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逃太子家的天才女相师》 第1章 重生 “她生是莫家的人,死是人家的鬼,必须抬过去!” “二哥,你怎么能这么说,姐姐也是为了家里才会答应这门亲事,现在……” 周围吵得不可开交,顾月清只觉得脑袋沉的像是灌了铅,她眯缝着眼睛,面前是几个模糊的人影。 怎么回事?! 她得救了? 一场心血来潮的登山让她被困悬崖,靠着半瓶矿泉水她撑了整整三天三夜,见有人说话,她以为自己终于得救。 可越听越觉得不对劲,现在是什么情况? 顾月清激动望了望四周,周围是一马平川的黄泥地,哪里还有王屋山的踪影。 她蜷缩着僵硬的手指,潮湿黏腻的触觉让她越发清醒。 原主的记忆也不断灌输进她的脑海中。 或许是巧合,原主也叫顾月清,是顾家第三个孩子,从小便不受宠爱,但偏偏又长了一张清丽脱俗的脸,到了说亲的年纪,村里的媒婆踏破了门槛。 贪财的父亲将她许给了村子里的猎户,不苟言笑的莫奂生。 可原主早就心有所属,一心只有秀才丁贾诩,哪里愿意嫁,一时想不开投水自尽,这才让她借尸还魂。 周围的吵闹声依旧,顾家老二顾二木尖锐的声音透着阴森:“滚开,这家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你能拿出定钱吗?” “我……” 顾明文只替姐姐说了一句话,就被顾二木骂了一通,但他也的确无法反驳。 莫奂生虽然是个猎户,但是出手阔绰,给了三两银子的定钱! 三两银子,是他们这个六口之家一年都挣不到的银钱! 况且这银子已经被父亲顾照土拿去修缮房子,一分也没剩下。 疼…… 冬日的河水冷的刺骨,即使醒来顾月清也动弹不得,每动一次身体就像针扎一样疼。 她干脆躺平等身子恢复,半眯缝着眼睛听几人说话。 生前听不见的大实话,只有死后才能听见,顾月清仰着头,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众人忙着吵架,丝毫没在意板车上顾月清的动静。 “二木,小妹怎么说也是为了顾家死的,她既然不愿嫁,就好好安葬了她!”顾大山看不下去了,在旁边劝道。 原主母亲兰娘也抹了抹眼泪望向顾照土:“当家的,我就这么一个闺女,活着不能让她顺心,死了就遂了她的意。” 兰娘扑到马车边上,哭得泣不成声,她是心疼这个女儿的,无奈性子太过软弱,什么也不敢做。 顾月清听着话也明白了个七七八八,这家人是打算把原主尸体送给订亲的人家,亏他们想的出来! 顾照土声音粗犷,带着庄户人的短视和威严:“一个女娃能换三两银子,上哪找这么好的事?你个婆娘懂什么,快让开!” 得了父亲的话顾二木也更加放肆,推着板车就往莫家走。 莫奂生是个外来户,两年前来到村子时便带了两个孩子,住在村东头的山上,以打猎为生。 板车吱呀作响,显然已经上了山路。 村子不大,一点动静便引得不少人围观,没一会儿周围便全是邻居。 “顾老三,我看你是想银子想疯了,那三两银子还是赶紧还给人家!” “就是,活人能卖三两银子,死人哪值这个价?想好事呢?!” 围观的人一阵哄笑,臊的顾照土黝黑的面色阵阵发红。 他不耐烦挥手驱赶看热闹的人,咒骂道:“关你们球事,滚回家去!” 话音刚落,一道人影缓缓从山里走下来,手中拎着两只刚断气的野鸡,野鸡身上没有一点伤痕,利箭从口中射入,一击毙命又不留伤痕。 这样的野鸡能卖上更好的价钱。 他身形健硕,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五官深邃,眸光仿佛一滩清泉,波澜不惊。 被骂了的村民幸灾乐祸道:“你看你看,人家来了!” 莫奂生一眼便望见板车上的顾月清,他黝黑的眸子划过一丝诧异,他五感比寻常人锐利,瞬间便察觉到微弱的呼吸声。 “莫家的,你看我把人给你送来了,定钱我们已经收了,人你看着办,怎么的我们都没意见!”顾照土见状把板车一停,直接放在路中间,作势就要走。 莫奂生眸子微微收缩,他也听说了顾月清投水自尽的事,沙哑的声音镇静的没有一丝波澜:“银子既然给了我也不会要回来,她既不愿意嫁我,亲事便取消。” 说罢他转身要走。 缓了好一阵,顾月清的身子总算是恢复了些,她望见不远处莫奂生五官俊朗,如同高山幽谷散发沁人心脾的气息,阳光照射下,他身体周围竟有丝丝紫气环绕。 这是,帝王之气?! 顾月清命格不好,从小便失去双亲,跟着师傅学习风水相术,也小有所成,平日里靠着看相为生,她一眼便看出莫奂生不是等闲之辈。 听见莫奂生要取消婚约,她激动地骤然坐起,大声道:“我愿意嫁!” “妈呀,诈尸了!” “诈尸了,顾月清诈尸了!” 看热闹的人见状大惊失色,仓皇的朝四周逃跑,顾照土也吓的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顾二木更是没出息的吓的尿了裤子。 只有莫奂生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似乎早就洞悉一切。 随着身体一动,刺痛感依旧没有消失,她强忍着疼痛下了板车,瘦小的身躯瑟瑟发抖:“我愿意嫁给你!” 顾大山诧异看着面色红润与常人无异的妹妹,也忍不住凑上来:“小妹,你,你没死?!” 借尸还魂这种事情太过惊世骇俗,顾月清干脆随口编了个理由:“大哥,母亲,我没死,只是水太冷我冻得背过气,刚才板车一颠顺了气,这就活了过来。” 兰娘见状立刻扑过来,抱着她大哭:“我的女儿啊,老天爷有眼!太好了。” 四散的村民见状也悄悄围上来,不死心的接着看热闹。 顾月清眸光闪烁,透露出坚韧与理智,和先前的完全不同,仿佛换了一个人。 怎么会…… 莫奂生也看出了异常,他抿唇,望着她的眸子满是诧异。 第2章 渣男 顾照土闻言稳了稳心神,立刻说道:“莫家的,既然月清愿意嫁,不如现在就把亲事办了,省得再出差错。” 大明朝崇尚占卜,莫奂生的师傅逍遥道人便是相师,占无不中。当初他算到莫奂生红鸾星动,有正桃花,恰巧又碰见给顾家女儿张罗婚事,便合了八字。 顾月清的八字与他是江流入海,大吉之兆,正好能帮他逃过这一劫。 他这才给了定银求亲。 只是如今…… 莫奂生望向顾月清的脸,她看上去整个人精气神都不太一样了,不知会不会生出其他变数。 “好,今日便嫁!我愿意!”顾月清沙哑的嗓子高亢起来,恨不得立刻跟他走。 原主的记忆里顾家跟虎狼窝没什么区别,父亲和几个叔伯重男轻女,对原主非打即骂,家里两个哥哥半斤八两,大哥麻木不仁,对父亲言听计从,向来不敢违逆。 原主二哥更是吸血鬼,从小不务正业,见原主美貌甚至对原主动手动脚…… 只有原主一手养大的三弟顾明文和她亲近,为她说话,可惜他年纪太小,人微言轻,也害怕顾父的拳头。 顾照土也不住点头:“好好好,亲事有个仪式就好,就当是喝过喜酒了。”他巴不得把烫手山芋丢出去。 虽说现在顾月清活过来了,万一再背过气去不是人财两失?! 顾照土心里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他决不能让顾月清砸自己手里! “我成亲绝不会敷衍了事,自然要有媒有聘礼数周全。”莫奂生琥珀色的瞳仁闪过坚定神色,“下月初三是好日子,我会准备好东西前来迎娶。” 说罢他一扬手,两只野鸡落在顾二木怀里:“这是给她补身体的,以后每日我都会送东西去。” 顾二木欢喜的抱着野鸡,恨不得将两只野鸡生吞活剥了, 这可是新鲜的血淋淋的野鸡! 鸡肉的滋味他已经半年多没尝过了。 顾照土一把抢过野鸡,沉甸甸的鸡肉让他笑开了花,到下月初三还有十几日时间,这么好的野鸡每日都有,就连村里的财主家都没这个条件! 他恨不得将顾月清多留几天,多赚几只野鸡。 莫奂生无视二人垂涎神色,径直朝山上走去,路过马车时他开口,低沉的声音如同微风拂面,只有两人听得清:“好好养身体。” 母单二十八年的顾月清老脸一红,耳根也随之通红发烫,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她呆呆点了点头。 莫奂生的样貌不比小鲜肉差,浑身都是男性气息,肌肉结实的小山一样,孔武有力。特别是身上的紫气,注定他不是一般人。 顾月清心里的小鹿东奔西跳,久久不能平静。 这个便宜相公她太喜欢了! 一番人欢欢喜喜将顾月清推回家,两只野鸡鲜艳的羽毛像是旗帜,将村子里好奇的目光全都吸引过来。 “顾老三,你哪来的银子买这么好的野鸡?真漂亮,山里竟然还有这么好的野鸡呢?!” “你不知道啊?这是莫家的猎户给没过门的媳妇儿补身子的,啧啧啧,说是每天都有呢,真是下了血本了!” “猎户竟然这么有钱?顾家以后吃喝可就不愁喽!” …… 村里人的议论听得顾照土恨不得把野鸡顶在头上绕着村子走一圈,他向来被人看轻,这次总算是扬眉吐气一回。 村东边,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跟在几人身后,见马车停下,她立刻围了上来。 “三叔,这是哪里来的野鸡啊?真肥啊!”顾婷婷望着两只野鸡口水直流。 顾月清听见她的声音,秀气的眉皱成一团。 这个顾婷婷是原主二叔家的小女儿,从小就鬼主意多,小小年纪便想着法子哄骗原主的东西,暗地里笑原主傻,贪婪的活像一只母狼。 原主投水自尽跟她也脱不了干系,她见莫奂生长得英俊心生醋意,添油加醋说了不少莫奂生的坏话,还说他还有两个孩子,嫁过去便是后母之类的话,原主才一时想不开投了水。 顾照土见是自家侄女,脸上多了几分笑影子:“婷婷啊,过几天月清成亲你可一定要来,我看这个莫奂生不错,你看,这还送了野鸡给月清补身体呢!” 野鸡是那个穷猎户送的?! 顾婷婷瞪大了眼睛,她见过几次那个莫奂生,长得确实不错,只是猎户能有什么出息?!她才看不上呢! “表姐可真是好命,又有丁秀才喜欢又有猎户关心,我很羡慕呢。”顾婷婷看似夸奖,实则故意在顾月清面前提起丁秀才。 说完她悄悄看了一眼顾月清,她娟秀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仿佛听见吃饭睡觉这种话一样。 怎么会这样?! 顾婷婷有些诧异,之前一提到丁秀才顾月清便会一脸忧伤,心痛难忍,寻死觅活的,怎么现在没反应了?! 一番阵仗引得不少人在顾家门口看热闹,听见顾婷婷的话众人都是相视一笑。 “表妹说什么浑话?我跟丁秀才只见过几次,哪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顾月清苍白的脸上露出讥讽的神情,“我记得表妹倒是喜欢丁秀才,每天都特意去村头等他下学,前几天还有人看见你们一起走回家,莫不是……” 她语调扬起,带了几分暗示意味。 顾婷婷涨红了脸。。 她确实每天守在村口,但她长相不如顾月清,丁秀才看不上她,一起走也是她死皮赖脸缠着的。 村里人听见这话都露出惊讶神色,还有人小声道:“对,我也看见了,丁秀才难道真喜欢顾婷婷?” 丁贾诩十三岁便中了秀才,也是靠山村多年来第一个秀才,前途不可限量, 虽然只有一个寡母相依为命,但村子里的人从不敢看轻他们,也不敢多说他们的闲话。 顾婷婷眼珠一转,她早就看中了丁秀才,准备做秀才夫人! 若是有了这个传言,丁秀才是要做大官的人,也许碍于面子真能娶了她呢?! 她面色绯红,故作一副小儿女姿态,忸怩说着:“我,我们只是碰巧遇见了。” 这番解释倒更显得两人关系暧昧。 顾月清勾起唇角。 她知道顾婷婷的心思,只怕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正说着,下学回家的丁秀才路过村头,一眼就看见了人堆里的顾月清,他清秀的脸上多了几分不屑,冷哼一声。。 水性杨花的女人,仗着一张好脸还想勾搭自己! “丁秀才,你来的正好,婷婷在这呢。”人群有人高喊一声,随即响起一阵哄笑。 丁贾诩知道顾家的事,只是为了清誉把自己摘得干净。 听见他们的话,他凑了上去,脸上恭谨儒雅:“怎么回事?” 丁秀才容貌并不出众,只能算是一般人,一双三角眼更是时不时露出几分狠厉,只一眼顾月清便不喜欢他。 三角眼连心眉,性格急躁又阴狠,躲还躲不及呢,谁敢往上凑?! 顾月清冷冷望着他,眸子里没有一丝波澜。 “贾诩哥哥……”顾婷婷见他来了,更是脸红的像煮熟的虾,忸怩上前唤了一声。 丁贾诩扫过顾月清清丽无双的脸,对比下顾婷婷更丑了,他后退一步冷冷开口道:“顾姑娘,我与你非亲非故,担不起你这声哥哥。” 顾婷婷瞬间脸色苍白,讥笑声随之响了起来。 第3章 我不逼你 “贾诩哥哥,你怎么能这样,你明知我……”顾婷婷心一横,干脆说开了,到时候村子里人尽皆知,她就不信这样丁贾诩还能无动于衷! 不料丁贾诩看也不看她,他的三角眼在地上扫过,果然看见两只新鲜的栩栩如生野鸡,顿时心中一阵妒意升起。 之前他对顾月清确实有意思,本来想娶进门做个妾,没想到她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勾搭上了猎户! 丁贾诩压着心中怒火望向顾月清,连心眉舒展开来一脸欣慰神色:“现在你也有了好姻缘,先前的事情我不会告诉别人,也算全了你的名声。” 就算他不要的东西,其他人也别想要! 短短两句话,引得众人望向顾月清的神色大变。。 村里早就有各种传言,说顾月清和丁秀才木已成舟,是丁秀才家里瞧不上顾家才不同意这门亲事,甚至有人说他们早已经珠胎暗结…… 眼前这般郎情妾意的样子,难道是真的?! 顾月清看穿了他的龌龊心思,恨不得上撕了他这张假惺惺的脸! “我跟你有事我怎么不知道?不如拿到台面来说说,正好今天村里人都在,大家说个清楚!”她神色泠然,一张快嘴怼的丁秀才哑口无言。 丁贾诩心中不快,捏着怀中的东西恶狠狠望着她,只要拿出这东西,顾月清一定身败名裂! 只是看着顾月清绝色的容颜,他暗自咬牙。 看热闹的人也跟着起哄:“是呀丁秀才,有什么不能说的?正好大家伙儿都在,说出来!”“就是就是,我们都听着呢。” 周围响起一阵哄笑。 丁贾诩憋红了脸,亏他还为她遮掩,她竟然这么不识抬举! 既然这样,也别怪他了! 他直接豁出去道:“你日日都在村头等我找我说话,又将帕子塞给我说是定情信物,男女授受不亲,我是要考取功名的,怎会受你勾引!” 他将帕子丢向顾月清。 她大方捏着手帕的一角顺着风展开。 浅绿的布料上绣了两只交颈的戏水鸳鸯,情意可见一斑。 围观几人也惊呼一声,更是伸长了脖子生怕漏了什么细节。 顾月清脑海中原主的记忆很清晰,这个丁秀才从头到尾都是爱答不理的样子,根本没有送过这块手帕! 她摸了摸手帕的料子,细腻的绸缎在山村里可是稀罕物,原主家里穷的上顿接不上下顿,哪有银子买这么贵的缎子。 何况原主绣工是出了名的好,而帕子上两只鸳鸯绣的这样丑,活脱脱像两只野鸡! 丁贾诩一脸得意,丝毫没注意到他身后的顾婷婷脸色苍白。 “我给你的定情信物?那我倒要问问,我是何时何地给你的?”顾月清半倚在马车上,她的身体还是弱,站久了浑身像要散架似的疼。 丁贾诩不假思索道:“三天前,你将帕子放在村头用石头压着,留了字条。” 顾月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三天前我因为不愿嫁人被关在柴房,连饭也吃不上,哪还有功夫给你绣帕子?!” 丁秀才红了脸,支吾着:“兴许是我记错了,是两天前……也许是四天前。” “最近五天我都被关在家里,丁秀才,只怕是你会错了情!”顾月清抿唇,一丝讥笑溢出嘴角,眼睛望向顾婷婷。 丁贾诩脸色苍白。 “顾月清,一定是你不守妇道!私下勾搭贾诩哥哥!”心虚的顾婷婷立刻反咬一口。 顾月清冷笑,顾婷婷真是蠢,不打自招了。 “这,这帕子是你送的?你喜欢丁秀才直接告诉他就是,何必坏了我的名声!”顾月清故作惊讶。 见栽赃失败,顾婷婷瞬间脸色苍白,依旧不讲理大喊大叫:“顾月清!你胡说什么!?要是坏了我的名声,我以后还怎么嫁人!” 顾婷婷说着恼羞成怒,乌黑粗胖的手对准顾月清的脸就抓了上去! 顾月清身子还不灵活,显然躲不开,若是被她挠了她的脸就毁了! 她顺手便抡起牛车上的扫把,一把挡了上去,顾婷婷猛地退后两步,又不死心的冲了上来。 顾月清连连挥着扫把,对着顾婷婷的身子用力打了上去! 啊! 顾婷婷杀猪似的叫声响彻山村,捂着脑袋落荒而逃。 明眼人早就看穿了顾婷婷的心思,纷纷议论起来。 顾婷婷被打急了,躲也躲不开,破锣嗓子杀猪似的大喊:“你疯了!顾月清疯了!你就是个疯婆子……” “你得不到贾诩哥哥气疯了!啊!疯婆子……” 她咒骂着屁滚尿流的逃了。 丁贾诩见势不妙,也只能灰溜溜逃走, 门前这才安静下来。 众人散去,顾家几人也各自回屋,根本没人搭理顾月清的死活,顾二木拎着野鸡便去了厨房,毛还没拔干净就丢到锅里炖了。 顾月清撑着一股劲儿有了先前的动作,现在浑身疼得动弹不得。 一抬眼,两颗碗口粗的桑树挡在门口,树荫遮的顾家几间草屋不见天日。 桑,音同“丧”,是大凶的树,一般人家绝不会种在门前。 难怪顾家这么多年一两银子也存不下,有这两棵树在门口,能保个阖家平安都已经很不容易了! 她撑着身子,拾起窗边的柴刀对着树干便砍了下去! 第4章 受伤 轰—— 桑树倒下发出一声巨响,顾家三间茅草屋也跟着抖了抖。 顾二木拎着锅铲骂骂咧咧出来,对着顾月清破口大骂:“你疯了?好好的树就这么砍了,爹,你一定要好好管管她!太不像样子了!” 他嘴上偷吃野鸡的汁水还没擦干净,便反咬一口骂上了顾月清。 屋里其他人还没坐稳便慌慌张张跑出来,围在桑树前,顾照土拿着扫帚便要打。 兰娘死死拉住顾照土的手,柔声劝说着:“他爹,月清身子还没好,你就行行好,饶了她这一回。” 原主的记忆中经常被这个亲爹和顾二木欺负,从小到大都是非打即骂,好几次差点将原主打死。 “真是疯子,到时候赶紧嫁出去,别祸害家里!”顾照土低低咒骂几声,进了茅屋。。 房子里飘来鸡肉的香味,兰娘挽着顾月清的手柔声说着:“累了,娘知道你心里有气才会跟树过不去,他虽然是个猎户,但看着对你不错,不仅没有嫌弃你还送了鸡来,快来喝点鸡汤补补。” 兰娘只有她一个女儿,怎么能不心疼,她一边说着一边将顾月清带到房中。 漆黑的桌前已经坐满了人,顾照土黝黑的脸上泛点红晕,鲜美的鸡汤让他乐的不行。顾二木更是跟八辈子没吃过鸡肉似的,面前摆了两个陶碗,一只装着鸡肉,一只装着鸡汤,都是堆得冒尖。 他大口大口吃着,满脸都是汤水。 粗陶碗里的鸡汤少了大半,只剩几块肉,汤里还飘着一点油腥。 再看几人碗中,都是满满的肉山。 兰娘丝毫不觉,坐下利落盛了一碗汤递给顾月清:“快喝,一会儿要冷了。”她又给自己盛了小半碗,脸上满是满足。 顾月清没有喝汤,而是捻起筷子对着顾二木碗里,眼疾手快夹出一只鸡腿。 野鸡是莫奂生送来给她补身子的,他们倒是吃得欢! “反了你了!你是不是皮痒了!”顾二木猛地摔了筷子,面目狰狞看着顾月清。 顾月清看也不看他,慢条斯理吃着鸡腿,然后当着他的面又从碗里夹了一块鸡肉。 顾二木彻底火了,丢了汤碗就要冲上来打她:“爹你看她,真是不知死活,从我碗里抢肉吃!” 顾大山伸手拦着他,小弟顾明文也丢了筷子抱着他的腿。 正喝汤的顾照土放了碗筷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好好吃饭,闹什么闹!顾月清,能让你上桌吃饭已经给你脸了,你还抢你二哥碗里的肉,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他说着作势便要拿起扫帚。 顾月清站的笔挺,冷眼看着他,仿佛看着一个小丑。 先前原主每天洗衣做饭烧水劈柴,吃饭时却只能和娘亲挤在灶头吃咸菜疙瘩,只为了这个女人不能上桌吃饭的规矩! 兰娘见她不躲闪,也颤抖着劝和:“他爹,月清才刚好些,你别动手……” “娘,你不用拦着,让他打,正好打死了我便不用嫁去莫家,莫家也不用每天送野鸡来。”原主的娘对她很好,顾月清自然也不会忘恩负义,还是认下了这个娘亲…… 她琥珀般的眸子扫过众人,神色淡然。 一听见这话,顾照土停了手,心中盘算着。 要是打坏了她不能让她出嫁,那三两银子就折进去了,还亏了不少野鸡! 赔本的买卖他不会做,只能忍着怒火,愤愤坐在长凳上,敲了敲碗筷怒吼:“闹什么,鸡肉都堵不住你的嘴!” 还有十几天,就由着她得意去,等嫁出去了谁还管她死活! 顾二木恶狠狠看着顾月清碗里的鸡腿,也不敢再闹。 饭桌上这才安静下来。 陶碗里已经没有几块鸡肉,顾明文见状把自己碗里的肉分别给了兰娘和顾月清,而顾大山抱着汤碗,将头狠狠埋了进去。 门口的两棵桑树因为顾照土的阻拦只砍断了一棵,吃饱喝足的顾月清坐在凳子上晒着太阳,慢悠悠看着风吹桑树。 也不知道顾家惹了谁,竟然种了两棵桑树在门口,让人坏了风水,不仅祸及子孙,还会穷困一生,也难怪顾家这么多年一直入不敷出,勤勤恳恳这么多年连娶儿媳妇的银子都拿不出来。 她砍了一棵桑树也算改了风水局。 空中明媚的阳光穿透云层照下来,四周都是亮堂堂的,可偏偏顾家屋顶上停了一朵乌云,遮住大半阳光。 顾月清抿唇,顾家要出事了! 吃完午饭顾家的成年男人都下地干活,年纪小的顾明文和兰娘忙着送水,而顾月清身子还没痊愈,便留在家里。 乌云一闪,竟像是有了灵性一般直直落向南边草屋。 南边草屋是顾大山的房子! “哎呀,我的儿啊!这可怎么办啊!” “快扶到屋子里去……怎么这么多血。” 几个人影从远处走来,顾照土和顾二木一前一后抬着个人,兰娘和顾明文跟在两边,都是泣不成声。 顾月清上前两步定睛一看,他们抬着的人正是顾大山! 顾大山的右腿一道巴掌长的伤口,血肉往外翻转,露出白森森的骨茬,鲜血混着泥浆染红了他的衣衫,他脸色苍白躺在担架上,已经昏迷了。 “起开你!”顾二木抬着担架往屋里走,路过时愤愤推了顾月清一把,这才进了草屋。 果然出事了! 第5章 瘸子 “这可怎么办啊!大山,你看一眼娘亲……” “大哥,大哥!” 兰娘和顾明文趴在担架前,悲痛的唤了两声,可顾大山早就昏了过去,人事不知。 顾大山人如其名,憨厚老实的像一座山,对几个弟弟妹妹都还不错,算是一个好兄长。 顾月清找了个凳子坐在一旁,安静看着几人。 顾照土愁眉苦脸坐在长凳上大口大口抽着旱烟,淡黄的烟雾熏得他眯缝着眼睛更加愁苦。 顾大山是最像他的,庄稼地里的一把好手,什么农活都会干,又不像他,老实憨厚,不争不抢,年纪不小了却一次也没提过娶媳妇的事。 原本今天只是最寻常不过的割杂草,没想到一镰刀下去竟然割伤了腿,就眼前看,只怕他的腿是要废了! 一时间几人都坐在屋内不说话,各自心怀鬼胎。 兰娘一脸心疼看着顾大山,哀求道:“当家的,还是找个郎中来看看,大山伤的这么重,要是以后干不了活可怎么是好!” 村里只有一个赤脚郎中,诊金不便宜,一次便要一两银子,村里人舍不得诊金,有什么毛病都自己挨着。 看着床上脸色苍白的顾大山,顾照土咬牙:“二木,去请郎中!” 茅屋里安静的吓人,众人围坐在床榻边都不说话。 顾月清借着光自己打量一番。白森森的骨茬确实吓人,但依稀可以看见骨头并没有断,还有点筋肉连着。 自古巫医都是相通的,顾月清也懂一些岐黄\\之术和祝由术。 很快白发苍苍的老郎中赶来,一番诊断后他捋着胡须摇了摇头:“伤的这么厉害,我也没有办法,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不过就算是治好了,腿也废了……” 兰娘闻言瘫倒在地上,顾照土也是一脸错愕。 好好的人怎么就成了残废了?! “大夫,你可要救救我儿子,他还没成家,要是成了瘸子,哪还能说到人家啊!”兰娘哭着哀求。 满头银发的老郎中摇了摇头,推脱着留下一句话便走了:“你们还是去镇上找个大夫看看。” 一两银子就这么打了个水漂,连个响都没听见,顾照土更是一肚子火。 到镇上找大夫,那得花多少银子?! 他越想越气,更是把怒火撒到了顾大山身上:“没用的东西,老子养你这么大,别人干活你也干活,人家都没事,就你伤了腿,以后成了残废整天躺在家里混吃等死,老子累死累活一点清福没享到还要养你这个废物!你活着还有什么用,死了算了!” 顾大山才转醒,听见自己要成残废,又被顾照土劈头盖脸一顿骂,更加抬不起头来,双手紧紧掐进肉里,恨不得立刻去死。 兰娘擦着眼泪,巨大的阴霾将几人笼罩。 郎中走的急,连药方也没留下,顾大山腿上的伤又作痛,他疼得脸色煞白,汗珠大滴大滴地落。 “大山,是不是又疼了?”兰娘察觉到儿子的异常,心疼的询问着。 顾大山还没回答,顾照土接过话茬愤愤说着:“疼就忍着!家里可没那么多闲钱!” 一时间顾大山也不敢说话,像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低头不语。 “明文,你来。”顾月清看了一会儿,心里已经有了论断,对着一脸悲痛的顾明文招了招手。 顾明文擦擦眼泪,懵懂看向她。 “你去山里找点前几天采给我的花儿来。”顾月清慢条斯理说着。 顾明文年纪最小,从出生三个月时便是顾月清照顾,两人也最亲近。 他平日里漫山遍野跑着玩,也时不时从山中摘点花花草草带回家里。 顾明文虽然伤心疑惑,但还是一口应下来转身便朝外面走去。 顾二木见状一把抓住他,高声咒骂起来:“顾月清,大哥都这样了你还让三弟去给你采花?!我看你是真疯了,大哥以前对你那么好,你真是狼心狗肺!” 顾二木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之前顾月清抢了他的鸡肉,这次他找准了机会准备将火全都发出来。 “二哥,别说了。”顾明文扯了扯他的衣袖想要阻止,却被顾二木一把摔在地上。 巨大的惯性让顾明文的头重重磕在地上,脑门上迅速涨了一个大包。 顾月清伸手扶起小弟,冷眼看着顾二木。 她眼神如刀,看的他浑身一颤,竟然忘了胡闹。 他依稀觉得顾月清跟以前不一样了,但又说不上来到底什么地方不一样。 “二哥,他可是你亲弟弟,你就这么下死手?!”顾月清清了清喉咙,双眼盯着顾二木。 凌冽的眼神看的他心中一滞,也不似先前那样理直气壮:“我又不是故意的。” “一句不是故意就行了?倘若杀了人也搪塞一句不是故意,我倒想看看有没有衙门能饶了你?”顾月清伶牙俐齿,毫不留情怼了回去。 顾二木气得双眼通红却说不出话来,只能恶狠狠望着她,声音沙哑:“那你还想怎么样?让我磕头认错?” “也不是不可以。”顾月清慢悠悠道。、 “你!”顾二木大怒,伸手便要冲上来。 顾明文和兰娘上前去拦,一时间又乱成一团。 “我让三弟去找的是治伤的草药,二哥你再多拖延一会儿,大哥就多疼一会儿,也就多一分危险,你要闹就闹。”顾月清丝毫不躲,眼神冷的小刀子一样。 顾二木的动作顿了顿。 顾照土也抬眼望过来,低声询问:“你说什么?你能救大山?” 床上的顾大山也激动地强撑着身体颤抖着望向她。 听见这话顾二木下意识反驳:“爹,你听她瞎说八道,她懂什么药草,一定是说疯话呢!你别信她。” 顾月清毫不理会,目光坚毅缓缓吐出两个字:“我能。” “真的?你真能治好大山?”兰娘激动看向顾月清。 “大哥的伤虽然重,但没有伤及骨头,只要用草药治好外伤,再加上康复训练,最多半年就能恢复如初。”顾月清一字一顿道。 众人都是一怔。 方才还说顾大山要做一辈子的残废,现在半年就能恢复,不禁让众人振奋。 只有顾二木不满道:“爹,郎中都治不好大哥的病,你别听她的,她这是装样呢!” “是不是装样等采来草药就知道,明文,你还能找到那样的草药吗?”顾月清没理会他,伸手摸了摸顾明文的头,毛茸茸的很可爱。 一听说草药能治大哥的伤,顾明文不住点头:“后山有很多,我这就去找来!”说完他一溜烟跑了出去。 顾二木见她胸有成竹的模样心中也是疑惑,但想着她先前唯唯诺诺,哪懂什么医术,便冷冷道:“我看你真是疯了,话说的这么满,到时候要是治不好,看你怎么办!” 第6章 祝由术 顾明文腿脚快,一盏茶的功夫便抓着一把开着紫色小花的植物跑进了房。 紫色小花只有米粒大小,看上去和寻常的花没什么区别,只是叶子很少,尖尖的像芝麻叶。 “三姐,是这个吗?”顾明文脑袋上的包肿的老大,已经有淤青印出来,看着狼狈眼神却亮的像星星。 顾月清接过瞧了一眼,点点头摸了摸顾明文的脑袋:“就是这个。” 这花长得不显眼,叶片有小,别说一般人不认识,就连顾二木这种土里刨食的庄稼汉也不认得。 顾二木看瞎了眼睛也看不出来那捧花跟寻常的花有什么不同,只是撇撇嘴不满道:“那两把花来糊弄人,看你怎么弄!” 顾月清将紫色的小花全摘下来放在碗里,用小石头碾碎了,又掺了一点早上吃剩的米汤进去,很快一碗带着淡紫色的汁子便端到了床边。 她伸手迅速在碗里划了个符,口中念着咒语,端起碗便要往伤口上倒。 “你干什么?!”顾二木大喝一声挤到跟前,“剩饭野草的汁子往大哥腿上倒,你想害死大哥啊!爹你看她,我就说她什么也不懂!” 顾二木挡在床边,像是抓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把柄,像顾照土叫嚷着。。 原本顾照土也没有相信自己的女儿,他见状也是一脸愠怒:“胡闹!剩米汤能倒在肉上吗!他可是你亲大哥!” 两人都唱起了反调。 顾月清端着碗毫不在意,抬眼看向顾大山:“大哥,我的药能让你站起来恢复如初,你要是不要?” 她将话锋转向脸色苍白冷汗簌簌的顾大山。 顾大山疼得昏过去好几次,又听见郎中说自己会成瘸子,他方正的脸上满是无奈和犹豫,他厚厚的唇抿紧了,咬牙道:“三妹,你治!” 他仰面往后躺,索性闭上了眼睛。 “大哥,你糊涂了?!”顾二木还想阻拦,话还没说完顾月清已经将整整一碗药汁倒在了顾大山腿上! 顾月清对着伤口低声默念起来:“天道清明,地道安宁,人道虚宁……合!” 缥缈混沌的声音响起,结尾是语音高扬,顾月清苍白柔弱的手在空中挥舞,话音刚落,竟看见顾大山腿上的伤开始快速愈合! 雪白的骨茬很快被嫩红的新肉覆盖,紫色的汁水中血肉飞速生长,撕心裂肺的疼痛被这股清凉掩盖,取而代之的是沁人心脾的凉爽和渐渐袭来的痒。 巴掌长的伤口顷刻间便愈合了! 床边几人长大了嘴巴,顾二木吓的瘫倒在地上,顾照土也是一怔。 这种法子太过惊世骇俗,让这些一辈子土里刨食的人吓破了胆! 顾大山也诧异看着自己已经愈合的腿,上面只有浅浅一条粉色的痕迹,仿佛多年前的旧伤。 “妖,妖术!”顾二木颤抖着结巴道,他不敢正眼看她,只能嘟囔着,“三妹明明死了,现在又会妖术,说不定是被山里的妖怪附了身!” 顾照土也睁大了浑浊的双眼,始终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大惊小怪。 顾月清拍了拍手上的花粉,施施然道:“这不是什么妖术,是祝由术。” 祝由术严格来说属于天医一脉,属于巫卜的一种,也是因为太过神秘而逐渐失传,当初顾月清也是找了不少古籍才搜罗了一部分的方子。 她将粗陶的碗放在桌上,顾二木见了她像见了鬼一般,接连后退好几步,顾照土也转过脸不敢看她,只有顾明文睁大了眼睛疑惑道:“三姐,什么是祝由术啊?我只听村里的先生说过相术。” 顾明文才七岁,便已经能认得不少字,算是在读书上很有天赋。 可顾照土出不起上学堂的银子,他只能每天偷偷跑到学堂前偷听先生念书。大明朝崇尚相术,因此先生也会在学堂里说些相术的知识。 “祝由术也是相术的一种。”顾月清将方才没用完的叶子碾碎,铺在顾明文脑袋的淤青上。 这草名叫紫萝藤,有清热解毒的功效,全草都可以入药。 顾明文只觉得脑袋上一阵清清凉凉的,疼痛几乎没有了。 他睁着大眼睛咯咯笑了起来:“三姐真厉害,我一点也不疼了。” 床上顾大山呼吸逐渐平稳,他并不害怕,心里想着,就算三妹被妖怪俯身,那也是好妖怪! 一番话让众人半信半疑,兰娘也咽了咽口水,稳下心神询问道:“月清,你是怎么学会这个的?这样的相术怕是只有钦天监才能有……” 钦天监是大明朝最好的相术师聚集的地方,在老百姓眼中更是神明一样的存在。 顾月清摇了摇头,眯着眼睛编了个理由:“娘,我怕落水的时候梦到了一个白胡子的老爷爷,他跟我说了许多话,这个也是他教我的。” 对于蒙昧的人来说,虚无缥缈的东西是最好的出路。 显然兰娘也信了,她双手合十不住感谢:“一定是天上的老神仙不忍你受苦,菩萨显灵了,谢谢菩萨。” 顾月清哭笑不得,只能不语。 顾大山的腿眼见着好了,一家人脸上的阴霾也随之而散。 吃晚饭时兰娘特意多煮了一个地瓜放在顾月清碗里,小声叮嘱让她快点吃。 眼见的顾二木气得摔了筷子,不满的嘟囔着:“真是翻了天了,女人也能上桌吃饭,还开小灶!娘,你偏心!” 从小到大顾二木便是那个会哭的孩子,因此也永远是吃奶最多的那一个,可他永不知足。 “你妹妹才醒,身子还没恢复,多吃点补补。”兰娘瑟缩着解释道。 她一手养大的儿子如今让她心中畏惧,她只能默默将头埋进饭碗里, 顾二木早就看顾月清不顺眼,眼看着又要闹起来。 顾照土猛地拍了拍饭碗,冷哼道:“不吃就滚出去!” 他心中清楚,如今顾月清身上不知道多了些什么脏东西,还是不要招惹的好! 见无人帮他说话,顾二木愤愤端着碗,凶狠地吃起了饭菜。 桌上的饭菜一点油水也没有,除了糙米饭便是一碟跟桌子一样黑的野菜,顾月清一点食欲也没有,只能慢条斯理剥着地瓜皮,小口吃着。 第7章 靠山村有难了 原主的记忆涌现在脑海中,靠山村原本也是风调雨顺,有几百口人家的大村落,可是近十年每年都是天灾不断,前年眼看着地里的麦子熟透了,可一场暴雨淋的什么也不剩,去年更是在初秋来了一场山火,烧得什么也没剩下。 村子里的人死的死散的散,也只有一些拖家带口不便离开的人还留在村里死守。 顾家人口多,日子也十分艰难。 顾明文端着碗小口喝着清的能看见底的稀粥,嘴巴烫的不住吐气。 窗外的乌云舒卷随心,没一会儿就连成一片,堆在村东头的谷场上。。 哗—— 瓢泼似的大雨猛然落下,没一会儿田庄的积水就到了腿肚深! “快来人啊!庄稼都被淹了!我的麦子啊!” “我的高粱!哎呀,全完了!” 不知谁先发现地里的庄稼被淹,哀嚎声接连响起,顾照土饭碗一丢便跑了出去。 几人先后出门,顾照土忙得鞋子跑丢了也不敢停下,疯了似的朝庄稼地跑去。 顾明文年纪小,萝卜丁似的跟在后面,很快便被甩开一大截,躺在木板床上的顾大山伸长了脖子往外看,只恨不能上去帮忙。 顾月清抬头看了一眼天空黑压压的乌云,薄唇抿成了一条线。 乌云堆叠如山,落在村子正上方,正应了乌云压顶的天相。 靠山村有难了! 咔嚓! 一道惊雷响起,村西边亮起耀眼的白光,闪电仿佛擦着人头发打过去。 不好! “明文,快趴下!”顾月清大吼一声,飞快朝顾明文跑去。 说时迟那时快,另一道闪电已经朝山村落下来。 顾明文听见三姐的话,想也不想立刻趴在地上,湿滑的黄泥地溅起泥水,喷了他一身。 在他趴下的瞬间,闪电斜斜擦过他的头顶弹到门口那棵桑树上,碗口粗的桑树瞬间被劈成了两半,白森森的木茬冒着丝丝黑气。 兰娘下单人瘫倒在地上,她捂着嘴大口喘着粗气,连滚带爬跑到顾明文身边,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个遍,见没事才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 顾明文睁着大眼睛看向站在雨中的顾月清,雨水打在她的脸颊上,仿佛轻柔拂过她的脸,更为顾月清添了几分冷傲的气质。 以前的顾月清美则美矣,却没有筋骨,看上去总是瑟缩着,而自从死而复生后,她就像翱翔九天的凤,气势迫人。 顾明文很喜欢现在的三姐。 “娘,我没事,三姐让我趴下我就趴下了,三姐真厉害。”顾明文挠了挠头发,方才灼热的感觉还依稀可以察觉。 兰娘扶着顾明文,看向顾月清的眼神多了几分思索,更多的是自豪。 自家闺女在梦里学得这些东西真是厉害,说不定比钦天监的大相师们还厉害! 雨越下越大,山村喧闹极了,家家户户都忙着抢收粮食。 没一会儿,顾大山和顾二木抱着两捆湿漉漉的麦子冲进了院子。 麦子长得好,麦穗鼓鼓囊囊,眼看就要收成,却出了这样的事。 “完了,全完了,买种子借的银子还没还上,这下子全完了!”顾大山瘫倒在地上,浑浊的眼睛没了往日的光彩,反复嘟囔这两句话。 顾二木则是惊魂未定的大口喝着热水。 方才的洪水不光冲走了粮食,还有不是抢收粮食的人也被冲的没了踪影,那情形简直太可怕了! “爹,我们走,靠山村不能住了,又是山火又是洪水的,这还怎么住人啊!就连我的腿,我也觉得伤的蹊跷!”顾大山躺在床上嘟囔着,他心里一直觉得受伤那日不寻常,他明明看准了才下镰刀,可怎么就割伤了腿! 他一辈子种地,绝不会犯这种错误! 顾照土粗短的眉皱成一团,抿紧了嘴巴没说话。 顾月清望着门口渐渐升高的泥水,才一个时辰,门外的积水已经到了脚踝。 顾家地理位置不低,连这里都积了水,只怕别的地方更惨。 “走?能走到哪去?村子里好歹还有几亩地,到了外面一大家子喝西北风去?”顾二木没好气儿的说道。 轰隆隆。 隐隐的雷声依旧没有停止,反倒越来越多,没一会儿就落下几道闪电来。 闪电会被高的建筑吸引,若说村子里最高的地方…… 是莫奂生的屋子! “娘,我出去一趟。”顾月清想着立刻朝外面走去。 兰娘还没拦,顾二木便说起了风凉话:“外面雨这么大,可别被洪水冲跑了,不然还得还莫家的银子……” 顾月清剜了他一眼,他立刻吓的闭上了嘴。 莫奂生的屋子不太好找,原主也没去过几次,顾月清只能从原主的记忆里搜寻到屋子在西边的山上。 她顺着山路向西走,天上的雷声隆隆作响,好几次劈向山林里,惊得一阵鸟兽嘶鸣。 现在已经是深秋,连雨水都少,更别说这样密集的雷声了。 山路湿滑,顾月清一边走一边暗自叨念着:你可千万别死,我这辈子第一次见紫气缠身的人,可别让我看走了眼。 古语云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德五读书。 人的命运除了先天,后天也很重要,太多事情都无法预测。 现下莫奂生是最好的出路,顾月清当然希望他好好的。 越走越深,山林中也渐渐露出一间四四方方的小木屋,屋子被雨水淋的湿透,几块木板摇摇欲坠。 “应该是这里了。”顾月清大口喘着粗气。 这具身体实在太弱,只是走了半个时辰的山路便累得粗喘,几乎站不住。 咔嚓! 又是一道闪电在天空炸响,狭小的木屋被照的雪白,门板发出吱呀的声音,苍老的像老兽。 “莫奂生?”顾月清站在路口喊了一声,她累得不行,声音也十分虚弱,“莫……” 风卷着大雨落在树叶上,摇落一阵阵雨滴,顾月清一抬头,看见一个人影倒在石头边。 漆黑的衣服上鲜红一片,血水被雨水冲向山下,连野草也被染红了。 顾月清走到跟前,一道闪电炸响,她也看清了人脸。 是莫奂生! 第8章 风水宝地 莫奂生纯黑的衣襟被鲜血染得通红,身下仿佛一朵嫣红的花,散发出诡异的气息。 “莫奂生?”顾月清伸手推了推他的后背,试探道。 他黝黑的面颊此刻泛着瘆人的惨白,是失血过多的表现。 身上狭长又深邃的伤口被雨水泡的发白,卷曲地像一团死肉。 不能再等下去了。 顾月清拉住他的手臂,用力将比她高一个头还多的男人背在身上,雨水顺着她的衣角落在黄泥里,土地变得更加湿滑。 耳边响起隆隆的雷声,时不时有闪电击中四周的树木,碗口粗细的直接化为焦炭,一人环抱粗细的也瞬间劈成两节。 闪电在四周不停落下,倒像是故意躲着顾月清似的。 只是满身汗水的顾月清浑然不觉,一心只想着把莫奂生扶到屋子里。 遥远的暗室中,满身彩羽的男人眉头一凛,骤然睁开双眼,一双白的近乎透明的眸子里满是煞气。 “可算到了。”顾月清将莫奂生丢在屋子门口,大口喘着粗气。 短短几十米的距离她走了将近一盏茶的功夫,整个人累得瘫倒在地上。 她端详着自己瘦小的手臂,忍不住感叹:这幅身子真是太弱了! 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顾月清顺手捡起一块石头缓缓走向门口。窸窸窣窣的声音更大了。 她一把推开房门,两个瘦小的身影缩在门口。 “啊!”躲在后面的女孩吓的叫出声,软绵绵的声音撞进顾月清心里。 她嫁过去就是后娘,听说猎户有孩子呢…… 顾二木幸灾乐祸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原本顾月清以为顾二木随口胡诌。 可现在看来,莫奂生确实有孩子,而且不止一个…… 两个孩子都瘦的厉害,显得脑袋更大了,活像两棵豆芽菜。 半边身子挡在门板前的男娃警惕看着顾月清,手里紧紧攥着一根跟他手腕差不多粗细的木棍,将矮了他半个头的妹妹挡的严严实实。 “你们别怕,我是你没过门的娘,过来搭把手把他拖进去。”顾月清丢了石头,指了指身后昏迷的莫奂生。 “爹爹!”小姑娘先跑了出来,嗓音清脆中带着几分甜脆,她趴在莫奂生身边,无措的望向顾月清。 天真的眼神让顾月清心头一紧,她不自然的低下头朝山里走去:“你们把他弄进去,我去找些草药来,最好把他身上的水擦干。” 天空的雷声越来越小,随后归于寂静,雨水也止住了。 如今正是深秋,秋日里连雨水都少得很,更不要说这般电闪雷鸣了,顾月清清秀的眉皱成一团,不解地抬头望了望黑压压的天空。 身后两个小豆芽见她走了,也丢了手里的木棍,用尽吃奶的力气将莫奂生拖进了房中。 莫奂生住在村子最高处,屋后便是深山,草药野物遍地都是,顾月清没走一会儿就看见了七叶一枝花。 七叶一枝花,顾名思义,每一年长一片叶子,七片叶子长齐时药性最强,是上好的消炎药材。 寻常的三叶四叶一枝花遍地都是,七个叶片的满天下也找不到几颗,没想到她一进山便遇到了! 顾月清小心翼翼数了数,刚好七片叶子! 算莫奂生那小子有福。顾月清嘟囔着,将草药连根拔起,小心翼翼装进袖子中。 还没走两步,她惊讶地望着山石下的草药——四叶重楼?! 那边树下的难道是铁皮石斛?!还有石头边的足足有半人高的雪见草…… 顾月清愣在原地,这里难道是什么大型草药生产基地吗,怎么遍地都是稀世药材?! 这下子不光莫奂生有救了,剩下的草药随便一卖就够她吃个三年五载的! 还说靠山村贫穷,难道这些人都不认识药材的吗?这里的药材随便卖一卖都够寻常人家吃个年了! 顾月清十分没出息的解下外袍,将几株品相好的药材小心包在衣服里,至于品相不好的,就用来给莫奂生! 才上山一盏茶的功夫,她的袍子已经装得满满当当,再也装不下了! 顾月清抬眼,眼前是两截似断未断的山崖,青苔遍布,正应了风水上二龙戏珠的宝地景象,周围遍地奇花异草也是见证。 既是福地,可为什么靠山村不断降下天灾,生灵涂炭呢? 顾月清深吸一口雨后纯净的空气,救莫奂生要紧,其他事情以后再说。 她抱着满满一包药材回到了莫奂生的小屋。 两个孩子看起来羸弱,却还是将莫奂生搬到了床榻上。 屋子里除了两张木板搭的床,只剩下一张白森森的桌子和几个粗陶制成的的茶碗,勉强算是一贫如洗。 “有没有药罐?我去煮汤药。”顾月清不舍地把包袱放在桌上,从袖子里掏出品相不好的草药。 男娃和小姑娘脸上都抹成了花猫,只有坚毅的目光和莫奂生有三分相似。 小姑娘眨着水灵灵的奶声奶气的看着她:“有的,我去拿。” 她飞快跑到门外抱来一个粗陶的砂锅,虽然破旧但十分干净。 顾月清蹲在门口熬着汤药,两个小豆芽悄悄从门缝看她,小声嘀咕着什么。 很快药材的清香充满小屋,顾月清端着滚烫的汤药来到床榻边。 浅绿色的汤药并不难闻,反倒飘出缕缕植物的清香。 床上的莫奂生双目紧闭,唇色苍白,几分病气让硬朗的脸变得柔美,顾月清的眸子闪了闪,她从小见惯了长得好看的人,这样俊美的她也是第一次看见。 手刚落到莫奂生面前,昏迷的他猛然出手,死死扣住顾月清的手腕。细嫩的柔痍瞬间通红一片。 顾月清下意识抽手,却被抓得更紧了。 “谁派你来的?说!”莫奂生双眼通红,粗重的呼吸吹拂到手背上,又是一片滚烫。 他目光像极了山里的狼,警惕又尖锐。 顾月清倒吸一口凉气,晃了两下手里的汤药:“来给你喂药,你快喝了好娶我。”她没好气儿道。 莫奂生只觉得头昏眼花,眼前隐约倒映出个人影,正是他先前说亲的女子…… 他这才放松,直直倒在枕头上,又昏了过去。 顾月清费力抽出手,捏着他的鼻子灌了药,又处理了他身上的伤口,这才起身准备回去:“他天黑前就能醒过来。” 她抱起满满一包药草,回眸瞥见两个小豆丁正眨着大眼睛看着自己,满身懵懂,可爱极了。 周围还有几只没晒干的野鸡,她顺手丢进锅里,叮嘱道:“你们要是饿了就先喝点汤。”随即才转身出了门。 两个孩子巴巴望着她离开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这才趴在锅边,贪婪的嗅着鸡汤鲜美的香气。 这碗鸡汤成了他们个位数的人生中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第9章 彩礼 药草价高,顾月清在山里找了个山洞,简单的炮制一番,尽数藏在了山洞里。 等回到顾家时天已经全黑了,顾家几人正围在桌边吃着晚饭。 “爹,照我看,今年的粮食都没了,正好那个猎户有钱,多问他要点彩礼。”顾二木恶狠狠地咬着晒干的青菜干,愤愤道。 一场暴雨,山里种地为生的村民都遭了殃,反倒是像莫奂生这样的猎户没什么损失。 村里早就有人眼红,盘算着上山打猎,到时候周围的山上只会寸草不生。 顾月清站在门口,并不急着进门。 顾照土摸了摸自己花白的胡茬,风尘满面的脸上没有表情。 他不是没想过这些,只怕那个猎户不是个好相与的!村里有传言说,莫猎户可是能只身杀狼的! 这要是惹恼了他,顾家几个人还不够他打一顿的。 兰娘垂眉背对父子二人坐着,脸上是常年不散的恐惧和犹豫:“他爹,这样不好,我们已经收了三两定银了,村里没有这个说法……” “你懂什么?洗碗去!”顾照土白了她一眼,将手里的粗陶碗丢到了兰娘面前。 粗陶的饭碗打了几个转,磕破了一块。兰娘心疼的捧着碗,头埋得更低了。 “爹,不如你先跟莫家说说,以后成了亲家他们也不能看着我们饿死不是?而且昨天他就该送野物来了,现在还没动静,我看是起了别的心思了!”顾二木圆滑奸佞,三两句就说动了顾照土的心思。 顾月清听着冷笑,莫奂生这会儿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他们倒惦记起人家的银子来了! 砰! 顾月清一脚踢开房门,直接忽视桌前二人,缓缓走到桌前。 “三姐,你回来了。”顾明文亮了眸子,笑着唤道。 顾月清看了他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你个死丫头,大晚上的踢什么门?!吓死人了!”顾二木开口便骂道。 顾月清瞥了他一眼,反问起来:“二哥是被我踢门吓着了,还是盘算见不得光的事情被吓到了?” 顾二木吃瘪,话梗在喉咙里,半天只憋出来一句:“我们说什么了?你的亲事也没几天了,现在说说怎么了?村子里娶妻嫁人的哪有不谈彩礼的?” “二哥说得对,人人都要彩礼,那我倒想问问,顾家能出多少嫁妆?”顾月清清冷的目光划过顾照土和顾二木的脸,不怒自威。 顾照土老脸一红,没有说话。 反倒是顾二木继续喋喋不休道:“要什么嫁妆?今天的水你又不是没看到,冬天能不能吃饱肚子还不一定呢!” 他说的理直气壮,仿佛本该如此。 “发大水和莫家有什么关系,怎么大水冲走了你的粮食,你要问莫家要银子?没这样的道理!”顾月清心中明镜似的,“莫家给了三两银子定钱,已经是村里最高的,嫁妆我也不多要,只要二两银子。” 嫁妆是古代女子最后的保障,如若在夫家过得不如意,嫁妆也是最后的底气。 即便是最穷的人家,也绝不会克扣女儿的嫁妆。 “二两银子?!爹,你看,三妹她疯了!嫁出去她可不是咱们顾家的人了,还敢要银子。我就说她醒来后跟变了个人似的,说不定……”顾二木瞪大了眼睛,气得开始数落起来。 顾照土也是心中一惊,其实当初的定钱他偷偷藏了些,约莫二两左右,她怎么会知道?! 不等顾照土开口,顾月清转身去厨房盛了一碗冷掉的粗米饭,又夹了两块咸菜疙瘩,捧着碗坐在桌边大口吃起来。 对于顾二木的话她只当做耳旁风。 一大碗米饭下肚,顾月清这才觉得身子暖了起来。 手中的碗筷重重跺在桌上,她杏眼微睁,侧目瞧着顾二木:“二哥,我不是顾家的人?你可别忘了莫家的银子都拿去还你的赌债了!要不是他们,你现在能不能在这里还两说呢!爹娘好说话,不怪你,莫家可不会饶了你!” “你,你简直不知羞耻!还没嫁出去就帮着夫家算计娘家人了!等你到了那边没人给你撑腰,看你怎么办!”顾二木恶狠狠剜了她一眼,鄙夷道。 顾月清唇角高高扬起,就等着他这句话:“所以啊,我才要多带点彩礼过去,至少以后不会饿死。”她望向顾老三,神情柔软了些,鹅蛋脸上是欲说还休的哀怜。 对于顾老三这种吃软不吃硬的,软硬兼施才是王道! 果然,顾照土闷头抽着自己做的旱烟,眉头皱成了一块土疙瘩。 “他爹,莫家有三张嘴等着吃饭,还是给乐清带点银子,不然日子更难熬了……”兰娘讪讪抹了抹自己满是汗水的鼻尖,柔声劝说着。 她只有顾月清这一个女儿,自然是心疼女儿的。 顾照土瞪了她一眼,冷冷道:“你跟着掺和什么?刷碗去!女人家家的,在这里说什么!一点见识也没有,只会说些没用的屁话!” 兰娘被骂了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也忘记了反驳。 她将头埋进胸口,收拾着桌上的碗筷朝厨房走去。 这番话明看是说兰娘,其实也在暗里点着顾月清。 顾月清拉着兰娘的衣袖,将她按在长凳上坐下:“既然是顾家的事,我娘就有资格发表意见。” 嫁入顾家将近二十年,兰娘第一次和丈夫子女一起坐在饭桌边,她紧张的攥着粗布衣袖,不敢抬头。 顾照土瞥了一眼,没有多说。只是静默坐着,如同一座山。 “二两银子跟聘礼比并不算多,要是不给,我有的是法子让莫家解除婚约,到时候一拍两散,谁也别想好过。”顾月清冷冷开口,神色自若。 “你疯了!解除婚约以后谁还敢要你!到时候成了老姑娘,还得吃家里的干饭!我可不愿意养个没人要的老姑娘!”顾二木气的拍桌,嘶吼着。 顾月清充耳不闻,眼神平静的如同一潭清水,没有半点波澜。 顾照土也觉得眼前的女儿陌生。 但他心里明白,现在只能顺着她。 良久后,顾照土才吐出长长的烟气,声音也喑哑的不像样:“二两银子,我给!不过以后不管你过得好不好,顾家不会再贴补你一分钱!” 二两银子,断了顾月清和顾家的联系。 在顾照土看来,莫家未必是好地方,这银子就算是断了顾月清的念想! 顾月清求之不得呢! 她也粲然一笑:“你放心,就算我死在外面,饿死,都不会再来找顾家。” 闻言顾照土丢下旱烟,从衣裳最里层掏出一团粗布,又层层解开,三层后才露出两小团漆黑的银锭,他冷哼一声,丢在桌上:“拿去!” 说罢他起身,纷纷朝外头走去。 顾二木贪婪望着桌上的银子,可只能狠狠剜了顾月清一眼,一齐朝外面走去。 顾月清捏着两锭沉甸甸的银子,眼前似乎看见了光明的未来。 第10章 我不是阿爹的孩子 眨眼间便到了初一,莫奂生一身红衣眉目俊秀,身下是高头大马,站在人群中一眼遗世独立,让人移不开眼。 他身后是两堆层层叠叠的聘礼,最上面一层是一张没有一根杂毛的狐狸皮。 眼前只是朴素的轿子,为了沾点喜气在上面缠了满满的红绸,看得出莫奂生没少用心。 而顾家只有一件嫁衣和两床被子做陪嫁,两相对比略显惨淡。 眼尖的顾二木瞅见满满当当的聘礼,赶紧拿在身边,顺便把顾月清推上了喜轿,再出来时已经到了一贫如洗的莫家。 大约因为莫奂生是外来的,村里人跟他不熟,因此出了路上看热闹的,酒席上只剩下顾家人。 茅屋的正中摆了一桌做好的饭菜,大多是清水煮的汤,汤汤水水上漂着几点油腥,对于庄户人来说就已经是上好的饭菜。 还没拜堂,顾二木已经坐到桌前大口吃起饭菜。 他才不管什么礼数不礼数,吃饱肚子才是最要紧的! 顾婷婷一家见状也不甘示弱,抓起野鸡就往嘴里塞,没一会儿桌上几人都狼吞虎咽着,根本没人在意拜堂的二人。 圆润微胖的喜婆扯破了嗓子大喊:“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全程只有顾明文和兰娘在旁见证,其他顾家人个个狼吞虎咽,桌上的饭菜眨眼间只剩下残羹冷炙。 兰娘看着莫家空荡荡的屋子,心中不住愧疚,捻着帕子又抹起眼泪来。 年纪最小的顾明文也一脸担忧看向自己的三姐,学着母亲的样子叹了一口气。 洞房便是几日前莫奂生昏睡的那张床,为着今日的喜事特地换上两床大红的被褥,上面绣的是精致的鸳鸯戏水,绸面也是上好的丝绸,看着不像凡物。 天色还没黑,顾二木便已经喝红了脸,在外头吵嚷起来:“我回去了,饭也吃了酒也喝了,还待在这干什么?人家已经不是我们顾家的人了!” “二哥,你怎么能这么说!”顾明文稚嫩的声音显得格格不入。 “还想怎么的?银子也拿了,东西也收了,以后顾家就当没这个人!”顾二木吊儿郎当的声音十分刺耳。 “二木,你喝多了!”兰娘的声音带了哀求,生怕弄砸了婚礼。 顾婷婷尖锐的声音不住煽风点火,令人作呕:“怎么了这是?乐清又做什么了?不会做了什么丢人的事情!” 她巴不得顾月清早点出事! “够了!”顾老三压着嗓子低低呵斥,声音也静了很多。 接着又是一阵喧闹,随即彻底安静下来。 顾月清满不在乎坐在床榻边,自己掀开盖头。 床褥上洒满了花生莲子等干果,她随手抓了一把炒熟的花生吃了起来。 外面静极了,只能听见窸窸窣窣的声响。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头天色渐渐蒙上黑影。 忽然,一阵脚步声响起,沉重的脚步声在寂静中更显得清晰,没一会儿就到了门口。 莫奂生身上的喜服已经换成了纯黑的夜行服,剑眉拧成一团,冷冽的神色酝酿着愧疚,声音也软了几分:“顾姑娘,今日的事情委屈你了,实不相瞒,我受人追杀才逃到这里,原以为已经平安无事,可如今他们已经找到这里,我不得不走。” 顾月清丢了手中的花生,抓着莫奂生的衣袖反问道:“你要去哪?!” 她今天才嫁过来一天,就要离了?! 莫奂生掏出怀里的荷包,将荷包放在她手中:“这是一些银两,要是你信得过我,就等我回来。” 吱呀—— 屋外响起喑哑的怪声,莫奂生瞬间警惕,捏着腰间的软剑飞速道:“我必须离开,他们不知道孩子的存在,只能委屈你照顾一段时间,今日匆忙,婚事准备不周,以后定然许你十里红妆!” 说罢他抽出衣角,身形一闪便消失在了木门前。 顾月清捏着手中沉甸甸的银子哭笑不得。 才嫁过来第一天,相公就跑了,这叫什么事! 吱! 房门缓缓推开,顾月清麻利将荷包塞进被褥里。 两个身影一前一后站在门口,似乎害怕顾月清责骂,只是徘徊在门口不敢进来。 莫祁月圆溜溜的大眼睛从门缝往里偷瞧好几眼,小小的人儿心中也忐忑不安,山下的婶子告诉她后娘都是坏人,是会打死她和哥哥的! 所以她一直害怕着。 可是今天看见这么好看的新娘子,莫祁月也忍不住小声嘀咕:“哥哥,这个好看的姐姐会打我们吗?” 她仔仔细细看了看顾月清身上的嫁衣,真好看啊!红彤彤的。 莫祁山心中也拿不准主意,他听见了莫奂生的话…… 以后,他们只能跟着娘亲了! “不知道。”他抿唇压低声音说着,脸上的神色跟莫奂生有七分像,只是略带稚气。 “月儿,我们进去。”他牵起莫祁月柔软的小手,单薄的身躯走向房中,脸上带了倔强与决绝。 为了今日的喜事,两个小家伙特地换上新衣服,腰上都系着红腰带,更加显得粉雕玉琢,可爱极了。 “娘亲。”莫祁山率先开口,狭长的丹凤眼和莫奂生如出一辙。 见状莫祁月也咧开嘴唤了一声:“娘亲!” 上一世顾月清是天煞孤星的命,可父母,可丈夫,也不会有子嗣,可这一世她竟然有了这么一双可爱的儿女。 她望着两人,冰冷的心脏渐渐升起暖意,她的眼眶湿润起来。 见她不语,莫祁山以为她不高兴,赶紧牵着妹妹走上前去,慌张道:“娘亲,你别生气,其实,其实我们不是阿爹的孩子!” 顾月清的身子一僵,诧异看向两人。 莫祁月年纪还小,不懂这些是什么意思,只是睁大了眼睛看着莫祁山。 “我们以前是祁家村的,因为洪水出来要饭,父母都饿死了,要不是阿爹好心救下我们,只怕我和妹妹也不会活到现在,现在阿爹也走了,要是你不想和我们待在一起,我这就带着月儿走。” 莫祁山说罢牵起妹妹的手,转身就要走。 “站住!”顾月清伸手拦住两个孩子,神色柔和下来,二人的懂事让她更加心酸,她伸手揽过两个孩子,轻柔抚摸着他们的脸颊。 上一世她也曾怨过,也曾羡慕普通人和满的家庭,也怨老天不公。 可没想到这一世她想要的竟然全都有了。 “你们哪儿也不用去,以后我就是你们的娘亲,我们三人一起等你爹爹回来。”顾月清将两个孩子紧紧抱在怀里。 温热的小人儿带着甜甜的奶香味,她心中早就融化成了一潭春水,再无怨气。 第11章 寡妇 房梁上还挂着几串晒干的野猪肉,加上莫奂生留下的银子,一家三口吃上三个月不成问题。 天已经亮了,顾月清看了一眼身旁还在熟睡的两个孩子,蹑手蹑脚起身。 昨夜下了一场雨,山间气息尽数隐匿无踪,也算是帮了莫奂生一把。 雨后层层叠叠的树叶翠的发青,气息清新怡人,顾月清站在门口伸展手脚,心情大好。 莫奂生修建的茅屋虽然简朴,但位置选的很好,依山傍水还有丛丛翠竹,风水极佳。可惜前几天的洪水将山西边冲出一条泥沟,破了风水。 顾月清顺着山路往里走,两边是雨水冲刷后新长出的野菜,她顺手摘了几把用衣服篼起。 清新的空气钻进鼻尖,沁人心脾。 忽的,山林的草丛里一阵窸窸窣窣声音响起。 顾月清头皮发麻,顺手抄起一截枯木,警惕望着草丛。 早就传言山里有野兽出没,难道这么倒霉第一天就遇上了?! 翠绿的冬青树叶摇晃几下,发出沙沙的响声,大片树叶晃动,声音越来越近,没一会儿就到了跟前。 簌—— 几片树叶滑落,须发全白的老者从树丛中缓缓走出,头上全白的发丝绾了个短髻,身上一袭青衫古朴出尘,恍若隐世僧侣。 老人慈眉善目,唯有长长的眉毛一直落到肩头,如一根雪白的绳索从眉间蜿蜒而过,与常人不同。他的耳垂耷拉到肩膀上,像极了庙里的菩萨。 这是佛相! 顾月清心中一惊。 菩萨皆是佛相,宝相庄严让人不敢直视,其中一部分是天生异相,而其他则是修行的结果。搭在肩上的白眉更称的老人举止脱俗,俨然世外高人。 “吓着姑娘了,是贫道的不是。”老者慢悠悠开口,语气清明,倒有几分诵经的意味。 顾月清默默放下枯木,脸上是和煦的笑:“没什么,山里人没那么精贵。” 直觉告诉她,眼前的老者非同一般。 圆溟法师已经年过五十,一双眼眸却如孩童一般清澈,他微微一笑,双眸凝视顾月清片刻,嘴角的笑更浓了。 “姑娘住在附近?”他双手合十,细嫩的手掌上挂着一串鲜红的佛珠,每颗珠子都有龙眼大小,发出淡淡的清香。 顾月清心中警铃大作,默不作声拢了拢怀中野菜灿然一笑:“是的,我从小便在村里住,已经十几年了。” 圆溟眸子半瞑,轻笑道:“敢问姑娘是否见过一位男子,剑眉朗目,鼻梁准直,身高大约八尺。” 这描述不正是莫奂生?! 顾月清心中了然,立刻摇头道:“没听说过村里还有这么俊俏的小哥,我还得给孩子做饭,师傅还是问问其他人。” 说罢她转身便走,圆溟伫立,一直望向她离开的方向。 咚! 黑衣男子从树上一跃而下,快步走到跟前,压低声音道:“上师,她见了你的真容,不如……” 男人利落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圆溟闭口不言,弯腰捡起地上掉落的野菜,随即丢到草丛中:“山里不少陷阱,她经常上山,总会一不留神踩到。” 野菜顺着树叶滑进草丛深处,圆溟转身望向山峰缺口:“他已经不在这里,回去。” “可是殿下说……”黑衣男人犹豫着开口。 圆溟淡然的目光扫过,男人立刻将头埋下去,恭敬道:“属下这就去通知他们。” 不知何时山中起了风,两人的身影如同落叶一般,被风渐渐吹散了。 回到茅屋时莫祁山和莫祁月正埋头在灶间准备早饭。 见顾月清回来,莫祁月弯弯的眉角舒展开,欢喜跑到她跟前挽着手腕得意道:“哥,你看,娘亲回来了!” 莫祁山握着柴火的手微微一抖,又继续往灶里塞柴火。 两人一觉醒来不见顾月清,便以为她带着银子走了,现在见她回来,都欢喜的很。 莫祁月更是黏在她身边,一口一个“娘亲”喊得热络:“娘亲,你怀里是什么啊?看着绿绿的,好像小白菜。” 顾月清看出了二人的心思,将野菜倒在桌上,挽起袖子道:“这是野菜,今天我们吃野菜瘦肉粥。” “哇,有粥喝!太好了!”莫祁月高举双手大声欢呼,两根羊角辫也蹦蹦跳跳诉说着欢喜。 莫祁山嘴上不说,埋头烧着炭火,嘴角却高高扬起,一直没有放下来。 青翠的野菜切成碎末,加上一小块腊肉,炒香后加水和白米,一会儿肉香便飘满了屋子,馋的莫祁月直流口水。 “好香啊!”莫祁月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盯着碗里泛着青绿的粥汤,狠狠咽了两口口水。 茅屋材料有限,除了些晒干的野物什么也没有,极大限制顾月清的发挥,这粥也只加了点盐,还差得远呢! 两碗米粥下肚,莫祁月脸上的笑更浓了:“娘亲,好好吃啊!月儿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她舔了舔碗边的汁水,意犹未尽。 莫祁山也一口气吃了一大碗粥,也忍不住赞许道:“真好吃!” 顾月清慢条斯理喝了两口粥汤,又给他们盛了一碗,笑着道:“以后等赚了银子,我给你们做更好吃的,这个不算什么。” 两个孩子瞬间星星眼,想想都不住的流口水。 比肉粥还好喝的东西?! 他们歪着脑袋怎么也想不出来,只能俯身继续大口喝着肉粥。 山上野菜很多,顾月清时不时上山采摘,偶尔也会遇见一些村里人,免不了闲谈起来。 “这不是顾家三丫头,怎么一个人山上呢?”村里出了名大嘴巴的王婶子跨着竹篮,微胖的身躯斜倚在石头上,“你男人呢?” 顾月清懒得搭理,只是浅浅道:“走了。” 王婶子张大嘴巴,吃惊的神情里夹杂着幸灾乐祸:“你才过门,他就走了?!哎呀,这可……” 不等她说完,顾月清已经转身,朝深山走去。 她不知道的是,伺候短短两天的功夫,整个靠山村传遍了一个消息——莫家猎户死了,才过门的顾月清成了寡妇! 第12章 三天回门 新媳妇三天回门,顾月清一早便带着两个孩子回了顾家。 小小的人儿没几件鲜亮衣服,只能尽可能做到最整洁,莫祁山身上的袍子洗的发白,还有几处补丁,但干净极了,没一块泥点,他挺胸抬头走在后头。 莫祁月扎了两只小辫子,笑呵呵依偎在顾月清身旁,两人一起往顾家走着。 早上村头有不少人蹲在树下大口吸溜粥汤,见到顾月清三人,他们互相挤眉弄眼,偷偷摸摸议论起来:“啧啧啧,才过门就成了寡妇,还穿得这么鲜艳,不知道要勾引谁!” 顾月清尴尬扯了扯嘴角,她从顾家嫁人时只带了几间寻常衣服,都是穿了好几年的,这也能算鲜艳?! “孤儿寡母的可不得找个新人养活吗?你看,过不了几天顾家就得张罗了,能再赚一份彩礼钱呢!” 捧着粥碗的胖女人大口吸溜着饭汤,胸有成竹的望着几人。 顾月清回眸,冷冷看了女人一眼。 胖女人吓的手一抖,粥汤全都洒了出来。她心疼的舔舐手上的汁水,笨拙的动作更加尴尬,肥头大耳的脸颊也涨红了。 众人见状发出阵阵讥笑,却没人敢多说了。 顾月清转头一手牵起一个孩子继续走着。 莫祁月眨着大眼睛望向顾月清,眼睛弯成了一条缝:“娘亲,他们说的什么啊?什么叫寡妇?” 莫祁山捏紧一脚,拳头紧紧攥成一团,抿唇没有说话。 顾月清看着她天真无邪的小脸,忍不住伸手拍了拍她的小脑袋,心中的不悦一扫而光:“寡妇就是死了丈夫的女人,别听他们胡说。” 她余光瞥见莫祁山攥紧的拳头,声音意有所指:“不要因为一点小事生气,不值得。” 莫祁山愣了愣,缓缓松开了手掌。 莫祁月跟着点了点头灿烂的笑起来:“那些婶婶真笨,我爹爹去外面打猎了,很快就会回来的!” 顾月清也跟着点点头,眸光深邃,跟着附和道:“是的,很快就会回来。” 说话家已经到了顾家门口,被砍了的歪脖子树还剩下半截树桩,看着像个跪在门口的黑衣男人,加之这几日洪水不断,顾家门前积了不少水,正应了孟女哭江的风水! 孟女哭江,父母遭殃! 顾月清脸色一沉,大步朝顾家走去。 一大早众人都在吃着早饭,顾二木吊儿郎当蹲坐在门槛上,三角眼一抬就看见了顾月清。 火气瞬间窜上来,他重重将饭碗跺在地上,嘴里的饭菜还没嚼干净,跟着唾沫喷了两尺远:“你还有脸回来?!还带着别人的野种?!我们顾家可养不起别人的孩子,赶紧滚。” 他一想到顾月清弄了二两银子去就一肚子火,恨不得冲上抢回银子。 顾月清看也不看他,径直往里走:“三天回门,不回来还不得被人说死?” 她话里有话,堵得顾二木梗着脖子。 “娘,明文,我回来了。”顾月清站在院中,两个孩子紧张缩在她身后。 蹲在灶房的兰娘闻言立刻跑出来,顾明文也跟着一脸欢喜:“三姐,你回来了!” 顾明文小鸟似的扑到顾月清身上,笑得灿烂明媚。 兰娘也拉着顾月清的手,沧桑的面庞难掩喜悦:“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怎么看着瘦了?是不是山上吃的不好?” 顾月清心中暖洋洋的,紧握住她粗糙的手:“吃的挺好的,就是莫奂生去打猎了,晚上待在山上有些害怕。” 新媳妇三天回门应该姑爷陪着才对,莫奂生没来不和礼数,更会让人猜忌,因此她随口编了个理由。 兰娘点点头,花白的眉头舒展开,拉着顾月清往里屋走:“你看我都高兴得糊涂了,快进来坐。” 顾明文跟在两人身后,正好与莫祁山并排走着。 算来顾明文和莫祁山差不多大,两人站在一起也差不多高矮。 两个孩子见到与他们年纪相仿的顾明文,不似之前紧张了。 “这是你们的舅舅,叫舅舅。”顾月清感受到两个孩子诧异的目光,笑着介绍。 “舅舅!”莫祁月很高兴,她喜欢这个小舅舅! 莫祁山看了看顾明文,也小声唤了一声:“舅舅。” 正要进门,顾二木挡在门前,脸色铁青叫嚷着:“你进什么进?嫁出去你就不是顾家人了,这里跟你没关系,赶紧滚!” “二木,你……”兰娘愣着想阻止,可话一出口比蚊子叫还小,根本没有威慑力。 “娘,你别管这事,当心爹知道了揍你!”顾二木拿了长板凳挡在门口,他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快滚,我们顾家没你这种只会要银子的女儿!” 三天回门原本就是个过场,顾月清走完了过场也见到了相见的人,其他人她并不在意。 她将手里拎了一路的野鸡递给母亲,转身便走:“母亲,这是孝敬你的,我们回去了。” 顾照土在屋里听得清清楚楚,他将头埋进饭碗里,全当听不见。 兰娘愣了愣,伸手想拦,可顾月清已经带着孩子走出了大门。 门口的树桩上长着几块黑蘑菇,乍一看像人脸上长了霉斑,有些吓人。 顾月清冷哼一声。 她本想着提醒顾家人,可现在看是没必要了! 方才见了兰娘脸上虽然苍老,但带着丝丝红晕,不是大难临头的面向。 孟女哭江,父母遭殃,既然倒霉的不是母,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顾月清拉着孩子,大步朝山里走去。 一来二去到了上工时间,村里大部分人都去了地里,小路上显得空空荡荡的。 一早走了那么多山路,到现在连口水都没喝过,顾月清便想着带两个孩子走小路,也能早些回家吃中饭。 可没走一会儿,便来了个拦路虎。 丁贾诩站在田埂上,身上穿的还是学堂的青衫,跟周围农田显得格格不入。 顾月清见了他就烦,转身便往田埂下走。 才下过雨,田埂下一片泥泞。 “呵,你不是天天跟着我,现在又躲我了?装什么清高?”丁贾诩上次吃了瘪,心里窝着一团火,上午一听说顾月清成了寡妇,他便巴巴的跑来羞辱她。 顾月清看了不看他,冷冷说了句:“好狗不挡道。” “你,你别不识抬举!”丁贾诩急了,面目狰狞望着她,“你现在是个寡妇,又带着两个拖油瓶,以后日子长着呢!要是,没法活了就来找我,也许我发了善心还能施舍些银子,不过……” 他清秀的面庞露出几分猥琐,眼神上下打量顾月清几眼,目光在她胸前停留:“不哦。” 才几日不见,她似乎更饱满了!丁贾诩贪婪的望着。 第13章 不救 顾月清狠狠剜了丁贾诩一眼,语气冷如寒冰:“我带着孩子过得好的很,不劳烦丁举人费心。” 她将两个孩子护在身后,转身便要走。 莫祁月从小养的单纯,不知道眼前情景,便乐呵呵的跟着道:“叔叔,我们有饭吃的,早上还吃了肉呢!” 她年纪小,又甚少与外人交流,还以为丁贾诩是真的想要帮他们。 莫祁山不似她单纯,握紧了拳头冷眼看着丁贾诩,他心中将欺负娘亲的人一一记下,等到以后绝不会放过他们! 想着莫祁山挡在顾月清身前,半人高的他毫不畏惧望向丁贾诩,眼神如同山里的狼崽。 丁贾诩眼看着肥肉送到嘴边,怎么愿意轻易放弃,他侧身一拦,挡住半边去路,脸上猥琐神色更甚:“我才不想管你家的事,当初要不是你你死缠烂打,也许我还会对你有几分情意,不会让你嫁给莫家那个短命鬼,年纪轻轻就做了寡妇。” 他压低声音,语气带着挑逗:“长夜漫漫,你若是孤单,不妨求我啊,我……” 啪! 清脆的声音想起,丁贾诩脸上五个手指印清晰可见,他愣在原地,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这一巴掌顾月清用了十成十的力气,震得手指酸酸麻麻的疼,不住颤抖着,她将手背在身后,不让人看出来。 丁贾诩向来被人捧上天,猛的被打面子挂不住,当时就翻了脸:“顾月清,你这个贱人敢打我!”他面色狰狞,冲上来便要打回来。 莫祁山挡在最前面,黝黑的拳头还没沙包打,一下一下落在丁贾诩身上,他大吼着:“不许碰我娘亲!” 丁贾诩面子挂不住,心里火气烧的正旺,见这么个小崽子拦路,一巴掌便扇了过去! 他虽说是读书人,却也经常走山路,力气很大,一巴掌将莫祁山扇的向右倒去,重重摔在田埂上。 莫祁山只觉得眼前直冒金星,鼻子和嘴巴热乎乎的,嫣红的血液顺着嘴角落在草地上。 鲜红的血刺痛了顾月清的心,她立刻上前仔细查看,确认莫祁山并无大碍后才松了一口。 寒光顺着眸子直射丁贾诩,在气头上的丁贾诩心中一凛,火气瞬间消了大半,心里只剩下恐惧。 吓人,太吓人了,顾月清的眼神活像山里护崽的母豹子! “丁贾诩,你就是个小人!仗着有功名在身便欺辱乡里百姓,就不怕我去学政告你一状,剥了你的功名?!”顾月清起身,步步紧逼。 丁贾诩大惊失色,他才得了功名,若是因为这种事被告了一状,就算没有被革功名,只怕也会沦为笑柄,还谈什么前程! 他稳住心神反驳道:“你空口白牙污蔑我,只要没有证据,告了也是白告!” 顾月清冷哼,突然一脸慌张对着山上大喊起来:“救命啊!丁举人强抢良家妇女了!救命啊!快来人啊!” 山上有些采蘑菇的村民闻言望过来,目光落在几人身上。 捉贼捉脏,丁贾诩慌了神,转身便要走。 顾月清上前拦住,疾言厉色斥骂:“你走什么?既然不怕我告,你就待在这里,等他们来了看你还能不能这样轻巧!不要脸各有各的花样,今天我总算是见到了不要脸的读书人,就你这样的还想着为官做宰为民请命?让人笑掉大牙了!” 话语声更大,丁贾诩心中更慌了,干脆跌跌撞撞朝身后跑去。 山路湿滑,他一不留神摔了一跤,好巧不巧门牙撞在青石上,瞬间鲜血如注,他捂着嘴跑远了。 顾月清扶起莫祁山,一边在空中画符一边念着口诀:“一二三四五,金木水火土,不用先师来,只用一黏土。中间一点断红流!” 念到流时迅速落下符咒,莫祁山的鼻血如同被什么挡住,瞬间便不流了。 莫祁月看着呆了,抱着哥哥的脸仔仔细细看了一圈,瞪大了眼睛抬头:“娘亲,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血就止住了?娘亲你会法术吗?” 莫祁山也诧异摸摸自己的鼻子,确实不流血了! 顾月清轻笑一声,伸手挽起两人的手朝家里走去:“不是法术,只是一些小把戏,以后你们要是想学可以教你们一点。” 两个孩子的命格顾月清看过,莫祁月的命中五行不全,又是个多灾多难的命数,不如让她学些相术,也好有一技傍身。 莫祁月高兴极了,小兔子似的蹦蹦跳跳着:“娘亲,我要学,我要学!” 山间的小雨整整下了两日,顾月清便待在房中两日没出门,只是找了些木头修葺了屋子,不至于再漏雨。 第三日一早,屋檐上不知何时蹲了只乌鸦,对着房门“呱呱”叫个不停。 乌鸦叫,坏事到。 还不等她出门,便看见两人风风火火冲到门口。 嘭! 木门被重重推开,说话一向细声细气的兰娘变了脸色,见到顾月清颤抖着双唇,还没开口便红了眼眶,满是泥水的手掌死死攥住顾月清的衣角:“月清,你爹,你爹他出事了!” 紧随其后的是年幼的顾明文,他头上、身上全是雨水,衣裳也湿了大半,巴巴地望向顾月清。 “先进来烤烤火,喝点热茶。”顾月清并不意外,她侧身让二人进屋,便转身去倒了两碗热茶来。 兰娘哪里顾得上,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月清,你二哥他昨天去山上找吃的,本想着多攒点粮食,没想到被蛇咬了一口,原以为是个不打紧的,结果早上我叫他起床,他没反应,脸上都黑了,身上也冰凉,这可怎么办啊!” 山里的女人一辈子指望男人过活,男人便是家里的天,顾二木也算是顶梁柱,顾大山的腿还没好透,若是顾二木再死了,那顾家的天也就塌了! 顾明文也冻得瑟瑟发抖,跟着道:“姐姐,昨天我跟着二哥一起去的,也看见了蛇,根本不是什么毒蛇,就是一只水蛇,二哥还说了想捉来吃……怎么会这样呢?!” 屋子里火盆烧的正暖,橙黄的火光照在顾月清脸上,却化不开她眸子里的深邃。 奇怪,怎么会是顾二木? 按理说孟女哭江格局妨父母,出事的该是顾照土才对…… 不管怎么样,顾月清已经铁了心,她端起茶水喝了多少一口,缓缓道:“娘,明文,二哥说了我不算顾家人,既然如此我也不用救他。” 兰娘诧异望着她:“这可是你亲哥哥啊!你不救他?!” “不救。” 第14章 抬上来 兰娘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一向性子柔的顾月清能说出这种话:“月清,娘知道你心里有气,可是他毕竟是你亲哥哥,你就救救他!” 桌上茶水已经晾凉,顾月清随手放下杯子,慢条斯理道:“娘,二哥不是说再不认我这个妹妹?那我们以后就没关系了。况且,应该不是你自己想着来求我的?” 虽说是亲娘,可兰娘的性子实在是太软,顾月清稍微一问她便哆哆嗦嗦全都说了出来:“是,是你爹让我来的,他找了郎中说是治不好,只能让我来找你……” “那他自己怎么不来?他自己来求我也许我会心软点头。”顾月清记忆中的顾照土一直都是这样,自己脾气大得罪了人惹了烂摊子从来自己不出面,都是让顾母上门哀求。 她早就看不惯了! 况且她心里放不下娘亲和顾明文,也不能真的和顾家彻底断了关系。 兰娘闻言手指搅和在一起,紧张的像个小孩子,支支吾吾半天:“你,你爹爹是个男人,就是这样硬的,我,我说了他也不会来……” “月清,你二哥嘴上缺德,但还是疼你的,小时候给你买过一块糖呢!”兰娘绞尽脑汁也只能想出这么一件好事来。 虽然原身记忆不清晰,但对于这块糖脑海中却很有印象,顾二木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找来一块糖,又不敢自己吃,便让原身先吃,害得原身拉了好几天肚子,差点死了。 还真是疼她啊! 提起这些事,顾月清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娘,你还是快回去,再拖下去就算我愿意救他也没机会了。” 兰娘心里咯噔一声,赶紧飞奔下了山。 顾明文身上的水渍还没烤干,湿漉漉的头发耷拉在脸上想蜘蛛脚,他一双杏眼又大又圆,比女孩子还好看,笑嘻嘻地望着顾月清:“三姐,你真的不救二哥吗?” 顾明文虽然没读过书,但心里明镜似的。 顾月清拿起舀水的木勺轻轻敲了一下他的头顶,嗔笑道:“鬼灵精。” 锅里的水还没烧开,顾家一行人便浩浩荡荡上了山。 最前头的顾照土脸色比锅底还黑,眉头紧紧皱成一团,手里握着竹子搭的担架,后面是村里帮忙的邻居。 顾照土的眼周密密麻麻全是是细纹,形状像一条鱼,这种眼型在面相中叫鱼眼,主心细倔强,多虑,也正应了他的脾气。 嘭! 刚到门前,顾照土猛然放下担架,青石板都砸出两个小坑。 他看着半掩的木门,低着头没好气儿的抱怨:“真是嫁了人了脾气也大了,还要我这个亲爹来求你!你二哥就放在这,你要是真丧了良心不管兄弟死活,就不要救!” 说完他头一转,立刻朝着原路大步走去,没一会儿就消失在了林子里。 顾月清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这种求人的法子也只有顾照土做的出来了! 山下等着的兰娘见人下来,立刻迎上去追问:“他爹,月清怎么说?二木没事?我真是没用,这个时候崴了脚,也不能上山去看看,唉。” 顾照土嫌弃瞪她一眼,嘟囔着鼻子冷冷淡淡:“没用的东西,滚回家做饭去!这点事情都做不好,真是一天三顿饭喂到狗肚子里去了,养只狗也比你好用,都是狼心狗肺的东西!” 一番话指桑骂槐,既骂了兰娘又把顾月清骂了一通,多年来顾照土都是这样,在外面受了气就把脾气撒在老婆孩子身上。 兰娘不敢说话,低着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唯唯诺诺跟在身后,一瘸一拐的往顾家走。 山上的雨越下越大,没一会儿就连成了线,床上的破被单被雨水淋得湿透,顺着担架往下滴水。 顾明文先一步跑了出去,掀开被子拍了拍紧闭双眼,嘴唇青紫的顾二木:“二哥,二哥你醒一醒啊!” 莫家两个小萝卜丁也趴在窗台上悄默看着,不敢出声。 顾月清收拾桌上凉透的茶碗,搬开桌子腾了个空,跟顾明文一起将人抬进了屋子。 顾二木脸上乌青一片,特别是从脸颊两侧到下巴一片,紫的发黑,嘴唇也是黑紫黑紫的。 这样的脸色一看便是中了毒。 顾月清掀开湿哒哒的被子,看见顾二木右手上缠了一块破布条。 顾明文眼疾手快,解开布条:“这就是昨天蛇咬了的地方,三姐你看。” 黝黑粗糙的皮肤上隐约有两个指甲盖大小的红点,像是蛇牙留下的痕迹。 不对! 顾月清仔细看了看两块红点,痕迹确实是蛇咬出的,可确是无毒的水蛇,根本不会让顾二木变成现在这幅模样。 “把他衣服全拔了。”顾月清一边说着,一边伸手解顾二木的衣带。 顾明文以为自己听错了,大眼睛眨巴两下长大嘴巴:“啊?” 他愣神的时候顾月清已经三下五除二脱了上衣,伸手便去扯亵裤。 “三姐!三姐!还是我来,毕竟……男女有别。”顾明文握住她的手。 小小年纪倒是迂腐的很,顾月清心中龃龉,撇撇嘴转过头去:“我不看,你看看他身上有没有其他伤痕。再小的都算。” 她转过身,听见窸窸窣窣脱衣服的声音。 顾明文心思缜密,很快就在顾二木屁股上找到一块红斑,红斑边缘还带着血丝,像是被树枝划了一道,应该也是新伤口:“三姐,你看是不是这个。” 顾月清瞧了一眼心里便有了答案:“就是这个,明文,你去山里找点青苔来,要新鲜的长得好的,要是有鼻涕虫也抓几只过来。” 蛞蝓又名鼻涕虫,因为它爬过的地方会留下长长一条痕迹,像人留的鼻涕。 顾明文应了一声立刻往外走去,见识过三姐本事的他丝毫不怀疑,只要要的,找回来就是! 鼻涕虫并不难找,刚下过雨青苔就更是随处可见,没一会儿他就捧着两大捧青苔和一大包鼻涕虫来了。 顾月清将两种东西放在钵子里捣碎,全都敷在伤口上。 仔细一看才发现,顾二木身上有不少这样的伤痕,她动作粗暴地掰开手臂、胳膊,将伤口涂了个遍,即便是昏睡着,顾二木疼的也是龇牙咧嘴,就差起来骂人了。 涂完药也到了做晚饭的时间,她转身去做饭,丢下光溜溜的顾二木躺在地上,顾明文蹲在旁边担忧的看着。 天色逐渐晚了,晚饭还没做好,顾二木便醒了过来。 他脸上的青紫少了大半,有气无力睁开眼睛。 “二哥你醒了?!”顾明文又惊又喜,对着顾月清大喊,“三姐,你真是神了,二哥醒了!” 顾二木看见顾月清,便知道是她救了自己,还想多嘴才发现嗓子哑了,说不出话来。 “醒了就让人抬回去,别在这里碍事!按照下午的方法每天给他涂一遍,三天就好了。”顾月清正切着野菜,头也不回说着。 第15章 克子孙 顾二木身子重,顾明文拖不动,只能回家喊了人来,折腾了好一会儿才把人抬走。 倒是顾照土,从头到尾没露面。 一个个没本事还装大爷。顾月清不理他们,手上菜刀纷飞迅速,没一会儿热气腾腾的饭菜便做好了。 “吃饭了。”她乐呵呵招呼两个小家伙吃饭。 因为顾二木来家里,两个孩子吓得一直缩在里屋墙角,一天都没敢露面,一听见吃饭两个孩子飞也似地跑了出来。 “好香啊!”莫祁月饿的肚子咕噜噜直叫唤,扑到桌前贪婪大吸一口香气,馋的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桌上只是简单的炒野菜,可两个孩子吃的很香,没一会儿菜盘就见了底。 莫祁山见妹妹喜欢吃,便只是坐着吃馒头,等菜吃完才沾了沾盘底的汤水,美味的菜汤让他眯缝着眼睛,小脸暗笑。 “等明天我们下山去买菜,山上的野菜吃着没味儿。”这几天除了吃腊肉便是野菜,顾月清也吃腻了。 村子离镇上远,因此村里人也会时不时那些东西互相买卖,也有以物易物的,顾月清想着拿腊肉换点蔬菜吃。 “太好了,太好了,明天能吃青菜了!”莫祁月不知道蔬菜都叫什么,她只记得自己吃过最好吃的蔬菜便是青菜,便手舞足蹈欢呼着。 顾月清温柔望着两个孩子,心中像是有涓涓细流缓缓涌出,原来这就是养孩子的滋味。 第二天一大早顾月清便孤身下了山。 汹涌的洪水冲毁了不少房屋,趁着这几天天晴,不少人家都在修缮房屋。 靠山村地势奇特,像一只口朝上的碗,中心一片虽然地势宽阔,但位置最低,也最容易积水, 清灰白墙四四方方的大宅子前,几个精壮的汉子正在和石灰,站在房子西北角的小老头胡子花白,年纪五十上下,脸色红润精神,一看就是家里要出喜事了。 “到底是村长,就算大水冲了房子还是有些银钱的,你看看,这新房子修的多气派!” “就是,还请了帮工呢,老四家的和铁牛家的都去了,一天一百蚊,还管两顿饭,真是下了血本了!” “那可是娶媳妇的大事,当然得下点血本,村长就盼着抱孙子呢……” 不远处几个妇人面前摆着自家种的青菜,一边摘菜一边绕着舌说闲话,眼睛里满是羡慕的神色。 顾月清蹲在几人跟前,看了一眼地上的菜。 山里最不缺的就是地,菜也好种,随便撒些种子便能张一大片,只是庄户人嫌弃菜苗占地方,便很少专门种它。 眼前的菜却很不错,小白菜颗颗脆爽,嫩的像是能掐出水似的,还有些菠菜,叶子绿油油的,看着很喜人。 “大婶,这菜换不换?”顾月清拿起一颗小白菜询问着。 眼尖的妇人见着她手里的腊肉,争着抢着推销自己的菜:“你是顾家的月清丫头!我这菜换,都是早上新摘的,嫩着呢!” “我的菠菜可是浇粪水长大的,你看长得多漂亮,随便怎么做都好吃!” 顾月清点点头:“那我都要了。” 都要了?! 几个妇人瞪大了眼睛,山里人饭量大,菜只是佐食,吃点味道就心满意足了,哪有当饭吃的啊。 眼前的菜够一大家子吃三四天了,她竟然都要了?! 自从顾月清一人带着孩子回门后,村里一直谣传莫奂生被山上的狼吃了,还有人说生病死了,越穿越邪乎。 可看顾月清花银子大手大脚的样子,倒不像是缺钱的。 “这块腊肉有三斤,换你们的菜你们愿不愿意?”顾月清掂了掂手里的肉示意着。 三个妇人看见生肉,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他们已经快一个月没吃过肉了,中间微胖的妇人憨厚敦实,最先点头:“愿意愿意,哪要得了这么多,给我一斤就行了,你这是野猪肉?野猪肉可贵着呢!” 话音刚落,最边上的消瘦妇人眼珠一转动了歪心思,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为了种这些菜我每天一大早就起来了,足足种了两个多月,可不便宜呢。” “你就放屁,屠大家的,你先前还跟我说你上个月随手撒了一把菜籽,没想到长出这么多菜。”胖妇人反驳道。 被戳穿的女人涨红了脸,结结巴巴道:“我,我什么时候说过了?” 这些小把戏顾月清也懒得管,只是看向微胖妇人,柔声道:“婶子,我自从投了河之后记性就不太好,不知道你是哪家的?” 胖妇人笑了,白胖的脸上福气满满,虽然穿的破旧可一眼就能看出是善良人:“难怪你不记得了,我是王二家的,都叫我王二婶,就住在村头,以前还抱过你呢。” 顾月清冷汗,这套托词真是百试百灵。随即点头轻笑,接着问道:“王二婶,你家里还有菜吗?” 王二婶不住点头:“有的有的,大水淹了粮食,就剩下这些菜,有百十斤。” “婶子,我住在山上,上山下山也不方便,不如每个月给你三斤腊肉,换三十斤菜,怎么样?”顾月清清丽的面庞灿然一笑,将腊肉递给王二婶。 每个月都有三斤腊肉吃?! 王二婶惊讶的看着顾月清,难以置信道:“真的吗?每个月三斤肉?” “当然是真的,月初我给你送肉,月初、月中、月末各送十斤菜,你看怎么样?”这样一来她不用日日下山,也能吃上新鲜菜。 还有这样的好事?! 王二婶乐的嘴巴就没合上过,圆滚滚的手指颤颤巍巍接过腊肉道:“好,好,我一定按时给你送过去,这些菜你都带回去。” 老大的肉进了王二婶的手里,其他两个妇人不乐意了,立刻叫嚷起来:“刚才还说要买我们的菜,怎么变卦了?”“不行,我的菜你也得买!” 顾月清嗤笑一声,反问道:“你们这是强买强卖?村长可就在对面呢,不然找村长评评理?” 见顾月清不是个好捏的软柿子,两个妇人嘟囔着嘴拎着菜骂骂咧咧的走了。 “莫家的,你放心,她们不然在村长面前闹,村长可是最铁面无私的!”王二婶笑呵呵说着。 看来村长是个好人? 顾月清依稀记得当初顾家要将原主尸身给顾家的时候,村长说过几句公道话。 念及此,顾月清看了一眼檐下休息的几人,凑了过去:“村长,这房子是修了做婚房的吗?” 胡子花白的村长眼睛很亮,像孩童一般,见到顾月清显示打量几下,才点头:“你是顾家的丫头,年轻人就是不一样,这么快就恢复好了。我儿子初十成亲,记得来喝喜酒!” 他笑得眉眼挤在一起,不觉得诡异,反倒更加慈祥。 村里人都不愿意和顾月清这个“寡妇”有交集,可村长邀她喝喜酒,眼见确实是个好人。 顾月清又往前一步,压低声音道:“村长,这地方虽然朝阳,但是位置不好,若是做婚房会克子女。” 村长一怔,立刻摇头否定道:“不会的,我找半仙算过了,说这里是旺子孙的好地方!顾家丫头,你到时候只管来喝喜酒就是。” 顾月清轻叹一口气,无奈摇了摇头。 旁边的帮工听见也跟着起哄起来:“顾家丫头什么时候学会看风水了” “别是想男人想的脑子坏了!” 哄笑声传来,顾月清充耳不闻,徐徐朝山上走去。 不用多久,便会见分晓! 第16章 改风水 山路险远,一来二去浪费不少时间,等顾月清上山已经是日上三竿。 她拎着青菜拾级而上,远处传来几声狼嚎,及时头顶阳光炽热也让人觉得脊背一凉,心里跟着一颤。 凝视的目光让她头皮发麻,猛地一回头,身后是青翠的树枝和成片的野草,长得有半人多高,什么也看不见。 大概是昨晚没睡好。顾月清嘟囔着继续往山上走。 不远处处,一双清明的眸子盯着她瘦弱的身影,几分疑惑划过眼眸,目光跟随顾月清缓缓上移,一直到旧屋前。 “娘亲回来啦!”莫祁月先听见动静,蹦跳着窜出来一把抱住顾月清的手臂撒起娇来,“娘亲,月儿饿了。” 莫祁山带着妹妹在屋里等了半日,见到顾月清回来也跟着迎上来,轻声唤了一声:“娘亲。” 两个孩子对她热络极了,顾月清身后拍了拍月儿的小脑袋,提起青菜笑着道:“青菜买来了,今天我们吃个新鲜的吃食。” “太好了!娘亲真好!”月儿欢天喜地地迎着她进了屋子,没一会儿便传来嬉笑声,一片和谐欢乐。 狭长的眸子带着审视,仔细看了看旧屋。 才短短几日,房前的石板路已经修葺一番,屋顶和四面墙也焕然一新,看得出都是花过心思的。 莫奂生凝视片刻,随手折下一棵药草,转身朝深山走去。 他一路躲藏,可大司马算无遗策,次次都能找到他藏身之处,他好不容易才得以脱身。 胸口的伤痕深可见骨,鲜血已经止住,只是白惨惨的肉暴露在外,他双指揉搓将方才摘得药草碾碎,涂在伤口上。 清清凉凉的触感让他心中畅快。 若不是大司马等人发现这里,他绝不会离开这片天然的药材库。 成亲当日离家,莫奂生担心顾月清不能善待两个孩子,便顺道来探看。 方才的一幕让他的心彻底放下,两个孩子都机灵的很,跟顾月清亲昵的样子显然把她当成了母亲。 “师傅算的就没有不中的,也好,那我便去会会他们。”莫奂生苍白的唇角扬起,眼神欣慰。 当初逍遥道人算出他正缘已到,他便跟着顾月清几日,见她不过是个跟着男人转的傻女人,以为算了错卦。 可如今看来,一切都是注定。 他解下身上的荷包,放在院外的石板上,转身朝深山走去。 “顾家丫头,顾家丫头在吗?”没几日,身子精瘦的老村长急匆匆找上山来,身上汗流如注,跟从水里捞上来似的。 顾月清站在山谷前,正想着如何改了靠山村的风水。 靠山村地势奇特,可风水却大凶无比,再这么下去只怕灾难不断,永无宁日。 听见动静,顾月清朝着旧屋走去,正好迎面撞见气喘吁吁的村长。 “顾家丫头,我,我……”见到顾月清,村长面露难色,颤抖着双唇说不出话来。 出事了?! 顾月清心中明白,可初十才成的亲,就算再快,怎么着也得到下个月才能有孩子,村长来的也太快了点! “村长伯伯,有什么话你就直说,这里也没有外人。”顾月清说着将他往屋里引,“进来喝口茶。” 村长摆了摆手,神色艰难吐出几个字:“顾丫头,我也算是豁出这张老脸了,这样丢脸的事情本想烂在肚子里……” 他一番言语,顾月清才总算是明白出了什么事。 村长的儿子和儿媳从小便认识,青梅竹马郎情妾意,一不小心便做出越界的事,还没订亲女方便有了身孕。 未嫁有子,这在古代是浸猪笼的大事,传出去女家一辈子都别想抬起头来。 好在两家都有成亲的意思,于是没有声张,匆匆建了新房办了婚事。 可没想到才成亲三天,新娘子一早起来便觉得肚子疼,家里人忙着去请大夫,可一炷香的功夫,孩子就没了! 家里人慌作一团,村长又气又心疼,他第一个大孙子就这么没了! 一时间想起顾月清的话,他这才恍然大悟,上山来求顾月清。 “你家的房门正对死门,房子又建的太过方正,尖角冲着死门,成了孤刃煞,方圆几里的煞气日日穿堂而过,大人身强体健也许还挺得住,可孩子哪里受得了,这才会……”顾月清也没有拿乔,将事情和盘托出。 村长听了更加着急,连忙询问起来:“顾家丫头,你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我当初就不该鬼迷心窍信了张半仙的鬼话!” 孤刃煞是方位凑起来的煞气,并不难解。 “当然可以,只是……”顾月清嘴角噙着笑,“我是要收费的。” 大明朝从天子到百姓都信奉玄学,因此也有不少江湖骗子充当算命先生骗银子,顾月清是有真本事在的,价格自然也更贵些。 村长闻言不住点头,连连称是:“是是是,你是个有本事的,多少银子我都出。我们这就去。” 话已至此,顾月清没有推辞,交代莫祁山照看好妹妹后便跟着村长下了山。 村长家门口已经是门庭若市,不少人站在门口看热闹。 村长家一大早匆忙找了大夫,又叫了不少泥瓦匠,引得村里人各个猜测纷纷。 “你说这是怎么了?我听说村长家新媳妇流产了!” “真的假的,这才成亲不到半个月,就有了?!可找这些泥瓦匠来干什么?不会是要给孩子立个墓。” “你可小声点,别让人听见!” 众人七嘴八舌,直到村长带着顾月清来到门前,几人才闭嘴。 顾月清走在前,村长跟在后面,样子十分恭敬,跟着她一起巡视院子。 “这不是顾家那个丫头吗?她怎么来了?村长还对她这么恭敬,这是怎么了?” 众人摸不着头脑,压低了声音议论起来。 “这堵墙砸了,门户换个朝向,向北面,这里种两颗枣树,明年六月,你家一定添人口。”顾月清轻车熟路指点起来。 村长不住点头,听见添丁进口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赶紧对着泥瓦匠道:“按照她说的做。” 泥瓦匠也是头次看见这种场景,但又不能违了东家的意思,只能挥起铁锤开始砸墙。 “好好的院子怎么都咋了啊?村长怎么听顾家丫头的?别是鬼迷心窍了!” 旁边泥瓦匠忙得满头大汗,村长从家里掏出两锭白花花的银子递给顾月清:“多谢多谢,明年若是真的添了人口,我一定上门重谢!” 两锭白花花的银子!足足有五两!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第17章 女先生 “真是奇了,村长怎么这么相信顾家的丫头?况且顾家哪有会相术的,这丫头怎么会……” 村长态度毕恭毕敬,看呆众人。 围观的人中有和顾家熟识的,也听见过一些传言:“我听顾二木说,他这妹妹自从之前落水死而复生,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不仅会相术,听说顾大山的腿也是她给治好的,现在都能下地了!” 众人惊呼。 当初顾大山受伤不少人都亲眼见了,他的小腿几乎被割断,只剩一点皮肉连着,算算日子才过了不到一个月,竟然好了?! “还有呢,听说顾家老二前几天中邪也是她给治的!” 一时间众说纷纭,落在顾月清身上的目光也变了,带着恐惧和试探,生怕她真的是个妖怪! 村长见顾月清做派言语都不像往常,也忍不住询问:“顾家丫头,你,你们家代代都是庄户人,你是哪里学的这些相术?” 村里有多少户人家、情况如何村长了如指掌,心中也十分疑惑。 顾月清随手将银子塞进怀里,目光扫过众人,美艳的面庞带着妖异:“说起来真的是先前落水的功劳。” 众人闻言立刻变了脸色。 村长头上不住冒冷汗,看着变了脸色的村民,咽了咽口水干巴巴开口:“顾丫头,你这是跟我们玩笑吗?” 顾月清心里暗笑,她知道山民愚昧,只是没想到到了这种地步。 众人目光或多或少落在她身上,有个三四岁的孩子,硬生生吓的哇哇大哭起来:“娘,娘,妖怪会吃人吗?我怕!” 顾月清:“……” 戏弄的够了,顾月清一脸无辜,摸了摸自己额头的伤疤,故作无辜:“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落水后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有个白胡子老爷爷教了我好多东西,就是这些,原来这就是相术啊。” 早年坊间一直有传言,说是有的人能梦中上天庭见神仙,更有仙机的能学得一星半点。 四周哗然,几个汉子也不敢再笑,只是惊诧看着顾月清,小声嘀咕着:“听说大明只有大司马梦里的得了真传,没想到我们村里也能出这样的人物!” “这是女先生啊!顾家出了个女先生!” 懂相术的人会被尊称为“先生”,而顾月清是女儿身,因此被称为女先生。 众人目光随即恭敬起来,大哭的孩子也立刻闭嘴,泪眼婆娑看着她。 顾月清轻笑,她从入道便被称为天才相师,这声女先生自然也担得起。 想起村民提到的梦中学术的大司马,她微微蹙起了眉头,心里涌起一阵不祥的预感。 此后村子里的传言越传越邪乎,有说顾月清是神仙的弟子,算一卦要五两银子,还有人说她是神仙下凡历劫来了。 寂静的山村许久没有这样热闹,茶余饭后谈论的都是这件事。 “狗屁!什么神仙弟子,她就是个妖孽!”顾二木坐在门槛上恶狠狠咒骂着。 被带回家当天晚上他便醒了过来,虽然在家休养,但村子里的事他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特别是顾月清的事情,他现在只要一听见顾月清的名字就觉得心中一阵邪火,满脸的不屑。 可一想到她给人看风水一下子就赚了五两银子,顾二木又动起了歪脑筋。 五两银子在村里足够娶个媳妇了! “爹,听说顾月清给人看风水赚了五两银子?!”顾二木骂骂咧咧走进堂屋,朝着抽旱烟的顾照土询问着。 这些天村子里传疯了,顾照土心里也直犯嘀咕:“就算是看风水,也不能一次五两银子,肯定是村里人乱传。” 碰巧兰娘摘了野菜从院外进来,听见两人的话,立刻说道:“我听其他婶子说了,就是五两,当场给的,两大坨呢!” 多年来顾家一直偏疼男丁,如今顾月清一下赚了五两银子,兰娘心里也跟着高兴,连话也变得多了。 顾二木瞥了她一眼,扫把似的眉头皱成一团,三角眼里翻出一丝阴狠:“爹,那可是咱们顾家的银子!” 先前才说过断绝关系的顾二木立刻改了口风,恨不得直接上手将银子抢回来。 顾照土大口大口吸着旱烟,久久没有言语。 “爹,莫家人都死光了,顾月清就还是咱们顾家人,她赚的银子也得交给顾家才对!那可是五两银子,都够我和大哥娶媳妇了!”顾二木不死心的说着。 因为顾家拿不出银子,村里没几户人家愿意嫁进顾家,顾大山的亲事也成了顾家的心病,原本不言语的顾照土重重放下烟斗,长舒一口气。 “爹,三妹一个女人家拿这么多银子在手里,万一村里有人动了歪心思呢?我看不如今天就去要,趁热打铁!”顾二木早就急得不行,现在见顾照土动了心,便继续攒推着。 顾照土不是不想要,只是如今他拿不准三丫头的性子,要是闹翻脸就得不偿失了! “爹,你要是抹不开面子,就让娘去,她给三妹送过不少东西,三妹心里有数。”顾二木对于自己的父亲了若指掌,他将矛头指向了兰娘。 捧着一小把野菜的兰娘不住愣神,现在才反应过来就不该告诉他们顾月清赚了银子! 她后悔莫及,只能辩解道:“月清一人带两个孩子,总是要多花点银子的,现在总算是有了积蓄,不好再要她的……” “她拿着银子养莫家两个野种,大哥和我只能干瞪眼,娘,我们可是你亲生的,你就看着我们打光棍!?”顾二木就是滚刀肉,油盐不进,时不时反咬一口。 兰娘低头不语。 她一个人拉扯大三个孩子,自然知道带孩子的辛苦,如今也不想顾月清吃她吃过的苦。 见她不动,顾照土也厉声呵斥,话里话外带着挤兑:“这是她亲哥哥,她有了银子帮忙是应该的!你现在就去,至少拿三两银子回来!快去!” “我还得做中饭……”兰娘被骂的不敢抬头,只能找了个不高明的理由。 “让你去就去,饭早点做晚点做饿不死人!快去!要是要不回银子,你也别回来了!”顾照土紧握烟袋,大力敲在白森森的桌子上,烟叶撒了一地。 第18章 要银子 寻常只要走一炷香功夫的山路,今天兰娘走了快半个时辰。 她心里惴惴不安,又不得不开这个口,只能上了山。 山里天黑的早,等她到了门口时天已经黑了,旧屋里暖黄色烛火泄出来,顾月清正和两个孩子吃红烧肉,炒了一碟新鲜青菜,配着白米粥两个孩子吃的满脸油光。 “娘亲,肉肉真好吃,娘亲也吃!”莫祁月肥嘟嘟的小手颤颤巍巍夹了一块肉,放在顾月清碗里。 她手小,筷子又长,总是夹了掉掉了夹的,弄了一手的油。 顾月清丝毫不嫌弃,笑着夹起肉塞进嘴里:“好,月儿也吃,祁山,你也吃,今天做了三斤肉,足够我们娘三个吃的了。” 一直不舍得夹菜的莫祁山这才抬起头,缓缓点头,夹了一块肉放在自己碗里。 “娘亲,你做菜真好吃,要是爹爹在就好了,他一定能吃一大碗!”莫祁月一边说着一边用手夸张地比划出一个圆圈,逗得顾月清大笑不止。 一家三口凑在烛火前,暖洋洋的氛围看的兰娘不住抹眼泪。 她原以为顾月清一个人带着两个拖油瓶是累赘,没想到竟是这样温馨和睦。 要是要回了那五两银子,他们娘三个该如何生活? 想着,兰娘默默转身抹了一把眼泪,准备下山。 她张不开这个嘴! “娘亲,外面有人。”眼见的莫祁月指着窗外瘦弱的人影,稚嫩的声音响起,几人都是一怔。 借着月光顾月清看清了来人的脸,立刻笑脸盈盈起身迎了出去。 顾月清六亲缘薄,从小父母双亡,因此原身的父亲、兄弟再不好,她都不会在意,反倒是一直偏袒原主的顾母让她放心不下。 “娘,你怎么来了?快进来,天黑了外面冷的很。”顾月清拉着兰娘的手,笑盈盈将她带进屋里。 兰娘局促不安,挣扎着想下山:“不用,我,我就是路过来看看,你们都好我就回去了。” “我们好着呢,正好在吃饭,娘你吃些。”顾月清将她按坐在凳子上,伸手拿了碗筷来。 红红的烛火下,两个孩子圆溜溜的眼珠子盯着兰娘,更让她心中不安。 莫祁月歪着脑袋想了想,恍然大悟似的唤了一声:“外婆!哥,我记起来了,这是外婆!”她一脸骄傲地像莫祁山炫耀。 莫祁山没有理会,只是恭敬的喊了一声:“外婆。” 两个孩子懂事的让兰娘红了眼眶,她伸手摸了摸莫祁月毛茸茸的小脑袋,红头绳绑着两根小辫子,头发梳的整整齐齐,一看就是精心打理的,软绵绵的小脸跟顾月清小时候有些神似。 “娘,快尝尝红烧肉。”顾月清坐在一旁,夹了两块肉放在兰娘碗里。 桌上满满一盘肉,五黑油亮,香气逼人。 兰娘咽了咽口水,她已经快三个月没吃过荤腥了。 顾家的肉从来都是男人吃,以前顾月清在家的时候她偶尔会偷偷给顾月清留一块肉,但也只是悄悄地,一旦被顾照土发现又会是一顿暴打。 眼前堆得小山一样的红烧肉,她这辈子也没见过几次。 还没动筷子,兰娘便忍不住落泪,她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肉放在嘴里,一边小心嚼着,一边点头:“好吃,月清做的饭最好吃。” 嘴上说着,兰娘却没有动第二筷子。 顾月清看出她心里有事,已经猜出了七八分,索性也放下筷子问道:“娘,是二哥让你来的?” 兰娘手一抖,差点碎了饭碗,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我也是来看看你们。” “二哥来让你要银子?”顾月清一针见血。 想来也只有银子能让顾家那几个急成这样。 兰娘知道骗不过女儿,点头道:“你大哥和二哥也到了成亲的年纪,家里没那么多银子,所以,所以……” “所以让你来要我的银子?”顾月清冷笑,顾二木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啊! 不等兰娘开口,顾月清直接堵了回去:“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何况二哥说了不认我,我又怎么好管顾家的事?天黑了路不好走,娘你在这歇一晚上。” 兰娘支支吾吾低着头,说不出话来,半天只能道:“不了,不了,我还要做饭。就回去了。” 她起身要走。 在原主的记忆中,兰娘总是委曲求全,任劳任怨,她也跟着不忍,便开口道:“娘,你有没有想过离开顾家?” 离开顾家?! 兰娘瞪大了眼睛。 女子离开夫家只有两种,一种是和离,一种便是休妻。和离是富家小姐保全颜面的手段,像山里这些穷苦人家,从来没有和离的事,要想离开顾家,除了休妻没有第二个法子。 要是被休弃,还不如死了! 兰娘惊恐的摇了摇头:“不,我不能被休。” “不是休妻,是和离。”顾月清眸子沉得像水,宁静深邃,“到时候我们一起生活,我养你,别的不敢说,但绝不会让你再过挨打挨骂的日子。” 兰娘惊惧的眸子闪着泪花,她十四岁嫁进顾家,如今二十多年,从没有动过这样的念头。 她费力摇了摇头,紧张的手脚直冒汗:“我回去了,不用送,你们吃饭。” 兰娘落荒而逃。 望着她离开的背影,顾月清长叹一口气。 “没要到银子你还回来干什么?废物!你生的女儿都管不了!顾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没用的东西!” 没要到银子,顾照土自然生气,对着兰娘又是一顿拳打脚踢,手上的烟杆重重咋在兰娘后背,一抽一道血条条。 兰娘咬紧牙关死死缩在一起,疼的快要昏迷。 她眯着眼睛,鲜血顺着额头滑到眼角,黏住眼缝,耳边好像又浮起顾月清的话:“不是休妻,是和离。” 一顿拳脚累的顾照土气喘吁吁,他很兰娘的不中用,更恨顾月清的无情,愤愤坐在凳子上抽旱烟。 顾二木也是横眉冷对,想着找个法子治一治顾月清。 很快,他便想到了一个法子:“真是白眼狼,爹,既然银子要不回来,不如让三妹改嫁,再赚一份彩礼钱!” 第19章 死了 “你,你这是要逼死你妹妹啊!哪有女人嫁两个丈夫的!”躺在地上的兰娘大口喘着粗气,面色涨得通红,还是忍不住为女儿说话。 在她看来,女人家最重要的就是名节,即使被打,也不能让他们这么糟践顾月清! 顾照土狠狠剜了她一眼,鄙夷的啐了一口痰:“没用的东西,你有本事要来银子,什么都好说!” 桌上全是碎掉的烟叶,顾照土一口气抽了一袋旱烟,脸上满是怒色。 顾二木的话乍一听刺耳,但想起顾大山的腿,他眉头皱成一团。 三四年前顾大山也是山上田里干活的一把好手,顾照土厚着脸皮托媒婆说了个姑娘,可人家一听是顾家,直接把媒婆赶出来,还骂了一通。 都是没银子闹得! 两个儿子可是他的命,他绝不能再耗下去! “就让他再嫁一回!为了两个哥哥,这也是应当的!”顾照土一脚踩碎烟灰,恶狠狠说着。 顾二木立刻眉开眼笑,仿佛娶媳妇的日子就在眼前。 虽然顾月清已经嫁过一次,可毕竟只成亲不到一个月,还嫩得很,村里不少单身汉都盯着呢! 这次怎么也得卖出三两银子! “可是……”转念一想,顾照土又犹豫了,“莫奂生说是进山打猎,可没人见过他的尸首,谁知道是死是活啊!要是找回来,我们爷三个加一块也不够他打的。” 村里虽然闲言碎语多,但谁也不敢一口咬定莫奂生死了,只能猜测着。 顾二木闻言一口咬定:“就是死了!我亲眼看见的!” “爹,三妹回门那天,我去集市逛了一圈,正好看见官府杀乱党,里面就有莫奂生!他的脑袋现在还挂在城门上,不信你亲自去看!”顾二木一脸笃定。 倒也不是他乱说,当天他跟着几个狐朋狗友从赌场出来,正看见官府处置乱党,里头有个人跟莫奂生长得一模一样。 “真死了?”顾照土声音颤抖,他没想到莫奂生会成了乱党,还被砍了脑袋。 兰娘身上被打的地方已经开始肿起来,她迷迷糊糊混睡着,只听见“乱党”“砍头”的话,便昏睡过去。 又到了十五,王二婶报了满满一大捆蔬菜上山,里头好几样菜,都是她刚从田里砍的,鲜的能滴水。 看着半山腰的旧屋,王二婶有些犹豫。 这些天村里都说莫奂生是乱党,被朝廷砍了脑袋,顾家也开始张罗顾月清的婚事,不知道这菜还能送多久。 她叹了一口气,低着头朝山上走去。 顾月清真是命苦,没了丈夫还带着两个孩子,只怕过不了几天好日子了! “莫家的在吗?我来送菜了。”王二婶站在门口,冲着里头唤了一声。 她声音洪亮,后山的顾月清闻言迎了出来:“王二婶来了。” “这些都是今早才砍得菜,你看看行不行,我自己称了,十斤是绝对够的,一会儿你再量量。”王二婶将整捆菜放在石板上,一样样分开给顾月清看。 菜都是非常新鲜的,看着也水灵,顾月清也没有多说:“不用再称,王二嫂做事我是放心的。” 说罢她便弯腰将菜搬到屋檐下。 两个小豆丁听见动静也伸头来望,从窗户里探头看了看王二婶,稚嫩的声音奶里奶气:“奶奶好。” “唉,好,你们好。”王二婶看着两个孩子,心里是实打实的欢喜,笑的像尊弥勒佛。 看着顾月清清瘦的背影,王二婶开口道:“顾丫头,以后你每个月给我一半的银子就行,毕竟……你手里也不富裕。” 话到了嘴边她又咽了回去。 顾月清转头,脸上是细密的汗珠,这些菜又重又娇贵,搬上山不容易,她笑道:“王二婶,你放心,我不会少了你的菜钱。” “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就是莫家兄弟如今去了,你也要多留些银子傍身,也能给孩子做个打算……”王二婶是个直肠子,心里藏不住话,一秃噜嘴全说了。 “什么意思?”顾月清脸色一沉,和煦的神情随即凝重。 她也曾想过追杀莫奂生的人不是善类,也不好对付,只是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王二婶见她反应这样大,也慌了神,赶紧辩解:“我,我听说你二哥亲眼看见莫家兄弟被朝廷杀了,说是脑袋还挂在城门楼子上,还滴血呢!” 莫奂生,死了?! 不,不可能。 顾月清下意识觉得不可能,她看过了,莫奂生是帝王相,不是早夭的面相。 可若是流年不利遭逢意外,也不是没有可能。 命运,命运,一半是命,一半是运,即便有了皇帝命,时运不济出事也是有可能的。 只是,只是顾月清总觉得不像。他武功那样高,怎么会被几个官兵杀了?! 想起新婚之夜灯影下莫奂生坚毅俊郎的面庞,她心跳的厉害。 见顾月清脸色苍白,王二婶赶紧劝慰:“顾丫头,你莫伤心,咱们女人,日子再难总要过下去,就算是为了孩子们。” 她抬眼,却看不见两个孩子的身影。 两个孩子蹲在墙角,莫祁山搂着戳泣的妹妹,也红了眼眶。 “王二婶,你说的城门楼是哪里?”顾月清哑了嗓子,声音有些不自然。 “就是镇上那个,一进城就能看见。妹子,你问这个干什么?”王二婶面色为难,她真心心疼顾月清,赶紧说道,“你可不能去啊!万一让官兵抓起来怎么办?” 如今天下四分五裂,到处否是乱党,朝廷也是按照宁可杀错绝不放过的准则,只要跟乱党染上关系,都格杀勿论。 “王二婶,我心里明白,菜钱会按时给你,以后也照常送菜。”顾月清稳住心神,神色自若道。 王二婶还想再说什么,却只能咽回肚子里,默默下了山。 见她走远,两个孩子快速从房里跑出来,莫祁月一把扑到顾月清怀里,眼睛肿的像两只桃子:“娘亲,爹爹,爹爹死了吗?呜呜呜,月儿想爹爹。” 莫祁山也挺直了腰板,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来,巴巴地望着顾月清。 顾月清搂着两个孩子,眼神坚毅:“传言只能信三分,自己看了才知道,明天一早,我们去镇上!” 第20章 小六壬 天蒙蒙亮,顾月清便带着两个孩子朝镇上赶去。 靠山村位置偏僻,又都是山路,从天亮开始走,最快也得中午才能到。 山路大人走都十分艰难,更何况两个孩子。 没一会儿,莫祁月的脚后跟就磨出了好几个血泡,她咬牙不言语,只是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 莫祁山也咬牙坚持,握紧拳头跟在顾月清身后。 “月儿,你怎么了?”顾月清察觉到不对,将莫祁月拦腰抱起,一眼便看见莫祁月脚上全是血,已经浸透布鞋,泡的鞋底通红一片。 血肉和布边已经揉在一起,鞋子脱不下来,稍微一碰莫祁月就皱紧眉头。 顾月清心中懊恼,她只想着趁天凉赶到镇上,没想到让莫祁月受了伤。 一番思量,顾月清牵着孩子转身往回走:“明天我一个人去镇上,祁山你在家里照顾好妹妹。” “娘亲,我也想看爹爹。”莫祁月鼓着腮帮子,委屈的直掉眼泪。 她就是不想待在家里,才会一路忍着疼到了这儿。 话音刚落,一辆牛车从村里缓缓驶来,上面装着一些蔬菜、谷子,边上做了一堆妇人。村子里的人家隔段时间便会把东西拿到镇上卖,也会借来牛车。说是借,其实更像租,总会给几个铜板。 看见牛车,顾月清眼睛一亮,她伸手拦下车,笑容灿烂望着赶车的男人:“大伯,车上还能坐下吗?” 赶车的男人面色黝黑方正,面相便不是坏人,他点点头,拎起一袋粗布腾了个空:“上来,一个人三个铜板,孩子便宜些,两个一共三个铜板。” 价格不贵,顾月清点头便要上车。 余光里,上次被她怼了一顿的卖菜妇人也在车上,精瘦女人冷哼一声,不满道:“就这么大点地方,还得再挤三个人,让我们往哪坐啊!以后再这样我可不坐这牛车了!” 车上其他人闻言没有言语,只有个婶子泼辣道:“爱坐不坐,出了三个铜板还真把自己当富太太了!有本事你坐马车去啊。” 她伸手捡起包袱,报在怀里,热忱望着莫祁月:“你是莫家二闺女,快上车,你的脚都流血了!” 一番折腾三个坐上牛车,顾月清也点头道谢。 路途遥远,车上妇人又多,便七嘴八舌聊了起来。 “他三婶,这是你家种的麦子!长得真好,我家的还没来得及收就被洪水咽了,唉,只能那白面换点粗粮吃,不然这个冬天可咋过啊!” 一来二去,几双眼睛落到了顾月清身上:“莫家的,你带着两个孩子到镇上做什么去?” 顾月清还没回答,莫祁月天真的望着几个婶子,稚嫩的声音响起:“我们去找爹爹!” 莫奂生的事村子里早就传遍了,几个女人相互看了看,变了脸色,都噤声坐着,不敢再言语。 约摸过了一个时辰,装的满满当当的牛车总算是到了镇上。 与靠山村不同,镇上人很多,做生意的也多,到处都是人,热闹极了。 车上的人各自拿了自己的东西往城里去,顾月清掏出六个铜板地给车夫。 男人看了看顾月清,将牛车赶到路边草丛中,说道:“要是回来也想坐,就来这里,天黑前就回去。” 莫祁月脚上的伤好了些,虽然没有流血,但还是不能落地,顾月清便将她背在身上。 城门在集市尽头,她牵着莫祁山艰难走着。 叫卖声不绝于耳,顾月清却充耳不闻,自顾自往前走着。 周围的人逐渐变少,顾月清也隐约望见高高的城门。 还没到门口,便看见一个须发全白,一身粗布长衫的白胡子老爷爷在路上踱步,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着:“大安,速喜,速喜,速喜喜临乡,求财在南方,失物申午未,逢人路寻祥……奇怪,怎么没有呢?” 小六壬! 小六壬是占卜寻物最便捷的法子,准确率高,入门也比较容易。顾月清刚接触相术时最早学的就是这个。 顾月清抿唇笑了笑,大明朝果然是人人崇尚相术,路上随意遇见的老人家都会小六壬。 “奇怪了,没错啊,大安,速喜,速喜!”老人一把雪白的胡子神仙似的,低头在路边来回踱步,似乎在寻东西。 像是寻了很久,老人脸颊通红,鼻尖也冒出不少汗珠,嘴里不停念着小六壬的口诀。 顾月清从路旁走过,心头一动,在老人身旁停下:“老人家,速喜要和大安结合在一起看,大安,身不动时,五行属木,求神在南方,失物去不远,速喜则是指失物的方向在南方,老人家,您应该是丢了红色的物品?在南边的树下。” 四周都是村落荒地,最近的一棵树便是城门口那棵。 老人眼神惊诧,眼睛明亮如焗激动的望着顾月清:“没错没错,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然懂这些!小姑娘,你要不要跟我学相术?假以时日,你一定会是大明朝第一相师!” 老人捋了捋下巴的胡须,眼神里满是赞许。 顾月清心里暗笑,她早就是第一相师了,不过是21世纪,不是大明朝,何况,她也不在乎。 “老人家,我还有事,您还是快些去寻失物,第三个速喜暗含旁人插手物难寻的意思,要是去晚了东西可就没有了。”顾月清说罢便头也不回地朝城门走去。 白胡子老人站在原地,依依不舍望着她离开的背影,无奈摇了摇头:“罢了,既然你不愿做我弟子,便在尘世浮沉,总归是你自己的选择。” 说罢老人转身气定神闲地朝城门南边大树走去,须臾便没了人影。 确实如顾二木所说,城门上挂着不少人头,几天下来人头已经半风干,依稀看的清面目,顾月清站在城门口仔仔细细将人头看了几遍,并没有看见莫奂生。 她的心这才回到肚子里,长舒一口气。 两个孩子也学着她的样子抬头望着人头,守城的士兵见状忍不住打趣:“真是奇了啊,哪有亲娘带着孩子来看死人的,也不怕吓坏了孩子。” 闻言顾月清低头,看向一旁的官兵,淡然又自信:“我的孩子不会害怕这些。” 说罢她便带着孩子回了村子。 第21章 说亲 旧屋门口,两个人影早已经等候多时。 顾月清刚到跟前便看见顾二木猥琐的脸,她下意识将孩子护在身后。 “你上哪去了?快过来!”顾二木一副长辈的样子,对着顾月清招手,随即转身,对着身后的男人得意的笑。 身后的男人长得不高,面容枯槁,看着有四十岁了,见到顾月清,他咧开嘴腼腆笑了笑,露出一口大黄牙。 男人跟着顾二木往前走,腿脚一高一低,竟然是个瘸子! 顾月清冷眼看着他,皮笑肉不笑反问:“你来干什么?” 她心里明白,顾二木来准没好事。 “我给你找好人家了,人都给你带来了,你个寡妇,还带着两个孩子,哪有人家要你,还好李丑不嫌弃,你快带着孩子跟他回去。”顾二木一脸嫌弃。 他一边挑着顾月清的错,一边把又老又丑还瘸了一条腿的李丑夸上了天:“他家里几亩田,足够你们吃喝,又不赌钱不喝酒,是村里你能找到最好的了,我废了老大的劲才说通,快点去,你这个样的除了他还有谁要你!” 李丑,人如其名,长得奇丑无比,头发稀疏,下巴尖的刀刻出来的一样,一看便是贫苦短命的面相。 还真是废了“老大”的劲呢! 但凡长了眼睛,在大街上随便找个人也比这个李丑好无数倍! 顾月清像吃了一只苍蝇一样心中作呕,她牵着两个孩子大步朝旧屋走去,一边走一边毫不客气的说道:“要嫁你嫁,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跟顾家没关系了!” 路过李丑时,他露骨的目光在顾月清身上打量,虽然住在隔壁村,但是对顾月清的美貌早有耳闻,也因此狠心给了四两银子做定钱。 果然好看! 他张大嘴巴,臭气顺着舌头飘出来,流出一行恶臭的口水。 “你说什么胡话!死了丈夫你就得回顾家,除非再嫁,不然永远都是顾家人!”顾二木直接变脸,反口道。 顾月清已经走到门口,她猛的转身剜了顾二木一眼,冷冷道:“二哥难道忘了?当初可是你说的,现在翻脸不认账了?二哥,我劝你死了这条心,不然等莫奂生回来,有你好果子吃!” 她半是冷笑半是讽刺的看着眼前两个男人。 顾二木闻言嘴角不自然抽搐两下,随即一口咬定:“你骗谁呢?莫奂生已经死了,脑袋还挂在城门上呢!我怕他?!” 他的三角眼里划过一丝不易察觉心虚,一副笃定的样子。 村里的传言都是顾二木传出去的,想到这个顾月清便没好气儿说道:“你亲眼看见了?” “我亲眼看见了!”顾二木大喊着。 不等顾月清接话,莫祁山攥紧拳头挡在跟前,丹凤眼斜斜瞪着顾二木:“你胡说!我们去城门口看了,没有爹爹!爹爹没死!” 莫祁月稚嫩的声音也响起:“爹爹没死!” 两人还是孩子,声音又十分笃定,让顾二木更加心虚。 他那天是看见了,但是看见的只是一个背影,确实有几分像莫奂生。 现在顾二木心里更是七上八下,紧张的说话也结巴起来:“我,我亲眼看见的!你们小孩子懂什么!快滚,莫家的野种!” 三年前莫奂生突然出现在靠山村,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村里难免有些风言风语,还有人说这两个孩子不是莫奂生的孩子,是野种。 “野种”两个字刺痛了顾月清的心,她捧在手心里心疼的两个孩子被这样侮辱,一时间怒火攻心。 她随手抄起门口的水瓢,从缸里舀了一瓢冷水,对着顾二木两人便泼了过去! 透心凉的冷水从头浇下,两人都打了一个激灵。 顾二木更是直接原地跳了起来,破口大骂道:“顾月清,你疯了吗?!你就是个疯婆子!呸!” 有色心没色胆的李丑费力甩着身上的凉水,还没来得及擦干,又一瓢水泼了过来,彻底来了个透心凉。 “哎呦!我的衣裳啊!这可是我好不容易借来的!”李丑丑陋的脸扭曲起来,迅速脱下最外面的袍子,心疼的擦干上面的水。 水倒不是脏水,只是这衣裳用的布料不好,沾水后开始掉色,颜色浸在一起像个调色盘。 他也不似先前那样老实敦厚,尖酸刻薄的挑刺起来:“我真是信了你的鬼话!人家相公还没死呢,你就让我来提亲,要是被莫奂生知道,非得打死我不可!你把银子还给我!” 李丑也不是什么善茬,家里穷,人又不行,所以这么多年都没能娶上媳妇儿。 方才他一心想着给亲家留个好影响,现在完全撕下了伪装的面具。 不等两人说话,顾月清又舀起一瓢凉水,作势就要泼出去:“你们走不走?不走我就让你们洗个冷水澡!” 前几天一直下雨,门口的水缸里积了大半缸雨水,泼了几瓢还剩大半,洗澡是肯定够的。 顾二木眼见占不到便宜,又害怕再兜头浇冷水,便连连后退,无力说起狠话:“行,顾月清,以后你就是饿死,死在山上,我都不会管你!我……哎呦!” 青石板本来就滑,沾上水渍更是一踩一个空,顾二木一不留神踩空,直接摔了个狗啃泥,右腿重重磕在石块上。 他痛的五官狰狞,野兽一般大吼:“疼死我了,我的腿!哎呦!” 李丑见状要跑,却被顾二木抓住衣角,无奈他只能背着顾二木一起下了山。 见二人走远,顾月清才愤愤丢下水瓢,伸手将孩子揽在怀里,柔声道:“别听他们的屁话,我以后就是你们亲娘亲,谁说都没用!” 莫祁月点点头,钻进顾月清怀里,奶声奶气唤了一声:“娘亲。” 莫祁山僵直的后背逐渐放软下来,他小声跟着喊了一句:“娘亲。” 两人心中温暖,神色也不像之前那样紧张,整个人都舒展开来。 顾月清望着李丑背着顾二木滑稽的背影,神色暗淡下来,她知道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又要烦起来了。 