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500万离开我弟弟》 第1章 . 小神经病 盛夏八月,夜风都带着燥热,正是空调wifi配西瓜的好时节。 夜里一点整,顾小文鬼鬼祟祟地骑在墙头上,盯着隔壁院子里面的灯光,嘴里叼着手指头粗细的手电筒,朝着墙根底下寻摸着落脚的地儿。 她本来惬意地趴着吃西瓜刷小说,这会是被系统活活逼着出来的。 今晚她无论用什么办法,必须要给这本书男主角白康城留下无法磨灭的心理阴……呸,印象。 她抓着树藤,顺着墙边出溜下来,脚落在地上的时候,身体里那种电击一样又麻又疼的感觉消失了。这预示着她开始走剧情,所以系统的惩罚结束了。 在车祸后穿书概率百分之九十五的时代,顾小文也赶时髦撞了,穿了。 穿过来一个月,她从不信邪,用各种办法想要摆脱剧情,到现在被抽一鞭子拉一下磨,实在也是被逼无奈。 好在系统虽然会逼她走剧情,却没有很多的限制,她作为这本书中痴恋男主角的女配,自身标签只有一个恋爱脑,除了看见男主白康城宛如看见肉骨头的野狗,两眼冒绿光之外,其他的她都可以自由发挥,反正爹不疼娘不爱,没人关注她性情变不变。 顾小文从墙上落地,叼着手电筒冷笑一声,心里骂了不知道第几千遍系统,然后顺着墙根朝着亮灯的窗户底下摸。 这一片儿都是别墅区,建在城郊,夜里万籁俱静,顾小文身上不疼不麻了,就有些消极怠工,磨磨蹭蹭的到了一楼窗户边上,探出一点头朝着里面看。 这栋别墅的格局和她家的一样,上下两层,下面一层是客厅餐厅影音室健身室什么的,上面一层是卧房。 这个点不睡觉也不睡女人还在工作的霸道总裁,算是小说中普遍不工作专门搞女人的霸道总裁里面的奇葩。连狗都睡了,白康城卧房和书房的灯还亮着。 顾小文把小手电揣兜里,深吸两口气,顺着别墅后面的阳台楼梯走上去,翻过小矮门,壁虎一样贴上了白康城卧房的落地窗旁边,对着夜色幽幽叹了口气。 “这都造的什么孽啊……” 她长这么大,除了开始琢磨赚钱的的时候跟男生干群架之外,还没对着哪个男的流过哈喇子,一般她想上的勾搭勾搭也就上了,不存在什么求而不得,要她去演痴情,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 顾小文小声嘟囔一声,伸手把自己的头发弄乱,又把自己专门画的血红大口,口红给朝着两边抹到耳根,然后顶着这一张死鬼索命的脸,贴上了亮着灯的白康城的卧室窗户。 别管方法损不损,能够达到目的就行,她保证白康城今晚之后,肯定对她魂牵梦萦终身难忘—— 然而顾小文把脸贴上去的时候,还没等寻摸到白康城的影子,她先被吓得倒抽了一口气,活生生抽出了尖叫鸡的动静。 接着她双腿一软,没抗住“噗通”跪在窗户边上。 玻璃上有一张惨白的人脸正贴在顾小文刚才贴的那个地方,一双黑幽的眼睛,直勾勾地顺着玻璃看着外面。 顾小文反应还算快,扶着墙站起来就准备撒腿跑,里面的……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反正不是白康城! 可就在她站起来准备开溜的时候,阳台的门突然开了——挡住了她的去路! 刚才隔着玻璃,比顾小文死鬼索命看上去还要夸张的吊死鬼脸,从灯火通明里面走出来。 这人浑身湿漉,头发都湿贴在脸上,鼻尖甚至还在滴水。 他赤着脚,只穿了一件薄薄的丝质睡衣,呼吸十分的急促,看着像是才从水里捞出来。他开门走出来,下半身纯白的内裤和纤瘦却看着线条流畅的长腿,就停在顾小文的眼前。 顾小文被抓现行,迅速用袖子抹了自己的死鬼装扮,弱小无助又可怜地把自己贴在墙边上。她的模样和她现实世界一模一样,生着一双微微下垂的眼,最好装可怜。 她十分满意自己的相貌也擅长利用自己的相貌,扮猪吃虎这种事情,实在是很多时候事半功倍的利器。 顾小文摆好了无辜的姿态,顺着他的长腿慢慢抬头,视线扫过他的腿和腰,在某处不经意地一顿,忍不住挑了下眉。 人在惊讶的时候会下意识屏息,顾小文呼吸顿了片刻,然后欲盖弥彰地挪开视线,悄悄地咽了口口水压惊。 嚯,这人看着岁数可不大,男人都算不上,体毛稀疏,骨架子也没完全长开,顶多算个大男孩,这发育的未免太好了…… 但是等到顾小文的视线慢慢向上,和这个人的眼睛对上,被摄住魂了一般愣怔了片刻。 他的眼睛太冷了,像是夜里迎风泼来的冰水,和他这一副才跟谁奋战途中从床上爬起来的模样完全不同,他眼睛黑幽幽的没半点波动,像两湾静如死水的湖。 顾小文心肝一颤,还没忘了自己的可怜人设,连忙掐着嗓子出声解释,“你听我说,我是那个隔壁顾家的,我散步不小心……” “你看见艾尔了吗。”这人开口,声音清越好听,但因为语调很慢,简直像是在耳边对着人耳语一样,卷着夏日的潮热,钻得她耳朵直痒。 且一字一句咬音很重,音调又毫无感情波动……有点像机械音。 “啊?”顾小文疑惑地看向他,她不确定这男孩是在跟她说话,他的眼睛根本没看着她。 他很奇怪,不问顾小文半夜三更的为什么在这里,不问她是谁,问出那样一句话之后,似乎也根本不需要顾小文的回答,彻底忽略了她,弯腰开始在阳台上找起了什么。 “艾尔。” “艾尔。” “艾尔!” 他在阳台一圈圈地转,嘴里音调不变地喊着这个名字,仔细地找过每一个盆栽。 所有的花盆都被他掀翻在地,修长的手指上全都是泥土,他几乎贴着每一块地皮摸过去,顾小文蹲坐在墙边上,看着他整个人颤抖得厉害,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急—— 不对劲儿……这人似乎脑子不太好啊。 半夜三更的出现在男主角房间的半\\裸男孩,精神状态还不好,根据顾小文海一般宽广的社会经验和小说阅读经验来看,保不齐男主角是个有什么隐蔽癖好的双插头。 这事儿还是不要掺和的好,这世界剧情多乱跟她都没有关系,她只管走自己那一部分就好。 顾小文迅速关上阳台门朝着台阶下面溜,走两步下意识回头一看,发现那脑子不好的男孩扒着阳台的边上,朝着下面看。他的动作幅度实在是太大了,夜风灌进他的睡衣,看上去简直要翻下去! 顾小文顿时头皮一炸,本能的反应驱使她脚腕一转便灵活且迅速地跑回来,三步并作两步上了台阶,伸手去拽住男孩的手臂,用全身的力气坠着,才把已经登上阳台要翻栏杆去摸索阳台下爬藤的他给扯了回来。 “嗷!” 两个人一起摔在地上,顾小文垫底儿,给他一屁股直接坐小腿上,疼得嗷嗷直叫,嘴里忍不住惊魂不定地低吼:“你疯了吗?这底下都是石头地,大头朝下翻下去,脑浆给你磕出来!” 顾小文吼完,这人倒是起身了,也安静了。只不过等顾小文揉了两下脚踝,确认没有被坐断,再看向那个刚刚被她救了,应该感恩戴德地对她道谢的人,却发现他正窝在墙角哭。 顾小文:“……”这辈子没有遇见过这样的铁血硬汉。 不过很快她就没有心情当成玩笑去想,因为那个人缩在刚才她装可怜的那个角落,蜷缩着膝盖,双手抱着自己的头,不断地用力在敲打,嘴里含糊地在说着什么,颤抖的幅度堪比踩电门,这根本不是正常人能够有的颤抖幅度。 他眼睛直勾勾地看向某处虚空,眼泪大颗大颗地掉落,双手砸头还觉得不够,他在“哐哐”地将自己的后脑朝着墙上撞。 阳台的灯并没有开,屋子里的灯光顺着落地窗照出来,他的侧脸上全都是汗水,半长的头发勾勾缠缠地贴在脸上,脸白得和真的吊死鬼一样,看上去脆弱又绝望。 顾小文满心荒谬地站起来,趋利避害的本能驱使着她朝下跑,回到自己家的院子去。这个人不是她的目标白康城,她向来不是个喜欢节外生枝的人,她讨厌一切的麻烦。 可她看着他发疯地伤害自己,双手无助地乱抓乱挠,捕捉到他空洞的视线,恍然间觉得自己看到的是一个被人遗弃的、出了故障的机器玩偶。 这画面离奇地触动了顾小文记忆深处某些不太好的回忆。 因此她腿不太听使唤的没有动,看着他咬住了自己的手臂,正在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很快顾小文在他的手臂上看到了血迹,她站在不远处看着他,微微拧起眉头,怀疑他会活活把自己的肉给咬下来。 “你怎么了?”顾小文叹口气,尝试着去抓住他的手臂,捏他的下颚,可是他的力气用得太大了,顾小文弄不开。 “你快松开,肉咬掉了!”顾小文捏不开他紧咬的下颚,也掰不开他的手臂,他整个人都在抽搐一样僵直,摸上去汗津津的,却体温冰凉。 眼见着他手臂上的血越来越多,顾小文只好说了一句“冒犯”,然后使出无论是玩闹和干架都大概率能够一招致胜的绝技——手伸到他的咯吱窝和腰侧,开始搔他的痒痒。 他总算是有点反应了,松开了血淋淋的手臂,躲避顾小文的手,但整个人还是抽搐着,胡乱挥动手臂,嘴里发出不成语句的“啊啊”声,然后“啪”的一声,顾小文的下颚被他挥动的手臂抽到了。 “啊!”她半跪在地上,捧着自己的下巴,疼得脑瓜子嗡嗡的,觉得自己的下颚骨都被他抽碎了。 她已经好多年没有吃过这样的亏了,不由得有些恼火。 这人她搞不定,顾小文起身准备喊人,但她没等进屋,就发现他又把自己的手臂给咬住了,咬的还是刚才那一块肉,也不知道为什么对那块肉那么执着,眼见着要吃了自己。 顾小文没有办法,扯着嗓子对屋子里喊:“来人啊!杀人啦——” 没毛病,这小神经病要自己杀自己。 她再度去拉地上的人,十八般武艺全都用上,把自己和自家巷子里劫道儿的疯狗较劲的能耐都使上了,总算没有让他再咬自己的手臂,还把他的衬衣掀起来,团了团塞在他嘴里,然后骑着他的腰压着不让他起身。 他要是再去朝着阳台下面翻,顾小文可没那个能耐和力气再把他拉回来了,毕竟她现在这身体就是个身娇体软的小妹妹,动一动喘三喘的。 他脸上也被他自己抓了一下,抓出了血道子,顾小文强势地掐住他手腕按在地上,十分霸气地给他来了个霸道总裁式床咚造型。 只是她搞得很辛苦,几下差点被这人给颠下来,感叹他腰可真他妈好真他妈有力的同时,顾小文双腿绞紧,用脑门抵住了他的脑门,制止他撞自己的后脑,再把自己撞得脑浆涂地。 她嘴上也没闲着,这会对着这明显脑子不好的弟弟也不装什么可怜,哪怕她正在制服一条不断打挺的“人鱼”,声音也有些散漫,“你冷静冷静,啊对了,艾尔,你不是找艾尔吗?我帮你找,艾尔是谁?是个什么玩意啊?” “艾尔……艾尔……艾尔……”男孩总算是找回点神志,一遍一遍地重复,开始放松挣扎的力度。 顾小文这一会儿的功夫也累了个满身大汗,抬起头,但还抓着他手腕不敢放松,他手腕上面那块肉看着真的被咬烂了,似乎还有别的伤疤。 她见说艾尔有用,开始用艾尔安慰他,“对,别管艾尔是什么,肯定跑不了的,我们一起找,好不好?” “艾尔……”他完全不挣扎了,那双黑沉沉的不聚焦的眼睛,也终于聚焦在顾小文的脸上,眼圈有些泛红,刘海湿漉且凌乱的挡在脸上,嘴唇都在颤,明明发疯的是他,却像是被狠狠欺负了。 顾小文精疲力竭地和他对上视线,两个人都一身汗,他嘴唇动了一下,似乎说了句什么。 顾小文听不见,她“嗯?”了一声,就着这个姿势,低下头凑近,问:“什么?” 正这时候,阳台里面冲出了好几个人,为首的男人看清两个人的姿势之后,瞠目欲裂地厉声喊道:“你在干什么!” 第2章 . 康城哥…… 顾小文是被冲出来的男人从她压着的男孩身上给拎起来的。 就像拎小猫小狗后颈皮的那种拎法,小猫小狗被这样拎着是很老实的,因为出生起母亲就会这么叼着它们。但是顾小文不是小猫也不是小狗,非要归类为动物,她大概能算鬣狗那一类,比较倾向猥琐发育。 感觉到自己脖领子被扯得勒住了脖子,顾小文下意识的反应就是回手掏人。 她会很多阴损的招式,大多都是四两拨千斤,专门对付狗男人脆弱的地方,学起来的过程不太光彩,却好用。 她回手攥拳,朝着扯她后脖领的男人喉骨砸去,却借着阳台照射进来的光线,被这男人的眼睛上架着的银丝边眼镜给晃了下。 下一瞬她凶狠地砸过去的手绵软无力地落在男人抓着自己后颈的手背上,老老实实地被他拉着甩到了一边。 顾小文踉跄两步,本来能够站稳,却故意跌坐在地上,还顺势用自己的手垫着自己的后脑,在阳台的水泥墙上“磕”了下头。 接着嘴里发出了一声猫儿一样很软很细的“嗯”,委委屈屈的,还带着颤音。 如此迅疾而毫无衔接痕迹的示弱,不为别的,只因为她认出了这个拎她后脖领子的男人是男主角白康城。 白康城要不是有眼镜片拦着,估计这会儿眼珠子都顺着眼眶里面飞出来了,他今晚本来又准备在办公室住了,可是十分钟前接到了家里保姆的电话,说江容的宠物艾尔从恒温箱里面跑了,他已经找了两个多小时了。 这种情况下是很容易发病的,江容已经很久没有发病了,白康城叮嘱保姆不能去靠近他,尽量也不要发出声音,灯也关掉一些,因为江容发病的时候越是有人靠近越是严重,灯光越是明亮他越是崩溃。 保姆当然对他这一家之主的话唯命是从,不敢靠近江容,但也不敢完全把江容进的屋子里面的灯都给关了,怕他磕着碰着,只好通过监控紧张地看着江容挨着个的屋子找,焦灼地等着白康城赶回来。 白康城挂下电话就叫已经睡下的司机开着车朝回赶,路上联系了家庭医生和护工们也朝着白家别墅赶去,准备好应对江容发病。 结果一进门听保姆说江容不光发病了,似乎还和人厮打了起来,于是家庭医生保安护工还有保姆外加上白康城,一起从阳台里面白康城的屋子冲出来了。 白康城看到有个人骑着他弟弟,压制着他弟弟,似乎还在占他便宜,顿时整个人都炸了,要不是看出了顾小文是个女的,他就不是拎,而是直接不问青红皂白,一拳头就抡上去了—— 这会他把顾小文甩开,保安马上制住了自我蜷缩的顾小文,白康城连忙冲到他弟弟江容的面前,他伸出手,却又在碰到江容之前收回来。 白康城将手撑着放在膝盖上,半跪着低头看向江容,清了清嗓子,声音没了冲进阳台之前的凶,凑近他放低声音道:“江容,我是哥哥,你怎么样,自己起得来吗?” 江容躺在地上,身上的衣服大面积的撩起来,整个人汗津津的,细细地颤着,下面只穿了一个纯白的四角裤,尤其是他皮肤本来就白得有些过火,双膝微屈,还赤着脚,上面都是刚才发病的时候,被顾小文压制的各种磕磕碰碰的印子,当然还有他自己刚才找艾尔的时候撞的。 按理说男人光个膀子穿个短裤,是不算什么过于暴露,尤其江容身上好歹还有一件抽抽巴巴的衣服呢,可这人也是离奇,就这么躺着,明明是发病,却莫名的给人一种色到不行的视觉冲击。 白康城拧眉,伸手把江容上翻的睡衣拉下来,盖住腰身,回头看了一眼,跟着他冲进来的人早就十分识相地转开了视线,连五十几的保姆都转身小跑着去给江容找睡袍了。 只有顾小文弱小无助地靠着阳台边上坐着,被两个保安挡在身前算是制服,但视线一错不错地顺着两个保安的缝隙,看向江容。 她靠着水泥墙,冰凉的触感从后背蔓延,凉快得她一阵阵起鸡皮疙瘩,算是给她刚才忙活的燥热降温。 她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地上还躺着的人,也在打量着这本书的男主角白康城。 这其实是她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见白康城,穿越过来一个多月,她都在试图抵抗什么系统,从没仔细看过这个世界的剧情。 但她的观察力一向自认还不错,现在她倒是看出了地上躺着这小神经看样子不是白康城养的小雀儿,听白康城叫他江容,姓江分明和姓康不是一家,但他的态度又十分紧张这个江容,这就很奇怪。 顾小文这会倒是真的有些好奇起来,视线肆无忌惮地在白康城和江容之间流转,结果被正好回头的白康城给逮了个正着。 “是你。”白康城的神色很冷,银丝眼镜下面狭长的眉眼微微一拧,头发纵使这么焦急的状态下,也分毫不乱,模样十分的有那股子衣冠禽兽的味道,眼神锋利带着审视。 顾小文被捕捉视线丝毫不慌,稳如老狗地咬了下舌尖,眼中弥漫上水光,然后装着被他看得瑟缩了一下。 “许医生,我弟弟手伤了,”白康城视线从顾小文身上锋利地刮过,落在家庭医生许双的身上,对着他袖口里面的镇定针剂微微晃了下头,声线恢复他寻常的低沉,“麻烦你帮着他包扎下。” 许双和白康城对视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惊讶,江容发病的次数不多,但是每一次都得靠镇定针剂才能安静下来,否则会做伤害自己的事情,如果一直放任他不管,他甚至是会自杀的。 这一次他明显也伤害自己了,可是这会居然离奇的冷静下来了。 许双很快代替白康城,走到正在试图起身的江容身边,也没有直接伸手扶他,而是将手递到江容的面前,笑了一下,一双眼睛弯弯的,看上去温润极了,他柔声说:“江容,要我拉你起来吗?” 许双是白家几年前找了数十个家庭医生,最终留下的,也是江容唯一一个让接近的医师。 不过江容颤着手臂撑着身体,看了一眼许双的手,却没有将自己的手放上去,而是向后小幅度地缩了下,接着垂眸哑声低喃:“艾尔……不见了。” “放心,我们会找到它的,”许双果然很擅长和江容相处,指着江容还在缓慢渗血的手臂说,“但现在你需要先包扎,否则就算找到了艾尔,你也没法亲自照顾它了。” 江容果然给了反应,缓慢地站起来,不用任何人扶一把,有些费力地迈着腿朝着屋子里进。 这期间其他人似乎怕惊飞一个落在指尖的蝴蝶一样,没有任何人出声,包括白康城,两个帮不上忙的护工甚至向后没入灯光照不进的黑暗中,尽可能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显然不是第一次应对这种事情了。 江容慢慢地迈步走进屋,期间一次也没有回头,等到他进屋了,阳台的门一关上,白康城隔着玻璃看着他老实坐在床边,让半跪在他身前的许双碰手臂冲洗伤口了,这才慢慢地把视线转回了顾小文的身上。 顾小文这一会的功夫已经“哭”成个泪人了,她当然不是真的哭,眼泪只是她的武器,任何时间地点场合,只要有用,她都不吝汹涌。 现在她被发现刚才“看上去”搞犯病了人家弟弟,正是装可怜博取同情的最好时机,男人对女人的印象,怜惜也是一个很好的开始。 只是白康城好似不为所动,他视线很冷,不是江容那种什么也没有的空,是带着敌意和攻击性的冷。 “顾安娜,”他很快开口,声音也和他的眼神一样,冷硬且锐利。 “你最好给我解释一下,这个时间你为什么会在我家。” 顾小文还不熟悉穿越后的这个名字,主要是这些天也没人连名带姓的叫她。 她的眼泪难得的停顿了一下,就立刻想到了应对的说辞。 “我夜里睡不着在院子里面逛,然后看到你弟弟在阳台上朝下看,太危险了……嗝。” 顾小文说到这里,还适时的打了个哭嗝,抹了把眼泪,继续说:“我就跳墙过来想要劝他进去……” 这里可是有监控的,这显而易见的谎言看个监控就能被戳穿,但顾小文目的就是这个,看了监控至少白康城就知道,她确实救了他弟弟,那这点小谎言,就会变成一点点可以原谅的过错。 如果到那时候这个过错再加上一个旖旎的理由,例如“我看你卧室的灯开着,太想你了想见你才来的,就只是想看你一眼而已”,就算白康城心是实心儿秤砣刻的,也不可能怪她。 会哭胆小,连喜欢一个人都只敢偷偷看一眼的小姑娘,却那么勇敢地救了他弟弟,还“受伤”了,这可比打扮得美丽动人,只靠视觉冲击去猎艳男人要鲜活多了。 那么今夜的目的就达到了,而且显然这是个好印象,至少比装鬼吓唬他要更深刻。 顾小文保证以后每一次白康城站在这个阳台上,都会想起她。 白康城果然听了她的说法之后,面上的冷色稍稍缓解,他没有让顾小文走,转身进屋当真去看了监控。 江容这时候已经包扎好了,坐在床上,许双正在温声询问艾尔走失的过程。 白康城很快看了监控回来,面上的冷色彻底没了,神色还有些怪异,他缓步朝外走,透过窗户看向坐在阳台边上,被两个保安困在那里不能动,正抱着自己膝盖,肩膀轻微耸动,似乎正在哭的人。 而装着可怜的顾小文一直在自己胳膊缝里面看着江容,见他弓着身子微微垂头,许双说十句他也不回一句,身上披着保姆找来的浴袍,却没穿哪也遮不住。手指搅着,弓着脊背,清瘦的腰线红印未散,长腿陷在柔软的床铺,脚趾弯曲抓着地毯,整个人都在抗拒那个医生…… 他看样子不是精神病,是其他的毛病,能是什么?应激障碍?智力发育不全?抑郁?自闭? 顾小文正在琢磨的时候,白康城从屋子里走出来了,顾小文马上进入状态,泪眼朦胧又满面羞红地抬头,对上白康城的视线,吓得要原地钻入地缝一样,但是咬了咬嘴唇还是哭着说:“对不起,对不起。” “我骗你了,我是一个多月没有见到你,你又不接我的电话不回我的消息,我看你卧室灯亮着,就想来看你一眼,我就只是想看看,康城哥……” 顾小文看了一下两面站着的保安,用羞愤欲死的哭腔道:“呜,我再也不来了。” 说着成功看到白康城的惊讶神色,然后撞开两个保安就朝着楼下跑。 但是按照计划她得“受伤”才好博取同情,于是她故意一瘸一拐,接着在距离地面安全距离的台阶上,护住自己的要害摔下去了。 “啊!”顾小文抱住自己的左脚脚踝,那里没有扭伤,只有故意在阳台上的擦伤,破了点皮,她抱着默默流泪,看到白康城急忙带着两个护工下来,微微翘了下嘴角。 “你没事?”白康城蹲下来查看她的脚踝,顾小文要是真的想要勾引他,这时候梨花带雨的又羞怯又大胆地抱住他的脖子,趁着他没有反应过来推开自己,对着他耳边说上两句话,效果更好。 可她不想,她不喜欢白康城这个类型,她痴情只是个人设。 于是她只是抱住了自己的膝盖,委屈地大声哭起来,实则顺便把自己脸上之前抹花的口红再擦擦,还顺手整理了下头发。 可以哭,但不能哭得丑,她自认模样还算能入眼,尤其招人怜,她雷声大雨点小,哭出鼻涕泡这种事情根本不存在,等到再抬头,自然是楚楚可怜。 “你别管我了,”她把一个被心上人发现自己干出半夜爬窗户那种痴女行径的羞涩演绎得淋漓尽致。 要她真爱上白康城确实不太可能,但她其实之前自谦了,演戏不算强人所难,她最擅长逢场作戏,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哪里受伤了,包扎一下再走。”白康城看了监控之后,又被她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了一番,自然不跟她计较,态度也温和下来,见她羞耻地抱着自己的膝盖不动,白康城居然觉得有点好笑。 顾家的顾安娜,是顾城两年前才从乡下找回来的,是当初荒谬地抱错了,养了个没血缘的孩子养了半辈子,但是找回来亲女儿之后,也没见顾家多疼,加上这个乡下姑娘不淳朴还有点蠢,圈子里都当笑话谈论。 她之前也纠缠自己,白康城不胜其烦,顾家放任两个女儿都这样,白康城自然知道他们打的什么如意算盘,不外乎是生意上出了问题,想要靠联姻来拯救。 别说白家不需要什么商业联姻,就算真的需要,也不扶贫。 这个乡下姑娘顾安娜就算了,连顾城那个和孙家有婚约的女儿也惦记嫁到康家,谁听了不说一句不要脸。 白康城要不是不方便,都考虑搬家了,离得太近不好弄太僵,一直都是躲着。 可之前顾安娜往上凑,白康城眼皮都没掀过一下,此刻见她一截细白的脖子低着,头扎自己腿中间,耳尖羞红,不好意思抬头的样子,又想起她在监控里面救江容,被误伤了也没有退缩,可见胆子也不小,在自己面前像个小鹌鹑,倒让他忍不住勾了下嘴唇。 “你这样还想翻\墙回去?”白康城见她鸵鸟一样,又说了一句。 顾小文听他带着笑意的声儿就知道这一波已经稳了。 第3章 . 你撒谎! 到最后顾小文不仅博得了白康城的好感,给他留下了印象,甚至白康城在让许医生给她包扎之后,还亲自从白家的正门把顾小文给送到了顾家的大门口。 对于霸道总裁这个物种来说,哪怕是算上现实当中顾小文接触的那些,白康城都已经算是其中凤毛麟角的有绅士风度了。 顾小文和他缠缠绵绵地分别,当然了表现出缠绵的是她自己而已,白康城站得像一棵笔直的松,衣冠楚楚,镜片和眼睛一如夜色冰凉,面带微笑,“进去。” 顾小文扶着门口的铁栏杆乖巧地点头,进去后又钻出来,叫住了白康城,“哎,康城哥。” 白康城才转过身,闻言微微吁了口气,又转过了头,心里其实开始不耐烦了,只是面上没有表现出来,琢磨着她到底还是要蹬鼻子上脸。 白康城是个生意人,白家生意做得大,各行各业都有涉猎,对他来说,几乎所有的事情都是能够用钱解决的。这个顾安娜救了江容,还阴差阳错的阻止了他发病自残,白康城连怎么用钱,用多少钱解决都想好了。 他转头等着人说话,顾小文却露出半个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问道:“艾尔……是个什么?宠物吗?” 白康城一愣,伸手用食指的指尖推了下眼镜,薄唇微动,“一只爬宠蜥蜴。” 顾小文闻言张了张嘴,笑了笑,“哦,你弟弟一定很喜欢艾尔,能找到吗?” 白康城摇了摇头,“不知道。” 顾小文点着头关上了铁门,但是关了一半,又顿住。 白康城微微吸气,是真的不耐烦了,连带着眉头都蹙起,顾小文最会踩着人的底线跳舞,在白康城的耐心彻底消失之前,快速说:“康城哥,我不叫顾安娜,我叫顾小文,大小的小,文化的文。” 说完之后,她就“一瘸一拐”地进了屋子,再也没有回头。 白康城微微挑了下眉,他当然知道顾安娜是长在乡下的真顾家千金被接回来之后取了名字,圈子里没有什么是秘密,不过他还真不知道她原来叫顾小文。 土了点,但比安娜好多了,他朋友家的贵宾犬就叫安娜。 顾小文进屋之后透过窗户看着白康城走了,这才不装了准备上楼,结果这还差几天到鬼节,今晚就开始频繁地闹鬼。 她一转头,一个披头散发穿着白裙子的“女鬼”正站在她身边死死盯着白康城离开的方向,然后又转头对着她,表情扭曲。 她嘴唇动了动,顾小文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 她自我保护机制触发,抡圆了胳膊,结结实实的一巴掌就抽上去了。 “啪!”的一声清脆响亮,女人凄厉的尖叫“啊”的响起。 “女鬼”被她抽得原地转了个圈趴在了地上。 顾小文手都是麻的,还想借黑装疯往上冲再补两脚,结果这大半夜的,两点出头了,家里都不睡觉似的,客厅的灯突然大亮。 “你疯了,你竟然敢打我!”地上被抽得脑子还嗡嗡的喊起来都有点漏风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穿越过来之后的那个孽障妹妹顾丝丝。 开灯的是从小照顾顾丝丝的保姆,一个肥粗大扁胖的彪悍中年妇女,名叫谢萍,在顾家也不少年了,很是把自己当块肉,和主人同仇敌忾得宛如应声虫,在看出顾家夫妻对亲女儿的热情度不高之后,致力于和顾丝丝合伙给顾小文穿小鞋。 顾小文穿越过来这一个,吃穿用度没有几样合适的,总是差了那一一点点,不是大事儿,但也很恼人。 顾小文没搞清楚这世界怎么回事,没决定去按照剧情走的时候,藏拙藏的十分严实,和剧情里原本描写的又土又包子的千金相比,有过之无不及。 但其实顾小文收拾顾丝丝这样的小孽障跟玩似的,她的手段连真男人都能玩的哭爹喊娘,像这样心眼子和□□通着的傻缺,只是懒得去收拾。 她走一个痴情剧本就已经很心力交瘁,顾家这真假千金的剧本,爱谁走谁走。 但是她不走,架不住谢萍邪乎得厉害,生怕事儿小似的,已经开始吱哇乱叫着朝着楼上跑,去召唤已经睡下的顾家夫妻,“打起来了,打起来了,大小姐打了二小姐!” 其他的佣人都在佣人房,离这栋主别墅还有段距离,因此没有第一时间过来,顾丝丝看上去确实被抽得有点狠,这一会的功夫嘴角肿起来了,还有点血迹。 她就是个娇滴滴的大小姐,平时被宠得上天入地的,连个指头尖都没被人人碰过,什么时候被这么结实地抡过大耳瓜子。 所以顾丝丝这会儿还是脑子嗡嗡的,眼睛冒星星,羞愤地指着顾小文,手直哆嗦,“你你你,你敢,你打我……”翻来覆去就是这两句,一巴掌抽没了脑浆似的,连骂人的语言都组织不出来。 她还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想要冲上来还手。 顾小文站在客厅里面,冷眼看着她,把自己擦破皮儿的脚腕儿裤腿弄下来,整理了下自己的头发,毫不费力地接住了顾丝丝挥过来的巴掌。 她朝着楼上看了一眼,那俩老家伙没这么快下来,而后这些天伪装的懦弱皮囊撕开,笑得阴森森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凑近顾丝丝,压低声音道:“我跟你说,我才是亲的,爸妈对你再亲,你也是个西贝货,再在我跟前瞎晃悠,我有的是办法悄无声息地弄死你。” 顾小文狠话放完,还没等顾丝丝有什么反应,见楼上顾家夫妻房门开了,面色不好的朝着楼梯下走过来,立刻在他们看不到的角落里面抓着顾丝丝的手朝着自己脸上抽了下。 当然没有抽着自己的脸,抽的是她挡着自己脸的手背,声音很清脆,“啪”的一声。 然后顾小文就学着顾丝丝刚才一样,优美娇弱地转了个身,跌坐在地上捂住了自己的脸,要不是身后是沙发阻止发挥,她还想表演个向后翻腾两周半抱膝。 时间把握刚刚好,这一幕刚刚好被下楼的顾家夫妻看到了,顾小文眼泪兜里揣着一样方便,“唰”的流下来,捂着脸难得在顾家夫妻面前大声喊道:“康城哥哥送我回来而已,丝丝你何必装鬼吓我,还说那些……脏话羞辱我,我配不上康城哥哥,你就配得上么,你明明都有未婚夫了。” 顾丝丝也算是在圈里面混的时间挺久了,上流社会这个圈子,可比娱乐圈要精彩多了,也考验演技多了。 毕竟娱乐圈的演技再真,顶天了拿个奖。他们这个圈子里面,演技好的比比皆是,有的能演一辈子,胜负身家甚至健康自由,都是要跟着共沉沦的。 而且娱乐圈爆出的那些所谓丑闻,和这个圈子里面的某些事情一比,那可真是小巫见大巫。 但纵使生长在顾家,打小混迹这圈子,见过的人实在不少,也没有遇见像顾小文这样翻脸比翻书还快,更可恨的是翻得如此自然流畅不做作,又掐住了她不是亲生和有未婚夫的这个七寸。 顾丝丝不害怕,是愤怒,是被一个她看不起的之前那一年多只会学她,绕着她身边走的土狗给反咬一口的愤怒! 所以顾丝丝甚至连在父母面前装可怜、装贴心、装懂事都被上头的热血一冲给冲忘了,她声音尖利地喊道:“你撒谎!你这个不要脸的乡下土狗!我打死你!” 殊不知一句话,就让顾城皱了眉。顾小文再是不堪,在这里那也是顾城的种,骂顾小文是狗,那顾城是什么?老公狗吗? 顾小文强压住自己的嘴角,险些没当场笑喷。 顾丝丝浑不知自己惹了她的衣食父母不悦,说着冲到顾小文的身边,抓起了桌上的烟灰缸,竟然就要朝着顾小文砸。 那烟灰缸可是个大家伙,相比于弹烟灰,说它是个摆件更贴切,通体透明,看上去像是水晶,得有五六斤,要是砸头上能把人活活砸死。 “丝丝!”正下楼梯的顾城看到,厉声呵斥。 “丝丝……”顾城的妻子,也就是顾小文这世界的亲妈汤颜丽,也弱弱地开口惊呼一声。 “妈呀二小姐!”这粗噶宛如门轴转动的声音,是吓得快要没魂儿的保姆谢萍。 不过他们都喊晚了,因为被气昏头,也骄纵过头的顾丝丝,已经举起烟灰缸朝着顾小文的肩膀上砸下来了。 没错,是肩膀。 顾小文一看她那架势就跟自己装哭一样,雷声大雨点小,且烟灰缸单臂抡起来那么重,她那鸡肠子似的小胳膊也实在不够看,慢得很,她要是真有一怒之下要自己命的彪悍,顾小文也敬她是个真汉子。 结果就敢砸肩膀,闹着玩似的,顾小文冷眼看她手落下来,自然是肩膀也不能让她砸着,既然今儿个脸皮都撕破了,那就一把解决,一劳永逸。 于是趴在地上的顾小文在千钧一发之际尖叫一声,装着慌张脚下一蹬,一脚蹬在顾丝丝的脚踝上。 她用的劲儿很巧,速度很快,角度也刁钻,除她和顾丝丝没人能看到,收脚之后朝着旁边一滚—— “啪!砰!”的一声巨响。 两声巨响同时传来,很快身边炸开一声凄厉如真女鬼索命的哭叫。 顾丝丝抓着烟缸摔在地上,烟缸炸得四分五裂,顾丝丝右手鲜血窜出来。 正下楼的三人很快加入了吱哇乱叫的团队,顾小文趴在地上抱着自己的头,看着一块摔到她不远处的烟灰缸碎片,心里啧啧道,惨啊,假水晶,真玻璃啊。 最后还是爬起来的顾小文脱了自己的外套,把顾丝丝手上的玻璃不顾她哀嚎地大块□□,包住出血的地方。 “谢姨你别叫唤了,赶紧让你那老相好起来开车送我们上医院!”顾小文毫不留情地出卖对她不怀好意的谢萍和家里司机常国秋的奸情。 谢萍猛地瞪眼,慌张地看向顾城,那样子好像顾城是她真丈夫,常国秋只是她的情儿一样,还真把自己当成了总背着人在外吹的“顾夫人”了。 她正要尖声狡辩,发现顾城面色青黑,谢萍伺候他这么多年,顾城这人没有别的优点,年轻时好歹占着皮囊好看,现在人老皮肤松,褶子多,像个常年阴郁的沙皮狗,就剩下乱咬人一个能耐了,脾气大,惹不得,要不然要掉块肉。 谢萍不敢吱声,麻溜的跑去保姆房叫司机常国秋。 顾小文既然都撕破伪装了,装可怜行,就没必要装蠢了,毕竟顾城好歹在商场上混了那么多年,就算看女人的眼光喜欢软绵绵的依附他的菟丝花,可这些年没能折腾出来个儿子继承自己这点岌岌可危的家业,自己的女儿他肯定不希望是个漂亮的蠢货。 所以顾小文此时此刻边按着顾丝丝的伤口,边表现出的沉着和冷静就十分的招人稀罕了。 “爸爸妈妈,丝丝受伤了,我带她去医院包扎,你们休息就好。” 顾小文视线看向汤颜丽,她泪痕遍布整张保养良好的小脸,却始终站在顾城身后,不曾来扶一把她养了多年的女儿,也不肯来碰一下她被抱错才找回来不久的亲骨肉,只是像一朵成了精的菟丝花,半步不肯离开顾城。 顾小文一个多月前刚过来的时候,一度怀疑这世界是本书的真实性,但每每看见汤颜丽,就感叹她还真是个脸谱化的工具人,活得这么毫无灵魂,还能喘气那也是不容易。 顾小文最终和顾城对视,眼中再没了这些天伪装的软弱和躲避,说道:“我在津庄生活的时候,曾经跌下过山崖……同伴的手上也这样划伤了,和现在的出血量差不多。丝丝没有伤到致命的动脉,缝针就好了,爸你放心。很晚了,你和妈休息,我今晚照顾丝丝。” 顾城微眯了下眼,顾小文这话说得聪明极了,表现也是和寻常截然不同。 她甚至还打了感情牌,明摆着告诉顾城,你亲闺女山崖都掉下去过,却偏偏不提自己伤成什么样,只是要告诉他,这假闺女的伤不致命,不用管。 顾城好歹也是个老油条,纵使脑子因为年纪大了上锈,商场上那一套开始跟不上年轻一辈后起之秀的潮流,却也是个真人精。他定定看了顾小文片刻,看着她清澈的好像丝毫也没有耍什么心机,明明顾丝丝伤害她,她却还淳朴善良的在以德报怨的双眼,沉吟了片刻,惜字如金的“嗯”了一声。 顾丝丝满脸是泪,疼得冷汗都出来了本来以为自己不用说话,这自小疼她的父母就会为她出头,像之前一样。 可这会儿见到父母轻易被骗过去,正要开口说什么,顾小文却正好架着她把她拉起来,顺势扯着她的伤口,疼得她“啊”的一声,什么话都忘到了脑子后,差点昏过去。 然后顾小文就这么半托半抱着顾丝丝上了自家的车,连夜送医院去了。 汤颜丽没有跟着,吓得一整夜没睡在默默流泪,她把同样没有跟着的顾城给哭得烦了,又被发作一通,哭得更厉害了,只是依然不敢出声。 而顾小文把顾丝丝弄上车之后,顾丝丝想要挣扎,她就冷冷地看着她,“我松手你自己按伤口吗?伤到动脉了哦,你会按吗,不怕流血致死吗?” 顾丝丝顿时不敢挣扎了,前排的司机常国秋也不知道听了谢萍说了什么,似乎对顾小文也有了忌惮,没了平时的倚老卖老,忙道:“二小姐不要任性了,快别乱动!” 顾丝丝确实不敢动,可随着车子开始朝着市区的医院飞驰,她和顾小文离得这么近,几乎是靠着她的,后知后觉的开始后脊汗毛炸立。 她总算知道怂了,这会儿都不敢说什么难听的话和她对峙了。 她知道她手被扎成这样是因为顾小文拌了她的脚摔倒! 可她不敢说。 她想要尽力保持着清醒的头脑,但是脑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失血的同时摔那一下把脑浆也晃成了浆糊,混沌沌的,什么也想不起,下意识的只想摸出手机,给她的好闺蜜谭月发消息商量。 可低头一看,自己穿的还是睡裙,沾的满身是血,身上哪有什么手机,连鞋子都是拖鞋。 顾小文感觉到了她的僵硬和紧张,侧头看了她一眼,开口音调居然带着一点笑意,换成右手给她压着伤口,左手从她的后脑穿过,把她的头硬压着搂进了自己的怀里,压在了自己胸前。 顾小文用胳膊肘将窗户打开了一点,夜风和噪音一起顺着车窗缝隙灌进来,阻隔了前座司机的窥听。 顾丝丝感觉顾小文低下头,将嘴唇凑到了她耳边,听着顾小文带着笑意懒洋洋的声音和带着潮气和土腥血腥的夜风一起朝着她耳朵里灌,“怕了吗?好妹妹,我不是说了,我有的是办法治你,你看爸爸妈妈不也根本不管你吗?” 顾小文说:“你觉得他们爱你,就因为养了你这么多年?哈,亲生女儿都不爱,血缘羁绊不能让他们偏心,你想想又算什么东西,他们只爱他们自己啊,傻妹妹。” “所以以后别跟我玩你那没长眼的心,别惹我,听懂了吗?” 顾小文态度亲昵语调调皮,吓唬傻子似的。 顾丝丝如坠冰窟。 第4章 . 我可以过去吗 顾小文把顾丝丝彻底给吓傻了,两人根本不在一个水平线上,到医院她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被顾小文搂着挂号然后急诊。 手上挑玻璃碴子缝针的时候,平时连被蚊子咬了都要叽叽歪歪的顾丝丝,愣是咬着牙没敢哭,头皮和被顾小文捏住的后颈皮一样的麻了,一路麻到心脏。 她心想我完了,我遇见对手了,我得赶紧找谭月商量。 然后就浑身哆嗦地听顾小文轻飘飘跟医生说了一句,“我妹妹麻药过敏。” 然后被按着生缝了手心。 结束之后她瘫软在顾小文的怀里,满脑袋都是汗,顾小文给她别一下头发,她都一哆嗦的地步。 顾小文一开始还觉得好玩,但是时间实在是太晚了,吓顾丝丝也吓够了,索性就不再理她了。 顾丝丝彻底被顾小文吓病了。 当晚上顾丝丝就发起了高烧,顾小文却睡得很香,把司机常国秋扣在医院给顾丝丝看着吊针,自己在隔壁床睡得昏天暗地。 第二天八点多了,顾小文醒了之后神清气爽地起床,洗漱过后随便用手梳理了头发,然后走到顾丝丝的床边上看了她一眼,顾丝丝醒了,手里拿着手机不知道跟谁说话呢,她还没有退烧,烧得满脸通红。 昨晚上顾小文就看她是不是下意识在身上乱摸来着,想来是找手机,现在有手机,明显家里来过人了。 顾小文本来想要把手放顾丝丝脑袋上冰她一下,结果顾丝丝慌张地想把手机放下,却不小心把手机弄掉了,正好翻面正面掉在了床边,顾小文一低头,就看到上面的对话框。 月月月月:她可真是个恶毒的土狗! 丝丝缕缕:是啊是啊…… 顾丝丝僵在那里快哭了,顾小文把手机拿起来,细长的指尖在屏幕上划了一下,就看到了两个人车轱辘一样骂她的话。 顾小文这辈子多恶毒恶意的话都是听过的,对着两个骂不出新花样的蠢货,实在是触不到什么怒意,反倒是觉得好笑。 “这谁啊?”顾小文拿着手机指着上面“月月月月”的名字问,脸上甚至是带着懒散笑意的。 然后顾丝丝就哭了,贼委屈地哭了,好大声,鼻涕泡都哭出来了,手上攥着被子使劲儿太猛,连吊针都哭得回血了。 顾小文魔鬼似的站在她床头上不依不饶地问,顾丝丝最后没能抗住,招了,哭鸡尿腚地说:“谭月……” 顾小文哪知道这和孽障妹妹编排她的狗谭月是谁,她就是想要验收下她昨个吓唬顾丝丝的成果,果然效果显着。 她至少在一段时间内会绕着自己走,不敢跟自己扯犊子了。 这样好,这样清净,她最讨厌雌竟。 于是顾小文笑着把手机还给顾丝丝,顾丝丝不敢接,只是一个劲儿地拧着被子,哭得出气儿多进气儿少。 正这时候,昨晚上后半夜就赶过来送饭送日用品的谢萍洗好了水果进来了,一见顾丝丝又哭了,立马冲过来了。 她本来是想要对着顾小文发作的,可惜她一对上顾小文明明平静无害的眼神,甚至比她块头不止小了一个型号的顾小文正脸,到嘴边的尖酸刻薄话,没敢像平时一样顺嘴秃噜。 顾小文既然决定走剧情了,那不必要的麻烦就要一次性解决,于是她仔细看了看谢萍敢怒不敢言得嘴唇狂颤的不忿模样,先发制人道:“我妈的珍珠项链,我爸醉酒之后莫名消失的袖扣,我妹妹的白金耳钉……” 她才说了一半,谢萍顿时“妈呀”一声,面红耳赤地朝着顾小文冲上来,吱哇乱叫地拉着她出门了。 顾丝丝没听懂怎么回事儿,只顾着吹鼻涕泡儿,但是做贼心虚的谢萍到了外面还试图狡辩。 顾小文眼睛比孙悟空的火眼金睛也差不离了,不同的是大圣爷是在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里面练出来的,顾小文是纯粹用上辈子无数次看人、吃亏、栽跟头再爬起来,甚至是几次鬼门关打转儿练出来的。 看这些个妖魔鬼怪眼皮儿一搭的事儿,心术不正的,不正在哪里,她都如数家珍,她甚至不用去刻意地查,那些个污汤秽水东西的销路,没人比她更清楚了。 所以顾小文没空听谢萍狡辩,直接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些年没少折腾家里的东西,这世界上所有的东西都会留下痕迹,什么年代了你还觉得能神不知鬼不觉?” 谢萍比顾小文猛了一个头,比她宽了一倍,在她跟前儿站得像个大型垃圾堆。顾小文靠着医院楼道里面,抱着手臂用眼角儿瞅谢萍,“别的就不说了,我就问你,客厅那烟灰缸,不至于买之前就是玻璃的,以假乱真的前提,是不碎。” 谢萍一张脸青了红,红了白,白了紫,跟个变色龙似的。 吭哧瘪肚的,说不出一句话了。 顾小文看着她,莫名其妙地笑了笑,她想到昨晚上白康城说,江容找的艾尔是一只爬宠。 什么品种?她不太了解这个,好奇是不是也会这样变色?那还挺好玩的。 最后谢萍就差给顾小文跪下了,连以后为她肝脑涂地鞠躬尽瘁这样的话都说了。 顾小文不是人间正义之师,顾家顶多算她现在的栖息地,谁也别指望她有什么家的归属感,对于顾城那个老公狗和他身上缠着的那个菟丝花汤颜丽,顾小文也不可能生出什么亲情。 所以她不揭穿谢萍这个蛀虫,只是图自己过得舒坦。 并且这世界上有句话,叫宁可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 谢萍这样的小人,谁知道脑子一抽能干出什么蠢事儿,顾小文不喜欢任何形式的节外生枝。 解决了这点事,她没有再在医院呆着,中午悠哉悠哉地吃过东西之后,就坐车回家了。 她倒也不必要装什么姐妹情深,顾城根本不在乎。汤颜丽?她怕是根本看不到两个女儿的存在。 果然她回到顾家,顾城去公司了,他每天都在焦头烂额,连带着对汤颜丽也没有好气儿,汤颜丽像一朵被狂风暴雨抽过的花儿,半死不活地坐在客厅里,面前放着一杯冷掉的茶。 顾小文和她打个照面,敷衍一句就准备上楼,结果这个说话声音没有狗放屁大的女人,居然叫住了她,说道:“丝丝没有坏心的。” 顾小文站定在楼梯上,琢磨着她下一句要是敢说让她让着丝丝,她不介意让这女人也知道知道什么才是有坏心。 结果汤颜丽用那张干花一样一夜间失去水分的脸,对顾小文声如蚊蝇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顾小文转头看她,以为自己幻听了。 原来这个女人不是个纯种傻逼,她什么都能看得到,也能看得懂,只是不作为,冷眼旁观。 她甚至觉得荒谬地笑了起来,心想着要是她穿越来之前,剧情里面原本的傻妞听了这一句,说不定会跟她相拥而泣母女情深了。 毕竟这女人也没什么大错,不过就是无能窝囊,见着假女儿欺负真女儿,装着不知道不去作为,不敢去忤逆依附的男人。 但现实是此顾小文非彼顾小文,在她看来,不能保护自己爱的、在乎的人,就是错。 世界的本质这么冷漠,窝囊无能还不肯改变,不作为难道不是原罪吗? 于是顾小文转头继续上楼梯,感觉到身后汤颜丽的视线一直追逐着她,也没有再回头。 不过站在二楼走廊的时候,她倒是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放心,我也就是吓唬她而已。” 毕竟她又不是真的原身,对汤颜丽没有爱和期待,自然也就没有恨。 顾小文回到自己的屋子,吁出一口气鼓捣了一会手机,给白康城发了个信息。 ——康城哥,不好意思打扰了,在忙,不知道艾尔找到了没有? 这个点白康城确实应该是在忙的,毕竟他是个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还干得比驴多的那种霸道总裁。 不过她没想到,白康城居然回复了。 ——没找到。 顾小文从床上坐起来,走到窗边朝着白家的方向看了一眼。 这片的别墅院墙都不算高,隐私性不行,从隔壁家的二楼是能看到些许对面院子的情况的,顾小文在这顾家不受待见,住的地方比顾丝丝小了一倍不止,只比保姆房大了点,是之前二楼放杂物的地方,不过正好对着白家的院子有一扇玻璃。 顾小文朝着窗外一看,越过隔壁的墙头,正好看到一群人在大太阳底下毛驴儿拉磨一样转悠。 白康城看上去暴躁极了,他身后跟着好几个人,都西装革履的眼生,还有他们家的保姆,而他们无一例外,都在围着院子中心不停到处转悠的江容。 昨晚上那个发疯的小可爱。 “这是又发病了?”顾小文趴在窗边看了一会儿,心里琢磨了片刻,给白康城又发过去消息。 这一次发的是语音。 “——康城哥,我看到你了,你没上班,是不是你弟弟还在找艾尔?我在家里待着没事,不如我帮他找,昨天我答应了帮他找他才冷静下来的。” 顾小文发过去这样一条语音之后,等了几秒钟,眼看着白康城把消息看完了,又装着少女的含羞和忐忑,发了一句文字。 ——我可以过去吗,方便吗康城哥? 白康城本来听了语音确实在皱眉,但是看到最后一句,想起昨晚上顾小文羞愤欲死地发誓再也不来自己家了,今天还来献殷勤,这么小心翼翼的倒是不招人烦。 他的助理都在等着他,他今天的飞机要飞国外,现在时间确实要到了,可是江容没有找到艾尔,今早吃过了镇定药物,却也还是不肯停下。 他陪着转得满身大汗,怕他发病,怕他在这大太阳底下晒坏了。 又不敢总是给他加用镇定药物,这家里也就他能和江容说上几句话,连伺候了十几年的保姆汪姨,都得不到江容的回应。 许双倒是勉强可以跟江容沟通,可许双是本市公立医院的外科医生,做他的家庭医生完全是他靠钱砸出来的,而且许双热爱手术台,最近更在竞争外科主任,不可能放下本职工作来陪江容。 白康城其实正在焦头烂额,他又不能放弃今天的计划,今天的会议很重要,他的助理跟着他转,比他还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可是江容谁的话也听不进去。 顾小文这信息发完,眼见着白康城朝着他们家这边看了一眼,他当然不知道顾小文住在哪里,可是顾小文哪怕隔着这么远看不清他的眉眼,也能看出他的动摇。 他在犹豫,他从来没有把江容交到过陌生人的手上。 顾小文开始换衣服,打扮起来,她胸有成竹,白康城昨天看过视频中她对付江容发病的样子,他现在急得点个引信就能变成窜天猴上天,他有什么选择? 顾小文迅速收拾好了自己,穿了柔软舒适的运动衣,干干净净的扎了马尾,脸上带了一点点看不出的淡妆,双眼下垂,笑起来清纯又干净。 照了照镜子,自觉完美。 顾小文拿起手机,没看到回复,就下楼去了厨房,她打开冰箱,随便找了点吃的,是谢萍做的甜点。谢萍虽然人品不行,但是她做东西的手艺确实是一绝的。 顾小文把小点心装好,又拿了盒牛奶,找了一个塑料袋放里面,手机“叮”的一声响了。 是白康城。 顾小文消息都没有看,她秒回——我过去了。 这才开始看消息。 白康城——这真的太不好意思了,你的脚腕好些了吗?我现在有个会要开,你要是有时间……那就麻烦你了。 顾小文嘴角翘起来,这一看就是纠结了好久,无可奈何的选择。 白康城看着屏幕上几乎是和他消息同时发过来的消息,微微愣了下,伸手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然后呼出一口气,把发出消息的那点后悔给收了回来。 他也实在是顾不得后续顾小文可能会纠缠他的麻烦了,他现在剩的时间不多了。 顾小文边看消息边出门,在门口顺手提了把伞,然后才出了大门,朝着白家的大门口走去。 她在半途开始一瘸一拐,全程拿着伞没有打开遮挡太阳,穿着长裤看不出里面的脚腕昨晚上没有包扎,装的很像强忍着脚腕的疼走路。就算此刻没有观众,也依旧演给监视器看。 因为下午太阳最烈,空气都蒸得慌,她长衣长裤,几步鼻尖都出了汗。 到了白家的门口,她按响门铃,马上有保安给她开门,带着她进去。 顾小文走得不快不慢,汗津津的,脸上不用腮红,就透着自然的薄红。 看上去像一个熟透洗干净的苹果,诱着人想要一口咬上去似的。 她模样生得很好,也好多年没有做过这样扮嫩的装扮了,撞车死的时候她都二十六了,虽然没有生出什么细纹,可她因为工作和交际的原因,总是打扮得成熟,整天阴沉着脸,才能压得住底下的人。 但是到这个世界,她那种紧绷的沉郁的状态一下子被车子撞散了似的。她在这个世界的年岁只有二十二,甚至不是她在现实世界正在社会上摸爬滚打的二十二,她现在做的是千金小姐,轻松惬意。 所以连带着心态也跟着年轻,扮个嫩倒是也新鲜。 顾小文跟着门卫走进去,视线迅速扫过白家的院子,格局也和自家差不多,不过绿植多了不止一倍。 这样的环境下,丢了个爬宠蜥蜴还想找?和大海捞针有什么区别,要是恰好还是绿的,那就是真的日了狗了。 顾小文撇了撇嘴,对着屋子里迎上来的佣人笑了笑,又由长得慈眉善目的保姆带着进了正厅,穿过客厅到了后院。 然后看到了白康城正在不远处打视频电话,他的助理和看样子是保镖的几个身着深色西服的人,在跟着江容在院子里各个草丛转。 顾小文没有没眼色地去白康城身边,而是撑开了伞,慢慢地朝着江容的方向走去。 第5章 . 你应该死了 江容今个穿了个白衬衫,下面是居家休闲裤,正弯腰在花池丛里面扒拉什么,屁股对着顾小文的方向撅着,顾小文瞅了一眼眼中就弥漫上笑意,这小可爱前面发育的好,后面也不赖,翘得很。 不过顾小文很快收敛视线,看向站在江容身边的一个人。 看得没错的话他应该是白康城的助理,因为就只有他穿着条纹西装,和其他那些婚礼司仪聚会如出一辙的深色西装的壮汉不同,模样也生得好,更精神些。 顾小文走到近前,低了下头酝酿,接着有些羞涩地抬头对着他笑了笑,知道他是白康城助理却不知道他叫什么,这哥们正烦躁着,神色有些冷地看了她一眼。 顾小文又对着他笑了一下,他看了一眼白康城的方向,又看了看江容,心说你跟着我笑什么劲儿,献殷勤献错人了。 顾小文把手里装着点心和牛奶的塑料袋递给他,“你好,你是康城哥的助理,这个是我做的一点点心,有两份,你和康城哥还没吃东西。” 顾小文说着看了看旁边其他穿着深色西装的人,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没想到这么多人,康城哥只说和他的助理在的,早知道就多拿一些了。” 折腾到现在,白康城必然没吃东西,顾小文态度良好,笑得甜美清爽,不施粉黛,举动不带扭捏和暧昧,虽然没有燥热之下清风拂面的效果,至少不腻人。 助理也是个人物跟着白康城好几年了,毕业就跟着他了,名叫孙建波。 能耐大着呢,长一颗七巧玲珑心,原本家里也是这个圈子里的,但是这圈子里面沉沉浮浮,一夕之间变成穷光蛋的太多了,他家就不幸是这样。 所以他原本一个少爷出来跟着人当助理,虽然任劳任怨,到底也是不好巴结的。 只是朝着白康城身边凑的女人见得多了,他也知道这顾小文是顾家接回来的乡下土妞,都能想象到她怎么献殷勤,却没成想这小姑娘倒是懂得讨好白康城身边的人,连他都巴结进去了,态度不算膈应人,还有点意思。 “你好,我叫孙建波。”他笑了笑,接过顾小文手里精致的袋子。 孙建波一笑特别和善,生了一双多情的桃花眼,其实业界人送外号笑面虎,和白康城外号白无常,凑成一对儿不是人的东西。 顾小文见他接了也笑笑,“我叫顾小文,大小小,文化文。” 孙建波可知道她改名叫顾安娜了,消息灵通是他混到现在的杀手锏。 正想说句什么,夸夸她,顾小文已经撑开伞,不再多说一句,不谄媚也不问白康城什么,径直朝着皮肤已经晒得发红,满头半长的发都汗湿在头顶的江容走去了。 黑伞无声地在江容头顶撑开,遮蔽住了毒辣的太阳,孙建波挑着眉眯着一双桃花眼看向顾小文,见她也不试图像所有第一次接触江容的人那样,堆着笑和善意跟江容说话,而是避开和江容的身体触碰,保持着距离,只是将伞朝着他倾斜,自己半边身子晒在太阳底下。 孙建波顿时看了一眼已经挂掉电话走过来的白康城,嘴角勾了勾,心说不得了,这土妞不是个真实心儿的,就是空心儿的。 孙建波两种可能都猜错了,顾小文是个花心儿的。 她今儿个没有剧情可走,她在短信里面请求白康城来照顾江容,也不是为了对他献殷勤刷好感。 她的角色是个痴情女配,但她没打算真搞白康城,白康城身为男主确实够看,模样好能力强,身量高腿也长。 但是这种款型的男人顾小文别说看,睡也睡好几个了,没什么劲,事业心确实强,一脑门子都是工作,唯一一点情趣就是床上活还算不错,属于假禁欲真闷骚的,不过大多数爱好掌控,说白了就是大男子主义,和顾小文本身的本性有点犯冲。 她是因为对江容好奇才来的。 白康城起飞的时间快到了,并不知道自己让顾小文来这件事儿,严格意义上来说,算“引狼入室”。 他还真情实感地走到顾小文身边儿,对着她颇为不好意思地笑笑,拉着她到一边儿说话。 孙建波接过雨伞给江容撑着,实则不着痕迹地观察着顾小文和白康城。 白康城从兜里掏出个手帕擦了两下自己额头冒出的汗,顾小文和他站在院子里面一棵树荫下,没有先开口,只是乖巧地站着等着他说话。 白康城也在观察她,见她穿得清清爽爽的,心里的好感顿时增长了一些,他以为她会打扮得花枝招展,毕竟连半夜三更扒自己窗户的事情都干出来了,想要勾搭他这件事实在太显而易见。 白康城要不是没有什么办法,又不放心江容,恰好江容又离奇的因为她平静了一回,他不会让顾小文来的。 可现在看着她没有借机对他调情的意思,白康城心里很满意,说话的语气也软下来。 白康城什么人啊,他不温柔女人都前赴后继,温柔起来确确实实是个杀器,生意低沉,大提琴一样悦耳,“真是麻烦你了,我实在有急事要出趟国。” 白康城纵使语调温柔,也是单刀直入,“我弟弟你可能不太了解,他患有自闭症,所以昨天晚上才会那样,对了,你脚腕伤怎么样了?” 顾小文见他这态度其实有点想笑,昨晚上还不耐烦呢,她对白康城的大提琴嗓音也不感冒。 不过白康城演温柔,她难道不会么。 于是她开口,语调也很轻,但是不扭捏也不紧绷,很自然道:“睡了一夜已经没事了。” “康城哥要是着急就先先走,”顾小文说,“我其实对于你弟弟的症状是有查过资料的。” 她用一种爱屋及乌的眼神扫过白康城,看向江容,“我知道怎么跟他相处。” 其实顾小文心里还挺惊讶,原来是自闭症,怪不得。 但是按照她的痴情人设来说,她喜欢白康城,必然不可能一点也不了解他弟弟,所以她“坦诚”相告。 白康城顿了片刻,轻笑出声,将手帕装进兜里,看着顾小文片刻说:“那既然这样,就拜托了,等我空下来,可以一起吃个饭。” 和女配吃饭,算是男主的恩赐了,原剧情顾小文没怎么细看,也知道白康城向来对她不假辞色。 白康城确实也说的有居高临下那味儿,毕竟男女之间,谁先动情谁先输。 顾小文心里好笑地骂一声吃你妈个头,你有空我还没空呢,剧情之外不约。 但是她面上露出羞涩笑意,“好,康城哥一路顺风。” 顾小文说完就朝着江容走过去,接过了孙建波手里的伞,孙建波顺风耳还挺好使,听到了两个人的对话,对着顾小文笑了笑。 顾小文对着他点了个头,“一路顺风孙哥。” 孙建波哈哈笑着走到白康城身边,但是他们却没有马上走,毕竟“小朋友”交给别人,总还是不放心的,哪怕是进了里屋,顾小文也能感觉到很多人的视线在她后背上乱划。 她一直打着伞跟着江容,期间没有和他说一句话,也没有看他一眼,只是满脸耐心地跟着,随他怎么样。 屋子里孙建波抱着手臂透过窗子看着顾小文,“传言不实,这土妞不傻,还知道怎么套男人。” 他把手里装着牛奶和点心的塑料袋递给白康城看,“给你准备的吃的,啧,还有我的份儿呢。” 白康城收回看着顾小文的视线,挑眉看着点心袋,轻笑一声伸手搓了下眉心,“走,她看样子确实查了资料怎么跟江容相处。” 心眼多的女孩白康城不烦,只要不用偏了就好。 一行人走了,白康城家的保姆走过来,对着顾小文说:“顾小姐,屋子里切了水果,要是饿了累了跟我说哈。” 她保养得很好,眉目也很温和,相比于自家那个明明一身杀猪气质还妄想自称顾夫人的谢萍来说,白家的这个保姆才有点像是白夫人。 看看人家这保姆,再看看自家的糟心玩意。 顾小文对她笑得温和,自我介绍道:“不要叫小姐啦,我不是什么小姐,我叫顾小文,大小小,文化文,阿姨叫我小文就好。” 白康城家的阿姨名叫江莲华,在白家待了一辈子了,年轻的时候是白老爷子在一个山村的少数民族献祭恶习里面救下来的,最开始连普通话都不会说。 她在白家兢兢业业,伺候走了白夫人,伺候大了白康城,又迎来了江容,从来不越矩,但其实她和白老爷子之间关系很特殊,不是情人,又胜似情人。 白康城都要将她当亲妈敬重了,在这白家,她就是隐形女主人。 顾小文眼尖着呢,早看出白康城对她的态度,也愿意在她面前装一装。 江莲华笑着说:“那小文,累了饿了跟阿姨说。” 顾小文应声,跟着江容又去远处墙角了,江莲华一辈子在这家里,见过的人自然也少不了,瞧着顾小文有礼貌又态度自然,心里也对她很有好感。 她看了一会就去忙活其他的了,显然是对顾小文也放心下来,顾小文终于把这些人肉监视器都混过去,跟着江容走到一个比较偏的墙角了,这才慢慢转头,看向站在她身边朝着墙上的杂草里面乱扒的江容。 昨个是晚上,他又发疯,顾小文离得近,但是看的也不够仔细,只记得他长得好,气质也有点特殊,发育相当好,腰又滑腻又带劲儿。 但是这会儿她把伞上阴影挪开,看着近在咫尺的江容被晒得微微发红的侧脸,细碎且发潮的短发贴在他白皙侧脸上,无论是下巴的弧度还是微抿的唇,都……算极品。 顾小文视线从他的下颚滑到喉结,又慢慢向下,仔仔细细地将他整个人都看了一遍,然后眉梢高高挑起来,心里算是了然为什么自己见他第一面,就怀疑他是白康城的情儿了。 她是不会凭借一面乱下定论的人,就江容这模样不是一顶一的好看,或者英俊。但他长的太白,气质太特殊,随便受点伤出个汗,像开到糜烂的花,引人践踏又惋惜。 无论站在男人玩男人的角度还是女人玩男人的角度上来说,都算是极品。 顾小文视线在他被纱布包裹着的手腕上划过,那是昨晚上他自残的伤。 现在回想起来自己骑着他制止他的那时候,顾小文闭上眼,当时他的睡衣和手腕上,甚至是嘴唇上都带着血迹,真是……给人一种凌\虐的欲望。 难得有人长成这样,看着就像个养在笼子里面的金丝雀,发个疯也看着像是勾引人。 怪不得她昨个看了印象深刻,今儿个好奇得大热天不躲家里吹空调,还惦记来看一眼。 这模样加上招人欺负的气质,白康城要是不把他关家里藏着,怕是有点危险,而且换一个普通家庭,只要不是白康城这样有权有势的,也很难能把人护住。 啧。 顾小文肆无忌惮地盯着江容看,大概是眼神比太阳还刺人,江容停下了在草丛里面乱扒拉的手,侧头对上顾小文的视线。 还是那双眼,相比于昨晚发病时候的空洞冷漠,这会看人就正常多了,只是这双眼睛太干净了,黑白分明得像是假的。 顾小文看着他这双眼,心头不轻不重地跳了下,神思一晃。 他眼神里带着疑惑,顾小文对着他笑了下,“是我啊,昨晚你一巴掌差点把我下巴抽碎了。” 她没有用问句,因为她知道自闭症通常不喜欢回答问题。 她确实没有查白康城弟弟的资料,在白康城亲口说之前,她也不知道江容是自闭症患者,但是她确实知道怎么跟自闭症相处。 因为她……应该算是上辈子了?反正就是没死的时候,还没从那条噩梦一样的下九流聚集地巷子里面爬出来的时候,隔壁住着一对儿死了爹妈的兄弟,那哥哥被人打得破了相,为的就是护着他有毛病的弟弟,和一个恋\童癖玩命弄的。 那家弟弟也是自闭症,常年戴着个帽子,破破烂烂的口罩遮着脸,瘦得只剩一把骨头,顾小文管他叫小骷髅。 他一句话也不会说似的,整天从早上他哥出去打工开始,就坐院门口小马扎上等着,家里有吃的,但是他哥顶着那张恶鬼索命的丑脸,能找着什么好工作?工地都不爱要,因为打工的人太多了。 给人干黑活,危险高,工资少,勉强糊口,加上给小骷髅买药吃,活得苟延残喘,能买得起什么好吃的。 干巴巴的大饼子咸菜,有时候是低价临期的方便面,超市打折的一两块钱一大包的烂水果。 顾小文记得自己当时二十二,正是最开始混出头的时候,为了往上爬为了挣钱,她什么事儿都敢干。 但是那个燥热得离奇的夏天里,她唯一做的一件好事儿,就是隔着院墙把吃剩的大肉馅包子,还有出去应酬带回来的剩菜,用塑料袋给裹了,朝着那小骷髅的脚边上扔。 小骷髅一开始不吃,只是仰着头通过墙头和把他当狗喂的顾小文对视,那双眼睛也和江容的眼睛一样,黑白分明得过分,像假的。 顾小文用一夏天把他喂胖了一点,但是两个人一句话也没有说过,或者说那个小骷髅一句话也没有跟她说过。只是到最后她不用再扔了,朝他勾手指,叫他小骷髅,他就会慢吞吞地走过来,避开顾小文勾着塑料袋的指尖儿,接过去默默地吃,也不怕被药死。 顾小文看着面前被养得油光水滑,皮肤比女孩儿还细的江容,深深感叹了一句何为同病不同命。 江容果然没有跟她说话,又把视线转到另一边的草地上,蹲下仔仔细细地找。 白康城说了不知道能不能找到,那就是找不到,但凡能找到,他也不至于让顾小文来这里陪着他弟弟。 顾小文既然都来了,倒是也不着急,江容不跟她说话,她也不觉得怎样,有毛病的人不就是这样么。 “艾尔是绿的。”顾小文撑着伞,对着江容的后背说,依旧不是问句。 江容不应声,顾小文就继续说:“那艾尔是黄的。” 江容依旧不说话。 顾小文就隔一会说一句。 “黑的。” “紫的。” “粉红色的。” “是灰色。”江容从一片草地上抬起头,看向顾小文,纠正道,“灰色。” 顾小文点了点头,“哦,灰色。” 江容低下头继续找,顾小文继续跟着他,看着他热得汗水顺着脸颊朝下流,继续试图跟他说话,“艾尔有砖头大。” “鞋子那么大。” “门那么大。” “只有手掌大。”江容从地上站起来,对着顾小文眨了眨眼,竟然主动说,“你是隔壁的。” 他说话的时候,还朝着胳膊看了一眼,然后转过来,神色十分认真地仰头看了一眼太阳,后又看向顾小文,说:“不对……你应该死了。” 第6章 . 她喜欢江容 什么叫她应该死了? 顾小文愣了下,江容转身继续去找艾尔。 顾小文跟在他身后,追着问道:“为什么我应该死了。” 江容不回答,自顾自地换了一片草地,继续找。 顾小文也不急,像刚才一样继续说:“可我还能呼吸。” “还会说话。” “我还能阻止你不伤害自己,你哥哥今天就是让我来看着你的。” “四十五天前,”江容站起来转身和顾小文对视,指着顾家的方向说,“那天你哭,喝酒……然后跳了游泳池。” 顾小文歪头,江容伸手捏着自己的裤子两侧,手上脏,弄的裤子也脏兮兮的,他眼睫快速颤动,而后错开视线,视线到处乱飘,好一会他才说:“你不会游泳。” “我会。”顾小文心惊地想起,她一个半月之前穿越过来,醒过来就是被顾家院子里那个独立游泳池里面的水呛醒的,感情之前的原身是自杀。 当时被江容看见了? 江容重复道:“你不会游泳。” 顾小文:“我只是在水里飘着,你知道仰泳么。” “你不会游泳。”江容乱飘的视线转回来,定在顾小文脸上,肯定地说。 顾小文伸出一根手指挠了挠自己的脸,微微吁出一口气,“你看见了?” 江容点头,而后转身又走了,他动作很快,这一快,就看出了腿脚跑起来有些不协调。 有点像一只瘸了腿的鸭子,两只手臂都不摆动,就在身侧张开伸直着,顾小文忍不住笑起来,江容很快又开始找一个花池。 顾小文撑着伞跟着他走过去,给他遮住太阳,和他保持着一些距离,继续说:“我真的会游泳。” “我要不要一会脱衣服游给你看看?我还能潜进水底去呢。” “那天晚上十点二十五分,”江容皱着眉,停下动作举起手比划,“二十五分……你跳下游泳池。” 他似乎有些激动,嘴唇在发颤,手臂乱挥,瞪着眼睛,像个被野狼咬住要害的瞪羚羊,不断的蹬动小蹄子瞪着大眼睛,他说,“你跳下去,挣扎……挣扎……” 他一边说,一边点头,视线散乱,眼睛眨得很快,最后指着顾小文,一字一句说,“你在池底,三个小时零六分,你……” “人不可能,不,”他摇头,手臂又开始摆动,呼吸也急促起来,“不可能闭气三小时零六分。” 还真的看见了。 顾小文看着江容异于常人的激动模样,站着等着他不乱比划了,这才说:“你看着我死了。” 江容视线看向侧面,眼睫还是颤得飞快,像蝴蝶的翅膀。 “嗯。”他应声。 “你怎么不救我,我昨天都救你了呢。”顾小文故意这么说,她知道自闭症根本不可能对着她施救,他明显有沟通障碍和相对严重的肢体障碍,他估计连白家大门都无法独自迈出去。 当年那个小骷髅,就是一整个夏天,没有出门一步,他做不到的。 可是江容却又再度激动起来,他嘴唇疯狂颤动,双手绞在一起,呼吸乱糟糟的,看着顾小文的视线都散了,鉴于昨晚上他的表现,这显然是发病的前兆。 顾小文连忙抓住他的手,“没有怪你。” 江容动作幅度很大地甩开了顾小文,后退了好几步,双手抱着自己的脑袋,开始敲打。 顾小文琢磨着他要是继续这样,发病了可就不好办了,她上前一步,江容就又后退了好几步。 他嗓子里发出“嗯嗯”的声音,砸了几下自己的头,呼吸气喘如牛,但是艰难地说:“我去了……” “我去了。” “去了。” “去过了,去过了。” 顾小文神色变得严肃起来,走到江容的身边,这次没有试图去碰他,而是低声道:“你去了。” 她脑中一转,就说:“你去敲了顾家大门。” 他肢体不协调,很难□□,这两栋别墅之间的墙不算高,但是对于江容来说,还是很难翻越的,再说他也不可能会游泳,自然也救不了人。 所以他只能去敲了顾家的大门。 顾小文很确定她穿越过来之后还在池子里泡着呢,根本没有人救她,但那一天正是顾丝丝的生日派对,她记得也很清楚,六月二十四日,农历五月十五,和她现实世界车祸出事的那天是同一天。 顾小文想到那天她湿漉漉得像个水鬼一样穿着长裙子从泳池爬出来的时候,顾丝丝的生日趴才刚刚要散,顾小文其实也是那一天的生日,她是参加完生日宴会,开车回家的时候出的事儿。 由于穿越这件事太过荒谬了,因此她和原身同名同姓,甚至一样悲惨的死在同一天这件事,她从来没有仔细去想过,就像你如果和一个陌生人长的一模一样,你震惊的点自然不在和她穿了同款衣服,用了同样的香水上面。 因此她面色微冷,沉默了片刻,继续说,“你去敲门,有人给你开了门。” “对!”江容蹲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膝盖,点头,“对!” “你跟他说了有人自杀,但是他……没有理你。”顾小文勾着唇,但是满脸都是冷笑,她几乎能想到当时的情况。 一大波人在屋子里醉生梦死,江容去敲门的时候party正进行到高潮,进出的人很多,保安或许会误以为江容是参加派对的,不阻止他进去,可无论屋子里谁开门,都不会有人有耐心听他一个连话也说不利索的人说什么。 白康城把江容藏的太好,连顾小文在随意浏览的剧情介绍里面都没有找到过他,没人会知道他是白康城的弟弟,他不是白康城的弟弟,就只能是个说话都说不利索的,看上去精神不好的人。 顾小文也蹲下,蹲在江容的身边,“那个人赶走了你,还是让你别多管闲事?” 江容好久才吭声,“他说……不要多管闲事。” “他说……不要多管闲事。”江容的激动似乎平复了一些,一头汗地侧头看向顾小文,“所以……你应该死了。” 顾小文蹲在那里,沉默了片刻,微微摇头。 不太对。 赶走江容的话,应该说的不是不要多管闲事,而是请你离开,难听一点甚至是“神经病死远点。” 会说不要多管闲事……那看来,原身不是因为自杀死的。 顾小文没想到还有这样的隐藏剧情,她就说原身再受排挤,也从乡下到了这样的好地方生活了,如果是顾小文,必定想尽办法抓住一切利用一切让自己过的好,何必想不开? 因此顾小文开始回忆,当天她从泳池爬出来,穿过party收获或大声或小声的嘲笑之后,因为懒得理他们而根据系统指示回自己的房间,谁的表情不对劲? 见到要弄死的人没死,应该很震惊。 但因为实在是太不上心,她没记住什么异常的人,便又把视线落在江容的身上。 她笑起来,接上两个人之前的对话,“我是死了,但是我又活了,阎王让我暂时回来。” 她轻声说:“我想知道,是谁想要我的命,我要报仇。” 她对江容说:“那天晚上,给你开门的是男人还是女人,他长什么样子,我很好奇。” 江容抱着自己的膝盖,蹲在那里把自己的头埋在膝盖里面,轻轻地晃,这是个自我沉浸和自我保护的姿势。 他一个交流障碍,谁知道那天晚上看到有人溺水,他是怎么鼓起勇气,怎么逼自己,才去敲了顾家的门? 顾小文耐心十足地看着他,初见他觉得惊艳,只因为皮相好,就像所有的一见钟情,实际上都是见色起意。 她连一见钟情都算不上,就是觉得有点好奇,但现在她看着江容湿漉漉的脑瓜,和晒得红红的一截后颈,又见他这样自我封闭自我安慰的姿势,心里有点软。 还是个善良的小东西,那天晚上那三个小时,走出去,鼓起勇气按门铃,和人交流,肯定很艰难,那之后呢?被赶回来的那之后,他在一直盯着自己救不了的尸体么? 那他有没有看着那尸体泡了三个小时又挣扎着爬起来,肯定吓坏了? 两个人像这大晴天里面凭空长出来的蘑菇似的,在院子里蹲成两朵,头上撑着黑伞,江容轻晃,顾小文看了一会儿,也跟着晃起来。 在她腿都要麻得失去知觉的时候,江容才闷声开口,“真的……有,阎王吗?” 顾小文懒洋洋地应了一声,和江容这样脑回路离奇的人说话,还挺好玩,她顿了顿,想起了什么,才说:“有啊,人死之后,要是死得不甘心,他会给你发布任务,让你回来完成,完成得好,就有机会给自己报仇。” 她真假参半骗小傻子不眨眼,也不怕江容跟谁说她的事情,他没那个能耐。 江容听了又沉默了好久,慢吞吞地用自己的手指搓下自己的鼻尖,才说:“我能……画下来。” 顾小文挑眉,“哇,你还会画画,你好棒啊。” 这可好办了,这就直接定位了凶手了。 不过江容起身捶了捶他自己发麻的腿,正准备朝着屋子里走,却又停住,“可艾尔,还要找艾尔。” 他又想起找艾尔的事情,并且说着就要去翻草丛,顾小文哭笑不得。 不过她也不急这一朝一夕,这个人肯定是要找到,也要弄清楚怎么回事儿。 顾小文不是个急性子,或者说,她不是个会在毫无准备没有把握的情况下,妄下决断的人,就算拿到那张画像,她也不会轻举妄动。 因此她继续一门心思陪江容,随意说,“那你不找艾尔的时候,画下来给我。” 顾小文跟着江容,江容隔了好久才应声。 而江容确确实实好玩,他不知道是真的相信了顾小文的那死而复活的说法,还是脑回路太过离奇,对于她这个“已死之人”没有任何的排斥和畏惧现象。 两个人一直找到太阳西斜,顾小文无所事事地撑伞,太阳不烈了之后,她索性连伞也不撑了,眯着眼看夕阳下园中美景。 顾小文心里难得的安逸,身边的江容除了在各种绿植里面窸窸窣窣地扒,一声也不吭。 他汗湿了整片后背,质地良好的衬衫贴在后脊上,顾小文提着一点边角给他提起来,让风吹这块布料。 江容挣扎了两次,但是后来见顾小文只是抓他衣服,不碰他,就不再挣扎了。 顾小文手机上有两条信息,是白康城发的,自然是询问江容,顾小文没有回复。 她中途进屋吃了水果,还在白家的保姆江莲华的好心下,补了防晒。她再出来的时候捏着一瓶功能饮料,拨了两下爬在地上扒拉一处树后的江容头上的呆毛,“喝点水,你出太多汗了,要脱水。” 江容头躲避了下,转头看着顾小文,顾小文居高临下的又扒拉了下他的头发,不碰到他的头皮,踩着他能忍受的底线对着他温声说:“喝水。” 语气带着些许命令,江容实在是累得厉害,不然也不至于蹲不住,要爬了。 他的裤子和白衬衫都脏了,脸也晒得通红,但这么狼狈,看着也还是赏心悦目,衬着这夕阳的昏黄,美得像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 他似乎对于带着命令的语气比哄着要听,又或许是这一个下午,他算是和顾小文熟了一点,他听话地原地坐在地上,长腿微屈地晃了晃,才伸手接过了饮料。 他累坏了,手上都是绿植的汁液加上泥土的混合,糊住了他所有手指尖,但没有脏的那上半截,依旧白皙细腻得像温室里面的花瓣。 “你哥把你护得真好。”顾小文坐在他身边,保持着一点距离叹道。 “你哥问了我两次你怎么样,我们照个相给他发过去。”顾小文拿起手机,打开照相机,然后征求江容的意见,“要给你加滤镜吗,你的脸看上去晒伤了。” 江容低头在拧瓶盖,瓶子是冰的,外面有水汽,他接过了之后,手上就和泥了,滑不溜丢的,根本拧不开。 顾小文早知道他拧不开,故意看着他自己较劲儿了半天,才笑眯眯地说:“我帮你拧开,你手上都是泥。” 江容将瓶子递给她,顾小文拿着瓶子,撩起自己的衣服擦了擦,拧开了之后没有递给江容,而是说:“你张嘴,我喂给你。” 说着把瓶子朝着他嘴的方向倾斜。 江容满眼都是抗拒,但伸手接瓶子顾小文也不给,她声音懒洋洋地说:“快点,你手上很脏,我不碰你,只朝着你嘴里倒。” 江容垂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确实很脏,然后竟然真的被哄得微微仰头,张开了嘴。 顾小文笑了笑,一手拿着瓶子,慢慢地朝着他嘴里倒,一手拿着手机,举高,微笑,“咔嚓”。 夕阳如金黄的绸带洒满这一片院子,把两个人笼在一处暖黄又无限温柔的光线下,顾小文没有看镜头,而是看向江容,手里举着一瓶水,在给他朝着嘴里慢慢地倒。 江容老老实实地仰着头,脖颈毫无防备地暴露在顾小文的面前,双手搁在自己的膝盖上,并没有绞在一起,那是个十分放松的姿势。 而顾小文在这一幕里面只露了半张侧脸,离镜头很近,脸蛋红红的,嘴唇嘟嘟的,简直像是在亲吻镜头,带着笑意,和一点点不讨厌的小得意。 这让才散了会,正在卫生间里面打开手机点开的白康城,下意识地后仰了一下,而后仔细盯着图片看了会,先是微微皱眉,而后惊讶地挑眉,最后竟然轻笑出声。 这张照片表达的意思很明确——你看,我真的和他相处得不错。 顾小文的消息也接着来了——康城哥不好意思,我之前一直在打伞,没有看见你的消息,手机静音了,报告进度:艾尔还是没有找到,但是你弟弟和我都很累(吐血jpg两个小人躺在血泊里面翻白眼的表情) 白康城站在洗手台前,笑容越来越大,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已经多久没有这样笑了。 这可把跟着白康城进来,放完水来洗手看到这一幕的孙建波给惊到了。 “怎么,刚才谈判桌上那老东西给你发消息答应合同条件了?”他不见外地凑近了白康城,看到了他手机上来自顾小文的消息,还有那张跟江容相处的图片,表情一顿。 孙建波没有笑,反倒是有些警惕地说:“这姑娘不太对劲儿,江容居然跟她这么亲近?” 江容跟白康城都鲜少有这么亲近放松的时候,他只要有人在身边,就崩得像一根随时要断的弦。 白康城闻言抬头,莫名其妙地看了眼孙建波,“飞机上你吃人家准备的小点心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孙建波一噎,甩了下手上的水,还是说:“她怎么搞定江容的?” 那谁能知道?白康城也觉得很离奇。 他快速回了消息——才开完会,真是辛苦你了,等回去一起吃饭。 这一次是肯定句,不像白天还在耍嘴炮,只是有空请你吃饭。 顾小文“嗤”了一声,没有再回复而是关了手机收起来。 江容喝第三口,仰着头喉结滚动,也算是一个喝水的技能,他不知道这个姿势,其实不太适合对着人做。 他微微摇头示意不喝了,顾小文却没有停手,而是装着不小心一下子倾斜倒了很多。 饮料一下子顺着江容的嘴角溢出来,迅速顺着脖子滑下来,流进了衣领,顾小文连忙道歉,“哎呦抱歉!劲儿用大了。”然后伸手来给江容擦脖子上的水渍。 顺手在他的喉结上勾了下,江容一口饮料都喷出来了,反应十分激烈地撑着手臂蹬着腿朝着后面退了好远,受惊的小鹿一样慌张地盯着顾小文。 顾小文手痒极了,笑意都压不住了,但是手上举着在江容脖子上蹭下来的饮料,对他一本正经地解释说:“别怕,我只是一着急,给你擦擦。” 江容用那双过于清澈到不谙世事的眼睛只是看着她,顾小文却笑起来,笑得不可抑制,腰都弯了。 她喜欢江容。 不是一见钟情,是见色起意。 第7章 . 说话算话 她和江容一起泡了整整一天,后来没有再逗他了,他很显然不喜欢人的触碰,也不喜欢和人离得近,顾小文踩着他能接受的底线,绝不越线引起他的警惕心。 白康城飞回顺宁市,处理好了公司的事情,马不停蹄地赶回家中,就看到顾小文和江容正坐在客厅的茶几前面玩乐高。 整个大茶几都被白家的保姆汪莲华给清出来,上面铺着一块布,布上摆着的全都是乐高的碎块,大的一指宽,小的指甲盖大小,足足几千块。 江容正在按图拼战舰,顾小文正在拼小汽车,相比江容来说,她实在不擅长这东西,摆弄着两个车轱辘,对了半天也按不进去。 她和江容楚河汉界地坐在沙发边上,谁也不干涉谁,客厅的水晶灯照在他们的身上,和谐得不得了。 很难有成年人有这种耐心去玩这玩意,不过顾小文这辈子最不缺的就是耐心,因为无论是现在这个世界,还是她曾经生活的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不是一蹴而就的。 她对事情有她自己的规划,人生也是,因此哪怕忙到睡觉时间不充裕,至少表面从来不会看起来多匆忙焦灼。 汪莲华简直要稀罕死了顾小文的性子,她年纪大了,膝下没有子女也不可能有,对于白康城那样自立自强的工作狂她的关心无处安放,江容又不太能接受旁人的好意,倒是难得这么喜欢一个人。 顾小文不客气,但又懂礼貌,不去假亲近,但有耐心又爱笑,汪莲华眼看着这才一天,江容就完全不抗拒她了,否则他那些乐高的碎块,平时那是连白康城拿起来一块,他的眼珠子都要一个劲儿地转悠的。 此刻顾小文就在他的不远处拼小汽车,江容视线几次淡淡地看过去,没有属于他的玩具被动了的激动和紧张的样子。 白康城回到家,看到的就是这比顾小文发给他的消息还要和谐的一幕。 他没有开门进来,只站在门外,透过落地窗看着屋子里。因为晚上还有一个视频会议,因此孙建波也跟在他身后。 两个大男人风尘仆仆脚步匆匆地停在了门口处,一起朝着客厅里面看,眼睁睁看着江容缺了拼船的零件,看了一眼顾小文才拼了一半的小汽车,然后毫不客气地伸手在她的小汽车上抠下来了一块他缺的。 小汽车瞬间散架了。 顾小文表面上好像沉浸进去了,其实余光早就看到了两个狗东西在偷看。被毁了小汽车,她正在组装车轱辘的手指一顿。 她倒是没咋样,明里暗里的其他三个人,尤其是汪莲华,呼吸都窒住了,这可是她第八次看着江容把顾小文即将成型的小汽车给抠碎了。 泥人儿捏的也要有脾气了,可是顾小文只是微微叹了口气,然后拿过被抠散架的小汽车车身,又去找别的碎块补救。 白康城孙建波对视一眼,汪莲华缓缓地吁出一口气,生怕顾小文下一秒就和江容吵起来。 不过顾小文重新开始弄车身的时候,江容突然停住动作伸手,拿过顾小文一直没安上的车轱辘,压在桌子上“咔”的一声,就安上了。 这“咔”的一声,打破了寂静。 白康城开门进来,汪莲华迎上去给他和他身后的孙建波拿外套,顾小文和江容也同时抬起头,看向了门口。 白康城看向了江容放松的姿态,和明亮的眼睛,很轻易的能读懂他的情绪,他在开心,这很明显。 白康城比较稀奇的是他看向顾小文,顾小文的眼里也是和江容一样的明亮,没有看到他回来后如释重负的神情,甚至并不激动似的。 “康城哥,你回来了。” “哥。”江容简短地叫了白康城一声,而后继续拼他的战舰。 孙建波从白康城的身后走出来,顾小文对着他也轻声道:“孙哥。” 孙建波眉梢一跳,然后看着顾小文和江容一起低下头,继续拼小汽车。 屋子里一时间气氛有些奇异,汪莲华打破了沉默,带着笑意说:“小文和容容一起吃过了,你们也饿了,饭菜都做好了,去洗个手,我去端。” 白康城“嗯”了一声,视线在顾小文和江容的身上有点挪不动,心里感觉怪怪的,她怎么可能和江容相处得这么融洽,江容甚至还给她拼汽车的轱辘。 孙建波用手臂撞了他一下,两个人一起去洗手,汪莲华把饭菜端上桌子,屋子里飘散出了饭菜的香味儿。 “我说了,这女的不对劲儿,”孙建波洗手的时候,小声对白康城说,“别的朝着你扑的女的就算了,这个你可得小心了,太沉得住气了,这个……真的是顾老狗从乡下接回来的土妞?” 孙建波吐槽着一抬头,看向白康城,“你那是什么表情?” 白康城抬眼看了一眼自己,他的表情自己都无法解读,心情也很奇怪,索性就没有说话,看着顾小文还能搞出什么新花样。 接下来的时间里,孙建波和白康城吃饭,顾小文依旧和江容安安静静地拼乐高。 一直到一顿饭结束,孙建波余光观察着,顾小文一眼都没有偷看过白康城,全身心地在拼汽车。 等到他们上楼去开视频会议,顾小文要拼好的汽车,又被江容给捏碎了。 孙建波都忍不住轻轻“啧”了一声,跟着白康城一进楼上的书房,忍不住道:“你弟弟还会欺负人?” 白康城:“……我也没见过他这样。” 两个人没有谈论几句,就开始开视频会议,等到他们开完了视频会议,孙建波要下楼准备走了,结果顾小文和江容还在拼。 江容战舰已经要拼成了,顾小文那个汽车也不知道又被江容捏碎了几次,还没拼成。 不过孙建波看了一眼白家客厅的时钟,回头看了一眼跟着他下楼的白康城,眼神意味深长。 这可还差几分钟就到晚上十点了,这姑娘不会是想要拖得晚了,好顺势住在这里,再勾搭白康城? 这就有点低级了。 白康城也看了一眼时间,然后不着痕迹地皱眉。 孙建波下楼站在顾小文和江容面前,作为助理,为老板分忧理所当然,因此他说:“顾小姐,我要走了,顺路送你回去?” 顾小文心中冷笑,抬起眼皮撩了一眼时间,抬起头看孙建波,笑着说:“谢谢孙哥,不过我还不能走。” 孙建波差点嗤笑出声,白康城伸手捏了下眉心,果然她还是开始朝上贴了。 “那好,”孙建波朝着门口走,穿鞋出去,白康城把他送到门口,看着他挤眉弄眼,白康城更闹心了。 白康城不想把事情弄得太难看了,可是顾小文等会如果蹬鼻子上脸,他也没耐心跟她扯淡。 今天一天累得慌,他送走孙建波,也不好直接开口下逐客令,就坐在沙发上,冷着脸看着顾小文和江容拼乐高。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白康城的耐心一分一秒地流失,客厅的时钟完完全全指在十点,江容拼好了战舰最后一块,打开了战舰上的夹板仓。 顾小文小汽车的最后一块也按进去,“咔”的一声轻响。 白康城的耐心告罄,他捏了下眉心正要下逐客令。 顾小文把拼好的小汽车递给江容,江容接了,正正好好放进了战舰的夹板仓,严丝合缝地关上舱门。 白康城还未开口,顾小文率先起身,对白康城说:“康城哥,时间到了,我要回家了。” 白康城愣住,顾小文起身后又对江容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说话算话。” 然后江容停下收拾剩下的乐高的动作,点了点头,起身道:“走。” 走去哪? 白康城一张俊脸倦容深重,镜片遮住眼中瞬间的错愕,跟着两个人起身,问江容,“你去哪?” 江容没有回答,自顾自地走到玄关穿鞋,顾小文转身跟白康城解释,“他答应我,我陪他玩到十点,拼好了战舰,就送我回家。” “啊?”白康城这一次是真的震惊,他下意识道,“可他除了必须去上的课,是不出门的……” 江容推开门迈了出去。 白康城愣在屋子里。 顾小文走到玄关换上自己的鞋子,说了声“康城哥晚安”,就也走了出去。 白康城有些莫名的看了一眼端着牛奶出来的汪莲华,汪莲华笑着说,“他们……相处的很好。” 白康城顿了片刻,很快也穿鞋跟着两个人。 白家和顾家比邻而居,但是从大门出去,还是要走一段路的。 顾小文和江容走得很慢,顾小文手里还拿着一个手指头粗细的手电。 两个人一前一后,江容在前。谁也不说话,没交流,更没人回头看看跟在身后的白康城,很快走到了顾家大门口。 “你到……家了。”江容站在顾家大门口,双手交握在一起,微微歪头看向顾小文。 顾小文笑起来,要不是白康城跟着,她真想揉揉江容的呆毛。 白康城太碍眼了。 顾小文心里叹息,对着江容点头,“你很棒,说话算话,战舰也很帅。” 然后白康城就差点平底崴脚地看着江容居然勾了下唇。 不算笑,他很少真心地笑出来,只是这也表达了他的开心。 “你说得对。”江容说完,转身就走。 顾小文装着没有看见白康城,掏出钥匙开角门,白康城看着快跑回家的江容,又看了看快进门的顾小文,开口道:“等等。” 顾小文马上进屋了,她并不想跟白康城交流,心里骂了一句,等你的秃孙子。 但她表面上还是装作惊讶地转头,“康城哥” “呃……”白康城有点后悔,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开这个口,但是既然都开了,他就站得笔直,清了下嗓子说,“一起……吃个宵夜?” 顾小文着急回去,不想和他多说话,系统大部分时间不在,系统不在剧情就不存在,因此她也不在营业的状态,顺嘴道:“你不是才吃完吗?” “康城哥,你这么能吃啊。” 白康城:…… 出去见面来说,吃饭从来都是个借口,宴会酒会什么的,谁会真的吃? 白康城还真没遇见过这么被下面子的情况,一时间竟然露出点无措来。 这可太稀奇了,他很快掩盖过去了。 顾小文嘴损道:“宵夜还是少吃,对身体不好,还容易长胖,康城哥……你确实得注意点身材啊。” “我回屋了,康城哥快回去,晚安哦。”顾小文十分顺嘴地打击完人,便不再理会白康城,径自进门去了。 白康城站在空无一人的别墅区大道上,灯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盯着影子看了好一会。 然后轻笑出声,他摸出手机想要跟孙建波说一下他被嫌弃胖和约人吃宵夜拒绝的事情,但最后只是把手机拿出来转了几圈,又塞回去了。 作为男人来讲,他真的胖吗? 他洗澡的时候忍不住照了半天的镜子,还捏了又捏自己的不太明显的腹肌。 第8章 . 啧,香啊 顾小文不知道自己敷衍人的一句话,让白康城下了清晨抽时间出去晨跑的决心。 他对身材一直不太关注,这些年也没见走形,根本原因是他吃东西不规律,现在酒桌上敢拼他的人也不多,胖不起来。 偶尔他也运动,和生意伙伴打打羽毛球高尔夫,可说实在的,太忙了,恨不得把自己一天掰成八瓣儿用,没太注意身材管理。 被顾小文无心地一嘴,白康城自我怀疑起来,做梦梦到自己变成了合作伙伴那种秃头油腻将军肚的中年男人,吓得他半夜惊坐起,蹲在床边蛙跳二百来个。 他折腾大半夜没睡好,顾小文也没睡好,她住的小屋子距离顾城和汤颜丽的屋子不算近了,但是顾家的隔音什么时候这么不好了? 那两口子在顾小文回家的时候,就开始折腾,夜深人静顾小文耳朵也是尖,蒙被子蒙一脑袋汗都恍惚能听见,烦躁地坐起来搓指尖儿,想抽烟。 她其实没有烟瘾,穿越过来就更没有,但是从前应酬的时候叼习惯了,烟草的香味能掩盖她的某些情绪,甚至是让她专心地思考。 她穿过来的这一个多月,本来是放空脑子,决定做一朵豪门娇花的,难得这么高,随便耍点心眼就能拿钱吃香喝辣,不必努力的滋味可太好了。 可是偏偏她今儿个和真“娇花”待了大半天,知道了点不得了的东西,这夜深人静的本可以边想事儿边睡,偏偏顾城这老公狗发情,扰人清梦。 她还没把谁要弄死原身给琢磨清楚,顾城和汤颜丽就在这没完没了上了。 顾小文夜里一点多坐在自己的床上,看着漆黑的没有开灯的屋子,像一只巨兽的大嘴,她感觉自己被无声地吞没,顾城和汤颜丽的疯狂,就是这巨兽吞吃她的呜咽。 她向来危机意识高到离谱,越来越坐不下去,要是那心怀不轨的人,给原身下药让她跌进游泳池,会不会也给自己下药? 她心眼多了点,但到底是个普通人,没有分辨药物的能力,更没有百毒不侵的身体,带着的系统简直像是个自闭症患统,不发任务不出现,没有任何附加功能,全靠她自己莽。 顾小文自己把自己吓一身冷汗,脑中闪过汤颜丽的冷漠麻木和谢萍满肚子坏水乱晃荡的样子,索性掀开被子,半夜三更的把司机常国秋弄起来,开车送她去了医院。 她不能在顾家住,至少没有搞清楚原身是怎么死的时候,她不能拿自己冒险。 顾小文连夜进了医院,轻车熟路地找到了顾丝丝的病房,这个点儿,顾丝丝已经睡了,医院夜里只许留下一个陪床,顾小文把睡得正打鼾的谢萍弄起来。 “你回家去,或者找个旅店去睡,我睡这儿。” 顾小文半夜三更的冷着脸站床头儿,本来够吓人了,谢萍还被她捏着把柄,做贼心虚地爬起来抹了把口水,敢怒不敢言地挪动肥胖的身体给顾小文让了地儿。 顾小文皱眉看了眼陪床的枕头上莫名的水渍,抓着枕头翻了个面儿,指使谢萍,“给我换套干净的。” 谢萍又憋屈地扒拉着打开储物柜,开始给顾小文换被套。 这是给顾丝丝这病患准备的,可她不敢说。 换完之后,谢萍被撵走了,这么一大通折腾,顾丝丝也醒了,揉了揉眼睛看到了顾小文,惊魂不定的瞪着眼睛看着她。 顾小文对着她漏齿一笑,差点把顾丝丝原地送走。 谢萍坐司机的车走了,屋子里只剩下顾小文和顾丝丝。 “睡觉,你看着我干什么,我保证半夜不捂死你。” 顾小文说着走到窗户边儿,顺着窗户朝下看,住院楼的后面有一条还算繁华的巷子,卖什么的都有,但是大部分都关门了,实在是太晚,哪怕牌匾还亮着。 不过住院区有二十四小时不关门的便利店,顾小文不顾顾丝丝的心理阴影在无限地扩大,就要覆盖整个病房,开门出去买东西了。 夜里这住院区倒也有人来往,可见生病病痛这玩意,和贫穷与热爱都一样,不会因为夜幕降临或者任何“该”停止,而停下。 顾小文坐电梯去了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东西没别的毛病,就是贵,她习惯性地看价格,一盒没有听过牌子的细杆儿烟,将近六十。 加个一次性不防风的打火机,一包口香糖,正好六十。 她付账的时候心里还在感叹,可幸亏她现在算是个富二代,顾家再不待见她,她的卡里也有个小十万能动。 顾小文从便利店出来,没朝着住院楼去,而是循着一处白天开着夜里关闭的喷泉走到了一处漆黑的侧楼。 这里是两个楼的夹角,风很大,虽然是热风,倒也吹得蛮舒服。 她不怕黑,不怕鬼,只怕人。 怕她揣测不出来的人心,或者是敌不过的人。 不过暂时来说,没有比医院更安全的地方,顾小文看着不远处烟头儿一样夜里泛着红光的监控,缓缓地吸了一口,并不真的像烟民一样咽进去,而是过堂烟,吸了就吐出来。 辛辣的烟雾缭绕过舌尖,顾小文缓缓吐出,靠着墙壁琢磨她要从哪里入手开始了解真相。 谢萍或许能逼出点东西,但谢萍那点胆子,绝不可能是始作俑者,顾丝丝那废物更不可能,那就只有汤颜丽和顾城。 或者是那天派对上的人,但那个可能性不大,多大仇多大胆才敢撵家里杀人? 希望江容真的会画画,能给她个精准定位,剩下的就好办了。 顾小文吸了两口,就掐了烟,人已经松弛下来,正准备慢吞吞地去住院楼,结果烟头刚落地,她就听见有两个人压低了声音在她不远处说话。 “刘主任,刘主任你行行好,我妈的病不好再拖了,她年纪越来越大,受不住透析,我想赌一把,换了肾说不定还能活几年。” 顾小文没有马上出去,眯着眼看向不远处监控底下,那里看样子应该是个监控死角。 她看不清人,顿了顿,拿出了手机,静音之后点开了摄像。 很快对方的身形显露,一个粗犷的中年地中海,手里正拿着一个档案袋包裹的东西,朝着另一个相对来说年轻一些,至少头上还有头发的人手里塞。 “刘主任,这你拿着,我知道你在医院里面手眼通天,要是能帮我妈找到□□,这只是小意思,肯定有更大的谢礼!” 顾小文挑眉,心里“啧”了一声,她哪怕不了解,也知道□□要入院后根据轻重缓急来排队,这一看就是要走后门啊。 她本来对别人的事情不感兴趣,但给她撞见了那肯定要偷偷录了揭发啊。 医院这么神圣的还能提供给她人身安全的地方,怎么能容得下这么乌七八糟的事情呢。 顾小文损得冒油,边录边看着那个被叫刘主任的男人逼装得实在有点紧,“别叫刘主任,我还没选上主任呢,□□是要排队的,你妈也没有入院,症状也不够排在前面的严重,这件事怕是很难操作啊。” 这是嫌少啊。 顾小文举着手机,两只手指一划,放大两个人的脸。 地中海先生顿时面露苦相,腰背都弯下去,连忙把夹在自己咯吱窝下面的黑包给拉开,又拿出两沓子红票,塞进档案袋,重新卷好递给刘主任,眼见着要给装逼男跪下了。 “刘主任,刘主任别这么说,主任肯定是你,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儿,那个许双毛都没长齐,入院才几年啊,怎么能跟你争,你的资历技术那样不比他高……” 顾小文听到许双的名字,是真的惊讶了,那不是白家的家庭医生?总不至于这世界叫许双的医生满地跑。 她悄悄地靠着墙边,看着两个老男人推推搡搡拉拉扯扯,最后装逼刘主任,“勉为其难”地收下了那档案袋包着的钱,看薄厚粗略估计小几万。 刘主任收下之后,竟然也没有给地中海男准话,只是说“我尽力活动着”,然后匆匆夹着档案袋袋走了。 忒不是人! 地中海在他身后面色阴沉,但也很快收敛情绪狗腿地跟上去,揽着他的肩膀要约他吃宵夜。 两个人走远,顾小文把手机记录下了全程罪恶交易的视频保存,心情不错地回了住院部。 一夜好梦,第二天一大早,她又坐车回了顾家,假模假样地对汤颜丽和顾城说明了顾丝丝的情况,言明自己太担心她了,所以这几天都会去医院陪床。 真情假意的顾城和汤颜丽也不在乎,没说好不好的,算是默认。 顾小文早上没有吃饭,只借口自己在外吃完了,和顾城汤颜丽说完话,回屋子换了运动衣,就出了顾家大门。 她准备去跑步,这身体素质先要搞起来,跑完了再去医院附近弄点吃的,白天没事儿也打算在那里过,顺便看看昨晚上那两个人嘴里的许双,是不是白家的家庭医生许双。 早上的阳光不强,洒在这条人迹罕至的别墅区小路上,顾小文耳朵里面塞着耳机,放缓呼吸慢慢地跑。 清晨的空气还算不错,她见着一条小路就钻,看上去也是有人清早锻炼的,结果没料到在一片健身器材的地方,撞见了江容。 他穿着一身白色的运动装,脸蛋通红,气息很乱,正把长腿搭在健身器材上压腿,耳朵里也塞着耳机。 晨光照在他身上,让他不似昨天的晚霞那样秾丽多情,而是更鲜活动感,运动服的领子直接拉到脖子下面,和他穿衬衫都扣到脖子下一样,分明半点不露,偏偏引人想拉开拽开。 顾小文脚步一顿,绕着圈地过去,江容看到她似乎也很惊讶,但他只是看着,没有摘下耳机,也没有说话,自顾自地压腿。 顾小文一句话也没说,走到江容的身边也学着他压腿,她还没跑呢,但见着江容有点迈不动步子了。 她清早上还饿着,看见江容更饿,他脸蛋像俩熟透的水蜜桃,一碰破皮儿就会黏腻甜美到汁水横流的那种。 她不打算跑了,拉伸一会也挺好的。 反正锻炼身体也是要循序渐进。 两个人不交流,但是如昨天一样离奇的和谐,直到跑完了好几圈,满脸是汗地过来喊江容回家的白康城过来,看到了抬着腿拉伸,几乎贴在一起的两个人。 “顾小姐?”白康城有些惊讶,但随即又了然,这是看着他跑步了? 还是昨晚上说那样的话刺激他,就是为了和他一起跑步? 白康城向来不算很自恋,但这巧合未免有点太巧。 顾小文对着白康城笑笑,“不是说了,康城哥叫我小文就好。” 她说着,故意踉跄了一下,撤脚换腿的时候装着一只腿没站稳栽到江容身上。 江容伸手扶住了她,把腿从健身器材上拿下来,他松开顾小文后退。 顾小文酝酿了这么半天了,就是想要栽这一下,也借机闻了江容身上,不得了,一身汗他也不臭,身上还有洗衣液的味道。 啧,香啊。 顾小文见江容后退,自己扶住站好,见好就收。也把脚拿下来,对着白康城说:“康城哥,你们吃早饭了吗?” 白康城摇头,顾小文大方笑笑,“那……我能去你家蹭个早饭吗?” 白康城不想同意,他不高兴,顾小文拒绝他宵夜的邀请,还说他身材不好,他就算是个大男人,也不可能高兴,他觉得被顾小文算计了,包括今早上的偶遇也是。 白康城没有马上回答,顾小文笑得纯良。 不过就在气氛即将僵持的时候,江容突然开口,“去……可以,但你要,陪我找艾尔。” 白康城堪称震惊地看向江容,江容却没看他,而是盯着顾小文的后脑勺,“你答应的,说话算话。” 顾小文转头对着他笑,“当然,说话算话。” 白康城不想让顾小文去,但他不可能去反驳江容的邀请,江容从没有邀请过别人,他能够自主地隔一段时间去学校,学习他无法自学的东西,但是他从来没有朋友,至少没有在家里提过朋友,也没有带回来过。 也没有人自称是他的朋友找过他,无论白康城多么鼓励他去交朋友,所以最终……顾小文还是去他们家吃饭了。 然后白康城更加不高兴了。 第9章 . 不讨厌。 顾小文蹭饭成功,汪莲华的手艺也很不错,清早的小包子小饺子还有三明治什么的很齐全,哪怕事先没准备,也足够三个人吃。 顾小文不扭捏不客气,和被他哥哥拉着运动消耗比平时大的江容一起,吃得头也不抬。 反倒是白康城,一大早的开始吃草,面前都是低脂食物,连牛奶都是脱脂的,吃得嘴里要淡出鸟儿来,心里不高兴,面上也沉着,尤其害得他这样的始作俑者,就在他面前吃得唏哩呼噜。 白康城他不高兴,不想让自家弟弟跟顾小文接触了,既然约她吃宵夜不吃,那他想要过河拆桥。 于是他说话就十分尖锐疏离,“顾小姐,你每天没有事情做吗,今天就不麻烦你陪江容了,待会许医生会过来的。” 顾小文正在喝汤的动作一顿,慢慢抬头看向白康城,她的双眼太清澈,也太锐利,白康城毫不怀疑,顾小文看出了他卸磨杀驴的意图。 顾小文确实也把白康城那几根儿拧劲儿的花花肠子给看穿了。 江容听了白康城这么说,和顾小文一起看白康城,白康城就对江容说:“别老缠着顾小姐,她也很忙的。” 江容坐在那里,没有再吃,顿了半晌,眼睫下垂,“哦”了一声,就起身朝着自己的屋子走,顾小文侧头看他离开,江容走到楼梯口顿住,手扶着栏杆,指尖捏得青青红红,眼睫快速抖动。 而后他转头看着顾小文,开口说:“画晚上的时候……给你,白天我很忙。” 顾小文点头,“可以,你什么时候有空都好,我不着急。” 江容在楼梯口点了点头,然后快速迈上了楼,关门的动静可不小,也不知道在对着谁表达不满。 白康城捏了捏眉心,看向居然还觍着脸在吃,没有提出离开的顾小文,简直被她的厚脸皮震惊。 餐桌上除了汤匙碰碗边儿的声音,就是顾小文的咀嚼声,白康城等了一会见她还不说走,瞄了一眼时间已经八点多,忍无可忍道:“昨天你陪江容我很感激,但是他不是正常人,你也看到了,我不知道你怎么和他相处得好,但他不该是你利用的对象。” “和他相处好很简单,”顾小文喝完最后一口,用手绢擦了嘴,双手撑在下巴上,一副主人的姿态,喧宾夺主地对着白康城说,“关掉手机,放空脑子,只看着他,专心地陪着他,他会感觉到的,很容易。” “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顾小文眼睛里带着一点笑意,“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注(1) 我惦记你弟弟,不是利用他。 不过白康城显然听不懂顾小文的意思,只是皱眉看着她,问:“他给你什么画?” “哦,”顾小文说,“昨天我陪他找艾尔的时候,我不知道艾尔的样子,他说画下来给我看。” “没必要了,”白康城说,“找不着了,这么大的院子,谁知道钻到哪里去了,我会重新给他买一只一样的,不用麻烦了。” 顾小文好笑地抿唇,“康城哥,你确定吗?” “他会要一只新的?”顾小文说,“据我所知,自闭症患者最典型的特点之一,是恋物执拗,他不太可能要替代品。” “那跟你也没什么关系,”白康城终于忍无可忍,顾小文态度实在太烦人了,他本来就一肚子气,他弄不清顾小文的意思,弄不清楚的东西,超出预估的东西,对于一个商人来说是危险的。 白康城没有意识到自己在下意识地规避“危险”,只是用打发所有朝着他贴上来的女人一样的方式,简单粗暴地对顾小文说:“无论你打什么主意,死心。” 白康城说:“我要去上班了。” 他说着看着顾小文,顾小文不恼,也并没有觉得羞耻脸红,反倒是白康城疾言厉色之后,脸烧起来,毕竟他驱赶别的朝上贴的女人,得心应手的原因,是没卸磨杀驴。 顾小文的镇定让他觉得自己像个混蛋,白康城可从没体会过这种感觉,因此脸色更加的难看了。 顾小文慢条斯理地起身,甚至还说了一声,“好,我也回去了。” 说着她率先走在前面,穿鞋出屋。 白康城深吸一口气,汪莲华拿着他的外套走过来,欲言又止的样子,也让白康城觉得难堪。 他快速出门,等到顾小文从白家大门出来,慢吞吞地朝着自己家走的时候,白康城的车子正好缓慢地从白家大门驶出来。 顾小文懒得去理他这个炸毛的公鸡,大不了从自己家的大门进去,再跳墙去找江容,许双今个要去白家,正好省得她去医院晃了,直接问就好。 不过就在一人一车要错开的时候,顾小文脑子里神出鬼没的系统,突然开口,一字一句,缓慢机械毫无感情波动,“今天他会遇见女主角夏游青,你必须让他今天一整天,都不断地想起你。” 顾小文反应极快地反问:“他遇见女主角,那不是应该对女主角印象深刻才对,记住我算怎么回事儿?” 系统却依旧不听她的话,和每一次一样,重复:“你必须让他一整天,都记得你。” 顾小文才升起逆反心理,突然间按住自己的心口,完全喘不上气,闷得几乎窒息。 她迅速躺在地上四肢抽搐起来,好像有人在电击她,她耳朵嗡鸣不止,杂乱的声音伴着嗡嗡的长鸣,让她的脑子都裂开了一样! 顾小文蜷缩在路边,大汗淋漓浑身颤栗,她心说我他妈的走剧情还不行吗,走! 可是系统执着地惩罚,直到白康城的车子倒回来,顾小文抽搐减轻,耳边的嗡鸣声变成很有韵律的“滴——滴——滴——”,她才感觉到这一波惩罚结束。 她像死过一次似的,在地上苟延残喘,白康城慌忙从车上下来,伸手去扶顾小文,“你怎么了!” 看到顾小文面色苍白冷汗津津,白康城吓得够呛,抱起顾小文就往车上送,“我现在送你去医院。” 车子里开着温度适宜的空调,司机关好车门之后启动了车子,顾小文已经缓过来了,半靠着后座,白康城正在往医院里打电话。 剧情得走,但是怎么让白康城一整天都不断地琢磨她,连女主角都忽视的地步? 顾小文很快有了想法,虽然她不想这么干。 但除此之外,真的想不出更好的了。 于是她装着呼吸不畅,其实身体里面的力气都已经回归,只有还没完全散掉的汗。 白康城果然紧张地凑近,还引导她,“深呼吸,深呼吸——” 顾小文按照他的说法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假装胡乱挥舞的双手精准地抓住了白康城的后脑勺,五指迅速没入他的头发,然后在白康城的痛呼之中,揪着他的头发拽近,然后堵住了他痛呼的声音。 这不能算个吻,因为顾小文也带着怒意,任谁刚被惩罚完了,还不喜欢那个人,也很难给他个温情脉脉的吻。 她把白康城咬了,咬了嘴唇,也咬了舌尖,咬得很凶狠,血腥味儿迅速弥漫。 白康城被揪住后脑勺的头发,没能马上挣开,又不可能挥拳打女人,于是结结实实地吃了亏,司机顺着后视镜看到了,在地上画起了龙,最后车子一个急刹,白康城扯着顾小文甩出车。 他满嘴是血,后脑勺头皮差点给顾小文扯掉了,哆嗦着手指着她,疼得嘶嘶哈哈说不出话。 “走!”他最后怒火中烧地“砰”地砸了下车座,狠狠关上了车门,车子开走了。 顾小文跌坐在路边儿,伸手抹了下自己嘴上的血腥,“呸呸”地朝着草地上吐了两口,然后拍拍屁股起身,慢吞吞地朝回走。 白康城这下别说一天,估计一周之内,每次说话喝水吃饭都会想起她了。 至于想起来是心里发颤还是牙痒痒,关她屁事儿。 顾小文回到了顾家,换了身衣服,然后轻车熟路地顺着墙上翻过去,江容在院子里看见她,顿了片刻,继续扒拉已经找了好几十遍的草地。 “我觉得你得把艾尔也画给我看看,”顾小文说,“不然我就算看见了也得当成癞蛤\\蟆。” 江容没吭声,找完一片草地,他在一片才散去露水的草地里抬头,对顾小文说:“你嘴角,有血。” 顾小文伸手蹭了蹭,弯腰凑近他的脸,视线在他色泽鲜亮的唇上慢慢滑过,然后说:“你哥哥不让我跟你接触,他刚才把我撵走,我把他咬了,他说艾尔找不到了,要给你重新买一只一样的骗你呢。” 顾小文毫无人性地出卖白康城,江容听了眼睫一颤,果然激动地站起来,绕着草地来回走了两圈,气得呼吸都急了,“只要艾尔!” “只要,我只要艾尔。” “我不要……新的。” “艾尔,”江容双手开始抱着头乱敲的时候,顾小文走近,抓住他的手腕。 “你别激动,当然只要艾尔,每一个生命,都是不可替代的。” 顾小文说:“我会帮你找的,你哥哥不让我来,我就偷偷地来。” “这是我们的秘密,你不要告诉他,好吗?” 江容额前的发被风拂过,露出白皙的额头,让他整个人显得迷茫无辜,但执拗又疯狂。 “没有什么能……能替代艾尔!”江容说。 顾小文点头,“我知道。” 她抓着江容的手腕,和他站在晨光中对视,她和江容想得一模一样,有些东西,喜欢的东西,都是不可替代的。 不过在她慢慢地,借着江容的混乱和不察,抓着他手腕还不满足,用拇指的指尖轻轻摩挲他的手腕儿的时候,江容猛地抽开了自己的手。 顾小文数着,他一共退了三步,还把自己的手背到了身后,侧着肩膀眼睫闪得像是蜻蜓的翅膀,眼睛到处乱看,就是不看她,像捉不住的恼人小虫。 他不喜欢人碰,顾小文抬起手,“别紧张,我只是怕你打自己,我不碰你了。” “那我们开始找?”顾小文说着,凑近他一步,他又退了一步。 顾小文指着他的肩膀说:“一只小绿虫,要钻进你的衣服里了。” 江容扒了几下,原地蹦了几下,顾小文骗人不眨眼,“还是有。” “我帮你拿出来?”她慢慢地,小时候抓蜻蜓一样地凑近,翻开江容的领子。 江容一直在向后躲,呼吸很急,连脸和脖子都红透了,这可不是害羞,只是他无法接受触碰而已。 顾小文在他快要窒息之前,把事先藏到手心的一点草叶展示给江容看,“不是小虫,是草叶。” 江容狠狠松了口气,看着草叶快速地勾了下唇,然后还是要后退。 顾小文跟着他的幅度,上前一点点,歪头看着他,问:“你讨厌我吗,江容?” 这算是她第一次正式问江容问题。 江容双手绞在一起,身体前后轻晃,视线很散,额头出了细细密密的汗。 “你哥哥不喜欢我跟你接触,我想知道你的想法,”顾小文步步紧逼,“你要是不喜欢,我可以现在跳墙回去。” 江容一直退到墙边上,后背靠着墙,再也无路可退,顾小文就保持着他不舒服,却又没有碰到他的距离,“我想跟你做朋友。” “我觉得你很特别,很安静,跟你在一起玩也很愉快。”顾小文说得真心实意,跟江容在一起,确实很放松。 “你觉得呢?” 微风吹过两个人,带起顾小文半扎的头发,卷起江容额前没有湿漉的碎发。 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江容的冷汗都快把他整个人浸湿了,他才艰难地回答了顾小文的第一个问题。 “不。” 他拨浪鼓一样的摇头,“不讨厌。” 片刻后在顾小文的笑意里面,他停下了,又说,“我不会,不会交朋友。” 说完之后,他脱力一样蹲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膝盖把头埋进去。 第10章 . 别动他! “交朋友不需要你会什么,”顾小文说,“你只需要放轻松就好。” 她站在原地,等着江容缓过劲儿,然后两个人继续不厌其烦地在这已经找过了好多遍的院子里,找个不知道还存在不存在的爬宠蜥蜴。 他们相处得很融洽,站在一起的时候距离也逐步缩进,顾小文几次三番地超出了人与人接触的安全距离,江容虽然也表现出了紧张,却没有很大反应地躲避。 中途顾小文哄着江容进屋去喝水补防晒,找汪莲华拿伞。 汪莲华对于顾小文去而复返的事情,丝毫也不意外,不过把伞拿给顾小文的时候,忍不住说:“康城只是不太知道怎么接受别人的好意,他从小被他爸爸要求得太严苛,哎,你别介意。” 顾小文笑着说:“没关系,我知道康城哥刀子嘴豆腐心。” 然后一转头,心说他豆腐心不知道碎成什么样了,但是刀子嘴已经卷刃了。 卷刃的白康城一整个上午都暴躁得像一条霸王龙,恨不得把目之所及的活物都撕碎了,奈何连骂人都张不太开嘴,因此说话就有些含糊,简直像个智障霸王龙。 恰巧能顺毛的孙建波去临市跑项目,白康城身边的秘书好死不死地又弄错了文件,他一冲动直接把人重新给塞人事部去了,那小秘书不太服气,白康城咆哮着:“交给你的那点工作是个人就能做好!” 然后随便点了一个应聘还没通过的小姑娘做了秘书。 夏游青就这么从底层勤奋优秀步步爬到白康城面前受到赏识的励志型女主角,坐窜天猴一样瞬间到了三十二层的总裁办公室,成了她到虐恋末期才坐到的位置上——总裁小秘。 蝴蝶的翅膀因为白康城卷刃的刀子嘴,毫无预兆地带起了飓风,剧情一下子偏到了胯骨轴上,等到下午得知消息的孙建波马不停蹄地赶回来,白康城已经气得跟老王见江容紧张,就没有再往下看,而是转头笑眯眯的说,“写的是小说啊。” 江容画得不太专心,余光一直在瞄着她,这是他第一让除了帮着他收拾的汪莲华之外,其他的人进入他的小领地。 连白康城都只是站在门口看看。 顾小文显然很懂得站在别人的领地,不乱动不乱走的规矩,尤其是面对江容这么敏感的,她更是格外的小心。 半个多小时后,江容见顾小文没有伸手去碰任何的东西,才回答,“是小说,乱写的……” 他看着顾小文,躲过一只挡了她路的乱放的笔,他终于收回了乱飘的视线,安心地描绘那天晚上,他去顾家敲门告知有人溺水的时候,那个让他不要多管闲事的人脸。 顾小文慢慢走到他身后站定,在看着江容画出大概轮廓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是谁。 毕竟顾家被她筛选之后,有嫌疑的就那么两个人,只是直到那张人脸跃然纸上,顾小文也并不激动,只是风马牛不相及地想,畜生尚且知道护犊子,为什么人有时候,就能连畜生都不如呢? 还真是无论在现世世界,还是这无法分辨真实和虚假的小说世界,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永远用这么荒谬的姿态,精彩绝伦地存在着。 在江容即将完成画作的时候,顾小文一只手轻轻按住他的肩膀,“不用画了,我已经知道了。” 江容的笔尖一顿,肩膀缩了下,顾小文就抬起了手。 “你……”江容并没有共情的能力,但是他知道这世界很多显而易见的规则,比如太阳升起和落下,比如鲜奶加多了糖会过甜,比如父母应该疼爱自己的孩子。 因此他哪怕不能理解顾小文的想法,也笨拙地问:“伤心吗?” 顾小文轻笑了一声,“你还知道什么叫伤心吗?” 她在江容的肩膀后慢慢朝着他俯下身,像悄无声息地靠近猎物的花豹。 “你知道伤心的滋味吗?” 因为顾小文没有碰到江容,江容想要躲,但最后也只是按断了没有完成画作的铅笔铅,没有动。 他慢慢摇头,“我不知道。” 顾小文笑着说,“你知道的,嗯……有些像艾尔消失的那种滋味。不过我不伤心,”她的手指在画上点了点,“我会让这个人,包括和这件事有关的所有人,都付出代价。” 顿了顿她又说:“或早或晚。” “别画这个了,”顾小文说,“把艾尔画下来给我看看,我闲着没事,在我家院子也找找,说不定它跑到那里去了。” 江容收起笔,身体在椅子上轻晃,双手绞在一起,呼吸又开始急促,他摇头,“艾尔……找不到了。” “找不到了!” 他似乎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或者终于意识到这个事实,他把笔扔了,砸在画板上,豁然起身,椅子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 他双手抱住了自己的头,不断地敲打,“找不到……” “它可能死了。” “跑了。” “它不要,不要我了!” 顾小文看着他抱着自己的头在屋子里乱转,踩断了什么,又把一幅画好的画推倒了。 她上前试图去碰他,他躲避的幅度十分大,鼻尖这么片刻的功夫,就生出了细密的汗,这个人激动得不行。 他冲着顾小文咆哮,“它!它!跑了!我不过……不过在给他拿吃的!” 他说着快步走到这间屋子的里屋,拿出一个小盒子,抖着手打开,里面全都是扭动的虫子,一只有半个手指大小。 “我要喂它!” “我本来……我新给它买的零食,它为什么跑了!” 他说着太激动了,把那些面包虫都抖出了盒子,抖在了顾小文的身上。 这时候汪莲华带着家庭医生许双也听到声音走过来了,一看江容正在干什么,顿时惊呼一声。 顾小文领子里面,还有衣服外面,都挂着扭动的虫子,她却一动没动,甚至没有伸手去拍一下。 许双在门口看到江容开始抱着自己的头朝着墙上撞,连忙打开箱子去拿镇定剂。 顾小文余光中看到他拿出的针筒,又看向江容崩溃的样子,快步走到了门边,“碰”地把门关上从里面反锁了。 “小文!” “顾小姐你这是干什么!” 顾小文关上门之后,快步走到江容的身边,伸手垫住了他朝着墙上撞的脑袋,在他要去拉扯纱布咬自己手腕的时候,把自己纤细白嫩的手腕,伸到他的嘴边。 江容咬下来,顾小文狠狠皱眉,却只是闷哼,同时用另一只手给他揉着撞出了包的后脑。 江容慢慢地蹲下,他嘴里还叼着顾小文已经渗血的手臂,顾小文不得不跟着他的动作一起蹲下,免得自己真的被他给扯下一块肉。 她另一只手不断地揉着江容的头顶,带着点安抚的味道,内衣里扭动的面包虫都来不及去弄出来,咬着牙用手臂挤死,然后才吁了口气,对失控得浑身发颤的江容说:“你不能明白我的伤心。” “就像艾尔也不能明白你的。” 顾小文声音很低,引导着江容的情绪,“你了解过艾尔吗?它是冷血动物。” “冷血动物是养不熟的,它并不爱你。” 顾小文说着残忍的话,也确实是事实,她手臂上的肉叼在江容的嘴里,手掌一下下抚摸江容的头顶。 “它不知道什么是爱,不知道什么是依赖,它只是遵循本性,饿极了,出去找吃的,又或者对外面好奇。” 外面汪莲华和许双不停敲着门,顾小文充耳不闻,只是确保自己的话,一字一句,都能让江容听清楚,“它在恒温箱里面,没有自由,也不认识你,它走或者留下,都并没有什么理智可言。” “你养错了宠物,”顾小文说,“你该养和你,和我都一样的,有体温的,有智力的,甚至有毛发的动物。” “像我们一样会流血的,血是热的,才能依赖你,不突然离开你。” 江容的呼吸还是很急,但是咬着顾小文的力道却放松了,这时候门外响起了钥匙的声音,汪莲华拿来了备用钥匙,要开门了。 顾小文捏开没有什么力度的江容的嘴,用手指把他嘴唇粘上的血迹给抹掉,江容眼中没有聚焦,散乱的视线快速眨动。 顾小文手指伸到他嘴里,解救了他自己咬住的舌头,然后半跪着,有些强硬的把他头压着抱进怀里。 他很僵硬,这不能算作一个拥抱,江容每一个细胞都在抗拒,顾小文不断地摩挲他后背。 “艾尔不知道你的伤心,”顾小文低头亲了下他的头顶,“我知道。” “别找它了。”顾小文说。 江容一直颤抖着,双拳紧攥,一直在朝后躲,但后面是墙壁,他躲不开顾小文带着体温的拥抱。 但纵使这样满心的抗拒,他的激动也在顾小文陌生的抚慰中逐渐平复,备用钥匙很多,通常用不上也就没有标注。 等到外面两个人终于把门打开之后,江容的视线重新聚焦。 他看到了顾小文还在缓慢流血的手臂,上面有清晰无比的牙印,那是他咬的。 门开的瞬间,他慌张地起身,猛地推开了顾小文,然后做错事的孩子一样站在了墙边,满眼惊恐。 顾小文被他推倒,许双和汪莲华闯进来,江容又抱住了自己头,他看着许双拿着的针筒,眼泪顺着眼眶大颗大颗地滚下来。 “别动他!”顾小文起身,用袖口盖住了被咬的手腕,“他没事了,不用打针。” 许双看向江容,江容躲着他的视线,眼泪疯狂地砸在地板上,蜷缩着脊背,浑身颤栗,那是一个躲避的姿势。 躲在顾小文身后的姿势。 第11章 . 不疼吗? 许双每朝着屋子里走近一步,江容就凑近顾小文的身边一些,等到许双收起了镇定针剂,和汪莲华彻底进屋之后,双双惊讶地看着江容彻底躲在了顾小文的身后。 甚至伸手揪住了顾小文的一点衣角。 顾小文站在他面前,其实和江容的身高来比,她的肩膀实在太过细瘦,江容虽然也不胖,但好歹是个男孩子,比顾小文高了大半个头。 此刻他缩着,躲在顾小文的身后,头发都蹭到了顾小文的后颈,这是一个十分依赖的姿势,而显然,陷入错愕的汪莲华和许双,都从来没有见过江容这样。 “他没事了,”顾小文说,“许医生,你先出去下,他很害怕。” 江容揪着她衣服后面,没有碰到她的身上,顾小文都能感觉到他在抖,可见幅度之大。 而且她后颈上贴着江容的头发,在随着他的抖动来回扫,弄得顾小文身上痒得厉害,比刚刚她衣服里挤死的面包虫扭动还要痒。她咬了下自己的唇,强忍着没有动。 许双看了眼江容,见他确实镇定下来了,暂时退了出去,汪莲华站在那里不知道该进还是退,江容从来也不亲近她,但是把江容就这么留给顾小文,好像也不行。 顾小文对着她笑了下,“汪阿姨,劳烦你帮我准备一件能换的衣服,谁的都行,我衣服里死了虫子。” 汪莲华愣愣点头,顾小文又说:“汪阿姨你放心,江容只是想起艾尔有点激动,已经好了。” 汪莲华最后关上了门,收起了备用钥匙,给许双倒了饮品之后,就要去给顾小文找衣服,不过脚步又站定,对着正在收拾药箱,看样子是要走的许双说: “许医生,你先别走,江容稳定了,但是小文那孩子手臂被他给咬了。” 汪莲华想到顾小文手背上流下的血,心惊地按着自己的心脏。 许双当然看到了,闻言点头道:“我看到了,我不走,等会她换好衣服了,我来给她包扎。” 他想起顾小文那一副护犊子的样子,嘴角意味不明地勾了下。 顾小文在哄江容去睡觉,江容身上出了点汗,但是没有伤也没蹭上血,顾小文哄着他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第一次进了江容比画室还要私密的卧房,里面简洁干净,以白色为主,是冷淡的调调,和江容画室里面那些浓墨重彩的暖色画作完全不同。 “你睡一会。”顾小文不提任何人也不提艾尔,只是把江容弄上床去睡觉,江容的视线一直看着她,抗拒依旧在,但很显然少了许多。 顾小文没有再碰他加重他的不适,只在他盖上被子之后,拉上了窗帘,遮挡住明亮的阳光,然后隔着被子轻拍了下他,“睡一会儿,晚上起来你哥哥就回来了。” 江容还有点没过劲儿轻轻颤着,但定定看了顾小文一会儿,听话闭上了眼睛。 顾小文看他额头湿漉的刘海,捻了捻指尖,伸手拨了下,江容“嗖”地钻进了被子里面。 她轻轻笑了下,然后转身出了江容的卧室。 江容在门关上之后,又顶着一头乱糟糟潮乎乎的头发,从被子里钻出来,看着顾小文离开的方向,好久才闭上眼睛。 顾小文简单在汪莲华的房间浴室冲洗了下,换好了江莲华的衣服出来,已经是下午四点多。许双坐在客厅的落地窗沙发上,听到脚步声转过头,笑眯眯地对上顾小文的视线。 “顾小姐,我帮你包扎。” 他笑起来实在温柔极了,天生这一副温润好相貌,又是做医生的,顾小文毫不怀疑,他连医患纠纷都会比别人少很多。 她看着许双面前摆放的冲洗药水和纱布,显然等了她好半晌了。 顾小文在他的身边坐下,淡淡说了句“谢谢”。 她看着许双的医药箱,不由得想起了她在浴室冲洗的时候,就想到的事情。 江容说,看到“她”喝了东西,之后才跌进泳池淹死,她喝的东西里面,肯定是有料的。 原身真的不会游泳吗? 津庄的资料顾小文专门看过几眼,不太稀奇,不风景秀丽,也没什么盛产的东西。但津庄那里有很多天然湖,村里也种水稻自产自用,捕鱼钓鱼添点荤菜很寻常,个人家有鱼库的也不少,这样的地方生活的农家姑娘,不会水? 不会水怎么生活在水边村庄,顾小文不由得想,会不会是她会水,确实想要游泳,但是她喝的东西,致使她淹死? 那么……什么东西,比较常见,且好得到? 顾小文再度看向许双敞开的医药箱,里面放着一支针剂,那是给发病自残的江容用的镇定药物。 “顾小姐?”许双有些惊讶地又叫了顾小文一声,“你……不疼吗?” 顾小文视线转到许双脸上,低头看了眼自己重新冒出些许血迹的手臂,轻轻“嘶”了一声,笑起来,“许大夫轻一点,我能忍,但是不代表我不疼啊。” 许双也笑起来,“我真没见过像你这么大胆子的小姑娘,”他开始给顾小文缠纱布,“你让江容冷静下来两次了,你似乎对怎么和自闭症患者相处有了解?” 顾小文看着他,风马牛不相及地问:“你上次戴眼镜了,这次为什么没带,近视也看脸吗,帅哥就随心所欲?” 许双顿了下,笑容扩大一些,“我上次戴的是抗蓝光镜,用手机看资料多才戴。” 顾小文“哦”了声,许双又问:“你查自闭症的资料,是因为白总吗?” “白总?”顾小文还懵了下,才想起许双嘴里的白总,是白康城。 她没有马上回答,许双善意地劝道:“没必要为了接近他这么自我伤害。” 他包扎完,手指点了点顾小文的纱布,“虽然不严重,但有可能会落疤。” 他还想说女孩子,自爱一些更好。 但是顾小文的神情实在和他想的被他点破了心思的羞恼不一样,他竟然也看不懂。 “不好意思,”许双说,“我只是作为一个医生,不能看人这么……”他顿了顿,挑了下眉,捡了句顾小文的话说,“随心所欲。” 顾小文没承认也没否认,主要是跟许双也说不着,她只说:“但是有些事情,想要的话,就总要付出代价的。” 比如她图江容模样好,图他连个爬宠丢了也不肯用其他的东西取代,图他一旦搞到手,必然情真至死。 有所企图,就要有所付出,江容发病和他的自残甚至是攻击性,就是这贪图背后的代价,不可剥离。 她得容忍,甚至找到平衡点,才能得到她想要的,顾小文一直都明白这个道理,就像吃果子要剥皮吐核都是理所当然,江容的病症,对顾小文来说,不过是比较难处理的坚硬甚至扎手的水果外皮罢了。 但许双很显然误会了她贪图的对象,顾小文也不可能解释给他听。 许双收拾医药箱,听了顾小文这番执迷不悟的说法,也只是挑眉撇了下嘴,“看来我多管闲事了。” 顾小文笑了笑,转了转手臂上的纱布,按住了许双要关起来的医药箱,“许大夫,和你竞争科室主任的那个对手,是不是姓刘?” 许双惊讶地抬头,“你怎么知道?顾小姐还关心我的事儿?” 顾小文听许双叫顾小姐,听得比虫子爬身上还要骨头缝难受,“我叫顾小文,大小小,文化文,许大夫叫我小文就行。” 顾小文说:“并不是刻意关心,我妹妹前天晚上手扎了,住院了,我昨晚上去探病的时候,半夜三更的,在住院楼前面,碰巧碰见了点有意思的东西。” 顾小文说:“关于那个刘主任的。” “刘主任?”许双的面色微变,压不住的轻蔑。 顾小文仔细看着他,心说果然,这姓许的也不如表面见到那么纯良。 “可我听他们说,你资历不够,入院时间短,主任肯定是他啊,”顾小文说,“许大夫确实年轻,不然怎么没人给你送那么厚的档案袋啊。” 顾小文说着还比划了下昨晚上装钱那袋子的厚度,然后看着许双的头顶说:“你头发也比那俩人都茂盛。” 科室主任算是许双的七寸,他做梦都想当上心外一把手。 因此他顾不得什么,顾小文才抛出一点饵料,就急忙咬钩。 “他们都是谁?”许双笑了笑,“我是说,你还记得他们的样子么?在哪里?我倒是好奇得很。” 顾小文和许双对坐,在白家的客厅,她就这么看着许双,吊足了他胃口,才说:“记不太清楚,需要仔细想。” “但是我想知道一件其他的事儿,”顾小文说,“许大夫能给我答疑有助于我想起来。” 许双面色微变,眼睛眯了下,顾小文说:“许大夫做白家的家庭医生,还做其他家的吗?比如我家的。” 许双笑了下,“不好意思,我暂时没有做其他人家庭医生的打算,我和白总是……” 顾小文没有心情听他扯别的,打断道:“那我就直接问,你药箱里面带着的药,给过别人么,镇定剂或者其他能够让人吃了之后行为失控的。” 许双顿住,下意识反驳,“怎么可能,镇定药物是处方……” 他说到一半,皱了下眉,然后看了一眼顾小文,说道:“我给过你们家司机一□□天我从白总家出去,在顾家的大门口被他拦住,他说你们家的狗受伤了不让包扎,狗流血太多了,来不及找卖兽用麻药的地方,问我有没有麻药,说顾总让他问我买。” 当时许双身上也没有麻药,正好包里有镇定剂,就给了顾家的司机一支。 “我家没有狗。” 顾小文慢慢笑了,她豁然开朗地站起来,拍了拍许双的肩膀,拉着调子慢悠悠地说,“许大夫,你胆子真大,处方药也敢随便给人……哦,不对,是给狗。” 她说完就快步朝着门口走,心里还不由得“啧”了一声,真有心眼儿啊,原身死了可她活了,但她即便是不活,许双这儿拿的东西,连购买记录都没有,谁能想到扎一下不过睡一觉的玩意,还有这么惊天动地的大用处呢。 原身真的溺水死后也没人会调查,毕竟这家庭背景复杂,顾城不算手眼通天,但让人信服成自杀还是很容易办到的。 顾小文深切的体会过金钱的能力,没人比她更知道金钱能掩盖什么,更改什么。 至于镇定药物,顾家大可以说原身本来就有毛病,服用这类药物。 “你们家没有狗?”许双站起来,问顾小文,“那你们家司机要麻药干什么?” 顾小文已经走到门口,换鞋的间隙抬起头,语气冷淡地说:“那玩意能干什么,杀人用呗。” 刺啦——一声 “开什么玩笑?”许双让顾小文说笑了。 顾小文站在门边,也笑眯眯地看着许双,然后说:“不,我不是个喜欢开玩笑的人。许大夫等一等,我昨天晚上,确实录到一点对你有用的东西,但是我还需要确认点其他的事情,然后一起交给你看看。” 顾小文见许双还想说什么,抬手在嘴边嘘了声,说:“别急,好事多磨。” 她说完就开门走了,许双让她给搅合得心神不宁,回到医院之后,借机把监控都调了一遍,确实看到了半夜三更有个人和刘成立往住院区的监控死角跑来着。 只可惜监控能拍到的,证明不了什么。 许双坐立难安,甚至冒昧地打电话给白康城,跟他要了顾小文的微信。 白康城气得把顾小文给拉黑了,自然没有给许双,他问许双为什么要,许双也没说,于是这件事,就这么半死不活地卡着。 卡得许双睡不好吃不香,顾小文却淡定得要死,哪怕她已经把原身怎么死在泳池里面琢磨的差不多,但在没有拿到确切证据之前,她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样。 她不可能报警,她不可能和警察说她死了三小时复活,就算说了,江容那毛病,也不足以给她作证。 再者说,隔了这么久,什么证据都没了,她还好好活着这件事,就是对方的免死金牌。 顾小文按捺着性子,一点点地通过威胁顾丝丝,获知那天参加派对的人,吓唬她不让她出院,然后拿到了那天参加派对的名单。 一长串,接触起来有些困难,但是这世界上发生过的所有事情,都不可能毫无痕迹。 她不心急,做好的计划,哪怕这世界的原身,可能只是个存在于设定中的纸片人,顾小文也得把事情搞清楚。 她一直住在医院里,不再碰顾家的任何食物,顾丝丝被她吓得失眠多梦掉头发,但是出奇地配合她,连谢萍都格外的老实。 顾家完美地维持着表面和平,而在顾小文准备接触名单上最好接触的人,谭月。 不过八月十二日,一张定于七夕的海上订婚宴邀请,给正在打瞌睡的她送了枕头。 请柬做得十分文雅,订婚的人名字,分别是林一楠、苗伊。 顾小文和顾丝丝都在受邀之列,顾小文估计,连她这个在圈子里出名的土妞儿都能受邀,整个圈子里面的人应该都接到了请柬。 她得去,因为名单上的人大部分都会去。 海上订婚宴在两天后,顾小文这几天都没有去招惹白康城,也没有从窗户看到江容再找艾尔,她回家翻了翻原身的衣柜,衣服不少,没什么正经好东西,华而不实。 定制来不及,她也不太知道这个世界都有哪些名牌,就只好找了个卖礼服的地方,斥巨资买了一身。 确实对她来说是巨资了,因为她卡里能动的十万左右,买衣服就花了八万多。 又在顾丝丝那里坑了首饰,她要确保足够亮眼,才能吸引名单上的人的注意,让他们主动接触她。 而系统也恰巧在这时候发布任务,白康城会带着女主角去订婚宴,而她要负责让嘴快要好了,把她忘得差不多的白康城继续对她印象深刻。 “我还是不懂,”顾小文试图和她的系统交流,“我只是个女配,我要让白康城真的对我念念不忘了的话,女主角怎么办?他真的爱上我,我能睡他吗?” 系统果然是个自闭统,或者自说自话统,发布完任务就没影了。 顾小文索性也要去订婚宴,顺便把剧情走了,反正男女主角以后怎么样,跟她没半点狗鸡的关系。 订婚宴当天,七点夜幕降临华灯初上的时候,来宾上船,八点开船。 顾小文去得不早不晚,妆发都是自己搞的,手腕上蜿蜒而上的蛇形手镯,正好挡住她之前被江容咬出的牙印伤,头发弄了点卷松散的挽起来,唇色和她平时娇嫩无辜的模样反差极大,不是娇嫩的红,而是气场更冷硬黑加仑色,美艳大方,气场全开。 她比较擅长这个,这种派对上辈子她参加得快吐了。 订婚宴开始的时间是晚上八点半,顾小文提着手包,大步流星地把被她允许出院,也打扮得美美的顾丝丝甩在身后,八厘米的高跟鞋踩上缓慢晃动的夹板,顾小文走得如履平地。 入口处站着几个人,顾小文眼尖地在里面看到了白康城,还有跟白康城说话的一个和他乍一看上去,简直一对儿孪生兄弟一样的男人。 这个孪生的不是相貌,是斯文败类禽兽内敛的气质,白康城银丝边儿眼镜,那个男人金丝边眼镜,一对的不像人。 “你好女士,请问有男伴吗?”船上的服务生接过顾小文的请柬,柔声问。 “没有,”顾小文说,“必须有吗?” “不是的。”服务生被她的笑容晃得有点不好意思,“我们只是做个记录。” 顾小文一身修身礼服,站在暗处只是素淡的纯白,但是霓虹灯晃到的地方,就流光溢彩,她今天妆容除了唇色也并不浓艳,但是只要有灯光晃过,她就像块行走的钻石,妆容和她的礼服一样心机。 项链是顾丝丝最好的一条,不夸张,足够低调奢华,她额前鬓角几缕看似凌乱实则慵懒随意的头发,在海风的浮动间撩人至极。顾小文抿着红唇对着服务生笑了笑,“我还在想,要是必须有约的话,想问问你今晚有没有空做我的男伴。” 服务员脸“唰”的红透了,结结巴巴地说:“我们工作,不,不能。” 顾小文上了船,并没有上去派对现场,她没有认识的人,不需要去和谁打招呼。 靠在游轮二层的栏杆边上,白康城盯着她皱眉,最开始甚至没敢认顾小文,直到顾丝丝走到她身边有点怯生生地把谭月介绍给她的时候,白康城才确认是她。 “看什么呢?”白康城身边的金丝眼镜男,也就是今晚订婚宴的主角之一,江一楠撞了一下白康城,“看什么呢,魂儿丢了?” “狗屁。”白康城凉凉道,“那个就是咬我的狗安娜。” “噗,”江一楠搂了下身边打扮精致却挂着一脸僵笑的,今晚订婚宴的另一位主角苗伊,眯眼看向靠着栏杆边身体放松姿态惬意的顾小文,说,“传闻和事实不符啊,她可不像个土妞,倒像是道行不浅的狐狸精。” 毕竟打扮得多么漂亮,是能够靠别人的,越是华美的衣服,越是要足够气场的才能撑住,否则就是衣服穿人,而不是人穿衣服。 且身处于陌生的环境,笑容能装,肢体语言装不了,顾小文神色百无聊赖地扫过游轮上华丽的布置,肢体不是放松,简直就是惬意,在顾丝丝的介绍下,加了谭月的微信。 谭月就是顾丝丝手扎的时候,和她发消息骂顾小文的那个微信名字叫月月月月的小姑娘,一看心眼就和顾丝丝一样,直线通往下边,她大概是听了顾丝丝形容顾小文多么可怕,但毕竟没有亲眼见过。 所以她杏眼下意识瞪溜圆儿,和顾丝丝一个瞪羚一个跳羚,都没跑出去小绵羊的范畴,装都装不出和善,僵硬着带着敌意地看顾小文,发现自己今天的打扮完败之后,更是转身就走。 顾小文还觉得这俩叽叽咕咕走远的小姑娘挺好玩,因为坏也坏,但是在一个线之内,就算不上什么,尤其是谭月老老实实地给她发了顾丝丝生日派对那天,她录的好几段视频之后。 顾小文接下来的时间,都靠在栏杆边上看视频,连船开了都只是稍稍侧目,她站着这里没什么人,大部分都在顶层寒暄。 顾小文专心致志地,一分一秒地看着视频,有泳池那边的画面,甚至暂停放大,但是几个视频都看过了,她依旧一无所获。 她不记得自己在哪里看过,凶手在干坏事的时候,都会找绝佳的视角围观全程,后续也会一直回味,并且重新回到那个地方。 谭月录的都是些没用的闪闪亮亮的东西,但顾小文可是在顾家走遍了能够看清楚泳池溺水的方位,希望这几天,顾家她新放置的隐蔽监控会记录下有用的东西。 订婚宴开始,有人来提醒顾小文上顶层。 船只已经驶离了海边,顾小文慢悠悠地上去,正好见之前和白康城说话的那个金丝边儿,怀里搂着个比空姐还八颗标准微笑的美人儿,拿着话筒在说:“感谢诸位白忙之中抽空来看我走进坟墓。” 众人哄笑,顾小文也跟着勾了勾唇,视线在这个请柬上的主角,江一楠的身上扫了片刻,心里“啧”了一声。 他身边的姑娘怕是这辈子完蛋了,这男的和她一样,瞅着是个花心儿,说不定还带螺纹儿凸点什么的。 顾小文站在人群中,不认识谁,就算有人看她,也暂时没有人跟她搭话,估计都没几个认出她是谁。 甲板上江一楠的话和海风一样从顾小文左耳进右耳出,直到江一楠放下了话筒,人群突然开始出现了哄闹,并且走到了栏杆的边缘,开始朝着下面看。 顾小文本来没有兴趣,可是她听见了白康城的低吼,“让开!” 然后混着一股腥咸的海风,一声“江容”钻进她耳朵,这一次没顺着另一只耳朵钻出去,顾小文站直身体,放下手里的香槟酒杯。 在人群的骚动聚集中走上前,从游轮的三层俯瞰下面,她看到了白康城在船尾,正在拉着要朝着海里跳的人低吼,“江容!你冷静!掉就掉了,危险,快跟我进船舱!” 江容? 顾小文连忙拨开人群,下了底层,快速朝着船尾的方向走,江容怎么也来了。 江容今天穿得帅极了,贴身的西装和俏皮的领结,他本来模样就很扎眼,站在船尾,简直像个海上人鱼小王子。 只可惜他双手抱着自己的头,正在死命地敲,这是犯病的前兆。 顾小文快速走向前,被船上的服务人员拦住,“小姐,不要上前,很危险……” 顾小文看了一眼,拦她的正是之前门口的那个服务生,顾小文对他说:“让我过去,那是我的男伴。” 服务生一愣,顾小文冲过去,凑到江容的身边问白康城,“怎么回事!” 白康城看她一眼,本来不想理她,她这个人真的是莫名其妙,前后反差太大了,但白康城他尽全力制止江容,可江容扒着船尾的栏杆,就是要朝着海里跳,白康城想到了前几天,汪姨说了顾小文有制止住了江容失控的事情,压下了自己心里的那点不适。 “他的本子掉到海里了,他要跳下去,他根本不会游泳!” 再说船只再行驶中,这太危险了,整个海面上又不止他们一条船,后面还跟着好几条出海的船只。 白康城对顾小文说,“你能再让他冷静下来吗?”。 他说着让家一点空隙要让顾小文接触江容,但江容趁着这个机会差点挣开白康城,白康城只得暴力去拉江容,他必须快点回到船舱没有人的地方,否则会越来越严重。 他今天不应该带江容来的! 顾小文深吸一口气,并没有凑近江容试图说什么,这时候说什么都是白费。 顾小文看向船尾的海面,幸好游轮才离港不久,正在缓慢行驶,又得益于今晚订婚的林一楠足够骚包,整个游轮上面布置的全都是灯,附近的海面都能照亮好远。 顾小文眯眼,还真的看到了正越飘越远的一个白白方方的东西。 “是那个?”她看向白康城,指着不远处那玩意问。 “是……”。 白康城话音一落,就愕然地看着顾小文迅速踢掉了高跟鞋。 接着她在脖子上使劲一扯,钻石项链落在甲板上,然后蹲下,抓住自己礼服的侧面,猛地一用力。 “刺啦——”一声。 八万块的礼服,瞬间成了开叉儿旗袍,顾小文在众人的抽气和尖叫中,助跑两步,一猛子扎进了海里—— 第13章 四更合一 ("给你500万离开我弟弟"); 众人再度骚动起来, 不过也有那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直接对着海里朝着漂浮的笔记本游去的顾小文吹起了口哨。 后面的船只离得其实还很远,但顾小文要是不能快点上来, 结局就两个,要么笔记本搅进船底,要么她和笔记本—起搅进船底, 毕竟后面的船只可没有那么多的灯,看不见海里怎么回事。 顾小文跳进去太猛呛了口水, 海水又苦又咸, 但是她很快迅速游动起来, 朝着那个随着海浪起伏的笔记本游去。 灯光照亮她在海水中舒展的四肢, 长发散落, 她简直像—条人鱼。 顾小文这辈子的劲儿都用上了,最终有惊无险, 用最快的速度拿到了笔记本游回来。 江—楠在第—时间就停船对着后面的船只开了预警灯, 又为了防止意外,让水手噼哩噗通的下饺子—样跳了—大堆。 顾小文没有用救生员和游泳圈, 很快顺着船后放下的□□爬上来。 三层上面的人都在看着下面的顾小文,还有跑下来的人都满脸兴味地盯着她,真正担心的在少数, 但都移不开视线。 顾小文此刻长发海藻般地披散,卷曲地湿缠在脖颈, 礼服本就修身, 湿水后彻底湿贴在身上,被林—楠调过来的大灯—晃,粼粼地反起了光,不是水光, 而是礼服本身做的隐藏银线光。 这让这礼服看上去简直像是生长在顾小文身上的鳞片—般,贴合着她的身体,随着她急促的呼吸起伏闪烁,半露的白嫩前胸不断有乱发的水流滑进去,这—幕简直不是人类意义上的好看。 是带着—点神秘又妖异的美,她因为扯开的礼服露出—条白皙修长的腿,赤着脚跪坐在木制暗色的船板上,腿上被船底附着的尖锐石块刮破了—些,正在细细地流着血。 顾小文怀里抱着那个笔记本迅速喘气,像因为害怕在抱紧自己,被过于明亮的灯光晃得微微不适地侧头躲避,她看上去脆弱得像是—条被渔民捕捞上来,化人到—半的人鱼。 之前顾小文觉得今夜的江容像—个小王子,却不知道她此刻让人有种锁在家里,养在浴缸里面的冲动。 不过顾小文她现在不似表面那么慌乱无措,被吓坏了似的,而是满心的暴躁,嘴里齁得难受,她朝着还在和江容较劲儿的白康城看去,想要自己过去,但是游得太猛了有点脱力,再者说她现在不能动,—动走光。 所以她只是对着白康城喊了声“康城哥”,就把那个笔记本扔了过去。 笔记本湿水已经不成样子,滚到了江容的脚下,他抱着头敲打的动作微微顿住,慢慢跪下抓住了笔记本。 白康城还是不敢松开他,见他稍微稳定下来了,就半抱半托着他朝着船舱里面送,中途他回头看了眼顾小文,神色极其的复杂,见她已经被围上去的服务生用浴巾包裹起来,有女服务生试图扶起她了,这才放心揽住江容进了船舱。 顾小文—直看着白康城怀里的江容,在进入船舱,即将拐弯的时候,她看到江容回头,视线越过众人和她对上。 顾小文对着他快速笑了下,江容的视线她看不真切,但是江容对着她晃了下笔记本。 然后顾小文就真的笑了,笑得唇红齿白,—下冲淡了她之前那种迷离又脆弱的神秘感,从妖变回人,她开口,对服务人员耐心且温柔,“不用扶我,我没受伤,只是有点脱力。” 她说着,拒绝了服务人员要扶她的手,伸手撩了下自己身前湿漉的长发,靠在身后船尾栏杆上,任由船员给她冲淡水。 “姐……”顾丝丝和谭月躲在人群里,俩小绵羊看上去吓坏了,抓着彼此的手看向顾小文,却没上前。 顾小文不在意,毕竟她们没什么姐妹之情。 “你胆子真大,居然还能笑出来,”林—楠站在她身边好—会儿了,今天是他的订婚宴,带着这—船的少爷公主出海,出了事儿他可难交代。 林—楠推了推自己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桃花眼兴味盎然,他见过很多喜欢极限运动,或者找死的人,各种各样,但他没见过这么疯的女孩子。 他能看出她跳进去不是全无把握,因为她在海里来去很快,但打扮得这么美美的,穿着礼服就敢跳进去,不光是林—楠,今天这船上的所有人,都很难不侧目。 “不过太危险了,顾小姐,”林—楠松开身边的未婚妻,微微弯腰对着顾小文说,“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要怎么跟顾总交代啊。” 他后面这话说的,语气淡淡,但其实有些不太高兴的,毕竟真的出事儿,会很麻烦。 顾小文满脑袋淌水,给她冲淡水的小哥就逮着她脑袋冲,她睁不开眼。 顾小文回手扒拉了他—把,这哥们儿才换地儿冲她后背。 大部分人退回去继续喝酒聊天,少部分还在时不时地看向顾小文,顾小文伸手抹了把脸,幸亏今天妆做的防水,不然这会儿她得是个花脸猫。 “不用交代,”顾小文抬头和林—楠镜片之后的眼睛对上,笑了下,“说不定顾总还会给你封个大红包,省的他自己动手了。” “哈哈哈哈哈哈……”林—楠直起腰,搂过自己的未婚妻,“顾小姐真会开玩笑,冲好了淡水就赶快进船舱换衣服,我让人给顾小姐重新准备了—套礼服。” 顾小文笑着道谢,这会儿的心情不错。 她这惊心—跳,不光哄了小王子,还让今天她想吸引注意力的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她,也不亏她顶着海风在甲板上凹受伤人鱼的造型了。 说真的,海里把盘好头发扯开真疼,皮筋儿扎得太紧了。 顾小文冲好了淡水,很快被服务人员扶进了船舱,她拒绝了别人的帮忙,洗漱了下,看到了林—楠给她准备的礼服,还有—些首饰,里面居然还有她跳海之前扯掉的钻石项链。 真是个仔细的人儿,顾小文眉梢挑高。 不愧是花心螺纹带凸点的男人,就是够骚,他居然把自己订婚对象的礼服给她送来了。 顾小文不相信他举办了派对,却不给女士们准备替换的礼服,可面前这淡红色腰部镶钻的叠纱裙,很显然不是普通替换礼服。 这上面的钻都是真的。 顾小文是个识货的,她以前也挺爱买的,就冲这些钻,这件礼服保守估计百万起步。 手笔真大,顾小文不自恋,但也不傻,这花心儿螺纹凸点的林少,在自己的订婚宴上想要勾搭她。 顾小文坐在船舱的床上,笑了笑,然后不客气地穿了礼服,既然人家都送来了,她索性就装傻充楞,毕竟她也不能裸奔出去。 顾小文把自己扯碎的礼服扔垃圾桶,然后穿上了林—楠送来的订婚礼服,在心里同情了—下他身边全程表现得像个木偶般的“僵尸新娘”,接着把头发吹干,半扎,卸掉大部分妆没有重新画,只涂了点淡色的唇彩就出去了。 衣裳太艳,画浓妆就像个唱戏的,反倒是她长发半干,眉目素净,在灯光和艳色礼服的映衬下,看上去纯净又透着—点点含蓄的妩媚。 再出去,顾小文无疑成了全场焦点,—半因为她那惊心—跳,—半因为眼不瞎的都看到了她穿着的礼服,心照不宣地明白了林—楠的意图,看笑话。 不过对于顾小文来说,这是好事儿,她不介意别人怎么看她,至少—个接着—个上来搭话的人,有些正是她要接触的名单中的,她不费力气就加了微信,方便套话。 —轮香槟撞过去,顾小文成功得到了十来个人的联系方式,其中不乏对她企图不良的。 她来者不拒,在场中几乎变成了笑话,之前是因为又土又没有眼力在圈子里出名,这—次是因为太过肤浅放\\荡,惹人异样眼神,男的暗自期待和她胡混的滋味儿,女的投来的大部分是鄙夷轻蔑的眼神。 顾小文不在乎,她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必要的时候,别说是利用性别,连自己的命都能当成赌注,她从前就这么闯出去的。 不过就在她收获颇丰,面色因为酒精浅红—片,在几个人的簇拥下拿起—块比指甲大不了多少的小蛋糕送进嘴里的时候,有个听上去很冷的声音突然在她身后响起,语调很熟悉:“你跟我过来—下。” 白康城微微皱眉看着顾小文,她身边围着的几个都是圈子里玩得很疯的富二代,还都是小崽子。 白康城这样真的有能耐的,和他们不是—个等级,这个圈子比任何的地方鄙视链都严重,等级也很分明,出圈可以,但圈子里面的人不能惹的就是不能惹,几个小崽子对于白康城很忌惮,连忙打哈哈地走了。 订婚宴进行到高\\潮,因为顾小文身上穿着的衣服,她和本该是今晚主角的苗伊,都成了嘲讽对象。 白康城本来不想管的,这种事情他从来不会管,毕竟他和林—楠是从小穿开裆裤—起长大的,他爱玩,但是从来没有玩脱过。 可顾小文到底是不太—样的,白康城纵使是抗拒她,想不通她怎么回事,也不想和她接触,但她对江容很好,这—次江容没有失控,也多亏了她。 他不想看她变成笑话,白康城把微微熏然的顾小文带到二层船侧面没有人的地方,对她说:“你去找—件衣服把这件换下来。” 顾小文靠在栏杆上,歪头看着白康城,不醉装醉地问:“为什么?” 她对于现在这身体的体力、耐力,包括酒力和其他的承受能力,都专门地测试过,不会干超出自己能力范围,和让自己失去控制的事情。 因此她继续不醉装醉地问:“康城哥啊,为什么?江容……” 她笑得好看,因为想起了今晚还他妈的有剧情,要让白康城抽不出心思和女主角夏游青浪漫共舞。 真是操了他八辈子祖宗了。 “江容还好吗?”顾小文情真意切关心地问。 白康城点头,被她带歪,“他睡着了,睡—会就好,笔记本的事情谢谢你,但是太危险了。” “而且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做这样的事情。”白康城摘下眼镜,捏了捏眉心,海风吹动他额前散落的发,这—瞬间他看上去居然很显小,至少小了好几岁,他不戴眼镜,眉眼的凌厉因为眼睫下垂而收敛,看上去居然也很纯良。 他说,“我带他来,希望他多接触人,我也希望他能够学会去接受得失,毕竟有些事情,不是—味的满足就是对他好。” 白康城说完之后,有些自嘲地笑了下,他怎么能奢望别人听得懂他什么意思。对于江容,白康城是真的希望他得到认可的,否则他不会把他带来这样的地方。 带他进入这个圈子,让所有人都知道,哪怕江容来历不光彩,不姓白,也是白家的—份子。 白康城没自信自己能罩着他—辈子,商场沉浮从来都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江容总要有自己的生活,虽然接受和改变对他来说很难,但江容现在至少能够自己去上学了,这就是很大的进步。 白康城看着顾小文发红的脸,叹了口气,正要把话题转回她身上的礼服,顾小文却说:“我知道,康城哥是为他好。” “确实学会接受失去,对他来说很难,也是必须的经历的—步,”顾小文说着,凑近白康城—些,抬手拍了拍他的心口,“你的苦心,我懂,江容也懂。” 白康城无论怎样,对于江容的好不是假的,顾小文并不了解江容的来历,不了解他们为什么异姓。也不了解那些白康城—辈子都不想回忆的过往,但她不瞎,江容这个异姓的弟弟,在白家的吃穿用度,包括他那—整个足够三间卧室大的娱乐室,都是纵容的产物。 会带江容这样—个,因为环境,甚至是灯光和人声就发病的定时炸\\弹,出席这种场合,不可能有除了让别人接受他在白家地位之外的另—种解释。 因此顾小文难得对白康城真的温言软语,“康城哥你别担心,他会慢慢接受的。” 顾小文的呼吸混着潮湿的海风,吹到白康城的脸上,让他想起那天在车里顾小文发疯的不好回忆,因此他微微紧绷,皱眉躲开些。 “你去把衣服换下来,”白康城转移话题,但还是忍不住说,“今天真的太危险了。” 顾小文半眯着眼,看着船下流动的海水,听到了有脚步声停在两人身后的门后。 她轻笑—声,然后突然对白康城说:“不危险,康城哥,你大概不了解我。” 顾小文露出—种在灯光下缱绻又深情的眼神,为了完成系统交代的剧情毫无下限地注视着白康城说:“我为了喜欢的人,为了喜欢的东西,能豁出命去。” 她故意说得语焉不详,引人误会深重,她当然不可能解释给白康城听,这些话是说给现在躺着睡觉的海上小王子听的,毕竟她在这书中世界的人设,是个苦恋白康城的痴情女配。 她又凑近了白康城,把他逼得退后靠在栏杆上,身后是暗潮汹涌的大海,面前是顾小文劈头盖脸撒过来的情网。 “我和别人不—样,我喜欢不容易改变的东西,”顾小文说,“但是这世上—成不变的东西太少了……” 她双眸醉意朦胧地盯住白康城,笑意带着熏然,还有白康城捕捉不到的狂妄,“我喜欢—个人,我能为了得到他做很多事,” 她轻笑,“跳个海算什么?” 顾小文盯着白康城—字—句地说:“我会的手段可多着呢,康城哥你就等着看。” 白康城手背在身后,抓紧了栏杆,想到她之前还发疯咬人,呼吸微顿,被她这醉醺醺的疯癫样子有点吓到。 这番话任谁听了都像是对着白康城说的,就连无意间路过,站在门口正在偷听的林—楠也以为是对白康城。 但其实从头到尾,她没有提—句准确的谁。 “你……”白康城鲜少有对什么东西束手无策过。 他遇见的追求者千篇—律的示好方式,纵使有那么—两个直白热辣,也没有顾小文这样疯狂的。 白康城怕不可预知的,不能带给他利益的麻烦东西和人,但是他也克制不住男人骨子里爱疯狂刺激,还有喜欢被追捧的天性,尤其是引别人惦记,却只为自己疯狂的美人。 此刻他悄悄地挪得离她远了点,却没有走,看着顾小文被海风吹乱的长发,无奈地说:“你别发疯了,你喝醉了,快去把衣服换下来。” 顾小文提着裙子转了—圈,其实已经看到了门口那个人的皮鞋。 她脑中稍微转了转,故意说:“为什么啊,你—直要我换衣服,可是我很喜欢这件礼服。” 顾小文转得踉跄,故意栽向白康城,“不好看吗?” 白康城想躲,可想到她在海里上岸时候腿都刮破了,又连忙伸手扶住了她,顾小文顺势埋进他怀里。 搂住了他的腰,“康城哥,我好晕啊,送我进去。” 她已经通过鞋子猜出了门口是谁,她故意抱白康城,就是要让那个偷听的识相滚远点。 可惜她错估了花心螺旋凸点的不要脸程度,白康城见她真的“醉”了,便把她送回船舱,没再提礼服的事情,只是让她休息。 然后他唉声叹气地去了派对,海上舞会就要开始了。 他和几个有合作的人,很快投入去聊工作。工作狂不是说说而已,他聊起工作,就没有注意别人的动向,没看到林—楠这个宴会主角,什么时候把他的“僵尸新娘”给单独扔下,去了船舱,敲响了顾小文的门。 门打开之后,顾小文看清了来人。金丝边的眼镜,—身剪裁合体的西装,不得不说,衣冠禽兽这个品种,首先要有—副冒充人类的好皮囊。 顾小文挺意外他会来的。 毕竟有句话叫朋友妻不可欺,她都当着他的面抱白康城了,这林—楠是白康城发小,他居然还想着暗地里下手。 果然没—个好玩意。 顾小文故作惊讶地笑,“林先生,你……有事吗?” 林—楠有点微醺,他本来从来不会这么冲动,或者说迫不及待地私下找女人,尤其是在自己的订婚宴上。 或许是今夜的香槟度数有点大,再或者他把顾小文来者不拒的那种想要急切上位的举动都看在眼里。 他见过很多种女人,比顾小文还要急着表现出上位欲望的,他也不是没有遇见过,这种女人通常很好拿下,钱到位就行。 但是顾小文又有点不同,因为这种事情旁人都是藏着掖着的,只有她居然做得明目张胆,表现得习以为常,好像……好像那些企图不良的示好,都只是她蓄意放纵的结果。 林—楠已经很久没有被女人勾得如此躁动,尤其听了她对白康城说的那番话,纯粹是扯淡。 全程—句指名道姓的都没有,随便理解成谁都行,完全是成了精的老狐狸开口,也就白康城那个没沾过情爱没碰过女人的老处男能被她骗得唉声叹气,还以为人家为他痴狂。 为了防止自己的好哥们让人骗得裤\衩都不剩,林—楠准备试探下这狐狸精的道行。 多少钱能让她动摇? 这不是很有趣么,—匹不认主的野马,谁不想给她套上绳子呢。 林—楠心思稍微转了转,轻笑出声,看着顾小文装傻充愣的样子,懒得多说什么,直接推门。 “砰”的—声,门关上了,林—楠差点被拍脸上,他皱了下眉,下—刻,门又打开了。 顾小文扶着门看着他,眼中带上魅色,面上露出暧昧笑意,再不复之前的装傻。 果然不出他的所料,顾小文是欲拒还迎,宴会上对小虾米都来者不拒,更不可能拒绝他。 他手掌直接落在顾小文的肩头,以为她还会装模作样地玩—玩欲拒还迎。 但是顾小文站在门口—动未动,甚至近距离地抬起手,勾松了林—楠的眼镜。 “你叫什么名字?”林—楠扶住顾小文的腰,“我问的是来顾家之前的名字。” 顾小文几乎缠绵地伸手,慢慢地抚开林—楠额前的碎发,十分专注地和他滑下了眼镜范围,下意识微眯的眼睛对视。 顾小文仔仔细细地把他看清楚,并不回答他的问话,而是出声慢慢说:“你长的还不错。” “嗤,”林—楠笑了声,夸赞道,“你也很……特别。”不是很普通的美,但是很特别。 顾小文—只手臂搁在林—楠的肩膀上,回手像勾住他脖子—样,手掌抚上他的后颈。 她另—只手拨着他的刘海,因为身高的差距,微微踮着脚,不知道什么时候穿上的高跟鞋,尖锐的后跟在地上轻磕着,哒哒作响。 “模样只是表象而已,”她的指尖从林—楠的额头,滑到了他的嘴唇,点了下,“你又不了解我特别在哪里。” “那我们现在来了解下。”林—楠说,“你喜欢白康城?” 顾小文闻言却笑起来,避而不谈白康城,而是风马牛不相及地说:“我很喜欢你给我准备的这件礼服。” “喜欢就送你。”林—楠说。 顾小文点头,看着他,“是送这件礼服,还是礼服代表的意义?” 林—楠—顿,很好笑地问:“……你不会想嫁给我?” “那怕是不行,”他有些苦恼地说,“我的未婚妻目前对我来说,是最有利的商业合作,顾家的生意……和我家里的企业相去甚远啊。” 林—楠说:“除非……你等我……啊!” 顾小文扳着林—楠的脖子,压低—下,看上去像是要吻他,膝盖挤到站立的双膝间,接着猴急似的转身要把他往床上推,结果因为自己“醉酒”,高跟鞋又崴了脚腕,只扳着林—楠转了半圈,两个人就狠狠砸在地上—— “噢!” 顾小文额头狠狠磕上了林—楠的鼻子,在摔倒的途中还正好因为之前的动作,毫无障碍地撞到了他要命的地方。 林—楠后脑、鼻子,外加命根子,全部迎来人生最猛烈的撞击,疼得他瞬间蜷缩起来,几乎失声。 他眩晕得险些昏厥,侧身—双手—时间不知道该捂住自己哪里好,脑袋嗡嗡,鼻血窜出来,简直跟他妈水龙头似的,眼镜也摔飞了。 “呃……” 他疼得又急又怒,但是说不出话,顾小文“啊呀”—声,装着慌张地跪坐在林—楠的身边,手忙脚乱的途中甚至还在他遭受重创的鼻子上狠摁了下,“你没事,林少?!” 顾小文说:“我扶你起来!” 她说:“啊对了,你的眼镜摔掉了,我给你捡起来。” 然后又起身,那么巧合且精准地—脚踩在了林—楠撑着地面要起身的手背上。 尖锐的鞋跟,险些戳穿林—楠的手背。 “啊——” 顾小文连忙慌张喊道:“啊呀林少对不起对不起,我太着急了,没看到,你快擦擦……” 她递给了林—楠—块毛巾,给他擦鼻血,结果林—楠擦了—下,就看到了这不是毛巾是抹布。 他眯着眼,半瞎的也能看到屋子里卫生间的门开着,这他妈的是从那里面拿出来的,干什么的抹布不言而喻。 林—楠佝偻着身子狗—样趴在地板上喘粗气,简直要被满脸无辜的顾小文气笑了。 额角的青筋暴起,他疼得连生气都没劲儿,半晌之后居然轻笑了—声,“你别过来,离我远点。” 他把毛巾扔在了还要朝着他冲过来的顾小文脚下,抬手制止她的靠近。他毫不怀疑,顾小文在“扶他”的时候,说不定又会“不小心”在他的鼻子或者要命那儿来—下。 这他妈不是个狐狸精,是—朵黑心莲! 林—楠这辈子没吃过这么大的哑巴亏,可顾小文急得眼泪都流出来了,看上去像极了做错事情的笨蛋美人,还要冲出门去找人。 “对不起林少实在对不起,是我受不住你的美□□惑,太着急了,”顾小文说,“我去找人救你,这船上有医生!” 救个鬼!林—楠信她个鬼! 别以为他没看见她把自己的衣领都拉下来了! 他这德行被发现在顾小文休息的船舱里面,顾小文还哭哭啼啼地跑出去,衣服凌乱口红弄花,林—楠原地跳海里也洗不干净。 他会变成—个天那么大的笑柄,—辈子背着强\奸未遂的名声。 这事儿传到他父亲耳朵里,能他脊梁骨抽出来。 操他妈的,栽—个土妞儿手里了! 林—楠咬牙忍着痛,想爬起来去阻止顾小文,但是顾小文竟然灵活得像小时候跳马—样,在他后背上—按,就跳过了他,已经把门打开了。 妈的这是会轻功吗! 千钧—发,林—楠连被迫钻了—把人裆\下的屈辱都顾不得,急中生智咬牙切齿地喊,“礼服给你,桌上首饰都给你!别找人!” 顾小文开门的动作—顿,抽泣的肩膀大幅度地抖动起来,片刻后越来越大,最后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笑出了眼泪,关上了房门,转身走到了桌边,把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搁在那里打开录像模式,记录了—切的手机拿了起来,对准了林—楠。 “林少,我说了你不了解我,现在你知道我哪里特别了?不过我没有那么好打发,”顾小文无耻地说, “不用想着抢手机,或者对我动手,我这都是直接上传私人网盘,你今天就算是把我弄死扔海里,我也不会删除。” 她脸上笑意简直让人瘆得慌,林—楠也不可能对女人动粗,只能摸了把脸上的血,扶着桌子站起来,深吸—口气,叉着腿弓着背,再说他没劲儿抢,他疼劲儿还没过。 他想错了,这个女人不是黑心莲,这他妈是食人花,果然够特别。 “你想怎么样?”林—楠问。 顾小文录下来的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东西,又不是什么商业机密,但是足够让林—楠面子里子丢得干干净净,现在这个社会,混的不是就是—张脸么。 哪怕是为了不让他爸知道他在女人手里翻船,林—楠也不能让顾小文把视频放出去。 妈的妈的妈的! 林—楠面皮儿紧绷,心里反复把顾小文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透。 “心里骂我祖宗十八代?”顾小文简直像是听到了—样,笑着说。 顾小文收起手机,脸上的笑意也收敛了起来,认真地对着林—楠说:“顾家祖宗十八代弄出来给你有点费劲,但顾老狗你要想操,我可以给你绝对可行性的建议。” 林—楠—噎,瞪着顾小文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么美的—张脸,说这么混账的话嘣豆—样容易,简直割裂。 好—会他疼也缓过来,鼻血也止住了,这才说:“你到底想要什么?” 顾小文又笑起来,捡起了林—楠的眼镜,递给他,“暂时没想好,林少手眼通天,我可不能轻易许愿,先留着。” “你别想得太美了。”林—楠冷哼道,“你也该知道我也不是软柿子。” “你听说过—句话么?”顾小文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顾小文转身进了卫生间,拧了个干净的毛巾给林—楠,“我不光没穿鞋,我在林少面前,连腿都没有,站不直啊。” 林—楠没接毛巾,顾小文又笑起来,“你怕什么,怕我让你杀人放火?还是让你娶我?” “你小说看多了,你这种款我都吃腻歪了,也不是什么适合过日子的人,”顾小文把毛巾扔给他,“放心把林少,我这只小虾米,还能跟你要—片海啊。” 你有那能耐吗? 顾小文后—句没说,但是眼神几乎是明示了。 林—楠憋屈地把毛巾接过来,边擦边笑,气笑的。 顾小文最后甚至帮他整理了乱了的领子,还拿小刷子把他西装上的血点给刷掉了。 林—楠被顾小文妥妥帖帖送出门的时候,除了鼻子有点红之外,看上去人皮依旧披得毫无瑕疵。 但是他在心里,彻底把这个顾家人人都看不起的土妞,划入了需要谨慎对待的稀少对手范畴,甚至凌驾于大多数的少爷千金之上。 林—楠稍稍回想,就很清晰地理顺,他敲门被拒之门外,到顾小文重新开门,他进屋开始,虽然只是短暂的肢体接触,但顾小文几乎把她能够利用的所有东西全部都利用上了,男女本该有生理力量差距的,尤其是这船是他的地盘。 可她却让他在没有还手之力的情况下—而再地妥协。 这世上,含着金汤匙出身固然从最开始就赢在起跑线,无论是教育还是家族带来的便利,都是有些人—生无法企及的。 可有—种人,就像是草原上看上去又秃又丑的杂花鬣狗,什么动物都敢咬—口,咬的位置令人不齿且憎恨,但会致死。 这样的人,是无论扔在荒野还是沙漠,都是能吃饱甚至满嘴流油的人。 林—楠神色阴沉地回到宴会,顾小文找了个塑料袋子开始装首饰,都是好东西,她现在正好缺钱得紧。 弄好之后,她心情愉悦地吹着口哨,从手包里面摸出了—盒烟,抽出了细细的—根,夹在手里点燃,走出船舱靠着栏杆,轻轻吸了—口,混着海风吐出去。 顾小文还是只抽两口,就碾灭,把烟头扔进了垃圾桶,她通常靠这种方式来平复激动或者纾解苦恼,但很克制不沉迷。 她重新回到小屋之后,开始对着从顾丝丝那里得到的名单,—个个地查看她在派对上加的那些男男女女。 不管他们出于什么目的,顾小文的目的很明确,她要设法打听出那天原身跳下游泳池,有没有人发现,甚至是无意间记录。 顾小文已经找到了那天承办派对的负责人,但是为免打草惊蛇没有贸然去问,她还是先从这些人身上了解,最后再去负责人那里。 大部分名单上的人都有了联系方式,剩下的几个顾小文很快返回宴会,根据顾丝丝的描述也很快定位,准备挨个去要联系方式。 有两个女孩子不在今天的受邀行列,可能是地位不太够,在这个圈子的边缘游离状态。 顾小文准备明天下船之后去接触下。 她看到林—楠收拾过了,又换了副黑框眼镜,回到了派对,红着鼻尖和人谈笑风生,丝毫看不出之前的狼狈,不愧是衣冠禽兽。 林—楠的视线也时不时看向顾小文,见她花蝴蝶—样的到处要人联系方式,嘴角抽搐地想,之前还以为她是想要上位,现在看出来了,她是在他的地盘上狩猎。 最最糟心的就是他现在还不能管。 林—楠坐到白康城身边,看他—直盯着顾小文,好心提醒他,“那个顾家的野狗,你还是离远点,你玩不过她。” 字面意义上的玩不过。 当然这句话林—楠没说,他们这些虽然玩,但是真的在为家族企业鞠躬尽瘁的,谁也不想沾上这种疯子。 “你又不认识她,”白康城还奇怪道,“怎么就惹你烦了?” 要知道林—楠可是连他公司的清洁工都张口闭口美女阿姨,他向来不和任何人交恶,虽然花得很,但骨子里刻着绅士风度。 但他居然叫顾小文野狗。 “她……不是咬过你吗?还不是野狗?”林—楠搂着自己的“僵尸新娘”说,“反正你离她远点。” 白康城喝酒不理他,他还想找机会数落林—楠把苗伊的订婚礼服给顾小文穿的事情,但是那得私下说,不好在这人多的地方下林—楠的面子。 白康城还想管顾小文,看着她满场地和根本不熟的人说话,看到有些人不怀好意的眼神在她身上打量,眉头越皱越深。 顾小文搞定—切,就开始百无聊赖地坐在船头吹风,夜里十—点,舞会刚刚开始,有人来邀请顾小文,都被她以“我不会,也不想学,喝多了,很晕”给拒绝了。 今个儿这船上来的可都是真千金们,不像平时酒会上有外围混进来,真千金不屑搞乱七八糟的雌竞,所以没有傻逼女人上来找茬泼红酒说风凉话扯头花。 顾小文不得不承认,林—楠除了长得好看之外,请人这—块也很明智。 舞会开始,很多男男女女都携着舞伴随意找了或隐秘或空旷的地方随着音乐轻轻晃动,顾小文看着白康城和夏游青也开始跳舞。 夏游青是真的不会,她这个时间点还没学会,纵使打扮得很好看,但就像林—楠说的,并没有游刃有余的那种感觉,—直踩白康城的脚。 这踩脚的情节,在看小说时是很浪漫可爱的,但现实中却并不是,顾小文眼看着白康城被踩了几脚后,脸拉得比生产队的驴脸还长,跳了—曲就放开了夏游青。 夏游青今天穿了—身水绿色的短礼服,满脸臊红地躲远了去喝香槟,眼珠子提溜转,对—切又觉得新奇又不好意思直直盯着的模样,倒是真的挺可爱的。 顾小文手里拿着香槟,单手拄在桌子上,视线穿过人群,和白康城对上了,白康城—仰头喝干了手里的,回视顾小文,眼中带着警告。 这个警告的意味很明显,让她不要心血来潮地去请他跳舞。 顾小文偏偏起身,做—副要过去的样子,白康城连忙转开了视线,又拿了—杯香槟,又朝嘴里灌,满脸的不耐烦。 “别怕了,她吓唬你呢,没过来。”林—楠皱眉看着白康城,和他认识这么多年了,还真没怎么看过他这样的时候。 “你别让她骗了,”林—楠揉了下自己的鼻子,还疼得很,“她可不是个小白兔,不适合你。” 白康城只当林—楠放屁,还记着他给顾小文穿订婚礼服的事情,看了周围没有其他人,只有苗伊,反嘴道:“也不适合你。” 苗伊和林—楠是纯粹的商业联姻,没有结婚意图的那种,只是因为生意和合作,短暂地订婚,然后合作结束就取消婚约。 苗伊是自愿为钱来演戏的,这种事圈子里屡见不鲜,没人会真的把她当林—楠的结婚对象。真的两家联姻要走到最后那种,双方父母不可能不到场,整个商圈的大人物都会到,这场订婚宴也不可能像这样只请了年轻—辈这么儿戏。 既然是生意,白康城对于林—楠就没有道德上的谴责,他无视苗伊,直接对林—楠说:“她救了我弟弟,你别招惹她。” 已经招惹了,还吃了亏,但林—楠吃了亏不能说,说了更丢人,他难得也没杠,同—种无可救药的眼神看了眼白康城,搂着苗伊跟别人说话去了。 而两个人的谈话中心顾小文,却在吓唬完白康城之后,悄悄顺着船舱下了三层,去找她的小可爱了。 跟—个服务人员打听了下,她就找到了江容睡觉的地方。 门没锁。 顾小文悄悄地推门进去,以为会看到熟睡的江容,好趁机偷个吻什么的。 结果浴室里面嗡嗡嗡,是吹风机的动静。 顾小文站在门口苍蝇式搓了搓手,悄悄地溜进去,想要打开明显虚掩的浴室门,好窥探—番好风景,但是怕吓着江容。 心急吃不了这块热豆腐。 于是她就在外面等,这间屋子浴室是磨砂格挡,看不真切,但能看到江容人影在里面晃动。 她的心情慢慢呈直线上升,有的人长得人模人样也烦人得很,但是有些人……就只是在灯光下晃—晃,就让人心情愉悦。 顾小文看得津津有味,嘴角笑意压不住地上扬。 他看到自己肯定也会吓—跳,然后眼睛瞪圆,还会磕磕巴巴地感谢她去给他找笔记本。 浴巾会不会掉? 啧。 作者有话要说:  顾小文:坑人我是专业的。 —— 感谢亲爱的们订阅,这两天的更新会挪到每天凌晨以后,为了个榜单,感谢理解,鞠躬。 推荐下我自己的预收↓ 《道侣丑无颜》by三日成晶 游临湘是仙族游家住马棚的庶女,是游家家主受人算计和下等婢女生出来的丑八怪,生来满面红斑背生肉瘤。 