田阿福问都不想问了,小儿子的性子他再明白不过了,吃不得亏上不得当,周氏偏向老大一家他是绝对不高兴的。他之前不过是没成亲,若是成亲有了媳妇孩子,一准比张氏还嚷得厉害。只要让他听到几个哥哥便是分家了也会为他娶亲出力,他肯定跳起脚来赞成分家。 媳妇的心思田青林焉能不明白,这几日媳妇不搭理他他这心里猫抓一般的难受,正愁找不到和媳妇和好的机会,所以田阿福白日里和他说的话晚上小两口躺在床上的时候他竹筒倒豆子一般跟姚舜英说了一遍。 毕竟这厮到了最后关头还是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没有将首饰拿走,冷了他这么些天差不多也够了,姚舜英这一次没有推开他抱在自己腰间的手,而是仔细地询问了田阿福的神态语气,揣摩着公公的心态。她这里正想着心思,身后田青林的手却不老实起来,悄悄钻进了衣襟里边作起怪来。姚舜英还没察觉,一边胸部已被他抱住揉搓起来。 揉搓得狠了感觉到酸麻刺痛姚舜英才发觉,“你干什么,放开!”她赶紧伸手想拉开田青林的手,可手却被立马制住了。田青林打着哭腔道:“我,英娘妹妹,憋死我了,你看哥哥都好久没……”姚舜英狠狠给了他一拐子,没好气地道:“怀孕头三个月不能做那事,这是起码的常识你不知道?边去,离我远点!” “我知道,我不放进去还不行吗?就在外面,我就在外面行吗?好妹妹你就答应哥哥吧,求你了,我难受!”这人嘴上可怜巴巴手却异常活络,抱得更紧揉搓得更快了,整个身子也热得吓人。姚舜英的脸和他的脸挨在一起,都有被烫到的感觉。至于身后股间那硬硬的触感,更是非常明显。 这货对床底之事向来热衷,这憋了那么久也委实难为他了。可自己这种情况确实不能任他放肆,姚舜英真是左右为难,过了一阵才难为情地道:“要不,我,那个……我用手……行吗?”妻子的蚊子哼田青林听了许久才听明白,他虽然有点失望,可想着聊胜于无也只好点头。可怜姚舜英前世虽然有机会看到“教学带子”,可生性害羞压根没仔细看,这眼下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折腾了半天不得要领,反倒把田青林弄得气喘如牛差点没哭出声来。 田青林最后忍不住奋起自救,总算发泄出来了。两个人都觉得沮丧又羞愧,姚舜英更是羞恼得翻身装睡了。不想睡到半夜,田青林又不安生了,这一次姚舜英也被他撩拨得动了情,两个年轻人抱在一起却不能尽情发泄,真是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田青林在外头厮磨了好一通,好不容易才在姚舜英的腿间出了货。完后他愤然道:“这孩子生下来了咱们隔他个三五年再生吧,不然儿子没出来倒把他老子给憋坏了!”姚舜英没好气地捶了丈夫一拳,心道这古代没避孕的东东,这孩子什么时候来是你能决定得了的。 传统的观念根深蒂固,虽然几个儿子都想分家了,可田阿福就是下不了最后的决心。他站在田家湾对门的半山腰上看着自家的老屋场,想着当初自己离家之前爹娘还有兄弟妹妹一家子其乐融融的生活。后来启汶大旱,娘还有一兄一弟相继死去,只留下爹和一个兄长还有妹妹三人。兄长眼看着要成亲了却又暴病身亡,妹妹出嫁后的第二年爹也死了。 好在自己在京里成了家有了儿子,不然自家这香火都无人继承了。自己既然回到了田家湾,那就要一家子团团圆圆热热闹闹地过日子,这才是九泉之下的爹娘希望看到的吧。想到这里,田阿福对于分家这件事情又开始犹疑了。 七八天过去了,田阿福还是没提出分家,只是每天拉着个脸,弄得一家人都战战兢兢。张氏着急了,忍不住跟姚舜英嘀咕起来。姚舜英明白,公公的神态分明是还在纠结。负重的骆驼将倒而未倒,差的就是最后一根稻草,只是这稻草上哪里找呢? 蓉娘肚子日渐大起来,加上大冷的天出门少了,姐妹两个隔了一阵没在一起说话了,姚舜英吃罢早饭便打着给田氏的二嫂描花样的借口去了东边村子中心。姐妹两个说了一通话差不多中午时分了姚舜英才回来,可她刚一走进院门,却碰见张氏焦氏两个在跳脚对骂。出门干活的男人们也都回来了,田青山和田青岩各自拉住自家的婆娘,大声呵斥。可两个女人还是互不相让吵得很凶。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了?”姚舜英悄悄问田青林。田青林附在妻子耳朵边低声道:“海哥儿欺负江哥儿欺负狠了,江哥儿顺手捡起一块大石头将海哥儿的头打破了。”“还说我护短,你看你儿子把我儿子头都打破了也没见你说一声!”焦氏指着田连海血迹斑斑的头尖声道。“你儿子仗着自己大两岁,拿根棍子满院子地追着我儿子打没见你吭声,我儿子气不过才捡块石头还手,我为什么要说他?我该怎么说他,让他往后但凡你儿子打他,他站着不动任你儿子打,打死也不还手?” 田阿福一言不发浑身颤抖,脸色却是黑如锅底。姚舜英心里一动: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来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压垮 “海哥儿你为何要追打江哥儿?”虽然田阿福做出慈祥平和的神色,但其往日在长孙心目中的积威实在是太重,田连海早被祖父过去的责罚吓破了胆,挂着两泡眼泪哆哆嗦嗦第说不出话来。“江哥儿你说。”田连江将田连海的脑袋打破,被周氏打了几下又被焦氏大声训斥,原本吓得脸都白了。还是张氏赶了回来,这孩子见到自己母亲来了小小的腰板好不容易才挺直了一点,这会子祖父又在责问,他也吓得不敢张嘴了。 张氏在一旁拼命抚慰儿子叫他说一下事情的起因,他才大着胆子说道:“祖母在火塘里烧了板栗,大哥不准我吃,说正房不是东厢房,火塘的东西我不能吃,就他和淑妹妹能吃。我抢了淑妹妹的,他就拿一根烧着的柴烫我,我躲了一下没烧着。”江哥儿一边说一边指着自己的额头道:“祖父你看,就是这里,我头发被烧到了。” 大家看到孩子烧焦头发的位置,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心道万幸,不然这孩子左边的眼睛恐怕保不住了。“我气不过就推了大哥一下,大哥没倒,可淑妹妹不知怎么倒在地上哭了起来。大哥说我打人,还说正房是他家的,正房的板栗我没资格吃,不叫我呆在正房烤火,推我到院子里,还拿了一根棍子追着打我。我,我捡起一块石头,打了过去,他就流血了哭了。然后祖母就打我,大伯母跑出来骂我。我也哭了。” 张氏将儿子紧紧抱在怀里补充道:“原本我带着江哥儿在东厢房烤火剥桐子,后来婆婆叫我去菜园子砍白菜扯萝卜,三弟妹去二婶家去了,我怕这孩子一个人玩火闯祸。便叫他去正房烤火,谁知道他们几个孩子为着几颗板栗子居然打了起来。” 田阿福沉声道:“老二家的老三家的不在家,周氏你总在家吧,还有老大家的,你们两个当时都做什么去了。孩子们闹得那么厉害,你们是聋了还是瞎了!”焦氏委屈道:“我那时正在哄河哥儿入睡,这孩子极为警醒,看着睡熟了可你只要一放手他便哭。我当时听到火塘里的有吵闹声,可隔得远了一点听着声音不太大,加上节骨眼上我想着先将河哥儿放下再说。谁知道……” “那你呢。周氏?”周氏原先只看到长孙的头破了。怒火万丈地光顾着责骂次孙,根本没问缘由,这会子看到田连江那烧焦的头发。想着当时的凶险场面,心里开始后怕起来,当下讷讷地道:“苗娘出门子那么些日子了,可我这心里还是空落落地难受,我原本在火塘边照看着孩子们,可是想着想着便忍不住去了苗娘房里,翻检着她往日穿过的衣裳,因为心里难受,听到几个小崽子哭闹没太在意。” 田阿福勃然大怒:“一个二个地都有理由,老子们在外头累死累活。你们不下地在家看孩子都看不好。今日还好是江哥儿机灵躲开了,这万一没躲开一火棍子戳在了他的眼珠子上,我看你们两个怎么向老二两口子交代!” 周氏虽然知道自己犯了错,可嘴上却忍不住小声嘀咕道:“这不是没戳到嘛。”田青岩虽然平日里看着和田连江不太亲密,可他骨子里对自己的儿子还是很疼爱很看重的,起先他不知道田连海拿火去烫田连江,这会子看到自己的儿子差点被烫瞎眼睛老娘还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真是出离愤怒了,忍不住厉声吼道:“没戳到没戳到,娘是不是觉得非要戳到了才算回事!娘的心里只有大房只有长孙,我的儿子在你看来连根草都不如。爹,您老人家今日便老实告诉我吧,儿子是不是你们捡来的!” 他这一嗓子吼出来,一家子人都傻眼了,周氏嘴唇颤抖指着田青岩,半天才哆嗦着说道:“你个孽障,老娘当初生你之前跌了一跤,送了半条命好不容易才把你生下来,你,你居然说自己是捡来的!气死我了,气死我了!”说完捂着胸口喘息道:“老娘前世是造了什么孽,居然会养出这么个逆子出来!” 田青岩见自家老娘嘴唇气得发紫,心里不禁开始后悔,张氏哪能不知道丈夫的心理,当即扒开儿子的头发嚷道:“这孩子真是吓木了,明明这头皮都烧着了居然也不知道喊疼!”田青岩看着儿子的可怜样,心里的那点内疚一下便消散了,咬牙道:“既然我是娘亲生的,那为何娘对我的儿子这般不上心。今日我的儿子可是差点坏了一只眼珠子,若真瞎了一只眼睛岂不是害他一辈子!”周氏被儿子这般声色俱厉地指责,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田青岩指责完老娘,跟着又指着田连海骂道:“你这小兔崽子小小年纪居然这般心肠歹毒,江哥儿不过吃一颗板栗子,你便要拿火烧他。还说什么正房是你家的,正房的板栗是你家的。呸,谁教你这么说的。那板栗是老子从树上打下看来,是老子的婆娘一背篓一背篓地背回来的,到最后老子的儿子倒没资格吃了,这是哪家的规矩!” 焦氏见儿子头破血流,而田连江却好好地,可二房两口子却不依不饶一起上阵,这会子田青岩一个大人居然指着自己的儿子大声喝骂,而田青山却杵在一旁没有任何反应,真是气得肝疼,立马将自己儿子拉过来护在身后,冲田青岩尖声道:“老二你这是要做什么,你不要忘记今日是你儿子将我儿子的头打破了,该生气的是我们!” 焦氏毕竟是大嫂,女流之辈田青岩不好跟她吵,张氏赶紧接腔了,她冷笑道:“你还好意思说,起先你儿子打我儿子的时候你在哪里,怎么没见你出来制止?”焦氏道:“我起先不是跟公公说了。我在房里哄河哥儿睡觉。”“什么哄孩子睡觉,什么听不太清。不过隔了那么一点子远,我儿子被烧了叫得肯定很大声,我看你是明明听见了却装聋作哑。因为哭的是我的儿子,你自己的儿子大着两岁真打起来不会吃亏。不然,为何后来在院子里你儿子一哭你立马便跑了出来,院子里离你那房间更远了吧!” “你,你血口喷人!我,大郎你是死人啊,人家两口子一道欺负咱们大房你居然屁都不放一个,老娘嫁给你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啊我!”“你这臭婆娘赶紧给老子闭嘴!成日里窝在家里看孩子却一再出事,你还好意思高声,再不闭嘴老子捶死你!”丈夫不但不替自己撑腰还当众喝骂自己。焦氏越发气愤。坐在地上哭天抢地:“我不活了。这日子没法过了!”张氏看着地上的焦氏只是冷笑,姚舜英假装没看到才懒得去扶她。 田阿福闭了闭眼睛,颓然叹道:“分家吧。分了干净。”因为他的声音不大,起初大家根本没听到。后来田阿福大声又说了一遍:“分家,我说分家,听到了吗?”周氏失声道:“什么,分家?老头子,你疯了!”“爹您说要分家吗?”田青山一下子愣住了。焦氏本来正在张嘴嚎啕,一听这消息吓得嘴巴都忘记合上了,就这么张着,呆呆地看着田阿福。 张氏心里大喜,不由喜上眉梢地看向姚舜英。姚舜英飞速冲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的欢喜不要表露得那么明显。张氏飞速扫了公婆一眼,这才反应过来,赶紧低下头来,稍后到底忍不住抬头冲姚舜英抿嘴一笑。她们两个在一旁窃喜不已,那边焦氏却如遭雷亟,分家摆明了对自家不利。且不说往后娘家再想来打秋风不可能了,便是自己一家子的生活要想维持眼前的水平都不可能。三郎那么能挣钱,没有了他这一笔收入的帮衬,往后仅靠自己和丈夫两个人种地养活三个孩子都够呛,身上想有活钱用可就难了。 分家了对谁最有利不用说是三房,三郎只要出去做几个月的工,回来便是好几两甚至十来两银子,光他两口子怎么都花不完。其次自然是二房了,张氏那贼婆娘的娘家家境不差,兄嫂又大方,她和二郎两个人养一个孩子日子还不好过。一想到往后姚氏大把大把地花钱穿新衣买首饰吃零嘴而自己一家要紧巴巴地过日子她就胸口发紧。 凭什么,姚氏为这个家做过什么贡献,凭什么她一来便要享受而自己活该受穷一辈子。还有张氏,眼下没分家便处处盯着自己跟自己较劲,这往后分了家,她日子比自己过得好,还不知道会怎么高昂着头瞧不起自己呢?不行,一定不能分家。焦氏紧紧握住拳头,指甲陷进了肉里都没感觉。 张氏那婆娘低着头看不到她的神态,不用说肯定在偷着笑。姚氏倒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这女人惯会装样子,这会子心里只怕乐开了花。四兄弟老二老三不用想了,只有小四还没成家,他肯定不愿意分家,对,怎么把他忘了。这家伙向来精明上不得半分当,仗着自己年小得到婆婆的宠爱向来不把几位哥哥嫂嫂放在眼里,这会子倒是可以利用利用他。 还有婆婆,不分家一家子的钱财都由她掌管,这分了家眼下小四还没成家她和公公肯定是和小四一块过,就他们三个人的收益能有多少。婆婆这人惯爱发号施令,喜欢捏着钱财然后别人要用得问她讨要那种感觉,她肯定也不想分家。 焦氏想好了,立马停止了嚎啕,一下子站了起来,靠近周氏道:“四郎还没成家,咱们这一旦分了家,他成亲单靠他自己一人能挣够钱啊。”周氏一个激灵,这委实是个大问题,自己可不能不管小儿子。于是周氏立马激动地冲田阿福嚷道:“老头子你糊涂了,咱们家四郎还没娶亲,你这时候分了家你叫他如何娶媳妇。”田青山一方面是不想分家,另一方面也是真的担心弟弟,于是对田阿福道:“是啊爹,您怎么把四弟给忘了,他还没成家呢。你说是不是啊四弟。” 田青石淡淡一笑:“分家,我也赞成分家,这成日里吵来吵去烦死个人。不过你们当初成亲都是大家出力,我怎么着也不能吃亏不是。”田阿福摆了摆手:“这个问题我已经想好了,便是分了家四郎成亲大家照样该出钱的出钱该出力的出力,你们有意见吗?” 田青岩立马道:“爹说得在理,如何出钱出力爹您说了算。”田青林也跟着点头道:“爹您怎么说儿子便怎么做。”周氏见丈夫儿子根本不把自己的话当回事,不由急了,大声嚷道:“不行,我不同意,不能分家。老头子你糊涂了,你向来爱面子,这会子怎么不要面子了。咱们家苗娘才出嫁四郎还没成亲,你这一分家,满田家湾的人不得对咱家说三道四!” 田阿福鼻子一哼:“这会子你倒是知道要面子了,要不是你这蠢货行事不周惹得家宅不宁,老子哪里会想着分家!”周氏尖声道:“什么家宅不宁,这过日子吵吵嚷嚷谁人家里不是这样。又没有什么大事,偏你便大惊小怪了!” 田阿福抚了抚额头,无言地看着自己的妻子良久,然后道:“我大惊小怪,前几日因为你做事不公,害得儿子们吵了起来,今日是你看管不力,一个孙子头破血流一个孙子眼睛差点瞎了一只。儿子都要怀疑自己不是你生的了,你还说不是什么大事,那什么才是大事呢?孙子的眼睛真瞎了,儿子媳妇舞刀弄棍地打起来了才算吗?”周氏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焦氏暗自着急,一个劲儿地冲丈夫使眼色,可田青山似乎傻了一般只管发呆,焦氏差点没吐血。田阿福却不管这些,挥了挥手道:“不用多说我心意已定,至于具体怎么分等我想几日。放心,一样都是儿子,老子不会偏向谁也不会亏待谁。都散了吧。” 虽说大势已去,可焦氏还是不甘心,悄悄扯了扯周氏的衣袖,示意她和自己一道再劝阻一下。“老头子……”“公公……”“谁都别来烦老子,老子想一个人清静清静!”田阿福没好气地转身出了门,焦氏的脸瞬间垮了下来。 张氏对张氏张的背影撇了撇嘴,冲姚舜英做了个不屑的表情,然后心满意足地抱着儿子回房了。姚舜英抿嘴一笑,也拉着田青林回了房。 第一百六十三章 高兴 小两口回到自己房里,姚舜英难掩兴奋,田青林脸上却有一丝落寞难过。他低声对姚舜英道:“英娘妹妹,咱们这般一心想着分家,娘心里根本不愿意,爹虽然主动提出来的,可我瞧着他老人家心里却是万般难过的。明知爹娘不喜欢咱们却硬要跟他们拧着来,想起来咱们这些做人儿女的还真是不孝啊。” 姚舜英一怔,想着这人是个孝子,难过也正常。不过丈夫的心情她理解,观点却不敢苟同。这孝顺父母应该,但也不能愚孝不是。俗话说“树大分叉,儿大分家”,一个家庭子孙越来越多,已然开始离心离德了,长辈若还是依照旧规矩硬是将大伙儿捏在一块儿过日子实在是不明智的,出事是迟早的事情。田阿福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才断然提出分家,既然是大势所趋在所难免的事情,又何必伤感呢? 不想看到田青林继续伤感下去,姚舜英赶紧岔开话题,将自己才刚做好的小孩儿鞋子拿出来给他看。田青林将那小鞋子放在自己的大手掌中比划着,那手指却忍不住去用力扯那鞋面。姚舜英大惊,赶紧夺了过来,责备道:“你做什么,我好不容易才做好,你居然要给我弄烂!弄坏了你有本事赔给我吗?” 田青林皱眉道:“这么小我想给它弄大一点,到时候别挤坏了我儿子的脚。”姚舜英没好气地白了丈夫一眼:“你儿子你儿子,张口闭口你儿子。你怎么知道我一准生儿子,这万一我生的是妮子呢,你不得鼻子不通了啊。”田青林赶紧正色道:“天地良心,我就是顺嘴一说。你生了妮子我一样高兴,只要是咱们两个的孩子我都喜欢。其实想一下妮子也好,跟你一样的招人喜欢。” 他说完又看了看那小鞋子,沉吟道:“妮子的脚小,若真是妮子这鞋子恐怕刚刚好了。”姚舜英嗤笑道:“你知道什么,这么大的鞋子你居然说小了,这可是我准备给孩子半岁之后才穿的鞋子,小婴儿的脚能有多大,你也不想想,他整个人才这么一点点大。”姚舜英边说边伸手比划着。 田青林看着姚舜英比划。神往道:“哎英娘妹妹你说咱们两个的孩子得长成什么样?”姚舜英笑道:“长成什么样那还用说。肯定是像咱们两个呗。”田青林自豪一笑:“嗯。不管像谁都好看。最好是这孩子会拣取咱们两个的长处。若生儿子那眉毛鼻子一定得随我,若是随了你的眉毛可就淡了些,鼻子也太秀气了。妮子嘛。一定得学了你的白嫩。还有个子,儿子得随我,若是随了你可就太矮了。” 被嫌弃身高,姚舜英不高兴了,忍不住抢白道:“我的个子在妮子们当中可不算矮吧,我们老姚家的男子个子可都不矮,我两个哥哥你没看到可我祖父你总看得到吧,他老人家矮吗?”田青林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不得不承认小媳妇说得对。 姚舜英忽然道:“你说万一咱们的孩子随了公公婆婆的长相和个子,那可就糟糕透顶了。”田青林想到自家爹娘那中等偏下的个头平庸的五官也不由担心起来。姚舜英皱眉道:“不说完全肖似。这孩子多少得随一点父母的长相吧,可你怎么一点都不像公婆他们呢,你看你跟你的其他三个兄弟也半分相似之处都没有。” 田青林不以为然地道:“俗话说龙生九子九子各不同,谁说兄弟非得要长得相似啊。”“可你跟公婆的长相也没一点相同之处呀。二哥还说他是捡来的,依我看你才最像是捡来的。”姚舜英嘻嘻笑着打趣。田青林正色道:“这绝对不可能,爹娘待我和其他兄弟没有半分不同,这话也就咱们两个私下里说说,可别叫娘听到了,不然她老人家又得伤心难过了。”姚舜英吐了吐舌头表示知道了。 田青林昨晚根本没尽兴,这会子看到妻子娇俏的模样,忍不住下腹一热,猛然伸手将妻子搂了过来,低声道:“你说你这小脸怎么也晒不黑,白白嫩嫩的就是馋人。”姚舜英摸了摸自己的脸,不满道:“我这哪里算白嫩了,你是没看到人家真正白的女子,那手脸跟身上是一个色,哪像我,这脸和手跟身上一比截然不同。嘿,村妇就是村妇,再怎么捂着再怎么时刻戴着斗笠,还是要晒到。” 田青林吃吃笑道:“果真如此,哥哥怎么没发现。也难怪,妹妹每回叫哥哥脱光了都是晚上在床上,根本看不清楚。要不趁着眼下白日里亮堂,让哥哥好生看看是不是当真如此。”他嘴上说着,手却伸进了姚舜英的衣裳里头去作怪。 “快拿出来,这大冷的天想冷死我不成!”姚舜英赶紧去拉他的手。自己的小媳妇柳眉轻扬,粉嫩的小嘴吐出软语娇嗔,说不出的可爱诱人,田青林下腹一热,猛然将妻子一把抱起,嘴巴却噙住妻子的小嘴好一通啃咬,完后低声喘息道:“天气冷咱们到床上去,让哥哥好生看看妹妹的白身子。” 姚舜英大惊,一边死命挣扎一点低声斥道:“你疯了,这可是大白天,一家子人都在,咱们两个人却做这种事,万一有人来敲门,不得羞死个人啊!”田青林不以为然地道:“谁会来啊,方才一家子闹得那么不高兴地。”姚舜英急道:“二嫂啊,她一心想着分家,这会子心愿达成不定得多高兴,我觉着她稍后肯定会来找我说话。” “不会,人家高兴也是关起门来两口子说话,找你做什么。好妹妹你就可怜可怜哥哥吧,你不知道哥哥憋得有多难受,不信你摸摸。”姚舜英脸一红:“鬼才去摸,你个不要脸的!”田青林说完大步朝床前走去。 “我……你这人真是,你就不能忍忍……又不能进去。”姚舜英挣不过,忍不住咬牙,这货真是可恶,这隔靴搔痒地他不得尽兴,半饥半饱地,自己给悬在半空不上不下一样的难受,你说何苦来这是。 正在左右为难,大门口忽然有响动,跟着张氏的声音响起:“弟妹你在家吗?”二嫂你真是及时雨啊,姚舜英差点没喜极而泣,赶紧大声应道:“在,我在,你等着我这便出来。”“这个二嫂,真是可恶……”田青林脸色瞬间转黑,可又毫无办法,只好悻悻然放下姚舜英。姚舜英吃吃笑着,理了理自己的头发衣裳出了房门。 张氏站在门口:“弟妹,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该找你好生说说。” “好的,我屋里没烧火,还是去你那边。”张氏笑着点头:“你二哥原本便是叫我来喊你们两个的。今日大家闹成这般,估计婆婆也懒得给他们兄弟几个烧苕填肚子了。我方才烧了**个,再过一会子该熟了,叫三弟过来吃。他们跟着还要上山去比不得咱们在家里,不吃点东西可不成。” 冬天白日时间短,乡下人一般都只吃两顿。可是下地做工的男人们中午时分不吃点东西还是不行,往日中午周氏都会给丈夫儿子们烧点红薯或者土豆垫一垫。姚舜英冲房内喊道:“三郎,东厢房烧了苕,二哥喊你过去吃。”田青林应了一声,然后等到自己的身体彻底恢复原样才走出房门去东厢房。 刚一走到院子,却见田青山和焦氏站在正房的廊下,田青山冲弟弟喊道:“三郎,你大嫂在火塘里烧了几个苕,咱们和四弟刚好一人两个,吃完了还得去高塘坝上挑柴呢。”田青林笑道:“一人两个哪里够吃,还是你和小四一人三个吧,省得他到时候又喊饿。二哥这里也烧了几个,我去东厢房吃吧。”田青山点头说好。 田青林往东厢房走去,却听到焦氏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热脸贴冷屁股了吧,人家摆明是不想跟咱们大房沾边。人家两家人这会子打得火热,你没看到先是两个婆娘亲亲热热地过去了,跟着是当家人。人家正要商量着怎么算计咱们大房,偏你这个没脑子的还剃头挑子一头热地拿过去的心思待人家!” 田青林脚步一顿,恼怒地瞪着焦氏,有心张嘴驳斥,又觉得跟一个没见识的妇道人家较真没意思。田青山尴尬地看着弟弟,转身冲焦氏扬了扬拳头,低声呵斥道:“你个贼婆娘,,搅家精一般,若不是你,不是你那不要脸的娘家人,咱们一家子好好地何至于分家。偏你不好生反省自己,还有脸在这里挑事!” 焦氏不屑地撇了撇嘴:“这都要分家了,你这个猪脑子还只顾着指责我,你倒是一心当你自己是这个家的老大,当他们是弟弟,可人家当你是大哥吗?人家敬重你吗?”田青山见妻子还在多嘴,忍不住一拳头挥了过去,焦氏被打得一个趔趄,要不是扶住门框,非得趴地上不可。 周氏听到响动赶紧跑了出来,大声喝骂道:“闹什么闹,还嫌不够是不,非得将我和你爹气死才罢休?”田青林叹了口气,走进了东厢房。张氏正从火塘的灰里将那些熟了的苕一个个地扒出来,见田青林进来赶紧招呼他坐下吃。姚舜英见他脸色不虞,还当他是**没得到满足甩脸子给自己看,懒得搭理他。 田青岩方才去东厢房的小柴房抱柴火,,却是听到了焦氏的话,知道田青林是怄了气,赶紧安慰道:“大嫂心眼不好,她说的话三弟何必放在心上。”张氏惊道:“那贼婆娘又说什么了?”田青岩将方才听到的说了一遍。张氏忍不住拍手称快:“打得好,臭婆娘满肚子坏水,叫她难受去,咱们只管高兴咱们的,搭理她做什么!” 第一百六十四章 偷听 姚舜英点头道:“大嫂这是心里不痛快在撒气呢,别理她。”田青林情绪却有点低落:“虽说大嫂做人欠厚道,可大哥一向待咱们不薄,咱们在一边就顾着自己高兴,我这心里头总觉得对不住他。还有爹,二哥你也看到了,爹明显是心里不高兴。”田青岩默然点头。 张氏道:“看你们这两兄弟,这分家了难不成便不是父子兄弟了。大哥只要他能管好大嫂往后不使坏,咱们对大房啊该敬的敬该帮的帮。可我也把丑话说在前头,她若还是不仁,那便别怪咱无义。” 接下来几个人说来说去又说到那屋场,田青林也觉得张氏的提议不错,笑着说道:“还是一家人住得近些好,不然往后英娘生下孩子找娘照看都不方便。虽说平常英娘不用下地,可农忙时节总得帮忙吧,若是没老人帮着看孩子可不行。” 姚舜英心里很不以为然,说老实话对于周氏带孩子的水平她实在是不敢恭维。前世身为班主任,每周的班会课上安全问题是必说的话题,高中生尚且要再三小心何况几岁的孩子。就说上回吧,明明三个年幼的孩子在火塘边,可她这个唯一的大人却中途跑到田青苗房里去了,听到孩子们的哭闹也不及时跑出来。万一孩子们打闹跌到了火堆里可怎么开交,万一江哥儿没避开真的让海哥儿戳瞎了眼睛又如何,她的孩子可不敢交到这样粗心大意的婆婆手里带。 还有她那人摆明偏心大房,自己又不得她的欢心。然后自己的孩子又比河哥儿小着岁把。到时候不得像江哥儿一般受到欺凌而祖母不管。不行,自己就是再忙也宁愿将孩子带在身边,绝不交给婆婆。她那人教不出好孩子出来,你看海哥儿叫她惯成什么样了。姚舜英暗下决心。嘴上却没有丝毫显露。 两个男人吃完东西上山去了,张氏又拉着姚舜英说起了田家所有的田土树林子。姚舜英嫁过来还不到一年,对哪些田靠近水源好浇灌,哪些沙地肥沃产量高不大清楚。张氏耐心地掰着手指头扒拉了好一通姚舜英也只记了个大概,说来说去两个人都做好了自家吃亏然后看着大房和四房占便宜的准备。 分家在即,不光她们两个人私下里嘀咕盘算,焦氏更是着急上火上蹿下跳。她眼见分家已成定局,便想着如论如何自家得多分点,于是这几日一有功夫便在周氏跟前哼哼唧唧。什么自己娘家穷比不上张家和李家那么殷实,不光帮不了自己一星半点反倒年年要自己帮衬呀;什么河哥儿还在吃奶自己带着他帮不了大郎什么忙。自家又有三个孩子要养活。往后海哥儿几个得饿肚子。而二房三房娘家得力不说孩子又少,往后日子肯定过得红红火火呀。总之她是极力让周氏明白分家后大房将会如何缺衣少食,海哥儿这个长孙将会如何可怜。 周氏原本便偏向于大房。听到焦氏的连日哭诉越发着急起来。可是丈夫一意孤行对自己的意见置若罔闻,周氏几次挑起话头打听分家方案田阿福都不接腔,只管板着脸说自己心中有数叫她少管。一来二去地周氏坐不住了,趁着今日丈夫一个人去砍沙地边沿的树枝杂草顺便烧畲的机会跟在屁股后头来了。 田阿福虽然恼怒于妻子的昏庸糊涂,但想着马上便要分家了,自己也该安抚一下她的情绪,总不能叫她带着一肚子的怨气和几个儿子分开过日子吧。于是两口子干好活之后,田阿福特地在沙地附近寻了一个背风的崖壁烧了一堆火,夫妻两个边烤火边说话。 再说田青林兄弟几个本来被田阿福安排砍柴准备烧炭,几个人砍够了一窑炭的柴装好窑烧上之后便回家了。田青林在家里坐了一会忽然想到自己几日前看到山上有个松树兜兜。扛回家做松明再好不过了,若是叫别人看到扛走了就太遗憾了。于是跟姚舜英说了一声又急匆匆出了门。 他找到这松明,又另外找了一个差不多大的树兜,用树藤绑了挑一担往家赶。走到中途路过自家沙地,想着爹娘正在这里做工,不知道二老做没做好,若没做好自己去搭把手。他将担子放在路边去沙地寻自家老子娘。到了沙地却没见人影,估摸着是回去了,正要折身回去,却听到那边崖下有人说话,循声走过去一听,果然是爹娘的声音。 “你这样分摆明了对大郎一家不公平,对四郎也不公平。”“怎么不公平,我将整个家业平分为四,四个儿子一人一份刚好。”“焦氏娘家穷,大房又有三个孩子,小四还没成亲。可二房三房呢,娘家都有助力,孩子又少,你分成一样的不是大房四房吃了亏!”“儿子媳妇都年轻,你眼下能看出最后谁家孩子多谁家孩子少,照你那样分才是不公平呢。不管孩子多寡总归是他们自己的爹娘养活,但咱们一开头分给各房的家业得是一样的。至于小四没成亲,我到时候会跟各房说清楚该如何帮他。” “不行,你要这样分我死也不同意!焦家家底不好,往年咱家哪一年不帮衬他家。这分了家单大房自己帮衬岳家能行吗!有这样的岳家,再要养活三个孩子,你让大郎一家子怎么过活,你忍心看着海哥儿挨饿受冻吗?”田阿福道:“这娘家家底不好就得赖上夫家这都是哪门子的道理?难不成咱们娶了他家的闺女,连带得养着他一家不成!”“谁说要养活他一家子了,不过是适当地帮衬一下罢了,这亲戚之间相互帮忙不是应该的嘛。” “焦家家底不好就得自己想法子挣钱将日子过好,而不是一味地向咱家伸手。咱们庄户人家,谁家日子过好了不是辛辛苦苦换来的,可那焦家的大儿媳看着就是个游手好闲的奸猾之辈,那样的人你越帮她她越是偷懒依赖你。当然这分家了老大两口子要接着帮衬娘家是他们自己的事情,没道理因为他们要帮衬娘家要一家子都顾着大房,咱们一家子为何闹到要分家的地步就是这个原因,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呢。” 爹娘为着这个又吵起来了,若叫他们看到自己在这里偷听肯定心里不痛快,田青林慢慢后退打算先行回家。“老大家的是长媳,海哥儿是长孙,帮衬一下不是应该吗?当年世子夫人娘家哪里比得上我们侯府,老太太还不是不遗余力地帮着她家。我们姑娘这个做弟媳的可是半分不满都没有,不光如此,她还不止一次地自己拿出银子来给世子夫人,有好几次都是我亲自经手的。看人家国公府那还是高门大户呢?人家妯娌之间亲如姐妹一条心,怎么咱们家这几个就是和气不来呢?” 国公府,世子夫人,人家都说爹娘当初是在京里的大户人家做事,现在听来还当真是这样,而且还是簪缨世家,不一般呢。田青林因为好奇,后退的脚步不由又停了下来。 “国公府侯府,这都多少年了孙子都这么大了,你这脑子怎么还是转不过弯来,周芍药你醒醒吧,咱们眼下是庄户人家是乡下人,过的是穷日子,大家的钱都是一文一文地攒起来的,自己能过日子都不容易,你还要拿出钱来帮别人,你说他们能高兴才怪。”“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可三郎不是能挣钱嘛,咱家比焦家还是宽裕多了。你说人家日子难过说到我跟前我能坐视不理吗?” “三郎能挣钱也该是咱家的人花老三家的花,你说你拿给焦家人家里其他人能高兴,老三家的能高兴?”“哼,我就知道姚氏不会高兴,别看那一日她一句话不说只有张氏在那里闹,指不定是她在背后唆使的。你看三郎往日多孝顺,可那一日一说分家他竟然一下便赞同了。不是姚氏在他跟前吹了枕头风三郎会那样?这个女人也配说识识文断字知书达理,给我们姑娘提鞋都不配。我们姑娘为人多大度待人多和气,待世子夫人这个嫂子那是打心眼里尊重。也多亏了她待世子夫人好才使得世子夫人娘家人感恩,不然三郎就保不住了,国公府就真的断了香火了。” “你这婆娘疯了,这些成年往事你翻出来做什么,叫人听到了咱们一家都别想活!”“这荒山野岭地,那边又是咱家沙地,谁没事跑这里来。我呀只是替咱们三郎委屈,你说堂堂一个国公府的少爷,居然要在这种穷乡僻壤过一辈子。娶姚氏这样一个穷秀才的闺女居然还要挖空心思,要不是国公府遭难侯府受了牵连,凭姚氏那样的货色给我们三郎做个倒茶的丫头只怕我们姑娘都要斟酌一番才答应。嘿,咱们居然给我们姑娘娶了这样一个儿媳妇,这辈子便是能再见到我们姑娘,我都没脸见她。” “你这婆娘还真是善变,起先是谁准备给三郎娶个富商之女,甚至我那不肖的外孙女你都差点娶进了门。老三家的再不济总归是秀才家的闺女,总归有些才学,更何况三郎一心想娶她。就凭咱家眼下这条件,能娶上姚氏已然很不错了,知足吧。” 第一百六十五章 分家 “话虽这么说,可我这心里到底还是不甘心啊。““再不甘心又能如何,国公府已然没什么人了。你别忘了当初主子和夫人之所以能在福王爷他们的周旋下保住性命,那是因为主子受了伤太医断定他不能再有子嗣了。即便如此他们两个给发配到那种地方活下来的机会能有多大?就算他们命大活了下来也不可能东山再起啊,当年的皇后成了太后,齐家还是高高在上没人能动得了。若是叫人知道主子唯一的儿子还活着,咱们一个都别想活!所以咱们两个只要盼着三郎家的生下能多生几个儿子传承王家的香火,这便是报答了主子夫人的大恩了,别的你就别想了。” 他们老两口说的起劲,田青林却听得浑身颤抖脸色煞白。怕惊动二老,他赶紧悄悄退后抢先赶回家。 “你回来了,那松明还在没叫别人扛了去吧。”姚舜英正坐在椅子上做针线,她一个人懒得在火塘生火,就用了一个小竹火炉捂着田青林的一件厚衣服取暖,抬头见丈夫回来了她便笑着问。“嗯,我弄回来了。”田青林闷闷地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自己坐在凳子上发呆。姚舜英看了他一眼道:“你不冷吗?这小竹火炉太小,咱们两个烤不暖和。要不咱们一起去东厢房二嫂那里烤火去。反正大嫂认定咱们合起伙来孤立大房。” “不去,我就想一个人呆着,你做你自己的别管我。”姚舜英见田青林似乎有点情绪低落。想着他们一家子毕竟一个锅里吃饭那么多年,这立马便要分家心里难受也在所难免。“大冷的天你不烤火怎么行,我还是在咱们自己的火塘里烧上火吧。”姚舜英放下手中的活计准备起身。“你坐着别动我来烧火。”田青林按住了妻子,拿起火钳将小竹炉里的炭火夹出来放在火塘里做引火。然后加上好几大块硬木炭,那炭块很干,喳喳喳地几下子便燃了起来。 夫妻两个坐在火塘边,一个做针线一个发呆。姚舜英既然知道丈夫心情不好,自然也不会拉着他说话惹他心烦。田青林望着天花板,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起先听到的话。英娘妹妹真的是一语成谶,自己居然不是爹娘的孩子。听他们说来,自己应该是他们嘴里说的那个什么国公府王家的孩子。王家似乎是得罪了齐太后家的人,给人家陷害遭了难,沦落了。 听着似乎是国公府当年只剩下自己的亲生爹娘。过了这么多年他们两个人极有可能不在人世了。自己当初应该是爹娘偷偷带出京城的。齐家人若是知道国公府还有后代活着肯定要斩草除根。难怪当初爹娘听说福王爷会亲自召见龙舟比赛头名队伍会那么惊惶,因为福王爷认识自己的亲生父亲,而自己的长相不用说跟自己的亲老子极为相像。 田青林想到这里真是心绪纷乱。一心想跟妻子诉说一下。可是转头一看,小媳妇正一门心思地做着针线,只见她将做好的小衣衫放在身上比划了一下,然后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满脸慈爱地笑了。田青林叹了口气,算了,这样的事情还是别跟她说了,省得她担惊受怕。 分家的时候,田阿福将田氏的爹还有两个兄长都叫来作为分家的见证和仲裁。当田阿福说自己将田土等分为四份给四个儿子的时候,焦氏差点没急坏。这关头她也顾不上维持往日的温顺贤惠形象了,第一时间便跳出来反对,拉着周氏痛哭流涕地诉苦。 可是周氏拿田阿福没有办法,然后田青山这个当家人根本不支持她,她只好退而求其次,在分家里现有的粮食还有家具农具钱财之类东西的时候死命争抢,非要多分给自家一点。最后田氏的爹和田阿福商量,说田青山两口子养活三个孩子确实不容易多分一点便多分一点吧。田青石却针锋相对坚决不同意,和焦氏争得不可开交。田青林见田阿福和周氏伤心为难的样子,赶紧说自己愿意将本来分给自己的东西匀出一部分给大房,这样既没有损害田小四的利益又满足了焦氏的愿望。 然后说到对田小四娶媳妇出钱出力上头,田青林又大包大揽地保证自己明年一定给周氏上交十五两银子。丈夫的话一下便说出了口,姚舜英阻拦都来不及。虽然说事先知道会帮着出钱,可没有说到具体数目。这万一明年没有出外做工挣大钱的机会,自家怎么凑得出那十五两银子出来。十五两啊,一笔巨款,自己还盘算着跟二房一样快点起房子搬出老屋,这货却要将钱都拿出来给田小四娶亲,自家起房子哪里还有钱。姚舜英狠狠地瞪了丈夫一眼,心里暗暗骂道:叫你逞能,到时候交不出十五两来,你去出卖色相吧! 最后说到屋场,田家现在这房子屋场往东边扩展一下,给大房和四房一块住肯定是不成问题的,二房三房也有了搬出去自己起房子的准备。可是当两房人提出事先商量的对屋场的打算和要求之后却遭到了田小四的反对。他说自己不想住在老屋和大房的挤在一起,他老早就打算在西边桃树那一带起房子了。张氏说他眼下媳妇都没娶上,而自家却打算一分家过完年跟着便起房子,他要是占着桃树那里自家怎么挖屋场,总有个先来后到吧。田小四争不过二房便跟三方争,说什么也要争紧靠着二房西边那地盘,任凭田阿福怎么呵斥都不松口。 这人怎么这么蛮不讲理,仗着自己年纪最小还真就要在这个家里横着走了。姚舜英气不过正要辩死他,可是她还没开口,田青林却一把按住了她,然后自己站起来对田阿福道:“爹您别责备四弟了,那屋场他要便分给他吧。”姚舜英愣住了,这货吃错药了,原先明明商量得好好的,紧靠着二房大家一起。这下子把这地方让给四房,那往后的日子,自己不得一辈子要和大房挤在一起了。他明知道自己和焦氏不对付,怎么能让出那屋场呢?二房两口子也愣住了,张氏不解地看着姚舜英。姚舜英做了个愤怒无奈地表情给她。 田青林主动让步,田阿福和周氏都很欣慰,田阿福道:“那好三郎,左右咱家眼下这屋场还可以往东边推一点,扩宽一点往后你们和大房一起还是能住的。至于再往后子孙多了住不下他们再想办法住别的地方去。”姚舜英气得肝痛,这个田三郎竟然商量都不跟自己商量一下便自作主张,和大房的住到一起,姐宁可住住到山上都不想跟焦氏这女人早晚碰面了。好,既然你田青林不把我的意见放在眼里,那姐也自作主张一回吧。 于是她大声道:“老屋场就这么宽,就算再扩宽也就那么大,往后子孙稍微多一点便挤了。与其两房人都挤,不如我们一家人挤一点。咱们家当年的祖宅不是在村子中心那里吗?虽说不算宽,不过咱们去那里起房子目前这些年还是能住的吧。” “田家的祖宅老屋场,咱们哪有资格住那里!”田青林脸色一变,大声阻止道。“一样都是田家的子孙,咱们两个为什么没有资格住?”田青林急道“英娘你知道什么,少在那里胡说八道!”“我胡说八道!”姚舜英简直气晕了,自从两个人认识以来,田青林从来没有对她大声说过话。今日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一再不顾自己自作主张不说,这会子竟然还当众呵斥起自己来了。她呼地站了起来,冷笑这对田氏的爹道:“舜英愚钝,还请二叔您老人家示下,我们到底有没有资格在祖宅那地基上起房子!” 田阿福还没等田氏的爹说话便大声道:“老三家的这还用问,都是田家的子孙,当然有资格住那里了。”田青林坚持道:“不行,爹别听她的,妇道人家知道什么,咱们两个哪能住田家的祖宅地基那里去。”妇道人家,姚舜英差点气炸了肺,田青林这厮今日是原形毕露啊,感情往日的体贴温情都是假的,古代男人瞧不起女人自高自大的那一套一到关键时刻便暴露无疑了,自己往日怎么就没发现这货居然还有这么可恶的一面呢! 田阿福正色道:“你是爹的儿子,当然有资格在咱田家的祖宅地基上起房子了。只是咱们一家人都搬到这边来了,单叫你们住到一边,爹这心里过不去。”田氏的爹和兄长一起劝道:“咱们一家不是住在那里嘛,三郎往后搬过去怎么也不会孤单的。再说那地基除了紧挨着咱们家还挨着麦二郎家,英娘和蓉娘两姐妹正好相互照应,不是正好吗?” 田阿福点头道:“倒也是,那便这么分吧。”田青林默然片刻,然后对田阿福大声道:“儿子多谢爹了。”田阿福嗔道:“这孩子,明明是你替爹解决了纷争,该是爹多谢你才是。”明明吃了亏,这货竟然还一副捡了天大便宜的模样,姚舜英看着丈夫感激涕零的样子,真有一种这货今日实在是精分了的感觉。张氏怜悯地看着姚舜英,暗自替她摇头叹息。 第一百六十六章 憋闷 虽说家分好了,不过真的要将东西全分好可不是顷刻间能办到的。因为是晚上分的家,搬东西得等到第二天。分完家回到自己房里,姚舜英懒得搭理田青林,原本以为他会来跟自己说好话求得谅解。可是这厮竟然没事人一般没有任何表示,晚上躺在了床上姚舜英背对着他睡,他也没有跟往常一般贴过来,姚舜英越发生气。憋闷了一个晚上,次日还得搬东西,姚舜英怀着孩子加上心烦根本不想去正房参与。 张氏一大早便跑过来好心地提醒她家中的家具那也是有新旧好坏之分,农具更有用着称手不称手的差别,具体拿的时候可得留神别都叫大房四房的挑了好的去。田家的那些东西姚舜英根本不太看得上,至于农具大多也是田青林自己用吧,他要装好人专门挑选那些人家选剩下的他就选吧,姚舜英懒心懒意,拒绝了张氏的好心提醒,一吃过早饭便自己去了蓉娘家和姐姐诉苦去了。 蓉娘听完也气得不轻,不过听说姚舜英他们分到了靠近自家的屋场又很高兴,笑着劝慰道:“妹妹别难过了,你想你若是还住在那边跟你那婆婆大嫂一起,你们两口子出去了孩子交给那样的婆婆你能放心。你们住到这边你忙的时候把孩子放我这儿我给你看着。若是我也没空不是还有你家的二叔祖母她们一家嘛。” 姚舜英点头道:“这可能也是唯一能让我心里好受一点的地方了。姐姐你不知道我根本就不想要我婆婆给我们带孩子,我原本打算自己背着下地。我干活就让他在边上玩。”蓉娘摇头道:“那怎么行,热天晒着孩子,冬天外头风大。” 姚舜英叹了一口气:“我呀,一心就想着快点起房子搬离那边。可是这孩子还没生下来。然后一下子也拿不出那么多钱。”蓉娘道:“田三郎能挣钱,你让他明年去外头多做工,你们那点田土大家帮着做几下都行了,你们两个人也吃不了多少。”姚舜英气恼道:“你忘记了田三可是答应他娘上交十五两银子的,刨去十五两咱们自己还能剩下几两啊。” 蓉娘沉吟道:“其实起房子主要是给木匠师傅开工钱要得多一点。其他的工钱你不用担心,咱们娘家兄弟那么多还有你姐夫抽空帮你一下都差不多了。然后就是木头和瓦,瓦没法子,这个得花钱买。木头,对了木头你们这回分到了多少。”姚舜英想了想道:“他家的林子我不太清楚,不过公公是好坏均匀搭配的。想着应该有些大的吧。就眼下起房子估摸着够了。” “这你还担心什么。吴家堡那木匠师傅和祖父交情不错,你先付给他一半的工钱,余下的一半拖个一年再给。莫家瓦篷子那里也可以让二姨祖父出面给你说说。拖个半年再给钱。你手边总还是有点钱吧,你那鞋子钱不是没动嘛,加上我的,你再找祖母先借点就差不多了。”姚舜英赶紧摇头:“让祖父舍下面子给人说好话我都不愿意,更何况还要惊道二姨祖父。”蓉娘皱眉道:“那怎么办呢?容我再想想。” 见姐姐这般上心地替自己盘算,姚舜英非常感动,忍不住将侯三临行前给了自己一百两银票的事情说了出来。蓉娘惊道:“你这妮子嘴可真紧,一百两啊,侯三那家伙待你还真是够意思。五郎都跟我说了,要我说侯三待你的一片情意多难得啊。当初祖父还有你自己要是答应了侯三的要求,你哪有今日这些糟心事,早跟着侯三去京城享福去了。” 姚舜英正色道:“姐姐你想得太简单了,别说侯三的婚事他自己根本做不了主,便是他家的长辈能答应他娶我,我一想着高门大户内院里头的勾心斗角也头疼。你看着田家不过是庄户人家都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侯家女人之间的倾轧就更厉害了。” 蓉娘不以为然:“你呀,他家眼下不是只有三猴子一个儿子了嘛,能复杂到哪里去。”“正因为只有他一个儿子了才更可怕,他祖父肯定想让他多生孩子继承香火,那些通房姨娘什么的能少得了呀。你看他这都还没娶亲便已然有个李兴月了。” 蓉娘道:“你说的似乎在理,可是月四娘之所以能得手还不是因为你不理会侯三。侯三那么喜欢你,肯定不会要别的女人。”姚舜英看了看一脸笃定的姐姐,心里暗自感叹村姑就是单纯。前世的爸爸妈妈还是小学一直到高中的同学呢,青梅竹马感情还不深厚,可是爸爸一有钱便开始二奶小三地换来换去。侯三一个乡下小子见到的漂亮妮子不多才会一门心思地想着自己,到了京城美女如云的地方自己又算什么。 不想再说这些事情,姚舜英赶紧岔开话题,她拜托蓉娘不要将侯三给自己留下银票的事情说出去,说她自己也不打算将这笔钱用来起房子。蓉娘不解道:“你方才不是说想尽快起房子搬离那边嘛,这有一百两在手起两栋房子还有余。”姚舜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姐姐真是糊涂,侯三当初留给我钱是准备给我遇上度不过去的难关的时候用的,我眼下可没遇上过不去的难关。再说我拿着侯三给我的钱起房子,田三要是知道了心里能好受,那房子他肯住进去才怪。” 蓉娘没好气地道:“明明都分家了,他跟你才是一家人,可他只顾着自己的父母兄弟,根本没为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打算,你还管他心里好受不好受。”“姐姐别说气话了。你答应我一定不要将侯三留给我银票的事情说出去,我可是连祖母都没告诉的。” 蓉娘虽然心里不满到底还是答应了,稍后又道:“其实你也可以找玉娘姐姐借一点,先把房子起了然后再还账。”姚舜英摇了摇头:“开口问人家借那么多,人家答应不是不答应也不是,我可张不开这个嘴。慢慢想法子吧,到时候再说。” 蓉娘急道:“你说得容易,你这孩子生下来还住在那边跟她们一个院子,就你家海哥儿那性子,再加上焦氏一挑唆,我外甥就等着受欺压吧。”“姐姐别说了,我走了。” 和蓉娘说了一通话姚舜英心情不但没有好转,反倒越发焦躁。心里的怒火急需发泄,她打算回去跟田青林大吵一架,可是等她回到家的时候田青林已经上山做工去了。满腔怒火的姚舜英一个人在房里想了许久,情绪终于慢慢平定了下来。田三终究只是一个古代男人,自己只是被他往日的温和体贴蒙蔽了,不自觉地拿现代人的眼光来要求他,所以才把自己弄得那么难受。其实古代男人这样很正常,田青山田青岩不就如此,其实像田三这样的男人在现代也不少吧。这样降低要求一想,她心里好受多了。 横竖分家自家吃亏已成了定局,与其纠结于田三的自作主张,还不如向前看。姐姐说得对,自己得从现在开始准备着挣钱起房子了,最好是孩子半岁之前便搬离这院子。田三这厮靠不住,自己得想法子挣钱。一个在她脑子里盘桓了许久的想法又浮上了心头,她决定明日回娘家找祖父商量一下。 因为这几日大家的灶还没来得及砌,分开吃饭肯定不现实,所以这三天大家还是一道吃饭,当然这三天的粮食也是预先留好了的。焦氏虽然多争取到了一点钱口粮和器具,但到底与她原先的期望相差太大,周氏知道她满肚子怨气,便让姚舜英和张氏负责今日做饭。张氏知道姚舜英心情恶劣,早饭喊都没喊她自己一个人做了,晚饭又打算自己一个人做,姚舜英却跑过来帮忙了。 张氏体贴地悄声道:“你要是不想做饭便回自己房里去,我一个人做不用你帮忙的。”姚舜英不好意思地道:“我没事,二嫂不用担心我。”张氏恨声道:“这个三弟真是不像话,明明说好的咱们紧挨着,到头来四弟一嚷嚷他居然一下便让步了,真是气死我了!一想到往后要跟小四紧挨着住一起我这心里头便不舒服。” 姚舜英苦笑道:“二嫂这话也就咱们两个私下里说说,当着二哥的面千万别说,人家兄弟情深,你说他兄弟的坏话不是讨骂吗?”张氏呸了一声:“什么狗屁兄弟情深,咱们家只有兄长对弟弟情深,可没有弟弟对兄长情深的。三弟都答应明年给他十五两银子娶媳妇了,他竟然还好意思跟你们争那屋场。谁知道他往后的媳妇是什么样的,若是跟他一般或者跟大嫂一般,那可就太糟糕了!” 姚舜英提议道:“那你便让江哥儿的外祖母给他说个讲理又能降得住他的媳妇。”张氏眼睛一亮:“这法子好,小四这人虽然自私凉薄了些,但做工勤快不偷懒,又知道往自己家里扒拉,做夫婿还是不错的。也不知道上回我娘说的那妮子定下了别人家没有。不行,我得赶紧给我娘报信!”两个人嘀嘀咕咕边做饭边小声商议,一顿饭不知不觉便做好了。 男人们收工回来,一家人吃完饭各自回了各自的屋子。姚舜英不想跟田青林一起烤火说话,根本没在自己的西厢房火塘烧火,饭后自己用小竹火炉铲了点火提到西厢房,打算等天稍微黑一点便上床睡觉算了。田青林却二话不说自己便将火塘里的火烧起来了,还舔着脸硬拉着姚舜英陪自己坐着。姚舜英犟不过他只好勉为其难地板着脸坐在椅子上看着火堆一言不发。 第一百六十七章 计划 田阿福和周氏冒着极大的风险将自己带出京城,这么多年又一直将自己视如己出,自己不是田家的子孙,可是田阿福在分家的时候丝毫也没有少分给自己,凡此种种都让田青林感激涕零,所以分家之时但凡遇上纷争,只要田阿福和周氏一露出为难的神情,田青林便情不自禁地让步。 他当时不觉得,事后才想到小媳妇不知道真相,她心里肯定气得不轻。可是他又不能明说,只好保持沉默。但他想了一整天还是觉得要跟妻子解释一番,不然夫妻两个不知道又要冷战多久。英娘妹妹还怀着孩子,不能老让她不开心不是。于是接下来他对妻子说道:“英娘,我有些话要跟你说。” 姚舜英也不说话,只管睁大眼睛看着丈夫,这人每回都这样,总是做些叫自己伤心的事情,事后又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认错,保证下回不再犯,这回不知道他又要说些什么话了。不过眼下姚舜英心态放宽,完全拿一个古代男人的标准来衡量田青林,只要他做人正派能养家除了自己没有别的女人这些基本要求外,别的都不奢求,所以他说不说漂亮话她也不在乎了。 田青林原本准备接受妻子冲天的怒火,可是她却不吵不闹地什么话也不说,田青林不禁心里瘆得慌,到口的话说不出来了。姚舜英等了一阵没见丈夫说话也不催促,将目光又转向火光。没有妻子目光的压力,田青林终于鼓足勇气道:“英娘我知道分家的时候没和你商量我便做出了一些让步你很生气。可是,可是爹娘把我养大这份恩情,呃,不是。那个多不容易,我见着他们为难便忍不住想替二老分忧。你别怪我好吗?” 爹娘把你养大不容易,可是他们也养大了其他三个儿子不是,凭什么就要你一人来替他们分忧,姚舜英心里愤愤不平,嘴上却道:“我没怪你,体谅父母孝顺爹娘是应该的。再说了那些东西原本便是你们家的,给谁不给谁多给谁少给谁我也管不着。”这话听着像是气话,可是姚舜英的语气神态却一本正经,田青林拿不准了。两个人又陷入了沉默。 稍后田青林道:“其实咱们两个住到村子当中去。紧挨着二叔祖父一家。他们又是你大婶神的娘家,再加上麦二郎和你姐姐,照应咱们的人可不比住这边少。”姚舜英听他说到这里。心里那点怒火忽然开始抬头,忍不住讥诮道:“田三爷说错了吧,我一个妇道人家选的屋场能有什么好的。” 田青林因为当初大字不识一个,多亏了姚舜英才开始识字念书,两个人就是成了亲,只要一得空姚舜英还会教他读书。所以他心目中一直觉得自己的见识比不上小媳妇,可是分家那会他因为口不择言居然说小媳妇妇道人家胡说八道,事后后悔不迭,果然英娘妹妹对此耿耿于怀。他赶紧道歉认错,说自己才是没见识胡说八道。保证往后一定不会这样了。 这人还真是,又开始下保证了,说了又做不到的保证一钱不值,姚舜英懒得听他的车轱辘话,直接打断他的话说明日要回娘家一趟。田青林想着她受了委屈回娘家找祖母诉诉苦也是应该,终归是自己对不起她,于是强笑道:“你回去一趟也好,咱们分家的事情怎么也该跟祖父祖母说一声才是。这几日家里有些乱,你干脆在娘家住几日。今日匠人在给大哥他们砌灶,明日轮到二哥家,后日才到咱们。你索性等咱家的灶砌好了再回来。这几日好好跟祖父祖母诉诉苦,来日碰到两位老人家叫他们好生骂我一顿替你出气。” 姚舜英不屑地切了一声:“我虽是妇道人家,可也没那么小肚鸡肠,你当我是回去告你的状呢,我可没那么无聊。我是想着回去跟祖父商量一下找个挣钱的门路,这家都分了大家还在一个院子里头住着不是事,我就想着赶紧挣钱起房子搬出去。” 田青林愣住了,英娘妹妹竟然想自己找门路挣钱起房子,俗话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起房子这样的事情是当家男人该操心的事情,可是自己的媳妇却打算越过自己凭着她个人的本事来做这件大事。她竟然这般看轻自己了,田青林拳头握了松开松开再握,心里憋屈得不得了。忍了半天还是没有冲妻子发火,罢了罢了,终究是自己对不住她在先,她不相信自己疏远自己也情有可原。 努力将激荡的心情平复下来,田青林笑着说道:“起房子这样的事情有我呢,你不用操心。你眼下只管安心养胎好生将孩子是生下来便是了。”姚舜英冷哼了一声:“我知道有你,可得等到哪猴年马月呢?你当众夸口说明年要给你娘交上十五两银子,所以咱们明年想存一文钱估摸着都难。我甚至还担心明年你没有那么多的挣钱门路,我还得将我敬茶的鞋子钱给你凑上才够十五两。” 原来自家媳妇还为这个生气,田青林松了一口气,笑着解释道:“我既然能说出那样的话,自然是心里有把握的。吴家堡有个货栈老板跑西边几个州府发了财,他打算多买一条船请我上船给他跑货。一年给四十两工钱。你一个人在家吃不了多少,咱们把地都给二哥种,他只要给你付点粮食就行了,这样你也不用下地安心在家。上交官府的咱们两个人那点地,一年一两银子差不多了。还剩下二十四两给你用肯定够了。明年不用给娘交那么多,我再跑一年船咱们便能起房子了” 原来这人不是一时冲动胡乱夸海口,心里还是有点谱的,姚舜英总算心里好受一点了。跟着在脑子里飞速地计算着明年一共能积攒多少钱,起房子还差多少。田青林见她神情木木地,以为她是不喜欢自己常年不在家,温声劝道:“我知道你不愿意我跑船单留下你一个人在家,其实我也不忍心丢下你一个双身子的人,可是咱们家眼下不是急需要钱没法子。你放心我都打听好了,吴老板每跑完一趟货总能歇上个十天半月的,我呀,便用这十天半月给你把柴火都准备好。往后我要不在家,挑水你便喊二哥二嫂还有小四他们帮你。爹娘都在一个院子住着,你身子要有什么不适喊他们一声。” 姚舜英点了点头:“你去吧,不出去挣钱单窝在这田家湾咱们什么时候才能攒够钱起房子。”见妻子同意了自己的打算,田青林大喜,立马殷勤地道:“那你明日便去李家庄,顺便告诉你三叔,我打算应下吴老板的邀请,问他去不去。我可是很想他也能去的,咱们叔侄两个也有伴不是。” “人家也邀请了我三叔吗?”“是啊,其实咱们一道划龙船的划手,有不少都在给人跑船。我之前是因为没娶媳妇,你三叔则是因为被你祖父拘着不准去。眼下他这儿子也有了,和你那新三婶又夫妻情深,你祖父没道理再拘着不叫他上船了。” 前世姚舜英看过一些沈从文的小说,那里头那些船夫和河妓的故事可不少。沈老先生写的是沅水流域真实的世界,那些跑船的青年汉子常年不着家,怎么解决生理问题呢?河妓便是解决他们的生理需求的产物,古代也一样吧。 从田青林往日的表现看来,这人在这方面还算是正派有定力,可那是之前没开荤。眼下他可是已婚人士,尝到了男女情事的滋味,这人精力又这般旺盛,若是旷久了,那些女人又有意勾引,他还能把持得住吗?这人长得这么俊,那些女人倒贴钱都愿意。就算不干净的卖笑女人田青林看不上,可是跑船嘛,大多停靠在码头河岸歇息。码头河岸也是大姑娘小媳妇们洗衣浆衫的必去场所,这人带着这张祸水脸一露面,不得惹得人家主动往上扑啊。如果这里头有一个“翠翠”“夭夭”这样长得极好且主动的妮子,田青林会不会动心呢?三叔和孙眉娘当初不就是这样认识然后有了宝娘妹妹的吗? 不行,自己一定得说服祖父同意三叔一块去不可。有三叔监督着这厮,料想他不会粘上那些烂桃花了吧。呃,虽然这样一来三婶会承受和三叔分开之苦。可李家里也是要钱花的,人口越来越多,将来祖父祖母一过世,分家自己起房子是在所难免的。三叔只怕也想趁着自己眼下年轻多挣点钱准备着吧。 想到这一层,姚舜英立马对丈夫道:“我也觉得三叔跟你一块去好,你看你们跨府过州的,有个亲人相互照应家里人也放心不是。放心,我回去一定大力说服祖父让他同意三叔去。” 见小媳妇这么爽快地同意了自己的决定,田青林既感激又内疚,忍不住将姚舜英抱在怀里,歉然道:“咱们这成亲还不到一年,哥哥便要留下妹妹一个双身子的人在家,嫁给我你受苦了。”姚舜英反抱住丈夫,嘴上说他想多了,心里却想村妇生活不就这样,只要没有你家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咱们两个齐心协力搞好自己的小家庭生活姐就知足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同意 次日吃罢早饭,姚舜英便收拾东西准备回李家庄,田青林不放心要送她一程,姚舜英觉得没必要,两个人在院子里为此争辩拉扯。焦氏立马跑到周氏跟前道:“婆婆我就说三弟答应明年给小四娶媳妇出个十五两三弟妹不乐意,两口子吵架了吧。你看这会子三弟妹生气要回娘家了三弟不让,两口子在院子里争起来了,您赶紧去劝劝吧,三弟妹可是有身子的人,这万一有个闪失……” 田青林这般体贴孝顺为自己分忧,周氏心里真是百感交集。那可是自己的小主子啊,按理该是自己伺候他敬着他才是,可是这两年自己这一家却几乎有一半是依靠着他挣的钱来维持生活。这孩子挣了钱从不藏私,老老实实地交给自己,便是分了家都还挂念着弟弟娶亲。周氏心里越心疼感激田青林,对姚舜英就越不满,这个姚氏肚子里怀中王家的种,居然一点都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子,就为着这么个事便要跟三郎置气,跑回娘家去。周氏越听越冒火,当即便气冲冲地跑到院子里教训儿媳妇。 她二话不说冲上去便指着姚舜英骂道:“好你个姚氏,你这上个月才回的娘家,今日又要回了,天底下出嫁了的女子都像你这般,那这夫家娶媳妇做什么!我知道你是冲三郎撒气,怪他在分家的时候做了让步,怎么,你这是打算回娘家找你祖父告状,叫他来骂我们三郎?” 这老家伙的怒火真是莫名其妙。自己还一肚子火无处发泄呢,她还要冲自己高声,姚舜英眉毛一竖,冷声道:“婆婆这话好没道理。三郎说这几日家中有匠人砌灶进进出出地怕冲撞了我,叫我去娘家住几日顺便将我们分开单过的事情告诉祖父祖母,婆婆怎么会说我是在和三郎撒气准备回去告状的。我祖父忙得很,可没有功夫管你田家的事情,你们分家怎么分分得公平不公平关他老人家什么事!” 周氏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咬牙道:“若是三郎叫你回去,怎么你们两个在院子里拉拉扯扯争论不休,分明是他不让你去你硬要去!”姚舜英冷笑道:“婆婆怎么能往我头上泼脏水呢?我姚舜英好歹也是读过书的,为人妇的基本礼节还是懂得的。往日没分家我哪一次回娘家没有征得你的同意。眼下分了家我要回娘家应该只要三郎点头便可以了吧。婆婆莫非是想扣我个七出之条,让三郎休了我!” 田青林昨晚好不容易才和小媳妇言归于好。不想今日老娘便跑出来搅局。见妻子气得不轻。田青林也是气急败坏,冲周氏大声道:“娘您这是哪只眼睛看到我是拉着英娘不叫她走,又是哪只耳朵听到我们两个在吵嘴了。分明是儿子不放心英娘一个人走山路。想着爬坡走塘坝这一段路不好走送她一程她不让,我们两个为此争了起来。” 周氏一怔,这才知道自己弄错了。田青林一看周氏的神色,知道她是误会了,赶紧对姚舜英道:“英娘别生气,娘也是没看清没听清误会了。”婆婆确实才从正房那边走出来,肯定是有人在她耳边多嘴挑唆了,姚舜英想到原先焦氏曾经站在廊下然后进屋去,稍后婆婆便出来了,不用说肯定是她捣的鬼。再看一旁假作关心实则幸灾乐祸的焦氏,姚舜英暗自咬牙。闲闲地道:“我就奇了怪了,婆婆明明才从屋里出来,怎么便一口咬定咱们两个是在吵嘴拉扯。” 田青林也觉得奇怪:“是啊,娘是不是谁告诉你的。”周氏倒也坦诚:“是你大嫂了,她也是一番好心,想着你媳妇怀着孩子,怕你们两个拉扯,万一有个闪失。”田青林不满地道:“大嫂怎么在娘跟前胡乱传话。” 焦氏目的没达到反被埋怨,讪讪地道:“我起先是远远地在廊下看到你们两个,没看清也没听清,这不是担心弟妹的身子才赶紧去告诉娘嘛。没想到却是我弄错了,你们两个别放在心上。”周氏道:“你大嫂也是好心,你们怪她做什么!” 姚舜英笑道:“多谢大嫂的好心。大房的灶昨日砌好了,不知道海哥儿的外祖家哪一日来香灶。大嫂娘家住得远一点,你捎没捎信去了啊。听说咱们这里的习俗是只要没超过一个月都算新灶,不过娘家人最好还是在灶开始启用的三日之内来香灶,那样更能让主家日子红红火火不是。我娘家住得近,明日砌好后日外后日来都成。二嫂已然报信给江哥儿外祖家了,听说张家人是外后日来。” 焦氏这婆娘最感到自卑的便是其娘家人的不争气上不得台面,可是这分家砌新灶娘家人带着碗盘筷子鱼肉之类的来香灶又是必须要走的程序。就其娘家的贫穷和大嫂贾氏的刻薄小气,不用说拿出来的将会是什么东西。再看张氏的娘家,女儿女婿能分家单过他们不知道有多开心,家底不错心里又开心,那香灶的东西能不大方吗?至于自己,相信祖母不会让自己面子上过不去。 到时候三房娘家人一照面一比较,焦氏不灰头土脸气得肝疼才怪。姚舜英本来不是个喜欢跟人家攀比的人,嘲笑别人的贫穷也是极端不厚道的行为。可是焦氏可恶,焦家人太讨厌了,不损一损她姚舜英心里那股子邪火无处发泄。 果然焦氏的脸色瞬间僵硬,干笑道:“啊,那个,你大哥昨日已然托人去吴家堡请跑船的人捎信去了,想着我娘她们这几日应该能来吧。”“那就好那就好,最好是三家的娘家人能在同一日来,这样咱家也热闹不是。好了,我也该走了。”姚舜英笑盈盈地说完,背着背篓转身出门了,田青林到底不放心追着来送她了。 焦氏脸色乌黑,盘算着姚舜英方才说的话,一心只巴望自己娘家人能在明日后日来,千万别拖到外后日,不然真的跟李家张家碰面了,那时候自家人的寒酸大嫂的上不得台面可不丢死人了。以往家中办喜事张家李家的人都在自家女儿的厢房烤火,自己也让娘拘着大嫂不到处乱窜。这一次又不是办喜事,而且大家已然分了家,若是自家大嫂还这般没脸没皮……焦氏不敢再想下去了,赶紧回了自己房间。 姚舜英回到娘家,大家听说田家分了家,姚舜英和田青林分开单过了,先是吃惊跟着是高兴。他们两个人都勤快有头脑,不用说往后日子一定越过越红火。姚承恩和李氏将孙女单独叫到一边问了具体情况,姚舜英忍不住将当时自己委屈憋闷的心情说了出来。 李氏听完有点愤然不平,姚承恩却语重心长地劝慰道:“五根手指头还不一般齐呢,何况是兄弟。一家子总得有人肯吃亏,不然大家针尖对麦芒地谁也不让步,日子不是没法儿过了。三郎是个大度孝顺的孩子,英娘不要怪他。” 姚舜英不好意思地道:“孙女虽然明白祖父说得有道理,可当时这心里就是生气。好在最后想通了,惦记着长辈留下的东西那是没出息,真有本事便靠自己一双手创下一份好家业。”“好孩子,这才是咱们老姚家的人该有的骨气。田三郎肯吃苦也能挣钱,你只要当好家还愁这往后的日子不好过啊。”姚承恩欣慰地道。“可话虽如此,田三郎也不该答应给周氏明年交十五两啊,那么多,英娘他们自己还要攒钱起房子呢。”李氏到底还是不高兴。 “啊,说到这个,孙女正要跟祖父祖母提起。”姚舜英赶紧将田青林的打算说了出来,顺便也提了希望李大椽能跟田青林一块跑船这件事。李氏听完脸色凝重,半晌不出声。姚承恩低头沉思,稍后道:“这门路可行,让他们两个去吧。” 李氏急道:“老头子你糊涂了,这跨府过州的,听说往西去的河道颇有些地方湍急险峻,这万一碰上险滩礁石什么的有个闪失可怎么开交。还有听说有些地方还有水匪出没,可别为着挣钱把小命给搭上了。都说富贵险中求,可咱们不稀罕那银子,我只要大家平平安安,穷些便穷些吧。” 姚承恩道:“你也太多虑了些,水匪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自从五年前范老将军镇守西南,水匪便日渐绝迹了。至于礁石险滩,跑船的不就是要和这些斗,只要眼力心力到了,还怕这些。人家那么多人跑那边也没听说几个人出事,这该不该横死那是命里注定的,你若是个命中注定是个短命的,便是喝口水都能呛死。”姚舜英在一旁道:“其实祖母担心的我也问过了,三郎说他早就跟那些跑过的人打听了,没那么可怕,祖母不用担心。” 姚承恩接着道:“老婆子,田家分家你就没有想到什么。咱们家这子孙越来越多,若是不想法子多挣点钱多置点地,这往后的日子只会每况愈下。远的且不说,四郎一成亲,咱家的房子只是刚刚好。往后五郎还要成亲,各房还要添丁进口。所以说不光英娘要当紧起房子,咱们家也要在院门口那空地起一幢房子才好。咱家庄稼有那么多人种不差老三一个,叫他出去挣点钱不好啊。”姚承恩说的是实情,李氏无奈地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 李大椽听到这消息很是高兴,像他这种常年在外做工挣钱的人,在家里呆久了心里还真是憋闷。得知消息后便兴致勃勃地叫孙眉娘给他准备行李衣衫,孙眉娘心里酸酸地,脸上却笑咪咪地给他打点张罗。 第一百六十九章 进城 既然祖父自己已然有了危机意识,姚舜英开口跟祖父商量就觉得轻松自在多了。原来姚舜英看到祖父的篾货,情不自禁地想起前世那些竹编的新奇玩意儿。次日祖父要去自家的竹林巡视察看,姚舜英特地跟着他老人家来到竹林,趁着只有祖孙两个的机会,姚舜英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还将自己早前画的几张图样给祖父看。 姚承恩看到那些花篮菜篮蝈蝈笼子,觉得造型奇特但又雅致好看。姚舜英问祖父能不能编出自己画的这些东西出来,姚承恩沉吟了一番,然后很有把握地点了点头。稍后又沉吟道:“英娘你画的这些东西好看是好看,只是费时辰。祖父每年编箩筐晒簟背篓小竹火炉这些东西都不够卖的,哪里还有闲暇来编这些东西。便是编好了也不好卖啊,卖便宜了自家划不来,卖贵了别人又不愿意买。” 姚舜英道:“祖父你这手篾活手艺总归是要传下去的,我看二哥四哥两个人都在跟着你学,他们两个编那些箩筐背篓已经编得很不错了。不如往后让他们二人负责那些乡下人必用的东西,至于我画的这些精细活儿就由祖父先摸索着。销路我都想好了,咱们可以和城里玉娘姐姐商量,先放她那里寄卖。” 姚承恩皱眉道:“她那店铺可是卖绣品和布匹的,和咱们这篾货可是两不相干的啊。”姚舜英摇头道:“祖父有没有想过,她那店里的顾客大多是女子。置办成亲用品的很多。咱们这些小竹火炉还有背孩子的背篓可都是嫁妆里头必须要有的东西,若是咱们的东西精致好看,别人不顺手便一块买了。” 姚承恩先是眼睛一亮,跟着又道:“乡下人去县城买成亲衣料的很多。可是这些东西自家镇上都有,别人不见得会愿意舍近求远,那不是白白多拿一段路嘛。”姚舜英道:“所以咱们的东西得精致好看啊,祖父看到的这些东西只是我随手画着好玩的,咱们真要做这门生意孙女就会在那些东西上添加一些讨喜图口彩的花样了。比如下场用的书篮子,孙女会画上喜鹊登梅的图案在上头。新娘子陪嫁用的背篓,那是准备将来背孩子的,孙女便要画上胖娃娃。咱们还可以事先将剖好的竹篾染色,这样挑选着用,编好的东西自然便有图案了。” 姚承恩笑道:“这法子委实好。只是你这孩子从哪里想到的。”姚舜英嘿嘿笑道:“孙女这不是一心想着挣钱起房子。然后一通瞎想便琢磨出这点子了。祖父的意思是同意了?”姚承恩道:“那是自然。祖父昨日便说了咱家人口日渐增多,再不想个挣钱的法子,往后子孙就得受穷了。只是咱们放人家那里寄卖终归非长久之计。要做便咱们自己去城里租一间铺子。” 姚舜英大出意外,跟着拍手大笑道:“祖父我太佩服您老人家了。您不知道其实孙女心里原本便是这么想的,可是又想着士农工商,咱家祖上好歹是读书人家。而且租铺子进城做买卖毕竟有风险,万一咱捉只螃蟹香下嘴反被螃蟹咬一嘴,赚钱不成反搭上老本,孙女可就对不住祖父祖母了,所以孙女提都不敢提进城租铺子做买卖这事儿。” 姚承恩嗔道:“你这孩子可真是迂腐,这人活在世上首先要保证肚子吃得饱身上穿得暖,当初我跟你祖母都能提议你大哥开那杂货铺子谋生。今日为何不能让李家子弟经商了。”“那祖父以为哪个哥哥嫂嫂进城看铺子比较好。”姚承恩反问道:“依你看呢?” 姚舜英沉吟道:“孙女认为三哥三嫂去最好。大哥是长孙守着家比较好。二哥不肯说话,做买卖那是笑迎四方的营生,他不合适。四哥性子急躁容易跟人家起冲突,想来想去咱们家最适合做买卖的只有三哥了。而且雪娘姐姐进了城,遇上难事也方便向玉娘姐姐请教求助。”姚承恩笑道:“咱们祖孙两个想到一起了,事不宜迟咱们晚上便跟家里人商量。” 姚舜英道:“最好是能快一点,我记得上回三哥儿子满月酒玉娘姐姐说过她们隔壁那干果铺子生意惨淡,打算店铺租期满了便不续租了。他那租期是明年正月完到期,咱们要是能将那铺子租下来,紧靠着林家的铺子,两家形成联合之势最好。”姚承恩点了点头,然后笑着说到钱上头:“英娘啊。若是咱们这买卖能做成赚了钱,祖父给你分两成的红利。” 姚舜英吓了一跳,赶紧摆手道:“本钱人手还有手艺都是祖父你们的,孙女不过画几张图而已,哪能要钱。只要你们赚了钱能先将钱借出一部分给我们,让我们能先起了房子再还给你们就行了。”姚承恩不以为然地道:“你这身子不方便,不然祖父立马叫你祖母拿银子给你。自家有木材,咱们家人手又多,你们眼下人口少,起一栋不大的房子要不了多少银子,咱们家眼下这点银子还是拿得出来的。” 姚舜英赶紧摇头:“不好,祖父千万不要提。为着吴家念着菊娘妹妹的娘死不忍心这么快办喜事,四哥的婚事已然拖了一年了,今年应该要办了吧,这不得花钱啊。家中哥哥嫂嫂个个待舜英都很好,祖母拿出家中的银子来给舜英起房子他们也不会不高兴,可舜英自己不好意思啊。何况咱们真要做那买卖得拿出一笔银子租铺子,还有染色的颜料什么的东西都要花钱的。”姚承恩张口想再说什么,想了想有停下不说了。 晚上吃完晚饭一家人围在火塘边,姚承恩郑重其事地将自己和姚舜英在竹林说的话抛了出来征求全家人的意见。他话音刚落,整个火塘便炸开了锅,大家七嘴八舌地争论起来。李大柱夫妇李大梁两口子和李氏毕竟年长思想保守,一下子便跳出来反对,尤其是李氏和李大柱夫妇更是坚决不同意,觉得风险太大。 年轻人却异口同声地赞同,李兴本雪娘曾经在林家的铺子呆过,知道做买**乡下人一年到头一味死做挣钱多,所以他两口子不用说是大力赞同。剩下的李兴家听说自己编的篾货能进城卖个更好的价钱,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是高兴的。至于李兴业一想到自己往后能随便进城不用担心歇脚住宿的地方更是美得只差没冒鼻子泡。女人们更不用说,一想到往后自家有人在城里头,城里女人穿戴的那些时兴玩意儿自家也能知晓甚至亲自体验,更是一个个地心里乐开了花。 不过大家兴奋归兴奋,该有的清醒还是有的。毕竟以往姚承恩编的篾活消费群体大都是乡下人,这跑到县城里头去租铺子卖,能卖掉多少啊。姚舜英赶紧将自己的设想细细说了一遍,又配合具体图片,大家听完才信心大增。 雪娘姐姐头一个道:“英娘妹妹就是聪明,你看咱们背孩子的这背篓,一直是这样子没有任何变动大家都是一个样,若是真能这样一弄,保准那些置办嫁妆的母女会动心。不行我得赶紧捎信给姐姐,叫她赶紧跟那房主谈妥,替咱们租下林记隔壁那铺子,咱们的东西得跟她家紧挨着才好卖不是。” 姚舜英笑道:“放心放心,只要林姐夫知道了咱们的计划,就是花再大的力气他也会替咱们办妥的。咱们靠着他家东西好卖,反过来他家挨着咱们东西也好卖不是,这是双赢的局面。”一旁的宝娘忍不住问道:“姐姐,什么叫双赢?”“双赢,啊,双赢就是两个人都赢了,大家都得好处了。”姚承恩呵呵笑道:“说得好,英娘这话说得好。” 雪娘姐姐摩拳擦掌:“好,双赢,咱们跟姐姐联手,将县城里的嫁妆生意全抢过来!”李氏嗔道:“这孩子尽夸海口,在县城里头置办嫁妆的可不光是城里以及附近人家,乡下人也有不少会跑去县城置办的。你能都抢过来,便是抢了过来你忙得过来?”雪娘不好意思地缩了缩脖子,嘿嘿傻笑。 姚舜英却道:“好,雪娘姐姐有志气!不过还不够,我的目标不光是嫁妆这一块,还有那些不置办嫁妆的夫人小姐咱们也得想法子从她们兜里掏银子。比如花篮鸟笼鸟架书篮之类的东西,咱们都要做,所以二哥四哥你们要好生跟着祖父学,还有五哥从明日起你也开始学吧。” “对对,叫这小子也跟着他祖父学学,不然这都要说亲的人了还成日里四处乱窜,招猫逗狗地。学门手艺收收他那野性子。”王氏第一时间赞同,李氏也直点头。李兴业看着祖父威严的模样心里就发颤,可众目睽睽哪敢说不半个不字,只好苦着脸点头,稍后却趁着大家不注意狠狠瞪了姚舜英一眼。 姚舜英得意地冲他做了个鬼脸,嘻嘻笑道:“五哥要是编得好,祖父便让五哥专门住在城里头编。嗯,说不定有那妮子一眼瞧上了我们五哥。哎呀了不得了,我五哥往后会娶个城里妮子做媳妇呢。”李兴业脸一红,忍不住冲姚舜英扬了扬拳头,吓唬道:“臭妮子,找打呢,别以为你出了门子我就不好教训你了!” 姚舜英哪里怕他的威胁,继续笑道:“五哥你怎么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啊,你想你住在城里头,那锦香斋刚出炉的点心不任你吃啊。”一屋子人轰地一声都笑了,李兴业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第一百七十章 香灶 这还是李氏头一回为出嫁的孙女准备香灶的东西,之前李大珍的婆家就一个儿子,根本不存在分家的问题,然后蓉娘虽然先出嫁但她还没分家。李氏想着姚舜英孩子都还没生下小夫妻就被分到了一边过日子实在是可怜,再加上想给孙女挣面子,所以次日便打发李兴初去吴家堡置办一切东西。吩咐他买十二个饭碗十二个盘子十二个酒盅十二双筷子,外加六个大海碗两个冬天炖火锅的钵,甚至盛饭的饭勺炒菜的锅铲烧火的火钳这些小东西都一样没落下。因为明日还要去田家吃小两口新砌的灶煮的第一顿饭,所以鱼肉荤腥也是必买的东西。 怕李兴初没经验买得不好,李氏再三叮嘱李兴初让他先去一趟吴芳娘家,请未来的丈母娘亲自去给他买。见祖母给了四哥二两多银子置办东西,嘱咐他一定拣那最好的买,姚舜英心里很是过意不去,推辞道:“祖母不用买那么好的,碗盘这些东西只要能盛饭装菜就行,咱们何必花那冤枉银子。” 李氏不以为然地道:“田家三兄弟分家,咱家给你的东西若是寒酸了叫那两家的娘家人给比下去了,岂不是丢了你的面子。”田氏也道:“英娘你不知道,这钱花得多买回来的东西啊,不光看着舒服更是经久耐用。你看咱们家那几个钵,贵一点的还在用,便宜的早几年就裂了。不就多花个几百文钱嘛,咱们家还拿得出来。”李家的三个媳妇也在一旁帮腔。弄得姚舜英越发不好意思。 李兴初不辱使命,吃罢早饭动的身,午时没过便赶了回来。一家子的女性集体围上来检查他买的东西,评头论足一番。李氏将那些碗盘酒盅一一细看了一番。没发现一丁点瑕疵才满意地笑了,赞扬道:“不错,四郎这事办得不错!不光没瑕疵,这碗盘酒盅的花纹也好看。”李兴初得意地道:“能不好看吗,那可是岳母和芳娘反复权衡一个个再三挑选出来的。” 雪娘忍不住笑着打趣道:“芳娘妹妹这都隔了四五个月没来咱们家了,四弟心里一定牵挂得紧。难怪昨晚祖母一说派他去吴家堡买东西,他答应得那么爽快。怎么样,见到芳娘妹妹高兴坏了吧。哎你怎么不叫他跟你一道来咱们家住些日子呢?”蓝秀凤接腔道:“你怎么知道四弟没有叫芳娘妹妹,八成是吴家婶子不答应。”孙眉娘作古正经地安慰道:“四郎别难过,吴家嫂子不答应便不答应吧。横竖这也快过年了。到了明年初二你便可以去吴家拜年了。”“对对。可不就是。”蓝七娘细声细气地在一旁应和。 大家一起嗤嗤笑了起来,李兴初给闹了个大红脸。李氏赶紧出马解救被娘子军围困的孙子,挥手冲儿媳孙媳挥了挥手道:“好了。别尽顾着打趣四郎了,这东西也看完了,做事的做事看孩子的看孩子去吧。”等大家走了,李氏一边自己和姚舜英小心地将那些碗盘捡放到安全的角落里去,一边吩咐李兴初将买来的荤腥菜类放到篮子里然后挂到梁上去,以免被老鼠咬了。 李氏翻到箩筐底下忽然惊道:“四郎你怎么买了那么多点心,是不是你岳母花钱给咱们买的,我给你的钱可不能买那么几大包。”李氏想着姚舜英怀着孩子嘴馋,特地叫李兴初给他买两斤点心带回来,可她却在箩筐下头看到了好大的两个油纸包。“啊。那个,英娘,我在吴家堡街上碰到了吴九少爷,他听说我是来置办你分家香灶的东西,还听说你有了身孕,非要我给你带点心来,我知道不妥百般推辞,可他一直坚持。我,嘿,我这不是推辞不掉嘛,就只好收下了。” 李兴初因为心虚,说话结结巴巴地。怕李氏责怪,他又怯怯地对李氏解释道:“祖母,我真的尽力推辞了。”李氏摆了摆手表示自己不会问他的罪,淡淡地道:“既然人家好心盛情,英娘就好好吃吧。”姚舜英不由心里苦笑,这个吴国贤还真是。人家待自己不薄,自己都不问人家两句好像过不去,姚舜英顺嘴问道:“吴公子不是北上云阳书院求学了吗?哦,这眼看年节就到了,他这是赶回来过年呢。四哥有没有问他书院求学生活可还顺利?还有他这年纪该定亲了吧,不知道吴四太爷给他相中了谁家的妮子。” 李兴初道:“他说书院生活很有趣,同窗们情趣相投,夫子们平易近人学识渊博,他自感受益良多。至于婚事,我忘记打听了。”他们兄妹说话,李氏已经将那包点心的油纸包打开了,“这又包的是什么,啊,竟然是二十两银子!”祖孙三人看着点心包里裹着的二十两银子都惊呆了。“四郎你这孩子,人家给你买几斤点心你收下这还说得过去,可你怎么能收下人家的银子呢,还这么多!”李氏生气地责备孙子。 李兴初拍着自己的脑门,懊恼不已地道:“这个吴九,他先是说英娘妹妹香灶他得封红包,硬是要给我银子。我说香灶只有娘家人封红包的,他又不是英娘妹妹的娘家人封的哪门子红包。见我我坚决不收银子,他便说当初曾经得到过妹妹指点文章,妹妹怀了身孕也算是喜事自己怎么也得庆祝一番非要买点心,我推辞不得只好同意,谁知道他竟然在点心包里藏了银子!我就说他怎么非要亲自将这点心包放进箩筐里,原来是怕我发觉这银子。” 姚舜英皱眉道:“平白无故地我怎么能收下人家那么多钱,四哥,回头你去吴家拜年之时寻个机会偷偷将这银子还给吴九少爷吧。”李氏赞同地点了点头,跟着又严正警告孙子不得将此事宣扬出去,不然叫田青林或者是其他人知道了不定得惹出什么乱子。“那祖母您先保管着这银子,等到了明年正月初二再给四哥叫他还回去。孙女要是拿了回去,这万一叫三郎看到了没法子解释。”姚舜英将李氏递过来的银子推了回去。 李氏觉得有道理,当即小心地将那银子锁进了自己房间的箱子里。不过这银子终究还是没能退回去,因为年初二吴国贤去县城给赵家拜年之后根本没回吴家堡便动身去了云阳书院。这银子姚舜英拿回去又怕田青林看到,老放在李氏这里李氏也怕家里其他人误会,后来姚承恩决定替姚舜英将这银子拿来参股做篾货买卖,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次日李家人十几个人浩浩荡荡赶赴田家湾给田青林姚舜英香灶,老一辈的有姚承恩李氏,中一辈的有李大柱夫妇和李大梁夫妇并李大椽,小一辈的有李兴本夫妇和李兴家夫妇以及宝娘菊娘李兴业。姚光烈坐在背篓里,因为怕被寒风吹到了他,这小子给捂得严严实实地。到了田家姚舜英他们住的西厢房堂屋里,蓝七娘一将他抱出来,这孩子立马兴奋得手舞足蹈大喊大叫咯咯笑个不停。 李氏怜爱地将曾孙抱过来,好笑地点了点他的脑门,打趣道:“看把这孩子乐得,哎呀这姓姚的就是不一样啊,小小年纪便知道这个姑姑是跟他一个姓的,人家到了姓姚的姑姑家就是高兴!”姚承恩哼了一声:“这老婆子一把年纪了怎么说话呢?什么姓姚的姓李的,不都是一家人嘛。” 李氏撇了撇嘴:“老头子,别打量你那点心思没人知道,你不就想着咱家就你们三个姓姚的,今日姚英娘香灶,你这个姚老头子怎么样也得将宣郎这个姚小小子带来。哼,毕竟姚家人才是正经娘家人嘛。”姚承恩气恼地指着李氏:“这疯老婆子,这发的是哪门子的癫。” 李大柱夫妇李大梁夫妇还有李大椽却看出李氏是在故意跟姚承恩抬杠玩笑,于是也插一杠子。田氏冲丈夫做了个鬼脸笑道:“那可不行,光姓姚的人太少,这样的大事咱们姓李的怎么着也得掺一脚,弟妹你说是不是。”二房夫妇一起点头,李大椽也呵呵笑着附和,几个人到底忍不住齐声大笑起来。小辈们这才看出几位长辈是在开玩笑,也跟着哄笑起来。姚光烈莫明所以也跟着拍起了小手,咯咯直笑。 田青林早候在家中,一早便将自家的火塘烧得旺旺地,。一听到院门口的动静赶紧抢出来迎接,他一边接过李兴本的担子,一边高喊二嫂上热水给李家人喝。因为新灶的第一把火得主妇自己来烧,所以张氏在自家的灶台上烧了热水给李家的女客洗脸洗手。因为人多菜多,这一顿饭比较耗时,姚舜英稍稍坐下歇了口气便去自家的新灶生火准备做饭了。 张氏帮着招呼完李家人后来给姚舜英帮忙。姚舜英问道:“二嫂你们是昨日香的灶吧,大房呢?焦家人到了吗?”“到了,他们也是昨日到的。”“昨日,那他们走了还是没走?”张氏的娘家虽然没有李家那么近,但当日来当日走还是可以的。焦家就不行了,所以姚舜英才会这么问。 “走了,今日一大早走的。”“竟然走得这么快,虽说分家了捞不到油水了,可这变化也太明显了一点吧。”姚舜英很吃惊。张氏不屑地撇了撇嘴:“吵架了,没脸呆了不得赶紧走啊。” 第一百七十一章 奇葩奇事 “吵架,谁跟谁吵架了?”姚舜英吃了一惊。张氏冷哼了一声:“几方人吵了。小四跟娘吵嘴跟大嫂吵嘴,大哥跟大嫂吵嘴,大嫂的娘跟贾嫂子吵嘴,娘跟爹吵嘴,反正昨晚咱们家很热闹。”姚舜英嘴巴大张,我的天,这简直是一场混战啊!“这,这么多人吵嘴了,这不全乱套了。昨日你们两房的娘家人都在,咱家乱成一锅粥不丢死人了。”“丢人就丢人吧,横竖不是咱们自个丢人。”张氏满不在乎地道。 “大家是因为一件事吵起来的还是起因各自不同?”香灶是好事却遇上吵架这样煞风景的场面,可是张氏却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不用说事情的起因跟二房没一丁点关系。 果然张氏接下来道:“还不是贾嫂子贪便宜爱顺东西那老毛病惹出来的事。弟妹你是没看到贾家人带来那东西,每一样都只六个不说还有几个是有残缺拿不出手的。两个碗边沿有了细小的缺口,一个盘子根本就不太圆,酒盅有两个底上不平斟满了酒估摸着都要流出来。” 按照当地风俗,香灶可以送六个碗盘酒盅也可以送十二个碗盘酒盅。不过这些东西原本就要不了几个钱,娘家人为了给女儿挣面子,大多都是送十二个的,除非是家里极端贫穷或者出嫁女不得娘家人欢心。比如田家湾有户人家香灶,娘家人就只送了六个一套的,那是因为这女人老娘早死。自家唯一的兄长老实巴交,家中是刻薄凶狠的嫂子当家。李家庄也有户人家香灶只得娘家六个一套的,那是因为那家主妇的娘是后娘。焦氏不属于以上两种情况,焦家人竟然也是送六个一套的。这传到全村人耳朵边不得叫人说上好多年才怪! “公公可是极要面子的人,这回不得气死!”“那还用说,爹一见了那东西,当即借口山上的炭该封窑了不然烧过火了,转身便出门去了。”“二嫂去看了那些东西吧,不然哪能知道得这么详细。”“我爹娘兄嫂先到,我忙着招呼他们都来不及哪顾得上去正房。还是我爹娘他们走了之后我去正房还东西给婆婆,小四悄悄指给我看的,公公黑脸走人是小四跟你二哥说的。” “这焦家人也太过分了吧,好歹大嫂是他们的亲闺女亲妹子。竟然这么点面子都不给她挣。我不信他家穷得连这点子钱都拿不出来。海哥儿的外祖母看着也不是不疼闺女的人啊?”虽说焦氏那人不地道招人厌。但同为出嫁做了人妇的女子,姚舜英能理解她那时的失望伤心和尴尬。 “还不都是贾大嫂两口子捣的鬼。那东西一拿出来不光咱们家的人吃惊,大嫂的娘也吓了一大跳。听小四说原来大嫂的娘本来吩咐自家儿子媳妇买十二个一套的。谁知道贾大哥到了他们那镇上叫人揪住要他还赊欠的酒钱,他躲不过只好还了钱。还了钱买香灶的东西便不大够了,本来他们可以少买点荤腥菜类先将碗盘之类的买好,可他两口子想着那是自家要吃的,买少了不是亏了自家的嘴。我估摸着那些碗盘都是人家掌柜的处理的残次品,十文钱都不要。” “那大嫂的爹娘就不看啊。”“他两口子挑着箩筐去的,回来东西都摆好了。大嫂的娘本来说要翻出来看看花色,可贾大哥两口子说翻乱了自家又要重新码放,况且还要急着赶船,硬是不让看。”姚舜英叹息道:“世间居然有这样的亲哥哥。太凉薄太自私了。”张氏点头道:“可不就是,我哥哥嫂嫂要是这般待我,我保证立马跟他们翻脸!” 姚舜英打趣道:“你们家可是你娘当家,她老人家一言九鼎,你哥哥嫂嫂除非是皮痒了,不然哪敢怠慢你一星半点。”张氏嘿嘿笑道:“那是自然,我们家爹娘的话哥哥嫂嫂不敢说半个不字。不过就算不是我娘当家,我两个哥哥也很疼我们姐妹的,嫂子们人也很好。” 姚舜英道:“所以说跟大嫂比起来二嫂运气好多了。”张氏道:“你运气难道不好,你看我香灶娘家只来了七八个人,你们家可是来了十几个的。你再看你那东西,好家伙,个顶个地精致好看,不用说是吴家堡铺子里头最好的东西。不会是你祖母亲自去吴家堡挑选给你的吧。”姚舜英道:“不是,是我四哥昨日去买的。”张氏很吃惊:“你四哥,他不是还没成亲嘛,后生家这般有眼光啊。”姚舜英赶紧解释了一番,然后道:“二嫂不是说贾嫂子顺东西跟小四吵嘴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瞧我,说来说去忘说正事了。照说贾大嫂拿了这么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应该没脸见人,老老实实地坐着烤火不动弹了吧。可人家愣是没事人一般照旧四处乱窜,一双贼眼滴溜溜满屋瞅了个遍。”张氏做事手脚麻利,只见她一边大力切着肉一边学贾大嫂眼睛乱转的丑态。姚舜英生怕她切到了手,跑过去想抢过来自己切,焦氏却不让,叫她只管烧火。 “那婆娘呀先是看上了你出嫁时候带过来的小竹火炉,想着你不在家三弟一个男子不好拒绝,说自家的小竹火炉烂了,公公年纪大了身子不好,一到寒冬腊月离不得火,求三弟将那小竹火炉送给她。”姚舜英脸色一僵:“我不在家,西厢房就三郎一个男子,她一个妇道人家也好意思跑过来。”张氏道:“她倒是没去你们屋,是三弟提着火炉来我们屋子夹燃炭引火叫她瞅见了。” 姚舜英心里一沉:“三郎怎么说,那人自来心软不会一口答应了吧。”那小竹火炉是祖父选最好的竹子,精心剖得一般大小,慢慢编织出来的。比市面上卖的都要精致好看,若是田青林竟然给了贾氏,那自己这回一定当着娘家人的面跟他翻脸,顺便让祖父三叔狠狠地削他一顿。 “没有。三弟一口回绝了。说这是弟妹陪嫁的东西,自己无权随便处置。那女人的脸皮真是比城墙的拐角处还厚,被回绝了还不死心,说姚家妹子最是心地仁慈,她若是在家肯定会同意将火炉给自己的。”姚舜英怒极反笑:“这婆娘还知道给我戴高帽子啊,那三郎又怎么说呢?” “三弟说你最尊重你家祖父,这火炉是你祖父精心编给你出嫁用的东西,你绝对不可能将它送给别人。还说自己要是将它送了人,你回来一准生气。”“说得好,这下子那婆娘该死心了。”张氏摇头道:“哪里。她还是纠缠着说左右姚家祖父是篾匠。可以再给弟妹编一个。三弟不高兴地说这时候编的火炉怎么能跟出嫁时候的东西比。贾嫂子想着孝顺公公。大嫂肯定也一样,大嫂不是有一个火炉嘛,你为什么不将大嫂的拿回去。” 姚舜英笑着拍手:“哎呀。想不到田三这家伙居然这么会说话了,这回贾氏一准死心。”张氏还是摇头:“还是没有,她说河哥儿年幼有时候要尿湿裤子或者床,大嫂必须要用小火炉焙干。三弟说我媳妇有了身子,我自己的孩子几个月后也要出生了,我自家更要用。那女人还不死心还要说,三弟脸一黑说自己还有事,转身回了你们屋拴上了大门。” 姚舜英目瞪口呆,这奇葩这执着劲儿叫人不佩服都不行啊。张氏看到姚舜英的神情,呵呵笑道:“长见识了吧。我当时和你二哥在我们这边看着。心里那个急啊,我当时都想好了,若三弟真被她纠缠不过应允了我便立马跑过去不让。还有公公他老人家也站在廊下看着这边,那脸比锅底还黑。 张氏嘴巴不停手也没闲着,不光自己忙个不停,还高声叫着田青岩将李家带来的两条大鱼一只鸡一只鸭拿到溪边剖了洗干净。田青林自己因为是主人得陪客,姚舜英则只管烧火,自家香灶反倒是二房两口子受累,姚舜英心里很过意不去。张氏不以为然地摆手道:“这不都这般,昨日还不是三弟大力帮我们。” 姚承恩李氏来了,田阿福两口子自然也要赶过来说话,田青山两口子还有田青石也来了,大家一起说了几句话大房两口子便回自己屋了。李氏因为周氏对自家孙女不好,待她便没了以往的热络,两个人说话只是面子上的情分。