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志异》 甲卷 蓼花繁 第一节 淫祀夜雨 深秋冷雨。 古庙黄昏。 硖间一道小径蜿蜒盘曲,沿着沟谷直抵这一处苍黑山坳。 瑟缩在小庙外枯树上的一只寒鸦仰起头,木然仰望苍穹,偶尔低垂下头,瞟一眼小庙内。 “何物窥伺,还不给我滚下来?!” 沉闷压抑的声音带着几分说不出的浓郁威猛,宛如黑暗中猛虎啸山,震慑万兽,在小亭外炸裂开来。 寒鸦受惊振翅高飞,但在空中盘旋一阵,似乎找不到可去之处,又畏畏缩缩飞回枝头。 被三十里开外的那个道人追得太紧了。 从景阳冈到这里,三千里奔逃,几乎没有半点歇息时间,以至于到现在他都还没有来得及消化掉腹中的丹元,有些吃不住劲儿了。 一脚踹开破庙小院烂门的篷发虬髯男子瞄了一眼院内古井上方的亭顶,褐黄色的眼瞳一转,轻蔑地撇了撇嘴角。 一介凡夫,也敢打望本君? 吼声袅袅扩散,小亭柱头棚顶瑟瑟发抖,灰草脱落下来,那匍匐在棚顶的黑影只是发抖,却没有其他动静。 就在这一刻,似乎被他这一声怒吼开启了什么,和院中小亭遥遥相对的破庙正殿猛然间像是晃动了一下。 一抹金黄光泽从正殿里投射弥散出来,打在了亭中的井口上。 蓬发虬髯男子早就注意到了井口的异象。 白雾缭绕,宛若有形之物正在慢慢幻化聚成,被那金黄光芒一照,顿时加速凝华。 讶然止步,男子目注亭中六角井口,又回视了一眼那正在缓缓消失的异芒,目光落在了那可一览无余的破庙中。 一座歪斜在庙中正面基座上的诡异神像上的冉冉浮光正在黯淡下去。 神愿之力? 男子倒是一下子严肃起来,能得香火愿力加持,就不是凡物了。 只是这神像……? 男子辨识不出这如此面目丑陋的神像是何物。 但他好歹也是潜化游历过人间多年的,也知道天下风俗各异,淫祀私庙也是千奇百怪,祭奉什么也都不奇怪。 只是这祭奉之物也未免太面目狰狞可怖了。 不过若是单单狰狞可怖也就罢了,毕竟俗世中祭奉妖鬼奇物者不鲜见,可这模样倒像是一个玃猱,一时间他也没想起来什么神鬼是这般形象。 凸额塌鼻,鼓嘴龅牙,头顶凹凸不平,而且神像还缺了双臂和下半截,就只有一个泥塑半身。 既无威猛刚健之形态,也没有睥睨众生之气象,怎么看都像是私下随意拿捏之物一般。 再看看这庙宇的破败狼藉模样,正殿烛台倾倒,供盘脱落在地,一個蒲团烂得不成样,破损的草根支棱出来,露出内里的木质底座。 偏殿倒是空空荡荡,只是那石墙都是歪斜斑驳。 怎么看都不像是有人来祭拜的模样。 或许这是这本地的特有大妖鬼物,颇为灵验,才引来凡夫俗子私下祭拜? 但无论是哪种东西,天生直觉都让他感到了危机。 那井口妖物幻化成型的速度很快,几乎是呼吸之间,就已经膨胀成为一个白头青身广额阔鼻的怪物,模样和那神像竟然有几分形似。 只见那怪物眼瞳丹红,金芒爆闪,目中的凶恶狰狞光焰立时就落到了自己身上,还透露出几分喜意,刹那间就要凝华为实,这厮要化形? 是元神化形,还是自己所无法知晓的元体聚形? 蓬发虬髯男子陡然间就感觉到那股威压逼得自己喘不过气来,而腹中尚未消化掉的那颗丹元竟然勃勃跳动起来,几乎窜体而出。 他立即就感觉到了大祸临头,与生俱来的危机感让他全身毛发悚立。 这妖物竟然想要吞噬自己,甚至连带着自己腹中尚未消化的丹元都受到了感应。 简直无视于自己,好胆! 但对方表露出来的强势也让他生出一丝无力反抗的威能压顶的感觉。 要么逃,要么拼。 百年人间的纵横游历和三百年的修炼生涯从未让他有过这般毫无抵御之力的状态,但他的心性血性不允许他束手就擒。 蓬发虬髯男子来不及多想,健步一跨,三丈之遥竟然是一步即到,而就在这一步间,男子已然变体为一头长逾一丈的斑斓猛虎! 斗大的脑袋须发皆张,血盆大口猛然一张,赤红雪白相间的气息喷吐而出,直袭那正在盘绕纠结幻化的气形。 那正在幻化凝形的气象猛然向外一扩,缭绕的气烟呼啦一声炸裂开来,绽放成斑斑点点地气浪,迎上这赤白二气的冲击。 “轰!” 猛虎庞大的身躯被一下子震开三尺,光芒一黯。 整个暗黄斑斓的身形都呈现出一种模糊化的虚影,扭曲折叠在空间中,那腹中尚未来得及消化的丹元竟然险些被震落出来。 震撼中猛虎重新幻化为人形,蓬发虬髯男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遭遇的这一切。 居然一层外气就能把自己发挥到极致的丹元之气给震散,而且这其中还有部分自己已然消化掉那道人的元丹。 这妖鬼莫非真的凭藉香火愿力成神了?! 这怎么可能? 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但是他清楚一旦这妖鬼凝华成形,以其展现出来的威势,哪怕自己现在就跑,也绝对难以脱出对方魔爪。 已经没有选择余地,蓬发虬髯汉子再度怒吼一声。 恍然间,双手幻化成为虎爪,爪牙间红白元气时隐时现,合十前推。 倏合倏分,一刹那间,亭中整个空间都要被撕裂开来一般,连带着小亭陡然炸碎开来。 整个亭顶茅草四散纷飞,四根亭柱断裂开来,气旋爆震,就连那六角井口都晃动起来。 幻化成形的巨猿忍不住呲牙一笑,张臂舒展一下身体。 居然还有主动送上门来的美物,难道真的上苍开眼了? 虽然说品度差了一些,还有些驳杂,居然是虎格之身,但还混有人道真丹,聊作开胃小菜了。 只见那巨猿身影一动就要摆脱井口的束缚,那下半身也只剩下最后一刻就彻底化形。 墨黑如漆的虚空中陡然生出一道银白的匹练划破苍穹,笔直垂落于天地间,映照得莽莽苍苍三千里禺山崔嵬一片白昼。 那匹练天垂一点,自云霄中坠落接地,让整个绵延三千里禺山及其周边的城镇中都能看到这一练天垂。 无数修真之人都忍不住浮空而起,四处眺望,想要看清楚究竟是谁又在应劫了。 白练倏明倏灭,从苍穹泼剌而下,眨眼间破空而至。 却在这亭中井上绽放开来。 “啊!” “嗷呜!” 蓬发虬髯男子双爪舞起的丹元气旋刚来得及再度逼近对方,就看到那自天而落的白练光芒绽放在二人之间,或者说绽放在自己以毕生丹元释放的精芒和那妖物巨猿幻化出来的实形中。 木桶大小的光轮焰球上端一抹银白如练的细线直通天际,在二人之间倏然膨胀爆裂开来,整个两重交织的气旋被这光焰瞬间吞噬,然后向外冉冉扩散开来。 巨猿从惊喜得意骇然转化为惊恐绝望和愤怒的表情落入蓬发虬髯男子眼中。 还没有等他反应过来,就发现自己的整个身体再度虚化为虎影,就连那残余的一点丹元也化为星星点点,逸散在空中。 “不!该死的老天!” “啊!” 逐渐模糊的目光看着那具已经实羽化为实形的巨猿再度虚无起来,一抹灵光忽闪而逝。 整个实形重新化为一道白雾,被硬生生压回那六角井中,伴随着那粗粝狂暴的一连串诅咒声直入井底百丈,袅袅消失无形。 谁也没有注意到那亭顶被气浪炸开时,从亭顶惨叫坠落的那道黑影还没有来得及落地,就被随后光焰绽放时释放的冲击波弹向庙中,狠狠撞在了偏殿的石墙上,只把那石墙撞出一个凹陷,才落地无声。 三十里之外,一道身形星飞电射,驭空而来。 只落在这石硖上空一旋,却再也感受不到那份先前还相当清晰的气息。 落地驻留在石硖峰顶的道人觉得不可思议。 掐指一算。 子时一刻? 难道真的是那暴虎化魇应劫? 不该啊。 纵然那厮趁虚而入吞噬了自己师弟的元丹,也还远未到应劫的状态,至少不可能是这种天劫,但那厮隐约的气息正在远去,似乎却又更上了一层。 这厮却又去了哪里? 若不是他,那天劫却又应在谁身上了? 举目望去,道人想不明白在荒莽山中究竟是人还是妖在应劫,这禺山太宽泛了,自己也只能大概确定这个方向,无从寻找具体位置。 盘桓良久,在方圆几十里地周围细细感应了一番,仍然没有察悉任何有价值的东西,道人嗟叹一番,也只能悻悻离去。 古庙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只不过比之前更加破败不堪了。 小亭消失,六角井口暴露在野地里,小院围墙也被那一波震荡倒塌大半。 只留下一座摇摇欲坠的庙观,还有那倾倒在地的神像以及被弹飞撞倒在偏殿石墙上蜷缩在墙角一动不动的那道黑影。 日起月落,朝阳暮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雨又淅淅沥沥地开始下了起来。 一行人出现在了山径上,几点火把影影绰绰,朝着小庙而来。 那蜷缩在墙脚的黑影似乎也被山径上踢踏作响的马蹄声惊醒过来,终于动了一动。 陈淮生竭力想要让沉重无比的头昂起来,看一看这究竟是哪里。 眼帘中一片漆黑,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瞎了。 探手摩挲着旁边,是崎岖不平的石墙。 嘴里有几分腥味,鼻下唇边还有些干涸如鼻涕一般的东西,舔了舔,仍然是血腥味。 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嘴里和鼻间全是干结的血块。 除了左手,整个浑身上下似乎都是如断裂散落一般的剧痛。 这种感觉已经很久没有了。 印象中十岁自己确定身具道种之后,就没有这样难受的情形了。 哪怕后来自己出外游历求学,也遭遇过一些危难,但也没有像今日这般几乎和一个废人半死人差不多了。 不对,自己不是陈县长么? 思维有些混乱起来,让他又是一阵晕眩,似乎是一场梦境,让两个人的记忆交织在了一起,但孰真孰假? 他努力摇了摇头,想要让自己清醒一些,但脑海中的种种景象却挥之不去,真是一场梦境,为何却如此清晰?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身上的衣衫包袱。 长窄衫加横襕衫,内里交领汗衫,内穿罗裤,感觉熟悉而又陌生。 熟悉的是自己好像这衣衫挺合身,气息也很亲近,陌生的是这衣衫是唐还是宋或者明时候的?这念头生得怪。 好像还真的是穿越而来了? 陈淮生脑海中越发清晰,点点滴滴如汩汩泉水从心底冒出。 两边的记忆终于分开来,互不交错,一个像是与生俱来,一个则是亲身经历,有点儿意思。 这人也叫陈淮生,自己这是魂穿还是夺舍? 似乎自己还是对这个身份认可更多一些,才会有这般想法吧,而不是觉得自己做了一场异常真实的梦。 稍稍一动,剧痛把陈淮生从遐想中拉回来。 全身伤得不轻,身体动弹不得,陈淮生就只能把心思却回到了昏迷前的那一幕上来了。 猛虎,应该不是人才对。 他不知道自己看到那个欲待择人而噬的汉子究竟是什么身份,但在昏迷前,他看到了虬髯男子竟然变成了一只斑斓猛虎,而且那毛发光焰夺目,惑人心神,给他印象极深。 是妖是人,他也无从判断。 自己震飞撞在这石墙上落下,现在虽然全身上下都疼痛无比,骨裂肢断,但对于身具道种的他来说并不算什么,只需要调息运行周天,就能恢复一些,养息一二十日下来就能恢复大半。 道种,陈淮生终于意识到了一些什么。 嗯,自己有点儿与众不同,那就是自己身蕴道种,是景贞九年那一年里,蓼县固镇元宝寨一百二十多个出生孩童中唯一一个身蕴道种之人。 想到这里,那山径上隐约的马蹄声又传入耳中。 他来不及多想,几乎咬碎牙关,用还算能用上劲儿的左臂支撑着身体,坐了起来。 到这个时候透过殿外一点星光,陈淮生终于能确定自己并未瞎,只是夜色深沉,自己面壁,又没有灯光,所以看不见而已。 略显沉浊的元气在气海中蠢蠢欲动。 闭目凝神,灵力缓缓自丹田里汇聚,陈淮生催动灵识带动经脉中的元气流转,一抹气机沿着经脉缓慢运行起来。 气机在体内连行三转,比预料的似乎还要快一些,这让他有些吃惊。 嗯,好像气海深处多了一些东西,但现在自己还无法内视观照,察看不出自己身体出现了什么问题。 陈淮生终于抢在了那一阵嘈杂的声音进入庙院之前,强撑着让自己站起来了。 肋骨几乎都断了或者裂了,不过这无关紧要,养得好。 但现在要面临的才是危机。 深更半夜,夜临这等山坳小庙,只怕不是寻常人等。 自己这个状态很不安全,或者说很危险。 这个世道,好像很不太平,或者说危险四伏。 他不能把自己的虚弱暴露给外人,在不清楚来人是什么角色的情况下,自己的孱弱无力很难说会不会刺激到对方生出歹意。 陈淮生从不吝用恶意来揣测不了解的人。 呃,这好像不是现在这个陈淮生的性子。 马蹄声橐橐,渐渐近了。 杂乱的声音也在深夜里山坳间格外清晰。 “这里怎么会有庙宇?” “什么狗屁庙宇,建在这等不敢见人之处,一看就知道是淫祀,……” “淫祀也好,私庙也好,这里方圆二三十里都没有人烟,谁来祭拜?” “祭拜谁?淮渎龙神?还是庚辰神?” “怎么可能?龙神和庚辰祭奉之地怎么能如此破败?也不可能选到这等犄角旮旯里来,人气都没有,如何祭拜?” “对,一看就知道是淫祀,也不知道是何物,官府也不管一管,……” “这么偏僻,若非我们走错路,也走不到这里来,最近的县城都百里之外,哪里管得过来,……” 吵吵闹闹间,一行人走到院门前,四下张望打量,才发现这里边朽烂不堪。 当先一人忍不住皱眉:“怎么这般破烂,如何歇息?” “行了,出门在外哪有那么多讲究,那就干脆别出门了,找个地方避雨就可以了。”一个温婉沉静的声音一下子就压住了吵吵闹闹的一干人,“进去吧,小心些,或许还有人在此避雨,莫要惊扰他人。” 陈淮生扶着石墙,有些艰难地用内袖擦拭掉鼻腔外和嘴角的血迹,努力让自己显得平静一些,心中也有些震骇。 自己竭力压抑着气息,但是很显然还是被人觉察了。 来人应该有五六人以上,而且单从他们下马的脚步声就能听得出来,都是道种资质,而且还有练气士。 在外游学求道七年,虽然道心未明,但是陈淮生也还是见识过不少。 自家身蕴道种,在乡间元宝寨里算是翘楚角色,放在固镇里也能道上字号,但放在县里就只能得一句“难得”的夸赞了。 若是要入府,那就真的是泯然众人平平无奇了。 七岁识道骨,十四明灵根,廿一无所悟,尘归复自然。 过了十四尚未显现灵根,那就难了。 自己也是十三才算觉醒灵根,也才迫不及待出外游历求道。 只可惜六年下来,一事无成。 还有一年,过了二十一若是仍然不能入道练气,…… 那自己也就只能算是个先天道种,强身健体胜过常人,寿元翻倍也有望,但再奢望其他就没有了。 庙内无烛火。 回忆起来,当初自己进庙来就发现烛台倒塌,神像歪斜,供盘翻落,啥都没有,所以也就在偏殿避雨歇息。 谁曾想那蓬发虬髯的妖物就那么大喇喇地沿着山径而来,又在庙外盘旋了一番才进来。 若非自己习练过太上感应术又好巧不巧感应到了异样攀上亭顶躲藏,只怕立时就得要被那厮给吞了。 想到这里陈淮生又忍不住摸了摸怀中那本薄薄的册子。 六年游学奔走,就只得这一术,而且还从未灵验过,一直觉得是废物,但今日总算是有了感觉,还救了自己一命。 只是自己一门心思想要寻个宗门打开入道之门,却始终未能如愿,荒废几年,眼见得岁月倥偬,才生出了回家来看看的心思。 心念百转间,外间一行人的脚步声已经踏了进来。 当先者并未先入偏殿,而是进了正殿,火把一举,一览无余。 “咦,这是……?” “吓,何等愚民,竟敢私塑神怪?” “如此丑陋,无半点庄严气相,不知道是何物?” 乱七八糟的声音嘈杂不堪,却仍然被那道沉静温婉的声音所压倒:“尺媚,你就是这里左近人,可识得这是哪路大妖?不是龙君,也不是庚辰神,……” “回师姐,倒像是无支祁一般,这淮水左近三千里,多供奉龙君和庚辰神,但亦有不少乡民私下祭拜无支祁,只是官府一直严厉禁绝,小妹也从未见过,只听闻无支祁是白头赤瞳,凸额龅牙,……” 一道清冽如泉的声音回答道。 “咦,这私庙居然还有楹联啊,……” “澜恬洪泽,福佑清淮?啧啧,这可真的是在和官府对着干啊。” “那就应该是这个了,不知道左殿的朋友,是不是也认得呢?”沉静温婉的声音再度响起,一干人的目光都往左殿望来。 甲卷 蓼花繁 第二节 山河故人 陈淮生早就知道自己躲不过对方的耳目。 对方几人都是修道人,还有炼气士,耳聪目明,自己再怎么屏神静气,也躲不过这些人的感知的。 他也没有打算躲藏什么。 只是身上的伤痛还让他有些行动吃力,虽然观察下来似乎对方不像是那般凶恶之辈,但小心驶得万年船,他还是不敢大意。 “蓼县陈淮生见过诸位,这位姑娘说得没错,这的确是无支祁的塑像,在我们这边荒僻乡间偶有所见,官府也禁绝不过来。” 陈淮生一瘸一拐,从左偏殿走了出来,抱拳一揖,行了个礼。 这个时候陈淮生才注意到对方是九个人,四女五男,但是为首者应该却是居中的两個女子,不,应该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子和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 九道目光都落在了陈淮生脸上身上,有讶异,有惊奇,有可惜,有淡然。 “淮生哥?!”清冽的语气里多了几分惊讶和欢喜,“淮生哥,真的是你?” 陈淮生一愣,目光落在从人堆里走出来的这个女孩子身上。 约摸十二三岁,巴掌小脸,左颊酒窝隐现,俊雅窈窕。 一袭月白罗衫,乌髻紧致,一根玉簪横插,脚踩一双紫色印花符纹吉莫鞾。 目光里还有几分不敢相信,走出来几步,才确定:“淮生哥,你不认得我了么?我是尺媚,黑木崖的宣尺媚啊。” 陈淮生这才有了几分模糊的记忆,也颇感惊异地道:“啊,尺媚啊,一晃五六年了,你变化太大了,我真认不出来了,你这是……” 罗汉堡,黑木崖,元宝寨,固镇驿,蜂桶岭,这是固镇最大的五个村寨,每个村寨都约摸有三五千人口。 而剩下十来个小村寨,多不过三五百人,少的不过百十人,都零零散散分布在三千里禺山最东南角这一隅。 旁边一干人都颇为惊讶地看着少女,虽然他们大多是十三四岁的少年郎,但是对这个年龄比他们还小一些的少女却是一脸崇敬。 平素这一位日后叫师姐还是师叔的少女还不好说,但是却都知道她是九莲宗中罕有入门不到四年就突破了练气二重的天才,而且更为难得的是这位女子还不到十三岁。 这一路行来,几个人都变着法子想要吸引对方注意,但是只需要对方那冷冽的目光睃一眼,一切小心思花样便如滚汤沃雪,戛然而止。 只不过这吸引力太大,隔上一阵子,又得有不知趣的去寻机展现自我,当然都是无趣而归。 好在这一位倒也不为己甚,只是不予理睬而已。 没曾想见到这个都二十出头却尚未入道的家伙却是恁地亲近,委实让人不忿。 难道是亲戚? “小妹四年前就拜门九莲宗了,此番陪同本门虞师姐来弋郡接引几位弟子入门,顺带也回家看看,……” 少女展颜一笑,端庄如白莲的俏靥百媚初绽,看得陈淮生也是一窒,赶紧定了定神,心中连呼罪孽罪孽。 “九莲宗?” 陈淮生已经离乡六年,没想到自己走没多久,这位被自己从水中救得一命的小丫头居然就拜入九莲宗门下了。 内心一股子没来由的艳羡嫉妒情绪涌起,这难道就是天人之距? 他也曾经去拜门这些大宗门过,准确的说还不是大宗门,而是这些大宗门的旁支、附属或者下门。 但要么被拒绝,要么就是直接打发去干最苦最累最危险的活计,美其名曰砥砺锻炼。 愿干就干,不干滚蛋,关键是这期间任你如何努力展现,但根本就没机会接触道法。 每年成千上万的道种涌入,这些大宗门根本就不缺拜门求道的,自然要千挑万选。 大宗门一般是不接受直接拜门的,要么门中自行物色选拔挖掘接引,要么就是旁支附属门派中脱颖而出得到推荐的。 像陈淮生这种没有什么人脉的只能去旁支附门搏机会,但那等机会委实太渺茫了。 这几年里他拜了两家大宗门的旁支门派。 在一家种了两年灵田,除了劳累,一无所获,如果学会种玉麦、嘉禾也算本事的话,那也勉强可以算。 另一家则是去当“猎伕”,也就是所谓给帮派中那些专司捕杀低阶妖兽打下手的杂役,专干捕猎辅助活儿。 能学到一些搏杀经验,但是太危险。 一起入门的九人中,七人去当猎伕,结果两年多时间里,三人死亡,一人伤残,自己和另外一人退门,而另外一人还在坚持,不知道最终结局如何。 还去了一个小宗门,但是不到三个月,小宗门就和周邻的宗门发生火并。 他们这些未曾入道的弟子根本就排不上用场,赶紧四散逃命离开,免得成为池鱼。 “九莲宗啊,还没有恭喜尺媚妹子了,这可是大赵一等一的大宗门啊,千载难逢的机会,……” 见到陈淮生面色古怪,喃喃自语,少女莞尔一笑道:“承蒙宗门接引仙师垂怜,忝列门墙,小妹记得淮生哥当初也是道种优才,比小妹可更出色,这几年……” 少女印象中这位救命恩人也是元宝寨中少有的道种,而且灵根一明便出门游历,这几年里一直在外,却不知道究竟有何境遇。 一旁的女子却是久历风雨,知道这个小师妹虽然在修道行上天资出众,但毕竟年龄太小,在人情世故上还是一个孩子,看不出眼前青年的局促狼狈模样。 她赶紧道:“尺媚,每个人境遇未必相同,你世兄当下应是一番游历之后回家,肯定也是有所抱负的,……” 陈淮生也知道眼前女子是为自己打圆场找台阶,心中暗自感激。 这一群人里边,他看得出来对方和宣尺媚都已经是入道练气层级的人物了,其他几名少男少女应该都是宣尺媚所说的优选弟子了。 大宗门招收弟子都有自己的渠道,一般不接受直接拜门之人,而是通过他们在各地的接引人来筛选举荐。 这种接引人一般都是和大宗门有特殊关系瓜葛的。 要么是大宗门中年龄偏大进阶无望而回乡安享晚年的亲传弟子,要么就是和大宗门中重要人物有着亲缘关系的地方大户族人,或者就是地方官府中的要员。 作为接引人肯定有一些特权,但是也会有相当的责任义务,那就是要为宗门选拔物色最优秀的道种人才,在每个地方都会有很激烈的竞争。 九莲宗曾经是大赵境内首屈一指的大宗门,但在近几十年来因为内讧而有所衰退,被新晋崛起的几个大宗门所超越。 但是瘦死骆驼比马大,何况九莲宗还没有到瘦死的地步,只是比起当初一家独大的时候下滑比较大,但仍然是大赵境内排在前五的大宗门。 干咳了两声,陈淮生正欲解释两句,却见少女惊讶地扬眉:“淮生哥难道也知道乡里变故?” 陈淮生一愣,连忙问道:“什么变故?” 见陈淮生一副茫然的模样,少女忙问道:“淮生哥游历在外,一直和家里没联系么?” 陈淮生讷讷道:“我这几年一直在济郡、谯郡、睢郡游历,未曾归家,加之父母早故,又一直在外漂泊,和乡中联系就不多,……” “这样啊,……”少女还未来得及再说什么,一旁的紫衣女子便岔开话题:“看世兄的模样,似乎身体欠佳,而我等刚进院门时,发现院中似乎还有灵力激荡残留下来的些许气息,不知道世兄可曾知道之前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感觉到对方似要有意回避自己刚才的问题,陈淮生有些疑惑。 但对方明显是这一行人带队角色,他也不好怠慢,只能和盘托出。 “我也不知。我原本是在这破庙里歇息一夜,打算明日一早就归家,但是之前似乎有山间妖兽闯入互斗,我在偏殿中都受了池鱼之灾,内腑亦受了伤,昏迷了过去,究竟昏迷了多久,我都不太清楚,还是被伱们马蹄声给惊醒过来的,……” 在对方面前,陈淮生没有遮掩什么。 他和九莲宗素无恩怨,也牵扯不上什么瓜葛,还有宣尺媚这层关系,所以倒也不虞安全了。 这也是实话实说。 他只用眼角余光看到了那虬髯男子变身猛虎,但另外一个身影却没看清楚,究竟是什么也不知道。 但能与变身人形的猛虎拼斗,虽然不知道最终结果如何,但也能想象肯定是不同凡响的妖物了。 “妖兽?!”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几个少年少女更是忍不住拔剑环顾四周。 紫衣女子也一怔之后肃然凝神探息,搜索方圆十丈之内,并未发现什么异常,才稍稍放心。 “世兄,你确定是妖兽?那是何物?”紫衣女子没等少女发问,便一连串问道:“那妖兽是从何而来?” 陈淮生便把自己所见所闻简略说了一遍。 半真半假,没说对方化形,只说了那猛虎形象。 没见着的,或者说觉得说了会带来更多麻烦的,也就懒得说了。 紫衣女子带着几个弟子去了院子内外仔细查探了一番,得到的情形也证明陈淮生所言不虚。 井上小亭被掀翻,院墙震倒,连偏殿石墙都被陈淮生撞出一个凹坑,甚至地面还有斑斑血迹,都和陈淮生所言十分吻合。 “虎妖还是妖虎?”紫衣女子喃喃自语道:“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与其相斗的又是何妖物?” 虎妖和妖虎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虎妖是虎兽得道成精,具有灵智和化形之力了,某种意义上来说相当于当下凡人得道了。 而妖虎则是异化类的虎兽,准确的说是在特定环境下成长起来具有了特殊能力的兽类都统称妖兽,可以没有灵智,也可能是半开智。 这在三千里禺山中并不少见,尤其是山岭深处的绝域禁地中更是多见。 紫衣女子倾向于是后者,这和她获得的一些消息相吻合。 如果是前者的话有些不可想象。 化形虎妖完全可以隐迹匿息到凡人生活地方游历修炼,只要小心一些,就算是修士也很难发现。 何须跑到这山间淫祀里来和妖物拼斗?怎么都觉得不像。 而这里虽然离禺山山中绝域禁地还有些距离,但是这种妖兽受到某些意外因素影响而出来的情形也不少见,这些年更是日渐增多。 只是像陈淮生所说的单单是妖兽拼斗的灵力激荡就把隔着一个小院在偏殿的他都给震伤了,就太骇人了。 妖兽种类层级繁杂,虎类妖兽亦有好几种,品级也不一样。 按照他所言,这番威势起码都是三阶妖兽以上了。 别说她这种练气三重的角色在这种三阶妖兽面前毫无一搏之力,筑基初段来了只怕都难逃毒手。 想到这里紫衣女子也有些紧张,甚至想赶快离开。 但是来都来了,真要有妖兽在一旁窥伺,这个时候想要逃也逃不掉,出去被妖兽伏击,更是送死。 而且妖兽素来喜欢吞噬具有道气灵力的修道人。 这陈淮生虽然尚未入道,但是也是先天道种了,为何却没有吃掉对方? 这也是一个不解之谜。 难道是两方妖兽拼斗,两败俱伤,所以各自逃了? 紫衣女子不敢怠慢。 “凌凡,姚文仲,章芷箬,许悲怀,你们四个跟我出去,布置一下警戒,……” 被紫衣女子点到名字的几个少男少女都精神抖擞地跟着出来了,但紫衣女子却是满脸沉重,“把包袱里的神木符拿出来,……” 几个人都吃了一惊。 他们离家时,门中都专门赐下一道神木法符,就是怕路上遭遇什么不测,用作保命用。 虽然大家都觉得用不着,九莲宗在大赵修道宗门中也是排在前几位的大宗门,在东边几郡实力尤强,虽说这里已经是禺山之中,但是毕竟也还属于弋郡地界,难道真还有不开眼的人来挑衅? 不过联想到陈淮生所说的妖虎,几个人又觉得脊背生凉,这可是妖兽,哪里会管你这里属于哪里? 看看这淫祀中都敢祭拜无支祁这种恶神,就可以想象得出来天高皇帝远,这里还真不安泰。 见几个人都惊疑不定,紫衣女子沉声道:“不必大惊小怪,出门在外总要谨慎为上,我在庙外布置一个阵法,就算是有妖兽闯来,也能叫它有来无回,但需要你们的神木符一用。” 紫衣女子这么说,其他几人自然都没什么还说,都纷纷拿出神木符交给对方。 陈淮生老远看着那所谓神木符样式也很普通,不过符材上隐隐有些焰光,应该是有灵力勾勒灌注。 却见那紫衣女子径直出门,几人跟随出门。 甲卷 蓼花繁 第三节 初窥门径 陈淮生自然不好跟着去看那法阵如何布置,他也没心思去想这些。 他更关心的是少女口中所说的乡中变故是什么。 虽然父母已亡,但是陈家是元宝寨中大姓,陈淮生叔伯甚多,堂兄堂弟堂侄更多。 若是家族中有了变故,他当然会关心。 猛然间陈淮生突然发现自己似乎有点儿过于带入现在这个陈淮生的身份中去了,甚至忘记了自己原来那个身份。 一时间有些恍惚。 但扪心一问,都这等时候了,有什么不对么? 从现在这个陈淮生的记忆就能明白这是一個虎狼当道弱肉强食的世道,一切都要为了生存,所以身具道种的自己才会十四岁就跑出去漂泊游历,其实就是为了博得更多的生存机会。 而乡中那些叔伯和堂兄弟们,他们甚至根本没有这种机会。 那个陈淮生和现在这个陈淮生其实又有多大区别呢? 不都是茫茫人世间挣扎求活么? 哪来那么多唏嘘感悟,活在当下,做好现在的自我才是正经。 雨仍然在淅淅沥沥地下着。 禺山秋雨素来有名。 细密如丝,但连绵不绝,让整个山中平添了几分空濛静谧的气息。 偏殿中两团篝火已经燃了起来。 正殿太脏太乱,也不好收拾,加上那有些狰狞的无支祁神像,所以也就懒得拾掇了。 两边偏殿却在大家齐心协力打理出来了,正好避雨歇息。 火光摇曳,映照在陈淮生的面膛上,赤红滚烫。 手里托着一颗灰白浑圆的丹丸。 火光下,似乎丹丸表面似乎流淌着几分光纹,淡淡的药味沁人心脾,很好闻。 这是行气顺脉丹,九莲宗的丹药。 大宗门弟子出门都有这些药物带着,以防不测。 用靴刀小心剖开半颗行气顺脉丹,服下后,气运周天,内腑的气血迅速流畅起来。 至于说骨裂骨断倒是简单,好歹自己也是先天道种,只要凝固了精髓,恢复很快。 不得不承认大宗门就是不凡。 这半颗行气顺脉丹就比自己怀中仅存的三剂顺气散加在一起都要强太多。 陈淮生还估计就算是服用了这三剂顺气散也起码要半个月才能恢复过来,但现在这半颗行气顺脉丹服下,才运行一周天,就已经感觉好了三成。 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让他下意识地按了按珍藏好的半粒丹丸。 剩下半颗还要等到一二日后才能服下。 宣尺媚专门告诫过自己,现在自己的经脉还经受不起这种本是用于练气层级修士日常补修的丹散。 当时宣尺媚在给自己丹药,并交代自己服用调息运气方略时,从那个紫衣女子看向自己的目光,陈淮生就知道自己似乎是赚大了。 气生丹田,劲过气海,神阙浮温,百会生烟。 单衣欲试雨夜寒。 先前还有几分凉意,但现在却是氤氲鼓荡,遍体温润。 陈淮生只感觉到那一股气劲沿着丹田气海慢慢弥散开来,先前还有些散乱混沌的气脉在自己意感催行下游动起来,因伤阻滞的经脉竟然一蹴而过,这让他有些惊喜。 精生于髓,髓藏于经。 他甚至感觉到了自己内识观海中某种奇异的变化,变得格外敏锐而又细腻。 殿内木柴噼啪燃烧,松脂松油偶尔渗出落入火中,火苗呼啦爆闪。 殿外秋雨润物无声,头顶屋瓦,外间林中,雨丝缠绕包裹着山间每一样物事。 灵识意感从百会沿着神庭一路向下,过膻中、巨阙、神阙、气海,在气海中盘旋三重,最后直抵尾闾,然后慢慢弥散开来。 这一刻,他感觉整个殿内殿外的世界都清晰无比地展现在自己心间。 松木柴枝每一根噼啪燃烧,枯枝烧透通红,渐渐变得红里透黑,黑里泛红,…… 顶上殿瓦雨丝慢慢汇聚成水珠,然后再成水流,缓缓沿着房檐垂落,在半空中随风摇曳,…… 殿外林中,枝叶间雨珠重叠弥合,融汇在一起,从高处向低处坠落,不断在树叶间碰撞破碎又重新汇合,最终落入泥地草叶中,…… 角鸮懵懵懂懂地从树洞里探出头来,仰望夜空,任由那雨滴扑打在浑圆的头上,呆若木鸡,…… 庙外山坡上,草间鹧鸪隐匿于巢穴中,警惕地四下张望,时而猛力摇头,甩掉水渍,…… 点点滴滴陡然间都幻化成无数或长或短长的画卷,汩汩从陈淮生脑海中流淌而过。 他从未有过这般玄妙的感受。 透过小院里如丝细雨,右偏殿内高谈笑语的少男少女们,满怀憧憬,眉飞色舞,…… 紫衣女子和宣尺媚在殿外廊下的喁喁低语,时而皱眉,时而思索。 这一切,映照入心中,宛若意境天成。 雨落千心悟,妙感境自来。 伤并没有痊愈。 但陈淮生却知道自己已经有些不一样了。 和自己身体变化以及那点儿灵悟通透相比,那点伤似乎不值一提了。 他不确定是是宣尺媚赠送的行气顺脉丹发挥出的效用,亦或是三天前那一夜,自己所经历的“奇遇”,给自己带来的变化。 他觉得后者可能性更大。 因为之前苏醒之后自己的第一次运气疗伤就感觉丹田气海中似乎多了一点儿东西,只是以自己现在内视观照却难以清晰体察,但自己伤势恢复效果却好了不少。 不过毫无疑问前面的宣尺媚所赠丹药亦是有相当助力的,起码它帮自己一下子进入了某种境界,嗯,说不清道不明,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那种意境。 或者这就是所谓的入道? 陈淮生听人说过,修仙千万重,入道但问心。 每个人入道破境的感觉都完全不一样,千人千态,绝无重复,而尤以入道练气为最独特。 甚至有人不知不觉间就入道破境了,但那种感觉你却能心间明悟。 一时间心中噗噗猛跳,很有点儿酒酣耳热的恍惚感,真的么? 他不确定。 因为伤势未愈,浊气犹存,肋断骨裂,自己真踏入道门境界,岂会没有一点儿感应? 但不管怎么说,陈淮生都觉得自己有些不一样了。 这种玄异的破窠感是这六年间自己从未有过的。 或许自己已经踩到了门槛? 甲卷 蓼花繁 第四节 人情世故 紫衣女子看了一眼盘腿打坐运气行功的陈淮生,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当然看得出来宣尺媚的心思,但却不以为然。 九莲宗不是寻常小宗门,门规森严。 就算是宣尺媚天赋极佳,但是她毕竟才入门三年,不过练气二重,在宗门中还算不上什么重要人物,顶多算一个很有潜力的新星罢了。 虽然她展现出了极高的潜力天赋,但是天赋潜力是需要兑现的,时间、悟性、资材、机遇,缺一不可。 这等大宗门中每一年入门的优秀人才如过江之鲫,你在一县一府称得上是绝才惊艳,但放在一郡数百万人之中,就未必了。 真正能跨越一级级天堑进入宗门核心的屈指可数。 很多人在入门之时都是自认为自己独一无二,信心百倍。 但几十年过去,就慢慢归于平淡,接受平庸。 不过这宣尺媚的确是门中近几年里少有的几个天才,颇得门中一些大佬的看重。 “尺媚,你和这一位世兄关系很好?” “我五岁的时候去元宝寨走亲戚串门,失足落水,是他救了我,当时他道骨已定,但灵根未明,好像十三四岁才觉醒灵根,有点儿晚了,匆忙出门游历求道去了,这几年一直没有消息,……” 少女眉目中多了几分惘然,“没想到六年过去了,他居然还是没能入道,……” 紫衣女子摇头:“尺媚,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这么好的天赋么?你们寥县二十多万凡人,每年出生的婴儿一两万,道种不下百人,就算是能自己觉醒先天灵根的也有三五十人吧?可真正能入道的一年有几人?而且要么是世家子弟,要么就是各大宗门早早就物色选拔出来的,像他这样本来觉醒就晚,天赋就不佳,如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碰运气的人,你应该清楚,根本就不可能入道。” 少女也知道一般说来七岁之前定了道骨,只是具备了最基础的入道门槛。 十四岁之前如果还未能觉醒先天灵根,就意味着只能是后天灵根,基本上不太可能入道了。 而即便是十四岁之前觉醒灵根,也要看时间,一般说来是越早越好。 十岁之前觉醒灵根意味着灵根灵性最佳,意味着悟性最好。 像她自己就是八岁觉醒灵根,所以很快就被九莲宗的接引人选中送入了宗门中。 在十岁到十四岁之间觉醒灵根的,也有机会,但资质一般说来就不及十岁之前觉醒灵根的了。 过了十四,灵根未觉醒的,要想觉醒灵根,那几乎不可能。 除非服用天材异宝来改造道骨重塑觉醒灵根,由后天入先天,而且资质也多半不及那些本身的先天灵根。 可这个世界哪有那么多天材异宝? 而且真有天材异宝用在那些本身具有先天灵根的道种身上不好么? 就算是大人物的子嗣亲眷也很难获得这样的机遇。 “只是……”少女脸上露出挣扎的表情。 “好了,尺媚,我知道伱这個人重情义,但有所为有所不为,知其不可而为之,就没有意义了。”紫衣女子劝道。 像陈淮生这种都二十岁尚未入道的,九莲宗绝无可能让其入门,事实上十四岁才觉醒灵根就注定他无法进入大宗门了。 “弦纤师姐,那能不能……?”少女仍然有些不肯放弃,面带恳求望着这位师姐。 其实她和这位师姐之前并不算熟悉。 也是因为此番这位师姐要来弋郡接引弟子,而自己家乡出了一些变故,她也希望回来看一看,所以得了门中允许才结伴而行。 不过一路上这位师姐对她照拂很是周到,所以才慢慢亲近起来。 “尺媚,你真的只想帮他一把?” 紫衣女子虞弦纤正视对方。 来之前,宗内长老就专门提醒过,务必要照顾好此女,此乃他们所在元荷宗内极具潜力的筑基种子。 虞弦纤也清楚此女才十三岁已经是练气二重,入门三月就入道,成为整个九莲宗千年历史中入道最快的前百。 近十年来每年九莲宗入门弟子中平均入道都在三年左右,自己用了一年零三个月都算是比较快的了。 而她只用了二个月零二十六天,破了十年前一位天才二个月二十八天的记录,还不到自己所花时间的零头。 更让人感到绝望的是这丫头只用了三年多时间就连破两重。 要知道自己入门后也花了五年时间才习成练气一重,而练气一重破境二重也花了三年多时间。 可人家才用了三年时间就连破二重,这中间差距之大,让虞弦纤都忍不住心生嫉妒。 按照这丫头的表现,赶上自己只怕要不到十六岁,想到这里虞弦纤就感觉到一丝疲惫。 大宗门中的竞争外人是无法想象的,其残酷性一样让人不寒而栗。 单单是九莲宗中任意一宗,弟子就是数百人,同一层级的弟子数十人。 人人都在努力,希冀尽早跃级破境,以求获得门中更多资源。 只有你表现越好,才能获得门中资源倾斜, 像自己这一次接引的几个道种,其实已经经历了一番选择,并且还给了一年的观察期。 但入门之后,一旦超过五年尚未入道,就会给你选择。 要么下放到附院旁门去自我修行,要么可以选择退门。 也就是说哪怕你入了九莲宗,一样不是都能入道的。 大宗门会给你一些更多启迪灵觉的方法,给你更多自我觉悟的机会,但如果你做不到,一样会被淘汰出局。 就是这么残酷,哪怕你在县里府里是天之骄子,但是进了门,几年没有突破,一样滚蛋走人。 可若是真的表现出了足够的天赋潜力,那么门中也不会吝惜给予了充裕甚至奢华的资源倾斜。 像这丫头给陈淮生的行气顺脉丹,虽然不能称是门中宝丹,但也算是十分珍贵的了,练气三重以下弟子根本得不到。 自己入门十五年,总共得到的行气顺脉丹也不超过三十粒,而且几乎都是练气三重之后才获得的。 可这丫头入门才三年,练气不过二重,但手里已经有五六颗了。 这就是差距。 所以虞弦纤还是很想交好这丫头。 没准儿一二十年后这丫头比自己更早筑基,甚至日后成为门中紫府也未可知。 现在能结下一番情谊也算是烧冷灶了。 她可是知道这丫头在门中鲜有结交人,对谁都是不冷不热面和心冷的。 少女有些惊讶地看了虞弦纤一眼,很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当然。” “那我告诉你,你也该知道,他想入咱们九莲宗不可能,九莲宗从不接收如此大龄的弟子,就算是破格都不太可能,你也还没有那么大的面子。” 虞弦纤摇头。 “那师姐说这话是何意?” 少女有些生气了。 “去了蓼县再说吧,你也知道你们义阳府的西阳、蓼县、鄳县几个县出了些变故,所以门中才特批你回去看望家人,本门和其他一些宗门也在弋郡巡查,……” 虞弦纤犹豫了一下,“如果入不了咱们九莲宗的话,也许可以入其他与咱们九莲宗关系亲善的宗门,但这要看门中在弋郡这边主事的执事态度了。” 少女天资聪颖,立即明白过来:“那在义阳府巡查的执事可是咱们元荷宗的尊长?” “好像不是,但是却是汐芸宗的,汐芸宗素来和我们元荷宗相善,也许可以请尊长帮忙说项,若是能成,总胜过他这般漫无头绪地瞎撞,真以为散修那么好混啊。” 虞弦纤的话让少女也看到一丝希望,连忙道:“小妹入门时间太短,而且入门之后一直忙于修行,所以对门中诸般情况不甚了解,烦请师姐此番帮小妹一把,小妹定当铭记终生。” 虞弦纤笑靥如花,握着对方的柔荑:“尺媚何出此言,你我宜属同宗,自当相互帮助,若是能行,我自然会竭力。” 虞弦纤内心也有些感慨,都说此女面热心冷,但却如此记情,倒是难得,自己若是帮她一回,但愿她日后也能记得。 左偏殿的陈淮生已经调息完毕,主动过来感谢,也顺带过来和对方接触一番。 宣尺媚不必说,像这一位已经是练气三重的虞弦纤已经是当下陈淮生能接触到的最高级炼气士了。 当初他在两家宗门的旁支和那家小宗门里能接触到的最高水准也就是练气三重,足见这道门中的层级森严。 像元宝寨一千多户近四千人,几乎每年出生的孩子中都能有一二个道种,但是十年中尚未有一个入道的。 宣尺媚是黑木崖的,但同样也是黑木崖近十年唯一一个修道入门的。 可以说在整个固镇中宣尺媚都绝对算是近二十年中数一数二的翘楚人物了,在蓼县,才十三岁不到的宣尺媚,一样已经被很多人知晓了。 而且以宣尺媚现在表现出来的潜力和身处九莲宗门中,假以时日,也绝对可以在义阳府甚至弋郡里排上号。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宣尺媚都是陈淮生需要感激和认真对待的。 看着陈淮生有些艳羡的目光在右偏殿中围着篝火笑谈的弟子们,虞弦纤倒是能理解对方的感触。 但现实就是如此残酷,同样是先天道种,你奔波数年,年近 二十,却一无所得,而人家才不过十三四岁就要入大宗门静待高飞了。 “尺媚,你和世兄也多年未见,不如就先去说说话,我督促一下他们先养气习练一番,早些休息。”虞弦纤很识趣。 宣尺媚也点点头。 她也想和这位离别几年未见的恩人说说话。 当年若非陈淮生和另外两位陈家子弟不顾性命救她于深潭中,就没有今日的她了,这份恩情她一直记在心上。 甲卷 蓼花繁 第五节 宛若云烟 篝火渐小,陈淮生又拾起几根松枝插入火中,捅了捅,火焰再度升腾起来。 “……,情况就是这样,青木门主要就是为天云宗负责灵植、驯兽这些事务的,天云宗在济郡有多处连片灵田,也在繁苴山中有不少灵泉福地,……” “我种了两年嘉禾,算是熟手了,玉麦才种了半季,本想去繁苴山中学种灵草,但没想到另外有人走了关系,没去成,我就实在呆不住了,就只有走人了。” 陈淮生自我解嘲地笑了笑:“天云宗这个外门,嗯,青木门还算仁义,我离开的时候,给了二十枚灵石,干了将近三年,就得了这些报酬,……” “淮生哥怎么就想着去学种灵草了呢?干了三年就为了二十枚灵石?为何不一直专心游历学道?” 宣尺媚对这些大宗门中其他事务并不清楚。 她入门之后一直颇受器重,专心致志修习法诀道术,提升灵境,甚至连一般入门之后要兼学的符箓咒都没修习。 像这些采矿、灵植、驯兽、狩猎、炼丹、匠器这些事务,就更一无所知了。 这是何不食肉糜么? 陈淮生见宣尺媚一脸不解甚至还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内心无语。 “尺媚妹子,你这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啊。”陈淮生苦笑。 “青木门中负责灵植的就是一个筑基的,快百岁了,我只远远见过一面,下边还有几个练气二三重的,基本上都是六七十岁了,再无进境余地的,他们根本就没有资格传授道法,整個青木门大概就只有那位筑基仙师有资格收徒吧,但是我一年都见不到一面,……” “每年青木门有资格向天云宗推荐十名表现优异有突出潜力的弟子回天云宗与其他入门弟子一道参加入道灵悟指导,而分到灵植这一块只有二人,而且几乎都是种植灵草出了特别成绩的,种植玉麦、嘉禾和灵稻是永远没机会的,所以所有干灵植的都想去种植灵草,虽然竞争激烈,但是总有一分希望,……” 宣尺媚万万没想到像天云宗的一个外门里边连灵植这类在她看来纯粹就是杂役的活计竞争都是如此残酷。 为了得一分被举荐的机会,种了几年玉麦嘉禾还得要去搏一个种灵草的机会,这完全颠覆了她的认知。 “后来呢?” “后来就去了玄火门,……” “睢郡的玄火门?那个与登云派发生冲突的玄火门?”宣尺媚吃了一惊。 睢郡不是九莲宗的重心区域,但是九莲宗好歹也是大赵全国性的大宗门,在大赵各郡都有驻守联络人员,掌握各方消息。 玄火门与登云派的火并而惨遭灭门之事在大赵境内也是流传极广的,没想到自己这位救命恩人居然还差点儿卷入了。 “对,就是那个玄火门,然后我见势不妙,就赶紧溜了,结果尺媚妹子你都知道了吧?玄火门灭门,我算侥幸逃得一条性命。” 陈淮生倒是很泰然,对于抛弃投入的门派半点都没觉得不妥。 才入门不到两个月,要说有什么感情那都是废话,而且也没从玄火门里得到什么好处,就干了两个月劳役,难道还要自己去为它拼命不成? 无论是穿越来之前的那个陈淮生,还是穿越来之后的这个陈淮生,都做不到。 大赵境内大小宗门少说也有百家,这还没有算那些隐匿形迹的宗门。 玄火门弟子不过区区几十人,门主也不过就是一个筑基者,而登云派有两百弟子,掌门也是筑基,但人家还有两名长老也是筑基。 你玄火门既然没这个实力,却和人家发生冲突,没有其他宗门和世家介入情况下,结果基本上就注定了。 虽说是灭门,但并非说就是斩尽杀绝,大半弟子被杀,仍然有部分底层弟子就直接归并入登云派了。 如果陈淮生留在玄火门,只要没在一战中丧命,多半也是要被纳入登云派的。 不过就算是纳入登云派,一样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九成九也就一样派去种灵田挖灵石,干些什么都学不到的苦力活儿。 陈淮生就这样随意地拨弄着篝火,把自己这几年的经历娓娓道来,听得少女唏嘘感慨不已。 “淮生哥,我感觉你变化不小啊。”良久,少女才幽幽地道。 她在被救之后,全家都登门去感谢过,后来也过年时候又去过。 印象中的淮生哥是一个十分开朗单纯的少年郎,比这一趟接引回来的几个门中弟子更爽朗诚朴,但现在感觉淮生哥似乎有些意态萧索。 “能不变么?十四出门,现在我都二十了,奔波六年,入道无门,也许我这一辈子就只能在元宝寨,嗯,志向再远大一些,就在县里混吃喝了。” 陈淮生自我解嘲,“我也想奋斗努力,可上苍不垂怜啊。” 陈淮生说的是大实话。 蓼县全县像自己一样的道种数量并不少,起码也是上千人,能入道的屈指可数。 其余入不了道的还不得一样生活? 更别说与俗人清苦艰难几十年的生活相比了。 好歹道种出身使得本身就已经是养息之体,几无疾病缠身的可能,在寿命上已经比寻常俗人要多活三十年了。 而且身强体健,而且还能承载一定的法力,在地方上也算是精英角色了。 只不过相较于入道修行之后动辄逾百岁,举手投足翻天覆地御风而行的威能,那又不可同日而语了,谁又不憧憬向往那等妙境呢? 对陈淮生的感慨,少女也无言以对。 并不是说入道一定就要在宗门里,这大赵散修一样成百上千,便是紫府亦是不少。 可相较于宗门和世家门阀中,散修破境的几率就太低了。 可以说同样一个先天道种,如果入了大宗门或者本身就是门阀子弟,也许破境入道的机会也许有三成。 而中小宗门或者中小豪门望族,也许就只有一成。 散修的话,只怕连半成都没有,这还是要有师傅指导的情况下。 若是纯粹像陈淮生这般四处乱撞,靠自己悟性的话,那就真的只能说是百里无一了。 这也是为什么许多先天道种入不了大宗门就宁肯入赘那些门阀世家,也要换来这样一个机会,实在是机会大太多了。 “淮生哥,也莫要自暴自弃,天无绝人之路,也许某一天你会遇到属于你的机缘呢。” 少女也是一个沉稳性子,在没有绝对把握之前,自然不会将自己和虞弦纤的交谈告知陈淮生。 这本来就是一个未定之数,若是早早让淮生哥存了希望,结果却未成,那就太伤人了,也许淮生哥还承受不起这样的打击呢。 陈淮生也没想太多,能在这里遇到宣尺媚本来就是一份机缘了。 穿越而来,异世的陈淮生可比这个世界里的陈淮生现实得多。 说实话,他还真有些庆幸自己起码是穿越到了这个先天道种身上。 好歹能活七八十岁,而且一辈子都身强体健少有患病,堪比前世中的普通人了。 不像这个世界里的俗人,过了四十二就急剧衰老,基本上就要准备棺椁了,活过四十五的都很少,四十九就是所有凡俗人等的大限。 不是道种,绝对活不过四十九,除非服用天材异宝改质。 前世中自己都四十好几了,三高痛风秃顶加糖尿病,才熬出来一个副县长身份。 还琢磨着能不能在五十之前搏一个县委常委,估计有点儿困难,干部年轻化,自己年龄没太多优势了,都主张要八零后了。 七五后十年前还有点儿优势,现在就是劣势了,多半就是一届结束去人大政协里养老。 而今世一下子就成了二十岁的高颜值俊彦人物? 当然,人永远不可能满足,无论是哪个世界。 现在两个灵魂已经融为一体的陈淮生当然不愿意就在一个无法入道的先天道种身份上困死,所以他才会这般积极地和眼前少女说话。 换了原来陈淮生的性子,只怕又要自尊加自卑,甚至还要保持出几分不求人的架势,不肯在昔日被自己施救的女孩子面前掉了份儿了。 甲卷 蓼花繁 第六节 何为入道 事实上陈淮生在调息完毕之后也独自小坐了一会儿。 就是梳理头绪,搞清楚形势局面和自身定位,顺带也要想明白自己的未来。 到现在结合前世这一位的记忆,加上这会子和宣尺媚的交谈对话,他大略明白自己现在处于一个什么样的状态下了。 这个世界有些复杂,看起来有点儿像中古时代的中国。 语言饮食,风土人情,风俗习惯,都很相似,甚至在地名上或多或少都能感受到夏商周到唐宋时代的一些背景渊源。 但也有很多不大一样的地方。 比如自己现在所处的国度叫大赵。 大赵王朝立国千年,幅员辽阔,东西横贯大概在四千里,南北纵贯也有两千多里,人口据说大概有七千万。 像游历过的济郡,这“济”得名于济水横贯该郡而过,幅员辽阔,人口在接近千万。 春秋战国时代,哪个诸侯国能有千万人口? 可单单大赵一個郡就有近千万人口,而大赵京都所在地的汴梁府就有三百万人口。 从人口来说更像是宋明时代。 从行政规划来看,郡、府、县、镇、村寨,不过村镇好像就属于明代的缙绅自治了。 皇权不下府县,只不过这“缙绅”已经嬗变为宗门和世家精英了。 甚至在郡府乃至大赵中枢,大宗门和门阀世家的影响力也已经深入其中,而大赵皇室亦是属于顶级世家之一。 再比如那个邪神无支祁,陈淮生也有印象,前世在网上好像也看到过它的传说。 既有说它是水神的,也有说它是被大禹治淮降服的水怪的,还有说它是混世四猴中的赤尻马猴,也有说它就是齐天大圣孙悟空化身,不一而终。 修道宗门和门阀世家,才是这个世界的核心和主宰者。 而能够对这些主宰者构成挑战,除了泱泱天道之外,还有很多非人类的异类存在,比如兽类,比如妖鬼,比如邪物。 除了大赵之外,南边还有南楚,也应该是一个大的王朝。 事实上陈淮生的家乡弋郡义阳府就和南楚接壤,而且一百二十年前,南边同属于义阳府的鄳县就属于南楚,应该是后来才归属大赵的。 从陈淮生已知的情况来看,修道自上而下贯穿于这个世界社会架构始终,应该是比封建社会科举更普及影响面更广的存在,涉及到这个世界的方方面面。 因为它直接关系到凡人和修士之间的差别,关系到两者不同的寿元和健康,关系到两者截然迥异的能力。 一个哪怕未曾入道的道种能轻松活到七十岁,而且体强身健,少有患病。 入道即可平添寿元十年,而一旦进入练气,寿元又可平添二十到四十年。 一旦突破练气而筑基,寿元可再添四十到六十年。 每一个层面境界的突破,都会给人身体精神所带来的的巨大变化,可谓天壤之别。 现在的陈淮生已经基本上平复下来了。 既来之则安之,好歹自己现在已经是先天道种,七八十岁寿元到手,而且体健身壮,再怎么还有五十年寿元可活。 而前世自己都是四十好几,虽然拼了个副县长,但实在太累了,身体累,心累,而且还骑虎难下,还得继续往上蹦。 可三高痛风糖尿病的身体弄得自己有时候都觉得这人身太脆弱,也许一觉过去就醒不来,拼个啥? 可不拼又能干啥?躺平还不到时候,还有一家老小呢。 现在又是一个全新甚至可以说充满未知的人生,他甚至有点儿小兴奋,哪怕现在看起来自己资质平平,但是保不准后边还有奇缘呢。 所以少女说“也许会遇到属于自己的机缘”这话,他爱听。 “但愿吧,我也会努力的,不过尺媚妹子你现在机缘难得,九莲宗乃是天下大宗,定要好好把握这等良机,你现在才十三就练气二重了,像我这等,真的是连羡慕的资格都没有啊。” 陈淮生话语里还是很坦率爽朗。 这小丫头也许日后就算是自己一个“靠山”和“奥援”了。 若真的这丫头能在九莲宗中一直修炼,其表现出来的潜力肯定会让九莲宗高层另眼相看。 没见着那个练气三重的虞姓女子对宣尺媚的态度都大不一般,那有这层关系在,就算是自己在固镇镇里也好,蓼县县里也好,多少都是能发挥些作用的。 面对陈淮生的夸赞恭维话语,少女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淮生哥你过奖了,其实在门里,嗯,就算是我们元荷宗里,和我差不多的弟子很多,二十岁之前突破练气三重的比比皆是,还有三十岁就已经是练气五重的了,……” 入道是一个最艰难的门槛,同样入道之后练气一级成功也是很择人的。 很多人入道很快,但练气成功却不易,半年成功者有之,三年五年未成者亦有,不少人甚至就一辈子只是一个练气一重。 像青木门中指导陈淮生种植灵稻和嘉禾的,七老八十也才练气二重。 也就是这类情况,一直卡在某个瓶颈上没法突破,才只能寻个安闲所在,享受清闲生活了。 天赋悟性和习练法诀乃至于勤奋程度,一样不可或缺,而勤奋努力只要是进了宗门的自然都不会缺,但前两者就太关键了。 陈淮生忍不住舔了舔嘴唇:“尺媚妹子,那入道可有什么特别的法子或者说感觉?” 宣尺媚也早就预料到陈淮生会问这个问题。 事实上一路上那几个新接引入门的弟子也都问起过,毕竟宣尺媚入道速度之快冠绝人寰,谁都想探求一下奥秘。 对陈淮生,少女当然不会隐瞒什么:“淮生哥,你问这个问题很多人都问过我,门中的师妹师弟们都问过,还有路上这些弟子,可这个问题真没法回答,……” “……,拿门中仙师的话来说,这就是一个悟感突破,入道是没有什么需要特别教授的,也没法教授,更重要的环境氛围给你带来的触动和灵悟,……” “散修一样可以自行入道,但宗门和世家门阀之所以远远优于散修,就在于它能提供很多不一样的选择,……” “以我们九莲宗为例,我们门中有许多不一样的环境,比如溪畔,湖边,山间,林中,峰顶,雾里,云间,都是灵气充裕的所在,最能激发灵悟,还有闹中取静的宫阙,喧嚣浮华的闹市,……” “又或者书阁中有很多杂类书籍,亦或是一些手工艺品和画卷,也还有一些独特乐器带来的音乐,这些环境氛围能够给不同的弟子带来不一样的感悟触动,……” “也许之前给你许多触动感受都未必适合伱,但是下一个很简单的场景,或者一本书,一幅画,一声钟声,一句佛偈,一个眼神,一场搏杀对决,一盏茶香,就能让你豁然顿悟,……” 宣尺媚努力想要用对方能理解的话语来形容入道的顿悟。 每个人入道顿悟的方式都不一样,甚至风马牛不相及,谁也无法断言谁会一种什么样的方式顿悟,只能不断地去引导和尝试。 陈淮生却大体听明白了,豁然顿悟,就是触“景”生“情”,这个“景”可能是任何让你心境发生变化的诱因,而“情”则是一种感悟。 点了点头,陈淮生再问道:“那尺媚妹子你入道的方式和感觉……” “小妹是夜里在书阁中看完几篇道论之后突然有些兴致,所以深夜独自剑舞,然后兴之所至就一剑劈出,就有些缥缈灵透的飞升感,似乎周围一切都静止不动了,自己心跳呼吸似乎都慢到了极致,也说不出来那种很特别的感觉,格外的通透舒爽,就像是嫩芽破土而出,又像是银瓶乍破,……,第二日仙师见我就说我印堂气凝灵华,是入道了,其实当夜我也觉得我自己应该是入道了,只是觉得太快,才两个多月,有点儿不敢相信,……” 宣尺媚见陈淮生还欲再问什么,也明白对方想问什么:“没用,那几篇道论就是很寻常的,后来门中几名师弟师妹也都拿去苦读了半个月,都是半夜寻找灵机,可都一无所得,他们中大部分都未能入道,也有一人入道了,但是入道顿悟似乎和读这几篇道论和剑舞也毫无瓜葛,……” 几句话就彻底堵死了陈淮生的心思,让陈淮生总算明白了这入道就是一个十分玄妙而又很个人的事儿。 但宗门和世家能提供更丰富周全的选择,这确实是散修无法比的方面。 “其实我听仙师说,入道和破境几乎都是这种靠灵根的悟性来突破,而宗门能提供各种条件,无论是灵草还是丹药,或者是功法,让你能具备深厚的积累沉淀以筑牢道骨,同时让你获得更多的历练感受,让你能够在不知不觉间就突破瓶颈,鱼跃化龙,……” 宣尺媚没有任何保留地把自己所感所悟所知所晓和盘托出。 一方面是她的确存着感恩的心思,另一方面也觉得几无入道可能的陈淮生来说,也让他能提前有一些心理准备,不是谁都觉得自己努力拼搏就能有所收获的。 嗯,也许就是要承认平庸,甘于平庸。 哪怕师姐真的能帮一把让淮生哥入其他中小宗门,但入了宗门也未必能入道,可起码能让淮生哥一了心愿。 篝火慢慢小了下来。 宣尺媚也需要休息,和陈淮生约好明早一起出发回乡,就道别去了右偏殿那边和自己门中人一起休息。 甲卷 蓼花繁 第七节 人生逆旅 左偏殿只剩下了陈淮生。 陈淮生无意识地拨弄了一下篝火中亮红的火炭。 火炭噼啪作响,扬起一阵火星。 宣尺媚的介绍对自己的帮助无疑是相当巨大的。 可能宣尺媚自己都未必知道这相当于是为自己打开了一道入道之门,让自己明悟了什么才是入道,如何才能避免在这条路上去走弯路,做无用功。 现在自己还不确定先前那一阵子的玄妙感觉是否就是真的入道了,但陈淮生确定起码自己应该是触摸到了入道的门槛。 或许是多种因素促成,行气顺脉丹,之前一夜离奇经历,还有雨夜幽静的环境和身心融和下的反应。 他也不确定究竟是哪一样发挥了更重要的作用,或许皆有之。 宣尺媚话里话外似乎都还有一些深意,但一时间他也还听不出来。 但无论如何陈淮生知道自己该理性地接受现在这个世界的现实了。 仙道俗世并存,但前者主导后者,而自己呢,似乎正处于一种奇异的临界门槛状态下。 穿越前朝,对历史大势的知晓可以成为优势,可这样一个似古非古的世界,有何价值? 前世自己就是一个小官僚,大学毕业,基层苦干苦熬,一步一步走到副县长的巅峰,也基本到顶了,自己究竟是怎么穿越过来的? 看《酉阳杂俎》还是《玄怪录》,或者《太平广记》?好像都不是,像是淘到一本古籍残本,看入神趴在书上睡着了? 啥书来着?《山河志异》,对就是这本书,无名氏著,也不知道是哪個朝代的。 当时看其风格还觉得有些元末明初的味道,但更像是虚构架空的,也许就被自己不幸而言中了。 没有历史大势的金手指,这么久了,也没见系统,看这样子是真的要靠自家了。 可陈淮生很清楚自己前世也没啥特别的能耐,既不算特别聪明,读书也一般。 九十年代中期复读两年考上一个师专,如果一定要找一个优点,那就是坚韧吧。 这词儿形容有点儿高雅了,实际就是能吃苦耐劳,能熬。 毕业在学校教了几年书,终于找机会调到乡政府里,一步一个脚印,啥都干。 计生专干,社事办主任,武装部长,副镇长副书记,镇长,几乎就干了个遍,乡镇党高官都辗转干了六年,酸甜苦麻辣,尝了个够。 拼却一身病,熬到副县长,也算是祖上烧了高香了,没想到高光时刻却穿越了,这特么是个什么事儿? 现在一眨眼被穿越到这个神鬼世界来了,啥金手指都没有,咋办?凉拌! 还不是得审时度势,力争上游,难道还能当咸鱼混吃等死? 这世界比原来的世界更残酷更现实,没见着那玄火门被人家灭门,死了几十号弟子,连筑基中期的掌门都被斩了,谁管? 没准儿自己不小心得罪了随便哪个宗门或者世家练气二重或者筑基初段的子弟,一拳击来,一剑飞来,自己就身死道消了。 死了能穿越回去倒也罢了,万一不是穿越回去,而是直接game over,岂不是亏大了? 对自己现在的处境越清楚,陈淮生就越是冷静。 前世中自己能一个师专生奔出一个副县长来,靠的是什么?就是坚韧不拔。 九十年代师专生还算不错,起码也是千里挑一的大学生了,这么说来倒是和自己现在在这个世界的情况有点儿相似啊。 有一定基础,但是却也算不上太好,还得要努力拼搏奋斗。 苟可以是一种姿态,该谦卑就谦卑,该退让就退让,但上进之心不能苟,必要时候还得要舍得。 前世苟的话,就是一个教师身份到顶,哪来啥副县长? 今世苟的话,可能就是元宝寨里混吃等死到老。 上苍给了自己一个先天道种身份,再怎么也要搏入道再来苟吧? 理清思路,有助于下一步的规划,挖掘一切可用资源,尽可能改变自己现在的处境,就是自己现在要做的。 天色渐亮。 天边鱼肚白迎入眼帘时,陈淮生又已经催动体内气血运行一个周天,恢复了精力。 肋骨断裂伤还要假以时日才能痊愈,但是经络已通,已无大碍了。 右偏殿那边虞弦纤和宣尺媚轮流带着两名弟子值夜,这会子都已经醒了,正在热闹着各自拿出包袱里的干粮用早餐。 这也是大宗门出门在外的惯例,既要有阵法警戒,同样人力警备也不能少。 陈淮生这个时候才把自己的包袱清理了一下。 除了两身换洗衣物外,还有一些作为修道弟子出门在外必备的物件。 三份顺气散,是最基本的助力行气用药散,陈淮生在离开玄火门时带走的。 一枚桃木符,两张辟邪箓,还有半枚行气顺脉丹,另外就是大半本《太上感应术注疏》。 另外还有一柄青锋剑。 二十二枚灵石,一大块秘银,一小坨丹金。 灵石的模样和围棋子差不多,捏在手里感觉也差不多,有几分灵动气息,所以叫灵石,也叫云石,云子。 山中地里只要有灵矿脉的地方,有一定探矿技术,就能找到,然后采掘出来,这也是各大宗门和世家门阀里和种植灵田一样最基础的一项活儿。 这玩意儿主要用途是用于灵田改造和灵植促长,有很好的效果。 云石磨成粉末之后,用灵泉勾兑,施用于灵田中,能够提升灵田产量,给陈淮生的感觉就是一种可持久叠加使用的肥料。 另外宗门世家在建筑上也要大量使用含云石类的建材,这样可以使得灵力维系更稳定,无论是在保持地域灵气,还是设置阵法上都更有利。 同时云石也能在一些法器和符箓制作中添加作为稳定剂。 不过因为这玩意儿的通用性、可靠性和方便性,迅速演变成为了一种物资买卖和交换用的货币,类似于后世的白银和黄金。 而秘银是一种金属,主要用于提升承载灵力,尤其适用与法器、武器的打造。 打造中加入数量不等的秘银,可以极大延展法器和武器的灵力承载性,使得法器武器的打造承受更大的灵力灌注。 这块秘银和丹金是陈淮生在齐云门充当猎伕时凭借所获从一名负责采矿的弟子私下那里换来的。 丹金和秘银相似,但应用更广泛,承载灵力更强,价值更高。 只不过这些从未派上用场。 闯荡几年,就只剩下这些。 甲卷 蓼花繁 第八节 风波骤起 “陈兄,来一块?” 对面偏殿里过来一个圆脸略胖的少年,小眼睛中透露出几分精明机敏,笑着扬了扬手里的一大卷玉麦炊饼。 发髻梳理得干净顺滑,一枚木簪横插在发髻上,一袭灰衫,腰间一枚木佩,脚下用白布绑腿,一双多耳麻鞋。 看得出来这人虽然家境可能一般,但是却很注重细节。 陈淮生突然发现自己记忆力一下子好了很多。 前世中辛劳太甚,年龄增长,记忆力也不太好。 像昨晚这样七八号人一下子介绍给自己名字,这要把名字和面容对上号,绝对不行。 但现在自己竟然可以清晰地回忆起对方当时的自我介绍。 霍州魏武阳,陈淮生有印象。 道种从明道骨之后,基本上就不能食用凡人日常的米麦粟了,只能食用灵田所产的玉麦、嘉禾、灵稻这一类富含灵气的作物种子。 食用俗人之物,只会增添体内浊气,不利于修行,甚至长期食用的话,还会让道体机能退化,最终退化为俗人。 “魏兄弟,我已经用过早饭了。”陈淮生笑着拍了拍肚皮,“朝食华露,所以吃得少点儿好。” 小胖子也笑了起来,眼睛更是眯缝得看不见,“我不行,还没入道呢,这口腹之欲忍不住,我这包裹里一大半都是炊饼和馕饼。” 陈淮生也愿意和这些人多结交。 大宗门弟子,多个朋友多条路,谁知道日后人家有什么造化,结识一番没坏处,惠而不费。 “这是要准备出发了?”看着小胖子都把包袱背在了身上,陈淮生讶然问道。 “还没有,得等一等,虞道师要探察一下四周,看看有没有情况,陈兄就是这边人,这里应该是算是禺山深处了吧?” 小胖子也很健谈,“感觉从我家乡霍州过来,起码走了三四百里地了。” 霍州府在义阳府东面,印象中大概和义阳府差不多大小。 “勉强算吧,蓼县这边还有两分田八分山,再往西走往北走,像鄳县基本上就是山了。” 陈淮生点点头,有些好奇地问道:“感觉你们都很警惕,我看虞道师晚间不但设了法阵警戒,而且还专门设立警哨,是因为我说的那个妖兽原因么?” 小胖子脸上露出神秘之色,“不完全是,好像道师说这边似乎不太清静,小心为上,听说以往接引弟子都很简单,带上就走,但是这一次好像给我们都专门派发了神木符,陈兄昨日都见到了,保命用的,今日去你们定陵,估计就知道有什么情况了。” 不清静?能有什么不清静? 陈淮生也有些不解。 义阳府六县,定陵是府治所在,与西阳、竹皋三县半山半丘,蓼县、鄳县、安丰三县处于山区。 虽说处于禺山山中,但是距离禺山腹地的绝域禁地还有相当距离,没听说有什么特别的情况啊。 像元宝寨所在的固镇就是纯粹的山区了,除了因为和南楚相邻稍微特殊一些外,其他就说不上了。 不过南楚和大赵已经和平相处几十年了。 大赵的防御重心一直在西边,南边和东边都相对平静,就算是边境上老百姓也是互有往来,自己走了几年难道就有变化了? 等到那边收拾完毕,大家就准备上路了。 一道健步符打在腰间,让陈淮生再度见识了这大宗门的不凡之处。 原本因为这山间行走,俗人走一二十里就只能是身强力壮者能做到了,像他们这些道种,五六十里地也不在话下,但七八十里就有些够呛了。 但健步符灵力一入体,顿觉全身经脉畅通,灵力泉涌。 虽然是险恶的山径,但身轻如燕,健步如飞。 让陈淮生也是骇然不已。 这等健步符对虞弦纤和宣尺媚二人来说用处不大,但对象陈淮生以及魏武阳这些尚未入道的人来说就太有用了。 等到天色将黑时,一百六十里地开外的定陵县城已经遥遥在望了。 不得不承认这些大宗门的资源丰沛,门类齐全,从武器、法器、符箓、法袍盔甲、丹药等等都有着专门的供应支持。 每一样都耗费巨大,超乎想象。 财法侣地,这排在第一位就是财,财力不足,你也就不配称之为大宗门。 感慨声中,陈淮生也跟着一行人进了义阳府的府治定陵城。 融合了两個人的记忆,陈淮生对眼前这个家乡所在的府城印象已经有些模糊了。 族望留原籍,家贫走他乡。 陈姓在元宝寨里算是五大姓之一,但是陈淮生家这一支却是比较弱的。 父母早逝,两个伯父一个叔父倒是都在,但是都是俗人,堂兄弟姐妹中也没有一个道种出身。 自己七岁明道骨就引发了这一支的无比振奋,只可惜灵根一直迟迟未觉醒,一直到十四岁才觉醒。 这种情况大家都知道算是道种中资质比较差的了。 但即便如此,毕竟也是先天道种了。 不过陈氏一族人多势众,枝蔓繁杂,几个远支还是陆陆续续有出过道种。 元宝寨每年出身的婴儿大概在二三百人之间,其中一般说来道种出现的几率不定,少则一人,最多的时候那一年有四个被明确道骨。 但平均下来也就是每年一到二人,二人情况最常见。 陈淮生十四岁觉醒灵根之后和族里人商议了一番便出门了。 他甚至没有留在义阳府和弋郡,先去了济郡,后去了谯郡和睢郡游历求道。 只不过现在又灰溜溜地回来了。 定陵城要比家乡蓼县县城热闹繁华许多,人口也要多不少。 虽然看得出来城里城外俗人的生活依然艰辛清苦,却也还算安稳,但是亦能看到修真弟子在城中大街上趾高气扬。 一行人去的是道馆。 这是大赵境内修真界一种民间机构,但也有一些半官方性质。 各大宗门和世家门阀都通过各地道馆来联络协调,而道馆的主持人也多半是当地的修道界的地头蛇。 看着精致优雅的道馆大门,清奇隽秀的牌坊,飞檐挑梁的道观楼台,甚至比地方官府的衙门都要壮美华丽许多,也足以说明其影响力了。 陈淮生逐渐开始用这个世界的心态来看待周遭一切了。 要更好地生存下去,就得要学会了解这个世界。 跟随着一行人进去,陈淮生就感觉到了情况不大对。 道馆里乱哄哄的,一些人正在激烈地争吵着什么,还有几个人正面色或阴郁,或紧张,或愤怒地交头接耳。 “这是第几次了?还这样讳疾忌医自欺欺人,下一次就该是我们自己了!”一个红脸阔嘴汉子怒不可遏地吼道。 “去年的事情,查了多久,结果就是没结果,后来又连发两起,还是没结果不了了之,现在又发生这种事情,难道大家不该好好想一想如何来应对么?” “道兄,稍安勿躁,此次定要让大家一起来商议出一个结果来,肯定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了。” 另外一名颇有些仙风道骨一身玄色长袍的修士面色阴沉。 “此番是我凌云宗的师弟出事,难道我们不气愤不着急么?但我们总要有一个调查方向吧?” “哼,就这样坐而论道,难道就能找出疑凶了么?” 那位被唤作道兄的阔嘴男子语气稍稍缓和一些,但是言语里仍然带着几分讥诮。 “也是这一次是落到你们凌云宗身上了,才开始着急了,前几次就是你们最是漫不经心,找各种理由来推脱敷衍,……” 被对方戳了肺管子,玄袍修士也一下子破了防,脸色也难看起来。 “吴兄,你是故意来找茬儿么?现在不正该是大家同舟共济共渡难关的时候么?说这般风凉话未免太不仗义了!” 周围还有几人见两人争吵起来,都下意识地把目光望向一直在摩挲着下颌思索的中年修士。 甲卷 蓼花繁 第九节 疑云重重 这名中年修士看上去大概在四十岁上下。 面色红润,颧骨略高,鹰钩鼻,三角眼,目光森然,发髻梳理得十分光滑。 颌下胡须一缕,在他手指间不断轻轻捋着,显然是他考虑问题时候的习惯。 还是另外一位站在稍远一些的壮年修士走过来,微微一揖。 “易道兄,发生这种事情恐怕是遮掩不住的,很快就会震动整个义阳乃至弋郡,恐怕须得要立即拿出对策来,否则若是被人利用,那对大家都很不利。” 虞弦纤带着一帮人小心翼翼从旁边绕道过去。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里边有几个人虞弦纤还是认识的,看大家的脸色,应该是发生了骇人听闻的糟糕事儿。 那一位都说要同舟共济共渡难关了,这汐芸宗的易长老当面,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是否和之前所说这边发生的变故有瓜葛。 原本虞弦纤是不敢打扰这位脾气素来不太好的师伯的,只不过带着一群人进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了他们身上,虞弦纤反而只能上前见礼了。 “弟子虞弦纤率诸弟子见过易师伯。”虞弦纤恭恭敬敬地双手交叉,左手掌压在右手掌上,贴于小腹,再是一个深鞠躬。 这是对道门中对门内长辈的极为尊重的礼仪了,也足见这位汐芸宗长辈的威势。 中年修士看了一眼虞弦纤,脸色稍微好看一些:“嗯,这就是这一批接引的弟子?” “回师伯,是。”当着这么多人,虞弦纤也没有多解释,宣尺媚早就是了,而陈淮生却不是。 “唔,我知道了,你们先站一边稍等,我这边还有事情。” 易姓道人点了点头,这才扭头向那個一直站在一边等候他发话的壮年修士道:“此事的确须得要查明,我记得从前年开始,弋郡这边似乎就不太平了吧?前年末,白石门是不是也出了事情?” 一干人脸色都微微一变,还是那个红脸阔嘴的男子勉强点头:“易道兄说得是,白石门练气六重弟子宇文天死于鄳县崇文岭下,不过……” “我知道,白石门的事儿和我们无关,我们也没多关心,去年三月初九,你们重华派掌门亲传弟子在蓼县蜂桶岭死亡,可曾查明原因?” 红脸阔嘴男子脸色更加难看,咬着牙关恨恨地道:“未曾查明,因为只剩下残肢,看似是被妖兽所吞噬,但是其中疑点颇多,若真是妖兽,为何不将残肢都吃掉,还要留下一截?” 说到这里,红莲阔嘴男子都差点老泪纵横,很显然是对折损了这样一个内门亲传弟子十分痛心。 “可是近年来,蓼县的确有出现不少妖兽的踪迹,……”凌云宗那个玄袍修士脸色越发难看。 “我那师侄天资聪颖,入道才二十五年,已经是练气六重,正在冲击练气七重。蓼县这几年的确有妖兽踪迹,但是都是在绝域边缘,距离蜂桶岭尚远,而且多是一阶妖兽,二阶妖兽都未尝得闻,什么妖兽能轻易将我师侄吞噬?……” 入道二十五年就练气六重,的确是相当优秀了,也就是说六十岁左右基本上就能有望冲击筑基大道了,绝对算是一般宗门中的精英弟子了。 能轻松吞噬练气六重修真的妖兽,起码应该是二阶妖兽,甚至二阶妖兽都难以轻松得手,除非是突袭。 但二阶妖兽不太可能出现在凡俗之地,真要出现,早就肆虐一方,传得尽人皆知了。 “你的意思是不是妖兽所为?那会是何物作恶?”中年修士微微动容。 妖兽喜吃人,更喜欢吞噬修士,因为修士身体中精元气息对其有极大的吸引力,这不是秘密。 修士躯体每一截对妖兽来说都是至宝,不可能舍弃不食,所以红脸修士所言有残存部分的确可疑。 妖兽吃人很正常,但妖兽轻易是出不了绝域禁地的,顶多就在边缘地带活动,而且极易被发现,合力绞杀就行了。 但若不是妖兽,却又有如此耸人听闻的吞噬肢体之行径,那就有些恐怖了。 除了邪物,他还想不出什么东西来,而邪物却可能出现在任何地方,尤其是俗人定居之地更是容易出邪祟妖鬼。 “这却不好说,我师侄只留下一截腿和半个头颅,其死状惨不忍睹,尤其是头颅明显是被啃噬掉,脑髓却被全数吸掉,……,腿部那一截伤口更是呈锯齿状,筋肉残留……” 绘声绘色的形容,听得虞弦纤身后的一干还未入门的弟子都是脸色青白,尤其是几个女孩子都是恶心欲吐。 陈淮生也听得不寒而栗。 “邪祟妖鬼?”中年修士摇摇头,“若真是邪祟妖鬼,绝不会只作这一次案,就算是它能潜伏,但绝不会超过一个月,但这之后,蓼县可还有发生过这般事情?” “易道兄,我也是这么考虑的,后来就是去年九月,也就是这个时候,游历访友到鄳县的睢郡散修霍文忠师徒二人,一个是练气五重,一个是尚未入道的先天道种,但资质颇佳,二人失踪,至今没有下落,……” 中年修士忍不住皱眉。 失踪是最棘手的,尤其是这等修士。 这义阳郡位置较为特殊,地处禺山山区,南边却又和南楚接壤。 禺山山中除了绝域之外,就是大赵和南楚之间地界犬牙交错,本来就不好分。 好在山区人口不算多,又是绝域禁地毗邻,所以虽然经常有纷争,但也没有演变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可因为是出于绝域禁地边缘地带,肯定就会有不少修真弟子要来这些地方活动,其中以狩猎妖兽和采撷灵药为主。 这真要因为贪心而入宝山最终遭遇厄运的每年都不少,谁能说你这失踪就能和这邪祟妖鬼牵扯上关系? “继续。”中年修士面无表情地道。 吞了一口唾沫,红脸修士硬着头皮道:“然后就是今年二月,大雪封山,定陵吕家练气四重弟子吕金光在蓼县安兴集附近失踪,现场只发现他残留的一只鞋,有野兽足迹,类似虎豹类妖兽……,今年七月南楚紫金派练气五重弟子熊闻人在定陵武胜堡附近失踪,……” “吕家?