她被亲生父亲当成畜生,硬塞给了家族倾覆,齐家被废的经脉尽断容颜尽毁的齐南笙为妻。 为的自然是羞辱昔日宿敌之子,让她这个丑八怪给齐家生个贱种丑八怪,好让齐家永世受人耻笑。 新婚之夜,两个被灌了药的丑八怪并没有如众人所逼屈服命运滚到一起,而是咬牙吞血,翻了七座山,一个瞎子一个驼子,相互搀扶着跑了。 他们见过彼此最卑鄙丑陋的样子,也搀扶彼此渡过道道难关。 他们帮着对方追求过心上人,也为对方杀过人害过命。 在最后登峰御极成为仙界南北帝尊,受万人敬仰,灼灼仙资无人敢直视之时,才终于想起来彼此还有道侣之约在身这件事。 游临湘:契约解了,我跟人调情总有限制,我还想找个如意郎君呢。 齐南笙:都这么多年了……要不咱俩就凑和凑和? 你是我的肋骨脊梁,手足依靠,亦是我的卑贱丑恶的之时的引路之光,我的爱与欲,只为你生。 文案写于202143,已经截图。 2("给你500万离开我弟弟"); 第14章 不喜欢被挤 ("给你500万离开我弟弟"); 顾小文美滋滋地想着, 听着吹风机关了,心跳无声地加快,难得的紧张。 浴室门慢慢地开了——江容拿着一个皱巴巴的笔记本走出来, 幻想中湿漉漉衣不蔽体的画面并没有出现,他还穿着那一身西装,连领结都好好地戴着, 一丝不露。 啊。 顾小文心里叹息,不过看着江容脚步站定看着自己, 很快对着他扯出一个笑, “吓到你了。” 顾小文视线在他身上扫过。西装有一点点皱, 可见之前睡觉压着了, 但是真的很帅, 不是白康城和林一楠那种成熟性感的帅,是礼盒里面那种精心装扮的小人偶那样的帅。 “你今天……”顾小文抬手指了下他身上的衣服, “很帅。” 让人想要摆弄四肢给换衣服的那种帅。 江容还是看着她, 惊讶的神情消失,手里捏着笔记本微微紧了紧, 对于顾小文的突然出现,他有些无措。 他还没有想好怎么感谢她。 江容虽然在发病的边缘,可是他也看到了笔记本是顾小文给他找回来的。 很危险。 哥哥说很危险, 要找机会感谢她。 江容看着顾小文,他还没准备好感谢的说辞, 他从来不擅长沟通。 因此江容一着急, 开口就是,“你……出去。” 顾小文惊讶地“嗯?”了一声。 江容抓着笔记本,身体轻晃,视线乱飘, “出去。” 他不知道怎么说感谢,只好让她先出去。 换个人肯定要骂狗咬吕洞宾了,不谢谢还撵人,要生气的。 江容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撵她不妥,张了张嘴,没有再说话,可是呼吸明显变得急了,抬手几次三番地展示手里的笔记本,但是感谢的话到嘴边,他就是说不出。 “这个……” “我……” “你……” “不用谢。”顾小文关上房门走近江容,站在江容能够接受,又相对来说亲密的距离,对着江容笑,“我游泳很快的。” “对。”江容很高兴不需要说,顾小文居然都能理解他的意思,他快速地勾了勾嘴唇,然后点头如捣蒜,“对!” 他连着说了两个对,表示赞同,第一个是回应顾小文猜到他要道谢,第二个回应顾小文说自己游泳快。 “你哥哥说你不会游泳。”顾小文说。 “嗯。”他又点头,身体轻晃着,手上的笔记本不断地敲在另一只手的手掌上。 “我可以教你。”顾小文想象了一下江容穿着泳衣的样子。 她笑着说:“游泳很简单的。” 江容看着她,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清澈又深幽,在这光线不算明亮的船舱房间里,显得格外的专注。 “你自己都淹死了。” 江容快速说。 顾小文被噎得一愣,接着笑得见牙不见眼。江容真的太好玩了,明明看到了她淹死,现在也敢跟她正常来往。 “我都淹死了,你也敢跟我来往,不怕我抓你当替身么。”顾小文故意说,“淹死的都是水鬼,把你弄死了,我就能投胎了。” 江容居然又勾了下唇,他的笑容都很短暂,有些时候简直像是错觉,但是顾小文精准捕捉。 “你笑什么?” “你说……”江容转身,把笔记本放在床边,然后空着双手转头,指尖在自己的西装裤上搓了几下。 “你说……” 顾小文等着他说话,江容说了好几次你说,中间隔了有两分钟,也没有说出下一句。 他几次吸气,急得脸都有些红。 顾小文只是看着他笑,耐心无比地等着,然后在江容放弃地说了句“算了”的时候,摇头道:“别这样,勾起了我的好奇。” “你慢慢说,”顾小文索性拉个床边的椅子,坐在江容的面前,“长夜漫漫,我有的是时间,我们是朋友。” 江容静静地注视着顾小文,专注又认真,脸上的潮红渐渐褪去,他显而易见地吁出一口气,然后没有再说之前的话,而是问:“朋友?” “对,”顾小文说,“那天我们不是说好了?” “为,为什么?”江容看着顾小文摘下了遮挡牙印的蛇形手镯,那上面还没好的伤处露出来,很显眼。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很快移开了视线,然后双手绞在一起,俊秀的眉目微微蹙起。 他对着顾小文摇头,“不。” 顾小文不说话,等着他解释这个“不”的意思。 “为什么。”江容乱飘的视线,足足十分钟才重新聚焦到顾小文的手上,“为什么……” 他艰难无比地问出,“要跟我做朋友?” 顾小文搓了搓自己的眉心,顺着江容的视线看了下自己的手腕,然后用另一手盖住了那儿。 “这没关系的,朋友之间,不是互相帮助么。”顾小文说,“你说的不讨厌我啊。” “可我……” 江容嘴唇抿得紧紧的,手指都搅得泛青了,才狠狠呼出一口气,说:“有病。” 顾小文舔了下嘴唇,挑眉淡淡道:“这不是……显而易见?” 江容又回到了那个问题,他伸手抓乱了自己被理发师精心打理定型的头发,问:“为什么。” “因为……”顾小文看着江容,思考了一下。 她总不能说她见色起意?江容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把她撵出去,而且江容大概根本不懂男女怎么搞对象这事儿,他很闭塞,自我封闭,就算发育得好,他也才十九,白纸一张。 往白纸上作画这件事,没人不爱干。 但江容看上去很柔软,其实很锋利,很执拗,他很难接受改变。 不知道怎么道歉就让她出去,必然会因为她突然说出真正目的,拒绝和她接触。 他连个朋友都没有,连白康城都不太亲近,他们家的保姆,那么温柔的汪莲华都不肯理,可见跟他接触是一件多难的事情。 要循序渐进,急不得。 再说顾小文真的也不急,她做什么都有计划。 “因为和你在一起很开心,”顾小文说,“你不是吗?” 她说:“我们很多的想法都一样。” “不喜欢改变,”顾小文说,“喜欢安静,专注,我们相处得很融洽不是吗?” 江容没轻易被她骗过去,即便她说得如此真诚。顾小文无奈地笑笑,江容应该是她遇见过最难骗的人。 “不。”江容摇头。 他连着说了好几个不,顾小文问他,“不愿意啊。” “不,不开心。”江容看着顾小文,指着她的手腕,“我咬你。” “你不……开心。”江容说,“没人会喜欢,喜欢被咬,很疼。” 他自己也不喜欢。 说完这些话,他狠狠松了口气。 他的面色又因为激动红起来,这一次连眼圈都红了。 “你出去。” 他又说。 任谁吃了这么多的闭门羹,也要灰心丧气了,顾小文也有点无奈,她现在对江容的兴致很大,具体为什么这么大,她其实也有些惊讶。 男人见的很多了,睡也睡过很多了,江容这样的确实很招人,但也不至于到能把人给迷到神魂颠倒的地步。 他连沟通都成问题,顾小文骨子里也并没有圣母救赎世人的基因。 这件事她还真的没认真想过,此时此刻认真想了下,顾小文脑中闪过了一个骨瘦嶙峋的,却每天在她下班之后,都会在他家的门口等着她的男孩。 那时候是她最艰难的时候,刚刚混出头,还是个女人,她每一天的酒局,都要到深夜一两点。 而因为几个包子和剩菜,那个住在她隔壁的小骷髅,从每天等他哥哥回家,变成了等完他哥哥,还要等她也回来,才会离开门口。即便是顾小文后来发现之后,根本不再给他吃的,他也依旧会等在那个老旧得裂纹掉漆的大门后面,听到她高跟鞋得声音,就趴在门缝上确认她的回来。 顾小文定定的看着江容,他和那个后来不知所踪的小骷髅其实一丁点也不像,她根本没有看过那孩子长什么样,唯一相同的,是他们都患有自闭症。 顾小文有些荒谬的嗤笑一声,残忍又无情的把自己的心脏刨开,翻找里面的真实原因——她不是把江容当成了谁,当时对于那个瘦的骷髅一样的,比她小了近十岁的小孩儿,也没有什么当狗投喂之外的其他变态想法。 她大概是……想在江容这样的,病态不可逆的人身上,寻找一份得到了就会恒久不变的温暖。 自闭症是一生无法治愈的疾病,而他一旦形成了对一个人的依赖,过程很难,却将不可逆转。 顾小文骂了一句自己变态,但同时她太了解自己,她无法去和一个正常的人建立任何形势的长久关系,她多疑到近病态,一度对整个世界都抱有戒备和敌意,她根本无法给与任何人信任。 除非他患有不可逆的病症,从生理病例心理上就不可能背弃。 顾小文恍然大悟,原来她竟不是见色起意,大概因为死了一遭,孤单的久了,想给自己找个伴儿。 她看着江容笑起来,脑中闪过万千思绪,但也仅仅只是愣怔片刻,剖析完了自己的心理,她再看江容,就更温柔如水。 她声调清缓的开口,“我确实不喜欢被咬,很疼。” 江容点了点头,呼吸很急,眼圈更红了。 他身体不太协调地跑到了门边,把门打开,看着顾小文,“出去。” “但是,”顾小文走到门边,没有出去,而是抬起了手。 “你看,”顾小文把手腕上的伤展示给将江容看,说,“它已经快要好了。” 江容看了一眼,就迅速地撇过头。 顾小文说:“你不是故意的。” “你不是故意,我不怪你,”她说,“而且和这点伤比起来,你带给我的快乐更多。” “你还帮我画了画,不怕我死了又活过来,相信我说的所有话,”顾小文说,“我已经找到了一些证据,这都是因为你那天对我说了你看到的,我才知道怎么去查。” “这都亏了你,我们很合拍。”顾小文说,“那天拼乐高,你也帮我纠正过很多次,没人对我这么耐心过。” 顾小文那天是故意拼错,那段时间里,有耐心的不只是她,江容也在一遍一遍地,极具耐心地纠正她。 他很善良,温暖,帅气,干净,年轻,还绝对专一,顾小文要找伴儿,确实没人比他更合适了。 唯一的缺点就是不好骗,不好搞。 江容抓着门把手,想起顾小文说的这些,他抿紧嘴唇,额角已经开始 出汗了。 他几乎从没有和一个人一次性说过这么多的话,他们在交流。 不是单方面的,顾小文能听懂他说的,语不成句的话。 江容垂头,汗津津地和顾小文对视,顾小文继续说:“你帮我,我也帮你,这就是朋友。” “不需要特别去做什么,”顾小文说,“不需要特别去说谢谢,你不用反复地去苦恼怎么面对我,对我说什么话。” “你不用面对我,”她笑着走进江容一些,“你甚至可以当我不存在。” 江容喉结滚动了一下,半晌下定什么决心一样,深深地吸了气,又吐了出来。 他点头说:“好。” 他把门郑重其事的关上,关上之后,江容真的把顾小文自己扔在门边,自顾自地坐到床边去翻看他的笔记本。 纸张都被他吹干了,但是上面字迹也因此模糊了很多,江容用手捋顺,一页一页。 顾小文又走回来,站在江容不远处,顿了顿又坐在了江容的身边。 江容侧头看了她一眼,挪着屁股离她远了一些,顾小文就又凑近了一些,装着看他手里的日记。 江容又挪,最后挪到了床头柜,膝盖都抵在床头柜上了,没有地方挪了,他才转头,对着顾小文说:“你挤到我了。” 顾小文把嘴撇得像鸭子,夸张道:“可我都没碰到你哎。” “你挤……” 江容豁然站起来,“我不,不喜欢被挤。” 顾小文无辜地抿唇,还是在说:“我都没有碰到你。” 江容:…… “朋友都会有肢体接触的,”顾小文说,“你看到过,牵手啊,挨着肩膀啊,勾肩搭背,甚至是……睡在一起。” “不!” 江容抓着笔记本捏得纸张都皱了,快速说:“我不喜欢。” 顾小文挠了挠眉心,“别紧张,我又没逼你。” “我知道你不喜欢人碰,”她说,“可我不是没碰到你嘛。” 江容捏得笔记本都要散架了,手心里面全都是汗。 他的呼吸乱得宛如跑了八百里的野狗,然后在顾小文的视线中,晃动着身体站了足有五分钟。 然后他又坐回了床头柜的旁边。 和顾小文离了不足一臂的距离,只要一抬胳膊,就能碰到。 顾小文心里胜利的小人儿跳起了辣舞,江容却一直在冒汗。 他能够明显感觉到顾小文的存在,这感觉太鲜明,太奇怪了。 哪怕顾小文没有碰到他,他也觉得她像是在压着他一样。 顾小文看着他把笔记本要捏成废纸,也没有躲开,江容呼吸越来越急,最后身体都开始轻颤起来,忍不住要起身的时候,顾小文豁然站起来。 “这次就到这里,”顾小文说,“我不靠近你了。” 江容狠狠松了口气,嗓子里发出如释重负的哈气声。 顾小文在他喘得差不多的时候,又说:“但是下次我还会靠近你。” “你总要适应的。”顾小文说,“或许有一天,我们一起睡,你也不会难受了。” “不,”江容满脸是汗地疯狂摇头,“我不跟别人睡!” 顾小文眯着眼睛笑出声,江容看了她一会,又强调道:“我不跟别人……一起睡。” “睡有很多种,”顾小文想给他科普下,但是看到他清澈的双眼,又把话憋回去了。 “行,”别激动,“我又没说现在跟你睡。” 江容又开始低头捋顺笔记本,顾小文这次离他不过近,没有引起他的不适,然后跟着他的视线,看向了笔记本上模糊的字体。 这是江容写的手稿,他写的还真不少,顾小文一直以为他只是在家里胡乱写写画画,没想到来参加宴会居然也带着。 那他手稿掉水里确实有理由发疯,毕竟写字的人丢了稿子,很难不疯啊。 顾小文笑着看了几眼,江容本来不喜欢被人看到他写的,但是他想到顾小文说,可以当她不存在。 他们是……朋友。 江容就把捋顺书页挡住字迹的手指,慢慢挪开一些,让顾小文看。 顾小文注意到了这个举动,对着他笑了笑,然后她的笑意,在看到一行字的时候,猛地凝滞。 作者有话要说:  顾小文:我已经没有爱一个人的能力,所以找伴儿只能找脑子有病改不了的。 我妈说,要我给读者小可爱们敲个警钟,别惦记跟着学救赎,你就看看我搞起来有多费劲儿就完了,现实中人生在世,谁也救赎不了谁。 图个乐儿,别当真。 —— 感谢在2021-04-10 12:12:57~2021-04-13 15:09: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李泽言的夫人、甜豆豆豆豆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悠悠我心i 4个;lkpo 2个;星河、槐鸢、赫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华年 60瓶;yyyyyyyyc 35瓶; 29瓶;旌戈几、卿夜晓 20瓶;算命的说你五行缺我 15瓶;乖就给亲亲、桃灼、柔、雪、甜橘子每天都早睡、不想起名字、菠萝小胖子、表妹 10瓶;0227 8瓶;吃螺蛳粉吃的我好撑啊 7瓶;安愫、sssur、kj、阿牛、柿饼好吃、打铁匠的阿瑞塞莎 5瓶;颜真 3瓶;哈哈、tionlynn 2瓶;e、梨栗子、清新女、亮晶晶是个小天才、就好粘人男主这一口、我爱你有种左灯右行的、林繁尔、咸鱼翻身农奴把歌唱、宋琛与顾念安、我家攻玉、今天看什么书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给你500万离开我弟弟"); 第15章 我好不好看 ("给你500万离开我弟弟"); ——川吉市多雨, 今天又是个阴天,他趁着护士们都不在,又偷偷拔了吊针, 打开了窗户。 最后“窗户”两个字都被水迹模糊,底下的字迹也看不清楚,但是顾小文视线紧盯着“川吉市”这三个字, 心中震惊难言。 她猛地看向江容,指尖带着点颤栗地指着“川吉市”这三个字, 问江容, “这是……你写的?” 江容慢慢点头, 顾小文微微吸了一口气, 后又问, “你写的是什么?” 有些像小说,但是很零碎并不连贯, 顾小文看了好几次, 都是乱七八糟的,他好像只是随便写写, 随便写在什么纸张上。 江容顿了片刻,摇了摇头。 “不知道。”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写的算什么,大多数都是梦, 有时候是想写,就写了。 很凌乱, 没人能理解, 他自己也不太理解。 “那这个地名,是你取的?”顾小文看着他迷茫的神色,最开始那震惊的心情已经彻底消失,她不由得笑自己太敏感了。 江容点了点头, 似乎很乐意和顾小文分享他写的,毕竟除了顾小文,也没人要看这些东西。 他把自己取名字的那一页翻开,然后顾小文看到了数不清的带吉的地名,成排的,都被水给模糊了。 她彻底笑出来,“所以川吉市,这个地名,是你从这里一大堆名字里选出来的。” 江容重重点头。 居然问道:“不好……听吗?” 顾小文神色复杂地摇头,“那倒不是。”只是她曾经在川吉市生活了二十多年而已。 不过顾小文已经把这件事完全归结为巧合,毕竟这个名字也没像地名长到十几个字的地区一样,那么稀奇罕见。 像江容本子上写的那样,随便组合就出来了。 “挺好听的,”顾小文坐在江容身边,逗他,“不过川吉市确实多雨,常常下起来就没完。” 顾小文说:“有一片贫民区,地面砖石渗水,雨下多了,表面上看上去干了,你一走……噗呲!” 顾小文笑,“喷一身。” 江容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但是很认真地在看着她,听着她说话。 顾小文对江容什么都敢说,因为他不可能理解,更不可能对任何人说。 “路上的大柳树特别多,人家其他的城市绿化都是些其他的观赏树,但川吉市全是大柳树,一到四月左右,整个街道上全都是柳絮,下雪一样,走哪沾哪,烦得要死!” 顾小文看着江容一脸专注,伸手挠了下自己的鼻尖,“你傻么,听得懂我在说什么么?” 江容眨巴了一下眼,还在看着她,没有说话。 顾小文在他这样清澈又纯真的注视里,觉得自己像个自说自话的疯子。 于是她转移话题道:“上面舞会开始了,我们跳舞!” 江容摇头,渐渐把自己摇成了拨浪鼓。 “我不,不会。”江容合上笔记本,在顾小文试图拉他的时候,把两只手都背到身后,很坚定地说,“我不!” 顾小文要碰到他的手缩回来,歪着头看他,“你没跳过舞,挺好玩的。” 江容不上当,坚定得连说话都顺畅了,“我不想跳!” 他的肢体不协调,他自己也是知道的,跑起来都很吃力,何况他不喜欢被人碰。 顾小文完全能想象出他这么抗拒的原因,在屋子里寻摸了一圈,最后视线定在了江容手上的笔记本上。 “我们肢体不接触,也能跳舞,”顾小文说,“就用那个笔记本,我抓一半,你抓一半。” 她说:“你确定不试试?” 顾小文走到门边,把门打开,外面的音乐就顺着走廊飘了进来。 声音不大,但悠扬好听。 顾小文说:“拿着笔记本过来,我知道二层侧面的夹板没有人,那里音乐声音会大一些。” “江容?” 江容坐在床上摇头,手脚全是汗。 “你不来,我可去抓你了。” 顾小文站在门口看他说:“我不光抓你,我要……嗯,扑到你身上,抱紧你,你甩也甩不开那种。” 江容没想过还能这样,艰难地咽了口口水,被顾小文的形容给吓到了。 他不喜欢被人碰,会很难受,呼吸不畅。 “你来不来?”顾小文作势要朝着他那边跑,甚至把裙子提起来一点,那是即将助跑的动作。 江容吓得要死,向后仰缩着肩膀,快速地眨动眼睛向四外看,像个在野地里碰见野猪追赶,无处可逃的小孩。 “我过去了!” 顾小文故意吓唬他,甚至还模仿牛一样,脚在地板上刨了两下,然后作势弯腰要冲。 江容被她吓得站起来,对上顾小文带着笑意的视线,呼吸急促地把笔记本又赶紧拿起来。 顾小文这才笑着说:“快过来,我们去二层的夹板。” 江容猛咽口水,慢吞吞地朝着顾小文走去,甚至有点想要喊他哥来救他。 几乎没人能勉强他做什么,白康城平时对他恨不能百依百顺,生怕他发病。 江容是第一次被人强迫着去做个他不想做的尝试,他抗拒一切没有尝试过的事情。 但他不敢不去,他怕顾小文真的抱他。 这算是江容的七寸,顾小文在艾尔丢的那天,在阳台上把他骑住按住的那天,是江容的噩梦。 她为什么老是想要碰他,江容有些崩溃地跟着顾小文的身后。 顾小文心情很好,带着江容从船侧面的栏杆处慢慢地走,提着裙子让海风吹起来,裙摆就老是颤在身后江容的脚踝上。 江容走得胆战心惊,走走停停地躲避,顾小文的坏心眼被他发现之后,他居然重重叹了口气,那是无奈。 他鲜少有这么浓重的情绪,通常浓烈的情绪会让他失控。 这一次他不敢失控,他怕顾小文抱他。 交朋友真的好难啊。 江容和顾小文站在二层的甲板上,由衷地心中感叹。 游轮上三层的平台很大,大得突出很多,正好像一把大伞,遮盖住了二层这一块小天地。 音乐悠扬地响起,他们头顶上就是舞会上正在跳舞的众人,顾小文站在江容的对面,和他同时抓住了笔记本的一面,指尖相对,却没碰到。 她把高跟鞋脱了,江容的鞋也被她指挥着脱了,两个人赤着脚,在明亮闪烁的灯光中对视,等着一曲终结,下一曲开始。 顾小文听着这些音乐都很熟悉,但她不太关注这个,所以记不住名字。这个世界其实除了她脑中时常冒出的系统让她产生割裂感,实际上很多地方,都和她曾经生活的川吉市没有很大区别。 顾小文对江容笑了下,说:“你今天这身真的很帅,像个海上小王子。” 江容紧张得恨不得裤\\衩里面都是汗,被夸奖了也只是抿着唇,没有反应,紧绷着身体。 “作为朋友,你也应该夸赞我。”顾小文说,“我今天不美吗?宴会上很多人都加了我的联系方式,说我漂亮呢。” 江容乱扫的视线看向顾小文,胡乱地点头。 “你太敷衍了,这样不行,”顾小文说,“你要说出来,我好不好看?” “好,”江容深吸一口气,听着曲子马上结束了,声音都有些走调地说,“看。” “什么呀,不算,再说一遍。” “好,好看。”江容被逼得满脑袋冒汗。 “快结束了。”江容说,“曲子。” 说好了下一曲开始,他们就开始跳舞。 顾小文不再说什么,再下一曲开始,江容又快速道:“我不会!” 怎么办! 他缩着肩膀,抓着笔记本的指尖都捏得快青了。 顾小文却笑起来,“相信我,你会。” 音乐一换,她立刻朝着江容迈了一大步。 一脚踩在了江容的脚上。 但因为两个人都没有穿鞋,疼是不疼,但肢体的接触,却让江容险些蹦起来。 他急忙后退,顾小文就随着音乐再上前。 踩了十几下,一曲即将终结的时候,他们居然真的踩上了点,顾小文跟着音乐前进,江容从手忙脚乱的后退,也变成有节奏的后退。 海风卷起两个人的头发,江容渐渐瞪大眼睛,也发现自己居然称得上是在跳舞了。 他嗓子里发出愉悦的哼声,嘴角频繁地勾起,顾小文也笑,音调重复第二遍,是快要停止的预兆。 顾小文又问江容,“回答我,我好不好看。” 江容看向顾小文,他眼中带着温暖笑意,揉碎了整船的灯光般的明亮。 这时顾小文朝着他凑近,海风卷起了她半扎的长发和不断飞起的红色宽大裙摆,一起朝着他倾泻而来,像一把火一样,令他连呼吸都微微顿了片刻。 只可惜江容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于是他只是重重点头,夸赞道:“好看的。” 一曲临终,顾小文突然从前进带着江容节奏,变成了后仰。 她“啊”的一声,装着自己要向后摔倒。 江容神色一变,连忙上前去抓她手腕,但顾小文松开了笔记本没让他抓到。 江容下意识的又朝着顾小文捞了一把,正好勾住了她的腰。 曲终。 顾小文借着江容的一点力气撑住下坠的身体,双手抓住了江容肩头。 “end!”她突然得逞地笑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顾小文:我说你会跳,你就会。 —— 这一章是礼拜四的份,明天的更新不在凌晨,在礼拜五晚上九点以后。 我这两天身体不太舒服,但我会尽量多写点。感谢订阅和支持,爱你们。 2("给你500万离开我弟弟"); 第16章 她说话不算话! ("给你500万离开我弟弟"); 江容垂头看着顾小文, 一时间没能给出反应,两个人在曲终的余韵里面对视,彼此眼中都是未散的笑意。 直到有人在他们不远处开口, “你们在……” 江容突然触电般地松手,顾小文“哎!”了一声,结结实实的屁股遭殃, 墩在了甲板上。 顾小文和江容一起循着声音看过去,就见白康城神色奇异地看着两个人。 “你们刚才……在跳舞?”白康城看上去十分的不可思议。 江容神色慌张, 像是做错事被抓住的孩子, 顾小文神色带着点恼怒, 龇牙咧嘴地揉着屁股站起来, “是啊, 我见他闷在屋子里没趣儿,就带着他出来玩。” “康城哥在找江容?”顾小文走到江容的身边, 用手臂很轻地碰了碰江容手臂, 带着安抚的意味。 江容侧头看了顾小文一眼,倒是真的放松下来一些, 白康城看到两个人的互动,神色更诧异。 “是,我找江容, ”白康城说,“在屋子里没有见到他……” “舞会快要结束了, 江容要弹一首钢琴曲, 我来带他过去。”白康城看向江容,“你答应的,现在跟我过去?” 他的态度很温和,江容的情绪稳定下来, 他确实是答应了,要在舞会结束之后,弹一首曲子。 他抬手晃了下手里的笔记本,说:“我先,放回去。” 顾小文直接接过来,“给我,你去弹,我帮你拿着,等你结束了问我要就行了。” 顾小文兴味盎然,“你还会弹钢琴啊,我也要去听一听!” 她说着拽过江容手中的笔记本夹在自己的腋下,然后赤着脚跑去不远的地方,把两个人的鞋子都拿过来。 “先把鞋子穿上。” 顾小文说着自己很快蹬上了鞋子,江容双手搅合在一起,看向白康城,两只脚也叠在一起,眼睛看向他,抿着唇。 白康城对着他笑了笑,“不着急,你慢慢来,头发也有些乱,进屋去梳理下,我先上去等你。” 江容点了点头,白康城又看了顾小文一眼,然后率先去了上层。 江容也穿上鞋子,然后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回到了之前江容睡觉的屋子。 “我帮你整理?”顾小文见江容进去卫生间好一会也没出来,他不是在上厕所,因为卫生间的门是开着的,通过磨砂玻璃,能看出他一直在对着镜子拨弄头发。 顾小文扒在门口对他说:“我比较擅长这个。” 江容看了她一眼,嘴唇动了动,但是没有说话。 顾小文简直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又说了一句,“我不碰你,只碰头发。” 江容这才把自己扒拉的像是鸡窝一样的头发,交给了顾小文。 顾小文果然很规矩,全程哪怕是碰,也只用木梳碰他头皮,甚至还会提前预告要碰哪里。 江容很快放松下来,他甚至在想,交朋友好像也不是很难。 然后就在顾小文弄完了头发,甚至用梳子给他拨好了歪掉的领结之后,在江容完全放松的状态下,突然伸手捏了下他的耳垂。 江容一下子站起来,顾小文迅速跑出老远,抬起手对着江容说:“冷静冷静,我是看到那里有头发!” 江容红着一张脸摸着自己的耳垂,气得不行,她说话不算话! 顾小文表情真挚地说:“好,我是看你耳垂白嫩嫩的很好捏,才捏的。” 她说:“对不起。” 江容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地吐出,看着顾小文,在顾小文还要说点什么要安抚他的时候,他才说:“没关系。” 顾小文笑起来,迅速说:“都弄好了,咱们走,你都会弹什么曲子?我想点播,我没在你的娱乐室看到钢琴哎……” “我会的,不多,”江容边朝着门口走,边伸手又在自己耳边碰了下,那里烫得厉害,他用手掌带风扇了扇,有些气闷道:“你不要再,突然!” 他指了指自己泛红的耳垂,顾小文强忍再捏一下的恶劣欲望,点头,“好好好,我不会再突然捏你,那告诉你之后捏行吗?” “不行!”江容关上门,难得语气居然带上点严厉,“点播也……不行。” 说完他就率先迈步走了,顾小文跟在他身后,嘟嘟囔囔,“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人家朋友有的还亲嘴呢。” 她当然在扯淡,谁家朋友没事也不亲嘴。 江容不是智障,他只是自闭,他无法共情,甚至无法理解很多出现在他身上的情绪。但是他也会学很多东西,会独自去上学,他接受的人不多,但接触的不算少,没交过朋友,但也不是没有人试图和他交流。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再说就算是个真智障,也知道嘴不能乱亲。 江容用理智来分析了一下,得出顾小文这么说的原因,应该是在逗他。 所以他没有回应,只是回头看了她一眼,就继续走了。 “啧。” 顾小文撇嘴,心想他还真难骗。 两个人很快上了三层,三层的甲板上聚集了很多人,宴会接近尾声,林一楠正在像最开始那样,用话筒诙谐地说些话,算作今晚的宴会谢幕词。 看到江容走过来,他对着话筒吹了声口哨,然后很郑重地介绍,“向我们走来的这位小王子,是我最好的哥们最疼的弟弟,白家二少爷。” “好容易说动他给我弹婚宴结束曲,”林一楠玩笑道,“他等会弹的就算是拉锯一样难听,你们也得帮我鼓掌!不然我哥们康城会跟我取消合作合同的。” 众人哄笑,视线聚集到江容身上,其实对于圈子里的人他的来历不是秘密,江容的来历当时在圈子里是个不小的笑话,只是现在没有人提起了,毕竟白康城对他的重视,比什么出身重要多了。 但是众人对于白康城这么重视江容的原因就不大清楚了,说什么的都有,甚至有人说白康城是不行,为了白家的种才会对江容格外看重。 毕竟白家除了这两兄弟都死绝了,要不是白康城不行,他为什么不结婚,为什么不生育,甚至身边这么多年了,连个女的都没有。 关于这些除了白康城的发小林一楠之外,也没人知道,白康城本人听到了什么传闻,也都懒得去解释澄清,对于白康城来说,没有什么比工作更重要,人到了一定高度,是根本不在乎其他人对他的看法的。 江容在众人的视线中慢慢走到钢琴的边上,他并不怯场,嘈杂和人声确实让他难受,灯光也让他不舒服,但他有一套自己反复练习的方法,能够短时间地屏蔽掉这些,让自己沉浸下来。 顾小文本来也担心,站在不远处的栏杆边上,紧紧盯着江容。 江容没看任何人,他坐在钢琴的边上,手放在琴键上,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按响了第一个音。 这一刻海风撩动他的鬓发,他真的像一国最尊贵的小王子,不为外物所动,一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统领属于他的国度。 几个音调出来,场中稍稍静下来,顾小文也很快听出了,他弹奏的是——《梦中的婚礼》。 这曲子现实世界也有,这个顾小文是知道的,因为曾经被人约去听过大师音乐会,她对这首曲子记忆深刻,因为演奏之前,那个大师还讲了这曲子背后的故事。 悲哀却美丽。 顾小文有瞬间的恍惚,她靠在栏杆上,听着音调从江容指尖流出,并没有她当年听得那么流畅,连她这外行都能听出还很生涩。 但她听得入迷,看着江容也看得入迷。 江容开始弹奏,就自动屏蔽了周遭的嘈杂,他睁开了眼睛,在曲子进入高潮的时候,眼睫快速抖动,手指也在琴键上极速跳动,他的视线乱飘,正和站在他不远处的顾小文对上。 顾小文由衷地对他笑起来,江容迅速挪开了视线,很快又转回来,也很快地对她勾了下唇。 “你和他真的相处得很好。”白康城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顾小文的身边,将两个人刚才的互动尽收眼底。 侧头对她说,“他其实对陌生人的接受度很低,对你是个例外。” 顾小文心情很好,看着她的小王子没有挪开视线,和白康城说话的声音都跟着柔和,“是吗,我觉得他还算好相处。” 白康城看了眼顾小文手上被江容咬的伤,又想起她之前跳进海里给他捡笔记本的事情,把手里的香槟一饮而尽。 然后说了他在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很后悔的话。 他说:“江容没有朋友,他能独自去上学,能和人进行基本沟通,但他不肯交朋友。” 白康城说:“我平时没什么时间陪他,他又不喜欢汪阿姨,我爸更是……不在家。” “你要是,”白康城看着顾小文转过头看他,抿了抿唇说,“你要是愿意,也有时间,可以来找他玩。” 顾小文眉梢挑起来,白康城快速找补,“我看你和他玩得挺好的,你们年纪都差不多……” 顾小文被白康城逗笑了,“康城哥,我和你的年纪才是差不多。” 白康城一噎,神色微微一顿,他其实怎么可能不知道,她或许是别有用心,但他真的不知道怎么和江容相处,这么多年做的都很失败。 他无法在江容发病的时候安抚他,只能用镇定药剂阻止他伤害自己。 白康城正要把话收回来。 顾小文却笑得唇红齿白,朝着他凑近一点,用自己的杯子撞了下白康城的空杯,“我当然会找他玩,康城哥愿意我去最好啦,不然总是偷偷跳墙,也很麻烦的。” 顾小文说:“康城哥以后……不要撵我就好。” 白康城表情放松地笑了下,顾小文和他接触得多一点,倒是不烦他了。 他有成功人士大部分都有的骄傲自大,独断专行,但骨子里是个好人。 一曲结束。 江容起身快速起身,朝着顾小文和白康城的方向跑来。 顾小文看着江容肢体不协调地跨过障碍,被逗得直笑,心里却忍不住想。 白康城要是知道她一面明着追他,一面暗地里打江容什么主意,不知道还能不能信守承诺不撵她。 作者有话要说:  顾小文:明追哥哥暗泡弟弟,绝美三角恋不来一发?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 提前更新啦,踊跃留言哦 !留言多多,晚上还有!比心 2("给你500万离开我弟弟"); 第17章 我可没碰你 ("给你500万离开我弟弟"); 船上一夜宴会, 第二天清晨吃过早饭下船,顾小文收获不可谓不大,她最后没有跟顾丝丝一起走, 而是跟白康城的车回去。 顾丝丝本来也想蹭白康城的车,但是顾小文坐在后座上,含笑盯着顾丝丝看了一会儿, 她就“闹肚子”一样捂着自己的肚子,老老实实坐回了自家司机开的车。 谭月也跟着顾丝丝上了车准备去顾家, 她和顾丝丝同仇敌忾, 上车之前还在瞪顾小文。 顾小文坐上车, 拍了拍副驾驶的江容, “来后面坐。” 江容不动, 捏着个小包,里面装的是他昨晚上带上船的一些日用品和被海水模糊的笔记本。 白康城今天没有用司机, 自己开车, 送了江容和顾小文,他还要去公司。 昨晚上没怎么睡好, 他眼下有点青,听到顾小文这么说,侧头看了眼江容, “要坐在副驾驶要系安全带的哦。” 江容不喜欢被挤压束缚,通常不坐前面, 但是顾小文坐在后面, 他不想动。 他怕顾小文又要趁机碰他。 “快点过来,”顾小文说,“回去我帮你找艾尔。” “不找了。”江容不动,抱着自己的小包, “艾尔,找不到了。” 白康城挑眉转头看了眼顾小文,然后说,“那好,把安全带系上。” 江容慢慢吞吞地系安全带,他转头的时候,顾小文看着他的眼下比白康城还青。 昨晚白康城没睡好是因为和江容一起住,江容换地方根本睡不着,环境和床他都认,翻来覆去烙了一夜的人形饼。 顾小文没有再劝江容,看着他把安全带系好了,然后就抱着手臂靠在了后车座上。 车子启动,没多久江容就开始坐立难安,他呼吸越来越重,额头也开始出汗,动静都快比引擎的声音还大了。 没多久车子停在了路边,江容抖着手解开了安全带,开了车门下车,手扶在车门上深呼吸。 白康城和顾小文都平静地看着他,全都是一副早就料到的样子,江容平复了一会儿,说道,“我还是……去后面。” 白康城耸了下肩,顾小文靠着车座闭着眼。 江容一拉开后面的车座,看顾小文闭着眼,稍稍松口气,下什么决心一样坐进来。 顾小文突然睁眼,凑近江容,吓得江容差点开门跑了。 “啊!”他喊了一声,缩成一团。 白康城正想说什么,怕顾小文把他吓得发病,就见江容拿着怀里的小包,朝着顾小文肩膀上砸了两下。 他们有自己的相处模式,白康城安心开车。 车子重新启动,他时不时朝后看,江容之前抗拒和顾小文坐在一起很没道理,因为他和顾小文交流得很好,甚至还会笑。 不过过了一会,白康城从高速上下来,开始朝着别墅区开的时候,分出精力朝后看了一眼,就见江容闭着眼脑袋晃来晃去,明显是快要睡着,顾小文则是点开了手机,正对着她和江容。 “你在干什么?”他纯粹好奇地问。 “他昨晚上没睡觉,”顾小文说,“你看他困的,我得记录下来,好让他看到是他自己躺在我肩膀上的。” 顾小文话音一落,江容摇摇晃晃困的立不直的脑袋,就靠在了她的肩膀上。 顾小文收起了手机,调整了一下坐姿,后视镜对上白康城疑惑的视线。 “为什么要录?”白康城问。 “他不喜欢人碰,但是主动碰人的话,就不会怪别人,”顾小文说,“免得待会下车闹别扭。” 白康城点了下头,微微呼了口气,后视镜里面脑袋靠在一起的两个人,看上去无比和谐和亲密。 但是白康城一丝一毫也没有往奇怪的方向去想,江容根本不能理解很多情绪,更遑论是复杂的感情,他在白康城的眼里,还是七年前最开始把他找回来那时候一样,是个小孩儿。 “你很会跟他相处。”白康城说。 “你说过好几次了。”顾小文笑了下,免得白康城看出什么,岔开话题说,“康城哥,你要是想跟我说话,可以夸夸我看上去气色好,或者今天妆容漂亮什么的。” “你……还穿着这件礼服?”白康城这才注意到,顾小文居然还穿着昨天晚上那件本来不应该是她穿着的订婚礼服,微微皱眉。 “是啊,”顾小文说,“我斥巨资买的礼服毁了,林少心地善良,说这件送给我了。” “离他远点。”白康城说。 顾小文装着天真地问,“为什么?林少人很好啊。” “他跟康城哥不是最好的朋友么?”顾小文说,“而且我还挺喜欢这件礼服的。” 多好啊,钻抠下来能卖好多钱。 白康城微微拧着眉,没再说什么,作为朋友,林一楠确实是很好,但在顾小文的立场来说,林一楠明显是没安好心。 他几乎不对女人认真,和白康城一样心里只有家族企业,女人对他来说是消遣罢了。 尤其是林一楠的父亲严厉得很,未来的媳妇儿林一楠根本做不了主。 白康城要是不认识顾小文就算了,要不是因为她对江容很好,因此也让他对她的印象好起来,他不可能管。 但现在他忍不住说,“反正昨晚上你接触的那些人,要是约你,最好不要私自去赴约。” 白康城觉得自己实在有些交浅言深,但他还是说,“没几个好玩意。” 顾小文从后视镜看他一脸老父亲一样的操心样子,心说谁不是好玩意还不一定。 但好意她总是愿意领的,便乖巧地点头道,“好的,我都听康城哥的。” 一直到白康城把顾小文和江容送回去,他们都没有再说话,下车的时候果然江容发现自己枕着顾小文肩膀,激灵一下弹起来,差点撞着车门。 顾小文点开了视频给他看了,“看到没,你睡着靠着我,我可没碰你。” 江容居然有些不好意思,揉了揉自己的脸,但也不解释道歉,转身就回了白家。 “他不知道怎么道歉,才会这样,”白康城在顾小文身后说。 顾小文转头,“我知道,他昨天要跟我道谢,结果直接赶我走。” 她转移话题,急着回去顾家拿监控,“你昨晚上没睡好,慢点开车康城哥。” 白康城点了点头,钻进车里,顾小文也进了顾家大门。 但是白康城看到了她拎着的一个手包里面装得鼓鼓的,又看到她身上的礼服,没有马上启动车子,而是一个电话把正开会的林一楠给惊到了。 林一楠一接通,就压低声音,“老爷子正开会讲得慷慨激昂,你找我要是低于五千万的生意,都对不起我偷偷跑出来。” “没生意,”白康城说,“我就想说,你别惦记顾小文,小姑娘什么都不懂,玩不过你。” “谁顾小文?”林一楠的声音从电话另一头传来,抬高了一点,“哦,顾家那个野狗?” “不是哥们儿,你什么时候管这事儿了?”林一楠说,“再说了,我没那么口重,我可玩不起她。” “那你是不是送了她衣服和其他的东西?你可向来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白康城说,“你不是那个意思是什么?” 林一楠有点不高兴,但跟白康城是从小光屁股长大,因此叹了口气,莫名其妙地说, “你去问她,问她你就知道为什么了。” 说完之后电话就挂了,白康城皱眉,把手机放起来,然后摘了眼镜捏了捏眉心。 他是真觉得,顾小文心眼儿可能多,但是本质上傻,有点贪好东西,大概就是以前没见过。这都不是大毛病,毕竟能和江容真的相处好,不太可能心术不正。 他准备空出手找林一楠谈一次,不让他招惹顾小文,这当然不是他对顾小文有什么兴趣,以为昨晚上江容跟他说,他和顾小文是朋友。 白康城驱车走了,并不知道顾小文和他想象没见过世面的土妞儿完全不是一回事儿。 回到顾家,顾城不在,汤颜丽恰巧也出门和姐妹出去,顾小文开始挨着个的联系她昨晚上接触到的那些名单上的人,顺带着查看了一下监控,暂时没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倒是有顾城和汤颜丽的客厅y。 嚯。 还挺激烈。 顾小文撇了几眼,就搁下了,但是她也发现了一个疑点。 汤颜丽半夜三更的不睡觉,抹黑在客厅坐着干什么? 她又找出了很多汤颜丽半夜三更游荡的画面,每一次顾城都会下来找她,监控里顾城自己吃了什么东西,喂给汤颜丽,然后隔好久,她才会乖乖地回去。 顾小文是很有耐心的猎手,她把几个监控的位置又稍稍调整了下。 然后接下来的几天,每天都在忙着去赴白康城不让她赴的那种约。 什么人都有,什么人都见,但是无论在什么样的场合,对她抱着什么样主意的公子哥们,无一例外,最后都是吃亏收尾。 顾小文短时间内搜刮出来的“民脂民膏”十分可观,但这点小钱,她也就是拿来用用,根本瞧不上。 终于在她排出长达半个月的名单上,在一个对她有敌意,巴结顾丝丝企图给她好看的小妹妹手上,她终于弄到了顾丝丝派对上那天拍到的一点有意思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顾小文:功夫不负有心人。 —— 踊跃留言哦!评论多多晚上还有更新! 2("给你500万离开我弟弟"); 第18章 造孽啊 ("给你500万离开我弟弟"); 这小姑娘家里是个土大款, 姓李,叫李婷婷,圈子里不太能看得上这种投机的暴发户, 一夜之前挤进这个圈子,看点什么都眼花缭乱地想要记录下来。 和顾小文的记录大多是准备留着坑人的不一样,她纯粹是好奇和想要跟朋友炫耀。 “这视频你发过朋友圈?”顾小文问。 “是……”她被顾小文不知道在哪里找到的那些她和男生出入酒的照片吓到了, 要是告诉她爸爸,她爸爸会打死她的。 因此李婷婷被顾小文吓得说话都磕巴了, “我, 我我, 我这就去删除了!” 这里是个隐秘的咖啡馆, 顾小文点开视频一遍又一遍地翻看, 指尖夹着一根细细的烟,冒着烟, 却没有抽。 “不许删除, ”顾小文说,“留到我让你删除为止。” “好, 好好!”李婷婷点头如捣蒜,顾小文把一口没有抽的烟掐灭,扔在她的咖啡杯里面。 “刺啦”一声, 李婷婷小脸被顾小文拍了拍,她长得还挺好看, 手感也好, 像个小白兔。 顾小文好心道,“跟你一起耍的男生里面,那个脖子上有文身的男生有艾滋病,你要是跟他接触比较多, 去做个检查。” 李婷婷小脸顿时瞪的提溜圆,吓得眼泪唰一下就涌出来了。 顾小文起身不再看李婷婷被吓得瘫软的样子。 她拿到了一个视频,存起来,挑着洗了几张照片,没有急着去撕破脸,而是挑了个日子,先去找了许双。 “许大夫,这就是你那天给狗的那一只镇定剂的去向,”顾小文指着照片说,“不幸这杯饮料,是那天同样生日,却被排挤的我的饮料杯。” “我那天晚上差点淹死,”顾小文说,“这应该算是杀人未遂。” 许双今晚值班,是帮一个比较好的同事替班,顾小文不请自来,上来就给他扔了这么劲爆的炸\弹,他整个人都有些反应不能。 “你……开玩笑。”许双今天又戴了平光镜,看了照片之后,笑容有点僵。 “她是你亲生母亲,”许双说,“这照片也说明不了什么,可能她只是看你被孤立心疼,给你添饮料呢。” 顾小文笑了起来,她穿着一身浅蓝色的裙子,画了淡妆,凸显出她那双下垂眼的无辜和清丽,灯光下皮肤莹白,看上去温柔邻家,无害极了。 “许医生,”顾小文凑近他,把他的眼镜给勾下来,放在桌子上,抓着他椅子的两个扶手,微微前倾,盯着他的眼睛。 “我没有证据,不会无的放矢,”顾小文说,“我连目击证人都有,她是出于什么心理我们先不谈论。许医生你说,要是这件事捅漏了,你把处方药给凶手助纣为虐的事情,够不够取消你心外主任的竞选资格?” 许双表情猛地一变,顾小文离他离得很近,因此将他眼中的惊怒都看在眼里。 这世上所有人,只要存在,只要有社会关系,就都是有软肋,有七寸的。 顾小文最擅长的,就是捏住这些七寸,达到她想达到的目的。 许双是个很好的人,从学生开始,成绩就一直很优异,长的温润如玉,性格也十分的美玉无瑕。 但是这样的性格,源自他家中的教育,他爸爸妈妈全都是医学界比较着名的人物,虽然现在退下来了,但是底蕴在那里,对于许双的期望也在那里。 许双孝顺得很,从来不忤逆长辈,自己也喜欢医学,可以说整个人没有污点。 顾小文了解到了这些,甚至都打算放过他那点“无心之失”了。 她完全相信许双不是个不负责任的人,他在大学没毕业,就在路边救过人,这些年耗在手术台上的青春,无不证实了他的品行。 就连答应做白康城的家庭医生,也不全是为了钱,而是他对于自闭症患者的后天成因和临床表现,发表过相关领域的医学专题。 那支镇定剂,他也绝对想不到顾家那样的人家,会拿去做坏事。 不过很可惜,顾小文现在急需帮助。 她找不到比许双更合适的人选了。 “我不知道,”许双皱眉,下意识地伸手要去拿眼镜,但是想起自己并不近视,就只是碰了下眼镜。 接着皱眉看向顾小文,“你要去报警吗?” 顾小文堪称乖巧地坐回自己椅子里,用着这种人畜无害的打扮,从包里摸出了烟盒,拿出一只夹在手里,却不点燃。 “现在还没这个打算,”顾小文说,“我想请许医生帮我一个忙。” 她说得很温和甚至带着点恳切,和刚才咄咄逼人的样子大相径庭,许双看着她眉头越皱越深,“你想做什么?我不……” “我不会让你干什么违背道德和法纪的事情,”顾小文说,“你别紧张许医生,我一个弱女子能干什么?” “你先看看这个。” 顾小文想达成什么目的,自然也不是只靠捏人七寸,毕竟威逼利诱这四个字,里面重中之重是利诱。 许双家庭条件不可能差,从小堪称锦衣玉食长大,钱是肯定不缺的,顾小文想来想去,也就现在的心外主任位置,能让他稍微动动心了。 毕竟他不想辜负父母对他的期望,和他自己那么多年的努力。 顾小文给他放了一小段,那天晚上她在住院楼的前面录下的关于“刘主任”的受\贿过程。 “这个是你的竞争对手,”顾小文说,“老医生了资质比你高,在心外快要十五年,最近家里儿子要出国留学,他应该是很急用钱。” 顾小文笑着说,“在我心里,这样的医生不如许医生适合当主任。” “许医生,我们互相帮忙,”顾小文说, “然后这个刘主任,交给你处置,我想你一定会让他为自己的言行付出他应该付的代价。” 许双紧紧盯着顾小文,看着她全程云淡风轻却咄咄逼人,不由心惊。 但是她手里抓着自己的把柄,那件事真的漏了,影响不会很大,他科室主任肯定没戏了。 可她后来给他看的视频…… 许双早就知道姓刘的手脚不干净,但是苦于没有证据。 他几乎没有纠结很久,本来他都做好了不能成功的准备,可现在胜利的大门毫无预兆地向他敞开,至于代价……总要先听听。 顾小文耐心十足地摆弄手里的烟,时不时放在鼻子下闻闻。 值班医生屋子里的白炽灯让两个相对而坐的都微微眯眼,许久,许双才在一个夜里睡不着出来上厕所的病患回房之后,出声问顾小文,“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顾小文在许双的注视下慢慢地勾起嘴唇,毫不掩饰得逞的笑意,让许双莫名的牙痒痒。 也让他有些微微兴奋。 她手里确实有他想要的东西,错过了一蹉跎不知道又要多少年,人一辈子,其实没有几个多少年,尤其他现在正是全盛时期。 顾小文把烟塞回去,然后正了正坐姿,点了点桌子上放着的汤颜丽端着饮料去泳池边的照片。 “帮我查查关于她的医疗档案,”顾小文说,“在五院那边,我伸不上手。” “五院?”许双皱眉,五院是精神病医院。 “你怀疑她有精神病?”许双问,接着他又说,“可是我在这市医院,也干涉不到五院。” “你有个叔叔在五院,”顾小文说,“你爸爸妈妈那么多的人脉,差一个档案而已,许医生,别逗我玩。” 许双脸色微沉,“你调查我?” 顾小文无语,“你这么鼎鼎大名,我随便跟谁说句话,都能知道这些。” 许双面色不好,又说, “你就算查出来又怎么样?” 他问,“你到底什么目的?” 顾小文说,“许医生,你也说她是我亲妈我不该怀疑,我只是好奇,我亲妈,失散了这么多年,终于把我找回来了却想弄死我,为什么?” 顾小文低了下头,再抬头眼中蒙上水雾,“如果她真的有精神类的疾病,我至少能劝自己,她只是……” 顾小文眼泪毫无预兆啪嗒地砸在自己的裙子上,湿了一小块,许双愣了下,不太知道怎么哄女人,顿时紧张地捏了下手。 “你……” “她或许只是有病,不是不爱我。”顾小文笑了笑,表情悲切。 许双顿时心软,递给了她一张纸巾。 “我试试,不保证能成功,”他说。 顾小文把那晚在住院楼前面拍到的视频转给他,充满信任地抓着他的手,像那些入院之后,希望许双能够还给他们健康的病人一样,带着哀求,“许大夫,谢谢你,拜托了。” 顾小文哭哭哭啼啼地走了,许双神色复杂地琢磨事儿,后半夜替班的睡觉都没睡着。 而顾小文出了医院大门,就把眼泪擦得干干净净,马上哪有一丝一毫的悲伤,哼着小曲儿打了个车,直奔顾家。 她进入顾家之后,没回自己的房间,而是从后院跳墙去了白家。 现在是夜里一点半,她心情太好了,想去找江容。 她看到江容的娱乐室灯光还亮着,应该还没睡,顾小文从后院过去,江容的房间没有阳台台阶,她犹豫了一下,准备顺着白康城的屋子过去。 他卧室的灯是黑的,他这个工作狂肯定还没回来。 顾小文不是第一次从他卧室穿过去找江容了,抹黑走阳台台阶也轻车熟路。 从台阶上去,拽了下拉门……没有拽开。 这里一般不锁的,怎么锁了? 难道是白康城回来了?不能。 顾小文朝着卧室那边走了走,把脸贴在白康城的卧室玻璃上朝里面看。 结果才贴上去,里面突然传来一声杀猪般的嚎叫。 下一秒阳台和卧室的灯大亮,顾小文被照得无所遁形,她和白康城玻璃内外大眼瞪小眼,白康城的是大眼,吓得。 顾小文的是小眼,被灯光晃得眯起来。 “谁!” 白康城没戴眼镜,气壮山河的又喊了一声。 顾小文原地蹲下,弯腰转头掉屁股朝台阶下跑,但是不料白康城速度太快,冲过来打开了阳台门,还戴上了眼镜。 顾小文正弯着腰跑下了两阶台阶,被白康城精准的拎住了后脖领给逮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顾小文:造孽啊! —— 踊跃留言哦! 2("给你500万离开我弟弟"); 第19章 引人犯罪 ("给你500万离开我弟弟"); 顾小文被扯着后领子, 拎回了阳台上,白康城穿着一身丝质睡衣,眉眼疲倦中带着惊魂未定。 惊魂未定又在看清了顾小文之后, 掺杂上了更加复杂的神色。 “你在这干什么?”白康城看着顾小文,“几点了你没看看?” 顾小文要怂的时候绝对不刚,她缩着脖子, 像一朵无害的小白花,任由白康城向她询问了半天, 才抬起头来幽幽地看着他。 “你干嘛来了?”白康城问, “半夜三更地贴在玻璃上, 你是不是精神方面有问题?” 他按了下自己刚才被吓得乱蹦的心脏, 瞪着顾小文。 顾小文本来没有想说话, 准备将装可怜进行到底。但是白康城问她是不是有精神类的疾病,顾小文顿时想起了汤颜丽, 冷笑一声说, “应该。” 白康城“……什么?” 顾小文抬眼又对着他讨好地笑起来,她肯定不能说着半夜三更的是来找江容, 她又不是第一次干这事儿,随便查下监控就知道。 她就算和江容相处得再好,这个点儿找人, 猪都能看出不对劲儿。 所以她只能往反方向说,反正这里是白康城的卧室, 反正她的人设就是个痴情女配, 她索性说,“康城哥,你别骂我了,再骂就骂傻了……” 顾小文装起来真是把含羞带怯四个字刻到骨子里, 怯怯地看了白康城一眼,说道,“我是太多天没见到你了,想你想出了精神病,睡不着觉想来看看。” 白康城:…… 他被吓得一肚子火,任谁正要睡着,听着有人拽门,结果一起来看着二楼窗外贴着一张脸,披头散发地不被吓死也吓疯了。 要不是他本身这些天累得要死,没什么力气发火,也不会是这个态度,那肯定和在公司开会骂人一样的霸王龙模式了。 顾小文到底为什么这个点儿趴他窗户上,他想不通,但也……没想过是这个理由。 白康城一时无语。 顾小文说完这句话之后,就透过白康城的身后,看到了听到声音,正趴在白康城门口,朝着阳台上看的江容。 顾小文:…… 阳台的门开着,白康城的卧室门正好和阳台形成过堂风,他们说什么话屋子里都能听见的。 宝贝儿你可别误会啊! 操蛋就操蛋在她不能马上解释,顾小文是真的欲哭无泪。 白康城看着她的发旋和越来越低的脖子,想到上一次她差不多也是这个时间,在阳台上救了江容被他误会,然后面红耳赤地诅咒发誓自己再也不来了。 白康城看着顾小文又涨红的双颊和耳朵,不知道她是因为看到江容走了,心里急着要去哄小宝贝。 竟然还觉得她这样有点……可爱。 白康城喜欢小白兔一样羞涩无害懂事又温柔的女孩,顾小文此时此刻,算是正巧戳到了他的点上。 于是他语气放软一些,居然解释道,“我这几天出国了,昨天下午才回来。” 顾小文:“……啊。”你也回来得忒不是时候了! 白康城和顾小文两个人相顾无言,白康城说,“回去睡觉,我也要休息了,以后你不能这个时间过来,太吓人了。” 顾小文乖乖点头,江容已经回屋了,她看到江容卧室的灯关了,她的小可爱睡觉了。 “那我走了,对不起康城哥!”我下次你不在的时候再来! 她说着噔噔朝着台阶下跑,被鬼撵一样快,白康城看着她灵活无比的双手撑着挺高的院墙,飞速地消失在夜色里,忍不住露出了点笑意。 但是随后又进屋,锁死了阳台门之后,特意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还觉得有阴影,最后索性调低了空调的温度,抓着被子把脑袋蒙上睡了。 顾小文夜会情郎铩羽而归,第二天早上再接再厉,大清早地就去白家找江容跑步。 几天天色有点阴沉沉的,空气中水汽很重,顾小文睡得太少起得太早,真个人蔫蔫的,这都六点了白康城作为一个工作狂居然还不上班! 顾小文在白家的客厅碰见他,笑得有些僵硬,恨不得亲自打包把他扔出门,免得妨碍她和江容贴贴。 白康城正吃早餐,手边放着一份资料,反倒是一向早起的江容还没起。 顾小文一进门,白康城还挺惊讶的,他就是再不想误会,顾小文昨晚上趴他的窗户,今天早上又起大早来白家,怎么看怎么像是堵他。 白康城还真没遇见积极到这种程度的追求者,他一时间也有些无所适从,偏偏他还不讨厌顾小文,也愿意让江容和她多接触,近些日子江容就开朗多了。 汪阿姨说,江容昨天甚至还跟她主动说要吃蛋羹。 因此白康城看了看顾小文,开口没有再煞风景地问你怎么来了,而是问,“你吃了吗?一块儿吃?” 顾小文摇头如拨浪鼓,“你吃你吃,你快点吃康城哥,我知道你忙,我是来找江容一起去跑步的。” 吃完快点滚蛋啊! 白康城看着顾小文左顾右盼,又欲盖弥彰地说这些,好笑的抿了抿唇。 “江容还没起来,”白康城说,“他很少赖床的,我让汪阿姨去看看。” “我去!”顾小文顿了下,琢磨着再怎么江容也是个男的,直接说进去不合适,笑笑找补道,“我和他约好了去跑步,我不进去,就在门口叫。” “嗯,可以啊,”白康城点头,顾小文就快速跑向二楼,白康城把资料给合上,迅速把剩下的几口东西吃了。 他虽然不反感顾小文,但是也没有打算和谁交往,这两天她朝上凑的又太积极了,他得躲躲。 顾家现在明显被城北的地产给托住了,无底洞似的朝里面填钱,顾城怂恿顾小文这么勤快地来他们家,打的是什么主意白康城不傻。 这个节骨眼上,不撤掉城北的项目到最后必然竹篮打水,企图用联姻来化解资金链断层,也就只有孙家那种和顾家一样岌岌可危摇摇欲坠的企业,才会想着在倾倒之前,借着彼此的肩膀多撑一时片刻。 不过孙家的婚约是跟顾家二小姐顾丝丝的,之前那小姑娘和顾小文一起朝着他跟前儿凑来着,这段时间倒是消停了,就只剩顾小文一个人锲而不舍。 白康城叹口气上了车,司机迅速启动了车子,别说他对顾小文还没有那个意思,即便是有,他是个生意人,是不会为了个女人做冤大头,朝着显而易见的火坑里面跳的。 顾小文自然不知道白康城脑补误会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她就算知道也不在乎,她根本没像说的那样在外面叫,而是毫不犹豫地拧开了江容的卧室门。 “江容?”她打开门,屋子里黑漆漆的,江容的卧室门没有关,他还在安静地睡着。 顾小文走到江容卧室,把遮阳帘给打开,阳光骤然照射进来,顾小文说,“江容,起来了,不是说好了今天一起去跑步,快点起来,是你喜欢的阴天,趁着没下雨咱们可以去后山那的小公园儿。” 屋子里光线亮起来,江容微微皱眉,顾小文的声音把他从梦境里面狠狠拉出来,他几乎是瞬间坐起来,气喘吁吁的眼中满是不知状况的迷茫,他看着站在床边的顾小文,恍惚间还以为在梦中没有醒来。 “江容你怎么出这么多汗,做噩梦了?” 顾小文穿着一身宽松的运动装,扎着俏皮的马尾,她朝着江容走过来。江容晃了晃头,在她凑近之后彻底清醒过来,然后躲避她朝着自己额头碰过来的手。 “应该不是高烧,高烧不流汗,”顾小文说,“你这年纪也不至于盗汗,你做什么噩梦了吓成这样。” 江容慢慢摇头,呆呆地看了顾小文半晌,在顾小文的催促中,掀开被子直接下地。 他在外面,是个连衣裳的扣子都必须扣到嗓子眼的,顾小文猜测衣服的包裹大概让他有安全感。 但是在家里,这个安全感本身就很浓重的环境中,江容也接受顾小文闯入他私人的领地,因此他根本不注重自身的隐私,也没有这个意识。 一大早少年人端着枪实在是正常不过,顾小文不是第一次看到,但还是心里操了一声。 江容上衣和白康城一样的丝质,睡一晚扣子蹭开了好几颗,起身后松垮的半挂在肩膀上,他半长的头发乱糟糟的盖着睡意未散的眼睛,慢吞吞地边走边拍着自己的脸,端着枪走过顾小文的身边。 江容长的本身就容易让人有不太好的联想,这种毫无防备的样子,简直就是勾引人犯罪,天知道多大的意志力,让顾小文没有飞扑把他摁回床上揉一揉。 “你快点,外面看样子要下雨。”顾小文催促江容,他好半晌才应了一声。 但是站在马桶面前皱着眉,干等着枪杆子自我软化。 足足快四十分钟,他才一身水汽地出来,穿着浴袍走到换衣间去换衣服了。 顾小文坐在沙发上挠沙发皮子,留下一道道白白的指甲印,哎哟不能动色心,这一大早的东西也没吃低血压,昨晚上还没睡好,她要是琢磨得太过火了一激动昏过去可怎么好。 顾小文想着想着,汪阿姨来叫两个人吃早饭。 顾小文出声应道,“哎,就来!”语气自然得像是在自己家。 江容换上了浅黄色的运动衣出来,眼神彻底清醒过来了,但是头发没有擦,还滴着水。 顾小文转头看了一眼,浅黄色是很扎眼的颜色,一般人穿上容易喧宾夺主。 但是江容长得干净,这种颜色在他身上不突兀,反倒衬他像个成了精的可口水果。 顾小文看了眼他还在滴水的头发,不由地感叹。 这年轻的小男孩,真是鲜嫩多汁啊。 作者有话要说:  顾小文:呲溜。 —— 踊跃留言哦!留言多多晚上还有! 2("给你500万离开我弟弟"); 第20章 却见他在笑 ("给你500万离开我弟弟"); “头发还湿着, ”顾小文见江容就要朝外走了,从沙发上站起来说,“吹一下, 外面有风,会感冒的。” 江容抬手看了眼手上的表,“时间到了。” “不差这两分钟,”顾小文说, “你要是不爱吹, 我帮你啊,不碰你头皮,只碰头发。” “时间, 到了。”江容神情执拗地站在门口, 重复道,“吃饭的……时间到了。” “时间……到了!” “好,吃饭。”顾小文无奈抬手做了投降的姿势, “我们去吃早饭。” 江容点头,率先打开门出去。 顾小文耸了下肩跟在他后面, 汪莲华已经把所有的吃得都摆好了, 江容在桌边坐下,开始喝蛋羹, 顾小文坐在他的对面, 吃三明治。 吃饭的时候两个人都不说话, 很快吃完, 江容一直看着时间, 在早上七点四十,两个人准时出门。 天边的云黑漆漆的压下来,明显是大雨前兆, 迎面的风也是很凉,夹杂着土腥味。 顾小文看了眼江容还没干的头发,怕他被吹着或者淋到生病,建议道,“今天要下雨了,不然我们回去玩乐高?” 江容侧头看了顾小文一眼,手脚不太协调的慢慢跑着,“你说,去后山的小公园。” 顾小文:“我们可以等晴天的时候再去,你头发还湿着,风很凉,要下雨了。” 顾小文说了这一句,突然有不小的雨点砸在她的脑门上,她见江容也缩了下脖子,明显被雨点打到,又说,“你看,下雨了,我们快回去,不然要被浇湿了。” 江容却没听到一样,还在继续向前跑,顾小文只得又追上,继续劝他,“下雨了,我们……” “不!” 江容突然有些激动地站住,双手抬起来作势去敲打头,“不!” “不!” “不回去!” “计划,”他用力地点着自己的手表,“计划好了!” 他瞪着顾小文,“我们说好了!” “去小公园!” 每一个字都很用力地低吼,顾小文看他抱住自己的脑袋开始敲,毛驴拉磨一样围着她转圈儿,即将失控。 抬头看了眼即将大雨倾盆的天,顾小文第二次无奈又好笑地叹口气说道,“你也太不知变通了。” “不过我们确实说好了。”顾小文说,“走,好多年没有干出这种傻\\逼事儿了,体验一下也不错。” “别转了!”顾小文拍了下江容的肩膀,闷雷阵阵从天边传来,“跑,小公园有个能躲雨的凉亭!” 江容本来濒临崩溃,他不能接受计划好的事情被打乱,见顾小文又重新开始跑了,也很快冷静下来,跟在她身后跑起来。 空气中的水汽越来越重,风也大了起来,乌云堆叠天色暗得像是要黑天了,闷雷滚滚,有闪电划过天际。 顾小文看了眼道路两边儿的大树,自言自语地说,“我今天要是被雷劈死,肯定是老天爷惩罚我色胆包天,这天气也敢跟你出来嘚瑟。” 江容跑得很专心,没听顾小文说什么,顾小文居然笑起来,撵上他,也不管他能不能听懂,能不能理解,就说,“你知道吗,我这样的人打雷的时候,出门等同于用命挑战天儿爷,可见我对你是真爱啊。” 顾小文话音刚落,“咔”的一声巨响,雷好像就劈在两个人的头顶一样,顾小文顿时吓得一缩脖子,朝着江容的身边凑了下。 雷声一直都很远,这冷不丁的一下江容也吓了一跳,他下意识朝着顾小文身边凑,两个人手臂脑袋都撞在一起,活像一对儿在天道面前无所遁形的妖孽。 “快跑!”顾小文隔着衣服抓住了江容的手腕,“老天爷来劈我了!” 江容被顾小文扯着突然加速,大雨宛如天漏一般,哗地劈头盖脸地砸下来。 江容气喘吁吁地跟着顾小文跑了一段儿,然后在满脑袋淌水身上湿了大半的时候笑起来。 雨太大了,把顾小文的色心都浇灭了,她连眼睛都睁不太开,更没有工夫回头去看江容,只想赶紧到小公园的小亭子里面,好歹那里有个顶,不至于像现在一样,和江容成为一对展翅狂奔的落汤鸡。 再说有顶的地方,顾小文有安全感,她是真得有点怕自己被雷劈死让天收了。 不过再怎么狂奔,江容也因为肢体的不协调很拖后腿,顾小文又不可能扔下他自己跑,雨下得越来越大,顾小文连裤衩都湿透之后,就不再找急忙慌地跑了。 雷声也随着骤雨隆隆走远,连风都停了,直上直下的雨点砸得脑壳疼。 顾小文抹了一把脸,侧头看向江容,却见他在笑。 不是前几次勾勾嘴唇那样一闪而逝的笑,而是嘴角一直维持着弧度,对于他这样情绪理解障碍和情绪匮乏的人来说,足可见这笑容有多么真心实意。 脑袋浇的像牛犊子舔过似的,但是他长得是真好,这种贴头皮的发型都能撑住,在雨幕笑起来格外的……显得脑子不好。 顾小文也笑起来,她感叹脑子不好怕是会传染,但是她有点控制不住,除了远山和街道,这条路上,只有静静接受天地洗礼的他们,耳边都是唰啦啦的雨落,顾小文居然体会到许久未有的畅快和放纵。 顾小文不跑了,也跑不动了,大雨把两个人的体温都迅速地降低,顾小文有些冷,走路衣服贴在身上激起一阵阵鸡皮疙瘩,唯一的热源是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和江容交握的手。 他们在暴雨里拉手漫步,顾小文从来不是个浪漫的人,但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可真是浪漫至死。 “这比你家淋浴喷头水流还大,早知道就带块香皂了!”顾小文冲着江容喊,抓着他的手掌用力,让他也察觉到他们在牵手。 江容一直笑,仰头大睁着眼睛朝着天上看,雨水砸进眼里,他眼睫就微微地颤动,但还是执着地睁着眼。 “渴不渴!”顾小文说,“喝一点,张开嘴!” 江容没有挣开和顾小文牵着的手,他向来不喜欢和别人亲近和碰触,因为陌生的气味和体温,会让他紧张。 但是此刻不一样,这里平时就没有什么人,生活在别墅区的人,谁家不是有一整层的健身室,没人喜欢朝着山上跑。小公园也是年久失修,很多健身器材都上锈了,又没有自家园景那样好的风景。 所以这一条不知道通向哪里的路上,成了一个独立的小天地,在这样大雨倾盆的时刻,只有他们而已。 无人让江容放松,又因为顾小文被大雨淋湿的手掌和他的一样冰凉,抓着也不觉得抗拒,他们身上都是湿漉漉的水和山间的青草泥土气味,一模一样,不分彼此。 顾小文察觉到江容的放松和惬意,她索性就完全不急了,反正已经下了“汤锅”了,湿透了没什么可挣扎的。 她看着江容被她怂恿的张嘴接雨喝得来劲儿,自己也张开嘴去接。 雨点砸在喉咙上很痒,顾小文咯咯笑起来,感觉自己的脑子大概也进水了。 两个人慢吞吞地走,好一阵子才到小公园,雨稍稍小了一些,顾小文拉着江容朝着小亭子走。 到这时候已经不是躲雨了,就是想要去。 江容任由她拉着,很放松,像个断了翅膀腿脚也不太利索的伤鸟,他根本不必在顾小文面前刻意去注意自己的走路姿势,因为从一开始,顾小文就从来没有用其他人看他那种眼神看过他走路。 就算有时候会笑,但江容知道那不是嘲笑。 他们是朋友。 顾小文扯着他,进小亭子准备休息下,把外套脱了拧一拧,再好歹擦擦头发。 结果两个人才迈步进去,就听到一声压低的呜呜声。 这声音是某种动物在感受到威胁即将发起攻击的声音! 顾小文十分敏锐,甚至没看清是什么,就一把甩开江容的手,回手照着他胸口推了一把,把他给推出了小亭子。 然后自己原地一跳,躲过了凳子下面窜出来的浑身血糊糊的东西凶猛的尖牙。 顾小文单脚站在小亭子的凳子上还没站稳,就一脚踹在了那玩意的脑袋上。 “嗷呜呜……”一声。 顾小文这次看清了,是一条狗。 浑身是血的狗。 被她踹了之后,那狗呜呜地叫唤着重新钻到了凳子底下的缝隙里面,地上湿漉漉的托着血痕,是被它断掉的狗腿拖出来的。 顾小文皱起眉,被她踹了一脚那狗怕了她,挤进狭窄的缝隙无法转身,也无法藏住全部身体,露在外面的尾巴都在颤,一时半会儿得不敢出来了。 顾小文转头看向亭子外,江容之前被她推得太急,不慎摔在地上了,现在还双手拄着地面坐在地上,他在看那条狗。 顾小文跳下来走到江容的身边,朝着他伸出手,“快起来,等会它又发疯出来咬人了。” 江容愣愣的,看上去像是被吓傻了,雨来得快去得快,转眼工夫彻底变成了毛雨,乌云开始逐渐地稀薄,天色越来越亮。 顾小文叫了江容好几声,江容才回过神,把视线从那条狗的身上挪到顾小文的身上,又落在她的手上,最后抬起手,慢慢地把手放在了顾小文手上。 顾小文不敢呼吸,怕雨一停江容那点放纵又缩回去,但是江容把手在她的掌心落实了,顾小文总算吁出了那口气。 江容借助顾小文的力气起身。 “走,这狗在这里,我们不能在这儿待着,免得被它给咬了,”顾小文说,“我先送你回家换衣服洗澡,你得让汪阿姨给你熬姜汤喝,淋雨之后得驱寒。” 江容却不走,被顾小文拉着也不走,顾小文看着他还在朝着那凳子底下看。 “它……耳朵,”江容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嘴唇动了半晌也没有说出来,憋得脸通红。 “耳朵被剪掉了,”顾小文说。 作者有话要说:  顾小文:我敢在打雷的时候跟你出来,我才是真的爱你。 —— 踊跃留言哦! 2("给你500万离开我弟弟"); 第21章 你说能就能 ("给你500万离开我弟弟"); 江容猛点头, 松开了顾小文的手,改为抓住了她的手臂。 看着她。 顾小文:“……” “我先送你回家?”她商量着,“你不怕它咬你么。” 江容还是看着她。 那双黑白分明格外清亮的眼睛, 不知道是不是被雨水洗过,简直像一片波光粼粼的湖,晃动得人心烦意乱。 顾小文摸了把脸,“我知道它被虐待了, 状况很差, 但是我得先把你送回去,再找点专业的东西来抓,我会处理的, 你放心。” “走?”她拉江容。 江容还是不动。 “祖宗, ”顾小文微微抬头看着他,半晌叹口气,“你真是我活祖宗。” 她把自己的运动衣外套脱下来拧了拧水。 然后又把小背心给脱下来了, 缓慢散去的乌云中乍泄的天光,照在她的运动内衣和后背大片裸\\露的莹白皮肉上。 “我抓他, 你躲远点, ”顾小文说,“你不能在这里看着, 要是我让你被狗咬了, 你哥哥以后不会再让我找你, 或者带你出来了。” “江容?”顾小文把小背心在左手手腕上缠好。 抓着运动外衣说, “江宝贝?你躲远点, 去那边那棵树下站着。” “容容,”顾小文说,“你要是不听话, 我可不管了。” “你想养?我问过,你哥根本不让你养狗,不然我早就送你了。” 顾小文说,“你不能养,这狗我要送宠物医院。” 江容执拗起来,能把人搞疯,他瞪着眼睛看着顾小文,油盐不进的,也不会说一句软话,更不会求人哄人。 但他不断闪烁的眼睫,暴露了他焦灼又无助的内心。 “它……”江容好一会才问出声,“还能活,吗?” 顾小文想到刚才看到的狗的样子,顿了顿,说,“看上去没有致命伤,但是有没有内伤不知道,要送宠物医院才能知道能不能活。” 江容还想说什么,可是半天都没说出来。 最后松开了顾小文的手臂,默默地走到了顾小文说的那棵树下,等在那里。 顾小文微微吸了口气,转头进了小亭子。 他妈的,那么大一条狗,被虐待了正在应激,凑近都咬人,等她回去找人找家伙都不行,就逼着她硬抓。 她的小宝贝儿还真会折磨人。 顾小文手里提着自己的运动上衣,慢慢走进小亭子,并没有急着去抓狗,而是蹲下来观察。 这小亭子的椅子,是那种木制连片的,围绕着整个亭子呈现一个圆弧,中间站人,四圈都能坐。 那狗就在这椅子下面转角的地方,上半身都钻进了缝隙,就留个血糊糊的屁股一条扭曲的短腿,还有不断发抖也不知道是冷是疼还是害怕的尾巴在外面。 这还真的不好抓,无从下手,这狗瘦得刀鱼似的,可见这种折磨不是一两天,对人类这个品种肯定是伤透了心加上戒备满格。 她但凡是敢伸手,必然要被咬,顾小文从来不是个逞能的,她一般遇见干不过对手,或者是处于下风的状态,都会悄悄记在小本子上,然后谋定后动。 从来不会无缘无故地往上莽,对于危险的事情充满激情,却不会拿自己去冒险,但是此时此刻,她转头看了眼。 江容瞪着两只眼,乖巧地站在她说的那棵树下,虽然一句话也表达不出来,但是他整个人,从头发丝到脚后跟,都写着期待。 期待她把狗给抓住。 妈的。 顾小文只能豁出去了,毕竟人类有一个通病,那就是爱在喜欢的对象面前显摆自己多能耐。 况且她真怕不答应,江容又要犯病,或者自己抓狗再被咬了。 顾小文脚步又轻又缓的凑近,但没有什么用,那狗的脑袋钻在缝隙,但是能看到也能感觉到有人凑近。 “呜呜……”的警告声伴着一阵清风,吹得顾小文湿漉的上身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她一见悄默声地靠近行不通,索性抖开了衣服,然后三步并作两步骤然发起了攻击—— 抓住狗的尾巴把它使劲朝外一扯! “嗷——”的一声,那只狗如她所料转头就咬,也如她观察的,是从比较宽敞的左面回头。 顾小文就没躲,她把缠着背心的左手手腕直接向前塞在它嘴里,然后扯着衣服把它脑袋一蒙,接着隔着衣服掰开狗嘴挣开手腕,抱着被衣服蒙住的狗脑袋直接趴在了它身上。 “嗷嗷汪汪汪!” 顾小文这辈子加上上辈子没这么狼狈过,滚地驴一样地抱着狗头在地上按表走那样转圈。 这条狗的体形躺平都快赶上顾小文上半身那么长,一人一狗在地上较劲,顾小文半点不敢松手,一手搂着狗脖子,一手隔着衣服抓住了狗嘴,免得它再咬人。 江容迅速跑了过来,要上前帮忙。 顾小文连忙喊道,“走远点!” 然后继续尽全力地压着狗,甚至连腿都盘上去了。 匆匆两眼,看不出这条狗的品种,但是它体型实在不小,要是不受这么严重的伤,顾小文也没有指望能治得住它。毕竟它是个畜生,长着尖牙,而顾小文只是个体型不算娇小,但也实在不强壮,顶多算身材高挑的女孩子。 不过这狗遭受了非人虐待,又瘦成这德行,还断了一条腿,顾小文和它的劲儿一时间不相上下。 勉强压住它消停了一时片刻,大概是对于死亡的恐惧和对人类的绝望致使它又剧烈地挣扎起来。 顾小文一口气没等喘匀乎,差点脱手,连忙勒住它的脖子,甚至伸手掐住了它断了后腿。 “嗷嗷嗷——” 狗一直凄厉疯狂地叫。 顾小文一身被雨淋湿还躺在地上,活活累出了一身的汗。 一人一狗僵持着。 小说里那些天生带亲近动物体质,贴着马耳朵说话就能让马听话的技能,她是一样没有。 穿个书系统大部分时间是死的,连剧情也是要她的时候,才会说一点,顾小文别说金手指,她连个指甲盖都没有现成的。 抓狗还是抓顾家的妖魔鬼怪们,都要靠自己! “操!” 她忍不住爆了粗。 被虐待后的狗,不可能在人接近的时候,感觉到狗屁的善意,那都是故事。 她必须先制服它,让它失去行动能力,再想办法救它。 顾小文狠了狠心,反正抓狗的来了也不是麻醉就是电击,哪个都对狗不好,她勒住狗脖子用了点劲儿,它逐渐绵软下来,窒息所至。 心里数着数,贴着狗脑袋听着,也顾不得狗身上散发出的腥臭了。 这个办法好用,很快它就四肢脱力。 这一点倒是和人一样,只要开始窒息,所有的肢体供给都会自动被切断去供应大脑。 狗昏过去了。 顾小文连忙爬起来把自己的衣服死死地系在狗头上,然后对江容说,“外衣脱下来,把他狗腿也绑住。” 江容脱的很快,扬手就都扯下来了,连里面小背心都没有留,光着在晨曦里面分外扎眼的上身,把衣服一股脑都给了顾小文。 顾小文抬起头来看着他,忍不住笑了,她的裤子蹭的都是血,看起来很吓人。 她指着江容的背心,“你把这个穿上。” 顾小文给他抓狗,他现在听话的要死,乖乖地拿过背心迅速穿上。 然后打了个激灵,抱住了自己的手臂,冷。 顾小文不知道狗什么时候醒,手上不敢耽搁,迅速把狗整个打包起来,避开了它的断腿,把其他的都捆住。 然后起身把自己手腕上缠着的背心解下来,看了眼左手手腕,没有侥幸,背心被咬透了,她手腕上两个尖牙牙印,出血量不多,但是扎针是难以避免的了。 她把小背心穿上,还有心情逗江容,“你看,你和狗咬的。” 她把自己两手手腕都展示给江容看,江容垂眸看了眼,然后抓住自己的手,身体轻晃地开始看向别处。 在羞愧,但是不知道怎么办。 顾小文笑了笑,指着狗说,“虽然它很瘦,但是我自己整不回去,咱们最好是回家再开车来。” 江容不说话抿着唇。 那就是不同意。 顾小文只好说,“那我们俩一起抱着,我抱脑袋你抱屁股,动作快点,在它醒来之前。” 江容这次点头,顾小文伸手弹了下他的脑门,“你就是个事儿精。” 江容居然没躲,老老实实地让顾小文弹了下,隔了一会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微微凑近看着顾小文。 那意思很明显——你可以再弹一下。 顾小文轻笑,“赶紧,一会狗醒了。” 雨后的太阳很暖和,但是架不住冷风一吹一哆嗦,顾小文和江容顶着大雨上山,又披着阳光下山。 只不过上去的时候好歹像个人样,但是下来的时候,一个比一个狼狈。 身上蹭得脏兮兮的全都是血,顾小文抱着狗头,谨防它随时醒过来,还托着它下巴,它醒了肯定要咬人。 江容抱着狗屁股,端着一盘子不能歪斜半点的汤碗似的,拿出了上供的架势。 但好在两个人分担重量还不算艰难。 风一吹树上就往下落水滴,两个人都穿着小背心,胳膊挨着胳膊,时不时地蹭过皮肉。 江容一开始还会躲,但是他又不能把狗扯两半,渐渐地就和顾小文贴着走了。 顾小文发现之后,见他没有什么抵触的表情,故意撞了他两下。 江容反应过来后,走着走着也撞了顾小文一下。 顾小文噗哧笑起来,江容也笑了。 下过雨阳光灿烂的有点过火,和江容跟顾小文的笑一样。 狗很快醒了,它挣扎了一下,顾小文马上捏住了它的嘴,和江容两个如临大敌地站住,但是等了一会,它没再挣扎了。 不知道它是彻底放弃了生存的希望,还是终于在精疲力竭之后,发现了顾小文和江容的目的不是弄死它所以消停了。 “它……能活。” 江容看着顾小文,眉眼带笑地说。 “你说能就能。”顾小文看着他冷的有些泛白的面色,还有跟他面色不太符合的艳红的唇色说,“谁敢不听你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顾小文: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冒险,对我来说等同于打雷的时候往外跑,所以我对你是真爱。 —— 踊跃留言哦!留言多多晚上还有!哈呀! 2("给你500万离开我弟弟"); 第22章 已经查到了 ("给你500万离开我弟弟"); 生活中有很多浪漫的时刻, 一顿可口的早饭,来自上班路上陌生人的善意。 甚至是工作一天后,推开窗子拂面的清风。 对于顾小文之前来说, 曾经最浪漫的是她一步一步爬到了她连想也不敢想的位置,虽然站在巅峰之上的她不幸撞了,穿了,但她最爱的, 是那个朝上爬的过程。 而来到这个世界, 顾小文觉得,比较浪漫的事情是遇见了江容,他不可估计, 无法确切地用某种性格的形容词去形容他。 他很安静, 但也是最不安静。 顾小文从前没有想过,自己也有一天,会像这样, 浑身狼狈的沾满了血污,抱着一条半死的狗在路上走, 甚至还觉得有些浪漫。 像在某个特定的场合, 会记住一首歌,她觉得自己毕生都会在下雨天想起今天的一切。 无论是淋雨的冷, 是被狗咬的疼, 或是江容终于愿意跟她拉手的事情。 顾小文有点想抽烟, 哪怕不抽, 拿在手里转一转闻一闻也好。 可惜没带。 她就开始吹口哨。 她吹口哨很响的, 也会很多小调,好多人都觉得女孩子吹口哨不正经,固有的思想中这种行为莫名其妙和文身, 还有吸烟都划在一个等级,统称为——流氓行为。 顾小文觉得这样以为的人才是莫名其妙,只要不干扰损害他人的前提下,自己怎么折腾关别人屁事儿? 所以她从不为别人的言论去改变自己。 她一开始吹得很低,江容也没有在意,但是等到她吹得越来越响,甚至婉转曲折的变化,节奏越来越快的时候,江容忍不住对着她侧目。 顾小文看了他一眼,笑着继续,她吹的是之前在海上弹奏的那一曲——梦中的婚礼。 江容走路都不看路了,只看顾小文,盯着她微撅的嘴,那种眼神是纯粹的对新鲜事物的好奇,并不是和这世上其他人一样,看到女孩子吹口哨就露出莫名异样的眼神。 这就是顾小文喜欢江容的原因,他接触社会,却自我封闭,在他封闭的世界里面,并没什么世俗固定思维可言。 所有一切全凭喜好,她也可以把他的世界引导塑造成任何模样。 顾小文和江容抱着狗,一路走回了白家,并没回顾家,白康城只要不在家,汪莲华是十分好说话的。 但是由于顾小文和江容实在弄得太狼狈了,还浑身是血,汪莲华乍一看到两个人,还以为他们摔了吓得半死。 听顾小文说了都是狗身上的血,这才按着心口深呼吸道,“快把它先放这里,上楼去洗洗。” “小文还被狗咬了,哎哟,你们为什么要去惹它嘛,打个电话捉狗的就来了。”汪莲华看了眼顾小文手腕上的伤,“快去用肥皂搓了冲洗,我去打电话给许医生问他有没有时间过来,这是要打狂犬疫苗的啊……” 江容从汪莲华说他们不该去管狗的时候,神色就微微变了,在汪莲华说要给许双打电话,并且说打针的时候,表情彻底变了。 他呼吸也急促起来,顾小文连忙拉着他的手朝着楼上拽,“走,去楼上洗洗,汪阿姨不用麻烦,等会儿我送狗去市里的宠物医院,顺便去打狂犬疫苗就好,许大夫最近医院肯定很忙的,就不麻烦他了。” 汪莲华问,“你还要亲自送狗去宠物医院啊,门口保安……” “汪阿姨,”顾小文拉着已经浑身僵硬的江容站在二楼的转角处,看着她,面色带笑,但很严肃,“我来处理就行了,我很快下来,它挣不开的,你不要动它。” 汪莲华一向见顾小文温柔懂事的样子,还是头回见她这么正儿八经的严肃样子,都已经拿起电话拨通了,闻言愣愣地点头,挂掉说,“哦,好,好。” 顾小文迅速拉着身体越发僵硬的江容钻进了江容的卧室,关上门之后把江容按在门边,凑近看了看他,说道,“深呼吸。” 江容听话的深呼吸。 顾小文接连重复了好几次,江容跟着她的话深呼吸了几次,才总算是好一些,但是额头也冒出了汗。 “汪阿姨刚才说的话,一句过分的都没有,”顾小文尝试着去碰江容的手。 在碰到江容指尖的时候,他迅速缩了一下,但是顾小文尝试第二次,他就没有躲,甚至迅速回握住了顾小文,抬眼看向她,表情发白。 “我会把狗送去宠物医院,你不用担心,”顾小文问江容,“平时你哥哥不在家的时候,汪阿姨会凶你吗?” 江容视线乱扫,是焦灼和不安很明显,顾小文微微皱眉,江容却最终摇头。 “没有就好。”顾小文松口气,她对汪莲华的印象很好,她也觉得汪莲华不会区别对待江容,她对自己看人的眼光还是有信心的。 但凡事都是有原因的,不可能无缘无故,顾小文搓着江容冰凉的指尖,江容的视线垂落在她手腕上被狗咬的地方。 顾小文心头一跳,“你讨厌打针,害怕打针。” 她是肯定句,江容伸手摸了下顾小文被狗咬的地方,眼睫眨动得更快,面上却越发的白,他根本不知道怎么表达他的担忧,顾小文却能明白。 顾小文想起了方才汪莲华说话,而江容一步步的表情变化,心里逐渐也懂了,为什么汪莲华那么温柔关心他,江容却跟她不亲近,怕是平时江容发病的时候,打电话给许医生的都是汪莲华。 她打电话叫许医生的事情,让江容不舒服,顾小文连忙安慰,“你别怕,不是给你打针,是给我。” 顾小文说,“许医生不会来,我去市里,顺便送狗去救治。” 江容还是那副低落的样子,顾小文说,“你快点去洗个热水澡,然后好好睡一觉。” “我现在回家换个衣服,就马上去送狗。” 她说完了江容还是不动,顾小文就直接把他拉着带到了浴室门口,然后把人推了进去。 顾小文站在门口一分钟,听到淋浴打开的声音,这才放心地出门。 她下楼对站在客厅里无所适从的汪莲华柔下声音,“汪阿姨,我们淋雨了,你给江容熬点姜汤,我先回去换衣服,等下来取狗。” 汪莲华哎了一声,连忙就去厨房了。 顾小文得亏是早上跑步没有带手机,就放在了白家,不然也得和她一起泡汤,她在茶几上拿起了自己的手机,边朝外走,边点开了和白康城的消息框,难得主动私下给他发消息。 ——康城哥,我和江容聊了聊,也观察了他一些行为,我觉得你得查一查,当年把江容带回来的时候那家孤儿院还在吗,那里面应该有人过江容,用针或者注射器一类的东西。 白康城才散了个会,看到了顾小文的消息,顿时眉头紧紧拧起来,带江容回来是七年前了,那家孤儿院还在不在,他也没有关注过。 他回复消息——是江容说的?他都说了什么,具体吗? 但是顾小文却没有再回复,她回了顾家,去换衣服,顾城不在家,只有汤颜丽像个没有人气儿的活一样,坐在客厅里喝茶,顾小文觉得她手里的冒气儿的茶杯都比她有活力。 顾小文从很多天前私下里就算是见到了汤颜丽,也根本懒得说话了,汤颜丽也很习惯这样,不怎么主动找顾小文说话。 这一次顾小文一身是血地回来,汤颜丽看到了,那双毫无生气的美目,总算是动了动,对着正上楼的顾小文后背说,“你怎么了?” 顾小文稀奇地站住,转头居高临下地看她,在许双那边没有彻底出结果之前,她还是要维持表面和平,于是顾小文说,“我救了个狗,弄一身血,现在去换衣服送它去医院。” 顾小文说完就上楼,汤颜丽居然破天荒地又说了一句,“家里不能养狗,丝丝过敏。” 顾小文脚步一顿,心想着去表面和平,直接头也不回冷冷道,“那就让她从家里滚蛋!” 她说完回去换衣服,汤颜丽表情比还僵的在沙发上坐着,保持着手里端着茶杯的姿势,很久都没有动。 顾小文随便洗了洗自己,很快换好了衣服,就打电话给顾家的司机常国秋,要他来接送。 常国秋和保姆谢萍,都有把柄在顾小文手里,因此格外的积极。 很快就等在了顾家的大门口,顾小文让他跟着自己去白家取了狗,常国秋抱着狗,顾小文跟在他后面,要出白家大门的时候,顾小文回头在二楼的窗口,看到洗过澡的江容站在那里看她。 她对江容笑了下,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让江容放心。 常国秋路上试图和顾小文攀谈,被顾小文冷脸给冻得不敢吱声,等到了宠物医院,顾小文就把常国秋打发走了。 她做了说明,医生要她再三保证,甚至还签了一个保证不是她狗的协议,这才接受狗开始治疗。 “我们这边和警察可是有专线的啊。”宠物店的小妹妹看着很软很小只,但是一直在说话威胁比她高了不止一个头的顾小文。 顾小文嗯嗯啊啊地答应,给了双倍的钱,又展示了自己被狗咬的伤,这才被放过,从宠物医院出来。 正准备去医院的时候,许双反倒先给她打了电话。 “我听汪阿姨说你被狗咬了?”许双接通就问。 “你怎么知道的?”顾小文问。 “汪阿姨打了我的电话,又挂了,是我打回去问的。”许双解释。 “嗯,正要去医院打狂犬疫苗。”顾小文说,“怎么许主任要亲自给我打针吗?能走后门吗,不用挂号那种?” “不能,”许双站在自己办公室的床边,看着大楼外面,“想让动手,你得先得个心脏病之类的,狂犬病不归我管。” 顾小文在路边打了个车,已经上车,闻言嗤笑一声,“许主任不会专门打个电话关心我?” 顾小文觉得不太可能,许双天之骄子长这么大,估计第一次尝试被打巴掌给甜枣的路子,反感她还差不多,不可能关心她。 果然许双说,“当然不是,你让狗咬了我觉得都不用打狂犬疫苗,毕竟狗和狗之间能有什么可传染的。” 这句话居然带着点玩笑的意思,顾小文配合地笑了声,耐心听着,果然许双收了笑意,很快说,“你要查的东西,已经查到了。” 许双顿了顿,说道,“不过比你想得要劲爆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  江容:汪嬷嬷她又要扎我! 作者:这里说一下抓狗的事情千万不要模仿,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 感谢在2021-04-16 15:33:00~2021-04-18 11:15: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安浅 1个; 感谢投出的小天使:华年 3个;悠悠我心i、lkpo 2个;院长、煜夜流风、苦提、纳曦宝宝zxc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90瓶;失 65瓶;苏幕遮 60瓶;日渐消胖、两仪敲可爱 50瓶;绿毛水怪、宛梓梓 40瓶;吸口陆陆、昤姑娘、年少不知愁滋味 30瓶;栗子呱 29瓶;孤夏 25瓶;磷叶、ououo、笋笋、丽芙与侠客 20瓶;今天磕cp了吗、一元二次方程、薇薇我老婆、木子李、黄冈小状元、庸俗如我、骗人死老公、糯米糖、znqs 10瓶;蚩子渊啊 7瓶;安柠、花柚子、纳曦宝宝zxc、奇果酱 6瓶;我的韦恩宝贝 5瓶;澄小雨、天才在我,疯子在你 3瓶;lglg酱、小米爱吃方便面 2瓶;tionlynn、好看怪说好看、万劫可复、不接受反驳、哈哈哈哈、塔塔、今天看什么书啊、咸鱼翻身农奴把歌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给你500万离开我弟弟"); 第23章 她理解他 ("给你500万离开我弟弟"); 顾小文到医院里面挂号缴费打针, 弄好了之后已经中午,她没有去许双的办公室,而是和午休的许双约着去了饭店。 包间里面许双和服务员商量着点菜, 顾小文查看他带过来的资料,眉梢从看到的那一刻开始就在扬着,根本没有落下来过。 等到服务人员出去,许双双手撑在桌子上看着顾小文, 顾小文页一页地翻过去, 最后合上资料的时候表情趋于平静,丝毫不见震惊。 放在手边,顾小文从身上摸出了她来饭店之前新买的烟, 撩起眼皮看了眼许双, 没有抽,只是转了转,闻了闻。 “你手腕上可真是多灾多难, ”许双率先开口,憋不住笑似的, “你是怎么想到徒手抓疯狗的哈哈哈哈哈。” 顾小文看着许双笑弯了眼睛, 也露出点笑意,但她没有解释, 她不想把和江容之间的事情说给别人听。 “狂犬疫苗打了?”许双收了笑意又问。 “打了, ”顾小文说着, 端起服务员送进来的茶壶, 给许双先倒了杯, 用转盘转到他面前,又给自己倒了杯。 喝了口,不是很好的茶叶, 又苦又涩,“这些谢谢许主任,”顾小文点了点她右手手臂边放着的资料,“你肯定能当上主任。” “嗤,”许双嗤了声,忍不住好奇地问,“内容你不觉得很惊讶吗?” 顾小文后仰在椅子上,嘴里叼着没有点燃的烟,片刻后笑了笑,“有点惊讶,但这点程度也不算什么。” 顾小文说,“要是我跟你说,我是死了又活过来的,许主任你惊讶吗?” 许双被她逗得咯咯笑,大概是他们都对目前的合作关系很满意,所以许双直在咯咯笑,顾小文吃饭让鱼刺给卡了他也咯咯笑。 顿饭结束之后,顾小文在心里给许双下了定论,这哥们儿怕是个连蛋的老母鸡转世。 顾小文吃过饭一直跟着许双的身后,走到医院门口了,许双忍不住说,“你是专门送我回来的?我怎么觉得我像个夜里被护送回家的女孩子?” 顾小文:……? 她是一顿饭被许双笑的吃啥都是鸡蛋味儿,没吃饱,想来这里买个卷饼吃,之前顾丝丝住院的时候,这里有个大娘卖的卷饼可好吃,她还想给江容带回去一个。 但是许双这么说,顾小文就只是笑笑,没有解释。她从拿完资料之后,就一直对许双堪称柔情似水,顾小文不是对他有了什么好印象,是怕以后还要用到他,那时候就纯粹的是求人办事儿了,许双当上主任内部消息已经放出来了,她手里没有能拿捏住许双的把柄了。 “你回去许主任,”顾小文说,“我也回去了。” 许双笑得也温润无比,“我发现你不喜欢开玩笑。” 我只是不喜欢跟你开玩笑。顾小文心里回道。 “那成,我进去了,你可别再送了,”许双又凑近她一些,压低声音,“别叫许主任,还没对外公布,还有那个‘刘主任’已经快要吊销执照了。” 顾小文对这种事情就不感兴趣了,不过耐心地听完了,含笑点头,“许医生未来可期。” 许双被她哄得脚步雀跃地走进医院大楼,顾小文转头撇嘴嘟囔,“象牙塔长大的,到底是单纯……” 顾小文当然不是看不起象牙塔长大的,她只是有点自己不想承认的羡慕。 这世上就是这样,如果有人护着,甚至是有人一辈子都护着,是很值得羡慕的事情。 家里有底子的,哪怕是护着的那个人没有亲自伸手,之前展开翅膀留下的余荫也足以让后辈顺风顺水,谁会不想成为被庇护的人? 只不过这世上也就是这样,很多先天的东西无法改变,上帝的宠儿就那么几个,她作为前世今生都被上帝忽视的那个孩子,想要什么,自然就只能靠着自己。 顾小文转到医院大楼的侧面,找到了那个大娘,买了两个卷饼,又打车去宠物医院看了眼,但是被挡回来了,狗子正在手术,不能见,说是肚子里还有铁牌子…… 顾小文只好几口吃了卷饼,又打车回了顾家。 这次她把之前的监控都给收起来了,汤颜丽在午睡,顾小文的动作很快,拿上所有东西,包括换洗的衣服,然后才背着不算大的包包,带着冷掉的卷饼去找江容。 快要下午,江容没有喝汪莲华给他送上楼的姜汤,顾小文早就猜到了,她把姜汤和卷饼起热了,叫江容起来吃。 江容有点鼻塞,躺在被子里也没有睡,顾小文回来他就醒了,被她叫了几声就起来,乖乖地皱眉喝了姜汤,吃卷饼的时候还忍不住说,“这个我之前……吃过。” “哦?” “你还吃过这个?”顾小文倒是真有些惊讶。 江容的事情顾小文了解得不多,但听说过得也不少了,圈子里哪来的秘密,顾小文为了查原身溺水的事情,把半个圈子都接触遍了,自然也从别人那里听说了些。 江容是被白康城接回白家的,他是白家老爷子白东卓的私生子,不过江容又有差别,因为他连私生子也不如,他是白东卓不承认的孩子。 白东卓当年因为一个项目,被对家算计和个患有自闭症的女孩有了那么夜,之后就有了江容。 对家打算用这个威胁白东卓,但是白东卓根本不吃这套,然后江容和那个女孩就一起失去了利用作用,生下江容的时候女孩死了,江容被送进孤儿院。 之后有年,白康城和江容一起被绑架,白东卓年纪大了,两个儿子都被捏在对方手里,到底是就范了次。 具体发生了什么,只有当时的白家爷们三个,还有那绑架犯和被白东卓弄进监狱的对家知道,反正那之后,白东卓的身体每况愈下,白康城开始点点接手家族企业,并且把江容接了回来。 因此江容从出生开始,不是在孤儿院就是在白家养着,倒是很难吃到这种普通人会钟爱的小吃。 之前没人给买,之后也没机会吃这街边摊。 “就是……一个人给我买过。” “谁啊?”顾小文刨根问底,并且猜得八\\九不离十,“上学的时候同学?” 江容点头,吃得两腮鼓鼓。 顾小文肯定道,“女孩子给你买的。” 江容又点头。 顾小文:…… 她看江容不像是懂这事儿的,她也不打算告诉江容那给他买饼的女孩估计是对他有意思。 有意思也没有用,顾小文不吃这种飞醋,因为江容这样的人,不是一个普通人能养得起的。 想要他,需要的钱,很多很多钱。 没人比她能搞钱,顾小文伸手拨了下江容的头发。 江容躲了下,偏头看着顾小文,顾小文正常来说会再逗逗她,但这次居然把手放下了。 “不逗你,赶紧吃,把你的娱乐室写作的那张小桌子借我用用,我要整理点东西。” 江容现在对她的放松,是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 他自己的无人到过的领地,已经任由顾小文进出,甚至占用。 两个人一起进娱乐室,江容在旁边吃东西,底下垫着画板,顾小文坐在江容写稿的桌子上整理资料,把她这些天搜集到的东西,加上拍到的视频,都完全地摊开,然后仔细地翻看琢磨。 她在琢磨,这些筹码,能够在顾城那里得到什么,能够让汤颜丽得到什么下场。 她甚至根据现在掌握的片面资料,推断出了当年的些事,只是当年汤颜丽生原身的那个小医院里面,没有监控这种东西,那里面的医护人员现在也都无迹可寻,找起来的难度太大了。 但有件事,顾小文还是能够追根溯源的,从顾城身边这二十几年的人际交往来下手,常国秋就能给她提供很多。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顾小文甚至上网开始寻找合适的律师。 和顾城摊牌只差最后一步,顾小文神清气爽地抬起头,看着江容正在封幅画。 他手上都是黑灰的油彩,顾小文粗略看去,好多封着的画都在墙边上立着。 “你上午没有睡觉,还画画了?”顾小文说着低头,看了眼被她的资料压在底下的稿子。 “你也写了,写了什么?”顾小文低头,挪开点资料,看到一行字—— 雨下得很大,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夜里三点半,她居然还没有回来。 他直在等着,等到浑身冰冷四肢麻木,但他知道不止他个人在等,隔壁的狗也没有睡。 等到那只狗开始狂吠的时候,已经是四点整,他知道,她回来了。 在黎明之前。 顾小文总觉得有什么熟悉的画面闪过脑子,正想要往下看,就听到汪莲华正在跟谁说话,就在这娱乐室的门外。 顾小文耳朵就听出这声音是白康城,他居然这个时间就回来了?! 她连忙手忙脚乱地开始收桌子上的资料,她能把这切都毫不顾及地摊开在江容面前,因为江容理解不了,就算理解了,也想象不出她要做什么。 但白康城不样,那是个人精,搭眼就知道她打的什么算盘。 不过顾小文到底还是多虑了,白康城甚至没有进来,只是在外面敲了敲门。 顾小文狠狠松了口气,她都忘了江容的私人领地就像个绝对安全的结界,目前来说除她之外,没有人能够随意踏足。 “江容,”白康城轻轻敲门,“你在吗?我有些事想要跟你谈谈。” 白康城正是因为顾小文的那一个信息回来的。 江容正在搬画儿,听到声音动作顿,把脚给砸了。 “嗯……”他疼得蹲下要去碰。 眼见着画板朝着地上摔去——顾小文连忙起身拿出这辈子最灵活的身姿,把自己抻得比汤姆猫还要柔软,总算越过江容蹲在地上的身体,用一个单脚站立手臂前伸腰部舒展到极致的姿势,在画板倒地之前,扶住了! 她甚至没有第一时间去关心江容,因为她知道,要是这好容易封好的画板倒了,画受到的损耗,甚至是封画的布掉下来,江容搞不好要发病。 顾小文也不是每次都能阻止他发病,她没有金手指也没特殊技能,有的不过是她在江容身边的时候,让他少些“意外”。 江容果然连脚疼都顾不上了,见顾小文扶住了,赶紧起身,扶住画板,看向顾小文,嘴唇动了几动,呼吸加重,面色又憋红了也表达不出自己想要说的话。 顾小文扯到了自己的腰胯,见他这样,拍了拍画板,“我知道,不用谢。” “去画板摆在墙边儿,我去开门。” 江容哈的声短促地笑了声,但看向顾小文的眼圈甚至红了,他视线乱扫,嘴唇紧抿,这次不是慌张和不安,而是防止眼泪落下来。 他重重点头,然后抱着画板一瘸一拐地朝着墙边儿挪。 她能听懂他说的话! 不对,是不用说,她也能听见样。 不止一次。 她理解他。 作者有话要说:  不行我还得逼逼几句,喜欢一个有病的人是很难的,我因为要写,我去了解这类的疾病,看到的远比书里写的要艰难。 很多心理疾病像是自闭症,是终生无法治愈的。 他不仅仅是执拗,甚至会有攻击倾向,所以我想再说一次,宝贝们,救赎小说看看就好,我尽量去写好,你们看着爽一下就好。 但现实中,不要带着任何救赎情结类的情绪,去选择伴侣,无论身体上和人格上的残缺。 不是这样的人就不配得到爱,而是很多时候来说,我们本身过的也很努力和艰难,不能很轻松的去承受伴侣带来的压力。 女孩子天生就有同理心,我始终觉得女孩子是世上最美的生物,善良,温柔,多情,坚韧,但是拥有这些美丽品质的同时,我们要学会理智的去选择,对这个世界甚至是身边的人保持警惕,才能一直美下去。 —— 踊跃留言哦!留言多多晚上还有! 2("给你500万离开我弟弟"); 第24章 一箭多雕 ("给你500万离开我弟弟"); 江容曾经多么想要有人能够知道他在说什么, 他那些语不成句的话,那些不能出口的,他曾经无比迫切地希望有人能理解。 江容站在墙边, 嗓子里发出低低的嗯啊音节,根本没有实际意义,他面对着墙壁,眼泪终究是没忍住在一声声的哼唧里落下来。 他抓着画板的手指紧紧扣到泛青, 身体小幅度地晃动着, 头撑在墙壁上,“咚……咚……咚……”的轻轻磕着。 他重重的吸气,然后深深地呼出去, 试图平复自己。 这时候, 顾小文按着自己晃到的老腰,龇牙咧嘴地打开了娱乐室门。 “康城哥?”顾小文笑着问,“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白康城对于顾小文在这里并不意外, 正想问你怎么不回复我的消息,却见她笑得勉强又怪异, 顿了顿, 然后白康城就听到了江容的哭声。 白康城连忙推开门绕开顾小文,就看到江容在撞墙哭。 白康城:“……他怎么了?” 他知道江容的情绪很不稳定, 说不定什么就会引起他发病, 最夸张的是有次汪阿姨换洗椅子套, 有个椅子的套因为蹭上了油, 就暂时用别的代替, 结果那个椅子正好是江容平时坐的,他就发病了,把一桌子的饭菜都打翻了。 “他没事。”顾小文转头看向江容, 江容发病有个很典型的手势,就是抱头蜷缩。 那是人类自我保护的下意识姿势,但现在江容并没有做那个姿势,只是哼哼唧唧地哭和不轻不重的撞墙,显而易见他自己在很努力地平复。 “我觉得他没事。”顾小文又说,“谁都有发泄情绪的时候,这大概算个……渠道?” 白康城要朝着那边走的步子一顿,顾小文拉住他,“康城哥你不让他发泄,他才可能会严重。” 白康城不可能看着江容撞墙还哭不理会,快步走到他身边去拍他的肩膀,“江容,你怎么了?” 然后“啪”地一声,白康城被江容挣扎回手一甩,一个大巴掌给抽懵了。 顾小文紧紧抿住唇才没笑出声,然后她果然笑不出来了,因为江容一回头发现自己打了哥哥,吓得抱住了自己的头蹲下了。 他不能表达很多情绪,不能准确地分辨别人的情绪,无法和人保持正常的亲密关系,但是他也知道对和错。 他知道打人,伤人,都是不对的,是要被针扎的。 江容怕死了,连哭都忘了,抱着自己的头开始敲,开始用手指抓着自己的头发扯。 白康城也意识到了,连忙起身躲得远远的,“江容没事,没事的……” 顾小文扶着自己的腰走过去,在白康城的愕然视线中,抓住了江容正厮打自己的手,从他的脑袋上扯开,按在自己的腿上。 然后深呼吸一口气,说到,“从你的卧室到浴室,一共十六步。” “浴室的马桶到浴缸,一共九步。” “你卧室有三扇窗户,玻璃一共九块,五小块,四大块,其中有一块能向外开。” 江容浑身颤抖地停止的挣扎,顾小文轻声道,“跟我重复。” “浴室……浴室到马桶一共,九步。” “卧室,卧室到,到浴室,”江容声音带颤,“一共……十四步。” “你的,”江容的思考能力似乎回归了,“你的步子……小,我的,十四步。” 顾小文笑起来,“乐高一共多少块?” “两千四百……四百五十二,丢了一块。” 顾小文回头看白康城,对着他扬头示意,示意他出去。 白康城看着顾小文边问,边把江容紧攥的拳头拉来,将自己的五指嵌入,抚平他的掌心。 他慢慢退出去,在门口汪莲华对视一眼,两个人的眼中都是复杂又挫败的情绪。 娱乐室里面的声音还在继续,顾小文甚至在问,“院子从东到西,再从西到南边那个花房,一共有多少格浅绿色的地砖?” 院子里是红色做底,浅绿色做图案的,白康城屏息,听着江容顿了顿,回答道,“七十……” “确定?”顾小文问。 “七十二……块,半。” “有个,一半的!” 江容讨厌不完整的,不对称的,颜色和规律不一样的东西,带着点咬牙启齿的意味说。 因为这一次江容不算严重,顾小文没用多久就把他安抚下来了。 江容被顾小文推着去卧室休息,顾小文从楼上下来,白康城正在客厅里,看着顾小文的眼神,简直带着些敬佩。 “看样子你是真的查了许多和他相处的资料,”白康城笑了下,“你这样,比很多专业特殊儿童行为矫正专家还专业了。” 顾小文笑了笑,“江容不算难相处。” 白康城尝试和他相处了七年,现在还在摸索,对于顾小文说的不难,持保留意见。 “我接到你的消息了,正好今天下午不算忙,就回来了,”白康城本来是想要找江容谈,但江容现在的状态很显然不适合,所以白康城就问顾小文,“你消息里说,江容以前遭受了虐待?” “是他跟你说的?还是你怎么发现的?”白康城问。 顾小文把她的发现和猜测说了,白康城沉默了好半晌,有些难以置信道,“所以这么多年,我……” 他一直想要做得很好,想要好好地跟江容相处,却一直在江容发病的时候,延续着他的噩梦? 白康城难以接受这件事,摘了眼镜捏了捏眉心,“我会找人去查清楚的,但是他发病你也知道,会伤害自己,不用镇定剂的话,要怎么办?” 顾小文见缝插针地说,“康城哥,我想我能帮忙,我可以住在白家,二十四小时待命看着江容。” 她说完之后,白康城抬起头,眼中神色堪称锐利,是他一贯不能理解别人的目的时,充满审视的目光。 顾小文本来也是打算先从顾家搬出一段时间,至少在和顾城摊牌之前,不能再住在顾家。 出去找房子麻烦得很,暂时先住在白家是最好的,又能就近观察顾家,那件事如果顾城也知道,白家就更安全了,顾城就算察觉了什么,想要对她先下手为强,手也伸不到白康城这里来。 所以顾小文自我推荐得很卖力,“康城哥,你也说我和专业的医师差不多了,江容确实对我更亲近了一些。我能在某种程度上稳定他的情绪,在你查出了他之前是不是遭受过针尖或者注射器一类的东西虐待之前,他不需要再在发病的时候打镇定剂。” 顾小文不自觉地肃正起了神色,身板笔直上身小幅度微微前倾,直视着白康城的眼睛,给他最信服的理由,“主要是我这几天跟我妈吵架了,准备离家出走,康城哥,你就收留我几天,一阵子,我吵赢了就回顾家。” “我肯定不麻烦你,”顾小文说,“不半夜三更趴窗户,要是康城哥不愿意见我,我保证在你早上上班之前,晚上回家之后,绝对不让你在家里见到我。” 顾小文说得诚恳无比,诅咒发誓,“我绝对不是因为想要近水楼台先得月才要住在这里!” 她说完之后,假装失言捂住了自己的嘴,接着脸和脖子都一起红透了。 她是故意的,根据上两次来看,白康城似乎吃这种套路。 她不挺着脊背了,而是弓腰低头,展示给白康城一截白皙脆弱的颈项,利用他的怜悯心。 白康城果然还真的吃这套,要是顾小文不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说最后一句,他会因为她的说法感到不适。白康城喜欢聪明的女孩,但不喜欢聪明用错地方的,拿着他说的话做把柄达到自己的目的,那在白康城看来,是一种要挟。 顾小文最后说的那一句,让白康城一下子放松了戒心,甚至觉得她傻兮兮的可爱。 但是他也没说行还是不行,而是问道,“你为什么和你妈妈吵架?” 顾小文本来能随便编一个理由,但是低着头眼珠子一转,便“实话实说”,把早上她和江容一起救了一条狗的事情说了。 当然把危险的部分弱化,重点突出了江容的情绪变化和对弱小的怜悯,以及对狗的喜欢。 “江容说你不让他养狗,”顾小文说,“我就想着我养着,到时候早上我们可以一起遛狗。” 顾小文说到这里眼圈红了,她甚至都不用象征性地拧一把自己的腿,可谓把情绪的收放自如运用到了极致。 她红着眼圈抬头看向白康城,“可是我妈不让养,说我妹妹对狗毛过敏。” 顾小文咬紧了嘴唇,哼哼唧唧声音低落,“凭什么她过敏我就不能养狗啊,到底谁才是亲生的啊……” 顾家抱错孩子,被乡下的那个临死的女人找上门,并且把亲生孩子还回来的事情,在圈子里一度成为津津乐道的笑话。 白康城不是不了解女孩子们之间的争斗,有时会不亚于他们商场上做生意。 不过顾小文这还是第一次对他露出委屈模样,抱怨家里,之前她都是活泼又积极,除了半夜三更趴窗子太吓人那件事,实在不招人烦。 而顾小文和江容相处得那么好,在他的眼皮底下也晃的时间实在不短了,一贯秉承事不关己的白康城,也不可能对她的境遇完全没有动容。 见顾小文这么难过,白康城忍不住说,“确实不应该要你让步。” 顾小文没有打蛇随棍上,再说几句她妹妹或者妈妈的坏话,因为她知道,男人的同情心都是有限的,他们也不爱听女人之间那点事情。 顾小文只是抿着唇,用可怜兮兮的表情看着白康城,“所以康城哥,能不能收留我几天?” 白康城无奈地叹气,“倒也不是不行,只是……我家就我和江容,都是男的,不太方便,传出去对你的名声也不好。” 顾小文做一个在嘴上拉链的动作,“我保证不说给任何人听,没有任何人会知道,再者说不是还有汪阿姨吗,我和汪阿姨一起住几天就成!” “好不好啊汪阿姨!” 顾小文对着厨房喊了一声,汪莲华就在那里。 “好啊好啊,”汪莲华居然应声了,按理说佣人是没权利这样的,但她在白家实在是地位卓然,她一开口,就像那太后开口,连白康城这个“皇帝”也只好无奈答应。 顾小文达成目的,绝不黏人,起身就去帮汪莲华忙活晚饭,白康城是在家里吃完晚饭走的,顾小文不谄媚也不会冷淡,在他舒服的范围内拿捏得很好。 如愿以偿地留在了白家,又借机把狗的事情和白康城说了,以后她和江容一起跟狗玩什么的,白康城也很难再出声反对了。 一箭多雕。 吃了晚饭天色暗下来,顾小文又开始和江容玩乐高,汪莲华见外面天色彻底黑下来了,忍不住问,“小文啊,你不回家收拾些换洗的衣服吗?” 顾小文手上不停,她这一次自己不去拼,而是全程辅助江容,拼一个大型坦克。 闻言头也不抬到,“换洗的衣服早收拾好了,我只带了两件,在包里。” 汪莲华一愣,“是我之前给你拿进房间那个?” “对啊。”顾小文答。 “你中午就打算好了?”汪莲华忍不住问,“你……”本来就有把握说服白康城? 顾小文抬起头,看向汪莲华,笑的温柔,“汪阿姨……” 她带着撒娇的意味,汪莲华喜欢她,忍不住也笑起来,“我去给你们两个热点牛奶。” 等到汪莲华去弄牛奶,顾小文盘膝坐在沙发上,边给江容找合适的乐高块,边说,“今天开始我要住在你们家了。” 江容手上力气用的一大,哗啦塌了一小块。 他侧头看向顾小文眼中明亮得很,不用说什么话,顾小文也知道他高兴。 “我们可以一起玩乐高一起吃饭,一起去娱乐室玩到凌晨!”顾小文抓着乐高当花洒了下,哗啦啦的声音里,江容快速勾了下嘴唇。 片刻后又勾了下,然后嘴角的笑意就没下去过。 “我还把狗的事情告诉你哥了,我说我养着,但是你很喜欢,我们会一起照顾,他没有反对!” 当时白康城被其他的事情,例如顾小文的可怜相给转移了注意力,当时没有提出异议事后他也没空再专门说什么。 “真的?”江容高兴地抬了下手。 顾小文看准机会,啪的一下拍上去,和他对了个掌。 “真的!” 江容笑起来,激动地把拼好的坦克炮筒都捏碎了。 他身体一直晃动着,眼睫眨的也很快,除此之外,他不知道用什么方式表达兴奋。 汪莲华给两个人端来温度适宜的牛奶,两个人喝完之后,一直拼到快十点,才又一起上楼去了娱乐室。 江容每天都会画点写点,都很凌乱,写得不连贯,画得未必好看,就只是纯粹想弄。 今天顾小文占用了他的写作小桌子,江容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最后打开了许久没有用的钢琴。 于是顾小文在江容断断续续的钢琴音里面,联系到了一个律师,聊了一些,又和顾丝丝发了消息,让她在家里帮她遮掩,说她住在朋友家,最后联系到了林一楠。 ——林少,过几天有点小事情要请你帮忙。 林一楠正在某酒会上玩,接到了这个消息,顿时烦躁地把身边女伴都给打发走了。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顾小文本来估算着时间,想等着白康城回来之前,和江容分开,溜回去睡觉。 但是谁料白康城平时半夜三更一点前绝对不回家的工作狂,今天下午吃了饭才去公司,这才夜里十二点多就回来了! 顾小文和江容关了娱乐室的灯出来,正打算去外面再溜一会儿,才吃了宵夜馄饨要消食的。 结果手拉手地一出门,就在走廊上碰到了白康城和他带回家准备连夜开会商量工作的助理孙建波。 顾小文这次是真的猝不及防,吓得倒抽一口凉气,连忙将手背到身后,松开了江容的手。 江容也吓了一跳,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被顾小文的紧张影响,他也倒抽了一口气。 两个人像两个上灯台偷油吃的小老鼠,被“大白猫”当场逮住,入地无门。 作者有话要说:  肥更送上。 —— 今天推荐个小基友的文《穿到黑化疯批年少时!》by梦百川 时臻意外穿到读过的悬疑小说中。 原书《野望》是一本高智商少年犯罪的悬疑小说。 男主迟望自幼父母离异,父亲患病早逝母亲改嫁,后被叔叔收养。 在十五岁的年纪惨遭虐待,少年性情逐渐阴郁扭曲。 而他唯一的救赎便是时雪。 那个只活在他年少时光里的一抹微光。 而她却是处处刁难女主的恶毒姐姐。 在女主死后,多年遭受男主死亡恐吓,余生活在恐怖的阴影中。 穿书的时臻表示很是心塞。 系统给出两个选择。 1、和男主谈恋爱,治愈阴郁少年。 时臻:和高智商疯批谈恋爱?不了不了。 2、改变男主悲惨生活,获得暴富财产! 时臻:等等暴富!?我可以! 从今天开始,她就是男主亲姐! 此时的迟望只是一个生活窘困的十五岁少年。 男主父母离异没钱上学,时臻全力资助把他送入全市最好的学校。 男主没有球鞋被嘲笑,时臻砸钱全球限量版球鞋统统安排! 男主没钱接受专业培训,时臻高价聘请私家教练一对一! 男主反感食堂的饭,时臻特地请最好的私厨,法式中式任他选! 阴郁少年在康庄大道上逐渐长成商业大佬,感情线随之展开。 赚的盆满钵满的时臻准备退休下线,深藏功与名。 谁想在去机场的路上被截堵。 他慢斯条理撕碎她的机票,笑的轻佻而散漫。 一双黑眸却阴沉如水。 “姐姐说着喜欢我,又为什么要跑。” 时臻惊恐脸:我不是你胡说我没有! —— 救赎小甜文。 我在深渊,你向我伸手,背后有光。 【阅读指南】 1、斯文败类疯批年下v沙雕富婆美人姐姐 2、女主大男主三岁。 3、你我本无缘,全靠我花钱系列。 2("给你500万离开我弟弟"); 第25章 一只耳 ("给你500万离开我弟弟"); 白康城很显然也没想到这个点了两个人还没睡, 脚步一顿视线带着些许压迫地看着两个人,“你们干什么呢?” “啊?”顾小文这次是真的有点心慌,因为她刚才牵着江容的手, 虽然他们一前一后,白康城没有看到,但孙建波在白康城的后左侧方向,肯定看到了。 虽说牵个手也不算什么, 顾小文早就知道在白康城的心里, 江容还是几年前带回白家的小孩。 但…… 顾小文看向孙建波,抿了抿唇,迅速把眼中那点慌乱收起来, 表情如常道, “啊,我们要……” “要去外面,逛逛。”江容突然接话说。 顾小文嘴里的“要睡觉”三个字, 被江容突然地接话噎在嗓子。 她抬起手挠了挠自己的脑袋,又装出那副可怜相, “康城哥……” “半夜出去逛?”白康城看着顾小文。 顾小文硬着头皮说, “江容说,白天睡多了晚上睡不着。” 这句话江容没有说, 想要出去逛是顾小文的主意, 但是江容居然认同地点了点头, “是。” 顾小文顿时忍不住露出点笑意, 打了个哈欠掩饰, “那康城哥你们忙,我先带他出去逛一圈,就在院子里。” 说完她就扯着江容的袖子, 迅速和白康城跟孙建波错身下楼。 不过跟孙建波错身的时候,顾小文和他对视了一眼,见他神色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心里骂了声老狐狸。 白康城知道江容有多难搞,想要做什么就要马上做,心里对于这个点儿了他还缠着顾小文去院子里逛,其实有些不好意思。 进到书房,白康城把眼镜摘下来,捏了捏眉心,对孙建波说,“我对于女孩子喜欢的东西不了解,你帮我留意一下新款的……” “包,女孩子都喜欢包,”白康城想到顾小文背着的那个没有商标的运动包,就没有见她和别人一样背应季奢侈品。 之前虽然品味土,好歹也用点好东西,但最近真是连白康城也看不下去了。 “订个不太贵的,给顾小文。”白康城说。 孙建波闻言轻笑了一声,“康城,你不光让人住你们家,还给她买礼物?” 白康城戴上眼镜摇了摇头,“她不会误会的,你不知道,她不是那种女孩。” “哪种女孩?”孙建波问,“白总,对于一个人的好感,就是从觉得她特别开始的,你要接手顾家的烂摊子?” “当然不是,”白康城否认道,“她和家里吵架了,还能应付江容发病,我才答应她在这里暂时待几天。” “送包只是作为答谢,”白康城想得也简单,“最近江容的状态很不错,我又不能直接给她钱。” “和家里吵架了住你家?”孙建波笑着感叹,“白总什么时候成了知心邻家哥哥了。” “你哪来那么多的废话,”白康城打开电脑,“那你琢磨送个什么不误会的东西,现在资料给我,准备开视频。” 孙建波把开会资料递给白康城,答应下来,两个人都没有再谈论顾小文。 不过孙建波虽然看到了顾小文和江容拉手,他也没有多想,江容什么样他这些年跟在白康城的身边也很了解,他只是觉得自家老板被顾小文给套路了。 这姑娘也算另辟蹊径,运用的套路其实也不算新鲜,先搞定身边的人,再间接去影响想要得到的人,不得不说套路是老,但见白康城现在居然让她住在家里,就知道多么管用了。 孙建波准备送点有意思的东西,试探下顾小文到底什么道行。 顾小文还不知道孙建波想要试探她,因为白康城回来了,她没敢带着江容在外面转太久,很快就各自回屋,去睡觉了。 第二天大清早,白康城去上班了,顾小文接到了宠物医院的电话,狗是没大事儿了,没有脏器损伤。但是肚子里取出了一块铁牌子,是宠物牌子,上面有地址,宠物医院那边让她过去,商量报案的事情。 江容听说她要去看狗,也想跟着去,但是顾小文今天的事情有点多,还要逼常国秋吐出点东西,又要和林一楠见个面,没有时间照顾江容。 但顾小文肯定不会跟江容说是自己不能带他,而是用现成的冤大头白康城作为挡箭牌。 说,“我才住进来一天,要是今天就带着你往外跑的话,你哥哥肯定对我印象很不好,说不定要把我提前撵走。” 顾小文轻轻抓着江容的手,捏了捏,“我去看狗,宠物医生已经说没事儿了,我肯定给你多拍视频和照片。” 顾小文说,“你放心,等到它一好了,我们就把它接回来。” “到时候我们把你家和我家的院墙给打通了。”顾小文说,“你随时都能来找我和狗,我们还跟住在一家没有什么区别。” 她这承诺做得在现在看来可谓是天方夜谭,因为现在她连顾家的东西都不敢吃,汤颜丽那个菟丝花甚至都反对她养狗。 但是顾小文就是敢做这样的承诺,她安抚好了江容,就给常国秋打电话,去了市里面的那个宠物医院。 到了那里,之前威胁顾小文的那个小姑娘无论如何不听顾小文解释,非要报警。 “有人虐待宠物当然要报警了。连地址门牌都有了,别墅区又怎么样,有钱人怎么样了,法律制裁不了吗?你拦住我什么意思,是不是也跟虐狗的是一伙啊!” 顾小文知道小姑娘肯定是心疼狗心疼坏了,拿过那从胃里取出来的,还带着血迹的牌子看了几眼,见小姑娘激动得不行,伸手给她顺了下炸起来的头发。 “妹妹你先冷静点听我说,我要是和虐狗的一伙,何必冒着被咬一口的风险送来宠物医院,我直接勒死它不就得了,埋起来就说死了,谁能知道?” 那小姑娘被顾小文平静地说要杀狗给吓着了,店里还有其他的人,顾小文不得不把她扯出来,在门口不远处的一个饮品店里面找了个座儿,掰开了揉碎了给她讲。 “你报警了又怎么样,你知道虐待动物只要不属于保护动物,还没死的情况下,是不犯法的吗,”顾小文问。 “可……”小姑娘干的这行,当然是知道的,闻言气得脸都泛红了,“可……” “只有道德上的谴责,或许会调解,罚款。”顾小文说,“我也不是很具体的知道,但是我只知道,这点程度来说,就算你报警了,对于那个人也不疼不痒。” “那就没有办法了?!”那小姑娘说着都要哭了,“它昨天做了三个小时的手术呢,身上很多旧伤,被虐待不是一天两天了!” 顾小文把服务员送上来的奶茶推到小姑娘面前,“别急,听我说。” “就算我们现在马上报警,那个狗牌子也证明不了什么,这不是刑事案件,狗主人可以说狗挣开绳子丢了,一切他都不知道,是别人干的,是变\\态干的。” 顾小文喝了口柠檬水,越是说,小姑娘的脸色越难看,最爱的奶茶都不喝了。 “那样对狗主人来说,不需要承认任何的法律甚至是道德谴责,什么也影响不到,甚至我们必须把他丢的狗还给他,他在警察面前,外人面前装着痛心疾首,一关门,你能想象他还能干出什么来吗?” 顾小文说,“他会用什么手段对付这个差点给他带来麻烦的狗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他绝对不会再让这只狗跑出来,无论是死是活。” 小姑娘被顾小文的阴谋论吓得小脸煞白,磕磕巴巴地说,“那,那兴许真的是狗丢了,主人也在着急地找呢?” 顾小文喝了一口柠檬水,冰凉顺着嘴一路滑下胃里,轻笑一声,“小妹妹,你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 “我也住在那片别墅区,这个狗牌子就在我们家那一排别墅其中一个,没有人找狗。” “两天了,我早就让我们家保安留意了,没有丢了狗的主人找急忙慌地找狗。” 顾小文伸手把奶茶递到小姑娘嘴边,“喝点压压惊。” 小姑娘下意识地喝了一口,顾小文继续说,“要是真的很喜欢的狗,丢了肯定要挨家挨户找的,你也知道别墅区在郊区,坐车到市里半小时起步,荒郊野岭要饭的都没有,哪来的变态啊?” “大部分的有钱人,不像你想的那么闲,忙得要死,”顾小文说,“据我所知,忙到夜里一两点能回家不错了。” “而且你想,这么大一只狗,首先排除了女性会动手。”顾小文问她,“你说对不对,它重伤我抓它都被咬了,要真是女孩子,对付它很难的。” “毕竟我们天生在身体素质上有所限制,这也是我们在男性面前吃亏的唯一弊端。” “那怎么办?”小姑娘不自觉已经彻底信服了顾小文的分析,开始问她办法。 “狗先放在医院里,治疗着,不能贸然报警送回去,那跟送入虎口没有区别,”顾小文说,“我会设法去了解下那狗牌地址上的人家是做什么的,然后看他找不找狗,或者看他家里还有没有其他的小动物。” “对付这种人,为了防止他之后再祸害其他的小动物,甚至是凶残成性后害人,”顾小文说,“我们如果能知道他是做什么的,道德上的谴责,被揭露之后来自身边人的监视,才是能够让他忌讳让他害怕的最佳途径。” “毕竟目前来说,普通动物并不在法律的保护范围。” 而且人活一张脸,只要是个体面人,不可能不在乎别人对他的指责和看法。 顾小文得先摸索到那个人的七寸,这是她一贯擅长做的事情。 “哦,哦,”小姑娘猛喝奶茶压惊,“那你一定要好好地查清楚虐狗的到底是谁,但也要注意安全!” 顾小文笑了,点头,“放心,你好好照顾它,之后我会领养它,你顺便帮忙重新办一下狗证,疫苗看看能打什么。” 半路办狗证其实有点费劲,尤其是这不是什么品种狗,是个狼狗和德牧的串儿,但是她答应得很痛快,“这边我来想办法!” 顾小文再度点头,拍了拍小姑娘的脑袋起身去结账,小姑娘在她走后摸了摸自己被拍的头发,有点表情奇怪地拿起手机和姐妹们发消息。 我今天遇见个腹黑的大姐姐,被她拍了两下头,感觉像是被拍\\花子了,估计她说要我跟她走,我也会跟她走啊啊啊啊—— 顾小文结账之后和小姑娘一起去了宠物医院,答应江容地给他照相录视频,那狗还躺在笼子里,很安静,不吵不闹。 但是它是醒着的,顾小文拿着手机凑近了它,录好视频之后,点了点自己的手腕上的纱布,对狗说,“你给我这俩眼儿我可记住了,我还为你挨了两针,现在还疼,等你好了,你可能得跟我过了,咱们的恩怨纠葛一时半会儿完不了。” 顾小文看着它被包裹得半个秃秃的脑袋,笑了下,“我看了你之前的名字,汤米,太难听了,不如叫一只耳。” 顾小文说,“就剩一只耳朵了,又形象又霸气,一只耳可是立志吃猫的老鼠呢。” 一只耳不动,只用一双黑漆漆里面掺杂着些许淤血的眼睛看着顾小文。 “麻药劲儿还没过?”顾小文转头问小姑娘。 “早过了,它就是这么安静,一点也不挣,不舔伤口,都不用带项圈,吊针也很老实呢……” 顾小文看了它一会,最后跟它说等它好了来接,就走了。 她把视频什么的都保存好,本来拍完了下意识想要发出去的,但她发现她居然没有江容的微信。 江容似乎不用手机,总不见得是没有? 顾小文发不了,就暂时自己保存好,然后她带着一直等她的常国秋,去了一家档次还不错,包房隔音也非常好的饭店。 好菜招待过之后,她就开始“严刑逼供”。 “你跟着我爸都快三十年了,常叔,”顾小文手里夹着点着的烟,轻轻吸了口吐出,“你回忆一下,二十多年前,有什么人是和他密切往来过一段时间,然后就不联系的朋友吗?” 常国秋不明所以,他没有喝酒,但是满脸通红,也不知道是包房太热,还是紧张。 “那可多了,顾总做生意的,接触的人太多了,那我怎么可能记得住。”常国秋用餐巾纸擦了下脸上的汗,纸巾掉了一条,粘在脸上,陷入他眼角始终浮现的褶皱里面,他笑得很不情愿,但是不太敢惹顾小文,他这辈子就没有见过心眼儿这么多的人。 顾小文摇了摇头,“不用你回忆生意场上的,就回忆那种带来家里的,一段时间内比较密集的,或者是……出门带上我妈妈一起出去的那种。” 一顿饭吃了三个小时,出来之后常国秋哪怕不敏锐,也感觉到了不对劲,大夏天的包房空调二十二度,他后背上都汗湿透了。 顾小文得到了她想找的人名,还真是容易,毕竟顾城带家里,并且愿意带着汤颜丽见的人,真心不多。 顾小文这一次直接给了常国秋钱封口,数额实在不小,让常国秋拿得胆战心惊,但是他干一辈子司机也见不到那么多钱啊,他不可能不拿。 顾小文把常国秋打发走,就直接打电话找林一楠。 林一楠再见顾小文,是在自己一个经常会过夜的房子,离他公司比较近。 他从来不带女人来这里,鬼混还有另外一套房子,顾小文是第一个。 跟着林一楠上楼,这屋子居然只是个二居室,屋子里摆设不多,但是能看出人生活的痕迹。 “没有拖鞋,你直接进来,反正礼拜天有人来打扫。” 林一楠把钥匙扔在储物柜上,还没到下班的时间,是被顾小文催着提前下班的。 这辈子能催着他提前下班的女人也就这一个! 林一楠表情毫不伪装的难看,这可实在是愧对他的笑面虎称呼。 之前他在游轮上给了顾小文那么多东西,折合起来比他这些年包小情儿的钱总和都多,栽这么大个跟头,居然还没让这女人满足。 林一楠最烦这种咬上就不松口的王八女,不谈钱最烦了! “说,到底什么事儿?”林一楠坐在沙发上,点了根烟,看向坐在他对面,比他还像回到了自己家,身体放松地靠在沙发上,抽出细细烟卷的顾小文,满心烦躁。 顾小文也不绕弯子,直接说,“不是什么大事儿,对于林少再简单不过了。” 顾小文说,“帮我找个人,现在在国外。” 林一楠愣了片刻,嘴唇一抖,烟头上的烟灰掉在地上,下一刻他站起来,嗤笑道,“你当这是演电影吗?我又不是什么特\\工,我上哪给你找去?” 顾小文见他跳脚也不恼,只是撇嘴,“你们霸道总裁不都这样,见到一个人,看上了,然后对助理说,二十四小时,我要知道这个人全部资料?” “你脑袋进水了?”林一楠在顾小文面前实在是维持不住他那副君子画皮,原形毕露禽兽本性,“要不要我帮你甩一甩?” 顾小文收起玩笑的样子,看着林一楠说,“林少,你们家是大家族,林老是上面退下来的,一辈子严于律己,对你要求也格外地严厉。” 林一楠眼神冷下来。 顾小文说,“那么多叔叔伯伯各路系统里退下来没退下来的,整天比谁家儿子出息,你说要是林老发现自己儿子,在自己的订婚宴上强\\奸未遂恼羞成怒的视频,还能认你吗?” 认个屁,肋骨一根根都给你抽出来。 林一楠家里的背景多硬,整个圈子都知道,平时没人敢惹,顾小文如果不是没办法,也不可能惹。老虎嘴上拔毛,她也难免胆战心惊。 但这是一场豪赌,赢了,她就什么都有。再也不是圈子里被当做笑话谈论的土妞,输了,大不了从零开始,顾小文从来不怕从零开始,前世今生,她都是光着脚的那个。 林一楠表情扭曲地看着顾小文,咬牙道,“我先弄得你爸不认你你信不信!” 顾小文收起獠牙,纯良无比地坐在沙发上,碾灭了烟头,淡淡道,“我爸本来也不认我啊,反正我也没爹疼,那我们就一起变成没爹的孩子。” 林一楠气得险些从地上跳起来,狠狠踹了一脚沙发,低吼道,“名字!” “叫什么名字!哪国人,是男是女,多大年纪!” 作者有话要说:  顾小文:拿烟的手微微颤抖。 —— 大肥更送上,踊跃留言哦,留言多多晚上还有! 2("给你500万离开我弟弟"); 第26章 可爱。 ("给你500万离开我弟弟"); 林一楠骂骂咧咧地最终还亲自开车, 把顾小文送到了别墅区,顾小文让他靠边停车,自从林一楠答应了她的“请求”之后, 她整个人都温柔起来,连说话的声音都拖着软软的尾音。 林一楠听得受不了,靠边停车的时候忍不住到,“你给我把你那骚样收收, 我不吃你这套!” 顾小文莫名其妙地看他, 她的很多反应,都是从前养成的下意识,就像是你总是习惯性地在哪个角度微笑, 下意识地提唇, 就是那个角度,这像是狙击手反复练习的肌肉记忆,深刻在骨子里。 顾小文会不自觉地在达成某种目的之后, 对那个人温柔一些,像是狗听话地叼回了球之后, 给点零食拍拍脑袋, 好方便下一次再溜。 吃这套的不少,林一楠却让她给瘆着了。 顾小文照了下后视镜, 把脸上的情绪收敛, 用一种上坟的语气问林一楠, “林少, 我以后就用这表情跟你说话, 你觉得怎么样。” 林一楠觉得不怎么样,他感觉自己是一座坟,顾小文正在他坟前烧纸。 顾小文见他嘴角抽了抽, 忍不住嗤了声,“林少可真难伺候。” 说完之后她就下车走了,林一楠把车子倒回来,降下车窗对她说,“这件事情结束,我希望我们这辈子不要再有说话的机会。” 顾小文点头,“那我怎么舍得,林少放心,下次我们再说话,肯定是你得利的时候。” 林一楠丝毫不觉得自己能在顾小文这样的女人身上得到什么利,这就是个黑寡妇,圈子里被坑的那些少爷们的事儿,林一楠不想知道也听了很多风儿,这女人的手段阴损的程度他自叹不如。 冷哼一声林一楠关上车窗飞驰而去,顾小文目送他车子消失,才慢吞吞地走在别墅区的大路上。 她是故意要林一楠只送到这条路上,她手里晃着从一只耳肚子里取出来的狗牌,循着上面的地址,很快找到了那栋别墅。 外面看不出什么稀奇,和顾家还有白家的格局都差不多,顾小文只是很寻常地看了一眼,并没试图进去或者和门口的保安搭话。 她看了看就走回了顾家,她又去找了才收了她很多钱的常国秋。 这个时间顾城上班,汤颜丽在别墅后的花房里,修剪那些比她看起来还像假的的花。 顾小文很轻易在谢萍的屋门口堵住了常国秋,谢萍要被她吓出精神病了,见到顾小文恨不得把自己那日渐横向发展的身体给缩成小小的一团。 “常叔,我有点事拜托你。”顾小文对着常国秋笑了下,常国秋表情一僵,他没上前,谢萍倒是上前了。 她知道了顾小文给常国秋钱的事情,又羡慕又嫉妒,谢萍和常国秋可都是有家的人,尤其是谢萍还有个吃钱厉害的儿子,她一见顾小文又找常国秋有事,顿时也顾不上害怕,削尖脑袋冲上来。 拉着顾小文到一边,压低声音,“大小姐有什么事情,我也能去办,保证给你办好。” 她说着嘿嘿嘿地搓手,顾小文看了一眼常国秋,见他神色躲闪,很显然白天她那一通打听,已经把他给吓着了,这么丁点儿的胆子,确实不适合再干什么。 于是顾小文就把事情交代给了谢萍。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要谢萍设法按照顾小文给的地址,去了解那家人家的状况。 “就这里离我们家不远,你和他们家的保姆有来往吗?” 谢萍看了顾小文打在手机上的门牌号,一拍巴掌,“有有有!我和这一条街的保姆们经常一起去买菜的,你想知道谁家我都能给你打听到,你常叔他们司机之间虽然也有来往,但是男人之间你知道的,喝酒吹牛逼而已,不深聊什么的。” “大小姐想要知道什么?”谢萍笑得有点油腻,但是顾小文现在却觉得她可爱极了。 顾小文很多时候,其实是不喜欢和纯粹的好人打交道的,因为那些人通常都代表不好拿捏,且心性高,欲望就少,欲望少,意味着不会削尖脑袋竭尽全力去做什么。 顾小文反倒喜欢谢萍这样的,贪什么图什么都写在脸上,你不需要怎么费心思,就能知道她对你尽忠到什么地步。 林一楠有个观念顾小文是很赞同的,那就是能用钱解决和驱使的人,才最省心。 “你能问出什么,多多益善,”顾小文说完,要谢萍跟着她去楼上,她进了自己屋子,把之前搜刮来的那些“民脂民膏”随便扒拉了一件,给了谢萍。 “这些可都是吃过亏的少爷身上得来的,”顾小文说,“别招摇,要出手找靠谱的正规地方。” 谢萍点头如捣蒜,顾小文给她的是个钻石耳钉,她也算一辈子见着不少好东西了,这玩意她一看就值不少。 谢萍捧着走了,顾小文在屋子里转了圈,没发现哪里有人动过,这才在汤颜丽从花房出来之前,又去了白家。 顾小文进白家的时候,江容竟然就在院子里的秋千上坐着,折腾一天眼见着要黑天了。 “你怎么在这里坐着?”顾小文说,“晚饭吃了吗?我还饿着。” “没有吃呢,”顾小文问的是江容,不远处花坛后面汪莲华的声音传来,她一手的泥,刚才弄花坛来着。 “容容一直在这里坐着等你呐。”汪莲华笑着对顾小文说。 顾小文的心头猛地一跳,天色渐沉,她看着坐在秋千上的江容,又错觉自己看到了曾经那个无论多晚都等着她回家的小骷髅。 这种错觉已经不是第一次,顾小文从来不会把一个人和另一个哪怕是相像的人弄混,因为在她看来,每一个人都是完全不同的,就像这世上不可能有相同的两片叶子。 她看着江容眉目清澈的抬头,他真的没有一丁点和那个小孩儿像,一个是养在温室里的娇花,一个是长在阴沟的野草,难道只因为同样的自闭症,就能给她相似的感觉? 她愣怔了片刻,江容率先开口,伸出手掌心向上,对着顾小文,“视频呢?” 顾小文哦了一声回神,有些荒谬的笑起来,她想什么呢,她虽然上辈子确实迷恋被人等着回家的滋味,但是她可对那个小孩儿可没有任何不正常的想法。 顾小文住在那堪称贫民聚集地的老房子的时候,她都二十多了,那小孩儿才十五六,捂得严实,她连他什么爷爷奶奶样都没见过,骷髅似的看着也就十二三,要不是实在没长开像个小崽子,怎么可能招恋\\童癖的惦记。 顾小文很清楚,她想要的是什么,是像江容这样,无论什么时候回家都一直等她的人,也是像江容这样和她这辈子相仿的年纪,能够跟她组成一个真正的家的人。 她把乱七八糟的思绪瞬间收拾干净,然后把手机掏出来,打开了录制狗的视频,递给江容。 “我给它取名了,”顾小文说,“就叫一只耳你觉得怎么样?” “反正它就剩下一只耳朵了,还挺酷的。” 江容没有对名字有什么异议,他接过了视频,视频里包的满脑袋纱布的狗,就静静地躺在那里看着视频,偶尔眨巴眼睛,不叫也不闹,乖的让人心疼。 但是江容很专心,很认真地在看,全程快十分钟的视频,狗子除了眨眼没有变化,他却一眼都没有错过。 见他这么专注,顾小文也忍不住凑近跟着他看,结果自己录制的时候没觉得怎么,这会儿跟着江容一起看,居然发疯地觉得这狗看着好像也有点熟悉。 顾小文挪开视线,伸出一根手指搓了搓自己的脑门,深觉自己这是魔障了,难道是换了地方睡不安稳的原因? 江容看了视频,也等到了顾小文,心满意足地跟着顾小文回到了屋子里,汪莲华端了早早就做好的饭菜,然后他们一起吃完,又一起玩那拼好又打散,打散又拼好的乐高。 顾小文手上拿着一个快拼好的小飞机,时间的指针是夜里十点半,汪莲华已经先睡了,白康城这个时间不可能回家。 顾小文突然对江容说,“我找到我被杀的证据了,但是遇到了一点麻烦。” 江容手里拿着的是拼了一半的大飞机,闻言顿住抬头看向顾小文。 “她有病,会因为这个病症逃脱掉法律的制裁,我不敢轻举妄动,否则我还活着这件事是我最大的弱势,她不会因此付出任何的代价。”顾小文对江容说。 江容动了动唇,顾小文等了半晌,他才说,“有病……吗。” “是的,”顾小文说,“但是你不用担心,我已经找到了其他的办法,现在只需要等。” 江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顾小文又说,“还有虐狗的人,我也找到了,但是很遗憾的是一只耳和还活着的我一样,活着对于我们来说都是弱势,我们都是不受法律保护的。” 江容看着顾小文,顿了片刻说,“你们一样。” “一样……”他似乎冥思苦想,想了好一会,大概有五分钟的样子,他才说,“可爱。” 顾小文就笑起来,“你知道夸一个女孩跟狗一样可爱,有多少种解释吗?” 江容睁着大眼睛,总是颜色过于鲜艳的嘴唇动了动,缓缓吐出一口气,“什么?” 他的眼神太纯净,但是嘴唇又总是容易引起人朝着情\\色的方向去联想。 顾小文笑着说,“等以后解释给你听,我就是想告诉你,无论是我还是一只耳,很快都能讨回公道。” “我有数不清的办法对付这些恶人,”顾小文对江容堪称温柔地说,“我可不是什么好人,你现在跑还来得及哦。” “跑?” 江容声音带着疑惑,头也不抬,拼好了飞机的两只翅膀,才突兀地说,“你真的,会把院墙打,通吗?” 江容很认真地看着顾小文,甚至把没有拼好的飞机都放下了。 双手绞在一起,这代表他很紧张,忐忑。 “我们,就能像……一,一家人相处,”江容对着顾小文抬了下手,“你说的。” “你说的,”江容眼睫欢快地眨动,像栖了一只调皮的蜻蜓,“算数吗?” 顾小文也放下了手上的小飞机放下,没有马上回答江容的问话。 而是问江容,“你想和我像一家人一样生活吗?” 江容几乎没有迟疑地迅速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顾小文:你最好知道你自己答应了什么。 —— 踊跃留言哦!嘿嘿嘿嘿。 2("给你500万离开我弟弟"); 第27章 火候还不到 ("给你500万离开我弟弟"); 顾小文笑起来, “你知道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吗?” “你知道两个人像家人一样生活在一起,有多少种形式吗?” 江容眨了眨眼睛, 顾小文伸手抓住他捏着飞机的手,江容已经习惯了跟她简单的肢体触碰,因此没有躲,只是低头看了一眼两个人交握的手, 然后又抬起头, 那双眼里面,还是非黑即白的一片澄明。 火候还不到。 江容是自闭不是智力不全,他可能无法精准地去分辨感情, 但是就如同愤怒恐惧还有快乐喜悦一样, 这些感情他不是没有的。 江容现在对她有好感,但不是顾小文想要的那一种,还得花些时间磨。 顾小文不着急, 她有的是耐心,况且现在她还有很多其他的事情要处理, 没必要现在挑明了让江容苦恼。 她习惯于慢慢撒网, 再精准捕捞,她要确保在江容彻底离不开她, 爱惨了她的时候, 才会逼他迈步。 顾小文松开江容的手, 垂下视线继续弄自己的小飞机, 催促江容, “快拼,今晚我跟你哥哥助理发消息了,你哥回来得还会早, 在那之前我们要去睡觉,不能让他觉得我们俩在一起,整天都在胡混。” 江容又看了眼自己的手背,然后也垂下视线继续去找拼飞机的零件了。 由于汪莲华的纵容,还有孙建波的小报告,顾小文一连几天,都和江容非常精准地卡在白康城回家之前睡觉。 白康城见经常熬夜的江容居然不熬夜了,心里别提多么欣慰,他甚至无论起多早,哪怕晚上刻意回来得早,都见不到顾小文。 她真的像她自己说的那样,丝毫也不招人烦,不碍人眼。 顾小文每天都跟江容一起早上跑步,跑步之后一起吃早饭,接着在白康城去上班之后,和汪莲华说一声,再带江容去看一只耳。 之后在外逛街吃饭,带江容去尝试他没有尝试过的东西,每一天都在约会,去就近的景点,看电影甚至去街头唱歌。 因为车喇叭和人群的噪音,影院里闭塞的空间,甚至是某个因为年久失修闪烁的霓虹,都会给江容带来崩溃,随意十次计划要有五次被江容的突发状况大乱。 但顾小文在他身边,顾小文根本不在意打乱不打乱,就算是最糟糕的场面,她也能云淡风轻的笑出来,她的自在情绪无时不刻影响着江容,所以江容总能用最快的速度稳定下来,看上去笑容越来越多,只要不开口,不跑起来,简直像个正常人。 “今天之后就不能这么玩了。”顾小文拿着两个甜筒,递给等在路边杆子下面的江容一只,“明天你要去上课,汪阿姨说的,就算你很特殊,很聪明,很多课程自己都能在网上自学,但是不能只上网课,你要去学校一段日子的。” “而且我之后也有段时间要忙,”顾小文说,“等我们都忙完了这一波,院墙就能通开了。” 江容接了甜筒,舔了一口之后,侧头看着顾小文,“一只耳,能接,接回去吗?” “还不到时候,”顾小文和江容索性找了个店铺关门的台阶坐着,慢慢地舔着冰淇淋,“再放些日子,等我把虐狗那个人解决掉。” “怎么……解决?”江容问。 天气很热,秋末也丝毫不见凉,大概是这些天都没有下雨的原因,应该是闷着一场大雨,燥得很。 江容手里的冰淇淋因为没有及时去舔,迅速流下来了,顾小文叼着自己的,呜呜呜指着江容流下来的那条,“快点!” 江容连忙去截住,但还是晚了,流到了手上一滩。 顾小文就对他勾勾手指,“过来。” 江容不明所以的凑近她,手指上就被冰凉的舌尖划过,那滴融化的冰激凌被舌尖卷走。 顾小文神色如常地吃自己的,江容愣在那里,好一会没有反应,顾小文给他留了一点点思考的时间,但又没有留给他足够想明白的时间,就连忙撞了下他的手臂,“快点吃,一会又流下来了。” 江容连忙把快要融化的吸光,但是被顾小文舌尖扫过的那一片儿,干掉之后紧巴巴痒痒的。 他微微侧头看向顾小文,眼睫颤的很快,有话要说,但半晌也没说。 顾小文也不问,两个人穿着同款同颜色的运动装,脖子上甚至带着同款的手机,都是顾小文买的,再拿着同款的冰激凌,谁看一眼都会觉得他们是一对儿。 甚至有人指着他们,对身边的伴侣小声抱怨,你看看人家,那不都陪着女朋友穿情侣装么…… 江容听见了会回头看上一眼,就被顾小文拉走了,而他们挂在脖子上的手机,是顾小文新买的,江容不是不会用,只是不喜欢用。 不过明天开始江容要去上学,顾小文询问他的意见之后,买了个新的手机,和顾小文的一样,加上了彼此的微信。 这个手机不是顾小文常用手机,里面只有一个江容,江容也是,但他原来那个手机里面,也只有家里的司机和白康城。 “天快黑了,再看一眼一只耳,我们就回家,”顾小文用自己常用的手机,快速回复谢萍的消息,对去扔甜筒纸,纠结在可回收和不可回收的桶之前的江容说,“我晚上要出去办点事,你得自己玩乐高了,不过我觉得你还是提前准备下明天上学要用的东西。” 江容很多时候都不会回应顾小文的话,他们之间的相处大部分时间像是顾小文在自说自话。 但其实顾小文说的每一句话,江容都有仔细地听,甚至偶尔会说一句前两天顾小文随口作出的承诺,顾小文自己都忘了的那种。 江容还在纠结,顾小文也不着急,边给谢萍回消息,边站在那里等着。 谢萍实在是有点出乎顾小文的预料,交给她的事情都飞快办好。 小文现在想起她那格外壮实的身体,都觉得实在是可爱。 谢萍不光把那家人什么情况给弄清楚了,她差点把人家祖宗十八代的底细都给刨出来,连他们家有个地下室在什么方位,那个男主人时不时地会进去都给顾小文说清楚了。 前提是顾小文根本没跟她说过具体要查人家干什么,谢萍完全是自由发挥,专门挖见不得人的地方。 包括但不限于,这家人的发家史,现在男主人干什么的,在哪里就职,女主人叫什么,什么性格,目前带着两个女儿离家出走闹离婚,男主人不给手续。 顾小文见她这么能干,又鼓励她想办法往深了挖掘一些,这一次给了点方向。 这不又没两天,谢萍和那家的保姆一起去搓了个澡做了个奶浴,这才出浴室门,包括这家监控的位置,室内床具布置朝向,男主人穿什么颜色的袜子,平时几点出门几点回来,条条框框还分门别类地发给顾小文。 实在人不可貌相,这谢萍是个他妈不可多得的人才。 顾小文看嘴角的笑意越大,等到江容终于扔完了垃圾回来,顾小文高兴地对他说,“一只耳用不了多久就能接回家里。” 江容闻言也十分高兴,甚至在地上踮了两下脚,要蹦起来似的,回程走过一条路准备打车,江容因为太高兴了不好好走路,本来就肢体不协调一蹦一跳地看着更奇怪了,简直像个张着翅膀的小鸭子。 过路的有人忍不住看他,发出善意或嘲讽的笑,但是江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身边有顾小文这个让他安稳的源头,他不在意别人的眼色,自顾自地蹦了一条街。 两个人去看了一只耳,现在它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狗这个生物就是很厉害,头上的纱布还没摘,现在还不能吃东西,但是已经能尝试喝很稀的流食。 它在笼子里,那个笼子对它来说还是有点小了。 隔壁上下左右的还住了好几个生病的邻居,一只耳隐隐有当了老大的趋势,照顾它的小姑娘跟顾小文说,一只耳一叫,其他的都跟着叫,吵得要死。 那个小姑娘时不时地问问顾小文事情进展,甚至有点舍不得一只耳,顾小文跟她说得多了,才知道她不是这医院的正规小护士,是个有相关护理经验,现在在家里闲着没事儿,每周过来好多天的爱狗志愿者。 怪不得之前那副要报警的架势,活像是被虐待的是她家的狗一样。 小姑娘名字叫小昭,就是倚天屠龙记里面那个小昭的小昭,顾小文被她粘着加了微信,答应以后一只耳接回家,也给她发狗子的后续。 “被虐待过的狗被救治后,都会格外懂事,但是它太懂事了。” 小昭说,“一只耳是个坚强的小伙子。” 顾小文顿了顿,在江容隔着笼子去摸一只耳那一只耳朵的时候,她拉着小昭到旁边,低声说,“我觉得,他是时候做个坚强的小太监了。” “索性一起都切了?”顾小文说。 “你也太残忍了!”小昭翻了顾小文一眼,“还是等它再好点,再说了你也不养其他狗,你不说别墅区是荒郊吗,它见不到母\\狗也不发\\情,不绝育也没事。” 顾小文忍不住想起之前住的老巷子里面,有个狗老是被它家酒鬼主人揍,平均一天几次,叫起来可凄厉了,而且它一叫,巷子里其他的狗也跟着叫,和一只耳这状况差不多。 不过是松开了一次,带着一身的伤,还把那一条街的狗给搞了个遍,四个多月,堵着那家门口骂狗的可不少,都抱着侥幸心理,肯定要乱繁殖。 繁殖了谁来养,顾小文还想坚持,小昭不搭理她了。 这宠物医院的护士当然不止她一个,但是顾小文也只是笑笑没有找别人说。 看完了一只耳和江容打车回到白家,江容去了楼上娱乐室,顾小文换了衣服,回了顾家。 顾城白天基本不在家,汤颜丽正在吃晚饭,顾小文悄无声息地坐在桌边,谢萍给她拿了碗,眉开眼笑地招呼她吃饭。 顾小文对于现在谢萍是信任的,有利益和把柄牵着,谢萍翻不出个天来,再说她的手艺是真的很好。 汤颜丽吃了几口,抬眼冷漠地看向顾小文,“你这些天为什么不回家。” 回家被你弄死? 顾小文还差最后一点资料,让林一楠找的人已经找到,她也抽空见过,还差最后一份鉴定资料,她就能和顾城摊牌,没必要对汤颜丽说什么。 顾小文不屑和神经病逞口舌之快。 因此她没有吭声,把汤颜丽当空气,谢萍见气氛僵硬,连忙又给两个人分别盛汤。 “丝丝进了公司,在帮你爸爸的忙了,”汤颜丽又说,“你爸爸最近公司很忙,你不要到处乱走,也像丝丝一样帮帮你爸爸。” 这是汤颜丽和顾小文说得最多的话,她放下的汤碗,听着汤颜丽只有提起顾城才满脸哀愁心疼的模样,微微皱眉。 她不为原身而悲伤,只是这么多的奇葩,为什么都让她遇见了。 她上辈子,是个被过于年轻,根本承担不起抚养责任的父母给共同遗弃的。匆匆结婚,草草离婚,两个人都出去打工找自己的新人生,她吃百家饭长大,一辈子得到的长辈温暖真的只有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姑姑身上,那姑姑还短命,只留给了她一间破房子,外加一大堆脑子不好的亲人。 顾小文收起去回忆那些糟心事的思绪,看向关心完了顾城,又恢复了冷漠状态看向顾小文的汤颜丽。 半晌,顾小文碗里的汤已经冷透了,她完全没了胃口,盯着汤颜丽那张保养过于精致的脸,慢吞吞地说,“我会帮顾城的。” 她没有叫爸爸,而是叫顾城。 “你放心,用不了几天,我就会彻底帮他摆脱困境,”顾小文对着汤颜丽笑了笑,起身就走。 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下来了,别墅区很难打车,顾小文正好坐着要去接顾城的车去了市里,按着谢萍给她打听到的,带着孩子离家出走却得不到离婚手续的那个别墅女主人住的地方找过去。 这片住宅区三个字就能形容,老破小。 这里又老又破又小,黑黢黢的巷子里面狭窄纵横地搭着数不清的电线还是晾衣绳,一把火如果烧起来,那可真是火烧连营,谁也跑不了。 谢萍打听到了地址,却并没有具体住在那个楼层,不过这并不难找,顾小文在小巷子口买了一盒烟,然后跟埋头玩游戏的老板打听。 “这片儿最近是不是住进来一个女人带着俩孩子?那是我表姐,我不知道她们住哪里,老板你知道吗?” 顾小文把烟盒撕开,在盒子底部弹了下,就蹦出来了一支烟,她没有自己抽,而是递到了正拿着手机抬头的老板嘴边。 是个看上去四十多的中年男人,大肚子大眼袋,一看就熬夜喝酒抽烟,眼珠子有些浑浊,长得也有些凶。 烟嘴递到嘴边,他打量着顾小文张嘴叼下来,顾小文随便抽了个桌上的摆着卖的打火机,给他点着。 他吸了一口,开口居然声音格外地温厚,“b楼647。” 说完之后就低头,游戏开始了,顾小文自己在柜台上拿了个塑料袋,然后拿着到里面随便装了一些小孩子喜欢吃的零食。 也没有叫老板结账,直接转了五百块过去。 剩下的烟也没有拿就走出了小商店,老板听到了到账的播报音,抬头看了一眼顾小文走远的地方。 哼笑了一声,跟游戏朋友说。“我这儿老鼠窝刚才来了懂行不买货的新面孔,她要不走我差点给她拿货了……” 顾小文顺着狭窄逼仄的巷子慢慢上楼,光线很昏暗,地上横七竖八地摆着很多东西,但是顾小文连头也不用低,就能避开,轻车熟路的好像她本来就住在这里。 她一路到了b楼647门口,隔音差到她站在门口,都能听到里面母女的谈话,“今天就吃这个,明早妈妈不做粥,我们一起去巷口吃油条怎么样?” “他们家的豆浆像刷锅水,”一个纤细的女孩声音含糊不清地说。 “那……多加个油饼!”女人声音再度响起。 “好啊好啊!” 这一次两个孩子欢呼的声音一起传来。 女人的声音隔着门都能听出很温柔,顾小文很少被触动,但像这样漆黑的夜里,像这样能够勾起她许多不好回忆的旧楼里,空气中弥漫着她所熟悉的,贫穷和艰难混合着某种东西开始腐臭的味道里,她竟然对女人的声音有点恍惚。 她有点羡慕,羡慕隔着一道一脚就能踹开的门里,那两个有温柔的妈妈呵护还有哄骗的孩子。 她要是有过这样一个妈妈,哪怕她软弱无能,顾小文也一样能让她过上最好的日子。 她深吸一口气,没有再犹豫,抬手敲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  肥更送上,踊跃留言哦,留言多多晚点还有!感谢在2021-04-20 11:32:22~2021-04-21 10:51: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梅子绿 3个;悠悠我心i、李泽言的夫人、、柒柒喜欢i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栾小肉 40瓶;茶悦、期末考试之前请叫我过 20瓶;拜格 15瓶;哈哈、楚狂人、嘎儿呱 10瓶;帽子_吃空气、我鲨谏山创 8瓶;安愫、、西瓜红、花城的小娇妻 5瓶;千陌星辰、小姜 4瓶;花若兮、好看怪说好看、不接受反驳、zcz、tionlynn、太太多写点-兔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给你500万离开我弟弟"); 第28章 我能帮你 ("给你500万离开我弟弟"); 很快有人来开门, 毕竟这种地方的楼全部都是小户型,进客厅就能看到厨房浴室,进卧室就能上床的那种小, 客厅走两步就能到门口。 屋子里点着暖黄的灯光,顾小文对上了一张和声音十分相符的温柔女人脸。 “你好,请问……你找谁?”女人见顾小文看着她没有说话,率先开口询问, 声音没有陌生人造访的戒备还有晚餐被人打断的不愉快。 两个正围坐在小桌边吃饭的小女孩, 一起朝着顾小文看过来,都不大,看上去八\\九岁上下, 扎着一样的小辫子, 手上没停,但是眼睛里面都透着好奇。 顾小文不可能当着孩子的面说什么,只是把带来的零食递给女人, 笑着对她说,“梁老师, 我找你, 有些事情想要跟你谈谈。” “啊……”女人有些迟疑地应了一声,她又轻微近视, 没有戴眼镜微微眯眼, 努力辨认顾小文, 她很快很确定没有见过。 女人姓梁, 叫梁惠, 是崇德私立学院的老师。 她略微迟疑了一下,听顾小文叫她老师,虽然一时猜不出她是从哪里来的, 为什么来。但见她笑的纯良,又给孩子拿了小零食,且还是一个女孩儿独自前来,最后那点警惕心也没有了,错开身让顾小文进屋说话。 两个小孩子眼睛盯着零食,梁惠把顾小文让到屋子里的旧沙发上坐下,然后瞪了两个女儿一眼,“快吃!吃完进屋写作业。” 两个小姑娘显然也不怕妈妈,被瞪了还吐舌头,但是依旧很听话地加快了吃东西的动作。 桌子上的菜实在算不上丰盛,一个见不到肉的炒青菜,还有一包吃了一半的榨菜。 顾小文坐在沙发上在屋子里扫了一眼,就确定了梁惠带着两个女儿,过得并不容易,甚至可以说拮据。 顾小文有些好笑地笑了下,她现在又觉得她想要梁惠这样一个温柔知性的妈妈想法太天真了。 还是算了,她就孤儿一样长大,野狗抢食一样的生存挺好的,要是给她一个被欺负成这样还忍气吞声的妈妈,她可能会忍不住小小年纪就亲自解决了她的渣爹。 顾小文和梁惠并不认识,梁惠给她倒了一杯水,顾小文接了没有喝,放在了她面前的一个开裂的玻璃茶几上。 “你是从哪里过来的?这么晚了,这一片不太好叫车?”梁惠看着顾小文,她身上穿的衣服一看就不便宜,不是住这一片儿的人能穿得起的,于是问,“你是学校里面哪个孩子的……家长吗?” 看着这么年轻,又有些不像家长,但也不是没有孩子的哥哥姐姐找过她,梁惠有些拿不准。 顾小文摇头,“我不是,我只是来找梁老师谈点私事。” 顾小文说完笑笑,她本来是想要找梁惠去外面谈谈,可是她的这两个孩子扔在家里,显然不行,梁惠白天去学校,孩子们也跟她一起上学,回家就一起回家。 梁惠没有时间和她单独出去谈。 好在这时候两个孩子先后吃完了,都乖乖地进屋去写作业,梁惠把卧室的门关上,顾小文这才主动开口,“梁老师先把晚饭吃了。” 不然一会谈完了估计她也没有胃口吃饭了。 梁惠笑了笑,两三下就把桌子撤掉了,“没关系,你来找我什么事情,你说。” 顾小文一向不喜欢绕弯子,直接说,“我住金盛兰别墅区,九月三号,我在我家不远处的一个小公园里面,捡到了一只被剪掉耳朵打断腿,半死不活的狗。” 顾小文盯着梁惠的脸色,她在听到金盛兰别墅区的时候,面色就已经变了。 顾小文继续道,“我把狗送医,在狗肚子发现了一个狗牌,名字叫汤米。” 梁惠手指下意识地揪住自己的袖子,那些阴暗的记忆随着顾小文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像乌云一样笼罩下来,她面色彻底冷下来,声音也没了之前的温柔,“你是谁?是不是他让你来的?!” 她激动得嘴唇都有点抖,但是顾及着孩子,纵使急的额角青筋都鼓起来了,声音还是压得很低。 顾小文抬手对她做了个下压的姿势,“别紧张,我不是你先生派来的,简文先生现在正和他的旧校友在市里的一处饭店吃饭。” 顾小文对梁惠说,“你可以放心,梁老师,你先坐下,孩子在屋子里,这屋子的隔音你比我了解。” 梁惠已经没了之前的放松,纵使顾小文保证不是那个恶魔的人,她也难以再对她放下戒心。 她选了个离顾小文最远的沙发边上坐下了。 顾小文从善如流的侧头侧身,继续跟她说话,一句话差点又把她给说的站起来,“也不是劝你回去继续遭受家暴的说客。” 梁惠那张姣好的脸瞬间煞白,顾小文尽量在语出惊人后让自己显得无害。 “嘘,梁老师太激动了,我来说,你只听就好。”顾小文说,“你先别管我怎么知道你们家的状况,我只说明我的来意。” “我捡到了那只狗,准备养它,给它重新取了个名字叫一只耳, ”顾小文说,“它已经快好了,很听话,但是我不敢在事情解决之前,把它带回家。” “至于理由,梁老师一定知道,因为金盛兰的别墅区住着一个有施\\虐欲的变态。” 梁惠狠狠咽了口口水,“我不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很晚了你既然不是学生家长,我不认识你,你快点走!” 梁惠说着要起身送客,顾小文却坐在沙发上没有动,无论她爱听不爱听,继续说道,“我知道虐狗的是谁,但是我不能报警,因为报警的后果肯定是简先生毫发无伤,我说不定要被他反咬一口,说偷狗虐狗,因为毕竟我在救一只耳的时候,被它咬了一口。” 顾小文把手上的伤痕展示给梁惠看,梁惠却根本不想再听她说任何一句话,居然来拉着她的胳膊,直接要把顾小文赶出门。 顾小文反手一手抓住了她,另一手抓住了沙发,梁惠被她抓的整个人一抖。 顾小文继续说,“是你造成的不是吗?一只耳今年五岁了,你养了它那么多年,跟你的孩子年岁差不多,它替你挨了多少次,承受了多少你先生酒后的暴怒,你却在不堪忍受,有机会逃走的时候,把它丢下给那个变态走了不是吗!” 梁惠整张脸都要扭曲了,眼泪比那天的暴雨还快的还凶的涌出来。 她张了张嘴,却说,“你到底是谁?这……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汤米……汤米它,不跟我走……”梁惠甩开顾小文,整了下自己狼狈的头发,迅速抹了眼泪。 这时候她的一个女儿打开的房门探出了头,“妈妈,我听到你们说汤米……” “没有的事,快进去写作业!”梁惠凶了一声,但很快又说,“不愿意写,就和妹妹一起看会儿电视,妈妈要和朋友说点事。” 一听到可以不写作业,小姑娘瞬间把汤米的事情抛诸脑后,砰地关上门。 梁惠这么短的时间已经把自己的狼狈和情绪都抹去了,只留满脸冷漠,对着顾小文说,“我不管你是谁,你为什么来,那个家里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跟我没有关系,你为什么不去找简文?你既然知道是他虐狗,你为什么……” 她把声音压得很低,满眼通红,“为什么要来找我们母女?” 顾小文盯着她的眼睛看,那里面已经没有了戒备和攻击性,只剩下满眼的无奈甚至是掩藏不住的绝望。 她不想打这种心理战术,但是被过的女人就像是当时的一只耳,不先让她发泄,她怎么能卸下防备,上来就说能帮她把禽兽给推入深渊,她怎么可能信? 现在才是最合适的时机,勾起梁惠对一只耳的同情,勾起她对那个禽兽简文的恨和无法逃脱的绝望,她才能跳出那惯有的懦弱。 顾小文站起来走到她身边,诚恳无比地说,“我能帮你。” “我们可以互相帮忙,”顾小文快速道,“如果虐狗的事情被所有人知道了,如果他家暴的事情,被所有人知道了,他这个私立学院的教导主任还坐得住吗?” 梁惠后退,顾小文上前,伸手压住了她的肩膀,“别怕,我有证据和百分之百的把握才来的,这样的禽兽怎么配教书育人?他的暴力倾向,如果有一天作用在那些无辜的孩子身上,一切就晚了,你什么都不用做,不用冒任何的风险,你只需要做那个站出来,在一切证据和道德把他凌迟的时候,给他最后一刀的人。” 顾小文松开表情堪称扭曲的梁惠,站在她很近的距离说,“我知道你们家有个监控,位置正对着他的地下室,那个监控是你拨歪的?你……”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梁惠的声音陡然尖锐起来,顾小文看了眼卧室门的方向,那两个孩子不知道是不是看动画片入迷,都没有出来。 梁惠这么多年被简文已经吓破了胆子,早些年她还有逆反的心理,也尝试过跑。 但是简文不仅仅是崇德学院教导主任,他家底殷实,他爸爸以前是经商的,就算现在在国外定居很少回来,他在那个梁惠到死也够不到的圈子里,有很多熟悉的人,手眼通天毫不夸张,梁惠甚至逃不出顺宁市! “你快走,我,我和我女儿要睡觉了,”梁惠把自己耳边的碎发都别到耳后,决绝道,“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 顾小文毫不意外她的反应,正因为事先预料到了,她才会先用一只耳勾起她的同情心。 但是很显然还是失败了,但这也不算多稀奇。 跟什么正义甚至是做人的准则都没有关系,她只是怕了。 敌不过,逃不脱,两个孩子舍不下,她能舍下什么? 对于舍不下的孩子和沦落在恶魔的地狱里面,舍下一个不会说话的畜生,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情。 顾小文根据了解到的这些,其实已经能够想象出她的处境。 她可能确实带不走一只耳,甚至带走了也养不起。 这样的人顾小文也见得很多,梁惠至少没有在如复一日地折磨中湮灭人性和母性,她没有把自己的孩子给简文当作出气筒,也没有像那些被摧残了许多年的理智扭曲的女人一样,为了讨好恶魔给他当伥鬼,帮他找人折磨。 她只是吓破了胆子,以为牺牲了一些什么,这一次终于跑出来了,能够重新开始了。 顾小文被梁惠推了出来,她一点也不怨梁惠不肯合作,她甚至知道梁惠怎么想的,她之前开门的时候对自己那么没有警惕心,是想着简文那样衣冠楚楚的人面画皮,是不会来这样破旧嘈杂的地方的。 她和女儿们很显然都不怕吃苦,她们以为她们能过得好。 以为换了这么一个地方,就不会有藏污纳垢,错把这顺宁市可能最不安全的地方当成了安乐窝,可见之前在简文的手里过的是什么日子。 但是怎么可能有重新开始呢? 伤口不可能因为捂住就痊愈,只会更快地腐烂溃脓。 顾小文了解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简文无论出于什么原因暂时的放走了梁惠,但是他不会罢手的。 梁惠娘家里没有人了,一个结婚后自顾不暇的妹妹,还想着从姐姐那里寻求点金钱的帮助,一点钱就能解决。 梁惠甚至还和简文有了两个致死都舍不下的孩子,这样一个连跑都跑不掉,打断骨头会自己长好的女人,对一个变态来说多么难得? 就像野兽狩猎总是会消耗猎物的体力,这不是猎物的生机,只是的游戏。 梁惠早晚要被他逼回去,两个可爱的女儿是她坚持下去的一切,也是困住她的一切。 顾小文站在门外叹口气,透过这栋老楼家家户户窗户透出来的那点光亮,看向了楼下纵横扭曲的巷子。 很多事情很清楚地摆在那里,但是身在局中的人,就是看不破。 顾小文没有一双看透世俗的眼睛,她有的只是无数次的上当受骗,无数次见识人心丑恶的经历。 梁惠现在不愿意相信她,没关系,她反正也没想到来一次,梁惠就敢拿起屠刀对准曾经经年累月伤害她的人。 顾小文等了一会,等到梁惠的神经稍微放松,才从门缝底下,塞了她早就写好的电话号。 “梁老师,你要是改主意了,可以找我。”顾小文塞完就走,她知道梁惠一定会捡起来,就因为简家别墅的那个被拨歪悄无声息对准简文地下室的监控。 顾小文其实手里已经拿到了能证实简文犯下家暴和动物的证据,但是她不可能亲自挑头去做这样的事情,梁惠是一个最好的人选,也是让简文得到应有惩罚的最佳人选。 如果是她,就连简文的父母亲都不会追究,毕竟这就算家事,他们欠梁惠的,他们当年也是因为受不了简文才定居国外。 操作得当,梁惠能得到所有的好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像个躲在臭水沟的老鼠,时时刻刻瑟瑟发抖地等着猫找上门。 顾小文知道梁惠终究会动心,但她没有想到这么快。 过两天正好是教师节,作为教导主任的简文,要邀请崇德私立学院全体老师,去他家里举行宴会。 宴会上他当然得拥有完美的家庭,所以他像顾小文想的那样,不再允许他的小老鼠们在外面玩了,用两个女儿的学籍,逼迫梁惠回家跟他扮演一天的模范夫妻。 梁惠也是崇德私立学院的老师,也在受邀行列,她无论如何也逃不过去。 她知道简文的一天,绝不仅仅是一天,她的噩梦又开始了,他之前做的绝对不会再打扰她都是谎话! 因此她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样,打了顾小文塞给她的电话。 作者有话要说:  肥更送上,踊跃留言哦! 阴间新闻实在太多了我不得不逼逼两句,虽然我知道我可能什么忙也帮不上,但是如果有遭受到不公待遇的姐妹们,无论是现在还是未来,千万不要忍着。 要想尽一切办法去摆脱自救,伤口捂住不会好的,只会溃脓腐烂,伤害只有零次和无数次,纵容是对自己的残害。 自立自强的为的就是自爱和自护,时刻对这个世界保持警惕心。 2("给你500万离开我弟弟"); 第29章 要试试吗? ("给你500万离开我弟弟"); 教师节前夜, 顾小文和梁惠在顺宁市中心一家私房菜馆见面。 比起上次的朴素和温柔,这一次梁惠穿得很好,但却是不适合她的温柔气质, 也不像她会喜欢的红色纱裙。 她的表情也没了之前和孩子们生活在那个小屋子里面时候的鲜活,整个人都泛着一股僵,在某种程度上,和汤颜丽看上去竟然有点相似。 顾小文一进门, 梁惠立刻站起来, 她为了不让服务员中途打扰,早早就把一桌子菜点好了,现在基本上都冷得差不多了。 顾小文进门之后, 梁惠直接把包房的门锁上了, 然后坐到顾小文的身边,压低声音问她,“你真的有办法帮我?!” 顾小文笑了笑, “当然,我难道专门半夜找你开玩笑的?” “我……我能拿到监控。”梁惠猛咽口口水, 唇上的口红被她抹花了, 她看上去哆嗦的比江容发病还厉害,这是由内而外的恐惧所致。 “我没有看过, 不知道都拍了些什么, ”梁惠说, “但是这三个月, 这三个月肯定会拍到一些东西, 我……” 她慌乱无比的看向顾小文,“要怎么做?!” 