田阿福如何看不出来,找了个借口将周氏撵了回去,叫田小四去菜园子砍白菜扯萝卜芫荽葱蒜之类的东西,自己却拉着姚承恩到二房的西厢房火塘说话。 姚舜英偷偷去瞅了一眼回来对张氏道:“大嫂脸色很不好,看着似乎和大哥不说话,四郎也板着脸。”张氏道:“我不是说了吵架了吗?贾大嫂你那火炉没到手,便在婆婆跟前说自家的火钳歪了不好用,婆婆那里不是有两把嘛,想拿回去一把。又说自家今年的糯米少了,自己的小儿子极爱吃甜酒,可怜这孩子大病一场刚好,自己想蒸点甜酒给他又怕过年打糍粑不够,婆婆那里上回苗娘出嫁蒸糯米饭还剩下十来斤,能不能分给她五斤带回去。” 姚舜英讥讽道:“不用说,婆婆肯定都答应了。”张氏道:“那是自然。可是她老人家忘记了眼下咱们分了家,婆婆那一份就是小四那一份,小四哪里会肯,一知晓立马跳起脚来反对。然后娘指责他,小四便和娘吵,然后骂大嫂娘家人不要脸不是东西,大嫂羞恼之下跟他对骂。爹怪娘当不好家弄得一家子乱糟糟叫亲家笑话和娘又吵了起来。大嫂的娘自觉丢脸骂贾大嫂,婆媳两个吵了起来。大哥气不过不好骂大嫂娘家人便骂大嫂,他两口子又吵了起来。弟妹你是不在家没看到那场面,幸好咱家是单独在这一边,不然满田家湾的人不得跑到咱家看热闹。” 姚舜英目瞪口呆,瞧这奇葩闹出的奇事,真是叫人叹为观止。 第一百七十二章 解禁 她们妯娌两个在西厢房的灶屋说得热乎,那边田阿福和姚承恩在东厢房的火塘也说得起劲。姚承恩因为田阿福毅然决定分家觉得这人还算是有点魄力,大事上不糊涂,与他说话也就比较诚恳实在。田阿福则是见田青林分家之时做出了那么大的让步可李家人没有说自家半句不是,香灶的时候还给面子来了那么多人心里内疚又感动。 虽然说亲家该是一般对待,不能以钱财礼物的多寡来区别对待,可是焦家人不识抬举做事过分居然拿出那样低劣的东西来自家,既是不看重自家的女儿更是看轻了自己的儿子孙子。有了昨日焦家人这个坏榜样,再对比今日李家人的东西和排场,且不说姚承恩长自己一辈,便是平辈田阿福都要热情招呼。 两个人由庄稼的侍弄和收成说到各自儿孙的婚事以及今后几年的打算,双方都算是掏心掏肺。姚承恩见田阿福提到了田青石婚事钱财上的难处和打算,便随口说出了田青林想拉着李大椽一道去跑船的想法,问田阿福怎么看同不同意。田阿福点头说三郎已经在前天晚上跟自己说了。 其实田阿福和周氏想到国公府就是三郎这一根独苗了,而跑船是个危险的营生,万一有个闪失自己可真的是对不住主子了,起初是不答应的。周氏更是担心田青林碰到往日认识自家姑爷的人引起怀疑。可是田青林自己决心已定,百般说服父母同意。田阿福夫妇商量了一个晚上才好不容易答应下来。田阿福想着王家先祖之所以能被封为昌国公靠的是军功。很明显田青林身上有着王家人敢于冒险不甘平庸的特点,自家想束缚住他很难;然后西南那一块京城的大佬们很少去,田青林碰上他们的机会微乎其微。这会子田阿福又听说李大椽也要一道去更是放心许多。 姚承恩见他两口子既然同意田青林去跑船,便顺势提到姚舜英一个人在家便是煮饭都不好煮。做少了只见锅巴不见饭。做多了天天吃剩饭,她又是个双身子的人。自家打算在县城里开个篾货铺子,需要孙女帮着出谋划策,不如田青林出门在外的时候让姚舜英住在娘家,这样田青林在船上也更能安心,不用因为担心有了身孕的媳妇而分神,于大家都好。当然自家买卖赚了钱也不会少了姚舜英的,他小两口也当紧需要拥有自己的房子,姚舜英顺势挣点钱也是好的。 田阿福羞赧道:“嘿,都怪阿福没本事。居然要三郎为四郎成亲挣银子而去跑船。甚至连三郎家的都要跟着伤神。姚家叔父这是为着我田家打算。我又怎么会不同意,您老也知道三郎他娘是个没脑子做事糊涂的,老三家的一人住在家里靠她这个婆婆看顾那是不行的。叫老三家的回娘家住着也好。” 田阿福答应,姚承恩的目的达到了,那边西厢房姚舜英的晚饭也准备得差不多了。大家将饭菜摆上桌之后,李氏让姚舜英先敬灶王爷,姚舜英在灶台边上烧纸作揖之后,李氏又让她来到西厢房的堂屋对着正中位置烧纸作揖,最后则是在大门口烧纸作揖,作揖烧纸的时候嘴里还要小声念叨一些保佑家业兴旺举家平安顺遂的之类的话。姚舜英心里很不以为然,但见祖母神情庄重肃穆也不敢敷衍,小心认真地照做就当是安一下老人的心吧。 烧好纸钱之后大家才开始举筷子吃饭。虽然和焦氏不和。但总归是一家人,姚舜英将全家人都通知了一遍。二房两口子和田青石一直在帮忙自然不用说,公婆是长辈肯定得请,大房所有人姚舜英也都邀请了,但焦氏昨晚才丢了大脸,加上李家人带来的东西和排场更让她为自己娘家的自私薄情而黯然神伤,当然她也知道姚舜英不喜欢她,所以借口昨日自家还剩下许多菜为由没来西厢房吃饭。田连海看到三房那么多好吃的,而且还有点心,早馋得口水直流,一心要跑过来吃。但田青山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儿子不讨人喜欢,又担心他那些没教养的行为叫李家人轻视厌憎,板着脸硬是不许他去三房吃饭,所以最后大房只有田青山带着田连淑过来。 大家吃罢晚饭,李家人便动身要赶回家去。姚舜英在张氏的帮助下收拾碗筷,田青林则去送李家人。姚承恩趁机将自己和田阿福说的话告诉了田青林,姚承恩的话是一种决定命令的口吻,由不得田青林拒绝。当然田青林也不可能不同意,这分明是解决了他的后顾之忧,李家人上下和睦,婆媳妯娌姑嫂关系都很融洽,姚舜英住在娘家绝对不会遭遇自家那些糟心事,因此他对姚承恩的安排感激涕零,当即说李家就是赚了钱都不用给姚舜英分红。 田青林已经决定明年不种庄稼,将自己的田地都让二房两口子种,所以分家后三房没什么地里活。大清早姚舜英照例要早起,却被田青林一把抱住,姚舜英不满道:“该起来了,这天都大亮了。”田青林凑在妻子颈边小声笑道:“我早早爬起来还可以去山上砍柴,你起来做什么,除了做饭你说你还有什么事做。”姚舜英道:“洗衣衫啊,昨晚咱们两个都洗澡了,换了满满一脚盆在那里,我不洗你洗啊。” 年关将至,外头寒风凛冽,姚舜英听了听枯枝拍打窗户的声音,忍不住身子瑟缩了一下裹了裹被子,靠紧全身热乎乎的丈夫,低声抱怨道:“天那么冷,我一想到等下要到溪边去吹冷风摸冷水便心里发怵。”田青林爱怜地亲了亲妻子的脸,决然道:“我洗就我洗,天气那么冷你又是双身子的人,而且细皮嫩肉地,既然洗菜都交给哥哥了,索性洗衣也交给哥哥吧。”姚舜英看了丈夫一眼,心里感动极了。原本这家伙已经算得上受教了,在李家看到入冬了李家的男人都抢着去溪边洗菜,这一分家他也这么做了。 不过洗菜村子里的男人们平日里也做,并没有打上女人专门活计的标签,可洗衣衫就不同了,这可是大家公认的女人做的事情。除非是那些主妇卧病在床,家里没有其他女人能做这事情,男人才不得不临时洗一下。自己这好好地,虽说怀了孩子可月份也不大没有到了不能弯腰下蹲的地步,田青林这时候去洗衣衫,满田家湾的人不得非议他非议自己才怪。 姚舜英虽然觉得心里暖乎乎地,但还是不想田青林沦为大家的笑柄,赶紧道:“不行,那样人家会笑话你没出息怕媳妇。”田青林哂笑道:“我这分明是疼媳妇怎么是怕媳妇呢。我前几年最大的愿望便是能娶到你,那时候人家若是说我没出息坏了我的名声那我会害怕,害怕你瞧不上我。这眼下你已然是我的媳妇了,人家怎么说我我都不在乎了。” “真不怕?”“当然不怕了,不过看在哥哥为了心疼你不惜舍弃自己名声的份上,妹妹是不是要犒劳一下哥哥呢?”“好,那是自然。”姚舜英爽快地一下含住丈夫的嘴唇,柔柔地亲了起来。不一会儿田青林便喘起了粗气,拉着姚舜英的手往自己胯下按去。嘴里含糊道:“它想你了。”姚舜英轻轻握住,打算跟往常一样帮他纾解。 “那样不行,太不过瘾反倒更叫人难受。好妹妹,你这身子已然满三个月了吧,今日让哥哥进去好不好。”姚舜英皱眉道:“不行,你这人做起来不管不顾地,我怕伤到了孩子。”田青林急道:“不会,我保证轻轻地,那也是我的孩子,我便是再孟浪也会顾着他的。”姚舜英看了看外头大亮的天色,为难道:“这天都亮了咱们该起来了,不如晚上,晚上我让你进去。”“好妹妹,我这都要憋得发疯了,你就当可怜可怜哥哥好不好,咱们就做一下,我保证很快。” 田青林全身燥热似火炭,语音更是要哭起来的样子。这人憋了那么久也确实可怜,姚舜英心一软,羞涩道:“那好吧,不过你要保证闭着眼睛不看我。”“好,小宝贝害羞了,哥哥保证不看你。”田青林大喜,姚舜英还没反应过来这人已经压了上来,然后跟着奋力一冲进去了,整个动作一气呵成丝毫也不拖泥带水。姚舜英真是哭笑不得:“你这人还真是,你就不能慢点。”“慢不下来,哥哥都熬那么久了,哎呀,还是里头舒服。”田青林一边轻轻动作一边吃吃低笑。 姚舜英死死闭着眼睛,担心道:“你轻点,别压着我的肚子。”“知道,小宝贝别担心,哥哥的手一直撑着呢。”“好妹妹你将贴身衣衫脱了吧,哥哥想挨着你那里。不然总觉得不完全过瘾。”“就你事多,你就不怕冻坏了我!”姚舜英嘴上抱怨手却自发地去脱自己的小衣。两个人完全*相对,田青林一边微微动着,一边低头下去一口含住一边的红樱,吮吸了一通又换了另一边。然后满足地喘息道:“这样才算圆满!”姚舜英抱怨道:“冷风灌进来了,冷死!” 田青林赶紧空出一只手去拉被子,拉好后却笑道:“妹妹挨着哥哥这个大火炉还怕冷啊。不对,你是骗我的,你的脸蛋明明热得发红。”“啊,你睁开眼睛了,你说话不算数!”姚舜英羞恼地捶打着丈夫。田青林得意地笑道:“我的小媳妇这时候最好看,粉嫩嫩软滑滑,这时候傻瓜才会闭着眼睛呢!” 第一百七十三章 羡慕嫉妒恨 得到满足的田青林特别好说话,说天气太冷自己先起床将火塘的火生起来了之后姚舜英再起床。丈夫体贴姚舜英也不矫情,只管闭着眼睛享受被窝的温暖。田青林先将灶膛的火生好然后再引燃火塘,这样姚舜英起床的时候不但有现成的火烤而且还有现成的热水洗脸。锅里剩下的热水正好用来泡衣衫,小两口分工明确,丈夫做饭妻子洗衣衫。吃罢饭田青林去溪边清衣衫,姚舜英则洗碗扫地。 田青林洗完衣衫回来还负责晾好,焦氏和张氏都看到了田青林洗衣晾衣,周氏却不在家,一大早便跟着田阿福去地里去了。田青林洗完衣衫便拿着柴刀上山砍柴,因为吴老板的船得到明年正月完才开始运货,他想着还有那么久索性自己烧几窑炭准备着。姚舜英明年生下孩子,入冬了小孩子的尿布难得干,要的是炭火焙干,而自己跑船在外便没工夫烧炭了。 丈夫走后姚舜英无事干,想去蓉娘那边看看,可是走出院子被寒风一吹,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脖子缩了缩又打了退堂鼓。李家庄报信来说城里林姐夫已经跟隔壁铺子的房主说定了,那铺子租了下来。虽说上次给祖父留了五六张图,不过姚舜英知道,一旦自家的铺子开始卖那种带图案的篾货,其他商家肯定会闻风而动进行仿制。 篾活的技术含量不是特别高,那些心灵手巧的人几下子便能学会模仿。自家的买卖要立于不败之地得坚持创新。那些传统的花样一般人都会,时间一久到处都是,别人不见得非来买自家的。除了一开始打开局面编织一些这样的东西之外,到了后头大家开始仿制的时候自家便要转换了。 姚舜英想到了前世的动漫图样,憨态可掬的功夫熊猫、娇媚可爱的美羊羊、小鲤鱼泡泡……前世的姚舜英虽然是个成年人了,可每当电视上播放动画片的时候,她还是看得津津有味,姚妈妈每次都哭笑不得地说她根本没长大。既然眼下无事。为何不多画一些图样留着将来用。何况玉娘姐姐也说过年后绣坊要换花样,请姚舜英抽空画几张给自己。 二房两口子已经和张氏娘家人说了借钱起房子的事情,张家人二话不说便集体同意了。所以在香灶的当日田连江便跟着外祖母走了,二房家中就留下两个大人。两口子这些日子也没日没夜地砍柴,准备砍够了两大堆够烧大半年后便开始动手扩宽地基。明年他们既要起房子又要多种三房的地。哪里还有多余的时间砍柴。张氏看到田青林洗衣晾衣心里根本没多想。到了山上还跟丈夫打趣说你看人家三郎多会疼媳妇。你再看你。田青岩啐了一口说自家婆娘别做美梦,自己是绝对不会像老三一样做女人的活计的。 可焦氏却看得满腹酸意,自从分家后她的心情一直就没顺畅过。娘家不争气害自己丢脸犹自可。田青林去外头跑船三房的田地竟然全给了二房种,焦氏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差点没把指甲给掐断。三房的田地再怎么着也轮不上张氏他们,要给也得先给公婆。如果公婆嫌太累种不过来那也该先征求大房的意见才是,可是人家居然闷声不响地给了二房。 不用说肯定是姚氏那个妖精撺掇的。就算自己和海哥儿得罪了她,她也不能在这样的大事上插手。三郎也真是个趴耳朵,田土上头的事情居然也听凭一个婆娘摆布。大家的田土分成一样的可大房的人最多本来便是大房吃了亏,种三房的田土只要给姚氏付一点口粮,连上交官府的钱粮都不用操心,这样白占便宜的事情居然白白从自己的手上溜走了。焦氏为此肝疼了好几天。 然后又听说田青林走后姚舜英将回李家庄娘家过日子,焦氏对姚舜英越发羡慕嫉妒恨。同样都是田家的媳妇,为什么姚氏的命那么好。不光男人出色,娘家人也体贴宠爱。明明都是出嫁的人了,可娘家人还是愿意白养着她。因为对三房怀着恨意,所以焦氏一双眼睛看三房两口子的一举一动都带着敌意。 看到田青林居然洗衣晾衣。她忍不住暗自啐了一口:这世上又不是只有姚氏一个人怀孩子,不过三个来月便那般娇气,洗个衣衫居然也要差动男人。三郎这是在家,他明年去跑船了看你个妖精又差遣谁!转而想到三郎跑船去了姚氏也去李家庄娘家住了,李家那么一大家子人李氏又那么疼姚氏。姚氏还真不用洗衣衫!这个三郎真是个没出息的,硬是叫姚氏那婆娘拿捏得死死的,连妇道人家的活计也抢过来做了!可惜婆婆不在家,不然她看到了三郎晾晒衣衫一准生气去骂姚氏。 可是骂了又如何,姚氏根本不把婆婆放在眼里。吃过那么多次亏她算是明白了,这个家里婆婆就是那纸上画的老虎,唬不了人,真正当家理事的还是公公,可公公哪一回不是站在姚氏那一边。想到公公的偏心,自家在分家上头吃了亏,焦氏越想越憋闷,提着菜篮子闷头去了菜园子。 她砍了几棵白菜又扯了一大把芫荽来到溪边洗,没分家之前婆婆很少安排她做这样的事情,大多都是张氏那个婆娘做了,分家之后只好她自己来,冬天的溪水冰冷刺骨,那芫荽细细的极不好洗,她越洗越不耐烦。想到姚氏这些日子都不大出门,洗菜全是老三在做,今日索性连洗衣衫这事都揽过去了。同人不同命,焦氏越发满腹怨愤。 “焦家姐姐洗菜啊。”焦氏正心情烦躁,却听到人家喊自己。她赶紧摆出一张笑脸抬头道:“是你啊,王家妹子,你洗衣衫哪。”那姓王的媳妇子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在焦氏下游一点的位置挥舞着棒槌开始清洗衣衫。 “这时辰还早,焦家姐姐就开始准备晚饭菜了。”“这不我家河哥儿刚睡着,我不趁着这会子功夫赶紧弄好晚饭菜,等那小崽子醒了可就脱不开身了。大冷的天我又不敢背着他出门,怕冻着他。”“倒也是,这家里有个嫩崽子就得这样,没法子不是。”那妇人理解地点了点头。过了一会那妇人又道:“这大冷的天你扯那么多芫荽不知自讨苦吃嘛,你说你得洗到什么时候。”焦氏苦笑道:“没法子,我家大郎爱吃擂钵擂的芫荽辣椒。” 那妇人替焦氏抱不平:“冷死个人偏爱吃这个,他爱吃不叫他自己来洗啊,你看你们家的三郎不都是他洗菜。我那日与他一道洗菜问他为何不见姚氏来洗,你猜人家怎么说,人家说呀,且不说我媳妇眼下是双身子的人,她便是没有身孕这大冷的天我也不想叫她受冻,横竖我大老爷们不怕冻,洗洗菜又如何。” 那妇人一副艳羡的口气,焦氏心里大恨又不好表露,只好言不由衷地道:“海哥儿他三叔自来体贴细心。”那妇人笑道:“姚氏真是好福气,咱们怎么就没人家那样的好命遇上个这般疼人的夫婿呢?听说他今日还洗了衣衫,眼下村子里好多人都在传这件事。年轻的媳妇子都羡慕不已,老一辈的却说他没出息怕媳妇。” 张氏眼睛一亮,老三洗衣衫的事情居然在整个田家湾传开了,老一辈的人说他没出息怕媳妇。公公最好面子,若是他知道了这件事肯定不会坐视不理,这回绝对不会站在姚氏那一边了。姚氏啊姚氏,你快活得意了那么久也该难受难受了。焦氏想到这里却不动声色,装出愤然的口气说道:“老一辈的人就是迂腐爱管闲事,我家弟妹怀着孩子怕摸冷水,三弟洗一下衣衫又怎么了。王家妹子,这都有哪些老家伙在议论这事啊。” 那妇人原本听说焦氏和姚舜英不大对付,今日说这些话也有试探的意思在里头,没想到焦氏却一副同仇敌忾地模样维护姚舜英和田青林,心里不由有点讪讪地,可是骑虎难下,只好将村里那些老人的名字大致说了几个。 焦氏晚上趁周氏和田阿福都在的时候,以一副气愤的口气说了这件事,周氏怒气冲天,当场骂道:“这个姚氏仿佛世上就她能怀孩子一般,这往日菜推给三郎洗也便罢了,这回居然连洗衣衫也叫三郎去做。这个没脸没皮的东西,她也配说自己知书识礼!”田阿福皱眉道:“三郎果真洗了衣衫,村里的人果真这般说三郎了?”焦氏不断地点头,还将那姓王的媳妇子的话复述了一遍。 “这还能有假,我这就去骂姚氏那个没羞没臊的东西一顿,什么东西居然这般作贱我们三郎!”周氏起身欲冲去西厢房,却被田阿福拦住了。“四郎,你去喊你三哥过来,别说为何事,只说我有事找他。”田阿福吩咐完小儿子后冲焦氏挥了挥手:“老大家的回去吧,这儿没你什么事了。” 公公居然阻止婆婆去骂姚氏,只是将老三叫过来问,这跟焦氏心里预期的结果有蛮大的差距,一心想等着看最后的结果,可是公公明明白白地开始赶人,她只好悻悻然走了出去。 第一百七十四章 父母兄弟 焦氏走出来回到自家的火塘呆了片刻,心里到底不甘心,又寻了个借口走出来。正好看到田青林进了公婆烤火的屋子。焦氏想了想,蹑手蹑脚地潜到了门口偷听。田青林来到父母跟前,田阿福还没张嘴,周氏已经气呼呼地说了起来。田青林听到周氏的指责颇不以为然,淡淡地道:“洗菜洗衣是我自家的事情,与别人有何相干,儿子有没有出息也不是村里这些人说一说便能改变的,娘又何必在意!” 周氏语塞,跟着心里又开始泛酸。这个儿子以往多听话多孝顺体贴,就算不同意自己的安排也是语气和善耐心细致地说服。可自从娶了姚氏进门,便一而再再而三地顶撞自己。这个姚氏不知道使了什么手腕,使得三郎心甘情愿地多做事不算,这回竟然连脸面和名声都不要了。想到这里,她当即怒冲冲地道:“你别说了,肯定是姚氏这个妇人在背后撺掇的。你看自从你们分家后,她简直过得比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还舒坦。三郎你可不能糊涂,你一味地惯着她,她这耍奸偷懒地性子会变本加厉的。当初咱们真是瞎了眼,怎么就将这么个没上没下没脸没皮的女人娶进了门!”她心里不舒坦,语气未免有些尖利。 田青林听完脸色微露愠色:“娘怎么能这般说英娘呢?英娘自从嫁到咱们家,你哪一次吩咐她做事她没做好,娘说她耍奸偷懒从何说起!至于洗菜洗衣衫那是我自己怜惜她双身子,这大冷的天不忍叫她摸冷水主动抢过来做的,这没脸没皮地帽子怎么就扣到她的头上去了。” 周氏道:“你怜惜她是双身子的人,可满田家湾双身子的人何其多,为何不见人家的男人做这些事。她这月份又不大,至于那么娇气嘛。你心里怜惜她她却一点也不心疼你。你看你一早累到黑,而她不过在家里煮一煮饭而已,你们两个可是连猪鸡鸭都没有的。” “我都说了是我自己抢着做的。她根本不愿意。说到累,分家之前儿子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庄户人家不都这样。我怜惜自己的妻儿有何过错?”见母子两个高声呛了起来,田阿福赶紧打圆场道:“三郎,怜惜妻儿没有错。可你大可以关起门来多帮着姚氏做事。洗菜也就罢了。这洗衣衫可是大家公认的妇道人家才会做的活计。你堂堂七尺男儿却提个篮子挥舞着棒槌摆弄衣衫,难怪人家会说你。” 以往都是娘胡搅蛮缠,爹还是通情达理地站在自己这一边。这一回连他老人家都开始说起了自己的不是,看来自己洗衣这件事还真不是一件小事了。越是这样田青林越不能让他们将罪名安到姚舜英的头上,于是他作古正经地解释道:“儿子想着英娘怀着我的孩子,可儿子明年便要出远门长期不在家,英娘从李家那样的殷实之家嫁到咱们这样贫寒的家中来,没过过一天好日子,怀着孩子我还不能照顾她心里内疚,就想着趁着眼下在家好生补偿补偿。村里人说儿子没出息难道您儿子就没出息了。我又没有偷鸡摸狗品行不端,不过是帮自家媳妇洗一洗衣衫罢了。算多大的事情呢?谁说洗衣只是女人家的事情,男人们为什么就做不得,明明是自己的衣衫洗一下又如何。真要分得那么清楚,那人家那些厉害能干的妇道人家赶牛拽犁又算什么?何况您儿子这媳妇也有了,名声受一下损又有何关系呢?” 田阿福无话可答,周氏还待再说。可是嘴巴刚一张开却被田青林又抢了先。田青林道:“说起来是我对不住英娘。说老实话,要不是想着小四成亲的银子毫无着落,那跑船的钱再多儿子也不想去。谁不想守着自己的媳妇眼看着她平安生下自己的孩子,儿子这不是没法子嘛。娘您要是这么想就不忍心去挑英娘的不是了,她已经算是够难得了。儿子答应明年给您交上十五两银子事先根本没跟她商量。人家也没说什么,姚家祖父还夸儿子懂孝悌之义。李家人为了解决儿子的后顾之忧,更是要将英娘接回娘家去安胎。这样的儿媳妇这样的亲家不知道娘还有哪点不满意的,娘是不是都要像焦家那样的娘家人才满意呢?” 周氏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田阿福也觉得脸有点发烧。田青林说完道:“爹找我还有别的事情没有,若是没有儿子便回去了。”田阿福无声地挥了挥手,田青林走了出来。焦氏赶紧提早走开以免被田青林撞见。 她回到自家火塘,田青山黑着脸问她做什么去了,焦氏说自己去了趟茅厕。田青山冷笑道:“满嘴谎言,你明明去爹娘哪里听墙角了。”焦氏没想到自己的行为被丈夫发觉了,不由讪讪地道:“被你看到了,我就是,呃就是,想知道爹娘为何事找三弟。”田青山讥诮道:“别说鬼话了。小四方才来说了,你在爹娘跟前挑唆,害得爹娘对三弟和三弟妹不满。怎么样,有没有听到你满意的结果,爹娘有没有将三弟臭骂一顿?” 焦氏那点见不得人的心思被丈夫无情地揭破,不由恼羞成怒道:“凭什么说是我挑唆,三弟自己做事荒唐做妇道人家的活计惹得满村人说三道四,爹觉得他丢了咱家的面子才叫他过去的!”田青山冷哼了一声:“别将别人当傻子,打量你那点鬼心思没人知道。村子里的人非议三郎不可能当着爹娘的面说,你要不是想给三房找不痛快你说你巴巴地在爹娘跟前嚼什么舌根?” 焦氏大怒,索性不再遮掩自己的心思,冷笑道:“田大郎你还真说对了,老娘还就是想给他们找不痛快,老娘这口气憋了许久了!你说你好歹也是老大吧,他们的田土就是公婆不种也轮不到二房,总得先问问咱们吧。”田青山鄙夷道:“你怎么知道人家没先问过我?”焦氏吃了一惊:“问过你,谁问的?何时问的?” 田青山道:“自然是三郎问我的,人家在分家后的第二天便跟我说若是三弟妹同意他便要去替人家跑船,那样田土就没办法种了,爹娘年纪大了,小四又只想着给人打短工挣现钱,肯定忙不过来,问我愿不愿意种他家那一份,我想了许久还是没答应。” 焦氏简直要气晕了,尖声道:“你疯了,只付给姚氏那么一点粮食,这明明是极其划算的事情你竟然朝外推!”田青山道:“你个蠢婆娘知道什么,咱们家三个孩子,河哥儿还那么小离不开人,你说你能帮得了什么忙?别指望娘还跟之前一般帮着你看孩子,分家了她若还是那样偏着咱们,小四肯定不依。我一个人种得了那么多田土?再说,分家了三弟挣的钱咱们用不上了,我不想法子抽空帮人做点事情挣点现钱,咱家平常用什么,单靠卖点地里出的东西能换回几文钱?” 焦氏哑口无言,半晌颓然低头。田青山冷笑道:“不要老是怪这怪那,三弟和三弟妹待咱们够意思了。你虽然没少给三弟妹使绊子,可人家香灶还不是请了咱们一家。淑姐儿去了西厢房吃饭,弟妹鸡腿是鸡腿,点心是点心,没有半分轻慢的意思。你老说咱们分家吃了亏,可你有没有想过,二房三房都嚷着起房子,连小四媳妇还不知道在何方,他都要和三弟争屋场,爹娘对此也没说什么,那意思很明显了,往后这房子都归咱们了。这么大的便宜你怎么不说呢,眼珠子就盯着自家吃亏的地方。你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大嫂,感情你这大嫂就知道占便宜吃不得半分亏!你连小四都不如,小四虽然自私了一点,但他都看不惯你在爹娘跟前挑唆,害得三房被骂,特地跑过来告诉我。” 焦氏虽然心里还是不平,但却找不到话来反驳丈夫,只好装哑巴。田青山看着妻子,恨铁不成钢地道:“通过这一回老子算是明白了,你那娘家那是半分都靠不住,往后咱们真有事呀,能够倚仗的只能是自家兄弟。三郎重情义,你诚心待他他绝不会亏了你的。” 田青林走后田阿福和周氏心里都不好受,两口子火也不烤了,破天荒早早地上床睡下了,可是躺在床上却谁也睡不着。周氏低声抱怨道:“我就说不该答应三郎去跑船吧,这是没人知晓三郎的身份,若是传出去不知道有多少人会痛骂咱们不是人,居然要小主子挣钱给咱们一家用。”田阿福讥讽道:“是谁在分家之时听到三郎答应给自己一年交上十五两银子的时候眉开眼笑,半点推却的言辞都没有。”“我那还不是为着小四的亲事着急,我……”两口子你来我往小声争吵起来。 田青林不想小媳妇不高兴,回到西厢房之前努力将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做出平静的样子。姚舜英问他公公找他是为了何事,田青林随便编了借口搪塞了过去。 姚舜英也没多想,然后说到蓉娘姐姐的孩子前些日子便已经在肚子里动弹起来了,再过两个月自己的肚子也该有动静了,可惜田青林那时候不在家。田青林笑着说那也不一定,自己跑完一趟船可以回家歇息一阵。小两口说到孩子,心里都憧憬一片。田青林抱着妻子,姚舜英靠在丈夫身上,两双手同时覆在姚舜英的肚子上,谁也没说话。 第一百七十五章 准备过年 田青林烧好了两窑炭,年关也到了。小两口没有喂猪,田家喂养的两头猪分家的时候说好由周氏先喂着,过年之时杀那头大的大家分肉,留那头小的预备着明年万一田青石亲事定下需要银子的时候卖了应急。田家的这头猪不大,杀完除掉下水光肉勉强才够一百斤,四家平分一家得了二十五斤。至于猪下水,姚舜英他们除了分到了一斤半猪油外还得了几块猪血一块猪肝一大段猪大肠。 姚舜英当天晚上便将猪肝炒了,乡下人难得见荤腥,田青林心疼媳妇,除了最初夹了两片尝鲜之外,后头都没有朝那猪肝碗伸筷子。姚舜英吃了大半碗饭才发现这一点,她不由嗔道:“你这是做什么,这么一大碗就留着给我一个人吃啊。”田青林道:“我自来不爱吃猪肝。”姚舜英挑眉道:“胡说八道,我之前怎么没听说你不爱吃这个。”田青林道:“我真不爱吃,你多吃点。” 姚舜英懒得和他废话,将那菜碗拿起直接往他碗里拨了两筷子,那碗一下便空了一半。田青林见状赶紧起身欲将自己碗里的猪肝又拨回去,姚舜英护着那碗就是不让。田青林无法,只好将那些猪肝全拨到了姚舜英的饭碗里。姚舜英气道:“田三郎,你要是不把那些猪肝再弄回去我就不吃饭了。”田青林见妻子生气了,赶紧笑道:“你别生气,你可是双身子的人,你说你不吃饱饭孩子不得跟着挨饿。我这也是心疼你,咱们家难得吃上一顿好的,我自然要紧着你吃。” 姚舜英二话不说将那猪肝全拨到了丈夫碗里,然后正色道:“正因为咱们难得吃上一顿好的,所以我才不能一人独吃,你想你不吃我一个人如何吃得下。赶紧给我吃了,不然我真生气了!”田青林无法,只好老老实实地坐下开吃。两个人对望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暖意和感动。 姚舜英笑道:“我这样爆炒的猪肝比你娘炒的好吃多了吧?”田青林笑着点头。姚舜英道:“婆婆就是太节省,炒猪肝的时候总要和着白菜茎,那样子自然不好吃了。这个东西呀还是单独炒的好,你看我就只放了一点葱蒜,闻着那味道都纯正。” 吃完饭两个人一道收拾。田青林仰慕地看着妻子:“妹妹小小年纪上哪里学得的这些本事。又能画图又能刺绣还会做买卖。”姚舜英心道:我可是集合了古今两个人的学问见识,现代的好歹作古正经地念了大学,古代的则是个地地道道的小才女。本事不多才怪。她心里想着,嘴上却以开玩笑的口吻道:“你媳妇我呀做梦遇上个好心的神仙,是神仙指点我的。” 田青林自然不信,叹息道:“可惜妹妹是个女子,你若是男儿不知道出息能有多大。”姚舜英嘻嘻笑道:“可惜我不是男儿,所以我只要能炒好菜叫我的夫婿吃得高兴便满足了。猪肝还有一半,咱们明晚再炒。至于猪血,明早我做汤给你喝。猪肠子上回咱们分到是那点子酸辣椒早吃完了,我明日去找姐姐家分点。后日晚上咱们吃酸辣椒炒猪肠。哎呀,保准你吃了一回还想吃二回。” 田青林大叫道:“哎呀妹妹别说了,你再说下去哥哥都要流口水了。”他一边说一边做出流口水的夸张模样,小夫妻一起放声大笑。姚舜英感叹道:“都说大人望栽田,小孩望过年。依我说这大人也望过年,你看咱们乡下人家这好东西也就是过年的时候才吃得上。平日里能吃上几回。”田青林点头道:“可不就是,咱们今年分家自己过年,虽然东西少了点可你有一双巧手炒得好吃。天气冷你别去吴家堡赶集了,置办什么东西横竖可以托二嫂给咱们买,记得叫她买两张门神。到时候贴上去,咱们西厢房呀也喜气洋洋地。” 姚舜英心道:光贴门神哪里够,咱们呀还得写上春联贴上窗花才行。当然她现在不说,她要等到年三十的时候给丈夫一个惊喜。 给娘家拜年姚舜英和蓉娘姐姐商量好了,两个人都拿八斤肉外加四斤点心。二十斤肉除掉拜年的还剩下十五斤,因为肉要挂在火塘上头熏上二十天以上才算腊肉,所以乡下人过年杀年猪都要提前。至于糍粑,田家嫁田青苗的时候蒸糯米饭用掉了一些糯谷,所以当初分家的时候田阿福说不分糯米,到时候一起舂点糍粑,一家分点意思意思。 腊月二十八田家舂糍粑,姚舜英他们分到了三十个。姚舜英不是特别爱吃这东西,可是田青林喜欢,用白菜混着糍粑一道煮,这人一顿能吃十来个,区区三十个他吃三顿就没了。好在李家舂得多,李氏也知道他爱吃,特地给他又准备了五十个。 依照田阿福的意思是过年的时候大家一起吃年夜饭,可是田青石却不大高兴。因为大家一道吃不用说是在自己家做,到时候几位嫂子不肯出菜米油盐,那自己不就亏了一长节。他不好当着田阿福的面说,却在周氏跟前嘀咕。 小儿子说的也是实情,周氏不好呵斥他。同时也想着张氏和姚氏自来对自己不满,之前没分家自己交代她们做事两人不敢违拗,眼下分了家她们不见得会那么听话了。焦氏自己倒是能差动,可她拖着个河哥儿也帮不上多大忙。年夜饭要弄的菜那么多,自己何苦去受那份累。于是在田阿福跟前念叨:“分了便是分了的事,你这老家伙在这剃头挑子一头热地想着团圆热闹,儿子们可不见得买你的帐。小一辈的恐怕都想着自己一家人热热呼呼地吃年夜饭。” 田阿福满腔的热情被周氏浇得丧失了不少,然后自己也开始信心不足起来,他抽空探听了几个儿子的口气,田青山倒是举双手赞成,可田青岩却摆明不愿意。田青林不置可否,却眉飞色舞地说姚承恩父子几个在腊月二十五那日又打到了一头野猪,虽然不算大最终才得了五十几斤肉,自家人留了三十斤,然后拿出二十几斤给亲戚们各家分了一点,自家也分到了四斤。李大梁这个套野鸡的老手已经弄了好几只野鸡了,给自家也分了一只,麦二郎去李家庄将两家分到的东西一块拿来了。然后城里的玉娘表姐又托人给自家捎来了两条干鱼,姚舜英看着这些东西很是高兴,一个劲儿地说两个人可以过一个极为丰盛的年了。不用说,三郎两口子也是一门心思地想自己过年。 田阿福无奈打消了全家一块过年的念头,心里却闷闷地,他不得不承认周氏这回说得对,这家分了便是分了,年轻人都想过自己的日子,自己勉强将大家捏在一起吃年夜饭实在是不得人心的举措。 张氏为什么那么希望能在过年之将家分了是因为今年田青苗夫妇是拜年的新客,这个小姑实在是叫人喜欢不起来,若是不分家她回娘家自己不知道又会被她算计掉什么东西。这分了家自家除了招待她两口子一顿饭之外便不用成天看着她在自己跟前晃悠了。姚舜英和张氏心思相同。 姚舜英打算初二便回李家庄拜年,一直到年初六才回来,也就是说三房准备在年初六请新婚夫妇吃饭。年初二的晚饭不用说是周氏自己准备,大房田青山对焦家人极端不感冒,今年根本不打算去拜年,只是托人捎去了拜年的东西了事。当然那东西远远没有往年的分量足,理由是自家分了家两个人做工五张嘴吃饭,多了也拿不出。焦氏虽然有点不满可半个屁也不敢放。 既然大房不去拜年,那么初三的晚饭肯定是他们管了,张氏不待见田青苗自然不想因为她提前从娘家赶回来,她决定初五才回来,她娘家不远,初五的晚饭还是能赶得上做的。田青岩觉得有点亏待了自家妹子,可是分家后起房子他需要仰仗张家的地方很多,在这节骨眼上他也识相地不敢跟妻子呛声。 周氏是在腊月二十九问的几个儿子家的安排,听完后觉得自己的心肝宝贝女儿没有得到几个兄嫂的重视,心里很是窝火。有心骂人却被田阿福拦住了。一来这眼看着过年了,家里吵吵嚷嚷的不吉利,二来他心里也明白自家女儿不讨人喜欢,几个嫂子都厌恶她,能维持表面请她吃饭已算是不错了。 苗娘嫁去王家岭之后一开始那半个月还算老实,两口子风平浪静地。可是日子稍稍一久,这妮子没教养自私懒惰的性子便慢慢暴露出来了。婆婆嫂子先是容忍继而针锋相对坚决镇压抵制,苗娘的夫婿是个明白事理的,因为大多是妻子无理,所以他也是指责妻子的时候居多。田青苗在娘家饱受父母和几个哥哥的宠爱,哪里能咽得下这口气,于是小夫妻三日一大吵五日一小吵。 苗娘打听到了周氏要去吴家堡赶集,好不容易求得婆婆的允许去赶集了一回,然后母女两个在江边痛哭流涕地说了许久。周氏回来要田阿福找机会训斥女婿一顿,田阿福却将苗娘婚前的劣迹翻了出来,然后郑重警告周氏少管女儿的事情。田青苗那种人就是要多受挫折才能改性子明事理。周氏知道几个儿媳妇不太喜欢自己女儿,所以对于女儿出嫁后的不幸福她只字不提。 姚舜英却从蓉娘姐姐那里知道了这一切,因为田青苗嫁去的是王家岭,蓉娘的外祖家就在那里,然后麦二郎的祖母娘家也是那里,所以田青苗的事情蓉娘哪能没听说。 第一百七十六章 悔不当初 田青苗的夫婿家中兄弟四人,她的夫婿排行最末,王家一直没分家,上头除了公婆还有一位老祖父,不过这位祖父不大管事,公公性子温吞,家中大小事务都是婆婆做主。上头的三位嫂嫂进门时间较长,早已经摸透了婆婆的性子喜好,所以人家做事都能巧妙避开婆婆的逆鳞,只有田青苗既没心眼又品性不好,所以嫁过去不久就成了整个王家共同的讨伐对象。 田青苗向娘家诉苦却没得到意料中的撑腰支持,在夫家简直是度日如年。几次向婆婆请求回娘家,婆婆都没答应,这回好不容易可以拜年回娘家住些日子,她欢喜得差点没跳起来。田家湾和王家岭的中间隔了个李家庄,田青苗从王家岭回田家湾的娘家得走上一个半时辰左右。初二那天田青苗和王四郎一吃过早饭便带着拜年的礼物动身赶路了。 田家一分为四,所以拜年的东西也得分成四份。给三位兄长的是两斤肉一斤点心,给田阿福他们的则是四斤肉两斤点心。因为是新婚头一年拜年,所以那些东西上头都裹着红纸。张氏不想与小姑碰面,年初二一吃过早饭一家三口便动身回娘家拜年去了。 李家庄比较近,田青林本来想等妹妹妹夫来了之后自己和姚舜英再动身。姚舜英不想看到田青苗又不能直接说出惹得田青林不高兴,便说自己早和蓉娘说好一道去,蓉娘挺着个大肚子走路慢。若是动身迟了,祖母久盼不至可能会多想。田青林想等田青苗可以后面动身,自己先和姐姐姐夫走,横竖那点拜年的东西麦二郎一个人背着不在话下。田青林想着妻子怀着孩子走山路。自己不陪着终归还是不放心,最后还是不等田青苗两口子了。 到了李家姚舜英真是觉得哪儿都舒坦,逗一逗小兄弟和侄儿侄女,吃饭不用自家操心,睡懒觉也不用担心被说嘴,真真是快活似神仙。至于田青林,和李大椽几个人一道一吃过早饭便去山上转悠,回来不是扛着松明兜便是提着野鸡兔子竹鼠之类的小猎物,那日子也过的极其逍遥。 姚承恩自从拿到孙女画下的图案之后便开始先买了些颜料试着染色编织,他先从小东西编起。一开始的效果不是太好。连着试了多次找到了一些小窍门便越编越好。姚舜英看着祖父做好的成品大为满意。买卖成功赚钱的信心不由大增。 再不喜欢田青苗,到了初六姚舜英还是得回去,毕竟人家给你拜了年又是新客。管人家一顿饭是必须的。李氏虽然不喜欢田青苗周氏,但听说了田青苗嫁人后过的日子还是生出了几分怜惜之意,想着人家好歹是新客,姚舜英他们请客菜色越丰盛便越能给苗娘长脸。特地将李大珍捉来给自家过年的鸭子杀了一只分成两半给蓉娘和姚舜英带回去待客。 田青苗好不容易回到了娘家,却发现与自己预料中的大不相同,首先大家分了家,大嫂待自己似乎没有往日那般好了。然后二嫂更是防贼一般的防着自己,初五请自己吃饭的时候连房门都是锁着的,吃完饭也不留自己在东厢房烤火说一阵子话。至于三哥两口子硬是直到初六才回来,好在他家请吃饭那菜还算是丰盛。不得不说那野猪肉炒得极香。她吃了一顿还想吃二顿。 听说三嫂娘家给了好几斤野猪肉,三嫂真是心狠居然一斤都没有给爹娘他们分。田青苗打算初九才回婆家,可是初六三哥那里吃过了初七不好再去他家吃,田青苗想着那香香的野猪肉便偷偷在周氏跟前哼哼,想让周氏去跟田青林那里要一点野猪肉来炒给自己吃。 周氏虽然心疼女儿,但自从上回田青林为着洗衣衫冲自己老两口说过那番话之后,她再见了田青林总觉得有点底气不足。想来想去还是拒绝道:“那毕竟是姚氏娘家送的东西,她自己又是个双身子的人,我开口问你三哥要,你三哥心里会怎么想。你吃上了一顿已算是不错了,为什么还要贪心不足呢?” 田青苗一听这话脸马上垮了下来:“难怪人家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在婆家饱受欺凌,好不容易回到娘家你们也一个个地不心疼我,将我当外人。那野猪肉明明我三哥那儿有,我这个亲妹子想吃一口怎么就那么难呢?” 周氏见女儿泛着两泡眼泪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再想着她在婆家的艰难日子,心疼极了。可真的要她去找田青林张嘴她又做不到,只好硬起心肠道:“苗娘不是娘不心疼你,实在是咱们家分家了不比从前,别说你三嫂便是你大嫂二嫂娘都不能轻易差遣她们了。”田青苗达不到目的想生气发作,可又怕田阿福知道骂人,只好委屈地闭嘴。 周氏晚上忍不住将此事说与田阿福听,她原本是想引起田阿福对女儿的怜悯之心,不料田阿福却冷笑道:“难怪这妮子在王家人憎狗厌,这讨人嫌的性子那是一点都没变。三郎他们请这一顿饭那是咱们这四家人当中菜色最多的,你没看到女婿那神色比起前两日都大不相同。”周氏不解道:“女婿的脸色有没有变化跟儿子们请客吃饭的菜色有何关系!” 田阿福道:“老大家的请吃饭,热情倒是热情,可除了两片腊肉豆腐之外别的菜都没有。老二家的多了一道鱼,可老二家的却几乎没怎么开笑脸。女婿又不是傻子,人家能不知道你女儿往日在家里和几位嫂子的关系如何?” 周氏不以为然地道:“大房不比二房三房有娘家送,咱们家的鸡鸭在苗娘出嫁的时候都杀掉了,他们除了腊肉还能拿得出什么,女婿又怎么会想到焦氏待女儿不热情。倒是张氏那婆娘可恶,这大正月里女儿女婿又在老娘不好发作她,等过完正月看我不骂死这婆娘!” 田阿福怒道:“你这蠢婆娘别又在这里生事,听二郎说老二家的这趟回娘家可是极力在亲家母跟前替咱们四郎说话,再三再四地请亲家母去跟他们村子那妮子的父母那里去说,亲家母也答应了。若是不出意外,过了正月人家便可以给个准话了。在这节骨眼上你去寻老二家的晦气,岂不是坏咱家小四的亲事!” 周氏听完转怒为喜:“哼,这个张氏算她识相,还晓得替咱们分一点忧。”田阿福道:“人家岂止是识相,依我看咱们家的这几个媳妇其实都还算不错。老大家的尊敬公婆,老二家的看着性子不讨喜可人家勤快做事不偷奸耍滑心眼也正,老三家的更不用说,为人大方识大体。这次人家那菜色,除了腊肉整整五样荤菜有四样是人家娘家拿来的,可人家不藏私大方地全做出来招待你的女儿。哼,你自己摸着胸口想一想,若是咱家苗娘舍得不。人家做到这般地步已是仁至义尽了,可你女儿不但不念着人家的好,居然还在说人家小气,还想着问人家要东西。哼,真不是东西!” 周氏很不是滋味地道:“田阿福你好歹也是苗娘的亲爹,我生的女儿有你说的那般不堪吗?”田阿福讥讽道:“不堪?依我说苗娘那妮子能学到咱们家三个媳妇无论谁身上的长处老子都不用担心她了。她要是能跟老大家的一般哄得婆婆开心还怕三个嫂子,她要是有老二家的勤快嫂子们能厌弃她,她要是能跟老三家的一般女婿哪能不替她撑腰!你往日里还好意思跟老三家的说要去问问李家婶子是如何教养妮子的,却没想到你自己养的女儿一无是处连人家的妮子一根手指头都不如!” 周氏脸色气得紫涨,喘着粗气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过了好一阵才咬牙道:“苗娘这妮子怎么那么苦命,居然碰上了你这样一个狠心的爹。”田阿福看了看妻子,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当我听说了苗娘在婆家日子难过我这心里头好受,我这是没法子。她这性子不改,我担心女婿忍不下去终有一日会给她一纸休书。要想叫她改性子只有断了她的后路,无论她如何诉苦咱们都不搭理,这样逼着她慢慢朝好里改。” 周氏没想到丈夫对女儿的未来居然这么悲观,喃喃道:“不会的,咱们乡下人又不是那些讲究的高门大户,娶个媳妇不容易,谁家会轻易写休书。再说我们苗娘又没犯下什么大错。” 田阿福冷笑道:“没犯下什么大错,老子从你嘴里听来的那些,你闺女已然顶撞了几回婆婆了,然后又和三位嫂子轮番吵骂,至于起床太迟那更是常有的事。别忘记你当初因为老二家的顶撞了你叫嚷着让老二休妻,老三家的身子不舒服起床迟了你死揪着人家不放责骂不休。怎么到了苗娘这里便全成了人家婆婆嫂子的不是了 ?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周氏脸色哄一阵白一阵,却是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田阿福叹了口气:“老子四个儿子个个都教养得不错,怎么苗娘便给咱们养成了这般讨人嫌弃的性子。嘿,都怪过去太惯着她了,看到她有不对的地方只是说她还小,大了自然好了。却没想到这人的性子一旦养成,改起来真是比登天还难,真是悔不当初啊!事到如今咱们只有希望苗娘能尽快有个孩子,然后慢慢改掉一些坏习性,这样女婿看在咱们老人通情达理的份上能容忍咱们闺女不至于休掉她。” 第一百七十七章 元宵佳节 田青苗就是再不愿意回婆家到了正月初九也不得不回去。田青林听说了妹妹嫁人后过得不顺心,虽然心里明白大多是自家妹妹本身的原因,但想着苗娘小小年纪的时候最喜欢跟在自己这个哥哥屁股后头转,甜糯的声音一口一个三哥三哥的便心里难受。 不为妹妹做点什么他心里难受,初九那天他提前等在苗娘他们回王家岭的路上堵住苗娘两口子,然后跟王四郎说了许多,无非是苗娘被自家父母兄弟宠爱过度,做事难免有些任性,但她本质不坏,请王四郎看在娘家人的份上多多包容。日子久了,苗娘自会变好。 他做这事本来是瞒着姚舜英的,可是自己回来后不小心又说了出来。姚舜英暗自好笑却什么也没说,田青苗再差劲也是田青林的亲妹子,他一心为妹子担忧也是人之常情。只是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田青苗哪能那么容易改好。 初十田青林便开始砍柴烧炭了,他一共打算烧四窑炭,年前才烧了两窑,年后还得烧两窑。这人力气大干活手脚麻利,到正月十五元宵节的时候已经砍好了两窑的柴。田家人分家的时候就没分糯米,到了元宵节本来姚舜英他们是做不成汤圆的,好在李氏在小两口拜年回家的时候给包了两斤,张氏也从娘家拿了两斤糯米。 田家湾跟李家庄一样,村子里有公用的磨房和舂房,张氏怕十四十五那两天村里的磨房人多,十三那一日便要姚舜英将米取出来泡上,然后她中午从山上回来后再一起拿出磨房去磨。姚舜英知道张氏是怜惜自己,可是这大冷的天,两个人一个灌米一个磨明显要比一个人灌下米然后去磨,磨好之后又去灌米要快。自己早早地在小竹火炉里面铲了火,硬是要和张氏一块去。张氏见她态度坚决只好答应。 提前两日磨房果然没人不用排队等候,两个人边说笑边磨米,说着说着便说到大房当初没分到糯米又没有娘家给。这个元宵节是吃不成汤圆了。周氏自己八成也没剩下。似乎当初留的那些糯米都舂成了糍粑。两个人说到这里不由对视一眼,然后彼此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妥协和无奈。 张氏苦笑道:“公婆没吃上汤圆就咱们自己吃,江哥儿他爹心里肯定不舒坦。我们家这两斤糯米做成的汤圆啊,到时候起码有一半不是我们自家的。还有大房,再讨嫌那也有三个孩子不是,你说咱们几个大人吃得欢实,那几个小崽子却吃不上,这心里也不落忍不是。” 姚舜英取笑道:“二嫂这人啊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就知道你不忍心吃独食。”张氏立马反唇相讥:“难道弟妹便忍心了?”姚舜英做出铁石心肠状道:“错,我还就是忍心。只是汤圆做好之后,三郎那家伙肯定要端去给他们。我又打不过他。与其那样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她说完这些话自己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张氏笑道:“别口是心非了,咱们都不是那狠心的人。依我看不如这样,咱们两家干脆一家给一家分。二郎不用说肯定是先想着给公婆他们,那干脆我们家便负责给公婆小四送,你们便给大房分吧,省得端来端去地麻烦。”姚舜英点头表示同意。 当地风俗汤圆是在元宵节的晚上吃的,由于二房三房提前打了招呼。所以元宵节那顿晚饭田家四房的人都吃得不多,都留着肚子准备晚上吃汤圆。田青林一砍完柴回来,姚舜英便开始炒芝麻,芝麻炒熟趁热趁脆得立马用擂钵擂,田青林蹲在火塘边梆梆梆梆地擂了好一通,然后喊姚舜英来检查是否擂好了。 姚舜英拿出往年李氏那种严厉的派头,走过来瞅了一眼后大声道:“都还只是这样子,哪里就好了。擂接着擂,使劲儿。你没吃饭啊。这孩子做事就是这么毛躁,做起事来就想着胡乱蒙混过去,吃起来却就数你吃得多抢得快!”田青林见小媳妇装模作样心里暗自好笑,却不道破老老实实地埋头继续擂。 擂了一通后又问道:“你再看看好了没?”姚舜英再次伸头过来看了看,摇头道:“不行,你说你怎么这么性急。这可是汤圆馅儿,不是桐叶粑粑馅粗一点没关系。汤圆本身那么细腻,你说你这馅儿弄那么粗粒粒的,这搭配得来嘛。接着擂,有耐性一点!”田青林看着小媳妇这回居然叉着腰呵斥起自己来了,越发好笑,强忍着不笑出声低头继续用力擂。 过了一阵他再次问道:“来看看这回好了没?”姚舜英第三次走过来看了看,然后道:“差强人意,算了就这么着吧。”田青林捶了捶自己的腰,招呼道:“累死了,拿碗来我将芝麻粉放进去。”姚舜英拿来一个大碗递了过去。“近些,我手都酸了伸不直。”田青林苦着脸道。“装什么装,大老爷们擂个芝麻而已,有那么累吗?”姚舜英一边撇嘴一边靠了过去。 可是她刚一靠近便被田青林一把抱住:“大老爷们,你还知道哥哥是大老爷们啊,是谁起先说什么这孩子那孩子的。学你祖母呵斥你五哥很威风很过瘾是吧,我叫你威风!”田青林边说边伸手呵着姚舜英腰间的痒痒肉,姚舜英边忍不住笑边说道:“哈哈,我不过是……觉得好歹是过节,找点乐……哈哈找点乐子逗你玩呢……” 田青林佯装怒道:“逗我玩,像呵斥小孩一般地呵斥我是好玩,我叫你好玩!”姚舜英被他挠得笑个不住可是又挣脱不开,抵不过痒痒,只好求饶道:“好哥哥你饶了我吧,妹妹下回再也不敢了。”田青林冷哼道:“哪能那么轻易地饶过你,我嘴巴子笨说不过你,可我咬还是咬得过你的。” 他说完在姚舜英脖颈边耳边脸上到处啃咬。“你,你快停下,当心二嫂他们过来看到笑话!”田青林喘着粗气道:“二哥他们这会子肯定也在为做汤圆而忙乎,人家才不会来了。至于家里其他人更不会来了,他们这时候来不担心被说成嘴馋想提前来打探汤圆熟了没有。”两个人笑闹了一通都有点动情。 田青林年前虽然解了禁,可到底顾忌着姚舜英的身体,还是极力克制自己的*。这会子他附在姚舜英耳边低笑道:“妹妹不是说好歹是过节咱们得找点乐子吗?你方才呵斥我已然是乐过了,晚上到了床上怎么着也该叫哥哥乐一乐吧。” 姚舜英见了丈夫那暧昧的神色如何不知道他心里所想。当即脸一红。伸手在田青林腰间掐了一把,低骂道:“瞧你那点出息,一天到晚地尽想着那事儿。还不赶紧做汤圆,大房的几个孩子还等着吃呢!”田青林嘻嘻笑道:“谁叫妹妹的小模样那么馋人,不由得哥哥不一天到晚地想着那事儿。”他笑归笑,到底还是放开了姚舜英。 两口子都是手脚麻利之人,忙碌了一通汤圆终于做好。姚舜英虽然不忍心吃独食,但也不喜欢和焦氏一道吃汤圆。汤圆煮好后她捞了半多在一个大蒸钵里,然后叫田青林端着给大房送去。 田青山看到三房送给自家那么多汤圆,心里很是过意不去。急忙道:“三郎哥哥知道你心疼你侄子侄女,可这糯米毕竟是弟妹娘家送的。而且拢共只有两斤,你给我们家拿了那么多过来,你们自家不是没剩下多少了,弟妹心里该不好受了。” 田青林道:“大哥说的哪里话,英娘不是那小气的人。这可是她亲自捞好叫我端过来的,她说你们人多便多分了一点给你们。这个东西不过是应应景的东西,难不成真要吃上好多。再说了。大家都吃了晚饭,真叫你多吃也吃不下。” “多谢弟妹,真是太感谢了。”“都说元宵节吃了汤圆才一家人和美团圆,若不是你们好心,咱们家今年便吃不上汤圆了。倒不是非要馋这东西,只是吃不上这心里一年都不舒坦。三郎你跟弟妹好生说一声,便说我真是多谢她了。”焦氏往年也是做过汤圆的,两斤糯米粉能有多少汤圆她心里大致还是知道的,她看到田青林端给自己的汤圆。便知道姚舜英确实给自己家多分了。田青林摆了摆手:“一家人,大哥大嫂何必如此客气。趁热吃吧,我也要回去吃了。” 今年的元宵节是晴天,晚上天空的那轮圆月看得清清楚楚。小两口吃完汤圆肚子饱饱地自然不能立马上床睡下,姚舜英将小竹火炉提着来到院中仰望明月,想着前世母女两个一道吃汤圆然后站在阳台上一道看烟火的情景,不由幽幽叹道:“这时候城里大街上应该很热闹吧。” 田青林以为她在说启汶县城,立马接腔道:“那是自然,不用说那些大户人家还有商铺门前都挂着灯笼,估摸着还有猜灯谜的。其实启汶只是小地方,再热闹也热闹不到哪儿去。吴家堡和咱们一道划船的一位老兄曾经在南坪州府过过一次元宵节,他说起那场景咱们都觉得太稀奇好看了。可他却说这根本不算,据人家那些到过京城的人说,京里的元宵节那才叫热闹呢。说是那些高门大户每家都有自己的灯棚,专门有仆从打理。你想那些公侯之家的灯笼该有多精致华美。哎呀,可惜这般盛况咱们看不到。” 姚舜英被他这么一打岔,心头的伤感思念消散了不少,点头道:“天子脚下富庶繁华自然是其他地方不能相比的。有一首词叫《青玉案?元夕》专门描写元宵节,你听了便可以想象京城元宵节的盛况了。”田青林一听便来了兴致,急道:“这外头冷,妹妹咱们进去,你慢慢念给我听我争取给它背下。” 两个人回到火塘边,姚舜英立刻背了起来:“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背完又逐字逐句地解释了一通。 田青林慢慢揣摩着词的意思,赞道:“虽然我识字不多,可也觉得这词写得极好。作这词的人叫什么名字啊,是当今世上活着的人还是作古了的名家。”辛弃疾这个人,姚舜英在这一世还没在书上看到过,也没听到过,所以她含糊道:“这个,我也不大记得住了。当时胡乱翻了一本书看到这个觉着好便背了一下,关于作者倒没太注意。” 田青林问不出也不再追究,只管咋摸着词句揣摩着场景,完后忍不住感叹道:“这般豪华热闹的场面也只有京城才会有。”姚舜英道:“可不就是,便宜了侯三那家伙,那家伙这会子不知道在哪个胡同疯玩乐呵,追着美女看。” 田青林道:“妹妹这么满腹才情,却嫁给哥哥这样一个村夫做了个乡下村妇,一辈子都见不到大世面,真是太委屈了。你呀就该跟那侯三一般住在京里,嫁给高门大户的少爷做贵夫人才合理。”姚舜英一愣,丈夫的神态三分戏谑七分认真,语气里更是隐隐然透出一股子酸意。她又不是傻子,但凡自己提到侯三,这人便会说这类话。自己做了他的妻子,又怀了他的孩子,可不能叫他再生出猜忌之心来。 于是赶紧摇头正色道:“哥哥此言差矣,高门大户的贵夫人岂是那么好做的,勾心斗角争得极厉害,我想着都怕。”田青林想着国公府若是不倒,自己还是国公府的少爷,一定会护着自己的小媳妇,不叫她受委屈。转而又想到国公府不倒自己根本不会来到这偏僻的田家湾,不可能遇上姚舜英,更不可能娶她为妻。想到这里他心里真是喜忧参半,感慨莫名。 姚舜英见他神态怔忪,只当他心里还是没转过弯来,便接着找话来岔开。嗔道:“你呀只看到大都市元宵节的热闹,却不知道这越是热闹的地方越容易出事。”田青林一愣:“妹妹为何这样说?”姚舜英便给他讲了《红楼梦》里头甄英莲元宵节被霍起抱去看灯被拐,然后葫芦庙中炸贡品如何发火烧了甄家,拐子如何一女二卖,薛蟠如何打死冯渊,贾雨村如何判案,英莲到了薛家如何过得惨。 第一百七十八章 孕妇孕夫 田青林听完不胜唏嘘感叹,心道:原来大户人家是这般的脆弱,说败便败了。这甄家是如此,自家的国公府又何尝不是如此。自己好歹还过着平安的日子,比那个可怜的英莲姑娘强多了。这样一想,他的心情终于慢慢平静了下来,然后用心地背起了那首《青玉案?元夕》。他天分不错,加上用心背诵,短短的一首词几下子便背下了。 他心里到底还是惦记着床第之事,一旦背下了词便催着姚舜英睡了。糯米做的汤圆极不容易克化,姚舜英觉得肚子还饱饱地,“运动”一下也好,于是欣然同意。两口子全身心地投入那灵与肉的结合当中,直到兴尽力乏才沉沉睡去。 过了元宵节,二房也开始挖屋场了,自家兄弟不用说该无偿地提供帮助。蓉娘的产期该在三月,随着月份越来越大,她的肚子也开始大得吓人起来。但凡一听到人家说她的肚子大孩儿肯定也大蓉娘便担心,当年吴氏产子结果血崩而亡的惨状她还历历在目,吴氏不是头胎都那么凶险,自己这可是头胎,到时候会不会跟吴氏一般一尸两命。 因为担忧害怕晚上睡觉都睡不好,麦二郎家的人担心不已,祖母婆婆嫂子轮番抚慰还是收效甚微。然后今日早上不知道是怎么了,居然连饭都不想吃了。麦二郎没法子,只好飞跑着来请姚舜英去劝劝蓉娘。姚舜英听到这事也很担心,产妇若是情绪不稳胎儿也会躁动不安,极容易早产。麦二郎来的时候她正端着碗吃饭,得知此事急慌慌扒了几口便赶去蓉娘家。 几日不见蓉娘神色大变,看着憔悴不堪,脸色苍白眼窝深陷,姚舜英又是心疼又是担忧。蓉娘一看到姚舜英便眼泪汪汪地拉着她的手道:“我知道我不该乱想,可我就是忍不住。英娘你不知道,我昨晚居然梦到了三婶,她浑身是血抱着个死婴儿冲我笑。边笑边说‘给你。你儿子,好好接着。’我醒过来的时候真是怕极了,可又不敢跟你姐夫说。人家都说难产而死的鬼是厉鬼,极喜欢寻找替身,你说我是不是过年的时候被三婶的魂给缠上了?” 姚舜英真是哭笑不得,这都是些什么谬论,什么厉鬼缠上之类的。不过这个时代的人都相信这个,若是自己说什么无稽之谈迷信什么的姐姐肯定不信。为今之计只有努力开解她打消她的顾虑了,于是苦口婆心地在蓉娘耳朵边唠叨。 她说吴氏当初之所以会难产是因为她平日里就好吃懒做,孕期更是变本加厉一味馋嘴胡吃海塞。又借口身子沉重懒得动弹什么活儿都不做,那样不难产才怪。而蓉娘自己虽说不下地。可家里做饭扫地喂猪搓洗衣衫什么活儿都干,不停地劳作难产的可能性不大,根本不用担心。说了好一通才让蓉娘放宽了心,终于有心情吃饭了。连着几天天气晴好,加上田青林帮着二房挖屋场,姚舜英只要做一个人的饭便够了,闲得发慌便每日都去陪蓉娘。 蓉娘虽说当时心里好受了一点。可后来又说若真是吴氏想寻自己做替身,那自己还是难逃凶险。很明显她这是心病,心病还得心药医。没法子,姚舜英只好将蓉娘梦到吴氏以及心头的恐惧说与麦二郎的母亲还有祖母听。麦二郎的祖母听说后大惊,将蓉娘叫过来责备道:“你这孩子既然梦到了那样不好的东西怎么不早说!”蓉娘不好意思地道:“孙媳妇是想着这毕竟只是梦,说出来怕你们笑话我胡思乱想。再说她毕竟是我三婶,我觉得不好说。” 麦二郎的祖母道:“孙媳妇肯定是前番回娘家拜年的时候撞上了那脏东西!你好生想想,你有没有弄过她的物件或者是碰到过什么奇怪的东西?” 蓉娘低头想了想:“菊娘非要我给她梳头发,然后她回房里寻找堆花。因为柜子高她拿不到我便拉着我去给她拿。嗯,我取花的时候将以前三婶的针线包包碰了下来,丝线顶针什么的散了一地,那是祖母特地收拾着准备留给菊娘做纪念的。然后,有一日晚上我上茅厕,隐隐约约看到西厢房角落里有道影子在晃,不知怎么的我一下想到三婶死时候的样子,心里怕极了,赶紧飞跑着进了火塘。” “那就是了,你是碰到她了。”麦二郎的祖母不由捶着膝盖怒骂道,“真是可恶,她自己生孩子生不出伸腿走了,又不是谁害了她,怎么来寻小辈的晦气!听说这女人活着的时候不得人心,这走都走了还要祸害人!好孩子别怕,我这便叫你婆婆去半坡庵请静虚师父来做法事赶走她。” 停了一会老人又说到:“光咱们家做法事还不够,得告诉你祖母在你娘家也做一场法事。这种脏东西最是执着厉害,她既然生了这种恶念,此番害你不成难保她往后不害你妹妹。” 姚舜英听到后心里很不以为然,赶紧道:“不用劳烦我祖母了吧,她既然被赶走肯定不会再来了。再说她真要害人,自从她没了之后我们娘家可是有三个人平安生下孩子了,也没见她害她们几个啊。尤其是我们新三婶,照说应该是她最恨的人了,要害人头一个也该她倒霉,可人家不是极其顺利地生下了六郎。” 麦二郎的祖母摇头道:“你们年轻孩子知道什么,这种脏东西一般是不会害自家人的。因为她有时需要自家仙逝的祖宗保护,她害自家人那是自断后路。而你们这些嫁出去的女子不归那些祖宗庇佑,她要害你们倒不是不可以。” 老人神态间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严肃认真,姚舜英没话说了。每一个地方有每一个地方的地域特色风土人情,这种说法既然能流传那么久,肯定是得到了大家的认可的。既然自己都能从二十一世纪穿到这遥远的古代,那么鬼神之说存在与否谁又能下定论呢,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做法事就做吧,权当求个心安。 麦二郎当天便去李家庄告知李氏此事,李氏得知此事大为震惊,王氏更是急得眼泪都出来了,两个人将吴氏好一通咒骂。李氏当即告诉麦二郎让他请静虚师父在田家做完法事跟着来李家庄自家做法事。不知道是真有厉鬼缠身之事还是蓉娘多虑闹出的事情,反正自从尼姑静虚来家中做了法事之后蓉娘便吃得好睡得香,一门心思地等着孩子降生了,田家人和李家人都松了口气,此事算是揭过了。 不想田青林听说此事后却落下了心病,晚上一歇下便抱着姚舜英叹气,担心她遇上这样的事情,担心她难产,甚至还想着不去跑船就在家里守着媳妇算了。姚舜英被这厮的唉声叹气愁眉苦脸弄得只差没暴走,这人真是可恶。自己这个孕妇本来想着生产就害怕,他这个孕夫倒好,不但不想着法子抚慰自己,还在这里增加自己的心理负担。 这天晚上洗脚上床,这厮又开始祥林嫂一般地道:“英娘,你说我要是去跟吴老板说今年不替他跑船了他应该不至于生气吧。” 姚舜英忍无可忍,怒道:“这正月眼看就要完了,你这时候撂挑子跟人家说不去了,你让人家上哪里寻找合适的人?寻不到人误了买卖你说作为一个生意人吴老板会不会生气!他一生气会不会在吴家堡在其他买卖人面前说你的不是,往后人家再有什么挣钱的门路,你说人家还会不会喊你田三郎?” 田青林不得不承认小媳妇说得有道理。姚舜英又道:“孔夫子说过‘人无信不立’,《论语》里头也有这样的话:言忠信,行笃敬。这些话你可是都跟我学过并且背过的,难不成你只是背下来哄我开心的。这都是做人最基本的道理,咱们平日里得遵照执行的。你答应了人家吴老板,男子汉大丈夫当言而有信怎么能出尔反尔。” 田青林讷讷道:“我知道男儿说话当一口唾沫一口钉,可我不是放心不下你嘛。”姚舜英不满道:“放心不下我放心不下我,你这会子想到这个了,夸海口今年给婆婆上交十五两银子的时候做什么去了。再说有什么放心不下的,我有祖母婶婶她们照顾。你在家里难不成我生的时候你能替我?别忘了你当初是如何雄心勃勃地说服我和公婆,我又是如何为了你大力游说我祖父祖母,叫他们同意我三叔跟你一道去的。结果到头来你想打退堂鼓,你让我三叔跑船的时候如何跟人家吴老板打交道?” 一番话说得田青林哑口无言,此后直到动身都没再提此事。不过他终究还是被吴氏的惨死和蓉娘被她闹得不得安生这两件事害得心头留下来阴影,再三嘱咐姚舜英别学蓉娘,但凡有点不舒服或者是做了什么不好的梦一定不能瞒着不说。还有最后个把月还是不要住在李家了,万一提前发动可就不好了。那里毕竟发生过吴氏难产事件,兆头不好。 叽叽喳喳絮絮叨叨,姚舜英的耳朵都听出茧子了。她觉得这厮真是好笑,因为按照当地风俗,出嫁女不叫在娘家生产。自己真要提前发作,祖母便是抬也要吩咐几位哥哥将自己抬回来生。不过分别在即她也不想跟丈夫争论害得他带着不好的心情去跑船,无论丈夫说什么她都一味点头说好,先把这唐僧附体的田某人打发走再说。 第一百七十九章 生产 田青林和李大椽走了之后,李兴本和雪娘两个人也到了启汶城,当然他们这时候还没开始正式的买卖生涯。只是先收拾一下店铺然后看看寄放在隔壁林记的篾货卖得如何,了解一下顾客们对于自家的东西到底是如何评价的,有哪些地方需要改进,价钱定得合不合适等等诸多问题。 转眼间半个月过去了,果然如姚舜英所想,那些篾活卖得很好。不过毕竟买卖才刚做起来,名气不是很大,光靠卖篾活要想赚取很多钱是不可能的。所以姚舜英早有打算,那便是将这个店铺原先卖的干果买卖重新做起来,左右那铺子有那么宽。 其实这铺子四周居民密集,然后流动人口也不少,干果原本应该好卖的。姚舜英和雪娘几个原先在林记帮忙的时候没少到这里来买过干果,她发现原先那老板不大会作买卖,进货单调不知变通不说,其婆娘亲自站柜台服务态度也不好。姚舜英让李兴本在店铺正式开张之前去城里各大干果铺子转悠打探,同时也借助林姐夫的人脉和关系,将人家的进货渠道和价钱都摸了个一清二楚。由于双管齐下,头一个月店铺便赚了钱,一家人都很兴奋。 虽然家中一下去了两个男劳力,然后李兴家和李兴初这两个男劳力又要忙着编织篾货,今年李家的人手一下便紧了起来。不过大家想着一年下来家中能多出那么多的收入便浑身是劲儿。姚舜英住在娘家当然不能白吃白住,她每天都帮着李氏做饭打扫带孩子。 李兴本两口子进城看店铺做买卖,因为一切才刚开始一切都还在摸索。成日里忙于学习忙于筹划,哪里有时间带孩子,所以吉哥儿被丢在了家里晚上和田氏这个祖母睡。好在六郎和他差不太多,孙眉娘白日里连着一起照顾也方便。 三月开始播种,入冬歇息了几个月的乡下人开始忙碌起来了,蓉娘的产期也在三月,眼看着生产的日期临近。李氏和王氏几个平日里说话没事便念叨着。可是预料当中的那几日已然过了三日了还没见麦二郎来报信说蓉娘发动了。李氏王氏包括姚舜英不由都开始担心起来,吃早饭的时候李氏对王氏道:“这个麦二郎,这过了这么几日没见响动,蓉娘身子到底如何他也不来跟咱们说一声,不知道咱们一家子担心蓉娘啊。你今日别下地了。亲自去田家湾看看去。”王氏点头。 结果大家正在吃饭的时候麦二郎却满头大汗地奔了进来,喘着粗气大声道:“蓉娘,蓉娘肚子开始疼了,我祖母说她,她这是要生了,让我来喊。喊岳母去!”王氏大声道:“你说清楚,她是何时开始肚子疼的?”麦二郎道:“天黑黑的,我也不太清楚。约莫是四更,不,是五更,又不像。四更天,哎哟我也不清楚!”王氏顿脚道:“这孩子真是糊涂,这到底是几更天啊!” “你管他几更天。”李氏听不下去了,忍不住插嘴道,“二郎,蓉娘肚子是疼一阵歇一阵还是连着疼,疼得厉害不?”麦二郎道:“疼一阵歇一阵。疼得厉害,不是喊岳母便是喊祖母。祖母您和岳母赶紧去吧,蓉娘还在等着您二位去呢。”麦二郎一说到妻子眼下的情况,神色惊惶不安。 李氏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女人生孩子都这般,二郎不用担心。蓉娘这还只是开始,看样子得到晚上孩子才能落地了。”“什么,要到晚上?这么久蓉娘怎么受得了!”麦二郎脸色霎时惨白一片,“我来的时候她都疼哭了,疼到晚上可如何是好!”李氏道:“头胎本来就慢,有的媳妇子可是生了三天还生不出来。”这下麦二郎的脸干脆青了。 姚舜英看到姐夫惶惶不可终日的可怜模样,赶紧安慰道:“那往往是些身子弱的女子,姐姐身子壮实,肯定不会拖那么久的,姐夫放心好了。”田氏和孙眉娘蓝秀凤蓝七娘几个也七嘴八舌地在一旁安慰。王氏趁着大家说话的功夫奔回了自己房间,将自己此前准备的小孩儿衣衫尿片襁褓什么的全塞进了背篓背出来,李氏见她准备停当,手一挥当先出了大门。 他们走了之后,家里人按部就班地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可心里到底牵挂着蓉娘生产之事。按照李氏的说法,蓉娘应该在今晚能生下孩子。可是次日早饭都吃好了还是没见麦二郎来报喜,这回大家有点坐不住了,吴氏当初惨死的情状大家可是记忆犹新。李大梁胡乱扒了几口饭,李兴本也是心绪不宁。田氏当机立断吩咐道:“五郎,你等下去田家湾看看,无论什么情况立马赶回来报信。” 蓝七娘皱眉道:“这些事情他一个小后生知道什么,大伯母还是我去吧。”田氏点头道:“也好,那便你去吧。”蓝七娘飞快地来回了一趟,大家总算从她嘴里知道了蓉娘的真实情况。蓉娘肚子一直疼,可孩子就是不到位置,不出来。好在蓉娘精神头还好,能叫能吃,蓝七娘看着她吃了一碗鸡汤泡饭,听到这消息大家总算松了一口气。 姚舜英也放心了不少,她最怕听到什么横胎啦孩子脚先出来啦孩子头太大卡住啦之类的坏消息。虽然如此,可只要孩子没落地,大家心里那块大石头就一直压着,忐忑不安地捱到了晚上,直到都要睡下了还没见消息,大家不由有点失望不安起来。田氏故作镇静地安慰大家道:“这没人来报信便是没事,没事就好,咱们且安心等着。说不定明日一睁眼,麦二郎便来放鞭炮报喜了。”大家也都强笑着点头赞同,然后纷纷回房歇下。 姚舜英照旧住在自己原先那屋,她脱下衣衫躺下,可是怎么也睡不着。虽然没生孩子的经验,可她知道这生孩子时间拖得越久,产妇体能消耗越大,到了最后关键时刻使不上劲便越危险。姐姐虽然身子壮实,可也架不住这么长久的折腾。如果是二十一世纪,姐夫恐怕早嚷着剖腹了。 十几天前她已然能感觉到胎动,肚里孩子可能也感受到了母亲的躁动不安,也动弹了好几下。姚舜英赶紧摸着肚子,努力平复心情强迫自己不再想,折腾了许久她才漠漠糊糊地睡去,正睡得沉,却被噼里啪啦一阵响声吵醒。睁眼一看外头已然天亮了,仔细一听那鞭炮声分明是在自家院门口响,她不由心头一喜:生了,一定是姐姐生了,这是姐夫报喜放鞭炮! “生了,蓉娘生了个大胖小子,没起来的赶紧起来!”院子里田氏大呼小叫。“二郎,快来接着妹夫的东西!”向来轻言细语的蓝七娘也破天荒地高声喊着李兴家。这些声音证实了姚舜英的判断,她不由一骨碌坐起,飞快地穿好衣衫,将头发胡乱梳理了一番便下楼了。院子里报喜的东西摆放齐整:一只脚上捆了红布的公鸡、一块裹了红纸的肉、一包裹着红纸的点心、四只涂了红的鸡蛋、四个涂了红的糍粑。 早起的人们正围着麦二郎问个不休,姚舜英没顾得上洗脸也凑过去听。蓉娘昨晚四更天生的,孩子生下来连着襁褓居然称得九斤多,除掉襁褓孩子净重八斤一两。这孩子个头大,头更大,蓉娘费了好大的劲才生出来。 姚舜英听得头皮发麻,想着自己可没有姐姐那样壮实的身材,充沛的体力。若是自己遇上这种情况,肯定是凶多吉少。想到这里她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想着如何在保证营养的情况下不要过量的吃东西才好,不然胎儿太大可不是闹着玩的,得出人命! 无论如何孩子平安生下,而且是个壮实的胖小子,一家人个个喜笑颜开走路带风。到了晚饭时分李氏和王氏两个便回来了,女人们又问起蓉娘胃口如何,一顿能吃多少个甜酒糖鸡蛋,孩子会吸奶了不,蓉娘有没有奶水,孩子模样随了谁之类的话。李氏笑吟吟地一一回答,蓉娘胃口极好,一顿除了吃一大碗饭之外还要吃五六个甜酒糖鸡蛋。孩子模样随爹,肤色却黑黑的随了蓉娘。蓉娘已经下奶了,她们来的时候孩子已经吃上了。 大家听得心满意足,田氏对王氏嗔怪道:“蓉娘这刚吃了大苦头,弟妹这个当娘的怎么也该多照看她几日,家里有我和三弟妹呢,你怎么也跟着婆婆一道回来了。”孙眉娘点头道:“就是,这刚生产的人最是娇气,稍许照顾不到便会多想掉眼泪,偏偏月子里又不能掉泪,二嫂怎么样也该照顾蓉娘三五日再回来。” 王氏道:“我们蓉娘是那娇气的人不,你们几时见她娇气过,这才刚恢复了一点便对女婿大呼小叫。她能笑能吃,亲家祖母又不错眼地盯着,亲家母更是放话甜酒鸡蛋尽着她吃。人家那嫂子也是个厚道人,我们蓉娘那些染了血的裤子我不过一转身便叫她拿去洗了,我不好意思跟人家道谢,人家说我儿子拉稀的屎裤子都是弟妹洗,弟妹坐月子我帮她洗一下不是应该嘛。你说我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这不赶紧回来准备满月酒的东西来了。” 李氏拉着姚舜英的手,呵呵笑道:“我们蓉娘是个有福气的人,这头胎生了个小子,这么难都平安无事,往后再生就不怕了。我这心里呀,就只盼着我们英娘往后生也能平平安安。”大家都说姚舜英数次逢凶化吉是个有神灵庇佑的人,生产的时候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第一百八十章 怀疑 李氏表面上看着一排乐呵轻松的模样,可次日家中就她和姚舜英两个大人的时候她却带着一副后怕幸庆的口吻对姚舜英道:“前天晚上幸好是蓉娘,若是英娘你,祖母真担心你熬不过。你不知道当时……”姚舜英惊道:“当时姐姐如何,很凶险吗?” 李氏先是点头接着又摇头:“说凶险蓉娘神志一直清醒,也一直想使劲。说不凶险可是折腾太久,拖到后头她已然使不出什么力气了。当时孩子脑袋明明看到了可就是出不来,憋久了孩子不保大人也熬不过。你二婶急哭了,你姐夫在外头也哭了。我那时还算稳住了,与亲家祖母一道不停地在蓉娘耳边喊她使劲给她打气。你姐姐也真是蛮,明明虚弱到了极点,可危急关头硬是拼命使劲。你是没看到那孩子刚一落地脑袋都给挤得有点变了样,脸也乌乌的,哼都不哼一声。当时我们几个都以为这孩子坏掉了,产婆子倒提着拍了好几下屁股,总算从孩子的小嘴里发出小猫一般的哼哼声。我先头都没掉泪,听到孩子的哼哼声却是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亲家祖母也一样。” 姚舜英想象着当时的危急情况,心里也忍不住一阵阵后怕。人家都说女人生孩子是一只脚跨进了鬼门关,还真是凶险无比。李氏见她脸色变了又有点后悔自己说这番话,她叹息着拉着姚舜英的手道:“英娘别怕,你这肚子可比你姐姐当初这个月份的时候小多了,你向来吃东西也没她厉害,孩子肯定没她那个大,生产的时候肯定不会那么艰难。” 姚舜英不想祖母担心自己,赶紧笑着道:“是啊。我不担心,你看从小到大我经历了那么多事,最后不都逢凶化吉了。你们不是说我是个有福之人嘛,祖母放心,有福之人什么事儿都不怕。”李氏见她心态很好也放了心。可她到底被蓉娘生产的艰难凶险吓住了。一日跟姚承恩在猪圈旁说话提到这事,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道:“照说头胎生个小子最好,这样一家子都安心不是。可经过了吴氏和蓉娘之事我这心里呀。却盼着英娘这胎怀的是妮子。头胎最是难生下,妮子脑袋没小子脑袋大更好生。她挺过了头胎二胎我便不大担心了。” 姚承恩嗤笑道:“英娘怀的是妮子还是小子你能做得了主,那是送子娘娘管的事!出不出事那都是自己的命,你看老三家的不是头胎还不是熬不过去。你这话可别叫田家人听到了,人家可是一心盼着继承香火的小子的。你这是叫她们几个给吓成了惊弓之鸟。放心,英娘那孩子怎么看都是个有福气的,她生孩子肯定不会出事。” 姚舜英正巧蹲在茅厕。听到祖父祖母的对话又是好笑又是感动。祖父说得对。出不出事那是自己的命。该来的谁也阻挡不住,多想无益何必弄得自己惶惶然度日如年。不担忧自己,可姚舜英又开始担忧起去西南几个州府跑船的田青林和李大椽来。 按照这两个人当初说的,一路水路航程计算,一个半月应该可以跑一个来回。两个人是二月初去的,可这三月都过完了还没见回来。赶集的时候去吴家堡打听,吴老板货栈的老板娘说丈夫没回来。船也没回来。因为没有人捎信来,货船到底是为何延期返程吴老板的妻子也不清楚。不过人家说跑船延期是常有的事情,而且那条航线吴老板跑了两年了熟悉得很,一般是不会出事的。 见老板娘一副云淡风轻的神色,大家心里好受了一些,然后拿她的话来安慰自己,努力压制住焦灼的心态静候着。不光李家人着急,田家人也着急,周氏一个劲儿地怪罪田阿福,怪他当初就不该同意田青林去跑船,结果怎么着,头一趟便出了事。若田青林真的回不来,那王家唯一的独苗可就没了,夫妻两个当初冒了那么大的风险,舍了温饱无忧的京城跑回这偏远穷困的田家湾便是白忙乎了。虽说姚舜英肚子里已然有了王家的骨血,可谁知道那一定是个小子,万一是个闺女昌国公王家可真的是绝了后了。她除了成日抱怨还不断地催着田阿福来找姚承恩打探消息,田阿福不胜其烦凶了她几次她才消停。 眼看着明日便是三月十八,也就是蓉娘儿子的满月酒吉日,可是过了中午还没见这叔侄二人归家的身影。姚舜英拿着大竹扫帚在院中扫地,孙眉娘挑着满满一担子衣衫从溪边回来。姚舜英一见她落寞失望的神色,知道她肯定是极目远眺了吴家堡方向的路,不用说是没看到三叔和田青林两个人的身影。姚舜英叹了口气,赶紧丢下扫帚去帮着晾晒衣衫,边帮忙边找些话来分散孙眉娘的注意力。 无奈自己心情沉重,结果不但没安慰到对方反倒加重了自己的忧虑。田氏扛着锄头从山上回来,见她二人抑郁的神色如何不知道她们心头所想,笑着劝慰道:“弟妹英娘别担心,他们两个肯定能平安无事地回来,说不定今晚上便能回来,然后跟咱们一道去喝满月酒!” 孙眉娘强笑道:“借大嫂吉言,但愿真能如你所说,他二人能平安回来。”田氏拍着胸脯道:“信我的没错,你看上回我说蓉娘没事,第二日早晨说不定麦二郎回来报喜放炮仗,果然便应验了,这回呀肯定也能应验。”姚舜英点头道:“但愿这一回大婶婶也能说得那么准。”不知道是凑巧还是田氏真的说话准,那天姚舜英睡到三更半夜却被吵醒了,迷迷糊糊地正要仔细听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房门却被人大力拍打着。 “英娘,英娘你醒了吗?我们回来了。”田青林,居然是田青林。姚舜英欣喜欲狂,胡乱扯过外头的罩衣披上便摸去开门。“田三哥,真的是你吗?”姚舜英边抽着门闩边大声喊着。“是我,英娘妹妹是我!”姚舜英一拉开门,人便被门口的田青林一把抱在了怀里。黑暗中两个人谁也不说话,只管紧紧抱着对方,感受着对方身上传来的温暖。田青林抱了小媳妇没头没脑地亲了一通,然后才发觉姚舜英穿得单薄,赶紧将妻子抱回了床上拿被子裹好,嘴里念叨着千万别受凉,趁着被子还是热的好好捂着。 姚舜英随着丈夫折腾,手却摸索着抚上了他的脸,嗔道:“我又不是娇气的千金大小姐,哪能那么容易受凉。”田青林连人带被子将妻子紧紧搂住,两个人谁也不提点灯,就在黑暗中说着话。姚舜英问道:“你们此番怎么去了这么久才回来,是不是遇上什么不好的事了?”田青林道:“的确是遇上事了,但不算是不好的事,应该说是好事。英娘你知道吗?咱们这回跑这一趟,船上每个人多得了十两银子。”“十,十两,还是多得的?吴老板怎么这么大方?”姚舜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谁说是吴老板给的,是别的人给的。”“别的人,你们不是替吴老板跑船嘛,别的人怎么会给你们银子?”姚舜英糊涂了。“此事说来话长,明日我再仔细说给你听。这是二十两银子你先收好。”田青林的手伸进了被子,姚舜英只觉得手一沉,跟着手里多了个包包。“你不是说多得了十两嘛,怎么又给我二十两,吴老板又发了十两工钱?”“不是,这才跑一趟,哪有十两工钱。工钱还没发,我方才说大家多得了十两,可我和三叔比其他人又多得了十两。” 姚舜英简直要乐晕过去了,这算什么事儿,这银子也挣得太容易了吧,怎么自己心里就这么不踏实呢?“你们是不是帮着人家做了什么不法勾当?”田青林没好气地在妻子头上拍了一下:“瞎说什么呢?信不过我还信不过你三叔啊。”姚舜英不解道:“那是什么人,凭什么人家给你们那么多银子,而且你跟我三叔还多得了。你别跟我说人家是看到你模样好看,然后我三叔跟着你沾光,所以你们两个多得了十两。” 田青林嗔道:“这孩子这都要当娘的人了还这么淘气,人家可是大男人。”姚舜英心道:男人怎么了,搞基的,呃不是这时代该叫段袖之癖龙阳之好的人又不是没有。一想到远处有个男人带着贪婪*的念头觊觎着自己的丈夫姚舜英就觉得浑身不舒服,赶紧将这种念头打消。 田青林嘴上严正地指责妻子,心里却道:英娘妹妹你说得到没错,说不定人家还就是因为我这张脸才多给银子,你三叔也可能是跟着我沾的光。那人一直戴着斗笠,自己根本没看到他的脸。当然他也不是没摘下来过,可惜自己没看到光只李三叔看到。据他说那人满脸的大胡子,几乎遮住了大部分脸,不大看得出岁数。不过眼睛生得极好,剃去胡子该是个美男子。然后,然后李三叔说道:“三郎,其实那人的眼睛跟你的眼睛极为相像。” 仔细一想,那人,那人很少说话,可是却有意无意地总靠近自己和李三叔坐着,尤其是两个人说到家里的人和事的时候。然后,然后那领头的之所以会悄悄地多给自己和李三叔银子,也是在那人的一番耳语之后。他会是谁呢?结合那回在沙地偷听到爹娘的谈话,田青林心里有一个大胆地猜测,可他不敢跟任何人说。而且他也担心是自己多想了,到时候空欢喜一场。 第一百八十一章 军汉 “青三,饭菜弄好了,赶紧下来吃!”楼下田氏在大声喊着。“哎,这便来。”田青林一边高声应答着一边起身。“怎么,你们两个没吃饭,大婶婶这是在给你们做饭吃吗?”“耽误了那么久才回来,大家估摸着家里人都着急了,所以没日没夜地赶路。咱们回到吴家堡的时候已然是子时了。老板娘本来留着咱们吃完饭歇下,明日一早再赶回来。我和三叔却只想着赶紧回家,这不两个人这会子都饿慌了。” 姚舜英听得心疼不已:“那你赶紧下去吃饭,我跟着穿好衣衫也下来。”田青林忙道:“你别下来了,还是好生躺下睡觉。你大着肚子,这大晚上黑黑的看不清路万一跌跤了可如何是好。我吃好了便在四哥房里歇下,明日不是还要回咱们田家湾喝满月酒嘛,咱们都得养足精神才是。” 姚舜英不满道:“不好,人家还想听你说说你们到底遇上什么人什么事了,不然老被这么吊着胃口,我哪里睡得着!”田青林道:“详情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我眼下又累又饿,只想吃饱了美美地睡上一觉。这阵子光顾着划船赶路,就没睡好觉。乖,听话,哥哥明日一定仔仔细细地告诉你事情的原委。” 丈夫的话让姚舜英不禁内疚自责起来,自己还真是太自私太不体贴了。赶紧歉然道:“啊,你看我真是粗心,竟然都没想到你又累又饿。你别说了赶紧下去吃饭吧。我也睡了,咱们明日再说。”田青林在妻子脸上狠狠亲了一口道:“这不能怪妹妹粗心,你也是关心我挂念我不是。好好睡吧,哥哥下去了。” 他二人这么三更半夜地回来,家里大人基本上都被吵醒了。孙眉娘听说他两个还没吃晚饭打算赶紧生火做饭。不想六郎却被吵醒哇哇大哭起来。田氏王氏叫她自去招呼孩子,做饭由她们两个来。蓝秀凤和蓝七娘争着去洗锅切菜,四个人几下子便将饭菜弄好。大家等两个人吃好饭后,这才问起他们此番延迟回家的原因。田青林是不想姚舜英下楼耽误睡眠才说自己太累想赶紧睡觉,这会子姚承恩问起。然后一家子人都眼巴巴地等着听,两个人哪能不一一说来。 他们此番跑船运送的货物本来是打算送往庆远州府,然后从庆远州府下的一个叫柳阴的县买一船货再运回来。可是当他们卖掉货物往柳阴县城赶的时候。却在一个小码头上叫人给拦住了。对方说想雇下他们的船。吴老板起初自然是不肯,说自己这船是长途跑货的,若是中途雇给别人,自己的买卖不是耽误了。那些人态度却很强硬,一副不肯也得肯这船雇定了的口吻。吴老板也是老生意人了,看出对方绝非等闲之辈,自己一味拒绝只怕满船人都会遭殃。无奈只好妥协任那些人上了船。 那些人拢共十五个人。个个身板壮实斗笠遮脸。待到上了船大家才发现这些人竟然都带着兵器。吴老板战战兢兢,田青林他们这些船夫也一个个心惊肉跳的,以为遇上了江湖歹人。不想这伙人上了船神色却很和气,领头的黑大汉问明吴老板原先的打算后更是和颜悦色,让他只管往柳阴方向行船。只是到了下一个码头之后分配了一个任务,那便是紧跟着另外一艘船。若是人家起了疑心问起来,便说自己是跑船运货的。只管说实话。 吴老板见了那些兵器后哪敢再拒绝人家的要求,老老实实地照办不误。那些人自从碰到了那艘船之后便一直龟缩在船舱里不出来,显然是不想叫那艘船上的人发现他们。大家便一直这么跟着,被跟踪的那艘船到了柳阴县城停了下来,船上的人下了船。吴老板以为这下自己船上的这伙人该下船了,这样自己正好可以去买货返航,这样等于没耽误自己的生意。 可是那些人没下船而且也不让吴老板和田青林他们下船,只是派了一个人悄悄上岸跟着那些人。然后那些人回来上船,跟踪的人也回来了。那船继续往西南方向而去,领头的黑大汉命令吴老板让他的船继续跟着。然后沿途但凡那些人下船,黑大汉总是会派人悄悄跟着。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眼看着过了庆远州地界进入了赤阳州,田青林他们计算着日子想着大家耽误了那么久,家里人不知道会急成什么样子。船上这十五个人虽然说话和气,可明显不是善茬。跟踪那船上的人看着更不是好人,若是叫他们发现自己在跟踪他们,不定得怎么对付自己。黑大汉见田青林他们心情越来越焦躁郁愤,担心他们大闹起来误了自己的大事,加上观察了他们那么久认定了他们只是一伙运货跑船的买卖人,便跟他们交了底亮了腰牌。 这是一伙军汉,领头的拍着胸脯向吴老板保证说自己会赔偿损失的。原来他们是赤阳卫指挥使范伯骏老将军派下来的稽查人员,领头姓叶的黑大汉是个百户。这下子大家总算安了心。大锦和西南黧国人以往时不时地打仗,范老将军每一次都冲锋在前屡屡获胜。后来两国缔结了和约,范老将军也调回了京里的五军都督府任都督同知。 可是范老将军这都眼看着年将六十了却不想在京里待着了,偏要请求来到西南的赤阳担任都指挥使。五军都督同知是从一品,都指挥使司的都指挥使只是正二品,无奈他自己主动要求,皇上也只好答应。关于他的这一调动,朝廷上下有不同的说法,有人说他是遭到了朝中权贵的排挤,在五军都督府呆不下去了。也有人说他这自求调离是明降暗升。试想五军都督同知在军中那是左右掣肘毫无实权,哪里比得上都指挥使司的都指挥使这个地方上军中实打实的老大。 况且他在西南盘踞多年,这里算是他的老巢,地形熟悉人脉又广,他到了这一个角落,那还不是任他呼风唤雨随心所欲。不管是基于哪一种情况,反正对于范老将军的回归,老百姓们还是非常欢迎的。虽然说这些年两国不怎么打仗了,可黧国人时不时地还是会来骚扰侵害大锦的百姓。 既然是帮范老将军做事,这又是赤阳地界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吴老板心神大定,田青林他们更是劲头十足。最后前头那伙人在一个小码头上了岸,叶百户一伙人也走了,临行时给了田青林他们一人十两银票做补偿,给吴老板多加了十两算是补偿他这些日子耽误所赚的钱。那些军汉下船后,大家照原路返回,到了柳阴县城兑换了银票然后照原计划买了一船货往回赶。 大家听完七嘴八舌议论不休,李氏也对田青林李大椽额外多得十两银子感到稀奇。李大椽道:“起初我也纳闷,人家凭什么要偷偷多给我和田三郎银子。想了许久终于想到了这其中原委,这事儿呀全是因为田三郎。”田青林心头砰砰直跳,心道莫非李三叔看出点什么来了,他若真的怀疑问起什么自己一定要坚决否认,毕竟此事太过重大。 接着只听得李大椽道:“咱们一直跟着那船,人家起了疑心。那一日他们那领头的凑过来问咱们这船看着应该是跑货的,这大老远地是要到哪里去买什么东西。那时候吴老板正好在床舱里,船头上就咱们两个人。” 大家听到这里脸色都变了,李氏道:“那你们怎么说?”李大椽道:“我心里一紧张不知道怎么回答,还好三郎机灵,随口答到:‘这不咱们在庆远州府看到人家铺子里卖的藤椅比咱们南坪州府的不知好了多少倍,一打听才知道是你们这西南地方的藤好。我们老板想来看看行情,若是划算往后便改贩这种东西。’那人听到这话神色明显一松,然后说咱们赤阳的藤那可是冠绝大锦的,要做藤椅还就该来赤阳买藤。我赶紧在一旁帮腔说我们吴老板是人精子,那鼻子比狗还灵,什么赚钱他一闻便闻到了。那人笑了笑便回自己船舱了。后来咱们回到船舱,那叶百户偷偷朝咱们竖大拇指,说咱们两个几句话化解了对方的怀疑,不然一场厮杀在所难免。” 姚承恩点头道:“这便是了,你们是立了大功,不只免了一场血腥拼杀,还能让叶百户他们不暴露继续跟踪那伙人,所以人家要额外奖赏你们两个。三郎这孩子还真是机灵,临危不乱居然能编出那么圆满的借口来。” 田青林不好意思地道:“哪里是我机灵,我从来没见过什么藤椅,哪里编得出来。是英娘跟我说,往后咱们在城里的铺子若是做得顺当名声大了,可以尝试着坐藤椅。毕竟启汶甚至南坪州府都没有什么好的藤椅卖,祖父一双巧手既然能编织那么精巧的篾活,那么编织藤椅应该也不在话下。只是要做出真正上等的藤椅,必须得要西南靠近黧国人那两个州的藤才行。我那时候也是想起了英娘说的话顺嘴就说出口了,没想到居然合情合理叫人深信不疑。” 大家听后不由感叹道:“英娘这妮子知道的东西还真是不少,她怎么知道这藤椅的。”姚承恩道:“那还用说,这妮子素来爱看些杂书,肯定是在什么书上看到的。嗯,也有可能是二郎子充早前跟她说的。那小子不是跟人在外头做买卖,见多识广地。” 第一百八十二章 满月酒 问清楚了事情的真相,解除了大家心头的疑虑,想着明日还要去喝满月酒,姚承恩一声令下,一屋子人都散了自去歇息。因为昨晚上一折腾,加上今日家中大部分人都要去田家湾不下地劳作,所以一家子人都起得迟。 姚舜英醒过来第一件事便是去问田青林事情的原委,田青林将昨晚说的话又说了一遍,然后叹息道:“妹妹你不知道当初不知道叶百户他们的真实身份,只看到他们身上明晃晃的刀子,我们心里有多害怕。我当时想着我要是真的出了事,害得你守寡遭罪,孩子还没生下便没了父亲得有多可怜,后悔得肠子都青了,怪自己为什么要生出跑船的念头,为什么不坚持在家守着你。幸好幸好,咱们遇上的不是歹人,还因祸得福发了一笔意外之财。” 姚舜英听完总算放了心,不过心里还是有点后怕。严正地对田青林道:“虽说你们此番因为帮着官府的人做事发了财,可毕竟风险太大。你们也不知道那姓叶的跟踪的到底是何人,万一是些亡命之徒,若是此番事情泄露出去,那些人会不会报复你们呢?” 田青林不以为然地道:“妹妹也太谨慎了些,人家叶百户可是说过了会保证咱们的安全。告诉咱们往后在西南三州行船若是遇上受人欺压之事,只管去找官府然后报出他的名字。妹妹是没看到,吴老板当时听到这话脸上都乐开了花。” 一个百户而已,口气居然这么大,人家不过吹吹牛皮罢了,吴老板田青林他们还当了真。见丈夫一副得意自豪的样子,姚舜英也不好再泼冷水,只是再次强调道:“官府的人咱们平头百姓还是少沾惹为妙,据说那些朝中大佬地方官员之间那是拉帮结派争斗得厉害。你们可别稀里糊涂地卷了进去到时候小命怎么丢的都不知道。” 田青林忽然想到国公府的败亡,还有那个神秘的络腮胡子,觉得姚舜英说的不无道理。于是点头道:“你说得有道理,其实这回也是他们强行租船。吴老板那人极为小心谨慎的,你说的道理他肯定明白。” 因为田青林他们这一回要歇息十日再跑下一趟,这么长的时间两口子住在娘家不是事,姚舜英便回房去收拾衣物。田青林原本对那神秘斗笠人的种种猜测因为李大椽的一番话又开始动摇不定起来。人家之所以会多给自己二人十两银子,也许真的只是李三叔说的那个原因,可是李三叔明明说过那人的眉毛眼睛跟自己很相像,然后。然后那人上了船很少说话。 大家同船那么些日子,似乎就听到他说了两次话。一次是李三叔顺嘴说到了自己的爹,称呼他“阿福哥”,那人在一旁道:“田三郎的爹名叫田阿福吗?这名字倒是有趣。”还有一次是大家起哄说到家里的媳妇孩子。然后吴老板问起自己媳妇的产期,那人说了句:“田三郎的媳妇有了身孕了吗?若是能生个儿子,随了你的模样定然是个俊小子。” 听着那人说的话都很合情理无甚奇怪之处,但是那人在船上总是抱臂沉默,一副对什么事情都不感兴趣的样子。