紫金派?!”中年修士大吃一惊,“南楚的修士怎么会在我们这边失踪?” 各地的修士虽然也有往来,但是这种跨越国境一般都要先到各地的道馆打招呼,避免引发一些不必要的纷争。 “据说是他本来是在南楚那边进山狩猎,但不知道绕来绕去就到了咱们这边来,还在天合坊交易了一些货物,住在柴门楼客栈,第三日去武胜堡附近狩猎,就一去不复返,……” 中年修士随即追问:“凭什么说他不是再度进山返回南楚那边了呢?” “他的一些行李还在客栈,还有一些货物寄放在天合坊,本来约定两日后再回天合坊来结算的,……”红脸修士解释道。 中年修士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样一算下来,这从前年到今年,加上今日所出的事情,义阳府就出了这么多事情,可九莲宗这边居然没有得到多少消息。 哪怕这义阳府都不是九莲宗的重心所在,但是弋郡五府之地,地处大赵东南角,位置很重要,九莲宗不可能弃之不顾。 弋郡南边义阳、霍州、朗陵这三府之地,九莲宗一直是通过准盟友凌云宗和重华派来掌握局面的,所以没有关注太多。 只要不出大事儿,这几府每年接引弟子能及时接到,一些宗门里需要的特殊资材能按期送到,那就可以了。 现在看来还是有些大意了。 甲卷 蓼花繁 第十节 初涉疑案 去年是谁来巡视弋郡这边的?中年修士想了想,好像是张师兄。 不过张师兄素来不喜多事,一门心思沉迷于修炼中,恐怕去年来也就糊弄过去了。 但是这一次只怕就敷衍不过去了。 凌云宗的练气七重的弟子都折了,练气后期的弟子了,论水准在这义阳府里也算是排得上号的人物了。 这对凌云宗和重华派的冲击不小。 不管是什么原因,作为凌云宗和重华派的后盾,九莲宗如果不给出一个回应,只怕人心就要散了,没准儿重华派和凌云宗就要另寻靠山了。 尤其是重华派,本来关系就不如凌云宗与九莲宗这么密切。 掌门亲传弟子遇害不说,那个睢郡散修师徒多半是重华派准备招募吸纳进入其门派的,结果又突兀地失踪了,难免就让重华门有些愤怒着急了。 “这个熊闻人失踪了,南楚那边有没有什么说法?吕家呢?” 易初阳大感头疼。 每年一次的巡查都是例行公事,在很多人看来其实都是美差。 走一圈,看一看有没有更好的资材,合乎心意的道种,顺带问一问地方上又没有什么问题,有的话帮忙处理解决一下,也就了结了。 以往也不是没遇到过事情,比如宗派之间的纷争,又或者一些妖鬼邪祟冒出来,也偶有妖兽出没,那就出手帮忙解决了。 但这一次他有预感,问题很麻烦,恐怕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甚至自己恐怕都还不行,还得要找帮手来。 这么多修真弟子遭遇不测,虽然看起来是五花八门,失踪的,疑似被妖兽吞噬的,还有遭遇仇杀的,但这么巧就集中在这一两年里,不能不让人起疑。 而且还都在义阳府这一带,甚至还牵扯有南楚那边的修士。 紫金派易初阳当然知道,南楚四大宗派之一,一個练气五重的弟子,似乎也不算是什么重要人物。 但熊姓是南楚第一大姓,南楚王族就是熊氏。 他真有些担心这一个熊闻人可别是什么南楚王族子弟,到时候要以官方的名义来交涉,要个说法,那就麻烦了。 但现在看来似乎还不像,真要是显赫人物,恐怕南楚那边早就找上门来了。 还有吕家。 吕家是义阳府的世家,不过算不上实力特别强大的世家,在义阳府里算是能排在前三的家族,但是放在弋郡里,恐怕就要排在十位左右去了。 对吕家,易初阳还不算太在意,不过若是下一步要深入调查的话,这吕家的力量还是可以用起来的。 “紫金派有人来找过,这边把情况告知了,他们也在这边找了一圈,也去武胜堡那边查探了,但都没有什么线索,后来就把熊闻人的遗物带走了,也没说什么,只说希望这边能继续帮忙查找,吕家那边,可能在自行调查,没和我们这边联系,……” 易初阳忍不住搓了搓手,直觉告诉他,恐怕紫金派那边没有这么简单就放弃了一个弟子的寻找。 好歹也是练气五重弟子,不明不白失踪,就这么草草寻访一遍就作罢,那这个紫金派在南楚那边号称四大宗门就是一个笑话了。 哪怕是一个普通弟子失踪,都不可能这样草率。 “好了,基本情况我都知道了,数一数,不少了,从前年末开始,一共发生了六起失踪和被袭击的事件,除开白石门一起和外来散修一起外,也还有四起,重华门一起,南楚紫金派一起,吕家一起,今日发生这一起凌云宗一起,……” 易初阳沉吟着道:“重华门那一起所谓被妖兽吞噬疑点颇多,但我不了具体情况,所以还要下来仔细查询之后才能定论;紫金派这一起因为是失踪,没有太多线索的话,不好确定;吕家那一起恐怕要找吕家那边配合调查才知道情况,但是今日在蓼县卧云铺的这一起袭击事件,却不容我们不重视了。” 陈淮生还是第一次有机会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到对他来说算是相当高端的修真士人了。 眼前这位面色有些阴冷清癯的男子竟然是一个筑基修士! 而且看样子甚至可能是筑基二重以上的强者。 哪怕是隔着一丈开外,对方也有意收敛了气势,陈淮生一样能感受到让人窒息的压力。 话语间字字铿锵有力,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自信,这大概就是筑基强者的底蕴吧。 “那易道兄的意思是……?”红脸道人终于有了几分兴奋和满意。 如果九莲宗要亲自介入的话,这一系列的事件就应该有一个水落石出了。 单靠凌云宗,他根本信不过,起码自己那个师侄被妖兽或者邪祟妖鬼吞噬的事件,只怕就别想有一个结果。 凌云宗那个玄袍修士见易初阳居然如此轻易就应允了要亲自介入调查,也是又惊又喜。 事实上去年重华派出事的时候,他就和来巡察的九莲宗张廷尚提起过,但对方没有反应。 因为对方当时是在淮郡巡察,他以为淮郡那边事情繁忙,加之又是重华派的事儿,所以也只是帮着敲了敲边鼓。 但后来吕家和南楚紫金派弟子出事,他就有些坐不住了。 而那个时候张廷尚已经到了弋郡的霍州府,所以又派人去敦请对方,但是对方依然是推诿不来,所以这让他也有些气馁。 弋郡的义阳、霍州、朗陵三府情况较为复杂,凌云宗和重华派联手获得了九莲宗的支持,与白石门争夺影响力。 在霍州是白石门占据上风,但在义阳和朗陵则是凌云宗和重华派占上风。 白石门主要是得到了弋郡几大世家门阀的支持,才得以和有九莲宗支持的凌云宗、重华派抗衡,而这里边也和九莲宗重心没有放在弋郡南部这边有很大关系。 “就是字面的意思,此事到了这一步,我们九莲宗责无旁贷,今日在蓼县的事情要查清楚,重华派弟子在蜂桶岭的事情也要查个明白,另外散修在鄳县失踪之事以及紫金派弟子失踪的事情,都要查清楚,还义阳一个朗朗乾坤!” 易初阳也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做出这个决定的。 虽然弋郡南部不是九莲宗的重心所在,但其毗邻南楚,地理位置重要。 而且山区与绝域禁地紧邻,物产丰富,大量资材都要从这几府来,不容有失。 当下九莲宗弟子也在大量增加,所需资材也日益增多,若是真的失去了凌云宗和重华派,那宗门内部的需求就会有相当缺口。 他也知道应承下来这桩事儿麻烦不少,而且未必就能像自己所说的那样件件都能查清楚。 但是他必须要表明态度,坚定凌云宗和重华派对本宗的信心,哪怕向宗门里请求支援也在所不惜。 听得易初阳说得斩钉截铁,凌云宗和重华派的人也都松了一口气。 只是重华派那位吴姓修士还有些不放心:“易道兄,非是吴某多嘴,这几桩事情只怕都不简单,若要查明,须得要花许多心思,……” “吴兄放心,既然九莲宗要做一件事情,自然也就要做好,我会立即向门中报告此事,很快就会有回信,相信也会有门中师兄弟们过来。” 易初阳也没有托大。 自己手里边现在就只有跟随来历练的两名弟子,层级都不高,也没什么经验,要调查这些事情,显然力有未逮,肯定需要宗门里遣人前来增援才行。 忽然间想到自己身后还有九莲宗的弟子,虽说几个都是刚入门尚未入道的弟子,但是那带队接引的弟子一看也是练气三重了,看起来也相当精明,到时可以一用,而其他弟子跑跑腿打打杂也不错。 “今日天色已晚,明日我们便启程前往蓼县,先看现场,另外,吴兄,你让了解去年你门中弟子遭遇不测具体情况的人也一起到蓼县,届时我们一并来好好访查一番,若真是有什么妖鬼邪祟或者妖兽,那正好我们就斗一斗,也算一番历练了。” 一帮人又商议了一番,方才散去。 这义阳府算是凌云宗的主场,凌云宗在定陵城中有道院,自然就回道院。 而九莲宗在这边只有联络点,容纳不下这么多人,就只能住在这道馆中了。 这道馆只要是修真士人皆可入住,并非哪一门哪一派私有,算是官府和本地宗门、世家共同成立供来往修真士人方便所在。 甲卷 蓼花繁 第十一节 大宗风采 等到外人离开,易初阳也才腾出心思来接见这帮弟子。 包括陈淮生在内的一帮人自然是没资格单独面见易初阳的,只有虞弦纤和宣尺媚才有资格。 听了虞弦纤报告了此番来弋郡接引弟子情况,易初阳也点点头。 “本次接引,弋郡一共二十三名弟子,霍州府四名,朗陵府三名,另外就是义阳府还有五名,分别在定陵、蓼县、鄳县和西阳。”虞弦纤恭敬地道:“北面两府是由鬼蓬宗的唐师兄负责,共计十一名弟子,估计还要一些时间才会来定陵汇合。” 弋郡郡治在义阳,义阳府治在定陵,但弋郡最大最繁华的城市却不在义阳,也不是定陵,北面砀国府府治砀城县才是弋郡最大最繁华的城市。 巡察的两大职责,一是检查每年在各郡各府的弟子挖掘探寻事务,这是一个宗门发展壮大的根基所在;二是检查各类宗门所需资材收集准备情况。 在弋郡南部三府后者是通过凌云宗和重华派来完成,只要这两家没提出来问题,就无须担心。 而前者不能假手他人,各宗门弟子的物色招募和培养都是各宗门最核心的事务,都是单独自行运作。 “鬼蓬宗的唐经天?”易初阳微感惊讶,这可是很少出门办这种杂务的角色,“他和你负责弋郡?” “回师伯,唐师兄此次也是主动愿意出门,所以宗门里安排他来弋郡。”其实听到这个消息时,虞弦纤一样很吃惊。 九莲九宗,实际上是一个关系紧密的联盟,或者说这個宗门是从两千年前九莲派开枝散叶出来的,逐渐形成了现在的九莲宗。 鬼蓬宗是九莲宗里人数最少也是最诡秘的一宗,一直有点儿游离于其他八宗之外的感觉。 而唐经天算是鬼蓬宗练气辈弟子中翘楚人物,一直被视为下一代的接班人之一。 “嗯,正好,他都练气六重了吧?”易初阳微微点头,“我还担心这一趟弋郡巡查人手不够,他来了也算好事。” 虞弦纤听出了易初阳话语里的意思,小心问道:“师伯的意思是咱们这一次接引任务要暂时停下来,先把义阳这边的事情处置了再说?” “嗯,你倒是聪明,我之前不清楚情况,来了之后才知道这边情况有些异常,现在我也不确定这里边究竟是哪一方在作祟,但我感觉不会是单纯意外或者某一件事情那么简单,这几桩事情里边多半是有联系的,所以必须要认真查一查,我也打算给宗门里报告请求多派人手过来,但需要一些时间,你和唐经天,嗯,还有这一个……” “宣尺媚见过师伯。”宣尺媚见易初阳目光望向自己,赶紧见礼。 点点头,易初阳目光落在宣尺媚脸上,“我知道你,你们掌院对你寄予厚望,三年破境二重,罕见,希望伱再接再厉,你们元荷宗与我们汐芸宗近三十年表现都不尽人意,你和你虞师姐都算是佼佼者,这一次正好也算是一个历练,……” “师伯,那这些刚入门的弟子……”虞弦纤还是有些担心。 她和宣尺媚都算是练气弟子了,加之出门时也都带有符宝。 但这些刚入门的弟子还没有入道,就是纯粹的道种,若真是遇上什么意外,可以说几无自保之力。 “弦纤,既然入门了,就是本宗弟子,自然也要担起责任,修道之本,在于历练,何谓历练?练不必说,修炼在心在勤,历是何意?历,经历风雨,磨砺砥砺,光是修炼,如巢中稚鸟,永远难以化为鲲鹏,唯有磨砺砥砺,才能脱胎换骨,登堂入室,……” 易初阳沉吟着道:“当然我知道这些弟子刚入门,什么都不会,但哪怕是跟着走动,看,听,学,悟,都能对他们裨益良多,尤其是你们两位,在门中修炼多年,但是却少于经历这些,这恰恰是你们最欠缺的,或许一场意想不到的打磨,就能让你更进一个境界。” 易初阳的话让虞弦纤和宣尺媚都是心中一震,尤其是虞弦纤。 要说她也是九莲宗尤其是元荷宗中出类拔萃的弟子了,尤其是在前十年的进境中,相当快,从一重到二重,从二重到三重,都是水到渠成势如破竹,连门中仙师都是称赞不已说自己禀赋难得。 但是进入三重后,进境速度明显放缓,已经四年原地踏步,毫无寸进。 虽然她也知道自己前期修炼进境极快不能代表后期也能如此,很多弟子前期入门缓慢,但是后期就会提速,而前期太快的到后期就会遭遇瓶颈现象,这都很正常。 但是门中竞争激烈,虞弦纤更希望自己成为其中最耀眼的佼佼者,只有那样,自己才有资格获得更多的资源倾斜。 而这一次她主动请求出来,也是希望有一些机会能历练一番,只不过她没想到会遇上这样棘手的大事。 等到说得差不多的时候,虞弦纤才提及陈淮生的事情。 这让易初阳也十分意外。 不过他也知道宣尺媚的确是元荷宗里很看重的一颗新星,三年从入门到练气二重,的确非常罕见,三十年冲击筑基并非不可能。 即便是这个虞弦纤也是元荷宗里翘楚人物,未来可期。 虽说是晚一辈的弟子,但是汐芸宗和元荷宗素来同气连枝,加之元荷宗关系密切的道友也有信来,人家提出来只是想请自己帮忙引荐一下到凌云宗或者重华派去,也不算过分。 “弦纤,尺媚,二十才来入门,咱们九莲宗肯定不可能接受,即便是凌云宗和重华派恐怕也不太可能啊,若是十五六岁也许人家还会卖我一个面子,但这二十了,……”易初阳有些为难。 “师伯,淮生哥就是蓼县人,而且今日听得提及一名重华派弟子就在蜂桶岭附近遭遇劫难,而淮生哥家所在的元宝寨距离蜂桶岭很近,只有二十里不到,他对蜂桶岭那边情况十分熟悉,师侄家在蓼县黑木崖,距离蜂桶岭略微远了一些,大概有三十里,弟子因为入门事件比较早,对那边情况就没有那么熟悉,若是师伯我们要去蜂桶岭查寻线索,也许淮生哥可以帮上忙,……” 宣尺媚大着胆子说话。 “哦?”易初阳微微意动。 弋郡南部三府中白石门在霍州府有优势,凌云宗在义阳府势力最强,在朗陵府也有一定影响力,而重华门则是以朗陵府为主场。 蓼县是一个小县,只有区区二十多万人,便是在义阳六县里也属于末流,便是作为主场的凌云宗也未必在蓼县有多少可用人手。 关键在于凌云宗未必对一年多前这起重华派弟子遭遇不测一事的调查上心,他们的精力肯定会放在当下自己弟子在蓼县被杀一事上。 而且重华派显然对凌云宗已经有了一些不信任,凌云宗不肯卖力,肯定还会极大恶化两家关系,这又是易初阳不愿意见到的。 若是能让重华派接收这姓陈的年轻人为弟子,不但可以立即派上用场,也算是自己的一个态度。 有这个陈淮生加入重华派,自己让人多花些心思在重华派弟子被杀一案上,也有理由。 当然,之前自己可以先和凌云宗提一提,若是凌云宗愿意接受陈淮生为弟子,那自不必说。 但若是不肯,自己将陈淮生推荐给重华派,再来这么做也就顺理成章了。 甲卷 蓼花繁 第十二节 变故隐忧 就在虞弦纤和宣尺媚煞费苦心地恳请门中长辈帮忙给陈淮生找一条出路时,他却是饶有兴致地和一干弟子在房间里吹牛聊天。 他发现自己是越来越适应,也越来越喜欢这个世界的生活了。 入道修仙,可得长生,这种事儿对前世本是唯物主义者的他来说实在是太新奇了,也太有吸引力了。 尤其是前世中三高痛风加糖尿病每天都是一大把药,烟不能抽,酒不能喝,肉不能吃,他又不喜欢运动,可以说生活质量都大幅度下降,乐趣都少了许多,才不得不开始培养诸如读古书这些上来。 但现在一切重启,甚至还有机会长生,这简直太符合心意了。 之前那一夜里还有些懵,但当前世记忆和这一世记忆逐渐融合之后,除了遗憾穿越来到这个世界居然没有小说游戏里都信誓旦旦说有的金手指外,其他一切都满足了他对传奇志怪小说中那些仙侠神鬼世界中美好幻想。 没了虞弦纤和宣尺媚,又有魏武阳的引见,其余几个来自弋南三府的弟子们都迅速和陈淮生熟悉起来了。 陈淮生很快适应了自己现在的身份。 一個先天道种但却已无年龄优势,很有可能只能回乡充当一个县乡精英的角色。 很快他就不得不面临现实,那就是选择一个合适的婚姻对象,尽早成亲,看看自己日后子女中能不能有先天道种。 这是很多先天道种出身最终却又未能入道者最后的追求。 陈淮生怎么都有些想不明白,怎么自己才刚满二十,居然在修仙道路上就已经过气了,属于超龄青年了? 但是考虑到这个世界俗人只有区区四十多年的寿元,他又不得不承认,自己二十岁还真有些老了。 就像前世中,你四十岁再要去习武或者学写代码,估计真的就太难了。 “这就是你们所说的变故?”陈淮生不无好奇地问魏武阳。 今日听得几个人介绍所发生的一切,而且还有三桩都发生在蓼县,还是让他有些震惊。 蜂桶岭距离他家所在元宝寨很近,而安兴集距离固镇也不远,也就是八十里地,另外凌云宗弟子今日遇害也是在蓼县,但是没有提具体在哪里。 “好像不是。”魏武阳看了一眼一旁同伴,觉得这个时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应该是说这两三年里蓼县和鄳县周边都出现了妖兽活动明显增加的迹象,而且越来越多地袭击俗人,……” “妖兽活动增多?”陈淮生讶然。 家乡距离禺山深处的绝域禁地尚有相当距离,这么些年来偶有听闻妖兽会从绝域中跑出来,但这种情形很少见。 而且即便是有,也多是那些一阶妖兽中威胁性偏低的,对俗人固然威胁很大,但是只要是修道士人介入,基本上都能迅速解决掉。 事实上这些偶尔跑出来的一阶妖兽还是很多修真士人乐见其成的,既替地方上解决了危险,同时这些妖兽身上几乎每一样东西对修道人来说都是难得的资材,价值不菲。 蓼县虽然是小县,也还是有些修道人。 除了凌云宗外,还有白石门和重华派以及一些散修活动,实在不济,也可以请府治定陵这边的修真士人过去。 但若是二阶及以上的妖兽,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那你们霍州那边可有这种情形呢?”陈淮生想了一想问道。 “没听说,不仅仅是我们霍州没有听说,朗陵那边好像也没有吧,子丹,是不是?”小胖子问旁边的少女。 少女矮瘦,颧骨高耸,薄唇尖颌,头发也是枯黄,宛若营养不良,但是单看对方那双犹如鹰隼般的厉眼就知道此女不是易于之辈。 “没听说过,朗陵这边挨着鄳县是落山县,有妖兽出没,但是那地方一直就有妖兽活动,连洛邑和汴京的修道人都有来落山狩猎的,应该和这个妖兽活动突然增多没太大关系。” 舒子丹是富商人家出身,家境颇好。 而魏武阳则是地方上的小官吏出身。 魏姓在霍州大姓,霍州第一大世家就是魏家,不过和魏武阳家就隔得太远,沾不上关系。 宗门选择挖掘弟子,都肯定要避开那些大的世家门阀豪门望族。 事先都要做专门的调查,否则即便是你资质再好也不会选你,为别人作嫁衣裳的错误,宗门是绝对不会犯的。 像魏武阳、舒子丹以及其他几个弟子,要么出身小商贩、小官吏或者小手工业者,要么就是出身农家、猎户这类家庭。 这类家庭出身的弟子,一旦加入宗门,就会对宗门产生很强的归属感和依附性,是宗门的最中坚力量。 “没什么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准儿咱们现在就得留下来,协助易师伯来处理这桩事儿,搏杀几头妖兽,对咱们不但是一番历练,而且弄不好还能有所收获呢。” 另外一个相貌英俊不凡的高个少年加入了话题。 陈淮生记得这应该是这群弟子中比较出挑的,虞弦纤在招呼一干人在小庙中布设法阵警戒的时候,第一个就叫的是他,凌凡。 “猎杀妖兽?咱们这刚入门,还没入道,岂不是白白送死?” 一直坐在凌凡对面的另外一个傲气十足的少年,轻蔑地瞥了对方一眼,毫不客气地反驳。 陈淮生同样记得这个少年,很有点儿意境的名字,许悲怀,同样相当倜傥不俗。 尤其是一身淡青色的丝缎长衫,周遭人都能感受到几分灵力流动,应该是一件道衣。 还没入道的弟子就先穿上了法袍,不说没有,但也真的很少见了。 都知道法袍道衣是要具备法术控御能力才能发挥作用,你这还未入道穿这种衣衫,有何意义? 当然也有一些特殊法袍道袍,本身就是专门制作为穿者提供灵力益养的衣衫,但这花费就有些大了,值不值得两说。 一来这种道衣法袍所需材料相当复杂珍贵,二来制作工艺讲究,很寻常防护性的衣衫大不一样,三来这类衣衫论效用比很不划算,也就是说这种道衣法袍对修真者的确有些用处,但是花费太过巨大,很不划算。 但是如果是土豪,也许就不在乎这个了。 很显然这个许悲怀就应该是这种土豪。 面对对方略带挑衅的口气,凌凡倒也不以为意,很认真地道:“悲怀,咱们不能亲自上阵,但是在一旁观战,或者做点儿协助事务,总还是可以吧?一样也是一种历练吧?” 许悲怀横了对方一眼:“若我们在一旁是添乱,是累赘呢?” “师伯他们肯定会考虑到这些问题,我始终认为这是一个机会。”凌凡摇摇头,“不管是查探线索,还是围剿妖兽,亦或是追剿邪祟,我想这种历练机会都很难得,等到我们入门入道之后,恐怕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在门中修炼,这种历练反而会很稀少了。” 凌凡的话赢得了包括魏武阳、舒子丹等几人的点头认可,就算是许悲怀都觉得不无道理,只是担心自己这些人实力太差,风险太大。 甲卷 蓼花繁 第十三节 渐及堂奥 陈淮生更像是吃瓜群众一般,听着这几位的对话,这和他毫无关系。 干过猎伕的他知道哪怕是狩猎一阶妖兽,甚至是不入流的妖兽都不是一件简单事儿。 因为这些妖兽出没的地方基本上都是贴近被划为绝域禁地的山区边缘。 一般说来,俗人聚居区都距离这些区域在百里开外,三十里更是公认的红线,很多不入流的低攻击性妖兽,会跑出五十里外活动,这就成为狩猎者的机会。 三十里内就经常有一阶妖兽活动了,像陈淮生这种未入道的道种,在一阶妖兽面前都纯粹是送菜,只有练气二重以上的弟子才敢说狩猎一阶妖兽。 至于二阶妖兽,哪怕是练气高段的修道人都得要琢磨再三,若是没有三五个联手,并且有周密的策划,弄不好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家乡蓼县的确也有过妖兽活动,不过多是无品无阶的小妖兽活动,比如花毛玲珑兔、箭鹿等,陈淮生在家乡生活十多年,也曾见到过一两次,但要说捕捉狩猎却力有未逮了。 大宗门弟子机会的确多,但和自己没关系,他现在更需要考虑的是回县里之后,自己该如何生活。 元宝寨那边还有些亲戚,但是并不适合自己这种先天道种出身生活。 摆在自己面前的路其实还是就是那几条,入伙或者结队去捕捉无阶妖兽,要么就是帮某些大户或者宗门去种灵植,也可以单独或者结伙去挖掘灵石、采撷灵药。 去一些宗门的外门下院谋个活计也不错,学着炼丹制器,也是一个行道,虽然不可能像那些修真者那样有希望成为一代大师,但当個熟手伴当,也能得人尊重。 总而言之,既然已经是道种身,就不可能再去和俗人一样,但道路也相对狭窄了许多。 陈淮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 这道馆中条件很不错,他没能和九莲宗这些弟子们住在一起,而是给了他一个单间。 一直到有人敲门,他才醒来。 是宣尺媚这丫头。 看到对方眼中的喜意,陈淮生感觉到似乎真的有什么好事要落到自己头上了。 “现在还没定下来,但易师伯去向凌云宗与重华派举荐的话,想必他们都还是要给几分面子的,尤其是重华派,你知道……” 宣尺媚简单把情况说了。 这巨大的惊喜几乎要把陈淮生给砸晕了。 一时间他觉得自己真有点儿要喘不过气来的窒息感。 这也许就是主角光环,金手指这个时候终于来了? 明知道这只是一个可能性,自己这种情形就算是凌云宗或者重华派勉为其难把自己给收下,估计肯定也是有条件的,比如要在查案中立下大功,又或者自己能表现出合格的天赋。 但不管怎么说,这就是一个机会。 “尺媚妹子,你的意思是,凌云宗和重华派可能会接收我为弟子?” 强压住内心的狂喜,陈淮生觉得这大概是自己穿越而来的第一大事了。 接受了原主的记忆,他明白像凌云宗和重华派这样的修道门派对弟子要求有多苛刻,这样的机会有多么难得。 而玄火门那样的小宗门自己去投也是花了不少心血,还奉上了一块丹金作为拜门礼,才勉强入门成为记名弟子,甚至都没能成为正式弟子。 “嗯,如果易师伯真的愿意帮你的话,我相信他是可以做到的。”宣尺媚想了一想之后才道:“所以我才会说你对蜂桶岭一带情况十分熟悉,也许能够发挥得了作用,……” “这倒没有问题,蜂桶岭、元宝寨、笔架山、千尺硖那边我都去过很多回,很熟悉。”这一点陈淮生倒是很自信, “淮生哥,你也要小心,你也听到了那重华派练气六重的弟子都遭遇不测,……”宣尺媚流露出几分担心之意。 “放心吧,那边我去过很多回,连那等没阶妖兽都罕见,而且按照重华派的人怀疑,恐怕也是妖兽所为。” 陈淮生倒是不在意,现在他还想不到那么遥远,能牢牢抓住这样一个机会才是最重要的。 “再说了,我可能就帮着起个带路和介绍情况的作用,想帮其他忙也帮不上啊,若真要我去那绝域禁地里去送死,我肯定是不去的。” “那倒不至于,就算是我们九莲宗也不敢随意进入绝域禁地,凌云宗和重华派更不可能,若真的是妖兽所为,那就只能自认倒霉了。” 宣尺媚心情也很好。 总算是报答了对方的救命之恩,她素来不愿意欠人人情,而且这个情还如此之大,那么能帮助对方入了道门,也算是还上了。 宣尺媚来告知了情况之后就离开了,但陈淮生现在却是没法入睡了。 正好可以服用那半颗行气顺脉丹了。 待到半颗丹药服下,陈淮生调匀气息,往日气海中宛如游丝般的灵力,这一次却显得格外蓬勃。 他缓缓催动气海间那一团温润醇和之气,沿着经脉游走起来。 一抹幽光似乎从百会悄无声息地洒落下来,犹如一只黑暗中的烛光,冉冉游动。 照到身体中的哪一处,那里的经脉血肉骨骼便呈现出一种近乎于半透明的粉润状,还有些影影绰绰,看不清楚。 这一次比起昨晚调息修炼时又多了几分不一样。 行气走脉很顺畅,不像昨晚那样还处处阻滞,须得要全力催动才能冲破通过,今日却是一蹴而就,格外顺滑,速度也快了许多。 更为难得的是自己百会穴上竟然像是生出了一枚天眼一般,可以俯瞰自己整个身体部位,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神识内观? 陈淮生不确定,他没有系统学习过修炼道法,只能瞎猜,但无疑这是一个极好的现象。 气运过三重,灵识上九霄。 百会上的那一抹幽光慢慢黯淡下来,渐渐归于湮灭。 但体内的灵力却是恣意汪洋,四处流淌,滋润着每一处经脉骨骼,让骨裂之处弥合,让经脉不畅处润滑。 许久这份灵力才慢慢平复下来,若隐若现地潜入经脉骨骼中。 前世的陈淮生一个唯物主义者,完全搞不明白自己身体的变化,现在的陈淮生也只是身怀道种,但是却没有机会学到真正的入道法则。 唯一心中有印象的太上感应术只是术,而非道。 道为本,术为法。 也就是说,“术”是需要建立在灵力积蕴这个“道”的基础之上。 行气顺脉丹应该没有这么大的效力,陈淮生再度怀疑,但是什么原因导致自己的这些变化呢? 他更怀疑自己在庙中那一夜里经历的事情,给自己带来了某些变化,难道是因为被突如其来的冲击波给撞飞带来的好运? 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再度入定调息。 气海中微微起伏的灵力似乎感应到了指示,开始活跃起来,富有节奏,然后膨胀溢出,向着经脉骨骼浸润。 他努力地想要将自己意念聚于百会,但很可惜,却没有效果。 看来这内观天眼并不是随便能够开启的,或者说自己的灵识还没有到随心所欲的境地。 灵力沿着全身上下流淌弥漫,缓缓行进,每一刻都能感受到灵力对骨骼经脉的愈合和疏导。 这种感觉很玄妙,点滴覆盖,意至力到,片刻不息。 灵力圆转,重回泥丸。 陈淮生并没有注意到自己鼻息间已经隐隐有了几分若有若无的白气,但还很淡。 回气固灵,陈淮生才重新脱定。 现在陈淮生发现自己竟然有些恋上了这种调息运气一周天的滋味,似乎每一次运行结束,都能有一种气回三象,泊然欲发的感觉。 现在他基本上能够确定自己应该是触摸到了入道的门槛了。 以前他也无数次努力想要寻找这种感觉,但是从未成功过,哪怕是那太上感应术练得纯熟无比,也能依稀有些感应,但都绝无这两日的状态。 九莲宗的这枚丹药,多少也还是有些作用的,但绝对不是主因。 他现在也无法确定究竟是什么导致了自己这两日的灵觉大开,一下子就突飞猛进了。 他也意识到这种反复调息运气带来的一些变化,第二次的效果就不及第一次,这种刻意的寻求突破似乎更为困难。 这可能还是与自己没有更好的修炼功法有很大关系,纯粹靠自己的悟性如何能与千百年来各宗门世家的无数天纵奇才殚精竭虑积累下来的功夫相比? 感觉到一丝疲倦后,陈淮生才沉沉睡去。 甲卷 蓼花繁 第十四节 入门重华 一觉醒来,已经是天光大亮。 一干九莲宗的弟子们都已经开始按照各自的调息运气方式打坐的打坐,站桩的站桩,面向九天朝阳呼吸吐纳,…… 陈淮生也不怠慢,按照昨日的行气方式再度催动灵力游走圆转,一直到周天结束。 晨间的行气调息比昨晚似乎又有些不同。 一抹淡淡的热力沿着百会和印堂注入脑中,在脑心汇合之后,沿着人中向后直奔脊柱后的灵台、命门而下,直取会阴。 这种变化让陈淮生也大为吃惊。 怎么一样的催动灵力,怎么行气方式却全然不同了呢? 如果说昨夜的汩汩气场更像是幽凉弥散,那么今晨的灵力就更像是点点天灯一串而燃,温润中透着几分灼热,纳阳而固。 这种奇异的变故让陈淮生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还从未听闻过在一个人身上行气培力的方式居然还有两样的。 但不得不说当晨间九天朝阳之气被吐纳而入运行一周天之后,体内昂扬勃发之气与昨夜那幽润渗透的之力形成了鲜明对比,却又似乎相辅相成一般。 体内的两股灵力虽然都很单薄细弱,但是却各行其道,隐隐对峙,毫不相让。 一时间他也有些搞不明白。 之前几乎没有接触过道法理论,陈淮生也不清楚这入道究竟该如何来引气导元,入道究竟是何种状态,一直到宣尺媚给他含糊地描述了一个状态境界,他才算是大略摸到一些门道。 但最起码他是明白体内灵力便是有些倾向,也绝不可能是二元别立,更别说自己这种尚未入道的角色了。 这究竟是祸是福,他也不明白,甚至都没法向外人说道。 难道说可能是那一夜里自己所遭遇的“无妄之灾”? 他甚至连无妄之灾究竟是什么都说不清楚。 那虎形妖人,或者就是妖虎,怎么会出现小庙中,与什么对手相斗,自己也没见着,怎么解释都难以说明白。 现在的他也只能把一肚子疑惑埋在肚里,看看能不能真如宣尺媚所说那样,拜入凌云宗或者重华派中,在日后的修行中释疑。 易初阳和凌云宗这边的沟通不出所料,被婉拒了。 一个二十岁的弟子,再说你说他资质多么好,那你九莲宗怎么不破格接收呢? 倒是重华派这边,当易初阳提及陈淮生就是蓼县元宝寨人氏,对蜂桶岭十分熟悉时,重华派这边有些意动了。 “天恩道友,我从来不打诳语,这個陈淮生我见过,灵根觉醒虽然晚了一些,但是道骨却是极其不凡,与你们重华派崇本重骨的道意十分合拍,而且他也不满二十,还有一年可以好好引导,没准儿三五个月月就能一蹴而就入道呢?” 见吴天恩还有些犹豫,易初阳也摆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天恩道友,也不瞒你,这个陈淮生与我们九莲宗里一名弟子有些渊源,可能你也听说过我们一名弟子入门两个月就入道,三年不到就已经是连破二境,晋入练气二重,……” 吴天恩也是一惊。 对于九莲宗近几年里几个天才的表现他也是有所耳闻。 一名弟子四十不到已经晋入练气九重,冲击筑基;一名道友刚过五十就突破筑基一重,晋入筑基二重;还有一名就是易初阳所说的这个弟子了,才十二岁,就已经是练气二重,可谓绝才惊艳。 重华派与九莲宗论亲近不及凌云宗,可是在大赵,像他们这种中等宗门要想生存壮大,如果没有一个超大宗门帮扶,那就得有顶级门阀世家的支持。 可惜重华派只在这朗陵一府还算有些威势,而且在弋郡内还和有弋郡几大门阀世家支持的白石门关系交恶,如果没有九莲宗的帮扶支持,重华派上演玄火门被灭的故事也并非不可能。 即便如此,现在重华派在面对白石门巨大压力下也处于下风。 白石门屡屡寻衅,吴天恩很怀疑自己师侄在蜂桶岭遇害并非什么妖兽或者邪祟,很大可能是被白石门设伏袭杀,然后伪装成为妖兽邪祟袭击而亡。 加之另外一个名义上的盟友凌云宗与重华派关系并不好,所以这个时候吴天恩其实是没有多少底气拒绝易初阳的“推荐”的。 一个弟子而已,重华派好歹也是有近千年历史几百弟子的中等宗门,接收一名弟子,给予一些资源还是不成问题的,更何况这个家伙还是蓼县人,马上就能派上用场。 “易道兄,你是说这个陈淮生和伱们那名天才弟子有渊源?”吴天恩心中其实已经同意了。 哪怕这个陈淮生真的就是一个废物,无外乎就是给一年时间机会,看其能不能入道。 至于说和九莲宗天才弟子的渊源,对他来说意义不大。 反正一年后这个家伙就只能主动走人回家,或者去派中的一些附门成为附门弟子了。 “对,有很深的渊源。”易初阳暗示道:“这一次本门还会来人协助查破这弋郡的系列事件,天恩道友应该相信本门绝不会对帮助过本门的盟友出事放手不管。” 陈淮生成为了重华派的记名弟子之快,让他自己都难以置信。 昨晚才得到消息,早间那位筑基仙师见了自己一面,上下打量了一番,问了自己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然后就把自己打发了。 半个时辰不到,自己就被带到了那位红脸阔嘴的修士那边,正式把自己“移交”给了对方。 对方也很爽快地接受了。 想到自己这六年间奔波徘徊数千里,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罪,费了那么多心思,却没能拜入那些宗门门中。 谁曾想都死了心准备回家在县里厮混之际,却骤然得了如此机缘,一下子就能拜入重华派门下了。 虽然重华派不算是大宗门,但是也绝对不是那等如玄火门一般的小宗门了,而且还有九莲宗这种超级大宗作为后盾。 可以想象得到,重华派绝不可能像玄火门那样无声无息就被人家灭门了。 吴天恩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青年。 易初阳没说谎。 观识之下,一览无余。 眼前之人灵根虽然不显,意味着不太可能有太高的造化,但是道骨凝实厚重,异于常人。 简而言之,就是上限有限,下限不差。 根据吴天恩的观识经验,如果此子能在一年内悟道入道,那在三五十年内修炼到练气巅峰是很有可能的。 至于说想要筑基就不现实了,灵根上的短板太明显了。 有些遗憾地让眼前青年再靠近一些,吴天恩闭上眼睛,神识启动,再度在对方身上游走。 陈淮生也是第一次有这样的经历,这让他既兴奋又紧张。 总算是找到组织了。 这个世界里混,当散修太惨了,没组织罩着的滋味他可是尝够了。 而现在,单看眼前这位红脸阔嘴的修士对自己目光,就知道和以往自己去拜门时三五两句话就把自己打发了的情形截然不同。 吴天恩自然顾不上陈淮生的纷繁心思,此时他也更希望陈淮生的资质不至于太差。 但不管如何,既然应承了易初阳的托付,他就会履行承诺。 而且此子接下来还要协助自己一行人去蓼县查访亲传弟子鹿照邻遇害一事,他也更希望此子也能有更好的造化。 只可惜,灵根的确不显,也不是那种隐灵根,而就是单纯的灵根不壮,这却是修真界中最大的原罪。 唯一让吴天恩感觉到奇怪的就是此子灵根茁而不壮,若是此子只有七八岁也就罢了,但都二十岁了,就有些奇怪了。 不过他也没放在心上,灵根千奇百怪,万人不同,十四岁才觉醒的灵根,注定他前途有限了,还是有些可惜这份道骨资质了。 甲卷 蓼花繁 第十五节 道骨灵根 终于睁开眼睛,吴天恩点了点头。 “淮生,从今日起,你便是我们重华派的弟子。记名弟子也是弟子!我们重华派从来不是贪多求大的宗门,对弟子要求很严格,说实话,你的资质并不太符合我们重华派的标准,我们的要求是最迟不能高于十二岁觉醒灵根,但你是十四岁才觉醒灵根,而且之后又荒废了六年时间,委实可惜,不过不知道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的道骨很好,凝实浑厚,元髓尤为湛练,而我们重华派恰恰很看重道骨,……” 见陈淮生摇头表示不知道,吴天恩也有些意外。 照说此子既然有九莲宗的人脉,就算不符合九莲宗收弟子的标准,但基本情况和道理还是应该清楚才对,怎么就像刚出来的雏儿一样,啥都不清楚呢? “淮生,你的意思是说伱不知道你自己的禀赋情况?那你这几年究竟在干什么?”吴天恩诧异地问道。 “呃,回师伯,我因为灵根觉醒比较晚,加之元宝寨偏处一隅,族里也几乎没有出头过的修真者,所以我只能自己出门去游历求道,……” 陈淮生也没有隐瞒什么,把自己之前的种种经历和盘托出。 来之前宣尺媚就和他说过,说重华派虽然门派不算大,论弟子规模甚至只有凌云宗的一半,但是论门派的底蕴和实力却并不比凌云宗逊色多少。 而且这个门派门风严谨,门中弟子口碑也很好,虽然只是一个中等偏小的门派,但却颇得九莲宗的看重,所以务必要珍惜这样一个机会。 陈淮生对自己六年经历介绍也让吴天恩感慨不已,而他和九莲宗弟子之间的渊源,也没有隐瞒,这也让吴天恩略感意外之余对他的印象也好了几分。 换一個人,只怕肯定会刻意炫耀或者添油加醋。 但陈淮生也只是简单地说了就是碰巧遇上,举手之劳,而且也不是自己一个人所为,另外还有两个同村人一起施救。 像这等细节,哪里需要说明,自己也不可能去专门打听求证,完全可以独揽功劳,也就是一个印象的问题,又不涉及其他。 但陈淮生仍然很坦诚地把情况讲清楚,这也让吴天恩很是满意。 修真固然最讲求天赋,但人的品行一样很重要。 起码在吴天恩看来,九莲宗推荐给自己的这个弟子底蕴不错,品行更好,如果真的能在一年中入道突破,那自己还真的愿意好生培养一下。 第一印象好了,吴天恩对陈淮生各方面都看得更为顺眼,一些缺陷不足也就可以容忍了。 当然,如果陈淮生一年里无法入道,那也就是无可奈何的事儿了,顶多也就是给陈淮生安排一个更为妥当的去处罢了。 “真没想到淮生你这六年竟然如此颠沛流离,居然还险些卷入玄火门与登云派的冲突中去,……” 吴天恩感慨不已,“这么说来你这几年基本上没有真正接触过修真入道的基本常识,难怪你练自身禀赋优劣都不清楚,那些大宗门也好,附门支派也好,纯粹就是把你们这些人当成了免费劳力来奴役了,你们就算是在那里耗上十年二十年,一样一无所得。” 陈淮生苦笑,“师伯,这天下不都是这般么?和我一起入行的道种不少,他们也和我一样,更有不少就直接死在了当猎伕的经历中,我还算好,总算是熬了过来。” 吴天恩自然是知道这些猎伕的命运。 虽然明知道那是一个高风险的活儿,但是这都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没谁强迫你。 更主要的是绝大部分人即便是当上几年猎伕,还是得不到入门的机会,这才是最关键的。 如果说真的能明确给大家一个入门机会,陈淮生相信大家还是心甘情愿一搏的。 当猎伕的确能历练人,但是在吴天恩看来,这些尚未入道的道种充当猎伕还是太稚嫩太残酷了一些。 面对妖兽,哪怕是一阶妖兽,这些猎伕也难以对抗。 如果充当猎者的修真者实力不够强,经验不够丰富,照顾不过来,那猎伕的伤亡情况会很惨痛。 就算是要猎杀一阶妖兽,最起码也应当让练气二重以上的弟子来充当猎伕,而重华派也就是这样做的。 “熬过来就好,既然入了我们重华派,那我们就要对你负责,你把手拿过来。” 吴天恩伸出手,等到陈淮生把手探出,他把住对方脉搏,一股灵力钻入陈淮生体内。 虽然用神识观想查看了陈淮生的道骨灵根情况,但是直接用灵力来测试,更为精准。 几息之后,吴天恩放下陈淮生的手,点点头:“和我预测的差不多,淮生,你对你自己灵体情况一无所知?” 见陈淮生点头,吴天恩略作沉吟,“淮生,那我就和你说说你的灵体情况,你自己心里也要有一个数,日后在修炼功法或者寻求突破的时候,也才能更有侧重。” 陈淮生也郑重起来,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你的道骨骨质和元髓极佳,骨质凝实,这意味着你的道骨可以承受更大的冲击,元髓厚重,也就是说,你比其他人在调息行气时更有优势,在行气时能更好地刺激灵力成长,……” 陈淮生大为振奋,脸泛红光。 “但你的缺陷在灵根上。”吴天恩脸色严肃,“我查探过你的灵根,基浅根薄,这意味着你在破镜时会遭遇很大的困境,尤其是在进阶时恐怕……” 说到这里,吴天恩不无惋惜的摇摇头。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灵根浅薄就意味着灵感弱,悟性差,从对方十四岁才勉强觉醒灵根就能看得出来。 这在破境和进阶时尤为重要。 很多人都像陈淮生这样,道骨资质相当好,修行也刻苦,但就是一到关键时候,破境艰难。 每每觉得就差那一点儿就能突破,但往往拖上几年都难以跃升,因为破境就需要那灵感一现顿悟而飞升,而他们往往就缺那一丝灵感妙悟。 而有的弟子,看起来道骨资质一般,修行进度也寻常,但一道破境关键时,灵思泉涌,纤毫顿绽,就一蹴而就,这往往就是所谓的天才。 像陈淮生这种资质,吴天恩不太看好。 虽然重华派和其他宗门比,相对要更看重道骨一些,但也只是相对而言,灵根始终是每个宗门第一要素。 灵根不佳,你连入门都难,而就算入门,你每一重每一阶的破境跃升都会陷入瓶颈,徘徊不前。 人家也许会在修炼上花更多的时间,在突破时就水到渠成,但你却要在这瓶颈上被卡住难以突破。 听完吴天恩的解释,陈淮生心中也是一沉。 他知道自己觉醒灵根太晚,肯定是一个劣势,但是没想到这个劣势却是如此致命。 “师伯,您的意思是我的灵根太差很难入道,可是您也说你们更看重道骨……” “不,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你的灵根不佳,但在入道这个问题上,千人千面,尤其是你还保留着原心,未曾被纷扰过,也许这恰恰是一件好事,我以为你一年时间里你还是大有希望的,所以我不打算和你多说如何入道,你按照你自己的体会去尝试,未必就不能行,我只是说你在日后修行上的破境进阶也许会比别人更艰难,但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 陈淮生也没想到这一位引自己入门的道师,看似粗豪直爽,却有这般细腻的心思。 乍一看此人外表,很难和他的内秀联系起来,这也让他意识到这修真界内人不可貌相。 尤其只是对自己的体格和过往做一个了解,就能大体不差地捕捉到自己的优劣长短,进而给出一个相当切合自己实际的建议。 对这一位道师的观感又高了几分,陈淮生对未来在重华派的日子又多了几分美好期盼。 甲卷 蓼花繁 第十六节 宗门内外 “好了,淮生,你今日初入我门,讲太多只会让你心思烦乱,徒增烦恼,来日方长,还有的是时间来交流切磋。” 吴天恩也知道陈淮生刚入门,前几年又荒废了,肯定心情迫切,急于入道,但是这种事情急是急不来的,还得要摆正心态,静候机缘。 “另外,淮生,你既入我门,那便是我门弟子,门中戒律禁条你日后细细知晓熟知,现在你须得向门中把所有一切讲清楚,包括你家庭家族谱系,身家财货,所习道法,……” 这也是应有之意。 宗门尤重身世,世家门阀子弟是万万不能入宗门的,否则日后宗门与伱所在的世家因为利益产生冲突,你归属何方? 还有这各家道法秘不外传,你若是囿于家族利益而私相授受,那岂非引狼入室? 虽说非世家门阀弟子亦有这种风险,但一旦你心入宗门,宗门自然就有吸引和约束你的本事手段,让你难生二心。 “……,家中其实已无至亲,……,其他物事并无多有,丹金秘银各一块,云石二十二枚,青锋剑一柄,书册一本,……,习得太上感应术,但……,” 吴天恩仔细听了陈淮生的叙述,还算满意。 身家清白,这就好,至于财货不值一提,哪怕有一块丹金和秘银让他有些意外。 不过大宗门中人员太杂,多有不肖弟子,私吞采掘出来的矿物和猎物、灵植甚至私自制作的法器法宝拿出来售卖亦不少见。 这也是重华派宁肯弟子少一些,规矩严一些,也不愿意广收门徒,坏了门中门风。 “嗯,我看了你这本太上感应书,看来你自己还是很清楚自己的缺陷,应该是对你十分合适,此书也不知道是何年代何人所著,自称可以滋养灵根,育长灵识,我倒是真希望能有此效用,……” 吴天恩随手一看之后也不太在意。 这外间各种散修所著书籍笈册多如牛毛,便是一些覆没湮灭的宗门道书也能偶有出现,寻常书册在坊市上汗牛充栋,多是滥竽充数之作,当然捡漏机会也有。 你要想找到买到一本真材实料的,只要你云石足够,也是能做到的,但还要适合自身修炼的,那就不简单了。 “这些东西你自己先行收好,丹金和秘银就目前来说你可能用不上,你也可以考虑去坊市出售或者与门中弟子置换,当然留着后用亦可,……” “你既入我门,成为门中弟子,弟子该有的一切你自然都会有,只是我派根基在朗陵,许多派发物事还需要回朗陵那边才能补齐,……” “不过此番去蓼县查探,你既是回乡,另外亦有一定风险,我先给你一些物事,若有凶险,亦可勉力护身,……” 一瓶佐元丹,三枚法符。 这就不是健步符这类大路货了。 一枚遁地符,可入地面六尺,潜行三丈,闭气半刻。 一枚炎阳符,可释放天火焚烧杀敌。 一枚辟邪符,可定神开眼,护体不受鬼邪所侵。 陈淮生知道这些东西的份量。 这就是宗门的格局气象,也是真把自己当成了自家人了。 一阵暖意在心中油然而生,这也是陈淮生第二次感受到这个世界的善意,第一次是宣尺媚的鼎力帮助。 炎阳符陈淮生还没有能力使用,这需要灵力催动,而且需要入道之后才能催发。 但遁地符和辟邪符只要是先天道种即可使用。 遁地符最实用。 面对危险,灵力启动即可入地逃遁,但距离有限,面对修真者这一类敌手,效果有限,但对如没有灵智的妖兽来说,则能起到一定效果。 辟邪符也很实用,面对邪祟妖鬼都能发挥一定效用,其威力有限,不过对于陈淮生这样层级的角色来说,已经足够了。 真要遇上妖魔级别的邪祟和鬼物,小角色就是有再多的法宝在身,一样只有送菜。 佐元丹能帮助行气过脉,类似于九莲宗的行气顺脉丹,但这一出手就是一瓶十二枚。 虽然不清楚现在的市价,但是陈淮生估计一枚佐元丹价格应该都在五枚普通云石以上。 拜入门,还只是记名弟子,就能比自己六年在外奔波辛劳所得还多,陈淮生觉得这大概就是这个时代选择比努力的最好典范吧? “多些师伯赐物,弟子感激不尽,……” 陈淮生言出至诚,面带感激。 “行了,淮生,既然入了我们重华派,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再说这些就是见外了。” 吴天恩仔细观察着眼前这个青年,身世清白,形象不错,道骨凝厚,不卑不亢却又保持着谦和气度,可以说除了灵根略差,其他方面都不错。 “我们重华派和九莲宗的关系你也大略知晓,和九莲宗比,我们重华派算是小字辈了,九莲宗是大赵超级大宗门,但大宗门也有他们自己的难处,所以他们很多时候都会在地方上选择一些盟友合作,和凌云宗一样,我们重华派算是九莲宗在弋郡的重要盟友,……” “但我要说明,我们重华派和九莲宗是两個互不隶属的独立宗门,他们对我们宗门内部事务没有任何决定权,我们只是互利互助的盟友关系,凌云宗也是九莲宗的盟友,无须讳言,九莲宗比我们重华派和凌云宗实力强得多,所以三家之间,凌云宗和我们都居于从属地位,但从属不是下属,不是分支,不是副门,……” 吴天恩简单介绍了一下重华派和九莲宗以及凌云宗的关系,然后道:“此番义阳府连发事端,照理说该是凌云宗为主我们协助来处理,但现在看来情况较为复杂,凌云宗难以照顾得过来,所以我们才会请求九莲宗的支持,……” 陈淮生也知道自己之所以能入重华派一大原因就是重华派的亲传弟子在蓼县蜂桶岭遇害,自己又恰恰是蓼县人,家挨着蜂桶岭很近,对蜂桶岭十分熟悉,所以要借重自己访查此事。 “师伯放心,若是有用得上弟子的,尽管吩咐。”陈淮生神色严肃地道:“弟子既然入门,那就是重华派的人,派中事宜,责无旁贷。” 吴天恩满意地咧嘴一笑,点点头:“嗯,此番去你家乡,恐怕借重你的地方不少,有什么需要,你也可以提出来。” “那蜂桶岭弟子自小就去过多次,蜂桶岭本地人士中亦有弟子一些朋友熟人,若是需要,弟子亦可联系,……”陈淮生挺胸表明态度,“至于需要,现在还说不上,有师伯们在一旁,弟子觉得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在官场上好歹也是混过多年的,虽说来到这个世界因为身份的骤然突变,还有些不太适应,但是基本的人情世故却是没什么差别的。 什么场面用什么话,总能递到人家最舒服的地方,这些对陈淮生来说就是小菜一碟了。 吴天恩的确觉得自己没选错人,心中不由得惋惜不已。 只可惜灵根不佳这个致命缺陷限制,否则他真想好好培养一下此子,也罢,只要对方能过入道关,自己好歹也要帮他一把。 这一次重华派来义阳府的除了吴天恩外,还有四人,也是听闻了凌云宗弟子被袭击之后才过来。 一方面固然是要向凌云宗表示支持的态度,另一方面也就是要借此机会把自家亲传弟子被杀之事也并案在一起,借助九莲宗的力量来查个明白。 甲卷 蓼花繁 第十七节 得偿所愿 “见过乔师叔、云师兄、骆师姐、蔡师兄。” 跟随吴天恩到了重华别院,其实也就是重华派在义阳府这边的一处道院,见到了重华派一起前来的四人。 吴天恩早就和四人通报过了,对这一情况乔准倒是没什么意见,不过听得吴天恩话语里颇有些惋惜遗憾的味道,也有些好奇。 一个灵根不佳且二十岁都无人问津难以入道的道种,分明就是九莲宗借势压人推给重华派的“关系户”。 本派也就是做个顺水人情,一年无法入道就打发走人而已,提供一年的记名弟子待遇罢了,怎么师兄却还觉得可惜了呢? 乔准也是七十出头的人了,现在练气七重,可谓正值壮年,而吴天恩要说他是一辈人,只比他早五年入门,但吴天恩却已经是筑基一重,真正的仙师了。 云鹤与骆休月是一对道侣,两人年龄看上去不过三十左右,但是修真者的年龄很难从面容上看出来,陈淮生估计二人应该在五十岁左右,而蔡晋阳年龄略小,应该在四十上下。 一番寒暄,吴天恩示意大家也就不要再客套:“好了,乔师弟,云鹤,休月,晋阳,淮生才入我门,尚未入道,对咱们修真界以及本派的规矩都不清楚,下来之后你们可以多和他说说,他就是蓼县本地人,对蜂桶岭情况十分熟悉,此番九莲宗易道兄已经明确承诺,会就近两年来义阳这边所发凶案查个究竟,可能九莲宗那边还会来一些人,到时候我们也要配合九莲宗把照邻师侄遇害一事查個明白,也算是对门中一个交待,……” 待到吴天恩和乔准去商议事情,厅中就只剩下了四人。 云鹤是一个刀条脸的高瘦子,还别说,一袭道袍穿在身上空荡荡的,还真的像一只云中仙鹤。 那骆休月看上去不过三十岁,姿容一般,但身材倒是挺好,梳了一个常见的女冠髻,白色丝绦系在发梢,多了几分飘逸之气。 “小师弟,你算是咱们重华派今年最后一个弟子了,咱们重华派还从未在秋季里招收弟子,吴师伯这一次如此爽利,还真是难得呢。” 骆休月笑吟吟地看着陈淮生打趣道:“不过二十岁还未入道,还真的比较少见呢,要努力啰。” 陈淮生也听出对方话语里并无恶意,赧然道:“师姐见笑了,我出身寒门,本来觉醒灵根就晚,后来又在外边荒废了几年,所以……” 简单几句话就把话题带到了自己这几年经历上,也听得几人大为感慨。 重华派只能算是一个地方性的中等宗门,全派不到两百人,在弋郡能排上号,但放在整个大赵,就不值一提了。 每年招收弟子不超过十五人,而且招收这十五名弟子都只能算是记名弟子,要入道才能算正式弟子。 但这其中基本上有一半会因为无法入道而被淘汰,每年能成为正式弟子的大概也就八人左右,最高能有十人,最少的一年只有五人。 “你这几年的确有些可惜了,你既然是蓼县人,为何不一开始就去凌云宗投门?”云鹤皱着眉头道:“凌云宗每年在义阳府起码就要招收三十名弟子,你完全有机会啊。” “云师兄,我第一站就是去凌云宗拜门,当时拜门的人数超过百人,凌云宗筛选了一番,只收了不到十人,我连凌云宗的人面都没见着就被打发走了,……” 义阳府全府一百多万人口,每年觉醒灵根的先天道种都不会少于两百人,就算是那些大宗门会通过接引方式选走一些,但是仍然会留下很多给本地这些中小宗门,像陈淮生这种十四岁觉醒灵根的根本就没有机会。 可以说如果没有宣尺媚的出力,没有易初阳的力荐和重华派弟子在蓼县遇害这一事件的机缘凑巧,陈淮生根本就不可能有机会进入吴天恩的视线,更别说成为重华派弟子了。 骆休月忍不住白了自己伴侣一眼,自己男人人情世故太差了一些,问这个问题就明显有些伤人自尊了。 看着骆休月抱歉一笑想要说什么,陈淮生倒是很坦然地打断:“师姐,我知道师兄也是关心我,没别的心思,其实我的禀赋不好我也知道,不过我还是想要努力一番拼搏一下,哪怕有一丝机会,我也愿意去搏一搏,无论结果怎样,总比我回乡间去混吃等死好吧?” 几人都微微动容。 在外奔波多年,经历那么多,吃了那么多苦头,只有一年就是入道大限,都没能入道,换了他们,恐怕这个时候都失去了信心要考虑去寻找后路了。 但人家却还孜孜不倦地如此执着追求,这等情形还真不多见。 再说仙道长青,引人入胜,但仙道修行最看资质禀赋。 这个道理谁都明白,在哪宗哪派也都是如此,你资质禀赋不行,再努力也无济于事。 仙道修行,从来就没有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或者愚公移山这一说,就这么残酷。 但这一位显然是不到黄河心不死,甚至有点儿到了黄河也心不死的感觉。 “师弟,还有一年时间,各门各派中在最后关头入道者也不少,伱未必就不行,这一年里你多花一些心思体悟,也许就是一夕之间就能悟道。” 骆休月这话倒也不算安慰,那等绝处逢生的情形各门各派也不是没有过。 尤其是这悟道本来就是一个玄之又玄的事儿,就像觉醒灵根一样,就是突然间就有了感觉,就成了。 这悟道也是一样,而陈淮生也觉得自己似乎就在前一夜里已经触摸到了悟道的门槛,无限接近了。 “多谢师姐的关心和鼓励,我明白。”陈淮生也不愿意一直把话题集中于自己身上,主动把话题跳到了这一次的蓼县之行上,“这一次去蜂桶岭探查,有没有需要提前准备的?” 云鹤和骆休月夫妻与一旁的蔡晋阳交换了一下眼神之后都同时摇头:“这要看两位师伯师叔了。” 陈淮生敏锐地从三人眼神变化中感觉出了一点儿什么来,看样子蜂桶岭弟子遇害之事还没有那么简单,或许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内情在里边。 用过午饭就要启程去蓼县。 陈淮生和蔡晋阳同居一屋,暂时小憩。 先前蔡晋阳没怎么说话,基本上都是骆休月说,一直到只剩下二人独处,陈淮生才发现这蔡晋阳居然是一个话痨。 “咱们派里大概是一百八十三名弟子吧,这是加上了惊蛰时候招收进来的十五名弟子,现在加上你就一百八十四了,……” “宗门山门设在朗山和蟠山之间,两山紧邻,连绵一百二十里,皓月池、紫花涧、双龙泉、佛光洞、鹰窝寨,浮烟积翠,蔚为大观,……” “你说吴师伯?……,十二年前破境入练气九重,两年前跃阶筑基,现在是筑基一重,也是我们重华派五位筑基执事之一,……” “你说掌门?呵呵,我也有十多年没见着了,掌门闭关很久了,若是有重大事情,可以焚香唤醒,紧急情况也还有特殊方式联系,……” 甲卷 蓼花繁 第十八节 异种入海(加更求追读收藏!) 看着这个滔滔不绝的华服男子躺在床上说个不停,陈淮生也觉得挺有意思。 一直担心加入门派会不会就面临着各种竞争,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争风吃醋,口蜜腹剑,但起码现在还没有发现这种情形。 无论是云鹤骆休月夫妇,还是这一位大嘴巴的蔡师兄,对自己都还算友善。 陈淮生也知道这很大程度应该是自己和他们没有竞争关系,自己连道都尚未入,何谈威胁或者竞争? 更何况未来自己要充当他们的向导去蓼县查访,有用于自己的地方肯定还不少,态度友善一些,也能获得自己的友谊,有利于未来的齐心协力合作。 “蔡师兄,那位在蜂桶岭遇害的鹿师兄应该是咱们重华派里绝才惊艳的人物吧?您也该很熟悉吧?” 一句话就把一直口若悬河的蔡晋阳给问哑了,许久,蔡晋阳才慢慢恢复了最早时的平静。 “不算吧?鹿师兄特立独行,在派中不太喜欢和人结交,就算是师伯师叔那一辈中,也只有掌门等一二人能提点指导他,我等就更说不上了,……” “鹿这个姓很少见啊?不像是咱们大赵这边的姓氏,倒像是南楚那边的大姓?”陈淮生漫不经心地问道。 蔡晋阳心中一动,没想到这個家伙资质不佳,但是这等思考能力却如此细致严密,难怪吴师伯都对他这么看重。 “淮生,你是说鹿师兄有妖族血统?”蔡晋阳似笑非笑。 熊、鹿、羊、胡(狐)、袁(猿)、侯(猴)、牛、鲍(豹)、扈(虎)、刁(雕)等姓中不少人据传都有妖族血统。 他们本不是这个姓氏,但因为祖上有妖族血统便主动将姓氏改为这几姓,久而久之弄得大家都觉得所有这几个姓氏似乎都和妖族血统有关了。 其实并不是,只是极少数才真正和妖族有渊源。 “呵呵,蔡师兄,你可莫要血口喷人,我何曾说过?我只说这个姓氏不多见而已。”陈淮生现在也越来越适应这种氛围了,也能和这些师兄们开开玩笑,“倒是师兄你似乎一直存疑吧?” 蔡晋阳摇头不语,避开这个话题:“鹿师兄的确很有悟性,灵根天成,四十岁不到已经冲击练气七重,我们都觉得如果没有意外,他的确有可能在六十岁之前筑基,要知道我们重华派筑基的记录是前三任掌门仙师,是七十就筑基了,第二就是现在闭关的掌门七十五筑基,然后就是吴师伯,他是七十八筑基,……,只可惜天妒英才,……” 陈淮生也惊了一惊,他没想到吴天恩已经八十岁了,看起来对方也就是六十出头的样子。 “听说鹿师兄遇害的情况极惨,只剩下部分残肢,……” 和蔡晋阳沟通了一下情况,却并没有得到多少有价值的东西。 当初发现现场的是蓼县地方上的一名散修,再后来就报给了官府。 官府通知了义阳府这边的道馆,凌云宗才遣人赶往。 最后通过一截残肢上残留的法袍花纹和现场草丛中发现的一只乌皮六合靴所绣图纹才确定了是重华派弟子,最终确定了是鹿照邻。 “那鹿师兄是什么来历?” 蔡晋阳一愣之后摇摇头:“这就只有掌门才知道了,据说是二十多年前掌门亲自带回来的。” 越想越复杂,陈淮生也觉得自己有些多事,听从派中安排,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 自己一介记名弟子,难道还真的以为能主导这件事情的调查不成? 对于现在的自己来说,做好向导工作,其余精力还得要放在尽快入道上来。 ******** 九莲宗与凌云宗的人上午就出发赶往了蓼县,而陈淮生他们则是午后才出发。 仍然是健步符打入,从定陵赶往蓼县八十里地还没等天黑就已经到了。 不过陈淮生也意识到了健步符这类符箓用起来的确好用,但不是没有后遗症。 一旦效力消失,就有一种用力过度的虚脱感,需要好生调息回气,才能慢慢恢复过来。 这本来昨日就赶了一天,今日再来一回,饶是陈淮生道骨凝实,也还是有些吃不消了。 不得已服下半枚佐元丹。 陈淮生仍然没敢一次性用一枚。 一股纯阳丹气从会阴升起,不断膨胀翻滚,终于突破了壁障,直透入气海,然后沿着气海向上向下。 向上走神阙,一路上走,一路走关元丹田。 向上走的灵力恣意汪洋,在膻中缓缓转动,形成一个宛如太极的阴阳鱼,最终继续向上直抵百会。 一抹幽光再度从百会向着全身上下倾覆下来,阴凉中带着几分温润。 陈淮生闭上眼,任由那一抹观想神识跟随着幽光在全身上下逡巡,奇经八脉,任意遨游。 阴凉到温润,这种感觉极为舒服,宛如在温泉中浸泡的婴儿,所有毛孔尽皆舒张开来,玲珑剔透。 一直到进入气海,陈淮生才隐隐约约发现自己气海深处似乎有两团异物。 当观想神识浸入,却只能模糊地感觉到两团物体,却无法辨识究竟是何物。 而当灵力进入气海时,却好像与那两团异物既吸引又排斥,似乎正在吸纳吞噬和消融着自己的灵力。 这让陈淮生感到惊骇之余,又发现似乎那两团模糊的光晕并没有只吞噬灵力,而更像是进行一种吐纳呼吸。 先纳,圆转一圈之后又重新吐出来,而灵力经此一转,变得更加淳和厚润,让整个气海充盈膨胀起来。 不仅仅如此,那一大一小两团光晕感觉更像是在相互竞争。 既互相吸引,更争夺灵力,然后吐纳之后又隐隐对峙,与在期间吞吐连接作为纽带的灵力,遥相呼应。 三者竟然形成了一个诡异的默契。 绵延牵缠,不断翻滚涌动,宛如沸腾之水,从气海向四周经脉溢散。 从波澜到涟漪,逐渐归于平静。 陈淮生也搞不明白自己的体内究竟是一个什么情形,但是他知道这应该不是一个正常的道种之体景象。 但直觉又告诉他这似乎不是坏事,也许自己要想突破壁障,进入道境,关键就在这上边。 联想到自己在小庙那一夜之前道体这么些年,除了灵根觉醒时有了观想内视,整个道体内道骨灵根就从未有过变化。 但在小庙那一夜之后,自己的道体似乎就不断地蜕变着。 哪怕是经历了一场无妄之灾,到现在自己也没弄明白那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现在种种迹象表明,自己的道体应该是受到了某种刺激和影响,才会有了这种变化。 幽光渐渐暗淡,灵识内视复归于百会,而体内的灵力也终归平静下来。 陈淮生能感觉到自己骨骼断处尚未彻底愈合,但是裂处却已经完全弥合恢复如初了。 丹药固然有效,调息亦有作用,但是如果换在那一夜之前,他相信不可能如此之快。 甲卷 蓼花繁 第十九节 背后之议 从房间休息出来,迎上云鹤、骆休月和蔡晋阳三人的目光,陈淮生一愣,“师兄,师姐,怎么了?” 骆休月上下打量,“淮生,一夜之间,感觉你的伤势就恢复了许多?服用了什么丹药?” 陈淮生没想到他们都能看出来的状况,也有点儿惊异地道:“师兄师姐你们都觉察了?就服了佐元丹,调息行力,气归丹田,感觉好多了。” “佐元丹有这么好的效果?”骆休月意似不信,“你可别乱服用多了,强行催发对经脉会有损伤,对日后修行不利。” 陈淮生赶紧道:“我还未入道,不敢多用,前夜我得九莲宗的行气顺脉丹服用,就感觉大有好转,昨夜用了佐元丹,感觉又有进境,今日起来调息之后,就觉得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听得陈淮生说服用过九莲宗的行气顺脉丹,三人稍稍释疑,但骆休月仍然有些不解:“九莲宗的行气顺脉丹效果如此之强么?看样子都赶得上我们的大道至圣散了啊。” 各家宗门的丹散都各有妙方,所用药剂也迥然各异,效果差异如何也只有都用过的才知道,但在陈淮生看来行气顺脉丹和佐元丹应该差不多。 而骆休月他们却不知道。 对佐元丹的效果他们是清楚的,但一夜之间陈淮生伤势都几尽痊愈,这显然不是佐元丹能做到的,至于陈淮生尚未入道,自我调息恢复更不可能,那就只能归于九莲宗的行气顺脉丹了。 “凌云宗那边的情况出来了,是被人袭击而亡,在蓼县卧云铺,和蜂桶岭一南一东,大概相距有一百四十里地。” 吴天恩脸色阴沉。 “据说凌云宗这个练气七重的弟子也只有七十岁不到,颇有天赋,但性好渔色,此番去蓼县据说是一个女散修私会,结果遇袭身亡,颈部被撕裂,咽喉断裂,全身上下只剩下一条底裤,……” “仙人跳?”乔准吓了一跳,“凌云宗的人居然在自家地盘上被人用这种方式给宰了?那女散修是哪里来的?” “不清楚,据说凌云宗的人自己也不太了解,这个孙纯阳不是凌云宗内成长起来的弟子,而是二十年前从散修转过来的,本身作风就极不检点,凌云宗也不在乎这個,在凌云宗内就有五六个道侣,还不安分,到处招蜂引蝶,只知道那女散修应该是练气三四重吧,像是南楚那边来的,凌云宗内也只有一两个人见过一面,……” “又是南楚那边?”乔准忍不住咂了咂嘴。 “怎么感觉义阳这边平静了几十年,现在似乎不太清静了啊,妖兽,邪祟,南楚,再加上一个不安分的白石门和不省心的凌云宗,怎么就都汇聚在这义阳来了?” 乔准的无心之言让吴天恩心中也是一凛,还别说,还真有点儿这种感觉。 义阳南部的蓼县和鄳县是整个大赵最东南一隅,和南楚紧邻,西北面与朗陵府接壤,东北面和霍州府紧邻,像一个犬牙深入到南楚境内。 而这一带又是三千里禺山的腹地,淮渎出其间,向东绵延数千里入海。 见吴天恩沉思不语,乔准又道:“那个女散修也不见了踪影?” 吴天恩摇摇头,“据说本来是邀约孙纯阳一起去卧云铺北边的重云栈道去狩猎,结果就出事儿了,那个女散修失踪了,究竟是死了,还是被人掳走了,或者被妖兽邪祟给吞噬了,只有天知道了。” “这么说又是一桩无头公案?练气七重都被杀了,师兄,你说咱们这一趟……,”似乎感觉到吴天恩脸色难看,乔准赶紧又别开话题:“那九莲宗的易初阳怎么说,他那几个人加上凌云宗和咱们的人,可有些够呛。” 能袭杀一个练气七重弟子,就意味着看起来来了这么多人,除了易初阳和吴天恩以及凌云宗两个筑基强者外,其他人都随时可能面临被直接斩杀的危险。 可要去查访,就不得不到出事现场周围去,无论是妖兽还是邪祟,亦或是潜藏的敌凶,就在一旁窥伺,甚至就是一个陷阱,那该如何? 吴天恩当然也不会想不到这一点,但是这种情形下,你能说不查了,我先撤了? 在蓼县出事儿的是重华派和凌云宗,还有南楚紫金派以及白石门的人,要说都和人家九莲宗没有直接关系。 你们要求人家九莲宗介入调查,现在人家来了,伱却先怂了,这说得过去么? 深吸了一口气,吴天恩面色沉重:“师弟,我们现在是骑虎难下,无论多么难,多么危险,也不得不为,鹿照邻这样不明不白的遇害,我们若是没个交代,我们如何对派中门人弟子解释?日后掌门出关,我们又如何交代?” “但这样贸然出动,不但可能打草惊蛇,而且也容易为敌所乘。”乔准忍不住道:“我总觉得这两年义阳这边出的事儿没那么简单,弄不好之间还有联系,而且我看凌云宗在蓼县这边似乎掌控力也不怎么样,……” “那你的意思是……?”吴天恩也知道问题棘手。 “查访肯定是要做的,但是我们去年就和凌云宗已经查访过了,并无多少线索,现在大家心思都在卧云铺这边凌云宗弟子被杀上,估计就算是九莲宗的人也难以分心来过问去年鹿照邻遇害的事儿,所以我觉得要不我们先还是和九莲宗的人集中在一起,蜂桶岭那边不妨让那个陈淮生先去打探,……” 乔准的话让吴天恩脸色微变:“师弟,他一个还未入道的弟子,有何本事去查访?而且一旦遇到危险,岂非坐以待毙?” “师兄,那我们去又能查访出什么呢?去年我们就已经做过了。”乔准反驳。 “查访不是去对决搏杀,对入不入道和道境几阶几重关系不大,真要遇上斩杀孙纯阳的人,我们去恐怕也未必就能好多少,而去蜂桶岭查访更考验他的脑瓜子够不够用,让他利用在本地的亲朋故旧关系,私下里打探,……” “现在也没有几个人知道他入了我们重华派,就让他悄然以在外浪荡无果回乡的形象回去,这太正常了,如果他没有九莲宗推荐给我们,本来也就是以这样的方式回去,这不正好贴合他的身份,回去以本地人身份完全可以胜任这个任务,这比我们一窝蜂过去要更安全更有用,……” 乔准的话是由衷之言,吴天恩也不得不承认在理。 “可是让淮生一个人回去,我始终觉得有些不太踏实,……”吴天恩犹豫起来。 “他是咱门派中记名弟子,我们当然要关心爱护,但作为记名弟子,也理所应当为门派分忧,我相信师兄和他好好说一说,他应该明白怎么做最合适,而且我感觉此子颇为做事极有条理,或许在修行天赋上未必有多好,但处理寻常俗务却是一把好手。” “哦?师弟为何这么说?” 吴天恩颇为惊讶,乔准好像并没有怎么接触陈淮生,怎么却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既然是九莲宗推荐过来的弟子,我自然要去九莲宗那边托人问一问,听说他对一个九莲宗内天才弟子有过救命之恩,都是多年前的事情了,此番无意间遇上,结果就生出了这样一番机缘。我琢磨这能说动易初阳来出面,此子肯定还是花了不少心思,不仅仅是简单救命之恩就能让易初阳出面的,更别说人家还打出了一个正好就在咱们要访查所在附近居家的由头,这番心思用得恰到好处,师兄不也就为此动心了?” 乔准这么一说,连先前还不太在意的吴天恩都觉得好像还有点儿像这么回事,想了一想之后他还是摇摇头。 “师弟这么说也有一定道理,咱们也能理解这些道种想要寻个好机缘的心情,花些心思也无可厚非,不过师弟也有可能看走眼,他虽然年龄大了一些,灵根不佳,但我有预感,这入道一关恐怕还挡不住他,没准儿要不到一年他就能勘破入道。” 见吴天恩这般说,乔准也一样惊讶。 灵根不佳,年龄太大,都二十了,还能入道? 师兄对此子印象这般好? 见乔准意似不信,吴天恩也无法解释自己的这种直觉,笑了笑:“师弟不信,那咱们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甲卷 蓼花繁 第二十节 大道法则 所以当陈淮生糊里糊涂踏上回元宝寨的路时,他才意识到自己这个记名弟子恐怕还真的有点儿被这个任务拿来作考验了。 他也没什么怨言,甚至很感激。 看看自己之前去拜门的结果,重华派已经做得很不错了。 在自己离开前,吴天恩又专门给了自己一瓶佐元丹,另外元盾符、锐剑符和飞腾符各一张,外加五张健步符和两张辟邪符。 除了健步符外,其他神符都是自己在遭遇致命威胁时可以随时释放出来的保命符。 吴天恩也专门提醒了他。 哪怕他道骨凝实浑厚远超寻常道种,但如果在入道之前贸然使用锐剑符和飞腾符,都会带来灵力耗用过度的反噬,给身体带来伤害。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在入道之前使用。 另外就是十张飞鸟签,以便于自己能随时和他们保持联系。 还给了自己三剂大道至圣散,其治疗伤势的效果更快更好。 另外吴天恩也专门叮嘱自己,回乡期间一定要寻找各种机会来“触境”,以求突破,甚至还专门问了自己如果一旦勘破入道,会选择哪一方面的功法来修行。 陈淮生现在已经大略明白了这修行中的基本规则了。 七岁之前明道骨,确定为道种,如果在十四岁之前能觉醒灵根,即为先天道种。 而十四岁不能觉醒,就大概率算是后天道种,入道基本无望了,除非用特殊方式破镜,从后天入先天。 如果说这之前都是上天父母给的天赋,接下来就要看后天的条件、机缘和努力了。 若你是先天道种,又生在宗门或者门阀世家中,那入道的几率就很大。 又或者你虽然不在宗门和门阀世家中,但又足够人脉或者机缘能及时进入宗门或者世家中,那入道几率也会比较大。 但如果你是普通白衣甚至贫寒子弟,那就要看你能不能遇上机缘。 比如正巧被宗门派在各地的接引人看好,又或者遇上合适的散修相中。 若是没赶上这种机会,那就只能靠自己外出游历拜门求道,这种几率就比较小了。 可绝大部分出身在普通人家的道种,却都只能走这条路。 宗门和世家或者散修在入道这一门槛上提供的就是更多的“触境”机会,让在更丰富的各种“境”中碰撞,绽放灵机,进而突破入道。 尤其是前两者的条件更好,相比之下散修又要略差一些。 但无论如何都比你自己在外奔波闯荡来寻找破境之机强得多。 有时候往往就是那么一两句点拨和建议,都能让你少走许多弯路,避免错过良机。 像陈淮生在离开时,吴天恩也专门花了半个时辰来和他探讨了一些“触境”的征兆和感受,也让陈淮生受益良多。 最后分别时,吴天恩才问及陈淮生如果入道,会选择哪一类功法来修行,这将决定未来自身灵力成长修炼的走向。 像重华派这种中等宗门在修炼功法上还是有着较为宽裕的选择余地的。 一般说来,功法会按照灵根的属性来选择,既可以选择与自己相合的,也可以选择互补的,各有千秋。 比如吴天恩自身灵根偏重金和火,他既可以选择侧重刚猛锐进的少阳元本正法,亦可选择玄阴一炁通天道法,前者贴合自身属性,后者则与自身灵根属性互补,而吴天恩选择了前者。 道种的灵根是否有属性倾向不一而终,概率大概在五五开。 也就是说有一半左右道种是有属性倾向的,还有一半则是属于中性灵根,没有太过突出的倾向。 二者并无优劣,但有属性倾向的灵根在选择功法上可以更有针对性一些,而无属性倾向者则大多要选择中性功法,在前期的修炼进度往往不及有针对性选择功法更快。 但按照天道归一的原理,一旦进入金丹之后,这些属性就会在金丹本元中和融为一,不再存在,只是在修行中前期对于各自修炼进度和功效有所区别。 陈淮生的灵根本来就很浅薄,吴天恩简单观识后就确定陈淮生的灵根属于中性灵根,所以给陈淮生提供了三部初级功法作为选择。 一是混元决,主修混元功。 这种功法听起来有些大路货的味道,实际上要这么说也不算错。 几乎每家宗门都在《一气混元真经》这本总纲上各自演绎,并加入了自家宗门中的一些理解和发挥总结出来的功法,重华派有,九莲宗也有,大赵第一世家——赵氏皇族亦有。 有的叫混元真法,有的叫混元修心术,有的叫一气混元术,有的叫乾坤混元妙法,不一而终,但究其根本都是源于《一气混元真经》。 俗话说大巧不工,重剑无锋,这等混元功起步较慢,但胜在修行之后根基扎实,有利于长远。 陈淮生也有些意动。 二是天元镇业法。 这是一种主修心志的法诀,入门不易,对悟性和定力要求都较高,对随修习练画符制符极有好处,而且一旦得窥堂奥,日后进境就会相当快,尤其是在进入筑基之后更是大有好处。 陈淮生当然也眼馋。 但一来自家现在只想着先入道,什么筑基之后进境更快,他是想都不敢想,入门不易一句话就让他放弃了。 真要几年都入不了门,自己不就废了? 三就是太一三象归元真法,太一通太乙,或者就叫太乙三象归元诀。 