第22章 帮忙 算算日子莫奂生走了也快半个月,家里的腊肉吃的还剩两块,野鸡只剩一只,银子虽然还有五两,但按照顾月清花钱的速度,只怕也撑不了多久。 顾月清取下一块四四方方的腊肉,一边切着一边心中盘算,还是想办法多赚点银子才是硬道理。 两个孩子很懂事,不给顾月清找麻烦,甚至帮忙做起了家务,一个扫地,一个收拾桌子,一家三口和乐融融。 “顾家姐姐在吗?”窗外传来一声怯懦的声音,像猫叫一样。 顾月清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伸出脑袋看了一眼,只见一身粗布旧衣的女人站在门口青草地上,低着头红了耳根。 这是谁? 原主的记忆中似乎没这个人。 顾月清放下手里的活出去看了一眼:“我就是,有什么事吗?” 女人年纪不大,瘦弱的脸颊更显小,看上去十五六岁的样子,她双手紧张捏着衣角,听见顾月清的话眼睛亮了,走上来扯出一丝不自然的笑:“我,我是村里的二丫,我想请你……请你帮我看看风水,行吗?” 女孩身子瘦弱的像个木板,风一吹摇摇欲坠。 顾月清才念着银子不多,这就来了生意,她自然也是愿意的:“当然可以,不过你应该也知道,我收费不便宜。” 顾月清开门见山。 看相这一行,一旦接了活就会沾上因果,不管是好的坏的都会接踵而来,因此收费高些也是常事。 二丫听见顾月清的话,慌乱的眼神不知道该落在哪里,她低着头声音更小了:“我,我没银子。” “那就好走不送。”顾月清转身便往里屋走去。 她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 二丫慌了,声音颤抖着跟在她身后:“我现在没有银子,以后,以后会有的,等以后我赚了银子一定给你,你就帮帮我娘亲!” 以后? 顾月清轻笑一声,转身仔细打量起二丫的样貌,桃心脸单眼皮,虽然鼻梁高挺鼻头却没有肉,只是一般的面相,不像大富大贵之人。 “你娘亲怎么了?”顾月清来了兴致,反问道。 闻言二丫也立刻凑上来,飞快讲着事情的来龙去脉:“从去年我爹去世开始,我娘就一直生病,吃了好多药也不见好,镇上的半仙说是我爹的坟埋的不好,才出了这么多事,可是,可是我没钱请半仙,只能……” “求求你救救我娘,我只有她一个亲人了。”二丫单眼皮肿眼泡,一哭整双眼睛都通红通红的,跟两个灯泡似的。 闲事顾月清不想管,她转身便要回去。 “顾姐姐,我下个月就要出嫁,等拿到了聘礼,我全都给你。”二丫咬牙道。 聘礼是女人在夫家立足的根本,村子里又重视这一套,若是不带相应的嫁妆嫁去夫家,只怕以后的日子会更难过。 她该死的恻隐之心又动了。 她刚入行的时候师傅曾说过,她什么都好,就是心太软。做这一行,心太软是会出大事的。 “我只能去看看,不能保证治好你娘的病,你的聘礼我也不要。”顾月清一边说着一边朝里屋大步走去,她站在灶台前伸头看了一眼,“你吃饭了吗?” 二丫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 顾月清便没有多问,随便做了些饭菜匆匆吃了,便跟着二丫离开。 她不知道的是,此时顾家也闹翻了锅。 明明只是在石头上磕了一下,可顾二木的腿却肿的老高,青紫的像秋天的老茄子,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只能痛苦的呻吟。 顾大山的腿还没完全好,顾二木又出了这样的事,蹲在门口的顾照土愤恨地抽着旱烟,眉头皱成了一座山。 “啊,疼死我了,我的腿!啊!” 顾二木的惨叫声时不时传来,哀嚎响彻山谷。 顾明文端了清热解毒的药草汤来,可喝下去也不见效。 顾二木的膝盖肿的越来越厉害,晃动时依稀还能听见里面有水声。 就连躺在床上修养的顾大山也下了床,紧张守在床前。 上次顾月清给他治好了腿,可顾照土不放心,硬是让他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他自己却明白的很。 “爹,还是去叫三妹来看看,上次我的腿就是她治好的。”顾大山愚直,走到门口大声道。 兰娘见儿子疼的死去活来,也心疼的很:“是啊,还是让月清看看,说不定她能看的好。” 顾照土还记恨着先前的事,他捏着烟杆,重重在台阶上敲了几下,随即道:“她一个女儿家懂什么医术?都是些歪门邪道,明文!” 屋里的顾明文放下药碗跑了出来。 “你去把村里的大夫请来。”顾照土脾气倔强又执拗,死都不愿意低下这个头。 “他爹,咱家哪有银子请大夫啊!”兰娘一脸愁苦,捂着脸哭诉。 顾照土认准的事八条牛都拉不回来,他冷哼道:“人家不是顾家的人,来看诊能便宜?还不如请大夫来看!明文,拿着银子去!弄丢了我就剥了你的皮!” 他掏出一颗碎银子,估摸着又二钱,是他上秋天卖了粮食刚换的,藏了大半年都没舍得花。 顾明文接过银子,俊俏的脸庞有些不悦:“三姐比那些大夫厉害多了,怎么不叫三姐来?”他见识过顾月清的本事,心中十分敬佩。 “哪那么多话,快去!”顾照土怒喝一声,抬脚朝顾明文屁股踹过去。 顾明文麻利的往外跑去,让他踹了个空。 没一会儿村里的老大夫颤颤巍巍的赶来,对着顾二木的腿看了许久,还用银针扎破了取了点血。 最后他无奈的摇了摇头,拱手道:“这病我治了半辈子也没见过,你还是让你家三丫头看看,她比我这个老头子还管用咧!” 先前的事早就传遍靠山村,村里人都说是神仙教了顾月清一身本事。 顾照土的嘴唇抿成一条线,他黝黑的脸上满是怒色。 顾明文刚送走大夫,他便低低咒骂起来:“什么大夫,越来越糊弄人了!白白收我二钱银子!我就不信没了那个丫头就活不下去了!” 第23章 尿毒症 吃完饭顾月清便跟着二丫来到了赵家。 赵家人丁单薄,她爹是三代单传,没有叔伯兄弟,二丫的爹死的又早,便只留下二丫和她娘,连个帮忙的人也没有。 二丫她娘一个人撑着家里,浆洗缝补,是活都愿意做,也只能赚点铜板糊口,还落下一身病。 吱呀—— 赵家的门板比莫奂生的旧屋好不到哪去,一推开门便响了一声。 “二丫……咳咳咳,你上哪去了?李家来人看你……”房里传来阵阵咳嗽声,随着话音而来的还有一个个儿不高,精瘦精瘦的男人。 是李丑! 李丑见了顾月清也是神色大变,连连退后好几步,战战兢兢的说道:“二丫,我,我给你送东西,你拿着,我走了。” 说完他低着头,贴着墙根一点点挪着出了房门,看也不敢看顾月清。 破旧的黑桌子上,放着两包白糖,包糖的油纸上是红灿灿的“喜”字,桌上还有十个用染料染的通红的鸡蛋。 二丫的娘朱家珍满脸病色,憔悴的像是一阵风就能吹跑似的,她咳嗽着起身,瞧见顾月清来了诧异站着:“这是?” “娘,这是顾家姐姐,我听说她懂看风水,就想让她来看看。” 朱家珍一脸被病痛折磨的苦闷与无奈:“我没什么事,你顺顺利利嫁出去才是正经,咳咳咳,你看,李家给你送聘礼来了,东西虽然不多,但是也不错了……” 桌上的东西走亲戚都嫌寒颤,没想到竟然是聘礼。 二丫也抿唇,低头没有说话。 朱家珍抬头看了一眼顾月清,眼神柔和了些:“我记得你的,顾家三姑娘,还是跟小时候一样漂亮,以前我还抱过你呢!” 顾月清一阵恶寒,原主小时候难道被游街示众了吗?怎么大半个靠山村的人都抱过?! “婶子好。”顾月清礼貌的唤了一声。 朱家珍坐在床边喘着粗气,满眼欣喜的望着她,好像看见自己的青春岁月,不舍得移开目光。 “娘,你先歇着,我带顾家姐姐去看看。”二丫说着扶着母亲躺下,又倒了碗热水放在床边,这才带顾月清去了后院。 没错,是后院。 顾月清还是第一次看见把先人埋在自家后院的。 察觉到顾月清的目光,二丫不好意思的红了脸颊:“我生病的时候,家里的银子都拿去买了药,最后连坟地也买不起,只能葬在后院,这样离得近,也方便祭拜。” 坟包上长着几根青翠的野草,约摸有半人高,周围的土块也按照规格摆好,并没有什么异常。 多数人会觉得将先人奉在家里不吉利,其实没什么区别,只要不是葬在绝佳的风水宝地,葬家里还是外面都一样,其他的都是心里作用罢了。 顾月清打量片刻,如实道:“坟没有问题。” “那我娘的病……”二丫不敢相信,这是她最后的希望。 顾月清叹了一口气,转身又来到前院,看着床上枯瘦的朱家珍,她仔细观察一番。 朱氏年纪并不大,约摸四十岁左右,脸色蜡黄还有些水肿,眼眶深深凹陷进去,整个人像棺材里的干尸,没有一点生气。 “是尿毒症。”顾月清呢喃。 “什么?”二丫没听清,睁大了眼睛疑惑看着。 顾月清无奈摇了摇头,起身道:“这病我治不了,你爹的坟没有问题,我就不收你的银子了。趁最后的时间,多陪陪你娘。” 顾月清是懂些岐黄。。之术,但是她不是神仙。 朱氏的病是积劳成疾,年纪轻轻便累垮了自己的身子,能撑到如今已经是奇迹,只怕挨不了几天了! 闻言二丫颤抖着跪在床前,看着母亲半明半昧的眸子,她压低声音默默抽泣起来。 走出赵家,顾月清喉咙里像是梗了一团东西,心酸不已。 刚回到山里,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匆匆传来,气势汹汹。 顾照土越想越气,顾二木怎么说也是她亲哥,整整两天,她竟然连问也不问! 起先顾二木疼的在床上直打滚,也吃不下东西,后来又疼又饿,连叫喊的力气也没有了,只能死尸一样停在床上。 顾照土这才慌了,怒气冲冲冲到屋前。 “顾月清,你这个没心没肝的白眼狼,你亲哥哥快病死了,你就不管一管?!自己躲在屋子里吃香的喝辣的,你就不怕报应吗?!”顾照土上来便破口大骂。 顾月清心情正烦躁,她靠在窗边,眼神森冷的没有一点波澜:“是你们说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现在又要我帮忙?” 顾照土才不管那些,他原以为顾二木身子壮,躺个两天自己就能好,可现在他慌了,心里害怕嘴上却不饶人:“你二哥都要成瘸子了,你还跟我说这种话!以后他要收娶不上媳妇,我就把你卖到镇上,让你也过不了好日子!” 亲生的女儿却能这样恶语相向,顾月清只觉得悲凉。 她向来没有对顾父有期望,自然也不会失望,不管顾照土怎么说,她都是淡然处之:“他可真是我的好哥哥,带个野男人到我家里,一张口就是让我跟野男人走。” 李丑的事情顾照土也知道,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现在挑明了说,他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近来田里没什么能吃的,村里人便时不时上山挖些野菜或者打点野物,不远处便有几个农妇正在挖野菜,听见方才的动静正朝这边看过来。 顾照土是最爱面子的人,他怕别人发现,也没了底气,低头狠狠瞪着顾月清,随即上前两步一把扯下屋檐下晒得半干的野鸡,头也不回的朝山下走去。 那是仅剩的一点野味。 “娘亲,我肚肚饿了。”莫祁月大眼睛巴巴地望着顾月清,舔了舔干干的嘴唇。 顾月清心里明白她的意思,伸手点了一下她额头嗔怪道:“小东西,就你最激灵。今天没有野鸡,就先吃点野菜汤。” 两个孩子并不挑食,听见是野菜汤,也欢欣鼓舞的蹦跳着。 第24章 顾半仙 顾二木的病又拖了三四天,越来越严重,到最后连床也下不了。 毕竟是自己亲生的孩子,兰娘越看越心疼,还是趁着天黑悄悄上山求顾月清:“月清,我知道你二哥混账,但也不能这么看着他死啊!你就想想办法救救他!” 十个手指不论切到哪一根都会痛,顾月清也明白,便说了个法子:“在正门口放一只石磨,不用太大,比做饭的铁锅大就行,石磨化煞气,要是三天后他的腿没有好转,你再来找我。” 顾月清对顾家没什么感情,但对原主这个娘亲还有几分不忍。 虽然是匆匆忙忙跑来,兰娘怀里还是揣了三只鸡蛋,这是她省了好几天才省出来的,一股脑都塞在顾月清手里:“你瘦了,这些鸡蛋你爹不知道,你煮了自己吃,娘没用,也不能贴补你什么……” 说着她抹了抹眼泪,眼角满是心疼。 顾月清态度也软了下来:“不用,我这里还有些吃的,你自己要多吃些,不要只吃咸菜。”她又将鸡蛋塞了回去。 一来二去,两人像是在角力可最后兰娘还是将鸡蛋留了下来,匆匆朝山下走去。 顾月清看着藏在抹布下的鸡蛋,无奈叹了一口气。 兰娘面色憔悴,山根又低,是个福薄没依靠的,以后的日子只会更难过。 到了家门口,兰娘片刻也没有歇息,瘦小的身子费力将牛棚里多年没用过的石磨拖了出来。 这石磨还是顾月清刚出生那年找石匠做的,后来就闲置在牛棚,旧是旧了点,但至少周正,应该还可以用。 她找了一圈,发现树桩正对着门口,便一抬手,将石磨压在树桩上。 简单的动作累的兰娘满身大汗,她气喘吁吁地瘫坐在地上,心里期盼着。 起床上茅房的顾照土听见门口的动静,提溜着裤子探头出来,见是兰娘,他破口大骂:“大晚上不睡觉发什么疯?你把磨盘搬来干什么?吃饱了撑的没事干!” 兰娘浑身一抖,支支吾吾道:“月清说了,这样能化煞,化了煞二木的腿就能好起来了。” 顾照土浑浊的眼睛打量几下石磨,依旧嘴硬:“就信那个白眼狼的鬼话,让她来看一眼她亲哥哥都不肯!没良心的东西!你真是老糊涂了,什么话都信!” 他一边骂着,一边趿拉着破草鞋,骂骂咧咧朝里屋走去。兰娘见他走远,提着的心才算是放下了。 月朗星稀,狡黠的月光落在石磨上,仿佛蒸腾出一股子热气,渐渐散开来。 鸡叫声响彻山村,一声接一声响起,兰娘也照例起床做早饭。 原本以为腿上昏迷的顾二木竟然醒了,睁着眼睛看着模糊的背影喊了一声:“娘,我饿了。” 兰娘激动的趴在床边,眼眶通红:“二木,你醒了!月清的法子真的有用,她还是疼自己哥哥的,你等着,我这就去给你做饭。” 她擦了两把眼泪,快步去了灶房。 没一会儿其他人醒了,都发现顾二木的好转。特别是昨天还肿的像紫米馒头一样的膝盖,今天竟然不黑了,只是还有些红,里面的肉白森森的。 “他爹,月清的法子真的有用,你看,才一晚上二木的腿就好了大半!”兰娘笑呵呵端着馒头从厨房走出来,脸上郁色一扫而空。 顾照土捧起清水似的粥碗喝了两口,对此嗤之以鼻:“一个丫头片子能有什么能耐,还不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嘴上说着,顾照土的心里却已经动摇,他知道,他一手建起来的顾家有些事情超出了他的管控,并且永远不会回来。 一想到这个顾照土心里便升起一股热流,他狠狠咬着咸菜疙瘩,像是咬着他庸庸碌碌的一生。 当天下午,顾二木就能下地走路了。 顾大山的腿早就好了,先前还不敢活动,现在见顾二木活动如常,他也放心的使唤起来。 “爹,哦跟你一起去,我腿好了。”顾大山跟在顾照土身后,一高一矮两道影子照在黑漆漆的小路上。 地里的粮食全没了,也没机会留下来年的种子,顾照土便想着上镇上买些。 以往都是父子俩一起去的,先前顾大山受了伤,这才没有去。如今他好了,顾照土也没多言,两人一前一后朝镇子走去。 这边,顾月清正低头在旧屋前的草地上拔草,没一会儿便清出一块空地。 她手上是一小把蔫嗒嗒的小苗,看着跟菜秧差不多,只是更小点。 这些都是她从山里寻来不少草药,山里路不好走,加上最近村里人频繁进出山林,外层的草药都被采的差不多了,她便想着自己种些。 远处山林里的村民瞧见她的举动,都忍不住笑起来:“你看,顾家丫头估计是没东西吃了,现在准备种菜呢!” “时候也不对啊,马上都冬天了,什么菜也活不下来,我看又是白折腾,这个冬天可不好过!” 同是村里人,这些人却用冷言冷语嘲讽着顾月清,她也没有在意,继续低头锄着地。 莫祁月拿着小锄头跟在旁边除草,莫祁山也低头不住拔草,没一会儿就累的满头大汗。 可两个孩子没有叫苦叫累,依旧跟在顾月清身后。 天色一点点晚了,没一会儿就过了晌午。 三人正准备收拾东西做午饭,却看见山下一行人披麻戴孝,风风火火跑了上来。 “顾月清在哪?!” 站在最前头的男人一身孝服,手臂上还扎着黑色孝布,长得脑满肠肥,肚子比孕妇还要大,声如洪钟,一开口便响彻山谷。 山里的几个村妇也望过来。 一行七八人,身上都穿着孝服登门,又气势汹汹,不吉利又不好惹。 顾月清将两个孩子护在身后,挺起胸膛上前道:“我就是。” 男人诧异转头看了一眼右手边留着八字胡的男人,低声道:“是她吗?怎么年纪这么小?不会是……” 八字胡男人一看便是极精明的,他也打听过顾月清的事,便拱手先行了个礼,嘴角一仰,两条胡子也跟着抬上去:“敢问姑娘是不是顾半仙?是不是会相术?” 顾半仙?! 顾月清只觉得好笑,村里有喊她女先生的,又喊她顾丫头的,还是第一次听见人喊她顾半仙。 第25章 骗人 顾月清忍住笑意清了清喉咙道:“我是懂些相术,但是不算什么半仙。” 八字胡男人咧开嘴,眼神也变得老谋深算:“那就是你了!带走!” 说着身后几个男人便要动手。 莫祁山挣脱顾月清的手,挡在母女俩跟前,小小的人儿维护着母亲:“你们干什么?!不许碰我娘亲和妹妹!” 七八岁的孩子哪里抵得过壮汉,人群中一个光头男人一巴掌扇过去,直接将莫祁山扇到地上,脸朝下栽在泥巴里。 莫祁山只觉得一阵头晕眼花,随即眼前一黑。 好在顾月清眼疾手快,一把扯起了他,她转眼眸光如刀:“你们干什么?!二话不说冲上我家,还要打我儿子,还有天理吗?我要去衙门告你们!” 两个孩子是顾月清的逆鳞,一旦碰到她便没有寻常的淡然,直接发火了。 山上看热闹的也吓得躲在树后头,还有人跑去叫人。 虽然平日里关系不怎么样,但都是一个村的,真出了事也会多少帮点忙。 八字胡名叫鹿寨,是镇上有名的账房先生,脑袋转的比算盘珠子还快,他一见情况不对,立刻笑呵呵打圆场:“小姑娘,我们白花花的银子给了你,你不但骗了我们还要报官,我们可比你还冤呢!” “我什么时候拿过你们的银子?你不要血口喷人!”顾月清忍住心中怒火,周身气势冰冷的像是凝固了一般。 眼前几个男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鹿寨捋了一把八字胡,面色诚恳:“今天上午,我弟弟出殡,有个男人说是你的亲戚,收了我们二两银子做定钱,让你给我们看风水。本来约好了下午到鹿家,可天都黑了还没来,我们这才找上门来。” 男人?! 顾月清目光炯炯,她觉得眼前的八字胡没撒谎,至于那个男人…… “你说的男人是不是五十岁上下,三角眼厚嘴唇,下巴这里有一条疤?!”顾月清脑海中浮现出一张脸,她描述出来。 鹿寨闻言立刻点头:“没错,就是他!” 顾月清冷哼一声,淡淡道:“我没收你们的银子,也不会帮你们看风水,你们还是请回。” 闻言光头男人火了,举着拳头便凑了上来:“你想赖账?!” 身后几个男人一起上前,气势汹汹。 顾月清弄清了事情心里便有了底,她冷笑道:“我又没拿你们的银子,我赖什么帐?谁收了银子你就去找谁,掌柜的不会连这个也不知道?” 她瞥了一眼光头男人,朱唇缓缓吐出话来。 光头男人愣了一下,错愕看向鹿寨。 他确实是店里的掌柜,只是祖上是走镖为生,因此长相凶神恶煞,经常被人当成护院,时常被店里的客人认错。 这个小姑娘只见了他一面,怎么会知道他是掌柜的?! 鹿寨闻言心中也了然,精明的他立刻拱手又行了个礼,恭敬道:“想来肯定是有什么误会,我这就去找那个男人,还请半仙不要在意。” 话音刚落,村长带着几个人慌慌张张赶了过来。 “顾丫头。”头发花白的村长还有把子力气,拎着一根木棍走到顾月清跟前,眼神防备看着几个男人,“你是靠山村的人,我们不会让外人欺负你!” 跟着村长来的都是村里精壮的男人,手里都拿着火把和木棍,各家都有,可唯独没有顾家的。 鹿家并不缺银子,到村子里来找人也只是因为咽不下这口气,两边都不退让,一时间剑拔弩张,双方对峙起来。 顾月清对着村长微微颔首,拦住他:“村长,只是另有隐情,你先听他说一说。” 她抬头看向鹿寨高声道:“劳烦你再说说是怎么回事,谁收了你的银子。” 鹿家才出了丧事,也不想动武,鹿寨便拉下面子将先前的话重复一遍,还顺便解释并不想真的打人,只是想讨个说法。 听完鹿家人的话,众人都沉默了。 村长也不好意思地站在原地,他知道这是顾家的家事,他虽然是村长,但也不好插手,可顾月清又帮过他…… “村长伯伯,各位叔伯兄弟,今天谢谢大家,这是顾家的私事,就不劳烦大家了,天黑路滑,还请下山的时候小心。”顾月清先开口道。 村长也放下棍子点点头:“没什么事了,大家就都回去。” 众人也识相的离开。 顾月清看着眼前没走的鹿家人,双手一摊无奈道:“你们说的男人是我爹,但是我已经和他们断绝关系,要是想要回银子便去顾家要,就在村子最南边的房子,门口有个石磨的就是。” 她自然不会轻易放过顾照土。 鹿寨心中有数,便拱手道:“方才得罪了,冤有头债有主,我们这就去找债主,告辞。”说罢一行人风风火火朝顾家走去。 几人手中点起了火把,顺着山路如同一条蜿蜒的火蛇,朝顾家缓缓而去。 显然今晚顾家是别想休息了。 被闹了一通顾月清也没了做饭的心思,随便煮了点东西吃了,便带着孩子下山看热闹去。 恶人有恶人磨,这样的事怎么能错过?! 刚到顾家门口,一声渗人的惨叫混着咒骂与拳脚声传来,凄厉无比。 顾家不大的院子里站满了鹿家人,门口也站了鹿家人把手,外头有人看热闹,却没人敢进去。 “各位老爷,你们饶了他!求求你们了!”兰娘看着顾照土被踩在脚下,哭着哀求。 鹿家人本就不是好惹的,方才又受了一通气,现在将所有气都撒在顾照土身上,才几下顾照土已经被打的奄奄一息,进气少出气多。 “饶了他?把银子还来就饶了他!还敢冒名顶替,真以为鹿家是吃素的?我告诉你,今天就算打死你也没事!”光头男人大喝,手上棍子利落落下,又是一阵惨叫。 兰娘已经哭成了泪人,她趴在地上哀求顾照土:“他爹,你就把银子还给人家,不然真会打死你的!你死了我们可怎么活啊!” 倒不是顾照土不想还银子,他刚从镇上回来便把银子给了媒婆,让她帮着找个好姑娘,这会子银子怕是进了媒婆的嘴里了。 “我错了,咳咳咳,我错了,你们去找我女儿,她会看风水,真的……啊!”顾照土鼻青脸肿还不让把祸水引到顾月清身上,没说完脸上又挨了一拳。 第26章 去也可以 顾月清听见这话,随即迈步走进院子,高声道:“我又没收别人的银子,为什么要帮人看风水?” 有了先前的接触,鹿家几人对待顾月清的态度也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鹿寨细长干枯的手指捋了捋八字胡,眼神里带着精明盘算。 见她来了,兰娘立刻上来,哭成了泪人:“月清,你就帮帮你爹,他们真的会打死他的!就当娘求你了,你帮帮他。” 不远处的顾明文硬生生被一个大汉钳住,他满脸愤怒道:“三姐,他们不是好人,不能相信他们!” 躲在房中的顾大山和顾二木大气也不敢喘,顾二木伤还没好,自然不敢与鹿家人拼命。而顾大山被踹了一脚后再不敢出去,只能躲在狭小的厢房里。 见顾月清来了,顾二木这才松了一口气,幸灾乐祸道:“都是她惹来的事,就得她自己解决!” 顾月清看着满嘴是血倒在地上的顾照土,她的内心没有一丝波澜,当初他做了这样的事,就应该知道会有如今的结果。 “要我帮忙也行,既然是我看风水,就把定金拿出来给我。”顾月清挑了个长板凳坐下,淡淡开口。 她就是要让顾照土吃一堑长一智,这顿打她非常满意。 顾照土只觉得浑身都疼,满嘴的血腥味,像是要死了一样,即使这样,他还是守着银子不愿意放手:“没了,没了,都给媒婆了!” 顾月清也不急,没有接话,只是对着鹿家人瞧了一眼。 光头男人立刻会意,手里的木棍对着顾照土后背就是一下,掷地有声,房里又响起顾照土的惨叫。 其实给媒婆的银子并不是二两,只是二钱。 顾照土原想撒泼耍赖顶多挨一顿打,再把银子吞了,可现在看来,要是不把银子拿出来,鹿家人真可能打死他! 兰娘急得大哭,她急得吃完晚饭后顾照土去了后面的牛棚,好像在藏什么东西。 随即她立刻冲到牛棚,一顿翻找找到了一个粗布小荷包。 荷包里面是几块碎银子,看着差不多有二两。 靠山村有句老话,不要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顾照土便是不把银子放在一个地方,东藏藏西躲躲,也还有些家底。 兰娘拿着银子塞到顾月清手里,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抓着顾月清的手哀求道:“月清,家里就这么多银子了,你都拿去,你就帮鹿家看看风水,娘求你了。” 她也是没了法子,只能哀求顾月清。 方才顾月清猜出光头男人的身份,让鹿寨彻底服气,他也想让顾月清帮着鹿家看风水,便就坡下驴道:“既然银子已经给了,就劳烦顾姑娘明日到鹿家走一趟,等看完风水我们还有重谢!” 说罢他一扬手,屋里的人跟着他一同出去,很快便走远了。 现在顾月清是看也得看,不看也得看。 顾月清掂量着手里的银子,眼神冷冽的看着死狗似的缓缓从地上爬起来的顾照土。 “你这个败家娘们,那可是我攒了好几年的银子!我,咳咳咳……”顾照土心疼坏了,不甘心的望着顾月清手里的银子。 顾月清缓缓走过去,俯身如同神明,居高临下望着他,语气威严敦肃,带着一股威压:“今天的事我救你一次,要是以后还敢打着我的旗号乱收银子,你死了我都不会帮忙!” 顾照土瘫坐在地上,被自家女人的气势吓得瘫软无力。 顾月清没有多言,拿着银子转身离开。 屋里的两兄弟见人都走了,这才敢出来露面,顾二木瘸着腿颠簸着走到顾照土旁边,孝子似的嚎啕大哭,仿佛冷眼旁观的不是他:“爹,你没事?三妹也太没人性了,自己老爹都不管,还拿走了银子!” 白花花的银子被拿走,顾二木气的牙痒痒。 顾大山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尖,窘迫跟着出来,他说不出那样的场面话,只能笨拙的帮忙扶人:“爹,我扶你去床上躺着。” 小小的顾明文被刚才的大汉捏的肩膀酸痛,慌乱中也挨了几巴掌,他忍着疼凑过去,站在兰娘身后没有说话。 方才几人的行为也让顾照土寒了心,他想起顾明文维护自己的样子,心酸地对顾明文招招手,一脸愧疚:“好孩子,打疼了。” 顾明文是家里最小的,平日里干不了农活,又不能帮着赚银子,因此顾照土最不喜欢他,也从没有抱过他一次,没想到今天竟然…… 顾明文摇了摇头,伸手摸着红肿的右脸低声道:“不疼。” 第二日一早,顾月清拿着从收回来的银子,做了满满一锅红烧肉。 几天没吃上荤腥,两个孩子见到红烧肉眼睛放了光似的,吃的满脸都是油。 莫祁月又大又圆的眸子弯成了一道缝儿,高兴的咬着一块瘦肉:“娘,你做的肉真好吃,月儿最喜欢娘做的红烧肉了!” 她小小的人儿一会儿功夫吃了三四块肉块,肚子吃的鼓鼓的,可还是忍不住多吃两块。 莫祁山一边吃着肉,一边小声怼她:“肉哪有不好吃的。” 莫祁山平日里有什么好的不舍得多吃,暗自留给妹妹和顾月清,今日的肉多,他便也放开了肚子吃,碗里是堆得小山似的肉。 顾月清看着两个孩子,心头暖洋洋的,哪怕外面的生活再多风雨,见到两个孩子的笑脸也都释然了。 “那就多吃点,一会儿吃完饭你们到王二婶家里玩会儿,娘去镇子上,回来给你们带酥糖。”顾月清又夹了好几块肉放在两个孩子碗里。 天气越来越冷,山上的野兽找不到食物也开始下山活动,顾月清放心不下,王二婶帮忙照看孩子。 讲了两个孩子送走后,顾月清孤身一人来到了镇上。 一问才知道,鹿家是镇子上有名的大户人家,镇子上的钱庄几乎都姓鹿,还有不少铺面也都是鹿家人所有。 因此鹿家宅子并不难找,顾月清随口问了个人便找到了鹿宅。 第27章 死地 气派的大院子青砖黛瓦,三进三出有大家风范,鹿宅两个字遒劲有力,一看便是出自名家之手。朱红的大门留有岁月侵蚀的痕迹却依旧雄浑大气,果然是大户人家。 咚咚咚—— 她伸手费力叩了朱门,响起沉闷的声响。 过了半晌,里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大门也缓缓打开。只是不见昨天几人,只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站在院里。 瞧见来人是个小姑娘,老头子好心提醒道:“小姑娘,快走,这里可不能进啊!” 顾月清没有表露身份,反倒望着老人家,一脸天真问道:“老爷爷,这里为什么不能进?” “哎,你怕是外地来的,不知道鹿家的事。”老人叹了一口气,咳嗽几声道,“鹿家原本也是镇上数一数二的富户,可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近几年一直挂白,多的时候一个月就要去世一个,这不,前几天老爷子才去了。” 他指了指屋檐上的白绫,看着刚挂上去不久。 前几日便是顾照土来买种子的时间,正巧碰上老太爷出殡,才闹了这么一出。 简单了解情况后,顾月清还是站在门口,神色丝毫不慌:“老爷爷,鹿寨在吗?” “你说三掌柜啊,他们不住这,都躲在前门大街的外宅去了,这里就我一个老头子看门。”老人家咳嗽两声,猪肝色的脸透露出不健康的信息。 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似的,老人浑浊的眼看向顾月清:“你认识三掌柜?找他有什么事?” 老人侧身,一股令人不舒服的气息从门后吹来,小刀子似的扎人。 顾月清一边说着,一边走向门前种的两株桃树,她折了两支桃枝,用红线系在一起,这才又回到门口:“我是来看风水的。” 老人家恍然大悟,连忙打开大门,激动的招呼着她:“三掌柜交代了,今天有先生来看风水,没想到竟然是个小姑娘,先生,不,女先生,快请进。我这就去告诉三掌柜的。” 老人年岁大了,动作也慢,一时间饶舌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开了门又急急忙忙出去,准备请人来。 鹿家只有老人一人守着宅子,他若是去通报便无人作陪,犹豫间,正巧一个小厮从街边走过,老人满脸笑意对着他招招手。 小厮也是鹿家的仆人,老人耳语几声,他便答应代为传话,细长的眼睛带着幸灾乐祸,上下打量顾月清几下,这才一溜烟的跑了。 一来一回需要时间,老人便先带着顾月清到了院里。 深宅大院一丝一毫都将就的很,一进门便是一盏上好的山水屏风,将门内外隔开来,接着便是假山、花石,就连花坛里种的花草都是从外地运来的稀罕品种,顾月清也多看了几眼。 老人叫福伯,从小就在鹿家当佣人,屋里的一草一木他最清楚,见顾月清留神,他咧开嘴露出光秃秃的牙龈:“这花是我们老太爷从南边找来的,最娇气,每天都要用河里的水浇,如今屋子里就我一个,我这把老骨头实在是伺候不动了,就用了井水,这些天花总是蔫嗒嗒的,真是精怪的很。” 果然,鲜红的花儿叶片边缘发焦,微微卷起来,但也十分好看,要是老人不说不懂行的也不会多想。 园子很大,福伯在前头带路,两人一前一后顺着逛了一圈。 顾月清看了一路,觉得园子的风水没什么大问题,山水位置应该是找人看过的,都是顺风顺水的好位置,三进三出的宅子朝向也是极好的。 可鹿家的事情又是怎么回事呢? 顾月清跟着福伯饶了一圈,便准备朝客厅走去。 鹿家人都住在隔了两条街的宅子里,走过来约摸半柱香的时间,算算时辰也差不多了。 “福伯,那后边是什么?”顾月清顺着荷花望过去,尽头立着一块青石板,上头满是青苔,看着年份久远,石板后还冒着白烟,倒像是有人似的。 福伯眯缝着眼睛瞧过去,支支吾吾的不敢正面回答,只能嘟囔着:“唔,大概是池子里的水太热了,冒烟了。” 他转头看向前院,似乎听见众人赶来的脚步声,便朝前院走去:“三掌柜的应该到了,我们去前院。” 院中寂静无声,顾月清缓缓朝荷花池尽头走去。 荷花池四四方方的,只留一条沟渠将温泉水从山里引下来,更称的青石板格格不入。 她走到跟前,伸手掂了一下石板。 石板很重,少说也有三四十斤,顾月清抬不动。 “怎么好端端的立块石板?”她轻喘,鼻尖出了一层汗。 说来也巧,这块石板正好压在院落的死门上。 文王以洛书河图推演出了八卦,八卦各自相生相配,又有了六十四卦。最初的八卦含义很多,不仅是卦象,也代表方位。 鹿家园子每个方位都安排的清楚干净,可偏偏这块青石板,挡住死门,压住死气。 昔日项羽与刘邦对战,张良设计围堵三面留了一条生路,为的就是网开一面,存一线生机。 这块青石板压住所有死气,也断了一线天机。 顾月清凝视良久,依旧不解。 即便是又这块石板的作用,鹿家也不该败落的这么快,她弯下腰,费力的挪动石板。 是与不是,只有打开看了才知道! “先生,先生!这石板动不得啊!”福伯急得满头大汗,伸手连忙阻拦。 顾月清人瘦小,力气也不大,搬了半天也没法将石板挪动,她不理会福伯的话,反倒微微颔首示意他帮忙:“三掌柜既然请了我来,我就有说话的地方,我们一起把石板搬开。” “这,这……哎呀,老太爷如今也不在了,那就搬!”福伯一咬牙,还是伸手帮忙。 石板滑溜溜的抓不住,又重的很,两人一左一右各抬一边,随即一齐用力。 哗! 被压住的淤泥瞬间划开,涌出大股大股泉水。 “这是老爷从山里引来的温泉,一年四季都是热的……怎么会这样!”福伯满脸骄傲,话还没说完,他脸上大变,慌张看着涌出的泉水。 方才的泉水还透明清澈,就在说话的片刻,鲜红的泉水大股涌出,流进荷花池中。很快池子里的水被染的通红,成了一个血池! 第28章 解决 福伯慌慌张张后退几步,浑浊的眸子里满是吃惊又有些懊恼:“怎么会……” 顾月清察觉到不对,便反问道:“这里是不是出过什么事?” 鲜红的池水中枯萎的荷叶随风摇摆,让老人想起了一件旧事。 他点点头,长叹一口气:“五年前小少爷在池边玩,不小心落水,跟着伺候的下人是个笨坯子,等到小少爷已经浮起才发现,老太爷找来好几位大夫,都说不成,小少爷就这么去了。” 福伯在鹿家做了一辈子佣人,心里也早就将鹿家当成自己家,把鹿家的孩子们当成自己的孩子,他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无奈道:“小少爷走后没多久,荷花池就开始不对劲,先是淹死了四夫人的猫,后来又差点淹死七小姐,老太爷找人来看过,说是这里不好,小少爷不愿意走,要带人离开呢!” “小少爷最喜欢四夫人的雪团……再后来,老太爷就让人做了这青石板,盖住了池子,渐渐也没人来了。先生,是不是这里有问题?”福伯一脸怅然。 顾月清看着沟渠,汩汩水流顺着沟渠流向池里,颜色似乎渐渐变淡了。 怎么会?! 若这些鲜红的池水真是死气凝结而成,绝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变浅。 除非这根本就不是死气! 顾月清俯身蹲在沟渠前,常年不用的渠道边上垒着厚厚的淤泥,最上面的淤泥也是深红色,细小的颗粒堆积在一起,像极了大户千金用的腌制。 她伸手挖了一块淤泥,用指甲碾碎,放在鼻尖嗅了嗅。 是朱砂! 原来是这样! 顾月清脑海中闪念而过,她也明白了一切的原由。只是还有几个地方她不理解。 “福伯,这宅子不是冤魂作祟,不用担心。”顾月清看出福伯的心事,便出言安慰。 闻言福伯愣了片刻,随即扬起嘴角露出激动的笑:“太好了,小少爷以前是最乖的孩子,我就觉得他不会害自家人,三掌柜知道一定也很高兴。” 前院有脚步声窸窸窣窣传来,福伯也满脸喜色转身准备出去:“一定是三掌柜的他们来了,顾姑娘,我们出去瞧瞧。” 顾月清盯着石板上的青苔出神,她默默捏紧衣袖里的桃树枝,摇了摇头:“你先出去,我解决了这里的事就去前院,切记,我没出去不要让人进来!” 她神色也不似先前轻松,双眼死死盯着青石板,语气严肃果决。 福伯不敢多问,立刻点点头朝院外走去,动作利落关上了院子的门。 园子瞬间安静下来,顾月清挖了一团淤泥,站在离石板一步之遥的位置,一扬手用力将淤泥摔在石板上。 滋滋滋…… 青石板像炉子里炙烤的肥肉,冒出刺耳的声音和一阵阵白烟,上面的字迹也逐渐变得模糊,依稀还能听见有孩子的哭声。 顾月清神色凝重。 是她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她原以为池水变红只是因为水里有朱砂,可等她掀开石板后才感觉到有东西压在石板下,而她轻率的举动放出了底下的东西! 她抽出袖中桃枝,对着青石板便是一顿抽打,随着她动作起伏,青石板上冒起一阵阵白烟,石板上的青苔里竟然冒出血水,顺着破碎的青苔徐徐流进池中。 “这里不是你该停留的地方,早点去。”顾月清垂眸凝视石板,低声念着超度的咒语。 约摸过了一盏茶的时间,石板上的青苔全都脱落,露出上面篆刻的古怪敕文,似乎是秘文,顾月清竟然认不出。 直到血水流尽,顾月清才松了一口气,转手收起了桃枝。 世间的事真是无巧不成书,原本这石板是为了镇压冤魂而设,可石板上的青苔反倒让它成了恶鬼,而沟渠里的朱砂又可以抑制怨气和死气,使得冤魂不能出入自由危害鹿家。 而这冤魂,就是鹿家的小少爷。 鹿家小少爷成了鬼依旧在荷花池玩耍,而鹿家老太爷为了防止他作恶,找人做了青石板镇压他,没想到这么一来,反倒让他成了恶鬼。 但又因为水里的朱砂,他不能离开院子,自然也不能害人。 人死了之后会有魂魄,但不是每个魂魄都会成为孤魂野鬼,只有特殊情况下才能造就厉鬼。 大部分鬼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死了,他们只会待在原地,不断重复生前所做的事情。 人算不如天算,一切都是注定的。 顾月清双手掐了个灵官诀,心中默念静心咒,直到内心再次回归平静,这才打开了院门。 门口造就围满了鹿家人,男男女女十几个,身上都带着孝。 见到顾月清,他们脸上都是诧异,眼睛里满是怀疑。 最前面的中年女人似乎很有地位,也最先反应过来:“想必这位就是顾姑娘了。”她举手投足间足见大家风韵,身上衣着虽然朴素,但难掩她的气度。 “这就是传的神乎其神的女先生?!这也太小了,有十四吗?不会是来骗银子的!”斜椅在门边的男人梳了个独髻,吊儿郎当的模样一看便是纨绔子弟。 鹿寨立刻出口呵斥,粗长的眉倒竖,瞪了他一眼:“五弟,不许胡说。” 说罢他神色恭敬,看向顾月清道:“先生,里面怎么样了?我鹿家,还能像以往一样人丁兴旺吗?” 大户人家,特别是不缺钱的大户人家都只想着一件事,便是人丁兴旺。 顾月清眼神清冷如刀划过几人脸庞,方才超度冤魂让她沾了因果损了功德,出门又要听这些丧气话,也让她没了好脸色,没好气儿道:“事情已经了了,至于人丁怎么样要看你们祖上阴德,无可奉告。本次卦金二十两。” 事情结束她乏得很,只想早点回村子歇息。 “二十两银子?!你这是狮子大开口,三哥,我看她就是个骗子!”鹿五闻言气的跳脚,大声说着。 鹿五的夫人也不是好惹的,跟着自家相公一唱一和,阴阳怪气道:“这银子可真好赚,把自己关在院子里一盏茶的功夫,二十两银子就到手了。” 第29章 朱砂 顾月清瞥了她一眼,神色又冷了几分。 鹿寨见状赶紧出来打圆场,他怒喝道:“不得无礼!” 眼前十几人虽然没有明说,但从眼神中看得出不信任,也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一个黄毛丫头看风水,三哥的怕不是中了邪,这么相信她。” “我看呐,说不准里头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这可说不准呢。” 有人阴阳怪气说着难听的话,引得众人目光在顾月清身上游移,像是要将她看出个窟窿似的。 福伯见识过顾月清方才的动作,心里明白的很,赶紧为她辩驳:“顾姑娘是有真本事的,方才我亲眼……” “福伯,你年纪大了,又在鹿家做了这么多年的工,可别乱说话,不然,功亏一篑啊!”福伯说了一半,便被人一阵嘲讽。 福伯枯黄的脸颊涨得通红,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顾月清没有辩解,漠然起身,指着满池鲜红的池水道:“鹿家的事原本就不是什么邪祟作怪,是因为这水里的朱砂。” 她说着来回在池边踱步,神色泰然自若,只是双眼泛着凌厉光芒,让人不敢直视:“朱砂扩散在水中,连水井也难逃,长期喝着含有朱砂的水会慢性中毒,最明显的特征便是嘴唇发紫,面色发黑,到了后期更会精神错乱,如同疯子,想来之前去世的鹿家子孙都有这个症状。是不是你们心中清楚。” 话音刚落,几人面色大变,立刻嘀咕着:“没错,二小姐去世的时候就是这样,脸色黑的猪肝似的呢!” 至于发疯,为了不坏了自家面子,鹿家人瞒的严严实实,从没有告诉过其他人。 鹿五闻言面子挂不住,立刻反驳:“你说是就是?这样的消息随便打听打听就能知道,还在这里装腔作势,骗谁呢?” “五弟,你少说两句。毕竟是三哥请来的人。”人群中面容姣好的年轻女子声音柔软,却意有所指,她排行第四,是鹿家四姑娘。 鹿家近年来死了不少男丁,主房只剩老三和鹿五两人,一向吊儿郎当的鹿五也起了歪心思,跟着处处针对顾月清。 众人漠然,一时间无人言语。 “汪汪!” 一只全身雪白的小狗儿从丫鬟手里挣脱出来,叫唤两声跑到池边,伸出伸头舔了两口池水。 “没用的东西,连只狗也抱不住!”四姑娘剜了一眼瑟瑟发抖的丫鬟,低声呵斥道。 丫鬟吓得跪地求饶,哭的梨花带雨。 “嗷~嗷~”忽的,小白狗瞬间发狂,双眼血红,对着众人狂吠,一翻身便朝着四姑娘冲了过去! 嘭! 家丁眼疾手快,几棍子将白狗打死,这才没有伤人。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这才望向冷眼旁观的顾月清。 竟然是真的?! 虽然嘴上不言语,但鹿寨对顾月清的本事也有几分怀疑,现下心中再无疑虑了。 “顾姑娘,方才是鹿家不懂礼数,还请不要见怪,这是卦金二十两银子,请收下。”鹿寨见状立刻恭敬地将银子奉上,再不敢多说。 顾月清接过沉甸甸的银子,随手一颠便知道数额是对的,她头也不回地朝院外走去,声音在寂静的院中回荡:“院中所有水都不能再喝,家里生病的人可以让郎中以朱砂中毒的法子医治。” 众人不语,站在最前方的中年女子狭长的眸子望着顾月清离开的背影,神色端庄,语气墩和:“多谢顾姑娘。” 其他人也跟着行礼答谢,还有人小声说着:“好像前几年有个道士说府里的水不好,没想到竟然是这个意思,要是早知道……” 众人皆沉默不语,神色暗淡下来。 只有鹿五吊儿郎当靠在石狮子上,伸手摸了摸石狮子的头,不屑一顾。 这时站在一旁的福伯想起一件旧事:“几年前刚地震完那会儿有个白胡子老道士在门口念叨,也说院里水有问题,竟然也是真的……” 一时间众人七嘴八舌议论,老宅也热闹起来。 出了鹿家,顾月清找了个小摊儿吃了一碗阳春面。 这具身子实在太虚弱,只是简单超度冤魂就累的气喘吁吁,走起路来头重脚轻,她一口气将面吃的干干净净,连汤也喝完了。 摊贩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模样,也不禁多看几眼,生怕她吃完不给钱就跑了。 休息了好一会儿,顾月清这才觉得自己有了些力气,她打开鹿寨给的荷包,沉甸甸的荷包发出沉闷的声响,银子的光芒也顺着荷包口漏出来。 几个吃面的人见到银子也呆了,摊贩更是张了嘴巴。 顾月清挑出一锭银子递给摊贩:“结账。” 摊贩望着至少五两的银锭犯了愁,他不好意思地挠头道:“姑娘,这银子我找不开,你有没有铜板?只要三文钱。” 顾月清在身上摸索一番,总算是凑够三文钱,伸手递给了摊贩。 她起身才走,旁边吃面的两个男人也擦了擦嘴跟上去,满眼贪婪。 城外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多了不少官兵,手里拿着一张画像,像是在寻什么人。 顾月清看了几眼便快步走着,越往外走,人烟越少。 沙沙沙——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顾月清侧身用余光忘了一眼,身后一个黑影一闪而过。 遭贼了?! 顾月清立刻明白定然是方才掏银子时被人惦记上了! 不远处便是城门,三步并做两步,在巷口猛然转身,进了一条狭长的小巷子。 即便是白天,巷子里也是影影绰绰,她趁机侧身藏在石块后。 脚步声越来越近,两个人影从身后冲过来,站在巷口一阵寻找。 “怎么没影儿了?没想到那个小贱人竟然这么机灵。” “别废话了,你去那边,我到这边找,绝不能让白花花的银子就这么飞了!”随即又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果然是冲着银子来的。 顾月清等人走远,这才松了一口气,从石头后走了出来。 两条巷子间有个裂缝,被一块青石挡住,也只有她这样身形娇小的人才能躲进石缝里。 她抬头便要走,忽然一个巨大人影从巷口扑来,巨大的手掌捂住她的嘴,身形闪烁着隐匿在黑暗中。 第30章 撒豆成兵 顾月清用力挣扎,一仰头对上一双清亮的眸子,冷漠贵气,让人不敢直视,他压低声音在她耳边呢喃:“别出声。” 炽热的气息交织在狭小的石缝中,隔着衣物也能察觉到男人身上不正常的滚烫感。 黑暗中男人的脸透出几分熟悉,顾月清也没有挣扎,安静贴在黑暗中。 刀剑碰撞的清脆声响在巷道中响起,沉重而整齐的步伐显示来者训练有素,不是先前两个混混可以比拟。 声音似乎在巷口停留片刻,随即朝着另一个方向疾驰而去。 “呼——”确定人走远了,男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瞬间往后瘫倒,依靠墙壁才能勉强站着。 顾月清的眼睛也适应了黑暗,她看清了男人的脸。 “莫奂生?!你怎么在这里?!”她又惊又喜,伸手想要搀扶他,却摸到了湿漉漉的衣服,黏腻浑浊的触感让她心头一颤,抽回手后是浓重的血腥味。 “你受伤了。”她扶着莫奂生,借着昏暗的光亮看清他苍白的脸,胸口长长的刀伤正冒着汩汩鲜血。 莫奂生身体虚弱,他警惕望向黑暗的巷口,低声道:“你快走,他们很快会回来。” 莫奂生知道这些人的厉害,不想顾月清卷进这件事,便强撑着身体朝外面踉跄走去:“这件事与你无关,娶了你又不能对你负责,是我亏欠你,要是有以后……” 他还没说完便剧烈咳嗽几声,身子摇晃着倒下。 顾月清立刻伸手去接,可莫奂生太重,压得她一起倒在地上。 嘶—— 顾月清疼得面部扭曲,她对着莫奂生的后背就是一巴掌,愤愤道:“我不要什么以后,现在就要你活着!” 她用了吃奶的力气才翻开晕过去的莫奂生,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莫奂生身上的伤口也跟着全部展现在她眼前,除了胸口上那条骇人的伤疤,他全身上下大大小小十几处伤疤,全都留着鲜血。 “伤成这样还那么多废话!”顾月清心头一酸,嘴上嘟囔着却还是弯腰费力将莫奂生朝石缝拖去。 石缝上小下大,正好塞得下他。 确定无妨后顾月清才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迈步去了集市。 街上的官兵越来越多,也更加肆无忌惮,随手便抓住街上行人,对着画像比对一番,好好的集市一时间人心惶惶,还有不少商贩被闹得准备早些收摊。 顾月清一眼便看见街角满满一牛车的棉花。几袋棉花堆在一起,白的像雪,装了满满一车。 她抿唇轻笑,走过去跟蹲在车前的男人问价:“这车棉花怎么卖?” 男人听见有人要买棉花心中大喜,一抬头见是个黄毛丫头,他又一脸愁容。 一个小丫头能买多少棉花? “九文钱一斤,姑娘你要多少?”他拿出个小布袋准备装棉花。 “我全都要了,你这里有多少?”顾月清指着他身后的牛车,“牛车也要了。” 男人惊得说话都不利索了,颤抖着反问:“小姑娘,你,你莫跟我说笑了,我是个庄户人,一家人都指着这些棉花过冬……” 不等他说完,顾月清掏出一锭银子。 “这里是五两银子,你看够不够?” 见到银子,男人眼珠子都快掉到地上,立刻点头:“够了够了,连上牛车也够了。姑娘你家里人呢?让他们来赶车。” 顾月清把银子给了他,瘦小的身子朝牛车走去,费力坐上车横:“驾!” 她白嫩的小手捏着鞭子抽了几下,像模像样的赶起车来。年迈的老牛也十分给面子的缓缓抬脚,朝前面走去。 集市上还有不少摊贩,顾月清又买了些布匹和米面粮食,想起两个孩子贪婪吃光红烧肉的模样,又到肉铺前买了十斤猪肉。这下子能吃个饱了! 牛车上已经装得满满当当,顾月清费力的将车赶到巷口,把棉花等东西铺在车里,又趁人不注意将莫奂生抬到车上。 车上堆得小山一样,莫奂生躺在里面丝毫看不出来。顾月清这才赶着牛车缓缓朝城外走去。 城门口已经排起长龙,路过的商贩都要与官兵照面查验,连装好的粮食都要打开检查。 顾月清拧眉,牛车排在最后面。 万一他们查验起来,只怕瞒不过。 顾月清转头,顺手撕下城门上血红的门联,叠成纸鹤的形状,捏了个诀随手一扔。 红纸叠的纸鹤瞬间活了一般,扇动翅膀慢慢悠悠朝后山去了! 几个官兵迎面走来,顾月清无事人一样,随手捻起一团棉花满满搓着。 果然是好棉花,洁白如雪,摸着软绵绵暖呼呼的。 今年冬天两个小家伙有新棉衣穿了! “将军你看,后面好像有动静!”眼见的士兵大喊一声,对着后山指过去。 远处的山顶冒出一团浓浓的白眼,冲天的火光映红半边天。 将军心中大骇,大喊一声便朝后山赶去:“跟我来!” 乌央乌央的铁骑瞬间朝后山冲去,如同一股黑色的潮水,黏腻的气息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等众人走远,城门口也无人看守,顾月清这才赶着车出了城门。 一路上荒郊野岭,也算平安无事。 顾月清几次查看莫奂生的情况,才短短半个时辰的功夫,莫奂生身上的血已经止住,甚至结了一层薄薄的痂。 这身体素质也太强了! 顾月清感叹,手上鞭子挥舞的更勤了。 “簌簌簌——” 树林伸出浅浅的声音传来,像风吹过树叶的声音。 顾月清举目四望,周围一丝风影儿也没有! 呼! 狂风呼啸一般,树林瞬间暴戾,树叶倒向一边,仿佛一只无形的野兽在林中驰骋,依稀听得见野兽嘶吼的声音。 不好! 顾月清这才明白过来,这是撒豆成兵! 相传得道的道士可以移山填海,撒豆成兵,没想到真有这样的存在! 顾月清四处巡视,想着对策。 见到满车棉花她眼中一喜,飞快抽出条棉花搓成人形,念了个诀后扬手将小人丢进树林中。棉花小人也如同活了一般,瞬间长大,大小与真人无异,挥舞着手臂便冲进树林。 呜呜呜~ 林中传来阵阵风声,如同野兽哀嚎,随着牛车越走越远,哀嚎声也渐渐弱了下来。 第31章 肉包子 天色黄昏,西边红日欲垂未下,顾月清的牛车也终于到了村口。 她浅浅舒了一口气,。 不等进村,一个熟悉的身影如同跗骨之蛆,飞快从村口河边跑来。 “我的天啊。顾月清你发财了?买这么多好东西!天爷啊!你买了这么大一块肉?!这能吃多少顿啊!” 顾婷婷满脸贪婪,伸手就朝猪肉摸过去。 顾月清白了她一眼,冷冷道:“关你什么事?” 村子里一直有传言,说顾月清给人看风水看相赚了大笔银子,一开始顾婷婷还不相信,她和顾月清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从没听说过顾月清会什么相术。 可眼前满车的棉花和大块五花肉让顾婷婷红了眼,她讪讪站在一旁,讨好道:“表姐,你真的赚了银子了?赚了多少啊?” 她从顾月清嫁进莫家后再没有和她说话,平时也是下巴抬到天上看人,如今却谄媚起来。 顾月清看也不看她,只是冷冷望着下沉的夕阳,准备赶车上山。 “你这一车棉花和肉,还有这么多粮食,怎么也得赚了三两银子?”见顾月清不说话,顾婷婷打着胆子揣度起来,她没见过什么银子,能想象的银子最多也只有三两。 顾月清冷哼,脸色冷冰冰的没有一丝笑意:“让开,我要回家。” 山里天黑的快,顾月清赶着接回孩子,不愿再耽搁。 可顾婷婷看着这么多好吃的哪肯放手,她挡在牛车前,对着车上雪白的棉花伸出手。 啪! 顾月清一巴掌打过去,清脆的声音响起,毫不留情。 顾婷婷黝黑的手背也瞬间红肿,浮起五个手指印。 要是平时她早就闹起来了,可今天她看着大块五花肉,忘了撒泼打滚,只是跟在顾月清身后:“表姐,晚上吃肉吗?我去给你帮忙,我做菜可好吃了,家里人都说我做的好吃。” 红彤彤的肉就像一只手,紧紧抓住顾婷婷的心,馋的她嘴里直反酸水。 村里穷,家家户户少有吃得起肉的,只能在过年过节的时候买一小块,炖上一锅白菜粉条,算是沾了荤腥。 像顾月清这样一次买这么多肉的,也只有村长家买得起。 所以顾婷婷死皮赖脸就是不走,跟在顾月清身后要肉吃。 原主记忆里这位表妹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偷奸耍滑冤枉原主的事情可没少做,还为了那个渣男差点杀了原主! “婷婷,你和丁贾诩的事情怎么样了?他什么时候娶你?”顾月清也不赶她,只是慢条斯理询问起来。 一提起丁贾诩,顾婷婷脸色瞬间惨白,双眼慌乱看着四周,生怕被人听见。 顾月清听村里嚼舌根的婆子说过,丁家根本不认和顾婷婷的事,一口咬定顾婷婷胡说八道,现在正张罗着给丁秀才娶媳妇呢! “是不是过几天就要喝你和他的喜酒了?”顾月清见她不语,又加了一句。 杀人诛心,顾婷婷脸色比猪肝还难看,站在原地也不像方才那样死皮赖脸。 周围从田里收工准备回家的村民见到两人,都热情地打着招呼:“顾先生,回家去啊!婷婷,你也回家吗?” 顾婷婷站在原地,咬牙切齿望着顾月清姣好的面容,眼睛已经被恨意吞噬。 为什么,为什么她有那样一张脸!为什么老天爷要让她长得又黑又丑,被丁秀才嫌弃! “这就回去了。”顾月清笑着应和一声,扬手挥舞着鞭子,缓缓朝山上走去。 顾婷婷呆呆站在原地,失魂落魄没了灵魂,打招呼的人见状怕沾了晦气,只能嘟囔着走远了:“顾家丫头怎么回事,平时见到都是笑呵呵的,怎么今天不理人。” 路上没了阻拦,顾月清也很快到了山上。 她先讲莫奂生抬回房中,又从山洞里找来先前炮制好的药材,一一给他敷上,这才又出门去接回两个孩子。 两个孩子在王二婶玩的很开心,王二婶的小孙子和莫祁山差不多大,几个孩子疯玩了一天,和顾月清回来的时候两个孩子都有些困了。 推开房门,见到床上的莫奂生,两个萝卜丁对视一眼,诧异揉了揉眼睛。 “娘,我怎么看见爹爹躺在床上?我是不是在做梦?”莫祁月奶声奶气的说着话,惊讶的长大了嘴巴。 莫祁山也忍不住揉了好几下眼睛,来回看了好几遍。 天真的话语让顾月清心情愉悦,她轻笑道:“爹爹回来了,但他受了伤需要休息,你们千万不要打扰他。” “爹爹回来了!爹爹回来了!”莫祁月高兴的手舞足蹈,一溜烟跑到床边。 莫祁山也跟了过去,两个小萝卜头趴在床边,一边看着床上昏迷的人一边窃窃私语:“爹爹的伤好吓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 “我给爹爹吹一吹,爹爹说过吹吹就不疼了!”莫祁月对着莫奂生脸上的伤口,轻轻吹了一口气,夸张的手舞足蹈,压低声音说道,“吹吹,痛痛飞走了!” 莫祁山:“……” 两个孩子天真无邪的模样让顾月清心情大好,她切出一块肉,声音是难掩的愉悦:“你们好好看着爹爹,我给你们做肉包子吃。” 这年头肉金贵的很,生怕糟践了,多数都是一锅炖了,哪有人舍得包包子。 莫祁月听着厨房切菜切肉的声音,馋的口水直流,她强忍着馋虫将视线转移到莫奂生身上,心里默念着:我要看好爹爹,看好爹爹才能吃肉包子…… 而一旁的莫祁山神色凝重,担忧地看着莫奂生。 厨房里热气腾腾,没一会儿就飘出浓郁的肉香。 顾月清利落将包子从笼屉里拿出来,摆在粗陶的盘子里,又倒了点醋,这才端到桌上:“吃饭了。” 一番忙活天色已经全黑,两个孩子早就饿的肚子咕噜噜直叫唤。 白花花软乎乎的包子馋的两人直了眼,刚坐到桌前,顾月清便一人塞了一个包子。 包子还热乎着,莫祁月试探着咬了一口,鲜美的肉汁涌出来,她大口咽了下去,笑容绽放,小脸比包子还要白嫩:“好吃!娘亲,包子太好吃了!” 第32章 找茬 莫祁月吃的满嘴油渍,小脸上的笑从没落下,顾月清看的有些心酸。 两个孩子在这穷山村里,除了腊肉便没吃过什么好东西,山外的世界那么精彩,他们却连看的机会都没有。 若是,若是可以出去…… 顾月清抿唇,望着桌上的包子出神。 十几个包子堆得小山似的,莫祁月大口吃了两三个依旧意犹未尽,莫祁山却只是默默啃着一个包子,只见嘴巴动不见包子少。 “祁山,你多吃点,再吃一个。”顾月清又塞了一个包子在他手里。 莫祁山快速把包子放回盘里,连连摇头:“娘亲,我吃一个就好,留给……娘亲你吃,你照顾爹爹很累,要多吃点东西。” 顾月清心头一股暖流划过,目光落在低头瑟缩的莫祁山身上。 方才她照顾莫奂生时两个孩子都看在眼里,懂事的莫祁山虽然没有说话,但是把一切都默默记在了心里。 顾月清笑着将包子塞到他手心,伸手摸了摸他柔软的小脸:“祁山,以后我不会让你们再挨饿,你敞开了吃。” 平日里莫祁山总是懂事、听话,有着不符合他这个年纪的成熟,可再懂事也只是个孩子,这些烦恼不该让他们来承担。 莫祁山呆呆的啃了一口包子,眼眶满是泪水,一边吃着一边点头。 见气氛不对,莫祁月的小手扯了扯顾月清的衣角,眼睛眯成一条缝,小猫儿似的撒起了娇:“娘亲,月儿还没吃饱,再吃一个好不好?” 顾月清笑了,将陶盘推到两个孩子目前,豪气开口:“吃,吃完了明天我再做!” 白桦木的桌子上,烛火明明灭灭,仿佛在跟着几人欢笑而欢笑,一派和乐融融。 “真的买了那么大块肉?!”赵婆子气得把纳了一半的鞋底丢了出去,嘴角两条乌黑的印记直直垂到下巴,像一只倒过来的船,“这个死丫头,真是翅膀硬了,竟然敢自己偷偷吃那么好的东西!” 说着赵婆子气得一个翻身从炕上下来,眼看就要冲出去。 顾婷婷收起得意,满脸疑惑地站在炕边,夸张的描述下午的事情:“奶奶,我哪敢骗你啊!我亲眼看见的,老大一块肉,至少有十斤,我还以为表姐是买来孝顺奶奶的呢!” 顾婷婷向来会告状,添油加醋一阵夸张哄得赵婆子深信不疑。 “下午表姐是坐牛车回来的,上面满满一车棉花和新买的布,可得不少银子,难怪村里人都说表姐发了财,竟然是真的。”顾婷婷侧目观察赵婆子,见她脸色越来越难看,她心里就越来越得意。 这次看她怎么办! 赵婆子原本就看不惯三儿子一家,现在一听说顾月清赚了大把银子,她这个亲奶奶连一文钱也没看见,更是气得火冒三丈。 她三两下裹上补丁摞补丁的棉袄,趿拉着穿了两三年的布鞋就朝顾月清家走去,一边走一边咒骂着:“死丫头,有了相公忘了娘,自己吃那么多肉也不怕噎死!我今天非得好好治治你!” 看见老太太风风火火的背影,顾婷婷得意的面目几乎扭曲,也连忙跟了上去,满脸的幸灾乐祸。 这下有热闹看了! 天色已晚,山路难走,赵婆子又心急火燎的,一路上摔了两三次才终于到了山顶。 看见茅屋里昏黄温馨的灯光,闻着四周飘出来的肉包子香味,赵婆子心中更加笃定,她三步并两步走到门口,一把推开摇摇欲坠的门。 桌上还剩个白花花的大包子,连带着粗陶盘子里也泛着油光,一看便是塞满了肉的。 赵婆子看着包子,疼得心里仿佛在滴血:“肉多贵啊!你竟然还拿来包包子!真是糟践东西!” 说着她黑漆漆满是裂口的手朝包子伸过去,贪婪的想要据为己有。 顾月清眼疾手快将陶盘往后一扯,赵婆子扑了个空。 两个孩子也被吓了一跳,依偎在顾月清怀里。 “你个死丫头干什么?!我是你亲奶奶!你赚了银子不说孝顺我,还自己躲在屋里吃肉包子,不孝顺的东西!”赵婆子面色狰狞,破口大骂道。 跟着上山的顾婷婷并不敢进门,下午被顾月清摆了一道让她更加谨慎。 她躲在门前的树下,朝屋里张望着。 看见蛮横不讲理的奶奶闹起来,顾婷婷心里别提多开心了。 顾月清,总有人能治得了你! 原主这位奶奶,在原主记忆里占了很大的比重,不过不是因为对原主好,而是太过尖酸刻薄,蛮横不讲理。 这位亲奶奶只疼爱原主大伯一家,原主家过得这么穷也有她的功劳。 “奶奶?”顾月清冷笑,“当初我落水,是你舍不得银子,不让我爹请郎中的?有这样的亲奶奶?” 她刻意将“亲奶奶”三个字咬的很重,眼里满是讥讽。 赵婆子眼睛盯着盘里的肉包子,咽了咽口水:“家里没银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一个女娃请什么郎中,你现在不也是好好的!” 她抬头又在房子里找起来:“其他的肉呢?那么大一块肉你全包了包子?!” 听到这里,顾月清明白,看来一定是她那位表姐回去说了一通,才招来无妄之灾。 “我自己买的肉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顾月清把盘子放回桌上。 莫祁山站在桌前,像山中炸毛的野兽,死死盯着眼前的赵婆子。 “你是顾家人,你的银子都是顾家的,把银子拿出来!”赵婆子闻言不仅要肉,更是要起了银子。 顾月清只觉得可笑,原主这位亲奶奶真是个奇葩。 “当初是你说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以后跟顾家没有干系,怎么现在又说我是顾家人?”顾月清不疾不徐娓娓道来,反倒称的赵婆子像个疯子。 “你,你的银子就是顾家的,快点拿出来!”赵婆子说不过,气急败坏直接要银子。 顾月清抬眼仔细看了看,赵婆子一双三白眼,眼距又宽,加上猪鼻子吹火口,一看就是那种死活听不懂人话,而且会背地里说人坏话的人。 她没有理会,只是拿了个包子递给莫祁山:“再吃点,一会儿要凉了。” 第33章 撒泼打滚 眼见白花花的大包子要往莫祁山嘴里送,赵婆子气得双脚直跺地,破口大骂:“我这是造了什么孽,亲孙女连个包子也不舍得给我吃,白花花的粮食都进了别家人肚子里头!老天爷啊!” 赵婆子的一哭二闹三上吊也是祖传的手艺,闹起来没几个人招架的住。 可是顾月清偏偏充耳不闻,又随手捻起一个包子递给莫祁月:“月儿也多吃点。” 盘里的包子转眼只剩下两个,赵婆子气得吐血。 就连躲在树下偷看的顾婷婷也是气得咬牙切齿,没了,包子就要没了! 都进了那两个野种肚子里! 见大骂不管用,赵婆子直接躺在地上,双腿不停乱蹬,孩子似的大哭起来:“苍天啊,你开开眼,我的孙女要饿死我啊!老天爷啊!” 她哭得情真意切,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青石板铺就的地上还有些浮尘,被赵婆子这么一闹,蹭的干干净净,她原本补丁摞补丁的破棉袄也变得脏兮兮,泛着油光。 “我含辛茹苦把孙女养大,长大了她不认我啊!” “我一个老婆子吃喝都吃不上,亲孙女在这吃着大鱼大肉,我的命好苦啊!” 哀嚎声响起,顾月清冷眼看着,两个孩子也有样学样,冷眼站在旁边,不发一言,仿佛看着小丑一样。 赵婆子晚上吃喝了一碗稀粥,走了半个时辰的山路又经过刚才那么一闹,早就消耗的完了,她大口喘着粗气,索性躺平在地上。 三白眼中射出怨怼的光,她愤愤看着顾月清,想骂却没有力气。 见她闹够了,顾月清才端着陶盘朝厨房走去,将剩下的两个包子放回锅里。 剩下的包子就算是喂狗,也比给赵婆子好! 在地上闹了一通的赵婆子见状立刻麻利起身,跟着顾月清准备直接动手抢。 顾月清后退两步侧身一让,赵婆子扑了个空,踉跄两下差点摔在地上。 这下子她脾气瞬间爆发,破口大骂起来:“好啊,我的亲孙女要害死我啊!我活了大半辈子了,竟然落到这个下场,这些没良心的白眼狼!要不是我,老三连个房子都没有,你更不会出生!” 撒泼打滚都没有用处,赵婆子便开始说起了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大喊道:“当初你爹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还是我去找了村长,给你们要来房子,结果现在翻脸不认人了!” 提到顾照土的房子,顾月清心中更是不屑。 难怪顾照土一家那么倒霉,一直辛苦干活,却攒不下多少银钱,只能勉强糊口。 这么穷困倒霉都是有原因的! 见顾月清不说话,赵婆子更是眉飞色舞添油加醋说起了陈年往事:“村里的房子都是有数的,老三是个脑袋不灵光的,倔得很,非想着自己盖间宅子,哪那么容易?” “还不是我脑子快,问村长要了宅子,不然你们都得露宿街头,冻死饿死!”赵婆子拍拍胸脯,得意道,“虽说宅子以前死过人,但死就死了,活着都不怕还怕什么死人?你看现在住的多好,有吃有喝的,这都是你奶奶我的本事!” “村长原本也是不愿意的,不就吊死了一个老婆子,有什么不能住人的?非说闹鬼闹鬼,我看你们一家这么多年不都是好好的?还好我闹了一通,不然便宜都落到人家手里了!” 想起当年的事赵婆子便觉得自己是顾家的大功臣,连腰杆子也挺得更直了。 当初房里吊死了一个老婆子,都说不是自尽的,还说什么宅子里有冤案,更有人说晚上路过宅子看见了脏东西,一时间村里人心惶惶,村长更是要烧了宅子。 可赵婆子偏不让,又是哭又是闹,还扬言要上吊,终于抢下了宅子,还在分家的时候把宅子给了最不疼爱的三儿子顾照土。 好,很好,好的不能再好了! 顾月清冷笑,再好一点顾家也剩不了几个人了! “这么说我还要谢谢你了?”顾月清冷嘲道。 赵婆子没听出她的讽刺,反倒是得意洋洋起来:“当然要谢,你把银子拿出来孝敬我就算谢了,反正我也不指望你爹做什么,闷不吭声的能做什么大事?养活自家孩子都费劲!” 提起银子赵婆子眼睛一亮,可说起顾照土她又是满脸嫌弃。 顾照土是她的小儿子。都说小儿子,命根子,可顾照土性格沉闷,嘴也不甜。 她便不喜欢这个小儿子,十分宠爱能言善道,在镇上做生意的大儿子,连带着时不时将几个孩子做比较:“你看看你大伯一家,逢年过节送了多少东西,那才是真孝顺呢!” 顾月清眸子一沉,想起原主精明如鬼的大伯一家便心中愤懑。 当初原主投河的事情他们也脱不了干系! “你说房子里死个人不碍事,当初为什么不让大伯一家住在里面?要是没这房子我们一家也许不会过得这么艰难!”顾月清冷冷道。 她魂穿原主第一天便察觉到顾家格局不对,还以为是门前的桑树,现在看来,也有宅子怨气的作用。 赵婆子闻言便火了,又开始絮絮叨叨:“你过得不好关房子什么事?现在赚了这么多银子,顿顿能吃肉,这日子还不好?!当初把大宅子给你们家住,我们一大帮子人挤在老房子里,你们现在就该照顾我们。” 想起方才宣乎的大包子,赵婆子抱怨起来:“那么好的包子拿来喂别人家的野种,你真是昏了头了,白眼狼也没你这样的!” 说别的顾月清都可以忍,但两个孩子是她的底线,她再也没有忍耐,将两个孩子护在身后,高声道:“这两个孩子就是我亲生的,以后谁再敢嚼舌根,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屋里的赵婆子撇撇嘴满脸不屑,屋外的顾婷婷也是气的锤树,恨不能冲进来帮忙。 曾几何时,昏迷的莫奂生悠悠转醒,眼神由晦暗转为明朗。 他受人追杀,带着两个孩子不方便,无奈才留给顾月清照顾。没想到顾月清竟然真的视如己出,还全力维护。 他心中颤动,费力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欣慰的笑。 身上的伤口涂满药草,发出淡淡的清香。流血的地方已经止住,皮肉也在以超出常人恢复的速度愈合。 第34章 你舍得吗 赵婆子见说不过,便狂躁起来,叫唤着就要拿东西:“没有我你们一家早就饿死了,这些都该孝敬我!你个白眼狼。” 顾月清一只手抄起藤条,一只手把着厨房的门,岿然不动如同门神:“我到要看看谁敢抢东西!” 她猛的挥起藤条,对着门框一抽! 啪! 清脆的门板发出空洞声响,吓的赵婆子不住颤抖。 她也不敢多说,只是咽不下那口恶气,恶狠狠望着顾月清。 “你说那房子是好地方,煞气冲门的房子可真是‘好地方’!要是大伯二伯,你舍得让他们住吗?当年不愿意给银子给房子,拿了这么个破房子糊弄我们,现在倒装起来了。”顾月清身姿笔挺,站在门前冷眼相待。 她最见不得这些歪心思! 赵婆子气的满脸涨红,一向骂人如流水的她气的舌头打了结,只能指着顾月清结巴道:“你,你……” 当年的事情赵婆子确实有私心,说是分家,其实顾照土除了那个院子什么也没分到,银钱都给了老大老二,如今也只有顾照土一家过得不好。 “真是没教养,你爹娘就是这么教你忤逆长辈的?!我管不了你,就让你爹娘管你!”赵婆子说也说不过,骂也没有用,便丢下一句狠话,灰溜溜的走了。 站在树下的顾婷婷见奶奶败下阵来,不满的撇撇嘴,咒骂起来:“在家里那么会闹,到了这个贱人面前就哑火了!” 寂静的夜里细微的声音被无限放大,顾月清敏锐察觉到树下的动静,凌厉的眼神直射过去。 顾婷婷吓得转头就走,脚下一滑“嘭”的一声撞在树干上,连滚带爬地往山下跑去。 头顶的月光明晃晃的,如同一层薄纱,覆盖在已经熟睡的山村。 顾月清也关上房门,带着两个孩子洗漱休息了。 —— 灼灼的目光落在顾月清身上,她翻来覆去睡得不安稳,一睁开眼便对上一双沉沉的目光。 “你醒了?”顾月清猛然起身,身旁的莫奂生目光随着她动作起伏。 才一晚上的功夫,莫奂生苍白的脸已经多了血色,乍一看跟平时没什么区别,只是伤口还没完全愈合,动作幅度也都小了些。 “你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也不叫我,我好给你换药。”顾月清顶着灼灼的目光,头皮有些发麻。 男人俊美的脸加上深情的目光,顾月清的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像要跳出来似的! 莫奂生声音嘶哑,带着磁性:“刚醒。” 天没亮他便已经醒来,只是看着身旁熟睡的顾月清入了神,一直到现在。 看着顾月清惊诧的举动,莫奂生眸子里的笑意更浓了。 顾月清伸手扯了几下凌乱的衣袍,努力压下心中的激动,动手解开莫奂生的袍子看了一眼。 昨日敷的药膏已经全数吸收,只剩下淡淡的青绿色痕迹,伤口也结了一层厚厚的痂,根本不像只隔了一夜的伤口。 只能说莫奂生的身体素质太强悍了,一般人伤成这样不休息个十天半个月根本动不了,他竟然休息一晚上便能动了。 见顾月清沉思不动,莫奂生索性摊开手躺在床上,笑的轻薄,声音诚恳中带着无赖:“娘子,有什么事等为夫伤势痊愈再说。” 顾月清面色爆红,立刻把莫奂生的衣服盖上,拿起桌上的药膏塞给他:“你既然醒了,就自己涂药。我去准备早饭。” 她快步翻身下了床。 因为旧屋只有两张床,两个孩子睡一张小床,顾月清只能跟莫奂生挤在一起,没想到会这么……尴尬。 她飞速往厨房走去,面皮红的发烫,心脏也怦怦跳个不停。 站在菜板前,顾月清怎么也想不明白:以前娱乐圈的小鲜肉也没少看,怎么见了莫奂生就这么心动呢! 躺在床上的莫奂生望了一眼厨房里忙碌的单薄身影,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打开药罐,清香的草药味道扑面而来,他捻起药膏,一点点涂了起来。 厨房里飘来饭菜香味,两个孩子也起了床,围在莫奂生身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爹爹你醒了,爹爹,你疼不疼。” 两个孩子纯真的小脸和发自内心的关切让人心里暖暖的,莫奂生笑着抬手,揉了揉毛茸茸的小脑袋,柔声道:“爹爹不疼,你们有没有听娘亲的话?” “当然有!月儿最喜欢娘亲了!”莫祁月咧开小嘴笑着,亮闪闪的眸子望着莫奂生。 顾月清端着早饭出来,看见眼前和乐融融的场景,心中也是无限温暖。 上一世她是六亲无助的命格,又克夫克子,注定不会有孩子,没想到现在竟然什么都有了。 她喉咙更咽,望着说说笑笑的父子三人心中感慨万分。 察觉到她的情绪,莫奂生抬头望向她,四目相对,顾月清这才回过神来,清了清喉咙道:“吃饭了。月儿,祁山,快去洗漱吃早饭。” 两个孩子笑的灿烂,跑到屋外飞快洗漱完,这才坐在桌前。 这也是顾月清一家四口第一次齐坐在桌前。 桌上是昨天剩下的包子,还有王二婶顺手带来的咸菜。 怕莫奂生吃不了包子,顾月清特意做了青菜瘦肉粥,蔬菜的清香混着肉香直往鼻子里钻。 莫祁月拿起包子咬了一大口,月牙似的眸子弯成一条缝:“爹爹,你快尝尝娘亲做的饭,可好吃了!” 莫奂生身上是以往留在家里的粗布衣衫,端坐在桌前的他一举一动如同君王,气势恢宏神色却和蔼,他尝了一口粥汤,狭长的丹凤眼中满是惊喜:“这粥不错。” 顾月清挑了个包子递给莫祁山,笑道:“喜欢就多吃点,你的伤需要营养。” 营养?! 莫奂生不明白词语的意思,但是猜得出是要他多吃点东西的意思,便点头继续吃粥汤。 早饭准备的很多,也许是太过高兴,竟然吃的一点也不剩,特别是莫奂生,吃了不少青菜瘦肉粥,还吃了一个包子。 这些日子莫奂生不断改换地方逃避追杀,哪里过得上粗茶淡饭的平淡生活。 看着贤良的顾月清和两个可爱的孩子,莫奂生心中却高兴不起来。 他知道,自己不能久留,不然一定会有灾祸! 第35章 往事 吃完早饭,莫奂生在床上打坐调息,顾月清则是带着孩子坐在门口晒太阳。 人间四季美妙便在于春天的百花,夏天的雨,秋天的天空和冬天的阳光。 一脸几天阴雨,今日总算放晴,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整个人都暖了起来。 两个孩子小狗崽似的靠在顾月清身上,莫祁月稚嫩的声音不断说着讨好的:“娘亲真好,身上香香的。” 她靠近顾月清身上深吸一口,沉醉的眯着眼睛,弯弯的眼睛月牙似的。 山里水源不多,用水也节省,但顾月清还是坚持一天洗一次,还会用山里的花儿草药煮水,因此身上都是香喷喷的。 莫祁山闻言也靠近了些,悄悄深吸一口气,眼神亮了起来:真香! 顾月清笑着将莫祁月揽在怀里,柔声道:“你要是喜欢,晚上娘亲给你煮花儿草儿的水,让你也洗一洗。” 两人额头贴在一起,莫祁月嘴里传来咯咯的笑声,比阳光还要温暖几分。 莫祁山也跟着一起笑,望向顾月清的眼神里再没有防备,只是深深的敬佩和喜爱。 玩闹间顾月清发现两个孩子似乎长大了一些,身子不像以前那么瘦弱,脸上也明显有肉了。 一种自家有女初长成的自豪感洋溢在胸腔,顾月清紧紧揽着两个孩子,如同珍宝。 门前种植的草药也蹿高了一大截,翠绿的叶子仿佛春日里的鲜草,散发着蓬勃的生命力。 “还是这个娘亲好,娘亲,月儿喜欢你。”莫祁月已经到了换牙的年纪,两颗门牙摇摇欲坠,说话也有些漏风,但小嘴还是嗒嗒说个不停。 这个娘亲? 顾月清察觉到不对,又怕伤了孩子的心,便玩笑似的试探道:“先前的娘亲对你们不好吗?” 提到以前的事,莫祁山的眸子里如同一团化不开的墨,莫祁月也是低头不语。 幼年的记忆残存在脑海中,给两个孩子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过了半晌,莫祁山才抬头,眼睛纯粹又干净:“我们的亲娘很好,但是去世了,后来的娘亲……不给饭吃,太饿了。” 莫祁月也摸摸圆滚滚的小肚子,似乎在回忆以前的事情,跟着点点头:“月儿饿饿,想吃饭。” 两个孩子的举动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扎进顾月清的心,她想象不出两个孩子之前到底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 “那你们爹爹呢?怎么不管?”顾月清压着怒火询问道。 很多畸形的家庭中,父亲的角色往往是隐形的,没有背上骂名,也不会处理扭曲的关系。 莫祁月伸手摸了摸自己满是汗珠的鼻尖,挺着小肚子,低头小声道:“爹爹坏,打月儿。” 她说着掀开衣角,手臂上还留着狰狞的伤疤,有一拃来长,伤口边缘已经变粉,看上去似乎是被锯齿状的东西留下的。 提到这个,莫祁山钻进拳头心中愤然:“爹爹总是听她的话,冤枉我们偷吃东西,还打月儿。” 她便是他们的后母。 顾月清敏锐的察觉到,两个孩子的过往并不是美好。 难怪莫祁月的面相印堂凹陷,鼻梁也塌,倒像是没有鼻梁骨似的。 女子鼻梁塌主幼时条件不好,双亲不得力。 顾月清不忍再问下去,只是将两个孩子搂的更紧了,压下心中悲伤故作轻快道:“中午吃青菜粥好不好?” “好!月儿去剥菜叶!”莫祁月欢呼着朝厨房跑去。 莫祁山也跟在后面,笑的灿烂明媚,仿佛从未经受风雨:“我也去帮忙。” 两个瘦小的身影一前一后,欢快进了房中。 一轮打坐调息完成,身上伤口又愈合不少,莫奂生也恢复大半精力,能够下床行走。 方才三人的话尽数被他听在耳中,见两个孩子走远,莫奂生起身缓缓朝门口走去。 “你的身体好些了?”顾月清见他走来连忙起身去扶,却察觉到莫奂生的身体轻快不少,动作也与平常无异,跟早上比又好了许多。 这男人的身体也太强悍了! 顾月清忍不住感慨。 莫奂生弯腰坐在小板凳上,余光瞥见争着摘菜的两个身影,他压低声音开口道:“我是在吴家村遇到他们的,当时两人被贱卖,五十文一人。” 五十文钱,放到现在只能买一只鸡,而当时却能买一个孩子。 “吴家村遇上饥荒,能走的都走了,有的人为了逃命便开始卖儿卖女,卖他们的是他们的亲生父亲。”莫奂生语气平淡,却让人听了无比心酸。 顾月清垂眸,说不出话来。 “母亲早逝,后母视他们为眼中钉,便窜拖着把他们卖了,我路过时腾不出手,可还是不忍,买下了他们当成自己的孩子。后来,听说吴家村全村染了瘟疫,死光了。”莫奂生不疾不徐开口,语气没有一丝波澜。 饥荒的年代人们近乎癫狂,也会做一些反常的举动,到了后期易子而食更是比比皆是,自然容易引起瘟疫。 顾月清长叹,转头看着房里的两个孩子。 两个小萝卜头蹲在一起,小心翼翼摘着青菜,柔软的小手费力极了,脸上却在笑着。 “只要有我在一日,绝不会亏待两个孩子。”顾月清知道莫奂生的心思,转身坚定望着他。 两人人相对无言,或许是对生命的漠然,也是对命运的心照不宣,只是凝视着。 随即,两人目光落在孩子身上,带着心疼与心酸。 似乎察觉到顾月清的目光,莫祁山抬头望过来,目光相接,他的脸上绽开纯洁无瑕的笑。 顾月清心中一颤,微笑着点点头。 …… “这边这边,小点动静,离得近着呢,别被人听见!” “大哥,这样能行吗?咱们也没盖过房子啊!万一倒了怎么办?” 两个身影鬼鬼祟祟摸索到半山腰,扛着锄头在山腰挖着土石,镐头才挥了几下,便气喘吁吁小声说着话。 叮! 镐头敲到地里的石头,发出清脆声响,在寂静的山林中分外嘈杂。 两人立刻噤声,紧张望了望四周。 坐在门口的顾月清听见动静,秀气的眉蹙起,起身望了望四周,朝声音源头缓缓走去。 第36章 盖房子 山林中,两个身穿粗布旧衣服的男人一前一后,一个砍树一个刨平路面,时不时抬头望望四周,生怕被人发现。 顾月清站在山坡上,居高临下看着两人。 这里离她的旧屋只有几十米远,说话声隔着窗子都能听见。 “你们在干什么?”顾月清见几人又是砍树又是挖地,地方离她的屋子只有几米远,便开口询问道。 年长些的男人吓了一跳,手里的榔头“咣当”一声掉在地上,朴实的面庞局促不安:“我,我们,我们……” 旁边的男人满眼精光,看着也像个机灵的,立刻接过话茬道:“没什么,就是想盖个房子。” 盖房子?! 顾月清住的山坡偏僻又荒凉,山路也不好走,一般人家没有愿意住在山上的。 这两个人竟然要在山上盖房子? 顾月清杏眼圆睁,打量跟前两人。 两人都是庄稼汉模样,皮肤碳一样的黑,身子骨看着很结实,长得也有点眼熟:“你们是不是帮村长家盖房子的那几个?” 大狗二狗两兄弟听见这话,吓得心头一颤,对视一眼后,二狗开口道:“对,我们那天给村长家帮忙了,盖房子的事村长也答应了!” 生怕顾月清不让他们盖房子,二狗高声说着,大狗也练练点头跟着附和:“村长说了,我们不怕麻烦就盖,反正我们有的是力气!” 见哥哥说错了话,二狗瞪了他一眼,示意他闭嘴。 顾月清狐疑看了看两人,她记得两人已经成家,并且在山下有房子,怎么会突然要到山上来? “你们在山下已经有了房子,怎么还要上山?不会是帮别人盖的房子?”顾月清敏锐察觉到不对劲。 一提起这个,两人紧张的互相看了看,结结巴巴道:“家里人还有没房子的,就想住在山上。” “山林子这么大,我们怎么不能住了?而且村长已经答应了!”二狗做贼心虚先高声辩解起来。 顾月清轻笑,瞥了一眼陡峭的山坡和岌岌可危的悬崖,冷笑道:“能住,当然能住,只要你们不后悔就好。” 顾月清没再多说,转身便回去了。 两个男人呆呆站在原地,难以置信看着顾月清离开的背影,小声嘀咕着:“她怎么不拦我们呢?房子盖的这么近,以后说个话都听得见……” “管她呢,说不好莫奂生这么久不回来,她动了别的心思呢!正好便宜三娃子了!”二狗一脸猥琐的盘算着。 提起三娃子,大狗一脸无奈:“诶,他这么大的人了,整天游手好闲偷鸡摸狗的,这次又是哭又是闹非要上山来,我看是看上人家孤儿寡母了,可别出什么岔子才好!” 三娃子是两人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老说话,小儿子大孙子,眼珠子命根子。 三娃子又是老来得子,更是被宠的无法无天,从小农活一样不学,长大了也是偷鸡摸狗从不干正事。 前几年家里父母去世,三娃子便赖在两个哥哥家里,每天蹭吃蹭喝,还说了不少坏话,弄的家里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若是这次能让三娃子成了家,两人也能好好休息休息。 想到光明的未来,两人的锄头挥的更加卖力,没一会儿便砍倒了一大片灌木。 …… 莫奂生身上还是以前的破旧衣衫,他也不嫌弃,闭上眼睛穿着倚靠在门边,悠闲晒着太阳,眉目被阳光勾勒如同镶了金边,整个人如同珠玉般温润,贵气十足。 顾月清转身回来,见到他的脸再次被惊艳到。 在面相上,莫奂生的脸简直是完美的,鼻梁高挺中直代表人品端庄,方唇浓眉更是如同朗月清风,贵不可言。 真是天生的帝王相,一副好皮囊。 想起莫奂生救下两个孩子并当做亲生孩子养育,代表他人品也不错,就算做了君主也是个明君。 察觉到停留在脸上的目光,莫奂生骤然睁开双眼,对上顾月清探视的目光。 嘭! 顾月清脸颊瞬间涨红,耳根也是火辣辣的红,她低着头快步朝房中走去。 到了门口,莫奂生长臂一伸拦在门口,似笑非笑有几分纨绔子弟浪荡模样:“不好意思了?” 他轻笑一声,手臂一揽,直接将顾月清揽在了怀里! 淡淡的药草香味萦绕在鼻尖,顾月清心脏怦怦跳个不停。 顾月清上一世是天煞孤星的命,硬生生做了三十年的母单花,连男人手都没牵过,突然被抱在怀里,只觉得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像是要跳出来似的。 “没有。你放开,我该去做午饭了。”顾月清清了清喉咙,努力冷静道。 也不知怎么了,顾月清看见莫奂生心中便涌起一股别样情愫,心跳不已。 莫奂生宽厚带着薄茧的手还是紧紧箍住她,双眸温柔凝视。 当初师傅算出他的红鸾星动,正缘便是顾月清,他心中是不信的,但还是照着师傅说的娶了她。 但三番两次的相救,让莫奂生对眼前的人产生异样情愫。 俊郎的容颜凑在顾月清耳边,唇角扬起愉悦的弧度,低声道:“我们是夫妻,这样是正常的,娘子~” 一声娘子如同猫爪,顺着她的耳根一路撩拨到心上,她的心跳的更厉害了。 “娘亲,菜摘好了!”莫祁月抱着鲜嫩的青菜欢欢喜喜跑出来,见顾月清在莫奂生怀里,她疑惑的看着,“娘亲,爹爹,你们在做什么?” 莫祁山跟着出来,他年长些,懂得也多一点,便悄悄凑到莫祁月耳边,小声叮嘱:“月儿,不要打扰他们,我听婶子说过,爹爹和娘亲抱在一起就是要生小弟弟或者小妹妹了!” 顾月清:“……” 听见要有小弟弟,莫祁月立刻抱着菜蹦跳起来:“太好了!要是能有小弟弟就好了,这样我们就能一起保护娘亲!” 两个小萝卜头站在一起高兴的比两个当事人还厉害,嘀嘀咕咕说个不停。 莫奂生也不解释,只是慈祥望着两个孩子,时不时给与肯定的目光。 两人越说越离谱,顾月清挣扎着起身,狠狠剜了莫奂生一眼,接过莫祁月手中的青菜,大步朝厨房走去:“你们不要听山下的婶子说闲话,都是逗你们玩的!” 嘴上说着,顾月清的耳根依旧通红发烫,心里像是装了一潭清水,水面荡漾着涟漪。 第37章 待在她身边就是安全的 吃完晚饭,转眼就到了休息的时间。 顾月清看着坐在床边的男人,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犹豫的在桌边来回踱步。 两个孩子乖乖洗漱,已经到里屋小床上休息了。 月上三杆,莫奂生看出了她的犹豫,心里也多了几分玩味,一双眼睛故作满含深情道:“夜深了,休息。” “咳咳,来了。”顾月清动作比蜗牛快不了多少,磨磨蹭蹭不情愿的朝床边走去。 昨夜虽然同在一张床上,可莫奂生重伤昏迷跟个人偶没有区别,今天就不一样了…… 毕竟是年轻男女,干柴遇见了烈火,万一有个擦枪走火的…… 顾月清悄悄瞄了一眼莫奂生,昏黄油灯下,他俊朗的五官如同泥塑的雕像,线条流畅棱角分明,看的人怦然心动。 好像……也不吃亏?! 顾月清赶紧晃了晃脑袋,把不好的念头忘掉,动作更慢了。 莫奂生见她忸怩,侧身坐在床边,嘴角的笑意多了几分挑逗,故意逗她:“娘子,我们是夫妻,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夜深了……” 他邪魅一笑,双眼星光点点。 顾月清一阵恶寒,一把拎起床上的枕头,迅速跑向里屋:“我和孩子们一起睡,你自便!” 三两步爬上床榻,顾月清挤在最外边,床铺小,她半个身子悬在半空,可还是挤在床里,生怕莫奂生把她抓回去。 望着她仓皇逃跑的背影,莫奂生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莫祁山察觉到身后温热的身影,他往里边挪了挪,总算是让顾月清有了一席之地。 见到顾月清,莫祁山忍不住问道:“娘亲,我觉得盖房子的两个人不是好人,你为什么不赶走他们?” 厨房离山坡不远,顾月清和大狗兄弟二人的谈话莫祁山听的清清楚楚。 这些年虽然一直待在山上,但莫祁山听村里人说过三娃子的不靠谱,甚至,有点流氓。 他也察觉到几人有其他目的。 顾月清王被子里缩了缩,几乎和两个孩子紧紧贴在一起,她眯着眼睛半梦半醒呢喃似的着:“晚睡会长不高的,很快你就会知道原因了,快睡。” 温热的气息顺着被子混杂在一起,莫祁山心中暖意翻涌,他没有多问,只是往顾月清怀里缩了缩,顾月清也伸长手,将两个孩子都揽在怀里。 夜越来越深,油灯也灭了,只有银色的月光照耀在寂静的山林中。 屋外,莫奂生双腿盘坐,身体中的元气在筋脉里游走,无数次加强身体承受能力,伤口也随着他的调息打坐而快速愈合,只剩下浅浅的一道粉色痕迹。 咔嚓! 细微的声音响起,莫奂生骤然睁开双眼,眸子在漆黑的夜里如同一双星辰,沉稳有力。 窗外的月光从窗子里透进来,一个人影倒影在床边,身形瘦弱,年纪很轻。 莫奂生身形一闪,转眼已经到了窗外。 瘦弱的男人凑在床边,从缝隙里偷看房里的情景,他撅着屁股像正在偷吃的猪仔,嘴里嘀咕着:“看不清啊!这破房子怎么这么黑!” “嘿嘿,小娘子,你是我的了!让我好好疼疼你……”男人猥琐的偷笑,干瘦的手掌掀开厨房的窗棂,蹑手蹑脚准备溜进去,丝毫没有察觉到身后冰冷到几乎冻结的目光。 真是个不怕死的! 莫奂生听着他的话,脸色瞬间沉下来,他弯腰随手捡了几个石子,两根手指捏着石子对准男人的小腿轻轻一弹。 “哎呦!”男人小腿吃痛,直直朝地上跪下去! 一时慌神的他手上也没抓住,身子顺势下坠,下巴重重磕在窗棂上,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他只觉得嘴里一咸,似乎有什么东西,随口一吐便是鲜红的血水,血里还有半颗撞碎的牙! “我的牙!”他惊呼一声,又吵醒了顾月清,赶紧趴在地上,王八似的一动不动。 屋里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周围山林寂静一片,似乎没人发现。 男人捂着嘴,鲜血顺着手指流下来,疼的眼泪直流, 四周山林寂静,没有半个人影! “见鬼了真是!”他不甘咒骂两声,一阵冷风吹来,他浑身一激灵,打了个寒颤。 他不敢再乱说,吓得双手合十不断哀求道:“各位大哥,有怪莫怪,有怪莫怪,我这就走。”随即呜咽着一瘸一拐的朝山下走去。 这人便是三娃子。 顾月清投河被救的那天他正巧跟去凑热闹,一眼便相中了顾月清。 当时的顾月清已经许给了莫奂生,他知道自己打不过莫奂生,便一直偷偷摸摸上山,时不时偷看顾月清。 这些日子村里有传言说莫奂生已经死了,他在山上转了好几天,确定没有男人的身影,这才开始动了贼心,先是逼着两个哥哥上山盖房子,现在又动了别的歪心思。 黑暗中的莫奂生缓缓上前,脸上依旧铁青,他掂了掂手里的石子,对着男人的左腿又是一颗。 “哎呦!”三娃子瘸了右腿,左腿又吃痛,直接疼的双膝一弯直挺挺朝前头扑过去,连着打了好几个滚才停下。 山坡上的石块撞得他鼻青脸肿,他惊恐望了望四周,嘟囔着:“闹鬼了!闹鬼了!” 不等他说完,又是一块石子,直接砸在他脸上,两条鼻血顺着人中流到嘴里,三娃子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的冲下了山。 见他离开,莫奂生缓缓走到门前,冷哼一声,转而进了屋内。 母子三人依偎在一起睡得正熟,浑然不知外面的事。 莫奂生看着顾月清熟睡的容颜,眸光渐渐暗淡。 他从出生便跟着师傅逍遥道人,从小跟着师傅习武,一直到十八岁那日,逍遥道人告诉他那些事,并让他下山历练…… 可从他下山那日开始,便一直有人跟踪他,到了后来更是变成了明目张胆的追杀,不论白天夜晚,只要簌簌声响起,便会有诡异的杀手。 他虽然不懂数术,但也明白定是那位精通玄术的国师的手笔! 但在山里修养的两天里,周围风平浪静,一点动静也没有。 顾月清带他回来的那天,路上也响起簌簌的声响,半睡半醒间,莫奂生看见顾月清用了法子让声音消失。 难道顾月清也懂岐黄。。。之术?! 莫奂生的目光落在顾月清身上,瘦弱的身影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可那日的搭救让莫奂生印象深刻。 他虽难以置信却又只能得出一个答案: 只要在顾月清身边就是安全的! 第38章 邪气事 天光大亮,顾月清满足地伸了个懒腰,昨天她睡得很沉,格外的安心。 莫奂生天没亮便已经开始练功,青石板上,他身姿挺拔灵活,手臂上见骨的伤疤已经痊愈,身上其他伤口也好的七七八八,连一丝痕迹也看不出来。 虽说有顾月清药草的作用,但恢复如此迅速,还是赖于莫奂生强悍的体格。 汗水打湿莫奂生的衣衫,依稀印出他坚实的肌肉,和强健的身姿,顾月清撇过眼神,干咳一声道:“没有柴火了,你有空能不能劈些柴火?” 说罢她转身去了厨房,准备做早饭。 莫奂生打完一套拳法,站立着收工,随即穿上外袍朝山里走去:“好,我去山里找一些。” 餐饭还没做完,莫奂生便已经劈了足足一垛的柴火,整整齐齐摆放在旧屋后墙,还顺便用茅草修缮了一下旧屋。 莫祁山和莫祁月更是跟在莫奂生身后帮着递斧头找茅草,忙的满头大汗,脸颊红扑扑的苹果似的,忙的不亦乐乎。 巴掌大的旧屋经过修缮也变得宽敞了些,也不似先前破旧,倒显出几分古韵。 顾月清端着饭菜出了厨房眼前一亮。 见顾月清出来,莫祁月欢快跑到跟前,牵起她的手得意的炫耀:“娘亲你看,爹爹把屋子修好啦!以后就再也不怕下雨了!” 下小雨还好,一碰到下大雨的时候,屋顶的旧木板便不停渗水,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顾月清一直准备修缮,却没有腾出手来。 顾月清满意的看着旧屋,眼神亮晶晶的,没有说话。 莫奂生见她不语,便愧疚道:“这里委屈你了。” 当年他被人追杀,慌不择路才在山沟里盖了这间屋子,想起昨晚顾月清和两个孩子挤在一张床上,莫奂生心生内疚。 顾月清摇了摇头,笑的淡然:“没什么委屈的,这里少有人来,清静。” 两个孩子热的满脸通红,额角是晶莹的汗珠,顾月清掏出帕子给两个孩子擦了擦,招呼着吃饭。 坐在桌前,莫奂生刀削似的面庞坚毅果敢,带着薄茧的手指在桌上摩挲着,缓缓开口:“我在这里逗留太久了,今日便离开。” 以往莫奂生不论在什么地方,只要待过三天,便一定会有祸事,如今三天已过,他望着小口抿着粥汤的顾月清,心中暗自盘算。 这次他便要试验一番! 两个孩子听见他要走,立刻丢下筷子一左一右揽着他的手臂,莫祁月更是哭脖子道:“爹爹,你不要走,月儿舍不得你。” 她哭的梨花带雨,小脸更红了,小猫儿似的依偎在莫奂生身上。 莫奂生轻柔的抬手,拍了拍她的后背,声音也慈祥温柔:“爹爹还有事要做,等事情做完爹爹便再也不离开。” 莫祁山也红了眼眶,他更加懂事,不哭也不闹,只是默默挽着莫奂生的手,不舍地望着他。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顾月清想起那天牛车上的纸人,微微蹙起眉头。 那日的人极难对付,顾月清也算见识过。 莫奂生棱角分明的唇抿成一条线,当日的亲事是他无奈为之,眼下情况不明,这件事关系又太大,他不能说。 要是那位知道了,整个靠山村都会跟着遭难! 莫奂生漠然,垂眸望着桌上热气腾腾的饭菜,徐徐开口:“现在还不是时候,以后我会告诉你。” 又是一阵沉默。 两个孩子虽然不舍,但还是擦了擦眼泪,没有再哭闹。 莫祁月红着鼻子,水汪汪的眼睛望着莫奂生,不舍道:“爹爹你要早点回来,月儿一定好好听娘亲的话。 这些年莫奂生早已经把两个孩子当成自己亲生,看着两个孩子懂事的模样,欣慰的笑了。 天色正中,莫奂生的身影无声无息消失在山林中,仿佛不曾回来过。 顾月清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目光落在堆得半人高的柴垛上,眸光闪了闪。 …… 茅屋修缮后比先前更大,也离大狗二狗兄弟俩挖的坑更近了。 顾月清弯腰打理门前的药草,依稀听见不远处传来“咚咚咚”的声响,似乎在锤着什么东西。 两个孩子也跟着她的动作望向声音源头,莫祁山精致的小脸蹙在一起,噘着嘴小包子似的皱眉:“娘亲,是不是那两个人?” 顾月清转过头继续用手拔草,波澜不惊道:“大概是。” 咔嚓! 话音刚落,清脆的声音响起,像是有什么东西碎了,随即便是长久的寂静。 两人凑在一起小声嘀咕一通,没一会儿声音又响起,可着了魔似的,又是一阵清脆的声音,随即四周归于平静。 来了! 顾月清轻笑,心中了然。 她缓缓直起身来望了望垂在西边的太阳,对着莫祁月笑道:“想不想吃米糕?” 米糕是靠山村的特色小吃,由大米磨成粉蒸制而成,甜糯可口,小孩子很喜欢。可制作过程太复杂,每年过年的时候才会做一些放在家里。 想起米糕甜甜糯糯的口感,莫祁月不住点头,馋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想吃!” 顾月清放下锄头,转而去准备糯米,这边刚进了房门,两个熟悉的身影一脸窘迫朝旧屋磨蹭来。 大狗憨厚的脸通红,二狗鬼鬼祟祟跟在他身后,像极了在老虎背上出谋划策的伥鬼,两人嘀嘀咕咕好一会儿,这才走到门口。 “女,女先生在吗?”大狗瑟缩着扬声道。 他说完赶紧回头看了一眼二狗,似乎在征求意见。 顾月清闻言缓缓出门,并不惊讶地看着两人:“有什么事?” “顾,女先生,你去看看,我们遇到邪气事儿了!”大狗激动的脸更红了,“刚才俺们捶木桩,怎么也打不进去,就像地里有东西一样,椽子都碎了两根了!” 椽子是用来搭建房梁的木头,用的都是坚硬的实木,埋在地里几十年都不会腐烂,可刚才短短一盏茶的功夫,就坏了两根! 而且不是断裂,是碎成了渣渣! 顾月清抿唇一笑,点了点头:“看事儿可以。” 两个人闻言眉开眼笑,眼看便要带路。 “二两银子。”顾月清话锋一转,目光落在两人身上,不卑不亢,“我看风水要二两银子的卦金,看在你们是同村的份上,就打个五折,一两银子。” 她伸出食指对着二人比划道。 第39章 好兄弟 “一两银子?!你怎么不去抢!” 二狗夸张地张大嘴巴,眼珠子几乎要瞪出来。大狗也是一脸震惊,慌乱的看向二弟。 两人都是村里有名的妻管严,媳妇一个比一个泼辣,平日里别说是花银子了,工钱刚到手就进了媳妇的荷包,根本没有接触的机会。 顾月清知道两人没什么好心思,正不想去,二人拿不出卦金也顺了她的心意,她并不强求二话不说转身冷冷道:“没有卦金免谈。” 兄弟两人对视一眼,二狗一咬牙一跺脚,连忙拦住了顾月清,狠狠心道:“给给给,我们给!” 说罢他咬咬牙,黝黑憨厚的面孔上划过一丝狠厉,迅速在怀里摸索一番,心一横掏出一小锭碎银子递给顾月清。 大狗一脸惊讶望着弟弟,平日里叫他花银子比登天还难,现在竟然眼皮子也不眨就掏出一两银子来! 顾月清缓缓转身,瞥了一眼二狗,伸手接下银子掂了掂,分量正好。 她原本只是想为难一下兄弟二人,没想到真拿来了卦金。 二狗这次也是下定了决心,这是他攒了五六年的私房钱,本来想去镇上的春晖堂快活快活,现在为了丢开老三这块狗皮膏药,狠心拿了出来。 看着白花花的银锭,二狗心里都在滴血,那可是他攒了五六年的啊! “还请先生去看看。”二狗咬牙切齿说着,倒三角的眼睛凶狠打量着顾月清,心里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响:只要顾月清嫁给老三,他的银子迟早都会回到手里。 到时候看老三怎么治她! 收了卦金,顾月清也没说二话,转身就朝屋后走去。 莫祁山觉得兄弟两人不像好人,加上之前的事更让他防备,便匆匆跟了上来,拉着顾月清的衣袖道:“娘亲,我跟你一起去!” 顾月清揉了揉他的小脑袋,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了一个眼神道:“你在家里陪妹妹,娘亲很快就回来。” 莫祁山很懂眼色,知道顾月清的意思,便立刻点头答应:“好。” 后山坡上,四米见方的大坑如同一块牛皮癣粘在翠绿的草地上,鲜红的泥土十分扎眼,空气中似乎还带着浓浓的血腥味。 这是…… 顾月清瞳孔微微收缩,努力压下心中的惊诧。 二狗走到坑边,指着碎了一地的椽子满脸心疼:“先生你看,就是这个地方,桩子怎么也扎不进去,我辛辛苦苦砍来的椽子也碎了一地!” 白桦树的椽子被精心打磨成挺直光滑的柱子,按理说千百斤的压力也抵得住,却在碰到地面的瞬间被冲的粉碎。 顾月清踱到坑边,伸手捻起一团泥土,手指抹开一片鲜红,她凑到鼻尖嗅了嗅。 血腥味更加浓郁,熏得人睁不开眼睛,连手里的泥土也变得黏腻潮湿,泥里像是和了鲜血似的。 顾月清心里更加笃定,一脸担忧地摇头叹气道:“不妙,不妙啊!” 两兄弟世代都是庄户人,哪里见过这些,吓得脸都白了,大狗更是瘫倒在地上:“怎,怎么了这是?难道挖到什么东西了?” 靠山村是个闭塞的小村子,因此精怪传言特别多,两人也是以为惹到了山神挖出红土,才会慌张找来顾月清。 顾月清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眯着眼睛仰头看向天空,深吸一口气道:“非也,非也,是山里的‘好兄弟’们不愿意你们住在这里,才会给你们一点警示,若是现在收手,他们也不会再责怪,若是不收手……” 顾月清“啧”了一声,手指划过脖子,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两人心里没底,加上先前挖坑时的诡异事,半信半疑的后退两步,慌张看着四周。 冷风吹过,不远处的树林簌簌作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头穿梭一般,越来越近。 “啊!”大狗吓得瘫倒在地,脸色比猪肝还黑,连滚带爬的朝山下跑,还没走两步便呆呆望着自己的裤裆,焦黄的水渍顺着裤子流出来。 竟然被吓得尿裤子了! 二狗经常在镇子上厮混,胆子大一些,也比大哥有见识些。 他压下心中恐惧,颤抖着声音反问:“你,你们也住在山里,怎么就没事?不会是你不想我们住在这里才编出鬼话骗我们!” 闻言顾月清没有争辩,一边摇头一边朝自家屋子走去,语气玄妙里带着无奈,故作高深道:“我们的屋子是莫奂生建的,他是猎户,身上煞气重,命又硬,当然镇得住这些妖魔鬼怪,你们可就不一样了!” 她迈步过了山坡,夕阳撒在她身后,身影染着霞光如同神仙俊逸出尘,带着清冷不可侵犯,让人没有一丝妄念。 大狗二狗呆呆看着顾月清的背影,惊诧地咽了咽口水。 簌簌簌簌! 周遭草丛无风自动,树叶子唰唰的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头奔跑,动静越来越大,眼看就到了跟前。 两兄弟吓得双眼无神,脸上一丝血色也没有,连滚带爬朝山下跑去,一边跑一边失声大喊:“闹鬼了!山上闹鬼了!救命啊!” 声音穿透山谷,在树林中回荡,越来越远,越来越小…… 等他们跑远,莫祁山“蹭”地一声从草丛里钻出来,红扑扑的小脸笑成了一朵花,得意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笑呵呵跑回家去了。 刚到门口,他便迎面撞在了顾月清怀里,他心虚地低头看着地面,双手背在身后一脸做错了事的样子。 顾月清方才站在厨房,后山的动静听的清清楚楚,她伸出手指轻轻点了一下莫祁山的脑袋,嗔怪道:“以后不许这样了,草丛里蚊虫多,又要咬的满身大包了。” 见她并不生气,莫祁山才抬起头,笑的满脸阳光,点头道:“知道了。” 莫祁月还不知道外面的事,刚睡醒的她头发上还沾着一根枯草,见两人笑着,睡眼惺忪地凑上来问道:“娘亲,你们笑什么?” “我们笑月儿头上长草了!”顾月清大笑着将莫祁月揽在怀里,伸手轻柔的摘下她发间的枯草。 莫祁山也跟着笑起来,双眼亮晶晶的,驱散眸子里最后一丝阴霾。 莫祁月闹了个大红脸,害羞地躲在顾月清怀里娇嗔道:“娘亲讨厌!” 三人笑作一团,屋子里满是欢快的气息。 第40章 龟甲 估摸着兄弟二人下山后,顾月清带着两个孩子来到后山坡。 鲜红的大坑散发诡异的气息,让人望而生畏,顾月清拎着铁锹站在坑边,思索着该从哪里下手。 莫祁山和莫祁月站在一旁,天真的眸子里满是不解,瞧了瞧红彤彤的泥土,莫祁月忍不住问道:“娘亲,这里有什么啊?” “自然是宝贝。”顾月清轻笑,眼睛死死盯着红泥,手指飞速掐了个小六壬。定到位置在西南,她便转身走去,丈量片刻后重重将铁锹压下去。 铁锹深深插。。进泥土里,开始像是挖进松软蛋糕里,一点阻力也没有。 叮! 铁锹沉入一半,突然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手掌震得发麻,铁锹也应声掉在地上。 就是这里! 顾月清心中大喜,丢了铁锹飞快弯腰下来,对着声音源头吐了一口口水,随即用准备好的桃树枝插。。进地里。 树枝上系着半指宽的红绳,仿佛有了灵魂似的,红绳直直缠绕在桃树枝上,盘城一团,定海神针似的立在鲜红的泥土里。 顾月清送开始,趴在地上用手一点点挖开树枝周围的泥土,动作轻柔,像是怕弄伤东西似的。 莫祁山和莫祁月跟着走过来,疑惑的睁大了眼睛,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宝贝,但他们还是有样学样,白嫩的手指一点点刨着泥土。 没一会儿桃枝周围便挖出了一个小坑,鲜红的绳子像一面旗帜,插在坑中间,没有借助外力竟然还是屹立不倒。 小坑底部也逐渐显现出一块巴掌大小的圆形的印记,顾月清一只手抓着桃枝,一边继续往下挖。 像察觉到她的念头似的,桃枝竟然像活物一边猛烈挣扎起来,左右剧烈摇晃像要挣脱束缚一般。 “卯时三刻,不惊不动,不动不惊!”顾月清低声念着定魂咒,手指顺着圆形边缘用力往下一压,“咻”的一声,满是泥土的东西便飞了出来,正好落在坑外的草地上。 出来了! 顾月清丢了桃枝,弯腰捡起了地上的东西,随即快步朝旧屋走去。 两个孩子不懂娘亲为什么高兴,也乐呵呵朝家里跑去。 红泥沾了水便迅速化为碎屑,东西原来的面目也显现出来,竟然是一块龟甲! 巴掌大的龟甲漆黑如铁,上面密密麻麻刻着许多符号,即便是在地底埋藏千百年,依旧泛着珠宝似的光泽,洗干净后看着栩栩如生。 竟然是文王甲! 顾月清倒吸一口冷气,清冷的眸子里满是笑意,这运气未免也太好了! 相传文王困与监牢中时作了周易,演算出了八八六十四卦,之后的相术大多也是从周易中推演出来,而最初推演时借助的便是龟甲和铜钱。 没错,这只龟甲就是传说中的文王卜算用的龟甲! 天下相师尊周文王为祖师,入门时师傅都会提起祖师文王和文王甲的故事,可其年代久远又无迹可寻,更没几人亲眼见过,因此也被当做讹传。 可谁能想到文王甲竟然藏在靠山村! 顾月清痴迷地望着手中龟甲,瘦长的手指细细抚摸着龟甲上的符号,冰凉凹凸的触感仿佛蕴含无线限能量,上面的甲骨文有些她认识,有些还要再研究研究。 莫祁山蹲在一旁看了许久,见是个龟甲,也没了兴致,转身便朝屋里走去:“娘亲,我去准备晚饭。” 而莫祁月不舍得离开,跟在身边像个小尾巴似的,眉头皱成一团满脸疑惑道:“娘亲,这个能吃吗?” “噗嗤”顾月清没忍住笑出声来,轻柔的将龟甲系上红绳,耐心解释道:“月儿,这是龟甲,卜卦用的,不能吃哦。” 部分灵物会随着时间增长灵性,系上红绳可以防止逃跑,跟挖参人给人参系上红绳是一个道理。 莫祁月眨着大眼睛更加疑惑,莲藕似的小手摸了摸龟甲,奶声奶气道:“娘亲,这个怎么算卦?让乌龟爷爷开口说话吗?” 她兴致勃勃,围着龟甲看个不停。 顾月清心头一动。 莫祁月命格不好,注定是福薄吃苦之人,而学相术的都是这样的苦命人,换言之她也是天生的相师命,若是以玄门做出路,也许会有变数也未可知。 “月儿,你想不想学相术?”顾月清转头看着莫祁月,柔声询问道。 莫祁月眼神澄澈如同一潭清水,她歪着头似乎在思索:“娘亲,什么是相术?” 她还太小,这些概念对她而言太过虚无缥缈,也无法理解。 顾月清想了想,耐心解释着:“就是看风水看相术,还可以治病救人,月儿若是喜欢,娘可以教你。” 听见可以救人,莫祁月的眸子瞬间亮了:“月儿要学!月儿想救人!”她怕顾月清不答应,拉扯她的衣袖撒娇起来,“娘亲,月儿要学,月儿想当郎中,以后就能像娘亲一样给爹爹治伤了!” 顾月清心头一颤,竟然是为了莫奂生?! 她伸手揉了揉莫祁月柔软的小辫子,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决定了就不能反悔,月儿怕吃苦吗?” 相术比一般人认知中难的多,学起来也苦的多,一旦半途而废,多年的心血都会化为乌有。 可莫祁月摇了摇头,精致的小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坚定神情:“月儿不怕吃苦!娘亲,你就教教月儿。” 闻言顾月清放下心来,一口答应:“好,那娘亲以后每天教你些口诀,你跟着一起念,都记下来。” “心若冰清,天塌不惊。万变犹定,神怡气静……” 稚嫩的声音混着顾月清清朗的声线,一点点飘远,渐渐回荡在山谷中。 第41章 天下要乱了 “救命啊,闹鬼了!山上有鬼啊!”大狗二狗惨叫声顺着山谷飘到村里,两人脸色苍白朝家里狂奔,鞋子掉了都顾不得捡。 村头大树下不少妇人聚在一起说着闲话,看见慌慌张张从山上下来的两人,笑呵呵的上前搭话:“大狗二狗,你们上山干什么去了?怎么吓成这个样子,不会是在山上瞧见女鬼了!” 一阵哄笑声响起,嘲讽的目光比比皆是。 两兄弟要在山上建房子的事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众人都心知肚明跟着玩笑。 见到熟人,兄弟二人这才定了心神,大狗胆子小,大口喘着粗气,缓了好一会儿脸上还是没有一丝血色,失魂落魄地不住嘟囔着:“闹鬼了,山上有鬼!” 开始众人还在调笑,可见两人失魂落魄的样子并不像装出来的,取笑的众人也没了笑容,互相对视几眼,心中泛起了嘀咕:“怎么回事?他们是吓破胆了吗?山上不会真出什么事了?” 有人不信的凑上来质问:“你们两不是盖房子去了,编什么瞎话呢!” 二狗脸色比猪肝好不了多少,听见房子更是吓得连连摇头:“不去了,不去了,再也不去了!” 两人吓得屁滚尿流,连拖带拽地朝家里走去。 众人心中不解,可疑惑的种子就此种下,望向山林的目光里也多了畏惧和担忧。 此后大狗二狗两兄弟生了一场大病,村里的风言风语更多了,连带着上山的人也骤减,没多久便无人敢上山了。 山上一清净,顾月清也乐的自在。 这几日她空闲时便教莫祁月一些口诀,收拾收拾门前的药草,过得神仙一般。 几场雨过去,门前的药草长高了一大截,绿油油的一片比春天还要茂盛。她总觉得种在门前的草药比山里的长得好,这样下去不用多久便能摘了拿去卖。 手里的银子还有不少,只要不出意外这个冬天也能吃喝不愁了。 “娘亲,你看那颗星星好像跑了!” 夜晚,莫祁月站在床边,指着天上的星星大声欢呼起来,她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满天星辰,如同望着一面平静的大海。 顾月清弯腰收拾床铺,拖王二婶做的被褥晒得绵软蓬松,带着阳光的味道,听见声音她抬眼望向窗外。 这是荧惑守心?! 顾月清神色大变,站在窗前瞪大了眼睛望着东边不断闪烁的星宿。 天空星宿根据方位定为二十八宿,其中又依照东南西北四方各分为七宿,即为“四象”:东方苍龙,南方朱雀,西方白虎,北方玄武。 火星古时被为荧惑星,因为火星如萤火一般捉摸不定,而荧惑代表君王,当火星运行到东方七宿中的心宿附近便被成为荧惑守心,预示帝王有灾,天下大乱! 这样的天象古籍中记载过几次,都在王朝倾覆前出现。 顾月清不知道天下时局,只知道这天下要乱了! “娘亲,你看见了吗?那颗星星在动诶。”莫祁月大声欢呼着自己的发现,丝毫没有注意到顾月清凝重的神情。 顾月清伸手轻柔抚摸着莫祁月的头,柔声道:“月儿真厉害,时候不早了,快去歇息,明天娘亲给你做好吃的。” 闻言莫祁月绽开笑脸,乖乖跑上床躺下,盖好被子乖巧的像个小雪人:“娘亲,月儿这就睡!” 顾月清点点头,扯出一丝笑容,随即担忧望向满天星辰。 荧惑泛红光,主火,主战,主铁器,眼看战争一触即发,谁也不能置身事外! 唰—— 一道黑影从窗前草丛中闪过,顾月清凝眸瞥了一眼。 有人! 她机敏打量四周,两个孩子已经熟睡,她悄无声息走到,逆着月光朝草丛缓缓走去。 草丛中又恢复寂静,仿佛先前的动静只是一阵幻觉。 顾月清握着木棍对着草丛用力挥舞两下,草叶晃动,簌簌直响。 “喵!” 一只野猫尖叫着从从草丛中跑出来,见到顾月清又飞快朝黑暗奔跑而去,草丛也恢复了平静。 顾月清松了一口气,转身朝屋子走去,脚下一滑便落入温暖的怀抱,熟悉的气味扑面而来,她捏着木棍下意识挥了过去。 “是我。”莫奂生清朗的声音带着笑意,骨节分明的手指毫不费力握住木棍。 月光下,莫奂生的面容带着皎洁的光芒,周身的紫气更浓郁了,如同神明一般。 顾月清僵硬的身子这才柔软下来,她松开手丢了木棍,目光在莫奂生身上打量起来。 才几日时间,他的伤已经全好了,身子也魁梧有力,周身的气度已经初具帝王之气。 “才几日不见,娘子不认识我了?”莫奂生见她不语,唇角上扬出愉悦的弧度,俊颜又凑近几分,“还是月色太黑娘子看不清?” 暧昧的称呼“娘子”让顾月清红了耳根,凑近的脸颊俊郎而坚毅,散发着迷人魅力,顾月清的脸不争气的红了。 她一把推开莫奂生,撇嘴道:“你才出去几天,竟然学会做贼了,大半夜在窗外偷窥。” 莫奂生也不恼,双眸笑意丝毫不减,不舍地看着顾月清清丽出尘的容颜,仿佛要将她刻进脑海中。 顾月清见他不说话,也觉得方才的话太过了,便拉下脸来柔声道:“你刚才真的吓到我了。” 她带着孩子住在深山之中,不说那些整日里算计她银子的七姑八姨,就是山里的野兽也足够她烦神,因此也格外警惕。 莫奂生知道她的难处,便点头道:“我只是办事路过这里,便想跟你说一声,这些日子最好不要下山,这天下,要乱了!” 月光下,他神色坚毅,紧抿的薄唇没有过多言语,可足以让人感觉千斤之重。 顾月清心头一动:“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她心中也曾有过猜测,可上尚未得到证实。 莫奂生凝眸望向她,双唇抿的更紧。 他心中明白顾月清是心腹之人,但这件事牵连太多,他手中的东西还不足以保证万无一失。 呜…… 山谷里响起清脆尖锐的声音,像是野鸡的鸣叫,悠悠的在山谷中回响。 莫奂生望向声音源头,垂眸看着顾月清:“我要走了。”随即转身便消失在了黑暗中。 顾月清抬眼看向满天的繁星,长长叹了一口气。 第42章 抓壮丁 鸡鸣声响彻整个村落,村子里的人陆续起床开始忙活。袅袅炊烟徐徐升起,带着淡淡的饭菜香味。 一天又这样重复开始了。 桌上是清淡的白粥和一点自己做的酱菜,顾月清将筷子递到两个孩子手中,叮嘱道:“以后没事不要下山,要是在山里见到陌生人也不要搭理,回家来告诉我,知道了吗?” 莫祁月睡得双眼迷离,顶着鸡窝似的头发,还没睁开眼睛便捏着筷子大口吃饭,边吃边点头:“知道了娘亲。” 莫祁山也跟着点点头,语气平静:“知道了,娘亲。” 粗陶盘子里的鸡蛋饼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与粥汤混在一起透露出岁月静好的温和感,想起莫奂生的话,顾月清眉头微微蹙成一团。 这样宁静的日子只怕是没几天了! —— 山下,黑压压一行人顺着山谷缓缓前行,铁骑踏碎路上的晨雾,朝靠山村直直行进而来。 便留着两撇八字胡的男人骑着棕红色高头大马走在前头,指着山山水水似乎在介绍,身后几十个官兵穿着官府,手中刀剑撞击发出清脆的铁器声响。 约摸半个时辰,众人便到了村头。 望着村头靠山村的石碑,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了什么,随即散开来挨家挨户敲起门,还有人拎着锣鼓敲锣打鼓地大声叫嚷着:“都出来!朝廷派人来村里了!” “朝廷有人来村里了!乡亲们快出来!” 锣鼓声震得人头痛欲裂,村里人大多在吃早饭,有的还捧着饭碗便被赶了出来,还有的洗漱了一半披头散发出了家门,更有从床上被薅起来的。 村里百十来号人被赶到村东头的谷场上,乌泱泱的人聚在一起,七嘴八舌议论着,可看见官兵手里的宽刀,又闭嘴不敢说话。 顾二木四头散发躺在床上,手里的面汤刚喝一口,听见动静伸长了脖子望着窗外:“爹,外面怎么了?” 他的腿虽然好了,但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蹩脚的很。 里屋的顾大山听见动静也伸头看了看,正巧看着一队官兵压着隔壁赵四一家老小出门。 即使他的伤已经痊愈,但顾家怕外人说闲话,让他一直在家养着,村里人都知道他的腿伤到了。 “你们出来!”官兵见了两人立刻抽出长刀,示意他们出来。 正在前院看热闹的顾照土赶紧上前,恭敬对着官兵解释道:“官爷,官爷,这是我的儿子,一个是瘸子一个伤了腿在床上养伤,实在动不了啊!” 话音刚落,顾二木一瘸一拐走到跟前,也是满脸的谄媚:“官爷,我腿脚不利索……” 官兵看了看贼眉鼠眼又瘸了腿的顾二木,没有多说,冷哼一声带着人朝谷场走去。 谷场上,八字胡男人昂首站在石磨顶端,将狗仗人势演绎到了极点,他晃了晃手中的折扇,清了喉咙高声道:“谁是村长?到前面来。” 众人纷纷望向后面的村长,村长也推开眼前的人走了上去。 “你就是村长?”八字胡男人瞬间变了脸色,笑呵呵拉着村长的衣袖说个不停,“敢问村长怎么称呼?” 村长黝黑的脸上没有好脸色,只是淡淡开口道:“我是庄户人,都叫我老赵。” “赵村长!”八字胡男人笑的更加谄媚,指了指身后的官兵道,“我是镇上的胡师爷,县令大人下了死命令,让我们一定要带两百人回去参军,如今陛下身子骨不好,边疆又虎视眈眈,我们食君之禄,自然也要忠君之忧。” 师爷一嘴官话说的很溜,绿豆大的眼睛顺着谷场打量一圈,油嘴滑舌道:“你看村里男丁这么多,也是时候为朝廷尽一份力,朝廷自然也不会亏待你们,但凡自愿入伍的,每人一两银子!” 一两银子! 靠山村这几年收成一直不好,一两银子在镇上算不得什么,可在村里足够一家五口人一年的口粮! 虽说战场上九死一生,可至少还有口饱饭吃,家里人也能过上好日子…… 一阵盘算使得人群中有人低下头,似乎有些心动。 村长闻言面色鄙夷,冷哼道:“我们村子年年饥荒,也没见朝廷赈灾,没吃过朝廷一粒米,现在要我们卖命不能够!况且真死在战场上,拿了银子有什么用?有命拿没命花!” 靠山村位置偏僻,前几年山火连着洪水不少人饿死,可朝廷连个出面的人都没有,现在说的倒是好听! 少数动心的人也瞬间清醒,跟着附和:“就是!我们一直自给自足,跟朝廷没打过交道。” “上了战场可不一定回得来了!还是算了!” “就是就是,我还是喝点稀饭垫肚子,也好过死在外头。” 众人七嘴八舌说着,情绪越来越高涨,看着官兵的眼神也变得愤怒不满。 “大胆刁民!你们要造反吗?!”为首的官兵猛然抽出长刀,大吼一声。 冒着寒光的刀明晃晃亮在面前怎么能不怕,众人立刻噤声,慌张看着村长和师爷身后的官兵。 几十个官兵人数虽然不多,但都是朝廷的人,身上又带着刀,真动起手来村里人占不了便宜。 “官爷,官爷!你消消气,我们都是粗人,不会说话。”村长赶紧上前劝说,语气也不像之前强硬。 胡师爷伸手捻了两下唇上的八字胡,脸上的笑容变成阴狠:“既然你们敬酒不吃,那就吃罚酒!” 官兵立即上前将众人团团围住,对着人群一阵拉扯,其中年轻力壮的全都被赶到前头来,老弱病残则是都落在了后面。 “给你们银子你们不要,现在银子没了,都带走!”胡师爷一声令下,官兵个个手持利刃站在众人面前。 大明国律法写明男子十三岁以上可上战场,可胡师爷一行人早就盯上村里的壮丁,哪里管什么十三岁十四岁,但凡长得比石磨高的男人全都被压着朝村头走去。 一时间哀嚎遍野,村里每家人最少都被抓走一个壮丁,更有甚者家里爷孙三人被全数带走,只留寡母幼孙。 胡师爷满意的数着数目,一百二十人! 边疆大乱朝廷突然要人,他们每人身上都有着人头任务,完不成可是要挨鞭子的! 还好找到了这么个村子,不仅完成了人头数,连银子都省了。 一百多个人可是一百多两银子,够花一辈子的了! “大头!儿子!官爷,求求你放了他,我的孙子才出生,不能没有爹啊!” “相公,官爷求你们放了我相公,我们才成亲几天,求求你们了。” 衣衫褴褛的妇人跟在官兵后哭诉,亦步亦趋跟着人群走去,身上的衣衫磨破了也不觉得疼,只是不舍跟着。 官兵们置若罔闻,带着人径直朝村外走去。 “啪!” 人群中偶有几个想要逃跑的,官兵毫不犹豫挥鞭,鞭子落处瞬间皮开肉绽,鲜血直流,再也无人敢反抗。 第43章 赶官差 靠山村一向与世无争,少有人来,如今突然来了一大帮人抓壮丁,便有人联想莫奂生身上。 “肯定是莫奂生成了乱党,朝廷才盯上靠山村!都怪莫奂生!” “不会,前几日我在山上看见个人,背影很像莫奂生,说不定他没有被砍头呢!” 先前莫奂生被斩首示众的消息传遍村子,如今又旧事重提起来。 人群中满脸横肉的中年女人张婶听着众人的话,双眼怨毒望向山上的小破屋,恶狠狠咒骂着:“谁让我不好过我也不会让他好过!” 她猛地往前一扑,凄厉的哭声尖锐刺耳:“官爷,官爷我要检举!” 走远的一行人闻言回头看了看,胡师爷绿豆大的眼睛滴溜溜转个不停,他仰着下巴两撇胡子像羊角一样竖起,语气轻蔑:“你要检举什么?” 张婶的儿子李二虎就在人群中,因为挣扎挨了两鞭子的他脸色苍白,豆大的汗珠不住往下流。 李二虎身子骨从小就不好,又挨了打,真到了军中只怕也挨不过去,张婶死死盯着儿子,拼死也要救下他。 “官爷,我要检举山上有乱党!”张婶挺起胸脯,声音洪亮。 乱党?! 胡师爷绿豆大的眸子瞬间亮了。 朝廷对于乱党一向态度严厉,一旦发现即刻处决,不仅是官兵们有奖赏,说不定县令也能因功升官。 “你说的可是真的?!”胡师爷翻身下马,三两步走到张婶面前。 