可是一旦大家说到自己的事或者是自己和李三叔说话的时候,他却听得很认真。田青林思绪纷乱总也拿不准,想来想去决定回去探探爹娘的口吻。不,娘那人一惊一乍头脑欠些灵光,还是单独探探爹的反应。 姚舜英对丈夫的心思一无所知。兴冲冲地收拾好东西便耐心等着一家子人准备好,然后大家一道奔赴田家湾蓉娘姐姐家。李家人单留下李大柱李兴元父子两个看家,其余人等通通都去喝酒。大家挑担子的挑担子,背背篓的背背篓,抱孩子的抱孩子,一路欢声笑语。刚一到田家湾溪边,麦二郎及其父母兄嫂已然等候在那里准备接取东西了,大家一番推让,东西到底还是被田家人抢着挑去背去了。 李氏一来是心里高兴二来是要给孙女挣面子,李家人的炮仗在麦二郎家门口放了好一通才停止。女人们先去看望了新生儿和月子婆。新生儿本来生下来就较别的孩子壮实,然后因为母亲奶水足,才刚满月的小婴儿倒像人家两三个月的孩子一般。 蓉娘因为胃口好能吃,虽然晚上要给孩子换尿布耽误了睡眠,整个人还是胖了一圈。因为哺乳,胸围自然极速上涨,撑得上衣紧梆梆地贴在身上,然后眼睛都肥眯了。蓉娘个子本来只是中等,然后这么一横向发展,那形象实在是……看到自家姐姐这副“壮硕”的身躯,姚舜英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难怪二十一世纪有那么多的女人不想生孩子,这后果也太惊悚了一点。 “好好,许多人坐月子因为孩子一折腾都瘦了,我们蓉娘却胖了那么多,看来亲家祖母亲家母将她照顾得很好。”李氏看到蓉娘的模样却极为高兴,乐呵呵地对自家的儿媳孙媳说道。田氏笑道:“是啊,不光胖了,人也变白了许多。”大家纷纷点头赞同。蓉娘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成日给关在房里不叫出去,跟猪一般吃了睡睡了吃,一点日头都晒不着,不胖不白才怪。” 孙眉娘嗔怪道:“这孩子,怎么说话呢,哪有将自己比作猪的。”蓝秀凤和蓝七娘对视一眼,呵呵笑道:“光吃光睡还不好,不做事尽享福妹妹居然还抱怨,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蓉娘没好气地道:“大嫂不用在那里说风凉话,你这也怀上了,等你明年坐月子的时候你自己好好享享福吧。”蓝秀凤却不恼,坦然大笑道:“我们婉娘都那么大了,也该有个弟弟或是妹妹了。你还别说,你嫂子我啊还真是怀念当初那吃了睡睡了吃的那一个月。” 大人们在谈论着月子婆,菊娘她们这些小孩子却对小婴儿感兴趣,可是那胖呼呼的小家伙却只管自己呼呼大睡,任凭几个姨妈姐姐怎么折腾都不醒,一点面子都不给,几个人逗了一通无果只好走开了。大家说笑了一通之后,田家大嫂来喊大家出去吃甜酒糖鸡蛋,姚舜英不太爱吃这东西,借口肚子不饿没有出去。 一见房中只剩下姐妹二人,蓉娘忍不住扯了扯自己的衣襟,苦着脸对姚舜英道:“英娘你说怎么办,我这些衣衫都穿着紧了,箍着身子一点都不舒服。然后你姐夫,你姐夫看到我这模样,你猜他怎么说?”姚舜英笑道:“我姐夫怎么说?”蓉娘道:“他说儿子有福饿不着,然后他,他也有福了……” 蓉娘说到后面却脸色一红忸怩起来。“他有什么福?”姚舜英起初不解,待看到蓉娘赧然的神态才反应过来。看来无论哪个时代,男人们都喜欢波霸,想不到这个麦二郎看着木讷实则闷骚。姐姐也真是可爱,居然愿意跟自己分享这般私密的问题。姚舜英一边抿嘴一边飞速瞄了瞄自己发育一般的胸部,想着将来坐完月子有没有可能会有姐姐这么“壮观”的效果。 蓉娘见姚舜英一脸坏笑如何猜不到她心头所想,生气地在她肩上捶了好几拳头。姚舜英大叫道:“轻点轻点,往日在家里我就怕你这拳头,眼下你都胖了恁多,拳头越发重了!”蓉娘垮着脸道:“你也嫌弃我胖!”姚舜英惊道:“难不成除了我还有人嫌你胖,是谁啊?”蓉娘没好气地道:“除了你姐夫还能有谁。”姚舜英疑惑了:“我姐夫不是说你这儿,就这儿变大,他有福了,怎么又嫌你胖了?”她边说边指着蓉娘的胸部。 蓉娘冷哼了一声:“他说我若是光只是那儿变大,腰不变便最好不过了,不然他抱我都抱不住抱不动了。”姚舜英暗笑,这个姐夫要求还真高,丰胸细腰这完全是二十一世纪男子对女子的要求啊。见蓉娘神情苦恼,姚舜英赶紧敛神正容道:“姐姐放心,等你出了月子一劳作,这腰啊自然会瘦下来。” 蓉娘道:“难说,我见过许多坐月子胖出月子几个月瘦下来的,可也有一直没瘦回去的。”姚舜英拍着胸脯道:“放心,姐姐若是到时候瘦不下来,妹妹教你个法子,你只要照做,保准你瘦下来。”蓉娘眼睛一亮:“什么法子这么灵验。”姚舜英嘿嘿笑道:“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姐姐要想瘦下来自然得忍着饿少吃东西,你看那大街上的乞丐有哪个是肥头大耳的?” 蓉娘大怒,伸手在姚舜英脸上捏了一下:“死妮子,合着你说了半天是在消遣我呢。”姚舜英吃痛,再也不敢开玩笑了,正色道:“我方才不过是逗姐姐玩笑罢了,其实我还真有叫人身子变瘦的法子,不过那法子得要坚持做,若是半途而废那可不行。”蓉娘道:“要怎么做你教教我。”姚舜英道:“那个得学些动作,我眼下着身子不方便,日后再教你。况且姐姐眼下还是别想着腰细不细,你的首要任务是将我外甥养肥养壮,所以你该吃的还得吃,那样才奶水足不是。” “那是自然。”说到自己的宝贝儿子,蓉娘忍不住亲了一口熟睡的婴儿的脑门。“妹妹你不知道,我当初老是生不出的时候,一个劲儿地哭嚷着我不生了,不生了,太痛了受不了了。可是孩子一哭一抱在我的怀里的时候,我却觉得受再多的苦都值了。” 看着姐姐动容的神态,姚舜英不由眼眶微湿,这就是母爱的伟大。为了孩子,母亲承受再大的苦楚都不觉得累觉得痛。 第一百八十三章 世子爷 因为两个村子距离近,李家人吃完酒又浩浩荡荡地回去了。田青林和姚舜英因为那么久没在家里住了,这猛然间回家得上上下下好生打扫洗刷一番,李家人前脚走他们两个后脚也回了家。家里人虽然早已经看到了田青林平安回来,去了麦二郎家喝酒,但一看到他进院门还是一窝蜂地围了上来问七问八地,田青林少不得把事情的原委又说了一遍。 当然当着大家的面他没有说起心头对那大胡子军汉的怀疑,只说了自己这一回是有惊无险因祸得福,一下得了二十两银子,并且当即便上交给了周氏十五两。周氏见他平安回来本来已是大喜,看到那十五两银子更是欣喜欲狂。张家庄的亲家母这回算是做了件好事,居然真的在他们庄子给小四说成了一门亲事,难得的是四郎居然早就瞧上了那妮子。 家中的那点积蓄半个月前给小四定亲已然花去了大半,这眼看着过两个月便是那边亲家祖父的六十大寿,小四上门拜寿不得花钱啊。然后小四年岁也不小了,今年上半年定亲下半年求娶估计人家不答应,那推到明年二月应该肯了吧。嗯,有了这十五两,然后老头子和小四再挣一点,明年二月成亲那钱不基本够了。只要给最小的儿子将媳妇娶回家,周氏觉得自己所有的任务便都完成了。 三郎平安无事,四郎娶媳妇的银子也有了着落,周氏捏着那白花花的银子,觉得心情前所未有地舒畅。经历了这些日子的担忧惊惧,此时的她只想着一家人平平安安,是以对田青林正色道:“三郎,你去跟吴老板说这船你不跑了,让他雇别人。虽然说这回是有惊无险。可娘这心里想着还是后怕,下回万一真的遇上歹人了可如何开交。”“是啊,别去了三郎。”田阿福还有田青山田青岩两兄弟也在一旁说道。“省得一家子人跟着担心。”“三哥你别去了,弟弟就是打一辈子光棍也不想你出事!”田青石一把拉着田青林道。 田青林看着家里人一个个发自内心地关怀自己。心里很是感动,赶紧笑着安慰大家道:“其实跑船根本没有外头说得那么凶险,首先河道码头吴老板都精熟;然后咱们船上那些人除了我之外个个都是跑船的老手,遇上险滩风浪人家一点都不慌乱;最后范老将军虽然只是赤阳州的都指挥使,可西南三州的知州以及其他两个州的都指挥使都听他的,有了范老将军坐镇,那些水匪都销声匿迹了。所以大家放心。我去跑船真的没有什么风险。何况我都跟人家吴老板说好了,这半途而废地不是说话不算数不守信义嘛。” 周氏不甘心还想再说,田青林却说自己还急着打扫房子,有话明日再说将大家打发开去。因为两个多月没住人。整个西厢房上下积满了灰尘,小两口打扫洗刷好一通折腾才总算将屋子收拾干净。田青林又烧了满满一锅热水,两口子先后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才上床歇下。俗话说久别胜新婚,姚舜英虽然觉得有点累了,但想着丈夫久旷不易还是卖力配合。田青林到底顾忌着妻子的身子。稍稍得到满足后便没有再折腾,两个人抱着悄悄说话。 “啊,什么东西动!哈,是孩子,是他在动吗?”田青林忽然惊叫道。姚舜英腹中孩儿似乎也因为自家老子平安回来兴奋不已。小脚奋力蹬了几下。田青林正和妻子的肚子紧紧挨着,自然清晰地感受到了。姚舜英被丈夫的大惊小怪逗笑了,嗔道:“不是他还能是谁在我肚子里闹腾。” 田青林小心翼翼地摸着妻子的肚子,柔声道:“好孩子,你也知道爹爹回来了,心里头高兴是吗?乖,再给爹爹踢一个。”可是他敛声屏气等了许久也没见姚舜英的肚子再动,他不禁沮丧道:“这孩子,一点都不给他老子面子。”姚舜英没好气地道:“你只想着叫孩子踢一个,却不担心踢没踢疼我!”田青林惊道:“他那么小能踢疼你吗?” “疼倒是不怎么疼,可就是要吓一跳。”姚舜英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爱怜地道:“孩子这是该睡觉的时辰了,你这当爹的竟然还想着去打扰他。”“对对对,是我糊涂了,咱们小点声别吵着他。”姚舜英懒懒地靠在丈夫怀里,闭着眼问道:“你看到了姐姐的孩子了吗?”田青林道:“见到了,麦二郎特意抱给我显摆。不过那小子个头倒真是大,听说蓉娘生他的时候可是吃了大苦头。” “那还用说,足足折腾了两日两夜孩子才落地。幸好姐姐身板壮实力气大,换成其他人不一定能挺得过。孩子头太大,最后关头就是生不下来,听说二婶和姐夫当时都急哭了,连祖母后来头流泪了。”田青林喃喃道:“竟然这么凶险。英娘妹妹,我听人家说便是初生的小子,那头都比妮子要大。头胎最是凶险,我眼下呀就一心盼着你肚子里面的这个是个妮子,我不想你像你姐姐一般遭罪。你若是疼上个两日两夜,我非急得发狂不可。” 这个时代的人最是讲究“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何况乡村又需要男劳力,所以一般男子都盼望自家媳妇能生下儿子,可是田青林为了自己的安危却希望自己怀的是女儿。姚舜英眼眶微湿,转身抱住丈夫,深吸一口气故作淡然道:“这个可不是咱们能做主的,送子娘娘送给咱们小子便是小子,妮子便是妮子。你放心,我没有姐姐能吃,所以孩子绝不会像他家那般大。” 田青林将田土都给了二房种,此番回家见二房两口子忙得脚不沾地大是不忍,次日抢着去给二房帮忙插秧,姚舜英则负责在家做饭顺便看着江哥儿。二房两口子一回到家便看到热腾腾的饭菜等着自己,江哥儿也给拾掇得干干静静地,不禁大为感激。 田青林到底牵挂着找田阿福探听口风,第三日终于借着帮助四房耕田的机会似乎无意当中说到了那满脸胡子的军汉。果然田阿福听说那人的眼睛和田青林几乎一模一样情绪有点激动,急问道:“那人有多高?”田青林比划了一说那人大概高到自己眉毛处,不过身板壮实。田阿福眉毛微皱,小声嘀咕道:“满脸胡子还身板壮实,难道是他,可他不是……不对,应该不是他。” 田青林假装没听到,田阿福跟着又问道:“那人看着年纪多大?”田青林摇头道:“他一直戴着斗笠,看到他面容的是李三叔儿子没看到。不过听他说话语声低沉苍凉,年岁肯定是四十多说不定都五十了。嘿,儿子真不明白那叶百户带的那些军汉其他的都是些二三十岁的,唯独这一个例外。不过人家身手利落,看着似乎是个厉害角色。” 田阿福神色一动:“身手利落,似乎是个厉害角色吗?”田青林点头道:“可不就是,看那人握刀的动作就显出是个会家子。嗯,然后有一次他一抬胳臂,儿子看到他左手腕处似乎有个刀疤,看着应该是旧伤了吧。”“左手腕有刀疤!”田阿福不由惊叫。然后拳头紧握,身躯微微颤抖。田青林知道自己的猜测方向是对的,于是故作不解地问道:“爹怎么对那人这般感兴趣,莫非你老人家认识那人?” 田阿福赶紧矢口否认:“没,没有的事,爹怎么会认识西南那种地方的一个军汉。对他感兴趣还不是你说那人古怪,然后又说可能是搭帮那人你才和你李三叔多得了十两银子。”田青林张嘴欲再问,想了想又不说了,爹摆明是不想让自己知道真实身世,问了也是百搭。 稍后周氏送午饭来了,爷儿三个吃了之后,田阿福吩咐田青石去秧田挑秧,田青林将牛赶到山后的竹林,自己则扛着犁耙弄起了田坎。田青林将牛赶得稍远一点回头一看,却见自家老子根本没有耙田坎,而是和老娘两个人走到了一颗大树下头坐了下来。看到这里田青林不由心中一动,爹听了自己方才的说的话,会不会急不可耐地找娘说呢? 想到这里,他赶紧将牛拴在树林里,自己悄悄从另一边折返去偷听。果然不出他所料,那老两口说的正是那件事。只听的周氏尖声道:“那还用说,肯定是世子爷无疑了。你还记得有一回他从边关回来,连夜赶路,几个月不剃胡子,那胡子可不就是占去了大半个脸。不会是我们姑爷,我们姑爷身板没那么壮实,而且胡子也不可能那么多。嗨,他们两兄弟也就是那双眼睛极为相像,这都是随了国公爷。更何况还有手上那刀疤,这么多相似的地方,不是世子爷又是谁。” 田阿福沉吟道:“他当初不是全军覆灭,死在了北羌前线么?”周氏道:“话是那么说,可也没谁见过他的遗体啊。他自来跟范老将军交好,你想他要真没死,这普天之下也只有范老将军肯护着他能护着他了。”田阿福道:“其实我心里也认同你的想法,可怜的世子爷,这妻儿老小都没了,害他的人还高居要位,除了隐姓埋名躲藏起来又能如何。” 田青林听到这对话却有点意外,他原本以为那人极有可能是自己的亲爹,没想到却是自己的大伯。 第一百八十四章 遇 “哎,你说世子爷有没有猜出咱们三郎的真实身份啊?”稍后只听得周氏问道。田阿福沉吟道:“这个,还真不好说。我怕三郎起疑心没敢多问,三郎不是说他话极少,拢共就说了几句话嘛。” “依我说,他只怕猜出了三郎是王家的孩子。不,不是猜出,是肯定。三郎跟我们姑爷那模样可是像了个十成十,你想不是亲父子亲兄弟,天底下哪有长得那么相似的,更何况他又知道了你的名字。不然三郎和李家老三凭什么比别人多得十两银子。只是他真的看出三郎是王家的孩子,照说应该问上许多话,比如咱们一家的情况,还有……” “你糊涂了!”周氏话没说完便被丈夫打断了,“世子爷自己都隐姓埋名活得艰难,他当年可是背负了那么大的罪名,若是给人知道了他还活着,不光他自己的命保不住,范老将军也会被连累。你想在这般情形之下他如何敢跟三郎多说话。” “倒也是,所以他只能设法多给三郎一点银子,别的什么也不能做。真不明白他当初是如何活下来的。还有北羌距离西南可是千山万水的,不知道他是怎么跑过去的。”田阿福感叹道:“那么多年了,世子爷不知道吃了多大的苦头。” 周氏道:“那还用说,不过他能在西南容身,证明西南还真的是比较安全,这样三郎跑船咱们也能放心不少。”田阿福冷哼道:“妇道人家就是没见识。西南只怕是暗潮涌动,不然世子爷和那姓叶的百户为何要强行征用三郎他们的船去跟踪监视别人。范老将军又为何好端端地京城不呆偏要跑回西南去任职。” 周氏急道:“那咱们一定要阻止三郎,打死也不叫他再去跑船了。”田阿福道;“那倒不用。真要乱也只是暗地里,毕竟范老将军铁腕手段不是吹的。何况吴老板他们只是做买卖跑货的,所以不会有什么风险。”“世子爷好端端地活着,不知道我们姑娘和姑爷两个人怎么样,可还在人世。”“谁知道,咱们又不敢去打听,再说这么偏僻的地方就算是想打听也不知道该找谁。”说话的老两口都很茫然,偷听的田青林更是怅惘。 在家歇息好了。田青林和李大椽又动身前往西南跑船。姚舜英的产期在六月底,田青林特地找吴老板说好了,跑完这一趟自己需要在家至少一个月照看媳妇孩子,吴老板一口答应。姚舜英虽然肚子日渐沉重,却还是牵挂着铺子里的买卖。雪娘和李兴家两个人做买卖越来越上道,夫妻两个已经俨然一副老练的掌柜派头了。篾货完全打开了市场,干果也卖得不错。 虽然目前为止市面上还没有出现仿造的篾货。但姚舜英知道那不过是迟早的事情,自家得未雨绸缪。所以特地又跟田青林说了一次,叫他这一回跑船到了庆远州府,无论如何得找机会去那些卖藤椅的店铺好生打听一下人家那些藤椅的价钱,最好是连人家的生产情况原材料的进货渠道都问清楚。 周氏提出姚舜英肚子大了,在娘家万一早产送回来不方便,还是别去李家庄了。承诺自己会好生照看姚舜英的。田青林看着家中上下忙碌不堪的情形,想着真要到了“双抢”忙碌的时节,自家还是比不得人家李家人口多,家里随时有大人在家看着姚舜英。所以在走之前田青林还是将姚舜英又送到了李家庄娘家。 田青林自从知道上回那神秘军汉十之**是自家亲伯父之后,这回跑船便暗暗希望能再碰上他一回,这一回一定要好好试探他一番,最好是能从他嘴里知道一些自己亲爹娘的消息。可是他们这一回行船却极为顺利,没有遇上什么情况便平安到达了庆远州府,田青林心里不禁隐隐有些失望。 卖掉货之后吴老板又打算置办一船货运回去。前前后后得在庆远城码头呆上两个晚上,大家闲来无事有些人便上岸去寻乐子。内中有个船夫吴老六是跑西南的老手。在庆远城里的一个下等青楼里有个相好的,上回因为船被叶百户他们征用,他没机会上岸,这回一卸好货他便急不可耐地走了,内中还有几个人也耐不住寂寞跟着他去了。 李大椽和田青林两个人自然不屑于做这种事,田青林想着姚舜英的嘱咐,便拉着李大椽一道上岸去找那些卖藤椅的铺子向人打听各种行情。两个人打听了一番觉得肚子有点饿了,在船上这些日子成日里吃着那些单调乏味的伙食李大椽早已觉得厌烦。他这时忍不住摸了摸口袋,提议道:“三郎,横竖上回发了一笔横财,咱爷儿两个这次去饱饱口福。尝尝这庆远菜的口味如何?” 田青林想着姚舜英马上要生孩子了,然后自家起房子还要钱,不由迟疑道:“三叔,这可是州府大城,菜馆那菜八成不便宜,还是算了吧。船上包伙食,咱们何必多花银子。”李大椽道:“就船上那等粗劣的东西,吃得老子嘴里都淡出鸟来了,一想到回去还要吃那么久,老子都想呕了。不便宜,再不便宜咱们不喝酒光吃饭,撑破天花上个一百文还不够啊。” 田青林摇头道:“一百文钱那一人便是五十文,我可舍不得。英娘念叨着对西南三州不大了解,若是能有西南风物之类的书看看就好了。实话跟您说吧,我还想去书铺逛逛,看看有没有这种书卖,有的话我便买一本带回去给她看。” 李大椽听完忍不住笑着拍了拍田青林的肩膀:“哎呀,你这小子还真是,我们英娘偷偷跟我说叫我监督着你不准你去那种烟花之地的时候,我拍着胸脯说你不是那种人,绝对不会去那种地方的,果然起先吴老六邀你上岸你一口拒绝。我知道你尊重我那侄女,不敢背着她乱来,可你也不能怕成这样。这连口好吃的都舍不得,还要攒着钱给她买书。不过谁叫我那侄女爱书成痴呢,好,三叔支持你。你的钱用来买书,吃饭的钱三叔出了。” 田青林赶紧摆手道:“那哪成,应该我请三叔吃。我不过是觉得出门在外能省则省,只要不饿着肚子就行。既然三叔硬是想吃,那边不是一家菜馆吗,咱们走吧。”“这才对嘛,出门在外钱要挣可也不能亏待了自家不是。我想今日便是我们英娘在,肯定也要拉着你去吃一顿的。”李大椽打定主意自己单独出钱,嘴上却不说,只管转身大笑着朝哪菜馆走去。 “好巧,又遇见了两位。”田青林先是一愣继而大喜,这声音这些日子可是反复在他脑中响起的。前方一个戴着斗笠的人拦住自己的去路,然后又听到对方这样说话,李大椽不由一怔。“认不出来了?”对方摘下斗笠然后飞速戴回去。因为对方那一脸的大胡子,然后眼睛又极像田青林,所以李大椽也印象深刻。看到对方的脸,他不由指着对方,惊道:“是你,你,你怎么……” 他边说边惊惶地四处打量,生怕那叶百户又带着一帮子人蹿出来逼着自己做什么事情。虽说上回发了横财,可毕竟承担了很大的风险,官府的人还是少跟他们打交道为好。仿佛知道李大椽心头所想,那人低声道:“放心,此番就只有我一人。我也是闲来无事上街瞎晃悠,肚子饿了想着吃点东西,没想到却碰到你二位。” 李大椽松了一口气,正要说出告辞的话,不想一旁的田青林却道:“哎呀,还真是巧了,我和我三叔也正商量着要寻个菜馆子吃饭,可又担心人家欺生宰客。眼下有了您,咱们就不怕人家乱喊菜价坑我们了。”这个三郎怎么这么实心眼,这人虽不是瘟神可也不是什么善茬,自己正想着赶紧避开,这小子却上赶着凑拢去。 李大椽差点没吐血,正要拿话圆过去抽身,那却听到大胡子道:“这还真是巧了,能再次碰上也是缘分,我好歹也在这城里呆了那么久,算是主人了,该我请你们两个。走,咱们就去前头那家菜馆。”“哈哈,既然您那么豪爽,那咱们恭敬不如从命,走!”田青林二话不说跟在那人身后便走。李大椽目瞪口呆可又毫无办法,只好跟在两个人身后朝那菜馆走去。 小二见来了客人,赶紧笑嘻嘻地过来招呼。那人道:“楼上的雅间还有空的不?若是有给爷弄一间。”小二点头哈腰:“有有有,三位爷随小的楼上请。”李大椽急忙道:“咱们穷跑船的没那么讲究,只要能填饱肚子就成,不必去雅间了吧。”那人道:“吃饭嘛就是要吃得开心,在下头大家看着吃饭哪有雅间吃得自在。”李大椽还想再说,可是田青林却二话不说跟在人家屁股后头上楼了。这个田三郎到底还是年青,起先还一副舍不得花钱的样子,可一旦真的到了这种地方却只想着要享受好的。李大椽气得跺脚,无奈也只好上了楼。 三个人上了楼,小二殷勤地问点什么菜,那人大手一挥:“菜就上你们这里的招牌菜红烧牛肉清蒸鲤鱼和酱肘子,至于其他的时兴素菜你看着随便来两个。酒来两斤庆阳春吧。” 李大椽见他只点了三个荤菜,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他打定主意不想白吃这人的,想着兜里的钱付下自己和田青林两个人的份额还是够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亲人 虽然这家菜馆门脸不算太大,装修也很一般,不是什么高档酒楼,可是人家上菜还是挺快的。几个人没等多久,酒菜便上齐了。李大椽看着那超大分量的三样荤菜心里不由暗暗叫苦,这,这也太多了,不知道自己兜里的钱够不够。小二给三个人都斟满了酒,然后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 那大胡子挥了挥手:“自去忙你的吧,这里用不着你伺候。”小二听命出去,大胡子一把抓起筷子:“吃,二位。这家店虽然不是顶有名气,不过他家的菜肴胜在分量足,然后口味也过得去,最是适合咱们这种钱包不鼓肚子却大的人。”“是啊,这菜这么一大盆一大盆的,得要多少钱啊?”李大椽拿起筷子却没伸出去,他最关心的还是钱。 “咱们这一桌连菜带酒不会超过六十文,放心,我兜里揣着好几两银子呢,够咱们几个吃饱喝足的。你们方才不是说今晚和明晚都得歇在庆阳码头嘛,既然不急着赶路,咱们索性来个一醉方休。”听说六十文可以摆平,李大椽这底气一下便足了起来,一筷子先夹了边酱肘子狠狠咬了一口,一边嚼一边大声道:“哪能好意思叫您出银子,理当我们叔侄请您才是。” 田青林赶紧点头附和道:“对对,该咱们请您。”那人见田青林还未动筷子,飞快地给他夹了一边酱肘子,一大块鱼一大坨牛肉,嘴里道:“吃,年青人正是能吃的日子,可怜你们在船上每日里吃那些难以下咽的东西,这回好生解解馋。”此番巧遇田青林便怀疑对方是特意等候自己,此时又见对方的眼神里满满都是慈爱,那种亲人的感觉让田青林心里一酸,眼眶霎时湿润了,他怕被对方瞧见,赶紧做出埋头猛吃的样子。 “李老弟。你也吃。别惜筷子!”大胡子又招呼李大椽。李大椽见人家实心实意地招待自己,早把原先的提防戒备心理丢到了九霄云外,立马举起酒杯大声道:“好,咱们大家都吃。老兄起先不是说了咱们今日能再碰上那是缘分,咱们先为了这个有缘喝一杯。”说完一饮而尽。“好,李老弟爽快。”那人也一仰脖喝完杯中酒,田青林也跟着一口喝干。 田青林有心试探,便做出随意的样子问道:“您看我和三叔的名姓您都知晓了,不知您高姓大名,可否……”“呵呵。倒是我疏忽失礼了,坐了半天居然忘记自我介绍了。敝姓华。名铭字刻之。”那人边说边在桌上划拉着。李大椽笑道:“呵呵,华老兄家里出身似乎不差,居然还有字。咱们庄户人家可都是有名无字的。”那叫华铭的叹息道:“什么出身差不差的,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们家可是早败了。” 田青林起先听到他说自己姓华还吃了一惊,想着怎么不是姓王,难道自己弄错了。待听到那人说自己叫华铭想了一下又释然了。华铭不就是化名嘛。他既然是躲藏逃生,自然是要隐姓埋名。于是做吃惊状道:“败了,好端端地怎么会败了?”华铭叹了口气:“一言难尽,不提也罢。”“那,府上还剩下些什么人呢?您这个岁数,应该有儿女吧。” “没剩下什么人了,父母妻儿……都不在了。”那人说到这里,握酒杯的手忽然青筋鼓胀,显然情绪很激荡。 这个三郎。今日怎么这么缺心眼了,人家摆明不想提伤心事,可这家伙偏要揭人家的伤疤,李大椽急得不停冲田青林使眼色,可田青林就是不看他,继续问道:“那您,没有兄弟吗?”李大椽再也忍不住在桌下狠狠踩了一脚田青林,田青林强忍着痛缩了回去,眼睛却巴巴地望着对方,一副急等着听答案的模样。李大椽心里那个急啊,你说这厮这般没眼力见,万一人家一怒翻脸怎么办。 幸好这姓华的模样看着粗豪涵养却极好,不但丝毫不生气还好声好气地回答道:“华某就只一个弟弟,不过已是多年没有音讯了。听人说早些年看到过他两口儿,不过这些年却打听不到他们两个的下落了,嘿,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李大椽一见田青林目光晶亮一副又要张嘴的架势赶紧抢先道:“伤心事快别再提了,喝酒喝酒!来,咱们再干一杯。”边说边仰头喝完了自己杯中的酒。 “呵呵,李老弟说得对,今日大家喝酒高兴,伤心事不提也罢。”华铭一口干掉自己杯中之酒,然后看着田青林道:“上回听说田三郎即将做父亲了怎么还在外跑船啊,该在家守着你媳妇才是。”李大椽道:“我那侄女六月底才临盆,跑完这趟三郎便请假回去。”“是啊,我都跟吴老板说好了。英娘啊就是我媳妇和我都想着尽快有自己单独的房子,起房子的要钱,这不我只好出外跑船挣钱。”田青林解释道。“咱们乡下人挣钱不易,不离家守着田间地头一年到头挣不到几个钱,想起房子得攒好多年。”李大椽补充了一句。 华铭看了看田青林和李大椽,忽然玩笑道:“李老弟是田三郎的长辈,可我看着你们两个却像是极好的朋友一般。往日在船上听你们两个说话,似乎你们两家住得不远,田三郎和你媳妇应该是早就认识的。田三郎这般人才出众,恐怕李老弟的侄女一早便迷上了你吧。”说完似乎觉察到自己说话有点冒失,看着李大椽歉然道:“啊,你看我这张嘴,多喝了几杯便口无遮拦起来了,李老弟莫怪。” 李大椽此时只要对方不生气就好,哪里会在意这个,赶紧摆手道:“华大哥说错了,恰恰相反,不是我侄女一早迷上田三郎而是田三郎一早迷上我侄女。”“不可能吧?”华铭不可置信地看着田青林,田青林既然基本确定对方是自己的大伯,自然明白对方是想更多地知道自己的情况,于是一五一十毫不保留地将自己和姚舜英从认识到成亲的情况说了一遍。 华铭听完点头道:“照此说来你那英娘妹妹委实了不起,难怪你煞费苦心要将人家娶进门。”李大椽自豪地道:“我侄女可惜是个妮子,她要是个后生家参加科考的话,保准金榜题名。”华铭呵呵笑道:“她便这般在家教教田三郎识字,往后教教自家孩儿识字也不错。”李大椽道:“倒也是,他两个的孩儿往后一准念书厉害。我们英娘就不停地念叨说田三郎极有念书的天分,可惜生在乡野自小没人教他,白白浪费了一棵好苗子。阿福哥两口儿看着也不是什么很聪明的人,不知道田三郎这是随了谁。” 田青林看了看华铭,只见华铭听到李三叔这话眉头皱了皱,赶紧道:“起先我看你们两个似乎从卖家具的铺子里出来,怎么,是打算买个什么回去还是随便逛逛。”田青林心里一动,原先跟人家那些卖藤椅的打听各种情况,人家要么不耐烦要么充满戒备不肯多说,若是能通过华铭来打听,不知道能不能打听到更详细的东西。他若真是自己大伯,肯定会主动帮忙。 想到这里,田青林便将姚舜英的想法说了出来。果然那华铭听完沉吟道:“藤椅这种东西西南较为流行,东方北方那些州府的确卖的不多。其实这东西轻便又耐用,与那些笨重的木头椅子相比自有它的优势。若是真能弄些花样出来,没准还真就打开了销路赚取大钱了。你们别急,我想法子帮你们好生问问清楚。横竖田三郎的媳妇即将临盆,再怎么样你们也得到下半年入冬才会着手弄这个,关键是要找准藤材供应商。” 果然对方极为热心,田青林在心里越发证实了对方就是自己的大伯,心里很是高兴。李大椽叹息道:“说到藤材,照说赤阳是主要产地,咱们该去那里进货才便宜。可是路途遥远,吴老板的船又从不跑那里去。上回好不容易去了一回咱们又没能下去仔细打听。”听李大椽提到赤阳,华铭皱眉低声道:“你们的船不去赤阳是好事,赤阳毕竟紧挨着黧国。老实跟你们说,黧国人蠢蠢欲动,这两年暗中勾结咱们大锦朝中某些居心叵测的权贵没少使坏,其实赤阳这一两年已经发生了好几起不好的事情,百姓前前后后死了好几十个人了,官府一直压制着不让外传,两国之间指不定哪一日便打起来了。咱们上回跟踪的那伙人当中,便既有黧国人也有大锦人。” 李大椽吓了一大跳,高声道:“不会吧,那黧国……”“嘘——小点声,隔墙有耳!”华铭赶紧制止。“那黧国人不是跟咱们签订了和约,承诺两国永不侵犯吗?怎么能出尔反尔。咱们朝中那些权贵怎么能吃里扒外勾结外敌祸害自己国家?”李大椽很气愤。“嘁,国与国之间有何信义可言。咱们大锦富庶远胜黧国,他们时刻都在眼红着咱们。至于朝中权贵,包藏祸心贪心不足,他们的心思咱们这些人哪能猜得透!” 田青林因为事先听了田阿福的话有了心理准备,倒不觉得意外。当即压低声音道:“难怪范老将军会请求调回西南来任职,他老人家八成是看出了什么蜘丝马迹。”华铭赞许地看了他一眼:“那是自然,姜还是老的辣。范老将军毕竟盘踞西南多年,亲信遍布西南三州,这地方有什么风吹草动自然是瞒不过他的。”李大椽喃喃道:“若真打起来,那咱们的藤椅买卖岂不是做不成了。” 华铭道:“放心,这一两年内估计是打不起来。你们可以先多做些藤椅放着多买些藤材囤积着,等这仗打起来正好卖个高价钱。” 第一百八十六章 老毛病 李大椽道:“华大哥方才不是叫咱们尽量别去赤阳嘛,不去那里还怎么囤积藤材。”华铭道:“你们可以与人家说好,叫那些卖藤材的人将东西运来庆远再卖给你们便是。嗯,我回去帮你们问问行情。”李大椽感激道:“如此多谢华大哥了。”华铭不以为然地道:“举手之劳何须客气。” 田青林道:“其实依我媳妇的意思是咱们两个这回最好能带一点藤材回去,然后让祖父先琢磨琢磨。毕竟祖父还是少年时候在长植老家县城的店铺看到过人家做藤椅,然后那么多年过去,到底该如何做心里可是没多大底的。您看咱们两个这人生地不熟地,一时间也不知道上哪里买藤材。您若是有空,能不能帮咱们找找看哪里能买到。” 华铭沉吟道:“我不是买卖人,对这些事还真不熟悉。不过我可以托人,好在你们这回要得不多,我找朋友帮忙应该能弄到吧。这样吧,咱们明日此时依旧在此碰头,一起吃晚饭如何?”田青林他们大喜,赶紧点头说好。大家一直吃到酒空肴尽才散场,虽然李大椽争着付账,可华铭却怎么都不让非要自己来。 临分手时华铭郑重叮嘱道:“我起先跟你说的乃是国家机密之事,你们切切不可说与旁人知道,即使父母兄弟都不可以。吴老板那里也不要透露口风,只要阻止他尽量别去赤阳就行。我是觉得跟你们有缘不想你们出事才告诉你们的,你们可不能将此事宣扬出去害了我。” “我们省得的,绝对不会说出去的。”叔侄两个自然是拍胸脯保证。 不知华铭是托的什么人,次日田青林他们在昨日那菜馆与他再次碰头的时候,他居然将自己弄到的藤材绑在了马背上带了过来。扎扎实实两大麻袋藤材让田青林和李大椽喜出望外,连道感谢然后问人家要多少钱。华铭说不要钱,自己那朋友托亲戚弄的,据说这是人家卖剩下的东西,因为是挑剩下的没什么人要原本打算随便处置的。既然姚承恩只是需要些藤材练手,材料好不好的也无所谓。所以当人家问华铭要不要的时候华铭便说要。吃完饭照旧是华铭抢着付钱。大家挥手道别。 田青林看着华铭孤单的身影,再想着自己生死未卜的亲生爹娘,心里极为沉重,人都走出老远了忍不住又跑回去说道:“华大伯,我看您似乎很爱喝酒,可是酒喝多了容易伤身,我冒昧地劝您一句,您老往后这酒还是少喝为好。您看您都半百之岁了却还在四处奔波,孤零零地一个人身边一个亲人也没有,您要是病倒了。谁来伺候您照顾您。” 华铭眼眶一下便湿了,拍了拍田青林肩膀道:“好小子。大伯感谢你了。你不知道大伯自幼酒量便极好,三五斤酒喝不倒。嘿,以前我夫,啊我娘子活着的时候没少劝我说喝酒伤身喝酒误事,可我那时候嫌她啰嗦不听。这些年我一喝酒便会想起她当年规劝我的样子,然后自然便会少喝。这两日不过是遇着你们两个觉得投缘,心里高兴才多喝几杯。” 田青林忍不住道:“您夫人一定是一位极温柔贤惠的女子。”华铭喃喃道:“是啊。她说话总是微笑着轻言细语,我从没见她跟人高声说过话。我们两个做夫妻以来,从未红过脸。”田青林心里一酸,正因为伯父伯母伉俪情深,所以伯母在得知丈夫的死讯后才会殉情。他强忍着眼眶酸涩问道:“您和您夫人一共有过几个孩子啊。” 华铭道:“我娘子一共怀过五胎,除了第四个因为我娘子在雪地里跌了一跤滑胎了之外,余下四个都平安生了下来。两个儿子都顺利长到了十多岁,闺女却一个在三岁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没了,另一个五岁的时候跌入荷花池淹死了。嘿。我们家可能是没闺女缘吧。我底下当初是有两个妹子的,一个没活到两岁便没了,另一个活到七岁上头又没了。然后我弟弟之后我娘又生了个妹子,刚生下不久便断了气。我弟媳头里那一个是个闺女,可没活过半岁也没了,他们的第二个孩子是个男孩,却顺顺当当地活了下来。你说我们家是不是没闺女缘分。” 原来自己上头原本是有个姐姐的,大伯家原本也不是只有两个哥哥的,本该还有两个姐姐。那边李大椽等了半天还没见田青林过来,忍不住大声呼喊。华铭道:“田小子,你三叔在喊你了,咱爷俩下回碰见再说。”田青林点头道:“好,咱们下回再碰见的话我已经当爹了,不知道我媳妇这胎是男是女。”华铭笑道:“管他是男是女,只要母子平安就好,回去好生伺候月子婆吧。听你说来你那媳妇是个难得的女子,你得好生待人家,不可委屈了她。” 田青林重重点头,然后又担忧道:“您不是范老将军下头的人嘛,他可是赤阳都指挥使,您该常在赤阳才是,下回咱们再来还能遇上吗?”华铭道:“我新近被调到庆远了,放心,只要你们的船来我自然会知道。”“哦,是这样,那好。我媳妇做菜的手艺不错,等天气凉了菜不容易变馊的时候我让她给您炒点菜带过来。还有她针线手艺也极好,我叫她给您做几双鞋子。” 华铭赶紧摆手:“不可,你媳妇这眼下大着肚子,然后孩子落了地又要一个人带孩子,忙得很别麻烦她了。”田青林道:“不麻烦,这不应该的。”说完觉得不妥,又加了一句:“您看您这么大力帮咱们弄到这些藤材,往后还要仰仗您许多地方,给您做几双鞋子又怎么了。好了不说了,我走了,您多保重。”“哎你也保重。” “说什么怎么说了那么久!”李大椽不满地抱怨。田青林掩饰道:“啊,没有,我是想着往后藤材还要仰仗于他,又央求了他一通。”李大椽皱眉道:“三郎啊不是三叔说你,华大哥虽然好说话心眼好,可他毕竟是军营的人,咱们与他打交道还是不要太过随便。”田青林不好多说只能点头称是。 次日大家吃罢早饭便扯起风帆返程回家,一路无事顺利抵达启汶县城卸下货,叔侄两个便急冲冲跑到自家店铺。李兴本看到他二人很是高兴,立马让雪娘去打酒割肉。因为天色已晚两个人干脆在店里住下次日在动身回家。隔壁的玉娘姐姐看到他二人,想着姚舜英快要生产,她又是个讲究的人,便在仓库里找了些零碎布头给姚舜英做小孩子衣衫,然后又买了几斤糕点一起给田青林让他带给姚舜英。 他两个人回到李家庄,全家上下自然很是高兴,家里正开始割禾极需要人手,来了他们这两个壮劳力真是再好不过了。姚承恩本来是赶着田青林回田家湾给自家人帮忙的,可田青林想着这些日子姚舜英吃住在李家,得李家人照顾,自己于情于理都该先帮助李家人农忙,坚持留在了李家。加上姚舜英也想留下和姚承恩讨论怎么使用那些藤材,编什么样的藤椅才好看划算,也想留在娘家几日。所以他两口子一直在李家呆了五六日,直到姚承恩下了死命令才不得不赶回田家湾。 田家人也在农忙,大家都累得鼻子不是鼻子眼儿不是眼儿地,周氏在田青林和李大椽回来的第二天便知道了儿子回家的消息。她原本还指望着儿子能立马回来帮助自家割禾插秧。没想到过了两三日还没见他回来,周氏不禁大为失望。焦氏也一心指望田青林能回来,她知道田青林这人重情义又心软,看到自己大热的天还背着河哥儿割禾,淑姐儿因为没人带弄得一副小叫花子相一定会心软施以援手。三弟力气大又是干农活的老手,他随便帮两把自家都轻松许多。 可是田青林就是不回来,晚饭时分听到周氏边收谷子边骂骂咧咧地抱怨,焦氏忍不住在周氏跟前嘀咕:“那还用说,肯定是弟妹拦着不叫三弟回来。李家人的田土比咱们家可是多了好几倍,三弟又那么能干,李家人会轻易放过这么一个好劳力才怪!” 周氏脸色瞬间乌黑,高声道:“李家人还要不要脸了,三郎是咱们田家的人可不是他李家人,凭什么农忙的时候不帮自家人却去帮他家。姚氏这女人真是可恶,竟然撺掇得夫婿家里人都不管了!就算不帮我们,那老二可是种了他的田土,可怜他两口子五更起床天黑回家,累得不像个人样。亏得张氏平日里还对姚氏诸多照顾,这一到关键时刻全输给了人家娘家人。不行,我要去李家庄骂三郎这个没良心的!” “你瞎嚷嚷什么?这才太平几日你那老毛病又犯了?老三家的这段时日在娘家白吃白住,眼下这么忙,三郎看到李家人忙成那般还只顾着回家来帮咱们那才真是没良心!有这瞎叫唤的功夫,这谷子都车两遍了!”两个人回头一看,田阿福裤腿高挽,挑着一担谷子正站在院门口。 田阿福骂完周氏又骂焦氏:“虽说你们孩子多照顾起来花功夫,可人家二房连三房的田土一块种了,比你们生生多了一倍,你看人家的谷子收割了多少秧插了多少,你再看你们?你还好意思在这碎嘴说别人的不是,赶紧把饭做好让孩子们吃了,你再去帮老大挑一点谷子。把大郎累坏了看你依靠谁!” 两个女人给骂得大气也不敢喘,一个低头猛车谷子一个快速溜回了屋。 第一百八十七章 发动 因为田阿福的一通臭骂,姚舜英他们回到家的时候周氏不敢表露出任何不满。田青林一早就打算好了,每家都帮忙。次日他先帮着四房犁了个多时辰的田,然后帮着大房插秧,大房那片田插好后回家吃过中饭下午他又帮着二房收割了半日的谷子。姚舜英自然也不闲着,虽然即将临盆田青林不让他乱动弹,可看着一家子人忙得昏天黑地地她哪里坐得住,自动舞着谷耙给三家人翻着晒在院子里的谷子。 两口子连着几日就这样帮着农忙,一日中午时分姚舜英正在给二房翻着谷子,忽然肚子疼了起来。这些日子她的肚子时不时地抽紧发硬但是不疼,可是这会子却开始疼了起来,她不敢确定自己是不是要生了。家里这时候一个大人也没有,周氏趁河哥儿睡了赶紧挑着一担子衣衫去溪边洗去了。焦氏因为周氏和姚舜英在家,将两个小点的孩子丢在家里自己下田插秧去了,海哥儿也被田青山叫去帮着大人打水喝。至于张氏白天更是很少在家里。 姚舜英慢慢地走到屋檐下一张高椅上坐下,过了一会儿肚子又疼了起来,就这样断断续续地持续了差不多小半个时辰的样子,这下她几乎可以肯定自己这是要生了。她深吸了一口气,在疼痛间隙慢慢走回房间,将自己之前准备的东西都取出来摆放好。乡下妇人生孩子自然没有专门的产房产床,只是将夫妻两人原先睡的床上的棉絮之类的抽掉然后垫上干净的稻草,稻草上头铺上薄薄的一层床单。 姚舜英想着都觉得不舒服,自己事先找祖母翻了些旧的烂的大家不穿了的衣衫棉衣之类的,全都清洗干净放太阳底下暴晒过然后拼接成一块垫絮,准备自己生孩子的时候垫在身下用。因为疼痛加上天气炎热,她做完这些已是浑身浸水一般。 周氏不知怎么回事还没回来,姚舜英觉得心里有点害怕,想着姐姐因为儿子年幼要吃奶,一直都被婆婆安排在家里做事。便喊江哥儿去村中心喊蓉娘。江哥儿毕竟年幼。见她疼得直哼哼,吓得脸色都白了,姚舜英跟他说了好一通他才颤抖着跑了去。淑姐儿干脆吓哭了,姚舜英忍着疼安慰着小丫头叫她不要怕。 麦二郎家蓉娘和麦二郎的祖母在家,蓉娘一听说姚舜英发动了可家里一个大人也没有,差点没急晕过去,将儿子往祖母怀里一塞拔腿就往门外冲。麦二郎的祖母又好气又好笑,大声道:“你等等我,你知道什么,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你抱着孩子。等我锁上大门咱们一道过去。不用急,她这才刚开始。早着呢。”蓉娘觉得有道理,可到底挂牵着姚舜英一个人在家,一把抢过儿子直催着祖母快点。 祖孙两个刚奔出大门,田氏的老娘正巧站在门口,见她二人神色惊惶,问是怎么了。听说是姚舜英发动了,也跟着后头跑。三个女人跑到姚舜英家的时候周氏还没回来。姚舜英满头大汗躺在凉床上低声哼哼,淑姐儿则眼泪汪汪地在一旁手里端着一碗水问姚舜英还要不要喝水。 蓉娘看着心里一酸,忍不住大叫着奔过去握住姚舜英的手问她可还受得了。 姚舜英见她们来了,心里松了一口气,强笑着冲大家点了点头,然后对田氏老娘道:“二叔祖母劳烦您老将淑姐儿带出去吧,别吓着孩子。”当初吴氏难产而亡那一幕惨剧在自己和蓉娘心里留下了难以抹去的阴影,女人生孩子太恐怖太血腥,她可不想因为自己给淑姐儿心头留下阴影。 麦二郎的祖母问道:“青三家的。你疼多久了,见红了没有?”听姚舜英说没疼多久,没见红,麦二郎的祖母看了看田氏的老娘道:“时辰应该还早,不过产婆还是得赶紧去叫。”田氏的老娘点头赞同:“嗯,是得赶紧。”然后忍不住顿脚:“这个周氏,明知英娘该这几日要生了,她居然还敢丢下大肚婆一个人在家那么久。嘿,这农忙时节年轻人都不在家,算了我去请吧。” 正说着,外头周氏回来了。淑姐儿听到响动赶紧奔出去大声报告,周氏急忙闯了进来。田氏老娘一见她就大声抱怨:“你说你这个婆娘,洗个衣衫你洗那么久,你要洗出一朵花来不成!英娘这孩子发动了,家里没人只好打发江哥儿去蓉娘那里报信。” 周氏一边抹汗一边喘息道:“别提了,四郎这混帐东西做事一点都不牢靠,栓个牛都栓不好,居然挣脱爬上了溪坎,要不是人家报信,差点蹿到了别人家的秧田。这牛也是饿慌了,我只好将它赶到那边树林子里栓着。怎么样,老三家的你没事吧。”听到姚舜英说自己没事,周氏才松了一口气。姚氏肚子里的可是国公府的种,若是因为自己的疏忽有个什么闪失,自己的罪过可就大了,别说没脸见三郎,便是田阿福都饶不了自己。 田氏老娘见周氏木头木脑的样子很不满意,忍不住冲她大声喊道:“周氏,你家三郎在哪里做工,快去叫他喊产婆!”“啊,对,产婆,喊产婆,我这就去叫他喊去。”周氏急匆匆转身便走,跟着又回头道,“啊,那个,我,你们,老三家的就劳烦你们看顾了。啊,还有,河哥儿还躺在床上,劳烦你们听着点。当心孩子睡醒了跌下床来。” 田氏的老娘顿脚道:“哎呀知道知道,这当口你啰嗦什么,赶紧去叫人要紧!”周氏奔了出去。田氏老娘冲麦二郎的祖母直摇头:“这个周氏,好在咱们几个过来了,不然光靠她?哼,生孩子的没慌她倒先慌了。”麦二郎的祖母抿嘴一笑,然后对蓉娘道:“这眼看着二郎他们也要回家吃中饭了,你回去跟他说一声,让他下午别下田了,去李家庄喊你祖母过来吧。” 姚舜英道:“家里正忙,还是别喊祖母了,横竖我这还没生,疼也忍得住。”蓉娘急道:“你别逞能了,这会子你忍得住,等下疼得急了看你还忍得住不。我还不知道你,祖母在身边你这心里才觉得踏实。你别操心这些安心生你的孩子,让你姐夫去叫祖母大伯母她们!” 过了一阵田氏老娘皱眉看了看凉床道:“英娘你该挪地方了,这凉床可不是生孩子的地方。”姚舜英道:“好,稻草三郎都洗干净晒好了放在衣柜顶上,姐姐你搬凳子取一下。”几个人几下子将姚舜英和田青林床上的棉絮凉席通通揭掉然后换上稻草,蓉娘正要直接铺上床单,姚舜英赶紧指示她将自己准备那垫絮先垫上然后再铺床单。蓉娘忍不住嘀咕:“这妮子就是瞎讲究,这东西难免要弄脏,你说你到时候洗起来多麻烦。” 姚舜英正要辩解,可有一阵疼痛袭来。“英娘,好妹妹,你怎么样?”外头田青林正好跑了回来,听到妻子低声呻吟,飞奔进来问道。姚舜英见丈夫浑身冒汗气喘如牛,知道他一定是飞跑着回家的。赶紧强笑道:“我没事,你别急。”田青林握住妻子的手,颤声道:“你还说没事,你看你脸都白了,是不是很疼啊。” 田氏老娘呵斥道:“女人生孩子哪能不疼,不是叫你去喊产婆吗?你不去喊人在这里捣什么乱啊,赶紧出去。懂不懂规矩,这生孩子的房间男人不让进。”田青林辩解道:“我爹让小四去喊产婆让我回家来看着英娘,我不出去!”田氏老娘没好气地道:“这孩子还真是,你看着英娘,你看着她便不疼了?赶紧给我出去!” 田青林死拉着姚舜英就是不松手:“不,我不出去,我就守着我媳妇!”田氏老娘脸色生气了:“这混账,自古女人生孩子男人不让看,你想坏了规矩不成!”田青林梗着脖子道:“什么破规矩,我媳妇给我生孩子我怎么不能看了!”“你,你这混账……”见这祖孙两个为着这么个事僵持住了,姚舜英又好气又好笑,抬头对田青林道:“三郎你出去吧,你在这里我觉得难为情。生孩子最是耗费体力了,你去给我弄几个鸡蛋泡点饭,我吃饱了也好有力气生。” “啊,好,我这就去。你还想吃什么,要不我把上回祖母送你的那两只鸡杀一只炖汤给你喝?”“不用,那鸡又没罩一早放出去了,你这会子上哪捉它。”“那有何难,你想吃它就是飞上了天我都扯它下来宰了给你吃。”“不,……啊,不用……”又一阵疼痛袭来。“啊,妹妹你怎么样……”“我,没事……撑得住……你出……去吧。”“是啊,出去抓鸡炖汤。这看样子还得折腾一番,得让英娘吃饱才有力气!”田氏老娘板着脸吩咐道。 田青林这回不争辩了,赶紧跑出去忙乎去了。等姚舜英阵痛过后,田氏老娘不禁冲姚舜英赞许道:“还是你有法子,不然这犟牛就是不肯出去。”姚舜英忍不住抿嘴一笑。其实蓉娘已经在灶上烧火给自己弄鸡蛋汤饭了,自己之所以那样说不过是找借口赶田青林出去。 不一会儿蓉娘端来了鸡蛋汤饭,姚舜英逼着自己努力吃了一大碗,放下碗不久,她便发现自己下面见红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产女 张氏两口子插完秧回家吃午饭,得知姚舜英要生了,而蓉娘打算让麦二郎去喊李家人觉得不妥,对田青林道:“你媳妇生孩子该你去喊娘家人,怎么好让人家麦二郎去。这段时日大家都忙,他们家里已然来了两个人给咱们家帮忙,怎么还好意思再劳烦人家。你守在家里也帮不上忙,还是你自己跑一趟李家庄吧。” 见田青林犹豫不决的样子,张氏又道:“别担心,弟妹那样子怎么着也得拖到晚上才生,你快去快回!”周氏也被儿子坐立不安的样子弄得越发心神不宁,在一旁帮腔道:“三郎你二嫂说得没错,你放心这产婆也来了,咱们这么多人守着你媳妇,你还担心什么,赶紧去吧。”田青林无法再拒绝,只好自己疾奔李家庄报信喊人。 李氏正在院子翻动谷子,听到这事将谷耙一丢,一边大声安排着孙眉娘一边进屋拿起东西。好在她早已做好了准备,该带的东西都放在背篓里准备着,这时候只要背起来走就是。随着天渐渐擦黑,姚舜英的阵痛也越发频繁。她强忍着不大声呻吟,只是小声哼哼,额间的汗水留个不住。李氏拿着帕子不停地给她擦汗,嘴里小声安慰着,张氏和蓉娘不停地给她们打着扇子。 “英娘,你怎么样!”“大伯母,娘,你们两个怎么来了!”姚舜英勉力抬头一看,田氏和王氏两个人居然也来了。“大婶婶,二婶婶,这天都黑了,你们两个怎么也来了。”田氏奔过来一把握住姚舜英的手道:“好孩子别起来。你看长途路远地,你娘没能来。咱们这些婶婶再不来怎么也说不过去不是。你三婶还有几个嫂子本来要一道来,我想着她们都有孩子要照顾便没准许。” “多谢两位婶婶。”姚舜英眼眶一下湿了。生孩子对女人来说是鬼门关。这时候她最希望秦氏这个亲娘能在身边,可是当初想着路途遥远,又打消了捎信回长植去的念头。这会子真到了生产的时候,心里还是觉得有点委屈,两位婶婶的到来给予了她极大的安慰。 田氏嗔道:“这孩子,这关头还讲这些客气话!疼得厉害吗?”“疼得很。可也没法子,这一关总得过吧。“姚舜英皱眉苦笑。王氏叹了口气:“好孩子,别说话,攒着劲放后头使。”姚舜英虽然被那一阵接一阵的疼痛折磨得苦不堪言,但看着围在身边真心实意地关爱自己的女人们,她又觉得心底无限温暖。信心大增。 产婆摸着姚舜英的肚子,李氏问产婆姚舜英还有多久生,产婆说最低也要到后半夜。李氏喃喃道:“后半夜就好半夜吧,只要能平平安安地就好。”外头田青林得知这消息却脸色煞白,嘴里嚷道:“后半夜。还最低,这么久不得把人活活痛死。” “呸呸呸,什么死呀死的,尽说不吉利的话!”周氏没好气地道,“真要到后半夜便生了可算快的了,你不知道当初你娘生你的时候可是折腾了两天一夜才生下来的,她疼到后头可是嗓子都喊哑了,我的手都叫她攥青了!” 一旁的焦氏道:“娘这是被弟妹生孩子给急糊涂了吧,什么她疼到后头,分明是您自己嗓子喊哑了。”张氏也不解道:“就是。我的手叫她攥青了,您生三郎的时候谁攥了您的手?”“啊,那个……”周氏不留神失言,支支吾吾地半天说不出解释的话。田青林忙道:“那还用说,肯定是娘把人家接生婆的手攥青了,她方才话说急说错了,娘是不是?”周氏赶紧点头说是,然后将田青林硬是赶去田青石屋里去先歇着。 田青林哪里睡得下,一直在院里和自己的西厢房来回溜达。幸好姚舜英的生产还算顺利,到了次日天蒙蒙亮的时候顺利生下了一个五斤九两的女儿。产妇将孩子倒提着拍了两下。那孩子立刻大声哭了起来。李氏拿出事先准备的帕子想将孩子稍微揩拭一下便抱去洗澡。姚舜英却勉力低声道:“祖母先别忙,大婶婶,你把那边桌子上我那包包里头的那张纸拿过来,然后将孩子的小脚印印一个在上头。” 产婆奇道:“田三家的这是做什么,莫非长植有这么个讲究?”李氏不解道:“不会吧,我没听说呀,英娘你祖母还有你娘可都没跟我提起过。”姚舜英其实是在二十一世纪看到人家那些新做了妈妈的人在网上晒自己初生婴儿的小脚印,然后自己生孩子了也想留下孩子这最初的印记留作纪念。 这些话她当然不好跟祖母她们解释,于是她只好顺嘴胡诌道:“啊,这个,是我在一本书上看到的。人家说留下孩子的脚印,这样的孩子不容易叫那些脏东西带走,更容易养活。”田氏道:“这是什么书啊,怎么还会教人这些。”李氏看了看手中闭眼握拳嫩红的小婴儿,大声道:“既然人家写书的人这么说,肯定是有道理的。老大家的你照做就是。” 她们在里头忙碌,外头田青林因为不让进去,只能干着急,好不容易听到孩子哭声赶紧大声问道:“孩子生下了?”里头的人只顾着忙碌根本没谁注意。田青林没有在第一时间得到回答,还以为姚舜英有什么不好,跟着又大声道:“孩子生下了吗,英娘好不好?”还是没人回答,这下田青林越发认定是姚舜英状况不妙了,立马不要命地拍打着房门,嘴里嘶吼道:“开门,祖母快开门,让我进去看看我媳妇。英娘,英娘!” 田氏几个忙着清理孩子,李氏和产婆则在等着胎盘下来,没谁顾得上外头。结果田青林这一通猛拍才把大家惊醒,张氏赶紧大声道:“三弟,弟妹平安无事,孩子生下来了也很好,你放心吧。”只听到张氏的话却没听到李家人说话,田青林不相信,大声喊道:“是真的吗?祖母,您老人家说说话,是不是英娘不好,您老人家说句话啊?” 田青林分明是打着哭腔在说话,姚舜英知道丈夫急坏了,赶紧鼓足了力气努力高声喊道:“我没事,孩子也很好。”明明白白地听到小媳妇的声音,提心吊胆了一整夜的田青林才算松了一口去,然后双腿一软坐倒在地上。 他一个人在地上坐了一会才想起自己居然忘记问孩子是男是女了,于是又高声问了一句。这时候胎盘已然出来了,李氏最后一口气也松了下来,这才顾得上搭理田青林,听到他问,赶紧大声道:“是个妮子,五金九两。”产婆一般都希望自己接生的孩子是男孩,尤其是头胎。这次姚舜英生的是个女孩,她生怕田青林不高心,赶紧恭维道:“长得极好看,长大了一定是个大美人。呵呵,也难怪,这爹娘都长得俊。”“是吗?好好,弄好了赶紧抱出来给我看看。” 田青林心里高兴,这孩子真听自己这个爹的话,叫她是妮子就是妮子。英娘妹妹之所以这么平安顺遂地生产,全是因为这孩子是个女孩,头不大。听到田青林愉悦的声音似乎是发自内心没有一丝勉强,李氏和田氏王氏几个都松了一句口气,娘家人嘛自然都担心自家闺女因为没一举得男遭到夫婿的嫌弃。 孩子洗好澡被裹在薄薄的襁褓中,张氏将她抱出来递到了田青林手上。这么软乎乎的小东西,田青林勉强接住,双手忍不住直打颤。可视线一旦落到了孩子脸上却舍不得挪开一丁点了。这闭着眼睛的小东西就是自己的骨肉,是英娘妹妹和自己的孩子,田青林只觉得有一股暖流直达心底。孩子头发乌黑,眉毛浓浓,脸儿虽然极小,眉眼却依稀可以看出是随了自己和英娘妹妹的长处。产婆没说错,这孩子长大了一定是个大美人。 “好了,虽然是夏天,可孩子毕竟刚出生,我还是赶紧抱回去。”张氏被田青林抱孩子笨手笨脚的姿势吓住了,稍微让他看了一会便将孩子抢了过来。田青林依依不舍地看着女儿被抱了进去,然后一个人靠在墙上回味发呆。自己有孩子了,大伯若是知道了一定很高兴吧。想到华铭,他忽然想到华铭说的话,国公府好像没有闺女缘分,那么多的妮子都没活下来。 想到这里田青林忽然心里一凉。自己虽然改姓了田,可实际上却是国公府的人,那自己的女儿是不是也逃脱不了那个厄运呢?这么美的孩子,英娘妹妹十月怀胎,费劲艰苦才生下来的女儿,若是养到中途没了……他越想越害怕,然后忍不住浑身颤抖起来。“三郎,你媳妇生了吧,生了个什么?”周氏在正房廊下大声问道。 她昨晚守到半夜便支撑不住了,李氏本就嫌她帮不上忙碍事,索性劝她回去先睡一会儿,说姚舜英要生了自己再喊她。周氏回去跟田阿福说自己先眯一眯,一个时辰后让田阿福喊自己起来,田阿福哪能不知道李氏这是嫌弃周氏帮不上忙,再说姚舜英也不见得喜欢周氏在产房晃悠,也不说破只管点头答应。心里却打定主意懒得喊她,横竖产房那边有李氏田氏这些人在放心得很。然后老两口因为白日太累,居然一觉睡死过去,直到天亮周氏才一骨碌爬起朝外跑。 “生了,生了个妮子。”“妮,妮子,你说是妮子?”得知姚舜英生下女儿,周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第一百八十九章 自取其辱 周氏尖声道:“怎么是妮子啊,不都说是小子吗?”之前那些会看的人看了姚舜英的肚子形状,都跟周氏说怀的是儿子,周氏听得满心欢喜。这么多年了,她就盼望着田青林能有儿子继承王家的香火,若是姚舜英一举得男那么自己老两口就完全对得起主子的大恩大德了。可是姚氏居然生了个妮子,真是太叫人失望了。还有,更加可怕的是王家的小姐们总是养不大的,想到这里周氏的脸色一下变得极为难看! 田阿福也跟着跑了出来,却看到李氏站在西厢房大门口,正满脸不善地瞪着周氏。他心知不妙,赶紧笑道:“妮子好,先开花后结果。李家婶子,老三家的身子还好没什么事儿吧。”李氏勉强摆出笑脸道:“托天老爷的福,我们英娘呀什么事儿也没有。”“啊,那就好那就好,昨晚熬了一宿,您老人家受累了。这会子还是补补觉,余下的事情让周氏来。” 田阿福说完死劲捏了一把周氏的后腰,低声咬牙道:“蠢婆娘你大呼小叫地做什么,还不摆出笑脸去伺候老三家的!”周氏脸色僵硬,半天都没动弹。李氏如何看不出他两口子的小动作,暗自冷笑一声,扬声道:“不用她来,我们英娘的性子喜好还是我们自家人清楚,我们伺候起她来她心里才舒坦。你们家也忙,不麻烦了。” “啊,那麻烦李家婶子了。不瞒您说我家还有差不多两亩的水田要抢收抢栽,哎呀真是忙得脚跟打后脑勺。”田阿福正要强逼着周氏去西厢房,周氏却抢先说了这样的话,然后转身进了屋。田阿福气得咬牙,只好尴尬地冲李氏笑了笑,跟着也冲进了屋。 李氏气得狠狠一口啐在地上:“呸,什么东西。咱们当初真是瞎了眼!”田青林看得胆战心惊,自己的娘这神态这言语,难怪李家祖母生气。自己要是不赶紧设法补救,这往后的日子……想到这里,田青林赶紧跑回去看姚舜英和孩子。房间已经基本清理干净,该拿走的拿走,该丢掉的丢掉。姚舜英母女也被弄得干干净净地。这会子大家也没有再阻拦田青林进来了。 产婆完成了自己的使命。看到田青林进来便说自己要回家了,田青林拿出事先准备的红包递了过去。送走了产婆,田青林立马折身回来看自己的小媳妇。但见小媳妇虚弱不堪地躺在那里,巴掌大的小脸青白得一丝血色也无。田青林不由心里一痛。伸手握住妻子的手低声道:“英娘妹妹你受苦了。” 姚舜英轻轻摇了摇头:“什么苦不苦,生孩子不都这样。你看看我们的女儿,祖母婶婶她们都说长大了肯定比我好看,你觉着呢?”田青林轻轻摸了摸躺在妻子身边的小婴儿的脸,笑道:“这孩子拣了咱们两个的长处,不好看才怪。”姚舜英爱怜地看了看女儿,随口问道:“我生的是妮子不是小子,你高兴吗?” 李氏本来正在翻动着小婴儿的衣物,听到姚舜英这样问。一下便停住了手中的动作。眼睛一下瞄了过来,耳朵更是支棱起来一副听个仔细的架势。田青林正愁不好跟李氏表明自己的态度,立马提高声音道:“妹妹这不是问废话嘛,我怎么会不高兴。你忘了我本来便希望你这一胎怀的是妮子。妮子头小生起来容易,过了头胎这一关咱们再生小子更安全。更何况咱家这妮子长得这么好看。一看到她这小模样,哥哥这心里啊都化了。” 李氏暗自点头:这还差不多,算你小子有良心。她心里满意脸却板着:“好了田三郎,我们英娘这痛了一日一夜地,身子又虚弱得厉害,你别老跟她说话,让她歇着。”“啊,对对对,是我糊涂了,祖母教训得是,英娘妹妹你睡一觉吧,我出去了。”田青林说完后想了想又道:“祖母您看,我该做什么?”胎盘已经被张氏拿去处理去了,弄脏的衣被王氏拿去洗了,这时候还真的没什么事,李氏挥手道:“老大家的在灶房给英娘做甜酒鸡蛋,你去帮着烧火吧。然后杀鸡,晚上咱们炖鸡汤给英娘喝。”“好,我这便去!”田青林屁颠屁颠地走了。 “你这婆娘,你方才……老子肚皮差点没叫你给气破!”一回到房里,田阿福便对周氏嚷道。“我怎么了,难不成姚氏生了闺女老娘还要欢天喜地!真是气死人了,亏得那些人先头还拍着胸脯子保证说姚氏一准生小子。王家就剩下三郎这根独苗,你说这个姚氏的肚子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呢?她要是一举得男多好,这样咱们两个都能松口气了。” “你就是个没脑子的,这样的话咱们私下里想一想说一说就是,你为什么在外头瞎嚷嚷,还叫人家娘家人听见!老三家的又不是不能生了,这回没生下下小子,下回再生就是,偏你要摆出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叫人看!” 周氏恨声道:“我没你那本事,明明心里不舒坦还能笑得出来!你难道忘了,王家人那是没闺女缘分的,我真担心姚氏生下的这妮子能不能养大。”“你胡……”田阿福正要斥责周氏,可又觉得自家婆娘的担忧不是毫无根据,于是脸色也变得不好看起来。 焦氏得知姚舜英生下的是女儿,心里觉得很快意,总算老天有眼,没有叫姚氏事事顺意。自己也总算能在一件事上头压过姚氏了,而且是最重要的一件事上。女儿之间比的不就是生儿子,你姚氏再能干,娘家再富有,可你生不出儿子。田家三个媳妇,自己和张氏那贼婆娘可都是头胎生下了儿子的,可轮到她就不是了。没生下儿子,看这回公公还会不会老袒护她。可惜分家了,大家不在一个锅里吃饭,不然自己就能好好看看婆婆怎么给姚氏穿小鞋了。还有老三,平日里不是一副将姚氏当成心肝宝贝一般疼爱的模样吗?看他这回还会不会将姚氏捧在手心里。 姚舜英生下女儿一事让在烈日下割禾的焦氏忘记了劳累和疲惫,优越感油然而生,这使得她一整日嘴巴都是上扬的。好不容易晚上收工回家吃罢晚饭,她立马摆出一副关怀的模样去探望姚舜英。彼时姚舜英正在吃着今日的第四顿,她的碗里是一大碗鸡汤泡着一只鸡腿。已经多日不见荤腥的焦氏看得涎水直流,她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将视线挪开。 干笑道:“三弟三弟妹啊,你看这生小子生妮子是送子娘娘管的事情,咱们自己可是做不得主的。这头胎没生下儿子,咱们望着下一胎就是,可别心里不好受。终归你们还年轻不是,你看弟妹家那二嫂的娘,人家连生了七个妮子到最后终究不还是生了个小子。”七个妮子,七你妹!姚舜英只觉得血一个劲儿地往头上涌,她强忍着将手中饭碗扣向焦氏头顶的冲动,深吸了一口气打算反唇相讥却叫人抢了先。 一旁的田青林却沉着脸道:“大嫂这话好奇怪,你从哪里看出我和英娘对没生下儿子不高兴?你不知道自从我听说女人生头胎最凶险,而小子的脑袋比妮子脑袋大更难落地,我便日夜作揖求天老爷保佑英娘肚子里的是妮子,天遂人愿我这心里头不知道有多开心。再说我的女儿长得这么好看,比那些歪瓜裂枣的小子可强万倍,我这心里头乐呵得很!” 李氏这把岁数了,焦氏话里头隐藏着的意思她哪能听不出来,立马干笑道:“三郎这孩子怎么好赖不分,你家大嫂也是好心不是。不过三郎的话还真没说错,那不中用的小子可不就是比不上闺女。你看当初我没兄弟只好招婿,可运气好碰上了英娘他祖父这个能干的,咱们家眼下几乎算得上是李家庄的头号人家了,那些家里头有儿子的谁能比得上我。他大嫂娘家也是有兄长的,可我听说焦家人时不时地回来田家求助。他大嫂你看若是你兄长得力,你娘家何至于来你这出嫁了的女儿们上讨要东西。然后弄得田家上下失和,母子兄弟吵架。谢你吉言,我孙女呀一定能生下儿子来的。” 李氏语声阴阳怪气言语尖刻,焦氏气得差点没吐血,可人家脸上带笑又是长辈,焦氏虽然心里极端不好受也不能发作,支吾了一通到底呆不下去走了。姚舜英暗自冲祖母竖起大拇指,还是祖母威武,焦氏这贼婆娘纯粹是自讨没趣自取其辱,活该! 因为田青林也跟着出去了,房间里只有祖孙两人,李氏立刻冲门口呸了一声,骂道:“什么东西,不过屙了两个儿子就来老娘跟前显摆。英娘,这婆娘往后再来说些气人的话你一定不要怕,只管顶着她说话,专拣她的痛处挖!”姚舜英重重点了点头,笑道:“祖母放心,咱们老姚家的人几时轻易冲人服软过。” 因为看到了周氏对姚舜英生女的不喜,李氏决定自己亲自伺候孙女坐月子,不劳驾周氏这个婆婆了。然后借口自己年纪大了许多事忙不过来,指使着田青林跑上跑下根本就不能去帮田家人做工,李氏觉着这样自己心里才舒坦。周氏和焦氏都可恶,凭什么自己伺候孙女让田青林空出手来帮助他们做事,惹人厌的人让他们自己忙去吧。田家人她老人家就是看着张氏顺眼,所以当田青林帮二房做事的时候她就不作声,一旦田青林帮大房四房做事她就大喊说自己要做什么做什么。姚舜英对于祖母心里的那点小九九哪能不明白,偷着在一边乐却不点破。 第一百九十章 乐仪 田青林因为担心自家宝贝闺女养不大,一有时间便抱着闺女晃悠,孩子就是睡着了也盯着看不停。边看边在心里念叨着这不是京城的国公府,自家闺女一定不会跟国公府先后没了的那些妮子有一样的命运。对于姚舜英留下的那孩子最初的小脚印更是视如珍宝,英娘妹妹既然在书上看到说留下孩子最初的脚印,能防止那些脏东西带走孩子那就一定能防止。他将那印着女儿脚印的纸张好生折了锁进了箱子,仿佛吃了定心丸一般。 许是为了不叫婆家人因为姚舜英没生下儿子而看轻她,满月酒的时候李家人来得特别多,送的东西也丰厚,比蓉娘儿子勇哥儿满月的排场大多了,以至于事情过了许多年田家湾的人还会说起。和蓉娘儿子一样,姚舜英请祖父给女儿起名字。姚承恩问要不要按照田家的字辈起,田青林说不用。自己又不是真的姓田,何必按照田姓的字辈给女儿起名字。等他冲口而出之后才觉得不妥,然后看着田阿福,讪讪地解释道:“啊,那个,爹,我是觉得妮子家家的,用那个‘连’做名字不大好听,并不是……”田阿福摆手道:“没关系,只要孙女的名字好听就是,村里不是有好几个妮子没用字辈起名嘛。” 姚承恩沉吟了许久道:“英娘你们兄妹四人的名字,你爹都是拿《诗经》里头的句子来起的。他要是活着,今日肯定也会那样给你的孩子起名。祖父就依照他的法子给这孩子起名吧。不过你自己也是个饱读诗书的,祖父就怕你不满意,想了许久才想到两个,一个叫灼华,一个叫乐仪,你和三郎商量着挑一个吧。” 姚舜英笑道:“祖父您起的这两个名字都极好。孙女都不知道该选哪一个了。”田青林道:“都很好吗?灼华,乐仪,这有什么来历,”姚舜英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灼华’这两个字该是来自几句诗。至于‘乐仪’则是来自‘菁菁者莪,在彼中阿。既见君子。乐且有仪’这几句。祖父我没说错吧。”姚承恩笑着点头:“你说得没错,祖父就是想到了这几句。” 田青林急道:“什么意思,英娘妹妹快解释给我听!”姚舜英赶紧给他解释了一番。田青林念叨着“既见君子,乐且有仪。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也是一副拿不定主意的样子。然后忽然想到:桃之夭夭不就是逃之夭夭,不行,自家的宝贝闺女若是逃之夭夭了那不就是养不大。想到这里他不由脸色一变,大声道:“乐仪好,就选乐仪,我闺女就叫乐仪!”姚舜英正举棋不定左右为难,听到这家伙这样坚决的声音,立马同意了他的选择。 田乐仪小朋友满月五天之后他的父亲又去跑船了。因为吴老板亲自上门催请。姚舜英带着女儿又回到了娘家。原因是李氏不放心。周氏摆明不喜欢田乐仪,姚舜英想请她帮着照顾女儿估计很难。做了父亲的田青林虽然不舍娇妻幼女,可又一心想将自己做了父亲的喜讯报告给亲伯父。一伙人到达庆阳码头,卖货卖货照旧要呆上两个晚上。 吴老六一伙照旧上岸风流快活,叔侄两个则无聊四处闲逛。田青林因为心里有所期盼。一双眼睛四处乱晃。果然两个人逛到上次那菜馆门口,华铭便等在那门口了,此人照旧是斗笠遮脸一副神秘样。一番客气之后,三个人又上了二楼雅间。田青林知道伯父最想听到什么,不等他老人家问起,便自动说起自己的女儿。 华铭听说姚舜英生的是女儿之后,脸色很不好看。李大椽以为他是嫌弃女儿,忍不住说起了女儿的诸般好以及乐仪那孩子的美丽。华铭赶紧解释,李大椽听到他几个闺女都夭折了转而又同情起人家来。田青林趁机搬出姚舜英胡诌的留脚印能保证孩子平安长大的事儿来,李大椽也在一边说自家孙女如何有见识但凡她说的法子肯定灵验。 一番话下来华铭的脸色大为好转,大家吃尽了酒菜结账离开,分手时约好明日照旧一道吃饭。次日吃罢饭,华铭居然取出一个写着长命百岁的金锁和一对金手镯金脚链,说是给田乐仪戴着玩的。李大椽吓了一跳,大家交往不久,这华铭怎么会送出这么贵重的东西,是不是有什么其他目的。想到这一层,李大椽不禁使劲冲田青林使眼色,希望他千万别收下。 可是田青林客气了一通,居然收下了。回到船上李大椽再也忍不住了,把田青林好一通责备,勒令他一定要退回去。田青林不能直说,只好说人家纯粹是一片好心三叔您想多了,况且自己已然收下再退回去彼此尴尬云云。结果叔侄两个为着这个闹得极不愉快,以至于回到家了李大椽一状告到了姚承恩李氏姚舜英跟前。姚承恩虽然觉得这礼物太过贵重,不过既然已经收下再退回去终究是不好,大不了折算成银子以后找机会再还给华铭。还再三嘱咐他二人以后与这姓华的打交道多留个心眼。 当着长辈的面姚舜英不好细问,事后她忍不住叫田青林将自己和华铭交往的一切细节都说给自己听。结果分析了半天也没找出什么蜘丝马迹来,最后只能解释为田青林这货合了人家华铭的眼缘,姓华的太过孤单薪水没地儿花,结果便宜了自家宝贝闺女。 终于糊弄住了自家媳妇,田青林大松了一口气,然后乐滋滋地将那金锁金镯子往自家闺女脖子上手腕上套。可是等他掀开小乐仪的衣领一看,宝贝闺女的脖子上已然挂着一个金光闪闪的家伙了。再一看,小手上也套着一对儿金镯子。 田青林眼睛大张:“这,这是怎么回事儿。我明明记得妮子满月的时候祖母送的是银项圈,怎么这会儿变成金的了。啊,我知道了,铺子生意好赚了钱祖父给你分了红你全花在这上头了。你怎么能这样,我不是跟你说了咱们不要祖父的分红吗?” 姚舜英不满道:“你胡说什么,这分红怎么着也得到年底才分吧。再说了就这么几个月,咱们能分到那么多。你好生看看人家这金锁片的手艺,那是随便几两银子能买到的?” 田青林仔细看了看那东西,果然比伯父送的那个精致多了,分明是大家手艺。“这么好的东西到底是谁送的?”姚舜英道:“侯三哥送的。”田青林惊道:“他,他回启汶了吗?”“没有,人家眼下在书院苦读准备明年的春闱,哪能随便四处走动。”“那,这些东西……” “侯三哥已然订亲,据说是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家的嫡女。这不侯三哥的父亲想着怎么也得知会侯三哥的外祖一声,便派人从京里赶过来报信顺便巡查一番启汶川的房子。他想着咱们两个肯定有孩子了,便事先在京城买了两套东西,一套小子的一套妮子的。小子的那套我放在箱子里,等咱们往后有了儿子再用。” 听说侯三已经订亲,田青林心情大好,看那金锁也顺眼多了。不过那金锁就是再好在他心里也比不上自家亲伯父送的珍贵,过了两日到底还是以人家一片心意不可轻慢为由拿华铭送的替换了侯三送的。姚舜英只当他是在吃醋,懒得跟他计较。等他跑船去了又给宝贝闺女套上了侯三送的,因为京城铺子里买的东西就是大气上档次,哪里是西南偏僻州府里卖的东西比得上的。 田青林这回和李大椽可以在家歇上十天左右,因为田家二房正在建房子,田青林怎么样都该回去帮忙,次日小两口收拾东西背着娃回了田家湾。田青林每日里在二房的新房子那里忙乎,姚舜英则背着女儿四处窜门。姚舜英的奶水虽然不像雪娘和蓉娘那般绰绰有余,不过喂饱自家闺女还是不成问题的。未满三个月的小乐仪小脸白胖胖嫩乎乎眉目如画叫人看着就想啃一口,不光蓉娘张氏爱不释手,就是周氏都忍不住抱住了不撒手。 人家都说女儿是父母的贴心小棉袄,这话还真不假。乐仪这孩子似乎知道他爹长久在外饱受熬煎,白日里睡得少只管应和着大人的逗乐咧嘴大笑,一到晚上便乖乖地呼呼大睡,正好让她爹可劲儿地折腾她娘。生产之后的姚舜英上围激增,身子较之前丰润了不少,少妇的风韵越加迷人,田青林这厮精力本就旺盛,以久旷之身面对这样迷人的小媳妇哪里还把持得住,两个人夜夜荒唐到后半夜才入睡。姚舜英还可以抱着宝贝闺女白日补眠,田青林却要准点起床去帮二房起房子,难得的是这货居然还精神饱满神采奕奕地,叫人不佩服都不行。 第一百九十一章 搬新家 田青林当初撂下话要给自家老娘上交十五两银子帮助弟弟娶媳妇的时候,大家都怀疑他是胡吹大气等着看他食言出丑。没想到人家一年下来,除了上交给老娘老娘十五两银子之外,还给自家媳妇上交了二十两。然后人家在跑船的时候还认识了一位挣了银子没处花的好心人,听说田青林想起房子,硬是要“借给”他五十两银子,于是田乐仪小朋友还未满一岁半的时候她家就搬了新房子。 因为田乐仪小朋友家的新房子是在田家湾村的中心位置,而田家老房子则是在整个村子的最西边,所以她家搬家的时候,她的堂兄田连江小朋友哭得天昏地暗,谁让田乐仪这小妮子长得那么招人喜欢呢。田连江小朋友的亲爹娘因为忙着给田乐仪家帮忙搬东西,才没有功夫搭理他。还是他家的四婶被这大嗓门小子撕心裂肺的号啕震得心慌,跑过来安慰道:“江哥儿你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你三叔又不是搬到老远的地方去了,不过在村子那边一点罢了。你想你妹妹了随时都可以跑去看她不是。” “不好,人家要看着妹妹睡觉,天黑了我娘不会让我过去的。”一旁抱着三房擂钵往箩筐里塞的的田青石听到这句话,忍不住笑着对自己媳妇说道:“这小子门儿精着呢,哪能轻易哄骗到他。”小张氏眨了眨眼睛:“你娘不是才发现有了身孕,明年你娘给你生一个妹妹,和你住一个屋里,你可以天天看。”江哥儿撇了撇嘴:“我爹娘没我三叔三婶长得好看,生的妹妹肯定也没乐仪妹妹好看。你和我四叔也比不上我三叔三婶,生出来的妹妹肯定也不好看。” “这孩子真是……”小张氏哭笑不得。田青石伸手在田连江头上拍了一巴掌:“臭小子,别管他。让他哭去!”跟着瞅了瞅自家媳妇的大肚子,靠近媳妇耳边低声笑道:“什么妹妹好不好看的,咱们呀就生儿子,谁稀罕妮子!”小张氏白了丈夫一眼:“美得你,这事儿可说不得大话,得送子娘娘说了算。” 三房搬家,二房四房都围着帮忙。大房却没有参与。因为田青山出去给人做短工挣钱去了。焦氏则说自己染了风寒头痛得厉害浑身没劲。其实她哪里是感染什么风寒,她是心里不舒坦。三房两口子成亲还不满三年就起了那么气派宽敞的房子,靠的是什么,还不是老三能挣钱。再看自家。累死累活一年到头都没攒下几文钱,孩子们一年到头难得见到荤腥,自己自从分家之后一件新衣裳都没置办。因为再也不能从自己这里捞到好处了,娘家人也和自己闹翻了。 以前不分家多好,老三挣的钱全归婆婆管着,自己可以跟着沾光。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她一定使出浑身解数搅黄了公公分家的打算。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姚氏今日穿着一身儿浅绿色碎花衣衫,那样式不用说又是启汶县城里最时兴的样式。谁让人家娘家人在城里开铺子。三不三地捎些好东西回来。 这女人肤色本来就白皙。配上这么一身衣裳越发衬得她的脸蛋嫩滑水灵。单看身材肤色,哪里能看出她是生养过的妇人,分明是一个妙龄少女。自己也才二十六岁,可跟人家比起来真就是豆腐渣。焦氏摸了摸自己粗糙的脸再看了看自己身上洗得发白的褐色衣衫,不由叹了口气。这两年三弟在外跑船。姚氏大多时候都是住在娘家,人家根本就不下地劳作,风吹不着日头晒不着,那肤色不白才怪。 起房子对于乡下人来说是一辈子的大事,前前后后得积攒好些年才敢动工,有些人干脆一辈子都不敢动这心思。可是姚氏一不愁银子,人家男人争气;二不愁木材,分家分到的林子木材不够人家娘家补上;三不愁帮工,人家娘家壮丁多随便一喊五六个。眼看着人家那房子玩儿一般便起好了,更叫人眼红的是人家连四周的围墙都弄好了。而且是高大齐整的土夯围墙,可不是那随便糊弄根本不牢靠结实的竹篱笆。更可气的是听说人家准备用来起房子的银子都还没花完。二房比他们先成亲先起的房子,可至今债都还没还清。这人比人还真是气死人! “老大家的,给我把篮里那几件衣衫晾一下。我得过那边去看看,他们毕竟年轻,好多事不懂,别乱弄惹得祖宗不高兴,往后日子过得不顺。”婆婆在大声喊着,焦氏假装没听到,折身进了自己房间。这偏心的老家伙,懒得理她!人说祖辈疼头孙爹娘宠满儿,这话还真不假。往日婆婆最偏疼自己这个大儿媳妇,可自从小四媳妇进了门,老家伙眼里便只有小张氏了。好在老家伙对海哥儿的偏疼一如既往,不过小四家的若是生下了儿子,自己儿子还能不能享受特殊待遇可就很难说了。焦氏原本只是不想给姚氏帮忙搬家找借口装作头疼,这会子却七想八想弄得头真的疼起来了。 “老大家的,我叫你呢!”张氏已经转身走了,周氏兀自对着焦氏的背影大声喊着。“大嫂不是说头疼嘛,娘别喊她了,还是我来晾吧。”小张氏挺着大肚子跑了过来。“头疼头疼,我方才看她气色不算差,晾下衣衫又怎么了。我喊得那么大声她不可能没听到,不会是故意走了不肯帮我做事吧。”周氏不满地嘀咕道。小张氏道:“娘想多了,大嫂不是那样的人。她一定是没听到您喊她。” “院子那边积水有烂泥巴,你过去晾衣衫的时候要小心些。我要赶紧过去,我呀就怕你三嫂不知道朝哪几个方向烧纸作揖,得罪了祖宗得罪了四路神仙可就麻烦了。”周氏边念叨边急匆匆往外走。“您慢点,搬家的讲究您不是跟三哥三嫂都交代了嘛,我三嫂识文断字一肚子学问,这些东西人家听一遍便记住了,您说您瞎操什么心。再说我二嫂不是过去了嘛,再不济还有二叔祖母麦二哥家的祖母这些老人儿。”小张氏很不以为然。 “哼,姚氏识文断字可那书本上不会告诉她咱们乡下地方搬家有哪些忌讳。你看我昨晚上便告诉他们要生一大盆火,然后搬东西之前先将火盆搬过去,这样寓意着往后的日子红红火火兴旺发达,可他们竟然把火盆放在后面搬!”周氏神情激动。小张氏道:“人家放在后面搬不假,可人家搬到那边的时候,火盆是最先搬进新屋的呀,这根本就没有犯忌讳。” “哎呀我不跟你说了。”周氏闪出了院门,想了想又回头叮嘱道:“你慢点别跌跤。要不你还是先别晾了,等我回来再晾。这天那么冷,你还是回屋里烤火去。”周氏对这个小儿媳妇还是很满意的,贴心柔顺,最难得的是小四在她的影响下对自己这个老娘也孝顺体贴多了。因为看小张氏怎么看怎么顺眼,所以平日里未免要偏疼于她。小张氏笑道:“没事儿,哪能那么娇气了我。您去吧,等三哥他们家全弄好了再回来吧。” 因为搬家太忙太累,姚舜英和田青林根本没顾得上做晚饭,周氏和张氏本来喊他们一家回去自家吃饭的,可是两口子还没弄好,蓉娘和麦二郎便端来了两大碗饭。麦二郎对田青林道:“知道喊你们去我家吃饭你们肯定不肯去,这不给你们端来了。你说你们这一屋子东西还没归置好,跑回你娘那里吃过饭再回来多耽误功夫。先吃吧,完了我们再去盛。”盛情难却,加上忙碌了一整日,两个人也不啰嗦了,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见姚舜英伸筷子过来打算给女儿喂饭,蓉娘赶紧道:“仪姐儿你不用管她了,我已经喂她吃过了。”田乐仪跟着姨妈一整日,这会子见到自己娘亲,拍动着小手只想钻进姚舜英怀里,嘴里不断地喊着“娘,娘,抱抱。”蓉娘晃动着背篓柔声道:“小乖乖,你娘今日忙得很,咱们别吵她,走,姨妈背你去跟勇哥哥玩好不好。”“天冷,我背孩子烤火去了。你们两个再拾掇一阵就歇了吧,弄不好明日再说。”蓉娘说完背着田乐仪走了。 姚舜英看着女儿扁着小嘴将哭未哭的可怜样,狠心将头掉转到一边不看她。失望的田乐仪小朋友转而将视线投向自家老子,田青林充满歉意地看着女儿,嘴里大声喊道:“爹爹的乖宝宝,你听话好生跟哥哥先玩着,爹爹弄好了这些东西便来接你好不好?”失去最后希望的田小宝宝再也忍不住哇哇大哭起来。她不哭还好,她这一哭她家那姨妈干脆飞跑着将她背进了自家大门。 姚舜英他们这饭刚吃完,又听到田氏老娘在院门口叫唤了:“三郎英娘,快来拿饭。“两口子探头一看,田氏老娘捧着两大碗饭站在那里。“二叔祖母,您这是?”“知道你们忙,没工夫做饭,这不祖母特地叫你二婶婶做了你们两个的饭。”姚舜英和田青林对视一眼,齐声道:“多谢二叔祖母,咱们还正想着喊麦二哥再回去盛一碗来呢。” 田氏老娘走进来看了看,笑着对麦二郎道:“呵呵,麦二郎家的晚饭比咱们家的早啊,叫你抢了先。”麦二郎道:“青三是个大肚汉您老又不是不知道,你就是再给他装一大碗来他也吃得下。”田青林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嘿嘿笑道:“这话说得对极了,孙儿今日一大早忙活到现在,肚子早瘪得狠了,还是祖母疼我。”说完拿过田氏老娘送过来的饭,狼吞虎咽起来。田氏老娘见他吃得香,忍不住满足得意地笑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 满足 两口子一直忙到天黑了还没歇下,点着灯又摆放了一通。还是田乐仪小朋友到点了必须要睡觉,闹得实在厉害她家姨妈招架不住将她送过来,她家的无良爹娘才不得不停下手上的活儿。小朋友已经上下眼皮直打架了,可硬是强撑着非要卧进自家亲娘的怀里才抽泣着沉沉睡去。姚舜英在房里哄孩子,那边田青林则在灶房烧水。等姚舜英将女儿哄睡着放到床上,那边田青林也烧好了水。虽说忙活了一天,不过冬日里也没出汗,乡下人没那么多讲究,两口子就洗了个热水脸然后倒了半脚盆水一起泡脚。 “舒服,热水泡脚就是舒服。”田青林一边搓着脚背一边感叹。姚舜英抠着自己的脚板心道:“可惜咱们不懂医理,不然开个方子抓些药混着泡更舒服。”田青林道:“咱们两个又没病,好端端地开什么方子。”姚舜英白了丈夫一样:“你知道什么,谁说非得要生病了才用药水泡脚,我说的是健身的延年益寿的药水。” 田青林笑道:“那些东西得有多贵,那是人家那些达官贵人们才享受得了的,咱们乡下人可讲究不来。”姚舜英道:“那可不一定,主要是咱们不懂,其实指不定山上哪一种极平常的药草就能达到这功效。”一想到前世那些泡脚的药水广告用具广告,姚舜英不禁怅惘起来。田青林却不以为然地道:“那你说半天不是白说了。” 过了一阵他又喜滋滋地道:“哎,咱们这新房子的灶果然很好用,比旧屋那个烧水快多了,还节约柴火。更难得的是没烟雾熏人的眼睛。英娘你说你早先怎么不告诉打灶的师傅那样来砌灶。”姚舜英一怔,跟着解释道:“我哪里是一早知道,我这不是一碰上急盼着饭快点熟可它偏偏慢死的时候就想着要是能再快一点就好,然后瞎琢磨。想着做饭能又快又节省柴然后又不用烟熏火燎得那么厉害就好了。琢磨了这么多年才琢磨出来的。之前不敢提出来,因为这么弄要多花材料工钱,然后我自己也没把握。这一回是咱们两个自己起的房子,就算失败了也只挨你一个人的埋怨才敢叫人家这么弄。还好,我瞎琢磨的法子还行,没叫人失望。” 田青林忍不住靠过来搂住自己的小媳妇在她脸上狠狠啃了一口:“我媳妇是世间最聪明的人,随便这么一想就能想出好法子来。可笑那两个砌灶的师傅起先还想着看你的笑话。我估摸着他们往后到了别人家肯定要大力推荐人家这么砌灶。”面对丈夫的夸奖姚舜英暗自汗颜。哪里是自己想出来的,自己不过是努力回忆了前世在乡下老家时候灶的样子,然后想了许久大致猜出该怎么砌,还好自己想的没错。脚盆里的水有点凉了。两个人却觉得还没泡够,田青林又去锅里舀了几大瓢热水加进来。 姚舜英满意地四处打量,感叹道:“咱们两个终有有了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房子了,真不容易。”田青林道:“这得好好感谢你娘家人,出材料出力气,丝毫都不含糊。他们多疼你,依我说蓉娘都比不上你。”姚舜英默默点头,叔祖父一家的恩情自己这一辈子都还不清。 稍后田青林忽然道:“英娘你上回不是说城里有户人家看上了你五哥,这过了这么几个月。人家怎么说啊。”姚舜英听到这个抿嘴笑道:“还能怎么说。丈母娘先看上了,然后在自家妮子跟前不断地叨咕,妮子不动心才怪。听姐姐说,等过完年跟着便定亲,至于成亲恐怕得等到后年去了。” 田青林点头道:“后年便后年吧。横竖你五哥十八岁都还没到。到了后年咱们两个肯定也有了丰厚的积蓄,到时候你五哥成亲咱们送个大的人情,也当是回报一下你娘家。”姚舜英正色道:“那是自然,不过你说的那位借银子给你的华家大伯,咱们更要好生回报一下人家。你看咱们与人家非亲非故地,人家却一下拿出那么多银子给你。虽说他无儿无女孤身一人银子没处花,可人家也要留着银子养老不是。五十两啊,我估计这都是人家毕生的积蓄了,咱们这银子不是没花完,你明年二月跑船过去先把这十五两还给人家,余下的咱们也尽量在明年一年还清。” 田青林心道:谁说他与咱们家非亲非故,那是至亲好不。他何须留着银子养老,该咱们给他养老。当然这些他不能说出口,只能笑着点头道:“那还用说,我不是量了他脚的尺寸,你好生给他做几双鞋子。”姚舜英道:“我打算给他做两双单鞋两双棉鞋,鞋底子都纳好了,等咱们新房子喝了酒我再给他上好鞋面。不过我总觉得就给人做几双鞋太少了,想着还要能再给人家送点什么就好。嗯,你不是说他的腿因为早年受寒加之受过伤,一到阴雨天就疼,不如我给他做两对儿护膝。还有他们军营里的人,胳臂肘也容易磕着碰着,索性一并给他做两对儿护肘。” 田青林不解道:“什么护膝护肘的,那是什么东西?”姚舜英连比带划说了一通,田青林拍掌道:“好,这玩意儿好。新奇适用,最能显出咱们的一片诚心。”他嘴上说着,心里却开始设想着伯父看到这些东西之后,一定会觉得英娘妹妹是个聪敏手巧的好媳妇。 姚舜英叹息道:“说起来那位华大伯也怪可怜的,怎么家里头就败成这番光景了,单剩下他一个。无儿无女的往后真到老了动弹不得的时候可怎么办。这眼看着过年了,他孤单一人过年不是恓惶得很。嗨,可惜离得远,不然真该将他老人家接到咱们家过年。”自己的小媳妇真是善良仁慈,田青林欣慰地看着妻子,心道:英娘妹妹,想孝顺他老人家,咱们往后有的是机会。 水凉了,两个人用帕子揩干了脚上的水,然后汲拉着鞋子上床歇息。姚舜英累了一天。几乎是一沾枕头就要入睡,可是田青林却兴奋激动毫无睡意。姚舜英正迷糊着要进入梦乡,这厮却一下靠了过来,跟着整个身子覆了上来。姚舜英不满地嘟囔着:“别闹,困死了。”田青林却吃吃笑道:“好妹妹,先别睡。别忘了今晚可是咱们搬进新房子的头一晚,就这么睡过去哥哥心不甘啊” “我好困。让我睡吧。”“好好。你睡你睡。”田青林一边在姚舜英脸上四处啃咬,一边伸手在她身上四处游走。姚舜英下意识地去制止丈夫在自己身上作怪的手,可她头脑迷糊行动迟缓哪里能阻挡得了志在必得的丈夫。几下子衣衫便被褪了个干净,然后人还没反应过来。田青林已然进来了。大势已去姚舜英索性由他,只管闭着眼睛睡自己的。可田青林口是心非,嘴上让姚舜英睡,实际上却对妻子的消极反应不满,进退起伏的力道较往日大了许多。 姚舜英被他这么狠命折腾,隐隐然感觉有些疼,哪里还能睡得着,心里气不过一口咬在某人肩头。结果不但没咬疼某人,反倒激起某人心头的癫狂因子。行动间越加放肆。姚舜英为了不伤到自己。只有集中精神跟着对方调整自己,渐渐地竟然从这种粗暴中享受到了平日里没有的乐趣,嘴里忍不住小声哼哼起来。 压在她身上的某人目的达到,不由得意地贴在妻子耳边吃吃笑道:“舒服吗?就知道你会喜欢!”恼羞成怒的姚舜英一口咬在某人耳朵上,咬牙道:“喜欢你个头。臭不要脸的,成日里就想这事!”挨骂的某人丝毫不以为意,狠命顶了几下,喘息道:“不想这事我娶媳妇作甚,就想,就想!”那人一边叫嚷一边卖力不断。 “你轻点,小心叫人听见!”“谁听见,这院子里就住了咱们。”之前住在那边老房子的西厢房,四房人共一个院子。虽然各自有各自的房子,到底还是担心叫人听见。这会子这围墙里面就自己一家,断无叫人听墙角之忧,难怪这厮今晚这般癫狂,姚舜英恍然大悟。 因为晚上折腾了好一通,次日姚舜英起床迟了。等她醒过来的时候,田青林已经烧好了热水,火塘里的火也烧起来了。田乐仪小朋友的棉衣棉裤她爹已经给她焙在火塘边的篾罩子上。她娘飞快地收拾好自己之后将她抱到火塘边穿衣的时候,那些小棉衣棉裤什么的都焙得热乎乎地。 小妮子打了个秀气的哈欠,小脸蛋红扑扑地实在是可爱极了。他爹忍不住亲了她一口跟着又在她娘的脸上啃了一口。她娘昨晚被折腾得狠了,今日走路腿间略有不适,此时气还没消。此时被偷袭越加不满,一掌推开他爹的脸。他爹腆着脸又凑过来她娘又推开。如此再三田乐仪小朋友以为大人们在逗她玩笑,咯咯笑着也伸出小胖手去推她爹的脸。她爹一副受伤的表情道:“太伤心了,你们娘儿两个合起伙来欺负我一个。不跟你们玩了,老子挑水去了!” 给女儿洗好脸,外头的小鸡崽子们也叫得欢实。也难怪,平日里这时候已然喂食给它们了。姚舜英将昨晚吃剩下的饭拿到院子里,一见女主人的身影出现,小鸡们在母鸡的带领下一下围了上来。姚舜英撒着饭粒,小鸡们争抢着。田乐仪小朋友居然捡了一根小竹枝在手上,摇摇晃晃想过去打小鸡。母鸡立马羽毛竖起,一副要拼命的架势。“小乖乖,千万打不得。人家的妈妈会跟你拼命的。”姚舜英赶紧丢掉女儿手中的“凶器”,将女儿抱在怀里。 崭新的房子,齐整的院子,谷仓柴房鸡笼猪圈茅厕一应俱全,姚舜英打量着身周,怎么看怎么满意。“吱呀”一声,丈夫挑水回来了,两个人视线相对,看到丈夫讨好的面容,姚舜英不由“扑哧”笑出了声,亲了亲女儿的小脸,这一刻她的心里觉得前所未有的满足。 第一百九十三章 得瑟 姚舜英家的新房酒宴定在腊月二十六,虽然时间上有点仓促但也没法子,因为明年二月田青林又要出门跑船去了。人间一般不会在正月里办酒席,选来选去只有这个日子。田青苗两口子不用说也来了,带着他们才半岁的儿子。李家人不用说又是浩浩荡荡大队人马,不过与李人一道来得还有出乎姚舜英意料之外的人,那就是侯三的外祖父母,原来他们是受侯三之托特来道贺的。 侯三和吴国贤都在今年的春闱中榜上有名。吴国贤是二甲第二名,侯三则是二甲十七名,两个人都被赐了进士出身。虽然吴国贤金榜题名整个启汶都争相传颂扬这一大好消息,可吴四太爷却对曾孙的名次暗自遗憾不已。你说状元榜眼不敢奢望,好歹也弄个探花呀。再退一步一甲进不了,你弄个二甲传胪也行,总算有个名头不是。可吴国贤偏偏是二甲第二,嘿,再前进一个名次多好。 姚舜英得知这一消息,很是替侯三高兴。吴国贤的高中一点也不稀奇,而侯三能考个二甲第十七名则是大大出乎姚舜英的意料了。这家伙起步晚底子薄,姚舜英就怕他考个三甲然后头上顶个同进士的帽子,这样就是进了官场都是矮人一等。与其做个同进士还不如干脆落榜来年再考。没想到人家不但进了二甲而且名次还这么靠前,姚舜英真是由衷地替他高兴。 两个人高中之后都给安排在翰林院任职,侯三不能回来,但特地派人回来报喜,而且特地给姚舜英写了一封书信,书中除了感谢之外也说起了自己的近况。