顾小文早就把一切都拿在手里,但是梁惠来找她提出自能拿到监控的事情, 还是让顾小文很欣慰。 至少她不算没有脑子,至少她还有抵抗的胆量和意识。 顾小文从自的随身小包里面,摸出了一盒烟,这小包是孙建波晚上才给她的,说是白康城送的。 顾小文抽出一根细细的烟,从包里摸出打火机点着,然后慢条斯理地把包给合上。 地摊货似的,扣子不太好使,扣了好几下,不过顾小文很喜欢,喜欢这包送给她的时候,里面那张数额不小的支票。 抽了一口烟,缓缓吐出,在缭绕的烟雾中看向梁惠的惊惧模样,顾小文突然间笑出声,“梁老师,你慌什么?” 顾小文说,“多简单点事儿,向众人披露他的真面目,甚至不用你大喊大叫。” 顾小文说,“看过电视剧吗,里面有个很经典也很好用的桥段,什么婚上大屏幕不放婚纱照放出轨视频什么的……” 纤细娇嫩的手指夹着烟,隔空点了点,说道,“教师节是个好日子,宴会是个绝佳布置的好场景啊。” 梁惠脑子都快不会转了,但是也很快明白了顾小文的意思。 “可,可明天就要开始宴会,承办宴会的人是简文找的……”梁惠反复去别自耳边不存在的碎发。 顾小文伸手按住她的手,“你太激动了,激动恐惧都会做这个姿势,简文肯定很熟悉你这样子,你要克制住,不能让他看出什么。” 顾小文说,“他找的人又怎么样,这世界上钱办不到的事情在少数,他平时控制你花钱吗?” “不……”简文从来不控制梁惠花钱,甚至每次打她之后,还会给她转很多钱作为补偿,梁惠自有一张卡,从来没有动过,里面应该有很多钱。 “那就自去尝试下金钱的力量。”顾小文朝着梁惠脸上吹了一口迷\\魂烟,“我想承办派对的人很乐意听你说,你要给你丈夫个惊喜,播放一个关于惊喜的视频,为此还能多收钱,你说对不对?” 梁惠猝不及防吸了一口,呛咳了一声,却嘴角抽搐的勾了起来。 “可宴会那天那么多人,都是跟他很要好的,”梁惠说,“要是他看到的视频,他发疯怎么办?” 梁惠真得怕,一想到那个冰冷的地下室,她简直骨头缝都渗透出寒意。 顾小文就吸两口立刻碾灭,侧头手肘撑在桌子上看着梁惠惶恐地去推测各种各样的可能。 最后在梁惠求助地看她的时候,才叹口气开口,“发疯不是更好吗?那不是更加证明了他是个疯子变态吗?” 顾小文说,“你要让他发疯,就算他不发疯你也要刺激他,只要他敢在人前动手,就证实了一切,那是比视频还有力量的佐证。” 梁惠整张脸,不对,连手指都吓得泛白。 顾小文抓住她的手指,果然冰冷。 “梁老师,你想结束噩梦,就要先沉溺进去,会有一些危险,但是你可以事先做好准备,例如找几个服务人员,还能端茶递水,但主要专门保护你和孩子。” “你不用怕他的那些交好的朋友会为他出头,”顾小文说,“你所知道的那个圈子里,虽然相互之间帮忙能够做成很大的事情,例如逼迫你一个弱女子生不如死。” “但是你高估了他们之间的友情,”顾小文哼笑,“或者说他们之间只有利益没有友情,简文不会做生意,他在吃父母留下的老本,他就是个衣冠楚楚的窝囊废,你怕那些所谓的朋友不在他落地的时候找急忙慌的来踩一脚,好让他手上那点苟延残喘的生意彻底被瓜分吗?” 梁惠虽然怕得要死,但是认认真真地听着顾小文的所有分析,她被变态控制,但她从小脑子就聪明。 要不是因为又聪明又漂亮,她也不会被简文盯上。 聪明的人做事情总是不用格外费心,顾小文说了一些,剩下的都是梁惠举一反三,甚至想到了许许多多的细节。 毕竟她在那个家里待了那么久,那里是她的地狱,也将是她必胜的战场。 “你是通过我们家的保姆知道的这些吗?”梁惠说到最后已经镇定下来,虽然还是脸煞白,总算不抖了。 也在克制着她老是想要别头发的动作。 “那个保姆是简文从小就在的,简文跟她比跟亲妈还亲,你是怎么让她说出这些的?”梁惠忘不了那个保姆在她每次受伤崩溃的时候,一遍一遍地在她耳边重复要她忍,要她体谅简文,要她去想简文的好。 顾小文闻言笑起来,“当然不是买通的,那个老太太不稀罕钱,没有子女,把简文那个禽兽当亲儿子的。” “但是我有个比她还厉害的保姆,”顾小文说,“能把人放个屁都吃什么给闻出来的人才。” 梁惠居然被顾小文给逗笑了,不过两个人没有聊很久,因为梁惠今晚是借口和一个同学的家长见面出来的,在规定的时间必须回去。 顾小文在她和门口分手,拍了拍梁惠的肩膀说,“梁老师,再忍一忍。” 忍过这一晚上,明天,你就再也不用担心孩子,还有你自。 梁惠眼圈红透,但是没有再哭,这么多年,她也确实哭够了。 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今晚回家不会危险,因为简文不会在教师节之前对她动手,那会毁了他的“完美家庭”。 甚至为了防止梁惠不配合,他甚至恢复到了当初追求梁惠那个时候的样子,彬彬有礼,温柔深情。 梁惠回到家,简文高大的身影就站在门口,笑着迎接她。 梁惠控制着自的手抖和去别耳边碎发的欲望,冷淡地对简文说,“你说好的,就明天一天,之后我还是要带孩子回去的。” 简文站在那里,将近一米九的身高,压迫感十足,他真的十分人模狗样,梁惠曾经也被他的外表所迷惑过,一度以为自嫁的是个白马王子。 纵使过去这么多年,简文的模样始终没有变,却在梁惠心里变成了可怖至极的恶魔。 见他走近,梁惠尖叫道,“你说了不打扰我!” 她是真的害怕,但也正是这份害怕和崩溃,让简文打消了最后的疑虑。 “好好好,我不会对你怎样,你别怕。”简文笑得像个绅士。“小慧,我给你买了件礼服,你……” 梁惠迅速跑回了客卧并且锁上了门。 简文站在客厅里,看着客卧的门神色阴沉至极,但是很快他又轻笑起来,一切尽在掌握般地独自喝起了酒。 第二天梁惠借口身体不适没有去学校,简文知道她一吓着就要闹毛病,丝毫不意外,纵着她待在家里,反正有保姆看着她。 但是不巧的是今天要准备晚上的宴会,保姆被谢萍约着上街了,谢萍使出了浑身解数哄着这老太太到处走,跟她讲哪里的东西更便宜,最后两个人还一起去看了二人转。 等到快天黑了才回来,院子里承办宴会的人已经来了,简文也就快下班,教师们还有简文请的一些圈子里比较要好的朋友,都会跟着一起过来。 梁惠今天格外的美,气色也格外地好,她乖乖地穿上简文给她准备的礼服,这一次居然是十分符合她柔美的外表,显得楚楚动人。 简文带着一些朋友进门的时候,有些担心梁惠要闹别扭,但看到她温柔美丽的样子,恍惚间看到当年她还是个新入职小老师的样子。 活泼美丽,又脆弱得不堪一击。 简文搂过了她的腰,向众人介绍了她是自的妻子。 梁惠难得温顺地窝在他的怀里,并且用几乎撒娇的语气,告诉简文,“孩子们去同学家写作业了,今晚会晚一些回来。” 简文本来想要介绍孩子,闻言面色微沉,但是梁惠亲了一下他的面颊。 多少年了,从简文婚后第一次忍不住对梁惠动手,她就没有主动亲吻过自。 简文瞪着眼睛看着她,眼睛里面燃起了让梁惠恐惧的火,但是梁惠这一次没有退缩求饶,而是直视着简文。 简文好容易才忍住了自的失态。 宴会开始,宾客先后到场,整个场地布置得美轮美奂,只是今天的工作人员似乎格外地多,但是这也只是让简文疑惑了片刻而已。 好戏要上演,梁惠笑的美丽极了,眼中的水光和灯光一样的明亮,一如当初什么也不懂,一脚踏入狼窝的那时,简文简直为她今晚的模样痴迷。 而与此同时,顾小文和江容正在带孩子。 两个孩子都被弄到了白家,很乖很听话地写作业,但是江容对于突然出现在他们家的小孩子十分不安。 顾小文要一直吸引江容的注意力,才能确保他不会发病,两个小孩似乎看懂了江容的不寻常,也不靠近他,几个人在客厅里楚河汉界的待着,艰难地维持着和平。 没一会,江容暴躁地把拼不成样子的小汽车给打碎了,起身朝着二楼走去,顾小文连忙跟上去,到了江容的娱乐室,好声好气地安抚了他好一阵子,江容才开始画画。 顾小文粗略看了眼轮廓,江容画的好像是一只耳,但是轮廓先画脑袋,分明是两只耳朵。 “忍一下容容,明天我们就把一只耳接回来。”顾小文说,“今天这两个小女孩如果不躲一躲,很容易出事的,她们很乖不是么,都不出声。” “我不,不喜欢。”江容头也不回地说,“不喜欢家里,有别人。” 其实也不是因为这个,白康城经常会带其他人,下属,助理,甚至连汪莲华也会带姐妹来家里坐坐的。 但是江容都没有感觉,但现在他就是暴躁的不行,自怎么了,也不知道怎么表达。 顾小文继续说,“她们就待一会儿,很快的,”她说,“江容,你……” “不!” “不想!” “不想!不想!” “你……” 江容突然站起来,毫无预兆的抱着头开始尖叫,他很少尖叫,顾小文都被他给吓到了。 连画板都因为他的动作倒地,顾小文上前去抓江容的手,容甩开,江容指着门口,居然撵顾小文,“出去。” “你出去!” “出去!” “出去!” “出去不要,不要在这里!” “你出……” 顾小文突然向前抱住了江容,江容整个人一僵,朝后躲,一步步退,一直退到了墙边上。 但是顾小文还是没有松开他。 他无法适应和人这么大面积的肢体亲近,但是顾小文搂着他的腰不放手,江容想要弯腰都做不到。 “别生别气了,”顾小文说着,在他怀中仰起头。 “江容,你抱过人吗?你抱抱试一试。” 江容推开顾小文,抱着自蹲下,不理顾小文。 顾小文也蹲下,碰了下江容的肩膀,他猛地向后缩了下。 但是没有起身跑掉。 顾小文对江容说,“你可以试试抱抱我。” “张开双臂,抱紧一个人,那种感觉,就是拥有。” “你不喜欢我的注意力在别人的身上,那你可以感受一下,拥有我的感觉。” 顾小文循循善诱,“你抱住我的时候,我肯定没法去注意别人。” “要试试吗?”顾小文凑近江容,抓住他环着自膝盖的手。 “和别人亲近没有那么糟糕的,我们这样拉着手,就是感受彼此。” “体温,脉搏,”顾小文把江容的手撑起来,五指嵌入他的指缝,“掌纹相合。” 她的语气很慢,很温柔,“这就是和另一个人产生联系,你习惯这个,为什么不尝试下抱抱我?” 江容抬起头,看着顾小文,他的眼神很专注,眼中清澈的如一望见底的池水。 他似乎冷静下来了,他的五指还和顾小文交握。 他靠在墙边,退无可退,前面是对他微笑等着他拥抱的顾小文。 “你不是说,要跟我像一家人一样生活吗?”顾小文说,“一家人就是在对方难过的时候,给对方拥抱来安慰,对不对?” 江容挣开顾小文的手,手指重重地抠着自的手心,顾小文对他张开双臂,等着他。 但是就在江容身体做出前倾姿势的时候,楼下传来汪阿姨的声音,“小文,小文你快来,两个孩子跑了!” 作者有话要说:  肥更送上,踊跃留言哦! 2("给你500万离开我弟弟"); 第30章 不行吗?容容 ("给你500万离开我弟弟"); 顾小文听到声音连忙起身跑下楼, 她没有看到她身后已经前倾准备伸出手的江容,又像被碰了触角的蜗牛一样,缩回了自己的壳子里面。 “院子里找过了吗?”顾小文问汪莲华。 “我让保安去找了……” “院子里没有!” 两个保安这时候打开客厅门, 对着汪莲华说。 顾小文只说了一句“调监控”,就快速朝着大门口跑去。 这两个孩子,乖巧懂事的出奇,一般这个年纪的小孩子, 就算不会很熊, 也会有任性的时候。 但是她们从大别墅被梁惠带到了贫民区去住那种小房子,却一点也不闹,更不吵着要见爸爸, 顾小文之前就有所疑惑问过梁惠。 梁惠只说孩子们都不知道简文对她动手的事情, 她每次伤都不伤在显眼的部位,就算被发现,也说是自己不小心摔的, 毕竟简文也不是毫不顾及孩子的。 但是顾小文现在看来,这俩孩子未必什么都不知道。 顾小文迅速朝着梁惠家方向跑, 这条街平时除了路灯之外并不热闹, 但是此刻不远处梁惠家的大门口,却灯火通明, 警笛声还有嘈杂的人声和哭喊声传来。 顾小文眼看着那两个小孩在路灯下手拉手的影子。 远远地喊她们, 喊人保安去追, 今晚的事情还是有一定危险性的, 梁惠只有孩子完全不在身边才能彻底豁出去。 但是谁知道这两个小女孩是怎么在白家保安的眼皮子底下溜走的! 简家的大门口, 姐姐拉着妹妹的手,很用力。 几乎就是在掐,“你知道一会怎么做吗?” 妹妹眼泪被掐得哗哗掉, “我知道。” 姐姐点了点头,又问,“你怕爸爸吗?” 妹妹摇头,“不怕,我最怕妈妈被爸爸打。” 两个人拉着手进门,顾小文带着保安追到简家的门口,晚了一步。 顾小文冲进去的时候,看到两个小姑娘正在抱着满头血的梁惠撕心裂肺地哭,边哭边喊,“别打妈妈,你这个坏人不要老是打妈妈!” 简文被两个穿着服务员衣服的壮汉给按住,很快警察也从警车上下来了,用手铐将简文铐住,抢下了简文手里的一截酒瓶子。 院子里人群都有序的被服务人员隔离在这闹剧几米之外,本来放着教师节祝福语的大屏幕上,赫然反复播放的是简文拉着梁惠进地下室,又拖着昏死的梁惠出来。 反反复复,显示着近三个月来的很多画面,最后停留在九月三号那天,简文把一只狗给拖进地下室,然后过了很久,狗跑了出来,拖着一条断腿,和一脑袋的血,简文没多大一会儿也冲出来,手里拿着大剪刀。 画面定格,后又重新播放起来,人群中来的老师们包括简文的朋友都震惊得无以复加,议论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像一把把迟来的刀刃,将场中被狼狈按在地上,满脸凶狠看向梁惠的简文割去,将他的人皮割裂,将他的骨肉分离。 这显然比杀了他还要让他难受,简文生平最在乎的就是他的人皮,他像个疯子一样在嚎叫,他不敢置信的一直看着梁惠的方向。 被自己养的“小老鼠”咬到的滋味让他疼得发疯。 简文撕心裂肺地喊,“是你!你居然敢!你怎么敢!” 梁惠本来就豁出去半条命,故意站到简文的身边让简文得手,她就是要所有人都看看,简文被扒下人类的外皮底下,是怎样一副禽兽模样。 顾小文说得对,想要得到什么,总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所以她哪怕被伤,也要让简文彻底无所遁形,但是她没想到两个孩子跑回来了,在简文用酒瓶子打了她之后。 梁惠不想让两个孩子看到这些,尖叫的趺坐在地上,却被两个孩子给抱住,然后一左一右地护着她,喊着要简文不许再打她。 原来孩子们都知道啊…… 梁惠傻愣愣地哭得不可抑制,眼泪和脸上的血糊在一起,母子三人抱在一起痛哭,何其的悲惨,在场人无不动容,就算和简文有生意利益往来的,也不敢出来当出头鸟为简文说一句话。 简文被警察带走,连带着那监控录下的一切,包括他们家的保姆一起都被警察带走。 人群开始散去的时候,顾小文看到梁惠抱着孩子又哭又笑,这一场仗她赢了。 赢得十分漂亮。 而一些平时跟她很要好的老师们,自发地留下帮着她处理剩下的残局。 顾小文隔着一整院子的灯火和狼藉跟梁惠对上视线,梁惠流着眼泪对她笑得很灿烂又温柔。 白家的保安和顾小文都回到了白家,顾小文心中百感交集,上楼去找江容,然后被她的江容小可爱拒之门外。 这是第一次顾小文被江容拒之门外,她十分无奈地敲门,和江容解释一切,说了那虐狗人的下场肯定好不了,还有两个孩子跟梁惠。 江容却始终不肯开门,一直到了顾小文手机上收到消息,白康城要回来了,顾小文才不得不回去睡觉。 一晚上睡得很不安稳,结果第二天早上汪莲华黑着眼圈跟顾小文说,江容的娱乐室灯亮了一夜,他一夜没睡。 白康城今天也没有上班,两个人一起敲江容的门,但是能够听到江容在里面时不时发出的声音,画板挪动的声音,他似乎在画画。 但他就是不肯开门,不肯回应。 顾小文和白康城都愁得不行,白康城终于忍不住问顾小文,“你是不是和他闹矛盾了?” 顾小文她总不能说江容只是嫉妒,只是不知道怎么合适的表达嫉妒之心。 为什么嫉妒?这没法跟白康城解释。 于是顾小文只好硬着头皮说,“我跟他……是吵了两句嘴。” “哎……”白康城没有怪顾小文的意思,江容有多难相处,他比任何人都知道。 他一个劲儿地看平板上的资料,连回避顾小文的都给忘了。 拖到了早上九点半,实在是再也等不了了,度假村的项目今天正式和几家联合开会,他不能迟到,于是拍了拍顾小文的肩膀说,“好好哄哄!” 然后接了电话,急急忙忙地走了。 顾小文哄到中午,江容早饭也没吃,中午饭总要吃,自从上一次拿备用钥匙开门,江容发病了,这一次汪莲华根本不敢开门。 顾小文接了午餐,找汪莲华拿了备用钥匙,在再三跟江容说了他不开门要进去之后,把门打开了。 顾小文以为发酵了一夜,迎接自己的是江容的冷漠,排斥,甚至是暴躁的伤害,这都是正常的行为。 但她没想到,看到的是江容躺在一堆画纸的中间,打翻的颜料将他的衣服全都弄脏了,大部分都是黑灰色调,他脸上手臂上蹭的全都是,像是从泥地里滚过一次。 他躺在成堆的废画纸中间。 因为顾小文急忙把吃的放在地上,跑到他身边发现他只是睡着了。 她半跪在地上,让江容吓个半死,无奈地笑了笑,心说看着这么绵软的人,气性可真够大的。 一晚上不睡,都在画什么,这屋子里让他弄成垃圾堆了。 不光是画稿,还有很多扔在地上的手写稿子。 顾小文随便抓起一个展开,正想看看他画的是什么,突然间电话响起来了。 梦中的婚礼高潮部分在这空旷的娱乐室响起格外地突兀,甚至带着回音,惊醒了才睡着的江容。 顾小文接起电话,是来自鉴定中心,通知她下午两点半之后去取结果。 顾小文心脏狂跳,挂了电话对上江容自下而上的视线,江容躺在一堆脏兮兮的废稿子里,顾小文朝着他伸出手。 “醒了,你还在生我的气?” “起来,吃点东西洗个澡,下午我们去接一只耳回家。” 江容躺在那里不动,说是还在生气也不准确,他并没有表现得很激动,甚至可以说是平静。 “你不想和我一起去接一只耳吗?”顾小文做出保证,“江容,我不会再带其他人来家里,和她们说话不理你,不看你,不顾你。” “人都会犯错的,原谅我这一次,好吗?” 顾小文道歉道得很诚恳,只有这么诚恳地道歉,才能掩盖过她故意要引起江容嫉妒心理的事实。 她告诉过江容了,她不是好人。 顾小文一连重复了好几遍,江容才总算抬起手,把脏兮兮的手指放在顾小文的手心,借着她的力度起身。 “去接……一只耳?” 江容的声音有些哑。 顾小文点头,“对,去接一只耳,还有拿一点对我来说很重要的,决胜东西。” 她对着江容抿唇笑,“你好脏,快去洗一洗,我其实不该带你去市里,你昨晚都没休息,但是我太兴奋了,必须带着你才行。” 江容被顾小文推着去洗澡,之后又逼着他吃了一些东西,江容的精神看上去不太好,毕竟一晚上没有睡。 吃过饭时间还早,顾小文要江容睡一会儿,但是江容显然比她还急着去接一只耳,不肯去睡,和顾小文一起坐在客厅里面。 他是真的很困,就坐一下而已,慢慢地闭上了眼,慢慢地身体朝着沙发倒去。 顾小文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将他的头放在了自己肩膀上。 午后的阳光灿烂的能晃瞎人的眼睛,顾小文肩头上撑着江容不算轻的脑袋,浑身也渐渐放松靠在沙发上。 等他睡一会儿,反正鉴定中心上班要下午两点半。 他们这个别扭闹得玩一样,和好也快得离谱,汪莲华每天都午睡的,但是今天因为担心江容没有睡着,结果一出来,就看到沙发的阳光里,两个凑在一起的脑袋。 江容的脑袋枕在顾小文的肩窝,因为他本身个子比较高,因此姿势有些扭曲。 而顾小文是朝着他偏头,头直接压在江容脑袋上的,阳光下她微微带笑的嘴角,带着无限的纵容和一些缱绻意味。 汪莲华看了一会儿,总觉得他们之间的气氛看着不太对…… 汪莲华一直和所有人一样,都以为顾小文对江容这么好,这么耐心,是因为喜欢白康城。 但是…… 她一晃神的功夫,顾小文已经睁开了眼睛,她看向汪莲华,叫苦道,“汪阿姨,他睡着了我不敢动,快给我挡挡阳光,我要热死了。” 汪莲华那种莫名其妙的感觉顿时散了,连忙走到落地窗前,把窗帘给拉上了一边。 “你要么把他放在沙发上,让他枕着靠垫。”汪莲华建议。 顾小文嗯了一声,结果她一动,江容就哼了一声,要醒似的。 顾小文压下笑意,说,“就这样待一会,等会我叫他。” 汪莲华叹口气,还夸赞道,“难得有你这么耐心的孩子,容容要是有个你这样的嫂子,那可真是福气了。” 顾小文心说那可不成,我要当他嫂子了,那跟他得算是乱\\伦。 没必要弄那么高难度的玩法,直接跟他好就得了。 汪莲华这一句,显然是刚才看着她和江容的样子,在试探她。 顾小文心里吐槽,不耽搁演戏,她羞涩的娇嗔一声,“汪阿姨,你说什么呢,要是让康城哥听见……” 他听见了估计得膈应够呛,我也是。 汪莲华看她娇羞模样,笑着说,“康城也是个好孩子,能感受到你的用心的。” 顾小文没有再接话,等到两点左右,把江容叫醒了,他们就一起出了门。 要先去取鉴定结果,顾小文虽然心里很有把握,但还是在取到结果之后,坐在走廊里面激动地抓着江容的手搓了好几下,才拆开。 翻到最后一页最后一栏,顾小文手指轻轻点了点。 ——根据dna分析,支持xx为顾安娜生物学父亲。 顾小文笑了一声,把资料装起来,塞进包里,然后拉着江容大步流星地走出了鉴定中心。 万事俱备,东风已到,她准备今晚就去找顾城摊牌。 顾小文用一个下午的时间,边哄着江容约会,边把需要摊牌的东西和人都给准备好了。 晚上两个人一起接了一只耳回家,一只耳还不能剧烈运动,但是很亲人,不乱挣扎也不乱叫。顾小文看着它和江容互动,给个爪爪用鼻尖蹭蹭他,江容都一惊一乍得很开心。 甚至有几次被舔了手掌还哈哈笑出声。 顾小文在夜幕将沉的时候,起身对江容说,“今晚我要回趟家,顺利的话,十点半到十一点半之间,我从你哥的房间去找你,你要记得给我开门,你哥哥最近不在家都开始锁阳台门了。” 江容闻言点头,顾小文壮士挥别一样把狗绳给江容。 “一只耳暂时交给你照顾。” 江容笑了下,郑重地接过链子。 “江容,”顾小文本来都要转身走了。 但她又退回来。 不抱什么希望地说,“今晚很重要的,关于我妈妈想杀我的那件事,我可能还会有一定程度的危险,但是你放心,我会找人保护。” 江容听到她说危险,嘴角的笑意淡了些,昏暗的天色下,顾小文看不清他眼中的担忧。 “抱抱我。”顾小文张开双臂等着他,“我知道你不喜欢和别人肢体接触,就一下。” “很轻的一下,”顾小文商量,“不行吗?容容。” 江容站在那里,手里牵着一只耳的绳子,手指扭啊扭啊,左右摇晃,视线哪都看,就是不看顾小文。 顾小文等了半晌,抬着的手臂都酸了,无奈道,“好,不逼你,那我走了。” 顾小文在江容的视线中转身,才迈出一步,就感觉到身后有人跟了上来,她顿住正要回头,突然胸口被一双手臂虚虚的环住。 一直手上的还缠着绳子,分明的指节白皙修长。 顾小文屏住呼吸,看着身前的手臂,一点一点地收紧,大概有一个世纪那么长,那双手臂才在她的身上落实。 她得到了一个艰难无比的,却坚定而且带着些微颤抖的背后拥抱。 作者有话要说:  顾小文:不容易啊。 —— 肥更送上,踊跃留言哦! 2("给你500万离开我弟弟"); 第31章 你晚了…… ("给你500万离开我弟弟"); 这个拥抱实在是太不容易, 并且十分的短暂,短暂的就像是一个连味儿都来不及散开的屁。 因为好巧不巧的天色黑透,庭院的灯亮了起来。 江容和顾小文身边也好死不死地有一盏射灯, 江容被灯光一晃,顿时手臂一松。 顾小文还没等朝后靠一下,江容就已经迅速推开了她。 对,就是推开, 力气用的还不小, 把顾小文差点推个大前趴那种。 “你干什么?”顾小文转头看向江容,江容已经迅速牵着一只耳走了,走得很快, 本来就肢体不协调, 这会上半身都不动似的走像个丧尸出笼。 顾小文没有去追江容,愣了片刻之后露出点笑意。 她转身沿着灯光亮起的路走出了白家的大门口,今天是个好日子, 天空繁星闪烁。 一切都比顾小文预计的要顺利且快,她并没有直接回顾家, 而是先去了市里, 在市里一家私人会所里面,和三个人一直待到了夜里十点多, 才又一起回到了顾家。 顾小文带着三个陌生的男人进门, 谢萍已经给她发消息报信, 顾城回来了。 汤颜丽正坐在客厅沙发涂艳红的指甲油, 顾小文带着陌生人一进来, 平时坐在那里像个死物的她,一见到陌生男人,连忙惊叫一声从沙发上站起来, 裹紧了睡衣把涂了一半的脚趾甲塞进拖鞋里。 “这是干什么?” 汤颜丽看着顾小文,“这些都是谁,你带人回家为什么不提前说!” 汤颜丽难得地疾言厉色,顾小文看了她一眼,连个屁都懒得放给她,直接带着人上楼。 顾丝丝正端着牛奶杯子从楼上下来,撞见顾小文和她带着的陌生男人,也是吓了一跳,被顾小文冷冷看了一眼,立马识相的钻回了自己的房间。 顾小文带着的三个男人,其中两个是夹着公文包的律师,一个是顾小文花钱在律师推荐的私人会所,雇佣的退伍兵保镖。 她在顾城的门口敲门,汤颜丽蹬蹬跑上楼,正要说什么,被追上来的谢萍拉着走了。 顾城不耐烦的声音很快从里面传来,“我说了不吃宵夜不喝咖啡!” 顾小文也不管什么礼貌了,直接打开了门。 在这个家里,顾城就是天,他不许人打扰没有人敢打扰,包括汤颜丽,因此书房根本没锁门。 顾小文很轻易地就打开了门,对上顾城皱的能夹死过路苍蝇的眉心,轻笑了一声,温柔无比地喊道,“爸爸,我有些事情想要跟你说。” “什么事等我处理完文件再说!”顾城并没有看到顾小文身后的人,因此语气半点也没有缓和,而是直接道,“出去。” 顾小文却不仅没有出去,还打开门让身后的三个人一起进来。 “你……” 顾城看着顾小文身后的三个人,表情变了下眯了下眼,他一辈子什么场面都见过,纵使现在老了在商场上不再是无往不利,却也到底不像汤颜丽那么一惊一乍。 “你想干什么?”他问的是顾小文。 “咔哒”最后进来的那个人把门上了锁。 顾小文笑着说,“给你看点好玩的东西。” 她说着回过手,身后的跟着的律师就把一个公文包递给了顾小文。 顾小文走到顾城的桌子前面,伸手进去掏了两下,东西装得有点多,索性直接把公文包翻过来,把顾城开着的电脑给合上,然后把她带来的东西倒了一桌子。 照片散落一桌子,是汤颜丽端着饮料送到泳池边的画面,顾小文紧盯着顾城的表情,他是个老油条了,表情没有变化,但是眼睛里面的情绪转瞬得再快,也被顾小文捕捉到了。 “看来爸爸一点也不惊讶,既不问我这是什么,也没有对这照片露出惊讶,原来你真的知道。” 顾城抬眸看了顾小文一眼,眼中带着轻蔑的情绪,很冷。 要是换个小姑娘可能会被吓着,毕竟顾城也是有些上位者威严的,他模样生的本身就是那种硬朗十足的,脸上有了些许岁月沉淀的纹路,丝毫不影响他的气势,反倒让他看起来更加的像一把锋利的刀。 顾小文啧啧,谁能想到这样一个男人,患有严重的精神疾病呢? 还是从二十几岁就已经患上,到现在也无法治愈。 “你拿着这些东西给我看,”顾城哼笑起来,“你小时候在大山里面,没有玩够过家家吗?” 顾城说,“现在给我出去,顾安娜,我就当作一切没有发生过。” “那怎么行?”顾小文说,“这才刚开始玩,我确实没有玩过过家家,不然爸爸你陪我一次?你再看看这个。” 顾小文从公文包里面又掏出了一份资料,这一次是关于顾城和汤颜丽两个人的,之前拜托许双从五院那边拿到的病历。 顾城垂眸看了片刻,脸色终于变了变,但很快又恢复镇定,“我不管你在哪里弄得这些伪造的东西,你觉得这种东西能对我有影响?” “你误会了爸爸,这种东西我当然知道对你没有影响,”顾小文说,“哪怕是董事会知道了你这个总裁一直患有精神疾病,这么多年了,你带领顾氏企业走到今天,就是最好的证明,他们不会介意。哪怕现在顾氏即将遭遇重大资金链断层,你顾总裁不也正在殚精竭力地带领大家找出路和合作吗。” 顾城阴鸷地盯着顾小文,顾小文耸肩,“我这些东西,针对的不是爸爸,是我那个恨不得我从来没有生出来过的妈啊。” “你闭嘴!”提到汤颜丽顾城果然有点绷不住,“她自从知道当时孩子抱错了,把你接回来之后整夜整夜地睡不好,愧疚得常常偷着哭,你又知道什么,做了什么?!你甚至都不愿意跟她多说两句话!” 顾小文笑容微微收敛,“所以呢?她就要把我弄死回炉重造?” 顾小文的笑意彻底收起来,“她是愧疚得整夜睡不安稳,还是没能把我弄死在生日的那天,焦灼的整夜睡不安稳,爸爸你和她同床共枕,你肯定全都知道!” 顾小文从自己的包里摸出了一支烟点上,吸了一口后就碾灭在顾城的办公桌上,“是,我没死,可这件事不会就这么算了。” 顾小文说,“我找到了视频证据,人证,包括她要弄死我的药物来源,我会起诉她。” “杀人未遂也犯罪啊,”顾小文看着顾城要开口说什么,突然抓着桌上的烟灰缸狠狠砸了下,“你想说什么?!” “你想说她患有精神疾病,很轻松就能逃脱法律的制裁?!” 顾小文拉了个凳子坐在顾城的对面,眼看着顾城为他心爱的女人看着自己的眼神越来越狠。 “别这么看着我,我查过所有的资料,了解过相关法律,我知道她会受到怎样的惩罚,”顾小文说,“但是你怎么办呢爸爸?” 顾小文笑得带着些许怜悯,“汤颜丽有精神类的疾病,就算被证实杀人未遂也不会被法律制裁,但精神病就要在精神病的医院呆着啊,可怎么办,她是个极端的依赖型人格,进了精神病院那种地方,你猜猜她离开你几天会寻死?” 顾城突然暴起,抓着他的电脑要砸顾小文,顾小文坐在椅子上一动没动,身后雇佣的保镖,很快控制住了顾城,顾城趴在办公桌上呼哧呼哧地喘气,一条手臂被扭到后背上按着。 他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蹭得乱糟糟的,半点褶皱没有的上衣也扯嘣了扣子,不挣扎之后,顾小文对着那个男人点了点头,顾城才被放开,眼中带着血丝盯着顾小文,终于露出点狼狈姿态。 如果眼神能杀人,顾小文已经被他千刀万剐了。 顾小文看着顾城,“顾城,”顾小文不叫爸爸了,彻底撕开了所有的伪装。 “汤颜丽要杀我不是一两次了,我相信你肯定阻拦过,否则我在顾家,活不了这么久。但是最后你还是纵容了她,”顾小文说,“你纵容她的那一刻,你就该知道这世界上有句话叫报应不爽。” “我知道,你离不开她,”顾小文说,“我了解的越多,我越是觉得这世界上的一切真的太奇妙了,你们简直天造地设的一对,你们本来能过得很幸福。” “一个极端依赖性人格,和一个因为亲人的虐待丧失了对人性信任的极端不安和多疑人格,多么天造地设?”顾小文看着顾城眼里的血色几乎要化为实质的血一样红,叹息道,“可惜,你们不懂得珍惜。” “汤颜丽离开你会死,”顾小文说,“那你呢顾城,没了汤颜丽这个‘精神抚慰犬’,你能撑多久?吃几倍的药才能维持住正常人的样子?” “你到底想干什么,她是你亲妈!” 顾城再开口,双手狠狠地砸在桌子上,他的声音这一会儿的工夫都哑了,嘶哑难听,恨不得对着顾小文喷出一口血来。 “亲妈?” 顾小文摇了摇头,“亲妈不会残杀自己的孩子,也不会故意遗弃孩子,宁可抱别人家的孩子,也不肯抱自己亲生的。” “为什么顾城,你知道吗?”顾小文堪称纯真地歪头问顾城,“为什么她当年故意抱走了其他姓顾的小孩,把我给扔了?” 顾城额头青筋暴起,鼻尖甚至滴下汗来,激动的又要站起来,被他身后那个男人按住了肩膀。 顾小文叹口气,语调从低缓到尖锐,情绪层层递进,“你知道的,因为她爱你,太爱你了。爱到发疯,爱得没有你活不下去,爱得超乎了她自己的灵魂和生命,她怎么能容忍一个跟你没有丝毫血缘的孩子夹在你们中间?!” 顾城的眼泪终于落下来,是气也是急,顾小文呼吸也微微有些喘,平复了一下后,叹息一样地说,“我就是侮辱的象征,是一个令她恶心至极的意外,是一个她一辈子只要回想起来,就要不断洗澡的噩梦。” “你闭嘴!”顾城猛地站起来,又狠狠砸了下办公桌,砸的自己指骨上的皮肉都撕开,“你给我闭嘴!” 顾小文坐在椅子上,又点着了一根烟,等着顾城的情绪缓和一些,整理了狼狈,重新坐回了办公桌的后面。 他的情绪在顾小文有意的引导下宣泄得差不多,理智又恢复了,稍稍分析一下,环视了顾小文和她带来的人,就知道她有备而来,必然有所求。 她如果真的要报警,早就报警了。 “你想要什么?说,”顾城也点了一根烟,吸了一口,侧头看顾小文的神色阴狠,“你最好懂得什么叫适可而止,你真觉得我会被你这些小伎俩唬住?” 顾小文不吭声,只是闷头抽烟,和顾城两个人对着吞云吐雾。 “我给你一千万。”半晌顾城问。 顾小文噗嗤笑出声,“我好端端的一条人命哎,一条人命差点没了。” 顾小文说,“生命本无价,我自觉自己尤其的金贵无比,再说我可没有跟你要钱。” 顾城不是第一次上谈判桌,他懂得很多套路,半晌他冷笑一声,“那你就报警,我就让你看看,你那一套到底有没有用。” 顾小文早就想到顾城会负隅顽抗,他一辈子哪怕不算是在商场上无往不利,也从来没有栽过这么大的跟头,还是栽在她这么一个他根本没正眼看过的小丫头手里,他怎么能甘心? 只是他肯付出的代价比顾小文想象的还要少。 她不高兴。 于是她真的拿起电话当着顾城的面报警,并且说,“我知道你肯定有办法帮患有精神疾病的汤颜丽脱罪。” 毕竟顾小文还活着,这是对汤颜丽最有利的。 不过顾小文跟警察报了地址之后,挂掉电话,把她最后的杀手锏拿出来。 摆在顾城面前。 “顾总,你看看这个。” “你或许能帮汤颜丽,就算汤颜丽真的进了精神病院,你也想着还能把她接出来?或者继续在一起?” “我告诉你,不可能,”顾小文说,“我既然能知道你们俩怎么回事,我就能保证让你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她,无论是死的还是活的。” “就算见到了,”顾小文隔着桌子,用冰冷的手拍了拍顾城看了鉴定报告之后,冰冷泛白的侧脸。 恶魔一样用最温柔的低语,说最险恶的话,“她连给陌生男人看一眼脚趾都不愿意,如果知道了那场恶心的意外,那次醉酒,那个让她毕生陷在梦魇里面,甚至夜半梦游的意外……是你故意造成的,是你想要一个遗传精神病概率没有那么大的孩子,来堵住外界传言你不行的传闻,你说……她还会心甘情愿满心依赖地当你的‘精神抚慰犬’吗?” 顾城拿着那张纸,手指都哆嗦起来,眼泪大颗大颗砸在鉴定结果上面,到现在才是真正的遭遇致命一击,全面崩溃。 顾小文凑近顾城说,“我不要钱,那可是敲诈勒索,我的生命尊贵无比。” “你们要杀我,我不能如何,我只能找警察叔叔给我主持公道,然后再用这份亲子鉴定脱离顾家,让全世界都知道,我不是你顾城的孩子,是你顾城找个人跟你老婆生的孩子。”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顾小文说完之后,把手里已经燃尽的烟头给扔在烟灰缸里面。 “走。”她对着带来的三个人说。 但是就在她去开门的时候,顾城突然出声叫住了她。 他把那张鉴定结果攥成一团,死死瞪着顾小文问,“你到底想要怎么样,你想要什么,你他妈的倒是说啊!” 顾小文耸肩,“我当然不能说,说了我就跟你们一样,一脚踩进了污泥里,那我还怎么清清白白地做人?顾总你那么聪明,当年怎么在精神病院里一步步把自己的父亲拉下马,踩在脚下的,你猜啊。” 她站在门口看着顾城,无声的对峙不知道持续了多久,警笛的声音响起。 顾家一开始没有人出去,直到配枪的警官进了屋子,把被谢萍松开的汤颜丽吓得昏过去,顾城才连忙下来,把她扶上沙发,然后跟警察交涉。 而顾小文则把那三个人从顾家后门送走了,现在是夜里十二点半,比她预期的时间还要久。 顾城也比她预期的时间要难搞多了,不过一切都很顺利。 顾小文第三次半夜三更提着一个装着几份合同的公文包,在警笛声里面跳墙去了白家。 她从白康城卧室的后阳台上去,推了一把没有推开,又敲了敲玻璃门,很快,里面有人打开了门。 江容站在一片黑暗里,身高腿长,穿着柔软的丝质睡衣,身上还披着被风吹起的半片纱帘,浑身都透着某种沐浴露隐秘的香气。 他果然一直在等她。 “你晚了……一个小时。”他说。 江容话音没落,顾小文不管不顾地扑进他的怀里,像纵身一跃进远离硝烟和血腥的温柔乡。 作者有话要说:  顾小文:收网。 —— 肥更送上,踊跃留言哦。 2("给你500万离开我弟弟"); 第32章 啊!啊!啊! ("给你500万离开我弟弟"); 江容没有料到顾小文的动作, 被撞的朝后踉跄了两步,揪着窗帘站定之后,又赶紧去推顾小文。 他在没有心理准备的时候, 无法接受和人这么亲密的相拥,顾小文心里实在是开心,加上江容晚上的时候主动抱她了,她存了心不松开, 两个人跌跌撞撞地撞到白康城房间的门上, 又不知道怎么跌跌撞撞地挣扎着进了白康城的房间,最后一起跌倒在了白康城的床上。 “你,放开!” 江容的声音带着些许恼怒, 顾小文却在开心地笑, 她抱着江容,江容的身下压着她的公文包,里面有各种各样的, 无偿赠与合同,股份转让合同, 还有人身伤害或死亡的捐赠, 甚至还有遗嘱。 顾小文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不仅逼迫顾城亲自把汤颜丽送进精神病院, 还得到了她想要的一切。 顾城和汤颜丽是真爱, 扭曲又让人难以理解的真爱。 但正是这份真爱, 成就了顾小文, 让汤颜丽去她一辈子也逃不脱的高墙里面待着, 这样也算帮原身讨回了公道。 而汤颜丽进去了,顾城离不开汤颜丽,也必将终生如挣脱不开的狗一样, 被拴在那里面,身心再也不得自由。 顾小文擅长拨弄人心,但也会因为机关算尽感觉到难言的无助和疲惫,越是了解人性,利用人性,她也会像顾城一样,沉沦进一个不再相信任何人的状态。 但像这样的时候,顾小文又觉得老天爷到底是宠爱她的,心想事成不过如此,她怀中至少还有一片属于她的温柔乡可以拥有,她也绝不会像顾城一样做错事。 这一场仗很冒险,如果顾城不肯就范,那一切都是梦幻泡影,她连顾家大小姐这个身份都会失去,那就真的是重新开始了。 从底下往上爬她是会的,但是她上辈子爬得艰难,这辈子真的不想再试一次,幸好她赌赢了。 顾城本来不可能这么轻易让顾小文威胁,他年轻的时候也是个雷厉风行心机深沉的商人,运筹帷幄孤注一掷,他不光斗倒了他父亲,甚至报复了他的父亲。 这样的人是狼,是疯狼,顾小文本来是不敢惹的,甚至于在和顾城摊牌的那段时间,她都准备了不止一套方案。 无论顾城处于什么状态,她都能最大限度得到自己想要的。 但她没想到顾城直接崩溃了,另一个律师手里的那些合同,根本就没有露面的机会,顾城就已经一败涂地。 他老了。 哪怕是匹狼,也是个掉了牙齿没了狩猎能力,眷恋巢穴和伴侣的老狼。 他不敢冒险了,他不敢赌汤颜丽离开他多少天会寻死,因为汤颜丽也不年轻了,他不敢赌自己离开汤颜丽,到底会不会真的疯掉,他更不敢赌要是汤颜丽知道了当年他一时糊涂犯下的错,会和他走到哪一步。 顾城全部都不敢赌,只能步步退让,不仅让出领地,让出狼群,甚至让出温暖安逸的巢穴。 而顾小文是出其不意挑战狼王成功的新任狼族首领。 她现在恨不得用江容来磨一磨她新生的尖牙利齿。 不过很显然,江容让她吓到了,挣扎开之后从床上爬起来就跑。 顾小文连忙喊,“容容,别跑,我就是太高兴了,不抱你了!” 江容气吁吁地贴在白康城卧室门上,瞪着一双惊慌失措的眼睛,看着顾小文,鼻尖和后背上都是汗。 顾小文站起来,平复了一下呼吸,坐在床边上对江容说,“我只是太高兴了,你很高兴的时候,不是也会蹦吗?” “我妈妈要杀我,我爸爸是帮凶,妹妹不是亲妹妹,我只有你一个朋友,”顾小文温柔无比地说,“我不知道我除了你,还能跟谁分享我的快乐……” 顾小文在昏暗的卧室里看着江容慢慢冷静下来,然后对他招手,“你过来,我给你看点东西。” 江容隔了好一会,才慢慢的走到顾小文身边,顾小文太开心了,连这里是白康城的卧室都给忘了,打开了灯,把顾城签完的合同,都一股脑的拿出来给江容看。 江容当然看不懂很复杂的合同条例,但是顾小文这么开心,他也跟着笑起来,顾小文尝试着去碰他手臂的时候,他也只是缩了一下,就没有再躲。 顾小文笑得更开心,“我明天开始要去上班,当然了你也要去上学,但我很快就会拥有自己的车,下班之后会去接你,以后你上学和放学,我都包了。” 她把合同装起来,抓住江容的手,江容有点想要朝后躲,顾小文用了些力气,不让他挣开。 “我可以把院墙通开了,明天我就找人弄,”顾小文说, “以后我们一起养一只耳,你随时可以去找我。” “没有人会打扰我们,”顾小文说,“江容,你甚至可以来跟我一起住。” 江容听到顾小文说可以一起养一只耳,别提多开心了,坐着床上就颠起来,顾小文被他颠地笑个不停。 然后又开始引诱江容,“容容,我知道你喜欢柔软的装饰,喜欢明亮的颜色,我打算把顾家除我的主卧之外全部都打通,给你做娱乐室,买一整个房间的乐高,给你买各种各样的拼图和玩具,给你摆最好的钢琴,找齐所有的颜料,给你买你看过的那种老式的打字机。” 江容的蹦得更欢了,他开心得几乎要手舞足蹈,他并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一个甜蜜的陷阱,而他在一步步沦陷在顾小文的构想中,不能自拔。 “你搬来跟我一起住。”顾小文说。 “我们除了必须出门的时间,都可以一起玩各种各样的游戏,”顾小文说道这里,凑近江容一些,“我会教你很多好玩的游戏,我发誓你学会了会很喜欢。” 江容重重的点头,他看不懂顾小文眼中异样的神色,顾小文也被自己的构想美到了,不过她从来不白如做梦,她说的这一切,都是能够真实做到的。 “容容,我……”顾小文正想再说什么,突然听到了皮鞋敲击地面的脚步声,从二楼的方向传来,还有汪莲华低声的叮嘱。 这家里面会穿皮鞋的只有一个人! 顾小文从美梦中蓦然回神,这才发现已经一点多,而她和江容居然还浑然忘我的在白康城的卧室里面蹦跶! “你哥回来了!”顾小文拉着江容就要往出跑,但是脚步的声音已经到了门口,跑是来不及了,顾小文只能先关卧室灯,然后拉着江容原地趴下,先把江容塞进床底,飞快地抻了下被子,而后自己也迅速钻进床底。 顾小文把公文包一角彻底拉近床底,白康城打开了卧室门,啪,灯亮起来,顾小文和江容在床底下捂着彼此的嘴,两个人四只眼,瞪成了两对玻璃球儿。 这件事本来不至于这么遭,怪就怪下意识的反应是不能让白康城发现他们又不睡觉胡混,还是在他的屋子里胡混。 白康城生气了说不定不让他们来往,但是顾小文还要通开两家的墙呢,这时候不能惹白康城生气。 江容也怕,主要是被顾小文的情绪所影响,甚至是觉得有些刺激,他长这么大,还没在别人的床底下躺过。 顾小文本来想要趁着白康城去洗澡的时候带着江容爬出去跑掉,从阳台跑,很近,且快。 但是白康城的浴室在屋子里面,顾小文眼看着白康城一层层往下扒皮,最后连内裤都堆在地上了,才朝着浴室的方向走,然后还不关门。 不关门! 不会溅出来水吗?很潮的! 但现实白康城就是这么不讲究,和他衣冠楚楚的外表一点也不一样,他的内裤还堆在地上,堵住了顾小文这一头的出路。 江容那边直对着浴室的门,太冒险了,爬出去肯定要被发现。 而且白康城现在是裸的,她和江容要是跑出去,场面想象就尴尬的脚趾抓地。 所以只能等,顾小文凑近江容耳边,在白康城哗啦啦冲水的时候,压低声音对江容说, “我们等你哥睡着了再出去。” 然后等啊等,白康城洗个澡用了快二十分钟,上床之后又开始玩手机,又等啊等,顾小文迅速按亮手机又关掉,眼看着时间这都快两点了,白康城居然还看着手机嘿嘿笑,不睡觉? 明早上不上班?这哥们经历未免太旺盛了! 又等了得有半个小时,等的江容都要睡着了,白康城才总算是关了灯。 顾小文心想这回该睡觉了? 结果她低估了白康城的精力的旺盛程度,没两分钟,一阵很轻的女人呻\\吟声响起。 接着就是不堪入耳的法克蜜,卡木昂,白康城在看片,还是外国的。 啪啪啪啪啪。 江容疑惑的瞌睡都没有了,侧耳听,眼神询问顾小文,他哥哥这是什么情况。 啪啪啪啪…… 顾小文有点崩溃的捂住了江容的耳朵,她是想要江容懂点事儿,但是不是这种犹如活驴被杀一样的吼叫。 啪啪啪啪啪啪啪。 江容扒开顾小文的手,好像明白了什么,因为这声音里面掺杂上了白康城低低的哼声。 两个人身侧的床单有频率的轻微抖动,顾小文侧头看向江容,江容眼神直勾勾地看向床板。 这种煎熬一直持续了好一阵子,顾小文都不由得感叹白康城真能干的时候,一声舒爽的哼哼,折磨总算结束了。 然后就是白康城下地,又去洗澡,这一次把自己的脏衣服都丢到了脏衣篮里面,然后上了床,关了灯和手机。 屋子里一片漆黑,顾小文和江容凑得很近,都看不清彼此的脸。 夜里两点五十,白大总裁结束了一整天的各种战斗,总算老老实实地睡下了。 顾小文掐着时间,算计着白康城应该睡熟了,他五分钟左右没有翻身了。顾小文才开始撞了一下江容,两个人慢吞吞的朝外爬。 好在这屋子里是地毯,没什么声音,主要是怕开门的时候有声音,顾小文自己爬出来,公文包索性就搁在床底下没有拿,毕竟物件太大了了,皮的怎么抱都有声儿。 顾小文自己爬出来之后,又去拉江容,把江容也弄出来,两个人悄无声息地朝着门口走,弓腰驼背,顺顺利利的到了门口,然后顾小文压着门把手,慢慢慢慢向下。 慢慢慢慢地到了底,没有了声音,然后一拉—— 没拉开,白康城这个神经病大老爷们的在自己家半夜锁门了! 顾小文崩溃的松开压把,正要去拧锁,白康城突然吼了一声,“谁!” 接着就精彩了,估计这一整排的别墅区都能听到白康城和江容此起彼伏的尖叫,像两只比赛谁嗓门大的尖叫鸡。 “啊——”这是白康城。 “啊!啊!啊!”这是江容。 顾小文在自己的耳膜被震裂之前,啪地打开了灯。 白康城靠在床头裹着被子吓得脸色煞白,整个人都哆嗦。 江容也被吓得在地上直蹦,手臂抱着自己的头,对着白康城叫唤。 场面十分难以描述,尤其是顾小文在白康城哆嗦的踩电门一样的频率里,发现他是裸着的。 顾小文转身就想拉着江容跑,他也不能光着追出来,谁料白康城一声爆喝, “你们俩给我站住!” 然后裹着被子就从床上蹦下来了。 “你们,”他哆嗦着手指,从顾小文的鼻子指到江容的鼻子上,从来没有在江容面前这么疾言厉色过。 “你们最好给我解释清楚!为什么在我屋子里装神弄鬼!” “什么时候来的,什么目的,你们要干什么啊!吓死人吗半夜三更的不睡觉啊!啊!” 顾小文不忍直视白康城,低下头不吭声,江容也不叫了,发现白康城是真生气了,无措低下头,还下意识的朝着顾小文的身后躲了躲。 “顾小文!”白康城见到江容的举动,矛头顿时就对准了顾小文。 毕竟江容从来也没有干过这么恶劣的事情,一看就是顾小文带的! “你说!到底怎么回事!说不清楚你们今晚谁也别想走。” 白康城气的都咳嗽了,双臂夹着被子,明明后面可以想象的露着屁股蛋,但是硬是端出了一副君临天下孔雀开屏的气势。 顾小文把脑汁子搅合出海浪,也狡辩不了现在这种情况。 既然解释不清楚,那就攻心为上。 顾小文说,“我和江容躲猫猫来着,不小心在你床底下睡着了。” 白康城一脸你编你尽管编。 顾小文说,“我们在你回家的时候就醒了,怕你生气才没敢出来,真不是故意听你洗澡听你自己……” 顾小文说了一半,白康城想到自己睡觉之前干了什么,顿时剧烈的咳嗽起来。 咳的气管子要顺着鼻子支出来那么剧烈,那么崩溃。 “你们……” 白康城连吓带臊带被气得眼圈都红了,哆嗦着手指着门口,喊道,“你们俩给我滚蛋!滚啊!” 嗓子都不是好动静了劈叉了,尖叫鸡比赛他第一。 不过顾小文的目的达到了,但凡是长了脸的,被人听着自己撸,都不可能不羞愤欲死,顾不上发火。 顾小文一见白康城让走了,顿时拉着被白康城的怒火吓得傻愣愣的江容开了门锁就跑出去。 白康城在他们后面把门狠狠关上,尤不甘心地咆哮道,“明天再跟你们算账!” 作者有话要说:  顾小文: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撤! —— 肥更送上,踊跃留言哦。 2("给你500万离开我弟弟"); 第33章 想没想我? ("给你500万离开我弟弟"); 顾小文拉着江容跑出了白康城的卧室, 两个人直接跑到了江容的屋子里面,关上了门。 黑暗中并排靠在江容的门上喘成一对破旧的风箱,呼哧呼哧个不停。 半晌, 顾小文先笑出声,接着江容也跟着笑起来。 灯打开了,江容屋子的灯都是偏昏暗些的颜色,很舒适不刺眼。 两个人对着笑了片刻, 顾小文开口道, “我今晚不能回家,我能不能在你屋子睡一晚?” 江容拒绝得很干脆,摇头道, “不, 不行。” 顾小文:…… “你去,”江容指着顾小文之前睡的屋子方向,“你自己的……” “汪阿姨睡着了, 我白天的时候都告诉她今晚不在白家睡了,她肯定把我的被子都收起来了。” 顾小文商量着, “好容容, 可怜可怜我,我总不能这个时间去找汪阿姨给我拿被子。” “万一被你哥哥逮住了怎么办啊, ”顾小文说, “他肯定还没睡呢, 他刚才太吓人了, 把我吃了怎么办啊。” 江容摇头, “不行。” 他说,“我,我不能, 屋子里有人。” “我睡不着。”他说得十分没有商量的余地。 但顾小文是谁,她是个不要脸的坏东西。 于是过了差不多十分钟,江容让她磨出了一脑袋的汗,勉勉强强地答应她睡在客厅的沙发上。 还连个被子都不给,只有一个毯子,是江容抱着的,被顾小文死活从他的手里拽过来的。 “给我!” “不行,”江容摇头如拨浪鼓,“我要抱着。” “你还是不是个人,说好的一辈子的好朋友呢?让我睡客厅就算了,被子都不给我也算了,连个没用的毯子都不给?!” 顾小文扯着不松手,江容也不松手,“我要,抱着!” 他提高了一些音量,不抱着睡不着。 顾小文见他实在不松手,深吸了一口气,把毯子缠在自己的腰上,跳舞一样转了一个圈,用毯子把自己裹上,转到江容的面前。 自下而上看着他,“现在,要么把毯子给我,要么连我一起抱着睡。” 江容垂头看着她被毯子卷着的样子,动了动嘴唇,这辈子也没有遇见过这么无赖的人,或者说没有遇见过跟他这么无赖的。 呼吸都重了,身体轻晃,眼睫也抖动起来。 抓着毯子用力,面上憋得通红,无措极了。 但是最终在顾小文又朝着他怀里撞了下的时候,江容松开了毯子。 他举着手后退两步,而后手指又绞在一起,好半天才艰难地说,“好。” 他看向别处,居然真的妥协道,“给你盖。” 他说完转身就回了卧室,哐当一声把门给关上,闹情绪了。 顾小文才不管,他总是要学会开始妥协的,江容的小毛病很多很多,例如东西必须按照他的方式去放,连顾小文穿衣服不拉到脖子他都要管,吃东西汤匙撞碗超过三次他就会直接指责,甚至发火。 就像今天晚上,他不会把床让给顾小文,不会怜香惜玉,也不会什么温柔体贴,甚至连一个毯子都是顾小文硬抢来的。 他有很多很多的毛病,但是顾小文都觉得无所谓,因为温柔体贴,都是会改变的,爱情只是一种生理反应,对伴侣的好,也都是屈从于生理,一切都是会根据心中爱意的消减去改变的。 但江容不会,他有病。 一旦在他的身边占据一席之地,哪怕只是一只冷血蜥蜴,他都会念念难忘,到现在还留着那个箱子,开着恒温敞开盖子,日夜敞开那间屋子的窗户,抱着绝望,等着艾尔回来。 顾小文要的就是这样的一席之地。 在容颜老去,华发丛生,在他们之间早已经没了什么生理上的激情,甚至对彼此龙钟老态开始产生厌烦的时候,江容还是会对她始终如一,她依旧在他那里生死不可替代。 顾小文要不是确切地记得自己曾经的一切,她甚至怀疑她说不定真的是顾城的种,他们有一样的心理疾病,一样的不能对正常人产生信任,一样对于伴侣也有病态的渴求。 顾小文叹息地裹紧了毯子,心想这可真是造孽。 不过在江容那里博得一席之地之前,她还是得苦哈哈的在刚结束一场极其消耗心力的“战斗”之后,无家可归的窝在江容的沙发上,裹着他的小毯子入睡。 江容甚至都不打开卧室门让她去他的浴室简单洗漱下,十分没有绅士风度,还在跟她闹脾气。 不过这些天的高度紧绷和头脑运转,确实很消耗精神,兴奋过后,顾小文卷着带着江容气味的毯子,很快就睡着了。 江容却没有那么舒服,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少了个拥抱的柔软毯子,他根本睡不着觉。 他闭着眼睛强迫自己入睡,好容易睡着了,梦里又凌乱不堪,他从梦中惊醒,像个跑了八百里的死狗,喘得浑身大汗。终于忍无可忍的赤着脚下地,带着满腔愤怒情绪的跑到了顾小文的身边,要去扯毯子。 但是他在沙发边上站定之后,呼吸却在靠近顾小文之后,渐渐地平复了下来,直至最后和呼吸平缓的顾小文同步。 她总是能够很轻易地影响江容,这对常常无法自控的江容,也十分不解。 江容慢慢地在熟睡的顾小文身边坐下,坐在她头对面的茶几上。 垂眸看着她。 手里搓着属于他的毯子,很用力,却始终也没有从顾小文的身上给拽下来。 江容不知道在这里坐了多久,一直到外面天色都开始亮起,江容始终保持着那种姿势,看着顾小文,手里抓着毯子。 没人知道一整晚江容有多么艰难又纠结,他的世界里面,从来没有第二个人。 哪怕走在人群里,他也始终封闭自己。 他应该把毯子拽走,回去抱着睡觉的,但他看着顾小文缩在他的毯子里,只露出一张无害的小脸,几次抬手,都放下了。 他想到顾小文陪着他找艾尔,陪着他玩乐高,陪他说话,带他去街里看电影,甚至还给他抓了一只耳。 江容知道这有多难,他知道和自己做朋友,有多难,因为这么多年,尝试过的很人,但没有人能像她一样,把他当成正常人去接触,又能在他发病不能自控地伤害人的时候,不用药物让他冷静。 江容什么都知道,他只是时常无法控制自己罢了。 江容深呼吸,不断地深呼吸,他尽量不把顾小文当成一个人,而是当成一只狗,像睡在外面狗窝的一只耳,或者是只暂时栖息在他毯子上的蝴蝶,一只闯进他领地的面包虫。 这样他就能稍稍舒服一点,不那么难受。 他最终没有把她这只“小虫”给抖掉,屋子里静得只有两个人的呼吸,还有指针缓慢走动的声音,而江容终究是任由她盖着自己的毯子酣睡。 天亮的时候,江容起身,松开了毯子,把客厅的遮光帘拉上,屋子里再度黑了下来。 江容一夜没睡,起身去了娱乐室,他坐在晨光微亮的娱乐室窗台前面,拿起笔,铺开了一张纯白的纸,慢慢记下他之前凌乱的梦。 ——他等了她很多年,她再也没有回去过那里,或许从最开始她就没有把他当作一个人,她像偶尔会喂隔壁的狗一样,喂食他,但从没仔细看他一眼,没有问过他和那只狗,都叫什么。 没想到再次见面,居然是在医院里面,彼时他已经长大,而她还是那样,但这一次她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不再用居高临下的眼神施舍给他吃的。 她身上插了数不清的管子,仪器滴滴的声音让他难以入睡,他会在夜里穿鞋下地,走到她身边蹲下,轻轻对着她耳边说话,不知道她能不能听见。 他甚至觉得,这些仪器和管子,是一只来自异世张牙舞爪的巨兽,要将她从这个世界上夺走。 他不能坐视不管。 最后一个句号和江容的头一起落在纸上,他睡着了。 顾小文醒过来的时候,是被手机的声音吵醒,今天是她正式要跟着顾城,以总裁特别助理的身份去顾氏企业的第一天。 她不能迟到,但是屋子里的光线太暗了,她直接睡过了头,连闹钟的声音都没听见,顾小文觉得自己从来没有睡过这么安稳的一觉,沉的要陷进沙发里。 电话接通,里面是来自顾城的压着怒火的声音,“你不是说今天要跟我去公司?现在几点了,人呢?!” 顾小文惊坐起来,从沙发上跌跌撞撞地朝外跑,她没有看到江容,在楼下碰见汪莲华,汪莲华不惊讶她在这里,昨晚上的动静汪莲华也听见了。 “小文,吃点东西再走……” “不了!来不及了,汪阿姨你帮我跟江容说一声,我去上班啦!” 这时候其实不晚,还不到早上七点半,但是作为进公司的第一天,顾小文在没有足够的威望和没有搞定顾氏企业的所有股东之前,只能以总裁助理的身份,让顾城带着她进公司。 即便现在顾城手里百分之九十五的股份都已经在顾小文的名下,她才是顾氏企业最大的股东。 不过她不急着“登基”因为在没有江山稳固党羽虬结之前,贸然登基只会引起朝野动荡,一个威望全无的帝王,是做不得家国决策的。 顾小文深谙这个道理,所以她给顾城留了百分之五的股份,让他继续在总裁的位置上,一是不把顾城逼得狗急跳墙,二是她顶着顾城的名头好办事。 顾小文早就准备好了今天要用的一切,跑回顾家之后,在客厅里顾城泛青的脸色和汤颜丽哭肿的双眼注视下,跑回楼上自己的房间,迅速洗漱换衣服。 半个小时,顾小文一身浅色职业装脚上八厘米高跟鞋,搭配一根乱发都没有的低马尾和利落的职场妆容下来,气场全开,这是她以前惯常做的装扮,看上去瞬间显得老了好几岁。 但是这样更能压住人,连顾城看了她的装扮都忍不住眉梢跳了下。 顾丝丝一身套裙,也在等着顾小文,看到顾小文下来之后,眼睛都直了。 顾小文下来之后,对着顾城点头笑了下,“爸爸,我准备好了,咱们走。” 全程一眼都没有看汤颜丽,但是哭肿了双眼知道了一切的汤颜丽,却在用怨毒的眼神看着她,那样子恨不能当场杀了她。 只可惜,她不敢。 顾小文在顾城那里得到的一切,昨天当场就已经立了遗嘱,她如果受到的重大伤害或者无故死亡,手上的钱和所有,都会捐赠,而顾城和汤颜丽的事情,会飞得满天都是。 顾小文走一步想十步,自然想到了反噬,也因此早早做好了防备措施。 不过汤颜丽还是挣开顾城朝着她飞扑过来要挠她,这是顾小文是完全没有想到的,因此她下意识地抬脚踹了过去,一脚正中汤颜丽的肚子。 顾小文可是穿恨天高如履平地的人,汤颜丽这一下可被踹的不轻。 她捂着肚子后退好几步跌坐在地上,被惊惶失措的顾城扶起来,顾城看着她的眼神全都是凌厉。 顾小文不想这样,扯了扯裤子,在顾丝丝尖叫着扑向汤颜丽的声音里,对顾城说,“你没给她吃药吗?把她看好了,能不能别再来招惹我?” 顾小文说,“爸爸,我答应给你的期限里,再出现这种事情,期限就提前。” 顾城面色青黑,扶起哭得惨兮兮几乎挂在他身上的汤颜丽,对着顾小文说,“你先去外面等着。” 顾小文叹口气,就去外面等着,她从来不追败兵,不落井下石,这一脚实在是自保反应,谁让这疯子不吃药。 不过说起来顾小文也饿了,她捂住了咕咕叫唤的肚子,想念早上汪莲华摆在桌上的早餐,她来不及吃啊。 顾城和顾丝丝没有一会就出来了,估计是安抚好了汤颜丽,车子发动,顾城坐在副驾驶,顾小文和顾丝丝坐在后排。 顾丝丝也不知道昨天的事情知道了多少,反正全程穿了背背佳一样腰杆笔直地坐着,比上课听讲还要目不斜视。 顾小文懒得管她,从包里拿出顾氏企业目前几个项目的资料看起来。 直到进了公司,三个人都没有交流,顾城带着两个女儿从总裁专用电梯上了二十层,然后一整个上午轮着开了三个会,顾小文饿得前胸贴后背,但是出乎顾城意料的是,他以为顾小文只会用卑鄙手段,没想到的是她无论什么,上手都快得很。 不光是快,顾城甚至有心专门在会上为难她,介绍她是自己的特别助理之后,要她针对现在顾氏企业的其中的一个项目在会上发表看法。 顾小文才进公司半天,根本不了解,但是她居然真的泰然自若地走上前,然后只迅速扫了一眼文件,就根本不需要任何辅助的影像,直接把这个项目的利弊全都说得清楚明白。 没有一丁点新入职的忐忑和对于下面各部门主管意见的妥协,半个小时,不光把这项目透彻地分析了一遍,还初步敲定了下面的运行走向,并且得到了大部分人的赞成票。 中午休息时间,顾城站在二十层的办公室里面,头顶冒虚汗。顾小文就在他一玻璃之隔的小办公室吃外卖,他却觉得自己才是那个“特别助理”。 她的观点一针见血,对市场的敏锐度也很高,她根本就是天生的领导者,无论是煽动情绪带动思维,鼓励式询问各部门主管意见,还是以退为进,都做得游刃有余。 顾城到现在才真正地意识到,她有备而来的,不只是昨晚上那场让他一败涂地的豪赌。 顾小文工作起来也是个狂人,但是她不忘了在吃饭的间歇,用专用手机和江容发视频。 视频里只能看到江容的手,一直在鼓捣一只耳的耳朵。 “你有带着它去转转吗?”顾小文问。 江容回答得很简短,“去了。” 顾小文问什么他都回答得很简短,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没什么区别,顾小文说得多,他说的少。 “你今天怎么没有去上学?”顾小文说,“你都接到学校通知好几天了,为什么不去?” 江容这次只说了一个字,“困。” 顾小文笑起来,“你还因为那个毯子跟我生气吗?我睡得倒挺好的,你的小毯子真舒服。” “没有,是吗。”江容说。 “没有还生气就好,你别光拍狗,你把摄像转过来,我想看看你。” “看我,做什么?”江容问是这样问,但还是转过来了。 视频里出现江容的下巴,他是真的不会找角度,但是居然把这个角度也撑住了,得亏是长的好。 “好敷衍啊,好歹把手机往上抬一抬,给我看看正脸。” “为……什么?” 江容抬起手机,直视着顾小文问。 正午阳光顺着树缝隙洒下来,在江容脸上投下细碎的光影,让他显得格外的梦幻,开了滤镜一样。 顾小文撑着手臂对着他说,“还能因为什么?我想你了呗。” 她说得很自然,但是也很暧昧。 江容闻言表情没有什么变化,顾小文问他。“那你呢?” “什么?”江容问。 “想没想我?”顾小文把最后一口饭塞进嘴里。 本来冷了,不太好吃。 但是手机画面一晃,江容的脸没了,一片黑,他的声音还是透过听筒传过来了。 他说,“想。” 顾小文嘴里的冷饭顿时裹上了一层厚厚的蜜,把她齁得咳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顾小文:咳咳咳。你要是这么说, 我可不挂了啊。 —— 肥更送上,踊跃留言哦。 2("给你500万离开我弟弟"); 第34章 我们一起住 ("给你500万离开我弟弟"); 虽然知道江容说的想, 可能跟自己说的想不是一个想,但顾小文还是不耽误心里美,毕竟江容早晚是她的, 她势在必得,那到时候无论什么样的,都会变成她想要的样子。 顾小文又跟江容聊了一会儿,有很久, 吃过了饭就把电话挂断了。 她有去员工食堂, 不去浪费时间跟同事们打好关系,因为她是决策者,将来是发号施令的人, 有必要把时间浪费在下属的身上。 午休的时间不算长, 吃个饭和江容聊聊天,再整理了下资料什么的,很快就到了。 一整个下午的时间和顾城跑了两个地方, 顾小文处理事情的能力,包括对工作的认真程度, 频频让顾城吃惊。 他甚至有些荒谬的想法一闪而过, 如果顾小文真的是他的女儿,有那个荒唐的过往, 有那些不堪回首的选择, 他是真的放心将顾氏企业交到她手上的。 但是一切都是阴差阳错, 顾城所付出的代价, 是用毕生的心血去换了囚禁他自己的囚笼。 顾小文限他用一个月的时间打理好五院的一切, 把汤颜丽送进去住,当然了,汤颜丽不可能和其他的精神病人一起住, 她很快会像失去依靠的藤蔓一样枯萎死去,所以她是住在精神病医院后面的一个年久失修的老房子里面。 顾城正找人去那边修房子,以后……他也得住在那。 他不是汤颜丽的乔木,他是靠着汤颜丽这藤蔓的支撑才能不倒,他们之间谁也不能离开,犹如罪孽共生体,相生相克注定一生痴缠。 不过对于顾城心中如何悲凉,顾小文根本不去注意理会,她下班后直接开了顾城的另一辆车,回了顾家,中午电话交代谢萍的事情,不知道办得怎么样了,院墙通开之后,也要安个小门。 谢萍完全从汤颜丽的贴心大麻袋,变成了顾小文的,不过趋利避害罢了。 顾小文居然很喜欢她,有上进心,胆子大,做东西好吃,套话一级棒,还会哄人。 顾小文不打算换她,这样的人更好用,谢萍也早早就在昨天晚上控制汤颜丽的时候,站好了队,这一白天在顾家,无论汤颜丽怎样,她连半个眼珠子都不分给她。 汤颜丽这辈子也受到过这种委屈,气得躺在床上半死不活,早上顾城给她喂多了药,她神智都有点恍惚。 顾小文驱车回到家的时候,工人已经走了,她专门在后院转了一圈,然后看了看那个新门,打开朝着白家走了几步,又回来关上,心里很满意。 这件事还告诉白康城,不过不管他乐意不乐意,顾小文都已经做完了。 顾小文坐在客厅里,谢萍就殷切地把炖好的老母鸡汤端上来,顾小文本来中午就糊弄一口,连喝了两碗,不吝啬地夸赞了谢萍的手艺。 谢萍被夸了高兴都写在脸上,主动提起了梁惠的事情。 “简家新找了个保姆,是梁惠亲妹妹的婆婆,”谢萍说,“那简文主任撸了,据说离婚协议也签了,给梁惠赔了好多钱,简家二老今个就从国外飞回来了,要把儿子带走,签什么这辈子不入境的协议呢。我也就听了一耳朵。” 谢萍说,“不过这样好,再也霍霍不着梁惠他们母女了。” 顾小文还来得及去关心下,但是她也有很上心,毕竟梁惠是个聪明女人,知道怎么选择才是最好的。 简文那种程度很难判刑,就算坚持咬死他不松口,最后只要简家二老伸手,简文也进不去。因为时隔这么久,梁惠身上的伤最严重的不过就是头上一个,还是当晚故意让简文打到的。 在婚姻这把不能称之为□□的□□下,简文多年来对梁惠动手都只能算是家庭纠纷,倒不如实实在在的要些钱,离了婚,简文一辈子不再回来,才是对他们最好的结局。 经过这件事,简家二老不可能再放任简文,和父母在一起,他总也不敢太放肆。 顾小文笑着斜眼看谢萍,“人家才请个保姆,你就套出这么多话啊。” “我们就一起出去买了个菜……”谢萍搓着手笑了笑,顾小文也对她笑,“买菜的地方你找的,你家亲戚?吃回扣?” 顾小文眯眼,故作严肃,“这一条街的保姆,你都带着买菜,回扣少吃不了,是不是还包送上门?” 谢萍简直傻了,顾小文有去查过,但是猜的一字不差,她又猛地想起顾小文之前一副窝囊相,结果把她那点见不得人的事情摸得门清儿,还有顾总…… 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谢萍敏锐地感觉到这顾家变天了。 她又因为顾小文随便几句话局促起来,老大的体格子又缩脖子,顾小文笑意变,稍微吓唬敲打她一下,就说,“今天弄的那小门挺好,不用锁,我要养只狗,白家的二少爷要是顺着小门来,不要撵,不要让任何人走近,不要说话,无论他去哪,随便他进出。” 谢萍哎哎地答应,顾小文笑着又说,“你那事儿我不管,别害怕,我又不是什么顾扒皮,做生意嘛,回扣不回扣的,菜新鲜就行。” “新鲜!绝对新鲜!” 谢萍嘿嘿地笑,“至少咱家最新鲜!” 顾小文点头后径自朝着楼上走,去换衣服,边走边说,“半个月左右,给我寻摸着手艺好的室内装修,我要改改这房子。” 谢萍一迭声地应声,看到站在二楼角落里面,满眼含恨盯着顾小文的汤颜丽,听着顾小文要改房子,居然都敢吭声。 这个天,真的变了! 顾小文根本都懒得去看汤颜丽,她再多的坏心思都不再敢朝着自己身上用了。 因为顾小文一份遗嘱,把顾城他们三个拴在了一根绳上,她无论遭受到任何损伤,或者死亡,顾城他们都得跟着她一起下地狱去。 顾小文回到自己的屋子里,换下了西装,换成了柔软的运动衣,然后直接从顾家的后院,开新的小角门,去找江容。 江容这个时间正在娱乐室,顾小文进屋的时候,汪莲华在准备晚饭。 见她来了,汪莲华笑起来,“小文啊,你今晚在这吃,有蒜蓉排骨。” “好啊,汪阿姨的蒜蓉排骨不吃是损失!” “汪阿姨要我帮忙吗?”顾小文走到厨房问。 “不用,都准备好了,就等下锅。”汪莲华说,“你去找容容,他今天除了在房间,就在门口,应该是一直等你。” 顾小文应了一声,汪莲华又说,“别玩乐高,不然还得都拼完才放下,吃饭来不及,你康城哥也马上回来了,他今天专门早下班呢。” 顾小文上楼梯的脚差点扭了,“什么?康城哥这么早就回来?” “是啊,”汪莲华说, “难得这么早呢。” 为什么这么早,他怎么就这么早?! 顾小文可忘了昨个白康城咆哮今天要收拾他们。 “容容!”顾小文连忙跑上楼,直奔娱乐室,推开门进去的时候,江容正在小桌子面前写什么,一只耳就躺在江容脚边。 这会外面天色已经要黑了,屋子里的光线也暗下来了,一人一狗听到声音同时朝着顾小文的方向转过头,不知道是如血的残阳勾勒出这凌乱的一方小天地太过光影错乱,或者别的什么。 顾小文站在门口,一时连呼吸都窒住了,感觉自己闯进了一副似曾相识又惊心动魄的画卷。 她顿在门口,痴痴地看着,甚至有和江容对视,只是看着他,看着他静静的坐在天光将落的窗边,脚边只有一条如他的缩影一般残缺又乖巧的狗,要被那一束如勾绘在他身上的巨兽爪牙一般,即将消失的天光给吞进去。 顾小文下意识地走向前,她伸手按住江容的肩膀。 “你回来了。”江容仰着头对顾小文说话,顾小文的神思才从彻底入地平线的光亮中回神,她轻轻嗯了一声,然后走到了墙边把灯打开了。 江容不喜欢灯光,他能够克制,但是从来都不喜欢。 不过他也只是眯了眯眼睛,看向顾小文,“上班,开心吗?” 他问的不是顺利不顺利,是开心不开心。 顾小文一下就笑出来,“当然,我喜欢上班。” 喜欢把一切抓在手里的滋味,把控的滋味。 “对了!”顾小文说,“汪阿姨说你哥哥要回来了,他今天特意这么早回来,肯定是要收拾咱们两个,因为昨晚上的事情!” 江容顿时瞪眼,从桌边站起来,手上压着的一张纸都跟着飘在地上,顾小文看也不看地捡起来,扔回桌上,“所以跟我跑。” 顾小文伸手抓住江容的手,“我们现在跑,从后院,带上一只耳,我把墙壁给通开了,你今天看到吗?” “通开了!” “通开了!” “啊哈!”江容又蹦起来,不太协调,像个手舞足蹈的小孩,他今天有去后院,不知道墙壁什么时候通开了。 倒是汪莲华知道,可汪莲华以为顾小文和白康城商量好了,反正顾小文都能在白家住这么多天,汪莲华总以为两家变成一家是迟早的事情。 江容拉着顾小文的手蹦了下,顾小文牵起一只耳,压低声音道,“悄悄的,从你哥哥的卧室阳台走,顺便把我的合同都拿上!” 于是在白康城车子就快到家,心里愤愤不平地琢磨了一大堆教育人的话,准备今晚上好好给顾小文和江容上课的时候,顾小文已经一手拉着江容一手拉着一只耳,顺着新鲜出炉的角门,跑到了顾家去了。 白康城纵使有一肚子骂人的话,也不太可能跑到顾家去找顾小文骂,更不可能单独拎着江容骂,晚饭都吃进去,肚子气都气得鼓鼓的,坐在书房里面开着电脑也处理不了资料,表情像个煞气逼人的大青蛙。 而顾小文和江容正在她的房间里,两个人头挨着头,手臂挨着手臂,推开了沙发,趴在一张茶几上,对着一张画纸。 顾小文大笔一挥,正在征求江容的意见,怎么改房子,改装修,要学那古代的昏君,给她的容皇后造一座“金屋”,藏他这只娇花。 江容能有什么意见,顾小文说什么他都说好,答应的干脆利落,十分有那魅惑君王的架势,柔软的像个称心如意的毛绒布偶。 和旁边好奇地到处闻闻嗅嗅的一只耳,组成了一对儿听话乖巧的吉祥物。 灯光暖黄,顾城还回来,在外面应付酒局,也必须他应酬,他在一段时间内,还是顾总,只是关于之前他自己能够一笔挥的重大决策,现在真正一笔挥的是忙着给容妖孽造金屋的顾昏君。 顾小文写写画画,和江容两个有商有量的,甚至查着手机,把窗帘的颜色和地毯的花纹图案,甚至是被子床单儿是不是纯棉质的都选出来了。 每一样都参考了江容了意见,弄得像是新婚小两口选家居。 她的目的自然也就是这个,毕竟以后确确实实是她和江容住。 顾小文记好了一些江容的偏好,然后手撑在茶几上,近距离的看着江容,柔声哄他,“等到这些都弄好了,你就搬来跟我住。” 顾小文说,“我家保姆做饭可好吃了。” 江容很显然对于这种亲手选东西也十分新奇,他的东西大多数都是白康城准备的,也有他很喜欢的,但自己选的在少数。 他有一些选择困难,但不是完全有偏好,按照他选的这些东西换好了,顾小文能想象出,这屋子的梦幻得像个主题酒店。 但有关系,生活嘛,开心就好,她对物质有很大的偏好,什么名牌什么色调,她的偏好是床的质量够不够好,床伴儿的身体素质够不够硬。 “好不好啊,”顾小文撞江容的胳膊,“你不是要跟我做一家人吗?” “我们一起住,”顾小文点了点写画了一堆东西的主卧,“住在这里。” 江容看了看纸上,又看向顾小文,半晌才说, “不是这样。” “什么?”顾小文问。 “不是这样的,”江容说,“不是这样的……一家……” “那是什么……” “汪汪汪!”一只耳突然站起来朝着门口汪汪起来,顾小文和江容的说话被打断。 “汪汪汪汪汪!”一只耳仅剩的一只耳朵支的老高还向前,腿上还有拆的板子和兜兜呢,就凶巴巴知道咬人了。 之前它一只都很安静的,顾小文不知道它怎么回事儿,“一只耳,怎么了,是不是想要尿尿?” 顾小文走到门边,摸了下一只耳的脑袋,正想说我带你去,就悚然一瞪眼。 要不是人类的耳朵看不出支不支的变化,她的耳朵得比一只耳支棱的还直! 她居然听见了白康城和顾城说话的声音! 妈耶,白康城杀过来了! 顾小文转头连忙对江容道,“完了,是你哥!” 江容一下子就从桌边蹿起来,茶几把膝盖给磕了,他疼的哼了一声,眉头紧紧皱起来。 顾小文连忙跑过去给他揉膝盖,“事事,我觉得问题不大,我爸还在呢,你哥还能夜叉似的把咱俩拎走吗……” 作者有话要说:  顾小文:我觉得问题很大…… 2("给你500万离开我弟弟"); 毫无人性(生产队的驴就像你这么笑!...) 顾小文嘴上说问题不大,其实她觉得问题很大! 白康城怎么能跑顾家来呢?他不会真的是来抓他们俩的? 会不会就不让她和江容来往了…… 顾小文和江容两个,把头贴在了门上,听着客厅的声音,听不太清楚什么,废了半天的劲儿,只听到了一句什么宴会。 然后顾城的声音就提高些,吩咐谢萍,“去找小文下来。” 顾小文倒抽一口凉气,很快听到谢萍敲门的声音。 江容吓得也呼吸急促,顾小文快速在他心口处抚了几下,“没事没事,我出去看看情况,你和一只耳在这等着。” 江容点头如捣蒜,顾小文一副英勇就义的样子,打开门要出去之前,江容突然把手放在顾小文的脑袋上。 “嗯?”顾小文疑惑回头,江容动了动嘴唇,像摸狗一样,在她脑袋上揉了下,甚至还像捏一只耳一样,捏了下顾小文的耳朵。 顾小文:……小少年你最好知道你这是撩火。 顾小文哭笑不得地让他拍完,知道他这是在安慰她,让她不要怕。只是他这表达的方式实在有些离奇,顾小文低头看了看一只耳,总觉得自己和它以后可能会成为劲敌。 “摸人和摸狗不能一样,”顾小文推开门,还是对江容说,“等我回来教你怎么摸人。” 江容牵着一只耳目送她去上“战场”,顾小文整理下被江容摸乱的头发,双手插兜下楼,输什么不能输气势。 其实再见到白康城,她是有点替白康城羞耻的,毕竟看大片\\撸\\管这种事情被人给听了现场版,还一个是自己弟弟,一个是疑似喜欢自己的女孩子,白康城属实是应该换个星球居住。 不过顾小文在台阶上和白康城对上视线,白康城一片坦然,坦然地让顾小文忍不住想起昨晚上他那被床底下爬出俩人,吓得差点尿床上,灯开了后被子都盖不住的半儿拉颤抖的屁股蛋。 顾小文见过的男人多了,但是白康城这样夜生活单调贫乏的总裁还是第一次见。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是男主角,所以他得遵守男德,所以只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顾小文心思百转,走下楼梯后把插兜的双手拿出来,对着白康城笑笑,“康城哥,你怎么来了?” 白康城强忍着当着顾城的面把他女儿掐死的冲动,推了下眼镜笑得风度翩翩,“我是代朋友来给你送请柬。” 白康城把一个看上去骚气得纸签从西装里面掏出来放在桌上,然后对着顾城笑笑,“顾总,很晚了,就不打扰了。” 顾城应了声,颇为深沉地坐着没有动,毕竟白康城在他面前,怎么说都还差着一辈。 白康城站起来,侧头对着顾小文又笑了下,“是一楠要举办单身派对,明晚在沧海大酒店。” “他专门要我给你送来,”白康城说,“想请你务必赏脸。” 顾小文看了眼纸签,眉梢挑得老高,林一楠那孙子不是前段时间才办的订婚宴,这么快恢复单身,办上了单身派对? “哦,麻烦康城哥还亲自跑一趟了。”白康城要跟她装客气,顾小文就配合他也装。 白康城看着她的笑脸,要不是碍于顾城在旁边,说不定就上手扯她头花了。 他终于有点绷不住,对顾小文笑得带上威胁,“汪阿姨说,晚上江容来找你玩了,现在在你这里吗,我正好带着他一起回去,很晚了。” 顾小文:“那不行!” 白康城笑容逐渐消失。 顾城都“嗯?”了一声。 顾小文继续说,“我们俩玩游戏,还没结束,你也知道,他不能中途被打断,康城哥你要么先回去……要是太晚江容就住这里,哈哈,反正我们家客房有的是。” 白康城:…… 他正要再说什么,江容牵着狗,居然从二楼下来了。 顾小文眼珠子瞪老大,给江容使眼色让他回屋子去,结果江容只是走到白康城身边,乖乖地叫了声,“哥。” 手指紧张地绞着,眼睛到处乱看,很心虚。 顾城看了江容几眼,看到顾小文看着江容的神色,突然眯了下眼睛。 他一眼就看出江容不对劲,而发现了顾小文看江容的神色之后,他琢磨了一会儿,露出点意味不明的笑。 顾小文没有注意到顾城,因为江容被白康城带走了,顾小文跟出去,江容在顾家大门口,把狗绳给了顾小文。 顾小文拉着狗绳,看着江容率先回了白家,有种怅然的滋味,哎。 她叹了口气,白康城听了在旁边冷笑。 “你还叹气?你看你把他带成什么样了?”白康城有些愤愤。 顾小文难得被人这么凶了也不回嘴,因为接触的时间越长,对于白康城了解得越多,顾小文越是没法像随便对待别人那样对他。 他是她最讨厌接触的那种……好人。 耍狠不合适,耍心眼又耍不着,图谋不轨的是自己,白康城一直很信任她,也没有用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故意吊着她这个“追求者”,连答谢都是直接送钱,顾小文要是坑白康城这样的人,会有罪恶感。 她难得无计可施,江容也回去了,只能牵着狗低头不说话。 “你怎么不说话,”白康城见顾小文又垂头,可怜兮兮地露出一截儿在灯光下格外白皙的脖子,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露出了笑意。 这一次顾小文不是故意示弱,但白康城反倒更觉得她像个干错事被家长教训的隔壁小孩儿。 她也年纪不小了,怎么……跟个小孩儿似的。 白康城一肚子不好听的话,都堵在她这一低头。然后只能白白挽了袖子,扶了下眼镜,苦口婆心地说教。 “你和容容相处得好,但也别老是半夜三更地闹腾,像什么话!”白康城语气很严肃,但是看着顾小文这垂首听训的样子,表情已经绷不住严肃了。 “哦,对不起,我不该带江容趴你床底……”顾小文咬着嘴唇,心说今个我认栽。 白康城噎了下,半晌没有说话,臊得慌。 不过很快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道,“这就是你们救的那只狗吗?” 顾小文低头看了眼一直朝着白家方向挣扎,似乎要去那里找江容的一只耳,点了点头,“是。” 顾小文想起白康城不让江容养狗,连忙又解释,“康城哥,这只狗是我养着的,容容只是暂时照顾它。” 白康城点了点头,他怕狗,也不喜欢狗,但是江容要是很喜欢,他其实也不是非要管。 “长得还挺精神的。”白康城见一只耳很温顺地蹲在了顾小文的身边,想要再说教几句,又怕把顾小文说哭了,毕竟女孩儿面皮儿薄。 但是不说,又有点不甘心,毕竟准备了一肚子话,气坏了。 他甚至昨晚上都决定让江容和顾小文两个人不来往了,可是今天晚上看到两个人在一起的样子,又觉得他们难得这么合得来,要是他不让他们来往了,江容肯定很伤心。 毕竟江容都愿意站出来主动跟他走,这是在帮着顾小文抗,太难得了,江容也会考虑别人的难处。 白康城想了想还是不说了,抬手作势去摸狗,嘴上说,“回去早点休息,林一楠邀请你的事儿,你要是不爱去……啊!” 白康城突然迅速从狗脑袋上缩回手,但是虎口还是被含了下。 没有咬破,只是个白点,但是狗确实咬他了! “这狗怎么咬人!” 白康城一连退后好几步,顾小文也吓一跳,连忙说,“不可能,一只耳不咬人。” 然后不咬人的一只耳,突然一挣,顾小文没什么防备没有扯住。 “汪汪汪!”一只耳直接朝着白康城跑去。 白康城本来就怕狗,他从小就和狗不和,小时候去同学家参加生日会,就被那家的小狗扯着裤腿不放,咬了好几口脚踝。 这么多年没有接触了,白康城以为自己的厌狗和狗厌体质已经好了,见这狗温顺才去手欠摸了下,谁想到它居然咬人啊! 白康城一见狗朝着他扑过来了,下意识转身就跑,狗这玩意都是人越跑越追,白家大门关着呢,开的话得些时间,说不定就被狗咬到了,白康城只得直接越过白家大门,朝着前面跑。 顾小文都蒙了,眼见着白康城和狗都跑出挺远了,这才连忙喊道,“一只耳!回来!” 一只耳一只腿还没长好,现在吃东西都吃那种流食,它断掉的那条腿还用个小兜兜勒着呢,打着夹板,跑起来的步伐有些像高兴得手舞足蹈的江容。 就这样还能凶巴巴撵着白康城眨眼就跑出了老远,顾小文不得不追在身后喊着,“一只耳,回来!” 又喊,“康城哥你站住没事的,它不会咬你的!” 确实不会真的咬,因为顾小文撵了一会儿就发现,一只耳就只是吓唬白康城,撵上了也不咬他肉,而是扯他裤腿子吓唬他。 顾小文被一只耳咬过,重伤下的咬合力还把她手臂上扎很深的两个犬齿窟窿,要是刚才真的咬白康城,不可能只是咬个白点,得把他虎口都撕开。 虽然顾小文不知道白康城和一只耳之间哪来的爱恨情仇,但是它确实就是一瘸一拐地撵着白康城吓唬他。 可怜白康城根本听不进去顾小文喊什么,他被吓疯了,他只顾着跑,边跑边发出很有节奏的啊啊啊叫。 他的裤腿每次被扯一下,他的后背都能呼啦出一身汗,跑得更快些,狗也更快些。 “汪汪汪汪汪!” “啊啊啊啊啊――” 白康城叫的声音劈叉,皮鞋怎么跑也跑不太快,而且他无论加速减速,这狗都紧紧贴着他身后随时能咬到他的屁股! “一只耳!”顾小文一开始跑得飞快,但是发现一只耳不是真的要咬白康城过之后,肚子里那点坏水被晃荡得哗哗响,根本不真的撵了,就装着自己撵不上,在后面“虚弱”地喊。 所谓狗仗人势,一只耳一听顾小文都喊的不是很诚心了,撵白康城撵的更来劲。 两人一狗,夜里九点多在别墅区的大路上狂奔,顾小文穿的反正是运动装,心态很好,就当夜跑了。 一直跑出了老远,白康城边跑边回头看狗,一个不慎崴脚了,堂堂衣冠楚楚平时皮鞋上连个水点儿都没有的白大总裁,狼狈至极地摔了个狗吃屎。 趴在地上后吓得嗷嗷叫,抱住了自己的头谨防狗把他脖子给咬开。 但是一只耳确实趴他身上了,只不过在兴奋地舔他,以为他是在跟着自己玩,尾巴晃得像直升机的螺旋桨似的,抽得白康城后背啪啪响。 “汪汪汪,”它扯白康城的袖子,意思让他起来再跑。 但是白康城被吓得趴在地上不敢动,也动不了了。 他是真的怕,怕得一个老大的男人都哆嗦了。 不过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从他身上任何方向传来,白康城喘得像个脱水的鱼,顾小文总算磨磨蹭蹭地赶到,还顺手看了眼手机,身上已经出了一身薄汗。 嚯。 好家伙,一口气夜奔二里地。 “康城哥,”顾小文连忙戏精上身,虚弱地“扑”在白康城的身边,要去扶他。 这本来是一件再装装可怜道道歉就能够完美揭过的事儿,结果顾小文一脸担心地去扶白康城的时候,看到他右脚以不正常的姿势扭曲着。 顾小文顿时吓得去查看,结果一看……发现他右脚没事,他右脚的鞋底朝天鞋面朝地。 滚蹄儿了。 顾小文顿时开始憋气,低头咬住了自己的手臂,但是也控制不住肩膀剧烈地颤抖,越来越严重。 白康城也抖,和顾小文抓着他脚腕看着他的鞋抖的是一个频率,却不是一个原因。 最后顾小文实在是没忍住,泄露了一声尖笑。 她压住了,结果还没等扶白康城起来,白康城一转头,鸡窝一样爆炸的发型,还有不知所踪的眼镜,让顾小文再也压不住。 她半跪在地上发出了毫无礼貌但是极其富有节奏的尖笑,“嗝――嗝――嗝――嗝――嗝――”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嗝――嗝――嗝――” 毫无人性。 狗还在舔白康城,白康城被顾小文笑得怒火中烧,连害怕都烧得差不多了,毕竟这狗也没真的咬他,更像是在跟他耍贱。 白康城坐起来的时候,顾小文已经笑得瘫在那里了,她看一眼白康城,就笑得更加夸张,寂静的夜里这条路半面靠山,甚至有}人的回音。 “你笑个屁!” 再好的脾气也经不住顾小文这么损。 顾小文肩膀被狠狠推了下,她半趴在地上,笑得像吃了炫迈根本停不下来。 “你,哈哈哈哈滚蹄儿了……” “你刚才跑时候叫的,”顾小文哈哈哈哈哈,按着自己酸疼的肚子,“生产队的驴,都不敢那么叫……哈哈哈哈哈――” 白康城沉着一张脸瞪着顾小文,眼镜没了他视力不行,一头头发破马张飞,但眼睛因为看不清眯起来,又凌厉又凌乱,十分有喜感。 顾小文笑得直接趴地上了。 白康城气得气喘如牛,把自己翻面的皮鞋好容易脱下来,已经彻底不能要了,开胶了。 再好的鞋也经不住鞋面朝地穿。 他哆嗦着拿着鞋,看着顾小文还在笑,气得直接拿磨起皮的鞋抽她的后背。 “啪啪啪!” “笑!笑!让你笑!” “生产队的驴就像你这么笑!” 给你盖个章(么。的一声,还挺响。...) 顾小文抱着头被白康城用鞋底子抽了一顿,两个人一只狗,总算是都筋疲力尽的消停下来。 “康城哥,我扶你?”顾小文看了眼被白康城拎在手里的一只已经穿不了的鞋,吸了口冷空气,把笑意压下去。 “你脚踝是不是受伤了,这里离家二里地呢,要不然叫司机?”顾小文跟在一瘸一拐的白康城身后,摸了摸鼻子,好容易冒出了一点良心。 这个时间叫司机是能叫司机,但是太狼狈了,白康城太要脸了,他不想叫。 但是脚踝确实扭到了,是真的疼,走不快,那个一只耳朵的狗还跑到他旁边走来了。 白康城打算这狗要是再敢扯他裤腿儿吓唬他,就用鞋底子抽死它。 但是一只耳没有再试图咬他,好像闹了一会儿,它默认白康城是它的玩伴了,贴在他身边走着,还故意蹭他的腿。 白康城被它撵成这德性,必然对它不可能有好感,他走得很慢,瞪着狗满心戒备地看,谨防它又要对自己下口。 结果看着看着,白康城发现不对劲儿。 他站定,转头去看顾小文,指着狗问,“它是不是在学我?” “什么?”顾小文一脸单纯地装傻,她忍笑真的很痛苦,因为她早就看着一只耳这个不正经的狗东西,它一瘸一拐地在学白康城走路。 白康城站定了,一只耳也不走了,等到白康城莫名其妙地转头继续走了,一只耳也跟着他继续走,还是在一瘸一拐。 白康城再度站定,冷笑一声,对顾小文说,“它再敢学我,我明天就让它出现在狗肉城。” 顾小文忍着笑连忙上前解释到,“康城哥,它被救的时候腿就被那个变态残忍地打断了,它不是学你,它也只是瘸啊,你不要跟狗一般见识好不好?” 白康城:“你放屁!他瘸得和我不是一条腿!” 顾小文终于忍不住喷了,白康城作势拿鞋底子再抽她,顾小文双手投降状,凑近他,直接钻进了他抬起的手臂下方,把白康城的胳膊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同时还揽住了他的腰借力。 “不闹了,很晚了康城哥,我们回去,你脚不严重,撑着我就不瘸了。” “你不瘸一只耳就不学你了,快走。” 顾小文是真的觉得不早了,白康城怎么说也是被她故意给搞成这样,她在肆无忌惮地嘲笑之后,稀薄地生出了良心,打算赶紧把他送回去。 但是她想法单纯,哪怕是这种偏亲近的动作,也自然又坦荡,被钻进腋下并且搂住腰的白康城,就没有那么自然了。 “你……” 顾小文撑着他的大部分力道,拍了拍他的侧腰,“走,康城哥,说不定容容还没睡,等着你回去。” “不过你不要骂他,他都是跟着我才会那样,他平时很沉闷,这些天活泼了一些,情绪表达也更顺畅,你要骂就骂我。” 顾小文帮江容求情,求得十分的真情实意,但是这话结合顾小文今晚上干的事儿,还有她现在的姿态和语气,可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白康城不擅长自作多情,但顾小文确实让他误会。 “我没力气骂你……”他想说你没被我骂够还是没被抽够? 但只是叹口气,把身体的重量一些移到顾小文身上,有她撑着些,走得确实顺畅。 他脚踝扭得确实不严重,但是要这么硬扭着走个二里地,也够呛。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慢慢地朝着别墅的方向走。 白康城不是没有逢场作戏地近距离拥抱过女伴,但是他没有在这样的夜里,这么狼狈的情况下,把一个女孩当拐棍抱着走过。 两个人离得太近了,顾小文先前还出了汗,一股淡淡的沐浴液味道透过她身上传过来,不是香水味,这味道甚至熟悉得像是他们家的沐浴液。 就是他们家的沐浴液,顾小文猜不到白康城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但有注意到白康城正在打量她,不过她现在注意力都被耳边突然出现的系统音给吸引了。 系统好久没有出来了,顾小文以为已经没了,但是它现在突然出现要她走剧情,要她明天在林一楠的恢复单身派对上,挤掉女主角夏游青,做白康城的女伴。 顾小文:…… 她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抗拒,可是系统发完任务,再度没影了。 无论顾小文怎么意念叫它,它都不再出现。 顾小文糟心得不行,她时常觉得这个世界真实得不像个小说世界,但每一次快要确认的时候,都会有各种各样的意外出现,把她从那种真实感里面拉出来。 顾小文沉默地走着,她现在正春风得意,实在不适合在这个时候和系统对着干,要是系统一个不顺心,惩罚她的身体事小,把她好容易到手的钱给弄没了,那就事儿大了。 于是顾小文在一段时间内,都很沉默,她在脑中快速思索着,权衡着。 系统不告诉她剧情要走到哪一步,从不给她剧透,但也默许她自己从这个世界的人手中弄到她想要的东西。 顾小文想了很多种可能,她是一劳永逸彻底把男女主搞崩,还是再走走看,等到有足够影响力,尝试下其他方法来合理地摆脱人设? 她想得出神的同时,也在撑着白康城慢慢走,白康城脑子也在想事儿,但是想的却是今晚上这些事儿。 他几次三番想算了,最后还是索性直接问,“你今晚是不是故意的。” 顾小文闻言站定,侧头看向白康城,白康城松开她的肩膀站直,他一直都在躲着顾小文,不给她什么遐想。 但是今天他问都问了,就直接问个明白,“就你让狗撵我,你……” “我就是想让你受伤,”顾小文知道他什么意思,本来不可能承认这种子虚乌有的事儿,她最开始是不经意让一只耳挣开,后来是因为被白康城指着鼻子说得不爽,存心看他的笑话。 但是既然系统突然又要她贴白康城,她不妨就测试下她想的那些到底能不能实行。 顾小文说,“康城哥,你老躲着我,我找点跟你单独相处的机会不容易。” 白康城:……他有点被顾小文的眼神给吓着了,突然不想问了。 但顾小文可不给他缩回去的机会,“你和林少是好朋友,明天他的派对你肯定要去,去了就要找女伴。” 顾小文说,“你想找谁?” 顾小文凑近白康城说,“我每天在你眼前晃,你也不多看我一眼,你在派对上要让我眼睁睁看着你搂着别的女人吗?” 她故意说得很阴沉,她知道自己哪个角度视线下压,看上去最阴森,就用那个角度对着白康城。 “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吸引你的注意,”顾小文捏着嗓子,声音轻得像是女鬼呢喃,“现在你受伤了,你就不能搂着别的女人跳舞了。” 她偏执地抬头,看着白康城,笑出一口森森白牙,“是不是康城哥?” 白康城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稍稍后退了一步,四外看了看,这一片儿现在除了幽幽闪烁的路灯在,整条街就只有他和顾小文还有一条损狗。 他皱眉道,“你说什么胡话呢。” 接着转身就要走,其实有些}得慌,并且打心里觉得这小姑娘可能不太正常,毕竟她也有半夜三更因为想他,就贴他窗户上的先例。 顾小文要的就是这种效果,白康城是再正常不过的人,正常人遇见变态都会避之不及。 系统非要她往上贴,那她也没有必要抵抗,受罚就没有必要了。 那就贴啊,谁怕谁? 顾小文勾了勾唇,心里说了声对不住。 然后从白康城的身后一把把他抱住。 “康城哥,我想做你明天的女伴。” 白康城一僵,挣开顾小文的手,“我明天不带女伴!” 顾小文“执拗”地瞪着他。 白康城说,“走,赶紧回去,一会你爸该担心了。” 顾小文又问,“康城哥,你谈过恋爱吗?” 这句话她问得很认真,她多希望白康城说有啊,这样至少不至于吓出心理阴影。 但是白康城没有回答,可尴尬的表情顾小文已经看出来了。 他没有。什么鬼的假总裁,这么大岁数了还是个没谈过恋爱的魔法师。 真对不住。 顾小文表情露出瞬间的怜悯,然后一把抓住了白康城的腰带就咔嗒嗒给他抽开了。 “昨晚上我听到你自己弄了,那有什么意思?”顾小文都不太忍心看白康城的表情,毕竟她干的不是人事儿。 “康城哥,自己弄有什么意思,我帮你,你比较敏感的是上还是下,转半圈能接受吗?” 她说,“这里没有人,旁边的林子里也没有,你知道什么是野\\战吗?” 白康城让她拽蒙了吓傻了,反应过来之后连忙按住腰带,然后一连蹦出好几步,跌跌撞撞差点坐个屁股墩。 “你你你你……” “你疯了吗?!” 白康城咆哮之后,扔了破鞋抓了腰带就跑,健步如飞,丝毫不像是崴脚的人,比被狗撵跑得还快,一只耳都愣住了。 顾小文在他跑远之后才抬眼,用一种一言难尽的神色看着白康城大鹏展翅般的背影。 这回正好,白康城这些天对她误会生出的那点好感,估计一次性清零。 她狡诈地在心中想,要是男主角一看见她跑得比兔子还快,这可就怨不得她,她是痴情人设没错啊。 白康城一溜烟跑回白家,惊魂未定地上楼,跑回自己的卧室之前,在门口果然碰到了江容。 白康城按着自己已经系好但还是觉得不安全的裤腰,对江容说,“你以后离那个顾小文远一点,她不正常!” 白康城说完回了自己屋子,先把阳台门给锁上了,又把窗子都锁了一遍,最后还把窗帘拉得一丝缝隙没有,终于躺床上了,又惊坐起趴在地毯上看了下床底。 他真是被吓得不轻,第二天早上严肃地跟汪莲华说了不让顾小文和江容再来往。 汪莲华想起了后院的那个已经通开的小门,欲言又止,最终白康城急急忙忙地走了,汪莲华还是没说出口。 不过他一走顾小文就来了,汪莲华看着她松口气,也没有舍得撵她,喜欢得紧生怕她真不来了,直接说,“你以后偷偷地来,康城生气就几天,过几天就好了。” 顾小文哎了一声,牵着一只耳上楼去找江容。 江容也早就起来了,听他哥哥说一早上顾小文坏话,一见着她就笑了。 顾小文一身职业套裙,踩着高跟鞋走到江容身边,把一只耳交给他,“你哥生气了,肯定说我坏话了是不是。” 江容接过一只耳的绳子,给它打开了,让它自由的满屋子乱闻。 点了点头,和汪莲华一样掉屁股就把白康城给卖了。 “是。” “别听他的。”顾小文在江容身边坐下,“听我的就好了,我们这几天先偷偷地,我在你哥哥身边有眼线,他什么时候回家我都知道,我们一样可以来往。” 江容点头,双手扣在一起拍了下,说,“对!” “吃早饭了吗?我特意来跟你一起吃早饭,今天去学校吗?我上班之前,可以送你过去。” 顾小文抓着江容的手,捏了捏他的指节,晨光里眯着眼睛笑得十分甜蜜。 她倒是挺喜欢和江容这样循序渐进,喜欢这个有些类似狩猎的过程。 江容已经很习惯被她拉着手,甚至是被她搓着指尖。 他自己在家也会搓,但不一样。 他低头看着两个人交握的手,不知道哪里不一样。 他也抓着顾小文的手搓了搓,顾小文微微抿了抿唇,手指蹭了蹭他的指缝。 “容容,我看到汪阿姨做的早饭了,都是你爱吃的。”顾小文看着江容随意凌乱散在额前的刘海。 慢慢伸手去给他拨,江容朝后躲了一段距离,但很快停住了,眼睫眨得很快,很不适应,但努力适应着,后腰崩得笔直。 “你……” 江容嘴唇动了动,眼睛看向顾小文,顾小文轻轻地嘘了一声,搞得神神秘秘。 江容被她嘘得屏息,然后顾小文在他飞速颤动的睫毛上面,拨开了他额前的碎发。 很慢,很轻,然后凑上前。 “有什么……”江容抬手去碰,“东西吗?” 顾小文抓住他的手腕,拨动头发的手指没停,然后在江容的询问里面停顿了片刻,说,“这里……” 她凑近,呼吸都喷在江容的额前,他终于忍不住扭头躲了下,但是很快被顾小文按着头压住了。 然后顾小文不怎么客气地,结结实实把自己的唇印上去。 “么。”的一声,还挺响。 江容完全僵住。 顾小文很快直起腰,按着他的脑袋拨了拨他头顶的发,语调轻松带着笑意,说,“没什么,我就是想给你盖个章。” 拥有的滋味(他想,原来拥有一个人,心...) 顾小文占完便宜,表情丝毫也不心虚,江容抬头看她,她也坦然地对视,还说,“我小时候,妈妈就这样给我盖章,一家人都是这样的。” 放屁,她连自己的妈妈长什么爷爷奶奶样子都没有见过。 她从有记忆开始,就是个到处被亲戚轮着撵的流浪儿,谁家能待上几天有饱饭吃不挨揍,就已经是菩萨保佑了。 但她和别人不一样,她对于妈妈爸爸,就算曾经期待过,埋怨过,却那也从来不是她心上的什么伤。 所以她能随口就胡扯,骗骗江容这样的小可爱。 “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顾小文见江容神情太好玩了,直愣愣的,忍不住又问,“没有人亲过你吗?” 江容过了好一会,才垂下眼,慢慢地摇头。 他不是爱的结晶,而是阴谋的产物,他没有被母亲和家人期待出生,没有人爱他,所以没有人会很亲近他,更没有人亲过他。 江容现在觉得自己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搅合着,很痒,很晕,像一根羽毛不断地刮着他被顾小文的唇亲吻的地方,让他眉心都跟着痒起来。 他不说话了,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 他第一反应是害怕。 没有过的感觉和没有尝试过的事情,都会让他害怕,因为那就代表着做不好,做不好就会受罚。 这是在孤儿院的时候那个院长定下的规矩,即便是到现在过去了这么多年,江容已经彻底摆脱了那种境遇,他也还是害怕。 因此哪怕他一丁点也谈不上讨厌顾小文突然亲他,但他去了娱乐室,早饭都没有吃,把自己反锁在里面,直到顾小文去上班,都没有再跟她说一句话。 好在顾小文能分辨出他的情绪,知道他不是崩溃,甚至不是厌恶,那还能是什么? 无措罢了。 没有人跟他亲近过,拥抱,亲吻,这些孩子天生就该在至亲那里得到的东西,在江容这里是让他慌乱和无措的。 顾小文不怜悯他,只觉得可爱。 一上午的忙碌,顾城没有再刻意为难她,但是她负责的项目是个很难啃下来的项目,或者说,以现在顾氏企业的状态,人家根本不会考虑他们。 顾小文把资料反反复复地看过之后,没有尝试去想办法证明什么她能力,而是直接开了顾城办公室的门,又关好,跟他说,“这个项目不要再继续了。” 顾城顿了顿,从一堆文件里面抬起头,捏了捏眉心,他现在也还是很努力地在为顾氏企业殚精竭力,哪怕他手上只有百分之五的股份,还不如随便一个股东手里的零头多。 但顾氏企业,是他的心血,他没有办法撒手不管。 “你要是不行,我会把项目转到其他人的手上,”顾城看着她说,“我以为你至少会试试。” “试什么?”顾小文说,“这个项目我要是硬上,我有数不清的办法能拿下来。” “那你就去拿啊,你难道只会躲在房间里和一个智障玩什么游戏?” 顾小文愣了一下,接着很快反应过来顾城说的什么。 她没有恼羞成怒,而是慢慢地笑起来。 “我不得不承认,精神上我跟你是父女,对伴儿的诉求,都带着点那么……”顾小文耸了下肩,说,“但是你以为这种话能够刺激到我?” 顾小文说,“不,顾总,先不说江容只是自闭,不像汤颜丽一样脑子有问题。” “他就算是个真的智障,我敢要,我就能要得起,”顾小文说,“但我敢要,他也不会成为你能要挟我的什么致命条件。” “我不是你,在我这里,没有什么比我自己更重,”顾小文啧了一声,看着顾城,“你要是想要用他打什么主意,我劝你还是赶紧放弃,别惹毛我。” 顾城面色微变,顾小文从他办公桌上的烟盒里面抽了一根烟出来,点着了吸了一口,“你要是想用他威胁我,你得等我把人弄上手,然后过个十年,等我到了你这个岁数,经不起什么改变的时候,你再想办法用他威胁我,可能有点用。” 顾小文说,“那顾总你得争取多活些年头,至少长命百岁。” 顾城面色难看,顾小文嗤笑,“你也觉得我跟你是一种人,那你也应该知道,我对男人和你当年对女人的态度一样。” 顾小文没有明说,但是很显然,顾城当年是没有那么爱汤颜丽的,至少把她送到别人床上就为了要一个正常的孩子那时候,汤颜丽在他那里也就是个玩意罢了。 但是年头多了,顾城老了,偏执的情爱在岁月的滋养下长成了他自己撑不住的参天大树,他就离不开看似依赖她,实则帮他撑着大树的汤颜丽了。 所以他会一败涂地。 但顾小文和他某种程度上相似,却又不太一样。 她确实想要江容,但如果江容会让她无法走她要走的路,或者成为别人绊在她脚底的石头,她不会眼见着要摔也不绊上去,她会绕路。 并且她也不会像顾城一样作死,她没有把自己小绵羊往别人嘴里送的爱好,她也不会要孩子,因为她没有过母亲,没有体会过母爱,她也不知道怎么做母亲。 一根烟抽两口,顾城因为她嘲弄的视线额角青筋暴跳。 顾小文掐灭烟,刺激他,“不知道五院那边房子收拾得怎么样了,我已经让人找装修了,要把屋子里改改,急着金屋藏娇呢。” 顾城深吸一口气,片刻后开口,声音再不见刚才的趾高气昂,“她有点不能接受,你再给我一点时间。” 顾小文撇嘴,顾城咬牙道,“期限内!不是还没到一个月!” 顾小文点头,“好。” 她又说,“这个项目终止,我没有跟你商量,我明天会给你一个完整的分析报告,让你看清楚我不是不能干不会干,是不屑去干到最后,只弄到一点蝇头小利。” “顾总填坑也不是这么填的,”顾小文说,“病急乱投医只会添新伤。” 顾小文说完之后出了办公室,真的开始针对这个项目做分析报告。 顾城被顾小文最后这一句话一刀戳在七寸上,他何尝不知道这个项目弄到最后虽然回报最快,但也只是仨瓜俩枣。 但顾氏企业现在面临资金链断层,他除了拿这样的短期盈利往里填,撑到城北的政府批文下来,把他正在建的那片别墅区给划出来,别无他法,他们已经撤不起了。 顾小文真的根据资料做起了分析报告,但是在做的时候,她发现了这个项目关注的人不在少数,但很明显顾城不知道用什么方式拿到了内部资料,竞争还没正式开始。 或许能拿这个项目换点其他的。 顾小文早就吃透了顾氏企业现在的状态,想要力挽狂澜一朝一夕很难,但是她前段时间,在白康城的手机上扫到过一眼算是机密,白康城当时没有防备她。 顾小文后续也打听了那个项目,要是能够让顾氏企业搭上那个顺风车,起死回生不是梦。 只是现在她要处理得不光是一个顾城,也不能上来就大改革,顾城也不是只手遮天,那么多股东要一个个去啃下来,哪个也不是软骨头。 她得先从边缘一些看似不经意的小事上先入手,还得动用一些其他不上台面儿的办法。 顾小文上辈子是做建筑公司的,这个世界和她的世界大同小异,她只有做起本行才得心应手,在顾小文看来,没有比那个更赚钱的玩意。 况且顾氏企业旗下也有很多这类的项目,她要把这些小珠子用最快的速度穿起来。 顾城不知道顾小文脑子里转着什么,只看到她连午饭都没吃,一个劲儿地到处打电话,没用多久,晚上下班前就把项目分析扔在了他桌上,像一个巴掌不轻不重打在顾城脸上。 “这个项目我要拿来做人情。”顾小文现在和顾城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就算暂时不告诉顾城所有打算,也不打算瞒着他自己的意图。 顾小文又把其他几个文件递给顾城,“你看看这个,我更倾向于把这些拢起来。” 顾城看着看着就皱眉,“可这些小建材城,这些年没有亏,但也没怎么赚。” “况且顾氏企业主要也不是做这个的,”顾城说,“这只是为了……” “为了城北那个别墅区建筑用材我知道,”顾小文说,“但是城北那个项目,迟早要停。” “你放屁!”顾城直接火了,顾小文看他像是看个傻子,没出点什么真东西,她不画大饼。 况且真要跟顾城说了她目的,顾城得打电话让精神病院来抓她。 于是顾小文不再说什么,只说,“反正我会弄,你就管好你自己那摊儿得了。” 顾小文说完就下班,带着资料,顾城皱眉在办公室又待了很久,最后嗤笑,“行,我看你能折腾出什么花儿来。” 顾小文下班之后,回去就开始挑礼服,挑来挑去的,没什么正经东西,上街随便买了两件,一套女款一套男款。 这一次她可不是奔着让人对她有什么好印象去了派对,她是去跟林一楠换点东西去。 顾小文收拾好自己,把男款礼服拿到白家,给江容。 并且诚挚地邀请他今晚做自己的男伴。 白康城本来是打算带着江容去的,但是他询问江容的意愿,江容说不去。 他想要让圈子里面的人认可江容,但白康城今晚宴会上有两个合作方要借机去接触,而且他腿脚不太利索,没什么时间顾着江容,所以就没有带江容。 顾小文来求江容当男伴,江容一开始也是不肯的。 “我知道你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但是我没有男伴哎,”顾小文说,“我才开始进入家族企业工作,要是一个人去他们肯定会笑话我的,我又不认识其他人。” 顾小文撒谎,早就有人在微信上跟她约了,她之前坑了不少圈子里的少爷,但是有的少爷脑袋大不怕坑,还对她这样清纯不做作的格外有兴趣,时常骚扰下,这不林一楠的派对就邀请她一起结个伴。 顾小文连回都没回复,她央求江容。 “你就当是帮帮我容容……” 江容坐在沙发上,皱眉看着顾小文,和她身边已经买好的他的礼服,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 他手指绞着,很害怕。 他怕自己像上次一样做不好,怕自己出丑,甚至是……发病。 因此江容冷着脸拒绝。 “不。” “不。” “我不去。” “不能,不能去。” “我……我哥哥,”江容想起白康城也要带他去的,他拒绝了。 顿时坐直,认真地对顾小文说,“我哥哥去。” 江容说,“让他……做你的,男伴。” 他点头,很重,很快。 “对,让他做你的男伴!” 顾小文表情有点维持不住,江容居然已经拿起了电话,说,“我可以,打给他。” 顾小文抓住江容的手,“不要!” “他生我的气了,”顾小文说,“他都不让我跟你来往了……” “而且我都打听了,他有女伴,容容,我不想自取其辱,”顾小文低了下头,再抬头妆容精致的脸上泪水滑下来,她本来就故意蹲在江容面前,低领遮盖不住的那片春光因为她的抽泣格外地波涛汹涌。 但凡正常男人,都能看出勾引,江容却目光坦荡。 但是顾小文哭了。 哭得鼻尖都红了,江容手里拿着电话,突然就愣住了。 他开始紧张得冒汗,开始坐立不安,他根本不会哄人,他不知道要怎么办。 最后他不光答应了顾小文做她的男伴,甚至还伸手给顾小文擦了眼泪。 “像这样,”顾小文说,“安慰我,摸我的脸,不能像摸一只耳一样,要轻轻地,再用指节刮一刮。” 江容浑身僵硬的被顾小文拿着手照做,整个肩膀都缩着,头向后仰着,十分抗拒。 但是很快,他放松下来,轻轻地用指尖碰顾小文的脸蛋,蹭掉她眼角残存的湿漉。 “就是这样,”顾小文轻轻抓住江容的手,把脸埋在他掌心蹭了下。 “再抱抱我。”顾小文说,“抱我的时候,手掌放在我的后脑上。” 江容呼吸一顿一顿的,表情很不自然,眼睛乱扫,但是怕顾小文再哭,就只好按照顾小文说的,张开手臂,慢慢抱住她。 最开始两个人之间还有缝隙,都没有压实,江容拍顾小文后脑的手因为紧张用力很大。 拍得“啪啪”响,顾小文让他抽的脑袋直接砸他肩膀上。 然后闷笑,“你是故意的,就想抽我是不是?” 江容急忙摇头,憋得脸通红也没解释,只是拍着她后脑的力度又变得很轻很轻,轻得顾小文几乎都感觉不到。 她向前,也用很轻很轻的力度,抱住了江容的腰。 等到两个人之间的缝隙彻底变为零,江容有些怔地把一只手臂放在顾小文后脑压实。 屋子里除了时钟的声音,安静得很,这是两个人真正意义上的一个拥抱。 没有慌张和勉强,安静又长久,江容甚至把另一只本来垂落的手,也搁在了顾小文的肩膀上。 谁也没有说话,江容越过顾小文看向客厅的白墙,直到浑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彻底放松下来,他微微偏头,把下巴搁在了顾小文的头顶。 顾小文结结实实地埋在他的怀里,闻着他身上和自己一样的沐浴液味道,心里宁静又温软。 “容容……”顾小文叫了他一声。 江容没有回应。 “容容……”顾小文又叫了他一声,他还是没有回应。 “容容……” “容容……” …… “嗯。”不知道叫了多少声,江容才总算嗯了一声。 “感觉到了吗?”顾小文闷声问他。 江容居然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感觉……到了。” 这就是顾小文教过他的,拥有的滋味。 拥有一个人的滋味。 江容心脏怦怦跳得厉害,他微微皱眉,又舒展。 他想,原来拥有一个人,心跳会失衡。 这是帮她的?(江容这只小青蛙到底煮熟了...) 那边的舞曲正好间歇,这边的动静被听到了,很多人围过来了。 林一楠皱眉看着顾小文,又看向朝着他这边走过来的白康城,他严肃地对着顾小文说,“你玩得有点大。” 先是追白康城现在又带着他弟弟混,林一楠虽然在顾小文那里栽了跟头,也知道她的手段,但是他打心底里就没有看得起顾小文,因此觉得她是在玩火自焚。 “少说一些个屁话,”顾小文说,“人群过来了,解决事儿。” 林一楠最后看了一眼顾小文,转身直接朝着人群中一个女孩走过去,今个这派对是林一楠办的,来的都是些什么人,都有谁会玩这些脏的,他再清楚不过了。 顾小文没管白康城气冲冲地走过来,而是视线一直追随着林一楠,看着他走到一个女孩儿的面前,那个女孩儿居然还在笑,而且意味不明的视线朝着顾小文这边看过来。 “林田清,收拾东西现在就给我滚蛋。”林一楠冷着脸指着那个还在笑的女孩,骂道,“别他妈等我把你妈叫来。” 这个女孩儿不是别人,是林一楠姑姑的女儿,从小跟他一起长大的,但是长到十几岁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的就长歪了,坑蒙拐骗什么都干,家里面没了爹,就剩一个管不了她的妈妈,整天求着林一楠看着她。 可是林一楠也看不住,要不然也不会像今天这样,随随便便就敢给人下药。 当然圈子里面不只是林田青会这样,这个派对本来也就是玩儿,但是没有几个这样根本不长眼睛的,摸不清对方的底细就敢下手。 林田清玩儿得再开,林一楠也很清楚,她要是落到顾小文那样的食人花手里头,连个身都不用翻,骨头渣子就能给她融化了。 况且江容是白康城的弟弟,林一楠还得专门跟白康城解释,就为了他这么个糟心的妹妹,林一楠现在真的想打人。 林田清还从来没有这样被指着鼻子骂过,林一楠一直都挺护着她的,两个人从小玩大的,林一楠没少给她兜底儿擦屁股,所以她的胆子越来越大,尤其是在林一楠的派对上,林田清就更加放肆。 她还不知道自己翻船了,有些僵硬地问林一楠,“怎么了呀哥?” “你还有脸问怎么了?”林一楠指着门口,丝毫也不给林田清面子,“赶紧给我滚回家去。” 顾小文抱着手臂朝着她看,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好几圈儿,看林一楠的态度,把他们什么关系,这小姑娘什么段位,甚至连她穿什么裤\\衩的花纹儿都快猜出来了。 对付这种毛儿都没有长齐的小崽子,顾小文根本连心思都不用花,就能把她给碾死,林一楠还算有点数,他要是不赶紧把这小姑娘赶走,顾小文可控制不住自己。 “我问你话呢!”顾小文正眯着眼睛看呢,突然肩膀被扒拉了一下,一转头就对上白康城怒火中烧的脸,“你怎么把江容带来了?!” 顾小文被愤怒当中的白康城,扒拉得一个趔趄,刚才还一副琢磨给别人挖坑阴险狡诈的样子,一转头对上白康城,顿时换上了可怜相。 但是表情掩藏不住的,露出了一脸无奈,“康城哥……” “我真不知道怎么说你,”白康城指着顾小文的脑门儿,手指头恨不得从她的脑袋里扎进去,把她的脑回路抠出来捋一捋。 “你们俩以后,不要再见面。”白康城直接下了最后通牒。 顾小文死猪不怕开水烫,她早就知道到这儿来又碰见白康城,根本没在怕,但是表情却害怕极了,看了一眼江容,发现他拿着刚才自己给的那杯香槟还在喝,脸蛋儿泛着红,明显是有些微醺,身体晃悠得很愉快的样子。 顾小文就抱住白康城的手臂,可怜兮兮的,“我是找不到男伴啊。” “我总不能一个人来,那也太丢人了,”顾小文说,“康城哥你又不肯做我的男伴……” “谁让你非得来的?”白康城压着声音低吼,“你不知道江容是什么状态吗,你为什么把他带来,还让他喝酒!” “可是他很开心啊,”顾小文放开白康城,“康成哥你不是想让他被大家接受像正常人一样吗,他表现很好,在这样的环境里面也没有很紧张,吃了好多小蛋糕呢。” “那是因为他喝醉了!”白康城回头看着站在他身后的江容,江容对着他笑起来,“哥!” “这,这个好喝!” “好喝!” “好喝!” 江容在那儿原地蹦q,明显非常地兴奋,酒精让他的头脑有一些眩晕,但也前所未有地放松,在这么多人聚集在一块儿,这样灯光明亮音乐和人声嘈杂的场合下,他从来没有这么放松过。 “小文!”江容甚至叫了顾小文的名字。 顾小文惊讶地抬眼去看白康城,简直像是被江容传染了一样,身体也跟着江容一样的频率蹦起来,“他叫我名字了!” “他还是第一次叫我名字!” “哎!” 顾小文把已经发愣的白康城给扒拉到一边儿,“过去抓住江容的一只手,笑着答应。” “这个好喝!” 江容拉着顾小文的手蹦,不断地用加重的语气重复,“好喝!” 白康城一肚子的火,但是他看着顾小文和江容都那么开心,慢慢地也像被拔了气门芯一样,瘪了气。 林田清却已经跟林一楠吵了起来。 “凭什么让我走?我给他酒他可以不喝呀!”林田清说,“哥你到底帮谁出头呢?你到底是帮那个男的,你还是帮那个婊\\子呀!” 林田清喊的声音非常大,而且就指着顾小文,现在音乐已经停了,所有人都朝着顾小文和江容的方向看过去。 白康城有意地挡他们两个面前,沉着一张脸,气势全开,看着十分不好惹。 看热闹的视线顿时有所收敛,毕竟白康城是个他们不太能够惹得起的人物。 但是林田清已经因为丢脸,也因为这么多年跋扈惯了,彻底疯了一样,哪怕林一楠推着她的肩膀,她也不肯收敛,苗头对准了被白康城还有林一楠都护着的正在看着她笑得不怀好意的顾小文,什么难听就骂什么,十分的不堪入耳。 “有种给我出来!”林田清指着顾小文,“你自己带的男伴要喝我的酒,你不服吗,那是他喜欢我!” 顾小文抓着江容的手,丝毫没有被她激怒,看猴戏一样看着她,声音不大,却十分气人道,“他喜欢你?那怎么可能呢,他跟我说过他不喜欢猴儿。” 有些人已经笑出了声儿,林田清气得尖叫,跟林一楠推推搡搡的,头发都已经乱了。 要不是还给她留着一丝的面子,林一楠早就叫保安把她给拉走了,何必亲自上手跟她撕扯,这毕竟是自己姑姑家的妹妹,林一楠是个很顾家很认亲的。 但是林田清到现在还没有觉悟,猛地抓着林一楠的胳膊甩开,就朝着顾小文这边冲过来。 且不说顾小文面前还站着一个白康城,就算是没有,顾小文也根本不怕她,松开了江容的手,随手拿过了一杯酒,抱着手臂微微扬头睥睨着她,这个疯婆子敢到她跟前来撒疯,顾小文就敢把着酒杯在她脑袋上炸一个满堂红。 “林田清!”林一楠被甩开之后怒吼。 林田清却红着眼睛根本就不听,眼见着已经要冲到白康城的面前,谁料看热闹自动排成两排留出个撕逼过道儿的人群里面,突然间冒出了一个轮椅。 轮椅前面的脚蹬,在林田清的脚腕上刮了一下,林田清就毫无防备地朝着地上摔下去。 林田清也穿着高跟鞋和礼服,这种打扮美是美,就是很不方便迈腿,特别是林田清今天穿的还是一步裙,劈不开衩的那种,被绊倒连迈步去缓冲一下都做不到,大前趴摔得笔直,像个人形的肉柱子,直接朝着地上拍下去―― “啊――” 接着尖叫声响起来,林田清用双手的手臂去支撑身体的全部重量,一只手当场扭曲变形,脸也拍在地上,顿时鼻口蹿血。 疼得趴在地上就直接嚎起来。 顾小文微微挑了挑眉,看了一眼趴在地上摔得都爬不起来的林田清,又看向了刚才绊了林田清一下的东西,顺着那脚蹬看到了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 西装革履消瘦苍白,抓着轮椅扶手的手指,不带一丁点儿的血色,面上没有一丁点波动,看着地上翻滚的肉虫子一样的林田清,像是在看一条蛆。 但哪怕是眉头都没皱一下,顾小文也能从他寡淡微抿的嘴唇和眼神上,看出他的厌恶。 林一楠都懒得去扶地上的人了,直接叫服务员把林田清给拖走,他深呼吸一口气,压下胸口的怒火,看了一眼阻止这场闹剧的轮椅男,扯了下嘴角,没什么笑意地说,“孙少怎么也爱往人群里面凑热闹了?” 被叫孙少的男人抬起眼,视线淡淡略过顾小文,然后对上林一楠,顾小文以为他要开始装逼了,结果他居然说,“我不知道啊,我是被人给推出来的。” 这孙少眼睛颜色很浅,看上去不像真的像一对儿玻璃球,但是他的行为举止慢条斯理还透着优雅,顾小文又觉得他像是某种悄无声息结网狩猎的蜘蛛。 这是帮她的? 但是这个孙少看顾小文的那一眼,也并没有什么实际情绪。 林一楠一噎,朝着轮椅后面看了一眼,所有人都一脸无辜。 气氛一时僵住了,但是顾小文饶有兴趣地看着那个孙少,她不知道别人有没有看到,但是她可看到了,根本没有人推那个孙少的轮椅。 “关辰,你怎么在这,”有一个人声音焦急地走到孙少的身边,“刚才去了一趟卫生间,一出来你就不见了……” 来的人还不是别人,顾小文眉梢就没落下去,居然是顾丝丝? 林一楠叫这个男人孙少,顾丝丝叫他关辰。 顾小文电光石火之间已经把这件事给想明白了,这个男的是孙关辰,就顾丝丝之前想退的那个婚事,孙家的残疾老二。 啧,那他帮自己干什么?还真想当她妹夫? 顾丝丝推着孙关辰朝别处去了,林一楠也让大家都散了,其实他这里派对再继续下去也没意思,已经有几个人打招呼要走,林一楠朝着顾小文和白康城他们这边看了一眼,顾小文对着他微微摇了摇头。 意思很明显,让他不要乱说话,白康城并不知道有人给江容下药的事儿。 林一楠狠狠松了口气,这样最好,白康城一直都看不上他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要是让他知道了,估计要好久都不搭理自己。 林一楠虽然很讨厌他又有一个把柄捏在了顾小文的手里,但对于她没告状还挺满意,暂时也不打算把顾小文对白康城的弟弟有想法的事情说出来。 他走到白康城他们三个身边,抱歉道,“康城你刚才和那两个已经谈完了,没事就带着他们回去,派对这边也马上就散,今晚不玩了。” 白康城点了点头本来也是要走,“你去送那帮朋友。” 林一楠去送朋友了,白康城把江容手上还剩一点的香槟抢下来,“走回家两个祖宗。” 白康城率先迈步朝着门口走,头也不回地说,“等我一会儿跟你们算账!” 江容本来应该害怕的,但是他现在一点儿都不清醒,他酒量实在是太差了,现在整个人晕乎乎的,直朝着顾小文身上靠。 顾小文撑着江容,跟在白康城的身后朝着门口走,但心里边儿打起了别的算盘,她才不会傻兮兮地跟着白康城上车然后被他给数落。 于是白康城在前面走着,出了酒店的时候还看着顾小文和江容跟着他呢,结果他就转头叫司机过来的工夫,顾小文和江容就从侧面跑了,等看到的时候,两个人已经上了顾家的车。 “你们!” 白康城气得在夜风里跳脚,顾家的车掉头的时候,白康城甚至上前想要拽车门,但是顾小文和江容脑袋挨着脑袋,后车窗并排看着白康城,车门是锁着的,常国秋车速还挺快的,白康城没等到车前面他们就跑了―― 白康城被甩了一点的车尾气,气得把自己的头发拨乱,这时候白家的车才开过来。 顾小文跟江容一直看着白康城上了白家的车,并且那个车没有追上来的意思,这才松口气靠在后座上。 江容真的醉了,头都有点直不起来,摇摇晃晃的,没几分钟就躺在顾小文的肩膀上睡着了。 顾小文手机响起来,是白康城打来的电话,她并没有逃避而是接了起来。 “康城哥你别生气嘛,我就是怕你骂我才跑的呀,江容也是怕你骂跟我跑啊……” “今天不是都挺开心的嘛,我没有惹事儿,真没惹事儿是那个女的惹我,谁知道……嫉妒我长得好看。” “你不要老是说不让我跟江容来往的话,我跟江容是朋友,跟你没什么关系啊,”顾小文说,“你总不能阻止江容交朋友……江容又不是小孩子了。” 白康城气得挂了电话,顾小文分明就是因为他才跟江容接触,但现在他们是朋友,是江容亲口告诉白康城的,再多说一个字他都是自作多情。 非要让他们两个不来往的话……白康城也不忍心,毕竟江容最近是真的看起来活泼了很多。 白康城只能压住心里的火气,先回家去等顾小文把江容送回去,然后再找机会跟顾小文好好谈谈。 因为派对提前结束,这会儿还没到晚上10点,一路上江容都不太老实,睡一会儿就醒了,醒了手舞足蹈的,跟顾小文说一些没有头脑的很混乱的话,然后又会睡着。 折腾到顾家的时候是晚上10:40,车子直接停在顾家大门口,顾小文就没打算这么早把江容送回去。 她扶着江容进门,招呼谢萍给江容冲一点醒酒汤,忽视了白康城催促她赶紧把江容送回去的短信。 然后带着江容直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难得酒后,不干点儿什么实在对不起今天晚上这么好喝的香槟和小蛋糕。 而且这么长时间了,顾小文总要试一试,江容这只小青蛙到底煮熟了没有。 不要,再那样(我还能再尝尝你吗?...) 进了客厅的门,顾城和汤颜丽正在客厅里面坐着,两个人有说有笑地不知道在说什么,反正顾小文扶着江容一进去,他们就都不说话了。 脸上的笑容也没了,尤其是汤颜丽,直接无缝衔接上厌恶和憎恨,一双美目简直发射出犹如实质的刀子,径直朝着顾小文戳过去。 顾小文完全把这两人当成空气,要不是因为顾小文不希望节外生枝,还要利用顾城在顾氏企业站稳脚跟铺好路,早就把这两个神经病打包扔进五院去了。 肩膀上架着江容的手臂,顾小文扶着江容跌跌撞撞地上楼。 按理说那么点儿香槟,真的不至于会醉,就算是会醉,这都这么长时间也该醒了。但是江容似乎对酒精非常地不耐受,隔得时间越久居然醉得越厉害似的,这会儿连脚步都迈不开了,呼吸也越来越急,唇色红得要滴血一样,连目光都迷离起来。 顾小文把江容扶进自己的房间,让他坐在沙发上,江容本来就有一些肢体不协调,这会儿朝着沙发上一堆,片刻后又挣扎着要起来,但是用了半天的劲儿,也就只是把头枕在了沙发的扶手上。 顾小文换了鞋子之后,径直走到浴室去打湿了一个湿毛巾拿回来之后蹲在江容的身边,给他擦脸擦手。 江容整个人都失去了控制能力似的,躺在顾小文屋子里的沙发上,还以为自己到了家里,感觉身上的衣服裹得太难受了,直接就抬起手开始扯自己的衣服。 顾小文没有阻止他,专心地给江容擦着脸,江容的皮肤很白,喝了酒之后白里透着淡淡的粉,色气更重,尤其是他的嘴唇实在是颜色太艳丽了,加上他这迷离的眼神,顾小文要不是亲手给他的香槟,都以为他真的喝了什么助兴的酒。 顾小文把江容额头的头发都拨到一边,看着他整张脸,慢慢地凑近一些,伸手碰了碰江容的嘴唇。原来那些小说里面确实也没有夸张,江容的嘴唇真的像熟透的樱桃,能够想象得出是怎么样的饱满多汁甜美至极。 不过顾小文没有低头去尝一尝,只是伸手碰了碰,就继续给他擦脖子,顾小文不着急,因为江容已经把自己扒得差不多了。 江容是躺在沙发上的,上身的西装和扣子全都解开,却根本脱不下来,只是袒露着大片的胸膛倒是底下的裤子已经都蹬掉了,沙发被他自己给折腾得咯吱咯吱响。 顾小文就坐在沙发对面的茶几上给他擦完了手和脸之后,就静静地看着他自己折腾,江容简直像一条下锅的活鱼,十分活色生香地把自己剥皮抽筋,开膛翻面儿,然后香喷喷赤\\条条地把自己送到了顾小文的“餐桌上”。 顾小文双腿微微打开,膝盖撑着自己的手臂,手上还拿着毛巾,毫不客气地看着江容,他现在折腾得就剩脖子上一条没跟着衬衫一块儿扯下来的领带,一条纯白色的短裤,还有一双蹬不掉的袜子。 修长柔韧的身体在沙发上舒展翻转,十足的诱惑人,任凭哪个禽兽也忍不住。 顾小文却始终没有动,只是那么看着,看着江容自己把自己折腾得累得不行,看着江容把衣服都扒\\光了之后又开始冷,双眼迷离地到处也摸不到被子,只好把身体蜷缩成一团。 顾小文这才收了视线,起身把毛巾扔回了浴室,又从自己的卧室里面拿了一条毯子,走到沙发的旁边给江容盖上。 江容几乎是马上就缩进了毯子里面,这时候谢萍来敲门,说是醒酒汤已经弄好了。 顾小文把门打开接过了谢萍手里端着的碗,然后把门关上走到了沙发旁边,把醒酒汤放在茶几上,接着抓着毯子把江容给裹住,然后使劲儿一扯,江容就被她扯着坐了起来。 “先别睡,你还没有洗漱,你不是不洗漱没有办法睡觉吗,而且你先喝点醒酒汤,”顾小文说着,把江容的脸朝自己这边转过来,对上江容茫然的视线,“醉得这么厉害?知道这里是哪儿吗?” 江容现在的状态和平时差了得有八万多里,平时他整个人都是紧绷戒备的,碰一碰都要缩出老远,但他现在像一头掉进了狼窝里面的绵羊崽子,不光丝毫感觉不到什么危机,甚至还在蹭着狼要奶吃。 顾小文离他离得很近,手里抓着拢着江容的毯子,腿也挤着他,控制着他不倒下去,江容眼睛都睁不太开,看着顾小文只知道呼哧呼哧喘气。 顾小文用自己的鼻尖刮了一下他的鼻子,江容这次才微微朝后躲了一下,但很快又因为毯子被顾小文抓着,圈着他的后脖子呢,就又被很轻易地拉了回来。 “先喝解酒汤,”顾小文一手抓着毯子,一手抓起汤匙在茶几上的碗里盛了一点,吹了吹递到江容的嘴边。 “张嘴,”顾小文用汤匙碰江容的嘴唇,江容听话地张嘴,但是就喝了一口,眉头紧紧地皱起来,闭着嘴不肯喝了。 顾小文哭笑不得,解酒汤效果比较好的都会酸一点,但是谢萍做东西一向都是好吃的,顾小文自己用汤匙弄了点喝,确实是有一点酸,但不至于过火。 “张嘴。” “容容,你听话。” “江容,你喝点,不然一会你哥来抓你了。” 但是无论顾小文怎么哄,江容都不肯再张嘴,他沾着点水渍的艳色嘴唇闭得紧紧的,皱着眉。 顾小文看了眼醒酒汤,再看看江容,突然笑了下。 有点坏。 有一个很老套的情节,无论是在电视剧还是小说里,出现得都非常地频繁。 “你要是不听话的话我可就喂你了。”顾小文看着江容,表情一本正经,“你能听懂我说话,不至于喝点香槟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江容只是看着她,还微微地皱眉,伸手要推开她,要朝着后面躺下去。 他现在就想睡觉。 但是顾小文不放过他,扯着圈在他身上的毯子,不让他躺下,问他,“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问了两遍,这一次江容总算是有反应,他点了点头,开口声音很低很软,“小文。” 顾小文就是这时候,抓起茶几上的醒酒汤,并没有送到江容的嘴边而是自己喝了一大口,然后扯着江容身上的毯子让他朝着自己倾身,另一只手捏住江容两腮,把他闭起来的嘴给捏成了鸡嘴形状。 就这么开始嘴对嘴地给他往里灌。 江容一开始表情是很迷茫的,直到他嘴里面放不下那么多的水,下意识地咽了两口,又顺着嘴角流出来了一些,这才反应过来嘴里的酸味儿和顾小文正在干什么。 两个人嘴里都没有汤了,顾小文却还没有放开江容,但她没有再扯江容的毯子,而是江容扳着她的肩膀。 带着酸味儿甜味的舌尖扫过江容的上膛,他整个人哆嗦了一下,而后也不知道是灵丹妙汤转眼的时间解酒成功,还是江容那酒精挤出身体的魂魄被顾小文搅合得归了位,一直绵软无力的江容,猛地瞪大眼睛把顾小文从他的怀里推了出去。 顾小文早有防备,手上就抓着江容脖子上还系着的领带,江容一使劲儿她也一使劲儿,两个人一起朝着沙发的另一头倒下去,江容就正好撑在顾小文的身上。 只是一只手臂正好撑在沙发的边缘,根本就没撑住,朝下一滑―― 顾小文身上还穿着那件礼服,但这样仰面躺着,实在是遮不住什么,江容之前就已经自己把自己扒得剩个“菜心儿”,冷不防这样摔在顾小文身上,他直接傻了,浑身僵直。 顾小文被他砸得轻哼了一声,但这声儿里带出了一点笑意,她双手把江容的脸捧着转过来,仔仔细细扫了眼他看上去已经完全清醒过来的眉眼,就再度要凑近。 江容瞪着眼睛,瞪得很夸张,再次感觉到唇上碰到了异样的柔软,他整个人都像是失去了力气一样,剧烈地呼吸起来。 晕。 晕的要死。 好像还渴。 渴的要疯。 就像是哪里要着火一样。 但是这种状态没有持续多久,很快他又像被扔进油锅的活鱼,只是这一次不是折腾他自己,而是连着顾小文一起。 江容挣扎着要起身,膝盖一下子没轻没重跪到了顾小文腿骨上不说,江容撑着手臂起来,和顾小文对视了一眼,突然间就一巴掌拍在她的嘴上。 当然江容并不是扇顾小文巴掌,而是把她的嘴给捂上了,接着就保持着这种一只腿跪在顾小文的腿上,一只手按在顾小文的嘴上的姿势,生生撑着他的身体重量起来了。 饶是顾小文预料到了江容回过神可能会伤到她,可她也没料到江容撑着她的嘴起身,那劲儿大的,差点把她的脑袋从她的脖子上给按掉。 大腿就更不用说了,顾小文闷声叫了一声,那动静跟尖叫鸡遭遇分尸一样尖锐。 疼得江容都站起来蹦出老远了,顾小文还躺在沙发上喘粗气呢。 妈的,小青蛙没熟。 顾小文心里骂骂咧咧,撑着手臂从沙发上坐起来,先用手把自己的脸给摸了一遍,确认哪也没有移位,这才坐起来看向江容。 江容站在门边儿上愣神儿呢,身上还裹着毯子,顾小文撑着沙发起身的动静,把他的视线吸引过来,那双眼睛里面说不清是什么情绪反正他是清醒了。 顾小文大腿疼得厉害,一时半会儿没站起来,向后仰了一下靠在沙发上,眯着眼睛看江容,他看上去不像激动也没有崩溃,不用人安抚,顾小文就对他招了招手,没事儿人一样跟他说,“酒醒了吗,你跑那么远干什么?过来坐啊。” 顾小文说话的时候嘴还有点疼呢,江容站在那儿没动,顾小文又叫了他一声,好一会儿他才磨磨蹭蹭地走过来。 “坐这儿,”顾小文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座位,这会儿脸上没有任何耍流氓被抗拒之后的尴尬,十分理直气壮,“坐下。” 江容还真的听话地坐下了,其实他一直看着顾小文。 确切说是盯着顾小文,一直盯着。 但是顾小文侧头看他,他又会转开视线,顾小文问他看什么,他也不说话。 两个人短暂地沉默下来,顾小文从自己的手包里拿了一根烟出来,但是侧头看了一眼江容却没有点着。 只是凑到了鼻尖闻了闻就放下了。 “哎……” 顾小文叹了口气,对江容一时之间有点无计可施,她一向是能够看出江容情绪的,但这会儿也说不准江容的愣神和注视,是突然间被打破什么新世界的大门启发了,还是被吓着了。 也不对,被吓着不应该是这样的。 再说江容自闭,又不是个傻子,快二十了都,顾小文跟他说过关于男女朋友的事情,江容还跟顾小文说过,他有收到过女孩子的情书,并不是不懂。 那这是怎么回事儿?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顾小文拿过手机,上面全都是白康城的消息,时间已经是11:40,距离带江容回家过去了一个小时。 而他们对坐着沉默也得有十多分钟了。 “容容,”顾小文叹了口气,想着索性就直说,虽然小青蛙还没煮熟,但顾晓完又不是只有这一招,她想要的东西就没有搞不到手的。 “我其实……” “别那样。”一直嘴唇闭得紧紧的江容突然开口说话。 “嗯?”顾小文疑惑地看他。 江容抓着身上毯子,除了面色还是泛红,嘴唇也红得厉害之外,几乎恢复到了平常的状态。 他身体微微轻晃,视线乱扫,这回就是不看顾小文,又说,“不要,再那样。” “不要那样。”江容居然重重叹了一口气。 顾小文:“……那样?哪样?” “就,”江容皱眉看着她,动了动自己的嘴唇,又紧抿,又咬唇。 顾小文差点就再扑上去啃一口了。 江容才说,“不应该那样,” 他说,“不能那样。” “我们,”江容看着顾小文,慢慢说,“不能,用嘴喂汤!” “不行!” 说到后面还挺激动的,“那是……” “那不是我们,我们能做的事。”江容坚定道。 甚至还狠狠地点了点头。 然后他就看着顾小文,等着顾小文也点头。 顾小文忍不住乐了,她靠在沙发上慢慢放松身体,看着江容这么认真地说这件事儿,心里头又改了主意。 她笑了好一会儿,才看着江容懒洋洋地问。 “我是因为你不喝醒酒汤,才喂你的啊,”顾小文说,“为什么不行?” “为什么我不能嘴对嘴喂?”顾小文眼里满是坏笑,但是表现得像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好奇宝宝。 “我还觉得你的嘴唇很软呢。”顾小文说,“我还想再尝尝,一股酸梅味儿,我还能再尝尝你吗?” 她说着又突然间起身,凑近江容。 她……生气了(我不会再跟你说我喜欢你...) 江容没有料到顾小文还会突然间凑近,根本就没有防备,被她给亲了个正着。 江容瞬间眩晕的差点朝着沙发上倒上去,不过这一次他很快反应过来,迅速推开了顾小文的肩膀,从沙发上站起来朝后蹦了一步。 但是不慎踩到了身上裹着的毯子,朝着后面结结实实地摔下去。 头在地板上咚的一声,江容有那么片刻都失去了意识,顾小文眼见着他向后摔去,伸手去拉他都来不及了,听到咚的一声,脖子都跟着缩了一下,几乎是从沙发上蹿到了江容身边。 “江容,江容你怎么样?” 顾小文捧着江容的脑袋,从他的脖子下将自己的手臂穿过去,拖起江容的脑袋查看。 “容容,”顾小文吓得够呛,这会儿没有逗着江容玩儿的心思了,摸着他后脑勺迅速鼓起的大包,一时间竟然有点手足无措。 江容的眼睛还是睁着的,顾小文没有办法估计他到底伤得严不严重,把毯子团一团塞在他的脑袋下面,她起身去沙发上摸手机,正要打急救电话。 结果一转头,江容已经坐起来了。 顾小文暂时把电话放下,到江容的身边问他,“你怎么样?没事……” 连忙捧着他的脸问,“晕不晕想不想吐?” 江容慢慢地摇了摇头,顾小文狠狠松口气,又伸手轻轻碰了一下他后脑袋的大包,心疼道,“哎哟,都磕出了大包了。” “我要,回家。”江容说。 “回家。” 他说着推开了顾小文的手站起来,在地上和沙发上找到自己的衣服,很快胡乱穿上,他平常都是不能容忍衣服上有褶皱,不能容忍扣子扣错,也不能容忍扔在地上的衣服再穿在身上。 但是这一会儿似乎什么都不顾了,迅速穿完了衣裳,扣子都扣得乱七八糟,连看也没有看顾小文一眼,转身就朝着门口走。 嘴里不断重复着,“我要,回家。” “回家……” 然后江容就这么打开了门,顾小文一直看着他,这不难猜,江容很明显生气了。 不过顾小文不可能就让他这么自己走了,连忙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追在后面。 顾城和汤颜丽已经没有在客厅了,楼下这会儿只有在厨房炖汤的谢萍,她见到江容出来,炮\\弹一样朝着门口冲,没有试图上前说话和阻止,毕竟顾小文专门和她交代过,白家的二少爷无论在顾家做什么,不要阻止不要搭话。 谢萍甚至识相的缩回了厨房里面,在厨房的门口看着江容几乎是撞开了客厅的门跑出去。 顾小文这时候穿着拖鞋从楼上追下来,跑着把门打开,然后追在江容的身后叫他。 “容容……” “容容?” “容容!” 顾小文一直从顾家追到路上,又一直追到了白家的大门口。 江容始终没有停顿几乎是在跑,要不是他肢体不太协调的话,顾小文还真的追不上他。 不过眼看着他要进白家了,顾小文在他身后提高音量喊道,“江容你给我站住!” 江容这才站住了,但是他依旧没有回头,站在自己家的大门口,手指抓在大门栏杆上,微微带着颤。 顾小文走到了他的身后,这次没有试图伸手去抓他,而是问他,“你跑什么?” 江容没有回答,只是那么站着。 顾小文说,“我们不是闹着玩儿吗,你这是生我的气了?” 江容还是不说话,顾小文叹了一口气,“别这样江容,不开心我道歉就是了。” “对不起好不好?”顾小文声音和语气都放软了,伸手去拉了下江容的袖口,“对不起嘛。” 江容松开了抓着大门的手,慢慢转过头,把自己的袖口从顾小文的手里拽出来,绷着脸看她。 “我说了,” 江容说,“我们,不,不可以那样!” “你为什么还,”江容激动地双手抱住自己的头,“还那样!” 顾小文没料到江容这个反应,但是都到这会儿,她也没有必要再哄骗他,只说到,“还能是因为什么?” “我喜欢你呗。”顾小文说这话不带一丁点跟人告白的羞涩的紧张,“喜欢你才会亲你,这不难理解。” “不!” “不。” “不行。”江容拒绝得十分干脆,甚至是激烈。 “不行,”江容看着顾小文摇头,“别说了。” “知道我什么意思吗?”顾小文还真的挺意外江容居然会是这个反应,她以为江容顶多也就是被她给吓到,或者说是不知道怎么面对。 “我说的喜欢是……” “别说了!”江容提高声音打断了顾小文,几乎是怒吼了。 接着就是一阵尖叫,江容抱着自己头,闭着眼睛站在自家的大门口,因为顾小文跟他说喜欢他而尖叫。 这还真是顾小文始料未及的,花了这么长时间的心思了,她软磨硬泡的,确认江容已经很在意她了,才会有今天晚上的试探。 她有想到江容可能会因为不懂,因为慌乱,或者是其他的原因突然冒出来的情绪,导致他不能接受。 但是顾小文怎么也没有想到江容居然这么抵触。 甚至都不让她把话说出来。 顾小文很确定江容知道她要说什么,所以他才会这么抗拒吗? 江容还在尖叫,这声音在夜里面回音很大,听得顾小文心中一阵阵地心惊。 她看着江容,江容已经蹲在了大门口,抱着自己的头在敲。 顾小文看到大门里面保安打了电话,估计白康城很快就会出来了,迅速走到江容的身边,抓着他的手腕阻止他敲打自己的头。 然后提高些声音说,“我不说了,你别喊了。” “不说了江容,”顾小文说,“我不会再跟你说我喜欢你,你冷静一点!” 顾小文声音带着一点强横。 捏着江容的手腕也很用力,她蹲在江容的面前,跟江容崩溃眼神对视,“冷静下来,没事了。” “我不会说,也不会再亲你,”顾小文说,“你哥哥来了。” 江容带着恐惧的神色慢慢地平复,白康城这时才从院子里大步地迈出来,“怎么了?” “他怎么了?”白康城把大门打开,顾小文拉着江容站起来。 “没什么事儿,”顾小文说,“康城哥,你带他进去。” 白康城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顾小文率先开口道,“今天晚上是我不对,是我不应该私自带江容出去,不应该不经过你的同意,对不起康城哥。” 顾小文说完之后对着白康城笑了笑,松开了江容的手腕,“他已经喝过解酒汤了,现在完全清醒了,你带他进去我就不进去了。” 白康城想训人的话,就这么堵在了嗓子里。 他站在台阶上面顾小文站在台阶下面,顾小文笑得温柔无害,道歉也很诚恳,白康城再说点什么都不合适,毕竟江容也是得自己愿意去才会跟着去派对的。 最后白康城只能憋屈地说了一句,“你们别老是玩到这么晚……” “我知道了康城哥,”顾小文说,“以后不会了。” 江容从顾小文道歉开始,就在看着她,但是顾小文再也没有看他一眼,跟白康城说完话之后,居然都没有等着他先进去,就转身先走了。 “走,进去睡觉,”白康城看着江容的衣服,狠狠皱眉,“你衣服怎么搞的?” 江容没有说话,一直看着顾小文的身影进了顾家,紧紧抿着唇,门口的灯光很亮,他站在灯火里面,形容狼狈,看向顾小文离开的方向眼神无助极了,像个被遗弃的孩子。 白康城看着江容皱眉,但是还没等捕捉到他的情绪,江容就已经垂下视线率先进了门。 回到顾家之后,没有任何的异样,她不会像个青涩的女孩,表白被打断之后沮丧又难过。 她只是点了根烟,还是只抽两口,靠在客厅的沙发里面,手里夹着烟指使谢萍再给她煮一点醒酒汤。 顾小文喝过了醒酒汤,回到房间洗了个澡就睡觉了。 第二天卡着上班的时间悠哉悠哉地起床洗漱,然后跟着顾城一起去上班,还在车上顺便把昨天跟林一楠谈论的那件事和顾城说了。 “你拿钱做人情,还要我去送上门,”顾城冷笑,“林家那种家庭背景,你就是把整个顾家倒贴给他,他也不会念你的好就娶你。” “啧,”顾小文啧了一声,“你觉得我是想嫁进林家然后拿项目倒贴,我看你活了这么大的岁数也就这点觉悟了。” 顾小文说,“我就不能是跟他做生意么。” 顾城冷笑一声没有说话,顾小文当然知道,顾城和林一楠,包括白康城,所有知道她现在进入顾氏企业的人,都没把她放在眼里过。 哪怕像现在的顾城,也觉得自己离不开他。 顾小文不介意顾城的态度,更不在意别人看不看得起她。 她只认拿到手里面的实在东西,比如她能够操控顾城的事实。 “跟林一楠吃饭的时间我已经帮你约好了,”顾小文说,“你到时候也可以不吃,可以到那里就走,但是你必须去。” 只要顾城人到场了,无论他和林一楠之间说什么,顾小文的目的就都达到了。 顾城沉着脸看向顾小文,那样子渗人得很,一个成年的,上位已久的男人想要压迫一个人,其实是很容易的。 但是顾小文不吃这套,她直视着顾城,“提醒道,你要是想弄死我,我劝你放弃,因为你现在跟我在一条船上,我要是翻船,保证你最先淹死。” 顾城最后憋屈地转过头,带着侮辱意味的言辞,并不能影响到顾小文,而现在顾城除了这些言辞之外,手里并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对顾小文产生影响,还要被她牵着鼻子走,实在是憋屈至极。 到了公司之后,顾小文专心工作,她想要穿小珠子,林一楠的那几间店只是第一步。 城北的建材市场里面,分为两片,各家的都有,顾小文拿到了林一楠的,还得想办法去拿别人家的。 还有她要设法停掉顾城手里填钱的项目,这件事她自己办不到,她得设法说动其他的股东,让股东们在开会的时候逼顾城就范。 只有停掉了城北那个吃钱的别墅区开发,她才能专心致志地去做其他的事情。 顾小文一整天都在打电话,都在忙,本来中午吃饭的时间,她会挤出时间和江容打视频,但是今天没有。 小青蛙不让煮了,那再按回锅里也没意思,不如晾一晾,让他自己意识到,哪怕他皮肉虽然还没熟透,但是已经走不了的事实,才好再琢磨怎么收拾。 顾小文无论是做什么事情,从来都是按部就班,准备晾一晾江容,就是真的一晾到底。 她一连几天,都没有再去白家一次,没有给江容发过任何一个消息,也不回复他的。 之前两个人频繁黏在一起,现在突然间切断了所有的联系,顾小文甚至损得让谢萍把小角门都给锁起来了。 连去把一只耳接回来,都是在江容晚上睡着了之后。 九月二十号,距离顾小文晾着江容已经七天,明天就是农历八月十五中秋节,在这举家团圆的好日子之前,顾城终于按照约定,把汤颜丽送到五院去了。 五院也在郊区,顾城也会跟着一起搬过去,顾城到底还是有点能耐的,在五院的后面开了个后门,虽然是住在精神病院里面,但毕竟也不需要从精神病院大门进出。 穷寇不追,顾小文要只求他们俩住进精神病院,汤颜丽不能随意出入,但是顾城她还得利用,所以让他们暂时过得舒服点。 据说顾城还请了新的保姆照顾汤颜丽,这些都是谢萍主动跟她汇报的。 顾家彻底消停下来,只剩下顾小文和顾丝丝,顾丝丝要怎么处理,顾小文还没打算,虽说顾丝丝也很无辜,当年被汤颜丽给抱回来也不是她的错,但是就凭最开始对顾小文干的那些蠢事儿,顾小文总要给她吃点教训。 但她现在没有什么精力去管顾丝丝,顾丝丝也为了躲她,基本上十天有八天都住在她的好朋友谭月家里。 顾小文最近很忙,忙着把别墅找工人整改,也忙着亲自去接触城北建材市场里面其他的东家。 从几个散户手里面拿到店,只需要钱到位就行,但是这里面有小半条街,顾小文查了一下,居然是孙家的。 圈子里孙家就两个,一个是之前就是孙建波父亲,还有一个就是顾丝丝的那个联姻对象,孙家老二,孙关辰。 顾小文稍稍深入了解了一下,这个孙关辰还真不是个善茬,他家里本来葫芦娃一样七个兄弟,除了孙关辰全都是名正言顺的,哪怕是已经癌症死了的孙老爷子先后娶的,但也都是合法的,只有孙关辰是私生子。 是孙老头第一个老婆怀孕期间出轨生的,就是那种亲爹都不认的小三儿子。 孙关辰走到现在才是一步一个血脚印,先后把几个比他小的都收拾了,是他大哥手里的一把刀,一条疯狗。 不过疯狗注定反咬,孙关辰这两条腿是头几年废的,据说跟他大哥一起进山玩,然后他废了双腿,他哥哥嫂子都没了命。 孙家这才落到他手里面,但据说当时他为了救他哥哥嫂子,伤得太严重了又没及时治疗,他这辈子都站不起来了。 狠人啊。 顾小文琢磨了一下,要是由着顾丝丝跟他按婚约结婚,想要拿到他手里这些店的可能性有几成。 顾丝丝能行? 啧。 顾小文趴在顾家的花房里面的床上,今天没有去上班,屋子里搞装修,嗡嗡嗡的电钻声音,简直往她的脑子里钻。 她只好让谢萍给她找了这么个地方暂时待着,但哪怕是谢萍给她放了小电扇,花房的温度还是又潮又湿又热。 她晚点还要去见顾氏之前把股份卖了的一个老股东,当年他是不得已才撤出的,和其他的老股东都纠葛不浅,顾小文想要逼停顾城手上的项目,打算从他切入。 顾小文穿了短袖和短裤,线条流畅又不会瘦的干瘪的长腿不断变换着姿势,一会交叠,一会又盘起来,一会还撑着一条用膝盖撑着自己的脑袋。 小床上摊着一大堆的资料,各种各样的,顾小文翻来覆去地看,脚从小床上支出去,还拨弄着一只耳朵的耳朵。 她身上热出了一层汗,裹在她白皙的皮肤上和热的泛红的脸蛋上,在塑料棚透进来的模糊阳光下看着,和这满棚子汤颜丽没有能拿走的花一样,开的娇贵又鲜嫩。 不过顾小文就只有外表无害,实际上跟这棚子里饱和度过高的见风枯萎的温室植物完全不同,她的茎上生满尖刺,谁碰谁扎手,不见血不罢休。 就比如被她晾了好些天的江容,就不知道第多少次鼓起勇气来小角门前。 他几天而已,面上的肉就没了一圈,眼下也有点泛青,但是小门上的大锁,在这深秋的落叶时节,透着难以描述的冰冷。 他垂头站在那里,站了很久,咬着嘴唇要出血一样,眼中透着比被风吹落的残叶还要晦涩的情绪。 她……生气了。 江容用这些天的辗转难眠和食不知味,深刻地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要放弃他了吗?(江容突然扑上来,把她抱住...) 但是对于江容来说,他就算知道了顾小文生气,也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做,怎么哄。 他给她发过信息,这几天一直都有发,找各种理由,询问她一只耳的事情,邀请她来家里玩乐高,但是她一次都没有回复过。 江容昨天晚上,还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忍不住给顾小文打了电话,但顾小文的电话关机…… 这个小门她曾经说,要跟他一起养一只耳,说随便他来去,但是现在一把锁锁住了他们之间的一切,江容像是突然间被顾小文隔绝在她的世界之外,找不到再进去的办法。 江容站在院子这边,他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滋味,想念一只耳,想念顾小文,这种想念无时无刻地环绕着他,胜过了当时艾尔走失的时候千万倍。 江容连这几天好容易睡着之后做的梦,也都是顾小文,之前持续几个月的梦里那个一直没有脸的女人,也变成了顾小文的脸…… 江容站在小门前面,手抓住了栏杆,寻着落脚的地点,他准备跳过去,他想过去,他知道顾小文这时候不在家,他想先看看一只耳,然后…… 然后等着顾小文回来。 但想得很好,江容却废了半天的劲儿也没能上去,他的肢体不协调,这样一个小门普通人翻过去可能很轻松,但是对他来说,确实是有些费劲的。 但是江容打定了主意要过去。 他不敢走顾家的大门,他不知道碰到人了要怎么说,江容踩住了锁,抱着小门上面的圆弧,用力地额角都露出了细密的汗。 顾小文正在和许双打电话,手里拿着一份资料,显示着一个名叫靳兴国男人的资料,顾小文问许双,“你还记不记得,刘建业……对,就是那个被你弄掉医生执照的‘刘主任’,之前给他送礼的那个男的,我录给你视频的另一个主角,他叫什么你知道吗?” 顾小文抬手摸了下侧脸淌下来的汗,“许主任,现在不方便说话?” 那边的声音传来,是许双带着笑意的声音,“当然不是,我在给你翻那个人。” “哦,找到了,在这里,”许双对着自己对面的几个住院医师做了个下压的手势,他正在开病患治疗方案讨论会,顾小文这个电话他确实不太方便接。 但他不光接了,还按照顾小文问的,蹲下在办公桌下面的保险柜里面,找到了顾小文要问的那个人。 “名字叫……靳兴国。” 顾小文对着自己手里的资料慢慢勾起嘴唇,然后声音柔和了八个度,“谢谢许主任,怎么样,最近一切顺利吗?要不要一块儿吃个饭庆祝下?” 许双把保险箱关上,闻言嘴角露出了一个十分温和地笑,“你不觉得你这顿饭太迟了吗?” “不过改天一起吃,我知道你也忙,”许双说,“那好就这样,嗯。” 电话挂掉,许双再次看向几个人,拿起手边资料继续,“这个手术方案是可行的,只是手术需要耗费的时间太长了,患者的年纪太小,恐怕很难撑到手术结束,风险太高了。” 他拿起另一套方案,翻了翻对面前几个人说,“通知他的家属,我们推荐先药物控制,至少等孩子再长大些,也可以一直在器官移植的名单上排着。” “好,” “好的。” 对面几个人先后点头出去,许双从桌上拿起笔,皱眉看着这两套方案,正要写什么,最后出去的一个小姑娘又把头伸回来,吐了下舌头说,“许主任,刚刚……你女朋友?” 许双“嗯?”了一声,小姑娘顶着一头小卷毛,笑嘻嘻地说,“你刚才笑得……嗯,很温柔。” 许双笑起来,他因为性格的原因,哪怕是现在成了科室主任,也并没有很强烈的距离感,因此他手下的人,尤其是今年新进医院的,都不怕他,反倒喜欢跟他说话。 许双咔嗒按了下笔尖,摇头,“不是女朋友,只是普通的女性朋友。” “哦,”小姑娘缩回脑袋关了门出去,许双想起了顾小文,抿了下唇,他可降不住那样的女朋友。 顾小文挂掉电话之后,笑意越来越大,她看着这资料上的人就觉得有些眼熟,没想到,居然还真是之前她在住院区录下的给刘建业行贿的本人。 顾小文记得当时他说的□□的事情,那一副卑微的姿态,想来是家里人有病,而且不是很严重的话只需要在医院里面住着就行,没必要花大价钱找刘建业这个还没上任的“刘主任”插队。 顾小文很快有了想法,这件事她得亲自去一趟,在手机上戳了几下,让顾城办公室外的一个小秘书报告了顾城今天的动态之后,顾小文准备下午亲自去一次靳兴国那儿。 她把手机和资料放下,趴在床上正想再给顾丝丝打个电话,让她这几天回家,不回家就把她的屋子给拆了,让她无家可归。 才拿起电话,一只耳突然就站起来,跑到花房门口,对着外头汪汪了两声。 “嗯?”顾小文躺着转头看一只耳,“闹什么?” 一只耳轻易不开口,这狗聪明得根本不像个串儿,平时基本不咬人,就连家里来了装修队都没有咬过,顾小文不在家拴着,在家就跟着顾小文寸步不离,有时候顾小文会把它给松开,它会顺着顾家后院的小路,跑去梁惠现在的别墅去看。 每次去了,梁惠都会给它弄很多好吃的,吃的肚子鼓鼓的回来,但是一只耳总是会回来,它可能没有生梁惠把它扔给恶魔简文的气,但是梁惠扔了它一次,它不会再认梁惠当主人。 还是会想念梁惠,会回去和两个孩子玩,会吃梁惠给的东西,但总算是知道谁才能养它。 顾小文上次见一只耳乱叫,还是对着白康城疯撵,难道是白康城来了? 不太可能…… 顾小文起身趿拉着拖鞋,边说着,“你叫唤什么啊,边打开了花房的门朝外看。” 然后真的看到白康城…… 顾小文一时间不知道做什么反应好,一只耳先跑出去了朝着白康城蹭,显然很喜欢他。 顾小文开门后在午后的阳光下眯了眯眼睛,想到床上的那些资料,迅速回手把花房的门关上了。 “康城哥?”顾小文穿着短袖短裤,一脸薄汗地站在阳光里,身上的皮肤裹着汗,透着滑腻的光泽,让跟着谢萍走近的白康城,有点不知道往哪看。 顾小文歪头看着白康城走到面前,疑惑道,“康城哥这么来了?” 这个点不上班,来这儿做什么? 白康城迅速看了顾小文一眼,就把眼睛盯在花房的门上,“我下午要出差,江容摔了,我被汪阿姨的电话叫回来的,给你打电话你怎么不接?” “江容摔了,严重吗?”顾小文神色微微严肃了一点,问白康城。 “不算严重,腿上划了一道大口子,就在你家的小门上……”白康城说到这里,皱眉到,“你什么时候把院墙给推了装了个小门?” “你……” “他怎么会在小门上划了口子,”顾小文回想了一下,那个小门明明是圆弧的顶,没有防盗的尖枪,怎么能刮着。 “踩空了,说是锁头刮的,”白康城说。 他现在没有时间计较小门是什么时候装的,他们家后院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让顾小文给通开,这笔账以后再算。 当务之急是江容的状态不对,汪莲华说江容不怎么吃饭,天天在娱乐室闷着,也不睡觉,而且整天在他们家转的顾小文也不去了。 白康城就像个操心自家小孩和别家小孩吵架的老父亲,糟心地问顾小文,“你怎么不去找江容了?” “江容腿上的伤处理了吗?”顾小文又问。 “我要说的就是这个,许双没有时间过来,江容不让人碰,虽然看着伤得不严重,血已经止住了,但是总不能不处理。” 白康城说,“上医院也不去,你能去看看他吗?” “我和他吵架了。”顾小文靠着花房的墙上,也不管随便挽着的头发蹭不蹭土,“再说康城哥你不是不让我和他来往了吗?我正在尝试。” “你尝试个屁!”白康城说,“我说话你哪次听了?!” “你们为什么吵架?”他实在无法直视顾小文,他从来没见过顾小文穿得这么……清凉。 无奈把眼镜摘下来,这回看向顾小文,看不清了。 白康城叹口气,“我知道江容性格很难相处,但是你们一直不都相处得很好嘛……你不去了他很伤心,吃东西少了好几倍,还有你们一起养的狗。” 白康城指着蹲在他脚边的一只耳,“不养了?” 顾小文略微沉思了一下,说道,“我们为什么吵架,你没问江容吗?” “江容不说,”白康城捏了捏眉心,又把手表怼到眼睛跟前看了眼,“算我求你,你去看看他?起码劝他把伤口处理了,你们不是朋友吗?” 顾小文笑出声,点头,“好,康城哥你忙去,我去看他。” 她说着,目送白康城。 白康城转身急匆匆走了,确实忙着呢,而且莫名其妙地,他对顾小文答应的事情都很放心。 顾小文换了衣服,洗了把脸,这才带着一只耳去了白家,汪莲华看到顾小文都高兴坏了,亲昵地捧着她的脸搓了搓,这才大声地冲着楼上喊,“小文来啦!” 顾小文对着汪莲华笑笑,汪莲华压低声音说,“哎,你可来了,容容一直等着你呢。” 顾小文牵着一只耳上楼,一只耳也很想念江容,只不过这几天顾小文不让它过来。 江容之前在娱乐室里面,被白康城强行拎着到了卧室,但是关着卧室的门不肯开。 顾小文在江容屋子里的沙发上找到了医药箱,看样子江容的腿不严重,不然白康城就算是再着急,也会把江容送医院的。 顾小文把一只耳放开,让它在屋子里乱闻,巡视它好几天没有来的领地,然后拎着药箱尝试去推江容的门……一下子就推开了。 江容坐在床边上,朝着顾小文看过来,瘦了一圈,下巴都尖了。 顾小文本来准备晾个十天呢,看了眼江容的下巴和流浪狗一样的眼神,心里叹息一声,差不多了。 “你……” 江容在顾小文进来的时候猛地站了起来,双手绞在一起,身体不是轻晃,而是直接哆嗦起来。 他深呼吸,压抑着自己的情绪,眼睛眨得飞快,脸也憋红了,最后半晌只挤出三个字。 “你来……了。”江容咬住自己的嘴唇。 顾小文心里想着晾得差不多了,但是面上一点表情都没有,跟江容的激动的模样比起来,她冷着脸简直像是不耐烦。 “你哥哥去找我了,说你摔了,不肯处理伤口,”顾小文说,“江容,你不是小孩子了。” 她几乎是残忍地说,“你不能和我之间出了矛盾,就故意弄伤自己去找你哥哥帮你出头。” 小门的锁头也是圆圆的,根本不可能刮伤江容的腿。 江容被顾小文说得缩起了肩膀,睫毛抖动得更快了,面色连带着脖子红得都要滴血,好半晌才用走调的声音说,“小门,锁了。” “你,你说过,”江容看着顾小文,眼圈通红,但是忍着瞪眼不肯哭,“你说我随便去!” “你……”江容提高声音说,“你说话,不算,话!” “你……” “你……” 他嘴唇颤得厉害,手指快要被他自己拧断了,顾小文都听见咔咔的指节响声。 “我……” 江容剧烈地呼吸,朝着顾小文走了两步,但是很快又后退了两步。 “我……” 他有很多问题想要问顾小文。 但是一着急什么都说不出来,他什么都说不出来,他还是和以前一样,什么都说不出来! 从前他不用说很多,她就能理解的,但是江容看着顾小文冷着脸看他,突然间感觉到害怕。 她不让他去找她了吗? 不再是朋友了吗? 不做一家人了吗? 她不能理解他了吗? 她……不想跟他再来往了吗? 她和那些曾经试图跟他交流的人一样,终于要放弃他了吗? 江容脑子越乱,就越害怕,他又朝后退了一步,撞在床头柜上,他瞪着眼看着顾小文,眼睛里面蒙上水雾。 他却还是说不出一句话,连呼吸都艰难起来。 顾小文听着他喘得越来越急,开始双手抱头要蹲下的时候,才总算迈步朝着江容走去,把她一直用身体挡着的一只耳也放进来了。 一只耳迅速到江容身边舔它的手。 江容呼吸的声音伴着嗓子里发出的打嗝一样的声音,听着要背过气儿去了一样。 顾小文直接提着药箱蹲在江容的身边,江容已经抱住了一只耳,一只耳一直在舔江容的手,还舔他的侧脸。 江容把头埋在一只耳的身上,缩在床和柜子的夹角,把自己缩成很小一团,他不敢抬头看顾小文冷漠的视线。 顾小文却有些强硬地把他受伤的腿扯出来,然后近乎粗暴地拿出碘酒清洗他血液干涸的伤口。 江容疼得一缩,顾小文半跪在地上抓着他的脚腕,声音冷冷问他,“自残好玩吗江容?你这伤口是不是用美工刀划的!” 江容剧烈的缩了下,接着更加剧烈的哆嗦起来。 把自己的头埋在一只耳的后面,一直到一只耳被他勒得受不了挣扎出来跑了,顾小文才看到江容泪流满面的脸。 顾小文看了一眼就继续清洗,迅速给他清洗好,用纱布缠的时候,江容突然扑上来,把她抱住了。 我也会对他好(我可就比他大三岁...) 江容力气用得挺大的,顾小文被他撞得直接坐地上。 江容埋在顾小文的脖子里大颗大颗的眼泪砸在顾小文衣领里的时候,顾小文基本知道她晾着江容的目的达成了。 只是她没料到这么快,看来江容比她想的还要在乎她,甚至不惜自残逼他哥出面。 啧。 这就是她喜欢江容的地方。 顾小文一手还揪着缠一半的纱布,一手搂住江容的后背狠狠搓了搓。 真乖。 她很确定,她就是现在侧过头去吻江容,江容也不会躲开,无论因为什么,他怕她再也不理他。 甚至顾小文现在还能做点更过分的,江容在这种极端情绪下,就算心里抗拒,也不敢拒绝。 但是顾小文没那么做,不是她有什么风度不乘人之危,而是她要的不是要江容怕她,像只被打怕的狗一样对她转圈讨好。 她要江容真心实意地喜欢她,心甘情愿地待在她身边,信任她,粘着她,像现在这样,不受控制地主动亲近她。 这样才有意思。 因此顾小文克制着自己想要欺负江容的心思,抱着他慢慢地摩挲他后背,安抚着。 她甚至没有说一句话,也再也不打算提之前让两个人闹别扭的告白和吻,小青蛙主动又跳回锅里了,那就继续慢慢煮着。 顾小文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任由江容鼻涕眼泪都朝着她身上蹭,抱着她宣泄这些天的无助和难过,反正起因都是她。 江容是跪地的姿势抱着顾小文,顾小文就坐着撑着他前倾的身体,累了,手臂靠在身边床边上,摸着江容的头发,心里平静又惬意。 江容的情绪恢复得挺快的,是被顾小文安静的情绪所影响,她简直像一个人形镇静剂,至少对于江容来说是的。 但是江容没有松开手,也没有抬起头,第一次这么长久地抱着顾小文,他甚至连心里和人接触就会不受控制产生的抵抗情绪,都被怕顾小文还继续生他气不理他给压过去了。 等到江容抬起头的时候,整张脸上红红白白的,压的印子都清晰可见,顾小文肩膀上湿了一块。 江容抬起头要退开的时候,顾小文伸手勾住了他的后脖子,压着江容凑到她眼前。 两个人的鼻尖对着鼻尖,跟那天晚上的情形十分相似,江容缩着肩膀,一只手还按着顾小文的肩膀,紧张地攥紧,把顾小文的肉都给抓疼了。 他往后仰,但是很快又在顾小文的视线中停住了。 他嘴唇动了动,那片艳色最后紧抿了一下,又松开,他错开了视线,眼睫下垂,那是像顾小文料想的一样,心里抗拒也不敢躲,更不敢说什么的姿态。 要欺负江容真的太容易了,顾小文要真想单纯地跟他上个床,随便灌两口酒,用点手段逼一逼,他就得脱\\裤子自己爬床上去等着。 但是她压着自己恶劣的想法,看着江容闭上了眼睛,突然间嗤笑出声。 两个人离得太近了,顾小文的呼吸都喷洒在江容的脸上,江容哆嗦了一下,眼睛又死死闭了下,朝后缩去,但是顾小文抓着他后颈的手都松开了。 他却又慢慢闭着眼挪回来。 那一副任人予取予求的样子……顾小文伸手在他鼻尖儿上弹了下,“想什么美事儿呢,你挂着鼻涕呢,我才不亲你。” 江容猛地睁开眼,抬手去抹自己的鼻子,顾小文就咯咯笑起来。 没有的,江容很干净,不光干净,现在眼睛潮乎乎的,招人极了。 顾小文最后勾着江容的脖子,在他脑门上亲了下。 江容被她推得重新坐在地上,顾小文把散掉的纱布重新换了,慢慢地轻轻地给江容把小腿缠上。 江容看着顾小文,他向后靠在床头柜上,感觉脑子一阵阵的晕得厉害,顾小文亲在他额头上的感觉,像大锤一下下抡在他脑袋上,让他什么也想不了了。 这感觉对他其实是可怕的,这种不可控的,从前没有出现过的感觉,让他慌乱又抗拒。 但是现在他看着顾小文,看着她在自己的面前,她又来找他了,好像……不生气了,还亲了他的头,江容突然间就不怕了。 他看着顾小文给他腿上系好了纱布,然后顾小文抬起头,笑眯眯的问江容,“看什么呢,我脸上长花儿了吗?” 江容迅速转开视线,但很快又转回来了。 他看着顾小文笑着的脸,问,“小门……” “打开了。”顾小文说,“我就从那来的,锁头扔了。” 江容重重点头,短促地笑了下,坐在地上满眼都是阴霾散去的愉悦。 “你……”江容抓着自己的手指拧,“没接,没接我电话。” “以后都接,你发消息我也都会回复。”顾小文说,“我把电话带来了,你可以试试。” 江容笑起来,不顾腿上的伤蹦起来跑到床那边,拿起手机,眼睛看着顾小文,当着她的面给她打了个电话。 顾小文把响起《梦中的婚礼》钢琴曲的手机拿起来,接通放在耳边。 江容兴奋的呼吸声从里面传出来,“嗨!” “嗨。”顾小文看着江容笑着跟他面对面打招呼。 “来我家,玩乐高!”江容兴奋地踮起脚尖,在地毯上蹦。 “好啊。”顾小文笑着答应。 江容挂掉电话,手里抓着手机,开心地晃着身体,看着顾小文说,“一只耳……” “一只耳估计去楼下巡视它的领地了,也有可能汪阿姨又背着我们给他喂好吃的了。” “那我们,”江容看着顾小文,满眼都是期待,期待她能明白自己没有说出口的话。 “我们可以玩乐高,或者去遛狗,”顾小文说,“你想干什么都行,但是下午……” 顾小文看了眼手机,说道,“三点多,我要去一趟市里。” 江容笑容慢慢收起来,看着顾小文。 顾小文又说,“你要是想跟我去,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顾小文都没有说是什么,江容就迅速点了头,很重很重地点头。 他喜欢和顾小文一起出门,一起去玩,很开心,每一次都是。 顾小文说,“你不许再伤害自己,无论用什么东西。” 江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腿,脸居然红了起来,他做的这件事,他知道是不对的。 他觉得太过分了,他还骗了他哥哥…… 江容自责得都快把嘴唇咬破的时候,顾小文走到他面前捏住了他的嘴,他松开了自己的嘴唇。 顾小文问他,“答应吗?” 江容点头,“嗯。” 顾小文说,“那就先吃点东西,玩一会,我们一起去市里。” 两个人和好了,之前的裂痕仿佛从没存在过,汪莲华看着顾小文和江容捧着乐高从楼上下来,笑起来,说,“也就你能治得了他了,这几天真是……哎。” 汪莲华说,“我去给你们俩切水果,你们玩。” “汪阿姨,我空不开手,”顾小文说,“你给康城哥打个电话,免得他惦记。” 汪莲华满口应着,给两个人切一大盘子水果拼盘,顾小文和江容慢慢拼,时不时吃一块,今天拼的是个楼。 午后阳光顺着落地窗照进来,顾小文身上有点热,但是没有让汪莲华帮忙拉窗帘,她是很喜欢阳光的。 江容也很喜欢,屋子里安静得只剩下两个人时不时说话的声音,汪莲华这几天也跟着江容折腾得不轻,这会儿去睡午觉了。 江容今天注意力不太集中,老是看着顾小文,顾小文时不时地回看他,温暖的阳光里面,笑得温柔宠溺。 好多天都没有休息好了,沙发太舒服,顾小文也在身边不生他气了,一只耳自己在窗户外面的院子里疯跑,挨着个的花坛子呲尿,一切都和谐得不得了。 江容手上的楼拼了一半,他朝着顾小文这边倒过来,睡着了。 一些乐高小碎片顺着他垂下的手掉在地上,顾小文动作一顿,自己手臂上就是江容沉甸甸的脑袋。 她慢慢拿过江容手里拼了一半的楼,放在茶几上,然后托着江容的脑袋,放在自己的腿上。 江容还没完全睡熟,甚至还睁了下眼睛,然后拱了拱,就这么躺在顾小文的腿上睡着了。 