常年干农活的张婶膀大腰圆像座小山似的,称的胡师爷瘦弱不堪,她不住点头,指着人群中的李二虎道:“师爷,只要你放了我儿子我就带你上山找乱党!” 王二婶眼见情况不对,立刻呵斥道:“老李家的,你昏了头了?!咱们村哪有什么乱党,之前不都澄清了……” “你跟顾月清关系好当然为她说话!她家男人躲在外面不敢回来,不是乱党是什么?!你们都怕她我不怕!”张婶变了脸色发狂起来,对着胡师爷大吼道,“师爷,只要你放了我儿子我就带你去!” 见她这幅模样也不像说谎,胡师爷对着身旁的官兵点点头,官兵伸手解了铁链,将李二虎推搡出来。 “娘……”李二虎气息微弱唤了一声,踉跄着走了两步便跌倒在地上。 他媳妇儿赶忙上去扶着,张婶神色也缓和了些,指着山顶破旧的木屋道:“官爷,他们就在那里!” 光秃秃的山顶只有一间屋子,十分显眼。 胡师爷伸手捋了捋八字胡,绿豆眼冒着精光:原本只是来抓壮丁,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他急不可耐挥挥手,带着身后的官兵朝山上走去:“跟我上山!” 黑压压的盔甲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夹杂着兵刃的寒芒,张婶费力跟在人马后头,一齐朝山上去了。 谷场上其他村民大气也不敢喘,连小孩子都只敢压低了声音低低啜泣,不只是谁嘟囔了一句:“这下可完了,顾月清和两个孩子捆起来都不够官兵们打一顿的。” 众人闻言都沉默起来,却没有一人愿意上山帮忙。 村长浑浊的目光犹疑望向山顶,干裂的唇无力张了张,最后还是无力垂下了头。 “大狗二狗兄弟俩不是说山上闹鬼吗?要是真闹鬼就好了,让他们吃点苦头!”几个人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低声议论道。 众人暗淡的眸子里也亮起一簇火苗,都沉默着望向山坡。 …… 山下的情景顾月清看的清清楚楚,她捏着手里的包袱,心中已经变了念想。 如果莫奂生说的是真的,外面已经大乱,那没有什么地方会比偏僻少人的靠山村还安全。 倒不如留在这里,暂时避开战乱。 “娘亲你看,他们上来了!”莫祁月指着山下黑压压的人群,睁大了眼睛脆生生开口道。 黑压压的人群顺着山路一路向上,转眼间已经到了半山腰。 这些人身上的官服看着有些眼熟,但跟那日追杀莫奂生的人并不相同,人群中老少皆有,看着便不是纪律严明的队伍。 “娘亲,他们会不会是来找我们的?”莫祁山站在窗前,精致的小脸露出成人的神情,满脸担忧道。 山上只有他们一家人,这些人径直上山,就是冲着他们来的! 顾月清勾起唇角赞许的点点头:“祁山真聪明,他们应该是来找我们的。” 莫祁山皱着眉头,嘟囔着鼻子十分嫌恶,他对官差没什么好印象。 当年村里的赈灾银两全都进了官差的腰包,他和莫祁月才会跟着父母流离失所,一路乞讨要饭差点饿死,还好遇到了现在的爹爹…… 莫祁月年纪小不记得以前的事,可面对官差骨子里的恐惧让她不住颤抖,瑟缩着躲在莫祁山怀里:“哥哥,月儿害怕。” 顾月清心疼的看了一眼瑟瑟发抖的两人,柔声安慰道:“不用怕,娘亲把他们赶走。” 说着顾月清随手抓了一把黑豆,双手合十将黑豆握在手心,双手缓缓举过头顶默念咒语:“天则灵,地则灵,左手指七星,右手指北斗,天上二十八宿,共代七星北斗,脚踏九曲黄河,吾等吞豆人不见,吾等收豆便是人。急急如律令!” 一扬手,数十颗黑豆散入草丛,豆子如同有了灵智,尽数滚落进了泥土中,一颗也看不见。 莫祁月清澈的眸子看向草丛,惊讶长大了嘴巴看向顾月清:“娘亲,豆子都没有了!” 莫祁山知道官兵的厉害,便伸手将莫祁月揽在怀里,低声道:“不要打扰娘亲。” 两人站在桌前,小萝卜头似的趴在桌上,露出两双满是疑惑的大眼睛,不敢说话打扰娘亲。 半山腰草丛茂盛,树木也多,积起片片阴凉,即使是正午阳光也照不进来。 天气炎热,才走片刻众人已经满身大汗,见到树荫,胡师爷擦了擦汗水挥挥手道:“停下休整片刻。” 众人纷纷走到树下休息,张婶也默默找了个阴凉地方站着,眼中满是不安,夹杂着些许愧疚。 呼—— 森凉的冷风从后背吹来,胡师爷后背一凉,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大中午的哪来的冷风?! 他嘟囔着回头望了一眼,漆黑的草丛中划过一道轻飘飘的黑影,登时吓的胡师爷脸色铁青,呆呆瘫坐在滚烫的黄泥地上,恐惧的话从牙缝里牙膏似的挤出来,几乎破音:“有,有鬼啊!” 第44章 排挤 雪白的身影清风似的拂过草丛,乌黑的长发顺着白衣一直垂到地上,虽然看不清样貌,但血红的舌头从头发里垂下来,一看就不是活人! 几个官差也吓得连连后退,其中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抽出腰间的配剑大喝一声:“哪里来的孤魂野鬼,敢当我们皇差!” 老话说给皇上当差的人都是皇差,会借了皇气,妖魔鬼怪不敢靠近。 不说话还好,官差一开口,白色身影发出凄厉的叫喊,径直朝着男人扑了过来! “啊!”男人也慌了阵脚,吓得连配刀也丢了,肥硕的身子直直载进草丛里,吓得两眼一翻已经没了气息。 男人是领队,平日里胆子最大,可竟然就这么吓死了! 他一死其他人更是做鸟兽散,滚的滚爬的爬,跌跌撞撞全都下了山。 呼—— 又是一阵凉风吹来,冷的像三九天的雪,根本不像这个季节该有的东西。 “我的妈呀!山神爷爷,你饶了我!我再也不敢了!救命啊!救命。”张婶身子重,腿脚也不利索被吓到后直接瘫坐在地上,全身没有力气,也站不起来,只能张开大嘴嚎啕大哭。 山腰的一切顾月清尽收眼底,看着落荒而逃的官差,她忍不住轻笑一声,随即用手指沾了点茶水,对着草丛挥了挥。 只一瞬间,山腰的白色人影消失不见,周围安静的只剩下鸟叫声,仿佛一切都是幻觉。 张婶吓得双手颤抖,捂着头不敢出声,忽的听见周围没声儿了,她才悄悄从手掌缝儿里看了一眼,周围只剩下绿油油的草丛和大树。 “谢谢山神爷爷救命,谢谢!”她忙不迭道谢,念叨着朝山下跑去,很快也没了人影。 …… 官差虽然走了,却也带走了全村的壮丁,除了些老弱病残,就只剩下妇孺。 今年才发了洪水,地里没了庄稼,现在连劳动力也没有了,一时间怨声载道,没有了以往的悠闲和自在。 若是全村都被抓了壮丁也就算了,可偏偏还有外出没回的逃过一劫,特别是顾家三兄弟都安然无恙,一时间村里人的眼睛全都落在了顾家身上。 “你说顾家怎么就一个人都没抓走呢!他们家老大老二都在镇上,老三家三个孩子又是受伤又是年纪不够,竟然都没事!” “听说他们那姑爷莫奂生还是乱党呢!不还是没事?张婶说的可邪乎了,那天官兵一上山就见鬼了!” “哎呦,大白天的可别吓人了!” 没了壮丁,一些长舌妇也没了约束,更加肆无忌惮聚在一起说起了闲话。 顾家自然也成了全村人茶余饭后议论的对象,一双双眼睛或羡慕或怨毒的落在顾家院子门口,小声嘀咕着。 “什么闹鬼!我在靠山村住了几十年了,头一回听说闹鬼,不会是顾丫头弄的!” “什么顾丫头,那是女先生!” 吱呀—— 为了避嫌几天都没开过的院门打开,顾母端了洗碗水出来浇菜地,一开门就对上十几双眼睛。 “兰娘,你可真是好福气,家里三个孩子一个都没事!”有人阴阳怪气道。 话音刚落,又响起其他话语来:“我们村里除了村长家,可没别人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一句句话酸的人倒牙。 兰娘也不恼,只是低着头不好意思道:“都是祖宗保佑,祖宗开眼。” 说完她赶紧端着铜盆进了院子,紧闭院门。 外头几个妇人嚼舌好一会儿,直到天中要吃午饭了才离开。 兰娘惊魂未定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一抬眼看见院子里的枯树桩还有上面的石磨盘,她心里也忍不住嘀咕:“难道真是月清改了顾家的风水,才会有这么多好事?” 院子里的枯树桩被石磨盘压的紧紧巴巴,仿佛石头做的一样,和磨盘融为一体,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娘,中饭吃什么?”顾二木的腿也好了大半,虽然有点瘸,但也不耽误干活,只是走起路来不好看,活脱脱像个鸭子。 兰娘回过神来,伸手掂了两下把盆里的水倒干净,这才朝厨房走去:“我去做点野菜,现在天冷了,山上野菜也不好找。只有一点鸡毛菜。” 闻言顾二木不满的撇撇嘴,小声嘀咕:“都快半个月没见荤腥了。” 屋里帮着收拾打扫的顾大山闻言立刻接茬,忠厚的声音响起:“娘,我下午带明文进山找野菜。” “不行不行,你不能去!”兰娘连忙摆手慌张看了一眼门外,低声说道,“村里人的眼睛可都看着呢!你们就好好在家里待着,可别让人瞧见!” 顾大山无奈挠了挠头,他在家待了一个多月,早就迫不及待想去田里干活,可现在又只能待在家里了。 顾二木倒是乐的自在,恨不得一辈子不用干活让家里养着,他伸了个懒腰,得意道:“大哥,你可别出去惹眼,咱们就在家躺着,反正家里有吃有喝的,缺不了你的。” 说罢他一瘸一拐的朝里屋走去,睡到日晒三干才起身的他又解开外衫躺回了床上,开始睡起了回笼觉。 闻言顾大山也不再说什么,只是又回到房里,闷不做声开始扫地。兰娘也埋头在灶房开始做中饭。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门口似乎有脚步声传来,随即又迅速远了。 连续在家里待了三四天,门口讲闲话的人少了,村里似乎平静下来了,兰娘这才放下心,提着攒了三四天的衣服去河边洗。 河边几个女人正在说话,见她来了却都闭口不语,只是盯着兰娘的一举一动。 兰娘有些不自在,随手拿出一件衣服蹲在青石板上敲打着,像往常一样和她们打招呼:“婶子也来洗衣服啊?今天的河水真清啊!” 前几天才下过雨,河水涨了一大截,也清澈见底。 河边的婶子们古怪敲了她一眼,都默不作声,嘀嘀咕咕的抱着湿漉漉的衣服便朝村里走去,时不时回头瞧一眼兰娘,眼睛里满是嫉妒和愤恨。 兰娘讪讪的低头,这种冷眼她在顾家没少看,何况是外人,她没放在心上,继续低头用槌棒一下下捶着脏衣服。 四周只剩下她一个人。 咚咚咚! 槌棒敲打衣服的声音回荡在河边,一个身影从不远处缓缓走来,离兰娘一步远左右,她猛然用力,直直推过去! 扑通! 兰娘只觉得脚下一轻,踉跄两下直直跌进了湍急的河水里! 第45章 求救 “救命啊!救命啊!”兰娘瘦弱的身躯被湍急的河水冲的像井里的西瓜,浮浮沉沉间喝了不少喝水。 冰冷的河水从四面八方蔓延而来,如同洪水将她包围,一张嘴便灌进来大口冷水。 她虽然在河边长大,却不会水,河水冰冷刺骨,她冻得瑟瑟发抖身体也更加僵硬,只能直直挺着身姿,一点点沉入水中。 不远处有几个妇人侧着身子默默观看,眼看兰娘动静越来越小,一点点沉进水里,她们依旧神色冷漠,仿佛什么也没有看见似的。 扑通! 矫健的身影毫不犹豫跳进水中,三下五除二将兰娘捞了上来。 来人正是村长的儿子,苏方启。 抓壮丁的那天他去老丈人家送东西,没想到逃过一劫。 他粗布衣衫泡的冰凉,坐在岸边大口喘着粗气,缓了许久才伸手拍了拍兰娘的脸:“婶子,婶子你怎么样?你醒醒啊!” 兰娘浑身湿透冰冷,被河水泡的惨白,看着没有一丝生气。 苏方启慌了,连忙一把背起兰娘,飞快朝顾家跑去。 男女授受不亲,可到了眼前生死攸关的时刻也顾不得其他。 远处悄悄围观的婆子们都转过身去,夸张地表情小声议论起来,自然也不会说出什么好话。 “叔,婶子掉进河里了,赶紧请个郎中来看看。”苏方启满身大汗,加上湿漉漉的衣服冻得瑟瑟发抖,站在院里忍不住劝说道。 顾照土蹲在门口一脸愁云,他短而粗的眉头像极了两颗桑葚,紧紧的揉在一起:“方启啊,今天的事情叔谢谢你。” 寒风吹过,苏方启打了个寒颤。 他连忙摆摆手,双手环抱往外走去:“叔,客气啥,我回家去了,婶子也冻坏了,快煮点热水喝下暖暖,过几天我再来看婶子啊!” 说话间他已经出了顾家院子,朝外头走去。 床上,兰娘脸色苍白如纸,紧闭双眼人事不知。 顾明文蹲在床边担忧的握住娘亲的手,瘦弱的身子比床头的方桌高不了多少,不住抹着眼泪。 顾大山和顾二木一左一右坐在床边,脸上也是同样的忧愁,顾二木噘着嘴,毒气似的说道:“这下子请大夫来又得花不少银子!” 床上的兰娘似乎察觉到屋里的气息,她眉头蹙起,神情痛苦,口中发出断断续续的痛苦呻吟。 顾照土送走外人一进屋便瞧见了,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前几个月两个儿子伤的伤病的病没少花银子,现如今只是洗个衣服竟然还能掉水里,冻得半死不活了! “真是没用的东西,一点事情都做不好!”顾照土坐在方凳上满脸怨怼,丝毫不提请郎中的事。 兰娘痛苦的声音越来越大,身体也开始不住抽搐,像发了羊癫疯的病人,紧咬牙关,仔细看已经翻了白眼。 “爹,爹,你看娘这是怎么了?!”顾明文慌了,赶紧来唤顾照土。 可顾照土看也不看,只是冷哼一声:“还能怎么的?不就是掉水里了,死不了!” 老旧的床板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兰娘双眼紧闭整个人往后仰过去,十分诡异的浑身颤抖,震的床板哗啦啦响。 村里时不时有落水的人,可从没有像兰娘这样的。 顾明文慌了,声音带着哭腔哀求道:“爹!还是请个郎中来看看!万一……” 他心中惴惴不安,笼罩着不详的预感。 顾照土气的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怒吼道:“请什么郎中!家里哪有多余的银子?!眼看你两个哥哥都大了,银子都花了拿什么给他们娶媳妇?!” 村里人成亲早,十五六岁成婚的有,十三四岁的也有,顾大山今年已经二十多了,算是年龄比较大的。 闻言顾二木也跟着赞成,流里流气的模样满不在乎:“爹说的对,掉水里就掉水里,睡个一天半天的也就好了,哪用花那个闲钱。” 顾大山嘴巴不灵巧,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只能焦急道:“爹,我不急着娶媳妇,还是……” “闭嘴!你看看你,一把年纪还没成亲,我都要被人笑话死了!我已经让人给你说了人家,过几天就相看。”顾照土厉喝一声直接堵住顾大山的话,说罢他狠狠剜了一眼人事不知的兰娘,转身朝外头走去。 顾二木也是一脸幸灾乐祸,瘸着腿朝外头走去,到了床边时他凑到顾明文耳边悄悄开口:“四弟,你要真孝顺,不如去找顾月清,她有的是银子,又会看病,都是自家人,她肯定听你的。” 顾月清自从嫁出去后和顾家其他人没有交集,只有顾明文时不时跑上山去看望她。 闻言顾明文眸子一亮,他伸手擦了擦眼泪,望向顾二木的目光满是鄙夷:“二哥,这可是咱娘!” “那我可没法子,我是个瘸子,没银子怎么找媳妇儿?”他仰着头,毫不羞愧的说出大逆不道的话语,转身朝外面走去。 顾大山虽然有帮忙的心思,可是一没银子二又不会说话,只能讪讪的回了房。 …… 天渐渐黑下来,床边的缝隙冒着丝丝冷风,吹的顾明文把身上的被子裹得更紧了。 兰娘依旧昏迷不醒,他守在床边片刻也不敢离开。 “明文……明文……”忽然,兰娘身体剧烈抽搐,整个人扭成了一团麻花,她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顾明文立刻惊醒,丢了被子扑过去:“娘,娘你怎么了?哪里难受?” “啊!”兰娘凄厉的叫声响起,更为黑夜添了一丝惊悚,她脸上一点红晕都没了,只剩下铁青一片。 随即双眼一翻,直接昏死过去! “娘!”顾明文痛哭流涕,随即转身朝外面跑去。 山里的寒风每到夜晚刮得更加厉害,顾月清躺在床上还未入睡,依稀听见敲门的声音。 她披着袍子走出来,一开门便看见满脸污泥的顾明文。 “三姐,你快去看看娘,她,她要不行了!”顾明文死死抓住顾月清的手,声音颤抖的说着,“她下午掉水里了,被捞上来就一直昏迷,刚才惨叫好一会儿,眼看就要不行了!” 第46章 你准备一辈子都这样吗 夜色中,顾月清和顾明文一前一后,行色匆匆朝顾家赶去。 莫祁山站在窗前,一脸担忧看了看熟睡的莫祁月,又望向黑夜中渐渐远去的火光。 “千万不要有事。”莫祁山呢喃,他很喜欢现在的生活,有爹爹有娘亲,吃得饱穿的暖,不想因为任何事情而打破。 莫祁月在床上翻了个身,嘟囔两句梦话,随即又睡着了。 很快顾月清两人便到了顾家,里头漆黑一片,只有兰娘住的西边房子亮着灯,站在屋外便听见顾照土打雷似的鼾声。 床上的兰娘已经昏倒,毫无意识躺在床榻上,嘴角挂着没有清理干净的白沫,床边、地上都是白沫。 顾明文不好意思挠了挠头,低声道:“刚才娘吐了很多,我还没来得及清理……” 顾月清没有多言,坐在床边仔细检查起来,她翻了翻兰娘的眼皮,已经泛白,铁青的脸色和青紫的嘴唇是供血不足的特征。 “她有没有撞到头?”顾月清询问道。 顾明文愣了一下,仔细想了想:“好像是没有,除了落水的时候。三姐,娘这是怎么了?” “脑震荡。”顾月清缓缓吐出三个字,“她之前是不是嫌头晕?” 脑震荡三个字让顾明文摸不着头脑,他从没听见郎中说过这个病,一时间愁眉苦脸。 听见顾月清的话,他不住点头:“对,之前她说头晕,还说看东西不清楚。” 确诊了。 顾月清伸手摸索一圈兰娘的脑袋,后脑勺的位置确实有一个大包,鸡蛋大小,有点硬,看样子刚受伤不久。 “还好伤的不厉害。”顾月清呢喃一声,起身拿着床边的茶壶,倒了一杯热水给兰娘喂进去,又清理了她嘴角的白沫,站在她背后,一手扶住前额,另一手用熟练的推拿。 她修长的手指扫过头顶多个穴位,一下下将淤积的血块推开,随后起身拿起脸盆里的热毛巾,展开湿热的毛巾敷在兰娘头顶。 昏迷的兰娘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呼吸沉稳有力。 “差不多了,她身边不能断人,我在这守着,你去休息。”顾月清起身在脸盆里洗了洗手,对着守在床边的顾明文说道。 顾明文摇了摇头,清瘦的小脸上满是坚毅:“我不累,我要陪着娘,姐,你睡,我看着就行。”他指了指床里的空位,示意顾月清进去休息。 真是倔,跟她一样。 顾月清伸手揉了揉顾明文清瘦的脸颊,逆着油灯的光看向他,声音温柔带着长辈的慈祥:“你会治病吗?” 顾明文眼神闪烁。 “我看着就行,你休息。”顾月清将他哄到床边,又给他盖上被子。 他还想挣扎,却被顾月清按在床上,守了大半夜的顾明文早就困得睁不开眼,沾上枕头没多久便睡着了。 均匀的呼吸声随着油灯的光亮一同闪烁,灯影摇晃间,顾月清余光一撇,门口站着一个人影。 顾大山在门口待了好一会儿,踌躇着不敢进来,只能时不时看一眼房里。 真是可笑,家里三个孩子,却只有顾明文一个乳臭未干的守在床边忙前忙后,两个哥哥半点消息也没有。 “娘,怎么样了?”顾大山别扭好一会儿,才低着头进来,声音蚊子一样。 顾月清耳边鼾声如雷,东屋的顾照土和顾二木睡得死猪一样,倒显得顾大山有点良心。 “没事了,这几天干不了重活,得卧床休息。”顾月清压低声音道。 闻言顾大山松了一口气,连连点头:“没事就好,三妹你是有本事的,我的腿也是你治好的,多亏了你。” “不用给我戴高帽,大哥,你就不心疼娘?”被夸了一顿的顾月清面色波澜不惊,冷冷看着顾大山。 顾大山二十出头,已经不是孩子,自然也应该承担起责任来。 他方正的脸上露出一丝羞柰,悄悄看一眼东屋,低头不语。 在这个畸形的家里,顾照土有着绝对的话语权,也是完全的决策者。 顾月清知道他顾及什么,也没有多说,只是转头看向兰娘。顾大山也默默回了东屋。 …… 清脆的鸡鸣打破黑暗,天边逐渐亮起来。 睡梦中的兰娘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稍一动弹就头疼欲裂,她诧异看着顾月清:“月,月清,你怎么回来了?” 见她醒了,顾月清上前检查一番,确定没事后才松了一口气。 “昨天明文上山找我,说你出事,我就来了。”她又在兰娘花白的发间查看一番,昨夜的伤口已经消下去不少。 兰娘不好意思红了脸,刚想起身,一阵头晕目眩又倒在床上:“哎哟,我,我这是怎么了?” “你掉进河里,可能在河里是撞到了石头,这段时间不要再做重活,好好卧床修养。”顾月清看着她花白的头发,语气也软了些。 兰娘还不到四十,便已经有白发了。 卧床修养意味着不能干活,一家老小的吃喝拉撒都是兰娘操持,要是不干活一定会被顾照土打死! 她低着头满脸无奈。 吱呀! 东屋的门重重打开,顾照土右手提着裤子趿拉着草鞋走出来,上身只穿了一件破布长衫,见到顾月清,他满脸的不高兴:“你怎么回来了?” 顾月清没理会他。 外头天光大亮,看着还躺在床上的兰娘,顾照土气不打一出来,污言秽语刀子似的吐向兰娘:“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去做早饭?想饿死你男人改嫁?贱蹄子,一天不骂浑身难受!” 兰娘苍白的脸没有一丝血色,她强撑着抬头看向顾照土,吞吞吐吐:“我,我头晕的很,起不来。” “敢装病?看老子不揭了你的皮!赶紧滚去厨房烧饭!”顾照土恶狠狠咒骂,唾沫星子飞到门板上,留下一个白色的小泡泡。 他说着上前要动手,顾月清起身挡在床边,语气不卑不亢,眼神死死盯着他:“我娘病了,需要卧床休息!” 顾月清狼崽子似的眼神吓了他一跳,以往顾月清从不敢跟他犯呛,现在嫁了人了翅膀也硬了。 顾照土又低声骂了两句,提着裤子耷拉着鞋子朝院外走去。 顾月清转身望着老泪纵横的兰娘,声音也有些颤抖:“娘,你难道准备一辈子都这样吗?!” 第47章 了却因果 兰娘闻言粗糙的双手痛苦掩住脸,双唇不住颤抖着,想要说却说不出话来。 多年来顾家人的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已经成了她的习惯,她也忘记了反抗,忘了以前的自己。 顾照土虽然对她不好,但至少还有她一口吃的,不至于饿死,离开顾家她又怎么生存呢? “娘,你要是想,我可以帮你,你搬过来跟我们一起住,虽然赚的银子不多,但也绝不至于饿肚子。”顾月清知道她的顾虑,伸出右手担在她的肩膀上安慰道。 睡在床内侧的顾明文听见动静也醒了过来,看见兰娘掩面痛哭,他下意识挡在兰娘面前:“娘,是不是爹又打你了?!” 这些年来顾明文没少看见兰娘被打,以前他小帮不上忙,现在只要有机会便会维护兰娘。 他瘦小的身躯挡在兰娘前面,睡眼惺忪的望着四周,像一只警惕的小狐狸。 兰娘看了心中一阵阵心酸。 “明文,月清……”两行浑浊的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她伸出手想要触碰两个孩子的脸,她的心里也冒出了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 嘭—— 院门被一脚踢开,顾照土提着裤子骂骂咧咧走进来,眼神阴鸷看了看房里三人,指桑骂槐起来:“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哭哭哭!老子还没死呢!” 说完他回头狠狠瞪了一眼兰娘:“还不快滚去做饭!想饿死老子吗!” 兰娘浑身一颤,心中的萌芽就此被抹杀,继续麻木的垂下头低声道:“我,我马上就去……” 顾照土瞥了一眼顾月清,冷哼一声走进了东屋。 一切又回到了原本的样子。 兰娘的头疼的像要裂开似的,稍微一动便觉得晕晕乎乎如同喝醉了一般,可她还是强撑着身子起床,准备去做午饭。 仅仅是从床榻上起来的动作,她就不住喘着粗气,出了一身的冷汗。 “娘,你不能动弹,你要休息!”顾明文心疼的看着她,双手拦着她示意她躺下休息。 兰娘屋里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道:“休息什么,我就是劳碌命,一辈子就这样了,唉……”她边说着边扶着床边的柜子,颤颤巍巍站了起来,趿拉着破旧的布鞋朝灶房走去。 顾月清也起身要走,顾明文伸手拦着她,双眼湿润望着她祈求道:“三姐,娘,娘她……” “明文,有的人不听劝也没必要太执着。”顾月清看着他平静的像一潭清水,“尊重他人命运,放下助人情结。” 顾明文迷茫的睁大眼睛,没听懂姐姐的话,但隐约觉得好像是让娘亲自己决定的意思。 …… 一晚上没睡,顾月清只觉得心慌气短,才走了一盏茶的功夫便气喘吁吁,站在半山腰上,扶着大树不断喘着粗气。 树边的草丛里还留有先前官兵仓皇而逃时丢下的盔甲和刀剑,里面有一把乌黑发量的匕首,刀尖弯曲如同月牙,看着十分锋利。 她伸手捡起匕首,拔了一根草叶擦过刀刃,草叶瞬间断成两节。 好锋利的匕首! 她心中一喜,将匕首揣进兜里。 这些日子流寇、乱党、官差三伙人闹翻了天,有个东西防身也是好的。 又走了大半天,顾月清浑身出了不少汗,这才走到了旧屋前。 “爷爷,娘亲回来了!” “娘亲!” 刚到门口,便听见两个孩子嬉笑打闹的声音,莫祁月见着她更是飞一样的扑了过来,软绵绵的靠在顾月清怀里,指着门口道:“娘亲,有个爷爷来要水喝!” 顾月清这才发现门口多了个老人,老人一身灰布衣衫,全白的头发高高束起,虽然年迈却面色红润如同孩童,一身的仙风道骨,举手投足间气质卓然。 仔细端详,顾月清愣住了,这不是那天找东西的老人?! “你……”她开口。。 “老道行路至此,口渴难耐,多亏了两位小童儿给了我一碗水,十分感激。”他双手做了个揖,满脸谦和。 两个孩子一左一右站在顾月清身边,莫祁月心机口快,不住点头道:“刚才老爷爷说要喝水,哥哥就给了一碗,娘亲别生气,爷爷是好人。” 莫祁月怕顾月清怪罪,便小声解释道。 顾月清渐渐按下心中的疑问,俯身看向两个小不点,伸手摸了摸莫祁山的头柔声道:“帮助别人是好事,娘亲怎么会生气呢。你们去看看还有什么菜,娘亲等下做午饭。” 两个孩子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来,蹦蹦跳跳朝灶房走去。 顾月清见两人走远,这才挑明了:“敢问阁下是何人?” 她清晰记得上次在城墙边遇见老人,如今又在家门口相遇,难免不让人起疑心。 老道缓缓上前,声音云淡风轻:“贫道法号逍遥道人。只是见姑娘有缘,所以两次现身。姑娘来了这么久,可想家吗?” 想家?! 顾月清心头一颤,她从未和任何人说过穿越的事,这个道士怎么会知道? 她按捺心中的震惊,淡淡道:“我的家就在山下,昨天才去过,有什么好想的。” 逍遥道士闻言展颜一笑,摇了摇头:“可你并不是山下的顾月清。” 他真的知道! 顾月清立刻换了神色,上前一步凑在道人面前,神色迫切:“敢问道长是不是知道我的来历?” 逍遥道人没有回答,只是抬眼望向山谷青葱的树木,意味深长:“世间万物都有因果,你来是为了了却因果。” 因果?! 顾月清不解,她现在只想知道一件事:“我还能回去吗?” 二十一世纪纵然不好,却有着这里难以企及的东西——和平。 逍遥道人眯着双眼,手指掐算着顾月清看不懂的数术,随即睁开双眸摇了摇头:“不能。” 真的,回不去了?! 顾月清心里一沉,此前的念想都已经化为乌有,没想到以后只能在这个小山村生存了! 日光上移,灼热的阳光普照在二人身上,顾月清心里却如同冰窖。随即她心中又燃起希望的火焰,既然来了,那就好好活一回! 第48章 修士 “娘亲,娘亲,中午吃肉肉好不好,月儿想吃肉肉!”莫祁山和莫祁月欢快从厨房跑出来,手里还拎着莫奂生留下的最后一块腊肉。 两个孩子嘴巴被顾月清养的挑剔起来,随手就挑到了最好的一块肉。 顾月清看着嬉笑打闹的两个孩子,她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心里最后一丝执念也放下了。 二十一世纪的她虽然吃喝不愁,却是天煞孤星的命格,一辈子克夫克子,根本不会有孩子。 如今能有两个这么懂事可爱的孩子,她是从心底里觉得欢喜。 “好,就做腊肉,娘亲用青蒜炒腊肉给你们吃。”顾月清嘴角高高扬起,看着两个孩子满脸欣慰。 莫祁月闻言开心的跳了起来,欢呼道:“好哦!吃炒腊肉了!” 咕噜噜…… 一阵声音响起,引得几人看向逍遥道人。 他也不慌,只是掸起袖子缓缓伸手捋了捋胡须,依旧是仙风道骨的模样:“咳咳。” 他虽然修道几十年,可到底没能脱了肉身凡胎,每天还是要食人间烟火。 顾月清见状也了然,便提议道:“道长,不如留下来吃顿饭,我这就去做午饭。” 两个孩子也上前抱着他的腿,笑嘻嘻的起哄:“爷爷,你就留下来吃饭,我娘亲做的饭菜可好吃了!是天底下最好吃的!” 莫祁月两个羊角辫冲天,满脸骄傲拍了拍胸脯。 逍遥道人半推半就,点了点头:“那老道就叨扰了。” “道长喝点茶水歇息片刻,我这就去准备。”顾月清态度恭敬,一边说着一边倒了茶水,随即去了厨房。 青绿的蒜叶切成段,放在锅里一炒,呛鼻的蒜味钻上来,再倒入炒过的腊肉,肉香味和酸味混为一体,勾的人直流口水。 今天多了个吃饭的人,顾月清又炒了两个素菜,用鸡蛋打了个酸辣汤,没一会儿就端出放在方桌上。 “好香啊!”莫祁月馋的两眼冒光,小狗崽似的守在桌子前。 莫祁山则是懂事的跟在顾月清身后,帮她端盛好的米饭。 “家里只有这些东西,还望道长不要介意。”顾月清递上碗筷,四人围坐桌前。 两个孩子早就馋的不行,但知道客人没动自己也不能动,便巴巴的看着逍遥道人,眼神灼热的像是要将他燃烧似的。 逍遥道人也倍感压力山大,修长的手指拿着筷子夹了一片腊肉缓缓放进口中咀嚼。 好吃! 太好吃了!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吃的东西! 他诧异的望向顾月清,小娃子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做菜怎么会这么好吃! 莫祁月见状水蜜桃似的小脸一脸得意:“爷爷,我娘亲做的饭好吃!还有更好吃的呢!” “月儿,吃块腊肉。”顾月清不想自吹自擂,便夹了块肉打断莫祁月的话。 原本莫祁月的话只是小孩子得意的炫耀,可逍遥道人一脸严肃,郑重点了点头:“好吃,太好吃了!还有什么能比这个好吃!?” 顾月清:“……” 莫祁月闻言立刻来了精神,小嘴嗒嗒说个不停:“我娘亲做的红烧肉最好吃了!又软又香,一点也不肥,月儿和哥哥能吃一大碗!四喜丸子也好吃,加上王奶奶送来的青菜,好吃的能叫人把舌头吞下去……” 这段时间也许是营养补足了,两个孩子蹿了一大截,月儿说话也越来越利索了。 一番话听的逍遥道人馋的五脏六腑像是有虫子在啃食一般,他夹了几片腊肉,可怎么咀嚼都想象不出月儿说的红烧肉是什么味道。 他狭长的眸子划过一丝笑意,讪讪看向顾月清:“小姑娘,跟你商量个事你看行不行?” 碗里的腊肉已经在说话间吃的所剩无几,连带着炒的青菜和青笋都只剩下几片,逍遥道人声音窘迫,他活了大半辈子,还是第一次如此窘迫。 “道长,这几天要下雨,山路不好走,不如你就留下住几日,等天晴再走。”顾月清不等他开口主动提议道。 咔嚓! 一声惊雷闪过,像是特意为了呼应顾月清的话似的,倾盆大雨哗啦啦落下来。 逍遥道人也就坡下驴,捋着胡须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甚好,甚好。” 外头的雨越下越大,山间的树木草丛被狂风吹的乱七八糟,呜呜的风声在山谷里回荡,仿佛野兽在山林间低吼。 上次莫奂生回来同睡的尴尬让顾月清牢记于心,之后她连着几天上山,用木头搭了个隔断将里外分开,又将里面的小床加宽,变成足够睡四个人的大床。 外面的小床正好给逍遥道人休息用。 奇怪的是他似乎并不用睡觉,天黑后逍遥道人盘腿而坐,呼吸渐渐平滑无声。 四周安静的仿佛天地伊始,万物尚未萌芽。 月光落在他身上,呼吸吐纳间依稀看的见浅浅的银色光亮在他身体亮起,跟随呼吸半明半昧。 神奇的景象看呆了顾月清,她听说过一些道人会通过修行延长寿命,早悟道因,没想到竟然能遇到真人! 第二日一早,顾月清忙碌着做好早饭,逍遥道人像孩子一样坐在桌前,看着热气腾腾的肉包子,他飞快拿起一个大口吃起来:“好吃,好吃!” 神态动作和孩童无异,跟昨天比仿佛换了个人似的。 “爷爷,我还没吃呢,给我一个嘛……”莫祁月刚伸手要拿包子,却被逍遥道人飞快略过抢走,她气的大呼。 “不给,这包子谁先抢到算谁的!”他洁白如雪的眉毛得意挑起来,三两下吃光了包子。 两个孩子平日里不是哭闹的孩子,可见着最后一个包子也没了,莫祁月扁了扁嘴巴,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巴巴的看着顾月清:“娘亲,月儿要吃包子。” 顾月清对于这幅老顽童的模样哭笑不得,只能将莫祁月揽在怀里,小声哄着:“月儿喝粥好不好,青菜瘦肉粥也很好喝的,中午娘亲给你做好吃的。” 好说歹说月儿才咽回了眼泪,大口大口喝着肉粥。 正吃着饭,个身穿黑色孝服的男人从山下飞快走来,雨水打湿的山坡泥泞难行,几人腿上、衣服上全是泥巴,站在门口一言不发。 片刻后,圆润如同肉。。球的男人气喘吁吁从后面赶来,满头大汗看着顾月清,声音累的不住颤抖:“你,你就是顾月清?” 第49章 开棺 男人长得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天生大富大贵的面相,只是身形胖的厉害,随便走两步都会气喘吁吁。 顾月清见他这幅模样,脑海中想起了一个人。 男人是隔壁村有名的富户孙旺海,从他爷爷那辈儿起就开始做布匹生意,大半个镇子的布料都出自他们家之手。 因为从小染布织布需要一把子力气,孙旺海每天干完活越吃越多,最后吃成了现在的模样。 站在他右手边精壮的汉子正是他一母同胞的弟弟孙旺平,四肢精瘦有力,鹰钩鼻倒三角的眼睛十足的心机深沉模样,跟哥哥半点也不像。 孙旺海疑惑看了看顾月清,他听说靠山村出了一位灵验的女先生,也听说这位女先生年纪不大,可看见十七八岁模样的顾月清,他还是难以相信。 “你是女先生吗?”站了好一会儿他总算是捋顺了气儿,察觉到方才的失礼,孙旺海又重新询问一次,说话也没那么抖了。 顾月清看了看一行人,淡然夹了一块小咸菜放在低头喝粥的莫祁月碗里,不疾不徐道:“我就是顾月清。” “女先生!”孙旺海双眼亮了,“方才都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您千万别跟我见识,我家里出了点事,还请先生帮帮忙。” 孙旺海虽然有钱,但自小在柜上学做生意,说话办事都是一等一的明事理,瞬间变了态度。 顾月清看了一眼孙旺海,一身肥肉的他如同被包裹起来的宝藏,皮肤白嫩,骨肉贴合,是天生的好命,这样的善缘可以结交。 算命看风水对于风水师来说即是赚钱的本事,也是结交善缘的法子。 如若事情了结后收了银子,便是断了双方的因果,以后互不相识,如若不收银子或是少收,则是结了善缘,也沾了因果。 顾月清动了心思。 可眼下逍遥道人还在,她总不能抛下孩子出去,便张口准备回绝:“我今日……” “你去,去了会有看见些东西,也算长长见识。”逍遥道人低头小口喝着青菜瘦肉粥,伸手摸了摸莫祁月的小辫子,故意逗她。 顾月清见状点了点头,望向孙旺海一行人:“也好,我收拾一下。” 孙旺海闻言大喜过望,不住点头:“只要先生答应,我们等的了!” 方才逍遥道人说此行会有收获,顾月清便难得掏出藏在柜子里的龟甲,又带了些朱砂,这才跟着几人朝山下走去。 正在逗孩子的逍遥道人余光撇见龟甲,眸子里露出几分怅然,随即摇了摇头,心中呢喃:都是命,天意如此,人力又能如何?! 孙家村就在靠山村外,两者之间只隔了一座山,可下雨路滑,孙旺海身子又笨拙,硬是走到下午才到了孙家。 孙家的宅子修的比镇上的富户还要气派,两只活灵活现一人多高的石狮子守在门口,更显得宏伟雄壮。 只是宅子的正上方和四边都挂上了白布白花,加上几人身上的孝服,顾月清猜想是孙家的老人去世了。 果不其然,一到正厅便看见深紫的棺材停在当中,正中间是毛笔画就的老人的遗像。 一屋子跪了几十个男女老少,还有八个轿夫模样的人站在角落愁眉苦脸,身上的衣衫也汗湿了。 “顾姑娘,就是这里,我,我娘她……”孙旺海站在厅中,说话声音一颤,忍不住低头抹了抹眼泪。 “孙少爷,请节哀。”即使站在门口,她也能察觉到棺材里冒出来的冲天怨气,黑色的气息一缕缕纠缠在一起,如同蜘蛛织就的网,将棺材牢牢粘在地上。 顾月清余光扫视,最前头一排都是孝子贤孙,里头也有不少女眷。 见她来了,众人忘了哭泣,小声议论起来:“这就是靠山村的女先生?!怎么这么小,不会是个乳臭未干的孩子!” “唉,老太太真是命苦,活着的时候不能好好享福,死了还要来这么一遭……” “住口!”孙旺海大喝一声,圆润的脸庞威严十足,倒像是天生的领导者。 顾月清看了一眼棺材道:“你们送不走老人是因为她心愿未了。” 众人都是一怔! 连孙旺平也忍不住小声嘀咕:“哥,我们还没告诉她家里的事,她怎么会知道……” 至此孙旺海更加恭敬,弯腰拱手道:“先生真是料事如神,我们一早准备将家母的棺材抬去山上,可四个抬棺人抬不起来,为了不误吉时我们找了八个抬棺人,可棺材还是纹丝不动。” 顾月清冷笑,怨气凝结成的网哪是凡力能够挣脱的。 跪在前头的孝子贤孙们也忍不住追问:“先生,我们有眼不识泰山,敢问老夫人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想交代?” 闻言顾月清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她只是个相师,又没有阴阳眼也看不见魂魄,哪里知道老夫人想要什么! 众人都是一滞,气氛尴尬的有些微妙。 “要想知道老夫人所求,就得开棺。”顾月清徐徐说道。 怨气这么大,想必是有冤屈,只有看了尸体才能定论。 孙家做生意起家,商贾之士对于风水异常相信,原本的相师已经算好吉时就等着老夫人入土为安,现在开棺无疑是大不敬! “顾姑娘,家母缠绵病榻,实在是不宜见外人,可否……”孙旺海脑门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作为一家之主,他也承受常人不能承受的压力。 “不能。”顾月清毫不犹豫回答。 活人会说谎,但死人不会,要想解决这件事,只有见了尸身才能知道因,从而了了果。 孙旺海垂眸不语,白嫩的脸颊通红一片,内心十分挣扎。 旁边的孙家人自然也不同意:“林先生可是算好了时辰和墓地的,现在开棺怎么得了!不然还是去请林先生来看看,外头谣传也不能全信。”话里话外都在说顾月清浪得虚名。 “就是,这可关系到孙家全族的风水,怎么能听一个毛头丫头的话!” 众人议论时频频侧目,顾月清挺直身板站在门口充耳不闻。 第50章 送走 孙家人凑在一起面色凝重,人群中左右只有两个意见,一是愿意开棺,死也死个明白,一方则是要入土为安,不能打扰老太太清静,话里话外还暗示顾月清的话不能信。 孙旺海不是个没主意的人,他压下反对的声音,圆润的下巴微微扬起:“吉时已经错过了,要是不弄个明白,孙家的事晌午就能传遍村子,到时候我们还怎么抬头做人?!既然我是长子长孙,这个家我做主,那就开!开棺!” 说完他拍板,即刻就要开棺。 其他人闻言神色各异,但都不说话。 只有站在孙旺海身后的于秀娥开口了,声音蚊子似的:“旺海,咱娘死的惨,再开棺不是让大家都瞧见了?娘是好面子的人。” 于秀娥身量轻轻,瘦弱的只剩一把骨头,脸色苍白双颊凹陷,虽然脸上打了不少粉,但还是难以遮挡她眉间的郁色,一看便是日子过得不顺心。 两人站在一起更显得于秀娥身材娇小,连孙旺海一半大都没有。 闻言孙旺海瞪了她一眼,不满道:“孙家的事轮不到你开口。” 他挺着怀胎五月般大小的肚子,缓缓走到顾月清面前,微微颔首语气恭敬道:“顾姑娘,劳烦您到这边来,家母生前好面子,棺材里的情况你一人看就行了,可千万别……” 顾月清明白他的担忧,点头道:“你放心,今天的事情我不会对外人谈。” 一番交代后,气喘吁吁的轿夫拿了锤子一干物件,挥起手中的铆钉反向定在棺材上,清脆的敲击声落在寂静无声的厅里,众人都提心吊胆的看着。 几锤子下去,铆钉起出来大半,四个轿夫各站一角,用力一抬,棺材盖便被抬了起来。 “唔——怎么这么臭啊!” 众人熏得眼睛也睁不开,捂着鼻子节节后退。 村子里的规矩家里人去世需要停灵三天,现在已经是初冬,天气寒冷,停放三天应该不会腐败才对…… 顾月清面无表情站在棺材前,里头的景象乱的像一锅煮开了的八宝粥,臭气冲天。 老太太身上西绸缎的寿服一看便知是精心挑选过的,可如今已经没排泄物沾染成了一团,才过短短三天的功夫,老太太的脸还没腐烂,躺在棺材里栩栩如生,只是充满红血丝的双眼瞪大了望向天空,似乎在控诉什么。 黝黑的煞气真是从她口鼻中冒出来的,这幅样子一看便是横死。 “早登极乐。”顾月清抿唇小声呢喃一句,便对着旁边的人说道,“盖棺。” 吱呀! 沉重的红木棺盖重新放回原处,腥臭的味道也被压回棺材里,渐渐消散了。 顾月清蹲在火盆边,顺手拿起地上的黄纸点燃,深紫色的火焰里冒着黄光星星点点如同黄斑。 墓中公婆事难明,可将坟纸去搜寻。黄白是男乌是女,坟纸红露刀枪亡。白点必定投水死,黄斑黄肿长病死…… 死者是老太太,紫色火焰里带着黄斑也验证了顾月清的猜想,至此她心中已经有了定论。 一刀黄纸很快燃烧殆尽,只留下灰黑的灰烬,一旁的孙家人等不及了,开口询问道:“顾姑娘,到底是怎么了?你给个话啊!” “就是就是,棺也开了,老太太也给看了,不会现在没招了!”有人幸灾乐祸道。 顾月清起身掸了掸站在衣角的灰烬,抬眼扫视众人。 嘲讽的几人立刻闭口不言,疑惑中带着畏惧,瞪大了眼睛看着顾月清。 只有于秀娥低头看着火盆里的黄纸,脸色纸一样的惨白。 “方才我看了,老太太多年重病缠身……”顾月清清了清喉咙娓娓道来。 话还没说完,便有人小声嘀咕:“方圆十里谁不知道我们家老太太卧床养病!” 顾月清一个利落的眼神轻飘飘看过去,男人立刻闭嘴。 二十一世纪的顾月清刚开始给人看相时也是这样,总有人因为她年纪小慢待她,她毫不在乎,日子久了也能寻到些敲门让这些人闭嘴。 “老太太虽然重病,但却不是死因,她是被人害死的,至于死因,是中毒死。”顾月清缓缓道。 方才烧黄纸时乌黑的火焰便是中毒的铁证! 中毒?! 众人也是一怔,大宅院里头每天吃的喝的用的都是最好的,怎么会中毒呢?! “这真是奇了,老太太吃的饭菜喝的水都是有人专门看顾的,大嫂更是时时刻刻守在老太太跟前,连晚上都不离开,老太太怎么会中毒呢!”娇美的女声轻飘飘几句话看似辩解,实则将话题引到于秀娥身上。 果然,话音刚落众人都看向了于秀娥。 劳累多日的于秀娥脸色苍白,一时间这么多双眼睛落在她身上,她紧张的手脚不知道往哪里放,面色也瞬间涨红,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长房长孙孙旺海这位媳妇儿是小时候孙父给他定的娃娃亲,只是个庄户人家的女儿,后来孙父去世,孙旺海遵父命娶了她。 因为庄户人的身份,于秀娥在孙家没少被笑话,甚至家里没米了都有人笑话她让她回家种粮食。 她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想辩解都不能。 “我说的中毒死不是偶然中毒,而是下毒,否则老太太不会留在家里不走。”顾月清见状开口道。 这一句话又让孙家炸开了窝。 下毒!还是给老太太下毒,谁能干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 厅堂里一下子喧闹起来,众人议论纷纷。 家族人丁太多也有烦恼,一有个事情便吵的没完。顾月清没有理会,低头看着铜盆里烧了几日香灰,伸手蒯了一把,兑着灯油混在一起,抹在棺材中央:“你们放心,老太太心里有数,不管谁下的毒,头七那天老太太一定会让她付出代价,起灵!” 她掐着兰花指,重重叩了三下棺木,随即看了一眼边上的轿夫。 几人会意,立刻架起起灵的绳索,四人铆足了劲儿数道:“一、二、三!” 唰! 方才仿佛千斤重的棺材瞬间腾起,几人抬着毫不费力。 孙家人见状个个目瞪口呆,角落里吹喇叭的乐师们也看呆了,随即吹起了送灵的曲子。 孙旺海心中也明镜一般,他随手掏出一袋银子塞给顾月清,压低声音道:“顾姑娘,多谢你,今天家里出殡实在没时间,这个你先拿着,改日我一定登门道谢!” 顾月清掂量几下银子,沉甸甸的少说有三十两,她麻利收起银子摇了摇头:“不用道谢,头七那天过了再说!告辞。” 说罢她转身,迈步走出了孙家。 第51章 偷鸡 孙家的唢呐声震天响,走了老远还听得见。 日头上移,转眼已经到了晌午。 两个村子距离十几里路,顾月清顶着炽热的太阳,一步步朝靠山村走去。 山里的河水玉带似的环绕山川汩汩流淌,青绿的树叶点缀在山林间,偶尔听得见几声鸟鸣,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声音。 安静的顾月清有些不习惯,她渐渐加快脚步朝村子走去。 靠山村村口处有一块大石头,不知道是哪位高人指点设立的,上头的字迹已经不清晰,只剩下黑漆漆的石头矗立,顾月清老远便看见石头——以及石头边上那一群人。 “就是我们家的!都是一个村子的,大白天的你明目张胆偷鸡,你好意思吗?我这就去找村长评理去!” “现在山里哪有这么大的野鸡,你也真会说笑,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几个中年女人七嘴八舌指摘被围在中心的顾大山,一个个吹鼻子瞪眼,神态泼辣凶狠。 顾大山一向嘴巴笨,手里拎着刚打来的野鸡不住摇头,却也只能挤出一句话来反复嘀咕:“我没有,我真没有偷你的鸡,这是山上打来的……我没有。” 村里人对顾家早就眼红,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挑事哪还管这些,婶子们将顾大山围在中间颐指气使:“顾大山,原本还以为你是个老实人呢!怎么满嘴谎话,这野鸡明明是张婶家的!” “就是就是,我在她家鸡圈里看见过好几回了!你要是不给我们就去找村长理论!” “是啊,找村长!”“找村长!” “顾家出了个小偷!” 几人吵的一团糟,也没有注意缓缓走来的顾月清。 站了片刻顾月清便明白了情形,顾大山在山里打了野鸡,几个人眼红开始编瞎话污蔑顾大山,准备把野鸡占为己有呢! “你们干什么呢?大白天的这么热闹?”顾月清清了清喉咙开口凑上去。 围成一团的婶子们见状见了鬼似的瞬间散开,都转过头不敢看顾月清。 一群人里顾月清一眼就看见了那张熟悉的面孔——张婶。 前几天她才带着官差上山,现在又带头污蔑顾大山,这是跟顾家对上了?! 见到顾月清,张婶的腿忍不住发抖,她知道山上闹鬼,可是顾月清不仅在山上住的好好的,平时上山下山也啥事没有,说不定跟那东西又关系! “我们,我们给张婶说理呢!你大哥偷了张婶家的野鸡!”人群中有一个不知死活的开口道。 顾大山见妹妹来了,木呆呆的脸上多了几分希冀,听见女人的话,他急忙将手里还冒着热乎气儿的野鸡递上前:“我没有!这是我从山上打的!” 几人又七嘴八舌争吵起来,可作为“受害者”的张婶却一言不发,只是偏着头看向旁边。 野鸡大约四五斤重,是难得的大猎物,山下和山外很少见到,只有深山里才有,野鸡除了脖子上一道伤口再没有别的地方受伤,一看就是被一箭射中。 “张婶,这是你家的野鸡吗?”顾月清眼神婉转,缓缓望向沉默不语的张婶。 张婶浑身一颤,仿佛那天的鬼魂又出现在她眼前,她吓得冷汗直流,结结巴巴道:“是,是我养在鸡圈里的!” “呵。”顾月清冷哼一声,“你睁开眼看看,这样的野鸡至少长了四五年,村里谁家养鸡仔会养四五年?何况这是野鸡,只有深山里才有,难不成你家的鸡圈摆在深山里?!” 众人闻言也多看了几眼血淋淋的野鸡,这个头这大小,好像是得养个四五年的! 村里人养鸡鸭的少,因为心疼粮食,连人都吃不饱肚子,哪有粮食喂畜生? 即使又养鸡鸭的,大多也只养一年,到了年关就杀鸡,留到第二年的都是凤毛麟角,更别提养了四五年的了。 几个婶子里也有人回过神来了:“我听人说野鸡气性大,不受教,关在家里一晚上就气死了,咋能养那么久呢?” “我好像也听说过,前两年我爹抓着一只小野鸡,活生生被耗子咬死了!根本养不住。” 几人的话让张婶的脸瞬间爆红,她知道说不过顾月清,只能硬着头皮找回场子:“大概,大概是我记错了,我回鸡圈里看看……” 她编了个借口就要溜。 顾月清双手环抱,不咸不淡的来了一句:“那你去看,我们就在这里等着,你看完回来告诉我们,总不能让我哥不清不楚的背了偷鸡的名声,以后在村里还怎么过。” 张婶脸上比调色盘还难看,又拗不过,她僵直的身体缓缓前行,低着头支支吾吾:“是,是我弄错了,大山兄弟没有偷鸡。”说罢她臊的推开人群快步朝家里走去。 剩下的人都是来看热闹的,方才信誓旦旦为张婶说话的也不见了,仿佛瞬间蒸发了一样。余下众人觉得没趣,也各自散了。 见众人走远,绷紧身子的顾月清看也没看顾大山,她走了大半天的她腿脚酸的不行,又继续迈步朝山上走去。 “三妹。”顾大山讪讪开口,黝黑皲裂的手上是厚厚的老茧,木怔怔的眼神闪烁,随即伸手将野鸡递给顾月清,“这个你带回去吃,给孩子们补补。” 顾月清转身,圆润的下巴如同剥了壳的鸡蛋,细直的翘鼻冻得发红,语气斩钉截铁:“我不要。” 顾家几个人哪个都不是好相与的,要是让他们知道她收了一只野鸡,非得把旧屋翻过来不可! 何况顾月清不缺吃不缺喝的,犯不上收这个。 顾大山慌了,笨拙的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他浑厚的声音结结巴巴解释着:“三,三妹,以前的事情是大哥不好,我没能为你说话,这,这野鸡你带着,就当舅舅给孩子们的见面礼。” 他语气诚恳,双眼孩童般清亮,坚持把野鸡递给顾月清。 可顾月清还是不领情,看也不看便愤愤转过身子,迈步就往山上走。 …… 山路曲折,顾月清走到时已经接近黄昏,刚到门口两个孩子便蹦蹦跳跳的出来迎接她:“娘亲!娘亲你回来了!” 顾月清伸手摸了摸两个孩子娇嫩的小脸,眼神却望向里屋:“爷爷呢?” 莫祁山闻言双眸沉沉道:“娘亲,爷爷走了,他说要去找人,他给你留了东西……” “咔嚓!” 清脆的声响传来,母子三人立刻回头望向声音的源头。 第52章 私生子 顾大山慌乱的手脚不知往哪里放,憨实的双眼紧张看着顾月清,手里还拎着那只野鸡。 顾月清没收下野鸡,所以他一路跟来,只想把野鸡送给她们。 “我,我来给你送野鸡。”顾大山涨红了脸,直接将野鸡放在门口转身就走。 他方正黝黑的脸颊上是少见的局促和害羞,高大的身躯一颤一颤朝山下走去。 原主的记忆中这个大哥也是出了名的犟,认死理,只要是他认准的事情八头牛都拉不回来,这野鸡顾月清是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手。 见他要走,顾月清没再拒绝,只是叫住他:“大哥,我收下还不成吗?你等一下。” 听见顾月清收下,他也不走了,转身笑呵呵看着她以及她身边两个小萝卜丁,厚厚的肿眼泡里满是欢喜:“这就是那两个孩子,长得真好看,像莫奂生。” 外人夸孩子,大多是“好看”“机灵”之类的客气话,再好一点便是“长得像爹”。 两个孩子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庄稼汉,莫祁山的脑海中有印象,便怯生生喊了一句:“大舅。” 莫祁月见状呆呆看了片刻,也甜甜的唤了一声:“大舅。” “唉,唉,这两个孩子真讨人喜欢,你说莫奂生怎么就……”顾大山的话已经到了嘴边,看见孩子疑惑的眼神,还是咽了回去。 顾月清没有接茬,而是对着两个孩子道:“你们去把之前买的肉拿一块出来。” 两个孩子乐呵呵的点头,嬉笑着朝屋里走去。 看见顾月清母子三人相处融洽,顾大山更是满脸愁容:“要是莫奂生还在,你们一家四口多好!唉。” 村里莫奂生是乱党并且没官府杀了的消息传的沸沸扬扬,虽然顾月清辟谣了,却还是有人坚持认为莫奂生已经死了。 顾大山就是其中一个。 “大哥,莫奂生没死。”顾月清开门见山道。 “啊?”顾大山张大嘴巴,眼睛睁的老大,咽了咽口水反问,“没死?那,那……” 顾月清知道他说的是顾二木的话,一边将野鸡放在房檐下,一边拿了两个茶碗倒满开水,“喝点水。” 顾大山哪里喝的下,急忙追问:“没死是什么意思?难道他的同伙……朋友救下他了?” 看着他一脸认真,顾月清忍不住道:“莫奂生不是什么乱党,只是在外面干活赚银子,每隔一段时间会送些银子回来,你看,这房子也是上次他回来修的。” 顾月清指了指房檐,枯萎腐烂的茅草已经换成全新的,一看便是才搭建起来的。 顾大山狐疑看了好一会儿,才点头脸上的郁色一扫而光:“太好了!我就说妹夫是懂功夫的,怎么会轻易被人抓住!如今没事了,你们一家三口以后的日子一定越来越红火。” 他一口气说了好多好听的话,随即将晾凉的茶水一饮而尽。 顾月清没有说话,只是望着厨房里忙碌的两个小身影,嘴角勾起,露出一丝笑意。 “大哥,我有点事情想问你。”想起先前的事,顾月清余光环顾四周,压低声音凑上去,“关于朝廷的事。” 山林里飞过一只白鹭,发出清脆的叫声。 顾大山紧张望着她,点了点头:“你说。” 怕他起疑心,还未开口顾月清便伸手捏了捏太阳穴,一脸为难:“上次落水后我的头时常疼的厉害,好多事情也记不起。上次官差来抓壮丁吓人的很,你说朝廷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才会……” 说到这个,顾大山没有顾月清的紧张,反而一脸坦然,声音洪亮道:“是的。” 啊?! 顾月清睁大了眼睛,这怎么跟她预想的不一样啊! 现在的百姓可以随意议论朝政吗?! “也难怪你不记得,你以前从没单独出去过,这些消息估计也知道的不多。”顾大山并没有起疑心,而是满脸憨笑的看着顾月清,满眼……慈爱。 他自顾自说着:“当今圣上要不行了!听说大司马和皇后娘娘为了皇上的病用尽了法子,可是都不成,估计也就是这几年的事了!所以那帮子蛮夷才敢趁机欺负我们大明朝的人!听说边塞已经打了好几场仗,缺人的很。” “当今圣上有四个皇子,皇后嫡亲的十三皇子才九岁,什么都不懂,十皇子听说有谋略有胆识,但……是个残废。二皇子是最像皇上的,可是脸上有伤疤,储君哪能破相啊!大司马也说破相主国破,最合适的就是四皇子,长得儒雅,只是性子太过随性,喜欢游山玩水,朝政一概不管的,所以中宫之位一直空着。”顾大山侃侃而谈,对皇家的事情如数家珍。 顾月清小心听着,十三皇子年纪和莫奂生不符,十皇子和二皇子又有缺憾,似乎只有四皇子和莫奂生有点相像,难道莫奂生是出来游山玩水的四皇子?! 想起当日被追杀的场景,顾月清又觉得不像。 见她沉默不语,顾大山也停下来憨憨的看着她:“是不是有点复杂?我也是听马棚里的人说好几遍才记下来的。你女儿家不用知道这些。” 顾月清回过神,微微一笑道:“大哥,我想听。皇帝如今多大年纪,怎么才只有四个皇子,还有没有其他皇子?”她试探道。 顾大山见她感兴趣,也挠着头努力回想茶摊上人们的话,片刻后他摇了摇头:“没了。” 每隔几个月需要买种子时顾照土会带着顾大山赶集,顾大山每回都能听见人们议论朝政,仿佛朝政已经成了生活的一部分,镇子上更是三岁小孩都知道当今圣上有几位皇子,几位公主。 闻言顾月清神色暗淡几分,心里不禁嘀咕起来:“难道我猜错了?和他身上的帝王之气绝不会错。” 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顾大山伸手拍了一下脑袋,凑过来小声道:“我也是听茶棚里的人说的,好像皇帝还有一个私生子!大司马奉命测算他的位置,可是总也找不到,有传闻这位私生子才是真龙天子!” 真龙天子?! 顾月清双眸瞬间亮了,就是这个! 第53章 卦不可算尽 古时的九子夺嫡,八王之乱有多凶狠顾月清从史书上也能窥见一二,如今看来莫奂生被追杀应该也是宫里的手笔。 那日追杀的茅山术几乎通天,这样厉害的人不知道究竟站在那一边,万一…… 顾月清一番思索,心中暗自有了决定。 见顾月清不语,顾大山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我就听说过这么多,你要是感兴趣改天我再去镇上问问。” 他只当顾月清是小孩子心思想听故事,也并没有怀疑。 “娘亲!这个肉可以吗?”正说着,莫祁月和莫祁山一前一后从屋里走出来,两人捧着一块一拃长一拃宽的猪肉,约摸有两三斤,小心翼翼的走到跟前。 顾月清抽了一根茅草将猪肉捆起来,打了个结递给顾大山:“大哥,这肉你拿回去吃。”她不会平白收别人东西。 山里受了灾,今年粮食毁了大半,村里也没几户人家吃得起肉,见到这么大一块肉,顾大山的眼睛都直了。 他已经快一个月没沾过荤腥。 “这,这么大一块肉得不少钱,我不能收,野鸡哪能抵这么大一块肉……”顾大山紧张的搓搓手,连忙推辞。 顾月清也没跟他多说,直接将肉塞进他手里:“我说值就值!晌午了,我就不留你吃饭了。” 鲜红的猪肉在阳光底下泛着油花,腥膻的气味飘进顾大山鼻子里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呆呆点头,涨红脸道:“好,我这就回去。谢,谢谢三妹。” 他咽了咽口水。 山上日头正高,顾大山顶着灼热的阳光一步步朝山下走去。 刚送走顾大山,莫祁山已经将东西捧了出来:“娘亲,这是老爷爷留下来的。他说他要去云游,吃完早饭就走了。” 走了?! 顾月清秀气的眉拧成一团,她心中还有许多疑问没来得及开口,竟然就这么走了! 早上到现在已经过去两三个时辰,再去追赶也来不及了。 目光落在莫祁山手中的东西上,那是一本纸张泛黄的古书,不知道存放了多久,但上面的墨迹依旧清晰可见——玄空风水。 竟然是玄空风水书! 顾月清瞪大了眼睛,连忙接下古书。 玄空,玄指时间,空指空间,玄空风水则是通过时间和空间的交织从而推算出未来情况的秘籍。 玄空风水学,是风水大家毕生所成,也是风水之最高层次,十分难学难懂,准确率却极高,可以推算过去,预知未来,吉凶祸福,刑冲破败,全在指掌之中。 正因如此,玄空风水一直密不外传,特别是在蒋先生的故意隐瞒后,外传的所谓秘笈变得更加扭曲难以理解,在二十一世纪几乎失传。 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得见! 顾月清久仰其大名却从未看过,接过书的她迫不及待走到里屋,翻开了泛黄的封面。 才看第一页,中间便是一句箴言——卦不可算尽,恐天道无常。 顾月清心中一颤。 两个孩子见她面色大变,也跟着走进来,站在桌前睁大眼睛看着顾月清,都不敢说话。 这句话如同当头一棒,让顾月清瞬间清醒。 一入玄门,人人都想算尽天机,而最准确最深邃的玄空风水却劝人回头。 顾月清顿时没了兴致,随手翻了翻后页,便合上了书。 两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忽闪忽闪望着顾月清,屏住呼吸不敢打扰,顾月清一抬头便对上了疑惑的眸子。 “你们饿了吗?”顾月清扬起唇角询问道。 孙家给的银子还在她怀里,这会子才想起来,掏出银子放在桌上。粗略一数果然正好三十两银子。 两个小家伙见到银子眼睛瞬间亮了,巴巴的趴在桌上,莫祁月更是一副财迷的模样,双眼都是星星:“娘亲,这些银子是今天赚的吗?” 她白嫩的小手摸了摸碎银子,小心翼翼掂量两下。 莫祁山也站在桌边,露出小半个身子贴在桌子上,他也看呆了。 两个孩子从没有见过这么多银子。 “是,月儿,祁山你们想吃什么,娘亲下次去镇上给你们买。”顾月清将银子装回布袋里,大块银子装了不少,还剩几块碎银子在桌上,她看着两个孩子呆愣的眼神,随即将银子一分为二,分别推到两人面前。 “这些银子你们收着,要是想买什么便自己买,只是千万别让生人看见。”顾月清示意道。 莫祁月睁大了眼睛满脸的难以置信:“这么多银子都给月儿吗?月儿从没有见过这么多银子,太好了,月儿有银子啦!” 她蹦蹦跳跳欢呼起来。 莫祁山却不敢拿,只是摇了摇头看向顾月清:“娘亲,我们还小,那这么多银子不合适……”他比莫祁月年长,也知道银子这东西会让人失了心智,什么事都做的出来,因此不敢要。 桌上的碎银子约摸二两,并不算多。 顾月清心里明白的很,理财这项技能还是越小学越好,省的以后什么都不懂。 “你们现在也不小了,是时候学着自己管银子,花出去的每一笔银子都得记着,月底跟我报账,对不上我可是要打屁屁的。”顾月清说着伸手夸张的轻轻伸手拍了一下莫祁月的后背,逗得两个孩子咯咯直笑。 莫祁山这才收下了银子,小心翼翼放在手心里。 莫祁月捧着银子欢喜许久,又拿了个蓝底白花的小布包把银子装着。 布包挂在腰间跟着她的步伐哗啦啦直响,她神气的在屋里走来走去,隔一会儿便把银子掏出来看看,小脸红彤彤的像一只小兔子,可爱极了。 第54章 推演 深夜,顾月清端坐在门前青石凳上,面前摆上五十根深棕色的蓍草。 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人遁其一。顾月清取出一根蓍草放在一旁,这叫一线生机。 白天的话让她辗转反侧,若是皇城里真有人想要害莫奂生,她想趁其不备推演出此人的具体。。位置,也好留下一线生机。 轻纱似的月光落在蓍草上,泛起日月的光辉。 顾月清按照分二、挂一、揲四、归奇四个步骤一一推算,六爻在她手中也逐渐成型。 一爻老阳,二爻老阳,三爻则有变卦,顾月清凝眸深思,仿佛眼前已经看得见皇宫内的景象,四爻、五爻…… 唆—— 金色地砖澄明如同山河荡漾,月影婆娑依稀映照其中,巨大的黑色玄武岩石碑没有一个字却处处透露出诡异的光滑,而石碑前,圆溟闭目端坐,银色头发染上月光,却没有仙侣气息,只觉得透露出诡异的妖艳。 玄武岩石碑是天地精气所化,也最能察觉到不对,上头一道寒芒闪烁,圆溟血红色的眸子骤然睁开,刀刻似的薄唇露出一丝狡黠:“不知死活,妄想推演出我的命运。” 玄色衣袖顺风扬起,一股无形的风借势升腾而上,仿佛穿透玄武岩一直延伸到无限远处。 呼—— 一阵狂风起,桌上的蓍草被风吹的七零八落,六爻已得其五,唯独第六爻还没有推演出来。 顾月清骤然回神,再环顾四周已经没了狂风的踪迹,只剩下清朗的天空伴着一轮皎洁的明月。 方才是怎么回事?! 顾月清看着桌上吹乱的蓍草,心中已经有了答案——有人不想她推演出幕后之人。 她只觉得背后一凉。 推演占卜都是个人私隐,旁人很难知道,更别提打乱别人的推演。 如果刚才的狂风真是那位幕后人所为,只能说他的修为比顾月清想的要高深的多。 山间一声凄厉鸟鸣声传来,仿佛在预示什么。 顾月清也懊恼于自己的鲁莽,即刻收了蓍草,进屋休息去了。 皇宫内,圆溟的眸子望向空空如也的玄武岩,可他仿佛看见了什么,勾起唇角道:“知道收手,倒不是个蠢货。” 哒哒哒! 急促的脚步声从宫外亦步亦趋,从东边角楼快速到了南边正厅,约摸十二三岁模样男童身上是太监服饰,说话也是同龄人没有的老成持重:“大司马,有人命我将这个给您。” 黝黑的托盘上是一支灰黄的竹简,上头刻着歪歪扭扭的文字,如同孩童玩笑时做的图画一般,只是年代久远。 圆溟血红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冷意,随即转身一步一步走向小太监。脚步声在空荡荡的正厅中发出清脆回音,小太监的心也跟着脚步声不住颤抖。 圆溟苍白的手指捻起竹简,放在眼前仔细端详片刻,随即响起不高不低的回话:“你去告诉她,这件事急不得,要是再催促就让她另请高明!” 淡然的话语透露出威压,小太监赶紧俯身跪在地上,不住道:“是,奴才这就去回话。”他一步步往后退,直到出了正厅才松了一口气,抹了一把满头满脸的冷汗,转身朝东边去了。 东边的天空被映的通红,朝阳缓缓升起,用不了多久便会霞光四射,谁也无法抵挡。 …… 咚咚咚!咚咚咚! 天光大亮,沉沉的敲门声响彻山谷,王二婶站在门口声音沙哑:“顾家丫头,你醒了吗?” 演算极其耗费精力,昨日又有高人作祟,顾月清睡了一夜依旧厌厌的没什么精神,她打着呵欠开了房门:“王二婶?这么早是有什么事?” 双眼满是血丝的王二婶一脸憔悴,站在门口踟蹰着:“顾丫头,我,我想请你帮忙看看狗子他从昨天傍晚开始就一直发高烧,怕是碰到脏东西了!” 王二婶只有一个儿子,也只有狗子一个小孙子,前些日子官兵将她儿子抓走,只剩下孤儿寡母相依为命。 狗子一生病,王二婶立刻慌了神,昨天一晚上更是没睡守在床边,可早上情况依旧不好,这才来请顾月清。 顾月清也没说二话,披上衣服便跟着王二婶下了山。 王二婶家住在村北边,离顾月清的屋子也就是山上山下的距离,没一会儿便到了。 眼前的青砖房跟村里大部分人家没什么区别,门口用篱笆围了两块菜地,里面还有些蔫嗒嗒的青菜。 “顾丫头,你看看是不是他出去玩冲撞到什么了。狗子他爹才走,要是狗子再出什么事,我真是对不起曹家,对不起曹明他爹啊!”王二婶不住流泪,话语也更咽起来。 她家男人去世的早,她一人将曹明拉扯大,好不容易给他娶了媳妇有了小孙子,好日子没过几年便遇见抓壮丁的,这下子家里男人全被抓走,什么都没了! 床上男童面色黑黝黝的,一看便是从小在山里疯玩疯跑长大,身子骨好的很,顾月清伸手翻了一下他的眼睛,瞳孔正常,又看了看他孩子的舌苔和嗓子眼儿。 她松了一口气:“没什么大事,就是受惊又加上冻着了,所以高烧不退,只要喝点药,明天就能下床吃饭。” 山里最不缺的就是草药,顾月清诊断一番后随即去了后山,没一会儿便带来整整一箩筐草药。 新鲜的草药药性不强,需要大量原料才能熬制出汤药,顾月清将熬好的草药给狗子喂下,便坐在旁边等着。 小孩子的身体健康强壮,病来的快去的也快,喝了药约摸半个时辰,狗子的高烧便退了。 王二婶看着狗子红彤彤的小脸一点点恢复正常,灼热的呼吸逐渐温热,她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抓着顾月清的手忙不迭感谢:“顾丫头,多亏了你,狗子的总算是没事了。婶子谢谢你,这些是诊金,你收下!” 王二婶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一锭碎银子塞到顾月清手里,随即又拿了一簸箕鸡蛋:“婶子知道你的诊金要二两,但家里只有这么多了,这些鸡蛋也值些银子,都给你。” 满满当当一簸箕鸡蛋,粗略看有二三十个。 “不用了婶子,这些草药都是山上的,没花什么银子,东西你拿回去。”顾月清将银子放在桌上,没有收的意思。 王二婶诧异缩了缩手,她将鸡蛋放在凳子上,颤抖着嘴唇道:“婶子知道你好心,但是我也不是占便宜的人,以后我给你送菜,绝不收一分银子。” 说到一半,王二婶又顿住,声音小了点没有先前的洪亮:“只是不知道现在的情况还能不能继续送菜。” 第55章 野山菌 王二婶看了看面前几乎枯萎的菜地,叹了一口气道:“顾丫头,过些日子我要去镇上找些活做,恐怕以后种不了菜了。” 王二婶生来便在村子里,这些年哪怕遇到什么大灾大难的也都没出过村子,这是她第一次准备离开。 她望着床上还在昏睡中的狗子,又是愧疚又是心疼,眼里满是泪花:“狗子还这么小,也要跟我一起受苦了。” 顾月清不解:“这两年虽然年成不好,但在村里至少还能有口饭吃,何况狗子从小在山里长大,去了镇上一时半会也没法适应。” 这番话硬生生说到王二婶心里,她强撑的坚强再也装不下去了,双手痛苦捂住脸颊,抽噎着说道:“我不是不知道,可是没有办法,家里男人全被抓了壮丁,翠兰又带着所有家当回了娘家,前几天她娘家哥哥来说,说她要改嫁,我跟狗子还怎么过啊!” 她低声抽泣着,双眼慈祥凝视床上的小孙子,她过了大半辈子,没想到临了了会这么艰难。 顾月清漠然。 王二婶的儿媳妇她以前见过一次,圆脸笑嘻嘻的,看着不像是坏人,没想到把事情做的这么绝。 没了银子,连买种子的钱都没有,王二婶一个女人家既要拉扯孩子又要种地,确实更加艰难。 哭了好一会儿后王二婶才收敛了情绪,擦了擦眼泪满眼通红望着顾月清:“顾丫头,让你看笑话了。我已经问了镇上包子铺的老板娘,她说正好缺人手,等去了镇上至少还能有口饭吃。” 屋里长长的寂静,只听得见王二婶的抽泣声。 平常人家多灾难,这话顾月清深有体会。 一段日子接触下来,顾月清心里清楚王二婶的为人,也不愿看见她被逼的走上绝路,便深吸一口气试探道:“王二婶,我有个赚银子的法子,你愿不愿意试一下?” “啊?”王二婶挺直抽噎,诧异看向顾月清。 村里人都说顾月清长了七窍玲珑心,点子多的很,王二婶连忙点头,通红的双眼灯泡似的看着顾月清:“愿意愿意,我们孤儿寡母的能活下去就行,顾丫头你有什么法子?” 靠山村巨大的山谷是绝佳的地理位置,山林里出了野物还有不少草药、野山菌,村里人大多也都是上山打猎,几乎没人摘草药、摘菌子。 因此山上野生菌泛滥,随便走走就能看见一大片,其中不乏昂贵的松茸、鸡枞菌。 顾月清小声说道:“前几天才下了一场雨,山上蘑菇很多,可以上山摘点蘑菇晒干了去集上卖,退一步说,就算卖不掉也可以自己留着吃,总能多撑些日子。” 菌子?! 靠山村的人也吃蘑菇,但山上野山菌太多,有毒的也多,自从前几年吃死过人后就再没人敢尝试。 “可是我不认识那些菌子,万一摘了有毒的怎么办?”王二婶为难的看着她。 顾月清笑了:“我认识,等会儿带你去山上找,要是你不放心,等摘完了再给我看一遍,确定无毒再做成菌干。” 王二婶紧皱的眉头瞬间舒展开来,她不住点头感谢道:“太好了,谢谢你,谢谢你顾丫头,你真是帮了婶子大忙了!等卖了银子,婶子分给你一半!” 顾月清却不为所动,只是淡淡道:“婶子别客气,我不缺银子,你自己留着花。” 趁狗子还在昏睡,顾月清带着王二婶来到了后山,先前顾月清采药时瞧见一大片菌子,正巧排上了用场。 怕王二婶记不住,顾月清只交给她三种菌子的识别方法:“婶子,这是鸡枞菌,是最好认的,像一把小伞,没长开的时候是这样的……” 两人一边走一边摘菌子,没一会儿就摘了满满一簸箕。 王二婶也认识了三种菌子,自己埋头摘了好几朵,顾月清一一看了,都没问题。 刚从山脚回来,床上的狗子已经醒了,王二婶欢喜的不得了,硬是把银子和鸡蛋全都塞给顾月清,顾月清还要推辞,王二婶圆润通红的脸颊上是难得的严肃:“顾丫头,听婶子一句,你就收下,不然婶子心里不踏实。” 王二婶虔诚的目光让顾月清无法推辞,只好收下了鸡蛋和银子。 一番忙碌后,从王二婶家出来时已经是正午,不少吃过午饭的女人聚在河边洗衣裳,时不时开着玩笑。 “昨天村里的三楼子偷偷看你呢,我亲眼看见的!” “二嫂你可别瞎说!让人听见怎么办!”一阵阵嬉笑声传来,顾月清听着缓缓朝山上走去。 几人聊着,不知怎的就扯到了顾家:“我听说顾三叔要给他家大儿子娶媳妇了!好像看了两家姑娘,不知道会娶谁。” “顾大山早就该成亲了,那么大年纪连个婆娘都没有,也难怪看着傻乎乎的。” “就是就是,这么多年兰婶一个人操持一大家子,累都要累死了!前些日子还掉进水里,可不得赶紧娶个媳妇吗!” 几人又是一阵哄笑。 这种大姑娘小媳妇扎堆的地方简直是村里的信息中心,随便听两句都是不得了的消息。 顾月清也忍不住拧眉,顾照土真是有本事,有银子不给兰娘请大夫,倒是想着给儿子娶媳妇。 “我听说兰婶是被人推到水里的,还好村长儿子瞧见,不然……” 忽然,哄笑的几人压低声音,小声嘀咕起来,许是说的太投入,丝毫没有注意到不远处脸色铁青的顾月清。 第56章 五两银子 顾月清沉着脸拧眉走到河边,声音也不似先前清亮反倒阴沉起来:“是谁把我娘推进河里的?” 几个女人吓了一跳,连手里的槌棒也忘了,等反应过来已经随水流到了下游,女人提着湿透的裙角下水捞起槌棒,站在河边冻得瑟瑟发抖。 “顾,顾丫头你来了?来洗衣服吗?我给你腾个位置……”年纪稍长的女人见状知道不妙,立刻找了个借口准备走。 “站住。”顾月清站在河边,语气轻飘飘的没有威压,可几个女人竟然都不敢再动,呆呆站在原地。 冷风吹过河沿,几人一起打了个冷颤。 “是谁把我娘推进河里的?!”顾月清不再压着怒气,反倒大声说起来,空荡荡的山林里回荡着她的声音,仿佛清晨的钟声,一下下捶在几人心上。 村里就这么大,一百多口人各自关系纠缠着,想要彻底封存秘密简直难于上青天,她们不是不知道,而是害怕被报复。 几人不敢抬头,讪讪地望着脚下湿滑的青石板,方才要走的孙婶子陪着笑脸,开始和稀泥:“顾丫头你说什么呢?你娘不是因为脚滑掉进河里的吗?这些村里人不是都知道。” 旁边的胖妮点头:“就是就是,村里都知道。”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 大约是住在一个村里,人人都要打照面,因此不论是真的做错了事还是假的做错了事,最后都会落得和稀泥,阖家欢乐的结局。 对于村里人来说,阖家欢乐迷迷糊糊把日子过下去就行了,谁对谁错没什么区别,反正棍子打不到自己身上,也犯不着替别人疼。 顾月清目光冷冽,一一扫过几人的胖瘦不一的脸,几人也心虚的将脸转向别处,不敢看她的眼睛。 几人当中最北边瘦弱的草杆似的小姑娘引起了顾月清的注意,她虽然年纪小,但从小像成人一样承担家务,今天也是背着一大家子的衣服来洗,双手被河水冻得通红,手背上还有几处已经化脓的冻疮。 小姑娘叫翠谷,眉眼怯生生的,耷拉着眼皮不敢看顾月清,抬眼间依稀能看见一抹。。红光在她印堂位置闪烁,时大时小,像一个红色的圆球。 红鸾星动! 顾月清认得这个翠谷,因为太过瘦弱,被媒婆嫌弃不好生养,一连说了好几个婆家都没能成,也因为这个,王家人更是把她往死里打。 “翠谷,你家里有人等你,你回去。”顾月清双眸盯着她,缓缓吐出一句话。 啊? 几人都是一愣,目光齐刷刷落在翠谷身上。 翠谷也是睁大了眼睛,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黝黑清秀的脸颊闪过一丝慌乱,随即抱着比她腰还粗的水桶朝家里走去:“几位婶子,我先回去了。” “翠谷。”顾月清看着她瘦弱的背影,于心不忍道,“如果答应会一辈子过苦日子,你要想明白。” 翠谷的手微微颤抖,随即笑了笑没说话,朝家里走去。 其他几个婶子更是摸不着头脑,又害怕顾月清再追问,一个个都抱着木盆木桶朝四面八方走去,没一会儿就走光了。 罢了。 顾月清也转身朝山上走去,反正她有的是法子打听出来,也没必要再追问。 日上三竿,冬日的太阳也火热,晒的人后背暖洋洋的。 山路难走,顾月清走了一半干脆盘腿坐在树下休息。 不远处缓缓走来一个瘦弱的人影,越来越近,正是翠谷。 她走的急,黝黑的脸颊染上一抹。。红晕,不知道是累的还是害羞,她清亮的眼睛看向顾月清,声音比蚊子叫还小:“顾姐姐,谢谢你,我答应了这门亲事。” 方才的喜事便是媒婆到家里说亲,翠谷慌忙赶回去时正好和媒婆打了个照面,也见到了说亲的男人。 男人高高瘦瘦,看着不像庄稼汉,倒有点像书塾里念书识字的读书人,她的心跳个不停,一口应承下这门亲事。 至于她的父母,正巴不得把她嫁出去,见她点头更是当场拍板定了亲事。 顾月清见到她秀红的脸心中已经明白,孽缘啊! “我,我看见是朱家嫂子把兰婶推进河里的,你,你千万别告诉别人。”翠谷小声说着,不等说完转头便往山下跑,很快就没了踪影。 朱家嫂子?! 顾月清的眸子里划过一丝冷笑,心中记下了。 她望着翠谷在山间奔跑的欢快模样,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来说亲的男人不是翠谷的正缘,若是嫁给他,只怕一辈子有吃不完的苦。可是翠谷已经认定他,谁也没办法再更改。 姻缘从出生那一刻起就已经有定数,命定的那个人也被称为正缘,其他不能修成正果的缘分则被称为孽缘,正缘和孽缘没有好坏之分,只是选择不同便会有不同的命运。 凉风徐徐吹开层层叠叠的树叶,一缕阳光落在她的脸颊,顾月清起身,继续朝山上走去。 …… 山里路不好走,路程也远,去镇上不方便,因此山里人都会选择开大集人多的时候赶集,一来卖东西的人多,二来买东西的人也多。 王二婶便挑了赶集的日子将菌子拿到镇上卖。 她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也不会说漂亮话,只是端着木盆蹲在街边,一上午连个问话的人都没有。 她备受打击,也没了先前的欢喜劲儿,愁眉苦脸看着盆里的菌子。 “大婶,这松茸怎么卖?”穿戴不凡的中年男人站在摊子前,满脸欢喜盯着盆里的松茸。 松茸有两个鸡蛋大小,不仅品相完整还十分新鲜,赵掌柜高兴的不得了,挡在木盆前生怕别人抢了他的。 “你,你认得松茸?”王二婶也有些激动,赶紧指着盆里的菌子道,“你要买就一起拿去,我也省的再往家里拿。” 赵掌柜闻言看了看盆里的菌子,除了他认识的松茸其他几个他都不认得。 既然妇人拿来卖,自然是无毒的。 赵掌柜想着便一口答应下来:“好,我都要了,就给你五两银子,可好?” 五,五两银子?! 第57章 做点小生意 这么点菌子值五两银子?! 王二婶瞪大了眼睛张着嘴说不出话来,赵掌柜以为她不肯,赶紧道:“你走来也辛苦,我最对只能再加半两银子,不能再多了。” 王二婶狠狠捏了一把自己的大胯,疼的她眼泪直流,也让她确定眼前的一切不是做梦,她赶紧点头:“我愿意卖,五两银子就行。” 赵掌柜也爽快掏出五两银子,像怕她反悔似的,让下人连木桶一起将东西带了回去。 拿到五两银子的王二婶才回过神来,又惊又喜的她赶紧买了些糙米,想起顾月清热心帮忙,她又咬牙买了些糕点,准备带回去给两个孩子。 两个灰布麻袋装的满满当当,王二婶拖着麻袋朝村里走去。 走到村口时已经接近黄昏,不少人吃了晚饭聚在村头的大树下聊家常,眼见的人看见王二婶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往家里走,便凑上来询问:“王二婶,这是赶集去了?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 几人围上来,眼神在王二婶手中的灰布麻袋上打量。 村里没了劳动力,家家户户都勒紧腰带过苦日子,哪里还敢大手大脚买东西,也因此王二婶的行为分外扎眼。 “王二婶,你这是发财了?捡着钱了?买了这么多好东西,我看看……”朱家嫂子长得珠圆玉润,说起话来却处处显得刻薄,她粗胖如同莲藕似的手上来就往布袋子伸去。 王二婶慌张把布袋藏到身后,神色有些不自然:“我,我卖了点山货,买了点糙米,没什么好看的。狗子还没吃饭,我得回去给他做饭吃。” 说完她快步朝村里走去。 几人也不好再阻拦,只是撇了撇嘴没说话,朱家嫂子涂了朱砂的红唇吐了一口唾沫,低声道:“那么大的袋子只装糙米,说出去谁信啊!我都闻到点心味儿了!” 甜酥酥的香味从布袋里传出来,众人都心照不宣看过去。 点心对村里人来说是贵重东西,只有逢年过节才会买些给孩子解馋。 现在不逢年不过节的,王二婶买点心干什么? 她一定是发财了! “王二婶真有本事,竟然能找到山货,我去了好几次都扑了空。”一旁饿的面黄肌瘦的小姑娘羡慕看着王二婶离开的背影呢喃着。 地里年成不好的时候,村里人都会去山里找山货,可是时间久了,能吃的早就被吃完了,哪还有剩的。 朱家是村里的大姓,人数也最多,朱家人平日里也没少上山,每次都是收获寥寥。 朱大嫂秀云冷哼一声:“山上哪还有什么山货,能吃的早就吃完了,我看她一定有什么赚钱的门路。”她愤愤望着青葱的山林,眼底满是贪婪。 …… “顾丫头,顾丫头,这是我从街上给孩子们买的糕点,这是今天赚的银子,足足有五两!这是三两你拿着。” 王二婶家都没回,第一时间来到了顾月清的旧屋前,她谨慎掏出荷包,把银子分了一半出来。 两个孩子在门口摘青菜,顾月清正弯腰烧灶头,见状赶紧推辞:“婶子,这些是你应得的,我不要。” 闻言王二婶慌了,她微胖的脸颊涨红,拿着银子不住往顾月清手里塞。 王二婶的勤快和辛苦顾月清都看在眼里,她坚决不收银子,但是收下了糕点:“婶子你莫说了,银子我不要,糕点可以留下。” 说罢她接过糕点递给两个孩子,柔声道:“快谢谢王奶奶。” 莫祁月最机灵,嘴巴也甜,抬着头甜甜的喊了一声:“谢谢王奶奶。” 莫祁山眼睛里也染了笑意,这段时间他也比以往开朗许多,眼神亮晶晶的,唤了一声:“谢谢王奶奶。” 见顾月清这样坚持,王二婶也不好多说,只好硬着头皮道:“罢了,这些银子就当你放我这里的,需要的时候尽管来取。”她脸上又绽放出慈祥的笑。 顾月清也没多说,手里的火石像是受了潮,怎么也打不着,王二婶放下米袋道:“我来,你力气太小,火星子出不来。” 她满是裂纹的手指用力敲了两下,果然火星四射,点燃了苞谷叶。 “婶子,中午留下一起吃饭。”顾月清一边添柴一边笑着看向她,“顺便再说说菌子的事。” 菌子虽好,但不是一年四季都有,况且这么赚钱的买卖,总头一天会被其他人知道,到时候必然会出事。 听见吃饭,王二婶连忙推辞:“不了,狗子还在家里,我得回去给他做饭。” 顾月清露出清朗的笑,嗓音轻柔:“这有什么,让祁山和月儿把他带来一起吃,也省的你动火。” 说罢两个孩子立刻会意,莫祁月拉着哥哥的衣袖,笑呵呵的朝外面走去:“奶奶,我们去叫狗子哥哥吃饭。” 小小的身影蹦蹦跳跳朝山下走,一会儿就跑出去很远。 王二婶也不好推辞,便坐在桌前摘菜:“也好,也好,谢谢你了顾丫头。”她想起方才的话,又问道,“菌子怎么了?” 顾月清将半干的柴塞进灶台,锅里的米饭已经冒出白烟,她起身坐在桌前一起摘菜:“菌子虽然好,但是容易认错,有的菌子一碗就能吃死人。” 桌上翠绿的婆婆丁是顾月清从深山里摘来的,山中气候与外面不同,冬日里也有野菜萌芽,新鲜的青草味道让王二婶身子一颤。 “啊?那,那我今天卖的……”王二婶紧张道。 “你摘的菌子我都看过,没有问题,就怕以后有人打着你的旗号卖菌子……”想起山下一双双贪婪的眼睛,顾月清笑容逐渐冷却,“何况菌子也不是日日都有,真要养家糊口,还是做个小生意保险。” 王二婶不懂这些,但她相信顾月清,也相信顾月清说的话,她连连点头:“也是,只是我没有手艺,不知道做什么小生意好。” 这一点顾月清心中早就有了盘算,她神秘一笑,抬眼看向青葱的山林:“答案就在山里。” 雪白的野鸟展开翅膀在山林间翱翔,发出几声清脆声响,渐渐飞远了。 第58章 中毒 山林里最多的就是野草和树木,吃完中饭顾月清拉着王二婶去山里,没一会儿就挖了整整两麻袋葛根。 坐在旧屋前望着堆积如山的新鲜葛根,王二婶不解道:“顾丫头,你说的做生意就是卖葛根吗?这个村里人虽然也吃,但是不好吃,也卖不上价格。” 葛根随处可见,山里人的吃法也只是水煮后沾盐吃,不仅难嚼还噎人,平日里即使再哭再穷,也没人愿意吃葛根。 顾月清从屋里捧出两个木盆,拿着菜刀将葛根切成小块:“是吃葛根但也不是,我们先把它切块,再拿去石磨磨成汁,一会儿有用处。” 虽然不解,但王二婶还是照着做。 两人忙活了一下午,知道天快黑了才总算是将所有葛根磨成了汁,满满两水缸的汁液约摸有两三百斤。 “顾丫头,这些要做什么?”王二婶看着浑浊的汁水不解道。 顾月清没有多言,只是捏了捏酸痛的手臂疲惫道:“等明天你就知道了。” 天已经擦黑,王二婶没准备晚饭,她到山脚找到一片菌子,弯腰摘起来:“这些菌子竟然能卖五两银子,我也要尝尝是个什么味道……” 她一边嘀咕一边摘着,没一会儿就摘了一簸箕。 估量够了一餐,王二婶便转身下了山。 她走的匆忙,没有察觉到身后一个圆滚滚的身影观察她许久,将她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 趁她走了,男人立刻冲到菌子前,拿着簸箕模仿王二婶的样子摘了起来:“难怪她今天买那么多东西,原来是拿这玩意儿卖银子,想吃独食,没门!” 男人低声咒骂,手上动作却不停,不管大的小的菌子全都摘进簸箕里,葱郁的地面变得光秃秃,只剩下几根青草。 …… 第二日一早,顾月清便来到王二婶家里。 浑浊的汁液已经澄清,底下凝聚一层厚厚的粉浆,顾月清将粉浆倒出来,又混了清水入锅煮,晾凉后就成了一锅凉粉。 “这是什么东西?我活了大半辈子还是第一次见。”王二婶目不转睛看着,满眼惊喜。 凝结的凉粉切成条后看着灰黢黢的,吃起来也没有味道,顾月清便又用院子里的青蒜调了个料汁,浇上去之后清香四溢,红彤彤的看着就很诱人。 顾月清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放入口中,辛辣和蒜香最先窜进鼻腔,接着便是葛根植物特有的清香,带着淡淡的药材味,回味有点发苦,吃起来很上瘾。 就是这个味道! “好了,王二婶你也尝尝。”顾月清满意的点点头,示意王二婶吃一块。 王二婶第一次看见,也觉得新奇的很,拿起筷子小心翼翼夹了一块放进口中,香味瞬间涌上来,她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世上还有这么好吃的东西:“我的亲娘啊!好吃,太好吃了!葛根竟然能这么好吃!” 门外玩耍的莫祁月三人见状也一溜烟儿的跑进来,围在桌边睁大眼睛看着:“娘亲,这是什么啊?” 酸酸辣辣的气味引得三人直流口水。 顾月清拿了三双筷子递给他们,三人迫不及待尝了一口,都不住点头,莫祁月更是说了一骨碌的好话:“好吃,太好吃了!我娘亲做饭最好吃了!狗子哥你快尝尝。” 狗子虽然年纪比两人大,但因为长期没有油水所以长得最矮,只比桌子高半个头,他费力站在桌边,怯懦的点点头,笑着道:“好吃,婶婶做的真好吃!” 几人笑的开怀,争先恐后夹着凉粉,一盘很快便吃完了。 “凉粉好不好吃,调料是关键,婶子,这个配方你记住了吗?以后按照这个比例调就行。”顾月清看着满满两大锅凉粉,盘算着应该能卖完。 王二婶脑袋灵活,看一遍就全都记住了,她点点头:“我都记住了,原来这个叫凉粉,果然凉丝丝的很好吃。” 一番忙活已经到了中午,王二婶赶忙雇了一辆牛车,将凉粉都拉到街上卖。 狗子则是跟着顾月清上山,一直待到傍晚王二婶回来。 王二婶回来时牛车上已经空了,她的面颊更是红的发亮,满脸的喜气:“顾丫头,卖完了,都卖完了!” 话音刚落,一行人气势汹汹从山下走来,几人身后的板车上还拉着一个面色青紫,气息奄奄的男人。 “王二婶,都是你的菌子,我家铁牛才会这样,你得负责!” “就是就是,你的菌子吃死人了!”一同来的几人也跟着义正言辞大声道。 王二婶的笑容僵在脸上,登时吓得魂飞魄散,想起顾月清说的菌子能吃死人的话,她心里一阵阵发虚:“我,我没有……” 她明明记得菌子只卖给一个人,那人看着也不像村里人,怎么会…… 三个孩子见到这副架势都吓了一跳,狗子躲在莫祁山身后瑟瑟发抖,莫祁山盯着眼前几人冷眼看着。 板车上的男人满脸青紫,口中还有没吐干净的白沫,明显是中毒了。 不过还不能确定是否是因为吃了菌子。 “顾丫头,我没有把菌子卖给村里人,我只卖给了那个掌柜的,好像叫,叫赵掌柜的,我真的没有卖给村里人……”王二婶吓得面如土色,人命关天的事情她也不敢马虎,急忙解释着。 拉着板车的几人个个人高马大精壮有力,虽然是村里人,却有些面生。 趴在板车旁边的朱家嫂子哭的正凶,嘴皮子利索的将事情搅成一团:“你弄出人命就不认了!今天要是不给我们一个说法,我就去击鼓鸣冤,让衙门做主!” 自从衙门来村里抓了壮丁,村里人对官差都是讳莫如深,也怕官差再来,朱大嫂也拿准了这一点,才主动提出告官。 顾月清打量眼前的女人,她双眼含春如同春水,嘴唇很厚,脸颊刀削似的尖,一看便是挑拨是非颠倒黑白的能手。 几人都是朱家人,自然也帮着自家人,见顾月清不说话,便拉着板车要下山,气势汹汹道:“我们这就去告官,让她蹲大狱!为大哥报仇!” 第59章 闹事 说话间朱家人拖着板车朝山下走去,虽说要走,可目光时不时漂向顾月清几人,有意无意的暗示她。 顾月清冷笑。 朱家人的心思昭然若揭,左不过想闹一闹,要点银子。 她偏不让他们如愿! 死寂,空气死一般的寂静,连山里的鸟儿都忘了鸣叫。 王二婶头一次碰上这种事,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好几次要开口,都被顾月清压了下去。 见顾月清铁了心的不开口,朱家人沉不住气了,趴在板车上的朱家大嫂恶狠狠盯着顾月清:“好啊,你们弄出了人命想不认账,我这就让父老乡亲们评评理!让村里人都看看你们这两个杀人犯!” “杀人啦!靠山村杀人啦!快来人救命啊!” 朱家人从一开始就没想报官,朱大嫂也是个有主意的,扯开嗓子杀猪似的喊了起来,尖锐的声音引得山下不少挖野菜的人都抬头看向山上。 果然有几个好事的凑过来看热闹。 这下子朱大嫂更来劲,一把鼻涕一把泪开始哭闹:“大家伙都来看看啊!王二婶杀人了!我男人好好的一个人,吃了她卖的菌子就,就快被毒死了!她们不管不顾,就是想杀人灭口!” 好一张颠倒黑白的利嘴! 顾月清冷眼看着,来看热闹的人也时不时打量顾月清几眼,小声嘀咕起来:“咱们靠山村可从没闹出过人命啊!这下可怎么好!” “朱家嫂子,不如你报官!出了人命村长也管不了!” 几人七嘴八舌说着,仿佛板车上的男人已经成了死人。 朱大嫂越说越离谱,唾沫星横飞:“万全是家里的顶梁柱,他要是走了我们娘几个连吃饭的银子都没有,哪还有银子打官司啊!要是想息事宁人我们也愿意,只要我们娘几个以后有口饭吃就行……” 兜了个大圈子终于图穷匕见,朱大嫂说出了目的。 不等几人开口,顾月清清了清喉咙高声道:“自家都死了人了,当然要报官,我们现在就去衙门,让县太爷看看到底是谁心里有鬼。” 一番话堵得朱大嫂像是脖子被人掐住似的,憋的满脸青紫。 真的要报官?! 看热闹的几人也瞬间噤声,诧异打量顾月清几眼。 她理直气壮的样子让众人不禁起了疑心。难不成这事还有什么隐情?! 朱大嫂见状心里也是暗自感叹,没想到顾月清这么硬气,她赶紧转了话锋,摆摆手连忙道:“都是乡里乡亲的,怎么好闹到衙门去?我们平民百姓哪有银子打官司,还是给个交代。” 此时的王二婶也看出朱大嫂懂的什么歪心思,她气得大骂:“你就是想要银子!我根本没把菌子卖给村里人,你这是讹诈!” 朱大嫂面色涨红,依旧嘴硬:“你胡说。” “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最清楚,王二婶没把菌子卖给村里人,你们不知道吃了什么东西中毒,到这里血口喷人。口口声声说着报官,现在又改口,你是看准备我们会息事宁人才穷追不舍,朱大嫂,你的算盘打的真精啊!” 顾月清冷冷看着朱家几人,语气轻飘飘的却仿佛有千金重,压的几人头也不敢抬,没了先前的理直气壮。 见诡计被戳穿,朱大嫂干脆撕破脸皮胡搅蛮缠来了一通,她跪在面色青紫的朱万全跟前,撕心裂肺大哭:“万全,你死的冤枉啊!我跟孩子以后怎么活?不如就跟你一起去了,也比孤儿寡母被人欺负好!我死了算了……” 闹事无非一哭二闹三上吊,朱大嫂全都来了一遍,特别是这一番肺腑之言,听的王二婶也起了恻隐之心。 “哭什么哭?人还没死呢!”顾月清被她哭烦了,高声呵斥道。 “没,没死?!”朱大嫂消瘦的脸颊不自然颤抖两下,瞬间反应过来。 她一双桃花眼眉梢含春,扑到顾月清跟前哀求:“顾丫头,你就救救他!嫂子求你了!” 板车上的朱万全虽说已经气息奄奄,但也不是全然没救。 顾月清不急,她随手搬了个凳子递给王二婶,坐在门前神色淡然:“我可不敢救,万一再赖上我们怎么办?他怎么中毒的到现在还没掰扯清,还想让我救他?” 车上的朱万全只剩一口气,脸色比秋天的老茄子还要紫,村里的郎中也说他活不过今天。 一面是讹诈的银子,一面是自家男人,朱大嫂眼神闪烁。 要是现在改口,万一救不回来,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可是万全毕竟是自家男人,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 犹豫片刻后,她终于选定,咬牙道:“跟你们没关系!是我们见王二婶赚了银子,就跟踪她上山,学她摘了一簸箕菌子,可卖了一天一斤也没卖出去,晚上我气的把菌子全煮了给万全吃,他才会中毒。” 朱大嫂如同泄了气的气球,没有先前的气势,无力垂着脑袋看着板车上的朱万全,眼泪嗒嗒掉个不停。 平日里朱万全对她很好,家里虽然穷,但从没有缺过她头花衣裳,吃食也是按照她喜欢的来,朱大嫂都记在心里。 众人闻言都惊呼出声,小声议论起来:“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唉,都是命啊!” “万全也算老实人,怎么就到了这一步呢!” 朱家的兄弟也不好意思,臊的满脸通红,低头不语。 该说的都说了,顾月清这才起身,对着朱大嫂道:“你去树上摘些皂荚来,要快!” 见顾月清帮忙,朱大嫂又惊又喜,赶忙抹了两把眼泪,转身便去半山腰的皂荚树下,她个子不高,急得爬上树干,才摘了满满一捧皂荚来。 初冬的皂荚枯黄干瘪,是药性最好的时候。 顾月清将皂荚泡在清水里,用力搓揉皂荚壳,很快清亮的泡沫从手掌间冒出来,顾月清捞出皂荚壳,把泡沫水全灌进男人嘴里。 “呕……”昏迷的朱万全早已人事不知,身体下意识抽搐,大口呕吐起来。 黄褐色的汁液里夹杂还没消化完的菌子,满满一滩散发出阵阵恶臭。 “顾丫头,这是怎么了?我……”朱大嫂慌乱的扶着朱万全的头,焦急看着。 顾月清没理她,自顾自又打了一盆清水,重复方才的动作。 这一次,朱万全吐出来的东西和清水差不多,只是里面夹杂丝丝黑色的汁液,黏腻的液体里如同裹着头发,看的人头皮发麻。 第三次、第四次…… 直到灌到第五次,朱万全吐出的水才完全清澈,没有一点黑气。 面色青紫的朱万全气息逐渐平稳,黝黑的脸颊也变得浅红,躺在板车上如同睡着一样。 “没事了,回去喝三天白粥,不要再乱吃菌子,不然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们。”顾月清舀了一勺清水洗了洗手缓缓说道。 朱大嫂也松了一口气,不住点头:“知道了,知道了,谢谢顾丫头。” 朱家几位兄弟也心领神会齐声道谢,随后低着头如同战败的公鸡,将朱万全抬下了山。 看热闹的人也散了,王二婶惊魂未定握着顾月清的手,叹了一口气:“顾丫头,还好有你,不然我真是有理也说不清。” 第60章 眼红 坐在旧屋里,王二婶依旧惊魂未定,她四处打量确定没人后,才小心翼翼从怀里掏出银子:“顾丫头,这是卖凉粉赚的银子,一共二两银子。” 两锭白闪闪的银子让人移不开眼,虽说凉粉比菌子便宜,也更加累人,但这样的银子拿着心里踏实。 “顾丫头,我们一人一半。”王二婶把银子塞给顾月清。 顾月清依旧不要,她心中自有盘算:“王二婶,我不要你的银子。” 话还没说完,王二婶便焦急上前,想要把银子硬塞给顾月清:“那怎么行,你帮了我这么多,凉粉也是我们一起做的……” “王二婶,我还没说完,我不要你的银子,但是你要答应我绝不能把做凉粉的法子告诉其他人,而且我要收提成,以后你每个月卖凉粉赚的银子,我都要抽一成,月底结算,如何?”顾月清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不疾不徐道。 一碗凉粉卖十文钱,成本几乎为零,就是费力些,调料什么的都算进去成本也不过两三文钱,一成便是一文钱,这样算下来每碗凉粉能净赚六七文。 就今天供不应求的程度看,一天卖一百碗完全没问题。 “我愿意,愿意,我绝不会告诉别人。”王二婶不住点头,她只当顾月清是照顾她又不愿意收银子,这才用了抽一成的法子。 至于做凉粉的法子,原本就是顾月清想出来的,她也不会多嘴。 合作谈拢,顾月清满意的勾起唇角。 虽说一碗凉粉她只抽一成,积水成渊积土成山,日后这些将是一笔庞大的数字,她仿佛看见金银满山向自己招手。 被朱家人这么一闹,顾月清也没了做饭的心思,随便炒了些菜做午饭,王二婶也忙着去山里刨葛根,匆匆忙忙回家去了。 接下来几日王二婶每天虽然累,但做的凉粉日日都卖光,甚至还有人想跟她打听凉粉的做法,愿意高价买她的秘方,可都被她拒绝了。 冬日地里基本没什么农活,村里人每天除了做饭便是蹲在村口大树下拉呱闲谈嚼舌根,也经常看见拉着一车凉粉赶集,又拉着空车回家的王二婶。 清晨,王二婶拉着满车还冒着热气的凉粉出村,刚到门口就被李四家的盯上了,她消瘦的面颊如同骷髅,迎面走上前,贪婪盯着车里的东西:“王二婶,你这是去卖什么好东西?看你每天忙的团团转的,有赚钱的门路也跟大家伙说说,我们也不会亏待你。” 树下几人也跟着起哄,张婶叫的最欢:“就是就是,也给大家伙说说,我昨天闻见你家炖肉了,是不是卖了不少银子?” 村里除了顾月清一家,其他家家户户都离得不远,谁家炖个肉杀个鸡都被邻居看的清清楚楚, 王二婶累的汗流浃背,她讪讪掀开白纱布,笑道:“不是什么喜气东西,就卖点自己做的小吃。” 几个妇人一起围上来,见车里装的不是菌子,都互相对视几眼,心中疑惑。 菌子能卖钱的事情不仅传遍了靠山村,就连隔壁几个村子也纷纷效仿。 菌子有毒? 有毒就有毒,反正自家人又不吃,都是卖给外头人的。 冬日农活又少,不少人家更是一家几口齐上阵,每日在山林里徘徊找菌子,这几天没有雨水,菌子又少,现在山里已经见不着菌子了。 板车里放着个木桶,里头的东西黑漆漆的冒着热气,一股苦涩的药材味飘出来,几人都皱了眉头。 这东西闻着就不怎么样,肯定卖不出去! 几人这才松口,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这个有人买吗?黑黢黢的。还是菌子卖的银子多啊!” 王二婶见状也不恼,盖上纱布自顾自走着,嘴里嘀咕:“我是不敢卖的,万一吃死了人怎么办?好赖都是一条命啊,还是卖点小吃心里踏实。” 说话间她粗壮的身影已经走出老远,树下几个妇人捂嘴偷笑,说话也更加尖酸刻薄:“真是傻子,放着大把银子不赚,卖那种东西。” “那东西哪有人买啊?我看最后还是自家人吃,王二婶是吓怕了?前几天朱家的事怪吓人的。” 几人凑在一起又嚼起舌根,添油加醋说了一番。 村里人千百年来从未变过,都是恨人有笑人无,闲时嚼嚼舌根,忙时埋头种地,一辈子也就这样过去了。 …… 凉粉一连卖了十几日,味道好价格又不贵,镇上男女老少都爱吃,每天都在王二婶摊前排着长长的队,太阳还没下山,凉粉便卖完了。 “大哥,那是王二婶吗?”杨大狗杨二狗两兄弟来镇上买种子,一眼就被长长的队伍吸引过去,抬眼看向队伍源头,他们睁大了眼睛。 大狗看了几眼,也认出了王二婶:“是她,听说她现在在镇上卖小吃,应该就是这个,我们去城里看看,说不定有种子卖。” 杨二狗心思多,拉着大狗躲到一旁,冒着贼光的绿豆眼盯着来往的人群,暗自计数。 约摸一个时辰,杨二狗咬牙低声道:“大哥,我刚才数了,才一个时辰她就卖了五十碗,一碗十文钱,她赚了五百文!” 一个时辰五百文! 这比村里的老木匠赚的还多! 要是会过日子的,五百文够三口之家过两个月了! “竟然这么多?”大狗也倒吸了一口凉气,没想到小小的摊子能赚这么多银子。 两兄弟更是连种子也忘了买,蹲在角落里足足看了半天,直到王二婶收摊准备回村,两人这才回过神来。 杨二狗贪婪望着小车,一路飞跑回了村子。 没几日,王二婶卖凉粉一天赚二两银子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村庄,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都是一个村的,王二婶孤儿寡母赚那么多银子,谁不眼红?! 孤儿寡母就应该吃苦受罪,凭什么赚那么多银子?! 眼看王二婶脸上笑容越来越灿烂,车里的凉粉越买越多,不少人都红着眼,恶狠狠瞧着。 大家伙心里都憋着一股气,准备找个机会发作一番。 很快他们便等到了机会。 第61章 要秘方 一早,村长便拎着满满一篮红鸡蛋,站在旧屋门口满脸笑意道:“顾丫头,多谢你上次帮家里看风水,桂芬已经有了五个月身孕,这些红鸡蛋你收着,就当沾沾喜气。” 篮子里的红鸡蛋都是精心挑选过的,每一颗都圆润饱满,用红米染的鲜红,看着很喜庆。 顾月清浅浅一笑,并不推辞:“哪里哪里,我只是略微休整,还是赵家祖宗庇佑,几个月后,喜事连着来。” 一听说喜事连着来,村长更是笑的连眼睛也看不见了,黝黑的脸颊满面红光,又从衣袖里爽快掏出一锭银子递给顾月清:“顾丫头,近来村里收成也不好,这些银子你先拿着,以后我们赵家一定不会忘了你的恩情。” 银锭粗略看至少有二两,对村里人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顾月清并不收,只是拿起两颗鸡蛋递给站在桌前巴巴看着的莫祁山和莫祁月,笑道:“先前已经收了卦金,如今又有了红鸡蛋,其他的我不会收,况且先前我娘落水,多亏了苏大哥相救,我娘才能平安无事,这份恩情已经还了。” 她态度坚决,说着也挑了一颗鸡蛋,在桌上敲了两下,剥开鲜红的蛋壳,露出带着浅浅红色的蛋白,一口下去蛋香四溢,比一般的水煮蛋好吃的多。 村长心中自然明白,忙忙摆手:“那只是举手之劳,都是一个村子的,顺手救人算不得什么。顾丫头,银子你不收我也不好勉强,等孩子出生再来给你见见,让他当面拜谢恩人。” 说罢两人都抿唇笑了起来。 清晨山头阳光明媚,缕缕轻烟顺着树林弥漫,让人心旷神怡。 …… 冬日山村农活少,一早便有不少人聚在树下聊天。 几个村民村民一早便在树下,看见村长拎着东西上山,几人心里都是揣测纷纷,生怕错过什么消息。 转眼到了晌午,闲来无事的村民越来越多,个人聚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谈。 “你说村长一大早往山上去,是不是有什么事?” “还能什么事?我看是收了人家的好处!毕竟现在卖凉粉镇上头一份,每天赚多少银子?我就不信村长不眼红。” “凉粉不是王二婶家卖的吗?跟顾丫头有什么关系?” 王二婶卖的凉粉如今美名远扬,镇子上男女老少都喜欢的很,甚至还有人偷偷来村里打听凉粉的做法。 “我可听说了,王二婶做凉粉的法子是跟顾丫头学的,两人在山上忙活了好几天。” “我看也是,王二婶一辈子都在山里,哪见过什么凉粉,八成是顾丫头教她的!怎么就没人教我呢!我手脚也勤快。” “你傻啊!那可是秘方!” 几人七嘴八舌,各个怨气冲天,酸溜溜的声音令人作呕,就连打了一辈子光棍的二赖子也端着碗苞谷面粥蹲在旁边,一边吸溜粥汤一边听旁人说话。 山上的旧屋在众人眼中俨然成了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直接冲上去将所有凉粉瓜分一空。 你一言我一语,便有人动了歪心思。 “正好村长也在,不如让顾丫头把秘方交出来,有银子大家一起赚!”朱嫂子早就眼红的不得了,听见众人的话嘴一瞥,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 闻言众人都是一怔。 顾丫头是靠山村人,凉粉也是山上的材料做的,凭什么有银子她一个人赚?! 再说了,现在凉粉供不应求,把秘方告诉大家也好帮着一起做,也是为了大家好不是! 众人越想越觉得合理,张婶也不住赞许:“我看也是,后山是村里的,大家都有份,有银子大家一起赚,凭什么让她一个人全赚了!” 一番挑拨让众人心头发痒,也顾不得脸面,鲁莽的王大壮拎着木棍便朝山上走去:“就是,我们去要秘方!” “要秘方!不给就让她也卖不成!”他一呼百应,众人纷纷起身紧跟其后。 蹲在树下大口吸溜粥汤的二赖子也听的热血沸腾,他抬手用衣袖囫囵擦了两下嘴,砸了手里的破陶碗跟着朝山上跑去。 一群人风风火火,很快就到了山上。 …… 旧屋前,顾月清和村长面对面坐在石桌两边,喝着清茶聊天,一抬头便看见义愤填膺怒发冲冠的村民。 村长年纪大,也见惯大风大浪,他目光平稳锐利,一一扫过众人,起身呵斥道:“你们这是想干什么?!” 老赵头做了一辈子村长,在村里十分有威信,他一声呵斥,众人都低下头不敢说话。 只有张婶不死心开口,嗓子破锣一般:“村长,你在这干什么呢?孤男寡女的,不会是收了什么东西?” 她意有所指,众人也看向石桌。 第62章 文契 寡妇门前是非多,张婶一开口,众人的眼神也变得玩味,小声嘀咕着。 “莫家的还不知道是死是活,可不敢乱说,万一他回来……” “怕什么?现在外头乱的很,这么多天没消息准没好下场,我看说不准村长就是动了别的心思!” 村里的光棍汉没人不惦记顾月清,要不是她有看相的本事护身,又有顾家几个兄弟,这些人早就下手,也用不了等到今天。 村长被说的满脸涨红,他气的说话也结巴起来:“你们,你们胡说什么!我都多大年纪了!” 莫祁山从小经历许多,这些话他听的懂,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便攥紧了拳头倚靠在门框边,心中怒火中烧。 莫祁月虽然不明白,但也觉得不是什么好事,也默默握紧扫把,小脸气鼓鼓看着众人,心中愤愤。 这些人真坏!要是爹爹在就好了! 眼见流言越说越离谱,顾月清却不忙着辩解,她目光机器一般冰冷,一一扫过众人。 但凡闹事总有带头人,与其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直接解决带头闹事的人。 一番打量,顾月清发现朱大嫂打头阵挑事,张嫂则是旁敲侧击冷嘲热讽,这两个一唱一和才闹了这么一出。 顾月清声音不高不低,偏她一开口众人都静了下来:“张婶,你是见着村长收我东西,还是亲眼看见肮脏事了?” 闻言张婶哑了火,覆舟口拉的老长,撇了撇嘴嘟囔着:“我也是听旁人说的。” “旁人?旁人是谁?朱大嫂?”顾月清追问。 一旁的朱大嫂闻言赶紧摆手,把事情推的干干净净:“我可没有,你别乱说!” 说的最欢的两人全都静了,众人也都不敢言语。 四周变得鸦雀无声。 顾月清看相无数,也见多了这些背后嚼人舌根的长舌妇,她冷冷道:“既然没人敢认,以后再让我听见有人乱嚼舌根,当心我撕了她的嘴!” 旁边的人浑身一颤,心虚的望向别处。 朱大嫂眼见事情不能再多说,赶紧把话题转向别处:“顾丫头,我们今天来是想来问问卖凉粉的事,都是一个村的,总不能银子都让王二婶一人赚了。” 众人也跟着点头:“就是就是。” 一说到凉粉,张婶又来了精神,啦啦说个没完:“就是,现在凉粉卖的这么好,总不能让王家吃独食!我们也要跟着卖!” 噗嗤。 顾月清忍不住笑出声来,她早料到村里人会打凉粉的主意,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哦?你们也要卖凉粉?”顾月清端起茶壶倒了杯凉透的茶水,抿了一口不疾不徐道。 张婶是个心急的,跟着开口道:“就是,你也把做凉粉的秘方告诉我们,大不了卖了银子给你些。” 提到分银子,朱大嫂黑溜溜的眼珠子闪过一丝狡黠。 分银子?! 绝不可能! 自己辛辛苦苦做的凉粉,为什么要分给旁人银子! 不过,先把秘方骗出来再说! “对啊,等我们做凉粉卖了银子,分给你一半!”朱大嫂长大嘴巴夸张道。 众人眼神闪闪发光,各怀鬼胎跟着附和:“就是,我们才不会吃独食。一定分你银子。” 顾月清忍住笑意,缓缓看了一眼众人。 真当她是三岁小孩? 这种鬼话也敢拿出来骗人! 见她不语,众人也怕她不同意,调转矛头对着村长发难:“村长,这可是关系到全村人的大事,你得说话!” “村长,今年地里粮食全毁了,天越来越冷,要是没有银子大家伙怎么过冬?你说句话让顾丫头交出秘方,大家伙就有救了!” 方才还诋毁村长的几人又将他抬了出来,一字一句逼得村长满脸涨红。 他是一村之长,全村人的事情他不能不管。 可是…… 村长为难看着顾月清,他方才还感谢顾月清出手看风水,现在又逼着她交出秘方,他实在是开不了这个口! 村里人哪肯放过他,说话也越来越难听:“吃人家的嘴软,村长这会子嘴软的说不出话了!” 说罢几人哄笑起来。 村长怒目圆睁,对着几个无赖大骂一声:“放你娘的屁!我收什么了?!” 说罢他又看着顾月清,“顾丫头,你,你愿不愿意把秘方拿出来,让大家伙过了这个冬天,我以村长的身份保证,银子自然不会少你的。” 这点正合了顾月清的意,她一口答应:“可以。” “你要是不愿我们也不会……等等,顾丫头,你答应了?!”村长诧异睁大了眼睛,眼角的皱纹都被撑的绷紧了,“这,这,这不是开玩笑?” 顾月清微微摇了摇头,脸上笑意不减:“我可以把秘方拿出来,但有个要求。但凡凉粉卖的银子,都要分我一成,要是愿意,就先签了文契,我今天就教你们做凉粉。” 她竟然就这么答应了?! 众人都是一脸诧异,原以为还要斡旋,没想到她一口就答应了。 只是要收一成的银子…… 一天赚一两银子,顾月清就得收十文,要是赚十两银子,就得给她一两,要是一百两…… 脑袋转的快的几个低头算账,默不作声。 见顾月清答应,村长也好从中调解:“顾丫头这话没错,学了人家的手艺肯定要给银子,当学徒还得先干三年活呢!一成也不多,你们自己看。” 有人不满道:“顾丫头不会是故意刁难我们,难道王二婶也要给一成银子?” 话音刚落,匆匆从山下赶来的王二婶正走到众人面前,她洪亮的嗓门中气十足:“当然要给!” 她一早就拉了一车的凉粉去镇子上卖,刚回村就听见众人闹事,便急匆匆赶来,连银子也丢在车上没拿。 她走到顾月清身旁,圆润的臂膀叉着腰,气势汹汹站着。 闻言众人都不说话了。 顾月清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文契和笔墨,转身对着村长道:“正好村长也在,就做个见证人,愿意的就在文契上签字按手印,吃过午饭我教你们做凉粉。” 厚厚一叠文契放在石桌上,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 众人你望望我我看看你,一时间都不敢动。 须臾,田家两兄弟迈步上前,利落按了手印:“我们不会写字,就按个手印,反正村长也在,总不会不认账。顾丫头,我们这就回去吃饭,下午就来。” 田大壮兄弟俩家里一贫如洗,每天只能喝点稀粥,现在有赚银子的法子他们想也没想,直接按了手印。 他们憨笑着把手上残留的红彤彤的印泥擦在衣裳上,笑着下山去了。 有了两人做例子,其他人也被带动,纷纷按了手印下山,一时间只剩下张婶和朱大嫂五六户人家。 按了手印写了文契,以后要是反悔,可以拿着文契去衙门告状,是赖不掉的。 几人凑在一起互相望了几眼,都没有上前。 顾月清摞了摞文契,整齐叠在一起:“时候不早了,我还要做午饭,就不留你们了。” 见她要走,张婶立刻不愿意了,赶紧上前:“我,我还没按手印,顾丫头再等等。” 几个没拿准主意的也纷纷上前。 “今天就教这么多,其他想学的明天再来。”她起身冷冷说着,头也不回朝屋里走去。 几人心里的算盘隔着肚皮都听的清清楚楚,顾月清懒得理会,索性不签文契。 没有按手印的几人气急败坏,却也无计可施,只能讪讪地走了。 第63章 大赚一笔 刚过午饭时间,一群人便迫不及待来到山上,等在旧屋前。 顾月清才吃完午饭,见众人来了便让两个孩子搬了凳子放在门口,还有模有样支起泥土垒成的土灶,右手边是从王二婶家借来的小石磨。 “顾丫头,做凉粉要什么东西啊?我们这也没准备。”村里的孙二娘已经满头白发,为了照顾小孙子二话没说就按了手印,也是最早来的。 “大爷大娘不用着急,我已经准备好了。”顾月清将前些日子没用完的新鲜葛根摆在门口,“咱们先说好,我教的手艺不能外传,你们学了也绝对不能教给外人。要是你们发现有人偷师,可以到我这里举报,确定情况属实有五两银子的奖励!” 五两银子!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脸上洋溢欢喜神色。 手艺最怕被偷师,重赏之下必然人人自危,也会积极举报。 众人欢喜着点头:“顾丫头,你就放心,这方子可是我们花银子买来的,我们一定不会告诉别人。” “就是,要想学法子得签字、按手印!” 众人笑嘻嘻说着,跟着起哄应和。 见众人答应,顾月清满意点点头,开始了教学。 凉粉做起来不难,只是工序繁琐,她用菜刀将新鲜葛根切成小块,又加水磨成汁,放在一旁静置。 瘦小的莫祁山也在一旁费力帮忙推着石磨,满头大汗却忙的不亦乐乎。 莫祁月则是将大半桶葛根粉端出来,雪白的粉浆已经分层,上面是清澈的水,下面是厚厚的葛根粉。 两个孩子站在旁边时不时帮忙递东西,众人见两个孩子这么懂事,也时不时夸奖几句。 这也是村里人第一次心平气和对待两个孩子,莫祁月开心的小脸涨得通红,跑上跑下更欢快,莫祁山也露出雪白的牙齿,笑的十分开心。 “这些粉浆再加清水,然后……”顾月清一步步仔细讲着,村里人也学的认真,仔仔细细盯着她手上的动作。 约摸半个时辰,凉粉冷却,顾月清切分成小块放在粗陶碗中,开始最重要的一步——调料汁。 “料汁是凉粉美味的关键,这些材料你们记住了,比例就按照我这里的来……”桌上摆了一排调味料,顾月清用勺子各自取了点,只下,一碗香气四溢的凉粉就做好了。 众人啧啧称奇,也在心里默默记下方子。 “大家尝尝,记住味道以后也可以自己创新。”顾月清将拌好的凉粉分给众人,红彤彤的油辣椒看上去十分诱人。 张伯等人看的口水四溢,拿起筷子夹了一口放在嘴里,夸张点头赞许道:“好吃!真的太好吃了!难怪镇上人都爱吃。” 其他几人也跟着点头,一碗凉粉很快见底。 凉粉制作不难,顾月清让学员尝试制作,她则在一旁指导。 一下午的时间,众人学的七七八八,各个都是心有成竹,跃跃欲试。 “凉粉这东西就是吃个稀奇劲儿,要想细水长流,就不能扎堆卖,最好隔五里开一家摊子,以后也可以加入自家的配料,每家都不一样,才能卖的更多。” 二十一世纪一些加盟店用的就是这样的法子,顾月清拿来套用,叮嘱众人。 隔五里开一家店,这个法子倒是新奇。 顾月清毫无保留的教学让众人心服口服,现在众人自然也相信她,便点头答应下来。 远处天空逐渐擦黑,众人也各自散了,迫不及待回家做凉粉去了。 没几日,村里卖凉粉的摊子越来越多,也有不少人赚的盆满钵满,迫不及待将一成银子送到顾月清手里。 如今村里有二十户人家卖凉粉,每家每月分成一两银子,顾月清仅靠凉粉便能月入二十两,足够她和两个孩子吃穿用度。 顾月清看着堆积如山的银子,忍不住赞叹,难怪满大街的加盟店,真是太赚了! —— 二十户人家日日去镇上卖凉粉,每次回来时车上都空荡荡脸上笑嘻嘻,一来二去村里人都蠢蠢欲动,想要跟着卖凉粉。 顾照土扛着锄头从地里回家,迎面便碰见了赚的盆满钵满的孙二娘,孙二娘瘦的干柴一样,费力拉着个小板车缓缓朝村里走,走一段便要停下来喘两口粗气。 “孙二娘,你干啥去了累成这样?”顾照土寒暄两句,扛着锄头便要走。 孙二娘黝黑干瘦的脸上满是笑容,拍了拍空空如也的板车,笑着道:“去卖凉粉啊!都是你家顾丫头教的法子,卖的可真好,一下午全都卖完了!我老婆子身子骨不好,只能到隔壁村卖,没想到生意也这么好。” 众人听取顾月清的话,各自分了卖凉粉的地盘,孙二娘分到了隔壁村。 顾丫头? 顾照土粗短黝黑的眉头皱成一团:“你说的是顾月清?她卖什么凉粉?” 顾照土向来是一心只种地,村里的事情都当耳边风,因此消息也不灵通。 孙二娘只当他玩笑,便咧开嘴笑着说道:“还能有谁?村里就她最本事,想了这么个法子,再卖几日我就能有银子买粮食过冬了!” 真的是她! 顾照土脸上从惊讶到气愤,他压着胸腔里的熊熊怒火,随便寒暄两句便愤愤回到家里。 正是吃晌午饭的时候,兰娘做好饭摆在桌上,见顾照土回来准备上前招呼,黑脸的顾照土冷哼一声,大步朝屋里走去。 嘭! 顾照土愤愤的挥手,将锄头丢在地上,黄泥地被砸出了一个坑。 兰娘战战兢兢不敢上前,只是缩在门口懦懦道:“大山他爹,饭做好了,你洗个手吃饭。” “吃吃吃!吃什么吃!你就知道吃!你知不知道顾月清会做凉粉?!”顾照土气的吹胡子瞪眼,眉头紧的能捏死一只苍蝇。 顾月清的事情兰娘也听村里人说过,她颤巍巍点头:“我听狗剩娘说了,说是凉粉卖的很好,镇上人很喜欢。” “当然卖的好!好的很!”顾照土气的跺脚,干裂的拳头重重捶在白桦木做的桌子上,敲的啪啪作响,“这样赚钱的好主意竟然不告诉自家人,白白让旁人赚了银子!” 想起孙二娘满面红光的幸福模样,顾照土就气的怒火中烧。 只卖几天赚的银子就能过冬,哪得赚多少银子啊! 这个死丫头,什么好事都往外说,也不告诉家里一声! “你去,问她要点银子过冬!这些日子她也赚了不少,贴补家里一点也是理所当然!” 顾照土自己抹不开面子,便将怒气全都撒在兰娘身上,逼着她去要银子。 第64章 自食其力 兰娘站在桌边,手指紧张摩挲手臂上的旧伤,声音比蚊子大不了多少:“他,他爹,月清已经是莫家人了,去要银子不好?她也不会给……” “嫁出去又怎么样?莫奂生还不知道是死是活,最后不还得靠顾家?!现在把银子拿来,我还能认她这个女儿!”顾照土说的理直气壮,全然不记得几个月前说要断绝关系的话。 看好戏的顾二木迫不及待附和:“就是,以后还不是得靠我们这些兄弟?现在拿银子来以后都好说!娘,你就快去,好好的银子别让她花在那两个野种身上!” 想起先前顾月清连眼皮子都不眨买了那么大一坨肉,香喷喷的肉全进了两个野种的肚子,顾二木气的牙痒痒。 兰娘眼见说不过,又推脱不了,只能低着头默默不语。 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有多难,兰娘心里清楚的很,如今日子好不容易好过了些,她才狠不下这个心。 顾照土见到兰娘闷不作声的模样便气不打一处来,对着她就是一脚:“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要不来银子我就打断你的腿!” 气头上的顾照土下手没个轻重,瘦小的兰娘被踹了米远,瘦的脊骨高耸的后背猛的撞在门框上,发出沉闷声响,一股血腥味瞬时涌上来。 兰娘蜷缩着手脚发抖,小狗儿似的长大嘴巴大口喘着粗气,拼命将胸腔里的血腥味压下去,脸上一片惨白。 她心里清楚,今天去不去都免不了一顿打,只能无力扶着门框,缓缓站起身。 后背剧烈的疼痛让她直不起腰来,便佝偻着迈步朝山上走去。 桌上的饭菜冒着丝丝热气,香味在屋子里萦绕,压下没来得及弥漫开来的血腥味。 屋外一个人影风风火火走来,与佝偻的身影交错开来,在桌前坐定。 在学堂门口待了一上午的顾明文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他坐在桌边习惯的唤了一声:“娘,我回来了。” 空荡荡的厨房里没有那个瘦弱的身影。 顾明文疑惑看过去,又看了看坐在桌边幸灾乐祸的顾二木,和一脸严肃的顾照土,他隐约觉得有点不对劲:“爹,二哥,娘呢?” 顾照土见到他更加生气,浑浊的眼珠子狠狠剜了一下,冷哼道:“吃你的饭!天天什么活都不干,就知道往学堂跑!去学堂的都是村长、富户的孩子,你算个什么?你爹我才不会花那个闲钱,让你认几个破字,整天酸溜溜的念书,简直浪费粮食!” 学堂里的先生教的书顾照土一概不懂,只觉得那些人读书读傻了,说起话也是酸溜溜的不正常。 再说了,考上功名的都是文曲星下凡,这么多年村里也就出了丁贾诩一个,与其花大把银子读酸溜溜的书,还不如踏实种地,等攒了银子做个小生意! 顾明文俊秀的脸颊上划过几滴汗珠,他低头看着黑黝黝的饭桌沉默不语,桌下的手指早已搅成一团。 家里的银子是给两个哥哥成亲的,他一直都知道…… 可是一听见夫子念书,他心里就欢喜,哪怕学堂外头再热,他也一蹲就是一上午,连茅房都舍不得去。 