当初侯三和都察院左佥都御史洪通的嫡女定亲的时候,他那位未来的岳母心里是很不舒坦的。原因自然是嫌弃侯三只是一个通房丫头生的庶子,配不上自己的嫡女。他那位岳父却是个老奸巨猾的家伙,老早就瞄准侯三这个香饽饽了,因为侯三祖父只有他这么一个孙子。侯三跟嫡子也无甚差别,所以舔着脸上赶着跟侯家结亲。这回侯三高中,他那位未来的岳母对他的观感立马变了,甚至还半推半就地安排了侯三跟自家闺女见了几面。 从侯三的口吻中可以看出,他对那位洪小姐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不喜欢。不过是年纪不小了该成家了。然后祖父怎么安排他就怎么遵照执行罢了。两家人正在商量婚期,如果不出意外婚期应该在今年入冬。他在书信中难免要问起姚舜英的近况,说自己真想看到田乐仪小朋友的可爱模样。基于“师徒”情分。姚舜英回了一封书信,除了感谢对方给自己女儿的满月礼之外,还非常严肃地告诫了侯三一通。除了官场复杂小心应对之外还专门说到将来如何处理妻妾之间的关系问题,虽然侯三似乎不愿意提到李兴月这个人,但姚舜英还是以女性的立场谈了自己的看法和感想。 蓉娘得知侯三高中又订婚的消息,忍不住悄悄打趣姚舜英,问她后不后悔。说如果她当初不拒绝侯三,这时候哪有洪小姐什么事儿。姚舜英不客气地捶了姐姐几下狠的,说幸好自己当初没答应。洪小姐那位置自己一点也不羡慕,自己甚至有点可怜她。明明洪小姐自己是一个清清白白的少女,可是要嫁的男人却是一个被其他女人“用“过的二手甚至三手四手货,一想到这里姚舜英都替她膈应得慌。她姚舜英很自私心眼很小,叫她跟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她绝对做不到。 收到侯三书信的时候因为田青林跑船去了。姚舜英正带着女儿住在李家庄。侯家报喜的仆人一到李家庄说出侯三高中的消息,整个李家庄全都沸腾了。一想到这么年轻的翰林老爷居然跟自己一块放过牛砍过柴一块光屁股在溪里边洗过澡,李家庄的人们就激动异常。侯三的外祖父母老脸乐成了菊花,一把年纪的人走路都带风。李兴月家的人也趾高气扬狐假虎威起来,特别是贾氏和大吴氏。说话的嗓门大得恨不能全李家庄的人都听见。 那一日因为要洗的衣衫很多,田氏挑了一担子还装不完,姚舜英又提了满满一篮子,婶侄两个一起去溪边清洗。到了那里一看,李兴珠也在洗衣衫。老吴氏两个月前跌了一跤摔断了腿躺在床上下不来地,孙媳妇伺候了一阵心烦了,越到后头越怠慢,老吴氏的身上都臭了也没人帮她洗澡洗衣衫。李兴珠虽然心疼可到底离得远,只能隔一阵来给老吴氏清洗一次。 姚舜英每每见到李兴珠心头就五味杂陈,因为不知道该跟对方说什么,她干脆假装没看到对方一般蹲下身子认真清洗衣衫。“啊,啊——哈……”可是她背上的田乐仪小朋友见到了新鲜人却兴奋异常,挥舞着小手冲李兴珠笑个不停。这样可爱的孩子谁能抵抗得了,李兴珠被逗乐了,忍不住跑过来在田乐仪的小脸上捏了捏。柔声道:“这妮子长得好看,性子又讨喜,真招人喜欢。哎,还是妮子好,哪像我家那个兔崽子,成日里跟个泥猴子一般,尽闯祸!” 人家主动来示好,姚舜英不好再装作没看到对方,赶紧笑道:“兴珠姐姐的儿子两岁多了吧,你这回来没带上他?”李兴珠摇头道:“那小子一身紧实的肉,大老远的我背着他还要急着赶路,太遭罪了。”田氏看了看李兴珠洗的那一大堆,叹息道:“兴珠啊,你这都是你祖母一人的吧,这么多啊。”李兴珠苦笑道:“可不就是,趁着我来给她老人家里里外外的全换了,衣衫帐子被褥什么的不就一大堆了。” “兴前家的不……啊,那个俗话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你看她也忙……”田氏话一出口方觉不妥,说了一半赶紧讪讪地住了口。“您说得没错,也不能怪她,您看我们家里里外外都要她忙乎……”李兴珠眼眶微湿,再次捏了捏田乐仪的小脸,继续挥舞着棒槌清洗被子去了。 “贾婶子,您这簪子是新买的吧,看那样式就知道。”溪对面贾氏背着一背篓青菜走了过来,一个跟她同行的妇人大声道。“你这眼睛还真尖,叫你瞧出来了。这还就是昨日才刚到县城的铺子里买的,你看我这玛瑙镯子也是昨日一块儿买的。”贾氏亮了亮手腕。“我就说,那样时兴的式样吴家堡的铺子里可没有卖的。您还别说,您戴着真好看。”那妇人笑着恭维。 “嗨,我这般年纪了还有什么好看不好看的。这不侯三那小子高中了,这回京里来人报信,侯三特地叫他捎来了一百两银票给我们家零用。昨日咱们去城里钱庄兑换银子,然后大郎两口子非要给我买这个。我本来不想要,转而一想咱孙女婿好歹也是翰林老爷,太寒碜了不是丢他的脸,这才答应他们给我买。”贾氏笑得极为夸张。 那妇人道:“婶子真真好福气,既然儿子媳妇那么孝顺,您何不干脆买根儿金簪子戴着。”贾氏奋力一拍巴掌:“嗨,别提了,老娘愣是将那铺子里头的金簪子挨个儿戴了个遍都没中意的。反倒是这银簪子,我一插上来人家都说好看。”那妇人艳羡道:“是这样啊,真叫人羡慕。怪只怪咱们启汶这地方太小太偏僻,难得有什么真正好的东西,婶子下回呀干脆让您家月四娘从京里给您买来。” 贾氏白了那妇人一眼:“你当我不想啊,可你也不想想,侯三这进了翰林院当差,他家老爷子又是当朝宰相,家里头的事情那是一点也顾不上,侯三那嫡母又瘫在了床上,侯家那么大一座府邸都要我们月儿盯着,我这做祖母的哪里还忍心拿这么点子小事去麻烦她。”那妇人点头哈腰道:“是是,还是婶子心疼孙女。” 贾氏故作叹息状道:“我不心疼她谁心疼她。可怜我们月儿还那么年轻却要操那么大的心,一想到这个我这晚上都睡不着觉,你说我们月儿这命怎么这么苦哇。”那妇人道:“婶子这话说的,月四娘命算苦那咱们这些人都别活了!您那孙女呀,分明是咱们村里头命最好的妮子了!” 贾氏笑道:“那是,当初那算命先生给我们月儿批八字的时候就说了她是个大富大贵的命格,将来是要做官太太的。我儿媳妇还说一个乡下妮子这辈子哪能做官太太,骂人家为了骗钱信口蒙人。”那妇人插嘴道:“谁知道人家是铁口直断,准得不能再准了。” 贾氏道:“可不就是。所以说这人哪一辈子该有什么样的命那是半点也强求不来的。有些人当初可是成日里黏着侯三,她家的长辈更是放出话来,侯三就是她家的孙女婿,谁都不能抢,结果你看那些人的下场!还有的人说是满腹学问的才女,仿佛满庄子就她一个妮子最好看最厉害,可是最后还不是嫁给了一个乡下穷汉。” 她两个从溪那边说到溪这边,然后又蹲下洗菜。说得那么大声,不用说肯定是针对姚舜英和李兴珠。姚舜英暗自冷笑,这老家伙真是太搞笑了。贾氏这般指桑骂槐,田氏却气不过了,正要接腔却被姚舜英以眼神制止了。再看李兴珠,仿佛没听到一般只管大力捶着帐子。贾氏得瑟了半天,对手却一直不接腔,虽然得意到底还是有些无趣,洗完了菜只好不甘心地走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借钱 田氏憋了一肚子气,衣衫一洗好挑起来闷头大步走了,姚舜英提起篮子走在后头追都追不上。李兴珠也洗好了,挑着担子几下子撵了上来。“你,兴珠姐还要赶回去,你先走吧。”姚舜英知道李兴珠是抽空来娘家帮老吴氏清洗,因为家里农活多今日还要赶着回去便闪到一边让对方先走。 李兴珠笑了笑:“也不急在这一时。姚家妹子方才被老贾氏那话气着了吧。”姚舜英挑眉道:“我有什么好气的,倒是兴珠姐气得不轻吧。”李兴珠摇头道:“没有,我一点也不生气,因为侯三哥对我来说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情了。表哥待我很好,我得知足。”姚舜英看着眼前成熟稳重的少妇,忍不住喃喃道:“想不到兴珠姐竟然是个明白人。”李兴珠叹息道:“栽了那么大的跟头不明白也得明白吧,可惜我明白得太迟。如果我早一点放弃,我娘也就不会……” 说到小王氏,两个人都有点尴尬。沉默了一瞬后李兴珠又道:“老贾氏说得没错,人这一辈子该是什么样的命半点也强求不来。我是如此,月四娘也是如此,可笑老贾氏嘴上说着别人,却没想到自家孙女才是最可怜的那一个。月四娘跟着侯三哥那么久了却还没生下一男半女,听说侯三哥已然定下了高门小姐,等那位小姐一过门,月四娘更不可能生下孩子了。没有孩子傍身出身又低微,她的下场可想而知。贾氏吴氏不担忧月四娘的将来,却在村里人跟前炫耀抖阔。月四娘真是可悲。” 因为那报喜的下人回京说姚舜英打算下半年起房子,所以侯三后来捎信给自己的外祖父母,说姚舜英的房子起好了摆酒宴,一定要替自己去庆贺。上门是客,何况侯三的外祖父母年长辈分大,而且又带来了丰厚的贺礼,不光姚舜英。田青林也很是热情地接待了两位老人。 从老人的嘴里姚舜英知道了侯三已然在冬月里成了亲,洪小姐知书达理持家有道,侯家有了她这个当家少奶奶,上上下下井井有条,一扫之前的无序混乱状态。侯三的祖父对这个孙媳妇非常满意。一门心思地盼望着能明年抱上重孙子。侯三在翰林院表现不错,和吴国贤过往甚密。听说洪小姐正积极给吴国贤牵线,似乎想让他娶朝中某位官员的嫡女。 因为隔得近,李家人吃完席就统统回家了,田青苗一来是路稍远二来是想在娘家多住两日便没有回去。给李家人包去一些之后,还剩下一些荤菜。田青苗毕竟是来庆贺自家起房子喝酒的。只要她还没回去自己就该管她的饭,横竖还剩下一些菜,索性老房子那边的人都请过来吃饭算了。次日田青林过去喊田青苗两口子和其他三房人一道来自家吃晚饭。苗娘夫婿王四郎因为和田阿福父子四人去了很远的山上砍树,估计得到天黑才来,田青林只喊来了女人和孩子们。 田青苗今年上半年生了个儿子,这会子那七个月的孩子正被裹得严严实实地塞在背篓里。因为菜还没熟。大家在火塘烤火等着,张氏跑到灶屋帮姚舜英忙乎。田青苗打量着四周道:“三哥,我在王家挨他们一家人的欺负你不是不知道。我就一门心思地想着能自己起房子搬出去,不跟他们住在一起。听说你们准备起房子的钱还没花完,不如你把银子先借给我,等我房子起好了再还你。” 田青林皱眉道:“妹夫家又没分家,你何必急着眼下起房子搬出去。我听妹夫的口气根本不想分家。你为何要做出这样的打算惹得他不高兴。”田青苗不以为然道:“他不高兴又怎么了,再说他什么时候又对我的打算高兴过了。”田青林正色道:“苗娘你不能这样,你不是说因为你生下了外甥,你婆婆和妹夫对你比之前好了许多。这种情况之下你便要趁热打铁,和王家上下搞好关系。你怎么能提出分家单过呢?” 田青苗鼻子一哼:“和她们搞好关系,谁稀罕和她们搞好关系。我现在有了儿子完全可以挺直腰板,何必委屈自己去讨好她们。”“你,你怎么能这样想!”田青林气得不轻,自家妹子简直无法沟通,他只好对周氏道:“娘,苗娘这样下去可不行,您得管管她。”周氏重重叹了口气:“你妹子摊上那样的人家,成日里受气,分家单过也好。”田青林急道:“问题是人家王家长辈没有分家的打算,苗娘总不能自己跳出来嚷着分家吧。” 周氏道:“不能明着说想分家还不能暗着来啊,抓住小事就没完没了地闹,王家父母不分也得分,咱们家当初不就是这样分的家。”母亲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是在责怪他们这些儿子媳妇当初有意闹事来达到分家的目的?可那能怪谁呢?要不是母亲太过偏心于大房,家里至于闹得鸡犬不宁最后只好分家吗? 田青林不能公然指责周氏,只好另找借口道:“可咱们家当初再怎么闹,若是爹他老人家不发话,咱们这些做晚辈的,谁敢先提出分家啊。”周氏田青苗无言以对,焦氏在一旁忽然插嘴道:“话虽如此,可咱们家一分家到底还是好处多些吧。你看这一分家二房三房跟着便起了房子,这小日子也过的红红火火不是。”焦氏说完又看了一眼小张氏:“四弟妹,听小四说,最多再过两年,你们也打算起房子了。哎呀,眼下满田家湾谁不说咱们家的人硬扎会过日子,爹娘脸上都有光。” 姚舜英因为张氏有了身子,只要她帮自己烧火不让她切菜。张氏塞了满灶膛的柴后跑去火塘打算听大家说说话,站在门口一听却越听越不对劲,赶紧跑回去跟姚舜英道:“弟妹你可要小心了,苗娘在想你家的主意,焦氏那贼婆娘又在一边屙蛆,三弟可别心肠一软又答应下什么,你赶紧去阻止吧。” 姚舜英脸色一变,正好肉已下锅,掺了水和着萝卜炖就是了。她于是赶紧丢下锅铲,跟在张氏身后跑向火塘。到了门口想了想又拉住张氏,示意她先躲在门口听一听再进去。只听得田青林道:“苗娘你自己眼下手边连十五两银子都没有,还得借上五六十两才够,你说你要还到什么时候。算了,还是别想了吧。” 田青苗气道:“我知道我穷我没钱,所以我不敢奢望能起个像三哥这么大的房子,围墙我就弄个竹篱笆,猪圈茅厕什么的都盖茅草。那样哪里还要那么多,加上我自己手头的也就差个四五十两吧。”田青林耐着性子道:“你想得太简单了。王家虽然田土不算少可树林子不多不像咱们家,你起房子首先木材就不够。然后是帮工,你和妹夫的几位兄长嫂子闹得那么僵,人家肯不肯帮你们很难说,这些东西一算你那银子就减不下来。” 焦氏假装劝道:“苗娘你三哥说的也是实情,你说你上哪里借那么多银子去,就算你三哥肯借给你一二十两,不也还差着二十多两嘛。”苗娘道:“三哥你真要肯借我二十两,我再找二哥四哥借一下就差不多了。四嫂你们不是要过两年才起房子嘛,先把钱借给我等你们起房子了我再还你们。” 小张氏柔声道:“妹子你是不知道,我这人脑子笨怕算账,咱们家的钱都是你四哥管着。连我当初敬茶的鞋子钱我都交给他保管,所以我们家到底有没有钱能借给你我也不清楚,你自己等下去问你四哥吧。”这个小张氏真厉害,四两拨千斤呀简直。家里人谁不知道田小四是个吃不得半点亏的主,田小四自己死命攒钱打算起房子,田青苗却想拿走他的钱先起房子,那无异于虎口拔牙,田小四肯答应才怪。 想到这里姚舜英忍不住附在张氏耳边低声道:“弟妹比咱们两个强多了,瞧人家多会说话,又不得罪人又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张氏笑得肩膀一耸一耸地。果然田青苗还没说话,就听到周氏道:“你四哥那里估摸着也没什么钱,有钱也不会要过两年才敢动工了,你呀就别指望他了。” 田青苗沮丧道:“那就只能指望我二哥了,我找个机会问问他。”张氏脸色一沉,正要跑过去,姚舜英却拉住她示意她别冲动。却听到田青林道:“二哥自己起房子的债都没还清,哪里有钱借给你。”小张氏附和道:“是的,我上次回娘家还听到二嫂家的大嫂说二嫂还欠着娘家五两银子没还上。”焦氏笑道:“二弟妹娘家家底厚实,区区五两银子就算不还我想她娘家人也不会找她硬要不是。倒是苗娘这房子当紧该起了,不然这外甥跟王家那一大家子住在一起,难免要受欺负。” 小张氏笑道:“大嫂还真没说错,二嫂的娘家人委实很疼爱二嫂。可咱们毕竟是出嫁的闺女了,家里人越疼爱自己,自己就越不能沾娘家人的便宜,那样自己回娘家才显得贵气不是。”姚舜英听到这里冲张氏竖了竖大拇指,低声赞道:“弟妹带二嫂真够义气。”张氏一脸得意。 里头小张氏又道:“大嫂说苗娘这房子当紧起得了也有道理,妹子有难咱们这些哥哥嫂嫂总不能不管,妹妹若铁了心地非起不可,咱们就是再难也要给她凑够银子不是。四兄弟一人摊上个十二三两也差不多了,大嫂你说是不是?”“弟妹说得有道理,不如咱们分摊吧。”田青林还嫌不够,又补了一句。 第一百九十五章 爱子夭亡 这些话一说出来,火塘边立马鸦雀无声,焦氏彻底闭嘴。张氏附在姚舜英耳边恨声道:“贼婆娘不安好心,一味地撺掇着那个厌物问别人借钱,轮到自己就不肯了!”姚舜英笑道:“大嫂没钱,就是有也绝对不肯拿出来。弟妹太厉害了,一下便叫大嫂闭上了嘴巴。”那边苗娘道:“四嫂这法子好,几个哥哥分摊,不过就怕爹不同意,不如娘您跟爹说说吧。”良久才听到周氏颓然道:“这事你爹肯定不会答应。算了苗娘,你还是打消起房子的念头吧,总不能为着你起房子害得你几个哥哥人人欠债吧。” 田青苗尖声道:“不,我要起房子。人家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果然如此。娘一点都不心疼我这个女儿,只顾着自己的儿子!人家二哥起房子张家人都能借给他们那么多,为什么到了咱们家就不行了。”周氏气道:“你跟你二嫂能比吗?张家家底比咱们家厚实,人家拿得出。而且他们没分家,家里头还是你二嫂的娘说了算。”田青苗大叫道:“分家了难道娘说话就不算了?哥哥们都疼我,帮我一下又怎么了!” 周氏厉声道:“闭嘴!哥哥们疼你可哥哥们自己各自有各自的难处,总不能叫他们为了你自己的日子不过了吧。这不是在咱们家,这是在村子当中,当心叫别人听见满村子宣扬,叫你爹知道了有你受的!”田青苗不敢再出声,火塘边彻底安静下来。姚舜英捂嘴暗笑,悄悄对张氏道:“弟妹真是个妙人,我太佩服她了。”张氏低笑道:“不厉害能叫小四那般惦记?” “爹他们这会子该回来了,我再去看看。”田青林起身离开。姚舜英饭菜全部弄好之后田阿福父子几个也回来了。田青苗虽然算盘落空满心的不高兴,可到底不敢在田阿福跟前显露出来。男人们还在喝酒,女人们先吃完便在火塘边烤火说笑。周氏担心家里的鸡鸭不好生进笼子。一吃完饭便拿着松明回去了,顺便将田连海喊了回去。 田乐仪原先不好好吃饭,姚舜英这会子一边自己吃一边给她喂饭。田连江和田连淑在一旁逗着她玩。田连江拉扯着田乐仪胸前的金锁,然后惊叫道:“妹妹这金锁怎么跟上回那个不一样了。”姚舜英笑道:“这孩子。你妹妹有两个金锁,之前也是换着戴的,难道你都没发现?”田连淑摸了摸,赞扬道:“真好看!” 田青苗看了看侄女戴的金锁,然后又看了看自己儿子戴的银锁,不由得心里一阵阵泛酸。不过一个妮子,居然戴这么好的东西。要戴也该是小子戴才配得起。焦氏看到田青苗眉间的忿然之色,抿嘴笑道:“当然好看了,这个可是京里的翰林老爷捎回来的东西,咱们这种小地方根本就做不出来。三弟妹我听三弟说那位侯家的少爷可是一下捎来两套。一套妮子的一套小子的。这妮子的咱们见识到了,就不知道那小子的如何好看。左右公公他们还没吃好,不如三弟妹取出来让外甥戴着给咱们瞧上一瞧。” 毕竟和焦氏打交道时间长,对方一撅屁股张氏就知道她要拉什么屎,焦氏话音刚落。张氏就大声咳嗽了一声,然后死命冲姚舜英使眼色。姚舜英看着田青苗瞬间晶亮的眼神,心里头暗自冷笑。接到张氏的暗号,她不由抿嘴一笑,表示自己心里有数。以田青苗的不要脸程度。那东西一旦套上了她儿子的脖子,自己想要再拿回来可就难了。那可是人家侯三送给自己孩子的东西,自己转手送给他人哪怕是苗娘的儿子也是辜负了人家一片心意,姚舜英是打死也不会答应的。 焦氏这婆娘损人不利己还真是上了瘾,姚舜英心头暗恨可又不好发作,只好装作没事人一般道:“前几个月三郎不是出外跑船我住在娘家嘛,那样的好东西我自然也带去了娘家。回来的时候想着房子起好要搬家乱的很就没带回来。”焦氏愣了一下,然后道:“不会吧,那么贵重的东西三弟妹居然放在娘家?”姚舜英扬眉道:“大嫂认为不妥吗?我交给祖母保管有什么不放心的。” 焦氏干笑道:“三弟妹娘家那么多侄子,难保不会……”焦氏说到后面故意不说,眼睛却看着田青苗。姚舜英知道她心里所想,心里的怒火腾地冒了起来,忍不住讥诮道:“难保不会什么?大嫂的意思是我娘家侄子多,难保我祖母不会将那金锁给我的侄子们戴?我娘家嫂子们个个都是硬扎的人,那种眼皮子浅见了人家的好东西就想据为己有,不管人家肯不肯给死气白咧的不要脸行径她们是绝对不会做的。” 焦氏脸色一僵,知道姚舜英是在说自己娘家大嫂。田青苗也陡然变了脸色,怀疑姚舜英在说自己,有心发作可又怕吵起来挨田阿福的骂。何况自己的夫婿也在,若是叫他知道娘家嫂子也厌憎自己,那往后自己在丈夫眼里越发没有地位了。一时间谁也不出声,气氛极为尴尬。稍后小张氏道:“我吃多了,坐着不舒服想走动走动。公公他们还没吃好,小姑两位嫂嫂不如咱们先回去了吧。”张氏道:“好,咱们回去吧。”几个女人打着松明都回去了,火塘一下便清净了。 姚舜英本来以为田青苗死了心不会再打那金锁的主意,可是次日早上田青林去父母那边有事,田青苗便明确向田青林提出要那金锁。那东西是侯三看在姚舜英的份上送给自家孩儿的,田青林哪敢做主,自然是不答应。田青苗退而求其次,说京里贵人给的哥哥做不了主,那姓华的老兵送的那一套哥哥总能做主吧,不如就将那套送给自己,自己拿去稍稍改一改给儿子戴,在王家人跟前显摆显摆,叫她们轻视自己!田青苗原本以为自己自己退了一步三哥一准答应,没想到田青林一听这提议脸色很是难看,毫不犹豫地说不行。 笑话,那是自己亲伯父送给自己女儿的东西,怎么能转手送给别人。田青苗连番受挫脸上挂不住,当即发起了脾气说了一些难听的话,其间说到华铭的时候颇有些不好听的言辞。本来田青林拒绝了自家妹子还打算等自己手头宽裕了给外甥另外再买一套,可苗娘对华铭的诋毁彻底激怒了他,他脸色铁青冲田青苗吼了一句:“没教养的妮子,难怪王家上下没人喜欢你!”吼完扬长而去,看都不看田青苗一眼。 三哥从来不对自己发脾气,可这次居然对自己恶语相向,田青苗气得泪水横流,忍不住在火塘边向周氏告状。因为田阿福两口子是跟小儿子一起过活的,所以小张氏听到了母女两个的对话,然后跟张氏说,张氏自然会立马告诉姚舜英,妯娌两个自然又鄙视了一通田青苗。 侯三送的那金锁到底还是派上了用场,田乐仪三岁的时候姚舜英生了一个儿子。姚承恩照旧依照《诗经》里头的句子给这孩子取名子衿,小子衿模样像极了田青林,田阿福和周氏对这孩子爱不释手。特别是周氏,一扫之前对田乐仪的轻慢,抢着要帮姚舜英带孩子,气得焦氏牙齿差点没咬断。这孩子自然还得到了华铭的看重,他除了照旧送了长命金锁外,还送了一把匕首。 那匕首寒光闪闪柄上镶嵌着一颗大大的红宝石,一看就知道绝非凡品。田青林拿回家给姚舜英看的时候,姚舜英吓了一大跳,暗忖这姓华的老家伙到底是什么何方神圣,怎么透着一股子神秘气息,丈夫和他来往是祸还是福自己心里真的没底。田青林听到小媳妇的怀疑又不能明说这是自家祖父送给伯父伯父又送给自己儿子,只好做出满不在乎的样子道:“军营里混的人成日里跟兵器打交道,咱们看着这东西骇人,在人家眼里却是再稀松平常不过的。在他看来小子就该舞刀弄棍,所以送上这东西很正常。” 姚舜英反复端详那匕首,皱眉道:“这东西看着就有些年头了,指不定饮了许多人的血。咱们子衿还那么小,送他这个合适吗?”田青林道:“什么合适不合适,不过是人家的一点心意罢了。咱们又不拿给孩子玩,你害怕看到,放进箱子最底下别拿出来就是。”再不喜欢终究东西也拿回来了,姚舜英只好压下心头疑虑将那东西锁进箱子。 可是这个集众人宠爱于一身的田子衿小朋友却在两岁的时候夭折了,一场只流行于小孩子之间的瘟疫夺走了他幼小的生命。与他一道遭殃的还有张氏的女儿以及焦氏的第三个儿子。李家人也失去了两个孩子,分别是李兴本的次子和李兴初的长女。自从小子衿染病之后,姚舜英不眠不休每日每夜地抱着儿子,两口子不惜银子想尽办法也要保住儿子,可是瘟疫凶猛古代医疗条件有限,这孩子到底还是没熬过。抱着儿子渐渐僵硬的小身子,姚舜英真是欲哭无泪。 田青林到底是男人,发了一阵呆之后还是果断地拿起锄头。这种没成年的小孩子村里专门有一个地方埋葬的,按照当地的风俗,这种“耍娘崽”得随随便便草席都不裹一张倒着埋葬。姚舜英抢不过丈夫,眼睁睁看着孩子被抱走,然后双眼一黑晕了过去。 爱子夭亡,姚舜英被击垮了,大病了一场。田青林没有去跑船,一直在家里守着妻子,姚舜英断断续续地病了差不多一年才好,整个人却形销骨立看着叫人心酸不已。 第一百九十六章 等 “苦吧,要不要吃口蜜饯?”姚舜英放下药碗,田青林一边替她递着帕子一边问道。姚舜英被那黑乎乎的药汁苦得直打颤,嘴上却道:“还好,吃了那么久都麻木了。那蜜饯没剩多少了,留着给乐仪吃吧。”“我不吃,都给娘吃。”七岁的田乐仪拿了一个蜜枣干往姚舜英嘴里塞。盛情难却,姚舜英只好张嘴吃了进去。然后怜爱地摸了摸女儿的头发赞道:“好孩子,你吃吧,娘不爱吃这个,太甜了。” 田青林看着女儿很是欣慰地道:“乐仪真乖真孝顺。别听你娘的,她呀就喜欢吃这蜜枣干。别担心,爹爹明日要去县城,到时候你三舅妈肯定又会包一大包给你,够你们娘儿两个吃好久。”“怎么就要去城里了,我的药不是还能吃七八日吗?”姚舜英觉得奇怪。 儿子夭亡已然两年,长女都七岁了,姚舜英的肚子却一直没动静。张氏又生了一个儿子,小张氏也是儿女双全了,大房虽然焦氏这两年也没动静,可人家已经有两个儿子傍身了,唯独三房至今无子。总不能叫王家绝了香火吧,周氏急得不得了。李氏心里也极为不好受,自己的五个孙子个个都有了儿子,蓉娘也已经有两子一女,姚舜英是自己和老头子从长植带到启汶来的,她若是过得不好,那自己老两口真是没脸见秦氏了。 是以前一阵子李氏硬是拉着姚舜英去找了启汶城里最有名的大夫诊脉,然后人家说姚舜英是忧思过度身体亏损得厉害,得调养。从那以后,姚舜英就开始喝起了这黑乎乎苦哈哈的药水。这几年城里铺子生意顺风顺水,规模越来越大。雪娘干脆连隔壁那间铺子也租了下来,这样两间铺子一间麦篾货藤椅一间卖干果水果。 李兴业的媳妇出自启汶的一个小商人家庭,做起买卖来一点也不含糊。两妯娌一个负责篾货店一个负责干果店。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李家有了城里铺子的收入,非常轻松地在院子的空地上又起了一栋房子,然后又多置办了十亩地一座山头。虽然姚舜英和田青林再三表明不要铺子的分红。但姚承恩他们坚持要给,没办法。姚舜英只好每年象征性地收下十两银子。 这几年大锦和黎国摩擦不断,西南三州一点也不太平,吴老板已经放弃了那条航线,改向东南方向发展。田青林因为姚舜英的身体,加上家中也不缺钱,所以这两年都没出去。李大椽也跟他一样守在家里。铺子赚了钱家里用不着他那么拼命,然后家中有四个人常年在城里做买卖不回家。可田土又越来越多极需劳力。 喝完药之后姚舜英和田青林接着在火塘边剥着桐子,田乐仪则眨巴着眼睛没事做,叫嚷着娘快点讲古。姚舜英板着脸道:“小妮子就知道听古,娘今日上山砍柴去了没顾得上看你。你肯定又和勇哥儿娟姐儿(蓉娘三岁的女儿)疯玩了一整日,字一个没写诗更是一首没背。”田乐仪一下蔫了,低声道:“我写了,可只写了两张,诗也背了。就背了一首。” 姚舜英听完呵斥道:“我就知道是这样。田乐仪我出门的时候是怎么跟你说的,你又是怎么答应我的?”田乐仪小脑袋低垂着,小声道:“娘,我错了,您别生气。”田青林见宝贝闺女的可怜样子大为心疼。赶紧在一边打圆场道:“今日写得少明日多写几张补上今日的便是了。至于背诗,我闺女记性好,一会儿功夫可以背几首,英娘何必骂她。” 姚舜英狠狠瞪了丈夫一眼:“捉鬼是你放鬼也是你,是谁前两年忽然发了疯,非要我多教他念书识字。还说我曾经指点过侯三吴九,眼下那两人都有了孩子,若是将来咱家乐仪与那两家的孩子照了面,人家的孩子出口成章咱家的孩子却一字不识岂不是太丢我的面子,硬是逼着乐仪识字念书。这会子我从严要求孩子你又来拆台!”田青林嘿嘿笑道:“我当初哪里知道咱们乐仪这么聪明,背书居然那般厉害,小小年纪字也写得像模像样。乐仪是妮子,横竖不用下场科考求功名,偷点懒便偷点懒吧。” “你呀,典型的功利主义。”姚舜英鄙夷道,“我们念书并不仅仅是为了功名利禄,更多时候是为了提高自身思想素养。只有提高思想素养,才能做到安贫乐道宠辱不惊。‘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在那样艰难的境况下颜回为什么能不改其乐,主要是因为他思想素养高。我教乐仪念书识字目的就在这里,她脑子里有了那样的思想,往后的日子就是再艰难她也能安然过下去。” 田青林被自家媳妇的长篇大论说得无话可答,只有摸着脑袋呵呵傻笑表示媳妇说得有理。其实他之所以突然发狠苦读并拉上自家闺女,完全是遵照亲伯父的吩咐。在庆阳的酒楼,伯父拍着自己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三郎,别忘记你是昌国公王家的人,你爹当初可是以国公府二爷的身份考中过探花郎的。你若是胸无点墨未免太坠了你爹的威名。你媳妇是个有才的,你往后跟着她发狠念书吧。还有乐仪,也要叫她跟她娘一般识文断字才行。” 晚上躺在床上,姚舜英几乎是一沾枕头就睡着了,田青林却辗转反侧久久难以入睡。前两年田青林还在跑船的时候,华铭只要没差事一定会在庆阳城里和田青林碰面。有一次李大椽不在,田青林到底忍不住,试探着问了华铭的真实身份。华铭大概也不想再瞒着亲侄子,将有关昌国公王家的事情全说给了田青林听。田青林这才知道伯父真名叫王明达,自幼跟随祖父学习枪法,虽贵为昌国公世子却没少上前线浴血奋战,乃是大锦数一数二的将才。 当初被北羌人围在了一个大峡谷半月之久,敌军统领北羌四王子与王明达交手多次双方早生出了惺惺相惜之情,对方一心想生擒王明达为己所用,所以只是围而不打。王明达眼见粮草耗尽也没等来援兵,无奈只好突围。敌方兵力远远大于己方,大锦士兵生还突围者少而又少。王明达靠着自身的神勇带着几个亲兵好不容易冲出了包围圈,可是敌军穷追不舍。为了不落入敌手,几个人只有跳崖自尽。 晕死过去的王明达被人救起,三个月后才能下床行走。可是等他好不容易走出山林来到附近的县城一打听,才知道先皇忽然驾崩,因为当初还没立太子,结果围绕着皇位诸皇子争斗了一番,最后二皇子胜出,尊生母齐贵妃为太后。齐国舅为了掩饰自己不出兵援助的重大失误,居然倒打一耙颠倒黑白。利用一个突围活命的士兵,说王明达早有通敌叛国之心,不然为什么执意孤军深入,北羌四王子为什么围而不打?齐家姑侄撺掇新帝降罪于昌国公府,导致王家家破人亡。 王明达有心伸冤可是想着齐家人把持朝政,自己这样冒冒失失地露面无异于自投罗网,无奈只好隐姓埋名远避西南。然后发现西南异动,与当今皇上一母同胞的三皇子联同黧国人独占矿山盐井,大肆敛财似乎想图谋不轨。他想方设法联系上了范老将军,对方看出事态严重,赶紧请调回了西南坐镇。 范老将军发现三皇子之所以如此胆大妄为是因为太后偏向于他。因为皇上除了最初上位那两年根基未稳需要借助齐家的势力而不得不听从于太后,后来便越来越不把太后放在眼里,逐步架空她的权力削弱齐家的势力,齐太后心怀不满想让三皇子取代皇上。 田青林睁大眼睛看着帐顶,耳边却回响着伯父的话:“三郎,若是咱们能将这桩大阴谋揭开,皇上一定会重奖范老将军然后我才有机会见到皇上陈述咱们家的冤情。可是这件事情太过重大,你一定不要跟你媳妇说起,也不要跟田阿福两口子说起。在事情解决之前你不要再来西南跑船,太不安全了。你就老老实实地呆在乡下过你的安生日子,伯父已经找了个可靠的人替我传信,你往后每隔上几个月便去启汶城的顺心茶楼找那里的掌柜的,伯父若是有事情交代便会写书信捎到他那里。” 从那以后他一共只拿到两封书信,上一封伯父说到范老将军又让人去自己父母当初被判流放的乌煌打听了一回,结果是爹娘几年前已经离开了那里,至于具体去了什么地方就打听不到了。父母年事已高,乌煌西北苦寒之地,不知道他们流落到了何方,是不是还活着。田青林一想到这里就胸口抽痛眼眶湿润。 姚舜英一个翻身,半个身子搭在了田青林身上。田青林伸手拥住妻子绵软温热的身子,降头埋在妻子的脖颈边,暗自安慰着自己:自家人明明是被人陷害,老天不会那么不长眼让好人轻易送命,爹娘一定活着。一家人一定会有团圆的那一天。半年多没收到伯父的书信,上个月听说大锦和黧国人打了一仗,捉住了几个叛徒,不知道是不是三皇子的人,还有伯父是不是安然无恙。但愿明日进城能收到伯父的书信。 第一百九十七章 喜 因为雪娘姐姐又有了身子,姚舜英知道她极喜欢吃野葱蕹菜,而自家今年这个蕹菜弄得少早吃完了。幸好张氏那里还剩小半坛子,姚舜英打发乐仪跑过去一问,她便将坛子里的全掏出来包了一大包,想着孕妇大多爱吃酸,又包了两兜自己才酿好的酸白菜。田乐仪太小张氏怕她拿不动,干脆让田连江送了过来。姚舜英还弄了些板栗花生之类的杂七杂八的东西再加上自己给林记画的刺绣图样,然后蓉娘又拿了一大包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过来,这样田青林进城的时候足足背了满背篓的东西。 他先去李家的铺子放下东西吃完中饭,然后借口去给姚舜英抓药来到了顺心茶楼。茶楼掌柜一看到他立马将他拉到一边,低声笑道:“田爷来得好巧,前日刚刚收到了华爷的书信。”田青林心里一喜:“好,烦请马掌柜将书信给我。”两个人来到后院,马掌柜将书信取出交给田青林,拱手笑道:“此地不会有外人进来,田爷放心看书信,在下出去了。”“多谢马掌柜!”“不必客气!”马掌柜摆了摆手关门出去了。田青林迫不及待地扯开书信读了起来。 “文靖我侄:许久不曾收到伯父的书信,心里一定急坏了吧。”自从挑明了身份,华铭也就是王明达私下里都喊田青林本来的名字文靖。田青林每每看到这样的称呼,心里就会涌现出一种血脉相连的温暖之感。 “伯父之所以那么久没给你写书信,是因为西南这里连着发生了几件大事。咱们大锦和黧国已是公然翻脸,边疆战事不断。虽然范老将军担心伯父的安危怕伯父叫人认出一直不让伯父公然露面更不要说上阵杀敌了。可是敌国犯边,身为大锦的将领,伯父怎么能缩着脖子躲在一边呢。不能明着上阵,伯父就暗中说动叶百户带着五十个人走小道偷袭敌营。居然误打误撞叫我们抓住了几个里通外国的叛徒,其中一个居然是三皇子侧妃的哥哥。原来三皇子的侧妃原本便是黧国人,三皇子之所以遇上她也是黧国国君安排的美人计。范老将军一审,那些人什么都招了。包括三皇子篡位的打算齐太后里应外合的阴谋通通说了出来。因为奸人实力太强,皇上也不敢轻举妄动打草惊蛇,只能假作不知慢慢收网剿除。不过伯父相信不用等多久,齐家就会被连根拔起,到时候咱们昌国公府也能沉冤得雪了。” 果然,自己猜得没错,田青林心头狂喜。真是太好了。跟着想到伯父年已半百却还要冒那么大的风险,幸好他老人家无事。幸庆一通之后他接着往下看。然后差点没喜晕过去。“文靖,伯父还有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诉你,那就是你的爹娘十有*还活着。据乌煌后来传来的消息,你爹娘当初之所以会离开乌煌,是因为有贵人派人悄悄接走了他们。据说那贵人极有可能是大长公主的爱女,她当年小小年纪便甚是仰慕你爹。你爹娘若真有她护着自然很是安全。” 天可怜见,爹娘还活着!田青林握着那薄薄的书信,肩膀耸动哭得稀里哗啦,良久才平复心情将书信看完。“十月怀胎历尽艰辛产下孩儿却中途夭亡,这对一个妇道人家来说乃是平生最为痛苦之事。为着子衿夭亡你媳妇忧思难过身子亏损得厉害,你身为夫婿一定要好生体贴关爱于她。身子慢慢调养,横竖你们年轻。伯父相信上天不会让我们王家断了香火,姚氏一定会生下儿子的。” 田青林看到这里不由嘴角含笑,不愧是和自己的结发妻子伉俪情深的人。伯父并没有因为英娘没生下儿子而责难于她,这也不枉英娘妹妹这几年给他做的那么多双鞋子和护腿护膝。走出茶楼,田青林恨不能仰天大笑,此时此刻他的心情前所未有的畅快。 他健步如飞,跑到大夫那里给姚舜英抓了药,然后又想着这两年媳妇因为心情郁闷,几乎没有置办什么新衣裳,首饰更是没有增添一样。前方是一家首饰铺子,摸了摸身上,早前林姐夫连带着前几次的图样钱一并给了他,再加上自己用剩下的,七八两银子背着,田青林不由昂首挺胸走进了首饰铺大门。 姚舜英刚喂好猪提着桶子往回走,蓉娘抱着小儿子毅哥儿来串门,姚舜英逗着毅哥儿,姐妹两个还没说上几句话,麦二郎就带着勇哥儿娟姐儿跟着过来了。蓉娘忍不住厌恶地冲丈夫吼道:“你就不能让我安生一会子,躲到妹妹家来你都要让他两个跟着来!”麦二郎一巴掌拍在大儿子脑门上骂道:“这小子精得很,一看你不在就知道你肯定来英娘妹妹家了。立马叫嚷着要跟过来,娘和祖母不让他就大嚷大叫。不光自己叫还撺掇着妮子一块儿闹,祖母被吵得脑仁痛,这不将他两个放出来了。” 蓉娘一脚踢在儿子屁股上:“老娘叫你淘气!田连勇,你小子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啊。”骂完又连踢了几脚过去,可是田连勇这小子早躲一边去了。这小子上蹿下跳,得意地冲自家老娘做鬼脸。蓉娘原本就身躯肥胖,这会子又抱着小儿子哪里追得上,倒把她怀中八个月大的毅哥儿给逗得咯咯笑个不停,麦二郎在一边呵呵直笑。 蓉娘越发愤怒,冲丈夫吼道:“你还好意思笑,看见你儿子没挨上打心里很高兴是不。你将这个厌物放出来,咱们家的人倒是耳根子清静了,可我妹妹却不得安生了!”面对妻子的怒火,麦二郎照旧是好脾气地嘿嘿一笑,半句申辩的话也没有。 蓉娘气得只差没跳脚,对姚舜英道:“你看你姐夫这人,真真气死人了。儿子一点不怕他,他也不恼。人家家里头都是当爹的挥舞着蒲扇般的巴掌教训儿子,可咱们家都是我这当娘的做恶人,你说气人不气人!你每回说他,他只会嘿嘿嘿!”姚舜英看着这两口子只想笑。俗话说“七岁八岁狗都嫌”,勇哥儿这年纪正是淘气的时候,加上麦二郎的祖母和母亲对这些孙辈很是宠爱,所以他家的这几个孩子性子都比较跳脱。 蓉娘估计今日被孩子烦得受不了了才那么暴躁,姚舜英自然不能见死不救。大家一坐到火塘边,姚舜英便笑吟吟地对田乐仪道:“你去将你今日写的大字拿出来,让你姨妈看看你有没有长进。”田乐仪听话地跑进了房间,一边的田连勇则脸色突变,脑袋一下垂了下去。田乐仪将自己今日写的五张大字拿来给蓉娘瞧,蓉娘看了看,赞叹道:“好,写得好。姨妈虽然识字不多字也写不好,可依我看我们乐仪这字儿比吴家堡那教书先生的字还好看。” 姚舜英没好气地道:“姐姐尽瞎说,人家吴先生那笔狂草气势惊人,连吴四太爷都佩服的,乐仪这样稚嫩的东西哪能跟人家比。”蓉娘不以为然地道:“什么狂草癫草地,写的字儿叫人认都认不出也叫写得好?还是咱们乐仪这一笔一划认真书写的字才好看。”姚舜英心里虽然不是十分赞同蓉娘的看法,不过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只好点头道:“姐姐说得有道理,字嘛就是给人认的。咱们虽然是乡下人,可简单的字还是得会写几个。勇哥儿,姨妈三日前教你的那十个字你记住了吗?回去有没有写?” 田连勇仿佛被戳了一针的气球瞬间老实了,低声道:“没,没记住。”“好啊,你姨妈叫你写字,你这两日却尽顾着玩,看我……”母上发怒,田连勇求救地看向自家老子,可是他老子在他娘跟前自来是认怂。这一刻田连勇开始后悔跟着来姨妈家了。老娘在姨妈家发威,可没有太祖母和祖母来护着自己了,难道自己这一回只能挨打了不成。这小子不甘心地将头望向门口,忽然惊喜道:“姨父,我姨父回来了!” 大家抬头一看,果然是田青林站在火塘门口。“你怎么回来了,城里又不是没住的地方,左右家里无事,你何必那么累着自己来回跑。”姚舜英嘴里嗔怪,人却自动起身去接丈夫的背篓。“天还早,事情也办完了,我便赶回来了。不过走两趟路而已,哪里便累着了。”“来,孩子们,这是你们三舅妈五舅妈带给你们的糕点蜜饯。勇哥儿,这是你们家的,乐仪这是咱们家的。”田青林翻出背篓里吃的东西给孩子们吃。三个大孩子闻到糕点的香气立马两眼放光,尖叫着扑了过来,就是抱在手上的毅哥儿也兴奋得口水直流。 冬日庄户人家农活不多晚饭做得早,姚舜英以为田青林不回来,所以根本没做他的饭。这会子见丈夫回来了,赶紧在火塘边点着干竹子打算引火到灶膛打算做饭。田青林不想麻烦妻子,说自己许久没吃炒红薯了,让姚舜英就给自己炒两大碗红薯吃。 红薯到了冬天容易烂,为着防止这一点,乡下人每家每户都会在家中挖一个地窖专门放红薯。蓉娘将小儿子塞给丈夫,握着干竹子给姚舜英照亮,姚舜英下去地窖取了几个大红薯。然后姐妹两个分工,一个烧火一个洗切红薯,不一会儿两大碗炒红薯片便做好了。田青林赶了那么远的路肚子早饿了,稀里呼噜几下子便将那两大碗红薯片扫荡干净。 第一百九十八章 回家 几个孩子吃了一阵东西又闹了一通,然后毅哥儿眼皮开始打架,娟姐儿也打起了哈欠,蓉娘夫妇见状,赶紧带着孩子们告辞回家。乐仪兴奋了一通此时也困了,姚舜英喊她洗过脸送她回自己房间去睡。等到火塘边只剩下夫妻两人的时候,田青林将背篓最下头的东西拿了出来,姚舜英粗粗看了一眼,居然是几段尺头。她以为是给女儿的,笑着打趣道:“我原本打算等快要过年的时候再给妮子置办新衣裳,想不到你居然提前给她买了,真看不出来你这当爹的还挺细心的。” 田青林道:“你仔细看看,这可不光是给乐仪的,你也有份。”姚舜英将那几段尺头展开一看,果然有两段长得多。“还真有我的啊。”田青林呵呵笑道:“那是自然,英娘你这两年都没置办新衣裳了,谁说过年只给小妮子做新衣,咱们家这大妮子也该穿一穿新衣了。”姚舜英嗔道:“好好地花那钱做什么,我又不缺衣衫穿。” 田青林道:“买都买来了还说什么。你看看合不合你的心意,这可是你三嫂五嫂还有玉娘表姐一块参详后定下来的。”姚舜英将那布料披在身上看了看,又仔细摸了摸那布料,忍不住皱眉道:“我这年岁穿这海棠红的是不是太艳了一点。而且这布匹似乎不便宜,你都花了多少银子。” 英娘妹妹嫁给自己,没分家之前过得憋屈,分家之后日子好不容易好过了偏偏儿子又没了。田青林看着小媳妇。忽然感到一阵心酸。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下心酸之感道:“我在林记买的,玉娘表姐只收了成本价,这四段尺头拢共不到二两银子。什么你这年岁,你不过二十三岁。穿这个正好。你肤色白,这个衬你,正好过年穿着又显得喜庆。” 姚舜英反复比划了一番:“倒也是,这种颜色的上衣配这种月白底子暗花裙子,穿起来一定好看。”田青林道:“我媳妇穿什么不好看。不过光身上穿的换新还不够,咱们这头上戴的也得换新不是。英娘你看这是什么?”田青林边说边变魔法一般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这是什么?”姚舜英打开盒子一看,里头竟然躺着一只珊瑚珠排串步摇。她立马双眼大睁:“你疯了,怎么今日这么大手大脚地花钱!” 田青林不以为然地道:“什么大手大脚。这步摇不过四两多一点,咱们又不是买不起。咱们成亲前我兜里拢共就五六两银子我都给你买了那梅花簪子,何况现在咱家有了积蓄。”姚舜英白了丈夫一眼,鄙夷道:“那能一样吗?那时候咱们没成亲,你这家伙还不得挖空心思地讨好于我。这会子咱们都老夫老妻了,你还犯得上这么巴结我吗?” 田青林一把搂过妻子,亲了亲她的额头。柔声道:“老夫老妻,咱们就是七老八十发秃齿摇了。哥哥还会挖空心思地讨好于你。我心里有多喜欢你,妹妹不知道吗?”姚舜英感动极了,反手紧紧抱住丈夫的腰,低声道:“我知道,我也非常非常喜欢你。可是一想到我还没有替你生下儿子,我这心里就不好受。” 因为姚舜英这两年肚子一直没动静,周氏的脸拉得老长。田阿福虽然没有明确表露在脸上,但心里也不舒坦。焦氏倒是趾高气扬,一逮着机会就损上姚舜英几句。大房日子过得艰难。田青林看不下去,偶尔会接济一下。姚舜英虽然厌物焦氏,但也不忍心看着大房的几个孩子遭罪,每次田青林帮助大房的时候她也没说什么。一来二去地田青山自己不好意思了,有一次焦氏说到姚舜英肚子一直没动静的时候,幸灾乐祸得太明显了一点,被心头火起的田青山下死力气捶了一顿之后才老实起来。 虽然这样。田青林却待姚舜英细心体贴一如既往,日常生活中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嫌弃不耐烦。若是在二十一世纪,姚舜英肯定会大声说不能怪自己,可这是在古代。在这个时代儿子对一个家庭有多重要毋庸赘言,田青林能做到这一步实在是太难得了。他越这样姚舜英就越觉得内疚。 “不要这样说,这哪能怪你呢?子衿……呃,不说这个了。郎中给你诊脉的时候不是说过了吗?你只是身子虚又不是不能生,等你调养好了咱们一定会生出儿子的。郎中不是说你忧思太过才会身子亏损,你怎么还要乱想呢?”“好,我不想我不想。”姚舜英将头靠在丈夫胸前喃喃道。 田青林摸了摸妻子的头发,心道:这就对了。你不要多想,其实我希望你身子完全调养好再怀孩子。最好是那时候咱们已然回了京城,我的儿子得出生在高门大户,有亲祖母照看由亲祖父教导。好妹妹,你再忍忍,天老爷一定会帮助我王家,咱们一家往后一定能过上尊荣富贵的生活。 冬月转眼过了然后腊月也到头了该过年了,杀了一头年猪卖掉一半留一半,然后自家鸡鸭都有,吴家堡田青林那些跑船的朋友又送了两条大鱼,一家人过了一个极为丰盛的年。大年初二田乐仪穿上了她娘给她做的新衣裳,伙同着姨妈家的表哥表妹跟着大人,高高兴兴地去李家庄给曾外祖父母拜年。 然后宝娘的亲事定下了,男方是吴家堡吴国贤的本家,家境极为殷实,家中就一个独子。那家的爹娘起初因为孙眉娘当初以谋杀亲夫之罪被关进大牢然后宝娘作证翻案,结果害死了赵四老娘一事隐隐有点嫌弃宝娘晦气,可是自家儿子被宝娘的美貌迷住了,寻死觅活说非宝娘不娶。两口子就一个命根子儿子,哪里还敢犹豫,当即花重金着媒人上门求娶。李大椽找跑船的朋友仔细打听了,得知那家人门风清白,老两口为人和善,那儿子也没有不良嗜好,姚承恩和李氏见儿子自己都中意了自然也不多话。 姚舜英和蓉娘她们到的时候,宝娘未婚夫吴大郎已经到了。宝娘一看到外甥们,立马乐滋滋地跑过来逗笑。吴大郎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蓉娘忍不住打趣起来,宝娘闹了个大红脸赶紧向姚舜英求助。姚舜英回想起自己当年被李大珍打趣的窘迫神态,忍不住替宝娘解围。大家笑闹了一通,来到火塘坐下烤火,可姚舜英还没坐下却被姚承恩叫到了一边。 姚承恩虽然过两年就七十了,可除了头发灰白,腰板还是没怎么弯,精神头还是那么好。“英娘,你看看这是什么?”姚承恩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在姚舜英跟前扬了扬。姚舜英看着封皮上的字,不由心里一阵狂喜:“是云哥儿的字,长植家里的书信!”“这孩子,眼睛还真尖。”姚承恩呵呵笑着将书信递给了姚舜英:“这是你三哥年三十回家过年的时候带回来的。祖父强忍着硬是要等到你自己来拆开。” 因为距离长植路途遥远托人不方便,姚舜英一年能收到家中一封两封信已算不错了。姚舜英飞快地扯开信封展开书信贪婪地读了起来,她目光才扫了两行便兴奋地大叫道:“祖父,我二哥回来了!”“什么,你说什么?二郎回家了?”姚承恩语声颤抖。姚舜英一个劲儿地点头:“对,云哥儿在这书信里头是这么说的!”“这可真是天大的好消息!走去火塘告诉他们,让大家高兴高兴!哎呀,我该早拆开看的,这会子你哥哥嫂嫂们都拜年去了,听不到这好消息了!”姚承恩一边懊恼一边大步走向火塘房门,姚舜英赶紧跟上。 火塘因为这个消息立马沸腾起来,李氏边哭边笑双手作揖直喊“老天有眼,菩萨保佑”,李大柱李大梁兄弟忍不住热泪盈眶。蓉娘嘴里念叨着“原来我子充哥没事,还好好地或在这世上,真好”。田青林兴奋地将女儿抱起抛向空中,嘴里欢呼着:“乐仪,你二舅舅找到了!”李氏揩了揩眼角喜极而泣的泪水问道:“二郎是什么时候回家的,他这些年都在哪里?” 姚舜英拍了下脑门:“瞧我,光顾着高兴,居然忘记看后头了。”“快看快看!”满屋子的人七嘴八舌地催促不休。姚舜英一目十行飞快地看完,然后大声道:“原来我二哥之所以这么久才回家是因为他当初叫一伙贼人绑架了,被强逼着做了三年苦工,后来他和二嫂他爹一道逃了出来。”“二郎成亲了啊,他有孩子了吗?”李氏忍不住插嘴道。姚舜英点了点头:“嗯,成亲了,眼下有一子两女。” 姚承恩不满地瞪了一眼老妻:“老婆子别打岔,英娘二郎逃出来之后呢?”“逃出来之后二嫂的爹说自己身子有病非要二哥陪他一道回乡,谁知道他居然是东胜州人士。”“东胜州,这也太远了吧?”大家都吓了一跳。东胜州虽然隶属于大锦,可它在茫茫东海之上,坐船得要好几天才能到。 “是啊,二哥与他也算是患难之交,居然真的陪着他到了东胜州。谁知道这老家伙没儿子,他是看上了二哥想诓骗他做上门女婿。二哥不肯可是被人严严实实地看管着回不了家,然后二嫂时常在他跟前晃悠,一来二去地二哥觉得人家不差便答应了。可他那岳父不放心,还是死命看管着二哥,生怕他回了长植就不回去了。这不还是二嫂想着自己孩子都有两个了,二哥应该不会抛弃她母子了,然后在她老子跟前说好话,二哥才得以回家一趟。” 第一百九十九章 强逼 “二郎这岳父也太多虑了一点,抛妻弃子那是禽兽行径,我们二郎怎么会做出那等事来!”姚承恩有点愤愤然。“我估摸着他是一直寻不到上门女婿,这好不容易拐上了咱们二郎,那还不得看紧点啊”李氏毕竟是有过上门女婿难招的经验,倒是能体会姚子充岳父的心思,“只是二郎这孩子,离家这么多年你人不能回来,那书信总得来个一封两封吧。就算东胜州隔着大海路途遥远,可那么多年总能寻到人捎信吧。” 听到李氏的抱怨声,姚舜英的脸色变得有点古怪。自家二哥这些年在东胜州那是被严密监视着的,二哥的岳父知道二哥识字怕他写信向家里人求助,根本不给二哥接触纸笔的机会。那老家伙在当地俨然商会会长,那些来大陆的船只都有他的眼线,他有心不让二哥捎信回家,二哥还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可怜的哥哥,这待遇简直跟那些被女土匪抢去做压寨相公的可怜虫没什么两样。 虽然有点窝囊,但总不能叫二哥被家里人误会吧,姚舜英还是将原因说了出来。姚承恩听完忍不住破口大骂:“东夷蛮子太可恶,这跟那些掠人上山的强盗有何区别。亏得我们二郎千里迢迢护送他返乡,恩将仇报的小人!” 李氏冷哼道:“恰恰是因为我们二郎百般帮助于他,他觉得二郎人品难得,才会下死力气留住二郎做他家的女婿。东胜州虽然名义上归顺于大锦,可自来跟大锦其他州不亲近,他们那里的官吏大多都是本地人。那帮蛮子行事诡异不讲礼法可是出了名的。” 姚承恩怒火难消。怒道:“子充真是可怜,居然遇上这样的混帐东西,不得不娶了个蛮婆子,老子想起来就气!好。他这回回来了就不走了,气死那帮死蛮子!”姚舜英低声道:“可是我二哥已经回东胜州了。”“什么,回去了!这孩子怎么能这样,这么多年我这个叔祖父他不来看一眼,你这个亲妹子总该来瞧瞧吧。” 姚舜英叹了口气:“云哥儿在书信里头说,为防止我二哥不回去。二嫂家里只让二哥带了长女回长植,余下的一儿一女给扣在东胜州。原本我二嫂想跟着二哥来看我娘,可他爹不让。我二嫂其实也有点怕我二哥不回去,她跟我二哥说,若是到了该回去的日子还没见我二哥回去,她就抱着我侄儿侄女跳海。我二哥生怕她真的那样做,在长植都没敢多呆,才住了三日父女两个便急匆匆赶回去了。” “蛮婆子,蛮婆子!你们看,你们看这蛮婆子行事。她简直……”姚承恩气得顿脚。李大柱见老父气得厉害,赶紧劝道:“爹您老人家怎么能那么想,二郎家的能拿自己的性命要挟二郎回去,恰恰证明她是真的喜欢我们二郎。二郎好好地活着,夫妻两个儿女双全地,这不是天大的好事吗?” 姚承恩黑着脸道:“你倒是说得轻巧。这样一来你长植大嫂不是等于没有子充这个儿子了吗?”李氏道:“没有就没有吧,只要二郎活着就好。再说侄儿媳妇终究还有大郎在身边伺候着。” 姚舜英道:“我二嫂家很有钱,我二哥这回回来二嫂给了他二百两银子送给我娘。还说只要我二哥肯回去,往后每年会给家里一百两。我大嫂差点没乐疯,待二哥女儿那才叫一个好。我二哥提出拿二十两给我大姐二十给我二十两给祖父祖母,大嫂一下便同意了。还是我娘说我和祖父这几年还捎银子回去根本不缺银子不用给,就给大姐五十两。” 姚承恩听到这里脸色稍霁:“这还差不多,知道抚养老人算她有良心。”李氏笑道:“好,这往后云哥儿走科考这条路就不愁没银子了。”蓉娘抚掌大笑道:“哎呀,还是我子充哥命好。你看这有钱人家的闺女那是上赶着做他的媳妇,甩都甩不掉!” “贼妮子胡说八道什么?这都嫁人做娘了还这般口没遮拦,老娘撕烂你的嘴!”蓉娘这话透着一股子暧昧不庄重,若光只是自家人倒没什么。问题是还有田青林吴大郎他们。王氏脸色乌黑,一巴掌拍在蓉娘头上。打完对麦二郎道:“都怪我没教好这妮子。女婿权当没听到她这村话!麦二郎嘿嘿傻笑,说没什么,自家媳妇是太过高兴一时说错话而已,岳母何必动怒。 似乎是为了尽快避开这尴尬的场面,李氏大声吩咐道:“难得今日开心,老婆子决定今晚再多炒几道菜,为了早一点吃晚饭大家赶紧准备去吧。老大家的你们三妯娌烧水洗腊肉,老大你们三兄弟宰鹅杀鸡洗菜,二郎三郎去帮忙洗,宝娘菊娘剥花生我要炒脆花生给大家下酒。”李氏一通分派,大家各做各事去了。 宝娘原本和菊娘一块坐在火塘边剥着花生,吴大郎坐在她身边帮她的忙。可是蓉娘那张嘴却不断地打趣人家,宝娘不好意思跑出去扫起了院子。未婚妻不在,吴大郎也跟着出去了。姚舜英不满地瞪了蓉娘一眼:“姐姐这张嘴还真是,你看宝娘妹妹都叫你给羞臊得差点哭了。”蓉娘嘻嘻笑道:“我这不是见吴家那小子看我们宝娘那幅傻样好笑忍不住嘛,宝娘许下人家了咱们心里头高兴,妹妹又不是不知道。” 姚舜英怎么会不知道,这几年李家铺子买卖做得红火,又多添置了田土加之人丁兴旺,日子可说是过得相当顺当。如果要说遗憾的话那便是宝娘的亲事。这妮子虽然是李大椽的亲骨肉,可名义上却是赵四的孩子。外头人只当她是孙眉娘改嫁带来的前夫的孩子,李家人不算她真正意义上的娘家人。 乡下人对这种改嫁女人带过来的孩子往往要低看一眼,加上当初孙眉娘被诬毒杀亲夫关进了大牢,宝娘作证救出孙眉娘,可赵四老娘却为此自尽身亡赵家将其母女赶出家门一事在整个启汶闹得沸沸扬扬,人们都说宝娘是个不详之人。所以宝娘成年后上门来提亲的人都是些很差劲的人家,李大椽看着自己貌美如花的女儿再看看那些求亲的人家,气便不打一处来,极不客气地骂人家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由于他亲自赶了好几拨媒人,那些人怀恨在心越发四处编排宝娘的不足不详之处,一来二去没人上门来提亲了。眼看着宝娘的年岁越拖越大,就算要出嫁也只有给人做填房的份了,家里人个个着急上火却一点办法也没有,李大椽干脆扬言就这么养着女儿一辈子。还好出了个吴大郎,还好他爹娘就这么一个独子不敢不顺着儿子的心思。 “妹夫比宝娘妹妹还小两岁,可你看人家事事都照顾着宝娘妹妹,看着真叫人羡慕。”姚舜英看到蓉娘脸上艳羡的表情,忍不住扑哧笑了起来:“这时候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何况宝娘妹妹长得那么好看,姐姐忘记当初姐夫是怎么对你百依百顺了。不对,不光是当初,姐夫眼下也对姐姐百依百顺,姐姐指东姐夫绝不敢往西。”蓉娘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贼喊捉贼,知道青三体贴妹妹,犯不上在我跟前显摆。” 回家之后姚舜英有事没事便将这那封书信拿出来看上一看,弄到最后田青林打趣她说都背得下了何必拿出来看,直接大声背一遍就是。姚舜英笑了笑,田青林哪里明白她的心情。她有着本尊完整的记忆和感情,姚子充这个哥哥和本尊这个妹妹自幼感情便极为融洽,知道本尊爱看闲书便尽其所能地搜罗回来。所以对于这个哥哥,姚舜英是非常挂念的。 又将书信看了一遍,姚舜英忍不住嘀咕道:“二哥这遭遇倒是跟《聊斋?罗刹海市》里头那马骥相仿。”偏生田青林耳朵尖听到了,追问道:“英娘你说什么,什么海市罗刹的?”“呃,这是一本书上头写的故事。”“故事,什么故事,娘快讲讲!”一旁的田乐仪一下便来劲了。“左右无事,讲讲吧。”因为下雨不能上山的田青林在火塘边剥着桐子正嫌无聊,也跟着起哄。姚舜英没办法,只好讲了起来。 “真好听,我娘的肚子里装了一肚子的古,真了不起!”田乐仪拍了拍母亲的肚子满脸骄傲。“这孩子,还真不给你娘谦虚。”姚舜英摸了摸女儿的头,跟着叹息道,“你娘的肚子光装古可不行啊,娘眼下最需要的是赶紧给你装一个弟弟。” 田青林一听她这样说,立马脸色一沉道:“你又开始多想了,忘记我上回跟你说的话了,叫你放宽心!”“我没多想,我这不是想着宝娘妹妹的亲事定了,我二哥又找到了,就咱们家这事还没解决。前头拜年吃饭的时候祖父那话里的意思,我若是能生下儿子他老人家那心头便彻底圆满了。我吃了那么久的药也不知道效果如何,不如咱们去县城一趟找郎中再给把把脉?” 田青林想了想道:“好,咱们一家三口都去。你二哥没事,你们家有你二哥帮衬,往后用不着咱们资助了,确实是喜事一桩。咱们带妮子进城去耍一耍高兴高兴。正好上回祖母说你三嫂五嫂还有玉娘表姐都盼望着你能带着乐仪去城里玩。” 第二百章 巧 拜年的时候吴大郎透露出想尽快成亲的愿望,李家人原本就觉得宝娘年岁大了最好尽快嫁过去,所以当吴大郎说出其爹娘想在五月让自己成亲的打算,征求李家人意见的时候,李氏和孙眉娘假装为难了一通然后便答应了。宝娘的鞋子那是早就准备好了的,剩下的就是准备嫁妆了。姚承恩和李氏想让那些不明真相的人看到李家人有多疼爱宝娘这个“姓赵的”女儿,让吴大郎的爹娘往后不至于小瞧了自家孙女,给宝娘置办嫁妆那是相当舍得花钱的。 吴家住在镇上,李家人置办起东西来很是方便。宝娘因为当年在赵家的不愉快经历,一说到去县城便隐隐生出抵触情绪,嫁衣布料也打算就在吴家堡的布庄置办。可是几位嫂子还有蓉娘姚舜英都觉得自家妹子如斯美貌,若只是在吴家堡那样简陋的铺子里置办新嫁衣,实在是太委屈了。 姚舜英想到这一点,对田青林道:“咱们先捎信去李家庄,看宝娘妹妹的嫁衣有没有置办好,若是没有咱们干脆叫上她一块进城,我这个姐姐得好生给她把把关。”田青林笑道:“这法子好,我媳妇的眼光那是好得不能再好了。宝娘妹妹生得好,精心一打扮,与吴大郎那等普通的长相一比,我看吴家堡的人谁还好意思再嚼舌根子说吴大郎犯傻,宝娘妹妹高攀。哎呀,那时候三叔心里不知道有多开心!” 姚舜英嗔道:“你呀,就只关心我三叔。那时候何止我三叔高兴,三婶祖父祖母他们都开心!”田青林赶紧点头:“那是那是。这不是跟你三叔最亲近,自然一下想到他了。”这倒是事实,就算自己不嫁给田青林。他和三叔也会是好朋友。听到田家湾捎来的口信,李氏觉得正中下怀,立马请来人捎信回去让姚舜英一家到时候来接宝娘一块进城。李氏发了话加上孙眉娘也在耳边不停地劝说,宝娘只好同意进城。 家里喂养了那么多的牲畜,出门去了只能交付给蓉娘照顾。姚舜英事先将喂养需要的粮食都取出来,然后将自家的院门钥匙交给了蓉娘,诸事安排妥当之后一家子便动身去李家庄接宝娘。若是田青林一个人他为了节约银子往往是走路,可这回带着媳妇闺女外加小姨子。自然是要坐车了。 几个人到了吴家堡雇了车,到了启汶城的时候才刚到午时,雪娘和李兴业的媳妇马氏看到他们很是高兴,雪娘立马买菜做饭,大家吃完饭后又说了一通话,姚舜英让宝娘带着乐仪先在铺子里歇息。自己和田青林去找郎中诊脉顺便抓药。 郎中姓杨,六十来岁了,不是本地人。十几年前才落脚于此,在整个启汶城里算是妇科方面最好的郎中了。大凡有点名气的人都有几分傲气,杨老头也不例外。因为来找他看病的人太多,他就定了条规矩,那就是每天最多只看二十个病人,超过了一概等到明日,当然生命垂危急需救治的病人除外。理由是看的病人太多,他精力不济容易误诊,那就不是救人而是杀人了。 自从他定下这条规矩之后,这些年来一直严格执行。据说曾经有一任县令的夫人来看病。结果刚好是第二十一个,杨老头硬是将其拒之门外。县令夫人自认遭受了奇耻大辱。回去在自家丈夫跟前告状,县令大怒,认为杨老头置病人于不顾不仁不慈不配行医,随便寻了个不是将其关入大牢。可是全县的名流乡绅都来替其求情,这些人当中有几家颇有背景,小小的启汶县令哪里敢得罪他们。立马便将杨老头放了。 自此杨老头名气更大,派头也更足了。任你如何出身高贵腰缠万贯,到了他这里都得老老实实地按规矩来。这老头的诊金也要得颇有意思,有钱人家要得多贫寒人家要的少,这么一来等于十谁都可以来寻他看病,所以他几乎是每天都会看满二十个。 姚舜英他们进去的时候前头还有几个人在等,也不知道自己今日还轮不轮得上,正想去找医馆的伙计问一问便看到一个伙计走了过来,然后递来一块木牌,上头写着数字。给牌子就证明今日还轮得上,两个人看了看那数字,二十,不由拍了拍胸脯,感叹自己运气太好了居然赶上了最后一个名额。这给看病的人发号码牌也是杨老头这里独创的,根据病人来医馆的先后顺序发号牌,这样不会造成混乱争吵,和二十一世纪的挂号类似。 拿到了号牌,两个人便在角落里寻了两张凳子安心坐等。“怎么那么久了还没见出来?那人一个男子也跑来寻杨郎中,还耽搁那么久!”邻座的一个胖妇人似乎等得不耐烦了,小声抱怨着。“就是,光他一个人都进去了那么久,家里还指望我赶回去做晚饭呢。”另一个乡下少妇模样的人附和道。其他等候的妇人也在七嘴八舌地谈论此事。 “师父他老人家又不是只能看妇科上头的病,旁的病也能看,兴许那人病情复杂,所以师父得反复斟酌才能下药不是。您看这门都关上了,师父八成在给那人全身察看吧。诸位稍安勿躁,耐心等候吧。”医馆的伙计微笑着劝慰,大家这才安静下来。 又过了一刻左右,诊室的门终于打开了,一个戴着大大斗笠的高大男子走了出来。这几日又不下雨,这人戴着个斗笠做什么,在屋子里也不取下,难不成是患了什么严重的皮肤病不好见人?姚舜英正犯着嘀咕,旁边的田青林却忽然站起来道:“横竖还有好几个人才到咱们,我出去透口气。” “嗯,去吧。”屋子里除了两个小伙计余下的都是妇人,有两个还悄悄地咬着耳朵谈论着自家的病情,田青林一个男子置身其中委实尴尬。更何况他又这般英俊,那些妇人们着话眼睛有意无意地直往他身上瞟。 田青林奔出门,追着前头那斗笠人疾步而行。那人大步走着,然后拐入一条偏僻的小巷,田青林追了过去。可是人刚一进入小巷,脖子上便觉一凉,一柄锋利的匕首架在了他的脖子上,转瞬又移开了。“文靖,是你!”那人正是王明达。“伯父,您怎么会来启汶,是来看我的吗?”王明达看了看四周,低声道:“说来话长,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来。” 田青林跟在王明达身后七拐八拐进入了一个小院,那小院四边虽然有房子,但看着似乎没什么人住。王明达将他带进东厢房,田青林打量了一下问道:“伯父是在此歇脚?您来启汶多少日子了。”王明达笑道:“不过昨日才来,想不到今日便碰上了你,真是太巧了,这下便不用劳烦马掌柜托人捎信给你了。” 田青林拍掌大笑:“真的是好巧,我带着英娘还有乐仪今日刚进的城,这不才进杨郎中那医馆等了一会子便看到伯父。”“医馆,侄儿媳妇也在啊。哎呀,伯父当时心头不好受,走出来没注意看边上,居然没看到你们!”王明达有点懊恼。“心里不好受,为何?伯父是去瞧病的,莫非您的身子……您到底是哪里不好?”田青林脸色突变,语声微微颤抖起来。 王明达见他一副非常担忧的样子,赶紧摆手道:“别担心,伯父身子好得很。我找杨郎中瞧病是假,寻他调查一桩往事是真。”“哦,是这样,那侄儿便放心了。”田青林大松了一口气,“伯父不高兴,莫非是没问到什么?”“是啊。”王明达叹了口气,“这家伙被当年之事吓破了胆,任凭我怎么问都不愿说。”“这桩事很重要吗?是范老将军让您来调查的吗?” 王明达点了点头:“虽然说是范老将军派我来的,可主要还是为了咱们国公府。”田青林一怔:“这杨郎中跟咱们家有什么关系?”王明达道:“他跟咱们家没关系,可他跟当今圣上还有太后有关系。就算咱们揭穿景王也就是三皇子和太后联合篡位的阴谋,可太后毕竟是皇上生母,皇上最多也就是幽禁她。这个女人狡诈多端,只要她还活着,不出几年一定又会兴风作浪。所以咱们一定得设法让皇上极端厌憎她,厌憎到非处死她不可的地步。要做到这点,必须要杨郎中的证词。” 原来当今皇上未登基之前与原配郭王妃感情极为深厚,郭王妃连生了两胎都是女儿,然后有方士说郭王妃命中无女,太后当时还是贵妃心里很不高兴,何况郭王妃这个位置她原本是属意齐家女子的。当郭王妃怀第三胎的时候她便指使太医在安胎药里下毒,导致郭王妃早产,生下了一个身子乌青的死婴,然后自己也香消玉殒。当时的皇上看着惨死的爱妻和无缘的长子,发誓一定要追查真相替妻儿报仇。 ps: 忘记及时冲卡,昨晚八点钟家里断了电,这是昨天的更新,今天的可能晚一点,抱歉! 第二百零一章 摊牌 当时负责给郭王妃诊脉开方子的是太医院一位姓杨的院判。出了这样的惨事,杨院判自然难辞其咎,被大理寺收监审讯判了斩立决不算还满门抄斩。 当初的大理寺左卿与昌国公私交不错,而且两家人都没少与杨院判打交道,他私下里透露了一些内幕,说齐贵妃插手阻挠摆明事情不寻常。还说自己查到杨院判尚有一个私孩子养在外头,郭王妃出事之前杨院判曾经派人出去过,他怀疑杨院判一定是将什么重要的物证交给了这个私孩子。 听到这里田青林不禁插嘴道:“莫非这杨郎中便是杨院判那儿子?”王明达点了点头:“我偶尔听叶百户说马掌柜曾经提起过启汶有个外地来的杨郎中最擅治理妇人之病,然后结合其年纪,心里有点怀疑是他。加上两年没见你又想看看乐仪和侄儿媳妇便跟范老将军说了此事。范老将军对此事很看重,当即叫我来启汶调查那人。 我到了启汶一看其模样,一下便断定是他,这人虽然较当年的杨院判年长十来岁,可那模样跟杨院判还是有七八分相似。而且他的医术那般高明,分明是得高手传授过,当年杨院判在治理妇人病症上头的造诣在太医院那可是首屈一指的,不然也不会叫他负责给郭王妃诊脉开方子了。估计这姓杨的前些年害怕所以四处漂泊,启汶毕竟较为偏僻地方小,所以他才安心在此居住下来。” 田青林道:“伯父是想叫杨郎中拿出当年杨院判留下的物证,指证齐太后害死郭王妃,可是杨郎中不肯。”“是啊,我一跟他提起杨院判提起当年之事。他虽然矢口否认可神色却甚为惊惶,这更证明了他便是杨院判那儿子。嘿,我这么冒然去找他他心里狐疑在所难免,加上当年杨家满门抄斩他只是因为养在外头没人知道才捡回一条小命,害怕也是正常。该想个什么法子能叫他相信我呢?” 田青林见伯父眉头紧锁忍不住也开动脑子想起了法子,可是想了半天也无果,反倒想到杨郎中若是因为害怕逃离启汶那可就大大的不妙了。王明达听到他的担忧,笑道:“这个倒不用担心。姓杨的当年正当壮年且只有一家五口。自然能轻易弃家而逃,眼下他可是年过六旬儿孙满堂,家大业大的,哪能说撂开便撂开。况且伯父来的时候范老将军派了四个好手跟着,其中一人可以飞檐走壁身手很是了得,伯父已叫他们去监视杨宅了。” 两个人说了好一通田青林才想起姚舜英还在医馆等着自己。王明达叫他赶紧回去。说明日午时自己会在顺心茶楼,让田青林找借口带姚舜英和乐仪过来给自己瞧一眼。田青林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硬着头皮道:“伯父。您看这瞒了这么久,不如咱们跟英娘说实话吧。老这么瞒着她,侄儿总觉得心里难受。英娘是个极有见识的女子,她不会失了方寸多嘴多舌地。” 王明达叹了口气:“伯父只想着咱们家这境遇,不想你媳妇跟着担惊受怕,却忽略了你的感受。眼见着便能拨开乌云见青天了,也是告诉她的时候了。田阿福和周氏那里还是先别说,听你说来那周氏行事似乎颇有欠缺,为了稳妥起见继续瞒着吧。”“哎,好。侄儿今晚便跟英娘说。还有,英娘看了许多杂七杂八的闲书。指不定她能帮您出个主意,让杨郎中肯交出东西。” “嗯,也好,你还是赶紧回医馆吧。”王明达笑着拍了拍侄儿的肩膀,心里却有些心酸。之前听田青林说姚舜英如何满腹学识他还是很替自家侄儿高兴,可侄儿说到自家媳妇总是一副敬仰的口气他又觉得难过。侄儿可是堂堂国公府的少爷,姚氏再出色终究只是一个乡野秀才家的闺女。齐家若是不出事,自己的儿子们就还活着,文靖这孩子也会平安地在国公府锦衣玉食地长大,决计不会这般见识短浅。都怪齐家可恶,自己一定要让齐家血债血偿,姓杨的不开口,自己就是撬也要撬开他的嘴巴!王明达想到这里,拳头捏得死紧。 “你这时辰可掐得真够准的,十九号刚进去你便来了。”姚舜英一看到田青林边打趣道,“去了那么久,我还当你回铺子找三哥五哥说话去了。”“没有,左右无事我去江边走了走。”田青林看了看四周,“这么快,那些人都看好了啊。”姚舜英不满道:“你这人还真是,杨郎中瞧病快不正是咱们盼望的嘛,难不成你想让我一直在这呆坐苦等,乐仪恐怕都等急了。” 田青林低声笑道:“那妮子有了好看的宝姨陪着,还有你三哥五哥家的几个表兄妹们一起打闹,哪里还记得咱们两个。”两口子正低声说笑,十九号那妇人走了出来,下一个轮到姚舜英了。田青林陪着她走了进去。杨郎中仔细诊了脉,告诉姚舜英身子恢复得很好,不过还需巩固一番,再服药一个月。因为他开的方子里头有避孕成分的药物,所以姚舜英服药期间绝对不会怀孕。不过为了保证孕育出健壮的孩儿,杨郎中建议她停药后两个月再怀孕。两口子认真听完杨郎中的嘱咐,抓好药后走出医馆。 两个人刚一走出医馆大门,便听到杨郎中道:“关门了,回去了。”“师父不是嫌回去太吵都要在医馆翻一阵书再回去嘛,今日时辰还早怎么就要回去了。”小伙计不解道。“我身子有些不适,想赶紧回去歇着。”姚舜英听到这里很是过意不去,忍不住对田青林道:“人家杨郎中自己生病了还坚持给咱们瞧病,真是难为人家了。” “是啊,真是医者父母心。”田青林顺嘴回答着,心里却想这杨郎中许是被自家伯父给吓住了,估摸着这时候他心里正惊涛骇浪惊慌失措左右为难,这是想着赶紧回家跟老妻商量对策吧。其实他自己也面临着一个难题,那就是该如何跟英娘妹妹开口说自己的真实身份。眼看着再转两个巷子就到了李家铺子,铺子就那么宽自己要说的事情又太重大太需要保密,田青林想了想,果断地拉住姚舜英道:“天色还早,英娘咱们去江边走走吧。” 姚舜英一听丈夫的提议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这人怎么了,他当自己是二十一世纪的青年人谈恋爱漫步河堤享受浪漫呢,哥们你是古人而且咱们已是孩儿爹孩儿妈老夫老妻了好不好。想到这里姚舜英不由抢白道:“田三郎你不要忘记你闺女还在铺子里,咱们两个出来老半天了,铺子忙这眼看着要做晚饭了咱们是不是该去帮帮嫂子她们,还真把自己当客人了。” 见妻子有些生气,田青林只好靠近低声道:“我有极为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铺子里不方便说。”姚舜英起初还以为田青林是在开玩笑,可看丈夫的神态又很是严肃。什么事情极为重要,铺子里还不方便说,莫非这厮闯下大祸了?姚舜英脸色忽然变了,一把抓住田青林的手急道:“是不好的事情吧,你闯祸了?”“我能闯什么祸!哎呀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咱们去河边找个稳妥的地方说去。”田青林怕姚舜英再问,干脆大步往前走了。 要找个稳妥的地方说,也就是说绝对不能叫旁人听见。能是什么事呢?田家,貌似没有什么不正常的苗头,那就是关涉李家了,莫非他听到了什么有关于李家不好的传闻,所以要特地避开李家人?干果铺里以次充好或者吃出了人命,叫人告到了官府?李家的买卖做得太好同行相妒施计算计李家?宝娘的婚事有了变故?凡是所能想到的坏事姚舜英想了个遍。想问田青林可这家伙埋头向前冲,他个子高腿长不等自己,自己还真不大追得上。大庭广众之下身为妇道人家又不好飞跑,姚舜英恨得牙痒痒,心头就这么七上八下地跟在田青林身后来到了河边。 田青林反复观察了四周,见这里视野开阔就算有人来也能看得见才放心,转身对姚舜英开口道:“英娘妹妹,我要说的是我家的事情。”姚舜英一听这开头,提着的那颗心总算放了下来。田家眼下没有什么要紧的祸事,极有可能是田青苗又在周氏跟前哼哼要她跟田青林说借银子起房子这事。田青苗太执着了,田青林八成是答应下来了,这是想通知自己呢。 丈夫都答应了自己难不成还死扛着不肯,苗娘再讨厌也是田青林的亲妹子,明知是肉包子打狗也要借给她不是。姚舜英张起耳朵准备听一个较大的数目,可是田青林接下来说到:“英娘妹妹,你当初说我不像爹娘的孩子还真没说错,我不是爹娘的孩子,我本姓王叫王文靖,是以前昌国公府的少爷。那个华铭本名王明达,原是昌国公府的世子,是我的亲伯父。” 第二百零二章 商量 姚舜英只觉得脑子里嗡嗡嗡响个不停,只看到田青林嘴巴开开合合却没听清他在说什么。这是什么情况,自己的丈夫不是公公婆婆的亲生儿子,这还不算,他居然出身显赫,是堂堂国公府的少爷!田青林说了好一通见姚舜英还是惊吓过度目光呆滞的模样,忍不住伸手在妻子眼前晃了晃,担忧道:“英娘,你没事吧。” 姚舜英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一把抓住丈夫的手摇晃道:“你,你说你不是田家的儿子,是什么,什么国公府……”“昌国公府。”“对,是昌国公家的少爷,你这是从哪里知道的,为什么早不跟我说!”田青林见妻子神情激动,赶紧道歉道:“英娘你别生气,其实咱们分家前我便知道了。你听我仔细说与你听。” 姚舜英听完田青林一番细说,忍不住捶了丈夫好几拳头:“好你个田三郎,这么大的事情居然瞒着我那么久!”田青林叹息道:“瞒着你那么久你当我心里好受,这不是想着齐家势大,我的身份若是叫人知道了便是灭门之灾。何必告诉你让你担惊受怕提心吊胆地过日子。你看爹娘都隐瞒了这么多年,我想大哥二哥也不知道我不是他们的亲兄弟。” 姚舜英皱眉道:“二哥没比你大几岁也许不知道,没道理大哥也不知道吧。不过看他待你的样子,似乎真的不知道。嗯,可能公公婆婆当年拿什么话骗了他吧。小孩子最好骗。然后日子一久,就算他当初有些疑惑都忘记了。” 田青林点头道:“估计是这样,爹娘当初是怎么将我带出来的眼下也不好问两位老人家。无论如何我都欠下了他们天大的恩情,没有他们两个我决计活不下来。这也就是当初分家我为什么不跟你商量便做出那许多让步的原因。” 想不到婆婆那样行事欠周密的人当年居然能做下那样胆大的事情来,而且居然还成功了。不过公公头脑还算灵活,单靠婆婆肯定不成。古人这种报恩思想还真不能叫人小觑啊。姚舜英暗自感叹着。她好不容易总算接受了丈夫所说的事情,然后不解道:“既然瞒了那么久,怎么今日又跟我说实话了?” 田青林眉飞色舞地道:“那是因为伯父他老人家来启汶了,他想见见你和乐仪。”姚舜英双眼大睁:“伯父,你是说华老伯,他眼下便在启汶城里吗?”田青林点了点头,然后说了王明达来启汶的目的和遇上的难题以及自己和他约定的见面时间地点。 姚舜英沉吟道:“既然连公公婆婆都要瞒着。那咱们就不能带乐仪去见伯父他老人家了。这妮子精明得很,见了伯父回头肯定会跟家里人说。还是让伯父他老人家来咱家铺子看她一眼算了。”田青林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娘你们怎么才回来,我都着急了!”两口子一走进篾货铺大门,田乐仪便飞跑着扑到了姚舜英跟前大声抱怨。“呃,娘是瞧病去了,瞧病人家郎中自然得认真地仔细地瞧准了再开方子,哪能那么快回来。”“你看你三舅妈没骗你吧。人家杨郎中可是城里最出名的郎中。上他那里瞧病的人多,你娘肯定是排到后头了。”雪娘笑吟吟地对乐仪说道。 然后她将姚舜英拉到一旁低声问道:“如何,杨郎中如何说的?”姚舜英将杨郎中的话复述了一遍,雪娘听完很是高兴,不住地点着头道:“好,妹妹呀就好生照人家杨郎中说的做。这孩子不急着生。你说你若是只顾着着急,回头生个病秧子出来那不是造孽。其实孩子之间隔得远些好。若是大家相差不了几岁,成日里拌嘴打架,烦都把人烦死。你家乐仪这么懂事,你明年若是生下儿子,她这个姐姐一定能帮你看顾。” 姚舜英笑道:“多谢嫂子吉言,该做晚饭了吧,我去后头帮忙去。”雪娘赶紧摆手道:“不用,五弟妹已经在洗菜了,宝娘妹妹在帮她。你们来了咱们立马炒菜,你三哥还有五弟嚷着要跟妹夫好好喝两盅呢。我姐夫听说你们来了,巴巴地送了两壶好酒过来,等下他也要过来陪妹夫一块喝酒。” 晚饭时分玉娘姐姐和林姐夫两口子都过来了,还带了一只烧鸡过来,说是给孩子们吃着玩。大家边吃边说笑,直到差不多亥时才散。大家洗漱了一通便歇下了,乐仪和宝娘被安排在一起睡,姚舜英叮嘱了女儿一通回到自己和田青林的房里,却见这厮已经打着鼾声了。被子都没盖好,胡乱搭在身上。姚舜英看着这一幕真是哭笑不得,这人今晚喝了不少的酒,估计是一沾枕头便睡死过去了。 田青林平日里不打鼾,可是一醉酒就会发出鼾声。姚舜英原本就有心事,这下越发睡不着了。当初自己之所以毫不犹豫地拒绝侯三,最重要的就是因为他家门第太高,嫁给他难免要面对丈夫三妻四妾的尴尬局面。身为一个拥有二十一世纪灵魂的人,她没办法忍受跟别的女人共夫这样的事情。 没想到自己嫁的这个人出身更高贵,更要命的是自己眼下还没儿子。试想昌国公府的冤情得以平反昭雪,田青林成为国公府少爷王文靖,自己还能和他像眼前这般恩爱地生活下去吗?他的伯父还有父母肯定会给他张罗着纳妾吧,毕竟他家就剩下他这个儿子了,他父母想孙子,越多越好是再正常不过的了,自己又有什么立场去阻止呢? 姚舜英越想越心乱越想越心凉。最后竟然生出这样的愿望,那就是王家一直不得平反,齐家一直盘踞高位。可是脑子里一闪出这样的念头,姚舜英立马便开始鄙弃起自己来,怎么能那么自私呢?伯父多年的艰难隐忍生活,乐仪的亲生祖父祖母还不知在何方,丈夫心里不定有多痛苦。王家人的血海深仇不能不报,坏人理该受到应有的惩罚。一定得想个法子帮一帮伯父,只是该如何下手呢?姚舜英想了许久才朦胧睡去。 次日吃罢早饭,姚舜英拉着宝娘来到林记,精心陪宝娘挑了半日的布料。然后田青林借口想去买点东西喊走了姚舜英。姚舜英觉得既然打算挑明,大家也就没必要在顺心茶楼见面了,毕竟那里说话有走漏风声的可能,干脆去王明达住的地方大家好生商谈一下。两个人到了茶楼,田青林先上去跟王明达转述了姚舜英的提议,王明达觉得有理,赶紧下楼往昨日那院子走去。为防叫人看到,姚舜英和田青林远远跟在其身后。 进了院中大家落座见面,王明达见姚舜英长相俏丽神态落落大方不由暗自点头,姚氏果然不错,难怪文靖这孩子这般看重她。稍后一交谈他发现姚舜英谈吐不俗,越发觉得这个侄儿媳妇难得,自己还真不能小瞧了她,兴许她还真能帮自己出个主意呢?抱着这样的目的他将自己眼下面临的困境详细地说给姚舜英听。 姚舜英道:“伯父这样去找杨郎中,他不知您是哪一方的人,自然是不敢说实话。”王明达懊恼道:“是啊,当年那杨院判倒是认得我,可他这个养在外头的儿子却是从没见过我。”稍后又愤然骂道:“姓杨的明明是个正直的好人,谁知道他居然偷偷养外室,临了正头夫人生的儿子孙子全叫他给连累死了,这个私孩子这一脉却活了下来,不但活了下来还活得那么威风神气,真是天道不公!害得老子眼下还得挖空心思跟这等野种周旋!” 他这辈子就原配夫人一个连通房丫头都没有,自然看不惯这些养外室的行径。姚舜英听完王明达的抱怨,觉得这个伯父真是可爱可亲,越发想帮他解决困难了。于是分析道:“对付这人还得攻心为上,拿他最在乎的东西来打动他。”田青林道:“最在乎的东西,杨郎中这么一把年纪了,最在乎的该是他那些儿孙了。难不成伯父要绑几个杨家的儿孙要挟于他?” 王明达摇头道:“这法子不成,万一他压制不住,他家其他不明内情的人跑去衙门报案,官府追查下来可就麻烦了。”姚舜英道:“我说的不是这个,这法子太张扬,而且杨郎中会越发觉得伯父不可信是太后那边的人。我说的攻心目标不在这里。”田青林不解道:“那在哪里呢?” “你们想,杨院判当初能头一个叫人报信给杨郎中叫他逃走,不用说对这个私生子是很疼爱的。既然大家断定杨郎中手头有证据,那便证明杨院判是被冤枉的,或者说是被逼的,不然他不会留下证据。”王明达道:“他应该是被冤枉的,他这个人在太医院多年,为人正直医术高明,不然咱们府上也不会常请他来瞧病开方子。给郭王妃下毒这样的事情他不大可能做得出来,十之*他是给人背了黑锅。” 姚舜英道:“这样更好,杨郎中的父亲那么疼爱他,我想他肯定也很尊重自己的父亲,内心也一定想替其父亲除去污名,让其含笑九泉。咱们便从此处下手。” 第二百零三章 装神弄鬼 王明达眼睛一亮:“有道理,只是该如何下手?”姚舜英道:“伯父当年既然没少跟杨院判打交道,对他的体型以及穿衣习惯该记得吧,最好是连声音都记得。”王明达道:“记得,杨院判个子个头中等,唇上留两撇八字胡,衣着嘛爱穿道袍。声音有点尖细,接近于宫里头的公公,记得当初三郎他爹私下里还偷笑过。”“伯父您没有跟杨郎中表明身份吧。”“自然不会,伯父不会这般莽撞的。” 姚舜英松了口气:“很好,这就好办了。”跟着她又问道:“伯父带来的四人当中不是有个能高来高去的江湖好手吗?那人个头如何,跟杨院判相差大不大。”王明达沉吟道:“貌似比杨院判高些,不过高不太远。侄儿媳妇的意思是想让他假扮杨院判?”姚舜英点了点头。 田青林不以为然地道:“可他已经死了多年了,杨郎中又不是不知道,哪里能骗得了他。”“是啊,这法子可不成。”王明达也不赞同。姚舜英抿嘴而笑:“装人自然骗不了杨郎中,咱们得装鬼才成。”“装鬼?”“对,三更半夜地伯父让那江湖好手去杨郎中的卧室装鬼。伯父的身份让‘鬼’告诉他,您自己嘴上不要轻易承认。” 王明达愣了一会儿,然后猛击一掌:“好,这装神弄鬼的法子委实是妙!伯父知道该如何做了。”田青林一头雾水地道:“到底该如何做啊。”王明达急道:“回头叫侄儿媳妇跟你细说,事不宜迟我得赶紧叫人回来然后教他怎么说话。嗯,越像越好得好好学一通才行,学好了咱们今晚便行事。” 姚舜英摆手道:“不急,今晚先不急。伯父昨日不是留了话给杨郎中嘛,您今日还是作势再去找一找他。跟他说您给他五日时间考虑,若是过了五日他还不肯相信您,您便走了。然后明晚您让那高手再行动。”王明达拍了拍头:“对。伯父又莽撞了。哎呀,这真是关心则乱。伯父自认为行事还算周密,可这一回关涉到国公府能不能平反复兴,伯父这脑子便发昏。咱们还真不能表露得太急切,得让他自己主动来找咱们。” 一旁的田青林急道:“我还是不明白!”姚舜英道:“回头我再告诉你。咱们眼下回铺子里去,将乐仪带出来逛一逛。伯父您远远地瞧瞧她。家里头喂了猪鸡鸭什么的,咱们明日得回去了。”王明达点了点头:“好。我得好生瞧瞧乐仪那孩子,咱们国公府闺女可是稀罕物。这孩子长在乡野虽然没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可却能平平安安,这是她的福气。” 两口子回到铺子,说要带女儿去县城里最热闹的街道去耍一耍,姚舜英顺嘴邀了宝娘,宝娘害怕遇上赵家的人,一口便回绝了。一家三口来到本县最著名的小吃一条街,王明达早已候在那里了。大家假装不认识只是碰巧走得近而已。乐仪头一回见到这么多小吃,叽叽喳喳指指点点,要这要那喊个不停。 姚舜英怕她吃坏了肚子,那些辛辣油炸的东西仅只让她尝一尝,绝不给她多买。跟在不远处的王明达却对这个玉雪可爱的孙女稀罕得不行,但凡乐仪看上的他都买了提在手上。因为他始终离姚舜英他们不远。结果乐仪看到了他,小妮子见王明达拿着那么多东西,忍不住指着他对姚舜英抗议道:“娘老说这个吃多了嗓子疼那个吃多了闹肚子,可您看人家那个大胡子的爷爷不是买了那么多。” 姚舜英只好温声解释道:“人家那是买回去给家里人吃的,他家的人一定很多,不然哪里会买那么多。”田乐仪歪着脑袋想了想:“也对,难怪他都不吃。娘您说他那么一脸的胡子吃东西得怎么吃啊。而且看着也不干净吧。”这孩子,田青林飞快地看了一眼自家伯父。却见王明达笑眯眯地看着自家闺女,然后走过来道:“小妮子挺聪明挺有趣的。爷爷告诉你啊,爷爷吃东西的时候把胡子绑起来,跟你扎头发一样。” 田乐仪疑惑道:“嘴上扎头发,那得是什么样子啊。”王明达道:“可惜爷爷今日有事,不然扎给你看。”姚舜英怕田乐仪再乱说话,又怕久了引起其他人的注意,赶紧对女儿道:“好了,爷爷有事咱们不打扰人家了。”田乐仪听话地冲王明达脆声道:“嗯,大胡子爷爷不跟你说了。”王明达笑着走了开去。 一路吃将过来,田乐仪的小肚子俨然一个小西瓜了,姚舜英摸了摸女儿圆滚滚的肚子,再看看她油腻的小嘴,觉得差不多了该带女儿回去了。田青林冲不远处的伯父暗暗使了个眼色,一家人便打道回府。因为宝娘没去,姚舜英买了一些小吃带了回去。一踏入店铺,田乐仪便大呼小叫地喊着小姨快来吃,宝娘抱着田乐仪去了后院。 李兴本看了一眼姚舜英,责怪道:“怎么去了那么久才回来。”姚舜英以为哥哥是担心自己一家人的完全,忍不住笑道:“三哥你还真是,怎么,怕我跟当年一般又叫人给绑架了?”李兴业叹了口气:“冲三哥方才来过了。”姚舜英一惊:“秦表哥来过了啊,怎么,他又走了吗?”雪娘点了点头。姚舜英觉得奇怪,怎么大家都垂头丧气的,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秦三哥怎么这么着急就走了,他是不是有什么事?”李兴业哭丧着脸道:“他媳妇发急病,没了!”姚舜英吓了一大跳:“这,这好好地怎么说没就没了,怎么也没见他家报信。”雪娘叹息道:“就半月前,年纪轻轻的媳妇子,也不能大办丧事,大姨祖母估计也懒得报信给咱们。嘿,可怜,丢下一双儿女,一个五岁一个两岁都还这么小,造孽哟!”姚舜英一下坐在椅子上,半天也说不出话来,世事无常,秦冲也太歹命了一点。田青林也觉得难过,一时间大家都不出声。 良久姚舜英问道:“秦三哥这回来县城是办什么事呢?”雪娘道:“他是来辞行的。他说自己命硬克妻,此生也不打算再娶了。留在家里头这心里又难过,不如出去给人跑货护镖挣钱养孩子。听说是要跟人北上往京城那一带去,也不知道他这一去何时才能回来。”命硬,克妻,古人是很信这个的,秦冲的初恋情人为救他惨死,眼下妻子又横死,附近知道底细的谁还肯嫁他。难道这位身手了得的秦表哥此生注定要孤独终老吗?姚舜英越想越怅惘难过。 因为秦冲的事情,晚饭大家也没心思喝酒了,吃了饭稍稍说了一阵话便各自歇息。姚舜英两口子对秦冲的不幸又感叹了一番,结果谁也没有睡意了。田青林这才想到自己还没让姚舜英给自己仔细说一下那个所谓的装鬼法子,姚舜英附在丈夫耳边悄声道:“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伯父去找杨郎中,这几日他脑子里肯定在不断地想着杨院判。伯父让那江湖好手扮作杨院判当年的模样半夜进去杨郎中卧室,假装托梦于他叫他相信伯父,肯跟伯父合作。” 田青林听完不禁大赞:“哈,‘老子’发话了杨郎中还能不听啊。英娘妹妹你这鬼点子都是打哪儿来的啊。”打哪儿来的,前世的姚爸爸是个破案小说迷,包公案施公案家里头有好几本,这几本书都叫姚舜英给翻烂了。这样的点子还不是顺手拈来,横竖古人信这个不是。“哪儿来的,闲书上看到过,这不现搬过来的。” 听到自家媳妇的回答,田青林搂过媳妇狠狠啃了一口道:“就知道是这样。人家说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就我媳妇来说,那书中何止这些东西,简直是包罗万象!只是妹妹为何要让伯父那样跟杨郎中说。”姚舜英道:“姓杨的不相信伯父,伯父也得摆出谨慎防备的姿态对他。做出既然他不愿意咱们绝不强迫的架势,让他自己来找伯父。这叫攻心懂不懂。”田青林作古正经地道:“我懂不懂有何干系,我媳妇懂了便成。” 次日大家准备回家,田青林抽空去跟王明达道别,王明达塞了一大包东西过来。田青林吓了一跳:“这都是些什么呀。”王明达乐呵呵地道:“给孙女的,吃的穿的都有。至于戴的首饰之类的启汶这小地方卖的东西实在太过寒碜了,配不上我们乐仪,等到了京城伯父拣那最好的给她买。” 田青林忍不住心头一酸,涩声道:“伯父您说您何必那么破费,本该侄儿孝敬长辈,可一直都是您资助侄儿一家。”王明达拍了拍田青林的肩头,叹息道:“什么资助不资助的,你几位兄长都不在了,咱们家就你这根独苗,伯父的银子不就是你的。孝敬伯父往后有的是机会,伯父还指望你养老送终呢。“田青林接过包裹,掂量了一下感觉沉甸甸地,不由皱眉道:“乐仪不过小孩子,伯父也太宠她了吧!” 王明达道:“这也算宠啊。若是咱们家不出事,凭着乐仪的样貌出身,做个王妃那是轻而易举,便是想进宫都容易得很。不过那种地方咱们家的闺女不稀罕。哎呀三郎你是不知道,伯父见了咱们家乐仪昨晚那是大半宿都睡不着。为了不让这么美貌可爱的孩子在乡野受苦,伯父就是豁出老命都要重振咱们国公府。” 第二百零四章 好消息 田青林最关心的还是那装鬼的计谋能不能奏效,可惜自己要回乡下了。王明达说到时候会让马掌柜捎信给他的,让他安心在田家湾等候。“文靖,不管伯父能不能让姓杨的拿出东西,反正不久皇上肯定要对景王和齐家动手了,这里头牵连的人很多,到时候大锦可能会乱一阵子。你不要出远门,在家里静候消息,尘埃落定之后伯父会派人来接你们。在此之前你们两口子要跟以往一样,该做什么做什么。在接你们的人来之前一定不要跟人说出自己的身份,伯父怕万一有漏网之鱼蹿到启汶对你不利。你媳妇是个有大智慧的,你凡事多跟她商量,切不可自作主张。” 田青林看着一脸严肃的伯父,重重地点了点头:“伯父,侄儿省得的。侄儿想,我爹娘若是活着到那时他们肯定也能回京了。”王明达拍了拍田青林的肩膀劝慰道:“放心,有贵人护着他们一准没事。”田青林道:“但愿如此,伯父您自己要多保重,齐家没失势之前您可千万别叫他家的人认出。”王明达说自己会小心行事,伯侄二人依依惜别。 