这门功法主修神识内照,灵气内藏,慧根(灵根)内生,神、气、根,三者天人合一,较为复杂。 不能称之为初级功法,更像是一部大功法。 只是现在重华派手上的这一卷残卷,只算是初级功法,但也算完整,独立成功,至于后续的,也不知所踪,还得要看机缘了。 这套功法,吴天恩也是念及陈淮生曾经自修过太上感应术才突然想起的,顺口提起。 吴天恩手上还只有三分之一卷,但依然可以自成一家,修习无虞。 这一份功法一下子就引起了陈淮生的兴趣。 一来这三象归元诀灵力内练外放,能和自己太上感应术结合起来。 二来这套真法修行灵力较为温和,不快不慢,又能和灵根滋生结合起来,更有很大的拓展上进空间。 唯一遗憾的这是一部残卷,究竟有几卷也不清楚,其中这一卷是讲述修炼神识的,意义不大。 思忖再三,陈淮生选择了修行混元真决,但是也想请吴天恩将那一卷三象归元诀残卷授予他。 吴天恩也猜到了陈淮生的想法,倒也不在意。 本来那卷残卷留在手上意义就不大,神识修炼是每一类基础功法都有的,这一残卷就有点儿鸡肋的感觉,也是和陈淮生的太上感应术有些对应,吴天恩才提了出来。 索性在教授了混元真决之后,把一卷三象归元诀也授给了陈淮生。 其实两篇真诀的篇幅并不长,陈淮生估算了一下大概也就是两三千字,主要是要领悟理解并予以释法修行,但这都要在自己入道之后才能行。 另外吴天恩也将一门三才剑诀交给了陈淮生。 和混元真诀与三象归元诀不一样,那是基础道法,是修行的根基所在,像三才剑诀就是普通的剑术了。 也是看到陈淮生还在用青锋剑,所以吴天恩才把这一套三才剑诀交给他习练。 哪怕是在陈淮生尚未入道的情形下,都可以先行修习,降妖斩祟也能发挥一些作用。 陈淮生已经很满足了,可以说吴天恩真的对他是相当厚道,甚至是恩遇了。 正式弟子的一切都给了他这個记名弟子,还专门和他谈了入道的一些触境感觉。 最关键的基础功法,混元真决也算是宗门中排名前三的基础功法,慢一点无所谓,根基牢靠最重要,更何况自己道骨凝实,更是相得益彰。 三象归元诀的残卷,或许在别人眼里意义不大,但是陈淮生却觉得这一套真诀如果能够凑齐的话,也许能让自己灵根底蕴不足的致命弱点得到巨大改善。 能做到这样,自己还能奢求什么? 一时间,陈淮生对吴天恩和重华派还真的有点儿感恩戴德了,这样的宗门难道不值得报效和投身么? 相比起自己前几年里厮混的那些宗门,简直就是天壤之别,纯粹的坑人玩意儿。 甲卷 蓼花繁 第二十一节 风渐起 从蓼县县城回固镇,再从固镇驿到元宝寨,八十多里地。 听起来不算远,但是只有本地人才知道里边的深浅。 县城到固镇驿五十五里地,前三十里都还勉强不错。 虽然是山路居多,但是从固镇驿这个驿字就明白,这是一条古驿道,路况还算过得去。 但是过了竹沟关到固镇驿这一段,路况骤然转差,而且山路也越发险峻,这也是为什么固镇驿变成了古驿道通过,而非现在驿道通过的缘故。 现在的驿道直接从竹沟关往北不再走固镇驿那边了,虽然绕了一些,但好走许多,而且距离禺山的腹地要远一些。 这也是商道宁肯绕行的缘故之一,好歹距离绝域禁地远一些,安全一些。 禺山三千里河山,绝域禁地太多了,所占面积太大。 虽然这几十年里山中的妖兽们似乎也还算安静,但是却始终是一大隐患,谁也无法断言这些妖兽会不会出什么幺蛾子。 老百姓们也没办法,世代居于此,能往哪里去? 哪里的牛鬼蛇神都要吃人,有些时候人比妖兽邪祟更凶恶更狠毒。 如果说从竹沟关到固镇驿只是路难走,那么从固镇驿到元宝寨这一路,你也可以直接说没路也没错。 就是纯粹的猎人山民们走的山径,寻常俗人是吃不消的。 从县城到固镇驿,陈淮生自认为走得不慢了。 他没用健步符。 没有必要,也得要省着点儿。 这一趟回乡,按照派中说法,他们一帮人估计还得要在县城和卧云铺那边逗留,查访凌云宗弟子被杀线索一段时间,而蜂桶岭这边就要交给自己私下去打探了。 自己现在就是一边修炼争取早日悟道入道,一边了解情况,身份暂时不暴露。 就是一个眼见得在外游历入道无果的道种回乡,准备接受现实在乡间厮混了。 从县城到竹沟关一段,陈淮生就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儿了。 路上比起六年前自己外出游历时,行人少了许多。 他一路行来,从早到黑,就没有遇到几个寻常俗人,商队只有一家,而且明显也有两三個道种跟随押队。 这在以往似乎是不可想象的,最起码也应该有三五家商队经过才对。 县城经竹沟关到固镇驿,如果说是竹沟关到固镇驿这一段走的人少,说得过去,毕竟驿道不过固镇了,但县城到竹沟关这一段却是蓼县到北面西阳县必经之道。 抵达竹沟关时,天色已经黑尽。 竹沟关听起来名头大,像是一个关卡,其实根本不算,十来户沿路而生的草屋瓦房,除了驿站略微像点儿样子,其他都是寻常俗人所建。 透过夜色可以模糊看到一个古关隘在前方的山垭处,两边长满了幽篁竹,竹沟关因此得名。 古关隘早就裁撤了,残破不堪的关门坍塌了半边,六年前如此,现在亦是如此。 驿站可供投宿,但主要是接待来往公事驿卒,但也兼私宿,条件更好一些,价格更贵。 陈淮生选了私宿,都回来了,不委屈自己。 经营驿站的一看就知道是个老道种,五十开外,但陈淮生印象中六年前自己在这里投宿时不是此人。 挨着驿站的是一家草药铺兼矿铺,一家茶肆兼炊店。 还好茶肆兼炊店的老板没换,还是罗汉堡周家的周春平,陈淮生有印象,就是不知道对方对自己还有没有印象了。 “周三哥,还在忙?” 靠着柜台,陈淮生很随意地抓起柜台上一把落花生,剥了一颗丢入嘴里。 “你是……”被唤作周春平的灰袍男子讶然地看着这个陌生的青年。 他记忆力很好,基本上过往商旅他都印象,但对这个方面大耳剑眉朗目的青年却没有了印象。 竹沟关是固镇与曹集镇交界地带,两镇有些头面的家族都会在这里落足扎点。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无论大小深浅。 以固镇为例,每年都要走出二三十个道种,其中先天道种也能有六七个,但真正能悟道入道的一个不到。 陈淮生所知的二十年中,大概固镇子弟入道的也就只有五六个吧,都再没有回固镇,都去了大都市打拼,最不济也要落足县城里。 县城镇甸里的大家族就无法称之为世家了,也就是一个姓氏的宗族,在某村某寨凡人占据多数罢了。 乡间这种大姓也有很强的势力,但这仅止于凡俗人而言。 如果这个家族能时不时出一个道种,甚至也还有那么一两个悟道入道的子弟,哪怕没有回乡,也能称之为乡野豪门了。 比如元宝寨的陈氏,也是大姓。 元宝寨近六百户四千人,陈姓大概有百户左右七百余人。 但陈氏近二十年道种出过六个,一个就是陈淮生,但从未有人入道。 但罗汉堡周家情况不一样。 罗汉堡八百多户四千多人,周家占据三分之一,而且周家近二十年道种起码出了十来个,两人入道,其中一人就是凌云宗弟子。 “我是元宝寨陈淮生,六年前出门游历求道,在这里住了一晚,你还鼓励去汴京、洛邑和江陵去看看呢。” 陈淮生满脸笑容,只是眉目间的沉郁落在周春平这种每天都要面对无数人的角色眼中,自然就能揣摩出一二来。 “是么?元宝寨陈家?我有点儿印象了。现在回来了?平平安安回来就好,年轻时候出去闯荡见识一番就好,回乡来踏踏实实做点儿事情才是正经,……” 说实话,他对陈淮生没啥印象了。 每年每天过往这里的人太多了,除非能让他有深刻印象的,其他的顶多也就是眼熟而已。 这里地处固镇和曹集镇的咽喉要地,大多数要进出山的人都会选择在竹沟关歇息。 两镇加起来三万多人,就算是大部分人终年不出乡里一步,但也还是有许多人要过往这里。 尤其是那些渴望去外边见识的年轻人,嗯,道种们,更是如此。 想到这里周春平也有些唏嘘,自己当年不也一样么? 满怀雄心抱负奔波数年却一无所得,还是只能灰溜溜回乡。 不是每个道种都能入道修行的,这么些年来碰得鼻青脸肿头破血流偃旗息鼓回乡的还少了? 曹集镇也好,固镇也好,哪年没有几个? 陈淮生也听出了周春平话语里的安慰之意,笑了笑:“是啊,还是乡里好,总归要回来,不过周三哥,怎么我从县城到这里,这一路商旅少了许多啊。” 这话一下子就勾起了周春平的心思,正巧这会子店里也没有客人,他便坐在柜台后,和陈淮生唠叨了起来。 “……,不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几年天气一下子冷了许多,尤其是秋冬更是如此,你是元宝寨的人,酉河知道吧,以前是从来不封冻的,但大概是四五年前吧,开始要封冻了,虽然只是表面很薄一层冰,但这也是从来没有过的,冬天雪也积得久了,原来大雪封山只要太阳一出来,两三日就化了,现在不行了,动辄十天半个月都不化,……” 周春平一边咂嘴一边唏嘘,“这天时也不知道怎么了,……,后来,从山里深处出来的野兽就多了,你该知道山里深处那些东西,……” 陈淮生一凛,“哪些?是玲珑兔这些么?” “呵呵,真都是玲珑兔这种那大家还不乐开花?可还有鬼喙山雀,火鬃野猪这些东西。”周春平苦笑,“半个月前,我一个堂兄在罗汉堡北面二十里的半截崖被一群鬼喙山雀袭击,一只手被啄得只剩下骨头,瞎了一只眼,脸上满是伤,但还好,保住了一条命,……” “七月,蜂桶岭的雷家子弟两人,一个先天道种,一个后天道种,在鸡冠岩遇上一头秃尾诡狼,两个人都没逃脱,只剩下一堆人骨,来救援的几个人动用了赤火法箭围剿,也没能杀死,被那畜生给跑了,现在蜂桶岭那边还在风声鹤唳,……” 陈淮生也被震住了。 鬼喙山雀他是知道的,一阶妖兽,若是要说其有多危险,算不上,而且攻击性也不强。 单个一只,先天道种勉强能应付,但要说杀死或者捕捉到对方,不可能。 若是一群的话,一个道种是肯定要吃亏的。 真要惹恼了这种看上去只有拳头大小的妖鸟,犹如马蜂一样围着啄你,速度奇快,伱还真的吃不消。 可这秃尾诡狼就麻烦了。 诡狼有两类,一种赤尾诡狼,一种是黑尾诡狼,都是行迹诡秘,喜欢藏于暗处袭击猎物,算是一阶妖兽。 只不过赤尾诡狼一般在山腰山上生活,而黑尾诡狼则喜欢在河谷区域生活。 但秃尾诡狼不一样,秃尾诡狼不是一类,而是赤尾诡狼和黑尾诡狼中被逐出领地的独狼,比起寻常赤尾和黑尾诡狼更为凶悍狡诈。 成为独狼后,越发凶厉,存活超过百年后,狼尾毛会渐渐蜕掉,只剩下不到一寸长的刺毛,也成为秃尾诡狼的一个十分危险的武器。 秃尾诡狼已经算得上是一阶妖兽中相当厉害的了,凡俗人不必说,就算是道种遇上纯粹都是送死。 练气一二重的修士也未必能讨得了好,练气三重以上的修士才有资格说狩猎这等妖兽。 甲卷 蓼花繁 第二十二节 路犹遥 “鸡冠岩就在蜂桶岭边上不到五十里地啊,怎么会有秃尾诡狼?!” 陈淮生都忍不住了,“周三哥说鬼喙山雀也就罢了,怎么秃尾诡狼会跑到鸡冠岩了?” 一阶妖兽从未出现过在所提到的这两地,至少陈淮生印象中是如此。 蜂桶岭和罗汉堡和元宝寨一样,都是固镇的几大村寨,这些村寨距离所谓绝域禁地还有相当距离,无品妖兽在这一区域活动的情况都很少。 狩猎者要想狩猎无品妖兽都需要深入三十里之外去了,若是一品妖兽,起码要深入山中八十里。 鬼喙山雀一般也和人碰不上,都在山林树梢上,除非有意去狩猎,招惹鬼喙山雀机会并不多。 当然鬼喙山雀的喙是符笔笔杆的优良材料,灵力蕴藏流淌流畅,符师画符所用笔,基本上都是用鬼喙制作,所以需求量也很大。 陈淮生估计周春平的那位堂兄估计也是财迷心窍,才敢去打鬼喙山雀的主意。 但秃尾诡狼就不一样了,这是一个纯粹的凶兽,尤喜食人。 它若是出现在鸡冠岩,那自己若是去蜂桶岭打探情况,都得有些危险了。 半截崖和鸡冠岩这些地方,一阶妖兽几乎是不可能出现的,顶多就是一些无品妖兽,如玲珑兔,赤角奔羊这些。 如果陈淮生没有遇上这段机缘,那么很大可能性就会和一些与自己情形相似的先天道种组团,一起去狩猎这种无品妖兽和灵兽。 像玲珑兔这种玩意儿一直是许多女性修士的宠爱,若是能捕捉到一只,找到合适买家,卖上个二三十灵石也大有可能。 现在连蜂桶岭和罗汉堡周围都出现了一阶妖兽,这怎么可能? 千百年来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形吧?那凡俗人还如何敢在这些地方生活? 见陈淮生吓得这般,周春平也叹息苦笑:“听说凌云宗有人到了县里,估计官府和本县的散修们都会去请告,只不过咱们这边山旮旯里,人家未必在意,肯不肯来就另说了。” “周三哥,现在咱们这边出现这种妖兽的情况很多了么?”陈淮生定了定神,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说多也多,说不多也不多,要看你怎么比,在什么地方。”周春平瞅了一眼陈淮生,“和前几年比,这些情形起码增加了十倍,从未有过的一阶妖兽都出来了,……,另外就是从固镇驿往西,那就有点儿多了,屡屡出现,固镇驿东边,就比较少,像竹沟关这边还是没怎么遇到过,……” 摆谈了一阵,陈淮生固然从周春平这里了解到了一些家乡变化,也不动声色地把自己情形传递给了周春平。 周春平其实算是罗汉堡在这里的一个眼线,同样,旁边的药铺兼矿铺也是眼线,但几年前离开家乡之前,陈淮生没接触过,所以不了解。 但从周春平那里得知,这药铺兼矿铺是曹集镇首姓曹家开的,两家比邻而居,再有一個代表官府的驿站,就像模像样了。 在周春平这边用了晚饭。 道种和俗人用饭不一样,像这等乡间,基本上就只有那几样,要么就是灵米蒸饭,要么就是玉麦磨粉做成的蒸饼和炊饼,又或者就是嘉禾熬粥。 至于要其他菜肴,那就别想了。 俗人的饭菜倒是丰盛,但如果不想因为饮食而导致体内浊气增加,影响自身,那就最好别吃。 妖兽肉干这类物资酒肆里也有少量,但价格太贵,也不是陈淮生这等穷鬼能享用得起的。 口腹之欲还是能忍则忍,陈淮生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 吃完饭就去了旁边的药铺兼矿铺。 连名字都没取一个,铺面也很小,但店主倒是很精神,见来了客人也是格外热情的询问聊天。 毫无疑问这也是和周春平一样的角色,作为眼线,估计售卖收贩物资都在其次,了解过往客人的情况,顺带打探外界消息才是主业。 里边相当简陋,一边货台上随意摆着几块矿石样品,另一边的货台上就摆着几样药材样品,都是既卖也收。 陈淮生简单询问了一下,丹金无货,秘银有货,另外这边山中的特产——幻金草、猕罗根、诡狼皮和诡狼骨和山雀鬼喙都是大量收购。 “赤尾诡狼和黑尾诡狼都在罗汉堡和黑木崖周边出现了,听说三道峡有人发现了起码五六头黑尾诡狼,成群结队,……” “妈的,这几年里,从外边来的人也不少,神神秘秘的,都说是来打猎的,但猎获些什么,却都讳莫如深,不肯说,也不肯售卖,天知道他们干些什么,……” 老板自然姓曹,但名字不清楚,自称曹二,陈淮生也就顺着喊曹二叔,要比周春平大十来岁,已经有六十多了。 在隔壁药铺这边聊了半个时辰,陈淮生才施施然回到驿站休息。 得到的情况也差不多,近五年来,天时不好,沿着这一线的酉河阴气日盛,从山中出来的妖兽日益增多。 原来只是偶尔看到的无品妖兽能时不时见到了,而极为罕见的一阶妖兽已经出现在了俗人山寨村庄周围了,这也引起了许多人的恐慌。 已经有一些人搬到了县城,还有一些人则开始四处联络寻找对策。 凝视那条从竹沟关下蜿蜒流过的酉河,陈淮生一时间也觉得那股子阴冷之意似乎要顺着目光渗入自己心间来了。 不管周春平还是曹二透露出来的消息有多少是真的,但结合自己掌握的情况,陈淮生还是能确定,自己离开这几年里,家乡变化不小。 天时气候,妖兽,再加上频频出现的凶杀,都让他感觉到一场暴风雨似乎就要向家乡袭来了。 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体现出实力的重要性。 像自己现在的实力,遇上一只鬼喙山雀也许没什么,一群的话,只怕结果和周春平的堂兄差不多。 至于诡狼,别说是秃尾诡狼,就算是寻常的赤尾诡狼或者黑尾诡狼,都能轻易咬死自己。 所以尽快悟道入道,保住小命的几率才会增大。 月华如注,洒落窗前。 陈淮生鼻息间一抹白气袅袅升腾,淡淡凉意从尾闾经肾堂过悬枢,直上玉枕到百会。 幽光再现,垂落无间。 此时陈淮生能感受到丹田气海中那一团小而模糊的气轮光晕似乎开始蠢蠢欲动。 内观可见从丹田气海中沸腾而起的那一丝灵力开始沿着神阙到膻中,直入百会。 在百会中与吸食的月华之气相融合,引导沿原路而下,重入丹田气海。 这一下子那气轮光晕骤然绽亮,光晕扩大,顿时把从百会引流下来的月华之气吞噬了进去。 光晕吞噬掉月华之气,气轮立即壮大了不少,再度形成了一个太极阴阳鱼,开始旋转着不断将融为一体的月华之气反哺而出。 沿着海底走下鹊桥,重新回到尾闾,一路向上,周而复始,直至百会,再落气海。 这连续三个周天行气走下来,月华之气渐渐彻底融化为灵力中。 陈淮生感觉到气海丹田中的这个小气轮光晕似乎比吞噬月华之气前大了一圈,更为旺盛勃发。 一股子彪悍狂暴的躁意从心底生出,让陈淮生竟然有一点儿想要仰天长啸的冲动,来得如此突然,让他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怎么着运行周天修行调息一番,还变得有点儿说不出的躁动劲儿了? 一时间也想不明白,但是他却知道自己的修行比起几日前已经有了很大的长进,就看什么时候能够触及到那份“境”而悟了。 借着那股子躁劲儿睡不着,索性又起身,拿出桃木剑来,按照三才剑诀先行习练了三才剑诀中的第一式——仙人指路。 剑式很简单,运剑平指,剑意到,剑气出,一剑刺击,便能凭藉剑意催动灵力转化为剑气,扫尽眼前敌人。 只可惜在未能入道练气之前,这等剑式意义不大,若不能催动灵力化为剑气,这等剑式就如同手舞秸秆要去和猛虎搏斗一般,以卵击石。 第二日一早,陈淮生便起身借着朝阳将出,再行周天,又是别有一番感觉。 昨夜的光晕气轮蛰伏未动,而另一个稍大一些的光晕气轮则冉冉而升,从气海走神阙膻中上百会,沿着后方脊背而下走玉枕、陶道、悬枢至尾闾,经会阴反至丹田气海,带动吞食的九天朝阳之气汇入丹田,与气轮融合。 调息完毕,陈淮生就没有多逗留了,今日路程还远,如果不打算用健步符的话,这走到元宝寨,多半是要半夜了。 不得已,陈淮生也只能启用健步符,虽然有些心痛,但是想到总比半夜到家,折腾人来得好。 甲卷 蓼花繁 第二十三节 诡狼来袭(求月票!) 告别了周曹二人,陈淮生便怀着复杂的情绪直奔老家而去。 固镇位于蓼县最西北边,而元宝寨、罗汉堡、蜂桶岭、黑木崖则像四个手指一样伸出去,而手掌心就是固镇驿。 元宝寨相当于是小拇指,伸到最下端,而它的上方就相当于是无名指所在的蜂桶岭,再往上就相当于中指的黑木崖,食指则是罗汉堡。 陈淮生没在固镇驿驻留,虽然这里看起来还算热闹,比起竹沟关人不知多了哪里去了,甚至还有一个小坊市。 凭借着健步符的威力,陈淮生终于在申正时分赶到了家门口。 元宝寨其实不能只叫做一个村庄,而应该算是一個村寨聚落。 它所处的位置就像一个元宝,得名元宝塬。 四周高,往里走是一圈凹地,然后正中间是一处略高的平地,这也是塬之得来。 尤其是南北两面最高,北面唤作摩天坪,南边叫做遮云岭。 而酉河的一条支流被唤作长溪的溪流就从西面一处缺口流进来,沿着凹地包围着塬绕行,再从东南角缺口处流出。 相较于南北高耸的山岭遮断,东西两面就要低矮许多,只是一些逶迤的山包,而且其中亦有不少凹陷处,也就成为了进入元宝塬的交通要道。 陈淮生没有走长溪流出的溪谷边,而是走更靠北的小道,这里是从东面过来进入元宝塬的主要通道。 一座以前从未见过的木质哨塔耸立在路口,让陈淮生惊讶之余也感觉到了情况的不对。 并不是所有元宝寨的人都住在元宝塬,实际上三千多人只有两千多人住在元宝塬,而还有一千多人分别住在东南面出了元宝塬缺口外沿着长溪两边谷地和摩天坪上。 摩天坪虽高,但山顶上却是一处平地,方圆大概有上千亩。 这里灵气十足,有近百亩被开垦出来种植嘉禾与玉麦,其余种植俗人所用粟麦,住着近百户,五六百人。 哨塔上的哨探也看到了独自一人健步如飞而来的陈淮生。 “来的人站住!” 陈淮生止步,抬头望去,一时间也没认出是谁。 元宝寨接近四千人,分成五个大姓,还有十来个小姓。 五大姓所占户数就有四百余户接近三千人,分别是陈、尹、郑、宋、邹。 陈、尹二姓人口最多,郑宋邹三姓次之,剩下的就是其他如黄、柳、孙等小姓。 “若是访客,请来人最好尽快回去,当下元宝寨这边很不安全,根本没法接待客人,……”哨塔上的人还算客气,“若是猎手,元宝寨很欢迎,寨子里正需要帮手来猎获。” 这后边就耐人寻味了,不欢迎普通访客,但欢迎狩猎者,啥意思? 陈淮生也懒得多想,“我是陈淮生,陈家十七房老六,……” 听得陈淮生这么一说,上边人一下子就兴奋起来,沿着梯子滋溜一下滑了下来,疾步过来,上下打量着陈淮生。 “十七房的淮生?你回来了,我是九房的二十二道生啊。” 陈淮生也有些风中凌乱。 这陈家若要分起来一共是三十多房,多年下来分支太多,而且每一房基本上都能牵扯三四辈,所以要让他一下子回忆起九房的二十二是谁,实在太为难人了。 不过人家自称二十二,也说了名字,陈淮生也能大概知晓谱系,反正都是陈家人。 “道生哥,这是怎么一回事儿?怎么还弄了一个哨塔了?”陈淮生和走近的三十来岁男子寒暄起来,“出什么事儿了?” 魁伟男子手中还握持着一把猎刀,满脸心有余悸的模样,“你走了几年了,不知道这边的情形,尤其是这几个月里,咱们这边出了不少事儿,……” “我在竹沟关住了一夜,听说了妖兽多起来了?”陈淮生敏锐地感觉到多半就是这桩事儿了。 蜂桶岭和罗汉堡距离这里也不过就是几十里地,再说是山路,对人来说是隔了几座山了很远了,寻常俗人几年未必能走得到那边去一趟。 对鬼喙山雀和秃尾诡狼这些妖兽来说,就毫无意义了,一个时辰奔行就能顶你人走一天。 它要袭击某一处,可根本就会在意你人类心目中的距离。 “哎,你也听说了?”魁伟男子满脸狰狞,“妈的,上个月摩天坪来了一头赤尾诡狼,在那边徘徊了好几天,陈家死了两个,尹家死了三个,郑宋两家各死了一个,其余还死了四个,……” 陈淮生倒吸了一口凉气,一下子就死了十多个,而且肯定都是精壮。 “没办法,请了固镇驿一个散修来,付了二十灵石,另外加两斤幻金藤,结果只呆了三天,……”魁伟男子咬牙切齿,“就溜了,灵石退了一半,幻金藤我们没给,当时说好了就是斩杀那匹赤尾诡狼,结果他和那匹赤尾诡狼打了两个照面,就不敢上了。” “那散修炼气几重?”陈淮生下意识地问道。 “刚突破炼气一重,……”魁伟汉子脸色也有些难看:“这厮自身本事不行,又无甚法宝,反倒是责怪我们配合不力,没有足够的武器法器应对,妈的,我们若是有够分量的法器,还能用得着花大价钱请他来?” 赤尾诡狼是一阶妖兽中战力偏上的角色,比鬼喙山雀强,但鬼喙山雀飞行速度快,身形又小,更不易猎杀。 懂行的都知道要想猎杀赤尾诡狼,起码要炼气二重。 炼气一重面对赤尾诡狼,顶多自保,要想猎杀还得要有相当助力或者其他辅助法器才行。 元宝寨里这么些年来几乎每年都有一二道种,但是入道的少之又少,而且即便有入道的也基本不在本地了去了外地大都市了。 留下来的就只剩下未曾入道的道种们。 他们自身战力固然比寻常凡俗人强很多,但要说配合着一个炼气一重猎杀赤尾诡狼,如果没有充分的训练和辅之以特殊的法器神符,恐怕就力有未逮了。 那散修从角度来说元宝寨这边配合不力,也没错。 “为啥去固镇驿请,不去县城里去请凌云宗的人?”陈淮生忍不住问道:“凌云宗在县里起码也该有道院吧?” “凌云宗好像自家也出了事儿。”魁伟汉子摇了摇头,“我们是先去了县城的找凌云宗的人,但凌云宗在县里留守的只有两个人,听说是这种事儿,就直接回绝了,说暂时没有精力来管这些小事儿。” 在定陵的时候陈淮生就从蔡晋阳与乔准那里听闻,凌云宗对蓼县以及鄳县些个小县不甚看重。 虽然名义上义阳府是其根据地,但定陵、西阳、竹皋、安丰四县才是凌云宗最看重的几县。 另外又在和白石门积极争夺霍州府那边的影响力,所以对蓼县和鄳县两个人口不多又偏处南边的县份,并不太关心。 陈淮生也无语。 连凌云宗这个本土宗门自己都管不过来,你还能指望谁? 当然一个一阶妖兽伱要说能对地方上造成多大的伤害,似乎也说不上。 也就是十来条人命吧,妖兽本来就要祸害地方,这山区哪个县每年不因为这种情形死个三五十人? 只不过这却是一次性就被赤尾诡狼给祸害了十多条人命,关键是这诡狼还没能猎杀,还要继续祸害这一带啊。 至于凌云宗的人称出了事儿,究竟是托词,还是真的有事儿,都不好说。 二人正说间,一阵锣声又从远处传来,魁伟汉子顿时色变:“是黑尾诡狼来了!” “不是赤尾诡狼么?”陈淮生还以为对方情急之下说错了,吃惊地问道。 甲卷 蓼花繁 第二十四节 悬殊一战 “不是,那头赤尾诡狼好像一直在摩天坪边上山林里转悠,没下山,也没见踪影,几天前,不知道又从哪里钻出来一头黑尾诡狼,沿着长溪溜了进来,咬死了九个人,连邹家家主邹德龙都被对方咬死吃掉了,现在寨子里草木皆兵,人人自危。” 魁伟汉子紧张起来,忙不迭地要上哨塔上去:“淮生,你回来得真不是时候,我就顾不上你了,我先上哨塔去了。” 邹家邹德龙陈淮生是知道的,也是道种,但是年龄有点儿大了,快七十了吧。 陈淮生走之前,邹德龙就是元宝寨议事堂的七个议事之一,怎么却遭遇了这种厄运? 问题是现在这元宝寨怎么一下子就钻出来如此多的妖兽? 两头诡狼,这整个元宝寨几千号人都不够它们祸害的,如果不去找几個炼气三重以上的修真来对付,这地方就只有放弃了。 问题是什么原因导致这种情形出现的? 除了像诡狼这种一阶妖兽,还有没有其他更凶恶的妖兽藏身其后? 妖兽虽然恐怖,但是这千百年来也是有规律可循的,它们囿于自身生存环境,都在绝域禁地里,不会轻易出山。 偶尔一头跑出来也就罢了,但像这样陆续出来两头诡狼,再联想到周春平所说的鬼喙山雀,这就真不太平了。 一时间陈淮生也不知道自己这会子是该先回家还是就在这里呆着,先看看形势。 好在很快哨塔上就喊了起来:“淮生,淮生,赶紧上来,那孽畜朝这边过来了,寨子里的人正在围堵,……” 来不及多想,陈淮生赶紧沿着梯子爬上哨塔,这才顺着陈道生的手指方向看去。 整个元宝塬这一块已经全数乱了,家家户户大门紧闭。 只有几组人手持大盾和长矛、砍刀采取防御措施,而另外则有一些人,手持长弓,组成攻击阵型,在不断瞄准射击着一头灰白色的狼。 与其说中间那匹狼是在被围堵追杀,陈淮生更觉得是想在被驱赶,是在被无可奈何的人用这样一种方式想把他撵出元宝寨。 可问题是这种一阶妖兽,你若是杀不死它,就别指望能防得住它。 就算你现在把它撵出了元宝寨,那又如何,晚间它又可以轻易钻进来,任意游荡,择机而噬。 还是能看出,元宝寨为了应对这头诡狼是花了心思的。 三个攻击阵型,每个攻击阵五人,两人持盾握刀,两人持矛,一人负箭,形成一个弧形将这头诡狼堵住,向这边赶过来。 三个攻击阵背后还有几人应该是作为后备队随时补位的,一个个持刀握盾,神色紧张。 那头诡狼毛发灰白,双耳高耸,目光诡暗,步态轻盈,一条纯黑如缎的大尾巴左摇右摆,很有点儿悠然自得的漫步味道。 很显然人类对它围攻并没有给它带来多大困扰。 陈淮生也是第一次直面这种一阶妖兽。 以往当猎伕的时候大多数都是去狩猎无品妖兽,玲珑兔、箭鹿、奔羊这类没多少攻击力的货色。 自己也只是充当助手,帮着设伏阻拦这些无品妖兽逃跑,为宗门里专司狩猎的修士们提供帮助罢了。 就算是偶尔要去狩猎一阶妖兽,那也多是如火鬃野猪这一类体型庞大战斗力也强,但是威胁性要略逊的妖兽,而且也只有那么一回。 但今日却不一样了,诡狼的战斗力和威胁性与那些无品妖兽不可同日而语,火鬃野猪虽然凶猛,但是灵智却差诡狼不少。 只要设好陷阱,再有足够的法器武器,猎杀其要相对容易一些。 “嘣!嘣!” 两名弓箭手瞅准机会,引弓怒射。 只见那诡狼猛然跃起,身体一丈多高的空中轻易翻腾扭身,躲过两支带着合击角度射出的法箭。 箭矢怒发如电,带着浓烈的攻击气息,箭镞上散发着幽幽萤火,明显是带着法力。 诡狼躲过射击,在空中一个优美而又诡异的漂移,仰首嚎叫一声,转守为攻,倏地直扑逼得最近的一组攻击阵。 两个大盾手反应也不慢,猛地合力夹击相撞,意图用带着尖刺的盾面将其撞中。 但诡狼何等狡诈,这只是它的一个假动作。 待到两面大盾夹击而来,它身体忽然坠地,从侧翼倏地一个迅捷无比的探爪撕裂动作。 狼爪上忽地诡异地突出几根宛若白骨爪一般白色有形劲气,眨眼间就把大盾后一个持矛手的喉咙撕破。 凄厉惨叫倏起倏落,戛然而止,待到另外两个攻击阵合围而来时,诡狼又双脚离地一蹬,滑出五步之遥,脱离了包围圈。 没等几组人调整过来,那诡狼又已经腾空躲过一支法箭,速度奇快地绕行半圈,直奔那后边几个尚未组成防护阵型的预备人员。 惨叫声中,手忙脚乱的人们哪里招架得住诡狼的突袭? 待到三个攻击阵重新调整过来,已经有两人在诡狼的攻击中受创。 一人胸部被撕开,心肺可见,血流沃野,肯定是不能活了。 另一人则是肩部被对方狼爪给带过,筋肉模糊,深可见骨,痛得面容扭曲涕泗横流,但还算好,不至于要命。 不过诡狼也付出了代价。 终于有一名箭手抓住机会,从盾间缝隙里射出一箭。 箭矢射中了诡狼后臀,箭矢被诡狼崩落,但是法箭上的离火却已经点燃了诡狼妖异瑰丽的皮毛。 逃出包围圈的诡狼在地上连续翻滚,用自己大尾巴猛抽臀部,依然不能滚灭自己身上的火焰。 人群中发出一阵欢呼。 终于成了,这是南明离火,只要附着于物上,那就是不尽不灭,总算是给这个孽畜来了一个致命一击了。 一干人其他武器显然都无法给诡狼造成多少实质性伤害,唯有嘉木离火法箭,这玩意儿制作精良,价格也不菲,寨子里也是煞费苦心了。 但众人显然高兴得太早了。 诡狼也意识到了身上燃烧火焰的厉害性,立即扭头咧嘴,仰首长吸,因为离火灼烧入体带来的剧痛让狼头变得更加狰狞。 猛然垂首扭头,朝着那自己后腰火焰燃烧处爆发出一声怒吼,幽白丹气脱口而出。 淡淡的丹气盘旋萦绕,幻化成朵朵雾莲,包围住了诡狼腰上的火焰。 火焰似乎在白雾中挣扎,但白雾始终挥之不去,最终变成细若游丝的白色气带,似乎将火焰越缠越紧,终于把火焰勒杀,缓缓熄灭。 受了如此刺激的诡狼终于暴怒起来了,龇牙咧嘴,脊背上的一律暗褐色鬃毛耸立起来,巨大的狼尾不断抽打着地面,双爪高举微分,凶厉的目光在已经有些混乱起来的人堆中寻找着最合适的猎杀目标。 甲卷 蓼花繁 第二十五节 猎杀时刻 “聚拢,聚拢!这孽畜要爆发了,赶紧聚拢,竖起大盾!” “长矛连续突刺,只能刺其咽喉和肛门!莫要刺其他地方,不要停歇!” “小心脚下,孽畜惯会偷袭脚下!” 人群中两个牵头的都觉察到了形势变化,脸色剧变,连忙招呼人聚在一起合力抵抗,避免被这头诡狼偷袭。 但这等时候,大家心已经慌了。 尤其是看到诡狼用丹气喷灭好不容易射中的嘉木离火,一下子就让大家失去了斗志。 长矛和砍刀对付堪称铜骨铁皮的诡狼根本没有多少杀伤力,唯一能对诡狼构成威胁的就是精心准备的嘉木法箭。 但法箭若是由一个炼气二三重的修士来射出,也许可以对其直接杀伤。 或者若是一个炼气一重的修士用法器类的弓弩,也能对其杀伤。 但在座都是未曾入道的道种,弓也只是寻常的大弓,就只能看嘉木法箭上蕴藏的离火能不能烧死这头孽畜了。 哪里想到好不容易射中引发的离火竟然会被这厮用丹气喷灭了,这立即让众人陷入了绝望。 在诡狼中箭燃火时,陈淮生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看这头诡狼的架势,他就知道这元宝寨如果不解决这头孽畜,只怕今儿個不死上十个八个对方是不会罢休的了。 离火一击只怕未必能绝杀此獠,而一旦诡狼反扑,真的就是大祸临头了。 自己一回家就遇上了这种事情,于公于私,于情于理,自己都得要搏这一把。 派中让自己回来谨言慎行,悄然行事打探消息,但这种情形下,自己还能苟着么? 自己也想苟活成圣,但这等情形下都不出手相助,日后就别想在家乡立足了。 说时迟那时快,在那头诡狼身上燃烧发出湛蓝的光芒时,陈淮生就已经动手了。 飞腾符打在腰间,灵力沿着脊柱经脉游走到整个体内,让陈淮生顿时有了一种展翅欲飞的冲动。 元盾符猛然拍在胸前膻中穴上,全身上下灵力流转起来,形成了一个坚实的气盾。 锐剑符握在手中,猛然一迈步,径直从哨塔上飞跃而下。 呼吸之间,陈淮生足尖在地面猛然一点,再度弹跃而起,骤然加速,朝着那正猛然跃起意图撕裂防线的诡狼冲了过去。 诡狼也一下子发现了从哨塔跃下飞驰而来的陈淮生,立即感受到了浓浓的杀意。 它的一只爪子已经抓在了一面包裹铁皮的大盾上了,爪甲透露出暗红的光芒。 只是轻轻一挥,轻而易举地就将大盾连铁皮带木面撕裂,铁皮混合着木渣四散飞溅。 而从大盾背后猛刺而出的两柄长矛,一柄刺中它的嘴部,被它摇头凶猛蛮横地直接撞开。 一柄刺中它的腰肋,但矛刺却无法刺入,而是立即沿着晶莹润泽的皮毛滑开,丝毫没有起到杀伤作用。 而其黑色巨尾更是奋力一扫,直接将持矛者抽出三丈开外,当场毙命。 此时的诡狼已经顾不得面前了,一个急速地身体扭动,想要以最快速度地将身体正面最具攻击力的部位调整到面对背后的敌人,同时也嚎叫着扭头向猛冲而来的陈淮生喷出一口丹气。 陈淮生还是第一次正面“迎战”一个一阶妖兽,以往就算是对付那些无品妖兽,也基本上就是拦截阻击,从未真正硬碰硬截杀。 但这一次,却一下子要搏命了。 锐剑符脱手而出,瞬间就化为一道黄光,穿过那道扑面而来宛如幽白光雾的丹气。 这是这头诡狼不惜爆发丹元释放出来的致命武器,其威力远胜于其爪牙撕咬。 法力与丹气剧烈摩擦,发出尖利的啸声。 飞腾符的持续时间已经到了末端,陈淮生只来得及一个诡异的扭身翻腾,想要躲过那丹气一击,但是也只能来得及避开了自己面部和胸腹。 宛如气箭一般,丹气径直扎入陈淮生肩头。 元盾符的功效终于在这个时候显现出来了,宛如气囊一般的浮力元盾在陈淮生体外形成了一层漂浮的护盾。 浮力元盾冉冉绽放出一道晶亮的异芒,阻挡和卸掉了大部分冲击波。 但是残余的力道仍然不可小觑,一下子就把陈淮生的身体撞出三丈开外,连带着地面都被撞出一个大坑来。 一口逆血从喉间喷涌而出,陈淮生只感觉自己尚未完全愈合的肺腑再度遭遇了重击,连带着全身骨头似乎都要散落开来了。 诡狼丹气绽放威力如此凶悍,难怪之前那名散修都主动退缩。 他可以确定,如果不是这元盾符的护体,诡狼这丹气一击,自己恐怕就得要命丧当场。 哪怕是倒地吐血,陈淮生眼睛也死死盯着自己用灵力催动投掷而出的锐剑符。 突破丹气的锐剑符有如隐形,径直扎入那头诡狼胸腹下。 诡狼身体陡然绽放出一轮灰白色的光圈,剧烈的扭曲挣扎起来,狂嗥一声,全身舒展开来,猛力在空中一个优美无比的滑翔姿态,眨眼间就已经扑到了倒地不起的陈淮生面前。 暗褐色的眼瞳中闪耀着择人而噬的绝望和暴怒,双爪搭在陈淮生肩头,利爪一下子就钻入了陈淮生肩肉中,而那带着浓烈腥气的大嘴直抵陈淮生咽喉下。 生死一线,陈淮生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能突然爆发出如此强悍的力量,也许是强烈的求生欲望让他无视肩头的剧痛,双手死死卡主诡狼的颈项,猛力向上一扳,躲开这致命一咬,同时提膝猛顶诡狼的腹部。 这头诡狼立起来足有一人多高,但是那张令人不寒而栗的大嘴就足有一尺多长,白森森的牙齿锋利如刀,那两颗犬牙足有一卡长,大嘴一合,陈淮生估摸着自己颈项就得要被直接咬断甚至连脑袋都得要被咬碎。 未能一咬得逞的诡狼再度发出凄厉的嗥叫,陈淮生突然爆发出来的力量硬生生将它的下颌被抬高,而死死卡住它的脖子,也让它难以低头下嘴。 更让它绝望是,致命的锐剑符钻入了它最薄弱的腰腹中,符力爆散,全方位钻入它的体内,加上它连续喷出两口丹气对其元丹的消耗,使得它元丹之力受到了极大削弱。 仓皇之下对的诡狼猛地再度扭头,狼头灵活地一个滑转,竟然挣脱了陈淮生双手控制,从侧面突袭陈淮生的左面颈项。 陈淮生来不及多想,左肘倏地一竖,用肘尖猛击狼鼻,同时侧身想要躲过对方这一噬。 诡狼却哪里肯轻易让猎物脱身,咧嘴猛咬,意图连同陈淮生的肘部一并咬碎。 此时的陈淮生也知道自己命悬一线,没的选择,内心深处突如其来的凶悍之性陡然爆发,硬生生将自己左臂塞入狼口中,以手掌撑住狼嘴上部,用左肘顶住狼口下部,死死顶住不让对方合嘴。 自家则索性扭头钻入狼头颈侧,悍然一口咬住狼颈旁柔软之处,狠狠朝着死里咬去。 一人一狼竟然就这样在地上翻滚挣扎起来,卷起一地烟尘,看得从后面追击而来的一干人都是目瞪口呆,骇然不已。 甲卷 蓼花繁 第二十六节 异象难解 诡狼也没想到竟然会遭遇这种情形,野兽的天性让它下意识地就欲合口咬下,将这个敢于独挡狼口的人类咬成碎末。 但颈下的剧痛传来,陡然间一股子天生的恐惧突然刺入它脑际。 此刻的诡狼脑中只觉得有一头燃烧着暗红瞳光的斑斓巨虎闯入了自己体中,疯狂地与自己体内正在溢散的丹元交织在一起,相互撕咬,相互吞噬,…… 陈淮生心中也涌起一股子说不出狂暴浩烈之气,一边死死咬住诡狼颈项不放,一边右手疯狂地撕扯这诡狼的毛发,左手竟然硬生生扛住了诡狼那足以断金裂石的咬合之力。 这是一场意志、勇气和实力的较量,不死不休。 连陈淮生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能生出如此勇气和力量,这可是一阶妖兽诡狼啊。 而且这一头黑尾诡狼,给他的感觉已经逼近秃尾诡狼的实力了,自己怎么可能扛得住? 单单是那一嘴咬合之力,自己手臂就该粉碎成渣了。 不过当自己百会幽光再现,观识内视中气海里那模糊的光轮陡然幻变成为一头斑斓巨虎从体内奔腾而出,自己全身上下弥漫着一股子狂暴霸气想要撕裂吞噬眼前一切的躁动之意时,他似乎有点儿明白了。 小庙那一夜的离奇经历,终归还是在自己体内留下了一些什么。 像这突然从丹田气海中升腾而出的猛虎丹元,意味着那头猛虎的一些印痕已经烙在了自己体内,甚至还和自己体内的灵力融为了一体,在最紧急的关头,爆发释放了出来。 到现在陈淮生也不确定那头猛虎究竟是什么,如那虞弦纤所言,究竟是妖虎还是虎妖,都无法确定,还有这种情形,对自己究竟是祸是福? 现在看起来,不是坏事,起码这个虎形内丹与诡狼的丹元搏杀在一起,而且还占据上风,吞噬了对方。 为什么会以这样一种状态来对决对噬,无从知晓。 诡狼的力量在迅速消逝,在外界看来,更像是陈淮生以一己之力扛住了诡狼的咬杀,而且还用自己的反噬来杀死了诡狼。 挣扎的诡狼终于软耷耷地垂下了头颅。 陈淮生的幽光观识能感觉得到那虎形丹元似乎大了一圈,重新回归于自己体内气海丹田。 光轮宛如太极阴阳鱼一般滴溜溜缓缓轮转不休,也不知道轮转了多少圈,才缓缓恢复原状,归于平静,重新与另一枚一直安静未曾动弹的光轮遥遥相对。 幽光顿逝,陈淮生意识归于眼前,才发现自己已经被几个人包围住了,正在手忙脚乱地检查自己的身体。 陈道生已经把陈淮生的身份告知了围上来的人。 当得知眼前和诡狼搏杀一举杀死了诡狼的青年居然是六年前离家游历求道的陈淮生时,一干人的心情也是莫名的复杂。 喜悦和庆幸自然是占大多数,毕竟这头黑尾诡狼的威胁太大了,如果今日不是陈淮生,要将这头诡狼驱逐出去,弄不好还得要死伤几個人。 在嘉木离火都难以烧死诡狼时,他们真不知道该怎么对付这头孽畜了。 “淮生,真的是你?”有些苍老但不失刚烈的声音让陈淮生的记忆一下子被打开了,“七爷爷,是我。” 被唤作七爷爷的老年男子满头白发,颧骨高耸,一双鹰眸厉光闪烁,尤其是双臂异于常人的长大,手中一柄阔叶巨剑,剑脊厚重,但是锋刃却十分锋利。 这是陈家上两辈的佼佼者,同样是先天道种,六十年前还拜入过凌云宗,只可惜盘桓几年都未能入道,最终还是只能归乡。 陈淮生算了算都该七十多了吧,三十年前就成为元宝寨中陈氏一族的领头人。 “你入道了?”白发老者鹰隼般的目光落在陈淮生的脸上,上下打量,意似不信:“不像啊,你拜入哪个宗门了?” 一句话就把陈淮生给问住了。 他回来的目的就是要暂时隐瞒身份来访查同门师兄去年遇害一事。 可若是现在隐瞒不说的话,那日后挑明了,难免就会成为寨中人的一块心病。 可若是说了,这对访查又会有影响。 毕竟鹿照邻遇害一事有太多古怪,现在还不好说其究竟是因何而遇害。 略作沉吟,陈淮生便坦然道:“侄孙尚未入道,不过侄孙得了一名修士的指点,有些进境,或许能有所突破,所以回乡来想要潜修一段时间。” 这话半真半假,也有些模糊。 现在的确没入道,也的确得了吴天恩的指导,而且还没有正式入重华派。 回来潜修也没错,现在自己本来就是要一边潜修寻求入道,一边访查。 但这话落到其他人耳朵里,就有歧义了。 出去游历求道被散修看上收徒这种情况也有过,毕竟投入宗门的情况才是极少数。 一般说来十个人中七个人都是一无所获而归,两个人能得某些散修看中收为徒弟,而只有一个能入宗门或者入赘世家。 给他们的感觉就是陈淮生已经拜入某散修门下为弟子,但现在尚未突破入道这一门槛,还需要潜修悟道,所以才回来了。 “淮生,你尚未入道却又这般手段,居然能赤手空拳杀死一头黑尾诡狼?你师尊是哪位仙师?” 这是最让一干人不能接受的。 他们也都是道种,而且好几个正值壮年的先天道种,也曾经在外边儿闯荡过多年回来,寻常也都是龙精虎猛,对上一般的凡人,一人对阵三五十人不在话下。 但面对黑尾诡狼的进攻和袭击,哪怕是联合起来,也难以自保。 怎么陈淮生一个也未入道的,就这么大能耐,赤手空拳就把一头诡狼给斩杀了? 这大赵境内散修中一样也有超凡脱俗的大能,若陈淮生是真的拜入哪个散修大佬门下,那一样也是大造化了。 不过这种几率比拜入宗门的可能性更小,这些散修大佬都是闲云野鹤,寻常人哪里碰得上? 而且就算是要选弟子,那都是无数人排队挑选下来,哪里可能在外游历遇上这种好事? 那都是戏本传奇里才有的故事。 说话的是元宝寨尹家的主事人尹衡。 不到六十岁,经历和白发老者一样,去南楚游历求道时有幸入过南楚沧海宗,但也是几年苦修未能悟道,但他又在沧海宗里呆了十余年才回来。 “尹前辈,淮生的道师并非什么出名人物,一直在朗陵霍州那边游历,只不过他知晓我回来,便赐给我一张锐剑符、一张元盾符和一张飞腾符作为护身用,你们先前都看到了,晚辈为了这一搏把三张保命符都给全数用上了,若不是那张锐剑符,以及这孽畜先前吐了两口丹气消耗了丹元,这锐剑符都未必能杀死它,……” 听得陈淮生说了用了三张保命神符,一干人才恍然大悟。 甲卷 蓼花繁 第二十七节 山寨风云 他们也看到了陈淮生脱手那一道暗黄色的异芒,原来是一道神符。 难怪陈淮生能如此威猛霸道,居然一下子就能杀死一头诡狼。 就算是前面诡狼为灭离火而耗用大量元丹之气,但要杀死这头诡狼仍然是大家都觉得不可能的事情,可陈淮生就做到了。 只是让他们还是有些怀疑的是,几张神符就如此大的威力么?居然能杀死一头诡狼? 仙家神符他们也是知晓的,但神符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启用的,一样需要相当灵力才能催发。 先天道种虽然体内都有一定灵力,但是能催动的符箓却是有限。 基本上都是较普通的如提升速度、敏捷和防护的低级符箓如健步符、轻身符这一类,又或者是被动防御不需要耗用灵力的如辟邪符这一类。 像元盾符、飞腾符和锐剑符这一类听起来就有些高大上,道种的灵力能启动得了而又不受灵力耗用反噬? 只不过各家各派的符箓效力上大同小异,但是名字上却是各不相同,这等情形下,一干人心中虽有怀疑好奇,但也顾不得想太多,只能埋在心里。 陈淮生挣扎着站了起来,将手中这头起码有一百五六十斤重的诡狼抖了抖,这才抹了抹嘴角的血迹,咧嘴一笑。 “幸亏把这头孽畜杀死了,我用了三张神符,现在肩骨断了,内腑震伤,付出了这么大代价,若是没点儿收获,简直就亏大了。” 山中规矩,猎获按照功劳和付出大小来分配。 这一头诡狼给元宝寨造成了巨大的伤害,可谓人人恨之入骨,但又畏之如虎,但是这诡狼全身都是宝,当它死了,那就是人人爱之的稀罕物了。 虽然是陈淮生手刃了诡狼,但是这诡狼给大家带来这么大伤害,付出了几条人命的代价,而且也是大家一路“围堵”住的。 偌大一个猎获,如果说让陈淮生直接摘了桃子,只怕所有人心里都难得平衡。 后世穿越而来的陈淮生何等“明晓事理”,看着微微色变的众人,灿然一笑:“七爷爷,我是元宝寨的人,也是陈家人,若没有大家伙儿的围追堵截,也没法斩杀这头孽畜,具体如何来处置,还是七爷爷您来操持,不过我听二十二哥说,摩天坪那边似乎还有一头赤尾诡狼出现过?” 一句话终于将在场所有人从眼前的狂喜、幸运以及无数心思中惊醒过来,怎么就忘了还有一头赤尾诡狼的威胁呢? 虽然这头赤尾诡狼已经有半个月没出现了,但又出现了这头已经成为猎获的黑尾诡狼,这才让大家有些着急起来。 这接二连三出现了诡狼,加上周边罗汉堡那边还出现过鬼喙山雀和火鬃野猪,三道沟还有成群的诡狼,这日子该怎么过? 虽然说三道沟偏远了一些,靠近绝域边缘了,但是在以往,那也是凡人的活动区域。 胆大的道种三五人也敢结队去那里狩猎无品妖兽的,那里可从未有过一阶妖兽出现过啊。 定了定神,陈崇元扫了一眼脸色还有些阴晴不定的尹衡,轻轻哼了一声。 “淮生,你离开多年,不清楚这寨里情况,当下寨里和周边的情况很糟糕,恐怕比你能想象的更恶劣,若是往日,这一头诡狼委实令人心动,但现在,我们只怕没那么多心思来想其他了,如你所言,摩天坪那边还有一头不知什么时候就要钻出来的赤尾诡狼,现在摩天坪上人都逃下来大半,谁曾想这元宝塬也出了这头诡狼,……” 陈崇元的话语里透露出几分说不出的冷峭,似乎是在提醒着众人。 别只盯着这头诡狼,摩天坪上还有一头赤尾诡狼不知所踪,随时可能下山来。 而且摩天坪还要不要,是不是就这样舍弃了? 上边的几百亩灵田呢? 那可是这元宝寨里道种们最重要的一份收益。 道种们不能食用凡俗人的米麦,否则体内浊气会迅速滋长,灵力便会被侵蚀。 一旦灵力被侵蚀到一定程度,就会蜕变为凡夫俗子,体能、寿元都会变成和俗人一样,大幅度缩减,相当于自杀。 元宝寨目前只有摩天坪上有几百亩地能产玉麦和嘉禾,这是元宝寨里道种们耐以生存的根本,否则就只能从外边去购买,但那价格根本吃不消。 原来寨里也一度希望能从外边延请宗门修士或者散修来帮着铲除诡狼,但是县里凌云宗的人不知道什么原因派不出人来。 而从罗汉堡请来那名散修修行不够,根本搞不定诡狼,还敲诈了十颗灵石跑路。 迫不得已之下,寨里才只能组织起寨中的道种们来合力围剿诡狼。 原本是准备对付摩天坪的赤尾诡狼的,谁曾想那个孽畜在山上肆虐了几日后就消失了,也许是回了北面的绝域里去了。 还没来得及庆幸,这山下又冒出来黑尾诡狼了,这才连续几日地埋伏蹲守想要袭杀。 结果若不是陈淮生的横空出世,只怕就要一地狼藉了。 这些都在其次,关键在于现在从罗汉堡和蜂桶岭那边传来的消息都是让人心惊胆战。 罗汉堡出现了鬼喙山雀和铁鬃野猪,蜂桶岭出现了秃尾诡狼,这是要天下大乱么? 说天下大乱有点儿夸张了,但是这蓼县,这固镇,不得清净安泰,却是事实了。 尹衡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虽然眼馋这一头诡狼,但也知道轻重,干咳了一声。 “崇元兄,淮生回来是好事,淮生,你现在是否能联系上你那位师尊,我们寨子里愿意出大价钱请他来坐镇,……” “尹前辈,真是不好意思,现在师尊和师兄他们我还暂时联系不上,他们只是让我回来潜修,看看能不能破境入道,或许等一段时间,他们回来这边,……” 陈淮生的话让陈崇元和尹衡都是大失所望,悟道入道岂是你随便潜修就能行的? 在座这二三十人中都是道种,觉醒过灵根的先天道种也有五六個,有哪一个是自己回来潜修悟道的? 这个家伙不跟着师尊师兄们修行见益,却被悄无声息地打发回老家来,莫不是看出他资质不佳,被嫌弃了? 那几枚神符就是打发他回乡的安慰? 想想陈淮生也二十了,陈崇元和尹衡又有些恍然大悟,似乎是明白了一些什么。 不过这些心思也只能藏于心,毕竟这也是陈淮生的一面之词,现在还不能确定,万一他的师尊师兄们真的要过来呢? 不过陈崇元好歹也是元宝寨陈氏一族的主事人,陈淮生再怎么也是陈氏族人,力挽狂澜斩杀诡狼,这种事情也是陈家的骄傲,不管日后如何,起码眼前是质的值得夸赞的。 “好了,淮生,这头诡狼是伱的战利品,没谁能否认,元宝寨再穷再苦,也不会贪没你这点儿东西。”白发老者瞟了一眼尹家的主事人,一挥手:“二十二,你替淮生把这头诡狼扛到他家里去,替他放好,这边我们还要和淮生说些事儿。” 甲卷 蓼花繁 第二十八节 边镇故事(为睡里挑灯看贱盟主加更!) 这边一干人在说事儿的时候,还有几个人也在忙着处理后续事宜。 在整个围剿这头诡狼的过程中,一共有五人死亡,三人受伤,而且受的伤都不轻。 前前后后动用了二十余人来围剿,付出了如此大的代价,若不是最后遇到陈淮生,局面不知道要凄惨到什么程度。 要知道这二十余人中,几乎都是道种,先天道种也有五人,其中阵亡那名长矛手就是先天道种。 这也让陈淮生深刻意识到了这一级之差有多么大。 那名炼气一重的散修可以带着一帮道种围剿赤尾诡狼,虽然最终未能得手,但是起码还是保住了一帮帮忙的道种没有伤亡。 但是一旦没有这个炼气一重修行者挑大梁,局面一下子坍塌下来。 哪怕你组建几個攻击阵,甚至也还装备了孕育南明离火的嘉木法箭,一样无济于事。 陈淮生回来了,自然而然也就纳入了整个元宝寨近四千人中的精英群体——议事会中。 多一个先天道种,也就多一份力量,更何况也许陈淮生背后还有几名散修,日后没准儿还能发挥作用呢。 议事会一共有三十三人,也就是整个元宝寨所有道种尽皆集于此。 但有些道种已经七十好几,老迈不堪,只等大限来临,未成年的道种自然也不列入其中,所以真正能说上话的道种也就二十八人。 但在这一战中又有三人丧生,加上上个月在摩天坪被赤尾诡狼偷袭中也有两名道种丧生,实际上现在议事会人员一下子锐减到了只剩下二十三人了。 可以说今年是元宝寨近五十年来,最流年不利的一年,也是议事会人员最少的一年。 往年议事会平均可用之人都在三十人上下,但现在却只有二十三人,加上才回来的陈淮生,也不过二十四人。 议事会的成员无需劳作,自动享受摩天坪玉麦和嘉禾收成所得。 另外还有在长溪边上一片灵田可种植移植过来的幻金草,也会拿出一半来分配给议事会成员。 剩下一半会拿出去贩卖后所得,成为议事会日常经费。 议事会成员得了这些享受,自然就要承担起保护整个元宝寨民众的重任,除了要对付妖兽外,更多地还是要防范周邻的如罗汉堡、蜂桶岭的这些邻居们。 像伐木、采药、狩猎、挖矿、开垦新田,争夺坊市营商权,都难免会有利益冲突。 虽然几个村寨距离都比较远,遇到这种情形的时候并不多,但是一两年里难免要遇到一次两次,到时候就要各自议事会出面来协调。 协调不成,有时候难免就要诉诸武力了。 固镇是边镇,这个边就是指紧邻绝域禁地,三千里禺山,内里有太多凡人无法了解的东西了,也从未有人真正进入到绝域禁地中最深处。 哪怕是修行者,更多也就是浅尝辄止,要么就是为狩猎而去,要么就是为破境去寻找劫缘实现自我突破。 整个固镇不过一万多人,大致有五个聚居点。 除了固镇驿有三千人外,罗汉堡四千余人,黑木崖和蜂桶岭都是两千多人,加上元宝寨的近四千人,另外还零零碎碎生活在山边溪畔大概有千余人散户。 论实力,罗汉堡无疑是最强的。 一来其道种人数最多,基本上保持在四十到五十人左右,二来其有几个子弟都已经在外加入了宗门或者入赘世家。 再加上其地理位置也较为独特,处于禺山深处第一站,周边灵田最多,不但有超过六百亩的灵田,而且还有不少零碎的可供种植其他灵植的土地。 像元宝寨这边沿山边溪畔有少许土地可以种植幻金草,而罗汉堡有一些区域可供种植罗汉藤、司蛛草,还有一处出产少量灵石的矿脉。 单单是这几样就比元宝寨要强不少。 相较之下,蜂桶岭和黑木崖就要弱一些,人口少了很多,而且位置也不及罗汉堡和元宝寨。 至于固镇驿,其在最外围,因为是古驿道所在,所以交通最方便,但论其他反而很一般。 不过陈淮生知道,这几者的实力只怕很快就要发生变化了。 宣尺媚已经是炼气二重了,关键是她才十二岁,黑木崖出了这样一个天才,无论罗汉堡还是元宝寨都不敢再小瞧。 这个世界就是如此残酷,一个十二岁的小丫头,就可以横扫你整个元宝寨,你这几十个道种也许就挡不住人家一剑之威。 当然宣尺媚虽然出身于黑木崖,但是她首先是九莲宗的人,一旦身入宗门,那宗门才是她的家,家庭和家族都在其次。 这也是宗门子弟和世家门阀子弟的最大差别,也是宗门一般不收世家门阀子弟的原因。 不过宗门弟子并非就说和家庭家族彻底隔绝了,亲情血缘关系依然存在,只不过它需要服从于宗门利益,这却是不容更改的。 就像宣尺媚虽然入了九莲宗,但她的父母兄弟姐妹依然在黑木崖,真的涉及到黑木崖的事情也许她轻易不会过问,但涉及到她的亲眷呢? “淮生,你现在回来了,除了潜修悟道外,还有什么打算?” 陆陆续续进来了七八个人,这应该就是整个元宝寨的议事会的核心成员了,看他们的年龄都偏大,但是也还是有两三个三四十岁左右的壮年。 陈崇元没有客气,直截了当地问道:“不管你日后如何,但现在你既然回来打算留住在寨子里,也看到了我们现在寨子里的处境,恐怕我们就得要同舟共济了。” 陈淮生没想到对方一下子就来得如此直白,这分明就是看上了自己,要让自己卖命了。 但是斩杀这头黑尾诡狼已经耗尽了自己的三张符箓,自己现在是囊中空空如也。 真要再面对摩天坪上的赤尾诡狼,陈淮生觉得除非自己能立即破境悟道,也许还能有几分机会,否则还是趁早熄了这份心思,莫要自寻死路。 “七爷爷,不是我推辞,也不是我胆怯,就咱们这点儿人手,如果再来一头诡狼,我们顶不住。” 面对众人的目光,陈淮生叹息道:“而且我在竹沟关就听闻说三道沟附近出现过诡狼群,诡狼虽然不是群居妖兽,但是它们却都喜欢成群结队活动在一个区域,所以我很担心除了这头被我们杀了的黑尾诡狼,以及摩天坪那头不知所踪的赤尾诡狼,还有其他诡狼么?是我们没发现,还是它们暂时还没有出来?” “另外还有一个更大的问题,我们得搞明白,为什么这些妖兽会突然如此密集的出现在我们周围。” “要知道这百年来,似乎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形吧?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天时变化,还是禺山深处绝域里出了变故?” “恐怕伱们也听说了罗汉堡和蜂桶岭那边也出现过各种妖兽了,这说明这不是偶然啊。” 甲卷 蓼花繁 第二十九节 利益羁绊 其实在座人都心里隐隐约约感觉到了这一次妖兽现身似乎不像是一个偶然事件,只不过大家都下意识地不愿意去往那边想。 甚至还想着罗汉堡是在最深入禺山的所在,真要有什么糟糕事情发生,也该是罗汉堡首当其冲。 但是问题是现在却是诡狼直接先冲着元宝寨来了,想躲也躲不了了,得面对。 “淮生,你说的我们都清楚,但摆在面前最迫切的还是要先解决当务之急,否则咱们寨子里几千号人,连门都不敢出,甚至不出门都一样会被这些妖兽给登门而入,那我们怎么办?” 陈崇元咬牙切齿:“不管想什么办法,找什么路子,都得想办法把摩天坪的那头诡狼杀了,否则咱们都没法过日子了。” 马上就是嘉禾收割的时候了,但现在那头赤尾诡狼不除,谁敢去野地里收割? 嘉禾收割时间很短,就是那么两三天,一旦过了时候没收割,灵粟中灵气便会消散,变为和凡人所食用的粟米无异。 灵稻、玉麦和嘉禾是修真界最常用的食用粮,修行者在突破进入紫府之前,都需要依靠这几类作物的种子为主食,而且消耗很大。 像陈淮生每天三顿,每顿都需要食用一斤半左右,像用健步符走了一天情况下,每顿更是要三斤左右。 这背上包裹里最大一包就是玉麦磨粉制作的炊饼和蒸饼,每个一斤左右,一天少则四个,多则七八個,顿顿都不能少。 出门在外,尤其是行走野地间,不背上三五十个炊饼馕饼之类的干粮,你都不敢出门。 当然你若是能有妖兽灵兽肉来果腹,那就更好了。 一斤肉干起码可以顶十斤灵米麦粟,所含灵气也要浓厚得多。 对道种和修士们来说,这等兽肉对修炼更为有益,比灵米要强多了,但是在价格上就要贵太多了。 陈淮生微作沉吟,“七爷爷,摩天坪那头诡狼,一直没见踪迹么?” “曾经在摩天坪东北面的山林中发现其踪迹,但是后来就再也没见了。”尹衡接上话。 “现在我们是进退两难,若是舍弃,全数撤下来,且不说这下边是否能安顿得下,更重要的是上边三百多亩灵田,全数种了玉麦和嘉禾,每年能收七万多斤玉麦和灵粟,失去了这块地,我们这些人怎么维系下去?靠买外边的,谁也吃不消。” “摩天坪上嘉禾还要多久收割?”陈淮生沉声问道。 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似乎已经很快就进入了角色。 而前世中习惯于居高临下发号司令的气势可以说信手拈来,让陈崇元和尹衡等人都下意识地跟着他的问话而转。 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强者唯尊的世界。 他表现出了比陈崇元、尹衡和其他寨中子弟更为强大的实力。 哪怕大家都在艳羡陈淮生居然能得到这等高等级神符,足见那个散修也绝非等闲之辈。 那么慕强也是大家的习惯,自然而然就要听从陈淮生的意见了。 “还有十来天就差不多了。”一个浑厚的声音接上来:“关键在于嘉禾不好收,需要一株一株割下来,颗粒归仓,需要相当人力,……” 说话的是陈崇元的次子陈尚雄,面皮黝黑,双目炯炯有神,生得孔武有力,一双手尤为粗大,显然是专门练过武道。 他也是一个先天道种,只可惜也未能入道。 未能入道者要想在武力上保持一个较高水准,就只能修炼武道。 武道不能和修真相比,但是仍然可以让自身道种灵力与武技相结合,达到一个较高水准。 无论是狩猎,还是与道种搏杀,都能占据优势。 陈尚雄其兄是个凡人,不值一提,自然他就成了陈家这一代的领头羊了。 陈尚雄话语意思也很明确,不解决诡狼的威胁,没人敢去灵田中去收割嘉禾,损失就大了。 “可若是那头诡狼不出来,那又如何?”陈淮生反问:“那头诡狼都这么久没出现了,有无离开,或者去罗汉堡那边了?” “不可能,罗汉堡那边我们也一直盯着,若是有消息,肯定会知晓。”陈尚雄断然摇头。 陈淮生微微一怔,随即道:“尚雄叔的意思……?” “方才我爹问你的意思,就是看能不能想办法斩杀那头赤尾诡狼,否则永无宁日,我们也耗不起。”陈尚雄咬牙切齿,“如果淮生你能请到你师尊师兄他们来最好,可若是请不到,那我们就得要商量如何来诱使那头诡狼出来,大家伙儿合力干掉那头诡狼。” 合力?现在是把自己算进来了? 陈淮生有些嘀咕,若是自己没回来怎么办? 或许今下午那头黑尾诡狼就要让元宝寨的道种们元气大伤了,现在是盯上自己了? 或者盯上自己囊中的东西了,觉得自己可能还带回来一些符箓法器,正好拿来用用? 这可倒是打得一个好算盘。 陈淮生不动声色。 他知道自己才回来,人生地不熟,寨子里情况也不了解。 另外自己还肩负着任务。 若是表现得太过不堪,一味要依赖派中长辈,那可能会让吴天恩和乔准他们低看,对自己未来在派中发展不利,甚至可能在所获资源上都要受影响。 方才那头黑尾诡狼都被陈崇元安排陈道生拿走了,究竟是防着尹家这些人插手分润还是想要他们自己贪没,还真不好说。 这元宝寨中陈崇元父子一直把持大权,和尹家合力打压其他几家,其他几家早就对此有所不满。 如果不是外部罗汉堡的压力,恐怕内部也早就会纷争起来了。 自己这趟回来,并不打算搅和其中,只想完成自己任务,早日去朗陵重华派山门那边去修炼,但现在看来未必会顺利。 而且牵扯到自身利益时,自己也不可能轻易退让,谁让自己现在穷困潦倒,捡着蚊子腿儿也是肉呢,何况一头诡狼,再怎么都不可能算蚊子了。 陈淮生前世中乡镇基层干太久,对于人性卑劣一面见得太多。 利益之下,夫妻、父子、兄弟都可以抛在脑后,更别说这种大宗族内的血缘关系,本来就谈不上多么亲近,随时切割翻脸也很正常。 当然,陈淮生相信只要自己表现出足够的实力或者能提供让他们动心好处,他们也不吝和自己合作。 乡间宗族,无外如此。 “用诱饵把诡狼引诱出来?合力干掉?”陈淮生笑了笑,“尚雄叔,咱们可得要好好掂量掂量,能不能行?真要动手,那也得要好生规划一番啊,贸然出手,弄不好鸡飞蛋打啊,这不仅是折财那么简单,而是要大家的命啊,此事还要从长计议。” 见陈淮生如此奸猾,陈崇元睃了一眼自己儿子,缓缓点头:“淮生说得也是,是得要从长计议,也罢,淮生伱才回来,又受了伤,先回去歇息吧,待明日再说。” 陈淮生又和一干人寒暄了几句,这才施施然走了。 甲卷 蓼花繁 第三十节 勾心斗角 剩下的一干人,陈崇元把其他人打发走,只剩下陈尚雄和尹衡以及尹衡的嫡亲侄子尹力丰三人。 这应该是整个元宝寨议事会的核心了。 原本还有一个邹德龙,只可惜在摩天坪一战中不幸被赤尾诡狼给突袭身亡了,现在剩下邹、郑、宋三姓还没选出一个合适的领头人来。 按照惯例,这议事会里就是陈、尹两家各一人,郑、宋、邹三家选出一人代表成为议事会核心三人,基本上就把整個元宝寨的大小事儿给定了。 尹衡子嗣中没有先天道种,所以其亲侄子尹力丰就作为下一辈中尹家的代表与陈尚雄一道作为后备核心了。 麻雀虽小,肝胆俱全。 别看着这元宝寨就只有四千人不到的一个偏僻寨子,但是地处这禺山边缘,妖兽不时出没,加上还有幻金草特产出产,一年下来,作为核心层的几家还是颇为丰足宽裕的。 至于说你其他人一年到头饿死冻毙,过活不了,那就管不了了。 “崇元叔,那头诡狼……”只剩下四人,尹力丰便迫不及待地提及斩杀的那头诡狼战利品问题。 这一战死去的三人中,就有两人是尹家的,一家杂姓的,这让尹衡和尹力丰都很难接受。 诡狼出现之前,二十八个道种中,陈家七人,尹家八人,三姓八人,杂姓五人,谁曾想短短一个月,这折损了五个道种,而尹家损失最大。 今日损失二人,加上摩天坪损失一人,尹家道种迅速滑落到只有五人,而陈家还有七人,三姓还有七人,杂姓还有四人。 损失如此之大,如果还不能在战利品上予以补偿,尹衡和尹力丰都不好对尹氏一族交代。 诡狼看起来就是一头一阶妖兽,但是诡狼全身都是宝。 狼尾是制作符笔上好原料,狼皮更是很受欢迎,狼肉不必说,一斤能顶十斤灵稻或者玉麦,其灵气远胜于灵米灵麦。 就是狼骨晒干后磨粉服用,对道种们养精蓄灵,维系自身道种灵力来说都能有莫大裨益。 这个世界瘴气很重,这也是凡人寿元一般都只有四十多岁的主因。 而道种和修行者之所以能寿元绵长,就是因为体内有道骨灵根滋养灵力,可以化解抵御瘴气。 准确的说,修行就是一场滋养壮大道骨灵根的跋涉,越走到后边越困难,但同样收益也是越发巨大。 寿元的增加,威能的扩张,飞天遁地,长生不老,朝游北海,暮宿苍梧,点石成金,落地成神,一切皆有可能。 “诡狼是淮生斩获。”陈崇元淡淡地来了一句。 尹衡尚未说话,尹力丰已经毫不客气地反驳道:“我们可是付出了几条人命才把这个孽畜撵到这边来的,……” “是啊,但有用么?能斩杀那头孽畜么?没有淮生的神符,没准儿你家里这会子都得要披麻戴孝了。” 见尹力丰和自己老爹争执,陈尚雄没客气,直接怼回去。 老一辈不好撕破脸,但小一辈就没那么多讲究了。 哪怕是三人核心组,也要有强弱主次之分,陈尚雄和尹力丰已经在争夺下一代的领导权了。 尹衡皱了皱眉,看了一眼陈崇元。 他不信这俩父子会是如此大度的人,一头一阶妖兽,二百斤的黑尾诡狼,就肯拱手让给那小子? 寨子里十多年都没猎获过一阶妖兽了,那诡狼的元丹绝对不差。 这是准备拉拢那小子进议事会? 尹衡不信。 陈氏父子极为贪婪,而且心狠手辣,岂肯让大权旁落? 陈尚雄的三子是道种,但可惜是后天道种,未能觉醒灵根,但他庶出十二子已经十三岁了,觉醒了灵根,是先天道种,出门游历求道去了,现在还没有消息。 另外陈尚雄还有一个侄儿,也是陈崇元的嫡亲孙子,应该十八岁了,也是先天道种,在外游历尚未回来,也不知道能拜入宗门与否。 若是无法拜入,肯定是要回寨子来的。 这么多人选,陈氏父子焉能让那个不知道哪一支的陈淮生来插手寨子里的事情。 “崇元兄,你怎么说?”尹衡平静地道。 在寨子里二人虽然也有龃龉,但是陈尹两家联合起来,才能压制其他几家和杂家,让利益最大化,所以等闲不会撕破脸。 也就是让小一辈撕扯一番罢了。 现在外间有诡狼威胁不说,更大的危险还是来自罗汉堡。 罗汉堡周家表现出来越发强势的态度已经引起了周边的警觉,蜂桶岭、元宝寨以及黑木崖甚至固镇驿这边这些村寨都有担心。 五月间因为酉河涨大水冲刷出一处裸露的岩层,被人勘探出有秘银产出,立即引起了几方的争执。 因为这一处地方已经靠近绝域禁地了,所以甚少有人涉足,也没有明确归属,但现在能产出秘银,那就立即成为争夺的焦点了。 罗汉堡周家当时就表示这属于罗汉堡的领地范围,其他如元宝寨、蜂桶岭、黑木崖几方都坚决反对。 后来因为连续出了一些其他事情,这桩事儿才被搁置了下来,但是毫无疑问这迟早要爆发。 “什么怎么说,尹兄觉得这还有什么值得争议的么?先前尚雄都说了,这是淮生独斩诡狼,为此耗用了三张神符,这等时候你们却要强取豪夺,不合适吧?” 陈崇元义正词严地道。 尹衡嘴角掠过一抹冷笑,这老匹夫,无耻之尤,嘴上说得冠冕堂皇,背地里却是一肚子男盗女娼,在这厮嘴里,永远别想听到真话。 “真要这么做,尹兄就不担心他背后的师长?”最后陈崇元问出一句。 “呵呵,咱们说理,何谈强取豪夺?我们尹家死了两个人,两个道种,正值壮年,没一个交代,说不过去,没有我们驱赶,诡狼哪里会来这里被陈淮生捡便宜?那诡狼为了熄灭沾染上的南明离火,不得不喷吐丹息,陈淮生也说了,这极大地削弱了诡狼元力,才能被他得手,当然我们也承认他也立下了大功,我们也没说这一头诡狼我们都要拿走,大家都有份儿才对。” 尹衡的话语听起来格外通情达理,不过陈氏父子却知道这不过是诡辩。 一口丹息固然对诡狼元力有影响,但要说就能逃脱陈淮生那神符一击,他根本不信。 不过现在不是争执这桩事儿的时候,陈崇元笑了笑,“那不如这样,到时候听听淮生自己的意见吧,或许他的师长会来咱们这里呢。” 见陈崇元一味绕圈子,尹衡也明白这厮肯定是担心陈淮生背后的散修,若没有这个顾虑,只怕这厮早就原形毕露了。 “崇元兄,你甭想糊弄我们,那陈淮生分明就是入道无门被打发回来的货色,若真是有宗门或者仙师看重他,焉能让其回咱们这等旮旯地方上来,他又为何不敢明说宗门或者仙师是谁?还不是不好意思,咱们也不必去戳破人家,做人留一线好一些,我只撂一句话,这诡狼其他我们可以不要,但是我们死了两个道种,元丹我们要定了。” 尹衡的话一下子就让陈尚雄红了眼:“你做梦!狼肉可以给伱们三五十斤,其他都别想!” 眼见得两边就要红脸,陈崇元摆摆手,淡然道:“我还是那句话,看淮生的意见如何再说。” 甲卷 蓼花繁 第三十一节 巧取为己(为水中客盟主加更!) 等到尹衡二人离开,议事堂里只剩下陈氏父子。 陈尚雄才沉声问道:“父亲,你什么意思,真要把诡狼给陈淮生?其他不说,但元丹我一定要,我修行仙道无望,但有了诡狼元丹,武道上却能有望圆满,不敢和那些炼气士比,但这先天道种里边,罗汉堡那些人就别想压我们一头了。” 事实上在镇村一级里边,地方精英的中坚力量仍然是以道种为主。 毕竟这炼气修士也好,筑基修士也好,距离寻常人太远了一些,像元宝寨都二十年没有入道炼气的了,更别说什么筑基者了。 真正能够带领凡人们和周围势力抗衡,或者猎捕妖兽的,开辟灵田挖掘灵矿的,打点联络官府的,还得是回乡的这些道种们。 道种之间也是有差异的,先天道种就要比那些未曾觉醒灵根仅仅有道骨的后天道种强。 同样先天道种要想让自己体内灵力焕发壮大,除了入道修仙是破境鱼跃化龙外,就只能在现有的窠臼内做到极致了。 “我知道!”陈崇元不耐烦地摆摆手:“谁都知道元丹的价值,要不尹衡也不会这般计较。” “那父亲还犹豫什么?陈淮生那边我去说,什么散修仙师让他回来潜修,真要有出息,能回咱们这旮旯里来?不过是些面子话罢了,谁信?他一个落魄回来的道种,只要老实听话,为陈氏出力,我们也不会亏待他。” 陈尚雄蛮横地叉腰就要往外走,话语也是斩钉截铁。 “诡狼元丹我要定了,其他都给他,尹家那边,不行就给他们一张狼皮得了,我就不信他们敢和我们翻脸!狼肉狼尾归陈淮生,……” “站住!”陈崇元又气又怒。 儿大不由爹,这个儿子现在是被那诡狼元丹冲昏了头,一门心思要得那元丹了,其他什么都听不进去。 看着儿子犟着脖子站在那里的模样,陈崇元也是一阵疲惫。 “你觉得你就能压服陈淮生?就认定他背后没人?好,就算是他真的是在外边混不下去了,找个托辞回来,可你怎么知道他手里还没有那等斩杀诡狼的神符?如果他手里还有,却不肯退让,你打算怎样?和他性命相搏?” 连续几问,问得陈尚雄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那爹你什么意思?”陈尚雄脸红脖子粗地噎了半晌,才心有不甘地道。 “什么意思,跟着学这点儿,伱也老大不小了,爹还能干几年?”陈崇元恨恨地道:“先看看,找人去摸摸陈淮生的底,他原来总还是与几個亲近的亲戚不是?旁敲侧击打探一下,总能问出来点儿什么,……” “可如果问不出来什么呢?”陈尚雄迟疑了一下,“我记得陈淮生原来挺老实单纯的人,但这一次回来,觉得变化很大啊,嘴巴一点儿都不饶人,……” “问不出来,就说明肯定有问题,也好,就顺水推舟说尹家死了两个人,一定要诡狼元丹,我们拗不过,看他怎么说。”陈崇元淡淡地道。 “顺带说说,现在要大局为重,这罗汉堡那边和咱们不对付,冲突不断,还有那秘银矿的事儿,都可以透露给他知道,我就不信他一个未入道的角色,还能有多么大的能耐,实在不行,就和尹家那边说,元丹的事情,我们允了,让他们自己去取,……” “啊?”陈尚雄一愣之后随即回过神来,“万一尹家拿到了,……” “拿到了又如何?尹家现在还剩几个能打的道种?”陈崇元阴冷的目光如蛇信一般。 “我琢磨着陈淮生身上恐怕没那么简单,起码还能有几张神符,否则他能有那么大方,一次性就把三张压箱底的神符全给用了?尹家要取硬要,没准儿要吃个大亏也不一定,到时候我们再出面打圆场,不就把主导权拿到我们手上来了么?” 不得不说自己老爹考虑更为周全老到,把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而且也有了应对之策。 陈尚雄盘算了一阵,还是觉得自己老爹的做法更妥帖,“那陈淮生那边,我们派人取打听,静观其变?” “唔,你这般……”陈崇元耳语几句,陈尚雄连连点头。 陈淮生从议事堂一离开,并没有像陈崇元他们想的那样先回家中,而是直接去了陈道生那里。 不出所料,陈道生和另外一个后生两人已经抬着两百斤重的诡狼,正在寨子里展示着这具猎获,已然引起了轰动。 实在是诡狼给元宝寨带来太大的伤害和威胁了。 上个月在摩天坪上死了几个,弄得摩天坪上不少人跑了下来,这两天又冒出来一条诡狼,今日又给寨中造成了巨大伤亡。 现在大家看到这头凶恶的诡狼终于被杀死了,都忍不住扬眉吐气,要来参观一番了。 见到陈淮生到来,陈道生忍不住眉飞色舞地喊了起来:“看看,这就是咱们陈家的陈淮生,这头诡狼就是被他一己之力斩杀的,所以大家伙儿不用担心,就算是再来,淮生也一样能让它有来无回,大家尽管放心好了,……” 面对着陈道生的吹嘘,陈淮生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很显然这个二十二哥根本就没有领会到陈崇元的意思,不过这样也好,正好方便自己。 一番寒暄招呼之后,陈淮生这才招呼陈道生到一边,小声道:“二十二哥,就别这么宣扬了,摩天坪那边还有一头赤尾诡狼呢,可我现在手里啥都没有了,真要遇上,我都只能逃命了。” 陈道生根本就不相信:“行了,淮生,你这也太低调了,立下如此大功,连七爷爷都对你刮目相看,这日后议事会没准儿就有你的一席之地了,……” 见陈道生还在那里喋喋不休,陈淮生也无奈:“好了,七爷爷让我先回去休息,你帮我把诡狼送到家中。” 陈道生也没有反应过来,讶然问道:“七爷爷真把这头诡狼全给你了?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方起来了?” “二十二哥,我需要他大方么?”陈淮生很坦然地道:“这本来就是我一人独斩这头孽畜,山寨规矩,都是谁斩获,谁得益,他不过是做个顺水人情而已,再说了,还指望着摩天坪那头诡狼让我出力呢。” 陈淮生在话语里用了点儿话术,听起来似乎是陈崇元顺水推舟同意了这头诡狼给陈淮生。 陈道生也不虞陈淮生玩这一出,何况陈淮生所说也的确是陈崇元在议事会大厅里说的。 “那行,三十五,走,咱们把这头猎获送到淮生家里去。” 甲卷 蓼花繁 第三十二节 故旧好友 等到几人把诡狼带到陈淮生家门口,陈淮生才发现自己这一处独院保持得很干净,周遭连杂草也都清理过,显然是经常有人来帮着打扫。 从院门旁边的石墙罅隙里摸出一把钥匙,陈淮生很熟练地对准锁孔,开了锁。 “嘎吱”一声,开门进院,右边靠着前边院墙搭好的木藤架还是原样如故,一张小石桌和三张石凳围着,再往里走是两间厢房。 左边是柴房和厨房以及一间厢房,然后正面就是三间再普通不过的正房。 石台阶已然粗糙不堪,但却让陈淮生感觉格外亲切。 父母早走,陈淮生从十二岁时就开始独立生活。 好在有道种身份,寨子里立下的规矩倒也无人敢破坏,吃穿用度倒也没少了自己,夫子教授读书识字也是一样待遇。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全靠这个道种身份才让自己享受到了和其他同龄少年不一样的待遇,否则无父无母的孤儿,能不能活下来都未可知。 哪怕自己还有伯伯叔叔,但在这个世道下,一个偏处山野的寨子里,遇上一两场旱灾雪灾就能饿死人冻死人的情形也比比皆是。 