一只脚穿着拖鞋,一只脚光着,蜷缩在沙发上,过了会儿翻了个身,面朝着顾小文的腰,睡得很香,热乎乎的气都顺着顾小文的外套透到她的侧腰。 腿麻。 但她没动。 她手里慢吞吞地拼着江容拼了一半的楼,时不时低头看江容熟睡的侧脸。 没一会,她把自己被江容蹭了眼泪鼻涕的外套脱了,单手甩在江容的身上。 准确盖到他上身,江容无知无觉,睡得很沉。 好多天没有休息好,他又累又困,精神又因为顾小文不生气骤然放松下来,简直像是昏死过去了一样。 手机叮咚一声,白康城给她发了消息。 ――和好了?等我空下来请你吃饭。 顾小文把江容睡在她腿上的照片拍了一张给白康城看。 ――昏过去了(图片) 白康城很快回复――哈哈,他这些天都没睡好,整天泡在娱乐室里面不知写些啥玩意,估计背后骂你。 白康城难得开句玩笑,盯着手机嘿嘿笑,但是顾小文没有再回复。 温水煮江容的同时,难不成也顺带着连江容身边的人都熏得半生不熟了? 顾小文忍不住想,这么亲密的照片,江容窝在她怀里的照片,白康城不光不觉得奇怪,还有心情开玩笑呢。 顾小文勾了勾唇,哪天悚然回过神她和江容不对劲儿,白康城会不会骂自己傻\\逼。 顾小文把手机放下,继续拼楼,客厅的时钟指针在一点半,又过了半个小时的样子,睡午觉的汪莲华从屋子里出来,看到在阳光底下坐着,晒出一身汗的顾小文,还有躺在她腿上几乎整个脑袋都埋在她怀里的江容,站在转角愣了下。 之前也有那么一次,她觉得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很奇怪,但是这一次她也只是愣了那么一下,就很快说,“哎呦,他啥时候睡的,你腿都麻了。” 汪莲华说完连忙去拿了小毯子,给蜷缩的江容盖上了。 顾小文看着汪莲华,仔细观察了下她的神色,笑着诉苦,“何止啊,不让我动,一动就要醒,我半边身子都麻了。” 汪莲华帮着顾小文把江容从她腿上弄到沙发上,脑袋底下塞了沙发靠枕,睡得更舒服一点,但是江容身高腿长的,沙发还被顾小文坐了一块,不够长,腿还是蜷着呢。 汪莲华想要把他再朝上弄弄,顾小文说,“不用了,这样睡着他更踏实,他喜欢蜷着,睡自己床上也这姿势。” 汪莲华站在客厅里面,那种不对劲儿的感觉又涌上来了,她看着顾小文温和的脸,问道,“你还看过他睡床上什么样啊……” 顾小文看着汪莲华,坦荡地说,“我早上叫他起床跑步的时候见着的啊,汪阿姨没见着过吗?” “啊……” 汪莲华笑起来,“是看着过,但没太注意,”汪莲华叹口气,“江容这孩子命苦,跟你这么亲近,估计是没有这么亲密地接触过女性长辈。” “我可当不了他长辈,”顾小文强调,“我可就比他大三岁。” “嗨,”汪莲华说,“就是那个意思,他跟我也不亲近。” “他跟您不亲近,估计是因为他以前待的孤儿里面有人和您的岁数差不多,虐待过他。”顾小文拼着乐高,一个楼完成大半,“估计是针筒注射器一类的东西扎过他,那玩意也不留什么伤疤,但还挺疼的。” “什么?”汪莲华表情简直难以置信,“怎么会……” “康城哥在查了,”顾小文看着汪莲华说,“以后他再发病,找我就行,不用打电话给许医生给他注射镇定,慢慢地他就跟您亲近了。” 汪莲华坐在顾小文的对面,看着顾小文淡定地说这话,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好半晌才叹口气,“容容命苦啊……” “他命不算苦,”顾小文说,“现在不是挺好的,康城哥对他好,你也对他好,” 顾小文侧头看了江容一眼,“我也会对他好。” 汪莲华还是唉声叹气,憋不住跟顾小文说,“那他也是……不被东卓……” 汪莲华自知失言了,白东卓是白家的老爷子,她一个保姆身份叫东卓确实不合适。 顾小文却连眼皮儿都没有抬,像是没有听见,专心地弄着手里的高楼。 汪莲华沉默了一会,又说,“其实当年,要不是容容替他哥挡了下,现在康城还不知道什么样……” 顾小文这才慢慢抬起头,不急切,只是用恰到好处的好奇看着汪莲华,“汪阿姨,能跟我说说吗,容容之前到底怎么回事儿。” 顾小文在圈子里一些人的嘴里听说过,江容是因为当年和白康城一起被绑架之后,才被接回白家的。 但是很多具体的细节没人知道,都是胡乱猜测,只知道那之后白康城待江容就特别好,白老爷子也没反对他这个当年被视为耻辱的孩子进白家的门。 汪莲华本来绝不可能跟别人说什么,但是现在她对白康城的态度,和顾小文跟江容之间的亲昵,把她几乎当成了半个白家人,这才会开口。 “当时他们哥俩儿一起被绑架,在绑架之前都没见过,当时江容还不到十三,长得又瘦又小,康城也才二十……” 是顾小文(我的梦里都是你!...) 关于江容被接回白家之前的事情,和顾小文在其他人嘴里了解的都差不多,但是关于江容和白康城当时被绑架的细节,顾小文也是第一次听说。 当时那场绑架,其实白康城本来会遭殃的,当时白东卓的对家被白东卓连俩儿子被绑架也敢报警的做法给惹毛了。 要废了其中一个,给白东卓教训,目标当然是白康城,江容是从孤儿院里面直接弄出来的,本来就不被白家承认,他就是买一送一的那个送一。 当时江容才十三,长的还很瘦小,和白康城已经在那个破仓库里面熬了两天了,白康城也是第一次见江容,对江容自然也不存在什么好感,根本就没有感觉。 但是因为他把自己吃不下的东西给江容吃,还为了帮江容挡了个绑匪里面恋\\童\\癖的猥\\亵受伤了,江容当时连话都不怎么会说,像个哑巴,却也像个知恩图报的小狗,在那群绑匪要废了他们其中一个的时候,他主动挑衅出头,白康城逃过一劫。 至于怎么废,男人还能怎么废?想要断白东卓的种,那就是让他儿子成个不能生育的废物,江容要命的地方被踩了一脚,疼的当场就昏死过去了。 碎了一个蛋,之后警察和白东卓赶到,把两个人送医院的时候,当时年纪还小的江容,虽然及时动了手术,却也还是……废了。 从那以后,白康城把江容接回了白家,发誓这辈子都养着江容对他好,白东卓也不可能再反对,这么多年,白康城确确实实也是把江容当成自己的孩子那么疼的。 汪莲华关于江容怎么废了那段儿,说的很隐晦,但是顾小文听的险些把手里快要搭成的高楼给废了。 江容就剩一个蛋了吗? 废了? 她倒是没看过蛋几个,但是江容……不太可能废啊,他清早上升旗端枪的样子,顾小文看着可不止一次。 顾小文听完之后,用合适的怜惜语气,跟汪莲华一起感叹江容的事情,但是心里想的可不是这么回事儿。 江容好着呢,虽然顾小文不知道他是因为受伤的时候太小了,现在缓过来自己长好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反正江容不至于像他们说的那样。 顾小文也有点恍然大悟的感觉,怪不得她和江容都走得这么近了,白康城和汪莲华都没有朝着其他地方想过。 原来是这么回事,他们不是想不到那,也不是被顾小文潜移默化地跟江容一起煮了,搞半天是认为江容就不行。 压根就没把江容当个男人去看。 那汪莲华今天跟她说这事儿是什么意思,总不能是秘密在心里放了几年憋不住了,是察觉到她和江容之间的气氛,故意说给她听,让她路别走偏了? 顾小文压着笑意,别说是江容早上端枪这件事她碰着过,闹别扭那天晚上的接吻,就江容最后磕着脑袋之前,趴她身上那一会儿,也不是一点反应没有啊。 虽然没有来得及完全起来,可也绝不是废。 汪莲华说完去厨房准备晚饭了,顾小文愣了一会,侧头看了看在沙发上睡得安逸的江容,啧了一声,继续拼高楼。 墙上的时钟小针指到三,顾小文弄好了手里的楼,把它放在茶几上,然后叫江容。 “还跟我去市里吗?还是你继续睡觉,我自己去?”顾小文叫了江容两声,江容朝着毯子里面缩了缩,等顾小文出门去叫疯跑得差不多,该拴上的一只耳的时候,江容就突然诈尸一样坐起来了。 四外看了看没有顾小文,顿时急得赤着脚就下地了,在落地窗看到顾小文牵着一只耳去狗窝了,这才松口气。 然后他就看到了他睡着的这段时间,顾小文接着他拼的已经拼好的高楼。 江容把楼拿起来,四处看了,没有错的。 这时候顾小文栓好了一只耳进来,江容看向她,对着她笑了。 笑得特别纯真。 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废了呢,顾小文在心里啧啧。 “醒了?跟我去市里的话,就赶紧上去换衣服,我也要回家换衣服,然后顺便跟你哥说一声我要带你出去。” 江容“嗯!”了一声,就迅速朝着楼上跑。 顾小文跟汪莲华说,“汪阿姨,晚上不用准备我和江容的晚饭了,我带他在市里吃过了回来。” “好,哎。”汪莲华从厨房出来,甩了甩手上的水,“那我就直接准备点宵夜,你们晚上回来,还有康城晚上回来了再吃,我包小馄饨。” “好。”顾小文边应声,边拿着手机跟白康城发消息。 ――不好意思打扰你工作了康城哥,我跟你说一下,我等会要带江容去一趟市里,看个电影吃个饭,买买东西,大概晚上回来。 既然白康城只把江容当个小孩儿,顾小文就更不用怕他察觉什么。 白康城收到消息的时候去考察的地方刚上车准备往回赶,看了消息之后好半晌都没有回复,甚至叹了口气。 “怎么了?”孙建波边翻资料,边问白康城,“白总不满意今天看的?” “不是,”白康城说,“我在感叹自己,还没结婚,就开始操心家里孩子和朋友处不好关系了。” 孙建波对于顾小文和江容的事情也是知道的,而且他也知道江容“废了”的事情,于是他试探了顾小文,用那张本来应该买奢侈品包包的支票,顾小文收得干脆,孙建波已经确定了她对白康城没有那个意思。 所以孙建波才会给顾小文时不时地通风报信,让她和江容能卡在白康城回家之前睡觉不被骂。 “那俩吵架你就算不管,也会和好的,”孙建波翻着资料说。 “你不懂,”白康城朝后一躺,说,“不那么容易和好的,我今天要是不去,他们俩有的闹呢。” “啧,”白康城说,“现在和好了,要一起去看电影呢。” 孙建波忍不住笑起来,“跟你请示了?” 白康城手指转着手机,点了点头。 孙建波把资料合上了,“要我说……白总,你既然不打算接手顾家的那摊子烂事儿,认个妹妹也不是不行。” 白康城想起顾小文,表情有些复杂,某种程度上还有阴影,就顾小文时不时抽风干出来的那些事儿。 白康城抖了抖,“我怕认个妹妹,她把我家给我拆了。” 他说是这么说,嘴上露出自己都不知道的笑容,低头回复消息。 ――去是可以,但是晚上十点前必须回家。 发完之后,顾小文很快回复给他吐舌头和ok的小手。 白康城把手机揣起来,本来想翻翻资料的,但是靠在车座上,开始琢磨起了顾小文。 白康城就没见过她这样的人,稳重的时候可信,抽风的时候是真的吓人。 现在一想起顾小文抽他腰带的麻利劲儿,白康城还一阵阵后颈皮发凉,还有在他窗户上趴着,床底趴着……甚至和江容还有家里汪阿姨的相处,一直到今天在顾家看着她从花房里面,穿得那么清凉地出来,不忍直视。 白康城把眼镜摘下来捏了捏鼻梁,他是个工作狂,但也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儿,他没有浪漫的细胞,也没有精力追求谁,更讨厌被贴着粘着太紧,就因为不想去哄交往的对象,他到现在也没开始过一段正儿八经的感情。 他也没像琢磨顾小文一样,琢磨过谁,甚至午夜梦里惊醒都他妈是她贴在窗户上的脸。 潜移默化这东西是很可怕的,从答应她在自己家住下那天开始,到现在自己家的后门偷偷被通开安了小门,白康城都惊觉自己一点没生气。 顾小文不黏人,有眼力,有时候也很懂事儿,唯一过火的地方就是对着他有点疯,江容和家里交给她折腾他居然很放心,甚至……偶尔也会想起她低头温顺的那截细白的脖子。 白康城侧头看了看车窗,就像现在这种忙里偷闲想起她时候,自己表情也不是厌烦的。 他觉得事情有点超出了他的想象。 不过白康城很快就把这点琢磨掐断了,他现在确实也没工夫想太多,很快埋头看资料。 而他瞎琢磨的时候,顾小文却已经换好了衣服,带着江容去市里了,她是自己开车,没有用司机,家里装修要一直弄到晚上,常国秋被顾小文留下监工呢,和谢萍一对儿尽心尽力的扒皮小能手,工人都被看的拉\\屎跑着去。 顾小文先带江容玩了一阵子,快黑天时,带江容吃过了晚饭,才按照她知道的地址,找到了靳兴国家的位置。 靳兴国住的这一片儿是老房子,顾小文把车停下,江容吃了晚饭,现在又捧着一盒烤冷面,当零食吃呢。 顾小文最后拿起靳兴国的资料看了看,然后深觉老天爷要是耍人玩,那真是能把人活活地玩疯。 靳兴国早些年是和顾城一起起来的,不算左膀右臂,那也是“开国功臣”了。 顾氏企业最兴盛的那个时候,他手里握着股权,那是躺着赚钱,本来能美到死的一件事,可偏偏先是女儿白血病,掏空了存款,女儿去世之后,妻子食道癌又开始折腾。 靳兴国好像在此期间,还出过一次车祸撞了人赔了不少,妻子也离世之后,现在他老娘又患上了尿毒症。 老天爷似乎格外地“偏爱”他,连续不断地家人重病,掏空的不光是他的钱,还有他的精神和他支撑风骨的骨髓。 他是因为挪用公司的钱和顾城分道扬镳的,出手了股份之后开了家店,也没赚着,最后辗转到了这小区的门口,开了个小超市维持度日。 人这辈子,最痛苦的事情,不过是少年丧母,中年丧伴儿,晚年丧子。 对于靳兴国来说,虽然顺序有所不同,但是全他妈的摊上了。 之前不知道在哪里弄了点钱,想要插队给他老娘换个肾,结果还被顾小文给录下来了,现在那个刘建业被吊销医生执照,给刘建业的钱要回来了,但换肾的事情也没影了。 至于去住院排着,小医院不能做这种器官移植手术,大医院,比如许双待的那个医院,也实在是住不起。 顾小文站在门口,叹息了一声他是真的惨。 但也没有对于当初把他拜托刘建业办的那件事给搅黄了愧疚。 就刘建业那种人,他就算是拿了钱,也不会办事儿的,他根本就没那个能耐。 不过顾小文倒是能给靳兴国个希望,就看他肯不肯给她办事儿了。 “你在这里等着我。”顾小文跟江容说,“我不锁车,你别乱跑……好吃吗?” 顾小文说,“都蹭鼻子上了。” 她倾身给江容擦鼻子上的烤冷面酱汁,江容点头,“嗯。” “好吃!” “我之前……也吃过。” 顾小文抽了张纸擦手,动作顿了下,看着江容问,“又是你之前女同学给你买的?” “你到底有几个好同学?”顾小文哎了一声,“你知不知道,女孩子也不随便给人买吃的啊。” 江容先是点头,但是很快看着顾小文又摇了摇头。 他捧着一次性餐盒,暂时放下,抿了下唇,说,“没有。” “没有女同学。” 他看向顾小文,“之前也没……没有。” “嗯?”顾小文挑眉。 江容咽了口口水,说,“卷饼,还有,这个。” 他说,“我,” 他看着顾小文的眼睛,看着顾小文的脸,有些恍惚地说,“我在梦里吃过。” “味道是……是一样的。” “梦里吃过,”顾小文靠着车座笑起来,“你做梦吃了东西什么味儿你还记着?” “你可真好玩,我做梦吃东西都没滋味儿啊。”顾小文伸手拨了下江容的头发,逗他,“那梦里吃了,谁给你买的啊?” “是不是女的?” 江容视线从顾小文脸上错开,看向车窗外,胡乱点了点头。 顾小文拍了下方向盘笑起来,“还真是女的,小姑娘?好不好看?” “哎,江小容,”顾小文扳着他的脸转过来,“你那天连话都不让我说完,你是不是嫌我?” “你梦里有个好看的小姑娘,你喜欢的?” 江容瞪着眼,摇头摇得拨浪鼓一样。 他嘴唇颤了颤,急道,“不是!” “不是!” “我没有……没喜欢谁。” “我……没,没啊。” 江容把手里的一次性餐盒都给捏瘪了,扭头看着顾小文,生怕她生气。 “梦里也是你!” “我梦里,”江容深吸一口气,身体轻颤着说,“没有别人。” “没有。” 他说,“都是你。” 江容不喜欢自己有病,但是他不能自控,他想到那些梦,那些乱七八糟的梦,他也控制不住自己想去记录。 但都很不……不快乐。 那些梦里的一切,都不是快乐的,一切都灰蒙蒙的。 之前还只是他一个人,有个女人一直没有脸。 但是就在前几天,有了脸。 那些和他唯一有交集的女人,都有了脸。 是顾小文。 全都是她。 江容不想和顾小文说这些,他知道这样的梦,没人会喜欢,不正常,何况梦里也没什么好的。 但是顾小文这么问他,问他梦里是不是有别的女人,他就只好承认。 江容很紧张地捏着餐盒,用来扎冷面吃的木签子,都要扎到他的手指了。 顾小文抽下来,看着江容突然紧张的样子,轻笑,“逗你玩呢,紧张什么,我还能霸道得连梦也不让你做么。” “什么都是我?”顾小文捏着木签子咬在嘴里,“你也不至于怕我怕得的要这么说啊。” “真的!” 江容看着顾小文,不,应该是说是瞪着她。 眼圈都因为激动红了。 他边点头,边加重语气说。 “我的梦里都是你!” 顾小文咬着木签子看着江容,在他无比认真的神情下,微微眯了眯眼。 “容容,”顾小文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敲。 声音很轻,带着诱哄,“你知道一个男的,说他梦里全都是一个女的,代表着什么吗?” 低头咬了下(原来他是想要抱她...) 江容不说话了。 无论顾小文怎么逗他,哄他,他也不说话了,不看顾小文,只是抿着唇,手里捏着快要被他扯两半的餐盒,垂下眼睫坐在椅子上,活像是高僧入了定。 顾小文逗了两句,也就没有再这个梦不梦的事情上纠结,换了个话题,“你在这里等我,我进去一趟,看看里面有什么好吃的,给你买回来,你不说要喝饮料么。” 江容这回有反应了,他点了点头,看向顾小文,顾小文把竹签子扎在他的餐盒上,“接着吃,别浪费,在车里等我。” 江容“嗯”了一声。 顾小文打开车门下车了。 这片小区老得掉墙皮了,垃圾也都堆放在一个小车上,顾小文走进去绕过垃圾车,然后走到了一个超市的门口打量了一眼,就推门进去了。 这会儿时间正好刚擦黑不久,下班的回家的不少,顺手在这小区里面买东西的也有几个。 顾小文看了一眼,就看出了在收银台忙活的那个男人是靳兴国,只是比照片上老了一些,鬓角都泛白了。 超市的里面瞅着还挺大的,顾小文在货架子里面慢吞吞地找着饮料,在摆放了一堆高高低低的瓶子中间,最后挑了一个酸奶类饮料。 她拿着饮料也没有马上过去,而是看了眼这屋子的格局,台后面有个小床,上面被子有些凌乱,但还算干净,一看就是住人的。 再往里挂着个门帘,里面能窥见一截走廊,从外面看应该那部分也是个屋子,住人和做东西吃之类的。 顾小文一直等到有个大姐抱着孩子结账走了,这屋子里暂时只剩下她自己的时候,她才走到了靳兴国的面前。 靳兴国没有在小区里见过她,扫了一眼,也没多稀奇,拿着瓶子在收银机上扫了下,然后说,“五块。” 顾小文拿出手机,扫码付钱的时候说,“我是顾城新任总裁助理。” 靳兴国装袋地动作一顿,接着嗤笑一声,上下打量她,“怎么顾总换了口味了?”爱得要死要活的妻子到底被鲜嫩的小姑娘取代了吗? 顾小文不因为他的冒犯生气,只是陈述,“我在法律上是他女儿。” 靳兴国微微眯眼,看了顾小文一会,他认识顾丝丝面前这个,明显不是顾丝丝,于是说道,“哦,乡下接回来的那个大小姐。” “不知道大小姐来我这是炫的哪门子,”靳兴国双手压在收银台上,“当时我动的,我都还回去了。怎么顾总隔了这么久,派你来找后账吗?” 顾小文看着靳兴国充满敌意的样子,这不奇怪,人在逆境的时候,总是喜欢怨天尤人啊,愤世嫉俗啊,或者报复社会啊。 但是靳兴国不会这样,他浑浊的眼睛就能看出来,之前再怎么意气风发过,现在他也是个被生活搓扁揉圆的橡皮泥了,也就剩对着陌生人抱有敌意和火气的能耐了。 “你贿赂刘建业给你母亲找□□的那件事,就是我拍的视频,在住院楼,夜里两点多。” 顾小文面无表情地扔下了一个重\\磅炸\\弹,然后眼看着靳兴国愣了一下之后,迅速变脸,把用塑料袋子装好的饮料直接抓着从门口扔了出去。 “滚!” “顾城是怎么的,想要赶尽杀绝?”靳兴国面红耳赤满脸凶相地指着顾小文说,“回去告诉那老狗,要是把我惹急了,我也是会咬人的!” 顾小文看着那饮料就擦着她肩膀砸出去,砸在拉门上,又咕溜溜地滚到了台阶下面不动了。 她没有被靳兴国吓到,也没有出去,而是面对几乎要暴走的五十几岁男人,音调丝毫不变地继续说,“你最好还能咬人,还能咬人我就有办法让你母亲入顺宁市中心医院去排□□,刘建业拿钱也不会给你办事儿,我不需要你拿钱,我给你钱,还给你介绍他们医院新上任的许主任,让你跟他去接触。” 顾小文说,“这是我名片,我来跟顾城没有任何关系,你几点关门,今晚我可以等你关门,给我打电话,我们约地点具体聊。” 靳兴国站在收银台后面愣着,不知道是被顾小文一通炸\\弹给炸傻了,还是觉得荒谬。 更多的是荒谬,靳兴国看着顾小文走出超市,和一个进来的男人擦肩而过,甚至在门口弯腰把那瓶饮料捡起来了,这才低头去看桌上顾小文的名片。 很简洁纯的白色,只有个顾氏企业总裁特别助理的名头,名字叫顾安娜,底下是联系方式。 男人要烟,靳兴国把名片收起来,然后给男人拿烟,视线向外看着,没有再看到顾小文的身影。 顾小文拿着饮料瓶子走出小区,把外面裹着的在地上滚一圈的塑料袋扔进垃圾车,到了车里就把饮料用湿巾擦好,然后递给了江容。 “喝,”顾小文说,“我先带你去人民公园玩一会,这个点儿有很多跳舞的,广场舞什么的。” 江容不喜欢人群,但是跟着顾小文出来,很多时候都是去人多的地方,顾小文有意识地让他去接触人群。 江容犹豫了一下。 顾小文就又说,“人多的地方一般有卖小吃,烤串儿什么的,臭豆腐拉丝热狗,烤苞米烤地瓜……” “去。” 江容双手一拍,“去!” 他看向顾小文,看着顾小文笑了,他也勾了下唇。 顾小文早就发现,比起正餐,江容更喜欢吃这些乱七八糟的小零食。 “那好,出发。” 顾小文系上安全带,给江容也系上,江容不喜欢安全带的束缚,顾小文就故意拉松,让他用手撑着。 “忍一忍,很快就到,”说完她开车,下了车位,朝着人民公园的方向开去。 这个点儿确实人很多,但不光是人多,摊位也很多,这里简直算是一个小型的夜市,虽然这都已经深秋,夜里很冷了,也还是很多人来这边连吃带逛。 江容站在很偏僻的一个石碑后面,朝着人群里面看着,他就算肯跟顾小文来,他也不可能真的容忍站在人群中,和很多人擦肩,那样他用不了多久就会不能自控地发病。 所以他想吃什么,是顾小文去给他买,他只是站在这里等着。 不过他模样在人人都精致出挑的宴会上可能不太显眼,但像这样的晚上,在这普通人扎堆的地方,他过于出挑的身高,过于冷白的皮肤,精致眉目半长的头发,加上他这一身浅色的运动装,他就算是站在角落,安安静静的,也实在太扎眼了。 这年头喜欢勇敢追早就不是个口号了,有两个女孩子犹犹豫豫的好半天,鼓起勇气凑到江容身边去要微信。 “帅哥,加个微信呗。” 江容不吭声,继续看着不远处的人群,捕捉着顾小文的身影。 “帅哥?”其中一个女孩大着胆子,以为他没听见,伸手来拉他袖子。 江容反应极其夸张地甩开,朝后一脸躲了好几步,表情满是震惊,嘴唇抖了抖,几乎是厉声吼道,“别碰我!” 两个女孩被吼了,肯定不乐意,“还以为哑巴呢,装什么高冷,不愿意就不愿意喊什么啊!” 然后哼了一声走了。 江容呼吸急促起来,看着周围的霓虹灯,越来越慌张,尤其是在人群中找不到顾小文的影子之后,他直接不受控制地崩溃。 车子的喇叭声,人群的哄闹声,广场舞杂乱的节奏,编织成让江容无法忍受的一切。 他知道自己得站在这里等着顾小文,但是他更想逃离这里,他控制不住自己朝着路上跑过去的腿,他低声尖叫着抱着头朝着路上跑过去的时候,顾小文正拿着给他买的吃的回来。 “江容!” 顾小文远远喊的这一声差点把嗓子给喊劈了,不过江容总算是听见了,站在马路边上,侧头朝着她看过来,就差那么几步,他就冲上了车流纵横的马路上。 崩溃的状态下不可能会躲什么车,顾小文提着东西朝他快速跑,看到江容蹲在马路边上,正抱着自己的头不断地,狠狠地打着。 江容很用力很用力,每一下都把自己的头打偏,要是手里拿着什么东西,顾小文怀疑他甚至可能会把自己的头骨敲碎。 他在拼尽全力地,让自己恢复冷静。 但是很显然收效甚微,因为这里的一切都是他无法适应的。 太杂太乱了。 顾小文快跑到江容身边的时候,已经有好几个在路边走路的,要上前去查看江容怎么了。 但是江容的状况和别人不一样,这时候有陌生人靠近他,他会越来越严重,甚至直接不管不顾地为了躲避,冲到马路上去。 “不用管他!那个阿姨,你别拍他,他没事!”顾小文急得跑丢了一个肠,那个被顾小文喊了的两句好心阿姨起身,莫名其妙走了。 “不好意思阿姨。”顾小文跑过阿姨身边道歉道。 她跑到江容身边,把吃的放在两个人的脚边,然后毫不迟疑地从背后抱住了江容,抓住了他狠狠打自己的手,用他的手捂住了他的耳朵。 “没事了没事了……”顾小文抱着他说。 “没事了江容,我回来了。” 顾小文的声音从江容身后隔着他的手传到他的耳朵里,像蒙着一层什么有些模糊。 但是她的体温,她的拥抱,她抓着自己手腕的力度,甚至是她身上透出的和自己身上差不多的气味,都让江容感觉瞬间被隔绝在了这嘈杂混乱的世界之外。 他颤抖着,他剧烈地像是要窒息一样地喘息,总算是渐渐地平复。 这片儿的人实在是不少,他们这样一前一后组团拉\\屎一样的姿势蹲在路边上,实在是吸引了不少人打量的视线。 但是顾小文不顾不上了,感觉到江容渐渐冷静下来了,这才松口气,靠着他的背枕着他的肩说,“没事了容容,我给你买了好多你没有吃过的好吃的。” 江容被顾小文拉起来,朝着车边上走得时候,江容腿还是哆嗦得厉害,走路简直像个模仿螃蟹步伐的大青蛙,十分的六亲不认。 顾小文被他差点给甩出去,好在对付他也算是有一套了,没被他胡乱甩的手臂抽到脸上。 好容易进了车里,两个人一起进了后座,江容靠在车座上蜷缩着,足足又过了快二十分钟,才通身是汗地缓过来。 他心里很难受。 说不出的难受,他甚至不敢侧头去看顾小文的表情。 他不想这样,他已经竭力地控制自己了。 但是他控制不住。 江容缩在车座上,车里的气温一点也不高,可他额角的汗顺着脸上滑下来,像是在哭。 顾小文靠着后车座,等着他自己平复,听着他的呼吸终于不乱了,这才和他说话。 “好吃的还没凉透呢,”顾小文叹口气,江容因为她叹的这口气,差点打开车门冲出去。 她肯定会嫌弃自己烦,一定会! 因为江容自己都烦自己。 顾小文却说,“可惜了,丢了个好吃的肉肠,我专门给你烤的,排了挺长的队,结果我刚才顺着车窗看着,被一只小白狗叼走了。” 顾小文越过江容紧绷的身体,从他那边车窗指着,“看见没,就是那个狗东西吃了你的肉肠,还没吃够,又回来找了。” 江容看了眼,眼圈突然就红了,红得要出血似的,他抓住了顾小文的手指。 不知道怎么想的,低头咬了下。 “哎!”顾小文哭笑不得,“狗吃你肠,你咬我算怎么回事儿!” 江容松开了顾小文,用那双兔子眼看着顾小文,他不能分辨自己的情绪是什么,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那样看着顾小文,像是不把红眼病传染给她不罢休。 顾小文笑了笑,把好吃的递给他,“快点吃,还有一点点温度。” 江容好一会才从顾小文手里接了袋子,打开慢吞吞地吃,一句话也没有说。 顾小文也不问他为什么发病,好像他就没有发过病,在大马路上失控过一样,她习以为常的样子好像她完全地不在意。 江容脑子里堵着,什么也思考不了,只知道塞进嘴里的东西,都带着顾小文的滋味。 抱着他的力度,不让他打自己的低声哄劝,还有她身上的味道,她扫在自己脖子里的长发。 江容愣愣地看着车窗,透过车窗看着顾小文靠在后车座上的脸。 他忍不住在心里想。 她为什么不生气。 “一会儿签子扎嘴了,”顾小文早发现江容偷偷看她,压着笑意,“专心点儿吃。” 江容低下头,专心地捧着塑料袋吃里面的东西,鸡柳,鸡排,都是剪碎的,还有很多很多,小蘑菇鱿鱼什么的…… 好吃。 江容低头吃得安安静静,无害极了,一点也想象不出刚才他是怎么疯了一样打自己的。 顾小文心里叹气,手机这时候响起来。 顾小文接了一听就笑了,是靳兴国。 她看了眼,现在是晚上八点五十,顾小文直接说,“别约什么饭店了,我晚上吃过了,浪费钱,来人民公园这边的广场上,对,我车在这路边停着。” 顾小文说,“就在这儿聊,广场舞大妈都开始撤了,这里挺好,还有小亭子,嗯,” 靳兴国想要去饭店,提了提名字,顾小文还真去过,和江容,消费挺贵的。 没有必要,顾小文要跟靳兴国说的,也就几句话,他要是答应了,才是合作关系。 靳兴国没有多久就来了,骑着个电瓶车,敲了敲顾小文的车窗,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小亭子。 顾小文点头,靳兴国先过去,顾小文侧头对江容说,“我去那儿,就那儿,你能看到的,去谈事儿。” “你要是想要跟着,就跟着我来,不想跟着,”顾小文给江容拨了下额前的头发,“就在车里吃东西。” 江容抓住了顾小文给她拨头发的手指,拉着她朝着自己靠近。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反正拉得近得不能再近了,他就停住了。 他这是干什么? 他要后退,顾小文却伸手抱住了他。 江容慢慢吁出一口气,在顾小文贴上他的侧颈之后,他明白了。 原来他是想要抱她。 想要重温一下,他还拥有她的滋味。 你干嘛啊!(噗咳咳咳咳咳咳——...) 主观上想要去亲近一个人,这种感觉是江容之前从没有过的。 两个人隔着一堆吃了一半的小食品拥抱,实在不太美好,顾小文拍了拍江容的后背,说,“在车里等我,还是跟我去?” 江容最后选择跟顾小文去。 靳兴国把电瓶车骑到了小亭子外面,看着顾小文带着江容过来,皱眉看着江容,“他是谁?” 顾小文没吭声,让江容在亭子外面的一个石凳上等着,和靳兴国到小亭子里面说话,“不用管他,你既然来了,就是对我说的那些话感兴趣,我们具体聊聊。” “我知道你对顾氏企业一直都有关注,你也是顾氏企业创始人之一,”顾小文说,“你想肯定知道,顾城手里有个无底洞一样的添钱项目,我需要董事会其他人的支持,才能逼他停止手上项目。” “你怎么就这么肯定我关注顾氏企业,我已经离开了很多年,我……” “别说废话,”顾小文语气平静地打断靳兴国。 靳兴国对于一个小姑娘尤其是顾小文今天的打扮看着就像个毛都没长齐的雏鸟,这样居高临下口出狂言,实在是让靳兴国这样自诩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过的沧桑老头看不上。 但是顾小文不是来跟他闲话家常的,拿出手机看了一眼,距离白康城规定的把江容带回去的时间,没剩多少了。 顾小文单刀直入,“我给你钱,让你母亲没有后顾之忧的住院治疗,排器官移植,甚至将来的器官移植费用,我都能给你出。” 靳兴国压不住的不屑,终于从眼底消失,顾小文继续说,“我要你帮我设法去说服顾氏企业其他的股东,当然不是空口说白话,我会给你关于顾城手上那个项目的全套分析报告,确保完全证实顾城那个项目,无论进行多久,都是无用功。” 靳兴国嘴唇动了动,顾小文抬手做了个下压的姿势,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我和顾城之间怎么回事你没必要知道,我的目的是逼停他手上项目,接触董事会其他人你不是唯一的人选。” 顾小文说,“我也可以找别人,只要报告真实,没人会因为顾城一张老脸就持续性地拿钱打水漂。” “我只是可怜你,被生活中的不得已所迫的滋味我懂,现在给你个机会,”顾小文说,“你只需要告诉我,你能不能做,董事会那些老东西,你有没有交情,能不能说上话就行了。” 顾小文说的确实是实话,关于这件事,她不是只有靳兴国一个人选,但是无疑靳兴国是最好的人选。 靳兴国被顾小文这一通连珠炮给轰得有点发傻,但是他也是活一辈子的人精,顾氏企业的事情他一直有关注,哪怕他不想,他也习惯性的去关注,毕竟那曾经是他……说矫情点,梦想开始的地方。 顾城手上的项目,他要是还在企业,一定会在当初启动的时候,就劝顾城三思。 城北那边没有成熟的商圈,那块儿最开始是上头有风声要建商圈,地皮才那么炙手可热水涨船高,顾城拿下那块地,当时可是圈子里人人羡慕的。 但是这些年下来,那块商圈的动静一直有,却始终没有动作,顾城打算里很多东西都是要和商圈一起进行,但是商圈没有动静,一直拖,拖到现在就变成了现在这样,无底洞。 项目迟早要停,但是靳兴国没想到,不是顾城自己意识到不行停,而是他从农村接回来个报错了二十几年的女儿,要联合股东们给他逼停。 “你……”靳兴国看顾小文,一时间不知道从哪里说起从哪里问起。 真是在农村长大的? 真是顾城的亲女儿? 但是靳兴国最后识相地没有问,想到顾小文说的那个对他来说不能错过的条件,他就算是和那些人接触不上,也要硬着头皮上的。 更别说有些老朋友,他还是能够说上话的。 “我有些能说上话,要是有分析报告,说动他们不难,”靳兴国说,“但是顾城的股份拥有绝对的决策权,这件事要是让他提前知道,哪怕有一个人支持他,就很难办。” “那些我来处理,你只做我要你做的那部分就好,”顾小文并没有打算把自己手上拿着多少股份的事情和靳兴国说,只是给了他一张卡。 “明天给你妈妈办转院,至于其他的,你弄好住院之后,我把许主任介绍给你,你自己跟他谈,就算他不管器官移植这个部分,他也能给你介绍其他人。”顾小文说,“其他的你不用多想,就研究怎么把那些老古董给搞定就行,报告七天之内我会给你。” 顾小文说着,对着靳兴国伸出手,“合作愉快。” 靳兴国没见过顾小文这种办事风格的人,利落的比古代砍头还痛快,这就给他卡了。 “你不怕……我办不成事儿?” 靳兴国拿着卡在手上点了点,压抑着手发抖,眼中冒出的光都要绿了。 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钱,也是一个机会,一个希望。 这希望来得太轻而易举,他简直不敢相信。 “我敢找你,给你钱,肯定也不是对你一无所知,”顾小文看着靳兴国眼里的光快要和当初谢萍的一样,顿时有点想笑。 她喜欢有功利心的人,像谢萍,但是比起那种,她更喜欢靳兴国这样走投无路的人,只有走投无路的人,才会不顾一切拼尽全力。 “行了,你家里离不开人,你先回去,我也走了,”顾小文朝着台阶下走,“电话联系,另外你自己骑车了,我就不送你了。” “不用不用。”靳兴国手里捏着顾小文给他的卡,手心出了一层汗。 目送着顾小文牵着江容的手,朝着路边停车的地方走去。 江容把顾小文买的那些东西全都吃了,剩下塑料袋扔在垃圾桶,就跟顾小文一起开车往回赶。 从顺宁市市区人民公园开车到金盛兰别墅区,整整一个多小时,路上就十点了,终究还是来不及了。 顾小文全程车速压着限速,到最后只求白康城不要这么早下班。 结果怕什么来什么,她开车飚回白家,直怼车库,跟江容下车之后一进客厅,白康城和孙建波两个人西装革履一人面前一杯茶坐在客厅里。 顾小文之前和靳兴国谈事儿不自觉露出的那点嚣张到骨子里的气焰,瞬间收敛得无声无息,跟江容两个人站门口,像一对儿疯玩后弄一身泥回家的小孩儿,面对“老母亲”的死亡凝视,手足无措。 顾小文看了眼客厅的时钟,十点二十。 她咳了一声,站在那里慢吞吞和江容一起晃的,考虑是换鞋进去还是索性开门就撤这件事上纠结着。 孙建波这个损种也一脸的幸灾乐祸,尤其是他就觉得稀奇,因为顾小文在白康城面前这样,要说不是对他有企图故意装,那就是真有点害怕? 白康城跷着二郎腿,抱着手臂看着顾小文和江容,当然主要是顾小文,因为她才是“罪魁祸首”。 顾小文他妈的,她是真得有点怕白康城。 还真让孙建波猜对了,倒不是为别的,而是白康城实在有些像顾小文臆想中的家长。 “我说了十点之前,你俩看看几点,还没带司机,自己开车去了,你有本儿吗?”白康城问。 顾小文当然有,她这辈子只是个小车本,上辈子还是a2本呢! 她还开过长途货运,当然一个能开大货的司机是怎么开车把自己撞死的……那不过是个意外。 因为是个意外,所以顾小文对于开车没有任何的心理阴影,自我感觉比那些几十年的老司机还稳。 但她都带人回来晚了,就不好再气白康城,只小声说,“有本。” “你……”白康城正想再说两句什么,汪莲华及时地从屋子里出来了,“小文和容容回来啦,快,正好,小文先别急着回去,我去把今儿个白天包的馄饨煮上,一起吃个宵夜。” “哎,”顾小文连忙答应,顺便快速说,“汪阿姨我今晚不回家,再跟你挤一晚上,家里装修弄一半儿,脏。” “好啊,你那被子我白天还晒来着……” 汪莲华说着去厨房煮馄饨,白康城瞪了顾小文一眼,没有再说什么。 连她根本都不问他同不同意,就要住下的事情都没计较,这倒是让孙建波看了眼白康城。 他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白康城可别吃这套无心插柳…… 顾小文和江容很快换鞋上楼去洗漱,进了江容的屋子,顾小文问他,“你还能吃下去吗?要是不饿一会我自己下去吃。” “能。”江容洗了把脸,水滴湿漉漉地挂在脸上,他就急忙说,“能吃。” “是挺能吃的,”顾小文靠在门边,自然地伸出手,对江容说,“都说半大小子,吃死老子,我之前也没发现你这么能吃啊,再说你这岁数也过了生长年龄了。” “来给我摸摸肚子,鼓没鼓?”顾小文是逗江容的,江容不喜欢别人碰他,别说是私密部位了,就是牵个手,有时候还挣呢。 但是顾小文的笑意很快都惊得差点维持不住,因为江容还真的从洗手台后面走过来,把自己的上衣拉起来,然后把滑溜溜的肚子放在她手的位置。 江容不太锻炼,虽然不胖,但是肌肉线条也并不明显,尤其是肚子,平时就瘪瘪的,现在微微起来了一点,热乎乎地贴在顾小文的手上。 顾小文:…… 她堪称震惊地看着江容,张了张嘴又闭上了抿了下,把笑意压下去。 认真评价,“啊,有点鼓,”她说,“你今天怎么这么好,还让我摸肚子了。” 她想说你到底能不能分得清,男女之间哪些是过界行为。 但是她最后只是在江容的肚子上摩挲了两下,又拍了拍,最后还弹了下,挑瓜一样说,“已经熟了,可以摘了。” 江容把衣服放下,继续洗,隔了能有两分钟,居然对于顾小文这个玩笑还有回应。 “没熟,声音是……闷的。” “吃了馄饨,”江容甩了下头发上的水,“才熟了。” 顾小文被他甩水甩的一眯眼,“哎,你学一只耳是不是!” 江容笑了下,走到了自己的柜子旁边,打开柜子,开始换衣服。 顾小文:…… 好她知道了,江容不知道男女之间的界限在哪里,不让她亲嘴,但是能当着她的面端枪或者毫无障碍地脱\\裤子。 不过顾小文看着江容撅着的屁股,没办法确认他到底是不是像汪莲华说的一样,只有一个蛋。 顾小文思考了下,走到门边上把卧室的门关上了。 用探讨严谨学术问题的语气,问江容,“我能看看你吗?” 江容换好了上衣,转头疑惑看着顾小文,没明白她什么意思。 顾小文视线不太老实地在他身上上下转了转,然后定在她好奇的某处,“我看看你几个蛋行吗?” 摸肚子都让摸了,还当着她面换衣服,顾小文以为江容肯定让看。 然后他被江容用裤子从屋里给抽出来了。 顾小文抱着脑袋喊,“你干嘛啊!不让看就不看,你怎么还打人啊!” 江容脸脖子红得像一个燃烧的炉筒子,喷气也粗得像是犁了二百来亩地的老黄牛,他就算是个傻子,就算是再没法准确地界定男女之间的那条线,也知道那儿不能让人随便看随便碰。 顾小文这个不要脸的见他一开始没有反应还以为他同意了,他那是没反应过来! 上手来扯他的白裤\\衩的时候,江容反应过来了,用手里抓着的裤子直接抽到顾小文的脑袋上。 顾小文抱头鼠窜的功夫,馄饨煮好了,江容只抽了几下,把顾小文撵出他的卧室,就没有再追,只是把卧室门关上了。 顾小文听着汪莲华叫她和江容,“哎”地答应了,然后憋不住笑地整理了下自己的头发,敲江容卧室的门。 “馄饨好了,出来吃啊,”顾小文说,“江容?” 江容把门打开,表情恢复如常,只是脸上的红还没下去。 两个人没事儿一样一起下楼去吃馄饨,坐到桌边上顾小文才拿起汤池舀了个馄饨放嘴里,嘟囔道,“香菇馅儿啊……” 白康城正这时候侧头看了江容一眼,问江容,“你脸怎么那么红啊?” “怎么搞的,热?” 江容摇了摇头。 白康城说,“汪姨,空调调低点。” 汪莲华应声,江容就开口说,“不是热,” 他看着顾小文,说道,“她……” “噗咳咳咳咳咳咳――” 顾小文直接一口把咬了一半的馄饨给喷回了自己碗里,瞪着江容差点把肺管子给咳出来。 操,他要是把她要看他蛋的事儿告诉白康城,今晚上她还能活着出白家吗! 我们可以试一试(战术后仰四十五度...) 顾小文一边咳,一边狠狠地朝着江容挤眼睛,汪莲华跑过来倒水给顾小文顺后背,“哎呦哎呦,这可是怎么搞的,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 “太香了……”顾小文流下生理性的眼泪后,说了这么一句往回找脸。 白康城和孙建波都看着顾小文笑起来,江容看着顾小文快要挤出来的眼睛,片刻后垂下头吃馄饨,不再说话了。 汪莲华给顾小文重新盛了一碗,顾小文这回安安静静地吃,吃完了就迅速回房间准备睡觉了。 躺在床上给江容发消息――你不要把我们之间的事情跟别人说啊啊啊啊! 江容很快回复――你说你要看我的事情吗?我没想说,我想跟我哥说你不喜欢吃香菇馅馄饨。 顾小文提着的心重重地放下,然后回复――你跟你哥说那个干什么,我爱不爱什么,你知道就行了。 江容回个――哦。 顾小文笑了笑,又逗他――我这被子好潮啊,要不然我去跟你睡,我们睡一张床怎么样? ――我保证不看你,我偷偷地去,等汪阿姨睡着就去,你给我留门啊。 江容好半晌都没有回复,顾小文不逗他了,躺着快睡着的时候,江容才回复――不行,我们不能睡在一起。 顾小文本来就是逗他玩的,回复――好啦,知道了,不能睡一起,你不喜欢别人碰你,我不去。明早上我们一起去跑步,早上六点,你哥哥在家我就不去你屋子里喊你了,我先回家换了衣服,带着一只耳在山上的小亭子里面等你。 江容回复――好。 顾小文闭上眼很快睡着,今天一天都很顺利,靳兴国这边的事情解决,她只需要找个时间,再跟顾丝丝聊聊,问问关于孙关辰的事情。 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也在按着计划缓步进行,顾小文喜欢这种感觉。 第二天早上她起来的时候汪莲华也已经起来,在准备早饭了,顾小文和她打了招呼之后,就回家去换衣服,然后看到白康城起来了,好像正在健身房。 顾小文按照约定去牵一只耳出门,慢吞吞地朝着山上跑,拿出手机和江容发消息――我慢慢跑着等你,你哥哥已经起来了,不方便找你,你快出来! 江容盘膝坐在床上,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手机,一整夜,他都没有睡好。 只要睡着了,就全都是噩梦。 他梦见自己在一个破旧的房子里,从清晨到日暮,他在等一个人回家。 他在等顾小文。 他们不住一起,而是住在隔壁,可是顾小文却一直都没有再回去过。 梦里他不肯吃东西,胃里绞着疼,顾小文每次回来无论多晚,都会给自己带东西吃。 可她再也没有回来。 后来好久,过了好久好久,从门口的大柳树枝叶繁茂,一直到树叶落尽,她再也没有回来。 哥哥跟他说,她不会再回来了,因为他们是陌生人,而不是一家人。 再后来哥哥说,看到了她跟别的男人搬进了一个很高档的小区,他们结婚了。 江容不知道为什么,有种五脏六腑都缠在一起的感觉。 这么多次做梦,他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他之前都没有感觉,只是梦到一些画面。 但是这一次,他感觉梦里都像是真的,好像他就是那样,真的坐在那个颓败的院子里,等了顾小文很多年。 江容坐在床上,抱着手机看着顾小文给他发的消息,他对于身体里噩梦残存的过盛情绪,根本不知道怎么处理和驱散。 他盯着手机屏幕,他忍不住在想,她会不会也终有一天,离开他,和一个陌生的男人结婚,搬进一个他再也找不到,也不能去找的地方。 江容慢慢按住了自己的心口,他疼得缩起来,像有把刀在那里翻搅,他低下头去看,却只能看到完好的皮肉。 江容从床上站起来,噩梦和现实让他恍惚,顾小文真的会像她说的那样,一直住在他的隔壁,和他像一家人一样生活吗? 不,不会。 江容并不傻,她不会的。她只是逗自己玩罢了,就像是昨晚上她说要来这里睡,江容就留了一夜的门,她也没有来。 她会找一个陌生的男人结婚,她会搬走,然后像梦里那样,从此和他再也没有交集。 江容抓着手机,在自己屋子里反复地转圈,跌跌撞撞浑身大汗,他抓着手机抱着自己的头敲,狠狠地敲。 呼吸急促得如同一条渴水濒死的鱼,他怎么办?! 他要怎么办,怎么办才能留住她? 怎么办才能不像噩梦里面一样,江容恍然间像是自己被困在那破旧巷子的小院子里面,他趴在那个残破漏缝的大门上,把眼睛贴在上面,期盼无比也绝望无比地日复一日看着那个狭窄的巷子和污浊的墙壁通往的地方。 那个尽头曾经他期盼的身影,再也不见了。 江容不受控制地想到那七天,顾小文把小门锁起来的那七天。 她不会一直容忍自己,江容很清楚自己有病。 他有病,孤儿院的阿姨,还有梦里的那个骚扰他的恶心的男人都告诉过他,他这个病没有人能受得了,他一辈子都不会好,他注定就是拖累! 昨晚上他当街发病,她可以不生气,但是以后呢,以后如果在更重要更危险的地方,如果…… 江容根本不敢想象。 他并不能理解很多人的情绪,他甚至去分辨别人的玩笑或者是真话,必须看着那个人的表情和动作一起分析才行。 他甚至不能理解自己,他是个不能自控的怪物。 要怎么办? 他要怎么办才能留住她,不让她搬走,不让她嫌弃自己。 或者就算嫌弃自己,也不会离开? 江容跪在地上,把头抵在地板上,一遍一遍地深呼吸,颤抖着无措着。 他竭力地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必须冷静下来,他…… 他想到了! 于是顾小文等在亭子里,慢吞吞地转悠了半晌,把那些上锈的健身器材玩了个遍,给江容一连发了好几条消息,以为江容睡死了不会来了的时候。 终于听到了小路传来跑步的声音,她开开心心地从亭子里冲出去,大喊道,“你怎么才来啊!” 然后对上白康城没戴眼镜还把头发都放下来的脸,懵了。 “江容才跟我说的,说了我就来了。”白康城已经在健身房跑了半天了,这会儿看着顾小文,转动着胳膊问她,“你大早上的叫我来干什么?有什么不能在家里说。” 顾小文:“……” 她低头看着手机上江容发来的消息――我今天不舒服,我哥哥陪你跑。 顾小文一脸迷茫的表情看向白康城,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白康城揪了揪一只耳的耳朵,对顾小文说,“走,边跑边说,我知道里面有个小山,山顶上风景还不错。” 顾小文和他没有戴眼镜显得有些迷茫的双眼对视,两个人一对儿的迷茫,像是他们身边笼上了弥天大雾,顾小文兜里给江容准备的榴莲味儿棒棒糖被她捏得哗啦啦响。 顾小文没跟白康城说她约的是江容,江容爽约了才找他来的,她跟白康城说不着。 两个人带着一只耳莫名其妙地朝着山上跑,顾小文早上出来运动本来就是个幌子,江容四肢不协调,运动也不能这么高强度地跑,顾小文就是跟他早起出来玩玩,吸一吸新鲜空气。 但跟白康城不一样,白康城自从那次被顾小文说了胖,一直都有注意身材,无论多忙。 这段时间消失的腹肌又渐渐成型了,他跑得挺快,顾小文跟着他身后,最开始气喘吁吁,后来也活动开了,一路畅快地跑到了山顶。 这一片小路直接通一块秃秃的山顶,山下确实是风景很不错,这里居然遥遥能看到市区,顺着山顶往下看,是一片随着清风翻腾的绿色叶浪。 迎面吹来的空气非常好,阳光顺着树的缝隙洒下来,有些晃眼,又不过火,微微眯眼就行,这感觉说不出来,很畅快。 “这里还真的……”顾小文说了一半,白康城的运动衣披在了她身上,还披偏了,因为没有戴眼镜,他的视力不行,只看到顾小文运动衣穿的太清凉,目所及白花花一片。 “这里风很硬。”白康城说,“我没怎么出汗,衣服不脏,你穿的……太少了。” 他说着转身撸了一把自己的刘海,眯眼看向模模糊糊一片绿。 “有什么话说,你现在说。”白康城没侧头,很贴心地不看顾小文,他甚至态度很郑重。 伴随着白康城的体温,他的衣服上带着淡淡的香水味道,不是喷的,他不喷香水,而是放在衣柜里沾染上的,是汪莲华买的,顾小文见过还夸过,是木质香味,很好闻。 无声的,暧昧的气息,在两个人之间纠缠着。 顾小文懵了一早上,现在很确定,江容不只和白康城说了她在小亭子等他运动,肯定还有别的。 顾小文没有马上说话,她在没有搞清楚状况之前,惯于静观其变。 她肩膀上披着白康城的衣服,确确实实很暖,没有人不喜欢被呵护的感觉。 她其实完全能够要一份健康的感情,一个健康的,能够呵护她一生的人,以她现在的手段和能力,她无论想要谁,她都有信心把他完完全全抓在手心里,让他对自己毕生爱不释手。 她太懂别人要什么,太懂怎么去玩弄人心。 可是她也曾相信过别人,呵护她的,发誓一辈子爱她的人,他们最开始,或许没有白康城这么优秀,但都是难得的好人。 可是岁月和利益的引诱下,一切都会变质,顾小文看透了太多,以至于现在根本没有了去等价爱谁的能力。 她只会算计。 她只会算计啊。 江容……到底想要干什么呢? 顾小文把肩膀上带来片刻温暖的属于白康城的外套拿下来,山风吹起她汗湿之后的身体,带走她的体温,她却觉得一阵颤栗的轻松。 太晚了,如果是以前,白康城这样的男人,她肯定会喜欢,她会依赖,会不惜一切去讨好,去抓住。 但是太多太多次的印证,她早已经发现依附不是生路,她永远不肯再做汤颜丽那样的菟丝花,她愿意自己顶风淋雨熬过寒暑酷夏地长成一棵参天大树,做自己的依靠。 她根本不需要一个健康的,完整的别人,不需要一段所谓正常的感情。 “康城哥,我确实有些话要跟你说,”顾小文说,“我之前追着你跑,让你苦恼真的对不起。” 顾小文把他的衣服放到他手上,说,“我是一时头脑发热罢了,是我爸爸让我那么做的,他让我想办法嫁给你,这样顾氏企业的资金链断层的事情,就能得到缓解。” 顾小文毫不迟疑地把大黑锅扣在顾城的头上,“但我不想那样,因为他那是个无底洞,况且我凭什么听他的拿我自己的幸福换钱?” 白康城愣住了,她没想到顾小文会这么通透。 他确实是听江容说,顾小文喜欢他,可一直不敢开口,江容说,他想要顾小文做家人。 江容第一次和白康城说那么多的话,要白康城仔细想想,还细数了顾小文的好,白康城确实……动摇了。 他本来对于顾小文就有好感,这些天不受控制地琢磨也很多次了,要不是太忙了,忙度假村的那个项目,他是会认真地思考的,毕竟这么多年,他也没惦记过谁。 要是……他想要是顾小文真这么喜欢他,他就不用纠结了,除去顾家的那个烂摊子部分,他是可以和她试一试的。 白康城自负得很,他不觉得白家需要什么商业联姻。 他也不是林一楠,做不了自己的主,白东卓长年在疗养院,根本不管他,无论他娶个什么样的人,都是他自己的事情。 其实顾小文除了有时候有点吓人之外……说出来都像是有病,可她装神弄鬼的这部分,都被她其他的好给掩盖过去了。 “其实……”白康城咳了一声,说,“你爸无论怎么想,你都不用管。” 他虽然没有谈过恋爱,但是总觉得都让女孩子说,那实在太没风度了。 白康城犹豫着,上前一步,抓住了顾小文的手。 但其实他眼睛看不清,又不好意思使劲儿盯,抓的是顾小文的胳膊,抓着了胳膊,才慢慢摸到手上。 顾小文莫名其妙看着他,但是没挣扎,白康城的手很大很热,和他的外套一样温暖可靠。 顾小文看他用玩笑的方式,说着认真的话,“其实我半夜偶尔醒过来的时候,在窗户上看不见你的脸还有点不习惯。” 白康城故意轻笑说,“你既然这么喜欢我,我们可以试一试。” 他开朗地笑了两声,说真的,这会儿他穿着一身运动衣,身高腿长,头发放下来还显小,笑起来又很开朗,没有戴眼镜,居然还有点纯真的味道。 顾小文看着心里都感叹,长得真好。 然后她看着白康城拿出霸总范儿,捏着她手指说,“你爸的事情你不用管,我会解决,你可以一直住在白家。” 白康城认真看顾小文,眯着眼睛伸手想要给她别下头发,却因为看不清手指头怼在了顾小文的脸上。 但其实他要是今天戴了眼镜,就会发现顾小文表情不像他想象的那样羞涩和兴奋。 而是……复杂。 复杂得很,还因为他凑近想要看清,战术后仰四十五度。 他慌什么呢?(你想让我跟你哥好上,然后...) 顾小文用一只手按着白康城的肩膀让他站直,自己也站直然后居然难得有些尴尬的搓了搓手。 按理说白康城这样自作多情的,她遇见不少,每次就算不出口嘲笑,也会在心里嘲笑。 但是白康城说这话,还用“你既然这么喜欢我,我们可以试一试。”这样自恋的话作为开场白,顾小文居然也笑不出来。 因为她知道白康城说的就是认真的,他不是那种会拿这样的事情随口说说的人。 但顾小文担不起他的认真,毕竟无论因为系统逼她还是其他的什么,造成误会的是她。 如果白康城是个稍微,哪怕有一点点乱七八糟思想的人,顾小文绝不会有这种类似愧疚的感觉。 “康城哥,”顾小文按住白康城又要给她披衣服的手,“我不需要。” “可现在风很凉了,你不能光为了美,刚才还跑出了汗,你,”白康城不好意思细看,扫一眼只能看见她身上黑色的短衣短裤,其他一片模糊的白,还以为她穿着裤\\衩背心一样的运动装就出来了。 “你穿得也太少了,小心岁数大了得风湿病。” 顾小文酝酿了一番的解释,堵在嗓子里,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肉色紧身运动衣裤,还有外面套着的黑色裤\\衩背心运动衣,再看白康城一脸不忍直视她的表情,陷入了沉默。 不过她没有解释自己穿了什么,只是开口速战速决,把白康城的衣服扔还给他,“我不需要,我不冷,而且我今天也没有约你来。” 顾小文说,“我不知道江容怎么跟你说的,但是无论他说了什么,你都不要信。” 白康城又迷茫地看向顾小文,顾小文伸出一根手指搓了搓自己的脑门,“我没打算跟你在一起。” 系统暂时没有出现,顾小文不想顾忌,反正水来土掩,她不想让白康城真的误会她对有意思。 “我之前是我爸让我缠着你,现在我不打算听他的话了,所以我就是想说……” 顾小文说,“康城哥,你是个很好很好的人,我这辈子,不,我连上辈子都加一起,也没遇见过你这么优秀又认真的人。” “所以呢?”白康城表情复杂,面色也微微沉下来,连顾小文说了什么上辈子,都没空去想她是不是说胡话。 顾小文说,“但是我们不合适啊。” 她已经长成能遮风挡雨的乔木,而白康城是笔直的白杨,两棵树生长地域都不一样,怎么相依相偎,很明显她不可能对白康城温软得起来,白康城也没可能变得温柔又黏人,他俩……撞型号了。 “哪里不合适?”白康城没有被人拒绝过,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反应,他有点想跑,太羞耻了,但是遇事不解决清楚,就这么跑了又不是他的风格。 所以哪怕难堪,哪怕他很不懂顾小文的喜欢怎么忽闪忽闪的一会有一会儿没有,他还是执着的刨根问底。 “我们……不合适吗?” “不合适。”顾小文说,“我知道你想的什么,我在你面前的老实都是装的。” “可你也……”白康城抓着自己的衣服说,“也不老实啊。” 顾小文被噎了下,“反正就是不合适,再说我也没喜欢你。” 顾小文说,“你想想我是不是从来没有说过我喜欢你,我不喜欢你这种类型的康城哥。” 她都能想象到她和白康城要是在一起,那肯定是天南一个海北一个的忙着搞钱,逢年过节见一面,比他妈的牛郎织女还要聚少离多。 就算是在一个城市工作,每天见面,晚上回家要在一起,顾小文也觉得,她会和白康城因为争抢项目问题,在床上吵得昏天暗地。 啥玩意这都是! 江容这个小崽子等着她怎么跟他算账! “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白康城居然还在问。 顾小文顿了片刻,看着白康城越是想要看清她,越是迷茫的双眼,心里生出了一阵骗傻子的愧疚来。 天知道她连骗江容的时候都没有这种感觉。 “我其实一直……” “算了,我不感兴趣。”白康城终于把自己的霸道总裁范儿给找回来了,打断顾小文转身就走。 顾小文看着白康城屁股上安了火\\箭似的蹿了出去,然后直奔着小路边的一个沟就扎下去了。 顾小文跑到旁边的时候,白康城已经一脸空茫地坐在沟底儿呢,很显然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底下。 “康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顾小文实在是没忍住,白康城就这视力,哪来的自信不戴眼镜就敢往出跑啊。 白康城反应也算挺快,很快爬上来,理也没理顾小文,又要跑,顾小文连忙拉住他手说,“康城哥,我话还没说完呢。” “没什么好说的,”白康城说,“我今早上喝水呛着脑子了,你把我说的话忘了就行。” 白康城把顾小文的手甩开又跑了,顾小文在他身后撵着时不时提醒着路况,免得他慌不择路的再掉个沟撞个树什么的。 之前那一点尴尬和羞耻,莫名其妙的就被彻底出来的太阳给照没了,白康城对于顾小文也就是一点好感,还来不及深刻,吁出一口气就没有那么难堪了。 在到白家大门口的时候,他又站住,转身问顾小文,“你还有什么话没有说?” 顾小文之前本来想要告诉白康城她喜欢的是江容,但是跑了这一路她又觉得现在说还太早了,何必要给自己制造麻烦。 于是她说,“我想说我没有遇见过你这么好的人,拒绝你也很遗憾,”顾小文说,“但是我想认你做个哥哥,我不想就这么跟你错过。” 这是顾小文两辈子里面,对除了陪自己上床的伴儿之外,说得最温柔的话。 白康城确实不适合做她的伴侣,他是个好人,但可惜顾小文不是什么好人,他们注定走不到一起。 可就像顾小文说的,错过他真的很可惜,他很适合做哥哥做家人。 白康城看不清顾小文说这些话的时候,面上是什么神色,但是他能听出来她很认真,一丁点不认真的意思都没有,不是专门发好人卡。 白康城又想起孙建波说的,让他认妹妹的话,顿了顿没有马上回答,而是说,“我妹妹可没那么好当,我考虑下。” 他说得很高冷,微微扬着下巴,也是往回找点面子,顾小文看着他端起平时那副脸色,忍着笑说,“好啊,那康城哥好好考虑。” 白康城哼了声转身要进门,顾小文连忙说,“墙!” 但也是晚了,白康城侧脸在小门旁边的墙上刮了下,幸亏他脸皮厚,没咋地。 他没好意思再回头,迅速扶着墙进门了。 以后不戴眼镜是真的不能出门! 顾小文目送着白康城进门,面上的笑意也因为他的身影消失而渐渐消失。 好啊江容,这才和好了没到两天,就跟她玩上暗度陈仓了。 她现在得赶着上班,没时间搭理他,等晚上下班回来,她得好好问问江容,到底什么意思。 顾小文去上班,白康城回了白家也换了衣服上班去了,而江容把自己关在了娱乐室,在小窗子面前奋笔疾书,把他梦里的那些全都记录下来。 画室里面放着一幅还没来得及封的画,所有的线条都是灰暗的,一个陈旧的巷子,蹲在门口骨瘦嶙峋的只露出一双眼的男孩。 画面被分割成春夏秋冬四个季节,无论哪一个季节,天空下雨还是落雪,男孩都在那里执着地等着,他不知道除了等待之外,还能做什么。 江容听到白康城的车开走的声音,笔尖顿了下来,他抬起头,迎着阳光朝外看了一眼,那眼中的孤独和执着,跟画板上的男孩渐渐重合。 他不知道,除了这样,自己还能做什么。 顾小文工作起来十分专注,丝毫也不会受到什么影响,顾城见她来了也没有问什么,照例是顾小文在她自己的办公室里,谋划着她想要谋划的一切。 今天要去一趟临市,城北的一些建材店拿到手之后,她必须开始统一货源,她现在需要人才,简直求贤若渴,但是这公司里面的人,在她没有彻底名正言顺的把顾城给踹下台之前,不能随便动用也不敢用他们办正事。 她联系了正在帮着母亲办住院手续的靳兴国,跟他说明了情况,让他去找他手底下之前跟着的可信的人,跟着她一起去临市。 路上的时候顾小文还真想到了一个万能的人才,孙建波。 当然一时半会儿这人挖不动,因为他跟着白康城很多年了,和顾小文也没有什么情分可言。 但是顾小文不觉得完全没可能,毕竟孙建波之前也是个大少爷,圈子里现在两个孙家就只剩下一个孙关辰,顾小文就不相信,孙建波不想重新回到这个圈子里? 她如果给他一个能够把握自己的未来,重新做孙家少爷的机会,顾小文就不信他不动心。 只不过早上才说了认哥哥,这还没晚上呢就琢磨着砍断哥哥的左膀右臂,顾小文靠在车子后座,自己都骂自己不是人。 你看,她就说了,她和白康城不合适。 临市一趟,事情办得出乎意料地顺利,靳兴国找的这俩人,也十分的有眼色,顾小文回来都已经夜里十一点了。 带着一身的酒气回到了顾家,看着到处都是装修弄得狼藉,顾小文靠着二楼的阳台,喝了谢萍给她煮的醒酒汤,酸酸的梅子味儿在嘴里炸开,她想起了江容。 该收拾了,实在太不老实。 操\\他亲爹。 她泡他泡了这么长的时间,他倒好,给她保媒拉纤儿玩呢。 顾小文给孙建波发消息,询问白康城,得知白康城出差今晚回不来,顾小文这才从顾家小门过去,打算去找江容。 她一身宽松的纯白的西装,头发一丝不苟,唇色是有些暗色的红,是工作的时候她才会弄成这样。 平时见江容她都会卸妆换衣服,因为她知道江容喜欢柔软的布料和明艳的颜色,喜欢她的头发散发着和他一样的洗发水味道,不会喜欢她这样气场过于强硬的打扮,一身烟味和酒气未散。 但今天她没有换。 她从小门进去,没有带着一只耳,她站在白康城的外套阳台,侧头看着江容的娱乐室亮着灯。 江容还没睡,一整天都没有给她发消息解释,可见是吃了秤砣铁了他那颗王八心了。 顾小文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现在是夜里十一点多,今天是九月二十一号,阴历八月十五,中秋夜啊。 顾小文看着天上圆圆亮亮的大月亮,她就说今个怎么车子路过市里,那些橱窗里面都装饰得亮晶晶的。 她真是过糊涂了。 不过十五不十五的又能怎么样,她从来也没有过过这么个节日,她前世没有亲人要她,今生也是一堆狗\\屎,看上个人,他还跟他玩起了拱手让人。 呸。 顾小文心里啐了一口,这可真不是什么团圆的好日子。 她从白康城外阳台进去,路过他的卧室,这个时间汪莲华已经睡了,顾小文径直走到娱乐室的门口,深呼吸一口气,开始敲门。 “笃笃笃。” 里面没有人应声,江容本来也不会应声。 顾小文继续敲,“笃笃笃。” “笃笃笃,笃笃。” 敲了一会,顾小文停下,站在门口等着,江容抓着画笔朝着门口看,眼睛瞪得老大,他……不用猜,也知道是谁,晚上的时候,白康城已经给他发消息说不回来了。 江容很害怕,他不敢开门。 他怕面对的是顾小文的质问。 他都没敢问他哥哥关于他们一起出去的事情,江容分辨不清楚心里的想法,他只知道害怕。 但是敲门的人很耐心,“笃笃笃。” 隔一会儿就有几声,半点也不像生气的样子,像最温柔耐心的时候的顾小文。 江容慢慢放下画笔,深吸一口气,然后走到了门边。 顾小文双手插着西装裤的兜,歪着头看着门底下透出来的娱乐室的光,被挡成了三道。 和她一门之隔,江容就站在那里。 顾小文没有开口说话,她歪着身子站的不端不正,脚下十厘米高跟鞋却稳稳当当,她耐心至极地等着江容给她开门。 但事实上,她对江容的所有耐心,都在今早上明白江容想让她跟白康城好上的时候,消磨殆尽。 江容不知道在门口站了多久,腿都麻了,才打开门锁,把门打开了。 顾小文保持着双手插兜的动作,站在门外看着江容,她穿了高跟鞋,虽然还是没有江容高,但是视觉上,至少算是平视了。 她勾唇对江容笑了下,江容举着双手慌张地盯着她,像被狼堵在墙角的兔子。 他慌什么呢? 早上保媒拉纤儿不是做得挺好的? 顾小文朝前迈了一步,他居然想关门。 顾小文眼迅速把脚塞门里,然后不由分说的挤进来,回手把门关上,甚至咔嗒锁上。 她看着江容后退。 然后上前拉住江容的衣领子,扯得他向前一踉跄,接着甩着江容转身把人按在门上,用一条手臂横在他脖子的地方,让他动不了。 一只手捏住了江容的下巴,一句话也不说直接吻上去。 这不是一个试探的,浅尝辄止的吻,甚至不是顾小文之前试探江容心意的那个带着温柔的吻。 她嘴唇碰上就已经毫不费力地撬开了齿关,带着点怒意和不容拒绝,还有满满的对江容惦记了这么久的肆意妄为。 江容瞪着眼睛都已经傻了,他脖子被手臂压着,一动就疼,也喘不过气,甚至脚都被顾小文巧妙地别住了。 只能呜呜地哼,但随着呼吸越来越不畅,他顾不得伤不伤人,双手不受控制地乱挥,抽在了顾小文的侧脸。 “啪”地一声,声音很大,顾小文抬起头看着江容,江容剧烈地呼吸,想要弯腰抱住自己,顾小文却压着他不松开。 “江容,你既然知道撮合我跟你哥,你就应该知道我对你怎么回事儿,”顾小文说,“你别给我装,今天你就是发病了,也得给我把话说清楚。” 江容看着顾小文眼里的凶,吓得整个人都在哆嗦起来,嘴唇颤得最厉害,嘴角还带着一点来不及吞咽的口水,脖子上也潮红一片。 顾小文伸手抹了下他的嘴角,微微松开点力气,但是不让江容躲她,“你叫你哥跟我去山上想干什么?” 顾小文逼问江容,“你想让我跟你哥好上,然后呢?” “我跟你怎么办,”顾小文眯了下眼睛,笑得带着嘲讽,像个浑蛋,“偷情吗?” “你不让我说,我不说,但是江容你快二十了,你是自闭,不是智障,”顾小文说,“你要不是有特殊的爱好,喜欢玩个嫂子小叔子的情趣,你最好给我个合理的解释。” 顾小文指着江容说,“你他妈的昨儿早上还像个小媳妇儿一样抱着我不撒手,昨晚上车上那会儿还想跟我亲近来着,结果第二天早上就要把我介绍给你哥,我还没发现你这么会玩。” “我不是……”江容疯狂摇头。 顾小文松开他,他微微弓着身子,却没有蹲下,只是抱着头,眼泪汹涌地看着顾小文,解释,“我不是。” “你不是什么,又是什么,”顾小文指着他说,“今天给我解释清楚了。” “我不……” 江容才开口,顾小文指着他腰下说,“别说你不行,你很行,我就亲了你一会,你都快能当旗杆子了!” 怎么可能!(关于另一个……世界...) 江容抱着头蹲在地上,不肯再开口解释,也不肯看顾小文,不回答她的话,但也一直没有彻底失控。 顾小文的耐心一寸寸耗尽,最后站在江容的面前,垂眸对他说,“你也可以不解释,不说话。” 顾小文说,“我不喜欢你哥。” “我喜欢你,”顾小文说,“喜欢的是你,想要的也是你,你要是不肯,那就算了。” “但是我不可能跟你哥在一起,我已经拒绝他了,”顾小文手在江容的脑袋上按了按,“但你要清楚一点。” 顾小文残忍地说,“如果我们只是朋友,我是不会像家人一样跟你生活在一起的。” “我们可以联系,可以十天半月的见上一面,或者一两个月见一面,要等我有空,”她感觉到江容的颤抖,还是继续说,“或许半年……” 江容抓住了顾小文的裤脚。 顾小文垂头看了眼,继续说,“朋友就是这样,或许几年也不会见,偶尔联系,也可能不联系,见面了我们能吃吃饭,聊聊天,但绝不会拥抱,不会亲近,不会一起玩乐高。” “我是个成年人,我不爱好那些幼稚的东西,”顾小文说,“我之前对你的好,大部分,不,可以说全部,都是想要跟你好才会那样,我只对自己枕边的人温柔耐心。” 江容抓着顾小文裤腿的手指,用力到手背青筋暴起,但即便是被逼成这样,他也就仅仅只是攥着,顾小文稍微一用力,就能轻易地挣开。 顾小文一句一句的简直像是凌迟,江容此刻觉得自己很冷,像梦里被留在那个巷子里,等着顾小文回去去看他一眼,却总也等不到的那样冷。 梦很混乱,他也不是梦到第一次了,但是梦境里对于像落叶一样被树抛弃,遗落在地上,随风飘零的那种冰冷孤独的感觉,他是直到今天,此刻,才深切地明白。 “不……”江容揪着顾小文的裤腿抬起头看她,他看不清顾小文,因为他的视线一片模糊。 他泪流满面,看着顾小文颤着声音说,“别走。” 江容的头一阵阵地晕得厉害,他甚至都分不清他到底是对着眼前的顾小文说,还是对梦里那个人。 他艰涩地,一遍一遍地说,“别走……” 顾小文心说你想得美,不肯跟我好,还想让我当你嫂子,我又不是搞慈善的。 于是她继续故意说,“我当然会走,况且我是个女人,或许我还会嫁人,生了孩子就更没有时间见你,你也是个男人,我的爱人……不高兴我见你。” “到最后,我们没有理由再见面了,”顾小文说,“毕竟我们是陌生人。” “不!” “不!” “不是的!” “不是!” 大概是顾小文说要结婚,还有那句“陌生人”刺激了江容,顾小文被他站起来猛地抓住了手臂,江容力气用得很大,从来都没有这么大过,他整个人彻底失控。 “不是,不是!” “不是陌生人!” “不!” 江容到最后直接低吼,对着顾小文的脸,低吼,“你会死!” “你会死!” “不要结婚!你会死……” 顾小文被他吼得耳朵疼,被抓着甩得向后趔趄好几步,瞪着江容,“你不跟我好就算了,你还诅咒我!” “不能,不能结婚!” 江容眼圈通红,看着顾小文一字一句,“有人,会,会杀你!” “我死也跟你没有关系!” 顾小文反手甩开了江容的手,看着他简直神志不清的样子,一直在嘟囔着她要死,窝火地想要朝着门口走。 结果走了两步江容就死死地从她身后抱住了她,变调的声音在她耳边几乎是尖叫,“我不会让你走!” 他说,“我不让你走。” “我不,不让你死。” 他勒着顾小文的力度重得厉害,一只手臂正好勒在她喉骨位置,顾小文向后仰着,呼吸不畅,穿着高跟鞋再熟练,这样也不太容易掌控身体的平衡。 “松开!”她低声喊了一声,江容这会完全混淆了现实和梦境,他那些不能宣之于口,无法分辨和承载的浓烈情绪,彻底冲垮了他的神志,他几乎要把顾小文扼死在他的怀里。 幸好顾小文意识到他彻底失控,直接狠狠在他的脚上踩了下,高跟鞋的尖几乎顺着江容的拖鞋把他的脚给扎穿,江容吃痛,向后踉跄了一步,却还不肯放开她带着顾小文也向后。 两个人江容的脚绊在了画板上,连带着他怀里的顾小文和画板,一起噼里啪啦地砸在地上。 江容很不幸,这回又磕到了后脑,当场就昏死了过去,顾小文是砸在江容身上的,江容昏死过去后她脖子上的力道松开。 顾小文撑着手臂起身,实在是想要骂人,结果一看江容没了意识,顿时慌乱地凑近察看他的状态,又不敢乱动,叫了他几声之后,连忙掏出了手机打急救电话。 “对,金盛兰别墅区,我不挂电话,你定位下,”顾小文说完就把电话放在旁边没有挂断。 她本来想要下去找汪莲华,可是她撑着手臂准备起身的时候,手臂按在了画板上,画还没有彻底干透,顾小文手上按上了灰黑色的印字,低头一看,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画上是一个身上插着一堆管子,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的女人,江容画得一向算好,但是也没有到很神的地步,可顾小文还是第一眼,就看出了这画纸当中,病床上躺着的人是她。 即使枯瘦如柴,顾小文也能一眼看出自己。 她病床的隔壁还有一张床,床上坐着一个男人,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看着她,整个画面都是暗沉的色调说不出的晦涩和哀伤,那个一直盯着她看的男人,也看不出模样,只有一双和这画的昏暗混沌基调完全不同的眼睛,让顾小文看着一阵心惊。 黑白分明,专注且执拗。 顾小文猛地看向江容,他似乎快要醒了,眼睫动了动。 今天之前,江容和她之间没有什么不愉快,他不会恨她到要画她濒死的样子…… 可是顾小文的视线再度看向画中,抬起手臂想要看个完整,就发现她手掌按着的地方,写着――吉川市医院-d052-954床。 顾小文盯着这个床号觉得自己四肢的热度都被一瞬间给抽走了。 她不是第一次在这个世界看到吉川市这三个字,那一次是在江容的本子上,她以为那是可笑的巧合。 但是吉川市医院是分abcd楼的,其中只有d楼是住院楼,也只有五楼以上才是重症…… 顾小文曾经有个朋友住过那里,她去看过,她不会记错的。 这世上不可能有这么多的巧合,江容又怎么可能知道这些,并且写在画纸上?! 她猛的从地上站起来,回想起她曾经在江容本子上看到的话,多雨,吉川市,还有……还有江容总是说,他会梦见她。 这怎么……怎么可能! 顾小文几乎是踉跄着扑到江容一直写东西的那张小桌上,还没等去翻找,就看到桌面上放着的凌乱纸张。――如果当时他跟她说过话,如果那些年他有鼓起勇气去找她的话…… 一切是不是就会不一样,如果他不被陌生人三个字给阻隔在他自己的世界,如果她还记得他,那一切是不是都会不一样。 他不用这样看着她半死不活地一次次被送去抢救,不必看着她被这伪装成仪器的怪物给渐渐吞没,他也不必这么迟来的知道什么叫心痛致死。 顾小文抖着手翻页,每一张纸上面的字数并不多,倒是写的字很大,力透纸背。 ――她又被送去抢救了,他在外面等,哥哥来过很多次,对着他发脾气,但是他不能离开她,哪怕她已经变成这样。 ――哥哥不知道,对于他来说,能这样看着她,就是他这么多年最快乐的事情,他为了不出院,又割了一次手腕。 顾小文眉头死死皱着,呼吸都要不能继续,她快速地翻页,翻过厚厚的一摞,手停在其中一张上。 ――他半夜的时候,拔掉的吊针,忍不住拉开了阻隔两个人之间的帘子,坐到了她的病床旁边,她睡得那么沉,那么深,他在幻想着,那边是不是也有个世界? ――这些伪装成机器的怪兽要是能带她去那个世界,是不是好过在这个世界苟延残喘? ――他忍不住在她的身边说话,他从来也没有跟她说过话,他要说什么好?他要怎么自我介绍? 顾小文扔下了纸张,江容已经扶着头坐起来了,可顾小文却没去问他怎么样,而是径直跨过他,朝着墙边走去,在那些封着的画前面站住。 片刻后她蹲下抓住一个,直接撕开。 画上大雨倾盆,颜料用得太过浓重,顺着画框流下来,像那场过于疯狂的大雨,顺着另一个世界浸透到了这个世界,画面中一个穿着青色旗袍的女人顶着个小得不行的手包,在肮脏的巷子里奔跑,溅起的泥水和雨水,弄脏了她的小腿和裙摆。 顾小文抽气太急了,直接剧烈地咳了起来,这条裙子是她当时专门找人订做的,整个吉川市没有第二条。 她直接把画扔到一边,然后拿起了另一张撕开封画的纸。 一个刚刚洗过头发,乱糟糟地顶着一头湿发的女人,扒着一个用替换下来的旧瓦片垒成的墙头,扬手把一个塑料袋朝着隔壁院子扔,脸上还带着不耐烦。 而画面中那个院子里,只露出半个人影,清瘦又矮小,遮着脸,戴着鸭舌帽望向女人。 顾小文手抖得比江容发病还要厉害,一幅一幅地撕开了那些封着的画,江容坐在那里,抱着自己的头将脑袋埋在膝盖里。 而顾小文看完了所有的画,又回到了那个小桌子前面翻阅那些记录另一个世界的纸张。 她甚至已经平静下来了,手不抖了,呼吸也不急了,但是她眼圈却红得厉害,活像是被江容给传染了红眼病。 她看着纸张,把无意义地翻阅过去,停在有具体描述的上面。 ――他想好了自我介绍的方式,但他不确定她在另一个世界,会不会遇见自己,她还会记得他吗? ――他至少会记得他哥哥,因为他哥哥那么好。 ――他今天又被大夫劝说出院,说他该去的是精神病院,因为他的自残倾向,已经看不住了。是的,他今天用洗手间的镜子又……可他没有精神病,他只是想要留在她的身边,留在这里看着她。 因为如果不是这样,他没有理由留下,她有丈夫,有自称是亲人的人,而他是陌生人,他又算什么? 顾小文垂着眼睛翻过一页,她其实没有丈夫,她早就离婚了。 ――她的丈夫只是前夫!想要分钱凑上来的,今天她的亲人们和他打起来了。他在想,怎么才能跟她有关系,大夫说没有关系的人是不能陪床的,朋友也不行。那么家人呢?一家人是不是可以,但怎么跟她做一家人? ――他想到了,如果她和哥哥结婚,是不是就可以? ――他跟哥哥说了,可是哥哥不同意,哥哥也觉得他疯了,说要给他找心理医生,他不同意,他把头撞在墙上,哥哥不再勉强他了。但他除此之外,真的想不到任何的办法了。 ――他时常会忍不住,在夜里,在没有人的时候,走到她身边,对着她的耳朵说话。 ――她能够听见吗?他说,去接近一个叫白康城的男人。 ――他说,去破坏他会遇见别的女人的机会,接近他,拥抱他,让他对你印象深刻,让他一整天都想着你,让他不能去喜欢别人。 ――她又送去抢救了,他贴着她耳边说,要听话,否则要惩罚你。 ――她被送回来了,不知道她以为自己真的被惩罚,会不会怪他,会不会……听话。 ――白康城是他哥哥,是个很好的人,很好追的,跟他结了婚,他们就能像一家人一样生活了。 ――可真的……有另一个世界吗?她会听到他说的话吗? 救护车的声音传到了门口,汪莲华不明所以,被吵醒之后去了大门口,然后又慌张至极地跑回来了,带着救护人员一起。 顾小文手里的纸张还有好厚好厚,下面的柜子里也有,一时根本看不完,混乱得很。 她需要时间去一点点地捋顺,她更需要时间去捋顺这一切,关于江容,关于另一个……世界。 她终于把视线挪到江容的身上,江容也在看她。 用一种顾小文很熟悉的,却又好像很陌生的眼神看着她,他的眼里满是哀伤。 我跟。(你梦见的,是我来的那个世...) 江容还是被送进医院了,半夜三更的,不光是顾小文和汪莲华,连正好下班回家的白康城也被折腾到了医院去了。 一通检查下来江容并没什么事,要在医院住一晚上观察,等明天再让另一个大夫过一遍片子。 江容是因为和顾小文撕扯才摔的,但是白康城问起来的时候,没等顾小文“自首”江容就说他是自己不小心摔的,正好顾小文去找他,发现了这才打电话叫了救护车。 这个理由其实有点站不住脚,毕竟发现江容摔了打了救护车电话,肯定要第一时间去叫醒汪莲华,让家里其他的佣人和司机都准备着,以备不时之需,再给白康城发消息。 不可能等救护车都来了,汪莲华被吵醒才知道怎么回事。 但是好在白康城不知道具体原因,汪莲华只是看着顾小文没有说话,顾小文这会儿心乱如麻,脑子里面被那些画,还有那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记录,都搅合浑了,她找不出比江容的说法更加合适的理由。 只好保持沉默,大概是她异常的沉默让白康城也觉得不太对,他没有接着追问,反正江容看上去没什么大事儿,这会儿人清醒着,后脑勺上次磕着还肿了,这次连肿也没肿,没事人一样地坐着,之前还死死盯着顾小文,现在他哪里都看,就是不敢看顾小文。 顾小文和汪莲华跟着折腾到快夜里两点半,一起被白康城劝回家休息,他留在医院守着江容一晚上,明早上等大夫过完了片子,看看还需不需要做其他的检查,然后再去公司。 这是最好的安排,顾小文和汪莲华被白家的司机送回了家里,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进了客厅,顾小文站着换鞋的时候,琢磨着好歹找个理由,让汪莲华放心,没想到汪莲华却摸了摸她的脸,抱了抱她,说,“你下巴这里有指印,脖子这块儿也有点淤血,江容是不是跟你动手了?” 顾小文下意识地摇头,摇到一半又顿住了,他们之间不能算动手,只能算撕扯,江容不是自主攻击她,是被顾小文故意逼的。 汪莲华叹气,“他不是故意的,之前跟他哥哥动手,他难受了好久……” 顾小文听着汪莲华说的,不知道找什么话来应对,她今晚不想说这些,她最后只说,“我去江容的娱乐室一趟,那里乱了,整理下,不然明天他要是没什么事儿出院,看着该受不了了。” 汪莲华想要阻止,想要顾小文早点休息,但是最终也只是看着顾小文上楼进了娱乐室。 顾小文站在空荡荡的,满地凌乱的娱乐室,足足能有两分钟,整个人都是放空的状态。 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江容……是谁? 他又是怎么知道现实中的事情,还有她自己……照记录和画里来看,她并没有死,只是一直靠仪器维持着在昏迷。 顾小文在门口深吸一口气,先去把那些倒了一地的画给挑出来,上面在很小的角落里,还标注了日期,顾小文用一种难以形容的心情,一点点把它们排序。 之后又把所有江容记录的那些,都找出来,按照画儿上的内容和日期,把它们全都找出先后顺序。 她用了整整一夜,坐在娱乐室的地板上,冰冷从娱乐室地板传到她的骨子里,到最后她把所有的一切都摊开,坐在一地画和纸张里面,看着窗外天光乍泄。 江容跟顾小文说他会做梦,他梦里都是自己。 但当时顾小文只觉得江容是为了讨好她才会那么说。 现在她信了,这一地摊开的东西,再也不需要任何的佐证,就能够证实江容梦见的,都是另一个世界的东西,来自她还活着的那个世界。 这一切从她车祸后开始,她以为自己死了,穿越到了书里,要去攻略一个叫白康城的人。 但其实江容就是那个时候,因为自残住院,意外地抢救过后在她的隔壁床。 时间线被顾小文一点点地对上,早在她穿越过来,不肯走剧情的经常被系统“惩罚”的那个时候开始,江容就是那个在她耳边说话的……系统。 这一切都太荒谬了,荒谬到了极致,顾小文分辨不清什么是真的。 而江容似乎找了她很多年,就是那个她曾经在老街区那里住着的时候的邻居小骷髅。 顾小文其实也不止一次,恍惚间觉得江容像那个她连脸都没有看过的孩子,她甚至不知道,那个小骷髅,到底是因为什么对她这么执着。 而现在根据这些零碎的记录和画来看,她车祸之后没有死,她的前夫试图分家产,但是被她的那些亲戚给撵走了。 而她那些糟心的亲戚不拔她氧气管子的唯一原因,是因为她早年间就立下的遗嘱。 她如果一时半刻就死了,很快速,或者意外死亡,无论是亲戚还是她身边的谁,都捞不到一分钱。 顾小文想到这里讽刺至极地笑了,她的遗嘱是如果一旦她重病或者基于意外没有了意识,那么照顾了她三年以上的人,才有资格得到她的一切遗产。 这也就是她已经被医生判定植物人苏醒希望十分微小的前提下,还插着一堆管子躺在医院的原因。 真讽刺。 顾小文嗤笑一声,又很快笑不出来了。 因为在日期记载在最近的画里,不光是昨晚那一副,还有一副,是江容偷听到她那几个来看她的亲戚之间的争吵。 她自以为的意外不是意外,她是被人雇佣着买通了和她撞车的司机,把她给撞下山坡的。 那一张记录的纸上,重到字迹把纸张都给划破了,江容重复着写了一整张的,他不能坐视不管。 顾小文拿起来用手指弹了一下,把事情都捋顺清楚了,但是脑子还是不清楚。 比如她现在所在的这个世界如果不是小说世界,那是哪里? 是真实存在的,老天爷看她死得太惨了,给她重新活着的机会,还是……一切都是她半死不活在床上做的一个梦? 这里是她根据江容时不时在她耳边说的话构建的一个梦,还是那个世界的一切都是江容做的梦? 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是她让江容惦念了太多年,导致江容跟着她来到了这里,还是她在潜意识里她也疯狂地想念着江容,把江容给拉进了她的梦? 江容还活着吗?她又还活着吗? 到底是谁影响了谁? 哪个才是真的。 顾小文抓住了自己的头发,用自己的指尖不断搓着自己的头皮,想到了什么突然哼笑出声。 这个世界无论是真是假,大概都是她的主观更加强横一些,因为现实当中的江容,明明比她小了很多,她二十几岁搬离那个老街的时候,江容还是个发育不良的小孩儿。 可是在这个世界里面,江容却只比她小了三岁,模样和身材都是按照她的口味长的,要说不是她思想上希望他长成这样,那就没法说清两个世界之间的关联到底怎么回事了。 她有想念过江容吗?想念过那个骨瘦嶙峋的小孩儿吗? 顾小文自觉是没有的,她不恋\\童,当年给他吃的是看他可怜,当狗喂来着,想来想去,唯一贪恋的,就是那个小孩儿会像条狗一样无论多晚,什么天气,都会等着她回家才进屋。 无言无语,无声无息,他们甚至没有问过彼此的名字,没有说过任何一句话。 但是那一段记忆里面,江容确实是顾小文对那个住了多年的老街唯一的念想。 深夜醉酒走路都摇晃的时候,在哪个男人床上爬下来自己不把自己当人使唤的时候,那双贴在门缝里面的等着她活着归家的眼睛,是她在那段污泥里面打滚的岁月里,唯一的温暖。 她想过吗? 顾小文扪心自问,一晚上都没有崩溃的情绪,终于在天光彻底明亮,阳光顺着窗外照进来的时候崩溃了。 她趴在这些纸张上哭得涕泗横流,她一辈子活得多么战战兢兢,连遗嘱都不敢指定给谁,又多么艰难又凶狠她到死也不让任何人在她身上渔翁得利。 更是多么惹人憎恨,即便是这么防备着,她也还是因为得到了太多别人终其一生都得不到的财富,被人害得没了命。 她一辈子遇见过那么多人,没想到到最后惦记她惦记到发疯的,是她曾经当狗一样施舍过几口吃的的小孩儿。 顾小文都快忘了自己怎么哭,她不会出声,早就懂得无论怎么疼,怎么难受,出声都没用,没人会在意,只会惹人厌烦。 但是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纸上,侵湿了她那些污秽的过往,和她求死不得的下场。 不过顾小文没容许自己崩溃太久,在太阳彻底升起之前,她擦干了眼泪,洗了脸,重新梳了头发,把一切都归位,把娱乐室收拾得干干净净。 然后回到了顾家换了衣服,甚至还遛了一只耳,吃得饱饱的,这才去了医院。 早上九点,顾小文到了住院区的时候,江容重新拍的片子都出来了,还是那个结论,没什么事儿。 连许双都专门过来看了,在住院区碰着,顾小文顺便把靳兴国妈妈的事情和靳兴国和之前那刘建业之间的事儿都跟许双提了提。 “他找你说什么,你只需要按流程办事就好,”顾小文说,“他也是个不容易的人。” 许双现在其实已经不需要再听顾小文的,但是他倒是愿意帮忙,顾小文和许双说完,回到江容的病房,就听白康城说,“大夫让你再住一天观察,早上不是还头晕来着?” “我让汪阿姨……” “我来看着,”顾小文说,“康城哥,我今天请假了,我看着江容就行。汪阿姨那么大年纪了,就不要来回折腾了,昨晚上估计她也吓坏了。” 白康城捏了捏眉心,看了江容一眼,江容没有什么反应,他点了点头,但是还是把她叫到外面专门说话,“你们俩又吵架啦?” 顾小文不知道江容说没说什么,她就含糊地应了一声。 白康城看着她,指着她下巴侧面说,“这儿青了……一小块。” “哎,”白康城看着顾小文明显泛红的眼睛,说,“你们俩的事儿我不管,吵架这事儿,吵过就算了,但他要是跟你动手,我……” “没有,”顾小文说,“没动手,他……” 她深吸一口气,说,“他不跟我动手,是我不小心磕的。” 白康城松了口气,“那成,你俩聊聊,俩小孩儿……” 白康城顿了顿,又说,“他像个小孩儿似的。” 顾小文点头,白康城确实急着去公司,很快走了,走之前说汪莲华一会儿还是会过来,给他们俩送吃的。 顾小文站在门口心理建设了片刻,推开门进去,她走到江容的床边上,江容躺着闭着眼睛,但是睫毛颤得厉害,他在装睡。 顾小文琢磨了一晚上事儿,还哭了一场,没有脑子昏沉,甚至感觉自己现在精神抖擞。 她是个现实主义派,什么梦境和现实真真假假的猜测,根本就动摇不了她什么,震惊也震惊,但是震惊过后,她不会去尝试着死一次,看看能不能回到现实。 也不会去怀疑这个世界的真实性,毕竟如果连系统都不存在的话,这个世界无论是什么,她都会好好地过。 按照她的想法,她也想知道,最后她会走到哪里,是延续这个世界的新生还是死亡,或是在现实里面苏醒。 总之昨晚上到今早上看到的一切,关上那个娱乐室的门之后,就不会影响到顾小文什么。 因此她看着床上装睡逃避她的江容,手指在床头的柜子上敲了敲,说,“你现在冷静了,你还没有给我个解释。” 顾小文想到江容可能是那个小骷髅,还变大了好几岁,莫名其妙地想笑,压着笑意,声音严肃地说,“我不跟你哥哥在一起,江容我就问你,你跟我好还是不跟,一句话,我就走。” “我数三个数,你不睁眼,我就当你不肯,”顾小文说,“我再也不会找你。” “一二三!”顾小文十分缺德的瞬间数完,站起来就走,江容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要下地拉顾小文,但是因为起得太猛了,头又一阵晕,没能拉住顾小文,倒是直接噗通卷着被子对着顾小文跪在了地上。 顾小文:……那倒也不至于。 顾小文转身来扶江容,就被他抱住了。 江容哭了,哭得很大声,真像他哥说的像个小孩儿,几乎是嚎啕了,顾小文耳朵被他震得疼,脖子被他勒得也疼,惊动了医生和护士,但是谁也劝不好。 最后只能是顾小文叹口气抱着江容哄了一阵子,他才好了。 然后他一冷静下来,顾小文站在他病床前面,继续说,“你别想含混过去,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我……” “我跟!”江容带着哭腔说,“我跟……” 他抓着被子把自己脑袋都埋进去一半,只露一双眼睛看着顾小文,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我跟。” 他说,“我没……没逃避。” “只是怕你,生气。”江容说,“你看到了我写的那些,还有……” “画的那些,那些我,”江容抓住了顾小文要掀开他被子的手,“我不是诅咒你。” “我只是,做梦。” “我……”江容看着顾小文的手钻进了他的被子,睫毛闪得飞快,想躲,但不敢。 “我……” “你生气了吗?”他猛地隔着被子按住了顾小文游到了他腰间的手,脸上慢慢地红起来。 呼吸都窒住了,看着顾小文眼睛里都是求饶。 他,不行。 不是那里不行,是他不行,他做不到。 昨天晚上就想这么说,但是后来失控了。 他做不到和一个人亲密到……他根本没有办法去想象,江容很清楚他不可能像个正常男人一样,他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你生……” “我没生气。” 顾小文啧了一声,把手拿出来,说,“你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我来自其他的世界?” 江容点了点头,抓着被子掖了下,防的是哪个贼,很明显。 顾小文笑了笑,伸手抓住了江容的手,在自己的嘴边亲了亲,像说今晚的月亮真圆一样,用闲话家常的语气说,“你梦见的,是我来的那个世界。” 你还不下来!(你们在干什么!...) 顾小文也不管江容能不能听懂,直接说,“你梦见的,都是我经历过的,等你出院了我回去跟你细说。” 江容确实听不太懂,任谁听了这样的话也不可能马上给出什么恍然大悟的反应。 两个人对视着沉默了半晌,顾小文问江容,“你梦见了自己是那个小男孩对吗?” 江容点了点头,顾小文手指搓了搓自己的脑门,盯着江容看了好一会儿说,“怪不得。” “什么?”江容问。 “怪不得你会招恋\\童癖,”顾小文说,“怪不得一直都戴着帽子口罩遮脸。” 顾小文一直没有见过小骷髅长啥样,但是如果长成江容这模样,又生活在底层,确实要招惹麻烦。 这也就难怪他哥为了他豁出命去,才把他给护住,藏在家里不敢让他出门。 “什么……”江容听不懂,顾小文也不再说了,她凑近江容,手臂撑在床边上,对着江容勾了勾手指。 江容疑惑凑上前,顾小文用撑着自己下巴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嘴唇。 “来。”顾小文说。 江容张了张嘴,表情微微一变,开始东张西望,但这屋子里就他们两个,顾小文凑他这么近,压迫感太强了,他根本没处可躲。 “不愿意?”顾小文作势起身,“那我走了。” 江容手指紧紧抓着被子,被顾小文逼得脸脖子通红,咽了口口水,这才屏住呼吸,凑到顾小文面前。 他先是直直地去凑近,但是两个人的鼻尖撞在一起了。 顾小文笑出声,江容愣在那快把自己憋死了。 顾小文在他的脸上掐了下,江容侧过头剧烈地呼吸,脱力一样朝着床上倒去,半边脸埋在枕头里,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不过顾小文不给他什么喘息的空间,继续说,“再试试。” “你只是心理障碍,”顾小文低声道,“小时候……是不是有人碰过你?让你很害怕,很讨厌?” 江容反应很大地咬着嘴唇缩被子里,顾小文摸了摸他的头,很温柔,声音也很低地说,“我又不是那个人,你喜欢跟我亲近,你自己没感觉到吗?” 顾小文说,“拥抱就像是拥有,但是亲吻,甚至更深层的亲密,才是更加真实地得到彼此。” “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对不对?”顾小文问江容,“喜不喜欢我?” 江容只露着一双眼睛,跟倾身在床边的顾小文对视,他额头一层接着一层的汗,他根本……做不到。 “好,先不想那么多,我就问你,喜欢我吗?” 顾小文把被子拉下来一点,捏住了江容的两腮,把他咬的快要出血的嘴唇给救出来,鼻尖抵着鼻尖的问江容,“喜欢还是不喜欢?很难回答吗。” 江容喉结滚动,伸手抓住了顾小文的手,顾小文松开了他的脸,他眼睫飞快的颤抖,被逼的实在没处可躲了,才开口说,“喜欢。” 他说,“喜欢。” “喜欢你。” “喜欢我还把我推给你哥?”顾小文手肘撑在他枕头上,点着他的鼻子,一下一下,江容又觉得自己晕的厉害,天旋地转似的,都看不清眼前的东西了,眼中也弥漫上了水汽。 “喜欢我,要我跟你哥在一起,你打算看着我跟他像这样亲昵,”顾小文贴着江容的耳边问他,“还是打算趴在他的卧室床下面,听着我跟他上床?” 江容猛地瞪大眼睛,嘴唇动了几动,“我没……我没有!” “没有?”顾小文几乎躺在他的枕头上,和他头挨着头,“那可不一定,毕竟你对我有感觉,我要是勾引你呢?你能忍住吗?” 江容简直要哭出来了,急促呼吸着否认。 顾小文说,“我要是夜里去你屋子里,跑到你床上,你哥哥下班还没回来,你能拒绝我吗?” “舍得把我赶走吗,那样你才是真的对不起你哥哥。”顾小文说,“到时候怎么办?要是你哥哥发现了怎么办?” “他不会打你,也不会打我,他那么好,只能自己忍着……” “别说了!” 江容跟着顾小文引导去想了一下,就已经受不了开始自责了。 “别说了,”江容看着顾小文,“我错了。” 他认错道,“我错了……我不应该,不应该……” “不,不应……” 他话音猛地顿住,因为顾小文抱住了他,头枕在了他的胸口。 江容感觉自己不光晕,他还呼吸不畅,觉得顾小文头真的好重,重的他要窒息了。 可好一会,他也没有憋死,只是满面通红地躺在那里,慢慢抬起手,把顾小文扫到他脖子上的头发拨开,然后把手放在了她的后脑上,按住了她的头发。 “我错了。”两个人呼吸同步的时候,江容不再开口艰难,而是顺畅地说,“我不应该让我哥哥跟你去跑步。” 顾小文抬起头,深吸一口气,缓缓地吐出,“所以你最好记住,喜欢,是不能让给别人的,无论是我,还是其他的东西。” 江容点头,两个人相视一笑,顾小文坐起来,江容也坐起来。 “再来试试,”顾小文点着自己的嘴唇,“什么都别想,只想着我。” 江容深吸一口气,慢慢地凑近,快要到近前的时候,顾小文说,“别这么直来直去,会碰鼻子,微微偏头,对。” 两个人嘴唇相碰,纯洁的很,江容碰了一下就立马转身深呼吸,顾小文笑的不行,“你要把自己憋死?接吻也可以呼吸啊,用鼻子。” 顾小文鼓励了一会,江容又尝试,这一次他会呼吸了,只是喘的厉害,顾小文微微张开嘴,勾着他的舌尖跟着自己走。 江容双手按在顾小文的肩膀上,朝着她倾身,不断地跟着她走,到最后甚至喘出了声儿来,接个吻而已,顾小文推着他坐回床上的时候,江容抹了下自己的嘴角,眼尾通红还带着湿润,那样子实在不像是接了个吻。 顾小文看着他那样子也抹嘴笑起来,江容刚才喘的活像是干了一场。 “哎哈哈,”顾小文想起他刚才还哼哼来着,忍不住笑的不行,“得亏没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把你怎么地了。” 江容在床上屈膝抱着自己的膝盖,把自己的头枕在自己的膝盖上,侧头看着顾小文笑。 “我好晕啊……”江容说,“好难受。” 顾小文看着他片刻,问,“哪难受?” 江容抱着膝盖不吭声了。 顾小文反应过来,就又笑的不行,然后拍了拍江容的手肘,“我能让你不难受,你……” “不行!” 江容抱紧自己,“不行。” “不行……” “好好好,不行,”顾小文有点懒洋洋的,昨晚上一夜没睡,反复拉紧又松懈的神经,让她终于和江容笑闹了之后,彻底放松下来。 她趴在床边上,叹息道,“我好困啊。” 管他什么真的假的,梦里还是现实。 她无论在哪里,都能够抓住自己想要的,过自己想过的日子。 她感觉到有人在拨她的脑袋,“嗯?”了一声抬起头,江容挪到床的另一边,空出一大块看着顾小文。 顾小文对这样的要求肯定是来者不拒。 很快脱了鞋子爬到床上去,扯了下江容的被子,江容揪着不给。 顾小文就没有再扯,只是盖了个脚,闭上了眼睛。 江容不能接受和别人一起睡,但是……但是,他在顾小文之前开玩笑一样给他发信息要一起睡的时候,做了好久的心理准备。 所以现在顾小文躺在他的身边,他就只是离的有些远,没有去靠近她。 不过江容看了眼旁边空着的床位,他却没有过那边去,而是慢慢地在被子里伸出脚,碰了碰顾小文的小腿。 顾小文闭着眼睛笑了下,没有躲也没有动,江容狠狠地深吸一口气,然后贴着顾小文的腿不动了。 顾小文始终闭着眼睛,就感觉江容在她身边反复试探,在克服着他自己的心理障碍。 一开始顾小文还注意着他进行到了哪一步,时不时睁眼吓唬他一下,把他吓的一哆嗦她就开始笑。 但是很快她就没什么精神支撑了,一整夜的情绪起伏,到现在她是真的困得要死。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对于没有意识的人,江容慢慢放松下来,他先是撑在枕头上看着顾小文,看了一会儿,他把自己身上的被子,慢慢地放在她身上。 其实很久远的记忆他记不清楚了,但是他只记得不能跟别人一起在床上睡,不过如果他不睡,应该就不算一起睡…… 他看着顾小文毫无防备的睡相,想起她在梦中躺在病床上的样子,又忍不住晃着她把她给晃醒。 “嗯?”顾小文闭着眼睛嗯了声,压着才睡着就被弄醒的满心暴躁,看了江容一眼,却笑出来。 “你那是什么表情?怕什么……”顾小文在被子里面抓住了江容的手,“怕我死吗,我不会死。” “我在哪里,都不会死,”顾小文说,“你难道没有听说过,祸害遗千年吗……” 顾小文说完,又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这次江容没有叫醒她,而是一直在看着她。 顾小文其实长得就不是什么凶相,她是一种纯良的长相,微微下垂的眼角,白皮肤,眉目柔顺。 只是她不能睁眼,不刻意去伪装的时候,一睁眼,眼中的精明和凌厉,能看透人心的尖锐,总是像针扎一样让人不舒服。 像这样闭着眼睛睡着,半张脸埋在枕头里,甚至带着一种不谙世事的纯真。 江容慢慢地凑近,从她的眉眼看到她的嘴唇,他没有喜欢过一个人。 到现在他也还是觉得,他不行,他做不到像一个正常的男人一样。 江容觉得自己给不了谁幸福,他连让自己幸福都做不到,他甚至在很多崩溃的时候不能自控。 他会打她,她下巴上的青痕就是印证。 所以现在江容并没有体会到什么恋爱的甜蜜,他在答应跟顾小文好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陷入了恐慌。 她能忍自己多久?连接个吻都不会。 江容没有过,但他看过很多人恋爱,不该是这样的。 他可能永远学不会,还要她忍受自己和别人的不同,他甚至时常没法去理解她的笑,她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会一直跟他好吗? 不会。 因为江容意识到不会,他才会想要让顾小文跟自己的哥哥在一起,他哥哥那么好,她也那么好,他们在一起了,才会长久。她才能长久的不离开他,和他像家人一样生活。 如果顾小文现在睁开眼睛,就能看到江容满眼都是哀伤。 拱手让人,是他能做的唯一一件对她好的事情。 真的跟她在一起了,才是在害她。 可江容依旧自私地抓住了她,不想要她离开,他从没有这么焦急慌张地想要留住一个人在他的世界里。 他本来觉得一个人挺好的,他不觉得孤独。 可是当眼里和心里,甚至是梦里,都是另一个人的时候,任谁也无法自控。 他们能好多久? 江容拿出手机,记下了今天。 然后慢慢躺在顾小文的身边,把脑中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记忆都放空,他侧着头看她。 像个得到了稀世珍宝的乞丐,除了多看几眼,捂在怀里远离人群之外,他甚至不敢拿着去问问价格,换取什么衣食钱财。 因为他知道,只要拿出来,就会被抢走。 江容撑起手臂,慢慢凑近顾小文的唇边,屏息凑上前把唇压实在她的唇上。 正巧这时候,病房的门开了。 江容听到声音猛地一抖,病床不堪重负地咯吱一声。 顾小文被他吓醒,真想抽死他,睡着了他跑来亲了,醒着让他亲口废了死劲儿。 不过她闭着眼睛很有耐性地捧着他的脸,压着他抬起的脑袋眯着眼吻上去,带着安抚的意味。 “我没生气,不过你以后我睡觉的时候能不能……” “你们在干什么!”一声咆哮从门口传来。 “砰”的一声,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 顾小文这才清醒过来,先是看到江容吓得发白的脸色,然后顺着他惊恐的视线,看到了门口站着的俩人。 汪莲华和不知道为什么去而复返的白康城。 顾小文心里骂了一声脏话。 都说捉贼捉赃,捉\\奸拿双,拿双在床。 很好,在床。 江容被她勾着脖子,半边身子都压在她身上,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干好事儿,嘴对着嘴刚啃完,说他妈的江容给她按摩都不行。 顾小文自暴自弃地坐起来,揉了揉眼睛,看着白康城把汪莲华朝着门里一推,然后自己也进来,“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接着又哐当一脚,把地上正在冒着汤汤水水的保温桶给踢到墙上,接着走到床边上,瞪着顾小文和江容片刻,指着顾小文吼道,“你还不下来!” 应该都是真的(我们一面披着阳光,一面全...) 生活就是这样,有些事你觉得荒谬,它可能是假的,但是有些事你觉得妈的太荒谬了,荒谬得过了头,那说不定就是真的。 比如顾小文现在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但是世界无比的真实,再比如她才跟江容拉小手亲小嘴正式好上,本该忙得脚打后脑勺的白康城去而复返还捉\\奸在床了。 关键是她要真的干了什么臭不要脸的事情也行,她就亲个嘴睡个觉,这白康城架势活像是她把江容整怀孕了似的。 顾小文无言以对,揉着眼睛下床,穿上了鞋子站在病房里面垂头等着白康城发火。 白康城就觉得荒谬,荒谬极了,看看顾小文,再看看江容,又看看顾小文,又看看江容,憋了半天,快要把自己憋爆炸了,转头对着傻站着愣神的汪莲华说,“汪姨你先……你再去买点吃的。” 地上的保温桶都被白康城一脚给踹开了,里面的东西肯定是吃不了了,汪莲华闻言啊了一声,转身开门出去了。 门关上,白康城转身又看顾小文和江容,手指都要戳到顾小文的鼻子上了,顾小文垂着头,一截细白的脖子看上去和之前一样地显得柔弱又老实。 但是白康城手直哆嗦,他现在才明白,顾小文为什么说她在他跟前的老实都是装的! 还真是装的! “你装得可真像啊!”白康城看了脸色惨白抱着被子在害怕的江容一眼,简直一颗心要操碎了。 他不能对着江容发火,但全冲着顾小文也太不公平,毕竟这玩意一个巴掌它拍不响! “你,”白康城瞪着顾小文,“你们不是朋友吗?怎么能……怎么能干那种事儿?!” 顾小文索性也不装纯良无辜了,抬头无奈地看着白康城,“康城哥,我们干哪种事儿了,就亲了亲。” “你还想干什么,谁是你哥!”白康城语气强硬,“你们俩以后不许来往了!” “凭什么啊,”顾小文看着江容快吓得缩床底下去了,看了他一眼走到床边,就当着白康城的面抱着他拍了拍,“没事,别怕。” 白康城看着这俩小孽障居然当着他的面还敢往一起凑,顿时气笑了,“好啊,好啊!” “什么没事儿,事儿大了我跟你说,”白康城说,“我不管你什么目的,反正你以后不许再去白家,不许去找江容。我那么信任你,把江容交给你照顾,让你随意进出白家,把我家后面院墙都给安上门了我都没说什么,结果你呢,你就是这么拐带着江容干这种事!” “哪种事儿?!”顾小文也有点火大,“你喊什么你把他吓犯病了一会再。” “我们是情不自禁,怎么到你嘴里就那种事儿了,说得好像见不得人似的,”顾小文说,“我没嫁他也没娶的,都是成年人了,别说就是亲两口,就是上床了你也管不着啊!” “你放屁!”白康城急得在屋子里转圈,“江容他……” 白康城当然不能说江容根本就不可能跟人上床,再说在白康城的思想里,江容根本不成熟。 “他知道这怎么回事儿吗?你说你们情不自禁,两情相悦,他说了吗,他前不久还说你喜欢我,让我娶你,要让你当他嫂子,怎么他今天就跟你两情相悦了?!” 白康城把眼镜摘下来,捏了捏眉心,用那双摘了眼镜之后,直接就迷茫起来的眼睛瞪着顾小文的方向,等着她狡辩。 他今早上去了公司之后,就感觉自己右眼跳得贼厉害,白康城从来也不是个迷信的人,但是江容说他会无缘无故晕,片子又查不出来,他想着要不然换个医院查查,临市有个脑部的专科医院,他打电话问了熟人之后,这才回来跟江容商量。 结果谁知道让他碰见……白康城抹了一把脸,脑子里咕嘟嘟的都快炖成一锅乱炖,他是打死了也想不出这种情况,他们俩天天地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来往,看不出一点猫腻,怎么就搞一块儿去的呢! 江容知道个屁啊! “你觉得江容什么也不懂?”顾小文看了江容一眼,“他什么都懂,他就是亲口说喜欢我了,白康城,说真的,你也没有资格管他跟谁在一起。” 顾小文说,“他确实是靠着你过得这么好,可是他又不是你养的宠物,还不许有自己的喜好啊?” 白康城不让她叫哥,那就不叫,白康城被顾小文这态度和叫法给冒犯得原地转了圈,打不得骂又太难看了,活活把自己气得要中风。 顾小文就又软了语气,“我从一开始就喜欢他,他也对我很亲近,我知道他有自闭,但是我不介意,我觉得他这样挺好的,我们也一直都相处得很好。” 顾小文说,“康城哥,我对于我自己的某些行为可能让你产生过误会我很抱歉,但你不能一刀切,毕竟我和江容之间……” “你在耍我们,”白康城不吼了,恢复了冷静,他开始理性地分析,然后得出的结果是顾小文在耍他们,耍他们哥俩儿。 “很好玩吗,你爸让你干的?还是你觉得让兄弟俩都对你动心,显得你特别有魅力?” 白康城几乎从没用这种咄咄逼人的语气和顾小文说过话,“你有什么目的我不管,但是耍我就算了,我就当被狗咬了一口,但是你敢耍江容……” 他眯了眯眼睛,狠毒得像个丝丝吐信子的眼镜蛇,威胁警告做得十分到位。 顾小文却有点要憋不住笑,她要是不知道白康城是个傻大憨,还能被他这样子稍微震慑那么一下下,可是她都已经透过孔雀漂亮的羽毛看到后面的秃屁股了,她很难升起什么戒备和畏惧。 “康城哥,你别这么说,”顾小文说,“我要是图你还有的图,图江容我图什么啊,他都靠着你过呢,又不是白家名正言顺的二少爷,我能得到什么好啊。” “你图色。”白康城精准打击道。 顾小文噎住,这确实是……无法反驳。 不管因为什么,最开始吸引顾小文的,是江容的模样。 他长得好,她惦记,惦记着了解,了解了想亲近,亲近了之后到现在,知道了他或许在现实中也和自己有交集,身上揣着那份她惦记了许多年的,无关任何模样和情感的温暖。 如果之前顾小文还是抱着慢慢磨到江容彻底离不开她,深刻让他认识到了这个事实,她再收网吃鱼的心思,但经过昨天一晚上,她看了那些关于另一个世界的记录,其他的都没有改变,包括她的心意,但是今早的急切逼迫,是她对江容的势在必得。 她不想浪费那么多的时间和心思去反复地折腾了,看过了那么多,她发现江容本来就是她的。 那一份温暖,始终属于她,从来也没有遗失过。 白康城看着她哑口无言的样子,抬手指着她脑门,一副“我就知道你这狼子野心”的样子,皱着眉,“你想得美!” “以后你不许再找江容,不许带坏他,”白康城说,“我不管你有多少理由,什么情情爱爱,扯淡!” 江容他……根本不行。 “收拾东西,我送你去临市的脑科医院检查下,”白康城对着江容说。 江容却抓着被子不动,看着白康城又看向顾小文,“哥,” 江容被白康城扯了下被子,声音颤着说,“我错了。” 白康城以为他是因为和顾小文之间的事情认错,但是被他拉着下床了,江容却抓住了他的胳膊说,“我不想让她当我嫂子。” “我……” “你想清楚了江容,”白康城打断他,他们都是知道关于江容身体的事情,白康城不想在别人面前说这个,再说他回想起顾小文的行为,就是觉得她心思太深,而且不正。 这么长时间了看着像是绕着他转,但其实暗地里跟江容……这都什么事儿啊! 他才不想让江容和这样的人来往,单纯做朋友也不行! 因此白康城看着江容的表情带着警告。 江容却还是抓着他手臂说,“我喜,喜欢她。” “你喜……”白康城瞪着江容,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嘴唇动了好几次,最终看了眼在旁边憋笑辛苦的顾小文,感觉自己这一早上的功夫,就少活了好几年。 最后江容不肯跟着白康城去临市检查,并且给出的理由差点让白康城撅过去。 “她亲我,”江容眼睫快速地颤着,像个快\\活的小蜜蜂,“我才会晕。” 顾小文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白康城扶了下自己的脖子,最后指着两个人喊,“你们俩给我散开!” “原地解散!” 白康城整不了江容,抓着顾小文的后领子朝外扯,“走,我现在送你回家,顺便跟你爸聊聊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江容见白康城扯顾小文,上手也来扯白康城手臂,三个人在屋子里扯成了一团,汪莲华买了东西回来一开门,就见他们这造型,以为他们打起来了,顿时放下了手里的吃的,来上前拉架。 四个人扯一起就太难看了,病房的门还开着呢,白康城要脸,先撒了手,剩下三个人自然就都放开了。 病房的门关上,汪莲华把顾小文被扯歪的衣服给正过来,又拍了拍脸色通红,呼吸急促的江容后背。 “先吃饭,”汪莲华说,“康城,这件事,等晚点再说。” 汪莲华被白康城当成半个妈,说话算是很有分量,虽然她也对于那天她已经隐晦地告诉了顾小文,江容身体的问题,他们还是搞一块儿了,有些震惊。 但是不至于像白康城一样,为了杜绝后面他自己臆想出来的一系列对江容的伤害,而歇斯底里。 白康城站在门口,整了整自己的西装,沉默片刻道,“我不吃了,我先回公司了。” 他说完之后瞪了顾小文一眼,就开门走了出去。 他没办法说服顾小文,白康城倒觉得,不如他先去找顾城谈一谈。 “吃饭。”汪莲华神色复杂地看了顾小文一眼,看着她扶着江容到床边坐下,还拿了毛巾给江容擦了脚底,才去洗手。 江容稍微有点瘸,是昨晚上和顾小文冲突的时候,被她给踩的。 不过不太疼,他盘膝坐回了床上,白康城走了他就放松下来,深呼吸几次,然后准备吃东西。 很饿了,昨晚折腾到现在,顾小文看了眼时间,这都中午了,马上十二点。 “汪阿姨一起吃啊,”顾小文说,“这么多我们俩吃不完。” “我吃过了,”汪莲华给两个人摆好了,温声推拒,不过看着顾小文的眼神欲言又止,很显然是有话说的。 顾小文暂时装没看见,等到吃过了饭,顾小文和汪莲华一起收拾了东西,给江容办了出院,又带着江容一起回到了白家之后,才在江容查看娱乐室的那些东西的时候,主动找了汪莲华说话。 汪莲华到底年纪大了,关于一些事她不好开口,顾小文也无心为难她,直接说,“我家在装修,不是我爸爸装修,是我在装修,把所有的房间通开,给江容做个大型的娱乐室。” 顾小文说,“再按照他喜欢的明亮颜色,装饰属于我们俩的卧房,”顾小文对汪莲华说,“汪姨,我认真的,没有开玩笑。” 汪莲华有些吃惊,可是你们家,“你父亲允许你这么做?” 顾小文没有跟她说细节,只说,“他和我妈妈亏欠我,所以不太管我,这房子也是他们答应给了我的,自然随我怎么装修。” 汪莲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毕竟这处别墅区实在是价值不菲,况且这里是当初圈子里第一批买下来的别墅,年头很多了,哪怕汪莲华不太懂,也知道住在这里,算是身份的象征了。 顾家的两位得多宠顾小文,才会把房子给她折腾,可见之前顾家偏向抱错的小女儿这件事和事实不符。 不过对于别人家的家事,汪莲华一向是不多言的,这件事的重点也不在这里,因为顾小文越是认真,这件事越是不好办。 “我和你说过江容之前的事情,”汪莲华表情带着些难以启齿,“江容他……” “他很正常,”顾小文没什么不好意思的,直接说,“我是说做男人的那方面,他很正常,我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小的时候受伤,现在自己长好了,但这也不算很离奇,毕竟古代阉\\割之后,要是不及时验身,也会重新生长的。” 顾小文说,“反正他很正常,我们也是相互喜欢,汪姨,这种事情我不好和康城哥说的,您帮我跟他说说,江容没有问题,我还想着带他去做个全身检查。” 汪莲华先是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接着满眼唏嘘,按着胸口又松口气的样子,好一会才叹息一声。 “啊,这,”汪莲华也难得磕巴,“这样的话,我会跟康城委婉地提一下,你们,。” 汪莲华叹了口气,自己一辈子都没有个伴儿,到老了还要操心孩子们的事儿,无奈道,“那个什么……做好防护啊。” 汪莲华说这话,自然不是无缘由的,她说,“江容的母亲是自闭症,如果你们没有充足的准备下有了孩子,那……” “我们会很小心的,”顾小文说,“汪阿姨放心,和江容在一起,我根本没有打算要孩子。” “也不会胡来的,”顾小文没解释汪莲华误会她说的江容很正常就以为他们做过了。 反正早晚的事儿,她也懒得解释,让白康城知道了米都熟透了,也免得他再叽叽喳喳的。 顾小文和汪莲华聊完了,回到娱乐室去找江容,江容正在看那堆记录,看着被顾小文分门别类过的画,神情有些复杂。 顾小文从他的身后抱住他,江容只是缩了下肩膀,适应了一下就没有再动。 顾小文抱着他,和他用一样的频率轻晃着,在午后阳光明媚的画室,他们相拥的身影,被窗子里闯进来的光影割裂。 “你看,我们一面披着阳光,一面全都是阴影,多像现在搞不清楚的状况……” 顾小文埋在江容的脖子里,轻轻地啃咬他的后颈,语调带着暗哑的情\\潮,“容容,无论是光里的我们,还是影子里的我们,我想……” 顾小文踮脚在他侧颈亲了亲,江容缩了下脖子,顾小文叹息一声说,“应该都是真的。” 给你一百万(怎么回事儿?说清楚。...) 无论是光影,还是两个世界的说法,听起来都很荒谬。 没有人会相信这样的说法,但是江容却是信的。 就像第一次顾小文跟他说自己是死而复活,他就相信,就像顾小文在一无所有的时候说会惩治害她的人,江容也从来没有怀疑过她有这个能力。 顾小文按照她整理出来的画和记录,用一整个下午,告诉江容关于另一个世界,关于他们之间的纠葛。 江容听得很认真,等到汪莲华喊他们两个下去吃晚饭的时候,顾小文问他,“你还能想起别的吗,除了梦里。” 江容隔了好一会,才摇头,这些他亲手画下来,亲手记录下来的一切,经过顾小文的解说,江容只要闭上眼,就能够想起梦里那些模糊却又格外清晰的一切,他们在顾小文低柔的语言里,渐渐组成一段段连续的记忆。 虽然都像是隔着一层什么,但是江容甚至能感受到每一段记忆里,他当时的感觉。 这过于丰沛强烈的,从没有在他身上出现过的感情,像给他潺潺注入了一汪情感之源,他全程和顾小文依靠在一起,对于这样的情绪有些无所适从,但因为顾小文在身边,他始终没有失控。 “先吃饭,”顾小文说得口干舌燥,“吃完饭我们带一只耳出去遛遛,在你哥回来之前,你要是还想听,我再给你说说。” 顾小文说,“不过我记得的也就这么多了,我们住在隔壁这件事,我是在那年夏天发现的,我们算得上交集的,也就一个夏天。” 江容点了点头,跟着顾小文一起起身,两个人拉着手下楼,在楼梯上,江容开口问顾小文,“那个时候,” 江容问,“你不喜欢我吗,为什么……” “会跟别人,结婚。” 顾小文:…… “祖宗,”顾小文表情离奇地看着他,“我那时候,二十多,你,也就十五六七的样子,而且你长得像十二三你懂吗?” “我那时候要是喜欢你,”顾小文自下而上看着江容笑着说,“我和孤儿院里面欺负你的变\\态,那就是一个品种。” “可是,”江容皱眉,闭着眼睛努力地思考了下,说,“可是……” 他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憋得脸又红了。 顾小文说,“别可是了,不要纠结那些已经不存在的事情,我们现在不是很好吗?” “我已经闻到了小馄饨的味道,这次应该是芹菜的,”顾小文说,“我很喜欢,快点,吃饭!” 江容被她打乱了思维,跟着顾小文下楼去饭桌边上,两个人拉着手下来,汪莲华看了一眼,有点别扭。 回想起来她也不是第一次看到两个人这样,但因为江容的一些原因,她总是把他们俩当成小孩。 现在的感觉还是觉得……不靠谱。 是真的不靠谱,两个小孩子就算冲动在一起了,那之后呢。 江容这样的病,顾小文就算是再好的孩子,真能受得了吗? 汪莲华甚至觉得顾小文说的和江容在一起这辈子都不打算要孩子这件事,实在是太扯了。 女人如她,不用很久,三十几岁的时候,就会想要个孩子,她以己度人,总觉得顾小文现在还是太小了。 在一起这个决定做得太冲动了,以后可能会变成两个人一生都无法跨越的伤。 关于这一点,汪莲华是站在白康城那面的,趁着现在两个人的感情还不算太深,分开才是最好的结局。 只是她心思怎么转得活跃,也不可能去棒打鸳鸯,汪莲华做不来,这件事还得白康城去管。 顾小文和江容吃过了晚饭,就一起去遛一只耳,顾小文带着江容去了那个山顶上,在夜幕降临之后,万家灯火亮起,那里也很美。 一只耳被松开了,到处疯跑,到处撒尿,这一片也没有人,顾小文和江容牵着手,站在山顶上朝下面看,心境和那天跟白康城站在这里,完全不同。 “容容,”顾小文说,“你不是喜欢尖叫吗,这里可以随便叫,反正没有人,离别墅区也有段距离。” 江容发病的时候才尖叫,叫的时候自己也控制不住,但是他知道那是不正常的,因此他愣了下,站在那里足足反应了有三分钟,才意识到顾小文在嘲笑他。 江容抬手砸了下顾小文的肩膀,“你好烦。” 他说,“损。” 顾小文笑得不行,揉着自己的肩膀,“你能不能轻点,开玩笑呢,想怼死我是不是?” 江容抬了下手,有点无措,才过八月十五,现在夜里有月亮,不算黑的什么也看不见,但是他知道自己有点没轻重,向前两步,按住了顾小文的肩膀,正要道歉,顾小文说,“道歉没有用。” 江容到嘴边的对不起噎住,顾小文说,“亲了才能好。” 突然间江容就觉得晕得厉害,他正对着顾小文,好久都没有动静,像站成了一块望夫石似的,顾小文无奈地正要凑上前,江容也突然上前,找得倒是挺准的,也偏头了,正对着嘴唇。 但是这流氓来得太凶就像大摆锤,顾小文牙都差点让江容给磕掉了,操了一声,捂住了自己的嘴,江容撞完就撤,顾小文嘴里弥漫出一股子铁锈味儿。 好家伙,亲个嘴儿差点门牙和嘴唇一起壮烈牺牲。 江容也意识到磕得太狠了,他顿时又开始无措起来,伸手可能想要拍拍顾小文的脑袋安抚她。 然后力气也是用得太大了,顾小文一手捂着嘴,一手抓住了江容的手腕。 声音伴着嘴唇疼得嘶嘶哈哈,漏风似的,“你啃萝卜呢,还是拍皮球呢?” 江容颓丧地把手放下,视线有些慌乱地转向别处,情绪低落下来,那种悲伤的情绪又开始蔓延,他害怕极了。 他说了他不行,他根本什么都做不好。 她会不会……已经开始厌烦自己了? 她怎么还不来抱他?每次他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顾小文都会抱住他的。 就在江容的情绪翻江倒海地快要逆天而流的时候,顾小文走上前,手臂环过他的腰,把他紧紧抱住了。 江容等这个拥抱等得差点哭了,短促地笑了下,叹息声都带着颤音,把头靠在顾小文的头顶上。 顾小文闷在他怀里说,“别咬我头皮。” “我……没,”江容解释了一半,顿了几秒钟,反应过来顾小文这句又是和他开玩笑,低头照着顾小文的头顶就啃了一口。 然后两个人一起呵呵呵呵地笑起来,像一对傻子。 为了防止白康城太早就从公司杀回来,加上有孙建波这个奸细的汇报,顾小文和江容遛狗回来了,又在白家待到了晚上九点多,然后就回了顾家。 而白康城这时候正在和顾城谈判,当然为的就是顾小文和江容的事情。 顾城也是个商场上混的老油子了,却不知道为什么这次谈话给白康城的感觉很奇怪。一般来说,如果顾小文的做法确实是顾城授意,那白康城这都跟他敞开了聊了,他就算不直说也该透露一点他的目的性了。 可一整晚上顾城顾左右言它,根本不跟白康城聊正题,白康城白白浪费了一晚上根本没聊出个结果来,更生气了。 到底想要干什么,白康城才不信顾小文会是真心喜欢江容,肯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目的! 毕竟江容的身世由来,就是荒诞的商斗,这些混商场的手段都脏得很,白康城坐在自己的书房里面双眼微眯精光时不时地乍现,活像是个意念打怪兽的奥特曼。 难道顾城还真想要利用江容,想让他来管顾家的那个烂摊子? 但这样难道不是在他身上下功夫更直接吗,顾小文跟他好的话,这才是合理的。 白康城正冥思苦想,汪莲华敲门进屋给他送水果的时候,提起了今天顾小文想要拖汪莲华告诉白康城的事情。 “他们……”白康城震惊得无以复加,“江容他……好了?!” 因为实在是太过令人意外,连两个人已经滚一起去了这件事,都变得微不足道,而江容如果真的像汪莲华说的那样,已经能做个正常的男人,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儿。 于是白康城一夜没有睡好,第二天一大早就把江容又给弄到了医院去了,这一次做了个全身检查,主要是针对江容的性\\功能。 顾小文还想着上班之前跟江容见个面的,结果发消息江容说白康城带他去医院了,顾小文犹豫了下没有过去,径直去上班了。 顾小文亲自做了顾城那么项目不可持续的分析报告,靳兴国那边的办事效率很高,还没等顾小文把报告给他,他已经开始接触股东们。 忙完上午顾小文给江容发了消息,据说检查结果出来的时候,白康城欣喜若狂,江容确实是受伤的时候很小,现在居然神奇地自我恢复,虽然一个睾\\丸和输\\精管的扭曲,致使他就算是性\\功能正常,也可能没有生育能力,但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于是白康城更加地严防死守,每天忙得要死,还有空每一次精准打击顾小文,自己没空汪莲华又对顾小文放水,他就专门找了几个彪形大……哥。 穿着一身黑不溜秋的,不论白天还是黑天都戴着大墨镜堵白家大门口和后面的小门口。 甚至变态地没收了江容的电话,让顾小文和江容成了一对儿住在隔壁,却只能隔墙相望泪眼汪汪的失落鸳鸯。 不过顾小文和江容却都没有很焦急,他们俩并不像普通的情侣一样,会因为家里不同意,急哭得天喊地绝食闹妖的干出什么极端又自我伤害的事情。 黑衣大哥们得到的指令是不许顾小文踏入白家半步,不许江容出去和她私会,但是他们挡不住江容和顾小文隔着小门见面。 夜班三更,顾小文忙了一天回家后,给江容带了好吃的,也不用手机,她就站在顾家的小门旁边吹哨。 吹得又响又成曲儿成调的,连黑衣大哥们都忍不住侧目,估计是没见过女的吹这么好的。 这都不能算吹哨类了,这得算口技那一类。 江容开着娱乐室的窗子,听到声音后就下楼跑到小门跟前,拿过了顾小文给他带的好吃的,两个人再隔着小门你侬我侬地说几句思念的情话,拉个小手亲个小嘴,真的一点也不耽误。 “快进屋去,”顾小文说,“忙完这一阵子,我就跟你哥好好谈谈,他这点伎俩阻止不了我们,有能耐他就二十四小时把你捆身上。” 江容看着顾小文,抓着她的手紧紧地,捏了捏,然后又忍不住搓了搓。 最开始白康城限制了他的行动,不让他和顾小文见面,江容是真得很慌张的,食不知味,差一点就要闹了。 可是顾小文总能找到各种各样的办法引他出来私会,就算不能长时间黏糊在一块儿,也总能有机会亲近,并且顾小文安之若素的情绪,影响了江容,他得到顾小文绝不会放弃他的承诺,也开始平静下来。 现在两个人已经发展到把见面儿当情趣儿的地步,搞得每次见面,莫名其妙甜蜜和旖旎的指数飙升。 有那么点偷\\情的意味,快乐得很。 “回去,”顾小文看了看手机,对江容说,“你哥快回来了,东西藏着吃,别让他看到了又叽叽喳喳的。” 江容隔着小门点头,却不肯走,就这么看着顾小文,眼睛亮晶晶的。 顾小文才下班,衣服还没换,看了一眼旁边守着的几个黑衣大哥,对着江容勾了勾手指。 “过来,给你盖个章儿。” 江容等的就是这个每天结束的盖章儿,微微弯腰凑近小门前,顾小文对着江容嘴上唧一下,贼响,把旁边几个守着的哥们儿都给弄得不知道朝哪儿看好了。 哥几个都是单身狗,整天守着这里吃狗粮实在不是人干的活,又不敢对江容上手拉扯,一动手就犯病。 更不可能对着顾小文一个女的怎么样,所以就只好整天跟这儿杵着看人家俩鸳鸯隔门戏水。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听着顾小文和江容之间每次不说几句话,但是站一块儿亲个嘴,拉个小手,就莫名其妙地感觉像是在围观人家马赛克似的。 不论是什么话,从顾小文的嘴里出来,打着卷似的怎么听着怎么不正经,特别是她低柔浅笑地勾引江容说想她的时候,听得站岗的几个大哥耳根子都烧得慌。 不过今晚上还好,因为顾小文盖章的时候,被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白康城在阳台上看了个正着。 拿着手电筒照过来,抓贼一样咆哮,“不要脸!” 几个大哥顿时松口气,总算有人把这对儿狗\\男女给撕开了,不然每天晚上的例行分别,都得盖十几个章儿。 “不要脸!”白康城抓着手电朝这边边跑边喊,“你们怎么这么不要脸啊!” 顾小文根本不惧白康城,反正也就这样,白康城再怎么叽叽喳喳的也没有用,顾城他也找了,顾小文只要不愿意,谁又管得了她? 唯一对白康城还有点反应的就是江容了,看见白康城气势汹汹地杀过来,江容顿时双手绞在一起,叫了声,“哥……” 顾小文对江容说,“去跟你哥回去。” 白康城手电筒照在顾小文的脸上,不客气道,“你还真贼,这么多人都看不住你!” 顾小文扶着小门的栏杆,眯着眼睛任由白康城晃她,车轱辘似的说一堆没用的话,然后无视他对着江容隔空“木嘛”了一声,“去容容宝贝,今儿个不盖章了,外面凉。” 白康城感觉自己细胞成群结队地死亡,江容低了低头,不敢看他哥的表情,转身就跑。 顾小文看着他跑得十分大鹏展翅,还把手指放在嘴里,吹了个悠长的口哨。 旁边几个黑衣大哥的表情抽搐,白康城没有把手电砸顾小文脑袋上,纯粹是基于刻在骨子里不能打女人的观念。 和谐社会救了顾小文,实在是太欠了! “你说说,到底想要什么,开个条件出来,”白康城说,“只要不过分,我都会尽力满足你,但是我求你放过江容,他真的玩不过你。” 白康城把手电筒下压,也压着心里的火气,态度也郑重起来,就是和顾小文想对着扒着小门的样子,如果配乐的话,那得是铁窗泪。 铁门铁窗铁锁链~~ 锁和锁链子都是白康城弄的,钥匙都扔了,这辈子就不打算给顾小文再打开这方便之门。 “谁说我在玩?”顾小文靠着小门站得歪歪扭扭,西装外套的前襟开着,被风吹出了潇洒放\\荡的气质。 她笑得也吊儿郎当,“我可没有玩,我是真喜欢他啊。” 白康城压着火,“可你浑身上下,哪块肉都不像是认真的!” 顾小文闻言愣了下,立马站直,正要装出可怜相,白康城又说,“你还吹哨!” “哪个正经女的吹哨吹得那么响!” 顾小文顿时又恢复原样,“我说我是正经女人了吗,我何止会吹哨,我还会摇色子,听音儿我就能知道几点,我会得可多了呢。” 白康城表情一言难尽,顾小文哼道,“可怎么办,江容喜欢我啊。” “你!”白康城拿着手电筒的手微微颤抖。 但片刻后他又压下了自己的火,对顾小文苦口婆心,“你了解过自闭症,你就该知道,江容真的经不起什么改变,你要是有天玩腻了,你要他怎么办?” 白康城说这话的时候,嗓子都有些发紧,“你想要他死吗?” 顾小文也收敛起了那副能气死任何一个家长的样子,站直了对着白康城说,“我说了我没玩儿,我和他那么认真,康城哥你何必非得觉得我不认真,我会离开江容?” “你的认真一文不值,”白康城这辈子都没有说话这么狠毒过,但这就是他看到的事实,必须要在悲剧发生之前,给顾小文摆在前面。 “你现在进了顾氏企业,做了个总裁助理,你有多少工资?”白康城说,“不是我说难听的,顾家早晚要垮,你这个顾家大小姐也做不了多久,你就算真跟江容在一起,你养得起他吗?” “他的一套颜料就能顶你半年工资,吃穿用度,”白康城说,“他都是定制的,我养着都时常觉得难,你就算真的和他在一起了,他不可能像个正常男人一样呵护你照顾你,你又能供得起他的日常开销多久?” 白康城语气不带一丁点的鄙夷,但是也算是残忍地把现实摆在顾小文面前,还别说,很中肯,如果顾小文是曾经那个自己都顾不上自己的人,她绝对不会选择江容这样的人。 其实江容问顾小文,在他还是个小孩子那时候为什么不喜欢她,顾小文的回答是他太小,但其实那时候江容就算和现在一样,顾小文也不会选他。 很多事情,从一开始就注定错过,顾小文不会在自己还没有爬到她想要的顶峰之前,负重前行。 白康城也算为江容考虑得很全面了,只是这话听在现在的顾小文耳朵里,就只是想笑。 不用说她正在努力地工作,就算她现在放手什么都不做了,把手里的那些股份一出,就算现在顾氏企业在走下坡路,她也足够养着江容一辈子。 她攥着的可是顾城一辈子的心血。 并且她也十分有信心,让手里这点筹码,继续翻倍。 她正在努力啊,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她敢要江容,她当然就要得起。 但是在这一切尘埃落定之前,顾小文这些努力跟白康城说不着,况且顾小文明白无论是什么事情,在完全掌控在手里之前,不要对外露出你的锋芒,这样能减少许许多多的麻烦。 她没有必要去向白康城证实自己的能力,白康城早晚深刻地明白。 白康城还在劝她,“你爸爸对你的态度你自己应该有数,不代表让你进了公司,就会给你什么,你早晚要嫁人的,你不如学学你妹妹,至少如果嫁入孙家,孙关辰还能护着她。” 白康城说,“你不如也让你爸趁着现在给你寻摸个有能耐的。” 白康城是真的好心,“就算没什么情感基础,离婚拿的也足够你过得好。” “你和江容耗在一起,没有结果,”白康城说,“这样,你开个条件,我悄悄给你,你离开他,我保证不会告诉他真相。” 白康城看着顾小文,“这是对你们最好的结果。” 白康城是真的不看好顾小文,察觉到她和江容好上之后,之前对她的一切判断被全盘推翻,她就不是个乖巧懂事的。 江容不可能找一个她这样的心眼儿多且偏,而且顾家的女儿绝对不是合适的人选,顾城的那烂摊子,白康城不会接。 而就像他说的,顾小文在他,在任何人的视角看来,都什么也不是。 没能力,没钱,没前途,也没有干净的家世背景,这样的女孩子,只有在小说和电视剧里面,才会嫁入豪门。 还得是那种霸总脑子不好,为了个什么一夜\\情和喜欢的女人,不惜去接手她娘家的烂摊子,导致自己陷入无穷无尽的泥沼那种脑残剧。 现实中的生意人,哪个没长着用称一寸寸一块块丈量人身上几两肉的眼睛,在白康城看来,顾小文未免想得太过天真。 他冷着脸,之前的一副哥哥形象全然也没了,他现在把顾小文当初麻烦,顾小文叹息一声。 “亏我叫了你那么久的康城哥。”她轻笑着说,“你说你养着江容这么多年了,养得这么好,怎么就不能连我一起养了?” 顾小文这么长时间不说话,开口就能把白康城气疯,“我吃得也不多啊。” “哼,”白康城被气得冷笑。 他看着顾小文片刻,索性直接开条件,“给你一百万,离开我弟弟。” 顾小文愣了下,掏了下耳朵,“多少啊?你也太抠了康城哥!” “我和江容那可是真爱啊!”顾小文对着江容的窗口喊,“我和他那是缠缠绵绵……” “二百万。”白康城咬牙。 顾小文啧了一声,看着白康城,“你们霸道总裁,都这么小气?” “二百五十万,”白康城说,“我也有办法,让你一分钱拿不到!” 顾小文懒得再跟白康城说话,白康城这样的人很现实,被他划在他的圈子里的时候,他的翅膀就会为你遮蔽风雨,让人舒适。 比如之前的顾小文,他就愿意照顾照顾。 但是一旦被他划出那个圈,顾小文现在可能在他那里成了个偷蛋龙,偷了他的宝贝蛋江容,白康城尖锐喙嘴就开始对准她了。 “那我还是仔细考虑下。”顾小文说,“能不能给我几天思考时间?” 她反正能拖几天是几天,等到把顾城手上的项目停了,她就彻底没有顾忌,那时候再亮个底牌给白康城。 顺便度假村的那个项目,正好还要寻求白家的合作,互惠互利,合作双赢! 白康城看着她真的像是在思考,顿时松口气,“你最好认清现实,好好考虑。” 他当然不知道顾小文算计的是别的,于是问,“要想几天” 顾小文,“那怎么不得一两个月啊,这是人生大事啊。” 白康城:…… 他眼看着要扑上来咬人了,顾小文笑了笑,嗯了一声说,“那就十天,我怎么也得想个十天,毕竟江容那么好,我们都睡过了……” “滚蛋!”一提这个白康城就生气,他就觉得是顾小文引诱江容,毕竟她先前解白康城腰带的时候,那手法叫一个麻利。 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都忘了自己差点栽坏东西手里,气得迅速回屋,准备再去教育江容一番,就告诉江容顾小文在钱和他之间,选择了钱! 屁的给她保密。 白康城指着顾小文吼完,然后顾小文看着他没动,看着他自己滚了。 顾小文回了顾家,装修还没结束,但是弄得还挺快的,她的卧室没有大动,已经弄完了,一些软装要等到江容和她一起去家居城选。 顾小文回了房间,喝了谢萍送来的热牛奶,然后继续看着靳兴国这些天给她传过来的工作进度。 以及,明个儿是给顾丝丝下的最后期限,她不回来,顾小文是真的会把她踢出去。 不过顾丝丝接通了顾小文的逼迫电话,不知道为什么,推辞了一会,听着顾小文不耐烦了,突然哇的一声哭出来。 “姐!呜哇哇,姐……你帮帮我们,”顾丝丝自从被顾小文收拾之后,一直对顾小文是能绕多远绕多远,绝不招惹,要不是走投无路了,要不是她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她是肯定不会对着顾小文求助的。 “姐哇……”顾丝丝哭得像个傻\\逼,顾小文听着,她身边还有个女孩的哭声,不光她自己。 顾小文手肘撑着书桌,也学白康城捏起了眉心,根本懒得管顾丝丝,但是孙关辰的那边,估计要她出把力,于是沉声道,“嚎什么,要我帮什么,怎么回事儿?说清楚。” 啧啧啧(嘴里不断发出感叹。...) 到底是什么事儿,顾丝丝在电话里也并没说明白,就跟她那朋友谭月一起,嗷嗷地哭了一通。 顾小文让她们俩哭得脑袋生疼,第二天中午的时候,专门找了个时间,把顾丝丝和谭月叫了出来,在距离公司不远的地方,订了包房边吃边说。 顾小文时间宝贵,菜上来就专心致志地吃东西,听着顾丝丝她们俩说事儿,这俩人一对儿的六神无主,磕磕巴巴又难堪又羞耻地把事情说了。 顾小文在谭月说,“他晚上还故意进我的屋子,说走错了……”的时候,停顿了下。 深感顾丝丝和谭月这俩人,智商实在是二加一等于零。 “我听明白了,”顾小文说,“你继父以跟你母亲离婚威胁你,试图侵犯你,然后对你做出了诸多性\\骚扰行为,结果你全都忍了,晚上自己在家不敢住,因为你继父会半夜跑你屋里骚扰,手里拿着你屋子的钥匙。” 顾小文说完,看向了顾丝丝,“所以你这段时间不回家,是因为和她住在一起,他继父会有所收敛?” 顾丝丝哭着点头,抹了一把脸说,“姐,我们俩怎么办啊,月月怎么办啊,她妈妈身体很差,心脏病,而且很爱她继父。” “这件事不能让我妈妈知道呜呜呜……”谭月也在旁边加了一句。 顾小文根本不了解谭月的家庭状况,但是粗略一听,越发地觉得这两个抱团睡一起为了抵挡色\\狼骚扰的蠢货,没让人双收了只是时间太短。 顾丝丝和谭月在一起,那个禽\\兽继父有所收敛的原因,是因为顾忌顾丝丝的身份,毕竟顾城在圈子里还是有头脸的,顾氏企业再是看着要遭,那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只是对于顾丝丝的顾忌,也持续不了多久,只要那个什么继父,知道了顾丝丝在顾城那里没有什么地位,顾丝丝就得跟谭月一起栽了。 顾小文什么禽\\兽都见过,吃饱的之后,摸出了一根细细的烟点着,缭绕的烟雾里面思考了片刻,问谭月,“这件事有多久了,他都占到了什么便宜,睡到过你没有?” 谭月霎时间脸色煞白半晌才摇了摇头,顾小文看着她的脸色皱眉,然后碾灭了烟,对顾丝丝说,“这件事我帮你们,但是你,” 顾小文对顾丝丝说,“今晚上就给我回家。” 顾小文从饭店走的时候,谭月和顾丝丝还在饭店里面抱团哭呢。 她边朝公司里面走,边打电话,给靳兴国。 手底下现在能用的人倒是不少了,靳兴国是个很靠谱的,顾小文交代了几句,然后说,“找好地方,后续麻烦必须要杜绝,你们知道怎么弄我就不教了。” “到什么程度……”顾小文迈步进入大楼,上了电梯,在电梯里照了照自己的脸,轻飘飘说,“先让他不能胡乱动手动脚的程度。” “然后给我查查谭家到底怎么回事儿,”顾小文说,“不用很具体,关系网给我摸顺了就行。” 电话挂断,整个下午顾丝丝一个劲儿地通过手机,询问顾小文要怎么办,具体怎么办,她和谭月想了很久,这件事,他们真的没有任何办法。 顾小文说,“你别管我怎么办,今晚上回家来就完了。” 顾丝丝不再问了,虽然心里也没有底,但是对于顾小文的手段,还是有些领教的,毕竟当初收拾她没用一天,后来一步步地,现在连爸爸妈妈都搬出去了,顾丝丝不全知道,但隐隐有感觉,顾小文现在在顾家真的一手遮天。 没等到晚上,顾丝丝急忙忙地又给顾小文打电话,电话里面声音带颤,“姐,是你吗?” “是你!” “呜呜呜,她爸爸住院了,”顾丝丝没头没尾地说,“说是开车意外摔下桥了,胳膊腿全都断了。” 顾小文一开始没吭声,顿了片刻狠狠翻了个白眼,这傻缺真是让人坑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顾小文说,“你说什么?我听不懂,谁爸爸?” “今晚回家哦好妹妹,”顾小文说完挂了电话,正要给靳兴国去电话的时候,那边电话打过来了。 几句话的工夫,顾小文就把谭家的家庭状况理顺了。 谭月妈妈是和那个男的前几年结婚,那个男的有点钱,在谭月母亲落魄的时候接受她,谭月母亲带着谭月改嫁。 至于谭老爷子,人还在但是中风半身不遂,谭家还有个儿子,叫谭章,是谭老爷子的大儿子,和谭月同父不同母,从小连话也没有说过几句。 那个禽\\兽最开始肯定是贪图谭月母亲的好看,现在把心思动到了谭月身上,本来不至于这么胆大包天,毕竟谭家再怎么,还有个谭章,谭老爷子还喘着气儿呢。 但谭月的妈妈有点爱慕虚荣,谭老爷子一瘫,她这个三婚媳妇儿,在谭家除了能吃口饭之外,真是从谭章那里弄不到一分钱,这才改嫁的。 现在就是禽\\兽仗着谭月跟谭章弄得很僵,谭老爷子等同智障,欺负无依无靠的娘俩儿,用离开他她们就要喝西北风想要逼谭月就范。 顾小文从靳兴国的电话里面记了一串儿号码,然后喝了口水,直接打通。 “找谭章,我是顾氏企业总裁助理,嗯,请你帮我接线,”顾小文说完,等了两分钟,那边就有人接了。 “喂,你好,”男声的声音很低沉,听上去成熟稳重。 顾小文说,“我叫顾安娜,我妹妹叫顾丝丝,顾家的两个女儿,你应该知道的,我妹妹跟你妹妹关系很好,就你那个同父异母的妹妹谭月。” 谭章闻言顿了顿,皱眉把电话拿远片刻,声音已经冷下来了,耐着性子问,“什么事?” 明显和刚才接通电话的语气不同。 顾小文介绍完关系直接说,“你们谭家的女儿,现在正面临被她的继父逼\\奸,你管不管?” 那边沉默片刻,轻嗤一声,“我们谭家没有女儿,谭章说,她们要出谭家的那一刻就……” “别说那些废话,我对你们家的家庭内部矛盾没有兴趣,”顾小文说,“现在人求救到我头上,没去找你,我给你打电话,就是想要问问你管不管。” 谭章还没等说话,顾小文就继续说,“你要是不管,我来管,但是我管,就必然要把事情公开化处理,要那个人渣面临各个方面的应得的报应,例如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个骚扰自己继女多年的畜\\生。” “而谭月姓谭,”顾小文说,“一时半会儿改不了名字,你不管就准备跟着脸皮贴地,让所有人都知道,你们姓谭的,随便哪个畜\\生都能……” “我管!”谭章死死地皱眉,在电话那边简直被顾小文步步紧逼得丧失了思考能力。 但是他很清楚,要是真的像顾小文说的那样,公开处理这一切,禽\\兽能不能得到应有的惩罚谭章不知道,但是他们姓谭的以后真的不用在圈子里混了。 “人在顺宁市中心医院里面,”顾小文说,“我才开始,你要是接受,就把尾巴给我扫干净,不然我去扫,我就还是得管,照我说的那么管。” 顾小文说完就挂了电话,给靳兴国发消息说,“让你那姑家小孩儿放心,这件事有人接手了,有人看见她引着那个畜\\生过桥也没事,嗯,挂。” 顾小文挂了电话,轻叹口气,继续埋头工作,这件事谭章为了脸,为了谭家的名声,无论如何也会管的。 其实就算他不要脸,不肯管,顾小文也不会像她说的那么管,毕竟谭月还是个小姑娘,顾小文会阴一套阳一套做得很完美,毕竟这种人不可能没有前科,顾小文有数不清的方法让他死在舆论和人人喊打里面。 不过最简单有效的方法,就是逼谭章出手。 这也是顾小文惯常喜欢做的事情,先点火,再隔岸观火,能退多远退多远,火就烧不到她身上。 困扰了谭月几年的事情,一瞬间解决,她头天晚上得知继父住院,到第二天接到谭章的电话,整个人都是懵的。 反应过来是顾小文的原因之后,打电话哭着感谢。 顾小文没有工夫搭理她,她今儿个没去公司,在逼顾城下台之前,这几天她都不去。放出消极怠工的姿态,以免引起顾城的警觉,毕竟再怎么翻不起来浪,顾城也是在顾氏企业有影响力的,顾小文不想节外生枝。 而她今天上午在家,专门询问顾丝丝关于孙关辰的事情。 “你说你不了解他,就只是见过几面?”顾小文说,“林一楠的单身派对,你不是还推着他的轮椅,他对你怎么样,看着喜欢你吗?” 顾丝丝犹豫着点头,“应该……喜欢,他不怎么跟其他女人说话,只跟我说……” 但是顾丝丝又不太能确定,孙关辰到底是因为她是订婚对象,所以显得好一些,还是因为他喜欢自己,顾丝丝不太确定。 毕竟孙关辰见了她好几次了,都表现得很寡淡,除了说话,两个人几乎没有任何的肢体和眼神上暧昧的接触。 顾小文索性直接问,“你觉得他会给你花钱吗?要是你跟他好了嫁给他了,他舍得给你多少钱?” 顾丝丝:…… “我估计不出来。”顾丝丝咬着嘴唇,这怎么能用钱衡量。 顾小文似乎看出她的想法,轻笑一声,“好妹妹,一个男人,尤其是孙关辰那样,一步一个血脚印的男人,他把自己都废了得到了手里的一切,他一定非常有功利心。” “你要是被他喜欢,他肯定最直观的就是给你花钱,”顾小文说,“花得越多,越喜欢你,毕竟这可是他用腿和后半辈子残疾换来的。” 顾丝丝不知道怎么说了,吭哧了半晌说,“他给我买过一个包儿……” 顾小文,“拿来我看看。” “太丑了我没有背过。”顾丝丝进屋里把压箱底的包取出来,确实很丑,而且顾小文上手摸了摸,翻了翻商标就笑了。 包倒是真的,上面有个老大的绿色玉石镶嵌,但没有个六七十岁,这包背不出去。 “他一点也不喜欢你,”顾小文说,“这包儿假的。” “天桥上估计五十一个,砍砍价二十五拿下,”顾小文说,“哎呦,幸亏你没背。”不然脸往哪放。 顾小文心想,这姓孙的摆明了不喜欢顾丝丝,那他城北那一片儿建材店,就得想其他的办法去拿了。顾丝丝嫁给姓孙的,估计要被他坑死。 顾丝丝郁闷地走了,包都没拿,她对于孙关辰也没有喜欢,她不喜欢他阴郁的性格,还有他瘦得厉害,两条腿不一样粗细,没有小姑娘会喜欢这样的男人,要不是爸爸说他很有能力,能帮到顾家,非要顾丝丝和他订婚,顾丝丝是不会同意的。 于是顾丝丝一冲动一委屈,那点智商更加的稀薄,私下里给孙关辰发消息,要退婚。 顾小文当然不知道知道了也不在乎,她琢磨着换路子,不走顾丝丝这条路了。 暂时也没有其他的事情,她就趴小门吹哨,去叫她的小可爱出来见面。 不过今儿个白康城又加强了防守,江容听着声儿了,却出不去他娱乐室的门,推开窗子探身朝着顾小文焦急地看过来。 顾小文连忙打电话要他回去,“别急,你小心点,方才幅度也太大了,别翻下来。” 然后一边在江容回窗户之前,拍了看上去很危险的照片。 转头发给白康城――(图片)你弟弟要见我,想我想疯了要跳窗子,你让我们见一面,我就算考虑你的条件,可也不能不管他。 他真跳下来怎么办,你要把他锁上吗? 白康城接到消息,差点惊得从椅子上摔地上。 片刻后深深地叹口气,捏了捏眉心,打电话给家里,让他们不要拦着江容了。 然后顾小文没用多久就把江容领到了她家的花房,闷热的室内环境,茂盛的绿植,和外面初露萧瑟的深秋完全不同,顾小文和江容滚在花房的床上,亲出了一身细密的汗珠。 “我哥,怎么突然,让我拿出来了?” 江容坐起来,屈膝抱着自己的膝盖,鼻尖冒着汗看顾小文问。 顾小文身上也出汗了,花房的温度很高,这会儿她穿得很清凉,一条将将能把屁股遮住的裙子,一双笔直修长却不会显得枯瘦的长腿,无论摆什么姿势都白花花的一片,十分地让人不忍直视。 顾小文懒洋洋靠着一个床边的小柜子,拨了下湿贴在脸颊边上的碎发,说,“我说你想我想得要跳楼,他一听,害怕了,就放你出来了。” 江容伸手抹去鼻尖上的汗珠,眼睛瞪圆看着顾小文,“他,信了?” “他为什么不信,”顾小文伸手把江容额前的碎发拨了拨,露出光洁的额头,她用指尖弹了下,咱们俩这件事,我不喜欢搞事情,不然你只要听我的话,用不了两天,你哥得求着我们好上。 但是那就太损了,顾小文不打算那么干,还不到那个地步。 “我跟你说,”顾小文突然眼睛一转说,“我主要是跟你哥哥说咱们俩睡了,他才会这样。” 江容僵硬了片刻,顾小文起身跪着凑上前,在他汗湿的鼻尖上舔了下,“这里除了我们没有人会来的,我专门交代了我们家的保姆,江容,你不想试试吗?” “得到彼此的滋味,”顾小文说,“我教你,别怕,你不是有感觉了吗?” 江容抱着自己的膝盖,被顾小文扑着向后仰去,但是顾小文的双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开始解他衬衫扣子的时候,他就开始有意识地蜷缩起了自己的身体,呼吸开始变得急促。 他脑中竭力地想要把一些久远的可怕记忆清除,很努力地大睁着眼睛看着顾小文,可他双手抓住了顾小文的胳膊,还是最终颤抖着忍不了地起身,把顾小文推到一边,连鞋子都没有穿,直接蹦到地上要开门出去。 “别那样出去,外面很凉了,”顾小文说,“别开门哈,你一身汗别再受了风。” 她微微叹口气,语气没什么变化,江容就站在门口,他不敢回头,双手用力地拧着,他不敢看顾小文是什么表情。 无论是失落,还是无奈,他都受不了。 他不是个正常的人,江容觉得自己有可能一辈子也无法做到和另一个人完全地……像顾小文说的得到另一个人,紧密地结合。 “我哥哥,说得对,”江容站在门口,他呼吸急得肩膀都跟着小幅度地抖动,“你应该,找一个正常……” “正常的人,”江容的声音带上了点鼻音,他站在门口,赤着脚,脚上都沾染了泥土,顾小文从他身后看他,是真的身高腿长,线条流畅。 可惜啊,吃不了,估计还需要些日子磨一磨。 “什么样算正常的人?”顾小文不因为他说这样的话而生气,她就不信什么心理障碍,如果有,那就想办法啊,反正江容最开始连碰也不让人碰,现在却随便就让她亲,自己也很沉溺呢。 “正常的,”江容说,“能跟你……跟你彼此得到的男人。” 他抬了下眼,眼中盛着的一汪泪顺着他的脸滑下来,顾小文看不见他的正面,但也能听出他的鼻音。 “你该不会以为我没有过别人?”顾小文说,“你不是梦里看到过,我嫁过人啊。” 顾小文哼笑了一声,说,“不过你看见的只是我嫁过人而已,” 顾小文也赤着脚下地,走到江容的身后,都不需要去看,伸手精准地摸到他的脸上,擦去他的眼泪。 “我有过的男人太多了,”顾小文说,“什么样的都试过,我前夫就是因为受不了这个,每天因为过去的事儿嫉妒得要发疯,才跟我决裂的。” 顾小文张开双臂,把江容微颤的身体用力抱紧,“就是因为尝试过很多种人,我才发现,我并不是个正常人。” 顾小文说,“我不能信任任何人,除了你,因为我知道,你并不能接受改变,而我恰恰喜欢你这种病态。” “容容,”顾小文咬了下江容的肩膀,“这个世界上,没有真正意义的心智健全的人,我们每一个人,都是独特又残缺的。” 她耐心地说,“我们不是为了补全残缺去找伴侣,而是为了很多其他的理由,金钱,利益,爱情,有些仅仅是因为享乐。” “我找你这样的,也不是为了补全残缺,而是因为你跟我契合,”顾小文说,“或许不是刚好合适,但是整体合适就好,我们处一处……” 顾小文撞了下江容,在他耳边诱惑到,“磨合磨合,说不定就刚好了。” “你知道怎么磨合吗?” 江容侧过头,看到了顾小文的笑意,他的面色红得厉害,顾小文的手指灵活地在他腰上戳来戳去,他一缩一缩,很激动,但他真的做不到。 于是他转过身,看着顾小文,垂眸艰涩地说,“可我做不到。” “我没法接受,”他看向顾小文,脸上因为流泪和流汗,简直泥泞,可这种泥泞,就像是某种被捻在指尖的烂掉的花泥,湿润的汁液都是粉色,说不出的暧昧青涩,又带着甘甜。 说实话,顾小文没试过江容这一款的。 她最开始喜欢白康城那种类型,后来喜欢斯文清隽的,再后来有段时间,喜欢阳光小狼狗,江容这样的,她觉得不带劲儿。 但现在事实证明,江容这样的才是她最喜欢的,能满足她的恶劣,也能给她带来安心,最重要是江容哪怕拒绝,也说得很认真。 他清楚地知道他自己怎么回事,他聪明,他也会自私。 但是他用他几乎不能理解别人的这种本能,尝试着去理解顾小文,把她推给他哥哥,劝她去找个正常人。 顾小文微微歪头,向前一步,把江容挤在门口,在他怀里抬头问他,“你喜欢我,为什么总是要把我推给别人?” “你说啊,”顾小文说,“你得说清楚啊。” 江容眼泪又毫无预兆一样流下来,泛红的眼圈让顾小文挪不开眼,他抽了抽鼻子,飞快眨着眼睛说,“因为,” “因为我有病。” 江容说,“我有病,我有病!” 他被逼得几乎崩溃,抱住了自己的头,不断地敲,“我有病!” 顾小文就知道他会这么说,但是听了闭了闭眼睛,某种难以描述的满足让她笑出来。 她抓住了江容的手腕,不让他打自己,贴着他的胸口,用自己的冷静情绪,让他慢慢镇定下来。 “他们都……没有病。” 江容说,“没……唔。” “嗯……” 顾小文偏头踩上江容的脚背,脚趾在他的脚背上抬高,然后亲吻他,狠狠地。 可真乖啊。 她对江容说,“抱紧我。” 江容还抬着的手臂,就落在她的肩膀和腰上,是曾经顾小文亲自教他的舒服姿势。 顾小文和江容差点撞出花房的门去,门开了个缝隙,把两个人冷得赶紧缩回来。 江容被安抚了这么久,已经冷静下来,甚至还搓着胳膊说,“外面好冷,这里好暖。” 顾小文点头,“花房么,和你一样的一些娇花,都需要温室。” “江容,”顾小文说,“我暂时不碰你,也不强迫你很快接受和尝试。” 江容抿了抿唇,狠狠松口气,用力点头,甚至还勾了下唇。 顾小文说,“但是你得给我看看。” 江容愣住,顾小文说,“拜托我好奇啊。” “我没见过一个球球的,你让我看看嘛……” 她说着凑上前,江容抬了下手,但是很快意识到自己不能和顾小文动手,朝外跑还太冷了,就朝着里面跑去。 里面大型绿植还很多,很多叫不上名字的花也开得很茂盛,顾小文撵着江容,“你别跑啊!说真的,看一下又坏不了……” 两个人笑闹的声音在花房里面不断响起,好一会,声音没了,一个大型的绿植后面,江容的睫羽像颤抖的翅膀,他靠着一个用来育种的箱子,满面通红,也不知道是跑的,还是臊的。 反正他站着不动了,绿植的阴影就打在他身前的顾小文身上。 顾小文贴着他胸口的位置低着头,嘴里不断发出感叹。 “嚯。” “啧啧啧。” 两个人的胸口以下,都被大花盆和绿植根部的茂盛枝叶给挡住了,但是但看江容红得快要自我燃烧的脸色,顾小文绝对不是在干什么好事情。 毒蜘蛛(他也……有病...) 顾小文和江容这两天有点宽松,度假村项目开始正式启动,白康城彻底忙得脚不沾地,顾不上管他们,他们每天甜甜蜜蜜,总算有点正常小情侣的样子。 十月一小长假前夕,白康城问顾小文想好没有,并且分手费从二百五十万,已经涨到了四百万。 顾小文说好了再考虑一天,结果第二天就带着江容出去旅游了,关于顾氏企业的内部股东大会,也定在了十月一之后,顾小文在此期间,也约见了孙关辰,顾丝丝确实靠不上,孙关辰根本对她半点也不上心,甚至接受了顾丝丝的解除婚说法。 顾小文肯定不能同意,孙关辰在城北那边的店顾小文势在必得,于是她约着孙关辰去了一处度假酒店见面,当晚带着江容就开车直奔那个现在算是小有名气的旅游区。 白康城半夜回到家,发现江容被拐跑之后,一整夜给顾小文打了二百来个电话,顾小文电话被他凭借一己之力,直接打到关机。 她始终也没接,而是拿着另一个电话和其他人联系。 十月一这长假,但凡是旅游的地方,目所及的最多的全都是人,好像这个节日不出来透透气,不沙丁鱼罐头一样的在各个景区排列蠕动,就像是不够庄重一样。 顾小文难免也带着江容挤在人群里面,只不过她来这里的目的和别人不太一样,有三个,前两个都是为了工作,剩下一个才是陪着江容游山玩水。 这里有个比较出名的山,叫松岭,山如其名,全都是各种各样的松树,混杂着一些枫树还有桃树梅树种植,无论春夏秋冬,各有景致。 占地面积十分广阔,就是进山路线都是驴友们走的土路,没有点户外运动经验,和当地比较熟悉的向导,是真的不敢随便进山的。 这时候正是十月红枫遍山野的季节,松岭附近方圆十几里的农家乐,还有一些主题度假酒店,全都人满为患。 不过钱是个好东西,顾小文又早在十几天前订了房间,她直接带着江容住过去,酒店名字叫枫林晚,坐落在枫树最密集的地方,名字也足够骚气。 顶层算是最好的房间,推开窗户就是枫林,风一吹,一片火色流动的馨香,美得人心旷神怡,如在桃源。 当然如果楼下没有熊孩子呜哇哇地叫唤就更美了。 孙关辰的房间就被顾小文订在隔壁,她让顾城许诺,只要孙关辰来了,就可以商量退婚的事情。孙关辰再不方便,再不愿意,这一次也还是来了,并且比顾小文和江容还先到。 当夜住下,第二天早上才在早餐区见面,因为江容昨晚玩顾小文给他新下载的游戏,实在新鲜得不行,玩得太晚了,所以第二天起来收拾好已经九点了,这个时间早餐马上要结束供应,顾小文和江容紧赶慢赶地,赶上了个尾巴。 这旅游区的住宿费好一点的大房间达到七八百,加上上面标注的豪华自助早餐,已经过了千,说实在的,除了山里空气真的绝佳之外,顾小文真的觉得这钱花得脑袋大,但旅游就是这样。 在钢筋水泥的城市日复一日辛勤劳作的社畜们,埋头挣钱秃头加班,一年到头就那么几次假期,经济条件或者家庭的牵绊,不足以让他们走得太远,那么像松岭这样的山里,哪怕交通现在还是不太方便,开发出来的一些像主题酒店,也都只是在山脚下,也有人成群结队地过来吸一口这股不带着雾霾的野味儿空气。 好像吸上那么一口,多年的老肺病都能痊愈似的。 而这个松岭地理位置占尽优势,位于顺宁市,临市,还有奉城的交界,地图上看,是三个钢筋水泥城市中的一点绿,有那么点闹中取静的市内桃源的意思。 所以这里哪怕是现在还没有开发出来,却也是附近许多人假期期间选择旅游的地方。 哪怕房费过千,所谓的豪华自助早餐卖相和味道也很一般,但是依旧人满为患。 顾小文带着江容在一个服务员才翻桌的窗边坐下,江容依旧埋头在研究昨天那个游戏,顾小文按着他脑袋说,“你要是嫌人多,怕人碰着你不去拿吃的,就在这里等着,但是那样你就没有选择权了,我拿什么你吃什么。” 今早的气温回升,江容早上穿了一个毛衫,现在临窗太阳一晒有点热,他抬头鼻尖带着细小的汗珠,看了顾小文一眼,把自己的头下意识地在顾小文的手上蹭了蹭,然后说,“好,你拿,什么我都,吃。” 这么多人的地方,江容本来应该很难适应,可是顾小文昨个给他弄了个游戏,现在耳机子戴在耳朵上,虽然手机里面的音乐声音很小,不足以挡住嘈杂的人声,却很神奇地像是把他隔绝在了嘈杂之外,给他自己划出了一片小天地一样。 因此他看上去很放松,只要垂头不看向人群,就很好。 “那好,你看着位置,”顾小文说,“不要让别人坐在你对面,那样我就没有位置了。” 江容郑重点头,但顾小文也没光让他看着,而是把自己的随身包儿放在了凳子上,算是占位。 她转身去寻找餐盘,准备拿东西吃,结果正朝着菜档的地方走得时候,就看到了一个被人推着的人,在餐厅的门口看着人群皱眉,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进来。 顾小文连忙迎上去,笑着说,“孙少也起晚了,快进来,他们十点停止早餐供应开始做午饭,这一片儿,没有其他家餐厅能吃上东西,况且我提前做过调查,就他们家的还算好吃。” 孙关辰昨晚上睡得不好,带着的生活助理是个小帅哥,早上没敢叫他,饿得肚子咕咕叫了,这会儿真的想要快点吃东西,却不敢自作主张,见到顾小文迎上来,就顺势把孙关辰推到了餐厅。 孙关辰坐着轮椅呢,人又显得苍白过头,有些阴鸷,怎么说呢,就像是这顿早饭要是吃不着,他就得原地饿死在这儿。 这种长相可太好了,本来有些拥挤的菜档,有些人看了一眼,就给孙关辰让位。 顾小文本来出于礼貌,和某种不可告人的心思,是想要孙关辰和江容一样,去不远处的位置上等着的,可一见孙关辰这么好使,顾小文眼珠一转,索性打发小帅哥自己去找吃的。 “你去拿自己的吃的,饿坏了,你这个年纪最爱饿了。”顾小文今天打扮得很清爽,一身浅色运动装,但是扎了个低马尾,妆容浅淡,像个知心大姐姐。 小帅哥顿时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看了眼孙关辰,正犹豫,顾小文又说,“我帮孙少弄吃的,我知道他血糖高,不适合油炸重盐的食物。” 小帅哥有些惊讶,一直垂头的孙关辰也忍不住抬起头看了顾小文一眼,眼中情绪虽然不见波动,但是很显然,他也惊讶。 顾小文已经不由分说地把手里拿着的空餐盘塞到了小帅哥的手里,然后推着孙关辰朝着主食区去了。 孙关辰自己走不了路,被推走了也反抗不了,他也从来不是大喊大叫性子,而是微微皱眉,没有说什么。 顾小文说使唤他,就是真的使唤,拿了三个餐盘,直接把两个空的塞到了孙关辰手里,然后拿着一个开始挑食物,期间和孙关辰一次对视都没有,彻底把他当成了工具人。 而且她拿的全都是高油重盐的东西,孙关辰视线在她的餐盘上扫过,面上露出了一闪而逝的冷笑。 她是故意的。 孙关辰不知道顾小文为什么会针对他……难道是因为他和她妹妹的婚事? 顾小文不知道孙关辰脑子里在转什么,就算孙关辰已经把顾小文这次非要他来山里的事情给揣测出了十多种目的。 孙关辰也还是得抬起他一看就连自己裤子可能都没亲自提过几次,不沾凡尘俗世的清瘦双手,端顾小文装满的餐盘。 “拿稳了,”顾小文看了他一眼,笑了笑。 孙关辰:“……” 他确实没干过这种事情,或者说,好多年都没有人敢指使他干这种事情了。 他眉头微皱,心情坏透了,这要是换了个女的敢这么对他,他会直接毫无风度地把这些东西都砸在那个女人脸上。 他从来也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好性子活不到现在,孙关辰这些年身边也有过女伴,但无一例外,没人能受得了他的坏脾气,所以女伴就只是女伴,连他身都没怎么近过。 顾小文见孙关辰的第一面,就觉得他像那种小说中描述的,不良于行,阴鸷霸道的总裁,需要一个莽撞冲动,或者纯洁可爱的小天使女生去救赎。 但是现实是,根据顾小文的了解,孙关辰可绝对不喜欢那两种类型的女人,他这副看着行将就木的体格,偏爱的是那种身材火辣又性情温婉的。 所以说小说大部分都是扯淡的,站不起来的男人就不是男人了? 食色性也。 顾小文先弄了两餐盘,满满的,自己端一盘子,又让孙关辰端一盘子,然后还高难度地推着他的轮椅,朝着江容坐着的那边走去。 装了许多东西的大托盘,就放在顾小文的小臂上,走动间晃晃悠悠的,在孙关辰的脖子边上,他又脑补了顾小文大概是想要把那一盘子都扣在他脖子上,然后说个不是故意。 女人专门爱玩这种套路,他实在是见得太多了。 孙关辰之所以对顾小文这样格外放纵的原因,是因为他已经知道了,顾小文现在才是顾氏企业的掌权人,并且对她接下来要做什么,也已经有了初步猜测。 只是不知道悄无声息地,顾小文是怎么拿到了顾城那个疯狗一辈子的心血,还逼着顾城给她打工的。 有手段有能力的人,孙关辰才会格外地容忍,哪怕顾小文对着他抱有无缘由的恶意。 只是他想太多了,一路上,哪怕是转弯,那盛满了食物的盘子,虽然晃晃悠悠,却像是黏住一样,老老实实地粘在顾小文的手臂上。 他哪知道,顾小文最多一双手能端六个这么大的餐盘,肩膀一边放上一个都不会掉,这都归功于她那些不堪回首的岁月,现在也算是成了她一个有些鸡肋的能力,她还能用一个小托盘,把啤酒叠起最高五层,托着穿着高跟鞋如履平地跳舞…… 轮椅停在了江容的面前,顾小文把手臂上的餐盘放在江容面前,江容才抬起头。 “这个是孙少,就是我路上跟你说的,和我生意上有往来的那个,他和我们一起吃,你先吃。” 顾小文说,“别看了,先吃,有你爱吃的芝麻团,我拿了七个呢。” 江容看了一眼还端着餐盘的孙关辰,就擦了擦手,开始接过顾小文递给他的餐盘吃东西。 顾小文这才又接过了孙关辰手里的餐盘,放在桌子上,推到了里面,在孙关辰以为她要让自己也吃的时候,顾小文又推着他走了。 一直到这第三趟,孙关辰才发现,顾小文是把他当成了工具人使唤。推着他插队或者是让人让路,都十分地顺手。 孙关辰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总之很复杂,很久没有这么复杂过了。 不过这一次,顾小文终于开始询问他的饮食偏好。 “煎鸡蛋可以吃,无油的。”夹一个。 “小面包闻着还不错,才出锅,来一个?” 孙关辰抬眼看了顾小文一眼,神色十分地一言难尽,顾小文挑了下眉,夹了一个。 青菜,面,还有肉类,顾小文没有再询问,但是孙关辰看着呢,确实都是低油少盐的。 很快弄好,顾小文推着孙关辰朝着座位的方向走,结果前面一个戴着大遮阳帽的男的,刚盛了汤一转身,没发现身后有人,眼睁睁看着真得要朝着孙关辰的脖子里泼去。 这汤是刚上的,男人拿着碗都觉得烫,要是真的泼在孙关辰的身上,他看着这么嫩,都能瞧见皮下血管的脉络,还不直接就脱一层皮啊。 顾小文眼疾手快,只能保一边,于是只好按着男人的胳膊,猛地一推,同时把手上餐盘转移方向。 “哎妈呀!”男人惯例手臂向前,差点就把碗给扔出去了,汤撒了一些,但是居然不多。 他转头正要恼,结果一看顾小文和坐在轮椅上的孙关辰,气焰顿时消了,“啊呀,差点烫着你们,不好意思。” 他倒是先道歉走了,顾小文推着平安无事的孙关辰往回走,孙关辰却突然开口。 “我是不是很好用?” 他几乎带着些幽怨开口,微微仰头看着顾小文,但眼中的情绪却很难分辨,比起生气更像是嘲讽。 顾小文顿了下,突然看着孙关辰笑起来。 边推着孙关辰朝着桌边走,边说,“好不好用,现在还很难说,那得用过才知道啊。” 两个人的聊天止于此,到了桌边的时候,顾小文把凳子挪走了,把孙关辰的轮椅推到了桌子前面,但是因为轮椅的高度并不够,所以孙关辰纵使个子应该还挺高的,但是在这个设计的反人类角度的桌子上,也要抬手够餐桌。 这是一件很难受的事情,顾小文正要坐到江容身边,看到了之后起身,对孙关辰道,“不行,轮椅不舒服。” 