田青林出去了一趟回来后手上多了那么一大包东西,李兴本他们难免要问起是什么东西,田青林说方才碰见了此前跑船的一个朋友,因为之前自己大力帮助过这人,正巧这人近日发了一笔横财,硬是买了许多东西给自己闺女表示感谢。他说的煞有其事,李兴本雪娘他们深信不疑。事后姚舜英笑丈夫说谎话不打草稿,田青林嘿嘿笑着说自己哪里有那本事。这可是想了一路才想到的借口。 两口子回到家仔细一看,王明达买给乐仪的东西乱七八糟的真是不少,难怪那包裹拎在手上那么沉重,风车泥娃娃糕点小吃之类的不用说。还有纸笔书籍甚至适合小妮子们做衣裳的尺头都有。姚舜英将那些东西一一取出,边取边念叨:“太多了,太多了,他老人家这分明是沿着店铺一路买将过去啊。” 田青林笑道:“这人上了点岁数,那宠起小孩子来便没边儿了。何况咱们王家闺女又那么稀罕,我跟你说英娘,就这写东西伯父还说太寒酸,不配咱们妮子。说等他到了京城,再给乐仪置办好的。”姚舜英笑叹道:“这般下去非把咱家妮子给宠坏不可!”田青林呵呵直笑。姚舜英将那些东西和着自己买的糕点。分成几份分别给那边的田家几房人以及蓉娘和田氏老娘送去。 没过几天田青林接到了马掌柜转来的书信,里头只有大大的五个字:“事成,安心等。”两口子看到这五个字,知道杨郎中相信了伯父,伯父拿到了想要的东西。两口子相视一笑,齐齐松了口气。田青林忍不住赞叹道:“我媳妇真了不得,稍稍动动脑子便帮了伯父这么大一个忙。哎呀英娘你不知道,伯父临走前跟我说你是个有大智慧的,叫我凡事都要跟你商量,切不可自作主张。” 姚舜英不信:“是吗。伯父真这么说?”“骗你做什么,他老人家就是这么说的。”姚舜英暗想自己一番心血总算没有白费。昌国公府重振辉煌在所难免,自己出身低微要想在那样的高门大户站稳脚跟,必须获得长辈的认可才行。所以先在田青林的伯父跟前露露脸,被他老人家高看一眼是很有必要的。 接下来的日子波澜不惊,只是当启汶人民一心盼望着端午节好生看龙船比赛的时候,从南坪州府传来消息,景王爷勾结黧国人意图篡位,齐太后娘家参与其中。事情败露皇上异常震怒。景王爷一家的下场不用说。齐家几个当家男子被关入刑部大牢听候审讯,整个齐氏家族其他人等尽皆处死。齐太后因为是皇上生母,皇上自然不会拿她如何,可她自己引咎自责。交出后宫管理大权,隐居不出。其他牵涉到的宗室以及朝中重臣也难逃干系,京城里抄家砍头之事层出不穷。有人倒霉也有人转运,齐家仗着齐太后,弄权多年没少做下贪赃枉法陷害忠良之事,朝中正在着手平反。 一切都朝着预定的方向发展着,真是再好没有了,得知那个消息的晚上,田青林抱着妻子兴奋得彻夜难眠。可惜杨郎中说过不能急着让姚舜英有身子,这厮抱着妻子欲火中烧却不能发泄,姚舜英被他扰得无法安睡,用手帮他解决了两次这厮还嫌不够,惹得姚舜英心头火起,抱起枕头去闺女房里睡去了。 相比较田青林的欢天喜地,姚舜英的心态却复杂莫名。看样子进京是在所难免了,可是自己一没有儿子傍身,二没有显赫的家世,往后在王家的日子只怕会很艰难。夫妻两个这段日子没少谈到往后真要进京即将面临的问题。田青林异常坚定地说自己这辈子只要姚舜英一个,不管爹娘怎么压制他都坚决不纳妾,让姚舜英放宽心。姚舜英嘴上相信丈夫的坚决可心里却明白,真到了那时候一个孝字压下来,田青林哪里轻易扛得住。嘿,这家伙明明和田家人一点都不像,自家人当初怎么就一点也没生疑心呢?自己不能忍受跟人共夫坚决远离高门大户一心做村妇,可临了终究还是逃不开,莫非真是命? 朝野震荡这消息传到田家湾,田阿福和周氏真是激动万分,两口子将田青林叫到跟前,反复询问有关华铭的事情。田青林知道养父母心头所想,好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伯父临走时可是郑重交代过的,还是别急在这一时吧。田阿福和周氏没问道自己想要的答案,失望地走了。田青林看着二老落寞的背影,真是内疚万分。 朝堂上发生了这样的大事,地方上的各级官员也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在这节骨眼上启汶县令哪里敢大张旗鼓地举办龙舟赛,所以这一年的端午悄无声息地过去了。田乐仪她娘老早便答应了她到时候带她去城里看她爹划船,她看着她娘新近给她做的衣裳,想象着那一日的盛景,心里无限憧憬。谁料到临了人家不比赛了,小妮子大为失望,念叨了好几天这气还没消。幸好她家宝姨的好日子到了,她娘给她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去喝喜酒她才将看不成龙船的遗憾丢开。 乡野百姓虽然远离朝堂,可谈论国家大事的劲头却一点也不比缙绅之家弱,宝娘出嫁,宾客们三三两两尽是谈论景王爷谋反,齐家一夜之间灭门之事。姚舜英和田青林听着这些议论,只能装作感兴趣的样子坐在一边听,然后不咸不淡地发两句感慨。 喝完喜酒没多久,田野里的稻子开始变黄,乡下人一年当中最忙的时节到了。姚舜英和田青林天蒙蒙亮便起床了,姚舜英生火做饭,田青林打开仓库将昨日才收回家的谷子一担担挑出来倒在晒簟上。饭熟了天也差不多亮了,姚舜英喊醒女儿,一家人吃好饭。田青林将猪食桶提到猪圈前头,姚舜英则和好鸡食,喂养牲畜的任务尽数交给了田乐仪。 姚舜英不放心地叮嘱又叮嘱,田乐仪不耐烦地说“知道了知道了,放心”,一副嫌弃她娘啰嗦的模样。姚舜英被女儿心不在焉的神态惹恼了,一指头点在小妮子脑门上:“知道了知道了,你知道什么!娘明明跟你说了喂猪的时候不能贪快,一下子倒一满槽,结果猪尽拱下头硬的吃,留一槽水在那里。还有不能打猪,你偏不听,听你姨妈说昨日她在外头都听到咱家猪被你揍得喂喂叫!” “那能怪我啊,我本想喂好猪再将鸭子赶到溪里去,可鸭子急了嘎嘎叫得人烦,我只好先赶鸭子了。我怕我走了猪没得吃的,就倒了一满槽猪食,谁知它两个这么口丑,我这赶鸭子都回来了,槽里还剩半槽水。它两个见我回来直哼哼,想我再给它们倒,我不搭理它们就拱猪圈门,爬得老高嘴巴伸出来,我不留神都伸到我脸上了。爹爹您看就是这里,一股子酸臭气差点没熏死我。”乐仪一边指着自己的脸给田青林看,一边摆出厌恶的神色。 田青林掰过闺女的小脸认真看了看:“幸好,没咬着咱家宝贝儿。”“田三郎你省省吧,又不是野猪哪里会咬人?”姚舜英见这爷儿两个大惊小怪的样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可人家爷俩不搭理她,只管说自己的。乐仪接着道:“这时候我还不生气我就不是田乐仪,我顺手拿了根棍子,啪啪啪连抽了几棍子下去,打得它两个喂喂直叫唤。该死的畜生我叫你讨嫌!谁知道居然叫我姨妈给听见了,她耳朵怎么那么尖呢?”田乐仪愤然抱怨着,声音脆而急。田青林道:“打得好,这种讨嫌的畜生就该教训!” 姚舜英目瞪口呆,这是当爹的说的话吗?田青林这厮虽然不是真正的田家人,可自幼跟随田家人生活,到底还是继承了这一家子无原则宠闺女的传统,这样下去乐仪会成为第二个田青苗,想到这里姚舜英不由厉声道:“田三郎,你这是当爹的说的话吗?一个妮子家家的,脾气暴躁满身戾气,这样下去往后谁肯娶她!” 第二百零五章 接 姚舜英一发火,父女两个立马老实起来。田乐仪乖乖地去猪圈旁喂猪去了,田青林则嘿嘿陪笑道:“这不是咱家的猪太可恶,差点伤到了咱们乐仪乐仪才打它们的,咱家妮子可不是那暴……。”姚舜英横眼看着丈夫,田青林越说越小声,最后终于闭了嘴,乖乖地去挽箩筐绳子拿镰刀。不过他心里到底还是心疼自家闺女,趁姚舜英去灶房洗碗拿水罐的功夫,飞快地喂了鸭然后夫妻两个出门的时候自己将鸭子赶到溪里。 姚舜英其实也打算今日自己赶鸭子,不然女儿忙不过来,可她见田青林闷声不响地做了,忍不住又责备他惯疼闺女。田青林正色道:“英娘我知道你是怕咱家乐仪将来跟苗娘一般不招人喜欢,可凭良心说咱家妮子算懂事了。放眼整个田家湾,跟乐仪一般大的妮子有几个跟她一般能自己一个人整日乖乖地守在家里看家翻晒谷子。你就说前日发行雨吧,咱们还担心咱家院子里晒的谷子打得精湿。可二叔祖母不是说,她老人家盖好自家的谷子再跑到咱们家时,乐仪自己已经盖得差不多了。这么小的妮子啊,这么能干懂事你还担心什么?” 姚舜英哼了一声:“我没说妮子不懂事,我是说她脾气太暴躁,这很要不得你知道不。”田青林不以为然地道:“不过是打了一下猪罢了,蓉娘自己当年不也打过,她那时候可都快许人家了,我闺女才多大。”姚舜英嗤笑道:“你闺女好你闺女能。满世界就你闺女厉害得了吧。” 田青林无奈地看着姚舜英,低声劝道:“英娘,你还说妮子脾气暴躁满身戾气,其实你自己这阵子才是这样。我跟你说过多少回了。不用担心不要多想,我不会学那些人三妻四妾的,这辈子就咱们两个人。可你偏不听,你看这段日子你人都瘦了下巴都尖了。” “你胡说什么。我自来苦夏加上这阵子忙成这样,不瘦才怪。行了少废话了咱们赶紧走,你还得去那边湾里扛谷桶呢。”姚舜英矢口否认,转身大步走了。 田乐仪不知道她爹娘因为她还在拌嘴,此刻正一个人在家里忙得不可开交。她遵照她家母上的吩咐一勺一勺地倒着猪食,趁猪们埋头大吃的间隙又跑去喂鸡。因为院子里晒了谷子,怕鸡爪子乱刨将谷子刨到地上又怕鸡在晒簟上屙屎,每年到了这个时候,鸡们便会给关在一个大竹罩子里。撒了秕谷之后。见盛水的烂碗里已经没什么水了。小妮子跑去灶屋水缸里舀水添上。 好不容易喂完了牲畜。太阳也升了起来,完完全全地照在她家的院子上空,田乐仪赶紧将晒簟掀开挥舞着谷耙将谷子摊开。所有这一切都做好后小妮子才有机会坐下来歇口气。她这里气才喘匀,门口勇哥儿便大叫着冲了进来。身后跟着娟姐儿。蓉娘家因为没分家,麦二郎的祖母在家翻谷看孩子,所以勇哥儿兄妹不像乐仪,他们两个除了去田间地头给大人送送水赶赶鸭子,余下的时间便是玩了。今日送水的活计被桥哥儿兄妹抢走了,兄妹两个没事做便来找乐仪玩。 “仪姐儿咱们跳房子吧。”勇哥儿一冲过来便大声提议。“好,你画好我喝口水先。”“不要哥哥画!”娟姐儿嫌弃地白了自家哥哥一眼,毫不客气地道,“仪姐姐画得好,仪姐姐画。”这跳房子的游戏是她家英姨前些日子才教给他们的游戏,两兄妹正玩得上瘾,一逮着机会便拉着乐仪一块玩。 娟姐儿肤色虽然不像她哥哥一般随了她娘,可牙尖嘴利却学了她娘。勇哥儿被自家妹子嫌弃也不生气,满不在乎地道:“那好,仪姐儿你快点。”乐仪在屋檐下的阴凉处画好房子,三个人跳得不亦乐乎。当然田乐仪玩归玩,每隔一阵子还是记得耙一下谷子。他们几个人的欢声笑语叫毅哥儿听见了,小家伙被他曾祖母背在背篓里,一听到哥哥姐姐的声音兴奋得边叫边扑腾,差点没把他曾祖母给弄跌倒。 “小祖宗,别叫了,这便过去!”麦二郎的祖母一边笑骂一边走向姚舜英家。“仪姐儿啊,你晒了晒簟了吗?”“啊,没,忘记了。”田乐仪懊恼地拍了拍自己脑门。她娘交代过,因为这些谷子是从水田里收割的非常湿,摊久了晒簟会打湿,要想将谷子彻底晒干必须隔一阵子晒一下子晒簟才行。“你们看着毅哥儿,我来吧。”将毅哥儿放下,麦二郎的祖母弯腰去掀晒簟。 老人逗留了一会正打算回去自家院子翻谷子,却听得有人在院外大声道:“仪姐儿,曾祖母做了凉粉,你尝尝,冰凉凉的可好吃了。”紧跟着田氏老娘端着个大碗走了进来。“啊,这么多人在啊,早知道多拿点,我还当就乐仪一个人在家,你们家的我打算回头去送。”田氏老娘看着麦二郎的祖母,笑着解释道。 麦二郎的祖母嗔道:“你这老东西,我还说明日喊桥哥儿去摘凉粉果等我来做凉粉,没想到被你抢了先,难怪一大早看到你出门,你是去湾里凉水井那里去了吧。”田氏老娘呵呵笑道:“可不就是,做凉粉非得那口井的水才行。你看看,我做得怎么样。”“稀了一点点,不过就你那手艺能做成这样子已然算难得了。”“哪能跟你比。来吧孩子们,尝一尝,可好吃了。”三个孩子一人一口,轮番吃着凉粉。 “好吃吧仪姐儿?”“好吃,真好吃!”多年之后当田乐仪坐在京城最有名的酒楼吃着所谓京城最有名的凉粉的时候,还是觉得赶不上她今日吃的凉粉那般清凉醇厚。 毅哥儿张大嘴巴啊啊不停,勇哥儿伸手想给弟弟喂一勺却被阻止了,这东西太过寒凉。太小的孩子还是不要吃的好。吃不上美味的毅哥儿愤怒地大叫大闹,麦二郎的祖母没法子,只好背起背篓回自家院子。可她还没走出院子,门口便来了一伙子人。大概一二十个的样子,人人腰间带着佩刀,看模样似乎是官府的人,可跟县衙的衙役们又不大一样。“你。你们,你们是什么人?”乡下人自来怕官府的人,何况眼前这伙人还带着家伙。麦二郎的祖母吓得语不成句,双腿更是打颤不止。 “请问老人家这是田青林田三爷的家吗?”一个三十几岁似乎是领头的粗豪汉子大声问道。“是……啊,不是……”麦二郎的祖母虽然惶恐至极,到底还是上了年岁的人,对方虽然语气和善可面相凶恶,她本能地觉得对方非善类。她一边含糊其辞一边看着田氏老娘,两个老人都觉得事情诡异。那人却很有耐性:“到底是还是不是。烦请老人家明示。” “啊。这个……”两个老人还在支支吾吾。那边勇哥儿却大声道:“田青林是我姨父,这是他的家,这是他女儿。”祖宗。这节骨眼上你逞什么能!麦二郎的祖母恨不能顿脚大骂。“你找我爹爹有什么事?”田乐仪大大方方地走过来,歪着脑袋睁大双眼看着人家。那粗豪汉子摸了摸乐仪的脑袋。温声道:“你是乐仪吧,你爹眼下在哪里,你能不能带我们去找他啊。” 田乐仪很奇怪:“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伯伯是你爹的朋友,自然知道了。” “哦,是这样啊。可我娘让我在家翻谷子,不能出院门的。”田乐仪一副为难的模样。粗豪汉子笑眯眯地道:“没事,伯伯派人替你翻谷子不耽误谷子晒干,你娘不会责怪你的。”“那好吧,你跟我来。”解除了后顾之忧的田乐仪爽快地答应了。 完了,这些小祖宗,一个比一个要命,田氏老娘绝望地看了一眼麦二郎祖母,手脚冰凉。那一位也是脸色煞白,一副要倒下的模样。“你们几个守在这里看着,我们接了人跟着就回来。”那领头的粗豪汉子吩咐完手下,带着另外的人跟在蹦蹦跳跳的田乐仪身后走出了院门。不行,得抢在前头给三郎和英娘报信才是,两个老妇人想到一块去了,急慌慌走出院门跑到蓉娘家商量。 一关上院门田氏老娘便急声问道:“你知道英娘他们今日在哪一片田收割?”麦二郎祖母沉吟道:“嗯,听蓉娘昨日说了一嘴,似乎是在磨刀岩那里。”“坏了,那里没有近道,仪姐儿那妮子自来脚快,我这上了年纪不可能跑到她前头!偏生咱家那些崽子们方才被我打发去田里给大人送凉粉去了。”田氏老娘叫苦不迭。 麦二郎祖母搓着双手:“那怎么办,勇哥儿倒是跑得快,可这贼孩子还在青林家瞧热闹,咱们起先没叫他一块过来这会子去喊他,那些人不会起疑心?”田氏老娘道:“咱们看看外头有没有人回家,喊他们去。”可是两个人探头一看,那些被留下的人有几个不好生呆在姚舜英家的院子,却是站在院子外头监视着附近人家。“不行啊,咱们这一有响动,他们只怕会发现的。”两个老妇人面如土色,虽然着急担忧却毫无办法。 稍后田氏老娘道:“你说这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那领头的说是三郎的朋友,三郎一个乡下种田的哪里会认识什么官府的朋友。”麦二郎的祖母想了想:“林三不是常在外头挣钱吗?莫非是他在外头做工时候结识的朋友?”田氏老娘很不以为然:“做工又不会跟官府的人打交道。若是英娘还差不多,那侯家的小子不是做官了嘛。” “那也不一定,他老早以前不是帮一个京里退下的大官修过园子嘛。还有那一年他划船得了头名,那个什么王爷不是亲口夸过他来着?”“你的意思是这伙人真有可能是三郎的朋友,不是来寻他晦气的?”“这……我也不敢肯定。” 两位老人在这里七上八下五内俱焚,那边田乐仪健步如飞,虽然小脚板踩在窄窄的田坎上,可丝毫也没有影响她的速度。眼看着前方便是自己爹娘收割的田了,田乐仪猛然间飞跑起来。跟在小妮子身后的粗豪汉子们虽然是大人,可到底地形不熟又兼害怕掉进田里去,居然被甩出了老远。 “行了,你歇一歇,割了那么多了。”田青林看到妻子后背都湿透了很是不忍,不由大声喊道。姚舜英抬手揩去快流到眼眶的汗水道:“不累,我多割一点然后帮你一起打。”“不要你帮我打,你在一边歇息看着就行。你看你衣裳都湿透了,要热就将衣袖裤腿挽起来吧。”“本来就是热的时候,挽起来难道就不热了。”姚舜英才不肯衣袖裤腿呢,咱虽然是村妇可咱也要防晒不是。 她嘴上说不累,其实腰酸疼得不行,割完一垄她忍不住站起来伸伸腰,可抬头却见那边奔过来一个小妮子,那不是自家闺女吗?“乐仪你怎么跑这来了,不是叫你在家里翻谷子吗?”听到妻子高声呵斥,田青林转头一看,果然是自家宝贝闺女。“爹,有个伯伯说是你的朋友,我带他来找你了。”田乐仪邀功一般大声喊道。 伯伯,朋友,两口子狐疑地望向闺女身后,远远地果然跟了好几个人。姚舜英看了看,忽然脸色大变:“怎么是好几个人,还,还带着刀。”田青林见妻子语声颤抖,心里也有点害怕,不过嘴上还是安慰道:“不怕,问清楚了再说。”那几个人越走越近,领头的一看到田青林便大声道:“田三郎,可找到你了。哎呀你这闺女好生了得,愣是将咱们几个大老爷们给甩在了背后老远。” 田青林看着对方,觉得有些面熟,可半天也想不起来。那人指着自己的脸呵呵笑道:“怎么,记不得了?好生想想,敝人这张脸但凡看过的都该记得吧。”田青林愣了一下,然后一拍巴掌,大声道:“叶百户,怎么是你!” 第二百零六章 不是梦 “哈哈,总算认出来了!”“我们大人眼下已是千户了。”听到田青林的话,叶百户身边一个青年赶紧纠正道。“哦,好,叶大人升官了啊,恭喜恭喜!”姚舜英见来人是田青林认识的人,不由暗自松了一口气。那粗豪汉子正是当初率人强行征用吴掌柜货船的叶百户,他不满地瞪了自己手下一眼,低吼道:“就你小子话多!”吼完又对田青林笑道:“什么升官不升官的,你这不是笑话我,这是尊夫人吧。”田青林赶紧介绍到:“对,这是内子姚氏。英娘这是叶千户。” 姚舜英弯腰冲叶千户行礼道:“见过叶千户。”叶千户边退边摆手道:“叶某当不起夫人大礼。”姚舜英笑道:“应该的,为了外子劳烦大人千里奔波,真是不好意思。”叶千户忙道:“夫人太过客气。叶某粗人最怕人家跟我讲这些客气虚礼。依我说田三郎你们也别什么千户大人的叫了,横竖咱们也算是共过患难的,我痴长你几岁,若不嫌叶某高攀咱们干脆兄弟相称如何?” 田青林大笑道:“好,此议深得我心。只是叶大哥你们怎么会来这里?”他心里虽然隐隐猜到原因,但还是想求证一下。“叶某是奉命来接老弟一家进京的。昌国公眼下另有要事抽不开身,派旁人来他不放心你也轻易不敢相信,横竖咱们以往打过交道彼此认识,这不叶某便上范老将军那里自告奋勇走这一趟了。” 果然如自己心头所料。虽然早知道有这么一天,但当这一日真的来临的时候,夫妻两个还是有点手足无措。田青林看着眼前姚舜英割好放在水田里的禾束。为难地道:“那个,叶大哥看我这谷子还没收割好,我……要不诸位等我们一下?” 叶千户大叫道:“哎呀,田三郎不应该是王三郎了。你还真的是当庄稼汉当上瘾了。你这堂堂国公府三爷,还为着这么点谷子发愁。走吧,赶紧回去收拾,不是。根本不用收拾,京城国公府什么没有。你们两口子啊还是跟亲戚乡邻告别一番,咱们尽早动身赴京吧。” 田青林道:“那个,叶大哥我爹娘有没有找到,我的养父母一家此番是不是也要跟我们一块进京?”“瞧我,竟把这事儿给忘了。”叶千户拍了下脑门道,“你爹娘已在赴京的路上了,昌国公让我等将你养父母一家老小尽数接到京城。” 田青林心里那块大石落了地,看了看那些禾束。笑道:“左右也不急在这一时。干脆将割下的这些打完吧。”叶千户点了点头:“也是。对粮食还是不能轻慢。弟兄们帮忙将这些打完。”他那些手下得令,立马挽起裤腿纷纷下田帮忙。姚舜英和田青林反倒没事做了。 “娘,我爹跟那个伯伯在说什么呀。他怎么又说我爹该叫王三郎。还有什么京城国公府的,是什么意思啊?”田乐仪听得云里雾里。忍不住悄声问姚舜英。姚舜英摸了摸女儿的小脑袋叹息道:“这话要说起来就长了,等下子回去娘再细细说给你听。反正这个伯伯是来接咱们去京城的。” 田乐仪眨巴着眼睛:“京城,是万岁爷住的那个京城吗?”姚舜英点了点头。“咱们是去那里玩吗?”“不,往后咱们将会一直住在那里。”“住在那里,咱们又没房子怎么住啊。”“咱家有房子,你爹爹的家本来就在京城,而且那房子可大了。”“可……”田乐仪还想再问,姚舜英道:“小妮子先别问了,回头娘再告诉你好不好。” 在这一片区域收割谷子的人家不少,且不说乐仪带着这么多人来寻自己爹娘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其实当初叶千户一行人一进田家湾打听田青林家住哪里的时候,人们便已经开始议论纷纷了。这消息很快传到了正在和田青石一块插秧的田阿福周氏耳朵边,他两口子心里激荡,但因为吉凶未明轻易不敢表露什么。 焦氏也正在田里割禾,听到别人谈论那些人凶神恶煞人人带刀,认定是田青林闯祸了这是官府的人捉拿他来了,起初心头暗喜,心道叫你能叫你挣钱多这下吃苦头了吧。姚氏这个可恶的婆娘男人被抓走了看你还神气。可是转而想到官府既然弄出这么大的阵仗,田青林只怕是犯下弥天大罪,这会不会连累到自家啊。想到这里她坐不住了,不住地抱怨咒骂,说什么三房平日过好日子自家受穷,凭什么这会子出事了自家要跟着遭殃。 她仿佛一只绿头苍蝇一般嗡嗡嗡叫个不停,田青山本来就担心弟弟,被自家婆娘一念叨越发心烦,忍不住吼道:“闭上你的鸟嘴!你这婆娘那心肝是黑的不成!前年河哥儿病重,不是三弟三弟妹花银子请县城的郎中来,你儿子早死了!”焦氏看着丈夫暴怒的神态,哪里敢再出声。田青山却再也呆不住了,急冲冲回了家。不管怎么样,总得回去看个究竟不是。 与他抱着同样目的的还有二房四房的人,没想到大家跑到三房家里一打听,却听到了一个打死他们也不相信的消息。大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个个地都愣在了那里半天回不了神。“二嫂,你捏一捏我看疼不疼,我这不是在发梦吧?”小张氏拉着张氏的手让她捏自己。张氏眼光发直半天没反应,然后伸手在自己脸上拍了一巴掌,嘴里嚷道:“疼,不是发梦!” 姚舜英在一旁看着暗自好笑。周氏看着儿媳妇们的神态也是又好气又好笑。大声道:“不是发梦,是真的。昌国公府恢复了往日的荣耀,我们姑爷姑娘还活着,世子爷不应该是国公爷派人来接咱们了。天可怜见,咱们一家的苦日子终于熬到头了!”听老娘这么言之凿凿地大声宣告,大家总算彻底相信了这一天大的好事。 “咦,老大家的呢?她怎么没来,大郎你赶紧将这事儿告诉她,让她赶紧回家收拾东西,明日回娘家跟娘家人辞行。”周氏因为自己当年的壮举,这会子给子孙带来荣耀很是自豪。满院子只听见她在大呼小叫。“哦,她还在田里忙乎,儿子这便去喊她回家。”田青山嘴里答应着脚却半天不动,心想焦氏那心术不好的婆娘,让她在那里干着急吧。还是淑姐儿心疼自家老娘,飞跑着去田里报信去了。 到这时候了,田青林也不好再瞒着了,老老实实地说出了自己其实早已知道自己真实身份的事情,请爹娘原谅。田阿福周氏表示理解,哪里会怪他。叶千户说三日后便要动身,周氏想到要安排的事情很多,尤其是女儿还得赶紧通知,匆匆说了两句便叫大家回家收拾去了。 蓉娘听说了这个消息,先是惊愕继而是伤心难过,妹子一家就要离开田家湾远赴京城了,当晚两家人说到大半夜还没散。在叶千户来接人之前,姚舜英和田青林曾经商量过,若是自己一家真的走了,房子还有田地之类的全给蓉娘两口子,正好他们还没起房子,粮食之类的则让李家人来尽数拿走。 原本该给田氏娘家分一份的,但想着田阿福一家就跟他们家最亲,田家那三房人的田土房子估计都会给他家,自家这一份全给蓉娘家旁人也不能说什么,毕竟自己挣的钱不少。这房子还有田土可以说都是他自己挣来的,没沾上田家什么便宜。 毕竟是自己贴心的姐妹,等男人们睡了之后,蓉娘又拉着姚舜英的手,为她进京后的豪门生涯担忧。最后蓉娘握着拳头恶恨恨地道:“英娘,你可千万不能心软。林三这家伙若是想娶小的,你便跟他往死里闹,千万不能答应知道不。你别怕,三猴子还有吴家那九公子不都在京城吗?你有事记得找他们帮忙,三猴子祖父可是宰相,咱们不怕他什么国公府。” 姚舜英心道姐姐想得真简单,京城豪门规矩大着呢,你当是在启汶这小地方,自己一个深闺妇人,侯三哥还有吴公子想见便能见着啊。况且田青林真要纳妾那也是国公府的私事,旁人还真不好说什么。更重要的是田青林若真的开始花心了,自己再怎么阻止也没用不是。不管怎么样,见招拆招吧,总归要尽最大的努力保证自己和自己孩子的权益。当然这些话她不能跟蓉娘明说,面对姐姐声色俱厉的嘱托她只能频频点头让对方放心。 姚舜英一想到明日要面对姚承恩李氏她们就心里发憷,自己这一去京城,往后想再见到祖父祖母可就是千难万难了。还有长植老家的母亲她们,想起来自己也真是不孝,离家那么多年都没回乡去看一眼老娘,这下好了,京城千里之外,这辈子母女见面更难了。姚舜英七想八想,几乎是一夜都没合眼。 次日天一亮她便叫醒女儿,一家人早饭也不做便直奔李家庄而去。他一家人到达李家庄才知道,田家湾昨晚有人来李家庄,已经跟李家人说了此事。李氏猜到姚舜英一家人会一早过来,连早饭都做了她一家三口的。 第二百零七章 狠心 发生了这样的大事,就算再忙,李家人也无心下田劳作了,大家吃完早饭便围着姚舜英和田青林问东问西。李大椽得知华铭是田青林的亲伯父,很不客气地拍了他一巴掌,嘴里骂道:“好你个田三郎,居然瞒着我那么久。我就说你小子当初怎么那么古怪,合着你是别有用心!”田青林赶紧道歉,说那时候自己也不知道国公府能不能有翻身的一天,何必说出来让大家跟着担惊受怕呢。 孙眉娘没好气地道:“人家连英娘都没说,不告诉你怎么了。那么重大的事情说给你听万一你嘴巴不严说出去了怎么办?”李大椽愤然道:“我又不是那多嘴的婆娘,难道还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啊!”姚承恩黯然道:“好了你们两个不要说这个了,英娘他们一家眼看着便要动身离开启汶了,往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今日咱们设宴替他们饯别吧。”大家被他这么一说,心情也都难过起来。 李氏吩咐道:“老三,你去吴家堡打酒割肉顺便让宝娘回来跟她姐姐外甥女说说话,老大老二你们杀鸡杀鸭。四郎你去王家岭喊告诉你姑姑一声,让她来跟英娘告别。”“祖母不用那么麻烦,您看家里头正是农忙之时,田里的谷子还等着收割呢。”姚舜英和田青林赶紧回绝。“谷子慢一点收跑不了,祖父祖母都是黄土埋脖子的人了,你们这一去这辈子想再看一眼可就难了。”李氏说到这里,眼眶湿润声音哽咽。姚舜英喉咙发紧。强笑道:“祖母您说的什么话,您和我祖父一定能长命百岁。” 田青林也笑道:“是啊,您二老可一定要好生保养身子。孙婿还打算到了京城安定下来之后接二老去京城养老呢。”田乐仪大声道:“是啊是啊,我爹说咱们家在京城有好大好大的房子,太外祖父太外祖母还有外公外婆舅舅舅妈大家去了都住得下,京城可好玩了,你们一定要来!”李氏听得一张老脸笑成了菊花,一把将小人儿搂在怀里赞道:“哎呀。我们乐仪最孝顺最贤德,居然想着咱们大家都去她家,真是好孩子!”姚承恩道:“咱们老胳膊老腿的,京城路遥咱们科经不起颠簸。只要你们一家到了京城,日子过得舒坦顺利,我这心里头便高兴了。” 此后姚舜英被婶婶嫂子门拉到一边说话,田青林则被姚承恩叫到一边交代。趁着大家准备晚饭的功夫,姚舜英单独将菊娘叫到一边,姐妹两个说话。菊娘的年纪完全可以许人家了。之前因为宝娘她也一直未议亲。其实李大珍早已经在王家岭给她瞧准了一户人家,半个月前亲事刚定下。姚舜英拿出当初自己出嫁时候长植老家寄来的白玉兰花簪子和十两银子递给菊娘,菊娘不肯要。姚舜英劝道:“妹妹出门子的时候姐姐不能喝喜酒。这是提前给妹妹的贺礼。愿妹妹嫁人后事事顺利,和妹夫恩恩爱爱。” 菊娘道:“姐姐给得太多了,再说这簪子是当初子都哥哥给你的嫁妆,妹妹怎么好要。”姚舜英怜爱地替菊娘抿了抿头发,叹息道:“傻孩子,子都哥哥难道不是你的哥哥。他给我的东西你这个妹妹难道戴不得?想起来日子过得还真快,当初姐姐来的时候,妹妹还只有这么高一点,胖乎乎的脸,迈着小短腿嘴里嚷着姐姐地跟个小尾巴一般跟在我和蓉娘姐姐身后转。”那时候吴氏还活着。心肝宝贝一般地疼爱菊娘这个女儿,姚舜英想到这些。在打量着李家四处,心头不由怅惘万分。 大家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分别在即一家人都很激动,男人们都喝多了,横七竖八地歪在凉床上鼾声如雷,好在自家有篾匠,院子宽凉床也多。女人们拴上院门在院子角落点了两堆谷壳驱蚊子,然后又放了一大桶凉水后便不管这些醉鬼们了,大家回房睡觉。姚承恩因为上了年岁大家没敢扯他喝酒,他只随便抿了两口所以一点没醉。 等大家都睡下之后,老两口将姚舜英单独叫到自己房里。姚承恩沉默良久才道:“英娘,三郎能认祖归宗恢复国公府少爷的身份是天大的好事,不过说句老实话,祖父一想到你去京城人生地不熟又没有娘家依靠这心里头便不踏实,想了想有些话还是得交代一番才行。”姚舜英正襟危坐道:“祖父您有什么要说的只管说,孙女一定用心记下。” 姚承恩正色道:“英娘你虽自来聪颖行事稳重,可性子孤傲轻易不肯服软。只是那昌国公府不是田家湾,你那出自侯门的正经婆婆也不是周氏,你终究是晚辈,有时就算心里头再委屈,面子上也得顺从,切切不可出言不逊顶撞于她。公卿之家最重规矩,晨昏定省这些你可不能懈怠,决不能失了礼数叫人小瞧了去。一个孝字压死人,咱们本来在出身上头便低人一等了,若再失去公婆的欢心,那你在王家的日子可就千难万难了。” 姚舜英点了点头:“孙女记下了,到了国公府孙女一定改掉急躁冒失的坏脾气,敬从孝顺公婆。”姚承恩道点头道:“你记下了这个祖父便放心了。当然孝顺听从也不是一味愚从,若真的触及到自己的利益,也要勇于抗争,不过要讲究技巧,该让三郎出面说话便让他出面。还有大户人家内宅里头的阴私伎俩很多,那些豪门贵妇的心眼子一个比一个多,你与人打交道要多长点心眼,别傻傻地叫人愚弄而不自知。” 一旁的李氏严肃地插嘴道:“你和三郎很恩爱,三郎凡事都让着你。到了国公府当着你婆婆的面你万不可对三郎再大呼小叫随意差遣了,叫你婆婆看到她会很不高兴的。”自己对田青林确实不像其他的村妇对丈夫一般柔顺,难怪李氏要担心,姚舜英想到这里不禁有点羞愧。老两口又杂七杂八地嘱咐了一通才放姚舜英走。 姚舜英走后李氏忍不住低声问道:“公卿之家的规矩真有那么重,那些高门贵妇真有那么可怕?”姚承恩冷哼了一声:“可不就是,当初我们祖上也是富贵过的,长辈讲的那些事情听了都叫人头皮发麻。嘿,若当初知道田三这小子是这么个出身,老子决计不会将英娘许给他。英娘这一次去京城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李氏瞪大眼睛道:“老头子你多虑了吧,三郎待咱们英娘那般好,有他护着英娘能出什么事。她那公婆好不容易才恢复尊荣自会百般惜福,再说人家和儿子分隔多年,一家人见了面亲热还来不及哪里会生事。”姚承恩鄙夷道:“妇道人家就是见识短,英娘跟前还没儿子。国公府眼下就三郎一人继承香火,他又一表人才的,富贵最是动人心你又不是不知道。”“是啊,你这么一说我这心里头也开始担忧了。”李氏喃喃道。 虽然不带什么东西,不过总归也得收拾整理一番,次日一家人吃过早饭便赶回了田家湾。麦二郎家特地让蓉娘留在家里帮姚舜英收拾,田青林忙了一阵见没剩下什么事了,便说自己去爹娘那边看看有什么帮忙的。蓉娘一见田青林走了屋里只剩自己姐妹,立马对姚舜英道:“妹夫这时候过去,不知道苗娘那个没脸没皮的会不会跟过去一样,要他这个哥哥替自己说话。” 姚舜英愕然道:“苗娘又怎么了?”蓉娘冷笑道:“你们一家子昨日去了娘家,你那小姑子昨日也回了娘家。当她得知田家老小都要去京城过好日子去了,单留下她一人的时候,立马哭天抢地说她一家也要跟着去。你公公说人家国公府可只说接自己一家子去,苗娘都出嫁了不算田家人了不能带她去。苗娘当即撒泼打滚大骂爹娘狠心忍心抛下她不管,因为动静太大满田家湾都听到了,许多人跑去看热闹。你婆婆心疼女儿,说你那亲婆婆是她的老主子,为人最是心善,带上苗娘一家也没什么,你公公也不好再说什么。可是苗娘夫婿不愿撇下爹娘兄嫂,死活不肯跟着岳家去京城。你猜苗娘跟着做了什么?”蓉娘说到这里忽然卖起了关子。 “她怎么做?”“她呀指着自家男人的鼻子大吼着要和离,和离后她自己带着孩子去京城。她女婿也是个硬扎的,当即说和离可以,不过孩子是王家的,苗娘一个也别想带走。苗娘说不让带自己就不带,没有拖油瓶,自己到了京城再嫁还更容易些。她说这番话的时候她的几个孩子都在跟前,一个一个地哭成了泪人,围观的村里人谁不悄悄骂她狠心。” 姚舜英听得目瞪口袋,这个女人想去京城想疯了吧,居然连孩子都不要了!“你公公当即抓过扁担扫了过去,扬言要打死这个黑心冷心禽兽不如的东西。若不是青石几兄弟劝着,苗娘非被当场打死不可。”“那后来呢,苗娘老实了没有?”蓉娘撇了撇嘴:“面上老实心里还是没放下那念头,不过你公公铁了心她也没法子。这会子妹夫过去,苗娘八成会拉着他让他替自己说话。” 第二百零八章 抢 “乐仪她爹若是敢帮着苗娘说话,我骂死他!”姚舜英话一出口才醒悟到自己又忘记了祖母的叮嘱,这要是到了京城国公府,婆婆看到自己对田青林这么凶会喜欢自己才怪。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自己还真得从现在时候开始改变对田青林说话的语气了,不然到了京城现改难免要露馅。暗自叹了口气,姚舜英赶紧换柔了语气解释道:“苗娘居然连孩子都要丢下,难怪公公要骂她禽兽不如。你妹夫虽然自来心疼苗娘这个妹妹,但不该帮的事情还是不会帮她的。” 蓉娘点头道:“是啊,真不知道你婆婆当初是怎么教导女儿的,苗娘真是又黑心又愚蠢。当着夫婿孩儿的面说出那样绝情的话,她要去得成京城还犹自可,若是去不成,你说往后她在王家岭的日子该怎么过!” 苗娘上头四个哥哥,身为家中的独女兼老幺自幼便被大家宠坏了;周氏不过是个丫头出身,见识也就那样,做人做事一时冷一时热,就她那拎不清的德性,能教好女儿才怪。姚舜英鼻子哼了哼:“你管她,过不好也是她咎由自取。”听到苗年居然宁可抛下孩子也要去京城,姚舜英对这个小姑子简直厌恶到了极点。 “倒也是,咱们不说这讨厌的东西了,还是赶紧收拾吧。不知道你姐夫他们有没有将鸡鸭剖好,我婆婆和嫂子在炸土豆,说是仪姐儿喜欢吃,准备给你们带去路上吃的。”麦二郎一家准备今晚请姚舜英一家吃饭。一家子眼下正在忙乎。“不用那么麻烦,咱们路上可以买吃的。”“知道你眼下威风了,国公府的少奶奶嘛,可那终究是咱们这些乡下穷亲戚的一点心意罢了。”蓉娘开着玩笑。 姚舜英捶了一拳过去:“胡说什么,什么穷亲戚富亲戚的,你妹子就是做了神仙那也是你妹子!”蓉娘呵呵直笑,笑着笑着泪水就下来了,最后索性抱住姚舜英嚎啕大哭起来。这个姐姐看着很凶。可是待自己却一直掏心掏肺,明日一别再次相逢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姚舜英想到这里不由靠在蓉娘肩头,泪水狂流。孩子们都在蓉娘家里,姐妹两个肆意痛哭也不怕叫人看见。 “瞧我,还真是不中用,居然跟个孩子似的。”过了好一阵,蓉娘才不好意思地擦了擦眼睛自嘲道。姚舜英抚了抚脸:“谁说只准孩子们哭了,大人难过了一样可以大哭。”姐妹两个看了看彼此红肿的眼睛。忍不住扑哧笑了起来。 “三嫂在家吗?”外头似乎是小张氏的声音。“在,弟妹有什么事吗?”姚舜英走到院子一看,小张氏手里拿着一个冬天里熏小孩尿片的竹罩子站在院子当中。嘴里道:“这个是当初借三嫂的。还给你。”姚舜英觉得好笑:“弟妹还真是,难不成这个我还要搬到京城去,横竖都不要了,你又何必巴巴地退回来。”小张氏道:“三嫂不带走,可以给麦二嫂子啊。”蓉娘呵呵笑道:“张家妹子还真是,你忘记了我们娘家可是专门做这个的。我自己都有两个。” 小张氏道:“你们不要我也要退回来,就算你们拿它引火烧了都不能便宜那些不要脸的东西。”小张氏语气里带着愤怒,再一看她的头发有些散乱,手背上也破皮了,似乎是被人挠的。姚舜英赶紧奔过去急声问道:“弟妹这是怎么了。跟三弟,不三弟不可能。跟谁动手了还是怎么的?”小张氏眼圈一红,掩饰道:“没,没跟谁。”姚舜英看了一眼蓉娘,低声道:“我姐姐不是那多话的,你不用担心,跟嫂子说实话。” 小张氏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忍不住说道:“还不是大嫂的娘家人。三嫂你是不知道那一家人有多不要脸,咱们家跟大房共一个院子,大嫂的娘家人这次来拿东西,那是见什么拿什么,只要不是放在我们屋里的东西但凡放在院子里,焦家人便不放过。这不是农忙嘛,我们家就来了我娘一个人,哪像他们家五六个,连出嫁的闺女都赶来了。昨日因为我们不留神,放在院里的锄头犁耙箩筐还有几担子炭都被焦家人搬到大嫂屋里去了,我去跟他们要还,他们死命说自己没拿。” 姚舜英气道:“那乐仪她四叔呢,你让他出面呀。”小张氏叹了口气:“昨日下午公婆两位哥哥还有四郎不都去山上去了吧,苗娘那会子也被公公赶了回去。咱们家的田土林子什么的给二叔祖父以及其他那些本家,大家得去看看界限免得将来相争吵嘴不是。四郎公婆大哥都不在家,大嫂装聋作哑,我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这都叫什么事儿,一旁听着的蓉娘都气坏了,愤然道:“难不成就这么算了?”小张氏道:“自然不能这么算了,晚上我告到了公婆还有大哥那里,四郎拉着大哥搜遍了大房的地盘总算将东西都拿回来了。谁知道焦家人怀恨在心,今日趁着大家又上山的功夫,干脆撕破脸皮地抢了起来。公婆那屋里我们不是也堆了东西嘛,她们一家又想都拿走,我不让贾大嫂还有她那出嫁了的大闺女便推搡我,要不是二嫂跑过来帮忙,我只怕得吃大亏。” 姚舜英气得不行:“太过分了,这可是田家不是她焦家,世上怎么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小张氏苦笑道:“遇上这么不要脸的,我只能自认倒霉。三嫂你是不知道那贾氏还念叨着你的小竹火炉还有凉床箩筐,说你娘家是做篾活的,不稀罕这个,不如给她拿回去。你娘家有钱,还你家的碗盘你的衣裳估计也不会要,不如都给她闺女。” 姚舜英听完冷笑道:“她怎么不来呢,你回去告诉贾氏那贼婆娘,说我这都收拾好了专门等着她带着闺女来拿!”小张氏道:“大嫂那人是典型的欺软怕硬,三嫂可是国公府的少奶奶,惹恼了三哥,到时候三哥不准她一家跟着去京城她哭都来不及。这节骨眼上她才没那么傻!”蓉娘嗤笑道:“你看你看,你们那贤惠的好大嫂,这紧要关头狐狸尾巴藏不住了吧。”小张氏道:“通过这一次我算是彻底看清楚了大嫂的真面目了。好了不说了,我娘性子太软,这会子还是二嫂在帮我看着,我得赶紧回去了。” 所有东西都收拾好之后,姚舜英拿出十两银子给蓉娘。蓉娘不要说姚舜英去京城花银子的地方多得是,没有陪嫁又不像在乡下可以自己想法子挣钱,还是她自己留着。姚舜英说十两银子也成不了什么事,硬是让蓉娘收下。田氏老娘这些年没少帮衬自己,姚舜英给她老人家也留了五两银子,还有家中的箩筐凉床之类的东西也都给她家。 因为今晚田氏娘家请田家所有人吃饭,大家的晚饭都做得早,姚舜英他们在蓉娘家吃好不久,田家人在田氏老娘家也吃好了。张氏跑到姚舜英家看她带了哪些东西,若是重复了大家便去掉几样,两个人说来说去难免要说到焦家人还有苗娘身上。张氏道:“弟妹你是没看到,苗娘当时那疯癫不要脸的样子,公公那时候眼睛赤红,我估摸着不是二郎几个死命拦着,苗娘铁定被活活打死!就是那样她都还不松口,婆婆只差没冲她下跪她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回了婆家。” 姚舜英冷笑一声:“不那样做她就不是田青苗了。”张氏道:“你说她怎么就那么不会想呢?咱们这几家人地里的谷子还有其他东西都让她收割,然后我们那些房子虽然都给二叔祖父家,可人家也没白拿,人家提出给她五十两银子,再加上公婆积攒下来的都给她,足够她在婆家挺起腰杆做人了,那京城再好能好过守着孩子一道过?不怕弟妹说我口是心非,若是我能遇上这样的没事,我才不想去京城了呢。人生地不熟地一切从头来,哪有自己这老地方过着舒坦。”姚舜英道:“瞧二嫂说的,我哪里会不明白二嫂这说的是心里话。”张氏是个勤快人,她哪里能明白好吃懒做的田青苗的心理。 叶千户他们这几日是住在吴家堡的客栈里头,次日一早他便带着手下来到田家湾来接人。田家人大包小包地出了门,村里人送到了村口大家洒泪而别。蓉娘一家和李家人则是送到了吴家堡,李氏抱住姚舜英和乐仪半天舍不得放手,一家人个个红着眼睛看着姚舜英一家登车而去。其他几房的娘家人也一样,个个哭成了泪人。 到了县城大家换船走水路,李兴本李兴业玉娘姐姐三家人又带着大包小包来送行,大家又哭了一通絮絮叨叨说话怎么也说不完。还是叶千户担心时间太晚赶不到自己事先安排的旅店出言催促,大家才挥手告别。 船夫起锚正要开船,岸上忽然有人尖声大叫道:“等等,等等我!”“姑姑!”淑姐儿眼尖,一下认出岸上死命大喊的女人是田青苗。大家抬头一看,焦氏捂嘴惊呼:“天哪,真的是苗娘!”周氏大哭着:“苗娘,我的儿!” 第二百零九章 到达 既然喊话之人是田家人认识的,叶千户赶紧让船主慢点开船,问问清楚再说。姚舜英正在船舱里归置东西,听到响动赶紧跑出来。周氏寻死觅活,加上几个儿子也都主张先问问清楚,田阿福反对无果,田青苗被叫到了船上。她一踏上甲板便一下瘫软在地,边哭边笑道:“呜呜,老天有眼总算赶上了!” 姚舜英仔细一看,只见田青苗浑身汗湿满身脏污,腋下胡乱挟了个包裹,颧骨青紫脸上沾满尘土,叫汗水一冲一道一道的难看之极。裙子下端估计是被山间小道的枝桠刮去了一片,上衣袖子破了一个洞看着似乎是蹭破的。再看她的脚,居然连鞋子都没穿,左脚大拇指渗着血,那模样要多狼狈有多狼狈,看着连叫花子也不如。 周氏看到女儿这番惨样,忍不住上前一把抱住女儿大哭道:“我的儿,你怎么弄成了这般模样,你的鞋子呢?”苗娘喘息道:“我昨晚一夜没合眼,三更天便起来赶路了,摸黑走路不知道跌了多少跤,鞋子不知道掉哪里了,我急着赶路也懒得找了。”听到这里姚舜英忍不住和张氏对视一眼,两个人嘴巴一起微撇,心道:这个小姑为了能去京城还真是豁出去了啊。 田阿福脸色乌黑,厉声道:“孽障,老子不是叫你不要痴心妄想,好生守着女婿外孙他们过日子吗?你怎么又跟着来了!”“姓王的不要我了,我还赖在他家做什么!”田青苗一边大吼一边飞快地翻着包裹,然后扯出一张纸来,“看,这是休书!”“什么,你竟然被休了!肯定是你回到婆家生事,女婿才休了你!” 田阿福气个倒仰。额头青筋跳了又跳,稍后深吸口气,努力压低声音道:“苗娘你赶紧给回去。爹让你三哥给女婿写封书信说说情,料想女婿看在外孙们的面上会收回休书的。”“不。我宁可死了也不回去。娘,别丢下我,带我去京城吧,我求求您了,我给您磕头!求您,给您磕头!求您,给您磕头!……”田青苗一边凄厉地喊着一边咚咚咚大力磕头。一会儿工夫她的额头便红肿起来。 “起来,你这是做什么!”亲生的骨肉却被逼成这样,周氏心如刀绞,赶紧揽紧女儿。紧跟着愤怒地冲田阿福嚷道:“王家已然将女儿休了。你还逼着她回去低三下四地看人脸色,田阿福你的心肠是石头做的不成!”“闭嘴,这种东西就是……”田阿福本想骂出难听的话来,可看到叶千户及其手下都在,甚至连船夫们都在指指点点。他本是好面子的人。此刻只觉得太丢脸了,无奈只好强压住怒火,转身回舱去了。 周氏替田青苗抹着脸上的泪水:“好了,你爹走了,别哭了赶紧去洗洗换身儿衣裳。”叶千户准备的船很大。各房都有自己专门的船舱。船开动了大家都回了自己的地盘,田乐仪头一回坐大船,拉着父母叽叽喳喳很是兴奋。一家人说了一通话,姚舜英又监督父女两个看了会子书,然后田青林被叶千户叫去喝酒,田乐仪昨晚便兴奋了大半宿,早上又起得早,这会子呵欠连天,姚舜英索性让她睡上一觉,自己则打起了络子。 门板响有人敲门,开门一看是张氏,看她脸上一副明显的愤恨神色。,姚舜英不由惊道:“二嫂你是怎么了?”张氏咚咚捶着胸口“真是气得我肝疼!”“到底怎么了,你说啊。”“还能怎样,弟妹没看到苗娘就带了那么一个小包裹,她呀就带了一身儿衣裳,然后鞋子一双都没带,她身上起先穿那一身不能要了,这不连换洗的衣裳都没有,婆婆让我们三妯娌一人给她匀一身。她倒好,硬是自己跑到各家的舱里挑选。我上个月才做的新衣裳,自己都没上过身打算到了京城穿着见二夫人的,被她硬抢去了。我比她高胖一点明明她穿着不合身,可婆婆说给她改一改正好。” 姚舜英举手扶额:“你又不是打不过她,怎么就让她抢走了!”张氏眼眶泛红:“江哥儿他爹在一旁帮腔,说她妹子可怜被夫家休了孩儿又没跟着,我能怎么样啊。”姚舜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因为身份改变周氏再不能对自己指手画脚,田青苗也不敢在自己跟前放肆,可是之前受小姑子的气那种憋闷的感觉还在。她想起来就替张氏不平,可自己又不能帮忙。 稍后张氏低声道:“弟妹,我真不想去京城了。这都还没到就是这番光景,到了之后不定得被怎样欺负。叫人欺负了也没个娘家撑腰,男人也不帮着你!”姚舜英看着张氏茫然的模样,不由叹了口气:“咱们都一样,其实我何尝想去京城。”张氏愣了一下,跟着了然,姚氏到了京城看着风光富贵,其实她往后的日子只怕比自己更难。两个人愁云惨雾地,一时间找不到话说了,只能相对默然。 晚饭后姚舜英才知道,田青苗在小张氏那里也想抢走最好的,可是被田青石阻止了,她还想再啰嗦,田青石干脆毫不客气地将她赶了出去。焦氏却是主动奉上了自己最好的一身衣裳外加一双新鞋子。一路上周氏指点着那些地名风物,细说起当年自己两口子带着三个儿子一路潜逃的艰辛,田氏几兄弟听得眼泪汪汪,田青林更是感激涕零。 焦氏这阵子那是紧紧粘着周氏,将婆婆侍奉得格外周到,使得周氏完全撇下了张氏和小张氏两个。姚舜英看着这一切不由暗自感叹,焦氏这个女人真是会来事啊,到了京城要想过好日子全仰仗着周氏的旧主子自己那嫡亲的婆婆。而周氏当年可是冒着全家掉脑袋的风险救下了主子唯一的儿子,这份功劳使得她在主子跟前的份量不是一般的轻。讨好了周氏就能换来好处,焦氏打得好算盘。 眼看着离京都越来越近,大家的心情也越来越兴奋,特别是田青苗更是缠着周氏说京城妇人们的衣着讲究日常规矩,一副憧憬新生活的模样。张氏忍不住和姚舜英咬耳朵:“便是那母猪母狗也知道心疼崽子吧,你看她这些日子居然提都不提一下外孙几个。公公骂她禽兽不如还真没骂错!”姚舜英捂紧嘴巴不让自己笑出声来,张氏话糙理不糙,田青苗还真不是一般的绝情冷心。 周氏对自己这个奇葩女儿不但没有半句责备的话。还一味地怜惜她说她命苦,大骂女婿脑子不正常放着京城繁华世界不肯来。硬是要死守着王家岭那穷乡僻壤,害得女儿骨肉分离害得自己外孙一辈子在乡野受穷。她在路上除了可怜女儿大骂女婿,余下的时间便是告诫家人国公府如何富贵如何规矩大,自家的姑娘当年待自己是如何的好。她这么一路地喷过来,弄得田家人除田阿福外都拿仰视的眼神看她了。 一路上水路陆路来回转换丝毫不停歇,一个多月后的正午时分,一行人终于到了京城。昌国公府早得了信。一早派了车子在码头上等候。大家刚一下船,便有个五十几岁模样的黑瘦男子走过来冲叶千户打招呼。叶千户大声道:“老秦,你们等多久了?”“国公爷让咱们一大早便来了。”“秦二哥,真的是你!”田阿福一把扑过去。拉着那人颤声道。“阿福,是我!真好,咱们哥俩还能再见面!芍药妹子,你这些年可好!”“好,好着呢。” 那秦二原本也是王家的下人。和田阿福周氏两口子交情不错,大家原本以为此生再难回到昌国公府做事,没想到昌国公府能平反昭雪恢复爵位,三个人多年重逢,忍不住喜极而泣。“阿福。哪位是三爷,还有三奶奶和姑娘。”周氏将田青林和姚舜英田乐仪指给秦二看,秦二欲磕头行礼,对方年岁已大,田青林哪里好意思,赶紧抢上前扶住。一旁的叶千户忍不住呵呵笑道:“想给主子行礼往后时日多着呢,这大日头照着,诸位还是赶紧回府吧,府上老主子们还等着看你家三爷呢。”秦二在自己脑门上拍了一下,懊恼道:“老奴欢喜糊涂了,快快赶紧将车赶过来,姑娘年幼若是晒伤了奴才的罪过可就大了。” 车子过来大家纷纷上车,姚舜英抱着女儿坐在车里,乐仪好奇忍不住掀开车帘去瞧外边。京师人烟阜盛繁华至极,山野小地方来的,加上年岁又小,小妮子一路上惊叹连连。“咦,怎么不对呀,国公府不是这条路吧。”田阿福忽然叫道。秦二立马解释道:“瞧我竟然忘记说这个了。咱家老宅这些年被齐家一支旁系给占着,那户人家胡乱改建,旧的国公府早给糟蹋得不成样子了。皇上念及世子爷不,是国公爷了,当年宁死不降北羌,此番揭破三皇子和齐家谋逆又立下大功,特地下旨着工部再造一座新的昌国公府。新宅子还没建好,皇上另赐了一座宅子给咱们家住。那是一座五进的宅子,旧主是依附齐家的逆臣,家主被砍了头,家人被流放了。” “原来是这样啊,那新宅子肯定得比旧国公府宽吧。”“那还用说,咱们王家眼下可是京城最热门的勋贵之家了,风头几乎要盖过那些宗室了。阿福啊你们两口儿跟主子一样,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秦二哥快住口,那都是王家先祖地下有灵,是主子的福气,咱们做奴才可不敢跟主子比。”大家惊叹地惊叹,说笑地说笑,不久到了王家门口。早有仆人候在那里,一见人来了赶紧飞跑进去通报。 车子到了垂花门出停了下来,姚舜英她们下了车,几个丫头仆妇凑拥着大家沿着抄手游廊往里头走。姚舜英因为担心和公婆的第一次见面心情忐忑,根本无心去观察四周华丽的陈设,焦氏田青苗她们却是嘴巴大张惊叹不已。周氏赶紧小声提醒,几个人才压低声音勉强低着头往里走。乐仪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拉着母亲的手,一双大眼睛骨碌碌四处转动。 第二百一十章 见面 “姑娘!姑娘啊……”周氏一进门来便冲屋内黄花梨木玫瑰椅上端坐的一位中年妇人颤声喊道。“芍药,芍药……”那妇人看到周氏,猛然起身喊道。“姑娘,奴婢可算见到你了!”周氏踉跄着扑了过来,身子一弯打算磕头行礼,那妇人一把拉住周氏不让她磕头。“芍药……”“姑娘……”两个女人拉着双手,泪如走珠止都止不住。 这妇人该就是自己的正经婆婆了,姚舜英不由仔细打量起来。半百之岁的妇人加上受苦多年,眉间的法令纹眼角的笑尾纹已然不浅,鬓边一丝丝白发更是遮都遮不住,皮肤不光显得粗糙还微微泛黄,在身上秋香色暗纹褙子的衬托下脸更显得没有血色。不过看那眉眼,年轻时绝对是个美人。 “姑娘,你,你怎么这么老了?”周氏看着自家主子苍老的容颜,再想起当年那张娇媚如花的脸,不由心如刀绞。文氏摸了摸自己的脸,苦笑道:“在那种苦寒之地能活下来已是天老爷的恩赐,老不老地谁还在乎它。就这模样还是得了贵人庇护过了几年舒坦日子,不然只怕更见不得人。”周氏哽咽道:“姑娘这些年受苦了!”文氏拍了拍她的手背道:“你也不容易,在那穷乡僻壤又养大那么几个孩子。说起来我该好生感谢你才是。”周氏哭道:“姑娘说的什么话,这不是奴婢应当应分的嘛,比起姑娘姑爷的大恩大德,奴婢做的这点事又算得了什么。” 这时边上一位着绀青色暗纹褙子的圆脸老妇上前劝道:“姑奶奶还是先别顾着叙旧了,我还想看看外孙媳妇还有孙女呢。”周氏这才注意到那老妇,嘴里边喊着“奴才失礼见过大奶奶”边欲磕头,对方还没等她身子弯下去便阻止了。周氏讪然道:“奴才方才见到姑娘太过激动,竟然都没看到大奶奶也在。” 那老妇年近六十的样子,头发已然花白,正是田青林现在该是王文靖外祖承平侯文家的长媳费氏。文家人丁本就不旺。当年受姻亲昌国公府的连累,已被降了一等爵位,成了承平伯。因过了三代不能承袭爵位,家中子弟不多读书又没有争气的,这些年文家已被剔出了京城的勋贵圈子。成了破落户了。这次昌国公府重新崛起。京城的达官贵人才又记起文家。 田青林的外祖父母还有两个舅舅都已作古,文家两房当初仅有大房一个嫡子二房一个庶子,因为家中败落。费氏儿子娶的只是九品小官鸿胪寺暑丞家的女儿,二房的庶子娶了个外地主簿的女儿,成亲后依附岳家生活干脆连京城都不回了。眼看着两个孙女一个孙子都到了议婚的年龄,可高不成低不就的一直定不下来,费氏愁得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 正在这时候自家的姑奶奶回来了,王家不光复了爵位,皇上还准许他家再世袭三代。听到这个消息费氏差点没喜疯过去,真是天不绝文家啊。外甥当初之所以能捡回一条命,全靠自己找到那与外甥模样大致相似病得要死的孩子使出调包计。凭着这个姑奶奶也该大力回报文家。听说外甥一家今日到达,费氏一大早便带着两个孙女来到了王家。 听到周氏解释的话,费氏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你们主仆离散多年这好不容易重逢,顾不上旁人在所难免。只是芍药啊,你还是赶紧给我们家姑奶奶指一指哪个是文靖媳妇哪个是文靖闺女吧。”“是是是,奴婢糊涂了。”周氏边抹着泪边对姚舜英介绍道:“这是国公府二夫人也是你的婆婆。这是你大舅母。”又对文氏费氏道:“这是三奶奶,她娘家姓姚。” 姚舜英磕头见过婆婆见过大舅母。文氏费氏赶紧拉她起来,费氏上下打量了一番姚舜英,对小姑子笑道:“这孩子模样不差,看着也是个孝顺机灵的。妹妹有福了。”文氏笑着点了点头。姚舜英让乐仪见过两位长辈,乐仪恭恭敬敬地给两位长辈磕了头。小妮子举止大方说话清脆利落,丝毫没有乡下孩子的小家子气,文氏很是满意,笑得眼睛都眯成缝了。费氏又让自己的两个孙女和姚舜英见过。 文氏乐呵呵地将乐仪揽在自己身边,摸着小妮子的头发问她可曾读过书可曾会写字。跟着文氏又一一见了田家的几个媳妇田青苗并孩子。嘱咐下头赶紧给她一家子一人先置办两身儿夏天的衣裳穿着,秋裳过些日子再做。孩子们一人赏了两个银锞子,三个媳妇和田青苗一人赏了一个玛瑙镯子。费氏则拉着姚舜英的手问东问西,姚舜英觉得这位舅母面容慈祥言辞温和,倒也是知无不言。 大家正说着话,有个婆子进来禀告道:“二夫人,国公爷和二老爷让三奶奶和姐儿过去耀华堂,说二老爷还没瞧见孙女呢。等两位老爷见过姐儿,再让三爷过来拜见二夫人和舅太太。”文氏拍了拍乐仪的手道:“好孩子,先和你娘去那边见过你两位祖父,回头祖母给你看好东西。”田乐仪点了点头,由她娘牵着手跟在那婆子身后走了出来。那婆子带着姚舜英母女朝后穿过一进院子然后往右穿过一道门再往大门方向走过两个院子才到耀华堂。 “爹爹,原来你在这里。”姚舜英还没走进去,跑在前头的乐仪一眼看到了自家老子,当即飞奔了过去。王文靖抚着闺女的头发道:“你慢点,仔细跌跤。”乐仪嘟着小嘴道:“爹爹又胡说了,人家哪里这么不中用了。”走在后头的姚舜英不由皱了皱眉头:“这孩子,怎么跟你爹爹说话呢?”“乐仪还小,侄儿媳妇不必太过苛求于她。”堂中当头紫檀木太师椅上坐着的王明达呵呵笑道。 “英娘快来进过伯父父亲。”王文靖在丈夫的指引下给王明达和王明通磕了头,跟着是乐仪给两位祖父磕头。公公脸庞清瘦身量高直,婆婆个子中等,丈夫应该是随了公公才会那么高。难怪当初福王爷会那样说,就算公公老了,可父子两个的眉眼还是有九分相似。再看过去,王家两兄弟脸部上半部分尤其是眉毛很像,嘴唇却不同。两位老人对孙女问这问那,喜欢得不行。 王明达招手将乐仪叫到跟前。变戏法一般从身后掏出胡子快速沾上,然后说道:“乐仪,想看爷爷怎么将胡子扎成辫子吃东西吗?”乐仪看了看王明达,歪着小脑袋瓜愣了一阵,忽然拍手尖声道:“啊。大胡子爷爷。原来那个大胡子爷爷是大祖父!”王明达得意地晃了晃脑袋。大笑道:“哎呀,咱们家的闺女真聪明,不过见了一面便记住了。”乐仪好奇地去扯王明达的胡子:“真好玩。大祖父给我玩一下。” 姚舜英一把拉过女儿,虎着脸道:“这妮子怎么一点规矩都不懂,大祖父的胡子也是你能玩的!”乐仪被母亲严肃的样子吓住了,瑟缩着收回了手。王明达取下胡子递给乐仪道:“规矩往后再教她,这几日先让她自由自在地玩吧,横竖这孩子聪明懂事,还愁她学不来那些东西。” 王明通见孙女情绪瞬间低沉下来,也帮着说道:“儿媳不用太拘着她,乐仪年岁不大咱们慢慢教不急。她大祖父进宫面圣不能仪容不修。只好剃去了胡子。想着当初在启汶街头跟咱们乐仪说的话,特特将胡子留下,为的就是哄孩子开心。”姚舜英讷讷地道:“啊,那个,是儿媳鲁莽了……”王明通摆了摆手:“这也不怪你,毕竟仪姐儿眼下成了国公府的小姐。言行举止不能马虎随便,你从严要求也是对的。文靖这些年跟着你读书写字,我方才考问了他一番,发现他功底还不错,到时难为你了。”姚舜英赶紧道:“啊。儿媳才疏学浅胡乱教了两下,都是夫君自己天性高悟性好。”王明通自豪地道:“那是,我儿是随了我,会念书。”姚舜英低头暗笑,这个公公还真不谦虚。 王文通又道:“虽然大哥打算过继文靖往后让他承袭爵位文靖不用靠科举做官,不过能下场中个两榜进士既是家族的荣耀又能让京城这些人不敢小看我王家子弟。”姚舜英吃了一惊,丈夫都快三十岁了还要从童子试开始这不是很搞笑吗?转而一想,古代考试没有年龄限制,七老八十还下场的又不是没有,三十岁的考生在这个年代真的不算高龄考生。 王明达生怕姚舜英不明白,在一旁解释道:“文靖做了那么多年的村夫,就算承袭爵位京里那些达官显贵背地里也会小瞧他。若是他能博个进士出身,别人便会对他刮目相看了。”王明通道:“是啊,所以儿媳妇你一定要跟之前一样大力督促文靖发狠用功,咱们争取三年让文靖高中。” 这,三年,人家吴国贤自幼读书读得那么好都在高中解元之后歇了几年才敢考进士,凭丈夫那样的底子想在短短的三年时间完成那样艰巨的任务,这无异于痴人说梦吧。这边姚舜英暗自腹诽,那边王明通却对儿子道:“文靖有没有信心。”姚舜英听到丈夫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有!”听到这斩钉截铁的回答,姚舜英忍不住悄悄瞪了丈夫一眼,你当这是你当初想进吴家堡龙舟队伍,只要卖力气就能进去。这是考试,考试你懂不懂?考题顺不顺手临场发挥好不好还有主考官的好恶等等因素都在决定着最终的考试结果你明不明白啊! 王明通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满脸欣慰地道:“好,不愧是爹的好儿子。你别担心,爹除了亲自指点,还会请高人来专门教导你,到时我儿只管放心下场就是。”这算是开外挂吧,公公当年可是高中过探花的,有他坐镇说不定丈夫真的能创造奇迹呢,姚舜英勉强安慰着自己 第二百一十一章 公婆 随后王明通又随便考问了一下乐仪,对小妮子的口齿伶俐应变机敏大加赞赏,姚舜英自然又被夸奖了一番。王文靖忍不住悄悄对妻子眨了眨眼睛,意思是你不用担心,你看两位老人对你相当满意。姚舜英抿嘴笑了笑,心道公公又不管内宅之事,关键是在婆婆那里。见完了公公,一家人又被领回晴岚院去见文氏。此时田家人已经被带了下去,唯独周氏还留在房里。 文氏看着跟年轻时候的丈夫仿佛一个模子铸出来的儿子,想到当初与年幼的儿子生生万里分隔,自己在那流放之地苦苦支撑就是想着要活下来看到儿子成家生子,这些年所受的苦一桩桩一件件一齐涌上了心头,不禁抱着儿子号啕痛哭,费氏和周氏劝了许久才让文氏收住泪水。文氏拭了拭红肿的眼睛,指着费氏对王文靖道:“这是你大舅母,若不是她当年冒着极大的风险使出调包计,我儿早已不在人世了。” 王文靖赶紧跪下冲费氏扎扎实实地磕了几个头,嘴里喊道:“多谢舅母活命之恩。”费氏一把拉起外甥,含泪道:“好孩子快起来,咱们至亲骨肉说什么谢不谢的。可惜你外祖父母还有两位舅舅小舅母,他们若是活着看到外甥长大成人成家生子,不知道有多高兴。”擦了擦眼泪,费氏又接着说道:“其实当初咱们那调包计能做成,林御史家也就是你大伯母娘家也帮了不少的忙。可怜他家当初被罢官抄家,一家子给赶回了原籍,也不知道眼下如何了。” 文氏叹了口气:“他家听说连咱们文家都不如,林伯父当年可是朝中出了名的清廉刚正之士,对老家的族人照拂得不多,这丢了官一家子这么空着手回去,人家能给他们好脸色才怪。国公爷派去打探的人还未回来,也不知道到底如何。”费氏苦笑道:“自来是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也不怕妹妹笑话,我娘家……这么多年我都不怎么登费家的门了。至亲骨肉尚且如此何况那些隔了那么远的族人。” 文氏了然地拍了拍嫂子的手。劝慰道:“过去了都过去了,往后有文靖孝顺你,嫂子不用再受那些闲气了。”费氏转悲为喜,不好意思地道:“瞧我,见到了外甥一家子这是大喜事,我抹什么泪啊。”说完转身拉着姚舜英的手道:“你表哥前两日染了风寒,你表嫂照顾他结果自己也咳嗽起来。怕他两个过了病气给大家,今日便没叫他口儿来。等过几日他两个身子好了。你们四个人再见面。” 姚舜英道:“啊,表哥表嫂都咳嗽啊,不要紧吧。”“可找了郎中?”王文靖也很关切。文氏道:“不碍事,娘已着人替他们请了郎中抓了药。”费氏道:“是啊,多亏了姑奶奶。文靖啊,这是你表哥家的两个闺女,大的唤作怡琼小的唤作怡瑜,丫头们过来见过你表叔。”文家的两个女儿恭恭敬敬地给王文靖磕了头。“这两个丫头上头还有个哥哥唤作怡瑾,今日留他在家侍奉他爹娘老子,改日再叫他娘老子带着来给你两个磕头见礼。”王文靖赶紧道:“哪能让表哥表嫂来看我们。等外甥安顿好便带着英娘乐仪去府上探望舅母表哥表嫂。”因为挂念着儿子媳妇抱恙在家,费氏见到了外甥一家子,心满意足地带着两个孙女回去了。 “二夫人,饭菜已经做好,眼下便用膳吗?”一个媳妇子在门口请示。文氏道:“好。文靖他们还没吃中饭呢,这会子肯定饿了。”王文靖道:“吃了些糕点,倒也不饿。”文氏笑道:“你是大人你不饿,乐仪还有芍药的孙子孙女几个也不饿啊。” 到了国公府,吃饭的时候田家人自然不能跟主子们同席,周氏坚持要侍奉文氏不肯去田家人那边去吃饭,文氏只好随她。高门大户的规矩姚舜英还是知道的,文氏一坐好她便站在婆婆背后准备替她布菜。周氏笑道:“三奶奶还是让奴婢来吧,奴婢毕竟侍奉夫人多年知道夫人的喜好。”文氏皱了皱眉:“芍药你毕竟养大了文靖是他的养母,往后在文靖姚氏跟前不要一口一个奴婢的。你坐下安心吃你的,往后你只管安心享福,这些事让她们小辈来做就是。” 王明通点头道:“对,养育之恩不能忘。芍药啊,你和阿福往后便去庄子里荣养吧。皇上开恩咱们家的庄子都归还回来了,你那几个儿子都是种庄稼的好手,将庄子交到你们一家手里我们也放心。”周氏听到这个吃了一惊,急忙道:“二老爷跟阿福谈过了?”一旁的王明达道:“关于田家人的安排吃完饭再说,乐仪看样子都饿了。姚氏今日也不用给侍奉你婆婆吃饭,一家子远道而来累坏了,吃饱了赶紧歇息一番要紧。” 姚舜英道:“侄媳不累,伺候婆婆是应该的。”王明通道:“儿媳妇听你大伯父的,还是坐下吃饭,完了带孙女下去歇息。”文氏笑道:“还是大哥想得周到,姚氏你赶紧坐下吧。”王文靖见姚舜英还在犹豫,急道:“英娘快坐下啊。”姚舜英只好坐了下来。 用完饭后一家人在一起说话,文氏道:“紫竹苑不知道清理得怎么样了,给咱们乐仪住的地方,可一定要弄好。不行,等下我得亲自去看一看才放心。”姚舜英一惊,难道婆婆打算让女儿不跟自己住一个院子吗?想到这里她不由看了丈夫一眼。王文靖哪能不知道妻子心中所想,赶紧问道:“难道乐仪不跟我们一道住馨梅院吗?” 文氏道:“我儿在乡下住久了不知道京城高门的规矩,咱们这样的人家姑娘们到了乐仪这样的年岁便可以单独住一个院子了,只有那些小家小户的闺女才没有自己单独的院子。”田青林为难道:“规矩是规矩,可乐仪一直跟着我们,这猛然间叫她一个小孩子单独住一个大院子她肯定害怕。”一旁的乐仪也急了,一把搂住姚舜英的脖子嚷道:“不,我不要一个人住一个院子,我要和爹娘一个院子。” 文氏皱了皱眉:“仪姐儿,好孩子,你都这么大了。当着那么多人还跟你娘撒娇这可不好。”周氏道:“是啊,仪姐儿,这不合规矩。紫竹苑可是你祖母特地着人给你准备的院子,名字听着便不错,你为什么不肯去住呢?”乐仪大声道:“再好也不去,人家就要跟爹爹娘一起住,人家就不去。呜呜,就不去……为什么要让人家和爹娘分开。呜呜呜……”小妮子越说越伤心。说到后来干脆哭了起来。 王明通见孙女伤心大哭小脸急得通红大为心疼,赶紧道:“好好,乐仪跟爹娘一个院子,咱们不去紫竹苑!”哄完孙女王明通对文氏道:“乐仪在乡下一直跟着爹娘一道住这猛然间分开哪行,这孩子乍然到了京城本就惶恐不适应,咱们怎么能再让孩子害怕伤心。” 文氏道:“你当我不心疼孙女,只是乐仪终究是国公府的小姐,她在乡野间过了那么多年,大户人家的规矩一点都不懂,咱们得赶紧教她不然带出去让各府的夫人们笑话。闹笑话事小。名声坏了事情就大了。姚氏你是当娘的你说是不是这理儿。”婆婆牢牢地盯着自己,姚舜英真是进退两难。从道理上讲婆婆没错,可女儿才七岁,这才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就要让她自己住一个大院子,虽然有下人看着可到底不放心。 姚舜英虽然为难不过还是打算委婉地说服婆婆。可她还没开口,却听到王明达说道:“咱们家好不容易得了乐仪这个金枝玉叶,弟媳回京时日较短,仓促间下人们人数不够规矩也不够,弟媳得着人好生调教几个老成持重的婆子丫头侍奉孙女。所以眼下不急,先让乐仪在馨梅院他爹娘那屋的碧纱橱里住着,等搬进了新国公府再让乐仪单独住一个院子吧。”昌国公府自然是昌国公最大,王明达发了话,文氏哪好再说。 此后一家人欢天喜地地跟在婆子身后到了馨梅院。馨梅院和晴岚院在一条线上,大小格局也差不多,不过在整个宅子的里边,和晴岚院隔了一个院子一个小花园。等下人们将碧纱橱收拾好之后,王文靖说自己一家人不需要人伺候了,将丫头婆子们都赶走。乐仪嚷着困了想睡一下,姚舜英将女儿安顿好,回来一看王文靖正摊手摊脚地躺在了雕刻着富贵牡丹图案的宽大架子床上,嘴里叹息道:“憋死我了,这么一堆人跟着,说话做事生怕不合规矩,真是累!” 姚舜英在东边靠窗的黄花梨木椅子上坐下,盯着紫铜仙鹤香炉里喷出的袅袅青烟,悠悠叹道:“你还心烦,你可是国公府的三爷,有高贵的血统,不合规矩又如何,那些丫头婆子们难不成还敢笑话你。我才是最难的那一个好不?”王文靖想到吃饭时候妻子不能跟自己一道吃,要伺候完母亲然后才能吃,又想到母亲要让女儿单独住一个院子,不由翻身坐起,拉着妻子的手内疚道:“想不到国公府的规矩这么大,英娘你多担待一点啊。” 姚舜英反握住丈夫的手:“有什么担待不担待地,高门大户里头的人不都这样过,人家能做到我也能做到。我只是担心你的学业,你说公公对你期望那么高,三年时间便要你考中进士,偏你这家伙不知天高地厚一口应承下来,我都快替你急死了。吴国贤吴九公子少有神童之名,他高中解元之后都没敢跟着参加春闱,而是等到下一次才参见。你说三年,短短的三年时间凭你的底子……” 田青林拍了拍妻子的手背:“英娘你不是一直说我有读书的天分,可惜投错了胎,不然状元都能抢回来,为什么这会子对为夫没信心了。底子薄,底子薄又如何,父亲说读书写文章看的是灵气。吴九不过得到你偶尔的指点都说受益匪浅,难不成我这个枕边人日日得你指点还不如他了?再加上父亲这个探花郎,还有父亲精挑细选的名师大儒,你担心什么?” 姚舜英道:“别人指点是别人指点,关键还是要靠你自己。时间这么紧,你这三年得有多辛苦。”王文靖道:“再辛苦我也要下场。英娘你要知道,伯父念念不忘大伯母,不光不肯续弦,连侍奉的房里人都不要,爹娘已经同意将我过继给他。我毕竟是在乡下长大,在京都的贵人们眼里我不过是一介村夫。若是不搏个功名在身,伯父往后向朝廷请封我为世子的时候,人家都会指指点点的。况且我考取功名更多的也是为了你日子好过。” 姚舜英不解道:“三哥为何这样说?”王文靖道:“大家都知道为夫是跟着你发蒙的,这些年边种庄稼边跟着你读书,你想我若是能在短短的三年时间内考中进士,别人固然要赞扬我了得,可你这个‘老师’更是功不可没吧。这不是弥补了你出身寒微的缺陷啊。虽然咱们不讲究什么出身不出身的,可世人看重,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不是?” 说不感动是假的,姚舜英眼眶不由微微湿润起来,靠紧丈夫喃喃道:“原来你是这么想的啊。”王文靖一把抱住妻子的腰,在她额头上亲了亲,低声道:“英娘你别担心,一切有我呢。”姚舜英靠在丈夫胸前,静静听着丈夫的心跳,轻轻道:“好,都听你的。” 夫妻两个安静了一会儿,王文靖在姚舜英耳边悄声道:“英娘,你好生算一下日子,还有几日咱们便可以那个了,为夫都快憋死了。”姚舜英脸色一红:“没出息,成日里就惦记着那事。”王文靖吃吃笑道:“我这也是为你着想,你想你要是能怀上孩子,我娘哪里忍心叫你立规矩。宠你都来不及”“混账东西,明明是自己没出息,偏说是为我着想。”姚舜英挥拳捶了过去。 第二百一十二章 争吵 姚舜英面上生气,心里却想着丈夫说的在理,当务之急不光是怀上,还得生下儿子。“凶婆娘,在婆婆跟前一副懂事孝顺的模样,关起门来便挥拳殴打亲夫。”王文靖刮了下妻子的小翘鼻子,低声调笑道。听到丈夫的话,姚舜英骤然缩回了拳头,叹息道:“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不留神又犯了错误。”王文靖见妻子神色懊恼不由愕然道:“哥哥不过跟你开个玩笑,英娘妹妹不会就生气了吧。” 姚舜英苦笑道:“我哪里是生你的气,我是气我自己。咱们眼下是在京城昌国公府,可不是在田家湾自己那小家里头。你是三爷我是三奶奶,我若是再对你大呼小叫动手动脚地,婆婆一准修理我。我一再提醒自己要对你恭敬,可一不留神便旧病复发。” 王文靖苦着脸道:“这高门的规矩还真是,两口子嘛就得亲亲热热,这么端着敬着也太……哎,没法子,英娘你在人前忍忍装装样子,咱们回了房还跟乡下一样。妹妹心里头不高兴了,哥哥任你打任你骂好不好。”姚舜英噗嗤一笑:“任我打骂,说得我跟那恶霸强盗一般!”王文靖笑道:“我就怕你们娘俩在国公府过得不开心。只要你觉得舒坦,我怎么样都行。” 周氏自从听到王明通说打算将自己一家安排到庄子上去后,心里头便一直不痛快。有心跟文氏说自己一家不想去庄子去,奈何饭后王明通要跟文氏商量事情。周氏寻不到机会,只好去找田阿福以及儿子媳妇商量。不料一家人在一起说话她才得知,去庄子居然是田阿福跟王明通和王明达主动要求的。 “你个老东西,做泥腿子做上瘾了!眼下昌国公府是京城里头最得圣宠的人家,咱们跟在主子身边要多威风有多威风,主子们手指缝里漏一点都强过咱们在地里累死累活一年。你倒好居然想着去庄子上过活,你个老糊涂!”周氏当即冲丈夫发火。“是啊公公,婆婆说得在理。去庄子里日晒雨淋地。哪有呆在国公府里舒坦。”焦氏在一旁帮腔。“就是,放着好日子不过偏要过穷日子。”田青苗也忍不住道。 听男人们说一家子将去庄子上继续侍弄庄稼,田家的四个女人反应大相径庭。张氏和小张氏相视而笑,心里都长出了一口气。这半日所见,国公府的奢华固然叫人惊羡,但规矩森严也令人咋舌。再想起周氏沿途所说的丫头婆子们犯错被发卖挨板子的事情,更是胆战心惊。一想到往后自己一家将在这样的地方生活。那不是成日里提心吊胆头皮发麻。还是去庄子里和庄户人打交道干老本行好,虽说穷些可活得自在。 焦氏和田青苗却刚刚相反。听到这消息差点没气得跳起来。国公府果然非同凡响,你看人家丫头婆子们的穿着都比启汶街头那些有钱人家的太太小姐们来得阔气精致。二夫人真是出手大方,一出手便赏了玛瑙镯子,焦氏和田青苗还是头一回戴这么好的东西。还有衣裳,每个人两身啊,这还只是眼下凑合做的,往后还有秋裳呢。若是能跟在二夫人身边伺候,指不定她老人家哪一日高兴了随口又赏赐一样两样的,要不了多久不就可以弄一套体面的首饰了。两个人正在心头畅想着往后的美妙生活,结果田阿福让大家准备去庄子。这对她二人来说无异于兜头一瓢冷水。这会子周氏大力反对,她二人自然要抓住机会帮腔。 田阿福冷哼了一声:“妇道人家就是见识浅。老子做泥腿子上瘾了,依我看你是做奴才做上瘾了!周芍药你别忘记当初主子开恩,给咱们脱了奴籍的。跟在主子身边再风光在世人眼里也是做下人的。咱们种庄稼再清苦也是自由身,孙子孙女议亲都要贵气些。”“我呸!”周氏跳脚道。“没钱贵气个屁。老娘这些年在田家湾那破地方受穷受怕了,这好不容易回到京城可以过好日子了,你个老东西偏要拉着老娘去过苦日子。老娘才不去,要去你去!” 田阿福勃然大怒,指着周氏厉声道:“你个贼婆娘反了你了,怎么,到了京城仗着有主子撑腰不把老子放在眼里了?告诉你周芍药,真惹烦了老子,老子照样休了你!”“好你个田阿福,孙子都这么大了,你对老娘还是张口就骂一点情面都不留!老娘再也忍不下去了,有本事你真休了老娘!”周氏针锋相对。 “你个臭婆娘,老子打死你!”田阿福气得青筋暴涨,抬脚便踹了过去,周氏不提防一下被踹倒在地。“爹,您消消气!爹在气头上,娘您少说两句吧。”田家的儿子赶紧拉住自家老子,儿媳妇则去扶周氏。周氏大哭道:“田阿福,老娘当初可是我们姑娘跟前的一等丫头,嫁给你这个马房小厮纯属低嫁。想不到你居然这般对待老娘,我找我们姑娘评理去!”田青山挡在门口道:“娘你糊涂了,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你怎么能拿这样的事情去烦二夫人!” 田阿福冷笑道:“老大别拦她,让她去!人家可是二夫人跟前的红人,上她主子那里一哭,主子立马会替她撑腰的。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当初口口声声说将三郎带出抚养长大是报答主子的大恩,今日却打着挟恩图报的主意,拼死黏着主子妄图捞取好处,呸,老子都替你脸红!”周氏脸色一僵,尖声道:“谁说老娘粘着我们姑娘是挟恩图报,老娘和我家姑娘多年不见想多说说体己话不行啊?” 田阿福鄙夷道:“说体己话,人家是主子你一个奴才有多少体己话可说,说了这么大半日还没说完?该和夫人说体己话的是三郎和三郎媳妇,人家是正经的母子婆媳。”周氏涨红了脸:“夫人才回来,府里称手的人都没几个。当年是老夫人和世子夫人管家,我们姑娘还没正经管过家,这么大的一摊子她又没经验,我不得帮着她管管啊!” 田阿福怒极反笑:“听听,帮夫人管这个家,多大的口气。自己连咱们家这么点子人的家都当得四分五裂地,居然还胡吹大气帮着二夫人管国公府,别笑掉人的大牙。”周氏涨红着老脸道:“别瞧不起人。”田阿福道:“老子瞧不瞧得起你另说,你说二夫人需要你帮着管家,那三郎媳妇这个国公府正经的三奶奶,将来的世子夫人又该做什么呢?” 周氏撇了撇嘴:“她不过一个乡野秀才家的闺女,就算认得几个字又能有多大见识,她也能帮上二夫人的忙?”田阿福嗤笑道:“个蠢婆娘居然还敢瞧不起三郎媳妇,人家在启汶的时候便帮着国公爷出主意做成了大事,国公爷都夸她聪慧机敏见识不凡。”周氏不相信:“国公爷真这样说姚氏?”田阿福哼了一声:“不信你问大郎二郎他们。不光国公爷夸她,二老爷考校了三郎的学问后,也对姚氏赞不绝口。”周氏很不甘心,喃喃道:“姚氏居然一来便得了国公爷和二老爷的欢心。” 田阿福恨铁不成钢地道:“醒醒吧周芍药,你都是做祖母的人了还蹦跶什么。你当年就不是个聪明机灵的,老了更不中用了。咱们离开京城那么多年,各家各户的关系做事的暗规矩之类都不明白,早赶不上趟了。你还妄想帮着二夫人管家,别替国公府添乱就不错了。”周氏恨声道:“不,我不甘心,我要跟在二夫人身边。”田青苗跟着道:“我也不去庄子,我要跟娘在一起。” 田阿福一看到这个女儿,气便不打一处来,伸指喝道:“孽障,就你那好吃懒做的性子留在国公府早晚都得挨板子。你要么跟老子去庄子,要么不做我田家的女儿!”田青苗面对暴怒的父亲还是不放弃,拉着周氏的手请求道:“娘,您跟二夫人说说,让我留在国公府吧。”田阿福警告周氏:“就这孽障眼皮子浅见不得好东西的劲头,留在国公府迟早要祸及全家,周芍药你若是为着这么个东西不怕搭上咱们一家你便去求二夫人。”周氏想了想还是不敢答应女儿。 田青苗都碰了壁,焦氏哪敢提自己想留在国公府的话。可这婆娘背后却寻到周氏,怂恿周氏和自己一道留下。她的借口是海哥儿过不得几年便要说亲了,京城娶亲的花费远大于田家湾,可自己手里一点积蓄都没有。若是留在二夫人身边几年,月例银子加上时不时地得些打赏,到时候儿子娶亲不就不用发愁了。周氏被她说得心动,更加坚定了留在国公府的打算。儿孙都有了,田阿福不可能为了这么个事休了自己,下定决心的周氏事后便找文氏说了自己的打算。 文氏其实也希望周氏这个旧仆留在自己身边,觉得用起来放心。周氏说自己离不开大儿媳妇,大儿媳妇贤惠孝顺留在国公府能帮衬自己。文氏二话没说便答应让焦氏留下来。晚上文氏和丈夫闲聊说起此事,王明通想着焦氏家中有三个孩子,叫人家夫妻母子分离不好。可见妻子兴高采烈的模样又不好败兴,心里却想着过些日子寻个机会让焦氏去庄子去。 ps: 关于后面的内容,先说两句。后面不会细致地写宅斗,不然和标题严重不符。后面主要围绕一个大的波澜,将前面的伏笔都照应了,比如当年龙舟赛的那个郡主,比如李氏丢失的女儿,比如二哥等等。这些该写的写完了文章就结束了。 第二百一十三章 洪氏 成了国公府的三奶奶,之前在乡下做的那些衣裳肯定不能穿了,姚舜英收拾好分给了张氏小张氏田青苗几个。因为知道田青苗的本性,姚舜英特地事先将自己的东西一分为三,免得田青苗又要抢占好的。张氏小张氏拿着那些东西感谢不已。田青苗却惦记着姚舜英那些首饰,见内中并没有姚舜英成亲时候插戴的首饰,内心不禁大为失望。只候着姚舜英一走她便抱怨道:“真小气,都做了国公府的少奶奶了之前那些东西比如红玛瑙镯子梅花金簪这些还舍不得给我们。” 小张氏道:“小姑别乱说话,仔细公公听到了又寻你的不是。”张氏道:“那是三弟妹娘家给的陪嫁,就算再过时拿不出手人家肯定也会留着的。”因为焦氏不去庄子过活,加上姚舜英从启汶带来的衣物本就不多,所以姚舜英没给焦氏分,不过她带来的都是些布料式样好的令焦氏眼红流口水的几套,焦氏看着张氏几个拿着姚舜英给的衣裳眉开眼笑地在身上比划着,气得差点没吐血。听到张氏替姚舜英辩解,立马阴阳怪气地道:“二弟妹可别乱说话,人家眼下可是国公府的三奶奶,哪里是咱们的弟妹,当心叫人听到了治你个不敬之罪。” 姚舜英看着张氏懒得搭理这婆娘,拿着东西打算自去收捡。田青苗冷笑道:“什么三奶奶,没有爹娘当年将三哥带出京,能有她这个三奶奶。真是气死人,咱们一家因为三哥不得不离开京城受了那么多年的苦,到头来王家翻身了咱们继续做泥腿子,她这个外人反倒做起了贵夫人。早知道如此倒不如别来京城。” 小张氏赶紧劝道:“小姑怎么能这么说呢?国公爷让公公做庄头,你三个哥哥都做管事。听说国公府的庄子地界好收成好,庄子里的管事是实打实的肥缺。你没看到府里那些妇人婆子都在羡慕咱们家吗?”田青苗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四嫂还真是好打发。肥缺肥缺不过与土坷垃打交道能肥到哪里去。国公府也真是,欠下爹娘那么大的恩情,居然这么随便地便将咱们打发了。什么贵人。不过薄情寡恩的小人罢了!” “你,小姑你轻点声。叫人听见了不得了了!”几个女人吓得面如土色,小张氏一边惊恐地看着门口一边奔过去想去捂苗娘的嘴。田青苗话一出口才觉察不妥,可嘴上却不肯认输,悄声嘀咕道:“怕什么,我又没说错。”张氏心头大恨,冲小张氏使了个眼色,小张氏心领神会。两妯娌飞快地走了出去。这祸水离她越远越好,若因为这个不知羞耻没有心肝的东西搭上自己,实在是不划算。 田家人除周氏焦氏外,其他人都收拾了好了准备去王家在京城西郊三十里地的田庄。毕竟是生活了那么多年的家人,姚舜英一家少不得要去辞行。姚舜英拉着张氏和小张氏依依不舍,乐仪更是眼泪汪汪,大声对江哥儿道:“二哥一定记得来看我噢。”江哥儿重重点头。送走了田家人,文氏对孙女的教育也开始严厉起来了。专门请来了一个从宫里出来的姑姑。除了教导乐仪日常礼仪外还教琴棋书画之类。 看到女儿小小年纪便被禁锢得死死地,每日玩乐的时间少得可怜,短短三日时间王文靖便心疼得不得了,打算去跟文氏求情不让女儿学了。姚舜英其实也心疼,但知道女儿要想融入京城豪门社交圈子。这些东西是必须要学的,因此硬着心肠阻止了丈夫。 按规定虽“独子不得出继”,但“大宗可绝,小宗不可绝”,只是王文靖过继给了王明达,王明通这一支便绝了后。为了国公府的爵位有人继承,王明通夫妇同意过继儿子。至于自己这一支,打算过些年再去族里挑一个子弟寄到名下传承香火。王明达虽以昌国公的身份兼任五军都督府的掌印都督,但不用正经上班,王明通却是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必须每日点卯报道的。王明达雷厉风行,送走田家人后的沐休之日便请来了王家族老,正式将侄儿过继到自己名下。 王家族老们还没走,皇上圣旨便下来了,道是昌国公因为蒙受冤屈,导致爱子惨死。念及王家两房仅剩下王文靖一根独苗,血缘较近的族亲又没有,特允许王文靖兼祧。兼祧这个法子彼时还只在皇族中施行过,没想到皇恩浩荡,居然准许王家也这样做。听到这个消息,王明通文氏喜出望外,这下好了儿子既可以继承大房的一切又可以继承自己这一房的东西,儿子还是自己的儿子!族老们却宛如当头挨了一棒,因为大家都在打着过继子孙给王明通两口子的主意。 因为这一天大的喜事,乐仪被放了假。王明达想着孙女当初逛街买小吃的快活模样,说要带着孙女去逛街,王明通也想带孙女去书铺开开眼界。这些天被拘着学规矩的乐仪小朋友听到这个好消息,乐得不得了,兴冲冲地跟这两位祖父走了。文氏想着儿子年近三十且兼祧两房却至今无子,不由心里着急起来,将姚舜英叫到跟前问起了儿媳的身体情况,姚舜英只好将杨郎中说的话又说了一遍。 婆媳两个正在说话,婆子来报说侯相家的三奶奶前来拜访。文氏心里疑惑,侯相家跟自家没什么交情,平白无故地怎么便登门了。侯相是个老狐狸,他自家夫人过世儿媳又瘫在床上,内宅都是这个孙媳妇打理。那日丈夫和国公爷闲话,自己偶然听了一耳朵,似乎都察院这几日为着一个官员的弹劾跟侯相意见相左。这位侯家三奶奶莫非是为着这事,受了侯老狐狸的指示来自家探听的?文氏想到这里心里本能地不喜,不过无论如何来者是客,总得请客人进来吧。姚舜英一听通报,心里咯噔一下,莫非是侯三哥的妻子洪氏,是不是侯三哥叫她来的。因为不能确定,她也不好跟婆婆说。 稍后婆子领着一名身量中等的丰满少妇走了进来,那少妇眉眼姣好,身上的鹅黄绣葱绿柿蒂纹妆花褙子越发衬得她肤色白皙。发式是莲花冠,冠上的黄金翠羽随着她的步伐微微颤动,使得她整个人显得美艳大方雍容华贵。少妇走到文氏跟前行礼,跟着又和姚舜英厮见。宾主客套了一通后落座,姚舜英印证了自己的猜测,这果然是侯三哥的妻子洪氏。 洪氏打量了姚舜英一通后歉然道:“得知姚家妹子来京后的第二日,夫君便嚷着叫我登门拜访。我想着国公府一家人骨肉分离多年好不容易团圆在一起,外人上门打扰不好,便拖了些日子,妹子别见怪啊。”文氏诧异道:“侯员外郎如何认识我们英娘!”洪氏抿嘴一笑:“夫人才回京还不知道,外子与姚家妹子论起来该是远房表兄妹,大家都是在启汶县的李家庄长大的,其实外子与令郎也是旧识。”洪氏也不算夸大事实,李家庄最初只有一家人居住,后来子孙众多才按血缘亲疏分成几房。姚舜英虽然姓姚其实跟李家的养女无异,说侯三跟她是表兄妹也说得过去。 文氏看着姚舜英道:“果真如此?怎么你和三郎都不说。”姚舜英赶紧道:“这不这段日子婆婆忙着整治家务,公公和大伯商量着过继之事,加上儿媳和夫君还不熟悉京城,打算过些日子再请求公婆允许去侯府拜望侯三哥一家。没成想侯家嫂子先来咱们国公府,倒是咱们失礼了。”洪氏摆手道:“妹子客气了,你们毕竟远道而来,论理该咱们给你们一家子接风洗尘。” 文氏对姚舜英的出身是很不满意的,一想到往后自己要带着这样一个出自乡野的儿媳妇去跟各家的夫人小姐们来往,她便头皮发麻,没有谁比她更清楚这些贵妇圈子有多刻薄势利。可是姚氏是儿子在寒微时候娶的发妻,国公爷和丈夫似乎对她还比较中意,自己真不好说什么。没想到这个姚氏居然还和侯相孙子有这么一层渊源,往后倒可以通过洪氏慢慢让儿媳妇和京城那些夫人太太们拉近距离。 想到这里文氏心情大好,笑眯眯地道:“侯三奶奶说哪里话,虽说我们三郎和英娘才从启汶来京城,可他们到底是国公府的人,侯员外郎既然年长是表兄,理该咱们家先请才是。这样吧,今日来不及了,等国公爷和我家老爷回来,咱们商量着择日请你们来咱们府上聚一聚。”洪氏也不推辞,爽快地道:“夫人是长辈,既然您发话了咱们做晚辈的只有遵从的份儿,英娘妹妹你说是不是。”姚舜英笑着点头。 洪氏又道:“郑嫂子原本今日打算跟我一道登门拜访的,可她娘家姐姐来了,便叫我一人先来。”见姚舜英茫然不解,洪氏解释道:“郑嫂子是吴九哥的夫人。”姚舜英恍然大悟,侯三之前不是在信里说洪氏在张罗着给吴国贤牵线说亲嘛,看样子这个郑氏该是洪氏的老熟人了。洪氏嘴里又蹦出个新人来,文氏少不得又要盘问一番,洪氏叽里呱啦又解释一通。 第二百一十四章 不忿 侯三和吴国贤两个人从翰林院出来后外放,在地方上都颇有建树,三年考核都得了优,兼着侯三祖父的面子,两个人先后调回了京城。侯三在户部任从五品的员外郎,吴国贤则在礼部任了从五品的员外郎。文氏听完洪氏一番介绍,心里越发高兴。郑氏的夫君只是个从五品的员外郎,娘家老子更只是个太仆寺的六品寺丞,可姨妈却给丧偶的威远侯做了填房。 威远侯家的梅花林名闻京都,她家每年二月都要举办梅花会,王家没出事之前文氏去过好几回。此番回来听费氏说威远侯家这些年也基本年年都举办梅花会。昌国公府重新崛起,自己和儿媳到时候肯定会收到梅花会的请柬,有了郑氏这层关系,姚氏去了更有底气。心情舒畅的文氏当即道:“既然大家是同乡又是旧识,还请侯三奶奶跟吴员外郎夫人说咱们一并也请她一家子来咱们家聚一聚,到时我让人送帖子过去。”洪氏笑道:“那晚辈替郑姐姐多谢夫人热情相邀了。”文氏一高兴,宾主谈话气氛越发热络起来。 文氏哪知道洪氏其实一点也不想跑这一趟,可丈夫的意愿她不敢违背。凭心而论,侯三郎这个丈夫算是难得了,京里像他这样的大多都有通房姨娘,可他除了从启汶带来的李氏这个通房之外,再无别的女人。李氏虽然顶着通房的名头,可这些年来丈夫没在她房里睡过一个晚上。便是自己大着肚子不能行房那几个月,丈夫也是独自睡在书房没有去碰李氏。其他的太太夫人们都羡慕她,她自己也以为丈夫心里只有自己一个。 可是有一次李氏告诉她别自作多情,丈夫之所以不要别的女人,是因为他这辈子心里只装着一个女人。那个女人除了出身低微不及自己之外,其余的无论相貌才情都远甚于自己,她甚至教导过丈夫算得上是丈夫的恩师,那是她第一次听到姚氏的名字。奶娘告诉她那是李氏独守空闺嫉恨自己胡说八道,可她凭直觉认为李氏说的是真的。因为有一次丈夫醉酒了。嘴里模模糊糊地念叨着什么妹妹,李氏一说她恍惚觉得那就是“英娘妹妹”。事后她问丈夫,丈夫说她听错了。自那之后丈夫很少醉酒,就是醉了也去书房歇下不让自己伺候。 然后有一次去庄子荣养的老侯来府里,丈夫和老侯在书房说话。看门的下人走开了她走到书房门口。无意听到了李氏之所以成为丈夫的通房,是因为那个姚英娘,然后还知道这些年丈夫一直在关注姚英娘。洪氏回到房里偷偷哭了一场。怕奶娘告诉娘家人,她连个倾诉的人也没有,只能偷偷憋着。久了心情也平复了,毕竟姚英娘嫁人了且远在启汶乡下,对自己根本构不成实质性的威胁。 没想到这个姚英娘还真是好命,嫁的人居然是昌国公府的三爷。王家三爷的事情传开那些日子,丈夫神清气爽走路都带风。王家三爷一家赴京当晚,丈夫便跟自己说跟王三郎夫妇是旧交,王三郎的妻子是他的远房表妹。还做过自己的先生。她初来乍到极需结识京都高门内宅的夫人们,让自己往后多多提点她。然后祖父也说自己年岁大了打算明年请退,夫君要想在朝中立足也非常需要王家三郎这样的朋友,让自己无论如何都要跟姚英娘这个未来的昌国公世子夫人套交情。 她借口不能打扰王家人团聚一直没登王家的门,没想到郑家姐姐也跑来邀请自己去王家拜访,说吴九郎也曾得到过姚英娘指点文章。她来了京城,吴九郎这个同乡怎么样也该款待她一家,大家见见面叙叙旧。这下洪氏心里越发不好受了,姚英娘不过一个乡间的女子,能有多大本事。居然能指点两个两榜进士做文章,这也太夸大了吧。 因为心里不服气,加上李氏说姚英娘样貌强过自己,洪氏今日上门特地精心打扮了一通。到了王家见到了姚英娘本人,她不得不承认李氏没有说谎,姚英娘不过穿着家常的衣衫,藕色右衽小袄素色裙子,简单的燕尾髻上就斜斜插了根白玉簪子,配上她白净清丽的脸蛋,整个人看上去温婉素雅,叫人不喜欢都不行。说到丈夫和吴九对她的推崇,姚英娘也没有受宠若惊的激动神色,只淡淡地说那是丈夫他们的夸大溢美之词,自己哪有那么大本事。 