见他不说话,顾照土又骂了几句,这才端起饭碗大口吃饭,再没有其他言语。 …… 中午日头毒辣,兰娘只觉得浑身晒得滚烫,混着后背撕裂般的疼痛,整个人像是要裂开似的,呼出的气息一口比一口炽热,胸腔里的血腥味也越来越浓。 汗珠大滴大滴从额头滑落,兰娘后背浸湿一大片,她顾不得擦汗歇息,低着头直直朝山上走着。 走了半个时辰,闻见旧屋里飘来的猪肉香气,兰娘脸上露出欣慰的笑。 真是赚了银子,平日里也吃的上猪肉了…… “月清,我……”干裂的嘴唇上下忽闪,刚说一半,兰娘眼前一黑,直直倒了下去! 屋里的顾月清听见动静立刻来接,可还是晚了半拍,兰娘的下巴磕在门框上,指甲盖大小的伤口四四方方,不住往外渗血。 才短短几天没见,兰娘又憔悴了一圈,加上满脸的血,根本不像个活人。 顾月清一只手扶着她,一只手在她下巴上滑动,念了几句咒语。 汩汩鲜血很快止住,她抱着兰娘朝屋子里走去,莫祁山和莫祁月也连忙过劳,一左一右帮着搀扶。 床上的兰娘看着比莫祁月还要瘦小,只剩下一把骨头,满脸的血迹吓人的很。 莫祁月跳下凳子跑到厨房,颤颤巍巍打来一盆凉水,又用自己的手帕沾了水,小心翼翼帮兰娘擦着脸上的血迹,她精致的小脸上露出一抹大人似的悲伤:“娘亲,外婆这是怎么了?她好像瘦了。” 小孩子的感觉最敏锐,也不会说谎。 顾月清先前已经劝过兰娘,可她不听,才会落得现在的模样。 冰冰凉凉的井水在脸上划过,兰娘心中一阵清凉,缓缓睁开了眼睛。 见到顾月清,她深深凹陷下去的眼眶立刻湿润了:“月清……你,你还好吗?” 话到了嘴边,她还是开不了口,便改成了寒暄。 顾月清一眼就看出她的窘迫,反问道:“是他们见我赚了银子,让你过来要钱?” “你怎么会……”兰娘诧异睁大双眼,噙着泪水看着顾月清。 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 顾月清接过月儿手里的帕子,在水里踌了两下,清水登时变得鲜红,她口中念起止血咒和复原咒,随即将帕子敷在伤口上,态度坚决:“银子我一分也不会给。” 这些都是她辛苦赚来的银子,为什么要给那些白眼狼?! 兰娘闻言垂眸,点点头:“是,你带着孩子也不容易,应该的。” 兰娘这幅模样让人心疼,可她对待顾照土等人容忍的态度又让人憎恨。 贫穷和善良往往同时存在,越是穷困越是有无用的善良。 顾月清取下帕子,四四方方的伤口已经变得只剩下一个浅白的印记,几乎看不出受过伤:“银子一分没有,要是你们想学做凉粉的手艺,我可以全都交给你们。” 第65章 回来了 凉粉生意正火热,卖凉粉的人家一天赚一两银子的也有,要是真能卖凉粉,倒也是个好生意。 “这……”兰娘动了心思,抿抿苍白的唇低吟。 顾月清语气平淡,将利害说的明明白白:“做小生意累是累点,但也是靠自己本事吃饭,总比伸手要银子强。何况就算以后凉粉卖的不像现在火热,也总能赚点银子够一口吃食。” 寻常的小生意哪怕做的不怎么样的,大富大贵的难,但也都能养家糊口。 兰娘双眼满是泪珠,顾月清一番话让她动了心思,她也想靠自己的手艺吃饭,可今天若是空手回去,顾照土一定会往死了打她…… “我,我回去和你爹说说看。”兰娘支支吾吾半天,也只能说出这句话来。 顾月清明白她的苦楚,看着她软弱的模样,只能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她是原身的亲娘,对原身又不差,顾月清便动了恻隐之心。 她转身对着莫祁山道:“去把灶头的香肠那些来,给你祖母带回去。” 灶头的香肠是顾月清自己做的,原本想试着到镇子上卖,如今倒先给了兰娘。 沉甸甸的香肠少说有二斤,被烟火风干后的肉红彤彤的散发木头的香味,看着十分诱人。 兰娘也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吃食,但闻得到肉香,便知道这是肉做的,赶忙推辞:“我不能要,给孩子们吃。” 顾月清一把塞在她怀里,不容她再拒绝:“我们都有,你拿回去吃,娘,你要是在顾家过不下去,就到我这里来,有我一口吃的就不会少你一口。” 兰娘拎着红彤彤的香肠,眼泪不住往下掉,呆呆点头:“娘知道,你是好孩子,但是……” 若是她真的来了,顾家那几个又怎么会甘心?! 只怕到时候又要撕破脸皮闹一场,何苦呢! “来,你们过来,让祖母看看。你是月儿?你属祁山?长得真俊,跟莫家的像,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兰娘擦了眼泪,不再提离开的事,微笑对着两个孩子张开怀抱,不住夸奖着。 顾月清:“……” 她要说这两个孩子不是莫奂生的会不会被骂死? 莫祁月并不拘谨,笑呵呵在兰娘怀里撒娇:“祖母,你的伤还痛不痛?月儿给你吹吹。”莫祁山也点头担忧望着她,伸手捏了捏她的肩头。 两个孩子心思纯净,让兰娘湿润了眼眶,她粗糙干裂的手指擦了擦眼泪,挤出笑容道:“不疼了,不疼了,你们真是好孩子,以后来找祖母,祖母给你们做好吃的。” “时候不早了,娘回去了。”说罢兰娘迈步朝着山下走去。 她瘦弱的身躯微微佝偻,如同一块矗立在天边的石头,坚硬又脆弱。 顾月清叹了一口气,无奈摇了摇头。 …… 夜了。 漆黑的空中闪烁几颗明星,银河宽阔悬在远方,好像伸手就能够到。 顾月清坐在窗前,面前是翻开的玄空风水书,身后传来两个孩子均匀的呼吸声。 玄空风水是玄学之宗,也是最难的风水,书中说,玄空风水集大成者,可以前算五百年,后算五百年,古今之事尽在指掌。 顾月清看着泛黄的纸张,陷入了沉思。 相术,因为门类太多,方法各异,从没有高低论断,只做不同功用。 可这门玄空风水却自称玄学之宗,可见一般。 书上记载的最为主要的内容是玄空飞星风水,以河书、洛书及易理三个基础来进行结合运用,实用性很强。 只是文字晦涩难懂,其中夹杂不少秘文篆文,顾月清一时不能完全理解。 仰头是密密麻麻的星辰,对应书上标识,顾月清凝眸识出二十八星宿,以及西南角的帝星! 帝星独立与其他星辰,却又呈众星拱月的状态,位于众星之中,一抬头便能在万千星辰里找到,地位非常。 素来明亮的帝星此时却散发出隐隐黑气,仿佛乌云遮蔽的月亮,失去原有光芒,仔细看来,似乎有湮灭之状! 这是…… 帝星对应君王,帝星发黑则是君王有难,今日天下乱的很,但只要君主在一日,关外匈奴便不敢大肆开战,若是君王有个好歹,到时候天下大乱,只怕受难的还是黎民百姓。 呼—— 窗外一阵风起,刮得书页飞速扬起,发出哗啦啦声响,暗夜中分外刺耳。 一道黑影在山间枝丫上飞跃,矫健的身躯与黑暗融为一体,徐徐靠近旧屋。 有人! 顾月清眉头紧皱,侧身倚靠在窗边,屏息凝神望向山谷。 难道是先前追杀莫奂生的人? 顾月清侧耳倾听,耳边风声呼呼响个不停,风里似乎夹杂着细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唰! 支撑窗户的枕木突然被抽走,她身子一空直直朝下倒去,眼看就要落在地上,却被一个身影抱在怀中。 熟悉的气味混合着血腥味飘来,顾月清娟秀的眉头皱成一团:“你回来就回来,偏要让我摔一跤?!” 莫奂生轻笑一声,将她揽的更紧,棱角分明的下巴靠在她肩头,声音柔软带了几分调笑意味:“不摔跤你又怎么会主动投怀送抱?” 他声音清朗如山间清风,比云朵柔软,吹进顾月清耳朵里:“娘子,我回来了。” 棱角分明的面庞比星辰还要耀眼,凌厉的气势即使一副登徒子模样,也还是让人移不开眼。哪怕最顶流的影星也不敌他一半。 真是……诱人。 只要看到他这张脸,顾月清的火气便消了大半。 她挣扎起身,将枕木顶在窗边,皎洁的月光顺着窗纱照进来,映的两人如同谪仙下凡,不食人间烟火。 屋内的莫祁山翻了个身,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听见声响。 “夜深了,进来休息。”顾月清压低声音道。 见她也不恼,莫奂生更加放肆,直接翻身从窗户跳进来,将顾月清揽的更紧:“娘子,为夫睡在哪里?” 灼热的气息混杂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轻飘飘弥漫在空气中。 借着月光依稀能看见莫奂生玄色的衣衫上染着几滴神色汁液,气味便是从里头传来。 顾月清心中警醒,却没有开口询问,指着才搭的两张摇摇欲坠的木板床,铁面无私道:“你睡那里。” 第66章 我娘子想教就教 白森森的木板床躺上去吱呀作响,莫奂生也不恼,在上面安安稳稳睡了一晚。 第二日一早,天色刚蒙蒙亮,顾月清便起床做早饭。 莫奂生也跟着起床,到灶下烧火,红彤彤的火光照的莫奂生眸光发亮,顾月清站在灶台边流利做着饭菜,眉目间都是宁静,两人站在一起如同锦绣画卷,动作神态又像寻常夫妻一样自然舒服。 柴火见底,莫奂生拎着柴刀便上了山,饭也没吃便去砍柴。 村里人卖凉粉的热情越来越高,张婶和朱大嫂知道自己和顾月清不对盘,可到底还是没有抵住诱惑,一早便拿着两捆干菜来到山上。 朱大嫂憔悴的面庞又消瘦不少,也没了往日神采,讪笑着把干菜递给顾月清:“顾丫头,我们来学做凉粉,这个是自家做的,你尝尝。” 张婶也不甘示弱,上前说着好话:“顾丫头,之前是婶子说的不对,你别往心里去,文契我们愿意签,一成就一成,以后我一定按时给你送银子。” 两人讨好地看向顾月清,尖锐的声音也柔和不少。 一切都是缓兵之计罢了。 朱大嫂因为没学着做凉粉的手艺,只能眼睁睁看着隔壁林婶子赚的盆满钵满,自家男人也天天说她不识相,白白看着银子没了。 张婶也好不到哪里去,每天被自家婆婆指着鼻子骂,实在忍不了这才来找顾月清。 她心中憋着怨气,跟可到底还是要先跟顾月清道歉,等学会以后…… 两人说的言之凿凿,可目光闪烁,一看就不是真心学艺。 “我只教二十个人,以后凉粉的手艺不再外传。。”顾月清眼皮子也不抬,低头吃着青菜粥缓缓道。 二十人是加盟店的极限,再多便会成为烂大街的俗物,也挣不到银子。 见顾月清不为所动,两人立刻变了脸色,声音高了八度:“你什么意思?怎么村里人都能学,就我们不能学?!顾丫头,没有这样的道理!” 两个孩子被吓得顿住了手,懵懂看着发怒的两人。 顾月清夹起一个煎蛋,放在莫祁月碗里,柔声道:“吃饭。” 两个孩子立刻低头,大口吃着碗里的青菜粥。 顾月清慢条斯理吃着早饭,神色泰然,丝毫不畏惧张婶的怒火。 桌上的饭菜冒出丝丝热气,才出锅不久,顾月清原本想等莫奂生回来一起吃,又怕孩子饿着,便让他们先吃。 “顾丫头,话没有这么说的,事没有这么做的,我们都是一个村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以后少说有用的上别人的地方,你不要把事情做的太绝!”朱家在村里是数一数二的大姓,一半村名都姓朱,朱大嫂也仗着这个威胁起顾月清来。 她深深凹陷下去的脸颊上扬起一抹得意的笑,仿佛姓朱是一件多么光荣的事。 “我娘子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想用谁就用谁。”莫奂生磁性的声音从屋外飘进来,如同一根定海神针,几人也定在原地。 张婶惊讶地张大嘴巴,眼珠子都快掉在地上,以为自己听错了,飞快回头看了看。 真的是莫奂生! 他没死?! 朱大嫂也诧异看着莫奂生,半晌说不出话来。 孤儿寡母在村里是最底层,可以随便欺负,就算顾月清会相术又会做凉粉,村里人表面上对她恭恭敬敬,私底下却说的难听的很。 莫奂生将整整一捆柴火猛的从肩头放下。 “咚”的一声,震得两人心头一颤。 古铜色的皮肤上是一层细密的汗珠,他高挺的鼻尖微微泛红,眼神刀子一样锐利看向张婶两人。 “我,我家里还有事,就先回去了。”张婶见风使舵的功夫最在行,她立刻要走。 朱大嫂闻言也反应过来,连忙道:“我,我家里也有事,先回去了。” 两人一前一后,见了鬼似的飞快朝山下跑去,山路太滑一不留神摔了一跤,可两人毫不在意,翻身爬起来后又飞快跑下去。 两个孩子见到莫奂生也呆了许久,等两人走了才反应过来,莫祁月跳下等子扑到莫奂生怀里,声音带了哭腔:“爹爹,你回来了!” 莫祁山也跟着跑过去,却并没有扑上前,只是挨着莫奂生站着,眼角满是欢喜。 小孩子长得快,几个月时间不见便感觉长大了一圈,莫奂生笑着将两人揽在怀里,声音柔和如同慈父:“你们有没有想爹爹?” 莫祁月眨着黑黝黝的大眼睛拼命点头,小脸笑成了一朵花:“有!月儿每天都想爹爹!” 莫祁山也跟着点点头,眼角是融化了的笑意。 多日不见,两个孩子围着莫奂生小鸟似的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莫祁月想起先前的话,撅着小嘴问莫奂生:“爹爹,你是不是以后都不走了?以后都陪着月儿,陪着娘亲?” 上次离开时的话语还在耳边,两个孩子也记得清清楚楚。 坐在一旁的顾月清闻言也微微抬头,竖起耳朵仔细听起来。 莫奂生一只手抱着一个孩子,坐到桌边:“对,以后都陪着你们,陪着你们娘亲,再也不走了。” 再也不走了?! 顾月清的心仿佛也跟着这句话缓缓落下来,她夹起一块煎蛋,大口吃了起来。 往日她最讨厌的煎蛋今天吃起来也特别好吃,香甜的味道让她忍不住勾起唇角,脸上的笑藏不住。 一家四口甚少聚在一起吃饭,桌上一片和乐融融,时不时传来几声欢笑,俨然寻常幸福人家。 …… 日上三竿,粗壮的身影顶着烈日跑上山崖,还没进门便大喊道:“三丫头,你快去看看!” 屋里几人瞬间望向门口,顾月清看清来人的脸,眸色瞬间沉下来。 第67章 因为你 赵婆子满头满脸全是汗水,身上的粗布衣裳也汗湿大半,她气喘吁吁扶着门框,见到莫奂生,她眼中划过诧异的光芒,讪讪打招呼:“孙女婿回来了。” 莫奂生是乱党被砍头的消息在村里传的满天飞,没想到他竟然平安无事在家里。 赵婆子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尴尬的手脚不知道往哪里放。 顾家人的所作所为莫奂生心中了然,他冷着脸应了一声,没有多言。 两个孩子见到赵婆子也是疑惑,莫祁月睁着大眼睛看了好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脸上露出惊恐神色,瑟缩在莫奂生身后。 莫祁山也抓着莫奂生的衣角,眼神警惕。 “顾丫头,你,你到家里看看,婷婷出事了!”见顾月清不动,赵婆子上前两步走到桌前,声音也多了几分哀求。 顾婷婷!? 顾月清抿唇,上次顾婷婷帮着丁贾诩的事情还历历在目,难道这么快报应就来了?! 看赵婆子焦急的神色,倒也像是出了大事。 顾月清不疾不徐,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抿了一口气定神闲道:“我去也可以,诊金二两银子。” 二两银子出诊一次,就算是天王老子也得照着规矩来。 赵婆子在村里是出了名的泼辣,听见要收诊金,她瞬间被点燃,红着眼破口大骂:“那可是你亲妹妹!你还要收诊金?!三丫头,你是不是脑袋坏了,连好坏人都分不清了?!” 她下垂的嘴角骂起人来长得老大,唾沫星子横飞,虽然离桌子还有一步远,但已经有水渍喷来。 她双手叉腰,声如洪钟中期十足,从她嫁到靠山村那天起,她吵架就没输过,因为无赖和不讲理占了乡里不少东西,因此也越来越得寸进尺。 要银子? 做梦去! 赵婆子弯着嘴角脸上像戴了哭丧脸的面具,凶狠的三白眼如狼似虎,愤愤盯着顾月清,仿佛顾月清要是再多说一句,她就冲上去把顾月清咬死。 覆舟口三白眼断续眉,这样的人不讲理又脾气大,最不好惹。 莫祁月怕的瑟瑟发抖,几乎要哭出来,莫祁山也是僵硬身子挡在妹妹跟前。 顾月清余光瞥见两个孩子,便伸手将他们揽在怀里,柔声道:“不怕,不怕。” 瞧见哭唧唧的莫祁月,赵婆子眼神迅速转向别处,眼底划过几分心虚。 “不值钱的丫头片子哭什么哭?真是有娘生没娘养的,我……”赵婆子嘴里不干不净嘟囔着,她没少听顾二木说两个孩子的坏话,心里更是对他们厌恶到了极点。 顾月清脸色一沉:“怎么没娘养?我就是他们的娘。” 她最讨厌旁人说两个孩子,即使亲奶奶也不行! 赵婆子察觉到气氛不对,立刻换了笑脸:“月清,婷婷怎么说也是你妹妹,她这次……也是因为你,你去了就知道了。” 因为她?! 当初顾婷婷为了讨好丁秀才翻脸不认人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顾月清敏锐察觉到这件事跟丁秀才脱不了干系,便将孩子递给莫奂生,低声道:“我去去就回。” 小小的莫祁月在莫奂生怀里显得更加娇小,她不舍地扯着顾月清衣袖,带着哭腔道:“娘亲,月儿怕……” 莫奂生将她抱在怀里,像抱着个枕头,他点头脸上露出灿烂笑意:“娘子放心。” 赵婆子看着顾月清一家四口和乐融融的画面,心里忍不住嘀咕。 都说莫奂生一拳能打死一只老虎,凶神恶煞生人不近。 还有人说他以前的媳妇是被他打死的,平日里对两个孩子也是非打即骂,怎么对顾月清这么好?! 赵婆子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莫奂生眉清目秀的,不像是个武夫。 难道传言不实? 可打虎确实是真的,当初赵婆子还凑热闹跑去看了,那么大一只老虎,都是莫奂生一个人打死的! 啧啧啧,看来三丫头真是有本事,能让这么个男人百依百顺。 赵婆子不禁多瞧了几眼。 年过半百的她看着莫奂生俊郎的脸,也忍不住红了耳根。 莫奂生察觉到目光,低头望了过去。 目光相对,赵婆子吓得转头就走,拉着顾月清一阵小跑到了家门口。 顾家祖宅是顾月清太祖父盖的,在村子最南边,坐北朝南大气朴实,瓦房上的青瓦黑黝黝一片,崭新的不像老宅。 没分家前顾照土和两个兄弟都住在老宅里,后来两个哥哥去镇上做生意,顾照土也被赶到现在的宅子,便只有赵婆子和顾老头带着顾婷婷住在这里。 和煦的阳光从院墙外照射进来,几间房都是坐北朝南,阳光打了个对穿,都是极好的风水。 对比顾照土那几间破瓦房,赵婆子的心都快偏到肋巴骨了。 一进门便看见脸色苍白的顾婷婷躺在床上,气若游丝。 见顾月清来了,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滑落,一点血色也没有的唇有气无力说着:“救我。。干什么?就让我死了算了,反正贾诩哥哥也不要我了,你们如意了!” 果然和丁贾诩有关。 赵婆子一辈子重男轻女,顾婷婷是她最偏疼的大儿子的女儿。 她爱屋及乌,对顾婷婷也心疼的不得了,上去握着她的手责备道:“婷婷!你说什么傻话!” 说罢她看了一眼顾月清,声音低了几分:“你看,你表姐就是来给你出主意的!” 顾月清没有搭话,迈步走到床边,望闻问切一番查看,已经有了定论:“不是什么大病,落水受凉,才感染了风寒,喝点热水养几天就好。” 说完她转身就要走。 “三丫头!”赵婆子赶紧上前,蜡黄的脸上满不好意思:“还有件事情……” 第68章 怀孕 顾月清缓缓转身,双手环抱着站着,眼睛微微眯起,打量眼前神色各异的几人。 顾老三是家里的一家之主,可他性子闷,除了种地什么也不会,什么也不想管,家里一切都是赵婆子做主。 如今的顾老三依旧蹲在屋里大口抽着旱烟,不住地叹气。 赵婆子也局促地搓搓手,上前道:“月清,都说你有本事,你,你能不能找神仙讨个法子让丁家娶了婷婷?” 让丁家娶了顾婷婷?! 顾月清气笑了,冷冷道:“没有。” 当初顾婷婷踩原主,甚至把原主推进河里的事情顾月清记得清清楚楚,现在让她做这种损阴德的事,真是可笑! 侧躺在床上的顾婷婷揪着心听着,听见顾月清一口拒绝,她奋力在床上发疯似的胡乱撕扯,声嘶力竭道:“让我死了算了!我以后在村子里还怎么做人?为什么人家投水能遇见神仙,能学相术,我什么都没有!” 顾婷婷投水不是想不开,而是想像顾月清一样会相术,能赚大把银子,还能受人尊敬。 先前丁贾诩没少在她面前叨念,说顾月清在镇子上小有名气,不少大户人家都想找她看风水,话里话外都在嫌弃顾婷婷没用。 到后来,更是不再找顾婷婷,直到…… “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这些罪不该我受,都怪我一时想不开,我好后悔啊!”顾婷婷话里有话。 当初跟丁秀才拉拉扯扯的是她,跟外人一起污蔑顾月清的也是她,现在又把事情全推到顾月清身上。 这幅不讲理的样子跟赵婆子一模一样。 一哭二闹三上吊,这套招数百试百灵。 赵婆子心疼的上前,抓着她的手心疼的恨不得自己:“婷婷!你这是干什么?!你就是不顾着自己,也得顾着孩子啊!” 孩子?! 顾月清瞪大了眼睛,顾婷婷怀孕了?! 大明朝不是二十一世纪,民风十分保守,孤男寡女就算什么都不做共处一室也会被人说三道四,何况未婚先孕! 难怪赵婆子和顾老三都是一副欲言又止支支吾吾的模样,竟然出了这种丑事! “反正丁秀才也不要我了,我还要这个孩子干什么?不如一起死了算了!我死了算了!”顾月清抱着枕头哭的撕心裂肺,脸色更加苍白。 顾婷婷是赵婆子一手养大,哪里见得她哭,赵婆子慌张看着顾月清,没了之前的盛气凌人,苦苦哀求道:“月清,祖母求你了,你就帮帮你妹妹,总不能让她一尸两命啊!” 丁秀才趋炎附势,一朝飞黄腾达就翻脸不认人,顾婷婷更是蛮不讲理,连自己亲表姐都下得去手,这么一看两人简直天造地设的一对。 不如两人锁死,省的再出来祸害其他人! 顾月清嘴唇扬起,表情松动了些:“用老神仙教的法子当然不行,不过……” 闻言赵婆子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竖起耳朵凑过来,连顾老三也放下了手里的旱烟,耷拉着眼睛瞧过来。 顾婷婷的哭闹声戛然而止,立刻巴巴地望过来:“不过什么?” 大明朝的律法和古代差不多,选拔人才的方法也大同小异。 顾月清大学无聊时选修过历史,知道三公九卿诸侯大夫选拔制度,便将知晓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丁贾诩既然是秀才,定然要品学兼优,他若是敢翻脸不认人,就去学政告他一状,看他秀才的名头还保不保得住!” 学而优则仕固然不错,但选拔人才也不是全然看成绩,品德也会占很大一部分。 一旦闹开,不管事情结果如何,丁秀才想要更进一步便会更加艰难。 丁贾诩好不容易才中了秀才,绝不会铤而走险,所以他一定会娶了顾婷婷。 只不过顾婷婷以后得日子恐怕不会好过…… “你说得对!我怎么就没想起来!他要是敢不娶我我就去学政,去县衙告他始乱终弃!他一定会答应娶我!”顾婷婷满脸喜色,得意的脸颊也露出一抹。。红晕,仿佛抓到了丁贾诩的命脉,恨不得立刻下床。 见状顾月清忍不住感慨,两人还真是般配,连想法都一模一样。 好良言难劝该死鬼,她也不用多言。 赵婆子也是喜形于色,顾家种了几辈子的地,总算要出一个秀才孙女婿了! 余光撇见顾月清,赵婆子眼珠飞快转动。 以前还真是小瞧了顾照土一家子,竟然养出了顾月清这样的孩子! “好孩子,祖母谢谢你,等你表妹嫁进丁家,一定少不了你们的好处。”赵婆子仿佛已经看见顾家以后红火的日子,沧桑的脸上是得意的笑。 顾月清并未多说,丁贾诩的面相就不是专情的人,面冷心狠,以后顾婷婷只怕是连哭都哭不出来! “月清,留下来吃顿饭,祖母这就去做饭。”赵婆子见她要走,对着她的背影唤了几声。 顾月清并没有搭理,径直朝屋外走去。 有了主意的顾婷婷也仿佛一下子来了精神,掀开被子下了床,精神抖擞的准备去镇上,赵婆子也是满脸得意,帮着忙前忙后。 —— 旧屋外,一身粗布麻衣的少女满脸羞红,站在门口忸怩望着莫奂生,眼中是情窦初开的崇拜神色:“莫大哥,顾姐姐在不在?我想来学做凉粉。” 嘭! 健硕的莫奂生上半身的衣裳脱下系在腰上,古铜的皮肤上闪烁汗水,他一扬手,腰肢粗细的木头瞬间四分五裂。 “不在。” 他利落捡起木块丢到屋后,屋后柴火已经堆得半人高,像个小墩子。 汗水气味夹杂着木头香气飘来,少女脸色更红,眼神痴迷望着莫奂生,蹲在门口道:“那我在这里等她。” “等也没用,你先回去,明天再来。”莫奂生抬头看了眼远处擦黑的天空,心中盘算着,时候不早了,娘子怎么还没回来? 他眼神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过少女,语气也冰冷刺骨,仿佛一块寒冰。 少女长相甜美,也是干活的一把好手,村里年轻小伙子都拼命讨好她,哪里受过这样的冷眼。 她气的面颊绯红,转头就往山下走。 刚走两步,迎面装上了顾月清,她错愕看了几眼,慌慌张张下山去了。 顾月清疑惑看了看,并没有察觉到一样,便继续上了山。 第69章 喜宴 才一上午不见,旧屋已经被修缮成了新屋子,几处漏水地方修补整齐,屋后堆满了劈好的柴火。 已是初冬,可站在门口的莫奂生光着上半身,浑身冒着热气,丝毫不觉得冷。 汗水顺着莫奂生肌肉线条滑落,洇湿他腰间的外袍,浓浓的雄性气息扑面而来。 顾月清被亮闪闪的汗水晃了眼,喉咙干涸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这肌肉,这肤色,比不少硬汉明星还要优秀。 极品啊! 她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莫奂生察觉到目光,以为是方才的女人,他剑眉微蹙不耐烦道:“说了她不在,你……” 眼前的顾月清走了好半晌山路,热的脸上两团红晕,眼红的唇微微半启,眉目清澈如水,仿佛不食人间烟火。 四目相对,莫奂生的目光犹如落入一潭深水,心跳也不由得慢了两拍。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月清啊,你今天有空吗?大家伙来学做凉粉……”热情的王二婶带着个妇人从山下走来,洪亮的声音老远就飘到门前。 两人触电似的收回目光,顾月清的脸颊红的发烫,她捏着手中的荷包,春风满面迎上几人:“王二婶,你来了。” 莫奂生也是低着头,他的心里像灌了一壶热水,身上的汗珠凝结蒸腾,冒出炽热的气息。 王二婶并未察觉到异样,见到莫奂生她满脸欢喜:“莫家小子回来了?不是婶子说你,你可真放心,才成亲就丢下老婆孩子出去做工,月清长得这么漂亮,你就不怕别人动歪心思啊?” 众人一阵哄笑。 顾月清脸上的红晕更深了。 她挽着王二婶的手臂,玩笑道:“王二婶,你们可别说了,就是听了这些话,他连夜从镇子上赶回来,昨天还跟我说以后都不出去了。” 妇人们都是成过家的“过来人”,听见两人玩笑也都跟着笑起来,屋子里喜气洋洋的。 莫奂生也放下斧子,侧身抿唇一笑,仿佛山间再寻常不过的猎户:“婶子说的是,以后我哪都不去,就在家里守着。” 众人的笑声更响了。 哪有男人说守着媳妇儿这种话! 顾月清想起昨晚他说的再不离开的话,心里也涌起淡淡欢喜,嘴角忍不住上扬,语气欢快许多:“婶子,我们到屋里去。” 几人说说笑笑,一排排整齐坐在堂屋里。 莫奂生放下斧头,穿上袍子倚着门框站着,狭长的眼睛里是顾月清细心讲解的身影。 “王二婶,各位婶子,凉粉村里已经很多人学,市场趋于饱和,以后价格也会越来越低,今天我教你们卖个新奇玩意儿,保准赚的银子不比凉粉少!”顾月清拿出一早在山林间采摘的松树叶,胸有成竹的望着众人。 几位婶子也不懂什么市场经济,但是她们相信顾月清,想也没想便点头道:“顾丫头,做凉粉的法子就是你想出来的,我们也不懂,你说做什么我们都愿意学。” “就是,我就信顾丫头的手艺!保准卖什么都好卖!”几个婶子跟着点点头附和道。 顾月清也更加有信心,拿起松树叶继续讲解起来。 莫奂生看着她神采飞扬娓娓道来,特别是提到银子时候藏不住的笑意,他也忍不住勾起唇角,眼神中满满的赞许。 松树在山里随处可见,松树叶长得像针,摸上去也如同针一样扎手,平日里也没有动物吃它,黄叶除了做柴火再没有别的用处。 今天松树叶却派上了大用处。 “把树叶洗干净放在坛子里,倒进同样分量的冰糖,加上凉开水,盖上盖子等三天,就能喝到汽水。”顾月清一边说着一边把树叶放到坛子里。 陶土的坛子口很小,顾月清一只手费力扶着坛子,一只手塞树叶很不方便。 “嘶!” 松针戳到她白嫩的手心,痛的她手下一滑,眼看坛子直直朝桌面滚过去。 砰! 莫奂生宽厚的手掌不偏不倚扶住坛子,双手轻松一捧将坛子搬来放在顾月清面前,低声道:“放。” “莫小子力气真大,不愧能打死一只虎!” “光力气大有什么用?会疼媳妇儿才是好男人呢!这可比我家那个好多了!” 妇人们瞧见两人一起的模样,也笑着谈笑起来。 众人的话听的顾月清耳根越来越烫,心跳也快了几拍。 她稳住心神继续讲解,莫奂生则是在一旁打下手,两人配合十分默契,没一会儿就做完了。 “等三天后你们再来,就可以把汽水拿到镇子上卖,规矩和卖凉粉一样,摊子五里设一个,不能把做法告诉其他人,赚的银子依旧我收一成。”顾月清站在众人面前缓缓道。 这些规矩她们来之前就听王二婶说过了,因此也没有意见:“顾丫头你放心,我们愿意!” “汽水?我活了几十年都没听过,顾丫头不会是从天上神仙那里学来的!”几人七嘴八舌,一边说着一边朝外面走去。 王二婶走在最后头,她望了望屋子,转头回来问道:“月清,你看见春花没有?她也说要来学的,怎么半晌都没瞧见人。” 春花?! 顾月清瞬间想起回来时撞到的女孩,她抿唇摇了摇头:“没看见。” 王二婶也没追问,便离开了。 …… 没几天,顾婷婷也嫁给丁贾诩的消息在村里传开了。 一向扣扣搜搜的丁家这次下了血本,要请村里所有人吃席! 听说镇子上不少达官贵族也要来,一时间靠山村里人人都喜笑颜开,巴望着婚宴早点来。 而顾月清也收到了顾婷婷要成亲的消息,只不过这消息是赵婆子传来的。 “月清,婷婷下月初八要嫁到丁家去了,你,你来吃喜宴!”赵婆子黄疸似的脸上喜气洋洋,难得露出几分红气,只是说话时中气不足,倒不像真心请顾月清赴宴。 赵婆子原本不想来的。 一是顾婷婷的事情顾月清知道的太多,顾婷婷嫁入丁家的手段也不光彩。 二是丁贾诩又曾经和顾月清纠缠不清,要是婚宴上有多嘴的,只怕丁秀才脸面不好看。 可若是不来请,顾月清知道顾婷婷怀孕的事,万一透漏给外人,不光丁家丢脸,顾家也会抬不起头。 一番犹豫后赵婆子才拿了几颗红纸包的喜糖和一张红彤彤的请柬,别扭的说了方才的话。 她瞪大了眼看着顾月清,心也提到了嗓子眼,恨不得顾月清拒绝。 顾月清修长的手指把玩请柬上的大红穗子,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叩着桌面。 她是不想去,可不少达官贵族也会来,这让她动了心。 给村里人看风水也赚不了多少银子,终究还是镇上的富户多些,也能借着喜宴多结识几个,为以后扩宽生意做准备。 “祖母你放心,我一定准时去。”顾月清目光一闪,一口答应。 赵婆子的心落了下来,虽然不情不愿,还是笑着应和几声离开了。 第70章 成亲 寒风刮过青葱山林,翠绿的树木挠痒似的微微颤动,飘落几片绿油油的树叶。 山脚下的树木枯黄大半,草叶也尽数变黄,只有山上一切还像夏日里一样。 “救命啊!救命啊!” 一身血污的男人在树林里穿梭,跌跌撞撞奋力奔跑,撕心裂肺大声呼救。 声音响彻山林,旧屋里的顾月清骤然睁开双眼,星辰形状的亮光在她眸中一闪,随即恢复平静。 她伸手合上看了大半的玄空风水,警惕朝屋外走去。 一早两个孩子闹着要去山里玩,莫奂生便带着他们去山林里,已经去了将近一个时辰。 顾月清的眼皮突突直跳,她将书藏在后屋的床底下,飞快跑了出来。 呱——呱—— 清晨的山林被呼救声惊醒,野鸟尖叫逃离树枝。 在北边! 顾月清闭目凝神,听见脚步声在北方,举目四顾,连着劈了两天柴火的柴刀闪闪发光,她抡起柴刀冲向山林。 簌簌簌! 碧绿的树叶落了一地,浑身血污的身影仓皇失措一路跌跌撞撞,一头扎进北边的杂草堆里。 早晨的山路湿滑难行,顾月清站在杂草堆前大口喘着粗气,身上的热气与瘴气融为一体。 “莫奂生?”看着杂草堆里的身影,她试探唤了一声。 男人抱头蜷缩在草堆里,仿佛在躲避什么。影影绰绰间似乎有几分莫奂生的样貌。 “你怎么了?”顾月清上前两步,伸手想扶。 嘭! 强有力的手臂握住顾月清的手腕,她抬头,面前正是莫奂生! “你没事?!”顾月清神色松快,随即又看向草丛,“那这是……” 莫奂生轻轻摇了摇头,警惕握紧手中树枝,挑开枯叶望过去。 男人一身灰布袍村夫模样,袍子上斑斑点点全是血污,见到两人,颤颤巍巍跪在两人面前,苦苦哀求道:“救救我,有人要杀我!” 男人面颊黝黑,手掌上厚厚一层老茧,看得出是常年劳作的人。 杀人?! 顾月清举目四望,四周宁静的连鸟叫声也没有,更没有其他人。 莫奂生拧眉打量男人几眼,似乎有些疑惑,随即乌黑的瞳仁微微收缩,拉着顾月清的手腕转身便走。 顾月清吃痛,忍不住要开口,一仰头对上莫奂生沉静如海的眸子。 她心中瞬间清明,咬牙往前走。 男人见二人要离开,立刻跟着爬了几步,漆黑鬼爪似的手捂着肚子哀嚎起来:“救救我,救救我……” 顾月清回头看了一眼。 只一眼,她的眼中的火焰瞬间熄灭,眼神也冷了几分,随即加快了脚步。 两个孩子在不远处的山坡上张望,见二人一起出来,欢欢喜喜迎上来:“爹爹,娘亲,你们怎么一起来了?” 莫祁月手里捧着一串红彤彤的小果子,肌肤白嫩的她如同瓷娃娃,站在山林间仿佛露水沾湿的小鹿,让人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升起怜悯。 “我见你们不回来就来寻,正好碰见你们爹爹,时候不早了,回去。”顾月清伸手牵着两个孩子,柔声解释。 莫祁山手里拎着一只带血的野鸡和一只灰兔,莫祁月将小红果分了一半塞到顾月清手里,献宝似的捧起野鸡和兔子:“娘亲,这是爹爹打的,我们中午吃这个!” 顾月清捻起一颗果子放在口中,酸酸甜甜的味道让她眉目舒展开来,她点头:“好,现在就回去做。” 莫奂生跟在三人身后,腰间的匕首蓄势待发,鹰一样锐利的眸子时刻盯着山林。 林子里的鸟儿还巢,微风拂过树叶,呼救声也消失不见,再没有发现异常。 呵。 莫奂生冷笑。 回到旧屋,两个孩子欢欢喜喜去屋后抱柴火。 顾月清二人站在门口,脸上的笑变了模样。 “刚才的是什么人?跟追杀你的是不是同一批?”顾月清手中的野鸡还带着体温,她伸手拨弄野鸡身上鲜艳的羽毛。 莫奂生眸光一闪。 “你怎么知道?”他原本也只觉得有些奇怪,想要施以援手,可看见男人手上厚厚的箭茧他才意识到不对劲。 箭茧在食指和中指中间,厚厚一层如同护甲,保护长期拉弓射箭的手指。 可见男人不是庄户人。 顾月清将野鸡放在石桌上,一边将血水控干一边道:“他身上的血迹超过一千毫升,正常人失去这么多血早就休克,何况他明明伤的是胸口,却捂着肚子,一看就是装的。” 她撇撇嘴忍不住鄙夷,傻子也不会上当。 莫奂生轻笑一声,目光落在深绿的山林中:“这件事我会解决,你不用怕。” 他能察觉到男人来势不善,可是跟追杀他的似乎不是一批人。 说话间两个孩子小松鼠似的抱了满满一怀柴火,雪人似的扶着墙壁从屋后走来,莫祁月邀功似的声音清脆:“娘亲,我们把柴火抱来啦!快点做饭!” 两人扶着墙壁,一点点朝厨房挪去。 这幅小心翼翼的模样逗笑了顾月清:“哈哈哈哈,你们不用一次抱这么多,小心砸到自己。” 她开怀大笑,不放心地跟在两人身后,一起进了厨房。 厨房里传来阵阵欢声笑语,莫奂生抬眼望向山里,眸光暗淡下来。 …… 喜庆的锣鼓声响彻山村,一队鲜红长蛇似的人马从村子西北角缓缓走来,喜乐随着队伍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清晰。 丁贾诩身穿鲜红喜袍,身下骑着一匹浑身雪白没有一根杂毛的高头大马,丰腴的媒婆站在他身侧眉开眼笑,周围是成群的小孩子,跟着队伍一起往南边走去,起哄伸手讨要着糖果。 媒婆前后招呼众人,不时将红纸包好的糖块丢给来往的孩子,身后乐匠卖力吹打乐器,憋的满脸通红,再往后是一担担鲜红绸缎包裹的木箱,里面全是聘礼。 他的三角眼此刻也仿佛染了喜气,不似以往吓人,但脸上笑容并不开怀,拱手恭维道喜人员。 人马摇摇晃晃,很快就到了顾家老宅。 今天是顾婷婷成亲的日子。 第71章 死气 丁家的宅院处处张灯结彩喜庆一片,村里人坐在露天的席面里,满脸喜气。 镇上达官贵族来了不少,都安排在了里屋,宴席还没开始便推杯换盏纷纷寒暄,好不热闹。 里面坐的是富贵人家,屋外是村里人,界限分明。 高堂上,苦尽甘来的丁汪氏坐在最中心,身边摆着去世快十年的丁父的牌位。 “新郎新娘拜天地了!”媒婆高昂的嗓门一声唤,众人目光都望向屋内。 丁汪氏名叫来娣,村里人都叫她丁二婶,丁老二死后她靠洗衣、缝补和干农活把丁贾诩拉扯大,从牙缝里扣出银子让他上了学堂,还成了秀才。 她一身松黑的锦缎袍子,上头银线绣的仙鹤迎松栩栩如生,只是常年下地干活使她满脸黝黑,即使穿上袍子也并不显得贵气,只显得她更黑了。 她吃苦十几年受尽白眼,一朝成了秀才娘亲,整个人得意的尾巴翘上了天。 学着镇上的贵妇人,她满是皱纹和黑斑的脸上涂着白白的脂粉,嘴唇涂了朱砂通红一片,趾高气昂看着身穿喜服缓缓走进来的顾婷婷,眼神划过一丝狠戾。 贱骨头! 不守妇道! 丁二婶撇了撇嘴,自己儿子配得上金枝玉叶的公主!偏偏被村里土气的顾婷婷骗了,还不要脸的怀了孕,甩也甩不掉! 右手边知县大人端坐在四角团云纹的梨花椅上,一身青灰色的袍子和青玉的发冠,看上去平易近人,他慈祥望着一对新人,和蔼的仿佛丁家长辈。 周围镇上乡绅、富商围过来,脸上都是虚伪讨好的笑,仿佛与丁贾诩交好多年。 丁二婶压下心中不满,挤出笑容慈祥的看着新人。 贾诩说了,这些人都是镇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今天绝对不能丢脸! 村里人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大人物,反倒显得束手束脚,不敢凑上去看热闹,只是缩在角落里默默看着,小声议论起来。 “丁秀才真是发达了,连县令大人也来了,还有王老爷,这可都是了不得的人物!”张婶夸张地摆了摆手,唧嘴咋舌道。 “以后贾诩要飞黄腾达了!咱们靠山村也算出了个人物,总不会亏待村里人!”几位丁家本家满脸骄傲,仿佛与有荣焉。 顾月清没有凑上去,和莫奂生一左一右坐着,两个孩子坐在两人中间,她夹了一块扣肉放在莫祁月碗中,眼睛看也不看屋内,温柔道:“吃点肉。” 莫祁月懵懂看着两个红色身影,似懂非懂询问道:“娘亲,那就是新娘子吗?衣服好漂亮啊!”她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里满是羡慕。 这是她第一次参加喜宴,懵懂好奇让她顾不得吃东西,到处看个不停。 顾月清和莫奂生坐在一众人里木秀于林,一眼便能看见。 丁贾诩余光撇见两人,脸色铁青一片,却又强撑着堆笑。 “二拜高堂!” 媒婆声音伴随锣鼓声传遍喜宴,新人们也缓缓转过身,对着丁二婶弯腰做拜。 丁二婶笑呵呵将丁贾诩扶起来,激动的不住抹眼泪:“贾诩,娘这么多年把你拉扯大,你也成家立业了,我算对得起你们丁家!” 她拉着丁贾诩的衣袖一番感慨,丝毫不顾及站在一旁的顾婷婷。 凤冠上珠翠满头,压的顾婷婷喘不过气,她也不敢乱动,耐着性子跪在地上,双手冒出阵阵冷汗,洇湿了手中的红绸。 “好了娘,办完喜宴再说。”见丁二婶絮絮叨叨说个没完,丁贾诩面容抽搐两下,咬牙抽出衣袖,压低声音说道。 他余光望向高坐的县令大人和一众宾客,眼神露出几分尴尬。 媒婆也是第一次看见高堂拉着新人不放,她眼珠咕噜噜转,赶紧原场:“我们新郎对父母感情深厚,一定是个良人!” 众人也跟着一阵附和。 “夫妻对拜,送入洞房!”媒婆趁机高喊一声,总算是结束了拜天地。 新娘子被众人拥簇朝后院走去,渐渐没了人影,余下的人也纷纷回到桌边吃菜喝酒,好不热闹。 莫祁月看着漂亮的新娘子走到后院,丢下手中的筷子便要跟上去,被莫奂生一把拦住。 顾月清也没料到,反问:“你干什么去?” “去看洞房!娘亲,什么是洞房?”莫祁月睁着大眼睛声音清脆,天真说着。 桌上众人憋笑,村里几个妇人笑道:“你看这孩子,这可不是你能看的。” 顾月清也红了耳根,哄着她:“洞房就是睡觉,你不要去打扰他们。” 莫祁山也似懂非懂拉着妹妹的手,跟着附和:“就是月儿,等他们睡完了我们再看。” “哎呦,逗死我了!哈哈哈。”桌上几人笑的更欢了。 他们语气中并没有嘲讽,只单纯被童言逗笑。顾月清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莫奂生看着两个小家伙,嘴角微微上扬,显然心情不错。 喜宴上鱼龙混杂,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混在一起,还有不少从没有见过的生面孔。 莫奂生余光撇见一张面孔,他的眉头皱起,脸上神情瞬间一沉。 怎么会…… 他起身快步朝人影走去。 桌上菜色丰富,远胜一般喜宴,听说是特意请了镇上天香楼的厨子做的,众人埋头吃菜忘了交谈,顾月清也不住给两个孩子夹菜。 “恭喜恭喜,丁秀才,今日你大喜,我敬你一杯,祝你百年好合,早生贵子!”里桌的富商端起酒杯讨好祝贺,里头的人也纷纷起身,将丁贾诩围在中间。 喜宴这样的交际场合,商人们自然不会放过,不管平日里有没有交集都要来混个脸熟。 见里屋的人敬酒,坐在外头的人自然也不甘示弱,头戴黑纱帽的男人腆着肚子端着酒杯,满脸谄媚的笑,生怕巴结晚了,快步朝里屋走去。 男人路过身侧,一股水果腐烂的酸臭气息飘来,顾月清秀气的眉一凛。 这是将死之人身上的死气! 天地万物由气所化,也随着气盛而长,气衰而亡。 身上一旦出现死气,代表此人气衰命绝,命不久矣! 她抬眼看了一眼,声音不高却清晰可闻,慢悠悠飘进男人耳朵中:“我要是你就会以茶代酒,否则夜晚的痛风会让你辗转反侧夜不成寐。” 第72章 孽债难还 男人脸上的喜气遮不住灰黑的脸色,灰黑的死气环绕全身,没有半分生机。 他圆尔钝的鹿眼眼角扯出长长的皱纹,眼神狐疑望了顾月清一眼,嘴角泛起嘲讽的笑。 见只是个黄毛丫头。 小丫头片子也敢来诓他! 只是…… 男人脚踝位置隐隐作痛,每到天阴落雨前或者宴饮之后他的脚踝都会痛一整晚,仿佛有无数只蚂蚁往骨头里钻,又痛又痒,发作时彻夜难眠都是常事。 他也看过不少明医,个个都是束手无策,就连痛风这个病名也是最近才知道。 她是如何知道的?! 男人在顾月清身后站定,引得桌上人纷纷放下手中筷子,抬头看过去。 远处的丁贾诩被酒精染红脸颊,消瘦的身形被簇拥着朝更里面的屋子走去,眼看就要没了身影。 “今天是秀才爷大喜的日子,我不跟你计较!”男人见丁贾诩要走,丢下一句话连忙跟上去,端着酒杯迫不及待大喊一声,“丁老弟,恭喜恭喜。” 男人逐渐走远,融入拥簇的人群中。 到了跟前儿,望着杯里清澈的酒液,男人顿了顿。 难道那病真的和饮酒有关?! 他思虑再三还是将酒杯放在桌边,转而换了一杯茶叶水。 喜宴内的达官显贵推杯换盏,丁贾诩虚与委蛇时不时一饮而尽,却一次也没有来过外屋,只是站在屋檐下举杯装模做样喝了一杯酒,又埋头进了里屋。 丁二婶的态度更是傲慢无礼,看着上好的酒菜被山里人吃的干净,她心疼的五官皱成一团,对着丁家妯娌小声愤愤嘀咕:“李家几个小崽子真是能吃!那么大一盘牛肉几筷子就吃完了!你看王家的几个儿子,个个吃了四碗饭,吃白饭也不知道客气!” 她说的愤然,恨不得上去把饭菜夺下来,怨毒的目光盯着村里人。 几位妯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有些尴尬。 村里人家本就不富裕,一年也见不到几次荤腥,即使丁家态度傲慢,众人还是吃的胃口大开满嘴流油。 一直在镇上做生意的顾家老大和老二也带着全家回来,赵婆子脸上的笑就没落下过,一边吃一边笑,仿佛乐开了花。 有了个秀才孙女婿,以后顾家要飞黄腾达了! 越想越开心,顾家人个个喜气洋洋,连顾照土也笑呵呵招待客人,俨然主人公的模样。 莫祁月和莫祁山自从跟着顾月清后吃了不少好东西,因此吃了几口便饱了,坐在桌边,拉着顾月清的衣袖道:“娘亲,月儿吃饱了。” “娘亲,我也吃饱了。”莫祁山也点点头。 顾月清看了看旁边空荡荡的座位,她也没了继续下去的性质,起身道:“我们回去。” 喜宴上已经没有莫奂生的身影。 顾月清凝眸沉思片刻,起身往外走,角落里两个人影也默默起身,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 “姑娘!” 声音响起,微胖的男人急匆匆跟出来,满脸通红紧张的看着顾月清。 正是刚才的男人。 “什么事?”顾月清回头看了他一眼,并不意外。 男人看了看里屋,生怕别人听见似的,小声道:“姑娘,我姓蔺,叫蔺益田,蔺氏布行就是我开的,你刚才说的痛风之事,可有什么办法根治?!” 蔺益田把顾月清当成了山野大夫,想要寻医问药。 这点小心思自然也逃不出顾月清的眼,她摇了摇头直言不讳:“治不了,也没有大夫能治好,你自己做的孽,现在该还了。” 因果循环,顾月清一眼看出蔺益田并不是善茬,他的病也只是气数已尽,应了报应,无药可救。 蔺益田脸色铁青,冷汗连连。 做生意哪有干干净净不沾血的,他以前为了赚银子没少做缺德事,甚至也闹出过人命…… 这些事他从没跟外人说过,却被眼前的姑娘一眼看出,显然遇到高人了! “姑娘,我……”蔺益田彻底信服,张了张嘴还想接着问。 “是爹爹!”莫祁月指着不远处一闪而过的身影,惊呼一声。 顾月清也顺着手指望过去,连忙带着孩子跟了上去。 蔺益田跟在后头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只能眼睁睁看着三人离开,眼神愈发阴沉。 …… 山间树林清新俊逸,走在山林间心旷神怡。 两个男人一身布衣,身高而壮,小山似的身板十分惹眼,只是有些脸生,远远跟在三人身后。 他们一路上无声无息远远跟着,似乎没有其他意图。 顾月清早就发现了两人,见二人无恶意,她放慢脚步,随手抓了一把草籽。 冬日的草籽干枯发黄,轻轻一挫壳全掉了,露出鲜红的草籽仁。 顾月清捻着草籽在路边画了一道隐身咒,口中默念:“藏身藏身真藏身,藏在真武大将军,左手掌三魂,右手掌七魄,藏在何处去,藏在般若海底存,天盖地,地盖天,揭开云雾看青天,千个邪师寻不到,万个邪师寻不成。吾师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话音刚落,三人身影如同海上扁舟,摇晃几下便没了踪影。 鸟鸣悠然,山林归于寂静,再也半点人类气息。 两个男人诧异看了看眼前空荡荡的山林,快步赶上来,四周打量一圈,满脸难以置信:“怎么没了?!” 两人四处找了一圈,竟然连半点踪迹也没有! 真是大白天见鬼了! 方才他们看的真切,那个女人根本不会武功,怎么就在眼皮子底下跑了?! 找了几个月好不容易有了头绪,眼下线索又断了,两人心中畏惧,连忙转身飞奔回去复命。 四进四出大宅院内,松鹤延年的屏风三丈长,苍翠的绿竹鲜嫩欲滴,半掩在屏风后。 男人轮廓分明的影子映照在屏风上,声音谆谆如春日流水叮咚,听不出喜怒:“跟丢了?” 两个黑衣男人跪在屏风前,浑身瑟瑟发抖,声音也跟着打颤:“我们跟着上山,走到一半她突然消失,一点气息也没有,就没能找到。” “有趣。”屏风里的人嗤笑一声,似乎并不生气。 他修长的骨节划过一片翠绿的竹叶,随手一挥,竹叶划过屏风顺着黑衣男人脖子飞过,宛如春风拂过竹林。 两个男人还没反应过来,便觉得脖子一痛,直挺挺倒在地上。 须臾,汩汩鲜血顺着脖颈汹涌而出,染红了雪白的石子路。 两个小厮从屏风后缓缓而出,一左一右抬起两人,熟练拖下去处理,一时间只有空气中还剩下淡淡的血腥味道。 第73章 五十两 日头初升,三两点红光照耀在旧屋的青瓦上,闪烁着刺眼光芒。 半山腰上的人影瞧见光芒,脸上的汗水直溜溜淌进衣领中,后背汗湿一大片,他不禁加快了脚步。 顾月清一早坐在面前石桌,眼神担忧望着山间习武的莫奂生。 不论阴晴雨雪,莫奂生一早都会准时练武,他一身功夫出神入化,拳拳带着拳风,即使是顾月清这样从未习武的人也能看出他武功不凡。 而顾月清却清晰看见莫奂生的额头飘着缕缕黑气,直冲天灵盖。 昨夜夜观星象,帝星的情况每况愈下,几乎熄灭。 她原以为帝星代表当今圣上,可仔细一想,莫奂生也有帝王相,身上缠绕的紫气已经不输帝王,也算是与如今圣上同气连枝,自然也难独善其身。 给寻常人消煞改运顾月清是手到擒来,可帝王不同。 庄子中说万物由气而生,由气而长,而帝王则是天地间难寻的浩然正气,不仅命运比寻常人难以捉摸,就连消灾改运也是难上加难。 刷—— 莫奂生眉头一紧,手中匕首脱手而出,直直朝山路甩去。 一道剑光划过树林,簌簌落叶声连连远去,匕首“叮”的一声钉在树干上,剑刃直直深入树干,没入一大半。 “我的妈呀”惊呼声响起,刚走到树前的男人吓得双腿一软,瘫倒在地上。 滚烫的砂石和石子烫的他条件反射的弹起来,不偏不倚一头撞在剑柄上,男人吓得差点晕过去。 顾月清远远望过去,只觉得有点眼熟。 等男人走近,顾月清兴奋地勾起唇角,眼中闪烁着金钱的光芒。 来活了! 一身灰土的男人顾不得拍打,连滚带爬朝着顾月清跑来,一边跑一边大口喘着粗气,那股死气如同黑色藤蔓,早已经遍布全身,困的他朝不保夕。 “大夫,大夫你救救我,我的病发了,请了好几个郎中都不行,你那天一眼就看出我的病名,肯定能治我的病!”男人双膝一软,直挺挺跪在顾月清面前,竟然哭了起来。 喜宴上的他风光无俩游刃有余,可才短短几日功夫,竟然憔悴的像老了十岁。 “我不是大夫,治不了你的病。”顾月清毫不留情面,见男人颓靡的神色,她又开口道,“你已经死气入体,就算是华佗在世也治不好你的病,这是你自己做的孽。” 男人青紫的嘴唇微张,似乎想要开口辩解什么,张了张嘴说不出一句话,只能无力垂下了头。 男人僵硬的身体扶着围墙一点点站起来,双眼中最后的希望也熄灭殆尽,只剩下沉沉死气,着魔似的呢喃:“是我做的孽,我赵大仁这辈子做了太多亏心事,我认!都是应该的,是应该的……” 身上最后一丝精神被抽离,男人浑身失了神采,烂泥似的左右摇晃,半倚靠在墙边。 想起家中已经是秀才的儿子,赵大仁一阵阵心酸,还有家中的铺面田产,他勾心斗角半辈子才积攒下的家业,如今转眼都要拱手让人。 “不过,你要是想祸事不牵连家人,我倒是可以帮帮你。”望着他呆呆愣愣的脸,顾月清话锋一转。 赵大仁的面相并不是大富大贵的人,他鼻梁很塌,说明祖上没钱,是自己白手起家,他的田宅宫和子孙宫十分饱满,说明如今手里有些产业,子孙也很争气。 上一辈的事情不应该报在下一辈身上,何况他的子孙是好人。 因此顾月清主动开口道:“你做的事情和你儿子无关,毕竟你的儿子是好人。” 一提到儿子,赵大仁散乱无神的眼睛里划过一丝神采,他不住点头夸赞道:“是啊,彦恒孝顺又刻苦,十五岁就中了秀才,从小到大心地善良,连蚂蚁也不舍得踩死一只,我做的孽事不能连累他,绝对不能!” 他转头三两步冲到顾月清跟前,不顾颜面的跪地叩头,祈求道:“顾姑娘,你要多少银子都可以,我这辈子就这样的,但我儿子不一样,他前途光明,以后赵家就靠他了!我死了也没事,只要他好好的就行,顾姑娘,你帮帮我!” 相术,说白了只是摸索出天道的规律,道破天机。 虽然不能逆天改命,却能趋吉避凶,找出一线生机。 顾月清看着赵大仁浮肿蜡黄的脸,点了点头:“你儿子的生辰八字给我。” 赵大仁见她愿意帮忙,不住点头,流利报出了儿子的生辰八字。 顾月清掐指一算,确实是个贵重的八字,以后若是有机遇,位极人臣也不是不可能。 她在腰间摸索出一只绣了仙桃的荷包,弯腰在山间捏了一簇红泥,捡干净石子之后放进荷包里。 万物从土中来,又归于尘土。 山里的土纯洁无瑕,佩戴在身上可以断了前缘,去了因果。 小小的荷包撞得鼓鼓囊囊,顾月清把荷包丢给赵大仁,伸出五根手指慢悠悠晃了晃:“五十两银子。” 五十两!? 就这么一包土?! 赵大仁睁大了眼睛,满脸难以置信。 他捏着荷包左看右看,紧皱的眉头彰显出他的怀疑,迟迟没有掏出银子:“顾姑娘,这会不会太简单?” 五十两对他来说并不多,只是流程太过简单,反倒让赵大仁怀疑起来。 顾月清一头黑线。 她记得小时候师傅去香客家里驱邪,一套动作花里胡哨唬人的很,跟平时教的一点也不一样。 年幼的她当时大开眼界,问师傅这样会不会更有效。 师傅只是捋着胡须高深莫测道:“不会,只会更贵。” 花里胡哨的手法在外行人眼中往往更加有效。 顾月清后来才明白这一点。 …… 见赵大仁疑惑,顾月清也学着师傅当年的模样,高深莫测摇了摇头,气定神闲:“当然不是。” 第74章 护身符 “这只是第一步,回去找一间四面环水的房子让你儿子单独住一个月,期间你不能和他见面,算是彻底断了父子情分,以后他也要永远贴身佩戴这道符。”顾月清挑眉,看了看赵大仁手中的荷包。 赵大仁这才心悦诚服,一一记下了。 “多谢顾姑娘,这是一百两银票,请收下。”赵大仁为人豪气,花银子没数,身上装的都是一百两银子一张的银票,随手便递了一张给顾月清。 一百两?! 赵大仁简直就是行走的银行啊! 这下孩子们过年的新衣服、烟花炮竹都有着落了,可以好好过个肥年! 顾月清咳嗽两声,努力压着心中兴奋,故作淡然收下银票。 直到赵大仁走了,她才掏出银票对着阳光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 银票上鲜红的印章下是黑色的墨迹,写着纹银一百两整,城东云来钱庄。 只这张银票,就能供寻常人家年开销,有些人一辈子也不一定赚的到一百两。 顾月清满意地将银票叠好,放下贴身的小荷包里,她的小金库又充实不少。 等回过神来再看屋内,空荡荡的屋子里没有了莫奂生的身影。 里屋传来脚步声,顾月清望过去。 两个孩子睡眼惺忪,一前一后从里屋走出来,莫祁月头发随意散在肩上,揉着眼睛撒娇似的抱着顾月清的大腿:“娘亲,月儿饿了。” 她揉着小肚子看了看四周,疑惑道:“爹爹呢?” 门口不远处的树干上还留下着三寸深的刀痕,却不见匕首。 顾月清心中的不安逐渐涌上来。 最近几天总觉得有人在旧屋周围晃悠,甚至好几次趁着夜色在窗边窥探。 难道是先前的人找来了?! 顾月清心中一紧,转身朝着屋外走去。 青翠欲滴的树叶遮天蔽日,将远处的山路遮的严严实实,什么也看不见。 莫祁山也察觉到不对劲,跟上来询问道:“娘亲,是不是爹爹出什么事了?” 他方才虽然睡着,但是听见窗外有说话声,还有呼呼的风声混杂脚步声。 莫祁山从小餐风露宿,对于危险分外敏锐。 早上莫奂生印堂发黑,她本想找个法子破一破血光之灾,可现在…… 她还指望以后做皇后,莫奂生可千万不能这么死了啊! 顾月清心中一阵急促,顾不得其他便朝着深山走去,一边走一边对着山林喊着莫奂生的名字。 两个孩子也瞬间清醒,跟在顾月清身后往山里走。 才走几步,一道黑色身影利落从树顶一跃而下,施施然落在顾月清面前。 莫奂生脸上是轻松的笑,揽着顾月清的肩问道:“娘子找我有事?” 浅褐色的衣袍染着淡淡血腥味,顾月清眉头一紧。 方才一阵寻找,顾月清已经是满头大汗,见到莫奂生平安无恙才松了一口气。 两个孩子见到莫奂生,小狗儿似的迎上去,莫祁月挠了挠乱蓬蓬的头发,脸上神色愤愤:“娘亲刚才找不到爹爹都要急哭了!爹爹坏!” 急哭了!? 莫奂生似笑非笑望着顾月清,一澄潭水似的眸子里带着笑意,语调故意扬了起来:“哦?娘子竟然这么关心为夫?” 顾月清一头黑线。 她方才累的出了不少汗,大概是莫祁月把擦汗当成擦泪了。 她白了莫奂生一眼,推开他的手臂朝屋里走去:“我才不关心你,就应该让你在山里孤立无援,被狼崽子吃的骨头都不剩。” “娘亲,山里有狼吗?”莫祁月一脸惊恐。 顾月清揉了揉她蓬乱的头发,声音高了两度:“当然有!” “真的吗?以前怎么没有听说过?”莫祁月伸手拨弄着头发,又害怕又好奇的望了一眼山林。 山林的灌木丛中似乎有活物跑过,抖落几片树叶。 她吓得扑在顾月清怀里,不敢再看。 顾月清睁着眼睛编瞎话:“狼是最近从外面山上跑来的,你们千万不要进山,知道吗?” 两个孩子信了,懵懂的点了点头。 莫奂生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跟在顾月清身后,炽热的气息划过发梢,吹的顾月清脸颊滚烫:“娘子说的是,以后我们都不进山了。” 两个孩子听见爹爹也这么说,立刻信了山里有狼的话,尖叫着跑回屋里。 顾月清抬眼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在衣角指甲盖大小的黑色血污上:“先把衣服上的血擦干净再进来。” 莫奂生顺着目光看过去,露出一抹笑意,他压低声音道:“都收拾干净了,最近可以高枕无忧。” 果然有人吗? 顾月清没有说话,盯着莫奂生印堂,那股黑气更加旺盛,汹涌而来直冲天灵盖。 血光之灾还在,甚至愈演愈烈。 顾月清咬咬牙,在腰间摸索一番,将东西递给莫奂生:“护身符,这几天你带在身上,除了洗澡不要取下来。” 暗红的荷包里放着朱砂画就的符纸,是顾月清照着玄空风水书中画的,也是她第一次画符文,不知道效用如何,她便一直带在身上。 荷包也是她亲手绣的。 就是……有点不好看。 莫奂生接过荷包看了好一会儿,指着上面蚯蚓似的图案道:“这个就是符文吗?果然与众不同。” 顾月清:“……” 她绣的是双龙戏珠啊! 两条明黄色的龙就那么难认吗?! 她压下心中的汹涌澎湃,点了点头道:“符文你不认识也是正常的,带在身上片刻不离,也许能解了你的血光之灾。” 莫奂生郑重的将荷包系在腰间,神色也多了几分凝重。 第75章 春花的报恩 冬天越来越近,靠山村也骤然冷起来。 山里的动物也早早冬眠,进山打猎的人收货越来越少,寻常人家只能靠干菜和陈米勉强过日子。 旧屋墙面本就单薄,寒风一吹更显得摇摇欲坠,每到夜晚总觉得四处都透着风。 “一会儿吃完早饭我跟爹爹去山里砍些茅草、树枝回来,你们待在家里哪儿也不要去,知道吗?”顾月清夹了一片酸酸辣辣的泡萝卜放在莫祁山碗里,对着两个孩子叮嘱道。 卤水腌出来的酸萝卜酸爽可口,一小块就能吃一大碗米饭,两个孩子也都很喜欢。 莫祁山重重点头,瘦弱的肩膀挺起,男子汉似的拍了拍胸口道:“娘亲你放心,我一定好好照看妹妹。” 吃完早饭日头正到东边,暖洋洋的阳光照在身上,顾月清拎着柴刀小心走在山崖边。 “啊切!”寒风吹过,顾月清打了个喷嚏。 近来几日天空总是阴沉沉的,刮着不知道哪儿来的风,冻得顾月清打了个喷嚏。 莫奂生随即解开披风,轻柔披在顾月清身上。 他身上穿的还是那件旧布衣,黑褐色的衣服穿久了边缘有些泛白,没了披风更显得单薄,仿佛一阵风便能吹透。 顾月清看了一眼自己身上新做的厚实棉衣,有些汗颜。 前一阵子她从镇上买来不少布料,找王二婶做了几件冬衣,孩子们也是一人一件,唯独忘了给莫奂生留一件。 顾月清解下披风递了回去:“我不用,还是你穿。” 莫奂生回头看了一眼她坚持的模样,也没有多说,接下披风担在手腕上。 “救命,有人吗?救救我……” 虚弱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带着些许回音,两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有人?” 顾月清看了看四周,深山里的树木山下更多,不少碗口粗细的树被风吹断,留下白森森的树杈。 寂静的山谷里细小的声音被无限放大,两人顺着声音渐渐找到了源头。 地上一排浅浅的脚印,从山外的小路上一直延伸到山崖边的一棵树下。 “在那边。”莫奂生锐利的眼睛望向山崖边树枝,迈步走过去。 被狂风刮断的树枝斜靠在山崖凹凸不平的石头上,仿佛一道房梁,撑起一片三角形的小天地。 春花脸色苍白躺在里头,身上的棉衣已经被汗水洇湿,颤颤巍巍呼救着。 树枝掀开,春花眼前一亮,她惊喜地看着来人,唤了一声:“莫大哥!” 莫奂生没有理她,而是转头看向一旁的顾月清。 他神态探询,眉目冷冽如山上白雪。 救不救?! 春花这才看见一旁的顾月清,她眼中的神色黯淡些,低低喊了一声:“顾姐姐。” 顾月清抿唇不语。 山上人烟稀少,往年大雪封山后半个月没人上山也是常事。 只是,春花一个没出阁的姑娘怎么会独自在深山里?! 两人站在崖边,居高临下如神只,手上并没有动作。 春花慌了。 她一只腿被压在树枝下动弹不得,好不容易找到救命稻草,哪里肯放过。 她费力伸手抓住顾月清的衣角,可怜巴巴道:“顾姐姐,我一早起来洗漱看见一只兔子在山下,就跟着追上来,没想到树枝突然断了把我压在这里,你们行行好救救我,我以后一定好好报答你们!” 说着她的眼泪落下来,消瘦的锥子脸哭的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先前顾月清跟她打过照面,想着既然都是村里人,便望向莫奂生:“你能搬开树枝吗?” 碗口粗细的树枝对莫奂生来说小菜一碟,他伸手一拉,压在春花腿上的树枝瞬间迸裂开来,被莫奂生扬手丢到山崖下。 春花睁大眼睛错愕望着天神似的莫奂生,眼中崇拜神色更浓,再开口时脸颊染了一抹不自然的绯红,娇羞道:“谢谢你莫大哥,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春花脸上的深情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顾月清心中也了然。 合着这是盯上莫奂生了! “跟我没关系,是我娘子让救的。”莫奂生冷冷淡淡开口,眼看也不看她。 顾月清:“……” 她第一次觉得莫奂生冷漠的样子有点可爱。 春花尴尬的转向顾月清,声音也不似先前诚恳:“谢谢顾姐姐。” 顾月清抿唇笑了笑,并没有说话。 莫奂生利落转身在四周找了几棵被风刮断的树,挥起柴刀埋头干活。 “哎呀……” 顾月清刚要走,春花娇呼一声,眼睛巴巴地看着莫奂生的背影,眼中嗪着泪水。 “我的腿好疼,走不了了,莫大哥你能送我回去吗?”春花对着莫奂生的背影娇嗔道,她脚踝处确实有血迹渗出来,染红了鞋袜。 顾月清:“……” 茶里茶气的发言差点让顾月清一口唾沫吐过去,绿茶真是不分时代! 莫奂生手中柴刀利落砍着树枝,头也不回道:“我要修房子,没空。” 春花的脸色沉了几分,不死心道:“莫大哥,你就当帮人帮到底,送我回去,我改日一定好好报答。” 她看着莫奂生刀削似的侧脸,春心澎湃。 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莫奂生不痛不痒回道:“本来也没想帮你。” 说罢他抖了抖披风上的木屑,悉心将披风披在顾月清身上,神色温柔与先前判若两人:“娘子,树枝砍够了,回家。” 顾月清仿佛听见了心碎的声音。 她目光四处打量,弯腰拾起一根半人高的木棍递给春花:“拄着这个你自己回去。” 说罢莫奂生扛着一大捆树枝,和顾月清徐徐朝山下走去。 春花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她捡起木棍奋力丢向远方,树枝翻滚落下山崖,许久才发出一声回响。 她眼中涌起不甘与怨怼。 凭什么!凭什么莫大哥对她那么好,明明当初是她…… 春花冷哼,心中暗自发誓,迟早有一天她要嫁给莫奂生! 三日后,春花伤势痊愈,也开始了她的报答。 “莫大哥,这是我新炒的米花,你尝尝。” “莫大哥,我看你衣服都破了,你穿衣尺寸是多少,我去给你做一套,感谢你的救命之恩。” “莫大哥……” 春花三天两头朝山上跑,不是送吃的就是送东西,门槛都快被她踏破了。 可莫奂生一直都是冰山似的冷漠对待,有时候反感的爱搭不理。 妾有情郎无意,一段狗血大戏看的顾月清忍不住咋舌,恨不得能替莫奂生收了她。 第76章 纳妾 春花热脸贴了好几日的冷门板,脸色也没有先前好看,对顾月清说话也不像以前那么客气。 山里的天气越来越冷,顾月清盘算着多做几件棉衣过冬,便请来了王二婶帮忙。 “你瞧瞧这布料,多厚实!里头装上今年新收的棉花,保管寒冬腊月也冻不着你男人!”王二婶摸着厚实的布料笑着调侃道。 布料是顾月清托她从镇上带的,都是最好的料子。 王二婶办事顾月清很满意,只是王二婶直白的语言让她忍不住红了耳根。 “我明天卖完凉粉就歇息了,顾丫头真被你说准了,街上有好几家都在卖凉粉,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做的味道虽然没咱们的好,但是瞧着像那么一回事儿,卖的便宜一半,不少人都去了。”王二婶一只手拿着顶针,利落的做着针线活。 顾月清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能看相懂风水,可唯独不会女工针线,只能在一旁打打下手。 跟王二婶一起来的是隔壁柳家大嫂,是绣花、针线活的好手,没一会儿就裁好了布料,埋头做着。 快餐文化可复制性太强,况且村里人知道的越多,就越容易传出去,看来以后得换个法子。 顾月清想着,目光落在前段时间泡的松针水上。 她笑着起身,一边招呼着一边朝厨房走去:“婶子,大嫂,你们来的正巧,我前几天做的汽水你们正好尝尝。” 翠绿的松针被泡了几天,变得蜡黄绵软,清水也变成浅绿色,带着淡淡的清香,雪白的气泡随着罐子晃动汩汩冒出,像极了雪碧的泡沫。 顾月清拿了几个陶碗一人倒了一晚,又给后院修缮房屋的莫奂生和两个孩子各倒了一碗。 王二婶捧着碗里绿澄澄还冒着白沫的水,有些犹豫:“我活了大半辈子还是第一次瞧见这么稀奇的东西,顾丫头你都是从哪里看来的?” 顾月清笑了笑,指着桌上才买来的基本古籍:“古书里看的,也就是试试看。” 柳大嫂年纪轻,也喜欢新奇的东西,便捧着碗小口嘬了一口。 “好甜!”柳大嫂黝黑的鹅蛋脸上露出惊喜的笑,说完又埋头喝了好几口,“甜滋滋的,还凉丝丝的,真好喝!” 王二婶见状半信半疑尝了一口,也忍不住点头:“真是好喝!还有松树的味道,嗝~” 话还没说完,她打了一个长长的嗝。 屋里沉默几分,随即响起一阵哄笑。 “哈哈哈,婶子,你中午吃了啥怎么会……嗝~”柳大嫂还没说完,也连着打了好几个嗝。 她羞红了脸,不好意思地低着头。 顾月清笑着喝了一口汽水,虽然味道不错,但和现代的汽水差远了,只能说有三分像。 “婶子,柳大嫂,你们吃的东西没毛病,都是这汽水喝的,里面气太多,喝多了就要打嗝。”顾月清笑着解释。 两人这才反应过来,端着碗笑开了。 “莫大哥,你这房子什么时候能修好?差什么东西你跟我说,我爹以前做过木匠,能帮你看看。” 窗外飘来一阵甜腻的声音,众人都是一怔。 顾月清看着碗里翠绿的松针汽水,有些惆怅。 古代人没喝过汽水,一时间怕是接受不了,推广开来估计也难。 凉粉生意已经开始回落,得想个其他营生让村里人加盟才行! 窗外,春花跟苍蝇见了臭鸡蛋似的围着莫奂生说个不停,一会儿捡捡树枝一会儿递个东西。 王二婶活了半辈子,眼睛毒的狠,她凑在顾月清耳边小声道:“顾丫头,春花一个没出阁的大姑娘怎么三天两头往你这跑,不会是看上谁了!” 她说的委婉,但是意思到了。 顾月清笑了笑,抬眼看了一眼窗外的两个身影。 “顾丫头,别怪婶子多嘴,你家男人长得那么俊,现在又赚了银子,你可得防着点!”王二婶扯着顾月清的衣袖,说着掏心窝子的话。 以往莫奂生在村里打猎为生时就有不少大姑娘看上他,但因为穷所以才没人上门说亲。 现在不同了,他在镇上干了一年多的活,回来又是修房子又是买花布,显然是赚了不少银子! 村里人谁看着不眼红? 恨不得都把自家女儿嫁给他。 顾月清笑了笑,没说话。 “不劳你费心,你要是找我娘子,她在屋里,我还要干活,别来烦我。”没一会儿,莫奂生不耐烦的声音响起。 噗嗤。 柳大嫂和王二婶憋的满脸通红,差点没笑出声来。 这脸打的也太响了! 顾月清也满头黑线,没想到莫奂生会说重话。 春花听见屋里的动静,看着莫奂生冷漠的俊颜,她又气又恼,急得满脸通红,转身头也不回的朝山下走去。 王二婶扒着窗户看她落荒而逃的身影,笑的更大声了。 顾月清却不怎么在意,吃午饭时特意跟莫奂生坦白:“你要是想纳妾我也不反对,毕竟男人三妻四妾也是常事,只要别闹事就行。” 莫奂生是帝王的命格,以后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少不了,还不如现在提前适应。 捏着竹筷的莫奂生脸色铁青,看着神态自若的顾月清,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纳妾是常事?!” 顾月清夹了一块鱼肉放在莫祁山碗中,点了点头:“对啊,你放心我绝对不吃醋,以后有我一口吃的就不会少了她们的……你干什么去?!” 说着莫奂生丢了筷子,猛的起身,脸色铁青的朝屋外走去。 顾月清摸不着头脑,纳妾不是好事,他怎么这么生气?! 莫奂生只觉得自己的肺快气炸了。 她竟然那么云淡风轻的说纳妾的事! 难道她心里一点不在乎吗?! 坐在山崖边,冷风呼呼的吹在莫奂生脸上,丝毫不能浇灭他的怒气。 “哗啦啦……” 不远处树叶发出剧烈抖动,不自然的洒落一地树叶,似乎有什么在树后。 第77章 考校功课 吃完了饭,趁着热水还没冷,顾月清端出去准备浇一浇先前种下的草药。 半年多的时间草药长了一大截,除了人参苗之外都几乎成熟。 顾月清凝眸望着翠绿的草药,心中不解,山里的植物似乎长得特别快,而且不论春秋冬夏都一直青翠。 簌簌簌…… 风吹动草叶,顾月清抬头朝着声音望去,看见站在树下面色凝重的莫奂生。 绿树灰衣,少年人气宇轩昂,莫奂生周身缠绕的紫气更浓了,形状如盘龙在卧,有一飞冲天之势。 莫奂生伸出手指做了个禁声的动作,目光落在一簇灌木间。 顾月清也放下瓷盆缓缓望过去。 草丛间树叶颤动,莫奂生捡了一支木棍拨开树叶看了看。 是只野兔…… 灰黢黢的兔子蹦跳着从树林中落在青石板上,后退血红一片,露出白森森的骨茬,像是被野物咬伤。 顾月清快步走过去,灰兔倒也不害怕,颤颤巍巍缩在树叶间。 “它受伤了。”顾月清弯腰抱起,果然看见兔腿上血腥狰狞的伤口,看样子像豺狼撕咬所致。 山里真的有狼?! 顾月清拧眉,她随口编的话竟然成真了。 不过也好,就当晚上加餐了! “它活不了多久,晚上炖了。”顾月清拎着兔耳朵朝旧屋走去,刚到门口两个孩子从屋里迎出来,看见兔子满眼都是笑。 “娘亲,小兔子好可爱!毛茸茸的。”莫祁月最喜欢小动物,迫不及待摸了摸兔子毛茸茸的脑袋。 寻常兔子怕人,一靠近便会扑打撕咬,这只兔子却安静的很,只是蹬了两下腿便任由莫祁月抚摸。 “娘亲,它受伤了,我们治好它好不好?”莫祁月眨着大眼睛嘟着小嘴,祈求似的望着顾月清。 莫祁山虽然没说话,但眼睛里也满是心疼。 这…… “月儿,兔子的伤太重,恐怕治不好……”不如吃了。 “娘亲,月儿来照顾小兔子,一定能治好的!”莫祁月的执拗和莫奂生如出一辙。 莫奂生也上前,看着两个孩子点头:“娘子,不如留下?” 这个叛徒! 顾月清也不好再唱白脸,点点头将兔子递给莫祁月:“你要好好照顾兔子,记得给它换药,喂它吃草。” 莫祁月欢喜的点点头,小心翼翼将兔子抱进怀里:“好,月儿一定记得!” 灰黢黢的兔子缩在莫祁月怀里,似乎知道自己得救,眼睛眯缝着,快要睡着了。 山林间,一个黑影一闪而过,惊起阵阵树叶。 …… “废物!都是废物!连一个人都找不到,要你们有什么用!”朱红的圆柱直通华盖,柱脚铺了一地碎瓷片,炽热滚烫的茶香味徐徐萦绕在大殿中。 秦舒怡头上华贵的凤冠随着她的动作颤动,敲打出清脆响声,宛如钟磬。 “娘娘,他们说已经有了眉目……”问竹小声凑到跟前,眼神落下殿前伺候的宫女身上,宫女立刻识趣的退下,守在门口。 秦舒怡已经年过四十,除了眼角两道细微皱纹外,丝毫看不出衰老的痕迹,白皙的皮肤透露出端庄大气,足有一国之母的风范。 她从小便被以皇后之礼培养,按照宰相安排好的道路一步步入宫,成为贵人,妃嫔,最后成为一国之母,大明国的皇后。 她时刻守礼守节,姿态语言端庄典雅,从不在人前发火,因此搏了个温顺贤良的好名声。 如今却动了大怒,摔了皇帝御赐的茶盏。 “有眉目有眉目,从三个月前便说有眉目,如今连人影也看不见,难道真的眼睁睁看着他夺了灿阳的位置?!”提起十三皇子莫灿阳,秦舒怡的眼角眉梢满是慈祥神色,温柔似水的眼神要将人融化。 她是天生的皇后命格,却子孙缘薄,卜算司说她这辈子难有子女,除非行了大善,积了大德。 于是她日日吃斋念佛,初一十五焚香祈祷,开仓赈灾,施粥布施,如此二十余年,才在三十五岁时有孕,产下十三皇子。 十三皇子天性纯真烂漫,温暖纯粹,大司马也说他性率中纯。 “娘娘,有消息总是好的,何况大司马也说帝星未定,一切都有变数,也不一定是那个孽种……”问竹自小跟秦舒怡一起入宫伺候,最能揣摩主子心思。 想起大司马的话,秦舒怡铁青的脸色略带喜色。 大司马从不给皇子卜算命格,却说灿阳的命格纯粹,显然是意有所指…… “灿阳进宫了吗?”秦舒怡眉间的怒气渐渐平复,瓷白的鹅蛋脸上露出慈母的温和。 今日是皇帝考校皇子功课的日子,诸位皇子都会入宫。 虽然陛下的身子大不如前,但也会强撑着见见皇子们。 听见主子舒心,问竹也松了一口气,语气愉悦:“来了,正在养心殿外面侯着呢,陛下正在考校四皇子的功课。” “怎么才到四皇子?外头日头这么大,别晒坏了他,你让人送些茶水果子和仪仗去。”秦舒怡巻烟眉微微蹙起,心疼的吩咐道。 问竹点点头,轻笑道:“早就叫人备着了,已经送去,想来一会儿十三皇子便能来。” 提起儿子,秦舒怡的脸色更加柔和,全然不见怒色。 第78章 念书识字 养心殿外,几位皇子交错站在门口,神色各异。 最小的十三皇子莫灿阳一身浅青色狐裘,狐毛又短又暖和,他精致白皙的面庞不染一丝风雨,天真烂漫看着难得一见的兄长们,嘴巴就没停过:“二哥,刚才父皇问你什么了?” “今天父皇心情怎么样?有没有骂人?”他皱着鼻子,想起以往被骂的时候眼中划过几分恐惧。 平日里和蔼慈祥的慈父对他们从没呵责过一句,可唯独在功课上锱铢必较,动辄骂的人抬不起头来。 几位皇子心中也都惴惴不安。 二皇子莫廷松长了一双和陛下一模一样的丹凤眼,狭长的眸子里闪耀着精光,娟秀文雅的装扮让他看着仿佛一个普通书生,只是右脸狰狞的伤疤从额角一直延伸到下巴,看着有些骇人。 他说起话来也是慢吞吞的,听不出语气波澜:“父皇身子不似从前,大司马也说父皇不能动怒,灿阳你可千万注意,别气着他。” 莫灿阳咧开嘴笑着点头:“父皇让我看的书我都会背了,一定能对答如流。” 莫廷松眼中光芒微闪,抬头望向养心殿。 “你的师傅就交了你这些东西?!廷远,你是皇子中年纪较长的,下面还有两个皇弟,难道都要他们像你一样不学无术!?”呵斥声隔着门板直刺出来,引得几人都抬头看向殿内。 大太监李福全吓得面如土色,赶紧端了茶盏进了殿内。 “四哥也真是,就跟他说了让他先背了书再去玩,这下可好了。”莫灿阳摇了摇头,稚嫩的脸上一脸同情,小大人似的咋舌道。 莫廷松嘴角嗪着一抹笑,语气还是不紧不慢的:“只怕父皇对四弟寄予厚望呢。” 他说完眼底划过一丝妒意,下意识摸了摸右脸的伤疤。 莫灿阳没听懂他的话,只是伸长了脖子担忧地望着:“也不知父皇这次怎么罚他,总不能再关到清凉山,四哥跟我说好了到了年关一起守夜放炮竹呢……” 咔嚓! 清脆的声音响起,似乎是茶盏被摔碎,紧接着响起怒气冲冲的呵斥:“滚回去读书!下次,再有下次,朕就撕了你的道书,让人掀了你的法坛!” 接着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惊的屋里屋外一众人大气儿也不敢喘。 吱呀…… 朱红的木门缓缓打开,莫廷远一身浅黛色长袍,腰间挂满了藕粉色的荷包和玉佩,手中拿着一柄不合时宜的折扇,慢悠悠从殿内走出来。 瞧见他来了,莫灿阳三两步迎上去:“四哥,父皇问你什么了?前几日你不是说都会背了吗?” 莫廷远梳了个归云髻,几缕乌黑的发丝垂在唇边,仿佛市井纨绔子弟,多了几分浪漫与放荡不羁,唇角高高扬起,嗪着几分笑意。 “还能问什么,都是那些没意思的迂腐文章,我才懒得背。”莫廷远长发抚动,抬手间颇有仙风道骨的意味,被骂了一通也满不在乎。 忽的,他扬手拍了一下额头,惊呼一声:“遭了!我的丹药还在炉里!我得赶紧回去,二哥,十三弟,你们好好作答,我就不奉陪了!” 他摆了摆手匆匆忙忙朝宫外走去。 “哎!四哥……”莫灿阳憋了一肚子的话还没说完,急得跟了上去。 殿内伺候的李公公缓缓出来,对着莫灿阳行了个礼,恭敬道:“十三皇子,陛下让您进去。” 莫灿阳依依不舍看着莫廷远离去的背影,步伐越发沉重朝殿内走去。 冬日的阳光并不炽热,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而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寒风刺骨。 他的目光扫了一眼手边的茶点和明黄的仪仗,神色又黯淡了几分。 …… 靠山村里,顾月清和两个孩子坐在门口的石凳上晒着太阳,她一只手捧着古书,一边念几句相术的口诀:“龙要生旺,又要起伏,脉要细,穴要藏……宅西有路,财神光顾,细长之屋,财神受阻。” 她念一句莫祁月跟着念一句,稚嫩的声音如同初升的朝阳,听的人心神通畅。 莫奂生在屋顶铺上最后一层茅草,手中多了一块巴掌大小的信。 他凝神看着信,脸色凝重。 “娘亲,这个字怎么念?”念着念着,莫祁月黑溜溜的眼睛盯上了顾月清手里的风水书,她凑上去指着封皮上的字问道。 顾月清合上书页,这才想起两个孩子还不识字。 虽然两个孩子身材瘦小,但也有七岁了,放在二十一世纪也已经开始读一年级,月儿年纪小些也该上幼儿园了。 前些日子顾月清忙着赚银子,便把读书的事情搁置,如今银子也赚了不少,是时候让两个孩子读读书认认字,以后至少不是睁眼瞎。 “祁山,月儿,你们想不想上书塾,跟先生学认字?”顾月清神色严肃,看着两个孩子。 莫祁月才五岁,不知道什么书塾识字,只是眨了眨眼睛望向莫祁山。 村里早些年请了一位老先生坐镇书塾,也有不少孩子在书塾念书。 如今的学校基本没有,家家户户要想孩子读书识字只能通过私学,可书塾每年的束修不是一笔小数目,不少穷人家的孩子都望洋兴叹。 靠山村和隔壁几个镇子公用一个书塾,里面除了村长家的孩子,便只有几个富户的儿子,人人都以读书识字为荣。 莫祁山做梦都想读书。 可是…… 他看了一眼顾月清,低头不语。 “祁山,现在你爹爹回来了,娘亲也有些银子,你放心读书,我们再也不会像你们以前那样。”顾月清看穿了他的心思,笑着道。 莫祁山文言抬起头,眼中嗪着泪花,重重点了点头:“我想去。” 莫祁月见哥哥要去,便也跟着道:“我也去!我也要喝哥哥一起读书。” 她笑靥如花,两个小辫子随着动作摇摇晃晃,像一只小兔子。 顾月清神色柔和摸着两个孩子的小脸,点头道:“好,等过几日我就去书塾找先生。” 莫奂生看着三人亲昵的模样,也忍不住勾起唇角,手掌一用力,手心的信骤然碎成粉末,随风消散了。 第79章 书塾 卖凉粉的生意村里家家户户都有参与,赚了银子的人们见了顾月清也态度大变,格外亲昵。 带着孩子去书塾的路上,不少人乐呵呵和顾月清打招呼。 “顾丫头,这么早去哪啊?婶子刚做了早饭,来吃一口。” “才几天不见两个孩子又长高了,长得真漂亮。” 两个孩子也是第一次被人这样簇拥夸奖,躲在顾月清身后悄悄望了几眼。 “不了婶子,我们吃过了。”顾月清点头示意,带着孩子朝村外走去。 书塾建在离村子三里远的李家坡,是周围几个镇子一起凑银子建的,里面教书的是一位老学究,也是十里八乡第一个举人。 听说他脾气古怪的很,家里的书堆得比谷子还高,爱书如命。 还说他对爱戴的学生倾囊相授,恨不得把学生带回家里日夜教导。 还有人说他一辈子没有娶妻便是因为教书…… 七七八八说什么的都有,顾月清只当乐子听听,倒是对这位素未谋面的朱先生更加好奇。 三里路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顾月清带着两个孩子走了约摸半个时辰,才到了书塾门口。 孩子们稚嫩的读书声朗朗上口,隔着院墙都听的清清楚楚。 青瓦白墙的书塾有种说不出的书生气,一进门便让人心生敬畏。 刚到院子门口,顾月清瞧见了躲在窗户下的熟悉身影。 是顾明文。 他身形瘦小,坐在窗户外还没窗户楞高,正握着一根烧焦的木炭一笔笔勾画着,时不时趴在窗户上小心翼翼朝里面看一眼。 右手里捧着本破破烂烂的书,书页摇摇欲坠,比落叶还焦黄。 他专心致志听着,直到顾月清走到面前才回过神来。 “舅舅!”月儿先认出他,欢欢喜喜唤了一声。 顾明文吃惊转头,瞪大了眼睛护着手中的书,支支吾吾道:“三,三姐你怎么来了?” 顾月清脑海中浮现出原主的记忆,顾明文从小时侯便痴迷文字,哪怕听不懂先生说的话,也要拉着原主到书塾,一坐就是大半天。 多年来顾明文来书塾的习惯依旧没改,只是从光明正大变成偷偷摸摸,害怕先生赶他走。 读书声渐渐弱下来,屋子里的学子各个年龄段都有,年纪大的已经为人父,最小的才五岁,流着口水跟着念“之乎者也”。 年纪小的听见外面动静,都趴在窗户边上伸长了脖子看热闹,发出阵阵讥笑。 “快看快看,顾明文被抓到了,看他还怎么赖着不走!” “顾明文要被打屁股喽!” 顾月清并不理会,看着战战兢兢的顾明文,她什么也没问,只是缓缓道:“明文,我进去找先生,你看着他们。” 顾明文点了点头,宝贝似的将书塞进怀里,一手牵着一个孩子,站在书塾门口。 朱先生敲碎了戒尺,下垂的眼袋几乎看不见眼睛,他高声道:“看什么?读书!” 孩子们害怕的缩回脑袋,屋子里继续响起朗朗读书声。 顾月清站在门口,对着朱先生点点头,声音尊敬:“先生,我有些事想和你说。” 村里少有识文断字的人,因此对教书先生的崇拜已经刻到骨子里,朱先生到哪里都备受尊敬。 朱先生年纪不大,约摸五十岁左右,花白的头发束成独髻,衬的方脸更加方正,透露出铁面无私的气息。 看见顾月清,朱先生对着台下学生道:“继续读书。” 他起身,身形蹒跚朝外面走来。 院子里种了两棵碗口粗细的梅花,花苞层层叠叠,含苞欲放。树下是一方石桌和几个石凳,两人面对而坐。 “朱先生,我想让孩子来书塾读书。”顾月清指了指站在门口的两个孩子。 朱先生粗而短的黑眉微蹙:“顾家总算舍得给顾明文读书,他的天赋是这些孩子里最好的,好在这个年纪还不算晚。” 三个孩子并肩站着,少有人家愿意给女子读书,所以朱先生以为顾月清指的是顾明文和莫祁山。 顾月清心中一怔,反问道:“先生知道明文在外面偷学?” “偷?读书人的事能算偷吗?”朱先生不以为意,“他没有教束修,与其他孩子一同念书也不方便,只能让他在外面听。” 他全都知道! 顾月清心中不禁涌起股股敬佩之情,她声音也更加柔和:“多谢先生让他在外面学习,我刚才说错了,是让三个孩子一起读书。” 朱先生枣红的脸露出惊讶神色,看向顾月清的目光带了几分探寻:“女孩子也要供她念书?我这里每人每年要收一两银子银子的束修,可不便宜。” 男子读书可以参加科考,光宗耀祖。 女子读再多的书最多也只能嫁入朱门,识字似乎没什么意义。 顾月清笑了:“先生,怎么男子能读书女子就不能?束修我一定按时送到,你可以放心。” 见她神情严肃不像在说笑,朱先生这才点头应允:“也罢,你既然愿意供她读书,我便也不讲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一起读书就是了。” 顾月清当即拿出三两银子递给朱先生,随即对着三个孩子招手示意:“来拜过先生。” 两个孩子闻言笑着跑来,顾明文站在原地没有动,神色踟蹰。 他知道自己不能读书,家里没有银子教束修,地里的活也要有人干。 为着念书的事情他没少被顾照土骂,好几次还差点动手打他,也许过些日子他便再也不能来了。 顾月清见他不动,对着他温柔招招手,高声道:“明文,过来。” 顾明文眼睛瞬间亮了,呆呆看向顾月清,不知不觉已经走到几人跟前。 他挠了挠头,红了耳根:“三姐,爹不会同意我读书的,我们没有银子……” 他心里比谁都清楚。 顾明文虽然年纪小,却早慧的很。 顾月清轻轻挥手,一巴掌拍在他肩膀:“让你拜你就拜,以后下学你带着他们回村,束修的事情不用你操心。” 顾明文又惊又喜,呆呆看了看顾月清,又看了看朱先生:“我,我能读书了?!” “舅舅,快来拜先生呀。”月儿奶声奶气地拉着顾明文的衣服。 顾明文如梦初醒一般,站在两人中间,毕恭毕敬弯腰行了个礼,唤了一声:“朱先生。” 朱先生伸手捋了捋胡须,也很满意这个学生,点头道:“进去读。” 顾明文下意识看了一眼顾月清,似乎在询问她的意见。 小小年纪顾虑倒是多。 顾月清轻笑一声:“你只管读书,其他事我来解决。” 三姐说的话从来没有食言过。 顾明文这才露出笑脸,拉着两个孩子一起进了教室。 第80章 这就是下场 连日来山里雨水增多,顾家的院子被雨水冲开了一个大口子,白天漏风漏水不说,到了晚上山里动物还会从洞里钻进来偷吃东西。 趁着天晴,顾照土正和着泥巴修补院墙。 山上的黄泥又黏又细,做墙砖正合适。 顾照土黝黑的脸热的红扑扑的,大滴大滴汗珠顺着额头往下淌,他脱了外衫只穿了薄薄的夹衣,已经被汗水浸的湿透。 顾大山做不来精细活,只能时不时帮忙挑几桶水,剪一剪稻草。 顾二木坐在屋檐下,头上戴着个草帽,悠然的晒着太阳小憩。 自从他受伤以来,不管做什么事情,没一会儿就嚷嚷着腿疼,今天也是如此。 顾月清站在门口,才几个月的时间,顾家宅子沧桑的像老了十岁。 “呦,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大名鼎鼎的女先生吗!”顾二木先听见动静,看见来人是顾月清,他一番冷嘲热讽。 一旁的顾照土和顾大山也停下手里的活,抬头看向顾月清。 顾月清瞥了顾二木一眼,不咸不淡反问:“腿好了?”提到腿上顾二木就气不打一处来,明明她给顾大山治腿时一点毛病没留下,怎么到他这就不行了?! 现在每逢阴天下雨,顾二木的腿就隐隐作痛,走起路时也微微跛脚,成龙一个瘸子。 “我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叛徒,好好的法子全都交给外人,让我们眼睁睁看着人家赚钱!真是白眼狼。”顾二木怨毒的眼睛紧紧盯着顾月清,用恶毒的语言咒骂着。 为着顾大山娶媳妇的事,他心里憋了一股气。 因为顾大山是长子,只能由他先成亲,之后顾二木才能成亲,家里就那么点银子,都花完了他拿什么娶媳妇?! 都怪顾月清,要是她乖乖交出赚的银子一大家子的问题都解决了! 顾照土蹲在黄泥堆跟前,并没有阻止顾二木,只是嗒嗒大口抽着旱烟。 顾大山不忍心看向顾月清,呵斥一句:“二木,你少说两句,月清,快进来坐,我去给你倒水喝。” 先前的事让顾大山觉得这个妹妹也不像家里说的那么自私自利,他也开始亲近顾月清。 顾月清并没有朝屋里走的意思,只是绷直腰板站在顾照土面前,不疾不徐道:“我今天来是和你说明文念书的事情。” 顾二木听见她的话直接炸了,猴子似的上蹿下跳,暴跳如雷嚷嚷起来:“读什么书?家里哪有那么多闲钱!娶媳妇都不够!” 他如今瘸了腿,不像以前的好条件,村里媒婆也说他以后难说亲,除非多拿银子。 现在顾二木只要听见花钱的事就跟剜他的肉一样。 顾照土知道顾明文爱读书,时不时偷偷去书塾,朱先生也跟他说过减束修让顾明文念书的事。 可都被顾照土一口拒绝。 顾家几辈子都没出过读书人,花那个闲钱干嘛? 况且地里的活总得有人干,还能让地荒了?! “我没问你。”顾月清冷冷看了一眼顾二木,目光落在顾照土身上,“明文的束修我可以出,我会一直供他读书到他成年,如果还没有起色就作罢。” 朱先生一年收一两银子的束修,顾明文今年才七岁,这么一算至少要十一两银子! 这可是十一两银子啊! 够娶三个媳妇了! 顾二木不乐意了,贪婪的目光看向顾月清,仿佛她是移动的银子,语气强硬:“他去读书地里的活谁干?雇人总要银子,你每年再给我们二十两,我就让爹答应。” 二十两?! 顾月清嘴角露出嗤笑,鄙夷哼了一声:“你可真敢想。” 顾二木知道二十两银子不是小数目,他前些日子听说顾月清给一个富商算卦赚了不少银子,这才狮子大开口。 不论顾二木反应如何,他都只是个跳梁小丑,最终还是看顾照土的意思。 “顾家几辈子没出过读书人,朱先生也说明文天资高,只要勤学中功名是迟早的事,你们好好想想。”顾月清说完转身要走。 被冷嘲的顾二木恶狠狠咬牙,反呛起来:“什么先生后生的,我看就是个骗子,骗人教束修!读书有什么用?十年后还不是回来种地,把心读野了,连地也不会种了!” 话里酸溜溜的味道比十年陈醋还要浓。 顾月清冷哼一声:“那也比你这样待在家啃老好。” 啃老? 顾二木顿了顿,这是什么意思?! 从顾月清鄙夷的神色中顾二木依稀察觉到这不是什么好话,便踉跄起身,扬起手对着顾月清扇过来:“我让你骂我……” 他虽然腿瘸,手掌却大力的很,一巴掌下去一定会皮开肉绽。 顾月清眼神闪烁,脑袋飞速转动。 砰! 掌风划过顾月清脸颊,一只强有力的手握住顾二木的手腕,硬生生僵在半空中。 顾月清顺着手臂望过去,看见莫奂生脸色冷清站在一旁,眼中嗪着怒意。 顾二木见到莫奂生,气势瞬间萎了。 他咬牙往后抽了抽手臂,可莫奂生的手掌钳子一样紧紧扣住,他只觉得手腕像要断裂一般。 刚才的话莫奂生听的一字不差,他手指轻轻一紧。 “啊!”顾二木脸色变得扭曲,涨红的脸颊满是痛苦,“我的手!我的手要断了!” “莫奂生!你这是干什么?!”半晌不开口的顾照土也匆匆忙忙起身,甩了甩旱烟杆对着莫奂生呵斥道。 他早就听说莫奂生一身武艺,没想到竟然这么厉害。 不论顾照土怎么呼喊,莫奂生脸色冷峻,眼神透着骇人的凶光:“以后谁敢对我娘子动手,这就是下场。” 他一抬手,只听见“咯噔”一声。 顾二木的手臂烂泥似的垂在身侧,他痛的青筋暴起,跪在地上嘶吼着:“啊——我的手,我的手!” 顾月清看的真切,莫奂生已经手下留情。 顾二木肩膀也只是脱臼,并不是什么大伤。 “二木,哎呀,二木你怎么样!”顾照土气的跺脚,又不敢动手,只能不住叹气。 顾月清的眼神不自觉落在莫奂生身上,心脏猛的跳动几下,乱了节奏。 她清了清喉咙道:“你怎么来了?” 莫奂生对她露出灿烂的笑,无奈的摊手:“你们太久没回来,我就出来看看。” 昨夜的信里提到宫中几人动向,莫奂生心中不安。 “孩子们在书塾读书,我们回家。”顾月清心情大好,勾起唇角与莫奂生并肩站着,肩膀擦过,顾月清伸手牵起莫奂生带着薄茧的手指,十指相扣。 莫奂生嘴角也缓缓上扬,眼神温柔的能融化冰雪。 第81章 卦金五两 旧屋门口,几个男子身穿孝服,站在门前焦急等待着。 正是孙家人。 见顾月清来了,孙旺海立刻迎上来,声音颤抖:“顾先生。” 一声顾先生蕴含太多情感,以至于顾月清也抬头凝视着他。 孙家几个男丁都来了,连之前质疑顾月清是骗子的孙旺山等人也毕恭毕敬站在旁边,右边是几位女眷,包括孙旺海出身农家的妻子和挑剔的弟媳。 众人脸色沉沉。 才不到一个月的功夫,胖的球一样的孙旺海瘦了一圈,眼底也攒了两抹淡淡的淤青,脸上的疲倦与憔悴挡也挡不住。 “家母的事……”孙旺海嗫嚅着,看见一旁的莫奂生,他声音小了下来。 顾月清瞬间明白几人来意,点点头道:“这是我相公,不是外人,你们直说就好。” 孙旺海红了眼眶,将满满一包银子塞到顾月清手里,语气悲伤:“害家母的凶手找到了,我没想到玉婷会做出这种事,真是家门不幸!” 孙玉婷是孙旺海的亲妹妹,只不过不是孙母生的。 孙家旧事少有人知道。 当年孙父骤然发财后也开始学着镇上的大户人家狭妓取乐,孙母当时才刚生产,听见荒唐事气的整日大哭,甚至差点自尽。 没多久孙父便带了个襁褓中的婴儿回家,便是孙玉婷。 对外,孙父宣称得了一对龙凤胎,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孩子变成了嫡女,从小更是百般疼爱。 孙玉婷也侍宠生娇,出了名的脾气大。 碍着孙父的颜面倒也没人敢惹她。 直到前两年孙父去世,孙母才终于出了一口恶气,丢了不少银子给孙玉婷,让她离开孙家自立门户。 没想到招来了杀生之祸。 至于孙玉婷,也在几天前去世了。 她死相凄惨,苍白的脸没有一丝血色,长大了嘴巴似乎在嘶吼,惊恐的神情直到死去两天后还依旧骇人。 听孙玉婷的贴身丫鬟说,这段日子孙玉婷一直做噩梦,总说有人站在她床边,还说有人来索命,直到去世…… 顾月清叹了一口气。 害人性命的人终究会被人加害,天道轮回,没有人能逃过三界法则。 “银子我已经收过,不会再收。”顾月清将银子推还给孙旺海,神色淡漠,“孙家的事情我不会说出去半个字。” 毕竟她是有职业道德的。 孙旺海见她坚持,也不好再说,点点头收回银子:“这些银子我会捐给庙里,算是为母亲和玉婷积点德,让她们在下面能好过点。” 斯人已逝,生者并不能为他们做什么,唯一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也好。”顾月清点头。 孙家一行人都穿孝服,浩浩荡荡从村里经过,引得村里人议论纷纷。 “这是哪家人?怎么还穿着孝服啊?村里有人去世吗?我怎么没听说?” “你不认识孙家人?!前些日子孙老太太不是去世了,听说是顾丫头帮的忙。” 山脚下,孙家人转身对着山上拜了三拜,神色恭敬。 众人登上等候多时的马车,扬长而去。 “孙家人在镇上一向横着走,怎么今天这么恭敬。”几个妇人蹲在门口捧着高粱饭大口扒拉着,嚼起了舌根。 “听说顾丫头本事厉害着呢,不对,应该叫她顾先生,赶明儿我也到山上让她给我算算,看我家三小子什么时候能娶媳妇。” “我看难,你家三小子那么丑,哪家姑娘愿意嫁啊……哈哈哈。” 众人哄笑起来,望向山顶的目光也多了几分崇敬。 —— 第二天一早,顾月清一开门吓了一跳。 门口热闹仿佛集市,鸡鸭鹅满地乱跑,黑压压的人站在门口闲聊,见她开门目光齐刷刷望过来。 看的她头皮发麻。 见开了门,一位婶子乐呵呵迎了上去:“顾丫头,婶子想找你算算命,家里没有银子,你看拿鸭子抵账行不行?” “顾丫头,我这里有公鸡,你炖了给孩子吃……” “我有小猪仔!我先算!” 众人一齐围上来,鸡鸭鹅猪的叫声和说话声混在一起,比菜市场还喧闹,吵的人脑袋疼。 顾月清头痛看着门口的人,脑袋都大了。 算命本就是窥探天机逆天改命的事,每次卜算都会付出代价,若是每天算几十个人,长此以往她的气运也会受影响。 她“碰”的一声关上房门,在屋里摸索一番,飞速扯了一块抹布挂在竹竿上,又捡了一块木炭在上面写写画画。 两个孩子也被声音吵醒,睡眼朦胧询问道:“娘亲,你在干什么?外头怎么了?” “没什么,你快些起床,等会儿去书塾念书。”顾月清一边说着一边想着怎么把旗子挂上去。 外头这么多人,她一出门估计连渣也不剩。 莫奂生坐在床边笑的意味不明,看着忙碌的顾月清反问道:“娘子,生意暴增你还满意吗?” 顾月清瞬间反应过来,愤愤道:“你早就知道?!” 想想也是,莫奂生每天出门练功,怎么会没有察觉到异样。 顾月清急得掌心冒汗,她愤愤将竹竿丢到莫奂生怀里,半是生气半是吩咐道:“你去把旗子挂在门口!” 莫奂生也不恼,摸着竹竿打开窗户,手掌一撑轻松跳出门外,绕过成群的人,一扬手,竹子做的旗杆“咻”的一声掠过众人的头,直直插入茅草中。 灰布旗子顺着屋檐飘动,竹子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众人也纷纷抬头,只见旗帜随着风吹慢悠悠摇晃,上头写着八个大字。 每天三卦,先到先得。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摸不着头脑。 风一吹露出旗子另一面,上头又是八个大字。 一卦五两,概不赊账! 人群里不乏千里迢迢从镇子上来算命的人,也认得些字,便大声读出旗子上的字。 人群瞬间喧闹起来。 算一卦要五两银子,每天还只能算三卦! 这卦难不成是金子做的?! 这谁算的起啊! 拎着鸡鸭鹅的人们又原地风风火火地拎回去,黑压压一群人瞬间走了大半,剩下几人也不是诚心算卦,只想跟着看热闹。 吱呀—— 顾月清打开房门,看着少了大半的人群,舒了一口气:“今日谁要算卦?” 剩下的几人也一哄而散,门口只剩下憋笑的莫奂生。 走了也好,高额的卦金也能过滤不少心不诚的人。 灰布旗帜随风飘荡,字迹清晰。 顾月清转身去了厨房,开始准备做早饭。 米还没下锅,外头传来一声儒雅的探询声:“请问顾先生在吗?” 第82章 闹鬼 男人一身绸缎做的袍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头戴灰青色绢布帽,乌黑的发髻油光水滑,富贵逼人。 男人脸颊红润透光,眉梢微微吊起,喜气几乎要从皮肤里钻出来。 一看就是家中有喜事。 顾月清站在门口,点头应答:“我就是。” 男人眼中划过一丝惊诧,语气还是温和有礼:“先生好,我是简益田简掌柜的朋友,有一事想求先生帮忙。” 顾月清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指了指屋檐上的旗子。 男人立刻会意,毫不迟疑地从怀里掏出五两纹银:“应该的应该的,先生请收下。” 顾月清凝眸看着他,心中疑惑不解。 他不是个缺钱的主,出手也大方,应该少有仇家。 邪气怕喜气,民间有一喜压百邪的说法。 他面露红光满脸喜气,更不该遇见邪气事才对。 有意思。 顾月清收下银子,点头道:“是怎么一回事?” 一番了解,才知道男人叫郭苏泰,出身累世清流书香门第。 他只有一个女儿郭芙蓉,年方十六,出落的楚楚动人,即将与王家大公子成亲。 可近几个月郭家不太平,总有些邪气事儿,用郭苏泰的话来说就是——闹鬼。 郭苏泰熟读圣贤书,一开始也是不信的,可是后来…… “芙蓉一个多月前总觉得夜半有人站在床边,晚上有敲门声传来,可明明一个人也没有,眼看婚期就要到了,芙蓉现在吃不下睡不着,还怎么嫁人,先生,郭某的身家性命都交给你了。”郭苏泰说的声情并茂,激动的上前要握顾月清的手。 莫奂生从屋里走来,不动神色挡开了他的手,冷峻的眉眼凝视着顾月清:“我跟你一起去。” 镇子上因为乱党的抓壮丁闹得人心惶惶,顾月清也暗暗担忧。 “你可以去吗?”先前被抓的事情她还记得清楚。 莫奂生摇摇头,又点点头:“不碍事。” 正说着,顾明文背着破布包到了门口,疑惑看了看几人,小声道:“三姐,我来接祁山、月儿去书塾。” 屋里的莫祁山和莫祁月听见动静也飞似的跑来,一左一右牵着顾明文的手,饭也顾不得吃就朝山下走去:“娘亲,爹爹,我们去书塾了。” 莫祁月银铃似的笑声回荡在山林间。 三个身影虽然瘦小,却紧紧依偎着,越走越远。 “走。”顾月清再回眸时,眼神已经没有慈母的柔和,满眼坚定。 —— 镇上的路被马蹄踏的七零八落,晒干的淤泥扭曲变形,使得马车分外颠簸。 断断续续的晃荡让顾月清胃里一阵翻涌,差点吐出来。 古代的车也晕车,晕的更厉害! 早知道还不如坐牛车。 顾月清腹诽。 莫奂生察觉到她的不适,伸出手指搭在顾月清细腻雪白的手腕上,清清凉凉的气息顺着手腕蔓延到头顶,胃里的不适也被压了下去。 郭家宅子在城东独树一帜,三进三出黑瓦白墙的院子二里地外都能一眼看见。 马车徐徐停在郭宅门口,顾月清看了看朱红的大门,眼前一亮。 九齿门钉排列齐整,推开门是苍翠的石屏风和一方三尺见方的金鱼池,池壁是天青色的瓷砖,明亮又聚光,大红的鲤鱼畅游水中,好不热闹。 郭苏泰一进门,府里的大管家便迎上前来,恭敬道:“老爷回来了。” “小姐呢?”郭苏泰望了望后院。 大管家面目方正,一看就是铁面无私的人物,提到大小姐,他声音柔和几分:“在后院赏花。” 大管家一路引领,几人跟着进了后院。 后院的山与宅子外面的山水连接在一起,仿佛天生就是一体,只在后院角落留了一个木门,方便上山下山。 郭家宅院里里外外看了一圈,顾月清没有发现一丝邪气,只觉得这地方风水极好。 后院群山聚拢,如同一只大鳌的背甲高高耸立,郭家宅院的位置就在青山最前方,形状尖锐,如同伸出的鳌头,正应了风水上独占鳌头的说法。 郭苏泰三代都是读书人,祖父曾是两省提督,到了他这一辈虽然落没,但至少也是个举人。 这些都仰仗宅院的风水。 郭家老太爷是个富甲一方的商人,当年建宅时找了最好的风水先生,花了大价钱才做成了这独占鳌头的风水局。 郭家也因此一代比一代强,代代都是读书人。 一圈下来郭苏泰见顾月清面色不变,便开口询问道:“顾先生,你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有了鹿家的先例,顾月清没有直接说明,而是看了看四周:“等我看过郭小姐的闺房才好下定论。” 郭苏泰立刻点头,带着两人来到了后院东南角的厢房。 厢房前是隔开空间的花坛和石径,鲜红的月季开的正好,幽幽花香萦绕在鼻尖。 花美,人更美。 郭小姐人如其名,面容光洁饱满,如同一朵盛开的芙蓉花,淡雅清新的气质让人如同站在花儿前,心中舒畅。 只是细看来她眼下泛着淡淡乌青,涂了不少脂粉也遮不住。 “爹爹。”郭芙蓉起身,施施然走来,她身量纤纤,弱柳扶风之态。 她身后婢女跟着一同走来,个子很高,比顾月清高出一个头,跟莫奂生不相上下。 “先生,这就是小女芙蓉。”郭苏泰提起女儿满脸笑意,嘴角弯成了弓。 郭芙蓉抬眼仔细瞧了瞧,她听父亲说过今日要请以为颇负盛名的风水先生来,只是没想到竟然是个女子。 “顾先生好。”郭芙蓉微微侧身,行了个礼。 她身后的婢女也跟着弯腰行了个礼,动作有些生硬,一双眼睛直直盯着顾月清二人。 气氛有些微妙。 顾月清没有多说,开门见山道:“敢问郭小姐之前发生了什么事,能不能详细说说?” 提起闹鬼的事,郭芙蓉捂着胸口连连摇头,惊魂未定地瘫坐在凳子上,身后婢女扶着她的肩,轻柔替她按了按太阳穴。 “那天晚上我让阿五熄了灯,正准备休息,就听见门外有敲门声,阿五开了门,却没有人,反复三四次,我们心中害怕,就没再出去,结果第二天早上,竟然,竟然……” 郭芙蓉声音嘶哑,惊悸的说不出话来。 “第二天早上门板上全是血手印,第二天晚上小姐便看见有黑影站在床头,以后夜夜都是,直到现在。”阿五轻轻拍了拍她后背安抚着,接着话茬道。 血手印?! 顾月清抬头看向厢房,果然最里间房门上有几个红色印记,她走过去仔细看了一眼。 莫奂生拧眉,阿五瘦弱单薄的肩膀和倔强的脸,似乎有些眼熟。 门板上,鲜红的印记已经完全干透,手印很大,有成年男子巴掌那么大,密密麻麻拍了整张门都是。 顾月清用清水化开了一点,放在鼻尖嗅了嗅。 是鸡血! 第83章 装神弄鬼 鸡血、狗血是至阳之物,是道家符篆、驱邪的法宝,对付阴邪怨气也最有效。普通冤魂触之即死,哪还会留下什么手印。 如果真是鬼魂作祟,绝不可能用鸡血。 莫奂生望着满墙鲜红的手印,蹙起眉头有些疑惑。 这些手掌印左手右手都有,但无一例外都掌心模糊看不清掌纹,特别是右手掌心出还有一块铜钱大小的圆形痕迹,似乎是什么伤疤。 他余光一瞥,心中已经了然。 他上前一步走到顾月清身边,眼神向郭家小姐身旁示意。 顾月清目光没引了过去。 郭芙蓉坐在石凳上,婢女站在她身后,两人相互依偎,眼角眉梢里蕴涵异样韵味。 她瞥了一眼阿五的手掌,若有似无的停留片刻。 阿五面色不自然地缩回手,将手掌藏在衣袍下。 “郭老爷,这件事恐怕不好办。”顾月清缓缓开口,声音清亮传入众人耳中。 郭苏泰面色一紧,面色涨得通红,顾不得礼仪连忙追问:“顾先生,你千万救救小女,不管花多少银子我都愿意!” 一旁的郭小姐似乎并不畏惧,反倒舒展开蜷缩的手掌,松了一口气。 “这件事起因在郭小姐身上,也只能让她自己解决,我也只能做些辅助,请郭小姐和我一起到房中,我来帮她驱邪。”顾月清伸手拿出腰间的柳树枝,语气听不出异样。 “除了郭小姐之外,其他人不得进入,以免伤及无辜,劳烦郭老爷将其他人请出去。”顾月清看了看院子周围个正在干活的下人。 柳树属阴,可以打散阴魂。 郭苏泰点点头,想也不想就答应下来:“好,好,芙蓉,今天委屈你一下,只要赶走了冤魂,以后的日子就好了。” “福伯,你让下人们都出去,到院外等。”郭苏泰转身对着管家吩咐道。 管家点点头,立刻将众人请了出去。 只有阿五站在原地没有动,目光冷冷看着几人。 “阿五,你先出去。”郭小姐说着猛烈咳嗽几声,掩着口鼻的帕巾被染红一片,很是骇人。 “小姐……”阿五担忧望着她,却不敢违背她的话,还是一步一回头走到院外。 郭芙蓉脸颊的血色淡了,整个人苍白憔悴,对着顾月清躬身道:“先生请。” 郭家的宅院丛林掩映,闺房里的声音半点传不出去。 阖上房门,顾月清语气软了几分,不像质问仿佛密友间闲谈:“郭小姐的房间很雅致,想来小姐从小通读圣贤书。” 莫奂生站在门口,金罗汉似的守着,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 郭芙蓉淡然一笑:“认得几个字罢了,可惜我只是个女儿身,不能上京赶考搏一搏功名。” 她的笑容里多了几分苦涩,似乎意有所指。 “敢问郭小姐。”顾月清压低声音,“你为什么要装神弄鬼?” 郭芙蓉面色骤变,苍白的几乎透明。 她纤细修长的手指一紧,慌张捏着帕子,苍白的脸颊转头看向房中开的更艳的牡丹:“我不知道先生在说什么。” “刚才我看了一通,郭家风水极好,没有一丝邪气,根本不像闹鬼的地方。至于血手印……”她话锋一转,言之凿凿,“我没见过哪个厉鬼敢用鸡血闹邪。” “原本以为是有人作祟,可如果闹鬼是假的,郭小姐又怎么会夜夜惊悸,形容憔悴呢?所以,郭小姐,你为什么装病?” 顾月清一字一顿,将方才的猜测说了出来。 “当然,郭小姐如果不想说我也不会勉强,只是郭老爷那边不好交代,我……” 郭芙蓉惊的退后几步,脸色也越发苍白,支支吾吾辩解不出来。 顾月清上前一步,正要再说。 嘶啦—— 寒芒闪烁,屋内屏风瞬间被割成两半,直直朝顾月清刺来! “小心!” 莫奂生阔步上前,伸手用力一扯,顾月清被他拉入怀中,寒光划过手臂,汩汩鲜血顺着手腕滴落在地面。 电光火石间顾月清只听见莫奂生强有力的心跳声,和萦绕在耳边粗重的呼吸声。 刀刃来的太快,她竟一点也没察觉到! 再抬头,阿五身子弓起双眼露着凶光,像草原上保护幼崽的母狼,护在郭小姐面前。 “你没事?”顾月清稳了稳心神,看着莫奂生手臂深可见骨皮肉绽开的伤口,她心中一颤。 莫奂生毫不在意,扯下一缕布条三两下捆上伤口,眼神阴鸷望着阿五,将顾月清护在怀里。 两人仿佛草原上对峙的孤狼,无声又倔强。 “阿五,不要动手。”郭芙蓉费力伸手抱住阿五的手臂,才说了一句又猛的咳嗽起来。 阿五也没了凶狠的气势,立刻心疼地抱着郭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郭芙蓉脸色苍白,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 “没什么事,就是长期饮食不调,气血不足。”顾月清直起身,先一步开口道。 为了演戏做全套,郭小姐连着半个月夜不能寐食不安寝,脸上的憔悴和苍白都是真的。 听见顾月清的话,她低着头声音微弱:“顾先生,我替阿五向你道歉,她只是太关心我,才会伤了你们。” 说罢阿五焦急道:“小姐,她知道了,不能让他们说出去,不然……” “不然我就要嫁进王家了。”郭芙蓉薄唇缓缓勾出一抹无奈的笑,眼神随之暗淡。 “小姐……”阿五看着悲伤的郭芙蓉,竟然跟着流下眼泪。 两人瘫坐在地上,头颈依偎在一起,情意绵绵。 难道…… 顾月清诧异看了看两人,全都明白了。 两人的情谊已经远超过普通主仆,倒像是…… 阿五警惕的目光像极了草原上的野狼,郭芙蓉也没有反驳,只是静静坐着。 “这件事我不会说出去,如果你不想嫁进王家,我可以帮你想个借口。”见两人情真意切的模样,顾月清也动了恻隐之心。 人海茫茫,正缘并不好找,若是能碰到明白自己懂得自己的人,又何必在乎其他。 “真的?!”郭芙蓉苍白的脸上燃起淡淡红晕,暗淡的眸子重新亮了起来。 第84章 入庙修行 顾月清张口刚要说,余光瞥见映照在窗户人影,她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莫奂生站在床边,抄起桌上的烛台直接砸了过去。 “哎呦,出什么事了?!顾先生,是我,我来看看情况如何。”郭苏泰吓得面如土色,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口,连连退到花坛边上。 郭芙蓉和阿五身形紧绷,警惕望向门外。 “郭老爷,你不要命了吗?!我说过不许进来,刚才若不是我替你挡了一下,你已经被恶鬼重伤!”顾月清沉着嗓子将情形说的又严重几分。 站在院中央的郭苏泰文言连连点头,一边叨念一边狼狈朝院外走去:“我这就出去。” 人影远去,院子寂静的能听见花瓣滑落的声音,几人都松了一口气。 “郭小姐,我的法子只能拖延,不过若是运气好,也许能拖个年,只是年后婚嫁的事情会更加艰难,你愿意吗?”顾月清凑上来低声耳语。 大明国的女子除了婚嫁没有其他出路,而郭芙蓉正当嫁龄,过了这个年纪便会成为老姑娘。 老姑娘……往往会成为笑柄。 她想也不想点头:“我愿意!” 她纤细柔弱的手指与阿五粗糙的手掌紧紧相扣,语气坚定:“我只想和阿五在一起,就这样一辈子。” 阿五古铜色的脸颊染上一抹。。红晕,抿唇露出灿烂的笑。 “既然这样,就劳烦郭小姐和我演一场戏。”顾月清勾起唇角,心中已经有了成算。 三人相互对视,屋子里寂静无声。 “啊!啊……好疼,我的头好疼……” 惨叫声响彻整个郭府,尖锐变形的声音听的人心头打颤,耳膜像要被刺破似的。 郭芙蓉脸色苍白躺在雕花木床上,手脚用绸带捆在床边,整个人面容扭曲不断挣扎,不时惨叫着。 阿五从身越出窗户,守在床边凝视。 时机成熟,顾月清收了柳枝,换换打开了闺房的木门。 提心吊胆的郭老爷寻声而来,一进门见状便吓得面如土色。 他就郭芙蓉一个女儿,从小精心养着,连一句重话也没有说过,可现在他精心养育十几年的女儿躺在床上,脸色狰狞如同恶鬼,鬼哭狼嚎似的奋力挣扎。 “顾,顾先生,我女儿这是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郭老爷慌张走到床边,颤抖着伸出手正准备安抚女儿。 顾月清神色冷峻,脸上表情高深莫测,让人捉摸不定,她厉喝一声:“不要碰她!” 郭苏泰闪电似的收回手,转头看向顾月清。 “缠着郭小姐的是个厉鬼,有几十年的道行,她几个月前是不是去了山林,或是什么人烟稀少的地方?”顾月清杏眼一怔,气势逼人。 郭苏泰站在原地,大脑飞速运转,随即眼神一闪点头道:“有有,一个多月前芙蓉去山上烧香,从后山的树林子走去的,难道是……” 后山的林子往南边直通慈云观,有时候郭苏泰也会从后山去道馆烧香。 只是从没有遇见过什么厉鬼。 “那就对了,山林阳气稀少,常年不见阳光,成了厉鬼的庇护所,郭小姐身体虚弱,八字又轻,冲撞到了才会落得如今下场。”顾月清摇了摇头,欲言又止。 “那现在怎么办?”郭苏泰追问道。 顾月清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没有办法。” 没有办法?! 郭苏泰瘫倒在地,他先前请了不少道士来看过,都说没有法子,偶然听好友赞许顾月清,他才特意去请了顾月清来。 可还是没办法! “先生,芙蓉下个月就要嫁进王家,绝对不能有事,你想想办法,银子不是问题。”郭苏泰脸上的淡然与文雅倏忽不见,只有深深地恐惧。 王家…… 顾月清对镇子上的事情了解不多,也不知道王家是个怎么样的存在,竟然让郭苏泰畏惧成这样。 “若说给郭小姐保命的法子倒是有,只是……”见时机差不多,顾月清才缓缓说了解决的法子。 郭苏泰哪里听的见其他话,一心追问:“先生尽管说。郭某一定照做。” “郭小姐如今邪气入体,每到夜晚女鬼便会前来索命,只有入庙修行,用庙里的浩然正气来挡住邪气,只是入庙是个治标不治本的办法,保不齐女鬼会趁虚而入,所以至少要住三年,郭老爷愿意吗?”顾月清徐徐道来。 三年?! 婚期就在下个月,如果交不出人,王家绝不会善罢甘休! 可芙蓉是他亲生女儿。 “这……”郭苏泰犹豫不决。 “啊!爹爹,你就让我死了,我好难受……啊……”郭芙蓉突然一阵尖叫,浑身抽搐抖动,震得床榻摇晃,差点倒下来。 郭苏泰吓得脸色青紫,紧紧抓着女儿的手,眼中嗪着泪。 须臾,他终于点头,咬牙切齿答应下来:“入庙就入庙,先镇住邪气保命要紧!” 顾月清满意地勾起唇角,眼神划过郭小姐的眸子,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很快,大管家便准备好马车和麻绳,又让几个身强力壮的粗使婆子来帮忙,风风火火地准备将人送进庙里。 郭老爷也忙的晕头转向,只是塞了一大包银子给顾月清,又让人找了马车送他们回去。 掀开灰棕色的车帘,顾月清依稀还能听见府里的尖叫声,混着嘈杂的说话声,随着马车的离去越来越远…… 大明朝女子不能为官,不能承继家产,甚至不能为自己的命运做主。 顾月清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阖上车帘,顾月清长叹一口气,呢喃道:“希望她们能如愿,永远在一起。” 莫奂生坐在她身侧,闻言眸光微闪,薄唇微微颤动。 王家横行霸道的名声在安平镇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即使郭家小姐逃进庙里,只怕也不是长久之计。 他看着感慨良多的顾月清,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马车颠簸,顾月清手肘碰到一个四四方方的木盒,打开一看竟然是纱布和一应包扎的草药。想来应该是郭家人准备的。 顾月清拿起纱布,目光落在了莫奂生手臂上。 五寸长的伤口很深,依稀看得见雪白的骨头,血已经止住了。 她冰凉的手掌捧起莫奂生的手臂,低声念着复原咒:“天合地合人合,年合日合月合,八方之合,万物归合!” 莫奂生只觉得手臂伤口酥酥麻麻,像有小虫子爬过,等再看时伤口已经浅了一寸,越来越浅,片刻功夫只剩下一道浅浅的白疤。 他身躯一震,难掩诧异。 顾月清低头拿起药箱里的乳膏,手指沾了一块涂在莫奂生手臂,随即用纱布细细缠绕:“你的伤口看似好了,但内里还要调养,三天不要撕扯伤口,也不要碰到脏水。”她叮嘱道。 莫奂生看着这神奇的手法,他已经明白师傅的良苦用心。 他没有说话,猛的凑近几分,狭长的丹凤眼细细打量顾月清,嗪着三分笑意问道:“你到底是哪里学来的这些东西?” 瞬间放大的俊颜让顾月清心脏砰砰直跳,她只觉得呼吸不受控的急促起来,耳根也泛起浅浅的红晕。 这也太帅了! 这张脸不论看多少遍都会让人忘了呼吸。 颜狗且母单的顾月清再次沦陷。 她呆呆凝视几秒,费力转过脸把纱布放回药箱,声音弱了许多:“梦里跟神仙学的。” 这幅害羞的模样让莫奂生玩心又起,他又凑近一步,声音多了几分玩笑意味:“那娘子有没有问神仙,你未来的夫婿是什么样子?是不是为夫?” 嫁都嫁了,还有什么好问的! 顾月清心中吐糟,却被这张脸迷的说不出话来。 马车空间本来就小,莫奂生又凑上来,她被莫奂生逼的退无可退,后背已经贴在车板上。 她的耳根红彤彤带着细腻的绒毛,像熟透的桃子一样诱人,水润的唇微微嘟着,散发淡淡草药香气。 莫奂生也觉得喉咙渐渐干涩,他凝重看着顾月清的脸,缓缓附身吻去…… 第85章 我一定会报答你 吁! 徐徐行驶的马车忽然一顿,车夫喊了一声车子便停下来。 顾月清和莫奂生瞬间往前一顷,唇角擦过耳边的发丝直直穿过去,两人抱了个满怀。 “二位,靠山村到了,你们住在哪儿?我给你们送回去。”车夫掀开车帘探头热情道。 车里两人迅速分开,顾月清尴尬咳了两声,红着耳根下了车:“到这里就行,我们自己回去。” 她猛的一抬腿,整个人跳下了车。 车夫尴尬看了看坐在里侧的莫奂生,绿豆大的小眼睛发出探寻的光。 莫奂生也跟着下了车,他嘴角勾起,看着顾月清落荒而逃的背影放声大笑。 烦死了! 笑什么笑! 顾月清心中腹诽,低着头急匆匆朝山上走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引得不少村名侧目而视。 可顾月清哪里顾得上其他人,连拎着满满一筐韭菜的王二婶跟她打招呼她也视若惘闻。 “顾丫头回来了,你……”王二婶呆呆看着逃一般的顾月清,有些摸不着头脑。 正好迎面撞上莫奂生,她忍不住多问两句:“莫小子,顾丫头怎么了这是?谁惹她生气了?” 莫奂生憋着笑,语气愉悦到了极点:“怎么会,是我娘子担心两个孩子在家没有饭吃,才走的急了些。” 王二婶疑惑的眉头瞬间舒展开,连忙摆摆手道:“你家两个孩子不在家里,在顾家呢,我晌午看见顾明文把两个孩子带回家去了,也真是稀奇,第一次看见顾照土请两个孩子吃饭,也不知道……” 孩子在顾家?! 不远处的顾月清猛然回头,对上莫奂生同样疑惑的眼神。 很快,顾月清就明白了。 顾明文已经连着两天去书塾,顾家人绝不会错过这个要银子的好机会,这才把主意打到了两个孩子身上。 顾月清转身便朝村子南头走去。 顾照土一家人正在吃饭。 桌上的饭菜虽然没有荤腥,但有一盘炒鸡蛋,还有一盘炒野韭菜,这都是过年时候才会吃的菜。 莫祁山和莫祁月并排坐在右手边,手里拿着筷子却不敢夹菜,只是不时看向顾明文。 顾照土正对前门坐着,对待两个孩子的态度简直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他亲切夹起两块金黄的炒鸡蛋,放在两人碗里:“你们吃菜,别害怕。” 顾照土憋了半天也说不出什么好话,只能简单说道。 顾二木和顾大山坐在左手边,眼看着那盘香喷喷的炒鸡蛋摆在两个孩子面前,顾二木气的鼻子都歪了,伸长了猛的夹了一大块,不住往嘴里塞。 炒鸡蛋可真香! 顾二木才不管什么老幼尊卑,吃到自己肚子里的才是自己的! “二木,你少吃点,这是给孩子吃的。”顾大山默默吃着高粱米饭,小声说着。他连野韭菜也不夹,只是吃点咸菜和红红的高粱饭。 莫祁山和莫祁月从没有看过这么和蔼可亲的祖父,也不敢动筷子,只是低头扒着碗里的红米饭。 粗糙的高粱米有点拉嗓子,两个孩子小心地嚼着。 顾月清一进门就看见两个孩子低头吃饭,她快步走了进来:“祁山,月儿。” 听见顾月清的声音,两个孩子猛的抬头,丢下筷子大步跑了过来:“娘亲,爹爹!” 顾明文见到两人也笑着迎上来,唤了一句:“姐姐,姐夫。” 蹲在灶房吃饭的兰娘听见动静也伸出脑袋看了一眼,抱着粗陶饭碗就走了出来,笑呵呵招呼道:“月清,奂生来了,快坐下吃饭,娘去给你们盛饭。” 忙活了一上午顾月清肚子饿的咕噜噜直叫唤,有现成的饭菜她也没有推辞,搬来个长板凳和莫奂生一人坐一边,正对着顾照土坐着。 顾二木瞧见两人,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哼了一声,又开始大口吃炒鸡蛋。 “你给你外甥外甥女留点!”顾照土没话找话道。 红彤彤两碗高粱饭端上来,顾月清二话不说拿起筷子开吃。 莫奂生也什么都不问,埋头大口吃着饭。 顾照土也觉得没趣,埋头大口吃着饭菜。 很快桌上的菜就见了底,顾照土看时间差不多了,点了一烟袋锅的旱烟,大口嘬着烟叶道:“月清啊,爹想过了,明文读书的事就按你说的办,以后读的成读不成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果然,言归正传了。 顾月清抿唇不语。 顾照土见他不接话茬,又咳了两声声音高了些:“可家里少了个人,地里的活没人干,家里的收成也要受影响,你大哥二哥身上有伤,以后还得你多帮衬帮衬家里。” 绕了一个大圈子,话又落到了顾月清身上。 