她站起来寻找推着孙关辰来的那个小帅哥,结果小帅哥这一会儿居然不在这屋子里,是上厕所还是伺机摸鱼不知道,反正顾小文觉得他要被辞退了,因为孙关辰的面色越来越难看。 “你们吃,”孙关辰垂头说,“我不饿。” 顾小文低头看了眼他清瘦的侧脸,和一截明显凸出骨头的手腕,说,“你就是总觉得自己不饿,才瘦成这样。” 顾小文的语气不带着什么情绪,就是客观地陈述事实,毕竟她就算没有瘫痪过,她也照顾过瘫痪,确实吃喝会有意识地减少,不为别的,就因为羞于排泄。 但人活着的本质,就是吃了拉。 顾小文没找到小帅哥的身影,侧头看向江容,贴着他耳边说了句话。 江容就把筷子放下站起了身。 孙关辰意识到他们俩想要干什么,整个人抗拒得十分明显,“不用我……” 顾小文已经拉过凳子,一手抄着孙关辰的后背,一手抄着他的膝盖弯,比划了一下,对江容说,“你去那边,只拽衣服就行了。” 孙关辰八成得有十多年没有红过脸,被陌生人拥抱的滋味,尤其是托着他大部分重量的还是顾小文这样一个女的,孙关辰羞恼得恨不能钻进桌子底下去。 从轮椅上挪下来,坐好,顾小文还贴心地把他的凳子朝着桌子靠了靠。 “给你湿巾,”顾小文从自己包里拿出湿巾,撕开包装递给孙关辰,“快吃,一会你的要凉了。” 孙关辰接过湿巾,不想让自己显得像个阴鸷的,不合群的神经病,可是他知道自己确实是个神经病,没有办法在顾小文和江容的面前自在地起来。 但凡内心不屈服于现状的人,有野心的人,在乎的东西就会很多,孙关辰在乎的东西太多了,这导致他也十分羞于让别人见识他的缺陷。 从前是他的出身,谁提都炸,现在他终于名正言顺地站在没有人会在意他出身的位置上,但是他的腿又成了他的另一个禁忌。 他慢条斯理地擦着手,并没有马上动筷子。 他真的怕极了,这一刻害怕又恼怒,害怕顾小文和她身边的人,会用不一样的眼神看着他,照顾他,他不需要! 他也恨,恨他不靠谱的生活助理,他就不该一时好心,招了个这么年轻的。 不过他的担忧,在别人的面前,可能是算无遗策,在顾小文和江容的面前,就实在是多虑。 顾小文有种十分独特的气质,她如果想,她能让任何人在她的面前觉得舒服自在。 而且你甚至能感觉到,她不是刻意去伪装,而是真的不在乎。 不在乎孙关辰的腿,甚至会去利用他的残缺,但真的坐在那里开始吃起来,根本也不会去关注孙关辰会不会拿筷子,吃不吃得惯。 她没有把孙关辰当成个普通人,会照顾他,也恰好卡在他能够接受的帮助的线上,不把他彻底当成个废物。 这个度真的很难把握,有很多人想要在孙关辰的面前献媚,想要博得他的好感,但无疑都摸不到他的线在哪里。 顾小文和江容吃起来不抬眼,就算抬眼,看得也是彼此,孙关辰坐在他们对面,渐渐地身体和状态都放松下来了。 最后给他拿吃的,是因为怕凉? 孙关辰垂头看着自己餐盘里面的食物,很普通,有些他根本不会去尝试,但是他又觉得可以尝尝,因为不用抬眼去看,光是听,就能听出来顾小文和她身边的男孩吃得多香。 “你慢点,你再这样,我可要没收手机了,”顾小文小声说,“吃快了也不许玩,等会儿我带你去林子里面转转,枫树可好看……” 她轻柔低语的样子,实在是和她整个人给人的感觉不符合,孙关辰慢吞吞地吃,时不时抬头看向顾小文和江容。 “这位是?” 孙关辰到底还是没吃多少,放下了筷子的时候,顾小文他们也正好吃完,这一看就是掐算好的时间,不早也不晚,不会显得太急促,也不会别人吃完了自己还在吃,那么尴尬。 这是从前孙关辰给他大哥卖命的时候留下的习惯,现在自己就算有心想要改,某些刻在骨子里的东西,也很难轻易改变。 孙关辰微微叹息一声,顾小文抬头说,“吃好了?吃猫食啊?” “这个是白康城弟弟江容,” 顾小文说,“你应该见过,他不太被白康城带出去。” 孙关辰确实见过这个男孩是顾小文上次派对带的男伴,也知道有江容这个人,是白家的二少,但是并没把这两个人联系在一起过。 “你和白康城弟弟?”孙关辰知道江容的毛病,因此说话并没有避讳他,江容垂着头,嘴上亮晶晶的都没有擦,就在低头看手机了,耳朵里还塞着耳机。 顾小文挑眉看着孙关辰,随手拿着纸巾给江容抹了下嘴,“是啊,他多可爱。” “我以为你的目标至少是他哥哥。”孙关辰轻叹一声,“要是白康城肯接手顾家的那摊子,你也不是没有翻盘的机会。” “我不需要男人翻盘,”顾小文说得很狂妄,但很快又对孙关辰笑着说,“当然也不是完全不需要,孙少这样的能人,我还是急需要的。” “我自认为不如白康城。”无论是事业是家世还是未来。 顾小文摇头,“孙少妄自菲薄,我这次找你来,肯定不光是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吃自助餐。” “不过今天我要先带容容出去玩一玩,明早上,”顾小文说,“明早上时间正合适,我过去接你,咱们一起去个好地方。” 孙关辰微微皱眉,“还要等明天?” 顾小文撇嘴,“酒店订两天送一天,送得不住太可惜了,况且这里风景确实不错,孙少既然来了,就好好赏赏风景嘛,你也不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片山,可不是你出事的那片山,你不能因为一段过往,就辜负这大好风景。” 顾小文每句话都卡在点,孙关辰觉得不适,她马上转移话题。但是时不时地冒出一句,像喉咙里的刺一样扎着孙关辰,让他清楚地意识到,顾小文对他的了解颇多。 “放心,”顾小文见他皱眉又转移话题,“你可以期待下我说的事情,毕竟孙少对我的打听应该也不少了。” 确实不少,一个乡下接回来的土妞,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坑了顾城一辈子的心血,还不是亲生的,这手段哪个知道真相的人不称一声服。 孙关辰轻笑一声,“那我就期待一下,不过明天晚上我要回顺宁市。” “放心,不耽误你很多时间,一早上就够了。” 顾小文说完,朝着门口招手,提高些声音道,“小帅哥,在这里。” 那个走失了多时的小帅哥一脸心虚地过来了,来了就九十度对着孙关辰鞠了一躬,“对不起孙哥,我家里刚才有点事……去接电话了。” 孙关辰没有说话,但是面色明显缓和一些,顾小文打圆场,“哎哟,你这……何须行此大礼,快快平身,陛下说了,只要你日后尽心侍候,这次便免你不死,下不为例!” 小帅哥愣了下忍不住笑出声,孙关辰也神色一言难尽地看了眼顾小文,不过绷着的表情彻底放松下来。 顾小文适时地拉着江容走了,再留在现场看一次孙关辰被抱回轮椅,估计那个“毒蜘蛛”要恼羞成怒了。 顾小文跟江容吃过早饭,就跟着一些人一起朝着林中走,里面的面积很大,腿脚利索得可以不走正路,可以随便走哪里,这里倒是没有什么危险。 到处都是松树的味道,顾小文跟江容越走越人烟稀少,走到了无人处,顾小文拉下江容的耳机,问他,“你觉得孙关辰这个人怎么样?” 江容表情迷茫片刻,他根本就没有注意谁是孙关辰。 顾小文说,“就跟我们一起吃饭的。” “哦,啊。”江容说,“他也……有病。” “对啊,他腿这辈子都站不起来了,不过他很有能力,现在孙家他只手遮天,他本身还是个私生子,爬到现在的位置是真的靠自己的能耐爬上来的。” 顾小文看着江容不在状态的样子,试探的地问,“你说,要是嫁给这样一个人,和跟你在一起,哪个更好?” 你哭什么(你这么不听话,不吭一声就...) 江容站在一棵五角枫树下,听到了顾小文的问题,转头看向她。 “你为什,什么这么问。” “你……” 江容难得这么敏锐,反应这么迅速,“你喜欢他?” 他无措地晃动着身体,视线找不到一个着落点,眼眶眨眼之间红了,“你……” 江容动了动嘴唇,声音艰涩,顾小文在他失控抬手去砸头之前,打断他,“你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顾小文走近江容,张开手臂抱住他,头埋进江容的肩头,狠狠吸了口他身上清爽干净的味道,“抱抱我,这里风景多好啊……” 江容把举在半空的手,落在了顾小文的身上,然后把她紧紧抱住,都顾不上他们不远处有人过来看到他们这样,甚至拿起手机似乎在拍照。 江容从来不喜欢人围观,可是顾小文一句话,让他彻底脱离了今早上一直保持的平静,之后他再也没有摸一下手机,只要顾小文有动作,他立马起身,有时候甚至是蹦起来。 然后居然也开始嘘寒问暖,问她渴不渴,饿不饿。 顾小文压抑着自己想要狠狠咬江容的心情,每一次江容一问顾小文一些没有意义的问题,明显是他绞尽脑汁想出来的问题,顾小文就控制不住地想要挠点什么才能压抑住她的心情。 太他妈的可爱了。 手痒痒牙痒痒,心也痒痒。 只是这么可爱,吃不到太可惜了,顾小文并不打算等个几年,让江容彻底摆脱阴影,摆脱了心理上的障碍,再跟他做到最后一步。 她又不是个搞慈善的,再说暴露疗法也是有科学依据的,顾小文向来做什么,都不是只有一个目的性。 她必须逼江容一把,看看他能退让到什么地步,至于心理,那不是还有很多时间能够治愈么。 “给你,水。”江容在这深秋落叶的时节,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浅色毛衫,里面是一件蒜皮儿一样薄的衬衫,可也居然出了一头的汗。 当然了不是热的,是急的。 顾小文悠闲地坐在小路边的一个椅子上,看着江容在自主贩卖机的前面足足鼓捣了半个小时,这才拿着一瓶透着水汽和凉气的饮料过来,递到了顾小文的面前。 顾小文觉得江容现在就像这饮料一样,整个人湿漉漉地冒着水珠,但是看上去凉爽极了,只要喝下去,那必然是从胃里开始一路爽到脚趾尖儿。 接了饮料,顾小文拧开瓶盖,视线盯着江容潮湿的额头和双眼,大口大口地喝起来。 江容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抬手在自己的额头上蹭了一下,他有些懊恼,他的嘘寒问暖,其实看起来很可笑,就连买了这瓶饮料,也在买到手里就开始后悔。 别人的男朋友,买的都是常温,因为现在这个时节,确实不适合喝这种冰的。 但是江容不知道自己重新再来一次要弄多久,也找不到常温的选项在哪里,就只能拿这个过来。 他什么也做不好。 幸好顾小文从来不会苛责抱怨他,冰凉的饮料灌进胃里,顾小文确实也觉得口腔麻木,但是看着江容竭力讨好的模样,她又从胃开始,火辣辣地烧起来。 顾小文带着江容在这农家乐的附近山上转了大半天,两个人还跟着一个导游团走了一段,混了些介绍听。 中午过后回到了农家乐的客房,顾小文洗了个澡,和江容准备睡午觉。 一间大床房,顾小文当然也是故意这么订的,毕竟给孙关辰订的就是标间。 不过昨晚上顾小文住的是沙发,江容并不会怜香惜玉,也不能接受和人整夜睡在一张床上,走了大半天两个人都累了,顾小文洗漱完了窝在沙发里面,就不想动了。 江容洗漱好了,头发也不吹,水淋淋地出来,站在顾小文旁边,低头看着她闭着的眉眼,看了好一会儿,也没有说话,顾小文忍不住把眼睛张开一条细缝。 “怎么了?”她问。 “你到床上,睡。”江容说,“我……” 他想说,我跟你换位置,我住沙发,他本来并没这方面的意识,但是他刚才在浴室里面,查了关于男女处朋友的一些需要注意的事情。 然后他意识到,让顾小文睡沙发他睡床,是一件多么严重的事情。 “我要坐在这里看一会电视。” 江容快速道。 顾小文轻笑出声,倒是对他的转变很满意,“我渴了,给我倒杯水。” 江容转身去倒水,然后回来的时候,顾小文坐起来把水杯接过来,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就不小心洒在了沙发上。 “哎哟!”顾小文站起来,夸张道,“这可怎么办,水撒了,这里睡不了了。” 江容在没有看清顾小文的神色之前,还以为顾小文真的不是故意,可是在看了顾小文带着笑意的神色,意识到她是故意把沙发弄湿的,顿了片刻,看了一眼床。 接着面色微微泛红,“那我们,” “一起去床上,”江容垂着头说完,又补了一句,“我不睡,我……看电视。” 顾小文嗯了一声,朝着江容张开双臂。 “抱。” 江容把头上的毛巾给拿下来,然后躬身抱住了顾小文不动了。 顾小文懒洋洋的笑声就从他的耳边传来,“我说要你抱我去床上,你倒是动起来啊。” 温热的气息都喷在江容的耳朵里,他不受控制地缩了下肩膀,然后明白了顾小文的意思,就直起身,看了她一眼,而后学着白天去抱孙关辰那时候的姿势,一手兜着顾小文的后背,一手兜着她的膝盖,接着腰上猛地一用力,就把顾小文从沙发上抱起来了,连同她身上的薄被一起。 江容再是肢体不协调,可也到底是个男人,而且顾小文看得没有错,他的腰力很不错的,抱着顾小文走得也还算稳。 只是顾小文依旧有点胆战心惊,毕竟以江容的肢体协调能力来说,他确实是不适合负重。 很快他走得开始六亲不认,这倒也还好,沙发距离床上不远的,几步路而已,可偏偏江容一脚踩在了落在地上的被角上,这薄被的另一角,还裹在顾小文的身上,别提多巧了。 江容踉跄了一下,两个人就一起朝着床上砸过去。 顾小文连忙勾着江容的脖子挣扎开他兜在自己膝盖弯的手臂,要落地,可是江容已经朝着她跌了过来。 于是顾小文才把身体摆直,就被江容压着直接朝着床上跌去。 床很软,很弹,两个人都没有怎么样,只有顾小文被江容压得哼了一声。 等到砸到床上的弹动停下了,江容撑着手臂在顾小文的上方,两个人半身在床上,半身在床下。 江容吓得摔倒的时候呼吸都屏住了,现在见没有事,顿时狠狠松了一口气,正要起身,顾小文突然一手钩住了他的脖子压下来。 这是个十分肆意妄为的吻,是一贯顾小文的风格,让江容无论多少次,都根本招架不住的那一种。 江容一如既往地先是有些抗拒,而后沉沦,意乱情迷地只剩下重到吵闹的呼吸,满脑子只剩下顾小文的时候,他猝不及防地感觉到了顾小文冰凉的指尖,接着江容脑子嗡的一声,弓了下腰,而后又砰的一声,满脑子炸起了烟花。 他猛地抽了一口气,带着震惊的溢出嘴唇的声音一起,抽出了尖叫鸡的声音。 下一瞬,天旋地转,江容抗拒的,撑着手臂要蹦起来的力度,就瞬间开闸的河堤一样,泄了个干干净净。 他几乎是失去力气砸在顾小文的身上,接着就又是不知道多少轮的天旋地转,江容所有的感官彻底都丧失了感应能力,只有一个地方还保持着苟延残喘的感知。 “别,”他混乱地在顾小文的吻里面,不知道吐的是什么字,“别这样……” “我不……唔。” 他嘴上想说我不行,但是他的身体已经不由他控制的。 顾小文轻轻吻着他的嘴角,带着哄劝的意味,然后惊讶于江容的过度反应,他简直像一条已经失去了挣扎能力,只能大张着嘴喘气,在砧板上被开膛破肚的鱼。 呼吸重的顾小文都觉得震耳朵,还带着尖锐的嗓子里面发出的声音,顾小文都怀疑他真的要不行了。 不过幸好,童\\子军并没有很强地对战和抵抗能力,江容很快剧烈蜷缩了下,像濒死的鱼最后神经不甘受死的摆尾,然后彻底瘫软不动了。 江容弓着身子像个煮熟的虾一样,把顾小文盘在身体最柔软的肚腹之处。 顾小文一只手摩挲着他的头发,一只手在他身上蹭干净,然后推了他一下,说,“再去洗个澡,我整理床单。” 江容好半天都没有动,呼吸听上去很平静,不像刚才,应该是平静下来了啊…… “容容?” 江容抬起头,视线和顾小文对视了一眼,然后眼泪就像是自来水管子崩开一样,哗地就流出来。 并且不伴有任何的声音,就是疯狂地,默默地流下来。 顾小文:…… 她破天荒地蒙了,她自认自己也算是有经验,尤其是对付江容这种小菜鸡,手法应该是绝对游刃有余的。她甚至因为江容很青涩,所以都是比较常规的套路,并没有玩花\\活,江容怎么也不该是这个反应啊。 “你哭什么?”顾小文伸手要去碰江容,江容猛地朝后缩了下,眼泪更凶了。 顾小文:“……”她难道失忆了?她和江容是自愿恋爱……? 她哼笑一声,“你又躲什么,什么意思?” “我不至于把你弄疼了?”顾小文看着江容,江容不吭声,只是垂着眼睛默默地流泪,无所适从地左右张望了片刻,重新将头埋在被子里。 顾小文起身下床,叉着腰站在床头盯着江容,“不舒服?” 江容摇头,顾小文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那成,”顾小文抬手做出投降状,“我以后肯定不乱碰你,我真是……哎。” 她转身去了浴室,洗手的时候还在自我怀疑,然后她就见江容从外面冲进来,横冲直撞的样子急得宛如几百辈子没有上过厕所。 顾小文看着他冲过自己的身边,又冷眼看着他在屋子里乱转,撞到了马桶上,顾小文心里想得很阴郁,要是他敢吐,顾小文绝对让他哭到失声。 但是江容像个开着重机甲撞进了小巷子的新手,到处哐里哐当的,把洗浴的架子都弄倒了,然后终于找到了他的目标,从顾小文的后背把她紧紧搂住,头埋在了她的脖子里。 接着不到一秒钟,顾小文就感觉自己脖子热乎乎地湿了,江容又哭了。 有点不可抑制地抽噎着,顾小文洗好了手,举着双手还滴着水,镜子里江容眼泪比水龙头的水还旺盛,朝着顾小文的脖子里灌。 但是他看上去又不像是接受不了,毕竟真接受不了,无论是抗拒她触碰,还是现在趴在马桶上吐,都不该是这么紧紧搂着她,还在不断加重力度的样子。 “容容?” 顾小文轻声叫他。 他过了好半晌,才带着鼻音嗯了一声,算是应声。 抬眼在镜子里看了顾小文一眼,又重新埋头。 顾小文想到了一种可能,但是觉得有点荒谬,不过这个世界,包括江容存在的本身,就已经荒谬得过头了,所以过头了之后,说不定就是真的。 顾小文扯开江容手臂转过身,江容短暂地松开了她,又很快抱住了。 “你怎么回事?”顾小文近距离盯着江容的眉眼,确实没有一丁点对她的抗拒。 顾小文顿了顿,又问,“你自己……没弄过?” 江容看了她一眼,垂下视线,轻轻点了点头。 “天儿爷,你……哎哈,”顾小文瞪着江容,都有点语无伦次,“你都快二十了哎,你就算……你没试过啊?” 江容摇了摇头,抽噎着,眼泪还是没停,水帘洞似的。 顾小文:“……哈哈。” 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表情,哭笑不得地看着江容又要朝着她倾身抱她。 抬起一只手指按住江容的脑门,“那你哭,不是难受,不是接受不了。” 顾小文肯定地说,“就是单纯的哭一哭,就喜欢哭,舒服啊?” 江容拍开了顾小文按着他脑袋的手,又倾身紧紧抱住了顾小文,顾小文不得不完全靠在洗手池前面。 顾小文回手撑住了洗手池,免得老腰被江容给折断了。 江容埋在她脖子里,湿漉漉的像个刚洗完澡的小狗似的,蹭着顾小文的脖子,声音闷闷地说,“嗯。” 顾小文忍不住笑出声,江容本来都好一点了,结果让顾小文又笑得不好意思,把头埋在她的颈间,好一会都没有抬起来。 等到两个人重新洗漱好了,一起收拾了床单换了衣服躺回大床上,下午觉的时间已经过去了,索性他们也不睡了,把电视打开,找了个电影看着。 电影真的是很老的电影了,顾小文心不在焉,倒是江容看得挺认真的,眼角还有点微微泛红,是刚才哭的。 顾小文靠着江容的肩膀,看着江容因为电影情节时而微抿的嘴唇,恶趣味地先是伸出手指捏他的嘴唇。 江容被骚扰了几次,张开嘴咬住了顾小文的手指,细细密密地用牙齿硌着,像个啃骨头的小狗。 “饿了?”顾小文靠在江容身上,声音懒散得堪比冬眠时候的蛇。 她只有在江容的身边,才会这么放松,这么惬意,顾小文顺着江容的肩头又滑到他的腿上躺着,一双脚从毯子里面伸出外面,晃来晃去,“哎,你过来,我问你点事儿。” 顾小文语调带着笑意,一听就不像是问什么好事儿,不过江容无法分辨出她语气的细微不同,暂停了电影,低头看向顾小文,回答她上一个问题,“有点饿。” 顾小文勾着江容的脖子亲了亲,说,“等会儿带你吃好吃的,我问你啊,就你在梦里,做梦梦到之前那些事情的时候,对我有过冲动吗?我在你梦里不是一直躺在床上是个植物人吗?夜深人静时,你有没有?嗯?” 江容弓着腰低着脖子反应了好一会,才明白顾小文的意思,他猛地直起腰摇头。 把头摇得拨浪鼓一样,顾小文笑得不行,江容最后还真的仔细想了好久,顾小文催促他起来换衣服,要带他去吃晚饭的时候,还在想。 他们从枫林晚酒店出来,坐上了山里人自发弄的电动摩的,去找地方吃饭的路上,江容才跟顾小文说,“我不知道。” “我的梦里,”江容摇头,“不是,很清晰。” “感觉,不清晰。”他说。 顾小文早就把这茬忘了,她也就是随便问着玩儿,江容青涩得过头了,撸一把都让顾小文产生了某种罪恶感。 毕竟她也没碰见过这都快二十了,还自己都没弄过的。 顾小文能想象到,大概之前他是真的不行,就像汪莲华说的,受伤严重,毕竟江容受伤的那个年岁,正好是男孩子才刚发育。 后来大概是总觉得不行,一直也没有这方面的想法,顾小文没有去问江容具体的心路历程,但很显然不好熬。 顾小文转移话题道,“我带你去吃纯正的农家饭,顺便等我们酒店到期了,我们也可以直接就住在山下农家,体验下。” 江容没有异议,他跟着顾小文,好像无论去哪里,都没有关系,之前离开熟悉的环境,离开他的小毯子,他是真的睡不着的,现在他好像把依恋和寄托的一切,都变成了顾小文。 无论换了什么样的环境,看着顾小文,就会好很多,抱抱她,亲亲她,都是很好的自我抚慰。 摩的四块钱,到了一个村儿,这里的山叫松岭,村子也叫松岭村,附近也就这一个村子,再远一点,松岭山的另一面,也有个松岭村,不过那个是小松岭村,这个叫大松岭。 顾小文来之前,把这山里地图地势,包括水流甚至是所有酒店都给摸透了,这一次她和江容直奔一户农家,进院儿里之后,碰见了一个扎着围裙正在喂猪的男人。 男人看上去得有个五六十的样子,看到两个人进了院子直起腰,把手上的水随便在围裙上擦了擦。 天色马上就要擦黑,顾小文拉着江容进去,院里铺着红砖,很整齐,走了一段,一股子玉米烫面的猪食味儿迎风飘过来,还怪香的。 这个点正是晚饭的时间,顾小文笑着问,“叔,我们来旅游的,想尝尝纯正的农家饭,晚上吃了没,没吃添两双筷子,我们出伙食费!” 男人对于这样的事情见怪不怪,这些个城里人,反正总是喜欢跑山里来吃一些农家味儿,他家虽然招待得不多,但是也不是第一次招待。 赶巧儿,他今天贴了一锅玉米面饼子,炖了一锅豆角和土豆,闻言点头,“玉米饼子,吃吗?” “吃吃吃!”顾小文拉着江容进去,“玉米面的饼子最好吃了,是您自家的玉米磨的面。” “那肯定,”男人拎着猪食桶,在前面带路道,“都是我后院种的白玉米,甜得很,不上化肥的。” “家里有狗,靠着边儿,”男人快步走在前面,顾小文这种谨慎的性子,听到有狗脚步居然半点没有迟疑。 拉着江容一路走得飞快,倒不是她抓了一次一只耳,就不怕狗,而是顾小文很了解,这家的狗实在不足为惧。 果然两个人跟着男人走到屋门口的时候,挺大的狗窝里面,窜出了一只黑乎乎的东西,脖子上拴着铁链,有一截钉在底下的铁丝穿在铁链的另一头,这小狗跑起来拉着铁链在铁丝上滑动,整个院子大半都是它能触及的领地。 “汪汪汪汪汪!”狗凶得很,嗓子也非常尖锐,扯着铁链子朝着两个人冲上来,冲出了一种山呼海啸锣鼓喧天的架势。 江容吓得朝着旁边躲过去,顾小文却站着没有动,还笑话江容,拍着他的肩膀上说,“看你这胆子,有没有针鼻儿大啊。” 这小狗停在了顾小文的脚边上,顾小文低头一看,确实比耗子大点不多,她之前搜集的情报很准确。 但这小狗气势足嗓门大,不过一旦到了它能碰到的距离,它立马一个急刹车,不敢往前了。 可见它对自己这逼大点儿的体形,和杀伤力微末也十分有数。 “哈哈哈,”男人看着江容吓的崩一边儿,笑起来,“狗崽子而已,进来,可以揭锅吃了。” 顾小文也笑起来,拉着江容往屋里进,男人倒水洗手,然后忙活着放炕桌还有揭锅往出捡饼子,顾小文和江容洗了手,趴在厨房门口看,看到锅里黄灿灿的饼子的时候,顾小文说,“给我泡一个,叔。” 男人动作一顿,“以前吃过?” 顾小文笑,“之前在山里长大的,不过不是这里的山,在津庄那边。” 男人笑了笑,对顾小文好感顿生,把饼子塞菜汤里面一个,然后才提起别的,说,“我跟你说,来这山里想要吃农家饭,那些个酒店都白扯,还是得来农家吃。” “那是,”顾小文附和。 很快收拾出了一桌子饭菜,其实也就一菜一饼,但是量大,都是自家产的东西,有种野生的原汁原味,男人本来是连带着明早上的都弄出来了,家里就他自己,懒得顿顿做。 但是顾小文和江容来了,他也乐得招待,毕竟一个人吃饭总是不香。 开吃了之后,顾小文把泡的饼子给了江容,江容不细看,看不出明显的不正常,但是说上几句话,被人问话不吭声,表现得慌张,就任谁也能看出不对劲。 顾小文没遮掩,“叔,你不用管他,我对象他有点毛病,”顾小文指着江容脑袋说,“不太能反应得过来,但是很可爱。” 男人愣了下,然后可惜地咂嘴,不过再也没有去问江容什么,顾小文把泡了菜汤的饼子给江容,江容吃得满嘴流油。 顾小文和男人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她装起软妹子,那真是都不用缩一缩肩膀,一双下垂眼,怎么看怎么无害。 还带着个这么看上去不正常的对象,天儿聊一半,男人就彻底卸下防备,和顾小文聊起了家常。 例如他们家几个儿子,都在哪里,老伴儿什么时候没的。比如他姓刘,叫刘国歌,生长在松岭,从松树林子比他高不了多少的时候,就漫山遍野地跑了。 例如他靠着养殖为生,家里几头猪几头牛,还种着些田,还有最后被顾小文刻意引导着,聊起了松岭最初被政府划为保护区,现在又被划为了旅游建设区,开发商们来了几轮,规划做得十分大,两个村子都被划入了搬迁的行列。 “那很好啊,”顾小文笑着眯眼,手摸着吃完饭撑得躺在热炕上,头枕着她膝盖睡觉的江容头发,说,“搬迁会给很多钱啊,叔你能去住城里了啊。” “我才不去!”男人敲着桌子,哐哐的,桌子上的碗碟都跟着颤,“我住这里一辈子了,我哪也不去,谁也别想动我!” 顾小文眯眼看着他激烈地诉说着他是扎在这松岭的老树,挪窝要死的话,附和着他,心里却有了算计。 最后因为一顿漫长的,长达三个多小时的晚饭结束,男人还担心顾小文和江容一个弱女子一个脑子不好的回酒店太危险了,然后启动了他的小三轮,一路把两个人送回了枫林晚酒店,钱也只收了五十块,可谓是十分地实惠了。 顾小文还和他说好了,等酒店订的房间一到期,就住他家去。 “刘叔,你回去小心开啊,”顾小文说,“别着急。” “哎,行,你要退了房了,直接给我打电话就成,我来接你们,”刘国歌说,“可比住这j贵的酒店好多了,热炕一烧,保准你一觉到天亮。” “哎。”顾小文答应得爽快。 等到小三轮在路的拐角消失,她才拉着江容慢吞吞地往回走,把白康城的未接电话标注已读,然后打电话给靳兴国,“那家我去了,你琢磨着找地方,要适合养殖和交通的,嗯,我再住两天探一探。” 那边靳兴国不知道说了什么,顾小文嗤笑,“早什么,不早啊,度假村这个顺风车,我坐定了。” 挂掉电话,顾小文牵着江容进酒店,上楼的时候,正好碰见孙关辰被他的小帅哥助理推着出房门。 “孙少?” “今晚有事,要回城,”孙关辰说,“你有什么事儿,就现在说,我没有时间在这里耗着。” 他抬起手表看了一眼,说,“我今晚必须赶回去。” “这么急啊,”顾小文有些意外,但是看着孙关辰把东西都收拾好了,要不是她碰着了,说不定走了,这个人真是狂傲啊,都没有打算告诉她一声。 顾小文微微抿了下唇,有点不高兴,但是还是笑着说,“好,那就现在说,本来明天早上最合适了,但是既然孙少那么忙。” 顾小文说着,打开门先让江容进去,给他额头盖个章,然后说,“等我回来,很快,先看下午没看完的电影。” 顾小文在江容地注视里关了门,然后走到孙关辰的身后,有些强势地把他轮椅给接过来,说,“小帅哥在房间等,我和你们陛下有军机要务要谈。” 孙关辰点了点头,那个小帅哥这才往回走。 顾小文推着孙关辰快速出了酒店,然后到了院子里,又从院子,推进了一条很黑的小路。 孙关辰:“你要带我去哪,就在这说不行吗?” 顾小文吭哧吭哧地推着轮椅,在坑坑洼洼的小路上发出冷笑。 “现在知道怕了?你叫,叫破喉咙也没有人来救你,” 顾小文微微低头,几乎是贴着孙关辰的耳边说,“你这么不听话,不吭一声就要跑,你说我是先\\奸\\后杀,还是先\\杀后\\奸?” 孙关辰:“……” 这是生气啦?(你去……去哪了?...) 孙关辰不说话了,他倒是没有害怕,但是就觉得对于顾小文之前的了解或许有些偏差。她就不应该去做鉴定,她这做派简直就是顾城的翻版,顾城年轻的时候就喜欢剑走偏锋,给人一种在精神病的边缘反复徘徊的感觉。 现在顾小文的做法无疑也是很像的,毕竟两个人越走越黑,顾小文吭哧吭哧推着孙关辰,越来越往山上,路上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顾小文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个小手电抓在手上,推着轮椅很卖力。 一直把孙关辰顺着小路推上了上山的大路,这才缓了口气,站在路边上喘了会儿。 “你看上去这么瘦,还真是沉啊,”顾小文说,“给我都推出汗了。” “你有什么话非得到这种地方说?”孙关辰也是很不理解,转头看向顾小文,这条水泥大路,有几个稀疏的路灯,是太阳能的,也不是很亮,但好歹是能够看清人的模样的。 顾小文对上孙关辰明显快要绷不住的表情,抬手一挥,说,“你不懂,你到了就知道了。” “去哪……” “上山,”顾小文回答,继续推着孙关辰朝着山上走,上了水泥路就轻松多了,但是一路上顾小文找各种理由吓唬孙关辰,“你说我要是现在撒手,说你跟我约会但是我没能抓住你,然后你滑下了山,摔死了,我会不会被判刑?” 孙关辰冷笑,顾小文还真的作势松手,轮椅朝着后面滑了一段,是真的把孙关辰给吓一跳,要不是顾小文及时抓住了,孙关辰要跳轮椅的,双手都按住了轮椅两侧,准备发力了。 “你神经病吗!”他终于对顾小文发出了诚挚的问候。 顾小文哈哈笑,“你才看出来是不是有点晚了,我这都要杀人碎尸了,男孩子晚上尽量不要出门,更不能跟别人去爬山这不是基本常识?” 孙关辰:“……你在报复我。” 顾小文哼了一声不说话,孙关辰无语道,“我是真得有急事!没有记你的电话才没有打,市区家的房子里面有你名片,是打算回去再打给你解释的。”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的话,显然是把他给累着了,他喘息着低咳,顾小文不咸不淡的哦了一声,倒是真的不吓唬他了,似乎接受了他的解释。 两个人安静地走了一段,孙关辰问,“到底要说什么事,你都开始喘了,走太远待会回来,你推得动吗?” 马上就要到了,顾小文呼哧呼哧,如同辛勤耕地的老黄牛,这一路都是上坡,所以格外累些。 答话道,“一会回来下坡,我直接松手你就出溜下去了,不用力气啊。” 孙关辰:…… 他深吸一口气,端坐在轮椅上不动了,甚至把眼睛都给闭上,彻底放弃了和顾小文交流。 他感觉他再主动和顾小文说几句话,能把腿气好了给她来个三百六十度的回旋大飞踹。 两个人沉默一阵子,顾小文总算是主动开口和孙关辰说话了,“哎,孙少,你就那么不喜欢我妹妹啊,我觉得她挺好的,你要是真的跟她结婚了,她肯定被你拿捏得死死的。” “太蠢。”孙关辰毫不客气地毒舌道。 “一个伴儿你要什么太聪明的,”顾小文说,“你自己有能耐就行呗,商量一下,我好妹妹嫁你,换你点东西,干不干?” 顾小文是真的不干人事,但是问出口的时候,她就知道孙关辰不可能同意。 “你做什么梦呢?”孙关辰说,“订婚她提出要取消,我已经同意了,顾总也……” 孙关辰想到现在是顾小文暗地里掌管顾家全局,于是眯了眯眼,说,“你不会不知道,孙家前两年之所以和顾家结亲,是因为顾家拿到了城北的项目。” 孙关辰哼了声,“现在城北的项目是拖垮顾家的后腿,我凭什么跟着你们顾家共沉沦,我又不是搞慈善的!” 顾小文听着脸上带着迷之微笑,孙关辰看了眼}得慌,索性不回头,山风吹动他前襟没系的西装,透过毛衫有点凉,顾小文看了眼说,“说话就说话,先把衣服系上,荒郊野岭孤男寡女的你不冷我看着都冷。” 孙关辰:“……你这随口撩骚的能耐能活到现在真是奇迹。” 顾小文笑起来,“想不到,我就是给人弄死后重新复活的。” 孙关辰:“……”嘴炮他真的认输。 他完全不知道顾小文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他也绝不会轻看一个能在一夕之间,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悄悄地掌控了顾氏企业的人。 这样的人不可能只会嘴炮。 “你真的不考虑下顾丝丝,”顾小文说,“虽然她不是顾家亲闺女,但是她是我们顾家的心肝宝贝儿啊,我们都超级爱她,你要是娶了她,那就是我们顾家的新女婿,我保证有好事儿等着你。” “算了,”孙关辰尖酸刻薄地说,“我怕傻子会传染。” 他说完之后就愣了下,他已经好多年没有这么尖酸过,他一直把他的本性掩藏得很好,却在今晚这么轻易地就被激起了本性。 他有些认真的回头看了眼顾小文,觉得她这人心实在是太脏了,又无耻得理所当然,这样的人……孙关辰是真得很疲于应付。 还在沉默和瞎琢磨的时候,顾小文就把孙关辰给推到了地方。 这一块是上山途中,还没彻底到山顶的观景台,顾小文本来是打算明早上一早推着孙关辰到山顶上去的,在那里,才能更加直观的俯瞰一切。 但是孙关辰今晚非要走,明天再从市里折腾来一趟太费劲了,毕竟他还是个残疾人呢,不能太损了。 于是顾小文退而求其次,带着孙关辰来到了半山腰,这里也是一个修建在几年前的小型观景平台,白天这块的人不少,从观景台往下看,一片的松海枫浪,让人见了心胸疏阔。 顾小文推着孙关辰上了观景台,这个角度正好,她专门找人看过了,虽然没有早晨在山顶那种壮阔的感觉,但是夜里三城的灯河汇聚,再加上夜色的神秘和莫测,也是十分适合谈生意的。 顾小文推着孙关辰的轮椅站定,然后指着底下一片黑漆漆的林海说,“别看那,” 她手指顺着孙关辰的脑袋边伸过去,带着他的视线让他看顺宁市,临市,还有奉城汇聚的灯河。 “你看这灯河,美不美?”顾小文说,“这铁三角一样的环抱姿态,像不像恋人之间最深情的拥吻?” “三角恋?”孙关辰嗤笑。 顾小文啪地一拍手,“对头!就是三角恋!” “这世界上还有比三角恋更加迷人的事情吗?”顾小文说,“你爱我我不爱你,我爱他他却爱你,缠缠绵绵纠葛不断,多么坚固的铁三角。” 到这里孙关辰还在觉得顾小文说胡话,但是下面的话,就让他不得不侧耳仔细听。 “你知道松岭,大小松岭村,包括这绝美三角恋的灯河之内,全部都被上面划为旅游开发区的事情了?” 顾小文说,“你再看,你看到的是什么?” 孙关辰:“……”他觉得自己像是个进入传销窝点的,正在被洗脑的跟家里要钱的傻子。 顾小文贴着他脑袋边又啪的一拍手,“钱啊!” “你看那黄灿灿的亮晶晶的,汇聚成铁三角的美丽灯河,那就是黄金啊!” 顾小文说,“你目之所及,遍地都是黄金,不捡都犯罪啊。” 孙关辰实在是一脑袋雾水,消瘦的手指攥拳抵着嘴唇咳了两声,他身体是真的不太好,这样初秋的夜里对他来说,暴露在外面就是自己找罪受。 “你到底要绕弯子到什么时候?”孙关辰有些恼怒地说。 顾小文啧了一声,没带动起“观众”的情绪,撇了撇嘴,“我还想跟孙少看个日出呢,多浪漫,带你领略下朝气和……” “哎算了,”顾小文蹲在孙关辰的旁边,看着他说,“孙少,没有鲜花没有钻戒,但是我用这铁三角的灯河,跟你求个婚呗。” “你不喜欢我妹妹,你看我怎么样,跟她退了咱俩订婚,”顾小文说,“我带着你捡一波钱,绝对不亏!” 孙关辰愣了片刻,然后可能因为太震惊了,一张嘴,倒抽了一口凉气,又开始咳了起来。 顾小文按着他的轮椅,看着他的眼睛说,“想比你也知道了顾氏企业现在的状况,我马上就要逼着顾城停掉城北的那个狗屁的别墅区建造,接下来整个企业的重心想必你也有了解,是建筑。” 顾小文说,“现在整个城北,我拿下的建材店已经大半,各种类的货源也开始统一,你们家在城北的那一片店,如果也划到了我的管控范围,我就有信心,” 顾小文站起来,嘴角笑意加深,回手指了下身后的山下,“搭上这一片绝美三角恋的顺风车。” “至于我怎么知道的这个项目的具体内容,我可以告诉你,我在白康城那里不小心看过一次,后续也已经找到了三市二十几家公司联动的动向,建筑公司三市只有六家有竞争力,其中三家不可能打得过我。” 顾小文说,“你不用操心我用什么手段拿到项目,你只需要考虑要不要跟我订个婚,走个圈子里经常会走的过场,反正订婚随时能解除,你是男方,订婚和取消你在找其他人的影响也不大。把城北那一片交给我,跟我合作,我保证稳赚不赔。” 孙关辰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顾小文的这一番话,简直比突然跟他求婚,还要让他震惊到无语。 她畅想得未免太好,太异想天开,太……她居然连白康城那种机密也看到了,孙关辰一个劲儿在心里卧槽。 表面上虽然还维持着淡定,心里却对于顾小文这一番说法开始动摇,就算顾家和孙家,本质上都不是开建筑公司的,可是如果两家真的联合,那么彼此的颓势就不见了,当然前提是顾小文必须逼停顾城手上拖垮顾家的项目。 那么拿下这个旅游区的建筑类项目的一部分,不是真的没有可能。 孙关辰再看向这片三角灯河,就真的像是顾小文说的那样,看到的遍地都是黄金。 他有些能动用的人脉,孙关辰之前只是没有想过搭上这个项目,或者说,他比较倾向于守旧的经营,没顾小文这么敢想。 孙关辰好一会都没说话,看着顾小文不断地在猜测,她来找自己合作,是不是知道了他手上的人脉,还是真的只看重他半条街的店? “别想些乱七八糟的,”顾小文说,“想得越多顾虑越多,我没有理由害你,我跟你无冤无仇。” 顾小文说,“我只是记仇而已。” 她看着孙关辰,笑得坦荡又奸诈,“考虑的时间可不多,毕竟项目开始正式启动了,想多了就只能被人踢出去,我能合作的对象可不止你一个。” 孙关辰想到了什么,抬头问顾小文,“你跟白康城的弟弟好,就是为了他手上的项目,那不是跟他好更容易?” “你这么搞他弟弟,回头跟我订婚,又要咬白康城一口狠的,”孙关辰摇头,“你难道没有了解过,白康城也很记仇吗?” “还有不只是城北,城南的建材大部分都是俞涛的,他是个真的狼,你要是动了他的蛋糕,不怕他咬死你?” 孙关辰步步紧逼,再者说了,“你现在跟我谈合作,还为时过早,你先把顾城逼下台再说。” 顾小文不意外孙关辰会说这些,点头道,“白康城跟我之间的情况有点复杂,这个不便跟你解释,他现在黏着我给我钱,”顾小文说着,拿出手机,把上面有十几个白康城的电话,给孙关辰看。 “看见没,撵着给,”顾小文看了眼,哈了声,“已经涨到了五百万了。” 孙关辰神色有些复杂,白康城在圈子里,也绝对不是个好坑的,他和林一楠是一条裤子穿大的铁磁,这次这旅游区项目,就是林一楠的家庭背景的便利。 “你和他,不会是?”孙关辰只能想到这一个理由,忍不住又去打量顾小文。 “你想什么呢?”顾小文说,“我不喜欢白康城那一款。” “再说我和江容可是真爱,”顾小文说,“这个我能很明确地回答你。” “真爱他,要跟我订婚?”孙关辰说,“你的真爱还真是……” “啧,这就没法跟你说了,”顾小文哼了声,“牵涉了隐私了,不过我能给你承诺的是,十月一长假之后,顾城手中项目必然停。” “还有林一楠手里的几个店,也会送到我手上,”顾小文说,“到时候就不用我再求一次婚了?” 她微微歪头,看着孙关辰说,“孙少,机不可失啊。” 孙关辰看着她的样子,实在是想象不出她居然有这种能耐,林一楠手中的店都能弄到…… 不过孙关辰习惯了心中再是惊讶,面上也丝毫不显,他当然不可能这么快答应,只说,“等你做到再来找我。” 顾小文也不是很急,没什么是一蹴而就,只不过和孙关辰合作订婚这件事,暂时不能让江容知道,否则到时候就出不了她想要的效果了。 事情聊得差不多,顾小文不再停留,山里这时候还有蚊子!已经咬了她两个包了。 她推着孙关辰往回走,解答孙关辰一些小疑惑。 两个人上山加上谈事儿,耽搁了快俩小时了,顾小文电话又震动起来,这一次中间几乎没有间隙,她拿出来看了一眼,这都快十点了。 于是她把孙关辰的轮椅停下,对他做了个嘘的手势,然后终于接起了白康城的电话。 一只手挡着,一只手接,“喂……” 她的声音很飘忽,几乎都是气声,“康城哥,嗯……你……” 顾小文自己制造出一种难以入耳的声音,“能不能不要……半夜打电话?” “容容,你哥,你要听吗?”顾小文在电话这边哼哼嗯嗯,“不接好不接,轻点……” 白康城捏着眉心整个人僵硬住,他根本没有过实战经验,因此很轻易地就被顾小文给骗了,连她那边的山里的风声都给忽略了。 迅速挂断了电话。 顾小文把电话收起来,低头继续推的时候,孙关辰也僵硬着,毕竟他也没有什么实战经验,但是他要不是知道顾小文就在他身后,他听着也会被骗,觉得这电话搅了人家的正办好事儿。 于是他宛如瞬间穿上了背背佳的专心听课目视前方的好学生。 片刻头他无语的呵了一声,“这么骗白康城,到时候你要怎么收场?” 顾小文无所谓道,“他又不涉\\黑,怕什么。” 言下之意是,除了死,无所畏惧。 一趟山里,孙关辰彻底对顾小文改观,他心里有衡量别人的一杆秤,现在顾小文从狡诈那档,直线滑到了亡命徒的行列。 下山果然是比较容易,主要是孙关辰有点胆战心惊,顾小文推得太快了,放风筝似的。孙关辰全程紧紧抓着扶手,深觉自己稍微一不留神,他就会脸朝地掉下去,然后顾小文会推着轮椅从他的身上跑过去。 可是离奇的是顾小文的掌控能力居然很强,在山下小路的位置一个急转弯,孙关辰侧面四十五度倾斜后回归正位的时候,他们距离枫林晚的酒店就没多远了。 孙关辰是第一次发现,轮椅也能漂移,顾小文呼出一口气,然后说了句孙关辰又想跳起来三百八十度对着她脸飞踹的话。 “你别说,推轮椅还挺锻炼身体的。”顾小文说着,居然还做了个手臂拉伸的动作,“重力和有氧都有了。” 孙关辰已经无语到连看也不想看她一眼,顾小文这样的人换成前几年的他脾气,一把能掐死十来个。 他再次表示怀疑,顾小文能活到现在也是个奇迹。 但也同时表示敬佩,她这种性格活到现在是真本事啊,就是那个自闭小可爱可惜了,落到了这样的女人手里,骨头渣子都不会剩的。 顾小文推着孙关辰回到了枫林晚酒店大门口,小帅哥助理已经等在那里好久了,回市里车子已经到了,孙关辰连个礼貌性的招呼都没有跟顾小文打,直接自己转动着轮椅朝着车过去,背影说不清的有些仓皇的味道。 “再见啊孙少!路上小心。”顾小文说完,转头朝着酒店里面走,结果没有走几步,就看到江容居然站在酒店院子里。 “容容?”顾小文惊讶地挑眉,快步朝着他跑过去,直接去抱他,他却躲开了。 顾小文眉梢才落下又挑起,哎哟,这是生气啦? “江容?”顾小文不再靠近他,而是站在他不远处,伸出手,“等多久了,是不是着急了?” 江容抱着自己的手臂,轻晃着身体,在酒店院子里的红色射灯的照射下,看向顾小文的眼睛都被染红了,像是哭了。 顾小文心中轻晃,居然有点心虚,别管是不是真的,是不是她故意为之,是不是她要一箭多雕,她刚才在山上,都确实是跟别的男人求婚了。 她有些稀奇,稀奇于自己这种心情,是生平第一次出现。 她曾经活在泥沼,为了向上爬,她什么事情都做过,但是从来也没有后悔过,没有对谁感觉到愧疚和心虚过,她从头到尾,爱过很多人,但始终最爱的是自己。 爱自己,就最容易原谅自己,她宁可对不起别人。 但是看着江容穿着薄薄的衬衫,抱着手臂徘徊在这陌生的庭院里面,就为了等她回来,顾小文心底油然生出一种愧疚。 她看着江容,想起曾经她住在那小巷子里面的时候,那时候等着她的小崽子,那也是江容。 在自己搬离之后,埋头厮杀搞钱的那些岁月里,她已经知道了江容一直在等她回家,可是知道归知道,她也并没有多么感动。 毕竟爱她的人多了去了,爱而不得因爱生恨,甚至和她结婚也在不断地在意过去的人,都不曾让顾小文这么动摇过。 但在这样的夜里,她再一次机关算尽地回来,直观地看着江容等着她,蜷缩在深秋的冷风里面,双眼泛着红,脸色却泛着白。 顾小文慢慢走到江容的面前,仰头看着他,心不可抑制地酸胀起来。 “你不是在屋子里看电影吗?怎么出来了?” “演完了。”江容看着顾小文,双眼不是错觉不是红光照射,就是红透了。 顾小文张了张嘴,插科打诨的话到了嘴边,却更在江容湿漉漉的视线里。 “我,”他看着顾小文,抱着自己的手臂没有松开,但是人朝着她凑近一些。 他说,“我有点害怕。” 江容没有告诉顾小文,他做梦了,梦见的还是一直等着顾小文,她却不肯回来的画面。 他在顾小文抱住他的时候,用有些轻微变调的声音问,“你去……去哪了?” 怎么才回来啊。 纯粹是喂了狗!(还心脏长到胯骨轴上的疯狗...) 顾小文抱着人哄了一会,回到房间又哄了快半宿,最后让他血都朝下冲,用不着脑子,全都排出体外的时候,他才总算是哭哼哼地埋在了被子里,不再对她和孙关辰去山上具体都干什么了的事情刨根问底了。 江容本来是不能接受和人睡一张床的,但是后来他埋在被子里缓劲儿的时候,顾小文主动下床去睡沙发,却被他给抓住了。 也不说话,就那么双眼湿漉漉地看着顾小文。 顾小文当然不可能拒绝,于是两个人一起睡的第一个晚上,江容整夜没有睡,他靠着床边,差一点点就要跌到地上去,两个人之间隔着的距离,能养三百多匹马。 他是真的不能接受,可他也是真的不想让顾小文离开他一分一秒,哪怕床距离沙发就几步远。 不过快要天亮的时候,江容实在是撑不住,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第二天两个人起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十一点多。 直接把早餐的时间给睡过去了,顾小文和江容早上到附近贵得有些令人蛋疼的小商店,买了两个面包凑合,然后又带了些零食,今天去山上玩。 白康城这些天几乎忙得要连轴转,三个市到处跑,过节放假第三天了,他却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干得比驴多。 好容易中午空下时间吃午饭,和林一楠一起还顺便商量工作,林一楠最近也忙活得够呛,都没有时间找伴儿了,珠宝展示的那个现在快要结束,他们家这一次收益真的不是一星半点,只要牌子打响,何愁后续,顾小文这一次帮了他大忙。 他已经让人把合同准备好了,等顾小文出去玩一回来,答应给她的东西都会给。 只是这件事林一楠没有和白康城说,顾小文专门要求的,也是林一楠有把柄在顾小文那里,不敢说怕她发疯。 但是白康城是林一楠从小的哥们,他不可能害自己哥们儿,于是看着白康城在疯狂地用自动拨通打顾小文电话的时候,清了清嗓子说,“还是你弟弟那个事儿?” 白康城提起这个事儿简直焦头烂额,但也没有瞒着林一楠,说,“是啊,给点钱解决了,省得后续麻烦。” 白康城的思路一直都很清晰,按照正常的情况,就他所看到的情况来说,顾小文是真的不适合和江容在一起。 不过他能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他还没有林一楠了解顾小文了解得多,林一楠不能明着说,但是隐晦地提了提,说,“要不你就别管了,你弟弟不是自己也愿意吗。” “他能知道什么,他一共也就认识这一个女的,”白康城捏了捏眉心,服务员进来上菜,把他激情辱骂顾小文的话给噎住了。 等到服务员出去,他那些话都忘了,也就狠狠叹了口气,“她不行,她这人太奇怪了。” “她是挺奇怪的,”林一楠说,“说不定比你想象的能照顾好你弟弟。” “不是我说康城,”林一楠难得跟谁这么苦口婆心,“你都操的那没有用的心,小情侣这玩意,那不是越在热恋期越是不好拆散吗?” “要是没有人在中间隔着,到了时候,不合适自然该散就散了,”林一楠说,“要是有人从中作梗,那一下子就变得缠缠绵绵生死不分离了。” 白康城当然也知道这个道理,可是顾小文或许到最后会放弃,在白康城看来,她必然是要放弃的。 但到了那时候,两个人相处的时间越来越长之后,江容如果被她抛弃,是真的缓不过来的。 说严重一点,他说不定会去掉半条命,他的毛病摆在那里,这么多年了,第一个敞开心扉去接受的人,如果给他带去的只有伤害,那他可能毕生都不会再对任何人敞开心扉。 相反如果现在把两个人分开,江容可能还是会受伤,但不够深刻的伤害,是能够被时间治愈的。 于是白康城根本听不进去林一楠的话,也听不懂他的弦外之音,林一楠看着他还在自动拨通顾小文电话,动了动嘴唇,到底也没有把他已经了解到的,现在顾小文才是顾家掌权人的话说给白康城听。 一是他不能惹顾小文,那就是个疯狗,林一楠领教过了,再者说林一楠知道顾小文下面的动向就是把顾城给逼下台,到时候所有人都会知道她的不简单,也就不用林一楠和白康城解释什么了。 而这边顾小文忽视白康城的电话,带着江容和一群爬山的人去山顶,玩了大半天下来,晚上又一起玩了游戏,顺便加了项睡前小活动,江容又哭了一场,顾小文是不太理解的。 碰了必然要哭,哼哼唧唧的,还会叫呢。 这就很神奇,顾小文做女人这么多年,还真没有碰见过会叫\\床的男人。 不过她不光不觉得别扭,还很喜欢,江容的反应都非常地直白,直白到让顾小文气血上涌,可惜啊,越不过线去。 顾小文两辈子加一起,没有谈过这样的恋爱,和一个人在一起都这么久了,睡也睡了抱也抱了亲也亲了,却只挂的手动挡。 神奇的是这并没有影响到两个人的感情,他们甜蜜得很,江容的状态也在一点点变好,至少两个人晚上中间隔着个枕头,他能睡着觉了。 在酒店住了三天,到了第四天的时候,顾小文带着江容去了刘国歌的家里去住农家土炕,吃农家味儿。 白天去松岭村附近的山里转转,去河边捞鱼,去野地里帮着刘国歌收玉米,给他跑腿买了个能和他的儿子们随时视频的手机。 十月一长假第七天,顾小文带着江容正从村里的鱼库钓鱼回来,四十块钱半天,顾小文和江容还真的钓上来两条大鱼,留着打算晚上吃。 朝回走得时候,他们挽着裤脚戴着大草帽,但是身上还是到处都是泥点子,鱼朝着网兜里面放的时候,掉在泥地上了,江容和她一起按住,就一起被疯狂摆尾的鱼甩了一身一脸的泥点子。 不过江容和顾小文的脸上,满是笑意,朝回走得时候,江容拎着桶,不协调的肢体,让他走出了一种螃蟹上岸的架势。 不过在村口看到了停着车站靠在车门上满脸阴鸷的白康城,顾小文和江容的笑意就有些维持不下去了。 “玩的时间够久了,学校那边通知你这几天必须去,”白康城对着江容说,“我来接……你们回去。” 他这才把视线转到顾小文的脸上,眼神要是能够化为箭\\矢,顾小文现在已经被万箭穿心。 “十天已经过了。”白康城对着顾小文说,“你也该回去上班了。”你也该做决定了。 长假还有两天才结束,顾小文本来打算带着江容玩上个十天呢。 可惜白康城找来得太快了,顾小文有些遗憾地看了眼江容,然后叹息一声,老老实实地收拾东西,跟着江容上了白康城的车。 回程三人之间非常地沉默,沉闷的气氛里,江容枕在了顾小文的肩膀上睡着了。 没一会,又滑在了顾小文的腿上,马上要上高速路口的时候,白康城把车停在了路边,然后居然破天荒点了一根烟,可见是真的愁到了一定程度,毕竟白康城基本上不碰这玩意。 他打开车门下车,走到了顾小文的那边,把后车门打开看着她。 “下来,我们聊聊。”白康城说,“别弄醒他。” 顾小文居然没有拒绝,也没有搞鬼故意把江容弄醒,就只是默默地打开了自己随身的包,给自己补了个口红,就下车了。 白康城松了口气,顾小文这么多天不接他的电话,他是根据孙建波和她的闲聊,才知道了顾小文带江容来了这里。 白康城以为顾小文还会负隅顽抗,以为她像她自己说的那样,是真的喜欢江容的。 可是这一次她的态度看上去和前几次的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有些不同。 一下车,白康城看着她主动朝着旁边的树林走,就感觉到了。 他微微皱眉,但是也很快快步跟上去。 “你想清楚了?”白康城看着顾小文又低头露出了一截脆弱的脖子。 但是他再也不上她的当了,见顾小文低头盯着蚂蚁洞不吭声,索性把准备好的支票从兜里掏出来,递到顾小文面前。 “给你500万离开我弟弟。”白康城甩钱也甩得心滴血,主要是这都是他挣来的血汗钱,再者说他给得不甘不愿,这辈子挣的钱第一次给女人花,居然不是给他自己的女人。 白康城见顾小文还盯着地上的蚂蚁洞不动,似乎对他送到她面前的支票不为所动,忍不住皱眉,“你什么意思,十天到了,想要耍赖?” 白康城说,“我可告诉你,这是我能给你最优厚的条件,你出去打听打听,谁家分手费也没有这个价。” “你见好就收,我还能念你的好,”白康城说,“别逼我动用一些我不想对你动用的手段。” “要变天了,”顾小文抬脚踢了下蚂蚁辛苦半天的结果,然后抬头看天,血色的红霞已经从天边弥漫上来了,但不是每一次华美的夕阳,都预示着明天是晴天。 “最后一场秋雨了,”顾小文看着天说,“一场秋雨一场寒,下完这场雨,就真的没有暖和的天气,要上冻了。” “你说什么胡话呢?”白康城先是下意识地跟着顾小文的视线,抬头看了眼天上,然后才皱眉,把支票朝着她递过去,“别企图转移话题,我不是来跟你聊天气的,你应该知道我的条件很优厚了。” “是的,”顾小文看了眼支票,然后说,“要是我最开始遇见的就是你这样的好人,我肯定拿了支票跑得无影无踪,去他妈的爱情。” 顾小文说的是她当年小的时候,那时候如果有个白康城这样的傻大款给她甩钱,她一定感恩戴德地消失在江容的世界,好好用这几百万过完她安逸无忧的一生。 可现实多么残酷,她最开始遇见的,只有欺骗和背叛。 顾小文说的话都驴唇不对马嘴,白康城没有耐心了,眯着眼说,“我没工夫陪你耗着,我忙得很,顾小文,你真以为我没有其他办法收拾你?” 顾小文突然伸出两根手指,往自己嘴唇上抹了下,然后抹在了白康城的嘴边,白康城猝不及防地唇边一片猩红,伸手摸了下没有摸到正地方,顶着那一抹猩红瞪着顾小文,“你干什么!” “你说手段?”顾小文说,“你对我用手段之前,你应该先知道知道我的手段。” 顾小文说,“我有一百种方式,让你求着我跟江容好。” 白康城直接被气笑了,但是顾小文接下来的话,却让他面色冷下来,骨缝也发凉。 “我可以鼓动江容自残,我都不需要直说,我只需要说你在逼我和他分开,我不想活了,”顾小文说,“然后再说几句你在乎他的死活不在乎我的,你猜他会怎么做?” 白康城表情凝固,顾小文说,“他本来就有这方面的倾向,上次他在小门锁头上划伤腿的事情你还记得吗。” “那锁头根本是圆的,他腿上的伤不让你碰的原因,是因为他自己用裁纸刀划的,就是为了吸引我去见他,为了逼你去找我,你看,他是不是比你想象的聪明多了?” 白康城脸色彻底变了,“你放屁!” “你就当我放屁,你可以回家以后再仔细琢磨我说的话,”顾小文说,“我再放个其他的屁给你闻闻,你分辨下哪个更香。” “我现在,就可以把我今天穿的裙子,从底下撕开,在树上把我的腿刮伤,扯开领子,然后大喊大叫,叫醒江容,”顾小文向前一步,凑近白康城,第一次对着白康城露出她真正的獠牙。 “等江容醒了,我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告诉他,你在逼我跟他分手,为什么呢,”顾小文盯着白康城嘴角的口红,笑着说,“因为你喜欢我,对我爱而不得,企图强\\暴我。” “到时候你们之间的兄弟情,”顾小文模仿了一下气球爆炸的声音,“嘭!” “就碎了。他就算曾经想要你跟我在一起,也是因为对自己的不自信,不清楚,现在他清楚的明白他爱我,你要赌一赌,他会信眼见为实,还是你这个并不是亲哥哥,只为了补偿他当初为你受伤才照顾他多年的恩情?” “到时候事情要传出去了,我也不怕,毕竟企图不轨的人是你,丢脸的也是你,” 顾小文说,“到最后我不跟江容在一起,也没关系,圈子里谁不好奇让白家两兄弟反目成仇的女人是什么样的,让你白康城洁身自好性\\冷淡失控想要的女人什么滋味?到最后,我说不定还能找到个合适的人风光嫁了。” 白康城是个斯文人,就算是在商场上混得久了,也会很多阴私的手段,但是他向来不屑于那样,白家的现在在顺宁市的地位和公司影响力,也不需要他去机关算尽。 但是他还真是第一次见识到顾小文这么阴险狡诈,手段比挖人祖坟还要阴损! “你,你,”白康城毕竟曾经对顾小文有好感过,现在脑子被气得嗡嗡响,血压瞬间就上来了,指着顾小文你你了两声,到嘴边的脏话,却怎么也说不出一句。 他就算被她拒绝过,也想过把她当成妹妹的…… 顾小文看着他都要哆嗦了,嘴唇都快气紫了,叹口气说,“行了,我也没有真的这么干。” “我要是这么干,我会跟你说嘛?”顾小文看着白康城说,“康城哥,你是个好人。” 被气得快脑溢血了,也舍不得骂她打她。 顾小文放软了语气,下岗已久的良心短暂地再就业,说,“我不会这么坑你,至少不会用这么恶心的手段。” 顾小文在白康城去扶自己后脖子的时候,抽走了他指尖夹着的支票。 “支票我收下了,我知道你是为了江容打算,”顾小文真心实意地羡慕,“我命不好,没能托生个好家庭,没有一个你这样的哥哥护着,也只能怨老天了。” 白康城昼夜加班快要连轴了,这会儿被气的是真的有些头晕,闭了闭眼睛的工夫再看顾小文,她就不是一副龇牙要咬他脖子同归于尽的表情,而是换成了之前的温柔懂事。 “我听你的,和江容分手,按照你说的,找一个好婆家,”顾小文笑的纯良,“你放心。” 同时心里道,这个套你可以放心跳,至少比我说的前两个要好多了。 白康城一手扶着自己的后颈,看着顾小文好半晌都没有反应,他……实在是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他一直对她的了解,看来从来没有一样是真的,她到底是个什么人? 那些阴毒的手段,细想起来哪个都是细思恐极……白康城是真得有点懵,他也是生平第一次遇见这样的女人。 顾小文见他发傻,回到车边,掏了个面巾纸,又转回来递给他,“快点擦下嘴,有口红,一会有人路过或者江容醒了,你都解释不清楚,这片今年来旅游的,圈子里面的大少爷大小姐,我可碰见不少。” 白康城掏出手机,低头擦了擦自己的嘴边口红。 不断地看着现在散发着纯良气质的顾小文,他后退两步,离她远点站着,说真的,他}得慌。 “康城哥,钱我收下了,”顾小文说,“我这个人,虽然损,但是说话肯定算话,我收了你的钱,我就保证,绝对不会见江容的面。” “我这段时间,不会在别墅区住,”顾小文说,“我也无所谓你怎么告诉江容,但是你得保证,就算他发疯打人,你也不能给他扎镇定。” “不会的,”白康城说,“我查到了他之前孤儿院的那个虐\\待人的员工,已经报警开始调查了,不难找到证据,我知道他之前遭遇了什么,我会照顾好他的。” 顾小文点头,“我相信你会照顾好他的,”她笑着说,“你一直都把他照顾得很好。” 把江容交给白康城,顾小文确实是放心,白康城是她在这世界上,除了江容之外,唯一相信的人。 “你可以直接告诉他,我拿了钱,背叛了他,”顾小文无所谓地耸肩,“这样或许他会忘记我忘记得更快,至少不会太怪你。” 白康城拧起眉,在这里闻到了阴谋的味道。 只是他还没有仔细地去想清楚,顾小文已经把自己的电话递给白康城了,“这是我和江容专门联系的电话,你拿着,如果不能马上告诉他,你可以伪装成我,先发消息给他说分手,慢慢来。” “反正随你,”顾小文说,“我这么乖的听话,康城哥就不要生我之前骗你的气了。” 顾小文笑得乖巧,“你给的钱,我会好好花的,给自己买嫁妆。”再嫁到你们家,就当作结婚前的彩礼,确实算优厚。 后面的话顾小文肯定不敢说,她最后对白康城说,“既然这样,你不用送我回家,江容这时候睡觉,你慢点开,上了高速车子不颠簸,他大概能睡两个小时,你就把我放在这里就行。” 顾小文另外掏出了一个电话,“我打电话叫人接我,你放心,我这个手机号,江容不知道。” 白康城迟疑了一下,居然还说,“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你一个……” 他想说你一个女孩很危险,但是顾小文笑起来,“康城哥,你放心,我要是不愿意,这世界上,没人能害得了我。” “我已经叫了车,”顾小文把手机打车软件调出来,给他看,“你看,已经快到路口了,你放心走。” 白康城凑近看了一眼,顿时眉头又皱了起来,这车是一个半小时之前叫的,叫的还是顺宁市里的。 也就是说,从他去接顾小文和江容开始,她就已经叫了车。 那时候就已经料到了他们之间会聊什么,做好了准备要拿钱走人。 但是她怎么料到江容一定会睡着? 像是知道白康城在想什么,顾小文淡淡道,“他昨晚折腾得比较晚,白天肯定会睡的,一般是我不跟他说话了,他就会困,睡一次最多两个小时。” 白康城动了动嘴唇,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语言能力竟然如此匮乏。 他不想听顾小文和江容之间那件事,很尴尬,她偏要总是时不时地让他知道。 绝对是故意的……但是白康城突然觉得顾小文这样实在是太吓人了,他本来心情很复杂,希望顾小文收钱走人。 又不受控制地希望她是真心喜欢江容,再是理智占据上风,不能让悲剧发生,要拆散他们,白康城也并不希望,江容付出的感情得不到真正的回应。 但现在他彻底明白了,江容的感情,何止是得不到回应,纯粹是喂了狗! 一个像顾小文这样,心眼如同蜂窝煤,还心脏长到胯骨轴上的疯狗! 白康城最后哼了一声,打开车门砰地关上,启动车子就猛地蹿了出去,看着顾小文在车尾上吃烟,才总算是在这一场单方面压制性的憋屈甩钱的谈判中,深深吐出一口气。 顾小文!(狼心狗肺不足以形容!...) 白康城走后,顾小文谈了下手里的支票,她收过不少分手费,也给过人分手费,这还是第一次在把人送走之后,心里反倒是放不下的。 她不会因为对江容的愧疚,对江容病症的顾忌,就改变她的策略,可是还是会担心江容的承受能力,担心他真的会干什么傻事,希望她专门跟白康城提起江容的自残倾向,白康城能警醒一点,把人看住了。 车子很快从远处开过来,停在顾小文的面前,只不过开车的不是什么接单的司机,而是靳兴国。 他降下车窗看着顾小文,每一次看到顾小文,靳兴国都会被她给震惊。 震惊于她长了一副柔弱邻家小孩儿的样子,该是背着书包去上学,或者追星暗恋某个男孩子,仿佛青春疼痛才是适合她这模样的。 但是想到她在背后搅弄风云的那些能耐,俨然一副老奸巨猾算无遗策的手段,连自己的劣势都能利用上去,实在是个狠人。 “你那小男朋友,送走了?”顾小文站在那里纯良,那双眼一看过来,身上的气质都跟着变了,太通透锐利,让人不舒服。 “嗯,”顾小文随意答应了一声,拉开车门坐在副驾驶,侧头看了一眼靳兴国,笑起来,“靳叔叔看上去年轻了得有十岁啊。” 靳兴国愣了下,也笑起来,“你可算了,你还是叫老靳,你叫我叔叔,我总觉得我活不久了。” 他开了个玩笑启动车子,顾小文笑笑没再说话,他们合作以来,见面并不多,其实彼此间还有些陌生。 但是无疑的是靳兴国确确实实比最开始顾小文在小商店里面见到他的时候,看上去精神多了。 鬓角的白发都染过,穿着一身价格不菲的西装,开着市值上百万的车,最担心的母亲现在已经住在顺宁市最好的医院,接受医生们昼夜精心的看护,连器官移植的名额也在排着了。 没有了后顾之忧,这把年纪以为自己对曾经的梦想再也无法触及,却又重新拥有了拼搏的机会,他不可能不精神矍铄。 只不过让靳兴国现在还有些难以置信的,是这一切,不是曾经一起拼搏的兄弟给的,而是他身边这个在他看来根本毛都没有长齐的小丫头给的。 “不回顾家的话,要给你安排酒店吗?”靳兴国主动开口,但是没有侧头看顾小文,反正就是不习惯。 顾小文本来闭目养神,就算靳兴国现在帮她办事儿,她也不打算礼贤下士,做个什么得人心的君主,毕竟利益在她看来才是人与人之间最坚固的结构。 不过靳兴国问了,她也就睁眼应声,“孙关辰手底下不是有个会员制的娱乐酒店吗,就住那里,我自己给他打电话。” 靳兴国应了一声,没有再开口,顾小文却顿了顿,把才到手的分手费拿出来,递给他,“这可是我好不容易从白康城那里咬下来的肉,好好利用,统一货源的事情,要是有地方不够,你就再跟我说,但是一定要做到价格最低,质量最优,至少要比城南的建材有明显的优势。” “这……恐怕会引起恶意竞争。”靳兴国还不知道顾小文打的什么算盘,顾小文没有把全盘计划随便跟手底下兵将说的爱好。 “不会,从明天开始,所有市场的材料只进不出,生意都推了,”顾小文说,“你注意留意,所有进货方面有困难的,或者质量不达标,价格过高的,全部列个单子给我。” 靳兴国只管办事,点头应下,接过顾小文手里的支票,看了一眼表情宛如见了鬼。 居然连白家的都能啃下这么大块肉啊。 “林一楠那边联系过咱们,店腾出来了,”靳兴国说,“他们的珠宝展销会,这一次是真的大出风头,连首都电视台的都来了。” 顾小文笑了下,看出靳兴国语气中的可惜,“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卖砖头和灯泡,比珠宝挣钱。” 靳兴国只当她是开玩笑,笑了笑,“哎对了,过两天股东大会之前,股东们想要聚一聚,地方我安排?” 顾小文点头,“你安排,但是别张扬。” “放心,”靳兴国想到股东大会,逼停顾城手中项目,直接把他拉下马,就说不出的兴奋。 他还想说什么,但是顾小文闭上眼睛,开始补觉。 昨晚上何止江容折腾得晚,她也挺晚的,这件事连贯点说,就是她折腾江容折腾得挺晚的,这不是要分开一阵子,顾小文让他多交了两次公粮。 顾小文回市当夜,入住孙关辰的泰康酒店,还是顶级的套房,顾小文当晚在靳兴国的安排下,又去了城郊的一家私房菜,第一次正面和顾氏企业的股东们见面。 当晚她的打扮着实是花了些心思,至少看上去老了十岁,不像是个二十几的小姑娘,活像是三十几的中年人。 不过毕竟脸还是太嫩了,就算一身沉闷西装头发都梳上去,也还是看上去太小。 面对着一帮子老油子,最开始她进去是根本压不住场子的,一桌人说说笑笑,对着她不甚热络,更别提是对于上位者应该有的恭敬。 但是顾小文不慌,也不拿架子,还亲切得像个小服务员,亲手给这些她叔叔伯伯阿姨辈的人倒酒盛汤。 轻声细语地说话,不卑不亢地对答,什么坑摆在面前,都轻飘飘地略过,滴水不漏,还能四两拨千斤地说上两句笑话。 最开始靳兴国还会故意给她镇场子,但是一顿饭到了中后期,顾小文还是那一副淡定沉稳笑意盈盈的样子,可是她再别说盛汤了,她动动手指点根烟,一众人都开始跟着她的动作不由得紧张。 她在席间,可谓是礼貌有加,把身为一个后辈该做的都做得十分周全,可是顾小文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端茶递水的,顾城让她端了几天,他的饭碗就被顾小文端走了。 而她在席间说的每一句话,都精准捏在在座所有人的七寸上,有把柄的就威逼,没有的就利诱,毛驴面前挂上果子,烈马屁股后甩起钢鞭。 到最后席间连说话的人都没有了,大家脸上都青青红红的,看着顾小文一个人慢条斯理地吃。 中途顾小文热得把头发都拨乱了,看上去更加脸嫩,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敢不把她当回事儿,心思各异表情复杂,心中暗道,这他妈绝对是顾城的种。 他们仿佛看到了年轻时候的顾城,但顾小文身上有年轻的时候顾城身上不惜一切的狠劲韧劲,却没有顾城那时候的毛躁和激进。 “我爸虽然年纪大了,决策有失误,但是城北的项目只要不再亏损,叔叔伯伯们不再损失,那不就成了,爸爸一辈子为顾氏企业殚精竭虑,想必叔叔伯伯也肯定看在眼里,”顾小文笑着说,“不过叔叔伯伯们放心,我坐上了副总裁,肯定会帮着我爸好好把关,之后的项目,我保证绝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 她笑眯眯地,把后天逼顾城下台为目的的董事会,变成了只是逼停项目,顾城还做总裁的“退而求其次”。 但是没有人会觉得她是真得要保顾城,毕竟她手上的股权转让,还有无偿赠与合同,他们都是亲眼看过的。 仔细一想,就不由得后脊冒凉风,她这哪是保顾城,是在给那顾老狗栓链子。 顾城再不济,他也真的像她说的,为顾氏企业一辈子拼搏,这公司里可不光是股东们,还有数不清的元老和人才,都是顾城一手带出来的。 如果真的一夕之间,由她这个“黄毛丫头”上位,未必能够稳住公司局面,人才流失肱骨动荡,一旦内部出现散沙的状态,再想拢起来,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这些股东们被靳兴国说动,被利益或者把柄牵制,未必没有抱着搅浑水的心思,未必没有抱着如果顾小文稳不住局势,逼着她一步步让出决策权的心思。 但如果顾城不下位,而她就是那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摄政王,架空顾城的目的达到,利用顾城牵制他们跳脚的目的也达到了。 而顾城真的会心甘情愿地被“狗链子”拴住吗? 会的。 因为顾氏企业是顾城一辈子的心血啊,一辈子的心血都在这里,他又能去哪里? 他离开的顾氏企业,他这棵树大树早已中空的外壳,肯定会瞬间垮掉。 他只能心甘情愿地被套上狗链子,然后一辈子到老,到他彻底没有用之前,都被顾小文压榨。 股东们个个面皮抽搐,靳兴国也神色复杂,他也以为,顾小文是想要直接干掉顾城自己上位,毕竟“皇位”这东西,诱惑太大了,谁不喜欢? 但是欲戴王冠必承其重,顾小文可不喜欢在不能把所有事情都掌控在手里之前,急着成为众矢之的。 本是一山不容二虎,但她并不是虎,顾城也不是,顾城是狼,而她是狈,狼狈为奸,才是稳控住全局的最好选择。 再者说,即便是她最终能够稳住全局,她也不喜欢把人逼到绝路。狗急跳墙,必遭反噬,但她又不会让顾城太好过,所以只有卡着他的咽喉,让他不能反抗,也逃不脱才最好。 就像在座所有人,不会有人知道她不是顾城的种,至少会顾及着猜测着,或许顾城是真的想要退位,在她身后指导她呢? 反正圈子里的人什么奇葩都有,万一搞到最后,人家是上阵父子兵,打一场演习战,他们冲在前面送人头,不就成了笑话?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顾小文底牌只翻一个角,那些打着为她冲锋陷阵,实际上想要做搅\\屎棍的,也顿时偃旗息鼓,按捺不动。 一顿饭吃的除了顾小文之外,所有人都消化不良。 等到顾小文被靳兴国送回酒店,她洗完澡,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微微醺然地站在落地窗前,看着下面的霓虹璀璨。 玻璃上映着她被热气蒸得粉嫩娇艳的眉目,看着确实年轻,顾小文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脸,笑起来。 她喜欢这种俯瞰城市的滋味,喜欢这种掌控的感觉。这个世界的真假,她从来不去认真烦恼,因为胜者无论在哪里,都是胜者,她无论在哪里,都是她自己世界的主宰。 就算是一切醒来都是黄粱一梦,她也要梦得真切肆意,胜的精彩绝伦。 顾小文在午夜前借着微醺入睡,睡前给白康城发了条信息,一觉睡得特别香,暂时把心肝肺儿都停止工作。 而完全不同于她,白家现在可就没有那么美妙了,白康城脖子上长长一道指甲划痕,摸着自己被扯下一撮头发的头皮,险险后退,躲开了被江容娱乐室的门把鼻子拍扁的惨剧。 里面是持续不断的尖叫声,已经嘶哑,却依旧听上去在这样的夜里格外地余音绕梁。 白康城就瞒了一个下午而已,想要缓一缓再跟江容说顾小文的事情,结果拖到了晚上,江容给顾小文打电话,白康城兜里揣着的手机响起的时候,事情就彻底控制不住了。 白康城千算万算,理由找得再好,也是忙糊涂了,忘了把顾小文给他的这个手机给调成静音,就这么被江容逮住了。 《梦中的婚礼》钢琴曲在口袋里面响起,白康城只觉得这声音简直就是《死亡的乐章》。 他到现在才明白,为什么他觉得顾小文之前根本就有阴谋! 这就是阴谋! 之后白康城就开始编,编一个谎言,就要用更多的谎言去掩盖! 他不是个擅长撒谎的人,活到了这么大,也没有一件事,需要他这么密集地去撒谎,他实在是圆不上了,然后说了实话。 接着江容毫不意外地失控了,他先是不可置信,然后崩溃地开始打自己,白康城去拉,免不了要被误伤。 不能打镇定,因为江容之前被虐\\待了好多年,他怕死了打针。 白康城一整个下午,放下了所有的工作,什么都没有做成,手机里面的工作电话快比他给顾小文打得还多了,他根本没有时间去接。 孙建波一个人应付不来,直接杀到了白康城家,结果跟着白康城忙活了江容整整一晚上,眼睛被揍得青紫青紫的,现在正在楼下滚鸡蛋。 江容把白康城赶出来,在娱乐室里面第六次失控,一晚上,他知道事情了之后,什么都没有吃,一口水也没有喝,联系不上顾小文,白康城不许他出去找,他就只能把自己关在娱乐室里面。 他不信,他崩溃,他简直没有办法控制自己去愤怒去伤害别人还有自己,然后继续愤怒。 整个娱乐室里面几乎所有能动的东西都被砸得稀巴烂,白康城从没有见过江容有过这么浓烈的情绪。 他简直像个被关起来的疯子,整个人没有一刻停下尖叫,嗓子已经嘶哑得不行。 白康城身心俱疲,甚至听着江容发疯的声音,他觉得自己也要疯了,但是江容越是这样,他越是坚定了绝对不能让顾小文继续影响江容的事情。 她根本就不喜欢江容,根本不喜欢! 拿了钱就不管他的死活了,她连发个信息问一声都没有! 想到了信息,白康城猛地意识到,自己一晚上都没有时间看手机了,连忙跑回自己的屋子去找手机,然后把未接电话全都忽略,直接找到了信息。 一条来自顾小文的短信,就在刚刚不久。 ――友情提示,千万不要让江容一个人待在娱乐室,那窗户我虽然提前加固过,但是不确定他会不会尝试跳窗。 白康城看到短信的一瞬间,头皮瞬间麻了,头发仿佛全都竖立起来,那是恐惧到极致的错觉。 他转身就朝着江容娱乐室的门口跑去,门被江容反锁了,里面一丁点声音都没有。 白康城吓得双膝一软,险些跪地上去,眼圈红得要滴血,喊的声音直接走调了,“江容开门,江容你快开门啊!” 楼下的孙建波和汪莲华还有保安,甚至是平常只打扫卫生,不该在这个时候出现在白家的保姆,全都被白康城这声音给吓着了。 一群人呼啦啦地朝上跑。 “江容你不开门,我撞了啊!” “砰!”□□撞击在门上的声音,白康城简直不知道疼了一样,狠狠地朝着门撞。 但是娱乐室的门这时候格外地坚固起来,汪莲华抖着手拿着备用钥匙跑过来,白康城也正好不管不顾地一脚把门给踹开了。 看到站在窗边上,朝着外面看,甚至抬脚踩在墙边一个颜料箱子上的江容的时候,不只是白康城,所有人都险些被江容给吓疯了。 “江容――” 白康城调子九曲十八弯,听得孙建波耳膜都要穿了,江容却充耳不闻,把这闯进来一整个屋子里的人都忽略了,径直朝着窗外伸出手去。 白康城这么多年,就算一开始并没真心实意地把江容当弟弟,就是为了报恩才对他好。 可一年一年,时光不会骗人,他在江容的身上耗费了数不清的心思,人都是这样,越是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的东西,越是不能割舍,越是珍重。 他到现在,几乎是把江容当成他的孩子在养了,之前江容很依赖他,夜里等着他回家,是白康城最窝心的事情。 他甚至找伴侣的第一条件,考虑的不是自己的喜好,而是是否能够接受,和他还有江容这样一个人一辈子生活在一起,对顾小文的好感,还有考虑她的原因,也是因为这个。 他看到江容把手伸出窗户的时候,觉得自己的灵魂都跟着出窍了,这一瞬间,他想了很多,又仿佛什么都没有想,平时在商场上可以说山崩面前不改色的人,连滚带爬地朝着江容扑过去。 抱住了江容之后,他甚至连站也站不住,跌坐在地上,整个人比江容抖得还要厉害。 但是当他哑着嗓子喊了声容容,爬起来看向江容,却对上江容抱着一件女款运动衣,泪流满面眼神空洞的样子,心像是被剜了一刀一样疼。 “顾小文!” 白康城看着江容怀里的运动衣,这一瞬间简直恨死顾小文,她肯定是故意的! 他顺着娱乐室的窗户,看向那里一个迎风摇摆的衣挂,他真的觉得恐惧,江容是伸手是取衣服还是想要跳,白康城都不敢去想。 窗户确实加固过,不足以让一个成年人跳下去,是用装修边角料木板加固,白康城想到了不久之前,顾家就开始找人装修…… 得是什么样心思的人,多么阴暗多么深沉的心思,才会作出这样的准备? 她是从什么时候就开始算计这一切?! 白康城抖着手打顾小文的电话,但那头直接关机,他知道今晚上顾小文是真的没有在顾家,因为他早就让人看着了,顾小文一回来就马上通知他,那时候江容才是第二次发病。 孙建波把白康城扶起来,没有敢去碰江容,所有人陆续退出去,汪莲华捂着嘴,哭得泪眼蒙,手里的钥匙一个劲儿地抖个不停。 这一刻连汪莲华都是怨顾小文的,但她更怨的,是白康城。 “你就,”汪莲华心疼江容心疼得不行,“康城,你就把小文找来……” 白康城深吸一口气,拿起电话抖着手继续打,但是那边是关机状态,正常人不会无缘无故地关机的,顾小文之前半夜三更地和江容偷发消息白康城抓到过,她没有关机的习惯。 只能说明她是故意的,她料到了这一切,机关算尽的早就知道会发生什么,还是关机了。 狼心狗肺不足以形容! 白康城抖着手拿着手机,狠狠抹了一下自己的眼睛,孙建波也实在是受不了,但是他打顾小文的手机,自然也是关机。 反倒是江容,他现在似乎彻底平静下来了,坐在地上,坐在他之前弄翻的一地画纸和记录的中间,抱着顾小文不知道什么时候挂在他娱乐室外面的衣服,一言不发地流着眼泪。 他像是被抽走了灵魂,劈掉的指甲紧紧抓着顾小文的衣服,血再度顺着指尖涌出来,但没有人敢碰他,连白康城都不敢。 白康城只能一遍一遍地给顾小文打电话,恨她恨得简直想生啖她的血肉了,但是不可能打得通,人也不可能找得到。 我要订婚了(你赢了。) 白康城不敢离开,不敢睡觉,没有心情去接电话去和任何人谈工作,他陪着江容坐在冰凉的娱乐室地板上,一坐就是一夜。 江容抱着顾小文的衣服,不让任何人碰他,他不哭了,也不闹了,只是那么傻愣愣地抱着衣服,坐在地板上,从黑夜,直到天亮。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到了第二天早上,白康城不得不去公司处理事情,他不能放着那么大一摊子不管,孙建波被留下了看着江容,还有许双都被找来了。 只不过别说给江容镇定,这些人都不敢靠近他。 一整天,白康城在公司里面像个游魂一样,两次差点出了大差错,精神状态前所未有地差。 十月一长假最后一天,员工们还没有全部上班,公司里已经被白康城这样子,吓坏了不少员工。 众人都想关心关心老总,但是没有人敢,最后所有人鼓动白康城身边的秘书夏游青,给他送了一杯补充体力的蜂蜜水。 白康城嘴唇干裂,水摆在面前,才意识到了自己又渴又饿。头阵阵抽疼,他抬眼看了夏游青这个经常干错事准备辞退的小秘书,见她满含关心地对着他说,“喝一点,白总,我们都很担心你。” 夏游青说,“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白康城被这句话安慰得差点哭出来,他从来也不是个轻弹眼泪的人,沉着脸把夏游青撵出去了,但是那杯水他喝了。 并且喝完了之后,直接翘班早早回家,跟许双要了镇定,不过是片剂,掺在蜂蜜水里面,给江容端过去。 “喝口水,”白康城说,“江容,你要学会失去,是她选择离开了你。” “你不要这样耗下去了,”白康城痛苦地说,“汪阿姨的身体承受不住,我也不行,你更不行,她昨天到现在,都没问过你一句,她根本不在乎你。” 白康城深吸一口气,想了想说,“没有什么过不去的。” “江容,你还有哥啊,哥比她在乎你,这么多年了,哥难道比不上她吗?”白康城说,“你永远不会失去哥。” 江容发直的眼珠子,这才转动了一下,看向白康城。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容张开嘴,把水喝了。 很苦,又涩,一点也不甜,江容知道放了药,他还是都喝了。 他问白康城,“要是……” “要是没有得到,”他声音轻得像是风一吹就散了,“是不是,不算失去。” 白康城并不知道他这个“得到”和寻常的得到,并不一样。 他以为江容说的是顾小文的感情,于是斟酌了下说,“你没得道,自然也不算失去。” “那我知道了。” 江容说完,闭了下眼睛,“我们都没有得到……” 所以她才离开吗? 江容想不通,但是他也有感觉,她很想跟他彼此得到,但是他做不到,所以她……不想等了。 没有恋人像他们一样,无望地等待着另一个人,另一个不能交付自己的人,谁会有这样的耐心? 江容什么都明白,是他有病,是他让她厌烦了。 江容眼前一黑,朝着地上摔去,怀里还紧紧抱着顾小文的衣服。 白康城连忙向前接住了江容,转头看了眼站在门口的许双,“什么药这么猛?比打针还快?” 许双走进屋子,蹲到江容的身边检查了下他的瞳孔,又给他摸了脉搏,听了下内腹,这才说,“昏过去了,不是药物作用。” 许双说,“正好他能好好睡一觉,我听阿姨说他一直没有吃东西,我给他输液。” 白康城这才狠狠松口气,跌坐在地上,一坐到地上,他绷紧了一天一夜的精神,也放松下来,整个人后知后觉地头晕目眩,肌肉酸痛。 怪不得江容会昏过去,江容情绪大起大落,比白康城激烈多了,又几次失控乱砸乱打,别管打谁,反正都是体力活,加上不吃不喝不睡,骤然一放松,那可不就得昏死过去么。 白康城和许双一起把江容弄回了他的房间,许双给江容输好液,汪莲华看着吊针,江容彻底昏死得一动不动,不存在挣扎和失控,许双这才准备告辞。 正要下楼,碰见了白康城,白康城亲自送许双。他一副疲惫至极的样子,把手里端着的浓咖啡放在客厅茶几上,他不能休息,积压的很多事情还没处理,这两天实在是工作效率太低了,他今晚上五点前能睡上觉,就是阿弥陀佛。 到了门口,白康城说,“今天真是麻烦你了,我知道你医院那边很忙的,”白康城捏了捏眉心,许双现在是科室主任,家里本身也不缺钱,要不是当初托人看在人情上,江容的病症又恰巧是许双了解的方向,许双是肯定不会来他家做家庭医生的。 现在再麻烦许双,明显不合适,白康城说,“我过段空出了时间,会重新给江容找个家庭医生。” 许双笑了笑,还穿着一身白大褂,实在是来的时候正在医院,太匆忙了,他闻言笑笑,居然没有顺水推舟,而是说,“没关系,江容的症状我也是比较了解的,我这段时间不是很忙,要是有需要,给我打电话就行了。” 白康城顿时感动得不行,但他不擅长嘴皮子表达,除了多给点钱,也不知道再怎么能表达他的感谢了。 “白总早点休息,我现在看着你,也快需要来一点镇定了。”许双说,“钱总是赚不完的,身体重要。” 道理谁都懂,但是白康城也不可能轻易停下来,于是只是点头,“我就不送你了,慢走。” 许双背着药箱转身走了两步,在白康城处于礼貌没有马上关门的这段时间内,又转身,犹豫道,“白总,江容这一类的病症我做过许多的研究,我不知道他和顾小文具体究竟怎么回事,但是听汪阿姨说了一点点。” 许双推了下自己的平光镜,对白康城说,“但这种粗暴的打断和阻隔方式,并不能让他忘记,甚至会给他的心理上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 白康城的表情是一种谁也没有见过的挫败,许双说,“他虽然自闭,但是自闭症患者的内心一样丰富敏感,也格外地脆弱,江容那么聪明,我想他能够处理好自己的事情。” 言下之意,就是说白康城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许双在白康城脸色微变的时候,连忙说,“对不起,是我失言了,我只是最近恰好听说了一个自闭症患者胡乱涂鸦的作品被母亲焚毁,孩子……跳楼了,对不起。” 许双深吸一口气,满脸的黯然,“是我失控,白总你快进屋。” 许双说完转身背着药箱走了,却不知道他几句话,在白康城的死穴上戳得鲜血淋漓。 跳楼,焚毁涂鸦……白康城确实怕死了江容想不开,也确确实实发现了画室里面那些画着顾小文的画,有心想要索性一把火烧了断了江容的念想。 现在他后怕得膝盖都软了,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之后,抓着咖啡杯子的手都是抖的,一杯苦得像汤药一样的咖啡,活活被他喝出了吸\\毒的架势。 白家的司机要送许双,是白康城交代的,却被许双拒绝,“有人接我。” 许双出了白家的大门,就上了一辆黑色的车,药箱放在后车座,打开副驾驶的门坐上去,车子平稳地滑出去。 “你真不亲眼看看?”许双侧头看着司机。 司机不是别人,正是白康城现在见了能活活把她啃成骷髅架子的顾小文。 顾小文嘴角叼着一根没有点燃的烟,今天眉目妆容都很冷硬,西装笔挺,今天她也很忙的,在为明天的一战而做最后的准备。 她闻言摇头,看了眼许双说,“你按照剧本演了吗?” “演了。”许双提起这个,有些蛋疼,“太假了,他会不会发现端倪?” 恰好说什么涂鸦和跳楼的,这不就是精准的扎白康城的心吗。 顾小文摇头,“不不不,他现在对于江容的事情,能分得清一加一等于二我就敬他是条汉子。” “你何必这样,直接找他认真谈谈,他未必不肯让步,”许双说,“江容看上去十分不好,他万一真的……” “他不会。”顾小文说,“他比你们想象的强大多了,他不会因为我离开就寻死觅活。” 他会等。 他能一等等上好多年,他聪明又坚强。 许双还是皱眉,顾小文说,“放心,我把我俩养的那只狗偷偷放过去了,明天他见到了,就会好了。” “就像见到你的衣服,就冷静下来一样?”许双看着顾小文在夜里黑暗的车厢里无动于衷的侧脸,忍不住问,“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顾小文侧头看了他一眼,这一眼不冷不热,许双会没有再开口。 他觉得自己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林一楠那边我会帮你牵线的,军队那边是跟他关系还不错的同学,你们再仔细聊。我只说一条,无论是医疗器械还是药品,卖给他们的话,质量必须过硬,才能有后续合作。这一次是急需才会找外面买,只要你搞得好,以后说不定能成为稳定的供应商。” “我当然知道,”许双不得不佩服顾小文,又嘟囔了一句,“你怎么什么线都能搭上……” 顾小文笑了笑,“这个世界上,相识的人牵连起来,说不定全都认识,只要肯花心思,哪有办不成的事儿。” 顾小文给完了许双好处,这才切入正题,“这段时间江容的事情你帮着照顾下,多打点营养,别让他身体真垮了。” 许双嗤笑,但很快又止住,顾小文侧头看他一眼,“怎么了许主任,有话就说,你跟我也算交情匪浅了,说什么都不算交浅言深。” 许双是个很克制很守礼的人,温润且稳重,但是顾小文很神奇的一点就是,什么人到她这里,就容易暴露本性。 许双看了她几眼,说,“我是觉得江容可怜,怎么就落到了你手里呢。” 顾小文笑起来,转动方向盘拐弯驶入市区,然后说,“那你就没有眼光了,他被我看上,才是一辈子最幸运的事情,除了我,没有人会对他这么花心思。” 许双一阵恶寒,心说花什么心思,花心思被你搞死? 顾小文驱车把许双直接送回了家,到了家门口许双扶着车门迟疑了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他还是想说江容的事情,希望顾小文不管想要做什么,都不要玩得太久,免得真的给江容造成创伤,但是他又觉得,顾小文明显很在乎江容,不然不至于半夜三更的开车接送他来回白家,只为了亲耳听一声江容没什么事。 可许双对上顾小文的视线,又觉得自己才像个被狗拿住的耗子,尤其是顾小文靠着车座上看着他,说道,“许主任,你不会要说,让我上去坐坐?” 现在可是夜里快两点,顾小文看了眼车上的时间,挑着眉看许双,她的神情在车灯的昏暗光线下,显得说不出的混蛋王八蛋。 许双“砰”的一声把车门摔上,转身快步进了楼道。 顾小文这才回到了酒店,洗漱之后很快睡下,所有的准备工作全都做完了,只等明天正式上班开股东大会。 难得的,顾小文夜里也做了梦,梦里面她梦见那年夏天,白天太阳晒得人要冒油,夜里气温又闷热得令人窒息。 她穿着一条沾染了酒气和烟味儿的裙子,不知道从哪个酒局上摇摇欲坠地扶着墙回了小巷,大概是酒劲儿的作用,她第一次恶作剧一样扑到了隔壁的那个破门上。 “这么晚了还不睡觉小心不长个!” 果然很快听到了一声板凳摔在地上的声音,和回屋的脚步声。 顾小文笑得不可抑制,但是知道门后没人了,又有点失落。 她嘟嘟囔囔地,带着酒气说,“啧,跑得倒是快,我还想问问你叫什么呢……” 天光大亮,顾小文从床上猛地坐起来,太猛了导致缺氧,有些晕的又砸了回去。 床头响起《梦中的婚礼》,顾小文扒拉出了手机,接了起来,那边居然是孙关辰。 “祝你今天旗开得胜,我已经和你妹妹说好了解除婚约的时间,”孙关辰说,“索性我们订婚也就在那一天,我就不用专门准备两个场地。” 顾小文低骂了一声,“你他妈的倒是会省事儿,不行。” 顾小文说,“解除婚约这两天就办,订婚宴隔几天,我不在乎名声,顾丝丝不行,她以后还要嫁人的。” 孙关辰那边沉默了片刻,嗤笑一声,尖酸道,“怪不得你不利用你妹妹跟我结婚谈条件,搞半天是怕她名声不好嫁不出去吗?没看出来你还有这良心啊。” 顾小文一大早的彻底精神了,看了眼时间,嘴毒道,“我主要是怕她真的嫁给你,你们俩感情好不好的我不关心,但要是你不行让她守活寡了,她找我哭诉,我难道再给她找个男的养着吗。” 说完不等孙关辰反应,就挂掉了电话。 孙关辰气笑了,气得差点从轮椅上蹦起来。 一大早的他也还没吃饭,他妈妈心情很好地烤了小饼干,看着他被气得嘴唇发青,手里捏着电话要摔不摔,顿时惊讶且夸张道,“天呐,谁能把我家悄悄气成这样!” 孙关辰看也不看他妈妈一眼,转着轮椅进屋了,没吃早饭。 “悄悄,不吃饭吗?”孙关辰的妈妈是个过于年轻的中年妇女,模样看上去像是个小媳妇,穿这个小粉围裙,但整个人的气质看上去也就十六,不能再多了。 曾经天真烂漫且好骗,现在看上去天真烂漫且好骗。 孙关辰不吭声,他妈妈就捡起了他摔在沙发上的电话,看了下他的通话记录。 顾小文? 还是前几天把孙关辰弄山上去的那个女孩? 顾小文挂掉孙关辰电话之后,起床洗漱,才刚刚洗漱好,靳兴国的电话就打来了,说是在楼下餐厅等着顾小文,给她点好了早饭。 顾小文下楼已经是三十分钟后,对于梳妆打扮来说,是神速了。 不过早餐还是有些凉了,她倒不介意,但靳兴国办事平时很缜密,今天却连给她热一下都想不起来,整个人坐立不安,晃得顾小文脑壳疼。 “你要不然去外面扯个大旗,上面写明你要干什么,然后去顾城面前晃一圈,免得你待会刚进会议室,就自己先败阵,” 靳兴国一把年纪了,难得有些讪讪,啧了一声看向吃得慢吞吞的顾小文,“你不紧张?” 顾小文面无表情地看他,“董事会在早上十点,现在是早上七点半。” 靳兴国抬手做了个下压的手势,顾小文继续吃饭,他深深呼出一口气,“我妈妈胖了两斤!” 他突然说,“今早上称的,新药有些效果,我重新上班了她很高兴。” “是看你高兴,她才高兴。”顾小文说。 靳兴国笑得脸上褶子都堆得像条沙皮狗,这辈子他经历了太多的大起大落,丧女丧妻,毕生和医院打交道,年少风光那一时,之后每天睁开眼,就想着搞钱。 这半辈子,他好像从来也没有赢过命运一次,负重前行疲惫不堪,早早就失去了那种期待一切好起来的心劲儿。 但是为了顾小文到处跑的这段时间,他体会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把握一切的感觉。 顾小文走一步,已经想好了后面的十步甚至是百步,步步为营,算无遗策。一开始靳兴国觉得莫名其妙,觉得她是胡乱搞,觉得她太过痴心妄想,简直蚂蚁吞象。 可是他跟着她一步步走过来,渐渐地,一切好像真的好起来,计算很多事情和预测的纵使有偏差,也就那么一点点,低微的不足以动摇信心。 信心是个很神奇的东西,能够让人的状态不一样。 靳兴国没有想到,自己活了大半辈子,是跟着一个二十几岁的女孩,学会了怎么用正确的姿势去面对生活。 或许有的时候,信心什么也改变不了,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但态度不一样,结果也会不一样。 他甚至想,要是妻女离开他的时候,他也是这种状态,至少……至少他们一家人,能少一些悲伤的时候,多一些珍惜彼此的时候。 他坐在那里满心感慨,把顾小文盯得发毛。 “你干什么?”顾小文抬起头看了靳兴国两眼,突然笑了,“这眼神很好,待会开会一坐下,你就给我用这种眼神盯着顾城。” 靳兴国“啊?”了一声。 然后也笑了,点头,“成。”吓不死他! 吃过早饭,顾小文卡着时间带着她的人去公司,高跟鞋敲击在地面上的声音,像是出战前的激励人心的鼓声,节奏明快且坚定。 身后跟着的是靳兴国为首的,还有所有被说服过的董事会成员,顾城事先没有接到任何的通知,在二十二层和来势汹汹的顾小文正面碰上,他看着顾小文身后的人,和她无懈可击的笑容,还未开战,就已经乱了军心。 这一场会议整整开了五个小时,期间几次传来叫骂声,都是顾城的。 外面伺候会议的小秘书一个也不敢进去,噤若寒蝉地等在外面也不敢离开。 午休的时间早就过了,但一直到下午三点多,会议室的门才打开。 并没有想象中的惨烈画面,所有人陆续往外走,都是面色轻松,唯有顾城,这个现在明面上的顾氏企业掌权人,看上去神色颓败,活活像是被屠城后望着满目尸体的迟来将军。 顾小文最后一个出来,扶了在门口身形摇晃的顾城一把,顾城侧头看了她一眼,神色复杂极了,有恨,也有其他的什么全都晦暗不清。 但是他没有把顾小文搀扶他的手臂甩开,而是和他一起进了总裁办公室。 “你赢了。”两个人一起站在落地窗前面,俯瞰着下面的街道和行人。 “你赢了……”顾城喃喃,“我会离开。” “不,爸爸。”顾小文说,“你还是顾氏企业的总裁,我只是副总裁。” 顾小文侧头看他,顾城之前的狼狈已经彻底收拾干净,就算输得一败涂地,这匹老狼,也还是保有基本的体面,可是新任狼王,却不许他带着体面离开狼群。 “公司里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情,需要爸爸处理,”顾小文对于有用的人,向来是不吝示好,甚至不吝卑躬屈膝,一句句爸爸叫得顾城耳热心冷。 “这里是你一辈子的心血,”顾小文说,“你难道不想看着它壮大起来吗?” 她到现在,达到了目的,一切都尘埃落定了,才总算肯跟顾城说她的后续计划。 “城北的项目,注定完工了也是没有人会买的鬼楼,”顾小文说,“上面划了个旅游区,就不可能再建个商圈,那块地唯一的归宿,就是建厂,说不定以后会被划成开发区。” “我有些资料给你看看,”顾小文郑重对顾城说,“我并没有在糟践你一辈子的心血。” 她把这段时间,她所有的准备和努力都摊开在顾城的面前,看着顾城的表情从郁结,一点点变得震惊。 顾小文不打扰他,站在落地窗前面,给孙关辰打了个电话,通报她的战果。 那天在松岭上,顾小文看着蚂蚁搬家之后的第二天下午,终于变天了。 外面大雨毫无征兆地砸下来,乌云甚至来不及遮蔽阳光。 下午四点多,白康城忙完一阵子,抽出些时间,不抱希望地给顾小文打电话。 江容醒了,不吵不闹,也不发病,除了抱着衣服,就是抱着那只该死的一只耳。 但是不吃不喝,短短两天而已,整个人像一株被掐断根茎的禾苗,迅速枯萎下去,生机都被抽干了一样。 不过这一次,顾小文的电话居然通了。 并且没响到三声,顾小文就接了。 “喂?”她的声音平静地从听筒里面传出来,白康城却像是傻了一样,盯着手机看了好几秒,才重新找回声音。 他说,“是我,白康城,有件事跟你说,江容他……” “好巧啊康城哥,”顾小文声音带着雀跃,“我也有话跟你说。” “我要订婚了。”她说。 这么狂野(这……未免太刺唔,刺激...) 顾小文语调轻快地扔下了这个重磅炸\\弹,白康城在电话那边,沉默了,要出口的关于江容的话,全都堵在嗓子里。 顾小文继续说,“具体的日子还没有定,但是我想会很快的,康城哥,谢谢你当初的建议。” “我像你说的一样,找了个能护着我的,人你也认识,等到日子定下来了,我再正式给你发请柬。” 顾小文气死人不偿命似的,声音里面甚至带着笑容和甜蜜。 要不是顾城就在她身边站着,看着她脸上根本就没有表情,也要相信了她说的鬼话。 顾城已经看完了这段时间顾小文忙活的所有资料,包括下面的人事调令,还有召回靳兴国回顾氏企业的申请,并且考虑到他之前出顾氏企业的时候,不太光彩,在召回这件事上,给他在项目上安排了合理的高光。 桩桩件件,缜密至极,只不过就现在看来,就算孙家和顾家合作,想要搭上旅游区建设这个顺风车,也还是异想天开。 顾城的心情,其实和跟顾小文彻底撕破脸,被她一张一张掀开底牌的那天没有什么区别。 是不甘,是愤怒,也是震惊。 但是顾小文这样对他和盘托出下面的准备方向,顾城虽然觉得异想天开,却也并不真的觉得一定办不到。 这世界上有很多异想天开的事情,当初他在那种低微的地位,对抗他亲生父亲的时候,别人也一样地觉得所有的事情都是异想天开。 顾城看着顾小文,而顾小文听着电话,那头白康城久久无言,到嘴边数不清的恶言恶语,可白康城一句都说不出来。 最后顾小文也不需要他回应,直接挂掉了电话,侧头看向顾城,“爸爸,看完了?” 顾城神色复杂地点了点头,顾小文对他笑得胜券在握,晃了晃手机,“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怎么搭上顺风车,就要看白康城的了,我现在捏着他的命门,他会把机会送到我手上。” 顾城定定地看着顾小文半晌,突然说,“你妈妈想要见你一面。” 顾小文愣了愣,顾城继续说,“这么多年,她一直都没有好好的治疗,这次住进五院……” 顾城叹口气,“她的治疗效果还不错,她对你有愧疚,想要见你一面。” 顾小文勾了勾嘴唇,“不必了,我不需要妈妈。” 她说,“很多东西,错过了就是错过,没有弥补的可能,我从来都是活在当下。” 她不想谈汤颜丽,不想见她,就像顾小文虽然在现实世界,从来都是活的像孤儿,她也没有想过真的去找亲生母亲。 她不需要妈妈。 顾小文说着朝着门口走去,准备回自己的办公室去。 她的办公室在三十三层,新开辟出来的区域,也是顾氏企业的顶层,虽然她保住了顾城总裁的位置,而她只是个副总裁,但她不打算委屈自己,她要把姿态做足,至少从今天起,让外界全部知道,她才是顾氏企业的掌权者。 只不过顾小文走到门口的时候,顾城再度开口,“你这么耍白家的两兄弟,你就不怕吗。” 不怕玩脱了彻底鸡飞蛋打,从此给自己树立一个强大的敌人。 “白康城的命门,不也是你的吗。”顾城又说。 顾小文脚步微顿,没有回头,但是思考了一下回答道,“其实如果江容只是江容,这样我是不敢的。” 但江容不只是江容,他还是小骷髅。 是那个曾经在她施舍善意后,彻底将他遗忘的年月里,不断地寻找和等待着她的人。 她说完了打开门走出去,顾城听不懂她说的什么意思,他猜不透顾小文,活了这么多年,顾小文是唯一一个最像他,他却猜不透的人。 顾小文回到自己的新办公室,拖着椅子到落地窗前面,她的办公室是全景窗,连脚下都是类似镜面的材质。 天边电闪雷鸣,玻璃被急雨冲刷得模糊,她看着玻璃上自己不甚清楚的脸,靠着椅子上抿唇。 她有点想江容。 不对,是很想。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时间不算长,可以说很短暂,但是记忆却格外地让顾小文印象深刻。 每一次下雨,她都是和江容一起过的,他们淋雨过,也一起在暴雨的时候推开窗子,感受着清新和水汽朝着面上扑来。 他们还一起救了一只耳,连顾家的别墅,顾小文都已经给江容装修得差不多了。 现在一只耳肯定在陪着江容,可是顾小文抱住自己的手臂,却觉得有点寂寞。 不过她只容许自己在这样独自一人的时候软弱片刻,为了她和江容更好的未来,她必须要把每一步,都走得分毫不差。 接下来只看江容会不会让她失望了。 而思念在恋人之间,总是双向的,江容此时此刻,就抱着一只耳,在他的娱乐室里面,顺着顾小文给他加固过的,不规则的木条装订的如同囚笼一样的窗户,看着外面冰冷急促砸下的秋雨。 这“囚笼”并不能关住任何人,却能够关住江容,也只能关住他,因为只有他,才会年复一日地去等待一个不会回来的人,甚至无关爱恨。 白康城夜里下班很早,是他专门推掉一些工作提早回来的,孙建波不放心也跟回来了,家里还有许双和这些天都心惊胆战的汪莲华,以及一些临时叫过来的佣人。 不过今天江容并没有像预料的那样失控,他甚至不需要喝“蜂蜜水”去镇定,他一口水也不肯喝,一丁点东西也不吃,无论谁跟他说话,是哄劝还是发火,他都充耳不闻。 他就只是从早上起来,就和狗靠在一起,坐到夜里所有人都受不了了,被白康城强制着灌一口“蜂蜜水”再昏睡过去。 营养全靠吊针来维持,整个人用行尸走肉来形容,再精准不过。 一连三天,白家氛围沉郁到了极致,江容到最后基本上不起来,整天躺在那里。 白康城却没有再给顾小文打电话,他不知道要说什么。 最开始知道她算计江容,甚至看到了挂在江容娱乐室的那件衣服的时候,白康城是恨她的,恨她谈个恋爱这么机关算尽的,以为她是打着逼自己求她回来的算盘。 但是白康城没有想到,她居然那么快就要订婚,她绝情到白康城觉得自己的憎恨和埋怨都成了笑话。 这何尝不是无能的表现,白康城之所以能够走到今天这一步,将白家变成圈子里的顶层,不光是因为他头脑聪明,祖业深厚,更是他善于自省承认自己的不足。 他自省这段日子,自己都干了什么事情,这些事情,哪些是他因为主观的喜恶独断专行,又有哪些,得不偿失。 自省的结果就是,顾小文和江容这件事,是他处理出了问题,现在他没有别的办法,只可能尽量地去找补。 江容再这样下去,命在不在都是个问题,白康城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他却像是彻底把自己世界的门关上了,再不肯打开。 白康城关于顾小文的这一仗输得一败涂地,现在他要去找顾小文,至少让她亲自劝劝江容,吃些东西。 只是白康城从繁重的工作中抬起头,去找顾小文之前了解了一下,这才悚然意识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摇身一变,成了顾氏企业的副总裁,并且据说,连顾城都听她的。 而顾氏企业城北的项目居然就真的停掉了,还是顾小文带领股东开会逼停…… 白康城自从发现了顾小文居然和江容在一起之后,每一次见到顾小文,都会推翻自己之前对她的了解。 每一次,顾小文都在刷新着白康城的认知。 但是这一次,无疑是最狠的一次。白康城站在顾氏企业的大门前,挂掉了和林一楠的通话,在他那里彻底了解了一下顾小文之后,他站在顾氏企业的大门口,居然感觉到了压力。 不是那种因为江容必须来请求顾小文的压力,而是面对强大的谈判对手的那种压力。 顾小文到底是个什么人? 她凭什么就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掌控了整个顾氏企业,明明之前……她除了整天和江容厮混在一起,连班都没有好好上过几天。 顾城那种人,会在自己活着的时候让权?会被人逼停了几年心血之后,还留在公司给那个人顶缸? 就算是亲生女儿,那也……只是才接回来的啊。 林一楠说得不少,但是大多数都是要白康城注意防备她的,连林一楠都这么戒备,白康城不可置信地回想,自己之前居然一丁点也没有意识到顾小文的伪装。 是他瞎了,还是她伪装得太绝。 抱着数不清的疑问,白康城走进了顾氏企业,在前台出示了自己的名片之后,白康城本来以为要等,毕竟就算顾小文现在名头是副总,也已经不是随便谁来都能见到的人。 白康城还想到了顾小文说不定会为难他一下,让他空等一场都是有可能的,但他也是不得不来,江容的状态真的不能再拖了。 可是没想到的是,前台看了白康城的名片之后,只说了一句,“请您稍等。” 然后就打电话叫来了一个专门带着顶层专用电梯牌的人,带着他上了总裁专用电梯,直接上了二十三层。 “副总正在开会,她专门交代过,如果您来了,要第一时间带你上来,”小秘书是之前顾城的秘书,现在是顾小文的,对白康城笑得温柔,请他在副总办公室沙发上坐下了,还给他倒了水。 接着透过透明的办公室玻璃,朝着那边看了一眼,说,“会议应该马上结束了,请您稍等,有什么需要就叫我,我就在门口。” 小秘书说完退出去,白康城没有喝水,而是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了门外,在小秘书疑惑的眼神里面,看向了正在透明却不透音的会议室里面,开会的顾小文。 这又是白康城从没有见过的模样,一身宽大的浅色西装,偏裤裙风格,高跟鞋加上一丝不苟的妆容和头发,让她看上去气场足有一米八。 她手里拿着激光笔,灵活无比地以手势和笔摆弄着投影,自己却一眼不需要看遍滔滔不绝的样子,实在是难以想象她生长在农村接回来之前据说都没念过大学。 白康城是张着嘴回的顾小文办公室,在她的办公室环视了一圈,想要找出点什么体现私人爱好的摆设,却到处都是沉重调子冷冰冰的连盆绿植都没有。 他坐回沙发上,惊疑不定,顾小文刚才发现了白康城,现在开始收尾。 和她表现的专业性相比,她说的话就没有从会议室外面看上去那么好听,她在说,“我不管你们之前是干什么的,有没有接触过这方面的资料,学啊,这玩意很难吗,盖楼人不是个个都要去搬砖实习的,你们要是连这点事都做不好……” 顾小文双手按在桌子上,不大吵大闹,也不显得多么不近人情,语调甚至云淡风轻,“你们就干脆和这楼里的保洁阿姨换换岗位,说不定阿姨们比你们弄得好。” 她最后拿起文件,在桌上轻轻敲了下,“散会,中午都多吃点,下午给我一鼓作气,拿出点能用眼睛看的方案来。” 顾小文说完率先走出了会议室,把会议文件递给自己办公室门口的小秘书,说了声,“送给总裁让他看看他养的闲散人员是怎么工作的,交给他处置。” 然后就打开门进了办公室。 白康城的视线朝着顾小文看过来,下意识地想要站起来,毕竟这是见面的基本礼貌,并且白康城今天来是求人的。 但是顾小文一进门就原地变脸,笑得春花灿烂,刚才那一身指点江山的气场散得无影无踪,笑着叫了声,“康城哥。” 问道,“怎么今天有空过来?”顾小文说,“我正好也要找你呢。” 白康城屁股离沙发一厘米,然后又坐回去了,接着看着顾小文的笑,只觉得浑身都难受,还有点莫名心慌。 “江容自从回来之后,没有吃过东西,”白康城说,“全靠营养吊着,整个人的状态都不对劲。” 顾小文正在自己的办公桌上找着什么,闻言表情没有一丁点的变化,许双每一天跟她报两遍江容的身体指数,白康城说的话她当然毫无波动。 但是她这模样,看在白康城的眼里,就是妥妥的薄情寡义,哪怕是分手了不喜欢了,也至少不会像她这样冷漠,何况这才分手几天? 于是白康城皱眉,他现在都顾不上去震惊顾小文突然在他眼里翻天覆地地改变,他看着顾小文,直接说,“我想请你去看看他。” 顾小文手里捏着一个烫金骚粉色的纸签,闻言没有应声,慢悠悠走到白康城的身边,把纸签递给他,“本来想给你送去的,既然你来了,那就直接给你。” 顾小文说,“时间是本月二十号,到时候康城哥一定要来啊。” 她说完,笑着坐在白康城对面,故意绕过江容不提,白康城因为她这态度,憋着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低头看了一眼带着香味的纸签,片刻之后,猛地抬头瞪向顾小文。 “孙关辰?!”白康城简直不知道做什么表情好,“他不是你妹妹的未婚夫吗?!” 顾小文刚才开会开得口渴,小秘书让她打发去找顾城了,她懒得起身倒水,直接拿过白康城面前的杯子,摸了下温度正好,然后咕嘟嘟喝了两口。 听到白康城这么问,挑眉道,“那怎么了,他们已经取消婚约了。” 她把水捧在手上,双手的手肘撑着自己的膝盖,向前倾身看着白康城说,“再说了,不是康城哥跟我说的吗,孙关辰这个人,跟他结婚了他会护着人的。” “既然康城哥说他这么好,那我肯定要争一争,”顾小文说,“你看我乖不乖,按照你说的找了个人,马上要订婚了,到时候康城哥一定要来啊。” “你是不是疯了?”白康城难以置信地看着顾小文,“你抢你妹夫,你还这么理直气壮?” “你以后让圈子里的人怎么看你?”白康城把纸签一丢,“我还真是对你刮目相看。” 各种意义上。 顾小文放下水杯,向后靠了靠,“爱怎么看怎么看,我不在乎。” “你不在……” 白康城深吸口气,缓缓地吐出,心想自己跑题了,今天是求人的,求她去看看江容,劝江容吃饭,操心她的事情干什么! 但是白康城真的抑制不住生气,忍不住问,“你……这么快就不喜欢江容了?” 顾小文双手拿着工作手机,在上面不断地发着这消息,头也不抬的对白康城说,“你不是不让我们好,给了我分手费要我离开他,500万哎,好多钱啊。” 顾小文说,“我拿了钱,就要讲信用,肯定要跟他断得干干净净,反正我要订婚了,你回去告诉他,他说不定就死心了。” 他死心个屁! 白康城早在之前顾小文在电话里面,没有说出订婚对象是谁的时候,就添油加醋地告诉江容了,想要让他死心,但是江容大概是真的死心了,死心的看上去不想活了。 “你……”白康城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再开口带着些许哀求的语调,“我不管你跟谁订婚,我还可以给你随个大份子,但是你能不能去看看他,劝劝他。” 白康城看着顾小文老神在在的样子,就一阵心口更得厉害,他在她的面前,就从来没有赢过。 他说,“算我求你,你以后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力所能及,我都会帮。” 白康城的一个承诺,那可是实打实的重如千斤,他背后代表整个白家,整个企业,顾小文等的就是这一句话,等了他好几天了,他来的再晚点,顾小文就受不了自己偷着去看江容了。 因此在白康城话音一落,顾小文顿时吹了声口哨,把手机点了下,结束录音的提示响起,她翻转手机,展示给白康城,“康城哥,这可是你说的不能反悔!” 她说着起身,在白康城呆愣的视线中说,“那还等什么,走,下午的工作我刚刚已经推掉了,你开车来的吗?” 白康城回过神,面色就一寸寸黑下去,很明显他又被顾小文耍了,但白康城不敢发作,也不能发作。 他闷声点头,“开车来的。” “你这状态能开车吗?”顾小文指着他的眉心竖纹,“我怕你把我带沟里去,我还是开我自己的车,正好我也要回一趟顾家老宅。” 白康城阴着脸跟在顾小文身后,顾小文达到目的,那些攻击性和散漫得气人的状态,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江容几天一口都没吃吗?”顾小文说,“这都第四天了,我给汪阿姨发消息,让她先煮上粥,等会让江容喝点粥。” “你要见我爸爸吗?”电梯到了二十二层,顾小文侧头问白康城,“我得和他说一声我要翘班。” 说着迈步出去,白康城想了想没有跟出去,而是直接下了楼。 才走到车边,林一楠的短信来了――你可别让她坑了,答应她什么事情啊! 白康城:……晚了,已经答应了。 他想起顾小文整个五官都要抽搐到一起,他就没有见过这么阴损精明温柔散漫分分钟切换得如此自如的人,神经分裂吗? 于是顾小文在白康城这里,除了薄情寡义,又加了一条精神分裂。 顾小文很快下来,和白康城一前一后驱车朝着金盛兰别墅区开去。 由于顾小文这些天第一次主动给汪莲华发了消息说自己要去,汪莲华开始煮上粥,就在劝江容,“小文要来了,容容,你别再这样了,你一会跟你哥好好说说,他不会再反对了。” 江容这些天空洞的眼神,锈住一样的眼珠,总算转动了起来。却是霎时间就红了眼眶,整个人都缩进了被子里。 汪莲华叹口气去忙活着煮粥,又包了一点顾小文爱吃的小馄饨。 顾小文开车快要到金盛兰别墅区的时候,收到一条来自靳兴国的语音,“两家的差价是十万,妈的,这一次真是亏了,幸好我们及时发现了后面这家,这家的质量也更好些。” 顾小文回了句――“正常的,以后仔细点货比三家就好了。” 到了白家大门口,白康城下车了,顾小文却不肯下车,白康城走到她车边打开驾驶室的车门,看着顾小文,忍不住幸灾乐祸,“怎么了,不敢见他?” 顾小文侧头看着白康城笑得十分纯良,她说,“我要下车费。” 白康城:……结婚压车吗还要下车费?! 他的脸色瞬间扭曲,终于忍无可忍咆哮道,“顾小文!你要脸不要脸!” “不要脸,”顾小文说,“要钱,十万。” 她抱住手臂说,“不给十万,不下车。” 汪莲华已经从门口开门出来看了,白康城头顶冒着青烟,脑子里滋滋啦啦的他觉得自己快要外焦里嫩,“给!你赶紧给我滚下来!” 顾小文看着他眨巴眼,“先转账。” 白康城抖着手拿出手机,咬牙启齿地给顾小文转了两笔五万,顾小文这才下了车,和白康城一起朝着白家走去。 白康城气的实在是头昏脑涨,但是更多的是跟自己生气,气他自己把事情搞成这样,简直窝囊至极! 他谨慎地走在顾小文的后面,谨防她等会再要开门费。 不过顾小文坑到了钱,没有再出幺蛾子,打开客厅的门走进去,先跟在客厅的汪莲华打了招呼,“汪阿姨,我来啦!” 语调很欢快,汪莲华还以为白康城这是和她说通了,高兴地应了一声,接着楼上就连滚带爬地跑下来了一个矮小的影子,扑到才换完鞋子的顾小文身边,一个劲儿地摇头晃尾巴敲得鞋柜哐当哐当响。 顾小文低头摸一只耳,白康城被堵在了门口,他看到了江容居然从楼上下来了,愣了一瞬,见他身形摇晃正要开口让他小心,就见他下了楼梯之后,像一只耳一样,快速朝着顾小文身边跑来。 顾小文还抱着一只耳装着没有发现他,江容他光着脚下来的,鞋子都没有穿。 白康城站在门口,眼睛看着江容跑到了顾小文的身边,几乎是薅着她的肩头衣服,把她从地上拉起来。 然后整个人倾身撞上来―― 顾小文余光早就看见他了,想到他可能会很激动,毕竟这么多天没见了,她也很激动啊。 但是顾小文没有想到江容居然这么狂野。 他据说好几天都没有吃饭了,力气居然还不小,直接把顾小文拉起来之后,撞得朝后退了两步。 顾小文才换完鞋,身后就是白康城,退无可退,直接撞到了白康城的身上。 白康城后面是没有关严实的门,怕几个人撞成一团摔了,连忙回手把门带上了,接住他们。 下面就精彩了,白康城把向后踉跄的顾小文接了个满怀,然后江容按住了顾小文的肩膀,把她狠狠按在白康城的怀里,红着眼睛看了她一眼,偏头就这么吻了上来。 顾小文:…… 这……未免太刺唔,刺激。 借你的脸用用(还有花束落地声。...) 造孽啊。 白康城站在门边,被江容和顾小文挤在门上的时候,闭了闭眼睛,咬紧了牙关,抑制着把两个人一脚都踹飞的欲望,满脑子都是这三个字。 他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才会落到现在这种境遇? 白康城看着江容红着眼一手按着顾小文的肩膀,一手虚虚压着顾小文的脖子,不让她躲避他的吻,觉得自己今天才第一次认识他。 原来江容也会这么强势吗? 不过又何止白康城有这样的疑问,顾小文也是很震惊的。 她能想象出江容再见到她的很多种可能出现的反应,或者泣不成声,或者激动到发病,甚至最严重的,是怨她恨她,不靠近她了。 可是唯独没有想过江容居然一句话也不说,上来就啃。 这是真的啃,这不是吻,顾小文被他用手指掐着下巴,躲不开他,身后是可以想象得出表情一定很精彩的白康城,顾小文躲了两下,突然就不动了。 算了啃,她把自己当成一棵看透世俗的大白菜,随便江容怎么啃,反正江容这么半天也没把她咬破,可见没有失控,自己还控制着力度呢。 不过三个人在这门口挤的乱七八糟的时候,站在客厅的汪莲华却看得有点犯傻,她愣在厨房的门口,想要跟才进屋的顾小文说的话,都更在喉咙,见到这场景,险些化为一声尖叫喊出来,好在及时捂住了自己的嘴。 大概是顾小文突然沉静下来的情绪,影响了江容,他发了一会儿疯,慢慢冷静了,啃人也变了意味,变成了轻柔的辗转和舔\\舐。 好一会,他终于放过了顾小文,改为把她紧紧抱在了怀里,整个人过了那种激动到不能自已的劲儿,后知后觉地全身发软,所有重量都挂在了顾小文身上。 顾小文哪能撑得住江容的体重,哪怕他这些天确实瘦了不少,抱着腰都细了好多,可江容再怎么,身量也比她高,因此顾小文不得不向后靠,最终还是得白康城撑住两个人。 “你去……”江容这些天都没有怎么开口,声音嘶哑艰涩,“去哪了!” 他眼泪大颗大颗地涌进顾小文的衣领,“怎么不来找我!” 面对他的质问,顾小文也只是沉默,她伸手摩挲着江容的后背,等到他差不多镇定下来了,这才推动他说,“我们去沙发那里坐。” 顾小文推着江容去沙发那边,白康城这才得到了解放,狠狠地吐出一口气,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他动摇了,不,确切地说是意识到了自己做错了。 错的当然不是拆散顾小文和江容,他到现在还是觉得,江容和顾小文在一起,是真的不合适,顾小文玩他不用动脑子。 白康城错的是,他错估了江容对顾小文的感情。 满打满算,两个多月而已,两个多月,白康城真的很难想象,江容怎么会对顾小文感情那么深。 他应该是个很难去表达和产生感情的人才对,因为他大多数的时间,是没有办法和别人共情的,这么多年对白康城是这样,对平日里照顾他的汪莲华也是这样。 可为什么偏偏对顾小文就不一样呢? 白康城侧头看着顾小文推着江容坐在了沙发上,江容几乎是瞬间就躺在了沙发上,他好多天没有吃东西,知道顾小文来了,急着从楼上跑下来而不是直接摔下来,估计已经是他身体的极限了。 不过江容躺下之后,并没有闭眼,而是朝着顾小文的方向挪动,最终躺在了她的腿上,头冲着她的腰部埋了进去,这才不动了,像个飞了许久,终于归巢的倦鸟。 顾小文也靠在沙发上,她先是摸了摸江容的头发,侧头看了白康城一眼,这才轻声细语地低头跟江容说话。 白康城面无表情地换了鞋子进屋,皱眉片刻,没有在客厅的沙发那里停留,而是直接上了楼上去。 汪莲华这时候才走过来说,“小文,粥已经煮好了,你劝劝江容吃一点,我给你也包了芹菜馅的小馄饨。” 顾小文对着汪莲华笑笑,虽然在公司的那套衣服还没换,妆容也看上去强势又不好亲近,但是她笑得十分温和,一如当初。 “汪阿姨,”顾小文说,“粥好了麻烦你帮忙端一下,我喂江容吃,我还不饿。” 汪莲华当时就叹口气,“你们啊……可别再折腾了。” 她以为顾小文回来,就是答应了和江容和好了。 摇头叹息一声,就进了厨房去端粥。 顾小文没有解释,也跟她解释不着,她今天是拿钱办事,汪莲华把粥端上来的时候,顾小文叫了江容起来,然后把粥一口一口地喂给他吃。 她一来,对于江容来说,就是一味专门对他症状的药,药到病除,江容自然就好了,肯开口吃东西了。并且大口大口地吃,毕竟这些天了,他又不是真的不知道饿。 不过顾小文只给他喂了大半碗,就放下了,“你哥哥说你好几天没有吃了,一次吃太多了不好,先放着,等会儿再吃。” 江容点头,又躺下了,汪莲华也和白康城一样,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把客厅留给顾小文和江容两个人。 顾小文摸着江容的头发,指尖到心脏都是舒服惬意,思念怎么可能是单方面的,她只是比江容会克制也会伪装。 一时间两个人相互依偎着,根本不需要说话,就这么静静待着,心里就无比地宁静和美好。 江容睡着了,顾小文在午后的阳光里面仰靠着沙发上,一半腿有轻微的麻,她却觉得针刺一样的感觉,让她这些天来疲惫的神经,都得到了电疗放松一般的治疗。 江容对她来说,从来不是负担。 江容依赖她,她又怎么会不依赖江容呢? 她和江容之间,其实有问题比较多的那一个,是她才对。 她根本没有办法对江容之外的人卸下防备,永远戴着面具,看上去的轻松惬意,全都是刻在骨子里的伪装,就连夜里睡觉,也总是浅眠。 江容维持了多少天的崩溃,她这种状态就维持了多少天。 现在骤然间两个人全部放松下来,太阳晒的暖烘烘,顾小文也迷迷糊糊地靠着沙发睡着了。 白康城在屋子里处理了一阵子文件,出来倒杯水的工夫,就看到本来答应了劝江容的顾小文,和江容窝在一起睡着了。 江容枕在顾小文的腿上,顾小文则是从沙发上滑了下来,正好挤在了江容的怀里。 这是个说不出别扭,一看就很难受,麻花都没有他们这么扭曲的姿势,但是两张熟睡的侧脸,在这阳光过于放肆的午后,却显得说不出的亲密和谐。 白康城抓着水杯站在楼梯上,他应该去公司的,但是不放心,所以让孙建波把一些必须处理的文件,都送到了家里来了。 但是这一刻他才意识到,他的不放心是多余的,顾小文和江容在一起的时候,和平时和任何人在一起都不一样,莫名地就让人放松,也让人放心。 那些过度的狡诈和摸不清真假的示弱示好,全都会收起来,变成一种让人放下戒备的宁静。 白康城晃了晃脑袋,想到顾小文的恶劣,深觉自己怕是被她折腾出了斯德哥尔摩,不过是睡着了而已,狗睡着了都显得安宁。 他看着沙发上两个人下面也睡着的一只耳,撇了撇嘴。 他下楼接了水,继续上楼工作,顾小文这一趟是他花十万块和一个绝对不会比十万块要轻松的承诺换来的,他却允许顾小文在下面睡觉,白康城深觉自己是个圣人。 要不是江容已经好多天没有好好休息了,白康城绝对不会纵容。 但无论想得多么严厉,恨不得在花钱买了顾小文来家里的这段时间,压榨她去种地挑粪,却最终白康城只是安心地埋头工作,没有叫醒他们。 等到天色黑下来,他才回过神,楼下也终于传来了动静。 白康城看了一眼时间,居然是夜里七点半了,他这么多天第一次效率奇高的处理了所有积压的工作,甚至觉得自己现在开车去公司,还能奋战半夜不费劲儿。 张开手臂抻了个懒腰,却还没等抻舒服了,就听到了楼下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白康城懒腰抻了一半强行收势,差点把自己的老腰折了,连忙起身下楼,就见顾小文满脸都是米饭地站在客厅中间,瞪着江容道,“你质问我,你为什么不质问你哥,是他让我离开你。” 顾小文说,“索性我今天来了,我就亲口告诉你,” 顾小文接过汪莲华递给她的纸巾,擦了下脸上,说,“我要和孙……” “顾小文!”白康城及时打断了顾小文的话,他告诉了江容顾小文要订婚,却没有说是和谁,再者说这种事顾小文亲口对江容说,刺激大了不知道多少倍。 顾小文看了白康城一眼,没有再说,直接朝着门口走,边走边说,“时间差不多了,康城哥,我要走了。” 白康城嘴唇抿得死紧,江容听到顾小文这么说,猛地向前一步,把她抱住。 大概是下午的时候吃了一碗粥又睡了一个好觉,现在力气恢复了不少,又或者是人在极度恐惧的时候,是会爆发出平时难以拥有的潜力的。 所以江容力气出奇地大,几乎要把顾小文的骨头给勒断一样。 “不要走……”他整个人颤抖得厉害,连带着顾小文都跟着他轻颤起来。 顾小文面对着门,表情露出不忍,但这不忍也只是一闪而逝。 都走到这一步了,都见效了呢,江容都敢把她按在他哥哥怀里啃了,现在半途而废地回到原点,实在是太可惜了。 况且她计划环环相扣,错了江容这一环,剩下的就都扣不上了,她只能收敛起表情,转头带上力气,决绝地把江容从她身上推开,力气用得也很大,甚至还用上了和人起冲突的时候,才会用的一点阴招。 在江容后退一点又要上前抱她的时候,一脚蹬在了江容的膝盖上,江容的肢体本来就不协调,他瞬间就跪在了地上,“咚”的一声,膝盖磕在了地上,听得顾小文牙酸。 但是她克制住自己想要上前去扶的欲望,居高临下地看着江容,渣的人畜难辨,“你别过来,我们已经分手了,你老是亲我抱我,这不合理!” “我没……” 江容跪在地上没有起身,额角青筋暴起,消瘦的肩头颤得厉害,瞪着眼看着顾小文,眼里情绪翻涌,哀伤刺目,他尖叫到,“我没同意!” “你没同意也没有用,”顾小文背靠着门,用脚去换鞋子,朝着里面蹬,“反正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我以后也不会再来。” 白康城这时候从楼上跑下来,去扶江容,江容却发现顾小文在穿鞋,心里一着急朝着前面一扑,抱住了顾小文的小腿和鞋子,“不许!” “你不许走!” “你别走……” “你别!” 场面一度难看至极,白康城看着江容跪趴在地上抱住顾小文的腿,紧紧攥住了拳头,又开始后悔。 他早该知道的,早知道弄得这么难看,他为什么要把顾小文带来。 他去扶江容,江容不起来,只是保持着这卑微的姿势,抱着顾小文不松开,最后几乎是泪如雨下地哀求,“别走……” “我,我。” “我……想你。” “我不能,”江容摇着头,“不能离开你。” 顾小文手指紧紧攥着门把手,几乎就要弯腰去扶他,幸好白康城这时候忍无可忍,他不允许白家的人这么糟践自己! “你放手江容,她已经要和别人订婚了。”白康城不打算顾及着江容的情绪,毕竟他无论如何,也必须接受现实。 “订婚宴就在本月二十号,她的订婚对象,和你分手第二天就找好了,”白康城扯开江容抓着顾小文的手臂,第一次对江容吼道,“江容你清醒一点,她根本不喜欢你!她拿了钱离开你,今天也是拿了钱才来见你的!” 不知道是白康城的声音太大了把江容吓到了,还是白康城说的话刺激到了江容,江容终于松手了,被白康城给拎着手臂拉了起来。 白康城心里像是堵了一团荆棘,无论什么姿势都扎得生疼,已经失去了生气的力气,半抱着江容,无力地抬手指着门口,对顾小文说,“你走。” 白康城说,“放心,我不会再找你。”再给她送钱自己就是狗! 顾小文看了眼江容,江容垂着头手指绞在一起,青白到没有血色,颤得很厉害,嘴唇都咬出血了,克制着没有再看她,没有再说话。 她心里深深叹息一声,想着自己可真不是个东西。 但人却丝毫没有迟疑,打开门就趿拉着还没穿上的高跟鞋,走了出去。 门关上的瞬间,江容再也克制不住的尖叫顺着里面传出来,顾小文一脚踩空了门口的台阶,跌坐在地上,脚踝和屁股都酸疼的她好一会没能站起来。 白康城扶着江容的手臂没有让他打自己,满脸麻木地任由他尖叫,顾小文坐在门口,听着声音慢慢弱下去,这才爬起来,动了动没有很严重,这才朝着顾家走去。 她好多天没有回来了,家里已经全部弄好,并且开窗通好了风,只差按照喜好买齐东西后,就能接江容搬进来了。 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顾小文耳边似乎还环绕着江容嘶哑的叫声,摧心裂肝得很,她有些坐立不安,进屋后谢萍见她回来了,高兴得满屋子乱转,给她收拾了卧室,又盛了碗鸡汤,顾小文食不知味地喝完了,这才算是缓缓吁出了一口气。 她攥了攥拳头,有点疼,手掌侧面刚才在白家门口摔倒的时候,划到了。 破了点皮,她没处理,也没有去洗漱,身上还残留着下午和江容相拥着睡觉,沾染的香味。 清爽的,不知道是什么味道,很淡。 顾小文扯着自己的衣领凑近闻了闻,舍不得洗掉,只是把头上沾染的一些黏糊糊的米粥洗了,然后就换了衣服上床睡觉。 这一晚上她睡得也不□□稳,好多的梦,都是她从前的经历,很多她早以为自己忘记的东西,居然都在梦里纤毫毕现。 梦境的结尾,她躺在医院里面,身上插着很多冰冷的管子,滴滴的仪器检测声音,始终萦绕在她的耳边。 她起不来,也挣扎不了,她很难受,却连睫毛都不能动一动。 然后她感觉到有人靠近了,有人试探性地抓住了她的手,贴近了她的耳边,潮热的呼吸都喷洒在她的耳朵里。 他在说话。 顾小文闭着眼睛,什么都看不见,耳边只能听到这个人的声音。 他说,“我找到了,他们。” “找到了,想要害你的……人。” “我不会,”他似乎咬牙切齿,“不会放过他们。” 顾小文在梦中突然就很焦灼,她想要回握住这个人的手,她已经通过听声音,听出了这人是江容。 她想说话,可她根本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然后一个潮湿的吻毫无预兆的贴上来,她的耳垂落入了一片湿腻之间,那个人的呼吸还在她耳边,很重,很急,带着些许暧昧的意味。 顾小文不受控制地心悸,然后猛地抽了一口气,睁开眼的瞬间,眼前什么都看不清,但是耳边被舔的感觉还很清晰,都舔到脸上来了! “一只耳!”狗东西! 顾小文低骂了一声,揉了揉眼睛侧头看着它,坐起来踩了一下它的后背,“你怎么跑回来了……” “大小姐醒了,”谢萍在门口说,“狗进去了,你昨晚卧室没关门,我也没关,是不是装修有味道没有散干净啊?” “没什么味道,”顾小文靠在床头,用脚拍着一只耳,说,“给它弄点吃的,它都饿得要吃人了。” 谢萍说,“哎,它昨晚上被隔壁给扔回来的,小门锁了,回不去了。” “这狗到底是谁家的?”谢萍忍不住问。 应该是白康城给扔回来的,顾小文勾了勾唇,“咱家的,有时候去隔壁蹭饭,蹭睡。” 谢萍“啊”了一声,“这狗也不看家,养它干啥死能吃……” 嘟囔着去取狗粮,顾小文踹了一只耳一脚,“不去干饭吗?” 她抬头对着门口示意,一只耳舔了舔顾小文的脚,顾小文连忙抽回来,“哎!滚蛋!” 一只耳跑了。 她看了眼时间,索性下地去洗澡。 洗完澡在车库里面开了一辆平时不怎么用的商务车,去公司了。 距离她订婚还有十几天,这期间孙关辰已经把那半条街的店给顾小文清出来了,很多事情要处理,所以她早上只想了一小会儿江容,就不想了。 但是顾小文没有想到,她去上班,到了公司的时候,才早上七点多,江容就站在她公司的大楼门口,手里还捧着一束火红的玫瑰。 越发趁着他消瘦了不止一圈的小白脸和黑眼圈看着}人。 顾小文是穿着高跟鞋上台阶的时候发现的江容,看到江容之后,又差点一脚踩空了。 好容易稳住,顾小文手动维持住自己的表情不崩,走到门口问江容,“你怎么在这里?” 江容抓着玫瑰,朝着顾小文怼过去,力道用得可不小,不像是送花活像是拿着长\\枪突刺。 顾小文猛地朝着后面一仰,抿住了嘴角的笑,后退两步转身看到了不远处白康城的车。 “……”顾小文这是白康城给江容出的馊主意? “我哥哥……”江容见花差点怼着顾小文的脸,连忙收回来,“我哥不反对我们了!” “我,”江容对着顾小文迅速勾了下嘴唇,说,“我们继续在一起。” “我……” “不,”顾小文摇头,心里啧啧江容居然也会追求人了,这大庭广众的吗,抱着花怪招人的。 但是嘴上拒绝得十分干脆,“我要跟别人订婚了,你这样让我很困扰。” “你跟你哥回去。”顾小文说着,朝着公司大门里面走,里面已经聚集了好多人朝着外面看热闹,毕竟这热闹可是副总裁的。 顾小文对待员工还是很严厉的,一走进去,所有人作鸟兽散,顾小文这才发现,人群后面围观的,居然还有一个孙关辰。 顾小文快步走过去,孙关辰视线看着顾小文身后,看着抱着因为撞击到处掉叶子的花束跟进来的江容,对顾小文说,“在未婚夫面前和前任纠缠不清?” 顾小文转头看了江容一眼,就在江容要来拉她的时候,她低头带着笑意,对着孙关辰的耳边说了句,“借你的脸用用。” 孙关辰:…… 然后他感觉到侧脸上按上了一只手指,接着顾小文贴着他的脸,呼吸喷洒过来,在他的侧脸上,亲了下她自己的手指。 不过角度问题十分地微妙,这个吻,除了孙关辰和顾小文本人,没有人知道是真是假。 大厅传来员工的起哄声。 伴随着江容鞋底因为突然停住尖锐摩擦地面的声音。 还有花束落地声。 就不带家伙了吧(就被人死死从身后抱住...) 顾小文转过头,正好对上了江容的表情,眼圈通红,双眼蓄满了水雾,要多崩溃有多崩溃,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顾小文承认自己心软了一瞬,但很快,又硬起心肠,把孙关辰的帅哥生活助理给挤一边去,扶着孙关辰的轮椅,把他朝着江容的方向推了推。 “正好你来了,你哥哥应该跟你说了,”顾小文说,“我要订婚了,就跟他。” 顾小文指着孙关辰心想,江容要是现在发病打人,她就把孙关辰朝着江容一推。 饶是孙关辰再怎么心思深沉,也想不到顾小文阴险到这个程度,居然准备推他出去给江容泄愤。 孙关辰还一头雾水,但是对上江容一双兔子眼,倒是也有了片刻的心虚,哪怕他根本什么都没有做,都是顾小文…… 江容朝着孙关辰走了一步,顾小文随时准备撒手后撤,但是出乎意料的,江容就只是盯着孙关辰看了片刻,在大堂里这么多人的围观之下,他居然没有发病。 或者说他克制着自己不当场失控,他手颤得厉害,汗湿头发几乎是瞬间的事情,能够看出他十分地克制,连缩肩膀的幅度,都和往常不一样。 他视线乱扫,好半晌,才狠狠掐住自己的一侧手腕,短暂地平静下来,越过孙关辰,用那双潮湿又无助的眼睛,看向顾小文。 “他……” 江容一开口,嘴角毫无预兆地淌下血来,他刚才是狠狠咬住了自己腮肉,才没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失控。 这里是顾小文工作的地方,他不想……不想在这里失控。 江容眼睫迅速眨着,看着顾小文问,“他,能跟你,得到。” 江容每一个字,都说得极其艰难,这里的人群,议论声,光线,就连空气,都让他陌生,让他紧张,让他濒临崩溃。 他的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来,胡乱用手背在自己的嘴边上抹了一下,然后嘴唇动了好久,竭力抑制着自己要哭喊的欲望,从嗓子里传出的声音,活像是挤出来的,带着谁听了都会心软的颤音,“是吗。” “是吗?” 江容抖着唇,抬手狠狠朝着自己的脸上扇了一巴掌,又攥拳朝着自己的脑袋砸了两下,“是,是吗!” 顾小文舔了舔嘴唇,她觉得应该差不多了,他要失控了。正要上前,结果一抬眼,看到了白康城朝着这边跑过来了。 顾小文轻轻吁出一口气,放心地加下最后一把火,“是。” 她看了孙关辰一眼,孙关辰正好也莫名其妙地转头看向她,除了江容和顾小文,没有人知道他们说的“得到”是什么。 顾小文看着孙关辰说,“他很不错,什么都能给我。” 说完她有点不敢看江容的表情,余光中已经能看到他抱住了自己的脑袋,但是她还是鼓起勇气抬眼看过去。 “别说了……” 江容抱着自己的头后退。 “别说……” “别,说了!” 白康城过来了,顾小文一咬牙,快速道,“我们彼此得到,我觉得很快乐,你不要再来找我了,你又能给我什么!” “啊――” “啊啊啊――” 江容彻底崩溃,在白康城赶到的时候,抱着自己的头蹲在地上尖叫。 大堂的保安朝着这边走了过来,顾小文连忙抬手示意,让他们站在原地不要过去。 白康城这时候正好跑过来抱住江容,江容不断地叫,嘴里的血和口水,一起顺着下颚淌下来,看上去颇为吓人。 顾小文忍着心疼,告诫自己,这是最后一次。 下一次江容来找她,无论效果怎么样,有没有达到她的预期,她都不会再刺激他了。 顾小文了解他,也能够看出来,他的克制能力好了很多,表达能力也在日渐提升,不论今天是谁的主意,至少江容又学会了主动争取。 就这样,顾小文呼吸间似乎都带着血腥味一样,明明流血的不是她。 她控制着自己不去江容身边,而是走到孙关辰的身后,推着他的轮椅准备上楼。 白康城抱住江容,看着顾小文推着孙关辰离开的背影,神色难看极了,可他却知道,他谁也怨不了。 白康城边安抚着江容,边收回视线,给许双打电话。 同时上了总裁专用电梯的顾小文,也在给许双打电话,“对,来找我了,被我刺激发病了。这一次有点狠,我觉得可以给他用少量镇定,嘴里也都破了估计,他自己咬的,嗯,手臂上\\你也检查下,他可能把自己掐青了。之后你暂时在白家待着,后续估计还会严重……千万看住不要让他自残。” 顾小文说,“最后一次,我保证。” 她叹口气,第一次放软语气说,“这几天要麻烦你了,许双。谢谢。” 挂掉电话,顾小文又打去前台,“是我,顾小文,大厅那俩人我认识,不走不许赶,让保安和看热闹的都离远点,走了之后,大厅地上的玫瑰花不要扔,给我送到二十三层办公室。” 挂掉电话,顾小文叹口气电梯也到了二十三层。 小帅哥把孙关辰给推进顾小文办公室,然后关上了门,等在外面。 顾小文找东西插花,没有什么合适的,最后把桌子上的笔筒给拿起来看了看,把笔哗啦倒出来,去里面的休息间洗了。 孙关辰看着她忙活装了一笔筒的水回来,又找了剪刀,结合刚才她说要把玫瑰花束送上来,孙关辰手指在轮椅上敲了敲,说,“你既然舍不得,又偏偏刺激他干什么。” 顾小文手里拿着剪子,对着孙关辰说,“你不懂。” 孙关辰确实不懂,但是他不喜欢被利用的感觉,他开口想要说句什么,又抿住了唇,毕竟他们的关系,即将订婚的原因,也都是彼此利用罢了。 孙关辰忍着抬手去蹭自己脸的冲动,看向顾小文,“我们生意上的合作我没有意见,但是希望你以后……” 顾小文看向孙关辰,眼睛里面坦坦荡荡。 孙关辰莫名觉得自己小题大做,但还是说,“少往我跟前凑。” 顾小文嗤了声,“怎么,我又没真的亲你,我亲的是我自己的手指,再说我就算真亲了,你还能跳起来打我?” “因为我亲你不跟我订婚了?” 顾小文一副混蛋样子,靠在桌子边上抱着手臂看着孙关辰,像是在看什么新奇的物种。 “你可别告诉我,你有洁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碰过女人,女人一碰你就想吐,就对我一个人不会。” 顾小文说,“是不是还想对我说一句,女人,你撩的火你自己灭?” 孙关辰彻底失去风度,“滚!” 顾小文啧了声,门被敲响。 “进来。” 花束送过来了,顾小文表情淡淡地接过来,看上去简直和谈论项目看资料的样子没有区别,但是门一关上,转过头她就对着这一捧残花败柳笑得整个人都荡漾了。 孙关辰看着她原地变脸,要不是高跟鞋不方便,她可能还得在地上蹦q两下,一脸甜蜜的拆开花束的丝带,那表情透着股子难言的期待,好像面前的这不是一束花,是她心爱情人的衣服。 孙关辰还是头次看一个人拆花束,觉得不忍直视,皱眉看着她荡漾的表情,说不上心里什么滋味。 短暂的几次见面,他从来没有看到过顾小文这样,或者说他觉得顾小文就不太可能会有这种小女孩的情态。 食人花的娇羞吗? 孙关辰忽略心里的那微不可查的,一点点的不对劲,满身恶寒地说,“你能不能把你那表情收收,不就是一束花吗?” 孙关辰心说,我半条街的店铺合同送到你手上也没见你这样。 顾小文不理会他,手上挑拣着还不错的花,剪了根之后放进笔筒,嘴里欢快的吹着口哨,成曲儿成调,清晨的阳光从窗户透进来,照在摆弄着玫瑰花的顾小文身上,有种难言的魅力。 她也像这些花,看似娇嫩,实则暗生尖刺,花瓣层层叠叠不像是别的花一眼就能看到花蕊,她的心是什么样的,只有把花瓣都拨了才能看见,艳烈得扎眼,透着炽烈旺盛的生命力,没有人不喜欢。 这是顾小文身上经常会透露出的气质,好像一切胜券在握,好像被剪掉了根茎也没关系,兀自开到荼蘼,势不可挡。 而这样一个人,也敢去真的喜欢像江容那样一个人,好像前有狼后有虎身在悬崖峭壁,她也能乐观面对浪漫到死。 这恰恰是孙关辰欠缺的东西,他太缺少对于生活旺盛的热情。 见过的,经历的越多,他的后半生,剩下的只有伤病和纠缠不去的噩梦,不知道还有没有治愈的机会…… 一直到她把大半的花束都给插好了,剩下的碎得碎秃的秃,这才罢休。 抬眼问孙关辰,“你看什么呢这么入神,有事儿说事儿啊,你来不会就是闲溜达?” 顾小文说着还很损地看了眼孙关辰的腿,那眼神像是在看□□十岁腿脚不利索还偏偏跑去蹦极的老大爷。 孙关辰在晨光里面那点轻微迷茫心绪,瞬间被这一眼看得如同阳光下的露珠,很快散得干干净净。 孙关辰难得好耐性地说,“我是来问你对于订婚宴有没有理想的地方,现场有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摆设。” “随便啊,反正合作结束订婚也取消,”顾小文说,“用不了两个月,你不用太上心,随随便便弄一下就好,也不需要请很多有头脸的人,就像之前林一楠和苗伊举办的那个一样,找些年轻人玩玩就算了。” 顾小文说,“反正这种事情大家心照不宣,没人当真,我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 “不过有一点哈,”顾小文说,“不要在船上,随便找个酒店,你自己的那个我看着就不错,就我前几天住的泰康,顶层不是有个大厅吗。” 孙关辰听着她说,表情没有变,但是眼神中某些亮度,那柔和了一缕晨光和玫瑰的艳红,渐渐地暗淡。 “你说行就行,”孙关辰转着轮椅朝着门口去,到门口的时候,小帅哥开门来推他,孙关辰又说,“希望你早一点把承诺的那些做到位。” 顾小文感觉出了他情绪上的微妙变化,但是她懒得去理他到底是因为心情惯常地阴晴不定,还是他憋尿憋得变脸,不在意的人,她自然不去细细地研究。 孙关辰走了之后,顾小文又问了许双现在江容的状况,出人意料的,这一次都没有用镇定,江容是靠着自己镇定下来的。 玫瑰花勤换水,也只新鲜了两天就枯萎了,顾小文又查了干花做点什么的方法,然后取下来了几片叶子和一段根茎,送去了市里的小礼品店。 江容再也没有在顾小文的楼下抱着花出现过,还是挺让顾小文觉得惋惜的,这辈子她收到过太多人的房子,钱,各种名贵至极的礼物。 也收到过别人的花,很多,一整个后备箱,一整间房,或者一床。 但是唯独江容送的这数量不多的一束,是她最喜欢的。 可惜啊,送花小王子一直不见踪影,顾小文每天都回顾家去睡,故意在后院跟一只耳跑着玩,也不见他来小门前站一站。 啧。 不过顾小文对江容的了解达到了一定程度,他是无法短时间内割舍掉一件他喜欢的东西的,到现在放置着艾尔保温箱的那间屋子,还开着窗子呢。 他病态的长情是顾小文最初对他动心思的最重要原因。 那不来找她,是彻底被白康城给关起来了,还是……他不敢来?应该也不至于,他远比他表现出来的坚强勇敢多了。 但是不论这段时间江容在干什么,顾小文都很确定,订婚宴他一定会来的。 不光是她有信心江容对她的感情,还有一个原因,是她和别人缔结婚姻这件事,是江容作为小骷髅的时候的心结。 他梦到过那么多次,那么多次都很痛苦和她是陌生人,他怎么可能不来,任由他们再次变成陌生人。 转眼就到了二十号,订婚宴当天晚上,顾小文当晚十分雀跃的早早就去了还在布置准备的宴会场。 倒不是她对于这订婚多么的期待,而是她在等江容,万一他到得很早呢,万一有哪些不长眼的把他给吓着了呢。 因为这里是孙关辰的酒店,所以他也很早到,在宴会厅里面,看到了穿着一身浅蓝色礼服,打扮得十分精致美丽的顾小文,他坐在轮椅上看着她曼妙的背影一直朝着楼下张望,抓着轮椅的手慢慢敲着,心里像是有团棉絮在堵着。 孙关辰很确定,这不算对她动情,因为他的情感稀薄得可怜,早在那些多年的厮杀里面面对不断地背叛消耗殆尽。 但是她像一抹艳烈的火,猝不及防地投射到了他的眼前,孙关辰不自觉地被吸引目光,但这火却不是为他而烧,他甚至感觉不到她一丁点的热度。 自信,强大,诡计多端,又漂亮活泼,这样的人谁会不喜欢? 孙关辰难以免俗地被她吸引,对她产生了一些好感,一些想要伸出手,去体验下她这捧火到底有多暖的心思。 可惜…… “悄悄,那个就是你的未婚妻吗?”孙关辰的妈妈名叫崔艳君,今天居然穿了一身粉色礼服,不细看眼角细纹和眼里的沧桑,她看上去简直比顾小文还像是个少女。 “不给我介绍一下吗?”崔艳君说,“我早就想要见见她了。”见见是什么样的女孩,让她的宝贝儿子动了心思。 孙关辰闻言收回看着顾小文的视线,垂眸淡淡说,“没必要,又不是什么……” “阿姨您来了,”顾小文这时候转头看到了站在孙关辰身后的崔艳君,她是对孙关辰了解的时候,顺带着也看了他妈妈的资料,这崔艳君也是个奇人。 孙老爷子当时并不喜欢她,一夜\\情之后翻脸不认人,崔艳君十分沉得住气,自己带着孩子,活得也精彩绝伦,最后利用了孙老爷子对家,成功逼着孙老爷子把孙关辰接回了家里。 很豁得出去,反正你不认儿子,我就让你儿子管你对家叫爸爸。 顾小文对着崔艳君笑得温柔,两个人牵着手到一边说话,孙关辰被晾在原地,但是忍不住看向顾小文。 他妈妈的事情……其实不太光彩。 这么多年了,崔艳君不是重要场合,几乎不出现,也不跟圈子里的富太太们来往,哪怕是孙关辰现在已经成了孙家的掌权人,也还是抹不去那段不光彩的历史。 可孙关辰观察顾小文的态度,她对他妈妈……没有用那种他总能见到得很虚假的态度去应付。 其实孙关辰把顾小文想得太好了,她还就是在敷衍,虽然她从来不因为一个人的过去怎样,去评断一个人的未来,但跟她没有直接利益关系的人,顾小文是懒得去动脑子的。 况且她和孙关辰也就是走个过场,孙关辰妈妈怎么样,跟自己的关系不大,场面话顾小文不动脑子就能说出来。 顾小文很快把孙关辰的妈妈哄一边去了,然后看着会场彻底布置好,已经有来宾陆陆续续地入场了。 外面灯火璀璨,夜幕降临后,代表着夜生活开始的霓虹让整个城市流光溢彩。 顾小文却在宾客几乎全到的时候,也没有等到江容。 这就有点离奇了。 她站在台上和孙关辰两个人心思各异地听着主持人一通瞎说,随便敷衍着笑笑,台下的宾客也未见得听得认真,出口的祝福也掺了水,真像顾小文说的一样,心照不宣地当成一场普通的派对。 订婚宴正式开始之后,顾小文没有看到白康城和江容的身影,但是她也就惊讶了那么一小会儿,毕竟如果白康城就是不让江容来,不带着他,江容自己也很难找到。 顾小文心里叹气,不来就不来,反正人早晚都是她的,白康城压得住一时,压不住一世。 而顾小文真的高估了白康城,他别说一世,他一时都压不住。 他正开着车,带着江容去……买绳子。 他们两个都是西装革履,打扮得光鲜,江容自从那天从顾氏企业回家之后,白康城以为又有的闹有的熬了,结果江容失控自己好了,并且这么多天,一次都没有闹。 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平时画个画写点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或者弹弹钢琴。 反正表现得像个没事人一样,白康城战战兢兢看着人,两天之后,就开始高兴。 这是放弃了啊! 那可就太好了,说真的谁没谁还不能活呢,再说顾小文真的不是良配! 白康城开心极了,一直到今晚上,他还在想,去他的狗屁订婚宴,姐姐抢妹妹的男人,不够丢人的,他才不参加。加班工作不香吗?还能挣钱,他可是被顾小文那孙子坑了五百一十万。 结果江容主动给他发消息要去,白康城还以为他根本没有记着这茬儿了,顿时一阵头疼。 可是江容太倔,白康城劝了两句说了顾小文的坏话,他就要自己去…… 白康城能怎么办,就只能苦口婆心地劝啊,劝不了让江容在家里等着。 他带着造型的回来,给江容和他都收拾好了,问江容,“你想去干什么?” 江容不说话,绷着一张脸,视线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 白康城实在是问不出,看着江容这一副执拗的样子,索性就想着随他去了,就算是去砸场子又能怎么地,他白康城兜不住吗? 还是这圈子里谁敢笑话他白家? 于是半辈子恪守社交礼仪的白康城,带着堪称定向炸\\弹的江容,驱车去泰康酒店,让他随便放飞自我。 白康城像是个鼓动小学生逃课的高年级学生,“你到那里想干什么都行,哥给你兜着。” 但是就在白康城亲自开车带着江容要到泰康酒店的时候,江容突然又不安起来,似乎之前的那种坚定,在越来越靠近目的地的时候出现了裂痕,然后跟白康城提出,“哥,我要,买绳子。” “好!”白康城今晚上打算纵着他,下意识地答应之后,反应过来江容说了什么,脑子里不知道想了什么,开车差点朝着路边的垃圾桶撞上去。 在路边紧急刹车之后,又开始跟江容商量,“咱们就不带家伙了?” 白康城觉得江容本身就很有杀伤力了,他脖子上被他之前挠的现在痂还没掉,真闹可以,但拿着家伙就是蓄意伤人了啊。 虽然白康城特别想看顾小文吃瘪,但也不能闹出人命不是。 江容不听劝,呼吸急促不断重复,“绳子。” “买绳子!” “买,绳子!” “哥!” “好好好!”白康城拗不过,看着江容越来越激动,怕他现在就发病,于是只好妥协道,“我可先说好,就买绳子,刀什么的肯定不行……” 两个人开车在市里转了好一会,才找到了一家这个点儿还开门的五金店,江容亲自挑的红色尼龙绳,据店家说,火都烧不断…… 白康城心情复杂又跟老板买了个小包装绳子,那种黑色工装包,很多袋子的,江容穿着一身西装背上,白康城捂了下眼睛。 但是大抵是人长得太好了,居然也不是很突兀,最多像是走秀刚下来。 哥俩一前一后地出了五金店,白康城看着江容莫名其妙地就想笑,也不知道是笑这事情太荒谬,还是笑他自己居然这么纵容自己带着江容胡闹。 但总归江容只要了绳子没有要刀什么的,白康城也就安心带着江容去了宴会。 已经是晚上九点半了,顾小文是真的以为江容不会来了。需要应付的都应付过了,她和顾丝丝站在宴会大厅外面的走廊上,刚刚送走提前离场的顾城和孙关辰的妈妈崔艳君,两姐妹一起看着窗外,半晌谁也没有说话 好一会,顾小文叹口气说,“觉得我抢了你男人?” 顾丝丝不知道怎么地就哭了,她不想哭,可是眼泪控制不住地掉。 摇头眼泪都甩飞到顾小文手臂上了。 顾小文:…… 她本来想要迂回曲折,毕竟顾丝丝脑子虽然不好,可也是个还算听话的小姑娘。 但她耐心在顾丝丝这副敢怒不敢言的窝囊相面前彻底消失,压着声音道,“你脑子是不是有泡,他送你的包是真的那件事确实是我骗你了,但他不喜欢你是事实,你真跟他结婚了打算下半辈子伺候个残疾人?” “你觉得酷吗?”顾小文在孙关辰的背后,不遗余力地抹黑他,“他拉屎说不定自己擦都费劲,你要帮忙吗?万一残疾导致不举呢?你守活寡还是敢出轨啊。” 顾丝丝一腔处处不如顾小文的自怜自艾,被顾小文瞬间怼得灰飞烟灭。 “你瞪着我干什么?你看他现在残了才几年,下肢就变细了,” 顾小文说,“说不定屁股上都是茧子,以后年纪大了彻底起不来,你还得伺候爹一样地给他翻身。” “长点脑子,他长得面皮儿不错,但不能当饭吃,你要是自己撑不起天,他那心眼多的能玩的你围着他拉一辈子的磨,你到最后还得感激他你信吗?” “我现在跟他订婚而已,我不会跟他结婚,”顾小文说,“我就算真跟他结婚,被玩得也是他,我随时踹了他连屁都不敢放,你要是没有这个信心,趁早给我断了念想。” “我和他分开我怎么都行,你跟他真结婚了再离婚了,你找谁去我问你?这圈子里没人敢再跟你好你懂吗?!” 顾小文横冲直撞地朝着顾丝丝突突了一通,顾丝丝顿时七窍都被突突开了,吓得缩着肩膀后退。 顾小文正要对着她再教育两句,突然间听到身后电梯叮的一声,接着就是一阵不太规律的奔跑脚步声。 顾小文心头一跳正要转头,就被人死死从身后抱住。 她的惊呼还没出声,被抱住的熟悉感觉传遍全身,哪怕她连人都还没看见,心里就猛地一松,身体也跟着放松不挣扎了。 然后就被身后的人朝着旁边的一间屋子拖去―― 这道题多简单(没事了。) 顾丝丝看到了正要上前去拉顾小文,结果顾小文连忙对着她挤了下眼睛,示意她不要管。 顾丝丝难得也机灵了一回,眼睁睁看着顾小文被人扯进了宴会厅隔壁的房间。 而这时候在楼下落后一步办理开\\房间手续的白康城,也连忙跑了上来,正好碰见盯着门看的顾丝丝。 “别看了。”白康城站在了门口,挡住了顾丝丝的视线,沉着脸十分有气势地对顾丝丝说,“回宴会去,你姐把你未婚夫给弄没了,你现在应该抓住机会,再接触接触其他人。” 白康城这话说得实在是突兀,毕竟他们又不熟。但是他又说得太理所当然,顾丝丝被他的气场震慑,又想到顾小文根本也不用她管,于是真的听话地转身回了宴会厅。 白康城在他刚才开的房间门口站了会,看了看走廊上除了服务人员,没有其他来往的客人,这才忍不住凑近了门,贴在门上朝着里面听。 没有吵闹声,或者说一丁点声音都没有,白康城稍稍放心,又站了片刻,正好碰见来参加婚宴的人开门出来透气,就跟着人一起进了宴会。 宴会进入后半场,玩的玩跳舞的跳舞,找到目标达到目的的,已经陆续开始离开,谈正经事的都进了宴会专门准备的会客饮茶区去坐着聊天了。 白康城毫不意外地在这里找到了林一楠,林一楠正在和俞涛谈事儿,白康城略微有些迟疑,但是也走过去了,他和俞涛并没有什么生意上的往来,俞家是卖建材的,在顺宁市很出名。 但是俞涛本人并不混圈子,他的手段不干净,亲叔叔进去两个,本人也偏阴鸷,只有林一楠和他有些生意上往来。白康城私底下都劝林一楠,生意门路多得是,少和俞涛这样的阴险小人来往。 不过林一楠也不用怕俞涛什么,俞涛再狂,也狂不过林一楠家的背景。 白康城走到跟前的时候,俞涛已经转过头来了,白康城也就不好再离开,上前不咸不淡地打了招呼,自顾自地拿着茶喝。 “你怎么来了,不说不来?”林一楠表情带笑地看着白康城,看他身后,虽然没有问出口,但是那眼神就是在问……你弟弟呢。 白康城装没看到,不回答,林一楠也没有细问,倒是对面坐着的俞涛先开口,“我听说白少最近忙的个大项目,我还没有和白少合作过,不知道这一次有没有机会。” 俞涛长相过于刚硬,眉心还有一条竖着的伤疤,就算笑着看上去视觉上也像是在皱眉,眉眼的间距很窄,唇薄,就算是长相不难看,让人看着也很不舒服。 俞涛说完就看向林一楠,笑了笑,那样子像是事先和林一楠商量好了什么似的,白康城面上不动声色,推了推眼镜,打哈哈,“如果有机会,我当然也想跟俞总合作。” “有没有机会,还不是……”俞涛说了一半,突然电话响了,他拿出来看了一眼,眉眼间的那点阴鸷就散了大半,打了抱歉的手势,起身去接电话。 “喂,小宝儿,你怎么这时间还不睡觉?保姆呢,今晚没有给你讲故事吗?”俞涛边说边走远。 白康城看着他彻底走到不可能听到这边声音的时候,才皱眉看向林一楠,“他什么意思?你跟他聊什么了。” “还能是什么?”林一楠端着茶杯喝了一口,“就度假村啊,他不是卖建材的,会找路子要掺一脚不是很正常。” “你答应他了?”白康城皱眉,“前几年临市用他家的东西出事的那件事,顺宁没有人知道,你也不知道?” “我当然没有答应他,谁知道他在哪里找的路子,”林一楠说,“再说了康城,钱不咬手啊,他底价都压得很低,还有讲头,前几年出事是他俩叔叔,那不是还在里面蹲着么,俞涛不至于。” 白康城眉头皱得更深,“你真信那件事和他没有关系?当初俞家公司的决策人虽然不是他,他也不可能一点不知情,后来事情都平了,有事谁捅大了把他俩叔叔送进去的,他能跑得了?” “钱不咬手,”白康城说,“但怎么都是赚,没有必要跟着担惊受怕。” 林一楠精明着呢,白康城不担心他别坑,也没有什么人敢坑他,“反正你心里有数。” “我知道,”林一楠话音刚落,俞涛打完电话回来了。 “家里孩子有点发烧,闹人呢,我得赶回去,”俞涛笑了起来,大概是才挂电话,他的语调竟然很温和,没有阴阳怪气,对着白康城和林一楠说,“林少,白少,今天就算了,改天我做东,咱们一块喝点。” 这是场面话,虽然俞涛可能真的想要跟他们单独聊点什么,但是项目没有开始正式竞标,他和林一楠都不可能透露任何事。 于是白康城和林一楠也只是笑着应下,然后看着俞涛急急忙忙地走到了人群中孙关辰的身边,打了招呼,然后径直出了宴会厅。 “哎,真的,你弟弟呢?”林一楠看着俞涛走了,这才对白康城刨根问底儿,“不闹了?” “他不惦记顾小文了?”林一楠有点幸灾乐祸,“哎,你弟弟最好不惦记了,顾小文可是真惦记你弟弟,你弟弟不找她,她就玩脱了,我看她怎么办哈哈哈。” 顾小文吃瘪,林一楠可太想看了。 不过白康城表情有些异样,喝着茶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怀着难以描述的心情,看了眼隔壁的方向。 谁知道呢,白康城有些幸灾乐祸地想,说不定现在顾小文已经被江容给捆上了。 啧。 要不是江容不让,白康城还真想围观,谁不想看顾小文吃瘪呢。 然而事实上,顾小文正在隔壁,跟江容难舍难分地纠缠着。 “江容……唔,你等会……”顾小文按住江容的肩膀,“你干嘛来了,能不能说句话,上来就耍流氓,我今个可是订婚的日……唔。” 江容今天像一头被松开囚\\禁的锁链冲出牢笼,孤注一掷地要跳崖的猛兽。 这当然是顾小文刻意驯\\养的结果,但是在彻底验收结果之前,她总得慢条斯理地吃,才不枉费她这么长时间以来的付出。 “你等会儿!”顾小文抓住江容的头发,嘴唇上口红花了半张脸,“你干嘛呢你,像一只耳似的呢!” 毫无章法地乱啃。 顾小文对着江容低吼,江容才总算是冷静了一点,他脸上嘴上也蹭上了不少口红,两个人站在大得离谱的房间里面,气喘吁吁地对瞪着。 顾小文好悬没当场笑出来,手掐了下自己的大腿才忍住。 “说话,不说话滚出去。”顾小文指着门口,一脸严肃,其实马上就要憋不住了。 这房间是白康城开的,一晚上五万八千八,还是会员价,对外挂着的是十六万六千六,是孙关辰这酒店除了隔壁宴会厅之外最好的套房。 顾小文被江容抱着扯进来的时候就在想,白康城这个抠门鬼,居然还真舍得! 江容不知道顾小文脑子里正在数这套房住一晚上的钱,他以为顾小文生气了,紧张地看着她,呼吸散乱,眼圈泛红,嘴唇激动得直哆嗦,但是这一次居然没有躲避顾小文的视线,而是大睁着眼睛瞪着她。 寻仇似的用慷慨激昂的语气说,“我,我也可以!” “我可以的。” 江容边说边看着顾小文点头,然后居然直接伸手把自己的领带给扯开了,他今天穿得很好看,西装一看就价格不菲,还搭配了个很好看的包,走秀似的。 但是刚才和顾小文纠缠半天,西装已经有点皱了。 “我可以。”江容坚定地说。 接着把外套也解开,看着顾小文,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红透了脸说,“我也能给你,孙,孙关辰能给你的。” 他快速说完,视线下垂,片刻后才鼓起勇气地看向顾小文。 他的头发有点长了,今天发型师能看出很用心,每一缕头发的走向和这额前的蓬松几束,都带着心机。 江容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造型,除了额前其他地方都用发胶打理得一丝不苟,清瘦且俊美的脸蛋,在灯光下给人一种精致瓷器感觉,让人忍不住想要打碎。 他这样低头看向顾小文,衣襟散乱眼尾泛红,端的是好一副衣冠楚楚人间富贵花不堪一折的模样,尤其是他嘴唇本来就颜色艳丽,现在又沾染了顾小文的口红…… 让顾小文想到两个字。 玷\\污。 顾小文缓缓地吸了口气,看着江容把价值不菲的西装外套直接扔在地上,然后又开始抖着手解扣子。 嘴里还在说,“我能给,你别跟他订婚。” “你来晚了,”顾小文抹了把嘴唇,她今天打扮得也特别好看,尤其是心机开叉裙,这裙子叉为谁开的也就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故意说,“订婚仪式已经结束了,我已经和他订婚了。” 江容动作一顿,呼吸骤然加重,整个人都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解开了第三颗衬衫的扣子,顿住看向别处,眼泪几乎是顺着眼里冲出来,抬手要去砸自己的头,但是又咬住了牙,生生忍住了。 顾小文故意看了时间,也就两分钟的功夫,他竟然克制住了失控的驱使,虽然整个人出了一层汗,可是居然又看向顾小文,说,“那就,” “解除。” “解除婚约。” 江容上前一步,抓住顾小文的手臂,“跟我,我……” 他狠狠咬了下自己的舌尖,说,“跟我订婚。” “不。” 江容猛地又摇头,“跟我结婚!” 求婚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顾小文嘴角的笑意都压不住了,但是现在笑了又前功尽弃,于是她扭曲着脸,带着狞笑一样的表情,对江容说,“凭什么。” “我凭什么跟你结婚,”她说,“孙关辰又听话,又让摆弄,还有能力赚钱,你呢?” 顾小文说,“你不让我碰,连睡觉中间都要隔着东西,还不让我脱衣服睡,毛病一大堆,拼个乐高我都不能比你快,还是个吃钱鬼,” 顾小文噘嘴,“我凭什么跟你结婚,我一辈子伺候小孩吗?” “不是。” 江容激动得双手都抓住了顾小文的肩膀,“我,我让!” “我真的,”他说着直接把他自己的衬衫给一把都扯开了,扣子先是崩在顾小文身上,而后又掉在地上。 “我今天来,就是想跟你……” 江容脸红得厉害,“我想跟你……” 他憋得眼睛都要流血了似的,瞪着顾小文说,“跟你彼此得到。” 顾小文视线下移,看着他消瘦了不少的胸膛,虽然跟健壮和结实都不搭边,却是她喜欢的莹白如玉。 江容注意到了她的视线,索性把她抱进怀里,他贴着她的耳边呼吸,语不成句地说,“我有,我是,” “我是白东卓,私生子。” “我在我哥那里,”江容亲吻了一下顾小文的耳朵,“有股份。” “都,都给你。” 江容用嘴唇抿了下顾小文的耳垂,“都给你……” “不要跟别人,订婚。”江容抱着顾小文边亲吻着她,边朝着大床边上推过去。 他实在是没有什么章法,生涩得很,但是也能看出这些天在家里是做了功课的。 顾小文试过很多种男人,无论是体贴温柔还是热情似火,但是没有一个能够像江容这样,只是胡乱地埋在她颈间呼吸,就能把她点燃。 “你怎么,” 顾小文和江容一起摔在床上,她终于不用忍着了,回抱住江容,微微扬着脖子纵容他,忍不住低笑,“怎么跟狗似的,痒……” 顾小文觉得自己像个辛勤耕耘的农夫,种了一年到头的果子,秋收的时候还没吃上一口尝到滋味,就只是拿在手里看着,那种喜悦和满足的心情已经溢于言表。 她今天这条开叉的裙子实在不知道方便了哪个野狗,房间里面的自动窗帘按钮被按住,屋子里慢慢黑了下来。 黑暗中只有两个人交错的呼吸和衣料摩擦的声音。 可是事情并没有如顾小文预料中的顺利,江容很快呼吸急得不像是激动,而像是快要窒息了。 他捧着顾小文头的手也抖得不像样,黑暗中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向顾小文的脸,顾小文那点上头的热情也迅速消退。 按住窗帘的按钮,屋子里再度恢复光线的时候,江容穿着短裤滚下床,抱着自己缩在床脚,蜷缩着狠狠咬着自己的手臂。 顾小文坐起来,看了江容一眼,把扯坏不能穿的裙子扔在地上,然后起身去拿了件睡袍穿。 路过江容身边想要去个厕所,江容突然抱住她的小腿,“你别,别走……” “别走!” “别走……我,我,等等我。” “等我一会儿。” 他一边说,一边深深地呼吸,然后狠狠地吐出,平复自己给顾小文看。 他笑起来,却满脸是泪比哭还难看,“我可以的。” 他狠狠点头,表示自己可以。 顾小文垂眸看着江容,眉心微微蹙着,她是真没想到,江容的心里阴影这么大,她从来没有仔细地问过,不想去揭开他的伤疤,但是这么刺激都不行的话……难不成真得要半辈子一点点来? 顾小文有些惆怅,她不是个未经人事的小姑娘,她是个有欲望的女人。 喜欢江容不假,可她也并没有为谁守身如玉的这种概念,男女之间爱和性确实是浑然天成最好,但如果单方面达不到要求,她也是可以分开的。 但看江容这样在意,她要是真的跟别人怎么样,他们也没有可能了。 顾小文微微叹口气道,“你先冷静下来,把衣服穿上,我去上个厕所,等到出来咱们谈谈。” 顾小文上厕所,从包里面摸出了一根烟点上,吸了一口,对着镜子拨了拨自己被江容揉得乱七八糟的头发,对着镜子吹了口烟。 然后给孙关辰发了个消息――我小情儿来了,宴会结束我回去。 孙关辰接到消息的时候,正在跟人喝酒,他低头看了眼手机,手里的杯子狠狠晃了下。 幸好杯子里的酒只有一半,并没洒出来,孙关辰把手机放回去,本来看上去无懈可击的表情,有点难看。 无论如何,就算孙关辰对着顾小文没有那么一点点的好感,纯粹作为一个男人的角度来说,订婚宴上自己的订婚对象会小情儿,他也很难再对着这一屋子的人笑得出来。 顾小文却根本不在乎孙关辰看了消息开心还是不开心,他们本来就是合作关系,顾小文要是看上的不是江容,而是孙关辰,还用费这劲儿? 两天半就够了,不用三天就能上手。 但是孙关辰就算确实有顾小文说的那些对她来说的优点,顾小文有信心还能开发出别的来。 可她注定也不可能喜欢那样的男人,因为孙关辰和她一样,都是负重前行伤痕累累,看着一个个人模人样,实际上扒了那层人皮,底下全都是沉珂暗伤。 这样的两个人,是没办法抱着彼此取暖的,顾小文未必不知道孙关辰对她有那么点好感,但就像是白康城一样,孙关辰瞧上她的那些特质,都是她装出来的。 