不过一个乡下来的女人,不知道她哪里来的底气,越说下去洪氏心里越郁闷。于是接下来 故意引着文氏说起了这些年京城各家内宅的掌故,文氏离京多年,费氏这些年因为文家的落寞远离了豪门社交中心,洪氏说的许多事情都是文氏不知道的,所以她听得很认真。这些话题姚舜英一点都不知道,只能偶尔笑笑,一时间屋中只听见洪氏的叽叽喳喳和文氏会心的笑声。洪氏说了半天有点累了,偷偷看去被晾在一边的姚英娘一点也没有不耐烦的神色,始终保持着得体的微笑静静听着。 自觉没有达到目的的洪氏眼珠一转,笑着对姚舜英道:“听说妹妹家的仪姐儿粉妆玉琢的分外可爱,能不能让我这个表舅母见上一见。”姚舜英歉然道:“乐仪方才被她两位祖父带着出门玩去了,不然我早让她来给你这个表舅母磕头了。”洪氏笑道:“真是不巧,看来仪姐儿很乖很得长辈的欢心呀。闺女就是省心,哪像我家那两个小子,淘得没边儿了。不是今日打翻了砚台污了他老子的书便是明日弄死了他太爷爷的画眉。你侯三哥每每下狠心管教,祖父和公公便全力护着,真叫人头疼。哪一日我也能生下一个可心的闺女便好了。” 洪氏肚皮争气连生了两个儿子,直把个侯三祖父乐得眉开眼笑。如今侯家的两位小少爷大的五岁小的三岁,因为曾祖父和祖父都宠爱无比,在侯宅那绝对是两个小霸王。听她说到这里,文氏不由看了一眼姚舜英,眼神里的不满虽然很淡但洪氏还是捕捉到了。再看一眼姚舜英,却见对方脸上还是淡淡地笑着,嘴里道:“小子们原本就比丫头要淘气,等他们大了懂事了便好了。” 洪氏正想再说,王家的一个丫头却进来禀告:“三爷从简先生那里回来了,带回了几本前朝的孤本,让三奶奶回馨梅院去看看。”姚舜英皱眉道:“告诉三爷说我这陪客人,稍后再去。”那丫头道:“三爷说有几本是人家书铺里放着卖的,若咱家看不上得赶紧给人家退回去,书铺的伙计还在外头候着。”文氏听到儿子有急事,立马道:“英娘你先去看看那书,横竖侯三奶奶有我陪着。”洪氏起身道:“我也该告辞了,家里头那两个小子离开我久了恐又要生事。”文氏道:“既如此我也不强留你了。”姚舜英将洪氏送到了垂花门处才回头。 洪氏坐上了自家的马车,想着姚英娘这个女人真不是一般的好命,那王三郎但凡见过的都说长得英俊非凡。这样出色的男人居然待姚英娘这个村妇那么好,叫人不嫉妒都不行。此番随着洪氏一道来王家的除了她的贴身大丫鬟还有一个在侯家多年的老婆子。因为车子较宽,三个人一道坐在车上。那婆子忽然道:“奶奶别嫌老奴多嘴,奶奶今日最后那番话说得不妥,大家都知道王家三郎原本有个儿子,可是因为时疫没了。如今王家三郎年近三十尚且无子,您那样说话有欠厚道。” 该死的奴才,竟然敢这样指责自己。洪氏瞪了那婆子一眼,可是又不能发火。这婆子的公公便是那个被派到启汶去看护丈夫的老侯,一家子都是祖父的心腹,自己轻易不能得罪她。这老货不是跟着王家的下人去喝茶去了吗?什么时候守在廊下偷听自己说话了。丈夫不让自己带奶妈来而要她跟着,莫非是叫她监视自己,那她回去丈夫会不会向她打听自己今日跟王家婆媳都说了什么。洪氏脑子里飞快地将自己说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看有没有讽刺挖苦姚英娘的话。她想了又想确信没有才松了口气。 因为心里有了这样的猜测,回到家洪氏吩咐了自己的陪嫁丫头盯着那婆子,果然侯三稍后将那婆子叫到一边详细问了洪氏到了王家的情况。不光问了洪氏说了什么话,还仔细问了姚舜英的穿着和言行举止。问完后侯三一个人进了书房,连晚饭都说中午吃多了不饿没出来吃。洪氏心里憋屈,可又怕饿着丈夫,特地吩咐厨房热了饭菜自己亲自端到书房侍奉侯三吃。 丈夫吃完后洪氏主动说道:“夫君让我往后帮衬着姚家妹子,可我就是太笨,今日在王家居然说错话了。”洪氏听从了奶娘的提点,主动向丈夫承认了自己在文氏跟前提到儿子这件事情。侯三看着妻子不说话,然后正色道:“说话说得高兴了,偶尔失言也可以理解,不过琴娘你往后可不能再这样了。英娘妹妹失去儿子之后大病一场两年之后才恢复元气,咱们都是做父母的,往人伤口上撒盐的事情可不能做。” 洪氏低头道:“夫君我错了,下次保证不会了。”稍后她又道:“夫君你说姚家妹子会不会为此记恨于我。”侯三摇头道:“英娘妹妹才不是那等小肚鸡肠的人,些许小事她哪里会记恨于你。” 第二百一十五章 夫妻 丈夫神色平静,语气和缓,可洪氏莫名地觉得心虚,赶紧低头道:“夫君我错了,下次保证不会了。”稍后她又道:“夫君你说姚家妹子会不会为此记恨于我。”侯三摇头道:“英娘妹妹才不是那等小肚鸡肠的人,些许小事她哪里会记恨于你。” 丈夫一副极端了解姚英娘的口吻,那种说自己人的神态让洪氏心里的憋屈感更甚,可她不能有丝毫表露,只能捏紧拳头任指甲深深陷进掌心,脸上笑道:“夫君说得是,其实我看着姚家妹子也觉得她心胸宽阔谈吐不凡。”侯三微微一笑:“英娘妹妹可惜是个女子,她若生为男儿必定是个非凡的人物。”可惜这样美好的女子,自己生生错过了。多年不见,眼下她好不容易到了京城,可是自己碍于身份礼教不能去见她跟她说说话。侯三看着窗外,心头说不出地郁闷怅惘。 丈夫只管发呆不搭理自己,洪氏委屈地咬了咬唇,强笑道:“夫君不是说姚家妹子初来乍到,对京师的各大铺子不熟悉,让我往后多多邀请她出门置办东西。今日头次上门,我怕王二夫人怪我唐突便没提这事。左右没几日王家要请咱们吃饭,我和郑姐姐一道约她出门可能更好,夫君你说呢?” 侯三点头道:“不错,加上吴家嫂子你们三个一起更好。记得多去首饰铺子成衣铺子转转,英娘妹妹才来,她那婆婆自己也离京多年,这些年各府夫人太太们中间流行什么穿戴她也是两眼一抹黑。时间又仓促,给英娘妹妹置办的东西肯定不太好看。可英娘妹妹往后可是昌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各府之间的往来应酬少不了,怎么样也不能太寒酸不是。” 洪氏胸口一阵钝疼,这算什么,自己的丈夫居然关心别的女人的穿戴,还当着自己这个妻子的面。是了,他原先不是细细地询问了那老东西姚氏的穿戴言行吗?姚氏今日穿戴那么简单。丈夫这是心疼了。洪氏死死掐着自己的大腿才勉强抑制住了大声尖叫的冲动,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淡笑道:“可不就是,我打算和郑姐姐先带她去天衣阁和珍珑馆转转。珍珑馆不用说,是大锦最奢华的首饰铺子了,听说宫里的娘娘都喜欢他家的东西。天衣阁的衣裳时兴别致,老板娘也热情体贴,我这身就是她家做的,夫君你看我穿着如何?” 侯三看了一眼妻子,点头道:“不错。你肤色白皙。穿这个正好。”丈夫的话让洪氏心里好受了一点。笑道:“要不让姚家妹子也照我这样的做两身儿?”侯三摇了摇头:“英娘妹妹肤色好穿这个自然也好看,不过她穿茜色上衣配月白裙子应该更好看。”洪氏感觉自己的掌心掐出血了,全身抑制不住地抖了起来。幸好侯三没看过来,他的目光似乎盯在了窗外的夹竹桃上。良久洪氏才勉强平静下来道:“二郎最爱粘着我了。我,我回房了。夫君看书不要看得太久,熬夜对身子不好。”侯三淡淡地应道:“好,我今晚就睡在书房,不要等我。”洪氏眼泪夺眶而出,转身疾步出了书房。 “奶娘,侯三郎欺人太甚!他怎么能当着我的面关心别的女人穿戴好不好看,他甚至连姚氏穿什么颜色的衣裳好看都知道!”洪氏抱着自己的奶妈哭得一塌糊涂。“好了好了,我的大姑娘。你小点声,仔细外头的婆子听到告到老太爷跟前,那时候姑爷少不了要挨一顿责骂。”洪氏愤然道:“我就是要嚷出去,他做错了事活该挨骂!”奶妈顿脚道:“我的个祖宗,姑娘你疯了不成!嚷嚷出去。万一传到了王家人耳朵边,姚氏固然倒霉可姑爷更落不着好。姑爷不好老太爷能饶了你饶了洪家?姑娘将自家夫君的名声弄臭了,最终害的还不是大郎二郎和姑娘自己!” “呜呜,那怎么办,难不成我就该这么忍下去吗?”洪氏捂紧嘴巴,哭得越发伤心了。“除了忍又能怎样呢?”奶妈叹了口气,“不过姑娘也不用太过担心。姑爷和那姚氏毕竟相识于乡野,乡野人家男女之防不像京城高门一般森严。姑爷曾经跟着姚氏念书,既然大家一道念书,姚氏穿什么好看姑爷记得也合情理。”“再合情理他也不能当着我的面说,那样我的脸面何在?” 奶娘道:“当着姑娘的面说倒显得姑爷心地坦荡没防着姑娘,难不成你想姑爷跟那些在发妻跟前作古正经背地里却养外室的男人一般!”洪氏擦了擦鼻子:“照这样说我倒不该生气了?”奶娘道:“可不就是,姑娘要装作没事人一般,尽心尽意地待姚氏好。多带她在各府晃悠几回,让人家看到姚氏就是姑爷的远房表妹,姑娘这个表嫂一门心思地想帮她结交各府的夫人太太们,这样下来就算姑爷有那心思都得好生收敛了。不要忘记姑娘已经给姑爷生下了两个哥儿,老太爷又对姑娘满意得很。姑娘在侯家地位稳稳当当地,可别为了这么点小事乱了方寸铸下大错。” 洪氏被奶娘说得心服口服,边擦眼泪边狠声道:“他惦记人家人家可不一定惦记他,王三郎英俊不凡又是将来的昌国公府世子,比他侯三郎强多了,姚英娘又不是傻子!”奶娘被她的气话逗得噗嗤一笑:“姑娘想通了便好。” 再说姚舜英回到馨梅院,王文靖果然拿着几本书在那里等着。一见姚舜英便兴冲冲地道:“英娘你快看这几本前朝孤本,还有你不是一直想看大锦各地详细的风物志吗,你看这本如何?”姚舜英看了看,觉得那些书都不错,王文靖决定将那些书都买下。姚舜英问了问价钱吓了一跳,犹豫着是不是减去两本。王文靖不以为然地道:“咱们眼下不缺银子,妹妹看上什么哥哥便给你买什么!”姚舜英点了点丈夫的额头,取笑道:“不愧是昌国公府将来的世子爷啊,瞧这财大气粗的劲儿。” 王文靖一把抱住妻子,在她脸上啄了一口,做得意状道:“那是自然,你夫君往后可是要继承王家两房财产的人。”姚舜英撇了撇嘴:“一副暴发户的臭德行!”王文靖看着妻子嘟嘴的俏模样,忍不住呵呵大乐。稍后在妻子耳边低声道:“记得我此生买的第一本书还是划龙舟得的奖励银子买的。那是我头一回没有将自己挣来的钱尽数交给我娘,呃周妈妈。然后咱们成亲后也想着给你买书看,可你总说太贵不让买。我那时便发誓,等咱们日子好过存够了钱,哥哥一定带你去逛书铺,但凡你看上的哥哥都买给你!” 没想到这家伙居然有这样的愿望,姚舜英心里一暖,伸手抱住丈夫的腰,柔声道:“拿你累死累活挣来的钱拿来买书给我,你说我这心里能好受。我那时候呀,就想着一家人平平安安,书嘛可看可不看。”王文靖道:“我媳妇是识文断字的才女,嫁给我却连书都没能看,你说我这心里能好受?”姚舜英抬眼看着丈夫,慢慢道:“只要你一心一意待我好,我一辈子不看书都不觉得委屈。”王文靖正色道:“我自然一心一意待你,你是我的妻子啊。好妹妹你放心,旁的女人哪怕她是天上的仙女,哥哥也不多瞧她一眼!” 姚舜英笑着点头:“三哥,我相信你。”王文靖忽然想起方才姚舜英是在会客,便问来客是谁,姚舜英道:“是侯三哥的夫人,原本吴九吴国贤的夫人也要来的。”这个侯三还真是热情啊,巴巴地打发夫人上门来了,他对英娘妹妹还真是惦记得紧,还有吴九那厮。王文靖胸口一滞,转而又想:那又如何,当年英娘妹妹都没想着嫁给他们更何况今日了。有他两家走动走动也好,至少可以提高一下英娘妹妹在娘心中的地位。 想到这里王文靖笑道:“本该咱们先去拜访他们两家的,如今倒叫人家抢了先。”姚舜英道:“可不就是,娘说过几日请他两家来咱们家吃一顿饭大家叙叙旧。”王文靖道:“这法子好,算起来你与侯三也*年未见了。” 姚舜英忽然惊叫道:“你今日不是去见简先生了吗,我怎么把这么大的事情忘记了?你,你这么久都没说,难道是他没瞧中你?”王文靖拍了下自己的脑门:“哎呀,我居然忘记将好消息告诉你了,简先生收下我了!”“真的!”“那还有假。这老先生起初架子颇大,态度轻慢。然后他在《论语》和《大学》里头挑来考校我的几句话正好是你猜给我准备好的那些句子里头的,我按照你讲的应付了一通,他便和颜悦色起来。让我往后每隔一日去他家一次听讲。” “那便是应下了,呀,可惜大伯公公不在家,不然不知道有多高兴!”简先生是翰林院退下来的侍讲学士,老先生仕途上没多大建树,但满腹的才学却是实打实。此公性子傲岸等闲不肯收徒,虽然王明通舍下脸面亲自上门,人家也说要看看王文靖本人是不是可造之材。为着今日的考校,姚舜英拿出大学临近期末突击押题的本事,和丈夫奋战了整整三日,如今看来自己还真押中了。“嗯,得赶紧告诉婆婆,让她老人家乐呵乐呵!” 姚舜英起身欲走,却被丈夫一把拉住:“急什么,干脆等晚饭时节大家都在的时候说。英娘你上回不是说那什么期,说在这几日行房容易怀上。我按照你说的算了算,今日该是那个日期了吧?反正眼下无事,不如咱们……” 第二百一十六章 谗言 这家伙还真是。姚舜英这些日子就想着能怀上孩子,然后恍惚记得前世大学时候和男朋友偷吃了禁果的室友念叨过安全期的算法,她算了一阵确定了自己的危险期,然后跟丈夫说起,此后王文靖便掰着手指头天天算日子。今日算着该到了危险期,,这家伙居然想这时候行那“播种”之事,白日宣淫叫婆婆知道不定怎么看自己。姚舜英想到这里没好气地捶了丈夫一拳:“你又忘记了,眼下你是三爷我是三奶奶,叫人知道咱们两个大白天地关起房门做那事,咱们还出不出去见人了。” 王文靖很不以为然:“怎么就没脸见人了,咱们是夫妻,又不是那淫奔苟合的男女,再说咱们关起门来谁知道!”姚舜英伸手指了指院门口方向:“大白天地咱们将门关上,人家是傻子啊,猜都猜得出来。”王文靖起身看了看,一个婆子守在那里,旁边一个丫头在扫着地,他只好无奈地坐回椅子上。姚舜英见丈夫扫兴的模样,忍不住安慰道:“横竖危险期有几日,咱们晚上好好努力便是。”田青林搂紧妻子低声道:“这可是你说的,晚上不许喊累!”姚舜英笑着点头。王文靖见妻子温顺可爱的模样,忍不住心头一荡,捧住妻子的连一口噙住妻子的嘴,然后伸进舌头。 两个人吻了一阵,觉察到丈夫的体温越来越高,喘息声也大了起来,姚舜英怕他忍不住,赶紧推开他走到一边。王文靖不满地叹了口气,悻悻然道:“府里没事买那么多下人做什么,想办点事都不方便!”姚舜英扬眉道:“这算多了,你没听上回伯父说时间仓促,咱们家用得趁手的下人不多。婆婆这些日子都在唤牙婆带人上门来挑选,看样子还得多多买人进府。”王文靖沉吟道:“管事的买人的时候你最好去看看,好生挑挑,尽量选那老实可靠的。” 姚舜英笑道:“这个用不着你担心。牙婆领人来的时候婆婆和周妈妈都亲自在场挑选,错不了。”王文靖皱眉道:“虽说年纪大的人看人更看得准,但也有看走眼的时候,你在一旁帮着更稳妥。”周氏识人的本事实在是令人不敢恭维,自家的亲娘居然那般倚仗周氏,王文靖只能心头郁闷又不好明说。 姚舜英淡淡一笑:“婆婆买人的时候没叫我参与,我怎么帮着看。”其实何止是买人不让姚舜英参与,基本上家中的各项事宜文氏都不叫儿媳沾边。按道理文氏自己不再年轻,加上在乌煌常年受苦身体也不太好,于情于理都该将管家大权交给儿媳妇。就算姚舜英出身低微许多地方不懂。她也该先手把手地教然后慢慢放手。可文氏一直没有这个意思。 既然婆婆没有让自己参与管家的意思。姚舜英除了晨昏定省也就大多呆在馨梅院里。各府的人情往来京里的行事规矩姚舜英都不懂,文氏也没有指点的意思,姚舜英索性乐得清闲。婆婆的性子她一点都不了解,国公府虽然主子不多但毕竟是公卿之家排场在那儿。一大摊子事,贸然接手管家其实费力不讨好。毕竟她眼下最主要的任务是生下儿子帮助丈夫考取功名。 不知道自己的亲娘是怎么想的,对周氏和焦氏信任有加,却将英娘妹妹这个唯一的儿媳妇冷在一边,王文靖越想也不是滋味。沉声道:“娘年纪大了,往后国公府你才是真正的女主人,妹妹怎么样也该学习怎么管家了。不行,我得跟娘说一说。”姚舜英急忙道:“别,三哥你千万别去!”“为何?”“你去说婆婆肯定以为是我让你去的。目的是想夺她的管家权,那样她肯定心里不舒服。” 王文靖道:“什么叫夺取她的管家权,这个家迟早该是你管,我又没有别的兄弟。”“哎呀,内宅的事情让你别管你就别管。好生念你的书就是。你不是说你没有别的兄弟吗?那婆婆管和我管又有什么区别呢?”“怎么没区别,娘老把着管家权不放手,久而久之家里的下人会轻视你的。你又不是那些出身……”王文靖说到这里忽然不说了。 “我又不是那出身高门的小姐,下人们会轻视我?你错了,在这时代。女人有没有地位,关键是看男人有没有出息心里有没有她。你若能高中咱们又一直恩爱,那谁也不敢小瞧于我。”“倒也是,不管家就不管家。妹妹只要照顾好我和乐仪就够了。”王文靖见妻子一副不在意的样子,虽然心里还是不舒服但也不愿再提这事了。 他两口子在这里说着管家权之事,那边文氏周氏也在说着管家权。“夫人您看您才接待完了客人,跟着又要看着她们挑丫头,这样连轴转您的身子哪儿吃得消,奴婢年岁大了力气不够,不如让我那大媳妇来给您捏捏?”周氏一边殷勤地递茶给文氏一边提议道。“焦氏,她能行吗?”焦氏不过一个乡下妇人她会捏吗,文氏表示怀疑。周氏肯定道:“会,她伶俐着呢。之前在乡下奴婢不过教过她两回她便学会了,时不时地给我捏上一捏。”文氏点头道:“那喊她来吧。” “夫人怎么样,要不要再用力一点?”焦氏一边轻轻按着文氏的太阳穴一点柔声问道。文氏闭着眼道:“不用,就这力道刚刚好。哎呀,真舒服,你这孩子这手法真不错。”“我没骗夫人吧,大媳妇呀就是孝顺。我在田家湾那会儿每逢下地干活累了,回家让她给我捏上一捏这人立马便舒坦了。”焦氏做出不好意思的样子道:“婆婆您就爱夸我,做儿媳妇的伺候婆婆不是应当应分的嘛。”文氏笑道:“你这孩子难得孝顺,你婆婆夸你是应该的,芍药你好福气啊。” 周氏陪笑道:“夫人福气更好,三奶奶识文断字满腹才学,这一来便得到国公爷和二老爷的欢心。”文氏淡淡地道:“姚氏,她,也不错吧。”满腹才学,一个乡下丫头也配说满腹才学。真不知道这个姚氏用了什么手段,居然一下子便入了大伯子和丈夫的青眼。几次帮着她说话不算,昨晚丈夫居然还催促自己尽快教她管家,幸好自己拿姚氏眼下最要紧的是调理好身子怀上孩子是正经推了过去。 笑话,自己当年因为是二房的媳妇没有资格管家,眼下上头没有婆婆大嫂又没了正是名正言顺管家的时候,凭什么还不让自己管家。自己离开贵妇圈子那么多年好不容易回到京师,眼下又是昌国公府最风光的时候,为什么要让自己隐退呢。还有文家,沦落到了那等地步,自己怎么样都得大力帮衬着才是,不管家帮衬起来哪里会那么方便。更何况姚氏一个乡下野丫头,高门大户之间人情往来行事规矩她一概不知,让她管家昌国公府非丢大脸不可。 焦氏笑道:“是啊,三弟妹,呃,三奶奶就是了不起。可能因为识文断字更有见识吧,当初在田家湾的时候,公公便很是看重她,凡事都向着她。夫人您不知道,为着她,婆婆好几次都挨了公公的骂。这没想到到了国公府,又得国公爷和二老爷看重,这本事呀咱们是学不来只能羡慕了。”文氏眉毛皱了皱:“芍药,当初阿福真的那般看重姚氏,为了她骂你?” 周氏点了点头:“是啊。夫人您也知道,当初事出仓促,大奶奶也没给我们备下什么银子,奴婢和阿福带着几个孩子东躲西藏回到启汶,手边的银子花去大半。剩下的起房子置地都不够,倒欠了债。多年来咱们家底一直不厚,三奶奶娘家在咱们那一带算是殷实人家了。阿福老以为人家那样人家的妮子能看上我们三郎是低嫁了,加上她又识文断字,所以他对姚氏历来是高看一眼的。” 焦氏叹息道:“这也难怪,咱们乡下地方不比京城,妮子家家的能识文断字那几乎是没有。这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大伙儿不得争相追捧。您比如说那侯三郎,硬是巴巴地请了三奶奶做先生手把手地教他写字儿。不然人家侯三奶奶今日怎么登门拜访,您还真当三奶奶和侯三爷是那作古正经的表兄妹啊。还有吴家的那九公子,那可是咱们启汶的神童,他也很是仰慕三奶奶。娘那会儿让三奶奶去吴家堡赶集买盐,因为买的人多排老长的队伍,吴九公子的贴身小厮看到三奶奶排在后头,立马去找那卖盐的官爷给三奶奶买了盐送到手上。我姐姐那时候也在排队,她说其他排队买不到盐的妇人都眼红死了,纷纷猜测三奶奶是吴九公子的什么人,居然能得他的小厮这般小心照顾。” “芍药,真有这事?”文氏的脸色变了。“是啊,要说这侯家的公子也是个重情义的。仪姐儿的满月酒,侯公子人在京城,居然早早写信嘱咐他外祖父母来咱们家庆贺。还从京里叫人买了小孩儿戴的东西,金锁金项圈什么的送来。因为是早先准备的不知道男女,索性男女各买了一套。”“是啊,亏得侯三爷想得那么周到,他那时候似乎还没成亲吧。”焦氏补充道。文氏手上的帕子攥紧了,脸色很是难看。 “三弟妹,呃三奶奶福气真好。嫁给三爷,三爷也是将她捧在手心里。夫人您看我和二弟妹四弟妹这皮肤都黑黑地粗糙不堪,您再看三奶奶,细皮嫩肉地,跟京里的各府的夫人太太们没什么差别,也许天老爷早就注定了人家国公府少夫人的命吧。要说三爷待三奶奶那真是好,每年天稍稍一冷,便不让三奶奶去溪里洗菜洗衣裳了。说她细皮嫩肉的,冻坏了可不好。”焦氏脸上艳羡的神色再明显不过了。 第二百一十七章 不满 “文靖居然还洗衣裳,那不是妇人做的事嘛,这也太不像话了。”文氏这下再也忍不住了,气急败坏地道,“芍药你这个婆婆是怎么当的?”周氏低头道:“那不是当初三奶奶有孕在身,正好冬天到了。然后有一日三爷便提着一篮子衣衫去溪里清洗了。我看到气得不行,打算责骂三奶奶。可三爷百般护着媳妇,说她大着肚子蹲下去不方便,水又冷受凉了怎么办,我有什么法子。” “芍药,你,我怎么说你好啊!文靖堂堂七尺男儿,居然做这妇人之事,你,你也……”文氏气得手脚发抖。见自家婆婆被责怪,焦氏赶紧解围道:“夫人,婆婆真的是没法子。您不知道三爷洗衣裳这事儿在村里传得沸沸扬扬地,老一辈的人说三爷没出息做妇道人家的事情。这一回公公都看不下去了将三爷叫到跟前询问,可三爷自己一点也不在乎,说自家宠着媳妇关别人什么事。毕竟三爷的身份摆在那里,公婆还真不好说重话不是。” “那姚氏呢,她听到满村的人说三郎的不是,她就无动于衷?”“这,夫人这个怎么说呢?毕竟是三爷自己主动洗的,三爷为着能娶上三奶奶那可是煞费苦心的,这好不容易心愿达成,那不是宠媳妇宠上天了,夫人这也不能怪三奶奶不是。”焦氏一副替姚舜英开脱的架势。“这个文靖还真是……”这个姚氏,她算什么东西!她也配自己金枝玉叶一般的儿子这么捧在手心地宠着。姚氏有什么好,嫁给儿子这么多年就生了两个孩子,好不容易得了个儿子还没养活。自己的儿子居然这般不争气,堂堂国公府的少爷,居然为着一个乡下穷秀才的闺女这般糟践自己,文氏简直气得肝疼。 芍药两口子真是叫人失望。怎么就给文靖娶了这么个媳妇呢?文氏正要张嘴责怪周氏,转而想到人家两口子自己有那么几个孩子,能将文靖好好地养大已然是极不容易了。自家欠下别人莫大的恩情,哪能责怪于人。只是之前国公府遭难。芍药一家日子艰难,姚氏娘家得力,儿子在姚氏跟前低三下四那是没法子。眼下儿子和姚氏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再不能让一个乡下妇人压在儿子头上作威作福了。 可怜文靖快到而立之年尚且无子,娶的妻子又不是那体贴温柔的,这些年真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若不是怕人家说自家富贵之后抛弃糟糠,真该休了这个姚氏!不能休妻只能让儿子纳妾了。自己还真得好生替儿子物色个性子温顺的人来伺候,不然儿子这辈子太憋屈。只是国公爷和丈夫都被姚氏蒙蔽了双眼,王家家训子弟除非无子方可纳妾,可那也得等到三十五岁之后才行。不行。文靖兼祧两房不能等到三十五岁之后纳妾,一定要尽快在丈夫和国公爷跟前揭穿姚氏的真面目! “夫人是不是身子不舒坦?”见文氏神色变幻莫定,手死死捏紧帕子青筋毕露,周氏不禁着急起来。“没事,你们下去吧。”周氏颓然挥手。周氏和焦氏退了下去。“老大家的你方才说那样的话。不太好吧。”婆媳两个一走到背人处周氏便迫不及待地责怪焦氏,“你三弟和姚氏可是感情很深地,你在夫人跟前那样说姚氏叫他知道了有你好受的,姚氏又不是省油的灯,更重要的是国公爷和二老爷对姚氏很满意!”焦氏哼了一声:“亏得婆婆还是在大户人家混过多年的。内宅的事情男人能管得了多少,还不是夫人说了算。” “那又如何,姚氏跟咱们毕竟还有多年的情分在,你让她失去夫人的欢心对咱们有何好处?”焦氏道:“婆婆还真是糊涂,您说是夫人管家咱们更能得到好处还是姚氏管家对咱们更有利?”周氏道:“姚氏精明厉害,想在她手上讨好处太难。”焦氏道:“可不就是,咱们得让夫人不喜欢她一直不叫她管家。”周氏犹豫了一通,到底还是点了点头。 焦氏见周氏被自己说服了不禁暗自松了口气。想到文氏听完自己那番话之后将会如何对待姚舜英,焦氏便暗自快意。在田家湾的时候姚氏便比自己过得舒坦,娘家得力男人宠着,一直就没为钱发过愁。到了京城自己跟她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人家是主子自己是伺候她一家的下人。焦氏每每看到姚舜英丫鬟婆子簇拥着在自己跟前出现便嫉妒得几乎要发狂,不想法子让姚舜英不好过她简直要疯了。 乐仪跟着两位祖父逛了半日,吃的玩的买了一大堆,心满意足地打道回府。回到馨梅院将那些小东西一一展示给父母看,馨梅院只听见小丫头叽叽喳喳的欢笑声。王明通自己爱书,将孙女也带到书铺去转了一通。笔墨纸砚什么的但凡孙女看上的也买了不少。“娘,京城的书铺书好多,比启汶的书铺不知道大了多少,可惜你没去过。”“是啊,京城的书铺你们父女两个都去过了,唯独娘还没去过。”姚舜英摸了摸女儿的头叹息道。 高门大户规矩重,身为内宅妇人想出门一趟还真不容易。王文靖看着妻子,歉然道:“英娘,等过两日我找机会跟娘说带你出去逛逛。”姚舜英摇了摇头:“你还是别管这些了,你今日之所以能过了简先生那一关是因为我们押题押中了。你底子还是薄,得发狠用功才是。咱们已经住在京城了,逛街嘛往后有的是机会。” “不怕,娘,等我逛熟了我陪娘去。”乐仪拍着胸脯。“这妮子自己还是个小孩儿,她居然也敢夸海口,你记得路吗你陪你娘。”王文靖没好气地拍了女儿一下。乐仪不高兴地嘟着嘴巴道““谁说的,人家分明记得清清楚楚。对了,我们今日还去了一家启汶人开的笔墨铺子,那家的掌柜姓姜。”姚舜英道:“你怎么知道人家是启汶人士?”“他自己说的。他听到我说话,便问我是不是启汶来的,然后说他家是启汶的,他还用启汶话跟我说了一阵话呢?他说他家还开了一个成衣铺子,新近才开的,叫什么霓裳居的,让娘往后看在同乡的面上多多照顾生意。这套笔墨是他送的,说碰见了小同乡心里高兴不收钱,祖父让人给他钱他硬是不收。” 姚舜英看了看丈夫,感叹道:“这就是会做买卖的人,你看人家这么一套近乎,往后我不去照顾那霓裳居都不好意思了。”王文靖不以为然地道:“什么同乡,不会是人家恰好会几句启汶话哄着乐仪吧。大伯父亲两个带着她,那掌柜的还不知道她是昌国公府的,生意人最是势利精怪,你还当真了。”姚舜英取笑道:“哟,还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这国公府的三爷才做了几日便这么目无下尘了。”王文靖脸色一红:“英娘你还真是,我不过怕你上当。”姚舜英笑道:“知道,我跟你开玩笑。不过人家万一真是启汶来的呢?左右我往后只是去看看而已,瞧不上不买就是,谈何上不上当的。” 周氏打定主意,趁着晚饭前大家都在场的时候要当面质问姚舜英在乡下是不是只顾自己偷懒,什么事都推给丈夫。可是她还没开口,王文靖便宣布了自己被简先生收下的喜讯。简老头的执拗迂腐王明通是相当清楚的,儿子能入了他的眼绝对不是人家看在自己面子上的缘故,肯定是儿子凭着自己的本事打动了他,仔细一问果然如此。 王明达指着侄儿大笑道:“三郎这是走了狗屎运啊,姓简的问的那些句子你还偏就做了准备。”王文靖不好意思地道:“还不是英娘帮我猜的。”王明通睁大眼睛:“儿媳妇真是你猜中的?”姚舜英赧然道:“夫君之前成日劳作没多少时间看书,也没个正经先生教他,学问底子薄是不争的事实,要想过简先生那一关只能另辟蹊径。我听说简先生脾气古怪,大凡脾气古怪之人那出题肯定也与众不同。儿媳便在四书里头挑了十句那被大家出滥了的句子和十句较为生僻很少有人出的句子,想好了答案让夫君背下。果然他出了两句大家都出过的,我给夫君准备的答案解析角度观点都与一般人不同,听夫君说这位老先生听后眼睛大亮,然后那句生僻的答案听完当即便答应了夫君拜师的请求。” “哈哈哈,难怪前几日你们两个关在房里不出门,原来是在突击准备应付简老头。二弟啊,这下你该相信大哥说的英娘这孩子很聪明很厉害了吧。”王明达放声大笑。王明通重重点头:“是啊,这孩子还真有几分急智,我就没想到事先猜题这一招。”王明达:“你就是想到了也不见得猜得中,猜中了也不见得你的答案能合那老家伙的胃口。”王明通道:“对,此番儿媳妇真是立了大功了。文靖你给爹说说简先生问了哪几句,你又是如何回答的。” 自己这里打算寻姚氏的不是,可大伯子和丈夫却对姚氏赞赏不已,文氏心里要多憋闷有多憋闷。正好婆子们来请示是不是开始摆饭,她立马大声道:“好了,这要吃饭了。逛了半日孙女早饿了,有什么话回头再说。”王明通呵呵笑道:“好好,吃饭吃饭!” 第二百一十八章 不欢而散 文氏始终没有勇气在丈夫跟前说儿媳妇的不是,至于纳妾的提议更是张不了嘴。憋闷了几日,宴请侯吴两家的日子便到了。再不满意姚舜英,侯三吴九也是朝中官员,尤其是侯相也打着感谢姚舜英的名头要来赴宴,事关昌国公府的脸面,文氏少不得要认真操办。加上王明达有心给侄儿媳妇长脸,一早便吩咐对此次宴请要尽量隆重。让文氏亲自拟定菜单,下头人采买来的食材要亲自一一掌眼,不可有丝毫马虎。 京里高门大户的规矩,内宅妇人不能跟外男轻易见面说话的,不过王明达兄弟毕竟在民间生活多年,加上姚舜英和侯三吴九少年时期便认识,所以打算不遵照规矩了让姚舜英当面问候侯三吴九两个。侯相也是个开通的,见王家人这般大度,当即笑着提议道:“既然令郎夫妇与我家三郎是旧识,令媳又与我家三郎有师徒之谊,与吴九又是同乡旧识,大家也算得上是通家之好了。那些繁文缛节不管也罢,索性让他们几对年轻夫妇相互认识认识,往后他们交往的日子还多,大家好歹都算启汶同乡,在这偌大的京都还得相互提携才是。”王明达道:“侯相年长,既然您老发了话,咱们做晚辈的焉能不从。” 儿媳妇要与姓侯的姓吴的说话,文氏心里很不舒服,可这事没有她说话的份儿,她只能在心里憋屈面上还得摆出笑容来。与英娘妹妹阔别多年再次相见,侯三心情激荡面上却不能有丝毫显露,只能说些场面话。他自认掩饰得很好,无奈文氏有心观察,还是发现了他眼神里头不寻常的东西。好不容易吃完饭送走了两家子人,文氏瞅着机会便在丈夫跟前说了自己从周氏婆媳那里听来的东西以及自己对儿媳妇的不满。 没想到王明通听完很不高兴:“早先听大哥说芍药待咱们文靖不过如此的时候我还不大相信,这回倒觉得是真的了。大哥说咱们文靖分家后还要给她交上十五两银子给她那小儿子娶媳妇。文靖为了挣钱不得不常年在江上跑船。害得英娘怀着孙女只能住在娘家。你想芍药要真将英娘当做自家媳妇好生照料,谁肯出嫁了还回娘家住着。这回婆媳两个又在你跟前说英娘的不是,看着就是没拿咱们儿媳妇当自己人。她虽然是伺候你的旧人。又替咱们养大了文靖。可报恩归报恩,你也不能什么都信她们的。毕竟儿媳妇才是自家人。” 文氏见丈夫一副厌憎周氏的样子不由急了,赶紧解释道:“关于文靖挣钱养家的事情芍药都跟我说了。文靖这孩子孝顺,挣钱的本事又比田家那几个儿子高,给芍药银子的事情是儿子主动提出的,这可不能怪人家芍药两口子。” 王明通道:“我没怪他两口子的意思,我是提醒你当初在乡下,人家英娘的娘家人可是大力帮衬过文靖一家的。咱们得念着人家的好。待人家的闺女好一点,别鸡蛋里挑骨头寻人家的不是。文靖在乡下怎么宠着儿媳妇那是他两口子的事情,而且也是过去了的事情,你翻旧账有什么意思呢?” 文氏和丈夫患难与共。王明通感激妻子陪自己度过了那段不堪的岁月,平日里对妻子都是温柔相待,没想到这回为了姚氏他居然对妻子说了重话,文氏不禁伤心起来。可为了儿子她还是压下心头的不快,继续道:“好。咱们撇下这个不谈,咱们单说姚氏和侯家三郎的事,你不知道……”“我正要跟你说这事,侯三之所以能高中跟儿媳妇当初给他启蒙启得好有很大的关系。人家知恩图报,在咱们孙女满月的之时送了贺礼。这些三郎都跟我说了。为着这个侯相今日也亲自登门道谢,这都表明儿媳妇有本事了不起,咱们应该高兴才是。儿媳妇聪慧敏睿,听阿福说当年四处给三郎求亲他都看不上眼,唯独对姚氏动了心说非她不娶。不愧是咱们国公府的子嗣,身在乡野也能有那么好的眼光。” 丈夫自得的神色让文氏越发恼火,忍不住嚷道:“你知道什么。我今日在一旁瞅着,那侯三郎看姚氏的眼神都不对,他两个分明是有私情的样子!”王明通沉声斥道:“糊涂,这样的话也能乱说!”文氏道:“试想没有私情他会在咱们孙女满月之时巴巴地从京里叫人带了东西回去?便是那正经的表妹都不会这么热心吧。” 妻子怎么变得这样小肚鸡肠了,好歹也曾是名满京都才貌双全的侯府千金,难不成这苦日子过久了连性子都变了。王明通暗自叹了口气,耐着性子道:“都说了人家是报恩。你想他两个要真有私情,儿媳妇还会嫁给咱们文靖,早跟着侯三郎来京都了。那会儿咱们儿子还只是一个穷村夫,人家就是给侯三郎做小都比嫁给你儿子强,你用脑子好生想想吧!国公府好不容易恢复爵位,咱们一家好不容易团圆在一起,该好好珍惜,别好了伤疤忘了疼!” 文氏气道:“你怎么这么说我!”王明通道:“我说错了吗?之前在乌煌那些年遭的罪你忘记了,这回到京都锦衣玉食地,你却为些芝麻绿豆小事穷折腾,不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是什么?”文氏尖声道:“怎么是芝麻绿豆小事。文靖快三十岁了尚且无子,姚氏的肚子那么多年没动静,你们不担心我担心。我打算给文靖挑个姨娘进府,别忘了咱们儿子可是兼祧两房的!” “你敢!”王文靖猛然一拍桌子,“谁给你的胆子!咱们王家的家规你忘记了,文靖还没到三十五岁抬什么姨娘!”丈夫多年没冲自己发脾气了,文氏被丈夫这骤然的怒火吓住了,讷讷地一句话也不敢说了。“糊涂东西,大哥和大嫂伉俪情深,为着不忘大嫂他这辈子连房里人都不要了。他平生最恨别人三妻四妾,文靖与姚氏情深意笃他看着很是欢喜,对咱们乐仪更是宠爱有加。若是让他听到你想给文靖抬姨娘进门的话,不定有多厌恶你!再说儿媳妇得杨太医儿子诊治,人家都说她调养好了不用担心孩子,偏你就在这胡说八道!”觉得老妻不可理喻,当晚王明通去书房睡了。 夫妻两个不欢而散,看着丈夫扬长而去的背影,文氏嘴唇颤抖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字来。两口子恩爱大半辈子,此番却为了到家里不到一个月的儿媳妇闹得那么僵,文氏气得胸口闷疼了一个晚上,次日跑到娘家跟自家嫂子诉苦去了。没想到费氏也说她放着好日子不过穷折腾,文氏郁闷地打道回府跟周氏倒苦水,周氏自然是站在她这一边,文氏越发觉得周氏贴心。 因为洪氏郑氏约姚舜英今日上街置办衣物首饰的时候文氏在场答应了的,所以次日姚舜英一吃过早饭便在丫头婆子的簇拥下坐着国公府的马车出了门。大家约定好在天衣阁碰头,姚舜英到的时候洪氏已经在人家楼上的雅间等着了,郑氏却还没到。掌柜的是个中年妇人,看到姚舜英的排场便猜出她是昌国公府的三奶奶,当即将她带去洪氏所在的雅间。 姚舜英一进去便见到洪氏身旁站着的李兴月,洪氏娇笑道:“我想着李姨娘毕竟是姚家妹子的旧识,今日特地将她带来,也好让你们两个叙叙旧。”叙旧,姐跟这货半分旧都没有叙的,姚舜英忍不住腹诽。李兴月身着湖蓝交领褙子素色裙子,堕马髻上除了一只玉嵌红宝石簪子外还插了一根累丝珠钗。耳上挂着一对儿红玛瑙葫芦坠子,手上也是红玛瑙镯子。就一个通房来说,她这身打扮绝对算贵气了,看起来洪氏这个主母待她似乎不错。 只是李兴月在侯府不遭日晒雨淋加上未生养过,怎么着都该比姚舜英年轻才是,可她却肤色粗糙面容凄苦,再联想到她这么多年毫无所出,想来日子不像表面那么风光。看着眼前的李兴月,再想起贾氏和老吴氏在李家庄四处炫耀的嘴脸,姚舜英真是五味杂陈。“奴婢见过三奶奶。”李兴月在洪氏尖锐的视线下,老老实实地抢先冲姚舜英行礼。姚舜英淡淡一笑:“客气了,多年不见兴月姐姐可好。”“多谢三奶奶挂念。我,奴婢这些年无病无灾地,过得还不错。” 打完招呼,两个人都没活说了。洪氏看着她二人,噗嗤笑道:“你们两个好歹也是一个村的,这久别重逢怎么没话说了。是了,定是为着我这个外人在场说话不方便,得了我避开一下让你们自在说会子话吧。”姚舜英一把拉住欲走出雅间门的洪氏,笑道:“多谢侯家表嫂了,横竖妹子到了京城,和兴月姐姐叙旧这往后有的是机会。妹子自打到了京都今日还是头一回出门,表嫂就体谅一下我这乡下土包子瞧热闹看好东西的心情,还是赶紧带妹子挑衣裳吧,兴月姐姐你说是不是?”李兴月自然是忙不迭地点头赞同。 正好郑氏也到了,洪氏不好再坚持,接下来几个人便开始了大采购。京都毕竟不同,这一条街跟后世的女人一条街差不多,基本上卖的都是衣物首饰这些女人们喜欢的东西。放眼望去,身周全是丫头婆子环绕戴着轻纱帷帽的太太小姐。几个人有备而来,加上谁家也不缺银子,除了有名的天衣阁珍珑馆外,其他稍大的铺子也都逛了。满载而归正准备打道回府,姚舜英忽然看到前头不远处一家铺子上头三个黑底鎏金大字:霓裳居。 第二百一十九章 女掌柜 这不是女儿那天说的启汶人开的铺子吗?既然到了门口,怎么着也得去看一看。逛了半天大家都累了,洪氏郑氏本来不想再进去。可听姚舜英说老板是启汶同乡,不禁也来了兴致,跟着一起跨进了店门。三个人的排场,明眼人一看就是高门大户人家的太太小姐,店里的女伙计一边满脸堆笑地上前招呼大声一边喊着掌柜的。稍后出来一个圆脸高个年近半百的妇人,笑盈盈地问姚舜英她们是看布料还是做衣裳。姚舜英一听人家的口音,果然带着几分启汶腔调,心里边肯定了那位姜掌柜并没有骗乐仪,人家还真是启汶人士。 于是冲人家笑道:“掌柜的是南坪州启汶县人士吧。”那女掌柜惊喜道:“听夫人的口音,应该也是启汶人士吧。”姚舜英笑着点头,说了乐仪怎么在笔墨铺子遇上姜掌柜的事。那女掌柜笑道:“姜掌柜正是拙夫,想不到在这偌大的京城居然能碰上夫人这样的启汶同乡,真是难得。”姚舜英抿嘴一笑:“遇上我一个便算难得了。掌柜的不知道,我身旁这位吴员外郎的夫人和这位侯员外郎的夫君可都算是咱们启汶人呢?” 女掌柜双眼大睁:“果真如此?”郑氏道:“那还有假,我家夫君正是吴家堡人士。”女掌柜拍手大笑:“哎呀,吴家堡的啊,老婆子娘家姓赵,启汶县城的。”说完高声吩咐道:“大喜二喜伺候三位夫人选布料,只要夫人们看中的,咱们一律按半价算。”姚舜英不好意思地道:“那可不成,咱们真要买布料哪好意思只出半价。之前不知道掌柜的是同乡,已然在别的铺子买了许多。下回咱们要置办东西,一定来贵店。” 女掌柜笑道:“一回生二回熟,小店往后少不了各位夫人的帮衬。今日大家同乡碰面。怎么样也得让老婆子尽尽地主之谊才是。这样吧,几位夫人若是不嫌小店茶水简陋,便随老婆子去楼上雅间歇息一番如何?”几个人逛了大半日。正好有点口渴,加上粗粗观察了一番。发现这霓裳居的东西看上去还比较华贵大气,兴许往后还真可以常来置办衣物。于是也不推辞,跟着赵掌柜上了楼。霓裳居既卖布料也做衣裳,这楼上的雅间便是专门供高门大户的夫人小姐们挑选布料式样丈量尺寸的地方。 到了楼上,赵掌柜亲自斟茶,大家一边喝茶一边说话。原来这位赵掌柜与丈夫姜掌柜是姨表兄妹,赵掌柜父母就她一个独女。所以当初与姜掌柜成亲的时候两家约好往后赵掌柜生的儿子必须有一个姓赵。赵掌柜膝下二男一女,这铺子原本该是两个儿媳打理,只是这些日子两个儿媳妇先后有了身孕,赵掌柜只好亲自出马。赵掌柜很是健谈。介绍了完了自家的情况又问起姚舜英她们几个。当听到洪氏说起自家丈夫是侯相家的三爷时,赵掌柜惊呼道:“还真是巧了,听拙夫说奴家在启汶的老宅好像便是卖给了一个姓侯的老头。去年拙夫在街上看到那老头才知道他居然是侯相家的老仆!” 姚舜英一愣,赶紧问赵掌柜老宅在启汶县城的具体位置,听完还真对得上。姚舜英忽然想到当初龙舟赛的时候一大家子收拾那宅子的时候翻出了一个旧包裹。李氏因为那包裹里头的东西想到了丢失的长女这件事,既然赵掌柜是那宅子的旧主人,问问她说不定有点收获。于是将英娘姑姑怎么丢失,祖父一家怎么寻找无果,然后帮着侯三收拾赵家宅子的时候怎么发现那包裹。祖母怎么觉着那东西眼熟的事说了出来。大家听完这事不甚唏嘘感叹,赵掌柜摇头说包裹到底是谁的为什么会放在那样隐秘的地方自己也不清楚,可惜自己的爹娘都已作古,不然倒可以帮姚舜英问问。英娘姑姑丢失了那么多年,要想找到线索谈何容易,姚舜英原本也没有抱很大的希望,所以听完赵掌柜的回答也不是很难过。 再说文氏在丈夫那里受了气,看儿媳妇越发不顺眼,借着些小事时不时地呵斥姚舜英。不是嫌她沏的茶太烫,便是怪她走路步伐太大。因为是一些小事,姚舜英也就忍了。这样的场面多了,国公府的下人们便开始在背地里议论,说姚舜英毕竟出自乡野,哪里配做国公府的三奶奶,你看二夫人摆明是对她不满意。乐仪听到这些议论很不高兴,跑回来悄悄告诉姚舜英,还嚷着要去祖父那里告状。 姚舜英赶紧阻止女儿,内宅之事男子不好一直插手,公公可以替自己撑腰训斥婆婆一两回,可毕竟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反倒会让婆婆越发厌憎自己。在这个时代,自己低微的出身还有至今无子都是硬伤,要想让婆婆对自己高看一眼谈何容易。因为心情郁闷,姚舜英晚上梦到了前世母亲因为没生下儿子被奶奶羞辱的情景。醒来后不禁怅然若失,想不到母女两个在不同的时空遭遇了相同的事情。 王家的早饭各院不在一块吃,但姚舜英得先去晴岚院伺候公婆用饭。王明通因为要去都察院点卯早早出了门,姚舜英伺候文氏吃完早饭,文氏照例又挑剔了一番,然后才漫不经心地道:“今日大长公主府举办菊花会,我老早便接到了帖子,人家虽也邀请了你,可你这上不得台面的做派,我若是带着你去没得丢了咱们国公府的面子。文靖今日不去简先生那儿而是在家温书。国公爷不是老夸你满腹才学嘛,索性留你在家伺候文靖吧。”姚舜英低声道:“是。” 文氏转身对周氏道:“芍药啊,大长公主府的花会可是京城的头一份,有资格参加的大多是公卿之家的夫人小姐们。我重返京都头一回亮相,可不能叫人轻视了去,你给我好生掌掌眼挑挑衣裳头面。”周氏忙不迭地点头答应。文氏又道:“让你那大儿媳妇进来。”周氏出去喊焦氏进来。文氏对焦氏道:“你这孩子机灵,带出去想来不会叫我丢脸,今日跟你婆婆一道随我去大长公主府开开眼界吧。到了公主府上要守规矩,嗯,等下还是叫你婆婆先教教你吧。” 焦氏还没顾得上谢恩,文氏又道:“这孩子一个年轻媳妇,头上怎么什么都不戴。芍药啊,你将我那个金丝楠木的梳妆匣子打开,里头有只银质鎏金簪子,横竖我也不戴它了便赏给焦氏吧。”焦氏喜得双腿发抖,颤声道:“多谢夫人赏赐!”文氏转身看到姚舜英,沉声道:“不是叫你伺候文靖读书吗,还杵在这儿作甚?”姚舜英低身福了福,转身准备出门,不期对上焦氏的目光,对方眼里的得意再明显不过。姚舜英心里一动,不动声色地走出了房门。 回到馨梅院王文靖父女已经吃好了早饭,王文靖去书房用功,乐仪学规矩去了。姚舜英一个人喝了小半碗枸杞粳米粥,又吃了半个素菜包子便再也吃不下去了,侍奉的婆子见她吃得少忍不住劝她再吃点,姚舜英摇了摇头,让婆子将东西撤下去,然后说自己想一个人静一静不用人伺候。焦氏以前在田家湾的时候便跟自己不对付,周氏和自己的情分也不过尔尔。这对婆媳时刻围着婆婆转,姚舜英不相信她们不会说自己的坏话。婆婆本来就不大满意自己,这下子肯定越发对自己不喜,这困境该怎么破还真是个难题。想了半天也没想到好计策,姚舜英不禁有点心灰意冷。 还是前世好,前世爸爸不要妈妈了,妈妈还可以分到财产带着自己独自生活。可这个时空,自己若是被休弃那可是什么都没有的,别说财产连女儿都不归自己。还是当初在乡下好,自由自在就算受些小气自己也能轻松化解。嗨,当初怎么就不知道田三这厮其实是王三呢?若早知道祖父肯定不会将自己嫁给他,那也就没有今日这些糟心事了。想到这里,姚舜英不禁想起了祖父祖母,还有当初在李家庄度过的快乐时光。可惜啊,眼下自己在京城孤立无援再也不能找祖父祖母求援诉苦了。想到这里,姚舜英不禁深深叹了口气,神色无限怅惘。 文氏不带姚舜英去大长公主府,家里的下人又在背地里嘀咕,乐仪听到了再也忍不住,跑到书房跟父亲说。王文靖这阵子因为忙着应付简先生那儿的学业,根本无暇顾及其他事情。听到女儿的话才知道妻子在府里过得一点都不开心,于是立马放下书本来找妻子,正好听到姚舜英的幽幽叹息声。看到妻子眉头紧锁的样子,王文靖不禁心头大痛,来京城才多久,英娘妹妹下巴都尖了。 姚舜英听到脚步声,回头看到丈夫,开口问道:“你不是在为明日应付简先生的考校做准备嘛,怎么不看书跑过来了。”王文靖奔过来一把抱住妻子,半天不说话。“你怎么了?看累了泄气了?”王文靖还是不说话。姚舜英急了,扳过丈夫的脸认真察看,又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低声道:“没发烧啊,三哥你到底怎么了?” 第二百二十章 衷肠 “英娘,你是不是后悔了?”“好好地,为什么这样说?”丈夫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姚舜英莫名其妙。王文靖叹了口气:“我是说你是不是后悔嫁给我了。自从到了京城,你过得一点都不开心。”“没有,你瞎说什么,我哪有不开心。”“还瞒着我,你方才叹气我都听到了。娘成日寻你的不是,今日去大长公主府参加花会也不带着你去。英娘妹妹,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后悔嫁给我了。” 原来他都知道了,姚舜英和丈夫四目相对,认真地道:“我一点也不稀罕什么富贵荣华,只要一家子在一起和和美美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就是吃糠咽菜我都欢喜。相比较京城国公府的王三奶奶,我更喜欢做启汶田家湾的林三媳妇。说老实话,若是早知道会有今日,我祖父绝对不会答应你的求亲,我自己更不愿意嫁给你。什么国公府的三奶奶,在我眼里一钱不值。” “我就知道。”王文靖神情苦涩,“可是英娘,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事情便是能娶你为妻。比起你来,这个国公府的三爷又算什么。想起来我这辈子也真可怜,之前在田家周妈妈虽然待我不错,但现在回想起来,总少了几分亲生母子的那种亲密。好不容易回到亲娘身边,却因为分隔多年加上年岁已大,母子之间的情分也不过尔尔。母亲明知你是我深爱的妻子,却处处挑你的不是。待焦氏都比待你好,这样的娘亲想起来都叫人喜欢不起来。” 那可是你的亲娘,你怎么能这样说。见丈夫神色愤愤,姚舜英习惯性地想教训人,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文氏训斥自己的难看嘴脸一下浮上了心头。文氏百般嫌弃自己。自己又何必做好人,让她母子离心自己看热闹有什么不好。想到这里她索性添一把火,故意做出夸张的样子。一把捂住丈夫的嘴巴道:“三哥你胡说八道什么!叫婆婆听见了还当是我挑唆的你,到时候倒霉的还是我。” 见妻子眼眶微红一副恐惧害怕的样子。再对比之前在乡下自家小院里虽劳累辛苦但自信快活的英娘妹妹,王文靖心里越发难受,黯然道:“要不是王家就剩下我一个儿子,我真想带着你和乐仪回启汶,这个国公府的三爷不做也罢。”姚舜英苦笑道:“你也是读圣贤书的人,历朝历代孝道可都是最紧要的。这话可不能乱说,叫人听到了可不得了。”王文靖愤然一掌拍在椅子扶手上:“明明大伯都说过往后要让你管家的。我娘这样做分明与大伯的意思背道而驰,我今晚便跟伯父说。” “别,这事你别管,别为了我弄得你们母子失和。那我的罪过就大了。”姚舜英这样说,王文靖对文氏越发不满,哼了一声:“什么母子失和!她要真心疼我这个儿子,就不该轻慢于你。”“这原也不能怪婆婆,你想婆婆自己是侯府千金。你这个国公府的三爷却娶了我这样一个乡下穷秀才家的闺女,这对于她老人家来说怎么样都是一个污点不是,更何况我又没生下儿子,想起来我都觉得愧对王家的列祖列宗。老实说我都做好了准备,等着婆婆哪天跟我说给你抬姨娘进门。嗨。人怎么都强不过命,我姚舜英曾经发誓不跟人共侍一夫,没想到最终还是逃不过这样的命运。” 姚舜英神情幽怨,王文靖大急,赶紧道:“英娘你别担心,我不是早跟你说过了,我这辈子只要你一个。我娘若是跟你说什么抬姨娘之类的话,你便说我不要,叫她亲自来跟我说。不行,我一定要抓紧跟大伯说,不能任由我娘欺负你!”装小白花的效果真是不错,姚舜英暗自好笑,嘴上却道:“不急,眼下婆婆也就是找点小茬呵斥我,这点小委屈我还受得了。毕竟我和婆婆相处的日子不长,她老人家不了解我,她训斥我我一直不顶嘴忍着,久而久之说不定她老人家便看到了我的好呢?” 再怎么样文氏都是自己的亲娘,这些年流放乌煌又遭了那么大的罪,王文靖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不说了,抚着姚舜英的头发低声道:“那便先看看吧,只是委屈你了英娘妹妹。你记着往后受了委屈一定要跟我说,千万别忍着,你冲我发发脾气,骂我一顿出出气你这心里也好受些不是。”“嗯,咱们两个说好了,我心里有事不瞒着你,你心里有事也不能瞒着我。咱们两个初来乍到,这京城有许多咱们之前在乡下没经历过的事情,咱们一定要抱成团一道想法子才行,千万别一个人扛着。”姚舜英笑着打预防针。王文靖重重点头:“知道,我若是遇上难事了一定跟你说,谁让我媳妇满脑袋的稀奇法子呢?” 夫妻两个互诉衷肠之后姚舜英之前的郁闷心情一扫而空,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难怪周氏那样不着四六拎不清,因为她这主子文氏显然也不是个高明的。自己这个儿媳妇出身不高,她瞧不上眼原也正常。若是那有心计的,看到儿子儿媳夫妻恩爱,自己又和儿子分隔多年。肯定得先设法拉近和儿子的距离,然后慢慢离间。她倒好,做得这么明显不光得罪了儿子连乐仪这个唯一的孙女都得罪了。 照目前看来,自己无论如何一定要让文氏彻底交出管家权乖乖的颐养天年才行。至于周氏和焦氏这一对讨人厌的婆媳,还是让她们滚去田庄别在国公府晃悠为好。只是在这个世道儿媳妇想跟婆婆斗还真得借力不可。之前在田家周氏之所以没有真正让自己吃亏,还不都是田阿福一直压制着她。到了王家想和文氏斗,自然也是一样。可是国公府和田家不同,男人们外头应酬较多,谁会有那么多的功夫来管内宅之事。自己借助大伯和公公之力的次数是越少越好,最好是一招致命,永绝后患。目前形势还没到最佳时机,所以姚舜英阻止了女儿和丈夫的告状打算。 这边文氏的大长公主府之行很是快活,不但见到了阔别多年的一些老友,还见到了前几年帮助她夫妻逃离乌煌的大长公主的长女常慧茹,常慧茹的夫婿是长据西北的巡盐御史温抱朴。幼年时代便仰慕王明通的学识风采,加上地理之便,常慧茹才会对落难的王明通夫妇施以援手。文氏见到恩人,少不了要感激涕零一番,然后知道恩人之所以会回京都娘家,是因为其爱女那位额外得到皇上盛宠的温晴郡主。许是皇上的特殊宠爱将温晴的福气用完了,这位郡主嫁到夫家不满三个月,夫婿便坠马而亡。如今她替夫婿守孝满了三年,其夫家怜她年青且无子女傍身,许她回娘家择婿再嫁。常慧茹是特地带着女儿来京都娘家散心顺便挑选合适的夫婿的。 温晴郡主容颜俏丽出身高贵,举手投足却散发出一种温婉可爱的气质,叫人不喜欢都不行。难怪皇上会额外偏疼她,连常慧茹都没能享受到的殊荣却落到了她的头上,小小年纪便封了个郡主封号。“郡主金枝玉叶的人儿,怎么年轻轻地就守寡了呢?”文氏拉着常慧茹的手不甚唏嘘。常慧茹叹了口气:“这都是她的命。”“此番回京,夫人可给郡主找到合适的人家了?”常慧茹摇了摇头,黯然道:“毕竟是再嫁,哪有那么容易找到合适的。家世不好的咱们瞧不上,门第高的人家又嫌弃咱们。要不就是鳏夫,年岁大不说还儿女成群,我们温晴还未满十八岁,花儿一般的人一进门便给人做后娘,想起来都糟心。儿女都是债呀,不满夫人说,为着这丫头的婚事我这大晚上的都能愁醒。” 文氏感同身受:“谁说不是。我们文靖眼看就要三十了,可连个儿子都没有,想起来就难受。”常慧茹眼睛一亮:“听人说令郎跟王大人年轻时候一般模样,改日还真得瞧瞧。”文氏道:“这不是不知道夫人进京了吗?不然我今日便带他来给夫人磕头了。”常慧茹道:“令郎这个年纪该成亲了吧,怎么还没个儿子呢?”文氏将情况细细说了一遍,常慧茹感叹了一番然后劝慰道:“既然如此那夫人便耐心等待,左右令儿媳年纪也不算大。”文氏叹息道:“就怕她生不出了,自打我那孙子没了之后她这肚子便一直没动静。据她自己说是郎中诊断她身子没事还能怀上,可那乡下小地方的郎中能信得过?我怀疑她是诓骗我们。” 常慧茹道:“果真如此也好办,又不是令郎的毛病,抬几个姨娘不就是了,夫人哪里犯得上为这个发愁。”“夫人哪里知道我们家……”“原来你两个躲在这边互诉衷肠,我就说怎么半天瞧不见你们。”文氏正要诉苦却被人打断了,回头一看却是福王妃,她身后跟着温晴郡主。“王妃。”“舅妈找我们何事?”两个人赶紧起身。“坐下坐下,我这有件趣事要告诉你们。”福王妃笑眯眯地道。 “趣事,什么趣事?”“这趣事跟王家的三郎和温晴有关,你们不知道吧,那一年温晴不是哭着喊着要跟着她舅祖父去启汶看龙舟赛嘛,结果偏巧王三郎就在那船上划船,而且人家那只船还得了第一。哎呀,王三郎那时应该是十七八岁的年纪吧,长相英俊身形高大,岸上看船的小娘子都对他着了魔。咱们温晴虽只五岁也瞧上了人家。”福王妃边说便促狭地看着身旁的温晴郡主。 第二百二十一章 郡主 “舅外祖母,您怎么能拿人家小时不懂事出的丑来取笑人家!”温晴脸蛋微红,不满地扭着手中的白色绣牡丹的丝帕子。“哈哈,这孩子害羞了。谁叫你那时胆子那么大,硬是要她舅外祖父将自己喜爱的两样东西送给王三郎。让我想想是什么东西。”福王妃抚着脑袋想了一阵却想不起,只好放弃道:“瞧我这记性,居然忘了,回头问问我家王爷去。”“还问还问,这都是陈年旧事了,求求您不要说了!”温晴郡主跺脚嗔道。“好好好不问,舅外祖母不问了。不过这王三郎我是无论如何都要见上一见的,我总得看看他到底有多英俊潇洒玉树临风,居然能让我们的小温晴疯狂如斯啊。”“您还说您还说!”温晴郡主的脸红得似乎要淌血了。 “舅母,您饶了这孩子吧,您看她都快叫您给臊哭了。”见女儿窘迫不堪,常慧茹赶紧解围。福王妃挑眉道:“我呀就爱看这孩子使小性子,活泼泼地看着人心里舒坦。谁说守寡之人就该成日里唉声叹气愁眉不展地,花骨朵一般的年纪就该衣衫亮丽,之前穿得那么老气横秋地,没得糟蹋了咱家孩子这如花似玉的脸蛋。”常慧茹眼眶一红:“知道您老人家心疼她,可人哪能强得过命,这孩子命不好……”“闭嘴!”福王妃脸色一板,“咱们晴儿还未满十八岁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偏你就要说什么命好命不好了。大锦那么多的男儿,我就不信晴儿挑不到可心的夫婿!” “是啊,人说吉人天相好人有好报。郡主那么好的人天老爷不会不眷顾她的。人这一辈子难免会遭遇风浪挫折,坎坷之后自会是坦途,您看我们国公府不就这般。我们文靖当初在江上拼苦力划船的时候,谁会想到他能回到京都重新做他的国公府少爷呢?”文氏也在一旁帮着劝解。福王妃道:“听说当年是夫人的一个陪嫁丫头两口子冒死救下令郎,然后将他带回乡下老家养大。”文氏点了点头:“那丫头叫芍药,她男人也是咱们府上的下人。” 福王妃道:“这样的忠仆太难得了,叫人不佩服都不行,改日一定要看看她。”文氏笑道:“何须改日。王妃今日便可以看到她。”常慧茹道:“莫非夫人今日将她带了来?”文氏点了点头。福王妃道:“那唤她进来吧。”稍后周氏婆媳被大长公主府的丫头带到了几个人跟前行礼,福王妃和常慧茹仔细问了周氏这些年是如何养大王文靖如何为他娶亲成家的。周氏自然说自己如何子女多日子如何艰难也没有亏待王文靖这个小主子,焦氏则瞅准时机时不时地插上一两句,说王文靖怎么懂孝悌之义,待自己这个长嫂和侄儿侄女如何好。婆媳两个一唱一和,直将个福王妃和常慧茹母女感动得热泪盈眶,不住口地赞扬田家一家子友爱和睦其乐融融。赞赏之后自然少不了打赏这对婆媳。 待周氏婆媳退下后。常慧茹笑道:“王二夫人今日是来参见菊花会的,可被我拉着说了半天的话,花儿还没看上,走,那边赏花去!”福王妃笑道:“这才对嘛,你和王二夫人带着温晴去好生看看花,大家高高兴兴地。我转了半日有点乏了就不过去了。王爷昨日还在念叨。王大人返京,咱们王府还未宴请过他,嚷嚷着要给王大人下帖子,王夫人到时候记得让王大人带着令郎一块来赴宴噢。”文氏赶紧道:“多谢王爷盛情,妾一定转告夫君。” 文氏回到府中的第一件事便是问周氏当年龙舟赛温晴郡主给王文靖东西一事,周氏少不得将当时情形说了一遍。因为福王爷当初打趣王文靖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所以他说了什么话几乎全启汶的人都知道,周氏原封不动地将当时福王爷的话学了一遍给文氏听。文氏跟着又问郡主赏赐的东西如今在哪里,周氏说那泥娃娃老早便被田青苗弄烂了,至于那小玉葫芦。则被王文靖送给了姚舜英,也不知道眼下还在不在。文氏当即叫婆子去问姚舜英那小玉葫芦可还在,这东西姚舜英哪会随便丢掉,自然是还保存着。听到婆婆说要看便取了出来。文氏遣退丫头婆子,自己一个人摩挲着那温润的小玉葫芦,望着窗外发呆,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周氏婆媳从文氏房里退下之后一回到自己房间,焦氏便乐不可支地道: “婆婆。真没想到跟着夫人去了一趟公主府,居然发了大财了。”周氏见儿媳欢喜得声音都打颤了,忍不住嗤笑道:“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儿,早跟你说了。跟在贵人身边当差,贵人们一高兴,随便手指头缝儿漏下一点都够咱们用好一阵子。”“是啊是啊,您看王妃一出手便是四十两银票,温夫人二十两,郡主二十两拢共便是八十两。这要是在田家湾完全可以起一栋大房子了。我这辈子还是头一回见到银票这东西呢?”焦氏忙不迭地点头,两眼放光。 “这还只是开头,只要咱们跟着夫人,往后这样的好事多的是。你今日表现不错,知道夸奖三郎哄贵人们欢喜。这八十两你拿四十两吧,海哥儿过不得几年便要说亲了。”周氏摸出银票分了一半给焦氏。“哎,多谢婆婆!”焦氏欢天喜地地接过。因为文氏说了想一个人静一静,婆媳两个不用伺候便窝在房里说闲话。焦氏摸着那银票说道:“郡主娘娘长得真好看,穿着又大方又贵气,人也好,可惜年轻轻地便守寡了。谁知道小小年纪的她竟然说过要嫁给三弟的话,还赏赐了东西给三弟。” 周氏道:“这也不奇怪,女儿肖母嘛。当年二老爷是京都数得着的美郎君,又高中探花,温夫人也疯狂地迷恋于他。若不是年岁相差太远,这国公府二夫人哪轮得上我们姑娘来做。不过这温夫人也真是仁义大度,时隔多年还不忘当年的旧情救老爷夫人于苦海之中,你看她和二夫人相处也非常融洽。只是如今她的女儿和她一样,与三郎也是没缘分。” 焦氏转动着眼珠道:“婆婆您这话说得不对,谁说他两个没缘分了。”周氏道:“郡主虽然守寡可以再嫁,可三郎已然娶妻了,难不成还能再娶她不成。”焦氏道:“娶亲是娶亲了,可娶的人配不上他,又没给他生下儿子。”周氏一楞,低声道:“你是说……赶紧闭嘴,你疯了!主子的婚事也是你能安排的,叫人听见还得了!”焦氏低声道:“我有那么傻吗我,这不是在房里跟婆婆说着好玩嘛。嘿,要是三弟真能娶了郡主,凭着人家郡主的大方劲儿,咱们得到的好处能少啊。”周氏忍不住点头:“那倒是,郡主和姚氏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没法儿比。” 次日王明通父子果然接到了福王府的帖子,宴席定在三日后。因为这是王文靖第一次参加比较重要的宴席,所以姚舜英给丈夫从上到下都精挑细选了一通,生怕他叫人笑话了去。王文靖笑话妻子太过认真,姚舜英没好气地在丈夫额头戳了一指头:“你往后可是要在京都各豪门贵户常来常往的,今日是你头一回亮相,又是王府,不慎重点行吗?”待王文靖穿戴好,姚舜英认真打量了丈夫一通,啧啧叹道:“这盘儿亮,怎么穿都好看!”王文靖自得地眨了眨眼:“早就说你夫君我玉树临风的,根本用不着费劲打扮。”“切,自吹自擂的家伙!”王文靖捧住妻子的脸,狠狠香了一口道:“这么英俊潇洒的男人只属于你一个人,英娘妹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我走了,你自己在家快活点。”姚舜英嫣然一笑,踮起脚尖回亲了丈夫一口:“夫君这话我爱听。去吧,记得别喝醉出丑。”“知道,放心吧。” 送走了丈夫,姚舜英拿过一本账簿看了起来。这是老仆秦二悄悄给她的。虽然文氏不让她沾手中馈之事,但她总不能对国公府迎来送往以及日常基本开销都不明白吧。秦二以往一直跟着王明达,也听王明达说过等新国公府修好搬过去让姚舜英管家的打算,所以当姚舜英稍稍跟他透露出想了解一下这些东西的意愿,他便大力提供这方面的信息给姚舜英。 看完账簿,姚舜英又拿起很久没摸过的画笔开始画图。京都的服饰美则美矣,但高门大户的太太夫人们往往都在那几家最出名的铺子买东西,这样大家难免会撞衫。她上回和洪氏郑氏去逛了一通回到家中,脑子里没事便将人家铺子里那些衣裳式样过一遍,想着若是自己穿怎么加以修改效果更好。横竖无事,不如画下图打发一下时光。 第二百二十二章 赏赐 福王府很是热情,姚舜英吃过晚饭等了好一阵还没见丈夫回府,眼看着已是戌正时分了还没见动静。正在着急之际,跟着王家父子去福王府的秦二的小儿子回来报信了,说是福王和二老爷时隔多年坐在一起喝酒,双方都很激动,正式宴席完了又拉着二老爷和三爷一块游览玉澄河。玉澄河是一条流过京都东郊的河流,两岸杨柳依依风景秀丽,京里的大户人家大多都有画舫。福王爷是大锦朝出了名的逍遥富贵王爷,于玩乐一道上最是精熟,所以他家的画舫的精致华美也是京都的头一份。有幸被福王邀请坐他家的画舫游览玉澄河,那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情。 文氏得了消息,立马派丫头去馨梅院报信,她倒不是担心姚舜英久等心烦,主要是乐仪已经来打听过几回了。派了丫头之后文氏又叫婆子将秦二的小儿子叫进来仔细询问,尤其问了上画舫的除了福王家的人之外还有那哪些人,秦二的小儿子说还有大长公主以及常慧茹温晴郡主。大长公主似乎很喜欢王文靖,赏赐了许多东西,当然福王爷也赏赐了东西。 次日过了晌午王文靖才回府,王明通却是直接去了都察院。王文靖回府的第一件事当然是去晴岚院文氏那里请安,文氏又细细问了儿子见贵人的情景,包括人家的神态,说了什么话。王文靖以为母亲是担心自己应对无措失了礼仪,为了让自家老娘安心,只好按照老娘的要求详细说了一通。 福王爷看到王文靖少不得要拿当年龙舟赛的事情来打趣。懊恼自己太过愚笨居然被蒙骗了过去。其实要不是亲生父子,哪有这么相像的两个人。因为活命之恩,王明通让儿子扎扎实实地给常慧茹磕了几个响头。彼此都是老熟人了,常慧茹也大大方方地让女儿见过王家父子。福王爷又摆出当年的笑谈,直把个温晴郡主臊得恨无地洞可钻,王文靖自己也浑身不自在。说完了王文靖又将自己得到的赏赐一一拿出来给文氏过目。两方端砚两只羊脂玉管湖笔四盒徽墨还有一对儿碧玉麒麟是福王爷赏赐的,一对儿和田玉螭纹璧一只翠玉扳指是大长公主赏赐的。文氏将那些东西逐一鉴赏了一番便让儿子回书房看书去了。 王文靖回到馨梅院将那些东西交给妻子收藏,姚舜英听说丈夫见到了温晴郡主。忍不住笑着打趣:“这位年轻貌美的郡主如今可是守寡之身,咱们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王三郎见了人家有没有动心啊。要说你们两个也是门当户对了,要不要我这个黄脸婆让一让位成全你们两个?”王文靖脸一黑:“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再胡说我生气了!”姚舜英嘻嘻笑道:“生什么气啊,你们两个也算是有缘分的噢,你看当年咱们两个还没定亲人家便给你定情信物了,眼下人家又守寡了。你看前两日婆婆还巴巴地叫人来要走了那小玉葫芦。”王文靖咬牙道:“谁跟她有缘分。她守不守寡干我何事!不跟你说了,我看书去了!”说完气呼呼地转身出去了。姚舜英看着丈夫的背影出了会子神,然后又将那些东西反复翻看了一通之后,统统放进了箱子锁好。 早在王明通父子赴宴福王府的前几日,王明达便去西北的卫所巡视去了,然后三日前王明通又被派去外地的一个州府公干。两个当家人不在,文氏似乎很忙。经常外出,连姚舜英的晨昏定省都免了。老是不给婆婆请安终究是不好,姚舜英不想叫人抓住把柄,今日还是拉着丈夫早早地去了婆婆跟前伺候。 一家四口用完早饭,文氏道:“我昨晚做梦梦到了你大伯母还有你两个哥哥,娘儿三个都血乎淋拉的,醒来后我这心里很不好受。想当初国公府没出事的时候,你大伯母最爱拉着我去报恩寺上香。我想今日去报恩寺给你大伯母还有两个哥哥做一场法事好好超度一番。三郎,简先生有事不是准了你十日假吗?正好你陪着娘一道去。”伯父对于妻儿惨死的耿耿于怀大家都看在眼里,若不是大房的两个儿子都没了这爵位怎么样也轮不到自己来继承。王文靖心里对大房始终心怀愧疚,听母亲说要给伯母和两位堂兄做法事,自然是忙不迭地点头赞同。 “祖母我也要去,报恩寺离京城有多远,好玩吗?”天天被拘着学规矩,乐仪早闷得不耐烦了,一听到有机会出门,立马两眼放光。文氏笑道:“放心。祖母肯定要带我们乐仪去了。报恩寺是个很大的寺院,距离京城三十来里地。香火很旺,京里的贵人们最爱去了,自然是好玩了。”乐仪喜得直拍手。拉着姚舜英道:“娘,咱们可以出去玩了!”文氏皱眉道:“你娘不能去。”乐仪惊道:“为何?”文氏淡然道:“你大祖父和你祖父都不在家,报恩寺又不近咱们得在那里住上一宿,府里不留个主子在家不成体统。” 乐仪的小脸立刻垮了下来,嘟囔道:“娘不去再好玩都没意思,我也不想去了。”文氏听到这话,脸色瞬间转黑。姚舜英捧着女儿的小脸道:“乐仪不可任性,你祖母说了,娘得留在家里看家。你大祖母和两位伯父走得很惨,你怎么样都该在菩萨跟前上几柱香,求菩萨保佑他们在阴曹地府过得好才是。”王文靖也在一旁帮着做女儿的思想工作,两口子说了半天乐仪才同意去报恩寺。 祖孙三人直到次日临近晚饭时分才回来,乐仪一回到家便直奔馨梅院,让丫头们将自己买到的东西通通摆出来在姚舜英跟前献宝。姚舜英一看,紫檀佛珠木雕的泥人儿七巧板之类的小东西摊了半榻,除了这些还有十来朵宫花一对儿珍珠手串一对儿翡翠玉镯一对羊脂小玉马一只粉水晶小兔。这些东西做工考究价值不菲,不可能是寺院附近会卖的东西。女儿八成是遇上什么贵人,这是人家打赏的。一问王文靖,果然祖孙三人在报恩寺巧遇了大长公主并常慧茹母女,这些东西是人家赏赐的。 报恩寺香火旺,京里的贵人时不时地去烧烧香听听经,巧遇什么的一点也不稀奇。虽然宫花对于大长公主府来说来得极为容易,只是谁烧个香听个经会带着十几朵宫花呢?然后这珍珠手串翡翠玉镯的尺寸偏巧小孩子戴着刚好。至于那水晶兔子,乐仪不就是属兔的吗?这哪里是巧合,分明是精心准备的礼物啊。姚舜英看着摆弄榻上小物件言笑晏晏的父女二人,深吸了一口气,将这些贵重东西收进了箱子。晚上咳嗽了两嗓子,然后以担心自己会不会患了风寒为借口将丈夫赶去书房睡觉。 窗外月华大盛,夜风吹得院中老梅微微颤动,夜已深了,可姚舜英睁大双眼毫无睡意。文氏是因为梦到大伯母母子三人才提出去报恩寺做法事,看着似乎是临时起意,其实只怕是和大长公主她们约好了,她到底想干什么呢?姚舜英不愿意去朝那方面去想,可忍不住又要去想。不知道是文氏单方面的意思还是大长公主母女也有那样的打算,然后丈夫的祸水脸一闪而过,姚舜英忽然觉得情况不妙。温晴郡主是不可能给人做妾的,王三郎再怎么英俊潇洒门当户对他也有了自己这个原配。可如果……姚舜英打了个寒噤不敢再想下去了。 轻轻摸了摸肚子,她的小日子已经推迟七八天了,虽然没有呕吐之类的现象,但经常想尿尿,这种情况和当初怀子衿是一模一样的。她生怕自己弄错这几日一直忍着不说,原本打算明日跟婆婆还有丈夫说一下请郎中上门来诊脉的。不过眼下还要不要说呢?国公爷和公公都不在家,婆婆对自己是那样的态度,说了能改变什么吗?那边可是大长公主府,若是婆婆铁了心,说了只怕会给自己带来更大的危险。丈夫也是初来乍到,于高门大户的龌蹉手段丝毫不懂,姚舜英想不到谁能帮助自己了。原先只想着又国公爷和公公撑腰,谅婆婆也折腾不出什么大的风浪出来。谁知道会出来个守寡的温晴郡主,偏巧国公爷和公公都不在家。 想了半天,姚舜英决定瞒着自己可能怀孕这件事,还是先静观其变吧。幸好馨梅院负责洗衣裳的丫头因为生病,文氏怕她传染给主子,十日前被打发到庄子里头去了。不然自己过了这么几天都没换洗,可能有了孩子这件事无论如何都瞒不住。国公爷去西北巡视,没有两三个月是回不来的,公公去的州府倒是不算远,如果差事顺利,应该要不了多久,但愿婆婆别在这段时间出幺蛾子。 王文靖被父亲和大伯在肩上压下了重担,然后又跟了简先生这个严师,这些日子是一心扑在学业上,大有前世高三学生面临高考的疯魔架势。对妻子的生理情况也就没有往日那么关注了,姚舜英连丈夫一块瞒着,独自怀揣秘密,密切关注着文氏的动向。 第二百二十三章 姑姑 又过得三日,文氏说费氏身子不舒坦,自己得回娘家去看一看。舅母病了,身为外甥怎么样也该登门看望,姚舜英和王文靖说要陪着文氏去。文氏说乐仪拉肚子还没全好,姚舜英还是留在府中照看女儿为好。其实乐仪不过是去报恩寺吃混了东西,回到家拉了一天的肚子便好了,文氏这分明是借口。姚舜英也不多话,低头照办就是。晚饭过后王家母子才回府,姚舜英随便问了一下丈夫,果然费氏不过偶然风寒吃了药已然好得差不多了,母子二人在文家略作逗留便打道回府。 途中文氏说云桂坊的梅花饼和重阳糕很是有名,孙女似乎还没吃过,吩咐车夫将车拐入京都北边的商业区域,结果正好碰上了带着丫头婆子到天衣阁取衣裳的常慧茹。因为去得迟,云桂坊的重阳糕早卖光了,文氏很失望。常慧茹说大长公主的重阳糕是京都出了名的好吃,完全可以媲美云桂坊的师傅做出来的重阳糕,提议大家一道去大长公主府让公主府的厨子给现做。文氏嘴上说哪敢为着这么个小事叨扰大长公主府,脸上神色却是动心的模样。常慧茹想着王家就乐仪这一个孙辈文氏疼孙女心切大长公主应该不会怪罪,硬是将王家母子拉去了大长公主府。 公主府富丽堂皇不用说,因为占地宽,所以亭台楼阁花园假山池子长桥一应俱全。主人又热情好客,母子两个一不留神便逗留到了晚饭时分,主家索性留他二人吃罢晚饭再走。临走时公主府给装了满满三大匣子的重阳糕。另外还有其他的点心两匣子。乐仪吃得小嘴泛着油光,姚舜英怕又吃坏肚子,喊着她少吃。文氏却不高兴了,说人家大长公主的东西金贵得很,哪里会吃坏肚子。姚舜英看着文氏说到大长公主府的时候那副欣羡的嘴脸,暗自纳闷这老东西之前也是堂堂侯府千金国公府的二奶奶,怎么过了二十几年的苦日子把个风骨气度都给过没了。 姚舜英本来想问问丈夫有没有见到温晴郡主,想了想又觉得盘问丈夫这个问题很无聊也很无趣。王文靖似乎也不觉得自己的大长公主府之行有什么好说的。拿了点心回到馨梅院,介绍给妻子吃之后便去书房用功去了。简先生虽然放了他十天的假,可留下的功课却不少。偏生文氏事多,拉着儿子四处走动,眼看着外后日先生便要回来了,王文靖无论如何也该仔细准备了。 到了今日小日子还是没来,姚舜英几乎可以肯定自己是怀上了。才刚怀上胎还买坐稳。王文靖于床第上头自来放肆,姚舜英眼下又不想告诉丈夫,是以干脆借口丈夫要安心读书,不如清心寡欲一阵子提议分房睡。王文靖却说书要读孩儿也要生,让姚舜英到了危险期一定告诉自己,姚舜英自然是点头答应。不管怎么样,先瞒过一阵子再说。只是山雨欲来。自己不能什么都不做,府里的下人们都听文氏的,自己这个三奶奶想打听点什么还真不容易,看来还得出门到外头想法子。只是洪氏娘家母亲久病,郑氏有了身子,这段日子也一直没派人来邀请姚舜英出去。 姚舜英只好有意无意地在丈夫跟前透露了自己想出门的想法。自己和女儿都有事做,唯独妻子一人成日里无聊枯坐,王文靖心生内疚,听到妻子的唠叨,便主动在自家老娘跟前替姚舜英争取机会。文氏不知道是心情好还是不想驳了儿子的面子。居然爽快地答应了,还指派了两个丫头两个婆子跟着伺候。照说姚舜英出门理该带着馨梅院的人,可文氏分派的这四个人都是晴岚院文氏比较得力的人,说是伺候其实是监视自己吧。其实馨梅院的那些人见自己不得文氏欢心也不亲近自己,派谁跟着不都一样,姚舜英心里暗自冷笑,低头走出了屋子。 真正出了门姚舜英又不知道该去哪里了,侯府自己没有帖子贸然去不好。去了也不好跟洪氏说出自己的担心。大家才认识没多久,交情没到那一步。侯三哥那里倒是可以说实话甚至讨个主意,只是男女有别这不是启汶,自己想见侯三哥一面谈何容易。想来想去只有去霓裳居转转。赵掌柜好歹是家乡人,他们家来京都时日也不短了,和她说说话说不定能想到什么主意。 当下也不迟疑,立刻吩咐车夫将马车赶往霓裳居。赵掌柜不愧是生意人,大家只见过一回面,可姚舜英还没开口人家便认出她来了。姚舜英不想让几个丫头婆子近身跟着自己,先是说自己想吃炒鸡面,打发走了两个丫头,然后又说乐仪要自己带麻团回去又打发走了一个婆子。赵掌柜是个机灵人,一下便看出了姚舜英的意图,立马打着交好国公府的名头悄悄跟那婆子说自己想孝敬她一身儿衣衫,指着铺子里的布料让那婆子选。那婆子一听大喜,立马乐滋滋在大喜的指引下看起了布匹,然后又选式样量尺寸。 不知怎么回事,姚舜英觉得这赵掌柜特别亲切,放心地跟着她到了楼上赵掌柜自己歇息的房间。大家坐下喝茶,赵掌柜笑眯眯地道:“三奶奶,有个启汶来的秦冲秦三郎说是您的表兄,您要不要见他一见。”姚舜英大喜:“秦三哥,他在京里吗?赵掌柜怎么会认识他?”赵掌柜呵呵笑道:“小儿押货请了他做保镖,然后大家闲谈说到京里的启汶同乡,秦三郎便说您是他表妹。我这正发愁怎么告知三奶奶,不料您便光临小店了。可惜啊,秦三郎这几日又运货去了,五日后才能回来,不然你们表兄妹倒是能见上一见。” 姚舜英想到那四个丫头婆子,黯然道:“便是秦表哥在这里我也不方便见他,国公府的规矩严着呢。”心里却想,只要知道秦三哥在京里就好,往后倒可以通过他联络侯三哥。今日出这趟门果然有收获,姚舜英连日来阴霾的心空不禁亮堂了许多。赵掌柜道:“三奶奶是可是在国公府过得不开心?”姚舜英欲言又止,毕竟大家交往时间不长,这样的事情自己怎么好跟人家说。 赵掌柜也不问她,沉默一阵后忽然严肃地道:“想给三奶奶讲一个发生在启汶的旧事,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听。”姚舜英一愣:“旧事,说来听听。”赵掌柜道:“启汶县城有一对夫妻,成亲多年一直无子。起初还以为是他家娘子的原因,不想纳了两个小妾肚子还是毫无动静。那家的男人这才知道是自己的身子不争气,一怒之下将那两个小妾打发了,单守着他家娘子过。这男人生不出孩子,做买卖的本事却不差,一份家业让族中上下个个眼红。为着他家的过继问题闹出许多事来,那两口儿便扬言暂不过继,等自己两口儿老了再说。他娘子却是外县人士,大舅哥也是个做买卖的,有一阵子在启汶置办货物。有一日启汶发大水,河水暴涨。这大舅哥在一户人家的屋檐下看到一个放在背篓里的小女孩儿,睡得正熟,小脸蛋胖乎乎地可爱极了。想着妹子膝下空虚,四周又无人,这大舅哥居然生出歹念将那女孩儿背走了。” “背,背走了!”姚舜英胸口砰砰直跳,当年英娘姑姑不就是这样丢了的。赵掌柜看了她一眼:“是啊,背走了。毕竟盗取他人孩儿是大罪,这大舅哥害怕叫人发现,连夜便赶回了自己家中。这女孩儿虽小,可简单的话中还是带了启汶口音。那大舅哥怕露馅便将这女孩儿放在自己岳家养了两年,直到这孩子的口音消失才抱给自家妹子。说是自己岳家的一个远房穷亲戚家的孩子,他家嫌女孩儿多了便想送走一个。他妹子两口儿也不怀疑,见那女孩儿白胖伶俐的模样,欢天喜地地养了起来。”姚舜英听到这里不由攥紧拳头,气道:“这人好生可恶,却不知那丢了孩儿的人家该有多伤心!” 赵掌柜叹了口气:“那大舅哥可能是做了伤天害理之事遭到报应,十年后背上长了一个大疮,一直烂一直流脓总不见好。他到底是于心不安,临死前跟自家妹夫妹子说了实话,将那女孩儿当初的项圈衣物都拿给妹子看。那妹子将那东西带回自家,想着哥哥说是在吴家堡偷的孩儿,便悄悄打听吴家堡附近可有人丢了孩儿。没想到真叫他们打听到了,那是一户乡下人家,丢了孩儿一直没放弃一直在寻找。他们也动过将女孩儿还给人家的念头,可是养了这么几年的孩儿养出了感情,怎么样也舍不得了。然后便自欺欺人说左右那丢孩子的人家尚有三儿一女也不差这一个,便一直养着这孩子,将那女孩儿当初的东西偷偷藏了起来。这女孩儿越长大这眉眼跟她亲爹娘便越像,两口子到底心里有鬼,居然将买卖慢慢做远,最后干脆不回启汶了,后来索性连房子都卖了。那女孩儿后来嫁给了姨表兄,一家子来到京都做买卖。” “你,你是……”姚舜英浑身颤抖,指着赵掌柜半天说不出话来。赵掌柜点了点头:“如果三奶奶上回说得不差的话,妾便该是您家那丢失的姑姑。”姚舜英不解道:“那你上回为何不说?”赵掌柜苦笑道:“我那时候根本不知道。还是跟我家老头子说到你所问之事,老头子才告诉我。关于我的身世我爹娘在我们成亲时候都跟他说了,这么多年他竟然一直瞒着我。若不是听说你家祖父母至今还为长女丢失遗憾不已他还不肯告诉我真相。” 第二百二十四章 二哥 这不是梦吧,自己居然替祖父祖母找到了丢失多年的英娘姑姑,这消息若是传回启汶,一家人不会一个个地乐晕过去,尤其是祖父祖母!姚舜英一把拉住对方的手,低声嚷道:“您真的是我的姑姑吗?”赵掌柜见她喜形于色的样子,拍了拍她的手:“咱们先不急着认亲。为防弄错三奶奶还是给令祖父母写一封书信,三奶奶可以问一问您家那丢失的英娘姑姑,她的左手臂上端是不是有一颗胭脂痣,右边屁股上有没有拇指大的黑色胎记。还有您摸摸我这头上,太阳穴上面一点是不是有个疤。据我家老头子说,我当初被抱过来的时候便有这个疤痕,想来应该是在我亲生爹娘那里弄的。” 姚舜英紧紧握住赵掌柜的手,肯定道:“不用问了,您就是我英娘姑姑。记得有一次我同祖母一道给婉娘洗澡,婉娘左边屁股上有个黑色胎记,祖母便说英娘姑姑当初屁股上也有这么个胎记,不过是在右边。还有乐仪刚学走路,摇摇晃晃地走不稳偏爱自己走。祖父便说不能由着她,当年英娘姑姑学走路跌了一跤头磕在尖石块上,差一点点便磕到了太阳穴,头破了个大洞流了好多血。其实好生看看,您的脸型鼻子身材该是随了祖父,眼睛下巴却是随了祖母,我就说怎么老觉着您有一股子亲切劲儿,感情闹了半天原因在这上头。” 赵掌柜也很激动,笑道:“毕竟认亲是大事,不能单凭咱们两个一番话。书信三奶奶还是得写。”“那是那是。”姚舜英忙不迭地点头,“这样的事情我得赶紧告诉祖父他们。”两位老人年纪都大了,能在有生之前找回丢失的长女,他们百年时也能了无遗憾了不是。因为肯定了双方的姑侄关系,两个人说话越加亲密起来。这时那婆子也选好了布料量好了尺寸,其他去买东西的几个也会来了,她们听说姚舜英在楼上便寻了上来。姚舜英赶紧低声说道:“姑姑先不要跟国公府的人说咱们的关系。”赵掌柜正色道:“你是不是在国公府过得不如意?”姚舜英叹息道:“一言难尽。”赵掌柜拍了拍她的手:“我打发了她们,咱们娘俩好生说说。” 丫头婆子们进来之后。姚舜英和赵掌柜操着家乡话说起了启汶的风土人情,四个人似懂非懂地很快便露出不耐烦的样子。其中一个婆子忍不住催促起来,说夫人临走时候有交代,让三奶奶在外头不可久留。一个奴才居然也敢当众下主子的脸,还不是因为文氏对自己的轻慢造成的。姚舜英似笑非笑地道:“柴妈妈还真是忠心啊,不过我今日之所以出门是因为三爷让我找赵掌柜打听启汶的一些事情,我这还没打听好柴妈妈便催着我回去。你说我是听柴妈妈的还是听三爷的呢?” “柴氏你糊涂了。主子也是你能指使的,这传扬出去不叫人笑话咱们昌国公府没规矩!”那个留下得了好处的万婆子立马呵斥起来。三奶奶家出身寒微夫人不喜欢是不假,三爷却待妻子一心一意。三奶奶拿婆婆没办法,可让三爷出面整治个把下人还是容易得很。 赵掌柜仿佛没看到这主仆之间的不愉快,呵呵笑道:“国公府的三奶奶能光顾咱们小店,妾深感荣幸。三奶奶说了,既然大家都是同乡。往后会大力照顾小店生意的。妾心里高兴,便送两位姐姐两位姑娘一人一身儿尺头,四位去楼下亲自挑选如何?横竖你们三奶奶在这里说话,你们慢慢挑选不急。”虽说国公府会给下人做四季衣裳,可女人家哪会嫌弃衣服多,送上门的便宜不占白不占,四个人乐滋滋地跟着大喜下去了。 那柴婆子边走边撇嘴,心道:这掌柜的也是个傻的,只看到三奶奶是昌国公府的主子,却不知道她其实一点地位都没有。往后能照顾她什么生意。又想到文氏这阵子和大长公主府走得近,想到那守寡的美貌郡主,还有夫人跟前周氏婆媳那隐约的言辞,嘴巴撇得更厉害了。 姚舜英飞快地将自己的担忧说给姑姑听,赵掌柜嘴上劝慰姚舜英不要多想,眉头却皱得死紧,显然她也觉得情况不妙。可她一个生意人这权贵之间的弯弯绕绕也使不上力,除了叮嘱姚舜英事事小心不要遭了暗算之外别的法子也没有了。想着秦冲武艺高强。说不定关键时刻能帮上忙,姚舜英让姑姑将自己的处境告诉秦冲,让秦冲这阵子最好不要外出。秦三哥在京城,又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姑姑。姚舜英的心情简直可以用欢喜雀跃来形容了。晚上一个人摸着肚子,偷偷笑出了声。 之前一直盼着洪氏郑氏下帖子来请自己偏偏她们不来,自己这才出了一趟门她两个却来请了。说是京里新来了一家珍珠馆,馆主是来自东胜州的富商。大锦的珍珠产地虽然不算少,但品质最好的还是东胜州的珍珠。这家珍珠馆的名字也起得有意思,就叫“珠光宝气”。因为大锦的店铺名儿都是三个字的,是以大家都在嘲笑这东胜州人蛮夷就是蛮夷,居然起了这么个俗气古怪的名字。姚舜英却觉得这名字起的好,大俗即雅嘛。想着二哥就在东胜州,也不知道那位尚未见面的二嫂是什么形象。既然珍珠馆的馆主是东胜州的人,那自己就通过那家店的人去猜测一番二嫂的行事做派吧。 因为有侯吴两家的帖子,文氏再不高兴也不好拦着,照样指了那四个丫头婆子跟着姚舜英。洪氏一早便打听清楚了珍珠馆的具体位置,三家人的马车直奔目的地。姚舜英透过帘子看了看,才发现这珠光宝气和霓裳居其实只隔着一条街。这是人家开张后的第三天,不过光顾的夫人小姐们还是不少,馆主为了减少拥挤。特地在隔间安排了茶水供各府的丫头婆子们饮用,展厅里头却只许主子们进去。起初京里的贵妇们对这种安排颇有微词,但东胜州向来是蛮夷之地和其他州府来往不多,行事不按常理你也拿他没办法不是,谁叫你们稀罕人家的东西上赶着去捧场呢。再说人家里头的伙计清一色都是女人,你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离了丫头婆子们,姚舜英三人举步进了展厅,抬头一看几乎每样货品前头都围了人。洪氏一下便被一件高高挂着的粉色珍珠衫迷瞎了眼。一头扑了过去,郑氏的眼珠子盯在了一对浅紫色珍珠耳坠上半天挪不开,姚舜英前世见过比这好看得多的东西,自然不稀罕,却只对那可以吃可以洗脸的天然珍珠粉感兴趣。高门大户的女人最感兴趣的还是穿戴,作古正经买珍珠粉的倒不多,姚舜英一个人站在那柜台前半天都没人来招呼。因为伙计们都被拉去别的柜台前介绍去了。 姚舜英站了一阵正要无聊地走开,却见一个面庞微黑眼大鼻翘的矫健少妇笑盈盈地走过来招呼。那少妇自我介绍是馆主娘子,说人手不够怠慢了贵客,问姚舜英想买什么想了解什么。姚舜英前世对珍珠有浅略的了解,便就珍珠的养殖采集和成色与人家说了起来。馆主娘子听她说得靠谱,只当她是个行家,少不得放下了前头敷衍的心态认真应对起来。 姚舜英听那馆主娘子虽然努力说着官话。可到底东胜州和陆地相隔遥远来往不多,那语声是怎么听怎么古怪。两个人说了几句话之后姚舜英忍不住笑道:“听着掌柜的偶尔露出南坪州长植县的口音,莫非教您说官话的人来自长植不成?”那掌柜娘子大惊:“不瞒夫人,拙夫便是长植县人士,我这官话是他教的。他自己也是个半吊子,我这徒弟自然更说得不好了。只是夫人如何听出来的?”东胜州的娘子,夫婿却是长植的,会有那么巧吗? 姚舜英心里一动,脸上却不动声色地低声道:“我不光听出掌柜的长植口音,我还听出掌柜的这口音是带着长植水仙镇一带的味道。因为我娘家便是那里的。”“这么巧!”馆主娘子忍不住笑道,“拙夫说水仙镇上有姚朱两姓,不知夫人是哪一姓。”姚舜英道:“我姓姚。”“太巧了,拙夫也姓姚!”馆主娘子眼睛瞪得有铜铃大。姚舜英若忍着心头的狂喜,对着馆主娘子展颜一笑,低声道:“掌柜的夫君名唤姚子充吧。”“你,你怎么知道,你是……”“嘘——小点声别惊动了旁人。我去那边跟我的两个同伴招呼一声,然后夫人带我悄悄地去见令夫君吧。” “啊,你到底……为什么要悄悄地……哦,明白了……你们汉人的规矩真多!”馆主娘子且惊且迷茫。不过还是听进了姚舜英的话。姚舜英借口要亲自拿珍珠粉去洗一下脸感受效果优劣,让洪氏郑氏在展厅慢慢看。珠光宝气所在的屋子是一个二进的大宅院,前头做买卖后头住人,在京都这样的商业区要租下这样的宅子不是财大气粗的主想都不要想,二哥的岳家还真不是一般的有钱啊。姚舜英跟在馆主娘子身后往后院走,边走边暗自感叹。 “夫君在东厢房对账,夫人先喝杯茶,我这便去喊他来见你。”“好的,劳烦掌柜的了。”姚舜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嘬着那温热的茶水,手却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分割了那么多年的兄妹,彼此还能认得出来吗?厅外有杂沓的脚步声,跟着有人走了进来。眼前身形高大浓眉大眼的男子,瞬间与姚舜英心头珍藏多年已然有点模糊的影像渐渐重合。欢喜如潮水一般涌了上来,她起身慢慢走了过去。想喊一声对方,喉咙却抽得死紧,嘴巴徒劳地张着却发不出一声。 对方双眼死死盯着姚舜英的脸,嘴唇微微颤抖,然后一步一步走进。两个人四双眼睛就这么盯着,不知道过了多久,男子一把攥住姚舜英的手,哑声道:“英娘,是你吗?我是二哥!”姚舜英重重点头,哭笑着一张脸,泪水却一行行地往下流。“真的是你,我的妹妹,英娘,我的妹妹!”自己爱如珍宝当眼珠子一般疼爱的小妹,小小年纪被兄嫂逼得远走他乡的妹子啊,她就在自己跟前。姚子充忘记了妹子已然长大成人嫁人生子,恍惚中觉得对方还是小时候娇憨可爱的模样,心潮澎湃之下忍不住一把抱起妹子,连着转了几个圈。 姚舜英狂喜之下起初也只顾着高兴,转了两圈才想到自己怀着孩子,于是赶紧大叫:“二哥,快放我下来,仔细闪了你外甥。”姚子充听到喊声才反应过来妹子已然长大,自己还跟她这般亲密实在是不该,于是赶紧放手,汗颜道:“英娘你看哥哥欢喜得糊涂了,你别怪啊。”姚舜英又不是真正的古人,哪里会在乎这个。赶紧道:“妹妹怎么会怪哥哥,妹妹不过是怀着身子怕有闪失罢了。” 姚子充眼眶含泪,笑道:“妹妹怀着我外甥啊,好好,赶紧坐下别累着。这是你二嫂,娘家姓游。”他兄妹重逢只顾着高兴,把个张大嘴巴目瞪口呆的游氏晾在一旁。姚舜英对姚氏行礼口称二嫂,怎么会是丈夫的妹子英娘。英娘妹妹不是听说嫁给了启汶的一个村汉了嘛,几时又成了京都的贵夫人了。可那眉眼又分明与自家婆婆有*分相似,况且丈夫不可能认错亲妹子的。 别说游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姚子充高兴过后也觉得纳闷不已,忍不住问道“英娘,你不是在启汶嘛,几时又到京都了。你这身打扮,似乎是官宦人家的太太,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就是,嫂子都糊涂了。”游氏在在一边说道。姚舜英道:“我来京城很是匆忙,虽说给娘和大哥写了书信告知,不过路途远,然后长植到东胜州又更远,也难怪哥哥嫂子不知道。” 第二百二十五章 休 想着洪氏和郑氏还在外头,自己不可久留,姚舜英长话短说,三言两语交代了自己来京都的缘由以及眼下的处境。“可恶!”姚子充听完忍不住一拳捶在身旁的案几上,茶盏给捶得跳了两下差点跌到地上。游氏更是拉着姚舜英的手大声道:“妹妹不要怕,就算你那婆婆真有那不好的心思,咱们离了他家照样过好日子。咱们东胜州再嫁的女人多的是,就妹妹这样的人才加上咱们家的家世,东胜州知州家的公子都配得!” 