显然顾照土想要银子,却不直说。 顾月清笑出声来,眼神划过顾二木健壮的身板,反问道:“他们怎么不能干活了?” 这句话噎的顾照土说不出话来。 虽然顾二木腿脚不好,但干活没问题,只是他一直推辞偷懒,才…… “我知道你的意思,以后每年我会给家里一两银子,这银子不是给你们的,是给明文的,银子怎么花明文。。做主。”顾月清手掌在荷包里摸索一阵,捡了一块碎银子给顾明文。 一两银子?! 一两银子对顾月清来说不多,可对顾家来说却不小。 只是都让顾明文。。做主!? 顾明文看着桌上的银子,眨着眼睛看了看顾月清,迟迟没有开口。 他长这么大从没见过这么多银子。 “他才几岁要什么银子,不如我帮他收着……”顾二木飞速朝银子伸手。 “啪”的一声,他手背瞬间肿的老高,跟个馒头似的。 莫奂生捏着黝黑的筷子,脸色冷了下来。 “哎呦,你,你竟然打我!我……”顾二木的狠话还没放出来,一对上莫奂生的眼睛瞬间熄了火,什么也说不出来。 两个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几人都不敢反驳。 顾月清将银子塞在顾明文手心,低声道:“明文,你是个聪明的孩子,银子你收着。” 顾明文瘦弱的身躯微微颤动,黑瘦如同鸡爪子一样的手指紧紧握住顾月清的手,眼中嗪着泪水:“姐,我一定会报答你。” 顾月清笑了,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小小年纪哪学的什么报答不报答的,好好读书。” 她看了看放下筷子呆呆看热闹的莫祁山二人,问道:“吃完了吗?” 两个孩子点点头。 “那就回家。”顾月清起身,牵着两个孩子朝外头走去,莫奂生站在身侧亦步亦趋,却也气势迫人。 兰娘从厨房出来,对上顾月清清亮的目光,她下意识低下头,语气也软了许多:“吃好了?再坐会儿……” 先前的事情兰娘一直记在心里,也不敢提。 “不用了娘,我们回去了。”顾月清语气不像以往热情,迈步朝外头走去。 第86章 王家公子 刚到家门口,顾月清吓了一跳。 修缮没多久的旧屋屋顶塌了一块,新鲜的茅草飞落在四周,露出白森森的屋梁。碗口粗细的屋梁也碎了几根,木头屑洒了一地。 “这是怎么回事?”顾月清警惕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什么奇怪身影。 莫奂生也眉头一紧,蹲在地上仔细查看。 莫祁月也点头大声道:“我们上午回来屋子就这样了,所以舅舅让我们去他家吃饭。” 原来是这样! 地上凌乱的脚印和四散的茅草看得出这些不是人为,倒像是山里的野兽做的。 莫奂生捡起地上被咬碎一半的木头,也更加确定:“是野猪。” 最近天气越来越冷,山里能吃的东西也越来越少,平日也有不少野猫之类的动物下山觅食,没想到竟然会遇到野猪。 房屋右侧的墙壁被野猪刨出一个深洞,正好是厨房的位置,厨房里放的蔬菜和新鲜鸡蛋被吃的七零八落,蛋壳碎了一地。 野猪是朝着吃的来的,所以房子左侧的堂屋和休息的房间受损并不严重。 半人高的坑洞呼呼灌风,到了晚上会更冷。 正看着,顾明文的身影已经在山脚,正埋头朝山上走来。 莫祁月欢乐指着山脚下黑黑小小的身影,捏着灰布做的书包迫不及待大声道:“娘亲,舅舅来了。” 莫祁山也转头巴巴地看着顾月清。 书塾每天上两堂课,中午学生各自回家吃饭,下午接着去读书。现在已经到了上学的时间。 “你们去,记得一定要小心。”顾月清点点头,示意两人道。 莫祁月牵着哥哥的手,一边往山下跑一边答应着:“知道了娘亲,我们走了。” 欢快的笑声银铃似的洒落在山谷间,几只小鸟从树丛里飞跃起来,在天空盘旋。 等回过神来时,莫奂生已经拎着柴刀准备上山。 “我去砍点木头回来。”莫奂生话虽然不多,但心中很有成算。 顾月清看着黑漆漆的山林,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在山里住了半年多,从没有受到野猪袭击,怎么今天这么巧? “我跟你一起去。”顾月清去厨房顺手拿了一把柴刀,坚毅的目光如炬。 莫奂生也没有反对,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山里。 附近的山林到处都是凌乱的脚步,不仅有野猪的,还有野鸟,甚至有狼的脚印…… 莫奂生捻起一片沾了血迹的树叶,放在鼻尖嗅了嗅,神色凝重:“是虎血。” 山里有老虎?! 顾月清把柴刀握的更紧了。 外层山林树木被砍伐大半,想要高大的木头只能往深山里走。 约摸一盏茶的功夫,顾月清两人已经走到深山之中。 这里的树叶青翠仿佛春天,高高的山崖像一面旗子,四四方方的石头上长满奇花异草,还有不少名贵药材。 山崖四周是断断续续的小山包,也长满了青苔和各种野草。 奇怪。 顾月清觉得眼前的山崖有些像风水局。 可谁会在深山里费功夫建风水局? 好的风水可以催运势、望子孙,世人造风水也多半是为了求这些,深山里的风水即使费尽心思去布局,也不是几十年能够造成的。 到时候风水还没成,人已经换了好几代,得不偿失的事情没人愿意做。 顾月清将念头放下一边,转头看葱郁的树木。 这里的树木大的有两人合抱粗细,最小的也有碗口粗。 莫奂生手起刀落,没一会儿就砍了五六颗树木,顾月清则是用柴刀砍去多余的枝丫。 两人没有过多交流,配合却十分默契。 砰砰砰—— 山林间只剩下柴刀落在树干上的清脆声响,和受惊乱飞的麻雀叫声。 叮! 顾月清手里一滑,柴刀被树枝崩碎了一块,树木也随之朝山崖滚下去! “我的树!”顾月清想也没想就追了过去。 可树木坠落速度极快,她根本追不上,只能眼睁睁看着树木落到崖底,发出沉闷的声响。 她站在崖边一阵叹息,费了那么大功夫砍的树,一下就没了! 等等。 山崖下满是青苔,却有一块石头十分突出,形状虽然不规整,仔细看有点像……八卦?! 顾月清站在崖边仔细看着,乾坤震巽坎离艮对,石台对应的八个方位和八卦一字不差! “怎么了?”莫奂生见状走来,疑惑问道。 顾月清回过神,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有颗树掉下去了,有点心疼。” 莫奂生也笑起来,指着满满一堆木头语气轻松:“已经足够了,回去。” 顾月清点头,目光却不舍的在山崖边打转。 等有时候一定要到山崖下弄个明白! 一堆木头莫奂生一人扛了大半,顾月清拎着一根细小的树枝跟在后面走,一会儿就到了门口。 抬眼一看,五个身穿绫罗绸缎,腰间配着长刀的男人站在门口,不偏不倚踩在顾月清精心照料的草药地里。 顾月清翻了个白眼,拎着柴刀缓缓走去。 几人四十岁左右的年纪,都是方脸粗眉,眉间两道深深的竖纹,一看就不是走正道的。 见顾月清和莫奂生走来,站在最前头的男人开口问道:“唉,你们两个,知道顾先生在哪吗?” 顾先生!? 顾月清白眼翻到天上去,冷冷道:“没听过什么顾先生。” 男人疑惑喃喃自语:“不应该啊,地址就是这里,难道走错了?” “小子,你会不会看风水?懂不懂道术?”站在男人身后的矮个子男人上前一步,不客气的看向莫奂生。 他们以为要找的风水先生是个男人,所以直接将目光放在莫奂生身上。 无礼的做派让莫奂生心中不悦,他手中的柴刀始终没有放下,没有应答,只是抬头冷冷看着几人。 莫奂生从小习武,几人身上的煞气他看的清清楚楚,这些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主。 “嘿,这傻小子怎么会回答?难道是个哑巴?!小子,你爷爷问你话呢!”矮个子男人身材粗短,比一般人矮了半截,面目一样的凶神恶煞,仿佛地府的恶鬼出来为祸人间。 他提着手中的弯刀上前两步,气势汹汹看着莫奂生。 “老三,不要动手,我们是来请人的。”为首的男人呵斥一声,随即目光在顾月清身上来回打量。 顾月清也不怕,迎着目光看过去,冷冷的眼神仿佛看破红尘,不食人间烟火,周身的气魄带着几分仙风道骨,一看就不是凡人。 男人立刻反应过来:“敢问姑娘是不是姓顾?前些日子鹿家的事情是不是你出手相助?” 几人流里流气的做派让顾月清看不惯,她语气强硬:“今天的卦满了,不看。” 顾先生竟然是个小姑娘! 男人愣了片刻,态度也恭敬许多:“顾先生,我们是镇上王家来的,我们公子命悬一线,老爷让我们请你去救命,你快跟我们一同去。” 王家?! 顾月清想起郭家的事情,立刻起了心思,反问道:“你们府上公子怎么了?” 第87章 鬼窟 男人听顾月清语气软了不少,立刻说道:“我们少爷最近一个月一直说有,有鬼魂要害他,还说自己命不久矣,我们老爷发话,只要能救了少爷,多少银子他都愿意给。” 王家的名头镇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男人说起来也是十分自豪。 有鬼魂要害他?! 顾月清想起了郭家小姐的事情,她依稀觉得两件事有什么关联。 如今天色已晚,眼看就要天黑。 她声音八方不动,不疾不徐道:“明天一早我去王府。” 见她答应,几个男人立刻面露喜色。 为首的男人点点头,拱手行了个礼道:“多谢先生。” 几人风风火火下了山,各个脚步轻快,仿佛压在胸口的大石头被搬开。 顾月清看得出,这几人手上都攥着人命,只说那个矮个子,身上的血气臭不可闻,是尸山血海里打滚的人物。 而这几个人竟然如此畏惧王家老爷,顾月清更加疑惑,这王家到底什么来头?! 破旧的墙壁晚上不停灌风,顾月清几分勉强凑活了一晚上。 不知道是不是冷风吹的狠了,顾月清的脑袋昏昏沉沉的,也有些流鼻涕。 第二天一早,她便准备好东西准备去王家。 她准备的充分,带了朱砂、鸡血等一应物品,也和村里人说好顺便搭车去镇上。 莫奂生见她要走,也跟着道:“我陪你一起去。” 房子还没修好,两个孩子也需要人照看,顾月清拒绝了:“不用,这种小场面我能应付,等房子修好我们就能睡好了。” 莫奂生闻言并没有反驳,只是答应下来。 看着顾月清离去的背影,莫奂生抬头看向面前的白桦树。 一个人影在树上闪过,似乎朝着顾月清离开的方向去了。 一路颠簸,到王家时已经是晌午。 王家并不难找,城中心最大的宅院就是。 一路上她也没少听村里人说王家的事情。 据说王家祖上是京城里的大户,算是高门显贵,因为犯了错被流放,这才到了靠山村这么个穷乡僻壤。 还说王家的嫡系在京城混的风生水起,说不定哪天就会把王家这一支儿调回去,到时候可就是一朝龙在天,凡土脚下泥。 车夫说的言之凿凿,到后面越说越离奇。 还说王家出过真龙,差点就坐上皇位…… 顾月清半真半假听在耳朵里,也只是笑笑没有搭茬。 王家的门楼极高,有寻常两层楼那么高,朱红的大门仿佛鲜血染就,门上铜钉横九竖九,总共有八十一颗,竟然是皇家的规制。 如果王家不是大逆不道,那就真如车夫所说,属于皇家一脉。 屋顶盘旋的黑气浓的几乎能滴出水来,混杂着怨气和寒气,青。天。白。日的让人身上发冷。 顾月清打了个寒颤。 门前的侍卫见顾月清站在门口不走,便上来询问:“小姑娘,你找谁?” 顾月清不卑不亢,淡淡道:“找王老爷,你告诉他,我姓顾。” 两个侍卫都是见惯了来往豪门氏族的人,也不敢怠慢,立刻去回禀。 没一会儿,一位方头方脸,带着黑色浣纱帽的中年男人满脸笑容,朝顾月清迎来:“这位便是顾先生?您请进。” 顾月清抬头望了一眼密布的乌云,迈步进了院门。 屋子里的黑气只多不少,似乎都是从后院冒出来的,丝丝缕缕缠住人喉咙,压抑的喘不过气来。 “敢问管家,王少爷在哪?”顾月清已经猜到七七八八,直接提出见王少爷。 管家圆润的眸子略过惊诧,随即神色更加恭敬:“顾先生请随我来,少爷现在正在犯病,老爷腾不出手,这才让我请您进来。” 他说话办事圆满周到,果然是交际的老手。 两人七转八绕,朝着后院缓缓走去。 刚到门口,就听见一声惨叫:“爹,你救救我,我好疼啊!好冷,好冷啊!” 院子里丫鬟、小厮加起来有十几个人,小厮守在门口和周围,丫鬟们则是捧着一盆盆热水从屋子里来回进出,刚端进去的滚开水,进门就冷了,一丝热气也没有。 还有几个丫鬟张罗着去买棉被,乱的一塌糊涂。 管家面带微笑,指着坐在床边的男人道:“这是我们老爷。” 随即他迈步进了房间,在男人耳边一番低语。 顾月清站在门口看的真切,整个王府的黑气都是从这件屋子冒出来的,周围寒气刺骨,阴风阵阵,简直就是个鬼窟! 床上十几层厚棉被里依稀看得见一个人影,虽说天气寒冷,可绝没有到这种地步。 王老爷顺着管家目光望过去,他枣红色的脸庞,两蹙短眉庄严方正,不怒自威,确实有几分将帅之气。 不过与皇气相比还差的多。 “顾先生,你看看我儿,他一直说冷,已经三天了。”王老爷起身,语气并没有哀求意味,显然是吩咐人惯了。 顾月清上前两步,丫鬟见状掀开厚厚的被褥,露出王家少爷的脸。 顾月清心中一惊。 这已经不是活人的脸色。 床上的人形容枯槁,已经没了人样,干瘪如同骷髅的脸颊乌青呈现蓝绿色,苍白的嘴巴跟纸一样,瞳孔放大眼仁多眼白少,已经是强弩之末! 周围阴气冻得顾月清打了个喷嚏。 在这么重的阴气里待了三天,就算是天师在世也是束手无策,何况是顾月清。 她摇了摇头,起身道:“我技不如人,还请王老爷另请高明。” 王老爷神色一紧,眼中光亮暗了几分。 他一声权势滔天,却子嗣单薄,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又如何能够眼睁睁看着他死?! 闻言床上的王少爷睁大眼睛,仿佛被人扼住喉咙,浑身颤抖大叫起来:“我要死了!爹,我要死了!好冷啊!我好冷啊!你救救我……” 他突然发力,伺候的丫鬟被一脚揣在地上,几个小厮轮番压着他的手脚,却被一一挣脱,仿佛有无穷力量。 显然王少爷作孽太多,报应到了。 就算大罗神仙也救不了! “告辞。”顾月清转身就要走。 王老爷见状瞬间变了脸色,面目狰狞大吼一声:“拦住她!” 第88章 缩地成寸 顾月清转身看着王老爷,神色淡然,并不惊讶。 王老爷的面相就是固执多疑、不听劝的人,她多说也无益。 凶神恶煞的男人冲出来,将顾月清团团围住,几人手中长刀泛着寒光,顾月清却毫不畏惧。 “顾先生,我儿子就是我的命,若是有人要害他,不管是人是鬼我都要他死无葬身之地!”王老爷枣红的面庞一凛,紧皱的眉头间是藏不住的杀气。 一将功成万骨枯。 王安国十三岁提枪上战场,所向披靡,斩千万楼兰人于马下。 一时间边疆蛮夷听见王安国的名字都闻风丧胆,赤面阎罗的称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后来王家站错了队,受琰王连累全族流放,才到了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小地方。 近来上头这位数次病危,也许能借此机会卷土重来也未可知! 他早年戎马受了暗伤,以后也不能再有子嗣,王子逸就是他唯一的根。 哪怕以命换命,他也得保住儿子! 顾月清被褥里干瘦憔悴的人形,长叹一口气道:“自作孽不可活,报应来了我又如何挡得住?王老爷要是不信大可以杀了我。只是滥杀无辜的孽债又会记在王公子头上,他的日子怕是更短了。” 嘴上虽然这么说着,顾月清手中已经捏好了八枚铜钱,准备随时缩地成寸逃走。 鲁班书中记载了缩地成寸的术数,需要以八枚铜钱做引,鸡血、糯米为辅,佐以咒语可以日行千里,缩地成寸。 顾月清道行有限,只能维持十二个时辰。 不过这也够了。 她不禁心中感慨,好在早上随手带了保命的铜钱,否则王老爷发起疯来说不准真会大开杀戒。 让郭家畏惧的王氏一族果然有两把刷子。 王安国身上浓稠的血腥气是将才特有,他手上的人命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王老爷额角青筋暴起,双眼通红外凸如同牛眼,他刀削似的唇呈现黑紫色,抿成一条线,手指一下下摩挲着腰间的玉佩。 这是他生气时特有的动作。 管家等一众人瑟缩在角落不敢说话,都屏气凝神等着王安国发作。 “冷,好冷……爹,她来找我报仇了,我没想杀她……爹,我好冷……”王公子颤抖的声音越来越虚弱,右手紧紧抓住床单,痛苦的翻滚挣扎。随即双手猛地撕扯自己的脖子,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他脖子里钻出来。 “子逸!”王安国慌了,一把抓住儿子的双手,怒喝道,“还愣着干什么?去把秦先生请来!” 大管家会意,立刻点头朝外头飞奔。 王安国抬眼看了一眼顾月清,声音低沉多了几分狠辣:“鹿家人说,你有续命的本事?” 这个鹿寨! 顾月清摇了摇头:“没有。” 续命的本事都是治标不治本,何况王公子命格本该横死,又作孽太多,救了也是白救。 “好,很好!”王安国忍着怒火,想起顾月清说的造孽的话,便强忍住杀意,“滚!” 顾月清余光划过王子逸的脸颊,枯槁的面庞透出淡淡青蓝色,眼神死鱼一样暗淡无光。 最多还有三天! 顾月清转身,大步朝府外走去。 先前请顾月清前来的矮个男人啐了一口吐沫,低声骂道:“真是白费功夫!” “老六,不许多说。”为首的男人低声呵斥。 随即目光看向王安国:“老爷,难道就这么放她走?!” 王安国满是血丝的眸子里满是慈祥,粗糙的手指轻柔拨开王子逸脸颊的发丝,仿佛说着吃饭睡觉一样的寻常事:“在路上杀了她,定军,手脚干净点。” “明白!”为首男人点头,带着小弟风风火火跟了出去。 山间土路上,身形瘦弱的顾月清缓缓前行。 身后几人躲在草丛中离顾月清十米左右,伺机而动。 顾月清早就察觉到几人的存在,她捏着手中的铜钱,余光扫过路边高大的乌桕树,心中默念: “乾坤阴阳颠倒生,万里云游一步行,二十四宿护我身,八大天王除邪祟,口吐真言真咒语,疾行八方显神通!” 铜钱属金,乌桕树属木,骄阳属火,大地属土,顾月清为女子,属阴属水。念完咒语跺地三次。 须臾间,顾月清脚下的天罡步伐软绵绵如同踩在云朵之中,眼前景色仿佛画卷,平铺在顾月清眼前。 意念一转,眼前景色瞬息万变,袅袅青烟在身后徐徐升起,人影倏忽不见。 耳边风声呼呼直吹,脚下凌空斗转,顾月清只觉得四周树木飞速倒退,一息间已经到了旧屋门前。 她睁开双眼,将铜钱塞进荷包。 回头望去,四周青山苍翠,山间的小路寂静生风,仿佛从没有人走过。 缩地成寸虽然好,却是要还的。 今日没有走的路,在未来的某一天定然会再走一遍。 这便是大道的规则,盈缺相补,阴阳相继,才能使大道恒常。 —— 躲在草丛中的几人瞪大了眼睛,矮个子老六一手拿着弯刀,一只手使劲揉了揉眼睛,嘴巴张的能吞下一个鸡蛋,半晌没回过神来。 “老大,她人呢?刚才还在呢!”其他两人瞪大了眼睛也跟着追问。 一个大活人在几人眼前消失了,说出去也没人敢信啊! 老大定军跟随王安国征战沙场几十年,也是第一次遇到如此诡异的场景。 他纵身一跃跳到树下,仔仔细细找了一番,甚至用刀砍了几下碗口粗的乌桕树。 深深的刀痕下露出白色树皮,浆液顺着树干流下来。一切都是真的。 真是大白天见了鬼! 几人心中惴惴不安,从不信怪力乱神的老三咽了咽口水,不敢再乱说话。 一阵寻找几人什么也没找到,只能转身回了王府。 远处树顶人影一闪,漆黑的面巾下也是惊诧,他在树顶辗转飞跃,很快就没了人影。 第89章 京城来客 王家宅院,冲天的阴气冻得王子逸不停发抖,上牙下牙连连打颤,明明盖着十几层棉被,却还是嚷嚷着冷,可他身上滚烫一片,比开水还要烫。 “爹,我要死了,你救救我,你一定有办法,我不想死……”王子逸已经烧迷糊了,嘴里车轱辘似的说着胡话,“娘,我冷,我想喝你做的肉汤……” 仔细一看,王子逸面容俊郎,偏阴柔的长相不像他的父亲,更像他早亡的母亲。 扇子似的睫毛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霜,他哈出来的热气温度越来越低。 王安国坐在床边,粗短的眉头倒竖:“废物,一个黄毛丫头都抓不住!” 地上几人瑟瑟发抖,孙定军越想越觉得诡异,如实道:“老爷,我看那个小丫头不简单,说不定她真的有救少爷的法子。” 王安国何尝不怀疑。 只是上午秦先生来看过,说了同样的话,甚至说王子逸就是最近两三天的事…… 一切都晚了! “爹!呃!我娘来接我了!娘真好看,一点也没老……爹,爹我不想死,我还没成亲,我还没孩子……”王子逸身体猛的往后仰,僵尸一般不断抽搐,眼睛直直盯着门口,眼珠子凸起像金鱼。 “子逸!子逸!”王安国粗糙的手紧紧抓住儿子的手掌,却抓不住逝去的生命。 王子逸脸上最后一丝生气缓缓流逝,他长长叹了一口气,抽搐着慢慢不动了。 “少爷!”跪在地上四人大喊一声,连忙围上去。 漆黑的瞳仁中最后一丝光芒划过,随即熄灭了。 王安国抱着儿子的尸身,咬紧牙冠瞪红了双眼,仿佛发怒的野兽,喉咙里一声长长的嘶吼:“啊……” 王家的根基,断了。 下人们瞬间跪在地上,颤抖着不敢抬头,胆小的丫鬟躲在角落里抽泣,哭声传进王安国的耳朵里。 他狠狠剜了丫鬟一眼,发疯似的狂吼:“你哭什么?!死的又不是你的儿子!你哭什么哭!把她拉下去砍了!” 丫鬟不过十四五岁,跪在地上磕头求饶,额头的皮肉磕的血肉模糊,颤抖着哀求:“老爷我错了,老爷饶了我,求求老爷……啊!” 老六手起刀落,一道鲜红的血迹溅在他蜡黄的脸上,手里的圆月弯刀似乎也为血液狂喜,发出嗡嗡的声响。 老六狰狞的裂开唇,伸出舌头添了一口脸上的血迹,眼神仿佛地狱爬上来的恶鬼,嗜血又疯狂。 房中再没有一点声音,王安国坐在床边,抱着逐渐僵硬的尸体,坐了两天两夜。 好在是冬日,尸体腐败程度不高,两天里只是越来越僵硬冰冷,并没有腐烂。 大管家看着两天滴水未进的王安国,站在一旁想劝又不敢劝,生怕老爷的怒气波及到自己,他跪在地上良久,才鼓起勇气禀报:“老爷,外面有人找您,说是京城来的……” 京城?! 竟然这么快!? 王安国充血的眼睛一凛,望向徐徐进来的高挑人影。 男子迈步不疾不徐,身形宽厚,一身白衣文雅淡然,语气如同珠玉落入盘中,清脆好听:“王将军,许久不见。” 王安国错愕看着来人,瞳孔微微收缩,说不出是恐惧还是兴奋。 …… 旧屋已经修葺一新,被野猪撞破的地方用新鲜白桦树修补完毕,剩下的木材也没有浪费,莫奂生做了个栅栏,将顾月清种的草药全部围起来,弄得像模像样。 已经到了吃午饭的时间,父子三人坐在桌前望着一盆黑乎乎的汤水叹气。 “爹爹,我想吃娘做的饭。”月儿放下筷子,趴在桌子上委屈巴巴看着莫奂生。 莫奂生心中愧疚,他太久没有下厨,本想熬个米粥,没想到火大了,成了一锅黑粥。 不挑食的莫祁山捏着鼻子喝了一口,含在嘴里半晌,到底还是咽不下去,全吐了出来。 他们的胃口被顾月清养叼了,以前还能硬着头皮吃下去,现在是一点也吃不了。 莫奂生看着碗里的粥汤犯难,耳边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他心头一喜。 “娘子。”他放下黑乎乎的粥碗,笑的满脸灿烂。 焦糊的味道熏得顾月清连打两个喷嚏,直到两个孩子像往常一样一左一右抱住她,她才反应过来:“这是午饭?!” 黑乎乎的粥熬的比碗筷还黑,站的老远就能闻到一股糊味。 月儿抱着顾月清的手臂,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顾月清,撒娇道:“娘亲,月儿饿了。” 莫祁山也跟着点头,咽了咽口水:“娘亲,我想吃韭菜饼。” 野韭菜正在季节,村里人闲来无事都会上山挖韭菜,前几天顾月清也挖了几把做了韭菜饼,两个孩子非常喜欢,盘子都舔的干干净净。 厨房还有一捆掉在房梁上的韭菜,没有被野猪吃了。 顾月清点头,挽起袖子朝灶房走去:“好,我来做韭菜饼。” 莫奂生也十分狗腿的跟上来,熟练坐在灶台下烧火,一家人和乐融融。 竹篮中除了韭菜,还有一朵开的正好的向日葵,这是她采韭菜时顺手摘的,她随手放下一旁,想着等闲了炒个瓜子给孩子们做零食吃。 没一会儿,屋子里便飘出韭菜浓郁独特的香味,还有一家人谈笑说话声音。 袅袅炊烟从屋顶升腾,一直弥漫到深山中。 …… 夜里,莫奂生站在树下。 月光落在他脸上,树枝遮住他半边面庞,半明半暗的他神色冷峻,举手投足间是帝王的威严。 “王家人果然恼羞成怒想要暗杀夫人,但夫人似乎用了什么术法,一转眼便消失了。”黑衣男人附身跪下莫奂生面前,压低声音道。 “连你也没看清?”莫奂生拧眉。 他清楚追风的功夫,虽说不及他,但至少也是一流高手,而顾月清并不会武功。 追风清秀的脸上没有其他神色,只是垂首道:“属下无能。” 里屋传来均匀的呼吸声,莫奂生微微颔首:“你先退下,以后还是暗中保护,不要让她发现。” 追风拱手道:“是。”随即一跃而起,消失在漆黑的山林中。 望着顾月清熟睡如同婴儿的侧脸,莫奂生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眼神也更加欣赏。 第90章 卖瓜子 临近年关,天气越来越冷,凉粉的生意也越来越不好做。 又到了月底,众人数着为数不多的铜板,满脸愁容朝山上走来。 因为卖凉粉的位置不一样,不会互相抢生意,时不时还能搭把手帮帮忙,村里人的关系反倒更好,人们成群来到了屋子跟前。 顾月清正在门口扣葵花籽,盘子大小的向日葵能出小半盘瓜子,山林的瓜子长得圆润饱满,生吃也很香。 两个孩子一边帮忙剥着瓜子,一边扒开瓜子壳往嘴里塞。 到了年关,学堂也关了,两个孩子每天早上起来读一遍千字文,其余时间便跟着顾月清一起做农活,忙的不亦乐乎。 “顾丫头,我们送银子来了。”孙家奶奶手里拎着一个褐色粗布做的荷包,笑呵呵走来,铜板在布包里叮当作响。 其他几人也笑着走来。 顾月清收下铜板,手上一掂量,心中已经明白大半。 “婶子们快坐,喝点茶水解解渴。”顾月清一一将银子记在账上,笑着招呼众人坐下。 几人坐在石凳上,眼神交汇,欲言又止。 刚做没一会儿,王二婶便带着小孙子狗子匆匆上山来,她右边脸肿的老高,头发也被扯开,红肿的眼睛不知道是哭肿的还是被打肿的,狗子也扯开了嗓子嚎啕大哭。 众人纷纷起身询问道:“王二婶,怎么了这是?” “你不是去镇上出摊了吗?怎么弄成这样?镇上又闹乱党了?!”几个妇人七嘴八舌问着。 王二婶嘴角挂着一丝血痕,她掏出帕子擦了擦眼泪,嗓子也哑了:“我去镇上出摊,人家说凉粉不让卖了!” 凉粉不让卖了?! 众人大惊,虽说现在凉粉没有以前卖的好,但至少还够糊口,若是不让卖了就彻底断了财路,不是让人活活饿死! “王二婶,你是不是惹了什么人?我们凉粉都卖的好好的啊!”在隔壁村卖凉粉的嫂子疑惑道。 几人摆摊的地点不一样,所以也不了解情况。 狗子长大嘴巴嚎了一路,嗓子都哑了,这会儿没了力气,只是擦着眼泪抽泣着。 莫祁山和莫祁月围上来,拉着他跑进了里屋。 王二婶腾出手来,这才在怀里掏出一张黄纸,上头依稀写着几个字,还盖着红彤彤的印章:“这是官差给我的,说今天是第一次,再看见我卖凉粉,就把我车子没收!这可怎么办。” 顾月清定睛一看,黄纸上写的是告示,上面写着凉粉用料不明,还说有人吃的拉肚子告到衙门,所以决定查封所有凉粉摊子,从镇上先开始。 查封所有!? 顾月清拧眉,心中涌起一阵不详的预感。 管天管地,没听过衙门管老百姓做生意的,何况卖的又不是什么贵重东西,税也没少交,怎么好端端的就不让卖了! “顾丫头,上头写的是啥?是衙门写的吗?”几个妇人并不识字,凑到顾月清身边询问起来。 顾月清点点头,将黄纸缓缓卷成一捆:“衙门说凉粉用料不明,有人到衙门告状说是吃坏了肚子,所以以后不让买了。不光镇子上的,村子里的也会来查封。” 进来叛乱频频,衙门的官差竟然还有空管这种小事! 顾月清依稀觉得这件事不简单。 听见村里也不让卖,几人都变了脸色,慌张道:“这可怎么办?我前些日子才给几个孩子做了新衣裳,本来想着再卖几天凉粉,银子用来过年,现在可怎么办!” “还有一个月就要过年了,这个年可怎么过啊!”孙奶奶也掏出帕子抹着眼泪。 一时间几人脸上愁云惨淡。 没了赚钱的生意,以后家里人的生计都成问题。 顾月清不语,蹲在栅栏边伸手采了一支七叶一枝花,用手指细细碾碎了枝叶,轻轻敷在王二婶脸颊上。 清清凉凉的感觉让火辣瞬间褪去,王二婶只觉得脸颊凉嗖嗖的,一点也不疼了。 “这草药真有用,我的脸一点也不疼了,顾丫头还是你有本事。”王二婶连连夸奖。 顾月清勾起唇角淡然一笑:“婶子你可别给我戴高帽。” 几人闻言都看向顾月清,毕竟卖凉粉的注意是她想出来的,也许会有其他主意也说不定。 顾月清也确实有主意。 “主意我是有一个。”顾月清清了清喉咙道,“不过不像凉粉那么轻松,也不像凉粉那么赚钱,你们也愿意做?” 几人一听说有法子,赶紧点头:“愿意愿意!只要能做生意我们都愿意!” 往日面朝黄土背朝天辛勤工作一整年,到了年底除去种子、肥料,根本剩不下几个大子,一家人能勉强糊口就不错了。 但卖凉粉不同,虽然起早贪黑,但每天赚的银子当时就能拿到,不用等一年,赚的也比种田多。 一旦尝到便宜,就再也回不去了。 几人都铁了心相信顾月清。 顾月清眸光一转,目光落在了葵花籽上:“就是这个。” 向日葵村里种过,都是成熟了直接生吃,虽然好看,但果仁太少,还要费劲剥出来,有那个功夫还不如多吃两碗米饭。因此渐渐就没人种了。 看见向日葵,几人脸上更加错愕。 “我做一点出来,你们尝了就知道。”顾月清没有多说,从山里跑来细细的红沙土,用水淘洗几遍后剩下粗糙的沙粒。 她支起一口破铁锅,顾月清一个人搬不动,莫奂生便帮着她倒沙子、烧柴火。 锅里装着满满一锅沙子,顾月清把葵花籽和盐粒、八角、桂皮等香料加进去,莫奂生拿着锅铲不断翻炒,炉火越来越红,锅里的味道也越来越香。 等瓜子炒熟后,连着沙子一起到出来过滤,满满一盘五香瓜子便炒好了。 “可以了。”顾月清捻起一颗瓜子丢进嘴里,清脆的“嘎嘣”一声,熟悉的味道弥漫开来,她满意的点点头。 就是这个味道。 几个妇人拿着瓜子递到鼻尖闻了闻,虽然闻起来很香,几人却不知道怎么下嘴。 三个孩子在屋里玩的正欢,闻到香味也都跑了出来,莫祁月嘴馋,得到允许后先捏了两颗放进嘴里,“嘎嘣”一声,她圆滚滚的眼睛瞪得老大:“娘亲,这个好好吃!好香啊!” 狗子和莫祁山也丢了两颗放在嘴里,狗子不会吃,直接把瓜子咬烂了嗦味道,也跟着点点头:“好吃,好吃!”他一张嘴,吐出碎成渣渣的瓜子壳。 顾月清笑了,拿起瓜子放在唇边,轻轻咬了一下,然后掰开瓜子壳,把肉递给了莫祁山,他张嘴吃了进去。 几个妇人也学着顾月清的动作,掰开瓜子壳尝了几口。 “好吃!太香了,葵花籽怎么会这么香!” “这个要是配上烧刀子酒,我家那口子能喝好几杯,可惜他上了战场。” 几人连连点头,顾月清也露出笑容,笑道:“这个瓜子论包买,一包十文钱,装这么多,也可以装少点,装五文钱的算是尝尝。” 顾月清铲了两下分成两堆,一堆多一些一堆少一点。 众人点头,都记在心里。 走之前,顾月清叮嘱道:“凉粉是一定不能卖了,若是其他人也想卖瓜子,也可以到我这里来,瓜子的入伙费我就不收了,你们也可以教给别人,以后你们自己赚的钱自己收着。” 如今顾月清手里的银子够她花好几年,因此也不再赚村里人的银子。 众人连连点头,一边道谢一边朝是山里走去。 山里大片向日葵没人管,往年都当成小孩子的玩具,众人砍了不少回家,到了黄昏时,整个村子里都是炒瓜子的香气。 第91章 老虎 五香瓜子卖的异常火爆,村里的人每天拉着炒好的瓜子去镇上,小半天的功夫就一扫而空,大家脸上的笑意也多了。 还有三天便是新年,王二婶卖完了炒好的瓜子,买了两包糖山楂和豌豆糕,满脸笑容送到顾月清家里。 “顾丫头,真让你说着了,镇上的人有钱也有功夫,尝了一口就喜欢上瓜子,成包成包往家里买,现在没事就捧着一把瓜子蹲在门口磕,我一天卖了一车瓜子!这是给你们的,你拿着。”王二婶没了媳妇和儿子,顾月清年纪和她儿子差不多大,她便把顾月清当成了自己的孩子,什么好吃的都往山上送。 顾月清本不想收,但又不好拒绝她的好意,只能留下了。 没想到有了这个先例,村里人纷纷效仿,时不时往山上送好吃的来。 “顾丫头,这是我自己炒的花生,就用你教的法子炒的,也挺好吃,你尝尝。” “顾丫头,我家杀猪了,送两吊肉给你尝尝,婶子知道你不缺银子,这是婶子自家养的猪,猪肉香着呢!” “顾丫头,这是我纳的鞋垫子,不是值钱的家伙事,你收下……” 短短几天功夫,屋子里堆满了村里人送的东西,从吃的到穿的应有尽有,还有不少新奇的玩意儿。 比如村长从隔壁村带回来的两桶烟花,听说是隔壁村祖传的手艺。 顾月清没想到大明朝竟然已经有烟花了,她迫不及待的看了好几眼,等待春节的到来。 若说期盼,两个孩子比顾月清更加盼望,一早就起床守在门口,数着手指头算天数。 这也是顾月清在大明朝过得第一个春节。 春节阖家欢乐,亲朋好友聚在一起吃年夜饭,前世的顾月清从来没有体验过。 因为她是孤儿,没有亲戚,又因为她天煞孤星的命格,连个亲近的朋友也没有。 每年她都是点一桌子的年夜菜,一个人吃到深夜,听着央视敲响钟声,然后放鞭炮、入睡。 没想到现在她竟然能有两个孩子,身边还有颜值不输小鲜肉的相公。 她很满足了。 离过年还有两天时,靠山村下雪了。 第一场冬雪来临,整个山村像是盖上一层白布,恍如仙境。 一早推开门,两个孩子惊喜地冲到雪地,欢呼打闹起来。 “下雪了!下雪了!娘亲,爹爹,你们快来看!”莫祁月冻得小脸通红,嘴角却没有放下来过,笑着呼唤道。 莫祁山也在雪地上徐徐走着,时不时回头看看新踩的脚印,脸上的笑不自觉便绽放开来。 这是他们第一次看见靠山村下这么大的雪。 村子里的树上、屋顶上、山路上全是雪,只有山下村子里依稀有炊烟升起,烟囱上的雪微微融化,露出黑褐色的屋顶。 “真是好大的雪。”顾月清呵了一口寒气,大眼睛望着天空,几片细碎的雪花落在睫毛上,仿佛神只。 莫奂生站在她身侧,两人一左一右站在窗边,肤色比雪花还要晶莹剔透,仿佛不食人间烟火。 门前红彤彤的门联是顾月清写的,她练了十几年的毛笔字,笔力遒劲,不输某些大家。 袖里乾坤凌霄汉 胸中豪气冲斗牛 横批:气冲霄汉 莫奂生站在门口看了半晌,才噗嗤一声笑出来,玩笑道:“你是要起兵造反吗?好大的豪气。” 顾月清笑笑没有说话。 村子里的人忙着准备过年的饭食,平日里怄气、吵架的,到了年纪面皮也会软下来,各个笑着拜年,嘴里说着“新年好”。 孔家嫂子刚炸完肉圆,正准备去鸡圈杀鸡,却发现三只老母鸡少了一只。 家里养的家禽都是庄户人家的命根子,平时磕了碰了都心疼地很,何况少了一只。 母子俩找了大半天,只在山脚下找到了被啃的血肉迷糊的肉块和满地的鸡毛。 孔家小儿子对着老母鸡流了一年的口水,眼看着要过年能吃到嘴里,没想到煮熟的母鸡就这么没了。 他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比老爹被抓壮丁走了还难受。 孔三嫂也不是脾气软的人,二话没说拎着鸡骨头就去找了村长。 “村长,你得管管,我养了一年的鸡,就上午少看了一眼,就被人吃了!你得帮我抓住这个没良心的,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孔三嫂年纪不大,只是虎背熊腰的样子有些显老,她坐在村长家里一副讨公道的模样。 村里人虽然不多,偷鸡摸狗的事情从没断过,大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这次也确实过分了,到了年关还偷东西。 可村长一瞧见被咬的血肉迷糊的母鸡,脸色瞬间铁青,声音也有些颤抖:“孔家嫂子,你快自己看看,这哪是人咬出来的伤啊!” 方才在气头上的孔三嫂这才回过神来,看着喉咙被一口咬断的母鸡,鸡身上的毛都没退,带着皮咬的血肉模糊,根本不是人能做出来的事! 她也觉得阵阵后怕,赶紧把鸡丢在地上,慌乱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是老虎!”村长长叹一口气。 老虎?! 孔三嫂变了脸色,据说靠山村曾经出现过一只老虎,咬死了十几个人,还是衙门出手帮忙才打死了老虎。 之后十几年都平安无事,怎么现在又来了老虎!? 村长看着母鸡身上巨大且深的齿痕,扫把眉紧紧皱成一团,心中暗道:“这个年怕是难过了!” 等等! 村长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伸手扯下炕上的棉袄,三两下裹紧了朝山上走去。 传言莫奂生曾经一个人打死一头老虎,要是他肯帮忙,村子就安全了! 孔三嫂从村长家出来后,对着村里人添油加醋说了一通,没多久村里人都知道山上有老虎,更有甚者,连门也不敢出,关紧了门窗躲在家里。 第92章 老虎吃人了 村长坐在凳子上,手里捧着热气腾腾的面茶,坐立难安看着顾月清,深紫色的唇干的起皮,他舔了舔嘴唇:“顾丫头,过年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顾月清喝了一口新炒的面茶,香气扑鼻,加上炒熟的花生碎和芝麻,香的人能栽个跟头。 可村长一口也没喝,话好几次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顾月清也看出他心中有事,便开口道:“村长,你有什么话直说。” 村长这才松了一口气,开口道:“是这样的,村里最近不太平,孔家嫂子又……” “就这里,正好在家呢!” “可吓死人了,难怪他们敢住在山上,莫猎户那一身力气肯定能一拳打死一只老虎。” 几个妇人七嘴八舌说着话,拥簇着走到屋子门口。 为首的张家嫂子吊着眼角往屋里打量,声音尖锐细长,怪里怪气道:“村长也在啊?不知道莫大哥在不在,村子里有难啦。” 她声音又高了几度,显然故意让里屋人听见。 只可惜莫奂生并不在家,一早他就带着两个孩子去山里摘野橘子去了。 “张家的,孔家的,你们来干什么?!”村长知道这个张家嫂子好事从来不做,拱火闹事从来少不了她,简直就是一个搅屎棍。 张嫂子捂着脸一副惊恐模样,夸张张大嘴巴道:“村长,村子里可是有吃人的老虎,谁还坐得住啊!赶紧让莫奂生上山把老虎杀了,大家都放心。” 她身后几个妇人也跟着点头:“就是就是,莫猎户功夫高强,村子里也就他能有这个本事。” “听说他以前就杀过一只老虎,有经验着呢!” 顾月清闻言翻了个白眼。 谁都知道杀虎是个危险活,却全都推到莫奂生身上,两句好话三分捧杀,就要把莫奂生往火坑里推! 顾月清最看不惯这些人,她语气冰冷不容置疑:“老虎谁想杀谁杀,我们不掺和。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若说危险,他们住在山上,比村子里危险百倍,可顾月清根本不怕,反倒是他们怕的厉害。 张家嫂子瞬间变了脸色,站在几个妇人中间嚷嚷起来了:“哎呦,真是要了命了,村子里男人们都被抓了壮丁,除了顾家两兄弟,就只有莫奂生身强力壮,这是要把我们往死里逼啊!” 她一番话又挑起村民的怒火来。 原本抓壮丁是全村的事,可唯独顾家没事,现在连莫奂生也平安回来了,怎么能不让人眼红! “说不定人家有银子,再来多少只老虎都不怕,大不了搬到镇上住,我们土里刨食的哪能比得上人家。” “什么年头都是我们命苦,赶紧回家关门闭户,可不敢出来了!” 几句话酸气冲天,顾月清更不想帮。 帮忙不是本分,而是情分,这些人就是太把自己当一回事,认为宇宙都应该绕着他们转。 张家嫂子最会看眼色,见顾月清软硬不吃,她便把矛头对向村长:“村长,难道你就不管管吗?村子里住的都是老熟人,你就看着老虎吃人?!” 村长铺垫半天正准备求顾月清,可张家嫂子一行人把事情弄得一团糟,他心中也满是怒火,声音也不好听:“你哪只眼看见老虎吃人了?现在只是吃点鸡鸭,再说也还没确定是老虎,万一是其他野物……” 话音刚落,山下飞奔过来一个人影,因为走得太急,身上衣服被树枝划得碎成好几块,她也顾不上,一边哭一边大喊道:“村长,村长救命啊!” “这不是孙家婶子吗?怎么了这是?”几个熟识的妇人迎了上去,看见孙婶子的脚上满是血泡和伤口,竟然连鞋子也没穿! 孙婶子浑身都在颤抖,说话也不利索了,只是来回重复着:“村长,救,救命……” 村长见她身上有伤,便一边张罗着请大夫,一边扶着她道:“孙妹子,你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顾月清也倒了被茶水递给她。 孙婶子端起茶杯大口大口喝水,一杯茶水瞬间见底,她才仿佛回神似的大哭出来:“狗娃子被长虫叼走了!” 狗娃子是孙婶子的小孙子,她男人和儿子都被抓了壮丁,只留下三岁的小孙子。 而长虫,就是老虎。 张嫂子闻言夸张惊呼一声,大喊道:“老虎吃人了!” 孙婶子浑身都在颤抖,眼泪不住往下掉,身上的衣服嗖嗖露着风,她的眼睛慌乱盯着村长,叨念着:“我就一转脸,长虫就把孩子叼走了,有两个人那么长,有一个人那么高,我追不上,就在山里,我的狗娃子啊……” 孙婶子精神恍惚,说话也是颠三倒四。 村长叹了一口气,老虎吃人了。 他浑浊的眸子看向顾月清,眼神满含悲伤和哀求,他没有其他办法。 “娘子。”莫奂生身上背着满满一篓野橘子,粲然站在门前。 两个孩子也欢快跑过来,献宝似的把两个火红的橘子塞在顾月清手里:“娘亲,这个橘子好吃!你快尝尝。” 两个孩子挑了最好的橘子,一路上一口没舍得吃,全都给了顾月清。 张嫂子见莫奂生来了,粗笨的手指上去就要抓莫奂生的手腕,还没碰到衣角,就被他骇人的眼神吓了回去。 她讪讪道:“莫大哥回来,赶紧上山抓老虎,老虎吃人了。” 方才的话莫奂生听得真切,他也知道顾月清先前只是气不过才说不去。 他俯身将满满一筐橘子放在地上,走到厨房拿了柴刀,笔挺的身姿径直朝后山走去:“你照顾孩子。” 顾月清抓住他的手腕,神情毅然:“一起去。” 村长见他们答应,也立刻说道:“你们几个妇人,在这里看好孩子,我去山下找人帮忙,千万不要乱跑!” 没一会儿,村里仅剩的男人们就被召集了起来,除去老弱病残,也只有莫奂生和村长的儿子赵方启年轻力壮。 一行人拿着农具柴刀,浩浩荡荡朝山林走去。 第93章 伥鬼 山林本就陡峭,又下了一场雪更加难走。 莫奂生拿着柴刀在最前方摸索,身旁是情绪平复不少的孙家婶子,她指着小路道:“就是这里,我来摘野菜,就把狗娃子放在这块石头上,一转眼孩子就被叼走了!” 路边几滩眼红的血迹,稀稀落落朝山里蜿蜒而去。 莫奂生伸手沾了一滴血迹放在鼻尖嗅了嗅,确实是人血。 瞧见血迹,孙婶子更是哭得要背过气去,瘫倒在地上。 顾月清抬头环顾四周,左手掐了个小六壬,赤口、留连、空亡,大凶之诏! 赤口加留连,行人外头走,失物不回还,赤口加空亡,无病也上床,失物不用找,病人逢暗鬼,阴人多乖张。 从卦象看,狗娃子怕是凶多吉少。 众人顺着血迹一路北上,越往草窠里走,血腥味越浓。 路边半人高的茅草被压倒,茅草根根染着血,用木棍拨弄,里头一只被血浸透的布鞋滚落出来。 “狗娃子!这是狗娃子的鞋!”孙婶子大喊一声,眼睛瞅见草窠里的景象,双眼一闭直接晕了过去。 草窝里的场面太血腥,就算是顾月清也忍不住阵阵作呕,黄水都快吐出来了。 年纪稍大的村民也纷纷靠在树干上,大口喘着粗气。 茅草上除了一个人形的轮廓,其他什么都不剩,内脏散落在四处,混着粪便气味充斥在空气中。 众人也红了眼眶,发了疯的在周围寻找。 可来来回回饶了好几圈,周围都没有老虎的踪迹,连血迹也在草窠这里消失了。 “大家三个人一组,分散到四周看看。”莫奂生捏着柴刀,眼神中满是怒火。 三岁的孩子惨死山中,有人性的人都不会无动于衷。 赵方启带着两个五十岁上下的叔伯,在山崖边搜寻着。 陡峭的崖边长满了青苔和矮灌木,下了雪后的青苔更加湿滑,稍不留神便会滑落山崖,众人放缓了脚步。 白雪与树叶混在一起,花花绿绿看不清形状,只是依稀看的见一个人影蹲在崖边,低头微微颤动,像在吃着什么。 赵方启走进两步,见是个男人,松了一口气,高声提醒道:“这位兄弟,山里闹长虫,你还是快些下山!” 男人垂头蜷缩在一起,后背对着几人,仿佛没有听见赵方启的话,依旧蹲在原地。 他身上发出清脆的“嘎嘣”声,似乎在吃东西。 赵方启以为他没有听清,又上前两步提醒道:“兄弟……” “啊!他,他在吃人!”身旁的村民变了脸色,手里的钉耙也丢了,大喊着朝山下跑去。 顾月清和莫奂生听见动静,三两步来到山崖边,看着脸色苍白的赵方启,也察觉到事情不妙。 也许是被惨叫声吵醒,蹲在崖边的男人缓缓起身,动作僵硬缓慢,仿佛人形树懒。 他转过身来,几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男人的脸是活人永远不会有的铁青色,脖子以下的皮肤呈现出灰黑色,双眸的瞳孔已经彻底散了,眼白如同死了几天的死鱼眼,青筋和红血丝遍布,浑身的腐臭味隔着三四米都能清楚闻到。 他腹中已经巨人观化的手中捧着一节白嫩的手臂,看着像是小孩子的,手指已经被吃了个干干净净,小臂上满是齿痕,露出紫红的血肉。 “有,有鬼啊!”另外一个村民吓的双腿一软,连滚带爬朝树后躲去,一边走一边不住呕吐。 顾月清娟秀的眉头皱成一簇。 是伥鬼! 本以为只是简单的野兽伤人,没想到竟然会出现传说中的伥鬼。 为虎作伥中的伥就是伥鬼,指的是因为被老虎害死,冤魂不能入轮回,只会成为老虎的仆役,常常引诱人使其被老虎吃掉。 不好! 顾月清立刻反应过来,大吼一声:“老虎在周围,小心!” 话音刚落,一声虎啸从山崖顶传来,声音撕心裂肺震透耳膜,顾月清捂着耳朵蹙眉听着。 雪白的老虎从崖顶一跃而下,直逼莫奂生面前。 健壮的老虎通体雪白,浑身上下没有一根杂毛,腰比水桶还粗,爪子比顾月清的脸还大,一爪子下去必定皮开肉绽。 莫奂生挥着柴刀侧身一挡,老虎像是知道柴刀锐利,侧身一滚,直直扑进茅草中,躲过了柴刀。 莫奂生拎着柴刀作势上前,老虎鹅蛋大小的琥珀色眼睛狠辣瞥了一眼,爪子在地上刨了两下,骤然转身扑向了赵方启! “小心。”顾月清抓着柴刀上前。 赵方启早年也跟着隔壁村走江湖的师傅练过两年,身手比一般人敏捷,他就地打了个滚儿,直接弹到碗口粗细的松树后头,警惕看着发怒的老虎。 虎啸声引来了分散开的村民,见到一人多高的白虎,众人吓的双腿直打颤,怎么也不敢上前。 “你们别过来。”莫奂生握紧了柴刀,对着几人高声道,随即一跃而起,手臂借着松树的枝丫飞快一扬,直接跳到白虎跟前。 白虎粗重的呼吸带着百兽之王的威压,一人一虎目光相对。 霎时,莫奂生身形一闪,手里的柴刀对着虎腹一划。 周围是死一般的寂静。 众人都屏住呼吸不敢出声,只见白虎雪白的肚皮下渗出嫣红血迹,一滴一滴滴在刺眼的雪地上。 吽! 白虎小山似的身躯轰然倒地,皮毛也再兜不住内脏,落地瞬间虎身一颤,内脏撒了一地。 顾月清也愣住了。 她知道莫奂生武艺高强,却也是第一次看见他动手。 众人也瞪大了眼睛,呆呆站在原地,半晌说不出话来。 呼呼—— 白虎炯炯有神的双眼逐渐暗淡,呼吸也出气多进气少,它挣扎着要起身,几次踩到血泥滑倒在地上,摔得口鼻直吐血沫,旋即双眼一闭,再没了气息。 山崖边的伥鬼见老虎死了,青黑的脸上露出惊诧神色,他慌乱在原地来回走动,反反复复机械的重复,仿佛四周是无形的墙,将他困在围墙内。 “这个人怎么办?”赵方启缓缓走上来,看着伥鬼询问道。 被虎吃掉是人生不幸,可为虎作伥加害他人,犯下的罪孽是无法挽回的。 “尓时,救苦天尊,偏遍十方界,常以威神力,救拔诸众生,得离于迷途。终生不知觉,如盲见日月……”顾月清站在伥鬼一步远的距离,低声默念着。 伥鬼伸长的下巴骤然合拢,青灰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最后消失在山崖边。 第94章 新年愿望 老虎已死,众人一齐将老虎抬下山。 守在旧屋的妇人们听见虎啸吓得半死,又看见几人从山上下来,便赶紧迎上来。 庞大的老虎至少有三四百斤,四个人费力抬到门口,看着老虎犯了难。 村长见众人平安无事,又听赵方启说老虎是莫奂生杀得,便开口道:“莫小子杀了虎,这虎就是他的,大家散了。” 老虎是百兽之王,浑身都是好东西,不说雪白没有一根杂毛的虎皮,就算是虎骨、虎肉,卖到镇上也是不低的价格。 全都给莫奂生了?! 几人看着老虎眼馋,张家嫂子也眼热的很,可她为了自家男人安全,没让他上山,所以也没有资格开口。 她看着毫发无损的几人,心中愤愤,怎么就没让当家的去呢! 几人虽然没有受伤,但也都出了力,便想分一些肉给几人。 可老虎是莫奂生杀死的,顾月清无权做主,只是抬头看了一眼莫奂生。 只一眼,莫奂生就明白了她的想法。 他并不在乎什么老虎,便开口道:“虎肉你们可以分了,但虎皮和虎骨我要留下。” 众人闻言瞬间来了精神。 白虎这么大,去掉虎骨虎皮少说也有两百多斤,虎肉可是好东西,虽然前些日子卖凉粉挣了点银子,可谁舍得买肉吃,现在过年的荤腥就有了! 村长也呆呆看了看顾月清二人,难以置信地又问了一遍:“这么大的老虎真要给大家分了?这可是宝贝啊……” 张嫂子早就迫不及待,三角眼剜了一眼村长,催促道:“村长,顾丫头都说了还能骗你不成?都晌午了,你快把肉分了,我们好回家做饭。” 其他几人望着白虎也是眼红心热,迫不及待咽了咽口水。 顾月清虽然不喜欢张嫂子,但还是点头:“村长,你把肉给大家分了。” 一只老虎拆分之后,靠山村每户人家都分到了两斤肉。 村长给顾月清留了两块瘦肉,连着雪白的虎皮和晶莹剔透的虎骨,全都给了顾月清。 顾月清又顺手给了一旁的莫奂生。 莫奂生却不接,只是道:“娘子,赶明儿你找个裁缝把虎皮做个披风,你穿上一定好看。” 竟然是给她的?! 顾月清忍不住红了耳根,她以为莫奂生留这些东西有其他用处,没想到是要送给自己。 村长几人站在旁边也是起哄的笑,弄得顾月清更加面红耳赤。 分到了虎肉,几个妇人也高兴的不得了,不停夸顾月清二人:“莫家小子帧数个可心的,又会武功,还疼媳妇,顾丫头真是命好啊!” “顾丫头会看相又会做凉粉,怎么配不上了,我看两个就般配得很。” 婶子们笑的红光满面,嘴里不停说着好听的话。 张大嫂看了一眼站在一起郎才女貌十分般配的两人,心里酸溜溜的,连带着说话也是酸溜溜的:“刚成亲不都这样,过几年厌倦了都一样。” 几个妇人见状没有接茬,都心领神会地笑了起来。 众人离开后顾月清看着手里的虎肉犯了难。 她从没有吃过虎肉,也没做过。 莫奂生看出了她的担忧,轻笑道:“娘子,虎肉跟牛肉差不多,做法应该也差不多。” 闻言顾月清点点头。随即她想起莫奂生打死过老虎的传言,难道是真的?! 两个孩子蹲在虎皮旁边,睁大了眼睛打量着虎皮,一点也看不出害怕,反而有些习以为常,说出的话也是惊掉了顾月清的下巴:“爹爹,这只老虎怎么是白色的?跟以前的不一样。” 顾月清:“……” 原来孤陋寡闻竟是她自己! —— 转眼就到了年三十晚上,顾月清忙碌了一天,做了满满一大桌子年夜饭,还活了不少面准备包饺子。 两个孩子和莫奂生也都换上了新衣裳,正在门口扫雪。 莫祁月身上是一件大红缎子坎肩,边上是灰黄色的兔子毛,下身一个粉色小棉裤,有好看又暖和。顾月清给她扎了两个小团子,在两边绑上红穗,走起路来一晃一晃的,跟年话里的娃娃一模一样。 莫祁山的衣服相比素净了些,浅蓝色的缎面上黄色丝线绣着福字,头上带着个野兔毛做的帽子,暖和极了。 莫奂生身上的衣服有些不合身,顾月清没有量过尺寸,只是跟裁缝铺的人比划着做的,手脚和肩膀都有些紧。 拿着扫把的时候稍微一伸手,莫奂生的手腕就漏出一大截,冻得通红通红的。 他也不在意,脸上是难得的笑意。 莫奂生站在前头用大扫把利落扫雪,两个孩子半是捣乱半是帮忙,拿着一个小扫把跟在后面,时不时捧起一把雪丢在莫奂生身上。 雪白的山村里回荡着清脆的笑声,顾月清透过窗户望出去,锅里的水汽蒸腾,熏得她眼眶红彤彤的。 原来有家人陪伴过年的感觉这么好。 准备好的瓜子、花生糖都摆在桌子上,还有山里采回来的野橘子,一家四口围坐在桌前。 顾月清也换上了新衣服,身上浅紫色的棉袍略显素净,但配上那件赶工做出来的虎皮大氅,反倒添了几分出尘的气质,宛如天上谪仙人。 满满一桌饭菜全是荤腥,两个孩子吃的满嘴流油,又顾着身上的新衣服,每吃几口就要小心擦一擦,免得弄脏。 天色渐渐擦黑,两个孩子闹着要守岁,还没到后半夜两人就困的睁不开眼睛,躺下床上睡着了。顾月清累了一天也困的厉害,眼睛也睁不开,但强撑着坐着,不时点头打盹儿。 明媚的月光被雪地反射到屋里,昏暗的旧屋好像从没有这么明亮。 莫奂生坐在顾月清身旁,眼神柔和望着依偎在一起的三人,笑道:“你去睡,我来守夜。” 闻言顾月清瞬间睁开眼睛,她拍了拍自己的脸,连忙道:“不行,我要守过子时放烟花。” 村长送来的烟花两个孩子盼了好几天,都想看看这个新奇的玩意儿。 顾月清准备一会儿叫两个孩子起来看。 莫奂生见她坚持,看了看已经熟睡的两个孩子:“让他们睡,明天再看也不迟。” 咻! 砰—— 话音刚落,屋外一束紫光冲破黑夜,随即在半空中炸开,留下一朵灿烂的烟花。 是村长家的位置! 顾月清转头看过去,烟花一朵朵在黑夜里绽放,跟二十一世纪相比也毫不逊色,她看的入了迷,恍惚间竟然忘了自己在几千年前的小山村里,忘了一切。 她看的着迷,连莫奂生的脸靠近也没有发现。 莫奂生乌黑的发髻散发出淡淡的草药香味,他俊郎的容颜凑到顾月清身旁,顾月清转头,正对上他深情的眼。 一眼便沦陷。 “你的新年愿望是什么?”莫奂生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烟花绽放,照的顾月清面如桃花,配上雪白的大氅,仿佛雪地里修行得道的精怪,灵动又仙气。 她大脑飞速转动,她的愿望本来只有一个,就是回去。 可逍遥道人告诉她回不去了。 那么…… “我的愿望是,天下苍生有所养,黎民百姓有所依。”她漆黑的瞳仁倒影出莫奂生的身影,仿佛一潭幽深的湖水。 莫奂生眸光一闪。 苍生黎民都是帝王的责任。 他抿唇轻笑,附身回到窗边,声音微弱不可闻,仿佛一阵微风拂过窗柩:“会有的。” 第95章 拜年 “娘亲,烟花放了吗?怎么不叫醒我,呜呜呜呜。”大年初一,莫祁月醒来后双眼嗪着泪,委屈巴巴凑到顾月清身边。 她一直期盼着能看烟花,现在又生气又委屈。 “月儿怎么哭鼻子了?”顾月清觉得心疼又好笑,俯身轻柔擦了擦莫祁月眼角的泪水,忍着笑意,“烟花还没放呢。” “真的吗?!”莫祁月闻言立刻破涕为笑,满脸笑意,拉着顾月清的手不放松,“娘亲最好了,今天晚上我一定不会睡着,月儿要看烟花!” 站在一旁同样失落的莫祁山闻言也绽开了笑脸,跟着咧开嘴巴笑了。 靠山村有年初一拜年的习俗,因此一大早村里人就开始来回走动,互相说“新年好”。 新年好,新年好,新年永远比旧年好,这也是人们的期盼。 顾月清把昨天晚上没吃完的饺子一半用油煎了,一半水煮,配上辣椒醋,两个孩子吃的满脸通红还不肯停下筷子。 吃完早饭,山下拜年的人们也逐渐来了山上,第一个便是王二婶。 狗子皮猴子似的穿了一身红彤彤的棉衣,带这个虎头帽,跟在王二婶身后,怯生生喊了一句:“新年好。” 王二婶没舍得做新衣服,但收拾的立整,头发也竖的一丝不苟,看着比平时精神许多。 “顾丫头,莫小子,新年好,大吉大利。”王二婶满脸笑容,手里还拿着一包炒花生,连忙分给孩子们。 顾月清也笑着说新年好,几人站在门口闲谈,仿佛时光也跟着慢了下来。 上山的人渐渐多了,顾月清一个个招待一个个谈笑,大半个村子的人都来了,不管以往有什么过节,过年时一切都不再提,还是会互相拜年走动。 仿佛全新的开始。 到了吃中饭的时候,顾月清把饭菜盛出来两碗,放在木头做的食盒里,又带了一包橘子两包瓜子、花生,带着两个孩子朝山下走去。 莫奂生则是待在屋子里招待来拜年的客人。 莫祁月脚上是崭新的四方靴,底子是羊绒做的,又白又暖和,她小心翼翼走在山路上,生怕弄脏了鞋子。 莫祁山也不解的看着陌生的山路,询问道:“娘亲,我们是去给祖父祖母拜年吗?” 虽然平日关系不好,但过年总也还是要去拜的。 顾月清却摇了摇头,带着朝着西边的山路走去。 山路直通村外的五里坡,朱先生的家就在那里。 天地君亲师,师傅对于学生来说也是同样需要敬重的长辈,何况顾月清十分喜欢朱先生的气节。 走了快半个时辰,顾月清才依稀在山下看见一间茅草屋,枯黄的茅草上覆盖着白雪,仿佛和群山融为一体。 是这里吗? 顾月清也是第一次来朱先生家,平日里朱先生也住在书塾里,只有过年过节学生们休息了,他才会回到自己家里。 两个孩子也觉得新奇,一前一后跑上去,莫祁山轻轻敲了敲门,亲切喊了一声:“先生在吗?” 屋子里久久没有回应。 融化的积雪顺着茅草一滴滴滴到地面上,门口的泥土泥泞不堪,也不像是有人打扫的样子。 难道走错了?! 顾月清疑惑看了看四周,五里坡少有人住,一时种田不方便,因为没有水塘可以灌溉,而是山地都是石头,不好开垦,所以只有朱先生住在这里。 他喜欢清净。 放眼四周,也只有这一间茅草屋。 “朱先生,我是月儿呀,我们来给你拜年啦!”月儿也蹦蹦跳跳站在门口,清脆稚嫩的声音十分悦耳。 许久,屋子里才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似乎是鞋底划过泥土的声音。 “咔嚓”。 门开了,须发花白的朱先生佝偻着身躯站在门口,灰蓝色的袍子上好几个补丁,脚上的布鞋洗的发白,一看就穿了很多年。 看见莫祁山和莫祁月,满眼的慈爱:“你们怎么来了?” 再抬眼,朱先生看见了站在后面的顾月清。 顾月清也拎着东西走上前去,笑着道:“朱先生,我们来给你拜年,这是我自己做的花生和瓜子,您尝尝,好有些饭菜。” 朱先生的身形佝偻,干瘦的他跟在书塾讲课是判若两人。 他顿了一下,看着顾月清手里的食盒,他犹豫着打开了门:“进来坐会儿。” 一进门,寒风吹过周遭,顾月清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太冷了。 茅草盖的屋子年久失修,好几处都渗着雪水,屋子里除了三个比人还高的书柜,和装的满满当当的书,就只剩下一张桌子和一张床铺。 桌上的书翻了一半,床上的被褥半敞着,似乎还带着余温。 顾月清惊讶看了看朱先生,有些不解。 村里读书的孩子虽然不多,但也有七八个,没人一年一两银子的束修,满足温饱绰绰有余,怎么会…… 两个孩子并没有察觉到顾月清的神情,欢欢喜喜跑到书柜前,仰头看着比他们高了一半还多的浩如烟海的书籍,惊讶的长大了嘴巴。 先生家的书真多啊! “你们做,我去烧点热水。”朱先生并不在意,只是转身要去烧水。 因为房里放满了书,所以灶房在外面,烧水也得到外面去。 “不用了朱先生,我们不渴。”顾月清婉拒道,她踌躇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道:“朱先生,你平日里不是住在书塾吗?怎么会?” 朱先生看出了她的想法,笑着看向正盯着书柜的两个孩子:“书塾是村里人凑银子盖的,我住着不合适,除了教书的时候,我都住在这里。这里也很好,我住了也快四十年了。” 朱先生年轻时也曾埋头苦读,年少中举后他也以为自己能平步青云,成为父母官,造福一方百姓。 可从十五岁中举到三十岁,他竟然还是举人。 镇上的豪绅贵族们也断定他不会有前途,渐渐跟他断了来往,甚至有人骂他穷举子,一辈子都是举人。 他一人在镇上待不下去,只好回到了村里。 村里人不识字,把读书识字当宝贝,所以对他也是毕恭毕敬,还特地盖了学堂。 久而久之他也喜欢上了村里的生活,一待就是四十年。 也曾有人给他张罗过亲事,可朱先生心无旁骛,全都不了了之。 对年来他一直一个人,除了学生,就只有这满屋的书。 “孩子们的束修大多都用来买书,圣贤书好,读了书能清醒。”朱先生呢喃道,随即又苦笑,“科考并不容易,穷人家的孩子耗不起,不如把束修定高了,也省的浪费光阴。” 竟然是这样! 顾月清心中震撼。 朱先生出身穷苦,也在官场打滚过,心中明白鱼跃龙门的人向来不少,没有银子却从不可能。 当年若是他有银子,也许如今又是另一番天地。 朱先生颔首道谢,随即对着两个孩子招招手:“祁山,月儿,你们过来。” 两个孩子转身走来,疑惑望着朱先生。 朱先生已经苍老,眼睛却和孩童一样清亮,他颤抖着手从枕头下拿出两本书,缓缓递给两人:“这是先生给你们的,好好读书。” 两个孩子不敢接,只是抬头看着顾月清。 顾月清看了一眼年迈苍老的朱先生,还是点了点头:“先生给你们,就收下。” 两个孩子这才如获至宝的捧着书,笑着道谢。 临走时,朱先生披着棉袄站在门口目送三人离开,直到走了许久,顾月清回头时还能看见朱先生佝偻的身影。 他静默站着,仿佛一棵松柏,苍翠有节。 第96章 花灯会 天刚蒙蒙黑,两个孩子就迫不及待地把烟花搬到门口,蹲在地上仔细研究着。 “是这里吗?拉一下吗?”“别动别动,哥哥你弄坏了怎么办?” 两个孩子嘀嘀咕咕盯着烟花研究半晌,还是不知道该怎么放烟花。 说来到也正常,烟花是稀罕东西,隔壁村虽然年年做烟花,却很少放烟花,因为价格太贵,舍不得自家放,都拿出去卖了。 莫奂生也是第一次看见这个新奇玩意儿,也多看了几眼。 山间的积雪已经化了一半,天一黑周围便刮起了冷风,漆黑的天空又高又冷,有乌鸦飞过,发出凄冷声音。 顾月清一出门便看见父子三人蹲在门口,她笑着拿起两件小袍子,给两个孩子披上:“外头冷,别冻着。” 莫祁月笑着仰头,眨了眨大眼睛问道:“娘亲,烟花怎么放啊?月儿想看!” “好,娘亲给月儿放烟花,等着。”顾月清嗪着笑,转身去厨房,从灶下抽出一根没有燃尽的柴火,三两步走了出来。 “快让让。”她走到烟花前,急忙说道。 蹲着的三人立刻起身,往后退了两步。 眼前的爆竹跟现代的略有不同,整体大了很多,四四方方像个方凳,外面糊着厚厚的红纸。 顾月清弯着腰在四周找了找,手一拉,一根灰绿色的引线露了出来。 “要点火了,捂住耳朵。”顾月清笑着叮嘱,弯腰借着柴火棍的火焰点燃了引线。 嘶嘶嘶……引线迅速燃烧,冒了一股白烟便烧完了。 两个孩子捂着耳朵躲在莫奂生身后,好奇的目光探出来,盯着烟花又期待又害怕。 咻! 巨大的声响吓了两人一激灵,还没来得及害怕,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到了夜空中。 烟花在夜空中绽放,五光十色的光芒仿佛一副副画,让人目不暇接。 一声接一声的巨响在耳边炸开,空中的烟火也从未断过,一朵比一朵好看,颜色也更加艳丽丰富。 莫祁月和莫祁山站在夜空下目光炯炯,看的眼都直了,每绽放一朵烟花他们便大声欢呼一次:“娘亲,烟花好好看,月儿喜欢。” 山风轻抚,顾月清和莫奂生并肩站着,脸上是淡淡的笑容。 …… 书塾的年假放到正月十六,吃完正月十五的元宵第二日就要上学堂。 莫祁山早早收拾好了书包,朱先生给他的书他每日都看,不认识的字便问莫奂生和顾月清,十几日下来也能认个七七八八。 莫祁月虽然也喜欢读书,但冬日里太冷,每天早上起床都成了大问题。 一想起明天要去书塾,莫祁月巴掌大的小脸满是沮丧,趴在床上怎么也不愿意起来。 “月儿,快起来吃早饭了。”顾月清笑着叫她,她从小读书,也知道莫祁月不想早起的心思。 莫祁月闻言翻了个身,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奶声奶气道:“娘亲,月儿肚子疼……”她捂着肚子一脸痛苦,黑溜溜的眼珠子时不时看向顾月清。 装病?! 顾月清一眼看穿。 莫奂生见她难受的模样心里赶紧上来询问:“怎么了?是不是昨天晚上冻着了?” 两个孩子每到晚上精神就异常好,昨天晚上闹着不想睡觉,非要去山上抓兔子。 一晚上闹得顾月清哭笑不得。 顾月清瞥了莫奂生一眼,拿着筷子的手指了指桌上的饭菜,眼珠一转,示意道:“既然月儿不舒服,那煎鸡蛋就都给祁山吃了,中午我们要去镇上,月儿就在家好好休息……” 莫奂生立刻心领神会,也附和道:“娘子说的是,一会儿就劳烦王婶子帮忙。” 埋头吃饭的莫祁山也抬起头来,满眼放光期待看着两人。 莫祁月听见要去镇上,奶呼呼的小脸一脸正气:“娘亲,月儿肚子不疼了,月儿也要去镇上!” 今儿是十五,镇上有花灯会,还有卖擂元宵的,都是一年才有一次的新奇玩意儿。 顾月清憋着笑,故作担忧的看着莫祁月:“那怎么行呢?月儿要是因为出去加重病情,耽误明天上书塾怎么办?你还是在家里好好休息,我们会带一盏花灯回来的。” 莫祁月一听立刻急了,带着哭腔扑到顾月清怀里,眼泪嗒嗒往下掉:“娘亲,月儿真的不疼了,刚才,刚才月儿是装的……” 她望着地面,不敢看顾月清的眼睛。 莫奂生也勾起唇角,看着撒娇的莫祁月。 顾月清见她哭了,心都软了,责备的话也全都咽了下去,只顾着伸手帮她擦眼泪,叮嘱道:“以后还敢吗?” 月儿赶紧摇头,拨浪鼓似的回答:“不敢了不敢了,以后月儿再也不敢说谎了。” 顾月清也笑起来,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莫祁月疑惑地看着她脸上的笑意,又求救似的看了看莫奂生。 委屈巴巴的眼睛里还带着眼泪,想说又不敢说。 莫奂生见自家女儿这么可怜,也挥挥手道:“快来吃饭,吃完饭我们去镇上。” 莫祁月这才破涕为笑,端起碗大口吃了起来。 花灯会这天村子里的马车早早地便守在村口,准备送人去镇上。 平常一个人三文钱的车费也涨到了五文钱,算是涂个好彩头。 村里人起的早,顾月清一行人到村口时车已经坐满了大半,四人赶紧付了车费,这才朝镇上赶去。 车上的村民都是村里有钱人家,身穿新衣满脸喜气,笑着跟顾月清谈话,不知不觉就到了镇上。 第97章 偷盗官银 街上人流攒动,因为没有宵禁,所以时不时有官兵巡逻。 巨大的莲花形状花灯摆在最显眼的高台上,中间一盏脸盆大小的油灯徐徐燃烧,照的四周灯火通明。 大人牵着孩子在街上吃着元宵,每个孩子手里都拿着一盏花灯,有些是莲花的,有些是兔子形状,忽闪忽闪的。 “卖元宵嘞!刚出锅的元宵,五文钱一碗!” “花灯,最时新的兔子花灯,小公主亲手设计的,只要七文钱!” 叫卖声不绝于耳,熙熙攘攘的人群时不时停下买些吃的玩的。 莫祁山和莫祁月第一次来到花灯会,两双眼珠子瞪得老大,生怕错过一点细节,看见巴掌大小活灵活现的兔子灯,两人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穿着棉袄的老板眼睛尖得很,拿起两盏灯便要递给两人:“买两盏,最时新的,别的镇子都没有呢!” 两个孩子伸手要接,可还没碰到便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顾月清,渴望的眼神巴巴地望着她。 一年难得一次,顾月清也毫不犹豫道:“拿着,老板,给你钱。” “好嘞,您拿好。”老板笑呵呵递来两盏灯,将铜板放在口袋里。 两个孩子得了灯,欢喜的不得了,莫祁月拎着灯朝大鳌山跑去:“娘亲,爹爹,你看,这个花灯可真大!啊……” 话音刚落,一个浑身黑衣的男人匆匆忙忙从花灯后跑出来,怀里似乎捧着什么东西。 莫祁月受了惊吓,手里的花灯掉在地上,男人看也没看,一脚踩了上去。 薄如蝉翼的花灯瞬间四分五裂,烧了起来。 “月儿!”顾月清和莫奂生立刻冲上去。 那男人黑色的衣服样式很奇怪,几个四盘扣顺着衣领一直到膝盖,远看像个大黑裙子,他头上的鬓发也是高高梳起,有点像道士的发髻。 只片刻功夫,男人便消失在了人群中,再也找不见了。 “呜呜呜,我的小兔子……”莫祁月眼眶一红,没忍住哭了起来。 她扑在顾月清怀里,一下下抽泣着,又委屈又悲伤。 刚到手的花灯,还没来得及看呢! 莫祁山把自己手里的花灯递给妹妹,俊俏的小脸上露出一抹笑:“月儿,你拿着,我去看那个大花灯。” 怕妹妹不要,他硬生生把花灯塞到莫祁月手里,蹦蹦跳跳朝花灯走去。 莫祁月看着昏黄的灯光从白纸糊的小兔子里照出来,也破涕为笑,拎着花灯又开心的跑了起来。 顾月清也忍不住笑了笑。 莫奂生看着汹涌的人潮,眼神深幽。 “站住!把他拿下!快点!”一行军队忽然从花灯后冒出来,为首男人大喊一声,随即人群瞬间把莫祁山团团围住。 顾月清立刻上前,莫奂生捏紧腰间的匕首,神色冷峻。 “各位官爷,这是怎么了?为什么把我儿子围起来?”顾月清挤进圈子里,将莫祁山挡在身后。 为首的官兵是个斗鸡眼,长得不算高,手里拿着官差统一的长刀,刀尖指着莫祁山:“他偷盗官银!” 街上不少人也凑过来看热闹,听见偷盗官银四个人,众人反而不信,哄笑起来。 “一个孩子怎么进银库偷银子?真是奇了。”“听说银库这几天每天都少银子,我看是县官大人急了,抓替死鬼呢!” 花灯会是一年一度的大日子,十里八乡的人们都会参加,因此说什么的都有。 顾月清也轻笑一声,解释道:“几位官爷,我们一家四口半个时辰前才到这里,何况我儿子才九岁,怎么可能偷盗官银?” 官差对着窸窸窣窣的人群不耐烦的挥挥手,大吼道:“我说是就是!他手里还拿着官银呢!还想狡辩!” 众人目光落在莫祁山手中,白嫩的小手里确实握着一锭银子。 官银和寻常银子不同,都是称好了倒入模具统一铸造,上头印着官府的名头,还有具体的数额。 官兵伸手拿过银锭,借着灯光打量,神色更加坚定:“没错,就是银库的银子,整整五十两!” 众人噤声,诧异看着顾月清几人。 莫奂生手中的匕首微微出鞘,寒光闪过街角的墙壁,无声无息。 莫祁山也知道事情严重立刻解释着,声音也带了哭腔:“我没有偷银子,是刚才那个叔叔路过的时候掉的,我捡起来想给他,可是转眼他就不见了,我没有偷东西。” 莫祁山再成熟稳重毕竟也只是个孩子,他说着说着便朝南边指去,正是刚才那个男人离开的方向。 口说无凭,官差依旧坚持道:“有什么话到了衙门跟县太爷说去!都带走!” 其他官差一拥而上,莫奂生手中一紧,顾月清察觉到他的反应,目光凝视,轻轻摇了摇头。 还不是时候。 莫奂生拧眉,匕首又放回腰间,束手就擒。 几人很快就被带到了衙门。 官银连续失窃七天,银库的银子损失大半,县太爷正着急上火,一听说抓到了小偷,立马开堂审理。 威——武—— 惊堂木“啪”地一声敲在桌上,四十岁上下方面方口的县太爷端正坐在台上,头上挂了一块牌匾,上头四个大字“明镜高悬”。 “你们可认罪?!”县太爷声如洪钟,眼睛炯炯有神,一副高高在上的做派。 他目光扫过台下几人,粗短的眉头皱了起来:“怎么连小儿也带上堂?胡闹!” 早就得了消息的师爷赶紧走上去,以扇掩面小声道:“大人,小儿也是同伙!方才就是在他们手里找到赃银。” 顾月清听的一清二楚,上前一步声音不高,却抑扬顿挫:“草民不知犯了什么罪,还请大人明察!” “人赃并获还想否认?来人啊,先给我打五十大板!”县太爷眼神一凛就要用刑。 顾月清捏着莫祁山衣袖,将他揽在怀里。 “慢着慢着!俺知道是谁偷的银子!”门口传来一声稚嫩的呼声,随即脚步声徐徐靠近,眼看就到了跟前。 第98章 五鬼运财 来人是个小道士,十三四岁模样,个子不高,皮肤黝黑,手里拎着一把七星剑,一双眼睛澄澈如山间秋月,不染尘埃,只是一开口便是满满方言风:“县令大人,银子不是他们偷的,俺知道是谁偷的。” 有点齐鲁方言的韵味。 许是走的千百里,小道士的靴子已经磨得看不出形状,身上的布包和道衣也是厚厚的尘土,黑不溜秋的。 对上他那双纯粹的眼睛,顾月清心中一颤。 这是修道者才会有的眼睛。 人才出生时,眼神最为澄澈,逐渐长大后被物欲世俗沾染,越发浑浊,只有修道之人守住本心,眼神才能澄澈如婴儿。 道士衣着破烂,一看就不是有权有势之辈。 县令自然也不会放在眼里,扬手一拍惊堂木,大喝一声:“胡闹!赶出去!” 衙役们上前就要赶人,小道士慌了,黝黑的脸颊透出淡淡红晕,紧张解释道:“俺没扯谎,俺真知道是谁偷的银子,俺追了一路了,好不容易瞅见他现身,现在是最好的机会!” 师爷捻着八字胡,满脸不屑:“我们都已经人赃并获了,你还为他们开脱,不是他们偷的银子难道是鬼偷的?!称大人还没生气,赶紧出去。” 他眼神瞥了一眼衙役,示意把人赶出去。 听见师爷的话,小道士满脸认真点了点头,高声道:“恁咋知道?!就是鬼偷的!” 鬼?! 顾月清拧眉,她记得撞到那个男人时,似乎听见一声孩童的嬉笑声,难道是…… “是五鬼运财!”顾月清瞬间反应过来,竟和小道士一齐说了出来。 小道士笑的憨厚,眼睛闪烁着惊喜的光彩看向顾月清:“姐姐,你也是同道中人啊?你是哪个门派的?” 门派?! 顾月清抿唇,她原本以为大明朝只有大司马等人懂得修炼,现在看来也许未必?! 只是现在没空聊这些,顾月清上前不卑不亢,缓缓道:“县令大人,我们并没有偷过银子,就算你今天抓了我们,银子依旧会失窃,而且你方才说官银已经连续失窃七天,那么几天就是最后的机会。” 五鬼运财是传说中的邪术,五鬼运财术的五鬼,指的是五个瘟神,分别为春瘟张元伯、夏瘟刘元达、秋瘟赵公明、冬瘟钟士贵和总管中瘟史文业。 而符咒中的五鬼搬运,即是驱使五鬼来运财,五个小鬼可以不启人门户,不破人箱笼而取人之财物,从而把别人的财物搬到自己家。 只不过那个男人胆大包天,竟然让五鬼进了银库。 五鬼运财对于风水要求极高,所以法坛一定建在风水极佳的位置,只要顺着银库周围寻找,应该不难找到。 风水龙气一旦用尽,便无法施展五鬼运财的术法,七为尽数,因此最多可以使用七天。 今天就是最后一天。 小道士闻言不住点头,跟着附和道:“对对对,俺师傅也是这么说的,七天为一个轮回,今天是最后一天了!” 县令见二人满脸严肃,并且对于刑罚面不改色,并不像撒谎,因此也拿不定主意。 师爷见状立刻凑到跟前,小声道:“大人,我看他们就是串通一气,编了个幌子,术法那都是玄之又玄的东西,哪是我们这些凡人能学的。” 县令方口嘬着,粗短的眉毛也皱成一团。 “大人若是怕我们跑了,大可以把我相公和两个孩子留在这里,等捉到贼人再说。”顾月清知道他的顾虑,便提议道。 闻言县令终于拍板,一口答应下来:“好,现在是戌时三刻,等天亮你们若是抓不到贼人,本官就拿你们结案。” “没问题。”顾月清一口答应下来。 被松绑的小道士也笑嘻嘻跑上前来,双手一并行了个道家礼仪,询问道:“敢问师姐是哪门哪派的?” 顾月清没有回答,先转头看了看莫奂生和两个孩子,柔声道:“我去去就回,你们在这里等我回来。” 莫奂生眼神担忧望向她:“我跟你一起去。” “你在这里照顾两个孩子,我不会有事。”她脸上是自信的笑,“人间的事我管不着,阴间的事我还是能管一管。” 小道士握紧手中七星剑,跟着衙役一起来到了县衙后面的银库。 说是银库,其实早年间是用来装稻谷的粮仓,四周全是围墙,除了三人高的位置有两个窗户,就只能从铁门进入银库。 所以一开始县令认为外人不可能悄无声息进入银库,便派人守在银库周围。 可就算是守在门口,银子还是照样被偷不误,县令勃然大怒,让人在城里搜寻,才有了先前那一幕。 “差爷,麻烦拿二两白面,再拿文竹、水仙、荷花、菖蒲、杜鹃、玉麒麟六种植物来。”顾月清站在门前,对着身边衙役说道。 衙役没有答应,转脸看了一眼紧跟在后面师爷。 师爷八字胡颤动,眼神也多了几分疑惑,还是点了点头。 顾月清要的东西不难找,好多衙门里就有,没一会儿东西就被搬到了门口,衙役和师爷都守在外屋的门口。 顾月清伸手抓了一把白面,细细撒在正对门口位置,为了撒的轻薄些,还特意吹了几下。 随即又把六盆植物摆在对应的六个方位:铃星、火星、地空等。 “嘿,你的手法跟俺师傅一模一样,你不会是我们师姐?”小道士跟在身后欢快的看着,黑黝黝的脸满是惊讶。 一切准备就绪,顾月清躲在装满银锭的箱子后面,听着门口的动静。 小道士第一次遇到本门派以外的人,高兴的不得了,拉着顾月清说个不停:“师姐,你是不是神霄派的?俺怎么从来没有听师傅说过呢?你几岁入的门?引了几道雷?” 神霄派?! 顾月清瘦弱的身子一颤,难以置信看了看小道士。 第99章 神霄派 引雷入体神霄派?! 以风、雨、雷、电斩妖除魔的冲虚妙道先生的神霄派?! 顾月清揉了揉眼睛,激动的抓着小道士的衣角,反复确认:“你真的是神霄派?入门派需要引雷入体,能操控风火雷电斩妖除魔?你会五雷法吗?符篆呢?” 小道士黝黑的脸颊染上一层金黄色光泽,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俺师傅说了俺们就叫神霄啊?确实要引雷入体,风火雷电能控制,但俺只能控制一点,师兄比俺厉害,五雷法师傅还没教俺就走了,俺不会。符篆在学着呢,写字太难俅,俺不想学。” 说着他脸颊染上一抹。。红晕,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顾月清仿佛被一道惊雷从头顶劈下,浑身激动的颤抖。 这个世界竟然还有神霄派存在! 在二十一世纪,因为引雷入体难度太大,神霄派人数越来越少,最后断了传承。 从顾月清拜师学艺那一年算,神霄派已经销声匿迹快一百年了。 她早就听闻五雷法上通天庭,下通鬼神,以融合内丹和符篆为特色,主张修炼自身元神,以元神和符篆交互,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只是一直不能亲眼看见,如今竟然成真了。 “敢问你师傅尊号是?”顾月清抿了抿唇,神色也恭敬许多。 小道士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俺师傅叫王文清,已经走了。” 王文清! 虽然时代是错乱的,但这个人物依旧如雷贯耳。 “你师傅去哪里了?时不时去皇宫除祟?”顾月清瞬间反应过来,接着问道。 小道士摇了摇头,眼框红润了:“俺师傅走嘞三年前走的。” 走了?! 难道是……飞升了?! 见顾月清不语,小道士伸手擦了一把眼泪,接着道:“俺师傅受了伤,又到了渡劫的时候,一个不留神就让雷劈散了内丹,就走了。” 竟然是死了。 顾月清长大了嘴巴久久不能回过神,在后世,这位先辈是神一般的存在,在这里竟然轻易死了。 “对不起,我多言了。”顾月清看他哭的伤心,也满怀歉意安慰道,“人生不能复生,以后有你……和你师兄,神霄派一定能传承下去。” 小道士粗短的手臂晃了晃,抖下衣袖擦干眼泪,点头道:“嗯!” 夜深了,打更的声音从院外传来,带着困意:“三更了。” 顾月清蹲在箱子后面,小心翼翼瞧着门口的位置,小道士则是趴在三人高左右房梁上,手中握着七星剑。 他身材瘦小,正好被房梁挡的严严实实。 屋子里寂静无声,仿佛能听见院外风吹对联的声音。 呼—— 一阵冷风从门口刮来,吹的顾月清打了个冷战。 来了! 她瞬间凝神,死死盯着银库门口。 空无一人的门口竟然有丝丝冷风吹过,雪白的白面上一点点显出巴掌大的脚印! 果然是五鬼运财! 脚印不大,约摸是七八岁孩童的大小,一排排显现,东西南北中五个方向散开,直奔周围的银子。 顾月清瞥了一眼放在不同位置的花草,小鬼们似乎没有发现,只是不停运银子。 没一会儿银子就少了半箱,空中一大包银子飞快朝银库外运去。 六煞破五鬼,小鬼们还不知道自己已经现了形,也不知道有人正盯着他们。 房梁上的小道士伸手在怀里一阵摸索,指甲挖出一团香灰,对着银子轻轻一弹,香灰像长了脚,死死定在布包上。 等银子飞出银库,小道士一个翻身跳下,立刻追了上去。 顾月清紧跟在后面,两人一前一后追赶。 守在门口的衙役们也立刻围上来,以为顾月清二人要跑,抽出长刀明晃晃亮着:“干什么?!” 顾月清指着飞远的包裹,又想起他们看不见,才说道:“小偷就在前面,你们跟我们一起过去。” 几个官差互相对视,还是咬牙跟了上去。 小道士冲在最前面,一边走一边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像是有什么牵引着似的,一路朝城外赶去。 官差们个子高身体健壮,却怎么也追不上小道士,眼看着就要跟丢,他却在一间旧宅门口停了下来。 “嘘。”小道士手指放在嘴边,做了个安静的动作。 官差们立刻会意,守在门口按兵不动。 顾月清一路上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好不容易才跟到了宅子前。 环顾四周,阵阵凉风徐徐吹来,一阵接一阵绵绵不绝,沁人心脾。 果然是好地方! 只是眼前的旧宅似乎太久没有人住,破旧不堪,依稀看得见昏黄的灯光,耳边是淡淡的呵斥声。 “就搬了这么一点银子回来,要你们有什么用!”“回来准备跑,死道士追的这么紧,怎么不被雷劈死!” …… 顾月清看着隐藏在黑暗中的小道士,瘦小的身影一米五左右,还没有莫祁山高,竟然在外面降妖除魔,顾月清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屋里的男人一张马脸又长又黄,蜡黄的脸颊没什么血色,两撮胡须随着说话动作颤动,一下一下略显滑稽。 他凶狠的把布包里的银子丢进箱子里,眼神鄙夷瞪着前面五个孩童。 五个孩童看着六七岁的模样,与寻常孩子无异,只是脸色白的吓人,被骂了一通也不敢抬头,缩在角落里委屈巴巴。 “没用的东西,白养了你们这么多年!”男人正骂着,手指擦过布包,香灰落下他指尖,他瞬间神色大变,“不好,那个死道士追来了!” 说罢立刻在箱子上贴了一张符纸,开始飞快收拾法坛准备跑路。 守在门口的小道士也察觉到异常,三两步便冲进了屋子! 第100章 反噬 噔! 小道士一头撞在门上,破破烂烂的木门摇晃几下,发出一道浅绿色光亮,竟然纹丝不动。 “哈哈哈哈,死道士,我的无敌金刚咒你破不了,大不了耗到天亮,到时候你就再也抓不到我了。”八字胡男人猖狂的笑声从宅子里传来。 这一幕几个衙役看傻了,其中一人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走到门口。 锃亮的款刀看在破旧木门上,木门完好无损,刀刃却崩出好几个口子。 “真是邪了门了。”衙役也有些胆颤,慌张看向小道士。 顾月清也是第一次听说什么无敌金刚咒,大概里面的男人是邪修,修了些歪门邪道的术法借以敛财。 “你们退后。”小道士一脸严肃,稚气的眼神也瞬间沉稳。 顾月清等人退在墙壁后,之间小道士解开身后的包裹,从里头抽出一件法袍,放在手里抖了抖,旋即一转披在身上。 紫金法袍在黑暗中闪烁珠光,小道士伸手结了个手印,低声呢喃几句。 昏暗的天空骤然乌云密布,雷电如同金色小蛇,在乌云中上下翻滚,耳边是隆隆的雷声。 小道士双掌朝天,仿佛有万钧之力,对着宅子大喝一声:“雷来,电来,五雷法——掌心雷!” 一道银色雷电直直劈向他,奔腾如骏马,摧枯拉朽有万顷之势。 在雷电接触到掌心的一瞬间,仿佛光落在镜面,竟然直直反射出去,正中宅门! 咔嚓! 惊雷声响起,宅门被轰得四分五裂,冒出股股黑烟。 头顶乌云如同黑龙缠绕,不停翻涌升腾,夹杂着雷电盘旋在宅院正上方,仿佛巨龙低吟。 顾月清看傻了。 她听师傅说过神霄派弟子都是有大神通之人,五雷法也是因为太过逆天而逐渐断了传承,可听得再多远不如亲眼看见来的震撼。 风雨雷电是天道产物,虽然身为人类却能操纵天道,驱使天雷…… 顾月清眼睛一刻也不敢眨,生怕错过一丝细节。 “死道士,你竟然用掌心雷对付我,你不想活了吗?咳咳咳……”屋里男人的咒骂虽然凌厉,却显得中气不足,急促的咳嗽声听得出他也受了伤。 小道士眉头拧成一块疙瘩,掌心已经被雷电灼烧的漆黑一片,手指微微颤抖却依旧保持着掌心朝天的姿势不敢有半分懈怠:“妖道,你再不束手就擒我就替天行道!” 雷电盘旋,小道士一番话正气凛然。 妖道作孽多端,哪里肯束手就擒,他伸手掏出三张遁地符,眼看就要跑路。 缩在角落里的五只小鬼神情畏惧,他们都是阴年阴月的童子命,最大的十一岁,最小的才七岁,被妖道害死制成五鬼,一晃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年。 “噗——”鲜血喷涌而出,妖道脸色铁青,强行压住受损的五脏,准备遁地。 “该死的死道士,我一世英名差点栽在一个毛头孩子手里,传出去简直让人笑话!咳咳咳,你们看什么看,赶紧进来!”妖道余光瞥见几只小鬼,凶狠的瞪了一眼,指着腰间的木盒道。 木盒是五鬼白天待的地方,算是他们的“家”。 可如今几只小鬼却没有回去的意思,年纪最大的小鬼恶狠狠瞪着妖道,怒气壮鬼,他的身形竟然迅速膨胀好几倍,眼看就要碰到屋顶! 不好! 妖道慌了,声音也软了几分:“你们想干什么?快进去,等出去我找个好地方送你们投胎,我……” 话音刚落,几只小鬼仿佛被怒气感染,瞬间膨胀,直直捏住妖道的喉咙。 妖道脸色涨的青紫,声音和呼吸都逐渐微弱,只听见“噗嗤”一声,他仿佛泄了气的皮球,烂泥似的瘫软在地上。 瘀血缓缓从五官流出,已然没了生气。 几个小鬼也瞬间恢复成小孩子模样,慌张看着门口。 屋里迟迟没有动静,小道士察觉到不对,随即冲进屋内。 顾月清等人紧跟而来,一进门便看见七窍流血暴毙的道士,和角落里瑟瑟发抖的五只小鬼。 “竟然是这样……”小道士呢喃,像是不敢相信似的,上前探了探道士的鼻息,确定他死了后才收了手掌。 屋顶的雷电四散去,乌云也如同被风吹散一般,片刻便消散不见。 道士作恶多端,时间久了自然会被反噬,今日便是到了。 五个小鬼瑟瑟发抖缩在角落里,顾月清余光瞥见,看着和莫祁山年纪差不多的小鬼,心中不忍。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小道士双手合十,带着口音的咒语抑扬顿挫,生出一种别样韵味。 他神态凝重缓缓念起往生咒,周身也仿佛度上一层金边,冒着浅浅金光。 五只小鬼渐渐神色平静,随即越来越透明,最后消失不见。 哗—— 屋中银箱上的符咒随风飘落,里面的银子轰然掉落,散了一地。 白花花的银子闪了两人的眼,外头的衙役听见动静也冲进宅子,直直看着地上的银子。 生怕别人抢了银子似的,为首的衙役一声令下,众人抬起银箱便朝衙门走去,顾月清跟在后面,走了几步却发现小道士还站在原地。 “你怎么了?”顾月清心中涌起不详的预感。 一轮朝阳缓缓从东方升起,小道士逆光站在原地,眉头皱成一团。 小道士双手焦黑,他肤色本就黑,黑夜里看不清手掌,如今看的分明。 他的手掌上被雷电烧的血肉模糊,糊掉的肉块碎成片片横纹,仿佛一动就会全部脱落。 “你的手!”顾月清倒吸一口冷气,立刻上前。 小道士声音有些颤抖,却挤出一丝笑容故作轻松道:“俺的掌心雷控制的不好,烧到手嘞。” 几万伏的雷电足以把人烧成灰烬,可他硬生生忍着疼痛坚持到现在。 顾月清不敢碰他的伤口,只是捧着他的手不住念着:“天合地合人合,年合月合日合,八方之合,万物归合!” 伤口恢复的咒语渐渐奏效,小道士手上焦黑的肉块迅速生长,飞快膨胀,眼看粉红的嫩肉便布满整个手掌,他也瞪大了眼睛:“这,这是什么术法?!” 见他手掌恢复原样,顾月清松了一口气,淡然一笑反问道:“想学吗?我教你。” 第101章 上头有人 原本只是随口玩笑,小道士却一脸严肃认真想了好一会儿,才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俺师傅说了,入了神霄门就不能再认别的师傅嘞,还是不学了。” 明明是个孩子,三句话不离师傅却满脸老成。 “那还是算了,我们没有缘分。”顾月清玩笑道。 小道士认真摇了摇头,眸光暗淡几分:“俺觉得你是好人,以后会再见面的。俺要走了,师兄遇到麻烦还等着俺呢。”他一边说着一边将道袍脱下来整齐叠好,放进包裹里背在身上。 他利落的动作和坚毅的神情让顾月清语气软了下来:“你每天降妖除魔,不害怕吗?” 小道士咧开嘴角露出雪白的牙齿:“怕,怎么能不怕嘞,每道雷打下来都有腰粗,一不留神命都没嘞!可是坏道士太多了,俺不能让他们再害人。” 道心清明,这孩子虽然年纪小,境界却很高。 “姐姐,俺走了,后会有期!”说话间小道士已经整理好东西,手中长剑闪闪发光,踏着朝阳朝气蓬勃。 “一路顺风。”顾月清点头,投去几分敬佩的目光。 善恶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较,高下相倾,有光芒的地方就会有黑暗,也有人默默奉献。 顾月清转身,朝着衙门大步走去。 满地的银子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衙役们守在门口,师爷笑的满脸褶皱,手里捧着账本一一核对:“没错,就是这么多银子,竟然一点也不少!太好了太好了……” 县令一身官袍态度也好了些:“贼人可擒到了?” “已经死了。”顾月清淡然开口,身后几个衙役费力把妖道尸体抬了进来。 七窍流血满脸灰黑,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娘亲!”两个孩子见到顾月清,立刻扑到她怀里,莫祁月将头埋进她怀里,不敢看地上的尸体。 莫奂生目光落在顾月清身上,打量片刻后悬着的心也放下,他看了一眼笑的满脸褶皱的师爷和县令,反问道:“既然银子已经追回,贼人也抓到,我们一家就不久留了。” 县令这才回过神来,虽说为县令,他却放下架子连连道歉:“是是是,先前误会你们了,是本官的错,你们自行离去。” 四人没有多言,一齐朝县衙外走去。 已经天光大亮,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叫卖声此起彼伏,恍如隔世。 “馒头!刚出锅的大馒头,又香又甜嘞!”“热气腾腾的馄饨,不好吃不要钱!” “咕噜噜……” 莫祁山不好意思地捂着肚子,面颊绯红,眼神不舍地从馄饨摊收回。 顾月清知道他的心思,便走到馄饨摊前坐了下来:“吃点馄饨。” 三碗热气腾腾的馄饨摆在桌上,猪肉和香葱混合的味道直冲鼻尖,诱人心扉。 莫祁月伸手要吃,看着只有三碗的馄饨,动作却慢了:“娘亲,怎么只有三碗,那,那月儿不吃了……” 顾月清笑了,伸手将馄饨推到她面前,柔声道:“娘亲有事要去做,你们先吃。” 莫奂生抬眼,眼神闪过一丝问询。 “去买点东西。”顾月清低声道,“就到前面,很快回来,你看着孩子。” 莫奂生也没再坚持,只是点点头:“好。” 街上叫卖声此起彼伏,人潮也涌的密不透风,顾月清费力挤到西街,看着一排排高门,眼光一闪:找到了! 前面正是鹿家。 鹿家人重新搬回了老宅,孤寂的宅院也多了人气,门口两个家丁一眼便认出了顾月清。 “顾先生?!是来找三爷的吗?我这就去给您通传。”家丁一阵小跑,很快就带来了鹿三。 这些日子鹿家生意更甚从前,鹿三脸上也是贵气十足红光满面,戾气也少了几分:“顾先生,快请进,招待不周了。” 顾月清浅浅一笑,跟着走进去,压低声音道:“鹿掌柜不用客气,今日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不知道三爷肯不肯给我这个面子。” 来之前顾月清打听过,鹿三虽然手上沾血,但是说话做事说一不二,是个靠得住的。 鹿三笑了,薄薄的唇珉成一条线,三角眼里闪烁着光芒:“顾先生客气了,之前我朋友的事情也多亏你帮忙,你尽管说就是。” 顾月清见他点头,这才说出了来意。 这些日子靠山村出了太多事,昨天晚上的事情看似巧合,但仔细想来也有许多不对,她想拜托鹿三查一查。 “靠山村的人们原本卖凉粉为生,可前些日子衙门突然不让卖了,三爷可知道是什么原因?”鹿三在镇上做生意,消息自然灵通许多,顾月清便询问道。 闻言鹿三为难的搓搓手,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余光扫了一眼站在门口的下人,几人见状立刻退下,他才开了口:“顾姑娘,敢问可是得罪了什么人吗?” “哦?”顾月清微微挑眉,心中已经懂了大半。 鹿三压低声音,生怕被别人听去:“这件事镇上少有人知道,我也是那天凑巧听来的,听说有人花了大价钱,要靠山村死无葬身之地,准确说,是你死无葬身之地。” 能花的起这份钱,又跟顾月清有深仇大恨的,也就只有王家了。 “我明白了,谢谢三爷。”顾月清起身,拱手道谢。 鹿三赶紧摆摆手,跟着起来:“顾姑娘客气,只是以后要多加小心才是,王家京城里的势力可不一般,万一……”他伸手指了指天上。 顾月清眼底的笑意又冷了几分,微微欠身:“这件事我心中有数,告辞了。” 说罢转身大步朝外头走去。 鹿三看着顾月清倔强笔直的背影,深深叹了一口气。 第102章 完了 吃完早饭,困倦的顾月清几人坐着牛车晃晃悠悠朝村里驶去。 年关刚过,村里大半人还在忙着收拾屋子,大部分都在家里。可路上顾月清看了几眼,一个人都没有看见。 三层楼高的牌坊下,几匹马拴在石柱上,不远处一行人站在村中央谷场上,神色倨傲。 “我们收到消息,说你们村有逃兵!现在战事吃紧,家家户户都出了人丁上战场,上头有令,逃兵一律关押,送回战场!”一身衙役服装的男人站在众人面前,抑扬顿挫高声道。 他面前是村里仅剩的老弱妇孺,王二婶也在其中,她紧紧搂住自己的小孙子,战战兢兢看着官差。 自古民不与官斗,也斗不过官。 “官爷,我们村子人都在这了,不会有逃兵的,您看……”赵村长满脸讨好的笑,上前就要解释。 突然,一个年轻衙役从村里扯出个男人来,一边走一边高声道:“找到了!头儿,找到了!” 身后是女人无助尖锐的哭泣声,她提着粗布裙摆,撕心裂肺喊着:“官爷,你饶了他,他受了伤没地方去才回家,求求你们了,我娃娃才两岁,不能没有爹啊!” 王二婶顺着缝隙看了一眼,是村东头的二花。 而衙役压着的男人正是年前被抓了壮丁的铁牛,健壮的铁牛瘦的不成人形,鬼魅似的头发披散着,腿脚一瘸一拐,跟街上叫花子很像。 “官爷,这是误会,我们花银子赎回来,你看……”村长眼神好,一眼就知道其中厉害,便掏了银子要赎回男人。 可为首的衙役连看也不看,一脚踹过来:“你想贿赂老子?!你那点钱还不够老子塞牙缝的,滚!” 村长虽然身子骨坚朗,但毕竟上了年纪,被这一脚踹了两三米远,倒在地上脸色青紫,差点喘不上气来。 “老头子!”孙婆子赶紧扶着自己男人,心疼地抹眼泪。 躲在暗处的赵方启暗自捏着拳头,恨不得冲上去。 抓到铁牛后,几个衙役满脸笑容,将铁牛捆成一团,拴在马上便准备离开。 二花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跟在后头苦苦哀求:“官爷,求求你们放了娃他爹,他受了伤又生病,送他去战场就是让他白白送死啊!我给你们磕头了!求求你们……” 她一边说着一边跪在地上接连磕着头,脑门装的血肉模糊也毫不在乎。 村长被衙役一脚踢得差点背过气去,好不容易醒来又撑着身体上前哀求:“官爷,他这个样子实在你们上战场,我愿意出双倍的价钱赎回他,求你们发发善心,就当行善积德了。” 几个衙役却恍若未闻,找到了人他们也就能交差,便打马朝村外走去,直接无视众人哀求。 马儿飞快奔跑,瘦弱的铁牛战战兢兢跟在后面,三两步一个踉跄,直接摔倒在地上,可衙役们仿佛没有看见,拖着他继续疾驰。 顾月清坐在牛车上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心中涌起一阵不安。 他们来的方向似乎就是村里…… 莫奂生侧过身子用麻袋挡住了自己,锐利的目光划过,眼神炯炯。 正在兴头上的衙役哪里顾得了路过的牛车,一会儿就没了人影。 村里一片哀嚎,顾月清刚到村里便看见躺在地上大口喘息的村长,和哭的快断气的二花。 “怎么了这是?”顾月清上前不解道。 王二婶抱着狗子不住打颤,见顾月清回来她赶紧迎了上来,抹了抹眼泪:“都是官差闹得,刚才……” 事情来龙去脉并不难了解,可知道后顾月清神情反倒更加凝重。 靠山村位置偏僻,就算藏了逃兵,好端端怎么会被发现?! 一定又是王家! 顾月清看着上气不接下气的村长,连忙给他医治,一直忙到晌午才回了山上。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轰—— 漆黑的夜里爆发一声巨响,火光冲天,照亮了大半个村子,熟睡的人们也被响声惊醒,纷纷出了屋子查看。 顾月清也吓了一跳,声音是从屋后传来的,离得很近。 起身一看,莫奂生已经不在屋内,两个孩子睡眼惺忪看着如同白天的窗户,迷迷糊糊问道:“娘亲,天亮了吗?要起床去书塾了啊?” 顾月清拍了拍两个孩子的后背,柔声道:“是月光,你们接着睡。” 小孩子困意足,竟然真的信了,一转头又睡了过去。 吱…… 房门发出嘶哑声响,莫奂生从屋外侧身进来,一转眼阖上房门,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顾月清心中不解,却也没有多问,也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早,山间莫名出现一个巨大的深坑,周围花草树木竟然一夜之间枯萎大半,就连四季常青的松柏也变得枯黄,焦糊味弥漫在空气中。 山林起了山火的消息迅速传遍了整个村子。 顾月清看着焦黄的仿佛被烤焦的泥土,还有西南方向两丈多宽的深坑,气的浑身颤抖。 坏了!全都坏了! 靠山村之所以适合居住,得益于它独特的风水,山川就像一个仰面朝天的碗,聚风也聚水,在大凶和大吉之间维持着微妙的平稳。 可眼前的格局被破坏了! 巨大的缺口给聚集的风水制造了突破口,偏偏还开在西南方,西南是死门,煞气最重的地方。 现在风水外泄,取而代之的是不断拥入的煞气,用不了多久靠山村就会煞气横行,成为一块阴地。 靠山村的风水完了! 山上出事的消息传的沸沸扬扬,不少人一大早就蹲下山边看着,踌躇着不敢上山,只能不住的叹气。 第103章 土夫子 “哎呦老天爷诶,山里绿树都死了,还怎么摘瓜子卖啊!青黄不接的时候这是要饿死人啊!” “可不是嘛?昨天晚上我就听见外头有动静,咚的一下,吓死人了,不知道山上到底咋的了。” “不然上山看看去?过阵子天晴了还得上山呢,总不能活活饿死。” “上山?!谁敢去?反正我不敢……不如叫村长。” 一行人七嘴八舌蹲在山下说着,时不时瞧几眼焦黄的树叶,砸嘴摇了摇头。 正说着,村长拄着拐棍一瘸一拐从家里出来,赵方启扶着自己的父亲,黝黑的面庞严肃的没有一丝笑意。 众人见村长来了,立刻笑脸相迎:“村长来啦,快来看看这是怎么了。” 赵村长眼神暗淡几分,看着满山焦黄的花草树木,心中一颤。 “不然让顾丫头看看?她肯定懂。”匆匆赶来看热闹的张家嫂子和其他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簇拥着村长朝山上走去。 而山上,顾月清也屋前屋后看了好几遍,心中大骇。 山体的缺口像活生生被削去一大半,露出惨败的树根和鲜红的泥土,远远看去如同鲜血淋漓的伤口,触目惊心。 缺口离山崖不远,四溅的泥土和拦腰折断的碗口粗细的树木反倒不像天灾,像是……爆炸。 风水一破,靠山村会越来越穷困,直至饿死或者……搬家。 站在山崖边,顾月清居高临下将山下事情看的清楚,她缓缓下山,走到众人跟前,轻唤了一声:“村长。” 见她来了,众人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一个劲儿的围上来,问什么的都有:“顾丫头,山上是出什么事了?怎么突然出了这么大的坑,不会是天灾?” “山上的瓜子还能摘吗?我还准备过几天去镇上卖瓜子,可千万别耽误正事儿啊!”张家嫂子因为卖瓜子的营生赚了些银子,过年“扬眉吐气”地买了不少料子给孩子做新衣裳,还忍痛买了好几斤猪肉,现在手头正紧,所以急着卖瓜子。 枯黄的山林弥漫着糊味,别说瓜子了,就算是树上的小动物也没几个活下来的。 顾月清抿唇不语。 村里人几辈子都住在靠山村,一生都靠着山里的东西过活,哪里能接受搬家…… “村长,山上情况不太好,最近还是不要上山为好。”顾月清话音刚落,一阵铃铛声从村口飘来,清脆的铜铃在风儿浮动下叮当做响,虚无缥缈仿佛从天际走来。 这声音竟然有些熟悉。 众人抬头朝村口看去,一行五六人穿着与大明朝完全不同的服饰,牵着一人多高的骆驼缓缓走来。 骆驼身上驮着三四个包裹,不知道装的是什么,但从骆驼粗重的喘息声中可以看出分量不轻。 走在最前面的男人四十岁上下,唇上一层厚厚的胡须,眼眶深邃鼻梁很高鼻翼有两指宽,显然不是大明朝百姓的长相。 他身后几人也如出一辙,深邃的五官带着些许异域风情,眼神幽深看不清心意。 “我们是玄奘国的商人,路过此地骆驼受了惊吓,还请帮忙收留我们几天。”男人别扭的中原话咬字很清晰,微微环抱的手掌看得出他懂大明朝的礼仪。 村里人都是一怔。 靠山村地方偏远,就连朝廷的人马也很少前来,竟然有玄奘国商人路过!? 好巧不巧村里的山坡被人炸出了一个大窟窿,很难不让人将两件事联系在一起。 身后几个男人年纪都在二十岁上下,最小的十五六岁的模样,站在最后头牵着一头小骆驼,其他三个男人眼神凌厉,腰间都别着镶满宝石的匕首,伺机而动。 村长眼神毒辣,一看便知道几人不是善茬,可也不好拒绝。 村里人虽然多,却都是些老弱妇孺,若是真动起手来,根本没有可比性。 顾月清站在树荫下,焦糊的空气从山上飘下来,她屏息凝神打量眼前几人。 三匹骆驼养的油光水滑,一看就是精心照顾并不是用来做幌子的,骆驼身上背着的包裹有金属碰击声,像是装了兵刃。 最让她心冷的是几人的眼神,那是冷漠到了极点,仿佛不把人当做人看的目光,落在身上像小钉子一样,扎的人浑身不自在。 风吹来,几人身上飘来一股刺鼻的气味,虽然用香料遮挡,却还是藏不住。 ——是土腥味。 只有长期在地下的人身上才会有这种味道,混合尸气和土气的腥味,像陈年的腊肉在锅里融化时的味道。 这些人是土夫子! 顾月清心中一颤。 土夫子便是盗墓贼,在二十一世纪已经很少见到,她从业多年也只遇到一个,没想到今天一下子碰见五个。 村长不敢硬碰硬,只能答应男人的要求:“正好村南边还有几间旧屋子,你们要是不嫌弃就暂时住在里头,吃饭啥的我让家里人给你们送去。” 几人见村长松口,也逐渐松开了手里的匕首,神色轻松几分。 “多谢你们,这是银子,当做伙食费。”男人二话不说掏出三两银子。 村长正要拒绝,眼尖的张家大嫂立刻伸手接过银子,红扑扑的脸上堆满了笑:“哎呦,南边的房子我知道,我带你们去,村长,你受了伤就好好在家养着,我来给他们送饭。” 她捏着银锭眉开眼笑,全然不知道自己差点死了。 村长想要开口提醒,顾月清伸手扶着他的手臂,轻轻摇了摇头,随即道:“也好,张嫂子你家住得近,每天就麻烦你了。” 村长见状也没有多说,眼看着张嫂欢天喜地的将人领走,才开口小声道:“顾丫头,那些可不像好人啊!” “确实不是好人。”顾月清冷笑,她有一种直觉,这些人的到来和山崖下的祭坛有关,甚至就是为了祭坛! 村里人多口杂,顾月清附身小声叮嘱道:“村里人千万不能招惹他们,他们身上带着血腥味,搞不好背着人命。” “啊?这,这可怎么办……”村长大骇,捏着儿子的手臂不住懊恼,“我就不应该放他们进村子,万一出事我怎么对得起乡亲们!” “村长,他们执意要来就算拒绝又有什么用?现在也好,至少没有撕破脸皮,还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接下来……”顾月清声音又低了几分,细细说着。 赵方启转头看了一眼几人离去的身影,什么也没说。 第104章 探话 张家大嫂收了人家银子,每天乐呵呵的送吃食过去,都是寻常饭菜,玉米粥配上荞麦面的馒头,再加上一小碟咸菜头就是五人的中饭。 虽说是养伤,可五个人一点儿也没闲着,只有一个毛孩子留在屋里看东西,其他几个人没事儿就往山上走,东看看西逛逛,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几位大哥,快来吃饭,家里就剩这点粮食了,你们别嫌弃。”张大嫂一边摆着碗筷一边给几人盛粥。 她家里不是没有好酒好肉,可谁舍得给外人朝大鱼大肉啊!就算给了银子也不行! 几个人也不在意,坐在桌边动起了筷子,为首的男人年纪最大,几个人都叫他“流爷”,似乎是老大。 “不嫌弃不嫌弃,你们的饭我最喜欢吃。”男人笑起来脸上隐约露出一道伤疤,从眉角斜斜向下,划过鼻梁和眼皮,话语里是藏不住的狠厉。 张大嫂虽然贪财,但心里清楚的很,这几位都不是好伺候的,送完东西就要走。 “豆儿划十子?”流爷开口,嗓音低沉喑哑。 张大嫂没听懂,眨着三角眼抖了抖饭篮子::“你说什么?” 旁边的年轻男人目光贪婪在张大嫂胸前一阵打量,咧嘴露出猥琐的笑,别扭的口音道:“流爷说你少给了一双筷子嘞!” 张大嫂心里毛毛的,回头看了一眼桌子,五个人四双筷子,确实少了一双。 她拎着菜篮子大步朝外面走去,神情也不像之前热络,倒有些拘谨:“我去给你们拿。” “不用,我用树枝。”年纪最小的男孩子伸手掰了两根树枝,大口吃起了咸菜。 见几人不说话,张大嫂赶紧出了屋子,紧赶慢赶朝家里跑去。 这些人说起话怪里怪气的,眼神跟要吃人一样! 下次她不来送饭了,让当家的来送! 要不是给了银子,她才不揽这个破活! 张大嫂心里把几人骂了个遍,这才出了一口恶气。 屋里,年轻男人目光不舍粘着张大嫂丰腴有致的身形,脸上是猥琐的笑。 “看什么看?吃饭!她什么都不懂,吃完饭上山看看,山上那块可是风水宝地。”流爷敲了敲粗陶碗,叮叮当当的声音引得男人目光回了神。 男人拿起馒头大口咬了两口,撇撇嘴道:“不让碰还不让看啊?那腰,那屁股!一看就是会扭的!能找到了东西,我一定好好……” 他还要接着说,被流爷凶狠的眼神压了下去,立刻低头大口吃着玉米粥。 …… 山上,两个孩子去了书塾,顾月清面前摆着那本玄空风水,厚厚的书页已经看了大半,仅剩下最后几张。 书里的知识很杂,仿佛术数的百科全书,什么内容都有,即使被誉为玄学天才的她看着也有些吃力。 “流爷,你看这树,是向之字路,怎么路口在山崖下,难道……”贼眉鼠眼的男人顶着一口金牙,对着山林指指点点,小声嘀咕起来。 他们懂风水?! 顾月清瞳孔微微收缩,她合上书随手塞进米框里,迈步走出了门。 几人很是警觉,一听见动静立刻转头看向顾月清,脸上的笑也变得意味深长。 “姑娘你一个人住在山上?”流爷眼中有丝丝杀气流转,目光在顾月清身后来回打量。 顾月清察觉到异常,随手指着山林道:“我相公去山里砍柴,孩子在山下读书,也应该快回来了。” 不是一个人? 几个男人神色收敛许多,暗暗退了两步,转身准备离开。 几人衣服奇特却又懂风水,并且身上有土夫子的气息,顾月清一时间也捏不准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眼看几人要走,顾月清清了清喉咙,徐徐开口道:“敢问这位顶上元良,在何方分过山甲?” 顾月清说的是土夫子之间的黑话,问的是几人都在什么地方盗墓。 唰—— 四人目光瞬间锐利,粗糙的手掌悄悄摸向自己腰间,如同林子里蓄势待发的野狼,死死盯着顾月清。 流爷余光望了几眼自家兄弟,轻轻摆手示意稍安勿躁,随即粗沉的声音缓缓道:“元良,山上搬柴山下烧火。一江水有两岸景。” 流爷回答很保守,只说是祖上传下来的手艺,还称顾月清为同行。 竟然真是土夫子。 顾月清冷笑,她心中已经有了定论。 “同是山上搬柴山下烧火。”顾月清也学着他们称起了同行。 同行相见分外亲热,可几人警惕的目光如炬,仿佛要将顾月清烧穿似的。 “豆儿,你年纪这么小,能一人灌大顶?”流爷眼睛微微眯成了一条缝,阴狠的想卷曲的蛇,毒辣狠厉。 顾月清毕竟不是土夫子,刚才那几句话都是跟朋友学来的,再说只怕要露馅。 她笑着指了指身后的青山,一脸无辜:“以前我爹带着我来的,他前几年病死了,我也就嫁了人生了孩子,不干那一行了。” 也许是跟镇上那帮人揶揄久了,谎话张口就来。 “这样啊……”流爷别扭的声音似乎有淡淡松懈,缓缓朝顾月清走来。 他的手在背后摸索,已经握住了腰间的匕首,蓄势待发! “娘子,柴火砍回来了。”莫奂生清朗的声音从几人身后传来,他身上背着柴火,手里拎着柴刀穿过几人走到顾月清跟前。 四人神色各异,为首的流爷目光满是惊诧。 这个男人什么时候来的!?他怎么一点也没察觉到?! “这些是?”莫奂生俊郎坚毅的脸上满是疑惑,仿佛第一次看见几人。 他修长的手指紧紧握住柴刀,弯曲的手臂正在积蓄力量,蓄势待发。 “来问路的,下山走这条路。”顾月清也没有戳破,指着通向山下的路高声道。 四个男人站在原地不动,年轻的男人们都看向流爷。 五对二,人数上似乎有优势。 可莫奂生刚才悄无声息的动作他们一点也没察觉到,可见是个有功夫的,何况东西还没找到,不适合撕破脸皮…… 念头刚落,流爷便松开腰间匕首,阴霾的脸上是爽朗的笑:“多谢姑娘,我们下山去了。” 他看了一眼身后几人,几人也立刻会意,跟着朝山下走去。 直到四人走远,莫奂生才放下背着的柴火,低声道:“这些人都是练家子,两个手法像土匪,两个是新手。” “也是土夫子。”顾月清皱着鼻头,空气中难闻的土腥味久久弥漫,“没想到靠山村还有宝贝呢!” 第105章 自作孽,不可活 年关一过,日子一天比一天暖和,春困秋乏,加上春天农活少,村里人早早便休息了,刚过戌时,靠山村全都熄了灯。 轰! 一声巨响带着层层震颤仿佛大地苏醒,震得整个村子都跟着颤抖,接着便是一道闪亮白光闪烁,照的村子里跟白天一样亮。 熟睡的人们纷纷出门查看,动作快的几人看见白光是山里照出来的,动作慢的还没出门,村子又陷入一片漆黑。 “咚咚咚!” 村长的儿子赵方启拎着铜锣,一边敲着锣一边满村子大喊,“地震了!快起来!地震了!” 洪亮的声音伴随着锣鼓声再次响彻山村,还没躺下的众人披了外袍就跑了出来,聚在村子中央的谷场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方启,房子不好好的吗?怎么就地震了?我正困着呢!”六十出头的赵家族叔呵斥着赵方启,满是皱纹的脸上带着愠怒。 赵方启拎着一面比锅还大的铜锣,刚才的呼喊累的他气喘吁吁说不出话,只能指了指谷场的地面。 众人低头看着脚下的黄泥地,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晒了一冬的黄泥地此时满是细碎的裂纹,像是龟甲上的纹路,仿佛踩几脚就会碎成渣渣。 “哎呦我的娘啊!还真地震了?!还有没出来的吗?”几个族叔都张罗着点人数。 一番清点后村里人都到齐了,没缺胳膊没少腿,都平平安安的。 “等会儿,之前的那几个番邦人没来!” 人群中不知道谁说了一句,众人也纷纷转头查看,确实没有看见那几人的踪影。 赵方启刚才特意去南边的房子看了,东西都在,可那五个人不见了,也不像是仓皇逃跑的,被子都叠的整整齐齐,桌上的茶水还晾着。 “那几个人我刚才看了,都没事,大家回去睡,都警醒点,有什么不对赶紧往外跑。”赵方启含糊说了几句,又叮嘱众人回去休息。 匆匆忙忙出来的众人各自回家,只是再也不敢倒头就睡,家家户户都留了一个人守夜。 此时的顾月清正站在南边的旧屋前。 莫奂生在屋子四周查看一番,并没有发现人影,他走到顾月清跟前,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 方正的木桌上摆了一把铲子,像铲子又有点不一样,长长的炳磨得发亮,底下的头也不是扁平的,而是杯子一样的圆柱体。 这是洛阳铲。 一个念头在顾月清脑海中一闪而过,她猛的转身看向门外,才发现屋子的正门正对着祭台。 他们动手了! “去山里看看!”顾月清顺手拿着洛阳铲,大步朝祭台位置走去。 虽然祭台离的不远,但山路难走,特别是晚上看不清路,两人只能摸索着走到山崖边,探头一看,浓浓的灰烟飘上来,雪花似的落下顾月清头发、衣服上。 山下已经是一片废墟。 八卦形状的祭台被炸的面目全非,半人高的碎石堆成山,带着边缘的草木和红泥全部压在祭台中间,而中间似乎也被压的沉了下去,留下一个巨大的深坑。 “竟然三元九运局!”顾月清倒吸一口凉气。 先前因为树木和杂草掩盖,她只觉得崖底的八卦有点眼熟,现在全都炸开了她才看出,这是风水局之王三元九运! 以三元(土星、木星、水星)和九颗行星作为扇面,通过天体运行来借天地的运道,得了运的人在地可以为人皇,在天可以为人神,是伤天命毁人道的风水局。 难怪靠山村这么多年不是天灾就是人祸,全都是这个风水局惹的祸! “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废墟中传来细微的呼救,随着黑烟徐徐上升,飘到顾月清耳中。 “底下有人。”顾月清眸光一转,立刻冲下山崖。 被炸开的山崖高度锐减,变成了一个小山坡,顾月清顺着坡顶慢慢滑下来,声音越来越近,她站在一堆碎石跟前愣住了。 是最小的那个孩子。 见有人来了,男孩儿眼睛闪烁着希望的神采,断断续续祈求着:“救救我,我不想死……” 男孩身体大半被压在碎石下,只剩下一只手和头还垂在外面,他脸色惨白,显然身体已经骨折正在流血,他气息越来越微弱,仰着头别扭看向顾月清。 顾月清抡起手上的洛阳铲一顿挖,碎石太多,仿佛一座小山压在男孩身上,根本移不开。 莫奂生也弯腰搬起几块碎石,刚要接着挖掘,他顿了手,轻轻碰了一下顾月清的手臂。 两人呆呆站在碎石前,石头下是已经被碾成泥的碎肉。 “我的腿好疼……救救我……我阿妈还等我回去……我不想死。”男孩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浑浊的眼泪顺着眼角滑落,他伸手扣住地上的枯草,仿佛想要挣脱出来。 他已经没有腿了,或者说他的腿已经碎了。 顾月清鼻子一酸,蹲下安慰道:“你别急,我们会把你……挖出来。”安慰的话也变得更咽,在嘴边滚了一圈又回到肚子里。 男孩心中有数,他放弃挣扎,干瘦黢黑的手指松开地上的枯草,仰面看着泛着鱼肚白的天空,血沫子从他嘴里吐出来,他的神智已经开始模糊:“流爷,坏人,说好得了文王甲卖掉一起发财……为什么炸我,为什么?阿妈,阿妈。” 文王甲?! 顾月清下意识摸向腰间,小小的龟甲好好的躺在锦囊中。 “有人说文王甲在这里……那个人出了大价钱买嘞……有了银子我就能盖蒙古包,买十头牦牛,跟阿妈一起放牛……阿妈……”男孩说着说着语气渐渐弱下去,也开始说起了胡话。 东边一句西边一句没有逻辑,却一直在叫着阿妈。 顾月清看的揪心,眼泪大颗大颗掉在枯黄的杂草上,无声无息。 一双带着薄茧的手掌抚上她的双眼,隔绝了光线和眼前的悲凉。 顾月清没有动,僵硬的身躯如同蜡像,双眼不住涌出热泪,湿润了莫奂生的手掌。 莫奂生无声站在她身后,剑眉微微皱着。 石头下的男孩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他双目狰狞,长大嘴巴大口喘着粗气,一只手在地上胡乱挠着,最后一声长叹,眼神中没了神采。 朝霞缓缓从崖顶升起,温暖的光芒照耀大地,一切如旧,没有人知道一个少年死在了崖底。 第106章 比耐心 坐在旧屋前,顾月清回味着少年的话,那个出大价钱买文王甲的人到底是谁?和靠山村又有什么关系? 她掏出那本玄空风水翻了又翻,上面也提到了三元九运风水局,跟崖底的几乎一模一样。 而这本书是逍遥道人给的,难道…… “在想什么?”莫奂生一进门便看见顾月清发呆,他手中拎着一只新鲜的野兔,浑身没有一丝伤口,只有嘴角露出丝丝血迹,“中午吃兔肉?” 莫奂生的伤已经全好了,身手矫健的他自然闲不住,时不时便上山打猎,今天一早就带回了野兔。 顾月清回过神来,起身道:“好。我去准备配菜,今天做个麻辣兔头。” 风拂过桌面,风水书页被吹的哗啦啦作响,莫奂生目光落在书上,划过一丝诧异。 “我师傅来过?!”他对于这本书的记忆太深了,这辈子都不会忘! 顾月清也瞪大了眼睛,半信半疑道:“你师傅是逍遥道人?!头发胡须全白,一身仙风道骨的那个?” 莫奂生点了点头。 顾月清:“……” 难怪逍遥道人轻车熟路的来到山上,原来在扮猪吃老虎! 顾月清也没有掩藏,反而将书摊开在两人面前,轻笑着问道:“你既然拜了他为师,为什么没有跟着学术数?” 莫奂生从有记忆开始便跟着师傅,他从小习武,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最开始的时候练的浑身痛的起不来床,双手双脚全部磨烂。 在他的记忆里,逍遥道人是个神秘又天真的人,他的知识浑厚仿佛包含万物,不仅是文物全才,还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通晓前后五百年。 他也曾想学习术数,逍遥道人却不教他,只说:“入了玄门,五弊三缺是躲不过的,你命格太贵重,不该在这些东西上浪费”。 到了后来莫奂生也不再好奇,逍遥道人也告诉了他一些往事。 “师傅说我不适合学术数,所以我专心练武,直到十八岁那年师傅让我下山……娶你。”莫奂生俊郎的脸庞没有丝毫害羞,仿佛说着吃饭睡觉一样简单。 顾月清耳根微红,白了他一眼嘴硬道:“那是我耽误你练武了?” 微微鼓起的脸颊和娇俏的白眼,并不让人觉得生气,只觉得可爱极了。 莫奂生笑出声来,带着薄茧的手指轻轻抚了顾月清的肩膀,调侃道:“没办法,美色误人啊!我下半生都要靠娘子照料了。” 顾月清:“……” 她以前怎么没看出莫奂生这么无赖! 莫奂生打了个呵欠,冰冷的面庞如同春雪融化,只剩下淡淡的笑意:“娘子,为夫饿了。” 他的目光划过野兔灰色的杂毛,没有久留,反倒落下顾月清身上。 空气里染了几分暧昧。 这些日子顾月清一直和他分床而眠,顾月清带着两个孩子睡在里屋,莫奂生睡在外间加盖的床榻上,也从未逾距。 这么一看倒也算是个好人。 正说着,院外走进一个高大身影,憨实的目光在四周打量,声音浑厚:“月清,你在家吗?” 顾月清逃也似的出了屋子,冰冷的山风吹散她脸颊的红晕,也让她看清了顾大山喜气洋洋的脸。 算算日子顾大山和花姐定亲也快半年了,看他这幅脸色红润透着喜气的样子,应该是喜气将近。 果然,顾大山笑呵呵的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月清,你在家啊?” 刚开口,莫奂生也从屋里缓缓走出来,对着顾大山笑了笑便站在顾月清身后。 顾大山也不是石头,看见顾月清夫妻二人的样子便猜到了几分,他的脸颊通红,说话也结巴起来:“我,我和花儿的婚事已经定了,爹说正好年头几天不用种地,有时间,就想把婚事办了,日子定在十五,你别忘了带着孩子来吃席。” 花儿?! 顾月清记得之前和顾大山谈婚论嫁的不是这个人。 顾大山也看出了她的想法,憨厚的笑了笑道:“先前那个你说不适合,我就跟爹说了,花儿……她很好,你见了就知道。她今天去镇上买衣裳去了,等回来我领你见见。” 提起心上人,一向木讷的顾大山竟然也红的耳根,整个人跟从沸水里捞出来似的。 顾月清点点头,爽朗开口应了下来:“好,我一定准时去,大哥,祝你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吉祥话她还是会说的,逗得顾大山脸色更红了,支支吾吾道:“你,你就拿我开心,该让莫兄弟好好管管你!我回去了,你们……继续。” 说罢顾大山头也不回地朝山下走去,很快就没了踪影。 这下子轮到顾月清尴尬,继续…… 她看了一眼捧着双臂倚在门框上偷笑的莫奂生,一把推开他进了灶房:“时候不早了,我要准备午饭了。” 她自顾自地说着,莫奂生眼底的笑更浓了。 —— 夜晚,莫奂生长身孑立,站在崖边凝视已经化为灰烬的祭台,声音隐忍而克制:“祭台的事情有消息吗?” 从他看见祭坛的那一刻起,便一直觉得眼熟,直到看见顾月清书里的三元九运标志,一切瞬间都被穿在了一起。 直觉告诉莫奂生,祭坛的事和当年的事情有关,并且建造祭坛的人很有可能就是杀害他母妃的凶手! 闪电半张脸隐藏在黑布下,闪烁的目光中透露出惊诧,他颔首道:“属下无能,什么都没查出来。” 祭坛的事情不仅没有人知道来龙去脉,甚至连靠山村的来历也成了迷,他动用所有人脉资源也始终没有一点消息。 “罢了,既然和宫里有关,那就比比谁先耐不住性子,露出狐狸尾巴。”莫奂生轻叹一口气,眼眸望向漆黑的深山,淡淡道。 