陈道生的身影刚消失,陈淮生还坐在石凳上感怀,就听得外边门上传来一個熟悉的声音:“淮生,真的是你回来了?” “九哥,是我!”陈淮生也有些激动。 若说在元宝寨里还能有些让他留念的东西,或者说还有几个能让他感到几丝暖意的人,这一位算一个。 山寨的生活并不像想象的那么惬意轻松,谋生不易,对凡人来说更是如此。 元宝寨深处山区,平地不多,要么就是在元宝塬周边一些零散块地,要么就是沿着长溪的谷地,对于三千多人每年的生计来说,的确不易。 迈步进来的汉子大概在三十二三岁,赤铜面孔,身材高大,一件灰黑色麻衣,外罩一件月白半臂,更显得肩宽雄武,足蹬一双乌皮六合靴,走起路来,虎虎生风。 “先前在半截街那边就听得有人说是你回来了,还打死了一头诡狼,我都不敢相信,但内心里却又盼着是真的,……” 进来的男子一把拉住陈淮生,上下打量,颇为激动,再一看到摆放在石桌上的诡狼,眼睛一亮。 “嘿,还真的是黑尾诡狼,七叔安排我去了罗汉堡,没赶上这一场事儿,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遗憾,尹家的尹衍和尹力冬死了,我若是遇上,只怕也是难逃一死,行啊,淮生,你小子终于闯出来了,……” 满脸都是发自内心的喜悦,这让陈淮生都有了一种这个世界还是好人多的感觉,虽然他努力提醒自己这都是错觉,这个世界也许比自己前世更肮脏更残酷。 从小庙遇到的宣尺媚,再到眼前的九哥陈洛生,前者是帮了自己大忙,而后者则是自己外出求道游历之前在家中给自己帮助最大或者说照顾自己最多的人。 “九哥,来坐,你来了正好,今晚可以放开肚皮吃顿饱了。”陈淮生也没给对方客气,直接拍了拍石桌上的诡狼,“新鲜狼肉,管饱,去把小七也叫上。” 小七是陈洛生的长子才十岁,道骨已立,灵根未明,陈淮生也是在路上听陈道生提到的,这也让陈淮生很是为九哥感到高兴。 这道种之来似乎并不是遗传来的。 像陈淮生和陈洛生的父母都不是道种,但他们俩都是先天道种。 而父母都皆为道种生下儿女很多也不是道种,但不容否认的是如果父母皆是道种的话,子女道种几率要比父母非道种要高一些。 “好,我去叫小七,你才回来,屋里啥都没有,我去拿些青盐和香料,你是打算烤着吃还是卤一锅?” 陈洛生也不和陈淮生客气,他有两子一女,但是只有长子是道种,次子已经马上七岁都还没明道骨,估计没戏,而女儿才三岁。 像妖兽肉富含元力,凡人是消化不了的,吃了只会崩坏筋骨,但对道种们来说,却是滋养道骨灵根的大补佳肴。 “先烤三十斤吧,今儿个吃了,明儿个还能来一顿,至于剩下的,再说。”陈淮生点了点头。 “我还以为伱心里没数呢,七爷爷和尚雄那里还能不上供一些?还有尹家和其他几家,……” 陈洛生微微颔首,看样子淮生这几年外出游历,道境不知道如何,但是为人处世还是学着一些了。 陈淮生也没多解释,陈崇元和陈尚雄父子是敌是友还不好说,至于说其他人,现在也还不是时候。 至于要去蜂桶岭查找线索,只怕也得带上几十斤狼肉去,否则还真以为六七年前些许交情,就能让人家替你卖力? 陈洛生家不远,就在附近,很快就听到了陈洛生教训的话语和小孩子欢快的笑声。 “六叔!” 进来的少年满是兴奋喜悦之色,眉目间的憧憬显然是因为猎杀诡狼而来,看得陈淮生自己都觉得自己似乎有点儿老了,可自己还差点儿才满二十呢。 “小七,几年不见,哎,九哥,我走的时候,小七还眼泪汪汪的,鼻涕糊一脸,……” 一句话就让本来还想在两个长辈面前装成大人模样的小七破了防,顿时脸就跨了下来。 “六叔,我都十岁了,三四岁时候的事儿,你记那么牢作甚?” “呵呵,就是提醒提醒小七,日后入道修行成仙师了,在六叔面前,还是那个横着擦鼻涕的小毛孩,……”陈淮生开怀大笑。 “六叔!”对这个六叔小七是又敬又恼。 路上就听得父亲说了六叔的事儿,六年前的情形他都记不得了,但这几年里也少不了听得父亲提及这个从血缘上其实算不上多亲近的六叔。 哪里会想到今日突然回乡来,而且还猎杀了一头吓得全寨人都草木皆兵的诡狼。 山中生活,少不了都要狩猎,处理兽肉都得要用香料。 香葱、花椒、青盐、大蒜,就这几样,对于陈淮生来说就显得有些太粗糙了,但这个时代就只有这些。 陈洛生手中的牛耳刀熟练地剥掉狼皮,沿着诡狼腹部一条白线划开,内脏滚落出来。 陈洛生深吸了一口气,虽然没有处理过诡狼,但是也大体知道,很快在狼腰下端找到一枚鸡蛋大小的灰白色元丹,被一层半透明的膜包裹着,上边还有如丝网一般的筋络。 看着还在和儿子逗乐的陈淮生,陈洛生脸色复杂,“淮生,这诡狼元丹……” “哦,搁在那里吧。”陈淮生瞥了一眼,“很多人都盯着这玩意儿呢,估计尹家和陈尚雄都在琢磨呢。” 甲卷 蓼花繁 第三十三节 修行滋味 不过陈淮生却知道这枚元丹恐怕没这些人想象的那么好。 诡狼垂死挣扎时喷吐了两口丹气,还没有来得及恢复就被自己用锐剑符击中。 锐剑符不是寻常武器,而是法器,摧毁的是诡狼丹元之力,才让诡狼最终被自己杀死。 这颗元丹究竟还剩下多少丹元,就得要打个问号了,相比之下,元丹之力泄入狼肉中,这狼肉恐怕还真的就有滋有味了。 这里边的关节也只有陈淮生自己知道,也不足为外人道。 陈洛生也不多问,点点头,搁在一边,然后卸下大片的狼腿肉。 用牛耳刀在狼肉上不断地划出又长又深的口子,这才将青盐、花椒、葱蒜一边抹一遍塞入肉缝中。 陈淮生的小院就在元宝塬的西北侧,靠近长溪绕着下边低地穿过不远处。 周围也有不少乡邻,不过也只是在陈淮生和陈道生进门时过来招呼了一下,就各自散了。 当陈淮生道种身份明确之后,这道鸿沟便已经深深地划开了他们。 哪怕是陈淮生伯父和叔父以及几个堂兄弟,现在关系也十分平淡,当然亲缘关系仍然在,只是已经觉得陈淮生非池中物,道不同了。 尤其是看到在寨中已经算是大人物的陈洛生登门,那就更没人来了。 架起来的铁架子用钩子将一大片一大片的狼肉悬挂在篝火上,狼肉油脂被炙烤泛出油花,不断滴落在火中,噗嗤一声,跳起一朵火光。 “……,寨子里的情况就这样,陈尹两家话事,郑宋邹三家分润,不过邹德龙死了,估计邹家还推不出合适的人来,……” “罗汉堡周家现在越来越强横跋扈了,咱们寨子和蜂桶岭以及黑木崖都感觉到了压力,固镇驿那边都当了缩头乌龟,他们周家这几年的确人才辈出,已经有两个人入道了,一個拜入凌云宗,听说都炼气二重了,一个去了汴京,情况不明,另外也有一大批道种表现优异,……” “所以那酉河边上的矿脉就被罗汉堡独占了?”陈淮生一边用靴刀削下一片狼肉,一边塞进嘴里。 “那本来就是一个三不管的地方,以前谁会在意啊,突然出矿脉了,大家都红了眼,可谁能和周家叫板?”陈洛生一脸不屑,“别看各家叫嚷得厉害,真要和周家对阵,都得怂。” 陈淮生也不在意,这些事儿暂时轮不到他去关心。 他此番回来,就两桩事儿,查鹿照邻遇袭线索,顺带自己尽快悟道入道,只要悟道入道,这元宝寨对他来说,就是过去式了。 而且他有预感,突破入道为时不远了,那份意境他已经触摸到了门槛,就看时机了。 “来一壶?”陈洛生晃了晃手里的酒壶。 “嗯,来一壶吧。”陈淮生也不客气,接过对方递过来的酒壶,抿了一大口,甘冽入喉,带着几分竹芯清香,随即化为一团火辣,“妙竹,叠芽,还有什么?” 道种和修真者一样,衣食住行都要尽可能地避免浊气影响,食最为重要,所以无论是茶酒肉饭,都与凡人划开了界限。 像酿的酒都只能是灵稻或者玉麦嘉禾所酿,而添加其他灵植调味,比如这一壶酒就添加了妙竹和叠芽两种灵草汁。 妙竹和叠芽都不算是什么特别金贵的灵植灵草。 妙竹产于山野竹林中,得地底灵气滋养而生,只要肯在竹林中去找,千万株中总能找到几株,取其竹芯,制茶,泡酒,均可。 叠芽是一种野茶灌木,但陈淮生知道起码要在靠近绝域三十里左右才能见到了,受阴瘴浸润而不染,所以要珍贵一些。 “还有什么?还能有什么?就这两样都要命了,妙竹是碰巧遇上了两株,就在三道沟那边,现在不敢去了,叠芽是前年帮一个进山的炼气二重猎妖兽时遇到的,采了几把回来,用冰壶润养着,酿酒时候加进去的,你能尝到就算运气了,……” 陈洛生没好气地瞪了陈淮生一眼,“也是看到你这狼肉份儿上,不然这酒我得留着喝到明年去了。” 陈淮生没接这个话题,直接从三道沟切入:“三道沟不能去了,是因为出现成群的诡狼?” “你也知道了?”陈洛生讶然:“哪儿听来的?” “竹沟关周春平那里。”陈淮生如实说:“九哥,这两年是不是咱们蓼县这边山里的妖兽都开始出来了?以前可没这样啊,啥原因?” 山里是这边人对绝域禁地的代称。 禺山绵延三千里,大体可以分为内中外三个圈层区域,外边都是凡人生活区域,内圈就被称之为绝域禁地,是大赵境内妖兽活动的主要区域。 中部地带就是像蓼县、鄳县这一类山区县,和内圈唇齿相依。 妖兽基本上都生活在深山中,但是总会有一些妖兽因为各种意外因素会跑出来,这也会给周边人类生活区域带来威胁。 宣宁十五年,一头四阶妖兽九元雷豨从山中跑出来,进入鄳县,祸害一方,引来各阶修士的围猎。 结果九元雷豨在鏊山白鹿崖被修士们围住斩杀,引来天劫。 三名紫府巅峰和五名筑基巅峰修士因此受益或者遇难。 一名紫府巅峰渡劫成功成为金丹修士,而两名筑基巅峰渡劫成功成为紫府修士。 另外两名紫府巅峰和三名筑基巅峰渡劫失败。 两名紫府巅峰当场殒命,而三名筑基巅峰中也只有一名筑基在雷劫中侥幸存活,从筑基九重一下子跌落到筑基七重,而另两名更是当场陨灭。 这应该是近三十年来最有名的一次四阶妖兽与修士大战引发天劫的传奇故事了。 这桩故事在整个大赵都传得沸沸扬扬,修行界都是津津乐道,但具体内情如何,却没有几个人知晓。 渡劫成功破境进阶者闭口不言,侥幸逃生者亦是绝口不提。 不过绝大多数时候跑出来的具有威胁性的妖兽都是一阶妖兽,如赤尾诡狼,鬼喙山雀,二阶妖兽都很少见,三阶妖兽十年都未必能听闻过。 所以生活在这周边的人们也不是太惧怕,真要遇上了,那就是命悖,几率甚至还比不上在山中碰上寻常猛兽遇害。 “谁知道?我听老人们留下来的传言,似乎每隔几百年都会有这种情形发生,也不知是真是假?”陈洛生摇摇头。 “但的确咱们蓼县这边妖兽出来频率大大增加了,咱们固镇这边不说了,蜂桶岭、罗汉堡和元宝寨都遇上了,再往东边走的曹集镇、王庄镇也有这种情形,但不及我们这边厉害。” “受害的人多么?”陈淮生听得对方提及了蜂桶岭,有意识地问道。 “差不多吧,除了妖兽,首当其冲的就是咱们这些道种,守土有责啊,可真要是二阶妖兽,那都是送菜,一阶妖兽也一样要分,还得要看自家组织得如何,若是能有一两个炼气一二重的修士来牵头,还能有一搏之力,纯粹靠我们,今日你不就遇上了?没有你,这元宝寨议事会估计就得要折掉大半。” 陈洛生的话语里也充满了唏嘘,“摩天坪那头赤尾诡狼也不知道溜哪里去了,还回不回来?这世道,还让不让人过了?” 甲卷 蓼花繁 第三十四节 心中有数(为恶魔也会流泪盟主加更!) “爹,待日后我入道炼气了,便回来保护寨子!不管是啥妖兽,都保证它有来无回!” 一直在津津有味嚼着烤狼肉的小七突然插话,引来二人一阵大笑,但原本有些憋闷的气氛也轻松不少。 “小兔崽子,你能不能觉醒灵根都还两说,还入道炼气呢。”陈洛生笑骂着。 陈淮生看着小七略有些发红的脸,皱了皱眉,下意识地用手摸了摸对方的额头,有些发烫。 “九哥,这狼肉灵气太重,小七年龄太小,别吃太多了,你回去找些舒活的草药熬一碗汤给他喝一喝,纾解一下。” 陈洛生也觉察到了,赶紧摸了摸儿子的脸颊,的确有些发烫。 但看儿子精神抖擞双目发亮的模样,又不像有什么事儿的样子,点点头:“还别说,我身上也有些热意,这狼肉怎地如此劲道,有福了。” “嗯,这诡狼不一样,元丹泄入体的。”陈淮生压低声音道。 陈洛生恍然大悟,“那行,你也回来了,短时间也不会走,我知道你回来多半有事儿,明日我再过来,咱们好好聊聊,嗯,七爷爷也不简单,可能和霍州白石门有些瓜葛呢。” 陈淮生一愣,随即笑了笑:“九哥有心了,我明白。” 白石门? 陈崇元能和白石门拉上线? 可白石门与凌云宗和重华派关系都处于敌对状态,就差直接交锋了。 如果不是各自背后的靠山出于各种顾忌而隐忍,也许弋郡早就是一片腥风血雨了。 ******* 陈尚雄气急败坏,看着自己面色阴沉的老爹,怒发如狂。 “爹,这厮太放肆了,根本不把我们放在眼里,还有没有规矩,眼里还有没有陈家?竟然敢谎言欺瞒二十二,直接就把诡狼拿走了,现在可倒好,我们还没闻到味道呢,人家已经在吃烤狼肉了,怎么办?” 陈崇元横了一眼自己这个儿子,怎么就没一点儿体着自己的沉稳,一点儿事情就按捺不住了,日后怎么来接自己的班? 想到尹家的尹力丰也差不多,心里稍微平衡一些。 “你急什么?他能一口把元丹吞了,还是一口气把两百斤狼肉全吃了?”陈崇元忍不住训斥道:“都四十多岁的人了,怎么比洛生还毛躁?” 陈尚雄一窒,脸色涨得通红,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他知道陈洛生一直被老爹看好,经常拿对方来比较自己,几次都让他下不了台。 问题是陈洛生和自己这一脉关系很疏淡,他发作也找不到理由,只能气哼哼地在那里喘着粗气,等着老爹发话。 权当没见着自己儿子的气恼憋闷样,陈崇元心思放在了陈淮生身上。 这个家伙居然如此大胆,大模大样假传圣旨就直接到二十二那里去把诡狼拿走不说,还径直回家剥皮烤肉吃了起来,直接无视自己了。 是谁给他这么大的胆?! 难道这厮还真是回来潜修的,背后还真的有所谓的散修仙师替他撑腰? 可一个未入道的道种,谁会这么在意? 想想也不可能,陈崇元下意识地摇头。 谁真正收了弟子不带在身边调教指导,还会打发回元宝寨这旮旯里来? 可那神符的威力却又是实打实的,即便炼气一重也不可能如此轻松解决掉一头诡狼,而且那诡狼丹气一喷,炼气一重也受不起。 难道是什么人另有所图? 想到这里陈崇元心里一虚,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四周。 白石门的事儿,除了自己和尚雄知道,他从未对人提及,若是让尹家或者罗汉堡的人知晓,这麻烦就大了。 看着儿子还眼巴巴地望着自己,那元丹委实诱人,这么放弃了,心里的确不甘。 但是现在要上门去索要,万一陈淮生这厮翻脸,下不了台是一回事,关键是那厮手里如果还有神符呢? 陈崇元清楚,都是道种,除非自己把陈家道种都带着围堵对方,否则对方有心想逃,还真不定拦得住,这还是对方没有神符的情形下。 更别说陈家六個道种中还有一个与陈淮生相善的陈洛生,陈洛生父子不就是在陈淮生家吃烤狼肉么? 思前想后,尤其是想到没准儿尹家也已经得到消息,就在等着看笑话呢,陈崇元心里就更没底了。 缓缓摇头,陈崇元压低声音道:“尚雄,此事不宜遽然行事,这陈淮生怕还真有些来头,咱们还得要从长计议。” “爹,他能有什么来头,不是说他是虚张声势,打肿脸充胖子么?哪来什么仙师散修会让入门弟子回山窝窝里来潜修的,闻所未闻!他分明就是被人家给放弃了的,要知道他都二十岁了还没入道,这不摆明了么?打发了几张神符做安慰罢了。” 陈尚雄就不明白自己老爹突然间就变得这么胆小如鼠了,昔日的狠辣果决到哪里去了? 真的是越老越胆小么? “哼,就算是他被放弃了打发了几张神符,可万一他还存着两张呢?你这去撕破脸寻死么?”陈崇元恨铁不成钢。 “量他也没这个胆儿!他只要还想在咱们元宝寨过日子,就不可能这么干!”陈尚雄振振有词,“他既然回乡来,就不会做这等没脑子的事儿!” 见自己这个儿子已经被那枚元丹给烧昏了头,陈崇元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来驳斥对方了。 “尚雄,伱这么着急做什么?既然你都说他是打算回寨子里来的,就不会那么恣意妄为,要服用元丹岂是那么简单的事儿?需要各种药剂来配合,而且还需要好几日入定修炼,没人护持,他敢随便服用?再说了,尹家不也是盯着这枚元丹么?正好,让尹家去试探试探不好么?” 老爹的话终于让陈尚雄少许冷静了一些,“也罢,爹,咱说好了,元丹我一定要拿到,可以让尹家去试试,如果陈淮生真的没啥背景,又不肯交出元丹,……” 陈崇元平静一笑,笑容里却多了几分阴寒。 “咱们寨子里出生的孩子越来越多,哪年不出生两三个道种?元宝寨也不缺一两个道种,这一两个月就死了好几个道种,我也没见有什么大不了,再死一两个也没什么。真要遇上大劫难,靠道种也没用,还得要有靠山才行。” 陈尚雄明白老爹所说的靠山是什么意思,眼睛一亮,“爹,白石门那边……” 甲卷 蓼花繁 第三十五节 破境入道(求月票!) 送走陈洛生,陈淮生觉得身上热气升腾,五心间,暖意融融里又带着几分清凉。 他还是第一次吃一阶妖兽的肉,而且是元丹泄入的肉体。 只感觉这全身上下都洋溢着无穷的精力,很有些要仰天长啸拔剑起舞的冲动。 诡狼是阴性妖兽,其肉和元丹都是阴中大补之物,尤其是这元丹泄入肉中,更是难得。 小院里篝火明火已熄,只剩下一堆木炭还带着几分乌红余热。 月华如练,小院凝霜。 他知道有人来过院门上,还不止一人,但没进门,略作停留就走了。 是陈崇元还是尹家来的,他不在意。 此时他已经沉浸在四周大地无尽的静谧之中去了。 他有预感,今夜自己恐怕又会有进境。 但进境到什么程度,他不确定。 心中有些激动,加上这吃下狼肉带来的勃勃生机,让他感受到丹田气海中灵力的蠢蠢欲动。 他知道自己道骨凝实连吴天恩都赞不绝口,这意味着自己可以承受更大的灵力冲击,这在运气调息中意义非凡。 不过要破境不是靠运气调息就能行的,这只是一个最起码的基础。 破境是要寻找灵机妙感,如同那一层薄纱,点透的关键就在灵机一点。 拔出青锋剑,闲来无事看了看三才剑谱中的剑式汩汩映入心间。 剑意畅然,通达无滞。 翻腕便刺,银白月华落在剑叶上,清幽如霜。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顺手拿起葫芦里尚存的竹芽酒,一口气咕噜咕噜灌入腹中。 流淌下来的酒液沿着嘴角滑落,喉间火热,腹内熊熊,一时间酣意盎然。 鲸饮未吞海,剑气已横秋。 心中越发躁动,脑海里却是一派温润宁和。 陈淮生手中青锋幻化出无数个光圈,一轮套一轮,剑气勃勃而生,吞吐伸缩不定。 反复十三遍之后,青锋长剑脱手而出,插在那石阶上,深入三分,剑叶兀自颤巍巍摇曳不停。 那一口清气顿时从百会贯入,意兴所致的陈淮生泰然举步,走到那石桌边,翻身坐其上,盘腿问天,鼻息白雾伸缩。 丹田气海中那一团灵力,倏地沿着经脉而上与从贯入百会的清气在膻中相会,融为一体,迅速沿着全身经脉游走起来。 这一刻,陈淮生已经将心间脑中一切置之度外,灵识沿着大地迅速向四周蔓延滋长。 灵识从尾闾渗入石桌,再从石桌沿着地面向小院外延展而去,越来越快,周近一切似乎纳入了那灵识感知中。 坡下,长溪如带,流水潺湲; 山上,半岭云根,冰轮新浴。 这一切纳入识海,这一刻沐浴与月华溪涧,心中燥热顿时一空,沁心静意,如程门立雪,入定三尺。 陈淮生彻底放松自己,不再刻意地去追逐和驱动灵力,任由灵力跟随着灵识的引导恣意汪洋,徜徉在身体的经脉内与观识的意象中。 缠绕绵延,灵识漫卷天地间,越来越快,陡然拔高跃入云霄。 那一刻陈淮生只觉得自己心尖处猛然一跳,宛如一颗檀珠落入玉瓶沙漏,不断在瓶壁转动,一圈又一圈,最终注入,忽地圆满。 轰地一声,那份酥麻感从陈淮生脑际沿着经脉向全身席卷而来,一直到足底,然后迅速回传,重新回到脑顶百会处。 灵识和灵力终于纠缠在一起,融为一体,天顶顿开,豁然开朗。 陈淮生全身上下所有毛孔张开,内外气息沿着毛孔不断地交互吞吐,连毛发似乎都在随着那气流的流淌而翩翩起舞。 这一刻陈淮生觉得自己宛如初生婴儿,漂浮在无尽的温泉中,悠悠荡荡,却又生不出半点挣扎之力。 他想睁眼,却睁不开。 想起身,却动不了。 只能任由这种飘忽徜徉的感觉弥漫于天地间,向着无尽处袅袅而去。 忽地,耳鸣顿响,就像前世里猛然从高处急降时处于钝感的状态下吞了一口唾沫,一切都又清醒过来。 …… 陈淮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醒来的。 神清气爽不足以形容自己现在的状态,全身上下每一处肌肤毛发都有一种格外细致入微的敏感,举手投足都说不出来的那种轻重飘忽。 如果一定要用语句来作更为直觉的描述,那就是耳聪目明,融然汇通。 轻轻一举身,身子便像是有一种飘忽感,翩然落地,甚至连脚掌踩地都有非同寻常的感触。 陈淮生下意识地用手按了按面部印堂,似乎多了几分温润凝华的质感,不知道是自己的心理作用,还是真的如此。 但陈淮生估摸着自己应该是破境入道了。 拿出怀中的《太上感应注疏》,重新翻阅了一遍,往日烂熟于胸的文字组合成每一句每一篇,又有了截然不同的理解和体会。 陈淮生想起宣尺媚和自己提及的入道感觉。 说这是一种很个人的感觉,只要你有一种特殊的非同寻常且只可意会而不可言传的感觉,那么基本上就可以确定是入道了。 那自己就是入道了。 三天入道?! 从小庙一夜,到与宣尺媚他们相遇,半颗行气顺脉丹服下,便有了一种不一样的状态。 再听闻宣尺媚的授道,或许宣尺媚觉得那根本不算,但对陈淮生来说却意义非凡,他第一次明晓悟道的玄妙。 第二日一路奔行到定陵,再度行气调息,天地心胸为之一宽。 第三日也就是昨日了,一路奔行到家,屠狼,吃肉饮酒,舞剑入定,一夜入道。 想到自己已经入道,虽然还不能百分之百确定,但是陈淮生内心却明白八九不离十了。 一想到自己已然悟道入道,陈淮生内心便是一片火热。 印证自己是否入道还有一個最简单的方式,便是修习那基础功法。 混元罡天功。 早已经在胸中背得滚瓜烂熟,但是却始终无法体悟内里要义,一知半解间,自然也不敢妄为。 妄行修习,一旦走火入魔,那是要命的。 陈淮生还是拿出那几页要诀,放在面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重新审读品悟。 略微发黄带着几分旧色的纸页并没有多少太特殊的印记,但陈淮生知道,像这种基础功法各大宗门都有不少,而且要义大概都是相差不大。 只不过各家宗门前辈在侧重和理解上都有自己的考量,所以这更多的是历代前辈对这类基础功法各自理解,结合注疏,来帮助弟子尽快进入门槛的一种心得体会。 真正的功法本身内容,只怕这几页文字里十停中只有三停。 甲卷 蓼花繁 第三十六节 双喜临门 “夫天地虚空,生混元之气,,分化二象,遂得阴阳,……,五气未形,三才未分,二仪未立,为之混沌,亦称混元。……” 这等骈言骊语,还真不好太理解,也幸亏更多的还是注疏释义,陈淮生才能明白。 随着思维进入其中,体内丹元便有意无意而动,灵息的节奏也变得匀和起来,引导着灵力在经脉中恣意蔓延。 溶溶而走,越发舒畅自然,吴天恩也提醒过陈淮生,修习功法勤勉固然重要,但更讲求水到渠成,意之所至,如覆水推沙,舒卷由心。 而此刻,陈淮生觉得自己竟然就有了吴天恩所说的那种意境。 入道即为踏入了修行天道的门槛,但是并不是说你入道之后就能在修行路上一路平顺。 亦有早早入道,但是在修行上步履坎坷,一辈子都只能在炼气一重上徘徊,甚至都突破不了炼气一重的悲催者亦是不少。 所以修仙才会被这么多人所仰望所憧憬,这种超强淘汰率下,每一层级的前进都意味着有无数人掉队再无跟上来的机会。 这也是为什么大家都削尖脑袋往大宗门和门阀世家里钻的缘故。 散修的机会就要少太多,除非你能有幸被那些难得一见的散修大佬所垂青,但那比入宗门和门阀世家更难。 几乎未曾入定,灵息匀净,灵力便已经调息运行了一个周天,整个身体都有一种沐浴之后的清爽感。 但这还不够。 眼见得天际泛起鱼肚白,陈淮生也知道这该是最好的早课时间了。 索性就盘腿坐于院中,面向东方,鼓荡丹田气海中的氤氲灵力,缓缓沿着经脉向上向下而行。 当一抹旭阳跃然露出半抹赤红时,迎着那九天朝阳,陈淮生只感觉自己印堂一烫。 热流不经意间便沿着印堂注入,丝滑无比地融入到了正在汩汩而行的灵力中,…… 一抹赤光从百会扩展开来,沿着全身上下覆落最终归于丹田气海,聚成一个若有若无如沙漏般的光轮瓶,重华异彩,冉冉浮动。 这是灵识内观! 每一個人的灵识内观之相都截然不同,可谓你意所想,便是道果。 宣尺媚就说她的灵识内观是一朵花,没具体说情形,但也提及随着修炼进度推进花妍绽放程度就能知晓进境如何。 气行三转,归元于海。 而那有如一枚沙漏的光弧瓶就这样在气海中悬停而立。 或许这就是意味着自己入道修行的开始? 陈淮生努力地提升灵识去辨析那光体沙漏,那沙漏底部,似乎已经隐隐有了一粒宛若尘埃的果粒。 这边是第一日修行所获么? 调息完毕,陈淮生伸展活络了一下身体,经脉气血有一种畅意通达的圆融感。 一切都不一样了,映入眼帘中的天似乎更亮更蓝,而周遭一切似乎像是被放大了一刻,所有事物都细致入微。 而鼻孔似乎也都放大了一圈,呼吸更为充沛而有力,浑身上下都洋溢着某种柔润舒展的活力。 再度启动灵识内观,那枚光形沙漏依然悬停于气海中,陈淮生终于能确定,这应该是就是入道之后的标识了。 但这并不代表你就自动进入炼气期了,基础功法的修炼,才能让每日的灵力积攒不断填入那沙漏中,一点一滴,聚沙成塔。 想起了什么,陈淮生从包袱里拿出了那枚炎阳符,手心把握住符体,灵力自动与神符连接。 原来吴天恩告诫过他这一枚炎阳符是火性攻击符,比锐剑符攻击范围更为广泛,但局部杀伤力可能不及锐剑符,在应对围攻时,可能效果更好,但自己在未入道之前,是无法用灵力催动的。 不过现在陈淮生可以肯定,自己只要一释放灵力,这枚炎阳符就能迅速变换成一轮火环,即可笼罩焚烧,亦可炸裂四射,全靠灵力的掌控驾驭了。 门外传来敲门声。 陈淮生起身,是九哥来了。 开门,陈洛生满脸喜气进来,手里挎着一个篮子,篮子里带来了一罐灵粟粥,一个碗外加两个木盆大小的玉麦炊饼,都是新鲜的。 “淮生,小七灵根觉醒了!” 一句话也让陈淮生也大喜过望,“真的?” “这还能有假?”陈洛生兴奋地一挥手,放下篮子,在院子里来回踱步。 “昨夜小七就一直辗转反侧,睡不好,诡狼肉灵气太强,对他道骨刺激过甚,所以我也不敢让他睡,只能用纾解药汤让他多喝,谁曾想下半夜他越发兴奋,我觉得不对劲儿,这才一摸脉检查,灵根隐现,再三确定,是灵根显现出来了。” “可能是时候到了,狼肉促成了灵根显现出来而已,却不是狼肉的功劳。”陈淮生笑了笑,并不居功。 没这腿狼肉,小七的灵根也会在近期显现出来,也就是晚上几日罢了,狼肉灵气刺激促使灵根迅速滋长显露出来了而已。 “不能这么说,若没有诡狼肉灵气滋养刺激,没准儿还得要等上三五个月甚至一年也不一定。” 陈洛生却是知道这里边底细的,狼肉肯定不是决定性因素,但却能促成灵根滋长显露,只是一腿狼肉就这么大威力,还是有点儿让人吃惊。 “不至于等那么久,顶多就是提早了十天半个月吧。”陈淮生岔开话题:“那小七现在怎么样?” “天亮才睡下,我过来时候看了,气息悠长匀净,很好。”陈洛生脸泛红光,“等到他睡醒,我就得带他去议事会登记注册,元宝寨又多了一个先天道种,……” “那登记之后呢?”陈淮生反问。 一句话就把陈洛生问住了。 儿子觉醒灵根,晋入先天道种,就该是考虑怎么修行的事儿了。 留在元宝寨肯定不可能,最好能去宗门,世家门阀不好办,最不济也要找一个合适的散修,十岁觉醒灵根也算是比较早了,起码比陈淮生强多了。 昨夜陈洛生没有问及陈淮生回来的故事,陈淮生也没说,再说是朋友,隐私还是要保留,当然如果陈淮生愿意说,那是另说。 但现在关系到儿子的未来,陈洛生就有些忍不住了。 陈淮生究竟是什么来历,出去之后有何造化,自己儿子能不能沾光,不得不考虑。 按照正常步骤,现在小七就该要拜宗门,寻世家,访散修,为入道寻找契机了。 像陈淮生那等没啥门径且觉醒灵根年龄偏大的,才只能那样懵懵懂懂漫无目的地出去游历求道。 “淮生,九哥和你之间就没有什么不好说的了,你有什么建议?”陈洛生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陈淮生。 陈淮生把篮子放在石桌上,取出碗,给自己倒上灵粟粥,喝了一大口,又拿起玉麦炊饼大嚼起来:“九哥可想知道我这六年怎么过来的,有何造化?” 陈洛生不语,只是看着陈淮生。 陈淮生继续道:“其实前几年都乏善可陈,和伱们原来闯荡游历一样,碰得鼻青脸肿,一无所获,但后来有些变化,……” “有些话我暂时还不能说,不过小七不错,我想帮小七努努力,看看行不行,但现在我不能给小七任何承诺。” 甲卷 蓼花繁 第三十七节 登门寻衅(求支持!) 见陈淮生若有所思,陈洛生也心中一动。 这位昔日的小老弟现在很有些不一样了。 他不信陈淮生会不明白陈崇元在寨中的威势,却敢硬生生把诡狼夺来,与自己大吃大嚼。 现在还不清楚陈淮生背后究竟有什么,但对方在明知道白石门和陈崇元有瓜葛,依然故我,并不太在意,这说明淮生背后的靠山也不弱。 一时间他也有些憧憬,淮生也许就要提携一把小七呢。 “淮生,我感觉你此番回来是有事情,只是我也想不明白,若你真的有了门道,又何苦回咱们这山旮旯里来?” 陈洛生看了一眼还插在石台阶上的青锋剑,“你九哥没别的本事,就是对这县里情况熟悉,若是用得上九哥的,只管说。” 陈洛生这么一说,还真的让陈淮生有些动心。 去蜂桶岭查线索的事儿要提上议事日程了。 陈淮生都没想到自己入道会这么顺利。 自己给自己定的两大任务,最重要的入道一事反而就三日里便解决了。 如此顺利,让陈淮生都有点儿不敢置信,虽然他很确定。 管它是因缘际会,还是厚积薄发,抑或水到渠成,总之,悟道入道了。 那现在就该是考虑第二桩事儿了。 鹿照邻的遇害,蜂桶岭下,是妖兽所为,还是别有隐情? 去年重华派肯定也来查过,但他们在这边无甚根基,而凌云宗作为主家肯定没怎么配合,才让两家关系越来越僵。 自己对蜂桶岭周边也算去过几回,在蜂桶岭村寨里也有一二熟人,但是和陈洛生比起来,肯定就相差甚远了。 九哥是左近闻名的猎者,和蜂桶岭那边的猎者经常合作捕猎,自然有关系密切者。 若是能得九哥相助,这桩事儿就好办得多。 “九哥,还真有一桩事儿得请你帮忙。” 想了一想,陈淮生觉得这也算是一个机缘,若是九哥能发挥作用,那日后自己将小七举荐给九莲宗,也算是有个由头。 小七十岁觉醒灵根,可比自己强多了,何况狡兔三窟,小七能去九莲宗肯定比在重华派更强。 无论怎么说,小七都比宣尺媚要亲近密切得多。 “你说。”陈洛生精神一振。 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不过来的是尹家人。 看到陈淮生已经将两条最肥实的狼后腿肢解了下来,院中还残留着烤肉的余香与篝火燃烧后的木炭,尹力丰哪里还能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事情。 昨夜他也遣人来偷窥了,知晓了一个大概。 但亲眼看到,还是让他一阵气往上涌。 太猖狂了! 这元宝寨里谁给他一個才灰溜溜滚回来讨食的道种这么大的胆儿? 想到这里尹力丰就忍不住恶从心头起,怒向胆边生。 既然陈家那边允了这诡狼的分配方式,元丹归自己,其他尹家一概不要,那他当然要来先下手为强。 陈尚雄来和他说了之后,他甚至连伯父都没有知会,就径直来了。 “陈淮生,你好大的狗胆!未经议事会的同意,如何就敢私自分用战利品?!” 尹力丰踏进门就恶狠狠地叉腰怒斥。 陈洛生已经走了。 陈淮生简单地和他交代了一下情况,略有保留。 只说让他联络蜂桶岭周边关系密切、消息灵通以及情况熟悉的猎者,打探近两年来蜂桶岭周边有没有发生过什么意外事件。 陈洛生也没多问,他已经感觉到小老弟非吴下阿蒙了,做事极有章法。 或许武道上不及自己,但一旦悟道入道肯定立马就把自己甩到不见踪影。 而且就算是对方不能入道,日后也一定会超过自己,何况他坚信陈淮生肯定会有造化。 陈淮生还真没想到会遇上这么一个夯货。 尹家啥样了,还不知道? 死了两个道种,就剩四个道种了,郑宋邹三家虎视眈眈意欲取代,还不知收敛,真以为这寨子里是比拼谁家凡人多不成? 很想忍,或者说苟,但前世忍惯了不代表这一世也忍,何况自己才二十不到诶,年轻人不气盛,还叫年轻人? 何况这厮辱人太甚,想给他脸都没法给。 “滚!” 眼皮子都没撂一下,陈淮生只有淡淡一个字。 尹力丰当然不是一个人来的,带着两个人原本是准备来拿狼肉的。 说是只要元丹,但顺带捎走二三十斤狼肉,想必陈家那边也不会因此而和尹家交恶吧。 勃然大怒,尹力丰提气运力,嘿然发动。 相打无好手。 他也不是傻子,陈尚雄找上门来说了分配方案时,他就知道对方没安好心。 昨夜他遣人也来了一趟打探情况,知道陈淮生与陈洛生关系密切。 陈洛生算是元宝寨议事会里武道最强的一个,与他和陈尚雄实力相当,平常也没有谁愿意和陈洛生撕破脸。 不过这一次不一样,陈崇元父子肯定不愿意让陈洛生和陈淮生联手,那肯定会危及陈崇元他们这一脉在议事会的影响力,这也给了尹家这边机会。 诡狼元丹的作用陈家知道,尹家也知道。 陈崇元父子可能是碍于都是陈氏一族来强取豪夺吃相太难看,可能引起其他陈家人尤其是陈洛生的不满,所以才会出这个阴招来让自己出手。 但尹力丰不怕。 他女儿这几日来信说这几日就要从南楚返回,已经是炼气二重了,这个消息让他也是喜出望外。 这个女儿七年前就离开了,再未有过消息。 而且关键是这个女儿是他奸污寨中一名本家寡妇后生下的,后来明了道骨他才认了。 谁曾想十一岁觉醒灵根后第二日就悄然离了寨子,其他人都不清楚,还是他威逼着那个寡妇才问出来的。 几年后才得知下落,入了南楚紫金派。 昨夜他酒后去那寡妇屋里糟蹋那女人时,才从女人嘴里听闻就这几日这个“女儿”要回来了,炼气二重! 陈崇元父子打什么主意他还能不清楚,就想让自己来背这个强占名声,然后他们再来出面逼自己交出来吧。 端的是打得好主意,落入自己手里的东西还能交出来,做梦去吧。 今日他是看到陈洛生出了山寨往北边去了,这才急匆匆地赶过来的,他还真怕陈尚雄反悔先下手为强了。 气急败坏的尹力丰双拳一晃,空气中灵力波动,似乎整个小院的空间中都一阵模糊,卷起一阵罡风。 陈淮生早就有所准备,猛地一提灵力气劲,手掌一拨。 撞击过来的呼啸罡风顿时被带偏,轰然击在旁边的木架上,木架顿时碎裂开来,碎木支架四处飞扬。 虽然未曾入道,但是尹力丰作为道种,日常修炼却没有搁下,武道一脉依然修炼到了相当高的水准,所以即便是面对诡狼,只要防护得力,众人齐心协力之下,还是敢正面搏杀一二的。 这一击也算是将尹力丰的实力展现了出来,内气外放,已经到了发气成罡的境地了。 如果是昨日的陈淮生,或许还真要吃一个亏,但现在,却截然不同了。 甲卷 蓼花繁 第三十八节 一鸣惊人 对于拳法搏击之术,陈淮生并没有多少修习,修士更注重内练灵力,一力降十会,对这等外招不那么看重,而陈淮生更是还没来得及入门修习。 但面对这种情形,他也只能沉腰坐马,摆出最朴实的架势,捏拳轰出,遥空一击。 尹力丰没想到陈淮生反应如此之快,几乎没有给自己任何多少机会便直接反击。 而且这举手投足间既没有运气调息,也没有使用神符,就是这么握拳一挥,凶猛的力道毫无征兆地汹涌而至,甚至根本就没有给他任何遮挡招架或者躲闪的机会。 尹力丰只感觉胸中一闷,宛如一柄巨大的气锤猛然击打在自己身上。 五脏六腑顿时一紧,整个身体的气息运行为之一窒,身体不由自主地就飞了起来。 目光昏花中,一口逆血喷口而出,在空中洒出一道宛如彩虹的血线,身体也重重地摔在了小院门外。 陈淮生也没有预料到自己这遥空一击竟然有如此力道。 他只知道自己昨夜之后就有些不一样了,但是具体灵力运用却还没有多少经验,只是下意识地面对对方的进攻给予了这样一个反击。 在他看来尹力丰好歹也是先天道种出身,而且正值壮年,战斗经验丰富,绝对算是道种中的一等好手。 自己纵然已经突破道境入道,但是也只是刚进入炼气阶段,甚至连炼气一重都还遥遥无期。 这样的对战,自己固然不惧,但是也不可能轻松取胜。 但当自己一提气发力时,他就知道不一样了。 汹涌而起的灵力一振破空而出,整个身体都有一种畅然快意的释放感。 这一击出手,灵力带起的空气发出剧烈的撕裂感和啸叫声,直接就把尹力丰击飞。 难道这一入道,就有改天换地之变化? 尹力丰这一跌倒,直摔了個七荤八素,头晕眼花,一时间竟然站不起来。 想那尹力丰也是先天道种,这一身道种武能,碎碑裂石,灵力强横过人,没想到竟然被这个新回来的陈家子一拳遥空击飞。 两个跟随而来的随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一眨眼,就看到尹力丰毫无征兆地飞了出去,而且口吐鲜血,卧地不起,甚至连喘息都急促起来了。 对方是什么来头,炼气修士么? 大爷不是说就是一个到外边求道无门灰溜溜回来准备混日子的道种么?怎么却变得成这样? 二人忙不迭地跑出门去,将尹力丰扶了起来。 却见尹力丰面如金纸,嘴角带血,两眼无神,连神思都有些恍惚,显然是伤得不轻。 吓得两人都是连话都不敢说,扛起尹力丰就往回跑。 一直到几人跑出自己视野,陈淮生才恍然大悟。 举起拳头,伸开五指,放在面前,仔细观察了一下。 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变化。 但是这体内孕育着的灵力劲道却已经不一样了。 哪怕自己并没有学习过什么武能,但是举手投足自带的力量,就能证明一旦入道,道种和修行者之间,那就天壤之别。 这一刻,一股子莫名的兴奋和自信也涌荡在心间。 到此时,他终于可以确定,自己入道悟道了。 想到这里,陈淮生就忍不住在院中来回踱步,最后立定,狠狠地挥拳向空中连击三下,才算是宣泄了内心的狂喜。 或许自己真该选个地方隐居起来,不再管这元宝寨里的破事儿,全力以赴修炼进境,力争早日晋位炼气一重。 元丹也好,狼皮狼肉也好,对自己都不再重要,毕竟这不是自己进境最重要的东西。 自己现在正该是牢牢抱紧重华派这个粗腿,哪怕这条粗腿比九莲宗略逊,但是这也是目前最适合自己,也是自己能抱到的最粗大腿了。 但想到派中一干人还在县城里,与九莲宗和凌云宗的人查卧云铺凌云宗炼气七重弟子被杀一案,而自己也还肩负着调查蜂桶岭鹿照邻遇害之事,自己就还得要在寨子里逗留,何况九哥都已经去替自己打探了。 那现在自己该干啥?坐等九哥那边消息?还是观察寨子里的动静? 尹力丰遭此痛击,估计尹家暂时会消停,没有足够把握,不会来寻衅。 要找事儿,也是去找陈崇元父子,借陈氏父子来向自己施压罢了。 修行,修行,一切还得要归于这个原点. 既入道,目标达成,下一个目标就是炼气一重,如何最快速度实现这个目标? 怎样才能最快速度实现炼气一重? 这个时候陈淮生不由得有些懊恼自己,怎么就没在离开前多问问入道之后该如何修行以期最快达至炼气一重呢? 宣尺媚和吴天恩那里自己都只问了如何入道,恰恰就没问入道之后如何最快修炼至炼气一重。 可能连自己当时都没有意识到自己能在区区几日里就入道了吧? 自己可是在外奔波了六年都毫无所得,就算是九莲宗可能也做不到几天就让一个入门弟子入道吧? 这算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不飞则已一飞冲天? 宣尺媚在九莲宗的记录是多久? 好像是两个多月,自己这是不是破了记录? 越是兴奋,带来的压力反而越大,入道如履平地,三日既至,但炼气一重呢? 可千万别栽在这个炼气一重上,又来一个六年不鸣吧。 陈淮生也在琢磨,自己这么快入道可能有多方面因素。 古庙内的奇遇,现在都还弄不明白。 但丹田气海内的两颗灵力光轮,陈淮生给它命名为灵种,似乎一直在互动互斗,并与自己体内灵力吞吐交融,这无疑是有裨益的。 另外宣尺媚和吴天恩的指导也发挥了重要作用。 自己原来根本就不知道入道是什么,怎么才能入道,一直以为需要找到宗门道师,指导自己修炼,层级达到圆满才能入道,但实际并非如此。 入道这个门槛需要自行跨越,且不是靠修行修炼,而是触境感悟,一蹴而就。 但要触这个境就很不容易,感悟也要在自己身心状态极佳的时候才能一触即破。 现在自己破境悟道了,接下来才是自己原来想象的那种修行修炼晋级了。 这等时候苦修基本功法,灵药和丹散跟上,达到一定程度之后就要切磋和游历。 那种情形下道师的指导就要发挥作用了。 他们的教诲和指导可以帮助修行者少走弯路,规避风险。 这也是为什么一个宗门虽然说起来弟子很多,但是真正呆在山门中苦修的弟子看起来要少不少。 相当一部分其实都在外游历切磋,乃至用探险、挑战来实践修行,比如闯入绝域猎杀妖兽,又比如斩邪灭祟,又或者修行者相互斗法,参加各种试炼法会,用这些方式来砥砺磨炼,实现自我提升。 甲卷 蓼花繁 第三十九节 不择手段 “你说什么?尹力丰被陈淮生给击倒,抬了回去?”陈尚雄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瞪着牛眼看着对方:“你没失心疯吧,给爷在这里胡编乱造这等故事?” “二爷,小的亲眼所见,那尹力丰刚一动手,就被陈淮生手这么一挥,就倒飞出去,一直飞到门外,呕血三升,再也爬不起来,全靠他带去两个人把他抬了回去,……” “……,听说回去之后就起不了床了,服了药在床上躺着休息,看样子伤得不轻。” 下人描述得绘声绘色,不由得人不信。 陈尚雄脸色剧变,忍不住把目光望向父亲。 陈崇元倒是没怎么惊讶,只是捋须沉吟,似乎这一切都在他预料之中。 “爹,这怎么可能?!”陈尚雄无法置信,头摇得如拨浪鼓一般,“尹力丰就算是托大轻敌,也不至于这般,他好歹也是先天道种,练了这么多年武道,难道还打不过一个才回来的道种?难道那陈淮生真的还藏有符宝?” 陈崇元皱了皱眉,看着下人:“你可曾见他手里有无符箓?” “这小的却未曾见着,只是觉得很随意地那么一挥手,也没见这有什么动作,那尹力丰就吐血飞起,摔出一丈多远,……” 陈崇元捋须良久,方才挥手让下人下去。 “爹,……” “没什么不可能,你觉得陈淮生是编谎话来掩盖他灰溜溜回乡的难看局面,我却觉得未必。”陈崇元幽幽地道。 “你看举手投足就把尹力丰给解决了,看样子还没有尽全力,你和尹力丰、洛生实力相当,甭管他是用符箓也好,自身隐藏的实力也好,但说明人家是藏了一手的,若是之前伱我贸然去,不是自取其辱么?” 陈尚雄急了:“那怎么办?难道就让陈淮生独得诡狼的一切?” 陈崇元皱眉不语。 “爹,那丹元儿子要定了,关系到儿子能不能将灵力发挥到极致,武道能不能达至巅峰,无论如何也要拿到,不行咱们请白石门仙师走一遭,……” 陈崇元勃然变色:“不行,现在还不能让白石门的人露面,一旦被人发现,凌云宗的人绝对会起疑,如果查到我们身上,……” “凌云宗根本就没有精力来过问这边,他们在蓼县的根基本来就单薄,也没把心思放在这边,现在更出了卧云铺弟子被杀的事件,都在那边查事儿呢,哪里还会顾得了这边?”陈尚雄高声抗驳。 “陈淮生才回来,咱们也没有和他发生冲突,有冲突也是尹家,再说了,以他现在表现出来的实力,咱们不可能杀得了他吧?” “他死了,不,最好是失踪了,如果他背后没人,自然烟消云散,如果他背后有所谓的散修师长,那就让散修去查呗,看看能查出什么来,反正蓼县这两年死的失踪的人还少了么?别说一个道种,蜂桶岭,卧云铺,安心集不都出了事儿?再说了,这现在妖兽到处冒出来,吃掉两個道种再正常不过吧?谁知道陈淮生是失踪了,还是被妖兽给吃了,既然他那么爱出风头,这出去被妖兽吞了也很正常吧?” 还别说,陈尚雄这番话还真的颇有道理。 既然都出现了两头诡狼了,而且据说三道沟那边还有成群诡狼出现,那这元宝寨边上不安全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很多年陈崇元微微意动,压低声音道:“只怕白石门的道师未必愿意干这种事情啊。” “哼,金银红人眼,财帛动人心,我出四块丹金十块秘银,就不怕没人动心,再不行,我再给两斤幻金草,爹,我记得前次到定陵那一位道师,极好财帛,只要解决了陈淮生,诡狼皮和尾巴都归他,肉和元丹归我就行。” 陈尚雄胸有成竹,越发笃定。 “元丹对他们这种炼气修士虽然也有作用,但是就没有那么重要了,我付出四块丹金加十块秘银,也算是花血本了,而且我们也算欠他一个人情,日后他们还需要幻金草,我们价格上可以优惠一些。” 见自己儿子态度如此坚决,虽然觉得这白石门的人只怕也不是好相与的,这种事情如果让白石门的人掺和,日后也相当于落下把柄。 但是转念一想,白石门的人如果做了这种事情,同样也是落了把柄在自己这边,也算是互留把柄了。 “二郎,再考虑考虑吧。”陈崇元还是有些犹豫。 白石门一门心思要把手伸进蓼县,凌云宗现在尚未觉察,但是一旦发现,肯定不会对敢吃里扒外的人客气。 这对元宝寨陈家来说,踏进去就走不出来了。 但对陈家来说,现在罗汉堡攀上了凌云宗这颗大树,已经摆明姿态要想把蜂桶岭、黑木崖和元宝寨乃至固镇驿都吞下了。 元宝寨现在这点实力肯定顶不住罗汉堡,不找靠山一样是一个沦为附庸奴仆的结果,这又是陈崇元无法接受的。 只是让陈崇元有些疑惑的是,罗汉堡怎么就生出了这样一个心思,吞下几个村寨,又有多大意义? 整合道种,还是扼守固镇要冲,似乎都觉得不那么靠谱,这千百年来一直这样的格局,打破之后看不出对周家有多大的好处啊。 或者这是得了凌云宗的授意?可凌云宗这么些年来对蓼县这边根本就不看重啊。 “爹,还考虑什么?不就是担心凌云宗发现么?白石门也不是吃素的,我看白石门的气势就比色厉内荏的凌云宗强,更何况只是解决一个陈淮生,失踪而已,爹你想那么多作甚么?”陈尚雄咬了咬牙:“这事儿我来办,爹你就别管了。” “不行,我来联系。”陈崇元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做事有些毛糙,应对白石门那些心狠手辣且不讲规矩之辈,还得要自己来出面。 “爹,虽然我不知道这白石门和凌云宗还有一些其他人怎么就突然对咱们这边感兴趣起来了,但是毫无疑问,咱们这些人还是能有些用处的,否则这么多年一直无人过问的蓼县咋就一下子出事也多,但来的人也多了呢?” 陈尚雄的话让陈崇元愣了一愣,“二郎,你觉察到了啥?” “也说不上来,但是就是觉得咱们蓼县这边近一两年里好像一下子事情多起来了,妖兽都往外边儿跑,一年冒出来比以往十年的还多,嗯,来往的大人物也多了起来,听说县城里有不少各方仙师云集,不乏呼风唤雨腾云驾雾的仙尊呢,……”陈尚雄踌躇了一下,“这等情形反正儿子几十年里是没见过的。” 陈崇元也一凛,随即脸色越发深沉点点头:“是啊,咱们这边似乎越来越得外人看重了,所以这事儿务必要做得干净周全,莫要被人觉察,莫要因为陈淮生是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却惹来不必要的大麻烦,若是可以,把怀疑引到尹家那边就再好不过。” 甲卷 蓼花繁 第四十节 人才辈出 陈淮生知道自己一下子打发了尹力丰,肯定会引来关注,但他现在也顾不得了。 他现在心思都在修习混元功上了。 这是初级功法,内容简单,领悟容易,上手轻松,尤其适合初入门者深扎根基。 而且因为属于中性功法,任何灵根属性都能契合,也能在后期不受影响地转换修炼其他功法。 当然缺点也很明显,成长性差,只能适合炼气初段。 也就是说,一旦修炼到炼气三重,想要突破进入炼气中段,就必须要改换功法,这又会耽误不少时间,所以志向远大者不会选择这类功法。 对于很多道骨寻常(贫瘠),灵根一般(浅薄)者,却是很适合。 陈淮生却对混元罡天功很满意。 他知道自己灵根不佳,那就先别好高骛远,先把炼气一重达成,成为真正的炼气修士,这是近期或者说这三五年里首要目标。 宣尺媚用了三年连破炼气一重炼气二重,而那位虞道师用了十年就破了炼气三重,据说在九莲宗里都算是佼佼者了,那自己不妨把目标定得切合实际一些,五年以内,练成炼气一重。 对完成这一目标,陈淮生还是有些把握的,因为炼气初段对灵根要求不是很高,更注重道骨,而自己的道骨却是相当凝实。 “嘿!” 面向东方,陈淮生双目微闭,五心问天,然后双手缓缓举过头顶,五指交叉置于头顶将手臂伸直,吸纳九天朝阳之气。 一盏茶之后,再将双手分开向外画圆,有如像向虚空中收纳抓取太阳之气,再收拢于腿前。 一左一右交替将手掌心按压于气海丹田,任由掌心一点灼热,透过肌肤传导入丹田气海中,不断鼓荡丹海中氤氲之气,周而复始,连绵不绝。 这边是混元罡天功的基础修炼三段式第一式——纳阳练元。 基础功法看似很简单,但却需要配合呼吸吐纳、纳阳入脉、灵力搬运、灵息周天等诸多细节配合,这才是各家宗门的要旨所在。 各家宗门在这方面对道种的要求和规范,也使得各家弟子最终在《一气混元真经》这本总纲上演绎修炼出来的混元功各不相同,威力、功效也大相径庭。 有些侧重于固本培阳,有些侧重于凝实道骨,有些侧重于均衡成长,有些侧重于舒经畅脉,甚至在各家弟子自我修炼过程中也能自我体悟和突破,有新的创意和发挥。 这和陈淮生在入道之前日常灵力运行周天已经有些不一样了,而是要按照混元真诀来修习混元罡天功,但在早晚之间阴阳二气的吐纳上依然大同小异。 当陈淮生地七十二次将虚空中的太阳之气吸纳鼓荡充入自己丹田气海中,他终于能感到了气海中已然积蓄了七十二次的点滴阳罡如同串点天灯一般燃了起来,熊熊外溢,沿着整个经脉迅速扩散到了整个身体。 此时的他则按照真诀中所教授的那样,尽可能地将身体中的阳罡之气转化为灵力,不断催动,按照周天运行起来。 百会再现天眼。 陈淮生双目微闭,感受到天眼内视直透气海,纳观全身。 一滴晶莹剔透阳罡精元慢慢结成,光焰夺目,泫然荟萃,哪怕是陈淮生知道这是在自己内体结成的灵力之精,也忍不住心动。 这一滴从百会天顶(天心)缓缓滴落,沿着经脉最终坠落在了气海下关元中的那枚沙漏型的光瓶中。 陈淮生看到了那沙漏光瓶中增益了几可无察的菲薄一层,或许这就是那一滴。 如果能有一个数字化更为具体详尽地细化自己这一日修炼增益,使得体内气海中的灵轮滋长也能看到进度就好了。 只可惜这是最真实的修行,没有这种金手指指数来实现量化细察,只能自己用灵识天眼来观察品悟了。 陈淮生刚从入定修行中回定,陈洛生便回来了。 这一去就是三日,哪怕陈淮生直接给了陈洛生两枚健步符,但陈洛生一样累得够呛。 三天来回四处奔波跑了近五百里地,这可都是崇山峻岭险山恶水的山路,一個身强体壮的凡人一天能走二三十里地就是极限了。 若是没有健步符加持,陈洛生也顶多能跑三百里不到。 “尹力丰被你狠揍了一顿?你是说七爷爷和尚雄他们后来也没来找你?”陈洛生刚来得及喝了一大瓦罐茶水,听得陈淮生这般说,不敢置信。 “也不是没来找我,陈济生来了。”陈淮生淡淡地道:“替七爷爷和陈尚雄带话,……” “带话?陈济生?”陈洛生讶然皱眉,陈济生也是陈家几个道种之一,一直在外游历求道,“他什么时候回来的?他也没能入道?” “陈济生的事儿我不太清楚,他是替七爷爷带话,说尹家心怀叵测,绝对不可能善罢甘休,但现在寨子形势严峻,尤其是罗汉堡那边一直在寻衅,陈家需要和尹家通力协作,虽然认为尹家这样做有些过分,但是毕竟也没给我造成什么后果,这事儿不如就不再追究,他们也不好过分苛责尹家云云,……” 陈淮生若有所思地道:“不过我感觉济生好像是入道了,但是他没说,我也没问,……” “入道了?!真的?这岂不是我们陈家,我们元宝寨二十年来第一个入道的?”陈洛生又是震惊,又是艳羡,还有几分疑惑,“既然入道了,是在哪家?宗门还是散修?为何不留在师长旁修炼,跑回来做什么?” “不太清楚。”陈淮生心说,那自己就该是第二个了,“他似乎不太想说,七爷爷和陈尚雄他们也未必觉察了济生入道了,大概是觉得济生回来也和我一样是混不走了才回来的吧,所以就让济生来带话,……” 是否入道除非是精于灵识观相的修真,一般的道种是看不出别人是否入道的,但自己内心却应该清楚。 照理说陈济生入道的话,应该是值得大贺特贺的喜事儿,为何陈济生却似乎不愿暴露的模样,这让陈淮生也有些诧异。 陈济生并没有觉察到了自己已经入道,而之所以自己能觉察到陈济生入道,是因为自己的太上感应术在这方面是特长,对对方的灵力变化有更敏锐地探知。 “不太想说?”陈洛生也有些不明白了:“这难道有什么难言之隐么?” 陈洛生、陈淮生、陈济生,他们三个都是生字辈的了。 陈洛生和陈淮生都与陈崇元一家亲缘关系较远,关系也很一般。 陈济生呢,则介于两者之间。 其先祖辈和陈崇元的祖父应该是堂兄弟,要说血缘关系也比较远,但相较于陈洛生和陈淮生与陈崇元那边来说,又要近一些。 上一辈是尚字辈,有三个道种,崇字辈两个,加上一个生字辈的陈洛生,在陈淮生回来之前,明确道种且已经成年并归乡的道种就这六个。 现在一下子加上陈淮生和陈济生,已经有八个道种,陈氏实力一下子暴涨。 只不过陈淮生和陈济生还能不能算是元宝寨陈家的力量,就成了一个未知数了。 入道之后元宝寨这个浅滩就难以容纳蛟龙了,照理说陈济生回来也不可能留下,还为陈崇元来带话,就更觉不可思议了。 “或许吧,我感觉他精神似乎并不太好,只说说了几句,我问他的话他也语焉不详,就走了。”陈淮生解释了一句,“不过我感觉得出来,济生变化还是比较大。” 甲卷 蓼花繁 第四十一节 野蜂沟 陈济生比陈淮生要小两岁,但觉醒灵根是十一岁,也就是说几乎是和陈淮生一道觉醒灵根的,大概要比陈淮生早两个月,所以也比陈淮生先外出游历。 大赵九郡两都,南部诸郡人口和富庶程度都不及北边和东边,道法繁盛也颇有不如。 所以南部诸郡道种中的贫寒子弟都更愿意去北面、东面诸郡去游历寻找拜门入道的机会。 陈济生大概率也走的是北面东面,但陈淮生在济郡、睢郡和谯郡游历时并没遇到过陈济生。 当然三郡范围太大,宗门众多,没遇上也很正常,所以陈济生究竟去了哪里,陈淮生也不清楚。 此番陈济生来,陈淮生本想问一问的,但见对方容色郁郁寡欢,只是带一个话便走,所以也就忍嘴没问。 现在自己刚回来,很多情况都不了解,低调修行才是正经,所以陈淮生也不愿意去招事儿。 陈济生当年和自己虽然也算熟悉,但感情却远不及与陈洛生相比,交浅言深就不必了。 陈洛生摇了摇头,“也罢,到时候我去找他问一问,蜂桶岭这几天我找了人打探,还是有些收获的,……” 步入正题,陈淮生也认真起来,“辛苦九哥了,蜂桶岭我也有一二熟人,但是也不知道他们是否在家,二来肯定不及九哥朋友熟悉情况,……” “……,按照你提到的时间,可以确定的确这桩事儿发生,虽然知晓人不多,大概是在距离蜂桶岭村寨四十里左右的野蜂沟沟口,……” “野蜂沟大概长约三十里,是一条南宽北窄的夹沟,内里多有山瀑,汇成野蜂溪流出,后注入酉河,……” “沟中南段有多条岔沟,路径复杂,一般人不敢入,我去过一回,也只是进去大概三四里就出来了,他们说去年开春一个修行者在那里被妖熊吞噬,大概就是你说的那個人了。” “妖熊?”陈淮生吃了一惊,“野蜂沟里有二阶妖兽?” “野蜂沟中林木繁多,花卉自然不少,深处多有灵木灵草,所以也有大量野蜂在沟中筑巢,而且据说沟中部有一段,蜂巢鳞次栉比连绵不绝,野蜂遮天蔽日,其中暗夜金环蜂、太阴皇蜂都是妖虫中的极品,……” 看见陈洛生说到这里喉结处忍不住动了动,陈淮生很好奇:“九哥,看你这么说,似乎这野蜂沟里的这些蜂虫很有些搞头?你去弄过?” “嘿嘿,没那胆量,听说没个筑基以上的修为,就别去寻死了,而且里边阴瘴太甚,修行者也吃不消,……”陈洛生连连摇头。 “那九哥你怎么进去过,而且知晓如此多?”陈淮生刨根问底。 “我只进去了几里地,都选的是小暑天空无云的日子进去,那时候阴瘴最弱,而且都没敢过夜,早进晚出,不到五里地,再往里走我也不敢了。” 陈洛生倒没有逞能,“太阴皇蜂我见过,拳头大小,比鬼喙山雀还大,就算是筑基仙师被其蛰一下恐怕都受不了,炼气修士只怕就得要命了,但其蜂蜡是炼丹圣品,还有蜂囊则是制作道衣法衣的最佳材料,暗夜金环蜂我也没见过,听说过是夜间出来,……” 陈淮生大失所望,连筑基仙师都吃不消的妖虫,动辄成百上千只,去不是送死么? “用法火可能剿灭这些蜂虫?”陈淮生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 “野蜂沟是一处深凹沟谷,内里阴瘴很浓,法火恐怕也很难烧起来,否则肯定早就有人打这个主意了。”陈洛生解释道:“不过偶尔有一些犯蠢的蜂虫筑巢在沟口处,数量不多,遇上了,那就是看谁运气好了。” “唔,那关于那个修行者在沟口遭遇劫难之事,还有哪些说法?”陈淮生更希望得到一些有价值的细节。 “没有多少,因为野蜂沟不是常人愿意去的地方,就算是猎者、药农也基本不往那边走,不划算。发现这个情况的那个药农也是偶然路过,也幸亏三月野蜂沟周遭因为阴瘴甚浓,还是冰雪覆盖,否则那个修行者的尸体早就腐烂了,发现后就报了蜂桶岭寨子里,然后才一步一步报到官府里,……” “……” 听完陈洛生的详细介绍,陈淮生也觉得棘手。 这么看来,并没有多少有价值的情况,而且时隔一年半了,要想查个什么,都无从下手。 “你方才提到了妖熊,野蜂沟里有妖兽?”陈淮生想了想又问道。 “野蜂沟里有没有不好说,照理说野蜂沟距离绝域还有一些距离,但是野蜂沟内阴瘴极盛,北段尤甚,而且北段一直向北延伸就靠近绝域边缘了,所以如果有那么一两头妖兽跑出来,也不是不可能,……,几年前有人曾经在野蜂沟中段见到过一头直立行走的人面罴,吓得魂飞魄散,……” 陈洛生的话让陈淮生直皱眉。 人面罴可不是妖兽或者说妖熊类了,而是熊妖熊精了,只不过练骨尚未完成,未能彻底脱壳而修成人形罢了。 但如果能直立行走,那基本上已经是开化有了灵智,距离正式成妖只差一步了。 这种已经能直立行走的熊妖,凡人肯定是不吃的,对其没有益处,会不会吞噬修行人类则不好说。 这等修炼已有灵智的兽类,进化开智程度也就只差最后一步,照理来说是不会再吞噬人类了。 因为他们的意识心术都已经完全模仿人类,或者说已经把自己当成了人类,所以不会吃同类,若是灵智未明之前倒是有可能。 但如陈洛生所言直立行走的人面罴,就差最后一关化形了,没准儿连人语都能行了,不太可能再食人类肢体。 联想到自己那一日在小庙中见到的虎妖,他确定应该是虎妖而非妖虎,因为那虎妖幻形之后的毛发溢光流彩,一看就是修行到一定水准之后的精元自放,根本不是妖兽的体像。 “这周围能有什么人能进到野蜂沟中段?不是连伱都不敢进去么?”陈淮生发现其中的漏洞。 陈洛生一怔,随即挠头,似乎是在思考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怎么,和我还要遮掩什么?”陈淮生好奇地道。 “呃,怎么说呢?其实这个人就是我,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得了一块赤阳石。” 陈洛生从自己腰间皮囊下边一个隐秘处珍而重之地拿出一枚赤红色的石子出来。 “这玩意儿能克阴瘴,当时小七刚明道骨,但道骨有些薄,我琢磨着看看能不能在野蜂沟里找点儿蜂蜡蜂精什么的,……” 甲卷 蓼花繁 第四十二节 妖兽潮 “你疯了?!”陈淮生大吃一惊。 野蜂沟中的阴瘴危险只是一方面,要遇上如太阴皇蜂和暗夜金环蜂这类妖虫,一蛰就死,救都没得救。 “嘿嘿,我现在不也没事儿么?”陈洛生笑了笑,。 “也只进去了那一次,和那人面罴迎面而过,好在那家伙也没把我放在眼里,只是瞟了我一眼,却把我吓得脚软手颤,那厮手里拿着一大块蜂精大嚼,落下一块,我等到他走了之后才去捡了起来,……” “哦?”陈淮生没想到陈洛生还有这般奇遇,“蜂精给小七吃了?” “嗯,拿回来调水给小七喝了小半年,小七的道骨就凝实了不少,……”陈洛生目光里多了几分父爱的光芒,“要不,这一次他未必就能觉醒灵根,……” “蜂精对灵根怕是没啥益处,但对道骨滋长或许有些好处,……”陈淮生沉吟着道:“但无论如何蜂精肯定对小七身体是有益的,但九哥你这样太冒险了,真要遇上事儿,你让嫂子和小七十三他们怎么办?” “我知道。”陈洛生目光沉凝下来,“但小七当时虽然明了道骨,可七爷爷和我都看了,小七的道骨资质的确太过瘠薄,都觉得小七可能就只能是个后天道种了,但我心里始终不甘心,……” 陈淮生能理解陈洛生的舔犊之爱,自己前世不也有儿子么? 当儿子在高二时成绩不佳,不也一样求爹爹告奶奶花大价钱寻访名师来替儿子补课,不就是希望儿子能考上985或者211有一个好的前途么? 只可惜毕业即失业,个中苦楚不足为外人道。 这等情绪也只是在脑海中一掠而过。 “九哥,现在小七已经觉醒灵根,你就莫要再担心了,我定会替他寻一個好的去处。”陈淮生慨然道。 “那就有劳你这个当叔叔的了。” 陈洛生知道陈淮生的性子,素不轻言,言必有果,而其来历多半也是和自己这一次替他打探的消息有一定关系。 “九哥,除了这人面罴外,你在蜂桶岭这边的朋友,包括伱,近年来可有听闻过邪祟妖鬼出没之事?” 妖兽或者兽妖都无法确定,而吴师伯又怀疑是邪祟妖鬼,这方面也的可能性也不能排除。 “邪祟?”陈洛生一怔之后,摇摇头:“我们这边都是山边上村寨,你也知道邪祟多是出在那等人口密集之地,所以没这种可能,也没听说过,……” 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他又皱了皱眉,“不过鄳县靠着落山县的观音场不知道你听说过么?” 陈淮生点头,“我知道,那是挨着南楚边上的一个墟场吧?据说是朗陵、义阳两郡与南楚那边三地交汇处最繁盛的所在,虽然名义上只是一个墟场,但人来人往,平时都十分热闹,逢五逢十开墟,人山人海,……” “对,观音场得名于它旁边的观音潭,据说观音潭水深千丈,水底可通淮渎和蠡澜泽,有蛟龙出没,……” 陈洛生似乎在回忆着什么,有些记不清了。 “三年前我去观音场那边常住的客栈里,无意间听茶博说起过什么地方好像有什么邪祟出现过,应该是那个山旮旯里,但那都是三四年前的事情了,当时也没在意,我这几年也没往那边去,不知道究竟如何,……” 三年前,而且是鄳县挨着落山县与南楚交界地带了,虽说鄳县和蓼县挨着,但是论距离却不近,起码是两三百里以外了,不太可能。 一时间也没有了头绪。 陈淮生也知道这种事情本来就不好查,否则重华派自己就能做了,也不用邀请九莲宗。 而且时隔一年半,很多线索早已湮灭,也不知道这重华派和九莲宗如此做派,是要给各方一个交待,还是真要查个水落石出? 或者就是等候新的事件发生,再寻契机? 不过陈淮生觉得该自己做的事情,恐怕还得要去做。 不能只是九哥帮自己跑一遭,打探一下情况就可以向门中敷衍了事了,这不是他的风格。 和陈洛生约定休息几日就去蜂桶岭,毕竟陈洛生辛苦奔波了几日,才回来,也得要休整一下。 看陈洛生似乎还有些心事,陈淮生便问道:“九哥,可是这一趟还有什么不顺?” “倒也不是,在蜂桶岭也见了几个原来熟悉的朋友,都是干猎手猎伕的,都感觉这一年多来情况有些变化,妖兽出现频率明显增多了,不仅仅是之前我们提到的这些一阶很危险的妖兽,像无品妖兽也变多了,他们现在也是喜忧参半,无品妖兽多了,猎获就多,但一阶妖兽出现频率猛增,那就意味着遭遇不测的时候也多了。” 陈洛生的话让陈淮生也心中微动,这不是一个人的感受了,看样子是一个趋势,和天时变化有关么? “蜂桶岭道种们也有出事?”陈淮生多问了一句。 “有,两个还算熟悉的道种,三个月前遭遇一头云腾金猫,当场就丧命了,好在那头云腾金猫好像不再在这边出现,但不幸的是鄳县那边又出现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一头,另外一头铁鬃野猪听说在罗汉堡祸害了两个道种之后被猎杀了,……” 云腾金猫陈淮生没见过实物,但当猎伕时,猎者专门绘有一本各类妖兽的图本,他见在图本上见过。 比诡狼个头小一半,但是更灵活更凶悍,炼气二三重的估计遇上都只有逃命的份儿,没准儿还跑不掉,或许炼气四重还可以斗一斗。 铁鬃野猪他亲眼见过,也参与过猎杀。 两名炼气二重的修士用了法弩,正巧遇上那头孽畜钻入了陷阱,就被直接斩杀了。 那一次也是他参与的最轻松的一次猎杀,但并不代表铁鬃野猪就好对付了。 陈淮生不由得要为自己蜂桶岭之行担心了,可别真的遇上这种妖兽,那可就真的是逃命无路了。 似乎是觉察到了陈淮生的担心,陈洛生反倒是很豁达:“哪都可能遇上这种事情,咱们这边有诡狼,那边有金猫,命悖的话,哪儿都躲不过?再说了,诡狼不也被你宰了么?云腾金猫或许比黑尾诡狼厉害一些,但厉害也有限吧,没准儿你……” 陈淮生一听赶紧拱手:“九哥,可千万别把一回侥幸当成自己本事了,我那是用神符加运气遇上的,那诡狼若不是中了南明离火逼得用丹元之气熄灭法火,光那一喷就得要我命,……” 陈洛生却意似不信,笑着也没再言语。 陈淮生也无奈,谁让自己这一战成名呢? 谁会相信自己只有那三枚神符,一下子全用光了? 不,不对,还有一枚炎阳符,入道之前自己没法用,但现在却能行了,想到这里陈淮生心里稍微踏实一些。 之前他都有点儿想要回一趟县城去找宗门求援了。 甲卷 蓼花繁 第四十三节 再进境 夜深人静。 陈淮生五心向天,朗目微闭。 淡淡的白气如蛇信一般在鼻孔间吞吐不定。 幽光覆顶,普照八方。 灵力轻盈地游走与经脉中,不断回转于丹田气海,两鱼对峙,不断旋转。 但阴阳鱼在丹海中还很小,灵力成为两团鱼形光轮的缓冲和纽带,显得格外的圆润滋养。 而两鱼也在不断吐纳着灵力,只不过在这个时候,那一团呈现出银白色的鱼形更为活跃和强势,起着主导作用。 陈淮生将内视观想移至气海下到关元之间,一枚光瓶沙漏若隐若现。 瓶底已经有了薄薄一层,比起几天前几不可见的情形明显就有了改变。 虽然还是没有服用诡狼元丹,但是狼肉陈淮生这几日里却是每日大嚼,可谓难得的滋补。 另外晾晒干了的狼骨,陈淮生也用家中石磨将其磨成粉,加入灵粟粥中。 这同样是一种滋补灵气的好佐料,对于他这种刚入道亟待提升的道种来说,可谓裨益良多。 三十六重周天行气完毕,整个丹海中的阴阳鱼似乎都大了一圈,不断相互挤压,吞吐灵力,然后将灵力重回经脉中,直上百会。 终于百会上一滴晶莹剔透的光液形成,慢慢沿着经脉下滑,只落入丹海之下关元之上的光瓶中。 大道完成。 陈淮生终于舒了一口气。 陈淮生内视发现这一滴灵力光液似乎比前几日习练之后更饱满圆润一些,大概相当于原来的光液一滴半左右。 他不确定这是偶然现象,只此一次,还是自己修炼混元功有了进境。 之前他测算过,十五日苦修,自己在沙漏光瓶中已经滴下的光液已经铺下了菲薄一层。 并不是每一天的修炼都能结成光液滴落,十五日之内基本上要隔两到三日才会结成一滴,早间或者晚间不一定,但大小基本一致,唯独这一次光液要饱满壮硕得多。 虽然没法具体量化进度或者说比例,但自己感觉如果将沙漏分成百层,自己应该已经完成了第一层,正在向第二层铺筑。 如果这样计算下来,自己大概会在一千五百日左右完成炼气一重的修炼,也就是说自己只需要四年多一点时间就可以达到炼气一重。 按照自己和骆休月、蔡晋阳他们谈起的情形,五年内能进阶突破,达至炼气一重,已经算是相当算是比较快的了。 像骆休月就是五年出头达至炼气一重,而蔡晋阳快一些,四年不到就突破了完成炼气一重,开始冲击炼气二重。 不过二人在炼气二重上都慢了下来,骆休月用了八年才突破炼气二重,而蔡晋阳则用了整整十年,由此可见修行之艰难。 可如果要按照今日结成的光液大小来计算的话,那自己修炼成炼气一重的时间将会大大缩短,也就是说自己未来十日可能就能相当于原来的十五日修炼进境,四年时间可能就会缩短到三年时间。 但前提是日后每一次都能有今日这般效果,想到这里陈淮生不由得对未来充满了憧憬。 或许自己禀赋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差,也许找对了功法和门路,有充裕的各类资材供应服食,自己未必就不能闯出一条不一样的路来。 现在佐元丹就节省了下来。 按照原来的设想,佐元丹对修行大有裨益,但数量有限,陈淮生是准备每三日服用半粒。 但既入道,修炼起来半粒的分量就小了,三天一粒是基本需求,可自己只有这么两瓶二十四颗,算下来也只能满足两个多月的需要,再要,那就得靠自家本事了。 宗门中的法器、符宝、道衣、武器甚至功法都不是平白无故就能到手的,入门会有一些基础的物件,但是再往后,就要靠自己本事了。 要么任务立功获得赏酬,要么晋级获得增加和奖励,要么交换交易。 前两者对陈淮生还难了点儿,这查明鹿照邻遇害一事的线索也算是任务,但现在看来显然不是短时间内能有突破的。 而入道算是一個晋级,估计会在原来基础上的物件有所增加和奖励。 但现在陈淮生还不想因为一个入道就去宗门里吵得沸沸扬扬,最好的办法就是交换或者说交易。 自己手里还有一块丹金一块秘银,现在还有诡狼元丹和狼皮狼尾狼骨。 样样都能卖得灵石,也可交换其他一些可供平素修炼补养的丹散灵药。 不过这也需要到合适的坊市去交易,而像竹沟关的店铺那等地方去交易绝对是要吃亏的,陈淮生从未考虑过。 好在狼肉替自己解决了大问题。 陈淮生初步估测了一下,这七日里自己每日早晚按照混元真诀修炼,对身体消耗很大,每天七八斤狼肉不在话下,还得搭上一两斤灵粟粥,或者一两个玉麦蒸饼。 陈洛生带给陈淮生的叠芽茶也成为日常一大滋养调息的难得奢侈品。 只可惜元宝塬的水质还是差了一些,长溪水质阴气重了点儿,烧开泡出来的叠芽茶灵气也要损失几分。 陈淮生现在算是明白为何修真界四大要素——财、法、侣、地会将财排在首位了。 啥都可以没有,唯独不能无财。 你再怎么刻苦修炼,每日在这凡尘俗世中成日被浊气侵蚀,修炼的提升会被浊气侵蚀大半,进境大受影响。 但你如果有各种灵药丹散服用,道衣法袍裹身,就可以最大限度抵消凡间浊气的影响,先天上就比那等一无所有者占了莫大先手。 可以说一步差,你就步步差。 功法如果宗门中的你不满意,只要你灵石足够,一样可以去一些特殊坊市中去购买或者竞拍。 如果你灵石充裕,各种制作符箓的资材,修炼法器法宝的矿石,炼制丹药的药草,均可买到,既能修炼提升,还能增益自身。 但这一切都得要建立在伱有足够的灵石份儿上,或者灵石不足,丹金秘银一样可以作为货币交易。 道种和修行者与凡人的贸易基本上是不沾边的。 道种和修行者所需一切,凡人都用不上,同样凡人的物事,道种和修行者也没法用,但二者仍然可以通过黄金白银对灵石乃至秘银丹金来对价交易。 固镇这一带是没有坊市的,即便是蓼县县城里坊市也很简陋。 毕竟蓼县这种小地方修真很少,多是道种,再往深里说,就是能花大价钱进行交易的“客户”不多,自然就形成不了大的坊市。 甲卷 蓼花繁 第四十四节 买凶 倒是想陈洛生提到的观音场,却有一个颇具规模的地下坊市,俗称鬼市。 因为这里地处南楚和大赵交界处,又是山区,且距离绝域不远,妖兽、灵草这些都多有出产,狩猎者也多有来这边。 就算是有一些见不得光的东西,可以直接卖到邻国去,官府也好,本国宗门世家也好,要想查,隔了国境线,要想查就没那么简单了。 有大量产出,地域特殊便于交易,自然就能吸引更多的修士来交易,因此就形成了这样一个边境鬼市。 陈淮生是很有兴趣想去那边看看的。 虽然手里没太多拿得出手的东西,但是去看一看,了解一下规矩和行情,日后就可以考虑来这里交易了。 狼皮狼尾对自己现在没啥用,按照九哥的估价,狼皮如果卖得好的话,可以卖到三十到三十五灵石。 狼尾要看情况,遇到合适的急需此物的买家,五十灵石都有可能,如果不太急要的,二十到二十五灵石是比较有把握的。 但都得要去坊市私贩行商那里去交易。 去那些坊市坐商店铺里售卖,起码价格要压价两到三成,这种亏陈淮生是断断不能吃的。 诡狼元丹不好估价,陈洛生也从未见过有售诡狼这种一阶妖兽元丹的,只听闻过,但价格如何,人家都是私下交易,讳莫如深,不会透露。 不过陈洛生估计,再怎么也得要二百灵石以上了。 那一块丹金和秘银也对自己无用,可以交易出去,换来灵石就可以购买类似于佐元丹这样的修炼必备丹药了。 这么一盘算下来,自己还真的算是一个小富翁了。 尤其是这么诡狼元丹可真的是一笔大财富,若能成功售卖出去,收益大为可观,换得的灵石可买五瓶佐元丹,供自己修行一年所需了。 想到这里,陈淮生心就忍不住噗噗猛跳,那摩天坪上不是说还有一头赤尾诡狼么? 这一枚炎阳符能不能解决掉? 但陈淮生也只敢想一想。 运气不是随时伴随自己,斩杀黑尾诡狼用了自己自己三枚神符,这还是因为前期寨子里用法箭施火,迫使诡狼耗用了丹息,自己才侥幸得逞。 真要再换一头完好无损的黑尾诡狼,没准儿就该自己倒霉了。 陈洛生的妻子和两儿一女一起来送行。 虽然不知道丈夫与陈淮生要外出做什么,但是女人还是觉察到恐怕和丈夫平常出去狩猎采药有些不一样。 但念及长子已然觉醒灵根,逐渐就要成为家中另外一根顶梁柱,而且还得了陈淮生的承诺,女人心中也要踏实许多。 只可惜次子都要七岁了,仍然没有动静。 不过女人也知道自己有些痴心妄想了。 一家出两個道种的不是没有,但人家大家子弟,妻妾一大堆,动辄都是一二十个儿女,才有可能出两个道种。 像自己这种家庭就两子一女,三出二,那还得了? 看着满脸不舍的小七与眼泪汪汪的小九和十三妹,陈淮生发现自己居然有些羡慕其九哥这一家其乐融融的情形来了。 这可不是一个好征兆。 修仙第一剑,先斩意中人。 这句话也是对很多绝情修仙的明鉴。 有了家室,必定会分心旁顾,对修仙大不利。 但亦有人称,财法侣地,侣往大的说,就是师长、师兄弟师姐妹,往小的说,就是伴侣道侣,有道侣龙虎阴阳调济,有益修行。 陈淮生现在是半点都不敢想的,能活五百岁,为何要像凡人那样几十寿元就了结此生? 就算是炼气巅峰,也只有一百多岁,但是一旦进入筑基,就能直逼两百岁寿元,这如何不让人心驰神往? 至于说道侣有无益处,根本不是现在可以考虑的,现在的陈淮生只想进阶。 “小九,十三妹,放心,你爹和我去一趟蜂桶岭,查点儿事情,估计就是十来天,我保证九哥能平安回来。” 陈淮生信誓旦旦地向着抱着自己腿的小九和十三妹安慰道,这两孩子,眼泪鼻涕往自己腿上糊,不过委实让人生怜。 “六叔,那你可要说话算话,爹说你现在比他都更厉害,……”小九比小七小三岁,只可惜未明道骨,看样子可能性不大了。 “你爹骗你的,你爹是元宝寨最厉害的,哪一次狩猎猎获不是最多?”陈淮生笑着道:“伱也得学着……” “可爹说,我和大哥不一样,大哥可以像爹一样修炼,……”小九睁大眼睛,满脸期望:“我也想像爹一样,……” 这话让陈淮生心中也是一颤。 小孩子有梦想错了么? 可现实就是如此残酷,老天爷注定了的东西,谁也没法改变。 就算是有天材异宝,也只能让道种从后天入先天,无法让凡人变成道种。 不过小九还没满七岁,也许能和自己一样能在最后关头出现奇迹呢? “小九一定能行的,要相信自己,……”陈淮生抱起小九,亲了亲,“六叔会替小九鼓劲!” 当陈淮生和陈洛生二人一踏出元宝寨向东北而去时,陈尚雄就在第一时间出门到了摩天坪下一处峰峦。 “出门了?”一身鹤羽衫的中年修士捋了捋胡须,漫不经心地道:“往哪儿走了?” “往东北方向走的,走得很快,两个人结伴,……”陈尚雄迟疑了一下,“如果可以的话,道师可否不杀另外一人,打昏即可,……” 陈尚雄倒不是对陈洛生有多少好感,而是考虑到一旦自己得了元丹练到武道极致,陈洛生便对自己不具有威胁了。 而且陈洛生也算是陈家子弟,好歹也能多一分力量,尤其是日后和罗汉堡那边对抗时,也能派上用场。 “两个人结伴?”中年修士眼皮一翻,恶声恶气地道:“那怎么行?四块丹金十块秘银不过价值八十灵石,加上两斤幻金草也不过一百灵石,如何能让我去解决两人?再说了不解决那个人,我岂不是暴露了行迹?” 陈尚雄气得吐血。 秘银兑灵石一般在一比五到一比六,而丹金对灵石基本上是十三左右,大都市价格还要高一些。 幻金草每年进山来的商人收购价起码在十五灵石每斤,这加起来再怎么都是一百二十灵石了,却被这恶道居然压价成了一百灵石。 “仙师,之前便是说好了的,之后我会把狼皮狼尾奉上。”陈尚雄面带苦涩,却还不敢强辩。 “嗬,狼皮狼尾值几个钱?两人就得要两百灵石,还得加一百灵石,狼皮狼尾我给你算五十灵石,你再添五十灵石,我替你一并解决了。” 中年修士话语里不容置疑,恶狠狠地道:“要解决必须要两个一并解决,否则漏了行迹,那就是天大的事情,对你我都是祸事。” 甲卷 蓼花繁 第四十五节 追杀 在中年修士面前,陈尚雄毫无反抗余地。 对于这样一个炼气三重的修士,人家捏死自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要求人家办事,就只能按照人家的要求来。 “可是仙师,我实在拿不出来了。”陈尚雄哭丧着脸道。 两百灵石,他上哪里去找?为了这诡狼元丹,他已经倾其所有了。 本来平时花销也不小,自己又一门心思要修炼武道,各种灵材也没有断过,现在骤然要拿出这么多财货出来,委实有些困难。 “我管你能不能拿出来?”中年修士满脸不耐,“拿不出来就给我记着账,好了,别废话了,往东北方向走了,那就是蜂桶岭那边了,我知道了,相貌特征你都和我说了,没变化吧?” 陈尚雄无奈地点点头,事已如此,再想要反悔都来不及了,只要能拿到那枚诡狼元丹,一切都值得,只是连陈洛生也一并也葬送了,委实有些可惜了。 “还要请仙师小心,那厮手里或许还有一二神符护身,莫要大意了。”陈尚雄忍不住又提醒了一番。 “呵呵,神符?什么神符?神符也是要灵力催动的,一个未入道的小角色,能催发什么神符?” 中年修士嗤之以鼻,不过看在陈尚雄很认真地模样份上,他也勉强点点头。 “我知道你说的他用神符杀了诡狼,但我也问了原委,之前诡狼就已经连喷丹气消耗了不少,当然他的锐剑符的确也不弱,不过对付妖兽可以,用在我身上,那就是笑话了。” 见对方知晓情况,陈尚雄也就放了心。 炼气三重的仙师,便是诡狼在他面前也只有手到擒来的份儿,陈淮生不过是凭借神符侥幸杀了诡狼,仙师要对付他,难道他还能跑得掉? 只不过就是要如何做得干净利索一些,最好能造出一个失踪迹象来,让外人也都无话可说。 现在陈淮生和陈洛生外出,看样子是去蜂桶岭,这就正好,在蜂桶岭那边解决了他们,谁也说不上個什么来。 每年这种道种入山去狩猎采药而遭遇厄难的难道还少了不成? ****** 从元宝寨一出来,陈淮生和陈洛生就一路疾走。 蜂桶岭不算远,直线距离就在二三十里左右,但是路却不好走,须得要绕行,这一绕行下来就是五六十里地了。 好在二人对这条路都还算熟悉,按照正常行走速度,天黑之前能赶到。 不过陈淮生也知道前次陈洛生奔波几日累得够呛,所以他也不想陈洛生太辛苦。 一枚健步符替陈洛生打上,但他自己却没有用。 入道之后,身体机能大变,体内灵力澎湃昂扬,别的不说,但在精力体力上已经和入道前有了质的飞跃。 陈洛生觉察到陈淮生回来这几日里似乎又有些变化,但是也说不出来变化在哪里。 从元宝寨出来往东北走,横亘在前面的就是千尺崖,这条路不好走,所以一般说来都要绕行靠西面的滴水岩。 但还没到滴水岩,陈淮生就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太上感应术让他直觉预感格外灵敏。 但他无法确定会发生什么事情,只知道应该是对己有害的危险。 这种情形也无法向陈洛生说,徒增烦恼,不过他还是提醒陈洛生小心一些,而且也还是有意加快速度。 陈洛生还以为陈淮生走了好几年才回来,情况不熟悉,还有些不太适应,但见对方越走越快,自己靠着健步符都有些跟不上了。 陈淮生一边走一边开始将炎阳符握在手里,一边四下打量周围的地形地貌,以便于能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他现在还无法确定威胁究竟来自哪里,但从不会落空。 在二人后方二里地,中年道人已经不无心疼地拿出一道神符发动祭起了草虫之鸣。 这是一门很实用的小法术,但也不是他一个炼气三重能自身发动的,还得要用神符之力来启动,通过方圆三里之内草木和鸣来察悉自己目标的动向。 心海中立即浮起了目标的身影,正在警觉地加快速度向着前方奔行。 “咦?”中年修士有些惊异,这两个家伙突然加速了,难道发现自己在跟踪他们? 不可能啊,一介道种怎么可能有这般敏锐的灵识? 别说一般道种,就算是炼气二三重的人也不可能发现自己才对。 惊讶归惊讶,中年修士也没在意,无论他们怎么提速或者藏匿,都难以逃脱自己的视野,他有这个把握。 现在他要做的是在超出元宝寨的范围内,选一个合适地方解决掉二人。 陈淮生把太上感应术提升到了极致。 这份儿时灵时不灵,是不是心灵感应的法术他也说不好究竟有没有效,但小心驶得万年船。 这个未知世界太多诡异离奇的东西,自己心态上已经完全接受,但是在实际中总还有些下意识地大意松弛感。 可一旦麻痹大意,没准儿就是万劫不复,他随时都在提醒自己要牢记这一点。 感应术只能模糊地感觉有不利事情针对自己,像是某种气机笼罩着自己,从何而来,无从得知。 “九哥,我们快一点儿。”陈淮生不动声色地瞄了一眼四周,假意打望前方歇脚处,“前边就是滴水岩了,我记得过了滴水岩就快了吧?” “呵呵,还早着呢。”陈洛生还没有意识到,“过了滴水岩,往北就是野蜂沟,往东就是蜂桶岭了,野蜂沟还有五六里,蜂桶岭还有三十来里,……” 危机感越发浓重,陈淮生这个时候已经确定有某种威胁正在悄然袭来,走蜂桶岭怕是来不及了,但走野蜂沟恐怕就会有更大的不确定性。 “九哥,先走野蜂沟!” 来不及多想,陈淮生断然作出决定,“走!” 看到陈淮生猛然拔足飞奔,陈洛生大吃一惊之余,也立即跟上,只是他的速度却无法和陈淮生比了。 “怎么回事,淮生?去野蜂沟作甚?” “我也说不出来,先往野蜂沟走,……”陈淮生无法解释,只能埋头奔行。 陈洛生知道陈淮生的性子,必定是有所发现,也不多言,调息运气,紧紧跟上,“淮生,要进沟么?” “到沟口再说。” 这一处正好是一个上坡,眼角余光就能看到山脚下一里多处,一道身影忽隐忽现。 陈淮生心中一紧。 本想发力狂奔,但是却又怕被对方发现,反而露了形迹。 而且看对方的奔行姿态,他就知道绝对是炼气修士,而且起码是炼气二重以上的角色。 这个时候陈洛生也看到了那道出现在山脚下的身影,脸色一变:“淮生,可是这家伙……” “快!”陈淮生猛然纵身一跃,将速度提升到极致,同时将另一枚健步符打到了陈洛生身上。 两枚健步符符力叠加好不了多少,只能说略有帮助,而且对身体也有损害,但是此时陈淮生也顾不得了。 甲卷 蓼花繁 第四十六节 遁地逃 两人提速狂奔的情形,也被后方的中年修士瞧在眼里,忍不住咧嘴轻笑。 他也不知道对方怎么就发现自己了,不过这两三里内要想摆脱自己,那就是痴心妄想了。 从滴水岩到野蜂沟这一段其实风景相当奇丽,只是罕有人至。 从元宝寨到蜂桶岭大多数时候是绕行南边的采翠谷而非滴水岩,但滴水岩这边略近,路更难走,所以陈淮生和陈洛生才选了北线。 中年修士略一提气,身体已经漂浮起来,足尖在草面一点,瞬间飘逸而起,三丈距离眨眼即过。 再在一丛灌木枝尖一点,凌空而跃,猛然在空中吸气,舒展身形,十余丈距离瞬间拉近。 眼角余光看到那飞速逼近的身影,陈淮生忍不住暗叹。 这就是一分实力一分差距,自己也给自己打了一枚健步符,九哥是两枚健步符叠加,但是在人家的漂行术面前,就如同儿戏。 短短一盏茶时间人家就已经快要追上自己了。 好在这一处山坡之后,就是下坡了,树林要密实许多,比熟悉程度,对方看似不太熟悉,这却是一个可兹利用之处。 “淮生,前面那个峡口就是野蜂沟的进口了,往那里跑!” 陈洛生呼吸急促得有如风箱。 “好!”陈淮生猛然从坡上一跃,竭尽全力提气飞纵,在一处岩石上一点,再度跃起,如飞鸟投林,直钻林中。 陈洛生则是伏地屈身,一个狸钻棘笼,沿着那小道从边沿上的灌木林中急奔。 中年修士也没想到这两人反应如此之快,而且动作干净利索,没有半点拖泥带水,显然也是在这野地中活动惯了的角色。 虽然不虞对方脱出自己视野,但若是让这二人分道逃跑了,还真有些麻烦。 也幸亏从这里下山的路径就是一条沟谷,看这样子两人似乎也没有分开的架势。 深吸一口气,再度腾空,虽然无法驭空而行,但是只需要在树梢枝头一点,便能借力滑翔,姿态更为优美飘逸。 他有绝对把握能在沟谷尽头把这二人拦截下来。 陈淮生只感觉自己气息已经紊乱起来了,再也无力坚持太久。 这种高强度近乎于逃命的奔行对灵力的消耗一样不小,健步符提升速度,但却增强消耗,这样跑下去,最多一炷香工夫二人就得要累死。 虽然无暇回头一看,但是他也能感觉到已然有如尖刺般的目光紧盯住了自己的后背。 以为钻进树林就能有所藏匿,看样子头顶上的树林枝叶丝毫影响不到对方的追索。 好歹也是当过多回猎伕的,基本逃窜经验还是有。 陈淮生猛然伸出双手,揪住两边的灌木茅草,双臂轰然发力,连带着根系泥土一大团瞬间拔了起来,土壤中的土腥气息扑面而来。 借助着猛力前冲的动作,陈淮生毫不犹豫,狠狠地将草木泥团向两侧扔出。 倾尽全力的这一扔,在林中带起了巨大的声势,泥团和树枝杂草击打在整個林中,顿时树动枝摇,惊起无数鸟雀。 中年修士也没想到陈淮生会出这样一记奇招。 他监控查探陈淮生动静的法术就是依托陈淮生身上的气息与其周边草虫的互动感知来实现的,这是一个很独到的法术。 但是现在陈淮生突然发难,抓起一大把草木和泥土向四周乱摔,一下子就将整个树林中的这个草虫感知环境给彻底破坏掉了。 现在他虽然悬空于空中,只能俯瞰整个林中。 但是陈淮生在树林深处搞出这么大的阵势,这泥土和草木在林中乱扔乱甩,到处都是草动树摇,而法术却又暂时失效,一时间却哪里能发现陈淮生藏身于何处? 中年修士现在还真有些束手无策。 以前斗法也好,搏杀也好,甚至袭击也好,也不是没干过,但都是真材实料地对决,干不过跑路也是凭借各自道法遁术。 还从未遇到过这种不按规则来行事的。 自己还未曾表现出敌意,对方就直接开始大动干戈地逃遁,弄得自己连下手都没来得及。 一时间气恼无比,中年修士手中道剑陡然祭出,猛然向下就是一压。 陈淮生已经觉察到那中年修士就在自己所处树林的上空中,只不过一时间无法发现自己所处的具体位置。 看样子自己搞出的这一阵势还是起到了一些作用,若是让其发现自己藏身具体位置,只怕就是自己毙命之时了。 但此时他却感受到了整个树林上空突然变冷。 中年修士这抚剑一弹,整个青白色的剑体倏然从不足三尺幻化成为三丈有余的阔叶巨剑,然后右手食指和中指再在剑叶上向下一推。 巨剑轰然向下横扫,漫天剑气莽莽苍苍,呼啸着席卷而来。 陈淮生在第一时间就觉察到了危机降临。 几乎是下意识地动作便一拍腰间别在腰带上的遁地符,灵力催动,身体倏然紧缩变成一尾游鱼,唰地一下便钻入地中,在泥地树根中滑行三丈,闭气凝息。 而在他上端,浩荡剑气犹如横卷而过。 犹如一道白色龙卷从天而降,莽莽苍苍,无可匹敌,挡者立碎! 无论是腰粗的榆树,还是宛如胳膊的枯藤,亦或是丛生的灌木,乃至凸起的泥土山石,在这一击横卷之下,都立即树断石裂,四散炸开,枝叶尘土纷扬,毫无阻滞。 犹如一场暴风掠过枯草地,方圆十丈之内化为一片平地。 换在十多丈开外的陈洛生看到这一幕也是肝胆俱裂。 无论陈淮生有什么神符附体,面对这样席卷天下的剑气,只怕都只有肢断体裂,毫无反抗能力。 陈洛生忍不住想要奔行过来。 他也意识到对方是针对陈淮生而来,对自己毫无兴趣,所以内心仍然恐惧,但是看到陈淮生落得个死无全尸,还是忍不住跑了过来。 只不过他刚跑出几步,就戛然止步。 那名中年修士已经从空中落地,手中仍然捧着已经恢复成原状的长剑,正在满脸狐疑和不可思议的表情四下打量查看情形,显然是发现自己这堪称吞吐天地的一剑居然没能达到目的。 惊喜过望的陈洛生赶紧重新缩回身体,藏匿于灌木丛中,但他也知道自己这种藏身要避过对方的查找纯粹就是痴心妄想。 不过要让自己这站在对方面前受死,他宁肯这样蜷缩藏匿起来,起码在心理上也要觉得安全许多。 中年修士大感惊讶。 自己这汇聚全身灵力爆发的一剑,方圆十丈之内无坚不摧,便是一阶妖兽遇上一样只有肢断筋裂的份儿。 而且他也确定对方绝对就在这方圆十丈之内,怎么这一剑发出,气势汹汹,天崩地裂,却斩了个空? 四下查探,委实没人任何人类被斩杀的气息,即便是被斩成碎末,那也该有血肉气息,岂会半点气息都没有? 忽然间想到什么,中年修士立即又启动灵识,沿着地面向下搜索。 甲卷 蓼花繁 第四十七节 走投无路 陈淮生也早就料到遁地符只能管一时,他也从未指望就靠着一枚遁地符就能逃出生天。 还没有等到气息闭满,他就已经重新破土而出,稍一观察就朝着野蜂沟口狂奔而去。 中年修士也没想到对方狡狯,自己这边刚开始搜索地下,对方就从地里窜出,犹如林中狡兔,贴地飞驰,自己还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那家伙又已经钻入了林中。 气得七窍生烟,中年修士也来不及多想,再度手指搭剑,催动灵力灌注于剑体上,长剑顿时再度膨胀,一抹青芒在剑脊上泛起。 陈淮生也知道已经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健步符早在从地里窜起的时候又加了一张在自己身上,同时一枚佐元丹也被塞入嘴里,把身形步速提升到了极致。 这个时候他也顾不得自己经脉承受不起受损了,保命要紧。 前方就已经是野蜂沟口,虽然不知道进入野蜂沟会是什么命运,但是他相信自己做出了一个明智选择。 以背后这厮的实力,只怕整个蜂桶岭所有道种都顶不住这厮一剑之威,更何况自己根本就到不了蜂桶岭就会被对方斩杀。 所以这個时候平常人畏若鬼途的野蜂沟也许还真的要成为一个唯一有点儿希望的逃命之路。 再度钻入林中,陈淮生立即折向贴地狂奔,干了两年猎伕生计,让他对在野地山林中奔行逃窜的手段倒是十分精熟,现在也成为他保命手段。 同样抓起身旁的灌木,猛力拔起向前用尽全身力气扔出,然后突然折向向左前方突进。 不出所料,刚来得及奔出十步,就看到自己右后方一道清亮的剑气漫卷而来,横扫而过,堪堪距离自己不到一丈之处。 整个树林再度被斩得一片狼藉,枝叶泥土石块漫天飞舞,声势之盛让无心旁顾的陈淮生都为之骇然。 不过此时,陈淮生已经冲到了树林边缘,距离沟口只有一步之遥了。 “淮生,接住,赶快进沟!” 刚来得及冲出树林的陈淮生就看到迎面一块赤红色的物体飞来。 他一手接住,还没有来得及说话,陈洛生便喊道:“他要杀的是你,别管我,赶快进沟,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陈淮生也来不及多想,拿住赤阳石塞入怀中,无暇多说,猛地冲入野蜂沟中。 后边拔地飞腾而来的中年修士满脸狰狞,怒吼一声:“小子,今天你死定了!阎王爷来了都保不了你!” 他真的没想到这厮如此狡谲,居然在那等紧急情况下,都还能有心思给自己玩出一出声东击西的花招。 活生生又让自己浪费了倾尽全力的一击! 饶是他是以剑为本的剑修,这样连续两击出手,还是让他体内灵力感觉到有些动荡了,不得不稳一稳调息一下,才能再度发出一击。 原本以为解决一个尚未入道的道种,还不是手到擒来? 两百灵石轻松到手,何等惬意,顺带对方手中还有一枚诡狼元丹,多少也能值三五百灵石。 他可从未想过到手的东西还会给陈尚雄,到时候就说人解决了,但对方身上没有元丹,一句话就能打发了。 现在看来自己还是轻敌托大了,早知道就该在滴水岩上直接扑上去斩杀了事。 现在可倒好,居然被对方逃出几里地来,看样子对方是想要逃入眼前这条山沟中,大概是觉得遁入沟中就能有机会逃脱吧。 作为炼气三重的修士,他当然能感受到前面沟中传来的阵阵阴气。 毫无疑问,这条山沟和禺山中许多山谷山沟一样,都有浓烈的阴瘴。 凡人一旦被这种阴瘴侵袭,基本上就难逃一死。 就算是道种,一样难以抗衡这种阴瘴侵蚀,一时半刻还能勉力坚持,超过一个时辰一样是身死道消。 对于自己这种炼气三重的修士来说,这阴瘴一样对自身修为有损害,但是却不像道种那么严重了。 平常时候,他肯定是不愿意去进这种山沟的,但是这一次,都到了沟口,那厮都不怕死要钻进去,自己难道还怕了不成? 这等恶气他是绝对忍不了。 大不了先服食两颗烈阳丸抵御阴瘴,等事情办了,出来之后修炼两日,炼化阴气影响罢了。 瞄了一眼一旁已经窜入林中的另外一人,中年修士现在也顾不得自己斩杀了目标之后这厮会不会已经跑掉了。 反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大不了回来之后再找这厮杀人灭口。 现在他首先要把逃入沟中的目标给碎尸万段! 陈淮生只觉得自己面红心跳气息紊乱,连脚步都有些虚浮起来了。 他知道这种两道健步符对自己的身体经脉是一个巨大的冲击,再不服用而佐元丹自己恐怕就得要力竭虚脱了。 可佐元丹的威力非同小可,不立即调息化解,这药力突然爆发出来,自己的经脉根本就经受不起。 本来就相当脆弱的情况下,七窍流血而亡也不是不可能。 背后再度传来对方嚣张的声音:“小子,我看你能跑到哪里去?怎么,你觉得逃入这阴瘴沟中,就能让我止步?呵呵,小辈可恶,竟敢屡屡戏弄于我,本想给你留个全尸,但现在老夫要把伱活剐了,……” 情知逃不掉了,陈淮生猛然止步,一边调匀气息,消化那一枚佐元丹带来的药力冲击,一边装出喘着粗气的模样道:“晚辈从未得罪过人,前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要杀晚辈?” 这等时候,中年修士反而不急了,笑吟吟地看着对方:“小子,怀璧其罪懂不懂?” 陈淮生恍然大悟,故作惊讶,“前辈说的是什么意思,晚辈不懂,……” 早就看穿了陈淮生在借机调息休息,但中年修士毫不在意。 这等角色,他一口气可以斩杀十个。 随便对方耍什么手段,在实力面前,都是虚妄,他有这个自信。 “小子,你耍什么花样都没用,诡狼元丹交出来,我给你个全尸!”上前一步,中年修士阴恻恻地道:“那本该是我来斩杀的猎获,却被你取巧得了手,现在该物归原主了。” 陈淮生还真没想到有这种强盗逻辑,但是他也无所谓了,“晚辈交出元丹,另外再想向前辈赎买自己一条命如何?” 中年修士嗤笑一声,“元丹本来就是我的,别提不在身边的狼皮狼尾,你能拿得出什么来?也别给我说让我跟着你去什么地方拿,我没那闲工夫,至于你身上的,我不会自己取么?……” “前辈,那可未必,晚辈还有一个同伴,他那里有晚辈不少东西,比如三张健步符,……” 中年修士不屑地哼了一声,还没等他说话,陈淮生又道:“还有幻金藤五斤,丹金三块,另外晚辈身上还有一本《赤华真解注疏》,……” 甲卷 蓼花繁 第四十八节 孤注一掷 陈淮生一边说,一边也在观察着中年修士的神色变化。 他也知道这种利诱手段在老江湖面前是没多少用处的,这个恶修显然就属于此类。 他也就是用作缓兵之计,也知道对方看穿了自己并不在乎拖延时间,但他必须要争取一下。 自己已经精疲力竭,如果不用这点儿时间来调息体内灵力,就连一搏逃命的机会都没有了。 见识过对方那一剑之威,陈淮生知道自己和对方正面一搏的机会都没有,他只能另寻诡路。 当注意到对方眼神中一丝不耐和狠厉时,陈淮生就知道自己的缓兵之计也差不多要失效了。 没做任何地停顿,前一刻还在喋喋不休,下一刻却见陈淮生一个伏地躬身,手中抓起的两团两团泥土,一团猛地掷向中年修士,另一团却是倏地丢向了另外一侧的悬崖崖壁处。 两团泥土飞射而出,而陈淮生却是一个倒地翻滚腾身而起倒飞而出,毫不犹豫地就埋头向沟内狂奔。 被陈淮生这有些癫狂的行径弄得一愣,哈哈大笑起来,中年修士大袖一挥,那一团劲气四射的泥团便被振飞。 再微一提足,中年修士身体便悬空浮了起来,身形宛如游龙翔空,便直扑二十步外正在夺命狂奔的陈淮生。 只是呼吸之间,中年修士便已经驾临陈淮生的上空,长剑再度从背后飞出。 中年修士刚想要咧嘴一笑,却见半空中忽然一阵“嗡嗡”作响,顿时脸色骤变。 呼啦啦一片黑雾弥天,原本准备击杀陈淮生的长剑倏然晶芒暴涨,在空中幻化成为一個光球炸裂,剑气光芒,暴溅开来。 密密麻麻地蜂群嗡嗡而至,但是却被这爆闪的光焰横卷而过,只是在空中来回反复几个扫荡,便剿灭大半。 这是黑斑王蜂,野蜂沟中最常见的一种蜂虫,但论威力和毒性,却算不上太厉害。 不过即便如此,寻常凡人蛰一口必死无疑,而普通道种,被黑斑王蜂蛰上一口,也得要脱一层皮,若是三只黑斑王蜂蛰上,那基本就无救了。 所以哪怕是中年修士这种炼气三重的修士,面对这铺天盖地的黑斑王蜂来袭,一样是脸色剧变,赶紧全力以赴应对。 真要被蛰上几口,不说立即丧命,但是肯定会让修为大减,这黑斑王蜂体内的阴气,一样不弱。 好在这黑斑王蜂的战斗力并不强,中年修士御动剑气,三下五除二便将这一窝黑斑王蜂斩杀干净。 这个时候中年修士也才反应过来,当初目标双手各抓一团泥土,分射两边的目的。 很显然这厮是早就算计好了,逗得自己凌空飞行追击于他,而另一块泥团就砸向了崖壁上的蜂巢,引来黑斑王蜂的袭击,自己正巧就赶上了这一波,可谓恰到好处。 气得五脏六腑都疼了起来,中年修士已经意识到了这个目标的难缠。 虽然就是一个不入流的道种,但是其战斗力简直堪比一个炼气一重,不,甚至是炼气二重的狠角色。 花样百出不说,而且还能揣摩人心,观风辨势,一招接一招的烂招数,弄得自己应接无暇,手忙脚乱,甚至近在咫尺都无法斩杀对方。 就这么短短几息间,陈淮生又已经逃出百步之遥,转眼就是一个拐角,也不知道这拐角之后还有什么古怪。 而且让中年修士感到不解的是,这厮居然不惧这沟谷里如此浓烈的阴瘴侵蚀,连自己都服下烈阳丸都能感受到阴气逼人,还是这厮已经抱定必死之心,无惧阴瘴侵蚀了? 陈淮生知道自己是逃不掉对方追击的。 两人之间的差距实在太大了,自己甚至连对方一击都无法抵挡得住,先前一剑横扫的威势他见识过了,真的是无可匹敌。 炼气三重都有如此霸气的剑道之威,陈淮生都难以想象到筑基甚至紫府的阶段,那该是如何山河变色星汉易位? 再一枚佐元丹塞入嘴里,化为一道热流贯入体内,迅速在经脉中爆发式的流淌起来,陈淮生只感觉自己热得全身都想要炸裂开来了,这是经脉骨骼承受不住药力的征兆,哪怕是按照混元真诀的修习诀窍运行,一样难以消化这样短时间内两枚佐元丹的药力冲击。 陈淮生虽然看不见自己的模样,但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发梢都立了起来,鼻孔膨胀,全身赤红,一抹血色从鼻孔、嘴角、眼角、耳孔甚至指缝间渗出。 转过崖壁拐角,他没有再逃,逃也逃不掉,人家几个呼吸就能飞越百丈之遥,自己能逃多远? 这野蜂沟就是一条略显弯曲的沟谷,却也没有多么深邃的洞窟或者地下河,没有多少可供藏身之所,以对方的灵觉,可以轻而易举地追踪到自己。 青锋剑拔出,灼热的手指在冰凉的剑脊上擦拭了一下,呼吸越发急促,连带这喷出的鼻息都是炽热的。 发红的眼瞳,死死盯住那崖壁拐角处,一窝南瓜大小的小蜂窝藏匿在崖壁最下方的草笼边。 九哥曾经和自己说过,星蜂就喜欢在这种湿润而又生长着星火草的崖壁角落筑巢。 星蜂不像其他蜂群那样,动辄几千上万只,它一窝只有区区二三十只。 一窝星蜂只有一支雌蜂,也是蜂后,蜂后无用,只会产卵孵化,但雄蜂的战斗力却是堪比鬼喙山雀。 九哥也说了,野蜂沟中野蜂虽多,但是只要小心一些,不要去招惹这些野蜂,大部分野蜂也不会随便蜇人。 但现在陈淮生就希望这窝星蜂暴怒蜇人,不把这个死追自己不放的修士蛰杀,自己就只有成为对方的剑下亡魂了。 这个时候陈淮生深刻体会到了技不如人且囊中羞涩的艰难了,除了一枚炎阳符,自己再没有能拿得出手的东西来。 炎阳符固然威力不俗,但对上对方,却很难对对方造成多大的威胁,除非能击中对方致命要害。 青锋剑更不必说了,对方那一柄长剑,显然是被施法加谕过的法器,一旦灵力催动,就凭空添了几分威杀。 但他现在只能靠手中仅有的这点儿东西一搏了。 当中年修士的身影刚一出现时,陈淮生手中尖石正巧落到了星蜂蜂窝的上端。 “嘭!”的一下,被砸中的蜂窝顿时炸了营。 “呜”地一声,十余只星蜂如旋风一般卷出,寻找着挑衅者。 蜂虫的习惯就是靠的最近的活物就是敌人,而“好巧不巧”,中年修士又走到了星蜂蜂窝最近处,不到两丈之遥。 已经高度警觉的中年修士第一时间就催动了剑气爆发,瞄准了来袭的星蜂,正在庆幸自己反应够快时,他才发现这一窝已经不是先前的黑斑王蜂了,而是个头大得多的星蜂。 每一只星蜂大概有婴儿拳头大小,已经不比鬼喙山雀小多少了,其上下飞舞盘旋能力犹有过之。 剑芒过处,三只星蜂拦腰斩断,但是剩下十余只星峰却已经分成了三群,逼近到了中年修士贴身近处。 甲卷 蓼花繁 第四十九节 你死,我活 来不及多想,中年修士知道星蜂不好惹,一个懒驴打滚,剑芒迸发,护体盘旋,又是五只星蜂被斩落,但是却有两只星蜂沾上了中年修士的衣衫。 骇然间,中年修士灵力爆震,两只星蜂顿时被震飞落地,但此时另外三只星蜂却寻机飞旋而入,狠狠地扎在了中年修士的脊背上。 剧烈的疼痛让中年修士忍不住大叫起来,全身灵力疯狂运行,将烈阳丹的阳气催发到极致,以抵御星蜂阴毒寒气的渗入肺腑。 陈淮生终于等到了这一刻。 星蜂的阴寒之力就有着强烈的僵直作用,即便是中年修士炼气三重,也一样有短暂的效力。 当然要说几只星蜂就能蛰死一个炼气三重的修士,那也不现实,甚至可以说只需要一个周天的灵力运行,就能将阴毒逼出大半,但是这给对方带来的短暂麻烦已经足够陈淮生发起一波攻击了。 将内心澎湃勃发的灵力全神贯注于剑上,青锋剑终于凝聚起了一层薄薄的霜华,宛如一层白雾缭绕,若隐若现,。 陈淮生已经有些驾驭不住体内沸腾的灵力了,他急需释放这种内心的狂躁之意。 怒啸一声,陈淮生埋首猛冲,青锋剑将那一式仙人指路发挥到了极致。 一剑定乾坤! 中年修士早已经看到了狂冲而来的陈淮生,嘴角忍不住浮起一抹诡异的微笑,还真以为利用几只星蜂的突刺就能让自己手足无措么? 一轮周天的灵力运行便已经将星蜂阴毒逼出大半,这個时候中年修士内心只想要好好戏弄和虐杀一下这个以为得手的家伙。 让自己出乖露丑差点儿就阴沟里翻船,若是不好好折磨一下这厮,如何能释去自己内心几欲爆发的怒火。 面对着剑尖直抵自己胸膛的青锋剑,修士轻描淡写地微微侧身,手掌很随意地在那剑叶上一拍,青锋剑一震之后断裂成了三段飞溅而出。 另外一只手却已经狠狠地扼住了陈淮生的颈项,粗重而灼热的呼吸几乎要喷在陈淮生脸上,恶狠狠地道:“你这个该死的狗杂种,居然敢戏耍老夫这么久,浪费了老夫这么多时间,老夫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啊!” 最后一声声调突然变得凄厉无比,握住陈淮生脖颈的手猛然甩出。 陈淮生偌大的身体竟然被抛出十余丈,狠狠地砸在地面上,在地面滑行两丈,蹭出一个巨大的泥坑来。 此时的修士骇然地看着自己嘴中、鼻孔、耳孔冒出的熊熊阴火,紧接着指缝、眼角、眉梢,乃至整个肌体都迅速泛起青白色的火焰,瞬间将其吞没,哀嚎声回荡天际。 修士被阴火幽焰所吞没,但身上的衣衫物件却丝毫没受波及,这是来自体内的阴火反噬,足以将身体一切烧成灰烬,神魂俱灭。 那具身体终于燃烧殆尽,一身衣衫委顿下来落地,只有残留的一层薄薄的烟灰覆盖在衣衫上。 任谁也看不出几息之前,这还是一名强横无比的炼气三重修士。 沟口的陈洛生焦急无比地等待着,已经三个时辰过去了,天已经黑尽,但是仍然没有任何动静。 淮生没有出来,而那个修士也没有出来,里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最终的结果如何,他也无从知晓。 可一进野蜂沟就阴气浓烈,没有了赤阳石,他不敢进去,否则几息之间阴气就要侵入肺腑,走不出两里路,自己就得要变成路倒尸。 他只能在这里静静地等待,等待着奇迹的发生。 奇迹在哪里? 陈淮生静静地躺在那里,距离烧尽了骸骨的修士衣衫十丈开外,遥遥相对。 偶尔有几只暗夜金环蜂从空中掠过,并没有在意下边发生过的事情。 陈淮生当然没有能力一击击杀一个炼气三重道师,但是他在最后时刻倾尽全力将炎阳符催发,插入了对方体内。 并不是陈淮生杀死了那名炼气三重的白石门道师,而是炎阳符爆发的神火引燃了道师因为服用大量烈阳丸抵御阴瘴侵袭的体内孽火。 本身就因为超强度的爆发对抗斩杀了星蜂,身体状态就处于临界状态。 谁曾想被贴身进逼的陈淮生发动的炎阳符勾动体内炽燃的孽火,一下子就从内到外烧了个通透,就算是紫府仙尊在此都没法救。 一直在崖壁另一端的一个巨大身影终于动了。 从陈淮生闯入沟内到中年修士跟进,一直到陈淮生用石块击中星蜂蜂巢,再到二人搏命,他都一直在崖壁另一端的藤萝后,静静地观赏着两个人类的决斗。 他站起身来,拨开密织宛如一道厚重的藤帘,从后边走了出来,摇摇晃晃地走到陈淮生面前,探下头,嗅了嗅。 硕大的头颅比起寻常人来还要大一圈,粗壮雄健的身躯起码八尺有余,头顶微秃,有些花白的面颊红一块白一块,看上去有些丑陋。 就这样认真仔细地观察了一下陷入沉寂的陈淮生,壮汉又步履蹒跚地走到了修士,只能说那一堆衣衫面前,打量了一下。 蹲下身体,伸出手去拨弄了一下,似乎有些疑惑。 不明白怎么这个人就突然从嘴里、鼻孔里、耳孔里冒出了火焰来,自己燃烧了自己? 最终壮汉还是站起身来离开了,回到了陈淮生面前,坐下。 陈淮生并没有死。 虽然中年修士的含怒爆发一击将他扔出之力巨大,但是那个时候觉察到体内阴火突盛的修士已经无暇来对付陈淮生了。 所以只是这一扔,将其撞在地面,但即便如此,巨大的撞击之力还是让他全身骨骼几乎都碎裂了。 如果不是他的道骨凝实异于常人,这一扔一撞,他也该身死道消了。 此时的他呼吸微弱,但细密绵长。 壮汉大概是有些好奇陈淮生此时的状态,与自己冬眠时候相似。 哪怕他现在已经不需要冬眠了,但只要到了冬季,他都更喜欢窝在屋里一动不动。 现在这个人类就有点儿像以前的自己冬眠一般,只不过这个家伙一样是七窍流血,看上去应该是受创甚深陷入了昏迷才对。 他有些犹豫。 从北面的梯云坑搬到这野蜂沟有多久了,八十年了吧? 这么多年来,见过的人类不算多,但也不少,林林总总有二三十来个吧? 不过绝大多数都是自己看到他们,而他们没有注意到自己,也有那么三五个打过照面,不过都相安无事。 敢来沟里的,都应该是人类中有些道行的。 有些是来采药,有些是来探险,还有的就是图个新奇,看一看。 不过沟内的阴瘴和蜂虫对他们来说都是一种威胁,所以真正感兴趣的人并不多。 而真正有价值的蜂虫巢穴都在沟北去了,像在南段筑巢的星蜂、黑斑王蜂这些蜂虫几乎不会产有价值的蜂蜡蜂精。 可北沟对人类来说,就有些太挑战了,几乎没人会去北沟。 就这样静静地看着陈淮生,壮汉似乎陷入了沉思。 上一次看到人的时候都是几年前了,三四年前吧? 可现在自己也越来越面临着修行上的突破,他很清楚,自己最终可能不得不踏入一个对自己是一片空白和陌生的世界,这让他感到恐惧。 可他也知道自己的修行要想再进一步,继续走下去,就不得不踏入人类世界去历练,自己的终极目标也就是要修炼成人。 当年自己还懵懂无知时,那个义无反顾走出山岭去游历的狡兔女,现在在哪里? 他无从得知。 但是连胆小如鼠的狡兔女都会战战兢兢迈出那一步,难道自己还不如她? 或许狡兔女这么多年回过梯云坑? 只可惜自己离开了那里,再无机会遇上她了。 甲卷 蓼花繁 第五十节 施救 雨淅淅沥沥下了起来,开始还小,后来越发大了。 雨水沿着那藤蔓枝条滑下来,摇曳的雨幕和藤蔓形成了一个禺山秋雨的最好写照。 整个沟中地面凹陷处迅速积水。 已经回到藤萝密织起来的幕帘后,壮汉迟疑地看了一眼已经慢慢被积水浸润漫淹了半边身体的陈淮生。 人没死,他当然知道,但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来应对这个情形。 把他弄到干处?救他一命? 自己八十年来在这沟里,既见过那些被蜂虫蛰杀的人类,也见识过那些为了一份蜂精蜂蜡或者几株灵药而白刃相向的人类,有些甚至本身就是朋友同伴,却背后一刀。 自己都是冷眼旁观,从未理睬。 最初他不太看得懂人类之间的杀戮所为何事,但后来也渐渐明白,尤其是有一個人得手之后得意洋洋地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所为皆为利益。 兽类也一样为利益而搏杀,但这份利益更多地是为生存,而有些人类似乎已经超出了为生存而搏杀这一范围了。 这让他也很震惊和疑惑,但更多的还是恐惧。 修行要更进一步,就需要去人世间历练感悟,获得更多的修行法诀来提升自我,他很清楚自己的天赋不算好,但运气还算好,才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而要想再继续走下去,那就要面对人类,和人类那些修行者打交道,所以当初狡兔女义无反顾地出山了。 现在自己也慢慢走到了这一步,即将要面临这种大考难关。 狡兔女比自己聪明机敏,适应人类世界生活更快,而自己能行么? 可若是不去走这一遭,自己就始终难以脱去山野旧貌,真正融入到人类生活中去,只有自己都认为自己成为人类一份子了,才能真正进入修行世界,追求无上大道。 踟蹰半晌,壮汉终于还是迈出了第一步,走到了雨中,来到了陈淮生面前。 陈淮生昏迷依旧,微弱的呼吸带来的胸部起伏能证明他仍然一息尚存。 注视着这具身体,还皱着眉略显痛苦的面孔,嘴角、鼻孔耳际的血沫都被雨水冲淡,壮汉终于探手抓起陈淮生的肩头,轻松将其抓起。 走回到藤蔓背后斜凹进去的一处天然石槽,壮汉将陈淮生放在干处。 这里不是他的常居之所,而是他偶然来南沟这边的一个临时栖息地,北沟那边才是大部分时间逗留的所在。 不过这几年也是考虑到了自己即将进入人世间,不得不和人类打交道,他才来南沟时间多一些. 南沟出没的人也比北沟要得多,他可以在南沟这边仔细观察人类的语言和活动方式,用这种方式先行来熟悉了解。 这十年里他一直跟踪、模仿和学习人类的语言,学会了较为简单的交谈,大概意思也能理解,至于说再深层次一些的东西,就比较难了。 壮汉身上的衣衫是一件不太合体的老旧长袍,那是前几年他从一名死者遗留下来的包袱里得到的。 这么些年里,在野蜂沟中死去的人少说也有十来人,他也见惯不惊了,对他们遗留下来的东西,壮汉也没有客气,能用则用。 就这样坐在距离陈淮生五尺处,天色已暗,壮汉闷闷地燃起了篝火。 用火也是壮汉从人类那里学来的,最初他是对火有着天生的恐惧,但是久而久之,也就慢慢习惯了. 或许这是学着人类生活,或者说进化成人的必经之路。 拿出一块赭林水蜂的蜂蜜塞进嘴里,然后又从背后的包里翻出一堆食物。 有沟中崖壁上的特产——赤力藓,也有沟中湿润角落特产——蓝茵苔。 这两种都是他最喜欢吃的苔藓类灵草,鲜嫩可口,灵气十足,还有几枚拳头大小的千藤果,这就是他今夜的食物。 比起五十年前,他现在的食量已经大幅度向人类靠近了。 越是修炼到后期,一切举止日益向人类学习和模仿,修炼进一步升华,食物种类也日益挑剔,但数量上就大大缩减了。 像腐肉原本是自己八十年前的最爱,但现在连闻都不想闻了。 在一百多年前在梯云坑时自己对吃人并不忌讳,但现在来了野蜂沟后就已经从心理上禁忌了。 瞟了一眼那个仍然昏迷不醒的家伙,壮汉纠结起来,到底救不救? 他提起对方身体的时候,就已经摸了摸对方身体各部。 全身上下的骨骼几乎都碎裂了,五脏六腑也都受到了巨大的震荡,经脉阻塞,七窍流血。 不过这个家伙的骨骼似乎特别密实厚重,骨髓也凝实坚密,才能经受得起这样强烈的撞击,否则早就毙命了。 五脏六腑似乎因为提前服用了一些特殊丹药催发了药力,加上其似乎已经触及到了人类修行的门槛,所以在这一击中反而还能扛得住。 当然受损是免不了的,但是人类的修行秘术似乎尤其注重对脏腑经脉的保护,他的体内有一些特殊的丹元灵力萦绕运行,所以也不足以致命。 问题是现在他继续这样昏迷着,没有其他外力帮助的话,灵力缺乏外界滋养补充,自然就会慢慢孱弱窒息而亡。 他翻了翻对方怀中的物事,两瓶丹药,打开其中一瓶闻了闻,药性中补。 还有一枚带着腥气的纸包,像是兽体中的物事,他都懒得打开。 另外还有一本书册,几张符箓,一把灵石,两块金属,一块赤色石头。 石头带着浓烈的火性,应该是这玩意儿才帮助对方没受沟中阴瘴的侵袭。 帮对方服用那瓶中丹药? 但这家伙现在昏迷不醒,丹药入口也难以融化入体,而且他也不确定这丹药是否足以帮助对方催发体内灵力运行。 对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他的认知有限。 思忖再三,壮汉还是有些恋恋不舍地从自己怀中珍而重之的拿出一个只有三根手指宽半尺长的皮囊。 浑圆粗壮的手指灵活地扯开塞子,闻了闻,脸上露出迷醉爱惜的神色。 用手指拨开陈淮生的嘴唇,在粗鲁地将手指伸进对方嘴中撬开牙缝,然后将皮囊小心翼翼地倾斜,囊袋口流出一抹宛若凝霜白华的乳液,缓缓流入陈淮生口中。 似乎是感觉到已经足够,壮汉迅即收回囊袋,然后又贪婪地舔舐了一下囊袋口,一滴不剩地舔干净。 这才重新塞入塞子,放入怀中藏好。 甲卷 蓼花繁 第五十一节 灵种 陈淮生只感觉自己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中。 全身上下就像是被置于铁砧上,用巨锤一一捶打过一遍,疼痛得他难以忍受,呻吟出声。 整个身体处于一种奇异漂浮状态下,经脉阻塞,丹元凝滞。 但是入喉的一股清凉之意似乎正在缓缓流入自己经脉中,慢慢催动着经脉内原本死气沉沉的灵力重新活跃起来,而且还在进一步加速中。 下意识地想要坐起来,但是却无能为力。 整个身体几乎都失去了控制,除了体内的灵力还能流淌运行,陈淮生发现自己想要动一个手指头都困难。 忍不住呻吟出声,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才把眼皮撑开,陈淮生看了看眼前。 映入眼帘的是侧面的一团篝火,一具庞大的身影在火堆旁坐着。 “谁?谁救了我?”陈淮生抿了抿嘴,嘴中那股子清凉味道余韵无穷,舔舐一下都觉得十分舒服。 壮汉没有作声,他没想好回答之后接下来后续话题怎么继续。 陈淮生努力地想要挪动身体,这样斜躺着很难真正调息运气。 “兄台,可否帮小弟一把,将我扶起来,正面坐定,小弟想要调息疗伤,……” 陈淮生也不知道坐在火堆对面的男子是個什么情况,面部因为篝火阴影看不清楚,而不做声更让他感到奇怪。 救了自己,怎么还不好意思了不成? 心里叹了一口气,壮汉挪动身体,走了过去,将自己暴露在火光下,这个时候陈淮生才看到了对方的尊容。 溜圆的大脑袋额际微秃,面部似乎有些花斑,像是患了某种皮肤疾病,深一块浅一块,但是肤色差异并不明显。 嘴唇微鼓,鼻头浑圆硕大,短脖粗颈,一副憨厚老实却又有些闷骚的感觉。 粗壮的双臂只是这么随意一拨弄,就把自己搂了起来,然后将自己靠着洞壁坐定。 “劳烦兄台,将我双腿叠加,双手置于腿上,五心向天,……” 感觉到对方似乎不太明白打坐调息的姿势,陈淮生诧异之余也只能小心提点。 好在对方似乎不以为忤,径直按照陈淮生的指导做了。 弄得陈淮生都还有些不好意思,这一位救命恩人可真有些古怪但却热心周到。 “兄台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愿与小弟说话?”陈淮生坐定,一边调息,一边问道。 壮汉仍然是不言,摇了摇头。 陈淮生有些不明所以,但此时体内气息紊乱,急需调息疗伤,也就顾不得了:“兄台既如此,那小弟就要唐突了,此时须得要调息疗伤,烦请兄台帮忙护持一下,……” 壮汉看着陈淮生,点了点头。 见对方点头,陈淮生立即松了一口气,含胸收腹,闭目吐息,五心问天,…… 他很快就感觉到体内灵力的变化。 虽然骨碎筋断,但是体内灵力却迅速流转,几乎是一下子就冲开了阻滞之处,而骨髓筋丝也像是获得了某种特殊的滋养,焕发出无穷的活力,迅速弥补着先前造成的伤口裂口。 惊喜之余,陈淮生毫不犹豫地催动灵力沿着经脉冲向丹田气海,灵力连过三转,终于在丹田气海中激荡起来。 两个原本蛰伏的灵轮终于触动起来,但很快一个就陷入了沉寂,而另一个自己命名为灵种的灵轮则生机勃勃地壮大起来,贪婪地吞噬着涌入地灵力,膨胀起来。 当灵种膨胀到极致时,似乎终于明白过来,开始沿着经脉上行,原本还有些阻滞的经脉迅速在灵种带动灵力奔行过程中一路畅通,这种畅意感让陈淮生都舒服得忍不住呻吟做声,看得旁边的壮汉忍不住咧嘴。 那可是自己的珍藏了一百二十年的洞天真青石乳功效,若非梯云坑中的天青石笋干涸,再无石乳滋生,自己也绝不会离开那里。 六十年的积攒就只剩下这小半皮囊石乳了,每月一滴这么积攒下来的,这么些年来对自己修炼裨益良多,可今日却被这个人一口气喝掉了起码三年积攒。 陈淮生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但毫无疑问自己最终那一抹清凉肯定和对方有关,佐元丹不是这个味道,也绝无可能有如此厚足的劲道,那灵力涌荡之凶猛,简直难以控制。 此时的陈淮生也顾不得旁边这一位“救命恩人”还在一直等着了,他需要把这份灵力彻底吸纳,并将其借力催发丹海中的灵种滋生中去。 灵种得此滋补,倏然壮大,忽地膨胀起来,变得异常蓬勃活跃。 犹如江河溃堤,大潮倒卷,澎湃磅礴地在经脉中滑行,引导着灵力沿着经脉不断蔓延浸润。 奇经八脉中原来一些不可觉察的细微旁经支脉也都被涌荡蓬勃的灵力冲击洗刷得清晰起来。 灵力不断溢入,使得这些旁经支脉也变得生机盎然起来了。 这一刻陈淮生感觉到自己百会之上那一株连通脊柱直到会阴的灵根根系都有了几分松动乃至多了几分生气,让他竟然有些不敢置信。 灵根松动? 这意味着什么? 他不敢深想。 竭力排除这份意外带来的种种臆想,陈淮生告诫自己稳住心神,先把眼前之事解决好,好高骛远要不得,不切实际的奢望更是虚妄,要稳。 好容易平复心境,才让一度紊乱的灵力在灵种的牵引下继续不断地游走奔行于经脉中,同样也在不断冲刷滋润着旁经支脉。 碎裂的骨质开始弥合,丹元勾动精髓,重塑整个身体的骨骼,让其重新凝实紧致。 虽然还不可能一下子就让整个受创的骨骼恢复原状,也不可能使得所有经脉彻底修复,但是只是通过调息就能达到这种状态,还是远远超出了陈淮生的预料。 他可以确定一件事情,那就是自己服下的东西就算不是天材地宝,但是也相差不远了,尤其是对自己灵根的滋养活润,这是前所未有的。 一般说来,灵根乃是先天所生,与生俱来,基本上一旦过了十四就定型,要让灵根重塑,那可就要是改天换地夺造化之功了。 但今日这种感觉却更像是一种潜移默化的活养。 灵种的培育发自丹海,这灵种究竟是什么,他现在也无法确定。 但灵种爆发从诡狼嘴中救了自己一命却是不争的事实,单就这一点,陈淮生都觉得值得自己去冒险滋养培育这枚灵种,不,应该是两枚。 今日灵种突然得了补养而疯狂壮大,远远超出了以前修行时催动调息运行时的状态,也使得陈淮生对今日灵种运行之后,关元灵轮光瓶会有什么样的变化充满期待。 这种喜悦甚至大大超过了被中年修士一击给自己带来的种种创伤。 甲卷 蓼花繁 第五十二节 救命恩人(熊)? 壮汉看着陈淮生就这样微闭双眼鼻息间白雾吞吐不定,头顶更是烟云缭绕,内心也是艳羡无比。 自己三百年才修炼到今日这般地步,而且还有无数芝草灵药滋补,但看看眼前这个人类,不过二十岁左右,就已经达到了炼气境界。 人类(蠃)独占五虫之首,但毛类都更认为人类先祖实际上也是毛类一员,只不过数万年前得了五仙始祖授了天地秘法修行,才逐渐得以脱离毛类,独成人类。 而这些修行者其实就是人类中的那些得了天地秘法传承者。 这些修行者据说还有禀赋更强者,如果得了好的功法,三五十年就能修炼到和自己现在相若的境界。 这也许就是种族差异,也是为什么像自己这种毛类要想修行上岸,就必须要走人间道游历这一遭。 上苍在赐给人类天地秘法时,也给了其他四类以赐福,毛羽介鳞各得其所。 如毛类有更强健和特异的体魄,羽类能飞善走,介鳞可栖息于地底水中等等。 可人类的修行秘法则可帮助人类得以超脱其他四类所得的赐福。 但除了人类,其他四类无修行秘法,唯有靠天生禀赋和天地灵宝来自我伐骨洗髓。 但天地之间灵宝何其少,这注定毛羽介鳞四类中只能有少数禀赋卓越者和气运加身者才能从中脱颖而出,而且还需要历经无数劫难。 就在壮汉浮想联翩时,陈淮生已经完成了七十二次运行周天。 一滴光润莹洁的精元开始凝结与百会下,就像以往调息运行之后,开始从百会天顶沿着经脉缓缓下滑。 但这一次略有不同,不断凝结膨胀的精元超乎寻常的巨大,缓缓渗出的精元成长成为硕大的一滴,陈淮生内视观识之下,这一滴起码相当于以往调息运气一轮之后数倍,甚至数十倍。 看着不断膨胀然后缓缓注入经脉的精元,仍然还在不断凝结,陈淮生惊讶之余也是喜出望外, 以往一滴注入丹田和关元之间的灵轮光瓶中几乎见不出什么变化,一般都要三五日的修习才能有所变化。 从第一滴精元滴入灵轮光瓶中开始,十五日里也只能见到肉眼可察的菲薄一层,但是这一次不一样了。 硕大饱满的元精液滴滑入经脉中,但是仍然在不断渗出凝成,源源不断地进入。 陈淮生屏住呼吸地内视着这一幕。 从沙漏形的光瓶第一滴落入形成了一个细长的光线,有如油葫芦向碗中倾倒油液一般,细密绵长。 当最后一丝精元落入瓶中时,陈淮生内视观识可以清楚地发现,仅此一日的修炼已经超过了前十五日修炼所成精元的数倍,在灵轮光瓶中已经有了可观的一层晶液。 默默的评判了一下,前十五日修炼所成竟然只有今日一日修习所得一到两成之间。 也就是说,今日修习所获相当于前十五日的五倍到十倍之间,哪怕是折个中,那也相当于三個月到四个月的修行。 而且陈淮生也能看到,整个光瓶中晶液已经升到了大概八分之一到十分之一左右,按照原来的进程,自己也许三到四年就能修成炼气一重,但现在已经节约了三四个月时间了。 这也同样意味着,自己是可以做到五年之内练成炼气一重这一及格标准的。 只可惜这样的机会不可能每日都有,否则自己只需要几日就能突破,成为真正炼气一重的修士。 但如果偶尔还能有那么一两回呢?又或者经历了今日这种劫难之后,自己的修习进度是否可以加快呢? 哪怕不可能像今日这样,但是每一日修习所得精元之液能更硕大更饱满呢? 陈淮生睁开双眼时,内心已经充满了无比期待。 对眼前这位救命恩人,他也一样无比感激,哪怕这一位怎么看都很难想象是能拯救自己的道师仙师。 眼前这位不知道究竟是天生聋哑,还是性格内向不愿意说话,但陈淮生却不想放弃努力。 对自己的救命之恩,以及未来也许会有更多的交织可能带来的裨益,都让他想要和眼前此人有更多的交流。 他从对方黑色的眼瞳中看到了几分犹豫、怀疑、担心和期盼,很复杂的眼神,让陈淮生也觉得很好奇对方为何会有这种态度。 骨质的迅速弥合凝塑让陈淮生身体上的痛楚已经消失了大半,虽然伤势要痊愈还要假以时日,但是现在他已经可以做一些轻微的活动和动作了。 他站起身来,郑重其事地拱手作揖鞠躬。 “这位兄台,大恩不言谢,兄台但凡有什么指教,陈淮生只要能做到,无不遵从。” 大恩不言谢?为什么大恩就不言谢?壮汉有些懵。 几十年来,他也算是偷听、学习、模仿过人类语言的了,甚至还悄悄拿到过几本人类最初级的《千字经》这类入门识字的书籍自学。 恩和谢他都是明白什么意思的,怎么恩大了,反而不言谢了? 难道小恩小惠才谢,大恩就是理所当然了? 有些愤怒和不满,壮汉想要发作,但是又觉得自己是不是显得有些小气了,好像是自己救了他就一定要他感谢自己一般。 自己是为了要他感谢才救的他么?好像不是,但自己是为什么救他? 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想的,就糊里糊涂把他带到这里,还把石乳也给他喝了那么多。 想到这里心痛之余就更到愤懑,居然还大恩不言谢了,这种人类怎么这么冷血无情毫无感恩? 见壮汉脸上露出不满之色,陈淮生也不明白怎么对方不吭声不出气,却对自己有些不满不高兴了? “兄台,您……” 壮汉也知道自己不说话恐怕不行了,可自己这一辈子还是第一次和人类说话。 他努力抿了抿嘴,活动了一下舌头,还有嗓子,终于抬起目光注视对方,这似乎是人类中表示尊重的礼仪。 虽然独居的时候自己也模仿过很多回遇到人说话的情形,也自言自语无数回了,但是当真正轮到和人对话了,他又紧张了。 他也很清楚自己不是人类这个情况很快就会露馅,但是这毛类修行到一定阶段出山也是惯例,人世间好像对此并不十分惊讶和排斥。 这种情况他也听说过,这也是他敢于和人类对话的底气。 “我……” 甲卷 蓼花繁 第五十三节 异修 一字出口,声音浑厚,带着浓烈的鼻音,听起来瓮声瓮气。 另外似乎舌头也有些大,像是喝多了酒一般。 这是陈淮生的第一感觉。 这个时候他还没有意识到坐在自己对面篝火旁的壮汉并非人类,潜意识中能救自己的,除了修士,还能有谁? 只是能居于这野蜂沟中,而不惧沟中阴瘴的修行者,还是颇为少见的。 第一个字一出口,壮汉就知道自己还是有些怯了,居然还带着一丝颤音。 他稳了稳心神,屏住呼吸:“你是何人,为何来这沟中?” 一连串的话平顺出口,终于让壮汉心中踏实了许多,给自己鼓励了一下,表现不错。 陈淮生愣了一愣,感觉对方似乎在审问自己,不过他也不在意,仍然抱拳一揖,话语将自己辈分再主动降一辈。 “晚辈元宝寨陈淮生,此番是被人追杀,不得已闯入沟中,若是有所叨扰,还请前辈宽恕则个。” 这边野荒岭的野蜂沟难道也成了有主之地么? 这怎么可能? 但看对方大模大样的气势,他却也不好质疑这一点。 “追杀你的人就是被你用火烧死之人?”壮汉还是有些好奇,忍不住问了一句。 他亲眼看到了那個男子眼中、鼻中好嘴里喷出幽白阴火,很显然不可能是那个男子自杀,而是眼前此人造成的,但如何造成的,却不知晓。 而且能给对方造成致命火杀,但却被对方随意一掌击出几十步之远,全身筋骨俱碎。 若非自己用石乳施救,这家伙现在都该死透了。 这样的反差让他又觉得不可思议。 毛类之间的对决,就是实力的拼搏,战斗到最后一息。 像这种一下子就直接分出胜负的,应该是绝对碾压的优劣之势才对,但居然是两败俱伤一起毙命。 “是,前辈,此人受人之托来追杀晚辈,也算是谋财害命吧。”陈淮生点了点头。 “谋财害命?你?”壮汉有些不明白。 这家伙身上自己看过,好像啥都没有,难道是那两瓶丹丸?还是那一把灵石和两块金属? 灵石和金属他都见过,人类似乎对这些东西很稀罕,但对他来说没太多印象,但这点儿东西也值得如此亡命追杀? “晚辈斩杀了一头妖兽黑尾诡狼,获得其元丹,而此人应该是受人之托来夺取这枚元丹,顺带也就要杀死晚辈,所以……” 陈淮生基本上能确定不是陈尚雄,就是尹力丰二人中一人是这个修士的幕后主使。 只是想不明白,对方怎么能请动一个炼气三重的修士? 斩杀自己的目的,除了诡狼所获,似乎也找不到其他理由了。 “黑尾诡狼,元丹?”壮汉恍然大悟,就是那个腥气扑鼻的小布袋里装的东西了。 山中深处阴气浓盛,毛羽介鳞大多经受不起而迁往山外了。 亦有部分逐渐适应了阴气侵袭熏染,但身体发生了一些进化,变得更加凶猛强悍,大概就是人类所言的妖兽了。 他在原来的梯云坑和现在的野蜂沟中都见识过各类妖兽,也猎杀过不少。 那些妖兽中不少都有元丹,他也没太在意。 对自己来说,三十年前他就不太需要服食外物来提升了,其他毛羽介鳞类的元丹无甚意义。 毛羽介鳞的因为体质和人类的不一样,前期注重自身潜能修炼发掘,重塑筋骨经脉,到后期身体本身已经不太重要,更需要像人类一样注重心境感悟修行。 像现在自己服食外物对自身修炼提升已经作用不太大了,更侧重于慧心滋生和悟性触发。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毛羽介鳞的修炼,都必须要走人世间游历这一遭,否则无法真正像人类一样拥有七情六欲,更体味不到那般千变万化的感悟境遇。 不过对人类来说,那等进化了的毛羽介鳞体内的元丹,的确对他们有些助益,难怪要争夺,甚至谋财害命了。 见对方就这么反问了一句,似乎明白了什么,却又没有了话语,陷入了沉默,陈淮生也有些束手无策了。 言简意赅,还全是问话,这一位怎么话这么少? 壮汉的确有些不知道再说什么,找话题对他来说的确太高难了。 而陈淮生又不知道这一位恩公存着什么心思,怕贸然开启话题惹来对方不快。 二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相互看着,看得陈淮生自己都有些着急。 “不知道前辈怎么称呼?”最终陈淮生还是没能忍住,看这样子,自己如果不说话,对方能这样陪着自己一直坐到天明。 “呃,我,……”壮汉下意识地摸了摸浑圆硕大的鼻头,闷声闷气地道:“我姓熊。” “熊前辈?”陈淮生略感惊讶,下意识地问道:“前辈是南楚人氏?” “南楚?”壮汉一愣,他知道南楚是南边一个人类国家,但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不是,我就是这山中……” 话一出口,壮汉就知道自己说漏嘴了,这山中哪里会有人类生活? 陈淮生心中猛地一跳。 他之所以以为对方是南楚人氏,就是因为对方说自己姓熊。 熊氏是南楚王族姓氏,其中不乏金丹紫府强者,筑基这一类高人就更不用说了,而对方修为甚高,自己都看不出对方深浅,这里距离南楚边境也不远,南楚修士来这边山中探险狩猎亦不少,自然可能性最大。 可对方居然否认是南楚人氏,而且还说就是这山中人氏,这就太奇怪了。 这山中哪来什么人居住? 哪怕是修行者,也不可能久居山中。 阴瘴对修行者一样有很大影响,就算是紫府金丹也不例外。 像赤阳石这种异物也只能护住人在野蜂沟这种绝域边缘地带不受阴瘴侵袭,再往里深入,一样会有损害。 可对方脱口而出说他是这山中……人,不,只怕眼前此“人”并非人,而是…… 联想到九哥和自己说起过几年前曾经遇到过人面罴,再看看眼前这一位肥硕健壮的身躯,头颅和面部如此明显的特征,结结巴巴少言寡语的表现,这简直就呼之欲出啊。 这一位救命恩“人”应该是救命恩熊才对啊。 注意到陈淮生奇异的目光,壮汉心中一个咯噔,大略也猜测到了对方应该觉察到自己身份了,一时间他不知道自己是该挑明,还是继续隐瞒。 好在陈淮生替他解开了难处。 心念急转,陈淮生也只是一惊一愣之后迅即坦然。 无论如何自己是被对方所救,而且看起来自己还大获裨益。 前世中他就喜欢看《聊斋志异》、《酉阳杂俎》、《太平广记》、《幽明录》这些传奇志怪类书籍,也曾幻想过自己若是生活在那个时代该是如何畅意,李白的一首《侠客行》也曾让他憧憬无限。 对于妖鬼精怪他从来就没什么歧视,至于到今世,那就更谈不上什么偏见了。 “熊前辈可是异修?” 异修就是非人类修真的委婉称呼。 甲卷 蓼花繁 第五十四节 结交 壮汉原本还有些惴惴,听得陈淮生问及是否是异修,也愣怔了一下。 他还不太明白这异修是什么意思。 见对方似乎还有些不懂,陈淮生笑了笑,“熊前辈前身可是子路?” 子路? 壮汉更是困惑不解了。 见这一位可能真的是化形不久的熊,陈淮生只能放弃文雅言辞,径直道:“熊前辈雄壮如罴虎,前身可是源于此?” 壮汉脸一红,他也感觉到人家的善意了,换了几种说法,自己都不曾明白,委实是自己没文化啊。 但是这“罴”一词他是明白的,毕竟就是自己出身,人类似乎是用罴虎来形容勇士,也是对自己出身的一种雅称。 微微颔首,壮汉终于吭哧吭哧地道:“是,熊某隐居山中多年,近年方才到此沟中小住,……” 听得壮汉费力地用文绉绉的言语来应对,陈淮生内心也是好笑。 不过他也知晓此类异修最终出路都得要来人世间游历感悟,才能最终修成大道。 看眼前这一位的情形,比起九哥所言几年前的状况已经又有进境,大概是要准备入世游历了。 起码言谈举止已经不容易看出来和毛类有多少相似了,顶多感觉就觉得像是一个性格沉闷的粗汉罢了。 “看前辈的进境,大概是要准备出山游历了?那真的是可喜可贺了。”陈淮生也微笑着道贺:“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浮身红尘里,尽观千帆远。前辈若是游历世间,定会大有收获,裨益良多。” 听得陈淮生前半句祝贺,壮汉还有些高兴,但听得后半截的诗句,粗汉顿时就有些拘谨起来。 这寻常白话他基本上听懂明白没问题的,但是一旦涉及到人世间那些个相对高雅的造词用句,他就有点儿坐蜡了。 但他也知道要去人世间修行问道,这些文言雅词却又是必不可少的。 尤其是日后自己可能要通过入世来体会人类的心境感悟,这等文言雅词却是最容易触发灵感的。 这也是异修为什么前期进境很快,到后边却是越发缓慢的原因之一,就是缺乏这种特殊的语境氛围熏陶。 哪怕是游历期间长期和人类相处,也很难和人类与生俱来这种语感语境相比。 不过粗汉还是感觉到了陈淮生语气里的诚挚之意,心里稍稍安稳。 “熊某虽然有些准备,但是说实话,心中还是觉得不踏实,呃,从未出山行走过,和其他同修也没有接触过,小兄弟算是第一个,……” 小兄弟一词也是粗汉寻思许久才找到的合适称呼。 自己三百岁,对方不过一二十岁,要论年龄,对方喊自己爷爷祖宗都不过,但是毛类年龄却和人类不能等而同之。 按照自家的盘算,自己前一百八十年恐怕在人类那里都不能算年龄,一百八十岁后自己才算是真正开化灵智,六十年前才能开始学习人类语言,这六十年大概在人类那里只能折抵三十年吧? 所以称呼一個小兄弟,似乎都能接受,甭管自己是算六十岁,还是三十岁。 “熊前辈客气了,那小弟也冒昧就称呼你一声熊大哥了,……” 陈淮生也感觉到了这一位异修内心忐忑和彷徨,嗯,倒是一个实诚人,直接说心里不踏实。 “好,好,……”粗汉憨笑点头,“呃,我,愚兄这么些年来荒居山野,少有和人打交道,对外间情形也不了解,还真希望能有个人来和我多说说话,也好了解一下外间情况,免得日后出门惹来笑话,……” “熊大哥言重了,以熊大哥的实诚稳重,在外间只要不露声色,低调行事,想必是不会有人来寻衅惹事的,而且熊大哥实力不俗,真要有些不开眼的浪荡之辈,也不必客气,随手打发就是了。” 陈淮生也笑着应和,“至于说熊大哥担心不熟悉外间的一些风土习俗人情世故,那也简单,小弟全赖熊大哥相救才保得一命,正没有机会报答呢,现在身体还未痊愈,正要厚颜叨扰一段时日,不知道方便不方便,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和熊大哥好好唠叨唠叨,……” “嗨,举手之劳而已,何须报答?……,再说什么叨扰,就更不提了,这里粗陋不堪,就怕你住不惯,……” 粗汉前边言语还有些结结巴巴,但到后来就流利许多。 毕竟他也独自习练了一二十年人类语言了,自言自语反复切磋了无数回。 这边陈淮生也有意放慢语速,并且迎合对方想要说的言语内容,所以也算恰到好处,相得益彰。 这话匣子一打开,就进入了陈淮生的强项,口若悬河,带着粗汉也是滔滔不绝。 前世中陈淮生本来就是教师出身,又当了多年基层干部,最是擅长和各种人打交道,语言话术更是拿手本事。 遇上这粗汉,句句都能递到嘴边,让粗汉心花怒放,一时间都觉得自己这口才真的和寻常人类无异了。 这一摆谈,就是大半个时辰,粗汉倒也没有说太多自家情况,只是一味问及山外情形。 陈淮生自然也明白,没有刨根问底。 不过陈淮生还是感慨对方是遇上了自己,才能有这般“学习”机会,同样,自己也是遇上了这一位熊类,才会这般耿直热心的对待。 换了狼类或者狐类这些多疑的异修,只怕就很难这么容易建立起信任了,虽然现在也只能算是一个最基本的信任而已。 陈淮生除了向熊壮介绍山外世情,也问起了野蜂沟中的情况,对此,熊壮倒是毫无保留。 对,粗汉给自己取的名字就叫熊壮,倒也合乎形象。 “沟北边阴气太盛,贤弟恐怕是吃不消的,即便是愚兄也不能在那里呆太久,但内里蜂虫委实要比这沟南多得多,……” “你说的那等太阴皇蜂和暗夜金环蜂,几乎都在沟北,……,中段只有三五里,有六翅冰蜂、紫丹乌甲蜂,但这些蜂虫几乎都不产蜂精蜂蜡,顶多也就有一些蜂花粉和蜂蜜,……” 说起蜂产品,熊壮如数家珍,这可是他最熟悉的行道。 之所以选择在野蜂沟中生活,主要原因之一就是这野蜂沟中蜂群丰富,可以产出大量蜂蜜、蜂精、蜂蜡、蜂花粉以及蜂蛹,都是他最喜爱的食物。 加之沟中湿润阴冷,崖壁、山脚也是出产一些苔藓类的灵草,同样是他主要食物。 还有不少无品妖兽也喜欢在沟中生活,选择这里也能方便地满足果腹之需。 甲卷 蓼花繁 第五十五节 阴谋 漏发了一节,难怪兄弟们在说有些对不上,抱歉! “那沟中可有其他一些厉害的妖兽?”陈淮生慢慢将话题引到了这个问题上来。 鹿照邻既然是在野蜂沟遇害,现在也不确定他究竟是妖兽,还是邪祟,亦或是其他人杀死了鹿照邻,伪作妖兽邪祟所为。 而熊壮已经在野蜂沟中生活了几十年,虽说少有出沟,但或许就能知晓一二。 “无品妖兽倒是不少,平时我也偶尔猎获,如短尾箭鹿和铁角大奔羊,箭鹿肉还行,但奔羊膻味儿太重,不好吃,……” “厉害的妖兽,那一阶妖兽以上的了,诡狼在沟南里出现过,火鬃野猪也有,沟中我见过两次云腾金猫,二阶妖兽在沟北出现过一次,……” 熊壮似乎在回忆,“有些年成了,五六年前吧,是一只火眼蓝翎鵟,展翅开来足有接近两丈,轻而易举就猎杀了一头铁角奔羊,……” “对了,沟北外,似乎还有一条冰鳞血蟒,但都是二十年前遇上过,这几年没见着了,也不知道是走了,还是被猎杀了,……” 沟北?就算是鹿照邻也不可能走到那里去,都已经进入绝域了。 云腾金猫算是一阶妖兽中的顶级凶兽了,要说猎杀鹿照邻这个炼气六重,不是不可能,但是只有突袭才有可能。 但鹿照邻既然走到这野蜂沟口,似乎不可能不小心防范,金猫要偷袭的手可能性就不大了。 更何况金猫真要猎杀了修真者,为何不讲鹿照邻肢体吃光? 就算是一次吃不下,以金猫的习性,也会将尸体带走才对。 “那熊大哥这两年里可曾在沟口里外遇见过什么岔眼的人或事儿?”陈淮生感觉熊壮对岔眼二字有些不大能理解,又做了详细解释。 熊壮这才明白,点点头:“嗯,你是说不符合常理的情形,这几年里,来山里的人倒是有日益增加的趋势,最早来山里多是你所说的那些道种,猎获一些无品妖兽,或者挖草采药,但这两年,像今日追杀你那人水准的修真者就比较多了,一年我都能遇上那么一两回,……” 陈淮生一凛,随即问道:“和追杀我那人修为差不多,还是更高?” 熊壮迟疑了一下,随即歪头问道:“有差不多,也有高一些的,贤弟,你是不是想要打探什么?” 这一位学习适应速度还是不慢,陈淮生也不愿意破坏自己好不容易和对方建立起来的脆弱信任,点了点头。 “去年春,我一位朋友在沟口被杀,他比我的修为高得多,比今日追杀我的人修为更高,为人也很警惕,但还是被杀了,尸体都被分尸了,但却查不到是谁干的,究竟是妖兽还是其他人,都无法判断,所以我才会想来打探一下,谁曾想偶然猎杀一只诡狼,却还被人盯上了元丹,……” “去年春?”熊壮皱眉回忆起来,许久才道:“倒是有些记忆,当时在沟口远远看见一个人,感觉他浑身上下阴气比沟里阴瘴还甚一般,另外他身边还有两個布袋,布袋还是站立起来的,很奇怪,似乎在沟口等什么人,……” 阴气很浓,这有些宽泛。 布袋?陈淮生有些茫然了,站立起来的布袋,装的是什么?这熊壮用站立这个词语未免有些不合适了,等等…… “熊大哥,你说这布袋是站立起来的,是什么意思?” “我就觉得这布袋高矮和人差不多,而且感觉就像是装了两个人在里边一般,……”熊壮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但肯定不是人,活人的气息我还是能感受到的,……” 不是活人?难道是死人? 邪祟妖鬼?! 陈淮生立即追问:“熊大哥你看到那个阴气很浓的人打扮如何,可有什么特殊标志?” “打扮?一身麻衣,而且是那种一片一片的麻布拼凑起来的,人模样我眼睛不太好,看不清楚,但那人手里拿着一根木杖,木杖杖头上好像有些铃铛,……” 熊壮的话让陈淮生几乎要喊出声来了。 不是邪祟,但是却是尸鬼,而那个阴气逼人的麻衣者,应该就是养鬼师,或者叫鬼修。 养鬼师在大赵不多见,甚至还有些忌讳,但是在南楚却不是。 尤其是南楚有一两个地方更是颇有盛名,养鬼师和养蛊师更是号称南楚两大特色修真。 居然是养鬼师! 虽然不确定是不是鬼修袭击了鹿照邻,但是单单是这个可能来自南楚的鬼修去年春这个时间节点上出现野蜂沟口,就是一大疑点了,还带着两具尸鬼。 南方鬼修和北方的鬼修流派是完全不一样的,虽然他们也都是修真者。 南方鬼修一般是要依托死人尸体或者骸骨来修炼,而北方鬼修则主要是注重搜炼阴魂。 灵修尸体对灵修没有用处,但是尸鬼吞噬灵修的肢体是能提升尸鬼威能的。 见陈淮生脸色骤变,熊壮估计自己所言肯定是对对方有些价值,也很高兴:“贤弟,可是这麻衣人有什么古怪?” “嗯,还不好说,不过鬼修带着尸鬼出现在这等荒山野岭中,委实蹊跷。” 陈淮生见对方又有些迷惑,赶紧解释了“蹊跷”一词的意思,并告知他和别人说话的时候,“蹊跷”听起来就要比“可疑”似乎要高级一些。 这又让熊壮长了一智。 如何让自己在和别人对话的时候显得更高雅,更有文化人的味道,看来自己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可要想在人世间获得那些修真者的尊重,这方面又是必不可少的,眼前这一位似乎还真的是最适合自己的老师。 某些心思也在熊壮心中活泛起来了,熊壮也有些喜悦,这说明自己越来越像一个人了,起码能像人一样思考许多问题了。 不过陈淮生对鬼修和尸鬼的解释也让他感觉到人类世界的复杂和诡异,也难怪人类能高居五虫之首,但是这一点已经远远超出其他所有种族了。 陈淮生又问了其他一些细节,但熊壮只是远远看了一眼,加之他本来视力就不是很好,所以也只看到这些,也没在意,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也一无所知。 虽然有些遗憾,但是陈淮生觉得自己已经大有收获了。 这个带着两具鬼尸的鬼修无疑是最大的疑凶,来自南楚的可能性最大。 至于什么原因让鹿照邻走到这里来,而对方又怎么能选择在这里伏击鹿照邻,这些问题就不是陈淮生能调查得清楚的了。 连鹿照邻的来历都颇为古怪,蔡晋阳都语焉不详,陈淮生也不想去多打听。 得到这条线索交给吴天恩,已经能让自己对宗门有一个交代了。 甲卷 蓼花繁 第五十六节 收获,互益 “这就是那个修士留下的,……” 熊壮站在那堆衣衫面前,内里还剩下一些灰白色的骨质渣滓,但已经不成形,足见这阴火的厉害程度。 但阴火不会烧及衣物,所以陈淮生走到跟前,便径直捡拾起来,仔细寻访起来。 三瓶丹药,其中两瓶满的,各有二十颗,另外一瓶剩下七颗,估计效果和佐元丹差不多。 一柄法剑,陈淮生拿着就不肯松手了。 这柄法剑显然是经过特殊方式制作的,不过未必适用陈淮生现在。 这类武器法器可以拿到坊市上去交易,陈淮生估摸着再怎么也能售卖到一百五十灵石以上。 除了这些东西外,还有丹金和秘银多块,灵石一百八十余枚,算是一笔相当可观的财富了。 灵符(神符)也有约摸十张。 从符文内容和灵气感应上,陈淮生大概能分开这些灵符的种类。 定邪符两张,根据其灵力蕴含情况确定这两张定邪符等级不低,比宗门给自己的辟邪符还要高两阶。 这就不仅仅只是护体辟邪那么简单了,可以由灵力催动,主动对邪祟妖鬼发起攻击了。 神行符三张。 这种神行符比健步符要高一个层次,虽然还不能达到御空飞行的阶段,但是速度更快,更为持久。 还有两张居然是魁阳符,主要用于男女房事上,可让男人雄风不减,持久爆发。 最后两张是陈淮生最为满意的。 一张伏地符,可入地一丈遁行十丈,潜伏闭气一刻,算是一枚保命符。 另一张是坚盾符,类似于元盾符,但比元盾符更高一层级,抗御灵力和法器攻击都更为有效。 唯一让他有些遗憾的这家伙居然没有攻击类的神符。 或者是这厮有相当自信,自认为自己在剑修能力上已经可以无须符箓助阵了。 不过也得要承认,这个家伙的确在剑修上的表现的确十分强悍,当时若非自己逃命经验丰富,在最后关头又用了遁地符逃命,当时就得要一命呜呼了。 这样一算下来,就是相当大一笔财富了。 陈淮生琢磨着既然熊壮救了自己一命,那么这笔意外之财也该是熊壮要占一半。 不过熊壮却是拒绝了。 理由也很简单。 符箓对其无用,异修是无法用灵力启用符箓的,他们可以修炼属于他们特有的异宝,但符箓却是人类修行者特有。 像丹药和法器对其更是没有什么用处,在野蜂沟中有足够的灵草灵药兽肉来供其食用,更何况现在他已经到了不需要服用外物来提升的阶段了。 法器也非其所长。 最后还是陈淮生反复劝说下,熊壮收下了五十枚灵石,但委托给陈淮生暂时替其保管,也算是日后真的打算出山入世时,留作备用盘缠。 这人的身份陈淮生从其身上囊中所藏的两本功法书册能猜测出来。 一本是玄清通明正法,一本是元气固灵诀,其中一本有专门标注为白石门某某手书,有些年成了,应该是白石门中颁发下来的。 符合九哥所提到的陈氏父子与白石门有勾结这一线索,如无意外,应该是受陈氏父子所托来斩杀自己,夺取诡狼元丹。 两本功法书册熊壮倒是很感兴趣,但是翻阅了一下就主动放弃了。 这等骈文骊词所书根本不是他这個文化层次能读明白的,就算是陈淮生都觉得颇有难度。 陈淮生读懂了,传授给他,他也未必理解。 当然最关键的是,现在的熊壮并非是修法炼息的时候,而是需要他历练磨合,准备寻找合适时机应劫了。 异修和人类修行者不一样。 人类修真需要从筑基破境入紫府以上才会应劫,而炼气到筑基破境只需要寻找到合适的秘境来突破即可。 而异修从开化灵智开始就要面临应劫,只有应劫之后,他们的躯体中骸骨经脉才会彻底进化,与人类一样。 但如何应劫,怎样应劫才能避免在天劫中被直接劫灭,就是异修们需要在人世间苦苦追寻摸索的路径了。 这一点连陈淮生也一无所知,估计也没有哪家宗门或者世家去研修这个。 不过陈淮生倒是存了几分心思,如果有机会的话,倒也愿意帮熊壮寻摸一下。 接下来的时间就相对轻松了,陈淮生修生养息,恢复伤势,而熊壮就“拜师学艺”,学习人世间的种种衣食住行,人情世故。 “很好,住店的时候别充阔佬,按照熊大哥你的身份,中等偏上的客栈是比较合适的,各地客栈价格不一,大都市中临正街的肯定要贵一些,但方便,而且风景也更好,甚至还能提供适合咱们修行者的特殊饮食,……” “大城市里河上那些舫船不能随便去,价格昂贵是一方面,关键是会有很多特殊要求,……,什么特殊要求?呃,熊大哥,这个问题一两句话说不清楚,……” “什么,万一有人请你去?这种可能性几乎没有,你要请别人去,那得看你囊中是否足够丰厚,我个人觉得至少你现在无此必要,……” “习字是个长久水磨工夫,但必须要走这一步,笔墨纸砚,唉,熊大哥,不是我说你,伱可能在这方面欠缺些天分,为什么这么说?没侮辱你,你看看你这手指,浑圆肥厚,和熊掌一样,哦,忘了,本来就是熊掌,怎么抓笔?习字讲求手型,你这没戏,……” “穿也需要讲究,你这衣衫也不知道多少年了,挂一下就是一个大口子,都朽了,穿什么质料?那得看你囊中有多少灵石了,……” “……,没有灵石?没有你说个嘚儿啊,……,不是,我是说没有的话,就只能凑合,但熊大哥你应该有其他东西可以置换嘛,外间坊市众多,多有可供交换售卖之所,比如你说你善采蜂精蜂蜡,又能狩猎铁角奔羊,……” 短短两三日里,陈淮生和熊壮的关系就熟络起来,言语间也是少了几分尊重,多了几分亲近。 尤其是熊壮啥都不懂,完全就是听自己教诲,如饥似渴地学习,让陈淮生恍惚间又回到了前世中当老师的时候,对着一帮懵懂孩子谆谆教诲,这份成就感还真有点儿意思。 陈淮生感觉自己的身份在迅速转变,从被对方救下性命的承恩者,很快就变成了一个给对方灌输各种人间基本知识的师长。 对方也迅速从救命恩熊沦落为亦步亦趋的小学生熊,而且还甘之如饴,乐此不疲。 陈淮生也觉得这样很好,趁热打铁,在对方从熊转化为人这一关键过程中,由自己亲自来为其塑造人格,将其塑造为一个对自己亲善,对人间有爱,知书达礼的异修,而不是让其在人世间去颠沛流离变得难以把握。 