哪有那么容易割舍的,姚舜英皱了皱眉头,自己真要和王文靖一拍两散,王家是绝对不会让自己带走乐仪的,何况丈夫待自己一心一意。游氏见姚舜英皱眉,忽然想到汉人女子的贞洁观,小姑子又是读过圣贤书的,哪里肯再嫁,于是又道:“妹妹要真不想再嫁,哥哥嫂嫂养着你。你哥哥不断地念叨你这个姑姑,你侄儿侄女一直很仰慕你。往后有他们孝顺你,你还担心什么。”姚子充也连连点头。自家人就是自家人,二嫂与自己才刚见面便这般替自己着想,姚舜英不由心里热乎乎地。都是自己人她也不兜圈子,直接说了自己和王文靖夫妻情深,国公爷和公公又站在自己这一边,只要撑到他二位回家就好。她这样一说姚子充两口子才松了一口气。 大家的话题又转到孩子身上,因为刚来京都根基未稳,姚子充两口子没将孩子带来。因为想着哥哥这里说不定关键时刻能帮上忙,姚舜英眼下打算先不说出自己兄妹重逢这件事。乐仪毕竟年纪小心里藏不住事,还是等国公爷他们回来再带她来见舅舅舅妈吧。哥哥嫂嫂初来乍到,英娘姑姑家却算得上是京城的老买卖人了,珍珠馆和霓裳居又只隔着一条街,往后两家倒可以互相帮衬。果然姚子充夫妇听到姚舜英说起英娘姑姑的事情很是兴奋。嚷嚷着今晚便去登门拜访认亲戚。哭了一通妆花了眼睛红了,怕洪氏他们看出什么,游氏又帮着姚舜英快速地梳洗上妆。 谁知道姑嫂走出来之后。洪氏和郑氏还沉浸在珍珠首饰里无法自拔。洪氏看中的那件粉红珍珠衫价格昂贵,她权衡了许久终究还是没舍得买。郑氏却将那浅紫色珍珠耳坠收入了囊中。两个人此时围在项链柜台前,正对着那些圆润饱满的珍珠项链指指点点,一副犹豫不决地架势。姚舜英笑着走了过去,两个人立马拉着她参考。侯吴两家不缺钱,这又是哥哥的店铺,傻子才不会变着法儿地让两人掏腰包呢。姚舜英对自家嫂子使了个眼色,游氏立马笑盈盈地过来招呼。接下来姑嫂两个演着双簧。忽悠得洪氏郑氏各自买了一条项链。接着洪氏的目光又转向了那边的珠钗步摇,姚舜英郑氏又被她拉了过去。姚舜英总不能什么都不买,于是三个人又各自买了一样东西,洪氏买的是镀金玉髓珍珠步摇。姚舜英买的是赤金珍珠流苏簪子,郑氏买的是嵌银珍珠蝴蝶发簪。 入手两样洪氏还不满足,又绕到手串那边去看,姚舜英摇了摇头,拉着游氏走到人少的地方。低声道:“京里这些贵妇买头面固然看重材料工艺,不过式样也很重要。横竖我也无事可做,回头我画些图样,嫂子和哥哥看看,若能入眼便照那样子做吧。”游氏大喜:“妹妹还会这个啊。太好了。妹妹不知道,咱们这些式样都是照着人家现成的头面做的。妹妹若能自己想出新的式样那真是再好不过了。”那边洪氏郑氏又拿不定主意,在招手喊姚舜英过去。姚舜英低声道:“嫂子我过去了。我买完了便回了,你跟我二哥说一声。”“去吧。”游氏看着小姑子的背影忍不住暗自感叹,难怪自家夫君画的婆婆画像,女儿说跟真人一般,原来是家学渊源。她哪里知道姚子充是因为被她家禁锢百无聊赖又兼思念自家老娘,每日涂涂抹抹,几年下来熟能生巧。而姚舜英则是前世学来的本事。 三个妇人各有收获,心满意足地各自回府。姚舜英觉得从来没有这样快乐过,这几日喜事真是一桩连着一桩。满心的欢喜藏也藏不住,她决定不再瞒着丈夫,立马便将这些好消息统统告诉他,让他乐呵乐呵。可是回到家才知道婆婆去了大长公主府听戏,据说还来了一个什么东北来的大儒,文氏想着王文靖想下场科考,机会难得请人家当面指点儿子一番才好,便巴巴地叫人来喊儿子过去。姚舜英听到这消息忍不住暗自冷笑,这老家伙还真是绞尽脑汁想将自己儿子和温晴郡主凑作堆啊。若是前几日她听到这消息可能心里堵得慌,这会子却根本不当一回事了。一想到二哥二嫂就在京都,还有秦三哥姑姑他们,她就觉得心里有底。 王家母子二人又是晚饭过了才回府,不用说大长公主府又留饭了。王文靖一走进馨梅院便嚷着累了,看也不看姚舜英一头钻进了书房。姚舜英愣了一下,不动声色地将女儿哄上了床将丫头婆子们都遣退了才去书房寻丈夫说话。走进书房却是乌漆抹黑一片,一道黑影杵在桌前一动不动。“为什么不点灯啊。”姚舜英一边嗔怪着一边去摸火石准备点灯。“别点,黑着好。”王文靖一把按住姚舜英的手。“好,不点。”姚舜英自己摸索着坐了下来。黑暗中王文靖不说话,姚舜英也不说话,两个人就这样静默相对。稍后王文靖干脆趴在了桌子上,今日在大长公主府到底发生了何事竟然使得丈夫这般反常。 姚舜英攥紧了手心,正在设想着各种可能。房中忽然响起了王文靖干涩的声音:“英娘,咱们分开吧。你明日便带着乐仪回启汶,再也不要回京城来好不好?”仿佛三九天骤然跌进了冰窟窿,姚舜英只觉得浑身冰凉,许久才颤声道:“你再说一次!”王文靖沉默了一瞬又道:“我不想跟你做夫妻了,你明日便带着乐仪回乡下吧。”这个人前些日子还信誓旦旦地说就是天上的仙女儿都不稀罕,这辈子就守着自己过,可是眼下他却说不想跟自己做夫妻了。姚舜英想到这里,冰凉僵直的身躯慢慢回暖,浑身的热血直往头顶冲,她一把摸到了火石,飞速将灯点上。然后将那琉璃灯高高举起,直直照着王文靖的脸,一字一句地道:“方才黑灯瞎火的我没听清楚,王三郎你再说一遍,看着我的眼睛慢慢说!” 王文靖低头看着地上,良久道:“我说我要休了你,我不想再看到你了。你明日带着你的女儿回启汶,离我离昌国公府远远地。”眼前的男人是和自己同甘共苦了八年的丈夫,是当初费尽心思求娶自己的丈夫,可眼下他的嘴里却吐出这样冰冷的话来。姚舜英咬了咬牙,再次说道:“王文靖,你要是个男人你就看着我的眼睛说。”“我说我要休了你。”王文靖抬头飞速看了一眼姚舜英。“休了我。”姚舜英嘴里喃喃道,“你要休了我。”人却颓然地坐到了椅子上。可笑自己先前还大言不惭地跟二哥二嫂说自己和丈夫感情深厚,谁知道转眼间便被丈夫抛弃了。不想再看眼前的男人一眼,姚舜英缓缓起身走出了书房。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房中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躺下的,姚舜英拥紧被子,只觉得钻心地凉。 恍惚了许久姚舜英才回过神来,然后开始思考自己面临的处境。她不是真正的古代女子,就算没有哥哥嫂子那番话,被休弃了对她来说也不是什么塌天的大事,她只是心有不甘。王家母子今日去了大长公主府,然后王文靖回来便说要休妻,王家母子的大长公主府之行到底发生了何事?王文靖是不是中了人家的圈套不得不对温晴郡主负责?文氏在这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如果真是这样那王文靖就是迫于无奈,想到这里姚舜英心里好受了一点。 可转而又想,温晴郡主身份高贵年轻貌美,双方长辈又这样极力撮合,久而久之丈夫难保不会动心。男人大多喜新厌旧,虽然王文靖之前待自己一心一意,可人总是会变的。姚舜英没来由地想起自己最开始教王文靖识字的时候开的玩笑。那时候他还叫田青林,自己说他的“田”字最好发誓了因为正写倒写一个样他不用担心违背誓言遭人嗤笑,其实“王”字何尝不是倒写正写一个样,莫非上天早已注定他会背叛自己? 如果只是文氏的刁难挑剔她倒不怕,只要丈夫和自己一心一意,她就有充足的底气。谁知道丈夫变了心,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这桩婚姻根本就没有维系的必要了。可笑自己这些日子还殚精竭虑地想着怎么避过危机,挺到国公爷和公公回来。这就是古代女子完全依附于男人的悲哀之处,姚舜英想到这里只能苦笑。不做夫妻就不做夫妻吧,谁离了谁活不了了。“闻君有他心,拉杂摧烧之。摧烧之,当风扬其灰。从今往后,勿复相思,相思与君绝!”人家汉乐府《有所思》里的女主人公都能这般决绝果敢,自己好歹还拥有二十一世纪的内瓤呢。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姚舜英不禁暗自兴庆自己没告诉王文靖怀孕的事,现在看来他根本就不配知道! 第二百二十六章 赌 他居然要求自己带着乐仪明天就回启汶,永远不要回来,和昌国公府再无瓜葛。好个王文靖,居然绝情如斯。抛下自己犹自可,连女儿都不要了,姚舜英恨得几乎没将被褥抓烂。他王家之前不是摆出一副极端稀罕女孩儿的姿态,怎么这会子连女儿都不想看到了。不用说,肯定是那位高贵的温晴郡主不想一进门就当后妈给王文靖母子施加了压力,只是乐仪的两位祖父回来问起,看他母子二人怎么解释。怎么解释,自己已然被休,乐仪已经被自己带走了,昌国公府没了乐仪这个孙女,往后自有从郡主肚子里爬出来孙女承欢于他们膝下。姚舜英觉得自己很可笑,人都要走了还在替王文靖操心。 天气开始变冷,晚间的风吹在树梢上发出尖利的回响,使这静寂的夜晚愈发显得寒凉。姚舜英的心情渐渐平静,甚至开始思考起将来是回启汶还是听从二哥二嫂的安排去东胜州开始新的生活。有了前世跟着被父亲抛弃的母亲一道生活的经历,姚舜英对于未来一点都不担心,甚至想着怎么跟侯三哥还有吴国贤他们告别。可是乐仪,乐仪怎么办啊。怎么跟乐仪解释呢?怎样才能让孩子幼稚的心灵免遭伤害。乐仪,自己的心肝宝贝,一想到她将要承受的东西姚舜英便心如刀绞。横竖也是睡不着,她索性披衣起床,笼灯去碧纱橱看女儿。国公府的主子本来都有丫头守夜的,姚舜英讨厌睡觉的时候有陌生人离自己太近,乐仪更是不习惯,所以馨梅院的下人们到了晚上都是歇在自己屋子里。这样也好,没有被窥伺*的担心。 乐仪睡得正熟,鼻息浅浅的。因为被子拉得较高,整个小脸几乎被埋住了。一张小脸捂得红彤彤地。姚舜英伸手摸了摸女儿的脸,熟睡的孩子似乎被打扰了,不满地皱了皱眉头。嘴巴咂摸了两下然后继续呼呼大睡。随后嘻嘻居然笑出了声,八成是梦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孩子的世界是单纯美好的。可是总有人要残忍地打破摧残这种单纯美好,这个人还是把孩子带到世界上来的最亲的人,这真是极大的讽刺。前世的父亲是这样,今世的王文靖又是这样。姚舜英握了握拳头,有一种冲过去质问王文靖的冲动,想了想又觉得不值得,分手之时不管是哭哭啼啼还是脸红脖子粗都是落了下乘。 对方希望自己尽早离开。她自己更不想在王家多呆,姚舜英干脆回房收拾东西。有些女子遇上这些事,为了强调自己的自尊,负心汉家的什么东西都不要。她才没有那么傻。为什么不要,孩子是两个人的,凭什么要自己一个人养。往后的日子要花钱的地方多,穷装什么硬气,硬气能当饭吃?文氏对自己的开销掐得紧。她这个二奶奶每个月的月钱只有二十两,出了几趟门,买东西都是婆子们付账,主子不会自己揣着银子的。幸好刚到的时候国公爷偷偷给了自己和乐仪一千五百里两的零花银子。姚舜英将银钱归总后,接着收拾首饰衣物之类的东西。能打包的都打包。 不过翻到那日报恩寺乐仪得到的那些赏赐,姚舜英还是嫌恶地将之丢到一边,她就是再要钱也不想拿情敌的东西来膈应自己。慢着,看这些东西大长公主府并没有嫌弃乐仪的意思。站在对方的角度想一下,昌国公府的女儿自来难养活,乐仪在两位祖父心中的分量想都想得到,就是文氏也是发自内心地喜欢孙女的。王文靖已有自己这个发妻已有乐仪这个女儿这件事在整个京都可不是什么秘密,就算王家休了自己也没道理连孙女都不要了。不过一个女儿,养大了一副嫁妆打发了事,何必为此遭人诟病惹恼昌国公兄弟。大长公主老得成了精,没道理犯这种低级错误。文氏是知道大伯子和丈夫有多宠爱孙女的,她更不会,那就是王文靖的主意了。 王文靖为了讨好温晴郡主,怕乐仪在她跟前晃悠膈应到了她?姚舜英本能地摇了摇头,王文靖也许会背叛自己,可女儿是他的亲骨肉,况且乐仪又这么乖巧可喜,大长公主府又没逼他,他没道理抛弃亲骨肉,那他为什么会忽然说出这么绝情的话来呢?姚舜英收拾不下去了,干脆灭了灯爬回床上拥被而坐。事情有点蹊跷,她得冷静下来好生理一理思路。灭了灯她才发现窗口有一道明显的影子,馨梅院拥有这么高大的身影除了王文靖还有谁呢。影子的手举了起来似乎想敲可停在半空没敲下来,举了半天又放下了,显然是在纠结彷徨。 姚舜英将两个人的过往仔细回想了一遍,那些温馨美好甜蜜是实实在在的,这个人对自己的爱慕尊重怜惜也是实实在在的,到了国公府他更是百般维护自己,昨日都还好好地没道理今日说翻脸就翻脸。今日在大长公主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呢?文氏和大长公主一家想撮合王文靖和温晴郡主这是毋庸置疑的,可王文靖之前明明白白地说过不稀罕。假如自己是文氏会怎么达到目的呢?大伯子和丈夫不支持,她肯定不敢明着逼迫儿子。可要是能有什么法子叫儿子自己主动休妻呢? 到底是是什么使得王文靖叫自己带着女儿赶紧回启汶,永远不要回来不要和昌国公府有任何牵连呢?丈夫躲闪的眼神,八年多的夫妻情分,王文靖待自己的种种好……轻抚自己的肚子,就是为了孩子她都要赌一赌!姚舜英深吸一口气,摸索着下床套上鞋子拉开房门。外头王文靖还在,姚舜英一把拉起他往书房走,王文靖乖乖地跟在姚舜英身后进了书房。“把灯点上!”姚舜英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王文靖依言点亮了灯。桌上摊着的宣纸上赫然写着大大的两个字儿:休书。下头的正文却一个字也没有,地上更是乱七八糟地躺了十几张纸团。 姚舜英冷哼了一声:“能入得了简先生法眼的王三郎写个休书居然那么难,要不要姚某人捉刀代笔啊?”王文靖将头扭向一边。姚舜英沉声道:“抬起头来,看着我的眼睛说话。”王文靖始终不回头,姚舜英不耐烦地伸手过去扳过对方的脸一看,却忍不住吓了一大跳,王文靖的眼睛通红眼眶肿胀分明是恨恨地哭过。“切,这年头怪事可真多!我这个弃妇都没哭,你这个负心汉倒掉起了金豆子!”姚舜英没好气地甩开了手,心里却越发认定事有蹊跷。 当下也不多话直奔主题:“王三郎,你老实告诉我,今日在大长公主府到底发生何事。”王文靖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摇了摇头:“没发生什么事情?”“没发生什么事情那你好端端地发什么疯?明明前几日都还替我抱不平,让我忍着,说是公公和国公爷回来一定替我告状,还说一定要考取功名让我这个妻子能挺起胸膛做人。人家都说温晴郡主长得好,可再长得好也不至于让你王三郎那么快变心!” “温晴郡主,干她何……”王文靖愕然抬头,可沉默了一瞬后接着道,“我,我为什么不能变心快,人家比你年青又是出身高贵的郡主娘娘。你,你跟她比起来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我,我又不是傻子!”王文靖眼神躲闪,话也说得结结巴巴。那一瞬间的愕然自然没逃过姚舜英的眼睛,自己说到温晴王文靖吃了一惊,那就表示他没有对温晴动心,之前想的他是不是中了圈套不得不对人家负责的可能性不大。想到这里她心里不由大大松了口气,还好还好,这货没有和别的女人发生苟且之事,她姚舜英是有洁癖的,王文靖真是中了圈套上了当她自然会原谅。但抿心自问,往后想起这事心里还是会有些不舒服的。 她心里舒坦,嘴上却讥讽道:“理由倒是蛮充分,可你既然打定主意且谋得佳人该高兴才是,你哭成这样子又算怎么回事儿啊。”王文靖一愣,跟着一梗脖子:“谁说我哭了,我这是喜极而泣懂不懂。”姚舜英哂笑道:“还喜极而泣,拜托王三郎自己去照照镜子,喜极而泣能将一双眼睛泣成两只桃子?”王文靖无话可答一味沉默。姚舜英急道:“你还记得国公爷之前在启汶跟你说过的话吗?他说你遇事不要自作主张,凡事跟我多商量。你心里有事说出来,咱们两个一道想法子。你要记着,世间没有过不去的坎。天大的事儿咱们一道扛,咱们扛不了,不是还有国公爷还有乐仪她祖父吗?” 国公爷父亲,没用的。这事情太大了,眼看全家都活不了了。趁着事情没闹开之前让英娘带着乐仪离开国公府才能保全她两个的性命,可是自己的打算不能跟英娘妹妹说啊,以自己对她的了解,她是绝对不肯抛下自己的。自己这辈子对不起她只能下辈子偿还了。王文靖捂了捂脸,涩声道:“你少自作多情了,分明是我嫌弃了你想另娶温晴。你还是赶紧收拾东西,明早带着乐仪走吧。” 第二百二十七章 骗 姚舜英一把抓起王文靖的手,轻轻覆在自己的小腹上,低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王三郎,这里是你的第二个孩子。依照我过往的经验,极有可能是个儿子,你若是还执意瞒着不肯说。我姚舜英也不想再对你死缠烂打,不过我要告诉你:明日我前脚带着乐仪离了你王家门,后日我便让乐仪改姓姚,包括我腹中的这个孩子。我要告诉他,他的父亲是一个怎样薄情寡恩攀龙附凤的卑劣小人,他和乐仪此生都将为自己有你这样一个父亲为耻。” 王文靖先是惊喜得双眼放光,继而脸色陡变嘴唇颤抖:“你,你不……”姚舜英钉牢他的眼睛,接着道:“我不什么?我不能擅自改动孩子的姓还是不能跟孩子这样说你?你别忘记我二嫂可是东胜州大富商家的闺女,我被你休弃了自然不会跑回启汶去让祖父祖母伤心,东胜州风俗和咱们汉人大不相同,女人再嫁让孩子跟自己姓很是稀松平常,我让二嫂再给我寻户人家还不容易。你抛弃了孩子还想我在孩子跟前美化你啊,况且乐仪已经那么大了,我就是想替你说好话都难。我也想开了,面子和尊严又不能当饭吃,为了让乐仪和他弟弟在他们继父家过得好,我便是做小伏低甚至狐媚淫邪都没什么。” “英娘,你……”手被男人抓得生痛。姚舜英奋力甩开,继续道:“男人嘛,只要你在床上侍奉好了他,他自然对你百依百顺。嘿,之前看那些小说话本里头写那些花魁娘子的风月手段,我还唾弃人家不要脸,哪里知道男人就好那一口。跟你做夫妻这么些年一直放不下面子装正经,结果怎么样?被抛弃了吧。到了下一个男人我可不能再犯这种错误了。青楼女子笼络男人的手段少不得要用上一用了。哦,对了,京城书铺里头什么书没有。我明日得去淘换一番,专拣那教人风月手段的书买。嗯。还得多买些,这样的书哪会嫌多,自然是多多益善。” 如果是白天,姚舜英一定会看到一张青得发黑的脸。王文靖的拳头攥得死紧,全身颤抖带动桌上的茶盏微微晃动。姚舜英假装没看到,猛然起身道:“好了我该走了。原本还奢望你王三郎是听到了什么祸事才会想着休妻,翻来覆去地想着怎么设法帮王家度过危机。当年大舅母她们在那样危险的境地下都能将你救下。我姚舜英自问脑子也不笨,王家真出事我也想得出法子的。嘿,我到底还是自作多情了,你根本就是喜新厌旧想攀高枝儿。” “英娘你别走。我告诉你,全告诉你!”王文靖终于崩溃了,死死拉住姚舜英,打着哭腔道,“我没变心。什么温晴温阴的,哪能跟妹妹你比,我是没法子,我不想你和乐仪跟着昌国公府送命啊!”果然,自己赌对了。姚舜英坐回了椅子,沉声道:“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三哥这么害怕,你别瞒着我,一五一十地说。”王文靖握着姚舜英的手,只觉得一片冰凉,想着妻子怀有身孕,赶紧道:“咱们去床上,盖着被子说。”两人转入里间床上。王文靖抖开被子披在身上,然后抱着姚舜英,将被子裹得严丝合缝。 “英娘,我将实情全告诉你,你一定要听话带着孩子离开不要管我好不好?”王文靖双手拢住妻子哀求道。“三哥你放心,如果真有必要,我肯定要保住咱们的孩子。说吧,全告诉我不要有一丝隐瞒。”姚舜英靠在丈夫怀里保证。“今日母亲不是去大长公主府听戏然后派人叫我过去,说是大长公主府来了一位大儒。那位明先生委实学问精深,我向他讨教了许多问题,然后明先生因为有事被人叫走,大长公主府的管事提议我干脆等母亲一块回府,说那边的戏再有小半个时辰便演完了。他很是热情,怕我枯等无趣,便带我去公主府的藏书阁去看书。那管事很忙,将我带到藏书阁之后便走了,留我一人在那里看书。然后……”王文靖说到这里突然不说了。 姚舜英急道:“然后怎么了,说下去!”王文靖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公主府的藏书很丰富,高高大大的架子有好几排,我正在里面一排翻书,忽然听到门口进来两个人。然后一人道:‘好了,此地无人可以说了吧。’另一人道:‘告诉你一件大事,我早间偷偷听到驸马爷和钱长史说到昌国公的事情,他家只怕又要倒大霉了。’前头那人道:‘你又胡说,昌国公圣眷正隆,怎么会倒大霉!’后头那人冷笑道:‘谁胡说,这可是万岁爷跟前的宁公公悄悄递过来的话。说是当初和昌国公一道被困峡谷幸存下来的一个校尉不知道走了谁的路子一状告到了御前,那人拿出了大量的证据证明昌国公确实叛国勾结北羌王子。皇上已然相信了那人的话,鉴于昌国公人在西北,若是下旨捉拿他回京他可能就近跑到北羌去了。是以暂且瞒着,只待昌国公西北巡边完毕回京复命即刻下旨法办!’”王文靖说到这里忍不住浑身颤抖起来,姚舜英拍了拍丈夫的手劝他平静。 王文靖咽了下口水,接着道:“前头那人道:‘昌国公府应该不是那样的人吧,不是说了是齐逆一族诬陷于他了吗?’后头那人道:‘诬陷不诬陷有什么关系呢,只要龙椅上那位信了就成。’前头那人道:‘公主府近段日子可是与王家走得很近,到时候圣上不会怪罪吧。’后头那人道:‘杞人忧天了吧,大长公主金枝玉叶和万岁爷又自来亲厚,做弟弟的会为了这么个事为难长姐?’前头那人哂笑道:‘倒也是,就算圣上怪罪下来,咱们这些幕僚想担干系还不够格是不?’后头那人笑道:‘可不就是这么个理儿。此事太过重大,不能叫驸马爷知道我偷听之事,你千万不要跟人说起,走吧。’那两人说到这里便走了,我当时宛如五雷轰顶,靠在书架上半天挪不开步子。偏生大长公主母女开口留饭娘还一口答应。我真是五内俱焚可又不能告诉娘,一顿饭真是如坐针毡味同嚼蜡。英娘,伯父若是被定罪咱们王家又该满门遭殃。我不能抛下三位老人,可我不能让你和孩子们无辜送命。可我跟你明说你肯定不愿撇下我带着乐仪逃生。所以回府的路上我便打定主意写休书。可是一想到即将与你和乐仪生离死别,还有往后你们娘俩艰难的日子我便心如刀绞。休书,休书我写了半天也寻不出休你的理由,脑子里全是你的好。想狠心编造两个借口可临下笔却怎么也写不下去,我怎么能用那样的话来糟践你!” 难怪这货不敢看自己的眼睛,哭得稀里哗啦的,姚舜英又好气又好笑。听完丈夫的叙说,她几乎是第一时间便判断出这是圈套,于是道:“那两人在编鬼话,三哥别上当!”王文靖身子一僵:“鬼话,你是说他们是故意说给我听,骗我的?”姚舜英道:“对。三哥想想,什么幸存的校尉,伯父明明说了那时候除了自己带着心腹逃了出来然后跳崖之外,其他将士无一生还。即便真有那幸存者,为什么那么多年他不来告御状,他早来告御状的话不是更能从齐家那里得到好处吗?何必等到王家复爵昌国公圣眷正隆之时跳出来呢?”王文靖沉吟道:“此事的确不正常,不过万一那人因为当年之事心灰意冷隐居起来,然后这段日子听到伯父没死重新被任用才来告御状呢?” 姚舜英道:“好吧,就算真有那么个人,那你说他告御状的动机是什么?伯父之前得罪过他还是伯父真的通敌叛国了?若是前者你想伯父明明在西南立了大功恢复爵位,他想在这时扳倒伯父有多难?万一失败他小命不保,仅仅为了几十年前的旧怨去搭上自己的小命搁你身上你会做吗?若是后者,你相信伯父是那样的人吗?”王文靖坚决摇头。姚舜英道:“那不就结了。那两人根本就是胡说八道。你也不想想,公主府的藏书楼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的?既然那事情那么重大,都是圣上严令保守的机密之事,驸马爷会那么不小心叫什么狗屁幕僚给偷听了去?明明看到藏书室的门是开着的,那两人说如此重大机密之事会不进去查看一番?漏洞百出偏你就信了。” 王文靖低头思索了好一阵,然后不得不承认妻子的分析有道理。“可是我与大长公主府的人没有什么交往,人家何苦编瞎话吓唬我。”姚舜英叹了口气:“我问你,吓唬了你你回家的第一件事是什么?休妻。休了我之后你就可以再娶了。娶谁呢?自然是那位千娇百媚的温晴郡主了。”王文靖没好气地道:“英娘你怎么老不相信我呢,她千娇百媚也好,丑如无盐也好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我就想守着你好好过日子,从来没想过她!”姚舜英苦笑道:“你不想可架不住有人想啊。” 第二百二十八章 一计不成 “谁,谁想啊?”王文靖话一出口忽然沉默了,他又不是木头,回想起这段时日自己和大长公主母女外孙的见面次数未免也太频繁了,还有温晴郡主看自己的眼神。姚舜英感觉到丈夫陡然变得僵硬的身子,冷哼了一声:“没话说了吧?人家七岁之时便仰慕你,还送了‘定情信物’。一个是金枝玉叶的郡主娘娘,一个是昌国公府的三爷。一个孀居图谋再嫁,一个娶了个乡下穷婆娘踢走容易之极。哎呀,这分明是上天在成全你们两个呢。我这村妇还不走死霸着国公府三奶奶的位置忒也不知趣了些!” 妻子半真半假的调笑口吻让王文靖惶恐不安,脑门都急出汗了,赶紧结结巴巴地解释:“天地良心,我一点都没动那心思。你看我跟她见的几次面都是……”姚舜英回身戳了丈夫一指头:“行了,我相信你没对那位金枝玉叶动心。之所以几次会那么巧,都是人家有意安排的。咱们先别声张,明日若无其事地出现在婆婆跟前,你仔细观察婆婆的反应。” 王文靖愕然道:“我娘,你,你是说她……”这人真是迟钝得可以,到这时候了他居然还以为是人家大长公主府的一厢情愿。也难怪,自家亲娘谁会轻易往坏处想。姚舜英叹了口气,不耐烦地道:“猪脑子啊你,你自己想想你家老娘的诸般行为!懒得跟你废话,我回房了!哦,休书你还写不写?” 王文靖头摇得拨浪鼓一般:“不写,不写了!好妹妹你别过去,咱们今晚就一道睡书房!”姚舜英翻了个白眼:“你娘正愁抓不到我的小辫子,我跟你一道睡书房,明早便等着挨训:狐媚子离了男人活不了不成,男人在书房用功都跑去勾引!”姚舜英模仿文氏的口吻。语气神情像了个十成十。 王文靖腆着脸道:“是我离不了你我勾引你行吧,咱们回房去睡!”姚舜英横了丈夫一眼:“美得你,还真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啊。这前一刻还要休了我后一刻又想跟我睡一张床。世上有这么便宜的事?往后给我老老实实地睡书房,什么时候我这气消了什么时候你回正房睡!” 媳妇生气了。问题很严重,王文靖哭丧着脸却不敢发半句牢骚,只能眼睁睁看着姚舜英推开自己下床穿鞋。 姚舜英穿好鞋才想起自己差点忘记了一件大事,赶紧告诫道:“记着,在公公大伯他们回来之前千万不要让府里的人知道我有孕了,尤其是婆婆那里一定要瞒着!”王文靖不解道:“你糊涂了,娘一门心思地盼着孙子。你有了身孕她肯定欢喜得不得了,那歪心思自然熄灭。往后更不会寻你的错处,你的日子该更好过才是。”姚舜英恨铁不成钢:“糊涂的是你!你也不想想,大长公主是那么好打发的。你娘既然答应了人家结亲,又岂会轻易放弃!这节骨眼上她们知道我怀孕了,你想她们会怎么做?” “怎么做……,她,她们……”王文靖脸色僵硬。不敢想下去了。“还不算太笨。咱们两个在府里没什么亲信,你娘想玩手段太容易了,所以在公公他们回来之前咱们两个得打起精神十二万分地警惕才是。往后咱们说话一定要屏退下人,尤其要注意被她们偷听。”姚舜英回了正房躺下歇息,因为折腾了大半宿不一会儿便熟睡了。 书房里王文靖却辗转反侧。想着媳妇的可怜自家老娘的可恨。串通外人欺骗自己儿子的事情居然也做得出来,难道她不知道自己听到那样的噩耗之后有多惶恐绝望?这就是自己的亲娘,多年母子分离没有亲自抚养自己不是她的错,可好不容易母子团聚她却打着为自己好的名头随便伤害自己的发妻。那样拙劣的谎话居然也拿来诱哄自己上当,更可恨的是自己居然真的上当了。原来在母亲心目中,自己这个儿子是这样好骗。是了,谁叫自己一直长在乡下没见识不懂豪门贵户的种种鬼蜮伎俩,所以那几个可恶的女人连糊弄自己都不舍得多花点心思!被背叛被轻视,这一刻的王文靖对文氏这个母亲充满了失望甚至厌憎。 次日一早王文靖便携同妻子一道去给文氏请安并用早膳,两口子恩爱和睦一如既往。加上不明内情的乐仪的插科打诨,一家子言笑晏晏其乐融融。文氏双眼大睁坐立不安,一双眼睛在儿子媳妇身上轮番巡视,终究还是忍不住道:“被明先生为难了半日,我儿昨晚睡得可好?”王文靖淡然一笑:“还好,明先生和简先生比起来根本不算严厉,您儿子早习惯了。”文氏差点没失望得吐血,一双眼珠子是不是剜两眼姚舜英,姚舜英假装惶恐道:“婆婆一直盯着儿媳看,是不是儿媳今日穿着打扮有何不得体之处?”“呃,没有,这样穿很好。”文氏有点尴尬,言不由衷地敷衍道。 姚舜英暗自好笑:这老家伙惯会做戏,就算没有昨晚之事,其在王文靖跟前也很少给自己难堪,慈母的角色拿捏得很到位。王文靖笑了笑:“娘不知道吧,你儿媳今日的衣衫是儿子我给选的,英娘肤白,海棠红的褙子配茶白的湘裙正好将她这优势显了出来。母子连心,娘果然说好看。”文氏嘴角扯了扯:“呵呵,是吗?我儿好眼光。”正打着机锋,婆子来请示是不是该摆早膳了。文氏点了点头,丫头婆子们几下子便将粥包子冷热小菜之类的东西摆了一桌。 一家子用完饭还没散,门口来报说是工部派人来商量新国公府营造之事。王文靖将人迎入,文氏和姚舜英在屏风后倾听。来人是工部营缮所的一位九品所丞,姓岳,只听那位岳大人笑道:“昌国公临走前跟咱们傅大人说过,修建到后花园的时候得让三爷夫妇亲自掌掌眼,说昌国公府往后毕竟是二位长住,得让您二位称心如意才好。这不下官今日特地登门将图纸带了过来,劳烦三爷三奶奶今日好生看上一看,明日贤伉俪再亲自去工地看看,有哪些要改动调整的咱们再改。” 文氏的手指甲差点没掐破自己的手掌,这个姓岳的,早不来晚不来偏在这个时候来。文靖根本没有如自己所愿休掉姚氏,明明公主府的人笃定文靖听到了那番话。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文靖觉得国公爷可能会躲过劫难王家不会遭殃。你说这节骨眼上工部的人上门,岂不是越加证实了文靖的猜测。姚氏这蠢妇不知道使了什么妖法,居然让国公爷这般看重于她。 铁青的脸色紧握的手掌还有嗖嗖的眼刀,身旁的老家伙在想什么姚舜英猜都猜得到,可她假作不知,等岳所丞一走,立马亲热地扶着文氏转过屏风,做兴高采烈状道:“真好,新国公府修到花园了,那就是说很快咱们一家便可以搬过去住了。嗯,想起来国公爷不出两月也该回来了,真好啊。”文氏僵着一张老脸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王文靖将客人送走后回来将那图纸摊开后对文氏道:“还是娘您老人家看看吧,您毕竟去过不少王公贵族之家的花园子,儿子和英娘从乡下来能知道什么。”谁知道文氏对儿子真诚的要求一口便拒绝了:“我年纪大了眼睛不好,还是你们年轻人看吧。我累了,你们还是将这劳什子拿回馨梅院看吧。”王文靖深深看了自家老娘一眼,浑不在意地道:“既然如此,那儿子便不打扰娘了,英娘咱们走。” 他两口子一走,文氏便忍不住砸了一个茶盅。咬牙道:“真是气煞老娘了,文靖和姚氏怎么一副云淡风轻的派头,他昨晚不是应该给姚氏一纸休书,姚氏今日一大早该哭哭啼啼地提着包裹滚出王家大门吗?”周氏在一旁道:“当初老大家的说想法子让三爷主动休妻我就说不行,三爷喜欢姚氏喜欢得不得了,他哪里会主动休掉姚氏。”文氏摇了摇头:“焦氏这招釜底抽薪之计很好,不然大长公主不会采纳施行。肯定是哪里出了纰漏。到底出在哪里呢?叫馨梅院的米婆子来见我,顺便喊焦氏进来。” “我昨日让你通宵不合眼盯紧三爷和姚氏,你盯紧了没有?”面对文氏的黑脸,米婆子赶紧战战兢兢地点头。“那好,你给我说说昨晚他们两个有何举动。”“三爷起先在书房,奴才进去想点上灯,三爷说不用让咱们都出来,那时三奶奶在哄大姑娘睡觉。完后三奶奶去了书房,灯亮了一会后三奶奶出来了。此后不久正房的灯灭了三奶奶似乎睡了……”米婆子很是尽职,一夜没合眼地盯了一整晚,熬得双眼通红地难得她说话条理还是很清晰。 文氏听完挥手让米婆子下去歇息,不解道:“依照米婆子说的话,文靖分明是彷徨难过了许久,可为何没写休书呢?我和大长公主想的那些话看着没什么破绽,文靖久居乡下不可能识破啊。”焦氏转了转眼珠子:“会不会是姚氏,这个女人自来狡诈,据说杂七杂八的闲书看了不少,八成是她点拨了三爷。”文氏将米婆子的话回想了一番,愤然捶着桌子道:“对,肯定是这样!” 第二百二十九章 大公主 周氏担心道:“若是三爷果真识破,那他会不会怀疑是夫人和大长公主府的人串通好了故意欺骗于他,那样夫人与三爷母子两个岂不是生了嫌隙。”文氏沉默不语。焦氏大急,悄悄扯了一把周氏。自己婆媳跟着夫人见大长公主和郡主娘娘这几次,次次都得赏赐。尤其是自己提出让三爷主动休妻这法子的时候,大长公主一出手就是五十两银子,还说事成了另有重赏。 这只是已是高兴的赏赐就是五十两,若是大长公主心愿达成心里一高兴,那不是一百两百地赏赐都有可能?照这样下去,江哥儿娶媳妇不,就是湖哥儿娶媳妇的银子不都有了?就冲这奖赏自己都要想尽办法让姚氏滚回启汶。偏偏婆婆这个脑筋不灵光的在这里扯后腿,焦氏恨不能捂住婆婆的嘴。 “三爷怎么会想到咱们夫人身上。当务之急是另想别的法子,既然三爷不舍得休妻,那只有设法让姚氏自觉无颜呆在国公府。”焦氏上前轻轻按着文氏的太阳穴,低身提议道。文氏叹了口气:“容我再想想。”使手段坏姚氏的名节,让她自请下堂,其实她脑子里不是没闪过这些念头,京里这样的事情又不是没人做过,不过当事人瞒着知道内情的人不多罢了。只是这个不好把握,万一闹开了,有个“不贞”的娘,国公府的脸面往哪里搁,孙女往后怎么嫁人。 昨日一早接到丈夫的书信,说是十日之后便可回京,自己将这消息暂时压着不告诉文靖。丈夫回京了事情就不好办了,所以无论如何得在这十日内将姚氏赶走。怎么办呢?一定要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还是找大长公主商量吧。想到这里文氏起身道:“跟我去大长公主府。” 听完婆子禀告文氏又去了大长公主府,王文靖立马来找妻子商量对策。姚舜英觉得该去看看秦冲回来没有,顺便让王文靖见一见二哥二嫂还有英娘姑姑。她三言两语向丈夫说明情况。王文靖听得目瞪口呆。自家媳妇儿真是运气太好了,这好事儿都扎堆了。听完又怪妻子为何不早跟自己说,姚舜英说自己也是才晓得几天功夫。谁叫丈夫这几日都忙,两口子几乎没有静下来好好说话的时间。 王文靖要带着姚舜英出门。婆子们哪敢多嘴。为了稳妥起见,此番两口子出门带的是秦二父子。府里的一些闲话秦二不可能没有耳闻,他一门心思忠心于王明达,知道国公爷很瞧得起这位三奶奶,有心打抱不平奈何自己只是一个下人。王文靖只是稍稍跟他透露了一点口风,他便拍着胸脯说自己父子绝对不会多嘴多舌地。 两口子先奔霓裳居,秦冲前日就回来了。听到赵掌柜的话之后很是替姚舜英担心,成日里守在霓裳居后院等着姚舜英上门来找自己。姚舜英和王文靖到了霓裳居,大家亲人见面,说了好一通话。秦冲拍着胸脯保证。让姚舜英但凡有用得着自己的地方只管开口。说自己已经跟几个身手了得的江湖朋友打了招呼,只要是打架无论什么阵状都别担心。赵掌柜告诉姚舜英姚子充夫妇已经登门见过自己了,再三提醒姚舜英要注意内宅那些阴损伎俩。 因为隔得近,从霓裳居出来后两口子干脆走路过去。结果到了珠光宝气门口碰到了即将上马车的大公主。之前王文靖跟着父亲去福王府赴宴的时候见过大公主两口子,于是赶紧拉着姚舜英上前行礼。大公主笑道:“哎呀还真是巧了。我家驸马去封地巡查今日刚回来,他说巧遇了令尊。王大人托驸马带句话说自己差事办得顺利,会提前几日返程,估摸着再过五日便可以回京了。原本想着派人去府上知会一声,既然碰上了贤伉俪。那便用不着派人报信了。”王文靖连声道谢。姚舜英心头暗喜,五日后公公就回来了,只要撑过这五日就好。 大公主二公主都是元后郭氏所出,当年今上与元后夫妻情深,无奈郭氏惨死于齐太后之手,今上深以为憾,将所有的慈爱都给了元后所出的两个女儿身上。因为心里一直放不下元后郭氏,今上坐上龙椅后虽然册封了皇贵妃四妃,但一直没立皇后。父皇宠爱无比,是以后宫中几乎没人敢去招惹大公主二公主。 感念昌国公查明郭后惨死真相,得知探查关键时刻姚舜英出了大力,此时见到了姚舜英很是高兴。拉着姚舜英的手邀请道:“三日后我家太夫人做寿,回头我让人给你下帖子,王三奶奶一定带着令爱前来捧场哦。”这位金枝玉叶虽然地位超然,但人家一点也没有架子,圆圆的脸说话笑眯眯地,叫人一下便生出亲近之意。姚舜英连连点头,感谢对方盛情邀请,说自己到时一定带着乐仪前去给驸马爷的娘亲祝寿。 王文靖是男子,里头珍珠展厅接待的全是女客,按规矩他不能进入。姚舜英让他去珍珠馆的后门处等,自己先进去前厅。此时顾客不多,游氏正坐在柜台后面四处张望,看到小姑子的身影不由眼睛一亮,赶紧起身走了过来。姚舜英照旧以亲自用一下珍珠粉感受效果为借口,随自家嫂子来到内院。妹子来了,姚子充第一时间跑了过来。听说妹夫在后门口等着,虽然心里疑惑昨日妹子还说先不急着跟妹夫见面怎么今日便带了他来,不过还是兴冲冲地跑去开门迎接。 姚子充看到妹夫的第一眼便忍不住腹诽,长成这样难怪那位守寡的郡主动心,有这样相貌出色的妹夫真不知道该说妹妹是幸运还是倒霉。大家见面寒暄几句后便郎舅姑嫂各自分开叙话。游氏埋怨姚舜英没将乐仪带来。姚舜英说时机还未到,毕竟乐仪小孩子藏不住话,然后一五一十地将文氏和大长公主府企图用欺骗手段让王文靖休弃自己的事情说了一遍。游氏听完又是气愤又是担心,直嚷着姚舜英不如干脆离开王家算了。姚舜英见嫂子着急得不行,赶紧笑着让她放心,说公公五日后便可回来,只要公公回来就好办了。 姚舜英想到自己三日后要去大公主府给其婆婆做寿,自己得当紧准备礼物了。文氏若是得知大公主绕过她直接给自己下帖子肯定气得不行,她既然不愿意自己和京里的贵人来往,肯定也不会给自己准备什么好礼物,指望她只会让自己沦为京都贵夫人的笑柄。游氏笑道:“大公主先头来咱们珍珠馆不就是说她那婆婆喜好珍珠,特地来瞧咱们的东西的,她买了一只步摇一对耳环。妹妹干脆拿一串项链一对儿手串去。” 姚舜英摇了摇头:“公主的婆婆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我若是送些买来的首饰未免显得不太用心。照这样看来我和大长公主撕破脸皮是早晚的事情,皇家里头也只有大公主二公主不怵大长公主了,所以她这里我得用点心,往后仰仗她的地方很多。时间仓促不过做两个抹额还是容易,天气寒冷老人家正好用得上。老人家不是喜好珍珠吗?嫂子这里有没有大颗的品质极为出色的珍珠?”游氏拍手道:“可巧了,新来了几颗好的,做抹额镶嵌最好不过了。我拿来给妹妹瞧瞧。” 稍后游氏捧着个大匣子走了进来,姚舜英看到匣子里有白黑金黄粉紫五种颜色各有一颗几乎有自己小指尖粗的品相质地都上佳的珍珠。相比较而言,黑色和金黄更难得一些,姚舜英便挑了那两颗,然后又挑了些细的来搭配。姑嫂两个商量着刺绣什么图案珍珠如何镶嵌,然后让珍珠馆的匠人师傅最后怎么做。商量完后游氏拿起匣中一串粉红珍珠手链往姚舜英手上套,非让姚舜英拿走不可。姚舜英一看那珍珠虽不大但颗颗一般大小圆润无比颜色无差别,肯定价钱不菲哪肯要。说自己不大应酬又不是什么诰命夫人不必浪费这么好的东西。 游氏不以为然地道:“什么好东西什么诰命夫人,有钱什么人都可以戴。实话跟你说吧,昨日咱们馆要关门歇息的时候来了个极像男人的女人,开头咱们见她进来还轰她出去。可她的同伴说她说是如假包换的女人,还让她扯下脖子上的假喉结给咱们看。她两个看着应该不是什么有身份人家的女子,可出手倒是大方,买了差不多三百两银子的东西。听她们说话嘴里偶尔冒出的词儿猜测,那两人该是戏子。听着那像男子的戏子叫什么君涯的,呸,难怪像男的,瞧着名儿都是个男名。可她偏喜欢粉红的东西,这粉红珍珠手串是一对儿,前头就摆了一串儿便叫她买走了,一个戏子都戴得难不成妹妹倒戴不得了?” “你呀,你说你本是为妹妹好,可瞧你这话说的。我妹妹是什么身份,居然要和一个下九流的戏子戴一样的东西?”姑嫂两个回头一看,原来姚子充和王文靖说完话走了过来。游氏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呀,是这么个理儿,你们汉人还就是讲究这个。妹妹莫怪,都是嫂子糊涂!”姚舜英嗔道:“嫂子别听二哥瞎说,这些年咱们汉人也没那么讲究了。不过女人家嘛,看到人家跟自己穿戴了一样的东西总归是有些尴尬。” 第二百三十章 局 两口子前脚回到国公府,文氏后脚便回来了。从大长公主府回来之后文氏一扫之前的颓气,似乎心情不错。听说王文靖和姚舜英相携外出虽然不高兴,也只是随便说了姚舜英几句便放她回了馨梅院。这老东西心情不错,不知道心里头又在打着什么坏主意。可惜老家伙可以在自己身边安插人手,自己想在她身边安插人手却比登天还难。 一来时间太短寻找合适的人选不容易,毕竟是婆婆,如果选的人不是绝对可靠之人闹出去自己不但监视不了文氏,反倒失了国公爷和公公对自己的看重。二来真正重要的事情,文氏往往只带着周氏婆媳,期望那一对婆媳帮着自己,想都不要想。 见妻子低眉苦想,正在用功苦读的王文靖忍不住放下书本,轻轻拢过妻子的肩头安慰道:“别忧心忡忡地,你怀着孩子得当心自己的身子。”姚舜英笑了笑:“我没事,你别管看你的书要紧。”王文靖苦笑道:“这关口还看什么书。这事不过去,我哪能真正静下心来看书。念书努力主要是为了你,若是保不住你我下场考试有什么意义。我想好了,母亲但凡再动什么歪心思,我索性挑明了跟她说,就算她说我忤逆不孝我也认了,横竖撑过这五日再说。” 敌暗我明,自己手头可用的借力实在是少得可怜,目前似乎只有这个法子最稳妥了,好在文氏还不知道公公提前回来的消息。这次王文靖和秦二父子闲聊才知道之前府里曾经收到过王明通的书信,可文氏根本不告诉王文靖,这摆明是防着儿子了。你做得了初一那我也做得了十五,大公主带的口信王文靖提都不跟文氏提一下。 这件事也是王文靖继大长公主府藏书阁被骗之事后又感耻辱的一件事。说什么昌国公府的三爷,父亲来信母亲都可以让府里的奴才们瞒着自己,在她心目中自己这个儿子还真是愚笨得可以被她玩弄于鼓掌之间啊。那一刻王文靖在心里暗暗发誓。等自己真正执掌了国公府,一定将这些可恶的奴才统统发卖出去!至于文氏这个如此轻视自己的母亲,往后想让自己再对她生出亲近之意恐怕也难了。 次日大公主府果然专门派人来送了请帖。依照礼节,人家当然邀请了国公府所有的女眷。因为送帖子的人提到了大公主与王文靖两口子的偶遇。所以对于公主府点名邀请姚舜英母女一事文氏没有表现出不满的神色,反倒笑着对姚舜英说道:“说起来你来京里也有那么几个月了,除了去过你大舅舅府上之外,其他人家还一次都没去过。正好我想找机会带你去见见各府的夫人太太们,大公主府的帖子便来了。” 姚舜英心头暗笑,面上却做诚惶诚恐状道:“大公主可是万岁爷家的大闺女,她家的规矩不定有多大。儿媳想起来便头皮发麻。若是说错了话叫人笑话犹自可,给国公府惹上麻烦可就不好了。” 你看看这村妇就这么点出息,文氏强忍着心头的鄙视淡然笑道:“媳妇放心,听说大公主最是和善不过的一个人。她家婆婆的寿辰自来不会大办,邀请的人家不多,都是京里极体面的人家。这些人家的夫人太太们个个都是教养极好的,人家知道你初来乍到不会笑话你的。” 姚舜英如释重负地道:“那儿媳便放心了。嗯,依婆婆看。去大公主府我穿什么衣裳才好,还有头面之类的。您看,儿媳什么都不懂。还有既然是贺寿,咱们总该准备礼品吧。” 文氏不耐烦地道:“不是跟你说了吗?大公主人很随和,她邀请的不是宗室就是公侯之家。那些夫人太太知道你是从下乡下的,你穿得再丑人家都不会说你的。至于礼品自有我操心,你见过什么好东西?便是交给你你也办不好。”“婆婆说得是,那儿媳回房了。”“去吧去吧。”文氏挥苍蝇一般地放行。姚舜英走出晴岚院门,回头一看,焦氏在站在正房门口看着自己,嘴巴微撇。 文氏摆明是想让自己灰头土脑地出现在京都贵妇们的面前,姚舜英偏不能叫她如愿。原先在英娘姑姑那里买的几匹布料她早做了衣裳,只不过没穿罢了。她结合京都贵妇流行的式样再在细微处稍加改变,悄悄穿给王文靖看,王文靖说漂亮大气,穿出去保证叫人眼睛一亮。头面嘛,自己毕竟从乡下来,若是一味图多人家反倒说自己乍然富贵忘乎所以了。虽然文氏会准备礼品不过姚舜英还是打算自己悄悄送上两个抹额。 听说文氏居然主动说要带姚舜英去赴宴,王文靖心里不禁犯起了嘀咕,怀疑自家老娘会不会联合大长公主她们在宴席上作怪。姚舜英觉得不用担心,毕竟那是大公主婆母的寿宴,大长公主的手不可能伸得那么长。她们在人家府里设局害人,若是叫主人家知道了肯定心里不痛快,大长公主不可能去得罪自己深受皇上宠爱的侄女。文氏之所以那样说,不过是因为大公主点名要自己带着乐仪一道前去她没办法阻止罢了。 大公主婆婆的寿辰说到便到,王家祖孙三人用罢早膳,精心梳妆打扮停当便坐上马车奔大公主府而去。虽然说不是大办,但毕竟是大公主婆婆的生日,姚舜英她们到达的时候,大公主府门口已经停了不少的车。婆媳三人被婆子们从侧门引入,姚舜英牵着乐仪跟在婆子身后往公主婆婆所居的春晖院走去。到达春晖院正堂的时候,堂中已然坐了不少的人正围着寿星说笑。 婆子大声禀告昌国公二夫人三奶奶并大姑娘到了,众人的目光一齐扫了过来。人家看的当然不是文氏那张老脸,众人关心的是美郎君王三郎的妻子王三奶奶。姚舜英只做不知,只管跟在文氏身后微微笑着先向寿星行礼祝贺。文氏呈上自己准备的寿礼,姚舜英摸了摸自己的袖口,打消了眼下呈上抹额的念头,想来想去还是寻个机会悄悄给大公主的好。 “好了好了起来。好孩子过来,让老婆子好生看看你。”寿星谢老太君今年五十八岁,是个容长脸面色红润身体健康的老太太。她笑眯眯地冲姚舜英招手。大公主拉着姚舜英的手送了过去,谢老太君笑道:“当初王探花年轻时候的模样不知道迷住了京里多少小娘子。京里都在传王三郎长相酷肖其父,老婆子得瞧瞧是什么样有福气的女子能独占王三郎这样的俏郎君。哎呀这孩子五官秀雅肤色又白皙,看着便让人喜欢,难怪将王三郎拢得死死地。” 谢老太君说完又指着乐仪笑道:“你们看爹娘生得好,这闺女也是个美人胚子。哎呀,文家妹子你好福气啊,你这孙女长大了这京都的小郎君又有得拼咯。”其他的夫人太太们也跟着打趣。文氏笑得有点僵硬,姚舜英低头做羞涩状。大长公主母女始终不说话,姚舜英强忍着不去看那一对母女的脸,她担心自己忍不住怒火泄露了情绪。 大公主解围道:“婆婆您别打趣王三奶奶了。人家不像咱们这些人脸皮厚,您怎么说都不打紧,她可是初来乍到脸皮嫩着呢。”谢老太君呵呵笑道:“果然是个有福气招人喜欢的,你看这头一回见面,大公主便护上了。行了行了。时辰还早戏班子想来还没准备好,你们年轻人下去自行玩去吧,咱们老家伙去暖阁打叶子牌,一个时辰后咱们再去园子里看戏去。”老寿星发话,大公主立马将年轻的姑娘媳妇们带到了春辉堂的东次间喝茶说话。让自己十岁的女儿带乐仪下去玩耍。 文氏常慧茹和大长公主这些四五十岁的人都被叫去暖阁打叶子牌,文氏做出不放心的样子让焦氏跟着姚舜英。既然大长公主母女都来了,没道理温晴郡主没来。到了东次间坐下,姚舜英一边喝茶一边暗暗观察,可是她看了半天也没发现可能是温晴的女子。听大家说了一阵话之后她才得知温晴郡主因为前两日感染了风寒,所以今日根本没来。姚舜英心道:鬼知道这不要脸的女人是真的病了还是不想与自己照面。 姚舜英今日穿了件玉色底子起碎花的褙子荼白色暗纹湘裙,色彩搭配得宜。女人们总是对穿着最敏感,几乎是姚舜英一出现,大家便看出她穿的褙子有点不同。既显出窈窕身材又显得大方庄重。虽然侯三官职不高可他祖父是宰相,所以洪氏也得了请帖。洪氏到底忍不住拉着姚舜英问她的衣裳是哪里买的,其他的年轻媳妇小姐也围了过来。 姚舜英说自己是在霓裳居买的布匹,然后根据霓裳居成衣的式样做了些改动。大家本来以为姚舜英是在天衣阁买的最新式样,没想到是她自己做的,越发来了兴趣,纷纷打听怎么改。大公主也很感兴趣,姚舜英原本想单独送抹额,所以立马抓住这个机会说在身上比划不方便,自己需要好几件衣裳。大公主吩咐丫头去取,姚舜英笑着说最好由自己去选,这样大公主只好自己陪着她回房去取。 在大公主院子的暖阁里,姚舜英拿三件褙子做例子给大公主示范,怎么略微收腰,袖口怎么慢慢扩大,什么颜色的布料配什么斓边更好看。大公主听得头大,直说自己是个急性子,这么精细的东西怎么也学不会。姚舜英让她往后要置办衣衫便喊自己陪她去选布料顺便教她身边的丫头怎么裁剪。 说完衣裳姚舜英做出惶恐状取出自己做的两个抹额道:“实不相瞒,依着咱们乡下规矩,女子给长一辈的人贺寿得送上自己亲手做的东西才不算失礼。那日接到大公主邀请,妾心头真是受宠若惊。说老实话这还是妾来到京都头一回受到邀请。也没有人指点,妾诚惶诚恐地准备礼物。可是今日到了贵府见大家送的东西大多是市面上买的珍宝古玩头面之类的东西,妾心里拿不准恐拿出这东西惹人笑话,眼下没旁人才斗胆献上。” 大公主看着手中的两个抹额,一个带了一圈灰貂皮的正中嵌了一颗大大的黑珍珠,旁边围了一圈极小极匀称的黑珍珠,大小珍珠构成一朵蔷薇花图案。另一个则是手工刺绣的,鸭卵青的缎子上绣着如意纹图案。针线精致细密,正中镶了一颗金黄色大珍珠。那两颗大珍珠一看便价值不菲,一看这两个抹额便知道姚舜英是花了大心思的。 虽然断定这两个抹额婆婆看了肯定爱不释手。但东西太贵重大公主还是不想收下。转而想到之前文氏从未带儿媳妇出门应酬以及方才在正堂看姚舜英的淡漠的眼神,还有姚舜英此番避开王家下人以及话里话外透露出来的意思。大公主又觉得不收下太过绝情。大不了自己往后多给姚氏撑撑腰,找机会敲打敲打文氏,也算没有白拿她的东西。 回到春辉堂东次间不久,戏园子来报说诸事准备停当,老寿星和各位夫人太太小姐们可以去看戏了。为着驸马母子喜欢听戏,大公主府专门修了个戏台。就在公主府后花园的荷花池那里劈出一块空地隔为戏园子。女客与男客中间用屏风隔开,姚舜英她们在公主府丫头婆子的招呼下依次落座。文氏被大长公主母女拉着说话。姚舜英则和洪氏坐在一起。 戏台上唱的是《麻姑献寿》,小旦咿咿呀呀挥着水袖一唱便是老半天,乐仪挨着姚舜英看了一会便不耐烦了,那边大公主家的小姐。十岁的珊姐儿也不爱看,拉着乐仪还有其他几个小姑娘一道走了。文氏不放心孙女,让焦氏跟着去照顾。姚舜英虽然也不爱看,但见四周的女人们一个个摇头晃脑看得来劲,少不得要装装样子。 正觉脖子仰得酸疼。焦氏走进来附在姚舜英耳朵边道:“三奶奶,大姑娘与南乡侯曾家的五姑娘打起来了。大姑娘手背被挠了道口子,南乡侯家的五姑娘被大姑娘踹了几脚正在那里哭得不可开交。大公主家的珊姐儿将她两个拉开了,可大姑娘还嚷着要去寻曾五姑娘的晦气,奴婢怎么也劝不住您去管管吧。” 乐仪轻易不会与人动手。焦氏莫非在诓骗自己?姚舜英正这么想着,抬头却见南乡侯家的世子夫人身边也有个丫头附在耳边在说什么,紧跟着便见人家脸色大变便急匆匆走了。这样看来焦氏说的应是真话,姚舜英赶紧起身去寻女儿。 刚一绕到荷花池边,两个大公主府的婆子便满脸歉意地对姚舜英道:“都是奴婢们照顾不周,王大姑娘和曾五姑娘言语不和居然打起来了。王大姑娘受了委屈半天也难消气,奴婢们怎么劝也劝不下来。毕竟是千金小姐,虽说年岁不大传扬出去到底不好听,当务之急是赶紧将此事压下去,是以咱们只好惊动王三奶奶了,请王三奶奶莫怪。”“放开我,你们放开,我要找姓曾的算账!” “不好意思,小女愚妄,给府上添麻烦了。小女在哪里,赶紧带我去吧。”姚舜英挥了挥手,让人家带路。这个乐仪真是气人,头一回跟着自己出门便闯祸,姚舜英心急如焚地跟在两个婆子身后去寻女儿。几个人左拐右拐过了两道月亮门,前头看到一间小屋子。姚舜英老远便听到乐仪的愤怒的大嚷着:“让我出去,我不再踢她几脚我就不信王!” 才七岁的妮子居然说出这么彪悍的话来,这可是在大公主府上,姚舜英真是恨去地宫可钻。赧然地看了看那两个婆子,却见人家木着一张脸仿佛没听到一般。再看焦氏还没跟上来,八成被甩在后头了。这妮子,反了天了,学了这么多天的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这妮子,反了天了,学了这么多天的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那声音分明是从前头屋子里传出来的,姚舜英怒不可遏,飞奔过去推开屋门,冲了进去。可是她冲进去才发现里头根本没有女儿,反倒有一个青年男子坐在那里。姚舜英暗觉不妙,正要折身,却发现门被人从外头反扣上了。 姚舜英如坠冰窖,什么乐仪与人打架,分明是圈套。可恨自己再三警醒说要小心不要中了文氏和大长公主她们的圈套,可临了还是跌了进来。当务之急是赶紧跑出去,可门被反锁上了,肯定是出不去,怎么办。姚舜英看了看窗户,又看了看房中的凳子,想着能不能打断窗棂爬出去。 “美人儿急什么,喝杯茶再走。”那男子着靛青色直裰,头上戴着文士巾,慢条斯理地倒了杯茶端了过来。 第二百三十一章 破 眼见对方越走越近,姚舜英奋力将其一推,抄起凳子低声呵斥道:“识相的便离老娘远一点,不然砸破你的狗头!”那人嘴角轻扬一副轻佻的模样,噗嗤一笑:“倒是个烈性的。好,君涯不过来,美人儿请自便。”姚舜英懒得管他了,举起凳子便去砸窗棂。可是那窗棂看着不粗却很结实,姚舜英连砸了几下都没砸断。“美人儿还是省点力气吧,这间小屋虽然是公主府后花园看守婆子住的地方,可到底是敕造之物,那木材非同一般。再说外头有人把守,你就是砸碎窗户跑出去,人家也不会让你跑远的。”那男子老神在在,小口喝着手中的茶水。 这人说得不错,大长公主她们处心积虑地设了这个局,哪能轻易让自己逃脱。丈夫原本怀疑文氏大长公主母女会利用这次寿宴陷害自己,可自己却认定对方不敢在大公主府上乱来。太自以为是了,结果害得自己落到这万劫不复的境地。大长公主和大公主可是亲亲的姑侄,她们两家来往密切,大公主府的下人有那么几个听命于大长公主又有什么稀奇的呢? 今日之事无论如何都是死局,不多久焦氏便会悄悄带着文氏还有大长公主母女跑过来,装作“无意”之间撞破自己与一个陌生男子单独共处一室。然后呢?然后自己争辩说被婆子带来寻找乐仪的,因为乐仪与曾五姑娘打架了。文氏肯定会说乐仪好好的方才还看到她和曾五姑娘珊姐儿一块玩耍来着。自己若说是焦氏传假话,焦氏肯定会一脸无辜地说自己没有说过那样的话,包括那两个婆子也会矢口否认。 接下来自己会说根本不认识这个男子,对方也许会认同也许会反对,但无论如何都不能改变问题的实质。她姚舜英,昌国公的三奶奶,与一个陌生男子单独共处一室这么久这构不构成文氏逼王文靖休弃自己的理由呢?至于外人。根本不可能知道这桩“丑闻”,昌国公府的名声,乐仪的前途都不会有丝毫的影响。 这屋子看着便很简陋。乐仪好歹是昌国公府的大姑娘,大公主府的下人没道理这么轻慢于她。还有自己的女儿虽然受不得委屈是个性子暴躁的主。但不至于当众这么不要命地发作。明明漏洞百出可自己当时怎么就一头钻了进来呢?说穿了还是因为牵涉到女儿,果然是关心则乱啊。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后日公公便要回来了,可自己却偏偏在今日着了人家的道儿,难道自己真的要灰溜溜地离开国公府,将丈夫女儿拱手与人?姚舜英绝望地看着四周。那男子见她不再砸窗户,杯中的茶水也快喝完了。放心地走到小几前拿茶壶续水。姚舜英复又抓起凳子,眼睛死死盯着那男子的手。初冬的阳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刚好照到那男子的手腕上,立时有一片刺目的光闪了出来。那分明是一串粉红色的珍珠手串 。 一个男子居然戴着一串粉红色的珍珠手串,慢着,那珍珠的质地大小怎么这么眼熟呢?“昨日咱们馆要关门歇息的时候来了个极像男人的女人……听着那像男子的戏子叫什么君涯的,呸,难怪像男的。瞧着名儿都是个男名。可她偏喜欢粉红的东西,这粉红珍珠手串是一对儿,前头就摆了一串儿便叫她买走了。”电光火石间姚舜英脑海中忽然闪过游氏的话。君涯,方才这人似乎自称过君涯。二嫂口中说的那人是眼前这货吗? 方才自己明明听到乐仪的声音从这屋里传出,可这屋子除了这人外再无旁人。古代没有录音机。可有口技高手,戏子会口技不算稀奇吧,姚舜英脑子飞快运转着。这毕竟是大公主府内院,大公主府的内院藏了个外头的陌生青年男子这事万一传了出去,那便是将大公主府内院的女子包括大公主的名声都毁了。还有就算文氏嫌弃自己可她喜欢乐仪这个孙女,只要自己还是王家的媳妇乐仪的母亲,她便不会真的让自己和一个陌生男子单独共处一室。她要的不过是她姚舜英自觉无颜无法申辩,要的不过是王文靖不得不休妻。 姚舜英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冰凉的四肢慢慢开始回温。抬眼仔细打量着眼前之人,身形单薄身量比自己高了不少,五官棱角分明确实更像男子,可皮肤却远较一般男子细腻。再看他的喉结,怎么看怎么不自然。心里有了一点底,姚舜英干脆一屁股坐在凳子上,闲闲地打量着对方。那人心里发毛,低嚷道:“你,你盯着我作甚?”姚舜英似笑非笑:“装得倒挺像,那里贴得倒也服帖,哎呀,不明内情的保准被你骗过去了。”那人脸色一变,右手下意识地去摸喉结处。嘴里道:“你,你说什么,你怎么不害怕了?” 这人神情慌张,证明自己的猜测是对的。姚舜英却头暗喜,一颗心稳稳地放回了原处,当下不屑地撇了撇嘴:“我害怕什么?老娘何等身份,不过觉着你这戏子给人识破尚不自知很好玩,作势陪你耍上一耍而已。怎么样,老娘方才惊慌失措的做派演得像不像?” 那人脸色陡然变僵,姚舜英又道:“可笑你死到临头尚不自知。这是什么地方?这可是大公主府,你在她府上行此卑劣之事若叫她知道了等待着你的将是什么可想而知。大长公主除了辈分大之外她还有哪一点能跟大公主比,所以别指望她能救你。” 那人嘴巴动了动,似乎想说话,姚舜英冷笑道:“你想说这事儿不会让大公主知道?你也太天真了。实话告诉你吧,打从她们一开始找上你定下这陷害老娘的计划开始我家夫君便知道了。昌国公是什么人,那样艰难的境况都过来了,什么刀山火海什么鬼蜮伎俩没见过。我家夫君是王家唯一传承香火之人,国公爷远赴北疆能不留下人手给他?查你一个戏子不过勾勾手指头的事儿,当然不知不觉地取走你的小命也是眨眼之间的事情。”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姚舜英一番吓唬,那戏子顿时面如土色。姚舜英趁热打铁:“识相的。等下那些人来了你主动说出自己实为女子一事,老娘在一旁帮着圆场。就说大长公主母女不过一时兴起,让你扮作男子吓唬我好玩。这样便避开了外头男子混进大公主府内院这一天大的祸事。你别以为我是为了自保,你是女子你说我还怕什么。大不了人来了老娘一把揭了你的假喉结便是了。只是女人哪就是心软,我家夫君恨你帮着大长公主她们谋算于我,想取你狗命。我想着你也是身不由己有心保你一命,可你总要给我个在夫君跟前替你求情的理由啊。” 那人脸上阴晴不定摆明在犹豫,姚舜英道:“怎么,以为昌国公府不敢跟大长公主府叫板?你以为皇上会这么糊涂,为了一个子孙后代没有一个有出息的老公主去得罪能帮自己抗敌保国的忠臣昌国公?北羌历来是我大锦的心腹大患。为什么皇上此番派昌国公去北疆巡边而不是别人呢?” 外头杂沓的脚步声传来,姚舜英轻蔑地道:“算了,这些军国大事跟你一个戏子也说不清楚,你自便吧。”那人急声道:“我。我听您的。您可一定要保住我的性命!”姚舜英嫣然一笑:“那是自然。” “三奶奶,三奶奶你在哪儿?”焦氏在外头大呼小叫。“到底在那儿,焦氏你不是说三郎媳妇往这里来了,可怎么没见人呢?”却是文氏气急败坏的声音。“夫人别急,这地方就这么大。慢慢找总能找着。”周氏历来是文氏的贴心老棉袄。“是啊,别急。文靖媳妇又不是小孩子,她总不会跌进荷花池子里头去的。这园子那么大,她又是从乡野地方来的,肯定是转迷糊了。咱们慢慢找。不急啊。”大长公主苍老的声音里头裹着的那股子悲悯劲儿藏都藏不住。 魑魅魍魉挨个登场,半天却没听到常慧茹的声音。姚舜英正觉奇怪,却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奇怪,这屋门怎么关上了,奴才明明记得走之前是开着的。”一个婆子嘴里嚷着,跟着们便被人一把推开。“三奶奶,你怎么躲在这里头,害得大家一通好找。”先锋官焦氏一头撞了进来,然后做不经意状抬头,跟着手指着姚舜英身后,嘴巴张大得足够塞下一个鸡蛋:“你,三奶奶,这,这里头怎么会有一个青年男子?” 焦氏尖叫完后,文氏周氏大长公主这几个老女人比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还身手敏捷,三两下便窜了进来。“天哪,居然真的有个男人!”大长公主吃惊得眼珠子差点从她的老眼飚出来,一张马脸却怎么看都是一副笑模样。文氏则做出摇摇欲坠状:“姚氏,你,我带着你来大公主府赴宴,你竟然与别的男人在此幽会!家门不幸啊,堂堂昌国公府居然出此不守妇道的女人!”周氏倒是没说什么话,只管扶着文氏。都是影后级的人物,姚舜英似笑非笑地看着这几个心地歹毒的女人做着恶心的表演,抬眼一扫却没看到常慧茹,心里不禁暗自遗憾。 “君涯,你说是她们几个的表演更逼真还是我的表演跟胜一筹?”姚舜英微笑着问道。“姚氏,你,事到临头你当着我这个婆婆的面居然和奸夫打情骂俏!”文氏抖着手指骂。这个姚氏被吓得失心疯了吧,怎么胡言乱语起来,焦氏边想边做出关心同情状道:“三奶奶,事到如今你还是好生解释清楚吧,说不定夫人看在大姑娘的面上会饶恕你的。” 姚舜英嘻嘻笑道:“焦氏你说话好奇怪,这事儿怎么要我解释呢?怎么着也该是婆婆解释吧,要不咱们让这位惯于扮男人的君涯姑娘解释解释?” 第二百三十二章 寒 “姑娘!你,你胡说八道什么?这明明是个男人!”文氏由佯怒生生地转为惊诧,脸上肌肉诡异地扭曲着。“是啊,明明是男人!”焦氏赶紧帮腔。“明明是你遇这奸夫再次私会叫咱们撞破,你还想抵赖,好无耻的妇人!”大长公主尖声嚷着,拐杖捶在地上砰砰直响,一副气急败环义愤填膺的架势,不知道的还当是她的孙媳妇偷人了。姚舜英撇了撇嘴,这老虔婆居然一点风度都不讲了。两个婆子则早已退开,正站在月亮门那边望风。 姚舜英冲那个君涯使了个眼色,那君涯干笑道:“好了好了,大家别玩笑了。大长公主娘娘吩咐民女扮作男子吓唬王三奶奶好玩一事,王三奶奶其实事先便知晓了,人家连我的身份来历都清清楚楚。”“什么,姚氏一早知道?”文氏的声音尖利得仿佛变了个人。其他人却没做声,一时间现场安静无比。几个女人面面相觑却说不出一个字,仿佛江边被惊雷击懵了的鸭子一般呆头呆脑。 稍后大长公主拐杖一顿,厉声道:“何君涯,你胡说八道什么!老身何时吩咐过你,老身根本从未见过你!”老虔婆双眼喷火,一副恨不能吃人的模样,何君涯浑身战栗,无助地望向姚舜英。姚舜英噗嗤一笑:“大长公主还说没见过何君涯,大家都听到了吧。我原先根本没说过君涯姓何,可大长公主一开口便说出了她姓何。您若是还说自己之前从没见过她,傻子也不信吧。” 大长公主神色尴尬,稍后咬牙道:“好厉害的小妇人,倒是老身小瞧你了。不过一个乡野村妇,居然有本事在老身面前颠倒是非,明明是个男子红口白牙地硬要说成女子。”姚舜英脸色一沉,讥诮道:“行了。差不多够了!咱们不像何君涯一般需要上台唱戏,难不成还真把自己当成戏子一演便上了瘾收都收不住?” 大长公主狞然道:“谁跟你演戏!这分明是个男子!”姚舜英懒得跟她废话,直接出手一把揭下何君涯的假喉结在手上甩动。讥笑道:“要不要何姑娘当着咱们大家伙的面解下束胸布啊?”“这,这真是……”“姚氏。你……”几个女人张口结舌。姚舜英原本还想平淡地揭过此事大家面子上都好看,不过看大长公主这凶狠歹毒的模样她改变主意了,既然大家已经撕破了脸皮,四周又没有外人,自己何必给这个老女人留面子。 于是意味深长地笑道:“这人老了喜好还真是奇怪,居然喜欢让人陪着自己演捉奸的戏。不过咱们毕竟不是真正的戏子,真好这一口。还是赶紧回去点一出吧。今儿大公主府寿宴请的戏班子不错,演起来肯定比咱们这业余的好看。若是人家今日演不过来,大长公主自家的儿媳孙媳女儿外孙女也多,演个偷情捉奸的戏码还愁找不到人?至于演得好演不好。横竖关起门旁人也不知道不是?不过想起来肯定比我这个乡野村妇要强,人家毕竟是京城高门的贵妇人啊。” 大长公主面色灰白,握着拐杖的手青筋毕现。姚舜英还嫌不够,接着说道:“大长公主您虽然身份尊贵,不过您这爱好还是有点见不得光。何君涯是个女子咱们几个一早知道。奈何大公主还有其他各府的夫人小姐们不知道,这要是传扬出去岂不是坏了大公主府的名声。”“你,你这个……”大长公主的脸色由灰白变为青黑,手指颤抖着指着姚舜英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身躯更是摇摇欲坠。焦氏赶紧奔过去死死撑住她。 姚舜英看了何君涯一眼:“不想被乱棍打死。在其他人来之前,何姑娘还是赶紧换为女装的好。”“啊,对,对,多谢夫人提点。”何君涯本身就是穿着女装被大长公主带进来的,只是到了那小屋才临时换上的男装。她听到姚舜英的话,赶紧翻出藏在角落的女装换上,头发也重新梳好。 姚舜英走到失魂落魄如丧考妣的文氏身边低声道:“婆婆,别怪我没提醒您。这可是大公主府,咱们几个出来那么久还不回去,您说主人家会不会派人来寻。万一叫让人看出端倪,大长公主自然不会有事,可是您呢?王家好不容易复了爵,大伯九死一生才等到今天,如果因为您让昌国公府名声受损,您说他老人家会怎么做?所以咱们当务之急是赶紧一道回去,若是旁人问起,您知道该怎么说吧。” 文氏脸色灰败,茫然地看着姚舜英。“走,赶紧扶二夫人回戏园子!”姚舜英瞪了周氏一眼,周氏打了个寒战,赶紧奔过来搀住文氏。姚舜英当先走出小屋,扬声对那边的婆子喊道:“大长公主走累了,还不赶紧过来扶着。大长公主年纪大了,若是有个闪失你们担待得起吗?”喊完狠命拽着文氏大步从原路返回,周氏没办法,只好扶住文氏另一只手紧紧跟上。 几个人刚转过两道月亮门,便见大公主带着两个丫头急匆匆走过来,老远便笑道:“哎呀,贵婆媳二人出来那么久,婆婆担心你们迷了路非得叫人来看看,我正要出来办事便索性自己来寻你们。”姚舜英用力一掐文氏的胳臂,文氏干笑道:“啊,是,……那个是……迷了,迷了路。”文氏结结巴巴语不成句。 明明是个蠢货偏要学人家玩阴谋,不过受了这么点打击就撑不住了,姚舜英暗自鄙夷,嘴上却笑道:“哎呀,谁叫公主府的园子那么宽,九曲回廊的,妾又是没见过世面的乡野村妇,转了几下可不就迷路了。还是婆婆找到了我,不然我还真寻不到回来的路了。”大公主暗自惊诧,王家婆媳明明之前一副淡漠不融洽的模样,怎么这会子这么亲密了。不过人家也不点破,只管问道:“大姑姑也在你们后头出了戏园子至今未回,贵婆媳可有见着她?” 姚舜英道:“见着了,咱们本来邀请她老人家跟咱们一道回来,可她老人家说戏园子闹得慌。想在外头自在地透透气儿。”大公主抿嘴笑道:“大姑姑原本不爱看戏,嫌那个太吵。罢了,横竖她又不是外人。咱们不管她了,且回去看戏去。” 姚舜英照旧坐回自己的座位。洪氏嗔怪她去了那么久,说乐仪都来问过两趟了。姚舜英抬头一看,女儿果然坐在了自己的原先的位置上看戏。乐仪回头看到母亲,立马跑了过来。姚舜英一把将女儿抱在怀里,谢天谢地她及时识破了何君涯的女人身份,粉碎了那几个阴毒女人的阴谋,不然这么可爱的女儿还有情深意重的丈夫都会失去。乐仪乖乖地依在母亲怀里。手上拿着个陶人儿。 姚舜英悄声问女儿:“这谁给你的,怎么不跟珊姐儿她们玩了?”乐仪贴在母亲耳边道:“珊姐儿给的。娘我悄悄告诉你哦,咱们方才在假山那边玩的时候,曾家的五姐姐差点从假山上滚下来。是我及时拉住了她。她也真不中用,明明没跌到地上,不过滚了一下而已,偏就哭个没完。是珊姐儿带咱们去那边玩的,她这么哭不是要将事情闹大害得珊姐儿挨骂嘛。好在她娘来得及时。将这事儿瞒下了,大公主根本不知道。” 原来如此,难怪南乡侯夫人变脸急匆匆走出去。本来就是,自己的女儿哪有那么恶劣,可自己当时就是昏了头!事情完全过去了。姚舜英这时候回想起来却忍不住心头发麻。若是二嫂没有恰巧提到那女戏子的事,若是自己没发现那粉红色珍珠手串,那此刻的自己又处于什么境地呢?幸好老天爷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幸好幸好!那边南乡侯夫人望着姚舜英,冲她感激地笑着,姚舜英回以微笑。渡过劫波的姚舜英抬头望着四周,觉得一切是那么的美好。 看好戏吃罢饭,祖孙三人平安回府。文氏神情怔忪,姚舜英也懒得敷衍她,自顾自带着乐仪回到馨梅院。王文靖正在正房坐立不安,见妻女回来了立马迎上来,嘴里道:“你们再不来我便要去大公主府接你们去了。” 碍于乐仪在场还有跟着的丫头婆子,姚舜英只好道:“咱们也不算回来晚吧,你着什么急啊。”王文靖见妻子神色平静以为她在大公主府一切正常,不由心里一松。转头问女儿道:“乐仪,大公主府好玩吗?”乐仪大声点头:“好玩,她家那花园比咱们家的大多了。”王文靖拍了拍女儿的头笑道:“我儿别羡慕大公主家的园子。等咱们的新国公府修好,那园子比她家的还大。”乐仪双眼大睁:“真的啊,爹爹见过?” “嗯,娘和爹爹一块去看过一次,确实很大。”姚舜英在一旁肯定。 “你们都去看过了却不带我去!”乐仪不高兴了,嘴巴嘟得老高。姚舜英暗自苦笑,那日带着丈夫去见过姑姑秦表哥还有二哥二嫂之后才去的新国公府工地,自然不能带着女儿去了。“好了,是爹爹不好,乐仪别生气了。等祖父回来咱们再去看好不好,祖父很快就要回来了。”王文靖见宝贝闺女生气了,赶紧道歉安慰。 “乐仪,你今日疯玩了一整日,先生没有留下作业吗?当心她明日考校你你过不了关又挨骂。你们几个,这里不用你们伺候,都去看着姑娘吧。”姚舜英想跟丈夫单独说话,便设法支开女儿。果然乐仪的脸垮了下来,乖乖带着丫头婆子走了。“你将门关上,然后进来我有话跟你说。”房中只有夫妻二人,姚舜英赶紧对丈夫低声道。 “太可恨,太无耻!”王文靖听完妻子的话,气得一拳头差点没打烂床沿,“联同外人陷害自己的儿媳妇,这样的母亲,不值得半分尊敬,我去跟她撕开了说,索性大闹一场!”“不要,她毕竟是你娘,你指责她她反扣个忤逆的帽子给你你怎么办!咱们只能忍,只能忍啊三哥!”姚舜英面对丈夫再回想当时的凶险局势,忍不住眼眶湿润。 “三哥你不知道,我当时砸不烂那窗户,又不知道那戏子是个女的。心里又怕又恨,恨你娘恨大长公主她们,恨自己太蠢怎么就中了她们的圈套。我当时真想一头撞死在那屋子里。”王文靖大惊失色,死死抱住妻子。颤声道:“傻瓜,再怎么样都别寻死。就算那真的是个男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咱们是从乡下来的,没那么讲究。什么跟陌生男子共处一室的。我不在乎我相信你。若是她们拿这个逼我休掉你。我便不做这劳什子昌国公府三爷了,咱们一家子回启汶种田去!记着。往后无论怎样都别想着死,你死了我一个人活着也没兴头了。” “三哥,多谢你一直待我这般好!”姚舜英深受感动,忍不住紧紧抱住丈夫。“英娘你这样说我真是羞愧死了。嫁给我你受了太多委屈,之前在田家湾没少怄气,如今到了京城更是过得胆战心惊。如果当初知道会有那么多的事情,我绝对不会挖空心思地求娶你。说穿了都是我没本事。护不住你!”王文靖将头埋在妻子颈边,痛苦地道。 “你说你今日若真的撞死在大公主府,我怎么向你祖父祖母三叔还有你二哥二嫂交代。”王文靖说到这里忍不住泪水横流浑身颤抖。看来丈夫是真的给吓坏了,姚舜英赶紧道:“三哥你别担心。我当时脑子里就是闪过那念头,哪里会真的去寻死。咱们的儿子还没出世,我哪舍得死。”“儿子,对了你还怀着孩子。”王文靖才想到这事,慌乱地去摸姚舜英的肚子。嘴里嚷道,“孩子没事吧,受了那么大的惊吓,英娘你有没有什么不适!” 姚舜英道:“放心我没事,当时就顾着害怕生气了。倒是后来重新坐下看戏的时候才觉得手脚发软,然后感觉后背湿了,肚子倒没什么异样。”王文靖急道:“等你觉得异样便迟了,咱们还是请郎中给瞧瞧。”姚舜英道:“你傻了,请郎中来府里瞧病那我怀了身子的事情不就瞒不住了。你娘都能想出那样的主意来害我,她若是得知我怀了孩子,让丫头婆子们在饮食里做手脚那可是容易之极。这府里上上下下除了秦二父子,有哪一个是信得过的?” 王文靖咬牙切齿:“这起子踩低捧高的狗奴才,等着,总有一日爷将她们通通卖到北边苦寒之地去!”到底还是不放心,王文靖非要拉着姚舜英去外头找郎中。姚舜英道:“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真没事。公公后日才回来,这最后两日咱们一定不可马虎。我今日气不过那样讥损大长公主,她肯定要出气,咱们得防着她又玩新把戏。” 王文靖沉声道:“这回就是天王老子来叫你,你都别去。我明日让秦家小子去简先生那里告假,这两日咱们寸步不离。”姚舜英叹了口气:“你娘真要拿出长辈的派头,咱们还真拗不过。”王文靖道:“她也配当娘,她不心疼咱们咱们也不必敬着她。你别怕,撕破脸皮顶撞她的事情全由我来做,你只管躲在我背后。” 次日两口子照旧去给文氏请安,文氏原本担心姚舜英将大公主府发生的事情告诉王文靖,儿子会来质问自己。可是母子见面王文靖什么也没说,还是跟之前一样向自己问安,只是神色有点冷淡。文氏吃不准儿子到底知道不知道自己做的事,原本想就儿子请假不去简先生处说两句也不敢张嘴了。 儿子不敢说,儿媳跟前还是可以逞一逞威风的。一想到昨日之事她就觉得愤怒,胳臂被姚舜英掐过的地方青紫一片,这个恶婆娘分明对自己怀恨在心,自己可是她的婆婆,她居然下得了手。祖孙四人用完早膳,文氏道:“姚氏你留下,我想做身儿新衣裳,你给我裁剪吧。我看你昨日去大公主府穿得那件褙子就很不错。” 王文靖皱眉道:“儿子特地向简先生告假就是想将上次写的几篇文章好生改改,人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英娘妹妹自来思路异于常人,儿子原本打算让英娘帮我看看改动改动的。娘要做衣裳,府里那么多丫头婆子何必非要英娘来裁剪。”文氏道:“可是她们都没有姚氏那样的手艺啊。” 王文靖似笑非笑:“英娘不是大家口中的乡野村妇嘛,何时变得那么厉害了?娘又不是那十四五岁急着选女婿的小娘子,要做衣裳也不急在这两日,儿子的学业才是大事吧。”文氏被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王文靖也不说话,只是直直地看过来,那眼神里说不出隐藏着什么情绪,文氏心头情不自禁地一阵阵发寒,然后眼睁睁看着姚舜英被儿子带走了。 姚舜英还真没猜错,中午之分焦氏来馨梅院说张氏不幸跌了一跤,肚里将满三个月的孩子流产了。张氏很伤心,几顿不吃饭了,海哥儿担心他娘也跟着不吃饭。田青岩无计可施,只好让海哥儿来想请姚舜英去开解开解张氏。 第二百三十三章 冒险 姚舜英暗自冷笑:张氏是个性格坚毅的人,出了这样的事她伤心是肯定的,但绝对不会伤心到这份上。毕竟那只是一个不成形的孩子,她又不是没有孩子。为了一个不成形的孩子而不管听话贴心的江哥儿,那不是张氏的行事风格。 不用说这是焦氏这贼婆娘想出来的主意,因为她知道自己和张氏的情谊。闻知张氏出事,自己于情于理都该去瞧上一瞧。她们处心积虑地将自己骗出去做什么,买通杀手在路上做掉自己?有可能,不过京兆地方治安较好官府破案水平也比较高,是以这法子风险较大。当然人家大长公主为了外孙女的幸福能找到何君涯这样的奇人,寻两个江湖高手似乎也不难。不过最稳妥的法子还是在马车上做手脚,比如启汶城吴国贤的赵表妹当年不就是这么谋害自己的。到时候自己连人带马一到跌下悬崖死无对证,岂不是一劳永逸。 最好的办法当然是不去,夫妻两个心有灵犀。姚舜英还没开口,王文靖便道:“江哥儿的娘又不是小孩子,想通了自会吃饭的,难不成她还真能把自己饿死不成。庄子那么远,我这里还要英娘帮我改动文章呢。让海哥儿回去说,英娘这几日没空,过几日得闲了再去瞧她。”焦氏低眉道:“话虽如此,不过毕竟三奶奶与张氏素来情分不同常人,有三奶奶去劝慰一番,二弟妹这心里头总归好受些不是。” 自家媳妇怀着孩子还要长途颠簸地去开解别人的媳妇,这算是哪门子道理。若是以往王文靖可能会心软,可是自从觉察到焦氏伙同周氏一道在文氏跟前说姚舜英的不是,大公主府寿宴更是赤膊上阵置姚舜英于绝境,王文靖便对这对婆媳充满了厌憎。有些人就不值得你尊敬她对她好,此时的王文靖连面子都不想做了,板着脸道:“什么情分不同常人。那是过去在田家湾。眼下是在京城昌国公府,英娘是我的妻子,国公府堂堂正正的三奶奶。庄子上一个媳妇子身子不好也能急吼吼地将她叫走,往后推迟一两日都不可以。你去问问二夫人,京里哪个公侯之家有这规矩。” 王文靖眼神锐利仿佛刀子一般钉在焦氏身上,焦氏手脚微微颤抖。昨日从大公主府回来后,周氏和焦氏一直胆战心惊,文氏也魂不守舍。因为知道儿子和姚舜英夫妻情深,所以文氏想赶走姚舜英一直是瞒着王文靖的。今日计划失败姚舜英没有中圈套,回头肯定会告诉王文靖。王文靖知道了她们设计陷害自己的妻子将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还有他会不会跟国公爷和二老爷说呢? 正当几个女人惶恐不安之时,大长公主派人送来了书信。书信指示:设法将姚舜英骗往庄子,然后在马车上做手脚让其坠崖。至于怎么做手脚不用王家人操心,自有大长公主派来的人做。原来大长公主被姚舜英气得不轻。大公主家的饭都没吃便回去了。因为一时疏忽她还没来得及仔细盘问何君涯便叫她在路上溜了。回到府中宝贝外孙女又哭哭啼啼更加叫她恼怒,想着姚氏那村妇可恨索性除掉她。 文氏看完吓得不行,担心国公爷和丈夫还有儿子找自己算账不肯做这事,周氏也劝文氏就此收手放弃赶走姚舜英的打算。焦氏却说半途而废情况更糟,凭着王文靖对姚舜英的疼爱。姚舜英不走她迟早会接管国公府,到时候自己三人都要倒大霉。除掉姚舜英王文靖娶了郡主过门,有了郡主的枕头风大家才真正安全。 一番话头头是道,文氏听得连连点头。当即下定了决心打算明日派人去庄子,叫人假装报信好诓骗姚舜英出门。谁知道海哥儿因为想进城寻焦氏周氏要钱花。正好庄子里头田阿福命人来送时兴的菜蔬便跟着来了。说来说去说到张氏掉了孩子心里难过,江哥儿也跟着难过,母子两个隔了两顿不吃饭。焦氏听到张氏倒霉心里一阵快意,继而想到张氏跟姚舜英自来要好,真是瞌睡来了递枕头,焦氏觉得这是老天在帮忙,活该姚舜英短命。于是赶紧去禀告文氏,文氏也觉得这是天意,便让焦氏亲自跑一趟馨梅院。 想着大长公主的承诺和文氏的交代还有自己婆媳的将来,焦氏硬着头皮陪笑道:“这不是二弟急得没法子了不是。毕竟是一个锅里吃过饭的人,三爷三奶奶便发发慈悲吧,可怜二弟妹她憔悴得不像人样,还有江哥儿……”焦氏语声哽咽,说到后来居然举着帕子擦起了眼泪。 呸,掉什么鳄鱼泪,二嫂倒霉这婆娘只会幸灾乐祸落井下石!姚舜英看着这女人惺惺作态只想作呕,不想再恶心到自己,赶紧在丈夫开口呵斥之前抢先道:“三郎,二嫂与我到底颇有情分,她遇上这样的不幸之事,我于情于理都该去看看她才是。只是你这文章也当紧要斟酌修改,不如这样吧,我今日尽量看完,若是实在不行明日接着看,反正无论如何明日未初一准动身去庄子。” 王文靖大惊,正要张口反对,却被姚舜英拉了一把。焦氏如何没看到王文靖的不高兴,生怕他开口拒绝,赶紧道:“那好,那我回报夫人去了。让夫人吩咐下头准备马车。”姚舜英微笑颔首:“去吧。”焦氏脚底生风一阵风去了。 “英娘你好生糊涂,这节骨眼上出这档子事儿,十有*是圈套。况且就算真有此事,你自己怀着孩子也不能长途颠簸!”王文靖急得额上青筋直冒。姚舜英嘻嘻笑道:“我还就怕它不是圈套。”王文靖迷惑了。姚舜英道:“三哥你知道咱们最怕的是什么?是她们在内宅玩花招,那种地方你们是一点忙都帮不上。到了外头还怕什么,你等下让秦家的小子去通知秦表哥,让他紧盯着咱们府上。明日我一出门你让他跟着,嗯,为了稳妥起见带几个厉害的帮手。尤其要注意马车,最好想法子让我换车。” “你是说她们会在马车上弄手脚?”“极有可能。”“咱们不要去,万一有个闪失!”“别怕,要相信秦表哥,人家也算是老江湖了。”“我不是不相信他,我只是不能让你去冒险。听我的,不去,让我来应付我娘!”王文靖态度强硬,语气斩钉截铁。姚舜英怕自己再坚持会伤了他丈夫的尊严,只好先答应下来,心里却想着怎么变着法儿说服他。 “嗯,公公明日便回来了,他老人家来了咱们该怎么跟他说呢?那毕竟是你的亲娘,周妈妈和焦氏与咱们也曾经是一家人。”王文靖哼了一声:“你当她们是一家人,人家可没当你是一家人,人家费尽心思地要害你呢。”姚舜英道:“她们要害我是事实,可咱们手上没有证据。你想你在大长公主府藏书阁听到对话,还有我在大公主府的遭遇,除了咱们自己还有别人替咱们作证吗?俗话说捉奸捉双拿贼拿赃,你是公公的儿子不假,可你娘却是公公相濡以沫几十年的发妻。许你为了我违逆你娘,就不许公公护着你娘了?” 王文靖一愣,不得不承认妻子说的有道理。想着若是早回来的是伯父就好了,比起父亲,他和伯父的感情其实还深一点。还有,伯父也更加看重姚舜英。似乎知道丈夫心头所想,姚舜英又道:“伯父回来肯定会替咱们撑腰,可没有证据你娘又是弟媳,他老人家也不好惩治你娘不是。还有大长公主,咱们不能就这么算了,咱们得实实在在地抓住她们的把柄才好。” 王文靖摇头:“单凭咱们想抓住那恶婆子的把柄,太难了。”姚舜英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眼下有个现成的机会,你又不让我冒险。”王文靖一怔:“你是说这次去庄子?”姚舜英点头:“我断定她们这回是想索性害死我,咱们让秦三哥设法,既要保证我的安全又要找到她们害我的确凿证据。这样等公公和伯父回来,才能彻底让你娘交出管家权让田家那对婆媳滚蛋。最好是让大长公主那个老巫婆也吃吃苦头,叫她往后不敢再动歪心思。” 王文靖皱眉道:“好是好,可太危险了。”见丈夫还是犹豫不决,姚舜英道:“不如咱们出去寻秦三哥商量一下,看他怎么说。若他说可保万无一失,咱们就去。他要是没把握咱们就不去。”王文靖点头:“这样最好,走,咱们跟着就去找秦表哥。”王文靖要带着妻子坐车出去,下人们悄悄来请示文氏,文氏想着明日便可以除掉姚舜英,这是她和儿子最后一次一道出门,在这节骨眼上自然不会生事,二话不说便让马房准备马车。 两个人直奔霓裳居找到秦冲,秦冲听完后满不在乎地道:“这样的小事用不着担心,一到郊外人少的地方咱们便设法让英娘妹妹换车,我另外找人代替你坐进车里,看她们到底玩什么花招。”王文靖不放心地道:“我娘只怕会叫人跟着英娘一道坐在车上,换了人不得叫她们发现。何况为了更加打消咱们的疑虑,焦氏那贼婆娘包括周氏恐怕也会一道去。” 秦冲哂笑道:“大户人家的丫头婆子,咱们的人刀子一亮早吓软了。至于那驾车的还有焦氏周氏,老子们的分筋错骨手一出,他们还不吐真话爷就服了他们。放一万个心,她们就是想在闹市弄手脚都不怕,我找了好几个弟兄,就算马发疯咱们都能保证英娘妹妹平安无事。” 第二百三十四章 拿赃 王家的马车平安地驶出了京都城门,姚舜英微微松了一口气,到了城外就好办了。周氏没有一道来,理由是昨晚吃坏了肚子。海哥儿也没有和姚舜英她们一路,说是提前回庄子报信,让田家人做好迎接姚舜英这个三奶奶的准备,唯独焦氏带着两个丫头婆子跟姚舜英一起前往王家的庄子。这摆明就是不正常,出门时听到文氏的解释,姚舜英和王文靖对视了一眼,心知肚明却不动声色。 文氏样子装得十足,大包小包地赏赐了田家人许多东西,有给张氏补身子的药、给张氏小张氏苗娘几个还有孩子们的衣衫、还有一些糕点零食,杂七杂八地装了大半车,为此须得派两辆车,姚舜英并一个丫头一个婆子坐一辆车,焦氏一带着东西一人坐一辆车。姚舜英看着陪同自己的丫头婆子,都是二门外的粗使下人,文氏还真是有情有义的好主子啊,以往自己出门都是柴婆子万婆子几个跟随,今日自己即将踏上死地,柴婆子这些心腹便舍不得了。 出门之前乐仪听说张氏和江哥儿因为心里难过不想吃饭,一个劲儿地嚷着要跟姚舜英一道去探望二伯母二哥哥,文氏脸色大变然后厉声呵斥死命不准。想到文氏当时惶急的神色姚舜英不由好笑,横竖不是真的要赶路,索性拿焦氏这贼婆娘耍上一耍。车走到官道上宽敞一点的地方姚舜英让车夫将车停下,然后撩开车帘冲后头车上的焦氏大声道:“大嫂,你还是来和我坐一辆车吧,我这车更宽敞有软垫坐着更舒适,咱们出了国公府用不着那么讲究。” 姚舜英语气诚恳无比,可焦氏却不领情:“呃,那个。主子就是主子,咱们这些底下做事的到了哪儿也不能忘了自己的身份,该守的礼节还是得守着不是。”姚舜英坚持道: “哎——昨日大嫂不是说了咱们毕竟曾经在一个锅里吃过饭。是一家人。三郎又是公婆养大的,这在郊外没有人盯着怕什么。大嫂胆子就是小。这样吧你们两个下去将她拖过来。” 丫头婆子得令,立马下车去拽焦氏,焦氏半边身子被拽出了车,双手抓着车门拼命挣扎,嘴里尖声叫道:“不用,真不用,我不下去我不去前头车上去!”姚舜英噗嗤笑道:“罢了罢了。你们两个放了她。看她吓得脸都白了,这知道的当是我怜惜她,不知道的还当是咱们想害了她。”丫头婆子照旧上了姚舜英的车子,姚舜英看了一眼正在整理衣裳的焦氏。似笑非笑地道:“大嫂我好心请你你不领情,等下子可别后悔哦。”焦氏一脸后怕地连声道:“不后悔不后悔,我就坐后头这车!” 马车继续往前走,走着走着到了一个岔道口。车夫道:“三奶奶,继续走官道得包一大段路走到天黑才能到咱们庄子。咱们今日出门迟带的人不多不安全,不如走这条近道。好在这条近道也不算窄,车子也能通过。就是有段路有些颠簸,您看咱们要不要走?”姚舜英回头对焦氏道:“大嫂你看呢?”焦氏道:“咱们妇道人家的天黑了害怕,还是早一点到达庄子为好。”姚舜英道:“也是。那咱们就走近道吧。”“好,那您可得坐稳了。”车夫慢慢掉转车头。 “让咱们先过去吧。”王家的马车正要拐入小道,几个骑马的人追上来道。秦冲的声音!姚舜英悄悄掀开车帘子一看,当头的汉子正是秦冲,他身后还跟了二男一女。秦冲看到姚舜英的车帘掀开了一点,知道她在看自己,微不可察地比了个手势叫她安心。马车约莫走了小半个时辰,到达一个密林背人处,前头路上忽然横了老大一块石头,车夫大惊赶紧停车。 “怎么回事,怎么停车了。”姚舜英还没开口,焦氏便大呼小叫起来。车夫说明情况,喊大家下车看能不能推开那石头。大家下车还没走到石头处,秦冲他们四人便从林子里涌了出来。秦冲对姚舜英道:“马叫人喂了药,不到一个时辰到前头悬崖那一带便会发癫,王三郎说不用换车那么麻烦了,直接审问这女人,他在后头立马便来。”秦冲说话的功夫,他的同伴已经将焦氏她们前后堵住了。 焦氏和王家的下人先是一头雾水,半天才反应过来,焦氏指着姚舜英道:“姚氏,你,你居然勾结抢匪,我我要告诉夫人去!你,你……”姚舜英冷笑道:“我勾结抢匪,谁说他们是抢匪了?倒是你,一路坐在车上想着我立马便要连人带车坠入悬崖死于非命,心里快活得很吧!”焦氏脸色煞白,颤声道:“你,你胡说八道!” 秦冲沉声道:“英娘妹妹,少跟这蛇蝎心肠的妇人啰嗦。杨五娘,你给这女人松松皮,教教她该如何说话。武大哥你到树上去看着有没有人过来,吕八你好生看着这些人,只要谁嘴巴动想大喊大叫你便一刀剁了他!” 秦冲话音刚落,一个身形瘦削的汉子拔地而起,转眼人便站到了路边一棵高树上,另一个青年后生从袖中掏出一柄小刀在手上摆弄。车夫和丫头婆子四人先是莫名所以,此时却是面如土色,齐声跪下磕头作揖,嘴里道:“大王饶命,咱们不说话,不说话!”与秦冲一道的女人杨五娘是个身形娇小的少妇,咯咯笑道:“王三奶奶,这个满肚子坏水的女人便交给我吧,你看好了,我要炮制她了。”焦氏人被杨五娘逼得连连后退,浑身颤抖不住,忙不迭地褪下手上的红玛瑙镯子拔下头上的赤金簪子往杨五娘手上塞去,嘴里道:“ 姑奶奶,女大王,您饶了我吧,这些都给您,只求您放了我。” 杨五娘嗤笑道:“哟,还是个有钱的主,不知道还以为是哪位高门大户的太太娘子。”她嘴上笑着手却一把捏住焦氏手臂,焦氏立马觉得手段疼得要断了似的,嘴里不由发出杀猪一般的嚎叫。杨五娘眉毛一竖,抬手掌了焦氏一巴掌:“老娘生平最恨别人拿钱财收买我。难不成老娘长了一副贪财好利的嘴脸不成!” 看着只是轻轻一巴掌,焦氏却被打得跌在了地上。左脸先是红跟着便肿了起来,焦氏哇地一声吐了一口血水。却是牙齿被打掉了两颗,嘴角破裂血水顺着嘴角往下流。王家的其他几个下人看到这情形。个个浑身筛糠,捂耳朵捂眼睛捂嘴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弟妹,三奶奶,你救救我,你让他们饶了我!”焦氏一辈子何曾经过这阵仗,吓得趴在地上冲姚舜英不断磕头。 为了在张氏小张氏跟前显摆,她今日特地做了精心的打扮。文氏赏赐的翠绿色暗花纹褙子和素色裙子都上了身,头上更是插金戴银的。