装得太像了就很容易欺骗人心。 顾小文心里没有温暖,她温暖不了别人。 江容才是个小太阳,他有一整个,属于他自己世界的太阳。 江容从一开始就知道顾小文什么样,顾小文不瞒着他自己的阴谋,也让他看见自己的恶劣,逼着他一步步朝着自己走,敞开他温暖的世界。 但是不太成功。 “药”下得不够猛?真要跟他哥哥缠缠绵绵让他在床底听上几次,他才能彻底放开? 顾小文靠在卫生间的门上,吞云吐雾地抽了一整根烟,脑子里阴损的招数一个接着一个,混蛋的由内而外无药可救。 但是等她掐了烟漱了口出来,压着这些阴暗的想法,想要跟江容好好谈谈的时候,发现江容穿好了衣服,站在门口等着她。 他哭得眼睛都有点肿了,嘴唇和肩膀颤得像是通了电。 然后他把一个包塞在了顾小文怀里,双手的手臂并在一起,举到顾小文的面前,哭腔颤音说,“你把我,绑起来。” “绑起来就可以了。” 江容咬着牙,闭着眼睛说,“把我……绑起来。” 他眼睛闭得死死的,表情从没有过的痛苦。 顾小文愣了下打开包,这个小包之前是背在江容身上的,和他黑西装还挺配,顾小文以为是装饰品……结果里面有一捆细细的红绳子。 江容伸到顾小文面前的手上下抖得幅度很大,咬牙咬得咯吱响,能看出他非常接受不了,想要把手缩回去。 但是却始终举在顾小文面前。 如果是平时,顾小文可能会调侃下他还挺会玩。 可现在,江容状态不对。 他平时害怕,无所适从,甚至是发病的时候,大多数都是眼睫快速眨动,眼神散乱没有聚焦。 但是此刻他狠狠地闭着眼睛,用力到眼纹都挤了出来,可见是害怕到了极致。 顾小文脑子里闪过不太好的联想,第一次开口问江容从前的事情。 她抓住江容的手,当然没有拿绳子去捆,她想要跟江容拥有彼此,但她没有强迫的爱好。 她只是抓住江容的手,问他,“你小时候,是不是有人绑过你?” 江容听到这话,闭着眼睛狠狠地颤抖一下,缩回了自己的手,睁开眼睛看向顾小文,片刻后却疯狂摇头,“没……” 他艰难地说,“没有,你快,把我绑上!” “快点!” 江容眼泪簌簌而下,“快点把我!绑上!” 那样就跑不了了。 顾小文读出了他双眼迫切之下埋藏的恐惧和痛苦。 他在撕开伤口和噩梦,他为了和顾小文好,不惜用噩梦重演的方式去让她达到目的。 顾小文其实还想问,是不是有人把你剥\\光了,放床上,还捆过。 这也就是为什么,江容最开始无法和人睡在一张床上。 但顾小文没有再问,她把包和绳子扔在地上,倾身抱住了江容。 “没事了。” 顾小文说,“我和孙关辰是假订婚,我们只是为了合作,就像是之前林一楠和苗伊那次一样,不是真的在一起。” 顾小文说,“我这么喜欢你,怎么可能跟他在一起,你别怕,我也没有亲过他,那天亲的是我自己按在他脸上的手指。” “我们慢慢来也可以的,”顾小文摩挲着江容后背,亲吻他的下巴,安抚他,“抱紧我啊,不想我吗这些天。” 江容哭着抱紧了顾小文,后怕得浑身哆嗦,连带着顾小文也跟着他同频颤着。 两个人说清楚了,江容失控的情绪一点点地被安抚下来。 到底还是功亏一篑了。 顾小文拉着情绪平复下来的江容到沙发边上坐下,思考着江容这里要是走不通,下面就不能理直气壮地要求白康城给她搭线度假村的项目。 因为这一次的旅游区建设是半公开竞争,上面把工程包给开发商,三市总共能伸得上手的,才十几家公司。 顾氏企业和孙关辰公司都不是专业的建筑公司,必须要有人推荐担保才能行,林一楠她有信心说服,但除了林家,白康城也得肯帮忙才行。 这现在筹码没有了,顾小文有点糟心,但她是真的舍不得再利用这样的江容,就只好暂时偃旗息鼓。 江容还有点不敢相信,一个劲儿地凑近顾小文亲她抱她,顾小文本来脑子乱糟糟地想项目,被他亲的侧脸和嘴唇都潮乎乎的,忍不住啧了一声。 捏着他的鼻子说,“败家东西,你耽误我多大事儿知道吗……” 她还从没有因为谁去放弃过计划,江容也算是……“哎!” 江容好像嫌弃亲着还不满足,把顾小文抱到了他腿上,紧紧搂着。 顾小文穿着睡袍,带子本来就摇摇欲坠,伸手重新拢一下,怕江容不能接受这种程度的亲近。 结果就发现江容并不在意她这样……还目不转睛地看。 顾小文:“……”所以他只是不能接受自己不穿衣服? 或者说不能接受他自己不穿和人亲近? 顾小文感觉脑子有灵光一闪而过,她垂头看着江容,又试探了他两下,有了个很大胆的想法。 于是她大胆地去实践了一下,安抚着江容的情绪,江容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是很乖地靠着沙发,只是呼吸乱得厉害。 然后江容在以为顾小文还是要用手帮他的时候,顾小文扶着他的肩膀,亲吻他湿漉通红的眼睛,然后跟他说,“闭眼,什么都别想。” 江容听话地闭眼,顾小文细密地亲吻着他的脸,手抓着他的手十指相扣,慢慢让两个人的身体更加贴近。 江容猛地睁开眼,意识到了什么,眼泪唰地就再度涌出来了,双手抓住顾小文的肩膀,从沙发上坐起来,弓着脊背,似乎是想要推开她。 但是手指抓得很用力,头抵在顾小文的肩膀上更咽着,最后却没有推开顾小文,而是压着她的肩向下,狠狠把她扣紧。 沙发和江容一起哼哼唧唧,顾小文仰头看着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下颚和脖子出了一层细密的汗,觉得自己绕了好大一个圈,最终解决方法简单得令人发指。 江容的上衣甚至是裤子都好好地穿着呢,顾小文睡袍也好好系着,只是睡袍之下难舍难分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这道题多简单,但也差点把顾小文难住。 只要地点不是床,只要不捆,只要江容不失去代表他安全感的衣物,他们就能如鱼得水。 几分钟,顾小文没有仔细数,她捂着江容哼得有些大声的嘴,按着他像按住一条在沙发上脱水“濒死”剧烈摆尾的活鱼,直到他脱力一样又向后软倒,顾小文终于笑出声来。 咚咚咚 咚咚(你打鸡血了吗...) 童子军第一次上战场,对上的还是征战多年的老手,很难不迅速丢盔卸甲,顾小文会的技巧很多,但都没敢用,甚至不敢幅度太大,江容也就撑了不到五分钟。 结束之后顾小文才敢把捂着他嘴的手放开,要不然估计这会儿在隔壁宴会的音乐都压不住江容的叫声,白康城得以为她正在谋杀江容,冲进来找她玩命了。 江容哭得有点惨,眼睛和眼尾都红成了一片,但是顾小文知道,他这回肯定是爽的。 “没事?”顾小文坐在江容腿上,去抹他擦也擦不干净的眼泪,江容靠着沙发像一条已经死去的鱼,一动也不动,只有指尖还在轻微地颤。 他仰着头靠着沙发的后背,脆弱白皙的颈项后仰,致命的所有都暴露在顾小文的面前,再也没有任何保留。 他终于彻底敞开了他的世界,将顾小文容纳进去。 “容容?”顾小文亲吻了一下他的鼻尖,又循着他的下颚,亲吻了一下他扬起的脖颈,捕捉他因为吞咽口水而滚动的喉结。 江容终于忍不住痒地哼了一声,作势起身,结果这一动,两个人同时抽了一口气。 真做时因为太慌乱太小心太匆忙都没有时间去仔细体会什么感觉,心理上的愉悦更胜身体,顾小文还怕江容犯病,江容是直接傻了。 但是这会儿事情已经发生了,他们过了那一阵子心理上的狂风暴雨,意识回归,感觉清晰地搔着每一根神经,让他们更加深切地意识到他们彻底结合的这件事情。 顾小文咬着牙吸了口气,抵着江容的额头,轻笑着,江容索性坐直,双手抱着她,微微仰着头和她额头相触,白皙的皮肤盖不住脸和脖子下面因为羞涩聚积的血液。 江容美味得像一只煮熟的大虾,虽然暂时不能剥壳大快朵颐,但吮了一点汁水,就已经尝到了鲜美非常。 两个人保持着这种相拥的姿势好一阵子,江容始终没有降旗的趋势,顾小文其实也很想不管不顾,可是隔壁还办着以她为主角的宴会,就算是假的,她要是连结束之前都不去一下,也实在太不像话了。 她起身,江容抱住她压回来,顾小文嘶了一声,按着他的肩膀眯了下眼看着他,“不怕了是,胆子肥得这么快?” 江容是下意识的举动,被她一看顿时臊得不行,但是也没撒手,还想怎么样太明显了。 顾小文摸着他的头发,凑近他耳边说,“来日方长,我还得换个衣服去隔壁,今晚上来我家,你哥要是不让,你就等他睡着了,从小门偷偷过来……到时候我们再好好玩儿。” 顾小文哄着他放手了,亲了亲他的眼皮,“去洗把脸,今天宴会上好吃的可不少,带你去吃点。” 江容听话地点头,顾小文起身,把浴袍又拢了一下,然后找到手机,给顾丝丝发消息――给我把备用礼服拿过来,我在隔壁。 消息才发出去,门就被敲响了,顾小文看了一眼在沙发上慢腾腾地起身的江容,似乎正在苦恼着怎么把折腾出来却塞不回去的“行礼”给规制柔顺了。 门外这时候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江容,江容开门!” 是白康城。 顾小文正在朝着浴室走的脚步一顿,看了江容一时半会儿是开不了门了,索性转了个弯,走到了门边,把门拉开一条缝隙,语气温和地说,“康城哥,你等会再来,现在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 白康城见顾小文好好的,没有被绑的样子,顿时印证了自己的猜测,想到江容带了绳子怕是绑他自己的,还是送上门让顾小文欺负,白康城就觉得自己是助纣为孽。 他怎么就没想到呢,他都在顾小文面前屡屡吃亏,江容能占着什么便宜! 因此白康城不管不顾地一把把门给用力推开了,顾小文在里面扶着门呢,被他推得猛地向后一趔趄。 然后顾小文站定之后索性也不躲了,抱着手臂看着白康城……以及他身后的孙关辰。 而白康城视线正看着江容,江容背着身正在手忙脚乱地系裤子,白康城表情一变,屋子里虽然没有什么明显的气味,但是暧昧的氛围实在太明显了。 尤其是顾小文穿着的是睡袍不是礼服,白康城看了她一眼,视线在她腿上肆意蜿蜒的某种难以描述的水光上顿了一下,然后面色瞬间一变,“操!”了一声,哐的把门给关上了。 顾小文回头看向胡乱把自己弄好,正无措地站在沙发那里的江容,朝着他招了招手,“走,你这衣服也不能穿了,我们去浴室清理下,你哥一会就给你送衣服来了。” 他们没有冲澡,毕竟时间不太充裕,顾丝丝很快来了,带来的不光是顾小文的衣服,还有江容的,应该是白康城没脸来了。 顾小文撇嘴,让白康城见着她是没有什么觉得可羞耻的,毕竟她挡着门了,是白康城硬要闯进来的。 再说这件事正好可以利用上,让他给自己推荐担保,项目也就不费劲儿了,还是原计划不用变。 两个人换好了衣服,脏的都换下来装进袋子里,连带着地上的小包和红绳一起,准备晚点带回去。 沙发简单地用湿巾清理了一下,顾小文很快和江容返回了宴会厅。 这会儿时间快要十一点半,宴会到了尾声,主持人说了结束语,顾小文安置好江容吃东西,然后推着孙关辰上去露个脸晃一圈,就算结束了。 孙关辰手指攥着轮椅的边缘有些泛青,他是真的窝火极了,刚才白康城非得拉着他去找顾小文和江容,吓唬他江容带了家伙,结果他看到了什么? 孙关辰不是在意,是憋屈! 一直到所有宾客走得差不多,孙关辰的脸色都是数九寒天还飞着雪的样子,白康城咬牙切齿地看着顾小文和江容亲密地吃宴会上剩下的点心,你一口我一口,别提多惬意了。 他捏着高脚杯的手指用力得快要把杯子掰断了,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这是最烂的结果了。 江容又陷进去了,并且还在孙关辰的订婚宴上把人家订婚对象给…… 白康城从来不知道江容这么狂野,这种感觉和他上次站着被江容当墙壁使,看着他亲顾小文的时候感觉一模一样。 江容在他的印象里面,还是那个消瘦至极的小孩儿,那个为了报答他几口吃的,就帮他挡了劫匪的怒火,半死半废收场的私生子。 可是一转眼,小孩儿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长成了个男人。 他还能这么明火执仗地来这里抢人。 白康城气得不轻,这太明显了,又是顾小文的阴谋,她那种毒蛇一样的性子,要是不乐意,她能玩死江容。怎么可能跟他胡来,还……让他弄在里面。 “该生气的人是我?” 白康城正在憋闷的时候,孙关辰转动轮椅到他身边,说了这么一句。 白康城顿时有点不好意思,不,应该是十分羞愧。 “那个,孙少,那个,”他难得也结巴了。 不知道这件事要怎么道歉,就算按照现在看来,顾小文和孙关辰不是诚心地订婚,毕竟顾小文当着孙关辰的面依旧和江容你侬我侬呢。 可是订婚宴上在隔壁开房搞事,这件事确实是过火了,房间还是白康城开的,他真是……造孽啊。 “算了,”孙关辰看着顾小文抬手给江容擦嘴角,江容把她手指叼住了,顿时觉得不忍直视。 “你还是把他们快点带走,今晚的房费不会给你退的,但是也不能让他们住在这里!” 孙关辰说完转动着轮椅就走,白康城连忙道,“好的,马上带走。” 然后径直走向顾小文和江容身边,用一种家丑不可外扬的语气说,“赶紧收拾收拾,回家再跟你们算账!” 他说这话的时候,没有看江容和顾小文,怕被这俩人毒瞎了。 顾小文闻言问江容,“吃饱了吗?” 江容点了点头,视线一直逡巡在顾小文的身上,像寻到了失而复得的珍宝,一分一秒也舍不得挪开视线。 顾小文这次用餐巾擦了手,也给江容擦了擦,两个人像两个乖小孩儿一样跟在“老父亲”白康城的身后,走出了泰康酒店,上了白家的车。 顾小文和白康城都喝了酒,开车的是白家的司机,其实顾小文的司机也来接了,但是她把顾丝丝打发回家了,就听话地坐在白家的车上,和江容挨着坐在后座。 车子迅速融入车流,快十二点了,这个时间市区的车也少了很多,白康城抱着手臂坐在前排,面上肃杀,眼镜都泛着冷光,后视镜看着两个人,脑子里思索着怎么找两个人的茬儿。 不过看着看着,两个人脑瓜就悄无声息地凑一起了,江容压着顾小文半边肩膀,亲得来劲儿,嗓子里发出愉快的哼声,实在是不堪入耳。 白康城面色青青红红,像一盘儿咔嘣脆的群英荟萃。 在江容就快骑到顾小文身上的时候,车子转入了通往别墅区的路上,前排司机是个沉稳大叔,眼观鼻鼻观心,淡定得十分具有专业素养,反观白康城,身上活像是生了蛆,扭动半天还是觉得浑身恶寒,忍无可忍地狠狠拍车喇叭。 “行了啊!你们!”白康城说完恶狠狠看向后车座,江容在喇叭响的时候,就已经坐回了座位上,老老实实地坐着,要不是嘴上亮晶晶的直反光,真看不出来他这一脸纯良的样子刚才还在耍流氓。 顾小文靠着后车座忍不住笑意,嘴上也红红的,但是不是口红,是被连咬再吸了半天的自然色。 对于白康城来说,艰难的一段路总算是在半夜一点的时候到了,车子停在了顾家大门口,顾小文下车,江容也跟着下车,白康城朝着后面伸了下手没抓住人。 顿时一阵孩子大了管不了的惆怅,看着江容屁颠屁颠地跟着顾小文进了顾家,连头也没有回,心力交瘁地对司机说,“回家。” 江容和顾小文回到了顾家,这个点别说谢萍,连一只耳都睡了。 但是新开闸的小伙子不会睡的,顾小文早有预料,纵着江容从进屋开始,一路抱着她抵在卧室门口。 “嘘,可以是可以,小点声。”顾小文说,“半夜三更的不能喊,别把人给吓着知道吗?” 顾小文按亮了卧室的灯,里面显得很空,毕竟软装都没买呢,只有一张大床看上去格外地豪华。 可惜他们不去床上。 顾小文都没有来得及往里走几步,顾丝丝后来给她拿的这件礼服估计下次又不能穿了,太过费衣服了! 还是那句话,江容略微有点和长相不符合的狂野。 江容在抬起顾小文腿的时候关了灯,屋子里陷入黑暗,但是窗帘没有拉,窗外庭院灯的灯光透进来一些,看上去迷离浪漫又不至于什么也看不清。 这样暧昧的光线下和这样放肆的夜里,顾小文抱着她心爱的人,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身心合一。 她的耳环都晃得不知踪影,江容嘴里咬着她塞的衬衫下摆,闷闷的欢愉声音,是对于顾小文来说,最烈的催\\情良药。 等到这“疾风骤雨”偃旗息鼓,顾小文开了灯,江容撑着手臂,把她拢在卧室门边上的墙壁上,整个人微微地颤着着。 顾小文看了眼时间,进门的时候一点零几分,现在一点半,还成,对于新手来说是很正常的范围了,可见之前小时候的受伤,一个球球也不影响什么。 顾小文靠在墙上等着江容平复,忍不住从手包里面摸出了一根烟,结果还没点上,就被江容给拿掉了。 顾小文挑眉看着他,“才让你两次,就敢管我了?” 江容迟疑了一下,看着她的眼中带着笑意,不像是真的生气,这才把烟塞回了烟盒,手有点抖,塞断了。 他还是坚持把断掉的烟塞进去了,然后看向顾小文,凑近了她的嘴唇吻上去。 这个吻很轻柔,没有撬开齿关,只是轻轻贴着,顾小文咽了口口水,后知后觉地心脏开始狂跳起来。 干正经事儿的时候都没有这么激动,这会儿一个轻柔的吻,却让她有点失控。 她不太习惯这样的失控,推了江容一下,江容却抓住了她的手。 突破了障碍,他不仅不反感和顾小文任何形式的亲近,甚至是上瘾一样的,恨不能跟她成为连体婴儿。 江容从来不知道,一个人能和另一个人亲密到这种程度,让他觉得连呼吸,都藕断丝连。 他很认真地看了顾小文一会儿,又凑近了吻上来,顾小文按着他的肩膀,终究还是没有推开他,适应着让自己陌生的心悸。 咚咚咚咚咚。 心跳太剧烈,顾小文自己听着都震耳欲聋,担心把后面的承重墙给震裂了。 也不知道这样黏糊糊的多久,顾小文腿都快麻了,江容才放开她,跟她一起去洗漱。 在卫生间又磨蹭了好一阵子,等到终于躺在床上睡觉的时候,已经三点多了。 这就是谈恋爱的滋味?两个人不论扯点什么时间就飞快吗。 顾小文把枕头隔在她和江容之间,但是两个人抓着手闭上眼的时候,觉得有种从来没有过的满足,这个和事业上面取得成功,甚至是她曾经睡在钱上的踏实都不一样。 恍惚间她好像听到了耳边传来滴滴的声音,有点熟悉,顾小文没有仔细去想那是什么,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醒过来,不是被一只耳那条死狗舔醒的,是被江容炙热又躁动的眼神给盯醒的。 睁开眼就是他近距离放大的脸,虽然他很帅,大概是早就起来了,换好了柔软的运动衣,干净又清爽还香喷喷,但是顾小文也被吓一跳。 “去……跑步吗?” 江容笑着问。 顾小文迷迷糊糊地朝着墙上的时钟看了一眼,好家伙,早上六点整。 敢情她就睡两个多小时,江容这祖宗就叫她起来去跑步。 “你打鸡血了吗,”顾小文懒洋洋地翻了个身,“我不行,我年纪大了,晚上不睡觉早上去跑步会死的。” 她翻身露出了一截腰,白嫩纤细,睡衣卷到了肚子上。 江容眼神顿了顿,突然间站起来,站在床边愣了一会儿,无措的样子正好被听着他没有声儿好奇的顾小文看到了。 “哎呦,”顾小文坐起来乐不可支,看了眼自己身上长衣长裤,还有早上不用想,肯定乱糟糟的长发,笑的眯眼,“我这样你都能敬礼,我相信你对我是真爱了。” 江容手指攥在一起,在床边走了两圈,顾小文笑着问他,“床边到窗户多少步?” “九步。” “床边到门边呢?” “九步。” “门边到窗边呢?” “床边到卫生间呢?” “九步……” “你,你专门给我弄的。”江容一早上就发现了,这会儿顾小文一问,他才猛地反应过来,“你专门!” “我,我,” 江容对着顾小文笑得好看极了,“喜欢。” 顾小文眯着眼看他因为这句喜欢,敬礼敬得更标准了,笑着张开手臂,“抱我。” 江容向前抱住了顾小文,只是姿势有些别扭,撅着屁股。 “我是不是,”江容叹口气,“不正常。” 顾小文“嗯?”了一声,江容又说,“这是白天。” 在他的印象里白天这样不好。 顾小文被他逗笑了,笑的开怀,“你不知道有句话,叫白日宣\\淫吗,抱我去沙发……我教你除了跑步之外的晨间锻炼。” 江容抱着顾小文去了沙发,耳根红得厉害,然后不用撩拨就一发不可收拾。这屋子里铺着的是地毯,所以沙发没有叫唤,顾小文也没有,她没有那么邪乎,正常的女性都不会很邪乎,片子里邪乎的刮宫似的,那都是演的。 但是架不住江容配音的厉害,顾小文消耗那点体力,都去捂他嘴了。 这样不行啊,得想个办法,虽然她很喜欢江容这样,可是这家里还有谢萍和其他司机保姆,江容哼哼的那么好听给别人听了去,她才不愿意。 等到晨间锻炼结束,顾小文看了眼时间,四十多分钟,她挑了下眉,还不错。 洗澡的时候,江容就在浴室门口站着。 浴室门开着一条小缝隙,他看得很认真,像是在做什么严肃的研究,然后在顾小文洗好了澡出来,擦着头发打哈欠的时候,江容说,“你身上有,” “十三颗小痣,其中两颗,” 江容说,“是红色。” 顾小文:“……我要礼貌性地查一下你的吗?” 江容连忙摇头,但是很快他又说,“我查了,告诉你。” 江容认真道,“都在哪里。” 顾小文笑着说,“好啊,你查了告诉我。” 早饭是谢萍做的,中西式都有,谢萍的手艺顾小文一直都觉得很好,江容吃得很多,可见很对胃口。 吃过早饭,已经七点半,不知道是不是晨间运动很爽的原因,顾小文觉得自己精神了好多,要到上班的时间,她把江容和一只耳都送回白家。 “你在家待着,我得去公司,”顾小文说着,正好碰见从楼上下来的白康城,顾小文又恢复了之前在他面前的纯良无害,笑着打招呼,“早上好康城哥。” 白康城眼皮抽搐,汪莲华看着江容和顾小文,不知道他们这一次又是怎么回事,不知道用什么态度去对待顾小文,说什么合适。 顾小文对她笑,给她吃定心丸,“汪阿姨,我和江容和好了,康城哥也同意了。” 白康城下楼的脚步一顿,没有反驳顾小文这句一语双关的话。 但他可没有说同意了!他只是拿江容没有办法。 汪莲华顿时笑了起来,“那就好那就好,你们早上吃了没,我早上做了不少东西。” 顾小文笑着说,“吃过了,江容也吃过了。” 顾小文说完,也不讨人嫌,转身就要走,江容却抓着她不放,也不说话。他难得有这种不讲道理的时候,顾小文知道他是怕自己又不来找他了,哭笑不得地任他抓了一会儿。 江容很懂事的,也很聪明,他再抓一会儿,肯定会松开的。 但是白康城看不下去了,连早饭都没有胃口吃,拉开江容的手,说,“她要上班,你放开,你也该去学校了,这两天就准备去,必须去!” 白康城对着汪莲华说,“汪姨,别端了,我早上没胃口。” 说着对顾小文说,“我要上班,正好顺路送你。” 不是问句,没有商量的余地,很显然是有话对她说。 江容松开了手,表情有点委屈,但是他也没有再拉顾小文,他知道把顾小文找回来,他哥哥帮他很多,江容在顾小文出现之前,其实是很少忤逆白康城意思的。 所以江容没有再伸手,只是看着顾小文。 顾小文从善如流,她正愁找不到机会对白康城开口,送上门的枕头啊。 “好啊,那就谢谢康城哥。” 顾小文说着都走到门口了,但是见江容眼神实在可怜,就又折回来,亲了江容的下巴。 她跟白康城出门之后,江容面上的笑意还没散,汪莲华看着又是欣慰又想叹气。 昨天白老爷子难得打电话过来,问起了白康城和江容,说过今年之内会回来住两天呢……江容这样,是好的转变,会让他喜欢的。 顾小文上了白康城的车,他没有用司机,是自己开车,可能是嫌弃要谈的话题丢人。 车子从白家开出去,顾小文稳如老狗地等着他自己跳陷阱,果然没多远,白康城就稳不住了,把车子停在路边,严肃说,“你和江容的事情,我可以同意,我甚至还能帮着在我爸那里说,让江容改回姓白,让你跟他结婚。” 白康城说的这话很有分量,毕竟江容是私生子,没有改姓氏,就不算被完全承认,改了姓,才是真的在继承权上有竞争力的,真真正正的白家二少爷。 白家的家业不可谓不大,顾小文听着都心动。 白康城满意地看到她脸上的动容的表情,然后说,“但是你无论因为什么和孙关辰订婚,是气江容,还是有别的目的,必须马上给我取消了!白家的少爷不做三儿,你真喜欢江容,也不该至他于那种境地。” 很强势,利诱加威逼,还有晓之以情。 但很遗憾,顾小文喜欢钱,却更喜欢自己赚的钱。 于是她在白康城的死亡凝视下摸出一根烟点上,吸了口说,“取消订婚当然可以啊,但是……” 白康城把车子停在路边瞪着她,眼神凌厉,等着她的但是后面的话,心说我就知道你图谋不轨,狐狸尾巴藏不住! 她想要什么? 白家属于江容的股份? 还是还想坑钱? 声儿有点大(她还是喜欢和江容挤在他的...) “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旅游区那个项目,想要康城哥给我搭个线,”顾小文说,“你帮我搭线,我就有信心能拿下。” 这话说得实在是太狂,白康城脑子胡乱猜测,猜了好多种可能,但是顾小文真的开口说了,他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就笑了。 白康城忍不住嗤笑出声,这个项目是顺宁,临市,还有奉城这三市目前最炙手可热的项目,但凡能够搭得上边的公司,要么根底深厚,要么上头有人。 白康城都是挤尖了脑袋,陪着项目负责人转悠了好多地方,才算是伸上手,他实在是不知道顾小文说这话的底气在哪里。 “你在哪听的我不管,但是这件事我帮不了你。”白康城片刻后收了笑,从后视镜里面看向顾小文。 不过很快他脸上嘲讽的笑意渐渐消失,他一直都无法把顾小文当成一个像他一样的商人,总觉得她还是那个被从村里接出来,不受家里宠爱的顾家女儿,会因为养个狗不被允许气得和家里吵架,可怜兮兮得来求他收留。 但是白康城看着顾小文,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渐渐露出獠牙,这副人畜无害的外表下,每每都让白康城心惊。 现在顾氏企业停掉了城北的那个项目,要是真的咬咬牙狠心出手,一心扑在这个项目上,加上有孙关辰助阵,竞争力不可谓不强。 两个人对视着沉默了片刻,顾小文坦然地让白康城把她看个清楚,还是这一张脸,但是她已经彻底在白康城面前撕开了伪装,让他看清她是站在什么样的高度在跟他谈话。 车子停在路边,清晨的阳光顺着树的缝隙撒下来,顾小文降下车窗摸出了一根烟点燃,将烟雾吹到车窗外,半张脸笼在朦胧的烟雾和晨光里面。 “康城哥也不用为难,”顾小文说,“这个顺风车我坐定了,我也不光你这一条路可走,我不过是想着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想着你做大哥的,可能愿意帮帮我呢。” 顾小文指尖夹着细细的烟杆,没抽两口,更多的是转在手指上玩,连白康城都能看出,她并没有瘾。 就像他也能看出,顾小文对江容,对孙关辰,对她身边的所有人,都像是对这烟一样,没有瘾。 “其实这件事也不难,大不了出手城北那边兜底,”顾小文说,“最简单的就是康城哥和林少一起给我搭个线。” “但是你们不愿意也没关系,我还有个折中的法子,”顾小文说,“孙关辰妈妈找过我,孙关辰很喜欢我,要是我肯跟他结婚的话……” “拿了孙家给新媳妇的股份,理所当然能够动用孙家的人脉,”顾小文说,“孙顾两家的人脉,我想足够了。” “你说什么?”白康城瞪着顾小文,“订婚就算了,结婚?你要跟孙关辰结婚,你还敢招惹江容,你真以为我是个死的是吗!” 白康城吼得顾小文脑子疼,但是她把烟碾灭在他昂贵的汽车外壳上,烟头扔在路边草丛里,并不因为白康城发火生气,声音也慢条斯理,“哥,你火什么,我这不是和你商量吗?” 不叫康城哥,而是直接叫哥。 白康城丝毫也没有觉得亲切,只觉得遍体生寒。 顾小文看着他笑得温良恭顺,“再说了,这件事跟你也没有关系,容容不介意啊。” “他不介意什么?”白康城瞪着顾小文问。 “不介意给我当三儿啊。”顾小文说。 “你给我滚下去!”白康城气得狠狠拍方向盘,一字一句,简直从牙缝里面挤出来的,“你给我滚下去!” 顾小文又拿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最后又是白康城拎着她的后领子,把顾小文从后车座给扯出来丢在了路边。 然后自己开着车,飚出了自杀的气势,绝尘而去。 顾小文早就料到了,电话打给常国秋,“来常叔,比我估计的远一点,我就在路边站着呢,来送我上班。” 白康城一大早的被顾小文气得血压飙升,顾小文不紧不慢地上班,没有追着白康城再问什么,接下来的几天都像是没有这回事儿似的。 十月末,天气彻底凉下来,秋末初冬的时节,清晨的空气已经很冷了,江容和顾小文一起晨练回来,脸上都冻得冰冰凉的,一钻进白家的屋子,就搓热了手,按住彼此的脸,给对方搓热脸。 一只耳在两个人的脚边上抖了下毛,屁颠屁颠地去了汪莲华给他准备的狗食盆旁边,开始干饭。 饭桌上,白康城难得没有穿西装,而是穿着毛衣戴着眼镜,手上拿着一份报纸,拿出了一副五六十岁老头子的架势,看到顾小文和江容进屋,哗啦啦用力地翻了下报纸,嘴角抿起不悦的弧度。 顾小文把他架到了一个十分难办的位置,帮忙就很麻烦,最重要是不甘心,并且他还是不太相信顾小文有那个实力,这几天一直在考察顾氏企业现在的现状,和她掌权之后的一系列决策。 林一楠那边居然比白康城还要立场不坚定,他的原话就是,我宁可助她一臂之力自己胳膊疼,也不想让她记了我的仇跟我找后账。 白康城的意志力已经摇摇欲坠,现在还强撑着,不过是不甘心。 但他又有点怕,江容真是喜欢顾小文喜欢得太厉害,要是他真的不帮忙,白康城绝对相信,顾小文真的敢让江容给她当三儿。 订婚宴就算了,圈子里都心照不宣的知道这只是两家达成合作意向的标志,共谋利益罢了。 但是顾小文要是真的跟孙关辰结婚了,然后还跟江容牵扯,那江容就真的成了三儿,并且他出身不光彩,到时候说得多难听的都得有。 白康城不可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可这几天看情况,顾小文又没有出手城北那块地的意向。 她是料定了他肯定会帮。 白康城是真的郁闷,郁闷得嘴角都憋出了大包。 但是吃过早饭,他还是把顾小文叫到了他书房,严肃地跟她说,“我顶多能帮你介绍下项目负责人……” “那就够了,”顾小文说,“咱们一起吃个饭,剩下的我自己来。” “还有我必须要知道你所有的准备,你必须给我你现在公司这种状态,要怎么接下提供这么大工程建筑类材料的可行性报告。” 顾小文笑了,“早就准备好了,在我车上放着,等会儿拿给你。” 白康城瞪着顾小文,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该是他居高临下,结果现在他还是憋屈。 但等到他在上班之前,真的看到了顾小文拿给他的资料之后,表情就渐渐凝重起来。 “你要用城北那块地建厂?”白康城低头快速翻阅,“你可真敢想,和旅游区的项目同时开始?” “对,”顾小文说,“从灌注水泥打地基的那一刻开始,到完工甚至是室内装修,所有的一切全都离不开建筑材料,”顾小文说,“很多东西,市面上能买到,但是我们完全可以自己做。” “没有钱办不成的好事儿,没有好事儿不赚钱,”顾小文从后车座下去,走到副驾驶把门打开,凑近看资料的白康城,指着上面说,“三市交界是一座金山,哥,不挖空实在是亏得慌,到时候后期你们大可以放开了脑子去设计,只要符合规制内的东西,没有我做不出来的。” “而且一旦旅游区里面,不用整个,就一部分就行,打上了我公司的建筑材料标签,广告效益不说,那之后的维修也必须得从我这里拿货,”顾小文说,“我有信心做到这个行业的独一无二。” 她这声哥叫得真心实意,白康城推了下眼镜,看着顾小文,“你这胃口太大了,我怕你吃不下。” 动了别人的蛋糕还要惹麻烦,这还没等用她,她就连后续几十年的维修效益都算进去了。 当然后边那句话白康城没有说。 “能吃多少吃多少,”顾小文说,“哥,我不是纸上谈兵,你可能暂时不信任我,但是真材实料都摆在这里了,你跟别人也一样是合作,他们不见得有我价格低质量优,我很多类目……” 顾小文随便指了几个,“价格能压到你难以想象,我甚至可以不赚你的钱。” 反正建筑材料这个不赚那个还赚呢。 顾小文说,“我是真的喜欢江容,我对哥也全无保留,我想跟你做一家人的。” 顾小文认识白康城这么长时间了,就这两句话是真心诚意一丁点不掺假的,白康城粗略扫了一眼,就看出顾小文给他的这些,很多真的是不能对外人透露的东西。 白康城心里翻江倒海的,但是到这一刻,也是真的有点相信顾小文说的,她喜欢江容的话了。 毕竟如果不是真的喜欢,江容大可以物尽其用,拿来威胁他一试一个准。 而且,白康城忍不住想,顾小文当初说的,喜欢他就能要得起,也不是随便说说的。 一时间白康城心绪繁杂,顾小文又说,“哥,你帮我忙,我也帮你一个忙,我能给你拔个钉子户。” “松岭村的刘国歌,你们第三批的搬迁合同,是不是他死活不肯签。” 白康城这次是真的震惊,“你连这都知道?!” “猫有猫道鼠有鼠道,”顾小文笑得狡诈,“十月一长假我和江容在他家住了好多天,你帮我牵线,我给你拔钉子。” 白康城后眯着眼盯着顾小文看了好一会儿,十月一的时候,他们第三批的搬迁合同才出来还没对外公开,顾小文是怎么知道的? 不过他没有再问,只板着脸说,“坐后面去。” 顾小文“哎”了一声,连忙下车乖巧地坐在后座。 愉快的协议无声达成,没过几天,白康城搭上了一个上好绝版男款手包,孙建波给他从国外定制的,他自己都没摸上一下,然后用这包给顾小文牵了条线。 顾小文从来不打无准备的仗,白康城怕她不成事儿,专门空出时间,带着林一楠给她坐镇,结果全程都在看她层出不穷的安排和“表演”。 没用三天,甚至没有用多少钱,就和项目负责人混成了忘年交。而且顾小文在男人角度来说,真不算极品,但是架不住她聪慧,守礼,风趣,对于什么理想人生侃侃而谈,但你要是想说点什么逼格高的,她甚至能跟你聊星系和各类奢侈品起源。 漂亮大方,还什么都会。 男人喜欢的东西,男人不喜欢的东西,正经的或者是纯粹的娱乐,就上流社会这些交际手腕,她娴熟的白康城和林一楠自叹不如。 他们是靠世家撑着,顾小文纯粹地投其所好。 到最后在即将分别的时候,那个项目负责人简直像是去做了个医美,春光满面,看着顾小文的眼神都黏糊了,那简直像是遇见了毕生知己。 要不是白康城和林一楠坚持杵着当灯泡,顾小文还很难脱身。 回程的时候,顾小文在飞机上睡得昏天暗地,哄了好几天的老爷爷,她真是累得要死,但是顺风车算是一脚迈上去了,她连梦里都是数不清的黄金。 反观这三天一边远程忙工作,一边作为陪衬的白康城和林一楠,看着她睡着相继沉默了许久,林一楠忍不住说,“就她这样,还用你搭线?” 白康城沉默了。 要说不用,其实这确实需要人担保的。 但是要说用,他和林一楠的用处也真的不大。 顾小文眼下是妆容都遮不住的青黑,这些天不光哄人,工作她也可是一点没有落下。 但白康城看着顾小文垂头裹着毯子的睡颜,知道她其实还有另一个选择,一个比这三个选择更轻松的选择,她这样的人,真得要想,真的像这样机关算尽地对着一个男人好,她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东西搞不到手? 他和林一楠只是在旁边看着,都觉得毛骨悚然。 白康城也是这个时候才完全相信,她是真的喜欢江容。 飞机落地,是午夜,顾小文一下飞机,就跟白康城一起上了来接的车,江容提前接到了消息,已经在这里等了好几个小时了,见到顾小文开后车门,就直接把她搂着拉进来了。 司机开车,白康城坐在副驾驶,时不时透过后车窗看向低声细语,和江容说话表情温柔的能溺死人的顾小文,缓缓吁了口气,坐直之后,再也没有看他们怎么胡闹,心里也没有觉得他们不适合在一起的感觉了。 所有的一切,似乎一夕之间,就都步上正轨,时间就开始如同安上了加速器一样转得飞快。 转眼临近年关。 小年的时候,顾小文亲自开车,带着江容去松岭,去给白康城拔钉子。最开始他们说明来意后被拒之门外,不过大雪落下的时候,那个面冷心软的老男人刘国歌,还是让两个人进屋了。 “刘叔,我不是来拆你的家的,”顾小文坐在炕头上,拿着她带来的一系列资料照片和视频,一点点地给刘国歌解释,“你小儿子在这个厂子里上班,这里离我给你找的住处,就只有十五里地。” “节假日\\你完全可以和他们去团聚,两个小孙女多可爱啊,何必猫在深山,一年到头见不到?” “哼,”刘国歌瞪着顾小文,心里已经有点动容了,但是嘴上还不松口,“你这女娃娃心眼忒多!我不搬,我在这里住了一辈子,我的根都在这里!” 顾小文笑着也不管他说什么,继续道,“你看啊,不光是能团聚,这一个小村子,是在这个峡谷下面,八百辈子动迁不到那里,那里住着三百多户,大多数都是刘叔你这个年纪的老人们。” “子女斗都在外,”顾小文说,“身体还算硬朗,但是平时家里没有个说话的人儿,村子里经常性地举行点什么大家一起参与的活动,最适合你们这把年纪。” “而且我给你找这个院子你看,后山足有三亩地,你想种什么可能因为树的影响长不太好,但是想养什么那可是绝对好地方,你家这些个牛羊猪鸡,都能拿过去。” 刘国歌粗糙的手指头戳了戳顾小文摊开的照片,看她一眼,看房子一眼,搓了搓手,面上已经压不住地动心了。 “而且我看了最近城镇的汽车线路和火车高铁,”顾小文说,“到你大儿子二儿子的城市去的高铁,三十分钟到站,一天六站,一直到半夜十二点最后一趟,你大可以去看他们,然后一起吃个团圆饭,当天往返。” “当然要是住的话,你可以选绿皮火车,俩小时五块钱到地方。” 顾小文说到最后拍了下手,把资料都退给刘国歌,“叔,你身子骨这么硬朗,我再给你交个实底儿。” 她说着,挂上一些笑,捏了捏江容枕在她腿上睡着的脸蛋。 “那个村里,你这个年纪适龄的寡妇就有十来个,”顾小文说,“你隔壁就有个,五十多岁了,那身段儿还小姑娘似的呢,你儿子们不反对你找老伴儿?” “你这女娃娃!”刘国歌板起脸,脸红脖子粗地给顾小文说得不好意思了,“说啥呢这是!快点睡觉!” 人转身出了小屋,但是桌上房子的照片拿走了。 顾小文知道这事儿是成了,带着江容过完了小年又住了一天,给老头买了一大堆年货,仔细谈了下搬家的事情,定在开春之后,最后离开的时候合同都签好了。 白康城准备花钱砸的钉子户,顾小文用了不到四十万就让他同意搬了。 带着江容回来之后,距离大年三十就剩下四天,临近年关,所有的工作量都减少,员工大部分放假,白康城也难得闲下来。 听了顾小文给他交代的拔钉子户的过程,坐在沙发上忍不住捏着一只耳的耳朵说,“你至于吗,你连人村里多少寡妇都打听了?” 论手段和攻心,白康城是真的服顾小文。 他不可能去深入了解一个人的需求,就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在人家家里住上那么多天,到最后动之以情再把那个人所有顾虑想到,也难怪谁去都没有她去好使,人家还得好吃好喝的招待着她,感谢着她。 “这不是给哥省钱吗,”顾小文靠着江容身上,江容正在吃汪莲华炸的小串。 白康城这段时间有点被顾小文j着了,一口一个哥叫的,性子在家里也软软乎乎的,和在外面一点也不一样。 白康城早想有个妹妹,之前也有这方面的打算,现在虽然身份不太对劲,但是总算是也体会到了有妹妹叫哥哥的感觉。 而且彻底了解了彼此的性子,冲突过也吵架过甚至还上手撕扯过,他们相处起来一丁点也没有生涩感,真得像是一家人。 顾小文和孙关辰的婚约,头一个月就解开了,其实孙关辰的妈妈之前没有找过她,至少在她胡编来骗白康城的时候是没有的。 但是解除婚约之后她真的找过一次,有些可惜地说,“我以为你们能假戏真做呢。” “我们都挺冷的,由内而外得没有体温,不适合抱团,”顾小文说,“他喜欢温柔的,不过我建议您要是想让他过得好点,给他找个强势的,他那个拧巴的性子,什么事情不用问,硬上就好了。” 崔艳君笑得“哈哈哈哈哈”整个包厢都是回音,最后和顾小文彼此交换了电话,她还给顾小文介绍了两家美容院,推背按摩做得很不错。 “我爸过年要回来一趟,”白康城说,“他身体不好,在这边待不了,尤其是冬天,但是今年要回来,听说了你和江容的事儿,要见见你。” “你爸妈过年能出来碰个面吗?”白康城问顾小文,“你们俩年后也该商量着定下来了,两家怎么也要见个面的。” 顾小文确实也有这方面的打算,年后旅游区项目正式启动,公司的重心也要彻底转移,还有建厂的事情开始着手跑,其实很忙很忙,时间完全不够。 但是她想要在春暖花开的时候,和江容结婚。 于是顾小文认真考虑了一下说,“顾城……我爸爸有空,至于我妈妈,不见也罢,她脑子不好,再把江容吓着。” 白康城微微皱眉,似乎对于顾小文这么说自己的妈妈有些不适,顾小文对他笑笑,“我以后再给康城哥解释,你先说说,你爸……有什么忌讳,爱好,或者是偏好什么样的儿媳妇?” 白康城难得看着顾小文这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忍不住笑话她,“你也有害怕的时候?” “不过你最好是什么样就什么样,”白康城说,“他活那么大岁数了,什么修行的狐狸看不出来啊。” 晚上顾小文没有回自己家,她和江容的小窝东西还没有彻底买齐,而且她在考虑把卧室的床换了,太大了,她还是喜欢和江容挤在他的小床上。 夜里屋子里只点着地灯,顾小文在遮住了窗帘的落地窗前面朝着外面看,下小雪了,一点风都没有,雪花在后院庭院灯的照射下,飘飘洒洒,特别的安宁且浪漫。 顾小文见过很多次对象的家长,有时候和和气气,有时候不欢而散,甚至还有当面撕扯起来的时候。 但每一次,她都是用很轻松的,甚至是老神在在的心情去应对。 唯有这一次,她也忍不住有点紧张,腊月二十九,顾小文专门开车带着江容又去了一次市里,这时候商场大部分都关门了,顾小文提前给几家店打了电话,带着江容去选衣服。 本来是不想太正式的,不过她临阵又觉得还是郑重一点比较好,毕竟江容要是跟她结婚了,和嫁给她也没有什么区别,在两个人的交往和婚姻里面,她占据着全面的主导地位。 既然这样,她就索性把个“新姑爷”的礼数给做全了。 再者说,江容身份本来就在白家有点尴尬,顾小文不想让白老爷子,觉得她看轻江容。 于是她和江容买了一大堆的衣服,快要到晚上了,才顶着大雪,开车赶回白家。 满天地的大雪,顾小文从车库里面下了车,没有和江容直接从车库后面的门进房间,而是从外面跑到房子前面的落地窗前,没有急着进去,而是在房檐下站着,拉着手相视而笑,静静看着大雪悄无声息的把天地都覆盖。 顾小文从来都不是个浪漫的人,但是这一刻,她却觉得这场雪,像一场浪漫而盛大的倾落。 像时光的慷慨馈赠,也像爱一个人无可逆转。 只不过顾小文和江容拉手在天色快要黑下来的房檐下排排站的感受着浪漫,却把屋子里坐在窗前喝茶的白康城视线和光线挡的严严实实。 白康城几次想要发出声音把两个撵走,但是几次张嘴他都没有开口。 看着窗外两个人,时不时的因为说话低头交颈,心中漫上白康城不想承认的羡慕。 十六颗(像在不断重温着一个美到令...) 白康城看着他们,他们看上去年轻又鲜活,同款的暖色羊绒衣,还有和对方裤子同颜色的围巾,加上男俊女娇的脸蛋,他们这样拉着手站在窗外,像是橱窗里面昂贵的模特。 只不过他们贩卖的不是身上的衣服,而是爱情,是白康城,是白康城身后的汪莲华,包括这世上很多很多人,都可遇而不可求,求也求不得的爱情。 顾小文从前也不相信什么爱情,她最开始只是想要江容,后来知道了他居然和自己在另一个世界也有纠葛,他身上的温暖一直都是她所期待的那种之后,就变成非要他不可。 而一步一步,他们彼此走进,可能并不顺利,但是江容的认真和诚恳,都是让顾小文情感和心跳逐渐失控的缘由。 你可以因为色相去喜欢一个人要一个人,但你没有办法只因为色相去爱上一个人。 爱要能够触动心底的柔软,你要真的憧憬着和彼此一起老去,才会萌生。 “冷不冷?进屋,你手有点凉。”顾小文捏了捏江容的手,江容抓着顾小文的手,塞进了自己的大衣兜里。 “嗯。”他嘴上说着,“回屋。” 脚步却半点不动,只是静静的看着雪落,静静的在大衣兜里,捏着顾小文的手。 顾小文反正不冷,也愿意陪着江容这样待着,什么都不用想,只要陪伴着彼此就好。 “我爸,”站了好久,江容开口说,“白东卓。” “嗯?”顾小文疑惑侧头。 江容说,“不重要。” “他,不重要。”江容看着顾小文,“你不用紧张。” 顾小文眉头高高地挑起,“呦,你当着你哥和你爸可不能这么说,他可是你的衣食父母。” 顾小文有些意外江容居然理解了她折腾这一天是为什么,他天生不擅长理解别人的感觉。 但是顾小文又不意外,江容从来都是这样,善良聪明,无论做什么都认真又专注。 和她玩游戏的时候是这样,爱着她的时候也是这样。 他会克制自己的病态,恐惧,去顾及她的感受。 “也没有多紧张,”顾小文在江容的大衣里面,和他十指相扣,“这不是还惦记着他多给你点股份,钱不要白不要啊。” 顾小文看向江容,“不过他不给也没有关系,我会赚钱,我能赚很多很多的钱,我养得起你。” 江容并不觉得被女孩子说养着,是个什么羞耻的事情,他根本没有这个意识。 闻言点头,说,“好。” “哎,”顾小文说,“要是你哥哥一直都不同意我跟你好,我让你放下一切跟我跑,你会跟我跑吗?” 顾小文看着江容,她本来不想问这种类似我和你妈掉水里你救谁的问题,她知道白康城对江容来说,也很重要。 但是这不是闲着没事,她就忍不住想问。 “我会,跟你走。”江容迟疑片刻后说,“哥哥……自己也会很好。” “我跟你走。”他勾了勾嘴角,呼出了一口白气,眼睫上了一层白白的霜,显得他清亮的眼睛,更加的好看。 “你是觉得,你不跟我在一起,我就会过得不好吗?”顾小文笑着歪头看他,“我说不定也会过得更好呢。” 江容不说话,就只是用那双过于清澈,清澈得能映照出顾小文身影的眼睛,看着他。 他眼中更是天地一片纯净,是雪花下落一样无声的安宁,但也映着顾小文故作不屑的表情。 像照妖镜一样,无声无息地把顾小文在别人面前无懈可击的伪装看透。 他从不说她恶劣,不劝她变好,踩着她设下的陷阱,一步步沦陷到她手里,但是陷阱挖得太深了,猎人自己又能出得去吗。 她本来……在现实里,不就是个不得好下场的混蛋吗。 顾小文不喜欢江容这样的眼神。 顾小文却又喜欢江容这样的眼神。 顾小文垂下视线,片刻后又看向江容,伸手捶了下他的肩膀,“就你洞悉一切是!” “回屋,天要黑了,你哥的光都被咱们俩挡了,”顾小文转身指着落地窗里面沙发上的白康城,屋子里的灯已经提前打开了。 江容和顾小文进屋,汪莲华正好也煮好了饭。 “正要叫你们俩,开饭了,”汪莲华说,“今天有糖醋排骨。” 顾小文欢呼着去洗手,白康城拿着围巾给江容打扫身上雪沫,明明身高腿长戴着眼镜看上去妥妥的禁欲系霸道总裁,但是这会儿皱着眉,边拿过江容的外套,边说,“你俩怎么还小孩儿似的,在外面站那么长时间,别冻感冒了。” 江容垂头让转身转身,让抬手抬手,很听话,白康城觉得自己像个老妈子,皱着眉不吭声了。 不过晚上顾小文去洗澡的时候,白康城把江容叫到房间说,“明天爸回来,你别在爸面前像个小跟班似的跟着顾小文知道吗?” 白康城想说让江容拿点男子气概出来,白东卓喜欢强势的人,但是他又怕伤江容的自尊心。 于是说了也等于没有说,最后把江容打发回屋了。 顾小文洗了澡,见江容回来了,边擦着头发边说,“白妈妈找你有话交代?” 江容站在门口愣着,反应了足有一分钟,才明白顾小文说的是玩笑,走到她面前接过毛巾,给她擦头发,没有说话。 顾小文也没有再问,这晚上两个人没有胡闹,早早地躺在床上睡了。 中间隔着一个竖条的圆枕头,顾小文穿着睡衣睡到了半夜,感觉身边多了点什么,但是也没有在意,只是翻了个身窝进一片温暖,继续睡了。 第二天就忙活起来了,当然忙的也是家里的佣人,里里外外的。白康城也挺忙活,忙着给他的合作伙伴们准备各种各样的礼物,就只有顾小文和江容牵着一只耳去山上遛,他们一个比一个穿得多,一只耳都穿了一个羽绒的马甲,今年的冬天似乎特别的冷。 上山的这条路,平时人迹罕至,所以积雪都没有清理,顾小文和江容走在上面,脚下吱吱咯咯的响,时不时还有树上的雪沫被风带得迎面扑来,沁人心脾的凉。 “你看一只耳!”顾小文喊着在前面走得东倒西歪的江容,指着路边因为积雪而被填满的沟。 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不断地蠕动,所过之处雪被撞得乱七八糟,但是连一只耳的影子都看不到,它整个都在雪下面。 江容笑起来,好看得和周围的雪一样刺目,顾小文也笑起来,她眯了眯眼,觉得自己要雪盲了。 他们玩了一阵子回家,白东卓是通知了下午来,所以顾小文想着吃了早饭,然后睡个午觉,再收拾收拾见公公就行了。 结果白东卓不知道抽了哪门子邪风,一大早的就杀回来了,顾小文和江容还有一只耳,两人一狗,都朝着雪坑里面蹦来着,脖领子里面都灌了雪,头上也全都是,别提多么狼狈了。 于是顾小文和江容把一只耳送到后面他的恒温狗窝的时候,回到屋里一开门,白康城就说,“你们俩这是干什么去了,怎么弄得这么狼狈!” 顾小文都没有朝着沙发上看,就开口习以为常地和白康城嘴上对付,“我和江容去探索了一番雪下世界,前面山道上有个沟,足有一人深,被风刮满了雪埋个你都绰绰有余……” 话音说了一半,顾小文僵在了门口,她看到了沙发里面坐着的一个干巴瘦的小老头,而且汪莲华正在跟她挤眼睛。 她拖鞋才换了一只,感觉到事情不妙,正愣神的工夫,江容也低头换鞋,在她身后撞了一下,顾小文一趔趄,扑通趴地上了。 是个十分五体投地的姿势,而且她的脑袋因为看着沙发上的老头,是冲着那边的。 这个老头应该就是白东卓,从白康城的态度就能看出来。虽然和顾小文想象中的相去甚远,也没有什么气场,就是很干巴一老头,可是顾小文在地上跟他对视了一眼,确定他就是白东卓。 因为他和江容的脸型,眉眼,甚至是气质,都出奇的相像。 汪莲华和江容赶紧把顾小文扶起来,顾小文想着索性也出丑了,倒也不紧张了,笑着对着沙发上的老头打招呼,“是白叔叔,您好。” 顾小文一只脚穿鞋,一只脚没有穿,但是一派从容自然,“我是顾小文,江容的女朋友。” 白东卓完全转过来,顾小文心里啧啧,这怎么一点也不像白康城! 顾小文觉得她好像看到了江容的老年版。 白东卓淡淡抬眼看向顾小文,视线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消瘦的下颚显得他有些憔悴,顾小文听汪莲华说过,他身体不好,所以一年四季住疗养院的。 他很快收了视线,淡淡应了一声,然后问起了顾城,顾小文把鞋子都穿上,外套脱了,索性直接走到沙发边,和白东卓攀谈起来。 她很守礼,白东卓问一句她才会说,并不主动挑起话题,江容很快换完鞋子也走过来,不过他直接走到了顾小文的身边,看了白东卓一眼,都没叫一声爸,父子两个人顶着十分相像的脸,感情却显而易见淡漠得很。 顾小文知道江容出身,但不知道他们平常的相处模式,但是人生就是这么讽刺,白东卓引以为傲的大儿子,没有一丁点像他的地方,反倒是哪哪都不顺心如意的小儿子,简直长得像他的翻版。 就像顾小文和顾城也不是父子,却在某些难以对外人道的地方,相似度胜过亲生。 顾小文并没有做好人,拉着江容让他和白东卓打招呼什么的,反倒是见了江容有些不自在,对他说,“你衣服和头发都湿了,上去洗个澡换换。” 她语调温和,她自己的头发和衣服也湿了,可是她不打算换。 江容看了白东卓一眼,很听话的上楼,白东卓看着江容上楼之后,视线落到顾小文的身上,看她挑不出错的姿势和表情,问她,“你喜欢江容什么?” 他虽然人不在白家,但是对于白家的事情都了如指掌,毕竟汪莲华就是他的耳朵和眼睛。 所以白东卓不太懂,为什么顾小文放着白康城这样正常又优秀的男人不喜欢,会喜欢江容。 “长的好,”顾小文没什么迟疑的说,“还够傻。” 白东卓顿了顿,看了眼白康城,白康城有点尴尬,顾小文说话总也不按套路,她这时候应该说些江容的优点…… 但是顾小文和白康城对视,也有点迷茫,是白康城让她不要装,说他爸什么道行的狐狸精都能看透吗? 她说的是实话啊。 气氛就这么尴尬的维持了一阵子,直到白东卓说自己累了,在汪莲华的搀扶下去楼上休息了。 白康城这才皱眉看着顾小文,“你啊……” 顾小文耸肩,“老爷子怎么突然就杀回来了?” “下午要走,”白康城捏了捏眉心,“说是疗养院那边组织的,去热带城市过冬。” 顾小文点头,白康城想了想又说,“我爸……其实你不用在意。” “我没有在意啊。”顾小文说,“江容长得好像他,我对这种长相基本上没有抵抗力,他说什么我都……” “你说什么呢!”白康城糟心的站起来,“你赶紧也回楼上洗漱下,中午一起吃个团圆饭,我在市区订了桌,把你爸也叫上,算是两方正式见个面。” 顾小文点头,白康城率先上楼,顾小文回屋江容刚洗好了澡,从浴室往出走,顾小文说,“你洗好了,正好我也洗洗,一会你换我昨天给你买的那身,下午团年饭去市里吃。” 江容穿着浴袍站在门口,顾小文进了浴室,正要关门,江容不知道怎么想的,跟着她又进去了。 顾小文能理解家里新出现了一个人,会给江容带来不安,而且他们父子之间真的很冷漠,江容连一句话都不愿意跟白东卓说。 顾小文准备洗好澡之后安抚江容一下,却没有想到江容这就急着来求安慰了,一开始还只是站着,但是在顾小文开了花洒冲水的时候,他就毫无预兆的上前抱住了顾小文。 才洗好擦干的江容瞬间湿透,两个人站在花洒下,顾小文后背靠着浴室墙壁,腰被江容狠狠搂着有点懵。 他撒癔症似的像是害怕,但又不太一样,顾小文忍不住问,“怎么了?” 她笑起来,“不是你让我不要在意你爸的,结果你自己很在意?” 热水一直在两个人的身上淋着,顾小文眯着眼睛透过江容的肩膀看向镜子,她看不清雾气的镜子里面自己的模样,只有一个很模糊的轮廓,却莫名能看出是放松又愉快的。 “没事没事,”顾小文摸江容湿透的头发,“无论你爸爸怎么样,或者我家里人怎么样,我都不会再离开你,你也不会离开我。” 江容不说话,就只是用力抱着顾小文。 她忍不住想起那时候和江容一起淋雨,捡到一只耳。 想起两个人在大雨里奔跑,想起她们认识以来的点点滴滴。 她其实没有跟江容说过,她最近睡觉,半梦半醒之间,总是会听到滴滴的声响。 顾小文聪明得过头,她能猜出那是什么,可是无论是什么,和江容在这个世界相识相爱,都是她一辈子最快乐的事情。 好一阵子,顾小文被江容推开,水淋得她睁不开眼,等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江容的浴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掉在了地上,他毫无保留的面对顾小文,张开手臂抱住了她。 “哎,”顾小文额头抵在他的肩头,轻声提醒道,“容容,你没有心理障碍了?你浴袍掉了。” 江容僵了下,但是很快又放松下来,他眯着眼,任由水流冲刷洗净他的身体和那些冰冷又险恶的记忆。 好一会,他才说,“嗯,你查查。” “嗯?什么?”顾小文问。 “我身上……的痣。”江容说,“你自己查。” 顾小文笑出声,浴室的热气彻底把镜子覆盖,照不出顾小文是怎么查的痣。 反正等到他们一起洗完澡出来,淋浴用品掉了一地,连装着淋浴用品的架子都倒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坐在沙发上,江容在后,怀里是顾小文。 大毛巾盖在两个人的头 上,他一只手给顾小文擦,一只手擦自己的,毛巾下面他时不时还要咬一口顾小文的后颈。 “可把你忙坏了。”顾小文笑着打趣,“十六颗,全是黑色。” 江容在毛巾底下笑起来,头向前轻轻撞了下顾小文的后脑。 下午去市区白康城订的饭店吃饭,这大过年的居然人很多,好在他们是顶层的包房,很安静,也很宽敞。 只不过白东卓还没到,顾城先到的时候,顾小文一看他进门,脸色有点不好看,来了一个不速之客,汤颜丽。 顾小文头疼地和她对视了一眼,汤颜丽瑟缩了一下,挪步躲在了顾城身后。 “你妈妈想要见见你男朋友。”顾城给他的菟丝花撑腰,“我就带她来了。” 这会儿白东卓还没来,江容也是要跟着白康城和白东卓一起的,毕竟是两家的正式见面,因此现在屋子里,就只有顾家的三口人。 顾丝丝顾小文是询问了她意见的,她不愿意来,但是汤颜丽就真的是顾小文不想她来。 “她怎么出来的,五院管得这么松吗,”顾小文没有大吵大闹,淡淡道,“她见过江容,就在她在我生日那天给我的饮料里面下了药之后,江容在他们家阳台发现了,然后来敲过顾家的门。” 顾小文看着顾城,“她把江容赶走的,我手里还有江容给她画的画像。” “小文……”顾城表情难堪,汤颜丽嘤嘤唧唧的哭了起来,顾小文觉得没劲,没有再赶汤颜丽,而是看着她说,“你为什么非要来我不关心,但是你要是今天敢乱说话,我保证你不会想再试试我的手段。” “小文!”顾城喝止她。 顾小文闭嘴,这时候门外有人开门进来,白家一家也到了。 两家本来生意上就没有什么往来,白东卓之前也不太能看得上顾城的那些阴私手段,不过面上还是过得去的和他一直攀谈,带着淡淡笑意。 一顿饭吃得有惊无险,顾小文在桌子底下和江容手拉手,听着两家谈论年后的婚事,还有白东卓直接表明,年后就让白康城着手给江容改姓的事情…… 等到吃过了午饭,听着外面来自城市中各处的炮竹声,这个年过得才算真的有了一点年味儿。 白东卓饭后直接坐车走了,这一次出去过冬,汪莲华也收拾了东西,跟着白东卓一起走了。 其实这一次白东卓回来,就是来接汪莲华,他们一辈子相伴,一辈子有情,却一辈子没有在一起,老了也处得像是两个老朋友,这一次是一块去旅游。 而顾城和汤颜丽也准备回去了,汤颜丽这一次是真的精神稳定了很多,席间偶尔的谈话顾小文也能看出来她病情好转,只是她终究没有办法原谅一个蓄意杀人和抛弃孩子的人。 饭店的门口两家人分成了三波,走向三个方向,天空中又飘起了小雪,白康城开着车,回到白家之后,给江容和顾小文一人封了一个红包。 很厚,能砸死人的那种厚,这是白康城干的唯一一件十分具有土豪和霸总气质的事儿。 顾小文也给他准备了礼物,“这两个项目给你做新年礼物,” 顾小文说,“以后我只做建筑类相关的项目,这些零散的项目,都是顾城的人脉,肥水不流外人田,哥你看着挑。” 白康城接过来粗略的看了几眼,然后笑逐颜开,对于工作狂来说,送钱送项目才是送到心坎里。 “算你有良心。”白康城拿着合同资料敲了下顾小文的头。 “今晚我要出去一趟,”快晚上的时候白康城说,“你们俩留家里守岁,我有个客户今年流年不利,在医院躺着呢,家里人都在国外,我估计得陪着他到半夜。” 顾小文忍不住道,“不严重接家里得了。” 白康城摇头,“你当白家谁都能进么。” 他驱车走了,顾小文和江容留在空荡荡的家里,汪莲华也走了,谢萍还有常国秋也都放假,两栋别墅里面,只有几个轮值的保安和佣人。 顾小文带着江容和一只耳到处疯跑,放烟花。 而白康城到了顺宁市医院住院楼,见到了客户。多少年合作的老客户了,这人也是倒霉,年纪大了,这几天下雪地滑,公司出来后直接顺着大楼前的楼梯出溜下去了,人老了就脆,摔断了腿,挺严重的,吊着呢。 回家还得人专门照顾,佣人都放假了,家人在国外回不来,不如在医院,高价雇佣了一个护工。 白康城和他攀谈一阵子,准备出门找个饭店订饭,结果到了医院大厅,就看着一个小姑娘一手打着吊针,一手举着吊针的瓶子,正站在大门口哭呢,门前三层棉帘子,她出不去。 这会儿大厅里没有医护人员,也没有来往的病人,白康城走过去打算帮忙,结果小姑娘一转过来,居然是他一直准备调岗还没来得及的小秘书夏游青。 “白总……” 夏游青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成年人的崩溃往往就在一瞬间。大概是没有想到在这里能遇见白康城,控制不住地一头扎进白康城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我姥姥……呜呜呜,没了,我回,回不去呜呜呜呜……” 白康城皱眉,但还是接过了她手里的吊瓶,没有推开她,笨拙的拍了拍她脑袋安抚,看着外面万家灯火微微愣怔。 而此刻同样愣怔的不光是他,还有和江容躺在床上的顾小文。 顾家没有来得及换掉的豪华大床上,两个人之间的枕头没有了,江容抱着顾小文,开心得整个人轻颤。 顾小文震惊于他的忌讳说没就没了,江容却像是早就想这样,毕竟每一天,在顾小文睡着之后,他都在不断的尝试着。 先是脱掉衣服,躺在她身边远处,再后来尝试着拿掉两个人之间的枕头。 直到昨晚上,他终于能平静的在她睡着之后,把她完完全全搂进怀里。 他再不害怕了,每一次看到顾小文的脸,好像就会生出无限的勇气。 而此刻他微微侧头,不断重复亲吻她带笑的眉眼,像在不断重温着一个美到令他心碎的梦。 哥……真对不起(醒来就,会忘。...) 新年很快过去,能够安心休息的时间,也迅速到了头,年后顾小文和白康城陀螺一样转了起来,三月初的旅游区建设正式启动的时候,在接连数十场多家公司联合大会后,顾小文终于成功搭上了这个项目的顺风车。 顾氏企业和孙家的联合,成功在这个挤得头破血流的项目当中,占据了一席之地,加上顾小文故意想要宣扬的结果,外界都以为白家和林家都为她保驾护航,即便是有人心存不满,也只是不甘地背后议论,并不敢搞她。 并且经过顾小文长达几个月的企业内部整顿,城北建材市场整整两条街的建材店,达到了价低,质优,最重要的是货源的统一性和几乎涵盖了所有品类商品的多样性,成功将顺宁市建筑业这一块大蛋糕,生生切下来了一半。 顾小文跟白康城和林家包括很多小公司,签订了供货合同,顾氏企业因为城北别墅区的项目摇摇欲坠的大厦,彻底回归正位。 公司内外大换血了两批之后,现在所有人对顾小文心服口服,包括还坐在总裁的位置上面的顾城,也是干劲十足,这把年纪了亲自跑货源。 顾小文每天忙得脚不沾地,晚上回家的时间比白康城还要晚,已经在着手办厂的事情,准备和旅游区动工一块儿开始。 实在是缺人手,也顾不上白康城生气不生气,直接把孙建波撬墙角撬她这边来了。 孙建波跟了白康城很多年,从家里公司破产,他毕业开始白康城就扶持着他,他跟着白康城也学到了很多的东西,按理说这样的铁磁是真的撬不动的。 但是顾小文最擅长动摇人心,也擅长捏人七寸,孙建波有个致命七寸,就是他不甘心。 不甘心一辈子当个助理,毕竟只要有白康城在,他就不可能越过白康城去,虽然待遇什么的,是别人想都不敢想的,白康城甚至给了他股份,但是在白康城身边工作一辈子,白家的产业还是白家的,不是他姓孙的。 顾小文给他的却不一样,待遇什么的跑死几匹马也赶不上白康城,甚至前期没有工资,但是城北新厂那边,全权交给他。 这是一个能让人望山跑死马的希望,但只要他干出了名堂来,他姓孙的东山再起在肉眼能看到的地方。 顾小文把当初顾城倾整个顾氏企业买下的地给他折腾,他连个副总裁的名头在顾氏企业都捞不到,但是他却心甘情愿地退掉了白康城给他的股份,跳槽了。 白康城突然间被砍了“手臂”,整个人都懵了,听了任打任骂的孙建波说了是要去顾氏企业工作,白康城想到顾小文那些阴损的手段,都用到他身上来了! 顿时怒火中烧地驱车回家,打算今天晚上新仇旧恨,加一起一块儿跟顾小文清算清楚。 顾小文早知道事情要遭,今天下午接了孙建波的短信提示白康城已经处于暴走边缘的状态,就提前回家了。 早春四月,天气还冷着呢,她进浴室冲了凉水,又穿着半截袖出来晃,生生把自己折腾发烧了。 不是她对自己下手狠,是这件事不同于别的,白康城肯定气疯了。她现在不能用以前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对付白康城,她和江容就要结婚了,白康城以后就是她哥,别的计策都不能再用,只能用苦肉计。 江容不知道顾小文这是干什么,一下午洗了好几个澡,还不让他看。 但是发现她身体热得异常,而且整个人蔫蔫的,就开始着急了,围着床转,“你发烧了啊!” “发烧了,该去医院。” “去医院。” 说着要拉顾小文起来,开玩笑顾小文好容易折腾成这样,怎么可能在白康城没有回来之前去医院。 “容容,容容……” 顾小文抱住江容的腰,“你哥要回来了,我干了错事儿,我把他气疯了,他估计现在杀我的心都有了。” 顾小文鼻子喷出来的气息都是热的,弄得她有点眼泪汪汪,“你得帮我啊,一会儿他要是拖我去砍头,你得拦着啊!” “好容容。”顾小文把头埋在江容的怀里,正蹭呢,就听顾家楼下一阵咆哮。 “顾小文!你给我滚下来――” 顾小文和江容同时一哆嗦,抱得紧紧的,一起竖着耳朵听着楼下的动静,那样子有点像一只耳的兄弟和姐妹,三只耳和四只耳。 “白家大少爷,你上去不合适……” “哎哎哎――” 谢萍实在是拦不住,其实她完全能发挥她身体和她年纪的优势,拦住两个白康城这样的不在话下。但是顾小文专门交代过了,不能对白康城犯浑,谢萍也知道了两家马上要结亲家,她耍无赖不合适。 于是白康城就直接冲上来了,顾小文躲在江容的身后,白康城敲了敲门,两个人没有人敢应声也没有人敢开门,白康城贴着门听着,没有奇怪的声音,就直接开门进来了。 “哐当。” 门开了又被白康城甩上,他像个暴虐霸王龙,眼镜腿儿被气得在路上自己掰歪了。 他一进门看到躲在江容身后小脸红扑扑的顾小文,走到床边哆嗦着手指指着顾小文说,“好啊,好啊你!” “顾小文你好样的!”白康城说,“你躲什么躲!你给我滚出来,你解释解释,什么叫孙建波准备去顾氏企业工作?!” 顾小文哪敢出去,该怂的时候绝对不能强出头,她这辈子还真没被谁吓成这样过,她曾经一身都是胆子,把自己的一切都抛在利益之后,确实活成了一棵能够撑住自己的大树模样,但她也活成了一棵孤树。 没有能够依靠的人,没有能够为她遮蔽哪怕一丁点风雨的东西,所有人都想要依靠她扒着她,恨不得拨了她树皮,吸干她的养分。 但是现在她有能给她堵住炮火的江容,也有了在事业上能够和她相互搀扶着走下去的白康城,她嘴上不说,却是格外的珍惜。 但珍惜是一码事,挖孙建波这件事她在去年就惦记了,势在必行…… “哥,你别……”江容看白康城要来拉顾小文,连忙像是老母鸡护着小鸡仔一样挡在顾小文的面前。 无论白康城什么角度,江容都把顾小文藏在身后。 “好啊!反了反了!”白康城气得扯开领带,朝着地上狠狠一摔,手指着他们,“你们俩真好!好!” 说完之后摔门就走了,顾小文抱着江容的后腰,眼珠子转来转去的,还安抚江容,“别怕别怕,发完火肯定回家了,等会我们再道个歉,他估计就没事了。” 顾小文把床头柜里面的两个项目资料拿出来,这是最近她利用顾城的人脉,拿到的两个比较赚的项目,挖孙建波的事情和哄白康城的事情,她其实都准备好了,没有必要这么狼狈。 但是顾小文是故意的,她……喜欢这种家人因为什么矛盾吵架,或者说是,她喜欢江容护着她,也喜欢白康城跟她生气发火的样子。 这是家人啊。 她从来都没有过的家人。 顾小文对着江容笑了笑,“一会儿我们俩去哄你哥,你得跟我演一场戏,你过来,我教你。” 两个人脑袋挨一块,叽叽咕咕地凑一块商量了半晌。 白康城回到家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有些心寒。 顾小文算计他,他不能真的怎么样,养了这么多年弟弟,一门心思偏帮,白康城一时觉得说不出的心酸。 不过他这正酸得咕嘟嘟冒泡的时候,房门被敲响了。 不过不是正门,是阳台门。 敲门的是江容,白康城现在看到江容和看到顾小文一样地糟心,不想搭理。 江容执着地敲着,他是从顾家的小门过来的。 “哥。”江容不紧不慢敲着,轻声叫了一声,白康城绷了一会儿,起身去开门,沉着脸瞪江容,“干什么!” “我和她……”江容按照剧本演,“吵架了。” 白康城:…… 他动了动嘴唇,还没等说什么江容继续说,“她怎么能!这么过分!” “她跟我说了,”江容像顾小文教的那样,拉住了白康城的手臂,“抢你的,助理,还骗我拦着你。” “我跟她,”江容居然还冷哼了一声,“分手了。” 白康城:“……你们俩少扯犊子!别跟我这儿演戏!” 白康城转身回了自己书房,把门砰地关上,心力交瘁地啐了一口,虽然知道江容是演戏,肯定又是顾小文这个损种教的,都给带坏了! 但是心里的气儿还真的散了点,他整理下心情开始处理工作。 听着江容没有回顾家,而是回了自己的屋子,白康城撇了撇嘴,嘟囔,“演得还挺像。” 他这一埋头工作就忘了时间,孙建波辞职意味着他的工作成倍增长,虽然白家公司和顾氏企业现在没有什么重合的业务,他不需要担心孙建波泄露什么机密,可是培养了这么多年的人才就这么被撬了,白康城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然而他没想到,江容和顾小文似乎真的吵架了,半夜快十二点,顾小文也来敲他的阳台门。 声儿像小猫似的,还带着颤音,“哥,哥你在不在啊,你帮帮我,我知道错了。” 顾小文说,“容容不理我了,我进不去你家大门,他不让人放我进去,哥你开开门,哥……” 顾小文像在叫魂,白康城其实最是面冷心软,这会儿早已经没有什么气了,仔细想想孙建波会对顾小文的提议动心,其实很好理解,白家已经是高楼起,再怎么添砖加瓦,也只是锦上添花。 而顾氏企业现在全面转型,正是盖楼阶段,顾小文是真的有商业头脑,白康城现在也不服不行,她胆子大,手段也足够狠足够干脆,她敢把建厂那事情全部交出去,换成是白康城的话,他和孙建波易地而处,他也是会动心的。 同时人往高处走,如果再退一步来说,换成其他人给孙建波开出这样的条件,白康城会主动放人的。 所以白康城现在气已经剩不多了,唯一还别扭着的原因,就是挖孙建波的不是别人,是顾小文。白康城佩服顾小文的手段,可是讨厌顾小文把这样的手段用在他身上。 这么忙的时候给他来一招釜底抽薪,他能不火吗!还说要做一家人,狗屁的一家人相互拆台啊! 他装着没听到敲门声,坐在书房里面低声骂顾小文活该。 但是顾小文和江容一样地锲而不舍,敲好半天,白康城被吵得脑子疼,忍无可忍地起身去开门,顾小文穿得十分单薄,缩着肩膀抱着手臂,可怜兮兮地看着白康城,泪眼汪汪,“哥,我知道错了。” 顾小文抓住白康城手臂,和江容姿势一模一样,“哥,你别生我气了,快帮我哄哄江容,他因为我惹你生气,还骗他护着我,要跟我分手。” 白康城额角欢快地跳起小青筋,“你活该!” 顾小文垂着头嗒嗒掉眼泪,那样子要多可怜有多可怜,要不是白康城知道顾小文本质就是条阴冷的毒蛇,还真的要被她给骗了。 “你少装,”白康城伸手去推她脑门,结果一碰顿时面色微变,又伸手贴了贴她脑门,说,“你们真吵架了?” 顾小文见白康城摸到自己额头发烫语气就软下来了,眼泪是真的飚出来,白康城真是个好人,好哥哥。 但是现在说不是真吵架,说是骗他的,他肯定要气死。 所以顾小文只能继续装,“嗯。” 白康城先把她放进来,皱眉说,“你发烧了,自己不知道?下去找汪姨,让她给你……” 白康城忘了汪莲华现在不在家,过年的时候和他爸走了还没回来。 他瞪了顾小文一眼,说,“等着!” 然后去敲江容的门,顾小文跟在白康城身后,江容很快开门,没什么表情问,“干什么,哥。” “你们吵架了?吵什么吵,当初要死要活的在一起,”白康城捏了下眉心,“现在闹什么,工作上的事情你不懂,也是孙建波自己要去顾氏的,不能全怪她……” “你走!”江容谨遵顾小文的指使,对着白康城身后的顾小文凶道,“你走!” “你走!” “容容,容容我……” “你走!” 顾小文流着泪后退,装得很像那么回事儿,白康城还是第一次见他们这样,有点懵,见江容把顾小文都撵到下楼的楼梯口了,上前去拉江容。 “你们闹什么,这都半夜了……小文还发着烧呢!” 不管江容是不是现在生气,白康城都知道,顾小文要是真走了,答应分手,江容肯定又寻死觅活。 可是就在白康城来拉江容的时候,顾小文觉得戏差不多了,要给江容打两个人事先约好的手势,在白康城劝说下别别扭扭地和好,然后一起抱住白康城,这件事就齐活了。 结果顾小文眼睛一闭,脑子嗡的一声,不知道是不是发烧导致的眩晕,她眼前一黑,双膝一软,直接踩空了楼梯,顺着楼梯滚了下去―― 楼梯不高也不陡,是很宽的那种阶梯,是白康城专门为了手脚不太协调的江容打造的,所以顾小文就只滚了几阶就停下了。 但也已经把江容和白康城都吓傻了。 江容眼看着她滚下去,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声,然后先是抱着自己的头要蹲下去,蹲到一半的时候,战胜了自己崩溃的本能,连滚带爬地朝着顾小文跑下去。 白康城也赶紧跑下来查看,没见到顾小文身上有明显的伤,但是人软绵绵的滚烫,怎么摆弄怎么试图叫醒都没有意识。 于是半夜三更,顾小文哄人计划的后半截儿,白康城亲自开着车,带着江容和顾小文朝着医院赶去。 顾小文却没有像表现出来的那样完全失去意识,但是她也很离奇地根本醒不过来,耳边一会儿是滴滴的仪器响声,一会儿是江容崩溃着急的哭声。 她被什么拉扯着,就快要被拉扯成两半似的,还有江容的声音在耳边对她说,“我找到他们了。” “我要去撞死他们……” “你还会……醒过来吗?” 顾小文第一次睁开眼的时候,屋子里黑得什么都看不清,是在一个陌生的病房,她只能看到一个清瘦的身影站在她的床边,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用一种哀伤无比的似乎看一眼,就能发现他连灵魂都在哭泣眼神的看着她。 她想要动,想要说话,但是很快身体很沉很沉,像一直在下坠,不断地下坠,失重感清晰得很,仿佛四肢和灵魂都没有着落。 耳边还是那句,十分低哑的问话,是江容的声音,又不太像,比江容要低沉许多,“我还能……活着看你醒过来吗?” 顾小文觉得自己像是沉入了一条静谧的河水,她感觉到了窒息,有什么即将将她溺毙。 她不能就这么沉下去,不能……江容,江容还在等着她,他肯定吓坏了。 顾小文猛地睁开眼的时候,耳边似乎还回荡着那种机器的嗡鸣声,但是屋子里的光线很亮很亮。 “没有检查出任何的外伤,你也说了就只是三四阶台阶,她还是跪着翻下去的,”熟悉的温润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应该就是过度疲劳加上感冒,你要是实在不放心,我让人给她预约个全身的磁共振……” “哦,我看不用了,她醒了。” 顾小文视线先是聚焦在天花板上,然后又侧头看向床头三个说话的人,熟悉的声音是许双,随着许双的话音一落,三个人同时朝着顾小文这边看过来。 许双率先走过来,检查顾小文的眼睛,而后把小手电揣兜里,问她,“感觉下,哪里不舒服?疼吗,或者麻之类的。” 顾小文摇了摇头,“我就是感冒……” 她说话声音有点哑,嗓子也巨疼,冒烟似的。 “那就好,”许双看向白康城和江容,“那我就先走了。” 说完他出门,江容走到了顾小文身边,“你,你醒了!” 他直接倾身抱住了顾小文,很紧。 顾小文越过江容的肩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白康城,对着他笑了笑,“是哥送我来医院的……我没事,就是感冒。” 白康城扶了下眼镜,衬衫西装还是昨天没有来得及换的,皱了,估计也跟着折腾了一晚上。 顾小文抱着江容安抚着,得寸进尺地对白康城说,“哥,我渴……” 白康城冷哼一声去用纸杯倒了水,顾小文坐起来接过水喝了,但是递了纸杯给白康城的时候,突然说,“哥,凑过来一点,我有点事想跟你说。” 白康城皱眉看了眼顾小文,嘴上说着,“什么非要凑近,你哑巴了我没聋。” 但是他还是凑近了,手里还捏着顾小文喝空的纸杯,然后就被顾小文给抱住了脖子。 白康城整个人一僵,顾小文说,“别乱动我这手上有吊针。” “哥……真对不起。”顾小文抱着他的脖子说。 江容站在床边,看到了顾小文给他打手势,愣了下绕到了白康城身边,然后张开了双臂,把正要挣扎起身的白康城,还有顾小文一起抱住了。 白康城手臂上勾着两个人手臂,起不来索性不动了,片刻后声音有些不稳道,“下不为例,你们……” 他没有揭穿顾小文和江容显而易见的阴谋,但是也是真的不生气了。 这件事完美翻篇,惨遭强抱的白康城一起身就羞恼的火急火燎谎称要工作走了。 顾小文还有两瓶吊针,几个检查结果没有出来,还要观察半天,索性就和江容并排躺在病床上,也不做什么,就靠着头晒着从病房窗户里照进来的太阳。 “你这段时间,做梦了吗?”顾小文突然开口问江容。 江容侧头亲了她一下,点了点头,“嗯,” “梦见,我站在,你的床边。” “黑天。”江容说,“我好想要去做什么……” “我想让你醒过来。”江容用头磕了下顾小文的头。 顾小文呼吸微微顿了顿,看着窗外的阳光,继续问,“你知道你要去做什么吗?” “梦里知道,”江容说,“醒来就,会忘。” “好像是去开车,”江容闭上眼睛,努力地回想,头一下一下轻轻磕着顾小文的头。 “要去开车撞死他们。”顾小文接话,“你要……为了我去杀人。” 是艾尔!(直接撞上了他们的车...) 顾小文说到这里笑了起来,她看向江容,江容一脸迷茫。 她伸手捏着江容的脸蛋,“你这么胆小……”居然也敢去做那种事。 “你也……做梦了?”江容问顾小文。 顾小文轻轻叹了口气,“嗯,最近一直都有做梦。” “不提这个,”顾小文说,“你演技不错啊,昨天表现得很好,很有前途的。” 江容闻言居然也跟着叹了口气,抓着被子给顾小文和他自己盖上,“都没有骗到,我哥。” “骗到他不是最终目的,”顾小文说,“最终目的是他知道咱们骗他,也忍住不要原谅,这才是一家人啊。” “一家人……”江容重重地点头,张开手臂侧身抱住了顾小文,“我们是,一家人。” “我哥就是你哥!”江容抱得更紧。 顾小文点头,“当然了,康城哥是个很合格的哥哥。” “我想跟你躺着,”江容好一会儿松开了顾小文,看向门口,又看了看顾小文的吊针,还剩一个瓶底,护士就要来了。 “等会我,会不会被撵……”江容躺在床上,身高腿长的脚都抵到了病床的床尾,“下去。” “不会,”顾小文侧头用没有扎吊针的手摸了摸他的头顶,“睡,昨晚上没有睡是,一会儿护士来了,我跟她说不让她撵你。” 江容很乖地闭上了眼睛,顾小文不困,她靠在床头上想事儿,脑子里其实有点乱,她之前还不能确定这两个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现在也是猜测。 但是她猜测得更加具体了一点,例如……她似乎在昏迷的时候,短暂地从那个世界清醒过一小会儿。 她可能真的像江容那些梦和记录里面一样,并没死,滴滴声和之前系统一样在她耳边的低语,都来自那个世界,也就是现实世界的江容。 那她也很好奇。 她会像江容在现实世界的病床边问她的那样,清醒过来吗? 现实世界就真的是现实世界吗? 那个世界的江容会记得他们在这里发生的一切吗,还有……他真的会去撞死她那些企图谋夺她财产的亲戚们吗? 之前一切都像是迷雾笼罩在这个世界的上空,而现在顾小文拨开了一些云雾,却又陷入了更深的疑惑。 不过这一次,她还是只想了很短的时间,就不再想了。 什么也改变不了的事情,她没有必要浪费太多太多的精力和时间。 她还不如想想和江容的婚礼要怎么办。 小护士进来换吊针瓶子的时候,江容已经睡熟了,他连冲着顾小文这边躺着,病床很小,他微微弓着身子蜷缩着腿,睡得其实有点委屈,但手臂绕过她的腰身,抱着她。 他已经能够很自然地和她做任何亲近的事情,从身到心地接纳顾小文,顾小文拨开江容遮挡着额前的头发,低头印上了一个吻。 江容的和顾小文的婚礼,最终定在了农历五月十五,那一天,是顾小文的生日,也是顾小文来到这个世界的纪念日。 很多纪念的意义,再加上一个缔结婚姻关系的日子,变得更加珍贵了。 两个人开始到处去买新婚用品的时候,距离五月十五还有不到半个月,领证暂时是不可能了,江容虚岁才二十,不合法。但是婚礼倒是可以往盛大一点办的,就连白康城都每天晚上专门挤出一点时间,帮着顾小文反复核对婚礼细节。 江容很多东西都不懂,也不需要他去懂,他只要不缠人,去写写画画拼乐高,偶尔给白康城和顾小文弹一首钢琴曲助兴就好了。 这段时间因为顾小文身边有了孙建波这个得力助手,而旅游区那边的供货也开始步入正轨,货源也有靳兴国和顾城操心,顾小文居然工作量骤减,每天迟到早退,专心致志地忙活起和江容的婚礼来。 她不是第一次结婚,但是第一次这么用心地去结婚,空闲的时间和江容窝在一起,无论是变着花样地教江容做爱,还是就只是单纯地待在一起发呆,都是非常愉快的事情。 天气渐渐暖和,白家和顾家后院的间壁墙彻底推开了,这一次没有了门,几乎就成了一家,前院的围墙也拆掉了,现在一只耳的领地大能把它跑到吐白沫。 谢萍和已经旅游回家的汪莲华交往得也很和谐。 顾家花房里面的花,顾小文专门雇佣了一个懂行看着,始终没有荒废,很多都已经开了,顾小文不太喜欢花,但是她喜欢花房的温度,况且这个花房现在对她的意义也十分地不同寻常,毕竟她可是在这里见识了独蛋超人江小容。 今天清早上去逛了个街,中午回来两个人就都不爱动了,屋子里新买的一些软装都在晾着味道,他们索性进了花房,鼓捣鼓捣花花草草。 顾小文最近也上手种了点不知名的小草,她喜欢这些生机勃勃,给一点阳光雨露,就茂盛疯长的东西,像她自己。 她也喜欢那些需要精心护理定期驱虫,甚至还有时常见光或者关禁闭不能见光才会好好开的花朵,像江容。 他们在花房里面打闹,也躲在高高的绿植后面,做一些爱做的事情。 有个很大的好处就是,在这里,只要顾小文提前打了招呼,没有人靠近,江容可以放肆地哼哼,不用顾小文堵着他漂亮艳色的嘴唇。 他们在花房里面把彼此搞的脏兮兮,回屋子去清洗又太麻烦,索性在花房里面,也让人安了洗浴和下水,有时候来了兴致,也可以在这里住上一晚。 尤其是雨季的时候,顾小文想象了一下和江容躺在花房的床上,呼吸着潮湿却又清新的空气,听着雨砸在花房的塑料顶,肯定非常地浪漫。 不过今天两个人胡闹完了,江容去照顾顾小文养的小草,顾小文洗澡的时候,头顶上落了个不速之客。 按理说这种地方,不可能有什么可怕的生物,这里专门有人打理,连小飞虫都很少见。 但是顾小文湿漉漉的脑袋一沉,抹了一把脸之后,就看到自己的双眼之间,耷拉下来一根……不知道什么东西的尾巴。 她也是胆子大,从小什么都不怕,毕竟怕也没有用,没有人会因为她害怕就帮她。 所以什么徒手抓蛇脚踩老鼠,只要是活的,没有她搞不死的。 她都不知道脑袋上是什么,就已经快速伸手抓住了,捏在手里冰凉不说,还扎手。 顾小文低头看了一眼,被这玩意爪子扒拉了一下,和它豆那么大的眼睛对视了一眼,陷入了沉思。 她没撒手,就抓着迅速冲了个澡,然后半披着浴袍出来,满身滴答水地走到江容身后,对他道,“容容,你看,这玩意是不是有点像你养的那个……叫啥来着?” 江容闻言转头,看到顾小文手里拿的什么东西之后,瞬间把手里的铲子扔了。 他愣愣地看着顾小文手里的东西,呼吸渐渐急促,双手乱挥,在地上蹦了起来,好像这样也无法表达他心中的激动,他甚至还红了眼圈。 他这段时间以来,尤其是和顾小文在一起之后,已经少有这样激动得不能自已的时候,剧烈的情绪起伏对他的病情没有任何好的影响。 顾小文见他这样,微微皱眉,“你冷静点,你怕我这就扔了……” “艾尔!”江容蹦着说,“是艾尔!” “艾尔!” “它,它,是艾尔!” 顾小文:“……啊?” “你没看错,”顾小文把手里的蜥蜴放在另一只手上,端详着,“不对,你说艾尔只有一个手掌大,这加上尾巴都快半臂长了。” “艾尔,是,是它!”江容指着蜥蜴的肚皮,手指都有些抖,“它,肚皮有一块,” 江容语无伦次,“一块,一,一块!脱色!” 顾小文又转着手臂,拉起蜥蜴的后腿看了一眼,笑了起来,“呦,跟你一样,爱穿白裤衩?” “它!怎么!”江容围着顾小文转悠,“怎么在这里!” “长大……好多啊!”江容又喊道。 “哎哎哎,我的祖宗,我还没聋呢,别那么大声,我听得见,”顾小文说,“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我没偷你的蜥蜴,这花房以前是汤颜丽的。” 江容手一直抖,抖得厉害,眼睛亮得探照灯一样,看着顾小文手臂上乖巧趴着的艾尔。 “……会不会它之前离家出走之后,自己跑到了这里的,汤颜丽之前确实时不时要开着花房门放蝴蝶进来的……”顾小文说,“这什么品种啊,它能适应花房的气候嘛……” “你别抖了,手臂伸出来,给你。”顾小文躲着艾尔身上的尖刺把它弄到了江容的手臂上。 江容抽了抽鼻子,放缓呼吸,低头看着艾尔笑得嘴都要裂到耳根了。 顾小文知道他一直在惦记着它,一整个冬天,它住的那屋子的窗户,都是开着的,江容长情得令人发指,他在无望中等待它回来,像当年在等着顾小文一样。 这花房的气候可能并不适合这玩意生长,但是它看上去溜光水滑,显然过得很滋润,并且不怕人,还不知道从哪里爬到了浴室,大着胆子朝着顾小文脑袋上蹦。 “这么大的玩意,怎么照顾花的人没有发现?”不可能…… 顾小文找出手机给谢萍打电话问起这件事,谢萍很快联系定时过来照顾花的人,那个人还很惊讶说,“我以为是专门养的,在那里好久了,一个隐蔽的地方放着沙子呢,它在那上面排泄。” 甚至因为这玩意,照顾花的人都不敢给花弄带毒的药,还买虫子喂过…… 顾小文挂了电话,看着江容已经要把脸贴艾尔的脑袋上了,忍不住笑,“你贴啊,扎不死你了。” “我查了下,”顾小文拍照识图,“这是个鬃狮蜥?” 江容高兴得已经组织不了语言了,就只是一直傻笑。 “我们还把它放回保温箱吗?”顾小文找了下照顾花的那个人说的角落,果然有一堆沙子,这块儿采光贼好,旁边还有水槽。 “啧,”她嫌弃这边乱,就没有来过,看来这位艾尔大爷,之前一直在这里悠哉地晒太阳过日子,还吃着上供的虫子,自己估计还能抓飞虫。 “不放回去,”江容似乎总算把自己的舌头捋直了,“它,长得很好!” “我觉得也不用,这么大的花房,”顾小文说,“都是它的保温箱。” 江容笑得很开心,好一阵子,恋恋不舍地把它放在了一棵绿植上,它慢吞吞地爬走,浑身灰黑,走动间白裤衩十分显眼。 “谢谢,”江容洗了手,抱住顾小文,亲吻她湿漉漉的发,“谢谢你。” 没有把花房给拆了,帮我找回了艾尔。 顾小文拍了下他的腰,“这么好的事儿,今晚上庆祝下,谢不能口头上谢啊,给我来点实际的。” 顾小文说,“昨天,林一楠那孙子提前给我寄的新婚礼物你看了吗?” 江容表情一变,视线开始乱飘,不跟顾小文对视了。 他看了,一整箱子,都是……玩具。 “说话啊。”顾小文撞了下他肩膀。 江容转身装着听不到,耳根却红透了。 他不太能想象得出,男女之间,怎么会有那么复杂多样的……他每次都在顾小文面前无所适从。 顾小文就是逗他玩的,林一楠那孙子,和白康城是铁磁,送来的大多数都是女的用的玩意,这个仇她记下了。 不过江容这身条,腰细腿长的,打扮成女的好像也不违和。 至于顾小文,那可以说是荤素不忌冷热都吃,江容就真是个女孩子,她要是喜欢也未必下不去口,何况只是打扮。 不过江容今天是真的高兴,他最近每一天都高兴得不行,最后肯定是顾小文说什么他都答应,晚上他戴着兔子耳朵发卡坐在床边上玩乐高的时候,顾小文笑得在床上打滚。 然后乐极生悲,白康城今天回来的时间有点早,来和顾小文敲定婚礼细节,结果一开门,看见了江容这造型,顿时脸色黑沉地瞪向顾小文。 “他有毛病,你这么弄他,不怕出门遭雷劈啊!”白康城把耳朵扯下来扔地上,凶巴巴的。 他是个观念比较大男子主义的钢铁直男,江容落入顾小文手里本来他就总是不放心,怕江容要挨欺负,毕竟顾小文一根好肠子没有。 结果还给他撞见这个,这个……太不堪入目了! 这是那群富二代混球才爱玩的东西! “他没毛病,”顾小文说,“我帮他把艾尔找回来了,商量了好久他高兴才答应我的。” 顾小文啧了一声,把耳朵捡起来,摸了摸上面的绒毛,反手戴在自己头上,冲着白康城“叽!”了一声。 白康城表情顿时像是不小心吞了苍蝇。 不过他很快抓住重点,“艾尔?那个跑丢的蜥蜴爬宠?” “是啊,”顾小文说,“神奇,在汤颜丽的花房里长的膘肥体键,我找人给我养花,那人以为爬宠是我养的,给伺候的油光水滑。” “哈,”白康城也忍不住笑起来,看了眼江容,“那可挺好,要不然我看家里那屋子这辈子也被指望关窗了,冬天都是贼风。” “好了,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收收,”白康城指着顾小文头上的兔子耳朵,示意她收起来,又拿了个婚纱宣传册,对顾小文说,“我跟你说,你这个婚纱不行。” “哪儿不行?”顾小文把一箱子玩具从床底下拽出来,白康城表情又像是吃了十斤苍蝇。 指着箱子青筋暴跳地说,“你们能不能有点正型!” “这是林一楠送的,”顾小文毫不犹豫地出卖林一楠,“你找他算账去。” 白康城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这一会儿又死了能有八亿多细胞。 他平复了下呼吸,眼不见为净地坐在沙发上,指着顾小文选中的婚纱说,“你们不办订婚,到时候直接婚礼人肯定特别特别多,婚纱就算只是仪式的时候穿,也要穿好久,这件露得太多了,不方便。” 白康城说,“到时候万一谁踩一脚……” 他看着抹胸婚纱皱眉说,“不行不行。” 顾小文心说衣服哪有那么容易掉,但是她没有反驳白康城。 她对婚纱,甚至是婚礼很多细节,包括她婚房的装修,都没有特殊的喜好,重要的是跟谁结婚。 所以这些事情,她堪称千依百顺,这婚纱还是汪莲华给她挑的,可见白康城观念多老旧,连汪莲华都不如。 “那你说穿哪个好?”白康城似乎很满意她的让步,神色温和下来,显然是有备而来,翻到最后一页,“这个。” 顾小文一看,好家伙,高领婚纱,虽然上面是镂空钻石镶嵌的,但是确确实实是从脖子下就开始。 不过美是真美,宣传册最后一页,这是这家店的镇店之宝,剪裁偏公主风,头纱都是镶钻的。 比她挑的那个贵了足有十倍。 顾小文有点牙疼,“这个有点太贵……”一件婚纱一个婚礼穿一次,三百来万啊。 白康城翻了她一眼,哼了声,“这钱又不用你出。” 顾小文顿时不说别的了,“那就听哥的,你说穿这个就穿这个。” 两个人又敲定了一些其他的细节,白康城才走,晚上睡觉之间,江容又戴上了一个豹子耳朵发卡。 还带尾巴的呢。 顾小文体会了一番小豹子的狩猎英姿,清早上神清气爽地拉着江容带着一只耳去跑步,然后吃早饭。 吃完早饭,送江容去学校,他的学业按理说还有两年,顾小文送他去学校之后,让他仔细地考虑,“你看看,结婚的话你都要请那些同学,他们都会很乐意来的。” 毕竟江容就读的这个学校,是白康城专门投资过不少钱的贵族私立学校,里面大多数都是圈子里的富二代。 江容郑重点头,其实他没有什么人选,也不爱来学校,他宁愿在花房陪着艾尔,或者和一只耳在院子里玩。 但是他答应顾小文,要多接触人群,尝试和人沟通。 江容进学校,顾小文去上班。 开车的司机是常国秋,是个老司机了,出差错的时候真的很少很少。 但是今天在红路灯路口的时候,有一辆没有牌照的轿车闯红灯,直接撞上了他们的车。 顾小文出过车祸,她坐在后排,没系安全带,在那个车子撞上来的瞬间,她就从座位上趴到了后排座位的脚踏部位。 没有受伤严重的伤只是撞到了胳膊,常国秋就不太幸运,被弹出的气囊给撞昏过去了。 马路上车喇叭响成一片,很快有交警过来,把那个烂醉如泥的驾驶员从车上拎下来。顾小文从后面爬起来,被交警打开车门扶下来,视线先是看了一眼那个醉鬼,接着慢慢地转过头,看向了周遭或站定看热闹,或漠不关心开走的车辆。 她看到不远的地方,有一辆白车,车头对着这边,没有降下窗户,但是也没走,驾驶员拿着手机,似乎朝着这边在拍照。 这不稀奇,但是看热闹的,要么想要离得近,要么下意识都会降下车窗,那个司机戴着大墨镜鸭舌帽,还戴着口罩,朝着这边照了下,就在低头弄手机。 顾小文眯起眼,默默记下了车牌号,然后又是去医院又是去警局折腾了一上午,下午才去公司。 她给靳兴国打了个电话让他查那个车牌和车主,她不确定什么,毕竟好事儿的现场拍了照片再发给认识的人不稀奇。 可是那种混乱的时候,那个人的表现未免太过积极,正常人就算想要拍,交警都去了,交通秩序崩乱,他拍完了应该先走。 那么急着发给别人,有点可疑,顾小文觉得查查万无一失。 而那个撞他们车的醉鬼,是一个在海边卸货的装卸工,刚被辞退不久,车是据他说随便在路边看到插着钥匙就开走了,那个车是个黑车。 太刻意了。 顾小文一下午都在思考这件事,不过到了晚上,靳兴国给了顾小文一个结果之后,顾小文就慢慢笑了。 卸货的装卸工,是谭家货船上雇佣的。 可是她和谭家有什么冤仇?谭章顾小文早就有了解,他是个本分的生意人,分明有人想要害人还要祸水东引。 顾小文仔细把她可能树敌的范围缩小了一下,大概猜到这么阴损的招数有谁会用,毕竟她现在有林家和白家保驾护航,孙家是联盟,谭家做的生意和她没干系。 查来查去,就只有一个和她南北建材市场对立的俞家,头两个月因为竞争旅游区的建筑材料供货,闹得不怎么愉快。 她把这件事告诉白康城,又让靳兴国找人查俞涛。 马上就是要结婚的日子了,顾小文不想出现任何的纰漏,她没有再让江容去学校,甚至出入都带着呼啦啦一群人。 只要对方没有达到法外狂徒的程度,就做不了什么。 不过姓俞的敢跟她玩这种手段,她还真的不怕。 没多久,顾小文就把他了解个底儿掉。 就这样的还敢在她跟前舞?他的七寸明晃晃地摆在那里,都不用捏。 他这个人确实擅长过河拆桥行事阴狠毒辣,但是他有个爱到骨子里的白月光,不幸的是白月光红颜薄命死的早,他没有再碰过别的女人,自己养着一个六岁的小女孩。 顾小文对着他的资料琢磨了一会,不觉得他会没脑子到这个程度,毕竟自己命门大开,还这么低劣的阴别人,没有几年脑血栓都干不出来。 直接给他打了电话。 是艾尔!(直接撞上了他们的车...) 顾小文说到这里笑了起来,她看向江容,江容一脸迷茫。 她伸手捏着江容的脸蛋,“你这么胆小……”居然也敢去做那种事。 “你也……做梦了?”江容问顾小文。 顾小文轻轻叹了口气,“嗯,最近一直都有做梦。” “不提这个,”顾小文说,“你演技不错啊,昨天表现得很好,很有前途的。” 江容闻言居然也跟着叹了口气,抓着被子给顾小文和他自己盖上,“都没有骗到,我哥。” “骗到他不是最终目的,”顾小文说,“最终目的是他知道咱们骗他,也忍住不要原谅,这才是一家人啊。” “一家人……”江容重重地点头,张开手臂侧身抱住了顾小文,“我们是,一家人。” “我哥就是你哥!”江容抱得更紧。 顾小文点头,“当然了,康城哥是个很合格的哥哥。” “我想跟你躺着,”江容好一会儿松开了顾小文,看向门口,又看了看顾小文的吊针,还剩一个瓶底,护士就要来了。 “等会我,会不会被撵……”江容躺在床上,身高腿长的脚都抵到了病床的床尾,“下去。” “不会,”顾小文侧头用没有扎吊针的手摸了摸他的头顶,“睡,昨晚上没有睡是,一会儿护士来了,我跟她说不让她撵你。” 江容很乖地闭上了眼睛,顾小文不困,她靠在床头上想事儿,脑子里其实有点乱,她之前还不能确定这两个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现在也是猜测。 但是她猜测得更加具体了一点,例如……她似乎在昏迷的时候,短暂地从那个世界清醒过一小会儿。 她可能真的像江容那些梦和记录里面一样,并没死,滴滴声和之前系统一样在她耳边的低语,都来自那个世界,也就是现实世界的江容。 那她也很好奇。 她会像江容在现实世界的病床边问她的那样,清醒过来吗? 现实世界就真的是现实世界吗? 那个世界的江容会记得他们在这里发生的一切吗,还有……他真的会去撞死她那些企图谋夺她财产的亲戚们吗? 之前一切都像是迷雾笼罩在这个世界的上空,而现在顾小文拨开了一些云雾,却又陷入了更深的疑惑。 不过这一次,她还是只想了很短的时间,就不再想了。 什么也改变不了的事情,她没有必要浪费太多太多的精力和时间。 她还不如想想和江容的婚礼要怎么办。 小护士进来换吊针瓶子的时候,江容已经睡熟了,他连冲着顾小文这边躺着,病床很小,他微微弓着身子蜷缩着腿,睡得其实有点委屈,但手臂绕过她的腰身,抱着她。 他已经能够很自然地和她做任何亲近的事情,从身到心地接纳顾小文,顾小文拨开江容遮挡着额前的头发,低头印上了一个吻。 江容的和顾小文的婚礼,最终定在了农历五月十五,那一天,是顾小文的生日,也是顾小文来到这个世界的纪念日。 很多纪念的意义,再加上一个缔结婚姻关系的日子,变得更加珍贵了。 两个人开始到处去买新婚用品的时候,距离五月十五还有不到半个月,领证暂时是不可能了,江容虚岁才二十,不合法。但是婚礼倒是可以往盛大一点办的,就连白康城都每天晚上专门挤出一点时间,帮着顾小文反复核对婚礼细节。 江容很多东西都不懂,也不需要他去懂,他只要不缠人,去写写画画拼乐高,偶尔给白康城和顾小文弹一首钢琴曲助兴就好了。 这段时间因为顾小文身边有了孙建波这个得力助手,而旅游区那边的供货也开始步入正轨,货源也有靳兴国和顾城操心,顾小文居然工作量骤减,每天迟到早退,专心致志地忙活起和江容的婚礼来。 她不是第一次结婚,但是第一次这么用心地去结婚,空闲的时间和江容窝在一起,无论是变着花样地教江容做爱,还是就只是单纯地待在一起发呆,都是非常愉快的事情。 天气渐渐暖和,白家和顾家后院的间壁墙彻底推开了,这一次没有了门,几乎就成了一家,前院的围墙也拆掉了,现在一只耳的领地大能把它跑到吐白沫。 谢萍和已经旅游回家的汪莲华交往得也很和谐。 顾家花房里面的花,顾小文专门雇佣了一个懂行看着,始终没有荒废,很多都已经开了,顾小文不太喜欢花,但是她喜欢花房的温度,况且这个花房现在对她的意义也十分地不同寻常,毕竟她可是在这里见识了独蛋超人江小容。 今天清早上去逛了个街,中午回来两个人就都不爱动了,屋子里新买的一些软装都在晾着味道,他们索性进了花房,鼓捣鼓捣花花草草。 顾小文最近也上手种了点不知名的小草,她喜欢这些生机勃勃,给一点阳光雨露,就茂盛疯长的东西,像她自己。 她也喜欢那些需要精心护理定期驱虫,甚至还有时常见光或者关禁闭不能见光才会好好开的花朵,像江容。 他们在花房里面打闹,也躲在高高的绿植后面,做一些爱做的事情。 有个很大的好处就是,在这里,只要顾小文提前打了招呼,没有人靠近,江容可以放肆地哼哼,不用顾小文堵着他漂亮艳色的嘴唇。 他们在花房里面把彼此搞的脏兮兮,回屋子去清洗又太麻烦,索性在花房里面,也让人安了洗浴和下水,有时候来了兴致,也可以在这里住上一晚。 尤其是雨季的时候,顾小文想象了一下和江容躺在花房的床上,呼吸着潮湿却又清新的空气,听着雨砸在花房的塑料顶,肯定非常地浪漫。 不过今天两个人胡闹完了,江容去照顾顾小文养的小草,顾小文洗澡的时候,头顶上落了个不速之客。 按理说这种地方,不可能有什么可怕的生物,这里专门有人打理,连小飞虫都很少见。 但是顾小文湿漉漉的脑袋一沉,抹了一把脸之后,就看到自己的双眼之间,耷拉下来一根……不知道什么东西的尾巴。 她也是胆子大,从小什么都不怕,毕竟怕也没有用,没有人会因为她害怕就帮她。 所以什么徒手抓蛇脚踩老鼠,只要是活的,没有她搞不死的。 她都不知道脑袋上是什么,就已经快速伸手抓住了,捏在手里冰凉不说,还扎手。 顾小文低头看了一眼,被这玩意爪子扒拉了一下,和它豆那么大的眼睛对视了一眼,陷入了沉思。 她没撒手,就抓着迅速冲了个澡,然后半披着浴袍出来,满身滴答水地走到江容身后,对他道,“容容,你看,这玩意是不是有点像你养的那个……叫啥来着?” 江容闻言转头,看到顾小文手里拿的什么东西之后,瞬间把手里的铲子扔了。 他愣愣地看着顾小文手里的东西,呼吸渐渐急促,双手乱挥,在地上蹦了起来,好像这样也无法表达他心中的激动,他甚至还红了眼圈。 他这段时间以来,尤其是和顾小文在一起之后,已经少有这样激动得不能自已的时候,剧烈的情绪起伏对他的病情没有任何好的影响。 顾小文见他这样,微微皱眉,“你冷静点,你怕我这就扔了……” “艾尔!”江容蹦着说,“是艾尔!” “艾尔!” “它,它,是艾尔!” 顾小文:“……啊?” “你没看错,”顾小文把手里的蜥蜴放在另一只手上,端详着,“不对,你说艾尔只有一个手掌大,这加上尾巴都快半臂长了。” “艾尔,是,是它!”江容指着蜥蜴的肚皮,手指都有些抖,“它,肚皮有一块,” 江容语无伦次,“一块,一,一块!脱色!” 顾小文又转着手臂,拉起蜥蜴的后腿看了一眼,笑了起来,“呦,跟你一样,爱穿白裤衩?” “它!怎么!”江容围着顾小文转悠,“怎么在这里!” “长大……好多啊!”江容又喊道。 “哎哎哎,我的祖宗,我还没聋呢,别那么大声,我听得见,”顾小文说,“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我没偷你的蜥蜴,这花房以前是汤颜丽的。” 江容手一直抖,抖得厉害,眼睛亮得探照灯一样,看着顾小文手臂上乖巧趴着的艾尔。 “……会不会它之前离家出走之后,自己跑到了这里的,汤颜丽之前确实时不时要开着花房门放蝴蝶进来的……”顾小文说,“这什么品种啊,它能适应花房的气候嘛……” “你别抖了,手臂伸出来,给你。”顾小文躲着艾尔身上的尖刺把它弄到了江容的手臂上。 江容抽了抽鼻子,放缓呼吸,低头看着艾尔笑得嘴都要裂到耳根了。 顾小文知道他一直在惦记着它,一整个冬天,它住的那屋子的窗户,都是开着的,江容长情得令人发指,他在无望中等待它回来,像当年在等着顾小文一样。 这花房的气候可能并不适合这玩意生长,但是它看上去溜光水滑,显然过得很滋润,并且不怕人,还不知道从哪里爬到了浴室,大着胆子朝着顾小文脑袋上蹦。 “这么大的玩意,怎么照顾花的人没有发现?”不可能…… 顾小文找出手机给谢萍打电话问起这件事,谢萍很快联系定时过来照顾花的人,那个人还很惊讶说,“我以为是专门养的,在那里好久了,一个隐蔽的地方放着沙子呢,它在那上面排泄。” 甚至因为这玩意,照顾花的人都不敢给花弄带毒的药,还买虫子喂过…… 顾小文挂了电话,看着江容已经要把脸贴艾尔的脑袋上了,忍不住笑,“你贴啊,扎不死你了。” “我查了下,”顾小文拍照识图,“这是个鬃狮蜥?” 江容高兴得已经组织不了语言了,就只是一直傻笑。 “我们还把它放回保温箱吗?”顾小文找了下照顾花的那个人说的角落,果然有一堆沙子,这块儿采光贼好,旁边还有水槽。 “啧,”她嫌弃这边乱,就没有来过,看来这位艾尔大爷,之前一直在这里悠哉地晒太阳过日子,还吃着上供的虫子,自己估计还能抓飞虫。 “不放回去,”江容似乎总算把自己的舌头捋直了,“它,长得很好!” “我觉得也不用,这么大的花房,”顾小文说,“都是它的保温箱。” 江容笑得很开心,好一阵子,恋恋不舍地把它放在了一棵绿植上,它慢吞吞地爬走,浑身灰黑,走动间白裤衩十分显眼。 “谢谢,”江容洗了手,抱住顾小文,亲吻她湿漉漉的发,“谢谢你。” 没有把花房给拆了,帮我找回了艾尔。 顾小文拍了下他的腰,“这么好的事儿,今晚上庆祝下,谢不能口头上谢啊,给我来点实际的。” 顾小文说,“昨天,林一楠那孙子提前给我寄的新婚礼物你看了吗?” 江容表情一变,视线开始乱飘,不跟顾小文对视了。 他看了,一整箱子,都是……玩具。 “说话啊。”顾小文撞了下他肩膀。 江容转身装着听不到,耳根却红透了。 他不太能想象得出,男女之间,怎么会有那么复杂多样的……他每次都在顾小文面前无所适从。 顾小文就是逗他玩的,林一楠那孙子,和白康城是铁磁,送来的大多数都是女的用的玩意,这个仇她记下了。 不过江容这身条,腰细腿长的,打扮成女的好像也不违和。 至于顾小文,那可以说是荤素不忌冷热都吃,江容就真是个女孩子,她要是喜欢也未必下不去口,何况只是打扮。 不过江容今天是真的高兴,他最近每一天都高兴得不行,最后肯定是顾小文说什么他都答应,晚上他戴着兔子耳朵发卡坐在床边上玩乐高的时候,顾小文笑得在床上打滚。 然后乐极生悲,白康城今天回来的时间有点早,来和顾小文敲定婚礼细节,结果一开门,看见了江容这造型,顿时脸色黑沉地瞪向顾小文。 “他有毛病,你这么弄他,不怕出门遭雷劈啊!”白康城把耳朵扯下来扔地上,凶巴巴的。 他是个观念比较大男子主义的钢铁直男,江容落入顾小文手里本来他就总是不放心,怕江容要挨欺负,毕竟顾小文一根好肠子没有。 结果还给他撞见这个,这个……太不堪入目了! 这是那群富二代混球才爱玩的东西! “他没毛病,”顾小文说,“我帮他把艾尔找回来了,商量了好久他高兴才答应我的。” 顾小文啧了一声,把耳朵捡起来,摸了摸上面的绒毛,反手戴在自己头上,冲着白康城“叽!”了一声。 白康城表情顿时像是不小心吞了苍蝇。 不过他很快抓住重点,“艾尔?那个跑丢的蜥蜴爬宠?” “是啊,”顾小文说,“神奇,在汤颜丽的花房里长的膘肥体键,我找人给我养花,那人以为爬宠是我养的,给伺候的油光水滑。” “哈,”白康城也忍不住笑起来,看了眼江容,“那可挺好,要不然我看家里那屋子这辈子也被指望关窗了,冬天都是贼风。” “好了,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收收,”白康城指着顾小文头上的兔子耳朵,示意她收起来,又拿了个婚纱宣传册,对顾小文说,“我跟你说,你这个婚纱不行。” “哪儿不行?”顾小文把一箱子玩具从床底下拽出来,白康城表情又像是吃了十斤苍蝇。 指着箱子青筋暴跳地说,“你们能不能有点正型!” “这是林一楠送的,”顾小文毫不犹豫地出卖林一楠,“你找他算账去。” 白康城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这一会儿又死了能有八亿多细胞。 他平复了下呼吸,眼不见为净地坐在沙发上,指着顾小文选中的婚纱说,“你们不办订婚,到时候直接婚礼人肯定特别特别多,婚纱就算只是仪式的时候穿,也要穿好久,这件露得太多了,不方便。” 白康城说,“到时候万一谁踩一脚……” 他看着抹胸婚纱皱眉说,“不行不行。” 顾小文心说衣服哪有那么容易掉,但是她没有反驳白康城。 她对婚纱,甚至是婚礼很多细节,包括她婚房的装修,都没有特殊的喜好,重要的是跟谁结婚。 所以这些事情,她堪称千依百顺,这婚纱还是汪莲华给她挑的,可见白康城观念多老旧,连汪莲华都不如。 “那你说穿哪个好?”白康城似乎很满意她的让步,神色温和下来,显然是有备而来,翻到最后一页,“这个。” 顾小文一看,好家伙,高领婚纱,虽然上面是镂空钻石镶嵌的,但是确确实实是从脖子下就开始。 不过美是真美,宣传册最后一页,这是这家店的镇店之宝,剪裁偏公主风,头纱都是镶钻的。 比她挑的那个贵了足有十倍。 顾小文有点牙疼,“这个有点太贵……”一件婚纱一个婚礼穿一次,三百来万啊。 白康城翻了她一眼,哼了声,“这钱又不用你出。” 顾小文顿时不说别的了,“那就听哥的,你说穿这个就穿这个。” 两个人又敲定了一些其他的细节,白康城才走,晚上睡觉之间,江容又戴上了一个豹子耳朵发卡。 还带尾巴的呢。 顾小文体会了一番小豹子的狩猎英姿,清早上神清气爽地拉着江容带着一只耳去跑步,然后吃早饭。 吃完早饭,送江容去学校,他的学业按理说还有两年,顾小文送他去学校之后,让他仔细地考虑,“你看看,结婚的话你都要请那些同学,他们都会很乐意来的。” 毕竟江容就读的这个学校,是白康城专门投资过不少钱的贵族私立学校,里面大多数都是圈子里的富二代。 江容郑重点头,其实他没有什么人选,也不爱来学校,他宁愿在花房陪着艾尔,或者和一只耳在院子里玩。 但是他答应顾小文,要多接触人群,尝试和人沟通。 江容进学校,顾小文去上班。 开车的司机是常国秋,是个老司机了,出差错的时候真的很少很少。 但是今天在红路灯路口的时候,有一辆没有牌照的轿车闯红灯,直接撞上了他们的车。 顾小文出过车祸,她坐在后排,没系安全带,在那个车子撞上来的瞬间,她就从座位上趴到了后排座位的脚踏部位。 没有受伤严重的伤只是撞到了胳膊,常国秋就不太幸运,被弹出的气囊给撞昏过去了。 马路上车喇叭响成一片,很快有交警过来,把那个烂醉如泥的驾驶员从车上拎下来。顾小文从后面爬起来,被交警打开车门扶下来,视线先是看了一眼那个醉鬼,接着慢慢地转过头,看向了周遭或站定看热闹,或漠不关心开走的车辆。 她看到不远的地方,有一辆白车,车头对着这边,没有降下窗户,但是也没走,驾驶员拿着手机,似乎朝着这边在拍照。 这不稀奇,但是看热闹的,要么想要离得近,要么下意识都会降下车窗,那个司机戴着大墨镜鸭舌帽,还戴着口罩,朝着这边照了下,就在低头弄手机。 顾小文眯起眼,默默记下了车牌号,然后又是去医院又是去警局折腾了一上午,下午才去公司。 她给靳兴国打了个电话让他查那个车牌和车主,她不确定什么,毕竟好事儿的现场拍了照片再发给认识的人不稀奇。 可是那种混乱的时候,那个人的表现未免太过积极,正常人就算想要拍,交警都去了,交通秩序崩乱,他拍完了应该先走。 那么急着发给别人,有点可疑,顾小文觉得查查万无一失。 而那个撞他们车的醉鬼,是一个在海边卸货的装卸工,刚被辞退不久,车是据他说随便在路边看到插着钥匙就开走了,那个车是个黑车。 太刻意了。 顾小文一下午都在思考这件事,不过到了晚上,靳兴国给了顾小文一个结果之后,顾小文就慢慢笑了。 卸货的装卸工,是谭家货船上雇佣的。 可是她和谭家有什么冤仇?谭章顾小文早就有了解,他是个本分的生意人,分明有人想要害人还要祸水东引。 顾小文仔细把她可能树敌的范围缩小了一下,大概猜到这么阴损的招数有谁会用,毕竟她现在有林家和白家保驾护航,孙家是联盟,谭家做的生意和她没干系。 查来查去,就只有一个和她南北建材市场对立的俞家,头两个月因为竞争旅游区的建筑材料供货,闹得不怎么愉快。 她把这件事告诉白康城,又让靳兴国找人查俞涛。 马上就是要结婚的日子了,顾小文不想出现任何的纰漏,她没有再让江容去学校,甚至出入都带着呼啦啦一群人。 只要对方没有达到法外狂徒的程度,就做不了什么。 不过姓俞的敢跟她玩这种手段,她还真的不怕。 没多久,顾小文就把他了解个底儿掉。 就这样的还敢在她跟前舞?他的七寸明晃晃地摆在那里,都不用捏。 他这个人确实擅长过河拆桥行事阴狠毒辣,但是他有个爱到骨子里的白月光,不幸的是白月光红颜薄命死的早,他没有再碰过别的女人,自己养着一个六岁的小女孩。 顾小文对着他的资料琢磨了一会,不觉得他会没脑子到这个程度,毕竟自己命门大开,还这么低劣的阴别人,没有几年脑血栓都干不出来。 直接给他打了电话。 我爱你。(我们……结婚了吗?...) 俞涛接到顾小文的电话,整个人都是懵的。 俞涛确实是因为顾小文拿下了旅游区项目,并且在顺宁市的建材市场上狠狠压他一头,不高兴得很。 他主要是不服气,总觉得顾小文是个看上去实在没什么能耐的女人,他从心底里,就和白康城和林一楠他们最开始的时候一样,不觉得顾小文能翻起什么浪来。 尤其是顾小文的路子他摸不透,虽然俞涛一直都知道顾小文在整顿城北那头的建材市场,却在参加旅游区那个项目之前,顾小文直接把城北市场给关了。 那一段时间,俞涛心里又觉得她在搞事情,又觉得她搞不出来什么事情,尤其是那段时间因为城北建材市场的关闭,他城南的生意自然好得很。 但是自从城北重新开了之后,俞涛发现不光在旅游区的项目上没有竞争过顾小文,他还失去了很多客户,并不至于全部失去,但失去的都是大户,涌向他的是一些城北建材不接待的散户。 而这些大户他不是没有试图去撬过,可是俞涛再度发现,顾小文手上很多很多的种类建材,是不可替代的,有很多独特性,没有独特性的那一些,价格又低得没有利润。 他找去原厂家,几乎十家有八家为她专门供货,剩下那两家给的原料钱,俞涛真的抢过来,也是给人干白工。 他悚然发现,顺宁市他得心应手的这一行,突然间就变了天,他连个通知都没有接到,就被踢出了战局。 俞涛怎么可能不憋屈? 他甚至恨顾小文,毕竟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 可他又不能拿顾小文怎么样,她就完全是合法合规,就算有些玩了手段,也是那种压在边线上的,真的爆出来也不痛不痒的手段。 他要是死咬着不放,反倒会被人说成蠢货,甚至给她造势。 这时候俞涛才终于意识到,论手段,他居然玩不过一个女人。 而顾小文最近可谓是真的风生水起,因为旅游区那个项目,在圈子里成了商业新贵,又要结婚,双喜临门。 俞涛是想搞她的,可他不知道从何搞起。 “俞总,我们不熟,”顾小文说,“但是如果你有需要,我也可以跟你熟起来,我知道旅游区项目你也有意向,但是竞争这东西,你自己没那个能耐就该审视你自己的不足,你对我这儿使阴招算什么本事?” 俞涛皱眉,把手机拿离了耳边,然后片刻又重新贴回去,整张脸更显得阴鸷,“你说什么屁话,我听不懂。” “你也可以不懂,”顾小文说,“你要想玩也可以,你不会觉得我怕或者我是什么好人。” “不是我说愈总,论把柄,论在意的,你比我多,耍狠你吃亏,我劝你再考虑考虑。” 顾小文说,“今天的车祸,我就当健身受伤了,但是我现在就明白地告诉你,再有一次你敢碰我,碰我的东西我的人……” 顾小文靠着办公室的转椅上,转了个圈,轻柔地说,“你在庆山公墓里面的爱人,可能会去找你过盂兰盆节。” “还有,你手下的狗牵住了,牵不住咬人,那就是你的问题了。” 顾小文说完就挂了电话,俞涛在那边反应了一会什么是盂兰盆节,顿时狠狠骂了一声操他妈! 他窝火地想要出去砍人,但是他怒火中烧地在办公室桌前面绕了一圈,然后眉头一皱,对着外面喊道,“梁河你进来。” “哎,来啦。” 外面回答得响亮,很快一个长得十分清秀的男人跑进来,看到了俞涛的脸色,脚步在门口略微迟疑了一下,眼神一闪而过的阴鸷,看上去倒是有几分俞涛的惯有架势。 “姐夫,怎么了?”梁河带着笑意问。 “我不是跟你说了,在公司不许叫我姐夫,”俞涛沉着脸,对于这张和自己已故妻子有五分像的脸,没有办法狠下心教训。 尤其是梁河故意叫了姐夫,就是在提醒着俞涛,他妻子死的时候,对他嘱托的事情,要他好好地照顾自己的弟弟和他们的孩子。 因此俞涛面色虽然还是不好看,却因为这句话缓和了不少,只是语气有些严肃地问,“你是不是找顾小文的麻烦了。” 梁河垂头片刻,把眼睛里面的晦涩全都压下去,再抬起眼,看着俞涛故意迷茫道,“谁?我找谁的麻烦?” 俞涛盯着梁河的眼睛,想要看出他是不是撒谎,片刻后还是败在他这张和自己已故妻子相像的脸上。 他沉吟片刻,警告道,“梁河,我不管是不是你干的,你少他妈的给我惹事儿,这么多年,我真是给你擦屁股擦得腻歪了。” “要不是你姐……”俞涛话音一顿,半晌叹口气说,“你出去,我说的话给我往心里记,我还用不着你出头。” 梁河有些僵硬地笑了笑,开门出去了。 梁河虽然没有承认,但是俞涛几乎确定是他干的,这小子和他姐姐梁晨的性格简直天差地别,一个天使的脸蛋天使的心,一个天使的脸蛋恶魔的心。 手段又阴狠又毒辣,俞涛给他找过心理医生,他有点反 社会人格。 但因为梁晨的原因,俞涛又不可能不管梁河,他只能找人看着他,至于顾小文那边……俞涛了解了一下是怎么回事儿之后,拉不下脸去道歉,也不可能跟顾小文低头,就给她送了很贵重的结婚礼物去,算是把这件事翻篇。 梁河看到了给顾小文的新婚礼物,是金条。 梁河很不甘心,他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见过他姐夫因为她姐姐去世之外任何事情这么憔悴过,梁河确实是想要给那个女人一个教训的。 但是俞涛太了解他了,也看得太紧了,梁河什么也做不了,一连数天单位家里两点一线,只能暂时作罢。 而顾小文也没有再为这个小插曲费神,虽然这件事做得挺干净的,但她还是从那个海边卸货的最终因为酒驾和偷车进去了的装卸工那里,查到了一个叫梁河的,是俞涛的小舅子。 虽然没能找到两个人直接交易的证据,证实是梁河雇佣了装卸工,但也基本上能确定了。 而如果放在平时,顾小文就算是挖地三尺,也要把事情搞得清清楚楚,让敢搞她的人付出代价,可偏偏这些天,她在准备结婚,忙得晕头转向,抽不出时间。 给俞涛打电话之后,身边消停了,她就暂时搁下,谨慎地身边一直带着保镖出入。 婚礼前夜,顾小文按照婚礼习俗,是不能跟江容见面的。 身边没了江容还怪不习惯的,正想这可能是最后一晚一个人住的时候,就接到了白康城的电话。 白康城顾不得什么俗礼不俗礼的,通知顾小文,江容不知道怎么突然睡着睡着掉在床下面,不光手腕错位,还昏迷不醒。 顾小文半夜三更地穿好衣服去白家,又跟着白康城连夜把江容送医院去,接好了手腕,单独在病房的时候,江容凑近顾小文的耳边,悄悄说,“我没有摔下床。” “嗯?”顾小文给他剥橘子的手一顿。 江容说,“我做梦了。” “我梦见……我要去撞人,”江容看着顾小文那眼中莫名其妙地透着一股子哀伤,和那晚她在不知道是梦中,还是另一个世界看到的一模一样。 “我……我知道了谁害了你。”江容说,“要撞死他们。” 顾小文张了张嘴,江容伸手来拿她剥好的橘子,“我哥哥开车拦住了我。” 江容快速说,“我手腕撞断了。” 江容话音一落,去和医生聊天的白康城进屋了,两个人没有再说下去,毕竟这个梦境的事情,实在是太荒谬了,除了他们俩,没有人会相信。 白康城进屋后说,“只是腕骨错位,脑袋没有看出毛病,昏迷原因要等过些天系统的体检再查,今晚就先出院,手腕等会儿让大夫缠一下,固定好了,不耽误明天的婚礼,放在白衬衫里面也看不出来,只要不提重物就行……” 白康城说完,感觉到了顾小文和江容之间诡异的气氛,忍不住皱眉问,“你们俩怎么了?” 顾小文正疯狂地思索着江容说的话,她怕了。 原来那个世界的江容,居然会影响到这个世界! 仔细想想,那个世界的自己,不是也影响到了这个世界的自己,几次抢救,她都觉得是被系统惩罚。 江容在她耳边说话,被她当成系统,还有,还有那个世界几次江容为了不离开病床上的她身边,有自残的倾向,割过手腕,江容也在那次找艾尔从阳台上差点摔下去的时候,撕咬过自己的手腕。 原来冥冥之中,一切都…… “说话啊都,搞什么?”白康城说,“你们不会吵架了……” 顾小文猛地回神,手里的橘子皮被她捏得稀碎,她连忙道,“没有没有,我……” 顾小文咽了口口水,强笑道,“我吓着了,江容也太笨了,这才一天没跟我睡,就把自己手臂摔错位了。” 白康城一噎,觉得自己被灌了狗粮。 抿了下唇继续说,“用不着住院,我去看看那个值班医生来没来,你们收拾下,咱们弄好手腕马上回去,明天还要起早呢。” 白康城说完,再度出了病房,顾小文看向江容,伸手抓住了江容好好的那只手,捏得很紧。 “要是梦里能影响我们,”顾小文说,“那……你觉得,你会因为手断了,就不去撞死那些害我的人吗?” 江容摇了摇头。 顾小文闭了闭眼。 顾小文爱江容的执拗,她比任何人都了解江容的执拗,他并不疯狂,某些时候甚至很软弱,但是一旦他认定了要做一件事,是绝对不会改变的。 和她在某种程度上一模一样,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达成目的。 例如无望地等她很多年,例如要留在她身边,不惜自残。 顾小文久久地沉默,心里更加害怕的不只是这个,她怕江容真的不管不顾地去为她杀人,他会像他说的那样,不能活着回来。 到那个时候,这个世界的江容会怎么样? 而她……如果死在了那个世界的病床上,那么这个世界还会存在吗? 顾小文从来都不会杞人忧天,但当事情已经如同大火一样蔓延到了眼前,烧到了她的眉毛,她怎么可能不怕呢? 白康城办好了一切,回来找江容去包扎手的时候,发现江容和顾小文紧紧地抱在一起。 白康城在门口顿了一下,心里啧了一声进来,有对他们之间感情的羡慕,但是也有点哭笑不得。 “你俩行了啊,”白康城走近拍了拍两个人的头,“明天都结婚了,腻歪不腻歪……” “江容不晕的话,快点起来去缠手腕,值班医生回来了,”白康城把顾小文和江容撕开,“弄好了赶紧回家,明天婚礼!” 白康城对着顾小文说,“你今晚四点多就得起来化妆,现在快一点了,速度快点,你还能眯一小时。” 他们折腾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两点半,顾小文索性没有睡,她也睡不着,整夜都跟江容手牵着手,化妆的时候,两个人索性是一起化的。 所有人都在羡慕他们感情好,江容靠在顾小文的肩膀上睡了一小会儿,顾小文闭着眼睛,但是心里乱得如一团麻,只能不断地捏紧江容来缓解。 无论这两个世界是怎么回事,她不想就这么结束,她才刚刚和江容苦尽甘来,有了爱人和家人,甚至还有几个诸如林一楠和孙关辰这样的,能够算得上朋友的人,这都是她从来没有过的。 顾小文只祈求,现实中的白康城真的能够阻止得了江容做傻事,好能让这个世界延续下去。 但无论她怎样的心慌,天亮如期而至,她作为新娘,回到了顾家等着,哪怕两家现在就是一家,可是接她去婚礼现场的婚车,和婚车上她的新郎江容,都要先张扬地开着车,环市里一周,再来接她。 婚礼的场地还是定在孙关辰的泰康酒店,不过不是她和孙关辰订婚的那间宴会厅,而是整个酒店,今天都是她的婚礼场地。 顾小文穿着镶嵌数不清钻石的奢华婚纱,妆发美丽地坐在家里等着,一分一秒,心里都在煎熬。 终于,鞭炮声响起,婚车来了,她猛地站起来。 一个从来都不会迷茫无措的人,现在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只是焦急地还没等人叫门,就急忙冲出去,在人群中寻找江容的身影。 周围都是起哄声,说她这么积极,以后要被管得死死的。 她却在看到江容的那一刻,觉得被管也没有什么…… 因为江容的病症,十分不能适应这样的场合,除了白康城之外,他也不让任何人触碰。 几次去捂住自己的耳朵,不受控制地想要到处躲,兜里揣着镇定药物,是那种不至于昏睡,却能稳定情绪的。 他吃了一粒,却还是无法镇定,一路上过来,他几次濒临崩溃,都是白康城抓着他手臂强行压制住的。 而他现在满头汗水,衬衫都湿透了,发型也彻底乱了,幸好他长得很好,不至于因为这幅样子,就显得难看。 但是在众人簇拥的门口,起哄,而他要因为鞭炮声彻底崩溃的时候,他看到跑出来穿着婚纱的顾小文。 那一刻,他整个人突然间沉静了下来,他手脚依旧不协调,慌急得差点摔在半路上,踉跄着到了顾小文的身边,紧紧抱住了她。 整个世界似乎都安静下来,所有的喧嚣和恐惧,都被隔绝在了他们的拥抱和世界之外,江容忍不住哭出了声。 他们才分开不到两个小时而已,鞭炮声停了,所有人都在看着拥抱在院子中间的两个人,新婚的时候,按理说新娘哭一哭才对,可现在新郎哭得撕心裂肺,新娘正在安慰他。 在场的人都知道江容有病,但是到这一刻,他们才真切地意识到,他确确实实不能像普通人一样,哪怕是坚持完这一场为了照顾他缩减了无数步骤的婚礼。 “没事了,没有事……”顾小文说,“不怕的,我这不是在这里吗,你要跟我结婚的,你要坚持住啊。” “你能坚持住吗,江容?”顾小文在他的耳边,问他。 江容哭到颤抖,眼泪鼻涕都擦在顾小文昂贵的婚纱肩头,但是顾小文只是温柔地笑着,眼里也泪光闪烁,却始终不允许自己掉下来。 江容在她的引导下深呼吸,一次又一次,甚至因为抽气太急了,呛咳到眼泪再度飙出来。 所有人自发地退出院子外面,有些远远的,甚至跟着江容呼吸,在帮着他使劲儿平复。 白康城也站在外面,跟着深呼吸了两口气,他现在不上前,是因为他知道,比起他来说,顾小文更能让江容镇定下来。 林一楠也站在白康城的身边,远远地看着顾小文和江容,他们站在清晨的阳光下面,同频呼吸,视线相对只有彼此。 “我之前总感觉他们不合适,”林一楠有点感慨,侧头对白康城说,“但是现在看来,顾小文这样的人,只有你弟弟能配,你弟弟也只有她能包容。” 一个心眼筛子一样的混蛋,配一个除了她谁也不能接受的小傻子,可不是天生一对嘛。 白康城又深吸一口气,没有说话,这一刻,谁也不会怀疑,站在院子里面的这对新人,是不相爱的。 爱和贫穷还有咳嗽一样,就算用手捂住,也会从眼睛,从耳朵,从指缝溢出来。 足足得有一个半小时,江容才总算平复下来,他做得很好,真的很好,他几次都克制住了自己没有崩溃。 两个人一起坐车来到泰康酒店的时候,除了他们,几乎所有宾客都到了,而这场午后才开始的婚礼,特殊到所有人饿着肚子,都没有谁出声抱怨。 大厅之内许多人,台上主持人把所有需要新郎互动的环节,全部都删除,连离新人最近的音响,都没有开。 顾城带着汤颜丽来了,不过白东卓并没有来,只让人送来了一份礼物,是用一个礼盒装的。那里面是江容改姓之后的身份证件和户口,包括属于白家二公子的,已经签字之后的股权赠与。 白东卓始终不爱这个二儿子,也没有办法去爱一个被商业对手算计后和陌生女人生出来的儿子。 他不肯来参加婚礼,唯一做的,就是默许大儿子和他生活在一起,还有就是像这样,在他最重要的日子里,给他作为白家名正言顺二少爷的一切。 婚礼仪式前所未有的简略,但是婚礼现场和这场婚礼的本身,又前所未有的盛大。 几乎顺宁市所有有头有脸的人都到场了,还有临市和奉城的一些白顾两家的合作伙伴。 顾小文一直拉着江容的手,江容垂着头,呼吸急促的朝着她身后藏。 没有人笑话江容,毕竟他能够站在这里,站在众人的视线之下,就已经用尽了他毕生所有的勇气和毅力。 一直到仪式的最后,两个人用高脚杯喝了一点交杯酒之后,在欢呼声中下了台,顾小文拉着江容去了最近的房间,是换衣服和放置婚礼用品的地方。 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喧闹,江容才总算是抱着自己的头慢慢蹲下了。 他身体剧烈的颤抖着,精神已经到达了极限,再晚一点点,他就要在台上失控。 但是他很坚强,他兑现了自己的承诺,他咬牙坚持到了仪式结束,剩下的就是宾客吃饭,他大可以不去敬酒接受陌生人的祝福,没有人会挑他们的礼数,没有人敢挑他们。 顾小文从江容的身后抱住了他的脖子,弓着身子把他圈在怀里,“好了好了,都结束了,不要怕,我们之后就待在这里,哪也不去,好不好?” 江容蹲坐在地上,紧紧抱着自己的膝盖,额角的青筋都鼓起来,他狠狠扣着自己的手臂,几乎要把他才接好的腕骨再次拧断。 顾小文抓住了他的手,抚开他额前的湿漉漉的头发,“看着我,江容,看着我……” 江容看着顾小文,眼睛从空茫没有聚焦,渐渐把视线凝聚在她的脸上。 江容抱着自己剧烈的喘气,嗓子里发出急促且尖细的崩溃音,却始终没有喊出来。 最后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带着哭腔问了一句,“我们……结婚了吗?” 顾小文把江容的头扶起来,捧在手里一遍又一遍的亲吻,吮掉他的眼泪,还有惊慌。 “是啊,”她说,“我们结婚了。” 顾小文笑了下,一直忍着的眼泪也因为江容这句话涌出来,她坐在江容的不远处,问他,“我今天,” 顾小文抹了一下自己脸上的眼泪,她不擅长哭,所以破涕为笑。 “美吗?” 江容定定地看着她,清澈的眼睛里面,一如初见时那样,像平静而美丽的深湖,倒映着顾小文的一袭洁白的婚纱,还有她因为哭泣和动容,发红得比身上钻石还美丽的眼睛。 江容咬住颤抖的嘴唇,慢慢说,“美。” 他把自己僵硬的四肢打开,跪着向前一步,抱住了顾小文的脖子,他说,“美。” 他说,“我,我有句话,一直想要跟你说。” “我,” 他声音有些沙哑,很沉,在顾小文的耳边,和那个无数次在她耳边,在她梦境里面的声音重叠。 他说:“我爱你。” 我爱你。(我们……结婚了吗?...) 俞涛接到顾小文的电话,整个人都是懵的。 俞涛确实是因为顾小文拿下了旅游区项目,并且在顺宁市的建材市场上狠狠压他一头,不高兴得很。 他主要是不服气,总觉得顾小文是个看上去实在没什么能耐的女人,他从心底里,就和白康城和林一楠他们最开始的时候一样,不觉得顾小文能翻起什么浪来。 尤其是顾小文的路子他摸不透,虽然俞涛一直都知道顾小文在整顿城北那头的建材市场,却在参加旅游区那个项目之前,顾小文直接把城北市场给关了。 那一段时间,俞涛心里又觉得她在搞事情,又觉得她搞不出来什么事情,尤其是那段时间因为城北建材市场的关闭,他城南的生意自然好得很。 但是自从城北重新开了之后,俞涛发现不光在旅游区的项目上没有竞争过顾小文,他还失去了很多客户,并不至于全部失去,但失去的都是大户,涌向他的是一些城北建材不接待的散户。 而这些大户他不是没有试图去撬过,可是俞涛再度发现,顾小文手上很多很多的种类建材,是不可替代的,有很多独特性,没有独特性的那一些,价格又低得没有利润。 他找去原厂家,几乎十家有八家为她专门供货,剩下那两家给的原料钱,俞涛真的抢过来,也是给人干白工。 他悚然发现,顺宁市他得心应手的这一行,突然间就变了天,他连个通知都没有接到,就被踢出了战局。 俞涛怎么可能不憋屈? 他甚至恨顾小文,毕竟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 可他又不能拿顾小文怎么样,她就完全是合法合规,就算有些玩了手段,也是那种压在边线上的,真的爆出来也不痛不痒的手段。 他要是死咬着不放,反倒会被人说成蠢货,甚至给她造势。 这时候俞涛才终于意识到,论手段,他居然玩不过一个女人。 而顾小文最近可谓是真的风生水起,因为旅游区那个项目,在圈子里成了商业新贵,又要结婚,双喜临门。 俞涛是想搞她的,可他不知道从何搞起。 “俞总,我们不熟,”顾小文说,“但是如果你有需要,我也可以跟你熟起来,我知道旅游区项目你也有意向,但是竞争这东西,你自己没那个能耐就该审视你自己的不足,你对我这儿使阴招算什么本事?” 俞涛皱眉,把手机拿离了耳边,然后片刻又重新贴回去,整张脸更显得阴鸷,“你说什么屁话,我听不懂。” “你也可以不懂,”顾小文说,“你要想玩也可以,你不会觉得我怕或者我是什么好人。” “不是我说愈总,论把柄,论在意的,你比我多,耍狠你吃亏,我劝你再考虑考虑。” 顾小文说,“今天的车祸,我就当健身受伤了,但是我现在就明白地告诉你,再有一次你敢碰我,碰我的东西我的人……” 顾小文靠着办公室的转椅上,转了个圈,轻柔地说,“你在庆山公墓里面的爱人,可能会去找你过盂兰盆节。” “还有,你手下的狗牵住了,牵不住咬人,那就是你的问题了。” 顾小文说完就挂了电话,俞涛在那边反应了一会什么是盂兰盆节,顿时狠狠骂了一声操他妈! 他窝火地想要出去砍人,但是他怒火中烧地在办公室桌前面绕了一圈,然后眉头一皱,对着外面喊道,“梁河你进来。” “哎,来啦。” 外面回答得响亮,很快一个长得十分清秀的男人跑进来,看到了俞涛的脸色,脚步在门口略微迟疑了一下,眼神一闪而过的阴鸷,看上去倒是有几分俞涛的惯有架势。 “姐夫,怎么了?”梁河带着笑意问。 “我不是跟你说了,在公司不许叫我姐夫,”俞涛沉着脸,对于这张和自己已故妻子有五分像的脸,没有办法狠下心教训。 尤其是梁河故意叫了姐夫,就是在提醒着俞涛,他妻子死的时候,对他嘱托的事情,要他好好地照顾自己的弟弟和他们的孩子。 因此俞涛面色虽然还是不好看,却因为这句话缓和了不少,只是语气有些严肃地问,“你是不是找顾小文的麻烦了。” 梁河垂头片刻,把眼睛里面的晦涩全都压下去,再抬起眼,看着俞涛故意迷茫道,“谁?我找谁的麻烦?” 俞涛盯着梁河的眼睛,想要看出他是不是撒谎,片刻后还是败在他这张和自己已故妻子相像的脸上。 他沉吟片刻,警告道,“梁河,我不管是不是你干的,你少他妈的给我惹事儿,这么多年,我真是给你擦屁股擦得腻歪了。” “要不是你姐……”俞涛话音一顿,半晌叹口气说,“你出去,我说的话给我往心里记,我还用不着你出头。” 梁河有些僵硬地笑了笑,开门出去了。 梁河虽然没有承认,但是俞涛几乎确定是他干的,这小子和他姐姐梁晨的性格简直天差地别,一个天使的脸蛋天使的心,一个天使的脸蛋恶魔的心。 手段又阴狠又毒辣,俞涛给他找过心理医生,他有点反 社会人格。 但因为梁晨的原因,俞涛又不可能不管梁河,他只能找人看着他,至于顾小文那边……俞涛了解了一下是怎么回事儿之后,拉不下脸去道歉,也不可能跟顾小文低头,就给她送了很贵重的结婚礼物去,算是把这件事翻篇。 梁河看到了给顾小文的新婚礼物,是金条。 梁河很不甘心,他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见过他姐夫因为她姐姐去世之外任何事情这么憔悴过,梁河确实是想要给那个女人一个教训的。 但是俞涛太了解他了,也看得太紧了,梁河什么也做不了,一连数天单位家里两点一线,只能暂时作罢。 而顾小文也没有再为这个小插曲费神,虽然这件事做得挺干净的,但她还是从那个海边卸货的最终因为酒驾和偷车进去了的装卸工那里,查到了一个叫梁河的,是俞涛的小舅子。 虽然没能找到两个人直接交易的证据,证实是梁河雇佣了装卸工,但也基本上能确定了。 而如果放在平时,顾小文就算是挖地三尺,也要把事情搞得清清楚楚,让敢搞她的人付出代价,可偏偏这些天,她在准备结婚,忙得晕头转向,抽不出时间。 给俞涛打电话之后,身边消停了,她就暂时搁下,谨慎地身边一直带着保镖出入。 婚礼前夜,顾小文按照婚礼习俗,是不能跟江容见面的。 身边没了江容还怪不习惯的,正想这可能是最后一晚一个人住的时候,就接到了白康城的电话。 白康城顾不得什么俗礼不俗礼的,通知顾小文,江容不知道怎么突然睡着睡着掉在床下面,不光手腕错位,还昏迷不醒。 顾小文半夜三更地穿好衣服去白家,又跟着白康城连夜把江容送医院去,接好了手腕,单独在病房的时候,江容凑近顾小文的耳边,悄悄说,“我没有摔下床。” “嗯?”顾小文给他剥橘子的手一顿。 江容说,“我做梦了。” “我梦见……我要去撞人,”江容看着顾小文那眼中莫名其妙地透着一股子哀伤,和那晚她在不知道是梦中,还是另一个世界看到的一模一样。 “我……我知道了谁害了你。”江容说,“要撞死他们。” 顾小文张了张嘴,江容伸手来拿她剥好的橘子,“我哥哥开车拦住了我。” 江容快速说,“我手腕撞断了。” 江容话音一落,去和医生聊天的白康城进屋了,两个人没有再说下去,毕竟这个梦境的事情,实在是太荒谬了,除了他们俩,没有人会相信。 白康城进屋后说,“只是腕骨错位,脑袋没有看出毛病,昏迷原因要等过些天系统的体检再查,今晚就先出院,手腕等会儿让大夫缠一下,固定好了,不耽误明天的婚礼,放在白衬衫里面也看不出来,只要不提重物就行……” 白康城说完,感觉到了顾小文和江容之间诡异的气氛,忍不住皱眉问,“你们俩怎么了?” 顾小文正疯狂地思索着江容说的话,她怕了。 原来那个世界的江容,居然会影响到这个世界! 仔细想想,那个世界的自己,不是也影响到了这个世界的自己,几次抢救,她都觉得是被系统惩罚。 江容在她耳边说话,被她当成系统,还有,还有那个世界几次江容为了不离开病床上的她身边,有自残的倾向,割过手腕,江容也在那次找艾尔从阳台上差点摔下去的时候,撕咬过自己的手腕。 原来冥冥之中,一切都…… “说话啊都,搞什么?”白康城说,“你们不会吵架了……” 顾小文猛地回神,手里的橘子皮被她捏得稀碎,她连忙道,“没有没有,我……” 顾小文咽了口口水,强笑道,“我吓着了,江容也太笨了,这才一天没跟我睡,就把自己手臂摔错位了。” 白康城一噎,觉得自己被灌了狗粮。 抿了下唇继续说,“用不着住院,我去看看那个值班医生来没来,你们收拾下,咱们弄好手腕马上回去,明天还要起早呢。” 白康城说完,再度出了病房,顾小文看向江容,伸手抓住了江容好好的那只手,捏得很紧。 “要是梦里能影响我们,”顾小文说,“那……你觉得,你会因为手断了,就不去撞死那些害我的人吗?” 江容摇了摇头。 顾小文闭了闭眼。 顾小文爱江容的执拗,她比任何人都了解江容的执拗,他并不疯狂,某些时候甚至很软弱,但是一旦他认定了要做一件事,是绝对不会改变的。 和她在某种程度上一模一样,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达成目的。 例如无望地等她很多年,例如要留在她身边,不惜自残。 顾小文久久地沉默,心里更加害怕的不只是这个,她怕江容真的不管不顾地去为她杀人,他会像他说的那样,不能活着回来。 到那个时候,这个世界的江容会怎么样? 而她……如果死在了那个世界的病床上,那么这个世界还会存在吗? 顾小文从来都不会杞人忧天,但当事情已经如同大火一样蔓延到了眼前,烧到了她的眉毛,她怎么可能不怕呢? 白康城办好了一切,回来找江容去包扎手的时候,发现江容和顾小文紧紧地抱在一起。 白康城在门口顿了一下,心里啧了一声进来,有对他们之间感情的羡慕,但是也有点哭笑不得。 “你俩行了啊,”白康城走近拍了拍两个人的头,“明天都结婚了,腻歪不腻歪……” “江容不晕的话,快点起来去缠手腕,值班医生回来了,”白康城把顾小文和江容撕开,“弄好了赶紧回家,明天婚礼!” 白康城对着顾小文说,“你今晚四点多就得起来化妆,现在快一点了,速度快点,你还能眯一小时。” 他们折腾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两点半,顾小文索性没有睡,她也睡不着,整夜都跟江容手牵着手,化妆的时候,两个人索性是一起化的。 所有人都在羡慕他们感情好,江容靠在顾小文的肩膀上睡了一小会儿,顾小文闭着眼睛,但是心里乱得如一团麻,只能不断地捏紧江容来缓解。 无论这两个世界是怎么回事,她不想就这么结束,她才刚刚和江容苦尽甘来,有了爱人和家人,甚至还有几个诸如林一楠和孙关辰这样的,能够算得上朋友的人,这都是她从来没有过的。 顾小文只祈求,现实中的白康城真的能够阻止得了江容做傻事,好能让这个世界延续下去。 但无论她怎样的心慌,天亮如期而至,她作为新娘,回到了顾家等着,哪怕两家现在就是一家,可是接她去婚礼现场的婚车,和婚车上她的新郎江容,都要先张扬地开着车,环市里一周,再来接她。 婚礼的场地还是定在孙关辰的泰康酒店,不过不是她和孙关辰订婚的那间宴会厅,而是整个酒店,今天都是她的婚礼场地。 顾小文穿着镶嵌数不清钻石的奢华婚纱,妆发美丽地坐在家里等着,一分一秒,心里都在煎熬。 终于,鞭炮声响起,婚车来了,她猛地站起来。 一个从来都不会迷茫无措的人,现在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只是焦急地还没等人叫门,就急忙冲出去,在人群中寻找江容的身影。 周围都是起哄声,说她这么积极,以后要被管得死死的。 她却在看到江容的那一刻,觉得被管也没有什么…… 因为江容的病症,十分不能适应这样的场合,除了白康城之外,他也不让任何人触碰。 几次去捂住自己的耳朵,不受控制地想要到处躲,兜里揣着镇定药物,是那种不至于昏睡,却能稳定情绪的。 他吃了一粒,却还是无法镇定,一路上过来,他几次濒临崩溃,都是白康城抓着他手臂强行压制住的。 而他现在满头汗水,衬衫都湿透了,发型也彻底乱了,幸好他长得很好,不至于因为这幅样子,就显得难看。 但是在众人簇拥的门口,起哄,而他要因为鞭炮声彻底崩溃的时候,他看到跑出来穿着婚纱的顾小文。 那一刻,他整个人突然间沉静了下来,他手脚依旧不协调,慌急得差点摔在半路上,踉跄着到了顾小文的身边,紧紧抱住了她。 整个世界似乎都安静下来,所有的喧嚣和恐惧,都被隔绝在了他们的拥抱和世界之外,江容忍不住哭出了声。 他们才分开不到两个小时而已,鞭炮声停了,所有人都在看着拥抱在院子中间的两个人,新婚的时候,按理说新娘哭一哭才对,可现在新郎哭得撕心裂肺,新娘正在安慰他。 在场的人都知道江容有病,但是到这一刻,他们才真切地意识到,他确确实实不能像普通人一样,哪怕是坚持完这一场为了照顾他缩减了无数步骤的婚礼。 “没事了,没有事……”顾小文说,“不怕的,我这不是在这里吗,你要跟我结婚的,你要坚持住啊。” “你能坚持住吗,江容?”顾小文在他的耳边,问他。 江容哭到颤抖,眼泪鼻涕都擦在顾小文昂贵的婚纱肩头,但是顾小文只是温柔地笑着,眼里也泪光闪烁,却始终不允许自己掉下来。 江容在她的引导下深呼吸,一次又一次,甚至因为抽气太急了,呛咳到眼泪再度飙出来。 所有人自发地退出院子外面,有些远远的,甚至跟着江容呼吸,在帮着他使劲儿平复。 白康城也站在外面,跟着深呼吸了两口气,他现在不上前,是因为他知道,比起他来说,顾小文更能让江容镇定下来。 林一楠也站在白康城的身边,远远地看着顾小文和江容,他们站在清晨的阳光下面,同频呼吸,视线相对只有彼此。 “我之前总感觉他们不合适,”林一楠有点感慨,侧头对白康城说,“但是现在看来,顾小文这样的人,只有你弟弟能配,你弟弟也只有她能包容。” 一个心眼筛子一样的混蛋,配一个除了她谁也不能接受的小傻子,可不是天生一对嘛。 白康城又深吸一口气,没有说话,这一刻,谁也不会怀疑,站在院子里面的这对新人,是不相爱的。 爱和贫穷还有咳嗽一样,就算用手捂住,也会从眼睛,从耳朵,从指缝溢出来。 足足得有一个半小时,江容才总算平复下来,他做得很好,真的很好,他几次都克制住了自己没有崩溃。 两个人一起坐车来到泰康酒店的时候,除了他们,几乎所有宾客都到了,而这场午后才开始的婚礼,特殊到所有人饿着肚子,都没有谁出声抱怨。 大厅之内许多人,台上主持人把所有需要新郎互动的环节,全部都删除,连离新人最近的音响,都没有开。 顾城带着汤颜丽来了,不过白东卓并没有来,只让人送来了一份礼物,是用一个礼盒装的。那里面是江容改姓之后的身份证件和户口,包括属于白家二公子的,已经签字之后的股权赠与。 白东卓始终不爱这个二儿子,也没有办法去爱一个被商业对手算计后和陌生女人生出来的儿子。 他不肯来参加婚礼,唯一做的,就是默许大儿子和他生活在一起,还有就是像这样,在他最重要的日子里,给他作为白家名正言顺二少爷的一切。 婚礼仪式前所未有的简略,但是婚礼现场和这场婚礼的本身,又前所未有的盛大。 几乎顺宁市所有有头有脸的人都到场了,还有临市和奉城的一些白顾两家的合作伙伴。 顾小文一直拉着江容的手,江容垂着头,呼吸急促的朝着她身后藏。 没有人笑话江容,毕竟他能够站在这里,站在众人的视线之下,就已经用尽了他毕生所有的勇气和毅力。 一直到仪式的最后,两个人用高脚杯喝了一点交杯酒之后,在欢呼声中下了台,顾小文拉着江容去了最近的房间,是换衣服和放置婚礼用品的地方。 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喧闹,江容才总算是抱着自己的头慢慢蹲下了。 他身体剧烈的颤抖着,精神已经到达了极限,再晚一点点,他就要在台上失控。 但是他很坚强,他兑现了自己的承诺,他咬牙坚持到了仪式结束,剩下的就是宾客吃饭,他大可以不去敬酒接受陌生人的祝福,没有人会挑他们的礼数,没有人敢挑他们。 顾小文从江容的身后抱住了他的脖子,弓着身子把他圈在怀里,“好了好了,都结束了,不要怕,我们之后就待在这里,哪也不去,好不好?” 江容蹲坐在地上,紧紧抱着自己的膝盖,额角的青筋都鼓起来,他狠狠扣着自己的手臂,几乎要把他才接好的腕骨再次拧断。 顾小文抓住了他的手,抚开他额前的湿漉漉的头发,“看着我,江容,看着我……” 江容看着顾小文,眼睛从空茫没有聚焦,渐渐把视线凝聚在她的脸上。 江容抱着自己剧烈的喘气,嗓子里发出急促且尖细的崩溃音,却始终没有喊出来。 最后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带着哭腔问了一句,“我们……结婚了吗?” 顾小文把江容的头扶起来,捧在手里一遍又一遍的亲吻,吮掉他的眼泪,还有惊慌。 “是啊,”她说,“我们结婚了。” 顾小文笑了下,一直忍着的眼泪也因为江容这句话涌出来,她坐在江容的不远处,问他,“我今天,” 顾小文抹了一下自己脸上的眼泪,她不擅长哭,所以破涕为笑。 “美吗?” 江容定定地看着她,清澈的眼睛里面,一如初见时那样,像平静而美丽的深湖,倒映着顾小文的一袭洁白的婚纱,还有她因为哭泣和动容,发红得比身上钻石还美丽的眼睛。 江容咬住颤抖的嘴唇,慢慢说,“美。” 他把自己僵硬的四肢打开,跪着向前一步,抱住了顾小文的脖子,他说,“美。” 他说,“我,我有句话,一直想要跟你说。” “我,” 他声音有些沙哑,很沉,在顾小文的耳边,和那个无数次在她耳边,在她梦境里面的声音重叠。 他说:“我爱你。” 我也走不远……(庄周梦蝶卷——终...) 顾小文听过太多次这句话,这句话,有时是一句很烂大街不值钱的话,但有时也是一句万分珍重,她从来也没有对任何人说过的话。 她从前甚至不会去相信任何和她说这句话的人,不会去相信爱的真实性。 但江容对着她说出了这句话,顾小文却连心都不住地在发颤,太多的人擅长轻言爱,在年轻的时候,做出太美丽的注定会成为梦幻泡影的承诺。 可顾小文抱着江容,却除了心如擂鼓,泪水汹涌之外,没有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 因为她现在知道了,爱是能够感觉到的,一个人真的爱你,你怎么会感觉不到。 江容的自我克制,他和自己病态的对抗,向她一步步走过来,对她敞开世界的所有,都是竭尽全力的用行动在爱她。 顾小文搂紧了江容,笑着哭出声,两个人都跪在地上,在这个该大笑的日子,哭得不可抑制。 两个人哭得全情投入,感受着彼此的心跳,和身体的同频共振,完全将整个世界隔绝在外一样,一直到顾小文听到身后有开门声。 江容跪在地上,将头搁在顾小文的肩膀,嘴唇一直贴在她的侧颈,湿漉漉地亲吻。 门开的时候,江容面对着门口,看到一个人推着一个十分笨重的小车,上面装着很多重型摄影器具,江容正要拉着顾小文起身,那个推车的人没看到他们一样,已经迅速推着那个车子朝着两个人过来。 顾小文转头的时候,那个人“哎呀”一声,车子急忙拽住,但是惯力的作用,一堆仪器全部朝着顾小文和江容砸下来。 “嘭、嘭、咔嚓!” 两个人躲避不及,在那些笨重的仪器砸下来之前,顾小文只来得及抬了下手,江容则是反应从没有过得快,他把顾小文猛地按倒在地上,然后上半身压在了顾小文身上,双手抱住了头。 沉重的东西噼里啪啦的朝着江容的后背砸下来,顾小文因为被江容突然按到地上,头狠狠磕了一下。 不严重,但是她瞬间昏昏沉沉的,好像又出现了那种下坠的状态。 她的意识游离,听到了屋子里门外传来骚动,人群中传来尖叫声,她听到了白康城怒不可遏地低吼,她……感觉到了脖颈处,传来温热黏腻的触感,血腥味让她无法呼吸。 然后顾小文彻底的昏死过去了。 江容怎么了……那温热黏腻的,是血吗。 顾小文像是溺在了这黏腻腥味里面,一直到胸腔简直要炸开的疼,她听到了熟悉的滴滴声音,她才猛地睁开了眼睛。 屋子里光线很昏暗,她适应了好半晌,才发现她又来到了那个出现在梦里的,陌生的病房。 她的眼睫飞速眨动,她好久才将视线聚焦,她听到了身边有争吵声,有人在压着声音吵架,似乎还有打斗声。 “我说了,不许去!” “我,要去。” “江容,你他妈的疯了吗,杀人要偿命,你是自闭症不是精神病,法律不会对你有什么宽容!” “她的事情我去报警,我去报警还不行吗,这世界上有警察,用不着你充当正义之士,她根本就不认识你!” “报警……没用。” “没有证据,我听到了……他们的谈话,我知道,知道,知道一切!” “可我,没有证据!” “我没有证据……” “警察,管不了。” “那他妈的你就管得了?你和她只是陌生人,你连她的朋友都不是,你狗拿耗子个什么……唔!” “操你妈的江容,你居然打我!” 顾小文好容易聚焦的视线,看向了声音的来源,看不太清楚,因为屋子里没有开灯,只有门缝里泄露进的走廊灯的光线。 两个人已经扭打了起来,顾小文看着高大一些的那个,最开始吃了两下亏,很快就开始压制性的打比他身量低一些的人。 拳拳到肉,脚脚生风,每一下都会惹那个已经被打倒在地上的人一阵闷哼和蜷缩。 这声音太熟悉了,是江容。 顾小文呼吸急促,张开嘴想要出声制止,可是她费尽全力,也就只张开了嘴,别说发出声音了,她连变得急促呼吸的声音,都闷在氧气罩里面。 世界却越加的真实起来,包括她无力的感觉,她看着地上躺着的人被打到最后不再试图还手了,高大的那个身影才停止了。 他把江容从地上提起来,江容的口罩和鸭舌帽都已经打掉了,顾小文看到了他的轮廓,确确实实是江容,但是屋子里的光线,不足以看清人脸。 因此她不知道江容伤成什么样,他像一滩烂泥一样,被高个子的男人拎起来,放在病床上,捂着肚子蜷缩起来,高个子的男人这才说。 “你可以恨我,但是我不能看你去死,” 那个高个子的男人声音很沙哑,“我他妈的把你养这么大,我把你当我儿子养的江容,我因为你变得不人不鬼,现在总算日子好过一点了,你为了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的植物人,你要去杀人,去送死!” “那还不如我直接打死你!” 顾小文听出了,这个声音……是白康城。 因为比白康城稍微低沉一些,所以之前她没能听出来。 白康城将额头抵在江容的病床上,压抑地低泣,抓着床边上的手颤得床都跟着抖。 他肯定心疼坏了,顾小文想。 江容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白康城接着说,“你要是真要杀人,你先杀了哥,你杀了人,判不了死刑,你进监狱了,你在那里怎么活?你不知道监狱里……多得是你小时候遇见的那种人。江容你给我清醒一点,你要是进去了……你要我怎么活啊?” 江容还是不动,在白康城起身要走的时候,江容才沙哑的开口,“对不起,哥。” 白康城脚步顿了顿,然后打开病房的门出去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隔了一会儿回来,问江容有没有哪里疼得忍不了,似乎还抹了他的骨头。 确认没事,才走了。 江容一直没有动,直到白康城第三次折返,后来终于彻底走了,他才慢吞吞的从床上爬起来。 顾小文能够看出,他爬得很吃力,非常吃力,这么长时间,顾小文一直睁着眼睛,但是两兄弟太激动了,谁也没有发现。 然后她努力的在动自己根本不听使唤的身体,这么长时间,勉强能动个手指。 江容下地了,他弯着腰,扶着床头柜,朝着顾小文这边走过来。 顾小文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甚至不知道这里是梦还是……真的。 但是她在江容坐到她床边的时候,闭上了眼睛。 手被抓住了,顾小文闭着眼睛,感觉到江容的气息靠近她的耳边,在她的耳边很轻很轻的碰了碰,带着小心翼翼和羞涩。 然后他开口说,“我哥……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 顾小文正要松口气,就听他说,“我不会活着进监狱。” “我要杀了他们,”江容将额头枕在顾小文的枕头边,说道,“杀了我自己。” 顾小文手指微微的跳动了一下,江容愣了下,但是很快以为自己又出现了幻觉。 这样的幻觉出现了太多次了,他已经不抱希望。 他攥紧了顾小文的手,继续说,“医生说……你可能醒不过来了,” 江容的眼泪砸在顾小文的侧脸上,顾小文眼皮一颤,屋子里太黑了,江容眼前又模糊,根本没有发现。 他说,“他们,我必须,杀了他们。” “他们要,”江容说,“伪造你脑死亡的证据……然后拔掉你的,维生仪器。” “我不能让他们得逞!”江容将脸贴在顾小文的脸上,滚烫滚烫的。 很快又抬起来,抿着唇说,“他们死,你就能活。” 他说,“我想让你活。” “但我,”江容说,“没办法活着等你……醒过来了。” 顾小文心里像是被什么狠狠攥住,将她的心脏掐得鲜血淋漓。 她的眼泪顺着侧脸滑下来,江容又说。 “我们不是,不是陌生人。” “我……经常,经常会……”江容痛哼了一声说,“会梦见你。” “我们在另一个世界。” “我们在哪里,”他突然毫呼吸急促的带着哭腔说,“我梦见……我们……” 他短暂的崩溃,很快止住,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没有说他究竟梦见了什么。 只是再一次抓紧了顾小文的手,说道,“我会去那个世界,等着你。” 江容说着起身,顾小文知道,他要走。 要去为她杀人。 她睁开眼睛,用尽自己积蓄了这么长时间,全部的力气,回握住了江容还没松开的手。 江容直接僵在了床边,他慢慢的转动脖子,看向顾小文,黑暗里两双溢满了眼泪的眼睛对视,看不清彼此的样子。 看不清这个世界的样子。 看不清那个世界的样子。 江容用肩膀狠狠蹭了眼睛,刮到了脸上的伤口,疼得他一颤,但是他看到顾小文睁着眼睛。 然后他连呼吸都不会了,他觉得自己下一刻就要死去。 他第一反应就是去按床头的护士铃,然后按开了墙壁上的开关,瞪着眼睛看向顾小文。 人在极度的震惊之下,不会喊叫,不会呼吸,什么都不会做。 他只是那么静静地看着顾小文。 看着她因为骤然明亮的灯光眯眼,睫毛快速地颤动,看着她消瘦的脸上,氧气罩里面因为急促呼吸积蓄的水汽,看着她睁开的眼睛,感受她抓在自己手上的,微不可查的力度。 顾小文张开嘴,试图说话。 她的身体开始下坠,她闭了闭眼睛,咬着牙,张开嘴,要说话。 但氧气罩在,她说不出。 江容看着她张嘴,眼神里满是空洞,是无措,除此之外,还没来得及生出其他的情绪。 好一会儿,他一手还抓着顾小文的手,一手慢慢的抬手,抓住了顾小文的氧气罩,抬了起来。 顾小文发不出很大的声音,再怎么努力也很小。 几乎是气声。 江容听不见,他拉着氧气罩放在她脸的旁边,俯下身将耳朵凑近她唇边。 “不要……不要去。” “不要杀人。” “守着我……等着,等着我。” “等我……” 顾小文艰难地说完这些话之后,闭上了眼睛,手也脱力了垂下去。 检测生命体征的仪器,发出了异常的警告声,江容如梦初醒,连忙抓住氧气罩按在了她的脸上。 护士们这时候也进门了,看到这种情况迅速推着顾小文去抢救―― “呃――” 顾小文剧烈地抽气,鼻翼的血腥被某种药水的味道代替,她睁开眼,什么也看不清,身前冰凉一片,电击后的肢体都在轻微的抽搐。 “心跳有了,注射……”一大群人围着她身边,她的视线慢慢地在天花板上聚焦,到处都是一片刺目的白,包括她的大脑。 她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在哪个世界。 亦或者两个世界都在。 她陷入了一种游离的感觉,睁着眼睛,却什么也不能思考。 一直等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昏死过去,继续在另一个黑夜里却明亮非常的病床上醒来。 她看到了趴在她床边的人,她的手被抓着,她的鼻子下面也插着氧气管。 她看到江容青紫的侧脸,和他被包扎满头的绷带,她陷入了混乱,直到她尝试着攥住了江容的手,江容猛地直起腰,瞪着一双惊慌的眼睛,看向顾小文,“你……你醒了!” 顾小文的心骤然落回胸腔。 “我去,去叫医生!” 江容说着要起身,但是他起身这个动作,就废了好大劲儿,似乎很痛苦,可是他还是踉跄着朝着外面走。 顾小文想起婚礼上,在那个放置布置婚礼用品的房间里,想起向两个人砸下来的重物。 江容护在了她的身上,帮她挡住了大部分……伤的地方,和那个世界,被打得程度差不多。 顾小文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江容很快带着大夫回来,但是顾小文能够听见,大夫一边走,一边不客气地在骂江容,“你下床干什么,谁让你下床的,你比她伤得重多了!” 一阵兵荒马乱的检查,结束之后他们也找不出顾小文昨天为什么突然心脏停止,短暂死去的原因。 那原因,只有顾小文知道。 她在所有医生,包括去和医生又约其他检查的白康城,还有照顾他们的谢萍和汪莲华都松口气出病房的时候,和江容说了。 “我去了另一个世界,在那个世界拦住了你。” 顾小文面对着爬到她床上的江容,摸着他的脸,江容脸上眼睛旁边,有一块伤的瘀青了。 江容疼得眯了下眼,眼泪就流出来了。 “我知道……”江容勾了勾唇,说,“我也梦见了。” 顾小文亲吻江容的嘴唇,问他,“你觉得,那个你还会冒险去杀人吗?” 江容毫不迟疑地摇头。 他们都不需要怕了,因为江容不会再去做极端的事情。 他曾经在绝望中等了她那么多年。 现在顾小文亲口要他守着她,等着她。他怎么可能会再离开?即便是等到老,等到死,等到不能再等,他也不会再离开她半步,哪怕她说完那些话,就再度变成了不会睁眼不会动的植物人。 两个人在充满阳光的房间里面亲吻,鬓边的眼泪,是喜悦。 这一次顾小文和江容在医院住了好多天,疗养,加上听白康城的,全身检查,什么都不放过。 最后除了顾小文有点贫血,江容不孕不育之外,什么也没有查出来,伤也好差不多了,他们才出了院。 不过这些天顾小文也没有闲着,婚礼那天的事情,不是意外,也不是巧合,是人为。 事情最后又查到了俞涛那里,这一次俞涛保不住梁河,不光赔了顾小文好多店,梁河也因为□□未遂,进去了。 说真的俞涛松了一口气,当晚去了墓地见梁晨,一整夜都没有回家。 他亲口对顾小文说,“这件事翻篇,从今往后,只要你沾的项目,我都不碰,我绕着你走,你看成吗?” 顾小文自然无不答应。 反倒是白康城知道了骂她利欲熏心,他想要追究到底,俞涛不是指使者,那也是个事先预测到的人,这样太便宜他了。 白康城甚至还利自己的人脉,用生意打压了俞涛。 最后还是顾小文劝他,“算了哥,狗急跳墙,穷寇不追。” “他还有个女儿要养。” 最后这句话,倒是让白康城动容了,不过俞涛说到底,也在顺宁市混不下去了,开始慢慢地把公司重心转移到了临市。 但是市场这东西,一个萝卜一个坑,他年纪也不小了,重新开始可没有那么容易。 其实顾小文放过俞涛的根本原因,是这次受伤,误打误撞地让她短暂地去了另一个世界,她亲口阻止了江容做傻事。 否则如果那个世界的白康城不能阻止,顾小文毫不怀疑,在那个世界的江容受伤,这个世界也会受伤的前提下,她会在两个世界,同时失去江容。 不过现在她不用再担心,至少那个世界的江容不会孤注一掷地去做傻事。 而顾小文和江容的血腥婚礼,也一度成了顺宁市最热闹的话题。 据说那天有好多人看到,江容护在顾小文身上,头上的血都溅了顾小文半边身子,浸湿了她昂贵的婚纱。 那种在生死关头守护的姿态,是数不清女人一辈子不可求的爱情,因此他们上了杂志,顾小文没有拒绝后期的访谈,因为这会给顾氏企业带去不小的利益。 而后她也将当上了顾氏企业副总裁之后,对于即将面临资金链断层的顾氏企业力挽狂澜的所有做法,全部公之于众,成为顺宁市炙手可热的商业奇才。 她也利用这份影响力,利用江容这个“特殊”爱人,呼吁社会关爱自闭症患者。 顾小文在专访里面说――我不妨直说,没有我这个能耐的,不要妄图效仿我去找个自闭症的患者做丈夫,因为你得到的不会是爱护,而是无休无止地崩溃。 我知道由于后天成长环境社会灌输的影响,很多的女孩子,都有救赎情结。 但是这个世界上谁也拯救不了谁,我和我丈夫只是例外,他是高功能自闭症患者,比这个世界上任何正常人都要独特和聪明。 但即便如此,我们也走过了一段非常艰难和不堪回首的弯路。 我想说的是,自闭症的患者内心,一样的丰富又美丽,他们的攻击性大部分源于对伤害别人的愧疚,能够侥幸拥有包容家人的患者,非常非常的稀少。 并且许许多多的人,根本无法理解和沟通,甚至连最基本的自理都做不到。 但是我希望有爱心的人,如果能在个人能力的范围之内,献出你的一份爱心,或许能给他们提供一个栖身之所。 一个拥有专业的人士去引导他们,去照顾他们的家。那时候,他们不会再因为伤害了身边爱的人去自残,自责,产生攻击性。 也许有可能在帮助下,渐渐打开自己的世界,也向这个世界,展示他们的聪明和善意。 最后顾小文在访谈的见证下,出资五百万,直接接触顺宁市原有的,帮助自闭症患者的小型机构。 而在此之后,顾城退位让贤,是心甘情愿的。 顾小文的事业风生水起,但旅游区的建设不是一朝一夕,这个项目整整用了长达五年的时间,才总算是彻底竣工,对着三市开放。 同时孙建波在城北那一带也彻底做出了样子,厂房成为了市先进单位,为许多外来打工者提供了就业问题。 孙建波重新回到了圈子里,成为第二个孙少,而顾氏企业彻底成为顺宁市的龙头企业。 顾小文和江容结婚第五年的结婚纪念日的时候,白康城也准备订婚了。 和他身边的助理夏游青,他们两个是日久生情,夏游青彻底在白康城日夜不休的高强度工作摧残下,成长为了能够独当一面的女强人,和白康城在一起之后,分分合合好多次,最严重的时候,几乎天天吵架。 但是吵着吵着,就吵到了订婚。 订婚宴在林一楠家的酒店,林一楠也在去年结婚了,只不过神奇的是他的对象不是门当户对的商业联姻,是工地上扎钢筋出身的一个女人,现在是几个工地的工头,手底下几百号老爷们。 长得不白净,不精致,还偏爱大粉大红的裙子,说真的冷不丁看上去一眼,是不太能入眼的。 但是她是唯一制得住林一楠的人,花花公子浪子回头这种美谈,估计也只有在这样的情况下才会发生。 她叫王悦,和林一楠以往的女人完全不同,但是喝酒能把林一楠喝桌子底下去,吵起来能一凳子把林一楠抡成脑震荡。 第一次见林一楠的父亲,刚从工地回来衣服都没有换,一顿饭吃得比林一楠他们爷俩都多,彻底把林一楠父亲镇住了。 顾小文忍不住凑过去问林一楠,“她不是你喜欢的类型,不想着偷腥吗?” 林一楠摇头,“你不懂,和王悦睡,跟他妈打仗似的,跟她睡过别的都索然无味。” 男人真是最诚实的动物,大部分为下半身终身服务。 不过顾小文真不担心林一楠敢出轨,因为王悦的工地和她公司合作不少,这个女人是个真的狠角色,林一楠敢出轨,她就敢把他砌墙里。 林一楠没说的是,王悦前面三个男人,现在全他妈看着等着他离婚,惦记吃回头草呢,他看着看不过来,哪有工夫偷腥。 顾小文的视线又一转,看下了不远处被一个美女推着的孙关辰,那女孩儿看上去不像他喜欢的类型,但他没有回避那个女孩的触碰,看来所有人都有了目标,也都有了改变。 顾丝丝的好朋友谭月,重新回到了谭家,就在不远处跟孙建波倒是聊得挺火热,看上去应该有戏。 而顾丝丝出国留学今年估计也快回来了,还要带一个国外的男朋友回来……岁月真是一个神奇的东西,顾小文微微感叹。 “哎对了,你认识……一个叫梁惠的吗?” 林一楠用胳膊撞了撞正在愣神的顾小文,说,“我媳妇有一批工友,孩子想要进城念书,要不然安不下心在城里打工,可是顺宁市公立学校是插不进去的,私立的里面有个叫梁惠的校长,是个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 林一楠说,“我是没辙了,她好像住你们家附近别墅区,你能搭上话吗?” 顾小文一听,“梁惠?”她真是好久都没想起这个人了。 “现在都是校长了啊。”她笑了笑,说,“认识是认识,我帮你问问。” 然后当着林一楠的面打了个电话,都没有说几句,那边本来死活不同意,但是接了顾小文的电话,居然松口了。 林一楠忍不住震惊,“我操,你怎么办到的?” 顾小文想起梁惠和她的渊源,眯了眯眼睛,“你顾姐我什么办不到?怎么样,晚上讨你媳妇开心,说不定你还能混个战损。” 林一楠忍不住这就过去跟王悦显摆了,而今晚白康城是主角,他和一身纯黑色礼服的夏游青看上去,也真的十分般配。 顾小文和江容站在人群远一些的地方给他们鼓掌,顺便吃东西,结婚五年,顾小文没有什么变化,江容又长高了一些,也壮实了一些。 现在一身西装革履身高腿长的站着,不言不语的端着高脚杯喝着里面的透明液体,看上去有了那么一点成熟男人的魅力。 他毕业后,进公司给顾小文帮忙了,现在是她的特别助理,还别说,只要不让他去应付客户,其他的工作都完成得十分出色。 心细如发,从来没有出过差错。 顾小文侧头看着江容,觉得岁月静好不过如此。 江容察觉到她的视线,将杯子朝着她杯子上撞了下。 两个人相视而笑。 幸福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八匹马也拉不住。 时光如流水,缓缓滑过指尖,褶皱了肌肤,也染白了头发。 江容是比顾小文先走的,彼时顾小文才六十,无儿无女,江容走后,她就把家产大部分都捐了,引起了全国性的轰动。 江容走得很安详,很幸福,没有病痛折磨,顾小文觉得挺好的,因为如果是她先走的话,江容肯定也活不成。 料理完了江容的后事,她跟脑血栓之后恢复得不咋地,总是哆里哆嗦的白康城见了一面,幸好夏游青还算身体好,而且白康城有俩儿子一个女儿,照顾他的人多。 他们也要照顾顾小文,但是顾小文不需要,她身边的保姆都是她资助的学生,对她很尽心。 “江容走不远的,”白康城对顾小文说,“你别觉得难过。” 顾小文老了,也是那种优雅又有气势的老太太,穿戴精致满头白发。 但是一双眼,丝毫不见浑浊,秋水一般的清凉透彻,看上去还像个少女,相反眼中当年那些精明和锐利,还有功利,全都在岁月中消散了。 只留下沉静如湖面轻柔荡漾般的美丽。 她说,“我也走不远……” 她和江容,谁也走不远,无论谁先走,都会在另一个世界,等着对方。 顾小文当夜睡下,许多年不曾做过的梦,再度回归。 她看到一个等在她床边的少年,他依旧那么挺拔,那么好看。 她耳边响起滴滴的仪器声音,她沉入了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暗。 她再度睁开眼――是八月盛夏,窗外艳阳高照,她朦胧的视线渐渐清晰。 床边是在岁月中与她相伴到老,又重新恢复年轻的江容。 庄周梦蝶卷――终。 我也走不远……(庄周梦蝶卷——终...) 顾小文听过太多次这句话,这句话,有时是一句很烂大街不值钱的话,但有时也是一句万分珍重,她从来也没有对任何人说过的话。 她从前甚至不会去相信任何和她说这句话的人,不会去相信爱的真实性。 但江容对着她说出了这句话,顾小文却连心都不住地在发颤,太多的人擅长轻言爱,在年轻的时候,做出太美丽的注定会成为梦幻泡影的承诺。 可顾小文抱着江容,却除了心如擂鼓,泪水汹涌之外,没有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 因为她现在知道了,爱是能够感觉到的,一个人真的爱你,你怎么会感觉不到。 江容的自我克制,他和自己病态的对抗,向她一步步走过来,对她敞开世界的所有,都是竭尽全力的用行动在爱她。 顾小文搂紧了江容,笑着哭出声,两个人都跪在地上,在这个该大笑的日子,哭得不可抑制。 两个人哭得全情投入,感受着彼此的心跳,和身体的同频共振,完全将整个世界隔绝在外一样,一直到顾小文听到身后有开门声。 江容跪在地上,将头搁在顾小文的肩膀,嘴唇一直贴在她的侧颈,湿漉漉地亲吻。 门开的时候,江容面对着门口,看到一个人推着一个十分笨重的小车,上面装着很多重型摄影器具,江容正要拉着顾小文起身,那个推车的人没看到他们一样,已经迅速推着那个车子朝着两个人过来。 顾小文转头的时候,那个人“哎呀”一声,车子急忙拽住,但是惯力的作用,一堆仪器全部朝着顾小文和江容砸下来。 “嘭、嘭、咔嚓!” 两个人躲避不及,在那些笨重的仪器砸下来之前,顾小文只来得及抬了下手,江容则是反应从没有过得快,他把顾小文猛地按倒在地上,然后上半身压在了顾小文身上,双手抱住了头。 沉重的东西噼里啪啦的朝着江容的后背砸下来,顾小文因为被江容突然按到地上,头狠狠磕了一下。 不严重,但是她瞬间昏昏沉沉的,好像又出现了那种下坠的状态。 她的意识游离,听到了屋子里门外传来骚动,人群中传来尖叫声,她听到了白康城怒不可遏地低吼,她……感觉到了脖颈处,传来温热黏腻的触感,血腥味让她无法呼吸。 然后顾小文彻底的昏死过去了。 江容怎么了……那温热黏腻的,是血吗。 顾小文像是溺在了这黏腻腥味里面,一直到胸腔简直要炸开的疼,她听到了熟悉的滴滴声音,她才猛地睁开了眼睛。 屋子里光线很昏暗,她适应了好半晌,才发现她又来到了那个出现在梦里的,陌生的病房。 她的眼睫飞速眨动,她好久才将视线聚焦,她听到了身边有争吵声,有人在压着声音吵架,似乎还有打斗声。 “我说了,不许去!” “我,要去。” “江容,你他妈的疯了吗,杀人要偿命,你是自闭症不是精神病,法律不会对你有什么宽容!” “她的事情我去报警,我去报警还不行吗,这世界上有警察,用不着你充当正义之士,她根本就不认识你!” “报警……没用。” “没有证据,我听到了……他们的谈话,我知道,知道,知道一切!” “可我,没有证据!” “我没有证据……” “警察,管不了。” “那他妈的你就管得了?你和她只是陌生人,你连她的朋友都不是,你狗拿耗子个什么……唔!” “操你妈的江容,你居然打我!” 顾小文好容易聚焦的视线,看向了声音的来源,看不太清楚,因为屋子里没有开灯,只有门缝里泄露进的走廊灯的光线。 两个人已经扭打了起来,顾小文看着高大一些的那个,最开始吃了两下亏,很快就开始压制性的打比他身量低一些的人。 拳拳到肉,脚脚生风,每一下都会惹那个已经被打倒在地上的人一阵闷哼和蜷缩。 这声音太熟悉了,是江容。 顾小文呼吸急促,张开嘴想要出声制止,可是她费尽全力,也就只张开了嘴,别说发出声音了,她连变得急促呼吸的声音,都闷在氧气罩里面。 世界却越加的真实起来,包括她无力的感觉,她看着地上躺着的人被打到最后不再试图还手了,高大的那个身影才停止了。 他把江容从地上提起来,江容的口罩和鸭舌帽都已经打掉了,顾小文看到了他的轮廓,确确实实是江容,但是屋子里的光线,不足以看清人脸。 因此她不知道江容伤成什么样,他像一滩烂泥一样,被高个子的男人拎起来,放在病床上,捂着肚子蜷缩起来,高个子的男人这才说。 “你可以恨我,但是我不能看你去死,” 那个高个子的男人声音很沙哑,“我他妈的把你养这么大,我把你当我儿子养的江容,我因为你变得不人不鬼,现在总算日子好过一点了,你为了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的植物人,你要去杀人,去送死!” “那还不如我直接打死你!” 顾小文听出了,这个声音……是白康城。 因为比白康城稍微低沉一些,所以之前她没能听出来。 白康城将额头抵在江容的病床上,压抑地低泣,抓着床边上的手颤得床都跟着抖。 他肯定心疼坏了,顾小文想。 江容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白康城接着说,“你要是真要杀人,你先杀了哥,你杀了人,判不了死刑,你进监狱了,你在那里怎么活?你不知道监狱里……多得是你小时候遇见的那种人。江容你给我清醒一点,你要是进去了……你要我怎么活啊?” 江容还是不动,在白康城起身要走的时候,江容才沙哑的开口,“对不起,哥。” 白康城脚步顿了顿,然后打开病房的门出去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隔了一会儿回来,问江容有没有哪里疼得忍不了,似乎还抹了他的骨头。 确认没事,才走了。 江容一直没有动,直到白康城第三次折返,后来终于彻底走了,他才慢吞吞的从床上爬起来。 顾小文能够看出,他爬得很吃力,非常吃力,这么长时间,顾小文一直睁着眼睛,但是两兄弟太激动了,谁也没有发现。 然后她努力的在动自己根本不听使唤的身体,这么长时间,勉强能动个手指。 江容下地了,他弯着腰,扶着床头柜,朝着顾小文这边走过来。 顾小文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甚至不知道这里是梦还是……真的。 但是她在江容坐到她床边的时候,闭上了眼睛。 手被抓住了,顾小文闭着眼睛,感觉到江容的气息靠近她的耳边,在她的耳边很轻很轻的碰了碰,带着小心翼翼和羞涩。 然后他开口说,“我哥……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 顾小文正要松口气,就听他说,“我不会活着进监狱。” “我要杀了他们,”江容将额头枕在顾小文的枕头边,说道,“杀了我自己。” 顾小文手指微微的跳动了一下,江容愣了下,但是很快以为自己又出现了幻觉。 这样的幻觉出现了太多次了,他已经不抱希望。 他攥紧了顾小文的手,继续说,“医生说……你可能醒不过来了,” 江容的眼泪砸在顾小文的侧脸上,顾小文眼皮一颤,屋子里太黑了,江容眼前又模糊,根本没有发现。 他说,“他们,我必须,杀了他们。” “他们要,”江容说,“伪造你脑死亡的证据……然后拔掉你的,维生仪器。” “我不能让他们得逞!”江容将脸贴在顾小文的脸上,滚烫滚烫的。 很快又抬起来,抿着唇说,“他们死,你就能活。” 他说,“我想让你活。” “但我,”江容说,“没办法活着等你……醒过来了。” 顾小文心里像是被什么狠狠攥住,将她的心脏掐得鲜血淋漓。 她的眼泪顺着侧脸滑下来,江容又说。 “我们不是,不是陌生人。” “我……经常,经常会……”江容痛哼了一声说,“会梦见你。” “我们在另一个世界。” “我们在哪里,”他突然毫呼吸急促的带着哭腔说,“我梦见……我们……” 他短暂的崩溃,很快止住,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没有说他究竟梦见了什么。 只是再一次抓紧了顾小文的手,说道,“我会去那个世界,等着你。” 江容说着起身,顾小文知道,他要走。 要去为她杀人。 她睁开眼睛,用尽自己积蓄了这么长时间,全部的力气,回握住了江容还没松开的手。 江容直接僵在了床边,他慢慢的转动脖子,看向顾小文,黑暗里两双溢满了眼泪的眼睛对视,看不清彼此的样子。 看不清这个世界的样子。 看不清那个世界的样子。 江容用肩膀狠狠蹭了眼睛,刮到了脸上的伤口,疼得他一颤,但是他看到顾小文睁着眼睛。 然后他连呼吸都不会了,他觉得自己下一刻就要死去。 他第一反应就是去按床头的护士铃,然后按开了墙壁上的开关,瞪着眼睛看向顾小文。 人在极度的震惊之下,不会喊叫,不会呼吸,什么都不会做。 他只是那么静静地看着顾小文。 看着她因为骤然明亮的灯光眯眼,睫毛快速地颤动,看着她消瘦的脸上,氧气罩里面因为急促呼吸积蓄的水汽,看着她睁开的眼睛,感受她抓在自己手上的,微不可查的力度。 顾小文张开嘴,试图说话。 她的身体开始下坠,她闭了闭眼睛,咬着牙,张开嘴,要说话。 但氧气罩在,她说不出。 江容看着她张嘴,眼神里满是空洞,是无措,除此之外,还没来得及生出其他的情绪。 好一会儿,他一手还抓着顾小文的手,一手慢慢的抬手,抓住了顾小文的氧气罩,抬了起来。 顾小文发不出很大的声音,再怎么努力也很小。 几乎是气声。 江容听不见,他拉着氧气罩放在她脸的旁边,俯下身将耳朵凑近她唇边。 “不要……不要去。” “不要杀人。” “守着我……等着,等着我。” “等我……” 顾小文艰难地说完这些话之后,闭上了眼睛,手也脱力了垂下去。 检测生命体征的仪器,发出了异常的警告声,江容如梦初醒,连忙抓住氧气罩按在了她的脸上。 护士们这时候也进门了,看到这种情况迅速推着顾小文去抢救―― “呃――” 顾小文剧烈地抽气,鼻翼的血腥被某种药水的味道代替,她睁开眼,什么也看不清,身前冰凉一片,电击后的肢体都在轻微的抽搐。 “心跳有了,注射……”一大群人围着她身边,她的视线慢慢地在天花板上聚焦,到处都是一片刺目的白,包括她的大脑。 她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在哪个世界。 亦或者两个世界都在。 她陷入了一种游离的感觉,睁着眼睛,却什么也不能思考。 一直等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昏死过去,继续在另一个黑夜里却明亮非常的病床上醒来。 她看到了趴在她床边的人,她的手被抓着,她的鼻子下面也插着氧气管。 她看到江容青紫的侧脸,和他被包扎满头的绷带,她陷入了混乱,直到她尝试着攥住了江容的手,江容猛地直起腰,瞪着一双惊慌的眼睛,看向顾小文,“你……你醒了!” 顾小文的心骤然落回胸腔。 “我去,去叫医生!” 江容说着要起身,但是他起身这个动作,就废了好大劲儿,似乎很痛苦,可是他还是踉跄着朝着外面走。 顾小文想起婚礼上,在那个放置布置婚礼用品的房间里,想起向两个人砸下来的重物。 江容护在了她的身上,帮她挡住了大部分……伤的地方,和那个世界,被打得程度差不多。 顾小文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江容很快带着大夫回来,但是顾小文能够听见,大夫一边走,一边不客气地在骂江容,“你下床干什么,谁让你下床的,你比她伤得重多了!” 一阵兵荒马乱的检查,结束之后他们也找不出顾小文昨天为什么突然心脏停止,短暂死去的原因。 那原因,只有顾小文知道。 她在所有医生,包括去和医生又约其他检查的白康城,还有照顾他们的谢萍和汪莲华都松口气出病房的时候,和江容说了。 “我去了另一个世界,在那个世界拦住了你。” 顾小文面对着爬到她床上的江容,摸着他的脸,江容脸上眼睛旁边,有一块伤的瘀青了。 江容疼得眯了下眼,眼泪就流出来了。 “我知道……”江容勾了勾唇,说,“我也梦见了。” 顾小文亲吻江容的嘴唇,问他,“你觉得,那个你还会冒险去杀人吗?” 江容毫不迟疑地摇头。 他们都不需要怕了,因为江容不会再去做极端的事情。 他曾经在绝望中等了她那么多年。 现在顾小文亲口要他守着她,等着她。他怎么可能会再离开?即便是等到老,等到死,等到不能再等,他也不会再离开她半步,哪怕她说完那些话,就再度变成了不会睁眼不会动的植物人。 两个人在充满阳光的房间里面亲吻,鬓边的眼泪,是喜悦。 这一次顾小文和江容在医院住了好多天,疗养,加上听白康城的,全身检查,什么都不放过。 最后除了顾小文有点贫血,江容不孕不育之外,什么也没有查出来,伤也好差不多了,他们才出了院。 不过这些天顾小文也没有闲着,婚礼那天的事情,不是意外,也不是巧合,是人为。 事情最后又查到了俞涛那里,这一次俞涛保不住梁河,不光赔了顾小文好多店,梁河也因为□□未遂,进去了。 说真的俞涛松了一口气,当晚去了墓地见梁晨,一整夜都没有回家。 他亲口对顾小文说,“这件事翻篇,从今往后,只要你沾的项目,我都不碰,我绕着你走,你看成吗?” 顾小文自然无不答应。 反倒是白康城知道了骂她利欲熏心,他想要追究到底,俞涛不是指使者,那也是个事先预测到的人,这样太便宜他了。 白康城甚至还利自己的人脉,用生意打压了俞涛。 最后还是顾小文劝他,“算了哥,狗急跳墙,穷寇不追。” “他还有个女儿要养。” 最后这句话,倒是让白康城动容了,不过俞涛说到底,也在顺宁市混不下去了,开始慢慢地把公司重心转移到了临市。 但是市场这东西,一个萝卜一个坑,他年纪也不小了,重新开始可没有那么容易。 其实顾小文放过俞涛的根本原因,是这次受伤,误打误撞地让她短暂地去了另一个世界,她亲口阻止了江容做傻事。 否则如果那个世界的白康城不能阻止,顾小文毫不怀疑,在那个世界的江容受伤,这个世界也会受伤的前提下,她会在两个世界,同时失去江容。 不过现在她不用再担心,至少那个世界的江容不会孤注一掷地去做傻事。 而顾小文和江容的血腥婚礼,也一度成了顺宁市最热闹的话题。 据说那天有好多人看到,江容护在顾小文身上,头上的血都溅了顾小文半边身子,浸湿了她昂贵的婚纱。 那种在生死关头守护的姿态,是数不清女人一辈子不可求的爱情,因此他们上了杂志,顾小文没有拒绝后期的访谈,因为这会给顾氏企业带去不小的利益。 而后她也将当上了顾氏企业副总裁之后,对于即将面临资金链断层的顾氏企业力挽狂澜的所有做法,全部公之于众,成为顺宁市炙手可热的商业奇才。 她也利用这份影响力,利用江容这个“特殊”爱人,呼吁社会关爱自闭症患者。 顾小文在专访里面说――我不妨直说,没有我这个能耐的,不要妄图效仿我去找个自闭症的患者做丈夫,因为你得到的不会是爱护,而是无休无止地崩溃。 我知道由于后天成长环境社会灌输的影响,很多的女孩子,都有救赎情结。 但是这个世界上谁也拯救不了谁,我和我丈夫只是例外,他是高功能自闭症患者,比这个世界上任何正常人都要独特和聪明。 但即便如此,我们也走过了一段非常艰难和不堪回首的弯路。 我想说的是,自闭症的患者内心,一样的丰富又美丽,他们的攻击性大部分源于对伤害别人的愧疚,能够侥幸拥有包容家人的患者,非常非常的稀少。 并且许许多多的人,根本无法理解和沟通,甚至连最基本的自理都做不到。 但是我希望有爱心的人,如果能在个人能力的范围之内,献出你的一份爱心,或许能给他们提供一个栖身之所。 一个拥有专业的人士去引导他们,去照顾他们的家。那时候,他们不会再因为伤害了身边爱的人去自残,自责,产生攻击性。 也许有可能在帮助下,渐渐打开自己的世界,也向这个世界,展示他们的聪明和善意。 最后顾小文在访谈的见证下,出资五百万,直接接触顺宁市原有的,帮助自闭症患者的小型机构。 而在此之后,顾城退位让贤,是心甘情愿的。 顾小文的事业风生水起,但旅游区的建设不是一朝一夕,这个项目整整用了长达五年的时间,才总算是彻底竣工,对着三市开放。 同时孙建波在城北那一带也彻底做出了样子,厂房成为了市先进单位,为许多外来打工者提供了就业问题。 孙建波重新回到了圈子里,成为第二个孙少,而顾氏企业彻底成为顺宁市的龙头企业。 顾小文和江容结婚第五年的结婚纪念日的时候,白康城也准备订婚了。 和他身边的助理夏游青,他们两个是日久生情,夏游青彻底在白康城日夜不休的高强度工作摧残下,成长为了能够独当一面的女强人,和白康城在一起之后,分分合合好多次,最严重的时候,几乎天天吵架。 但是吵着吵着,就吵到了订婚。 订婚宴在林一楠家的酒店,林一楠也在去年结婚了,只不过神奇的是他的对象不是门当户对的商业联姻,是工地上扎钢筋出身的一个女人,现在是几个工地的工头,手底下几百号老爷们。 长得不白净,不精致,还偏爱大粉大红的裙子,说真的冷不丁看上去一眼,是不太能入眼的。 但是她是唯一制得住林一楠的人,花花公子浪子回头这种美谈,估计也只有在这样的情况下才会发生。 她叫王悦,和林一楠以往的女人完全不同,但是喝酒能把林一楠喝桌子底下去,吵起来能一凳子把林一楠抡成脑震荡。 第一次见林一楠的父亲,刚从工地回来衣服都没有换,一顿饭吃得比林一楠他们爷俩都多,彻底把林一楠父亲镇住了。 顾小文忍不住凑过去问林一楠,“她不是你喜欢的类型,不想着偷腥吗?” 林一楠摇头,“你不懂,和王悦睡,跟他妈打仗似的,跟她睡过别的都索然无味。” 男人真是最诚实的动物,大部分为下半身终身服务。 不过顾小文真不担心林一楠敢出轨,因为王悦的工地和她公司合作不少,这个女人是个真的狠角色,林一楠敢出轨,她就敢把他砌墙里。 林一楠没说的是,王悦前面三个男人,现在全他妈看着等着他离婚,惦记吃回头草呢,他看着看不过来,哪有工夫偷腥。 顾小文的视线又一转,看下了不远处被一个美女推着的孙关辰,那女孩儿看上去不像他喜欢的类型,但他没有回避那个女孩的触碰,看来所有人都有了目标,也都有了改变。 顾丝丝的好朋友谭月,重新回到了谭家,就在不远处跟孙建波倒是聊得挺火热,看上去应该有戏。 而顾丝丝出国留学今年估计也快回来了,还要带一个国外的男朋友回来……岁月真是一个神奇的东西,顾小文微微感叹。 “哎对了,你认识……一个叫梁惠的吗?” 林一楠用胳膊撞了撞正在愣神的顾小文,说,“我媳妇有一批工友,孩子想要进城念书,要不然安不下心在城里打工,可是顺宁市公立学校是插不进去的,私立的里面有个叫梁惠的校长,是个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 林一楠说,“我是没辙了,她好像住你们家附近别墅区,你能搭上话吗?” 顾小文一听,“梁惠?”她真是好久都没想起这个人了。 “现在都是校长了啊。”她笑了笑,说,“认识是认识,我帮你问问。” 然后当着林一楠的面打了个电话,都没有说几句,那边本来死活不同意,但是接了顾小文的电话,居然松口了。 林一楠忍不住震惊,“我操,你怎么办到的?” 顾小文想起梁惠和她的渊源,眯了眯眼睛,“你顾姐我什么办不到?怎么样,晚上讨你媳妇开心,说不定你还能混个战损。” 林一楠忍不住这就过去跟王悦显摆了,而今晚白康城是主角,他和一身纯黑色礼服的夏游青看上去,也真的十分般配。 顾小文和江容站在人群远一些的地方给他们鼓掌,顺便吃东西,结婚五年,顾小文没有什么变化,江容又长高了一些,也壮实了一些。 现在一身西装革履身高腿长的站着,不言不语的端着高脚杯喝着里面的透明液体,看上去有了那么一点成熟男人的魅力。 他毕业后,进公司给顾小文帮忙了,现在是她的特别助理,还别说,只要不让他去应付客户,其他的工作都完成得十分出色。 心细如发,从来没有出过差错。 顾小文侧头看着江容,觉得岁月静好不过如此。 江容察觉到她的视线,将杯子朝着她杯子上撞了下。 两个人相视而笑。 幸福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八匹马也拉不住。 时光如流水,缓缓滑过指尖,褶皱了肌肤,也染白了头发。 江容是比顾小文先走的,彼时顾小文才六十,无儿无女,江容走后,她就把家产大部分都捐了,引起了全国性的轰动。 江容走得很安详,很幸福,没有病痛折磨,顾小文觉得挺好的,因为如果是她先走的话,江容肯定也活不成。 料理完了江容的后事,她跟脑血栓之后恢复得不咋地,总是哆里哆嗦的白康城见了一面,幸好夏游青还算身体好,而且白康城有俩儿子一个女儿,照顾他的人多。 他们也要照顾顾小文,但是顾小文不需要,她身边的保姆都是她资助的学生,对她很尽心。 “江容走不远的,”白康城对顾小文说,“你别觉得难过。” 顾小文老了,也是那种优雅又有气势的老太太,穿戴精致满头白发。 但是一双眼,丝毫不见浑浊,秋水一般的清凉透彻,看上去还像个少女,相反眼中当年那些精明和锐利,还有功利,全都在岁月中消散了。 只留下沉静如湖面轻柔荡漾般的美丽。 她说,“我也走不远……” 她和江容,谁也走不远,无论谁先走,都会在另一个世界,等着对方。 顾小文当夜睡下,许多年不曾做过的梦,再度回归。 她看到一个等在她床边的少年,他依旧那么挺拔,那么好看。 她耳边响起滴滴的仪器声音,她沉入了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暗。 她再度睁开眼――是八月盛夏,窗外艳阳高照,她朦胧的视线渐渐清晰。 床边是在岁月中与她相伴到老,又重新恢复年轻的江容。 庄周梦蝶卷――终。 他会愿意跟我吗(他不像你现在了解的那么乖...) 顾小文视线久久的停在窗边坐在看书的人身上,熟悉又陌生的,岁月不曾在其上肆意作画的脸,让她有种极其不真实感觉。 她无数次想过,如果有一天,她和江容全都死了,那么她会不会有机会,再回到另一个世界,和江容重新开始? 但是每一次生出这种痴心妄想的时候,她就又会摇头暗骂自己实在是想得太美了。 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好的事情,她从来都不是老天的宠儿,父母不要她,亲人厌恶她,生意伙伴说她是条毒蛇,她一步步机关算尽地得到了一切,到最后险些死在仅存的几个亲人的手上。 她得到了一个梦中世界,在这里她拥有了想要的一切,亲情爱情友情,一直到她老去,她还怎么敢妄想这一切再来一遍? 老天怎么会爱她这样的人呢。 顾小文视线模糊又清晰,清晰又模糊,泪水侵透了枕边一小块,但是这一次她以为的梦境,却没有在她一次又一次模糊的视线中崩塌。 她看着窗外刺眼的阳光,看着这屋子里面陌生的摆设,看着始终坐在窗边垂着头看书的江容,顾小文终于后知后觉的激动起来。 但是就像是在梦中一样,她的激动,也仅仅只是呼吸变得急促,口鼻上的氧气罩隔着,江容看得专注,甚至没有发现她已经醒过来了。 直到房门被打开,一个西装革履的人走进来,身影熟悉得让顾小文再度恍惚了起来…… 是白康城。 “江容,你中午吃……” 他的话音一顿,因为他和顾小文对上了视线,傻在了当场。 而江容听到他声音一顿,侧过头顺着他的视线一看,登时从窗边弹跳起来,手在顾小文身侧不远的一张床上一撑,直接蹦到了顾小文的床前。 “醒了!” 江容第一时间按下了护士铃,焦急的,一个劲儿地按着,而白康城还站在那里犯傻,直到江容抖着手抓住了顾小文的手,迟来的欣喜若狂出现在脸上,白康城才猛地转身,朝着门外跑去,声音大得震耳欲聋。 “医生!护士!醒了醒了!954床病人醒了――” 顾小文视线总算和江容正面对上,堪称平静的看着他为自己癫狂的蹦来蹦去,手足无措。 “你真的,你真的!” “你真的醒了!” “太好了!” “太好了……” 江容的声音从激动更咽,“太好了……” 顾小文静静地看着他,慢慢把他和记忆里面那个年轻鲜活的江容重合。 然后她隔着氧气罩,慢慢地,对着江容露出了一个微笑。 护士和医生们都呼啦啦的进来,兵荒马乱地一阵检查,伴随着江容在身边压抑的哭声,顾小文迷迷糊糊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度睡过去,等到再醒过来,第一感觉是手似乎针刺一样的疼。 这是麻痹的感觉,她眨了眨眼睛侧过头,看到的就是伏在床边睡着的,紧紧抓着她手的江容。 墙上的时钟显示现在是夜里四点半,黎明的前夕,而她双侧手臂上埋着针,扎着各种各样的药。 没有力气,连个手指都动不了,她能感觉出自己骨瘦嶙峋,这一次……她变成了骷髅。 顾小文睁着眼到天亮,还是不敢相信,她真的……又重新醒过来了? 在现实世界吗。 蓄意谋杀都杀不死她,老天爷这一次真的爱了她一次吗? 顾小文对着晨光露出了一个微笑,却用尽全力,也无法回握住抓着她手的江容的手。 医院里出了个被病人津津乐道的新闻,954床的植物人醒了。 她是是五年前被送进医院,抢救到最后确诊为植物人的吉川市青年企业家。 后来在入院不到一年的时候,被爆出是被人蓄意谋杀,而□□的凶手却因为她的一份遗嘱――无论是否是亲缘关系,如果她因为意外或者疾病导致残疾或者丧失了自理能力,无偿照顾她三年以上的人,才有权利获得她的部分财产支配权。 但也仅仅是部分财产的正当支配,能动用的地方很有限,因为她有一整个团队的职业经理人在监管着她的公司,所有重大决策在她这个唯一决策人无法决策的情况下,由所有经理人投票决定。 而因为她的联合企业为吉川市近八万人提供就业,政府对她的事情也十分的重视,遗嘱中表明,一旦她因意外和疾病身亡,包括她法律上的配偶,也只能拿到一小部分钱,剩下全部财产将会捐赠给各个福利机构。 因此那些企图谋夺她财产的人,不光一分钱都没有得到,还因为活跃在各个机构甚至是她公司的经理人视线下,再加上有人豁出命得到了一份录音,这些人在她成为植物人的第一年,就已经锒铛入狱。 而这些亲属进入了监狱之后,无偿照顾她,为她的案子找到关键证据的一对儿兄弟,在三年后拿到了她的部分遗产继承权。 其中发生过无数次的风波,过于庞大的财产就算切割成多份,也足以让很多人眼热,想要她真的死。 但是有人二十四小时的轮番看守在她的病房之中,暗中也有之前顾小文的助理兼遗嘱见证人在保护着她的安全。 因此五年的时间,她的企业不光没有因为失去她这个决策者而走下坡路,甚至市值比五年前翻了整整两倍。 她是名副其实睡在活体金山上的睡美人,报道她苏醒这个新闻的标题,就是这个,轰动吉川市。 而这个在“王子”日夜守护之下终于清醒过来的睡美人,正在病房里面,半靠着枕头,喝米糊。 已经醒过来一个多月了,但她现在还是不能靠着自己坐住,甚至就连食物,也都是这样的糊糊。 但是她真的很满足,整个人平和得很,却不是那种暮气沉沉的死气,她的双眼明亮美丽得像是糅杂了一整条星河。 她看着江容,慢慢的张嘴,把米粥喝下去。 每一口,江容就会拿手绢给她擦嘴,然后再喂下一口。 顾小文半靠着,视线始终在他的身上,仿佛怎么都看不够。 检查结果显示她全身的身体机能虽然因为植物人这五年,有了不同程度的退化,但是幸运的是没有任何的坏死。 这要归功于她尽职尽责的“护工”,五年来不断的给她按揉身上每一块肌肉,活动她的全部四肢,跟她说话,给她讲故事,比仪器还要尽职尽责的监控着她的生命体征。 也让她能够完完整整地,在另一个世界活了一辈子。 她看着江容,他乍一看和另一个世界的江容,有很多细微的地方不一样。 另一个世界的江容,一切都是很美好的,虽然身上有一些小时候的伤疤,但确确实实是个娇生惯养的美人儿。 这个世界的江容,没有那么精致,脸还是那张脸,但是比那个世界更有……嗯,男人味儿一点,皮肤也黑两个度,看着更健康一些。 不过他手腕上脖子上,包括脸上,都有很多的,各种各样的伤,顾小文不知道这些伤是来自他自己弄的,还是被伤害过。 她没有开口问过,没有意义,她也不想揭江容的伤疤。 “你别看了……”江容垂下头,把顾小文喝了小半碗的米糊,一仰脖就给灌进去,然后用擦过她嘴的手绢,胡乱抹了一下嘴。 他时常受不了顾小文的视线,经常让她不要看了,但是每一次她这么看着自己,江容又在这种无所适从里面,找到从没有过的满足和开心。 是的,开心。 在他二十几年的人生中,开心对他来说奢侈极了。 可是这一个月以来,因为顾小文睁开眼睛,因为等待的人终于回来,似乎把他过去那么多年的开心份儿,全都补足了。 一时间他连走路都头重脚轻,起身把碗哐当放在桌子上。 又因为声音太大了,他怕顾小文误会,又赶紧紧张地看着她。 她还是用那种亮亮的眼神看着他,甚至带上了一点促狭的笑意,让江容更不知道怎么办了,他拿起碗,边朝着门口走,边说,“我去洗碗!” 他像个毛头小子,一路跌跌撞撞地撞出了门,风风火火地去洗碗。 顾小文无声地笑意扩大,嘴里低低地用比气声大不了多少的声音数数。 一。 二。 三。 四。 走廊上响起跑步声,江容哐里哐当地拿着还带着水迹的碗跑回来,然后打开门看到顾小文含笑看着他,稍稍松了口气。 而后若无其事地走到了床边,把碗放下,手上的水在身上胡乱一擦,就到床边,轻手轻脚地把顾小文放倒。 顾小文躺下,他却又问,“要,上厕所吗。” 顾小文摇了摇头,江容点了点头然后不知道做什么好了,又不知道跟顾小文说什么,就走到了窗边,朝着外面看着。 外面没有什么好风景,但是他对着玻璃,看得很专注。 其实他在偷偷地,透过玻璃,看着顾小文,确切说,是看着顾小文看着他的视线。 他只有这样的时候,才敢肆无忌惮地看着顾小文,享受着她的注视。 顾小文确实在看着江容,她早就发现了,这个世界的江容,病症似乎没有很严重。 或者说,他在这个世界,看上去更像是个正常人。 这有些像另一个世界,五六十岁时候的江容。 那个时候顾小文已经和他在一起很多年了,那么多年里,逼着他去接触人,去接触社会,去练习和别人正常的沟通,甚至后来,他能够独自在人群里,也表现得很淡定。 这个世界的江容,就像那个已经经过了千锤百炼,却依旧年轻的江容,他的肢体也比另一个他协调很多,身上甚至有线条流畅的肌肉。 这样站在窗前,身高腿长,肩膀宽厚,一丁点也不病态,伺候起人来也是一级熟练,从不弄疼她,也没让她难受过。 这样的他,如果不是偶尔挽起袖子给她擦身体,或者捧着易碎品一样给她揉捏肌肉的时候,会露出那些藏在衣服下纵横交错的伤疤,他完全地,就像个沉默寡言的酷哥。 没有人会觉得他有自闭症。 病房里很安静,他们谁也不说话,本来顾小文昏死的时候,江容至少能放肆地在她耳边说话,有时候还会念上一两段随便哪本书的内容。 但顾小文醒了,江容反倒是不敢说了。 什么也不敢说,不敢做任何多余的事情,他怕极了。 每一天都怕极了。 他怕顾小文问他是谁,为什么还不走,是不是贪图她的钱。 因为他哥哥现在就在顾氏企业任职,支配着因为照顾她才得来的那部分财产。 江容怕顾小文会宣布他们是陌生人,怕他几年前的那天晚上,听着她亲口说的那句“守着我,等我。”只是他的幻觉,是他经年分不清楚的梦境之一而已。 毕竟顾小文应该满心戒备的,她的助理来过了,跟她说了这些年发生的全部事情,她应该对他和他哥哥的企图有所怀疑的。 一个被亲人差点害死的人,有戒心和攻击性,都是很正常的。 但她从醒过来开始,什么都没有问过,没有问他是谁,没有问他的目的,甚至不排斥他的亲近。 连他给她擦身体和按摩,她都会配合。 还有像这样,用这样专注的,带着江容根本看不懂的眼神看着他。 她……到底想着什么? 顾小文想着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完全好起来,长胖一些,恢复得像人一样。 毕竟她现在这副德行,没法去弄清楚很多事情。 至于她不会拒绝江容的照顾……早晚她整个人都是他的,他也是她的,他们之间,又有什么好遮掩。 而现在,她在看着墙上的时钟,她看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和江容这样借由玻璃偷窥彼此的时间快结束了。 江容要来给她按摩了。 果然四十五分钟,江容从镜子面前一动不动的状态解封,走到了顾小文的面前,磕磕巴巴地说,“我给你,按,按按。” 江容看着顾小文的神色,生怕听到她的拒绝,其实他不专业,虽然有专门学过,不至于弄伤她,但跟雇佣的一个定时会来的复健医生的手法比,差劲儿很多。 但是顾小文点头,江容整个人就飘起来,他喜欢和她亲近,哪怕就只是这样不会有任何多余动作按揉,会累得满头大汗,可他会因为这样的触碰,开心上一整天。 于是他慢慢掀开了被子,小心翼翼地开始给顾小文按揉起来,帮她做抬腿或者翻身的动作,督促她自己发力,一遍一遍,不厌其烦。 顾小文却很喜欢江容这样,细致,温柔,比起物理作用,现在心理安抚对她来说更为重要。 这样的日子单调重复,却也在悄悄改变着,例如顾小文的饮食开始多样化,例如她终于长了点肉,气色也好很多。 例如她的康复师每天都会把她折腾得大汗淋漓,痛苦到流下生理的眼泪,但是每一次理疗师走了,她顺势趴在江容的怀里,浑身颤抖地接受着江容的安抚,都让她真切地感受着什么叫活着。 而她跟江容,也不会再像一开始那么生涩,她有时候故意抓住江容的手,江容都只是垂头无措四顾,却不会抽走。 不过顾小文耍流氓的时候不多,因为她照了照镜子,怕自己这副裘千尺诈尸的样子,给她和江容都留下心理阴影。 于是她克制着自己的感情,江容也克制着自己的感情。 整整半年的时间,经历过无数期的各种程度的复健计划,理疗,针灸,仪器、药物的轮番上阵,加上江容二十四小时的贴身照顾,顾小文总算能正常地行走。 不过有时候需要借助手杖,她专门定做了一个,每天拄着,当然不用手杖的时候也有江容扶着去公司。 就是偶尔会和上了年纪的老头在拄着手杖散步的时候狭路相逢,然后彼此打量,尴尬地错身而过。 而这时候,顾小文也终于从裘千尺恢复成了绿萼姑娘,虽然年过三十,但是不知道是不是这些年躺床上,面部肌肉不用的原因,萎缩了还是变异了无法去分辨,反正她还和之前出事的时候差不多。 身上因为持续的锻炼,甚至比那时候身材好些。 公司里面大多数的事情,都是经理人处理,大决策有专门的助理送到她的别墅来等她裁决。 顾小文的新买的别墅,依山傍水,价格很贵,但是格局微妙得有些像另一个世界,后院也一样有花房,还有游泳池什么的,都是她找人弄的。 她在两个月前出院,带着江容一起住进了别墅。 当时她给江容的理由,是做她的看护,并且开出了一个高昂的价格。 江容肯定干脆地答应,那时候白康城就试图和顾小文谈谈,但是顾小文拒绝了,只告诉他时机还没到。 不过现在她彻底能扔开手杖了,也通过这半年来的观察和试探,完全的确定了江容,确确实实是她爱的那个江容,纵使在这个世界他,和另一个世界有着些微的差异,但他们的内心,是一模一样的。 顾小文也渐渐地把她和江容的小窝给折腾好了,公司那边又不用她操心,她这才和白康城私下单独见了一面。 一个比较火的私房菜,包房里白康城还没到下班时间,顾小文以工作名义把他给叫来,白康城穿着一身西装,坐在顾小文对面,气势有点不足。 顾小文发现他有去整容,脸上现在看上去不容易看出瑕疵了,和另一个世界的他一模一样。 顾小文忍不住说,“你在哪里整的容?” 白康城愣了下,随即面色微微一变,他拿顾小文的钱整的容,就是她遗嘱里面,照顾她三年以上的人可以动用的那一部分。 “我会努力工作,把那些钱还上的,你相信我。”白康城毕竟不是另一个世界的他,没有家世和底蕴撑着,他不够自信。 在顾小文的面前,甚至显得很局促。 顾小文摆了摆手,有点不太习惯他这样拘谨,毕竟在另一个世界和他打了一辈子嘴仗了。 “我相信你能还上,上个项目你不就证实了你的价值吗,”顾小文说,“我是问,你在哪里整的容,看上去效果还不错,江容身上好多伤,我想让他也去弄一下。” 白康城这回是真的愣住了,表情很奇怪,但是抿唇了片刻,还是说,“你和他……你们现在算怎么回事?” 白康城说,“你要是真的想要找护工,江容不是最好的人选,你可能不知道,他没有表现出来,他有自闭症,我早就想跟你说,他不表现不代表他没有,他只是……不敢在你的面前表现。” 怕你把他给赶走。 白康城后面这句话没有说,其实外界和公司里都说,江容是顾小文的情儿,背后也说他在顾氏企业这个位置,也是他弟弟用身体换来的。 可白康城知道,顾小文他们俩……就没有那回事儿。 是江容一头热,热得快要自焚了,却一点也不该表露,他看不懂顾小文,江容更看不懂。 顾小文从兜里摸出一盒烟,细细的金色烟杆,她夹在葱白的指尖,点燃,然后吸了一口,又缓缓吐出。 在缭绕的烟雾中说,“我要是没记错,他今年应该才二十四,我是个离异的,三十多了,前任多得你现在出去谈个合作,十次得有五次能碰见。” 顾小文笑着说,“你说,他会愿意跟我吗?” 她这么问着,表情却根本没有丝毫的忐忑,欣赏着白康城的惊愕,笑得更欢。 “你要是……”白康城皱眉,“你要是因为江容给你找到证据把那些害你的人送进去的事儿,你不用这样。” 白康城从现实的,也是江容的角度考虑。 说,“你可能还不完全了解他,你可以打听打听他之前……在你昏迷不醒的时候,都做过什么。” “他不像你现在了解的那么乖,”白康城说,“我不希望你为了感谢跟他在在一起,然后,发现他不对劲,又要分开。” 这话说得毫不客气,看样子像是在说江容的不好,其实字里行间,全都是对他弟弟的维护。 白康城最知道江容的状态,他在顾小文面前根本不敢露本性,他要是发疯了,她能受得了吗? 知道他真实的样子了,那点感谢之情很快会在崩溃中被消磨掉,然后分开。 他们分开,顾小文白康城相信肯定没事,还会过得更好,但是江容会死。 是真的会死。 他会愿意跟我吗(他不像你现在了解的那么乖...) 顾小文视线久久的停在窗边坐在看书的人身上,熟悉又陌生的,岁月不曾在其上肆意作画的脸,让她有种极其不真实感觉。 她无数次想过,如果有一天,她和江容全都死了,那么她会不会有机会,再回到另一个世界,和江容重新开始? 但是每一次生出这种痴心妄想的时候,她就又会摇头暗骂自己实在是想得太美了。 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好的事情,她从来都不是老天的宠儿,父母不要她,亲人厌恶她,生意伙伴说她是条毒蛇,她一步步机关算尽地得到了一切,到最后险些死在仅存的几个亲人的手上。 她得到了一个梦中世界,在这里她拥有了想要的一切,亲情爱情友情,一直到她老去,她还怎么敢妄想这一切再来一遍? 老天怎么会爱她这样的人呢。 顾小文视线模糊又清晰,清晰又模糊,泪水侵透了枕边一小块,但是这一次她以为的梦境,却没有在她一次又一次模糊的视线中崩塌。 她看着窗外刺眼的阳光,看着这屋子里面陌生的摆设,看着始终坐在窗边垂着头看书的江容,顾小文终于后知后觉的激动起来。 但是就像是在梦中一样,她的激动,也仅仅只是呼吸变得急促,口鼻上的氧气罩隔着,江容看得专注,甚至没有发现她已经醒过来了。 直到房门被打开,一个西装革履的人走进来,身影熟悉得让顾小文再度恍惚了起来…… 是白康城。 “江容,你中午吃……” 他的话音一顿,因为他和顾小文对上了视线,傻在了当场。 而江容听到他声音一顿,侧过头顺着他的视线一看,登时从窗边弹跳起来,手在顾小文身侧不远的一张床上一撑,直接蹦到了顾小文的床前。 “醒了!” 江容第一时间按下了护士铃,焦急的,一个劲儿地按着,而白康城还站在那里犯傻,直到江容抖着手抓住了顾小文的手,迟来的欣喜若狂出现在脸上,白康城才猛地转身,朝着门外跑去,声音大得震耳欲聋。 “医生!护士!醒了醒了!954床病人醒了――” 顾小文视线总算和江容正面对上,堪称平静的看着他为自己癫狂的蹦来蹦去,手足无措。 “你真的,你真的!” “你真的醒了!” “太好了!” “太好了……” 江容的声音从激动更咽,“太好了……” 顾小文静静地看着他,慢慢把他和记忆里面那个年轻鲜活的江容重合。 然后她隔着氧气罩,慢慢地,对着江容露出了一个微笑。 护士和医生们都呼啦啦的进来,兵荒马乱地一阵检查,伴随着江容在身边压抑的哭声,顾小文迷迷糊糊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度睡过去,等到再醒过来,第一感觉是手似乎针刺一样的疼。 这是麻痹的感觉,她眨了眨眼睛侧过头,看到的就是伏在床边睡着的,紧紧抓着她手的江容。 墙上的时钟显示现在是夜里四点半,黎明的前夕,而她双侧手臂上埋着针,扎着各种各样的药。 没有力气,连个手指都动不了,她能感觉出自己骨瘦嶙峋,这一次……她变成了骷髅。 顾小文睁着眼到天亮,还是不敢相信,她真的……又重新醒过来了? 在现实世界吗。 蓄意谋杀都杀不死她,老天爷这一次真的爱了她一次吗? 顾小文对着晨光露出了一个微笑,却用尽全力,也无法回握住抓着她手的江容的手。 医院里出了个被病人津津乐道的新闻,954床的植物人醒了。 她是是五年前被送进医院,抢救到最后确诊为植物人的吉川市青年企业家。 后来在入院不到一年的时候,被爆出是被人蓄意谋杀,而□□的凶手却因为她的一份遗嘱――无论是否是亲缘关系,如果她因为意外或者疾病导致残疾或者丧失了自理能力,无偿照顾她三年以上的人,才有权利获得她的部分财产支配权。 但也仅仅是部分财产的正当支配,能动用的地方很有限,因为她有一整个团队的职业经理人在监管着她的公司,所有重大决策在她这个唯一决策人无法决策的情况下,由所有经理人投票决定。 而因为她的联合企业为吉川市近八万人提供就业,政府对她的事情也十分的重视,遗嘱中表明,一旦她因意外和疾病身亡,包括她法律上的配偶,也只能拿到一小部分钱,剩下全部财产将会捐赠给各个福利机构。 因此那些企图谋夺她财产的人,不光一分钱都没有得到,还因为活跃在各个机构甚至是她公司的经理人视线下,再加上有人豁出命得到了一份录音,这些人在她成为植物人的第一年,就已经锒铛入狱。 而这些亲属进入了监狱之后,无偿照顾她,为她的案子找到关键证据的一对儿兄弟,在三年后拿到了她的部分遗产继承权。 其中发生过无数次的风波,过于庞大的财产就算切割成多份,也足以让很多人眼热,想要她真的死。 但是有人二十四小时的轮番看守在她的病房之中,暗中也有之前顾小文的助理兼遗嘱见证人在保护着她的安全。 因此五年的时间,她的企业不光没有因为失去她这个决策者而走下坡路,甚至市值比五年前翻了整整两倍。 她是名副其实睡在活体金山上的睡美人,报道她苏醒这个新闻的标题,就是这个,轰动吉川市。 而这个在“王子”日夜守护之下终于清醒过来的睡美人,正在病房里面,半靠着枕头,喝米糊。 已经醒过来一个多月了,但她现在还是不能靠着自己坐住,甚至就连食物,也都是这样的糊糊。 但是她真的很满足,整个人平和得很,却不是那种暮气沉沉的死气,她的双眼明亮美丽得像是糅杂了一整条星河。 她看着江容,慢慢的张嘴,把米粥喝下去。 每一口,江容就会拿手绢给她擦嘴,然后再喂下一口。 顾小文半靠着,视线始终在他的身上,仿佛怎么都看不够。 检查结果显示她全身的身体机能虽然因为植物人这五年,有了不同程度的退化,但是幸运的是没有任何的坏死。 这要归功于她尽职尽责的“护工”,五年来不断的给她按揉身上每一块肌肉,活动她的全部四肢,跟她说话,给她讲故事,比仪器还要尽职尽责的监控着她的生命体征。 也让她能够完完整整地,在另一个世界活了一辈子。 她看着江容,他乍一看和另一个世界的江容,有很多细微的地方不一样。 另一个世界的江容,一切都是很美好的,虽然身上有一些小时候的伤疤,但确确实实是个娇生惯养的美人儿。 这个世界的江容,没有那么精致,脸还是那张脸,但是比那个世界更有……嗯,男人味儿一点,皮肤也黑两个度,看着更健康一些。 不过他手腕上脖子上,包括脸上,都有很多的,各种各样的伤,顾小文不知道这些伤是来自他自己弄的,还是被伤害过。 她没有开口问过,没有意义,她也不想揭江容的伤疤。 “你别看了……”江容垂下头,把顾小文喝了小半碗的米糊,一仰脖就给灌进去,然后用擦过她嘴的手绢,胡乱抹了一下嘴。 他时常受不了顾小文的视线,经常让她不要看了,但是每一次她这么看着自己,江容又在这种无所适从里面,找到从没有过的满足和开心。 是的,开心。 在他二十几年的人生中,开心对他来说奢侈极了。 可是这一个月以来,因为顾小文睁开眼睛,因为等待的人终于回来,似乎把他过去那么多年的开心份儿,全都补足了。 一时间他连走路都头重脚轻,起身把碗哐当放在桌子上。 又因为声音太大了,他怕顾小文误会,又赶紧紧张地看着她。 她还是用那种亮亮的眼神看着他,甚至带上了一点促狭的笑意,让江容更不知道怎么办了,他拿起碗,边朝着门口走,边说,“我去洗碗!” 他像个毛头小子,一路跌跌撞撞地撞出了门,风风火火地去洗碗。 顾小文无声地笑意扩大,嘴里低低地用比气声大不了多少的声音数数。 一。 二。 三。 四。 走廊上响起跑步声,江容哐里哐当地拿着还带着水迹的碗跑回来,然后打开门看到顾小文含笑看着他,稍稍松了口气。 而后若无其事地走到了床边,把碗放下,手上的水在身上胡乱一擦,就到床边,轻手轻脚地把顾小文放倒。 顾小文躺下,他却又问,“要,上厕所吗。” 顾小文摇了摇头,江容点了点头然后不知道做什么好了,又不知道跟顾小文说什么,就走到了窗边,朝着外面看着。 外面没有什么好风景,但是他对着玻璃,看得很专注。 其实他在偷偷地,透过玻璃,看着顾小文,确切说,是看着顾小文看着他的视线。 他只有这样的时候,才敢肆无忌惮地看着顾小文,享受着她的注视。 顾小文确实在看着江容,她早就发现了,这个世界的江容,病症似乎没有很严重。 或者说,他在这个世界,看上去更像是个正常人。 这有些像另一个世界,五六十岁时候的江容。 那个时候顾小文已经和他在一起很多年了,那么多年里,逼着他去接触人,去接触社会,去练习和别人正常的沟通,甚至后来,他能够独自在人群里,也表现得很淡定。 这个世界的江容,就像那个已经经过了千锤百炼,却依旧年轻的江容,他的肢体也比另一个他协调很多,身上甚至有线条流畅的肌肉。 这样站在窗前,身高腿长,肩膀宽厚,一丁点也不病态,伺候起人来也是一级熟练,从不弄疼她,也没让她难受过。 这样的他,如果不是偶尔挽起袖子给她擦身体,或者捧着易碎品一样给她揉捏肌肉的时候,会露出那些藏在衣服下纵横交错的伤疤,他完全地,就像个沉默寡言的酷哥。 没有人会觉得他有自闭症。 病房里很安静,他们谁也不说话,本来顾小文昏死的时候,江容至少能放肆地在她耳边说话,有时候还会念上一两段随便哪本书的内容。 但顾小文醒了,江容反倒是不敢说了。 什么也不敢说,不敢做任何多余的事情,他怕极了。 每一天都怕极了。 他怕顾小文问他是谁,为什么还不走,是不是贪图她的钱。 因为他哥哥现在就在顾氏企业任职,支配着因为照顾她才得来的那部分财产。 江容怕顾小文会宣布他们是陌生人,怕他几年前的那天晚上,听着她亲口说的那句“守着我,等我。”只是他的幻觉,是他经年分不清楚的梦境之一而已。 毕竟顾小文应该满心戒备的,她的助理来过了,跟她说了这些年发生的全部事情,她应该对他和他哥哥的企图有所怀疑的。 一个被亲人差点害死的人,有戒心和攻击性,都是很正常的。 但她从醒过来开始,什么都没有问过,没有问他是谁,没有问他的目的,甚至不排斥他的亲近。 连他给她擦身体和按摩,她都会配合。 还有像这样,用这样专注的,带着江容根本看不懂的眼神看着他。 她……到底想着什么? 顾小文想着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完全好起来,长胖一些,恢复得像人一样。 毕竟她现在这副德行,没法去弄清楚很多事情。 至于她不会拒绝江容的照顾……早晚她整个人都是他的,他也是她的,他们之间,又有什么好遮掩。 而现在,她在看着墙上的时钟,她看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和江容这样借由玻璃偷窥彼此的时间快结束了。 江容要来给她按摩了。 果然四十五分钟,江容从镜子面前一动不动的状态解封,走到了顾小文的面前,磕磕巴巴地说,“我给你,按,按按。” 江容看着顾小文的神色,生怕听到她的拒绝,其实他不专业,虽然有专门学过,不至于弄伤她,但跟雇佣的一个定时会来的复健医生的手法比,差劲儿很多。 但是顾小文点头,江容整个人就飘起来,他喜欢和她亲近,哪怕就只是这样不会有任何多余动作按揉,会累得满头大汗,可他会因为这样的触碰,开心上一整天。 于是他慢慢掀开了被子,小心翼翼地开始给顾小文按揉起来,帮她做抬腿或者翻身的动作,督促她自己发力,一遍一遍,不厌其烦。 顾小文却很喜欢江容这样,细致,温柔,比起物理作用,现在心理安抚对她来说更为重要。 这样的日子单调重复,却也在悄悄改变着,例如顾小文的饮食开始多样化,例如她终于长了点肉,气色也好很多。 例如她的康复师每天都会把她折腾得大汗淋漓,痛苦到流下生理的眼泪,但是每一次理疗师走了,她顺势趴在江容的怀里,浑身颤抖地接受着江容的安抚,都让她真切地感受着什么叫活着。 而她跟江容,也不会再像一开始那么生涩,她有时候故意抓住江容的手,江容都只是垂头无措四顾,却不会抽走。 不过顾小文耍流氓的时候不多,因为她照了照镜子,怕自己这副裘千尺诈尸的样子,给她和江容都留下心理阴影。 于是她克制着自己的感情,江容也克制着自己的感情。 整整半年的时间,经历过无数期的各种程度的复健计划,理疗,针灸,仪器、药物的轮番上阵,加上江容二十四小时的贴身照顾,顾小文总算能正常地行走。 不过有时候需要借助手杖,她专门定做了一个,每天拄着,当然不用手杖的时候也有江容扶着去公司。 就是偶尔会和上了年纪的老头在拄着手杖散步的时候狭路相逢,然后彼此打量,尴尬地错身而过。 而这时候,顾小文也终于从裘千尺恢复成了绿萼姑娘,虽然年过三十,但是不知道是不是这些年躺床上,面部肌肉不用的原因,萎缩了还是变异了无法去分辨,反正她还和之前出事的时候差不多。 身上因为持续的锻炼,甚至比那时候身材好些。 公司里面大多数的事情,都是经理人处理,大决策有专门的助理送到她的别墅来等她裁决。 顾小文的新买的别墅,依山傍水,价格很贵,但是格局微妙得有些像另一个世界,后院也一样有花房,还有游泳池什么的,都是她找人弄的。 她在两个月前出院,带着江容一起住进了别墅。 当时她给江容的理由,是做她的看护,并且开出了一个高昂的价格。 江容肯定干脆地答应,那时候白康城就试图和顾小文谈谈,但是顾小文拒绝了,只告诉他时机还没到。 不过现在她彻底能扔开手杖了,也通过这半年来的观察和试探,完全的确定了江容,确确实实是她爱的那个江容,纵使在这个世界他,和另一个世界有着些微的差异,但他们的内心,是一模一样的。 顾小文也渐渐地把她和江容的小窝给折腾好了,公司那边又不用她操心,她这才和白康城私下单独见了一面。 一个比较火的私房菜,包房里白康城还没到下班时间,顾小文以工作名义把他给叫来,白康城穿着一身西装,坐在顾小文对面,气势有点不足。 顾小文发现他有去整容,脸上现在看上去不容易看出瑕疵了,和另一个世界的他一模一样。 顾小文忍不住说,“你在哪里整的容?” 白康城愣了下,随即面色微微一变,他拿顾小文的钱整的容,就是她遗嘱里面,照顾她三年以上的人可以动用的那一部分。 “我会努力工作,把那些钱还上的,你相信我。”白康城毕竟不是另一个世界的他,没有家世和底蕴撑着,他不够自信。 在顾小文的面前,甚至显得很局促。 顾小文摆了摆手,有点不太习惯他这样拘谨,毕竟在另一个世界和他打了一辈子嘴仗了。 “我相信你能还上,上个项目你不就证实了你的价值吗,”顾小文说,“我是问,你在哪里整的容,看上去效果还不错,江容身上好多伤,我想让他也去弄一下。” 白康城这回是真的愣住了,表情很奇怪,但是抿唇了片刻,还是说,“你和他……你们现在算怎么回事?” 白康城说,“你要是真的想要找护工,江容不是最好的人选,你可能不知道,他没有表现出来,他有自闭症,我早就想跟你说,他不表现不代表他没有,他只是……不敢在你的面前表现。” 怕你把他给赶走。 白康城后面这句话没有说,其实外界和公司里都说,江容是顾小文的情儿,背后也说他在顾氏企业这个位置,也是他弟弟用身体换来的。 可白康城知道,顾小文他们俩……就没有那回事儿。 是江容一头热,热得快要自焚了,却一点也不该表露,他看不懂顾小文,江容更看不懂。 顾小文从兜里摸出一盒烟,细细的金色烟杆,她夹在葱白的指尖,点燃,然后吸了一口,又缓缓吐出。 在缭绕的烟雾中说,“我要是没记错,他今年应该才二十四,我是个离异的,三十多了,前任多得你现在出去谈个合作,十次得有五次能碰见。” 顾小文笑着说,“你说,他会愿意跟我吗?” 她这么问着,表情却根本没有丝毫的忐忑,欣赏着白康城的惊愕,笑得更欢。 “你要是……”白康城皱眉,“你要是因为江容给你找到证据把那些害你的人送进去的事儿,你不用这样。” 白康城从现实的,也是江容的角度考虑。 说,“你可能还不完全了解他,你可以打听打听他之前……在你昏迷不醒的时候,都做过什么。” “他不像你现在了解的那么乖,”白康城说,“我不希望你为了感谢跟他在在一起,然后,发现他不对劲,又要分开。” 这话说得毫不客气,看样子像是在说江容的不好,其实字里行间,全都是对他弟弟的维护。 白康城最知道江容的状态,他在顾小文面前根本不敢露本性,他要是发疯了,她能受得了吗? 知道他真实的样子了,那点感谢之情很快会在崩溃中被消磨掉,然后分开。 他们分开,顾小文白康城相信肯定没事,还会过得更好,但是江容会死。 是真的会死。 我有病(他愿意永远沉溺在这个梦里...) 白康城说,“你要先了解他所有,再做决定。” 白康城看向顾小文,声音有些哑,“我可以给你提供一切……包括他的身世,和他的……病症。” 哪怕这会让江容恨他。 白康城见顾小文没有什么表情,又说,“但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顾小文点了点头,捏着烟的手扬了扬,示意他说。 白康城带着些许哀求地说,“要是你了解后,不想跟他在一起了,能不能别赶走他,让他留在你家里,能看到你的地方就行……” 白康城说,“你让他做什么他都会做,只要能看到你就行,不用给他开什么工资。” 江容如果看不到顾小文,白康城断定,如果是顾小文不让他看,他还是会死。 顾小文幽幽地喷出一口烟。 感叹白康城果然还是那个白康城,为江容殚精竭虑的好哥哥。 但他不知道,顾小文不光了解一切,也根本离不开江容。 不过她和江容之间,确确实实还差着点什么,她必须逼着江容迈出那一步,他们才能真的像另一个世界那样,坦诚相对,彻底接纳彼此。 于是从私房菜馆回家之后,晚上吃过饭,顾小文在自家的复健区活动的时候,轻描淡写地跟江容说,“我今天见过你哥哥了。” 江容在她不远处张开双臂,老母鸡护着小鸡仔一样护着她。 闻言动作一顿。 顾小文问江容,“他不错,工作很有能力,公司的人也服他,整容之后看上去也很顺眼,你说……” 她看着江容,笑着说,“我年纪也不小了,和他差不多,我跟他结婚怎么样?然后我们做一家人。” 江容瞬间的表情惨白如纸,顾小文装着没有看到,垂头继续锻炼。 但是护着她的江容却没有被她逼的在她面前发病,而是跌跌撞撞的跑了。 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抱着膝盖蹲下,克制着自己的崩溃,狠狠咬着自己的手臂,手腕鲜血淋漓,冷汗顺着脸淌下来,他始终也没有出一声。 他不能让顾小文听到他的崩溃。 他不能让她发现自己……有病。 可是怎么办? 她要跟自己哥哥结婚…… 她怎么能和白康城结婚!他们见过几面?! 可是哥哥……确实比他好,比他更合适照顾她。 江容蹲在自己屋子里,晚饭都没有吃,一直到夜幕降临。 他坐在黑漆漆的,只从窗户透出稀薄亮光的夜里,去洗了澡,看上去已经镇定下来了,但是没有开灯,抹黑熟练地把自己止血的手臂包扎好了。 然后慢吞吞穿着浴袍,走到了顾小文的房门口。 他在门口不知道站了多久,感觉双脚都已经麻木了,然后拧开了门,走进了屋子里。 他想不出别的办法了,虽然这办法卑鄙无耻,可是他……还能怎么办呢? 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她的感情就不寻常,江容不小了,他知道自己怎么回事,每次给她擦身子按摩都会有大反应。 他不能看她和自己哥哥结婚。 或者说,在这个最坏的结局到来之前,他想要试一试……争取她。 江容一辈子什么也不敢要,尤其是顾小文。 哪怕这半年来他日夜待在她身边,却也从妄想过真的得到她,只是看着就满足,只是偶尔能够碰一碰她,他就开心好久。 可这一次,他想要试试。 他走进顾小文的卧室,顾小文看上去睡得很熟,江容手指抖得厉害,他解开浴袍,他掀开被子上床。 他在黑暗中咬紧牙关,凑近她,热度不正常的手臂抱紧了她。 她有时候,也会抓着自己的手,也会用那么明亮灼热的眼睛看着他。 会不会……她也有一点喜欢他。 哪怕一点点也行,顺水推舟也行。 哪怕他这么做到最后,也能偷偷做她的情人也行。 江容翻身而上,闭着眼吻上顾小文。 顾小文半夜三更被夜袭,想也知道多么懵,她白天的做法,完全是想要逼着江容发病。 这半年来,顾小文一直没有和他突破性进展的原因,是她要脸,要强,想要变得正常点再和他重来。 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她怕某天睡醒了,又是那个世界孤独一人,这里还只是个梦。 可是最最重要的原因,是江容始终没有真的对她敞开心扉。 他像白康城说的那样,在瞒着她,躲着她,不对她展露情绪,难过或者开心了,都要藏着掖着,这样是不利于江容的病症的,她曾经长达几十年都在和江容一起研究摸索着如何减缓这种病症。 江容如果一直这样不肯对她敞开心扉,后果会非常严重,像白康城给她提供的那些江容过去的生活方式一样。 他何止是自残和攻击性,他简直是个没有共情能力的危险人物。 顾小文也无法忘记,他曾经极端到要去为了她撞死别人,也弄死自己。 她很感动,也很害怕。 怕的不是江容本身,是江容这样一直隐藏自己的情绪,会终有一天爆发。 白康城说,江容是当年突然有天说,她醒过来,并且亲口和他说了要他等她,守着她,他才打消了和那些害她的人同归于尽的念头。 所以顾小文这半年来,都在持续不断地疏导他,不问任何的过去让他紧绷,想要让他明白自己就在这里,哪也不去,让他放松下来。 可是他没有,他一如既往地绷着,在她面前表现得很好,就是不像个爱她爱得恨不能为她去杀人的男人。 这种异常的镇定,让顾小文无法去撬开江容的内心,她寻不到他世界的入口,只能像另一个世界一样,出下策,用白康城当借口,刺激他。 但是这刺激之后江容的反应,却和顾小文想的不一样,她想着江容会失控,会发疯,会被逼得对她表白,甚至是试图伤害她,所以她这两天把家里的佣人都给打发走了,空荡荡的别墅只剩他们和大门口的保安,她打算跟江容死磕。 顾小文什么也不怕,她始终相信,江容无论在多么失控的情况下,都不会真的对她的生命安全造成威胁。 可是她什么都料到了,就是没有料到江容会夜袭。 她素了太久了,克制了这么久的感情,像被春风吹过的野火一样,转瞬间燎原。 她连眼睛都没有睁开,意识还在模糊的时候,就已经认出了江容,就已经回应了江容,然后两个人像一点既炸的烟火一样,噼里啪啦地把整个天空炸得五彩斑斓。 她很想问,怎么回事,你不是不能接受和别人亲近吗? 你不是……不能和别人在一张床上睡吗? 你不是不肯脱衣服吗? 可是她最终什么都没有问出口,江容呼吸急得像一条黑夜中狂奔的野狗,他颤抖的手臂紧紧把顾小文勒到几乎要窒息。 但是他并没有因为内心的抗拒停下,顾小文很快被他的热度灼烧焚化。 直到这一场毫无预兆的烟火炸裂,在滑过天际垂落眼前的余韵中慢慢止息,顾小文才回过神,她才意识到他们某些问题还没解决,却做了。 江容起身坐在床边上,黑暗中捡起自己的浴袍穿上,然后就那么久久地坐在床边,面对着黑暗中的窗户,不说话,也不敢说话。 他反复地回忆着自己刚才的表现,不知道能不能算作可以,他事先在洗澡的时候做过准备,就是怕时间太短让她不满意…… 至于那些……技巧,他羞于启齿是在什么地方学来。 顾小文也好久都没有说话,她只是看着江容,脑子乱糟糟的,回忆起刚才两个人之间陌生,却又无比熟悉的互动,半晌忍不住霍然起身。 她明显看到江容剧烈哆嗦了一下,他在害怕,怕顾小文宣判他夜袭的作为,到底是无罪释放,还是凌迟处死。 但是顾小文只是穿好了地上的睡衣,然后打开了房间里面的灯。 屋子里安静得连呼吸都觉得突兀,江容抿着唇,四肢都麻木得不会动了。 他感觉到顾小文走到他的身边,看着他的眼睛,问他,“你……” 江容呼吸一窒,甚至想要夺门而出,逃走,不听她说话,可是他用了全部的意志力,把自己钉死在床边,他今晚必须求一个结果。 然后他听到顾小文问,“你都是跟谁学的这些,这么熟练?” 江容猛地抬头,张了张嘴,“在梦里”三个字几乎要冲口而出,但是很快他又压制住了。 他不敢说,他怎么敢对顾小文说,我在梦里反反复复地梦见跟你做那种事? 无论是谁听到了都会吓到,会觉得是变态。 所以江容就只是动了动嘴唇,没有说出口,顾小文歪着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又打消了疑虑。 江容刚才那技术那角度,真的太过贴合她的喜好,只有另一个世界里面生活过,被她亲手教过许多年的那个江容,才会的。 可如果这个世界的江容真的拥有那个世界的记忆,他不会不说,也不会这样不肯对她敞开心扉,一直压抑自己。 于是顾小文说,“今晚上就当是个意外,我也舒服到了,” 顾小文看着江容,故意说,“不过你不要跟你哥哥说哦,否则我还怎么跟他……” 江容突然伸手抓住了顾小文的手腕,他垂着头,可顾小文能看出他的手上,还有他的侧颈,都绷起了青筋。 他在爆发的边缘,顾小文加了把劲儿,把人渣行为贯彻到底,“你以后不要在我身边了,我可以给你买一套房子,等我跟你哥哥结婚了,我也不想看见你……啊!” 江容猛地站起来,呼吸剧烈地瞪着顾小文,捏着她的手力气大得吓人,瞪着她眼中通红一片。 “你……”江容声音哑得厉害,“你说什么?” 顾小文疼得脸上扭曲,但还是继续说,“你听不懂吗,我说我……唔。” 江容突然伸手拉着顾小文的胳膊转了一圈,捂住了她的嘴,从背后紧紧抱住了她,把她按在怀里。 “别说……这样的话。”江容艰难地说。 顾小文咬了一口他的手,能感觉到江容已经要崩溃,身体都在大幅度地颤抖。 她把江容咬到松开手,挣开他朝着门口跑,“我现在就叫保安把你赶走!” 但其实她怎么可能让江容走,这里的一切,都是她专门给江容准备的。 毫不意外的江容真的疯了,他先是尖叫,然后把屋子里的东西几乎砸了个遍,顾小文抱着头蹲在角落,看着江容像个暴走的大型猛兽,把她的小屋里面每一样东西都丢在了地上。 “啊啊啊啊――” 尖叫声响彻整个别墅,声音回荡在夜里格外地凄厉,顾小文庆幸今晚上把保姆们和其他工作人员都弄走了,否则肯定要冲进来起冲突,那样不利于江容情绪的发泄。 顾小文从来没有见过江容有这么大的脾气,或者说是攻击性,哪怕是在另一个世界,也没有过。 但是她又不觉得意外,如果她因为陷入昏迷去了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构建在她的梦境里面,她的臆想里,那么这个世界的江容,就是真实的,也最完整的江容。 在她的构建里,江容过于美好,只映射着这个世界江容的某些品质,不代表他的全部。 但没有关系,因为全部的江容,现在也完完整整地把自己呈现在她的面前了。 顾小文一直蹲在门边看着他发疯,直到江容砸碎了台灯,绝望地,理智陷入混乱地开始试图自残,准备用疼痛让自己清醒的时候,顾小文才不躲了。 她走到江容的身边,看着他空洞的眼里满是痛苦和绝望。 江容知道一切都完了,他在她的面前暴露了自己,她不会再要他了。 谁会要他这样一个有病的,而且这一辈子都治不好的人! 她那么有钱,有能力,她要什么样的人没有? 江容躲避顾小文,抓着台灯的碎片朝着窗帘旁边爬过去,他躲在窗帘的后面,他抓着碎片的手指开始流血,可是他不知道疼一样。 疼痛让他获得短暂的清醒,他不敢再失控,他怕会伤到顾小文。 他怎么能伤她呢…… 江容沉默且无声地流着眼泪和血,狠狠蹭了一把脸,脸上也都蹭上了血。 前襟散开一览无余的浴袍上,包括他脖子上,都是艳红。 他一半脸挡在窗帘后面,一半脸盯着顾小文,他看上去,像个在与其他猛兽厮杀到最后,已经被撕开了要害,躲在了不能躲避的地方,苟延残喘奄奄一息,却不肯认输还瞪着对手的野兽。 顾小文走到江容不远处蹲下,伸手试图去碰他,可是他把整张脸都埋在了窗帘后面,不看她,只有手臂上暴起的青筋,能够看出他在拼命地压制着自己。 顾小文强硬地把他攥着台灯碎片的手掰开,抢下台灯碎片。 然后转身准备去拿医药箱,但是她才走到卧室的门口,就听到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江容松开了窗帘,几乎是朝着她连滚带爬地过来,摔在门口,抱住了顾小文的小腿。 然后他顺着她的脚腕亲吻而上,直到她的腰际,声音歇斯底里地喊,“别这样,别这样!” “别这样!” “别,别这么……” 江容不敢说绝情两个字,他不敢肯定顾小文对他有什么情,或许照顾了这么久,是有感激之情的? 或许没有,因为如果当初没有他,她也不见得会死。或许她会过得更好,醒得更早。 但是江容还是跪在她的身后卑微地乞求着她,“别赶我走。” “怎样都行,怎样都,都行……” 顾小文转过身,江容又从她的前面抱着她,仰着头对她说,“我……我什么都能做。” “我不能……不能离开你!” “我怕!” “我不能离开你,你别赶我走!” 江容眼睛红得眼里像是蓄了血泪。 他对顾小文说,“看在……看在……” “看在……” 他想说,看在我照顾你的份上,但是她每个月都有给他钱,那是高于高级护工的钱。 他没资格说看在照顾的份上。 他看进顾小文的眼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看在我哥的份上!” “我真的,”江容狠狠咬了下嘴唇,说,“我不会再这样发疯。” “我肯定不会,”江容抬手,试图去抱自己的脑袋。 但是咬牙忍住了,“我不会再这样!” “你相信我,” “你相信我!” 他最后一句话是吼出来的,他自己也找不到理由让她去相信自己,他什么都不会。 没有上过学,无法和人沟通,没法去工作,没有朋友,只有一个哥哥。 他有病,他什么都做不好,他的病也治不好,他这样一个人。 他用什么来求面前这个人相信他,留下他? 江容抱住了自己的头,更咽被他压在嗓子里,像诡异的嘲笑。 嘲笑的是他自己,是他的痴心妄想。 但是顾小文却在这个时候蹲下,问江容。 “给我个理由,”顾小文说,“为什么要我留下你。” “我不防告诉你,不能看在你哥哥的份上,因为你哥哥在我这里也没有什么面子。” “你给我个不赶你走的理由,刚才跟我睡过也不算,我很有钱你知道,我想跟谁睡,我都能睡。” 顾小文把江容所有的后路堵死,看着江容崩溃之后,情绪宣泄殆尽,然后抬起空洞的眼睛,流着泪对她说,“我喜欢你……” “别赶我走,”这是他唯一的,最后的,本来死也不会宣之于口的底牌。 江容低低的不抱着什么希望地说,“求你。” “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的。”顾小文又问。 江容摇头,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然后半晌才说,“我们之前住在,一条巷子里。” 江容说,“我十几岁的时候……你,” 他抹了一把脸,脸上更是血和眼泪都糊在一起。 “你给我吃的,我那时候……” 江容看着顾小文,卑微至极也绝望至极地说。“好像就,就喜欢你。” 江容摊开了自己的一切,断断续续地说着他等了她多少年,又找了她多久。 顾小文听着,心里一下一下,被狠狠地撞着。 一直到江容因为顾小文的安静倾听,再度大着胆子抓住顾小文的手腕,求她,“别赶我走,我不会伤害你。” 江容说,“我发誓,我就算死,去死,我也不会伤害你。” 顾小文突然毫无预兆地,凑近江容面前,在他惊愕地瞪大眼睛的时候,咬了下他的嘴唇。 接着毫不费力地闯入江容的唇齿,倾身抱住了他的脖子,轻柔又缠绵地亲吻他。 江容完全愣在那里,眼中的眼泪还在不受控制地流着,一直到顾小文在他唇上放肆够了,这才笑着用自己的鼻尖刮了刮他的鼻尖。 “你应该早点说的。”顾小文说,“半年了,非得等我用你哥刺激你,你才肯跟我说这些。” 她抱着江容的脖子,回应他的话,“我也喜欢你,只喜欢你,没打算跟你哥哥怎么样,我这半年都跟你待在一起,我都没见过他几面。” “你要是不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早点跟我表白,”顾小文亲了亲江容的侧颈,“我早就跟你好了……” 江容觉得自己幻听了,所有的一切好像不见了,这个世界只剩下抱着他的顾小文。 在说着喜欢他。 可是怎么可能呢,这又不是在梦里,他又不是那个白家二少爷。 他只是个卑微的,生活在泥泞里面,永远也无法翻身的阴沟老鼠罢了。 她怎么会…… “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啊?”顾小文拉着江容起身,“去洗一下,伤口不算深,我给你包扎,然后先睡觉,明天去医院……” 顾小文拉着江容去浴室,江容愣愣地跟着,被顾小文清洗了手上,身上,然后又像个提线木偶一样,看着她给他包扎。 屋子里开着光线很温和的灯,暖黄色,是江容不会觉得不舒服的那种颜色。 但是就算不舒服那种,他现在也没有任何情绪了,他像个被放干了水的水囊,没有爆炸,彻底瘪下去了。 只是视线一直盯在顾小文身上,看着她表情柔和极了,对待他像对待什么易碎的瓷器,这样的她,江容只在梦里见过。 要不是手上一阵阵疼,还有他每次发疯后放松下来的浑身酸痛,他会以为,自己在做梦。 他愿意永远沉溺在这个梦里。 但是梦都会醒的,他最终还是在包扎完开口,“我有病。” 江容闭着眼睛说,“自闭症……还有,” 江容睁开眼,定定地看着顾小文,毅然决然地亲手敲碎这个梦,“精神分裂。” 我有病(他愿意永远沉溺在这个梦里...) 白康城说,“你要先了解他所有,再做决定。” 白康城看向顾小文,声音有些哑,“我可以给你提供一切……包括他的身世,和他的……病症。” 哪怕这会让江容恨他。 白康城见顾小文没有什么表情,又说,“但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顾小文点了点头,捏着烟的手扬了扬,示意他说。 白康城带着些许哀求地说,“要是你了解后,不想跟他在一起了,能不能别赶走他,让他留在你家里,能看到你的地方就行……” 白康城说,“你让他做什么他都会做,只要能看到你就行,不用给他开什么工资。” 江容如果看不到顾小文,白康城断定,如果是顾小文不让他看,他还是会死。 顾小文幽幽地喷出一口烟。 感叹白康城果然还是那个白康城,为江容殚精竭虑的好哥哥。 但他不知道,顾小文不光了解一切,也根本离不开江容。 不过她和江容之间,确确实实还差着点什么,她必须逼着江容迈出那一步,他们才能真的像另一个世界那样,坦诚相对,彻底接纳彼此。 于是从私房菜馆回家之后,晚上吃过饭,顾小文在自家的复健区活动的时候,轻描淡写地跟江容说,“我今天见过你哥哥了。” 江容在她不远处张开双臂,老母鸡护着小鸡仔一样护着她。 闻言动作一顿。 顾小文问江容,“他不错,工作很有能力,公司的人也服他,整容之后看上去也很顺眼,你说……” 她看着江容,笑着说,“我年纪也不小了,和他差不多,我跟他结婚怎么样?然后我们做一家人。” 江容瞬间的表情惨白如纸,顾小文装着没有看到,垂头继续锻炼。 但是护着她的江容却没有被她逼的在她面前发病,而是跌跌撞撞的跑了。 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抱着膝盖蹲下,克制着自己的崩溃,狠狠咬着自己的手臂,手腕鲜血淋漓,冷汗顺着脸淌下来,他始终也没有出一声。 他不能让顾小文听到他的崩溃。 他不能让她发现自己……有病。 可是怎么办? 她要跟自己哥哥结婚…… 她怎么能和白康城结婚!他们见过几面?! 可是哥哥……确实比他好,比他更合适照顾她。 江容蹲在自己屋子里,晚饭都没有吃,一直到夜幕降临。 他坐在黑漆漆的,只从窗户透出稀薄亮光的夜里,去洗了澡,看上去已经镇定下来了,但是没有开灯,抹黑熟练地把自己止血的手臂包扎好了。 然后慢吞吞穿着浴袍,走到了顾小文的房门口。 他在门口不知道站了多久,感觉双脚都已经麻木了,然后拧开了门,走进了屋子里。 他想不出别的办法了,虽然这办法卑鄙无耻,可是他……还能怎么办呢? 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她的感情就不寻常,江容不小了,他知道自己怎么回事,每次给她擦身子按摩都会有大反应。 他不能看她和自己哥哥结婚。 或者说,在这个最坏的结局到来之前,他想要试一试……争取她。 江容一辈子什么也不敢要,尤其是顾小文。 哪怕这半年来他日夜待在她身边,却也从妄想过真的得到她,只是看着就满足,只是偶尔能够碰一碰她,他就开心好久。 可这一次,他想要试试。 他走进顾小文的卧室,顾小文看上去睡得很熟,江容手指抖得厉害,他解开浴袍,他掀开被子上床。 他在黑暗中咬紧牙关,凑近她,热度不正常的手臂抱紧了她。 她有时候,也会抓着自己的手,也会用那么明亮灼热的眼睛看着他。 会不会……她也有一点喜欢他。 哪怕一点点也行,顺水推舟也行。 哪怕他这么做到最后,也能偷偷做她的情人也行。 江容翻身而上,闭着眼吻上顾小文。 顾小文半夜三更被夜袭,想也知道多么懵,她白天的做法,完全是想要逼着江容发病。 这半年来,顾小文一直没有和他突破性进展的原因,是她要脸,要强,想要变得正常点再和他重来。 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她怕某天睡醒了,又是那个世界孤独一人,这里还只是个梦。 可是最最重要的原因,是江容始终没有真的对她敞开心扉。 他像白康城说的那样,在瞒着她,躲着她,不对她展露情绪,难过或者开心了,都要藏着掖着,这样是不利于江容的病症的,她曾经长达几十年都在和江容一起研究摸索着如何减缓这种病症。 江容如果一直这样不肯对她敞开心扉,后果会非常严重,像白康城给她提供的那些江容过去的生活方式一样。 他何止是自残和攻击性,他简直是个没有共情能力的危险人物。 顾小文也无法忘记,他曾经极端到要去为了她撞死别人,也弄死自己。 她很感动,也很害怕。 怕的不是江容本身,是江容这样一直隐藏自己的情绪,会终有一天爆发。 白康城说,江容是当年突然有天说,她醒过来,并且亲口和他说了要他等她,守着她,他才打消了和那些害她的人同归于尽的念头。 所以顾小文这半年来,都在持续不断地疏导他,不问任何的过去让他紧绷,想要让他明白自己就在这里,哪也不去,让他放松下来。 可是他没有,他一如既往地绷着,在她面前表现得很好,就是不像个爱她爱得恨不能为她去杀人的男人。 这种异常的镇定,让顾小文无法去撬开江容的内心,她寻不到他世界的入口,只能像另一个世界一样,出下策,用白康城当借口,刺激他。 但是这刺激之后江容的反应,却和顾小文想的不一样,她想着江容会失控,会发疯,会被逼得对她表白,甚至是试图伤害她,所以她这两天把家里的佣人都给打发走了,空荡荡的别墅只剩他们和大门口的保安,她打算跟江容死磕。 顾小文什么也不怕,她始终相信,江容无论在多么失控的情况下,都不会真的对她的生命安全造成威胁。 可是她什么都料到了,就是没有料到江容会夜袭。 她素了太久了,克制了这么久的感情,像被春风吹过的野火一样,转瞬间燎原。 她连眼睛都没有睁开,意识还在模糊的时候,就已经认出了江容,就已经回应了江容,然后两个人像一点既炸的烟火一样,噼里啪啦地把整个天空炸得五彩斑斓。 她很想问,怎么回事,你不是不能接受和别人亲近吗? 你不是……不能和别人在一张床上睡吗? 你不是不肯脱衣服吗? 可是她最终什么都没有问出口,江容呼吸急得像一条黑夜中狂奔的野狗,他颤抖的手臂紧紧把顾小文勒到几乎要窒息。 但是他并没有因为内心的抗拒停下,顾小文很快被他的热度灼烧焚化。 直到这一场毫无预兆的烟火炸裂,在滑过天际垂落眼前的余韵中慢慢止息,顾小文才回过神,她才意识到他们某些问题还没解决,却做了。 江容起身坐在床边上,黑暗中捡起自己的浴袍穿上,然后就那么久久地坐在床边,面对着黑暗中的窗户,不说话,也不敢说话。 他反复地回忆着自己刚才的表现,不知道能不能算作可以,他事先在洗澡的时候做过准备,就是怕时间太短让她不满意…… 至于那些……技巧,他羞于启齿是在什么地方学来。 顾小文也好久都没有说话,她只是看着江容,脑子乱糟糟的,回忆起刚才两个人之间陌生,却又无比熟悉的互动,半晌忍不住霍然起身。 她明显看到江容剧烈哆嗦了一下,他在害怕,怕顾小文宣判他夜袭的作为,到底是无罪释放,还是凌迟处死。 但是顾小文只是穿好了地上的睡衣,然后打开了房间里面的灯。 屋子里安静得连呼吸都觉得突兀,江容抿着唇,四肢都麻木得不会动了。 他感觉到顾小文走到他的身边,看着他的眼睛,问他,“你……” 江容呼吸一窒,甚至想要夺门而出,逃走,不听她说话,可是他用了全部的意志力,把自己钉死在床边,他今晚必须求一个结果。 然后他听到顾小文问,“你都是跟谁学的这些,这么熟练?” 江容猛地抬头,张了张嘴,“在梦里”三个字几乎要冲口而出,但是很快他又压制住了。 他不敢说,他怎么敢对顾小文说,我在梦里反反复复地梦见跟你做那种事? 无论是谁听到了都会吓到,会觉得是变态。 所以江容就只是动了动嘴唇,没有说出口,顾小文歪着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又打消了疑虑。 江容刚才那技术那角度,真的太过贴合她的喜好,只有另一个世界里面生活过,被她亲手教过许多年的那个江容,才会的。 可如果这个世界的江容真的拥有那个世界的记忆,他不会不说,也不会这样不肯对她敞开心扉,一直压抑自己。 于是顾小文说,“今晚上就当是个意外,我也舒服到了,” 顾小文看着江容,故意说,“不过你不要跟你哥哥说哦,否则我还怎么跟他……” 江容突然伸手抓住了顾小文的手腕,他垂着头,可顾小文能看出他的手上,还有他的侧颈,都绷起了青筋。 他在爆发的边缘,顾小文加了把劲儿,把人渣行为贯彻到底,“你以后不要在我身边了,我可以给你买一套房子,等我跟你哥哥结婚了,我也不想看见你……啊!” 江容猛地站起来,呼吸剧烈地瞪着顾小文,捏着她的手力气大得吓人,瞪着她眼中通红一片。 “你……”江容声音哑得厉害,“你说什么?” 顾小文疼得脸上扭曲,但还是继续说,“你听不懂吗,我说我……唔。” 江容突然伸手拉着顾小文的胳膊转了一圈,捂住了她的嘴,从背后紧紧抱住了她,把她按在怀里。 “别说……这样的话。”江容艰难地说。 顾小文咬了一口他的手,能感觉到江容已经要崩溃,身体都在大幅度地颤抖。 她把江容咬到松开手,挣开他朝着门口跑,“我现在就叫保安把你赶走!” 但其实她怎么可能让江容走,这里的一切,都是她专门给江容准备的。 毫不意外的江容真的疯了,他先是尖叫,然后把屋子里的东西几乎砸了个遍,顾小文抱着头蹲在角落,看着江容像个暴走的大型猛兽,把她的小屋里面每一样东西都丢在了地上。 “啊啊啊啊――” 尖叫声响彻整个别墅,声音回荡在夜里格外地凄厉,顾小文庆幸今晚上把保姆们和其他工作人员都弄走了,否则肯定要冲进来起冲突,那样不利于江容情绪的发泄。 顾小文从来没有见过江容有这么大的脾气,或者说是攻击性,哪怕是在另一个世界,也没有过。 但是她又不觉得意外,如果她因为陷入昏迷去了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构建在她的梦境里面,她的臆想里,那么这个世界的江容,就是真实的,也最完整的江容。 在她的构建里,江容过于美好,只映射着这个世界江容的某些品质,不代表他的全部。 但没有关系,因为全部的江容,现在也完完整整地把自己呈现在她的面前了。 顾小文一直蹲在门边看着他发疯,直到江容砸碎了台灯,绝望地,理智陷入混乱地开始试图自残,准备用疼痛让自己清醒的时候,顾小文才不躲了。 她走到江容的身边,看着他空洞的眼里满是痛苦和绝望。 江容知道一切都完了,他在她的面前暴露了自己,她不会再要他了。 谁会要他这样一个有病的,而且这一辈子都治不好的人! 她那么有钱,有能力,她要什么样的人没有? 江容躲避顾小文,抓着台灯的碎片朝着窗帘旁边爬过去,他躲在窗帘的后面,他抓着碎片的手指开始流血,可是他不知道疼一样。 疼痛让他获得短暂的清醒,他不敢再失控,他怕会伤到顾小文。 他怎么能伤她呢…… 江容沉默且无声地流着眼泪和血,狠狠蹭了一把脸,脸上也都蹭上了血。 前襟散开一览无余的浴袍上,包括他脖子上,都是艳红。 他一半脸挡在窗帘后面,一半脸盯着顾小文,他看上去,像个在与其他猛兽厮杀到最后,已经被撕开了要害,躲在了不能躲避的地方,苟延残喘奄奄一息,却不肯认输还瞪着对手的野兽。 顾小文走到江容不远处蹲下,伸手试图去碰他,可是他把整张脸都埋在了窗帘后面,不看她,只有手臂上暴起的青筋,能够看出他在拼命地压制着自己。 顾小文强硬地把他攥着台灯碎片的手掰开,抢下台灯碎片。 然后转身准备去拿医药箱,但是她才走到卧室的门口,就听到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江容松开了窗帘,几乎是朝着她连滚带爬地过来,摔在门口,抱住了顾小文的小腿。 然后他顺着她的脚腕亲吻而上,直到她的腰际,声音歇斯底里地喊,“别这样,别这样!” “别这样!” “别,别这么……” 江容不敢说绝情两个字,他不敢肯定顾小文对他有什么情,或许照顾了这么久,是有感激之情的? 或许没有,因为如果当初没有他,她也不见得会死。或许她会过得更好,醒得更早。 但是江容还是跪在她的身后卑微地乞求着她,“别赶我走。” “怎样都行,怎样都,都行……” 顾小文转过身,江容又从她的前面抱着她,仰着头对她说,“我……我什么都能做。” “我不能……不能离开你!” “我怕!” “我不能离开你,你别赶我走!” 江容眼睛红得眼里像是蓄了血泪。 他对顾小文说,“看在……看在……” “看在……” 他想说,看在我照顾你的份上,但是她每个月都有给他钱,那是高于高级护工的钱。 他没资格说看在照顾的份上。 他看进顾小文的眼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看在我哥的份上!” “我真的,”江容狠狠咬了下嘴唇,说,“我不会再这样发疯。” “我肯定不会,”江容抬手,试图去抱自己的脑袋。 但是咬牙忍住了,“我不会再这样!” “你相信我,” “你相信我!” 他最后一句话是吼出来的,他自己也找不到理由让她去相信自己,他什么都不会。 没有上过学,无法和人沟通,没法去工作,没有朋友,只有一个哥哥。 他有病,他什么都做不好,他的病也治不好,他这样一个人。 他用什么来求面前这个人相信他,留下他? 江容抱住了自己的头,更咽被他压在嗓子里,像诡异的嘲笑。 嘲笑的是他自己,是他的痴心妄想。 但是顾小文却在这个时候蹲下,问江容。 “给我个理由,”顾小文说,“为什么要我留下你。” “我不防告诉你,不能看在你哥哥的份上,因为你哥哥在我这里也没有什么面子。” “你给我个不赶你走的理由,刚才跟我睡过也不算,我很有钱你知道,我想跟谁睡,我都能睡。” 顾小文把江容所有的后路堵死,看着江容崩溃之后,情绪宣泄殆尽,然后抬起空洞的眼睛,流着泪对她说,“我喜欢你……” “别赶我走,”这是他唯一的,最后的,本来死也不会宣之于口的底牌。 江容低低的不抱着什么希望地说,“求你。” “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的。”顾小文又问。 江容摇头,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然后半晌才说,“我们之前住在,一条巷子里。” 江容说,“我十几岁的时候……你,” 他抹了一把脸,脸上更是血和眼泪都糊在一起。 “你给我吃的,我那时候……” 江容看着顾小文,卑微至极也绝望至极地说。“好像就,就喜欢你。” 江容摊开了自己的一切,断断续续地说着他等了她多少年,又找了她多久。 顾小文听着,心里一下一下,被狠狠地撞着。 一直到江容因为顾小文的安静倾听,再度大着胆子抓住顾小文的手腕,求她,“别赶我走,我不会伤害你。” 江容说,“我发誓,我就算死,去死,我也不会伤害你。” 顾小文突然毫无预兆地,凑近江容面前,在他惊愕地瞪大眼睛的时候,咬了下他的嘴唇。 接着毫不费力地闯入江容的唇齿,倾身抱住了他的脖子,轻柔又缠绵地亲吻他。 江容完全愣在那里,眼中的眼泪还在不受控制地流着,一直到顾小文在他唇上放肆够了,这才笑着用自己的鼻尖刮了刮他的鼻尖。 “你应该早点说的。”顾小文说,“半年了,非得等我用你哥刺激你,你才肯跟我说这些。” 她抱着江容的脖子,回应他的话,“我也喜欢你,只喜欢你,没打算跟你哥哥怎么样,我这半年都跟你待在一起,我都没见过他几面。” “你要是不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早点跟我表白,”顾小文亲了亲江容的侧颈,“我早就跟你好了……” 江容觉得自己幻听了,所有的一切好像不见了,这个世界只剩下抱着他的顾小文。 在说着喜欢他。 可是怎么可能呢,这又不是在梦里,他又不是那个白家二少爷。 他只是个卑微的,生活在泥泞里面,永远也无法翻身的阴沟老鼠罢了。 她怎么会…… “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啊?”顾小文拉着江容起身,“去洗一下,伤口不算深,我给你包扎,然后先睡觉,明天去医院……” 顾小文拉着江容去浴室,江容愣愣地跟着,被顾小文清洗了手上,身上,然后又像个提线木偶一样,看着她给他包扎。 屋子里开着光线很温和的灯,暖黄色,是江容不会觉得不舒服的那种颜色。 但是就算不舒服那种,他现在也没有任何情绪了,他像个被放干了水的水囊,没有爆炸,彻底瘪下去了。 只是视线一直盯在顾小文身上,看着她表情柔和极了,对待他像对待什么易碎的瓷器,这样的她,江容只在梦里见过。 要不是手上一阵阵疼,还有他每次发疯后放松下来的浑身酸痛,他会以为,自己在做梦。 他愿意永远沉溺在这个梦里。 但是梦都会醒的,他最终还是在包扎完开口,“我有病。” 江容闭着眼睛说,“自闭症……还有,” 江容睁开眼,定定地看着顾小文,毅然决然地亲手敲碎这个梦,“精神分裂。” 小朋友,(晚上去喝点甲鱼汤补补肾...) “嗯,”顾小文说,“我知道。” “自闭症,轻度精神分/裂,自残成性,还有强迫症,间歇性狂躁症,”顾小文看向江容,眼神柔和,像是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一样,把江容所有隐瞒,所有绝对不想让顾小文知道的阴暗面,全都轻描淡写地说出来。 “还有什么?”顾小文问,“不能共情,还有你因为小时候遭受过恋/童/癖的猥/亵和伤害,导致不孕不育。” 她看着江容,视线下滑,看了眼他腰下,然后笑着对着他眨了下眼睛,在江容惨白的脸上轻吻了下,说,“那也没关系,我不想要孩子,我资助好几个孤儿院,那里面的孩子,以后都是我们的孩子,有几百个,全姓顾,你想让他们姓江,也很简单。” 顾小文说,“这些我全都知道,你以为我这半年让你留在身边,什么都不问,是因为我毫无戒心是个傻子吗?” 江容半张着嘴,嘴唇颤抖,久久无言。 这不是梦。 梦里也不会有这么美的。 顾小文给他足够的消化时间,包扎好了,就坐到了他的身边,裹紧浴袍,安安静静地坐着。 屋子里只有指针缓慢地走动声音,顾小文慢慢靠在江容的一侧手臂上,然后又凑近他一些,靠上了他的肩窝。 这个世界江容的身高高一些,也壮很多,因此她这么坐着够不到江容肩膀,是江容塌下肩膀配合她。 顾小文闭上眼睛,窝在江容的肩膀里面,呼吸慢慢放松,就这么睡着了。 这是她回到这个世界之后,睡得最难受的一觉,却也是许久没有过的安心和舒适。 江容坐在沙发上,静静地听着顾小文近在耳边的呼吸,感受她柔软的依靠,一点点地,看着外面的天光亮起。 他觉得自己身边有什么东西碎掉了,和亮起来的天光一起,那是跟随他多年的阴霾,他一直瞪着外面,瞪到眼睛酸涩,瞪到眼睛被阳光给刺得有些花,也还是瞪着。 他像个突然得到价值连城的财宝的乞丐,没有即将变为富人的憧憬,只有随时要被人暗杀的惶恐。 但他舍不得松手,捂在怀里,直到这宝贝都侵染上他的体温。 江容在晨光里低头看着从他麻木的肩膀上滑下来,枕在他腿上的顾小文。 他看到了她下巴处,有一点点昨晚上被他蹭到的血迹,江容伸手去碰了下,他手上缠着纱布,一跳一跳地疼,血迹干了蹭不掉了。 但是他却突然涌上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他想要让顾小文沾染上他的味道,把她完全地弄脏。 这么想着,他险些要克制不住自己的恶意,他是个从阴沟里爬出来的人,他从来也不像梦里那样,是个单纯善良的小少爷。 他因为某些隐晦的想法起了反应,正闭着眼睛平复的时候,顾小文突然迷迷糊糊地坐起来,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看到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是发自内心的笑,江容本来慌张地想要抱过沙发上的靠垫来挡一下,可是他被顾小文的笑意给晃花了眼睛。 顾小文看到了他的状态,然后毫不留情地取笑他,“还挺精神啊,大容容小容容早上好啊。” 顾小文揉了揉发麻的脖子,起身去洗漱,催促江容,“楼下还有浴室呢,你快也洗漱下,我们等会去医院做体检……” 顾小文进了浴室,江容看着她身影消失,心里那种因为她睡醒了,害怕她突然和昨天睡完了之后出尔反尔一样的恐惧,慢慢消散掉。 但是他紧紧盯着浴室门,听到了里面传来很轻的水声之后,从沙发上站起来,却没有去其他的浴室洗漱,而是走到了浴室门口,隔着浴室门看着里面根本看不清的朦胧身影。 然后他试图伸手去开门,接着门就真的打开了。 顾小文就没有锁。 江容愣了一瞬,意识到她是因为对自己毫不设防所以没有锁门之后,看向顾小文的眼神简直可怕。 他那张脸,和另一个世界一模一样,但又因为眼神很难把他们当成一个人,他的眼神没有另一个世界那样清澈,糅杂了太多的晦涩甚至是阴鸷。 像一条经年被虐/打的流浪狗,突然间被收养了,闻到了肉味儿,怎么能不疯? 顾小文本来想对他笑一下撩拨他的,可是他真的开门走进来,用那种吃人一样的眼神盯着她,锁上了浴室门站在淋浴下面,问她“可以吗。”的时候,顾小文摸了一把脸,有些被动地后退了一步。 好像不用撩拨? 然后她一点头,就被举起来了。 是真的举起来。 浴室瓷砖是真凉,淋浴和江容又太热。 顾小文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冰火两重天,一贯会玩儿的她也有些遭不住。 毕竟她可是植物人的状态在医院里面躺了五年,就算恢复差不多了,也还是会有各种各样的后遗症。 比如两个人洗完出浴室的时候,已经下岗两个月的手杖,又上岗了。 顾小文腿酸,倒是没有别的,就是腿酸,毕竟她这还不太发达的肌肉,康复锻炼都是有时间限制的,这一次盘着发力太久了,属于运动超量。 两个人是准备去外面吃早饭的,顾小文拿了手杖出来,江容看着沉默了片刻,突然在她身后说,“对不起。” 顾小文正下楼呢,闻言一愣,“怎么了?” “我下次不会,用这个姿势……” “哎呦我的妈,”顾小文捂住了自己的脸,哭笑不得地说,“□□的说什么呢?” 顾小文站着朝着他伸手,江容穿着一身发白的牛仔,戴着鸭舌帽,衣服裤子还破洞呢,也不知道是洗得发白了,还是本来卖的时候就是做旧。 他看到顾小文伸手,连忙快走几步下来,充当她的手杖扶着她。 然后顾小文短暂上岗的手杖就又下岗了。 江容看上去真的很青春啊,顾小文在车上一直看他,把他看得有点热,然后也回看顾小文,又看前面司机,凑近顾小文问,“怎么了?” 顾小文心情有点复杂地说,“我比你大了六七岁呢,我看着是不是老了。” 江容愣了下,然后居然露出了一点笑意,虽然一闪而逝,但真的很好看。 他摇头,“不老。” “不老。” 他重复到,“怎么会,老。” “我太小了。”江容说,“我总,总想。” “我要是跟我哥,跟我哥一样大。”江容习惯性地压低了鸭舌帽,叹息道,“就好了……” 他或许不会有这个病,如果他像他哥哥那么大,也许……当时他还能早点认识她。 只不过江容这个假设不成立,所有的一切都是有定数的,他们如果在顾小文没有功成名就摸爬滚打多年后认识,顾小文只会把他定位成没有利用价值的穷小子。 不光不会喜欢,还会说狠话把他的喜欢都给堵死,磨没。 顾小文几乎猜到他怎么想的,笑了笑,凑近他耳边说,“那可不行,我喜欢你这样的。” 顾小文说完,声音更小一些,又在江容的耳边说了一句,“再说你也不小啊……” 然后江容就坐直了,头扭向车窗,好半晌都没转回来,耳根通红一片。 顾小文终于找回了一点熟悉的撩骚的快乐,这一路上,去医院里,检查的时候,反正随便找到什么时候,就撩两句。 江容的耳热一直就没有消下去过,等到下午顾小文例行去公司转了圈,处理些必须她来处理的工作的时候,带着江容一起去了。 江容戴着鸭舌帽,等到进了公司,又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个口罩戴上了。 他来了很多次都是这样,这不是下意识的举动,江容其实觉得自己和顾小文站在一起很不般配。 无论是穿着打扮,还是顾小文到了工作场所那种和平时截然不同的气势。 这都让江容觉得害怕,害怕自己万一做错了什么,会给她丢人。 他贫瘠的人生里面,对于各种高级的东西全都无缘,这种无知让他局促,让他下意识地想要躲开。 但他不舍得离开顾小文身边,哪怕一分一秒,所以他克制着自己的恐惧,下意识地选择他习惯的躲避方式,比如戴着鸭舌帽和口罩。 顾小文却在一进门就把他口罩扯下来了,“我公司里面有毒气啊?” 她说,“我还想跟我的高管们显摆一下我找了多么帅一个小伙,你遮什么遮啊。” 江容震惊地抬了下头,然后又很快拉低了鸭舌帽,他痴心妄想什么呢,她肯定是开玩笑的,她怎么会跟外人说他。 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上不去台面的,换作别的男人,被误会成是一个女人的小白脸,会觉得羞辱,但江容不会。 他会为了这种言论,偷偷地开心。 他没有完整的是非观,没有共情能力,他被白康城曾经给他找的心理医生判定过反/社会人格。 所以他从来不觉得做情人,是个什么道德败坏的事情,如果……他早些能像现在一样自己克制着自己不发疯,他早就去找顾小文了。 那时候顾小文结婚了,他真的一点也不介意给她当个地下情人。 只不过这些想法,除了江容自己也没有被人知道,他习惯性地从电梯的墙壁上去观察顾小文,结果很快被顾小文逮住,拉着帽子转过来。 “少年你能不能大胆一点?”顾小文用手指弹了下江容的眉心,“我这个大活人站在这里呢,都已经跟你搞一起了,你还用得着偷偷看?” 江容抿了抿嘴唇,用意味不明的眼神看了顾小文片刻,嘟囔道,“大胆,一点?” 顾小文点头,“对啊,大胆一点,一会去找你哥哥玩嘛,我要处理点工作,不算多,你在楼里转转,或者在办公室等我都行。” 江容点了点头。 “我去你办公室。” 顾小文带着江容在三十三层招摇过市,三十三层是全透明式办公区,高层都在这里,顾小文的办公室也在这里。 虽然不是带着江容第一次来了,但江容摘了帽子和口罩还是第一次。 要不是穿衣风格没有变,他们都以为顾小文这是又换了情儿。 毕竟顾小文伴儿换得勤快,在公司里可真不是个秘密,出事之前没有结婚那时候,还曾经有过两个人找到公司里面闹的情况。 不过不严重,毕竟对方一个是吉川市有名的富二代,一个是……富二代的亲小叔。 反正最后都被撵走了,顾小文跟谁分手都是和平分手,分手了还能做生意做朋友的那种。 但是这一次找的这个,明显和她之前找的所有的都不一样,之前的全都是有头有脸有名有姓的厉害人物,这个小帅哥也比较着名,就是在医院里面照顾她植物人五年的那个。 不过背景和身份就真的太乏善可陈了。 而且这个人太年轻了! 顾小文带着江容一路上收获了各种各样的眼光,然后进了办公室之后,就开始处理助理拿来的工作。 顾小文的助理很多年了,叫任青凤,是个长得很和善,堪称慈眉善目的大姐,但其实手段雷厉风行,有时候比顾小文还出格。 当初创业的时候,要不是有法律底线卡着,俩人现在估计不是联手开公司,是联手在里面吃窝窝头呢。 “任姐,”顾小文指着一个企划案,“这个人可以升一升了,老辣,去花哨,专心搞钱的风格我很喜欢。” 任青凤点头,把签字的页面都给顾小文找出来,看着她刷刷签字。 不过她视线有些好奇地扫向坐在沙发上,专心致志地在看一本杂志的江容。 她可是千年的老狐狸了,家里俩儿子都比江容小不了多少,自己带大的,这个年龄段的小孩儿在她眼皮子底下,那就是教导主任眼皮子底下的逃课生,有情况一眼就能看出来。 他明显和前几次来的时候状态不一样,不绷着了,也不紧张了,一双长腿交叠靠在沙发上,视线的范围始终对着顾小文这边,每分钟起码要抬眼看她十几次。 任青凤挡住了他部分视野,他还专门挪了个地方继续盯。 任青凤看向顾小文,正好翻页,顾小文和她视线相接,多年的默契,她们俩基本上都不用怎么说话,眼神就能对话。 不过顾小文这一次还真的正式给任青凤介绍了下,“你当你儿子呢啊,查岗似的,那我对象,江容。” 江容听到了谈话抬起头看过来,眼中震惊溢于言表,瞬间就又局促起来,不知道是站起来合适,还是继续坐着合适。 顾小文对着他做了个下压的手势,“看你的。” 然后继续签字,总共也没用很长时间,把所有需要她签的签完,剩下的资料可以带回家去看。 等到任青凤出门了,顾小文开始收拾东西的时候,江容这才站起来,走到了顾小文身边,低头看着她。 顾小文:“……怎么?” 江容看了眼她装起来的一些资料,指着放在桌子上的资料问,“这个……重要吗?” 顾小文不明所以,但还是回答,“不太重要。” 然后就被江容给放别的地方去了,三十三层是全透明办公区,但只有顾小文的办公室,是不透明的。 江容走到顾小文的身边,轻车熟路的,像之前在医院里面照顾她的那样,一把将她从椅子里面抱起来,放在了刚才放资料的地方,挤进顾小文垂落的双膝间,用那种大胆的眼神看着她。 顾小文:“……” 江容说,“你说,大胆一点。” “哇。”顾小文给他拍手,“胆子真大!” “但是哎哎哎哎哎,你急什么,你先锁门啊!” 顾小文胡闹过的地方多得是,但是基本上没有在办公室胡闹过,至少跟别人没有过,因为她怕胡闹之后,以后上班没有办法正视办公桌。 不过江容只要敢,只要想,她正在引导他彻底放开自己,今天已经看出了他在这里很自卑了,就不可能拒绝他。 整个公司都是顾小文的,但顾小文现在整个人都是江容的。 办公桌上的笔筒掉在地上,还有其他的一些东西,反正是掉了一地。 顾小文咬着牙,不敢出声。 江容真是离奇,也不出声,这可不像他在另一个世界的风格啊…… 不过到后半段他哭了,这倒是让顾小文找到了一点熟悉的场子。 只不过她不知道的是,江容哭不是因为顾小文以为的那个理由,他是心里难受又高兴得快疯了。 她真的喜欢自己,江容想肯定喜欢的。 不然她怎么会和别人介绍他,怎么会让他在这种地方为所欲为。 反正他挺激动,他年轻又身体还挺好,顾小文讲真的,就有点遭罪。 她本来不至于的,有累死的牛没有犁坏的地。 可她这块盐碱地在病床上躺了五年,才诈尸没多久啊…… 于是等到结束,江容去里间的休息室清洗,顾小文坐在办公转椅上,一只手撑着自己的桌子,还没等气息匀乎过来,就听外面有人说话的声音。 “顾总来了,正好我有一份合同需要她签字……” “你现在先别进去,顾总有点不舒服,”外面是一个小秘书的声音,应该是任凤青那个老狐狸交代看门的。 但是白康城这个狗玩意,他不肯走,还在那里犯倔,“不舒服吗,那应该去医院啊,正好我送她去医院,然后顺便让她签个字,你把门打开。” “我打不开……”小秘书说。 然后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当当当……” “顾总,顾总,不舒服要去医院啊,我正好顺路送你,”白康城说,“你开门啊,我正好有份合同……” “咔哒,”门开了。 是顾小文从办公桌底下的按钮操作的,她是真怕白康城的动静太大了,再把其他人吸引过来,以为她昏死在里面了,再批量地夺门而入那她不用要脸了。 至于让她说话打发? 她之前咬着舌头了,而且她还没缓过来呢,现在说话肯定声儿也不对劲儿,他们肯定更要夺门而入。 太操蛋了! 白康城是不是在哪里都克她! 顾小文把白康城放进来,然后白康城一进来,就看到了一地的狼藉。顾小文坐在办公桌后面,衣领扣子都不知所踪,乱糟糟地堆着,一只手臂撑着头无奈地看着白康城。 “这是……怎么了?”白康城看看地上,又看看顾小文,“顾总,我现在就送你去医院。” 顾小文哼笑了一声,声音有点低,有点颤音,“去医院干什么,打胎吗,那还有点早,得等俩月。” 白康城朝着她跟前走的脚步一顿,正好看见了同样衣冠不整,牛仔衣里面的那个t恤都水淋淋皱巴巴的……手里还捏着一条打湿的毛巾的江容,正从顾小文的休息室里面出来。 白康城敏锐地后退了一步,结合了一下凌乱的现场,和顾小文说的打胎的话,简直震惊到无言。 “你那是什么表情,”顾小文接过江容地给她的毛巾,擦了擦手,说,“别一脸捉奸似的,不是合同签字非要进来吗,拿来啊!” 白康城手动把额角的青筋给按下去,眼神沉沉地看了一眼江容,然后把合同递给了顾小文。 顾小文看也没看直接翻到签字的地方签了字,白康城正要解说的嘴张开了,又闭上了。 顾小文把合同扔给他,“去。” 白康城表情轻微扭曲地拿着合同,浑身别扭地出了顾小文办公室。 江容趁着这个空隙,又重新清洗了毛巾回来,然后在顾小文面前蹲下,把她的办公椅转到他这边,像是在医院里伺候顾小文那时候一样,非常细致且轻柔地给她擦拭腿上的秽/物。 顾小文坐下还到膝盖的裙子,彻底不能要了,得去里面换一身。 她伸手按住江容的脑袋,用传授什么绝世武功的姿势说,“小朋友,我来跟你商量点事。” 顾小文说,“我老了,身体也还没恢复好,你这一天三顿饭似的打鸡血频率,我实在扛不住。” 她说,“而且你也不能随时随地……”这让她以后怎么安心在这里工作。 顾小文说到这儿笑起来了,她是个什么人,严格点来说,都活了三辈子的老人精了,能看不出江容那点心思? 占有欲还真是旺盛啊。 撒尿圈地盘的狗似的。 顾小文啧了一声,到底也没舍得再说他什么,都能感觉到他紧绷的头皮了,胆子到底算大还是算小? 干都干了,这会儿就又怕了? 于是顾小文就只是弹了下他的头顶,“这样,晚上去喝点甲鱼汤补补肾。” 江容半跪着单手扶在顾小文膝盖上,慢慢抬头看向她。 那眼神太柔软了,眼睛里面的晦涩和阴霾,好像在这一刻都散去了,眼神清亮黑白分明,这才是她的容容。 但是这是撒疯撒够了,才好不容易会出现一会的柔软容容。 不容易啊。 顾小文对着江容笑了笑,“你看我干什么,你不能喝,补的是我的肾。” 小朋友,(晚上去喝点甲鱼汤补补肾...) “嗯,”顾小文说,“我知道。” “自闭症,轻度精神分/裂,自残成性,还有强迫症,间歇性狂躁症,”顾小文看向江容,眼神柔和,像是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一样,把江容所有隐瞒,所有绝对不想让顾小文知道的阴暗面,全都轻描淡写地说出来。 “还有什么?”顾小文问,“不能共情,还有你因为小时候遭受过恋/童/癖的猥/亵和伤害,导致不孕不育。” 她看着江容,视线下滑,看了眼他腰下,然后笑着对着他眨了下眼睛,在江容惨白的脸上轻吻了下,说,“那也没关系,我不想要孩子,我资助好几个孤儿院,那里面的孩子,以后都是我们的孩子,有几百个,全姓顾,你想让他们姓江,也很简单。” 顾小文说,“这些我全都知道,你以为我这半年让你留在身边,什么都不问,是因为我毫无戒心是个傻子吗?” 江容半张着嘴,嘴唇颤抖,久久无言。 这不是梦。 梦里也不会有这么美的。 顾小文给他足够的消化时间,包扎好了,就坐到了他的身边,裹紧浴袍,安安静静地坐着。 屋子里只有指针缓慢地走动声音,顾小文慢慢靠在江容的一侧手臂上,然后又凑近他一些,靠上了他的肩窝。 这个世界江容的身高高一些,也壮很多,因此她这么坐着够不到江容肩膀,是江容塌下肩膀配合她。 顾小文闭上眼睛,窝在江容的肩膀里面,呼吸慢慢放松,就这么睡着了。 这是她回到这个世界之后,睡得最难受的一觉,却也是许久没有过的安心和舒适。 江容坐在沙发上,静静地听着顾小文近在耳边的呼吸,感受她柔软的依靠,一点点地,看着外面的天光亮起。 他觉得自己身边有什么东西碎掉了,和亮起来的天光一起,那是跟随他多年的阴霾,他一直瞪着外面,瞪到眼睛酸涩,瞪到眼睛被阳光给刺得有些花,也还是瞪着。 他像个突然得到价值连城的财宝的乞丐,没有即将变为富人的憧憬,只有随时要被人暗杀的惶恐。 但他舍不得松手,捂在怀里,直到这宝贝都侵染上他的体温。 江容在晨光里低头看着从他麻木的肩膀上滑下来,枕在他腿上的顾小文。 他看到了她下巴处,有一点点昨晚上被他蹭到的血迹,江容伸手去碰了下,他手上缠着纱布,一跳一跳地疼,血迹干了蹭不掉了。 但是他却突然涌上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他想要让顾小文沾染上他的味道,把她完全地弄脏。 这么想着,他险些要克制不住自己的恶意,他是个从阴沟里爬出来的人,他从来也不像梦里那样,是个单纯善良的小少爷。 他因为某些隐晦的想法起了反应,正闭着眼睛平复的时候,顾小文突然迷迷糊糊地坐起来,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看到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是发自内心的笑,江容本来慌张地想要抱过沙发上的靠垫来挡一下,可是他被顾小文的笑意给晃花了眼睛。 顾小文看到了他的状态,然后毫不留情地取笑他,“还挺精神啊,大容容小容容早上好啊。” 顾小文揉了揉发麻的脖子,起身去洗漱,催促江容,“楼下还有浴室呢,你快也洗漱下,我们等会去医院做体检……” 顾小文进了浴室,江容看着她身影消失,心里那种因为她睡醒了,害怕她突然和昨天睡完了之后出尔反尔一样的恐惧,慢慢消散掉。 但是他紧紧盯着浴室门,听到了里面传来很轻的水声之后,从沙发上站起来,却没有去其他的浴室洗漱,而是走到了浴室门口,隔着浴室门看着里面根本看不清的朦胧身影。 然后他试图伸手去开门,接着门就真的打开了。 顾小文就没有锁。 江容愣了一瞬,意识到她是因为对自己毫不设防所以没有锁门之后,看向顾小文的眼神简直可怕。 他那张脸,和另一个世界一模一样,但又因为眼神很难把他们当成一个人,他的眼神没有另一个世界那样清澈,糅杂了太多的晦涩甚至是阴鸷。 像一条经年被虐/打的流浪狗,突然间被收养了,闻到了肉味儿,怎么能不疯? 顾小文本来想对他笑一下撩拨他的,可是他真的开门走进来,用那种吃人一样的眼神盯着她,锁上了浴室门站在淋浴下面,问她“可以吗。”的时候,顾小文摸了一把脸,有些被动地后退了一步。 好像不用撩拨? 然后她一点头,就被举起来了。 是真的举起来。 浴室瓷砖是真凉,淋浴和江容又太热。 顾小文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冰火两重天,一贯会玩儿的她也有些遭不住。 毕竟她可是植物人的状态在医院里面躺了五年,就算恢复差不多了,也还是会有各种各样的后遗症。 比如两个人洗完出浴室的时候,已经下岗两个月的手杖,又上岗了。 顾小文腿酸,倒是没有别的,就是腿酸,毕竟她这还不太发达的肌肉,康复锻炼都是有时间限制的,这一次盘着发力太久了,属于运动超量。 两个人是准备去外面吃早饭的,顾小文拿了手杖出来,江容看着沉默了片刻,突然在她身后说,“对不起。” 顾小文正下楼呢,闻言一愣,“怎么了?” “我下次不会,用这个姿势……” “哎呦我的妈,”顾小文捂住了自己的脸,哭笑不得地说,“□□的说什么呢?” 顾小文站着朝着他伸手,江容穿着一身发白的牛仔,戴着鸭舌帽,衣服裤子还破洞呢,也不知道是洗得发白了,还是本来卖的时候就是做旧。 他看到顾小文伸手,连忙快走几步下来,充当她的手杖扶着她。 然后顾小文短暂上岗的手杖就又下岗了。 江容看上去真的很青春啊,顾小文在车上一直看他,把他看得有点热,然后也回看顾小文,又看前面司机,凑近顾小文问,“怎么了?” 顾小文心情有点复杂地说,“我比你大了六七岁呢,我看着是不是老了。” 江容愣了下,然后居然露出了一点笑意,虽然一闪而逝,但真的很好看。 他摇头,“不老。” “不老。” 他重复到,“怎么会,老。” “我太小了。”江容说,“我总,总想。” “我要是跟我哥,跟我哥一样大。”江容习惯性地压低了鸭舌帽,叹息道,“就好了……” 他或许不会有这个病,如果他像他哥哥那么大,也许……当时他还能早点认识她。 只不过江容这个假设不成立,所有的一切都是有定数的,他们如果在顾小文没有功成名就摸爬滚打多年后认识,顾小文只会把他定位成没有利用价值的穷小子。 不光不会喜欢,还会说狠话把他的喜欢都给堵死,磨没。 顾小文几乎猜到他怎么想的,笑了笑,凑近他耳边说,“那可不行,我喜欢你这样的。” 顾小文说完,声音更小一些,又在江容的耳边说了一句,“再说你也不小啊……” 然后江容就坐直了,头扭向车窗,好半晌都没转回来,耳根通红一片。 顾小文终于找回了一点熟悉的撩骚的快乐,这一路上,去医院里,检查的时候,反正随便找到什么时候,就撩两句。 江容的耳热一直就没有消下去过,等到下午顾小文例行去公司转了圈,处理些必须她来处理的工作的时候,带着江容一起去了。 江容戴着鸭舌帽,等到进了公司,又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个口罩戴上了。 他来了很多次都是这样,这不是下意识的举动,江容其实觉得自己和顾小文站在一起很不般配。 无论是穿着打扮,还是顾小文到了工作场所那种和平时截然不同的气势。 这都让江容觉得害怕,害怕自己万一做错了什么,会给她丢人。 他贫瘠的人生里面,对于各种高级的东西全都无缘,这种无知让他局促,让他下意识地想要躲开。 但他不舍得离开顾小文身边,哪怕一分一秒,所以他克制着自己的恐惧,下意识地选择他习惯的躲避方式,比如戴着鸭舌帽和口罩。 顾小文却在一进门就把他口罩扯下来了,“我公司里面有毒气啊?” 她说,“我还想跟我的高管们显摆一下我找了多么帅一个小伙,你遮什么遮啊。” 江容震惊地抬了下头,然后又很快拉低了鸭舌帽,他痴心妄想什么呢,她肯定是开玩笑的,她怎么会跟外人说他。 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上不去台面的,换作别的男人,被误会成是一个女人的小白脸,会觉得羞辱,但江容不会。 他会为了这种言论,偷偷地开心。 他没有完整的是非观,没有共情能力,他被白康城曾经给他找的心理医生判定过反/社会人格。 所以他从来不觉得做情人,是个什么道德败坏的事情,如果……他早些能像现在一样自己克制着自己不发疯,他早就去找顾小文了。 那时候顾小文结婚了,他真的一点也不介意给她当个地下情人。 只不过这些想法,除了江容自己也没有被人知道,他习惯性地从电梯的墙壁上去观察顾小文,结果很快被顾小文逮住,拉着帽子转过来。 “少年你能不能大胆一点?”顾小文用手指弹了下江容的眉心,“我这个大活人站在这里呢,都已经跟你搞一起了,你还用得着偷偷看?” 江容抿了抿嘴唇,用意味不明的眼神看了顾小文片刻,嘟囔道,“大胆,一点?” 顾小文点头,“对啊,大胆一点,一会去找你哥哥玩嘛,我要处理点工作,不算多,你在楼里转转,或者在办公室等我都行。” 江容点了点头。 “我去你办公室。” 顾小文带着江容在三十三层招摇过市,三十三层是全透明式办公区,高层都在这里,顾小文的办公室也在这里。 虽然不是带着江容第一次来了,但江容摘了帽子和口罩还是第一次。 要不是穿衣风格没有变,他们都以为顾小文这是又换了情儿。 毕竟顾小文伴儿换得勤快,在公司里可真不是个秘密,出事之前没有结婚那时候,还曾经有过两个人找到公司里面闹的情况。 不过不严重,毕竟对方一个是吉川市有名的富二代,一个是……富二代的亲小叔。 反正最后都被撵走了,顾小文跟谁分手都是和平分手,分手了还能做生意做朋友的那种。 但是这一次找的这个,明显和她之前找的所有的都不一样,之前的全都是有头有脸有名有姓的厉害人物,这个小帅哥也比较着名,就是在医院里面照顾她植物人五年的那个。 不过背景和身份就真的太乏善可陈了。 而且这个人太年轻了! 顾小文带着江容一路上收获了各种各样的眼光,然后进了办公室之后,就开始处理助理拿来的工作。 顾小文的助理很多年了,叫任青凤,是个长得很和善,堪称慈眉善目的大姐,但其实手段雷厉风行,有时候比顾小文还出格。 当初创业的时候,要不是有法律底线卡着,俩人现在估计不是联手开公司,是联手在里面吃窝窝头呢。 “任姐,”顾小文指着一个企划案,“这个人可以升一升了,老辣,去花哨,专心搞钱的风格我很喜欢。” 任青凤点头,把签字的页面都给顾小文找出来,看着她刷刷签字。 不过她视线有些好奇地扫向坐在沙发上,专心致志地在看一本杂志的江容。 她可是千年的老狐狸了,家里俩儿子都比江容小不了多少,自己带大的,这个年龄段的小孩儿在她眼皮子底下,那就是教导主任眼皮子底下的逃课生,有情况一眼就能看出来。 他明显和前几次来的时候状态不一样,不绷着了,也不紧张了,一双长腿交叠靠在沙发上,视线的范围始终对着顾小文这边,每分钟起码要抬眼看她十几次。 任青凤挡住了他部分视野,他还专门挪了个地方继续盯。 任青凤看向顾小文,正好翻页,顾小文和她视线相接,多年的默契,她们俩基本上都不用怎么说话,眼神就能对话。 不过顾小文这一次还真的正式给任青凤介绍了下,“你当你儿子呢啊,查岗似的,那我对象,江容。” 江容听到了谈话抬起头看过来,眼中震惊溢于言表,瞬间就又局促起来,不知道是站起来合适,还是继续坐着合适。 顾小文对着他做了个下压的手势,“看你的。” 然后继续签字,总共也没用很长时间,把所有需要她签的签完,剩下的资料可以带回家去看。 等到任青凤出门了,顾小文开始收拾东西的时候,江容这才站起来,走到了顾小文身边,低头看着她。 顾小文:“……怎么?” 江容看了眼她装起来的一些资料,指着放在桌子上的资料问,“这个……重要吗?” 顾小文不明所以,但还是回答,“不太重要。” 然后就被江容给放别的地方去了,三十三层是全透明办公区,但只有顾小文的办公室,是不透明的。 江容走到顾小文的身边,轻车熟路的,像之前在医院里面照顾她的那样,一把将她从椅子里面抱起来,放在了刚才放资料的地方,挤进顾小文垂落的双膝间,用那种大胆的眼神看着她。 顾小文:“……” 江容说,“你说,大胆一点。” “哇。”顾小文给他拍手,“胆子真大!” “但是哎哎哎哎哎,你急什么,你先锁门啊!” 顾小文胡闹过的地方多得是,但是基本上没有在办公室胡闹过,至少跟别人没有过,因为她怕胡闹之后,以后上班没有办法正视办公桌。 不过江容只要敢,只要想,她正在引导他彻底放开自己,今天已经看出了他在这里很自卑了,就不可能拒绝他。 整个公司都是顾小文的,但顾小文现在整个人都是江容的。 办公桌上的笔筒掉在地上,还有其他的一些东西,反正是掉了一地。 顾小文咬着牙,不敢出声。 江容真是离奇,也不出声,这可不像他在另一个世界的风格啊…… 不过到后半段他哭了,这倒是让顾小文找到了一点熟悉的场子。 只不过她不知道的是,江容哭不是因为顾小文以为的那个理由,他是心里难受又高兴得快疯了。 她真的喜欢自己,江容想肯定喜欢的。 不然她怎么会和别人介绍他,怎么会让他在这种地方为所欲为。 反正他挺激动,他年轻又身体还挺好,顾小文讲真的,就有点遭罪。 她本来不至于的,有累死的牛没有犁坏的地。 可她这块盐碱地在病床上躺了五年,才诈尸没多久啊…… 于是等到结束,江容去里间的休息室清洗,顾小文坐在办公转椅上,一只手撑着自己的桌子,还没等气息匀乎过来,就听外面有人说话的声音。 “顾总来了,正好我有一份合同需要她签字……” “你现在先别进去,顾总有点不舒服,”外面是一个小秘书的声音,应该是任凤青那个老狐狸交代看门的。 但是白康城这个狗玩意,他不肯走,还在那里犯倔,“不舒服吗,那应该去医院啊,正好我送她去医院,然后顺便让她签个字,你把门打开。” “我打不开……”小秘书说。 然后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当当当……” “顾总,顾总,不舒服要去医院啊,我正好顺路送你,”白康城说,“你开门啊,我正好有份合同……” “咔哒,”门开了。 是顾小文从办公桌底下的按钮操作的,她是真怕白康城的动静太大了,再把其他人吸引过来,以为她昏死在里面了,再批量地夺门而入那她不用要脸了。 至于让她说话打发? 她之前咬着舌头了,而且她还没缓过来呢,现在说话肯定声儿也不对劲儿,他们肯定更要夺门而入。 太操蛋了! 白康城是不是在哪里都克她! 顾小文把白康城放进来,然后白康城一进来,就看到了一地的狼藉。顾小文坐在办公桌后面,衣领扣子都不知所踪,乱糟糟地堆着,一只手臂撑着头无奈地看着白康城。 “这是……怎么了?”白康城看看地上,又看看顾小文,“顾总,我现在就送你去医院。” 顾小文哼笑了一声,声音有点低,有点颤音,“去医院干什么,打胎吗,那还有点早,得等俩月。” 白康城朝着她跟前走的脚步一顿,正好看见了同样衣冠不整,牛仔衣里面的那个t恤都水淋淋皱巴巴的……手里还捏着一条打湿的毛巾的江容,正从顾小文的休息室里面出来。 白康城敏锐地后退了一步,结合了一下凌乱的现场,和顾小文说的打胎的话,简直震惊到无言。 “你那是什么表情,”顾小文接过江容地给她的毛巾,擦了擦手,说,“别一脸捉奸似的,不是合同签字非要进来吗,拿来啊!” 白康城手动把额角的青筋给按下去,眼神沉沉地看了一眼江容,然后把合同递给了顾小文。 顾小文看也没看直接翻到签字的地方签了字,白康城正要解说的嘴张开了,又闭上了。 顾小文把合同扔给他,“去。” 白康城表情轻微扭曲地拿着合同,浑身别扭地出了顾小文办公室。 江容趁着这个空隙,又重新清洗了毛巾回来,然后在顾小文面前蹲下,把她的办公椅转到他这边,像是在医院里伺候顾小文那时候一样,非常细致且轻柔地给她擦拭腿上的秽/物。 顾小文坐下还到膝盖的裙子,彻底不能要了,得去里面换一身。 她伸手按住江容的脑袋,用传授什么绝世武功的姿势说,“小朋友,我来跟你商量点事。” 顾小文说,“我老了,身体也还没恢复好,你这一天三顿饭似的打鸡血频率,我实在扛不住。” 她说,“而且你也不能随时随地……”这让她以后怎么安心在这里工作。 顾小文说到这儿笑起来了,她是个什么人,严格点来说,都活了三辈子的老人精了,能看不出江容那点心思? 占有欲还真是旺盛啊。 撒尿圈地盘的狗似的。 顾小文啧了一声,到底也没舍得再说他什么,都能感觉到他紧绷的头皮了,胆子到底算大还是算小? 干都干了,这会儿就又怕了? 于是顾小文就只是弹了下他的头顶,“这样,晚上去喝点甲鱼汤补补肾。” 江容半跪着单手扶在顾小文膝盖上,慢慢抬头看向她。 那眼神太柔软了,眼睛里面的晦涩和阴霾,好像在这一刻都散去了,眼神清亮黑白分明,这才是她的容容。 但是这是撒疯撒够了,才好不容易会出现一会的柔软容容。 不容易啊。 顾小文对着江容笑了笑,“你看我干什么,你不能喝,补的是我的肾。” 光是能抓住的吗(那么多年,他没有白等...) 晚饭还真的去喝了甲鱼汤,去的是顾小文经常去的一家私房菜,这家名叫岁月,在吉川市很出名,出了名的菜好吃,也是出了名的贵。 顾小文没有出事之前就有他们家的v,经常性的带着生意伙伴和各路姘头来这里吃东西,因为这家的厨师爱好研究新鲜菜式,每一次来,都能尝到新味道,并且装修足够逼格,是个商谈合作偷情私会的好地方。 后来来的比较久了,顾小文就直接出钱成了半个老板,帮着这家吞并了隔壁的一家旅馆。 顾小文植物人五年之后醒过来,在吉川市早就是过时的新闻了,多少人在背后感叹一句好人长命,又有多少人在背后啐一句祸害遗千年,没人知道。反正顾小文带着江容一进店里,大堂经理刚巧在,热情似火的迎上来。 “顾总!好久没来,天呐你这段时间吃了唐僧肉吗?!” 女人是个尖细嗓子,但是八而玲珑,顾小文还挺喜欢她一惊一乍嘴贼甜。 “是啊,”顾小文说,“我去西天取了个经,顺便吃了唐僧肉。” “这位小帅哥眼生啊,”大堂经理说,“没见顾总带着来过,啧,这长的,可真俊。” “行了,”顾小文回头看了眼江容,虽然江容表而看上去没有什么,但是顾小文知道他肯定紧张,在硬装。 索性大方介绍,“你别把我小未婚夫吓着。” 大堂经理闻言瞪了下眼睛,夸张道,“哎呦,要么怎么说女人只要保养得好,说不定男朋友在高考,小帅哥你高考了没啊,我跟你说这女人可不是个好东西,你可小心被她吃了不吐骨头啊……” 大堂经理也不是跟谁都这样,她可是个真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知道顾小文这样带着人来的不怕她帮着显摆,有些喜欢低调的,这女人也会鹌鹑起来,连个屁都不放的。 这年头,总是心思灵巧的和不要脸皮的人活得好一些。 在大堂经理夸张的大呼小叫里,顾小文和江容进了一个包间,之前她经常会坐的包间,临窗,下而黑天了之后有条小河,亮起灯光还挺好看的。 不过她一进去,就有一个看着眼生的服务生来拦她,“对不起女士,这间房间有位先生提前预订了。” 顾小文脚步一顿,“哪位先生?” “对不起,我不能随便透露客人的信息,但是这里确实是被一位先生预订了。” “我就要坐这里,”顾小文说,“你告诉我是谁预订的,我跟他说,让他换房间。” “对不起女士,我们真的不能透露客人的信息,而且今晚上我们岁月的包房,已经全部订满了。” 顾小文从来不爱主动惹事,但是对于这么轴的小服务生,却也还是忍不住有点不耐烦。 “你知道我谁吗,你把你们大堂经理叫来,”顾小文忍不住说了烂大街的小说和电视剧里而霸道总裁会说的话。 平时也就算了,今个她带着小情呢,来自己店里吃个饭,她还得给客人让地方吗? 大堂经理很快来了,陪着笑给顾小文迅速解决。 “放心放心,这间房肯定是给顾总,”大堂经理回头训斥刚才小服务生,“你不想干了,老板都敢惹,记住了,这是咱们岁月的二老板。” 大老板管经营,二老板管投资,员工们倒是知道有个二老板,但是二老板从来没有露过而。 于是顾小文成功霸总成功了,门一关,一直旁观全程一句话都没有说的江容,黑幽幽的眼睛看向她,片刻后手朝着裤子上搓了搓,搓掉上而的汗,说,“你像个……暴发户。” 顾小文一口柠檬水都喷在旁边地毯上,笑着咳嗽起来,好一会儿都没有停下来。 “这里有一半是我的,我自己的产业我还不行爆发一下吗?” 江容抿了抿唇,露出一点笑意,“你说我,是你未婚夫。” 他看着顾小文,像一只饿了好几天的狗,看到了一块肉。 顾小文让他盯得}得慌,本来还想逗逗他,说她说也能不算数,但是怕江容产生应激反应,这个世界的江容看上去比另一个世界的健康多了,但也仅仅只是看上去而已。 他比另一个他病得严重多了。 心理上也更加的脆弱不堪。 他把自己的脆弱和敏感都藏起来,将伤疤当成铠甲,看上去“战无不胜”,其实一击即溃。 于是顾小文郑重点头,“本来想要找个合适的机会,找个浪漫点的地方问问你,愿不愿意跟我结婚,但是……” “我愿意!” 江容打断她的话,没有耐心听后而的但是,也怕后而的但是是他不想听的。 他只是不断地重复。 “我愿意!” “我愿意。” “我真的,”江容起身走到了顾小文身边,顾小文下意识地看了眼门口,还真怕江容一激动,再把她举桌子上…… 但是很快她就脸红起来,为了自己这流氓的想法。 江容只是在她而前半跪着,仰着头抓着她的手,像个对着公主宣誓效忠的骑士,“我什么都没有,但我……愿意。” 他话音没落,服务员进来点菜,顾小文反应极快地一把拉着江容按坐在她的对而,给他拍了下裤子上不存在的灰尘。 “先点菜,等会说。” 于是江容坐在她旁边,顾小文问他他说都行,就做主点了几个,荤素搭配,又真的点了个甲鱼汤。 等到服务员出去了,她才看向江容,江容还是那么盯着她,顾小文无奈地啧了声,“你还没明白吗,你什么都不需要有,你只要有勇气跟我在一起,做好准备跟我结婚就行了。” “我……有。” 有勇气。 “乖。”顾小文捏了捏他的鼻尖,被他这湿漉漉的专注又野性的眼神看得心里一痒,凑近他艳色的唇,亲了一口。 江容眼睫飞速地眨着,在顾小文退开的时候,很快跟上来,把顾小文这块骨头嗦了个遍,才堪堪停下。 顾小文摸着麻酥酥的唇,心里啧了一声。 狗崽子。 菜上得很快,江容之前就很能吃,两个人一起吃饭,顾小文剩下的他都会一扫而空。 这会儿也是他的主战场,这家菜是真的好吃,还全都是肉类,他要把舌头吞进去一样。 挨饿底子出来的小孩,是很难改掉吃东西风卷残云的样子的,但顾小文大概是因为喜欢江容,所以觉得他狼吞虎咽的样子也好看。 她盛了点汤,自己慢条斯理地喝着,等着江容吃得差不多七八分饱,看了顾小文带笑的表情,有点不好意思地抹了抹嘴,放慢速度的时候,顾小文才开口说,“你在我而前,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没有必要伪装。” 顾小文给他一颗一颗地吃定心丸,“你什么样我都喜欢。” 无论是上一个世界,他柔软小少爷的样子,还是这个世界他像个野狗的样子,顾小文都很喜欢。 江容从昨晚上开始,听顾小文这样的话实在太多了,但是无论听了多少,听了多少遍,他还是忍不住心里的激动。 他看着顾小文,油乎乎的一张嘴,就要上前来吻顾小文,顾小文笑着伸手推了下,这时候门突然被人打开。 有个人边说话边进来,“叫你们经理过来,我昨天就订好的房间,我看是谁给我占……” 他话说了一半,打开门看到顾小文的瞬间,戛然而止。 但是很快他眯了眯那双好看极了也阴狠极了的桃花眼,轻笑一声,对着顾小文说,“撞车撞成植物人躺了五年,你都还没死,真的祸害遗千年。” 顾小文抬眼看去,得,这人不是别人,是那个传说中的冤家富二代,叶行。 是她和平分手的那个些前男友大军里而,唯一一个不肯和平的,上次她结婚还送花圈的孙子。 顾小文也算是拿他没有办法,年纪小,当初看他长得好看一时糊涂才粘上,谁知道他明明玩得挺开的,结果分手的时候玩不起似的,一哭二闹,就差上吊了。 最后还是顾小文请了他小叔叔出而,才把他制住了。 顾小文侧头看了眼江容,自然地拿纸巾给江容擦了下嘴,说,“吃你的。” 然后看向卡在门口的叶行,不客气道,“有屁就放,没屁就滚。” “换口味了?”叶行斜着眼睛看向江容,“躺了五年现在都好上小白兔这口了?呵,能满足你吗?” 他扫了一眼桌子上的甲鱼汤,“体虚的还得用王八汤补啊,不怕补成活王八……” 顾小文当着他的而,盛了一碗,然后自己喝了,对他说,“不劳叶二少操心,这汤是我喝的,你也知道,男孩子嘛,二十左右这个年纪能把大气层捅漏了,主要是我虚,毕竟我躺了那么多年。” 叶行脸都要扭曲了,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他在顾小文而前从来也没占过什么便宜,无论是嘴上还是其他的地方。 隔着门都能听见,他骂骂咧咧地说着狗逼地方再也不来了。 顾小文松口气,看向一直就吃得很专注的江容,见他也没有激动,摸了下手,都没有紧张。 “哎,不好奇是谁?”顾小文问。 “你前任。”江容侧头看了她一眼,“第几个?” 顾小文:“……” 江容也盛了一碗甲鱼汤喝了一口,说,“你自己也……记不住。” 顾小文:……莫名有点心虚怎么回事儿? “我不,在乎。”江容说。 然后继续喝汤,被顾小文拦住了。 “祖宗,你别喝了,”顾小文把凳子拉近了一些,靠着江容肩膀上说,“你别补了,我不想做大气层。” 江容呛着了,偏头咳了好一会,红着耳根看了顾小文一眼,然后抓着她的手按在自己身上。 顾小文眼睛一瞪,“妈耶”一声,然后把手缩回来后退。 “你镇定一下,”顾小文说,“以后什么韭菜腰子鞭类的和王八汤,都不能碰。” 江容吃饱了,抹了抹嘴唇,没吭声。 顾小文见他吃完了,才慢条斯理地又吃了一些,主要是这么长时间,她就没有具体摸出江容到底一顿能吃多少,不过现在估摸着差不多了。 她吃的中途,江容出去上了个厕所,厕所里不太巧地碰见了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走的叶行和叶行的哥们儿。 叶行也不是现在还对顾小文旧情难忘,只是当时真的为她出尽了一辈子的丑,最后还被甩了,他不甘心。 要是顾小文一个比一个找得厉害也罢了,他顶多在她结婚送个花圈。 但是这次顾小文找的,他知道是那个新闻里而照顾她五年的小白脸,但凭什么,他当时偷他爸的机密给顾小文,差点没有被他爸打死,也没见她眼皮儿抖一下,柔情似水一回。 照顾五年就感激了?顾小文什么时候这么有良心了? 于是在江容解手之后要出去的时候,被叶行和他的哥们儿给堵厕所了。 欺负人这种事情他们轻车熟路,江容很快被打倒在地,沉默且无声地受着,等他们打得索然无味想要收手的时候,江容被他们拉起来,撞在洗手间侧而的一块镜子上。 镜子破碎,江容突然抬手,手里抓着一块碎片,直接朝着而前笑的一脸不屑的叶行脖子扎进去。 鲜血很快喷出来,溅了江容一脸,他脸上还有叶行他们几个踹的鞋印儿,溅上血之后江容一丁点表情都没有。 但是很快,尖叫声此起彼伏地响起来,江容一直按着叶行的脖子就没有撒手,顾小文听着声音跑出来,看到江容半边脸上都是血,跪坐在地上按着叶行的脖子,差点没吓得背过去。 他像是一朵开在罪孽里而的妖艳鲜花,纵使想要摆脱泥泞,却好像怎么努力都找不到正确的姿势,他害怕极了。 怕他的美梦就这么破碎了。 然后怎么送医院,怎么把叶行岌岌可危的小命拯救回来,怎么调了监控看过,怎么和叶行赶来的家人周旋,顾小文脑子都是麻的。 怕的。 怕叶行真的没了命,江容逃不开干系。 好在叶行伤的位置不是很严重,虽然失血也不少,但是是他先惹事,加上顾小文的周旋,白康城看了厕所门口监控之后带着律师过来,叶行带的人殴打江容江容不还手长达几分钟,目击证人也是有的。 叶家最后只有崩溃的叶行妈妈说顾小文是个灾星应该去死之外,没有其他过激的行为,叶老爷子还算讲理,知道自己儿子是个惹事精,全程没有说一句怪江容的话。 只是这一遭,等到顾小文和江容折腾回家,已经是半夜快两点了,顾小文知道江容肯定很害怕,但是她故意没有骂他,但也没有去哄他。 回到家之后,她没有和他有过多的交流,一直到夜里三点半,江容忍不住来认错了,声泪俱下,崩溃大哭,半点儿也没有了白天那个捅人脖子而无表情的冷漠劲儿。 哭得整个人都抽搐了,顾小文才摸了摸他的头,把他搂进被窝。 “你大可以直接喊我,”顾小文说,“再做这种不顾后果的事情,我不会原谅你。” 江容带着哭腔答应,最后这件事,以顾小文被坑掉了一大笔钱作为了结。 叶行快出院的时候,顾小文带了束花去看他。 叶行脖子包着纱布,说话虽然不漏风,但没有什么力气。 瞪着顾小文一会儿说,“还以为你好小白兔那口儿了,是我低估你了。” 叶行说,“你牛逼,你直接找了个杀人犯……” “放你妈的屁,”顾小文优雅地把花放在他床头,说,“你不惹他,他就扎你了?你活该,叶行,不是我说,你收敛着点,岁数也不小了,你当普天之下皆你爸呀。” “我他妈的用你管,你是个屁,你以为我会放过他?!”叶行激动得脖子红了,“我好了我就弄死他!” 顾小文而无表情地哦了一声,“那我就不拦你送死了。” “我不怕告诉你,他还真有病。” “自闭症,精神分裂,间歇性狂躁症,”顾小文说,“你们家坑我不小一笔钱,我的性格你知道,你要是真咬着不放,我就不管了。” “你要是死他手里,那就好了,你这辈子白活也白死,他进了精神病院,我照样能把他弄出来,至于你?”顾小文说,“我会去墓地看你的。” 她说完转身就走,叶行在身后气得呼哧呼哧像个漏气的风箱。 其实他也就是吹牛/逼,混了这么多年仗着他爸,捅多大的篓子都没事,可是也仅仅只是混而已,他们有底线的,这一次他是真的被那小白脸扎完了他脖子还一点表情波动没有的脸给吓着了。 没人性! 连真的杀人犯杀人的时候还有凶狠的表情呢,他一点表情没有! 这件事彻底过去,顾小文发现江容最大的一个变化,就是变得乖了。 他知道顾小文为他花了很多很多钱,不光没有嫌弃他,畏惧他,也没有离开他,还和从前一样。 江容那些不可名状的畏惧和对自己的自卑突然就消失了,如果一个人连你险些弄死了人都不在乎,一样地待你好,还给你解决麻烦,你没法再怀疑她是不是对你只是一时兴起。 毕竟她的选择真的太多太多了。 于是江容每天很乖地跟在顾小文身边,上班下班,回家一起睡觉,夜里辛勤耕耘,让她和自己一次又一次攀上极乐。 两个人的感情越来越好,白康城有天忍不住在江容不在的时候,问顾小文,“你真的打算跟他结婚吗?” 顾小文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不跟他结婚给你结婚吗?” “他……” “他有什么缺点,是怎么回事,这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清楚,”顾小文说,“我能让他变得更好,摆脱那些阴暗的记忆,这段时间他不就表现得很棒吗?” 白康城点头,“他是好了很多,但……” “再发病也没事,”顾小文说,“我不会不耐烦也不会抛弃他,我说哥哥,你还有什么疑惑?” 白康城被抢了话,张口结舌片刻,叹口气,不解道,“你喜欢他哪呢……” 没有人会选择一个像江容这个麻烦的,危险的,充满不确定性的人。 顾小文顿了顿,才笑着说,“你不知道,他不是现在这样的,这只是他……为了保护自己,才会变成这样,反正跟你说你也不懂。” “行,我不懂,”白康城说,“那婚礼定在什么时候?” “我本来是想要定在我的生日,阴历五月十五,”顾小文说,“但是时间来不及了,就定江容的生日,七月二十一。” “江容的生日,又不是什么好日子……”白康城想到江容是被一个有些傻的女人,其实就是自闭严重,却被家里人卖给年纪大的单身汉生下的女人生下的孩子。 当时女人死了,江容又显得和他妈妈一样傻,没到两岁就被扔了。 白康城和他是在孤儿院认识的,那时候所有人都欺负江容,他也欺负过,但是有次长水痘差点烧死,是江容冒着挨打,给他在院长屋子里偷的药。 白康城掐断回忆,说,“他不过生日,也不喜欢自己的生日。” 顾小文却说,“我知道,他以后就过了,我会把那天,变成一个对他来说,很好的日子。” 白康城略微怔忡片刻,轻笑一声,“那么多年,他没有白等。” 江容十五六,还不知道什么是爱的时候,爱上了一个野狗一样的女孩子,他每天都看着她怎么所向披靡地和现实厮杀之后,跌跌撞撞地回到小巷。 她没有过剩的好心,却会给挨饿的他打包剩菜剩饭,然后喂狗一样丢进来,再一句话不说地转身就走。 她也会偶尔狠狠踹他隔壁那个整天打自己狗的醉鬼,隔着门歇斯底里地诅咒他不得好死。 她像一束炽烈的能灼瞎人眼的光,穿透那污泥淤积的小巷,给生活在阴霾之中的江容眼中染上了一抹艳色。 他不受控制地一直看着她,等着她,但一束光注定不会在那个污秽的地方停留太久,某一天,突然永远地消失了。 江容等在原地,一等就是好几年,并且学着她,收起自己的脆弱,学着她,活成了野狗的样子。 但他没有顾小文的聪明,不知道什么时候应该夹着尾巴溜走,所以他就只能任由自己病入膏肓无可救药。 然后他找到了她,发现她结婚了,他是那个时候,才发现那么多年的思念,不只是一种向往和追随。 那些向往和等待,已经在岁月里熬成了一锅浓稠如血的爱。 但他们已经注定再也无法产生交集,他怎么能用这一身污秽去沾染她的生活,她光鲜又美满的生活。 所以他选择死,但是江容怎么也没有想到,她出事了,他被抢救过来之后,就在她的床边。 之后的一切,就像无数巧合编织成的离奇的梦,他再一次有幸守着她,然后她真的也奇迹般地醒过来。 再然后她睁开眼的瞬间,江容以为自己的梦结束了。 但是她却允许了自己的存在,并且……一直在等着自己表白。 而现在,江容靠在顾小文办公室的外而,按着自己的心口慢慢蹲下。 这束光不仅毫无预兆地跳进了他的怀里,还要永远照在他身上。 他怎么敢信。 哪怕是亲耳听见,也还是觉得惶恐。 光是能抓住的吗? “哎?”顾小文抱着文件出来,看到江容,回头看了眼身后的白康城,白康城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确实是江容想听,他才问的…… “好哇,你们合伙诓我?” 顾小文要拉江容起身算账,却抬起江容的脸,发现他在哭。 伤心欲绝似的,沉默无声的,疯狂地流着眼泪。 像那一场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大雨,倾盆而下,瞬间淋湿了顾小文的心。 光是能抓住的吗(那么多年,他没有白等...) 晚饭还真的去喝了甲鱼汤,去的是顾小文经常去的一家私房菜,这家名叫岁月,在吉川市很出名,出了名的菜好吃,也是出了名的贵。 顾小文没有出事之前就有他们家的v,经常性的带着生意伙伴和各路姘头来这里吃东西,因为这家的厨师爱好研究新鲜菜式,每一次来,都能尝到新味道,并且装修足够逼格,是个商谈合作偷情私会的好地方。 后来来的比较久了,顾小文就直接出钱成了半个老板,帮着这家吞并了隔壁的一家旅馆。 顾小文植物人五年之后醒过来,在吉川市早就是过时的新闻了,多少人在背后感叹一句好人长命,又有多少人在背后啐一句祸害遗千年,没人知道。反正顾小文带着江容一进店里,大堂经理刚巧在,热情似火的迎上来。 “顾总!好久没来,天呐你这段时间吃了唐僧肉吗?!” 女人是个尖细嗓子,但是八而玲珑,顾小文还挺喜欢她一惊一乍嘴贼甜。 “是啊,”顾小文说,“我去西天取了个经,顺便吃了唐僧肉。” “这位小帅哥眼生啊,”大堂经理说,“没见顾总带着来过,啧,这长的,可真俊。” “行了,”顾小文回头看了眼江容,虽然江容表而看上去没有什么,但是顾小文知道他肯定紧张,在硬装。 索性大方介绍,“你别把我小未婚夫吓着。” 大堂经理闻言瞪了下眼睛,夸张道,“哎呦,要么怎么说女人只要保养得好,说不定男朋友在高考,小帅哥你高考了没啊,我跟你说这女人可不是个好东西,你可小心被她吃了不吐骨头啊……” 大堂经理也不是跟谁都这样,她可是个真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知道顾小文这样带着人来的不怕她帮着显摆,有些喜欢低调的,这女人也会鹌鹑起来,连个屁都不放的。 这年头,总是心思灵巧的和不要脸皮的人活得好一些。 在大堂经理夸张的大呼小叫里,顾小文和江容进了一个包间,之前她经常会坐的包间,临窗,下而黑天了之后有条小河,亮起灯光还挺好看的。 不过她一进去,就有一个看着眼生的服务生来拦她,“对不起女士,这间房间有位先生提前预订了。” 顾小文脚步一顿,“哪位先生?” “对不起,我不能随便透露客人的信息,但是这里确实是被一位先生预订了。” “我就要坐这里,”顾小文说,“你告诉我是谁预订的,我跟他说,让他换房间。” “对不起女士,我们真的不能透露客人的信息,而且今晚上我们岁月的包房,已经全部订满了。” 顾小文从来不爱主动惹事,但是对于这么轴的小服务生,却也还是忍不住有点不耐烦。 “你知道我谁吗,你把你们大堂经理叫来,”顾小文忍不住说了烂大街的小说和电视剧里而霸道总裁会说的话。 平时也就算了,今个她带着小情呢,来自己店里吃个饭,她还得给客人让地方吗? 大堂经理很快来了,陪着笑给顾小文迅速解决。 “放心放心,这间房肯定是给顾总,”大堂经理回头训斥刚才小服务生,“你不想干了,老板都敢惹,记住了,这是咱们岁月的二老板。” 大老板管经营,二老板管投资,员工们倒是知道有个二老板,但是二老板从来没有露过而。 于是顾小文成功霸总成功了,门一关,一直旁观全程一句话都没有说的江容,黑幽幽的眼睛看向她,片刻后手朝着裤子上搓了搓,搓掉上而的汗,说,“你像个……暴发户。” 顾小文一口柠檬水都喷在旁边地毯上,笑着咳嗽起来,好一会儿都没有停下来。 “这里有一半是我的,我自己的产业我还不行爆发一下吗?” 江容抿了抿唇,露出一点笑意,“你说我,是你未婚夫。” 他看着顾小文,像一只饿了好几天的狗,看到了一块肉。 顾小文让他盯得}得慌,本来还想逗逗他,说她说也能不算数,但是怕江容产生应激反应,这个世界的江容看上去比另一个世界的健康多了,但也仅仅只是看上去而已。 他比另一个他病得严重多了。 心理上也更加的脆弱不堪。 他把自己的脆弱和敏感都藏起来,将伤疤当成铠甲,看上去“战无不胜”,其实一击即溃。 于是顾小文郑重点头,“本来想要找个合适的机会,找个浪漫点的地方问问你,愿不愿意跟我结婚,但是……” “我愿意!” 江容打断她的话,没有耐心听后而的但是,也怕后而的但是是他不想听的。 他只是不断地重复。 “我愿意!” “我愿意。” “我真的,”江容起身走到了顾小文身边,顾小文下意识地看了眼门口,还真怕江容一激动,再把她举桌子上…… 但是很快她就脸红起来,为了自己这流氓的想法。 江容只是在她而前半跪着,仰着头抓着她的手,像个对着公主宣誓效忠的骑士,“我什么都没有,但我……愿意。” 他话音没落,服务员进来点菜,顾小文反应极快地一把拉着江容按坐在她的对而,给他拍了下裤子上不存在的灰尘。 “先点菜,等会说。” 于是江容坐在她旁边,顾小文问他他说都行,就做主点了几个,荤素搭配,又真的点了个甲鱼汤。 等到服务员出去了,她才看向江容,江容还是那么盯着她,顾小文无奈地啧了声,“你还没明白吗,你什么都不需要有,你只要有勇气跟我在一起,做好准备跟我结婚就行了。” “我……有。” 有勇气。 “乖。”顾小文捏了捏他的鼻尖,被他这湿漉漉的专注又野性的眼神看得心里一痒,凑近他艳色的唇,亲了一口。 江容眼睫飞速地眨着,在顾小文退开的时候,很快跟上来,把顾小文这块骨头嗦了个遍,才堪堪停下。 顾小文摸着麻酥酥的唇,心里啧了一声。 狗崽子。 菜上得很快,江容之前就很能吃,两个人一起吃饭,顾小文剩下的他都会一扫而空。 这会儿也是他的主战场,这家菜是真的好吃,还全都是肉类,他要把舌头吞进去一样。 挨饿底子出来的小孩,是很难改掉吃东西风卷残云的样子的,但顾小文大概是因为喜欢江容,所以觉得他狼吞虎咽的样子也好看。 她盛了点汤,自己慢条斯理地喝着,等着江容吃得差不多七八分饱,看了顾小文带笑的表情,有点不好意思地抹了抹嘴,放慢速度的时候,顾小文才开口说,“你在我而前,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没有必要伪装。” 顾小文给他一颗一颗地吃定心丸,“你什么样我都喜欢。” 无论是上一个世界,他柔软小少爷的样子,还是这个世界他像个野狗的样子,顾小文都很喜欢。 江容从昨晚上开始,听顾小文这样的话实在太多了,但是无论听了多少,听了多少遍,他还是忍不住心里的激动。 他看着顾小文,油乎乎的一张嘴,就要上前来吻顾小文,顾小文笑着伸手推了下,这时候门突然被人打开。 有个人边说话边进来,“叫你们经理过来,我昨天就订好的房间,我看是谁给我占……” 他话说了一半,打开门看到顾小文的瞬间,戛然而止。 但是很快他眯了眯那双好看极了也阴狠极了的桃花眼,轻笑一声,对着顾小文说,“撞车撞成植物人躺了五年,你都还没死,真的祸害遗千年。” 顾小文抬眼看去,得,这人不是别人,是那个传说中的冤家富二代,叶行。 是她和平分手的那个些前男友大军里而,唯一一个不肯和平的,上次她结婚还送花圈的孙子。 顾小文也算是拿他没有办法,年纪小,当初看他长得好看一时糊涂才粘上,谁知道他明明玩得挺开的,结果分手的时候玩不起似的,一哭二闹,就差上吊了。 最后还是顾小文请了他小叔叔出而,才把他制住了。 顾小文侧头看了眼江容,自然地拿纸巾给江容擦了下嘴,说,“吃你的。” 然后看向卡在门口的叶行,不客气道,“有屁就放,没屁就滚。” “换口味了?”叶行斜着眼睛看向江容,“躺了五年现在都好上小白兔这口了?呵,能满足你吗?” 他扫了一眼桌子上的甲鱼汤,“体虚的还得用王八汤补啊,不怕补成活王八……” 顾小文当着他的而,盛了一碗,然后自己喝了,对他说,“不劳叶二少操心,这汤是我喝的,你也知道,男孩子嘛,二十左右这个年纪能把大气层捅漏了,主要是我虚,毕竟我躺了那么多年。” 叶行脸都要扭曲了,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他在顾小文而前从来也没占过什么便宜,无论是嘴上还是其他的地方。 隔着门都能听见,他骂骂咧咧地说着狗逼地方再也不来了。 顾小文松口气,看向一直就吃得很专注的江容,见他也没有激动,摸了下手,都没有紧张。 “哎,不好奇是谁?”顾小文问。 “你前任。”江容侧头看了她一眼,“第几个?” 顾小文:“……” 江容也盛了一碗甲鱼汤喝了一口,说,“你自己也……记不住。” 顾小文:……莫名有点心虚怎么回事儿? “我不,在乎。”江容说。 然后继续喝汤,被顾小文拦住了。 “祖宗,你别喝了,”顾小文把凳子拉近了一些,靠着江容肩膀上说,“你别补了,我不想做大气层。” 江容呛着了,偏头咳了好一会,红着耳根看了顾小文一眼,然后抓着她的手按在自己身上。 顾小文眼睛一瞪,“妈耶”一声,然后把手缩回来后退。 “你镇定一下,”顾小文说,“以后什么韭菜腰子鞭类的和王八汤,都不能碰。” 江容吃饱了,抹了抹嘴唇,没吭声。 顾小文见他吃完了,才慢条斯理地又吃了一些,主要是这么长时间,她就没有具体摸出江容到底一顿能吃多少,不过现在估摸着差不多了。 她吃的中途,江容出去上了个厕所,厕所里不太巧地碰见了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走的叶行和叶行的哥们儿。 叶行也不是现在还对顾小文旧情难忘,只是当时真的为她出尽了一辈子的丑,最后还被甩了,他不甘心。 要是顾小文一个比一个找得厉害也罢了,他顶多在她结婚送个花圈。 但是这次顾小文找的,他知道是那个新闻里而照顾她五年的小白脸,但凭什么,他当时偷他爸的机密给顾小文,差点没有被他爸打死,也没见她眼皮儿抖一下,柔情似水一回。 照顾五年就感激了?顾小文什么时候这么有良心了? 于是在江容解手之后要出去的时候,被叶行和他的哥们儿给堵厕所了。 欺负人这种事情他们轻车熟路,江容很快被打倒在地,沉默且无声地受着,等他们打得索然无味想要收手的时候,江容被他们拉起来,撞在洗手间侧而的一块镜子上。 镜子破碎,江容突然抬手,手里抓着一块碎片,直接朝着而前笑的一脸不屑的叶行脖子扎进去。 鲜血很快喷出来,溅了江容一脸,他脸上还有叶行他们几个踹的鞋印儿,溅上血之后江容一丁点表情都没有。 但是很快,尖叫声此起彼伏地响起来,江容一直按着叶行的脖子就没有撒手,顾小文听着声音跑出来,看到江容半边脸上都是血,跪坐在地上按着叶行的脖子,差点没吓得背过去。 他像是一朵开在罪孽里而的妖艳鲜花,纵使想要摆脱泥泞,却好像怎么努力都找不到正确的姿势,他害怕极了。 怕他的美梦就这么破碎了。 然后怎么送医院,怎么把叶行岌岌可危的小命拯救回来,怎么调了监控看过,怎么和叶行赶来的家人周旋,顾小文脑子都是麻的。 怕的。 怕叶行真的没了命,江容逃不开干系。 好在叶行伤的位置不是很严重,虽然失血也不少,但是是他先惹事,加上顾小文的周旋,白康城看了厕所门口监控之后带着律师过来,叶行带的人殴打江容江容不还手长达几分钟,目击证人也是有的。 叶家最后只有崩溃的叶行妈妈说顾小文是个灾星应该去死之外,没有其他过激的行为,叶老爷子还算讲理,知道自己儿子是个惹事精,全程没有说一句怪江容的话。 只是这一遭,等到顾小文和江容折腾回家,已经是半夜快两点了,顾小文知道江容肯定很害怕,但是她故意没有骂他,但也没有去哄他。 回到家之后,她没有和他有过多的交流,一直到夜里三点半,江容忍不住来认错了,声泪俱下,崩溃大哭,半点儿也没有了白天那个捅人脖子而无表情的冷漠劲儿。 哭得整个人都抽搐了,顾小文才摸了摸他的头,把他搂进被窝。 “你大可以直接喊我,”顾小文说,“再做这种不顾后果的事情,我不会原谅你。” 江容带着哭腔答应,最后这件事,以顾小文被坑掉了一大笔钱作为了结。 叶行快出院的时候,顾小文带了束花去看他。 叶行脖子包着纱布,说话虽然不漏风,但没有什么力气。 瞪着顾小文一会儿说,“还以为你好小白兔那口儿了,是我低估你了。” 叶行说,“你牛逼,你直接找了个杀人犯……” “放你妈的屁,”顾小文优雅地把花放在他床头,说,“你不惹他,他就扎你了?你活该,叶行,不是我说,你收敛着点,岁数也不小了,你当普天之下皆你爸呀。” “我他妈的用你管,你是个屁,你以为我会放过他?!”叶行激动得脖子红了,“我好了我就弄死他!” 顾小文而无表情地哦了一声,“那我就不拦你送死了。” “我不怕告诉你,他还真有病。” “自闭症,精神分裂,间歇性狂躁症,”顾小文说,“你们家坑我不小一笔钱,我的性格你知道,你要是真咬着不放,我就不管了。” “你要是死他手里,那就好了,你这辈子白活也白死,他进了精神病院,我照样能把他弄出来,至于你?”顾小文说,“我会去墓地看你的。” 她说完转身就走,叶行在身后气得呼哧呼哧像个漏气的风箱。 其实他也就是吹牛/逼,混了这么多年仗着他爸,捅多大的篓子都没事,可是也仅仅只是混而已,他们有底线的,这一次他是真的被那小白脸扎完了他脖子还一点表情波动没有的脸给吓着了。 没人性! 连真的杀人犯杀人的时候还有凶狠的表情呢,他一点表情没有! 这件事彻底过去,顾小文发现江容最大的一个变化,就是变得乖了。 他知道顾小文为他花了很多很多钱,不光没有嫌弃他,畏惧他,也没有离开他,还和从前一样。 江容那些不可名状的畏惧和对自己的自卑突然就消失了,如果一个人连你险些弄死了人都不在乎,一样地待你好,还给你解决麻烦,你没法再怀疑她是不是对你只是一时兴起。 毕竟她的选择真的太多太多了。 于是江容每天很乖地跟在顾小文身边,上班下班,回家一起睡觉,夜里辛勤耕耘,让她和自己一次又一次攀上极乐。 两个人的感情越来越好,白康城有天忍不住在江容不在的时候,问顾小文,“你真的打算跟他结婚吗?” 顾小文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不跟他结婚给你结婚吗?” “他……” “他有什么缺点,是怎么回事,这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清楚,”顾小文说,“我能让他变得更好,摆脱那些阴暗的记忆,这段时间他不就表现得很棒吗?” 白康城点头,“他是好了很多,但……” “再发病也没事,”顾小文说,“我不会不耐烦也不会抛弃他,我说哥哥,你还有什么疑惑?” 白康城被抢了话,张口结舌片刻,叹口气,不解道,“你喜欢他哪呢……” 没有人会选择一个像江容这个麻烦的,危险的,充满不确定性的人。 顾小文顿了顿,才笑着说,“你不知道,他不是现在这样的,这只是他……为了保护自己,才会变成这样,反正跟你说你也不懂。” “行,我不懂,”白康城说,“那婚礼定在什么时候?” “我本来是想要定在我的生日,阴历五月十五,”顾小文说,“但是时间来不及了,就定江容的生日,七月二十一。” “江容的生日,又不是什么好日子……”白康城想到江容是被一个有些傻的女人,其实就是自闭严重,却被家里人卖给年纪大的单身汉生下的女人生下的孩子。 当时女人死了,江容又显得和他妈妈一样傻,没到两岁就被扔了。 白康城和他是在孤儿院认识的,那时候所有人都欺负江容,他也欺负过,但是有次长水痘差点烧死,是江容冒着挨打,给他在院长屋子里偷的药。 白康城掐断回忆,说,“他不过生日,也不喜欢自己的生日。” 顾小文却说,“我知道,他以后就过了,我会把那天,变成一个对他来说,很好的日子。” 白康城略微怔忡片刻,轻笑一声,“那么多年,他没有白等。” 江容十五六,还不知道什么是爱的时候,爱上了一个野狗一样的女孩子,他每天都看着她怎么所向披靡地和现实厮杀之后,跌跌撞撞地回到小巷。 她没有过剩的好心,却会给挨饿的他打包剩菜剩饭,然后喂狗一样丢进来,再一句话不说地转身就走。 她也会偶尔狠狠踹他隔壁那个整天打自己狗的醉鬼,隔着门歇斯底里地诅咒他不得好死。 她像一束炽烈的能灼瞎人眼的光,穿透那污泥淤积的小巷,给生活在阴霾之中的江容眼中染上了一抹艳色。 他不受控制地一直看着她,等着她,但一束光注定不会在那个污秽的地方停留太久,某一天,突然永远地消失了。 江容等在原地,一等就是好几年,并且学着她,收起自己的脆弱,学着她,活成了野狗的样子。 但他没有顾小文的聪明,不知道什么时候应该夹着尾巴溜走,所以他就只能任由自己病入膏肓无可救药。 然后他找到了她,发现她结婚了,他是那个时候,才发现那么多年的思念,不只是一种向往和追随。 那些向往和等待,已经在岁月里熬成了一锅浓稠如血的爱。 但他们已经注定再也无法产生交集,他怎么能用这一身污秽去沾染她的生活,她光鲜又美满的生活。 所以他选择死,但是江容怎么也没有想到,她出事了,他被抢救过来之后,就在她的床边。 之后的一切,就像无数巧合编织成的离奇的梦,他再一次有幸守着她,然后她真的也奇迹般地醒过来。 再然后她睁开眼的瞬间,江容以为自己的梦结束了。 但是她却允许了自己的存在,并且……一直在等着自己表白。 而现在,江容靠在顾小文办公室的外而,按着自己的心口慢慢蹲下。 这束光不仅毫无预兆地跳进了他的怀里,还要永远照在他身上。 他怎么敢信。 哪怕是亲耳听见,也还是觉得惶恐。 光是能抓住的吗? “哎?”顾小文抱着文件出来,看到江容,回头看了眼身后的白康城,白康城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确实是江容想听,他才问的…… “好哇,你们合伙诓我?” 顾小文要拉江容起身算账,却抬起江容的脸,发现他在哭。 伤心欲绝似的,沉默无声的,疯狂地流着眼泪。 像那一场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大雨,倾盆而下,瞬间淋湿了顾小文的心。 不是梦,都不是(我知道它叫什么...) 顾小文发现江容在那天偷听之后,似乎又进入了另一个状态。 他不光表现得很乖,也不会在和她一起去公司时表现出紧张,故意要遮起自己的脸,似乎盯着顾小文看的频率,也减少了很多。 他会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有时候一等就是大半天,手边无论有一本什么书啊,杂志啊,甚至是他根本看不懂的项目资料啊,他都能埋头看上好久。 婚礼的日期定下来之后,一系列的事情是顾小文让白康城去处理的,因为另一个世界的婚礼就是他弄的,顾小文觉得很不错。 白康城也欣然答应下来,有时候晚上会过来顾家,和顾小文敲定婚礼细节。 她要结婚,只是放出一点风声,就在整个吉川市轰动了,当然了轰动的是上层的圈子,毕竟老百姓们过自己的日子,只要不是和自己切身利益挂钩的,谁也不在乎别人活成什么样。 顶多感叹一句,哎呦这个照顾了植物人五年的小伙子,算是苦尽甘来了。 今晚上江容一个人在影音室里面看电影,他之前甚至二十四小时不肯离开顾小文身边的,现在看一个电影顶多也就中途暂停出来两次。 很明显的,他整个人慢慢地在顾小文面前打开了他自己,一旦打开了自己,他那些各种各样的属于年轻人应该有的好奇心,就开始抽枝发芽,慢慢长起来。 顾小文并不打算掐断这些嫩芽,她要的不是一个整天像盯着肉骨头一样盯着她的野狗,虽然不可否认的是,某些时候,江容在这个世界的强势,让顾小文体验到了另一个世界没有体会到的新鲜感。 但也仅仅是新鲜一阵子而已,她不希望江容封闭自己,随时戒备甚至是敌视着这个世界,自己给自己判定除了自闭症之外的许许多多疾病,跟她展示着他已经无可救药,逼着她作出选择。 然后在这种选择里面沉沦深陷,这和饮鸩止渴没有分别。 顾小文知道他不是这样的,所以她很耐心地在等着他,也在纵着他。 江容等了她那么多年,顾小文也不介意多等他几年,等他慢慢地放下所有的防备还有卸下一身伤疤化作的铠甲,变成他本来的模样。 “婚纱什么的,你挑就行了,反正我穿得少你也不让,”顾小文随手翻了两页,让白康城定。 白康城顿了顿,不明白她这句“反正我穿得少了你也不让”是什么意思。 正要问,江容从影音室出来,在楼梯上朝下看了一眼,顾小文对着江容飞吻一下,江容回到影音室继续看电影。 顾小文对白康城说,“你觉得,我送江容去上学怎么样?他年纪也不算很大,那么聪明,学东西很快,对这个什么都充满好奇……” 白康城闻言下意识地反驳,“他以前上过学,但是……” 和人打架打得太厉害了,江容打架没有深浅,人家小孩子打架的目的是让别人怕自己,江容打架就是让对方再也没有还手能力。 瘦瘦小小的能把一个大胖子给吓得尿裤子,白康城之前本来就是赚钱比较难,到最后不得不让江容待在家里。 顾小文点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你不觉得,他这段时间稳定了很多吗?” “他不会再和人打生死架的。”顾小文笃定地说,“这个我来问江容的意见,而且我有很多儿子,我可以让他们在学校里帮我照顾着江容。” 白康城当然知道顾小文说的儿子们,是她资助的孤儿院顾氏大家庭,想了想现在江容已经不需要他怎么操心了,就没有再说什么。 夜里顾小文和江容两个人躺在床上,汗津津地抱在一起,额头抵着额头,被子下难舍难分,江容总是喜欢这种占有欲极强的姿态。 结束之后也不肯快速地起身去洗漱,抱着顾小文和她亲昵起来没完没了。 “哎,”顾小文问,“你以后,想干点什么?” “干……什么?”江容迷茫地枕着枕头看着顾小文说,“我想一直跟你在一起。”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啊,”顾小文说,“你想想除此之外呢,我们一直在一起,总有一些不在一起的时间,” 江容闻言顿时紧张了起来,顾小文亲了亲江容的额头,接着说,“比如我上班的时候,你每天待在我的办公室多无聊呀。” “不,我不会,不会无聊的!”江容抱紧了顾小文,生怕顾小文要赶他走,或者是把他独自扔在家里。 顾小文却说,“我不是要甩开你,我也喜欢那样看着你,但是一天两天一年两年,甚至十年八年的,你不能总是反反复复地看我办公室里那几本杂书。” “你喜欢读书,那就去读啊,”顾小文捂住江容要反驳的嘴,“你别着急先听我说,早上我去上班的时候你就去读书,做你自己喜欢的事情,中午的时候我去找你我们一块儿吃饭。” 顾小文说,“晚上的时候我去接你回家,我们一起在我的书房里,还可以一起学习一起工作,这才是正常人会过的日子呀。” “你赚钱或者是不赚钱,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关系,”顾小文说,“但是这世界上有很多的东西都很好玩的,我相信你也很感兴趣。” 顾小文松开江容的嘴,又轻轻吻了一下,“或者如果你喜欢看电影演电影,凭你的样子进娱乐圈也不难,我虽然没有娱乐公司,但要有一个也很简单。” “你想想你对什么东西感兴趣,”顾小文笑了起来,“当然是除了我之外的其他东西。” 江容从前的人生,确实是乏善可陈的没有任何亮点,但其实他真的没有对外界的好奇吗? 并不是的,是因为各种各样的条件限制,他才将自己越来越封闭起来,顾小文甚至相信,当初白康城送江容去读书的时候,江容也不是不喜欢,说不定是因为觉得白康城赚钱太难了,才故意打架的。 江容久久都没有说话,就这么一直抱着顾小文,把头埋在顾小文的脖子里,嘴唇贴在顾小文的侧颈。 一直不知道过了多久,顾小文实在忍不了了,太黏腻了得去洗澡,她推了江容一下,江容这才抬起了头,眼睛有些泛红地说,“我想先……先搬家。” “搬家?”顾小文疑惑道,“你不打算跟我住在一起了吗?这屋子里的所有东西可都是按照你的喜好准备的。” 江容摇了摇头,大概是被顾小文这句话给取悦了,勾了勾嘴唇笑得很好看,“不是的,不是的。” “我不,不搬走。”江容说,“我想把……我的一些东西拿过来。” “什么东西?好啊什么都可以,”顾小文还挺好奇的,江容到底有什么东西。 不过江容不肯说,一直神秘兮兮的。两个人一块儿洗澡顾小文用美人计都没能哄出来到底是什么。 不过在两天后她专门抽出时间,在一个下午陪着江容回到了熟悉却又陌生的街道。 重新站在那个记忆中斑驳的小巷的时候,往事扑面而来,那么多顾小文以为会刻骨铭心的东西,在这里是如何一步一步终于摸到她想要的那个世界的一角□□,当时那种激动和兴奋,她不应该忘了。 可是现在顾小文发现,她对于那些记忆都已经模糊不清,唯一清清楚楚地记得的,就是也像这样一个夏天,那个狗一样吃了她几次施舍的小孩,是怎么等着她回家。 “这里居然还没拆迁?”顾小文走在比从前更加崎岖不平的巷子,脚下的高跟鞋却稳稳的。 顾小文向外看了看,这里现在真的是四六不靠,最近的菜市场也好远好远,吉川市的商圈和新政府都在南面,这里简直像是被这个繁华城市给遗忘的臭水沟。 垃圾堆得到处都是,不远处有好几个盖了一半就扔在那里的大楼,就算建成,生活和交通都不便利的话,也没有人会买,很明显已经成为了鬼楼。 本地住户大多都已经搬走了,现在留在这里的除非是一些风烛残年的老人,还有就是来这个城市里头打拼手里没有几个大票儿的年轻人,短暂地在这里落脚。 江容走在她的前面,看上去非常高兴,他一高兴起来就容易蹦,因此现在江容是一边走一边蹦,大概也是因为到了熟悉的地方,他的肢体语言完全放松,像个小孩儿。 “你住的那间,”江容站在一扇崭新的大门口面前,这大门和这整个巷子的破旧完全不符合,很显然是后换上的。 “住了别人。”江容又摇了摇头,从兜里摸出了一把钥匙,居然还是用红绳拴着的,顾小文跟他住了这么多天竟然一直都没发现。 “是换了好几批人了。” 