第107章 雪山水术 顾大山的婚事排场不大,春耕还没开始,村里人也大多闲着,就一股脑儿的全部来帮忙,寻常的婚宴办的热闹非凡。 村里做饭好吃的几个妇人在后灶忙碌,顾家的人也跟着忙前忙后,顾婷婷和丁贾诩却没有来,对外只说是顾婷婷肚子大了,走路不方便。 露天的谷场上摆了十几个方桌,长板凳一个搭着一个,坐的满满当当。 早春的风还有点冷,几个婶子吃的唾沫横飞,肉菜都堵不住她们的嘴,嗒嗒说个不停。 “你们瞅瞅这饭菜,跟丁家上回的根本没法比,只有味道还不错。”瞥见忙碌的兰娘等人,她改口道。 “那能一样吗?丁家可是秀才,全镇的豪绅都来了,哪像我们这些泥腿子。” 几人七嘴八舌说个不停,嘈杂的谷场热火朝天。 晌午,顾月清一家四口来到了谷场。 顾大山穿了大红的新郎袍子,正站在门口招待客人,红袍子称的他更黑了,只是满脸喜气。 “三妹,莫兄弟,你们快进去坐。”顾大山也仿佛成熟许多,乐呵呵的招待几人。 顾月清拱手笑着道:“恭喜恭喜,大哥祝你们白头偕老,百年好合。”说着她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红包,递了过去。 厚厚的红包看的顾大山一愣,他也反应过来这是顾月清给的喜钱,赶紧又还了回来:“你来我就很高兴了,银子我不能要,你快拿回去。” 村里办婚事虽然会收喜钱,但都只是稍微意思一下,并不会准备太多。 顾月清一下给了这么多的,整个村子也找不到几个。所以顾大山慌了。 顾月清却不接,笑着道:“大哥你就收下,就当我给你和新嫂子的见面礼,千万别给其他人看见,这是给你们的。” 他还要推辞,旁边有其他人走过来,顾大山连忙去迎,顾月清也趁机坐在桌边,笑着聊天。 王二婶等人也坐在桌上,嘴里不住夸奖这位大嫂:“你们不知道,花儿可是出了名的能干,一个人管一大家子,煮饭、洗衣服、种田都是一把好手,要是我家狗子再大点,我就去找人说亲了!” 众人一阵哄笑,王二婶也笑的眯着眼睛,摸了几下狗子的头。 孩子不懂大人们在说什么,狗子和莫祁山、莫祁月凑在一起,叽里呱啦聊着天,嘴里塞满了喜糖。 桌上还摆上了之前没卖完的瓜子,也不知道是谁拿来的,众人你一把我一把的吃着,没一会儿就到了晌午。 “怎么回事?!怎么就是点不着呢!等下就要开席了,这可怎么办!” “会不会是柴火湿了?我去后院抱点茅草来……” 灶房用的是才搭的露天灶,几个婶子围在灶台旁边急得满头大汗,嘴里不住嘀咕着。 顾月清正巧坐在灶台边的桌子,耳朵里听的清楚,她也对着灶台看了两眼。 漆黑的大铁锅上冒着袅袅白烟,底下的柴火大把大把烧着,可锅里的烟气没有丝毫变化,看上去冷冰冰的。 “真是怪了,火也点着了,饭就是煮不熟,今天真是怪,大喜的日子怎么……” “可不要说不吉利的话!再少点柴火!”葛家嫂子尖锐的声音响起,说着又塞了一把柴火进灶台。 饭煮不熟? 顾月清依稀记得鲁班书里记载过一种术法,叫雪山水术。 难道周围有人作祟?! 顾月清起身走到灶台边,还没到跟前熊熊火焰烤的她脸颊生疼,可锅里的热气寥寥无几,仿佛冬日一样冰冷。 “先别烧柴火了,有人作祟。”顾月清一眼便看出事情不对,低声对葛家嫂子说道。 灶台忙碌的几个人也立刻停下手,紧张凑上来:“这可怎么办?马上就要开席了……” 灶台的异常也引得其他人侧目,时不时望向这边:“怎么还不上菜?怎么了这是?” “难不成有什么新花样?咱们坐着等就是,白吃的饭还挑什么?” 今日婚宴,除了村里人在场,还有些隔壁村和路过的路人,靠山村的风俗便是这样,只要家里有喜事,不管认不认识,都可以来吃一顿饭。 顾月清抬眼,冷静的目光扫过席上众人,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她清了清喉咙,冲着谷场高声道:“不知道哪位朋友在这里?我是新郎的妹妹,只要阁下收手,今天席面随便吃,还请高抬贵手。” 雪山水术使用不是什么难事,施术的人也会在附近,可一旦破了术,施术的人便会被反噬,轻则受伤,重则会失了性命。 今天大喜的日子,顾月清不想闹出人命,所以先礼后兵,只要那人肯收手,她也不会多言。 席上的人诧异看了看顾月清,又互相看了看,并不知道她的说什么。 片刻之后,周围还是一片寂静,而锅里的水还是冰凉的。 敬酒不吃吃罚酒! 顾月清转身,顺手扯了一把稻草,三根稻草互相插在一起,搭了一个“天梯”。 顾月清口中默念:“弟子诚心送雪山大娘雪山三娘雪山顶上放豪光冷冷冷冰冰冰,去!” 三根稻草仿佛被人背在身上,颤颤巍巍抖了好几下,随即“轰”的一声,直接烧了起来。 须臾间稻草被烧成了灰烬,只在桌上留下三条黑漆漆的灰烬。 “啊!啊……烧起来了,救命啊……”惨叫声响起,谷场角落里冲出一个浑身破衣烂袍的乞丐,身上火焰烧的通红,他痛苦地在地上打滚。 周围几个村名见状,赶紧端了一盆水泼上去,连泼了三盆水,火焰才渐渐灭了。 顾月清也走到了跟前,弯腰看着烧的满脸伤疤的乞丐,很不客气:“就是你?!” 乞丐知道自己技不如人,立刻跪下求饶:“我知道错了,求姑娘高抬贵手,我以后不敢了。” 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他什么都豁的出去。 “快滚,别让我在看见你,再敢乱用术法,下次我可不会再手下留情!”顾月清冷冷开口,仿佛看着一具尸体。 乞丐也不敢多说,连滚带爬的朝外面跑去,记下就没了踪影。 锅里的水咕嘟嘟冒着热气,放在锅里的木桶里也冒着饭香——饭煮熟了。 第108章 搬家 玄青殿内,圆溟法师双目血红,满眼血丝神情憔悴,脸上的暴躁和愤怒显露无疑,他不住叨念:“怎么会这样?找不到!根本找不到!” 小叶紫檀的桌面上摆着一颗两掌宽的青竹碗,里头一盆清水明如镜,不管桌面如何晃动,清水都没有半点波澜。 “难道,是他?”圆溟双目圆睁,又像是记起什么似的,自我否认仿佛调侃又像嘲讽,“不可能是他,他每天神游四方,哪有这个闲工夫。” 咚咚咚—— 清脆的脚步声从大殿外传来,刚满十一岁的小道士身高和祭坛平齐,脸上却是比一般人还要沉稳的神情:“师傅,皇后娘娘宫里的人来了。” 皇后!? 圆溟勾起唇角冷笑,无知妇人! “她来干什么?”圆溟语气冰冷,不屑之情溢于言表。 守在门口的大嬷嬷问竹脸色微微一颤,高声道的:“法师,娘娘让我来问丢的东西可有下落了吗?娘娘……担心的很呐!” 她语气不卑不亢,看上去淡然有礼,可仔细品来就能觉察到其中深意——这是拿皇后娘娘的身份压他呢! 一个宫女也敢这样! 圆溟森冷的目光透过狭长的大殿淡淡望来,十五丈长的大殿看不清他的神情,问竹却心头一紧,如芒在背。 这种深切的压迫感让她心里打鼓似的咚咚响个不停,舌尖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 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滑落,问竹姑姑在宫里待了二十多年,还是第一次这样畏惧一个人。 良久,圆溟的目光才从她身上移开,似是而非地落在一旁的小道士身上:“去把锦囊拿来,给她带去。” 小道士点头,脚步飞快走到大殿右侧,从桌子的抽屉里拿出巴掌大的玄色锦囊,双手俸给眼前的问竹。 轻飘飘的锦囊没什么重量,问竹接过神色不动,弯腰行了个礼:“多谢法师。” 随即便转身离开了。 见她走远,小道士拿着一瓶才接来的甘露,缓缓倒进竹盆里,他细长的眼神闪烁不定,柔声问道:“师傅,不是说没找到吗,万一……” “没什么万一,她要下落那就给她个下落,至于找不找得到就看她自己的本事了。”圆溟皮笑肉不笑的靠在竹椅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轻轻敲击桌面。 他给的位置是前些日子算出来的靠山村,那个村子他去过,并没有“那位”的踪影,就让皇后扑个空,也好长个记性。 小道士看着师傅冷漠的面孔,垂下眼睛收起了玉瓶。 —— 永寿宫里,皇后坐在帷帐后,手上是墨迹未干的墨宝,此刻的她心情大好。 “好,既然有了地址,立刻派人去找!好啊,终于有消息了!”皇后端庄的脸庞少有夸张神情,今日是难得的喜怒形于色。 问竹站在桌边,声音也是满是欢喜:“只要找到那个……人,十皇子的位置就保住了,到时候……” 皇后余光淡淡落在她身上,语气冷了些:“现在说这些还太早。” “是是是,奴婢多嘴,奴婢是替娘娘高兴,只是找到了那个人,娘娘准备怎么做?”问竹连忙点头,随即侧身询问。 怎么做?! 金黄的护甲微微合拢,发出清脆声响。 她只是想找到那个孽种,至于找到之后…… “只要他不妨碍灿阳,随便找个地方关着他,毕竟都是陛下的儿子,总不能杀了他。”皇后斟酌着,蹙起了眉头。 皇后娘娘还是太心慈手软,从小时候就这样! “娘娘,近来京城传起了一首童谣……”问竹压低声音,凑到桌边小声道。 微风拂动帷帐,一阵冷风顺着缝隙吹进来。 “什么童谣?”皇后侧目询问。 “城里的孩童都在唱:天降紫薇星,流落山林间,一招龙回首,翻身做君王。”问竹小心翼翼说道。 “紫薇星?!他也配?”皇后勃然大怒,尖锐的护甲戳烂了桌上的宣纸,用力揉成一团丢到地上。 问竹立刻俯身跪地,慌张劝说道:“娘娘息怒,童言无忌,大概是乱传的。” 皇后秦舒怡脸上的淡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深邃的目光,以及……几分狠厉。 —— “月清,你快帮我家狗子看看,他这几天咳嗽的厉害,时不时发烧,今天已经第三天了。”王二婶带着浑身滚烫的狗子,一大早就敲醒了顾月清的家门。 狗子虽然发烧,但精神不错,呆呆跟在王二婶身后,懵懂的目光小心翼翼瞧着顾月清。 顾月清二话不说,仔细查看了一番。 最近村子里的孩子接二连三生病,煞气带火,肺属金,小孩子的肺比大人更娇嫩,所以首先有了变化。 “不是什么大病,只是有些着凉,吃点汤药就好了。”顾月清话音刚落,山下又走来两个身影,是没怎么打过照面的齐家婶子和孙家嫂子。 两人脸上也满是焦急,接连道:“莫家嫂子,你帮帮忙看看我家孩子,他一到傍晚就发烧,天一亮又好了,一看就是遇见邪气事了,会不会……” “月清,月清!我家的鸡鸭全死了,也不像是被人毒死的,会不会是闹邪气事儿啊……” 村里人接二连三来到屋前,都是一样的焦急,短短三天时间里,村里家家户户都有事情。 “月清,你看看我的手,昨天还好好的,早上起来就麻了,动不了了……” 就连村长也在儿子搀扶下来到屋前,看着乌泱泱的人群,他也愣住了。 众人的毛病都不严重,跟不断涌入的煞气脱不了干系。 顾月清站在门前,眼神一一扫过众人,清了清喉咙道:“各位乡亲,你们的病是煞气引起,之前那伙人炸坏了山路,导致煞气倒灌进村子,现在只是个开始,以后只会越来越严重。” “煞气!?”众人错愕互相对视,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难怪我家牛娃病的这么奇怪,他身体壮的跟牛犊子似的,说病就病了,太邪气了!” “唉,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活几天,还要这么折腾我……” 村里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着,都是一副担忧神色。 村长见状心中也紧张的厉害,他是一村之长,有照顾村里人的责任,率先开口询问道:“顾丫头,你有什么法子吗?” 办法当然有,玄空风水里记在了改风水的办法,只是治标不治本,用不了多久还是会回到原点。 要想彻底摆脱煞气,只有一个法子。 “有。”顾月清目光沉沉望向被炸开的缺口,缓缓吐出两个字,“搬家!” 第109章 三日内 靠山村的人们在山里住了几辈子,搬家哪有那么容易! 果然,话音刚落就有人唱起了反调:“搬家?好好的地难道不种了?哪个村子愿意收留别村的人?” “我看就是天气变化太快,孩子们感染了风寒,说不定过几天就好了。”有人开始为孩子们生病找借口。 顾月清料到他们会这么说,毕竟活了大半辈子,到了儿孙满堂的年纪还要在新的地方重新开始,第一反应肯定是排斥。 可昨晚她算出,三日内,靠山村会有难! “听不听随你们,我言尽于此,三日内如果不搬家,煞气越来越多,也会招来更多脏东西,以后的情况只会更严重。”顾月清说着伸手抖了抖衣角的灰烬,一副送客的样子。 村里人见状也纷纷投来白眼,撇撇嘴带着自家孩子下山去了。 村长的手臂麻了一半,之前的伤还没好,走起路来更加吃力,他浑浊的目光落在顾月清身上,眼神无奈中带着祈求:“顾丫头,难道真的没有其他法子了吗?” 村长真心为村里好,顾月清都看在眼里,她也诚心诚意摇了摇头,无奈道:“没办法。” 村长没有多问,叹了一口气缓缓朝山下走去。 早春耕地还没解冻,村里人除了吃饭闲谈也没有其他事做,晚上也休息的早,天一擦黑就纷纷休息。 寂静的村庄偶尔传来几声鸡叫,远处的狗吠仿佛从天边传来,遥远又渺茫。 “呼呼呼——”寒风吹动屋檐上的旗帜,发出阵阵声响,躺下床上的顾月清骤然睁开双眼。 不对劲! 今天的夜晚很不对劲。 顾月清看了一眼熟睡的孩子,轻柔掀开被子,起身朝屋外走去。 睡在外屋的莫奂生也察觉到危险,站在门口静默望向山下。 “你是不是……”顾月清披着外袍走到门口,话还没问完,莫奂生修长的手指放在唇边,做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顾月清立刻没了声音,顺着莫奂生的目光望向山下。 平整的山坡下起了淡淡的薄雾,丝丝缕缕弥漫在屋子之间,仿佛一层薄纱笼罩在村子上方。 村子安静的吓人。 一阵风吹过薄雾,仿佛掀开纱帘一角,露出一对徐徐行进的人马。 青灰色的人马身上的服饰类似前朝,盔甲碰撞听得见叮叮当当的声响,长矛和佩剑在月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泽,仿佛来自另外一个时空。 轰隆隆……轰隆隆…… 马蹄落地的声音闷雷似的从远处滚来,只是远远看着顾月清也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威压,她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村子里熟睡的人们也集体出现了“鬼压床”,个个死鱼一般停在炕上,脸色铁青。 阴兵借道! 顾月清脑海中骤然浮现出这四个字,可浑身上下都仿佛按了暂停键,莫奂生站在门口也是一样僵硬,寂静的只能听见越来越近的马蹄声和兵刃相接的刺耳声音。 轰隆隆…… 声音越来越远,兵马带来的威压也随之减退,顾月清才缓了一口气,整个人放松下来。 “没事了。”莫奂生伸手扶住摇摇欲坠的顾月清,磁性的声音又沙哑了几分。 刚才的威压感依旧让人心神颤动。 不断涌入的煞气将靠山村变成了阴地,从而将方圆几里的脏东西全都引进村子。 才几天时间就引来阴兵借道,再过几天只怕…… 顾月清暗淡的目光落在熟睡的村庄里,暗暗叹了一口气。 …… 第二天一早,村里仿佛炸开了锅。 “昨天晚上好像鬼压床了……吓死人了。” “你也是?我们全家昨天晚上都……哎呀呀呀,不会真像顾丫头说的那样,村子风水坏了,容易招脏东西。” 几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半天,越说越激动,直接去找了村长。 没一会儿众人便簇拥着村长来到了山上,他们也不像之前那般理直气壮,而是小心询问道;“顾丫头,搬家我们搬!只是你说搬到哪里好呢?” “搬,再不搬命都没了,你说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顾月清并不意外,昨晚的阴兵借道就像是瞌睡送来了枕头,无声劝服了全村人。 搬家的地点…… 她眼神亮了起来,站在门口指着西南方向:“去五里坡!” 朱先生住在五里坡,过年顾月清拜访他时就发现那里风水不错,两条山峰如同两支龙衔住中间的五里坡。 难得的是五里坡的泥土,满满的红泥异常肥沃,在那里种地一定不会差。 “五里坡?!”闻言村长面露难色,“五里坡以前待过一群流寇,万一朝廷的人把我们当成余党抓起来怎么办?不然选个别的地方?” 顾月清没有言语,她心中明白没有十全十美的地方,顾虑是正常的,犹豫也是正常的。 她打了个呵欠,看着两个孩子盯着惺忪的睡眼吃早饭的样子,她转身回到屋内:“我只是给出建议,你们自己决定。” 众人一时间如同无头苍蝇,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村长青紫的脸颊满是犹豫,为了村子的长远计,搬家是必须的,可五里坡…… 众人看着犹豫不决的村长,也纷纷抿唇不敢说话。 良久,王二婶第一个站出来,微胖的身躯坚毅如同小山,一挥手道:“我听月清的,搬!” 一呼百应,众人也纷纷点头应和:“就是就是,月清说的对,我们搬!” 看着众人答应,村长也长抒一口气,一拍大腿决定了:“搬!今天我就让方启去看看,顺便招人建房子,到时候直接住进去!” 众人也纷纷点头,七嘴八舌议论三天内怎么搬走。 第110章 人去楼空 村长待在家中养伤,赵方启直接安排村中众人,一队去五里坡建房子,一半留下村里搬家,村子里热闹非凡。 在靠山村住了几十年,这里的一草一木众人都舍不得丢。 用了十年的石磨? 搬! 房门口的旧水缸? 搬! 水缸用了一辈子,从爷爷辈就传下来了,哪能说丢就丢了!?何况新水缸还得清理磨合,哪有旧的好用! 因为这个,村里家家户户的行李都能装两三车,甚至还有人想着把田里的界石刨出来,带到五里村去,最后实在没办法运走,这才作罢。 顾月清也将门口的草药全部拔出来,准备带到镇上卖掉,看着费了大功夫修葺的旧屋,顾月清心中涌起一丝不舍。 她当初嫁给莫奂生,就是在这件旧屋白手起家,养活两个孩子。 两个孩子对于搬家很高兴,他们在靠山村待了好几年,还没有去过别的地方,两人跟着忙前忙后,小脸热的通红,眼睛里满是期望。 “娘亲,我们去了五里坡是不是就能每天跟朱先生见面了?先生送我的书我还不懂,想去问问他。”一向话少的莫祁山也忍不住问顾月清,眼睛里亮堂堂的。 莫祁月也笑着憧憬:“以后是不是能每天去镇上吃馄饨了?我还要吃大肉包子!” 顾月清被两人逗笑,神色也柔和许多:“吃,吃大份的。不过,我们可能不去五里坡。” 她眸光一闪,看向正在收拾的莫奂生。 莫奂生也看了过来,眼神并不惊讶。 “五里坡离镇上也就七八里,还不如直接搬到镇子上,祁山和月儿也可以去镇上的书塾。”小孩子总要见见世面,以后才不会局促,“镇上人多,做生意也方便点。”顾月清盘算着等到了镇上,就开一个相师铺子,固定摊位。 从经济学角度说,固定的位置带来的稳定性也会是收益趋于稳定。 毕竟咱现在也是有家有口的人了! 顾月清满脸自豪,她没想到孩子、丈夫竟然在一年内全都有了。 镇上的书塾?! 以后就能跟其他孩子一起玩了! 村里孩子本就不多,莫祁山和莫祁月又每天要去书塾念书,所以只认得书塾里的几个同窗,没有玩伴。 听见顾月清的话,莫祁山和莫祁月个跟着憧憬起来,恨不能现在就去看看。 屋子里的东西并不多,可一收拾起来也不少,装了满满一牛车。 村里的人也纷纷装好行李,发起了浩浩荡荡的搬家活动。 三天时间还没到,整个靠山村全空了。 不少人为了省木头,把旧屋的房梁直接搬下来带去五里坡,更有甚者直接拆了院墙,把墙砖一起带走,村里人你学我我学你,大半人都拆了自家房子,乍一看还以为靠山村已经荒了几十年,破败的吓人。 村长已经在五里坡接应,赵方启在最前面带路,众人缓缓迁徙。 …… 深夜,几道黑衣身影出现在靠山村里,正是皇后派来试探的人马。 漆黑的面纱挡几人面孔,他们腰间的佩剑发出耀眼寒光,几人身影在村里迅速探测,约摸一炷香的功夫后在村口汇合。 “统领,没看见人。” “统领,我这边也没有,村里的房子不少已经坍塌,看着像很久没人住了。” “连田里的界石也已经被土埋上,我们是不是来错地方了?” 几人摸不着头脑,站在月色下不知该何去何从。 身穿夜行服腰间别着紫金宝剑的统领大人也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事,他再三核对上头给的地址,确定就是靠山村没错。 可是怎么会…… “先回去和上头复命。走。”他紧皱眉头,又仔细打量几眼,转身消失在了夜色中。 惨败的月光落在靠山村里,照着光秃秃的院墙和乱蓬蓬的茅屋,显得更加颓败。 …… “怎么会!”秦舒怡怒不可遏,纯金的护甲碰撞,直接刺穿手中的青桔,流了一手的汁水。 法师给的位置不会错,可怎么扑了个空?! 难道……是陛下的人抢先了?! 秦舒怡越想越后怕,若是被陛下知道她对那个孽种出手,一定会勃然大怒,要是牵涉到灿阳,以后…… 头上红宝石累金丝的凤凰步摇猛然摇晃,底下的珠花发出刺耳声响,在寂静的宫殿内分外刺耳。 贵为一国之母的她也第一次慌了手脚,橘子从她指尖滑落,顺着衣摆滚落到地面,留下一条浅浅的印记:“一定是陛下知道这件事,派人带走了那个孽种!问竹,怎么办,陛下一定会为了那个孽种褫夺本宫的后位,灿阳怎么办,他以后该如何自处!” 问竹年过四十,一身褐色宫衣衬的他更加和蔼,她声音柔和哄孩子似的伸手扶着秦舒怡的手,用帕子一点点擦干她手上的橘子汁:“娘娘,陛下应该不知道。” 她上前一步,和皇后并肩站着,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细细分析:“陛下近日病重,哪有余力做这些?况且陛下如果知道那个孽种的踪迹,还不早早接近宫里来了?根本用不着费尽心思把他藏起来。” 这一番话如同一阵定心剂,稳住了秦舒怡的心神。 “也是,陛下那么想找到那个孽种,哪会放任他流浪,可我听说陛下最近胃口很好,昨日还用了半碗翡翠鸡丝粥,万一……”秦舒怡娟秀的眉头蹙起,端庄的脸上划过一丝担忧。 宫里众人都知道陛下病重,因此特别留意养心殿的风吹草动,就连皇帝每日喝了几杯茶都会被一一记录,从最近几日的消息看,皇帝身体似乎真的好转了。 “问竹,你去小厨房装一碗银耳红枣羹来,本宫亲自给陛下送去!”秦舒怡眉头一松,神情也恢复端庄柔和,宛如贤妻良母,温柔体贴。 问竹连忙点头,立刻退下去张罗,没一会儿食盒便端了上来,秦舒怡也换了件衣袍,鸾驾朝养心殿直直而去。 第111章 买宅子 五里坡的山脚下,几间草屋已经有了雏形,也可以遮风挡雨,只是外形粗陋了点,看着灰黢黢的。 众人走了半天又累又渴,看见灰黢黢的宅子跟理想中区别很大,心情也瞬间低落到谷底,忍不住抱怨几句。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草窝啊!现在还不如以前呢。”“就是,连个小院子也没有,以后怎么住。” 赵方启帮着村名把车上的东西搬下来,对抱怨声充耳不闻,倒是王二婶搂着狗子不满地怼了回去:“这不是还没建好吗?谁想住鬼压床的房子谁住去,反正我不敢。” 嘀咕的几人也不敢再多说,只是讪讪地跟着搬东西。 顾月清站在牛车前,迟迟没有动手卸货物。 “顾丫头,你的房子我给你留了,就在这里。”村长拄着一根龙头拐杖,指着最南边的屋子说着。 村里的新屋子都建在一起,为的是人生地不熟的也好有个照应,顾月清房子边上就是顾照土一家人。 顾月清真不知道村长是有意让她和顾照土缓和关系,还是弄巧成拙。 这会儿子顾照土一家人正忙着抢位置,大筐大筐的棉被和褥子被搬进房子里,顾照土见到这样简陋的房子也忍不住嘟囔:“连门板都没有,还好把家里的带来了,不然晚上都冻死。” 兰娘一边搬着东西一边清点,忙的头昏脑涨的。 “村长,我看好了前面一所宅子,以后要是有事找我可以去前头。”她伸手朝西边一指,依稀看得见几所宅院。 城外的宅院虽然大,却比城里便宜很多,而且离镇子也不远,对顾月清还说性价比最高。 村长眯着眼睛望向远方,看见四四方方的宅院,他也不住点头:“好,好,你们去,有要帮忙的就找方启。” “谢谢村长,我们先过去了。”顾月清笑着寒暄两句,莫奂生也微微颔首,赶着牛车朝不远处行去。 顾二木叼着一根稻草,坐在门口翘着二郎腿,见顾月清一家人走了,他不屑的冷笑一声:“切,我看她就是赚了点银子,心里烧的慌,还学人家买宅子,呸!” 兰娘搬着凳子从外头进来,听见顾二木的话也朝着四人离开方向望去。 一阵风吹过,坐在牛车右侧的顾月清发丝飞扬,眼角眉梢都是自信与张扬,她转头与莫奂生凝视,目光满是欢喜。 真好,有个疼她的夫君真好! 兰娘红了眼眶,咬着嘴唇不让眼泪流下来,埋头搬着东西,连更咽也无声无息。 …… 西边的宅子年份久远,虽然家家户户都有院子,但都共用这一堵墙,隔壁说话聊天都听得见。 只有最西边的一所宅子是独栋的,离最近的院子也有好几十米远。 顾月清一眼就看中了这所宅子。 宅子门前的灯笼四面漏风,风一吹就哗啦啦直响,朱红的大门漆面已经掉的斑驳,干裂的红漆下露出森白的木茬,看着有些渗人。 顾月清却越看越欢喜,房子的大小、朝向她都喜欢,忍不住从院墙伸头往里面看了几眼,里面的布局她也喜欢的很。 牛车停在房子门口,两个孩子坐在车后打着盹儿,莫奂生握着缰绳,眼中满是宠溺:“你看中了就买下来,我这里还有些银子。” 顾月清欢快从石阶上走下来,得意伸手拍了拍自己腰间,满脸傲娇:“谁要你的银子,我自己有!我这就去买。” 两人的笑声风铃一样,绵长而动听。 “哎呦我的娘啊,你们要买这个宅子?千万别买!糟蹋银子。”圆脸微胖的大婶抱着满满一盆衣服从树后走来,一只手拎着锤棒,夸张的摆了摆手道。 顾月清疑惑看了她两眼。 这位婶子面色红润中气十足,一看就不是坏人。 “请问大婶,这间宅子的主人你认识吗?我们想买了这宅子。”顾月清迎面走上去,笑着询问道。 赵三婶弯腰放下手里的衣服,伸手轻轻捶了两下跟水桶一般粗的腰,连忙摆手:“我劝你们别买了,这宅子啊……不干净!” 她夸张的长大嘴巴,又像是怕被人听见,悄咪咪凑过来道。 不干净!? 顾月清呆呆站在原地,还没来得及说话。 赵三婶以为她被吓到了,便竹筒倒豆子似的把事情说的清清楚楚:“你们是外地来的?你们不知道,这宅子啊,闹鬼!每天晚上都鬼哭狼嚎的,还会飞!你们还是找别的宅子去,我记得东街有个宅子也空着,不然我给你们介绍……” 闹鬼?! 顾月清抿嘴露出灿烂的笑。 这不是专业对口了吗?! 要是房子其他问题她没法子,只有这个她一人就能解决! “太好了!我就要这个宅子!婶子你知道宅子主人在哪吗?”顾月清满脸激动,拉着赵三婶的衣袖不住问道。 赵三婶圆盘似的圆脸满脸错愕,眼睛瞪得鸡蛋似的,一时半会儿反应不过来。 这什么人啊!? 明知道闹鬼还上杆子住,不会脑子有问题?! 她忍不住悄悄看了一眼赶车的莫奂生,心里不禁咋舌:两夫妻长得端端正正郎才女貌的,怎么脑子不好! “这,这……你们要是不怕就住,宅子是镇上客来客栈的宋掌柜。”赵三婶赶忙扯回衣袖,端着衣服大步走了。 脑子不好的人她可不敢多说,万一被打了怎么办?! 宋掌柜…… 顾月清默默记下,对着婶子仓皇而逃的背影大喊道:“谢谢婶子。” 她满脸喜色,转身坐上了牛车,伸手拿起鞭子拍了一下牛后背,声音里是藏不住的喜色:“走,我们去镇上!” 这个房子她买定了! 她不知道的是,短短半个时辰的功夫,一对外乡来的脑子不好的夫妻要买闹鬼宅院的消息就传遍了几间宅院,众人也都伸长了脖子准备看热闹。 第112章 成交 巳时刚过,镇上街道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街上小摊搭着小摊,上头都摆满了各类商品,还有扛着半人高的糖葫芦走街串巷的货郎,两个孩子立刻被吸引了目光。 顾月清一只手牵着一个孩子,莫奂生站在她右侧,两人都抬着头在街上寻找,一眼就看见了客来客栈。 巨大的牌匾有一张桌子宽,上头金漆提的四个字龙飞凤舞,三层木楼也让这个客栈在一众小摊子里鹤立鸡群。 两个孩子的目光却被馄饨摊吸引了去。 粉嫩的肉糜包裹在乳白色的面皮里,在沸水中上下升腾,加上青绿的香葱,味道勾的人走不动路。 饿了一上午的莫祁山和莫祁月目光盯着刚出锅的馄饨,咽了咽口水,走过时更是伸长了脖子恨不得跳下牛车。 顾月清看的真切,纵身一跃跳下牛车道:“你先带孩子吃点东西,我去去就来。” 莫奂生捋住缰绳,也并不反对,点头应下来:“好,我在馄饨摊等你。”说罢他将牛车拴在一旁的柳树上,领着两个孩子下了车。 莫祁月过年似的欢欢喜喜坐在桌子跟前,巴巴的看着老板端来的馄饨,埋头大口吃了起来。 顾月清摸了摸腰间的荷包,里头还有五十两左右,似乎不太够。 那么大的宅院,怎么也得四五十两,还得添置东西,五十两显然有些吃力。 腰间的荷包里还装了些药材,都是从门前的花圃里带出来的。 正巧走到一间药材铺前,顾月清抬脚走了进去。 一人多高的黄山木药材柜里满满当当的全是药材,一丈见方的大堂里弥漫着清香的药材味,似乎……有些熟悉。 她记得上次也是在这里卖了药材。 坐在柜台里的跑堂还没反应过来,大柜先生先冲了出来,望着顾月清的眼睛冒着精光,凑上来不住问道:“姑娘今日要卖什么药材?可否拿出来给我瞧瞧?” 学徒三年可以当柜台先生,干的好的五年可以做大柜,也就是最拔尖的柜台先生。 这位陈大柜是出了名的眼尖、会说话,舔着笑脸巴巴的看着顾月清:“您上次卖的药材品质真不错,我们掌柜的都说好,还交代了,以后只要是您卖的药材,不论多少都收!” 上次收的十年山参,看着跟寻常山参没什么区别,可药效比三十年的还好,掌柜乐的好几天没合嘴,恨不得让人找顾月清。 千盼万盼总算是又盼来了她。 倒是个识货的。 顾月清浅浅一笑,伸手将荷包里的东西倒在柜台上,语气不卑不亢:“这是十年的灵芝,您看看。” 巴掌大的木灵芝呈紫黑色,已经有了木纹,离得老远都能闻到木头的清香味。 大柜眼睛都直了,但还是压着心中喜悦,沉吟片刻:“十年灵芝年份不算长,集市上三两银子一朵,你这个品相很好,五两银子如何?” 如果这颗十年灵芝真有三十年的药力,那么五两就赚大发了! 顾月清歪着头想了想,五两确实不少,便点头应了:“也好。” “好好好,我这就去给您拿银子。”陈大柜松了一口气,连忙转身要去拿银子。 “稍等。”顾月清却不急,又从腰间掏出一个荷包,右手一翻将里头的灵芝全都到了出来。 哗啦啦——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黄杨木柜台上全是黑紫的灵芝,每一朵成色都差不多,连大小也差不多。 大柜眼神一闪,好悬没缓过来。几个伙计也长大了嘴巴,忍不住议论纷纷。 一、二、三、四……十五! 整整十五朵成色极好的灵芝,整个集市也找不到啊! “一共十五朵,七十五两银子。”顾月清粲然一笑,云淡风轻地将荷包叠起,塞回了腰间。 她的心都在滴血,这些灵芝差不多是她去年一年种的全部药材了,现在只好买了应急。 大柜笑的满脸褶子堆在一起,连忙点头:“我这就让账房开银子,您稍等。”他一只手拿起一朵灵芝,放在鼻尖仔细闻了闻,眼角的笑意更浓了。 都是好东西! 没一会儿,顾月清拿着银票出了药材铺子。 腰里有银子,心里有底气。她抬头挺胸朝客来客栈走去,底气十足。 “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啊?我们这还有好酒好菜,您看看?”十三四岁的毛头伙计迎上来,笑呵呵招呼顾月清。 顾月清却不言语,环顾四周心中已经有了成算。 现在正是热闹的时候,客栈生意却不算好,里头大半桌椅都是空的,柜台坐着的男人更是低着头打盹儿。 “我不住店,来找你们掌柜的。”顾月清清了清喉咙,朝柜台走去。 跑堂的男人三两步抢先走去,伸手暗戳戳推了一下男人,下巴对着顾月清扬了扬:“掌柜的,有人找你。” 男人长得方面方下巴,肥头大耳一看就很有福气的模样,睡眼惺忪看了看顾月清:“这位姑娘找我有什么事?” “掌柜的,敢问城南的旧宅是不是你的?我想买下那所宅子。”顾月清没有废话直接道。 城南…… 掌柜的眼睛骤然睁开,瞪得老大。 那所宅子闹鬼已经在全镇都出了名,他以前也没少请道士做法,都没用。 偌大的宅院不禁卖不出去,他自己也不敢住,只能丢在那儿空着,没想到竟然有人要买! 掌柜的是个生意人,自然知道喜怒不形于色的道理,他上下打量几眼,压着心中喜色道:“你出多少银子?” 做生意最忌讳先出价,价格水分很多,先出价的人往往更吃亏。 显然这位掌柜的在试探顾月清,如果她不懂行,他便会狮子大开口。 顾月清冷笑,她虽然年少成名做相师,但也上过大学,大学读的就是经济学,对于这一套烂熟于心。 “掌柜的,我们明人不说暗话,我真心诚意想买那所宅子,你出个价,如果合适我也不会砍价,若是漫天要价我转身就走,绝不会再过问。”她微微抬头,明亮的目光如焗。 一番话说白了,我不亏待你你也别想坑我,到最后一拍两散谁也占不了好! 果然,掌柜的方而阔的脸微微涨红,额头开始冒汗,他没想到眼前小姑娘看着年轻,处事竟然这么老辣。 一番斟酌后,掌柜的报出了一个比市场价格略低的数字。 顾月清抿唇轻笑,掏出银子拍在柜上:“成交!” 第113章 也算是有房有车了 古代买房宅手续比现代简单的多,到官府签了文书,再交了地契,改了户主,宅子就彻底换了主人。 顾月清拿着薄薄的地契和文书,乐呵呵从户籍所出来。 刚走两步,便遇到了几个男人蹲在路边卖马车。 其中一匹棕色骏马毛发乌黑发亮,四只蹄子全白,远远看去如同四蹄踏雪,非常精神。 顾月清一眼就看中了这匹马。 “这位大哥,这匹马怎么卖?”顾月清凑上去,伸手捋了捋马鬃。 马儿似乎也察觉到顾月清的心思,仰头对着天空嘶鸣几声,并不排斥。 在路边等了半天都无人问津的男人高兴起身,还没来得及回答,便看见顾月清单薄的身影。 怎么是个小姑娘?! 小姑娘哪有银子买马?还不是问问就走了! 这么想着,他爱搭不理道:“一匹三两银子,配上车四两。” 四两银子?! 这也太贵了! 难怪村里有辆牛车就能横着走。 “大哥,能便宜点吗?”顾月清笑着砍价,倒不是拿不出那么多银子来,只是觉得性价比不高。 男人见她年纪轻,穿的衣服也是普通布料,便认定顾月清买不起,便不耐烦地摆摆手道:“便宜不了,我的马儿都是最好的,一文钱也不能少!” 顾月清被怼了一顿,心中不悦。 她抬腿走到对面那家卖马车的铺子跟前,这里的马儿看着也不错,虽然毛色不如先前那家好看,但马儿的精气神要好的多,一个个都昂首挺胸、蓄势待发。 顾月清看中了最边上的一匹黑色骏马,便问道:“掌柜的,这匹马儿怎么卖?” 马儿看着不大,只比顾月清高一个头左右,浑身乌黑没有一根杂毛,时不时发出嘶鸣声。 卖马的男人二十岁上下,见顾月清挑了这匹马,犹豫着开口:“姑娘,这匹马还小,干不了多少活,现在又最是能吃的时候,不如你换一匹,这只也不错。” 男人拍了拍身后一人多高的白色马儿示意着。 顾月清买东西更看眼缘,她执意道:“就这个,多少银子?” 男人见她执意要买,也如实道:“这马儿拉不了重物,就给你便宜些,三两银子,加上配车。” 三两? 顾月清伸手捋了捋马儿乌黑的鬃毛,马儿似乎也察觉到她的手掌,歪着脑袋蹭了蹭,很通人性。 “就这个,这是银子。”顾月清掏出银子递给男人,牵着缰绳便要走。 男人拿着沉甸甸的银子,笑的眼睛弯成了一条缝,连连点头:“好嘞,您慢走。” 路对面的马贩子见状吐了一口唾沫,骂了两句:“真是大白天死孩子,见了鬼了!” 顾月清只当没听见,坐在马车最前面,伸手拍了拍马儿的后背,它仿佛知道似的,缓缓走了起来,连鞭子也不必用。 真是好马! 以后咱也是有房有车的人了! 顾月清紧紧握着荷包里的房契,笑着走出去。 回到馄饨摊前时,两个孩子已经吃完了馄饨,看着崭新的马车两个孩子笑开了花,围着马车转个不停。 “娘亲,这是我们家的马车吗?马儿真好看,就叫他……小黑!”莫祁月伸手抱住马蹄,撒娇似的蹭了蹭。 马儿也不生气,打了几个响鼻,目光温和。 顾月清笑着点头:“好,就叫小黑。” 牛车上的东西太多,顾月清怕压坏了马儿,两人便一人赶着一辆车,顾月清带着孩子坐马车,莫奂生赶牛车。 两辆车并排走的模样十分拉风,刚回到宅子前就被邻居们围的结结实实。 “哎呦,这马车真漂亮,你瞧瞧这马儿,乌黑透亮的,得不少银子!”赵三婶已经晾完了衣服,正捧着一捧柴火准备做饭,看见马车连柴火也忘了放,直接捧到人堆里来。 “又买马车又买宅子,外乡人真是有钱哦。”几个邻居七嘴八舌议论着,看向顾月清一家人的眼神也变得热络。 “马上晌午了,你们要是没吃饭就到我家吃去。”“去我家,我家煮了苞米粥嘞!”几个婶子凑上来硬要拉顾月清他们去吃饭。 这股热情顾月清实在召受不住,连忙摆手:“我们在镇上吃过了,就不去了,谢谢婶子们。” 她是紧劝慢劝,好不容易才送走了热心的邻居们。 吱呀—— 推开宅院的大门,四个人站在门口有些不知所措。 宅子空了太久,除了大致的骨架没有问题外,其他部分都需要修葺,特别是院子里的杂草,已经有半人多深了。 好在宅子很大,还有马房,顾月清把马车停在马房里,准备收拾一番。 “你去打点水来,先把里屋擦擦,晚上也好有个地方落脚。”顾月清从马房里找到一把镰刀,一边对莫奂生说着,一边弯腰割起了杂草。 莫奂生点头,拿了两支水桶便去打水。 顾月清手中镰刀很锋利,几下就割了大把杂草,两个孩子弯腰拔地上留下的草根,三个人忙的不亦乐乎。 “哎呦我滴娘啊,这么大的宅子!村里人说的真没错!”赵婆子尖锐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欣喜。 顾月清抬头,杂草掩映间,一身麻布衣衫的赵婆子站在门口,夸张的抬头看着宅院,她身后是木讷的顾老头。 “月清啊,你这房子真不错,就是破了点,不过没事,你爷爷以前做过木匠,也能帮着修修。”赵婆子方而短的脸上满是笑意,自说自话打量着宅子,不屑地对着身后的顾老头道,“还愣着干什么?快进来。” 顾老头木讷的眼睛看了一眼顾月清,呆呆跟了进来。 “哎呀,还有马房,这马车也是你买的!?”赵婆子一进门就看见了崭新的马车,半是惊喜半是愠怒,“这也太糟蹋银子了,马车多贵啊!” 她满眼欢喜,原本村里人说顾月清在镇上买了宅子她还不信,现在看竟然是真的。 还好她亲自来看了,不然这么好的宅子就住不上了! 顾月清手中握着一把干草,直起腰不满的反问道:“你来干什么?” 第114章 投奔 赵婆子见她满脸不悦,一改平常挑剔的脸色,堆笑道:“我跟你爷爷听说你买了宅子,这不特地来看看,你年纪小,万一被骗了怎么办?还得有个长辈跟着才安全!” 她一边说着一边四处打量,俨然把宅子当成了自己的。 这大院子,真不错!以后稍微种点菜就够一家子吃了。 齐刷刷的瓦房虽然旧了点,修一修冬暖夏凉,比村里的土房子好多了! 赵婆子越看越欢喜,恨不得这房子是自己的,她眼珠一转,慈祥的声音腻的人想吐:“月清啊,你看我们的屋子还没建好,不如在你这里住几天,也好帮你拾掇拾掇。” 住几天?! 顾月清哭笑不得,被赵婆子的脑回路惊呆了。 她刚买的宅院,自家人一天没来得及住,倒是她这个祖母过来抢着住,真当她傻子呢?! “住几天?不会住了三天又说住三天,三天又三天赖在这里不走了!”顾月清叉着要站在门口,理直气壮瞪着赵婆子。 两个孩子也站在她前面,门神似的护着她。 才搬来的邻居闹出了大动静,刚散去的邻居们又蠢蠢欲动起来,赵三婶更是拎着锅铲就来了,站在门口笑眯眯瞧着。 赵婆子脸色青白,十分难看。 因为她就是那么想的。 只要今天在这里住下,拖个天,再厚着脸皮待个十天半个月的,以后就永远赖在这里! 没想到被顾月清一眼看穿了。 这死丫头现在怎么这么精明! 赵婆子心里低低咒骂两句,余光瞥见门口看热闹的邻居,硬生生压着怒气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哀求起来:“月清,你看我们才搬到五里坡,家里的房子还没建好,我跟你祖父年纪也大了,腿脚也不方便,难道祖母就不能在你家住几天吗?” 先软够硬,先伏低做小后丢出个圈套等顾月清上当,赵婆子在靠山村横行霸道几十年不是没道理。 可顾月清不吃她这套。 “祖母,你三个儿子,儿子又有五六个孙子,你全都不去,偏偏赖在我这个已经出嫁的孙女家,到哪儿也说不过去!”顾月清故意加重了“孙女”两个字,皮笑肉不笑看着她。 就算是论资排辈,也轮不到她这个孙女养祖父祖母。 赵婆子脸色微变,正要发火,却看见外头看热闹的婶子走了进来,她心头大喜,立刻装弱买惨,抹了抹眼角根本不存在的眼泪:“我的命真苦啊,亲生孙女都不管我,不如死了算了……” 赵三婶一只手拎着锅铲,腰上系着一块粗布围裙,粗短开裂的手强壮有力,笑着迎进来:“哎呦,这老婶子,你是不知道,这宅子……你住不得啊!” 原以为她会劝和,没想到反倒劝起了赵婆子。 顾月清也投去几分诧异的目光。 赵三婶是典型的农家村妇形象,热心肠又碎嘴子,拉着赵婆子的手巴拉巴拉说个不停:“婶子,你不知道,这宅子……不干净啊!” 赵婆子浑浊的倒三角眼看了看赵婆子,忍不住问道:“她婶子,你别糊弄我,这么大的宅子有什么不干净的!再说了,不干净我收拾收拾不就干净了。” 她依旧不死心。 赵三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捂着嘴巴笑声如雷,随即压低声音道:“你不知道,这宅子……闹鬼!” 吱呀—— 堆在墙角的木板应声倒地,发出清脆声音,将气氛烘托到了极点。 “哎呦妈呀,三清祖师福生无量天尊。”赵三婶吓得惊呼一声,拍了拍胸脯触电似的跳到门口,“你看你看,这宅子闹鬼好几年了,他们年轻人阳气足兴许压的住,我们上了年纪可就不行了!我可不敢多说,锅里还煮着饭了,走了走了。” 说罢赵三婶一溜烟的跑了,留下赵婆子呆呆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顾月清微微挑眉,心中很是满意。 没想到碎嘴子的邻居还有这个用处。 顾老头看着腐朽的木头摔碎一地,心里也阵阵发虚。 难不成这宅子真的闹鬼?! 顾月清见两人狐疑,便擦了擦额角的汗接了话茬道:“你们也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就算真闹鬼我也不怕,至于你们我可没法保证,出了事我可付不了责!” 原本赵婆子还不信,可现在越看越觉得宅子黑黢黢的,周围凉嗖嗖的,她也不敢多待,带着顾老头就出了门。 两个孩子见二人走远,也忍不住欢呼一声:“好诶。” 顾月清搂着两个孩子坐下歇息,瞧见墙角摔碎的木板,她忍着笑意高声道:“出来,他们走了。” 两个孩子眼睛睁的铜铃一般,环顾四周。 莫奂生拎着满满两桶水,从院墙后头绕进来,他轻笑道:“你知道是我?” “当然,难不成大白天真闹鬼了?”顾月清翻了个白眼,嘴角的笑却更高了。 莫奂生从桶里舀出两瓢水递给顾月清和两个孩子,反问道:“这里没有鬼?” 宅子闹鬼的事一直都是邻居婶子说的,谁也没见过,莫奂生忍不住怀疑。 顾月清摇了摇头,端起水瓢大口喝了两口,甘甜的井水冰了个透心凉,她将水瓢递给莫奂生,手指指了指院子:“房子四角周正,坐北朝南,屋顶浩然正气荡漾乾坤,檐下水坑青苔虽然潮湿却没有霉气,我怎么看这房子都不像闹鬼的院子,等晚上再看。” 莫奂生接过水瓢,就着剩余的井水大口大口喝了起来,冰凉的井水顺着下巴滑落,一直流到他古铜色的脖颈个橄榄核似的喉结边上。 有点……诱人。 顾月清咽了咽口水,脑袋里只有“秀色可餐”四个字。 这男人也太有魅力了! 顾月清赶紧收回目光,握着被晒得发烫的镰刀朝院子走去:“今晚就用这些干草打地铺,得快点割完。” 她的脸颊被太阳晒得红苹果似的,耳根也泛着淡淡红晕,整个人晶莹剔透。 莫奂生看出她的慌乱,放下水瓢跟着忙碌起来。 远处的夕阳昏昏沉沉往西边游荡,渐渐被黑暗吞噬,天和跟着全黑了。 第115章 去丁家 赵婆子被赶走后憋了一肚子的怒气,看着默默跟在身后闷葫芦似的顾老头,她更是破口大骂:“你看看你,到了这个年纪连孙女都敢欺负到你头上!跟着你有什么用!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嫁给你。” 她一路骂骂咧咧,说的顾老头不敢抬头。 眼看天色黑了,顾老头也有些慌乱:“马上天黑了,还是走快点回村子去。” 村里离这里也有两三里的路,天黑后只会更难走。 赵婆子哪能咽的下这口气,村里的房子还没建好,土糊的围墙四面漏风:“要去你去,我不去!那破房子谁住?四面透风晚上不冻死人了!” 房子确实没有完全建好,但也不至于四面漏风的地步。 赵婆子抬头看了看近在咫尺的镇子,转身是黑漆漆的山林,她咬牙:“我非得在镇上住下来!” 顾老头不解,黄土吹皱的脸上带着疑惑,嘀咕道:“不然去老大家看看?” 老大就是顾家大儿子顾紫金,在镇子上开了一家包子铺,听说生意很红火,每天都忙的手脚倒悬。 赵婆子凶狠瞪了他一眼,尖酸刻薄的语气挡也挡不住:“我看你故意折腾人!文轩正在准备科考,要是打扰了他考不上怎么办?!” 顾文轩是顾家的长房长孙,从小就进了镇上的书塾,准备参加科考,只是一连考了十几年,连个童生都不是。 顾老头讪讪摸了摸鼻尖,泛起了难:“那怎么办?总不能去老二家,他平日里都住在别人府上,跟儿媳单独住说出去不被人笑话。” 顾家老二顾环水从小就嘴甜,会哄人,靠自己的本事在达官贵人府上找了个采买的活,平时也就住在府上,只留儿子媳妇看家。 两家都不合适。 赵婆子双眼上下打量,片刻后激动的一拍大腿,看向明亮如白昼的城镇,笑成了一朵菊花:“咱们孙女婿不是就住在镇上吗?走,去瞧瞧婷婷和孩子。” 顾婷婷嫁进丁家不到四个月,肚子已经高高耸起,十分显怀,所以平日只待在家里,像富家小姐似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两人敲定了主意,很快便朝镇上赶去。 —— 收拾了一天,院子总算有些眉目,院里半人高的杂草割光后整个院子明亮许多,除了斑驳的大门和柱子,只剩下漏雨的屋顶还没收拾。 这些都是慢活,急不得。 晚饭莫奂生去镇上随意买了点饭菜,两个孩子狼吞虎咽地吃完,躺在干草铺的床铺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忙碌了一天他们也累的厉害,睡得很沉,就算打雷闪电也不会醒。 顾月清也觉得身上酸痛,她弯腰割了半天杂草,腰杆像是要断了似的,可还是不敢睡。 都说宅子闹鬼,她今天晚上非得一探究竟。 夜晚风凉,坐在屋檐下觉得身上寒津津的。 莫奂生拿来斗篷,轻柔披在顾月清身上,看着天上半弯明月,他低声道:“今晚一定会来吗?” 所谓“闹鬼”,其实也看天时地利,有时候特意去找不一定得见,偶然路过却能正巧碰见。 可顾月清心中有预感,今晚一定会来! 她伸手系紧衣带,点了点头。 两人并肩坐着,头上星斗明亮,弯弯的月亮仿佛一盏夜灯,照的四周笼罩一层薄纱。 莫奂生修长的手指摩挲着茶杯,狭长的丹凤眼微微上挑,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你是不是算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三日内搬家?” 他依稀觉得顾月清似乎知道什么。 顾月清转头,清亮的目光如炬:“你不想我知道?” 有些事情不必告诉别人,她并不是八婆,也不想太八卦。 莫奂生轻笑,露出两颗洁白的虎牙,晃得顾月清心脏砰砰直跳,她忍不住感叹:妖孽啊,妖孽! “你难道不好奇我为什么一直流落在外,不愿意回去?”莫奂生凝视她巴掌大的小脸,洁白的月光照的她面庞如同细腻的白瓷,圣洁不容侵犯。 顾月清捡起一根树枝,撩拨两下火堆里快要熄灭的柴火,反问道:“现在问会不会太晚了?”说罢她粲然一笑,天上的星宿都暗淡几分。 若是好奇他的身世,成亲当晚就应该问才对,现在已经过去快一年了。 莫奂生被她逗笑,点了点头:“是有点,娘子你要是想听我就慢慢告诉你。”他目光渐渐沉下来,脸上的笑也少了。 “我就是朝廷在找的皇子,不过他们找我只是个幌子,背后另有隐情……而且师傅也说时机未到,我不宜现身。”莫奂生薄唇微微翘起,带着自嘲,“况且还有事情没查清,所以我不能回去。” 隐情!? 顾月清记得前几次莫奂生一直被追杀,险些丧命,看来便跟这隐情有关。 到底是什么让他这位金尊玉贵的皇子四处流浪查案,偏偏不回宫? “那你……”顾月清张口要问,忽然耳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声音由远处传来,仿佛夜晚风吹过竹林的声音,竹叶晃动窸窸窣窣,随即越来越近,更像是有人拍打门窗。 “在那!”莫奂生眼神锐利,率先发现异常,伸手将顾月清护在身后。 他目光落下几步远的门板上,破烂的门板倒映出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影,只是这人没有身体,只剩一颗头颅飘在半空中! 漆黑的影子打在窗棂上,和披散的头发混为一体,远远看过去漆黑的一团,什么也看不清。 顾月清微微蹙眉,心中涌起一阵疑惑。 不对…… “鬼”是人死后怨气、怒气所生,说白了就是一团能量体,根本不会有影子。 可眼前的头颅明明是有影子的! 难道他(她)是活人?! 只剩一颗头颅,这怎么看都不像活人! 不等她想明白,披散的头颅直直冲过来,“砰”地一声装在窗户上,硬生生撞出一个大洞,木头屑散落一地,淡淡血腥味弥漫在整个房间里。 第116章 飞头降 眼前黑影闪过,漆黑头发间惨白的一张脸一闪而过,五官表情异常狰狞。 呜呜呜…… 凄惨的呜咽声响起,鬼哭狼嚎的声音让人汗毛倒竖。 “我出去看看。”莫奂生紧紧握着用来割草的镰刀,侧身贴在门框上,余光瞥了一眼院子。 惨白的月光照在白森森的大地上,四周寂静的能听见针掉在地上的声音,也没了刚才的鬼影。 顾月清三两步走到门口,影影绰绰的院子看上去阴森森的,让人心中胆寒。 “不见了。”顾月清小声呢喃。 话音刚落,一团漆黑如同海藻的头发直直冲来,险些掀翻顾月清。 “别动!”莫奂生右手一挥,镰刀在空中划出半条弧线,顺着杂乱的黑发擦边而过,割下一缕发丝。 毛糙的发丝落在地上,冒出“莎莎”的声响,漆黑如墨。 等等! 顾月清蹲在地上捡起一撮头发,放在鼻尖嗅了嗅:“是活人!” 眼前只剩一颗脑袋的竟然是活人! 顾月清大脑飞速转动,她想起在玄空风水中记载了一种南疆蛊术,叫“飞头降”。 就是降头师利用符咒、或者邪术让自身头颅能够离开身体飞行,远的可以离体几十公里甚至上百里。 在书中看见时,顾月清以为只是传说,没想到今天竟然碰见了。 “他不是鬼,是人,找机会抓住他的头。”顾月清凑在莫奂生耳边低声说道。 莫奂生点点头,锐利的目光细细打量四周。 刷—— 黑影从灶房方向飞速冲来,狰狞的面庞嘴角还带着鲜血,不知道是受了伤还是伤了别人。 圆滚滚的头颅不好下手,莫奂生挥动镰刀,又割下一撮头发。 接连几刀下去,地上已经积攒了厚厚一层头发,那颗海藻似的头颅也变得清晰,两人认得出是一张中年男人的脸。 不行,抓不住。 莫奂生慢慢握紧手中镰刀,头颅飞动速度太快,镰刀最多只能割断几缕头发,根本抓不住。 “用这个。”顾月清也察觉到不对,余光瞥见装干草的竹筐,顺手丢给莫奂生。 一尺见方的竹筐用青竹编成,非常结实,平时装个几十斤重物不在话下。 莫奂生也会意,丢了镰刀双手抱着竹筐。 飞头还未察觉,愤怒血红的双眼直直冲向莫奂生,喉咙里是野兽嘶吼似的声响,听的人胆战心惊。 眼看冲到跟前,莫奂生飞身一跃,一个漂亮的倒挂金钩掉在房梁上,手中竹筐猛然反扣,直接将飞头装进了竹筐。 莫奂生纵身一跃,从房梁上落下,他一只手压着竹筐,一只手捡起镰刀守在竹筐边。 “呃呃……咳咳咳……”框子里的人头面容深邃,鼻子和眼睛很方,一看就不是中原人,他愤怒的张嘴,不住用牙齿啃咬竹筐,想要挣脱出去。 顾月清附身蹲下竹筐前,围着男人仔仔细细打量好几圈,不得不感叹飞头降的神奇。 虽然没有身体,男人的力气还是如常,连说话也和平常没有区别。 他怒瞪的双眼仿佛要从眼眶里钻出来,嘴里一直发出嘶哑的声音,乍一看真想庙里墙上画的恶鬼。 也难怪赵三婶说宅子闹鬼,罪魁祸首就在这里了。 “说,为什么装鬼。”顾月清蹲在竹筐边,捡起一根小木棍,轻轻戳了戳人头。 男人脾气倔的很,竟然直接咬断了木棍,雪白的唾沫溜了一地,咒骂道:“走开,别多管闲事!” 果然是人。 顾月清笑了,干脆搬了个凳子坐在竹筐边,反问道:“你是人对?那你为什么要装神弄鬼吓人?再不说我就把你困在筐子里,鸡叫之后你的头回不到身体上就会死对?” 她记得玄空风水书上说过,破解飞头降的办法就是不让飞头回到身体,等到鸡叫天明后就会爆体而亡。 男人错愕看了一眼顾月清,嘴巴里依旧咒骂:“你们杀了我,卑鄙的大明人,我就知道你们没一个好东西!” 说着他情绪更加激动,好像要从竹筐里钻出来似的。 莫奂生用镰刀割了两根竹条,从筐边穿过,交叉打了个结直接将男人捆在地上。 “你不说就不说,我们就在这里耗着,看最后是你死还是你死。”顾月清淡淡开口,慢条斯理坐着。 一番折腾下来已经过了三更天,五更天就亮了。 男人见她八风不动,心里也慌了,声音变成了祈求:“姑娘,小子,我是飞头降,但我没害过人,只是吓吓他们,你就放了我,我还有事没做完。” 男人的大明话说的很僵硬,但大概意思顾月清听的清清楚楚。 “放了你也可以,那你说说你为什么要装鬼吓人。”顾月清没有听信他的一面之词,坚持问道。 男人狰狞的面孔黝黑发亮,一看就是山野间长大的,为什么会千里迢迢来靠山村这个小地方!? 闻言男人没有挣扎,而是垂着头落在地上,双眼迸发出冲天的愤恨:“住在这宅子里的人都得死!是他欠我们的!” “是谁……”顾月清追问着。 男人像是突然受了刺激一般,发黄的牙齿一口咬住竹条,“咯嘣”一声连着咬断好几根竹条,竹筐被他咬出一个大洞,他迅速钻了出来。 不好! 莫奂生飞身一跃,右脚一脚踢在男人头顶。 这一脚力度极大,男人被踢得头晕眼花,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不等他反应,莫奂生又是一脚,如同踢蹴鞠一般来回盘带,到了另外一个竹筐前,他反手一扣,将男人重新扣在筐下。 “呕……”一番踢打,男人直接晕的吐了出来,也吐不出什么东西,只剩满地口水。 莫奂生一只脚踩在竹筐上,顾月清挪了两步重新蹲在边上:“你还跑吗?” 男人有被抓了一次,心里防线全数崩溃,嘶吼着大喊道:“你们都是坏人,大明朝没有好人,当初我就和你说了,兰朵,是大哥不对……” 说着男人竟然一把鼻涕一把泪哭了起来,漆黑的头发和眼泪、鼻涕混在一起,看着……有点脏。 第117章 报仇 一个大男人哭的满脸鼻涕,顾月清又好笑又心疼,蹲下边上忍不住安慰道:“你先别哭,你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们也不是坏人,也不会平白无故杀人。” 男人哭声戛然而止,浑浊的目光诧异看了看顾月清,吸了一口鼻涕道:“我说,我说。” 提到往事,男人的脸上露出严肃神色,目光也更加凝重:“我是南疆的,从小和妹妹相依为命,我妹妹很善良,大约五年前,她从山崖下救了一个人。” 月光寂静照在院子中央,将三人的思绪带回五年前。 “他说他是赶考的书生,长得也是一表人才,没多久兰朵就喜欢上了他,两个人准备成亲。我也很高兴,只要兰朵喜欢的我都愿意。”男人说着目光湿润,泪花闪烁在眼角,想起当初的事情依旧很感动。 他的嗓音有些嘶哑,声音也更加低沉:“可是他说他要赶考,等考完科考再回来娶兰朵,我们当时也相信了,寨子里有种鸳鸯蛊的习俗,恋人种了蛊之后一旦变心就会被蛊虫咬死,当然另外一个人也不能独活……” 鸳鸯蛊?! 顾月清拧眉,她以往听说过南疆的巫术,知道他们擅长用蛊。 “后来,我妹妹等了他整整一年!不仅没有消息,我妹妹的肚子也大起来,生孩子的时候,我出去打猎,一时没看住……她就难产死了。都是王文远害得!我要杀了他!” 提前王文远,他激动的挣扎两下,仿佛准备冲起来。 可竹筐卡的太紧,他只能长叹一口气倒在了地上。 王文远?! 顾月清印象中没听过这个名字,忍不住问道:“那跟这宅子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吓走别人?” 男人愤怒大吼,目呲欲裂:“他就是宅子的主人!我要在这里等他回来,让他给我妹妹和未出世的孩子陪葬!” 宅子的主人?! 顾月清想起客来客栈大腹便便的掌柜,方头大耳的模样看上去怎么也有四十了,一看就是生意人,难不成背地里还上京赶考?! 像是知道顾月清心中所想,竹筐里的男人破口大骂:“王文远几年前没了消息后就一直没回来,镇子里的掌柜是他远方亲戚,不是王文远!” 那就难怪了。 顾月清松了一口气,蹲在竹筐边戳了戳男人的脑袋,半是恐吓半是商量道:“这宅子现在我买下来,就是我的,以后你不许再来闹事,不然我就让我相公把他扣在地上,让你爆体而亡!” 男人楞楞看了看顾月清两人,竟然又放声大哭起来:“是我没用,阿朵,哥哥不能给你报仇了,阿朵你和孩子要记得在这里等王文远回来!把他咬死!让他下地狱!” 他的眼泪鼻涕几乎糊住嘴巴,恶毒的咒骂似乎在指桑骂槐。 顾月清越听越觉得瘆得慌,干脆语气松快了些:“你说你到底怎么样才能不闹事?别狮子大开口啊!” 怕他发疯,顾月清妥协了。 男人从小学习蛊术,能嗅出玄门中人与众不同的气息,所以他知道顾月清一定有法子。 见顾月清答应,他立刻止住哭泣,眼睛里划过一丝狡黠的笑:“除非你帮我找到王文远!” 还真是不客气! 顾月清白了他一眼。 寻人对她来说不是难事,她俯身询问道:“你有没有他的贴身物品?” 男人迷茫摇了摇头,当初妹妹去世,他一气之下烧光了所有东西,现在连一间亵衣都没有。 “头发呢?你们种蛊不是要精血吗?”顾月清有些不耐烦。这人也太不专业了! 男人尴尬摇了摇头:“鸳鸯蛊只要吃下去就好,不用精血。” 要啥啥没有,一问三不知,就算三清真人来了也没法找啊! 顾月清忍住心头熊熊燃烧的怒火,压着声音:道:“生辰八字你总该有了?” 大明朝有合婚的习俗,男女成亲前都要互相通八字,八字相合才会谈婚论嫁。 男人歪着脑袋想了想,猛然点头。 只可惜他被困在竹筐里,脑袋稍微一动便装在筐边上,霎时鲜血直流,他也毫不在意,报出了王文远的八字:“丁酉,丁未,己亥,乙卯。” 顾月清掐指算了算,骤然眉头一紧。 难怪王文远一去无踪影,这并不是他做了负心汉,而是他……死了。 “他的八字日坐己火,年月丁火,火太旺又不通月气,坐下印生,难从,身弱无疑,印为寿元星,但被时亥冲,隐患,待岁运引发,如果我没算错,王文远死在了进京赶考的路上!”顾月清惋惜的啧声,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结果。 命数天定,她也只能一声长叹。 “死,死了?!”男人呆呆望向虚无处,像是呢喃又像是和谁说着话,“不会,他怎么会死了呢?不会的……” 随即他怒目看向顾月清,声嘶力竭质问道:“你是不是想骗我走编的谎话!”他力气极大,撞得竹筐发出“吱吱”的声响,险些散架。 顾月清摇了摇头,收起了脸上的笑:“千真万确,我没有骗你,这个八字只要是稍微学过命理的先生都能算出来,若是你懂这些,也就不会白白守着宅子好几年了。” 竟然死了…… 男人仿佛瞬间被抽走了灵魂,双目无神凝视门前的纸灯笼,这是他前年找到宅院时,前一任主人亲手挂上去的,一转眼已经两年了。 顾月清看了一眼莫奂生,轻轻摇了摇头示意松开桎梏。 莫奂生收回脚,掀开罩在男人头上的竹筐:“你走。” 男人却一动不动,躺在地上仿佛躯壳。 月色西沉,天边逐渐发白,约摸四更天了。 “你再不回去就要爆体而亡,快走!”顾月清反倒急了,拎起男人的脑袋一把丢到院子里。 男人也不躲也不逃,任由自己的脸颊摔在地上,嘴角映出嫣红的血。 “都死了,他们都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用,一起死了算了。”男人仰面抬头,头顶的天黑的像墨汁。 黎明之前最黑暗。 “大哥,你要死也别死在我院里啊,等会儿我的孩子醒了,看见你的头会吓坏的。”顾月清白眼快要翻到天上去,这人怎么一点不懂眼色。 男人错愕看了一眼顾月清,觉得这番话冰冷又扎心。 里屋干草上的两个小萝卜头还在熟睡,并且睡眠质量非常高,这一通动静丝毫没有吵醒他们。 寒风吹过,莫祁月包子似的小脸皱成一团,翻身裹紧被子,一不留神把莫祁山身上的被子也卷走大半。 莫祁山皱了皱鼻子,呢喃两句便滚向妹妹,两人紧紧依偎着。 看着眼前一幕,男人眼泪不住地流,他记忆中妹妹小时候也总是和他抢被子,还会一起睡。 他吸了吸鼻涕,重新飞了起来:“我不会死了,谢谢你们告诉我真相,以后我也不会来了,我要回南疆去。” 说罢男人的头颅一闪,直直飞出了院子,须臾间便消失不见。 第118章 反常 赵婆子刚到丁家宅子门口,差点没摔一跟头。 眼前的宅子太大了,比村长家的房子大三倍还不止,光是大门就气派的不得了,比村里的牌坊还宽! “丁举人这是真发达了,你看看这院子,这大门,咱靠山村谁家能住的起!”赵婆子心中涌起一股浓浓的自豪感,仿佛“与有荣焉”。 顾老头也被眼前的一切震撼,站着半晌没回过神来。 说起丁举人,镇上没人不知道的,个个知道他以后是要考状元的,要做大官! 没想到靠山村也出了个大官! 还是顾家的孙女婿! 看以后谁还敢瞧不起顾家!顾老头也满意地抬头看了看丁府的牌匾,仿佛自己也成了丁家人。 “我去敲门。”赵婆子在门口打量好一会儿,才动身到了跟前。 黄铜的门把手敲起来咚咚作响,没一会儿门就开了,管家样貌的男人伸出脑袋看了一眼,想也没想就要关门:“要饭的去后院,前门不给进。” “不是要饭的!我们是丁举人,不是,是贾诩的祖父祖母,特意来投奔的。”赵婆子说话更软了些,带了几分哀求意味。 举人老爷的祖父祖母?! 管家上下打量几眼,怎么看都不相信,但还是打开大门,声音跟着恭敬几分:“我去禀报一声,您二位稍候。” 说罢一个毛头小子守在门口,管家转身去了正厅。 又是片刻功夫,他已经回到门口,脸上是恭敬讨好的笑,打开半扇门示意道:“丁老爷跟我交代了,您二位一定是靠山村来的?快请进。”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两人往正厅里带。 赵婆子看见院子里两人高的假山和曲水流觞的荷塘,光顾着看,等管家说完才点点头:“好,好。” 顾老头这辈子也是第一次进三进三出的大宅院,他恨不得挖了眼睛丢到院子里看个明白,佝偻的身躯激动的都在颤抖。 到了花厅,两人刚坐下,丫鬟就端了两盏茶上来,细声细气道:“请慢用。” 两人受宠若惊坐在紫檀木雕梨花的椅子上,紧张地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丁贾诩果然是发达了,你瞧瞧这院子,这下人,还有茶碗,多气派! “二位稍等,老爷一会儿就到。”管家恭敬行了个礼,转身去了外间。 两人坐下凳子上只觉得屁股底下像是塞上了麦芒,怎么坐都刺挠。 “他娘,你说丁举人会不会把我们赶出去?听说……”顾老头凑过来小声说着话。 赵婆子狠狠剜了他一眼,不悦道:“满嘴胡沁!这可是我们亲女婿,哪有赶长辈出门的道理!?” 她端起茶杯要喝茶,一不留神“咕咚”咽下一大口热水,烫的舌头发麻,不住伸舌头。 说话间丁贾诩从外间走来,一身蓝灰色锦缎做的袍子,声音也比在靠山村时有底气的多:“方才县太爷派人来送画,我走不开,招待不周了。” 县太爷!? 赵婆子两人连忙起身,摆摆手:“不碍事不碍事,现在你来往交际的都是大人物,我们等等不算什么。” 真是人靠衣裳马靠鞍,才短短几个月,丁贾诩跟换了一个人似的,身上衣服称的他气宇轩昂,举手投足都贵气十足。 越比赵婆子心里越发虚,只能说几句蹩脚的夸赞:“丁哥儿果然是个出息的,以前在靠山村的时候就跟其他孩子不一样,你看看,我以前就说他一定能考上状元,以后……” “这么远来你们一定饿了,先吃饭,有什么事吃完饭再说。”丁贾诩并没有接话茬,转而对着身后的管家道,“准备好了吗?” 管家点点头:“都准备好了,夫人也到了。” 夫人!? 提起孙女赵婆子激动地起身,笑的满脸都是褶子:“我也好久没见婷婷了,婷婷?婷婷你在哪儿呢?” 她往前走了几步,四处张望着呼唤。 一旁的丫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管家脸上也是憋的辛苦的笑。 丁贾诩眼神露出一丝讥讽,随即转身朝侧厅走去,余光瞥了一眼丫鬟,意有所指。 丫鬟心头一惊,连忙低头不敢说话。 侧厅的桌上摆满了刚做好的饭菜,鸡鸭鱼肉都是用赵婆子没见过的花样做的,香气直勾勾的将人勾到桌前。 赵婆子和顾老头饿了一天,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两人坐在桌边迫不及待拿起筷子。 赵婆子瞥见坐在正对门口位置的女人,狐疑看了几眼。 等看清女人长相时,赵婆子吓了一跳。 “婷婷?你怎么……”赵婆子惊讶长大嘴巴,不敢相信眼前瘦的骷髅一样,肚子像是要撑得裂开来的女人竟然是她的孙女顾婷婷! 几个月前的顾婷婷满面红光,微胖的脸颊虽然有点黑,但也看得出健康活泼,怎么会…… 听见赵婆子的声音,顾婷婷仿佛提线木偶,极其缓慢抬头,双眼目光散漫无神,仿佛被抽走了灵魂,许久才唤了一声:“祖父,祖母。” 赵婆子心中大惊,瞧瞧看了一眼坐在正座上的丁贾诩。 丁贾诩气定神闲用筷子夹起一块五花肉,慢条斯理嚼着,对眼前的一切早已习惯。 虽然心中有无数疑问,但赵婆子还是咽下了这口气,拿起筷子狼吞虎咽起来。 一天没吃东西的两人确实饿了。 如同狂风卷谷场,桌上的饭菜一阵风似的吃完了,只留下几个空碟,三两个汤碗。 坐在一旁的顾婷婷几乎没动筷子,只是机械地夹了两三片青菜叶,嚼了嚼后费力地咽了下去。 酒足饭饱,赵婆子有些过意不起,挪了挪座位一屁股坐在顾婷婷边上,拿出了“过来人”的范儿劝说道:“婷婷啊,你现在怀着孩子呢,再没胃口都要吃一点,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着孩子是不是?丁举人对你这么好,锦衣玉食伺候着,你可要给他生个大胖小子!” 她的手触碰到顾婷婷的手臂,顾婷婷像是被烫到似的,迅速收回手,衣袖抖动时露出一抹青紫。 赵婆子呆呆看了看丁贾诩,讪讪低头,有话不敢说。 第119章 相术铺子 飞头降除去后,宅子再没闹过鬼,顾月清一家人风风火火搬东西、收拾院子,大人孩子一派和乐融融的景象。 邻居们没事就凑在门口的大桑树下,成群说着闲话:“你说还真是奇怪了,这宅子闹鬼闹了好几年了,怎么他们一住进来就没事了?” 说话的是住在最里边的王大娘,她个子不高脸颊微胖,只是皮肤很黄,像一块半干的腊肉,阴鸷的眼睛闪烁嫉妒的火焰。 她也是几家里最喜欢嚼舌根的。 赵三婶蹲在桑树下摘着刚从田里拔来的鸡毛菜,一边挑着黄叶一边道:“就是哩!他们刚来我就跟他们说宅子闹鬼,一般人听说闹鬼还不赶紧跑,可那个小姑娘不但不害怕,还一脸高兴,说不定有来头。” 她撇撇嘴,顺手将黄了的菜叶丢在桑树底下,用脚踩了两下。 “柜子放东边的屋子,桌子放在正厅……”远处顾月清玲珑有致的身形欢快扭动,一边布置院子一边指挥莫奂生搬东西。 两个孩子也跟着后头拿些小东西,时不时飘来几声欢笑声,听着有些刺耳。 “你看人家,都生了两个孩子了,那腰,那屁股,真是细的一把能攥住!她男人长得也好,个子高身板也壮士,真是般配。”嚼着咸菜根的王大嫂羡慕的眼珠子都要长在顾月清身上,砸嘴道,“两个孩子长得也好,我怎么就生不出那么好看的孩子!” 王大嫂家两个儿子整天在太阳底下疯跑,黑的跟煤球一样。 正在树下玩耍的几个孩子发出一阵哄笑,两个孩子红了耳根,转身就往远处跑。 “羡慕不来的,人家命好,你看那男人多听她的话,叫干什么干什么。”赵三婶一打眼就觉得莫奂生好,长得好脾气也好,怎么什么好处都让那姑娘占了! 几人越说心里越不平衡,看向宅院的目光也变得复杂起来。 满身大汗的顾月清远远瞥见几人,虽然不情愿,但以后这些人都是邻居,还是提前搞好关系的好。 她看着桌上吃了一半的红枣糕,端起来朝桑树走去。 嚼舌根的女人们见她来了心里都是一怔,慌张拍了拍衣服,拽直了皱巴巴的衣襟尴尬笑着。 “几位嫂子,婶子,这是红枣糕,你们尝尝。我们一家刚搬来,人生地不熟的,打扰你们了。”顾月清手中的粗陶盘子里装着十几块棕红色的红枣糕,香甜的味道直冲鼻子。 糕点是粮食做的,在这个大部分人都饿肚子的年代,糕点是奢侈品。 果然几人看的眼睛都直了,王大嫂最贪嘴,身形像座小山,她第一个伸出黑漆漆的手捡了一块红枣糕塞进嘴里,嚼了两下咕咚一声咽了进去,不住点头道:“甜!好吃!” 她夸张舔了舔手指,红彤彤的目光盯着盘子,恨不得把一盘都吃光。 其他几个婶子见状像怕被抢光似的,纷纷伸手拿了一块糕点,却没舍得吃。 糕点这么奢侈的东西,她们第一反应是带回去给几个孩子分了吃。 “你瞧瞧你,一口吃完了,大河二河不吃了?!没一点当娘的样子!”王老太太低低咒骂着王大嫂,眼神却往顾月清手里飘。 盘子里还剩三块糕点。 这是指桑骂槐呢! 顾月清最不喜欢这样的人,她转了目光没有搭理。 王大嫂是王老太太本家的侄女,因为丈夫田家穷,只能用自己闺女跟本家兄弟闺女换了亲。 王大嫂发面馒头似的脸微微发红,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可眼睛却还是贪婪的望着顾月清手中的糕点,语无伦次道:“这糕点真好吃,在哪里买的?赶明我也让大壮上街买点。” 田大壮是她丈夫,在镇上做长工。 “这不是买的,是我自己做的。”顾月清笑了,直接忽略她巴巴的目光,把糕点都给赵三婶,“嫂子,昨天的事情谢谢你,糕点你拿回去吃。” 赵三婶愣了片刻,才想起来是昨天那个老太太的事,她连忙摆手:“不碍事不碍事,我说的也是实话。” 顾月清还是将红枣糕连着盘子一起塞到了她手里,赵三婶也不好再推辞,只是收下道:“今天家里做菜团子,等做好了给你们尝尝。” 顾月清点点头:“好。” 邻里之间就是住在一起的陌生人,感情也是一点点积累来的。 “顾丫头手真是巧,红枣糕做的又好看又好吃,我看跟镇上卖的差不了多少。”赵三婶端着盘子不住夸奖。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就是,镇上卖的还没这个好看呢,我看不如去镇上开店,一定很多人买。” 几人哄笑,顾月清也笑笑没有说话。 卖吃食也能赚银子,但太累,她还有别的打算…… 其他几个婶子也没有多说,捏着手里油油软软的红枣糕,寒暄几句便回家去了。 打完招呼顾月清也转头回了院子,只有王大嫂还站在一旁,她孩子似的盯着赵三婶手里的红枣糕,几乎要流口水:“婶子,你的糕点能不能给我吃一块,刚才我吃的太快,还没尝出味儿呢!” 赵三婶也不是软弱的性格,她一只手端着盘子一只手搂着菜:“那可不行,我家四口人正好四块,想吃问你婆婆要去。”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王大嫂讪讪看着自家婆婆,低着头不敢说话。 回到院子,屋里的东西已经全部摆好了,莫奂生倒了四碗茶水正在晾着。 “收拾的真快,这么看明天就能带他们去书院了。”顾月清大口喝了两口清茶,豪迈地擦了擦嘴角的茶水。 莫奂生笑了笑,看出了她别的心思:“你的相术生意还做不做?其实我还有不少银子,用不着这么累,还不安全……” 母妃留给他的东西很多,过寻常生活几辈子都花不完,只是有些东西太惹眼,不好拿出来。 “做!我不仅要做,还要在镇上开个铺子。”她心里酝酿许久的事情今天终于说了出来。 杨柳镇的铺子是第一家店,以后还会有第二家第三家,她要把相术铺子开遍大明朝,开遍整个世界! 相术铺子?! 莫奂生微微拧眉,两个孩子也是一脸懵,他们还从没有听过这个东西。 第120章 神明 相术,自古以来就是皇族和达官贵人接触的高等知识,寻常人连看也看不懂,更别说开铺子赚钱了。 现在唯一的相术机构就是钦天监,那也是为皇帝专门设立的。 正因为如此,顾月清才看见了巨大的商机。 “明天我去镇上书院看看,顺便去找铺面。”顾月清说着理了理周围的杂物。 莫奂生并不反对她开铺面,点头道:“好,我看着孩子,你去就是。娘子,你这样为夫压力很大啊!” 他严肃的脸上露出几分委屈与无奈,抱着两个孩子道:“我们的角色是不是反过来了?” 别人家都是男主外女主内,他们倒好,莫奂生整日在家里照看两个孩子。 顾月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佯装伸手掏荷包:“不然给你也开点工钱?” 莫奂生粲然一笑,眼睛微微弯起像天边的月牙,他不笑时严肃,笑起来很温暖,仿佛两个人。 “好啊,以后我就专心在家带孩子,娘子可要多赚点银子养活我们三个。”莫奂生一转常态,反倒就坡下驴一副娇弱的模样。 有点违和…… 顾月清笑的花枝乱颤:“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赚钱的。” 两个孩子虽然听不懂,但见到两人大笑,也跟着笑了起来。 —— 第二日一早,顾月清收拾好东西,带了些银子来到了镇上。 早上的镇子最热闹,顾月清顺着城墙根儿饶了一圈,愣是没找到一个空位。 她原本想要租一个大店面,两三层楼那种。 可刚才问了几家店铺,每年租金三十两,买下来至少要三百两。 她实在是……囊中羞涩。 创业第一天就遇到了挫折,她换了方向,干脆在街上摆个小摊,也是一样的。 眼前熙熙攘攘的人群走过,周围不是卖早点的摊子就是卖猪肉和青菜的,她勉强在西南角找到一块巴掌大的地盘。 地方虽然小了点,但周围就是书院,以后接孩子放学很方便。 一番思量后顾月清敲定了,就在这里! 身后是碧桐书院,听说是官府拉着镇上的富户集资建造的,因为有官府兜底,价格反而便宜许多,一年只要一两银子的束修。 顾月清问清楚后,在四周摊子上买了不少肉菜,转身准备回去。 哗啦…… 一声巨响响起,十三四岁左右的男孩儿从街角飞速跑来,一不留神撞翻了街边的干果摊,花生散了一地。 男孩慌慌张张起身,在地上一阵摸索,从花生堆里摸出一个金黄色绣着一朵金莲的荷包,飞快揣在兜里,猛的爬起来就往远处跑。 “站住!你赔我花生!哎呀……我的花生啊!”摊主上前要抓人,可男孩跑的飞快,几下就没了人影,他趴在地上一边拾花生一边心疼的大哭。 顾月清正要上前,只见不远处一个长相凶恶的男人跟上来。 男人皮肤很黑,身上穿着类似于蔵袍的服饰,漏出半边胳膊,光头的他带着两个黄金耳环,耳环随着他的动作左右摇晃,发出清脆撞击声。 他双眼眼角和两边嘴角都向下,拉的老长,像极了地狱的恶鬼,手持一把金刀,恶狠狠冲过来。 “让开!让开!”他黝黑健壮的手臂粗鲁推开街上众人,嘴里骂骂咧咧说着听不懂的话,偶尔蹦出几句大明语。 街上行人都被推到两边,硬生生给男人让出一条路来,他横冲直撞往前走,几步就碾碎了大片花生。 卖花生的小贩心疼地直掉眼泪,一抬头看见恶鬼似的男人,他把话全咽了回去,颤颤巍巍继续捡花生。 “人呢?!你说,贼去哪了?!”男人挥刀对着顾月清,生硬的大明话显得傲慢无礼。 顾月清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不知道。” 她不喜欢无礼的人,特别是拿着刀的无礼的人。 “你跟他是一伙的!你们大明人都是贼!”男人气的大骂,挥刀转了一圈,把周围人都骂了一通。 他双眼肿眼泡,看着像年画里的猛虎,目露凶光逼近顾月清:“把东西交出来!不然我就杀了你!” 明晃晃的金刀离顾月清只有一步远,她能清楚感觉到上涌的杀意,男人真的动了杀心! “金蝉,不要无礼。”从他身后传来一声清澈如空谷幽兰的声音,一身金色袈裟的男人缓缓走来,也是僧人模样。 他乌黑的长眉舒展到太阳穴,双眉中心有一颗鲜红的朱砂痣,高挺而窄长的鼻梁清冷秀气,配上两片薄唇更加清冷出尘,令人望而生畏,连呼吸也变得小心翼翼。 如果说金蝉是地狱来的恶鬼,那眼前的男人便是天上的谪仙,下凡普度众生。 “佛子,他们是一伙的!都是贼!”金蝉恶狠狠剜了顾月清一眼,气愤的像个暴怒的孩子。 佛子?! 顾月清拧眉,她记得上一世听说过,佛缘深厚的人会被称为佛子,从小寄养在寺庙里,长大后便出家为僧,一生伴着青灯古佛修炼。 她忍不住看了看男人出尘的气质,心头涌不起一丝杂念,像是修行之人。 “她不是。”男人声音扬扬萦耳,带着笃定和淡淡的仙气。 顾月清心里一颤。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她生命的棋盘中放下一颗旗子,她清楚听见了旗子落地的声音。 “他往那边去了。”顾月清鬼使神差的指向小偷逃跑的方向。 男人抿唇浅笑,双手合十道:“多谢。” 随即那个叫金蝉的男人直接冲了出去,一头钻进了巷子里。 男人朝着顾月清迎面走来,他的目光落在顾月清头顶三寸的位置,像是在看什么。 他的眼神带着悲悯,仿佛九十九重天的神明悲悯看着凡人,只一眼就万念生。 顾月清觉得头皮发麻,她阅人无数,加上上一世看向算命的人,竟然也从没有遇到过眼前这样的人。 ——不食人间烟火。 直到男人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她才终于捋顺了呼吸,回过神来。 地上的花生已经捡的干干净净,周围依旧车水马龙,她恍惚的怀疑刚才的一切是否真实。 第121章 被打了 回到家中时,莫奂生不在宅子里,两个孩子也没了踪影。 顾月清将东西放在桌子上,疑惑喊了两声:“祁山、月儿,你们在哪儿呢?” 空荡荡的宅院没有回应,只有她的声音在屋子里回荡。 奇怪,人都去哪里了? 顾月清疑惑在屋子里找了一圈,还是没看见人,便转身到了门口。 刚到院墙边上,便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她绕到宅子右侧一看,两个孩子正蹲在墙角一眼不发。 “你们在怎么不回答,快进来,我买了好吃的,一会儿吃午饭……”顾月清伸手笑着上前,准备将两个孩子带回屋里。 可莫祁山小猫儿似的缩在墙角,头深深埋进双腿,一动不动的。 “怎么了这是?你爹爹呢?”顾月清不解道。 她才出去这么一会儿,怎么就闹脾气了?! 莫祁月的两颗丸子头散了大半,脸颊红扑扑的,她委屈看着顾月清,愤愤道:“爹爹跟叔叔出去了。” 叔叔!? 她怎么不知道莫奂生还有朋友?! 顾月清愣神片刻,随即弯腰俯身看着两个孩子:“那我们先回家,一边吃饭一边等他……祁山,你的脸怎么了?!” 蹲下时离两个孩子更近,虽然莫祁山极力遮掩,但还是没顾月清看见了发红发肿的右脸。 莫祁山在男孩子里算皮肤白的,巴掌大的小脸有三分像莫奂生,精致的仿佛玩偶。此刻他的脸颊高高肿起,像个馒头贴在脸上。 脸颊不住发烫,莫祁山只能默默用手掌降温,祈祷不要被发现。 可顾月清回来的太早,还是被看见了。 顾月清心疼捧起莫祁山的小脸,越看越生气:“这是怎么回事?!” 莫祁山的目光转向右手边,不敢直视顾月清,声音比蚊子大不了多少:“摔,摔得……” 摔得?! 他脸颊的伤口红色深浅不一,依稀看得见五根手指印,明显是被人打的! “祁山,你说实话,究竟是怎么回事?”顾月清脸色冷了下来。 她在面对孩子时一向带着笑容,也从没有在孩子面前发过火,冷不丁发怒,吓得莫祁山更说不出话来。 “我,我……不小心摔了一下……娘亲没事……”莫祁山低头看着脚下的黄泥地,支支吾吾道。 他还是不说。 顾月清深吸一口气压住心头怒火,还要再问,一旁的莫祁月忍不住了,她大声喊了出来:“哥哥撒谎!他的脸是隔壁二胖打的!” 莫祁月说着忍不住嗒嗒掉眼泪,小脸皱成一团,吸了吸鼻涕。 被人打的! 顾月清的怒火瞬间喷涌,她牵起莫祁山的手就往隔壁走去:“你告诉我是谁打的,我非扒了他的皮!” 她愤愤走到门前,莫祁山和莫祁月跟在后头,正要说话,赵三婶刚巧来送盘子。 看见莫祁山肿的小山似的脸颊,她夸张的张大嘴巴,声音也高了八度:“哎呦,这是怎么了?怎么脸肿成这样?赶紧洗洗。” 来的正好。 顾月清没有隐瞒,直白说了出来:“孩子说是二胖打的,二胖是哪家的孩子?怎么这么欺负人!” 提起二胖,赵三婶的脸色微微变了,她凑过来压低声音道:“我看这事还是算了……二胖他爹是个屠户,每天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凶得很,他家仗着有四个儿子经常欺负人,要是惹了他们家,以后就没好日子了!” 没好日子?! 顾月清冷笑:“日子好不还我自己说了算,赵三婶,他们家在哪儿呢?” 见顾月清不依不饶,赵三婶也没敢再劝,指着斜对门的院子道:“就在那个院子后头,他家一股子猪骚味,进了巷子就能闻见。” 顾月清二话不说领着孩子就冲了过去。 绕过前面的宅院,一进门顾月清就皱了眉头,果然好大一股猪骚味! 院子里的泥土常年被猪血浸泡,显出诡异的紫黑色,踩上去黏糊糊的,令人作呕。 “你谁啊?”院子里的女人个子不高,又瘦的可怜,面相倒很凶恶,刀削似的下巴和小鸡嘴一看就是骂人的好手。 她瞧见瘦弱的顾月清带着两个孩子进门,一下就明白了。 这是来找后账呢! “我是新搬来的,就住在东边,你家二胖打了我儿子,让他出来道歉。”顾月清压着怒气道。 女人瞥了一眼莫祁山的脸,又看了看顾月清。 她听说新搬来一户人家,还说是个有钱人,一来就买了不少东西。 怎么有钱人都这么认死理,不就打了一下吗,还要道歉。 “他不在,出去玩儿去了。”福子冷冷道,手里的猪鬃刷狠狠刷着木盆,眼皮都不抬一下。 “那就去找他回来,打了别人孩子连一句道歉都不说,有这样教孩子的吗?”顾月清已经忍到了极点,语气多少有点不客气。 福子本来想糊弄过去算了,见顾月清不依不饶的,她也来了火:“你家孩子是傻子啊?打他他就不会打回去吗?自己打不过别人还来这里找,找什么找?要找你自己找去!” 她尖酸刻薄的目光落在顾月清身上,嘴角不屑哼了一声:“真以为这里是衙门给你断案呢?自己儿子没用怪谁!” 显然她已经不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事情,说起话来简直一个滚刀肉,油盐不进。 顾月清气笑了,她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理直气壮不要脸的人。 “你的意思是你儿子任由我们处置?那我可不客气了。”顾月清冷笑一声反驳道。 什么道歉不道歉,还不如直接打回去! 周围的院子院墙都不高,加上赵三婶一阵宣传,这会儿屋里屋外聚了一堆人,都等着看热闹。 瞧见顾月清瘦弱的小身板,几个婶子咋舌:“我看这个新来的要被打了,啧啧啧,找谁不好找他们家,这一片谁敢惹他们……” “不讲理还有理了?他家那几个讨债鬼坏事一点没少干,我看就要人来治治!”有人为顾月清打抱不平。 更多的是没有立场的旁观者,一双双意有所指的目光投在几人身上,仿佛期待好戏开场。 第122章 打老婆 福子见人多了,不但不觉得羞耻,反而更加猖狂:“你想动我儿子?!做梦!” 她嫁进屠户家里快十年了,一共生了五个孩子,四个儿子一个女儿。 四个儿子个个长得更牛犊子似的,村里谁见了她不得低头走?!还能被刚搬来的小丫头片子欺负了? “你再闹我就替你家男人好好教训你,不懂事的贱蹄子!”福子瞧见顾月清白皙的如同煮熟的鸡蛋似的皮肤,还有她那双又大又有神的桃花眼,心里妒火蹭蹭往上冒。 生了两个孩子怎么还怎么好看?一定是个妖精! 顾月清闻言更是生气,她冷笑一声:“你懂事,你懂事的每天被打都不敢说!我看你是被你男人管怕了!” 福子猖狂的笑僵硬在脸上。 她男人确实会打她,刚成亲的时候她也觉得天塌了,哭哭啼啼回家告状,可是她娘说了,男人哪有不打女人的呢?忍忍就好了,何况屠户家里每天都有肉吃,换了别家哪能有这么好的事?! 为了维护面子,每次被打的时候福子都咬牙忍着一声不吭,护着脸、脖子这样外人看得见的地方。 久而久之邻居们竟然没一个人知道她每天都要被打一顿。 可这个新来的女人怎么知道的?! 肯定是胡沁的!一定是她家男人也打她,就以为所有女人都被打! 来看热闹的邻居们见状也窃窃私语起来,狐疑的目光在福子身上打转:“屠户打人啊?怎么没听见过动静呢?以前她刚嫁进来的时候好像哭过几回。” “生了四个儿子还被打,我看屠户实在有点不知好歹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高屠户脾气那么差,以前算错了一文钱的肉钱能追人家二里地,打老婆算什么!” 朝夕相对的邻居们一人一口唾沫星子就能把人淹死,福子很快便面红耳赤,恨不得将顾月清吃了。 都怪她多嘴! 一番思索,福子看向顾月清的眼神更加狠厉,她大骂:“你才被你男人打!老高对我可好了,你再胡说八道我就撕了你的嘴!” 恼羞成怒的她拎着漆黑糊着厚厚猪油猪血的扫把,对着顾月清就是一下。 油腻漆黑的扫把不知道用了多少年,上面的血迹和油渍已经洗不掉,挥舞起来带着浓浓的肉腥味,熏得人想吐。 “砰!” 一根手臂粗的树枝当头伸出来,直直借住还没落下来的扫把。 莫奂生反手一弹,扫把被震的脱手,飞落到墙角。 “娘子。”莫奂生关切看了一眼顾月清,森冷的目光犹如山里野兽,蓄势而发。 利落的身手看呆了看热闹的众人,等反应过来时有人高呼一声:“好!” 福子恶狠狠剜了顾月清一眼,气的嘴都歪了,干脆躺在地上耍赖打滚:“打人了!新来的夫妻俩合伙打人了!还有没有管啊!救命啊!” 杀猪似的叫喊尖锐刺耳,跟待宰的猪羔的惨叫声简直一模一样。 邻居们没人敢管,只是冷眼站在旁边,倒是屋子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沉重的脚步声趿拉着鞋子越来越近。 不好! 福子脸色惨白,连撒泼打滚也忘了,傻傻看着里屋的门口。 片刻后,只穿着一条亵裤身形小山似的男人骂骂咧咧从屋里出来,他脚上的布鞋趿拉着,有顾月清半条手臂长,身上的肉堆在一起,加在一起比半扇猪还中,脸也长得像猪头一样,高高隆起的腮帮子粗糙的像砂纸,朝天鼻的鼻孔里几根鼻毛探出脑袋。 “你个死婆娘!我一大早起来去卖猪,就想睡一会儿,你鬼哭狼嚎什么?!是你爹死了还是你娘死了?你在这哭丧!”高屠户手掌宽大上头是厚厚的老茧,巴掌扬起来像蒲扇,一阵风似的落在福子身上。 啪啪啪啪! 接连几巴掌都是快准狠,重重落在福子后背,她整个人缩成一团,把脸和脖子缩在双腿间,一声闷哼都不敢吭。 “你个死婆娘!让你吵醒老子睡觉!让你鬼叫唤!打死你!老子辛辛苦苦杀猪卖肉养你,你就在这浪。。。叫!” 高屠户打起人来手上没个轻重,几巴掌下去把福子打的半死,一口血吐在地上,跟紫黑的泥巴混在一起,分不清是猪血还是人血。 发泄完怒火,高屠户才收起手,大口喘着粗气,他身上出了一层汗,大滴大滴的汗珠浸湿了衣服。 福子恍若没事人似的起身,看了一眼高屠户,声音比蚊子大不了多少:“是他们来找事,还要打人……” 邻居们也被眼前的一幕吓傻了。 高屠户真的打老婆!他们在这里待了快十年竟然每一个人知道! 赵三婶望向顾月清的目光也带了几分敬佩,心中却不免疑惑,她一个刚搬来的小姑娘怎么会知道? 高屠户耷拉的眼角瞥了顾月清一眼,眼神中划过一丝惊喜,跟刚才判若两人,色眯眯的眼睛盯着顾月清:“小娘子,有什么事?” 顾月清冷哼一声没有说话,高屠户勃然大怒,抽出腰间的杀猪刀就冲了过来:“你有什么了不起,贱人,都是贱人!” 莫奂生手中的扫把仿佛通了人性,在他的手中看似轻飘飘的一仰,直接撞掉了高屠户的杀猪刀,再一勾,直接将高屠户打的惨叫连连。 站在高屠户面前,莫奂生比他瘦了一半还不止,可对付起肉山似的高屠户,莫奂生游刃有余,手上齐齐用力,三两下就将他打倒在地。 “你,你敢打我!你……”高屠户身上沾满淤泥,整个人臭烘烘的,还想放几句狠话,直接被莫奂生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他仿佛被打了一顿的狗,低着头呜咽。 福子见自家男人被打,连忙来扶:“没事?我看看……” 高屠户丢了面子下不来台,直接将怒火发泄到自家婆娘身上,仿佛打老婆的时候又恢复了雄风:“你个瓜婆娘!让你嘴快!让你乱说话!再敢吵醒老子老子就休了你!” 福子仿佛没有灵魂的人偶,除了默默忍受什么也说不出来,没一会儿身上又一片青紫。 第123章 相师 角落里,浑身黑泥的小女孩怯生生蹲着,乱糟糟的头发绑成短短的羊角辫,伸头看了院子两眼,又缩了回去。 她就是屠户的第五个闺女。 原本连生四个儿子后屠户以为第五个也是个儿子,没想到生了个赔钱货,平时什么也不管,给点吃的喝的丢在旁边,死不了就行。 顾月清心中酸涩,牵着两个孩子回了家。 看热闹的人也纷纷散场,只留下一阵唏嘘。 除了院子,顾月清心疼的看了看莫祁山额角的伤口,柔声道:“等下给你涂药,还疼不疼?” 莫祁山懂事地忍住眼泪,摇了摇头:“不疼了。” 孩子被打她越想越难受,想起从街上带回来的糕点,她一回到家就全摆在两个孩子面前:“你们先吃点,我这就做午饭。” 莫奂生跟着拿了块柿子饼,笑道:“吃了这些怕是吃不下饭了。” “那就少吃点,你们都给我留着肚子。”她半是严肃办是玩笑道。 孩子毕竟是孩子,一有吃的什么烦恼都全部抛之脑后,笑呵呵的吃着柿子饼,抹的满嘴焦黄。 莫奂生转身来到灶房帮忙,新宅子的灶房非常大,两人在里面也不觉得拥挤。 灶堂的炉火照的莫奂生满脸通红,看着顾月清利落的背影,想起方才她护着两个孩子的模样,他忍不住勾起唇角。 忙碌的顾月清余光一瞥便瞧见窗外闪过一道熟悉的身影,她无奈摊手,拿着菜刀愤愤转身:“你能不能让你手下别跟着我了?就算保护也不用时时刻刻在周围?” 她记得上午的街道还有以前在靠山村时都看见过男人的身影。 莫奂生心中一惊,反问道:“你都知道?” “当然知道!虽然我不会武功,但你也不要小看了女人的直觉!”顾月清手起刀落,一块猪筒骨被剁成了两半。 莫奂生冷汗,仿佛砧板上的肉与自己同病相怜,他点头:“我这就让他回去。”说完他对着窗外吹了声口哨,诡异的音调显得独一无二,再抬头时果然没人了。 没了监视顾月清松了一口气,一高兴做了四菜一汤,还蒸了满满一锅米饭,端上桌的时候两个孩子眼睛都看直了。 “娘亲,我们又要逃难了吗?”莫祁月惊讶长大小嘴,迟迟不敢动筷子。 离开靠山村前一晚顾月清四人也聚在一起吃了顿丰盛的晚餐,两个孩子便以为现在又要走,战战兢兢的不敢动。 顾月清笑了,反问道:“离开这里不好吗?他们欺负你们,换个地方也许就好了。”她玩笑着试探。 莫祁山很多小动作非常像莫奂生,他眉头微微蹙起,想了好一会儿才摇了摇头:“爹爹说你们做逃兵,我不想离开。” 闻言莫祁月也一把抱住顾月清的手臂,小猫儿似的蹭了蹭她的手,撒娇卖萌:“娘亲,月儿喜欢这个宅子,我们不走好不好?” 真是个鬼灵精。 顾月清笑了,就坡下驴道:“好,那我们就留在这里。” “太好了!”两个孩子一起欢呼,笑声又响了起来。 —— 清晨太阳刚露头,顾月清将满是尘土的旗帜抖了抖,换了跟竹竿挑起来,挂在宅院门口。 上头的自己已经斑驳,好在旗子显眼,远远就能看见风水两个字。 赵三婶一早上就报了满满一盆衣服去洗,回来就瞧见了门口的旗帜,她不识字,歪着腰站在门口,声如洪钟:“顾丫头,你这是要卖什么啊?在这做生意能有人买吗?” 四周虽然住了些人家,但都是泥腿子出身,都有自己的田,家里一年四季的吃食都从田里来,很少买东西。 顾月清笑着指了指旗子,声音清脆像银铃:“婶子,我不是卖东西,我是个相师,想着给人看相、看看风水。” 闻言赵三婶眼睛都圆了,她圆润的目光里带了敬佩和惊讶,连连道:“相师啊!哎呦,俺还是第一次看见女相师,真给我们女的长脸!真厉害……从你刚搬进来那天我就觉得你不一样,啧,你看看……就是不一样!” 她连连夸奖,说的顾月清都不好意思了,只能讪讪笑道:“我也是野路子,赚点银子糊口。” “你看看,那相术是想学就能学的!?除了钦天监里的官老爷们,谁还会这个,我家八辈儿都没出过一个相师,唉,你给我看看我还能生个闺女吗?”赵三婶越说越夸张,到最后直接把脸凑过来让顾月清看。 顾月清被弄得哭笑不得,退了两步道:“婶子,你就别逗我了。” 赵三婶也笑了起来,没再为难她:“哈哈,你不知道,我想要闺女想了好多年了,可肚子就是没动静,算了,你中午别煮饭了,我蒸包子,一会儿给你送点来。” “好嘞,谢谢赵三婶。”顾月清乖巧点头,寒暄两句。 目送赵三婶走远,顾月清转身要回屋里,身后传来个怯生生的声音,有气无力道:“你,你是相师?” 顾月清回头,台阶下站着个女人,她脸色蜡黄,手脚瘦的竹竿似的,肚子却大的吓人,圆滚滚的仿佛抱着一个球。 “是。”虽然是二十一世纪的相师,但看向风水三千年不变,从伏羲流传至今,所以也不算自夸。 女孩的脸看着三十岁的样子,声音却很稚嫩:“你,你能帮我看看肚子里的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吗?” 看性别?! 顾月清一脸蒙圈。 相术确实能够确定胎儿性别,可是在这个年代,顾月清清楚知道女孩子将会面对什么。 眼前这个女孩儿就是个例子。 顾月清还没回绝,路过的几个婶子便凑了上来,七嘴八舌议论开了:“小惠啊?是不是你婆婆又把你撵出来了?你看看,肚子都这么大了还赶出家门,太不像话了!” “早点回去,男孩女孩都是她的孙子,有什么好嫌弃的?我想闺女还想不到呢!”出来倒洗菜水的赵三婶也凑过来,大嗓门直接嚷嚷开了。 被叫做小惠的女孩把头低的更厉害了,瘦弱的身子仿佛风一吹就会折断似的。 第124章 算男女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每人一句话说的小惠头更低了,恨不得埋进地缝里。 从她们的话里顾月清也了解到,眼前这个看着不过二十岁左右的女孩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娘,并且三个孩子都是女儿。 她的婆婆极度重男轻女,因为儿媳一连生了三个女儿,她便每天颐指气使,什么脏活累活都丢给小惠做,就算现在怀着孕也是如此。 而且动不动把儿媳扫地出门。 一听就不是个好惹的角色。 这种人躲都来不及,顾月清哪里还敢招惹,她连连摆手道:“不算!我又不是b超机,看什么男女?等几个月后生了不就都知道了?” 什么鸡? 七嘴八舌交谈的众人都竖起耳朵,可稀里糊涂什么也没听清,只明白了顾月清的意思——不算。 说罢顾月清转身进了屋子,空荡荡的门口只剩下闲谈的几人。 小惠不知所措站着,微微弓起的腰板像是即将被压垮,满脸沮丧藏也藏不住。 人群中有几个幸灾乐祸的,凑在一起讲着没边的话:“什么不算?我看这胎坏的还是女娃,人家不好点破!” “不会,顾丫头什么也没说啊?”有人唱起了反调。 “你看,绝对是个女娃,那意思不是明显的很了吗?四朵金花,搞不好啊再生一个孩子女娃,凑齐五朵金花,哈哈哈。” 不怀好意的笑声尖锐刺耳,小惠瘦弱的身躯微微颤抖,眼泪夺眶而出,她转头朝家里走去。 看着她走远的背影,几个长舌妇说的更是眉飞色舞仿佛已经洞悉一切,就等着她生了。 赵三婶越听越觉得没意思,伸手拍了拍水盆,笑的灿烂:“你们聊,我锅里还煮着菜呢。” 几人闻言互相撇撇嘴,话题顺间落到了赵三婶身上:“你看看,来个新邻居把她乐坏了,又是送吃的又是帮忙,不知道的还以为看上什么东西了呢!” “不能,都快大出十岁了!”有人暗笑。 “你看,迟早要有事儿。” 几人凑在一起不怀好意地笑着,一个个都说的跟亲眼看见过似的。 —— 小惠夫家就在街角,她是外村人远嫁来的,娘家条件不好,几个孩子险些养不活,所以早早地便把小惠嫁给了谭家老大。 在村里人眼里,她很“争气”,嫁的男人家里住大宅子,又有公婆帮忙,是村里嫁的最好的。 可其中的辛苦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谭家暗红色的大门紧闭,隔着院墙依稀能听见她婆婆苏三妹的咒骂声,她婆婆是出了名的刀子嘴,生气起来能从街头骂到街尾。 方才小惠就是被骂的受不了了才出了门。 没想到…… 她低头抚摸着巨大的如同篮球的肚子,眼泪不住的掉。 怎么又是女儿呢!以后她还怎么在家里抬起头。 也不知道每个月的口粮会不会少,还能不能给家里送点去。 她犹豫地站在门口,始终不敢往前迈。 院里的苏三妹正在气头上,一是吃早饭的时候家里男人说了她两句,她心里不痛快。二是她瞧见儿媳圆滚滚的肚皮,就觉得这一胎还是个赔钱货! 家里这么多张嘴等着吃饭,一连生四个赔钱货,哪家能忍得住?! “没用的东西,赔钱货!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娶了这么个人进门!再不生个大胖小子,就让阿狗休了你!” 苏三妹嘴很碎,啦啦说个不停,丝毫没在意门口的儿媳脸色越来越难看。 吱呀…… 院门轻轻推开露出一条缝,小惠低着头悄无声息走进了院子。 她双手护着肚子,生怕一个不留神婆婆会伤害孩子。 她自己还是个孩子,就已经开始保护自己的孩子。 正在晒被子的苏三妹回头便瞧见了她,她恶狠狠剜了儿媳一眼,冷哼道:“你还知道回来!中饭不做了?你男人干活回来吃什么?!整天不知道在想什么,老是往外面跑,外面有什么勾着你?!” 苏三妹骂的唾沫横飞,若不是儿媳挺着大肚子,她真怀疑是不是外头有人了。 三个女儿最大的才四岁,懵懂的眼神从屋里探出来,又习以为常的收回目光,继续照顾两个妹妹。 她已经习惯了。 见小惠这幅闷声闷气没骂了一通连个屁都放不出来的样子,苏三妹更是生气,她忘了自己手里还拿着拍衣服的拍子,直接挥了过去:“还愣着干什么?去把锅刷了做饭!” 小惠见拍子打来,脸色瞬间大变,连连退后两步躲闪。 刚洗过衣服的院子里还有积水,几个凹凸不平的水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小惠一不留神踩进水坑,脚一滑摔倒在地上。 “呃……”她闷哼一声,觉得肚子一震有点不舒服,抬眼看见恶狠狠的婆婆,她连忙后退几步,用手护着肚子。 苏三妹也愣了,她没想到小惠会摔倒,心里也是一惊,但瞧她没什么问题的样子,便接着骂起来:“真是没用,平地都能摔跤!” 刚骂两句,隔壁福子出来涮拖把,看见倒在地上的小惠,她仿佛找回了自己心中的优越感,走上去看热闹。 “哎呦,这又打上了?没事,这一胎是女娃也没啥,小惠还年轻呢,以后再生个十个八个肯定有一个男娃!”她站在门口伸长了脑袋阴阳怪气道。 又是女娃?! 苏三妹原本还抱着一丝希望,可听见福子的话她再也崩不住了,转头问道:“谁跟你说的!你怎么知道是女娃?说不定是孙子呢!” 她不死心的说着。 福子噗嗤一声笑出来,满脸自豪拍了拍胸口:“我生了四个儿子我能不知道!?她肚子这么圆,一看就是女娃!而且那个顾月清不是算出来了,说是女娃。” 顾月清?! 苏三妹记得前头新来了一户人家,没听说过会算命啊?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着,丝毫没有在意蹲坐在地上的小惠脸色越来越难看,她的脚下是满满一滩雪水,跟水坑里的脏水混为一谈。 身下不断流血,她说话也变得有气无力:“娘,娘……我觉得肚子有点疼……” 苏三妹想都没想便怼道:“肚子疼?我看你是皮痒了……哎呦,你怎么出了这么多血!我的亲娘啊!” 第125章 他可真听你的话 院子里顿时乱做一团,苏三妹也慌了手脚不知道怎么办,福子见到满地的血更是吓得直接溜了。 小惠已经生了三个孩子,之前每一个都是苏三妹接生的,她也不慌,赶紧把小惠扶到屋子里。 家里的男人们都出去干活,屋里两个小女孩儿坐在摇篮里大哭,年纪最大的孩子站在门口踌躇着不敢靠近。 “我,我的肚子好疼……娘,你救救我,我不想死……”小惠脸色惨白,下身的血越来越多,说话也有气无力的,“娘……我好疼……” 苏三妹心中惴惴,还是嘴硬地骂了两句:“少叫唤!等下有你哭的!别说话了,吵的我心烦!” 灶台里焐的热水刚端到床边就凉了,鲜血洇红盆里的水,纱布上、地上也全是血水。 床榻的旧被褥也被浸的鲜红,苏三妹头上冒出了大滴大滴的汗珠,她也第一次看见生孩子出这么多血。 还没出嫁时苏三妹看见过隔壁村的姐姐生孩子,当时也是出了这么多血,后来人就没了…… 虽然生了三个女儿,苏三妹每天骂小惠,但到了这个时候她还是不忍心。 她宽厚的手掌压在小惠隆起的肚子上,一点点往下压:“你用力啊!用力!” 鲜血越积越厚,顺着破被褥一滴滴滴到泥地上,整个屋子都是血腥味。 “啊……”小惠用尽全身力气,拼尽全力一声惨叫,身下也跟着一轻 “生出来了。哎呦!怎么是个男娃!”苏三妹捧着浑身青紫没了气息的婴孩,正准备丢进尿桶里,却瞧见了同样青紫的某个部位。 她蜡黄的脸颊瞬间扭曲,一把将孩子揽在怀里,不停拍打孩子的后背。 小惠才怀了七个月,又出了一地的血,孩子从生下来就没有气息,不管苏三妹怎么拍都没有反应。 “醒醒!醒醒!好孩子,你哭一声给奶奶听!”苏三妹轻柔将孩子放在塌上,不住按压孩子的胸口和后背。 刚出生的孩子像一只没毛的猴子,脸被挤得扭曲臃肿,苏三妹一点也不嫌弃,不停对着孩子嘴里吹气。 床榻上的小惠用尽最后力气,已经昏了过去。 苏三妹忙活了半个时辰,孩子的身体越来越凉,皱皱巴巴的小手也变得僵硬,怎么拍都没反应。 苏三妹累的头昏眼花,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张开嘴大哭:“娘啊!好不容易等到了男娃,怎么就留不住呢!老天爷你开开眼!” 她一吵,屋子里两个小女孩也跟着大哭起来,一时间哭声震人,几十米远的院外都能听的清清楚楚。 苏三妹捧着已经凉透了的孩子,心疼里还有气愤,都怪那个顾月清,要不是她说这胎还是女娃,她怎么会推小惠! 要是不推小惠,孩子就能平安生下来,现在…… 这是要绝了谭家的后啊! 苏三妹气的一把将孩子丢在小惠身边,大步朝门外走去。 —— 新宅子的院子有三丈宽三丈长,院里的杂草全拔光后露出黄岑岑的土地,顾月清在中间留下一条小径,准备种些草药。 种子是从靠山村带来的,每一颗都和外头卖的不一样,就算相术铺子一时间赚不到钱,这些草药也能撑一段时间。 “莫奂生,你去把锄头拿出来,还有水桶。” “你去打两桶水来,记得不要井水,井水太凉。” “莫奂生……” 顾月清坐在檐下分拣草药,嘴上一点没停,指挥着莫奂生拿东西、打水,忙的不亦乐乎。 “哟,这个是要种地啊?”一颗圆滚滚的胖脑袋从院墙外伸进来,双手搭在院墙边上,是隔壁的齐家嫂子和两个面生的婆子。 院子什么都好,就是院墙太矮了,院子里做什么外头都看得见。 顾月清忍住心中不悦,抬头轻轻一笑:“是呀,婶子进来坐坐?” 正巧莫奂生挑着满满两桶水进来,为了防止水打湿衣服,他只穿了一件里衣,袍子随意系在腰间,露出一身的腱子肉。 两桶水少说一百来斤,他挑起来毫不费力,站在小径中问道:“水放哪里?” 顾月清回过神来,指着屋檐下的青砖:“先放在着,你去把钉耙拿来。” 莫奂生低头放下水桶,二话不说去屋子里找钉耙。 薄薄的衣衫露出健硕的肌肉形状,他随手擦了一把溅到脸上的水渍,大步走进杂物房。 趴在院墙上的两个婶子看的眼睛都直了,村里的男人们一个个瘦瘦巴巴的,不是长得丑就是胖的像猪,每一个像莫奂生这么俊俏。 “顾丫头,你真是好福气啊,你看看你家男人多听你的话,让干什么就干什么。”齐家嫂子的话酸溜溜的。 齐家嫂子是前几年才嫁过来的,今年才十八岁,已经生了两个孩子,家里男人每天烂赌,家事、孩子从来不过问,除了要钱基本不回家。 顾月清听出了话里的酸意,皮笑肉不笑道:“我相公当然听我的话,难道你相公不听你的话?!” 齐家嫂子不自然地抽了抽嘴角,被怼的说不出话来。 顾月清懒得理他们,把手中的种子和草药苗一颗颗栽在地里,整齐的垄梗想鱼骨梳,看着就赏心悦目。 旁边的婆子不认识什么草药,看见顾月清宰的不知名的青苗,便以为她在种花,她夸张的长大嘴巴,一脸嫌弃道:“这么好的地你不种菜种这些花花草草,真是糟蹋啊!随便种点青菜够一大家吃一年了!” 她心疼的恨不得跳进院里亲自种地。 顾月清翻了个白眼,她最讨厌这种对别人的事情指指点点的人,她拿起木瓢舀了一瓢水,慢悠悠浇在地里,慢条斯理道:“这是我的地,我想种什么就种什么。” 婆子被噎的说不出话,只能一脸心疼看着地,不住叹气。 半桶水浇完,地里的草药仿佛有了灵魂,叶片更加青翠,在风中摇头晃脑。 “砰——” 朱红大门被一把推开重重装下墙上,苏三妹一脸愤怒站在门口,尖锐的声音小刀子一样飘进院里:“顾月清,你给我出来!杀人偿命,今天不给我一个交代,我就去衙门告你!” 第126章 讨不到好 顾月清的一顿怼让齐家嫂子心里妒火中烧,钱婆子也是心中愤愤不平。 村里谁不种个菜? 平时家家户户互相分着吃菜已经成了默契,所以钱婆子看着种满“花草”的地心里疼的厉害,恨不得自己来种。 两人正想着怼回去,看见苏三妹的身影,两人都笑了起来,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钱婆子跟苏三妹年纪差不多,也听过苏三妹大名,知道她不是个好惹的人,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难缠。 这下子可有好戏看了! 顾月清看了眼插着腰站在门口的苏三妹,唇珠很大,眼珠子往外凸活像一只金鱼,一看就是会骂人又脾气不好。 她没有接话,反问道:“你是谁?” 苏三妹三两步走到院子里,一脚踩在顾月清刚种好的草药上,稚嫩的绿叶被踩得稀烂,化成一团绿色的泥渍。 顾月清心疼极了,咬牙剜了苏三妹一眼,眼神更加厌烦。 苏三妹也打量几眼面前的顾月清,她听说来的是个年轻人,没想到竟然年纪这么小,还有两个孩子。 “我是小惠的婆婆!你害的我谭家绝了后,我要你偿命!”苏三妹面目狰狞,咬牙切齿伸手就要撕扯顾月清的衣襟。 她身子骨单薄,个子还没顾月清高,伸手一扯不但没有伤到顾月清,反倒自己摔了个踉跄,狗啃泥似的趴在菜地里。 刚种的草药全毁了! “我的草药!”顾月清一股火气顶上头,声音也是从未有过的尖锐高亢。 苏三妹个子太小,刚浇过水的泥巴地像和了浇水,她趴在地上挣扎半天怎么也起不来身。 屋里的莫奂生拿着钉耙出来,一出门就看见了狗啃泥摔在田里的苏三妹,老鹰抓小鸡似的把她拽了起来。 她大口喘了几口气,胡乱扒拉两下脸上的黄泥,更是怒火中烧:“我,我要杀了你们!啊!” 杀猪似的声音响起,苏三妹踩着烂泥就要上前。 看热闹的两人笑的乐开了花,钱婆子在一旁添油加醋劝道:“哎呀嫂子,都是乡里乡亲的,有什么好好说,别激动。” 越劝苏三妹越生气,她怒吼道:“我孙子都没了我怎么好好说!?那是个男娃!刚才没了!我盼了五年,好不容易盼来的!” “都是因为她,她说小惠怀的是个女娃,孩子才没了!你要么赔银子,要么赔我孙子!”她越说越生气,最后直接坐在地上耍赖撒泼。 一哭二闹三上吊,村里女人都会这一套。 顾月清这会儿才想起了小惠是谁。 就是上午那个让她算肚子里孩子男女的小姑娘! 幸亏先前她没给那个女人算命,不然现在甩都甩不掉。 “我算命是要收卦金的,你儿媳妇拿的出银子吗?我没给你儿媳妇算命,当时在场的人都可以作证。”顾月清白了她一眼,慢条斯理说着。 她接过莫奂生手里的钉耙,把踩烂的草药全都犁了一遍:“再说了,你儿媳妇的肚子难道是个气球?才一上午的功夫,孩子说没就没了?不会是被人打的!”她意有所指。 谭家儿媳妇不好当,整个村子都知道。 平日里苏三妹要强的厉害,儿媳妇又是个脾气软的,有一句话没说到她心坎上便破口大骂,小惠连头都不敢抬。 没怀孕的时候打巴掌更是家常便饭,小惠经常肿着脸去河边洗衣服。 “啧啧啧,说的也是哈,听说小惠怀了七个月了,胎也稳了,怎么说没就没了呢?是不是不小心摔跤了?”钱婆子也听的入了神,跟着问道。 这里住的人家来自其他村落,没有统一的姓氏也没有什么村长,说起话来也没那么拘束。 苏三妹闻言凶狠的眼神划过一丝躲闪,说话也不利索了:“就是她害的!要不是算命动了胎气,我的孙子怎么就没了!赔银子!要五十两!不然就赔我一个白白胖胖的大孙子,要不然,要不然我就去镇上告你们!”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腿脚在泥地里乱蹬,弄得满身都是黄泥,脏兮兮的像个乞丐。 一番动静闹得其他邻居也纷纷来看热闹,心直口快的赵三婶见状毫不留情怼道:“三妹,可没有这么说话的,顾丫头没给你家小惠算,她算命要好几两银子呢,小惠哪有这么多银子!” 旁边人也跟着起哄:“就是啊,我们都看到的,人家跟你儿媳妇最多说了两句话,你这可不赖人家。说不定是你儿媳妇孩子生多了身体不好,自己留不住呢!” “小惠孩子真没了?我就说你不该推她,你看看!”闹得动静太大,福子也砸着嘴从家里跑来看热闹,还看热闹不嫌事大,把刚才看的事情全说了出来。 苏三妹脸上挂不住,狠狠剜了福子一眼,小声辩解道:“我就是轻轻推了她一下,孩子哪有那么容易掉,肯定是算命算的!” 说着她又开始撒泼打滚。 不得不说,苏三妹撒泼的本事比一般人厉害的多,她也不嫌脏,从田里这头滚到那头,头发、身上全是黄泥,嘴里骂的也是脏的不能听。 话已经说尽,明眼人都看得出苏三妹想敲诈,也不劝了,索性站在一旁看热闹。 顾月清和不慌,一只手撑着钉耙一只手靠在莫奂生手腕,两人并肩站在田头,不急不忙地站着,仿佛看街头的猴戏,时不时笑两声。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以前只在乡村爱情电视剧里看见恶婆婆撒泼的画面,现在等于现场直播,顾月清看的津津有味,忍不住暗暗记下几句脏话,以备不时之需。 滚了两三遍,苏三妹也闹得累了,仰面躺在田里大口喘着粗气。 她脸上、眉毛上、衣服上全是泥巴,像从淤泥里捞出来似的。 见周围没人理自己,她也觉得无趣。 以前这套功夫耍完后就没有解决不了的事,现在怎么不灵了?! 没想到两个人年纪轻轻的,竟然也刁钻的厉害,油盐不进! 看来今天讨不到好了。 “你们等着!”苏三妹一个机灵坐起来,胡乱伸手抹了两把泥巴,愤愤起身,狠狠剜了顾月清一眼,放出一句狠话便朝自己家里走去。 第127章 娶媳妇 靠山村的新房子已经初具规模,泥墙经过几天的打磨也变得光滑整洁,跟靠山村以前的房子差不多。 看着新修好的房子,顾照土却笑不出来。 五里坡不像靠山村,地里没有庄稼,没有蔬菜,小到一颗葱一颗蒜都要去买,才住了十几天,荷包里的银子就见了底。 娶亲花的银子还没赚回来,流水似的银子每天花出去,顾照土急得不住叹气:“再这么下去,早晚有一天全家都要出去要饭!都是些好吃懒做的东西!” 他看了一眼敲着二郎腿躺在墙根晒太阳的顾二木,意有所指。 离顾二木受伤已经过去半年多,伤口也早好了,可他每天不是这里疼就是那里疼,窝在家里白吃粮食。 不管顾照土怎么说,他全都当做耳旁风。 顾二木惦着脚尖,空洞的眼神望向房顶,流露出猥琐目光:今早见到的小娘们真好看,那腰那屁股,油光水滑的,要是能摸上一把…… 顾大山媳妇去了一个多月,还是新婚,家里房子又小,“那动静”挡也挡不住,听的顾二木心急火燎的,恨不得赶紧娶个媳妇儿。 就娶早上那样的! 顾明文蹲在门口拿着斗大的斧头费劲劈着柴火,这些柴火还是从靠山村带来的,放了一个多月潮乎乎的怎么也点不着,只能劈开晒晒再烧。 哗啦! 木屑四溅,顾明文放下斧头在院子里跑来跑去捡着木头。 顾照土余光瞥见他,眼神一转有了个法子,他对着顾明文招招手:“明文,你来。” 顾明文愣了一下,清秀的脸上划过一丝狐疑,抱着柴火慢吞吞走上去。 “明文啊,你看现在家里每天都往外花银子,家里的银子也快见底了,你手里的银子能不能接爹用用,等以后有了银子再还你。”顾照土长了八百个心眼子,想着先把银子骗出来再说。 读了一年书,顾明文的脑袋也变得伶俐好用,一眼就看穿了顾照土的想法,他弯腰把柴火放在地上,无奈摊手:“没了,都孝敬先生了。” 他很喜欢朱先生,没事儿就跑到朱先生家,时不时带些好吃的或者笔墨纸砚,确实也花了不少银子。 其实顾月清给的银子还有不少。 “花完了!?你给朱先生那么多东西干什么?就说上次买的砚台,一钱银子买块石头!我看你们读书人脑子都有病。”顾照土一听银子没了,想也不想大骂起来。 顾明文垂着眼眸,果然被他猜中了。 不管什么时候,他爹都是这幅样子! 见顾明文不说话,顾照土也察觉到话说重了,便收了脾气柔声道:“这个月也差不多过去了,明文,你去问问三丫头,银子什么时候送来。听说她又买了一间大宅子,别把银子花光了以后不给你了!” 现在村里都在传,顾月清在镇上买了宅子,还说她买了辆马车,以后就是城里人了。 顾照土越说越觉得有道理,语气也更加激动:“你说说,女娃子买什么宅子!有银子不给家里,就知道乱花钱!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心里一点没亲人!” “你看看,从搬家到现在都没来看过一次,镇上学堂那么贵,以后可不会有人供你读书了!”顾照土语气带着三分幸灾乐祸,三角眼眼角扬起,得意的滑稽极了。 镇上的学堂不比村里,里头读书的非富即贵,束修也一定不便宜…… 顾明文嘴上不说,心里也暗暗担心。 要是因为束修太多三姐不给他读了,他也能理解。 大不了……大不了种田就是。 话音刚落,顾月清从门口进来,手里拎着油纸包的糕点,是她自己做的豌豆糕,嫩黄的糕点香味扑鼻,离得老远都能闻见。 “谁说我不供他读书?”顾月清缓缓走来,一身青色布衫飘飘荡荡,带着仙气仿佛谪仙。 顾照土呆呆看了一眼,被堵的说不出话来。 吊儿郎当的顾二木闻言歪头看了一眼,只一眼,他看的眼睛都直了。 娘嘞,才几天不见,那个干巴巴瘦唧唧的三妹怎么变得这么好看! 圆润饱满的脸颊比面粉还白,到底是猎户家有肉吃,顾月清瘦弱的身子骨也长了不少肉,该凸的凸该翘的翘,让人移不开眼。 顾二木一个机灵坐起来,歪着脑袋,呆呆起身走了过去:“你,你还知道回来!你有银子买宅子,没银子补贴家里,白眼狼!爹娘就白养你这个不孝女。” 顾大山娶了媳妇,按照顺序接下来就该他了,可家里的银子糊口都难,别提娶媳妇了。 所以…… 羊毛出在羊身上,银子还得顾月清出! “三妹,大哥成亲你给了那么多银子,也应该给我那么多!”顾二木吊儿郎当倚在门框上,眼睛里是猥琐的目光。 要是能娶个顾月清这么好看的媳妇儿,这辈子就值了! 外头传来窸窸窣窣的说笑声,时远时近,眼看就到了跟前。 一身粉色粗布衣衫的花姐身形微胖,乌黑发亮的头发盘成一团顶在脑袋后头,衣袖利落卷在手腕,古铜色的皮肤看着健康阳光,笑起来如同银铃。 见到顾月清,花姐并不怯场,反倒迎上来笑着打招呼:“三妹来了。” 刚才的话花姐听了个七七八八,在顾家的日子虽然不长,但顾二木的品行她也了解了不少,便就着话茬道:“小姑给我们的银子我们可没敢花,都存着呢,不然先给二木娶媳妇,以后再赚。” 庄户人家里孩子多,都是一个帮一个,从老大到老幺,花姐自己也有兄弟姐妹,所以并不吝啬。 站在她身旁的顾大山又黑了不少,但脸上的笑容明显多了,整个人散发着幸福的气息,他憨憨地挠挠头,也跟着附和:“三妹,你啥时候来的,快进屋喝点水。” 顾月清看着两人憨厚老实的样子,不禁咋舌,再这么下去,两人只怕被顾二木吃的连骨头也不剩! 总得想办法提醒他们才行,顾月清盘算着。 第128章 鹿鸣书院 “水就不喝了,我是来带明文去学堂的,走明文。”顾月清浅浅一笑,对着顾明文伸出手掌,微微点头肯定。 去学堂!? 能继续读书了?! 顾明文心里甜滋滋跟吃了蜂蜜一样,他也顾不得手上的柴火,踩着细柴紧紧拉着顾月清的手,仿佛救命稻草。 屋檐下的顾照土不知道什么时候掏出了旱烟,大口大口嘬着,脸上带着尴尬。 顾二木见状更是得寸进尺,直接跑到她面前,伸出一只手吊儿郎当拦着她要起了银子:“三妹,你你给了大哥银子,每个月还给小弟银子,怎么就不能给我点银子成亲!?等成了亲,我跟你嫂子肯定会把钱还你。” 他瞎话张口就来,眼皮子都不眨一下。 顾月清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会信。 “大哥,我们走了。”顾月清直接无视,转身就走。 顾二木愠怒的瞪了一眼顾月清,哈巴狗似的又跟上来,语气也带了怒意:“顾月清,你别不知道好歹!” “那你倒是说说什么是好,什么是歹?我的银子我想给谁就给你,还轮不到别人插手。”顾月清冷哼一声,“再拦着我就不客气了。” 自从之前差点被高屠户打开始,顾月清就在身上准备了辣椒水等狠辣的东西,以备不时之需。 要是他再纠缠,就让他尝尝辣椒水的厉害! 顾大山见状也伸手拦着顾二木的肩膀,一边拉着他朝屋子走去一边劝说道:“二木,你成亲的事情再等等,我刚才在镇上码头找到一份活计,掌柜的说一个月工钱可以给我一钱半银子,等到一个月后成了正式长工,每个月给我二钱银子,咱俩一起干,用不了两年就能给你娶媳妇了!” 说来也巧,顾大山帮村里的婶子扛了两袋麦子送去镇上,掌柜的见他是把好手,就让他留在码头帮忙,明天卯时正刻去报道。 一钱半银子在靠山村算得上“天价”,两亩地一年也赚不到一两银子。 顾二木闻言面色松动了些,倒垂的三角眼半信半疑:“真的假的?能给两钱?” 顾大山拍着胸脯保证:“绝对是真的,明天我们一起去。” 趁着两人说话,花姐将顾月清一行人送到门口,她虽然才嫁进顾家,但顾二木的名声在整个靠山村都是出了名的,她心里也有数。 “三妹,你别生气,二木也是想娶媳妇想昏了头,才会说难听的话。”花姐长得珠圆玉润,双眼明亮有神,光芒敦厚淳朴,一看就是有福之人。 顾月清轻笑:“我没放在心上,倒是你要注意才是。” “我!?”花姐朱红的唇微微张大,露出一脸疑惑。 “虽说是一家人,但资源就那么多,银子给出去就想砸在水里,连个声响都不会有,自己的东西看好了才是自己的。”顾月清说的并不委婉,脑袋稍微灵光点的都能理解。 花姐愣了一下,古铜色的脸庞像是在沉思,许久后才点点头:“我明白了。” —— 镇上书院规模非常大,前几日从外头匆匆看了一眼就已经觉得惊人,今天走进来发现比之前看的更大,让顾月清想起了当年骑小电驴在学校里穿行的大学生涯。 这么大的书院,光是走一圈都要半个小时。 “娘亲,这就是书院吗?好大啊,月儿快走不动了。”莫祁月跟着走了小半圈,脸颊微微泛红,撒娇似的仰头看着顾月清。 顾明文和莫祁山也看的傻了,感觉书院大的像是望不到尽头。 现在正是上课的时候,朗朗读书声送进几人耳中,清脆悦耳,让人神清气爽。 在前头引路的仆从笑着道:“还有一半路途就到了,这会子夫子们都在教课,我带你们到后院等。” 前厅是一间间独立的教室,四周用珠帘挡住,除了青瓦白墙看不见其他东西,一到了后院眼前立刻亮了起来。 花花绿绿的树木耸立,树下是一间独立的厢房,房子的窗户大开,里头摆放一张乌木花机和四四方方的凳子,像是用来会客的。 “请坐。”仆从示意顾月清几人坐下,便转身去了前院,两个小书童端来一壶茶水,给每个人都倒了一杯。 顾月清走的口干舌燥,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莫祁月和莫祁山也学着她的模样端起茶杯大口喝着茶水,只有顾明文端着茶杯惴惴不安坐在凳子上。 