打扮停当自己对着镜子是怎么看怎么满意,可惜此时趴在地上满身泥土,好好的一身好行头全糟蹋了。杨五娘一脚踩在焦氏手背上:“世间居然有这般无耻的人。自己一心将别人害死,被苦主发觉还好意思叫苦主放了她。” 十指连心,那妇人不光踩住焦氏的手指还不断地搓动。“啊,疼死我了,饶了我。饶了我女大王求求你,我再也不敢了。”焦氏疼得眼冒金星,差点没晕死过去杨五娘才挪开脚。“三弟妹,你行行好,你就看在你大哥和淑姐儿的份上让他们放了我吧!”焦氏努力朝姚舜英爬过来。眼看便要抱住姚舜英的腿的时候却给人一脚踢开:“呸,你这毒妇别脏了英娘妹妹的脚!”却是王文靖坐车赶到了。 “英娘你没事吧,有没有颠着。”王文靖关切地看着妻子。姚舜英摇了摇头:“我很好,三哥其实你不用跑一趟的。”王文靖道:“我不来一趟心里始终不安。那位武大哥是用毒的高手,人家一听你坐的这车这匹马的喘息声便知道给人下了药。我怕你出事便叫秦三哥他们不用费劲换马车了,咱们直接逼问焦氏这毒婆娘,朝死里整爷不信她不吐实话。” “不好,那边有马车过来了。”树上的武大哥大声道。那个叫吕八的后生道:“将这几个人统统丢上车,咱们去那边,小弟记得前头不远处有个废弃的土地庙。”杨五娘笑道:“咱们忘记了,小八是这附近的人,地形比咱们熟悉多了。”秦冲道:“王三郎你看如何。”王文靖道:“我全听诸位的。英娘你坐我这车,你那车坐不得了,我让秦家小子赶慢一点。”那位武大哥道:“没事,听这喘气声还有小半个时辰才发作。咱们赶紧走,等到了土地庙再解开缰绳放它跑。“ 果然走了一盏茶功夫不到,半山腰上便有做废土地庙,大家将车赶进去放掉那中毒的马然后开始审问焦氏。焦氏知道事关重大,想着自己若是说出来也难逃一死还会连累丈夫儿女,任凭杨五娘怎么折磨就是不开口。眼看着面无人色喘息不止的焦氏,姚舜英阻止了想继续动手的杨五娘,冲大家使了个眼色,然后大声道:“她要死扛着就让她扛,三哥,横竖海哥儿还在你的人手上,咱们回头整治他。” “你,你们抓了我的海哥儿!”一只咬紧牙关不开口的焦氏听到这里忍不住嘶吼起来。姚舜英似乎没听到焦氏的话一般,接着道:“咱们问头一句焦氏不回答,表哥你便割去海哥儿一只耳朵。第二句不答,你便割去他的鼻子。”焦氏目龇俱裂,嘶吼道:“姚氏你这个贱人,你这么歹毒,你不得好死!”姚舜英眉毛眨都不眨一下,继续说道:“第三句还不答,你便砍去他一条胳臂,第四句不答,你便剁了他一条腿,第五……” “我说,我什么都说,只求你们放了我的海哥儿,他什么都不知道!”焦氏终于彻底崩溃。 第二百三十五章 对质 事关大长公主大公主,越少多的人知道越好,秦冲是老江湖了,一旦撬开了焦氏的嘴,便冲自己的同伴使了个眼色,四个人顷刻间便借口把风退了出去,庙里单留王文靖和姚舜英两个。焦氏一五一十交代了自从昨日姚舜英答应去庄子看望张氏之后,大长公主怎么指示怎么安排人给马下药,怎么不放心让文氏派可靠的人一路盯着,直到亲眼看到姚舜英跌入悬崖死于非命为止。王文靖又问了之前的事情,焦氏作为文氏的心腹自然一清二楚,对大长公主如何叫人在自家藏书阁假装说悄悄话诱骗王文靖,如何让自己和婆子将姚舜英骗出大公主府的戏园子走到何君涯藏身的小屋也一一作了交代。 “念在你态度老实的份上,我先不动你儿子。等到了二老爷跟前,你除了将这些话原封不动地再说一遍之外,还要将温晴郡主如何想嫁给三郎,大长公主如何透露郡主的心思,夫人如何动心如何与大长公主她们设计想拆散我和三郎直到今日想害死我的经过都原原本本地说给二老爷听,一句不准隐瞒。” “我不隐瞒,我都说,求求你们放了我的海哥儿吧,他是无辜的,他什么也不知道!”焦氏仿佛一滩烂泥软在地上,说到儿子却一下来了精神,勉力撑起来给王文靖和姚舜英磕头作揖。“呸,你儿子无辜难道英娘就不无辜?”王文靖啐了一口,“别耍花招,你若是不老老实实地在我爹跟前交代指证,我便废了你儿子。方才那几个人的手段你也见过了,别说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便是江洋大盗他们都弄死过不少。更不要别跟我谈过去的情谊,自从你婆媳动了陷害英娘的恶念之后,咱们的情谊便断得一干二净。” “不要,不要让他们对付我儿子,我说。我一定在二老爷跟前好生说!求您了,求求您大发慈悲!”焦氏苦苦哀求,她自己在秦冲这些人手上吃足了苦头,一想到自己的心肝宝贝儿子要跟自己一样遭受非人的折磨便心神俱裂。“很好,算你识相!”姚舜英厌弃地看着浑身脏污脸上青肿手指血肉模糊的焦氏,冷笑道,“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偏远的启汶乡下穷妇人来到京城做了管事娘子,衣食无忧吃穿不愁居然还嫌不够!这几个月你们婆媳傍着二夫人使劲踩我心里快意极了吧,老娘忍得够久了!都是当娘的。你的儿子你知道心疼。你们密谋陷害老娘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的女儿!”王文靖怒道:“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心里只有她自己。你跟她讲良心没用。咱们在乡下对她一家还不够好啊,她不照样要害你!” “我错了,早知道我就不会那样对你了,三爷三奶奶你们原谅我!”焦氏涕泗滂沱似乎悔不当初。姚舜英撇了撇嘴。和王文靖一道走出去喊秦冲进来提人。趴在地上的焦氏怨毒地盯着姚舜英的背影,牙齿咬得咯咯响。她们只当姚氏离了启汶来到京都便只是一个没有任何助力的乡下村妇,失了文氏这个婆婆的欢心她什么也不是。谁知道这个女人居然本事这么大,还有这样凶悍的表哥跟着来了京城。那个君涯会临时变卦倒向她那一边,八成也是这些人做了手脚。 王文靖忽然回首看过来,焦氏赶紧低下头,生怕叫他瞧见自己眼中的愤恨。这个男人样子长得这么好,如花似玉的郡主娘娘寻死觅活地要嫁他,可他偏偏只喜欢姚氏那个贱人!那贱人有什么好啊。无论模样家世和郡主娘娘没法比,明明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可这个男人偏只要姚氏这个贱人,为了这个贱人连生他的夫人养他的婆婆都敢忤逆。这贱人怎么命就这么好,老天爷总是站在她那一边!焦氏摊在土地庙冰冷的地上瑟瑟发抖。 自己在二老爷跟前交代了二夫人伙同大长公主她们陷害姚氏贱人,那便是出卖了夫人和大长公主。遂了姚氏贱人的心意,那样自己和婆婆肯定逃不了惩处。除了二老爷的惩罚,公公和丈夫肯定也饶不了自己。如果自己一头碰死呢?焦氏眼睛一亮,没人在二老爷跟前指证,二夫人可是二老爷同甘共苦几十年的妻子,没证据他哪能轻易怀疑发妻。那样姚氏也动不了婆婆了,自己的孩子也不会受牵连。焦氏的目光盯着供台边沿,却迟迟没有行动。担心海哥儿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她不想死,活着多好国公府的日子多舒坦,吃好的穿好的跟着夫人出去又体面,这样神仙般的日子她才过了几个月远远没享受够啊。 事情没有那么糟糕吧,就算二老爷知道了又如何,再怎么样夫人是他的发妻,公公婆婆又抚养长大了王家唯一的男丁,这份恩情比天高比海深,什么过错也不能抹去这分大恩。越是贵人越是要脸面,就算没有牵涉到大长公主,焦氏也笃定王家不会将这件事宣扬出去。如果王家人处置了自己和婆婆,京里那些不明内情的人会怎么说王家人呢?焦氏越想越兴奋,冰冷绝望的心开始慢慢回暖。 为防王明通有事耽搁今日没有回京,姚舜英让秦冲他们押着焦氏几个先别露面,自己也藏起来,王文靖让秦二小儿子先回府去看看再说。秦家小子探明情况回来说王明通已经回京了,不过人去了都察院估计得晚饭时分才回来。王文靖陪着姚舜英一直等到王明通已经进了府才回家。两人在焦氏头上蒙了个大大的布袋子,双手反剪捆绑嘴里塞了绳子让秦家父子看押着候在二门外头,自己和姚舜英先进去。 文氏看到姚舜英好端端地和儿子一起走进来差点没惊落眼珠子,伸手指着姚舜英道:“你,你怎么……”周氏见势不妙,赶紧道:“三奶奶不是去了庄子了吗?怎么和三爷一起回来了,莫非三爷去接了你?”姚舜英默不作声。王明通不解道:“儿媳妇去庄子做什么?”王文靖沉声道:“爹和伯父离京的这些日子,咱们家发生了太多稀奇古怪的事情。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还是让下人们出去等儿子慢慢说给您听吧。” 王明通一头雾水,但还是一挥手,房中伺候的丫头婆子纷纷退了下去。文氏心里一沉,和周氏对视一眼。示意对方退下去。王文靖冷笑道:“周妈妈就不用退下去了,这些事她可都知道,没了她这个知情人在场会少许多乐趣的。”文氏心知不妙,赶紧厉声呵斥道:“文靖你失心疯了不曾,你爹一路风尘才刚回家,有什么事情非得要这时候说!姚氏,赶紧劝文靖回馨梅院!”姚舜英看了这老太婆一眼,神色木然。文氏大怒:“好你个姚氏,反了你了,居然对我这个婆婆的话置若罔闻。有你这样做人儿媳的吗?” 王文靖讥诮道:“母亲心里有把英娘当做儿媳吗?这会子倒摆起婆婆的架子来了!”王明通厉声道:“文靖。你怎么能跟你娘这般说话!”王文靖扑通一声跪在了王明通跟前:“爹。儿子不才,实在是做不了昌国公府的主子,你还是让儿子回启汶乡下种田吧。”王明通目瞪口呆,指着儿子还没说出话来。姚舜英又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公公,舜英愚笨不配做你王家儿媳,自请下堂。” 王明通懵了:“你们……起来,你们两个有话好好说,到底这是怎么了?”王文靖见妻子跪下,赶紧去拉她起来:“你怀着孩子,地上凉赶紧起来!”王明通闻言大喜:“三郎,你媳妇有了身子?”他这里正惊喜难当,却听得姚舜英苦笑道:“什么孩子。横竖难逃一尸两命!”“一尸两命,你,儿媳你为何说出如此不吉利的话来,谁敢害我昌国公府的儿媳妇!”王明通差点没晕厥过去。王文靖冷哼道:“那就要问问母亲大人了。”“你母亲,为何要问她?”王明通先是不解继而震惊。“你,你是说……文氏,你到底做了什么!?” 文氏脸色煞白,嘴上却争辩道:“我,老爷,我什么也没做。文靖,文靖失心疯了。对,他是被姚氏这女人蒙骗得失心疯了。”王文靖嗤笑道:“在母亲眼里,我这个儿子是如此的愚蠢不堪,先是伙同外人编造些漏洞百出的鬼话来诱使我休妻,眼下又红口白牙地咒自己的儿子失心疯。好在有人能证明儿子是不是失心疯,父亲您且稍等。”说完起身和姚舜英去外头将焦氏带了进来。 布袋子一揭开,周氏和文氏看到焦氏的惨样,禁不住齐齐倒抽了一口凉气:“焦氏,你怎么成了这副鬼样子!”王文靖阴测测地道:“焦氏,你还记得在土地庙说过的话吧。”焦氏目光在文氏和王明通之间来回转动,王文靖闲闲地道:“说不说全在你,爷有耐心可那些人没耐心。”焦氏打了个寒噤,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嘴里哭道:“二老爷,我有事要向您禀告!” 文氏颓然瘫在了椅子上,周氏脸色大变,厉声道:“焦氏,你不可胡说八道,主子跟前有你说话的份吗?还不赶紧给我滚出去!”焦氏仿佛没听到一般,只管大声道:“那一日,温晴郡主在福王府见到了三爷之后……”焦氏将温晴郡主怎么见了王文靖之后芳心可可,发誓非君不嫁,大长公主怎么心疼外孙女怎么与文氏说起,文氏怎么动心双方怎么谋划怎么行动毫无保留统统说了出来。 王文靖惊怒交迸,脸色铁青,指着文氏嘴唇颤抖着问道:“焦氏说的可是实情?”文氏面色灰败一言不发。王明通又指着周氏道:“芍药你说,是不是真的!”面对震怒的王明通,周氏更是吓得大气不敢出,低着头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第二百三十六章 幽禁 王明通额头青筋跳了又跳,双眼死死盯着妻子,沉声道:“说话,焦氏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文氏不敢看丈夫的眼睛,嘴唇动了动又闭上了。王文靖轻蔑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干笑道:“母亲不说话是什么意思呢?莫非真是焦氏失心疯胡乱攀咬冤枉了您?好在大长公主府派来下毒的人已经被我的人扣下了,儿子索性将他往大理寺一丢,让官府的人审讯他,说不定能还母亲一个清白呢。” “你……不可,大长公主咱们可得罪不起!”文氏脸色大变,再也忍不住尖声大叫起来。王文靖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咱们大锦以法治国,万岁爷又是个明君,谋害他人性命证据确凿我不信皇上会包庇大长公主。”“老爷,千万不要让文靖将人送到大理寺,千万不要让人知道这件事!”文氏扑通一声跪在了丈夫跟前,痛哭流涕,“我错了,我错了,老爷你原谅我吧!” “你,焦氏说的都是真的,你真的想拆散文靖夫妇,真的伙同大长公主想害死儿媳妇!你怎么变得这样……”王明通且惊且怒说不下去了,猛然瘫在椅子上,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喘气,嘴唇青紫神情痛苦。糟糕,不会是心脏病发作了吧。姚舜英赶紧冲王文靖使了个眼色。王文靖冲过去一边帮自家老子顺着气,一边打着哭腔道:“爹,您没事吧?”姚舜英则倒了杯茶递过去。 文氏哭着抢上来去推王文靖,自己去帮丈夫顺气,嘴里嚷道:“老爷,老爷你怎样!文靖你个逆子,你要气死你老子了。”王文靖喘息了一通然后缓缓坐直,嫌恶地推开妻子,伸手接过茶杯喝了两口。脸色慢慢好转。看着一脸担心侍奉在自己身边的儿子媳妇,低声道:“你们放心,父亲没事。唉。家门不幸,居然出了你们母亲这样糊涂透顶的东西。你们两个受委屈了。” 王明通说完又看着文氏,涩声道:“你脑子有病,病得不轻,得治,从今往后就呆在这晴岚院里养病哪儿也不准去。”文氏颤声道:“老爷这是要幽禁我?”王明通叹了口气:“你勾结外人陷害自家人,幽禁只是轻的。唉,你我夫妻二三十年。在西北苦寒之地共同苦熬那么多年,我何曾忍心这般待你。可你犯下的过错不可饶恕,我……还是先这样吧,等大哥回来听他怎么处置你。” “不。老爷你不能这样待我。姚氏出自乡野毫无教养根本配不上文靖,咱们家有这样一个儿媳妇根本就是全京城高门贵户的笑柄!温晴郡主美貌高贵又对咱们文靖一往情深,他们两个才是良配。我一心一意为国公府为文靖打算,我何错之有!我一开始并不想害死姚氏,只想赶走她别让她挡了郡主嫁给文靖的路。谁知道这村妇这般手腕高超,居然让文靖对她死心塌地。我也是没法子啊老爷!咱们历尽苦难,如今好不容易骨肉团聚重享富贵,你却为了这么个下贱的村妇要幽禁我!老爷,姚氏就是个搅家精!当初在田家闹得田家鸡飞狗跳家宅不宁。今日在国公府又害得咱们夫妻离心母子反目!你却百般庇护于她,老爷你可不要上当啊!” 姚舜英看着这个尖声大叫涕泗横流风度全无的贵妇人,禁不住浑身发冷。村妇怎么样,村妇就不是人?害死一条人命这样大的事情在文氏嘴里是如此地轻描淡写。明明是她处心积虑地对付自己,却能理直气壮地将脏水全泼到自己身上。这样的毒妇不彻底制伏她,自己睡觉都难得踏实。 姚舜英想到这里,赶紧再次冲王明通跪下咚咚咚连连磕着响头,眼泪汪汪地道:“公公,二夫人没有说错,我姚舜英只是一个村妇,可我并不认为地位低贱就该被人如此轻贱,贵门媳妇我一介村妇实在是当不下去了,今日自请和离。所有钱财一概不要,只求带着乐仪离开。乐仪有我这样一个低贱的村妇母亲,高贵的二夫人大概也瞧她不起。与其让她留在京都遭人白眼,不如跟我回乡下做个快乐的村姑。” 姚舜英额头瞬间红了一大片,王明通急得手忙脚乱又不好亲自去扶,只好冲王文靖嚷道:“三郎你是个傻子不成,你媳妇怀着身子,这样折腾自己你也不知道扶她起来!” 王文靖凄然道:“文靖无能,护不住自己的妻儿。当初咱们一家三口在启汶乡下日子虽然清贫可是何等快活,老天爷为什么要让你们找到我呢?我若是不带着妻女来京城该多好啊。爹,您放我一家三口回乡下吧。您老就当文靖当年已死,您没有我这个儿子好不好。反正昌国公府门第高贵,宗亲里头多的是人来当你们的儿子,你们不愁没人养老送终。” “文靖我儿,你居然说出这番话来,真是痛煞我也!你是爹的亲骨肉你不给爹养老送终却让别人来顶替你的位置,父子亲情在你眼里竟是一钱不值说撂开便撂开,你,你让爹情何以堪。还有你伯父,你眼下可是你大伯的儿子了。他这般喜欢你,你这番话若是传到他的耳朵里你让他如何想!”王明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双眼大睁看着王文靖,痛心疾首说不出话来。 王文靖直挺挺地冲王明通跪下,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含泪道:“请恕儿子不孝,儿子也是进退两难。儿子固然是爹和伯父的儿子,可也是英娘的丈夫,是她腹中孩儿的父亲。可怜英娘怀着身子却不敢声张,成日里胆战心惊生怕被人下了毒一尸两命。今日之事若不是她那表兄警醒看出端倪,此刻儿子与英娘已然阴阳两隔。我的孩儿尚未来到人世便随他苦命的娘葬身悬崖。” 一旁的文氏忍不住呵斥道:“文靖你真是太让娘失望了。姚氏这女人满腹心机,早不说自己有了身孕偏偏在这时候说出,摆明就是想对付你娘。这样的女人有什么好,温晴郡主比她好一千倍一万倍,你为什么就不肯休掉她!” “住口,你这个蠢货!儿子都叫你逼成这样了你还在胡说八道。你说你好歹也是侯府小姐,怎么就变得这么阴狠歹毒了!”王文靖一边喝止妻子一边温声对儿子媳妇说道:“你娘不光糊涂还黑了心肝,爹知道你们两个受了天大的委屈。你们放心,如今爹回来了,往后这家中的中馈全交由你们两个打理,你娘一丝边都不让沾,她再也不能生事陷害儿媳妇了。” 姚舜英苦笑着摇头:“多谢您老替舜英撑腰,可是这府里上上下下哪个下人不听二夫人的,还有周妈妈婆媳那可都是她那一边的人。说老实话住在这样的地方舜英成日里提心吊胆惶恐不安,也是舜英长于乡野身子健旺,不然恐怕腹中孩儿早已不保。您老还是大发慈悲放我离开吧。” 王明通一掌拍在黄花梨木方几上,断然道:“儿媳不要害怕,从今日起我叫人封了晴岚院,文氏和周氏焦氏三个不准出院门半步。府中的下人参与知情的该毒哑的毒哑该发卖的发卖,但凡你们觉得不好的一概赶出去咱们重新再买。” “老爷不要,你不能这么狠心!”文氏这才觉得大事不妙,赶紧扑过来求情。王明通嫌恶地一把推开妻子,对王文靖姚舜英道:“咱们去你伯父的院子去说话,省得看着这几个厌物心烦。文靖你让秦二带人来封了院子,除了送饭院门不准打开,如何处置她三人等你伯父来了由他最终决定。” “姑爷姑爷,您饶了我们姑娘吧,都是我婆媳不好。是我们不该在姑娘跟前说姚氏的坏话,您要罚就罚我吧,您饶了我们姑娘!芍药给您磕头了!”周氏不要命地冲王明通磕头,痛哭流涕。王明通冷哼了一声:“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说完扬长而去。“姑爷,姑爷您别走!姑娘你求求姑爷啊,姑娘!”姚舜英目的达到,和丈夫对视一眼,紧跟在王明通身后大步走出房门。 “焦氏你这个杀千刀的,老娘打死你这个出卖主子的东西!你说你怎么能什么都告诉二老爷啊,这下夫人被你害死了。完了,全完了。国公爷回来不定会怎么处置咱们几个!打死你打死你,都怪你!”“你知道什么,那伙人比地狱的恶鬼还可怕,海哥儿落在他们手里,我不说你的长孙就没命了……” 姚舜英快要走出晴岚院了,还听到屋里吵骂之声。吵吧打吧,你们也有今日!咎由自取,活该! 事情牵涉到大长公主,王明通不得不小心谨慎。全王家相比较而言王明通住的苍松院较为安全可靠,那些下人都是王明达自己精挑细选的人。三个人让秦二守着院门,然后商量怎么对付大长公主。王文靖觉得证据确凿,王明通可以直接去皇上跟前告状。 姚舜英则认为毕竟事关皇家体面,皇上就算训斥了大长公主心里也不舒服。不如自己寻个机会巧妙地将这些事告诉大公主,由她去跟皇上说。毕竟大长公主曾经在大公主府上陷害自己,手臂伸得太长。无论是谁听到别人在自家地盘上,指使自家的下人做见不得光的事情心里都不舒服。 王明通左右为难,犹豫良久还是决定等王明达回来定夺,横竖不出一个月昌国公就该回京了。 第二百三十七章 整顿 虽然暂时不跟大长公主撕破脸皮,但人证物证还是要好生保留的。王明达让王文靖请秦冲暂时先将那下毒之人带到国公府来并由他亲自看守。那些有所牵连的下人也暂时关押,一切等王明达回来处理。姚舜英说到大公主府脱险经过,难免要提到珠光宝气提到自己的二哥二嫂。 王明通得知此事很是高兴,当即说明日要请姚子充夫妇来府里吃饭,顺便一道款待秦冲。公公跟婆婆大不相同,并没有因为自己娘家人的商人身份而轻视瞧不起,而是真诚相待,姚舜英连日来憋闷委屈的心里好受多了。只是既然眼下不跟大长公主清算,那干脆认亲之事也挪后一点为好。王明通觉得有道理便同意了。 因为儿媳妇这阵子饱受惊吓,王明通又想着人请太医来给姚舜英诊脉看她的胎像是不是稳。太医一来诊脉那姚舜英有孕的消息不就传出去了,此时还没有制伏大长公主她们,还是先别公开的好。王文靖说姚舜英昨日才去一家有名的医馆请郎中看过,说是一切都好,王明通这才放心。 没有等到姚舜英坠崖而死的消息,自己派去下毒的人也没见回来复命,大长公主察觉到不妙。可直到第二天也没见文氏派人来知会自己,大长公主慌神了,赶紧遣人来昌国公府下帖子,说是上回和文氏一道去报恩寺上香双方都许了愿,这也该到了还愿之时,大家照旧一起去还愿。 下人报上来,王明通让儿子儿媳回避,自己亲自接见来人,说文氏还有周氏婆媳都染了恶疾,郎中说此病极易传染,提议隔离、所以自己将她三人安排在晴岚院养病,一切事情等她几个好了再说。大长公主猜出东窗事发,可王明通回府,文氏被幽禁。她总不能硬闯昌国公府见文氏更不能明明白白地逼着王文靖休妻,只能耐着性子劝慰整日唉声叹气哭哭啼啼的外孙女。 文氏和周氏婆媳被关起来了,自己再也不用战战兢兢地过日子了,姚舜英心情格外舒畅。既然自己掌握了当家大权,那肯定要清理文氏的心腹。所以接下来的日子,昌国公府下人们差使变动,买人卖人很是热闹。王文靖担心双身子的妻子受累,每每亲自坐镇。王明通想着儿子儿媳毕竟来自乡野,以往没有管家经验,这阵子也极力挤出时间来给儿媳妇撑腰。给下人们立规矩。但凡有人稍稍表现出对姚舜英不敬。王明通便下令打板子发卖。 通过一通整顿。昌国公府上上下下总算明白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三奶奶是府中头一个要尊敬的人,宁可怠慢了二老爷三爷都不能让三奶奶受一丁点气。然后一来二去大家也发现了,别看这位三奶奶出自乡野。可人家真的不容小觑,精明能干赏罚分明,比起往日二夫人当家厉害多了,想糊弄她可不容易。 比如有一次账房先生报账的时候,拿个算盘珠子噼里啪啦拨弄半天后交账,可银钱对不上。人家三奶奶拿过账本,单用嘴巴算了两下便指出哪里算错了。厨房采买的还有针线房的,以前二夫人当家时候三不三地虚报瞒报,损公自肥。自打三奶奶当家后一个个都老老实实。再不敢玩心眼子了。王明通对府中的变化都看在眼里,对儿媳妇更加满意了。 整顿了大半个月昌国公内外大小事务总算慢慢走上了正轨,姚舜英这才能放心地带着乐仪悄悄去见舅舅舅母。虽然早已经知道了妹子躲了过自家婆婆的算计捡回一条命,可真的见到了妹子,姚子充还是红了眼圈。游氏更是激动地抱着小姑子留下了眼泪。王文靖连声向大舅哥道歉。说自己无能害姚舜英受苦。姚子充是明事理的人,哪能怪他。幸好有小乐仪在一旁童言童语冲淡伤感的气氛。 姚子充说秦氏迄今为止还没见过孙子,自己打算将老娘孩子都接来京都,同时老娘来了京城也可以照顾有孕的妹子。王文靖说该接来,自己做了姚家女婿还没见过岳母呢?乐仪赶紧在一旁大声说自己从来没见过外祖母。姚舜英回想当初自己被逼离开长植老家,跟随祖父祖母赶往启汶的情形,一切遥远得仿佛一百年前的事情。唯独秦氏怅然遥望的身影,云哥儿含泪的呼唤还深深地印在脑海当中挥之不去。 经历了文氏的嫌弃陷害,周氏婆媳的落井下石,姚舜英越发想念骨肉至亲之间关怀爱护的温暖,忍不住含泪笑道:“我想娘想云哥儿,还有启汶的祖父祖母叔叔婶婶,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侄儿侄女,我通通都想。”姚子充怜惜了看着妹子,点头道:“祖父一家对你恩同再造,英娘姑姑又找到了,咱们索性将祖父祖母他们也接来。反正我这铺子后院够宽,不愁住不下。” 王文靖道:“二哥二嫂要照管铺子,岳母和祖父他们来了还是住国公府更好。”姚子充不以为然地道:“虽说国公府更奢华舒适,可我毕竟是姚家的儿子,没道理让家里老人住妹夫家。”王文靖不满道:“二哥此言差矣,他们难道不是我和英娘的老人了?”见他郎舅两个为此争吵起来,姚舜英真是哭笑不得,赶紧道:“好了好了,这还早着呢,人都没来你们两个倒为着住谁家先吵了起来。” 姚子充和王文靖四目相对,忍不住笑了起来。姚子充皱眉道:“接三位老人来京都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长途路遥地又是上了年纪的人,得找个稳妥可靠的人才好啊。”姚舜英笑道:“这不是有个现成的好人选吗?秦三哥身手了得又有走江湖的经验,有他沿途护送哥哥还担心什么。等大伯一回来妹子便让秦三哥去接人,哥哥你也加紧让人将我那侄儿侄女带来才是。” 文氏身染恶疾之事传到了费氏耳朵边,费氏急慌慌上门来探病。王明通自然不好瞒着她,只好将实情相告。费氏听到这消息惊呆了许久,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苦苦替小姑子求情求王明通解除对小姑子的幽禁。王明通虽然感激费氏当年在救下自己儿子一事上出过大力,但毕竟文氏做下的事情难以饶恕,只好说此事重大牵涉到大长公主府,自己轻易不敢定夺,得等长兄回来。 费氏得王明通特批进了晴岚院见到了憔悴不堪的文氏还有周氏婆媳,老实不客气地指责埋怨了小姑子一通。文氏说自己后悔了知道错了请费氏帮自己求情,费氏黯然摇头说自己无能为力,让文氏自求多福。原本妹夫一家复了爵,小姑子重回京城,费氏觉得有了盼头,可谁知道小姑子居然犯下这样的大错被妹夫幽禁,等昌国公回来还不知道会遭到怎样的处置,费氏真是颓丧万分。好在外甥和外甥媳妇还是一如既往地尊敬自己,费氏心里多少才好受一些。 望眼欲穿了三十多天,王明达终于办完差事回到了京城。他老人家一回到家便迫不及待地将孙女叫到跟前,然后将自己在边关小镇淘换来的稀奇物件儿一一摆出来,哄孙女开心。吹起来呜呜叫的牛角、恐怖的面具、羌人吹的埙还有磨了个小洞穿了红绳的狼牙……一切的一切都让乐仪惊讶不已。如愿哄得孙女喜笑颜开,王明通很是得意。 王明通看着自家哥哥愉快的模样,实在是不忍心说那糟心事,可又不得不说。果然王明通一说完,王明达气得脸色铁青,一拳头差点没砸烂身旁的八仙桌。“岂有此理,姚氏可是文靖的发妻,乐仪的娘,亏她下得去手!” 王明达羞赧道:“都是弟弟教妻无方,文氏才犯下这不可饶恕的大错。幸好文靖媳妇机灵,连番识破了她们的诡计,不然结局真是难以想象。我只是不明白,这文氏可是出自侯门自来知书达理进退有度,怎么上了年纪变成这样了,蠢笨糊涂不算还黑心歹毒!” 王明达叹了口气:“到这时候了哥哥不妨跟你说实话,其实当初是娘执意要替你定下文氏的,爹根本就看不上她。他老人家说文侯爷就不是个高明的,他家的家风似乎也有欠缺,估摸着他家的闺女也不是真正好的。果然,你看他家眼下这番光景。若不是费氏还算硬气有点手段,文家恐怕连京城都呆不下去了。可是娘说你是老二,你的媳妇用不着管家,要那么精明厉害做什么,太精明厉害的会和你大嫂相争比拼反倒家宅不宁。”王明达说到这里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妻子,文氏跟她比起来差远了。可这么精明有见识的妻子却为自己殉了情,反倒是蠢笨的弟媳活得好好地,真是造化弄人。 王明通道:“文氏蠢笨糊涂,可大长公主也可恶,大哥打算怎么做?”王明达冷哼道:“说来说去这个女人才是罪魁祸首,敢将手伸到咱们昌国公府来,怎么样也不能轻饶了她!” 第二百三十八章 下场 王明通道:“大哥是打算在皇上跟前告她一状?”王明达道:“用不着咱们直接出面,到时候自有人告她。她家那老三不是在北疆军营挂了个闲职嘛,这小子正事儿不干,不是敲诈钱财便是抢人闺女,严总兵早看他不惯几次想收拾他,都叫大长公主给搅黄了。此番我去北边,听说严总兵又通过范老将军递奏章给皇上了。” 王明通摇了摇头:“光这个恐怕不够,她毕竟是皇上的长姐,最多训斥她一顿罢了。 王明达道:“据范老将军所说,她家那老大在澜州庄子里为着田间地界纵容恶奴打死数十人打伤知县,人家原本要告到刑部,也是她指使澜州知府一力压下。当地百姓义愤填膺选了代表进京告状,她家的人将那些进京的百姓全给拦截关押了。叶千户不是分派到了澜州吗?我让他找人将那些人解救出来着力护送进京。还有大公主府的事情,也让三郎媳妇找机会跟大公主透露一下,三管齐下不信皇上不惩治她。” 王明通点了点头,接着赧然道:“文氏该如何处置,还请大哥示下。”王明达叹了口气:“照说文氏犯下这样的大错,送进家庙幽禁都是轻的。勾结外人谋害家人,爹若是在肯定赐她一副汤药了事。可是为着国公府的名声,投鼠忌器咱们不能将此事宣扬出去。她毕竟是文靖的亲娘若是为此事弄死她文靖夫妇反倒背负骂名,何况她陪你在乌煌那苦寒之地受了那么多年的苦,罢了,关她几年再看看。若是知道悔改到时候再说,反正国公府的中馈她这辈子是别想沾手了。”“是啊,这么个蠢货将国公府交给她打理还真是不放心。自己的亲儿媳不信倒对周氏婆媳言听计从。” 听到周氏婆媳,王明达眉毛一竖:“派人传话去庄子,让阿福和他那大儿子来一趟,这两个女人早该撵去庄子了,主子不是主子奴才不奴才地死赖在文氏身边算什么事儿。嘴上说抚养咱们文靖是为着报答主子的大恩不求回报。可心里头却是贪心不足。咱们给了他家那么大的恩典还嫌不够,分明是还想捞取更多的油水。赖着不走老老实实地做事也成啊,偏要不安分,成日里作怪生事!哼,要不是看在周氏曾经抚养过三郎,老子便打杀了这两个搬弄是非居心叵测的女人!” 国公爷大发雷霆,下头人办事自然雷厉风行,田阿福和田青山父子当晚便得到消息,次日天未亮动身早早赶到了昌国公府。父子两个一头雾水不知道国公爷召自己爷俩来为着何事,待听完王明通的话。差点没吓晕过去。这两个贼婆娘。真是胆大包天。父子两个当即匍匐在地不断地作揖磕头不住嘴地责怪自己教妻无方。求主子饶恕。 见他父子两个痛哭流涕诚惶诚恐,王文靖心里很不好受。在他和姚舜英心中,田家父子的为人还是很好的,此时两人却因为自家贪心不足的妻子而落到这样尴尬的地步。王文靖忍不住替他二人说好话。王明达原本也不想难为田家父子,只是想让他二人往后好生约束自己的婆娘而已,见他父子态度诚恳便挥手让人将周氏焦氏叫了出来。 田家父子强忍着心头的羞恼将周氏婆媳带到庄子,一到家父子二人便各自关上大门,胖揍了自己的婆娘一顿。周氏毕竟上了年纪田阿福不好下死手,田青山就不同了,焦氏被他拳打脚踢,不一会儿功夫便鼻青脸肿不成人样,趴在地上进气多出气少。 母亲回来本来海哥儿淑姐儿湖哥儿几个还挺高兴。可是自家老子一回家便关起门来揍自家老娘,几个孩子都起初都懵了。里头焦氏叫得惨绝人寰,三兄妹在外头听得胆战心惊,可是门被闩上想进去劝阻都不能。耳听得焦氏声音越来越微弱,三兄妹吓得不行。赶紧去找祖父二叔他们。 身为庄头,田家人住了庄子里头一个大院子,格局跟过去在田家湾没分家时候差不多。淑姐儿跑去上房搬救兵,却见上房大门紧闭,里头祖父大声喝骂祖母嘤嘤哭泣,二叔四叔大力拍门,二婶四婶还有姑姑在大声呼喊着,大家都惶急不堪。这到底是怎么了,怎么祖父也在打人。听说田青山也在打焦氏,大家先是面面相觑,紧跟着便心头一紧,八成是这婆媳二人在国公府闯下大祸了。 果然,爷儿两个打累了开门,大家一问缘由全明白了。张氏小产不久身子有点虚,听到焦氏出谋划策争当急先锋一再陷害姚舜英,一激动差点没晕倒,江哥儿赶紧扶住自家老娘。张氏喘息道:“大嫂怎么能这么黑良心,当初在田家湾。湖哥儿病得厉害,要不是三弟妹不计前嫌拿出银子救治,这孩子便没命了。她倒好,居然要害人家性命!可怜三弟妹还怀着孩子,幸好她机灵不然不是一尸两命了。”“就是,这婆娘心地也太歹毒了些!”田青岩啐了一口,怒道,“大哥,你说你当初怎么能同意叫她留在国公府。打着侍奉婆婆的名头,撂下丈夫儿女死赖在国公府,却做下这样丧尽天良的事,咱家的脸面都叫她丢尽了!” 田阿福颓然道:“说来说去都怪我,当初周氏说要留在国公府的时候我就该坚决不允许。咱们早脱了奴籍,还留在主子身边做什么,国公府又不是买不起下人。原本主子因为咱们抚养大了三郎,对咱们很是厚待,可因为这两个蠢婆娘做下这样的事情,国公爷恶了咱们一家,往后这庄头的位置不知道还保不保得住。” 田青石脸色一白:“不会吧,她两个做错事,可咱们爷几个没参与,一直老老实实地在庄子里头做事啊。”田阿福苦笑道:“你们哪里知道这些贵人主子的心理,你娘惹了他厌恶,他看着咱们一家心里哪能舒坦。” 田青苗脸色也变了,急道:“三哥三嫂不会不管我们吧,咱们毕竟曾是一家人!”田阿福讥诮道:“一家人,你娘和焦氏又当人家是一家人吗?一门心思地在二夫人跟前说姚氏的坏话,帮着二夫人拆散人家夫妻,人家早寒了心了。” 田青岩皱眉道:“三弟不是那样的人,他不是那不明事理一味迁怒的人。”张氏道:“三弟妹那人也是个恩怨分明的。她恨娘和大嫂是肯定的,可她不会恨我们的。”小张氏也补充道:“嗯,三嫂应该不会那样绝情。” 田阿福道:“主子绝不绝情咱们不管,反正这两个女人是不能留在京城了,留着她两个主子一看到她们便心里不舒坦,主子不舒坦咱们家其他的人日子便不会好过。为着儿孙的颜面,周氏我也不休她,让她自己回启汶过活吧。至于焦氏,老大休不休她在你,反正不能叫她留在咱们家。回了启汶她愿回娘家便回娘家。不愿回便让她和你娘作伴。咱们一直养到她们死为止。还有往后不要什么三弟三弟妹的叫了。主子就是主子。” 田青山斩钉截铁地道:“爹,焦氏我是坚决要休掉的,这样黑心烂肝的女人留在身边始终是个祸水,没得教坏了儿女。”田阿福道:“既然你下定了决心。那便休了她。就她娘家兄嫂那副德行,估计她也回不了娘家。让她去田家湾与你娘作伴吧。咱们当初将房子还有田土都给了族亲,田土她两个也没本事种什么,人家最多退点菜园子给她两个。房子嘛,将咱们的老房子要回来,大不了给二叔一点银子。” 他们一家子在正房商量,焦氏被打得狠了没从东厢房过来听,周氏却是听得清清楚楚,当即爬到田阿福跟前苦苦哀求。让他看在儿孙面上不要赶自己回田家湾。毕竟是自己的亲娘,田青岩几兄弟看到自家老娘鼻青脸肿蓬头垢面的惨状,心里都很难受,忍不住出言替她向自家老子求起情来。 田阿福指着孙子孙女,厉声道:“你们当我真是那狠心冷情的。我也是没法子。你们看看这些孩子,他们如今过的日子比在田家湾好上百倍不止吧,你们愿意因为这个蠢婆娘叫孩子们又回去过穷日子?事情过去了,国公爷也许不会再追究。可这个贼婆娘的性子我知道,那是稍一得势又要生事的。二夫人不可能一辈子被关起来,她总有放出来的一天。她放出来了,这贼婆娘肯定又会不老实!主子往日老说得防患于未然,你们老子我这是为了大家好!” 田阿福疾言厉色,田家几个儿子都不做声了。周氏见状,绝望地瘫在地上嚎啕大哭。 要送人回乡下且长途路远的,肯定得让两个女人养好伤。焦氏得知丈夫要休掉自己之后,便成日在儿女跟前哭泣,唆使儿女在自家老子跟前替自己求情。同时又联合周氏贿赂田青苗,让田青苗帮着在田阿福跟前说话,然后装病拖延时间。焦氏在国公府呆了那么久,得到的赏赐不少,田青苗又是个眼皮子浅的,得了好处便跟几个哥哥联合起来极力游说田阿福打消念头。 天气日渐寒冷,毕竟是两个女人,路途又那么遥远,田阿福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可以托付,转眼间个多月过去了周氏和焦氏还没启程返回启汶。然后姚承恩和李氏来到了京城,带来了苗娘夫婿王四郎尚未再娶,苗娘的儿女思念母亲很是可怜的消息。田阿福想到女儿的性子,觉得留她在京城也有可能给家里遭祸,干脆连她一道撵回。 三个女人启程前,田阿福请王文锦给女婿写了一封言辞恳切的书信,希望人家再次接纳田青苗。田青苗寻死觅活也不能改变老父的决定,想着若不是自己帮着周氏焦氏拖延,这两个人早回乡了,自己哪里会轮上跟她们一道回去。 当初义无反顾离了夫家来京城,此番灰头土脸地回去,婆家人还有丈夫会用什么样的神色对待自己,田青苗一想到这个就头疼。原本还想着明年元宵进城去感受京都的灯会热闹气氛,临了还得回田家湾那穷山窝过年,想到这些田青苗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第二百三十九章 赐婚 大长公主在当今皇上与其他兄弟争夺皇位的时候,聪明地没有站队卷进去,所以皇上登基之后的大清洗她幸免于难。在先皇的众多子女中,大长公主这个长姐和皇上的关系也算不错。温晴破格被封郡主,固然是因为皇上要笼络温家,但也有皇上看大长公主面子的意思在里头。但这种姐弟之情是不可能凌驾于江山社稷之上的,所以当皇上接二连三接到弹劾大长公主以及其儿子胡作非为,民愤极大影响极坏的奏章之后,立马将大长公主叫到宫中训斥了一通,其两个儿子也着令刑部收押稽查。 大长公主还真是有手腕,居然请动了宗人府的左右宗正来替自家求情,打算赔一点银子给苦主然后放出自己的两个儿子。左右宗正都是上了年岁的长辈,胡子一把地缠着皇上一通唠叨,无非说因为当初的夺嫡之争以及此后的陆续清洗,先皇子女所剩不多。若是皇上连长姐都不肯宽恕,恐怕会落个寡恩薄情的名声。 皇上碍于辈分不好不搭理,只好耐着性子听了半天,可能心里也觉得老头子说得有几分道理。可是又顾忌民愤以及朝中其他官员的反应,左右为难摇摆不定。宫中有人一透露出这个消息,王明达便觉得不妙,往后拖下去皇上的怒火只能慢慢消弭,到时候大长公主一家就可以安然度过这次危机了。得赶紧让姚舜英找机会接近大公主,再添一把柴无论如何要彻底击垮大长公主。 大公主受其婆婆的影响,对珍珠很是偏爱。但凡珠光宝气来新货她总会光顾一番的。照说像她这样的人想买哪家店里的东西,一声令下人家不得巴巴地送上门去由她挑。不过珠光宝气毕竟是东胜州人开的铺子,东胜州可不像其他州府,颇有几分桀骜不驯的劲头在里面,大锦朝廷也不想花费银子造大船去征讨它,只要它面子上归顺就行了。所以大公主不好对珠光宝气的掌柜颐指气使,指手画脚。何况买东西图的就是那气氛,置身于满大厅的珍珠头面当中挑花了眼的感觉实在是美妙。 姚舜英要提到大长公主在大公主府陷害自己的事情。肯定不能巴巴地上门去说,得装作不经意地样子说漏了嘴,诱使大公主自己去查。为了制造与大公主巧遇的机会,趁着即将过年的机会加上一大批新品上架,姚舜英让姚子充模仿后世商家的促销手段搞了一次活动,大公主在头一天便兴冲冲地来了。 姚舜英有心要引起她的注意,事先准备了一套材质最好款式最新颖的头面在那里把玩。果然大公主一看到那套东西便眼冒绿光,将游氏拉到一边问还有没有这样水平的东西。游氏说有是有,不过要征得姚舜英的同意才能拿出来。大公主很是不解,游氏悄悄告诉她姚舜英的那套头面是姚舜英自己设计的。然后很自然地安排两人去后面房间挑选相商。 游氏按照事先商量好的。搬出许多珍珠首饰给她二人看。然后借口外头展厅人手不够自己得出去看着,让姚舜英伺候着大公主挑选。姚舜英非常自然娴熟地给大公主做着介绍。大公主笑道:“王三奶奶何时与珠光宝气的掌柜这般相熟了,不知道的还当你是这儿的掌柜。”姚舜英呵呵笑道:“真要这般说也不算错,这珍珠馆的老板正是家兄。游掌柜是妾的二嫂。” 大公主双眼大睁:“不会吧。人家不是都说珠光宝气的老板是东胜州人士,怎么会是王三奶奶的兄长呢?”“此事说来话长。”姚舜英将自家兄长的故事还有兄妹如何相认细细说了一遍,大公主听完很是感叹了一阵子,恍然大悟道:“我就说上回我婆婆生辰,我来买没见着,可王三奶奶偏就碰上了那样成色的两颗大珠子,原来你们是兄妹,好东西自然是留给自家人了。只是往后不可这般藏私了,我又不是不给银子。为何不卖好东西给我。” 姚舜英赶紧道:“家兄既然开门做生意,自然是要将最好的东西拿出来卖给顾客了。”大公主撇了撇嘴:“话倒是说的好听,你这一套你嫂子怎么不摆在外头卖啊。”姚舜英道:“这是妾自己画的图纸然后让哥哥叫人照样子做的。我这套白色的大公主不是买了类似的,倒是另外一套粉红色的更好看,您看看瞧不瞧得上。” 果然大公主一看到那套粉色珍珠头面便爱不释手。一下便说自己要了。两个人又将游氏取来的其他东西逐一品评把玩。那条放在显眼处的粉红珍珠手串果然被大公主多看了几眼,拿在手上试了一通后说是要买回去送给自己的外甥女。姚舜英皱了皱提议她不要买这个,大公主莫名所以:“这手串分明很好啊,我妹妹家的大姐儿过年便十四该是挑选夫婿的年纪了,花儿般的女孩子戴这个正好,颜色合适又不像我这一套这么奢华。” 姚舜英道:“不是这东西不好,而是妾一看到这东西便想起了一件不愉快的事情,这事情还牵涉到……”姚舜英说到这里忽然捂住了嘴巴,一副说露嘴的模样。大公主正听得认真姚舜英却不说了,不由不满道:“牵涉到什么,你说啊。”姚舜英不以为然地道:“真要说出来,此事还是发生在大公主府,只是不算什么大事且已过了那么久,提它做什么。” “发生在公主府?你说说到底是什么事情。”姚舜英苦笑道:“看来今日是非说不可了。其实也就是一个玩笑罢了,说说也无妨。”接下来她尽量以平静的口吻说了那天的事情。大公主听完脸色很不好,沉声问道:“王三奶奶还记得带你去那小屋的两个婆子的长相不?”姚舜英低头想了想:“嗯,一个矮胖,四十几岁的模样,说话嗓门较大。另一个比她高一点,五十来岁吧,左边脸上有个大黑痣。” 大公主认真道:“王三奶奶记清楚了是这模样的?”姚舜英点头道:“应该不会错。因为那日妾起先不知道是玩笑委实吓坏了。幸好那女戏子上哥哥这里买了与这条粉红色珍珠一模一样的手串,嫂子又跟我提起过这戏子看着像男子。不然我真得被吓死过去。没想到大长公主一把年纪了也爱搞恶作剧,偏生您府上的妈妈们又那么一本正经地配合她。不过也怪我自己蠢笨,试想您府上后院哪会有陌生男子闯进去。这要传出去您家不是丢大脸了,女眷们颜面何存啊。” 大公主脸皮肌肉僵硬地笑道:“我这大姑姑自来就是这么促狭的一个人,王三奶奶不要怪她才是。”姚舜英抿嘴笑道:“妾哪里会怪大长公主,她老人家辈分高,拿我开一下玩笑那是瞧得起我不是。”大公主干笑道:“那是那是,便是我和妹妹也没少被她作弄过。”接下来两个人又扯了一通首饰衣着,大公主便拿着自己买的东西回去了。 “妹妹,事情有把握不?”游氏等大公主一走便闪进来问。姚舜英笑了笑:“嫂子等着听好消息吧。” 大公主回去怎么审问那两个婆子不知道,但是她进宫找皇上告状的话王家人却通过内侍打听得一清二楚。大公主说了好一通话,总结下来无非是三点:大长公主的手伸得太长,连自己府上的人都叫她收买了想起来就可怕;大长公主做事太过分,居然算计起昌国公府的儿媳妇来了,若是昌国公知道此事将会作何感想;温晴觊觎王家三郎之事,京中高门之间已经有人在传闲话了,王家三郎与原配发妻感情深厚大长公主却唆使王二夫人拆散人家夫妻?为了不让丑事败露还是及早给温晴指婚,最好是嫁到京城之外的人家去。 大长公主这个同父异母的长姐和自己疼爱非常的女儿之间,皇上肯定是倾向于自己的女儿。不过皇上还是没有偏听偏信,为了弄清事实真相特地将王家人叫到跟前询问。王文靖头次面圣表现得初生牛犊不怕虎,该说的话都说了,证词证据也呈上了。昌国公兄弟则在一旁做出诚惶诚恐想制止而不敢的模样,给皇上一种经历了大劫难之后胆战心惊畏惧皇家人士的感觉。 皇上看着王家兄弟的神态心里很不是滋味,当初齐国舅奏报王明达里通外国背叛朝廷的时候他就心里疑惑,可是那时齐家势大他不敢深入调查,结果害得人家满门含冤死的死散的散。眼下昌国公因平叛立下汗马功劳,恢复了爵位,可人家一家子也成了惊弓之鸟,被大长公主欺负到头上了都不敢吭声。 皇上由文氏和大长公主的所做作为想到了自己的母亲齐太后,姚氏的可怜尴尬则让他想到了原配郭氏。王三郎与那姚氏便跟自己和郭氏当初一个样,可惜自己无能没能护住郭氏,人家王三郎为了发妻能不管不顾,皇上自叹弗如。看着王文靖是越看越顺眼,随便考校了一番,发现这个生长在乡野的年轻人居然还有些水平,心里一高兴,随口便赏了个举人出身。 至于大长公主,年老失德教子无方,往后还是在自己府中思过反省,没事不要出门了。两个儿子罔顾法纪胡作非为民愤极大,刑部查明事实之后送交大理寺,该如何如何谁也不能姑息。至于温晴郡主,皇上念其年少守寡特赐婚给辽东宋总兵之丧偶长子,婚期便在明年三月。因为时间较紧,常慧茹还是赶紧带着女儿回西北家中准备嫁妆为好。 第二百四十章 圆满 (大结局) 秦氏和姚承恩李氏几个人去年冬月底来到京城后,尽管姚舜英和王文靖再三恳求,甚至王明达兄弟亲自上门邀请,他们三人都不肯住进国公府。说珠光宝气后面的宅子够宽,国公府的规矩大,自己这些乡野之人猛然间让那么多人伺候着不自在。他们每日里打扫一下屋子,逗弄一下二哥的儿女,无聊了又跑英娘姑姑那里呆一阵,日子要多舒坦有多舒坦。姚舜英原本心里还不好受,可见三位老人在二哥那里确实过得自在便也想开了。 然后新的昌国公府修建好了,一家人开开心心地搬了进去。装饰,分派下人,忙碌了一通之后,姚舜英的产期便要到了。起先怎么喊也喊不来,最后三个月李氏和秦氏却主动上门了。两个人住进了姚舜英和王文靖住的石榴院,老实不客气地将王文靖赶到书房去睡。然后成日里如临大敌,眼睛不错地盯着姚舜英的一举一动生怕她有个闪失。 替自家老子正了名声的杨郎中也在京城扎了根,王明达只差没将人家拘在昌国公府了。杨郎中给姚舜英几乎是三日一诊脉,结果都是孕妇脉象平稳,产婆子也是早就请进了府的。又不是头一回生孩子,姚舜英很淡定,但理解老人担忧的心理,少不得配合着叫吃什么就吃什么,叫走路就走路叫躺下就躺下。 这一日吃罢午饭,姚舜英照例在秦氏李氏的陪同下沿着抄手游廊慢慢走两圈。走着走着,肚子便疼了起来。秦氏立马尖叫着喊丫头婆子来抬,姚舜英摆了摆手,然后自己慢慢走回了石榴院的产室,那是早就准备好了的。在产婆和李氏的指挥下,丫头婆子们有条不紊地忙碌着。王文靖一得到消息,立马着人去四处报信,不久游氏赵掌柜费氏几个便来了。 姚舜英强忍着,疼得狠了才小声哼哼两下,眼看着四个时辰过去孩子还没有落地的迹象。女人们还有耐性,男人们却受不了了。王文靖扑到窗下大声冲里面喊道:“英娘,你怎么样!”姚舜英勉力答道:“我还好,你别担心。”因为听到乐仪颤抖的呼唤声,姚舜英又道:“三哥,你带乐仪回房去,爷儿两个在书房等吧,别吓着孩子。” 王文靖听话地将女儿带到王明通身边。王明通嗔道:“儿媳妇也真是,这时候了还念着乐仪。”王明达道:“派人去将杨郎中叫来。”王文靖愣了下道:“他又不是产婆,生孩子要他来做什么。”王明通瞪眼道:“大哥的吩咐你照做就是。啰嗦什么!”王文靖一走。王明通忍不住道:“大哥你别太担心。姚氏长于乡野身子健旺,不会有事的,肯定能给咱们王家生一个大胖孙子的。”王明达默不作声,稍后道:“咱们固然一心盼望有人承继香火。可生不生孙子那是送子娘娘的事,儿媳妇这一胎就算没生下男孩儿,咱们也不能怪罪于她。”王明通道:“我省得。” 戌中时分姚舜英终于生下了一个六斤八两的儿子,产婆大声报出这一好消息的时候,整个石榴院都沸腾了。李氏紧张了那么久,猛然间一放松,人便觉得软软地撑不住了。大家赶紧让她和秦氏两个回房休息。游氏和赵掌柜却一直看着婆子们,生恐她们照顾不周。费氏抱过新生儿仔细地看了看,然后乐滋滋地溜去新国公府西北角一个偏僻小院给文氏报喜去了。 “妹妹你是没看到。那孩子胖胖的可招人喜欢了!”文氏双眼放光:“嫂子抱过了孩子?你可看清楚了,是像文靖多些还是像姚氏多些?”费氏呵呵笑道:“像外甥多些,不用说长大了又是个俊俏的郎君。”文氏松了口气:“那就好,千万别像姚氏。”费氏道:“像外甥媳妇也没什么不好吧,人家模样也出挑。” 文氏不做声。嘴角微不可查地撇了撇。费氏皱了皱眉:“真是不明白你,姚氏除了出身差之外,余下哪一点比不上别人了。她眼下又生下了儿子,国公爷和妹夫越发看重她,你是没看到方才国公爷大笑着吩咐赏赐下人那个高兴劲儿。都这时候了妹妹怎么还没想明白,你若一直这样,那可真是别想着出去了。” 虽然王明通高中过探花,但新生儿算是大房的孙子,所以起名字这重任还是交给了王明达。为着乐仪是根据《诗经》起的名字,王明达翻了好一通书才确定了给孙子起名“维丰”。王文靖将这名字告诉姚舜英,姚舜英道:“牧人乃梦,众维鱼矣,旐维旟矣,大人占之;众维鱼矣,实维丰年;旐维旟矣,室家溱溱。这首《诗经?小雅?无羊》表达的是对人丁兴旺美好生活的向往与祝福。伯父这是希望咱们往后还要生儿子呢。” 王文靖呵呵笑道:“那是自然,一个儿子哪够啊。你三哥我可是兼祧两房的,最低也要两个儿子不是。”。姚舜英没好气地道:“你说得轻巧,要生你自己生去。”“我是男人哪里生得出,你是我媳妇专门就是给我生儿子的。”姚舜英白了丈夫一眼:“瞧你那副德行!” 王文靖腆着脸轻了一口妻子,弯腰将儿子抱了起来,一边轻轻晃动一边得意地笑。姚舜英嚷道:“他睡着了你抱他做什么,仔细抱习惯了往后成日里要人抱着才肯睡。”王文靖一扬眉:“抱着睡便抱着睡,府里那么多丫头婆子怕什么!”姚舜英瞪了丈夫一眼:“你知道什么,小孩子就是睡着的时候长个子,你打扰他睡眠当心他往后长不高。” 王文靖哼了一声:“我的儿子哪里会长不高,说出去谁信。”姚舜英怒道:“你出去,我这大热的天不让洗澡浑身不舒服,你别来招我!”王文靖嘻嘻笑道:“你是担心自己身上味儿大,怕我嫌弃你吧。你瞎担什么心,你就是浑身发臭那也是我媳妇儿不是。”姚舜英抓起枕头丢了过去:“你才浑身发臭,滚出去!”王文靖一把接住,叹息道:“妹妹这生了儿子底气足多了,哥哥都不敢惹你了。罢罢罢,我走还不成吗,你别生气啊。” 王维丰的满月酒办得很隆重,京里的公卿之家有一半多来上门道贺。办完满月酒昌国公便递了请封王文靖为世子的奏章,皇上自然是大笔一挥表示同意。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姚承恩和李氏毕竟牵挂着一众儿孙,不久便不顾姚舜英和姚子充赵掌柜的挽留,坚决踏上了返乡的路程,护送的当然还是秦冲。 被大家视为心头宝的王维丰小朋友身体康健,很少生病。只刚两岁便显露出了不凡的天赋,机敏灵活手脚的协调能力很强,于是他家大祖父说他是个天生的练武胚子,打算让他往后习武从军。他家二祖父很不高兴,说这孩子天资聪颖小小年纪教他念五言绝句便能背下,分明是个状元之才,从文才最合适。 他爹每每被拉去做仲裁,可他爹是个怂包,谁都不敢得罪,屡屡和稀泥结果两边都得罪了。问题是每回他爹灰头土脑地回到石榴院,她娘也冲他发脾气。理由是两个老头子揠苗助长,儿子太辛苦他这当爹的也不知道救儿子于水火之中。他爹是风箱里的老鼠两头,不三头受气。幸好他还有个姐姐乐仪,她可是他爹的贴心小棉袄,打小就跟他爹亲。这样的状况一直延续到他娘生下了他弟弟王维年为止。 他弟弟模样跟他差不多,也是白白胖胖的可爱模样,也是聪明伶俐一副很会念书的样子。按照大人的说法,他弟弟该是二房的孙子。这下他二祖父不跟他大祖父争他了,注意力全放到他弟弟身上去了。他大祖父很得意,挖空心思开始给他遍访名师,还将兵法一类的书也收拢了许多摆在他跟前。弄得她娘背地里一个劲的念叨摧残儿童侵犯人权什么的。不过他算看出来了,他娘其实也是个怂包,就知道躲在自己房里念叨,在他两位祖父跟前屁都不敢放一个。 他爹跟他二祖父一样也弄了个探花的帽子戴着,然后万岁爷将他放到户部任职去了。他爹是个做事很认真的人,虽然刚进去官职很小,可还是干得很卖力。套用他娘的说法是一副有为青年大干革命事业的架势。一分耕耘一分收获,他爹一步一个脚印,几年功夫便由一个八品照磨升到了从五品的员外郎。可他爹还是觉得自己升得慢,说侯三表舅和吴九叔叔都是正五品的郎中了。 他不明白他爹为什么非要跟他两个比,她娘说她爹那是小心眼,没事自找不痛快别理他。他大祖父也说他爹是何苦,说他爹真要那么想当大官,索性自己向朝廷提出不做昌国公了,让他爹做。他爹说那是两码事,硬是不让他大祖父请辞。 不过随着他姐姐长到了十二三岁,越来越好看,那些公侯之家的夫人太太们开始有意无意地探听他娘的口风之后,他爹的注意力就不在官职高低上头了。他的目光一个劲儿地盯着那些与她姐姐差不多大或者大着三五岁的哥哥们,神色阴冷叫人望而生畏。不过那些哥哥当中也有那不怕事的,比如范老将军家的小六哥哥和南乡侯家的曾大郎两位,来昌国公府还是来得比较勤快。 ps: 正文写到这里就算完了,还有四章番外写一下儿女的婚事。大家心疼侯三,就让他的遗憾在儿女身上补偿一下吧。 第二百四十一章 番外(1) 女孩儿湖蓝色的裙裾在空中飘荡,青丝飞散,银铃般的笑声传出老远。将满十四岁的昌国公府大小姐王乐仪正在自家的花园里荡着秋千。放眼望去:前方碧池新荷小桥横卧,左边蔷薇妖娆右边海棠争艳。老天还真是诚实守信,刚至四月,这风立马变得说不出的温暖柔和。“再高一点。”她想飘得更高看得更远,于是大声喊着。不想推她的丫头正要发力,手却被人拽住了。 “珍珠你是猪脑子不成,明明都那么高了你还使劲儿推,大姑娘万一有个闪失,你担得起吗?”十三岁的大丫头珍珠看了下来人,嘴唇动了动,却是一句话也不敢说。主子发话了她一个丫头哪敢不听,可牡丹院除了姑娘就是刘妈妈权力最大,刘妈妈训斥她也不敢顶嘴,只好低着头装哑巴。 王乐仪一看到刘妈妈壮硕的身影便头疼,她不是回自家去瞧快满月的儿媳和孙子去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悄悄叹了口气认命地从秋千上下来,王乐仪赶紧出言替珍珠解围:“不怪她,是我让她推的。”当着主子的面刘妈妈不好再责备珍珠,转而看着自家娇花照水一般的小姐,一脸诚恳地道:“别怪奴才多嘴,姑娘这眼看着便要许人家了,怎么还一味贪玩。况且你不是身子不舒坦嘛,荡什么秋千。还有你上回不是说要给国公爷做两双鞋子嘛,做好了?”王乐仪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头:“呃,那个,快了。” 刘妈妈叹了口气:“三奶奶那一手针线活,满京城的夫人太太能越过去的不多,怎么姑娘就一点都没学到呢?虽说咱们这样的人家都有针线房用不着主子奶奶去做那些衣物之类的东西,可将来嫁了人姑爷的贴身衣物姑娘总不好假手他人吧。” 姑爷,嫁人,长大了有什么好。从去年开始王乐仪的耳边便经常听到这些恼人的话。嫁人了做了人家的媳妇天天立规矩不说还要忍受夫婿三妻四妾,哪有做姑娘自在。虽然昌国公府内宅里,没有那些争风吃醋勾心斗角的事情。可别人府上几乎是天天发生,王乐仪不想听都不行。可是女子终究是要嫁人的,一个女子命好不好全在于嫁没嫁对人。想到这里她不禁有点惆怅,然后立马告诫自己:不要想,最终嫁给谁不是你能决定的,该怎样便怎样吧。 不想再听到嫁人这类话,王乐仪赶紧岔开话题问道:“刘妈妈怎么这么快便回来了,你那孙子怎样,胖不胖?”“好,胖。力气大着呢。吃奶吃得可好了!”提到自家孙子。刘妈妈笑得很开心,她这辈子生了三个闺女一个儿子,儿媳妇头胎得男,全家都乐开了花。“你儿媳妇好辛苦吧。你怎么不多照顾她一下再回来,横竖我这里没什么事。” “儿媳妇有亲家母照料。三奶奶相信奴才将姑娘交给奴才照顾,奴才自当尽心尽力,哪能因为自家的事情怠慢了差事。姑娘身子不爽利,三奶奶今日又去大公主府观礼,奴才岂敢窝在自家不回来看着。” 刘妈妈一家是王明达之前在西南那些年曾经的房东,后来因为一场大火一贫如洗一家人卖身为奴,王明达上前年去西南巡边的时候将其一家带到了昌国公府。姚舜英观察了一年发现这一家子忠诚可靠,刘妈妈性子爽利又有几分见识。便让她负责女儿牡丹院的大小事务。 “姑娘咱们还是赶紧回房吧,日头越来越大,姑娘脸蛋白嫩当心晒黑。看你额上都出汗了,回去沐浴一番。奴才让厨房准备了粥,你沐浴好了喝一碗吧。”姑娘身子健旺。就是月事那几日肚子会有些钝痛。所以三奶奶每到这几日便要提醒给大姑娘熬红枣桂圆枸杞粥。 回到牡丹院刘妈妈让丫头准备热水伺候主子沐浴,自己转身去了厨房。珍珠看到另一个大丫头翡翠,没好气地哼了一声,王乐仪也盯着翡翠眼神不善。翡翠赶紧解释道:“不关我的事,不是我说的是小喜告诉刘妈妈姑娘去打秋千去了。”珍珠咬牙:“又是这小蹄子,等我去教训她一顿!”“罢了,那是个没脑子的,跟她说不清楚,你们都出去我自己洗。”水准备好了,王乐仪挥了挥手,将人都赶了出去。 泡进洒了花瓣的温水中,王乐仪禁不住舒服地叹息了一声。今日大公主最小的女儿瑚姐儿及笄,昌国公府早接到了观礼的邀请帖,大公主特地嘱咐她娘带她去。可是一想到福王府排行第四的那个朱照熹极有可能也会去,她便一点儿也不想去了。其实她的月事今早已经全好了,但她骗她娘说还没好。很明显她娘听到这消息大松了一口气,其实她娘也不希望她去吧。 朱照熹想娶自己的心思傻子都看得出来,他爷爷福王还有大公主也摆出一副乐见其成的样子在一旁推泼助澜。可没人喜欢与老朱家结亲,她爹娘一说到老朱家便咬牙切齿,她大祖父也不喜欢老朱家。想一下就明白了,虽然皇上对王家人不错,大祖母她们的死也不能怪皇上,他当时也是身不由己,可大祖父还是不愿意跟姓朱的多打交道。 她二祖父与福王千岁的关系自来很好,可两家祖父好是一回事,要想让他老人家答应将她嫁去福王府却很难。因为他老人家不大瞧得上朱照熹,觉得这小子太平庸配不上自己的孙女。昌国公府也不是没有 人希望自己能嫁给朱照熹,那个人就是她的亲祖母二夫人文氏。可是她在昌国公府说话不顶事。为着她在自己跟前说了一通嫁进福王府的诸般好处,她大祖父一生气又叫她迁回了西北角的偏僻小院。 等王乐仪沐浴完毕吃完粥刚一放下碗便听说她娘回来了。奇怪,怎么这么早,大公主府不会这么小气连一顿饭都不管吧。王乐仪觉得奇怪便去爹娘住的石榴院探个究竟,结果发现她娘脸色很不好。“娘您怎么了,是不是身子不舒坦?”姚舜英看着俏生生宛如出水芙蓉一般的女儿,勉强笑了笑:“我没事,可能是吃坏肚子了。”“要不要紧,要不喊太医来吧。”“不用,你爹一会儿就回来了。你回房去吧,别担心。” “英娘,你怎么了?”姚舜英话音刚落,王文靖便闯了进来。“三哥,我……”姚舜英一看到丈夫,正要说明原委,抬头看到女儿,又及时闭上了嘴巴。然后一挥手:“都下去,屋里不要人伺候。乐仪你也回去。”王乐仪跟着丫头婆子们一道往外走,走到门口却不动了,悄悄趴在门边上听。有婆子想来拉走她,被她一瞪眼,只好讪讪地走远了。 “妹妹到底怎么了,怎么巴巴地叫人去户部喊我回来?”王乐仪一听到她爹这样喊她娘就觉得肉麻,这两个人都这把年纪了还哥哥妹妹地叫得欢。然后又忍不住开始羡慕起自家老娘来。他爹可是京城公认的美男子,可人家除了她娘之外愣是没有一个别的女人,京里那些太太夫人们一提到这个便齐齐心头冒酸水。这也难怪,她们当中无论谁出身都比自家老娘高贵,模样强过她娘的也不少,可就是没她娘这样的好命。嘿,她往后要是也能碰上她爹这样专情的夫婿就好了。 屋内姚舜英根本不知道宝贝闺女躲在门口偷听,拉着王文靖哭丧着脸道:“三哥怎么办,我今日去大公主府,福王妃拉着我一个劲儿地问咱家乐仪怎么没来,说十日后她的生辰让我无论如何要带着乐仪去福王府。大公主则一个劲儿地在我耳边夸赞福王府朱照熹那小子如何孝顺体贴,如何不近女色,十六了房里通房丫头都没一个。我哼哼哈哈不咸不淡地附和着,然后找个机会走开了。” 王文靖点了下妻子的鼻子:“做得好,千万不要给她们开口的机会。”姚舜英白了丈夫一眼:“好什么呀。后来洪氏悄悄告诉我,我走后大公主提议福王进宫求恩典,想让皇上给朱照熹和咱们乐仪赐婚。你想皇上要真下了旨,哪有咱们反对的份儿。”王乐仪心一沉,手不禁死死揪紧了手中的帕子。她才不要嫁给朱照熹,她二祖父没说错,那人就是太平庸太无趣。嫁给他就要应付老朱家那一大堆亲戚,那些宗室想起来就令人头疼。 “别急,别急,咱们慢慢想法子。”王文靖嘴上说不急,语气却很焦躁。“呃……哇……”姚舜英脸色发白捂着胸口,然后哇地一声呕吐起来。“叫你别急,你急什么!”王文靖一边拍着妻子的后背一边道,“西南瘟疫爆发,皇上这阵子为此焦头烂额。福王不是傻子,断然不会这时候拿这样的事情去打扰皇上,肯定等瘟疫过了再提。等伯父和父亲晚上回来咱们一道商量对策。” 姚舜英叹了口气:“也只能如此了。”王文靖道:“我让人去喊杨郎中来,这会子肯定能诊出来了。”姚舜英点了点头道:“嗯,诊出来我便可以不去福王府贺寿了。然后乐仪嘛,八日后不是江哥儿的大喜之日嘛,到时候让她以此为借口去庄子住些日子避一避。”王文靖摸着妻子的肚子微笑道:“大郎二郎叫他两位祖父霸着,乐仪又到了嫁人的年纪,咱家这小四来得还真是时候。嗯,等他三岁了我便亲自给他发蒙。” 王乐仪恍然大悟,难怪了,原来自家老娘是有喜了。果然到了晚上,三奶奶有喜的消息传遍了昌国公府上上下下。王明达一高兴,下人们人人又得了一份额外的赏赐。 第二百四十二章 番外(2) 王乐仪一方面为母亲怀了身孕高兴,另一方面又为自己的婚姻大事焦心。可这一回大人们是在大祖父的院子里商量,那里的侍卫个个都厉害着,偷听想都不要想。幸好她二舅妈和她大姑婆听说她娘有了身孕提着大包小包一道上门来探望,她故技重施躲窗下偷听。 情况远比预料的更糟,大祖父从宫里得来的消息,皇贵妃生的六皇子这阵子不断地在皇贵妃跟前哼哼,说是想娶自己做正妃,为着这事她娘差点没急晕过去。没太后没皇后,六皇子的娘是后宫权力最大的女人,可他排行第六,前头有好几个根深叶茂的长兄。皇上至今还未立太子,天知道往后老朱家这几兄弟会闹出什么事来。 六皇子朱照阳自己只和他见过三次面,那还是十岁之前。哦今年元宵节观灯好像又碰上了他一次,那时候自己只是冲他行了下礼,然后他一直和大祖父说话,自己在一边观灯猜灯谜。两个人都没说过一句话,他怎么就盯上了自己,真是莫名其妙。早前珊姐儿不是说皇贵妃想让她娶范老将军家的八姐姐吗,怎么又打起了自己的主意? 嗯,范老将军是个人精,哪能看不出皇贵妃的意图。肯定是碰了钉子,上次听娘说了一嘴,似乎范家正在跟蒋大学士家议亲。范老将军是人精难道自家两位祖父就不是了,所以大人们决定要尽快定下自己的亲事。大人们看中的女婿人选有两个:范家的六哥和南乡侯家的曾大郎。大祖父更倾向于范六哥,因为他老人家觉得范家男子都很端方稳重,这样的夫婿才可靠不是。二祖父觉得曾大郎模样更出挑文才更出众,只有这样的夫婿才不辱没了自己孙女的美貌才情。 至于她爹,那是一个都瞧不上,可能在他老人家心目中满大锦配得上自己的男子还没出生吧。她娘则是瞻前顾后举棋不定,她觉得两个人都好,范六郎淳朴敦厚,而且范家的家风跟王家差不多,男子过了三十五岁原配还无子的话才可以纳妾。范六又不是长子,女儿嫁过去不用主持中馈悠闲自在得很。可是这人的人话也太少了一点,一想到往后自己会有个木讷的女婿她娘就觉得不大舒服。 曾大郎则胜在温文尔雅,心思细腻,这样的人做夫婿可能更体贴更小意温存。不足之处是曾家子嗣不丰,南乡侯就这一个嫡子,底下的姨娘虽有三四个,可愣是没一个生下儿子来。女儿要是嫁给他那就是曾家当之无愧的宗妇,主持中馈很累人的。更可怕的是女儿嫁给曾大郎那肯定得能生儿子,越多越好,不然就等着和一大堆姨娘庶子打交道吧。可送子娘娘管的事情凡人哪能做主,这问题太叫人头疼。 姚舜英在屋里和游氏还有赵掌柜她们唉声叹气,王乐仪也听得心乱如麻,默默退回自己的牡丹院。躺在榻上,将范六郎和曾大郎翻来覆去地比较。这两个人似乎都比较喜欢来昌国公府,一个是来向王明达请教兵法的,另一个则是向王明通请教学问的。前几年乐仪还小,王明达两兄弟也不让孙女回避。范六郎和曾大郎给王乐仪送了不少的东西,不过大多都被玩坏扔掉了,只留下一两样。比如范六郎送的鲨鱼皮的小匕首,曾大郎送的他自己亲手雕的模样丑怪的乌木凤头簪子。 把玩着这两样东西,王乐仪茫然了。这两个人当中将有一个要成为自己的夫婿吗?范家和王家是世交,所以王乐仪心目中和范六郎要亲厚些。她喜欢和范六郎在一起玩,他虽然话很少大多时候板着脸范家的那些姊妹似乎都有些怕他,可他在王乐仪跟前从来是和颜悦色。但是要嫁给他和他生儿育女,王乐仪总觉得别扭。因为在王乐仪心里,范六郎就是哥哥。 曾大郎长得比较英俊,虽然和王文靖比起来有差距,但也算是个美郎君了。他每次见到乐仪总是很开心的样子,嘴里大多是“王家妹妹我前些日子去报恩寺了这是给你带的泥娃娃”“王家妹妹我昨日和人家逛书市,这是人家新来的话本子”之类的,和他在一起王乐仪总是很开心。可是这人似乎很招女人喜欢,曾五姑娘说已经有好几家的夫人在探听南乡侯世子夫人的口风了。还有他家的祖母去年便想给他塞通房了,嗯,据说他房里的丫头个个都姿色不俗。嫁给她往后只怕日子会比较难过。 日子在王乐仪的纠结当中溜走了,转眼明日便是江哥儿的大喜日子。以张氏和姚舜英的情谊,江哥儿成亲,姚舜英原本是打算带着儿女一道前去喝喜酒的。可是自己这会子诊出了身孕,然后为了不去福王府得将样子做足,她没奈何只好缺席了。明日又不逢沐休,王文靖也不能去,最后只能让乐仪一个人代表国公府去庄子了。 姚舜英为了表达自己的歉意,在原先准备的红包当中又加了一百两银子,还让乐仪给张氏小张氏以及田家的孩子们个个都带了东西,衣料布匹首饰吃食杂七杂八的小东西满满几大包。加上跟随去照顾的婆子丫头五六个,一行人整整四辆马车。 王明达不放心孙女,原本打算将自己的两个贴身侍卫派去的,却被王文靖阻止了。这几年大锦就是边关一带都较为太平,何况京畿地区治安向来是全国最好的。昌国公府在朝中又没有什么宿敌,去庄子不抄近道的话全部是官道,人来人往地怕什么呢。不过为了稳妥起见姚舜英还是派了四个护卫跟着。 王乐仪一想到要去庄子便乐得恨不能手舞足蹈。国公府的日子虽然奢华,可是一点儿都不自由,还是乡下好。想起当初在田家湾和勇哥儿娟姐儿一块玩耍的情景王乐仪就心情愉悦。嘿,不知道姨妈一家过得怎么样,要是能再回去看看再住上一阵就好。 马车驶出京城西门往昌国公府的庄子而去,车夫得到吩咐特地将车赶得很慢,难得出行的王乐仪忍不住掀起车窗的帷幕朝外望去。四月天气,熏风习习,原野里鸟语花香,令人心醉神迷。王乐仪正目不暇接心情舒畅之际,忽然听到后头有人喊道:“停下,停下,前头可是昌国公府的马车。” 姚舜英一听声音,居然是朱照熹。这人怎么来了,真是讨嫌!刘妈妈赶紧遮住王乐仪将帷帽给她套上,自己探身出去道:“是福王府的四公子啊,您也出城了。”朱照熹呵呵笑道:“是刘妈妈啊,车里坐的是王家妹妹吧。听说田家二房家的儿子明日娶亲,你们是赶着去喝喜酒吧。”刘妈妈道:“可不就是,四公子这是要去哪儿呢?”朱照熹道:“这不祖母生辰马上就到,我去庄子里头挑点好东西。” 刘妈妈道:“是这样啊,那四公子您先请,咱们的马车走得慢,可别耽误了您的功夫。”说完高声喊道:“将车子靠边,让福王府的马车先过。”朱照熹却道:“不用,横竖我今晚要歇在庄子上,不急着赶路的,咱们两家的车子一道走也有个伴,你说是不是啊王家妹妹?”这人脸皮真厚,可被人家点名询问王乐仪不好装哑巴,只好答道:“啊,那个,你自己家的马车快慢随便你吧。” 此后的朱照熹仿佛话痨一般,但凡看到什么风景便大声点评着征求王乐仪的意见,王乐仪真是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刘妈妈的脸黑得可以媲美锅底了,可又拿后边的家伙没办法。首先这条路不是王家的,不能叫福王府的人滚蛋。然后又不能堵住朱照熹那张聒噪的嘴省得她来烦自家姑娘。 王家的马车走在前头又走得极慢,后头福王府的车夫得到自家主子的吩咐也极力将车赶得慢。可是畜生不比人,福王府的马起先跑得较快,然后骤然慢下来很不适应,走了一阵后终于发起了脾气,不听指挥快跑了起来。后头的马一快跑。势必要冲撞到前头的马车,王家除了最前头王乐仪的车子之外,余下的三辆车子的马都不同程度低受了惊,那四个护卫见势不妙便分头去控制。不想然跑在最前头的王乐仪的马车忽然发狂撒开四蹄飞奔起来。车夫大惊,死命勒紧缰绳,结果马不但没慢下来还跑到了岔道上去了。 岔道进去不远就有一道高坎,马车一翻跌了下去。车里刘妈妈原本死命抱着王乐仪,可是车子一翻她被甩了出去。王乐仪也被抛出了马车,半空中却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当中,那人抱着她就势一滚,两个人一道落在了草地当中。王乐仪伏在那人身上毫发无损,只是吓懵了闭着眼睛半天不动弹。 “姑娘姑娘你怎么了?”刘妈妈正好落在不远的水坑当中,除了胳臂擦伤之外也没什么大碍,她第一时间爬起来找自家姑娘。看到王乐仪趴在一个男子身上一动不动,真是吓得魂飞魄散,赶紧连滚带爬地扑过来颤声喊道。“我没事。”王乐仪睁开眼睛,却对上了一双幽深的眸子。那人笑得很开怀:“乐仪妹妹你没事就好。”“曾家哥哥,是你救了我?”王乐仪双眼大睁,方才那样身手敏捷的人是平日里文雅斯文的曾大郎吗? “姑娘你快起来,曾大公子你还是赶紧放开我们姑娘,这样可不成体统!”刘妈妈的脸阴的能爆出水来。“啊,我……”王乐仪后知后觉,脸赛红绸手忙脚乱地想爬起来。可是越忙越乱,才刚起来一点点又跌了回去。“啊,跌了一跤脑子有点糊涂了,刘妈妈莫怪。”曾大郎翻身坐起,刘妈妈也将王乐仪从他身上拉开。 “王家妹妹,王家妹妹,你在哪儿?”远远地朱照熹在大呼小叫。刘妈妈脸色一僵,看着曾大郎道:“今日多亏曾公子救了我家姑娘,大恩国公府自会报答。不过姑娘家的清誉要紧,曾公子是个厚道人,知道该怎么做了吧。”曾大郎道:“刘妈妈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说完起身跑到另外一边去寻车夫。车夫不幸撞在了崖坎上,此刻正晕死在那里躺着。曾大郎一边掐着他的人中一边大声呼喊。 “王家妹妹,你没事就好,吓死我了!”朱照熹珍珠翡翠她们还有王家的护卫这时候都赶了过来。这时曾大郎也弄醒了王家的车夫,看到王家的人便喊他们过来将那车夫弄回城去医治。 “曾大郎是你啊,你怎么会在这里?”曾大郎道:“我骑马出城兜风,看到你们的马车还没来得及跟你们说话便看到最前头的马车出事了。我不知道是王家妹妹坐在车里,只想着帮助车夫将车停下。谁知道还是慢了一步,车子翻下来了。没法子我只好和车夫一道跳车,谁知道车夫运气不好撞在坎上。”他回答完朱照熹又冲王乐仪那边大声道:“王家妹妹你没事吧?” 刘妈妈捡起了帷帽早讲自家小姐捂得严严实实,听到这话赶紧大声道:“多谢曾公子挂怀,我家姑娘无事。”说完对王家下人道:“咱们还要赶路去庄子,分出一辆车还有两个护卫将他送回城里医馆医治顺便告诉府里的主子,就说姑娘有惊无险。其他人上车挤一挤,挤不下的走路。珍珠翡翠快下来扶姑娘上去。”在刘妈妈的安排下,王家人有条不紊地分头行事,大家很快回到大路上准备再次上路。 因为王乐仪的马车损毁,朱照熹打算让出自己的车子,却被刘妈妈一口回绝。刘妈妈虎着脸对朱照熹道:“朱四公子,咱们还是各走各的为好,这车一多最容易出事了。方才是我们姑娘运气好,毫发无伤,不然今日之事如何善了?我们姑娘可是昌国公爷唯一的大小姐,您说她要是有什么闪失,我们国公爷将会怎么样?” 朱照熹脸色阵红阵白,一个字也说不出,最后只好灰溜溜地吩咐福王府的马车走了。曾大郎却是一句话没说,到了官道上策马就走,一下就跑到前头去了。不过他跑了一阵便拐入路边树林子等着,看到王家马车过来了,才慢慢跑出来远远跟着,直到看到昌国公府的马车平安进入自家庄子才掉头返回。 第二百四十三章 番外(3) 昌国公府二姑娘的抓周礼办得很低调,只邀请了几个亲戚以及世交好友,虽然如此,但头一回被委以重任的大姑娘王乐仪还是累得够呛。好不容易送走了各位亲朋,王乐仪揉着自己笑得僵硬的脸微微叹了口气,才在贴身丫头翡翠的陪伴下返回自己的院子。 今日姚舜英打着培养乐仪独当一面的幌子将一应事宜全交给了长女,自己光明正大地偷懒,从头至尾只管抱着襁褓中的小女儿王乐宁逗弄,全然不管女儿幽怨的眼神。王文靖心疼女儿,忍不住将妻子拉到一边抱怨。 姚舜英白了丈夫一眼:“你当我愿意这样,这不乐仪马上就要嫁到曾家去,曾家那大大小小一摊子比咱们家可复杂多了,作为未来的宗妇,乐仪若是连这样小的场面都把握不住,我看咱们还是趁早与南乡侯府解除婚约为好。”王文靖被妻子噎得无话可说,顿脚黑脸走了。曾家那小子太可恶,虽然他救了自家宝贝闺女即将成为自己的女婿,可王文靖想起他来心里还是不舒坦。 谁说那小子只是个文弱书生,他明明自幼跟随高手悄悄习武。说什么凑巧骑马去郊外,凑巧救了乐仪。小子你那一套都是老子玩剩下的,分明是觊觎乐仪一直在寻机会,凭他的身手只要稍微一拉,女儿就能安然无恙,可他偏要抱个满怀滚上几下。这么奸狡猾利的小子乐仪嫁给他怎么叫人放心。 可当曾家人上门提亲的时候,乐仪两位祖父还有英娘都同意,自己一人反对无效,只能眼睁睁看着王曾两家联姻。王文靖越想越憋屈,一个人在书房枯坐了好一通再转往园子透透气。 “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虽然不会弹琴,但王文靖喜欢竹林的幽静,昌国公府园子里的竹林是他比较爱光顾的地方。二月天气还是有点冷,竹林里透着寒凉之气,王文靖举步慢慢踱入林子,却听到前头有人说话。是乐仪,另一个则是可恶的曾家小子。真是胆大包天,居然在昌国公府偷偷私会自己的女儿,看老子不打断他的腿! “你赶紧走,叫我爹他们看到我肯定要被责罚!”“妹妹还在生气吧。”“说了我不生气,你啰嗦什么!”莫非这小子做了什么对不起乐仪的事?听到这里,王文靖前行的脚步不禁停了下来。“你不生气怎么今日二妹妹抓周的时候你看都不看我一眼?好妹妹,我那日去嫣红楼真的只是陪杜师兄。你知道他是刑部的捕头,为了查案子难免要去那种地方。他一个人去人家妈妈不爱搭理他,这不硬拽着我去。” 王文靖气得额头青筋直跳:这小子居然去逛青楼,果然不是个好东西!“杜师兄去了人家不搭理,曾大公子去了妈妈们便眉开眼笑。哎呀,咱们南乡侯府的曾大公子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估计还怜香惜玉出手大方,这样的客人上门她还不好生招待除非她是傻子!”自家闺女的语气怎么听着比这竹林子还森寒。 “不是,妹妹你误会了,我真的是头一回去。我这刚一进去,那些不要脸的女人便涌了上来,浓浓的胭脂味差点没将我熏晕。还,还动手动脚地。我又不好动粗,只好落荒而逃。这不刚一狼狈逃出大门,便叫刘妈妈看到了,我真是冤枉啊妹妹!”姓曾的小子似乎很惶急,都打起哭腔来了。王文靖听得很快意,决定先不现身。 “妹妹,自从咱们订了亲,我便将我房里的丫头都赶走了,贴身伺候的全换成了小子。我心里就只你一个,你要相信我!”“哼,听五妹妹说你那些丫头都是些美人儿,这一下子全赶走了,你不得心疼死啊。”“这个五丫头,怎么这么碎嘴,看我回去……丫头美不美的关我什么事,那都是祖母塞进来的,我从来就没正眼瞧过她们。妹妹,要不找个机会将杜师兄叫来,让他替我作证。” “罢了,那么大张旗鼓地,我可不想还没过门便顶个妒妇的帽子。”“妒妇好,我就喜欢妹妹做妒妇,妹妹妒忌说明妹妹将我放在心上不愿别的女人染指我,哥哥心里高兴还来不及。其实哥哥也是个妒夫,往后妹妹不要跟范六见面,即使见面了也不要搭理他好不好?” “你这人怎么这样,范六哥又没得罪我!不过咱们都大了,本来就不能单独见面啊。至于大的场面,大家是世交,那可是免不了的。”“嘿,也是,好在没过几个月咱们便成亲了 。不说这个了,我又雕了一根乌木簪子,这个比之前我送你的那个好多了,妹妹把那个扔了吧。” “不扔,留着将来子孙后辈臊你!这么丑的东西居然也好意思拿来送人。”“哎呀,我那时候功夫不到家腕力不够,可又想送你个亲手做的东西。” 这小子,果然是老早就打自家闺女的主意了!王文靖一生气,狠命拍了身旁一株竹子一下。不好,那小子听到动静八成要开溜,王文靖赶紧大步走过去,却只见自家宝贝闺女的身影,曾家小子早没影儿了。“爹,您也来竹林啊。”自家闺女笑吟吟地,语气镇定极了。“你……”王文靖张口想骂人,可是找不到词儿,没抓现行怎么骂啊。失策,真是失策!他原本憋闷的心情越加憋闷了。 当爹的不好教训闺女,王文靖气冲冲跑回去冲闺女她娘发火。不想姚舜英听完他的复述却笑得很开心:“哎呀,咱们还真没看错人。女婿还算上道,知道咱们最烦什么通房姨娘的。嗯,我闺女也威武,这还没过门便将夫婿降得死死的,我心甚慰呀!” 没达到预期目的,再回想起宝贝闺女方才在竹林里明目张胆欺瞒自己的行径,王文靖简直憋闷得无以复加。一把抢过小闺女晃了又晃,乐仪是个小没良心的,这还未出门子就向着曾家小子了。老子不疼她了,还是疼我这小闺女吧。谁她家小闺女更没良心更叫他伤心,当然他这时候不知道。 王家二小姐的长相比起她家大姐来说差了那么一点,因为她没有她家大姐会拣取父母的长处,她的模样跟她娘像了个十成十,这反倒让她爹越加喜欢她。持有相同看法的人还有她侯三表舅和吴九叔。 她姐姐出嫁后日子过得很逍遥,原先预料的乱七八糟几乎没出现。她姐夫是个不中用的,只要她姐姐一瞪眼他就像那见了猫的老鼠一般缩头缩脑地话都不敢多说。她姐姐才过门三个月就传出了喜讯,然后姐夫的娘打着她姐姐不喜欢吵闹的幌子,将姐夫爹的那些个姨娘打发的打发禁足的禁足。她姐姐一举得男之后,更是成了南乡侯府的太上皇一般,连南乡侯夫人,姐夫的祖母都不敢轻易说她姐姐一句重话。 姐姐日子过得好,最高兴的莫过于她娘,昌国公世子夫人姚氏了。可是她娘没高兴两年便高兴不起来了,因为她娘又怀孕了。这照说该是好事,可她娘说自己腹中这孩儿比外孙子还小算个什么事儿啊,丢死个人。她爹说那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京城里头舅父姨妈比外甥小的多了去了。人家那谁谁家的夫人,这都快五十了还老蚌结珠,你这三十五岁都还没到你害什么臊。 王乐宁四岁的时候姚舜英生下了小儿子王维溱,这孩子还算贴心,晓得比他的第二个外甥早三个月出生,不然姚舜英更是觉得没脸见人。饶是如此,在此后的几年她还是轻易不带小儿子去别人家做客。除了珠光宝气和霓裳居,最多就去侯三和吴九府上走一走。洪氏后来又生了一女一儿,侯三的小儿子侯庆比乐宁大着两岁,最喜欢跟乐宁玩,乐宁本来是喊她庆哥哥的,可是后来改叫侯三哥了。 那天姚舜英受洪氏所邀带着乐宁和小儿子去侯府玩,侯庆拉着五岁的乐宁一起放风筝,结果乐宁的风筝挂到了树上,侯庆不要下人动手非要自己爬到树上取,结果被侯三看到叫到书房准备责罚。乐宁眼泪汪汪地求情,侯三看着玉雪可爱的小丫头心立马软了。 看着眼前友爱团结的小儿女,侯三没来由地心里一动,笑眯眯地对乐宁道:“宁丫头,咱们启汶一般是按照排行来称呼的,你往后叫我们三郎侯三哥吧。你娘肯定没少念叨启汶,她要是听到这样的称呼一定喜欢。”五岁的小丫头很好哄,乐宁开开心心地接受了建议,还从善如流地当场喊了起来,侯庆嘻嘻笑着应得很欢畅,侯三笑眯眯地,眼角却隐现泪光。 “宁妹妹,侯庆,你们在哪儿?”外头吴家的二小子在大声呼唤着。郑氏也接到了洪氏的邀请,不过她有事耽搁来迟了一步。吴家二郎也很喜欢和乐宁一道玩耍,一到侯家就来寻人。乐宁正要应答,侯三却忽然神秘地道:“好孩子别出声,咱们和吴家的二小子玩捉迷藏好不好?” “好,嘻嘻,原来表舅您也喜欢玩捉迷藏啊。”乐宁眼睛亮晶晶地,和大人一块玩这种游戏她还是头一回,兴奋得不得了。还威胁丫头婆子替自己圆谎。吴家二小子寻不到人转往别处去了之后两个小孩子才冒出来继续玩耍,侯三变着法儿地哄着两个孩子留在书房。看着言笑晏晏地小儿女,侯三暗自发誓:吴家的小子靠边站,这一回自己怎么样也要帮儿子达成心愿! 第二百四十四章 番外(4)(终章) 转眼间乐宁十二岁了,那模样活脱脱就是她娘当年的样子。此时十四岁的侯庆年前被他爹送到云阳书院读书,与之一道就读的还有乐宁的二哥十五岁的王维年以及吴家十四岁的二郎吴景安。王侯吴三家是世交,三个孩子年龄相仿学业水平也相差不大。三个人考取了秀才之后,三家的老子一商量,索性一并将他们送到离家百里的云阳书院历练历练,省得被自家婆娘给养得满身的脂粉气。 侯家唯一的闺女侯璎十六岁了,因为是家中唯一的女孩儿,舍不得她早嫁人,明明其婆家去年便想迎娶她过门了,可侯三洪氏硬是找借口拖了一年。今年不好再拖了,这不婚期就在五月中旬,整日里忙嫁妆,侯大姑娘憋闷想找人说说话便让人给乐宁下了帖子。侯家的帖子姚舜英二话不说便放行了,乐宁打扮停当欢天喜地出了门。 乐宁到了侯家才知道根本不是侯大姑娘想找自己说话,而是侯三郎从云阳书院回来了,因为五月初是人家的太祖父七十大寿。这小子想见乐宁想得发疯,可他不敢去昌国公府,昌国公世子每回见到他表面客气可眼神却隐隐透出不善。别说乐宁现在这个年纪按规矩不能轻易跟他见面,就是合规矩八成昌国公世子也会找借口不让他见。 他爹见他唉声叹气的样子便气不打一处来,恨铁不成钢地道:“你就不了山,你就不知道设法子让山来就你!”一语惊醒梦中人,侯庆拍了下脑门:我不好去王家,可我可以设法让乐宁妹妹来侯家啊。于是在自家姐姐的帮助下,侯三郎如愿见到了阔别四个月的乐宁妹妹。 双平鬟上一边束了一朵粉红珠花,耳上挂着两串粉红珍珠坠子,颈上戴着一串粉红珍珠项链,腕上绕着一对儿粉红珍珠手串,这是乐宁二舅妈送给她的十二岁生辰礼。她本来随了她娘的好肤色,戴着这么一套首饰再配上樱草色小袄月白色裙子,脸蛋越发显得粉嫩白皙吹弹可破。侯庆被这样的乐宁深深吸引住了,忍不住喃喃道:“妹妹这样打扮真好看,你似乎又长高了一些。” 被人这样不错眼珠地盯着,就算是自幼认识的人,乐宁也忍不住微微红了脸。虽然年岁不算大,但对于男女情事她不是一概不懂,侯三哥自幼待自己便与别人不同,然后这一两年看自己的眼神越发幽深,每每看得她的心砰砰直跳。虽然羞涩得紧,心头却隐隐又有些甜蜜。 自己心头喜欢的女孩儿虽然娇羞得低头不语却没冲自己发脾气,侯庆心情大好。姐姐好不容易才调开乐宁妹妹的丫头婆子,时间短暂还是赶紧完成正事要紧。侯庆从袖中掏出一个匣子递了过去:“乐宁妹妹,前一阵子我得了一块蜜蜡,专门请人做成了这些东西,你看喜欢不喜欢。” “啊,这是?”正在害羞的王二姑娘面前忽然出现了一个黑漆雕花的匣子,她下意识地伸手接过。打开一看,里头躺着一串鹅黄色蜜蜡手串,同色同质的一串项链还有一对耳坠子。这,她虽然对首饰之类的价格不大懂,但也看得出来这样一套东西价格不菲。“侯三哥,你上哪儿弄来这么贵重的东西?” “好看吗?喜欢吗?”面对乐宁探询的目光,侯庆避重就轻。“好看,喜欢。”乐宁是个诚实的孩子。看到乐宁小脑袋直点,侯庆得意地笑道:“就知道妹妹会喜欢。你先将你身上那套珍珠的东西取下来换上这个给我看看好不好?”“啊,眼下啊,可是……”乐宁看了看四周,感觉为难。 “妹妹放心,那边有人看着,不会有人过来的。”“好吧。”乐宁手脚麻利地换上,然后娇羞地问道:“侯三哥,好看吗?”等了半天却没见反应,再一看,对方正看着自己发痴呢。女孩儿娇嗔地跺脚:“侯三哥,你再这样我不理你了!”“啊,妹妹别生气。谁叫你那么好看,哥哥都看花了眼!”“还说还说,真不理你了!”“呵呵,不说了,好妹妹别生气!” 乐宁将蜜蜡取下放回匣子退给侯庆。侯庆傻眼了:“妹妹真生气了?这可是哥哥好不容易才弄到的,你居然不要!”乐宁摇了摇头:“这东西太贵重侯三哥肯定花了不少银子,我不能接受。”侯庆赶紧道:“这东西还真没花掉我多少银子。云阳书院一个同窗家里头专门做蜜蜡买卖,他平常在学业上没少仰仗于我,妹妹上回生日之前我便托他给我弄一块上等原石,可是一直没弄到合意的。这不年后才弄着一块大的来,我请人做了这些东西算是补上妹妹的生辰礼。” “虽然这样,可侯三哥肯定也花了不少。你在书院读书表舅妈给你的零花银子可是有定例的。”“妹妹别担心我不缺银子的。这不为着给你准备生辰礼物,我早早便开始积攒了,然后又问你二哥还有吴二哥借了一些。可借他们的到这时我已然还上了啊。妹妹若是不收下,哥哥的心血不是白费了。” 侯庆一副沮丧可怜的样子,乐宁不由心一软想收下,但转而又往外一推:“不行,我私下里接受了你的东西,而且这般贵重,若是叫我爹娘知道,肯定得重重责罚我。”一想到昌国公世子那张黑脸,侯庆也头皮发麻,嘴上却笑道:“傻妹妹,你不会悄悄藏起来不叫人看见啊。”乐宁皱眉道:“我那房间就这么大,藏哪儿啊,几下就给她们发现了。”“这么小的东西哪儿不好藏啊。”软磨硬泡最终女孩儿还是收下了东西。 不过事实证明王二姑娘的担忧不无道理,这套蜜蜡首饰在她十三岁的时候终于给发现了。自家姑娘有哪些首饰,贴身丫头是一清二楚地。某日她清理箱子的时候发现了这来历不明的东西,问姑娘支支吾吾明显不想多说。本来她作为姑娘的心腹是不会说出去的,却不知道被哪个碎嘴的小蹄子听到了说到了蔷薇院的总管事向妈妈耳朵边。向妈妈身为姚舜英的耳报神,第一时间便跑去石榴院上报了。 姚舜英一审完女儿,深感事情重大,不敢向丈夫隐瞒半分。王文靖气得暴跳如雷,乖巧听话的小闺女,居然做出这私相授受的丑事出来,而且对象还是侯家的小子!他一壁厢将闺女禁了足,一壁厢怒气冲冲去寻侯家的晦气。侯三倒也不护短,立马将儿子从云阳书院叫了回来,然后摆出一副任由王家处置的架势。 侯庆这小子倒有点骨气,将一切罪责都扛到自己肩上,说那是自己挖空心思给乐宁妹妹准备的生辰礼物,乐宁妹妹妹妹不肯要是自己硬塞给她的。要罚便罚自己一个人,与乐宁妹妹无关。说完这些话之后他紧跟着冲王文靖和姚舜英直磕头,请求他们将乐宁许给自己。这小子居然媒人都不用,自己便这般大喇喇地开口求婚了。王文靖差点没厥过去,铁青着脸拂袖而去。 洪氏见小儿子额头红肿的可怜样子,赶紧将他拉下去好言宽慰去了。堂中只剩下侯三和姚舜英两个。侯三看着姚舜英,幽幽道:“三郎这孩子不愧是我的儿子,从他身上我仿佛看到了自己当年的样子。只是他的运气应该比他老子要好,英娘妹妹你说是吧。” 姚舜英心里一动,侯三哥这是在说他当年跪在祖父跟前求娶自己的事情。乐宁和侯庆这孩子看着应该是两情相悦,自己好歹也是拥有现代灵魂的人,难不成真要做出拆散真爱棒打鸳鸯的事情来。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冲侯三笑了笑:“侯三哥,这样的事情我一个人可做不了主,怎么样也该回去跟两位公公商量一下才是。” 姚舜英走后不久,侯庆便惴惴不安地蹩进了他老子的书房打听结果。侯三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让儿子放心,说这门亲事铁定能成。英娘妹妹虽然没将话说死,可依照她在昌国公府的地位,有什么事情是她做不成的呢?何况自己的小儿子又不差,自家的门第也不低。果然,这门亲事做成了。 不过心头憋闷的王文靖在侯家求娶的时候,以侯家的闺女养到十六岁才出嫁,没道理他昌国公府的闺女十五岁就出门子为借口,硬是过了三年才同意女儿出嫁。王二姑娘嫁妆的丰厚自不用说,不过新娘子过门后的几日,硬是拉着自己新中了举人的夫婿去公公的书房。拿出一张发黄了的一百两的银票给公公,说这是她娘要她退给公公的。 侯三接过那张银票,半天没说话。乡下日子那般清苦,可英娘妹妹居然一直没动用这一百两。自己当初给她这一百两银票的时候说,万一碰到度不过的难关就拿这个应应急。她没动用那就是说她嫁给王三郎之后没碰到过不去的坎。她眼下将这银票退给自己是什么意思呢?侯三想了许久才想明白,英娘妹妹这是在告诉自己:只要夫妻二人情意深重同心同德,那就没有度不过的难关迈不过的坎。 侯三想到这里心头酸涩难忍,可抬头看到一旁喜气洋洋的儿子儿媳忽然释怀了。孩子们有情人终成眷属,他们往后的岁月里应该也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度不过的难关吧。侯三将那银票郑重地递给儿媳妇:“乐宁,这银票还是你好生收着,不要动它就将它放在箱底吧。” 女儿出嫁后王文靖一直闷闷不乐,大锦的沐休是休息两日,好不容易逢到沐休,姚舜英便说自己想张氏她们了,让丈夫陪自己去庄子里住两日。坐在马车往外看去,原野里稻浪滚滚,农人们埋头弓腰挥汗如雨正忙着收割。此情此景,让夫妻两人情不自禁想起过去启汶的日子。王文靖喃喃道:“回想起来,乡下人可是真苦真清贫。”姚舜英怅然道:“清贫是清贫,可不用担心遭人算计不怕抄家灭口,那种互帮互助其乐融融的乐趣咱们这辈子再也享受不到了。” 是啊,高门贵妇锦衣玉食的生活固然叫人艳羡,可清贫村妇自由自在的日子何尝不令人向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