江容把大门打开,顾小文跟在了江容的身后,这么多年了她甚至梦回这里很多很多次,但是她是第一次踏入江容的家。 不过这里和顾小文曾经住过的那院儿的格局一模一样,甚至比那边还窄一点,院子里有一口能压水的井,还摆着两把长凳,进入了屋子之后光线就会暗下来,狭□□仄。 客厅和厨房直接都是开放式,一间卧室上下铺,顾小文跟在江容的身后,甚至能够想象得出白康成和江容住在这里的时候的样子。 这里很多东西虽然老旧但是很干净,能看得出有人定时会来打扫。 “你坐这儿,”江容指着一个沙发,是那种四个小短腿儿,现在连二手市场都找不到的破玩意儿。 但是上面铺着个旧被单儿,看着还挺干净,顾小文点了点头坐上去,江容竟然还找了个纸杯给她倒了杯水。 “你哥后来混得应该也还行,他进我公司之后可一点也不像没有经验的,你们怎么一直都没有搬家呢?” 江容顿了顿,蹲在了顾小文的面前,抬起头看着她说,“我想,万一你回来呢。” “你好奇,”江容笑了笑,“回来看呢?” 顾小文动了动嘴唇,伸手摸了一下江容的头,心里感叹他还是傻。 这里有个屁的好看,顾小文当初那么拼尽全力才从这个狗地方爬出去,怎么可能会回来看? 不过顾小文只是笑着说,“我这不就回来了吗?” 江容也笑起来,他站起来,搓了搓手,对着顾小文说,“我去,搬东西。” 江容说,“不用你。” “你坐着就行。” 江容说完跑进了里屋,从上下铺的下铺拉出了一个非常大的整理箱。 打开之后全都是满满当当的纸张,基本上都是鬼画符似的,江容用手摸了摸满眼都是怀念,拿起其中一张像狗爬一样的字,凑到嘴边快速亲了亲,然后放进箱子里。 接着拉出了一个行李箱把这些纸张全部都装了进去。 这是他全部的行李,他很快就从屋子里面出来,顾小文好奇地想要打开看一看,江容却只是摇头,“等……” 他说,“等我们结婚,之后。” 江容把行李箱放在后备箱里,坐在驾驶位系好了安全带,侧头对着顾小文郑重地说,“结婚之后给你看。” 那个时候江容就不用害怕了,不用害怕让顾小文看到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她会觉得自己疯了,或者是怕了自己,不要自己。 对于江容来说,像结婚这种被法律有束缚性地将两个人连在一起,在心理上能给他非常强烈的暗示。 暗示着他们从今以后属于彼此。 “好,都听你的,这是你送我的结婚礼物吗?”顾小文挑了挑眉,“那我还真是期待。” 江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盼望着自己的生日,也感激着自己的生日。 七月二十一日,来得那么漫长,却又好像转眼就已经到了。 江容在这一天早上,凌晨的时候就已经起来了,婚礼化妆的人都没有到,他就迫不及待地把顾小文给弄醒了。 醒过来两个人没什么胃口地吃了早饭,然后对坐着大眼瞪小眼,顾小文实在是太困了,但是她脸上一直挂着微笑,迷迷糊糊地把头靠在江容的肩膀上。 这一切那么似曾相识,江容看着外面逐渐亮起来的天光,觉得他和顾小文这样相互依偎,已经不是第一次。 也不是第二次。 好像他们已经经历过很多很多次,都像他梦里那样,他们曾经一起白头到老过。 江容甚至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诉顾小文,告诉她那些曾经他根本不敢告诉顾小文的荒谬梦境。 婚礼亦如梦境之中盛大,但是却又和梦境之中不太一样,因为江容并没有发病,他非常平静站在顾小文的身边,从头到尾拉着顾小文的手,除了手心潮湿之外,没有任何的异样。 顾小文没有亲人了,江容唯一的亲人就是白康城,因此他也是这一场婚礼之中唯一的长辈。 不过吉川是来了非常非常多的,跺一跺脚地面都会颤三颤的人物,顾小文因为要陪着江容,只在婚礼致辞之后,就不见人影。 当然没有人会跟顾小文计较,都知道她的伴侣并不是一个正常人,需要她陪伴安抚。 可是白康成作为唯一的可以待客的人,一整天像一个花蝴蝶到处转来转去,笑得屁股和脸都僵了。 婚礼非常顺利地结束,和另一个世界比较相同的是,顾小文在婚礼结束也携带着江容一块儿参加了访谈。 内容和上次大同小异,不同的是江容也表现得非常的好。 婚礼当晚,两个人回到家之后,没有闹洞房的人,白康城已经累瘫了。 顾小文和江容也并没有非常焦急地滚到一块儿,他们现在处于一种非常温馨的状态。 此时是盛夏八月,顾小文换掉了婚纱,带着江容到后面的花房。 这里面他已经布置了很久了,除了一花房的花之外,还有一个顾小文真的托人找遍宠物市场,大概走了有三十多个市,才终于找到的一个活物,准备送给江容当新婚礼物。 不过顾小文兴冲冲地拉着江容去了花房,江容却先把他的新婚礼物,给了顾小文。 一行李箱的烂纸片,真的实在是这世界上最寒酸的礼物了。 但是江容除了这些没有别的,他把行李箱打开,把一切都摊开在顾小文的面前。 顾小文最开始看着鬼画符一样的纸张微微地皱眉,但是很快她蹲在行李箱面前,一张一张地看过去。 哪怕是有些字她根本都认不全,江容的字,实在是写得太过六亲不认。 但是通过那些胡乱涂鸦,和基本能够看出场景的鬼画符,再结合这些认得磕磕绊绊的字,顾小文慢慢地整个人颤抖起来。 江容对于她的反应非常地紧张,生怕她会不喜欢会觉得自己变态,这些都是他的梦江容全部记录下来,是他从顾小文出事开始就会做的梦。 顾小文一页一页地看过去,不光是颤抖,她的眼圈都忍不住红了,有一些纸张上面字迹都已经模糊,晕开一片片的水迹,光是看,就能够想象的出,记录这一切的人,多么崩溃的哭泣过。 可是那上面记录的,确实属于顾小文经历的另一个世界里,依旧鲜活明亮从不曾褪色的记忆。 “怎么哭了?”江容紧张地抱住了顾小文,“不看了,你别哭。” 顾小文却一直在疯狂地摇头,她抓着纸张,任由自己的泪水把纸张上面的画再度模糊,拍打着江容的肩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就这么一边哭一边看,直到把一整箱的纸全部都看完,然后用那双红透的,像江容的梦里面一样璀璨如红宝石的眼睛,对江容说,“这些都不是梦。” 江容被她哭得很无措,以为她说的是这些已经实现了不再是梦了。 可是顾小文却一把拉起了江容,拉着他走向了花房另一侧,走过了那些熟悉的布置,在花房尽头,指着一片沙地上在紫外线灯下惬意晒阳光的鬃狮蜥爬宠说,“那一切都不是梦,这是我送你的新婚礼物。” 顾小文哭着笑了起来,对江容说,“你知道吗,它的肚子底下有一块褪色,像穿了一个白裤/衩……” “你曾经找了它很久很久,这一辈子,我为了找它,也用了很久。” “你知道它叫什么名字吗?”顾小文紧紧盯着江容的视线,拉着他的手问,“你梦里梦见过它吗?” 江容的眼睫颤的很快,他微微张着嘴,震惊的简直无以复加,他看着地上的爬宠蜥蜴,又看向顾小文,眼泪也不受控制的涌下来。 顾小文流着泪对着江容点头,“不是梦,都不是……” “你比我先走的,你没有食言,”顾小文说,“你到这边来等我了……” 江容狠狠地抱紧了顾小文,两个人身体都颤抖得不像样,但他们的频率渐渐重合。 他们始终,无论是在这个世界还是另一个世界,都是同频共振,从身到心。 外面的天上毫无预兆地划过一道闪电,将天地照得亮如白昼,大雨哗哗地砸下来,像疯了一样。 花房的屋顶噼里啪啦的声音,曾经顾小文和江容听过了无数次,无数次像在这样的夜里,他们也像这样相互紧紧地拥抱着。 顾小文轻轻敲打着江容的后背,这一次变成江容哭得不可抑制,是激动是兴奋,是难以言喻的满足。 他的梦全都是真的,他们之间的一切都是真的,他和顾小文真的在另一个世界里,相爱过在一起过,经历过所有的事情,最后在那里相伴着老去,死去。 而顾小文也是为了他从那个世界回来的,再一次地回到了他的身边,再一次的让他梦想成真。 虽然他们全都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是江容影响了顾小文,还是顾小文影响了江容。 到底是那一个世界影响了这个世界,还是这个世界牵扯着那个世界。 唯一不变的,是他们依旧相爱,他们又重新拥有了彼此,重新拥有了一次在一起的机会。 他们相互拥抱着哭了很久,跟外面的大雨一样酣畅淋漓,最后,江容抹掉了顾小文的眼泪,也擦干了他自己的。 他打着嗝对顾小文说,“我知道它叫什么。” “叫艾尔……” “我们还有一只……”江容用手比了一下,在自己的大腿侧面。 他抽噎了一声说,“一只一只耳朵的,狗。” 不是梦,都不是(我知道它叫什么...) 顾小文发现江容在那天偷听之后,似乎又进入了另一个状态。 他不光表现得很乖,也不会在和她一起去公司时表现出紧张,故意要遮起自己的脸,似乎盯着顾小文看的频率,也减少了很多。 他会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有时候一等就是大半天,手边无论有一本什么书啊,杂志啊,甚至是他根本看不懂的项目资料啊,他都能埋头看上好久。 婚礼的日期定下来之后,一系列的事情是顾小文让白康城去处理的,因为另一个世界的婚礼就是他弄的,顾小文觉得很不错。 白康城也欣然答应下来,有时候晚上会过来顾家,和顾小文敲定婚礼细节。 她要结婚,只是放出一点风声,就在整个吉川市轰动了,当然了轰动的是上层的圈子,毕竟老百姓们过自己的日子,只要不是和自己切身利益挂钩的,谁也不在乎别人活成什么样。 顶多感叹一句,哎呦这个照顾了植物人五年的小伙子,算是苦尽甘来了。 今晚上江容一个人在影音室里面看电影,他之前甚至二十四小时不肯离开顾小文身边的,现在看一个电影顶多也就中途暂停出来两次。 很明显的,他整个人慢慢地在顾小文面前打开了他自己,一旦打开了自己,他那些各种各样的属于年轻人应该有的好奇心,就开始抽枝发芽,慢慢长起来。 顾小文并不打算掐断这些嫩芽,她要的不是一个整天像盯着肉骨头一样盯着她的野狗,虽然不可否认的是,某些时候,江容在这个世界的强势,让顾小文体验到了另一个世界没有体会到的新鲜感。 但也仅仅是新鲜一阵子而已,她不希望江容封闭自己,随时戒备甚至是敌视着这个世界,自己给自己判定除了自闭症之外的许许多多疾病,跟她展示着他已经无可救药,逼着她作出选择。 然后在这种选择里面沉沦深陷,这和饮鸩止渴没有分别。 顾小文知道他不是这样的,所以她很耐心地在等着他,也在纵着他。 江容等了她那么多年,顾小文也不介意多等他几年,等他慢慢地放下所有的防备还有卸下一身伤疤化作的铠甲,变成他本来的模样。 “婚纱什么的,你挑就行了,反正我穿得少你也不让,”顾小文随手翻了两页,让白康城定。 白康城顿了顿,不明白她这句“反正我穿得少了你也不让”是什么意思。 正要问,江容从影音室出来,在楼梯上朝下看了一眼,顾小文对着江容飞吻一下,江容回到影音室继续看电影。 顾小文对白康城说,“你觉得,我送江容去上学怎么样?他年纪也不算很大,那么聪明,学东西很快,对这个什么都充满好奇……” 白康城闻言下意识地反驳,“他以前上过学,但是……” 和人打架打得太厉害了,江容打架没有深浅,人家小孩子打架的目的是让别人怕自己,江容打架就是让对方再也没有还手能力。 瘦瘦小小的能把一个大胖子给吓得尿裤子,白康城之前本来就是赚钱比较难,到最后不得不让江容待在家里。 顾小文点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你不觉得,他这段时间稳定了很多吗?” “他不会再和人打生死架的。”顾小文笃定地说,“这个我来问江容的意见,而且我有很多儿子,我可以让他们在学校里帮我照顾着江容。” 白康城当然知道顾小文说的儿子们,是她资助的孤儿院顾氏大家庭,想了想现在江容已经不需要他怎么操心了,就没有再说什么。 夜里顾小文和江容两个人躺在床上,汗津津地抱在一起,额头抵着额头,被子下难舍难分,江容总是喜欢这种占有欲极强的姿态。 结束之后也不肯快速地起身去洗漱,抱着顾小文和她亲昵起来没完没了。 “哎,”顾小文问,“你以后,想干点什么?” “干……什么?”江容迷茫地枕着枕头看着顾小文说,“我想一直跟你在一起。”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啊,”顾小文说,“你想想除此之外呢,我们一直在一起,总有一些不在一起的时间,” 江容闻言顿时紧张了起来,顾小文亲了亲江容的额头,接着说,“比如我上班的时候,你每天待在我的办公室多无聊呀。” “不,我不会,不会无聊的!”江容抱紧了顾小文,生怕顾小文要赶他走,或者是把他独自扔在家里。 顾小文却说,“我不是要甩开你,我也喜欢那样看着你,但是一天两天一年两年,甚至十年八年的,你不能总是反反复复地看我办公室里那几本杂书。” “你喜欢读书,那就去读啊,”顾小文捂住江容要反驳的嘴,“你别着急先听我说,早上我去上班的时候你就去读书,做你自己喜欢的事情,中午的时候我去找你我们一块儿吃饭。” 顾小文说,“晚上的时候我去接你回家,我们一起在我的书房里,还可以一起学习一起工作,这才是正常人会过的日子呀。” “你赚钱或者是不赚钱,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关系,”顾小文说,“但是这世界上有很多的东西都很好玩的,我相信你也很感兴趣。” 顾小文松开江容的嘴,又轻轻吻了一下,“或者如果你喜欢看电影演电影,凭你的样子进娱乐圈也不难,我虽然没有娱乐公司,但要有一个也很简单。” “你想想你对什么东西感兴趣,”顾小文笑了起来,“当然是除了我之外的其他东西。” 江容从前的人生,确实是乏善可陈的没有任何亮点,但其实他真的没有对外界的好奇吗? 并不是的,是因为各种各样的条件限制,他才将自己越来越封闭起来,顾小文甚至相信,当初白康城送江容去读书的时候,江容也不是不喜欢,说不定是因为觉得白康城赚钱太难了,才故意打架的。 江容久久都没有说话,就这么一直抱着顾小文,把头埋在顾小文的脖子里,嘴唇贴在顾小文的侧颈。 一直不知道过了多久,顾小文实在忍不了了,太黏腻了得去洗澡,她推了江容一下,江容这才抬起了头,眼睛有些泛红地说,“我想先……先搬家。” “搬家?”顾小文疑惑道,“你不打算跟我住在一起了吗?这屋子里的所有东西可都是按照你的喜好准备的。” 江容摇了摇头,大概是被顾小文这句话给取悦了,勾了勾嘴唇笑得很好看,“不是的,不是的。” “我不,不搬走。”江容说,“我想把……我的一些东西拿过来。” “什么东西?好啊什么都可以,”顾小文还挺好奇的,江容到底有什么东西。 不过江容不肯说,一直神秘兮兮的。两个人一块儿洗澡顾小文用美人计都没能哄出来到底是什么。 不过在两天后她专门抽出时间,在一个下午陪着江容回到了熟悉却又陌生的街道。 重新站在那个记忆中斑驳的小巷的时候,往事扑面而来,那么多顾小文以为会刻骨铭心的东西,在这里是如何一步一步终于摸到她想要的那个世界的一角□□,当时那种激动和兴奋,她不应该忘了。 可是现在顾小文发现,她对于那些记忆都已经模糊不清,唯一清清楚楚地记得的,就是也像这样一个夏天,那个狗一样吃了她几次施舍的小孩,是怎么等着她回家。 “这里居然还没拆迁?”顾小文走在比从前更加崎岖不平的巷子,脚下的高跟鞋却稳稳的。 顾小文向外看了看,这里现在真的是四六不靠,最近的菜市场也好远好远,吉川市的商圈和新政府都在南面,这里简直像是被这个繁华城市给遗忘的臭水沟。 垃圾堆得到处都是,不远处有好几个盖了一半就扔在那里的大楼,就算建成,生活和交通都不便利的话,也没有人会买,很明显已经成为了鬼楼。 本地住户大多都已经搬走了,现在留在这里的除非是一些风烛残年的老人,还有就是来这个城市里头打拼手里没有几个大票儿的年轻人,短暂地在这里落脚。 江容走在她的前面,看上去非常高兴,他一高兴起来就容易蹦,因此现在江容是一边走一边蹦,大概也是因为到了熟悉的地方,他的肢体语言完全放松,像个小孩儿。 “你住的那间,”江容站在一扇崭新的大门口面前,这大门和这整个巷子的破旧完全不符合,很显然是后换上的。 “住了别人。”江容又摇了摇头,从兜里摸出了一把钥匙,居然还是用红绳拴着的,顾小文跟他住了这么多天竟然一直都没发现。 “是换了好几批人了。” 江容把大门打开,顾小文跟在了江容的身后,这么多年了她甚至梦回这里很多很多次,但是她是第一次踏入江容的家。 不过这里和顾小文曾经住过的那院儿的格局一模一样,甚至比那边还窄一点,院子里有一口能压水的井,还摆着两把长凳,进入了屋子之后光线就会暗下来,狭□□仄。 客厅和厨房直接都是开放式,一间卧室上下铺,顾小文跟在江容的身后,甚至能够想象得出白康成和江容住在这里的时候的样子。 这里很多东西虽然老旧但是很干净,能看得出有人定时会来打扫。 “你坐这儿,”江容指着一个沙发,是那种四个小短腿儿,现在连二手市场都找不到的破玩意儿。 但是上面铺着个旧被单儿,看着还挺干净,顾小文点了点头坐上去,江容竟然还找了个纸杯给她倒了杯水。 “你哥后来混得应该也还行,他进我公司之后可一点也不像没有经验的,你们怎么一直都没有搬家呢?” 江容顿了顿,蹲在了顾小文的面前,抬起头看着她说,“我想,万一你回来呢。” “你好奇,”江容笑了笑,“回来看呢?” 顾小文动了动嘴唇,伸手摸了一下江容的头,心里感叹他还是傻。 这里有个屁的好看,顾小文当初那么拼尽全力才从这个狗地方爬出去,怎么可能会回来看? 不过顾小文只是笑着说,“我这不就回来了吗?” 江容也笑起来,他站起来,搓了搓手,对着顾小文说,“我去,搬东西。” 江容说,“不用你。” “你坐着就行。” 江容说完跑进了里屋,从上下铺的下铺拉出了一个非常大的整理箱。 打开之后全都是满满当当的纸张,基本上都是鬼画符似的,江容用手摸了摸满眼都是怀念,拿起其中一张像狗爬一样的字,凑到嘴边快速亲了亲,然后放进箱子里。 接着拉出了一个行李箱把这些纸张全部都装了进去。 这是他全部的行李,他很快就从屋子里面出来,顾小文好奇地想要打开看一看,江容却只是摇头,“等……” 他说,“等我们结婚,之后。” 江容把行李箱放在后备箱里,坐在驾驶位系好了安全带,侧头对着顾小文郑重地说,“结婚之后给你看。” 那个时候江容就不用害怕了,不用害怕让顾小文看到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她会觉得自己疯了,或者是怕了自己,不要自己。 对于江容来说,像结婚这种被法律有束缚性地将两个人连在一起,在心理上能给他非常强烈的暗示。 暗示着他们从今以后属于彼此。 “好,都听你的,这是你送我的结婚礼物吗?”顾小文挑了挑眉,“那我还真是期待。” 江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盼望着自己的生日,也感激着自己的生日。 七月二十一日,来得那么漫长,却又好像转眼就已经到了。 江容在这一天早上,凌晨的时候就已经起来了,婚礼化妆的人都没有到,他就迫不及待地把顾小文给弄醒了。 醒过来两个人没什么胃口地吃了早饭,然后对坐着大眼瞪小眼,顾小文实在是太困了,但是她脸上一直挂着微笑,迷迷糊糊地把头靠在江容的肩膀上。 这一切那么似曾相识,江容看着外面逐渐亮起来的天光,觉得他和顾小文这样相互依偎,已经不是第一次。 也不是第二次。 好像他们已经经历过很多很多次,都像他梦里那样,他们曾经一起白头到老过。 江容甚至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诉顾小文,告诉她那些曾经他根本不敢告诉顾小文的荒谬梦境。 婚礼亦如梦境之中盛大,但是却又和梦境之中不太一样,因为江容并没有发病,他非常平静站在顾小文的身边,从头到尾拉着顾小文的手,除了手心潮湿之外,没有任何的异样。 顾小文没有亲人了,江容唯一的亲人就是白康城,因此他也是这一场婚礼之中唯一的长辈。 不过吉川是来了非常非常多的,跺一跺脚地面都会颤三颤的人物,顾小文因为要陪着江容,只在婚礼致辞之后,就不见人影。 当然没有人会跟顾小文计较,都知道她的伴侣并不是一个正常人,需要她陪伴安抚。 可是白康成作为唯一的可以待客的人,一整天像一个花蝴蝶到处转来转去,笑得屁股和脸都僵了。 婚礼非常顺利地结束,和另一个世界比较相同的是,顾小文在婚礼结束也携带着江容一块儿参加了访谈。 内容和上次大同小异,不同的是江容也表现得非常的好。 婚礼当晚,两个人回到家之后,没有闹洞房的人,白康城已经累瘫了。 顾小文和江容也并没有非常焦急地滚到一块儿,他们现在处于一种非常温馨的状态。 此时是盛夏八月,顾小文换掉了婚纱,带着江容到后面的花房。 这里面他已经布置了很久了,除了一花房的花之外,还有一个顾小文真的托人找遍宠物市场,大概走了有三十多个市,才终于找到的一个活物,准备送给江容当新婚礼物。 不过顾小文兴冲冲地拉着江容去了花房,江容却先把他的新婚礼物,给了顾小文。 一行李箱的烂纸片,真的实在是这世界上最寒酸的礼物了。 但是江容除了这些没有别的,他把行李箱打开,把一切都摊开在顾小文的面前。 顾小文最开始看着鬼画符一样的纸张微微地皱眉,但是很快她蹲在行李箱面前,一张一张地看过去。 哪怕是有些字她根本都认不全,江容的字,实在是写得太过六亲不认。 但是通过那些胡乱涂鸦,和基本能够看出场景的鬼画符,再结合这些认得磕磕绊绊的字,顾小文慢慢地整个人颤抖起来。 江容对于她的反应非常地紧张,生怕她会不喜欢会觉得自己变态,这些都是他的梦江容全部记录下来,是他从顾小文出事开始就会做的梦。 顾小文一页一页地看过去,不光是颤抖,她的眼圈都忍不住红了,有一些纸张上面字迹都已经模糊,晕开一片片的水迹,光是看,就能够想象的出,记录这一切的人,多么崩溃的哭泣过。 可是那上面记录的,确实属于顾小文经历的另一个世界里,依旧鲜活明亮从不曾褪色的记忆。 “怎么哭了?”江容紧张地抱住了顾小文,“不看了,你别哭。” 顾小文却一直在疯狂地摇头,她抓着纸张,任由自己的泪水把纸张上面的画再度模糊,拍打着江容的肩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就这么一边哭一边看,直到把一整箱的纸全部都看完,然后用那双红透的,像江容的梦里面一样璀璨如红宝石的眼睛,对江容说,“这些都不是梦。” 江容被她哭得很无措,以为她说的是这些已经实现了不再是梦了。 可是顾小文却一把拉起了江容,拉着他走向了花房另一侧,走过了那些熟悉的布置,在花房尽头,指着一片沙地上在紫外线灯下惬意晒阳光的鬃狮蜥爬宠说,“那一切都不是梦,这是我送你的新婚礼物。” 顾小文哭着笑了起来,对江容说,“你知道吗,它的肚子底下有一块褪色,像穿了一个白裤/衩……” “你曾经找了它很久很久,这一辈子,我为了找它,也用了很久。” “你知道它叫什么名字吗?”顾小文紧紧盯着江容的视线,拉着他的手问,“你梦里梦见过它吗?” 江容的眼睫颤的很快,他微微张着嘴,震惊的简直无以复加,他看着地上的爬宠蜥蜴,又看向顾小文,眼泪也不受控制的涌下来。 顾小文流着泪对着江容点头,“不是梦,都不是……” “你比我先走的,你没有食言,”顾小文说,“你到这边来等我了……” 江容狠狠地抱紧了顾小文,两个人身体都颤抖得不像样,但他们的频率渐渐重合。 他们始终,无论是在这个世界还是另一个世界,都是同频共振,从身到心。 外面的天上毫无预兆地划过一道闪电,将天地照得亮如白昼,大雨哗哗地砸下来,像疯了一样。 花房的屋顶噼里啪啦的声音,曾经顾小文和江容听过了无数次,无数次像在这样的夜里,他们也像这样相互紧紧地拥抱着。 顾小文轻轻敲打着江容的后背,这一次变成江容哭得不可抑制,是激动是兴奋,是难以言喻的满足。 他的梦全都是真的,他们之间的一切都是真的,他和顾小文真的在另一个世界里,相爱过在一起过,经历过所有的事情,最后在那里相伴着老去,死去。 而顾小文也是为了他从那个世界回来的,再一次地回到了他的身边,再一次的让他梦想成真。 虽然他们全都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是江容影响了顾小文,还是顾小文影响了江容。 到底是那一个世界影响了这个世界,还是这个世界牵扯着那个世界。 唯一不变的,是他们依旧相爱,他们又重新拥有了彼此,重新拥有了一次在一起的机会。 他们相互拥抱着哭了很久,跟外面的大雨一样酣畅淋漓,最后,江容抹掉了顾小文的眼泪,也擦干了他自己的。 他打着嗝对顾小文说,“我知道它叫什么。” “叫艾尔……” “我们还有一只……”江容用手比了一下,在自己的大腿侧面。 他抽噎了一声说,“一只一只耳朵的,狗。” 我有多爱你(蝶梦庄周卷——终。...) 坦白了一切,也终于明白了彼此之间,不单薄的仅仅是这世间上五年的照料关系,而是在那五年的时间里,他们频繁地入梦,在另一个奇妙的世界里,相爱相知了一生,他们之间的关系,更加进了一步。 顾小文和江容,他们彼此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那五年的时间和梦中的一世相守,确确实实是真的。 至少对于他们来说,是真的。 而这也终于解释了,为什么这个世界的江容根本不需要越过心理障碍,就能和顾小文亲近,为什么这个世界的江容,看上去更像是另一个世界经历过无数岁月反复锻炼之后的镇定样子。 因为他们早已经在另一个世界里,将这一切的艰难都跨过去了。 他们像是玩游戏的时候,被老天给开了个挂,不仅早早的通关过,而这一次的游戏重置,是给他们重温幸福过程的特权。 顾小文再也不会觉得老天爷不爱她,对她苛刻,因为如果和这两辈子的重新开始来比,那么她之前受的那点苦,就真的不算什么。 这并非因为有了一个男人,她就能得到满足,而是她曾经受过的所有苦,走过的所有歧路,都已经变成了她的能力,她能够轻而易举地获取自己想要的一切的能力。 这才是老天的宠儿。 因此顾小文最近春风满面,整个人看上去简直逆龄,有时候不穿着工作装的时候,她和江容穿着情侣装逛街,就像一对儿小情侣。 并且在彻底步入婚姻之后,江容的状态又再度稳定了一个层次,他长达半天见不到顾小文,也不至于会焦灼惶恐,他不去跟着顾小文上班的时候,每一天都会在家里等着她回家,无论多晚。 他最终没有选择去学校,而是请了很多的家庭教师,从各种最低教育开始补起,然后在特殊学校报学籍,等到考试的时候,短暂的出现就可以了。 他很聪明,非常非常的聪明,他的学习进度飞快,快到有时候顾小文都非常的震惊。 快到顾小文忍不住会想,如果江容没有经历过那些凄惨的境遇,他就是一个富贵家庭生出来的孩子,那么他会是什么样? 他一定无论在任何的领域,都会是一位杰出的人物,他的细心和专注,是太多人不具备的品质。 但是有时候顾小文又会觉得,这种假设不成立,因为如果江容不是江容,那么他的这些品质,也许不会存在,而他们之间,也不会有这样深的羁绊。 顾小文从来没有仔细去想过,关于另一个世界里,那个和现实时间并不流通的世界里的一切,到底是她受到了江容的影响,还是江容受到了她的影响。 亦或者是,他们都在每一夜,伴随着病房内滴滴的仪器声,深深地影响着彼此。 他们在那个世界里,用构想来建筑了一个完美的相遇和开端,一个那样精细和真实的世界,那些他们曾经深埋心底的遗憾,都在那样一个神乎其神的世界里面实现。 而现在,这一切都在梦醒之后,回归他们的手中,顾小文深夜坐在书房里感慨,然后听着江容断断续续的,笨拙却又执着的在弹奏着对于初学者,实在太过艰难的钢琴曲《梦中的婚礼》。 不过在这样美好的日子里,唯一和另一个世界一模一样的,是时间过得飞快。 等到江容能够完整且流畅的弹奏出那首贯穿两个世界的钢琴曲,作为他们结婚五周年的纪念日铃声送给她的时候,他们已经真正意义上成了老夫老妻。 花房里面的花还在盛放着,穿着白裤/衩的艾尔长到了超出人的半臂长,十分的}人,且黏人,让顾小文几次怀疑它的真实品种,其实不是爬宠。 而他们也养好多只狗,没有一只缺耳朵的,但是全都是捡来的,拥有各种各样缺陷的狗。 不过他们都很亲人,每天两个人早上最快乐的事情,就是出去遛狗。 周末的时候,顾小文会雷打不动的空出半天的时间,专门和江容在家中让佣人做上很多的好吃的,然后把他们资助的孤儿分批接过来,一起吃饭做游戏。 当然了,这一切,不光是因为他们喜欢热闹,也喜欢那些羞涩拘谨,看着他们怀着感激神情的孩子们,而是这一举动,也十分利于江容的病情康复。 他们叫顾小文妈妈,叫江容爸爸。 今天又是难得的周末,送走了所有的孩子,顾小文就和江容坐在院子里的长椅上,脚边是嬉闹的狗,不远处是自动喷水的设备,在呲呲尽职尽责地给被踩踏过后的草坪喷水。 不出一个礼拜,这些生命力旺盛的野草,就能重新茂盛地复活。 夕阳西下,顾小文偏爱夕阳,她不在乎夕阳近黄昏的说辞,因为夕阳的美丽又温暖,还代表着一天安逸美好的终结。 阳光把坐在长椅上的两个人都勾勒出了一层金边,江容表情无比平静地看向顾小文,极其温柔地对着她笑。 他问她,“你晚饭没吃饱,等会我给你包点小馄饨。” 顾小文微微愣了,江容抬手,用他这几年养回了本色的修长白皙的手指,在顾小文的脸边上轻轻蹭了一下。 他的眼神里面,再也没有了晦涩和自卑,全都是顾小文熟悉的温柔,他说,“包你喜欢的芹菜馅。” 顾小文总感觉哪里有点不对劲,但是一切好像又是顺理成章,江容确实在他旺盛的求知欲望里面,也加了一项煮饭,专门找了中餐厨师来教,但他水平很一般。 顾小文平时给面子的说好吃,大部分都是心理上的满足比较大,她本身苦底子出身,也不太挑嘴,这才会总是称赞江容。 但是江容没有给顾小文包过小馄饨,顾小文好奇地跟着他一起进厨房,看着他绞肉弄馅料,又从冰箱里面拿了一打馄饨皮出来。 “现成的啊,我以为你要和面。”顾小文说。 江容回手在她鼻子上刮了下,仗着身高,回身开冰箱的时候,把手按在冰箱上,亲了下顾小文的额头。 “试过了,自己家的面擀不出来馄饨皮那么薄。” 顾小文听了挑眉,“准备了很久?还专门擀过了……” 江容没有再回身,而是熟练地在包馄饨,顾小文却在他身后愣住了。 夕阳从院子的窗户里爬进来,照在江容微微弯曲的背脊上,他一直都有锻炼,现在可是个正儿八经拥有六块腹肌和流畅线条的猛男。 顾小文从他身后抱住他,把头靠在他温暖宽厚的后背上,就这样一直好久,才问出口,“你是不是记起来了。” 关于江容对于另一个世界的梦境,其实并不很全面,梦境总是碎片模式的,就算江容的带入感再逼真,也并不是全都知道另一个世界的一切。 他们有时候就会聊,关于江容不知道的那一部分细节,很琐碎的普通且平常的,江容都很喜欢听。 但是顾小文很确定,自己没有提起过,她喜欢芹菜馅的馄饨。 江容包馄饨的动作一顿,然后轻声说了声,“嗯。” 顾小文搂紧了江容,心里突然有种十分畅快又开心的感觉。 她本来一直都以为,这样就满足了,重新来一次,有什么不满足? 但是直到江容承认的这一刻,她才明白,她其实是期待着江容全部都能想起来的。 因为那都是属于他们俩的世界和记忆啊! “什么时候……”顾小文鼻子有点发酸,她今天根本就没有看出江容一丁点的异样,要不是江容突然给她包小馄饨,她还蒙在鼓里。 顾小文哐当一声敲了下江容的后背,“什么时候想起来的,怎么都不告诉我!” 江容夸张地“哎呦”一声,也正好包完了最后一个,转过身把顾小文抱进怀里,摸了摸她的鼻尖,悄悄地把自己手上的干面蹭在她的鼻尖上。 “去年我生日那天晚上……开始的。”江容出语惊人,“一点一点……” 江容把顾小文拥进怀里,眯着眼把自己的下巴,搁在了她的头顶上,“一点一点的记起。” “我每一天,都很惊喜,”江容亲吻顾小文的头顶,抓住她捶打自己胸口的手,“一直到今天。” “我才把所有的事情,”江容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又吐出来,“想起来。” “我……”江容眼圈红了,他不喜欢自己爱哭,但是他又知道,顾小文这个损东西,喜欢他哭。 所以他眨了眨眼,眼泪就这么掉下来。 “我想起来,”江容声音带着颤音,凑近顾小文的耳边,一字一句地说,“我有多爱你。” 顾小文听到了这句话,感觉自己的心脏被狠狠撞击着,她曾经并不相信什么爱情,可是现在,她却觉得有些无处可逃。 江容把她抱紧,顾小文把头埋在他的怀里,久久没有抬起来。 江容或许不是传统意义上,那种能够保护一个人的男人,但是他又是最最坚韧和长情的人,只要给他时间,他就会一直给你惊喜。 而顾小文,也不是那种安于婚姻和依赖的女人,她清醒地知道想要的就要自己去伸手,去要,去歇斯底里拼尽全力地争取。 不能等着别人送到你的面前,那么最开始几次或许是爱护,到后面,就会变成施舍。 她不允许自己站在伸手索要的弱势那一方。 只能说,他们是最适合彼此的。 “怎么不早点告诉我,让我跟你一起高兴啊。”顾小文闷闷的声音,从江容怀里传来。 江容摸着她的头发,手上的干面蹭了她满头,他想起两个人在另一个世界垂垂老矣的时候,她也曾这样满头花白地在他怀中老去过。 江容突然答非所问地说,“这一次,你先去。” 江容说,“我来送你。” 先走的人,总是轻松愉快的,他不敢想象,他离开之后,顾小文剩下孤独一个人,怎么度过剩下的漫长岁月。 他说得没头没脑,顾小文却听懂了,她笑了笑,眼中含泪地抬起头,在这个美好的简直加上了滤镜的午后,点头答应,“好啊,我走了,你会跟着我来吗?” 江容没有回答,只是笑笑,顾小文却不用问,也知道答案。 江容不会独自活着,在没有她的世界里。 一个人会爱一个人到什么程度呢,便是如那攀附大树的藤萝,勾勾缠缠,朝朝暮暮,不死不休。 顾小文从前总觉得,过于浓烈的爱恨,都是病态的,而现在她才知道,其实比病态的强烈爱恨更可怕的,是丧失了爱恨的能力。 她曾经丧失过,现在她又把一切都找了回来。 她像一只贴树皮虫子一样,粘在江容的身后,看着他煮好了所有的小馄饨,再和他一起热腾腾地分食。 她忍不住想起另一个世界的顾城和汤颜丽,正如现在的她和江容一样。 其实说不清楚,乔木和藤萝,到底谁在依附着谁而活,谁又撑着谁的摇摇欲坠。 但只要在一起,不分开,他们就能持续不断地年年岁岁,茂盛下去。 江容越来越像另一个世界的江容,他们之间的感情,被外界路人和小道猜疑过几次,最终现实粉碎一切。 看不起江容的还是看不起他,看到他还会鄙夷地说一句越来越像小白脸。 而江容在和顾小文结婚第六年,开始进入顾氏企业工作,跟在顾小文的身边,像另一个世界一样,做她的特别助理,工作认真仔细不出错,甚至能跟着顾小文一起出去应酬。 他也开始拿一笔不菲的工资,能力有目共睹,看待问题的视角总是和正常人不太一样,但是往往能够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渐渐地,他的能力被公司里面的人承认,也出了几个有名的项目,他才终于从顾小文小白脸这个名头里面摆脱出来,彻底能够独当一面。 只不过拿着不菲薪资的江容,生活上还是有些捉襟见肘,经常得跟顾小文要零花钱。 其主要原因,不是顾小文不发工资,而是江容送她礼物成狂。 看见什么都要买给她,只要他兜里有一分闲钱,街边上的发卡也要买。 顾小文有整整两间屋子,放的都是江容送她的东西,从高档奢侈品到二手商店淘来的八音盒,像一个不断扩充的宝库。 虽然大部分是没有用的东西,但是顾小文每一次收到礼物,都像是在开盲盒,因为她永远也猜不到江容会送她的是什么。 而江容每一次都会说,“我在哪哪哪看到的,我觉得非常的适合你。” 顾小文每一次都会开心甜蜜得像个才进入青春期的小女孩,这甚至比两个人来一场酣畅淋漓的床上运动,更能让她心悸。 他们俩似乎彻底反了过来,把两辈子属于爱人之间最最禁忌的一切都尝试过之后,居然开始了纯纯的恋爱。 顾小文下班的时候,会跟江容一起去轧马路,哪怕她已经快奔四十,她依旧年轻鲜活的像个小姑娘,这就要归功于金钱的力量。 不过今天晚上,两个人美好的轧马路被打断了,白康城形容癫狂地开车过来,把两个人弄到了家里,然后抓着自己的头发说,“我最近老是做梦。” 他说,“梦到很多事情,里面最多的就是你们俩,太清晰了,还他妈的是连续剧你们知道吗?” 顾小文和江容一脸淡定的坐在沙发上,手拉手看着白康城自己在那里发疯。 白康城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堆,然后自觉自己是个神经病,又开车走了。 走了之后,顾小文和江容上楼的时候,忍不住说,“我怀疑……他在那个世界,还没死。” 江容闻言脸上闪过震惊,然后说,“脑血栓这么多年了还没死啊。” 顾小文就忍不住笑起来,“脑血栓保养得好哪那么容易死啊,再说他妻子年纪大了,特别是他得了脑血栓之后,宠他像宠小孩儿似的,他怎么舍得死啊……” “那等他死了,会把一切都想起来吗?”江容说,“我希望他能想起来,然后搬到我们隔壁住。” 顾小文叼着牙刷,含糊道,“嗯,你要是喜欢,我就把隔壁买下来……” “不要,”江容从顾小文的身后抱住了她,和她用同款不同色的电动牙刷,塞在嘴里之前说,“让他自己买,他也有很多钱了……” 两个人洗漱好,从浴室出来,来不及去床上,头发都没有吹,就在沙发上胡闹起来。 他们俩其实对沙发都有某种不可描述的情结,毕竟当初第一次,就是在沙发上。 江容一如既往的带劲儿,久违的该哭哭,该叫叫起来,顾小文一时间有点遭不住,激动得差点把他耳朵给咬掉一只。 折腾到了大半夜,有点回春的神奇效果,第二天一起去上班,眼神缠缠绵绵的把小秘书都给整的脸红,后来午休的时候,没忍住在办公室又重温了一次。 下午总算是出了那种过于黏糊的状态,但俩人不能碰面,说几句话就想上手,就想去没有人的地方,就想钻小树林儿。 不过这种状态,在大约半年之后,憔悴的瘦了足有二十斤的白康城真的买了他们家隔壁之后,被强制性的缓解了。 因为白康城恢复记忆了。 确切的说他每晚上睡觉,走马灯似的把另一个世界发生的一切,都梦了一遍,以至于他夜里一个世界白天一个世界,整个人精神过度的消耗,差点进了精神病院。 好在他不是等闲之辈,那可是白总,现在是正儿八经的副总裁,凭实力上位,是顾小文最得力的助手。 他熬过来了精神分裂,熬过来了黑天一个世界白天一个世界,却被他另一个世界的媳妇儿,这个世界上的商业对头,弄到神经衰弱。 “夏游青不是我媳妇吗?她为什么对我没有好感?!”白康城晚上例行来混饭,他的新家连保姆都没有,一个首付已经把他这么多年的积蓄彻底掏空了。 白康城边吃饭,边跟顾小文吐槽,“我应不应该告诉她,我和她在一起一辈子过,我连她身上几颗痣都知道!” 顾小文淡淡看了白康城一眼,“可是你岁数一大,就得了脑血栓啊,她照顾了你那么多年,她可能烦你了……” “你放屁,你怎么还那么嘴损,烦人!我这辈子会注重保养的!”白康城现在想起了一切,对于顾小文最后哪一点顶头上司的尊重都没有了,经常性的颐指气使,管着管那,属实有点嚣张。 不过顾小文倒是和江容一样,都喜欢他老妈子一样磨磨唧唧的性格。 今天不是什么特殊的节日,但是三个人却难得都有个清闲的夜晚,几个人最开始只是开了一瓶红酒,但是喝高兴了之后,就不知道开了几瓶又空了几瓶。 三个人酒量这个世界都是很好的,但是喝到了半夜,也都微醺。 一起吵吵嚷嚷的,上了房顶,房顶上是一个小露台,夜里的风吹过来,很凉快,也很醒酒。 今晚的星星很多,但是月亮却不见踪影,顾小文先是和白康城趴在露台上聊天,江容下去给三个人煮酸梅醒酒汤。 这时间保姆都睡了,白康城手臂撑着墙壁边上,侧头看顾小文说,“我是真没有想到,你们俩……居然这么长久。” 顾小文知道他喝醉了,懒得理他,不过白康城把眼镜摘下来了,捏了捏眉心,“我有时候,真的很羡慕你们,明明看上去那么不合适,却又好像除了彼此,再没有其他人能够相配了。” 白康城眼镜手指没有勾住,顺着指尖落到了地上,他哎了一声,要伸手去勾,但是身形不稳,这地方不太安全,顾小文一把拉住他手臂。 “小心点,别惆怅了哥,你不就是单身久了闹心吗?”顾小文松开白康城的衬衫,拍了拍,说,“我教你怎么追你那心爱的小媳妇儿。” 白康城等的就是这句话,他是实在服气顾小文的手段,他对夏游青实在没辙了,总想着早点过上另一个世界那种幸福生活,但奈何他本身看上去精明,实则笨拙又过于直,是不太讨女人喜欢的。 听到了顾小文这句话,他仿佛看着美好人生朝着他绽开了怀抱,然后实在高兴,张开手臂,就把顾小文抱住了。 这个拥抱不带任何情愫,只有温暖,正这时候江容上来了,手里端着托盘,看到抱一起的俩人,脚步一顿。 他把托盘放下了,走到两个人的身边,和顾小文视线相对,然后张开手臂,抱住了两个人。 白康城晃悠了一下,有些醉醺醺的说,“你俩不许抱着我亲嘴啊……” 顾小文和江容对视着笑了一下,然后嘴唇悄悄地越过白康城后背碰到了一起,缠绵亲吻。 流星自天边划过,像承载不起太多人的心愿,失重跌落,又像是……急着去见证太多人的幸福瞬间,怕慢一点,便看不完了。 夜风微凉,卷在人的脸上,激起三个人的酒气,身上却更热了。 幸福到底是什么呢? 不过是有人依靠,有人能依靠,有人信任,有人能信任,有人一起,有人能一起,有人爱,也有爱人的能力罢了。 无论是在哪一个世界。 蝶梦庄周卷――终。 我有多爱你(蝶梦庄周卷——终。...) 坦白了一切,也终于明白了彼此之间,不单薄的仅仅是这世间上五年的照料关系,而是在那五年的时间里,他们频繁地入梦,在另一个奇妙的世界里,相爱相知了一生,他们之间的关系,更加进了一步。 顾小文和江容,他们彼此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那五年的时间和梦中的一世相守,确确实实是真的。 至少对于他们来说,是真的。 而这也终于解释了,为什么这个世界的江容根本不需要越过心理障碍,就能和顾小文亲近,为什么这个世界的江容,看上去更像是另一个世界经历过无数岁月反复锻炼之后的镇定样子。 因为他们早已经在另一个世界里,将这一切的艰难都跨过去了。 他们像是玩游戏的时候,被老天给开了个挂,不仅早早的通关过,而这一次的游戏重置,是给他们重温幸福过程的特权。 顾小文再也不会觉得老天爷不爱她,对她苛刻,因为如果和这两辈子的重新开始来比,那么她之前受的那点苦,就真的不算什么。 这并非因为有了一个男人,她就能得到满足,而是她曾经受过的所有苦,走过的所有歧路,都已经变成了她的能力,她能够轻而易举地获取自己想要的一切的能力。 这才是老天的宠儿。 因此顾小文最近春风满面,整个人看上去简直逆龄,有时候不穿着工作装的时候,她和江容穿着情侣装逛街,就像一对儿小情侣。 并且在彻底步入婚姻之后,江容的状态又再度稳定了一个层次,他长达半天见不到顾小文,也不至于会焦灼惶恐,他不去跟着顾小文上班的时候,每一天都会在家里等着她回家,无论多晚。 他最终没有选择去学校,而是请了很多的家庭教师,从各种最低教育开始补起,然后在特殊学校报学籍,等到考试的时候,短暂的出现就可以了。 他很聪明,非常非常的聪明,他的学习进度飞快,快到有时候顾小文都非常的震惊。 快到顾小文忍不住会想,如果江容没有经历过那些凄惨的境遇,他就是一个富贵家庭生出来的孩子,那么他会是什么样? 他一定无论在任何的领域,都会是一位杰出的人物,他的细心和专注,是太多人不具备的品质。 但是有时候顾小文又会觉得,这种假设不成立,因为如果江容不是江容,那么他的这些品质,也许不会存在,而他们之间,也不会有这样深的羁绊。 顾小文从来没有仔细去想过,关于另一个世界里,那个和现实时间并不流通的世界里的一切,到底是她受到了江容的影响,还是江容受到了她的影响。 亦或者是,他们都在每一夜,伴随着病房内滴滴的仪器声,深深地影响着彼此。 他们在那个世界里,用构想来建筑了一个完美的相遇和开端,一个那样精细和真实的世界,那些他们曾经深埋心底的遗憾,都在那样一个神乎其神的世界里面实现。 而现在,这一切都在梦醒之后,回归他们的手中,顾小文深夜坐在书房里感慨,然后听着江容断断续续的,笨拙却又执着的在弹奏着对于初学者,实在太过艰难的钢琴曲《梦中的婚礼》。 不过在这样美好的日子里,唯一和另一个世界一模一样的,是时间过得飞快。 等到江容能够完整且流畅的弹奏出那首贯穿两个世界的钢琴曲,作为他们结婚五周年的纪念日铃声送给她的时候,他们已经真正意义上成了老夫老妻。 花房里面的花还在盛放着,穿着白裤/衩的艾尔长到了超出人的半臂长,十分的}人,且黏人,让顾小文几次怀疑它的真实品种,其实不是爬宠。 而他们也养好多只狗,没有一只缺耳朵的,但是全都是捡来的,拥有各种各样缺陷的狗。 不过他们都很亲人,每天两个人早上最快乐的事情,就是出去遛狗。 周末的时候,顾小文会雷打不动的空出半天的时间,专门和江容在家中让佣人做上很多的好吃的,然后把他们资助的孤儿分批接过来,一起吃饭做游戏。 当然了,这一切,不光是因为他们喜欢热闹,也喜欢那些羞涩拘谨,看着他们怀着感激神情的孩子们,而是这一举动,也十分利于江容的病情康复。 他们叫顾小文妈妈,叫江容爸爸。 今天又是难得的周末,送走了所有的孩子,顾小文就和江容坐在院子里的长椅上,脚边是嬉闹的狗,不远处是自动喷水的设备,在呲呲尽职尽责地给被踩踏过后的草坪喷水。 不出一个礼拜,这些生命力旺盛的野草,就能重新茂盛地复活。 夕阳西下,顾小文偏爱夕阳,她不在乎夕阳近黄昏的说辞,因为夕阳的美丽又温暖,还代表着一天安逸美好的终结。 阳光把坐在长椅上的两个人都勾勒出了一层金边,江容表情无比平静地看向顾小文,极其温柔地对着她笑。 他问她,“你晚饭没吃饱,等会我给你包点小馄饨。” 顾小文微微愣了,江容抬手,用他这几年养回了本色的修长白皙的手指,在顾小文的脸边上轻轻蹭了一下。 他的眼神里面,再也没有了晦涩和自卑,全都是顾小文熟悉的温柔,他说,“包你喜欢的芹菜馅。” 顾小文总感觉哪里有点不对劲,但是一切好像又是顺理成章,江容确实在他旺盛的求知欲望里面,也加了一项煮饭,专门找了中餐厨师来教,但他水平很一般。 顾小文平时给面子的说好吃,大部分都是心理上的满足比较大,她本身苦底子出身,也不太挑嘴,这才会总是称赞江容。 但是江容没有给顾小文包过小馄饨,顾小文好奇地跟着他一起进厨房,看着他绞肉弄馅料,又从冰箱里面拿了一打馄饨皮出来。 “现成的啊,我以为你要和面。”顾小文说。 江容回手在她鼻子上刮了下,仗着身高,回身开冰箱的时候,把手按在冰箱上,亲了下顾小文的额头。 “试过了,自己家的面擀不出来馄饨皮那么薄。” 顾小文听了挑眉,“准备了很久?还专门擀过了……” 江容没有再回身,而是熟练地在包馄饨,顾小文却在他身后愣住了。 夕阳从院子的窗户里爬进来,照在江容微微弯曲的背脊上,他一直都有锻炼,现在可是个正儿八经拥有六块腹肌和流畅线条的猛男。 顾小文从他身后抱住他,把头靠在他温暖宽厚的后背上,就这样一直好久,才问出口,“你是不是记起来了。” 关于江容对于另一个世界的梦境,其实并不很全面,梦境总是碎片模式的,就算江容的带入感再逼真,也并不是全都知道另一个世界的一切。 他们有时候就会聊,关于江容不知道的那一部分细节,很琐碎的普通且平常的,江容都很喜欢听。 但是顾小文很确定,自己没有提起过,她喜欢芹菜馅的馄饨。 江容包馄饨的动作一顿,然后轻声说了声,“嗯。” 顾小文搂紧了江容,心里突然有种十分畅快又开心的感觉。 她本来一直都以为,这样就满足了,重新来一次,有什么不满足? 但是直到江容承认的这一刻,她才明白,她其实是期待着江容全部都能想起来的。 因为那都是属于他们俩的世界和记忆啊! “什么时候……”顾小文鼻子有点发酸,她今天根本就没有看出江容一丁点的异样,要不是江容突然给她包小馄饨,她还蒙在鼓里。 顾小文哐当一声敲了下江容的后背,“什么时候想起来的,怎么都不告诉我!” 江容夸张地“哎呦”一声,也正好包完了最后一个,转过身把顾小文抱进怀里,摸了摸她的鼻尖,悄悄地把自己手上的干面蹭在她的鼻尖上。 “去年我生日那天晚上……开始的。”江容出语惊人,“一点一点……” 江容把顾小文拥进怀里,眯着眼把自己的下巴,搁在了她的头顶上,“一点一点的记起。” “我每一天,都很惊喜,”江容亲吻顾小文的头顶,抓住她捶打自己胸口的手,“一直到今天。” “我才把所有的事情,”江容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又吐出来,“想起来。” “我……”江容眼圈红了,他不喜欢自己爱哭,但是他又知道,顾小文这个损东西,喜欢他哭。 所以他眨了眨眼,眼泪就这么掉下来。 “我想起来,”江容声音带着颤音,凑近顾小文的耳边,一字一句地说,“我有多爱你。” 顾小文听到了这句话,感觉自己的心脏被狠狠撞击着,她曾经并不相信什么爱情,可是现在,她却觉得有些无处可逃。 江容把她抱紧,顾小文把头埋在他的怀里,久久没有抬起来。 江容或许不是传统意义上,那种能够保护一个人的男人,但是他又是最最坚韧和长情的人,只要给他时间,他就会一直给你惊喜。 而顾小文,也不是那种安于婚姻和依赖的女人,她清醒地知道想要的就要自己去伸手,去要,去歇斯底里拼尽全力地争取。 不能等着别人送到你的面前,那么最开始几次或许是爱护,到后面,就会变成施舍。 她不允许自己站在伸手索要的弱势那一方。 只能说,他们是最适合彼此的。 “怎么不早点告诉我,让我跟你一起高兴啊。”顾小文闷闷的声音,从江容怀里传来。 江容摸着她的头发,手上的干面蹭了她满头,他想起两个人在另一个世界垂垂老矣的时候,她也曾这样满头花白地在他怀中老去过。 江容突然答非所问地说,“这一次,你先去。” 江容说,“我来送你。” 先走的人,总是轻松愉快的,他不敢想象,他离开之后,顾小文剩下孤独一个人,怎么度过剩下的漫长岁月。 他说得没头没脑,顾小文却听懂了,她笑了笑,眼中含泪地抬起头,在这个美好的简直加上了滤镜的午后,点头答应,“好啊,我走了,你会跟着我来吗?” 江容没有回答,只是笑笑,顾小文却不用问,也知道答案。 江容不会独自活着,在没有她的世界里。 一个人会爱一个人到什么程度呢,便是如那攀附大树的藤萝,勾勾缠缠,朝朝暮暮,不死不休。 顾小文从前总觉得,过于浓烈的爱恨,都是病态的,而现在她才知道,其实比病态的强烈爱恨更可怕的,是丧失了爱恨的能力。 她曾经丧失过,现在她又把一切都找了回来。 她像一只贴树皮虫子一样,粘在江容的身后,看着他煮好了所有的小馄饨,再和他一起热腾腾地分食。 她忍不住想起另一个世界的顾城和汤颜丽,正如现在的她和江容一样。 其实说不清楚,乔木和藤萝,到底谁在依附着谁而活,谁又撑着谁的摇摇欲坠。 但只要在一起,不分开,他们就能持续不断地年年岁岁,茂盛下去。 江容越来越像另一个世界的江容,他们之间的感情,被外界路人和小道猜疑过几次,最终现实粉碎一切。 看不起江容的还是看不起他,看到他还会鄙夷地说一句越来越像小白脸。 而江容在和顾小文结婚第六年,开始进入顾氏企业工作,跟在顾小文的身边,像另一个世界一样,做她的特别助理,工作认真仔细不出错,甚至能跟着顾小文一起出去应酬。 他也开始拿一笔不菲的工资,能力有目共睹,看待问题的视角总是和正常人不太一样,但是往往能够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渐渐地,他的能力被公司里面的人承认,也出了几个有名的项目,他才终于从顾小文小白脸这个名头里面摆脱出来,彻底能够独当一面。 只不过拿着不菲薪资的江容,生活上还是有些捉襟见肘,经常得跟顾小文要零花钱。 其主要原因,不是顾小文不发工资,而是江容送她礼物成狂。 看见什么都要买给她,只要他兜里有一分闲钱,街边上的发卡也要买。 顾小文有整整两间屋子,放的都是江容送她的东西,从高档奢侈品到二手商店淘来的八音盒,像一个不断扩充的宝库。 虽然大部分是没有用的东西,但是顾小文每一次收到礼物,都像是在开盲盒,因为她永远也猜不到江容会送她的是什么。 而江容每一次都会说,“我在哪哪哪看到的,我觉得非常的适合你。” 顾小文每一次都会开心甜蜜得像个才进入青春期的小女孩,这甚至比两个人来一场酣畅淋漓的床上运动,更能让她心悸。 他们俩似乎彻底反了过来,把两辈子属于爱人之间最最禁忌的一切都尝试过之后,居然开始了纯纯的恋爱。 顾小文下班的时候,会跟江容一起去轧马路,哪怕她已经快奔四十,她依旧年轻鲜活的像个小姑娘,这就要归功于金钱的力量。 不过今天晚上,两个人美好的轧马路被打断了,白康城形容癫狂地开车过来,把两个人弄到了家里,然后抓着自己的头发说,“我最近老是做梦。” 他说,“梦到很多事情,里面最多的就是你们俩,太清晰了,还他妈的是连续剧你们知道吗?” 顾小文和江容一脸淡定的坐在沙发上,手拉手看着白康城自己在那里发疯。 白康城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堆,然后自觉自己是个神经病,又开车走了。 走了之后,顾小文和江容上楼的时候,忍不住说,“我怀疑……他在那个世界,还没死。” 江容闻言脸上闪过震惊,然后说,“脑血栓这么多年了还没死啊。” 顾小文就忍不住笑起来,“脑血栓保养得好哪那么容易死啊,再说他妻子年纪大了,特别是他得了脑血栓之后,宠他像宠小孩儿似的,他怎么舍得死啊……” “那等他死了,会把一切都想起来吗?”江容说,“我希望他能想起来,然后搬到我们隔壁住。” 顾小文叼着牙刷,含糊道,“嗯,你要是喜欢,我就把隔壁买下来……” “不要,”江容从顾小文的身后抱住了她,和她用同款不同色的电动牙刷,塞在嘴里之前说,“让他自己买,他也有很多钱了……” 两个人洗漱好,从浴室出来,来不及去床上,头发都没有吹,就在沙发上胡闹起来。 他们俩其实对沙发都有某种不可描述的情结,毕竟当初第一次,就是在沙发上。 江容一如既往的带劲儿,久违的该哭哭,该叫叫起来,顾小文一时间有点遭不住,激动得差点把他耳朵给咬掉一只。 折腾到了大半夜,有点回春的神奇效果,第二天一起去上班,眼神缠缠绵绵的把小秘书都给整的脸红,后来午休的时候,没忍住在办公室又重温了一次。 下午总算是出了那种过于黏糊的状态,但俩人不能碰面,说几句话就想上手,就想去没有人的地方,就想钻小树林儿。 不过这种状态,在大约半年之后,憔悴的瘦了足有二十斤的白康城真的买了他们家隔壁之后,被强制性的缓解了。 因为白康城恢复记忆了。 确切的说他每晚上睡觉,走马灯似的把另一个世界发生的一切,都梦了一遍,以至于他夜里一个世界白天一个世界,整个人精神过度的消耗,差点进了精神病院。 好在他不是等闲之辈,那可是白总,现在是正儿八经的副总裁,凭实力上位,是顾小文最得力的助手。 他熬过来了精神分裂,熬过来了黑天一个世界白天一个世界,却被他另一个世界的媳妇儿,这个世界上的商业对头,弄到神经衰弱。 “夏游青不是我媳妇吗?她为什么对我没有好感?!”白康城晚上例行来混饭,他的新家连保姆都没有,一个首付已经把他这么多年的积蓄彻底掏空了。 白康城边吃饭,边跟顾小文吐槽,“我应不应该告诉她,我和她在一起一辈子过,我连她身上几颗痣都知道!” 顾小文淡淡看了白康城一眼,“可是你岁数一大,就得了脑血栓啊,她照顾了你那么多年,她可能烦你了……” “你放屁,你怎么还那么嘴损,烦人!我这辈子会注重保养的!”白康城现在想起了一切,对于顾小文最后哪一点顶头上司的尊重都没有了,经常性的颐指气使,管着管那,属实有点嚣张。 不过顾小文倒是和江容一样,都喜欢他老妈子一样磨磨唧唧的性格。 今天不是什么特殊的节日,但是三个人却难得都有个清闲的夜晚,几个人最开始只是开了一瓶红酒,但是喝高兴了之后,就不知道开了几瓶又空了几瓶。 三个人酒量这个世界都是很好的,但是喝到了半夜,也都微醺。 一起吵吵嚷嚷的,上了房顶,房顶上是一个小露台,夜里的风吹过来,很凉快,也很醒酒。 今晚的星星很多,但是月亮却不见踪影,顾小文先是和白康城趴在露台上聊天,江容下去给三个人煮酸梅醒酒汤。 这时间保姆都睡了,白康城手臂撑着墙壁边上,侧头看顾小文说,“我是真没有想到,你们俩……居然这么长久。” 顾小文知道他喝醉了,懒得理他,不过白康城把眼镜摘下来了,捏了捏眉心,“我有时候,真的很羡慕你们,明明看上去那么不合适,却又好像除了彼此,再没有其他人能够相配了。” 白康城眼镜手指没有勾住,顺着指尖落到了地上,他哎了一声,要伸手去勾,但是身形不稳,这地方不太安全,顾小文一把拉住他手臂。 “小心点,别惆怅了哥,你不就是单身久了闹心吗?”顾小文松开白康城的衬衫,拍了拍,说,“我教你怎么追你那心爱的小媳妇儿。” 白康城等的就是这句话,他是实在服气顾小文的手段,他对夏游青实在没辙了,总想着早点过上另一个世界那种幸福生活,但奈何他本身看上去精明,实则笨拙又过于直,是不太讨女人喜欢的。 听到了顾小文这句话,他仿佛看着美好人生朝着他绽开了怀抱,然后实在高兴,张开手臂,就把顾小文抱住了。 这个拥抱不带任何情愫,只有温暖,正这时候江容上来了,手里端着托盘,看到抱一起的俩人,脚步一顿。 他把托盘放下了,走到两个人的身边,和顾小文视线相对,然后张开手臂,抱住了两个人。 白康城晃悠了一下,有些醉醺醺的说,“你俩不许抱着我亲嘴啊……” 顾小文和江容对视着笑了一下,然后嘴唇悄悄地越过白康城后背碰到了一起,缠绵亲吻。 流星自天边划过,像承载不起太多人的心愿,失重跌落,又像是……急着去见证太多人的幸福瞬间,怕慢一点,便看不完了。 夜风微凉,卷在人的脸上,激起三个人的酒气,身上却更热了。 幸福到底是什么呢? 不过是有人依靠,有人能依靠,有人信任,有人能信任,有人一起,有人能一起,有人爱,也有爱人的能力罢了。 无论是在哪一个世界。 蝶梦庄周卷――终。 番外一(三重世界,慎买。...) 顾小文和江容梦里梦外在一起两世,她觉得她是老天爷的宠儿,这两世她得到了她所有想要的东西,她没有任何的遗憾,她过得幸福过头。 但她真没想到,她不仅是老天爷的宠儿,她可能是老天爷的私生子。 因为她没想到自己在和江容经历了两个白头到老之后,再睁开眼睛,她居然又回到了更早以前。 早到她还青涩的只是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她刚刚因为不肯接受老板潜规则,辞掉了工作,亲戚朋友们没有人对她伸出援手,她只能搬回从前的老旧巷子。 在那个夏热冬冷的老巷子里面醒过来的时候,顾小文没有慌张没有惊讶,她笑了。 笑得不可抑制。 她保持着这种微笑,站到了洗手间破旧残缺的镜子面前,看向自己还青春稚嫩的脸,撑在洗手台上面想要洗脸,发现流出来的自来水,是黄褐色的。 她这才想起来,这片老旧的巷子里,因为水管管道的老化,政府又在着重建设南区,所以这边儿的水从很久之前开始,就是这种尿汤子一样的颜色。 她想要吃水或者洗脸,她要去院子里用压水井压水。 顾小文用盆子接了点引水,然后走到院子里去引井,时隔好多年了,她居然依旧对这种水井的运用轻车熟路,可见很多刻在骨子里的东西,都不是轻易能够被岁月抹去的。 沁凉的清水从水井里面被压出来,她听到了隔壁似乎也在压水,还有隔壁的隔壁,似乎有个男人吵嚷的叫骂声,接着是女人和女孩的哭喊,伴随着狗的凄厉惨叫。 久远的记忆和生活气息扑面而来,这时候是很热,顾小文看了眼时间,正是她二十二岁这一年夏天。 她压水热了一身的汗,就着盆里的水,在头上和脸上撩了个遍,然后不顾领子湿漉漉的还滴着水,就踩上了墙头的碎瓦片,扒着墙头朝着隔壁看。 两兄弟早上也在洗漱,顾小文脸上带着比阳光还要灿烂的笑意,看着还没有完全摆脱青少年骨架的白康城,顶着一张已经毁掉了的,结了难看疤痕的脸,在压水给他弟弟洗漱。 顾小文的视线放在江容身上,洗脸的时候,他摘下了鸭舌帽和口罩,虽然是蹲在地上背对着自己这边,但是过于瘦瘦小小的一只,很明显,就是她记忆里面那个小骷髅。 白康城率先看到了顾小文,他现在处于敌视全世界的状态,因为生活的重担正狠狠压在他的肩膀上,而因为他的外貌,他正到处碰壁,只能给人□□工,多热的天都不能露脸。 很辛苦,因为哥俩明显就能看出,一模一样的清瘦。 “看什么?”白康城压水的动作一顿,抬起头把可怕的那半边脸,对着顾小文这边,企图把她给吓走。 白康城一说话,洗脸洗了一半的江容,顿时后脊一僵,立刻停下,把帽子和口罩戴上了。 顾小文却撑着手臂,在墙头上一动没动,兴味盎然地摸了一把脸上因为水迹快风干而发痒的脸,然后说,“不干什么,打个招呼,我住隔壁的,邻里间以后好好相处呗。” 白康城阴沉沉地看了顾小文一眼,并没有和她友好地打招呼,只是瞪着她。 顾小文耸肩,从墙头爬下去,自顾自地洗漱,翻找自己现在剩下多少钱,然后琢磨着这个时间,她要怎么去搞钱。 按照正常套路,她需要在这个夏天走很多很多的弯路,最后无意间帮了一个业界大佬,成功踩上了朝着上层社会去的第一个□□。 但是其中弯路的艰辛,就不足为外人道,但她现在既然已经重新又获得了一次生命,弯路当然不用走了,她可以找准机会,直接在合适的时间,去找大佬蹬□□。 看了眼自己还算可以的积蓄,这也是她这么多年,辛苦攒下的,想要靠着这些钱作为,但是事实是,真的要做人上人,这点钱根本别说垫个脚,连人家一顿酒席开的酒钱都不够。 于是她也不省吃俭用苛待自己,早上出去美美地吃了一顿,然后打包了这附近一家肉馅十分大的包子,提着慢悠悠地走回来。 然后停在了她隔壁的院子门口,敲门。 没有人开,这个时间,白康城肯定不在家的,他去干活了,江容肯定在家,但是他不会给陌生人开门。 所以她敲门肯定没有人回应。 顾小文也不急,要是江容和她一起回来了,他会在早上看到自己的第一面,就激动得蹦起来。 但是江容没有,还把自己藏起来了,可见他……没有记忆。 所以顾小文轻轻敲了一会儿,就把包子顺着这大门底下的宽缝隙塞进去了。 然后蹲在门口说,“我吃剩的,扔了可惜,给你吃。” 说完之后,也不管里面的人是什么反应,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其实当初顾小文好心给江容扔吃的的时候,不是现在,是大概两个月之后,她第一次搭上了真正的上流社会,心情好得不行,才开始喂狗一样投喂江容。 也没有这么和气地敲过门,这么温柔地说过话。 不过这一次,她是真的有很充足很充足的耐心,她都成了老天爷的私生子了,她还有什么好急?什么好怕? 于是接下去的每一天,顾小文除了无所事事地白天待在家里,在白康城去上班的时候,投喂江容之外,就是看本地新闻和报纸,背着个小包到处出去逛,重温这个世界的经济发展,还有这个世界上她能够利用的人。 只不过有天她晚上回来得有点晚,顺着大门朝着隔壁院子送吃的的时候,大门突然开了,白康城那张凶神恶煞的脸从后面出来,一把抓住了顾小文的手,拉着手臂把她按在大门上,满脸阴鸷地瞪着她,问,“你有恋/童癖。” 是肯定句。 顾小文被问得懵了,她看到了江容在白康城身后,透过帽子和口罩的缝隙,怯生生地看着她,那眼神惊慌得像个被吓到的小鹿。 哦,是了。 他现在,还没有经历那么多残酷的事情,他才因为被恋/童癖猥/亵不久,哥哥因为他毁容,因此他在家里不出门,还执意要把自己的脸给蒙上,免得惹祸。 顾小文脖子被白康城卡着,她也不恼,很快放松下身体,对着白康城笑了下,“我看他可怜而已。” “他用不着你可怜,”白康城指着顾小文,凶狠道,“再招他,别怪我不客气。” 顾小文点头,“好了哥哥,我一个弱女子,也值得你这么紧张?” 她要不是知道白康城后来是个很理智的,最讨厌动粗的人,她都无法把面前这个纯粹阴鸷小混混一样的人,和白康城联系到一起。 “谁是你哥?”白康城松开顾小文,把身后开着的半扇大门关上,阻隔了顾小文看江容的视线,对着顾小文说,“滚你自己家去。” 顾小文举着双手做投降状,手里还拿着晚上给江容买的好吃的,她慢悠悠地走到了自己家的门口,进门。 白康城一直盯着她,见她进门才把门关上,可谁知道顾小文进门之后,迅速蹬上了自己家的墙头,吹了声口哨,很悠长,吸引了正要进屋的江容转身,然后顾小文手一扬,就把东西扔进了江容怀里。 江容下意识地接了,然后无措地站在那里,口罩下的鼻尖冒汗,转头看向目睹了一切的他哥哥。 白康城朝着隔壁瞪了一眼,顾小文成调的口哨声还在继续,比他见过的流氓还流氓。 但是他没有让江容把吃的扔了,因为江容正在长身体,他买不起这些好吃的,肉类,他只是伸手摸了一下,还热着,就闷声对江容说,“吃,不吃白不吃。” 就这么,顾小文依旧我行我素地给江容带吃的,白康城警告了她很多次,有次顾小文实在不耐烦了,问他,“怎么着,怕我还能强/奸了你弟弟?” 白康城被噎得哑口无言,顾小文就问他,“哎,反正也是干工地的,跟我干,城南那一片儿要建楼,很多很多的楼,我要干包工,你跟我干,我保证你很快发家。” 白康城当然不信她,但是一个多月之后,顾小文真的弄到了钱,然后在这片贫民窟一样的巷子里,挨家挨户地雇佣家里的壮劳力,跟着她一起干工程。 所有的环节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选料这方面更是眼睛毒辣得能把价格压到卖家想哭。 她没有走从前的那条路,没有跟着大佬一阵子,然后去换取某些利益。 不是她突然醒悟想要做个好女人,只不过那条路,她走腻歪了。 她换一条路,也一样走得很轻松。 整个夏天,她带着一大群老爷们和她高价雇佣技术人员,在工地上挥汗如雨,整个人都晒黑了两度,嗓子嘶哑了多少次,底下不服管教的全都被她镇住。 白康城最终还是跟她干了,做了副工头,他本来就因为脸残,看上去凶神恶煞,大概因为吃得好,居然又窜个子了,跟在顾小文身边就像个恶犬打手。 他们工程队因为速度快,质量高,价格低廉等等因素,慢慢出名,渐渐地分为好多队,又从好多队,终于成立了公司。 三年时间,南区还在建设,顾小文已经重新在她熟悉领域开始风生水起,而她精心喂养了三年的小江容,也变成了十八岁成年的大江容。 虽然还是没脱了少年的痕迹,但他因为吃得好,养得好,现在个子很高,白白嫩嫩的,是学校里面出了名的冰山校草。 顾小文和白康城两年前就开始送江容上学,最开始一年,他成绩很差,但也仅仅就用了一年的时间,他就从末等生,现在变成了中等生。 因为念书太晚了,他满了十八岁该高考的年纪了,却才上高二,相比于他的成绩,更出名的是他的长相。 好多人都在猜测他是个什么富家小公子,因为他吃的穿的用的,很多都是普通学生根本买不起的牌子。 因为他的特殊情况,老师们也专门交代过班里的学生,所以他的沉默寡言和只知道学习,加上他神秘的家庭背景,还有别人不敢碰怕给弄坏了赔不起的日用品,让他安安稳稳地在这个普通学校里面,度过了相对美好的学习生涯。 没有人欺负他,排挤他,也没有人招惹他,生活水平越来越好,他的病症,居然开始自然而然地好起来。 放学时间,顾小文抽出时间来接他,他上车之前,从兜里掏出了一瓶还带着凉气的苏打水,是顾小文之前一直很喜欢喝,车里放了一段时间的牌子。 江容看见了,在她车子没有补货的时候,就总是会买给她,隔着车窗他把水递进来,顾小文抬手去接,顺便打开车门,看着外面树荫下少年微微冒汗的鼻尖,还有被苏打水水汽侵染的修长指尖,突然就开始心痒难耐。 养了这么多年了,能吃了吗。 还不行,好歹等他高考结束…… 顾小文清了清嗓子,接过水喝了,然后笑着对江容说,“怎么样,今天不是说期中考吗,还顺利吗?” 江容点了点头,坐上副驾驶,把书包放在腿上,然后去系安全带,书包里有什么东西顺着浅浅的侧面兜里滚出来了,顾小文一眼就扫到了,是个粉色的信笺。 还他妈叠的心形。 江容看到之后慌忙地去捡,顾小文先他一步捡起来,索性也不开车了,就当场拆了看起来。 然后毫不意外地,看到了让人牙酸的情书。 香喷喷的,来自某个名叫张笑笑的女孩子。 “你们班的?”顾小文心里骂娘,但是表现得稳如老狗,手指夹着信笺,问江容,“你跟她谈恋爱了?” 看上去这可不像是第一封了,里面的语气太亲昵了。 还什么期待我和你考上同一所大学,什么我希望我能让你好起来? 谁能让江容好起来? 妈的她的人养着养着可别飞了。 江容看上去很紧张地抓着书包带子,他不敢看顾小文眼睛似的,只是慌乱地摇头,要去抢信。 顾小文把信还给他了,然后启动车子,压着限速开回了家,他们早就买了新房子,在一个现在炙手可热的小区里。 房子顾小文和白康城他们买的依旧是隔壁,虽然这么多年生活得和一家人一样,但本质上还是各过各的。 顾小文把江容送回了家,看到他垂着头朝着门里进,忍不住一把揪住了他的书包袋子,然后问他,“不是第一封了是?” 江容抿了抿嘴唇,眼睫颤抖得很厉害,看向地面,悄悄地朝门里挪了下脚。 看上去像是害怕,实际上活像是在邀请顾小文进屋。 顾小文也确实顺势进来了,这段时间白康城并不在家,他去做第三次修复整容,现在公司那边很多人随时都能顶上岗位,个个都是顾小文精心挑选的能人。 这会儿是晚饭时间了,顾小文索性进门,指使江容去煮面。 江容煮的面非常地好吃,当然还有小馄饨,但是今天顾小文心情不好,不想吃小馄饨,就让他煮面。 江容放下书包,把纯白的运动服袖子挽起来,然后戴上了围裙,在厨房里面忙活着。 顾小文靠在门边上看了一会儿,就开始在屋子里转圈,进了江容的屋子里,很轻松地在他床底下,找到了一堆信。 用脏衣筐装着的,满满一筐,日期都能追溯到一年前,可见他在学校多么地招蜂引蝶,吸引了多少少女春心萌动。 顾小文忍不住牙痒痒,这可是她好不容易养出来的人! 她其实从前也想过,如果从小就让江容过上正常的生活,那么他会是什么样? 没想到这正常的日子还没过上几年呢,江容就开始招蜂引蝶了。 这才十八啊,顾小文边咬牙切齿地拆信封,边想,要是她这一辈子,把人养大了养好了,结果养成了个花花公子,那他妈的可就亏大了。 然后她就被这些信里面的内容,给酸得吃面条都不香了。 主要是憋气。 凭什么啊! 这些信她拆了几封,能看出江容可能没有回复过她们,但是也很显然收了没有拒绝。 他想什么呢?有没有喜欢过哪个女孩,和他一样年岁的青春小姑娘? 顾小文有些食不知味的吃面,江容就坐在她对面,还戴着围裙呢,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他有一点点近视,是有一年没日没夜的冲刺学习的时候开始近视的。 但是平时除了学习的时候,都不戴。 反倒是白康城,这辈子一点也不近视。 江容慢条斯理地吃着面,视线下垂,乖得不行,也青春得不行,顾小文全程盯着他吃,自己吞了一肚子没有什么滋味。 然后吃完了没有走,她想欺负人。 她点了根烟,吸了两口,江容洗了碗出来,要进屋学习,也不意外顾小文在这里,毕竟这些年,他们虽然关系很不明,但是就像是一家人一样相处着,顾小文在这里过夜的时候,白康城都会和江容挤。 不过今天顾小文叫住了江容。 她靠在沙发上,拍了拍自己身边,“过来坐,问你点问题。” 江容哦了一声,然后走到顾小文身边坐下,侧头看着她,“怎么了,小文姐。” 他这辈子,一直都管顾小文叫小文姐,顾小文本来觉得这称呼挺新鲜的,但是现在有点不高兴。 “为什么一直管我叫姐?”顾小文凑近一些,问江容,“我很老吗?” “是不是……”是不是和你们班的女生没法比啊。 但是顾小文后半句没问出来,她就不是个会说那种怨妇一样的话的人,她一般都直接做。 她的东西,谁也不能碰,本来想要等着江容好好的高考完呢,但是再等,煮熟的小鸭子都飞向别人的怀抱了! 于是她朝着江容喷了口烟,把烟碾灭,在江容眯眼轻咳的时候,按着他的肩膀直接跨过他的腿,坐在了他身上。 江容显然惊得不轻,眼睛瞪得滴流圆,镜片都遮不住地震惊,磕磕巴巴地要起身,“小,小文,姐。” “你这是……” 顾小文按住江容的肩膀,把他的眼镜儿给勾下来,对上他的视线,然后轻声问,“我对你好不好” 江容点头,咽了口口水,呼吸开始急促起来,额头也开始冒汗,看上去像是要犯病了,顾小文一直记着,他不太习惯和人这么亲近。 但是顾小文顿了下,却还是伸手勾了下他的喉结,然后极其暧昧地凑近他,“好不好?” “好……”江容被逼得仰躺在沙发上,无处可躲,眼神慌乱地回答。“好。” 顾小文轻笑起来,“那知道,我为什么对你这么好吗?” 江容摇头,闭上眼睛,不敢和顾小文对视似的,顾小文也没逼他睁眼,小孩子嘛,胆子小,没关系。 然后她凑近江容的耳边,一字一句说,“我就只有对你这么好,对。” 江容这一次没有回话,只是嗓子里嗯了一声,顾小文说,“那你猜不到吗,我为什么只对你这么好?” 江容闭着眼睛摇头,艳色的嘴唇微微颤抖,像两瓣饱满多汁的玫瑰花瓣。 顾小文再不犹豫地凑上去,在江容的战栗中尝遍了滋味,然后睁开眼,看着他两行眼泪顺着眼角流下去,心里心疼了一瞬间,又开始有种名为满足的情绪,渐渐蒸腾。 她抹了抹江容的眼泪,他颤巍巍地张开眼,眼睛里全都是迷茫和水雾,顾小文又碰了碰他的嘴唇说,“我就是打算把你养大了吃了。” “嗷呜。”她故意吓唬江容。 果然江容被她吓得又闭了下眼睛,呼吸急得都喘了,额头的汗也滚落下来。 江容好久都没有发病了,顾小文就是给他敲个警钟,让他别出圈,不是真的要把他弄犯病了。 这就站起来,居高临下地把眼镜又给他戴上了,然后说,“老实点,在学校。” 顾小文捏着他一边脸,说,“你是我的人知道吗,敢跟别人谈恋爱,我就……剩下的你自己想想。” 顾小文没有说完,剩下的他自己想去,她可不是搞慈善的,要是真的养了他这么多年,他敢吃里扒外,顾小文可不知道自己能干出什么来。 她开门回了自己家,虽然耀武扬威耍流氓了一通,但是心里还是有点挫败。 难道这一次的重新开始,老天爷就是要让她吃个败仗吗? 她和江容好两辈子了,难道这辈子要看他和别人好? 然而她不知道,她关上门走了之后,江容跌跌撞撞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冲进了浴室。 却不是急着上厕所也不是急着清洗被刚才顾小文给亲吻后的嘴唇,而是瘾/君子一样摸出了手机,按下了录音播放。 一大堆的音频,全都是顾小文说话的声音,各种各样的场合都有,甚至还有她在公司训人的。 江容抖着手拨到了刚才他录下来的,顾小文说他是她的人那一段儿,然后点下。 浴室里就回放起来了顾小文的声音,江容把手顺着他纯白色的运动衣下摆伸进去。 他还很生涩,但是男孩子,天生就知道怎么让自己痛快。 这很显然不是第一次,他浴室里不断重复着顾小文说的话,江容的呼吸越来越急,喘到最后嗓子里带着有些尖锐的哼声,他的额头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但他没有发病,或者说,他确实是发病了。 这病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反正等了好久,忍了好久,真的……忍不住了。 番外一(三重世界,慎买。...) 顾小文和江容梦里梦外在一起两世,她觉得她是老天爷的宠儿,这两世她得到了她所有想要的东西,她没有任何的遗憾,她过得幸福过头。 但她真没想到,她不仅是老天爷的宠儿,她可能是老天爷的私生子。 因为她没想到自己在和江容经历了两个白头到老之后,再睁开眼睛,她居然又回到了更早以前。 早到她还青涩的只是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她刚刚因为不肯接受老板潜规则,辞掉了工作,亲戚朋友们没有人对她伸出援手,她只能搬回从前的老旧巷子。 在那个夏热冬冷的老巷子里面醒过来的时候,顾小文没有慌张没有惊讶,她笑了。 笑得不可抑制。 她保持着这种微笑,站到了洗手间破旧残缺的镜子面前,看向自己还青春稚嫩的脸,撑在洗手台上面想要洗脸,发现流出来的自来水,是黄褐色的。 她这才想起来,这片老旧的巷子里,因为水管管道的老化,政府又在着重建设南区,所以这边儿的水从很久之前开始,就是这种尿汤子一样的颜色。 她想要吃水或者洗脸,她要去院子里用压水井压水。 顾小文用盆子接了点引水,然后走到院子里去引井,时隔好多年了,她居然依旧对这种水井的运用轻车熟路,可见很多刻在骨子里的东西,都不是轻易能够被岁月抹去的。 沁凉的清水从水井里面被压出来,她听到了隔壁似乎也在压水,还有隔壁的隔壁,似乎有个男人吵嚷的叫骂声,接着是女人和女孩的哭喊,伴随着狗的凄厉惨叫。 久远的记忆和生活气息扑面而来,这时候是很热,顾小文看了眼时间,正是她二十二岁这一年夏天。 她压水热了一身的汗,就着盆里的水,在头上和脸上撩了个遍,然后不顾领子湿漉漉的还滴着水,就踩上了墙头的碎瓦片,扒着墙头朝着隔壁看。 两兄弟早上也在洗漱,顾小文脸上带着比阳光还要灿烂的笑意,看着还没有完全摆脱青少年骨架的白康城,顶着一张已经毁掉了的,结了难看疤痕的脸,在压水给他弟弟洗漱。 顾小文的视线放在江容身上,洗脸的时候,他摘下了鸭舌帽和口罩,虽然是蹲在地上背对着自己这边,但是过于瘦瘦小小的一只,很明显,就是她记忆里面那个小骷髅。 白康城率先看到了顾小文,他现在处于敌视全世界的状态,因为生活的重担正狠狠压在他的肩膀上,而因为他的外貌,他正到处碰壁,只能给人□□工,多热的天都不能露脸。 很辛苦,因为哥俩明显就能看出,一模一样的清瘦。 “看什么?”白康城压水的动作一顿,抬起头把可怕的那半边脸,对着顾小文这边,企图把她给吓走。 白康城一说话,洗脸洗了一半的江容,顿时后脊一僵,立刻停下,把帽子和口罩戴上了。 顾小文却撑着手臂,在墙头上一动没动,兴味盎然地摸了一把脸上因为水迹快风干而发痒的脸,然后说,“不干什么,打个招呼,我住隔壁的,邻里间以后好好相处呗。” 白康城阴沉沉地看了顾小文一眼,并没有和她友好地打招呼,只是瞪着她。 顾小文耸肩,从墙头爬下去,自顾自地洗漱,翻找自己现在剩下多少钱,然后琢磨着这个时间,她要怎么去搞钱。 按照正常套路,她需要在这个夏天走很多很多的弯路,最后无意间帮了一个业界大佬,成功踩上了朝着上层社会去的第一个□□。 但是其中弯路的艰辛,就不足为外人道,但她现在既然已经重新又获得了一次生命,弯路当然不用走了,她可以找准机会,直接在合适的时间,去找大佬蹬□□。 看了眼自己还算可以的积蓄,这也是她这么多年,辛苦攒下的,想要靠着这些钱作为,但是事实是,真的要做人上人,这点钱根本别说垫个脚,连人家一顿酒席开的酒钱都不够。 于是她也不省吃俭用苛待自己,早上出去美美地吃了一顿,然后打包了这附近一家肉馅十分大的包子,提着慢悠悠地走回来。 然后停在了她隔壁的院子门口,敲门。 没有人开,这个时间,白康城肯定不在家的,他去干活了,江容肯定在家,但是他不会给陌生人开门。 所以她敲门肯定没有人回应。 顾小文也不急,要是江容和她一起回来了,他会在早上看到自己的第一面,就激动得蹦起来。 但是江容没有,还把自己藏起来了,可见他……没有记忆。 所以顾小文轻轻敲了一会儿,就把包子顺着这大门底下的宽缝隙塞进去了。 然后蹲在门口说,“我吃剩的,扔了可惜,给你吃。” 说完之后,也不管里面的人是什么反应,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其实当初顾小文好心给江容扔吃的的时候,不是现在,是大概两个月之后,她第一次搭上了真正的上流社会,心情好得不行,才开始喂狗一样投喂江容。 也没有这么和气地敲过门,这么温柔地说过话。 不过这一次,她是真的有很充足很充足的耐心,她都成了老天爷的私生子了,她还有什么好急?什么好怕? 于是接下去的每一天,顾小文除了无所事事地白天待在家里,在白康城去上班的时候,投喂江容之外,就是看本地新闻和报纸,背着个小包到处出去逛,重温这个世界的经济发展,还有这个世界上她能够利用的人。 只不过有天她晚上回来得有点晚,顺着大门朝着隔壁院子送吃的的时候,大门突然开了,白康城那张凶神恶煞的脸从后面出来,一把抓住了顾小文的手,拉着手臂把她按在大门上,满脸阴鸷地瞪着她,问,“你有恋/童癖。” 是肯定句。 顾小文被问得懵了,她看到了江容在白康城身后,透过帽子和口罩的缝隙,怯生生地看着她,那眼神惊慌得像个被吓到的小鹿。 哦,是了。 他现在,还没有经历那么多残酷的事情,他才因为被恋/童癖猥/亵不久,哥哥因为他毁容,因此他在家里不出门,还执意要把自己的脸给蒙上,免得惹祸。 顾小文脖子被白康城卡着,她也不恼,很快放松下身体,对着白康城笑了下,“我看他可怜而已。” “他用不着你可怜,”白康城指着顾小文,凶狠道,“再招他,别怪我不客气。” 顾小文点头,“好了哥哥,我一个弱女子,也值得你这么紧张?” 她要不是知道白康城后来是个很理智的,最讨厌动粗的人,她都无法把面前这个纯粹阴鸷小混混一样的人,和白康城联系到一起。 “谁是你哥?”白康城松开顾小文,把身后开着的半扇大门关上,阻隔了顾小文看江容的视线,对着顾小文说,“滚你自己家去。” 顾小文举着双手做投降状,手里还拿着晚上给江容买的好吃的,她慢悠悠地走到了自己家的门口,进门。 白康城一直盯着她,见她进门才把门关上,可谁知道顾小文进门之后,迅速蹬上了自己家的墙头,吹了声口哨,很悠长,吸引了正要进屋的江容转身,然后顾小文手一扬,就把东西扔进了江容怀里。 江容下意识地接了,然后无措地站在那里,口罩下的鼻尖冒汗,转头看向目睹了一切的他哥哥。 白康城朝着隔壁瞪了一眼,顾小文成调的口哨声还在继续,比他见过的流氓还流氓。 但是他没有让江容把吃的扔了,因为江容正在长身体,他买不起这些好吃的,肉类,他只是伸手摸了一下,还热着,就闷声对江容说,“吃,不吃白不吃。” 就这么,顾小文依旧我行我素地给江容带吃的,白康城警告了她很多次,有次顾小文实在不耐烦了,问他,“怎么着,怕我还能强/奸了你弟弟?” 白康城被噎得哑口无言,顾小文就问他,“哎,反正也是干工地的,跟我干,城南那一片儿要建楼,很多很多的楼,我要干包工,你跟我干,我保证你很快发家。” 白康城当然不信她,但是一个多月之后,顾小文真的弄到了钱,然后在这片贫民窟一样的巷子里,挨家挨户地雇佣家里的壮劳力,跟着她一起干工程。 所有的环节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选料这方面更是眼睛毒辣得能把价格压到卖家想哭。 她没有走从前的那条路,没有跟着大佬一阵子,然后去换取某些利益。 不是她突然醒悟想要做个好女人,只不过那条路,她走腻歪了。 她换一条路,也一样走得很轻松。 整个夏天,她带着一大群老爷们和她高价雇佣技术人员,在工地上挥汗如雨,整个人都晒黑了两度,嗓子嘶哑了多少次,底下不服管教的全都被她镇住。 白康城最终还是跟她干了,做了副工头,他本来就因为脸残,看上去凶神恶煞,大概因为吃得好,居然又窜个子了,跟在顾小文身边就像个恶犬打手。 他们工程队因为速度快,质量高,价格低廉等等因素,慢慢出名,渐渐地分为好多队,又从好多队,终于成立了公司。 三年时间,南区还在建设,顾小文已经重新在她熟悉领域开始风生水起,而她精心喂养了三年的小江容,也变成了十八岁成年的大江容。 虽然还是没脱了少年的痕迹,但他因为吃得好,养得好,现在个子很高,白白嫩嫩的,是学校里面出了名的冰山校草。 顾小文和白康城两年前就开始送江容上学,最开始一年,他成绩很差,但也仅仅就用了一年的时间,他就从末等生,现在变成了中等生。 因为念书太晚了,他满了十八岁该高考的年纪了,却才上高二,相比于他的成绩,更出名的是他的长相。 好多人都在猜测他是个什么富家小公子,因为他吃的穿的用的,很多都是普通学生根本买不起的牌子。 因为他的特殊情况,老师们也专门交代过班里的学生,所以他的沉默寡言和只知道学习,加上他神秘的家庭背景,还有别人不敢碰怕给弄坏了赔不起的日用品,让他安安稳稳地在这个普通学校里面,度过了相对美好的学习生涯。 没有人欺负他,排挤他,也没有人招惹他,生活水平越来越好,他的病症,居然开始自然而然地好起来。 放学时间,顾小文抽出时间来接他,他上车之前,从兜里掏出了一瓶还带着凉气的苏打水,是顾小文之前一直很喜欢喝,车里放了一段时间的牌子。 江容看见了,在她车子没有补货的时候,就总是会买给她,隔着车窗他把水递进来,顾小文抬手去接,顺便打开车门,看着外面树荫下少年微微冒汗的鼻尖,还有被苏打水水汽侵染的修长指尖,突然就开始心痒难耐。 养了这么多年了,能吃了吗。 还不行,好歹等他高考结束…… 顾小文清了清嗓子,接过水喝了,然后笑着对江容说,“怎么样,今天不是说期中考吗,还顺利吗?” 江容点了点头,坐上副驾驶,把书包放在腿上,然后去系安全带,书包里有什么东西顺着浅浅的侧面兜里滚出来了,顾小文一眼就扫到了,是个粉色的信笺。 还他妈叠的心形。 江容看到之后慌忙地去捡,顾小文先他一步捡起来,索性也不开车了,就当场拆了看起来。 然后毫不意外地,看到了让人牙酸的情书。 香喷喷的,来自某个名叫张笑笑的女孩子。 “你们班的?”顾小文心里骂娘,但是表现得稳如老狗,手指夹着信笺,问江容,“你跟她谈恋爱了?” 看上去这可不像是第一封了,里面的语气太亲昵了。 还什么期待我和你考上同一所大学,什么我希望我能让你好起来? 谁能让江容好起来? 妈的她的人养着养着可别飞了。 江容看上去很紧张地抓着书包带子,他不敢看顾小文眼睛似的,只是慌乱地摇头,要去抢信。 顾小文把信还给他了,然后启动车子,压着限速开回了家,他们早就买了新房子,在一个现在炙手可热的小区里。 房子顾小文和白康城他们买的依旧是隔壁,虽然这么多年生活得和一家人一样,但本质上还是各过各的。 顾小文把江容送回了家,看到他垂着头朝着门里进,忍不住一把揪住了他的书包袋子,然后问他,“不是第一封了是?” 江容抿了抿嘴唇,眼睫颤抖得很厉害,看向地面,悄悄地朝门里挪了下脚。 看上去像是害怕,实际上活像是在邀请顾小文进屋。 顾小文也确实顺势进来了,这段时间白康城并不在家,他去做第三次修复整容,现在公司那边很多人随时都能顶上岗位,个个都是顾小文精心挑选的能人。 这会儿是晚饭时间了,顾小文索性进门,指使江容去煮面。 江容煮的面非常地好吃,当然还有小馄饨,但是今天顾小文心情不好,不想吃小馄饨,就让他煮面。 江容放下书包,把纯白的运动服袖子挽起来,然后戴上了围裙,在厨房里面忙活着。 顾小文靠在门边上看了一会儿,就开始在屋子里转圈,进了江容的屋子里,很轻松地在他床底下,找到了一堆信。 用脏衣筐装着的,满满一筐,日期都能追溯到一年前,可见他在学校多么地招蜂引蝶,吸引了多少少女春心萌动。 顾小文忍不住牙痒痒,这可是她好不容易养出来的人! 她其实从前也想过,如果从小就让江容过上正常的生活,那么他会是什么样? 没想到这正常的日子还没过上几年呢,江容就开始招蜂引蝶了。 这才十八啊,顾小文边咬牙切齿地拆信封,边想,要是她这一辈子,把人养大了养好了,结果养成了个花花公子,那他妈的可就亏大了。 然后她就被这些信里面的内容,给酸得吃面条都不香了。 主要是憋气。 凭什么啊! 这些信她拆了几封,能看出江容可能没有回复过她们,但是也很显然收了没有拒绝。 他想什么呢?有没有喜欢过哪个女孩,和他一样年岁的青春小姑娘? 顾小文有些食不知味的吃面,江容就坐在她对面,还戴着围裙呢,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他有一点点近视,是有一年没日没夜的冲刺学习的时候开始近视的。 但是平时除了学习的时候,都不戴。 反倒是白康城,这辈子一点也不近视。 江容慢条斯理地吃着面,视线下垂,乖得不行,也青春得不行,顾小文全程盯着他吃,自己吞了一肚子没有什么滋味。 然后吃完了没有走,她想欺负人。 她点了根烟,吸了两口,江容洗了碗出来,要进屋学习,也不意外顾小文在这里,毕竟这些年,他们虽然关系很不明,但是就像是一家人一样相处着,顾小文在这里过夜的时候,白康城都会和江容挤。 不过今天顾小文叫住了江容。 她靠在沙发上,拍了拍自己身边,“过来坐,问你点问题。” 江容哦了一声,然后走到顾小文身边坐下,侧头看着她,“怎么了,小文姐。” 他这辈子,一直都管顾小文叫小文姐,顾小文本来觉得这称呼挺新鲜的,但是现在有点不高兴。 “为什么一直管我叫姐?”顾小文凑近一些,问江容,“我很老吗?” “是不是……”是不是和你们班的女生没法比啊。 但是顾小文后半句没问出来,她就不是个会说那种怨妇一样的话的人,她一般都直接做。 她的东西,谁也不能碰,本来想要等着江容好好的高考完呢,但是再等,煮熟的小鸭子都飞向别人的怀抱了! 于是她朝着江容喷了口烟,把烟碾灭,在江容眯眼轻咳的时候,按着他的肩膀直接跨过他的腿,坐在了他身上。 江容显然惊得不轻,眼睛瞪得滴流圆,镜片都遮不住地震惊,磕磕巴巴地要起身,“小,小文,姐。” “你这是……” 顾小文按住江容的肩膀,把他的眼镜儿给勾下来,对上他的视线,然后轻声问,“我对你好不好” 江容点头,咽了口口水,呼吸开始急促起来,额头也开始冒汗,看上去像是要犯病了,顾小文一直记着,他不太习惯和人这么亲近。 但是顾小文顿了下,却还是伸手勾了下他的喉结,然后极其暧昧地凑近他,“好不好?” “好……”江容被逼得仰躺在沙发上,无处可躲,眼神慌乱地回答。“好。” 顾小文轻笑起来,“那知道,我为什么对你这么好吗?” 江容摇头,闭上眼睛,不敢和顾小文对视似的,顾小文也没逼他睁眼,小孩子嘛,胆子小,没关系。 然后她凑近江容的耳边,一字一句说,“我就只有对你这么好,对。” 江容这一次没有回话,只是嗓子里嗯了一声,顾小文说,“那你猜不到吗,我为什么只对你这么好?” 江容闭着眼睛摇头,艳色的嘴唇微微颤抖,像两瓣饱满多汁的玫瑰花瓣。 顾小文再不犹豫地凑上去,在江容的战栗中尝遍了滋味,然后睁开眼,看着他两行眼泪顺着眼角流下去,心里心疼了一瞬间,又开始有种名为满足的情绪,渐渐蒸腾。 她抹了抹江容的眼泪,他颤巍巍地张开眼,眼睛里全都是迷茫和水雾,顾小文又碰了碰他的嘴唇说,“我就是打算把你养大了吃了。” “嗷呜。”她故意吓唬江容。 果然江容被她吓得又闭了下眼睛,呼吸急得都喘了,额头的汗也滚落下来。 江容好久都没有发病了,顾小文就是给他敲个警钟,让他别出圈,不是真的要把他弄犯病了。 这就站起来,居高临下地把眼镜又给他戴上了,然后说,“老实点,在学校。” 顾小文捏着他一边脸,说,“你是我的人知道吗,敢跟别人谈恋爱,我就……剩下的你自己想想。” 顾小文没有说完,剩下的他自己想去,她可不是搞慈善的,要是真的养了他这么多年,他敢吃里扒外,顾小文可不知道自己能干出什么来。 她开门回了自己家,虽然耀武扬威耍流氓了一通,但是心里还是有点挫败。 难道这一次的重新开始,老天爷就是要让她吃个败仗吗? 她和江容好两辈子了,难道这辈子要看他和别人好? 然而她不知道,她关上门走了之后,江容跌跌撞撞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冲进了浴室。 却不是急着上厕所也不是急着清洗被刚才顾小文给亲吻后的嘴唇,而是瘾/君子一样摸出了手机,按下了录音播放。 一大堆的音频,全都是顾小文说话的声音,各种各样的场合都有,甚至还有她在公司训人的。 江容抖着手拨到了刚才他录下来的,顾小文说他是她的人那一段儿,然后点下。 浴室里就回放起来了顾小文的声音,江容把手顺着他纯白色的运动衣下摆伸进去。 他还很生涩,但是男孩子,天生就知道怎么让自己痛快。 这很显然不是第一次,他浴室里不断重复着顾小文说的话,江容的呼吸越来越急,喘到最后嗓子里带着有些尖锐的哼声,他的额头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但他没有发病,或者说,他确实是发病了。 这病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反正等了好久,忍了好久,真的……忍不住了。 番外二(这个世界,或许是最后一个...) 顾小文回家了心里还挺不舒服,觉得自己这是用了强硬的手段,威逼了江容。 当天晚上睡觉都不□□稳,第二天早上寻思着,要是白康城回来了,她可怎么解释? 我逼你弟弟跟我好了,你能拿我怎么地? 白康城前两年还时不时地怀疑顾小文带着他干事业,还对江容好得过头,是个恋/童癖呢。 幸亏这两年江容个子蹿得贼快,比她高比她猛了,白康城才总算是不那么想了。 顾小文本来寻思着,这个世界就玩一把顺理成章,她不逼迫,也不对着江容耍手段,纯粹对他好,然后两个人不就自然而然地在一起了? 毕竟上两辈子,她对江容哪都算不上好,江容不也对她刻骨铭心吗。 但是谁想到啊谁想到,这一辈子确实哪哪都好,江容的病症都轻微得快要忽略不计了,没有经历那些糟心的和艰难的困境,小秧苗长得茁壮健康。 就是太茁壮健康,这不就招虫子了。 顾小文有点闹心,于是第二天早上的时候,她开车在楼底下等江容,准备送他去上学,顺便和他说一下昨晚的事情。 她给江容发消息,然后在下面等着,等了好半晌,江容才磨磨蹭蹭地下来了,眼睛还有些红。 开车门一进来,顾小文就闻到他身上一股子烧纸味儿,侧头看着江容手指上还蹭着一点黑灰,就问他,“你干什么了?怎么这股味儿啊。” 江容用那双兔子眼,看了顾小文一眼,说,“烧了点东西。” 顾小文正要启动车子,闻言顿了顿,想到了江容床底下那些情书,然后侧头看着他,故意倾身凑近他,他果然紧张地朝后躲。 “怕我?”顾小文问。 江容摇头摇得像拨浪鼓。 顾小文近距离地瞪他,“那些情书都烧了?” 江容点头,“嗯。” “哭过了,舍不得?”顾小文索性没有启动车子,手撑在方向盘上,侧头看江容,“有喜欢的女孩?” 江容这一次定定地盯着顾小文,没有动,片刻后突然说,“有。” 顾小文心里咯噔一声。 江容说,“你让我想,我想了。” “你想什么了?”顾小文问。 “你昨天……亲我,说的那些话,”江容顿了顿,说,“我觉得……我应该,听话。” 顾小文听到这里,表情就已经沉了下来。 江容又说,“你带我哥,赚钱。” 他垂头,揪着自己的书包带子,“对我……好。” 江容说,“我应该听话,跟你好,喜欢你。” 顾小文脸色彻底沉下来,“我让你想了一晚上,结果你就想出这么个结果,你有喜欢的女孩,但因为我对你好,带你哥赚钱,然后你跟我在一起,为了报恩啊?” 江容没有说话,垂头不看顾小文的视线,手紧张地绞在一起,他兴奋极了。 她在乎自己!才会误会,才生气了! 顾小文却气闷至极地敲了下方向盘,然后启动车子故作云淡风轻地说,“那倒也不必,你有喜欢的人别跟我勉强,我要真喜欢你这样的,找个和你差不多的,一抓一大把。” 她启动车子,没有再看江容一眼,因此没有看到江容瞬间惨白的脸色。 一路上她也没有跟他说话,江容手紧紧拧着书包的带子垂头,两个人之间的气氛降到冰点。 到了学校门口,江容下车之后,顾小文就直接开车走了。 但是她心里别扭极了,她和江容,怎么可能会是这样子? 难道老天就是看她上两个世界太爽了,这个世界来给她添堵吗? 然后事实证明,好像还真他妈的是。 从这之后的每一天,一切就像是突然间脱离了顾小文的掌控一样,她赌气半个多月没有见江容,白康城回来之后,顾小文也忍着没有问,反倒是白康城问了顾小文,“江容没有对你做什么奇怪的事情?” “他能对我做什么奇怪的事情。”顾小文语气轻松地回了句,其实想江容想得抓心挠肝,这辈子,她还没跟江容分开这么多天过。 但是江容都有喜欢的女孩子,她还巴巴地去见他,何必呢? 然后继续忙碌于工作,在某天下班很晚回去,打开自己家的门,还没等进屋,就感觉脖子上被砸了一下,脑子一嗡,她就昏死过去了。 再醒过来,顾小文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哦,不应该说是比较熟悉的地方,是在她两年多前,就搬走的那个老房子里。 她居然被束缚着,昏昏沉沉的坐起来,就看到江容双眼红红的坐在她面前,然后直接朝着她野狗似的扑上来。 过程有点匆忙,但是别样的生涩和场地原因,也让顾小文有点兴奋……主要是她太想江容了。 想得她昏了头,都没搞清楚这什么情况,就让江容对她胡作非为。顾小文和江容一起好了两辈子了,她怎么可能不愿意跟他亲近,怎么抗拒得了他这么献祭似的送上门。 江容也是有点疯得过头,结束之后不肯松开顾小文,还对她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 “我真的忍不了,”江容捧着一脸懵逼的顾小文的脸,边哭边吻,“我哥哥让我,不要恩将仇报……可是我能怎么办?!” “我试过了……”江容瞪着眼说,“我试过,我做不到。” 他看着顾小文,“是你先招惹我……” “你为,为什么对我好?”江容跪在顾小文的面前问,“为什么,为什么?!” “你那天说了,你都说了,你都说了!” “说了我是你的……”江容嘴唇颤抖,呼吸急促,整个人癫狂,“你都说了,之后为什么,又不见我?!” “你知道……”你知道我为了设计那天那些巧合,试探你的反应,用了多久? 我又试探了多少次?! “你怎么突然不见我!”江容这些天想顾小文都要想疯了,那天他哥哥回家,他跟他哥哥说,他没有痴心妄想,顾小文亲他了,可是他哥哥不信,白康城他不信。 “你,”江容伸手把顾小文头发整理了一下,然后说,“没关系,反正……反正我们已经这样了。” 他病态的垂头,把头靠在顾小文的脸上,依恋无比蹭了蹭,“我想这样,也好久了……” “你不是说你有喜欢的女孩子?”顾小文侧头瞪着他,猛地从昏头里面清醒过来,“你有喜欢的女孩子跟我这样算怎么回事?” 江容看着顾小文,满眼都是她,红红的眼睛和鼻尖儿,眼中清晰地映着顾小文一个人的影子。 顾小文抿了抿唇,想到那天两个人话赶话,于是眯了眯眼,“你喜欢的就是我?” 江容点头如捣蒜。 顾小文又问,“情书呢,那么多……是专门给我看的?” 江容也老实地点了头。 顾小文顿时心里舒坦了,嗤笑了一声,躺在床上,她就说,她怎么可能突然间就对江容没有吸引力了。 但是两个人的误会解开了,江容的状态却并没有好转。 反而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 顾小文没有试图挣扎束缚,也不跟江容对着来,只是她在严肃地思考一个问题。 她和白康城致力于给江容创造了这么好的生活条件,为了纠正他心理上的问题,可是他到底是为什么会越长越歪? 长成了个黑芝麻团? 就在顾小文纳闷的时候,江容的电话突然尖锐地响起来,江容把电话拿着扔出去,直接摔在地上,碎得乱七八糟,但是还在响。 他又起身蹦到地上,在电话上面狠狠地踩,狠狠地踩,顾小文有幸在屏幕的垂死之际,看到了哥哥两个字。 白康城啊…… 江容踩完了电话,又到了顾小文身边,然后抱着她说,“我不会,让我……哥哥找到我,我们跑。” “我们……我们一起去其他地方,”江容问顾小文,“好不好?小文姐。” 顾小文:“你想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们之间误会解开了,你放开我,我们现在回家啊,我跟你哥说。” 然后不知道为什么,因为顾小文这一句话,江容的情绪更加失控,失控到顾小文再跟江容说什么,他都不信了。 只是不断地重复,“你为什么不肯,” “你为什么不肯信我,” “为什么不肯跟我走……” 她说喜欢江容,江容不信,说答应跟江容好,江容也不信,江容甚至还一一列举了这两三年的功夫,都有谁喜欢她,追求过她。 然后得出结论,她不会喜欢他,他除了这样,没法得到她。 不到三天,顾小文觉得自己都臭了,她倒是不太着急公司里面,江容发疯归发疯,伺候她还伺候得挺舒坦的。 可是玩情趣是一回事,看着江容越玩越疯,整个人都不对劲儿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她第无数次试图劝说江容跟她一起回家,“我真喜欢你,你这都看不出来,你说你那天故意把信封掉我脚底下,刺激我反应,那我不是也给你反应了,我都忍不住威胁你,不让你谈恋爱了,还不能证明我喜欢你啊。” “可你说,”江容这几天不好好吃饭,瘦了一大圈,“你说找我这样的,很容易!” 江容抱着自己的头喊,眼见着是又发病了,“你就,就再也,没见我!十五天!十五天!没有来,看我!” “我是误会了,我以为你有其他喜欢的女孩,为了你哥的事业才跟我好,那我不成了胁迫你了,”顾小文说,“你这孩子,这么轴呢!” “那你胁迫啊!”江容抓住顾小文的手臂,“你胁迫我,你可以那么做,我都,我都说了,我会很乖的。” “我真的,会很乖的……” 他一直在说自己很乖,顾小文实在没有办法,就只好抱住他安慰。 自己养的糟心玩意,她还能怎么办? 但是江容这个状态是真的不对,这哪是自闭症?这是神经病?!什么时候得的! 白康城这个糟心的玩意,是在第四天晚上找到这里的,彼时江容已经各方面都濒临崩溃,顾小文也觉得自己心力交瘁地想要去死一死,看看重新活过来,会不会两个人一眨眼又换了个世界和和美美。 然后白康城冲进来之后,解救了顾小文,第一件事儿,就是把江容给打了。 顾小文拦都没拦住,就听白康城骂江容什么恩将仇报的变态,什么养不熟的野狼…… 反正要多难听有多难听,顾小文和江容一起蹲小屋这么多天,都没怎么见阳光,意识昏沉朝着地上栽倒的时候,还想着这世界不对啊,白康城不是一直最护着江容吗,怎么会打骂得这么狠…… 然后等她再度清醒的时候,是在病床上,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是白康城。 实在是憔悴得不行,嗓音沙哑难听,却一开口,就是跟顾小文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白康城就差给顾小文跪下了,“求你……” 他想要求顾小文别报警,但是他开不了口。 江容不光非法监/禁,还……侵/犯了她。 她这么多年,这么照顾他们哥俩,白康城一直抱着侥幸心理,想着江容看上去已经好了,他或许不会再干出多么极端的事情。 因此在一年多以前,江容第一次被白康城撞见用顾小文音频自/渎的时候,他们俩就已经爆发了一次激烈的争吵和打斗。 那一次白康城严肃地警告过江容,要他绝对不许接近顾小文,不许恩将仇报,不许…… 可最后没想到,不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 顾小文声音有些发哑,“江容呢?” 白康城身体肉眼可见地轻颤了一下,然后艰难地说了一句,“我会亲自把他送进精神病院,求你……” “你说什么呢?”顾小文撑着手臂起身,“他还好?” 白康城没说江容怎么样,倒是看着顾小文崩溃又愧疚地哭出来了。 然后顾小文就听着白康城说了一个比她重新在这个世界上活一遍,更加离奇的事情。 例如江容是个表面小白花,内里食人花,比如,他小时候碰见恋/童癖,不是白康城帮他抗下来的,是他发疯差点把那个人渣弄死,白康城的脸,是拉着他被他发疯的时候给不小心弄的。 比如,他常年把江容给关在家里,不让他出来,不是怕别人伤害他,是怕他伤害别人。 而顾小文最开始主动对江容示好,白康城那么抗拒,也是怕江容发疯。 “我以为他已经好了,他好多年都没有犯病了。”白康城说,“他喜欢你,从两年前就开始了,我应该早点把他送医院的。” “他不太正常,”白康城说,“是小时候,被收养过一段时间的人给折磨的,疯了一阵……” 顾小文听着白康城说的话,像在听梦话一样,白康城没脸求顾小文放过江容,又不能真的让江容去蹲监狱,于是雷厉风行地把他给真的送进精神病院去了。 顾小文这几天过得实在混乱得很,她一直在回想着江容的举动和他说的话,尤其是江容要她和他走的话,那种哀求和绝望的语调,顾小文总觉得这些话,像是在哪里听过。 而她明明在小屋里面没有受伤,接下来的几天,却在医院昏昏沉沉睡睡醒醒,精神很差,梦境凌乱,却醒来后记不住。 想要去找江容也没有精神,几天后终于好转,等到她出院,白康城马上来找她,给她转让公司股权的合同。 要彻底跟她分道扬镳,钱给她算是补偿也是乞求,让她不要追究江容的事情,顾小文到这时候整个人还是蒙的。 餐厅里,顾小文皱眉看着白康城递给她的合同,手指敲了敲,说,“你这是干什么,我又没打算追究。” “你不追究,我也没法若无其事地继续下去,我弟弟做出了那种伤害你的事……” “他其实也没怎么伤害我,”顾小文挠了挠自己的额角,斟酌着说,“我确实也喜欢他,就……是我先亲他的。” 白康城愕然,顾小文说,“我看到有女生给他写情书,然后我希望他不要和别人谈恋爱。” “但是我们第二天又聊的时候,我理解错了,”顾小文说,“我以为他有其他喜欢的女孩,只是因为我跟你合作才答应和我好,我有点郁闷,然后一段日子没有见他。” “十几天没见他,谁知道,就这样了。”顾小文说,“他没强/迫我。” 顾小文不太好意思看白康城的视线,因为江容确实和她有发/生关系,她自愿的。 江容限制了她几天自由,但是那几天,她心里除了担心江容的状况,其他都没有急,也没真的努力挣扎想跑过。 “他现在在哪里?”顾小文把合同推给白康城,“这个就别谈了,我想见见他。” “你见他……做什么?”白康城瞪着眼睛。 “我接他回家啊,他喜欢我有什么错,我也喜欢他啊。” 顾小文这几天,是真的想了很多,有的没了,这个世界和之前的世界都是怎么回事儿。 还有白康城说的那些话。 说真的,她已经完全混乱了,但是在这混乱的世界当中,她唯一清楚地知道的,就是江容。 无论他什么样,他都已经是顾小文没有办法割舍的人了。 她仔细了解过白康城说的那些关于江容的过激行为,都是在自保的前提下,他被领养过这个她还是第一次知道,领养他的那一对儿畜/生不是虐待第一个孩子,曝光之后,也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可这又怎么能怪江容呢。 于是最后白康城带着顾小文去见了江容。 江容吃了大量镇定的药物,整个人看上去平和得几乎死气沉沉。 但他看到顾小文,眼神还是有波动,但是也并不多么热切。他穿着纯白的病号服,看上去像一只被洗刷干净后待宰的绵羊。 他视线越过白康城,定在顾小文身上,然后……他安安静静的,乖巧无比的,跟着顾小文到了花园后面一个花池边的椅子上坐着。 顾小文看着他,却心惊到难以抑制,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她竟然觉得,她似乎不是第一次看到江容这样。 就这样镇定到死气沉沉,就这样穿着这一身让她触目惊心的病号服,然后用那双好像丧失了感情一样的眼睛执着地盯着她。 顾小文被盯得头皮发麻。 忍不住先开口,“耽误这么多天,再回去上学,进度还能撵上吗?” 江容慢慢眨了下眼睛,依旧看着顾小文,表情没有什么波动。 顾小文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继续说,“我让你哥办手续了,今天咱们就回家,这里有什么好住的,吃药把人都吃傻了……” 顾小文说着,伸手试图摸江容的头发,江容猛地向后躲了下,眼睛霎时间红得要滴血。 “你……”江容瞪着顾小文,“我哥,没有跟你说?” “说了。”顾小文说,“你不光自闭,行为过激,还有精神类疾病,小时候被一对儿变/态领养过,疯过一阵子。” 顾小文每说一个字,江容的表情就扭曲一分,说到最后江容已经抱住了自己的头,从座椅上滑下去,蹲在地上尖叫起来。 有医护人员要朝着这边跑过来,被白康城给拦住了,顾小文就坐在那里,看着江容发病,等他叫得差不多了,才伸手拉他手臂。 “好了好了,这些我知道了,但是我不在乎,” 顾小文拉着江容坐下,江容浑身僵硬,顾小文侧头对他说,“那天……也不光是那天,就在小巷子里面那几天,我都是自愿和你待在一起的,其实你说让我跟你走,我当然愿意跟你走啊,等你高考结束,你挑个地方,我们去旅行。” 顾小文说,“我可以跟你去任何地方,但是我们无论去哪里,最后都得回家啊,你哥也在这里啊。” 江容如遭雷击,像被点穴一样定住了,顾小文回想起来,忍不住又点评了一句,“不过那几天,你技术确实不行,可以说毫无技术可言,太烂了。” “以后得练练……” 江容侧身狠狠抱住了顾小文,用力到要把她的骨头都给勒断。 顾小文呢也抱紧了江容,抚摸在他发凉的后颈上,手指没入他的头发,摩挲着,安抚着。 夕阳西下,顾小文突然觉得,这个世界,或许是最后一个了。 番外二(这个世界,或许是最后一个...) 顾小文回家了心里还挺不舒服,觉得自己这是用了强硬的手段,威逼了江容。 当天晚上睡觉都不□□稳,第二天早上寻思着,要是白康城回来了,她可怎么解释? 我逼你弟弟跟我好了,你能拿我怎么地? 白康城前两年还时不时地怀疑顾小文带着他干事业,还对江容好得过头,是个恋/童癖呢。 幸亏这两年江容个子蹿得贼快,比她高比她猛了,白康城才总算是不那么想了。 顾小文本来寻思着,这个世界就玩一把顺理成章,她不逼迫,也不对着江容耍手段,纯粹对他好,然后两个人不就自然而然地在一起了? 毕竟上两辈子,她对江容哪都算不上好,江容不也对她刻骨铭心吗。 但是谁想到啊谁想到,这一辈子确实哪哪都好,江容的病症都轻微得快要忽略不计了,没有经历那些糟心的和艰难的困境,小秧苗长得茁壮健康。 就是太茁壮健康,这不就招虫子了。 顾小文有点闹心,于是第二天早上的时候,她开车在楼底下等江容,准备送他去上学,顺便和他说一下昨晚的事情。 她给江容发消息,然后在下面等着,等了好半晌,江容才磨磨蹭蹭地下来了,眼睛还有些红。 开车门一进来,顾小文就闻到他身上一股子烧纸味儿,侧头看着江容手指上还蹭着一点黑灰,就问他,“你干什么了?怎么这股味儿啊。” 江容用那双兔子眼,看了顾小文一眼,说,“烧了点东西。” 顾小文正要启动车子,闻言顿了顿,想到了江容床底下那些情书,然后侧头看着他,故意倾身凑近他,他果然紧张地朝后躲。 “怕我?”顾小文问。 江容摇头摇得像拨浪鼓。 顾小文近距离地瞪他,“那些情书都烧了?” 江容点头,“嗯。” “哭过了,舍不得?”顾小文索性没有启动车子,手撑在方向盘上,侧头看江容,“有喜欢的女孩?” 江容这一次定定地盯着顾小文,没有动,片刻后突然说,“有。” 顾小文心里咯噔一声。 江容说,“你让我想,我想了。” “你想什么了?”顾小文问。 “你昨天……亲我,说的那些话,”江容顿了顿,说,“我觉得……我应该,听话。” 顾小文听到这里,表情就已经沉了下来。 江容又说,“你带我哥,赚钱。” 他垂头,揪着自己的书包带子,“对我……好。” 江容说,“我应该听话,跟你好,喜欢你。” 顾小文脸色彻底沉下来,“我让你想了一晚上,结果你就想出这么个结果,你有喜欢的女孩,但因为我对你好,带你哥赚钱,然后你跟我在一起,为了报恩啊?” 江容没有说话,垂头不看顾小文的视线,手紧张地绞在一起,他兴奋极了。 她在乎自己!才会误会,才生气了! 顾小文却气闷至极地敲了下方向盘,然后启动车子故作云淡风轻地说,“那倒也不必,你有喜欢的人别跟我勉强,我要真喜欢你这样的,找个和你差不多的,一抓一大把。” 她启动车子,没有再看江容一眼,因此没有看到江容瞬间惨白的脸色。 一路上她也没有跟他说话,江容手紧紧拧着书包的带子垂头,两个人之间的气氛降到冰点。 到了学校门口,江容下车之后,顾小文就直接开车走了。 但是她心里别扭极了,她和江容,怎么可能会是这样子? 难道老天就是看她上两个世界太爽了,这个世界来给她添堵吗? 然后事实证明,好像还真他妈的是。 从这之后的每一天,一切就像是突然间脱离了顾小文的掌控一样,她赌气半个多月没有见江容,白康城回来之后,顾小文也忍着没有问,反倒是白康城问了顾小文,“江容没有对你做什么奇怪的事情?” “他能对我做什么奇怪的事情。”顾小文语气轻松地回了句,其实想江容想得抓心挠肝,这辈子,她还没跟江容分开这么多天过。 但是江容都有喜欢的女孩子,她还巴巴地去见他,何必呢? 然后继续忙碌于工作,在某天下班很晚回去,打开自己家的门,还没等进屋,就感觉脖子上被砸了一下,脑子一嗡,她就昏死过去了。 再醒过来,顾小文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哦,不应该说是比较熟悉的地方,是在她两年多前,就搬走的那个老房子里。 她居然被束缚着,昏昏沉沉的坐起来,就看到江容双眼红红的坐在她面前,然后直接朝着她野狗似的扑上来。 过程有点匆忙,但是别样的生涩和场地原因,也让顾小文有点兴奋……主要是她太想江容了。 想得她昏了头,都没搞清楚这什么情况,就让江容对她胡作非为。顾小文和江容一起好了两辈子了,她怎么可能不愿意跟他亲近,怎么抗拒得了他这么献祭似的送上门。 江容也是有点疯得过头,结束之后不肯松开顾小文,还对她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 “我真的忍不了,”江容捧着一脸懵逼的顾小文的脸,边哭边吻,“我哥哥让我,不要恩将仇报……可是我能怎么办?!” “我试过了……”江容瞪着眼说,“我试过,我做不到。” 他看着顾小文,“是你先招惹我……” “你为,为什么对我好?”江容跪在顾小文的面前问,“为什么,为什么?!” “你那天说了,你都说了,你都说了!” “说了我是你的……”江容嘴唇颤抖,呼吸急促,整个人癫狂,“你都说了,之后为什么,又不见我?!” “你知道……”你知道我为了设计那天那些巧合,试探你的反应,用了多久? 我又试探了多少次?! “你怎么突然不见我!”江容这些天想顾小文都要想疯了,那天他哥哥回家,他跟他哥哥说,他没有痴心妄想,顾小文亲他了,可是他哥哥不信,白康城他不信。 “你,”江容伸手把顾小文头发整理了一下,然后说,“没关系,反正……反正我们已经这样了。” 他病态的垂头,把头靠在顾小文的脸上,依恋无比蹭了蹭,“我想这样,也好久了……” “你不是说你有喜欢的女孩子?”顾小文侧头瞪着他,猛地从昏头里面清醒过来,“你有喜欢的女孩子跟我这样算怎么回事?” 江容看着顾小文,满眼都是她,红红的眼睛和鼻尖儿,眼中清晰地映着顾小文一个人的影子。 顾小文抿了抿唇,想到那天两个人话赶话,于是眯了眯眼,“你喜欢的就是我?” 江容点头如捣蒜。 顾小文又问,“情书呢,那么多……是专门给我看的?” 江容也老实地点了头。 顾小文顿时心里舒坦了,嗤笑了一声,躺在床上,她就说,她怎么可能突然间就对江容没有吸引力了。 但是两个人的误会解开了,江容的状态却并没有好转。 反而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 顾小文没有试图挣扎束缚,也不跟江容对着来,只是她在严肃地思考一个问题。 她和白康城致力于给江容创造了这么好的生活条件,为了纠正他心理上的问题,可是他到底是为什么会越长越歪? 长成了个黑芝麻团? 就在顾小文纳闷的时候,江容的电话突然尖锐地响起来,江容把电话拿着扔出去,直接摔在地上,碎得乱七八糟,但是还在响。 他又起身蹦到地上,在电话上面狠狠地踩,狠狠地踩,顾小文有幸在屏幕的垂死之际,看到了哥哥两个字。 白康城啊…… 江容踩完了电话,又到了顾小文身边,然后抱着她说,“我不会,让我……哥哥找到我,我们跑。” “我们……我们一起去其他地方,”江容问顾小文,“好不好?小文姐。” 顾小文:“你想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们之间误会解开了,你放开我,我们现在回家啊,我跟你哥说。” 然后不知道为什么,因为顾小文这一句话,江容的情绪更加失控,失控到顾小文再跟江容说什么,他都不信了。 只是不断地重复,“你为什么不肯,” “你为什么不肯信我,” “为什么不肯跟我走……” 她说喜欢江容,江容不信,说答应跟江容好,江容也不信,江容甚至还一一列举了这两三年的功夫,都有谁喜欢她,追求过她。 然后得出结论,她不会喜欢他,他除了这样,没法得到她。 不到三天,顾小文觉得自己都臭了,她倒是不太着急公司里面,江容发疯归发疯,伺候她还伺候得挺舒坦的。 可是玩情趣是一回事,看着江容越玩越疯,整个人都不对劲儿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她第无数次试图劝说江容跟她一起回家,“我真喜欢你,你这都看不出来,你说你那天故意把信封掉我脚底下,刺激我反应,那我不是也给你反应了,我都忍不住威胁你,不让你谈恋爱了,还不能证明我喜欢你啊。” “可你说,”江容这几天不好好吃饭,瘦了一大圈,“你说找我这样的,很容易!” 江容抱着自己的头喊,眼见着是又发病了,“你就,就再也,没见我!十五天!十五天!没有来,看我!” “我是误会了,我以为你有其他喜欢的女孩,为了你哥的事业才跟我好,那我不成了胁迫你了,”顾小文说,“你这孩子,这么轴呢!” “那你胁迫啊!”江容抓住顾小文的手臂,“你胁迫我,你可以那么做,我都,我都说了,我会很乖的。” “我真的,会很乖的……” 他一直在说自己很乖,顾小文实在没有办法,就只好抱住他安慰。 自己养的糟心玩意,她还能怎么办? 但是江容这个状态是真的不对,这哪是自闭症?这是神经病?!什么时候得的! 白康城这个糟心的玩意,是在第四天晚上找到这里的,彼时江容已经各方面都濒临崩溃,顾小文也觉得自己心力交瘁地想要去死一死,看看重新活过来,会不会两个人一眨眼又换了个世界和和美美。 然后白康城冲进来之后,解救了顾小文,第一件事儿,就是把江容给打了。 顾小文拦都没拦住,就听白康城骂江容什么恩将仇报的变态,什么养不熟的野狼…… 反正要多难听有多难听,顾小文和江容一起蹲小屋这么多天,都没怎么见阳光,意识昏沉朝着地上栽倒的时候,还想着这世界不对啊,白康城不是一直最护着江容吗,怎么会打骂得这么狠…… 然后等她再度清醒的时候,是在病床上,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是白康城。 实在是憔悴得不行,嗓音沙哑难听,却一开口,就是跟顾小文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白康城就差给顾小文跪下了,“求你……” 他想要求顾小文别报警,但是他开不了口。 江容不光非法监/禁,还……侵/犯了她。 她这么多年,这么照顾他们哥俩,白康城一直抱着侥幸心理,想着江容看上去已经好了,他或许不会再干出多么极端的事情。 因此在一年多以前,江容第一次被白康城撞见用顾小文音频自/渎的时候,他们俩就已经爆发了一次激烈的争吵和打斗。 那一次白康城严肃地警告过江容,要他绝对不许接近顾小文,不许恩将仇报,不许…… 可最后没想到,不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 顾小文声音有些发哑,“江容呢?” 白康城身体肉眼可见地轻颤了一下,然后艰难地说了一句,“我会亲自把他送进精神病院,求你……” “你说什么呢?”顾小文撑着手臂起身,“他还好?” 白康城没说江容怎么样,倒是看着顾小文崩溃又愧疚地哭出来了。 然后顾小文就听着白康城说了一个比她重新在这个世界上活一遍,更加离奇的事情。 例如江容是个表面小白花,内里食人花,比如,他小时候碰见恋/童癖,不是白康城帮他抗下来的,是他发疯差点把那个人渣弄死,白康城的脸,是拉着他被他发疯的时候给不小心弄的。 比如,他常年把江容给关在家里,不让他出来,不是怕别人伤害他,是怕他伤害别人。 而顾小文最开始主动对江容示好,白康城那么抗拒,也是怕江容发疯。 “我以为他已经好了,他好多年都没有犯病了。”白康城说,“他喜欢你,从两年前就开始了,我应该早点把他送医院的。” “他不太正常,”白康城说,“是小时候,被收养过一段时间的人给折磨的,疯了一阵……” 顾小文听着白康城说的话,像在听梦话一样,白康城没脸求顾小文放过江容,又不能真的让江容去蹲监狱,于是雷厉风行地把他给真的送进精神病院去了。 顾小文这几天过得实在混乱得很,她一直在回想着江容的举动和他说的话,尤其是江容要她和他走的话,那种哀求和绝望的语调,顾小文总觉得这些话,像是在哪里听过。 而她明明在小屋里面没有受伤,接下来的几天,却在医院昏昏沉沉睡睡醒醒,精神很差,梦境凌乱,却醒来后记不住。 想要去找江容也没有精神,几天后终于好转,等到她出院,白康城马上来找她,给她转让公司股权的合同。 要彻底跟她分道扬镳,钱给她算是补偿也是乞求,让她不要追究江容的事情,顾小文到这时候整个人还是蒙的。 餐厅里,顾小文皱眉看着白康城递给她的合同,手指敲了敲,说,“你这是干什么,我又没打算追究。” “你不追究,我也没法若无其事地继续下去,我弟弟做出了那种伤害你的事……” “他其实也没怎么伤害我,”顾小文挠了挠自己的额角,斟酌着说,“我确实也喜欢他,就……是我先亲他的。” 白康城愕然,顾小文说,“我看到有女生给他写情书,然后我希望他不要和别人谈恋爱。” “但是我们第二天又聊的时候,我理解错了,”顾小文说,“我以为他有其他喜欢的女孩,只是因为我跟你合作才答应和我好,我有点郁闷,然后一段日子没有见他。” “十几天没见他,谁知道,就这样了。”顾小文说,“他没强/迫我。” 顾小文不太好意思看白康城的视线,因为江容确实和她有发/生关系,她自愿的。 江容限制了她几天自由,但是那几天,她心里除了担心江容的状况,其他都没有急,也没真的努力挣扎想跑过。 “他现在在哪里?”顾小文把合同推给白康城,“这个就别谈了,我想见见他。” “你见他……做什么?”白康城瞪着眼睛。 “我接他回家啊,他喜欢我有什么错,我也喜欢他啊。” 顾小文这几天,是真的想了很多,有的没了,这个世界和之前的世界都是怎么回事儿。 还有白康城说的那些话。 说真的,她已经完全混乱了,但是在这混乱的世界当中,她唯一清楚地知道的,就是江容。 无论他什么样,他都已经是顾小文没有办法割舍的人了。 她仔细了解过白康城说的那些关于江容的过激行为,都是在自保的前提下,他被领养过这个她还是第一次知道,领养他的那一对儿畜/生不是虐待第一个孩子,曝光之后,也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可这又怎么能怪江容呢。 于是最后白康城带着顾小文去见了江容。 江容吃了大量镇定的药物,整个人看上去平和得几乎死气沉沉。 但他看到顾小文,眼神还是有波动,但是也并不多么热切。他穿着纯白的病号服,看上去像一只被洗刷干净后待宰的绵羊。 他视线越过白康城,定在顾小文身上,然后……他安安静静的,乖巧无比的,跟着顾小文到了花园后面一个花池边的椅子上坐着。 顾小文看着他,却心惊到难以抑制,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她竟然觉得,她似乎不是第一次看到江容这样。 就这样镇定到死气沉沉,就这样穿着这一身让她触目惊心的病号服,然后用那双好像丧失了感情一样的眼睛执着地盯着她。 顾小文被盯得头皮发麻。 忍不住先开口,“耽误这么多天,再回去上学,进度还能撵上吗?” 江容慢慢眨了下眼睛,依旧看着顾小文,表情没有什么波动。 顾小文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继续说,“我让你哥办手续了,今天咱们就回家,这里有什么好住的,吃药把人都吃傻了……” 顾小文说着,伸手试图摸江容的头发,江容猛地向后躲了下,眼睛霎时间红得要滴血。 “你……”江容瞪着顾小文,“我哥,没有跟你说?” “说了。”顾小文说,“你不光自闭,行为过激,还有精神类疾病,小时候被一对儿变/态领养过,疯过一阵子。” 顾小文每说一个字,江容的表情就扭曲一分,说到最后江容已经抱住了自己的头,从座椅上滑下去,蹲在地上尖叫起来。 有医护人员要朝着这边跑过来,被白康城给拦住了,顾小文就坐在那里,看着江容发病,等他叫得差不多了,才伸手拉他手臂。 “好了好了,这些我知道了,但是我不在乎,” 顾小文拉着江容坐下,江容浑身僵硬,顾小文侧头对他说,“那天……也不光是那天,就在小巷子里面那几天,我都是自愿和你待在一起的,其实你说让我跟你走,我当然愿意跟你走啊,等你高考结束,你挑个地方,我们去旅行。” 顾小文说,“我可以跟你去任何地方,但是我们无论去哪里,最后都得回家啊,你哥也在这里啊。” 江容如遭雷击,像被点穴一样定住了,顾小文回想起来,忍不住又点评了一句,“不过那几天,你技术确实不行,可以说毫无技术可言,太烂了。” “以后得练练……” 江容侧身狠狠抱住了顾小文,用力到要把她的骨头都给勒断。 顾小文呢也抱紧了江容,抚摸在他发凉的后颈上,手指没入他的头发,摩挲着,安抚着。 夕阳西下,顾小文突然觉得,这个世界,或许是最后一个了。 江容,我爱你(但是他的光照进了他怀里。...) 白康城不能理解,始终也不能理解。 哪怕这件事都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都已经由夏到冬,他还是无法理解,为什么顾小文会不在意江容的病症,还敢跟他在一起。 年关将至,江容放假了,但是网课和家庭教师加起来,课程越来越紧,除了每天固定粘着顾小文的时间,都在学习。 这会儿他在里面看书,白康城和顾小文在外面包饺子,白康城突然开口,“他又跟踪你来着,公司大楼监控都拍到了,你手机他一天翻几次?你是怎么忍的他?” 顾小文心说我天天家里公司两点一线,跟就跟呗。 再说我手机也没有秘密,翻就翻呗,她这辈子,连个让江容撒疯吃醋的前任都没有。 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能忍江容,但是当你真的和一个人过了两辈子,又在一起第三辈子,别说他新添点一惊一乍神经兮兮的毛病,他就是真的疯了,顾小文觉得自己也能找个没人的地方,给江容栓一根儿绳子,每天定时定点的溜他,等他疯够了,再一起回家。 这其实跟能不能忍受一个人的毛病已经没有关系了,因为和彼此分离,已经不在考虑的范围之内,他们只会针对新添的毛病,去找其他正确相处的姿势。 于是顾小文说,“我也没忍着,这不是还有哥你给我收拾他吗。” 白康城自己还单着,但是操心顾小文他们俩,倒是操心的觉得自己快要老了。 他时常觉得自己是个随时随地都拿着一把浮尘,在顾小文这个昏君的耳边尖声尖气儿的提醒着她,别被妖妃给迷惑了心智,导致国将不国的太监。 然后到最后,也就只有他瞎操心。 江容站在屋里,贴在门口听着外面,手上拿着一支笔,不断地咔哒咔哒的按。 他听到顾小文又把他哥哥提起的话茬给含混过去了,嘴角露出开心的笑意,然后继续去做题。 夜里白康城走了,江容又缠着顾小文反反复复的问她,“你爱不爱我?” 顾小文觉得这辈子她说得最多的就是这句话,但还是不厌其烦的说,“爱你。” 好像这样说着,也能让她自己安心一点。 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心里总是不安定。 她总觉得这个世界很奇怪,很多事情太过顺利,例如她现在的事业,连个商业对手都没有出现过,她记忆中那些该在这两年冒头的人,也都不知道为什么无影无踪,还有她的奇葩亲戚,始终也没有缠上来试图在她这里要钱花。 好像整个世界里面,唯一不对劲儿的,就只有江容。 时间像是开了倍速,过了除夕春天好像没多久就来了,接着就是吉川市最阴魂不散的雨季。 某天下午,顾小文去接江容放学,天色阴沉下来,似乎要下雨。 等红灯的时候,顾小文看到了迎面失控呼啸而来的大卡车,这画面实在似曾相识,她在曾经出车祸的时候,当时最后看到的画面,就是这个! 顾小文前后左右都是车,根本无处可躲,只来得及下意识的缩起脖子。 “砰!砰!”接连两声巨响。她只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 然后耳朵里嗡鸣不止,她急促的呼吸着,艰难的睁开了眼睛,她眼前的天地倒转。 顾小文身体一动不能动,卡在了弹出的安全气囊和座椅中间,她顺着驾驶室看向不远处,一个姿势扭曲的被夹在了被撞得瘪瘪的车子里的人。 他穿着让顾小文刺目惊心的病号服,血线顺着他白皙的侧脸流下来,流进了病号服领子里,因为他车子没有翻,和顾小文正好是一颠一倒,像两个扭曲而交错的世界。 而靠在碎裂玻璃上的那张脸,那是顾小文无比熟悉的脸――属于江容。 在顾小文模糊的视线中,他睁开眼,艰难地朝着她的方向看过来了―― 然后顾小文耳朵里再度传来了滴滴声,悠远又绵长,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 她眼前骤然黑了下去。 顾小文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十分漫长的梦。 可能不是一个,漫长得像是过了几辈子,她再度睁开眼睛,她在窗明几净的高级病房里面,身边是陌生却又熟悉的……属于白康城的脸。 白康城手里正在削一个苹果,见到顾小文睁开眼睛之后,立刻起身去叫护士。 然后就是一阵兵荒马乱的检查,顾小文的记忆凝固在车祸前她透过车窗看到的江容的脸上。 然后在深夜的时候,她盯着头顶白炽灯发呆,听着白康城跟她慎重的说这起事故警方初步调查出了人为的痕迹的时候,脑子里凝固住的记忆,骤然间疯狂的流动了起来。 像开闸之后便堵不住的洪水,她脑中交织混乱着如同深海狂澜一样的记忆,美好的,晦涩的,阴暗的,清晰的和模糊的。 每一幕都在疯狂的冲刷着顾小文摇摇欲坠的心理防线,每一幕,都在反复的唤醒顾小文对于这个世界的认知。 万年历上的日期停留在七月四日,夜里两点半,距离她出车祸的日子,才过去十天。 白康城似乎在病房外面打电话,而顾小文……躺在病床上,根本无法接受这个冰冷而真实的世界。 她是顾小文,是一个很成功的创业者,是吉川市青年企业家,她拥有庞大的资产,数不清的人脉,但是她今年才二十六岁。 她拥有最有能力的创业伙伴,最专业的企业经理人团队,她也有一个各个方面优秀到极致名校毕业的男神老公,在三个月前刚刚结婚。 这一切完美到极致,但是就在十天前,她出了车祸。 她的老公和亲戚全都有参与,为的当然是谋夺她的财产,这些个蠢货手段实在是不够高明,很快被查出,现在她的创业伙伴白康城正在全权代理她处理着公司和她事故的一切。 她躺在床上,腿上和手臂上都打着石膏,身体一动不能动,只有翻天覆地的脑子,片刻都没有停止过试图去捋顺清楚凌乱的思绪。 顾小文从来都知道,她不是个东西,不是个好人,不会有好下场。 对于她被亲戚和爱人背叛,她居然不觉得意外。 她昏迷了十天,十天里,她脑中多出了漫长的,属于三个世界的记忆,记忆里都有她的成功,也有一个和她纠缠不清的江容。 第一个江容是个人间富贵花,套在玻璃罩子里面的娇花。 第二个江容,是一个有轻微自控力不足的,稍微有些极端的人,总体来说很乖,最后他又回到了第一个娇花江容的样子,温柔,美好。 第三个江容,是个极端的,病态的,却最终还是因为爱她,乖乖呆在她身边的江容。 但是顾小文勾了下唇,轻笑一声,都是假的。 她认识的江容,是个疯子。 顾小文和白康城一起创业,江容是他柔软内向的弟弟,顾小文喜欢柔软的小东西,掉进他蓄意勾引的圈套,和他有过……几天。 之后发现了他的不正常,果断切断了一切,但是江容纠缠不清,做尽了极端的事情,包括自残自/杀威胁,跟踪顾小文,还试图把她带离这个城市。 当然顾小文这辈子遇见的混蛋太多了,不多一个疯子,要不是碍于白康城,她有的是办法让江容求死不得。 她就不吃江容那一套。 然后白康城实在没有办法,把江容送进了精神病院。 顾小文结婚了之后,他突然间就不疯了,似乎彻底放弃了。 白康城把他接回家,他也一直有好好地吃药,甚至碰见顾小文也不会发疯。 但是就在十天前,江容突然又疯了,他要顾小文跟他走,说有人要害她,说他们都想害她。 顾小文问他是在哪里知道的,江容说是在梦里。 顾小文闭了闭眼睛,眼泪顺着眼尾流下来,她想起江容在车祸之前,用那么绝望和卑微的语气跪下求她,用他自己的生命起誓他没有骗人,不是臆想症,要她跟他走。 但是顾小文没有相信他,谁会相信梦境? 这时候门开了,白康城进来,顾小文侧头把泪痕蹭在枕头上,然后白康城走到顾小文的病床前说,“已经找到了确切的交易证据,你的那些糟心的亲戚和你丈夫……” “都送进去,”顾小文看向白康城,说道,“让我的律师给我拟一份离婚协议,我要他把从我这里拿的钱,一分不少地给我吐出来。” 她说的是自己的新婚丈夫。 白康城不意外她的处事风格,点头之后,说道,“你睡一会,你助理明早上会过来,我媳妇给你找了俩护工,也明天上班。” “江容呢。”顾小文问。 白康城似乎很震惊她会问起江容,江容这些年简直成了他们两个之间讳莫如深的话题。 不过白康城看着顾小文平静的视线,最终还是说了,“车祸的时候,他夹在大货车和你的车之间,帮你挡了点冲力,他也多处骨折……送回医院了。” 这个医院,肯定不是顾小文住的医院,而是精神病医院。 顾小文闭上眼睛,她嘴唇抖了抖,压抑着自己想要仔细询问的欲望。 她需要时间来捋顺清楚自己的所有,包括这十天,包括这个世界,也……包括之前那三个她无法确定存在不存在的世界。 还有江容所说的梦,所说的在梦里知道有人要害她,究竟是不是和她做的一样的梦。 白康城看她闭上眼睛之后,关了灯出门,小声叮嘱路过的护士,她的吊瓶要空了。 顾小文本来觉得自己没有睡意,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闭上了眼睛,她就感觉到身体在无限的下沉。 梦境凌乱又繁复,顾小文窒息般的重温着那些来自其他世界的记忆,那些在她本人都不曾完全拥有记忆的情况下,在另一个世界里面,发生的事情。 可她不是被迫感受着别人的记忆,因为每一个场景,都真实到纤毫毕,现真实到让她浑身战栗。 顾小文弄不清楚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但她从来不相信什么玄之又玄的东西,这世界上最玄的,不就是她从底层爬到如今这个位置吗? 十天的昏睡,她却在睡梦中历经了三个世界,没有人知道她会怎么让现实和虚幻平衡。 她在医院住了两个月,期间警察律师她的助理包括她的狐朋狗友还有她的商业合作伙伴,轮番来看她。 顾小文对一切都游刃有余,唯独……到了出院的时候,她面对着大楼外面的世界,这个她完全能够确定的真实世界,有了那么一瞬间的茫然。 她身边两个护工帮她提着东西,她腿上和手臂上的石膏已经拆了,能够正常自如的行走了,助理跟在她的身后,她穿着一身得体的宽松西装,她依旧是那个能掌控一切的顾小文。 现在她只需要回到公司,回到属于她的一亩三分地上,经历过这么一件事,这之后她防人之心只会更加深重,这世上谁还能骗得了她? 再也没有什么能打败她。 一切好像都尘埃落定,像昨晚那场下疯了的大雨一样,把整个天地都洗了一遍,今早上所有的一切都是崭新的开始。 顾小文迈步走出医院大楼,坐到她的车上。 她没有一门心思沉入工作,劳逸结合,依旧回去白康城和夏游青家蹭饭,也给江容存了很大一笔钱,算是给江容的感谢。 足够他过段阵子稳定下来,白康城送他出国所用。 生活还是要继续,顾小文从不在摔倒的地方多作停留,害她的亲人得到了报应,那个吃里扒外优质的凤凰男也彻底被她弄垮锒铛入狱。 圈子里无论谁提起来,都要说一声顾小文命大,说她祸害遗千年,说她以后一定会更好。 她自己也是那么认为的。 可是每一夜,她都会在梦中惊醒,不是害怕,不是恐惧,不是对死亡,对人性有了阴影。 是思念。 对一个人疯狂的,深刻入骨的,连呼吸都会带进带出的思念。 她疯狂的思念着江容。 但是她不允许自己因为那所谓的三个玄之又玄的,甚至可能只是她臆想的梦境中的世界,去接触江容这个危险源头。 趋利避害从来都是她的本能,是她活到现在唯一依仗的本能。 所以她装着无事发生,照常生活。 然后在某天下班的时候,顾小文开着车路过琴行,等红绿灯的时候,她降下车窗,看到有个小姑娘,笨拙的坐在临窗的一架钢琴上面,生涩的弹奏着断断续续的《梦中的婚礼》。 顾小文出了车祸也敢开车,夜路里撞了鬼也敢继续走,她摔得头破血流也还是敢跑,没有什么能给她留下/阴影,能在她心里代表着什么特殊。 但是在听到这调子的瞬间,她心里多年来用钢筋水泥浇筑的千里大坝,瞬间溃于这小小的“蚁穴”。 这首曲子反复出现在梦里,出现在那些荒谬世界,顾小文到这一刻才想起来,她在现实中仅有的那一次被江容勾引到,就是看着他一身纯白,坐在钢琴前面,弹奏着并不熟练的钢琴曲。 那时候她不知道曲子的名字叫《梦中的婚礼》,她只知道,江容那一刻像极了优雅温柔的小王子。 像极了她在那离奇的第一个世界里,遇见江容时候的样子。 可是一直到今天,顾小文才明白,江容为什么会弹这首曲子给她听。 梦中的婚礼背后有一个故事,不是很美,是个悲剧。 讲的是一个男子,悄悄地爱慕着公主,然后在公主出嫁那天,替她挡住了箭矢,死在了她通往幸福的路上。 那也是他离他的公主,最近的一次。 江容从一开始,就知道她会不要他。 他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知道顾小文是什么样,他制造了一个能吸引她靠近的美丽幻觉,假扮了一次王子,求得了一次欢/爱。 然后也在最一开始,就在告诉她,他其实不是王子,只是偷偷爱慕她的男人,他愿意死在她通往幸福的路上。 顾小文毫无预兆的按着心口在一片刺耳的喇叭声里面哭起来,呼吸不畅致使她每一次抽噎都像是在打嗝,她是个在出嫁的路上没有人来给她挡箭的公主,她被一箭贯穿,痛彻心扉。 白康城从来没有跟顾小文说过,江容如果那天不从精神病院出来,开着车夹在她和大货车的中间,顾小文会怎么样。 他不会跟顾小文说这种像邀功一样的话,因为没有顾小文,他和江容说不定都还活得人不如狗,而且顾小文给的,足够多了。 顾小文在一片夹杂着关切和骂声的车喇叭音里,把车子靠在路边停下,停在琴行的门口,但是弹奏曲子的小姑娘已经被她妈妈带走了。 顾小文红着眼睛侧头,看着空荡荡的琴行落地窗前的椅子,趴在方向盘上许久都没有起来。 然后两天之后,顾小文去了吉川市第六医院,也就是江容住得像是住家里的精神病医院。 她今天扎着简单的马尾,只化了淡妆,穿着一身浅色运动衣,然后在江容的独栋病房里,看到了正对着一片窗户发呆的江容。 钱是个好东西,白康城能用他给自己的弟弟把医院弄成家,可是这里毕竟也不是一个正常人会呆的地方,江容也确确实实因为被变态收养疯过。 他有很多心理疾病,相比较,自闭不过是里面最轻微的一种,他穿着病号服,看上去也恢复得差不多了,坐在纯白的房间里,不言不语也不动。 顾小文进去之后,他慢慢转过头看了她一眼。 顾小文突然就想起了第三个世界里面,她也曾经来这个医院接江容的场景。 她在那个世界里面,已经丝毫不在意江容的病症,江容也很快跟她走了。 但是在这真实的世界里,江容只是麻木地看了她一眼,就转过头继续看着窗外。 他们之间的记忆其实不多,唯一甜美的只有几天,剩下都是无休止的纠缠和冷漠,更多的就是像这样,麻木到底。 顾小文却在他转过头来看的那一眼,呼吸都窒了下。 她没这么想念过一个人,想念到……只是看了他一眼,就已经失去了所有的防备。 她还是在意着江容的病症,她是现实又理智的,她今天本来告诉自己,只是来看看,说一声感谢。 可是在这一瞬间,顾小文突然一丁点力气都没有了。 她脚踩在地上软绵绵的,她走进门,走到床边,坐在江容的身边,就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两个人这样坐在床上,一起朝外面看,好久都没说话。 顾小文有很多准备好的话,感谢的,或者是为自己开脱的,是为自己心安也为了她和江容都好,让他去国外之后好好生活的话。 但是她一句也没有说,不想说。 她发现自己就想这么待着,就单单地只是这么待着,就已经足够放松和舒适,她的那些疲惫和纠结,那些算计和戒备,都淹没在这纯白的房间里。 淹没在江容身边。 可是明明,江容才该是让顾小文生出这一切抵触情绪的危险之源。 但她慢慢地,朝着江容那边挪了挪,然后缓缓地,将自己的头枕在了江容清瘦的肩膀上。 江容的麻木似乎终于被打破,他猛地侧头看向顾小文,眼睛简直红得恐怖。 他之前……之所以麻木,是因为他一直都觉得,“顾小文来看他”这件事,是他的臆想和幻觉。 他又不是第一次出现这种幻觉。 他又不是没有别的幻觉,他甚至在梦里一次次的和顾小文结婚呢?但梦醒不一样待在这鬼地方。 可是在他意识到顾小文真的来了这件事之后,他却又开始发疯。 “你怎么来了。” “哈,我说了的,你不相信我。” 江容声音很低哑,“现在你信了,来谢我?” “准备,”江容低低笑起来,声音很难听,像是老旧的门轴反复地摩擦,“给我多少钱?” “这次……你要我去哪里?” 他说着说着,激动地抓住顾小文的手臂,“你要把我送到哪里!” 顾小文看着他,估计白康城和他说了出国的事情,她没接话。 江容很瘦,下巴冒出了一点胡茬,成年男子的骨架还是在的,倒不至于看上去太单薄。 顾小文专注地看着他,其实他和每个世界的江容,都一样,又都不一样。 顾小文知道这个他才是真的,这个喜怒无常的疯子才是。 剩下的都是假的,是装出来的,是她臆想出来的。 但是她却不想躲,也不想跑。 “你给我,很多钱。”江容几乎是鼻尖抵着鼻尖对顾小文说,“我不稀罕,你想谢我,不如……离婚啊哈哈哈哈――” 顾小文看着江容面色扭曲地笑,然后淡淡地说,“我离婚了啊。” 江容笑容顿住,接着嗤了一声,继续道,“对啊,我忘了。” “你那么狠……你怎么会容忍……”江容抓着顾小文的手臂更加用力,“那你要怎么谢,我,救你一命?!” 顾小文看着江容说,“我又没有让你救,我凭什么谢你。” 江容似乎没有想到,都到这时候了,她居然还是那么无耻无情。 是啊,她一直都是这样。 可是他马上就要被送走了,他……不想走。 他又凑近顾小文一些,咬牙说,“你要谢!” “你要谢……你不如,”江容闭了下眼,勾住顾小文的后脑,“用这个,谢我。” 说完他就毫不顾忌地吻上去,他知道等他的会是很激烈的抵抗,是顾小文毫不留情地辱骂,她从来不肯拿出一丁点,她不愿意拿出的东西。 但是江容等的都没有发生,顾小文睫毛闪了闪,在江容吻上来的瞬间就闭上了眼睛,心里叹息了一声。 江容报复一样地肆虐过后,面对的是顾小文迷离沉溺的视线,反倒变成了他僵硬又狼狈。 “你居然……连这个也愿意,”江容突然镇定下来一样,有些哀伤道,“你怕我用救你,威胁你,不肯出国……” “还纠缠你,是不是。”江容问顾小文。 顾小文摸了下嘴唇,咬了咬舌尖,压下酥/麻,摇了摇头说,“我来接你回家。” 江容像是被定住了,他觉得自己幻听,因为只有在他的臆想中,在他的幻觉世界里,她才会说这样的话。 她会笑着跟自己说,“江容,我来接你回家。” 江容久久地注视着顾小文,眼中的哀伤如有实质地让顾小文觉得心疼。 顾小文舔了舔嘴唇,凑上前,又说,“我说的是真的,你不是说过吗,我们,你哥哥和嫂子,我们像一家人一样……生活。” 江容抱着自己的头慢慢蹲下,他失控了。 在顾小文的意料之中,也在她的意料之外。 说出和他重新生活在一起的话,是她对自己的意料之外,但她不想再离开江容哪怕一步,包括他发疯的时候,是顾小文对自己的意料之中。 江容又哭又笑地质问顾小文这一次准备骗他什么,骗他多久,准备要他……几天。 顾小文都没有回答,只是在最后蹲在他面前,握住他把自己抓咬得血淋淋的手臂,对上他癫狂却又悲伤的视线,给他的死刑判决了终结。 “我这次,打算和你结婚,和你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然后玩够了,就再回到这里,和你哥哥嫂子一起像一家人一样生活。” “江容,我一辈子除了自己谁也没有爱过。” “你了解我,我自私自利,我不愿意接受任何对我不利的事情,我走到今天这一步,我凭什么要过的不好?“ “我那么厌恶麻烦,厌恶你的疯,你的病!可我……” 顾小文听见自己说,“我想你。” “江容,我爱你。” 江容忘记了呼吸,忘记了一切,甚至忘记了他自己。 外面没有下雨,天也没有黑,他不在自己臆想的梦里沉沦。 但是他的光照进了他怀里。 江容,我爱你(但是他的光照进了他怀里。...) 白康城不能理解,始终也不能理解。 哪怕这件事都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都已经由夏到冬,他还是无法理解,为什么顾小文会不在意江容的病症,还敢跟他在一起。 年关将至,江容放假了,但是网课和家庭教师加起来,课程越来越紧,除了每天固定粘着顾小文的时间,都在学习。 这会儿他在里面看书,白康城和顾小文在外面包饺子,白康城突然开口,“他又跟踪你来着,公司大楼监控都拍到了,你手机他一天翻几次?你是怎么忍的他?” 顾小文心说我天天家里公司两点一线,跟就跟呗。 再说我手机也没有秘密,翻就翻呗,她这辈子,连个让江容撒疯吃醋的前任都没有。 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能忍江容,但是当你真的和一个人过了两辈子,又在一起第三辈子,别说他新添点一惊一乍神经兮兮的毛病,他就是真的疯了,顾小文觉得自己也能找个没人的地方,给江容栓一根儿绳子,每天定时定点的溜他,等他疯够了,再一起回家。 这其实跟能不能忍受一个人的毛病已经没有关系了,因为和彼此分离,已经不在考虑的范围之内,他们只会针对新添的毛病,去找其他正确相处的姿势。 于是顾小文说,“我也没忍着,这不是还有哥你给我收拾他吗。” 白康城自己还单着,但是操心顾小文他们俩,倒是操心的觉得自己快要老了。 他时常觉得自己是个随时随地都拿着一把浮尘,在顾小文这个昏君的耳边尖声尖气儿的提醒着她,别被妖妃给迷惑了心智,导致国将不国的太监。 然后到最后,也就只有他瞎操心。 江容站在屋里,贴在门口听着外面,手上拿着一支笔,不断地咔哒咔哒的按。 他听到顾小文又把他哥哥提起的话茬给含混过去了,嘴角露出开心的笑意,然后继续去做题。 夜里白康城走了,江容又缠着顾小文反反复复的问她,“你爱不爱我?” 顾小文觉得这辈子她说得最多的就是这句话,但还是不厌其烦的说,“爱你。” 好像这样说着,也能让她自己安心一点。 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心里总是不安定。 她总觉得这个世界很奇怪,很多事情太过顺利,例如她现在的事业,连个商业对手都没有出现过,她记忆中那些该在这两年冒头的人,也都不知道为什么无影无踪,还有她的奇葩亲戚,始终也没有缠上来试图在她这里要钱花。 好像整个世界里面,唯一不对劲儿的,就只有江容。 时间像是开了倍速,过了除夕春天好像没多久就来了,接着就是吉川市最阴魂不散的雨季。 某天下午,顾小文去接江容放学,天色阴沉下来,似乎要下雨。 等红灯的时候,顾小文看到了迎面失控呼啸而来的大卡车,这画面实在似曾相识,她在曾经出车祸的时候,当时最后看到的画面,就是这个! 顾小文前后左右都是车,根本无处可躲,只来得及下意识的缩起脖子。 “砰!砰!”接连两声巨响。她只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 然后耳朵里嗡鸣不止,她急促的呼吸着,艰难的睁开了眼睛,她眼前的天地倒转。 顾小文身体一动不能动,卡在了弹出的安全气囊和座椅中间,她顺着驾驶室看向不远处,一个姿势扭曲的被夹在了被撞得瘪瘪的车子里的人。 他穿着让顾小文刺目惊心的病号服,血线顺着他白皙的侧脸流下来,流进了病号服领子里,因为他车子没有翻,和顾小文正好是一颠一倒,像两个扭曲而交错的世界。 而靠在碎裂玻璃上的那张脸,那是顾小文无比熟悉的脸――属于江容。 在顾小文模糊的视线中,他睁开眼,艰难地朝着她的方向看过来了―― 然后顾小文耳朵里再度传来了滴滴声,悠远又绵长,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 她眼前骤然黑了下去。 顾小文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十分漫长的梦。 可能不是一个,漫长得像是过了几辈子,她再度睁开眼睛,她在窗明几净的高级病房里面,身边是陌生却又熟悉的……属于白康城的脸。 白康城手里正在削一个苹果,见到顾小文睁开眼睛之后,立刻起身去叫护士。 然后就是一阵兵荒马乱的检查,顾小文的记忆凝固在车祸前她透过车窗看到的江容的脸上。 然后在深夜的时候,她盯着头顶白炽灯发呆,听着白康城跟她慎重的说这起事故警方初步调查出了人为的痕迹的时候,脑子里凝固住的记忆,骤然间疯狂的流动了起来。 像开闸之后便堵不住的洪水,她脑中交织混乱着如同深海狂澜一样的记忆,美好的,晦涩的,阴暗的,清晰的和模糊的。 每一幕都在疯狂的冲刷着顾小文摇摇欲坠的心理防线,每一幕,都在反复的唤醒顾小文对于这个世界的认知。 万年历上的日期停留在七月四日,夜里两点半,距离她出车祸的日子,才过去十天。 白康城似乎在病房外面打电话,而顾小文……躺在病床上,根本无法接受这个冰冷而真实的世界。 她是顾小文,是一个很成功的创业者,是吉川市青年企业家,她拥有庞大的资产,数不清的人脉,但是她今年才二十六岁。 她拥有最有能力的创业伙伴,最专业的企业经理人团队,她也有一个各个方面优秀到极致名校毕业的男神老公,在三个月前刚刚结婚。 这一切完美到极致,但是就在十天前,她出了车祸。 她的老公和亲戚全都有参与,为的当然是谋夺她的财产,这些个蠢货手段实在是不够高明,很快被查出,现在她的创业伙伴白康城正在全权代理她处理着公司和她事故的一切。 她躺在床上,腿上和手臂上都打着石膏,身体一动不能动,只有翻天覆地的脑子,片刻都没有停止过试图去捋顺清楚凌乱的思绪。 顾小文从来都知道,她不是个东西,不是个好人,不会有好下场。 对于她被亲戚和爱人背叛,她居然不觉得意外。 她昏迷了十天,十天里,她脑中多出了漫长的,属于三个世界的记忆,记忆里都有她的成功,也有一个和她纠缠不清的江容。 第一个江容是个人间富贵花,套在玻璃罩子里面的娇花。 第二个江容,是一个有轻微自控力不足的,稍微有些极端的人,总体来说很乖,最后他又回到了第一个娇花江容的样子,温柔,美好。 第三个江容,是个极端的,病态的,却最终还是因为爱她,乖乖呆在她身边的江容。 但是顾小文勾了下唇,轻笑一声,都是假的。 她认识的江容,是个疯子。 顾小文和白康城一起创业,江容是他柔软内向的弟弟,顾小文喜欢柔软的小东西,掉进他蓄意勾引的圈套,和他有过……几天。 之后发现了他的不正常,果断切断了一切,但是江容纠缠不清,做尽了极端的事情,包括自残自/杀威胁,跟踪顾小文,还试图把她带离这个城市。 当然顾小文这辈子遇见的混蛋太多了,不多一个疯子,要不是碍于白康城,她有的是办法让江容求死不得。 她就不吃江容那一套。 然后白康城实在没有办法,把江容送进了精神病院。 顾小文结婚了之后,他突然间就不疯了,似乎彻底放弃了。 白康城把他接回家,他也一直有好好地吃药,甚至碰见顾小文也不会发疯。 但是就在十天前,江容突然又疯了,他要顾小文跟他走,说有人要害她,说他们都想害她。 顾小文问他是在哪里知道的,江容说是在梦里。 顾小文闭了闭眼睛,眼泪顺着眼尾流下来,她想起江容在车祸之前,用那么绝望和卑微的语气跪下求她,用他自己的生命起誓他没有骗人,不是臆想症,要她跟他走。 但是顾小文没有相信他,谁会相信梦境? 这时候门开了,白康城进来,顾小文侧头把泪痕蹭在枕头上,然后白康城走到顾小文的病床前说,“已经找到了确切的交易证据,你的那些糟心的亲戚和你丈夫……” “都送进去,”顾小文看向白康城,说道,“让我的律师给我拟一份离婚协议,我要他把从我这里拿的钱,一分不少地给我吐出来。” 她说的是自己的新婚丈夫。 白康城不意外她的处事风格,点头之后,说道,“你睡一会,你助理明早上会过来,我媳妇给你找了俩护工,也明天上班。” “江容呢。”顾小文问。 白康城似乎很震惊她会问起江容,江容这些年简直成了他们两个之间讳莫如深的话题。 不过白康城看着顾小文平静的视线,最终还是说了,“车祸的时候,他夹在大货车和你的车之间,帮你挡了点冲力,他也多处骨折……送回医院了。” 这个医院,肯定不是顾小文住的医院,而是精神病医院。 顾小文闭上眼睛,她嘴唇抖了抖,压抑着自己想要仔细询问的欲望。 她需要时间来捋顺清楚自己的所有,包括这十天,包括这个世界,也……包括之前那三个她无法确定存在不存在的世界。 还有江容所说的梦,所说的在梦里知道有人要害她,究竟是不是和她做的一样的梦。 白康城看她闭上眼睛之后,关了灯出门,小声叮嘱路过的护士,她的吊瓶要空了。 顾小文本来觉得自己没有睡意,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闭上了眼睛,她就感觉到身体在无限的下沉。 梦境凌乱又繁复,顾小文窒息般的重温着那些来自其他世界的记忆,那些在她本人都不曾完全拥有记忆的情况下,在另一个世界里面,发生的事情。 可她不是被迫感受着别人的记忆,因为每一个场景,都真实到纤毫毕,现真实到让她浑身战栗。 顾小文弄不清楚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但她从来不相信什么玄之又玄的东西,这世界上最玄的,不就是她从底层爬到如今这个位置吗? 十天的昏睡,她却在睡梦中历经了三个世界,没有人知道她会怎么让现实和虚幻平衡。 她在医院住了两个月,期间警察律师她的助理包括她的狐朋狗友还有她的商业合作伙伴,轮番来看她。 顾小文对一切都游刃有余,唯独……到了出院的时候,她面对着大楼外面的世界,这个她完全能够确定的真实世界,有了那么一瞬间的茫然。 她身边两个护工帮她提着东西,她腿上和手臂上的石膏已经拆了,能够正常自如的行走了,助理跟在她的身后,她穿着一身得体的宽松西装,她依旧是那个能掌控一切的顾小文。 现在她只需要回到公司,回到属于她的一亩三分地上,经历过这么一件事,这之后她防人之心只会更加深重,这世上谁还能骗得了她? 再也没有什么能打败她。 一切好像都尘埃落定,像昨晚那场下疯了的大雨一样,把整个天地都洗了一遍,今早上所有的一切都是崭新的开始。 顾小文迈步走出医院大楼,坐到她的车上。 她没有一门心思沉入工作,劳逸结合,依旧回去白康城和夏游青家蹭饭,也给江容存了很大一笔钱,算是给江容的感谢。 足够他过段阵子稳定下来,白康城送他出国所用。 生活还是要继续,顾小文从不在摔倒的地方多作停留,害她的亲人得到了报应,那个吃里扒外优质的凤凰男也彻底被她弄垮锒铛入狱。 圈子里无论谁提起来,都要说一声顾小文命大,说她祸害遗千年,说她以后一定会更好。 她自己也是那么认为的。 可是每一夜,她都会在梦中惊醒,不是害怕,不是恐惧,不是对死亡,对人性有了阴影。 是思念。 对一个人疯狂的,深刻入骨的,连呼吸都会带进带出的思念。 她疯狂的思念着江容。 但是她不允许自己因为那所谓的三个玄之又玄的,甚至可能只是她臆想的梦境中的世界,去接触江容这个危险源头。 趋利避害从来都是她的本能,是她活到现在唯一依仗的本能。 所以她装着无事发生,照常生活。 然后在某天下班的时候,顾小文开着车路过琴行,等红绿灯的时候,她降下车窗,看到有个小姑娘,笨拙的坐在临窗的一架钢琴上面,生涩的弹奏着断断续续的《梦中的婚礼》。 顾小文出了车祸也敢开车,夜路里撞了鬼也敢继续走,她摔得头破血流也还是敢跑,没有什么能给她留下/阴影,能在她心里代表着什么特殊。 但是在听到这调子的瞬间,她心里多年来用钢筋水泥浇筑的千里大坝,瞬间溃于这小小的“蚁穴”。 这首曲子反复出现在梦里,出现在那些荒谬世界,顾小文到这一刻才想起来,她在现实中仅有的那一次被江容勾引到,就是看着他一身纯白,坐在钢琴前面,弹奏着并不熟练的钢琴曲。 那时候她不知道曲子的名字叫《梦中的婚礼》,她只知道,江容那一刻像极了优雅温柔的小王子。 像极了她在那离奇的第一个世界里,遇见江容时候的样子。 可是一直到今天,顾小文才明白,江容为什么会弹这首曲子给她听。 梦中的婚礼背后有一个故事,不是很美,是个悲剧。 讲的是一个男子,悄悄地爱慕着公主,然后在公主出嫁那天,替她挡住了箭矢,死在了她通往幸福的路上。 那也是他离他的公主,最近的一次。 江容从一开始,就知道她会不要他。 他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知道顾小文是什么样,他制造了一个能吸引她靠近的美丽幻觉,假扮了一次王子,求得了一次欢/爱。 然后也在最一开始,就在告诉她,他其实不是王子,只是偷偷爱慕她的男人,他愿意死在她通往幸福的路上。 顾小文毫无预兆的按着心口在一片刺耳的喇叭声里面哭起来,呼吸不畅致使她每一次抽噎都像是在打嗝,她是个在出嫁的路上没有人来给她挡箭的公主,她被一箭贯穿,痛彻心扉。 白康城从来没有跟顾小文说过,江容如果那天不从精神病院出来,开着车夹在她和大货车的中间,顾小文会怎么样。 他不会跟顾小文说这种像邀功一样的话,因为没有顾小文,他和江容说不定都还活得人不如狗,而且顾小文给的,足够多了。 顾小文在一片夹杂着关切和骂声的车喇叭音里,把车子靠在路边停下,停在琴行的门口,但是弹奏曲子的小姑娘已经被她妈妈带走了。 顾小文红着眼睛侧头,看着空荡荡的琴行落地窗前的椅子,趴在方向盘上许久都没有起来。 然后两天之后,顾小文去了吉川市第六医院,也就是江容住得像是住家里的精神病医院。 她今天扎着简单的马尾,只化了淡妆,穿着一身浅色运动衣,然后在江容的独栋病房里,看到了正对着一片窗户发呆的江容。 钱是个好东西,白康城能用他给自己的弟弟把医院弄成家,可是这里毕竟也不是一个正常人会呆的地方,江容也确确实实因为被变态收养疯过。 他有很多心理疾病,相比较,自闭不过是里面最轻微的一种,他穿着病号服,看上去也恢复得差不多了,坐在纯白的房间里,不言不语也不动。 顾小文进去之后,他慢慢转过头看了她一眼。 顾小文突然就想起了第三个世界里面,她也曾经来这个医院接江容的场景。 她在那个世界里面,已经丝毫不在意江容的病症,江容也很快跟她走了。 但是在这真实的世界里,江容只是麻木地看了她一眼,就转过头继续看着窗外。 他们之间的记忆其实不多,唯一甜美的只有几天,剩下都是无休止的纠缠和冷漠,更多的就是像这样,麻木到底。 顾小文却在他转过头来看的那一眼,呼吸都窒了下。 她没这么想念过一个人,想念到……只是看了他一眼,就已经失去了所有的防备。 她还是在意着江容的病症,她是现实又理智的,她今天本来告诉自己,只是来看看,说一声感谢。 可是在这一瞬间,顾小文突然一丁点力气都没有了。 她脚踩在地上软绵绵的,她走进门,走到床边,坐在江容的身边,就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两个人这样坐在床上,一起朝外面看,好久都没说话。 顾小文有很多准备好的话,感谢的,或者是为自己开脱的,是为自己心安也为了她和江容都好,让他去国外之后好好生活的话。 但是她一句也没有说,不想说。 她发现自己就想这么待着,就单单地只是这么待着,就已经足够放松和舒适,她的那些疲惫和纠结,那些算计和戒备,都淹没在这纯白的房间里。 淹没在江容身边。 可是明明,江容才该是让顾小文生出这一切抵触情绪的危险之源。 但她慢慢地,朝着江容那边挪了挪,然后缓缓地,将自己的头枕在了江容清瘦的肩膀上。 江容的麻木似乎终于被打破,他猛地侧头看向顾小文,眼睛简直红得恐怖。 他之前……之所以麻木,是因为他一直都觉得,“顾小文来看他”这件事,是他的臆想和幻觉。 他又不是第一次出现这种幻觉。 他又不是没有别的幻觉,他甚至在梦里一次次的和顾小文结婚呢?但梦醒不一样待在这鬼地方。 可是在他意识到顾小文真的来了这件事之后,他却又开始发疯。 “你怎么来了。” “哈,我说了的,你不相信我。” 江容声音很低哑,“现在你信了,来谢我?” “准备,”江容低低笑起来,声音很难听,像是老旧的门轴反复地摩擦,“给我多少钱?” “这次……你要我去哪里?” 他说着说着,激动地抓住顾小文的手臂,“你要把我送到哪里!” 顾小文看着他,估计白康城和他说了出国的事情,她没接话。 江容很瘦,下巴冒出了一点胡茬,成年男子的骨架还是在的,倒不至于看上去太单薄。 顾小文专注地看着他,其实他和每个世界的江容,都一样,又都不一样。 顾小文知道这个他才是真的,这个喜怒无常的疯子才是。 剩下的都是假的,是装出来的,是她臆想出来的。 但是她却不想躲,也不想跑。 “你给我,很多钱。”江容几乎是鼻尖抵着鼻尖对顾小文说,“我不稀罕,你想谢我,不如……离婚啊哈哈哈哈――” 顾小文看着江容面色扭曲地笑,然后淡淡地说,“我离婚了啊。” 江容笑容顿住,接着嗤了一声,继续道,“对啊,我忘了。” “你那么狠……你怎么会容忍……”江容抓着顾小文的手臂更加用力,“那你要怎么谢,我,救你一命?!” 顾小文看着江容说,“我又没有让你救,我凭什么谢你。” 江容似乎没有想到,都到这时候了,她居然还是那么无耻无情。 是啊,她一直都是这样。 可是他马上就要被送走了,他……不想走。 他又凑近顾小文一些,咬牙说,“你要谢!” “你要谢……你不如,”江容闭了下眼,勾住顾小文的后脑,“用这个,谢我。” 说完他就毫不顾忌地吻上去,他知道等他的会是很激烈的抵抗,是顾小文毫不留情地辱骂,她从来不肯拿出一丁点,她不愿意拿出的东西。 但是江容等的都没有发生,顾小文睫毛闪了闪,在江容吻上来的瞬间就闭上了眼睛,心里叹息了一声。 江容报复一样地肆虐过后,面对的是顾小文迷离沉溺的视线,反倒变成了他僵硬又狼狈。 “你居然……连这个也愿意,”江容突然镇定下来一样,有些哀伤道,“你怕我用救你,威胁你,不肯出国……” “还纠缠你,是不是。”江容问顾小文。 顾小文摸了下嘴唇,咬了咬舌尖,压下酥/麻,摇了摇头说,“我来接你回家。” 江容像是被定住了,他觉得自己幻听,因为只有在他的臆想中,在他的幻觉世界里,她才会说这样的话。 她会笑着跟自己说,“江容,我来接你回家。” 江容久久地注视着顾小文,眼中的哀伤如有实质地让顾小文觉得心疼。 顾小文舔了舔嘴唇,凑上前,又说,“我说的是真的,你不是说过吗,我们,你哥哥和嫂子,我们像一家人一样……生活。” 江容抱着自己的头慢慢蹲下,他失控了。 在顾小文的意料之中,也在她的意料之外。 说出和他重新生活在一起的话,是她对自己的意料之外,但她不想再离开江容哪怕一步,包括他发疯的时候,是顾小文对自己的意料之中。 江容又哭又笑地质问顾小文这一次准备骗他什么,骗他多久,准备要他……几天。 顾小文都没有回答,只是在最后蹲在他面前,握住他把自己抓咬得血淋淋的手臂,对上他癫狂却又悲伤的视线,给他的死刑判决了终结。 “我这次,打算和你结婚,和你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然后玩够了,就再回到这里,和你哥哥嫂子一起像一家人一样生活。” “江容,我一辈子除了自己谁也没有爱过。” “你了解我,我自私自利,我不愿意接受任何对我不利的事情,我走到今天这一步,我凭什么要过的不好?“ “我那么厌恶麻烦,厌恶你的疯,你的病!可我……” 顾小文听见自己说,“我想你。” “江容,我爱你。” 江容忘记了呼吸,忘记了一切,甚至忘记了他自己。 外面没有下雨,天也没有黑,他不在自己臆想的梦里沉沦。 但是他的光照进了他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