书院看起来大气典雅,束修会不会也高昂…… 顾明文抿唇,低着头看着桌上的木纹出神。 外头的读书声渐渐散了,脚步声从院外传来,越走越近,很快就到了门口。 四十岁上下穿着青灰色谰衫大步走来,带着四四方方的纱帽,面容和气,眼神纯良带着书生意气:“不知姑娘有何事?” 旁边的仆从跟着小声介绍:“这是郑夫子。” 顾月清起身,双手放在腰间行了个礼,恭敬道:“夫子,我想让几个孩子来书院读书,不知道是否可以。” 郑夫子目光柔和看了看眼前三个孩子,伸手捋了捋胡须点头:“自然可以,鹿鸣书院欢迎所有人。” 说罢他看了一眼莫祁月,有些为难的喃喃:“书院女子确实不多,可以让这位小姑娘在后院读书,虽说男女授受不亲,但她年纪尚小,还不妨事。” 三个孩子闻言都是一喜,互相看了几眼满是期待。 他们能来书院读书了! “多谢先生。”顾月清又行了个礼。 三个孩子也学着她的模样一起开口:“谢谢先生。” 郑夫子对着几人回礼,侃侃而谈:“书院束修一人一两银子,包含谰衫和笔墨纸砚的费用,如果没异议去户房办理户籍,拿着文书来报名即可。” 户房?! 顾月清想了想,大概就是类似于户政大厅的地方。她没想到古代竟然也有户籍的说法。 她微微颔首,答应下之后便带着几个孩子来到了衙门。 从衙门正门进来往右转有六间宅子,第三间就是户房。只是她没想到户房的人会这么多,从屋里一直排到院外,排队的人都快出县衙了! 第129章 嫉妒 “排队的里面走,不要插队,办好的从后门走啊!”黑面衙役站在里头高声大喊,排队的人往里头挪了两步。 约摸一炷香的功夫,顾月清就看见里头几个人捧着一张厚厚的白纸走出来,上头左边写着具体身份、姓名、户籍之类的信息,右边是一张画像根本人有八九分像。 顾月清越看越觉得眼熟,瞬间恍然大悟。 这不就是身份证吗?! 虽然排队的人多,但速度却很快,没一会儿顾月清几人就到了屋里,她这才看清屋里有三四个衙门的人,两个负责登记信息,旁边两三个画师在画像。 真是奇了。 难道身份证古代就有了? 顾月清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新奇的事儿,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排在他们前头的两个男人也叽里咕噜凑一起聊天:“怎么好好的要办什么户籍证,以前从来没听说过啊?” “你不知道,这是小公主想出来的法子,叫,叫什么人口普查!” “人口普查是什么?” “就是看看咱们大明国有多少人,顺便登记信息,你看到上头的画像了吗?以后人人一份户籍证,到了别的镇子看这个就行了,还能防止混入番邦奸细呢!” 两人七嘴八舌说着,顾月清站在后头听的清清楚楚。 人口普查?!户籍证! 不会是哪个姐妹穿过来了! 小公主…… 顾月清仔细回想,似乎没有听说过这位小公主的存在。 “小公主可真厉害,竟然能想到这么好的法子。”男人由衷感慨。 “谁说不是呢,听说小公主今年才九岁,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这个法子是她随口提的,好多翰林院的夫子都比不过她,哎,可惜是个女儿身,不然我大明未来可期啊!” 说着两人一脸惋惜的摇了摇头,仿佛错失天之骄子。 顾月清:“……” 九岁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还知道人口普查,这不妥妥的重生戏码吗?! 果然是一起穿过来的姐妹,特征……太过明显了。 有机会一定要见见这位小公主! 顾月清心中暗暗想着。 没一会儿队伍就排到了顾月清,两个画师一齐上阵,办理的人员也问了顾月清几个问题算是核对,很快户籍证就办了下来。 上头的画像惟妙惟肖,一眼就能认出是几人。 顾月清欢欢喜喜拿了户籍证去学堂交束修,学堂的人二话不说就登记了信息。 三个孩子开心的一路上嘴巴就没停过,畅想着上学的未来,只是顾明文的眸子里光芒逐渐暗淡,似乎在顾忌什么。 顾月清知道他心中的想法,她微微弯腰,手掌搭在他肩上:“明文,学堂的事情我会解决,每个月的银子也会按时给你,不要担心,姐姐没你想的那么穷。” 她伸手晃了晃腰间的荷包,里头碎银子碰撞发出悦耳声响,仿佛人间天籁。 顾明文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顾月清,重重点头:“嗯!” 瞧见这么多银子,月儿眼珠子咕噜噜只赚,站在街边卖糖葫芦的铺子前不走了,撒娇道:“娘亲,月儿想吃糖葫芦……” 大眼睛眨巴像星光,顾月清无奈笑了笑,拿她没法子,便掏出银子道:“老板,来四串糖葫芦!” —— 住进丁家后,顾老头夫妇仿佛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时不时和自家孙女添油加醋嚼嚼舌根,日子过得比神仙还清闲。 “你是不知道,顾月清是个败家娘们,赚了点银子烧包的很,又是买大宅子,又是买马车,那宅子大的,里头能种二亩地!”赵婆子狠狠咬了一口桌上的糕点,夸张挥手讲的唾沫横飞。 她还记恨着顾月清不让她借住的事情,咬牙切齿道:“四个人住那么大的宅子,也不怕压不住地气!就是有钱烧的慌!” 想到丁家宅子比顾月清的大上好几倍,她话锋一转又说道:“她就是个土里刨食的丫头片子,又不像姑爷和你一样有这么多下人伺候着,住大宅子也是糟蹋了。” 顾婷婷一身绯红桃花外袍,头上发髻高高梳起,露出半边消瘦光洁的脸颊,她云淡风轻地坐在桌前,手中的核桃已经捏的粉碎。 顾月清也来镇上住了! 见她不说话,赵婆子说的更加来劲:“你不知道,那个莫家的小子,看着人高马大仪表堂堂的,竟然是个耙耳朵,怕她怕的厉害,让往东不敢往西,让打狗不敢撵鸡,家里就顾月清一个人做主,他连屁都不敢放一个,算什么男子汉!” 那天顾月清赶他们走时,莫奂生没有为他们说话,反而帮着顾月清,因此也被赵婆子记恨上了。 “还是咱们姑爷好,是举人老爷,还每天好吃好喝的伺候你,这样才叫男人呢!”赵婆子笑的一脸讨好,恨不得把丁贾诩夸到天上去。 赵婆子不知道的是,顾婷婷此时心中已经醋海翻腾。 凭什么,凭什么顾月清过得这么好! 丁贾诩看上去相貌堂堂,私底下…… 她伸手紧紧攥着手帕,核桃碎无声落在手帕里,锋利的碎片扎破手掌,她却完全感觉不到疼痛,眼神划过凶光。 要是当初顾月清嫁给丁贾诩,现在受罪的就是她了! 什么荣华富贵,什么举人娘子,她都不想要,一点也不想要了…… 还不如嫁到普通庄户人家里,省的每天仿佛心在油锅里一样煎熬。 可惜,没有如果! 见她不说话,赵婆子也察觉到不,心里忍不住叨咕起来:以前在村里的时候顾婷婷最喜欢说话,也能说,和个婆子朝一天也不累,现在这是怎么了? “还是咱们丁姑爷好,以后他中了状元你就是状元娘子,说不定还有凤冠……凤冠霞帔呢!”赵婆子把从村里听来的好话说了个遍。 可顾婷婷还是不冷不淡的,低头浅浅笑了一下,好像并不高兴。 “什么时候来的!也不告诉我一声!在这住了几天了?!” 正说着,外头传来尖锐刻薄的声音,几人立刻抬头,望向院门口。 第130章 大力丸 丁二婶身上的布衣也跟着换成了绸缎,她皮肤黝黑,穿着光滑清亮的绸缎袍子显得格格不入,有种衣服是偷来的错觉。 前几日丁二婶去了城外的三清观上香,一是求丁贾诩的前程,二是求顾婷婷肚子里的孩子,还在山上住了几天,没想到一回府就听见顾老头夫妇住在家里的“噩耗”。 住了四天了! 整整四天! 这得吃多少粮食啊! 真是不要脸的老东西。 丁二婶连房间都没回,第一时间冲到后院找茬。 看见桌上精致的茶水点心,和喝了一半的碧螺春茶,这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赵婆子见到丁二婶也是一愣。 丁贾诩没考上举人前村里人人都笑他们孤儿寡母,也包括赵婆子,甚至好几次当面对着丁二婶吐唾沫,没想到现在竟然要在人家手里讨生活。 “她二婶,你来了。”赵婆子舔着脸上前,讨好地伸手扶丁二婶,却被丁二婶一把推开。 赵婆子以前丑恶的模样她记得清清楚楚,现在想打秋风,做梦! “亲家你看,你回来也不说一声,我们好去接你。”见别人不搭理自己,赵婆子脸上堆着笑,赶紧搬来凳子给丁二婶坐。 丁二婶冷哼一声,刀削似的脸上藏不住的刻薄:“这是我儿子家,回来还要告诉你?” 这句话怼的赵婆子半晌说不出话来,只能忍着怒气讪讪点头:“是,是,我话说多了。” 丁二婶才不吃这一套,当年受得欺负她从来没忘过,也对靠山村的人没什么好感。 她嫌弃的捂着鼻子,打了个呵欠,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样子:“你们有儿有女的,在别人家里住着算怎么回事?每天好吃好喝的供着她还不够,还得供着你们?我看干脆顾家全搬来算了。” 站在一旁的管家小声道:“老夫人,举人老爷一会儿回来。” “知道了,我儿子天天在外面上学累的要死,有人倒好,在家里吃白食,要是我我早就收拾东西走了,哪还有脸面赖在别人家!”丁二婶越说越过分,连隐藏也懒得藏,直接白了赵婆子二人一眼。 这番话说的赵婆子面红耳赤,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我回来时候看见你家老大了,铺子里生意真红火,买的人排了一条街,你不去看看?”见他们不说话,丁二婶接着道。 赵婆子张了张嘴正要搭腔,丁二婶指了指后头的丫鬟,抢先一步道:“你去帮着收拾东西,现在去还能帮着招呼生意。” 丫鬟是丁家人,自然听丁二婶的话,立刻去厢房收拾。 赵婆子也坐不住了,态度冷了几分:“这也是我孙女和孙女婿家,我怎么就不能住在这了?再说了,只是新房没盖好借住几天,到时候就走。” 她说话没什么底气,心里发虚。 “借住也应该去你儿子家啊,难道你三个儿子没一个愿意收留你?”丁二婶一不小心真相了。 说完丁二婶又嫌恶瞥了一眼顾婷婷,熟悉的冷哼道:“你看看你爹娘,赚了那么多银子也不说接济接济女儿女婿,倒是什么人都往家里跑,只会花钱!” 顾婷婷脸色更加苍白,身子颤动几下险些坐不稳,她手指紧紧握着帕子,恨不得把头低到怀里。 赵婆子站在原地张嘴想要反驳,却仿佛被一把刀子戳进心脏,辩解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 因为丁二婶说的都是对的…… “收拾好了吗?快点,再晚赶不上吃中饭了!”丁二婶高声催促收拾东西的丫鬟,却有指桑骂槐的意味。 赵婆子更是臊的满脸通红,她坐在凳子上不肯动,一只手扶额头痛苦的模样:“哎呦,我的头好疼,得去床上歇歇,亲家母,我歇好了再走。” “病了就去医馆,在我们家算什么?!福伯,带几个人抬出去。”丁二婶也不是省油的灯,已经张罗着人准备把二人抬出去。 丫鬟拎着两个包袱从屋里出来,恭敬递给赵婆子:“收拾好了夫人。” 赵婆子并不接,赖在桌边一动不动,丁二婶直接让两个家丁将两人往外轰,半赶半推的轰到了门口。 “你,你们欺人太甚!等我大孙子考上状元,看你们还敢不敢这么跟我说话!一个举人有什么了不起,我孙子可是文曲星下凡!早晚爬到你上头!”赵婆子不敢跟丁家撕破脸皮,只敢站在门口低声咒骂,捡起被丢了一地的衣服物品。 顾老头站在旁边仿佛木偶,跟着捡了几件衣服,慌张问道:“咱们晚上住哪啊?丁家也不让住了,总不能睡大街上。” “睡大街上就睡大街上,谁怕谁!”赵婆子赌气似的说道,可收拾半晌后,还是蹲在门口愤愤道,“走,找抱水去!” 顾老头闻言也立刻起身,朝二儿子家走去。 —— 街上人来人往,小摊上热气腾腾,胖嘟嘟白滚滚的馄饨端上桌,顾月清舀了一勺吹了两下一口吞了两颗馄饨。 太香了! 莫祁山三日今天第一天上学堂,顾月清怕他们找不到回家的路,便来接他们回家。 离下学还有半个时辰,顾月清便准备吃碗馄饨慢慢等。 “大力丸!包治百病的大力丸!小孩吃了不生病,妇人吃了睡得香,男人吃了金枪不倒,老人吃了长命百岁,快来买啊!” 面庞黝黑的男人扛着一个背篼,里头装着几十盒像麦丽素一样的丸药,在街中心吆喝着。 大力丸?! 顾月清塞了一口馄饨外头看了一眼,这种低级的骗术现在还有?! 大力丸在七八十年代也曾风靡一时,吹的药效包治百病,其实也就是平常药材搓的药丸,最多治个感冒。 镇子上消息闭塞,甚少有外来人员,男人以吆喝,人们便围了上去。 “这药真的包治百病?腰疼能治吗?我腰疼了好几天了,郎中都说治不好。” “哎哟,我儿子前几年肺痨走了,要是早点遇到卖药的就好了。”老妇人抹着眼泪,一脸悲伤。 男人长得四四方方,嘴唇很厚,眉毛像两支扫把倒竖着,鼻子跟牛鼻子一样,夸张地拍了拍胸口:“当然能治!我的药吃一颗一个时辰就见效,每颗只卖一钱银子!” 第131章 卖假酒 一钱银子?! 镇子上活计虽然多,但每个月也就一两钱银子的工钱,这么一颗丸药就要一个月工钱?! 高昂的价格让人望而却步,男人见状又从后腰摸出几瓶谌黄的药酒来:“这些药酒是大力丸泡的,药效小一点,但是价格便宜一大半,只要三十文一瓶,数量有限欲购从速!” 三十文一瓶?! 在大明国,酒都是用粮食酿造的,寻常人家粮食都不够吃,哪里舍得拿出来酿酒,久而久之酒的价格就非常高,一坛都要五十文。 三十文一瓶的药酒里头又有药又有酒,简直跟捡钱一样。 “给我来两瓶!” “我要一瓶!” 众人立刻哄抢起来,纷纷掏出铜钱抢着买。 一碗馄饨下肚,顾月清无奈地摇了摇头,一个愿买一个愿卖,药酒虽然疗效不好,但只要是酒,买的人也不算吃亏。 只要不过分,她不是圣人,也管不着。 “老板,给你钱。”她掏出五文钱放在桌上,起身准备去学堂。 正要走,一位衣衫褴褛的老婆婆拄着拐杖从街角走来,花白的头发看上去六七十岁,眼睛却像孩童一样明亮。 “姑娘,这是不是卖的包治百病的药酒?”老婆婆年纪大了眼神不好,站在边上大口喘着粗气,询问一旁的小丫头。 年轻的姑娘往人群里看了一眼,点了点头:“好像是卖药酒的,陈婆婆,你买药酒干什么?” “哎,老三不是病了吗?我听说药酒包治百病,就来看看。”她紧紧攥着几十蚊钱,也想往里面凑。 年轻女人见状叹了一口气,跟同伴小声道:“哎,我看陈婆婆的钱要白冲,她儿子从房上摔下来已经瘫在床上三四年了,哪是一瓶药酒治得好的。她的钱多半也是棺材本,造孽哦。” “谁说不是,算了,走走。” 两个女人叨念两句便离开了。 陈婆婆佝偻的身影在人群中如同一叶孤舟,刚进去又被挤出来,她也不生气,继续往里面钻,好一会儿才到了中间。 她手里的铜钱粘上汗水,黏糊糊亮闪闪的,直直递给卖货郎:“这药酒能治好我儿子的瘫痪吗?” 卖货郎走南闯北做生意,早就变得铁石心肠,他满脸堆着讨好的笑:“当然了,保管一瓶药酒下去药到病除,明天就能起床干活,再过几个月还能给你填孙子!” 他油嘴滑舌的话逗得众人哈哈大笑,陈婆婆也跟着笑了两声。 “那我买一瓶。”陈婆婆伸出颤抖的手递上铜板。 其实卖大力丸是个幌子,卖货郎真正要卖的就是药酒,价格便宜卖完就走,谁也找不着他。 普通人被骗了几十文钱就算生气也只是骂两句,犯不上真的找人,再说喝了酒也不算亏。 可对陈婆婆这样的人来说是一场灾难。 顾月清背对着人群,听见陈婆婆颤抖的声音,她当即折回,伸出手掌挡住卖货郎接钱的手。 “婆婆,药酒治不好瘫痪,铜板你还是收着。”顾月清将陈婆婆的手推回去,柔声劝说。 买药酒的众人纷纷停下动作,诧异看着顾月清。 卖货郎脸上面子挂不住,立刻变了脸色质问道:“你个丫头片子胡说八道什么!我的药酒包治百病。” 陈婆婆被他吓到,伸手摆了摆摇头:“别吵,别吵,都是我老婆子不好。” 慈祥的陈婆婆让顾月清想起了她的师傅,也是同样慈祥善良的老人。 “卖药酒的,你敢发毒誓吗?若是你的药酒没效果你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你敢吗?”顾月清抬眼看着卖货郎,语句铿锵。 卖货郎愣了一下。 行走江湖之人最忌讳的就是发誓,有的地方邪门,说什么来什么。 他气的目带凶光,从怀里掏出个画满符文的八卦镜,对着顾月清一照。 流年不利符? 顾月清冷笑,这道符她十八岁就会画了,还想对付她? 她顺手掏出腰间刚买的铜镜,正对着八卦镜。 鲜红的符纸从铜镜中被反照回去,男人吓得面色大变。 镜子有反射的作用,他的符纸经过镜子发射会应在他自己身上,因此他慌了。 “你,你也会相术?”男人诧异看了看顾月清,小丫头不过十几岁的模样,竟然懂这些? 顾月清淡然一笑:“懂得不多,对付你足够。” 男人又气又怕,片刻后利落收拾好东西,转身就朝城外走去。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陈婆婆年纪虽然大,脑袋却清醒的很,她回过神来感激地对顾月清道:“谢谢你姑娘,要不是你,我的棺材本都没了,谢谢你。” 顾月清心疼的拍了拍她的手,拂袖离开,深藏功与名。 已经买了药酒的众人这才回过神来,纷纷朝着卖货郎离开的方向追去,大吼着:“骗子!退钱!” 解决完这边的事,顾月清走到学堂门口,刚刚好到下学的时间。 学生们穿着统一的衣服鱼贯而出,顾月清仔细看了好几眼才找出顾明文三人。 莫祁月穿着学堂的衣服显得她更娇小,仿佛比平时小了一半,她飞速扑到顾月清怀里“咯咯”笑着。 莫祁山见状也跟着一起扑到她怀中,难得露出笑容。 “怎么了?在学堂读书不开心?”顾月清笑着逗他们。 莫祁月抬头,脸颊红扑扑的仿佛面团捏的:“开心,书院好多姐姐,她们都好好看,上学真好!” 他们现在的年纪正是爱玩的时候,顾明文和莫祁山喜欢念书,看的自然是书本,而莫祁月更想找个玩伴。 “是吗,她们有没有欺负你们?夫子今天交了什么?”顾月清牵着三个孩子,一边闲谈一边朝家里走去。 莫祁月像只麻雀,叽叽喳喳讲个不停,连学堂里吃了几块糕点喝了几杯水都讲给顾月清听。 哗啦! 尖锐的声音在街角响起,像是瓷器碎了一地的声音。 顾月清疑惑回头,正巧看见街角的店铺门口里三层外三层围着厚厚的人墙,似乎在看热闹。 孩子在身边,顾月清不想多管闲事,可一抬头,店铺上“紫金包子店”的招牌让她不由自主停下了脚步。 这不是顾家老大顾紫金的店铺? 第132章 衰神 顾老头有三个儿子,老大老二常年生活在镇上,逢年过节也很少回去,原主的记忆里也只有顾家老大开店铺,顾家二伯当采买的记忆。 今天这是怎么了? 怎么老看见脏的东西。 顾明文目光落在店铺前,迟迟迈不动步伐。 顾月清嘀咕两句,见孩子们都不走,她反应过来,柔声道:“你们饿了?明文,你先带他们去吃碗馄饨,我马上就过去。” 顾明文知道她的意思,点头牵着两个孩子朝不远处的馄饨摊走去,离开时不舍地望了几眼。 “你今天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我不管了。” 尖锐的咒骂声响起,看热闹的众人也跟着起哄惊呼,人群被大力推开,一个三十左右的女人拨开看热闹的人走了出来。 这不是二伯母吗? 眼前的怒气冲冲的女人是二伯顾环水的妻子,脾气是出了名的差,村里人给她取了个外号叫“小辣椒”,说她一句能呛半天。 她怎么在这? 顾月清站在边上,借着缝隙远远朝屋里望去。 赵婆子和顾老头尴尬站在店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赵婆子手上的抹布还没干,滴答滴答直滴水。 “你站住!这不是你的老娘,说走就走,你要是敢不管我就去衙门告你。”顾紫金也不是省油的灯,你一言我一语骂了起来。 看见两个儿子互相推诿,赵婆子的心仿佛放在油里煎,她没想到自己在村里横了一辈子,现在却像个猫儿狗儿的没人要。 顾紫金身上还穿着厚厚的袍子,上头油光光的,包子铺里不仅卖包子,也卖油馅儿,他心中腹诽,整天忙的觉都睡不够,哪有时间养老娘! 李小娥个子小,站在顾紫金面前矮了一截,嗓门却高出好几个调:“你是老大,你不养谁养!环水又不在家,公公儿媳妇住在一起,丢不丢人?” 看热闹的众人闻言一阵哄笑,站在角落的顾老头也是耳根一红。 二儿媳妇嘴上没个把门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就该管管! 李小娥也不觉得害臊,叉着腰大骂起来:“大家看看啊,欺负我们孤儿寡母了,我一个妇道人家带着孩子,哪有时间伺候公婆,丈夫不在身边的女人就是受欺负啊!亲大哥都要打我了!” 她说着撒泼打滚,光打雷不下雨,见顾紫金被唬住,还不忘抓两个包子准备回去吃。 顾紫金见过难缠的,没见过这么难缠的,一口气堵在喉咙里咽也咽不下去,吐也吐不出来。 “武灿,咱们走!等你爹回来了,看谁还敢欺负我们娘俩!”李小娥拉着自家儿子就往外走。 顾紫金气的面色涨得乌紫,他嘴皮子不如女人利索,只能用蛮力,干脆整个儿挡在店铺门口,不让人走。 “今天这事不说清楚了谁都别想走!”顾紫金长得又高又壮,小山一样站在门前,客人们也走的走散的散,没几个人搭理他。 看样子还有的闹呢! 顾月清无奈摇了摇头。 一对父母可以养活三个孩子,可三个孩子却养不活一双父母,真是悲哀。 顾月清摇了摇头转身朝外头走去,再看下去只怕这把火要烧到自己身上了! “借光,借光,让让……”门口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把铺子堵的水泄不通,顾月清费力推开几人朝外头走去。 同样大喊的还有拉着泔水车的男人,他破锣似的嗓子大喊道:“借光让让!泔水路过嘞!” 赶着看热闹的人纷纷躲闪,馊臭的气味离得老远都闻得清清楚楚。 顾月清也捂着鼻子顺着路边走。 哗啦! 一阵泔水泼洒的声音,满街酸臭味直接翻了几倍,站的近的差点没熏死过去,臭味伴着男人的咒骂声飘来:“我说宋乞丐,你没事出来晃什么!好好的泔水桶一碰到你就碎了!” 明明是自家泔水弄脏别人衣服,男人却理直气壮骂起了人。 “对不住对不住,我听说有热闹就来看看,实在对不住。”男人清朗的声音响起,并不生气反而满是歉意。 顾月清诧异望过去,瞧见男人身形瘦长,长相俊郎,举手投足间带着不凡气度,哪怕身上衣服挂着臭鸡蛋壳和烂菜叶,也挡不住他的气质。 这是一位贵人。 旁边扫地的阿婆也嫌恶的抱怨:“宋乞丐,你来凑什么热闹!这下我又要扫一遍,你真是衰星降世,看见你都倒霉!” 竹子扎的扫把又厚又硬,阿婆嫌弃朝着男人拍了几下,男人也不生气,笑嘻嘻的躲开。 顾月清不解,忍不住问起了旁边的阿婆:“阿婆,你们为什么说他是衰星?” 扫地的阿婆正在气头上,又听见顾月清明知故问,她愤愤道:“因为他就是衰星!跟他说话就会倒霉,上次卖鱼郎碰到他衣服,差点死了!他出来就会害人,真是灾星!” “就是,上次我跟他说了两句话,家里的鸡都被他克死了!” “我的泔水桶也是他碰了才坏的!我用了十年连修都不用修,他一碰直接裂开了,肯定是霉气钻进桶里!” “姑娘你可别跟他说话,他三岁克死爹七岁克死娘,家里连个活物都没有,可不敢跟他说话。” 街上众人受“迫害”许久,忍不住把到起了苦水。 衰星?! 顾月清又看了看男人俊郎的脸和不凡的气度,怎么看都不像是灾星。 男人受人指责也不生气,只是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嬉皮笑脸道:“对不住对不住,我以后尽量少出门。” 众人闻言也毫不客气对着他摆摆手,不满道:“赶紧回去!” 男人抖了抖身上的烂菜叶,随手拍掉鸡蛋壳,笑嘻嘻朝家里走去,仿佛别人的话都是刮过耳边的风。 真是奇怪。 顾月清越看越觉得男人的状态不对,如果真是衰神,他绝不会有这样清贵的样貌,单从面相上来看,男人以后非富则贵,将是一方人才。 她怎么也想不通,竟然鬼使神差的跟在男人身后,跟了一路到了男人家门口。 第133章 都没问题 男人似乎察觉到顾月清,他转头远远说了一句:“你跟着我。。。干什么?霉气会传染给你的。” 说着他往屋子里缩了缩头,十分害怕与顾月清接触。 顾月清却并不畏惧,上前道:“我是个相师,不怕这些,看你的面相田宅宫饱满,家财不说万贯至少也有上百,你的福德宫油光发亮,是个福泽深厚的人,夫妻宫隐隐泛着红光,应该有喜事将近才对。” 男人以为顾月清是个江湖骗子,苦笑一声道:“小姑娘,你骗银子找错人了,整个镇子谁不知道我是衰神,三岁死了爹七岁死了娘,就连家里相依为命的大黄狗也在我十岁的时候死了,要不是邻居们心善每天给我送点吃的,我也早就死了,哪里像你说的那么幸福美满。” 他眸光暗淡下来,眼神里藏不住地忧伤。 顾月清不解,看相讲究“铁口直断”,即在一见面的时候说出有缘人的具体情况,既可以让人放下防备,也可以彰显自身技艺。 顾月清绝不可能看走眼,她明明看见男人的面相应该是多福多寿幸福美满的,怎么会一个都不对!? 她看着笼罩在男人头顶的黑云,若有所思。 “谢谢你安慰我,我不能再跟你说话了,不然霉气过到你身上你也会跟着倒霉,回家记得用柚子叶沾水拍在身上去去晦气。”说着男人就要进门。 说是房门也十分勉强,四周青砖黑瓦的屋子破旧不堪,墙皮大片大片脱落,原本厚实的木门也变得颤颤巍巍,仿佛一推就倒。 门上的铜锁也是形同虚设,家徒四壁最值钱的也许就是那把锁了。 男人小心翼翼打开房门,正要走,顾月清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等等,我看相几十年从没看走眼过,你把生辰八字报给我,我帮你算算。” 见她执着,男人也无奈叹了一口气,开口道:“我叫宋兵,二十四岁,八字是……” 顾月清掐着手指飞速排盘,很快结果就出来了。 宋兵的八字不但不差,甚至入了格,是难得的建禄格,不少白手起家的老板都是这个格局的八字。 就算不能成为老板,至少也是小富户,不可能沦落到现在这幅样子。 奇了,真是奇了。 顾月清越来越感兴趣,她上下打量男人几眼,忍不住问道:“你就住在这里?我进去看看风水。” 宋兵疑惑看了看顾月清,见她脚步平稳,施施然走进院子并没有倒霉的迹象,他才松了一口气。 以前跟他说话的人,不出一盏茶的功夫就会立刻倒霉,不是平地摔就是打碎东西,最严重的更是直接撞到马车上,差点没了半条命。 可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了,顾月清还是安然无恙。 难道她真的是相师? 宋兵心里也逐渐相信顾月清的话,更加知无不言:“宋家祖宅不在这里,这是我爹娘建来成亲的房子,我住了二十多年。” 宅子很大,就是平常农家院落的样子,周围的砖墙已经斑驳,院子坐北朝南,风水算是一般。 转眼到了屋内,屋子里除了一张破破烂烂的雕花木床,只有白森森的桌子和两把长凳,用家徒四壁形容都不为过。 宋兵不好意思挠了挠头,红了耳根:“小时候肚子饿,就把家里能卖的都买了,换口东西吃。” 他圆滚滚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缝,仿佛孩子一样羞氖。 “不管什么时候,填饱肚子才是最关键的。”顾月清并没有多问,她在屋子里看了一圈,也没有什么异常。 屋子太过简洁,就算想布置风水局都难,她粗略看几眼就已经心中有数。 “房子风水没问题。”顾月清缓缓开口。 宋兵闻言眼神颓然垂下,忍不住苦笑:“其实我以前也找算命先生看过,他们都说宅子没问题。” 顾月清抬眼,目光落在桌上的牌位上,红木的排位前是黄铜的香炉,里头积了厚厚的香灰。 就算宋兵日子过得拮据,每日给父母上香他从没望过。 阳宅没问题,那就只有一种可能,问题出在阴宅! “你父母埋葬在哪?”顾月清猛然抬头看着宋兵。 宋兵微微出神,不假思索道:“在后山。” 母亲去世时他年纪太小,是村里人帮着选了坟地,为了方便便埋在了后山。 “去后山。”顾月清目光如同清晨的星,燃起崭新的光芒。 宋兵不敢怠慢,立刻领着顾月清来到了后山。 后山是村里的“福山”,青黄不接的时候村里人都会去山里找吃食,家里老人去世也会埋在后山,图个落叶归根。 因此山的南边长满了各种野草、食物,北边则是一片坟地。 坟地很大,一眼望不到边,墓碑男女老少都有,宋兵熟悉穿过小路,带着顾月清来到最边上的两个坟包前。 黄土堆的坟包上长满了青绿的草,周围山风丝丝缕缕吹过,带着淡淡清凉,让人心旷神怡。 所谓风水,就是身处其中时虽然不知道缘由,身体却舒服、舒心,不刻意的风水就是最好的风水。 后山的风水也没问题。 一圈看下来宋兵越来越没信心,阳宅阴宅都看了,都没问题,那有问题的只能是他自己。 “算了大师,我知道你是好人,但该看的都看了,我就是衰命,不管怎么弄都一样,还是不浪费你时间了。”宋兵眼角耷拉着没有精神,说话也是有气无力的。 这么多年他也找过几个算命先生,每次都对着燃起的希望泼冷水,他已经快要麻木。 看了一圈,顾月清的倔脾气却上来了。 她就不信今天还找不到原因了! 原本的好奇变成了倔强,顾月清坚定的摇了摇头:“不行,我一定要找到原因,你家的祖坟在哪?我一定要看一眼才行。” 宋兵知道拗不过她,索性祖坟离得也不远,便指着不远处的山头:“就在哪里,整个宋家村的祖坟都在。” “走,去看看!”顾月清二话不说,对着山头大步走去。 第134章 找到了 祖坟的山是宋家村集体买下来的,又找了先生看过,按理说应该是上好的风水地。 眼前的山林树叶深深浅浅苍翠欲滴,站在林间感觉阵阵凉风吹来,带着些许凉意,确实是好地方。 只是宋兵带着顾月清越往里走,越不对劲。 开始只是淡淡的臭味,如同豆腐丝弥漫在清汤里,到了后来,臭味扑面而来熏得人睁不开眼睛。 宋兵也察觉到不对,捂着鼻子皱眉:“这是什么味道?怎么这么臭?以前祭祖的时候没闻到过啊。” 宋家每年都会祭祖,只是宋兵身份特殊,只有别人都走了他才敢进山。 宋家祖坟的山林三座小山连成一条线,从侧面看像坏了孕的妇人,孕肚部位葬的是宋家的祖先,中间是祖父辈,最前头是父辈。 因为宋兵没银子操持葬礼,所以他的父母就近葬在前面的山林,没入风水局。 “应该就在这里,我的祖父祖母辈分不高,所以在最边上,就是……呕……”宋兵话还没说完,就被臭味顶的直接吐了出来。 臭,太臭了,跟一般的臭味还不一样,带着什么东西腐烂的味道和丝丝腥气,十分独特。 寻常人也许闻不出来,顾月清却一清二楚。 是尸臭。 尸体腐败的过程中会有多重细菌共同作用,因此臭味也会更加复合有层次,她以前没少给人看祖坟,一闻就知道。 山中几所修葺气派的坟茔前后错开,宋兵祖父母的坟在最后,远远看去坟前似乎有什么东西,臭味也是从后面传来的。 不对。 顾月清三步并两步走上去,眼前的黑点越来越大,看清坟前东西时,顾月清也是一惊。 宋兵更是黄水都快吐出来了:“这,这是什么,我去年祭祖的时候明明没看见啊!” 三只半人高的獐子半跪在坟前,身上的皮肉已经已经被蛆虫啃食,只剩白森森的骨架,乳黄色的骨架臭不可闻,熏得人眼睛疼。 其中两只獐子体型很大,一左一右把小獐子护在身下,小獐子的骨肉还剩一些,臭味也不太浓。 竟然是三獐拜相! 好狠毒的心。 顾月清冷哼一声,指着地上的小獐子道:“施术的人用獐子做替身,好在你的父母拼死护住你,所以这么多年你只是倒霉,还没有伤及性命。” 被护在身下的小獐子被尸臭长年累月的熏染,想走运也难。 宋兵闻言红了眼眶,娘亲去世时他年纪还小,只记得那段时间她什么也吃不下,瘦的脸颊深深凹陷下去,像画本里的骷髅,没想到竟然是为了护住自己。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他伸手抹了一把眼泪,焦急道:“现在怎么办,怎么样才能让我父母安息?” 人造的风水局不管好坏,都很容易被破坏影响,所以破局也很简单。 “只要把这些拿去烧了,你的运气就会好起来,父母也会在泉下安息。”顾月清对着眼前三只獐子微微扬起下巴。 宋兵心里憋着一团火,一听说要烧东西,立刻扯过白森森的骨头丢到树下,堆在一起一把火全都烧光了。 熊熊燃烧的火焰中,一股黑气飘飘荡荡直冲云霄,最后消散不见。 宋兵也仿佛得了灵丹妙药,头顶的乌云淡淡散开,脸上更是红光满面,感觉全身充满了力气。 “大师,我现在感觉浑身都是劲儿,真有用啊!”宋兵拍拍手上的灰尘,笑的自信。 忽然,他双手抱拳跪在顾月清面前,诚恳道:“大师,现在我家徒四壁,实在拿不出银子,等到我过一阵子赚了银子一定双手奉上。” 顾月清摆了摆手:“无妨,我也只是单纯好奇,才会帮你这一遭。” 闻言宋兵急了,连忙道:“不行不行,我一定要报答你,大师你住在哪里?等我赚了银子一定送过去。” 帮了他这么大的忙,他恨不得给顾月清当牛做马,自然也不会欠她的卦金。 顾月清见说不过他,便干脆答应:“家里就不用了,我每天都会来接孩子下学,在街上的馄饨吃一碗馄饨,你到馄饨铺找我就行……” 等等。 顾月清说了一半猛然想起,她是来接孩子下学的,孩子还在馄饨铺呢! “不跟你说了,我得回去了。”顾月清转头就朝山下走去。 宋兵看着她飞速离开的身影,对着她的背影拱了拱手,弯腰磕了三个头。 —— 回到镇上时天边刚好擦黑,绚烂的晚霞逐渐被黑暗笼罩,最终归为平淡。 顾月清远远就看见三个小萝卜头相互依偎站在馄饨铺门口,馄饨铺也已经打烊,三个孩子缩成一团,想报团取暖的鸡仔。 顾月清心里一酸,连忙跑了过去:“真对不住,娘亲有事耽搁了,我们回去。” “娘亲!”见到顾月清,三个孩子立刻拥了上来,莫祁月更是抱着她的腰不撒手。 “好了,天快黑了,咱们赶紧回去。”顾月清伸手抹了一把莫祁月的小肥脸,软绵绵滑溜溜的手感让她的心也跟着一软,笑着牵起孩子的手,朝家里走去。 “娘亲,你去抓坏人了吗?”在晚霞的余光中,莫祁月小脸白嫩像刚出锅的馒头,小嘴嗒嗒说个不停。 莫祁山和顾明文也竖起耳朵听着顾月清的回答。 顾月清淡然一笑,停起胸脯道:“算,算是破坏了坏人的计谋,帮助了好人。” “娘亲好厉害!月儿以后也要像娘亲一样,当相师!”莫祁月一双星星眼望着顾月清,恨不得趴在她脸上猛亲几口。 莫祁山也睁大眼睛看着顾月清:“娘亲真棒!” 顾月清笑着道:“娘亲再厉害,一次也只能帮一个人,等你们长大考取功名做了官,手底下的百姓成千上万,那才厉害。” “那,那我也要帮百姓!”莫祁山攥紧拳头暗暗发誓。 顾月清伸手揉了揉他面团似的小脸,点头称赞:“有志气!” 顾明文也看着顾月清的笑脸,也暗暗发誓要努力读书,以后帮助黎明百姓! 第135章 思乡 杨柳村前,黑衣人的身影一闪而过,莫奂生站在窗前,声音低沉沉稳,与平时判若两人:“查到了?” “查到了,祭坛下的东西确实是前朝遗物,不过不是宫里的,倒像是……藩王之物。”男人隐藏在黑暗中,声音刚好传入莫奂生耳中。 藩王之物? 祭坛被毁后,莫奂生从亲自去找过,祭坛下的暗室全塌了,他也只是在周围找到雕花的石刻,直觉告诉他上头的图案不简单,便让手下去查。 没想到竟然真的查出了东西。 前朝的君王子息繁茂,纳了二十余位妃子,四位贵妃前后两位皇后,贵人、答应更是数不胜数,这些女人为皇家留下了三十二位皇子十七位公主,当年京城流传一句戏言“京城里丢块石头都能砸到三个皇子”。 后来诸位皇子夺位,无所不用其极,更有甚者买通了钦天监的内官,试图偷天改命,以夺皇位。 难道靠山村的祭坛就是前朝某位皇子所留?! 前朝皇子那么多,谁知道是哪位啊! 当今陛下登基后皇子们死的死流放的流放,现在只剩三位王爷戍守边疆,已经快二十年没入过京城了。 “先从彦王开始查。”莫奂生拧眉,浓密的眉毛揪成一团。 彦王是小秦贵妃的儿子,也是身份最尊贵的皇子之一,当年落败后他祖父以陈情表上书求陛下留他一条性命,这才保全了他一条命。 而这位彦王当年和钦天监的人走的最近。 黑暗中的男人点点头,低声道:“最近汝南不太平,消息会慢些……” “是你那位弟弟又开始闹事了?”莫奂生挑眉反问。 男人无奈笑了笑,语气多了三分调侃:“是啊,谁让我是出了名的纨绔,不堪继位呢?” 门外说话声传来,莫奂生身子绷紧,快速道:“不急,你先处理完你的事情,反正已经等了十八年,我等得起。” “好。”说完男人身形一跃,跳上了房顶。 “爹爹,爹爹月儿回来啦!”莫祁月清脆的笑声里满是欢喜,一进门就唤着莫奂生。 莫奂生也忍不住勾起唇角,迈步走了出去:“娘子回来了。”他一双眼睛落在顾月清身上就没离开过。 莫祁月鼓着腮帮子纷纷哼了一声,仰头抱着莫奂生的腿:“爹爹!月儿在这呢!” 莫奂生这才一脸“惊讶”附身,抱起莫祁月道:“月儿回来了?学堂的夫子都教了什么?” 提到这个,莫祁月脸上的笑僵硬,她低头窘迫看着地面,说话也结巴起来:“夫子……夫子教了三……不对,三字经。” 她最不喜欢读书,每次看见书上的文字都头疼的很,要不是书院里有许多年龄相仿的小姑娘,莫祁月才待不下去。 莫奂生被她逗笑,接着问道:“是吗?夫子教了哪句?” “教了,教了人咬狗,狗不叫!”莫祁月挠了挠小辫子,想了半天憋出来两句。 “噗嗤”顾月清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 她知道莫祁月不是读书的料,把她送进书院也只是想让她多认识几个字,没想到竟然第一天就闹了笑话。 “哈哈哈哈,狗不叫!”莫奂生更是直接大笑起来。 莫祁月疑惑挠了挠头,她记得夫子就是这么说的呀,还有什么狗不叫就搬家的,她好不容易才记住的! “不对不对,夫子说的是苟不教,性乃迁。”莫祁山记得清清楚楚,赶紧辩驳。 这两句在莫祁月看来就是一个意思,她点点头道:“对呀对呀,就是狗不叫就搬家嘛。” 顾月清也忍不住大笑起来,莫奂生笑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 莫祁月闹了个大红脸,埋头缩在莫奂生怀里,小声说着莫祁山:“哥哥坏!” 几人哄堂大笑,好一会儿,顾月清才调整了心情,起身朝厨房走去:“我去准备晚饭。” 厨房外父子三人絮絮叨叨的声音传进灶房,顾月清拿出青菜仔细摘洗,心里就像抹了蜜,甜的不得了。 没一会儿,三盘菜肴端到桌上,荤素搭配颜色也很好看,孩子们围着桌边直流口水,没一会儿便吃完了。 饭后,顾月清端出早上试着做的月饼。 月饼热着吃不好吃,一定要冷凉了之后在吃,现在味道刚刚好。 “来吃月饼。”青瓷盘里装着七八块月饼,上头印着“福”字的印花,周围的花纹也像盛开的花儿似的,非常好看。 莫祁月站在桌边疑惑看了看,歪着脑袋问:“娘亲,什么是月饼啊?” 肉香混合着甜腻的香气钻进莫祁山鼻子,他也馋的直吞口水:“好香啊!” 窗外,一轮圆月大如银盘,橙黄的月光银纱一般洒在大地上,璀璨夺目。 今天是十五,月亮格外圆。 “月饼就是每个月十五的时候赏月吃的饼。”顾月清拿了两块月饼分别递给孩子,“快尝尝。” 莫祁月接过饼咬了满满一大口,嘴角满是碎屑也不在意,大口嚼起来:“好吃!豆沙甜甜的!” “不是豆沙,是蛋黄。”莫祁山咬的是另一边,一口咬下半块蛋黄,咸滋滋的很好吃。 顾月清笑了,又拿了一块饼给莫奂生,柔声道:“有豆沙也有蛋黄,这个就叫豆沙蛋黄月饼。以前娘亲的家乡经常吃这个。” 家乡?! 莫奂生疑惑看了顾月清一眼,难道她不是靠山村人?他漫不经心咬了一口月饼。 只一口,他便瞪大了眼睛。甜甜咸咸的味道混合在一起竟然别有风味,他平时不爱吃甜的,可却忍不住吃了一大块月饼。 “好吃!月饼好好吃!”莫祁月大口吃着,笑的灿烂。 “那就多吃点。”顾月清也拿起一块月饼,轻轻咬了一口。 她鼻子一酸,差点落泪。 是月饼的味道。 即使在大明朝过得不错,但偶尔她还是会怀念外卖送到家门口,跟师傅一起吃年夜饭的现代。 每年中秋的时候,她的几个朋友会各自带了吃食到顾月清家一起赏月吃月饼,聊天到深夜。现在想来简直恍如隔世。 莫奂生察觉到她怅然若失的目光,缓缓走到她身后,伸手将顾月清揽入怀中。 窗前的明月依旧光彩夺目,月光普照大地,身后的温暖透过衣衫进入心里,顾月清勾起唇角,远远眺望山间的一轮圆月,心中的空缺也被填满。 第136章 运气好到离谱 第二日下午,顾月清照常去接几个孩子下学,一到馄饨摊就看见了满面红光的宋兵。 昨天还满脸黑气的他今天仿佛换了个人,迁移宫、财帛宫红的透亮,一看就是在走大运。 宋兵也换上了一身丝绸的衣服,整个人气宇轩昂,街上的人也惊讶的看着他,忘记了躲开。 他手里拎着深蓝色粗布的包裹,看见顾月清他眼睛亮闪闪放光,迫不及待走了过来:“恩人,恩人你终于来了!给,这是你昨天的卦金。” 哗啦啦。 金属碰撞的声音响起,听着沉闷的声音,里头有不少银子,引得旁边的人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顾月清小心翼翼揭开包裹,只一眼就吓了一跳,里头满满当当装了几十块黄金! 黄灿灿的金子声音清脆,差点闪了顾月清的眼,她疑惑道:“你哪来这么多……银子。” 察觉到众人目光,她立刻改口。 财不露白的道理她还是明白的。 宋兵满脸的笑,拍着胸脯保证:“都是正规的银子,我没偷也没强,你就放心收下。” 昨天他还穷的上顿不接下顿,今天就能一下拿出几十块黄金,做梦都不敢这么做啊! 可看他的神色确实坦然,不像做了坏事的样子。 “那你……”顾月清还要问,察觉到众人的目光,她一把抓起包裹将宋兵拉到墙边小声道,“你哪来这么多金子?” 宋兵也知道她的担忧,便压低声音满脸抑制不住的欢喜:“我捡的!” 捡的?! 见顾月清不信,他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昨天顾月清走后宋兵也没闲着,想着怎么赚银子给顾月清做卦金。 看见门口两块地还荒着,他拿去锄头就准备种地。以前他不管种什么都颗粒无收,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他改了运,一定能种点东西出来。 他才锄了两锄头,就在地上发现一块亮闪闪的东西,一开始他也没在意,以为是哪家孩子调皮丢的玩具,用锄头扒拉扒拉就丢在了一边。 可是越锄越多,粗略数数有四五十块。而且锄头撞在东西上声音清脆,不像玩具。 他便弯腰捡起一块,一看差点吓傻了,竟然都是真金子! 五六十块金子,一块有一两重,他锄地锄出了五六十两金子! 这还了得! 宋兵吓得脱下衣服把金子全都包起来,带回了家,清水洗了一遍后金子看的更清楚,上头什么标志都没有。 没有标记的金子相当于无主,他可以随便用。 下午才改了风水,晚上就捡到这么多金子,宋兵激动的一晚上没睡觉,一早上他小心翼翼拿了一块金子去当铺换银子,掌柜的二话没说给他兑了几百两银子。 一切来的太快,太顺利,宋兵感觉脚底下轻飘飘的,直到见到顾月清他才相信一切都是真的,也把剩下的金子分了一半给顾月清。 在家门口锄地就能捡到金子,顾月清就没看见过这么离谱的事。 可让她更没想到的事又出现了。 “卖食盒,卖食盒喽,新出锅的食盒,里头有一盒有鲍鱼,看谁买的着喽!”街边酒楼的人推来一辆板车,上头整整齐齐摆了四五十个木盒,里头是配好的饭菜。 暗香楼是镇上数一数二的大酒楼,每天都坐满了人,有些人排了半天队才能进去。 酒楼为了方便做生意,有时候会售卖提前做好的食盒,只收平常菜肴一半的价格,只是为了避免挑选,并不让人看,每盒价格都一样,付了银子直接拿就行。 里面的菜色大多一半,只有一盒会用高端食材,用这样饥饿营销的方式刺激人们买。 果然,板车刚推出来众人就围了上去,纷纷付了银子挑了个食盒。 “哎,又是醋拌白菜,我都吃腻了!什么时候买的到鲍鱼啊!”食盒打开,年轻男人一脸嫌弃。 “就你还想吃鲍鱼?有白菜就不错了,十文钱还想买什么?”旁边男人食盒里也是满满的醋拌白菜。 “你们说会不会根本就没有鲍鱼,都是骗人的,哄人买东西呢。” “我看就是!我都买了三四回了,一次都没买到过。” 几个人蹲在街边,一边吃着饭,一边七嘴八舌议论着。 宋兵见状也跑过去,递给小哥二十文铜板,拿了两个食盒:“大师,我请你吃饭,你别嫌弃。” 顾月清愣了愣摇了摇头:“不会,你的卦金已经够多了。” 说着宋兵叼着筷子,随手打开一个食盒:“咦,这是什么东西?黑漆漆的,好腥……”他疑惑看着食盒,喃喃自语道。 顾月清闻言看了一眼,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 他的食盒里,满满当当装了半盒鲍鱼! “什么东西?我的天,竟然是鲍鱼!” “还真有鲍鱼啊?这人运气也太好了!” 众人凑过来看了几眼,忍不住咋舌。 人群中有人认出了宋兵,小声嘀咕起来:“这不是那个宋乞丐吗?怎么突然转了运了?” “还真是,真是奇了,他不但不倒霉还走大运了!” 众人啧啧称奇,宋兵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笑的腼腆。 顾月清看着他满面红光,印堂发亮,确实是行大运的模样,可他没见寿命宫的位置,隐隐有一丝黑气,时隐时现。 “大师,我这盒给你,你吃,我乡下人没吃过什么鲍鱼,好东西别让我糟蹋了。”说着宋兵把食盒递给顾月清,自己则是打开了另外一份食盒。 “咦——”宋兵愣住了,他不好意思看了看卖食盒色小哥,“小哥,你家有几盒鲍鱼啊?” “就一盒啊,你不是刚刚……诶,怎么还有一盒!”卖食盒的小哥脸色骤变,方才出门时掌柜的交代了就一盒鲍鱼,怎么又开出了一盒! 鲍鱼昂贵,掌柜的拖了不少人才弄到这么一包晒干的,又用文火炖了三四个时辰,若不是最近生意不好,他也不会下血本拿这个吸引客人。 可一盒怎么变成两盒了?! “来福,来福啊!完了完了,我装错了食盒,把赵老爷家的索唤也装进去了,赶紧找找……”方头方脸的大厨王师傅慌慌张张跑出来,看见顾月清两人手中的食盒他瞬间脸色铁青。 这两人怎么这么幸运,一下就挑到了两盒鲍鱼!他怎么跟掌柜的交代啊! 第137章 三叔 宋兵不是狠心的人,他见厨子这么焦急,便合上食盒递了过去:“小哥,这个你们拿回去,我刚打开一口没动过,我乡下人也吃不出好东西,别糟蹋了,我吃醋拌白菜就行。” 他身后将食盒递给了王厨子。 年过半百的王师傅激动的手掌都在颤抖,他伸手揩了一把眼泪,更咽道:“谢谢您,谢谢您,你等着。” 说罢他转身回了酒楼,没一会儿就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的排骨面出来:“小兄弟,你吃,多谢你。” 宋兵还要推辞,王师傅直接放在他面前的石凳上,转身道:“我灶上炖着汤走不开,你就快吃了!” 他肥硕的身子飞快跑去了后厨。 宋兵不好意思笑了笑,端起面大口吃了起来。 贫穷时善良之人多,富有后善良的人少,顾月清忍不住感慨,宋兵真是个好人。 她忽然灵光一闪,明白了关窍。 “快点吃,吃完了我们去你家祖坟,要出事了!”顾月清难得露出焦急神色,催促道。 宋兵也不敢多问,端起面大口吃了起来,刚吃两口,天上“啪嗒”掉下来个东西,正好砸在他后脑勺上。 “哎呦。”宋兵摸着脑袋回头看了一眼,夸张的瞪大了眼睛。 是一锭银子! 蹲下路边吃饭的众人都凑上来,大眼瞪小眼瞧了好一会儿,啧啧称奇:“真是奇了,听过天上掉馅饼的,没听过天上掉银子的,宋乞丐,你这是要发了啊!以后可别忘了乡亲们!” 几人点头,跟着起哄。 宋兵也不好意思地揉了揉后脑勺,随手把银子放在石凳上。 顾月清看着他头顶冲天的红光,眉头拧的更紧了。 吃完饭,两人便来到了后山祖坟。 山林间淡淡的臭味已经散去,四周传来悦耳的鸟鸣声,在头顶盘旋而过。 顾月清跟在他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前几日还苍翠欲滴的树林间闪过几从粉色,顾月清心头一颤。 “就在这。”顾月清站在坟堆前,面前是三树盛开的桃花,现在是三四月份,桃花盛开不是什么奇事,可偏偏这桃花开在了风水眼上。 一山的风水眼就是整座山风水最好的地方,也就是正对着宋兵祖父母坟墓正面的隆起小山坡。 现在这个小山坡上三株桃花开的正好,粉嫩的花瓣吹弹可破,仿佛有了灵气。 人一生的运势也如同花开花败,有盛开的时候,也有开败的时候,都得按照季节来。 桃花属木主阳,把风水地的运势全都聚在自己身上,催的桃花开的别别处好,也比别处时间长,再这么下去,迟早要耗干这座山的风水。 而宋兵就像这几棵桃花,最近几日运气好的出奇,他不知道一个人的运气是固定的,早早的耗尽就会早亡,就像先开的桃花一定先败。 “这是什么?”宋兵不解地看着桃花,他只觉得花儿开的怪好看的,没看出什么问题。 顾月清摇了摇头,指着桃树道:“这是催运的风水局,你最近几天运气好就是因为这个。上次烧袍子时我看漏了,没发现这几棵桃树。” 宋兵不解:“这是谁在帮我?” “帮你?这是在害你!他催的以后几十年的运集中在这几天爆发,运气用完你也就油尽灯枯了!”顾月清冷笑。 真是好手段,竟然让她也看走了眼。 想起这几日的事,宋兵只觉得阵阵后怕,他紧张看着顾月清:“大师,这可怎么是好!我把这树烧了!” 他伸手就要拔树。 “不行!”顾月清一把扯住他的袖子,“现在整座山的气运都在树上,你拔了树宋家祖坟的风水就坏了。” 说着顾月清从腰间荷包里摸索出个油纸包,小心翼翼展开油纸,将里头的石灰撒在树根部。 三棵桃树撒了三圈,森白的石灰铺了厚厚一层,看不出有什么作用。 “大师,这是做什么?”宋兵也蹲下来看着树根。 石灰碱性大,植物最怕遇到石灰,撒在树根的石灰用不了几天就会浸到泥土里,这几棵桃树便会慢慢枯萎。 大自然孕育出来的东西非人力可以强行改变,但潜移默化可以。 “以后每天你都来查看这几棵桃树,等到桃树完全枯萎后就好了。”顾月清直起腰,拍了拍手上的石灰粉。 宋兵虽然不懂,但对顾月清的信任从来没变,他点点头跪在地上不住磕头:“谢谢大师,谢谢,我回去就把金子全拿出来给你。” 他想起藏在炕下的金子,义愤填膺道。 “不用,用了气运得来的金子你就放心去花,不用白不用。”顾月清抬眼环顾四周,淡淡道,“这几棵桃树是被人故意种下的,他还真是狠毒,全族就剩你一个人,全部气运应在你一个人身上,不出七天必定暴毙,他这是要你死!” 站在阳光下,宋兵只觉得浑身寒津津的,他颤抖着开口道:“我虽然倒霉,但从没有害过人,怎么会……” “你好好想想有没有得罪人?或者你家有没有什么仇人?”顾月清伸手摘了一片野草,拿着野草根茎在坟圈涂了一遍。 野草青绿的汁液沾满坟茔,没什么变化。 坟墓没被人动过手脚。 宋兵闻言苦笑:“我家里人死的死散的散,就只剩我一个,我哪里知道什么仇人。至于得罪人,虽然街上的叔叔婶婶们见到我就骂,但经常把饭菜放在我家门口,应该也不算得罪他们。” “不用想太远,应该就是你父母同辈人。你再想想。” 宋兵修长地眉头微微蹙起,忽然又舒展开来:“还真有一个!我爹刚去世的时候,家里来了个陌生男人,娘让我叫他三叔,他经常来家里送东西,时不时帮点忙,可每次他走之后娘总是病恹恹,没多久娘就病死了,他也再没来过。” 三叔?! 如果是亲戚,他为什么要破坏宋家的风水?这样对他自身也无益。 “大师,是不是他?”宋兵忍不住问道。 顾月清摇了摇头:“还不能确定,要亲自见了才知道。” 第138章 暴露踪迹 只是这位三叔宋兵小时候见过几次,也不知道他叫什么住在哪,找起来会很麻烦。 刚才一番折腾周围天色已经暗淡下来,眼看太阳就要落山。 “我明天一早去问问村里长辈,也许有人知道。”宋兵小声说着。 顾月清点点头,看着欲沉未沉的夕阳,她迈步朝山下走去。 孩子们应该放学了。 到了书院前,天已经蒙蒙黑,书院其他孩子都已经离开,只剩三个小萝卜头高高矮矮站在门口。 “娘亲来晚了,饿了?走回去吃饭。”顾月清弯腰柔声说着,伸手摸了摸莫祁月的头,她的手要碰到莫祁山时,他别扭的躲开了。 顾月清以为他在生气,便蹲下身子安慰道:“今天有事耽搁了,以后不会……祁山,你抬头看看。” 顾月清目光落在莫祁山脸上,她神色瞬间冷了。 莫祁山半侧着身子,歪着头不愿意让她看,落下来的几缕头发耷拉在他脸颊边,却还是遮不住他额头的上。 他右边额头上,鸡蛋大的肿包上头结着黄红的疤痕,带着丝丝血迹肿的老高。 “这是怎么回事?”顾月清又生气又心疼。 好好的孩子,才上了几天书塾,怎么回回都受伤! 莫祁山下意识拨弄两下头发,试图挡住自己的额头,他声音弱的几乎听不见:“我自己摔得……” “自己摔能摔成这样?!你让我看看!”顾月清蹲到他右侧,借着昏黄的光线仔细看了看。 伤口肿的高,像是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血迹和血清混在一起,应该是砸他的东西带着尖角,戳破了皮肤。 怎么也不可能是摔的! “娘亲,我知道,哥哥的头是被孙胖子用弹弓打破的!”莫祁月人小声音大,脾气也随了顾月清厉害的很,她愤愤开口。 孙胖子? 顾月清拧眉,她看向莫祁月:“谁是孙胖子?” “就是坐在哥哥旁边那个胖子,他脑袋笨,读了四五年书还是在最低的班,夫子都说他是榆木疙瘩,他力气大长得壮,经常欺负别人!”莫祁月虽然在后院读书,但对前院的事情了解的一清二楚。 原来是校园霸凌。 顾月清冷笑,她看了一眼书院,里头的房间都关着门,学生早就走光,也没有那位孙胖子的身影。 顾明文站在一旁满脸内疚:“早知道我应该去祁山的班里学习,好护着他。” 几个孩子虽然年纪差不多,但顾明文天分高,所以夫子便把他放到了书院最南边的“天”字班,莫祁山则是在“黄”字班。 天地玄黄,四个班的学生年龄参差不齐,学的东西也不一样。 “不怪你,你只管好好读书,这件事我来处理!”顾月清伸手牵起三个孩子,迈步朝家的方向走去。 校园霸凌她可不会惯着! 到了地方,顾月清看着顾明文进了家门,才带着孩子回了院子。 莫奂生蹲在门口劈柴,短短一天时间,灶房里已经摆了两垛半人多高码的整整齐齐的木头。 “回来了。”莫奂生放下斧子迎了上来。 他观察力强,一眼就看见了莫祁山额角的伤:“这是怎么了?” 莫祁山把头低的更矮了。 提起这件事顾月清就气不打一处来,愤愤道:“还不是他们书院的学生欺负的,明天我就去书院,找他们夫子去!” 一边说着,她随手从院子角落折下两根野草,放在手心搓出汁液,小心翼翼涂在莫祁山额头上。 清清凉凉的感觉让莫祁山舒服多了,他也抬起头露出微笑。 “小孩子打架,让他们自己处理。”莫奂生不赞成她去书院。 虽然莫奂生从小跟着师傅长大,但师傅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每隔一段时间就失踪,他都是自己解决事情,所以也觉得莫祁山应该自己处理自己的事。 “那怎么行!他们是书院年纪最小的,那些坏孩子不好好管教以后指不定出什么乱子,就算是为了回馈社会我也要去!”顾月清愤愤不平。 等明天去了书院,她一定要让那几个小兔崽子好看! 莫奂生见她真心生气,又是真的爱护两个孩子,心中的担忧也渐渐放下,他的时间不多了! “你们先去洗手,我去做饭,今天做点好吃的给你们补补……”顾月清一边挽起衣袖,一边朝灶房走去。 没一会儿,灶房里就飘出了熟悉的香味,两个孩子睁着星星眼坐在桌边,迫不及待想要吃饭。 —— 深夜,整个村子陷入沉睡,遥远的钦天监内,圆溟披散满头白发,目不转睛看着铜盆中的清水。 平静如同镜面的水面忽然泛起一点波光,水纹一圈圈荡漾开来,轻轻散落到铜盆边。 “找到了。”圆溟勾起唇角,鲜红的双眸闪过一丝诡异的光。 铜盆卜筮他看了半年,一直看不到那位皇子的下落,仿佛他被什么东西罩住,无声无息消散在世间,可就在刚刚,露水饭了微波,他终于找到了! “西南,正东,西南。”圆溟提起上等羊毫笔,漆黑的墨汁顺着皇城堪舆图的道路勾画。 山川树木仿佛有了生命,在他的笔墨下逐渐显露出本状,他猛然提笔,墨迹在图上骤然断开。 “杨柳镇。”圆溟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他记得这是第一次发现皇气的地方,难道皇子还在那个村子里? 不对! 皇后的人去了村子,无功而返,想来是没有碰见人。 “真是狡猾。”圆溟冷笑一声,随手将羊毫笔丢在桌上,对着身后道,“去杨柳村。” 身后几个道童纷纷弯腰作揖,清脆的童声响起:“是,司马。” 他倒要看看,这个皇子到底得了什么机缘,竟然连他都算不到具体行踪! 床榻上,顾月清骤然睁开双眼,僵直望着黑压压的屋顶,仿佛漆黑的屋顶上有一双眼睛盯着她,那股威压让她动弹不得。 她全身僵硬,只有手指还有点知觉,她用力掐着自己的掌心,丝丝疼痛让她保持清醒,约摸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她才渐渐恢复意识,猛然坐了起来。 刚下……有人在窥探! 第139章 乡下人 顾月清猛然起身,连外袍也顾不上穿,便掏出那本玄空风水借着月光看了起来。 桌子上的油灯亮起,是莫奂生。 “出什么事了?”莫奂生察觉到屋里的动静询问道。 他蹲坐在桌边,半边身子隐在黑暗中,眼睛如同一潭幽静的泉水,似乎并不意外。 “我怀疑帮宋兵改运改的太过,沾了因果,影响了自身。”昏黄的灯光照在纸上,她一字一句翻找着。 如果刚才的感觉没错,那背后之人拥有“千里眼”。 千里眼顺风耳通常一起存在,一个可以看到千里之外的事物,一个能听见所有声音。 对于神仙来说算是家常便饭,而凡人修炼出千里眼简直逆天!或者说,已经脱离了凡人的范畴! 今晚的气息跟靠山村与她对战的人气息一模一样,难道大明朝真的出了天神级别的相师?! 记得刚入门时师傅告诉过她,人可以和人都,可以和世间万物磋磨,唯独斗不过神。 人间你称王,阴间我做主,就是这个意思。 相师是阳间人,只能管阳间事。 看来背后之人身份不简单啊。 顾月清合上玄空风水书,随手捡起两个孩子练习毛笔字的草纸,几下便折出了一只千纸鹤。 草黄色的纸鹤头角尖尖,顾月清咬破自己手指对着纸鹤眼睛点了两下,随即便念了咒语将纸鹤抛出窗外:“纸鹤法无变,助我寻真君,去!” 草纸叠成的纸鹤竟然忽闪着翅膀,朝山里飞去,很快便消失在黑暗中。 莫奂生目睹这一切心中纵然惊讶,但还是默默站着。小时候他见过师傅施术,倒也不见外。 “相公,我们的安稳日子怕是到头了。”顾月清将书藏在桌子下,叹了一口气目光沉沉望着莫奂生。 她有一种预感,背后之人一定会来,并且就在这几日! 莫奂生伸手揽住她的肩膀,声音依旧波澜不惊,一举一动带着尊贵神色:“娘子,等我的找到真相,就不用再这样躲躲藏藏。” 真相!? 顾月清不解,抬头要问他,屋里传来莫祁月尖锐的梦话声:“不许打我哥哥!坏人!” 顾月清起身走到床边,轻轻拍了拍莫祁月的肩,柔声道:“好了好了,坏人被打走了,别怕。” 像是听见了顾月清的安慰,莫祁月紧皱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来,呼吸声均匀而绵长。 …… 第二天一早,顾月清带着两个孩子来到学堂。 学堂里的学生大多是自己上下学,所以瞧见莫祁山是跟着自己娘亲来的,便有几人凑在一起讲小话:“这么大了还要家人送,真是羞,难怪昨天孙胖子打他也不敢还手!” “我听说孙胖子今天还要拦他,以后还有得受罪哦。”几人幸灾乐祸道。 顾月清瞥了一眼几人,二话不说上前便拎起一个孩子的衣衫,质问道:“你说什么呢?大点声说!” 别人说她她可以不在乎,但是说莫祁山就不行! 眼前的孩子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吓得满脸通红,结结巴巴连一句完整话都说不出来:“我,我没说……” “什么没说?敢说不敢认!你是不是跟孙胖子一起欺负莫祁山的?”顾月清手里的孩子长得贼眉鼠眼,瘦的像个蜋子,她质问道。 男孩吓的心中一梗,他昨天确实在旁边添油加醋嘲笑莫祁山来着…… “被我猜中了?走,跟我见夫子去!”顾月清拎着孩子的衣角便朝后院走。 男孩本来就是个起哄的,哪里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三两下竟然急得哭了出来:“我不去!我不去,娘啊……” 顾月清冷哼一声,看着他鼻尖挂着两条晶莹的鼻涕,她嫌弃的把人丢在地上:“还笑别人,自己也哭爹喊娘!” 男孩被放下来后立刻停止哭声,仿佛劫后余生一般,他再也不敢顶嘴,噘着嘴站在一旁。 书远里其他孩子也被吓傻了,这是什么情况?! 正疑惑着,孙胖子壮硕的身影出现在学堂门口,上课的钟声敲响,他也不着急,咬着根油条,吊儿郎当晃悠进来。 “干什么呢?今天不上课了?都在这站着干嘛?”孙胖子疑惑看着站在院子里的学生,三两下把油条塞进嘴里。 “孙胖子来了,这下有好戏看了。” “这是莫祁山的娘亲吗?真剽悍!” 学生们忘了上课,纷纷站在院子里看热闹,时不时小声议论。 这就是孙胖子? 果然人如其名。 孙胖子一身肥膘,脸比盘子还大,长得又高又壮,看上去至少有十三四岁了,竟然和莫祁山在一个班。 “你就是孙胖子?”顾月清瞥了他一眼问道。 孙胖子似乎很在意别人这么叫他,他不耐烦的摆摆手:“说什么呢?我叫孙瑞!” 院子里站着好几十个学生,教室里一个都没有,上课的夫子察觉到不对,也纷纷来到院子里。 “干什么呢?快进去上课!”葛夫子年过四十,也是第一次看见气势汹汹来学堂找茬的女人,他忍不住摇了摇头,叨念着,“人心不古,人心不古啊!” 学生们走的走跑的跑,就只剩下孙胖子和顾月清几人。 “他的额头是不是你打的?”顾月清杏眼圆睁,露出几分威严来。 孙胖子全然不怕,他在家里在书院都是个混不吝的二世祖,没人敢惹他,也不用害怕谁。 “是我打的,谁让他来书院读书的。”孙胖子一脸轻蔑,肥胖的脸颊透出几分油腻的官腔,“就烦你们这些乡下人!” 好,很好! 顾月清还怕他不承认,现在承认反而好办了! 她一个箭步冲上去,抓着孙胖子的衣领,冷艳的面庞压过去,语气冷的人打了个寒颤:“道歉。” 孙胖子毕竟是孩子,也被顾月清吓着了,不过很快又稳了心神,不屑道:“跟他道歉?我凭什么跟乡下人道歉?你知道我爹是谁吗?我爹动一个手指头就能把你们这些乡下人赶出镇子,让你们再也不能进城!” 他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模样,让人更加厌恶。 第140章 压胜 顾月清二话不说,拎起他的衣领就丢到墙上挂的孔夫子画像面前:“读书先学礼,你连礼都不懂,学再多的书有什么用!” “你放开我!你敢碰我,我去告诉我爹!”孙胖子肥硕的身躯不断滚动挣扎,气的大骂起来,“你放开我,我打他怎么了?小爷想打谁就打谁!” 书院的夫子里有和孙胖子家里相识的,早早的便去通风报信,这会子已经到了县衙外了。 旁边几个看热闹的夫子也忍不住小声议论起来:“这可是县令大人的公子,我们哪里得罪得起,这下可怎么办。” “反正不是我们动的手,就让他自己看着办!”有几个夫子在一旁冷嘲热讽起来。 县令?! 顾月清冷笑一声,她以为是谁呢,原来是老熟人啊。 “我爹马上就来,你等着!”孙胖子闻言脸上神情更加嚣张,吊儿郎当看着顾月清。 来就来,谁怕谁! 顾月清松开孙胖子的衣领,随手拉过一把椅子端坐在上,慢条斯理道:“好,那我就等你爹来。” 她竟然不怕?! 一旁的夫子们也摸不着头脑,只能更小声的议论,时不时对顾月清投去或嘲讽或疑惑的目光。 县衙离书院不远,按理说一盏茶的功夫就能到,可足足等了一炷香的时间也不见人来,连孙胖子自己都忍不住嘀咕起来:“我爹怎么回事?怎么还不来?” 一炷香的时间后,留着八字胡的师爷大步走进来,额头满是汗水。 孙胖子见给自己撑腰的来了,迫不及待跑了过去,指着顾月清告状道:“师爷,就是她!她刚才扯我衣服还要打我!你去帮我打回来。我爹怎么没来?” 他往师爷身后望了几眼,没看见其他身影。 师爷头上的汗珠更密了,他精明的眼瞥了一眼顾月清,已经认出了她。 “少爷诶,老爷再三叮嘱让你别闹事,你怎么又不安稳!”师爷眼神带着几分慌张,压低声音道,“小祖宗,你惹谁不好干嘛非得惹她啊!” 孙胖子面色一滞,呆呆看着师爷:“她怎么了?他们家也是才搬到镇子里的,都是乡人,我……” “少爷,你快别说了!”师爷伸手擦了一把汗珠,这才上前对着顾月清拱手道,“顾姑娘,又见面了。” 哗…… 周围看热闹的夫子们一片哗然,纷纷看向顾月清年轻的脸庞,真是深藏不露,师爷竟然对她这么恭敬。 连孙胖子也看啥了眼,忍不住嘀咕道:“师爷你傻了,行什么礼啊!” 师爷恨不得立刻把孙胖子的嘴捂上! 他紧张的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低声道:“我们少爷年纪小,不知道轻重,还请您别见怪,县令大人公务繁忙,这才纵得少爷不知道轻重,令公子如果有什么事,我们一定负责到底。” 顾月清要的就是这样的态度,她也不想要什么东西,便淡淡道:“没事,你竟然道歉,那就算过去了。” 师爷见她松口,这才擦了擦手心的汗水不住点头:“顾姑娘真是宽宏大量。” 看热闹的夫子们惊的下巴都合不上了,这是什么情况?师爷竟然亲自跟莫祁山的娘亲道歉!她是什么身份? 顾月清也懒得理会众人,事情既然已经解决,她俯身对着莫祁山和莫祁月道:“事情解决娘亲也该回去了,要是这里还有人敢欺负你们,你们就告诉娘亲,娘亲来解决。” 听见解决两个字,从教室里伸头看热闹的学生们也忍不住缩起脑袋,纷纷装作认真读书的样子。 莫祁山目光影影绰绰,望向顾月清的目光带着淡淡的崇敬,重重点头:“我知道了,娘亲。” 顾月清笑着摸了摸他们的脑袋,抬脚便出了学堂。 路过看热闹的众人,他们纷纷让步,为顾月清腾出一条路来。 —— 书院门口,宋兵已经等了一上午,见顾月清出来,他迫不及待凑了上去:“大师,我找到……” 书院里几十双眼睛齐刷刷望过来。 大师?!难道是相师?! “我记得之前银库失窃,听说是个年轻女相师把人抓到的,难道……” “相师还有女的?钦天监不是只收男弟子吗?不会是野狐禅!”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着。 野狐禅就是野路子,没有所谓的名门正派背景,仔细想想顾月清也算是。 “到边上说。”顾月清按住宋兵的手,示意到旁边。 宋兵也会意,两人凑到墙边:“我问了村里的长辈,找到了三叔的身份,他是打了三个弯的远方亲戚,住的也不远,就在镇子北边。听说是做生意发家的,现在已经年过五十了。” 做生意发家? 生意也叫横财,因为不可控,想来这位三叔跟风水局脱不了干系。 两人边走边说,很快就到了城北的大宅子跟前。 顾月清仔细看了两眼,目光瞬间被宅子最前面的八卦镜吸引。 宅子很大,却斜对着街角的一家屋角,这块八卦镜正好对着屋角,把煞气压了回去。 这叫压胜之术,看来这次找对人了。 三进三出的宅子没什么佣人,两人敲响们之后便有人开了门。 顾月清愣住了,这不就是卖宅子给她的赵掌柜吗! “你,你们……”赵掌柜看见宋兵的脸,瞬间变了神色,但商场多年的浸淫让他稳住心神,他挤出一丝笑道,“你们找谁?” 宋兵歪着头看了好一会儿,虽然相貌有变化,但他还是认了出来:“三叔?我是小兵啊!就住在宋家村。” 赵掌柜脸色明显错愕,但还是让开身子腾出路来:“是小兵啊!多少年没见了,快进来喝点茶。” 进了屋子,赵掌柜又是端茶又是倒水,忙的不亦乐乎,还要留两人吃饭。 顾月清笑着嗅了嗅杯子里的茶水,轻轻放了回去,笑着道:“赵掌柜这宅子真气派,特别是门口的八卦镜,还挺好看的。” 赵掌柜油腻的脸上露出意思尬笑,他附和道:“我也不懂这些,是一个朋友挂的,说是能挡挡煞气。” 第141章 算了吧 顾月清笑着道:“真不错,等赶明你朋友来了能不能帮我也弄一个。” 赵掌柜出了一头的汗,点点头道:“好,下次见到他再问问他。” 几人坐着,赵掌柜看着顾月清和宋兵,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说道:“好小子真是好福气,能娶到这么漂亮的媳妇儿。” 宋兵被他说的满脸通红,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解释着:“她不是我媳妇儿,是……” 话还没说完,顾月清冷哼一声,淡淡道:“你心里清楚得很,再这么下去,他连二十五岁都活不过,还谈什么娶媳妇儿。” 赵掌柜闻言脸色大变,但还是按捺着自己心中的惊悸,嘴硬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顾月清指了指一旁的宋兵淡然开口:“前几日我们去了他家的祖坟,你猜我们看见了什么?” 赵掌柜的嘴比煮熟的鸭子还硬,他一脸坚持:“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这个黄毛丫头懂什么!” 顾月清也不恼,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你不说也无所谓,反正风水局已经被破坏,你的报应就快来了。” 赵掌柜心里一惊,终于坚持不住,直接跪在了宋兵面前:“是我鬼迷心窍,是我不好,求求你就饶了三叔这一次。” 他全都承认了。 宋兵气的浑身颤抖,呆呆看着跪在地上的赵掌柜反问:“你到底做了什么?!” 提起往事,赵掌柜脸上出现一丝羞氖,他抹了抹额角的汗珠,目光望向门口缓缓说出了出来。 当年的宋掌柜还只是一个出身贫穷的小伙计,看着每天来往酒楼的达官贵人,他内心嫉妒不已。 他们只是投了个好胎,自己并不比他们差,怎么就发不了财,成不了人上人?! 他每天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发财,如何成为像达官贵人一样的有钱人。 也许是日有所思,还真被他碰见了一个人,也就是这个人,给他出了主意,帮他布置了风水局。 那人看起来像个乞丐,蹲在门口喘着粗气,看着好几天没吃饭的样子。 当时还是跑腿伙计的赵掌柜一时动了恻隐之心,端了一碗面给他吃。 那人吃完面便问他想要什么,赵掌柜想也没想,便说想要发财,想要成为有钱人。 男人掐指一算,摇了摇头:“你的命不够厚,只是平常的下贱命,这辈子也当不了有钱人。” 赵掌柜当然不信,又急又气,骂道:“我好心给你吃了饭,你还这样说我!” 男人也不恼,缓缓说出了赵掌柜的出身:“你自幼父母双亡,应该是在别家长大,也叫继子,这家人应该是你父亲的兄弟,但他对你并不好,你年纪轻轻便出来闯荡,到现在还只是个小伙计,连媳妇儿也娶不起,是不是?” 男人竟然全都说中了。 赵掌柜也立刻相信了他的话,端着碗焦急问道:“你说的都对,难道我真的只能当一辈子穷人?” 男人看了看他的双眼,淡淡道:“命格不好也有办法破解,只要改了命就行。” 改命?! 这掌柜没听说过这么玄乎的事儿,但对于男人的信任只增不减,便点头道:“先生,你只管说,只要我做得到我都愿意。” 那个男人也算相师中的翘楚,很快便算出赵掌柜家里的远方亲戚,也就是宋斌这一家,气运和赵掌柜相符。如果从宋斌家借了气运,转嫁到赵掌柜身上,他便能够成为本地的富商。 只是被借了运的一家人会一辈子孤苦、早亡,唯一的后人也活不过二十五岁。 赵掌柜犹豫片刻,还是一口答应下来。 他心里想着反正是什么远方亲戚,这辈子也没见过几面,死了就死了,大不了给他们多送点银钱,也算是等价交换。 见他答应,那个男人,二话没说便算出了宋家祖坟的位置,布置了风水局,并且告诉男人这个风水局有二十年的效力,等到二十年之后一定要重新找人布置。 赵掌柜信以为真,便一口答应下来。 果然从那之后他一飞冲天,先是被酒楼掌柜的女儿看中,娶了掌柜的独女,继承了酒楼,接着生了两个儿子。 大儿子也成为了当地的举人,做了官,二儿子还在科考,成绩非常优秀,先生们都说他回步自己大哥的后尘。 二十年的时间转眼就要到了,赵掌柜正想着如何找一位厉害的风水先生去修改风水局,没想到顾月清他们先找上门来。 顾月清闻言忍不住摇头,一个黄土枯骨一个家庭和睦,多么惨烈的对比。 赵掌柜见状,便拉着宋兵的衣袖,不住哀求:“表侄子,你就看在我有家有口的份上,就饶了我这一回,你要多少银子我都能给你。” 宋兵不语,只是默然站着。 顾月清爷转身问道:“现在在你想怎么办?”他是苦主,当然听他的意见。 宋兵从小孤苦无依,若不是村里人发善心,轮流给他送一口饭吃,他也活不到现在。 看着跪在地上哀求的赵掌柜,宋兵双眼血红,仿佛杀疯了一般,几乎咬碎牙龈,狠狠说出几个字:“我要他付出代价。” 借了别人的运,就要想到后果。 顾月清对宋兵的反应在意料之中,便点头道:“那就让他们付出代价。” 闻言赵掌柜慌了,重重的将头磕在青石板上,即便磕出了血也毫不在乎,他抱着宋兵的大腿不住哀求,说的情真意切,若不是他做了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就连顾月清也几乎相信了他的话。 几十年的冷言冷语和热残羹冷饭,怎么可能被这小小的哀求动摇,宋兵双眼通红站在原地,恨不得立刻杀了赵掌柜。 气氛一时间陷入焦灼。 “爷爷,爷爷,你干什么呢?这是谁呀?” 几人正说着,一个扎着冲天辫,穿着红肚兜的小男孩从院里跑进来,看着跪在地上的赵掌柜,又睁着大眼睛望了望站着的宋兵,大声问道。 孩子天真无邪的目光让宋兵瞬间清醒,他险些被仇恨冲昏了头脑。 赵掌柜见孙子进来,立刻一把将孙子揽进怀里,捂着孙子的嘴堵住恐吓:“你不要说话!” 随即又对着宋兵苦苦哀求:“孩子什么都不懂,就放孩子一马,有什么罪责就让我一个人来承担。” 孩子纯粹的双眼不染一丝尘埃,疑惑的看着站在旁边的宋兵,又瞧了瞧顾月清。 他不理解为什么爷爷要这样对着一个陌生人哭泣。 看着孩子的目光,宋兵的心瞬间冷静下来。 他压制住心中的怒火,眼神逐渐恢复清明。 冤冤相报何时了,他不能让这么小的孩子没了亲人。 宋兵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道:“算了,你自求多福。” 说罢便离开了赵掌柜的家。 赵掌柜呆呆跪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宋兵走远,他才松了一口气,脸上早已老泪纵横。 第142章 问米 出了赵掌柜的家门,顾月清忍不住问道:“你难道不想报仇了?” 宋兵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当然想报仇,当初我娘怎么死的,现在我还记得清清楚楚,可是我也知道没有父母的痛苦,也不想让别的孩子重蹈覆辙。” 宋兵的善良让顾月青心生恻隐,淡淡道:“你是一个善良的人,以后会有好报的。” “但愿。”宋兵坦然一笑,从腰间摸出两块金子,递给顾月清,“大师,这是这次的谢礼。” 顾月清却没有收:“你该给的都已经给过了,我不会再收,其实刚才我想告诉你,风水局被我们破坏,赵掌柜一家的好运也到头了,报应很快就会来,就算我们不出手,他也活不过今年年底。” 万事万物都有定数,不管是借了别人的还是抢了别人的,迟早都要还回去。 闻言宋兵呆呆的看了顾月清一眼,知道刚才他是在试探自己,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果然没过多久,赵掌柜便因病去世了。但他走的很安详,镇上都说赵掌柜是笑着离开的,他的大儿子也因为升官调去了别的镇子,二儿子也跟着离开,一家人消失在了杨柳镇。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行行好,各位大爷大妈行行好,我已经三天没吃饭了。”街边的乞丐一只手敲着破盆一边对着来往的路人说道。 “啪嗒” 一个重物落在男人的破盆里,砸出清脆的声响,男人愣愣的看向盆里,竟然是一块黄灿灿的金子。 他立刻抬头看向给钱的人,迅速伸手把金子揣进怀里,不住道:“多谢多谢,多谢姑娘。” 顾月清没有多言,而是转向其他行乞的乞丐,在每个乞丐的碗里都放了一块金子。 宋兵给她的卦金一共有二十四块金子,街上有十二个乞丐,一下便分去了一半的卦金。 但顾乐清并不心疼,她破坏了风水局,又替宋兵改了命,如果不能通过做善事的方式抵消因果,那么将会受到反噬。 看着顾月清走远,整条街的乞丐都乐疯了。 聚在一起拿着金子不住的咬,确定是真金之后,十二个乞丐站在一起傻眼,行乞多年,他们还是第一次遇见出手阔绰这么的人。 顾月清不知道的是,帮别人改命也会透支自身的福德,给命宫带来波澜,她隐藏了许久的踪迹,也被大司马看得清清楚楚。 三天后,平静的小镇来了一伙人马。 纯黑的盔甲和没有一根杂毛的黑色骏马,跟之前追杀莫奂生的那伙人一模一样。他们在街上横行霸道,拿着画像不住的对照。 顾月清接孩子下学的时候,便险些被这些人抓住盘问,还是使了个障眼法,这才平安回到了家。 回到家里,莫奂生站在门口,脸色染着淡淡一层灰黑色,显然是遇到了不顺心的事。 顾月清将两个孩子送进屋里,站在莫奂生身旁淡淡道:“这次的人和上次的人似乎不太一样。” 莫奂生叹一口气,点头道:“这次来的都是精锐,个个武功高强,我未必能护住你们。” “所以呢?”顾月清半倚着门框反问道。 莫奂生潭水般幽深的眸子望向她,淡淡开口:“只有我离开你们才安全。” “又是这样,每次都是躲躲藏藏,为了所谓的顾全大局,为了所谓的平平安安。” 顾月清并不是躲事怕事的人,她凝视着莫奂生的谋子,反问道:“难道你要这样躲一辈子,也要孩子们和我这样跟你躲一辈子?!” “孩子们还小,现在还不懂什么,等过几年长大了自然也会知道其中的厉害,躲是躲不过的!” 莫奂生的目光暗淡几分,无奈道:“我还有事情没查清楚,一时半会儿不能够显身,不然只会比现在危险百倍。” “你要查什么?”顾月清忍不住问道。 虽为夫妻,他们之间对彼此了解的并不多,顾月清甚至不知道莫奂生到底是怎么想的。 望着顾月清的眼眸,莫奂生淡淡开口说出了自己身世的秘密。 “当年我的母妃被人陷害,拼死生下了我,并让人将我送出宫扶养,我才能活到今日。可害我母妃的人一日不除,我就一日不能安心。” 莫奂生的母妃也算是顾月清的婆婆,找杀害自己婆婆的凶手是分内之事。 闻言顾月清的眉头舒展开来,拍了拍胸脯道:“这个好办。” 莫奂生惊讶瞪着眼睛看着她,反问道:“你有办法?!” 顾月清点头:“茅山术里有寻人的法子,如果不怕冒犯,也可以将婆婆的魂魄从地府府招上来,由她自己说明。” 只是招魂术需要的东西很多,一时半会怕是施展不开。 顾月清摸着下巴仔细思索着。 莫奂生坚定的眸子里第一次出现了动摇,他查了十几年的事情,没想到在顾月清看来竟然这样简单! “对了,你有没有婆婆的生前物品。”顾月清已经说顺了嘴,毫不避讳的问道。 莫奂生想了想摇头道:“没有,当年事情匆忙,除了送我出宫的宫女给我包上的包被外,什么东西都没有。” 没有贴身物品…… 顾月清仔细思量,如果不能通过贴身物品寻找,那大概只有从莫奂生上下手,毕竟莫奂生是她的血脉。 “要是我帮你找到了真凶,你是不是就不用再躲躲藏藏了?”顾月清笑着反问道。 “那是自然。”莫奂生点头,眸光里划过一丝幽深的光芒,他忍了这么多年,终于不用再忍! 他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用这种方式得到真相,心中已经迫不及待,便问道:“什么时候可以让我见母妃?” 顾月清掐指一算,便点头道:“今晚子时。” 虽然见识过逍遥道人的道术,莫奂生还是第一次这样直面玄门,让他太过惊讶。他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子时正刻,一朵乌云遮住钩子一般的月亮,月光洒在寂静的村落里,周围的一切都睡熟了。 顾月清拿出准备好的东西:一碗生糯米、一碗公鸡血,加上几张符纸,和文王甲,招魂的器具便齐了。 招魂也叫问米,就是以自身作为媒介,从阴间将魂魄请上来。 所问的事情一般都会如实回答,只是莫奂生的母妃去世太久,不知道有没有转世投胎。 一切准备就绪,顾月清和莫奂生站在四角莲花桌几前,顾月清抓了满满一把糯米,对着文王甲便撒了过去,口中阵阵有词:“打马将军带亡神,带亡神带我见亡魂蜀芸。” 蜀芸便是顾月清母妃的名字。 朦胧的月亮旁似乎吹过一阵风,将乌云吹散,皎洁的月光照在一粒粒饱满的糯米上,散发着诡异的光芒。 顾月清埋头不断重复:“打马将军带亡神,带亡神带我见亡魂蜀芸!” 大概说了五六遍,一阵阴风刮过,顾月清只觉得后背一阵凉风,连带着四周的空气瞬间下降几十度,冷的人瑟瑟发抖。 第143章 见到了 “阿切~”顾月清打了个喷嚏,还没来得及擦鼻涕,便觉得浑身汗毛倒竖,身体一冷。 来了! 阵阵阴风在耳边刮起,顾月青只觉得身上的冷气越来越重,脸皮也越来越沉。 片刻之后,她的眼前仿佛浮现出一个窈窕的女人身影,虽然看不清样貌,却觉得周身气度不是普通人。 “你是谁?” 女人声音温温柔柔清脆,转身疑惑的看着顾月清。 顾月清真大了眼睛,怎么也看不清女人的脸,仿佛有一层看不见的沙交织在两人中间。 她张口,声音却是嘶哑的:“我是来找你的,有人想问你些事情。” 顾月清下意识认为这人就是莫奂生的母妃蜀芸。 女人冷笑一声反问道:“大胆,你知道我是谁?竟敢如此无礼。” 顾月清心中一愣,暗自想到:难道找错了?! 不应该啊! 桌上的公鸡血便是用来打发乱上身的孤魂野鬼,顾月清一边想着,一边将手伸向了公鸡血。 这点小动作瞒不过女人的眼睛,她冷冷道:“你要是不想死就别乱动。” 顾月清心中一惊,女人给她带来的威压是顾月清没有见过的,顾月清忍不住问道:“你是不是蜀芸!?” 女人转过身来,似乎在回味这个已经很多年没有人叫过的名字,自从进宫后她便失去了自己的名字,大家都称他为芸妃娘娘。 见女人没有反驳,顾月清心中大喜,只要魂魄还没投胎,就还有希望! 她立刻抓起一张符纸,对准脑门“啪”的一声贴上,女人就像是被吸铁石吸过来的小珠子,瞬间朝顾月清扑过来。 “你放肆!”女人还想反抗,可已经来不及。 电光火石间,两人身形重合,顾月清的眼睛瞬间睁开,说话语气、动作仿佛变了一个人。 她怒目而视,大喝一声:“大胆!竟敢对本宫无理!” 站在一旁的莫奂生看着完全换了一个人似的顾月清,试探着唤了一声:“母妃?” 顾月清脸上露出错愕的神情,难以置信上下打量几眼莫奂生,似乎认出了他,颤抖着双唇道:“你,你是那个孩子……” 当年情况危急,蜀芸也将孩子生下后,只是匆匆看了一眼便让宫女把孩子带出宫去,没想到一晃二十余年,孩子已经长得这么大了。 蜀芸的眸子里涌起泪水,她伸手抓住莫奂生的手,战战兢兢看着他的脸,仿佛在回透过他的脸看向另外一个人。 许久,她柔声道:“你父皇怎么样了?”提到夫君,她仿佛情窦初开的少女,面带娇羞。 提到当今陛下,莫奂生的脸色并不好看,他淡淡的说道:“听说身体不适,也许撑不了多久了。” 无情不过帝王家,莫奂生对于这个从未谋面的父皇没有什么好感。 蜀芸叹了一口气,知道儿子心中的想法,便劝说道:“你也别怪他,身为人君有许多的不得已,当年的事我也有责任,是我太过骄纵才造成了这样的结果。” 提到当年的事,莫奂生眸光一闪,忍不住问道:“母妃,到底是谁害了你?” 闻言蜀芸也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当初只能说许多力量都参与进去,钦天监算出我附中的孩子是紫薇星降世后,宫中不少妃子都虎视眈眈。” “后来生产时,你父皇去了郊外大营巡查,被安排好的稳婆因为家中有事进不了宫,宫里的太医大都不在职守,唯一剩下的小太医也是个还未出师的弟子。如果这些都是别人刻意安排的那么这个人的力量非同小可,大概也只有陛下和皇后才能做到。” 陛下和皇后? 皇帝总不害自己的孩子,那么真相只能是——皇后。 像是看出了莫奂生的想法,蜀芸摇了摇头道:“你不知道,皇后她子嗣艰难,在位多年一直没能有自己的孩子,对宫中的孩子也是多加疼爱,并不像是逢场作戏之人,所以我也想不通到底谁要加害于我。” 一时间,事情又陷入了僵局。 看着眉眼有五分与皇帝相像的莫奂生,蜀芸伸出手,像是捧着世上最珍贵的艺术品,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怎么也看不够。 若不是她福薄,也不会刚生了孩子就撒手人寰,连一日都不曾照顾过莫奂生。 母子见面,莫奂生心中也难得的柔软,像个孩子似的看着顾月清温柔如水的双眼,柔身道:“母妃,你在……下面怎么样。” 蜀芸轻笑,望着他眼睛里带着母性的光辉:“你放心,我在下面过得很好,阴差对我还算客气。” 呼—— 一阵风吹过,顾月清的额头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她这副身子太弱,承受不住太多阴气,显然有些力不从心。 “母妃,她的身子怕是承受不了多久。”莫奂生眼神中闪过心疼,却又不舍的看着顾月清的脸。 蜀芸心中明白,轻笑一声反问道:“你这么关心她,这位姑娘难道是你的妻子?” 原本只是调侃,没想到莫奂生真的点点头:“是。” 蜀芸瞪大了眼睛,看了看四周并不算华贵的布置,她忍不住问道:“这里不是皇宫,难道你没有和陛下相认?!” 莫奂生摇了摇头,露出一丝无奈:“说来话长,现在我们还没去京城。” 自己的儿子是天皇贵胄,蜀芸怎么能看他受苦,便焦急催促道:“不管当年我母家的事情真相如何,都不会影响你的地位,我知道陛下他一定会爱屋及乌,更何况大司马也说过你是紫薇星下凡,将来一定会继承大统。” “若是一直流落在外,说不定那些歹人反而要加害于你,你外公尚在阳间,也许能助你一臂之力。” 蜀芸不舍的看着儿子俊逸的脸庞,又看了一眼已经升到头顶正中的月亮,柔声道:“时间不早了,为娘需要走了。前些日子地府的人说有了人家需要我去投胎,以后只怕我们再难相见。” 投胎并不是即刻便能成功的,需得排队等上几十年甚至几百年才能有合适的机会,如果这次机会错过那么下次机会将会遥遥无期。 母子二人依依不舍,短暂告别后,顾月清的目光又恢复清明,她疑惑看着眼眶微微泛红的莫奂生,忍不住问道:“你见到了?” 莫奂生点头,一把将她拥入怀中,唇边呼出的热气划过她的耳垂耳边的绒毛,仿佛有一只小爪子在挠她的耳朵。 顾月清面色涨红。 “娘子,有你是我的福气。”莫奂生说着眼眶微微泛红,声音也比平时带了几分沙哑。 顾月清僵硬的脊背逐渐变得柔软,靠在莫奂生肩头玩笑道:“不客气,卦金五十两。” 不管是亲朋好友还是陌生人,一旦施展相术都会沾因果,只有通过银钱才能斩断因果,减少反噬。 莫奂生笑了,从他腰间拿出一个荷包,递给月清。 荷包很轻,也没什么声音,顾月清疑惑的接过,展开来里面竟然是厚厚一叠银票! 她长大嘴巴忍不住问道:“你什么时候藏了这么多银子?!” 莫奂生笑道:“都是你的,之前跟你说过,你没要罢了。” 说罢他抬眼,神情严肃几分:“娘子,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 第144章 活不过七天 顾月青不解的抬头,反问道:“什么事?” 窗外的月光比之前又皎洁几分,照在莫奂生脸上如同聚光灯,更衬出他轮廓分明。 狭长的睫毛在他眼下投出层次不齐的剪影,他的目光也隐藏在黑暗之中,只有声音依旧清朗:“我们去京城。” 用不了多久,镇子上的黑衣人便会找到这里,顾月清说的对,这样躲躲藏藏并不是办法,与其躲在深山老林,不如来个釜底抽薪,直接杀去京城。 就算是背后的真凶想要动手,也要顾及着京城的达官贵族和各类眼线,反倒比村里安全多了。 何况京城到底情况如何,莫奂生亲眼见了才能确定。 顾月清自然没有意见,只是两个孩子才在学堂里念书没几天又要走,她怕孩子们不适应。 “去京城我双手赞成,但现在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处理,还需要一点时间。”顾月清思索道。 “不急,等到事情处理完,我们再去也不迟。”莫奂生一口答应下来。 他温柔的目光投向顾月清,也更加像个无赖,整个人扑在顾月清身上:“娘子,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娘子,娶了你真是我的福气。” 他这副不要脸的样子,跟刚才判若两人。 顾月清一把掀开他的手,朝着床铺走去,嫌弃的说道:“我才不听你的迷魂汤。” 顾月清虽然嘴硬,但她的嘴角依旧上扬,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莫奂生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也松了一口气,望着黑漆漆的屋顶,忍不住勾起唇角。 —— 困,一大早顾月清睁不开眼睛,整个人就一个字,困! 昨天问米耗费太多精力,加上晚睡,她整个人仿佛被抽光了灵魂,眼皮都睁不开了。 “娘亲,我们自己去学堂,路我已经记住了。”莫祁山看着顾月清困得睁不开眼的样子,自告奋勇道。 学堂离家里不算远,只是镇上最近不太平,顾月清撑着眼皮把包子塞进嘴里,起身道:“这几天我送你们,以后你们可以自己去。” 莫奂生看着顾月清乌青的眼圈,也忍不住心疼道:“你休息,我去送。” “不行,镇子上那些人……”顾月清压低声音道,“认出来怎么办?还是我去。” 莫奂生只好点了点头,看着她带着两个孩子走远。 昨天那么一闹,学堂前的夫子们见到顾月清都恭敬的不得了,顾月清也礼貌打着招呼,送完孩子便准备回去。 “哎呦,这是怎么了?不会死了?” “你个乌鸦嘴,怎么就不盼着点人好呢!我看应该是犯病了,还是请郎中!” 一群人围在衙门前,低着头似乎在看什么,七嘴八舌说着话。 顾月清眼皮像是灌了铅,怎么也睁不开,所以也不想管闲事,绕到准备回家。 “哎呦,怎么还发抖,不会是羊角风!太吓人了。” 一个妇人尖叫起来,围观的人都被吓得连连退后,顾月清也从空隙中看见地上躺着一个人。 那人六七十岁的模样,头发花白,倒在地上不停抽搐,嘴巴里吐出白膜,手脚蜷缩跟鸡爪形状相似,确实很像羊角风。 等等! 顾月清目光落在男人双眉之间,男人的命宫里一股黑气直冲天灵盖,压的整张脸灰黑变色,活不过七天! “我看呐,都这么大年纪了,估计救不回来了。赶紧通知家人办后事。” “谁认识他啊?见都没见过。”旁边的人退到路边,似乎并没有搭救的意思。 顾月清叹了一口气,迈着沉重步伐走到老头身边,用力扳直他的身体,在丹田下三寸的部分,她用了一拍! 噗嗤…… 老头口中立刻吐出一摊黑血,浓稠的血迹臭不可闻,带着特有的腥臊味。 “杀人了!”旁边响起杀猪似的叫喊声。 刚才还不断抽搐的老人完全安静下来,整个人进气少出气多,眼看就不行了。 “抓住她!别让她跑了!就是她动手的。”围观的几人竟然将顾月清团团围住,反咬一口。 眼看出了人命,就有人提议道:“出了人命还是报官!” “我去找衙役!”年轻的小伙子腿脚利索,飞快跑到县衙里,很快就带来了一名衙役。 这位衙役……有点面熟啊。 顾月清站在一旁还没说话,衙役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慌张道:“老爷,老爷您这是怎么了?” “刚才犯病了倒在路边,然后被她一压,就死了。”热心群众解释道。 衙役一听说人死了,掉头就往县衙跑去,也没顾得上看顾月清一眼。 没一会儿,他身后多了两个人影,慌慌张张跑到门口,其中一个正是县令。 “爹,爹你怎么了?师爷,快去请大夫!”县令一身布衣,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是,我这就去。”师爷说着就要走。 顾月清缓缓走上前来,淡淡道:“不用去,他马上就会醒。” 话音刚落,脸色铁青的老头竟然睁开双眼,疑惑看了看围着自己的众人:“你们干什么呢?” 县令大惊,赶紧问道:“爹,你没事?” 老头摸了摸自己的胸脯,又摸了摸肩膀,惊讶的笑道:“诶,好了,都好了,不难受了。” 前几日他的肩膀沉的厉害,仿佛压上了千斤顶,抬都抬不起来,胸腔里更像是塞了棉花,闷得喘不过气,咳嗽又咳不出来,别提多难受了。 刚才他就是一口气没喘上来,这才倒了下去。 县令这才注意到一旁的顾月清,他起身缓缓弯腰道谢:“多谢顾姑娘救了我父亲。” 前几日孙胖子打莫祁山的事情他还记得清清楚楚,当时因为抹不开面子没有亲自过去,现在倒好,顾月清救了他亲爹,这下怎么都得谢了。 顾月清淡然一笑,摇了摇头:“不用谢我,举手之劳罢了,只是现在好了也没用,你家老爷子活不过七天。” 七天?! 县令一众人脸色大变,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忍不住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第145章 黑气 老头儿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看着顾月清,感谢的话卡在嘴边。 他才救过来,又要死了!? 县令见她神色笃定,便软了语气道:“之前孩子们闹了矛盾是本官处理的不好,还请姑娘不要介意,帮帮我父亲。” 顾月清没理他,反倒看着老爷子道:“你最近是不是一直喘不上气,心口发闷,肩膀重的像压了东西?” 老爷子不住点头:“是啊,你说的跟我的症状一模一样,我最近每天都像扛着什么东西,手都抬不起来,不过你刚才那么一治,我感觉呼吸顺畅多了。” 县令也不解地看着顾月清,她今天第一次看见老爷子,怎么什么都知道!? 顾月清远远看见老人眉间和双肩缠着一股灰黑色的煞气,虽然不重,但缠的久了就会像千斤顶,压的人抬不起头来。 特别是老爷子的胸腹处,黑气源源不断涌向心脏,绕成一个圈,在他身体里打转。 老爷子身体算好的,要是换了一般人估计早就一命呜呼了。 “大师,大师你救救我啊,我孙子还在读书,没有成家立业,我不能死啊!”老爷子抓着顾月清的衣袖老泪纵横。 顾月清默默扯出衣袖,站着没有说话。 老爷子更咽一声,淡淡道:“大师,只要你能救我,我儿子什么都愿意给!”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奇怪呢! 果然,县令也会意,对着一旁的师爷道:“去孙少爷带来。” 师爷哪敢多说,应了一声转头就去了后院,没一会儿吊儿郎当的孙胖子就来了。 看见顾月清,他立刻向县令告状:“爹,就是她打的我!你要帮我报仇!” 自从上次在顾月清手里吃了亏,书院的学生暗地里都笑他,说他胆小怕女人,还说以后莫祁山要考取功名,他就更不敢还手了…… 孙胖子哪里受过这种委屈,气的好几天没吃饭来逼县令帮忙,本来县令一直不搭理他,现在看来竟然想通了?! “爹,我就知道你疼我,娘说了你最疼我了。”孙胖子眯着眼睛笑着,脸上的肥肉堆在一起挤得五官四处移位,像一团面团。 他还不知道自己要面临什么。 “你个臭小子,不知道学好,年纪轻轻就欺负同学,还把人家都打破,我给你报什么仇?我打死你!”县令一把扯过孙胖子的衣领,把他夹在腿上,重重拍着他的屁股。 孙胖子被打蒙了,挨了十几下才反应过来,嚎啕大哭:“爹,你打我。干什么?你打她啊!哎呦,疼死了……娘,娘你快来救我啊!我爹要打死我了!” 鬼哭狼嚎似的声音穿透院墙,直直传到后院去。 老爷子平时把孙子疼的跟眼珠子似的,现在却不敢动,他知道自己的老命还在顾月清手里。 “你还说!你再说我就打死你!”县令听见儿子嘴硬,又猛的抽了几下。 孙胖子长得白白胖胖跟刚出锅的大馒头似的,挨了几下身上就红肿起来,看着别提多渗人了。 “孙培青!你敢打我儿子!老娘要了你的命!”一个尖锐的声音从后院传来,随之而来的是一道倩丽的人影,二话不说一把将孙胖子夺了下来。 救兵来了,孙胖子也不哭了,对着顾月清挤眉弄眼,炫耀起来。 县令夫人长相端庄,性格比辣椒还辣,平时养在后院没几个人见过,现在亮了相,引得无数人侧目而视。 “没想到县令惧内啊……” “你说什么呢?脑袋不要了?”旁边看热闹的窃窃私语起来,带着阵阵讥笑声,弄得县令闹了个大红脸。 县令毕竟是个大男人,又是父母官,他瞪了妻子一眼道:“你干什么?我在管孩子你插什么手!” 县令妻子正在气头上,才不管什么面子不面子的,上来就不客气的怼道:“你都快把孩子打死了,我怎么就不能管!你的儿子你不心疼啊?!这可是我生了两天才生下来的儿子,你不心疼我心疼!” 说着她伸手捧着孙胖子的脸,仔细看了看心疼道:“睿儿,你受苦了。” 孙胖子更加来劲儿,嘟着嘴撒娇:“娘,我爹他下了死手,疼死我了……” 他还要告状,被县令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顾姑娘,不知现在可否为我父亲诊病?”县令拱手恭敬看着顾月清。 孩子打也打了,仇也报了,再不看说不过去了。 顾月清抬眼看着后院,扬了扬下巴尖儿道:“问题就出在宅子里。” 县令闻言知道她接了手,便在前头引路:“您请。” 老太爷也三步并做两步跟在后头,生怕再犯病。 县令夫人疑惑看着顾月清,见到她年轻貌美的容颜,联想起县令对她无比尊敬的态度,她心中愤愤,难道孙培青这个老不死的想纳妾?! 不等她再发火,孙胖子先告起了状:“娘,都怪她,就是因为她爹才会打我……” 县令夫人更是心中不满,反问道:“你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孙胖子把顾月清到书院打他逼他道歉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当然隐去了自己打人的事情。 县令夫人听了怒发冲冠,恨不得冲上去直接打顾月清一顿,可碍着县令在场,只能忍着怒气,跟在几人身后。 县令的内宅很大,比前头的衙门打两倍还多,当然这些都是他自己建造的,外人也不好多说。 一进门便是鲤鱼跃龙门的石屏风,显然也是风水先生看过的好地方,院子里的风水能帮着孙培青扶摇直上。 顾月清环顾四周,觉得周围的风水没什么问题,甚至鲤鱼跃龙门的阵法还在奏效。 可老爷子身上的青气又是怎么一回事?! 正当顾月清疑惑时,余光略过西南角的宅院,她眉头一紧,心中暗道:找到了! 院子西南方向隐约升起一股青气,跟老爷子身上缠绕的黑气同根同源。 “在那边!”顾月清指向西南方向。 原本跟在身后寸步不离的老爷子闻言站在原地,连忙摆手:“去哪里干什么?肯定不是那边的问题,哪里好多年没人住了。” 第146章 青气 老爷子的心虚已经展现在脸上,不说他儿子儿媳,就连师爷也看得出来。 顾月清淡淡看了他一眼,心里已经有了论断。 这件事八成是老爷子自己弄得。 “爹,顾姑娘说去哪儿就去哪,咱们跟着就行了。”县令面子上挂不住,也上前道。 儿子闹完老子闹,这谁受得了?! 可不管他怎么劝,老爷子就是赖在原地不走。 他嘴里嘟囔着:“破宅子多少年没人住了,去那干什么?大师,你再看看其他地方,也许是其他地方的毛病。” 不说还好,一说顾月清更加笃定:“我不会看错,东西就在那,你们要是不去,那这个忙我爱莫能助。” 宅子上飘起的缕缕青气纯净而鲜艳,一看就是得了道的精怪,顾月清这幅身体说不定真打不过。 听见她要走,老头子立刻变了脸色,拉着她的衣袖道:“大师,你不能走啊,你走了我真没救了!”说着他竟然夸张地抹了抹眼泪,一把鼻涕一把泪看着顾月清。 顾月清嫌弃的抽出衣袖,脸上没有多余表情,她知道这件事的关窍就在老爷子身上。 “爹,你怎么了这是,我们就过去!”县令也上前劝说。 听完儿子告状的县令夫人见顾月清神色淡漠,便冷嘲热讽起来:“好大的架子,县令老爷让你办事你也敢尥蹶子,难道不想在杨柳镇待了?” “我看有些人就是没本事,装的有模有样的,一到关键时候就装不下去,要逃!”她嘴上带着唇珠,嘴角微微向下像一支翻过来的船,这种口型叫覆舟口,最喜欢说闲话讲是非,也容易引起口舌之争。 顾月清瞥了她一眼,淡淡道:“我是个相师,想接什么生意就接什么生意,贵府的事我不管了,告辞。” 她最不喜欢这种说三道四的人。 县令听她要走,好说歹说拦住她:“顾姑娘,你就帮本官这一次,我妻子不会说话,你别跟她计较。” 说完他剜了一眼自己的妻子,眼神凌厉吓得女人一颤:“赶紧跟顾姑娘赔不是!爹要是出了什么事,我第一个休了你!” 一听说要被休,女人脸色瞬间惨白,别别扭扭开口道:“顾姑娘,你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计较。” 说完她不服气瞥了顾月清一眼,显然怀恨在心。 顾月清实在想不通县令好歹是个七品官,怎么会娶了这样无知傲慢的妻子。 但人家赔了礼,顾月清也没再离开,而是朝着院落走去。 越往里走,青气越浓,到了院子跟前空气中弥漫的青气跟绿化带似的,把院子来来回回缠了好几圈。 “哇哇哇……” 院子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仿佛刚出生的婴儿在嚎啕大哭,声音尖锐的传出来,仔细听似乎还不止一个! 县令站在院子门口听了片刻,也明白里头是什么东西,立刻变了脸色,却压着怒火没有说话。 跟在后头的孙胖子也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声音洪亮道:“爷爷,你难不成给我爹生了弟弟?!” 县令脸色比猪肝还难看。 “混小子,你胡说什么!”县令老爹害羞的面红耳赤,作势要打孙胖子。 孙胖子鬼灵精,还没碰到他他便杀猪似的叫喊,一头扑进他娘怀里。 县令妻子立刻把孙胖子护在怀里,眼睛怔怔看着老爷子。 老爷子不敢跟她对视,气势矮了半截,只能无力低下了头。 不对! 青气中混着淡淡的腥臊味,这种味道人身上不会有,只有野物才有。 县令气的脸色青紫,“砰”的一声推开门便冲了进去。 腥臊味便是从院子中间的屋子飘来,里头的东西被推门声吓到,叫的更厉害,仿佛几百个婴儿同是哭喊,吵的人耳朵疼。 县令一把推开木门,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 屋子里密密麻麻全是钢丝编的笼子,从上到下垒了三四层,每个笼子里都装着五六只黄皮毛的小动物,尖叫声正是它们发出来的。 “乖乖,黄大仙!”孙胖子才在茶馆听说书的讲黄大仙的故事,因此脱口而出。 县令脸色变了。 老爷子更是畏缩站在门口,时不时往里面看一眼,生怕自己儿子发火。 他这个儿子他最了解,平时看着和和气气,真生起气来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顾月清看着笼子里密密麻麻的野物,眼神微微汇聚到那东西的爪子上和脸上,她开口道:“这不是黄皮子。是獾子。” 成年的獾子跟黄皮子长得完全不一样,但幼年时期不仔细看确实分辨不出来,笼子里大半都是小獾子。 “獾子?爹,你养这些做什么?”县令的怒气散了大半,知道自己不会凭空多出来一个弟弟,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老爷子站在门口别别扭扭,就是说不出原因来。 獾子杂食,什么都吃,甚至会吃腐尸,所以比一般野物有灵性,也有邪修道士看中獾子刨地的技能,养来做搬山的工具。 可县令家的老爷子又不是道士,养这么多獾子干什么? “哇哇哇……”离得最近的小獾子猛然叫起来,疼的在笼子里翻滚,顾月清这才看见它肚子上有一块秃了的毛,还有一条血淋淋的伤口。 伤口深深凹进去,像是从里面取了什么东西。 “獾子油,用来治烫伤有奇效,它还有一个效果,就是帮助男人‘那方面’,老爷子,我说的对不对?”顾月清看着面红耳赤的老爷子,缓缓说道。 那方面?! 孙胖子毕竟还是小孩子,闻言不住问老爷子:“哪方面啊爷爷?哪方面?” 老爷子被问的更加下不来台,对着孙胖子呵斥道:“大人的事情孩子别问!出去玩去!” 孙夫人也察觉到事情“少儿不宜”,便哄着孙胖子道:“儿子,我房间里有新出炉的三色糕团,你去尝尝。” 孙胖子还想看热闹,可三色糕团是他最爱,每次都吃不够,他不舍的转身,跑出了院子。 “我,我作孽啊!老了老了还要被这样羞辱!”老爷子见孙子跑远,再也崩不住,捂着脑袋就哭了起来。 第147章 帮你修行 看见老爷子懊恼的样子,县令更加气急败坏,反问道:“难道你真想再给我生个弟弟?!你也不怕人家笑话死?!” 他已过不惑的年纪,儿子都十几岁了,再添个刚出生的弟弟,非被人指着脊梁骨笑话不可。 说着县令脸色微变,看着自家老爷子:“不对啊,我娘死了都快十年了,你要这个干什么?” 这家人可真乱。 顾月清也不急,站在一旁巡视屋里的笼子。 老爷子也真是丧心病狂,连还没满月的小獾子都抓了来,关在笼子里取欢油。 找到了! 目光落处,一缕青气直冲天际,似乎在发怒? 老爷子见看不过,只能把自己那点不能见光的事情一五一十都交代了出来。 “我知道自己也一把年纪了,可是你们都有个伴儿有儿有女的,我一个孤家寡人,有时候也觉得活着没意思……”老爷子抹着眼泪,说的真情实意。 县令听着就来气,也顾不得外人在场,开口大骂道:“你昨天才去过春香楼,一个月去五六回,以为我不知道!?” 老爷子卖惨失败,一口老痰梗在喉咙里,说话也没那么硬气了:“我不是孤独吗?就找她们喝喝酒,解个闷儿。” 县令气的就差骂娘了,脸色涨得乌紫,竟然也有一丝黑气缓缓上升到福德宫。 这是有血光之灾! “春香楼的晴川跟我谈得来,人也好,我就想跟她玩玩儿,可是人老了不中用了,反倒被人家笑话,我一时气不过,才想了这么个法子……” 说完老爷子指着笼里的獾子道:“我没伤他们性命,只是取油,每隔几天取一次,平时好吃好喝的供着,还不够吗?” “隔几天取一次?老爷子,要是有人把你关起来,好吃好喝地供着,每天划你两刀,你恨不恨?”顾月清冷笑道。 难道这东西要他的命,这搁谁也忍不了! 老爷子被一说,憋咕憋咕说不出话来。 “顾姑娘,难道就是这个东西让我爹……”县令看了看笼子里的獾子,小声道。 他刚要转身,一道青气从笼子最后面飞出来,直冲他的命门! “趴下!”顾月清大喝一声,想救他已经来不及了。 好在县令反应快,听见声音的时候立刻趴在地上,一个狗啃泥摔掉两颗牙,也算破了血光之灾。 “哎呦,我的儿啊!”老爷子见儿子一嘴的血,心疼地不得了,赶紧来扶他。 县令冷哼一声:“你还管我。。干什么?跟你的晴川生几个孩子,跟他们过去!” 老爷子被气的说不出话来,只能哄着他:“我真没想生孩子,就是……想玩玩……” 人到了老年阶段,眼看生命将近,会生出一种没有尝过xx就死太亏的想法,从老爷子的面相看,他不是奸邪的人,想必也是一时迷了眼。 “渣男。”顾月清骂了一句。 果然男人只有挂在墙上才最安全。 “顾姑娘你说什么?我耳朵背没听清。”老爷子以为顾月清又交代了什么,赶紧问道。 顾月清还没说话,身后的笼子里便冒出冲天的青气,照的半个屋子都绿了,顾月清僵硬转过身体,看着墙角。 凡人看不见青气,只觉得屋子里臭味更浓了。 “我的娘啊,太臭了。”县令妻子忍不住,骂了一声便跑了出去。 青气后面,慢慢浮现出一个白头发老太太的身影,她头上齐着抹额,咧开嘴露出尖尖的牙齿,笑的很渗人。 “你为什么要跟我老婆子作对?”老太太一双四白眼死死盯着顾月清,渗人的很。 四白眼是黑眼珠四边都不沾眼眶,别提多诡异了。 “前辈,我只是受人之托,并且,他们命不该绝。”顾月清看了一眼县令,他虽然不苟言笑,但面相不会骗人,他的福德宫高高隆起泛着紫光,一看就是真心为民做主的好官。 至于老爷子,他虽然黑气满面,但黑气中也透露出一丝紫色,显然也是积德行善之人。 老太太闻言气的咬牙,一排排尖牙在一起摩擦,发出刺耳声音:“他们害得我几乎断子绝孙,就该死!” “我没有,我没有啊!我只是让阿四抓几只獾子过来,没想到他全抓来了,我想着放在外面也是养,放在家里也是养,这才都养下了,没想着都杀了啊!”老爷子闻言赶紧为自己辩驳。 抓獾子这事是下人做的,也许是为了邀功,他把山里整整一窝獾子从老到小全抓回来了,老爷子又贪心,就全留下了。 “有什么区别?还不是早晚要死在你手里!”老太太更加愤怒,眼看着就要扑过来。 “这位前辈,他取欢油纵然不对,但也没有伤及一条命,这些天他受的苦也算相抵,请您离开。”顾月清恭敬的说着。 山里的精怪很难成气候,一旦有灵性都是得过机遇的天选之子,所以顾月清也不敢得罪。 “相抵?做梦!我的小孙子每天晚上疼的睡不着觉,他的病算什么?!”老太太不依不饶道。 她的小孙子就是刚在在笼子里疼的打滚的小獾子,看着确实挺可怜的。 县令父子站在原地跟站在针尖上一样,生怕一句话说错小命就没了,县令还好,好歹是受过皇封的,最多也就落个残疾,他爹可就不一样了。 “求仙家放了我爹,只要您开口,孙某一定全力以赴,弥补您的痛苦。”孙县令和老爷子毕竟是亲父子,哪有隔夜仇。 弥补!? 顾月清灵机一动,有个法子。 “前辈,你在深山修行,想必不太方便?”顾月清看着老太太身上的抹额,很明显是从坟地里刨出来的,他们在山林里生活的艰难。 老太太瞪了顾月清一眼:“废话!” “现在有个帮你修行的办法,不知道你愿不愿意?”顾月清也不生气,笑呵呵提议道。 有了灵性的野物跟一般野物不同,它们成仙的愿望最为迫切,所以只要是帮助修行的法子,她一定会听。 果然,老太太眼睛冒着绿光,反问道:“什么法子?” 第148章 建庙 顾月清伸手指了指县令父子俩:“让他们给你立个家祠,初一十五给你上香,您也知道,没香火的精怪,还不如厉鬼。” 香火是人间信仰,山里的精怪最爱这些,少说也能少修炼几十年。 獾子精没有说话,眼珠子滴溜溜直转,说不心动是假的,那可是人间香火! 有了香火就不用做野狐禅,也不用跟山里东西抢东西,只是…… 立了家祠相当于做了保家仙,跟县令一家人彻底分不开了。 “他们伤我子孙,还想让我帮他全家?!做梦!”獾子精声音又细又长,跟电视剧里的太监差不多,怪里怪气的。 县令混迹官场多年,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立刻拍着胸脯道:“大仙儿,您要是不想待在我家,我就给你建一所庙,每天给你上香!” 建庙?! 顾月清也吃了一惊。 建庙立祠可是有了大功德才能有的待遇,而且受八方香火,比家祠强了百倍! 獾子精也不敢相信,反问道:“你说到做到!?” 县令还没说话,他爹抢着道:“那是自然,我儿子可是县令,虽然他为官清廉,但建庙的钱还是拿的出来的,你就放心!” 一地父母官建庙不是难事,獾子精也松了口。 “老身也不贪心,庙不用大,只要能住的下我的子孙就行。”獾子精慢吞吞说着,它漆黑的眼珠子却不断转动,显然心里小心思拼命转着。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县令见她答应,也赶紧点头。 老爷子更是开心的要给獾子精跪下来。 獾子精看了一眼顾月清,声音带着愉悦:“小姑娘,我见过你。” 顾月清心中一颤,她追问道:“前辈什么时候见过我?!”她穿越而来,怎么可能…… 难道是原身见过獾子精?! 獾子精露出一抹神秘莫测地微笑,摇了摇头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天机,不可说,不可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说完她身形一闪,直接消失在了半空中,屋子里的小獾子们也仿佛受了号召,笼子门骤然打开,獾子们纷纷跳出来,朝屋外跑去。 黑压压一地獾子吓得老爷子连连后退,靠在墙角半晌,知道獾子全跑光才敢大口喘气。 “多谢顾姑娘!”县令也松了一口气,拱手对着顾月清道谢。 顾月清淡然一笑,伸手道:“卦金两百两。” 县令一愣,随即点头:“是是,我这就去让内人拿银子。” 老爷子也感恩戴德的跟着顾月清往外头走。 院子里,县令妻子正和下人们说着话:“宋家的寿宴可是全镇有头有脸的人都要去的,这点东西怎么拿得出手!” 她面前的管家捧着个小盒子,里头是一座巴掌高的白玉观音像,浑身雪白没有一点瑕疵。 管家被她说的不住冒汗,点头道:“夫人,听说这座观音是庙里供过的,听说灵得很,老奴想着宋家什么都不缺,就缺灵气……” “什么庙里供过的,我看你就是被人骗了!”县令夫人越说越生气,说着就要动手。 “咳咳。”县令也看不下去,咳嗽两声提示道。 县令夫人抬头,见众人来了,她稍微收敛了些,语气不耐烦道:“相公。你们怎么来了?” 县令余光看了顾月清一眼,凑到夫人跟前小声道:“夫人,该付顾姑娘卦金了,快拿两百两银子来。” 话还没说完,县令夫人双眉倒竖,直接叫了起来:“两百两银子?!怎么不去抢?一个个狮子大开口,家里这点银子够花几天的?!真是不给我省心……” 她骂骂咧咧的什么话都往外说,县令面子上挂不住,剜了她一眼道:“夫人!” 县令夫人闻言仿佛被人捏住喉咙,抱怨的话卡在喉咙里,不情愿地从腰间摸出个荷包,看也不看就从里头掏出来两张银票,递给了县令。 她腰间挂了十几个荷包,难道里头都是银票?! 这是把全家家当都挂在身上了啊! “顾姑娘,这是卦金,请笑纳。”县令恭恭敬敬把银票递给顾月清。 顾月清也没客套,转手就收下了。 一旁的师爷见状自告奋勇道:“大人,小的送送顾姑娘。” 顾月清微微点头,朝外头走去,师爷走在她前头带路,一齐朝外面走。 没走几步,顾月清便听见县令夫人抱怨的声音,显然又骂上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十分不解,为什么县令会娶这么蛮横不讲理的妻子? 师爷察觉到她的动作,也猜出了她心里的想法,鸡贼的凑上来道:“顾姑娘你不知道,我们夫人可是大人的救命恩人,要不是她,我们县令也考不上功名,更不会有现在的生活。” 救命恩人?! 师爷跟着县令快十年,自然什么都知道,他竹筒倒豆子似的全都说了出来:“当初我们县令进京赶考,在路上遇到山匪,正好夫人上山砍柴,一个人就骂退了两个山匪,还供大人吃了半个月的饭,亲自送他进京……” 把山匪骂走……这也确实像县令夫人能干出来的事! 原来还有这么一出,难怪县令会娶一个目不识丁的山里妻子。 “到了,顾姑娘,我就不远送了。”说话间已经到了县衙前门,师爷拱手笑了笑道。 顾月清点点头:“告辞。” 说罢她转身走到了街上。 平日里街上虽然小摊很多,但都各自守在固定的位置上,所以人再多也不乱,可今天的街道上堆满了人,人们都围在道路中央,堵的水泄不通。 “这是在卖什么呢?这么多人?”顾月清挤不进去,站在外围询问道。 年过花甲的老爷子笑的满脸都是褶子,手里拿着不少铜板,头也不回的说着:“你是外来的?这是宋家老爷子明天做寿,现在在发银子呢!” 发银子?! 这么豪横? 周围的人怀里都有不少铜板,甚至有的抓着一把碎银子,满脸红光的往里头挤。 顾月清对这件事没兴趣,转身就要走,却听见人群中有人对她喊了一声:“那边的,接着!” 顾月清下意识伸手一接,抓到两枚铜板。 “明天宋老爷子做寿,欢迎大家来贺寿,不收贺礼!不收贺礼!”里头男人中气十足喊着。 一听说不收贺礼,人群中想起阵阵掌声。 顾月清也笑着,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铜板。 不看不要紧,一看发现这铜板不对劲! 第149章 女人 三枚铜钱铺满了顾月清的掌心,这铜钱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比平常的铜板重,上头滑腻腻的,像涂了一层猪油。 顾月清依稀能感觉到铜板里放了东西,可她看了好几遍也只能看见附着在铜板上的薄薄一层灰黑色的气息。 不好! 趁着她分神的空当,黑气竟然虫子似的钻进顾月清的掌心,倏忽不见了! 这是什么东西? 顾月清摊开手掌反复看了好几遍,什么也看不出来,她不知道黑气有什么作用,万一有毒…… 她好不容易转世重生攒了点积蓄,总不能栽在三枚铜板上! 思前想后,顾月清长叹,看来明天宋家的寿宴她飞去不可了。 说话间人群里走出个四十岁上下的大婶,她手里捧着满满一捧铜钱,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显然不是第一次抢铜板。 顾月清凑了上去,小声问道:“婶子,宋家的寿宴摆在什么地方啊?我们小门小户的能让进吗?” 兴许是刚才得了不少铜板,婶子开心地合不拢嘴,笑着道:“你是外来的?宋家的寿宴都办了五六年了,每年都在镇子上最好的酒楼防膳斋!听说里头的厨子以前是宫里御膳房的,做菜一绝,平日里花钱还吃不到呢!” 婶子微笑着砸嘴,似乎在回味寿宴的酒菜。 防膳斋?! 顾月清也听过这个地方,里头东西卖的确实贵,一壶茶水就要二两银子。 “宋家老爷子可是镇上数一数二的大善人,从五六年前开始每年都捐米捐肉的,寿宴更是连摆三天流水席,不管是镇子里的亲朋好友还是路过的路人乞丐,统统都能吃,直接进门找个位子就行……” 这位大婶巴拉巴拉说了不少宋家的好话,显然没少得便宜。 明天她就去见见这位“大善人”! 回去后顾月清一直心不在焉,就连做晚饭时也分神,一不留神多放了一勺盐。 “娘亲,今天的蛋羹有点咸。”莫祁月嘴巴最刁,一点细微的差别都能吃出来,她涮了涮勺子,把勺子里的鸡蛋倒回了碗里。 “我没注意多放了盐,吃不下就别吃了,吃这个。”顾月清把炒的青菜推到莫祁月面前。 莫祁月还没说话,莫奂生已经把蛋羹端到自己面前,大口吃了起来。 不管顾月清做饭好不好吃,莫奂生都是埋头就吃。 一碗蛋羹很快见了底,顾月清的心中也暖洋洋的,觉得舒服极了。 顾月清不知道的是,她的反常被莫奂生看在眼里,神情也跟着凝重几分。 第二日是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天空万里无云,连块遮挡都没有,一抬头就是湛蓝的天。 防膳斋更是门户大开,平日里很少开的后门和侧门今天也开了,整个房子像个蝈蝈笼子,到处都是门,随便挑一个门走进去就能到席面上。 屋子里密密麻麻摆了十几桌酒菜,二楼、三楼更是把窗户都拆了,就为多坐点人,席面也是吃完了就上,毫不吝啬。 席面上整只整只的烧鸭烧鹅摆的到处都是,像是知道穷人少见荤腥,所以席面上全是肉菜,一个绿色的都没有。 才刚过辰时,屋子里已经坐满了,人人都吃的满嘴流油,笑得合不拢嘴。 人群中两张熟悉的面孔吸引了顾月清的注意——赵婆子和顾老三。 他们坐在最中间的席面上,跟十几天没吃过饭似的,扯了鸭腿就往嘴里塞,还没嚼完又去夹红烧肉,嘴里的肉沫稀稀拉拉掉在地上,弄得桌子上一层油,坐在同桌的几人都嫌弃看着两人。 赵婆子才不管,她只要看见了吃的,就立刻抓过来塞进嘴里,嚼个两下就咽进肚子,没一会儿他们跟前的空盘子堆得小山一般。 前几天那么一闹,赵婆子两人如愿跟了大儿子,只是住的不是顾紫金的家,而是街上的包子铺。 他俩白天在铺子里帮忙端茶倒水,晚上把几张凳子拼一拼睡在店里,吃的也都是剩下的包子和稀粥,饿了五六天的他们现在能吃得下一头牛。 顾月清站着不动,满屋的宾客却不见寿星公,这不合礼仪。 “菜来喽,来让让……”店小二端着刚出锅的才穿过大堂,朝中间桌子走去。 热气蒸腾间,顾月清看见席面上坐着的众人头顶都有一缕黑气,黑气深浅不一,有的人头上黑气颜色深,有的则是淡淡的一条纱带似的。 而胡吃海喝没够的赵婆子夫妇头上,黑气密的能滴出水来,仿佛一团乌云盖在两人头顶。 缕缕黑气汇聚在一起,成为一股,径直朝后院飘去。 在后院?! 顾月清趁人不注意,身形一闪去了后院。 前厅嘈杂的像集市,后院却很安静,仿佛一根头发丝儿掉在地上都能听见声音。 顾月清屏息凝神走进去,余光瞥见一间房门紧闭的宅子,门口两个护卫身上壮的跟熊崽子一样,一左一右站着。 “咳咳咳,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哪敢……” “要不是我家老爷子,你过的上这么好的日子?