对熊壮来说,三天时间里陈淮生对自己帮助太大了,远远超出了自己几十年里自行摸索和学习所获。 嗯,这是指学习如何与人类一起相处和生活技能知识,而非其他。 陈淮生教会了他一旦要出山入世,衣食住行该如何选择,结交朋友该如何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林林总总,不一而终。 当然帮助也是相互的。 比如陈淮生又成功地再度骗到了熊壮皮囊中所剩无几的几滴洞青石乳,连带着连皮囊都顺走了。 对现在的熊壮来说,洞青石乳固然也算珍贵,但是却没有太大帮助了。 陈淮生顺带每天也心安理得享受“学生”奉上的赤力藓,蓝茵苔,还有产自六翅冰蜂的冰花粉。 甲卷 蓼花繁 第五十七节 约定 二人甚至联手捕捉到一头壮硕肥嫩的月棘火兔。 这头月棘火兔可比玲珑兔大太多了,三十多斤重,蹦跳一步超出三丈,而且蹦跶在空中还能变换方向。 如果不是熊壮果断挥动熊掌动用灵力遥空一击,根本就别想逮住这种虽然只是无品妖兽的兔类。 篝火再起,虽然没有香料,但是对吃了几日苔藓的陈淮生来说,依然足够诱人。 用木杆穿过兔身,两边架起木架,灵活地翻动着木杆,让火焰能够均匀地炙烤兔身上每一寸肥肉,不时滴落的油脂溅起一团火苗,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熊壮也是近三十年才开始食用熟食,而且吃烤肉的机会也不多,对于烤肉技术还相当生疏。 看着陈淮生熟练剥皮和掏空内脏,然后游刃有余地把一只火兔变成烤兔,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要学习的东西还很多。 可惜陈淮生要回去了,这让他心情也有些低落,甚至生出了一份恋恋不舍的情绪。 如何让这个家伙留下来,或者说怎么才能和这个家伙继续保持着联系,最好能一直有这样日子过呢? 每天闲聊加学习,让熊壮觉得自己不但心情前所未有的愉快,而且在学习这方面进境也很快。 三天学习超过自己二十年所获,照这样下去,也许两三个月内自己就能出山入世。 再不需要走各种弯路,不被外间人类套路,碰壁受辱。 “来,尝尝,味道差了点儿,我说熊大哥,难道你吃这些烤肉都不用盐葱姜蒜?那这兔肉还有啥意思?” 陈淮生据肉大嚼,一边喋喋不休。 熊壮现在对陈淮生称之为兄都有些难以接受了。 这每天都受教请益,自己内心都将对方视为师长了,再要大哥来大哥去的,熊壮自己都觉得不能接受。 但在被陈淮生坚决否决了执弟子礼之后,熊壮也只能接受,不过对陈淮生却是越发亲近了。 洞青石乳不提了,私藏的一大块蜂精也坚持给了陈淮生。 还有一堆蜂蛹,灵气最足,连陈淮生都舍不得服用,先存起来,日后也许用上的时候更多。 没盐没味也能果腹,油脂香气也比连吃几天蜂花粉和苔藓好,哪怕这些东西同样灵气十足,远胜于嘉禾玉麦灵米。 熊壮也吃得满嘴流油,听到陈淮生还在埋怨不已,内心也是无语。 你这吃得比谁都香,却还如此嫌弃,这是故意在作践自己以前几十年都怎么过来的么? 不过熊壮还是对陈淮生所描述的盐葱姜蒜,裹蘸一番之后烤出来的兔肉是什么滋味充满好奇。 同时也更憧憬日后真的去了人世间,可以尽情享受那人类的各种佳肴美味。 “贤弟,我以前也不明白这些啊,哪里知晓这人世间会有如此无数我想都想不到的新奇东西啊,难怪人人都像出山入世,出山入世之后再想要回来便是千难万难,呃,贤弟你说过一句啥话来着,俭什么,……” 熊壮不无感慨。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大哥,得记住,这句话用来感慨自我,教育别人,都很有逼格,……”陈淮生下意识地道。 “逼格是啥?”熊壮又懵了。 这一位老弟兼老师新奇词儿实在太多了,应接不暇。 每日里背他的格言名句都得大费脑子,但不得不说,这些话说出来,似乎还真有点儿不一样的气势。 陈淮生一窒。 面对一個啥也不懂的白纸人,自己教啥他就学啥,自己就有些放飞自我了,一些早该忘记的词儿又冒出来了。 打了个哈哈,陈淮生岔开话题:“总之,我交给你那些比较押韵上口的对仗句子,言简意赅的四个字成语,都是人类经过千锤百炼苦心构思出来的经典语句,你日后下山入世,与旁人打交道,如果觉得意境合适,不妨就用上一二句,保证会有奇效,让人对你刮目相看。” 熊壮一听这话,连忙又将这句话反复念叨了几遍,也在设想在何等情形下才能将这一对仗句子用出来提升自己逼格。 虽然陈淮生没解释逼格是啥意思,但他约摸能猜得出来,应该是霸气威武的意思,日后很有用处。 见陈淮生目光又望向藤蔓幕帘外,熊壮也有些唏嘘,天下无不散的筵席,这句话也是对方告诉自己的,用于相知朋友告别,或许他就该用在和自己道别的时候了。 不过熊壮也不是那种拿得起放不下的人,既然迟早要分手,还不如大大方方提出来,也显得自己大气豪爽。 这也是对方为自己确定的人设,豪爽大气,另外还有一个是老实憨厚。 但陈淮生告诉他,老实憨厚这个人设最好不要轻易展露出来,只能对最要好的朋友才能展现,嗯,也就是他。 “贤弟,伱身体也大致恢复的差不多了,打算什么时候走?”熊壮故作豪迈大度,满脸笑容问道:“你这一走,只怕咱们兄弟俩要见面就难了吧?” “走?嗯,是要走,再见面有什么难的?”陈淮生讶然问道:“难道熊大哥不想再见我了么?” “你不是说你可能要回蓼县,还有可能要去你自己在朗陵的宗门山门么?你还能出来?”熊壮一愣之后大喜过望道。 朗陵距离这边可就不算近了,也有好几百里地了,而且他也听陈淮生说过像人类修真宗门门规严谨,入山门之后要出来就不容易,而且未经批准也不能出来。 “原则上可能回山门就难以出来,但也并非没有可能,得找到合适理由就行。”陈淮生笑吟吟地道:“熊大哥只要能给我制造出理由来,那我就能出来,何况此番先回蓼县,未必就马上要回山门修行,总归还有办法。” 见陈淮生也是一脸不舍离别的样子,熊壮心中更是一热,重重点头。 “对,总归是找得到办法的,我反正就在这沟中,你若是有暇便来沟里,我随时恭候,而且我给你的这些个东西也吃不了几天,若是需要你尽管来拿,我也准备回沟北去再弄点你需要的蜂精啥的,……” 陈淮生感觉得到对方不加掩饰地想要用蜂精蜂蜡这些东西来“勾引”自己,心中既好笑也有些感动。 毕竟自己在这个世界中真正能交心说话的人没几个,但这一位异修,却能让自己很放松地相处,的确难得。 也许正是对方从未和世间其他人想处过,未曾见识过人类之间的尔虞我诈口蜜腹剑,如同一张白纸,自己不需要担心什么花花肠子弯弯绕,才让自己这个本来心思就有些重的人能轻松下来。 正因为这一位太过实诚,陈淮生还真有点儿放心不下。 走出山中,进入凡尘人世,俗人也就罢了,奈何不了他,但怎要遇上有些心思诡谲又善于伪装的灵修,被人家害了也很难说。 “也罢,再住今夜一晚,明日一大早我便回去,若是你要离开这里,不妨留个印记,我若来了,也好寻找。”陈淮生便主动提出来。 飞鸟签是重华派门内专用,不能用于外人,否则陈淮生还真想留给对方几张。 自己若是能早日修炼到炼气四重,便可以考虑先修习一些简单技能,比如画制符箓,当然也是那等最粗浅的,比如健步符,但也能算是掌握一门技能了。 飞鸟签起码要练气高段才能画制,如炎阳符和锐剑符则基本上都是筑基才能画制。 当然也有一些因为灵阶提升无望,专司画符制符,只要经验掌握纯熟,便是灵阶略低一些,也能制成,不过可能在成功率上略有下降。 甲卷 蓼花繁 第五十八节 预留 陈淮生离开野蜂沟时,熊壮本想把他送到沟口,但被从陈淮生婉拒了。 他不希望外人见到自己和熊壮的联系,哪怕这种可能性很小也要避免。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熊壮算是自己一个隐秘的外援,甚至特殊时候充当杀手锏或者保险绳也不为过。 重华派对自己有恩,自己也没有想过要背叛重华派,但是狡兔三窟,经历了玄火门之事,他不能不多想一些。 玄火门被登云派灭杀,几十个人的宗门一夜倾覆,绝大部分人被斩杀,其中不乏筑基和练气高段的强者。 现在重华派依托九莲宗,看似还算稳固,但是仙道求存,一样惨烈残酷,谁能保证重华派就绝对安稳? 九莲宗现在看起来很强大,但是它会一直支持重华派么? 任何可能都存在,更别说九莲宗也一样面临着来自其他超大宗门和世家门阀的挑战。 就算是九莲宗被灭门,陈淮生也不会感到惊讶。 九莲宗只是在大赵排行第五,而且这个九莲宗的内构体系似乎有些松散,这不太让人放心。 现在他感觉蓼县这边的情形似乎很有些复杂化的趋势。 不仅仅是妖兽有大举外溢的迹象,原来弋郡内部修真门派争斗也进入了一個新阶段。 甚至可能还牵扯到了南楚那边。 而弋郡内部这些宗门内斗也有大赵内部一些大宗门和世家门阀的影子,越来越多的势力似乎正在卷入进来。 鹿照邻被妖兽所害的可能性较小,被敌对门派势力所害的可能性大幅度上升。 但那鬼修的出现似乎就成为最大的疑凶。 可为什么会是南楚的鬼修,也有可能是大赵内部的鬼修,这就只有宗门里上层才说得清楚了,不关陈淮生的事儿。 所以现在的他就存着一份私心。 熊壮这条线也许就是自己一条后路,他并不愿意其他人来知晓,无论是重华派还是九莲宗,甚至九哥。 对九哥他当然没有那么多猜忌,但事不密则失己身的故事太多了,这个不确定的世界里,能不冒险陈淮生尽可能不去冒险。 野蜂沟一行,虽然遭受一场劫难,但是对陈淮生来说,反而是大有收获。 在沟中几日,除了第一日的突飞猛进外,与以往宛如天壤之别外,后续几日调息运气一样是大有进境。 虽然和首日一日千里的情形无法相提并论,但是早晚修行,其获益远胜于之前。 陈淮生估计要么就是那洞青石乳的功效依然在持续发挥,尚有余力。 要么就是首日之后自家灵种壮大,具有更强的主动滋养生长能力了。 灵根根基的变化同样是一个意外惊喜。 虽然还看不出灵根有生长的可能,但毕竟这有了一线希望。 道骨,灵根,灵种,灵力,这几者之间的联系究竟是如何的,怎么来让其实现相互补益,相得益彰,陈淮生知道自己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但野蜂沟之行,无疑给了自己一个非常美好的未来憧憬,让自己可以沿着这条路去不断尝试了。 “淮生!”当陈淮生步出野蜂沟口还在四下打量时,一声饱含惊喜的呼喊让他也大喜过望,“九哥!” 虽然早就确定陈洛生应该不是那名白石恶修的目标,截止到自己进入沟口时陈洛生应该是太平无事的。 但是想到自己进沟几日疗伤居然都没有想过出沟来寻找陈洛生告知情况,陈淮生能就有些惭愧和自责。 自己是不是天生就属于那种心性凉薄之辈? 还是这个世界的诡异残酷让自己下意识地变成了如此? “淮生,你果真无事,那厮呢?”陈洛生紧张的四下打量,“你没事儿吧?” “九哥,我没事儿,那厮被我杀了。”陈淮生稳了稳心神,压低声音道:“我抽冷子给了他一记炎阳神符,正巧这厮应该是服食了抵御沟中阴瘴的火性丹丸,引爆了其体内阴火,自焚身死了。” 陈洛生惊喜更甚,“你呢,你受伤了?” “被那厮一击震伤,昏迷了两日,好巧不巧得到了一块蜂精,加上门中佐元丹,调息休养了两日,才有力气出来,……” 原本心中一热想把熊壮之事和盘托出,但是这个念头在心中转了两圈,陈淮生还是压下了这个念头。 倒不是不相信陈洛生,而是觉得告知陈洛生无此必要不说,也许还会给陈洛生带来不必要的风险。 或许陈洛生没什么,但是如果被更多人察悉熊壮的存在,那还真不好说又没有其他意外发生。 陈洛生是亲眼看到了那名恶修的一剑摧山的霸道威能的,见到二人一跑一追进入野蜂沟,但一直没见二人出来,所以才心存侥幸,在这里守着。 没想到还真的见证了奇迹。 他现在是越来越有些看不穿这个小老弟了。 独斩诡狼也就罢了,众目睽睽之下,但这从那名恶修手里逃得性命不说,还斩杀了对方,这就太不可思议了。 不过陈洛生震惊之余却也更是欣喜,小七的前途也许就系于对方一身,淮生有这般本事,也就意味着他背后的人或者势力更加惊人。 自己这辈子是没啥戏了,三个儿女中只有小七成为了先天道种,成为一家子的最后希望了。 但这份希望在不能进入大宗门,乃至入道炼气成功之前,都还只是希望,陈洛生希望自己的这份愿景能变成现实。 “……,淮生,那恶修是何来头?”陈洛生摇了摇头,丢开其他心思,淮生言不轻发,既然承诺,他相信对方。 “和九哥怀疑的差不多,应该是和白石门脱不开干系。”陈淮生眼底掠过一抹阴翳,“而白石门的人找上我,谁是幕后主使,不问可知。” 陈洛生迟疑了一下,“那淮生你打算回去和他们当面对质?” “为什么要当面对质,我们知道这件事情就行了。”陈淮生很冷静地摇摇头,“君子报仇,三年不晚,我不是君子,不用三年,但也没必要现在,他们背后有白石门,我还需要考虑周全一些。” 陈洛生松了一口气,他也担心陈淮生不顾一切意气用事,现在看来陈淮生还是长大了。 “淮生,我感觉咱们这一带情形都有些乱了,元宝寨内部内讧,罗汉堡却还虎视眈眈,可现在气候变冷,妖兽大量出没,而且还有这些大宗门也在里边掺和,可七爷爷和尹家他们却感觉不到,……” “他们哪里是感觉不到,要么是觉得可以浑水摸鱼,从中渔利,要么就是逼于无奈,迫不得已,像咱们元宝寨这些小人物,能阻挡得了凌云宗和白石门这些宗门的插手么?” 陈淮生连连摇头。 甲卷 蓼花繁 第五十九节 蜗牛角上 陈淮生的话让陈洛生也有些沮丧,“那我们该怎么办?” “走一步看一步,小七只要离开元宝寨,你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陈淮生沉静地道:“小九和十三妹还小,现在也没有其他办法,如果可以的话,我宁肯你去汴京、洛邑这些地方生活。” “我去汴京洛邑?”陈洛生苦笑,“何以为生?汴京洛邑别说妖兽肉,就算是玉麦嘉禾我都吃不起,你嫂子和小九、十三妹他们不需要灵食,但也需要其他花销,在这些大都市里,我无法狩猎采药挖矿,如何供养得起他们?” 这就是最现实的难题。 道种在外也得自己养活自己,就算是陈淮生在外游历的时候,那些宗门里打杂干活儿,也起码要管灵食。 可在元宝寨这边,摩天坪上有几百亩灵田种植,可以确保灵食无忧,猎获用来改善生活。 一出了门,每天的灵食就是个大问题,可不吃灵食,要么挨饿,要么吃凡食坐等退化寿元缩短,相当于慢性自杀。 陈洛生的话让陈淮生无言以对。 在野蜂沟中大有收获,陈淮生就有点儿膨胀了,但是自己是一个人,陈洛生却是一大家子人。 坐吃山空,再多的积蓄都不够用。 好在陈洛生主动岔开了这个话题,谈及回元宝寨之后如何应对陈氏父子的问题上。 装作不知道是最合理的,而那白石门恶修估计与陈氏父子应该关系不是十分密切,突然失踪,陈氏父子会起疑是不是这厮吞了报酬跑路了。 他们怎么也无法想象一個炼气三重,算是可以横扫整个元宝寨的角色了,会栽在陈淮生身上才对。 两人回到元宝寨中,果然引来了惊疑不定的目光。 尹家因为陈淮生突然失踪了几日,怀疑是陈氏父子下了毒手,还欲待询问,没想到陈淮生却回来了。 陈氏父子更是震惊莫名。 那名叫古荣的修士乃是白石门中炼气三重中的佼佼者,以前也是南楚那边的散修。 后来因为在南楚那边因为犯了事立不住脚才跑到大赵这边来,被白石门拉了进去。 此人剑修之术相当了得,每每在白石门中都是充当打手的角色,与凌云宗和重华派的冲突对峙中都是急先锋。 正因为如此,陈崇元最初才不愿意去延请此人出手。 但这人除了贪财好货外,心狠手辣,最终还是请了此人。 原本以为是不是斩杀了陈淮生和陈洛生之后要出去避避风头,陈氏父子也假模假样地还还去陈洛生家问了问陈洛生的行踪。 想再等几日就可以故作紧张地到处打探一番了,谁曾想这陈洛生和陈淮生居然回来了。 “怎么一回事,为何陈洛生和陈淮生都回来了?” 陈尚雄震惊之余也是气急败坏。 “那古荣莫不是骗了咱们灵石就跑了吧?现在这些灵修都是如此不堪,罔顾名声了么?” 联想到前期在固镇驿请的那名散修来对付诡狼也是如此,见势不妙就拔腿走人,定金不退,但那也没多少,可这古荣却是收了自己一百多灵石啊。 陈崇元虽然对陈淮生有些怀疑,却也不信陈淮生能杀古荣. 古荣凶名在外,而且炼气三重是实打实的,陈崇元是见识过古荣的凶悍,就算是秃尾诡狼来了也一样只有伏诛,不可能对付不了陈淮生。 但这里边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古荣虽然贪财好利,也干过强取豪夺之事,但对自己也不至于这般才对,日后自己还要和白石门打交道,他就这么做得出来? “我觉得不至于。”陈崇元缓缓摇头,目光里满是探究之色,“除非古荣自己在白石门里出了什么事儿,本来就想干一笔跑路,我得找白石门其他人打听打听,看看这厮有没有其他异常。” “那陈淮生这边如何是好?”陈尚雄既心痛自己的灵石,又对还在陈淮生手中的诡狼元丹垂涎,现在两头抓瞎,心里难受无比。 陈崇元沉吟不语,他也在掂量如果自己出面,能不能压服对方,但思前想后,觉得怕是很难。 陈淮生表现出来的坦然中隐藏几分桀骜还是让他心里发虚。 尹力丰吃了大亏,现在都还没能起床。 尹衡也屁都没敢放一个,当然也和尹家现在道种损失惨重没底气有关。 “尚雄,此事恐怕只能暂时隐忍了。”许久,陈崇元才摇摇头,叹了一口气:“你也不必太在意那诡狼元丹,不知道你注意到没有,这一年似乎妖兽骤然多了起来,前两日不是有人说在遮云岭山腰上看到了两只山狈么?连山狈都出来了,只怕日后狼啊狈啊这类一阶妖兽不会少见了,……” 陈尚雄明白父亲的意思,不要只盯着这枚诡狼元丹,随着妖兽出现情形增多,也许日后还有更多的机会,现在要去和陈淮生撕破脸既没有把握,也不划算。 “父亲,山狈出现的消息还未确证,……” 见儿子还在犟嘴,念念不忘,陈崇元恼了:“尚雄,清醒一些,尹力丰被陈淮生打得卧床不起,你打算怎么去拿回元丹?强拿硬要,自取其辱?” 陈尚雄无言以对,许久才猛地一跺脚,恨恨地道:“难道就此罢休?不把这个场面拿回来,陈家大权迟早要落到陈淮生和陈洛生手里去!” 他知道父亲对权力是最看重的,谁要触动父亲手中权力,就相当于要父亲的命根子。 “哼,慌什么?找古荣我本来就不太赞同,那本来就是一个做事不靠谱的家伙,还不是伱心急火燎地要办这桩事儿?” 陈崇元横了儿子一眼,阴着脸道:“现在白石门和凌云宗争锋,迟早要把手伸进蓼县来,罗汉堡成了凌云宗的走狗,那白石门要在蓼县西边这一块站稳脚跟,就得要靠我们,到时候我们就可以提出要求来,……” “爹,你不是一直对白石门还有些忌惮么?”见父亲似乎下定了决心,陈尚雄反而又有点儿怂了,“咱们真要站在白石门这边,万一凌云宗那边知晓了,……” “我看这架势,凌云宗和白石门是迟早要兵戎相见的,到时候不是站白石门,就是站凌云宗,可罗汉堡周家已经倒向了凌云宗,我们还有得选么?再说了,我也打探了,白石门得到了整个弋郡几大门阀世家的支持,而且据说还和汴京那边有关系,凌云宗也就是仗着九莲宗而已,……” 甲卷 蓼花繁 第六十节 气度格局 陈尚雄被父亲话吓了一大跳,“九莲宗?!爹,那可如何是好?” 九莲宗可就是大赵排在前几位的超级大宗门了,捏死元宝寨就像捏死一只蚂蚁。 “慌什么?虽然我不太明白现在为啥白石门和凌云宗都一下子就对咱们蓼县感兴趣起来了,而且还不止白石门和凌云宗,尹力丰霸占的那个女人生下的女儿前几年不是跑了么?前两日回来了一下又不见踪影了,据说是投入了南楚紫金派,这么巧,南楚紫金派的人也来这边了,二郎,你不觉得奇怪么?” 陈尚雄在元宝寨里沉浮几十年,也曾入过凌云宗的门,只不过未能入道才回来,和县里府里都能拉得上关系,消息并不闭塞,自然也有他的判断。 陈尚雄更吃惊:“爹,你是说南楚宗门也要掺和到咱们大赵这边的修真宗门事务中来?大赵难道会容忍么?” 陈崇元摇了摇头,面色有些沉重。 “爹也说不上来,但总感觉这天下似乎要迎来一个大变局一般,天时在变,妖兽出来了,宗门和世家的纷争越来越激烈,连咱们这些山旮旯里的小角色都受到了影响,可咱们好像又避不开啊。” 陈尚雄瞪着眼睛看着父亲:“那我们怎么办?” “这对咱们既是风险也是机会,相机行事罢了,咱们陈家还有几个十四岁以下的道种?”陈崇元反问:“这么多年还有八九個吧?白石门要来这边,难道就不该给我们一些念想?咱们这一房里也有三个,只要有一个先天道种,我就有把握把他送进白石门里当弟子!” 没想到老爹居然是打的这个主意,陈尚雄心中也是一亮。 老爹妻妾也不少,嫡出四个,庶出九个,只有自己是先天道种。 十三个儿子生下了四十多个孙子孙女,目前明确的一个后天道种,三个道骨明确但尚未觉醒且年龄未到,另外还有两个先天道种在外未归。 这三个已经明了道骨但尚未觉醒灵根的道种,只要有一个能觉醒灵根,送进白石门里就是一番造化。 其他房的,若是有机会,亦可如此,当然会首先考虑这一房的。 他娶妻纳妾不少,生下子嗣众多,一个庶出十二子去年十三岁觉醒灵根,当时就出山游历去了,但能不能拜入宗门,不好说。 还有一个十八岁的嫡亲侄儿也是十一岁觉醒灵根,已经在外游历七八年了,但一直没有消息回来,究竟是死了还是拜入哪家宗门了,也不清楚。 “对了。爹,陈洛生的大儿子觉醒了灵根,已经登记了,你……”陈尚雄突然想起什么。 “哼,让他自个儿去外边闯荡吧,一个陈洛生已经够了,他的儿子若是进了白石门,还能有咱们父子在元宝寨立足的份儿么?”陈崇元冷冷地道:“咱们陈家其他谁都可以拜入白石门,但陈洛生的儿子不行。” “那爹,陈淮生回来了,咱们不闻不问,好像也有点儿……”陈尚雄迟疑道:“他走之前给咱们还送了三十斤狼肉,给尹家和其他三家也分别送了二十斤狼肉和十斤狼肉,……” “哼,所以你就别小瞧这小子的手段,绝对不能让他留在元宝寨里,否则你迟早得被他撵出来。” 陈崇元脸色阴沉。 “尹力丰登门寻衅被他打得卧床不起,但是他却能面不改色登尹衡的门送上二十斤狼肉,这般气度手腕,你做得到么?对了。” “还有陈济生,人都要走了,他还送去十斤狼肉,一头诡狼肉被他用得如此活泛,尚雄,伱得学着点儿,别看你几十岁了,论心机手腕,你还不如出去闯荡了几年的陈淮生。” “爹,陈济生入赘谁家了?”陈尚雄此时也顾不得自己老爹的敲打了。 眼见得以前陈家就是陈洛生和他争,尹力丰他还是有把握压得住的,但现在陈淮生强势登场不说,居然还冒出来一个同样消失多年,却已经入道的陈济生也回来了。 这元宝寨里一下子就有点儿群英荟萃的架势了。 好在陈济生似乎是入赘了某个世家,回来的可能性就小了许多。 “不太清楚,他就回来一趟,我本想拉拢一番的,谁曾想他却不识抬举,也难怪,入赘别家,自己也就没法替自己做主了,多半不是咱们弋郡这边的,起码不是弋南三府这些破落户,……”陈崇元撇了撇嘴,“为了入道,陈济生可是真的不顾一切了。” 陈淮生如此大方地把上百斤狼肉拱手让出,也是考虑到多方面原因。 自己好歹是元宝寨的一员,元宝寨虽然偏处一隅,看起来不值一提,但他感觉好像蓼县这边似乎正在成为一个风暴中心。 大赵和南楚,白石门、凌云宗、重华派,再加上背后的九莲宗,以及白石门背后的几大世家,都卷了进来。 而且蓼县似乎还成为了妖兽从山中大规模出来的一个咽喉要道。 他问过其他邻县的情况,也有妖兽出没增多的迹象。 像东边的鄳县以及更远一些的落山县,西边的广平县也有妖兽出没,但却远不及蓼县这边形势严峻。 所以日后究竟会发生什么情况,谁也无法预料,那么未雨绸缪,在蓼县家乡稳固一个可靠可用的据点,似乎也就很有必要了。 他可不想万一又被派中安排回来,结果在元宝寨都立不住脚,那可就成为笑话了。 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元宝寨近四千人,这几年里每年出身的一两百婴儿中至少都有一两个道种,也就是缺乏足够的资源,很多觉醒了灵根出去晃荡一圈就回来,没能入道,如果自己能够给他们一份机会,未必他们就不能如自己一般。 如果这里边的道种们得了自己帮助而入门悟道,不管是对宗门,还是对自己,都是好事。 初一接触重华派,虽然尚未感受到派中的氛围究竟如何,但是他相信一句话,人有七情六欲,那么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修仙界一样如此。 实力为尊固然是天道,但是人情世故只怕在其中也少不了。 就像自己不也就靠着宣尺媚的身份和一番举荐就入了重华派才得了这份机缘么? 自己能否认如果没有这份机缘,能悟道入道么? 只怕连门径都找不到吧,说不定就已经身死道消了。 甲卷 蓼花繁 第六十一节 再遇 朝阳初升,霞光万道。 坐在石桌上,陈淮生满意地吸气收息,让灵力归于丹海,灵种也归复平静。 灵识内视垂落,又是一滴元润饱满的晶液滴入关元上端的净瓶中,净瓶内晶液微微颤动,似乎又上涨了那么一点点。 陈淮生喜欢用净瓶来形容在自己关元上端这一枚光洁透明的灵轮聚形体。 净瓶之水可滋育万物,而自己的净瓶则能汇聚万千灵力,无限飞升。 比起在野蜂沟中第一日调息运气所获已经大大不如,但是比起在入沟前又要增强不少了。 如果每日调息修行都能保持现在这种极佳状态,陈淮生认为自己修成炼气一重的时间会大大缩短。 原本最早觉得可能会花上四到五年,后来发现自己修炼灵晶进度大有提升,预计可能会缩短到三年,但照现在的态势,可能还会进一步缩短,或许两年,甚至更短都不是梦? 这种惊喜让陈淮生都恨不能一天调息运气个十遍八遍,只可惜人力有定数,不是一天坐在那里修行就能有所获的。 想象宣尺媚三年不到连破两重,陈淮生又忍不住心生期盼,自己是不是也可以把宣尺媚列为目标,追赶一番呢? 自己灵根不佳,他知道,之前从未痴心妄想过什么。 但小庙奇遇,加上拜师重华派,使得自己底气大增,三日破境这种不可思议的奇迹都在自己身上发生了,那么在修成炼气一重的问题上,自己是不是也可以“好高骛远”一把了呢? “六叔,六叔,……” “六叔!” 一个稚嫩,一个故作沉稳,两個声音在门外响起,陈淮生心生感慨,笑容下意识地在嘴角浮起。 “来了,你们俩不多睡一会儿,这么早就过来干啥?” “爹和娘说让你过去一块儿吃早饭,煮了你的灵粟粥,加了你带回来的赤力藓,味道可鲜了。” 门打开,小七规规矩矩行了一礼。 而小九则是早就从兄长旁边一下子钻了过来,抱着陈淮生的腿,“六叔,我还要吃蜂蜜水,……” 蜂蜜是陈淮生从野蜂沟带回来的,大王岩峰所产,不多,就是一皮囊。 这是野蜂沟南段最多见的一种蜜蜂,蜂蜜中灵气算是比较稀少的了,但筑巢都在岩壁缝隙里,很难获取。 不过在熊壮眼中,那就不是事儿了。 小九不是道种,不敢直接吃蜂蜜,但是在一大碗水里边滴上一滴,既有了甜味,而且灵气也很稀薄,对身体就影响不大了。 很多富贵人家对自己家中不是道种的家眷便用这种方式来改善体质,虽然不能延寿,但起码能在凡人那四十来年生活里让体质有所改善,变得身强体健一些。 “好好好,但每日不能喝多了,小半碗就不能再多了。”陈淮生爱怜地抹了抹小九的头,“日后等你年龄大一些,六叔给你另外弄好喝的。” 这也只能是一个空头许诺了。 若不是道种,这等野蜂沟中的蜂蜜,哪怕是最差的蜂虫采的蜜,凡人也没什么口福,顶多也就是一大碗里滴一滴罢了。 看着小九童稚可爱的面孔,陈淮生也是感慨无限。 还有半年时间小九就满七岁了。 满了七岁骨骼已定,道骨不明,那就是凡人了,与其兄就完全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了。 就是如此残酷,没有任何理由可言。 “好了,小九,请六叔过去一道吃早饭了。”小七似乎几日不见,一下子长大了许多,十岁的少年郎,多了几分温文尔雅和沉静,少了几分活泼了。 或许是觉醒了灵根让他也有了一些不一样的感悟。 悟道入道,尤其是一大家子的期盼和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这种无形压力让人自然而然成熟起来。 灵粟粥香气扑鼻,让吃了多日的苔藓和兽肉的陈淮生又开始怀念起灵稻嘉禾的滋味来了。 很羡慕陈洛生一家和美的生活,但已经入道的陈淮生也知道自己这一辈子大概是不可能有这样的生活了。 修行不忌也不禁双修,很多宗门中道侣双修也属正常现象,像凌云宗死的那个孙纯阳就有五六个年轻女修真充作道侣。 “什么时候走?”等到家里其他人离开,陈洛生才问道。 “明早一大早吧,我不打算走大路,我准备从南边遮云岭边上绕出去。”陈淮生沉吟着道:“小心驶得万年船,虽然我不觉得七爷爷他们还能找出一个炼气三重来对付我,但我不敢冒险,这可是要命的。” “走遮云岭?”陈洛生皱了皱眉,“那岂不是绕了一大圈儿?” “现在七爷爷和尹家那边都盯着,可我也不敢夜里走,妖兽在夜间危险更大。” 陈淮生现在是真心珍惜自己这条命,都入道了,肉眼可见自己在炼气一重道路上进展顺利,去冒险不明不白死了,那就太亏了。 走东边出去的路是经固镇驿通往蓼县县城的大道,要走南边就不得不翻越遮云岭,起码要多走半日。 一大早行完功法,陈淮生就悄然出发了。 要避开陈崇元父子和尹家眼线,就只能走南边。 南边遮云岭其实比北边摩天坪要低矮一些,但是横亘更长,中间有几个垭口,可供翻越。 不过再往南边走就是南楚境界了,同样也是无边无际的山岭,只不过比北边的山岭略低一些。 这一带都是大赵和南楚接壤地带,人迹罕至,所以几乎没有人会往这边走。 顺利地溜出寨子,陈淮生就加快脚步。 他需要在午间之前就要翻越遮云岭,然后在绕道向东,走固镇驿去县城。 遮云岭虽然比摩天坪低一些,但是遮云岭下长溪绕过,水汽很重,浮在山腰上,形成了一团一团时连时断的云雾团带。 入道加上修炼了这十多天时间,陈淮生感觉自己进境极大。 每日一早一晚按照混元罡天功法诀修习,丹海中的两团灵种与体内的灵力配合极为默契。 早间那一团吮吸九天朝阳之气的灵种更为暴烈躁动,而晚间吞噬月华的灵种原本在之前是被阳性灵种压制着的,但在经历了野蜂沟之行后,阴性灵种壮大了不少,已经隐隐有了可以和阳性灵种抗衡的气势。 自己调息催动的灵力在两个灵种间不断吞吐,越发灵动圆润,也使得每日运气调息效果大增。 带来的最大改变就是自己体力的提升,像怕遮云岭,如果不用健步符,基本上就要天黑的时候才能翻越,而现在陈淮生没有用健步符,也只用了一个时辰就已经爬到了半山腰,再有半个时辰就可以翻越红石垭下山了。 雾气很重,越发黏湿,到了山腰处,一团团白雾夹杂着些许阴气袭来,视线最差的时候,只能见到眼前一丈之遥。 眼见红石垭在望,陈淮生正待加紧脚步翻过山垭口歇息一口气,顺带吃点儿东西,就听见一声轻斥:“孽畜敢尔!” 紧接着就是一声低沉地咆哮,立即就让陈淮生全身汗毛都树立起来了。 诡狼? 难道是摩天坪那头赤尾诡狼跑到这里来了? 自己就这么倒霉? 陈淮生下意识地就一把从怀中掣出了神行符打在自己腰上,准备拔腿就往回跑,但是骤然间就看见前方云雾中一道天青色剑气破空掠过。 甲卷 蓼花繁 第六十二节 狼狈(为天地之外一沙鸥盟主加更) 一声凄厉地低嚎,似乎是诡狼吃了亏,但是陈淮生觉得这声音似乎比诡狼的叫声更为低沉,充满了愤怒和不甘。 “后边的道兄,请助小妹一臂之力,小妹必有厚报!” 略带冷意的声音从云雾中传过来,还没等陈淮生回话,又听得那个冷峭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几度:“母亲小心,嗬!” 只听得一道剑气掠过树枝斩断的声音,又是女子的厉喝:“找死!” 又是一声妖兽的悲鸣,连带着逃走的脚步声,但是随即又转了回来,显然这一剑并没能给妖兽造成致命的杀伤。 “道兄请助小妹一臂之力,不需要道兄出手,这两头妖兽交给我便是,只需要道兄帮我护住我母亲便是,我母亲是凡人,没有抵抗力!” 原来是母女二人,母亲是凡人,妖兽还有两头,难怪女子顾此失彼,难以得手。 自己这还不赶紧跑路? “道兄!莫要惊慌惧怕,只需要道兄对其稍加遮拦,护住我母亲,我先斩杀其中一头,便好办了!” 那女子见陈淮生脚步声停下,在云雾中却又看不清楚,立时有些着急了。 “若是道兄能施加援手,斩杀这两头孽畜所得皆归道兄,另外小妹还另有重谢!” 陈淮生思忖了一番,觉得还是后撤逃命的好。 虽然还没见到女子,但是从那云雾中的青森剑气以及女子冷峻却稳定的语气,陈淮生判断女子应该是占据着上风,如果不是其母拖累,也许已经解决了诡狼的威胁。 可这毕竟要担风险,自己现在这点儿实力还真不够看。 那云雾中的女子似乎是觉察到了陈淮生的犹豫,稍稍放松了一下对两头妖兽的攻击,其中一头立即就发出阴森的嗥叫,脚步竟然朝着陈淮生这边来了。 “道兄,这两头孽畜惯会欺软怕恶,若是你不肯帮忙,我便拼死一搏,只怕那孽畜就会明白厉害,要朝着你来,……” 陈淮生心中一凛,还别说,诡狼还真的有这种观风辨势的本事,若是自己一逃,那两头孽畜没准儿就会觉察到自己是软柿子,说不定就要放弃对这个女子母女俩的进攻,把目标确定为自己了。 一时间心乱如麻,陈淮生也知道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只能沉声道:“既如此,那便说定了,事后你得兑现你的承诺。” “当然,我乃南楚沧海宗弟子,从不大诳言!兄台赶紧动手!” 沧海宗?南楚第二大宗门?但此时陈淮生已经顾不得想太多了,自己只需要用坚盾符扛住一两波诡狼的进攻,对方斩杀其中一头,那就好办得多。 想到这里,陈淮生下定决心就不再犹豫,一边催动神行符力发动,让自己奔行速度和和耐力可以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得以保持,另外坚盾符也悄悄握在了手中,随时准备发动。 另外一只手已经将青锋剑掣出,摆出了一个防护姿态,这才向着红石垭口奔行而来。 云遮雾绕,树林和灌木丛影影绰绰,让陈淮生难以看清楚周围的情形。 这個时候若是有一道烈风符就好了,陈淮生越发觉得神符对于自己这种低阶修真的重要性。 陈淮生一只手持剑,一只手将坚盾符握在手中随时准备催发,一边一步一步向雾中靠近:“姑娘是哪里人?听口音就像是我们这边人啊,为何走到这遮云岭来了?” 对方没有回答陈淮生的问题,而只是说正题:“烦请兄台快一些,莫要磨磨蹭蹭,你只需要帮我守住我母亲,其他交由我来对付就是。” 语气里有些不耐烦和轻蔑,又是一道剑气横斩前方,带起一阵嚎叫。 这一声嚎叫要比先前那一头叫得更清脆高亢,这才是诡狼的声音! 刚来得及横剑,一道黑中带红的狼影双爪已经扑倒面前,距离自己脸也就只有不到一尺。 紧张之下,陈淮生横剑猛往上一撩,灵力催动之下,剑刃泛起一道白霜,凶猛地向前切砍。 一头拥有着与寻常诡狼截然不同的巨大嘴巴露出腥臭的獠牙,差点把陈淮生给熏晕过去。 锋利无比的牙齿咬合得咯咯作响,不断喷吐着让人作呕的臭气。 标志性的一双粗壮灵活却短小的爪子,爪牙突出,犀利无比,发出暗红色的幽幽光泽,一看就不知道这不是狼类,而是狈! 这是白喉山狈! 典型的一阶妖兽,其战斗力并不亚于诡狼,而凶残狡诈程度犹有过之! 山狈并不像外人所想象的那样,只能依靠与狼在一起才能为生。 虽然它的前爪要短于后抓,但是长期在山间生活,实际上它们有着自己独特的行走和猎杀猎物的方式。 尤其是在山林中,它们甚至比诡狼更如鱼得水。 不过要说狼狈为奸这个词也没错,山狈经常和狼类合作。 狼类在平地、谷地的奔行速度远胜于山狈,但山狈在山间却比狼类更灵活。 尤其是山狈能短暂地直立行走数十步,后爪更为粗壮健硕,紧急情况下,全力一蹬,可以纵出五六丈远,或者两丈高,甚至还能在不高的树上攀爬一段。 所以山狈大部分时间都在山间生活,也偶尔在山麓山脚地带与狼类合作,但却极少下到平原和谷地上去。 白喉山狈的突袭差点儿就让陈淮生中招,这头孽畜是埋伏在一块山石背后,突然宗跃而起从空中变幻了一个姿态扑下。 也幸亏是陈淮生全神贯注,才没能让这头孽畜得逞。 山狈爪牙狠狠地被青锋剑一撩,发出金属撞击的铿锵声。 不敢说削铁如泥,但是在自己灵力全力灌注之下,竟然砍断,甚至没能砍伤山狈的爪牙,也让陈淮生暗自心惊。 此时的陈淮生已经来不及后悔了,但愿那女人能表现出她话语中所表露出来的本事,莫要害了自己。 山狈忽地站立,诡异地蹦跳着犹如僵尸一般前行一步,双爪再度向前凶猛地向下一掘,狠狠勾住陈淮生青锋剑剑叶向下一压,压得陈淮生横档的剑体下沉。 巨大的狈头再向前倏地一探,獠牙便已经抵到了陈淮生喉咙下,森寒的气息几乎要把人肌体冻僵。 只差这一刻,便能咬断眼前这个人类的脖颈。 坚盾符猛然发动,强劲的符力从体内奔涌而出,撞击在山狈嘴鼻之间,犹如在其鼻吻部猛击一拳,撞得山狈鼻吻间也浸润出一抹血痕,但这更激怒了这头孽畜。 “咦?!”从侧面传来一个惊讶的女声。 疯狂地用爪牙撕扯着横在前段的剑叶,吸引了陈淮生的注意力,那山狈竟然忽地后腿蹬地一跃扭身,一直藏在两股间的粗壮狈尾,凶狠地就是一鞭横扫! 猝不及防之下,陈淮生肋下便被这山狈尾巴抽中,凶猛的打击力虽然有坚盾符护体,但是仍然打得他向右一晃,眼前一黑。 又是一抹腥味从喉间传来,陈淮生已经记不清自己这才一个月不到,内腑间就受过几次伤了。 被诡狼伤,被白石门恶修所伤,现在又被白喉山狈来这一击,这弱者就是原罪啊,谁都可以来欺侮一头。 只不过此时他也无暇多想,青锋剑猛地回抽,然后一式仙人指路,向前突刺。 甲卷 蓼花繁 第六十三节 合击,一狼二狈 白练如华,在剑刃上一掠而过,翻起一层幽白色的气浪。 山狈的反应也很快,嗥叫着侧身躲避。 但是陈淮生已非吴下阿蒙,这一式仙人指路他练过不下千遍,娴熟无比,而且全力灌注了自身灵力。 随着那山狈侧身躲闪,一个斜刺变化,剑尖划破山狈腋下皮毛,绽起一抹血花,猩红的狈血染红了半个身体,痛得那山狈狂嚎起来,变得更加疯狂。 陈淮生的这一剑并没有能给山狈造成太大的伤害,短短几息之间,山狈伤口肉眼可见地愈合了,只剩下一道浅浅的伤痕。 而山狈的攻势越发凶猛,不断侧扑,绕行,翻腾飞跃,围绕着陈淮生发起了不死不休的攻势。 此时的陈淮生才真正意识到自己这是骑虎难下,一时冲动竟然还把自己陷入了一个生死两难的境地。 那边的情形他现在根本连眼角余光都没敢去干,全力以赴应对着这头灵活无比的山狈进攻。 剑刃上的剑气在灵力提升下已经有了几分吞吐不定的气势,山狈的前爪异常灵活,而且其爪牙更是坚硬无比,根本不惧自己的砍刺。 “你把这孽畜往我这边带,这白喉山狈的要害只有两处,一处是它的喉下颈间白毛处,另一处就是它胯间也有一处白毛点,其他部位,要想斩杀,除非用法器!你不行,只有我来解决它!” 清冽中带着几分冷意,话语中充满着强大的自信,听得陈淮生却是无言以对。 男人不行,还得要靠女人,而且这個女人似乎比自己还小几岁。 但是看起一剑荡起层层剑浪,斩杀在那诡狼身上血肉横飞,就知道此女起码是炼气二重以上的水准了。 相较于人家,陈淮生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水准还差了一大截。 看到这个身高似乎并不比自己矮的女人一身玄色帷帽和斗篷,内里的马面裙却是翠绿中夹杂几分绚丽的紫色,多了几分说不出神秘诡奇。 那一双短剑在一双纤手中纷繁飘洒,在空中次第变幻,剑气飞扬,包围着诡狼狼狈不堪地的逃遁身影,形成一组华美的剑影乐章。 这短短几眨眼间,那头赤尾诡狼起码身中十二剑,大片大片的血肉和皮毛碎屑纷扬错落在空中,痛得那诡狼连连嗥叫。 但陈淮生同样也注意到了,赤尾诡狼虽然遭遇剑杀,但是却都通过在空中地不断扭身翻转,完美地躲过了对其肛门和喉间要害的刺杀,战斗力并没有受到多大影响,反而更刺激了其凶性。 其疯狂反扑,不断围绕着女子时而凌空猛扑,时而贴地侧袭,时而声东击西,越发凶厉。 诡狼爪牙上发出的一道道嘶嘶劲气,弥漫纵横,在空中摩擦发出见礼的啸叫声,每一道都让周遭的树干树枝干裂枝断,地面泥土横飞。 陈淮生内心惭愧却也有几分不服。 自己运道是真的不好,自己入道时间太短,却连连遭遇这种劫难。 除了对阵尹力丰时不经意就得手,对黑尾诡狼,对白石门恶修,再到现在对阵这头白喉山狈,都是弄得险境叠生,狼狈不堪。 女子让自己把山狈引过去,大概是想要先解决山狈。 这样一来自己可以帮助她护住其母,也就是那个委顿在地瑟瑟发抖的妇人,她就可以腾出手来,全力以赴来解决那头赤尾诡狼。 问题是白喉山狈战斗力只怕并不比赤尾诡狼逊色多少,这个样做能达到目的么? 但此时陈淮生也并无选择了。 在没有神符相助的情况下,自己根本没办法对这种白喉山狈造成多大伤害。 青锋剑虽然舞得像模像样,但只有陈淮生自己清楚,自己现在是黔驴技穷,只能靠舞剑和坚盾符来维持局面了。 而坚盾符的效果是有时间限制的,再拖下去,一旦坚盾符失效,自己就只有被咬死吞噬的命运。 小心地移动脚步,陈淮生不敢犹豫,故作一个凶狠突刺状,山狈立即摇晃着身体避开,陈淮生已经朝着女子那个方向就第一滚。 诡狼和山狈的智慧都相当高了,山狈更甚于诡狼。 在看到陈淮生做出凶狠突刺拼命状,所以占上风的它立即侧身躲避,意欲通过不断地绕袭来死死拖住陈淮生,进而寻找合适机会解决对手,并不愿意拼命。 只不过它怎么也没想到陈淮生比它想象的还要狡诈,还要不要脸。 陈淮生一个懒驴打滚,一口气就斜滚到了那女人身边,还趁势朝着诡狼肛门就是凶狠地一剑撩刺。 猝不及防的诡狼来不及躲闪,只能站定,赤尾猛夹,挡住了陈淮生这一击,但却给了一直游击择机待发的女子机会。 倏地俯身前扑,双剑连续抖动,挽出无数剑花,锁定诡狼颈间。 无论诡狼如何咆哮着用狼头狼嘴狼牙来抵挡女子剑气凛冽的攻势,但是女子始终有一支剑刃锁定了诡狼咽喉,剑刃吞吐不定的剑芒意味着它可以彻底撕裂诡狼的脖颈喉骨。 应该说陈淮生和女子的配合心有灵犀,相当默契。 没有任何预先准备就发出了这一合击,天衣无缝,甩开了一直在旁袭扰的山狈,而集中两人之力猛攻诡狼,意图先翦除其中一獠,再来解决另一个。 被甩在了后边的山狈急得怒吼狂嚎,只不过它显然是来不及了。 眼见得剑刃锋寒直抵诡狼喉间,却见女人陡然剑刃转向,犀利地刺向另一侧,诡狼死里逃生,一个伏地暴窜,终于逃出生天。 气得陈淮生忍不住捶地连喊,抬眼才看见,一头从山径旁灌木中悄然扑出的山狈被女子挟怒狂扫的一剑斩出一丈多远。 剑刃劈砍在山狈前爪上,饶是其坚硬如钢,但是仍然被女子这一剑劈开了一个深入骨髓的缺口,一抹暗红色如浆液的血髓涌出,随即凝结,痛得山狈嘶吼嚎叫,下意识地倒退。 两头山狈! 该死! 这后来出现的这头山狈显然是早就埋伏在灌木中,欲待选择最佳时机给女子致命一击的。 只不过陈淮生与女子毫无间隙的合击,逼得藏匿的山狈不得不提前出手。 但这山狈也相当恶毒狡诈,一式对女子之母的突袭,以围魏救赵的计谋破了陈淮生与女子出其不意的合击。 一狼二狈,天作之合! 甲卷 蓼花繁 第六十四节 绝地搏杀 这时候连一直冷颜俏面的女子都忍不住微微变色了。 狼狈之合素来是以一狼二狈是最佳组合,先前她就一直担心还会有一只山狈,但是却始终没有发现另外一头山狈的踪迹,恰巧遇上了陈淮生到来,这才邀约对方来斩杀狼狈。 谁曾想陈淮生却只是一个道种,连炼气一重都不是,虽然脑瓜子很好用,但是其硬实力的欠缺却是一个无法弥补的短板。 若是一狼一狈,自己还能让陈淮生护住母亲,自己择机各个击破来解决,但是一狼二狈,女子知道已经毫无机会了。 现在已经不是能不能带母亲逃脱劫难的问题了,而是自己都未必能逃得掉这一狼二狈三头一阶妖兽的围杀了。 陈淮生也同样觉察到了局势的剧变。 三头妖兽形成了合围之势。 赤尾诡狼在正前方,保持着主动攻势。 而两头山狈在一左一右侧翼,时而凌空,作势欲扑,时而贴地,欲钻地偷袭,可谓亦步亦趋,配合默契。 陈淮生知道自己这是被这個女人坑了,若是知道一狼二狈,他是绝对不会来踏这个坑的。 若只是二人,或许还能有一搏之力,关键是被围在中间的三人中还有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 也不能怪这女人,还得要怪自己太自信太贪婪。 总盼着这一趟回去,手里能多点儿值钱货色可以和门中师兄师姐们交换一些自己急需的东西,比如攻击类符宝。 谁曾想就自陷死地了。 瞟了一眼身旁的女子,陈淮生更觉绝望。 可恶,竟然只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 虽然长着一副禁欲系的高冷姣靥,也在竭力保持着她淡定自信,但是却掩饰不了她的真实年龄。 先前透过云雾传过来的话语声音太具迷惑性,让陈淮生以为对方肯定是一个比自己年龄更大的女子,但现在只是认真看一眼,,陈淮生就确定对方起码比自己小四五岁。 虽说修真者外表很难判断,但是那一般是指在成长定型之后,也就是大多在二十四五之后才可以通过修行来保持外貌常青,但像这种十五六岁的模样,却是没人愿意去刻意修饰的。 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却是炼气三重的女修,不得不说这又是陈淮生见到的一个罕见天才,只怕不亚于宣尺媚。 陈淮生不由得怀疑起自己起来。 怎么自己前几年里所见无不是三四十岁的炼气一二重比比皆是,但现在一个月里就颠覆了以前的观感? 宣尺媚和眼前这个丫头都是绝才惊艳的角色,就算是那个虞姓女修,也不过二十出头,但是却是炼气三重了,同样也是罕有角色。 这一下子天才变得何其多了呢? 只是再天才,也改变不了现在的恶劣局面。 炼气三重,单独对付一头诡狼,倒也不难,但要对付一狼一狈,就存在变数了。 好在这山狈应该是尚未成年,虽然骨肉结实耐战,但进攻能力却不及诡狼甚远。 但倒霉的是这女子还带着一个凡人累赘,现在更是一狼二狈,难怪要把自己拉入局,这纯粹就是麻子不叫麻子——坑人。 不过看这样子这丫头也是有些幻想只有一狼一狈的,但第二头山狈的出现还是打破了她的痴心妄想。 “现在怎么办?” 神色紧张地据剑凝视着对面的山狈,陈淮生问旁边同样全神贯注应对着正前方诡狼的女孩子,另外一头山狈则用眼角余光监视着。 说实话,陈淮生内心也有些慌了,现在自己唯一的一张就是那枚伏地符了。 可这枚伏地符却是得自白石门恶修。 虽然通过基本符字和气性感应能确定就是一枚二品的伏地符,但没经过验证,心里没底。 万一关键时刻效果不佳,或者就是一个赝品,那真的就是自寻死路,把自己送给这狼狈们当午餐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经典的废话,在这个丫头嘴里冒出来,听得陈淮生一阵气闷。 “现在说这种废话有用么?”陈淮生气得咬牙切齿。 早知道自己就不该听这丫头的鬼话,向她靠拢,当时径直往回跑路,没准儿那山狈还要犹豫一下,自己再用上伏地符,就能逃出生天了。 现在可好,自陷绝境,一狼二狈,兽驭全场,根本没逃跑的机会了。 少女同样是秀眉紧蹙,面对着不断在跟前游走的狼狈,她也在思考应对之策。 好歹也是沧海大宗出来的,如果不是有母亲拖累,面对一狼二狈,她要逃命还是有把握的。 可好不容易将母亲从魔窟中拯救出来,她无法接受母亲又丧命狼口。 还以为能遇上一个炼气一二重的同道,谁曾想却只是一个先天道种。 但先前没见面时,自己从对方步履声中感觉应该不只是一个道种才对,怎么表现出来的战斗力却还达不到炼气一重呢? “你还没修炼到一重?”少女话语里并没有多少不屑之意,但听在陈淮生耳中却无疑是一种轻视。 “我刚入道半个月!”陈淮生粗声粗气地道。 “哦?”少女挑了挑眉,难怪,但入道半月却有这般水准,就算超水平发挥了,“那你应敌经验很丰富啊。” “我干过几年猎伕。”陈淮生很讨厌这种居于被动的局面,不耐烦地道:“赶紧想辙,别说这些有用没用的,再拖下去,或许我们俩能脱身,你母亲就只有给狼狈当饭了。” “好,你身上可有符箓?” 少女迟疑了一下,手中鸳鸯长剑掠出,在扑上来的诡狼喉前划过。 诡狼险之又险地一个空中倒仰躲过。 而另外一头山狈已经扑到了少女脚跟前,被少女弹腿踢中大嘴侧部,露出一枚青森森的犬牙,鸳鸯短剑跟进,山狈俯首卧地,就地一滚,但仍然没能躲开这一剑,在额头上溅起一抹血花。 不过这种皮毛之伤对狼狈来说都无关痛痒,妖兽超强的恢复能力可以在几息之间就凝结伤口,并不影响它们的战斗力,甚至可能更激怒它们。 “我们必须要冒险,最好的办法是先解决诡狼,斩杀了诡狼,两头山狈就没杀威胁力了。” 少女娇喘了一口气,这个时候陈淮生才不经意的发现这丫头虽然又高又瘦脸也小,但胸却很有料。 “有伏地符,神行符,坚盾符已经用了,维持不了多久了。”陈淮生也没废话。 少女轻蔑之色毫不掩饰:“你是哪家散修,一个刚入道的道种,你师长都没有给伱配几张保命符?” 陈淮生无言以对,元盾符,炎阳符,遁地符,飞腾符,对当时还没有入道的一个记名弟子来说,还要怎样? “少废话了,我就这样,怎么做?”少女的话让陈淮生多了几分信心。 这个时候都还惦记着斩杀三头妖兽,说明这丫头是真有料,当然不是指她身材有料,而是手上有实力。 迟疑地偏转身体,少女手中鸳鸯双剑再度发威,在诡狼背上撩起几缕血花,剑气渗骨,痛得诡狼狂嚎不已。 陈淮生也很卖力地连砍带削,击退了最边上一头山狈的突袭。 甲卷 蓼花繁 第六十五节 终极一战 “我手里有两枚神符,一枚是冰刺符,二品,不知道你能不能驱动,一枚是焰锋符,是火性和金性兼具的符箓,一品,……” 符箓大多数都要分属性,以便于针对不同类型场景,同时也对使用者的灵力属性有所侧重。 陈淮生是中性灵根,暂时没有太多侧重,但是冰刺符是二品水性灵符,他未必能驾驭得住。 焰锋符兼具双重属性,就是比较高级的符箓了,而且是一品,一般说来先天道种和刚入道以及炼气一重的修真都能使用,这就相当罕见了。 像双属性的符箓,制作材料昂贵,工艺高,难度大,都很珍贵,大多是高品级的,鲜有一品的,实在是太暴殄天物了。 除非就是大宗门专门为一些层次较低但又有潜力,或者就是门中身份特殊但水平不高的角色所准备。 只有这类人,才会需要高级但又能要让他们自身灵力足够启动的符箓,以便于在日常游历中保命护身。 起码陈淮生还是第一次听说一品的双属性灵符,这才是真正的神符。 陈淮生估计坊市间没个一二百灵石,别想拿下来,而且多半还是有价无市。 “用焰锋符吧,二品灵符,我未必能驾驭得住。” 陈淮生还是求稳,另外焰锋符这种罕见灵符,其杀伤力绝对不弱,看看这女子语气中的犹豫,就知道还是有些舍不得。 “也罢。”女子随手一剑挥出,荡开诡狼凶狠的一扑,再度闪身躲开山狈的撕咬,“记住,一发必中,全力以赴,我们没有多余机会!” 一个新嫩少女,居然教自己如何做事。 陈淮生也没有多少感悟,探手接过那枚神符,轻轻一握,入手而来的灵气感觉立时映入心中。 果真是一枚双属性神符,金性的刚锐,火性的炽热,都从掌心直抵心中。 “那如何配合?”陈淮生奋尽全力抵住了游走于边缘的另一头山狈的偷袭。 坚盾符的效力正在渐渐消散,估计还能持续一炷香时间,他也耽搁不起了。 “我先逼退诡狼,然后猛攻左面那头山狈摆出要击杀山狈的架势,诡狼势必认为自己上当来援,你正面用剑抵挡诡狼,侧袭用焰锋符,……” “那还有一头山狈呢?” 少女瞟了一眼陈淮生,觉得这个男人怎么不耿直大气,黏黏糊糊,“那就要看命了,遇到谁,谁倒霉!” 陈淮生一窒,怒道:“你炼气三重当然抵挡得住,山狈一击,我恐怕招架不住!” “你不是说有坚盾符么?”少女瞪了陈淮生一眼,毫不留情地道:“能剑护体最好,不能就只有硬扛一下,这么大個男人,难道性命之搏,受点儿伤又能怎么了?再说了,未必就会袭击你,只要斩杀了诡狼,一切就好办了。” 被小丫头挤兑得哑口无言,陈淮生恨得牙痒痒,不是被你这丫头巧言令色拉下水,自己也不至于这般悲惨,还得要用身体去扛山狈一击。 少女已经不给陈淮生考虑时间了,娇叱一声,双剑连环出击,荡起青波气浪,将诡狼身形缠绕进去。 诡狼猝不及防,连中十余剑,惨叫着打着旋儿跌落出去,少女这才突然鬼魅一般的蹲身突袭右面山狈。 赤尾诡狼在空中惨叫翻腾时,就看到了少女突袭山狈,才知道上了当,猛地在空中一挺身,整个毛发忽地焕然发光,怒嗥着一闪即至,要解山狈之危。 “小心,诡狼释放丹力了!”少女尖叫一声,足尖却毫不停滞,没等陈淮生反应过来,已经被少女足尖一勾,身体便朝着诡狼迎上去:“用符!” 这个时候陈淮生哪里还不知道上了这丫头的恶当,但却已经来不及了。 身子不由自主地迎上扑袭而来的诡狼,看着喷吐着丹气的巨嘴獠牙,陈淮生内心几欲崩溃。 我草,又是这一幕! 而且这诡狼还是丹气未损,这一咬还不得咬掉自己半个肩膀? 来不及多想,怒吼一声,仙人指路长剑突刺,剑气猛吐,诡狼却摇头撞开这凌厉一击。 虽然剑刃刺破狼头,但是却难以刺穿其坚硬无比的头骨,只是让其疼痛怒嗥。 这一碰,狼嘴直抵面前,腥气扑面,双爪也已经撕裂陈淮生外衣,深陷入陈淮生肩头骨肉内。 生死须臾。 剧痛之下,陈淮生咆哮一声,手中焰锋符故技重施,狠狠插入诡狼胸前。 磅礴无匹的金性锐劲一下子就突破了诡狼护体丹力,而伴随着金锐之劲刺入,火性法力陡然沿着金锐之劲释放出来,顿时焚烧着诡狼整个体内丹力。 诡狼痛彻到极致,嘴中混合着血沫和丹力的气劲,沿着白森森的犬牙獠牙疯狂涌出,狠狠地喷洒了陈淮生满脸一嘴。 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陈淮生下意识地狠狠抱住诡狼颈项,将自己脑袋向下一埋,死死顶住诡狼颈项侧面,贴住对方头颅,便昏迷了过去。 被那强劲的丹力气劲冲击太甚,陈淮生整个经脉都沸腾起来。 丹海中的两团灵轮同时爆发而起,沿着经脉一上一下,一前一后飞速运行起来,迎上了冲击而来的丹息,疯狂吞噬,…… 少女的一记闪击,极其精准地击中了山狈喉间的要害。 山狈狂叫一声,在地上翻腾挣扎,很快就没了声息。 而少女也是凌空倒飞而回,落在陈淮生身旁,挥手就是一记脱手剑,将另外一头扑到近前的山狈击中,但那头山狈也只是怒吼着翻了一个滚,耷拉着被击伤的瘸腿,向山林中逃窜而去。 此时的陈淮生已经和诡狼抱在了一起,诡狼却诡异地扭曲着身体不断挣扎,但却慢慢落了气。 少女一时间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本想斩杀诡狼,但看到诡狼皮毛已经失去丹气光泽,便省下了这一剑,抬手握住已经陷入昏迷的陈淮生手腕,搭脉之后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只是昏迷了过去,感觉到对方经脉中灵力奔涌激荡,狂暴异常,像是被诡狼的丹力所冲击。 只不过整个经脉却也能够承受,倒是让少女颇感惊讶。 寻常道种,就算是入道,也是经受不起诡狼丹息爆发时候的冲击,经脉骨骼绝对要受重创。 但是这个家伙的骨骼经脉却是相当沉厚,虽然也有裂痕和伤口,但是却没有断裂破碎,竟然经得起这种冲击。 更让她感到惊讶的是对方体内似乎有什么特异的功法,竟然能迅速消弭诡狼丹息的冲击,简直不可思议。 确定陈淮生无碍之后,少女想了一想又从自己怀中摸出一只玉瓶,倒出一粒药丸,捏碎,塞入陈淮生满面血污的嘴里,轻轻用灵力一送,便钻入了陈淮生舌下。 陈淮生此时已经陷入了无尽的梦境中。 两具模糊的灵轮在体内来回奔行,与那一股冲击而入的外丹气劲迎击在一起,汇合纠缠,吞噬化解着那股凌乱暴戾的气息。 最终化为两道气流,沿着经络穴位一反一正重新运行起来。 后续嘴里钻进来的一股异香,陈淮生都不知道是何物,温润而柔和,缓缓注入经脉,沿着经脉弥合着经脉和骨骼里自己的伤口。 甲卷 蓼花繁 第六十六节 渊源 陈淮生醒过来的时候,身畔已经燃起一团篝火。 全身仍然是酸痛无力,但是自己知道已无大碍。 两个身影在篝火一端,少女背对而立,似乎在俯瞰着山下。 而另外一个妇人则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篝火,姿态曼妙,颇有些闲情逸致的味道。 “哟,淮生,你醒了?” 一句话把陈淮生给喊愣了,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三十来岁的妇人。 三十多岁若是凡人已经算是中老年了,但眼前女人圆润柔媚的脸庞,加上一双典型狐媚桃花眼,却让这個女人活脱脱有了几分魅惑气息。 有点儿脸熟,陈淮生努力地回忆着,但是却始终想不起来。 照理说元宝寨就四千人不到,陈、尹、郑、宋、邹五姓就占了接近九成,其余百余户就是杂姓小姓了。 陈家女或者陈家妇,陈淮生肯定认识,其余四家,多少也应该有些印象。 不过六年前陈淮生才十四岁,一门心思都在觉醒灵根上,对外物不怎么关心,不怎么抛头露面的女人,不认识也有可能。 但这个女人这副模样,在寨子里肯定会相当有名才对,自己不可能全无印象,至少听过名声才对。 “不认识了?也是,妾身不是你们五姓中人,……”女人笑意盈面,“妾身姓晏,……” 犹如一道闪电掠过脑际,陈淮生下意识脱口而出:“沉鱼落雁?鱼雁娘?!” 女人一愣,脸上也掠过一抹惊异之色,倒也不以为忤,大概是为自己当初的艳名四播很是得意。 而一旁的少女已经俏靥寒霜,恶狠狠地盯着陈淮生。 陈淮生有些尴尬地朝少女歉意一笑:“呃,抱歉,我……” “没什么,只是没想到陈家六郎也知道妾身以前的称呼。”女子瞥了一眼自己女儿,不以为意,巧笑嫣然,“我们都是同乡,还要感谢六郎的拔刀相助,否则或许小女还能保全,妾身却要命丧狼口了。” 陈淮生平复了一下心境,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是外地人。 据说本是个卖解女子,跟着一个戏班子四处奔波,后来在路过元宝寨时,戏班子老板患病身故,戏班子作鸟兽散,她便留了下来,嫁给了一个于姓穷汉。 只不过没几年那穷汉便死了,一个外地寡妇在元宝寨里,却又生得极有姿色,本来门前就是蜂蝶不断,死了丈夫之后就更是无数人垂涎。 因为这女人姓晏,又嫁了姓于的,所以就是于晏氏,加之这女人又生得沉鱼落雁的姿色,一来二去就取了谐音,叫做了鱼雁娘了。 再后来,就是这于晏氏被尹力丰强行霸占,纳为禁脔,却又没入尹家门,其他人自然就不敢去招惹了。 陈淮生那时候也还小,对这种花街柳事也不感兴趣,但也听闻后来这女人被尹力丰强占后,生了一个女儿,比自己要小几岁,六岁就明了道骨。 都是道种的话,自己也应该见过,但那时候太小,全无印象了。 这丫头在十岁时候,也就是自己刚觉醒灵根之前,就失踪了。 什么原因失踪,当时自己也没有关心,因为自己正处于觉醒灵根的关键时候。 现在看来,这个少女应该是当初觉醒灵根被某个大宗门接引人发现,直接接引走了。 似乎是觉察到陈淮生的踌躇,那女人展颜一笑,“六郎就叫我于婶好了。” “婶子言重了,晚辈可没起到什么作用,还是令爱道法超群,否则我等都要命丧这里才是。” 陈淮生话语有些言不由衷,若非听了这女人鬼话,自己也不至于这般狼狈。 女人咯咯娇笑,一条鹅黄抹额系在额头上,斗篷遮住了放浪的身段,但却挡不住晃动的波峰浪影,一时间让人有点儿眼花缭乱。 “好了,六郎也莫要令郎令爱这般文绉绉话语来去了,小女叫晏紫,比你要小几岁,你叫她妹妹便是,……” 妹妹?陈淮生心中暗道,这个妹妹自己可真的承受不起,多喊几声自己哥哥,自己恐怕就真的要命了。 随便两句话就差点儿把自己带进沟里把命都丢了,这种女人典型的口蜜腹剑,杀人于无形,也不知道是不是跟着她娘学的。 “娘,你就歇着吧。”少女一直未曾说话,显然是对自己这个母亲有些无可奈何,但委实忍不住了,插话打断:“陈六哥,你现在刚苏醒过来,经脉损伤恐怕还未痊愈,还得要好好调息一番,这等时候就莫要多说话了。” 陈淮生点点头:“也好,就烦请晏姑娘帮着护持一下,我先调息一番。” 一粒佐元丹塞入嘴里之后,陈淮生盘腿挺胸,五心问天,闭目微吐,便开始调息起来。 他现在已经可以承受一粒佐元丹的药效了,可以更好更快地催动灵力运行,恢复精力,修复伤势也更快。 而且三十六调息,七十二运行之后,元精缔结的饱满丰厚程度也基本稳定下来,按照现在的进度,陈淮生有把握在三年内稳稳练至炼气一重。 这也是陈淮生野蜂沟之行后最得意的。 虽然九死一生,但是收益却巨大,尤其是元精凝结集聚,经过炼化之后越发丰沛,同时两枚灵轮竞争中相互协同的默契也越发圆润。 今日一提气运行,顿时感觉与昨日又有不同。 照理说伤后运气调息肯定会略有阻滞,须得要用药力来催动冲开。 但是佐元丹药力尚未行开,陈淮生就感觉到经脉中汩汩淳泊的灵力似乎又比往日多了几分凝厚。 似乎与身体精血都融为一体了,每一波催发,都能带动精髓气血涌动,迅速修复弥合着骨骼和静脉中的伤势。 混元罡天功越发娴熟,气走三元,灵识圆照,陈淮生默默收拢丹海灵力,让两枚灵轮镶嵌得更加紧致,滴溜溜丹海中旋转。 经脉中的灵力被富集浸润,最终会于丹海中,将整个丹海变得无比充盈。 灵轮抱成的阴阳鱼,快活地在丹海中吞噬着灵力,不断滋养壮大,但随后又慢慢收紧凝固。 灵识内观几乎可以看到这一对阴阳鱼越发致密而灵动,最终将吞噬的灵力净化和纯化后缓缓释出,在净瓶顶端慢慢凝结成一滴元精,缓缓落入净瓶中。 今日这一滴又比昨日那一滴大了三倍有余,这意味着自己与诡狼的这一波搏杀,再度有所收获。 也许是激发了所有潜能,让整个静脉变得更为宽厚粗壮,骨骼更为凝实厚重,比起自己初明道骨时,现在的骨骼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 就是这样不断地受创、锻造、弥合,使得自己全身上下的道骨比起寻常道种甚至修真者都要强悍许多,承载能力也更为强大。 这或许和灵根没有太大关系,但是无论如何道骨的密实凝重都是一件大好事。 至于灵根,陈淮生现在是越来越有信心,自己不可能就真的是浅陋单薄。 哪怕之前自己灵根也许的确不太好,但是未必就没有重塑改造的可能。 甲卷 蓼花繁 第六十七节 宝藏女郎 气收灵回,陈淮生并没有注意到自己鼻间吞吐收缩的灵息越发匀净密纯,但是落在少女眼中却满是惊讶。 如果陈淮生没有撒谎的话,他说他入道才一个月不到,但是观其灵息成长的进程,却已经很有些登堂入室的架势了。 虽然灵息变化只是修行的一方面,但是窥斑见豹,难道这家伙一两年时间就能修成炼气一重? 师尊说自己入道之后仅用了十一个月时间就修成炼气一重,进境速度已经是沧海宗近百年里排在前七了。 近三十年里入门的七百多名弟子中,自己排在第二位。 但现在看来这个二十岁才入道的家伙,论理说资质禀赋就不佳才对,怎么能这么短时间里就在炼气一重的路上走得这么快? 难道真的是厚积薄发? 就在少女思考的时候,陈淮生已经完成调息醒来。 篝火堆上烤着素卷饼,淡淡的香气刺激着肚内的馋虫。 “要吃么?”少女语气依然平淡,“看你修行进境很快啊,也许要不到两年,你就能修成炼气一重。” 陈淮生不惊讶,对方好歹是炼气三重的角色,看样子也不像是散修出身,更像是大宗门弟子,所以有些见识也很正常。 “晏姑娘,我入道时间虽晚,但就这半個多月里,加上今日经历这一遭,都三次了,三次都是这样殊死相搏,也不知道我运气是算好,还是不好,遇上这种事情,都是狼狈不堪,险些丧命,但是每每遭遇这种劫难后,我感觉我不但修炼都更精进了一层,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也要更深一层,……” 陈淮生的由衷之言听在少女耳朵里却更像是一种讥刺自己。 但这话也没错,陈淮生就是怨气满满。 自己是纯纯被对方诳骗上钩的。 先是欺哄自己说只有两头妖兽,她一人便可诛杀,结果冒出来三头。 然后就是假意让自己只负责协助,她来担纲主杀,结果却是被对方一脚踹到面对诡狼,独力搏命。 也幸亏自己还真的爆发出了超乎寻常的战斗力,那枚焰锋符的威力也没有让人失望。 在少女看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对方没有实力解决任何一头山狈,而自己要想单独绝杀诡狼也没有太大把握。 这种情况下,唯一最正确的办法就是牺牲对方挡住诡狼,自己先斩杀一头山狈,破了对方的一狼二狈组合,才能解脱这个危局。 否则大家都得死,或者说自己母亲肯定要命丧狼口。 她也想过只要陈淮生能顶得住诡狼一波进攻,自己就能赶回来反杀诡狼。 如果陈淮生拿了自己焰锋符都还扛不住诡狼一击,那就真的就是命了。 少女也不在意,事已至此,要再说些客套话解释也没有多少意义,对方也未必会接受。 “陈六哥,局势如此,小妹若是有些不得已之举,那也是为了大家好,还请理解。”少女点点头,郑重其事地道:“这些山狈诡狼都归你,另外小妹看你才初入道,却没有多少护体之法,小妹身上有五枚灵符,你可任选二枚,也算是小妹兑现之前酬谢的承诺。” 陈淮生也承认少女当初所做的选择应该是最明智之举,要想三人都幸存下来,尤其是其母要想活下来,恐怕也只能如此。 但是对方却是要牺牲自己的安全,起码是抱着要让自己用受重创这个代价来换取胜利,对自己未免太不公平。 “晏姑娘,这恐怕不公平。”陈淮生此时已经丢下了包袱,用更现实的心态来对待此事。 “之前你这么欺哄于我,伱就没有一点心存歉意的感觉?如果有的话,难道不该额外做一些补偿么?我被你这么一脚踹过去替你与令堂抵当诡狼一击,险些丧命,是不是也该另外补偿?别说两枚灵符了,五枚灵符我觉得都不够!” 少女也被陈淮生的话给气乐了。 问都没问自己会给他什么灵符做酬劳,就开始直接狮子大开口,元宝寨的人都这样的么? 还没等她说话,旁边一直饶有兴致看着二人对话的女子却说话了,“紫儿,六郎说得也没错,为娘这条命也算是他救的,若是可以,的确是该多感谢六郎一些,不过六郎,你也该体谅一下你妹妹,她入门不久,此番回来专门接妾身,也是得了门中的恩赏,你也莫要太过为难你妹妹了,日后你妹妹有所成就,自然忘不了你这个当兄长的。” 这哥哥兄长妹妹的,听得陈淮生牙齿都酸了,这女人看样子打定主意是要把自己和这丫头牵在一起么? 是打算自己和这丫头处对象么? 还是觉得自己龙骧虎步,英武不凡,未来不可限量,先要拉上关系? “婶子,方才紫妹妹都说了我现在刚入道实力不足,她这个当妹妹的都觉得难以接受,那多给当兄长的几分支持,难道不该么?” 这个时候陈淮生也顾不得哥哥妹妹称呼让人膈应了,这母女俩都不是善茬儿,自己拼了老命救了她们,还想白嫖自己,哪有这等好事? 少女瞥了一眼陈淮生,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笑容,“六哥,您说我现在突然把你杀了,这荒郊野岭的,没人知道,把你尸体扔在山林中,不出半年就变成无人知晓的白骨一堆,您说合适不合适?” 陈淮生心中一跳,这丫头还真敢想,干咳一声:“妹子,你这样诛杀救命恩人之举,在你心中必定种下心魔,日后还想在修行上再进一步就难了,这等短视之举,岂是你这么聪明的女子所为?” “可你这样逼小妹,小妹实在别无选择啊。”少女难得展颜一笑。 “呵呵,你可以选择将五枚灵符都给我,不就是最好选择么?”陈淮生也知道少女虽然有些不悦,但话语里更多的还是戏谑之意。 最终陈淮生还是五枚灵符到手。 不得不说这丫头真是宝藏女郎。 两枚固盾符,威力比坚盾符更为强悍,但是以陈淮生现在的道行,会极大拖累其行动敏捷度,起码要炼气一重以上影响才会最小。 不过在不需要考虑行动迅捷的条件下,固盾符发动,的确能大大强化自身防御力。 一枚焰锋符,不用说,真正的绝命杀器,用到关键时刻,斩杀一头一阶妖兽正当时。 一枚伏地符,一枚补气符。 补气符其实就是佐元丹的符箓形式,但是见效更快,即体就能起效,但效果不及佐元丹那么好,胜在迅捷。 甲卷 蓼花繁 第六十八节 人情 篝火熊熊,女人沉沉睡去,这一路行来,对凡人来说就是极耗体力的跋涉,女人已经困顿不堪。 对陈淮生和少女来说,这点儿路程却没甚影响。 “……,没想到你竟然入了沧海宗?!南楚在我们大赵境内也有接引人?” 陈淮生也听说过沧海宗,南楚四大宗门之一,和紫金派齐名,甚至略胜一筹。 谈妥了条件,经历了这样一番共患难的波折,两个人虽然还谈不上是朋友,起码是可以说说话,沟通一下了。 “大赵的那些大宗门在南楚各地一样有接引人,秘而不宣而已。”少女目光澄澈清泠。 “我还以为回来接母亲很简单,没想到蓼县这边妖兽如此猖獗了,我记忆中诡狼和山狈都不该出现在这一带的,难怪师尊让我多带一些灵符,以防不测。” “天时在变,谁也说不清楚。”陈淮生叹了一口气,“禺山里边恐怕受的影响更大,所以这些妖兽不少就跑了出来。” “那元宝寨岂不是首当其冲?”少女皱了皱眉,“光凭寨子里这帮人,只有送菜的份儿。” “义阳府是凌云宗的地盘,凌云宗应该要有动作反应才对,但就怕凌云宗也改变不了这个局面。”陈淮生拿起一根烧红的树枝,捅了捅,火堆腾起一阵火星,再旺了一些,“那种情况下,元宝寨也许就没法在元宝塬存在下去,只能搬走了。” “搬走?往哪里搬?”少女摇摇头,“不搞明白妖兽出山的原因,这禺山四周就不会安宁了。” “南楚北边的州府不也一样就在禺山边上,你们沧海宗既然是南楚大宗门,想必也是跑不掉的。”陈淮生把目光望向山中深处,“不过这都不该是你我考虑的事儿,自然有官府召集各大宗门来筹划。” “对了,说了半天,你还没说你入了哪个宗门?”少女想起什么似的,看着陈淮生问道。 陈淮生犹豫了一下,还是回答道:“现在是重华派的记名弟子,还没有正式入门,……” 少女十分惊讶,“重华派的要求这么高了么?你现在的战斗力水平比起炼气一重已经不遑多让了,还记名?难怪对伱这么寒碜,……” 按照师尊的说法,大赵十大宗门和南楚四大宗门的实力在伯仲之间。 像沧海宗如果放在大赵大概可以排到四五位,紫金派大概可以排到六七位。 但重华派就是一個地方性的宗门,恐怕连大赵宗门中前三十位都排不进。 这从陈淮生这个记名弟子随身携带的灵符、法器就能看得出来重华派十分拮据,对弟子也就这般刻薄。 少女这么一说,陈淮生觉得这丫头和宣尺媚一样,又是一个何不食肉糜的。 难道她不知道沧海宗在南楚已经是顶级存在,放在大赵也是前十的大宗门了? 谁都能和她一样,囊中一抓就是一大把灵符出来? “晏家妹子,各家宗门的好坏倒也不能以这些外在条件来证明什么,如人饮水冷暖自知,……”陈淮生摇头,“倒是妹子在沧海宗如此受看重,更要珍惜了,……” 两人就这么一直闲聊到天色将亮。 大家都很默契地没有多谈元宝寨的事儿。 对他们俩来说,也许元宝寨只会是过去。 尤其是晏紫更是对元宝寨原来的一切深恶痛绝,这才要带着母亲彻底脱离元宝寨的一切。 至于尹力丰,陈淮生能从少女那对元宝寨一切都十分厌恶的神色感觉到,只怕没有斩杀他,已经是法外开恩了。 临别,少女似乎还有些踌躇,让陈淮生很好奇,“晏家妹子,还有什么要说的,一并说了吧,好歹咱们也还算有了一番共患难的经历了。” “嗯,陈六哥,如果你日后,小妹是说如果你日后真的在重华派过得不如意,或者重华派万一有个什么闪失,没有去处,不妨来江陵找小妹,小妹此番算是欠了六哥一个情,只要那个时候是小妹能帮得上六哥的,小妹都会尽力而为。” 看这丫头吞吞吐吐的模样,陈淮生也知道要让这个自尊心很强的丫头说这番话已经很难得了,也就坦然笑道:“多谢晏家妹子的厚爱了,我若是真的走投无路,肯定会来江陵找妹子讨口饭吃,……” 一直看到陈淮生身影消失在山径中,少女才默默地低垂下头,想了想什么,重新举步。 倒是旁边的女人颇为玩味地笑着看自己女儿:“紫儿,莫不是动了凡心?” 少女哂笑:“女儿现在的情形母亲不知晓,只有一门心思修行,其他皆非我所考虑的,……” “呵呵,为娘倒是觉得这个小郎君不错,就算是被你算计了一番,也没有翻脸发作,……” “翻脸发作?他有这个实力么?真要发作,除了命丧我剑下,还能得个什么?”少女嗤之以鼻,但随即又道:“不过此人虽然天赋略差,但是却很能明事理,识时务,居然能踩着我的底线,把五枚灵符都拿到手了。” “紫儿,你不是说你们沧海宗并不禁道侣双修么?”女人显然更多的是从凡俗人间的角度来考虑问题。 “就算是修行仙道,一样也要考虑传宗接代之事,为娘当年不也是道种,只不过是后天道种,又被耽误了,才会沦落到卖解的地步,最后落到这元宝寨里,也才有了你,……” 少女皱起眉头,显然不愿提及自己过往。 母亲是后天道种,但却没有条件一直坚持服食灵食,结果灵体退化,除了体质比凡人略好,比同龄凡人更显年轻外,其他和凡人已经没有太大差别了。 见少女皱眉,女人也知道女儿的心思,叹了一口气:“也罢,为娘知道你对你生父因为为娘的缘故而恨之入骨,但你也要明白,你明了道骨之后那几年,若非他一直供应你玉麦嘉禾灵米,你可能也会和为娘一样沦为凡人,更别说被沧海宗相中了。” 少女恼了,“母亲,照你这么说,我还得要去感激他的养育之情了?可他那般折辱你,……” “那倒也不必。”女人显然对这般世情阅历更多,“为娘只希望你莫要再将这般世情记挂在心中,如陈淮生所言,你越是放不下,就越是你的心魔,对你的修行就越是有碍,我倒是觉得他把这个情况看得很透彻,什么东西都能拿得起放得下,所以才会受了你的骗,却浑不在意,仍然和你坦然相处。” 女人的话让少女一怔之后若有所思,一时间没有说话。 “这个陈淮生你觉得资质不佳,为娘却觉得未必,也罢,日后的事情谁又能说得清楚呢?他不在意,那兴许你们还有机会……” 甲卷 蓼花繁 第六十九节 生意 陈淮生自然不知道自己在母女二人留下了一个什么样的印象,他也不在乎。 如那女人所言,今日之事吃一堑长一智,虽然他能理解少女的做法,但是并不代表下一回还会接受这样的欺骗。 再上这种当,那就是自己犯蠢了,怨不得别人。 从遮云岭下山,陈淮生便迈开大步往竹沟关进发。 同样用了健步符,但是速度比起自己回来的时候没慢多少,关键是自己还背着近三百斤的狼肉和狈肉。 还不到天黑,就已经过了固镇驿,到了竹沟关。 看到陈淮生气喘吁吁地背着一狼一狈进来,周春平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同样一惊一乍的还有店子里的另外几个人,除了两三个凡人伙计,还有矿药铺的曹二和另外两個不认识的人,但一看就知道是道种。 “赤尾诡狼?!真的是,起码一个甲子了,成年诡狼,元丹已结,……” “这是白喉山狈,起码也有快五十龄了,可惜了,差点儿就满一甲子,哪儿来的?!” “小兄弟,你这是哪儿弄来的?你自己斩杀的?” 一干人都是倒吸一口凉气,用不敢置信的目光看着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青年。 如果是一人独立斩杀了一狼一狈,起码都是炼气三重以上了,可眼前这个家伙怎么看也不像啊。 “你是元宝寨的陈家六哥儿?陈淮生?” 还是周春平记忆力足够好,毕竟陈淮生在店中住了一夜,而且那一日店里只有陈淮生一人投宿,而且自己还谆谆教诲了对方一番,他有印象。 “周三哥还记得我?”陈淮生乐呵呵地把狼狈一下子聊在店子里的桌案上,“可把我累坏了,这一趟几十里地走下来,没把我给累死,两百来斤呢。” 赤尾诡狼比黑尾诡狼个头略小,但是也有一百四五十斤,山狈块头要小一些,只有一百斤左右。 寻常道种要背着这两百来斤的走七八十里山路,绝对是吃不消的,就算是有健步符,也一样不行。 但陈淮生却稳稳当当地走了下来,店子里的几个人都在掂量陈淮生的分量。 “六哥儿,这是你斩杀的?”周春平忍不住问道。 如果真的是陈淮生斩杀的,哪怕他用了符宝,起码也得要有炼气二重的实力,那他就得立即把消息传回罗汉堡,提醒寨子里莫要漏算了这样一个重要人物。 “周三哥,您说玩笑话了,您知道我的底细,我能行,还会回家里来?正巧一个前辈来这边行猎,我干过猎伕,帮着打打下手,他有点儿事情还在后边处理,让我先把这些东西带回来处理掉,你知道这兽肉若是不及时处理,灵气泄露了,就可惜了。” 众人这才舒了一口气,若真是眼前这个年轻人干的,那就太骇人听闻了,不过对方话语里的前辈,一样让人好奇。 “六哥儿,你那位前辈,是何方出身啊?可是咱们固镇这边人氏?伱是要替他把这两头孽畜处理掉?” 周春平还没有来得及说,旁边的矿药铺曹二已经接上话了。 消息固然重要,但这两头妖兽价值不菲,听陈淮生的意思就是要处理掉,这却是一笔大买卖。 诡狼皮毛和狼尾,诡狼骨,诡狼元丹,以及诡狼骨和诡狼肉,都是上好的货物。 山狈差不少,不到一个甲子,没元丹,狈肉味道差,山狈骨灵气也不足,所以都不太受欢迎,但山狈皮也能卖,只不过这几样的价格就比诡狼差远了。 陈淮生并不想卖给曹家矿药铺,但曹二接上话,却是他乐见其成的。 这四人里边,除了曹二,还有两人,其中一人看不出身份来,但另一人他一看就知道是个专门进山来收货的商会行商,能开得出好价钱。 “是啊,要不我怎么会这么吭哧吭哧地一路跑过来?”陈淮生大大咧咧地道,却没回答曹二前面的问题。 几个人也都明白外边行走的忌讳,既然人家没回答,那就是人家不愿意说,再问就犯忌讳了,所以曹二还是聚焦主题:“六哥儿,这诡狼和山狈你曹二叔都要了,交给我铺子,保证给你一个公道的价格。” 没等陈淮生回答,旁边那个背着一个福寿袋的中年胖子已经插话了:“曹二,交给你?你这小破铺能吃得消?得了吧,你还是收点儿猕罗根、幻金藤和秘银是正经,这等妖兽身上的东西,你也不识货,何必坑人家六哥儿?” 没有理睬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的曹二,中年商人满脸精明之色,径直道:“六哥儿,你可能不认识我,但没关系,我是弋郡福寿商会专跑蓼县、鄳县、安丰这边的洪锦,你叫我洪五哥就行,这边的老客都认识我,孙三哥可以为我作证,咱做生意,童叟无欺,……” “洪五,你不要仗着福寿商会的名头就在这里耀武扬威,六哥儿就是咱们蓼县人,乡里乡亲的,难道我还能坑他?”曹二气哼哼地道:“我这铺子在竹沟关开了几十年了,何曾坑过谁?孙三哥在这里也可以为我作证!” 都把孙春平给拉来作证,倒是让孙春平颇为尴尬,哪边都不想得罪,可夹在中间却是脱身不得。 “嘿嘿,二位,何必为这事儿伤了和气,六哥儿不是带了诡狼和山狈来么?何不一分为二,……” “也好,我就要诡狼,山狈归曹二,……” “呸,你想得美,我要诡狼,山狈归你,……” “曹二,诡狼有元丹,你出得起这个价格么?你这小破铺子能拿得出多少灵石灵砂来?”中年商人满脸傲色,拍了拍腰间印着福寿篆字花纹的皮袋,“洪爷开得起价钱,你想和我竞买么?” 被中年胖子霸气无比的质问顶得脸色发赧,曹二知道要拼财力肯定是拼不过福寿商会的,可若是在这眼皮子下都被这洪五给压住了,日后还怎么做生意? “我拿不出足够的灵石,但我可以借到足够的东西来交换。”曹二狠狠地道:“苏兄,我在这里向你借那云雷葫芦籽,如何?” 云雷葫芦籽? 那被叫做苏兄的人脸色骤变,目光也变得凶狠起来,“曹二,你昏了头,我哪来什么葫芦籽?” 曹二却不依不饶:“我知道你有,你拿着也没啥用,不是大宗门,你一介散修,拿着作甚?也派不上用场,不如换给我,你不是要鏊山血火鸦么?我把那鏊山血火鸦给你,另外再加十斤幻金藤交换,……” 甲卷 蓼花繁 第七十节 争夺 云雷葫芦籽是灵籽,准确的说是一种灵植种子。 据说是产自西昆仑,所结葫芦,可制作吞宝葫芦,也就是储物袋、藏器囊的一种。 但吞宝葫芦乃是灵植中难得有属性的一种,能自动滋养促育存于葫芦中的具有活性的物事,极为难得。 而这种吞宝葫芦的原材料——云雷葫芦据说原产于西昆仑冰雪山中罅隙里,茎叶果既需要冰雪滋育,而根系却需要雪水和地火共同培元,极为难寻。 一旦采到云雷葫芦籽,可以移植于各大宗门的洞天福地和灵山中。 只不过这种云雷葫芦籽在移植地只能开花结果,但却不能结籽,所以一旦寿元完毕,灵植就会死亡,还得要重新到西昆仑绝域中去采籽种植。 血火鸦不算是纯粹的妖兽,但也和妖兽有些瓜葛。 它是天火鸦和赤鹮的杂交后裔,是一些专事培育灵兽灵鸟的修真者最喜欢培育的一种妖灵鸟,其血大补,同时其羽毛兼有天火鸦之烈性,是用于制作高级火性法器和符箓的不二选择。 曹二自家养有一只,但是年龄已经相当大了,寿元大概还能有十年。 但是血火鸦每年脱一次毛,就意味着还有十年所脱的羽毛来制作法器符箓。 另外血火鸦之血每三年可采一次,也可以再采三次血,算是一只珍禽。 被唤作苏兄的高瘦男子是一名来自邻县落山的散修,其灵根便是最典型的火性灵根,最擅长的便是赤阳归一正法,也擅长制作火性符箓。 他每年都来向曹二购买血火鸦的落羽,花销不小。 另外他现在处在炼气三重瓶颈期,始终难以突破,如果能得血火鸦之血相助,未必不能再突破上升一层,所以曹二也是瞅准了这一点,才敢如此大言。 曹二虽然只是一个先天道种,但是却颇有来头。 他不但是曹集镇曹家的长房嫡子,而且其女也是道种,嫁到了砀国府茅家。 其弟是先天道种,四十年前就入了白石门,现在已经是练气中段的强者了。 正因为如此,曹二在这里守着这个铺子,也不是随便什么人能欺压的。 陈淮生没想到自己把诡狼和山狈带回来,居然还能引出这样一场波澜来。 福寿商会势力不小,在弋郡与各大宗门和世家门阀关系都很密切,在汴京城中也有靠山,但这曹二敢这样和福寿商会叫板,自然也是有背景的。 曹二开出的价钱打动了那个苏姓散修,只是略作犹豫,便断然点头:“既如此,那便换吧,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好!”曹二得了苏姓散修的承诺,便转过来,径直对陈淮生道:“六哥儿,我看你这样子怕是入了宗门的,不管哪個宗门,就没有说不需要这云雷葫芦的,你若愿意,我便用这云雷葫芦籽与你换诡狼元丹和狼尾,其余皮、肉、骨我一样不要,如何?!” 又是要诡狼元丹的,狼尾虽然也不差,但是和元丹比就毫无可比性了。 看样子这诡狼元丹的确很勾人。 陈淮生目光转向洪锦,人家曹二开出了价,那么你呢? 被曹二这一逼,洪锦脸涨得通红,宏声道:“六哥儿,我老洪也不玩虚的,六百灵石,一口价!只要元丹,其他我一样不要!” 六百灵石! 陈淮生心花怒放,赚大了! 灵粟多少钱一斤?一颗灵石能买来十斤灵粟,或者十二斤玉麦,又或者八斤灵米。 自己在外漂泊六年,才二十多颗灵石,这一枚诡狼元丹,就能相当于自己在外边干一百年! 当然也不是随便什么诡狼都有元丹,寿命在一甲子以上的诡狼才能结成元丹,但恰恰这两头诡狼,都是一甲子以上的成年狼了。 陈淮生本来就没有打算要把这诡狼和山狈留在手里,元丹对自己意义不大,那是道种们最看重的东西,兽皮兽尾都最好能换成灵石,倒是兽肉兽骨才是陈淮生看重的。 自己现在正处于炼气期,每天消耗极大,每顿都能吃个三五斤不在话下。 狈肉狈骨味道和灵力都不及诡狼,所以能处理掉最好。 狼肉他是打算留下百十斤的,前一头诡狼肉除了送人的外,其他都被他吃光了。 灵石是硬通货,拿到灵石在任何坊市都能换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不过曹二提到的云雷葫芦籽却不由得他不认真考虑一下。 虽说不是什么无价宝,但是云雷葫芦的确是每个宗门都需要的。 重华派在朗陵也有宗门福地,蟠山据说重山叠水,风景如画,山中也有大量的灵田灵土用以种植培育各种灵植,这云雷葫芦如果自己回门时呈交上去,肯定能折算一大功劳。 自己现在需要的东西也不少,最好的来源还是宗门中,所以给宗门贡献是必不可少的。 “洪五哥,恐怕我要说声抱歉了。”陈淮生没有犹豫,立即做了决定:“曹二叔,整个诡狼我留下一百斤肉,其余全部归您,您给我云雷葫芦籽,外加一百灵石,怎么样?” 曹二之前就掂了掂诡狼分量,除开元丹,狼皮狼尾加起来能卖到五十到六十灵石,狼肉还剩下五十斤左右,按照现价大概可以卖到半颗灵石略多一些一斤,三十灵石差不多。 这样一算,也差不多。 “好,成交。”曹二也一狠心,满口答应。 只要能拿到元丹,其他方面他也懒得计较。 这县城里乃至府城里想要元丹的人太多了,世家子弟,富贵道种,既然入道无望,那就希望在武道上有所成就,元丹就大有用处了。 先天道种把武道修炼到巅峰,若是再在实战上好生琢磨一番,论战力已经不比一个炼气一重逊色多少了。 所以武道巅峰又可以称之为伪炼气一重,之所以称之为伪炼气一重,还有一个因素就是在这个层面上,几乎就可以施用大部分炼气初段能用的法器和符宝了,这对于所有炼气初段的修行者都有着极大的威胁。 也就是说,哪怕只是一个未曾入道的先天道种,只要他能将武道修炼至巅峰,如果再拥有一些法器和符宝,理论上就具备了杀死一个炼气三重修真者的可能。 当然这只是理论上。 要知道整个大赵修真者群体中,别看阶层繁复,人数众多,但是徘徊于炼气初段,一辈子无法突破到中段的,也就是炼气三重以下的,就要占到修真者总人数的一半以上。 可以说,每往上走一重淘汰比例都是几何倍数的。 蔡晋阳就和陈淮生说过,重华派弟子正式弟子一百八十多人,入道一年以上还未练成炼气一重的大概就有三十余人,炼气一重的大概又有四十余人,练气二重和炼气三重的分别有三十多和接近三十人,他就是这炼气三重接近三十人中的一个。 也就是说真正进入炼气中段以上的道师,重华派也只有五十多个,突破炼气,进入筑基层面的只有包括号称五大筑基执事在内的区区九人。 这就是一个大赵中等宗门,或者说也是整个大赵修真势力的真实写照,典型的金字塔型。越往上,越稀缺,这也是为什么修真宗门尤为重视那等天赋异禀的人才。 一个宗门如果没有足够的塔尖人才,一旦遭遇敌对宗门的进攻,很容易造成难以弥补的损失。 因为你没有相对应的高端修真者与其对抗,这也没有什么下驷对上驷的说法,人家高阶仙师可以任意斩杀你这些低阶修真。 甲卷 蓼花繁 第七十一节 果决 一旦决定,陈淮生就干净利索,曹二更爽利,血火鸦交给苏姓散修,换了一枚宛如桃核一般的青色种子,然后交给陈淮生验货。 陈淮生在青木门替天云宗当灵农时,也曾见过云雷葫芦,像天云宗这种大宗门的洞天福地里种植的云雷葫芦不下十株,在青木门这边也有几株,种籽他也见识过。 接过种籽之后,略微闻了闻,陈淮生就知道这是一枚假货。 虽然从外表到香气,甚至灵气,都和云雷葫芦籽很相似,但这绝对是用桃核伪作。 云雷葫芦籽内核中有一点元心,灵能很强,这一枚虽然也灵气不弱,但是灵能欠缺,应该是用某种桃类灵植的核造假所为。 陈淮生心中感叹,如果不是自己在青木门里干了几年灵农,也曾经在繁苴山中去进修学习辨识过灵植,还真的会被这惟妙惟肖足以以假乱真的桃核所骗过了。 只是他不清楚这是曹二和苏姓散修自身走了眼,还是二人早就合谋练手准备来找一个凯子来宰。 估计应该是不是特意针对自己,而是要随意选择合适目标,只不过自己撞上来了。 心中稍作思索,便已经拿定主意,陈淮生掂量了一下,摇摇头:“曹二叔,这位苏先生恐怕是拿错了,这是蟠桃果核吧,我可承受不起,这玩意儿没个两三千灵石,谁能拿得到?” “不会吧?”曹二眼中闪过一抹惊异,飞快地睃了一旁刚准备接过血火鸦的苏姓散修,“老苏可是浸淫灵植这一道多年的老手了,怎么会拿错?” “呵呵,曹二叔恐怕不清楚,我可是在青木门干了几年灵农活儿的,还在天云宗的繁苴山上去观摩过灵草灵药栽培种植的,这云雷葫芦籽我岂会认错?不过这桃核灵力充沛,委实和云雷葫芦有些相像,但却比云雷葫芦籽值钱多了,我可承受不起,……” 陈淮生似笑非笑,但话语里的语气却不容置疑。 曹二脸色一僵,狠狠地瞪了一眼苏姓散修,粗声粗气地道:“老苏,你拿错了,赶紧换,若是自个儿从人家手里买到赝品,那就别怪我中止协议了。” 犹豫之色从苏姓散修脸上掠过,但随即只能一咬牙关,点了点头,“兴许是我拿错了,我看看,……” 接过果核,苏姓散修看了一眼,面色难看地呶了呶嘴:“是拿错了,这是蟠桃果核,我看看,……” 随后又在自己皮囊中找了半天,苏姓散修不无遗憾地道:“这一次拿错了,云雷葫芦籽忘在家里了,要不……” 陈淮生没等苏姓散修话出口,已经拿起诡狼直接交到洪锦手中,“五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六百灵石,还作数不?或者您添八十灵石,我留一百斤狼肉,皮毛和狼尾都归您,……” 洪锦大喜,毫不犹豫地一把抓过诡狼身体,另一只手便拉开福寿花纹的皮囊,拿出一把灵砂和灵石。 “数一数,这是上等灵砂,按照市价一比三十三,这里是二十颗,另外我再补给你二十灵石。” 灵砂其实就是高品灵石,带着几分天然流金幻彩色泽,如同蚕豆一般,比灵石略小一点,模样截然不同。 高品灵石一般都是用作大额交易才带出来,毕竟作为商人,动辄交易过千灵石,带着一大口袋普通灵石,也不方便。 除非你是炼气以上的修士,才能用藏物囊和收纳袋这类收启和维持都需要灵力的法器来装盛物事。 像刚入炼气的修士,为了节省灵力消耗,都少有用,一般都要炼气一重后期灵力稳定之后,或者炼气二重才会正式使用。 不过能一口气拿出价值数百灵石的灵砂,也足以说明这位福寿商会的商人相当大胆了,这天下并不太平,遇上一两個愿意铤而走险的散修,真要起了杀心,杀了你一个只是先天道种的商人,恐怕你也只能自认倒霉。 但陈淮生也知道这等大商家,肯定也有倚仗之处。 比如停在屋檐角上一动不动看着这边的大眼麻鸮,没准儿就是这位洪五哥随身携带的,若是有什么不测,大概就能第一时间将眼中所见传递回商家总部。 陈淮生接过灵砂,稍一感知,确认无误后,就点点头。 剩下二十灵石,洪锦也迅速数给了陈淮生,直接无视于旁边仍然怒目而视的曹二和脸色阴晴不定的苏姓散修。 收下灵砂灵石,陈淮生才向曹二哥唱了个喏,“曹二叔,实在对不住了,这诡狼是长辈所得,晚辈不敢擅专,回去得有所交代,若是可以的话,山狈晚辈可以做主,便宜一些交给二叔,不知二叔意下如何?” 曹二看着眼前这个做事精密细致的家伙,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大头被洪五那厮给吞了,剩下这山狈,换了平常也算小补,但今日就成了鸡肋了,可若是不要,没准儿洪五就一下子全部拿下了。 心念几转,曹二只能吐出一口浊气,恨恨地点点头:“也罢,这山狈怎么说?” 山狈和诡狼相比,的确不值价,狈肉太粗糙,不太受欢迎,狈骨灵气不足,卖不起价,毛皮更是粗劣刺人,若是要制成皮裘,须得要花大工夫鞣制,不划算。 陈淮生也明白这一点,想了一想道:“就算四十灵石如何?” 山狈还是有一百斤左右,狈肉再不值钱,也比灵米、玉麦这些灵气更足,十斤卖上两三颗灵石还是很容易的,狈皮折抵十颗灵石,也能轻易出手,加上狈骨,也能卖上几颗灵石,这四十灵石也差不多。 曹二被陈淮生的开价给气笑了,这家伙可是半点亏都不肯吃啊,就这破山狈,居然还要自己四十灵石?自己还能赚几个? 看着曹二气息都粗重起来了,陈淮生心中暗笑,表面上却皱了皱眉,“二叔可是嫌贵了?也罢,晚辈便擅专一回,三十灵石,您拿了去,……” 曹二还有些不甘心,但看到旁边洪五一脸不屑,只能压住心头火,点点头:“好,三十灵石。” “嗯,那就好,顺带晚辈还想在二叔这里买些秘银和幻金藤,……” 听得陈淮生还要在自己店铺里采购,曹二脸色才好看起来,横了一眼一旁的洪五,点点头:“二叔这铺子虽小,但五脏俱全,山里有的,都能找得到,不像有的人,只会来咱们这边压价收购,不能给咱们这边带来什么好处,……” 一场交易终于完成。 陈淮生也见识了这妖兽之间价值的巨大差异。 要说白喉山狈与赤尾诡狼都是一阶妖兽,论战斗力,的确差一些,但并不算太大。 但这头赤尾诡狼却是一甲子以上了,有了丹元,那就不一样,而山狈只有四五十龄,就差这十年就没修成内丹,天差地别。 就像先天道种和入道炼气一重的修士相比,也许就是只差那么一点儿灵感,命运就截然不同。 加之山狈毛皮和肉骨都不受欢迎,因此这狼和狈之间的差距就越发大了。 所以啊,这狼狈为奸,狼永远排在狈之前,哪怕狈可能更狡诈,但你硬实力不行啊。 处理掉了狼狈,剩下一百斤狼肉,陈淮生便借了周春平店里的香料青盐,再寻了有些柴火,开始烟熏烤晾这狼肉。 用了一个木桶,将狼肉片好,涂抹上青盐香料,悬挂在木桶中,用些松枝栢桠和竹枝,点燃火,便操作起来。 一夜下来,百斤狼肉水分油脂去掉大半,还剩下六十斤,取了五斤交给周春平算是借用青盐香料的谢礼。 陈淮生觉得自己似乎也一下子变得阔绰大方起来了,五斤狼肉干,居然说送人就送人了,这起码也价值两三颗灵石呢。 原来半颗灵石自己都得要斤斤计较,现在出来走这么一遭,眼界大开,格局似乎也变大了? 甲卷 蓼花繁 第七十二节 求援 见陈淮生准备离开,周春平心里有些可惜这个青年是元宝寨陈家人,但想到元宝寨与罗汉堡差距越来越大,也许两三年后元宝寨就从属于罗汉堡周家了,也是对这个青年越发满意。 他压低声音,忍不住提醒道:“六哥儿,昨日之事,曹二或许不会亲自出面做什么,毕竟他还要在这竹沟关生活下去,但是那个姓苏的散修,你可得小心一些。” “哦?”陈淮生虽然知道昨日之事免不了要得罪人,但那苏姓散修意欲用一颗普通桃核来哄骗自己,自己未曾揭穿已经算是够意思了,难道这家伙还要劫道不成? 可诡狼元丹已经落入洪锦手中,他要真想下狠手,也该去找洪锦才对。 “洪锦,他们是不敢轻易去碰的,何况元丹昨夜洪锦就送走了。” 周春平对陈淮生印象很好,哪怕现在罗汉堡和元宝寨关系还处于一种微妙的对立状态,但念及陈淮生也许不会再回元宝寨,日后也许还会有所造化,所以提醒一下。 “可你不一样,从竹沟关过去这段路虽然比到固镇驿这边平顺,但若是他们真要出手,也许就是一炷香功夫就能解决了,你的那位长辈呢?他们肯定都盯着呢。” “我这几百灵石他们也不肯放过?”陈淮生有些无奈,这就是纯粹的劫财而非夺宝了,和凡人世界里那些打家劫舍有啥区别,这修真界也一样如此么? “呵呵,六哥儿,几百灵石,你好大的口气,我记得一個月前你才回来时,为了半颗灵石包早饭晚饭还和我说了半天价吧?”周春平也有些乐了。 陈淮生也笑了起来,“谢谢周三哥提醒了,我会小心。” “嗯,六哥儿,你入了宗门,还是跟了仙师?怕是不会回元宝寨了吧?”周春平貌似很随意地问道。 “回去肯定还是要回去,毕竟那也是我的家嘛,不过要说在寨子里一直呆着,恐怕就难说了。”陈淮生话语里也尽是模棱两可。 元宝寨和罗汉堡的关系微妙,他不愿意掺和,但是现在却还不敢说就不回去了。 鹿照邻的事儿现在还没有一个结果,很难说宗门里边下一步如何打算。 周春平会意地点点头,他能听出陈淮生话语里的不确定,这也符合他的猜测,这是一个外边儿有门路的人了,未必会和元宝寨绑在一起了。 “那伱就各自小心,姓苏的一早就出了门,你自己掂量。” 陈淮生思考着周春平话语里的意思,这已经很明显了,估摸着这姓苏的散修没少干这种事。 炼气三重,不是自己能惹得起的,自己再是福大命大,也不能去冒这种不必要的险,不是每次都能有好运气伴随的。 不动声色地将飞鸟签发了出去,陈淮生出了门,就在残破的竹沟关前凭吊前朝古迹,徘徊不前。 飞鸟签是一种传信签,可以将简单信息铭印在签上,以飞鸟速度传递,最远可达百里。 从竹沟关到蓼县县城只有三十多里地,飞鸟签传信一盏茶时间就能到。 而门中师伯师叔或者师兄师姐们过来,半个时辰之内就能赶到,加起来要不到一个时辰,他等得起。 “这厮,在作甚?”距离竹沟关不到三里地外的土丘上,一个满脸糟乱胡须的头陀手里提着一柄戒刀满脸不耐,“在那破门楼边上盘桓多久了?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发现什么了?”苏姓散修也是不忿,“他就一个人,说是背后有师门长辈,可谁也没见过,我打听过,没人知晓,要么就是这厮在故弄玄虚,要么就是深藏不露,怎么,怕了?那洪五那里你们敢去么?” 另外一名一直沉默不语,闭目养神的马脸道人睁开眼睛,“老苏,会不会是周春平点了水?” “周春平和咱们井水不犯河水,而且咱们底细他怎么能知晓?除了我,你们都没在他面前露过脸,我也一直是以散修面目出现的,他是罗汉堡的眼线不假,但你们一直在南楚那边活动,哪里就能联系起来?再说了,真要点了水,他也不该在这关楼前装疯卖傻,还不如就缩在周春平客栈里,……” 马脸道人叹了一口气,“小心驶得万年船,这一两年,蓼县不太平得紧,若非南楚那边催得紧,我还真不愿意走这边来。” “对了,大哥,南楚那边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咱们来这边也几个月了,鬼鬼祟祟的,到底要咱们干什么,也没有一个明确说法,……”手持戒刀的头陀忍不住问道:“说是打前站,但为什么打前站,也不肯说,……” 马脸道人低垂下眼睑,想了一想才道:“我也不太明白,但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他们不明说,咱们就装糊涂。反正咱们就这样四处晃荡,咱们的老本行只要有机会,咱们就干一票,至于他们如果提什么条件了,咱们就掂量掂量,合适,稳妥,咱们才干,不合适一拍两散,大不了咱们不在南楚呆了,去吴越,去大夏,去北晋,不也一样能过?” 就在几个人合计的时候,陈淮生的飞鸟签也已经传到了蓼县县城道馆中。 吴天恩差一点儿对陈淮生不抱希望了。 蓼县这边气氛很紧张。 虽然和固镇这边其实也就相差八十里地,但是西边也是蓼县最荒僻偏远的方向,加之蓼县北边卧云铺,东面安兴集连续出事,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这两边,对西边就没多少关注了。 重华派现在也是很气闷,九莲宗的关注点都在凌云宗那个老色鬼孙纯阳以及吕家子弟在安心集失踪一案上了。 安心集和卧云铺相距不算太远,只有六十里地,或者可以说其实就隔了一道东北——西南走向的山岭——崇光岭,安心集在岭东,卧云铺在岭北。 因为这两件事情出事都在今年,距离又近,凌云宗孙纯阳炼气七重被杀,那名涉案女修失踪;定陵吕家吕金光炼气四重失踪,留下虎豹类妖兽足迹,都是扑朔迷离。 九莲宗还是很重视的,除了易初阳外,又来了两名筑基仙师,另外还陆续来了六七个炼气高段的仙师。 加上凌云宗两位筑基和自己,以及吕家一名筑基,现在是七名筑基云集蓼县这个小地方。 可以说是几十年来蓼县修真界最大的一次盛会,只不过却是因为两桩案子而来。 大家心思都放在了卧云铺和安心集的被杀失踪案件上了,可重华派弟子遇害蜂桶岭一案就无人问津了。 最让人气闷的还是重华派现在还不好走,还得听从九莲宗这边安排,帮衬着凌云宗和定陵吕家查案,这就太憋屈了。 接到飞鸟签传回来的消息,虽然语焉不详,但是求助之意却是很明确。 竹沟关距离县城只有三十多里地,道路状况也不算差,怎么陈淮生却还要求救了? 陈淮生还只是一个记名弟子,难道这蓼县还真的成了针对重华派的阴谋之地了? 甲卷 蓼花繁 第七十三节 境遇 “云鹤,休月,你们俩走一遭吧,没多远,半个时辰就能到,陈淮生用健步符,一个时辰也能赶回来,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要求援了。” 吴天恩想了一想,还是安排云鹤和骆休月夫妻俩去一趟。 乔准很不满意:“这陈淮生是怎么回事儿?一个多月都没消息,这回来一趟,还要师兄师姐去接,三十里地能有什么危险?何况县城里这么多人,谁还敢在虎口捋须不成?” 吴天恩知道乔准一直对陈淮生这個“关系户”不太感冒。 尤其是九莲宗现在把重华派成日里安排东奔西走去替凌云宗和定陵吕家跑腿查案,却对鹿照邻遇害之事不闻不问,也让重华派这边都十分不满,这个九莲宗塞过来的“关系户”就更不受他待见了。 吴天恩虽然对九莲宗也有些不满,但是他也知道重华派现在还离不得九莲宗的支持。 凌云宗与重华派和白石门交恶,而白石门得到了弋郡北部两府几大门阀世家的支持,而像定陵吕家这种二流世家的态度就很重要了。 如果连弋南三府的这些世家门阀也都倒向了白石门,那就算是有九莲宗对凌云宗和重华派的支持,也会感到相当吃力。 所以利用查案一事把吕家笼络住,也是九莲宗和凌云宗的策略。 不过吕家只是在义阳府这边有些势力,和重华派所在的朗陵府却没多大关系,现在重华派相当于是受九莲宗的安排,在帮凌云宗和吕家做事,却一无所得。 “好了,乔师弟,这些话就不必说了。”吴天恩摆摆手,“淮生既然已入重华,再说这些就不合适了,而且他奉命去蜂桶岭调查线索,义无反顾,纵然他天赋差了一些,尚未入道,但其心可嘉,就算是没调查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来,我们也不能冷了人家的一份心。” 吴天恩的执中之言让乔准也有些悻悻,不过云鹤、骆休月等人倒是觉得吴天恩所言在理。 陈淮生给他们的印象不错,而且人家一个尚未入道的记名弟子,能不辞辛劳不畏艰险一个人去调查线索,你还能奢求人家怎样? 纵然是关系户弟子,但门中给了人家什么?不就是一些基础功法,一些初级的神符和丹药罢了。 说句不客气的话,这些东西也并非大宗门所独有,只要有灵石,花上几百,在汴京、洛邑、江陵这些大都市的坊市里花些心思淘一淘,也能淘得到,甚至直接向一些散修购买,也能买到。 乔准不做声了,云鹤和骆休月就稍作准备出发。 考虑到陈淮生在飞鸟签中提及是求援,二人也还是较为小心,毕竟现在蓼县很有些风雨欲来的感觉,难免会遇到一些意外。 云鹤虽然面相看不出年龄,其实已经六十出头了,现在是炼气五重,而骆休月要比云鹤小十来岁,不到五十,炼气四重。 两人结为道侣已经二十年,也算是感情深厚,育有一子一女。 只可惜一子是凡人,留在门中做些日常杂务。 女儿是骆休月快四十才生下,先天道种,已经觉醒了灵根,但尚未入道。 男女修真的生理机能保持能力和程度都不是凡人可比的,女性修真如果修炼精深,保养得好,便是一百多岁一样保持天癸,亦可生育,至于男性就更不必说了,金丹老祖亦有老来得子的。 两人一出县城,便驭空而行。 炼气中段的修真,即便是不靠神符也能御风飞行了。 当然这种御风飞行只是最简单一种贴地飘行,和那种踏步腾云的高阶飞行术不可同日而语。 但即便这样的贴地飘行,一样相当难得了,如果在不考虑灵力消耗情况下全力施为,一个时辰在平地上奔行出百里地也不是不可能。 半个时辰不到夫妻二人已经抵临竹沟关。 陈淮生见到是云鹤骆休月夫妻二人亲自到来,也是大为感激。 一纸飞鸟签就把两位请来给自己当保镖,也足见重华派对自己的看重了。 不管是什么原因,论迹不论心,重华派的做法都能让人心悦诚服。 骆休月见到陈淮生的第一眼,就觉察到了不对,讶然问道:“淮生,你入道了?” 陈淮生在云鹤和骆休月面前自然不必隐瞒,恭敬作揖点头:“回师姐,离开你们第三日我便入道了。” “哦?”这一下连云鹤都感到震惊了,“第三日就入道了,你有何际遇?” 自己女儿也已经到了需要入道的时候了,虽然每个人的入道方式都不一样,但是他们还是希望能从陈淮生如此之快入道的际遇里边找到一些奥秘。 入道和修炼没太大关系,纯粹是一种十分玄奥微妙的触感破境。 云鹤和骆休月也经历过这一关,正是因为这一关太过飘忽不定,所以种种可能也许都能是一种启迪。 很多人七八岁就觉醒了灵根,但是十多年过去,一直到二十一岁这个门槛时候,依然无法悟透入道,就有这么神奇。 陈淮生简单地介绍了用锐剑符击杀黑尾诡狼的经过。 云鹤和骆休月都不得不佩服陈淮生的勇气。 一介道种居然敢与一头一阶妖兽中战斗力已经算是中上的黑尾诡狼正面对决,不得不说,能活下来,那真的是命大。 得知陈淮生已经开始修炼混元罡天功,进境还算不错,云鹤和骆休月原本对陈淮生还不太在意,只是觉得对方颇懂礼数,但现在却意识到这一位前二十年的沉寂,也许就是厚积薄发呢? 这修仙之道本来就有太多不可确定因素在里边,你认为的朽木不可雕,也许下一刻人家就是一鸣惊人,伱认为的天赋异禀,也许在某一关上就能徘徊二十年不能入。 “这么看来你这一趟可谓境遇不少啊,如此波澜起伏的遭遇,也难怪,……” 骆休月也忍不住感慨。 修行就是历练,“历”这一字还排在“练”字之前,可见历的重要性。 也只有不断经历各种不同于寻常的事情境遇,才能让修行者从中得到体悟,这是习练永远都无法达到的。 而且习练所得也需要通过不断经历磨砺来提炼升华,进而循环往复。 陈淮生在入门之前经历就已经相当丰富多彩了,难怪到了吴师伯的提点传授之后如此之快就入道了,现在这种初级功法的修炼对其来说恐怕也不难,进境快一些也很正常。 只不是不知道这个家伙在修成炼气一重这个阶段上会花多少时间,乔师叔对陈淮生不太看得上眼,没准儿这个家伙能在炼气一重这道坎儿上,狠狠打乔师叔的脸呢。 “好了,休月,有什么话回去再说,淮生,你发出飞鸟签,可是有什么危险?”云鹤打断妻子的话头,步入正题。 “是,这之后还有一番境遇尚未和师兄师姐说,……” 陈怀生有略有保留地将自己在野蜂沟外被人追杀,如何逃得性命,离开元宝寨,在遮云岭如何遭遇狼狈组合的经历一一说了,一直说到在竹沟关卖掉诡狼和山狈的经过。 听得云鹤和骆休月目瞪口呆。 之前陈怀生用锐剑符斩杀诡狼已经让他们觉得这家伙太过冒险了,但和这边后边的故事相比,简直就不值一提了。 炼气三重修行者的追杀,竟然能逃脱不说,最后还被其反杀! 虽说有蜂虫相助,但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这还不算,还遭遇上了狼狈组合,与南楚沧海宗一名弟子联手屠狼? 这等境遇,就是在短短一个月时间里,简直比许多修行者几年境遇都还丰富离奇。 这家伙是天生带着某种奇异吸引力,让这些意外落到他身上么? 老瑞的话:新书期即将结束,最后一两天新书榜上了,一张月票推荐票,一份鼓励或建议书评章评,一块钱打赏,一份书单,一个追读收藏都是爱,老瑞在此感谢了!请继续多支持! 甲卷 蓼花繁 第七十四节 山雨欲来 云鹤比妻子经历要多一些,很快稳住了心神,“你是说是白石门的人追杀你,就为了一枚诡狼元丹?炼气三重,不至于这么下三滥吧?” 骆休月白了丈夫一眼,“这年头,哪门哪派没有几个害群之马,何况还是白石门这种鱼龙混杂的烂门派?” 白石门实力这二十年来膨胀得很快,已经超过了重华派甚至凌云宗,就是因为其在延引弟子和客卿上条件放得很宽。 弋郡北部两府的一些世家弟子也被其延请入门,这种做法是如九莲宗、凌云宗和重华派这些正统宗门绝对不会接受的。 “这个白石门修士应该是和元宝寨中人有些瓜葛,我得了诡狼元丹,恐怕有人眼红,所以才有这一出,……” 陈怀生的解释让云鹤眼神一凝,杀气毕露,“能确定是谁么?正好可以活动活动手脚。” “呵呵,一帮道种而已,算什么活动手脚?”骆休月不屑一顾。 陈淮生一凛,这位师兄平素似乎有些吊儿郎当,但关键时候却不含糊,而且丝毫不介意杀人,这才是真正的快意恩仇。 “不太好确定,我这一趟回元宝寨太招摇了。”陈淮生赶紧摇头。 “招摇什么?你救了寨子里一帮人,这些人不知道感恩,还嫉妒起你的猎获来了,这等无耻之尤,杀个干净才好。”骆休月气咻咻地道:“若是有目标,杀了便是,杀错了就杀错了!” 这就是修真者的心态,一帮偏远山寨里的小角色,杀了又能怎样? 而自己现在似乎还没能从原来的心态中调整过来,难怪在师兄师姐们心目中觉得自己有些柔弱了。 不过对陈淮生来说,在元宝寨里去大开杀戒,非他所愿,至少当下是如此,至于说日后,就要看情况而定了。 “烦劳师兄师姐关心了,现在还不必理会那帮庸人,咱们还有正事儿。”陈淮生连忙岔开话题:“此番售卖诡狼时,遭遇一個散修,大概未能遂他愿,小弟担心回程会遭遇对方拦截,……” 云鹤重重点头:“哼,一个炼气三重的散修也敢来打我们重华弟子的主意?买卖公平,他若真想那诡狼元丹,就该去找那福寿商会的商人才是,怎么却把主意打到你身上来了?” “还不是老太太吃柿子——专挑软的捏?”骆休月却是眼珠一转,“这样也好,不如师弟你就在前边走,我和伱师兄暗自缀着,没准儿还能来一回黑吃黑呢。” 陈淮生一怔,下意识看了云鹤一眼,云鹤皱眉想了一想,“这样不是不可以,不过隔得近了,只怕会被对方觉察,隔得远了,又怕对方一来就下狠手,淮生吃亏啊。” 骆休月却是大大咧咧从囊中抽出两张灵符,“这是炎阳符和玄木符,炎阳符不说了,玄木符给你都可惜了,但师姐手里只有这个,遭遇袭击时可以全力催动灵力汇聚抵御,……” 见三下五除二两位师兄师姐就把这让自己当诱饵的事儿给定下来了,陈淮生不由得暗自苦笑。 这人菜就是被安排的份儿,但骆休月给他这么玄木符他却知道比元盾符这一类普通型的灵符要强多了,保护算是十分到位了。 玄木符是带有木本灵性的灵符,用天韵神橡木制作而成,并用法力符文加祝灌注,具有极强的韧性,刀砍斧劈都能承受吸纳,当然这也只是在一定程度之下,用灵力催发抗御一击效果极好。 从竹沟关一出发,陈淮生就开始祭起了太上感应术,出关三里,那种被人盯住的感应就触发到了极致。 云鹤和骆休月是一左一右走了两侧,悄悄地搜索前进,但是一直到太上感应那种危险征兆消失,也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陈淮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但是他可以肯定绝对有人潜藏在了自己回县城的路上,但为什么没动手,却不清楚了。 云鹤和骆休月倒也没有怪陈淮生,甚至连给陈淮生的炎阳符和玄木符都没有收回来,倒是让陈淮生白赚了一笔。 陈淮生也不是那种喜欢占便宜的人,还回灵符被拒之后,送上三十斤烟熏狼肉,倒是让云鹤和骆休月夫妻俩十分高兴。 在一行人经过之后,包括苏姓散修在内的三人才从地间钻了出来。 “老仇,为何要我们不动手?”头陀一脸不满地道:“那瘦子也就炼气五重,你和他实力相若,但你用逆血梭加上天魔藤突袭,肯定能解决掉,那女人应该是刚炼气四重,我可以解决,老苏解决那小子,……” 马脸道人不动声色,摇摇头:“这两人是有来头的,他们俩是道侣,一旦不能及时击杀,让其两人联手,我们未必能占上风,而且这里距离县城太近了,如果我所料不错,这两人不是凌云宗就是九莲宗的,现在县城里有不少两派的筑基驻留,真要被他们及时示警,一炷香时间就能赶到,就算我们能解决他们,你觉得我们能躲过那些筑基大佬的追击?” 马脸道人的反问让头陀哑口无言,良久,才狠狠地一击掌,“没想到那小子竟然如此胆小谨慎,几百灵石而已,居然还请人来当保镖!” 苏姓散修迟疑地问道:“老仇,你说这小子也可能是凌云宗或者九莲宗的?” “大有可能,蓼县是凌云宗的地盘,九莲宗是凌云宗的靠山,不过南楚那边让咱们过来,却一直没交代什么事儿,只让他们在这边呆着,等候消息,我看没准儿就是和凌云宗与九莲宗有些瓜葛,……” 马脸道人喃喃道:“只是我们这点儿本事,如何敢与凌云宗和九莲宗硬碰?” “管那么多作甚?真要情况不对,咱们拔腿走路就是,只是可惜了煮熟的鸭子就飞了。”头陀不无遗憾地道。 “不急,我感觉这个冬天蓼县会很热闹,南楚既然想插足这边,肯定也有后手准备,我琢磨,南楚那边既然把咱们几个丢过来,像咱们这种身份的肯定还不少,老武,你记得我们离开江陵时,在客栈里遇到那几个鬼鬼祟祟的家伙么?我不认识,但其中一个绝对是养鬼师,也就是鬼修,不也说他们要去鄳县那边么?” 马脸道人语速很慢,“鄳县和这边紧邻,鬼修来这边做什么?” 他们三人都在大赵这边站不稳脚跟的角色,才不得不逃到南楚,托庇在某个大宗门门下,现在被安排过来,却没有给他们正式任务,只让他们熟悉情况,伺机待命。 二人摇头。 “所以啊,这义阳府,这蓼县,今冬都会有热闹可看,咱们多点儿耐心,没准儿咱们也能浑水摸鱼一把。”马脸道人悠悠地道。 甲卷 蓼花繁 第七十五节 好感 吴天恩和乔准脸色都阴沉无比。 陈淮生带回来的消息太出人意料了,鹿照邻居然可能真的是被尸鬼吞噬! 鹿照邻遇害的时间节点,养鬼师的出现,留下的残肢,应该都能映证这个情况了。 可问题是养鬼师及其所豢养的尸鬼,是来自哪里? 虽然说南楚是养鬼师最多的国度,但大赵一样也有私下养尸鬼的鬼修,究竟这鬼修是哪里来的? 为何要袭击鹿照邻? 鹿照邻又为何要跑到荒天野地的野蜂沟口去?是偶尔路过,还是受人之邀,亦或是带着某种目的而去? 但很显然是后两者可能性更大。 可现在事情已经过去了一年多,鹿照邻已死,就算是疑凶是鬼修,可如何去查找这个鬼修? 只是一个鬼修身份,要想查明凶嫌的真实身份,就太难了。 不说南楚那边,单单是大赵这边,鬼修因为是個忌讳,所以鬼修都是私下修炼,你要查找也不好查。 而且就算是你找到了鬼修,但你如何确认谁是凶手? 天下鬼修何止百十,既有散修,也有一些不入流隐匿行迹的小宗派,又没有看清楚面目,怎么查? 关键是现在不清楚鬼修为何要杀鹿照邻? 图财害命,感情纠葛,还是家族恩怨,抑或门派冲突? 陈淮生能确定的是这位鹿师兄的出身恐怕不简单,连蔡晋阳都讳莫如深,吴天恩和乔准也是半句不提。 只知道是掌门人专门带回来的,可现在掌门又闭关不出,这内里究竟有什么猫腻,谁都说不清楚。 商议了好一阵,也没有找到合适的对策。 陈淮生只能找到这样一个线索,再往深处查,既没有条件和线索,也超出了陈淮生的能力范围了。 这事儿只能暂时搁置了,只能说陈淮生完成了自己的任务,给宗门交出了一个合格答卷,但是对重华派来说,却反而没有答案了。 吴天恩也不是那等迂腐之人,知道这事儿和陈淮生没关系,甚至陈淮生还把任务完成得很好,宗门理应给予奖励。 只剩下二人的时候,吴天恩这才来考察陈淮生这一个多月的进境。 入道之快,大大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吴天恩也不例外,乔准更是觉得震惊。 但吴天恩也知道陈淮生在外历练了五六年,而且道骨极佳,欠缺的就是那么一点儿点拨和顿悟。 入道其实就是讲那么一点即透的顿悟,在自己给他指了路之后,如果这个家伙悟性不差的话,其实也还是有机会找到悟道入道机缘的,只是他没想到陈淮生顿悟如此之快。 吴天恩看着眼前这个方面大耳宽额浓眉的青年,怎么看都觉得更像是那种方正持重,稳健大气,但却缺乏灵性的性子,而且灵根也不显也证明了这一点,怎么却出乎意料,反而在入道上却变得这般敏觉了呢? 搭脉透骨触根,吴天恩眉头倏皱倏展。 此子道骨越发宏壮厚重,髓质越发凝实,足见这期间陈淮生所经历的这一连串搏杀受伤和疗伤,对其成长大有裨益。 但是灵根竟然也有些异样,这就让吴天恩感到无比惊讶了。 灵根本身并没有太大变化,但是根器却有些说不出来的变化。 所谓根器就是灵根根植的本元,按照常理,根器是灵根的元基,与生俱来,在娘胎中就基本定型,几无变化。 但他却惊讶地发现陈淮生的根器竟然有活润的迹象。 作为一个修道已经筑基阶段的修士来说,还从未见过,也从未听闻过这种情形。 难道是之前自己对陈淮生的灵根判断有误? 灵根天定,这是大道法则,根器决定灵根。 如果修真长期食用凡食,体内浊气上升,又或者长期处于凡尘受尘浊浸润,而不思修炼进取,根器都会僵死,其直接结果就是灵根也会随之萎化。 所以有很多看着修炼进境无望的修士,自我放弃,安于享乐,表面上看起来他似乎还是炼气几重甚至筑基几重的修士,但是其实际上真实水准会大幅下降,甚至跌落几个层级亦有可能。 修道界有句话说得好,勤学苦修未必会突破进境,但是起码能维持现状,荒业嬉怠则绝对会每况愈下。 一旦根器僵化,灵根萎化,那就再无进境可能。 按现在陈淮生的根器居然有活润的迹象,这意味着陈淮生的灵根处于一种生机勃勃的状态下,这是相辅相成之势。 或者是刚破境入道带来的影响? 饶是吴天恩觉得自己带过的弟子不下百人,见识不可谓不多,也从未见过这种情形。 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个极好的现象,这意味着陈淮生的灵根也许不像自己所判断的那么糟糕,哪怕是自己看走眼了,也值得。 而陈淮生在修炼炼气一重的进度,吴天恩是无法详细感知的,具体进度还得要陈淮生自己才能明白。 他只能大致感觉到陈淮生在炼气一重的进度上似乎很快。 不过这也不算什么特别离谱的情形。 有些修真,一年这一重也许一年就能破境,但是下一重也许十年二十年都无法超越突破。 吴天恩也知道陈淮生道骨绝佳,那么意味着一旦陈淮生入道,在低层面,或者说在炼气初段甚至中段进境都不会慢,但进入炼气高段,尤其是想要突破筑基这一天堑,就很难,甚至几无可能。 “淮生,你悟道入道之快,超乎我的想象,不过你之前六年游历对你应该是大有裨益,估计这也为伱悟道打下了一个良好基础。”吴天恩沉吟着道。 “既然你已经悟道入道,我估计炼气一重对你应该不难,也就是时间早晚而已,你的经历履历足够丰富,无须再在外边阅历了,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让你先回朗陵宗门去沉心静气修炼一阵子,力争早日习成炼气一重。” 没想到吴天恩在这种情形下居然是先让自己回朗陵修炼,这倒是让陈淮生颇感惊讶。 照理来说,义阳府是凌云宗的主场,重华派在这边没多少根基,人生地不熟,正需要自己这样一个地头蛇来了解情况。 而自己在蜂桶岭的调查的表现应该让人满意,现在重华派正处于九莲宗领导的这样一个联盟中,很多事情都需要得力人手去做。 云鹤与骆休月加上蔡晋阳几人,或许遇上重大事情出手一战没问题,但是寻常杂事恐怕就未必如自己这种长期在外奔波的角色合用,正该把自己留下派上用场才对。 “师伯,可你们还在蓼县这边忙碌,我又如何能自己回山门去安心修道?”陈淮生赶紧道:“不如还是让弟子留下,师伯师叔以及师兄师姐们也好有个人打下手,这些杂事儿,弟子还是颇能上手的。” 吴天恩笑了起来。 这倒是一个实诚人,云鹤夫妇以及蔡晋阳都不是精于做事的人,乔准略好,这陈淮生在这方面其实还真是一个人才,留下来也要方便得多。 不过人家刚入道,炼气一重才是入门的根基所在,你连炼气弟子都不是,怎么在门中立足? 自己也须得要对他负责,不能觉得人家好用,就留着人家耽误了前程。 甲卷 蓼花繁 第七十六节 宗门为家 “好了,淮生,不必多言,我意已决,派里也还会一些人过来历练,你和他们不一样,他们缺历练,你却是缺静心修行,何况你还从未去过山门,也该回去见识见识。” 吴天恩摆手示意不必再说,“我们重华派虽然在大赵境内名声不彰,但我告诉你,底蕴却不差,山门更是灵境气韵汇聚,对你这种弟子修行极有好处,我希望此间事了,回山的时候能够看到你有所突破。” 陈淮生见吴天恩已经作出决定,也就不再废话:“那弟子就谨遵师伯令谕,不知道弟子何时启程回山?” “噢,我倒是忘了伱家在这边,你还有什么需要处理的,抓紧时间就这两日处理好,三日后我让晋阳送你回山。”吴天恩点点头,“另外,你也该去九莲宗那边一趟,人家帮着举荐了你,这样大一个人情你须得要记着,还有九莲宗和我们是重要的盟友,多结识几个朋友,也大有益处。” 陈淮生自然是忙不迭地表示会去。 见陈淮生还有点儿欲言又止的味道,吴天恩笑了,“怎么,淮生,在我面前还有什么不好说的么?” 从内心来说,和吴天恩接触了这么久,陈淮生对这一位红脸阔嘴性格直爽但却不乏沉稳的师伯还是相当感激和认可的。 毕竟人家给了自己这样一个机会,而且也不遗余力的指点自己。 自己走到今日这一步,固然有诸般机缘,但是不容否认吴天恩在里边也发挥了重要作用,到现在吴天恩也很关照自己,像要让自己回山门去修行,也是为自己日后着想。 换一個人,只怕巴不得你留下来,一个刚入道的新嫩弟子而已,资质也一般,不正是拿来合用的人手么? 冲着这份情谊,陈淮生觉得自己也需要把自己这一个月来的所见所闻所感告诉对方,至于说对方怎么理解,如何对策,那就是对方的事情了。 好歹他也是宗门里五大执事,此番专门带人出来,应该是有些处事应对能力的。 “回师伯,弟子的确有些话想要说。” 陈淮生的郑重其事让吴天恩也严肃起来。 他一直觉得这个弟子根骨一般,但是为人处世却很老练,远超其同龄人,就算是云鹤、骆休月夫妇以及蔡晋阳这些人比陈淮生大几十岁,但是考虑问题和做事上都不及陈淮生慎密周全。 这可能和陈淮生这么些年一直在外闯荡游历,经历太过丰富有很大关系。 所以陈淮生一开口,吴天恩也很重视。 “你说。” “弟子经历回家这一趟,也接触了不少人,感觉这一两年义阳府似乎一直不太清静,一是妖兽出没多了,出现频率比以往翻了好几倍,而且一阶妖兽出现的情形大大超出原来的状况,诡狼山狈这些一阶妖兽我们那边原来是一二十年都未曾见过一次的,但现在居然接二连三的冒出来,这种情形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可能要引起重视,……” “……,还有就是感觉好像蓼县这边各方势力都在汇聚,九莲宗凌云宗和我们重华派就不说了,还有白石门和定陵吕家,另外南楚紫金派,怎么就都凑到一块儿了,好像是不约而同一般,或者是有人在凑成这种局面,……” “师伯也说过,像咱们这种中等宗门或者世家都得要有一些大宗门大门阀作为盟友,白石门和定陵吕家肯定也有,弟子也听说白石门和凌云宗之间交恶,那白石门背后有没有人支持,……” 陈淮生没说太多,点到即止。 他也清楚吴天恩了解的情况肯定比自己更多。 他一方面是要提醒吴天恩,另一方面也是希望在吴天恩那里留下更深刻的印象,自己不仅仅是修行进境比他们想象的更快,同样在其他方面一样表现优异。 陈淮生离开之后,吴天恩才默默点头。 此子除了资质稍差外,其他方面的确非常优秀,对于宗门庶务的处理更为周到,的确是一个可造之材,唯一遗憾就是禀赋资质,但愿是自己看走眼了。 见完了吴天恩,陈淮生回到道馆客房里。 云鹤、骆休月夫妇和蔡晋阳已经等候着了。 这一趟一个月,所经历的太多,虽然在竹沟关时陈淮生已经和云鹤、骆休月夫妻俩说了一个大概,但是许多细节同样也是几个人所关心的。 感觉起来,怎么陈淮生这一趟回家之行,可比他们仨在县城里协助九莲宗查案丰富有趣多了,早知道还真不如跟着陈淮生去蜂桶岭一回。 “师兄师姐,你们要跟着我回去,那很多故事就不会发生了,那黑尾诡狼肯定被你们一剑斩杀,那想要劫道的恶修也不可能来剪径,那不是来自寻死路么?” 陈淮生笑嘻嘻地把十斤烟熏狼腿交给蔡晋阳,“师伯说,等两日就让我回山门修行,还要烦请蔡师兄送一趟,小弟在这里先谢过了。” 提起狼腿,蔡晋阳忍不住深呼吸了一口那带着松柏油脂的芬芳香气,点了点头:“小师弟,没说的,师兄虽然没少吃妖兽肉,不过你这手艺好像很独特啊,葱蒜之外还有香料?这可不容易。” “呵呵,师兄,我和你们不能比啊,当年在外闯荡,都是干杂活儿为生,什么都得学着,蒸煮烧烤手艺都是必不可少的,当猎伕那几年,是不是也能弄到点儿玲珑兔或者五花野猪这类的无品妖兽肉,自然就得要好生侍弄一番,不能浪费了这份妖兽肉啊。” 陈淮生乐呵呵地又从囊中拿出诡狼元丹,“这边是我斩杀的那头黑尾诡狼元丹,但因为用锐剑符破了诡狼的丹力,所以死之前泄了丹息,这元丹效果就未必有那么好了,师兄师姐如果谁觉得有用,尽管拿去。” 云鹤和蔡晋阳立时对陈淮生刮目相看。 宗门里虽然不少师兄师弟之间关系亲近,但是在资材方面一般还是比较讲究分明的。 倒不是说相互之间不能馈赠,骆休月赠给陈淮生的两枚灵符,那是师姐给师弟的礼物,又比如陈淮生将狼肉赠送给二人,都在正常合理的范畴,但诡狼元丹就有点儿超出这个范围了。 之前陈淮生也没有隐瞒自己在竹沟关卖给福寿商会商人一头赤尾诡狼六百八十灵石,那元丹就值六百灵石,就算这一枚元丹泄了丹息,但也起码要值三四百灵石,对于炼气期的修真者来说,这都不是一笔小数目了。 像骆休月赠给陈淮生的两枚灵符,炎阳符大概价值在三十灵石,玄木符就比较贵了,估计要一百灵石左右。 连云鹤都觉得自己妻子赠给陈淮生的礼物太大方了,没想到现在陈淮生的表现更为豪气。 一个乡间贫寒出身的青年,居然能有如此气魄,不管怎么说,都值得高看几分。 甲卷 蓼花繁 第七十七节 互助 见几人脸上都有异色,陈淮生笑了笑:“三位师兄师姐算是淮生入门结识的第一拨亲友,小弟以前在其他宗门也呆过,但感受到的都是利益算计和疏远冷漠,唯有在这重华派中才算是真正体会到了宗门为家的味道,……” 云鹤微微动容,摆了摆手,“淮生,我们重华派和那些宗门不一样,……” “小弟知道,那些宗门对我们这类人其实也没有放在心上,都是当成奴工来用,但重华派却不一样,云师兄和骆师姐一接到小弟求援便赶来,还给小弟了厚礼馈赠,蔡师兄第一夜便不厌其烦替小弟讲解情况,小弟都铭记在心,……” “可以说,小弟此番能有所得,皆是门中师伯师叔师兄师姐们所赐,些许身外之物,何足挂齿?” 一番话说得情通理顺,又意气飞扬,倒是让云鹤三人心中感触不小,都觉得这位小师弟可交。 诡狼元丹对修真者来说用处不大,但也要看人。 宗门中不少炼药制丹的修真就需要这类妖丹作为原料。 寻常一般的佐元丹这类丹药,宗门里都会有专门制备,可以按期领取一部分,也可以用灵石购买换取。 但是像特殊丹药,要么在宗门里请专门从事此道的修真帮忙制备,要么就知有外购了。 比如像炼气三重破境入炼气四重,炼气六重破境入炼气七重,这是炼气初段进入练气中段和炼气中段进入炼气高段的门槛,比起一般的破境要更难,而且也会有一些风险,往往需要一些特殊的丹药来辅助。 如果是从炼气巅峰跃阶入筑基,那特殊丹药更是必不可少。 这类特殊丹药门中或许有,或许没有,但都需要自己来解决。 像炼气三重破境炼气四重所需要的燕草丹,外购市价高达五百灵石一颗,甚至更高,仅仅是对破境有所助益,并不是说有了燕草丹就一定能破境,只能说会有利于破境更为顺利。 即便如此,燕草丹的价格也是相当昂贵,而且很多人为了确保关键时候能一蹴而就,宁肯多买几颗备着。 但这五百灵石一颗的价格可真的不便宜,买上几颗,那就是好几千灵石。 如果宗门中的道师能够制备这类特殊丹药,在价格上就要便宜不少。 你只需要按照对方的要求找齐相关资材,付得起他的费用,他就能够按照你的要求替你制备丹药。 妖兽元丹无疑是一种重要的资材,而且实用性很广,可以在多种丹药上使用。 虽说诡狼只是一阶妖兽,但却也是一般丹药师能接触到的最常用的妖兽元丹,所以在各种炼药制丹上也是最实用的,很受欢迎。 现在蔡晋阳就卡在炼气三重上,正在积极准备冲击炼气四重,而从炼气三重到炼气四重也算是炼气阶段的一个不大不小的坎儿,不仅仅是需要修行和历练,也需要一些其他准备,比如丹药。 一般手里宽裕的,要冲击炼气四重后,多少都得要备着三五颗燕草丹。 蔡晋阳现在手里已经有了两颗,但还觉得不稳当,备足五颗才能踏实一些。 如果这枚诡狼元丹拿到,回门中请丹药师帮忙制备,比起外购的话,无疑可以节省大笔花销。 蔡晋阳也不客气,略加思索,便笑着点头:“好,小师弟这么仁义,我若是再客套,就显得虚伪了,这枚元丹我要了。我看小师弟现在步入炼气一重的进境不错,但是欠缺一些应对不测的手段,我这里有一枚异种蜃棘藤种籽,产自南疆,只可惜品相略杂,但若是培育出来,应对炼气初段的修真却是能大有效用,而且需要灵力也不高,反正小师弟此番就要回山门了,正好可以选一处灵地来好生培育,日后也能用得着。” 听得蔡晋阳居然把这枚种籽赠送给陈淮生,云鹤一脸满意,骆休月却是颇为惊诧了。 这枚蜃棘藤种籽据她所知,也是蔡晋阳珍藏了好多年了,一直没有播种。 主要原因就是花费太大。 这蜃棘藤栽培除了对灵地有较高要求外,关键是种植期间需要消耗大量灵石滋养生长。 蔡晋阳囊中不算丰足,而且这几年一直在山门苦修,未曾外出历练,也就没有多少赏酬收益。 光靠门中每年下发那点儿灵石,日常花销当然够了,但是对于一个面临即将冲击炼气中段的道修来说,就有点儿捉襟见肘了,更别提要栽培蜃棘藤了。 “晋阳,你可舍得?这可是你藏了多年的好东西啊。”骆休月笑了起来。 “珍藏再久,咱也支应不起啊,还不如给小师弟。小师弟这一趟出门儿,收益颇丰,他又不像我这般面临冲段花销太大。再说了,这枚蜃棘藤种籽品相杂了点儿,若是纯粹的幻蜃藤或者鬼棘藤种籽,那就不一般了,谁曾想还有人将其杂交培育出来,却成了有些不伦不类了,但对炼气初段的小师弟来说正合用,哪怕小师弟绝才惊艳厚积薄发,十年内晋升炼气中段,那也够小师弟用几十年了。” 蔡晋阳话语里也有些玩笑的意思。 十年从入道到晋升炼气中段,这就真的是在开玩笑了,至少重华派历史里还没有谁做得到。 当然,这也可以说是蔡晋阳的一个良好祝福。 幻蜃藤和鬼棘藤都是攻击类灵植中的佳品。 不少在修炼法器上不太擅长的道修,或者觉得符箓一次性消耗不划算,都会选择一些攻击类灵植作为辅修。 当然这同样也是一個投入极大的长期工程,但只要选准了合适的灵植,培育得法,的确回报也相当大。 蔡晋阳说这杂交的蜃棘藤有些可惜了,估计是杂交的灵植效果不太如意。 不过如蔡晋阳所言,对付炼气初段的修真都足用了,那对陈淮生来说却正好合用。 陈淮生还欲推辞,却被骆休月制止了:“小师弟,晋阳师兄也是一番心意,你要不收,他就不好接着这诡狼元丹了。” “不是,早知道晋阳师兄需要这元丹,那我就该把那头赤尾诡狼元丹留下来,这头黑尾诡狼元丹丹息泄了,效果未必好,不过那一头好像情况也差不多,……” 被神符解决的妖兽,元丹基本上都会有些损失,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陈淮生要把话讲明白,这反而让几人觉得此人实诚,蔡晋阳笑了起来。 “没什么,泄了丹息,就是丹力略差,也就少制备一两枚燕还丹罢了,我也差不多了,够用了。” 珍而重之的接过蔡正阳从囊袋中拿出的这一枚蜃棘藤种籽,陈淮生也仔细看了一眼。 就是一枚类似于南瓜子模样的玩意儿,幽黑发亮,还有几分云纹在表面流淌,一看就知道不是凡物。 小心地收入怀中。 陈淮生还在琢磨据说三道沟那边还有诡狼,但好像是成群的,但也只是听闻。 可如果是成群的话,蔡晋阳一个人未必能对付得了,但若是拉上云鹤和骆休月夫妇的话,又显得小题大做了。 诡狼还是相当奸狡的,一旦觉察形势不对,就会匿迹隐踪,根本不出来,伱去呆上十天半个月未必能遇得上。 现在的情形,也不允许让他们仨离开县城太久。 重华派在这边人手并不多,吴天恩手底下能用的也就这么几个人,可能要等到派中再来一拨人才能缓解。 其乐融融。 陈淮生也很享受这种和几个师兄师姐之间融洽的关系,这是他在之前几年里从未体味过的,所以他感觉有一个宗门做依靠真好。 他也和师兄师姐们说了自己在回师门修炼之前还要返家一趟。 甲卷 蓼花繁 第七十八节 拜门 从重华派众人居所出来,陈淮生便去了九莲宗那边。 九莲宗的住地要比重华派大得多。 重华派就这么几个人,一个小院就足够了,但是九莲宗陆陆续续来了近三十人,规模浩大,甚至赶得上主场的凌云宗了。 九莲宗将整个道馆南边的几個院落都占了下来,而且在道院门口还有弟子负责警戒,很显然九莲宗对当下的局面还是很警惕上心的。 守门弟子居然是熟人,小胖子魏武阳。 “武阳?!你怎么在这里?噢,你们都在里边?”陈淮生惊讶之后随即反应过来。 九莲宗这些刚入门的弟子,其他外派调查的事儿肯定不敢让他们去,在道馆内守门警戒通传这一类的事儿还是能做的。 一别就是一个月,魏武阳见到陈淮生也很高兴,上前来拉着陈淮生的手:“淮生兄,听说你入了重华派,可喜可贺啊,而且还一入门就外派了?去哪儿了?” 陈淮生笑了笑:“也没去哪儿,更说不上什么外派,就是回了一趟老家,离这里不到一百里,只是都是山里,路不好走,几年没回去了,宗门师伯给了我几日假,正好回去看看,……” 魏武阳眉头一皱,压低声音:“蓼县这边一点儿都不安泰,吴师伯怎么还这么心大,居然敢让你一个刚入门弟子就单独回山里去?” “我这么一个不起眼的人,谁会在意我?”陈淮生不以为意,“噢,你是担心路上会有妖兽?” “山里有妖兽是一方面,另外蓼县这边这段时间又出了事儿,你不知道?”魏武阳抿着嘴,有些不满:“凌云宗的人又出事了。” “又出事了?”陈淮生心中一跳,“又出什么事了?” 魏武阳正欲再说,却见一名弟子从院内出来,换班时间到了。 陈淮生却不认识这名新出来的九莲宗弟子,魏武阳倒是熟络,上去交接之后也介绍了陈淮生的情况。 知道陈淮生是要进去找虞弦纤和宣尺媚的,那名叫做岳鼎晟的弟子也没有为难,同意陈淮生进去了,只是态度上却有些傲慢。 “没见过这一位岳师弟啊。”陈淮生倒也不在意,些许冷脸闲语对他来说都毫无影响了,他现在只想办完事,早些去山门修行。 “砀国府砀城人,和砀城奚家有些关系。”魏武阳瞟了一眼四周,小声道。 砀城奚家是弋郡第一世家门阀,就算是在大赵也能数得上号。 陈淮生吃了一惊,“伱们九莲宗不是从不收世家子弟么?怎么会破例?” “他不算,他母亲是奚家旁支庶出女子,父族就是一个商贾,却以为能攀上奚家,自觉高人一等而已,其实奚家何曾把他们这些人打上眼?”魏武阳不屑一顾地道。 以魏武阳这等和善性子都和这个姓岳的处不拢,估计这姓岳的性格的确有些不好处。 陈淮生也懒得多管这些闲事儿,和魏武阳一路往里走,“虞师姐和尺媚妹子在吧?” “虞师姐不知道在不在,宣师姐好像不在呢。”魏武阳脸上露出一抹艳羡之色,“你不知道宣师姐在门里有多么受看重,易仙师和郭仙师出门都要把宣师姐带着出去见识,我们就只能蜷在这里每日枯守院门,……” 虽然宣尺媚比魏武阳他们年龄更小,但是却比他们早入门几年,魏武阳他们都得叫一声师姐,而且还得叫得心服口服。 三年不到已入二重,谁敢不服? “尺媚妹子不在?和仙师们出去了?”陈淮生略感失望。 他本来是想见一见宣尺媚的,毕竟宣尺媚对他有大恩,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这是他做人的准则。 而宣尺媚对他真的是有涌泉之恩,他肯定要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报恩。 虽然现在他能力有限,但是心意一定要走到。 宣尺媚不在,虞弦纤那里,陈淮生也要去的。 虞弦纤在自己入门重华派也是帮了忙出了力的。 若没有她提出来的这个建议,宣尺媚不会出面去恳请易初阳,易初阳也不会将其推荐给重华派。 “一大早就出去了。”魏武阳点点头,“又去鄳县那边了,估计要很晚才会回来。” “鄳县?”陈淮生见魏武阳没说去鄳县做什么,估计对方也不清楚,点点头,“那武阳帮我通传一下虞师姐那里,我去见一见虞师姐。” 虞弦纤看着眼前这个方面宽额浓眉大眼的青年,一时间有些恍惚,一个月不见,他竟然入道了? 魏武阳他们看不出来,但是却瞒不过虞弦纤这个炼气三重的眼睛,而且看得出来对方已经开始修炼炼气的基本功法了。 之前还嫌弃人家资质不佳禀赋不够,没想到人家才一个月不到,悟道入道了。 自己这一趟接引来的这么多弟子,一个个自诩天资不凡,却还没有一个悟道。 虽说这悟道入道有快有慢,但陈淮生沉寂了六年都没能入道,怎么重华派就有点石成金的本事,让陈淮生短短一个月就化腐朽为神奇了? 虞弦纤不信。 重华派若真有这般本事,那就不会龟缩在朗陵一隅,连凌云宗和白石门都要压其一头了。 “陈师弟,看样子你是入道了?什么时候的事儿?” 虞弦纤还真的很好奇,宣尺媚就是一个妖孽了,没曾想这又出一个奇葩。 “呃,入门三日后。”陈淮生没有隐瞒,一边也做了解释,“……,斩杀诡狼后,有些感悟,加之可能这几年里的历练和临别前吴师伯和迟眉妹子也给了我一些点拨,所以一夜没睡,就糊里糊涂地入道了,……” 虞弦纤也是感慨万千。 陈淮生一个道种居然敢拿着几张灵符去和诡狼一搏,换了这一批接引的弟子,只怕没有谁敢有如此胆量,去了也是送死。 可陈淮生却赌对了,成功了。 纵然那诡狼之前就受创了,但是这也不是一般道种敢捋虎须的,可陈淮生就这么冒天下之大不韪干了,干成了。 看来这光是在宗门里苦修还不行,还得要出来历练,经历狂风骤雨,你才能有所感悟,得以越阶升华。 “真的是不敢想象,你居然有如此勇气魄力,我都要自愧弗如了。” 虞弦纤也非虚言,她如果是道种,甚至是炼气一重,要去独挡黑尾诡狼,也是不敢的,即便是炼气二重,也要有一些准备才敢对付。 “虞师姐过誉了,小弟当时也是逼于无奈,迫不得已才孤注一掷拼死一搏,侥幸而已。”陈淮生也不多言,“此番回乡,得了一些东西,带回来,也请师姐尝个鲜。” 七八枚蜂蛹,一小袋赤力藓和冰菇,都是灵气十足的山中珍物,对修真尤为适合。 甲卷 蓼花繁 第七十九节 印象 虞弦纤心中也在感动。 这个比自己小几岁的青年在为人处世上简直比自己周围这些人强太多了。 自己不过是帮着出个主意说了几句话而已,人家却铭记在心。 回一趟乡,都能带着些礼物回来,而且这礼物虽然不多,但却不轻。 她也是识货的。 赤力藓和冰菇都是产自阴寒之地的菌草,灵气可比寻常的玉麦嘉禾强太大了,甚至连妖兽肉都比不上,作为修真食补最合适不过。 特别是修炼遭遇瓶颈的时候,用这些东西来调理,大有裨益。 蜂蛹更不用说,补阴益髓,堪称珍品,若是在汴京、洛邑这些大都市,每一枚蜂蛹都能卖上两三枚灵石,对女性修真好处尤多。 虞弦纤也是一个爽朗大气的女子,没有客套,接了礼物道了谢,这才又问起陈淮生回乡的情况。 这陈淮生就没有详细说了,几句话带过,只说回乡看望了一下亲朋故旧,这里就准备回山门去修炼了。 虞弦纤也是满口鼓励陈淮生应该早些回山门修行,毕竟历练陈淮生已经足够了,该是沉下心苦修长进才是最迫切的。 “你是说要举荐一名弟子进我们九莲宗?”虞弦纤没想到陈淮生居然还提出了这样一個不合情理的要求来,在她看来陈淮生不是那种不识时务之辈,像这种事情不应该提才对。 “虞师姐,我知道我这个提议肯定会被您视为冒昧孟浪了,但我这个子侄和我不一样,他才十岁,刚觉醒了灵根,元宝寨是个小地方,没有去处,否则他就只能外出寻找机缘,但我以为十岁觉醒灵根应该是很有天赋的,……” 陈淮生注意到虞弦纤不以为然的神色,但还是耐心地解释:“他父亲是我堂兄,也是先天道种,也曾出去闯荡未果,回乡干些狩猎采药的活计,孩子六岁明了道骨,便小心加以调养,一直是灵食滋养,底子相当不错,……” 听得陈淮生这么一介绍,虞弦纤心中稍微舒服了一些,又问道:“那淮生师弟为何不将你这个侄子介绍入你们重华派?” 陈淮生笑了笑,“每个父辈都还是希望自己子侄能有更好的前途,九莲宗乃是超级大宗,远比我们重华派更有前景,其父和我都更看好,处于对其父子负责,我当然也希望他能进九莲宗。” 虞弦纤思考了一下,这才道:“淮生师弟,你该知道九莲宗不直接接受弟子,而是通过接引人来选拔,这样吧,你把这个孩子带来,我破例请义阳府的接引人来先看看,如果合乎条件,明年接引他入门,这一年就让他在家中自行修习,……” 陈淮生知道这应该是虞弦纤做出的最大支持了,大宗门的规矩不可能随便破,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是难得了。 笑着作揖感谢,陈淮生表示会在近两日将孩子带来一观,然后又说了一些闲话,陈淮生才告辞离开。 夜间宣尺媚回来之后就得到了消息,来见陈淮生。 “这一份礼物是送给易师伯的,这是给你的,……” 给宣尺媚的礼物又不一样,颇为讲究,除了几枚蜂蛹外,还有一小块蜂精和一小瓶冰花粉。 倒不是舍不得,而是数量太大,就太容易引人起疑了。 少量伱还可以说是陈洛生偶然野蜂沟口遇上所得,数量大了,必定会引起人关注,引来不必要麻烦。 给易初阳的礼物倒是很正常,黑尾诡狼的狼尾。 “淮生哥,你这礼物倒也是选得很好啊。” 宣尺媚笑靥如花,尤其是知晓陈淮生入道之后,心情大好,至于说陈淮生给她的礼物她反而没那么重视。 “我小门小户的,才入道,哪儿能和妹子比?也就是回寨子里,堂兄这两年积攒了一点儿,……” 陈淮生觉得一个月不见,宣尺媚似乎变化也不小,眉目间稚气青涩褪去不少,多了几分自信沉静,煞是可喜。 “那淮生哥把别人积攒一扫而空,合适么?”宣尺媚赶紧问道。 “呵呵,不至于,有些东西他只是道种还不宜服用,比如这蜂蛹,他就不能服用,对你们女孩子才最适宜,还有这蜂精本来就这一点儿,妹子马上要冲炼气三重了吧,正合适,冰花粉养颜驻颜最佳,……” 宣尺媚展颜一笑,百媚横生,看得陈淮生心里又是一颤。 这丫头才十三岁不到,清丽绝俗间却又有几分魅惑神魄的气势,很有些像是传闻中的天魔魅一般啊。 “淮生哥有心了,是觉得小妹现在就需要驻颜养颜么?”宣尺媚俏皮地一笑而问,让陈淮生张口结舌:“嘿嘿,妹子说笑了,以妹子现在的进境,估计一个甲子后可能也和现在模样无甚差别,……” “唔,这可是淮生哥说的,小妹可记下了,若是一甲子后小妹变老了,淮生哥可要赔小妹这幅容颜了。”宣尺媚笑得格外开心,“淮生哥给小妹有礼物,淮生哥也入道了,正巧前几日小妹斩杀了一头火鬃野猪,这里有三枚铁鬃,据说可以制成脱手法箭,……” 火鬃野猪是铁鬃野猪加强版,说穿了也就是一甲子之后,铁鬃野猪的铁鬃就会变成紫红色,谓之火鬃,类似于秃尾诡狼与赤尾诡狼和黑尾诡狼的关系,也是一阶妖兽中的战斗力名列前茅的了,没想到宣尺媚竟然亲手斩杀。 虽然早就知道宣尺媚炼气二重,还是让陈淮生有些吃惊。 陈淮生没有去接火鬃,而是关心地问道:“妹子你虽然是炼气二重,但是火鬃野猪全身上下膘肥体壮,寻常武器法器难伤,你可莫要逞强,小心伤了自己。” 宣尺媚心中微暖,莞尔点头:“小妹知道,其实易师伯就在一旁,也出手帮了小妹一把,否则也不能如此轻松刺杀这头孽畜。” 陈淮生这才放心,“妹子,看样子你们也发现了今年妖兽出没的情形远胜于往年啊,你们九莲宗怎么看?” 宣尺媚终于收起了笑容,郑重地道:“不仅仅是我们九莲宗,就是汴京那边的一些大宗门也觉察到了,但是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的,还没有一个定论,如果真的是天时原因,那像禺山北麓似乎却没有这方面的迹象啊。” 现在只有禺山的东段和南麓出现了这种迹象,而且各地也不尽一致,只有蓼县和鄳县形势最为严峻。 对这个问题也是众说纷纭,但是就目前来看,还是局部为主,集中在弋郡义阳府南部这两县,比起横亘三千里禺山遍及整个大赵多个郡府来说,仍然只是一隅。 不过陈淮生却这么认为,窥斑见豹,一叶知秋,去年就有迹象,今年更甚,明年呢? 这种变化趋势一旦起来,只怕就难以逆转,如果不早做调查和应对,真要突然爆发出来,应付起来就难了。 不过陈淮生也知道自己人微言轻,有些话说了也没有人会在意,对自己来说,提升实力才是最重要的。 甲卷 蓼花繁 第八十节 惺惺相惜 每日二修对陈淮生来说已经成了最重要的功课。 他能感觉到两次修炼的不同。 早课吞吐日华,丹阳内敛,固精引本,精力旺盛。 晚课纳养月华,玄阴入极,培元壮髓,神气畅然。 两课之间,交融互补,阴阳两仪,混为太一,可谓混元。 混元功这种初级功法很适合本来道骨就十分厚实的陈淮生,可以不用太顾忌道骨是否能承受功法膨胀带来的冲击,换一个人可能就需要调整进度,但陈淮生本身道骨绝佳,又经历了这么多波折,这点儿挑战完全可以承受。 每一次凝结的精元在前期日益壮硕,但在现在这个阶段已经稳定下来了,按照灵轮净瓶中的积累速度,陈淮生有信心在两年甚至一年半内达至炼气一重。 陈淮生不无奢望的期盼,万一后期还能更进一步,自己用一年时间就修成正果,达至炼气一重呢? 不知道这在重华派里算不算是一个记录?和九莲宗那边比,又如何? 修至炼气一重非常重要,只有修至炼气一重,才能真正开始修习那些個术。 现在自己虽然入了道,能启用一些灵符,但是连三才剑式这等最基本的剑术,自己练得再熟练,都只能形似神不至。 至于其他纯正道法道术,都需要练成炼气一重之后才能修习使用。 早课修完,和一起在道馆内活络身体九莲宗一干尚未入道的弟子又说笑了一番。 像魏武阳、凌凡、许悲怀、姚文仲、章芷箬、舒子丹等人都在,也是一番热闹。 虽然没有太多交集,但是毕竟在那淫祀小庙内一起过夜,也算有几分交情,大家也都相谈甚欢。 这些九莲宗的弟子并没有觉察到陈淮生已经入道,陈淮生也没有要显摆炫耀的意思。 这些人都比自己小六七岁,甚至七八岁,也许一两年间人家都要入道,自己又有什么值得炫耀的? 包括魏武阳、凌凡等人也对陈淮生在自己这些人面前坦然自若不卑不亢的气度十分惊讶。 照理说一个二十岁的大龄弟子,资质禀赋不佳,还是重华派这种地方宗门才入门的弟子的,在自己这些人面前难免就会有些局促或者拘谨。 但陈淮生却没表现出半点拘束的意思,甚至还在章芷若这个一群弟子中最拔尖的女孩子面前谈笑风生,逗得章芷若和舒子丹两个女孩子都是喜笑颜开。 一直到陈淮生翩然离开,九莲宗这一干弟子才忍不住评价起来。 “这位陈大哥看起来变化不小啊,比起一个月前,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这种感觉?” 一双小鹿眼加上一个单环髻扎在头上翘起,让这个红夹袄白长裙的女孩子清纯幼态中带着几分灵动活泼。 但如果你能看到她腰间缠着的那一条琳琅法带,就知道这一位和那位穿法袍的许悲怀一样,都是不差钱儿的,还未入道,法袍法饰就已经先安排上了。 “我感觉没啥变化啊。”许悲怀接上话,“他好像一直就是这样的,谦和有礼,锋芒不露,……” 旁边刚走过来的岳鼎晟忍不住嗤笑:“一个二十岁都没能入道的小角色,还锋芒不露?他哪来什么锋芒?根本不值一提!蓼县这种乡下小地方,能有什么人才?” 许悲怀最是看不惯这厮傲慢无礼,冷冷地反击:“你是说宣师姐也不值一提喽?” 一句话把岳鼎晟噎得脸涨得通红,却说不出话来。 他再是狂傲,也不敢在三年内连晋两重的宣尺媚面前放肆。 这才是真正的天才,人家才十三岁不到就已经开始冲击炼气三重了,放眼九莲宗这几年新入门的弟子中,谁能比肩? 章芷若和舒子丹等人都笑了起来,却把岳鼎晟气得够呛,好不容易才从嘴里迸出话来:“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们看看我们砀国这边修真的风采!” 说完便气哼哼地走了。 “这人是不是有毛病?陈大哥年龄虽然大了一些,却也没招惹任何人,他怎么这么无聊,见人都看不惯?”舒子丹一脸不解。 魏武阳眨了眨眼,压低声音道:“没见他没事儿就往宣师姐跟前凑,美其名曰请教请益,醉翁之意不在酒,自然就见不得其他和宣师姐相熟的人啰,你信不信,若是凌凡或者文仲你们也往宣师姐跟前凑,他绝对一样会对伱们俩横眉冷对,恨不能吞了你们俩的,……,昨日他听得宣师姐去找了陈大哥,就一直在那里骂骂咧咧,……” 一干人才恍然大悟,凌凡和许悲怀都是满脸不屑,“自作多情,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自己也不照照镜子!” 章芷若和舒子丹也是啼笑皆非,“陈大哥可是宣师姐的救命恩人,难道他还能不准宣师姐去找陈大哥?他算什么人,有什么资格干预宣师姐的行动?” “可能有些人觉得自己沾了点儿大家族的血脉,就觉得自己不可一世了,这个世界上各种蠢人都不会少。”一直没说话的姚文仲归纳总结道。 “文仲兄说得透彻!” “有理,这天下不识时务狂妄自大的蠢货何其多?” “弋北这些人就都如此无礼么?” 在座的众人都基本上是来自弋南三府的。 本来弋南和弋北两边的矛盾就不小,就是语言上也有差异。 弋北两府尤其是砀国府的修真,更是飞扬跋扈,以弋郡修真界的领头人自居。 所以巡察弋郡都是虞弦纤和唐经天一南一北各自巡一片。 陈淮生从道院花园里走出来的时候,正碰见虞弦纤与另外一个看上去三十左右的翩跹男子往里走。 “见过虞师姐,……” 因为不认识那个清瘦倜傥的男子,陈淮生顿了一顿。 虞弦纤会意地点头:“陈师弟,这是我们九莲鬼蓬宗的唐经天唐师兄,也是我们九莲翘楚,唐师兄,这是重华派的陈淮生,当初是和我们一道来的蓼县,迟眉……” 青年恍然大悟,微微点头:“我知道,迟眉师妹的同乡兼恩人,幸会,我是鬼蓬宗的唐经天,早就听过你的名字,方才也挺虞师妹提起你,入门重华,三日入道,闻所未闻啊。” 话语里虽然极尽推崇,但是陈淮生感觉得到这个青年男子并没有太在意。 陈淮生也从容一笑作揖行礼:“唐师兄谬赞了,小弟都二十了,庸碌数年,不值一提,得吴师伯指点,侥幸入道,与唐师兄的绝才惊艳相比,连萤火与皓月之比都算不上,虞师姐和迟眉妹子亦是小弟仰慕对象,期盼着日后能以几位为榜样,跟附骥尾,……” 唐经天貌似漫不经心的目光中多了几分看重。 这份不卑不亢里却还带着几分昂扬志气,气度格局都非常人。 易师伯居然还没瞧上,什么眼光? 二十岁还没入道,听起来资质禀赋不佳,但是事非绝对,易师伯就没用灵识好生观相么? 只说道骨凝实,但道骨凝实能让其三日入道?唐经天不信。 入重华派,二流宗门而已,吴天恩有多大本事,能指点他? 他却能三日入道,其灵觉妙悟会差么? 只可惜那时候自己还没来,否则倒是会好好揣摩一二,也许能为鬼蓬宗收得一名好弟子。 这等时候再想其他也无益,不过唐经天还是对这个浓眉朗目满脸昂扬的青年多了几分兴趣。 甲卷 蓼花繁 第八十一节 大富翁 “陈师弟太过自谦了,三日入道,无论怎么说,都是令人激赏的,我们鬼蓬宗在睢郡百灵山有福地,距离你们朗陵也不过几百里地,若是有暇,欢迎陈师弟来作客,……” 唐经天的态度不但让陈淮生感到诧异,虞弦纤更是觉得惊诧莫名。 唐经天寻常的性子可不是现在表现出来的这么谦和温然,更没有这么多话。 至于说邀请一个重华弟子去百灵山,更是不可想象,就算是吴天恩也不太可能得到唐经天的邀请才对。 百灵山据说是鬼蓬宗的山门,但是鬼蓬宗从来没对外承认过。 他们在汴京有宗堂,与九莲宗其他几宗在一起,也是九莲宗的总堂,但山门也好,福地也好,却是语焉不详,据说九莲宗中也只有紫府真君和极少数筑基仙师去过。 而且据称其山门阵法变幻莫测,寻常人去一年半载也找不到门径,困死其中的不在少数。 面对人家表现出来的善意,陈淮生自然是诚恳致谢,然后再道别。 陈淮生离开之后,虞弦纤才忍不住问道:“唐师兄,你对陈淮生很看好?” “嗯,三日入道,这种悟性谁能无视?二十岁又如何,只能说其之前未得门径而已,一朝破壁,便花香满园,只不过这种情形很多人不太相信罢了。“ 唐经天目光澄澈,背负双手,“所谓天才,并非时时刻刻都表现异于常人,恰恰是厚积薄发,在最关键时候,人所不能者,一跃化龙,我以为这也是天才。” 在唐经天眼中,陈淮生居然是天才? 要知道唐经天在九莲宗里就被视为天才,天才心目中的天才,这陈淮生当得起么? 哪怕虞弦纤对陈淮生的观感已经有所改变,但是听到唐经天的评价,还是有些不能接受。 陈淮生自然不清楚自己只见了唐经天一面,就被这个九莲宗当下年轻一辈中的领军人物视为天才。 如果真知道,他恐怕都要诚惶诚恐了。 唐经天才三十三岁,已经是炼气六重,正在冲击炼气七重。 一旦两年内破境,就是九莲宗百年来第一个三十五岁之前进入炼气高段的弟子。 别看宣尺媚十二岁冲击炼气三重,但是就算她三五年内能晋位炼气三重,但要破壁炼气四重,从初段跃升到中段,八年能实现就算是非常快了。 而唐经天从炼气三重到炼气四重,破境跃升中段,只用了五年,也创造了历史记录。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唐经天到现在的表现并不比宣尺媚这個天才逊色。 一个门派中始终会有一些天才会涌现出来,越是大宗门,各类弟子众多,出现这种情况几率就越大,这也是大宗门的底蕴。 陈淮生回到自己房间里,对自己现在身畔的物事进行了一个全面整理。 东西有点儿多,也有些杂了。 零零碎碎一大堆,塞满了两个大包袱。 虽说现在这点儿重量对他来说已经不是负担,但是在没有宝葫芦和收纳包这一类便携式储物袋情况下,仍然还是有些不方便。 他只能分门别类先整理出来。 灵砂现在有二十颗,折抵灵石的话,价值六百六十灵石。 另外还有灵石二百二十余枚。 其中从白石门那名恶修身上获得一百八十二枚,自己游历归来本身就有二十二枚,在竹沟关售卖诡狼时,六百八十灵石除开二十颗灵砂折抵下来补给自己二十灵石,算下来就是二百二十四枚灵石。 光是灵砂灵石这一笔,自己现在手握接近九百灵石,对于一个月之前的自己来说,这简直是一笔不可想象的巨大财富。 但这只是现在自己财产中的一小部分。 另外一笔财富是灵符(神符),也有不少。 健步符从宣尺媚那里得了几张,后来吴天恩给了五张,那这一个月消耗下来,只剩下一张了,消耗比较大。 不过健步符品级很低,算是大路货,在坊市随处可买到。 价格也不算贵,大概就两到三颗灵石一张,蓼县县城里就能买到,也可以向凌云宗和九莲宗的弟子们购买。 陈淮生觉得这玩意儿很实用,不但自己可以用,陈洛生也能用,甚至小七都能用,到时候可以多买一些备用。 出来健步符外,其他灵符都颇有价值了,基本上都来自白石门那个死鬼和晏紫二人。 神行符三张,是健步符的升级版,对灵力消耗也更大,像陈洛生就不敢轻易用了,透支灵力过甚,对身体有碍。 这玩意儿在大都市里也不算什么,但蓼县县城里就不容易遇到了。 一张价格大概在五到六颗灵石之间。 魁阳符两张。 这玩意儿不多见,主要是修行者不怎么用这玩意儿助兴,凡人又根本承受不起,所以价格也不好定。 遇上“有缘人”,一张卖上三五十灵符都不算什么,遇上“不识货”的,送给人家还嫌是侮辱,脏了手。 辟邪符三张,定邪符两张。 三张辟邪符是宗门给的,定邪符得自白石门恶修。 这两类对付邪祟妖鬼的符箓品级都不高,但价格却不便宜。 一张辟邪符价格在十颗灵石左右,而定邪符更为昂贵,在二十五灵石上下。 之所以辟邪定邪这类灵符价格昂贵,主要是因为针对的是妖鬼类的异物,无论是凡人还是修真对这类异物,天生就有些恐惧忌惮,防范应对手段也相对单一,在心理上也更欠缺。 除非是相当层级的修真,否则应对这类妖鬼尸魂一类的异物的时候,都会受到不利影响。 剩下就是从晏紫那里所获的酬谢了。 两枚固盾符。 比坚盾符更强悍的防护性灵符,每一枚价格应该在四十到五十灵石之间。 焰锋符,战斗杀伤力超强的灵符,每一枚大概在一百灵石左右。 焰锋符应该是目前自己手里最强悍的,双属性,对炼气三重以下的灵修都有很强杀伤力,偷袭突袭效果最佳。 关键是这玩意儿品相并不算高,最适合自己现在使用。 如果品相太高,自己现在的层级根本就驾驭不住。 所以高级不如趁手合用,否则拿在手里派不上用场也是白搭。 伏地符和补气符各一张。 伏地符价格大概在六十灵石左右,逃命必备之物。 补气符看起来和佐元丹类似,但是其在战斗中可以立即起效,单单是这个时间上的效率,就很有用,所以市价在二十灵石左右。 另外就是骆休月赠给他的玄木符和炎阳符了。 玄木符比固盾符更实用,价格在六十到八十灵石之间,因人而异。 炎阳符威力不如焰锋符,但也不可小觑,四十到五十灵石之间。 所以这些灵符林林总总加起来,价值当在五百灵石以上。 单单是灵砂灵石加上灵符价值,陈淮生坐拥一千四百灵石“巨额财富”。 如果加上从白石门恶修那里拿到的十来块丹金和秘银,再加上两瓶丹药和一柄法剑,陈淮生财富还要暴增四百到五百灵石。 另外再把熊壮赠送给他的那些个蜂精、冰花粉之类的玩意儿加在一起,陈淮生觉得自己总财富突破两千灵石轻而易举。 当然这里边还有区区五十灵石属于熊壮的,这都让陈淮生有些汗颜。 这和他刚回乡时在淫祀小庙里时只有区区四十灵石财富不到相比,暴涨了五十倍有余。 这些总财富里主要还是来自斩杀恶修所得,所以为什么说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 自己还得要多给熊壮补偿一些才是,若没有他救自己,这财富再多,自己也不过是一堆白骨。 甲卷 蓼花繁 第八十二节 异变 “真的是如在做梦一般啊,我居然成了二千灵石富翁?” 陈淮生忍不住感叹一句,拿起那柄法剑,比划了一下。 这玩意儿不能留。 骆师姐和蔡师兄都提醒了自己,不管对方是不是白石门的,这种东西如果能处理掉最好不过,因为太扎眼,很容易被外人识别出来。 丢弃了太可惜了,起码能值上百灵石,最好的办法就是消除其中明显痕迹,再通过鬼市处理掉。 陈淮生把几样东西作了一个分类。 灵砂、灵石、丹金、秘银这些东西不必随时带在身上,最好能大部分换成灵砂,方便携带,带少量灵石够用即可。 灵符必不可少,样样都可能派上用场,加之不重,也不占地方,带在身上。 像熏狼肉、苔藓、蜂精和冰花粉这些食物类东西,根据情况适当携带。 现在自己食量够大,出门两三天的话,少了还真的不够吃。 法剑就放在道馆里藏好,等到要回宗门时再带上。 青锋剑毁在了白石门那名恶修手上,现在自己也没有趁手的武器,倒是需要考虑一下。 “就这一柄吧。”陈淮生不太满意,但是蓼县县城里只有这般情形。 一把寒铁短角铗。 带锯齿者为矛铗,又称角铗。 这一柄短剑寒铁所制,半新旧,也不知道是谁抵押甚至可能是战场上捡拾回来的。 寒铁品质也不算好,但价格却不低,十八灵石。 一柄纯粹的武器,不带半点法力,居然能卖到十八灵石,不得不说小地方选择余地少,有时候价格更高。 陈淮生也没有太计较。 之前他从三名九莲宗师兄那里买了十张健步符,两张神行符。 真正好的灵符是很难通过这种方式买到的,要么去大都市的坊市高价购买,甚至竞拍,要么就是自家宗门里边才能有好东西出让。 像关系人情不够,人家根本不会转让好东西。 所以说,从这一点来说,晏紫虽然坑了自己两次,但是后边给出的补偿也相当丰厚了,这一点陈淮生也要承认。 从蓼县县城返回元宝寨的路程很顺利。 在经过竹沟关时,陈淮生没有停留,甚至是有意绕过,神行符也用了一张,速度大大加快。 “都不在?”陈淮生吃了一惊,“七爷爷和陈尚雄还有尹衡都离开了?去哪儿了?” “不清楚。”陈洛生摇摇头,“你这一趟来回三日,尹衡是前日就消失了,七爷爷和陈尚雄是昨日出门的,据说是一大早就离开了,去了哪儿没人知道。” “尹力丰呢?”陈淮生沉吟了一下问道。 “尹力丰据说一直躺在家里养伤,不见客,具体在不在,也不好说。”陈洛生颇有些无奈地道,“现在寨子里是群龙无首,乱成一团,也幸亏罗汉堡那边似乎也没把心思放在这边,否则还真不好办。” 陈淮生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儿,断然道:“九哥,这样,我要出去一趟,回来之后就带小七走,九莲宗那边初步同意,但要看小七的资质,但我觉得没问题,但元宝寨这边局势不好,我建议你把嫂子和小九十三都送到县城里去,跟我一起走,……” 陈洛生迟疑了一下:“真的有这么紧张?” “这个冬天我估计靠山这一片都不会好过,妖兽是一方面,另外我估摸着还有一些其他纷争,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县城起码要安全得多,这里天高皇帝远,真要出什么事儿,根本来不及。” 陈淮生很肯定地回答:“你若是不想去县城,但起码也要把嫂子和小九十三送走。” 见陈淮生如此坚决,陈洛生终于拿定主意,点点头:“你还要出去一趟?” “嗯,有点儿事。” “是要去野蜂沟么?” 陈淮生也没隐瞒,点点头:“对,所以还得要借重九哥的赤阳石一下,等回来之后就还给九哥。” 陈淮生一直没把赤阳石还给陈洛生,陈洛生也没问。 但陈洛生信得过陈淮生的品性,赤阳石虽然珍奇,但也非天材地宝,陈淮生不是那种人,没还给自己,就表示还有用。 “那你小心一些,早去早回。” 陈淮生没说具体什么事,陈洛生也没再问。 陈淮生只在家中略作停留,便直奔蜂桶岭,有赤阳石护体,但陈淮生还是多服了一枚佐元丹,这才入沟。 来到藤蔓后,却没见到熊壮的身影,这让陈淮生颇感意外,也有些焦躁,难道这家伙没给自己打招呼,就出山历世去了? 不可能。 沿着野蜂沟往北,陈淮生小心翼翼地向前走,一直走到野蜂沟中段,一些致命蜂虫已经开始出现,陈淮生不敢再往里走,但却心有不甘。 正踌躇间,却见一个魁梧的身影摇晃着从北沟里边钻了出来,脑袋上还顶着几块青苔,古铜色的长衫后边又给挂了一個大口子,耷拉下来,看上去说不出的滑稽,不是那熊壮却又是谁? “熊大哥!” “贤弟!” 熊壮大喜,立时疾步过来。 原本还有些蹒跚的步伐顿时敏捷起来,只不过超过两百斤的体重踩在地面上奔跑起来,还有点儿地动山摇的感觉。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你怎么来沟北了?” 异口同声地问道,二人也同时笑了起来。 “熊大哥,我恐怕要回山门修行去了,所以得专门来伱这边走一遭。”陈淮生感慨了一声,看着对方:“顺带也问一问,熊大哥打算什么时候出山?” 熊壮迟疑了一下,眼中露出一抹迷茫,踌躇半晌才道:“我还没想好,我也知道我该出去了,可总觉得心里不踏实,而且现在留在这沟里也不合适了。” “怎么不合适了?”陈淮生不解地问道。 “就这几天里,沟里情况又有变化,蜂虫在往沟中段迁移,而且还有不少妖兽从山里沿着沟北出来,我在这住了几十年,还从未见到过刚到重阳,沟中段就开始飘雪了,……” 熊壮的话让陈淮生也一惊,“沟里飘雪了?什么时候?” “就是昨日,前日重阳,昨日就飘雪,……”熊壮舔舐了一下嘴唇,咧嘴大笑,“蜂虫是对这天时最敏感的,它们在阴瘴气候下其实不太怕冷,但还是开始向南迁,我今日就是趁着它们南迁,原来的许多蜂巢就要废弃了,趁机去捞了一把。” “收获颇丰?”陈淮生顺口问了一句:“妖兽出来很多?” “几乎隔天都能遇到一两头妖兽,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前几年一个冬天大概就能遇到那么三五次,都集中沟北和北边沟外,但现在沟中段也能遇上了。” 熊壮叹了一口气,“蜂虫南迁,遗留下的东西不少,我这都去了两日,带回来不少,我其实也不怎么用得上了,就替你准备了许多。你没感觉到沟南也比前几日更冷了,不是天气变冷那种冷,而是阴瘴更浓。” 陈淮生还真没觉得,可能是因为本来就有赤炎石在身,另外这一段时间修炼混元罡天功进境很大,所以就不明显了。 皱了皱眉,陈淮生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甲卷 蓼花繁 第八十三节 安顿 熊壮单从异修修行程度来说,已经该是出山入世历练的时候了。 但是很多异修在这个阶段实际上都已经悄悄在一些人烟稠密附近地方居住或者说栖息了,就是为了尽快适应人类生活,了解人类生存方式,进而熟悉适应。 熊壮在这方面就显得有些迟钝,这一二十年来基本上就在这野蜂沟呆着,这里距离人类聚居点太远了一些,野蜂沟往来人更是稀少,所以这一二十年间他在这方面的进境很慢。 说实话,真要出去的话,恐怕还不太适应。 当然,很多异修出山入世的时候都是如此,要吃不少亏,受不少苦,碰不少壁,才会慢慢成长适应新的生活,这也是一个必经历程。 但几日相处,让陈淮生对熊壮这样一个憨厚朴实,甚至带着点儿滑稽感的异修有了不同寻常的好感。 哪怕是异修,一样可以成为这個世界里自己的伙伴。 陈淮生觉得自己可以再帮熊壮一把,让其少受一些挫折和少吃不必要的亏。 以熊壮现在的学习进度,花上三五个月调教,再出山入世,情况就会好很多。 可自己现在却又要返回朗陵那边的山门中去,这就无法两全了。 “熊大哥,我此番回去之后就要返回山门,我看你还没想好什么时候出山入世历练,我觉得要不这样行不行?你也去朗陵,就在重华派山门附近寻个地方住着,这样一来,一方面你可以继续观察了解人世间的种种,另外我可以经常出来和你见面,顺带也帮你释疑和指导,这样一来三五个月或者一年半载,你基本上就可以适应了。” 陈淮生给的建议让熊壮也是惊喜莫名。 他还一直犯愁如果陈淮生回山门,自己该怎么办呢。 就这样直接出山入世,他自己又觉得心里还发虚,如果有这样一个过渡阶段,那就太好了。 他甚至发现自己居然对陈淮生这样一个才相处几日的人类产生了某种微妙的依赖感,这让他有些接受不能。 自己固然因为修行不得不步入人世间,但对某个人产生依赖就相当危险了,哪怕这个人现在看起来的确很值得信赖。 但以后呢? 这种情绪甚至这几天都困扰着熊壮。 也许这就是陈淮生所说的“意气相投”,或者“士为知己者死”?不过自己好像不必为他去死吧? 一时间他又有些憧憬那种感觉,陈淮生和他讲过人类的故事,比如蔺相如和廉颇的故事,信陵君和侯赢、朱亥的故事,和他讲过俞伯牙和钟子期的故事,还讲过忠犬八公的故事,他都很有共鸣。 正因为这种对他来说略显复杂的情绪让熊壮很是纠结。 他也希望自己能和陈淮生结成一个忘年交,但又担心陈淮生不做此想。 但现在看来,这位贤弟还是很记挂自己的,这又让他心生暖意。 未加思索,熊壮便满口答应:“这样做再好不过,可贤弟,这会不会影响到伱在山门里修行?还有,你不是也说进了山门就不能随意出来了么?” “车到山前自有路,进了山门之后再说,山门里和外间也还是有交道的,怎么可能没有联系?到时候自然有办法。”陈淮生宽解熊壮,“既然这野蜂沟不适合住了,那就趁早。” 熊壮踟蹰了一番,“可这野蜂沟的确是一个好地方,蜂虫甚多,亦产各类灵草灵材,日后要再寻这样一处宝地,怕是不易。” “熊大哥,外面的世界究竟如何,你也没有走出去过,如何知晓?这里好,那就搁在这里,谁也搬不走,日后有机会再回来便是,现在你需要的是出去游历,……“ 陈淮生坦然道:“我知道熊大哥你现在还有些彷徨,但你始终要走这一步,所以我才会建议你到朗陵那边呆一段时间,熟悉熟悉,再出山。” 见陈淮生语出至诚,熊壮终于点点头,“好,那就劳烦贤弟帮着安排了,愚兄也不懂这些,怎么做,贤弟看着办就是。” “好,既如此,熊大哥你就赶紧收拾,觉得有价值的,用得上的,就带着,暂时用不上的,寻个地方藏起来埋起来,日后有机会回来拿便是,……” 在陈淮生紧催慢催的催促下,熊壮终于还是背上了一个巨大的包袱,蹒跚着脚步,准备出发了。 说是巨大的包袱,半点不假。 陈淮生看着比熊壮背部还大,鼓鼓囊囊一大口袋。 这还是在陈淮生劝说下丢弃了不少的结果。 基本上都是吃的,陈淮生觉得熊壮额头上都刻了吃货二字没跑了。 苔藓菌菇类的灵植就占了一半,陈淮生估摸着能有七八十斤,半干半湿。 干的是熊壮平素晾晒备用的,不冬眠了,冬日里熊壮也不喜欢动弹,但吃的东西不能少,所以每年秋季都得要储藏不少。 湿的就是这几日里采集的,准备就是这几日食用的。 剩下的就是一些肉干了,一头箭鹿、一头悬羚的肉干,都是只保留了最精华的腿部、臀部肉干,也得有五六十斤。 还有就是大量的蜂产品了。 蜂蜜、蜂蜡、蜂精、花粉,也有二三十斤,平素这么多东西没几个月积攒弄不下来。 但是这一次熊壮显然是知道陈淮生喜欢这些东西,所以特意想着去采集一些,替陈淮生备着。 谁曾想蜂虫南迁,丢下不少,所以捡了个大便宜。 就凭着熊壮这份难得的心意,陈淮生觉得自己这一趟没白走,就该好好替熊壮规划规划。 异修之路不好走,走到现在化形境界,可以说千百得有奇遇的毛类都未必有一个,但再往后走,就更难。 异修进入人世间亦是不少,毕竟数万里江山如画,奇峰异岭,云池大泽,长河深海,哪里都有各类珍禽异兽,少不了就会有得了奇遇修成正果入世的。 但人世间这些凡人倒也罢了,但人类修真对异修的态度不一,其中相当一部分都是带着某种恶意的眼光和情绪来看待他们的。 谁都知道这些化形异修在没有应劫之前内丹堪称至宝,一旦攫取用于己身,那么自家在应劫是便如同多了一重保障,在关键时刻这内丹就能护体挡劫,多一倍的成功机会。 当然已经化形的异修也不是那么好招惹的,一旦惹怒了这些异修,其爆发出来的战斗力,炼气阶段的修真都是菜,就算是筑基高段以下的修士也都不是对手,只有筑基巅峰的修真才敢搏杀。 但人世间高人辈出,异修一旦被那些心怀恶意的高阶修真看穿面目,如果要刻意针对他们布局,那还是相当危险的。 这也是为什么熊壮担心的缘故,熊壮太过于憨厚老实,太过于容易相信人了,他必须要好生给他上一课。 陈淮生和熊壮一直走到元宝寨外几里地的山林中,才分手。 按照两人约定,熊壮就这么远远地跟着陈淮生走,大家保持着两三里地的距离,一直到蓼县县城附近,陈淮生才会找机会帮他安顿下来,然后再启程前往朗陵。 不过因为蔡晋阳要护送陈淮生去朗陵,所以为防着蔡晋阳发现,陈淮生也专门为熊壮规划了了一条专门走野地中的路径,只不过这条路径偏远难走,但是却可以最大限度避免遇上太多人类。 纵然是在路上遇到一二,熊壮也能勉力应对或者避开。 因为有了陈洛生一家人,这行走速度就大大放慢,在竹沟关歇了一宿,第二日才抵达蓼县。 蓼县县城并不大,要找到一处合适的租房也不容易。 好在有钱能使鬼推磨,陈洛生一家人如果要在汴京、洛邑这些城市去生活,的确有些艰难,但是在蓼县县城这种小地方,还是无虞的。 陈洛生好歹狩猎挖药这么多年,也有不少积蓄,寻了一处合适的小院便住了下来。 陈淮生很快就找了虞弦纤来看小七。 让陈淮生和陈洛生一家人都十分高兴的是九莲宗在义阳府的接引人看过之后,认可了小七的资质。 九莲宗和重华派不一样,是秋季入门,到明年这个时候,九莲宗就会派人来接引其入门。 甲卷 蓼花繁 第八十四节 入山门 弋郡五府,北边的宋州府和砀国府,南边自西向东北一个微微向上翘起的弧线,分别是义阳、朗陵、霍州三府。 五府中,砀国府和宋州府主要是平地居多,人口众多,两府加起来人口比义阳、朗陵和霍州三府人口加起来还多。 朗陵处于最东南一角,也是最小的一府,仅有四县,人口还不到一百万,其中府治在朗城。 除开郎城外,还分别有长陵、落山、岩角三县。 郎城和长陵略靠北,而落山和岩角则是大赵边境地带了,其中岩角更是深入到了东面的吴越与南面的南楚之间。 重华派的山门就在郎城与长陵之间的朗山——蟠山这一片。 朗山和蟠山之间距离大概在五十里左右,两山对峙,但实际上两山都并不高,这一片都算是禺山东麓余脉了。 从进入朗山山区不到五里,就是迎客庄了。 这是一座院落聚落,大概是四五个院落组成,还没走拢,就能感觉到灵气汇聚,幽篁林立。 “幽篁里?”陈淮生老远就看见了这一片院落,讶然问道:“蔡师兄,这迎客庄的名字可取得够有雅意啊。” “呵呵,这一片几乎都是竹林,竹子种类有十来种,绵延十来里,篁溪是从其中穿过,是咱们这座山门的根脉,灵气十足,……” 蔡正阳脸上也多了几分自豪。 “等到夏日里你来这里,就会感受到那幽篁沁魄的味道,这漫山遍野的竹林里有好几十处小院茅舍,都是门中一些师兄师叔们的别居,每到夏季就回来小住修行,……” 听得蔡正阳这么一介绍,陈淮生不由得心生向往。 看样子这重华派虽然在外边声名不彰,但是在朗陵府这块地盘上却真正是人王霸主,几十里竹林纳为宗门专有,供弟子们修行所用。 “恐怕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在竹林中修建雅舍小筑的吧?”陈淮生笑着问了一句。 “当然。”蔡晋阳正色道:“要么是跃升筑基,要么就是被执事会认可,又或者,获得三名筑基以上长老同意,……” 蔡晋阳看着陈怀生一字一句地道:“小师弟,在外边儿我们重华派是勠力同心,其利断金,但是一回到宗门内,那就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是骡子是马,都要拉出来遛一遛,要想获得门中的扶持支持,你就得要表现出值得宗门对你看重器重的本事出来,……” 感受到了蔡晋阳语气的严肃,陈淮生也郑重其事地点头:“多谢师兄提醒,小弟明白。” “你还不够明白!吴师伯对你看好,但也只是吴师伯,我估计你这个年龄入门,门中绝大多数执事和长老们都不会看好伱,可能在你修成炼气一重,甚至炼气二重之前,你都要面对各种冷眼甚至排挤,你要有这個心理准备,门外比做事,门内比修行,你做事很老练周到,但是修行上,你要压倒同龄人,才能赢得尊重和认可,否则你会很难在门中站稳脚跟。” 蔡晋阳话语中隐藏的意思陈淮生立时明白,重华派也是江湖的一份子,那么自然就一样有人情世故和恩怨情仇。 重重点头,却不再言语,蔡晋阳却知道陈淮生应该是明白了自己话语里的意思,心里松了一口气。 到迎客庄登记,陈淮生也在仔细观察着重华派的内部架构格局。 蔡晋阳也在给陈淮生介绍,这里属于知客院管理,居然是三名练气五重四重的道师和七八名炼气二三重的道师在负责这一片。 除了这一处外,在东面的蟠山一样有一个迎客庄,格局和这边一样。 这些迎客道师有一个共同特征,那就是年龄偏大,都在七八十岁甚至八九十岁左右了。 虽然看起来他们外貌特征都只有四五十岁,似乎正值壮年,举手投足流露出来的气势也不弱,但是陈淮生却能感受到这些人身上的暮气。 这是宗门几乎大同小异的安排。 那些层级不低,但是年龄不在,灵根已固,悟性消磨得差不多,已经没有多少进境余地,或者说自身也已经丧失了突破勇气和信心的修士,一般就会安排到这些地方来。 清闲,也能经常出山享受世间生活。 其中一名声如洪钟面色红润的道师和蔡晋阳很熟,很快就完成了登记。 不过陈淮生也能从这些人目光中看出他们对自己这样一个大龄弟子非入门时候入门感到很惊讶和不解。 陈淮生甚至听到了他们提到了吴天恩的名字,意思大概是吴天恩的关系户或者走眼这一类的话语。 “不必介意,这些人已经是咱们宗门里边缘化的人了,不用理,你需要证明给你的同龄人和能决定你未来资源的人看。” 二人重新启程进山时,蔡晋阳才淡淡地道。 迎客庄开始,陈淮生就能感受到山间灵气顿时充裕起来。 一连串的法阵、陷阱、警哨,或明或暗地在周围出现。 警哨大多是用一些小阵法或者设计,又或者是灵禽、灵兽甚至灵虫来布局。 综合运用,既隐秘,又可靠,而且不易被来敌一举破坏灭杀。 从这一点陈淮生就能看出重华派的确有些底蕴,比起自己最初投入那一家玄火门,不可同日而语。 山势逶迤,一条潺潺溪流沿着山势流淌而出,两边幽绿覆地,竹林绵延,小径蜿蜒。 新篁摇翠葆。 曲径通深窈。 见陈淮生看得出神,蔡晋阳心中也有几分得意:“是不是觉得景色大不一般?” 陈淮生由衷点头,“山门果然不同凡响,让人心旷神怡,望而生慕。” “呵呵,这算什么?才刚入门呢,朗山到蟠山,方圆数百里,都是咱们重华派的地盘,奇彩异华之地比比皆是,你进山之后慢慢就知道了,有你看个够的时候。” 蔡晋阳满脸自豪,“走吧,里边还远着呢。” 山径并不宽,但干净整洁,石板铺筑,两边茜草香花,错落有致。 一直到竹林渐稀,厚木渐重,陈淮生估计这才是真正进山了。 走出二三十里地,迎来一座宛如玉屏的山嶂,松涛阵阵。 “这就是翠屏嶂,也是我们山门的第一道阵隘。”蔡晋阳字斟句酌地道:“过了这里,才算真正入山,外人未经通报,进入这里,就算是侵犯,可以斩杀无赦了。” 一头带着翠色羽冠的天琴鸟从林中飞了出来,蔡晋阳笑着从袖中拿出一块石蜜丢给对方,对方发出一声高亢的鸣叫,显得很高兴。 陈淮生估计这是护山灵禽,应该是门中豢养的,但天琴鸟在灵禽中品轶不算太高,只不过这种灵禽有顺风耳之称,估计应该是借重其听力。 山嶂下有一座小亭,小亭不远处有一座院落,几名身着两色重衣的弟子迎了过来。 蔡晋阳熟络地和几人打着招呼,其中一人似乎和蔡晋阳很熟悉,问蔡晋阳怎么回来了,蔡晋阳做了解释,这才引来几人的注目。 很显然陈淮生目前的情形难以引起他们的关注,尚未炼气成功,而且一看年龄不小,怎么看都不像是重要人物,还要让蔡晋阳带回来入门,无疑让他们有些不解。 蔡晋阳也不多解释,只说这是吴师伯的吩咐便罢。 一阵寒暄见礼之后,蔡晋阳才又带陈淮生继续上路。 甲卷 蓼花繁 第八十五节 落足 一路过了蔡晋阳口中所提及的紫花涧、双龙泉、浮烟台、积翠岭,总算是抵达了重华派的核心所在——山门,也称为重天门。 一座不知道有多久历史的牌坊,斑驳陆离,也看不出什么材质,但是陈淮生却能感觉到浓烈的灵气扑面而来,而起牌坊基座延伸到地底,陈淮生估计这应该是一座大型法阵的阵眼所在。 过了牌坊,便是一片宛如一连串锅底的山坳群,浓郁的灵气冉冉浮动,难怪重华派会将这些选作山门。 单纯从防御角度来说,这里并不合适,因为一旦敌人攻进来占据了四周的制高点,那么就会居高临下,以包围的态势围歼。 不过这都不是陈淮生现在关心的,重华派这么选择,自然也有其道理和倚仗。 单单是这浓郁的灵气,就值得下重注了。 路上陈淮生就听蔡晋阳介绍了,门中除了掌门外,还有九大筑基,其中包括五名执事和四名长老。 执事大概就是要从事具体门中庶务管理的,而四名长老则主要是承担门派守护和山门防御的重任,不承担其他庶务。 另外还有两名尚在考察期的客卿筑基,但已经在门中分别呆了六年和八年了,也算是基本考察过了,只等十年考察期一过,就能正式入门。 吴天恩就是五大执事之一,他主要负责是执法这一块。 五大执事,执法、传功、内务、知客,以及掌院。 执法不用说,主要是门中弟子日常规范管理,也包括他们的安全。 传功则主要是指导弟子修行和历练。 内务则是门中财务、灵植、驯养、采矿、炼丹、制器以及物事采买等。 知客则是内外接待和联络,也包括情报刺探。 掌院其实就是掌门之下日常事务管理,类似于掌门助理或者副掌门。 麻雀虽小,肝胆俱全,何况重华派也绝不算是麻雀,近两百名正式弟子,朗陵府四县都是其基本盘,甚至还在向霍州和义阳发展。 一名普通弟子入门,自然不需要那么复杂,先去了传功执事那里,结果只是一名协助传功执事处理事务的弟子出来见了。 好在蔡正阳在门中还算熟悉,三五两下便交代清楚。 接下来就是安排入门后的事宜。 传功院分为内中外三堂。 内堂是核心,弟子基本上都是炼气高段弟子,基本上属于自行安排事宜了,就算是传功院的仙师也很难给予其太多指点。 中堂弟子则是中坚力量,炼气三重到炼气六重这中间都在这一堂也是传功院指导的重点。 外堂弟子又要分为三舍。 丙舍是入门尚未入道的,比如陈淮生如果未曾入道就要先入丙舍。 乙舍则是入道尚未炼气的,像陈淮生现在就属于这一类。 甲舍则是炼气一重、炼气二重的,因为进入炼气三重就要冲击炼气中段,所以炼气三重直接都进了中堂,专门指导破境越阶。 “……,明白了吧?”蔡晋阳把陈淮生带着走了一遍,就要准备分手了。 一旦入了传功院,那自由就要受到门规约束,蔡晋阳本来也在传功院中堂,但是他已经被抽出来外派公干,所以不受限制,如果外派公干结束,一样要回传功院。 “意思是现在最苦最累最受约束的就是外堂?”陈淮生有心理准备,但也没想到和在外边自由生活相差如此之大。 “差不多吧,中堂略好,但是如果久久没进境,你自己也压力巨大,比如我。”蔡晋阳苦笑,“所以我才求着出门历练,再不进境,我都怕要变成知客院那样的老朽了。” “如果进境飞快,是不是也能获得一些自由和特权呢?”陈淮生沉吟着反问。 蔡晋阳瞥了陈淮生一眼,毫不犹豫地道:“当然,天才是不受约束的,只要你的表现能让传功院的师长们认可,不说为所欲为,不但资源向你倾斜,而且你想做什么,也会为你大开方便之门,仙道修行,若是全都循规守矩,还怎么指望出天才?” 蔡晋阳走了。 从这一刻开始,陈淮生明白,自己才真正进入到了问道修仙的阶段。 之前更多的还是靠着做事、拼杀这些历练的自我成长,但是修仙更多的时间还是需要浸淫在修行一道上。 来带领陈淮生入门的是一名叫郭崇道的炼气七品道师,年龄看上起不过五十岁样子,但真实年龄肯定不止。 这位郭姓道师和蔡晋阳不熟,但和云鹤骆休月夫妇却还算熟悉,听得陈淮生从蓼县来,也问了情况,陈淮生把情形简单说了,听得提及云鹤与骆休月语气间还算亲近,郭崇道便顺口问道:“你和他们夫妻很熟?” 一听这话,陈淮生就知道对方估计是和云鹤骆休月有些交情,连忙道:“弟子和云师兄骆师姐还算投缘,师兄师姐颇为关照,……” 郭姓道师略感诧异,意似不信,陈淮生又道:“骆师姐还赠送给弟子一枚玄木符和炎阳符,……” 听得这么一说,郭姓道师才略微改色。 这两样可不算轻礼了,一个二十岁才入道的弟子,值得云鹤骆休月这么看重? 不是说是吴天恩的关系户么? 云鹤与骆休月和吴天恩并不算亲近,以他们俩的性子,不会,也无须讨好吴天恩才对。 倒是需要了解观察一下此子。 和陈淮生简单介绍了一下外院情况,郭姓道师便把陈淮生带入外院。 外院位于整个山坳群的靠里,紧邻着一个垭口,翻越这個不算高的垭口,又是一个巨大的山坳,那边就是内务院的地盘了。 这一片都属于外院,丙舍在最边缘,甲舍在靠近中院那一片,而乙舍则处于两者之间。 “靠南这边地势略高,是冥想区,靠北那边地势低矮,且有不少泉眼,是修行之地,东边是餐堂,可供堂食,当然伱要自己回房服食,也由你自己,……” “西面山岭树林丘陵,区域广大,可供自行习练法术,不过你现在尚未炼气,暂且不用考虑,……” “道经阁从这里往里走,大概还有四五里地,紧挨着皓月池,一大片楼榭,一看就知道,……” “要去内务院那边,需要提前说,虽然也是对所有弟子开放,但是就目前来说,我不建议你多花心思在那边,修行才是第一要务,……” 郭姓道师又给陈淮生将了学习、修行和考核规则,陈淮生才算大概明白了重华派里是怎样一个大体运行模式。 知道陈淮生肯定还有很多问题,郭姓道师也知道一时间也解释不清,便先将陈淮生带到了内院乙舍这边来。 内院乙舍是一个开放性的大院,说是大院略微有些勉强,半人高的风铃木围着占地大概占地六十亩左右的一个区域,整个建筑群落呈现出一个横置的日字形,三排纵行的房屋,其中中间这一竖是背靠背两排,另外还有一间单独的大堂在最靠边处。 男左女右,形成两个相对封闭的区域。 在住宿区外边这是一个白石铺筑的广场,中间一个大概半人高的平台,大概占地在五亩左右,周围用特殊的木架和绳索拦了一拦。 在靠外就是一个高台,大概有两丈高,可以俯瞰整个平台和四周平地,陈淮生判断应该是道师讲法授道所用。 看着郭崇道带着一名青年走进最靠近山边的大殿堂,堂中已经有十余人了。 传功院是整个派中人数最多的,大概占到了整个重华派六成左右,外堂和中堂又是传功院最多的两堂,像内堂不过二十余人,中堂就有三十余人,而外堂则是六十余人。 外堂中又以乙舍人数最少,只有十一二人左右。 已入道而未能炼气,基本上是一个过渡阶段,但是却很重要。 入道之后一般说来五到六年内都能炼至炼气一重,如果超过六年都无法突破,那么基本上就只能留在门中做些庶务了,当然你要离门,门中也不会挽留。 所以这个阶段也是外堂中压力最大的,你都入道了,却无法修炼到炼气一重,这不是给了大家偌大希望,最后却失望而归么? 这甚至比入门却无法入道还要让人难以接受。 毕竟先天道种无法入道的比比皆是,你入门而无法入道,无外乎就是接引人看走眼罢了,可以直接打发走人的。 而入了道基本上就是要留作弟子了,你不走,宗门也不能赶你走的,要管你一辈子的,相当于有编制了。 当然你就不能作为正式弟子了,陈淮生的理解,大概就是略等于工勤事业编制吧。 甲卷 蓼花繁 第八十六节 福地,进境 “见过道师。”弟子们都站了起来,恭敬一揖。 “好了,可能你们都知道了,这一位是新来的弟子,淮生,你自己介绍一下吧。” 郭崇道话语不多。 “陈淮生,义阳府蓼县人士,今年二十,还请诸位师兄师姐师弟师妹们日后多多关照,……” 在座的十余人中几乎都是比陈淮生小的。 入门之后要以炼气一重之后才开始分尊卑,也就是说在炼气一重之前,是以年龄论,但炼气成功之后,从理论上来说就要以层级高低来分了,当然也可以以入门先后来分,但年龄绝对就不是依据了。 也就是说,一个八十岁的炼气五重,见到一个四十岁的炼气六重,既可以喊师兄,也可以喊师弟,要根据关系亲近来论了。 “彭友舒,你带陈淮生去安顿,另外也替他介绍一下乙舍情况,和日常修习作息规矩。” 一个高瘦青年站起身来应道,看年龄和陈淮生应该差不多,也是这一群人里边年龄偏大的。 目送郭崇道离开,一行人才轻松下来。 高瘦青年脸色有些发青,陈淮生估计应该不是水性灵根就是木性灵根,而且灵根性很突出,否则不会这么明显。 “我叫彭友舒,今年十九,长陵人,咱们乙舍人不多,只有十一人,前几日还有十二人,但一人已经炼气成功,进了甲舍了,……” 彭友舒是個很开朗的性子,估计也是这一点才被郭崇道点名,“这一位是胡德禄,岩角人,……,赵良奎,郎城人,……,寇箐,砀国府砀城人,……” 六男五女,加上陈淮生,就是七男五女了,性别也还算平衡。 乙舍只是一个简短的过渡群体,一旦炼气成功,立即前往甲舍,所以这相互之间的情谊也就显得有些淡薄,一介绍完,便各自离去,除了彭友舒还要带着陈淮生去看房舍。 整个乙舍这一片大概在三十间左右,男女各半,也就意味着乙舍弟子从未超过三十人,想想也是,都是过渡,一年来几个走几个,也就这样。 房舍很宽裕,陈淮生也不讲究,选了一间略微靠边的。 十四间房舍只有七人住,杂物室、茅厕都在尽头。 “早课晚课自行安排,辰时之前完成,巳时是道师授课解惑,主要是解惑,你应该有修习基础功法了吧?” 见陈淮生点头,彭友舒继续道:“未正之后到酉正,属于切磋交流时间,亦可去道经阁浏览阅读,晚间子初点卯,必须要在舍内,……,早间卯初点卯,……” 林林总总说了一大堆,倒也没什么特殊的,重点就是在巳时这一段时间属于道师授课释疑解惑时段,有什么问题可以提出来。 下午则主要是弟子之间的交流切磋,也会有道师来现场指导监察,防止出现意外。 因为炼气未成,所以修炼法术都还说不上,其他需求也没有,相对简单枯燥。 房间是很宽敞,是一个三套间。 最中间是休息的卧室,最里边是打坐冥想修习所用的功房,外间是起居待客所用。 陈淮生很满意。 带来的包袱放下,将内里的许多东西小心地拿出,置放于专门的储物柜里。 储物柜有特殊的小禁制,类似于密码锁,需要一枚木质特制的灵签插入才能开启,否则会触发禁制,发出鸣叫。 带来的东西不少。 食用的占相当大一部分,蜂精、花粉、蜂蜡、蜂蜜,烟熏狼肉、赤力藓、蓝茵苔、腐松元菌、木樨髓等。 大部分都是熊壮替陈淮生准备的。 还有就是各种灵符了。 灵符用处很大,尤其是对之前还在外边奔波的陈淮生来说至关重要,但是当进入山门之后,这种担心就不必要了。 陈淮生一度想要卖掉一些,但是不清楚自己修行进度以及在山门中修行过程之间会不会还要出门做事,加之并不缺灵石,他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 然后就是灵砂灵石以及丹金秘银了。 灵砂灵石不必说,丹金秘银陈淮生打算将其售卖或者置换,这在内务院就可以做到。 谁都不清楚陈淮生拥有多么大一笔财富,只有陈淮生自己知道只怕自己的财力比蔡晋阳这些入门多年的老人都还要丰足。 将这些东西放好,陈淮生才收拾了发给自己的几套衣衫。 青绸长衫一件,双色拼接道衣两套,箭袖劲装两套,还有就是换洗内衣四套。 再加上日常的洗漱用具,木盆、衣架、绳索等杂物。 倒也周全。 里间的行功房面对窗户就是一张石炕,上边铺设有竹簟,素净简单,但很实用。 拳不离手,曲不离口。 从进入山门第一天,陈淮生就开始了全力以赴的修行生涯。 乙舍不是他久留之地,他需要在最短时间内走出这里。 他很随意地问过彭友舒,在乙舍中修行进度问题。 呆得最长的就是五年无法练成,自然就只能离开去门中干一些庶务了。 近百年来,入道后到乙舍呆的最短时间的是死鬼鹿照邻,只用了九个月就炼气成功,而他入门到悟道也只用了六个月。 这个家伙在重华派中连破记录,炼气一重到练气二重只用了两年,练气二重到炼气三重只用了三年半,而炼气三重到炼气四重略长,用了六年,但也算相当快了。 所以二十五年时间,就从入门到炼气六重冲击炼气七重,而年龄甚至还没到三十五岁。 这也是为什么包括吴天恩在内的所有重华派上下都对鹿照邻的遇害如此痛心。 陈淮生知道现在自己没法和鹿照邻比,人家是掌门亲自领进门,而且九岁就入门,自己现在都二十了,所以再怎么快,也不会被视为是鹿照邻那样的天才,顶多也就是觉得自己是厚积薄发罢了。 不过这样也好,自己无需背负太多包袱,就算是快一些,大家也能接受。 毕竟这乙舍里边自己就是年龄最长的,小的人家才满十三岁。 气生丹田,溶溶于海,灵轮初绽,引华入脉,…… 朗山的月色格外宜人,或许是灵气太盛,或许是水汽稀薄,浓浓月华入室内,房顶的明瓦投入,汇聚在陈淮生身上,让陈淮生呼吸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舒畅圆融。 瞑目沉想,整个肌肤的毛孔都舒张开来,能够感受到来自山中灵气翻滚萦绕在自己身体四周,与自己的身体融为一体,呼吸吐纳,绵延不绝。 透过低矮的窗户望去,整个巍巍山色笼罩在月华与浩瀚夜空之间,寂寥无声。 山静似太古,夜长如小年。 摒弃一切杂念的陈淮生只是静静地享受着平心静气催动体内灵息运行的快意,从未有过如此放松的徜徉。 或许这就是在山门中无须担心任何来自外界的干扰和伤害带来的沉浸。 一滴前所未有的硕大精元灵液缓缓再净瓶上方的沙漏形成,还在不断地膨胀,让凭藉灵识内观的陈淮生也感到惊骇莫名。 这一次比入道以来任何一次所结成的液滴都更庞大饱满,也更纯粹。 更让他感觉惊诧的是催动的灵息运行仍然没有停留下来的迹象,而在以往,七十二次便是极限,再往下,自己就会灵竭息枯,难以为继。 一百零八轮回! 灵息催行速度更快,并不比以往七十二次慢多少。 那汇聚于沙漏上端的液滴还在继续膨胀,几乎要占到了沙漏上端那个倒三角的一半! 终于灵轮阴阳鱼停滞了下来,慢慢恢复了抱团,重入丹海。 那一滴元精也稳定下来,缓缓落入净瓶中。 肉眼可见净瓶中界限向上浮动了一圈。 陈淮生倒抽一口凉气,这一滴怕不是有往日三月之功?! 这宗门山中,真的是洞天福地,竟有如此造化? 是只有今日初入灵气沐浴,伐骨洗髓之功? 还是自己前期服食天精地华之物太多,今日集中爆发释放?这种可能性太小,修行从来就不是靠服食天材地宝就能直接飞升的,否则也无需如此勤学苦修了。 那其他人呢? 陈淮生努力地稳住心神。 他确信这种情况应该是多种因素汇聚带来的偶发,否则三五日之内,自己就可以直入炼气一重,只怕整个重华派都要来把自己解剖勘察了。 但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个好现象,即便是再无可能有今日之气象,但哪怕只有今日十分之一,那也是一份莫大的进境。 第二日一早的早课也映证了陈淮生的判断。 灵力依然汹涌澎湃,但是却再无昨晚的那种飞升举象,阴阳鱼结合日益紧密,凝结的元精也是更加精纯稳定,让陈淮生也是倍加珍惜这份回山门的修行机会。 甲卷 蓼花繁 第八十七节 印象 “见过郭师。” 虽然云鹤和骆休月没有提到过这一位郭崇道郭道师,但是六十出头,已经是炼气七重道师,也算是重华派中精英人物了,而且其在传功院中担任右知院是仅次于执事和左知院的角色。 “唔,你有何事要见本师?”郭崇道对于陈淮生的拜访略感诧异。 若是云鹤和骆休月夫妇打了招呼还好说,但是云骆夫妇并没有来信,这一位不过是和云骆夫妇略有交情,就来拜访自己,足见这人的机灵了。 只是这门派中还得要以修行为重,你再通人情世故,但禀赋不佳,修行艰难,那也是别想在门中出头的,谁都帮不了你。 “弟子得吴师伯看中初入门中,在蓼县也得云骆二位师兄师姐以及蔡师兄的提携帮扶,方才能有此机遇得回山门修行,此番回山,亦受云骆二位师兄师姐之托,带有蓼县特产,虽不值钱,却也是云骆二位师兄师姐一番心意,……” 陈淮生奉上木盒,内里其实并没有多少东西,冰花粉一瓶,腐松元菌两株,蓝茵苔干一卷。 这些东西不好论价,因为在市面上基本没有卖的,但你要说有多么珍贵也说不上,但就一个少见就足够了。 郭崇道也是一个识货的,鼻腔略微一动,就能闻出这几样东西都不是寻常之地所产,阴性灵气十足,对阴虚者补气壮髓很是适合。 他虽然不需要,但是恰恰子嗣中有一个阴虚,当然也不是必须要靠这個,但却是大有裨益。 虽说人家找了一个托词,但是诚意交好之心却不言而喻,郭崇道也非那种迂腐之人,对于人家的一片心意也不会峻拒。 脸色比起昨日见面已经好了许多,郭崇道随手将礼盒放在旁边茶几上,语气温和:“无须如此,他们俩现跟着吴师兄在在蓼县那边进展如何?” “不是太好。”陈淮生直接道。 郭崇道吃了一惊,这么直接说话的弟子还真的少见。 不管情况如何,一般说来新入门的弟子对这类事情都只会托词不清楚不了解才对,怎么这个弟子却说话如此耿直? “不太好?” “是,凌云宗连出事端,九莲宗统御局面就侧重于调查凌云宗和定陵吕家的案件,但又没有多少头绪,所以一团乱麻,我们重华派居于从属地位,所以没法自主,只能被动跟随,加之时隔久远,而蜂桶岭一案就没有多少精力去查了,……” 言简意赅,几句话就把情况说个明白,郭崇道对陈淮生印象更深一层。 或许此子修行天赋不佳,但是思路清晰,分析精准,处事灵活,处理庶务却是一把好手? 陈淮生没在郭崇道那里待太久,初次见面,留下一个好印象就足够了。 言多必失,今日表现恰到好处。 上午一名传功道师来讲述了一番炼气的要旨,重点解释了一些气之源泉的理解,陈淮生也听得半明半白的,这种东西更多的是靠领悟,不是听一堂课你就能悟透,更多还是要在修炼中去体悟。 下午的切磋时间相对宽松自由,三五成群自由交流探讨,也可以去内务院那边观摩和交易。 每个人进度不同,修行功法不同,更多的还是境界接近,功法一致的在一起探讨。 “陈师兄修习的是混元功?”看到陈淮生独自一人在灵泉之地挥拳行气,早来一步的胡德禄忍不住走了过来。 胡德禄这个名字太寻常了,怎么听起来都不像是修仙之辈,但是胡德禄才十五岁,入门两年悟道,在乙舍已经呆了一年半了。 “哦?”陈淮生点点头,“胡师弟也是修习混元功?” “对,咱们乙舍加上陈师兄,有三个人修行混元功,还有一个是寇箐。”胡德禄少年老成,虽然才十五岁,但是说话行事却有条不紊慢条斯理。 “胡师弟进境如何呢?”陈淮生对这十来个师弟师妹没太大兴趣,也无意深交,在他看来,按照自己现在修行进度,乙舍自己一年之内多半就会离开进入甲舍,没有必要花费太多心思。 “前一年还算比较顺利,但后半年就遇到瓶颈了,我的道骨比较弱,在行气调息上不能耗费太过。”胡德禄面带颓色,“我比寇箐还早进乙舍几个月,前一年我们进境相当,但后半年寇箐进境越来越快,大大超过了我,如果我所料不差,最多再要一年,甚至半年,寇箐可能就要进甲舍了,而我恐怕再要两年都未必能行,……” 陈淮生心中微动,“你每次行气多少轮回?” 胡德禄沮丧地看了对方一眼,“早课九轮回,晚课六轮回,再多就需要佐元丹,但我服食佐元丹对筋骨冲击太大,吃不消,所以我每隔三日才服食半粒佐元丹,……” 陈淮生已经基本弄明白了这道骨和灵根的区别和联系。 灵根讲求灵感顿悟,灵根越茁壮,就意味着灵性越强,对外界感悟能力就越细致敏锐,换句话说,体验感悟所得就越多,越容易突破。 但灵根天定,几无变化,所以有灵根决定天赋上限一说。 道骨则是关乎修炼中个人灵体的承载能力。 修炼是一个积累沉淀的过程,同时也是运行灵力来刺激壮大整个灵体的过程。 道骨与精元、血气、经脉息息相关,但是总的来说道种们的道骨差距不会太大,那么在修行过程中不断地将精元凝练,血气提升,经脉拓壮结合起来就很关键了。 修行中伱的效率更高,意味着你的进境会更快,也许大家最终都能完成炼气一重的突破,但是你需要三年,别人只需要半年,这就是差距。 佐元丹是山门丹房炼制而成,这类通过炼制而成的丹药一般说来药力都有燥性,需要在修炼中加以克制和祛除,对根骨有冲击,所以在炼气初期都只能适当服用。 胡德禄一天行课才十五轮回,不算特殊的那一次,比起自己日常的三十六加七十二共计一百零八轮回,相差就太大了。 而且自己原来服食佐元丹也基本上没太大影响,现在自打熊壮的各类灵植供应上之后,自己连佐元丹都懒得用了。 像冰花粉和腐松元菌以及木樨髓这些灵草效用比佐元丹更好,而且还没有丹药燥性的副作用。 胡德禄的行功一日只相当于自己的七分之一,是否就意味着,如果自己行功效果与其相当的话,自己的进境就相当于他的七倍? 如果是这样,胡德禄三年能修成炼气一重,自己也许就只要五个月? 或许不能完全用这种方式来进行对比,但也能在一定程度上说明自己修行的进境远胜于乙舍这些同伴。 此时的陈淮生已经没有多少心思再和胡德禄探讨其他了,单单是这样一个不经意的发现,都已经足以让他热血沸腾了。 或许自己真的可以创造一个奇迹? 甲卷 蓼花繁 第八十八节 匠作 一晃就是半个月过去了,陈淮生已然熟悉了重华派、传功院乃至外堂乙舍的作息规律。 应该说重华派风纪虽严,但是在管理上还是相对人性化的,不过对外堂,尤其是外堂的丙舍和乙舍却是例外。 大概是觉得没有进入炼气阶段,那么就不配称作重华弟子,所以乙舍和丙舍的弟子主要精力都是放在修行上,道师教谕也来得十分频繁。 早晚课的监督,上午教习对弟子的指导,下午对弟子们交流切磋的观察,道师都要到场,而且都有记录。 陈淮生的一举一动也都在传功院的道师们眼中。 吴天恩破格在秋季“举荐”回来的关系户弟子,虽然在信中也说明了原委,但是吴天恩也专门提及了此子并非像所谓的“关系户”那般不堪,确有不俗之处,所以还是让传功院几位大佬十分好奇。 关系户就是关系户,若真的是好料子,九莲宗岂会放过,不知道自己招为弟子么? 至于看走眼一说,那更是笑话,二十岁的弟子了,根骨皆定,怎么看走眼? 真把易初阳当成草包了不成? 陈淮生苦修的混元罡天功也得到了道师的一些指点,主要还是对混元两仪之气的理解,如何龙虎阴阳交融,实现共生、共荣、共济。 应该说道师自己的理解对陈淮生还是有些帮助的,起码对整个灵力的运用有了更深的体会,但更多的还得要自己在修行中去实践。 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这句话半点不假。 名师出高徒这句话在修真界并不太适用,但宗门大了,资源丰沛,的确会给你提供更高的平台,更多的容错几率。 这期间陈淮生去了一趟内务院的匠作房。 重华派的匠作房不算大,比起陈淮生曾经去过的天云宗匠作房要小很多。 大概有三四名炼气四重到练气九重的道师从事这一项事务,另外还有一些炼气二三重的老人和道种在协助。 这里是武器、法器的制作和交流交易地。 宣尺媚赠送给他的三根野猪火鬃,他想试一试看看能不能打造成为什么法器。 “你想制作成为火性法器?”满脸皱纹的瘸腿老头上下打量着陈淮生,有些轻蔑之色。 “你连炼气都未成,是不是有些好高骛远了?拿来有何用?还不如卖给我,我给你一個好价钱。” 陈淮生没想到一个制作法器的匠作道师,也要看人下菜,还要这么高的要求? 不是说灵石到位,一切都好说么? “弟子虽然炼气未成,但是也算是和一阶妖兽和炼气二三重的修真搏杀过几回了,生死之战只怕不比咱们门中炼气二三重的弟子少。” 陈淮生不卑不亢地回击道。 “哦?”小老头有些惊讶,意似不信:“传功院这么大心了?你一个炼气未成的弟子,也敢放出去做事历练?” “我是入门之前经历的这些事情,然后才入门的。”陈淮生都有些不耐烦了,打造一个低品法器罢了,哪来这么多讲究? “难怪!”小老头大概也知道自己喜欢刨根问底的习惯招人厌,但他就喜欢唠嗑。 “你和一阶妖兽对阵过,还和炼气二三重切磋过?没入门之前伱就是一个道种吧,何德何能何胆这么做?” 陈淮生怒了,“苟道师,你若是不愿意挣这笔灵石,那火鬃还我,我另寻他人,再不济,我去派外也能找着人制作!” 苟姓道师不以为忤,笑眯眯地道:“灵石我当然愿意挣,都来匠作房了,不就是图着挣灵石么?不过你这火鬃也就是一阶妖兽之物,做出来的法器顶多就是个二品法器,而且还得搭配许多其他灵材,价格不菲,你得做好出一大笔灵石的心理准备才行?要不将就一下,做个一品法器?” 陈淮生狐疑地看了对方一眼,他也是专门打听过才来找这一位的。 重华派重修炼,对灵植、丹药都只能说过得去,对采矿、法器和符箓制作这几项就更是勉强凑合了。 每个门派都各有侧重,这也正常。 这一位瘸腿道师算是其中水准最高的了。 炼气九重,整个匠作坊,仅此一人。 也不知道什么原因这样一个炼气巅峰,可以攀登筑基领域的强者,居然就自甘堕落来匠作坊了? 那条瘸腿是什么原因? 照理说炼气巅峰,就算是生理有缺陷都能通过修行弥补了,怎么还会一直瘸腿? 陈淮生也问过,但云鹤与骆休月不在,蔡晋阳倒是回来了一趟,但他也不太清楚此人的来历。 这家伙要价据说随性,但怪癖不少,得合他意才干,看不顺眼,或者话不投机,开再高的价钱也不做,或者就直接说做坏了勿怪言之不预。 就这样这厮的生意也就时好时坏。 “一品法器我何必来找你?”陈淮生摇头,“起码二品法器,要不我如何保命?” “小子,你未入门之前打生打死没人管,但入了咱们重华派,还这样说,是觉得我们重华派没能力保护你一个炼气未成的小虾米不成?” 苟姓道师的嘴巴也很臭,但谁都拿他无可奈何。 陈淮生也知道这些道师已经是修行上进境无望了,所以对什么都无所谓,宗门里也不能怎么人家。 好歹都是在门中呆了几十年的老人了,只要不是违背门规原则的,都不会计较。 “在门里固然无忧,但出门在外呢?”陈淮生振振有词地反驳:“我不喜欢在门中苦修,更愿意出门历练寻求突破,……” 苟姓瘸腿道师哈哈大笑,嗤之以鼻:“小子,你才入道,也敢大言要出去历练,先等上十年八年,等你炼气二三重再说吧,炼气一重咱们重华派都不会安排出去历练,免得送死都懒得收尸。” 不过嘲笑归嘲笑,小老头也很好奇这个炼气未成的家伙所说和一阶妖兽与二三重炼气搏杀之事是不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那这家伙还真有点儿意思,和那些个选送进来就一直修行的少年郎们大不一样,肯定有不少故事。 他现在也没法出门,就盼着外边回来的人能有什么新奇故事和他聊一聊,图个乐呵。 “那可未必,要论在外历练的经验,我琢磨着啊,这传功堂外院,还真没有几个人比我多呢。”陈淮生颇为自信地道:“我今年刚入门,但在入门之前,整整六年都在睢郡、济郡、谯郡游历,今年才回弋郡,得吴师伯看中入门。” “吴天恩?”瘸腿老者显然是认识的,似乎还挺熟悉,点点头:“嗯,他负责外边事务,倒是有可能,好久没见着他了,现在在哪里?” “在义阳府那边。”陈淮生也知晓这人一些怪癖,喜欢听故事,也喜欢讲故事。 可派中刚入门的都忙于修行,入门久了自然也有自身关系密切的好友,又有几个愿意来这里说来听他唠叨? 所以不投机者居多,但此人好像也不以为意。 陈淮生倒不在意。 他才入门,更愿意了解重华派的情形,现在要打造法器更需要借重此人,所以说说话也无妨。 “在义阳府那边作甚?凌云宗可素来不待见我们重华派的人。” 瘸腿老头皱纹越深,见陈淮生欲言又止的样子,摇摇头。 “算了,我不问了,吴天恩做的事儿都是些见不得光的,深怕别人知晓了,但这人倒是个实诚人。” 甲卷 蓼花繁 第八十九节 成交 被这老者说得陈淮生都无言以对,不知道如何回答,“吴师伯对我有知遇之恩,……” “好了,不提他了,他那人啊,呵呵,……”瘸腿老者似乎回忆起一些什么旧事,脸上露出一些怔忡复杂之色,再度摇摇头。 “说正事儿吧,你既然在外游历几年,想必所见所闻不少。我可以替你将这三尾火鬃打造成二品法器,但价格不便宜,而且你得给我讲几个让我听得心满意足的故事,否则价格上你就别喊贵。” 看对方态度,如果不答应的话,这价位绝对不便宜,可他就是冲着这一点来的。 陈淮生沉吟着道:“故事我有,你有酒么?” 瘸腿老者一愣,笑了起来,“小子,行啊,有点儿意思,还难得有你这样的年轻人来陪老夫喝酒讲故事,没问题啊,酒我有,就看伱故事精彩不精彩了,真要让老夫觉得够味,不收你的灵石又如何?” “一言为定?”陈淮生等的就是这句话,摩挲了一下下颌,含笑道:“想必苟师叔不至于听完故事满意却不肯承认吧?” “哼,小子,我苟一苇岂会为这些蝇头小利糟践自己名声?”瘸腿老者不屑一顾,“好了,先说正事,火鬃我看了,你想要打造成为二品法器,我的初步设想是这火鬃品相一般,火性灵力勉强过得去,可以考虑制成火轮刺或者火云箭,看你的想法,……” 陈淮生问了两种区别和特点。 “火轮刺更复杂精密,耗费更大,且只能一次使用,再要用,就得补充火鬃了,火云箭则可以制作三枚,但前者杀伤力威胁性都更强,……” 说起自己的专业,苟姓老者就滔滔不绝了。 简而言之,火轮刺是加工成为一个圆形轮刺,但要加注法力,需要丹金以及紫铁制作的灵力机簧,丹金制作轮刺承载法力,紫铁机簧用于发射,还要设计一个相当精巧的灵力延时禁制。 一旦打出,可以择机爆发,如果是三枚火鬃同时爆发,其杀伤力就有些厉害了。 至于火云箭就相对简单,更侧重于使用者的道法程度,类似于匣弩,藏身于袋中,只要灵力催发便可射出,便爆发火性法力。 陈淮生考虑再三,还是选择了火轮刺。 真正到保命关头,无论怎么将敌人考虑得更厉害一些都不为过,也只需要那一击来争取。 自己有伏地符这类保命符,只需要为自己争取一些时间,自己就能脱身。 就怕你法器不行,连几息时间都争取不到。 “火轮刺么,我收你一百二十灵石吧。” 瘸腿老者一句话就差点儿让陈淮生破防,猛地跳了起来。 “你去抢吧?一枚二品冰刺符才值八十灵石,双属性的焰锋符也就一百灵石,这火鬃还是我带来的,你就敢这么讹诈?” “小子,你懂不懂法器和灵符的差异?冰刺符和焰锋符这种一二品灵符,你能远距离攻击么?超出一丈外,你发动人家就有准备,可我这火轮刺,三丈之外你就可以悄然抛出了,这两丈距离也许就能决定你一条命!” 瘸腿老者满不在乎地道:“看样子你吃的亏还不够啊,否则你会明白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的道理,可惜这玩意儿做出来没法试,你信就信,不信我也没办法,但你要相信我老苟在这重华派匠作房十年了,其他不敢说,但法器制作上的口碑无人敢质疑。” 陈淮生也不争论,拿出自己的寒铁短角铗,“那这一把角铗你觉得品质如何,有无重新回炉锻造升级为法器的可能?” 瘸腿老者接过角铗,用手指抚摸了一阵,犹疑地沉吟了一下:“寒铁品质一般,但此物似乎沾染过厉鬼阴魂,颇有些年成了,你从哪儿弄来的?” “在蓼县买的,十八灵石,是不是捡到漏了?”陈淮生精神一振,难道自己运气真的这么好,捡到宝了? “哪来那么多捡漏?我说了角铗所用寒铁品质一般,十八灵石甚至还贵了点儿,唯一值得一提的,就是这把角铗应该是某位匠师制作时赋予了灭魂特性,但可能自身能力有限,做得不够到位,用了几回之后,已经在难以承载灭魂特质了,特殊所在就是它曾经斩杀过妖鬼魔物,浸染了妖鬼阴魂,而且这被斩杀的阴魂还比较强大,现在这铗刃上还有一股子屠灵灭魂的狠辣之气,……” 瘸腿老者的话让陈淮生费解,“苟师伯,你直接说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不就结了?” “世上哪有什么非黑即白的事儿?”瘸腿老者轻哼了一声,“斩杀过阴魂,便自带几分对妖鬼的震慑属性,若是对付妖鬼邪祟类的异物,便有优势,但寒铁品质一般,要升级的话,投入太大,需要一些特殊矿料渗入重新锻造,而且灭魂特性也难以发挥了,但对上其他如妖兽或者修真者,并无优势,不划算,就看你怎么想了。” “也就是说这把寒铁角铗唯一可取的就是它斩杀过妖鬼,浸润过被斩杀的阴魂?那这种传承记忆可以转移到其他兵刃上么?苟师伯可会加注那灭魂特性?”陈淮生一连问出两個有些专业的问题。 前一个问题并没有难住瘸腿老者,后一个他也很坦然。 “传承记忆转移是可以做到的,但难度很高,代价很大,不划算,你这角铗又非灵器神器,斩杀阴魂也非什么不得了的手段,还真以为是屠龙杀神么?至于加注灭魂特性,老夫不会,这需要对这方面有专精的道师用法术来加注,老夫对此不擅长。” “那苟师伯觉得这把寒铁角铗该如何处置?”陈淮生也有些可惜。 “凑合着用吧,如果实在舍不得,你又囊中丰厚,我也可以替你找人试一试在灭魂特性上再恢复拓展一下。”瘸腿老者在这方面是很专业。 匠作房这边还算顺利,但想要申请灵田却被驳回了。 未入炼气境的弟子无权申请灵田灵土,而且炼气初段的弟子申请也很难获得批准,这让陈淮生有些着急。 蜃棘藤种子就在囊中,而且这种攻击性灵植栽培时间不短,都是要以年计的,不但择地,而且还需要投入大量的灵石。 正因为如此,陈淮生才希望能找点寻觅到合适地方种下去。 但再着急也没办法,现在唯一路径就是尽快练成炼气一重。 甲卷 蓼花繁 第九十节 人世间 缓缓吐息回气,陈淮生看着窗外。 冬日小雪后,白雪皑皑的群峰,朝阳东升,将整个群山映得金光灿烂,一时间胸中浩荡之气蓬勃涌动,灵体竟然又有几分根生枝摇的悸动。 晓晴寒未起,霜叶满阶红。 入目霞光,满眼红叶,丹海一点绽放,热意直透经脉,渗入灵根深处。 恍然间,陈淮生又有几分感悟。 这灵根之秘,不仅仅在于悟性,更在于灵体生机。 唯有灵根润活起来,才能带动整个灵力的活跃,也才能让灵体上下在行气调息过程中不断蓬勃成长,实现境界的攀升。 而这一切又需要让道骨的成长跟进,才能容纳得下这种百川之汇。 陈淮生有一种预感,自己的灵根也许会经历一轮蜕变,但如何变,他却不知。 整理了一下衣衫,陈淮生换回了自己原来的衣衫,这一个月来,他一直没有下山,想必熊壮也是等得有些焦急了。 刚入山时,他第二日便托词还要在朗城县城里去取一些家什物件,郭崇道虽然不太高兴,但是还是同意了,表示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他下去就把早早到了的熊壮安顿下来,这一晃就是一個月,陈淮生还真有些放心不下,还得下去看看。 不过现在的陈淮生在郭崇道那里去请假就简单多了,只说下山采买一些山中没有东西,郭崇道便同意了。 当然晚课之前就须得要返回,这是规矩。 好在郎城距离山门并不算太远,神行符派上用场,辰正下山,巳正便已经到了午初刚过,便到了朗城县城。 朗城虽然是朗陵府治,但县城规模并不比蓼县县城大多少,比起定陵也颇有不如,更不用说和北面的砀城这些城镇比了。 弋南三府,可能也就只有霍州府的府治霍山县城大一些,但也无法和砀城比。 陈淮生从熊壮租住房屋邻居那里得知熊壮去了,大西街上的福祥茶肆喝茶去了。 陈淮生都觉得好奇,自己当初也给熊壮设计了这体味人间人情世故的几条路。 一是去朗城码头上去当苦力,以熊壮的身材,卖苦力正合适,而且码头上也是三教九流混杂之地,但是修真者却少有去,安全无虞。 二是去谋个抬轿拉车差事,都说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也说明这些活计最能接触世情的阴暗面,也能最快速度让熊壮洞察了解世情冷暖。 第三才是当个闲人,以北戎行商的身份来等天冷之后入山收够冬药。 没想到熊壮居然很享受当一个药商闲人的身份,加之他的身材魁梧,口齿也有些含糊,又不太怕冷,还真的有点儿符合北戎原来的商人形象。 看到熊壮优哉游哉地用茶盏盖子刮了刮茶沫,然后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很惬意地听着台上说书人正在讲着《大赵潜龙腾凤录》的故事,陈淮生觉得熊壮的学习能力比自己想象的要强得多,自己的担心似乎有些多余了。 一直到陈淮生坐到了自己身边,熊壮才反应过来,惊喜之余正欲说话,却见陈淮生摆了摆手:“大哥,咱们先听说书,我也许久没听了。” “却说那大赵官家赐封那花溪剑宗新一代掌门二弟子为景贞二十七年【潜龙腾凤榜】榜首状元,立即引发了巨大的争议,……” “……,列位看官,为何官家的赐封也会遭到质疑?难道不是这御口钦定,还能有什么变故不成?各位,且听我细细道来,……” 却见那说书先生停住嘴,眼睑下垂,只顾着端起茶盏抹茶,却不肯再往下说。 台下立即有一名小童端起托盘来走一遭,周遭伸长脖子都等着听下边故事的茶客们自然都明白这是何意,有些笑骂,有些斥责,有些起哄。 但是最终这小童走了一圈儿,还是有不少客人把铜钱和银角子丢了进去。 偶尔遇到大方的遮奢客人,也能捡到一颗半颗灵石。 那小童也是识货的,一见到有灵石,便会立即先把灵石收起来踹在怀里,深怕被旁边那些闲汉顺手给捞走了。 看到小童回到台前,这说书先生才把醒木一拍,清了清嗓子,继续往下. “那太华道立即抨击,说这不是当初各宗门评选酝酿出来的状元人选,就算是官家也不能如此擅专坏了规矩,跟随在太华道后也表示质疑的还有那九莲宗和洛邑宓家,但是支持官家的也不少,比如那天云宗和万象派以及汴京石家、寇家,……” “各位看官也知道了,咱们大赵以道修立国,大赵赵家就是天下第一世家,石家,寇家和赵家其实都是同气连枝,大伙儿大概都知晓一二,但这那洛邑宓家不少看官大概就有些陌生了,这说来就话长了,……” 陈淮生也知道这是说书先生在说前年修仙界的陈年旧事,他当时还在睢郡当猎伕,也听过只言片语。 不过时隔两年,没想到凡俗民间居然还对这些故事津津乐道。 虽然不知道说书先生所说的这些故事是来自哪里的消息,不过陈淮生还是能判断这大概率是经过了无数人无数次的添油加醋加工,才会变得如此绘声绘色,连这一干民间的凡夫俗子们都能听得如痴如醉。 这等故事虽然感觉十分遥远,但是实际上却又和这些百姓生活息息相关。 没准儿哪家就能生出一个先天道种,然后被这些大宗门接引入门,鱼跃化龙一鸣惊人的故事就可能上演,进而鸡犬升天也不是不可能了。 这种事情每年都在上演。 谁家今年又出生了一个道种来了,谁家孩子六岁就明道骨了,谁家郎君九岁就觉醒灵根了,谁家少年十岁就被那家宗门接引走了,这些故事都在百姓身边发生。 同样,谁家姑娘又去青楼操持皮肉生涯也要供自己道种弟弟坚持服食灵食了,谁家郎君觉醒灵根在外游历多年却未入道,无颜回家见亲友,在外沦为盗匪了,谁家郎君为了入道,改姓入赘某家与原家恩断义绝再无往来了,这些事例一样屡见不鲜。 可以说,修仙入道就承载了所有寻常百姓的一个憧憬和梦想。 朝为田舍郎,暮登宗门堂,一大家子都能因此而改变命运。 而一旦哪一家出了道种,也就意味着他的子孙出道种的几率也会大增,连带着婚姻也成为一个恩泽别家的纽带,同样也可能成为一种交易。 那些个穷苦人家子弟生为道种,但未能入道,却一样有机会娶得凡人富家女,因为他们生下的子嗣是道种的可能性会大增。 这些故事熊壮在茶肆里每日都能听到,而结合着说书人每日说书这些修仙界的盛衰起落恩怨情仇,更是让熊壮觉得自己选了一个北戎商人身份来品茶实在太合适了。 冬春季节在这里来收药草,现在就有着充裕时间来品茗喝茶,坐听那人间故事,感悟人情世故。 甲卷 蓼花繁 第九十一节 教诲 从茶肆里出来时,看着熊壮腆着略显肥壮的肚子,一条宽大的绣花腰带捆在腰间,脚踩长筒乌靴,腰挂一把牛耳腰刀,再戴着一顶带毛毡帽,还真有点儿像是来自北戎山中的行商。 看着熊壮打了一个酒嗝,陈淮生忍不住摇头:“熊大哥,这凡食,你可不能多吃,偶尔尝尝鲜可以,看你这样子,我真有点儿怕你沉迷其中,不能自拔啊。” “嘿嘿,贤弟放心,我也就是想带你尝一尝,……” 熊壮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听得陈淮生直翻白眼。 “大哥这话未免太假了,我这么多年难道还需要你带我尝鲜?我早就不食凡食了,今晚我也就看你一个人开怀大嚼,伱可别真的上瘾了吧?” 熊壮头摇得拨浪鼓一般。 “没有的事儿,这一个月,加上这一顿,也就是第三顿,也是我今年最后一顿,平时我都是去锦珍楼用饭,就是那灵粟和玉麦太过无味了一些,兽肉又贵又少,你给我那五十灵石,我估摸着是熬不过三個月的,幸亏我自己带了几十斤奔羊肉干,还能坚持一段时间,……” 陈淮生也知道虽然熊壮的食量比起几年前已经缩减了许多,但是现在每天仍然要吃很多东西。 如果是妖兽灵兽肉类,大概也就是五到十斤左右,而如果是素食灵食,也就是如苔藓、菌菇、灵米灵粟这一类的,那就有些多了,起码也得要二十到三十斤斤。 不过对于道种来说,这种食量虽然略大,但是常人也能接受。 财侣法地,这财之一字,这个时候就要体现出来了。 陈淮生也叹了一口气,手里五颗灵砂也交到了熊壮手里。 “我也早就琢磨着你肯定不够用,这是五颗灵砂,可以任意兑换到一百多灵石,熬到明年没问题,估摸着到那个时候你也该入世了,到时候我再给你准备两百灵石,不过日后你可能就得要自个儿挣钱养活自己了。” 熊壮满不在乎地道:“没事儿,我也想过了,实在不行就捱着饿,跑到山里去狩猎,打上几头奔羊箭鹿啥的,或者挖点儿蜂蜜蜂蜡,也能换些灵石,又能挺一段时间……” 这大概也是熊壮最大的倚仗,实在不行就往山里跑。 作为异修,对狩猎这一行自然是拿手好戏,瘴气对其影响不大,干几票出来,换上百八十灵石,只要省着点儿,又能熬几个月。 只是他这种异修如果不找其他生存之道,要想在大都市生存就难了,方圆百里全是人烟稠密之地,你哪儿去狩猎? 所以真正今日人世间的异修要么腰缠万贯,不愁生计,要么就得要有稳定的生活来源。 而熊壮之前显然没有做好这方面的规划,才会想到走狩猎这种最原始最粗糙的生活之路。 不过相信等上十年八年,熊壮日渐熟悉人间生活,也能找到属于他的位置。 回到熊壮租住的居所,这是一个很狭窄的小院,但对于熊壮一个人来说,足够了。 “每天去茶肆,都能听到各种故事,我就假作在那里打盹儿,茶博士都知道我是来收草药的,要等到下大雪之后才会进山,所以也不催,一碗茶能喝到午饭时间,有时候干脆就回来几斤肉干凑活,……” “我挺喜欢这种日子,在那儿一坐,各种家里趣闻……” “是家长里短,闲闻趣事,……”陈淮生依然充当着老师的角色。 “对,就是家长里短,闲闻趣事直接入耳,不想听都不行,挺有意思的,那说书的讲的故事大家都喜欢听,咱们大赵的宗门争锋,南楚的门阀风云,大夏和咱们大赵的恩怨情仇,我觉得太有意思了,……” 熊壮眉飞色舞,陈淮生却是连连点头又摇头。 熊壮的人类话语造诣大有进境,争锋,风云,恩怨情仇,这等词语都能说了,而且还很准确,多半是捡着说书人的话语了,但也算难得了。 还口口声声咱们大赵,这认同归属感很强啊。 怎么一个异修却对这人类修仙界的这些破事儿如此感兴趣? 你不该是去追逐怎么堪透世情,应劫入道么? 看着熊壮满脸悠然神往的模样,陈淮生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教诲”对方了。 “大哥,看样子你对当下的小日子感觉很舒心满意?”陈淮生轻轻问道。 “嗯,是啊,真的有滋有味,比在野蜂沟里的生活简直有趣多了,那叫啥,乐不什么……” 熊壮连连点头。 陈淮生没好气地应道:“乐不思蜀?那你不是还得去巴蜀那边转转,没准儿你还更喜欢巴蜀那边的生活呢?那边人生活更安逸闲适,讲求饮食艺术,最适合你这种不求上进的心态,……” 熊壮终于听出了陈淮生话语里的揶揄调侃味道,有些讪讪地道:“我不就是主动适应熟悉么?你也是这样替我安排的啊,我还是很有追求的,……” “我替你这样安排没错,但你也不能沉迷其中不能自拔啊,我怕你陷进去,变得不求上进啊。”陈淮生上下打量,“你这体重怕是有奔着二百五去了吧?不是说好二百二为限么?心宽体胖,又能吃,难怪灵石不够用啊。” 熊壮尴尬地挠了挠头,“没到二百五,就二百四,……” 陈淮生差点儿笑出声来,这家伙还是实诚,一句话就诈出真话来了。 “熊大哥,熟悉世情的确有必要,但是你要明白你自己的目的,你是为了入世而做这些准备,但你入世的目的是什么?”陈淮生悠然问道:“是为了得道飞升,怎么才能做到?感悟世间种种,最终在天劫到来时能实现顿悟飞升,如果一味沉迷于欢乐享受,那恐怕就会适得其反,道消人亡啊。” 陈淮生这番话很有些告诫的意思了,熊壮悚然点头应是。 他明白陈淮生这是为自己好,自己修炼三百年出山入世,不是就为这这个目的而来么? 自己面临最大的挑战就是应劫,只有应劫成功,自己才能真正摆脱毛类肉身,成为一个真正的人类修真。 而如何应劫,就需要模仿人类修真,向他们学习,他们应劫成功率要比五虫其他几类高得多。 这也是他为什么既要熟悉世情,同时还要学习人类从生活习惯到言谈举止,再到更高层面的精神修养,而后者据说才是顿悟应劫的关键。 “好了,我无意过多干涉你的生活,但熊大哥你应该要制定一个学习的计划,世情固然要体悟,但学习更不能缺,《千字经》你早就背熟了,日常用词造句你也会用个大概,现在就是如何在特定氛围下的体味这些语境的含义,进而升华感悟,也许这就是应劫的真谛,……” 熊壮听得很认真,但实际上滔滔不绝的陈淮生对应劫一说一样是一个门外汉。 他一个炼气未成的小角色,凭什么能搞明白筑基巅峰才需要考虑的问题? 这些似是而非的描述都是他从门中道经阁里一些前辈修士著述中慢慢描摹出来的,至于真实性有多大,不得而知,但起码比熊壮自己胡碰乱撞强。 “熊大哥,这一次回山之后,恐怕我相当长一段时间就不会再出来了,我需要静心养气修行,你也要好生照顾自己,……” 上架感言,无论是否喜欢本书的书友,都请进来看一看。 又到上架之前的唠叨了。 写这本仙侠之前,也曾考虑过其他类型,但最终还是决定写这样一本仙侠。 嗯,和别的仙侠似乎有点儿不一样,世情仙侠。 不少书友也说仙侠就仙侠,世情啥意思? 我的理解,仙侠固然是求仙问道谋长生,但实际上仙侠世界一样和凡尘俗世息息相关,或者就是一个投射。 世人修仙,追求的无外乎也就是利益,财、法、侣、地,那样不涉及利益? 哪怕是长生不老也好,飞天遁地也好,家族繁盛也好,也都是利益,只不过利益种类稍稍特殊一些罢了。 要说修仙就断绝七情六欲,摒弃利益交易,没有人情世故了,我不相信。 冷冰冰的只要修炼升级打怪装逼,没有人间烟火气细节故事的修仙,非我所愿。 小人物要草根崛起,要仙路攀登,要超凡入圣,更要有鲜活故事。 老瑞力求能在这样一个修仙世界中描绘一个充满了生离死别悲欢离合,更有无数利益碰撞和交易的琳琅场景。 废话少说,还有十来個小时,12月1日零点上架,老瑞会爆更,估计八到十更,争取写出一个完整小高潮。 前期书友都说慢热,嗯,上架之后会进入一个快速成长和爆发期,前期的铺垫和伏笔,也都会一一展现,请兄弟们相信老瑞构思文笔。 首订很重要,追订很重要,月票很重要! 首订很重要,追订很重要,月票很重要! 首订很重要,追订很重要,月票很重要! 重要的事说三遍,这三样数据都会决定着本书下一步的平台推荐,请兄弟们务必支持一下。 首订也就一两毛钱,先订了吧!数据好看,老瑞码字劲头会更好,老瑞不年轻了,得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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