再哭我就告诉你娘和你弟弟……” 屋里传来窸窸窣窣的说话声,似乎有女人在哭。 “砰!”房门猛然推开,一个吊儿郎当的男人浑身酒气地从屋里走出来,他扯了扯不整的衣衫,对着门口的护卫道,“看好了!要是出了什么事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护卫立刻点头,恭敬说道:“是,三少爷。” 说着男人踉踉跄跄朝外头走去,屋里的哭声又响了起来。 男人走过门前时,顾月清藏在门后,好在她瘦,竟然毫不违和。 男人看了两眼便出去了。 “哗啦!” 屋子里不知道摔碎了什么,响起碎片落地的声音。 刚被交代的护卫哪敢怠慢,推开门就冲了进去。 门前无人,顾月清悄悄溜到门口,把比门板还平的身体挤到门后,她第一次感谢自己瘦弱的身体。 屋子里传来女人狠毒尖锐的声音:“把她给我拖出去!老爷的药都敢弄洒,你知道要多少银子一碗吗?!” 接着传来稚嫩的声音哀嚎,两个护卫拖着个丫鬟就走了出来,路过门口时嘟囔道:“小夫人又拿丫鬟出气了。” “我看是老爷不中用,她烧得慌!”耳边响起男人猥琐的笑声。 第150章 轮回 等护卫们走远,顾月清才从门后挤出来看了一眼床上的宋老爷子,他面容枯槁,仿佛骷髅上蒙了一层人皮,两只眼睛空洞地望着房顶,要不是听见他若有似无的呼吸声,顾月清还以为他死了。 床边的女人年轻貌美,十七八岁的模样,长得美艳,眉间带着淡淡的煞气,正端着另一碗汤药喂宋老爷子。 “天天躺在床上吊着一口气,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你怎么不去死!去死!”女人狠狠把汤勺塞进老爷子嘴里,低声咒骂着。 从女人厌恶的神情和话语中,不难猜出她是宋家老爷子新纳的妾。 宋家老爷子的年纪做她祖父都有剩余,竟然娶了她。 十八新娘八十郎,苍苍白发对红妆,这样的组合女人怎么可能高兴。 一碗汤药总算喂下去半碗,女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汤药才放下,外头传来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伴随着阵阵脚步声进来,似乎不止一个人。 顾月清赶紧藏好,把身体嵌在门框里。 果然,三个男人出现在房中,虽然年纪差别很大,但长相相似,看得出是兄弟。 最年长的男人看起来四十岁左右,一进房间就伸手探老爷子的鼻息,确定呼吸还在之后才松了一口气,转头剜了一眼女人:“我不管你心里乐不乐意,都给我伺候好老爷子,他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让你陪葬!” 最年轻的男人就是刚才衣冠不整从房里出去的那个男人,他身上的酒气散了些,眼睛咕噜噜转,冷嘲热讽道:“小娘,我们知道你年纪轻想法多,可进了宋家,你就得守宋家的规矩,不然你弟弟和你娘可不会答应。” 提到弟弟和娘亲,女人脸色顺金啊苍白,无力垂下头:“是。” “今天绝对不许有任何差池,你看好了老爷子!”年长的男人撂下一句话就走了,剩下两个男人也是一脸幸灾乐祸,跟着朝外面走去。 他们刚走,女人又啜泣起来,坐在床边呆呆的抹眼泪,看着真是我见犹怜。 顾月清看着从院外飘进来的黑气不断涌入床上的宋老爷子身体里,他的脸色也逐渐红晕,不像方才那么吓人。 难道…… 她正要上前,一道煞气从床上飞冲出来,正对顾月清面门! 不好! 她下意识伸手,可门框给她围的严严实实,根本动不了,只能往后退了两步。 “哗啦……” 花盆掉在地上,瞬间摔得四分五裂,那道煞气擦着窗倰飞了出去。 女人的哭声戛然而止,顾月清索性出来,女人张大嘴巴下意识要喊人,好在顾月清眼疾手快,一把捂住她的嘴。 顾月清凑在她耳边小声道:“你要是想一辈子守着这么个老头子,你就把人招来。” 果然,女人被戳动,她轻轻拍了两下顾月清的手,意思不会说出去。 顾月清松开手,女人满眼泪花看着顾月清,轻声道:“你是干什么的?” “我是个相师。”顾月清也如实告诉了她。 “相师?女人竟然也能做相师?!”女人瞪大了眼睛,“你不会是小偷?” 今日防膳斋里人员混杂,也有动了歪心思的偷偷摸摸,这些大家都心照不宣。 顾月清看着她满是煞气的脸,把她的面相娓娓道出:“你的日月角日角凹陷,应该是年幼丧父,只有母亲抚养你长大,兄弟宫虽然有兄弟,但是充满煞气,你这位兄弟也不怎么样,对你非打即骂,你的夫妻宫本来是有主星的,现在混乱一片,说明你不是真心想嫁进宋家,你是被逼的,而且当时你有心上人。” 女人怔怔看着顾月清,长大了嘴巴不敢相信。 她的每一句话都是对的! 女人再也崩不住,捂着嘴巴痛哭起来:“我,我叫金双,确实是被宋家买来的,我当时已经跟村里的阿山哥定了亲,眼看就要嫁过去,可是我娘和弟弟不知道从哪得到宋家要娶媳妇的消息,就把我买进了宋家。” “原本我以为是宋家的三个少爷之一要娶亲,觉得卖也卖了,干脆好好过日子,可,可没想到是嫁给这么个老东西!” 顾月清看着她哭的梨花带雨,心里也不好受,但是有一点不对。 “你嫁进宋家时,他怎么样?”顾月清指了指床上的老爷子。 金双咬牙,眼睛里满是怒火:“就已经这个样子了,五年来他一直躺在床上,他,他根本就不是人!” 她双眼血红,恨不得冲上去将宋老爷子撕碎,可…… 不是人? “怎么说?”顾月清反问道。 “他虽然躺在床上,可是身体每年都会像树木一样变化,年初的时候是个少年,夏天是青年,秋冬就会变成老人,到了生辰前几天就会变成这样,我好几次以为他会死,可五年了,他经历五次那样的变化,还是活着。” 金双又气又怕,她原想着等老爷子死了她也能分点财产,回家好好过日子。 一年四季不一样? 顾月清倒是听说过这么个东西,没想到竟然真的存在?! 这下麻烦可大了。 见顾月清不语,金双凑上来问道:“大师,你有没有法子救我,我不想再耗下去了,他死不了的,每年宋家三兄弟都花大把银子买药,千年人参用起来眼皮子都不眨,他这样下去再活一百年都没问题。” 听说宋家有钱,没想到竟然这么有钱。 顾月清摸了摸下巴,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这件事我也没有十成的把握,宋家人为什么要吊着他?” 金双闻言眼神暗淡下去,她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却又抿唇似乎有话要说。 “你不说出来我没法帮你。”顾月清看着她。 “我也是听下人说的,说是六年前老爷子就不行了,那时候正巧来了个游方的道士,说老爷子一死宋家必败,那几个过惯了有钱日子,一听说要败家赶紧问道士怎么办,道士就给了他们一个法子,具体是什么我不知道,但是从那以后老爷子就变成这样了。” 第151章 有毒 顾月清看了看床上的宋老爷子,他完全没有意识,就靠一口气吊着,整个人皮肤砂纸一样蜡黄粗糙,双眼深深凹陷,还有淡淡的臭味从他身体中飘出来。 宋老爷子的命门位置有一条峡谷似的横纹,也显示他的命数早就尽了,现在只是苟延残喘。 这种状态叫活死人,看着活着,其实已经死了,并且从老爷子的命宫看,他是横死的。 续命逆天而行,只有相术高超的道士才能做到,那个游方道士到底是什么人,竟然有这种本事! 她忍不住问金双:“你可知道那个道士在哪?” 金双摇了摇头:“不知道,听说看完就走了,我也是后来才嫁进府里,不清楚这些。” 顾月清叹了一口气。 要是能遇见,也许会有法子解了莫奂生被追杀的辛苦。 “我的娘啊!这是要人命啊!饭菜有毒!乡亲们都来看看啊……” 正说着,外头叫嚷起来,喧闹声响起,带着淅淅沥沥盘子摔碎的声音。 “外头怎么了?”金双伸头就要去看。 顾月清一下子就听出这是赵婆子的声音,还真不是个省油的灯! 前厅的赵婆子二人将不省心发挥到了极致,嘴上的油渍还没擦干净,就开始骂起了宋家:“我说怎么平白无故给好吃的好喝的,感情饭菜里下了毒了!等人吃死了好谋财是不是!” 她捂着肚子一脸痛苦,声音却依旧洪亮:“你们每年靠这个没少捞银子!我的肚子啊,疼死我了!快来人啊!我要报官,我要看郎中!” 她满脸铁青,煞气盘聚在命宫,看着不像说谎的样子,顾老三也蜷缩着趴在长凳上,疼的嘴唇泛白。 一旁吃的正香的宾客纷纷放下筷子,不敢再吃了。 有人恍然大悟似的说道:“去年我吃完了寿宴就肚子疼,难道也是中毒了?” “我也肚子疼!特别是我家的小孙子,疼了两三天,我以为是他脾胃弱吃不了好东西,原来是中毒了!” 几人七嘴八舌一说,竟然有不少人吃完寿宴的饭菜都肚子疼身子发虚,一时间众人的怒火也被点燃,纷纷向宋家要说法。 正在后院的宋家三兄弟听见动静立刻赶到前厅,见赵婆子闹事,脾气暴躁的宋老三上来就是一顿骂:“死老婆子你说什么呢?!饭菜都是才做的,怎么就有毒了?我看你自己有病,想讹我们宋家!” 防膳斋也是镇上有名的大酒楼,要是传出饭菜有毒的消息以后还怎么做生意?!所以掌柜的陪着笑,也跟了上来:“二位,二位听小老儿说两句,饭菜都是今天早上厨子新做的,绝对不会有问题!” 赵婆子在村里吵架横行霸道惯了,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挤兑,立刻拿出了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本事,在地上撒泼打滚:“杀人了!宋家图财害命了!寿宴可不能来啊,来了就没命了,快来人救命啊!老天爷啊……” 宋家三兄弟闻言脸色瞬间铁青,比吃了屎还难看。 宋家老大在生意场上混迹时间更久,因此也更加圆滑,他和气的声音劝说着:“老人家,饭菜不可能有问题,你要是身体不舒服我去让人请郎中,医药费我们出。” 一听说宋家要出医药费,赵婆子眼珠子咕噜噜直转,她哪能放过这么大的肥肉! “我疼的快死了,你们请的郎中还不是听你们的,你们让他说我什么病我就什么病,你们把自己撇的干净!”赵婆子瘫坐在地上,抹着眼泪大声哭诉。 她就是一块滚刀肉,软硬不吃。 宋家兄弟好话坏话都说了,全都没用,也没了耐性,准备让下人把赵婆子抬出去。 可赵婆子死死抓着桌角不撒手,大喊道:“宋家要毁尸灭迹了!啊……救命啊!” 杀猪似的叫声引得众人纷纷站在边上看着,门口路过的人也伸头来看。 宋家人脸上表情更难看了。 大厅上空,袅袅黑烟逐渐变得稀薄,仿佛由纯黑的纱变成了透明纱。 “大哥,时辰快到了……”宋家老二小声提醒着。 午时三刻必须凑满一百三十个人吃饭,不然宋老爷子过不去下一年! 宋老大心里也急得跟什么似的,他看着赵婆子,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 赵婆子察觉到他的目光,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她擦了擦嘴角的油渍道:“要我走也行,我要汤药费,吃饭钱,还有那个……工钱!” 她歪着头把能要的钱全说了一遍,随即伸出手掌:“要五百两!” 五百两?! 众人闻言倒吸一口凉气,五百两都够一般人家花一辈子了! “我的娘啊,我身体也不舒服了!”脑子快的也学起赵婆子的样子,开始捂着肚子喊肚子疼。 那不是肚子疼,可是五百两银子啊! 还有不少人纷纷效仿,一时间躺了满地的人。 “你们,你们真是没出息!白吃不够,还要讹钱!”宋老三气的跺脚,指着众人大骂起来。 赵婆子见状更加得意,她反问道:“白吃的饭菜你们怎么不吃!就是在里头下了毒了,不给我五百两银子我今天就死在这里,让你们蹲大牢!” “就是,你们吃一口饭菜我们就相信没毒!” “对啊,有本事你吃一口!”众人纷纷起哄。 饭菜确实没毒,可是他们不能吃…… 宋老三哑了火,气的一脚踹飞了桌子,满脸怒色。 见宋家三兄弟死活不动筷子,赵婆子心里也忍不住嘀咕起来:饭菜不会真的有毒? 但转念一想,能拿到五百两银子,有毒就有毒! 反正她这把年纪了,什么脏东西没吃过?! 后院的顾月清听见动静准备出来查看,可门口两个护卫守得严严实实,根本出不去。 还是金双想了个法子支开护卫,顾月清这才溜出后院到了前厅。 一出门,顾月清便觉得空气中那股子黑气稀薄的几乎没有了,她看着几乎断绝的黑气,心中暗道不好。 宋家的心血要功亏一篑了! 第152章 罗天大醮 “不好了,老爷子不行了!”护卫慌乱从后院跑来,紧张对着三兄弟大喊道。 眼下乱的很,又出了老爷子的事,他们也乱了心神,朝后院赶去。 赵婆子一听说有人不行了,心里也虚的厉害。 她就是想要点银子补偿,怎么还弄出人命了! 不行,得跑! 赵婆子伸手抓了两只桌上还没动过的烤鹅,拎着就往外跑去,一溜烟儿的没了人影,跟刚才疼的直不起腰的她判若两人。 厢房里,宋老爷子的脸色瞬间干瘪变黑,整张脸开始腐化,仿佛埋在地里的尸体,一点点被时间腐化,只剩下碎肉附着在骨架上,空气里臭不可闻。 “爹!”三兄弟一进门便哀嚎一声跪在床边,哭的仿佛死了爹一样。 短短一盏茶的功夫,宋老爷子就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 “刘叔!快去请个阴阳先生来!要快!”宋家老大先想起关窍,对着身后的中年男人吩咐道。 中年男人长得中厚老实,应声就往外走去。 “不用了。”顾月清从屋外走来,刚才的一切都在她眼中,之前还有些许不解,现在她全明白了。 “宋老爷子的阳寿五年前就断了,他现在的样子就是在地下埋了五年的模样,你们用了逆天的法子替他偷寿,多得了五年光阴,现在阵法破了,玉皇大帝也回天乏术。”顾月清缓缓走来,满屋的恶臭让他微微蹙眉,嫌恶地看了医一眼床上。 床上的宋老爷子已经变成半白骨半腐肉的模样,整个人除了床单上的痕迹,根本不像个活人。 或者说,他已经死了…… 宋家老二无力跪在地上,仿佛天塌下来:“完了,全忘了……” 其他两人也满脸难过。 续命的法子一断,不仅宋老爷子要送命,就连宋家也会因为因果受牵连,无法独善其身! 宋家老大心眼活,看出顾月清懂得这些事,便抓着她的衣袖问道:“姑娘,你有没有法子帮帮我们,宋家不能就这么完了啊!” 当年宋老爷子从街头贩夫走卒一点点积累家业,用了数十年功夫才挣得这么大的家业,不能功亏一篑! 顾月清无奈摇了摇头:“那道士应该跟你们说过,这法子不能断,一旦断了……” “功亏一篑,九死一生……”宋老大双目失神,呢喃道。 当年道士的话语浮现在他脑海中,他双腿一软,险些跪在地上。 当年道士告诉宋家人,要想偷寿,只能以物换物,所以宋家每年发银子、请吃寿宴,为的就是借众人寿命。 一个人三天的寿命虽然不多,但一百个人加起来就是三百多天,也就是一年。 三天寿命对一个人来说并不多,拿了最多也就身子弱几天,拉拉肚子,喝点药就好了。 要不是赵婆子今天吃了太多东西,导致寿命去的太快,所以才会当场发作,直接肚子疼的起不来。 虽然偷了寿命,但危害很小,在宋家人人看来也不算作孽。 真是好算盘! 顾月清冷笑。 偷寿是逆天之事,不论是三天还是三年,都是一样的。 “续命的法子没法继续,你们好自为之。”顾月清摇了摇头。 “你家老爷子五年前阳寿就尽了,你们留了他的尸身强行续命,老爷子被拖了几天投不了胎,心里自然有怨气,以后一定会出问题。还是尽快把老爷子的尸身烧了,免除后患!” 可宋家三兄弟正在气头上,根本听不进顾月清的话,他们怒目看着顾月清,不发一语。 宋家三兄弟头上逐渐聚集一团混黑浓重的黑气,显然即将大祸临头! 好良言难劝该死鬼,她言尽于此。 说完顾月清对着床铺上已经腐化的老爷子念了超度咒,随即转身离开。 自作孽,不可活,这是宋家的报应! 出了后院,前厅吃饭的宾客全数散了,只是桌上“有毒”的饭菜吃的吃拿的拿,大部分都没了。 街道也安静出奇,家家户户关门闭户,仿佛在防着什么。 顾月清走在寂静的路上,远远便看见一个戴着斗笠的人影,人影瘦削修长,仿佛一道灰黑的影,站在街角。 缓缓走去,莫奂生撩起眼前的纱网,双眸星辰般闪烁担忧的看着顾月清:“你没事?” 他走上前来,来来回回将顾月清打量好几遍,确定她没事才松了一口气。 顾月清抬头看着莫奂生,眼中满是疑惑:“你怎么来了?” 她压低声音,警惕环顾四周。 前些日子的黑衣人在镇上横行,她怕莫奂生会被发现。 “我没事。”莫奂生指一下头上的斗笠,“倒是你,宋家的事情不是我们能管的,你不要插手。” 若不是情况危急,莫奂生也不会赶来镇上。 “你怎么知道宋家的事?”顾月清反问。 她记得自己并没有跟莫奂生说过。 难道莫奂生知道什么隐情?! “是圆溟。”莫奂生思索片刻,淡淡开口道。 圆溟……国师?! 怎么会…… 顾月清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看着他:“怎么会……圆溟贵为国师,怎么会来这样的穷乡僻壤?” 莫奂生叹了一口气,他让闪电帮忙追杀母妃被害一事,没有查到什么内情,却意外发现了另一件事。 ——圆溟的出身。 圆溟与历届国师不同,他并未出生在钦天监的相师世家,而是个“野狐禅”,突然闯进众人眼中,又因为得了大机遇,才修为大涨,成了国师。 “他出身微时,据说得了大机遇后一夜白头,修为暴涨,在钦天监的罗天大醮中独占鳌头,一举成了国师。”莫奂生缓缓道。 圆溟似乎有意去除这段经历,闪电也是废了不少功夫才得了消息。 机遇…… 顾月清心中一惊,难道和靠山村的祭坛有关?! 只可惜祭坛已毁,她没有其他证据。 “罗天大醮是什么?”顾月清知道现代每隔一段时间便会举行相师盛会,名为罗天大醮,难道大明国也有?! 莫奂生不是玄门人,知道的并不多,只是淡淡道:“好像是每隔几年的盛会,胜出者可以做大明国的国师!” 第153章 冤枉 大明国的国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竟然是靠罗天大醮选出来的。 “回去,孩子们要等急了。”莫奂生见她出神,伸手牵起她的手,缓缓朝宅子走去。 刚到门口,高屠户家的福子正指桑骂槐,拎着两个瘦弱的身影骂的正起劲儿:“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小小年纪学会偷东西了!大家伙儿都来看看!这就是他娘教出来的好孩子!” 高屠户家门口围了满满一群人,对着几人指指点点。 顾月清一眼就看见小鸡仔似的无力垂着头站着的孩子,她的心仿佛针扎一样被刺痛了。 “你说什么!”顾月清箭步冲过去,双眼满是怒火,语气也是从未有过的严肃与冷冽。 狠厉的眼神吓得福子松开手,两个孩子没了束缚,委屈巴巴朝着顾月清扑过来,声音小猫儿似的带着沙哑:“娘亲……” 莫祁月的嗓子已经哭哑了,莫祁山低着头默然不语,跟霜打了的茄子一样。 “爹爹。”莫祁月红着双眼委屈巴巴看着莫奂生,整个人像只受惊的小兔子。 莫奂生也动了怒,站在三人面前。 村里家长里短总有些摩擦,都是女人们出面争吵,少有男人插手。 福子见顾月清态度强硬,又被莫奂生的气势吓的后退两步,心虚的挥着手,神色夸张道:“我说怎么了!偷东西还怕人说啊!这两个是小偷!是贼!” 她手指狠狠指向莫祁山两人,字字铿锵。 围观的几人也纷纷议论起来。 顾月清一家人在这里就像淤泥中的荷花,太过格格不入,因此总有人想拔掉这支花。 “这样的人家能教出什么好孩子,当初我就看她不行,害了我孙子,现在又要来偷东西了!”苏三妹心中早就嫉恨顾月清,现在也跟着趁火打劫道。 她的儿媳妇从没了孩子后就变得疯疯癫癫,整日不爱说话,不管苏三妹怎么打骂都不做家务,家里的活全都落到苏三妹头上,她心里憋着一股怨气。 “苏三妹,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你的孙子怎么没得你自己清楚,别把屎盆子往别人头上扣!”赵三婶不客气的戳穿了苏三妹的话。 住得近的几户人家谁不知道她人前一台人后一套的嘴脸,早就背地里笑话多回了。 果然,不少人又偷偷捂嘴笑了起来。 苏三妹面子上过不去,气的伸手就要扯赵三婶的头发,大骂着:“你胡说什么?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两人说着竟要打起来。 福子眼见自己的“风头”被抢,她不满道:“要打上你自己家打去,别来烦我!今天的事情不说清楚,我就去报官!” 她好不容易抓到顾月清的把柄,死活不愿意松口。 听见报官,莫祁月眼泪嗒嗒往下掉,小声道:“我们没有偷东西!” 顾月清知道两个的秉性,便轻轻擦了擦他们眼角的泪,柔声道:“别哭,娘亲知道,你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莫祁月哭的更厉害了,倒是莫祁山很冷静,一五一十说了出来:“我们在门口等娘回来,这个婶子在门口吃饭,然后突然就说我们偷吃了她的菜,娘亲,我们没有……” 话还没说完,福子举起空空如也的饭碗道:“门口就你们两个人,不是你们吃的还能是谁吃的!吃了就吃了,我又不是小气的人,可你们嘴硬非说没偷!” 福子的吝啬小气周围的人全都知道,平日里不管有什么油水能捞必捞,就算是拉大粪的车从她家门口路过都要尝尝咸淡。 何况是一碗饭。 这可是装了满满一碗大米饭,还有一个鸡蛋的饭啊! 高屠户虽说是杀猪卖肉的,可也扣的很,家里的肉只给自己和孩子吃,福子平日里一点荤腥都见不到,更别提鸡蛋了。 她刚盛好饭还没吃就没了,哪能不生气?! “就一碗饭?”顾月清冷笑。 可笑,简直太可笑了。 到底是物质贫乏的年代,一碗饭就闹成这样,更何况家里山珍海味换着法儿的做,两个孩子再饿也不可能去偷吃别人的饭! “你们吃没吃?”顾月清低头看了一眼两个孩子。 莫祁山和莫祁月都摇头:“没有。” 顾月清也抬头道:“他们说没有就没有。” 福子越听越生气,直接大骂起来:“吃了我的饭还不承认,果然乡下人就是乡下人,没一个好东西!” 她忘了自己也曾是乡下人,在镇子边缘住了几年,就把自己当镇子里的人了。 “福子,话可不是这么说的!”赵三婶愤愤不平道。 顾月清眼神森冷,开口是让人畏惧的威压:“他们说没吃就是没吃,既然你找不到偷吃的人,那我就帮帮你。” 说着顾月清伸手掏出两只折好的纸鹤,心中默念咒语,随即将纸鹤放在碗边沾了点汤汁,再伸手一扬,纸鹤缓缓飞了起来。 白纸折的纸鹤竟然飞了,众人看的呆了,傻傻看着纸鹤朝院子后飞去。 孩子们更是新奇的看着纸鹤飞走,一边欢呼一边跟着纸鹤往院子后面跑。 “纸鹤会找到偷吃饭的人。”顾月清撇了一眼,已经找到了。 “福子婶子,找到了找到了,是它偷吃的饭!”几个孩子哄笑着从后院跑出来,年纪最大的孩子手里拎着一只几个月大黄狗仔,狗嘴里还叼着吃了一半的鸡蛋。 “原来是狗吃的!” “我当是什么山珍海味呢,就是一个鸡蛋啊!” 众人见状也哄笑起来。 福子愣在原地说不出话,涨红了脸尴尬站着,恨不得将黄狗摔死。 该死的畜生! “既然找到了真凶,你给孩子们赔礼道歉,这事就算过去了。”顾月清抬眼看着福子,语气淡然。 顾月清的本事彻底让福子傻眼,她也不敢再找事,只能咽下这口气:“是,是我弄错了,对不起。” 顾月清没理她,带着两个孩子进了院子。 看热闹的人们还意犹未尽,不停赞许:“顾家娘子可真厉害,纸鹤都会飞!还能找到真凶!太神了!” “你们不知道,她是相师!”赵三婶添油加醋跟着附和起来。 第154章 人影 听着身后夸张的附和声,顾月清转头瞥了一眼,正对上福子憎恨的目光,她吓得浑身一颤,转头看向别处。 两个孩子被一番折腾,一进门便没精打采坐在凳子上,顾月清笑着拿出早上买的肉,说道:“饿了,娘亲给你们做锅包肉。” “锅包肉?”莫祁月两眼冒着绿光,她确实饿了。莫祁山也忍不住吞了两口唾沫,跟着看向顾月清。 锅包肉做法繁琐,要不是为了哄两个孩子,她才不做。 “你们先把夫子今天上的文章背下来,一会儿就能吃了。”顾月清弯腰切着肉片,柔声说道。 两个孩子欢欢喜喜去院子读书,莫奂生则是坐在灶下帮着烧火,他脸色还是不好看,因为方才的事情。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顾月清一边将猪里脊切成薄片,一边随口问道。 她心中暗暗期待,真想看看大明国的罗天大醮! 想起獾子精说的话,也许只有成为国师才能知道真相…… “就这几日,先收拾东西。等闪电传来消息再做打算。”莫奂生已经安排收下去了京城,他知道京城风云变幻形式复杂,得弄清楚才能前往。 这几日…… 顾月清看着收拾利落的宅子,有些不舍,她好不容易把屋子收拾的这么好,又要换新地方。 “顾丫头?顾丫头我今天包了点饺子,送点来给你们尝尝。”屋外传来声响,孙奶奶端着一小盘饺子进门,白发苍苍的她脸上是讨好的笑。 孙奶奶住在最南边的宅子里,平时不走动,顾月清也是第二次见她,第一次还是刚搬来那天。 看见砧板上堆的小山似的肉片,孙奶奶下意识咽了两口口水。 乖乖,都说新搬来的人家有钱,没想到这么有钱,不过年不过节的竟然吃这么多肉! 孙奶奶见顾月清疑惑,赶紧回神道:“顾丫头,我是住在南边的孙家,邻居们都叫我孙奶奶,家里人死的早,就剩我和小孙子,今天做了点饺子,你,你们别嫌弃。” 她忍不住又看了一眼砧板上的肉片,越发觉得手中的饺子寒酸。 白白胖胖的饺子是野菜馅儿的,加了猪油拌的,虽然比不上肉,但也算是荤腥,孙奶奶一个人带着孩子不容易,这点荤腥也是一个月才能吃一次的。 “孙奶奶,谢谢你。我在做饭,一会儿做好了送点给你。”顾月清也没拒绝,笑着寒暄两句。 孙奶奶点点头,欲言又止看了顾月清一眼,把小小一盘饺子放在灶台上:“不用了,我们吃过了,你们吃,我先回去了。” 说着她转身颤颤巍巍朝外头走,闻声而来的莫祁山和莫祁月也跟着唤了两声:“孙奶奶。” 孙奶奶笑着点头:“诶,诶。好孩子。” 灶台上的饺子还冒着热气,想起孙老太太身上补丁落布丁衣服,顾月清有些不忍心。 她和孙家没什么交集,怎么会突然送东西来? “娘亲,我饿了。”莫祁月看着热气腾腾的饺子,咽着口水巴巴看着顾月清。 顾月清这才回过神来,笑着道:“饭还没做好,你们先吃饺子,少吃点,一会儿还得吃饭。” “好!”两个孩子笑着端起盘子,准备吃饺子。 顾月清看了一眼莫奂生,忍不住问道:“你认识那个老太太?” 莫奂生摇了摇头:“不认识。” 无事献殷勤,不是熟人,那就只能是有求于人了。 顾月清也没放在心上,接着做饭。 两个孩子饿了一上午,恨不得把一头牛吃了,饺子很快就见了底,莫祁月捂着肚子一脸没吃饱:“饺子真好吃,就是有点少,要是能再吃点就好了。” 莫祁山笑着戳了戳妹妹的小脸儿,严肃道:“娘亲说了一会儿还要吃饭,不能再吃了。我们把盘子送回去。” 两个孩子一合计就去了灶房,顾月清也觉得好,便点头道:“路上小心,早点回来吃饭。” 两个孩子应了便朝孙奶奶家走去。 没一会儿,他们慌慌张张跑回来,一头钻进里屋,不敢出声。 顾月清端着做好的饭菜出门,看着躲在屋里的孩子,忍不住问道:“怎么了这是?要吃饭了。” 莫祁月显然被吓着了,脸色苍白,额头满是细密的汗珠,摇了摇头呆呆道:“娘亲,我,我害怕……” 莫祁山一向沉稳,今天也慌了神,一直坐在床边发颤。 “是不是又遇到高屠户家里的了?她骂你们了?”顾月清下意识以为是福子搞得鬼,气的就要出门。 莫祁月伸手拉着顾月清的衣袖,摇了摇头:“不是,是,是孙奶奶家……有鬼!” 说着像是想起什么恐怖的记忆,莫祁月扑在顾月清怀里不敢抬头。 有鬼?! 小孩子心灵纯粹容易看见不干净的东西,见到也算正常。 可是两个孩子吓成这样,显然不是什么小鬼。 “你们在哪看见的?”顾月清想起孙奶奶欲言又止的样子,也许就是因为这件事? 莫祁山歪着头想了想道:“在窗户边,我们送完盘子出门,看见有个老爷爷站在窗户边……脸,脸烂掉半块!” 窗边?难道是孤魂野鬼进了家门? 按理说家家户户都有门神,孤魂野鬼进不来才是。 顾月清哄了半天才哄好了两个孩子,她心中疑惑,吃完饭便去了孙奶奶家。 也许是人丁单薄,孙奶奶家的房子也被挤到了最南边,除了门口的走道,竟然没有一点空地。 原本空出来的地方不是被堆了酒坛就是堆了烂草席,一看就是隔壁放的。 村里人愚昧,认为家里没有男丁就可以随便欺负,孙奶奶一个老人带着小孙子,自然是最底层。 真是悲哀。 “孙奶奶,你在家吗?”顾月清进门看了一圈,孙家院子除了破了点,风水没毛病,她对着里屋喊了一声。 孙奶奶年纪大耳朵也不好,喊了好几声她才匆匆从屋里出来,见是顾月清,她脸上神情错愕片刻,随即笑着道:“你来了,快进来坐。” 顾月清正要推辞,余光却瞥见西边的窗户下站了个人影! 第155章 丢魂 人影和莫祁山说的大致相同,是个老人的模样,半边脸已经腐烂发黑,露出森森白骨。 只是他仿佛定格一般,呆呆站在窗户前,根本不动。 他的四周也没有黑气与煞气,空洞的仿佛单纯灵体。 顾月清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鬼魂。 “怎么了?”孙奶奶见她不进门,也朝着她目光看的地方望去,她看不见魂魄,只看见了破旧的窗户和发霉的南瓜,她尴尬道,“家里东西一时半会儿没时间整理,你别嫌弃……” 顾月清笑了笑,伸手将洗干净的盘子递给孙奶奶:“饺子很好吃,这是我家里做的糕点,给孩子尝尝。”她拎着小份的糕点递给孙奶奶。 孙奶奶又惊又喜,连连摆手:“哎呦,这么多,虎子看见肯定高兴坏了……”她说了半截的话卡在喉咙里,仿佛被一只手掐住似的。 她的目光带着淡淡的悲伤,不自觉看向屋内。 “虎子不在家吗?”顾月清试探道。 孙奶奶摇了摇头,抹了两把眼泪:“在家,就是……这几天有点不对劲,像是碰见不干净的东西了,听说你是相师,能不能帮着看看。” 说着她颤颤巍巍的掏出一锭碎银子:“这是我们全部的银子,你先收着,等地里粮食卖了我再给你。” 她已经年过七十,却还操持地里的农活,种了十几亩地。 看着她粗糙如同老树皮一样的手掌,顾月清心中一阵心酸,将银子推了回去:“不用,你已经给过卦金了。”她指着装饺子的盘子道,“虎子呢?我看看。” 孙奶奶高兴抹了两把眼泪,破涕而笑:“在里头睡着,顾丫头你真是个好人。虎子以后长大了一定好好报答你,绝对不会忘记你的大恩大德。” 说着孙奶奶进了屋里,往左一转就是孙虎躺的床铺,正好在窗户旁边…… 外头的老爷子是在看孙虎?! 顾月清心里一阵发毛,她看着床上脸色苍白的孙虎,伸手试了试他的额头,烫的吓人。 “从前天回来他就发烧,早上烧退了,到了晚上又烧起来,吃了草药也不管用,我的小虎子怎么这么命苦……”孙奶奶说着又抽泣起来。 她接连送走了老伴和儿子儿媳,没想到现在还要送走亲孙子!她哭的更厉害了。 顾月清看了看孙虎的脸,虽然苍白,但不是邪祟,倒像是寻常的小儿丢魂。 小孩子魂魄轻,受了惊吓容易“丢魂”。 丢了魂的孩子会失魂落魄,发烧,只要把魂喊回来就好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孙奶奶,虎子应该是被吓丢了魂,你拿鸡毛掸子从他的头顺着刷到脚,趁着现在天刚黑,拿个他平时吃饭的碗筷站在门口敲,一边敲一边喊他名字,让他回家吃饭。把魂魄喊回来他就好了。”顾月清说出了叫魂的方法。 孙奶奶瞪大了眼睛,她点点头,立刻找来了鸡毛掸子、碗筷,没一会儿就站在门口敲着碗,对着外头喊道:“虎子,回来吃饭!孙虎,回家吃饭!……” 周围住的人多,现在又是吃晚饭的时候,一听见动静其他人家纷纷捧着饭碗蹲在门口看热闹。 “这是干什么呢?” “不知道,好像在叫虎子,虎子不是在家里吗?这几天就没见虎子出过门。” “这不是顾丫头吗?那不成孙家有什么事?” 几人七嘴八舌你一句我一句说着,就着碗里的白饭哗啦啦吃着,仿佛八卦就是下饭菜。 “虎子,快回来!别在外头玩了。”孙奶奶连着喊了好几声,可门口除了看热闹的人,其他什么也没有。 奇怪,难道虎子的魂被拘着了?! 山里的精怪和孤魂野鬼会留下孩子的魂魄陪他们“玩”,一旦错过回体的时间,魂魄就再也回不来了,虎子也会变成傻子。 “顾丫头,虎子好点了吗?”孙奶奶叫的嗓子都哑了,赶紧回来看虎子的情况。 床上的虎子依旧双目紧闭,没有要苏醒的迹象。 想起门口的老人,顾月清立刻走到窗前,果然,他还站在原地。 老人的魂魄呆呆站着,见顾月清来了也不跑,依旧隔着窗户看着虎子。 “他是你孙子,你再想他也不能把他留在身边,放他回来。”顾月清对着老人苦口婆心道。 紧跟而来的孙奶奶闻言愣住,诧异看着空荡荡的窗边:“顾丫头,你说啥呢?” 根据老人的年纪和举动,顾月清猜测他应该是孙虎早逝的爷爷,所以才说了刚才的一番话。 “孙奶奶,孙虎的爷爷是不是很瘦,鼻子这里有一块疤?”顾月清见老人不语,转身看向孙奶奶。 她手指的地方是鼻梁,孙奶奶脸色煞白,反问道:“你怎么知道?老头子以前干活被牛咬过一口,脸上就落了疤,他走了七八年了,你应该没见过才对……” 顾月清伸手指着窗边,淡淡道:“他现在就站在这里。” 闻言孙奶奶脸色更难看了,慌张道:“在这?!是老头子要害虎子?老头子,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啊!咱家就虎子一根独苗了,难道你还要带走吗?!”她说着嚎啕大哭,仿佛要把这些年的委屈都哭出来。 终于,站在窗边的老人动了,他已经说不出话,只是看着顾月清伸手指着南边,随即便消失不见。 不是他?! 顾月清没明白他的意思,思索片刻后问道:“孙奶奶,孙爷爷的坟在哪?” 孙奶奶愣了:“就在村南头的山上。” “肯定是坟里出事了,我们去看看。”顾月清觉得老爷子肯定是发现自己孙子被人害了,又救不了,只能站在窗边守着,用这种方式保护着小孙子。 孙婆婆也不敢耽搁,锁了院门就带着顾月清来到了村南头。 村子南边有许多坟头,都是村里先辈,还有些上了年份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什么人埋得,总之都混在一起。 过年祭拜烧香时也会分点香火给孤坟,这是村里人多年来的习惯。 第156章 小蛤蟆 没烧干净的香烛立在坟头,飘出一缕青烟直冲南边,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似的。 “这是谁的坟头?”顾月清看着一座低矮的孤坟道。 四周的香火都朝这里涌来,眼看就到了坟墓正上方,像水流一样流入坟内。 这叫香火流云,说明墓里面有东西。 孙奶奶浑浊的目光在四周看了看,摇头道:“不知道,不过应该不是村里人的坟,像是以前留下来的孤坟。” 村里人喜欢扎堆,就连死后也要埋在一起,孙奶奶祭拜的多了也能分的谁是谁。 “那应该没错了。”顾月清伸手捻了一撮泥土,放在鼻尖嗅了嗅,是淡淡的铁锈味,有点腥。 “孙奶奶,你去拿些黄纸来,再叫两三个男人,要属龙和属虎的,一定不能要属蛇的。”顾月清站在坟前,快速叮嘱道。 孙奶奶见她神情严肃,也猜到了七七八八,立刻朝不远处的村子跑去,没一会儿就带回来三个男人,姓高的屠户也在内。 屠户身上煞气重,这下更稳妥了。 “顾丫头,我这些都是属龙虎的,你看够不够,不行的话我再去镇上找几个。”孙奶奶累的满头大汗,手里拎着铁锹看着顾月清。 三个男人显然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呆呆看着顾月清,高屠户早就看顾月清不顺眼,冷哼一声道:“孙婶,你别被江湖骗子骗了!什么算命风水,都是假的!根本就没鬼!” 他一辈子杀了几百只猪,要真有因果报应,他早就被报复,怎么可能还在这儿! 另外两个男人看着眼生,应该是从周围找来的。 “孙奶奶,你离远点,等下开棺不管看见什么你都不能过来,也不能说话。”顾月清领着孙奶奶朝边上走去,离孤坟三米左右。 女子属阴,若是离得近容易受冲撞而被附身,所以老一辈儿女相师少是有原因的。 三个人见顾月清走了,也明白了要做什么,便举起铁锹挖了起来。 孤坟不大,又年久失修,顶上还有一个骨灰坛大小的洞,几人三两下就挖到了硬邦邦的棺材。 高屠户身强体壮,力大如牛,他把铁锹架在棺材盖的缝隙中,一只手抓着铁锹的把儿,猛的一使劲儿。 咔嚓! 清脆的声音响起,棺材盖被翘了起来,腐臭的气息漫出来,熏得顾月清捂住鼻子。 砰! 棺材盖被高屠户完全撬下来后随手丢在一旁,他满不在乎擦了擦上头的泥,期待的脸色多了两分失望:“还以为是什么好木头,也就是个白桦树,看来也是个穷鬼!” 他吐了一口唾沫在地上。 “棺材里有人!”站在跟前的两个男人惊呼一声,脸色骤变。 果然没猜错。 顾月清心中一紧,上前看了一眼。 腐烂发霉的棺材里,一具年轻的男尸躺在正中,五官栩栩如生,就连头发丝儿都是漆黑有弹性的,根本不像埋了几十年的人。 更奇怪的是,他漆黑的手指甲扣在一只癞蛤蟆上,将蛤蟆抱在怀里。 小蛤蟆叫了两声,蹬腿想从尸体手中出来,可仿佛被死死抓住,怎么也出不来。 “找到了。”顾月清松了一口气。 开棺的两个男人已经吓得瘫倒在地,他们没见过这么鲜活的死人,就像刚躺进棺材里似的。 高屠户的脸色也变了,他拄着铁锹蹙着眉头,似乎在思索着。 “你们不用害怕,都是大属相,回去用柚子叶去去晦气,晚上好好睡一觉就没事了。”顾月清见二人慌张,便提醒着。 两个人这才松了一口气,连连点头:“是是是,我们记住了。” 孙奶奶也跟着走上前来,看着棺材里的男尸,她疑惑道:“顾丫头,这跟虎子有什么关系?” “你认识这人吗?”顾月清没回她,反问道。 孙奶奶想了想,摇了摇头:“不认识。” 她年纪算是村里最长的,见的人也多,在这里呆了快三十年,却还是没有见过这个男人。 “我看说不定是哪家偷埋在这里的!看样子才埋了不久,让老子逮到非打一顿不可!”高屠户只当尸体是才埋得,气的破口大骂。 旁边两个人不敢讲话,双腿发抖想要逃走。 显然也做不了最重要的活儿。 “高屠户,既然你不怕,那就请你把尸体手里的蛤蟆拿出来,千万要小心,别伤了蛤蟆。”顾月清淡淡笑着望着高屠户。 抓蛤蟆!? 高屠户断断续续的眉头皱成一团,这不是小看他吗? “你让我抓就抓?老子偏不抓!”高屠户唱起了反调,之前的事情他还记在心上。 魂魄离体后会变换成各种形状,也会幻化成其他动物,所以棺材里的小蛤蟆就是虎子丢的魂儿,只要救出蛤蟆,虎子就没事了。 人是孙奶奶请的,见二人说话剑拔弩张,她赶紧上前劝和:“算了算了,我老婆子不怕死,我来拿……” 说着她就要伸手。 “不行!你不是属龙虎的,会被尸气反噬!”顾月清上前拦住孙奶奶,“如果我没算错,你应该是属羊的,羊入虎口,大凶之兆!” 孙奶奶吓得立刻抽回手,战战兢兢看着顾月清。 高屠户看见顾月清的样子,脸上更加不屑:“为了赚孙婶的银子你可真能瞎编,不就是啦蛤蟆钻棺材,钻到死人手里了吗?还那么多道道。” 说着他一伸手,直接将小蛤蟆拿了出来:“这不就出来了?” 孙奶奶满心欢喜,伸手便去接小蛤蟆:“沐阳辛苦了,婶子谢谢你,快把……” 话音刚落,高屠户两根手指用力一捏,小蛤蟆直接被捏成了肉泥,他随意丢在地上:“一个破蛤蟆有什么稀罕的。” “我的虎子啊!虎子!”孙奶奶猜到蛤蟆的用处,见状大哭起来。 顾月清也愣住了,她没想到高屠户竟然这么彪,直接把游魂捏没了! 要是找不回丢掉的魂魄,虎子即便病好了也会变成傻子,这辈子都挥了! “顾丫头,这,这可怎么办啊!?”孙奶奶已经哭成了泪人,抓着顾月清衣袖问道。 第157章 烧了 高屠户心虚看了几眼,知道自己犯了错,讪讪看着孙奶奶:“孙婶,这都是骗人的,什么鬼啊神啊的,都是骗银子的把戏!” 一向暴躁的高屠户对孙奶奶态度出奇的好,甚至好过对待他妻子。 旁边两个人早就吓傻了,也不敢说话,准备悄悄溜回家。 刚到棺材旁边,一个男人惊呼道:“起来了!诈尸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棺材里的男尸已经“坐”了起来,浑浊的眼珠子流着脓水,恶狠狠瞪着顾月清。 “哎呦我的娘啊!孙婶,这活儿我。。干不了,我先回去了!”两个男人拔腿就跑,连滚带爬下了山。 高屠户也惊住了,多年来他起早贪黑卖猪肉,山里的路哪条没走过,从来没遇见过邪乎事儿,怎么今天偏偏…… 看着地上碎成肉泥的小蛤蟆,高屠户一阵羞愧涌上心头,他抽出腰间杀猪刀就冲了上去,对着男尸的脑袋就是一刀! 噗嗤—— 腐臭的味道像炸开的气球,顺着棺材钻出来,男人的身体也跟泄了气的气球一样,软踏踏倒回棺材里。 杀猪刀每天沾猪血,是煞气最重的,加上高屠户属龙,又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气,竟然真的把尸体压住了。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也许男尸自己也没想到一起尸会遇到这种情况。 “呸呸呸,什么东西臭烘烘的喷了我一嘴!呸!”高屠户一边吐着唾沫,一边咒骂着,“死了还不安生,真是禽兽不如!再敢乱动老子给你一刀两半!” 高屠户杀惯了猪,杀人也是不在话下,当然只是相对而言。 “尸体不能再留,找些桃树枝少了,虎子的魂被捏散了,以后只怕……”顾月清无力摇头,三魂七魄各司其职,少一魂一魄都会出大问题。 “虎子,我的虎子啊!”孙奶奶一人带着孩子不容易,听说孙子没救了,当即就嚎啕大哭。 卡啦卡啦…… 棺材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尸体腰部不停抖动,像是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似的。 高屠户心里憋了一股气,正愁没地方发泄,他一把撕开男尸的衣裳,对着腰间就砍:“让你再装神弄鬼!老子砍死你!” “呱!” 巴掌大的蛤蟆从尸体下钻出来,对着众人叫了一声。 怎么会有两只蛤蟆?! 难道丢了两个魂? “虎子?”孙奶奶又惊又喜,对着蛤蟆唤了一声。 蛤蟆像是听得懂她的话似的,对着孙奶奶叫了一声,也不怕人。 这个才是虎子丢的魂。 “虎子,你是虎子!”孙奶奶又惊又喜,把蛤蟆紧紧抱在怀里,对着顾月清道,“顾丫头,虎子没事!现在怎么办?” “回去,把蛤蟆放在虎子心口,魂魄回体他就没事了。”顾月清清晰地看见棺材里的男人动了一下。 男人死了不少年头,看着也不是第一次害人,还有些道行。 方才被人气冲撞,加上高屠户伤了他,如今尸体又起变化,眼看要起尸了! “你们先回去,我去找桃树枝烧了他。”放任不管迟早出大乱子,顾月清对着二人说着,转身就去找桃树枝。 孙奶奶欢欢喜喜抱着蛤蟆往家里赶,高屠户跟在身后,一前一后往村里走去。 村子周围就有桃树林,所以桃树枝并不难找,顾月清伸手费力掰了几根树枝,刚要回头,发现尸体竟然不见了! “遭了!”短短的功夫,竟然起尸了! 顾月清大惊,在四周找了一圈,都没看见男尸的踪影。 难道…… 顾月清抱着桃树枝,朝孙奶奶二人离开的方向追去。 孙家院子里,孙奶奶把锁头丢在石磨上,门也来不及关,直接冲到床边,把蛤蟆放在虎子心口上。 说来也奇怪,刚才还呱呱直叫的小蛤蟆趴在虎子心口,没一会儿就变得透明,最终完全消失。 虎子的高烧逐渐褪去,烧的通红的小脸蛋也变回了原样,他缓缓睁开眼睛,疑惑看着床边两人:“奶奶,高叔叔,你们怎么了?” 孙奶奶乐的一把将他抱在怀里,笑着道:“奶奶高兴!奶奶看着你没事高兴的!” 高屠户也呆呆站在窗边,摸着那把被猪血染红的杀猪刀,他心里也不禁嘀咕:“奶奶的,难道真撞邪了?!” 屋外传来脚步声,孙奶奶以为是顾月清来了,笑呵呵道:“顾丫头,你的法子真有用,虎子好了……” 她正在兴头上,没呀察觉到外头的脚步声只有一声,跟丧钟一样敲着地面。 话音刚落,男尸已经站在门口,被高屠户看了一刀的脸上是长长的刀疤,深可见骨,里头是白森森的骨碴,没有一滴血。 “我的娘诶!”孙奶奶抱着虎子缩在床角,吓得大喊道。 高屠户原本是不怕的,可现在心里也泛起了嘀咕,他举着刀迟迟不敢冲过去,只是结结巴巴道:“滚出去!当心老子一刀劈了你!” 尸体已经起尸,并且只认伤了他的高屠户,他一步步朝高屠户蹦过去。 “滚开!”高屠户挥着刀在周围筑起一道无形的墙,男尸刚想靠近,又被杀猪刀挡了回来。 眼看高屠户没了力气,他挥刀的速度也慢了下来,眼看男人步步逼近,高屠户瞄准了就要冲上去。 “别动!”顾月清赶到屋里,手中是还没来得及烧的桃树枝,她对着男尸挥过去,男尸慌乱退了两步。 桃树至阳,他不敢靠近,被顾月清逼得步步后退,最后来到了院子里。 正午阳光照着院子,蒸腾的热气熏得人脸上滚烫,这里就是极佳的地点! 顾月清用桃树枝将男人困在圈内,随机从厨房拿了火石,熊熊烈火燃起,男尸被烧的惨叫连连。 像是野兽在陷阱内的哀嚎,引得周围邻居都趴在门口偷看,小声嘀咕着:“这是干什么呢!” “里头的男人是谁?怎么看着有点眼熟?二赖子,像老了四十岁的二赖子!”一个女人惊喜说出自己的发现,众人想了想,也是越看越像。 “还真是,要是二赖子不喝酒赌钱被人打死,再过四十年估计就长这模样!” “这不会是二赖子的爹?” “怎么可能,二赖子都死了十来年了,他爹怎么会在这?诈尸啊?” 顾月清抿唇忍住笑意,还真就是诈尸…… 股股黑烟冲上房顶,很快尸体便被烧成了焦炭,最后化作一团清灰,消散在人世间。 第158章 出发 一通忙碌,等顾月清回到家里时两个孩子已经在睡午觉,莫奂生站在门前长身玉立,望着远处的山峦出神。 “怎么,山上有你的初恋?”顾月清悄无声息凑过去,玩笑道。 莫奂生不解:“初恋是什么?” 顾月清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古人就是麻烦,连初恋是什么都不知道:“就是心上人。” 莫奂生浅浅笑开,随即“深情”望着她:“你就是我的心上人,娘子。” 他大猫似的依偎在顾月清身上,周身的寒气也如同见到暖阳,缓缓消散开来。 “起开,我要休息休息,刚才废了太多力气,现在没力气跟你贫。”她捏了捏酸胀的手臂,挥着桃树枝打行尸那几下子把她累坏了。 莫奂生见她满脸疲惫,也察觉到不对:“刚才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不等顾月清回答,门口乌泱泱的人群挤来,各个手里都带着些东西,价格不贵,都是自家见得到的。 “莫家的,婶子我最近腰酸背痛的,你能不能帮婶子看下?这个给你们吃。” “张翠花,我先来的,要看也是先给我看,你走开!” “干什么干什么,我是第一个来的……”一群人叫嚷着在门口险些打起来,都争着让顾月清看风水。 怎么人人都想占便宜! 以前在靠山村这样,现在到了这里还这样! 她刚才耗费太多精力,现在连说场面话的力气都没有。 莫奂生已经大致明白,他走进屋里将前些天打扫时摘下来的旗帜抖了抖,推开挤在门口的人们,飞身一跃把旗帜挂在门口。 每天三卦,卦金五两。 八个大字看的众人瞬间安静。 五两银子?!怎么不去抢! 当然也有不认识字的,望着旗帜看了半天,疑惑的问道:“怎么了?写的什么?” 顾月清忍不住对着莫奂生伸出大拇指,满脸欣赏看着他。 “每天三卦,卦金五两。”莫奂生洪钟似的声音响起,震得周围人呆立在原地。 片刻后众人摇着头散了,只有那片旗帜还悬挂在屋檐上,迎着风抖了抖。 “你送个盘子都能撞见鬼,真是天生做相师的命,我扶你去休息。”莫奂生半是玩笑道。 顾月清无奈叹了口气,她在现代接的活大都是看风水,一年也遇不到几间邪气事,怎么一到大明国遇到的全是真家伙,还那么难对付! 真就应了那句,建国后不准成精?! 不等她多想,温软的被褥里传来让人昏睡的味道,她阖上眼便睡着了。 …… 一觉醒来已经天黑,顾月清看着黑漆漆的夜空,天边有流星划过,她仿佛回到了小时候的夜晚。 饥饿撕咬着她的五脏六腑,周围寂静的仿佛只剩她一人,巨大的孤独像一只野兽,转眼就要吞噬她的内心。 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娘亲,快来吃糕饼!爹爹买了好多好吃的!还有这个……”莫祁月披散着头发欢快跑进来,手里是咬了两口的糕饼,她塞的满嘴都是,说话也不太清晰。 五脏六腑的痛感渐渐消失,目光凝聚在莫祁月小巧精致的脸上,顾月清也仿佛来到人间。 她笑着掀开被子,伸手摸了摸莫祁月的小脑袋,笑着道:“好。” 客厅的桌上摆了满满一桌好吃的,除了糕点还有卤好的猪蹄和一些凉菜,香味直往鼻子里钻。 “娘亲,快来吃饭。”莫祁山见了她也笑的乐不可支,将手里的粥碗递到顾月清面前。 房子里的东西大多数被收拾好,整齐打包堆放在角落,屋外的马棚传来马儿的嘶鸣声。 莫奂生高大的身躯从屋外进来,抖落一身寒意:“起来了?吃饭。今天是在这里的最后一餐。” 时不可待,明天必须离开。 顾月清见他面色凝重,便也没有多问,坐在桌前吃了起来。 两个孩子像是过年似的,嘻嘻哈哈说了许多话,想象着到了京城的样子。 莫奂生一直低头不语,虽然时不时给顾月清夹菜,但脸上一直没什么表情,显然心里有事。 趁着两个孩子吃完饭出去玩的空档,顾月清修长的手指捏着木勺搅动碗里的白粥,压低声音道:“什么时候出发?” 莫奂生知道瞒不过她,便如实道:“明天,东西已经准备好了。” “也好。”他不想说,顾月清也没多问,只是点头大口喝着白粥。 桌上的饭菜都很好吃,只有碗里的粥带着一股糊味,一尝就知道是莫奂生煮的。 …… 皇宫中已经乱成一团,坤宁宫、慈宁宫的灯连着亮了好几晚,都随时等着养心殿的动静。 养心殿的药味越来越重,太医流水一般出来进去,汤药更是一天换好几回。 可每个太医脸上神情凝重,宫里也有消息暗暗传起来——陛下不好了! “怎么样?”秦舒怡已经连着两天坐在窗边,时刻注视门口的动静。 养心殿被围的铁桶一样,进出的宫人们都守口如瓶,问不出什么东西,只能时时去打探。 “小喜子说陛下下午召见了国师。”问竹躬着身子像一只活虾,声音比蚊子大不了多少。 秦舒怡脸色微微变冷,反问道:“说什么了?” 问竹摇了摇头,脸上的褶皱堆在一起:“问不出来,圆溟法师从出了养心殿后就把自己关在钦天监,谁也不见,会不会是当年的事……” 秦舒怡眉梢一寒,瞪了问竹一眼。 问竹立刻噤声,低头不语。 空气中飘着沉香悠长的香气,仿佛一只无形的手,捏着问竹的喉咙。她咽了两口口水。 “当年的事谁没有参与?现在那个孽种回来了,他们想装好人?休想!”秦舒怡冷哼一声,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尖酸刻薄。 问竹更是连大气也不敢喘,皇后娘娘什么都好,可是只要提起那个女人,就立刻翻脸…… 当年的事情,也难怪…… “派出去的人回来了,说是什么也没找到,想来圆溟法师又算错了。”问竹想起回来的侍卫们,半是无奈道。 近几年也不知是怎么了,圆溟的占卜时常不准,好几次都没能准确预测天灾,才会有之前的灾民闹事的事。 问竹珉着嘴唇,不敢再说话。 第159章 流民 “继续找,就算把大明国翻过来,也一定要找到那个孽种!”秦舒怡端庄的容颜皱成一团,露出几分狠辣,她伸手拿起紫檀茶几上的核桃,用力捏了个粉碎。 问竹唯唯诺诺点头,随即又想起一件事:“娘娘,畅春园那边也在打探养心殿的动静……” 畅春园是近两年才入宫的芳贵人的住处,她是将门之女,虽然娘家戍守边疆,但在朝中不容小觑。 虽说芳贵人年纪轻,但一进宫就被封为贵人,这样的荣宠只有当年的芸妃可以与之一较高下,而且芳贵人的脸活脱脱长得跟芸妃一模一样…… “那个小蹄子也想分一杯羹,真是不知道轻重。”秦舒怡冷笑一声,随手将碎成粉末的核桃全数撒在地上,眼神冰冷地像小刀,“她不是一直称病,怎么突然出来了?” 自从陛下病重,芳贵人就一直称病不出门,就连过年也只是派了贴身宫女来说身子不适不能见人。 “奴婢看的真切,就是芳贵人身边的翠鸿端着汤药从养心殿侧门出来,她像很怕见到奴婢似的,也没打招呼低头就走了。”问竹讲所见所闻一五一十说了清楚。 芳贵人出身将门,从小在塞外长大,她的做派跟京城的大家闺秀全然不同,性子直爽,有什么话都是当面锣对面鼓的来。 难道这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皇后垂手坐在茶几前,淡淡的青烟从香炉升起,她心中盘算着。 芳贵人去年年底就说身子不好,陛下也是从年底开始病情急转直下,芳贵人也一直闭门不出,到现在已经快七个月了…… 七个月! 秦舒怡像是意识到什么,骤然瞪大双眼:“问竹,畅春园是哪位太医在照看?” 突然的问话让问竹愣了一下,她想了想道:“原本是孙太医,可去年芳贵人说孙太医要照看娘娘,又要照看她实在太忙,就请了苏太医去看,一直到现在。” 太医院里的太医自然也是分派别的,院首孙太医一派是皇后的人,而苏太医则是后来才举荐进宫的。 都对上了! 秦舒怡端庄的神情骤然间满是怒色,她起身,望着窗外阴沉沉的天,咬牙道:“许久没见芳贵人,本宫担心得很呢!” 问竹闻言也猜到了七七八八,便立刻道:“奴婢这就去传轿撵。” “不用,本宫在宫里待久了,正想出去走走,你和本宫去,不要惊动其他人。”秦舒怡看了一眼问竹,心中的念头太大,她一定要亲眼去看看。 “奴婢知道,娘娘请。”问竹弯腰跟在秦舒怡身后,警惕看了看面前的宫女,吩咐道,“你们在这里守着,有人来问只说皇后娘娘身体不适在休息,不许人打扰。” 两个小宫女默然点头,应了声:“是。” 西南方斗大的乌云笼罩在紫禁城上,风渐渐起了,刮过高耸的楼阁,山雨欲来风满楼! —— 此时的顾月清一行人已经在路上。 离开的太过突然,她只来得及和孙二婶打了招呼,一家人天还没亮就坐着马车出了杨柳镇。 杨柳镇是交通要塞,进京城的必经之路,要不是山路难行又没有码头,也不至于穷的叮当响。 群山峰峦层层后退,顾月清坐在马车上,感觉四周空气舒畅,人也欢快起来。 越是小镇子,越讲“人情”,顾月清过惯了城市里自由自在凭本事吃饭的日子,对于处处都要讲人情攀关系的杨柳镇并无好感,离开倒让她欢喜。 因为早上起的太早,马车又颠簸,两个孩子便在马车上睡着了。 “京城要走一千多里,至少要走五天,你先休息,等到了歇息的地方我叫你。”莫奂生坐在车前,身上是灰蓝色的布衣,手里握着鞭子,乍一看跟寻常马夫无异。 顾月清看着越发陌生的道路,只觉得激动并不困:“不用,我还不困。” 马车拉着几个大箱子,在土路上走的并不快,一上午的时间才走到隔壁镇。 一路上流民衣衫褴褛,成群聚在路边,看见又马车路过,他们双眼冒着青光,恨不得冲上来。 “这些人是哪里来的?”顾月清不解。 她没听说什么地方闹灾,怎么会有这么多流民。 莫奂生手上的鞭子又挥的快了些,警惕望着四周,低声道:“大明国不太平,北边洪涝,南边又大旱,这些人正是没有饭吃才北上,记得不要露财。” 饿了三天的人已经不能算人,就是尊崇本能的动物,一旦看见食物会疯了一样扑过来,根本没有理智可言。 顾月清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她也曾从天相中得到大明国即将大乱的信息,只是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 毒辣的日头刀子似的晒在马儿身上,跑了一上午的马儿累的呼呼直喘粗气,离下一个落脚点还有几十里路。 不光马儿受不住,两个孩子也饿的不行。 “娘亲,我们到哪儿了?月儿饿了想吃饭。”莫祁月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掀开车帘看了一眼窗外。 蹲在树下乘凉的几个流民瞬间眼睛一亮,低头小声商议着什么。 “先在树荫下休息一会儿,等会儿再上路。”顾月清说着,莫奂生便找了个阴凉地停了马车,又随手扯了几把野草放在马儿面前。 累了半天的马儿大口大口卷着野草,喝了满满一盆凉水。 为了不露富,顾月清没让两个孩子下车,四人坐在车上分干粮。 干巴巴的馒头没什么味道,好在有提前腌好的小咸菜,配着水勉强下咽。 “爹爹,我们到哪里了?怎么不下去吃饭?”莫祁月疑惑看了看窗外,她想吃肉,不想吃白馒头。 “月儿乖,等到了店里就让你出去,现在先吃点馒头。”莫奂生轻声哄着她,余光一刻也没离开过窗外的流民。 咚咚咚! 忽然,窗外响起敲击的声音,顶着鸡窝头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马车边,手里还抱着一个几个月大的孩子,他笑的讨好:“大哥大嫂,你们要孩子不?” 第160章 郭家村 瘦小的孩子饿的哇哇大哭,男人怕被嫌弃,伸手捂着孩子的嘴,很快孩子的小脸憋的青紫。 顾月清以为男人想把孩子托付给自己,便摇了摇头道:“不要。” 莫祁山和莫祁月疑惑地趴在马车窗户边,睁着大眼睛看着男人。 男人衣衫褴褛,脸颊瘦的深深凹陷,眼珠子更是像深坑,只是眼睛里冒着精光,时不时瞥向两个孩子。 “大哥大嫂,俺们家里闹了灾,实在活不下去了,俺知道俺的孩子小,换你们的大孩子你们吃亏,但自家孩子不忍心吃,你们不愿意换孩子,换点吃的也行。”男人贪婪的目光落在顾月清手中的馒头上,咽了好几口口水。 换孩子?! 顾月清瞬间清醒脑海中浮现四个字——易子而食! 古书上曾有记载,在灾年时为了填饱肚子,互相交换孩子做食物。 这个男人竟然盯上了两个孩子! 顾月清只觉得一股怒火直冲天灵盖,她白了男人一眼,冷冷道:“我们的粮食凭什么给你!快滚!” 闻言男人讨好的脸立刻变了神色,他目露凶光大喊道:“这里有吃的!快来啊!” 饥饿的流民潮水一样涌上来,眼神像饥饿的狼,冒着股股绿光,将马车团团围住。 不好! “吃的?吃的在哪?我饿,我好饿……” “行行好,我已经五天没吃过干粮了,孩子都要饿死了……” 几个抱着孩子的女人一边哀求,一边抱着怀里没了气息的孩子,仿佛地狱的恶鬼,眼巴巴看着马车。 像是畏惧莫奂生,流民们站在离马车两米左右的距离,一时间没有上前。 这些人已经饿红了眼,要是再拖下去就来不及了! “抓紧马车,不要出声。”莫奂生低声对顾月清叮嘱着,他右手默默抓起马鞭,趁流民不注意,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 嘶—— 马儿发出一阵嘶鸣,瞬间朝前路冲过去,马蹄声响起,如同石头砸在地上。 围着的流民见状吓得四散而逃,眼看马车越走越远,刚才要换孩子的男人愤愤追上来,伸长了手想要抓住马车。 可没走几步,他便“噗通”一声跌倒在地上,孩子也跟着摔在泥巴地里。 顾月清远远回望一眼,看着那个孩子气息越来越弱,最后没气了。 两个孩子一脸恐惧缩在她怀中,显然也别吓到了。 马车走了十几里后,周围才安静下来,只剩下幽深的山谷和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来的鸟鸣声。 莫奂生松开握紧的缰绳,信马由缰。马儿也跑累了,低头在路边吃着青草。 “没事了。”莫奂生掀开车帘,看着惊惧的两个孩子,他如潭水般幽深的眸子里划过一丝怅然,“大灾之年,流民四起,去京城的路途只怕不会太平。” 顾月清在现代见惯了繁华盛世,第一次这样直面灾厄,她也没有料到一切,只觉得自己嘀咕了人的阴暗面。 “我没关系,只是怕他们受委屈。”顾月清轻轻拍了拍两个孩子的后背,她能清晰感觉到莫祁月的身体在发颤,明显是刚才吓坏了。 可两个孩子闻言也倔强抬起头,莫祁山的神情跟莫奂生有七分相似,坚毅又勇敢:“我不怕,只要跟爹爹娘亲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 莫祁月也颤抖着直起腰,点头道:“月儿也不怕!” 说完她又缩回顾月清怀里,身体颤抖的幅度小了些。 他们才八岁,就已经见识了人间的黑暗,不过也好,以后的日子里不管再见到什么都不会觉得诧异。 “好,那我们继续赶路,天黑之前到郭家村。”莫奂生露出欣慰的笑容,柔声说着。 从郭家村走的是山路,可以避免遇见流民,而且因为是小路,反而更近些。 接下来的路程虽然荒凉,但一路上没有见到流民,也算轻松。 天刚刚擦黑,顾月清一行人就到了郭家村门口。 七八米高的石碑矗立在村口,上头用朱砂红漆写着鲜红的三个大字——郭家村。 天还没全黑,郭家村的人已经休息大半,只有些年纪大的还在屋子外忙碌,他们手里都拿着扫把,不像是扫地,倒像是在等着什么。 “这位老伯,请问村里有落脚的地方吗?我们是路过的旅人,想找个地方落脚。”莫奂生看着路边低头大口抽着旱烟的老人家,高声询问道。 这一开口,不远处的人全都齐刷刷看了过来,仿佛在看什么异类。 老伯也连忙摆手,坚定摇头道:“没有没有,你们外乡人赶紧走,村子里不太平,别丢了性命。” 路边几个人目光投过来,有种诡异的注视感。 “老伯,你看天都黑了,我们也走不了多远,总不能去荒郊野岭里喂狼。何况车上还有孩子,你看能不能去您家落脚,我们也不白住。”顾月清掀开车帘走下来,柔声劝说道。 山里人少野兽多,要是真住在荒郊野岭里,只怕第二天连骨头都找不到。 听说车上有孩子,老人的神色略微缓和,但还是坚持道:“你们不知道,这村子不太平,还不如住在野地里,虽然有野兽,至少还能囫囵活着。” 两个孩子也掀开车帘疑惑看了几眼,老人看见孩子,神色柔和了许多,叹了一口气道:“算了,都是命,你们要住就住,我家里就剩我一人,空房子多的是,你们不怕就好。” 说着老人起身,朝东边几间大平房走过去,没走几步对着顾月清几人招呼道:“我家就在这里,进来。” 几人将马车赶进院子,两个孩子也下了车。 方才在路边的人们也凑到门口,盯着顾月清几人看个不停,眼神让人发毛。 老人也察觉到了,便转身关上院门:“你们住在这间房,记得晚上不管听见什么动静,都不要出门,尤其是孩子不能哭,不然我也救不了你们!” 说着老人握紧了手中的扫把,转身又拿起墙角堆着的几个扫把道:“这个你们拿着,钥匙有东西闯进房间你们就拿扫把打,千万守着孩子。” 第161章 妖怪 顾月清接过扫把,不解地看着门口,两个孩子紧紧抓着她的衣袖, 老人握紧手里的扫把,脸色扭曲低声对着两个孩子道:“你们千万别出声,不然夜猫子会吃了你们的!” 夜猫子也就是夜游神,是传说里吃人的妖怪,也是大人用来吓小孩子的谎言。 “啊!”莫祁月被吓得惊呼一声,埋头趴在顾月清腿上。 顾月清一只手拎着扫把,一只手将莫祁月抱在怀里,朝着安排好的房间走去,莫奂生则是抱着莫祁山,两人一前一后,引得老人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家里人少,老人在吃食上也不讲究,煮了一锅糊糊端来给顾月清几人,他对两个孩子喜欢的紧,时不时偷看两眼,眼中是欢喜的神采。 说来也奇怪,刚才几人进门时那些人也都盯着两个孩子看,难道村子里有什么讲究? 糊糊是小米熬出来的,配着馒头吃热乎乎的,吃完了几人便开始犯困,睡在了炕上。 郭家村在山里,冬天格外冷,所以家家户户都砌了火炕。 顾月清累了一天,刚沾到枕头就困得不行,她阖上眼皮迷迷糊糊睡着了。 两个孩子睡在中间,莫奂生睡在靠门口的位置,没一会儿屋子里就响起了均匀的呼吸声。 噗通…… 夜半三更,窗外响起一阵扑棱翅膀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撞到窗户上,发出清脆声响。 顾月清眯着眼睛看了一眼窗外,惨白的月光撒在窗户上,照出一个黑漆漆的影子,吓得顾月清倒吸了一口冷气! 影子像鸟,却比一般鸟大了三倍还不止,站在窗沿上比窗户还高,鸟嘴像钩子一样,不停啄着窗沿,还有哗啦啦的声音传来。 “莫奂生。”顾月清小声喊了一句,又用脚尖轻轻踢了一下侧身握着的莫奂生。 黑夜中,莫奂生的目光如炬,他早就醒了,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唇边,示意不要出声。 他手中握着老人给的扫把,准备找准时机冲出去。 咔—— 木头做的窗沿被啄了几下发出碎裂的声响,窗户被鸟爪掀开一条缝,它硕大的脑袋如同一串葡萄,缓缓伸进屋里。 “砰!”莫奂生抡起扫把对着它就是一击,说来也神奇,扫把接触到鸟头的瞬间,像是刀刃破开瀑布的泉水一样,发出刺耳声响。 大鸟当即一声惨叫,双翅猛然震动,直接扑碎了床前的窗户! 它被激怒了! 大鸟并不害怕,反倒重开窗户碎片一头钻进屋子里,漆黑的羽毛如同一块纱布,兜头罩在众人面前。 顾月清也看清了“大鸟”的模样,它的头长得像猫头鹰,眼神比猫头鹰更锐利,像是通了人性,怨毒的看着莫奂生。 它的爪子比成年人手掌还长,整个身体有三四米高,三根指甲轻轻弯曲,轻轻一抓就抓碎了窗户。 什么鸟能长这么大?! 顾月清只觉得奇怪,又仔细看了两眼。 睡着的孩子被惊醒,莫祁月差点被吓傻了,咧开嘴大哭不已,莫祁山镇定一些,抱着枕头呆立在原地。 顾月清搂着两个孩子跳下床,把他们安置在角落,随即也抄起地上的扫把冲过去。 莫奂生身形灵活,大鸟抓了好几次都扑了空,反倒被莫奂生从扫把抽了好几下,翅膀上被打的秃了一块,发出阵阵惨叫。 屋子里空间小,大鸟的翅膀施展不开,反倒让莫奂生占了上风。 它像是察觉到什么似的,爪子一登窗台,直接飞出了屋子,再望过去时它已经飞远。 “怎么了?时不时那东西来了!?”老人披着一间破棉袄,跌跌撞撞从外头跑进来,看见被抓烂的窗户,他一脸痛心,“孩子怎么样了?早知道就不该留你们住下,哎,你们还是收拾东西赶紧走!” 他连连叹气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莫祁山和莫祁月也缓过神来,他们疑惑看了看老人,柔声安慰起来:“爷爷,你别哭,我们没有受伤。” 两个孩子只穿了里衣,看起来瘦瘦小小的惹人怜爱,老人伸手将他们揽在怀里,哭的更厉害了:“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要是我的小宝也能像你们一样聪明伶俐就好了,也不会……” 老人哭的悲恸,顾月清一时间也忘了安慰,只是站在原地看着。 过了好一会儿,老人才抬起头看着顾月清二人:“你们快走,那东西记仇,明天肯定会再来,你们现在就走,走的越远越好!” 说着他转身去厨房,把所有吃的都捧了出来,全部塞到顾月清手里:“看到这两个孩子我心里敞亮,你们带着东西走,以后别来了。” 他不舍的看了几眼两个孩子,低头抹了两把眼泪,跟之前冷漠的样子判若两人。 “老人家,村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顾月清拿着沉甸甸的粮食,忍不住问道。 山里更深露重,一阵风吹过顾月清打了个冷颤。 莫奂生没有说话,默默转身拿来几件外袍,跟顾月清和孩子们披上,这才看向老人。 提起往事,老人痛苦捂着脸,浑浊的眼泪从手指缝滑落,他声音带了几分悲凉:“都是那个东西害得!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村里突然就闹了妖怪,专门吃小孩儿,每天晚上都会有一个孩子被吃,有时候连孩子父母都没发现,孩子就没了。渐渐大家也都感觉不对,便组了护卫队准备抓妖怪。” “可这妖怪狡猾的很,来无影去无踪,不知不觉就偷走了孩子,村里孩子大半都死于它嘴里,我的小宝也……当初都是我太倔,要是听了劝,带着孩子离开,小宝也不会被它吃了!”老人回想起唯一的小孙子,眼泪不停地掉,那是他唯一的念想。 一连闹了半年的妖怪,村里的孩子走的走死的死,连年轻人也没剩下,全都离开了。 村里只剩他们这些孤苦无依的“老东西”,老人更是发了疯的想要抓到这个妖怪,给孙子报仇。 所以让顾月清一行人住宿他也存了私心,只是看见两个孩子,他总是想起自己的孙子,便狠不下心去。 第162章 报应 见两个孩子没事,老人老泪纵横不住劝说道:“你们快走,那东西记仇的很,被它找到就走不了了。” 老人的一番话让顾月清更加确定了心中的疑虑,她反问道:“知道这东西什么来历吗?” 闻言老人顿了顿,转眼看向门口,显然有些心不在焉:“不知道。” 见他不语,顾月清也没有勉强,只是一收拾着包袱一边淡淡道:“实不相瞒,我懂些相术,这东西要是个坏的,我自然不会放过它,只是不知道来历便不能贸然下手,老人家,多谢你留我们在这里住宿一晚,我们这就离开。” 折腾了一晚上,窗边的月亮已经西沉,东边天空远远望去,一轮红日缓缓升起,天已经蒙蒙亮。 看着顾月清年纪轻轻的模样,老人声音颤抖着纯询问:“你,你真的懂这些?这可是人命的事情,开不得玩笑。” 得到顾月清淡然的笑容后,他也不再隐瞒,合盘拖出了整件事的经过。 “说起来这件事也怪村里人,都是报应!”老人叹了一口气。 原来郭家世代宜采石为生,北边的山里面全是石头。 郭家村村民从一百多年前就一直以采石为生,他们将石头从山里采出来,再卖到镇上,以此养家糊口。 但村里有一个规矩,就是天黑必须下山,不然山里的妖怪就会出来吃人。 以前粮食够吃时,村里人也默默遵守规矩,虽然没人相信什么妖怪吃人的话,但也都在天黑前下山。 可前些日子闹了灾,村里人饿的两眼放光,纷纷到山上采石头。 眼看就要天黑,贪心的人们看着黑漆漆的天,一边是守了几十年的规矩,一边是白花花的银子。 众人动摇了。 大家心中都报了侥幸心理,虽说规矩传了几十年,但妖怪什么的都是哄孩子的话,山里怎么可能有妖怪?! 便有人打着胆子夜里采石。 第一天晚上,采石的人并没发生什么事儿,一切像往常一样。 众人悬着的心瞬间就放下了,也纷纷加入晚上才十的队伍,将规矩抛诸脑后。 可没想到,三天后,村子出事了。 第一个出事的就是第一个留在山上采石的人,当时他家的孩子才五个月大,是个白白胖胖的小男娃。 第三天晚上,他家里忽然飞进来一只巨大的鸟,扑腾着翅膀把孩子叼走了。 男人叫了村里人去追,可鸟飞的快,人们虽然跟着,等到了北边的山脚下,孩子已经被吃的只剩下残骸…… 巨大的鸟影也隐入山林中,仿佛回到了自己的巢穴。 望着残骸,众人到吸一口冷气。 有人开始叨念,说大鸟就是山里的妖怪,开始报复晚上采石的人。 村子里人心慌慌,村长也准备找个先生来看看,想想法子。 这年头懂相术的人太难找,村里人到镇上寻摸了好几次,都没找到合适的人选。 万万没想到,还没来得及找到先生,村里又出事了! 被吃了孩子的男人受了刺激,一直疯疯癫癫的,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一时间怒火涌上心头,又开始没日没夜的在山里开采石头。 等到了天黑,他也不停手,就坐在石头上。 大家伙儿喊他回去他也不动,众人也没多说,只当他在想念孩子。 殊不知,他将火药洒满了山林,趁着大家伙睡得正熟,点燃了火药! 只听到山上一声巨响,村民纷纷跑出来看。 北边的山已经被炸的几乎夷为平地,熊熊烈火照亮了整个村子。 村长下的当即跪在地上念叨着,完了,完了。 村里家中有孩子的村民也开始搬家。 可说来也奇怪,不管这些人躲到哪里,那只巨鸟都会准时找上门,把孩子叼走吃掉,一连吃了几十个孩子。 渐渐的,村里连一个孩子都没有了,年轻人纷纷涌向别的地方落户,村里只剩下老弱妇孺。 可这只鸟并没有停手的意思,即便是村里没有婴儿,它也时时在村子上空打转,天一黑就出来不停的鸣叫,声音像是地狱里的恶鬼在哭诉,听着十分渗人。 晚上不能采石,顾月清琢磨着这句规矩,反问道:“北边的山上现在怎么样?” 老人摇了摇头,浑浊的目光从窗户探出,一直落向最北边的山头:“不知道,自从被炸了之后,谁也不敢去,听说上山的路也被炸断了,想进也进不去。” “明天一早我们去山上看看。”顾月清对着莫奂生低声道。 她本不想管这件事,但念在老人家收留了自己,顾月清便决定去探探虚实。 如果真如她心中猜测那般,那么这只大鸟来头可不小,也许以后还能派得上用场。 采石场就在村子东边,离村子大概三四里的路程。顾月清和莫奂生两人跟随着老人的脚步来到山脚下。 被炸的四分五裂的石头挡在山路上,几乎堵死了上山的道路,从石头缝中,依稀可以看见一颗两人怀抱粗的树立在山顶。 顾月清顺手剥开碎石就往上爬去,还没翻过去,稀碎的石头滚落一地,差点砸到顾月清。 老人慌了,连连摆手:“不行不行,这些石头堆的不牢,会塌的。” 果然,刚才顾月清拨动的地方迅速坍塌,石头洒了一地,灰尘呛得顾月清大口咳嗽,眼泪都被呛了出来。 上山上不去,那只有等它下来。 顾月清在心里盘算着,直觉告诉她,那棵树就是巨鸟的巢穴。 离天黑还有好一段时间,难道就这么干等着?! 哗啦啦…… 一阵翅膀煽动的声响传来,莫奂生的手肘轻轻撞了顾月清一下,低声道:“你看。” 三四层楼高的古树上,黑色的影子从树顶缓缓落下,嘴里似乎还叼着什么,方才的翅膀声也是从树上传来。 古树枝繁叶茂,几人又离得远,看不清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顾月清屏息站着,忽然耳边传来一声清脆的鸟鸣声,不是巨鸟,像是幼鸟呼唤的声音。 难道…… 第163章 夜枭 枝繁叶茂的树里,两只秃毛小鸟伸出脑袋,张大嘴巴等着大鸟的喂食。血淋淋的碎肉被喂进小鸟口中,它们才暂时得以安静。 原来是为了喂养小鸟。 “怎么还有两只鸟,这要是长大了方圆几里的孩子不得被吃光了?!”老人又急又气,在地上捡了几块石头就扔向鸟巢,可离得太远,只砸下几片树叶。 大鸟似乎也知道他们够不着,慢慢悠悠将两只小鸟喂饱,这才转头看了顾月清一眼。 它的脖子太过灵活,以至于不用挪动身体就可以转头过来,整个脑袋旋转了一百八十度,加上阴森的眼神,让人毛骨悚然。 也不知道大鸟活了多少个年头,它的脸上毛色斑驳,乍一看有点像眼神呆滞的老太太。 “姑娘,你看这可怎么办?不然我去村里喊人来,你们先守在这里。”老人气的脸色涨红,有种不把大鸟杀了不罢休的气势。 顾月清点头:“也好,多叫些人轮流守在这里,等天黑再动手。” 说话间,大鸟已经俯身窝在鸟巢里,巨大的羽翼将两只小鸟挡在身下,歪着脑袋竟然开始睡觉。显然没把顾月清一行人放在眼里。 很快老人就带了帮手来,顾月清看了一眼,默默无言。 六七个“帮手”全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年纪最小的也花白了头发,拿着铁锹手不停哆嗦。 顾月清:“……” 莫奂生也忍不住笑,对着几位老人家道:“老人家,你们守在这里就好,千万不要轻举妄动,有什么动静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们。” 万一几个老人家一激动受了伤,那可就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好在老人比较明事理,点头答应:“好,你们就叫我老郭,别客气。” 上了年纪的人耳朵都不太好,其中一位听不清几人在说什么,便歪着脑袋张大嘴巴问道:“他说什么?妖怪来了?” “没有,他让我们别乱动。”另外一位“热心”解释着。 “什么,妖怪要来了?” 两人一问一答,说的驴唇不对马嘴。 顾月清忍住笑意,想起了两个孩子。 来之前老郭把两个孩子藏在了地窖里,按理说应该没事。 莫奂生蹲下碎石后,手上拿着打猎常用的匕首,鹰一样锐利的眼睛盯着树木,片刻也没有松懈。 可书上三只鸟儿就像被按下了暂停键,缩在树上一动不动,眼皮子都不眨一下。 树有十几米高,爬是爬不上去,山路又难走,只能守株待兔。 日头过了正午,到了吃午饭的时间,两个孩子待在地窖里一定饿坏了。 “我去给孩子送点吃的,要是那东西有动静,你们就把这个扔过去。”顾月清掏出三颗诛心丸,递给莫奂生。 诛心丸是混了朱砂和鸡血等十几种材料制成,一般的小邪祟碰到必死。 眼前的大鸟显然已经成了精,按理说也会畏惧,顾月清好不容易凑够了五颗,给了三颗自己还留了两颗,以备不时之需。 “我跟你一起回去。”莫奂生不放心的看着她,起身就要走。 顾月清压着他的肩,摇了摇头:“不用,这点路我自己能走,再说了,难道让他们几个守在这里?” 只怕真出了事,几个老人跑都来不及。 莫奂生这才没再坚持,答应下来:“这几日闪电没回来,要是有事你就大喊,我听得见。” 为了探路,闪电比他们早出发几十里,也赶不回来。 顾月清点头,便下了山。 村里家家户户种地,地窖比比皆是,里头虽然黑,但空气充足,在里面待个一两天也不成问题。 “月儿,祁山?”顾月清端着热腾腾的糊糊和几个馒头,对着地窖唤了一声。 两个孩子从黑漆漆的地窖里伸出小脑袋,头发里还插着几根稻草,可爱极了。 “娘亲!”月儿弯弯的眼睛如同月牙,她伸手就要上来。 顾月清把馒头塞进她手中,柔声道:“现在还不能出来,外头不安全,你们先吃饭,过了今晚就没事了。” 说着她瞥了一眼压在地窖口的稻草和木盆,她在盆顶贴了两个黄纸做成的小人,只要木盆不拿下来,就算那只鸟找到这里,也只能看见替身的小人。 这是茅山术的替身法,也是那本玄空风水里记载的。 两个孩子被关了半天,早就饿坏了,拿起馒头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呼—— 一阵狂风从门口刮起,直冲地窖门口而来。 扬起的沙石迷了顾月清的眼,她下意识挡了一下,一道黑影顺着风儿飘到地窖口,露出尖锐的利爪。 不好! 顾月清伸手就要抓,却被大鸟猛的一抓,衣袖瞬间碎成三条,手臂上是三道血口子。 “娘亲……”莫祁山被大鸟抓起,他还没来得及哭出声,便冲破房顶,被带着往天空更高更远处飞去。 顾月清出门便追,迎面装上飞奔而来的莫奂生,他也意识到不对,一脸懊恼:“鸟妖跑了!” “这个畜生来了个声东击西,我们都被耍了!”顾月清气的咬牙,她恨不能自己长出两只翅膀,追上去抢回孩子。 余光一瞥,水缸盖上是手指粗细的弹弓,顾月清掏出诛心丸对准鸟背一射。 中了! 朱砂混着鸡血在鸟背上爆裂开来,大鸟显然无法再抓稳莫祁山,朝着左边斜斜倒下来。 莫奂生抄起叉草的钢叉,对准坠落的大鸟用力扔去。 噗嗤! 钢叉直接刺穿羽毛,将大鸟直接钉死在土墙上,莫祁山落在地上,鸟儿的鲜血洒了一地。 他的力气也太吓人了! 顾月清忍不住感慨,随即冲了上去。 方才还得意翱翔的大鸟此刻萎靡倒在地上,眼珠子失去神采,只剩下一口气。 “嗷呜……”它发出无力的呜咽,鸡蛋大小的眼珠子盯着北边,满眼悲戚。 顾月清心中更加确定,眼前的大鸟竟然是传说中的夜游神。 夜游神也叫夜枭,因为体型大飞的快,在夜晚来无影去无踪,又会吃孩子,所以不少童谣里都有它的身影,只是传的太过广泛,反倒没人相信它的存在。 夜枭繁殖能力很差,顾月清也多年没见过活着的夜枭了。现代时师傅告诉她,夜枭已经灭绝了。 也许从今日起,世上就再也不会有夜枭。 第164章 不能睡觉 “两只小鸟怎么办?”莫奂生看着大鸟的瞳孔涣散,逐渐失去光彩,他低声询问道。 喂养夜枭需要血肉,显然之前它们都是以人肉为食,这样违背天道的事情不能再继续。 “就让他们自生自灭。”顾月清看了一眼北边,碎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依稀看得见青葱的树顶。 她不知道的是,此时一只小夜枭扑腾翅膀从鸟巢中一跃而下,直直坠向地面。就在即将落地的刹那,它猛的扑腾翅膀,直冲云霄,盘桓一圈后向西边飞去了。 尘埃落定后,几个老人拎着钉耙、榔头气喘吁吁从北面跑来,看见满地的鸟血和大鸟的尸体,他们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老郭更是直接瘫软在地,嚎啕大哭道:“小宝,爷爷终于帮你报仇了!你在天上好好的啊!” 其他几人也纷纷抹起了眼泪,顾月清也心中唏嘘。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只是迟早罢了。 从郭家村出来,马车上装了慢慢一车吃的,都是老人们自发塞给他们的。 村里年轻人背井离乡,几个老人把荒地种满了庄稼,一年的收成够吃两年,因此也豪气地把粮食塞满了马车。 “娘亲,那只鸟儿为什么要抓哥哥啊?”莫祁月看着渐行渐远的郭家村,不舍地看向村子北边,那是埋大鸟尸体的地方。 小孩子的世界总是干净纯粹,顾月清不忍毁掉,便编了个故事:“因为大鸟找不到食物,把孩子错看成食物了,现在粮食有了,它的孩子不会饿肚子了。” 她指着满车的干粮,将两个孩子搂在怀里。 莫祁月懵懂地点了点头,咧开嘴露出米粒似的小牙:“太好了,小鸟也有东西吃了。” 接下来的路程都是山路,一路上人烟稀少,连鸟叫都少的很,马儿也跑的倦了,速度慢了下来,足足走了一天才到歇脚的镇子。 这个镇子叫大河镇。 大河镇很繁华,它的地理位置十分独特,是连接京城最远的镇子,不管是离开还是进城的人都要在这里落脚,因为镇子上什么都不多,就客栈最多。 顾月清一行人在镇上并不扎眼,很轻松便找到了一家客栈休息。 酒足饭饱后,众人都累了,逐渐进入梦乡。 只有莫奂生站在客栈窗边,长身玉立衣袂翻飞,他一抬手,一只灰扑扑的鸽子扑棱着翅膀落在他手上。 他伸手取下鸽子脚踝的信纸,月光印出纸上的自己,正是闪电传来的消息。 一向话多的闪电这次只传来一句话——危,火速入京! 字迹潦草,带着慌乱,不是闪电的作风。 莫奂生手指轻捻,纸条立刻碎成粉末,他抬头看了一眼皎洁的月光,目光落在大街上,两个人影勾肩搭背,浑身都是酒气:“我说王哥大哥,你说咱们得守到什么时候啊?听说过防贼的,没听说过防做梦的!一天天这么熬着,我白天吃饭都打瞌睡,差点一头钻饭碗里!” “你就知足,能有口饭吃就不错了,今年多灾多难的,要不是有这活儿,咱们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哪还有银子喝酒!” “哎,也是,就是不能睡觉太累人了,也不知道霍家大小姐到底什么病……” “嘘!你不要命了?!”男人吓得立刻清醒,他捂着兄弟的嘴,警惕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人后才快步走远了。 有意思。 莫奂生看着烂醉如泥的两人,嗤笑一声,转而进了房中。 一共开了两间客房,莫奂生睡一间,顾月清带着孩子睡在隔壁。 听着隔壁传来的均匀呼吸声,莫奂生也松了一口气,缓缓入睡。 一早,顾月清便带着孩子在大堂里吃早饭,客栈南来北往什么人都有,说话也是谈天说地,说什么的都有。 “听说今年有个怪事,南海的珍珠特别大,比以往大两三倍!今年的渔户可发大财了!” “都说珍珠难采,可采一颗就能换一个月口粮,我要是会采我也去!”身形肥胖的男人嘟囔着。 “得了你,就你这模样,一下水就把珍珠蚌吓跑了,哪还能采到珍珠?” 众人一阵哄笑,逗得男人满脸通红,害羞了。 顾月清捧着热茶慢悠悠喝着,桌上是热气腾腾的包子和油条,两个孩子吃的正香。 莫奂生垂眸,有些心不在焉。 旁边的笑声逐渐小了,一个男人压低声音道:“说怪事,其实镇子上就有一件……”男人瞥了几眼周围,声音又低了些,“知道霍家大小姐吗?” “哎哟,那可是霍家独女,听说长得美若天仙,还懂琴棋书画,以后说不定要进宫做皇妃呢!”提起霍家大小姐,男人们都打开了话匣子,知无不言。 毕竟霍家大小姐在镇上可是出名的存在,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要是我能做霍家的上门女婿就好了,一辈子不愁吃穿,还能有这么漂亮的媳妇儿……” “想什么呢?人家能看上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众人嬉笑着调侃,只有先前的男人严肃说着话:“你们不知道,霍家大小姐病了,听说病的不轻呢!” “啊?怎么回事?没听说啊!” “就是朱老三,你可别没事找事,被霍家人听见有你好果子吃!”有人愤愤不平。 被唤做朱老三的男人得意洋洋道:“你们别不信,我说的要有半句假话,就霍家人把我打死我也认!” 顾月清听的津津有味,这比酒楼里说书的有意思多了! “真的假的?霍家大小姐什么毛病啊?” “这个病,说来真是奇了,多少大夫都没见过,平常人更是听都没听过啊!”朱老三更是卖起了关子,越说越远。 “你说不说,再不说我可走了!”众人急了,纷纷催促道。 朱老三的虚荣心获得极大的满足,他晃悠着方头大耳,缓缓道:“霍家这位大小姐,她不能睡觉!” 莫奂生的目光骤然望过去,像一把利刃,险些刺穿朱老三的身体。 众人闻言更是好奇,追问道:“怎么回事?难不成是茶水喝多了睡不着?!” 第165章 英雄救美 朱老三更加得意,红光满面道:“想知道啊?” 众人点头。 “其实啊……”他压低声音把脑袋凑了过去,低声说着。 “三叔!你又乱说话!当心被人听见打断你的腿!”客栈门口,身形高挑的女孩子约摸十五六岁,端着一盆新摘的青菜,眼眉微微上吊,一双大眼睛水灵灵带着灵气,如同两颗琥珀雕琢而成,对着朱老三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 女孩儿上半身是红色麻布做的坎肩,穿着藏蓝色粗布做的裙子,腰间别着一个浅绿色的小鼓,头上的银饰和小鼓两边的流苏随着身体摆动摇晃,颇有几分苗女风情。 众人的目光也落在她身上挪不开,特别是刚才说闲话的几人,差点流下哈喇子。 “阿娥,你不要驳我面子!”朱老三被戳到了痛处,讪讪摸了摸鼻尖,对着女孩儿小声道。 阿娥眼波流转,瞧了一眼几人,在手中的菜盆里掏出几个李子放在桌上:“吃点李子堵住你们的嘴,别乱说话引来坏人。” 水灵灵的李子青中带紫,吃起来也是酸中带甜,非常爽口,几人乐呵呵分了李子,纷纷吃着李子不再说话。 她转身,一抬眼便看见了坐在角落吃饭的莫奂生一行人,琥珀色的眸子里闪过几分诧异,随即一抹娇羞涌上脸颊,她又掏了几个李子放在桌上,眼睛盯着莫奂生:“阿哥,你们尝尝李子,自家种的,好吃的很。” 说着她时不时偷看莫奂生两眼,脸色更红了。 啧啧啧,谁说长得好不能当饭吃?这不是有人白送东西吗? 顾月清拿起一个李子在衣袖上蹭了两下,咬了一大口,果然清香四逸,酸甜可口。 她眼睛瞬间亮了。 莫奂生看着她埋头吃李子,便开口道:“多谢姑娘。” 东西也送了,也已经道谢,可阿娥还是不肯走,她眨着大眼睛看着莫奂生:“阿哥是哪里人?可是要去京城吗?” 隔壁桌的男人们见到阿娥的举动,纷纷挤眉弄眼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莫奂生并没有多言,只是点头:“是。” 两个孩子看了看埋头吃李子的娘亲,又看了看十分冷漠的爹爹,一致得出一个结论——爹爹要被人抢走了! 也顾不上吃李子,莫祁月一把抱住莫奂生的手臂,奶声奶气道:“爹爹,月儿想吃肉包,娘亲做的肉包最好吃了,要吃那样的。” 莫祁山也不甘示弱,跟着妹妹道:“爹爹,我也想吃!” 说着莫祁月又一把扑到顾月清身上,眼睛眨巴俩下看着她:“娘亲,你做的肉包最好吃了,月儿最喜欢了。” 听见两个孩子的话,看着一家四口“和乐融融”的样子,阿娥的脸色从娇羞变得比锅底还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个小机灵鬼。 顾月清心中暗笑,两个孩子这是帮她摆明身份呢! 果然,阿娥再也站不下去,捧着木盆灰溜溜朝后院走去。 看热闹的男人们也纷纷窃窃私语起来,内容则是比较顾月清和阿娥谁更好看,两种意见争执不下,差点没打起来。 顾月清却毫不在意,慢悠悠啃着李子,已经连着吃了两三个。 莫奂生不是傻子,看得出少女眼中的好感,他反而对顾月清的态度不满起来:“娘子,难道你就不怕我被人抢走?” “怕什么,大不了再抢回来。嘶——”李子吃的太多,牙被酸倒了,顾月清龇牙咧嘴面目狰狞,随口说道。 莫奂生闻言勾起唇角,抱起莫祁月向繁华的街道走去:“今天天气好,出去逛逛。” 顾月清伸头看了一眼火辣如同碳火的太阳,阳光蒸腾着大地,别说逛逛,走一会儿都得热晕过去,她不解瞥了莫奂生一眼。 这人又发什么疯?? 莫奂生唇角扬的更高,抱着莫祁月牵着莫祁山,走向繁华的街头。 因为离京城不远,所以街上到处都是新奇的小玩意儿,摊主们吆喝起来也带着京城:“快来看看啊,京城最时兴的飞天螳螂,小公主亲自设计的,还会叫唤呢!” “京城最时兴的料子,穿在身上夏天不热冬天不冷,买一匹您?” 街上人头攒动,顾月清跟在后面时不时被新奇的东西勾住目光。 越是仔细看,她越是觉得这位小公主不简单。 她“发明”的飞天螳螂正是二十一世纪的竹蜻蜓,换了个名字罢了。 还有时兴的衣服样式,越看越像某马仕春季经典款…… 要是有机会,她一定要见见这位小公主! 正走着,顾月清发现人群中有几个男人鬼鬼祟祟伸头,时不时凑在一起说话,像是在找什么。 “爹爹,我要飞天螳螂!”莫祁月看花了眼,笑的嘴巴就没合拢过,眼珠子都看直了,恨不得把街上的东西都搬回去。 莫奂生狭长的眸子余光扫过人群中几人,不动声色道:“好,买两个。” 几个男人在四周找了一圈,显然没有发现,转而朝城里走去,他们穿的寻常,可脚步沉稳步伐轻快,显然是练家子。 “在那边!”一个男人像是发现了什么,忽然指着小巷高呼一声,其他人迅速跟了上去。 莫奂生回头看了一眼顾月清,两人目光对视,都默契一笑,也朝小巷走去。 街上车水马龙,巷子里颇为安静,刚走到跟前便听见女孩儿抗拒的啜泣:“你们干什么?放开我!我要去找孙郎!放开我!” 女子声音柔柔弱弱,见劝说无果,便对着巷子口大喊道:“救命啊!来人救命啊!” 莫奂生一只手抱着莫祁月,缓缓走到巷口:“住手。” 巷中女子长相精致,清秀文雅,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孩子,身形如同弱柳扶风,被几人抓住动弹不得。 强抢民女?! 顾月清望过去,脑袋里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为首的男人长得剑眉怒目,一双眼睛不怒自威,他正头疼,见有人来添乱更是不耐烦:“没你们的事,赶紧走!” “你们放开这位姑娘,我就离开。”莫奂生语气不卑不亢,淡淡响起。 抓着女子手臂的男人气不过,上来便对着莫奂生挥了一拳:“让你滚就滚,少在这里碍事!” 第166章 霍老爷 莫奂生侧身一闪,利落出拳一招擒拿直接将男人手臂打折,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落在地上。 其他几个男人见状也一拥而上,在莫奂生手里他们如同小鸡仔,一拳一脚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几人打倒在地。 缩在墙角的女子见几人倒了,也顾不上道谢,低着头就往巷子外走,顾月清这才看清她脸色憔悴,满脸蜡黄眼圈乌青,黑眼圈像被人打了两拳似的,整个人如同行尸走肉。 “快拦住她!大小姐!老爷交代了,今天要是不把你带回去,我们都得挨打!”倒在地上的男人痛苦挣扎,伸手想要拦住女子,可痛的直不起身,只能嘶吼道。 大小姐?! 不会这么巧? 顾月清诧异看向女人,试探道:“你是霍家大小姐?” 女子呆呆点了点头,整个人精神萎靡脸色憔悴,看着至少比实际老了十岁。 顾月清这才发现,她面相中的夫妻宫一丝红气游弋,显然是动了桃花,可这缕红气伴随浓浓黑气缠绕蒸腾上升,直冲命门,桃花来的有点邪,很有可能会危及性命! 黑气盘旋扭曲,代表带来桃花的不是什么好东西,很有可能不是人。 女人见几人分神,呆呆叨念着:“孙郎,我要去找孙郎……”她一边说着一边大步朝巷口走去。 “快拦住她!算我求你们的,千万不能让她出去,她会死的!”男人见大小姐要走,更加慌了,因为手臂脱了臼,只能强撑着扶墙起身,可还是走不快。 黑气直冲命门,确实有血光之灾。 顾月清在荷包里摸出三枚铜钱,对着霍家小姐挥手丢过去,三枚铜板仿佛有了灵性,整齐落在霍小姐的额头和双肩,三道金光闪现,她双眼紧闭,直直往后倒下来。 “大小姐!”男人上前接住,紧张看着顾月清,“你把她怎么了?!” 顾月清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不是你让我拦住她?” “小姐,小姐你醒醒啊!”男人用力摇晃几下,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显然她已经睡着了。 唤了好几声霍小姐都没反应,男人脸色瞬间沉下来,一副天塌了的神情:“完了,全完了,小姐要是出事,我们也活不成了!” 其他几个男人纷纷垂下头,一脸痛苦。 顾月清不解道:“怎么回事?她只是睡着,又不是死了。” 两个孩子被眼前几个男人吓到,躲在莫奂生身后扯着他的衣角,偷偷看了好几眼。 面前一个年轻男人上前,愤愤道:“你知道什么?!大小姐不能睡着,不然她会死的……” “阿安,不许再说了!”抱着霍家小姐的男人呵斥,家丑不能外传,他们都在维护霍家的声誉,哪怕到了这个时候。 “她没事。”顾月清仔细看了看霍小姐的气色,除了熬了几天没有休息脸色难看外,并没有什么不妥。 男人急了,慌乱道:“怎么会没事?老爷请了多少先生来,都说大小姐不能再熟睡,否则梦到……” “住口!”男人呵斥,随即看了一眼顾月清,声音带了哀求,“这位姑娘,你能不能把小姐叫醒,她一睡着魂就会被勾走。” 勾魂?! 顾月清神色更加疑惑,她笃定道:“我说她没事就没事。” “要是出了事你能负责吗?谁让你多管闲事插手的!老爷就大小姐一个孩子,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把你杀了都不够赔的!”被叫做阿安的年轻男人愤愤道。 顾月清看着呼吸均匀的霍小姐,她怎么看霍小姐都不像是要出事的样子:“我负不了责,你们也一样。她现在熟睡,你们有本事就把她叫醒,不过会发生什么谁也不能保证。” 闻言男人的手微微颤抖,蹲在墙角不住懊恼:“唉,都怪我,早知道就不应该心软让大小姐出门透气,现在弄成这个样子,我对不起老爷,对不起霍家!” 其他几人也像霜打了的茄子,没了精神。 这几人都是兄弟宫高高隆起,显然是重情重义的人。 顾月清轻叹一口气,还是悠悠开口:“你家小姐还有没死呢,有的救。” 男人眼睛瞬间亮了,反问道:“真的?你懂相术?!” 顾月清没有回答,只是缓缓道:“她命宫虽然有冲,但看着是个福泽深厚的人,不会早夭,先把她带回府里,再做打算。” 几个男人也没有犹豫,二话不说找来一辆马车,连着顾月清几人,一起请到了府中。 到了霍府,看着偌大的宅院,仿佛看到了电视剧里的豪门望族的祖宅,整个霍家如果放到杨柳镇,至少得有半个镇子那么大,繁华的超出了想象。 果然,京城和小山村有这天翻地覆的差别。 光是从进府到进后院,马车走了一盏茶的功夫,来来回回走过五六个门,都是雕梁画栋的大气木门,假山、屏风应有尽有。 到了青石打造的四尺见方的院落中央,马车才缓缓停下来,几人也下了马车。 顾月清掀开车帘,一抬眼就看见身穿紫色蟒袍的中年男人从厅内出来,他虽然上了年纪,头发已经花白,但周身的气度看着便不是一般人,特别是倒竖的剑眉,带着杀伐果断的凌厉气息,是个练家子。 这位应该就是霍家老爷了。 听着几人的话,霍老爷脸色越来越沉重,他走到马车跟前,看着顾月清,不卑不亢道:“敢问先生有什么法子,能救小女的性命?只要能救兰心,不管多少银子我都出的起!” 第167章 梦中人 屋里几个男人都望向顾月清,恨不得把她看穿。 “可以试试。”顾月清勉强答应下来,倒不是她多管闲事,如今到了京城,他们人生地不熟的,有了霍家的关系,也算人多好办事。 霍老爷闻言松了一口气,连连点头:“好,姑娘需要什么东西?我这就让下人去准备。” 霍家没少请先生,所以也稍微懂点规矩。 虽然不知道缠着霍小姐的东西是什么,但有备无患,顾月清随口报了几样驱邪的东西,比如鸡血、朱砂,还有香炉里的香灰。 三天没休息的霍兰心睡在床上打雷都不会醒,整个人仿佛昏死过去,除了均匀的呼吸声证明她还活着之外,其他跟死人没什么区别。 准备东西后,顾月清一直守在房中,等了整整一天都没有什么异常。 她也从霍家人口中了解到了事情的经过。 话说霍小姐今年十八岁,在这个时代算是晚婚。 她长得年轻貌美又知书达理,加上霍老爷就这么一个独女,从小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恨不得把她整天带在身边,所以对来提请的人挑挑捡捡,就没有看得上眼的,才让霍兰心十八岁还未婚嫁。 霍兰心自己也不着急,也想多待在父亲身边,每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家中写字绣花,一直平安无事。 直到八九天前,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一个俊俏的男人与她相会,说着甜言蜜语,才短短三天,霍兰心就爱上了梦中的男人——孙郎。 可梦终究是梦,也终究会醒,霍兰心为此茶饭不思,瘦了一大圈。 这可把霍老爷心疼坏了,又是找大夫又是买东西,可都没用。 再后来,霍兰心在梦中跟男人许下山盟海誓,孙郎告诉她去河源山,到时两人相见,长相厮守。 霍兰心未经人事,竟然就信了,醒来便闹着要去河源山找心上人。 一开始霍老爷以为她只是单纯闹脾气,可后来越来越不对劲,只要她一睡着,总是会发出奇怪声音,仿佛真的有人与她相见,交谈。 霍老爷知道不对,便找了先生来看,众人众说纷纭,又说是中邪的,也有说是厉鬼,可怎么找都没用。 最后得出一个结论,不让霍小姐睡觉,只要不睡着,就不会见到那个男人,等过段时间邪祟走了,再恢复正常睡眠。 本来霍老爷也不信这些,他动用关系让人找河源山,发现竟然真有这么个地方,还是几百里外的乱葬岗。 这下子他才慌了神,每天让四五个丫鬟守着霍兰心,只要她睡着就把她叫醒,想着熬走邪祟。 可邪祟没走,霍兰心先熬不住了,更是每天削尖了脑袋想去找那位孙郎。 霍老爷就这么一个女儿,哪里能让她走,便狠心把她缩在房里,每天好吃好喝的养着。 今天也是因为一时没看住,才让霍兰心跑了出来。 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顾月清脑海中只有一个词——阴婚。 阴婚是指阳间的人和阴间的人通过梦联系到一起,从而让活人去找死人,只要到了梦里的地点,活人就会暴毙,到下面完成婚事。 霍老爷不让女儿去河源山也是对的。 自己睡觉容易,看人睡觉难,顾月清坐在房里等了一天,除了坐久了腰酸背痛,竟然什么也没发现。 难道邪祟真被“熬”走了!? 顾月清看着霍兰心夫妻宫的黑气,隐约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天色渐渐擦黑,霍府院子里也点上了灯火,照的四处灯火通明,跟白天没什么区别。 顾月清也遣散了下人,自己和莫奂生小心翼翼躲到阁楼上,小心听着房内外的动静。 那东西白天不来,晚上就一定会来。 顾月清仰面躺在狭小的阁楼上,三角形的空间很挤,她只觉得耳边是莫奂生炽热的呼吸声和强有力的心跳声。 这里的视角最好,能看见霍兰心闺房里所有地方,而且因为处于正上方,一般不会被注意到,是绝佳的埋伏地。 闺房门口撒上薄薄的香灰和糯米,只要有脏东西进来一定会有声音。 两人静默无声的趴着,耳边只有心跳声和呼吸声。 听的她耳根泛红,心跳也乱了两拍。 辗转间看见莫奂生俊俏英朗的脸,她忍不住咽了两口口水。 真是帅! 莫奂生这边也没好到哪里去,顾月清柔若无骨地贴在他身侧,淡淡的幽香萦绕在鼻尖,让他口干舌燥,血液加速流动。 “咕噜噜。”寂静狭小的空间里,顾月清的肚子忽然发出一连串声响。 她忙了一下午,忘了吃晚饭。 “咳咳,我有点饿。”顾月清不好意思地咳嗽两声。 莫奂生憋笑着点头道:“那等结束去吃饭。” 有点尴尬…… 顾月清只觉得自己的脚趾能扣出三室一厅。 阁楼里没有窗户,唯一的门关的严严实实,很快阁楼温度便上升起来。 顾月清的手心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她伸手搓了搓,抓紧了手中的桃树枝。耳根不自觉泛红。 在这里,一举一动都会不自然地碰到莫奂生,两人仿佛连体婴儿,暧昧又尴尬。 莫奂生只觉得喉咙渐渐干涩,他能感受到紧紧贴在自己身侧的曲线…… 就在两人几乎崩溃时,一声细微的响动吸引了两人的注意。 吱呀—— 房间的门缓缓打开,露出一条缝隙,仿佛被一阵风吹开似的。 “是不是风……”莫奂生低声道。 “嘘。”顾月清手指放在唇边,又指了指门口的香灰。 薄薄的香灰上,三道痕迹轻轻印在上面,仿佛树枝扫过白雪,留下一个浅浅的印记。 来了! 莫奂生也立刻抓紧腰间的匕首,准备下去。 第168章 白衣男人 像是察觉到不对,那东西停住动作环顾几眼。 阁楼上的顾月清和莫奂生也跟着猛的停下动作,屏住呼吸看向房间,两人手臂交织在一起,灼热的呼吸相互拂过对方的脸颊,炽热的滚烫。 整个房间安静的能听见银针落地的声音。 大约过了一分钟,房间的气氛才松快几分,一个身穿白衣的俊俏男人出现在床边,他双眼很奇怪,竟然是竖瞳,并且是倒是倒着眨眼! 正常的眼睛眼皮从上而下眨眼,可这个男人眼皮从下而上,目光森冷盯着床上的霍小姐,看着别提多渗人了! “呵呵呵。”男人脸上露出阴森的笑,仿佛奸计得逞的骄傲,他身形一转,眼看就要入梦。 “抓住他!”顾月清大喊一声,莫奂生已经先一步冲下阁楼,他手中的匕首闪电似的划过空气,对着男人肩膀直直劈了过去! 男人侧身闪躲,但晚了一步,衣袖被匕首划破一道巴掌大小的口子,他勃然大怒,眼睛死死盯着莫奂生。 莫奂生上前一步,匕首如同游弋的蛇,在他手里神出鬼没似的,眼看就朝着男人胸口刺去。 显然白衣男人伸手不抵莫奂生,他节节败退,已经退到了窗边。 阁楼上的顾月清费力爬出来,可阁楼太高她不敢跳,便把上头的梯子放下来,小心翼翼从梯子爬下来。 她身上带着准备好的东西,鼓鼓囊囊一大包,行动也更加笨拙。 终于到了平地上,顾月清手中握着装着鸡血的小碗,看着缠斗的两人。 说来也奇怪,白衣男人虽然被划了几刀,但都是衣服破了,身上却没有一点伤口,甚至连一丝油皮都没破。 莫奂生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把短刀,配合着匕首一前一后步步逼近,逼得男人节节败退,眼看就到了墙边,再没有后退的余地! “你们找死!”白衣男人被莫奂生逼得紧了,气的双眼青筋暴起,他手指甲瞬间猛涨,铁钩子似的对着莫奂生的脸直接抓去。 莫奂生反手用匕首一挡,寒铁做的匕首直接被他抓断,断成两节“叮啷”一声落在地上。 “让开。”眼看男人要发怒,顾月清直接上前,揭开盖子将碗中鸡血泼了上去! 碗里的是新鲜的公鸡血,是至阳之物,不仅厉鬼害怕,就连一般的精怪也抵挡不住。 鲜红的鸡血泼在洁白如雪的衣服上,瞬间染红了衣领,几滴血落在男人脸上,他苍白的脸颊带着一抹说不出来的妖异,眼睛嘲讽看着顾月清。 竟然没用?! 顾月清倒吸一口凉气。 精怪修炼需要上百年甚至前年时间才能化成人形,她原以为男人最多只修炼了几百年,可现在…… 不怕公鸡血的精怪,至少有前年道行。 霍家到底惹了哪路神仙,竟然得罪了前年道行的妖怪。 “桀桀桀……”白衣男人双唇颤动,牙齿互相摩擦发出刺耳声响,仿佛有人那石头割玻璃,听的人耳朵胀痛。 他已经陷入暴怒! “不好,他要害霍小姐!”顾月清话音刚落,男人一个飞扑直接朝床榻扑去。 莫奂生反应灵敏,上前又与他颤抖起来。只是不像刚才那样占上风,反而渐渐不敌。 刚才男人留后手了! 顾月清也急了,掏出腰间的东西,什么朱砂、桃树枝全都丢过去。 保命要紧! “嘶——”鲜红色的朱砂洒在男人身上,他猛然回头,眼中是怨毒的光芒,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喊声,身上雪白的衣袍被朱砂烧的漆黑散发出阵阵刺鼻浓烟。 守在门外的护卫门听见动静也纷纷冲进房间,将霍小姐的闺房围的水泄不通。 “就是他!?”先前的几人看见白衣男人,心中又怕又激动,显然他们看得出男人不是人,但找到害小姐的真凶,他们一个个都跃跃欲试,恨不得立刻冲上来。 刚才他不怕鸡血,可是却害怕朱砂。 顾月清有些摸不着头脑,她拿出一卷红绳,绳子是提前用黑狗血浸泡过的,她好不容易才准备了两条,没想到竟然要把老本掏出来了! “你们守住门口别让他跑了,你抓着绳子挡在床边,别让他靠近你们小姐。”顾月清丢了一卷红绳给之前的男人,自己拿了另外一卷,准备上前去。 几个男人站在门口,另外一个用红绳把雕花木床缠的严严实实,显然白衣男人也害怕黑狗血,他捂着鼻子警惕看着四周,金色的眼珠子滴溜溜直转。 一阵忙活,漆黑的天色逐渐泛起白光,是要天亮了。 白衣男人雪白虚假的脸上露出一丝担忧,他尖锐的手掌对着莫奂生就抓去,其他几个男人跟上去要动手,却被男人两下踢飞,他找到了空子,从窗户飞身出去,消失在黑夜中。 “快追!”顾月清心中一紧,这东西聪明的很,要是被他跑了再抓就难了! 况且顾月清一家只是路过,难道一直守在这里等他回来不成? 屋里几人闻言纷纷跳出窗户跟过去,天色泛白也看得见路,依稀看见白衣男人朝西边跑去。 屋里留下两人看守,其他人都出了房间朝西边走,就连守在远处的霍老爷也拿来火把,带着奴仆跟着朝西边走。 越往西走,空气中的味道越浓,淡淡的臭味混合着青草味道,让人忍不住皱眉。 霍老爷见识了顾月清的本事,心中早就彻底拜服,他解释道:“西边是鸡圈,养了几只野鸡,平日里吃喝虽然有专人照料,但味道还是不好,所以也很少来。” 野鸡?! 顾月清没说话,只是看了霍老爷一眼,他也不像是爱护小动物的人呢! 霍老爷察觉到她的疑惑,便解释道:“是一只白色的野鸡,朋友送的,说世上罕见,我也觉得稀奇,就留下了,姑娘,不会是鸡圈有什么问题?” 白色的野鸡!? 顾月清实在是没有看过,平日里看的野鸡都是五颜六色的,唯独没加过白色。 她默默捏了一把朱砂攥在手心,语气淡淡的:“看了才知道。” 第169章 得罪 才走几步,朱红的太阳穿透云层,缓缓升到头顶,天光大亮。 阳光洒在西院的房顶上,驱散了邪气,只剩下淡淡的金光。 “就在这里,在四周找找。”顾月清瞧见地上散落的朱砂,她确定白衣男人就在院内。 其他家丁立刻四散分开,在院子里搜寻起来。 院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除了鸡圈就只剩下门房和几丛野草,因为经常有人修剪,长得并不高,一眼就能看见底。 “顾姑娘,没找到。” “没有。” 很快几人回来,都摇了摇头一脸无奈。 院子就这么大,可就是找不到,难道那人插上翅膀飞了不成!? 霍老爷也跟着搜寻许久,却还是一点收获也没有。 院子里鸡圈占了大半地方,除了半人高的鸡窝和用来观赏的高台,再没有其他地方。 顾月清心中忍不住嘀咕,难道那东西已经跑了? 正当几人疑惑时,鸡圈里的野鸡缓缓走出巢穴,它浑身雪白,羽毛丰满光泽,抖动起来闪烁着珠宝似的光芒,一双眼睛是金色螺纹状,炯炯有神望着院子里的众人,仿佛它才是这里的主人。 怒晴鸡?! 顾月清的目光对上鸡的眼睛,心里也是一愣。 怒晴是湘西。独有的品种,这样的鸡独具灵性,是一般的野鸡比不上的,更何况这只鸡通体雪白,一看就不是凡物。 等等! 顾月清的余光扫过鸡右翅的位置,上面密密麻麻一片黑点,像是被什么灼烧过,留下焦黑的羽毛。 白色野鸡似乎也发现了她的目光,转身扑腾翅膀朝鸡窝走去,眼神带着熊熊怒火,似乎随时会扑上来报仇。 顾月清心中已经有了底,她点头道:“既然找不到应该是我看错了,去别的院子再找找。”她摆手示意几人离开。 霍老爷等人不敢多言,只是跟在后头离开了院子。 他们刚踏出院门,白色野鸡昂首挺胸从鸡窝走出来,俨然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到了院外,顾月清停下脚步,拉着几人凑到远处低声道:“霍老爷,霍家的事情,根源就在西院,你准备些东西,等下活捉妖物。” 顾月清耳语几声,一一交代了需要的东西。 霍老爷见识了她的本事,自然深信不疑,立刻让人准备了东西,众人全都守在院外。 为了不打草惊蛇,院子里的一切都照常运转,天光刚大亮没多久,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丫头便提着一大桶青菜叶,和和好的饵料,气喘吁吁进了院子。 她深深记得霍老爷的吩咐,故作镇定的像往常一样把东西倒进鸡圈的石槽,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白色野鸡昂着头,像是警惕地打量四周,过了片刻确定没事后,它才低头继续吃饵料。 它不知道的是,屋外的几人已经商量好对策,莫奂生轻功好,他手中拿着半人高的柳树枝编成的木笊篱,悄无声息攀上了西院的房顶。 趁着野鸡低头吃食,他双脚盘在屋顶的木头椽子上,用倒挂金钩的方式缓缓下降,对准吃食的野鸡忽然松手。 咚! 柳树筐应声落地,白野鸡也察觉到不对,拼命扑腾翅膀想要挣脱,可它的翅膀碰到筐边仿佛遇到了火苗,洁白如雪的羽毛被烧的直冒黑烟。 莫奂生翻身一跃,落下鸡圈内,伸手掏出盖房子用的红泥砖,压在筐子上。 这下子它彻底逃不掉了。 顾月清见状缓缓走进院子里,脸上是严肃的神情:“野鸡精,你为什么要害霍家小姐?” 野鸡精?! 霍家几人面面相觑,诧异看了看筐子下的白野鸡,都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难道府里的事情都是白野鸡做的?! 霍老爷纵使见多识广,也有些不敢相信:“顾姑娘,会不会弄错了,这只野鸡虽然看着与众不同,但也没有到精怪这一步……” “你看它的翅膀,那是我用朱砂打出来的痕迹,绝不会有错,你还不说吗?”顾月清说着望着筐里的野鸡,语气又硬了几分。 柳树枝是精怪的天敌,上头又压上了红砖,红砖也叫龙血砖,据说红泥都是染了至阳的龙血才会发红,千年不变色。 两者压在上头,就算它有千年道行一时半会儿也翻不出风浪来。 众人目光落在白野鸡身上,院子里寂静的可怕。 许久,院子里才响起一道阴森森不男不女的声音,正是从白野鸡嘴里发出来的。 “桀桀桀,我真是小看了你,你这道士道行不多,懂得不少,你以为柳树筐关的住我?等我出来,要霍家一个不留!”野鸡嘴巴微微张合,却传出人的声音,那画面别提多诡异,霍老爷也吓得说不出话来。 野鸡精最记仇,顾月清也不敢得罪了它,便换了神色,苦口婆心劝说道:“你在山里修炼多年,好不容易能化成人形,难道就这么功亏一篑?害了人命以后再想入正道可就难了,你跟霍家无仇无怨,犯不着这么狠厉。” 打有打不过,只能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没想到话音刚落,野鸡精立刻大骂起来:“怎么没仇没怨!我跟他们有血海深仇!我要杀了霍家所有人给我孩子陪葬!” 孩子?! 顾月清不解,整个鸡圈就他一只野鸡,他哪来的孩子? “霍老爷,你可知你朋友从什么地方抓来的野鸡?有没有伤害它的家人?”顾月清转头询问道。 白野鸡耳朵好的很,它梗着脖子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样子:“就是霍家人,以前的小友对我还算不错,直到被送来霍家,我才家破人亡!” 这番话说的霍家人都摸不着头脑,一只野鸡,谁会杀他全家啊? 霍老爷想了半天实在是想不出来,便拱手对着野鸡恭敬询问道:“敢问这位……大仙,我们家到底怎么得罪了你,你说出来也好让我们死个明白!” 白野鸡闻言冷哼一声,对着霍老爷吐了一口唾沫,嫌恶道:“都是你女儿做的,她杀了我的孩子,我就让她把孩子还给我,嘿嘿嘿。”说着他脸上露出诡异的笑,猥琐又阴森。 第170章 恋爱脑 “你化作英俊男人和霍小姐梦中相会,是为了让她把孩子还给你?怎么还?!”顾月清不解道。 野鸡精满是羽毛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当然是生出来,到时候把孩子还我,我也不会追究。” 说罢它面色突然怨毒:“可是你让人抓我,还想杀了我,我可不会轻易放过他们,你等着,只要我出来,一定要你们好看!” 把孩子生出来…… 顾月清忽然就理解他幻化成英俊男人的原因,竟然就是为了骗去霍小姐放心,让她……生蛋?! “你,你真是丧心病狂!”霍老爷气的浑身颤抖他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哪里能忍住怒气。 白野鸡说着双爪深深扣紧泥土,金色的眸子里发出鼻翼的光芒:“你们杀了我的孩子,本来应该让你们偿命,现在已经是便宜你们了,得了便宜还卖乖!” 他言之凿凿,确实不像是无中生有,顾月清也忍不住询问道:“霍老爷,是不是其中有什么误会?” 可越说,霍老爷越是摸不着头脑,白野鸡来霍家时就孤身一人,不是,孤身一鸡,哪来的孩子?! “大仙,我们实在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你就发发善心明说了。”霍老爷已经把身段放到最低,苦苦哀求起来。 白野鸡大怒,从口中蹦出几个词语来:“今年春天,你女儿在花园亲手杀了我一窝孩子!” 今年春天?! “难道是……”站在一旁的小丫鬟惊呼出声,难以置信捂住自己的嘴巴。 霍老爷见状立刻追问道:“翠微,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快说!” 翠微是霍小姐的贴身丫鬟,两人从小一起长大,说是姐妹也不过分。 闻言翠微擦了擦额角的冷汗,战战兢兢道:“春天的时候,小姐要来看野鸡,奴婢也跟着,走的口渴了就到花园子里吃茶,正巧在花园草丛里发现一窝鸡蛋,那鸡蛋长得绿莹莹的个头比平常鸡蛋小,奴婢见着新奇就端来给小姐看,可小姐一时没拿稳,鸡蛋摔在了地上,全碎了……”她心虚看了一眼筐里的白野鸡,难以置信摇了摇头,“不应该的,你在鸡圈里,鸡蛋怎么会在外面?应该是弄错了……” 说到这件事,白野鸡的怒火更甚,他怒吼道:“怎么不是!那就是我的孩子!他们就快出壳,都被你家小姐毁了!” 一番话听的众人心里五味杂陈,顾月清也是无语。 谁知道那窝鸡蛋是白野鸡的啊?更何况还没孵出来,哪知道什么好坏。 “翠微!你,你怎么不看着小姐呢!”霍老爷悔不当初,想要发怒责罚,憋了半天却只说出这句重话,他也把翠微当成自家孩子了。 翠微哪里知道事情竟然是这样,拿着帕子不住擦眼泪:“老爷,奴婢真的不知道,奴婢要是知道宁愿自己替小姐受苦啊!” 一时间,院子里又安静下来,众人都不出声。 其实这件事,也算是白野鸡碰瓷了,毕竟谁也不知道他会把鸡蛋生在草丛里……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顾月清看了一眼白野鸡,“你要怎么样才肯放过霍家?” 白野鸡依旧坚持:“我要他赔我孩子!” 顾月清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你自己把鸡蛋下在草丛里,再说霍小姐也不是故意,就这么平白要了霍家几十口性命,你的修为会毁于一旦,不如让霍家好好赔礼道歉,放你自由,以后你想生多少就生多少,怎么样?”她一阵威逼利诱,就差把哄孩子三个字写在脸上了。 放他自由?! 白野鸡闻言立刻摇了摇头:“我不出去,这里每天有吃有喝挺好的。” 顾月清:“……” 一顿饱和顿顿饱他还是分得清的。 “那你想怎么样!”顾月清彻底看透这只野鸡,他就是个不讲理的无赖,到处碰瓷。 白野鸡金色的眸子划过四周,似乎在思索,随即开口道:“我要霍家子孙后代时代养着我,还要……还要给我找几个媳妇儿。” 说着他雪白的脑袋微微一瞥,似乎在害羞。 顾月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出来,这只野鸡想的也太美了!管吃管喝还发媳妇,上哪找这么好的事?! 可霍老爷却一口答应下来:“行,只要我霍家还剩一个人,就不会少了你一口吃食,只是……只是不知道野鸡大仙喜欢什么样的……额,媳妇儿?” 霍老爷尽量把话说的委婉。 听见霍老爷答应,白野鸡立刻换了神色,眼中的愤怒荡然无存:“后院几只芦花鸡就不错。” “好,我这就让人抓来。”霍老爷一拍大腿,立刻吩咐下人去抓鸡。 院子里的人也跟着忙起来,抓鸡的抓鸡,做饵料的做饵料,还有人来给鸡圈换水换粮,恨不得拿白野鸡当祖宗供着。 白野鸡也乐的自在,虽然还是野鸡的模样,顾月清感觉他嘴角都快咧到天上去了。 忙碌了好一阵子,前院的下人门乐呵呵来报信,说是霍小姐醒了! 霍老爷立刻丢了眼前的活来到前院,众人纷纷跟在后头。 闺房里,霍小姐的气色已经恢复了些,不像之前那么骇人,她的瓜子脸也透着一股子水灵劲儿,仿佛一捏能掐出水来。 “爹!”霍小姐抱着霍老爷的手,哭的梨花带雨,“你去哪了?” 霍老爷诧异看了看自家女儿疑惑的神色,喟叹道:“爹去喂野鸡了,你醒了就好,醒了就好,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说话间,顾月清和莫奂生也进了房门,与野鸡缠斗一夜的莫奂生浑身几处擦伤,他手中还握着匕首,高而精壮的身子散发出蓬勃荷尔蒙。 一下就撞到了霍小姐的心巴。 “霍老爷,既然事情已完成,我们……”顾月清见人没事,开口要走。 霍老爷立刻点头,对着身后家丁挥手,很快满满两板雪花银便端了上来:“小小意思,不成敬意,多谢顾姑娘和这位小哥,以后若是有霍家帮得上忙的,尽管开口!霍家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顾月清收了银子,也没有多说,寒暄几句便要离开。 “等等。”床上的霍小姐忽然开口,双眼含春的望着莫奂生,“敢问小哥姓名,既然救了我,我也要好好报答才是。” 她对着莫奂生眨着大眼睛,双目含春俨然动情的少女。 霍小姐还真是个恋爱脑! 第171章 比武招亲 莫奂生冷言冷语没个好脸色:“报答我娘子就行,不用报答我。” 霍兰心面子上挂不住,尴尬看了一眼顾月清,眼神略微被惊艳,随即嘴硬道:“也就姿色平平……” “住口!”霍老爷闻言怒斥一声,恨铁不成钢地剜了她一眼,随即对顾月清赔笑道,“兰心被我宠坏了,还请顾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霍兰心的母亲早亡,只留下她一个女儿,霍老爷从小便宠的不得了,恨不能摘星星摘月亮,要什么没有不给的。 因此霍兰心也越来越骄纵,持宠而娇。 “没事,霍老爷不必客气。”顾月清也懒得理,寒暄两句便离开了。 两人并肩走出房间,如同一对神仙眷侣,气度不凡十分般配,看的下人们都直了眼,只有身后的霍小姐满脸愤怒,恨不得上来撕了顾月清。 出了霍家,再往前走半天就到了京城。 到时天刚擦黑,山野田间到了晚上总是黑黢黢的,京城里处处明亮,到处都灯火辉煌。 街上星星点点的灯光汇聚成一条光的海洋,从城门一直蔓延到后山,直到看不见。 哪怕过了亥时,街上还是人山人海,街边小摊一个挨着一个,上头都是京城里最时兴的东西。 两个孩子看傻了眼。 莫祁月一路上有些晕车,几乎是睡着进的京城,她揉了揉眼睛睡眼惺忪,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娘亲,这是哪儿啊?” 呼—— 身穿红衣的男人手里拿着铁丝缠成的椽子,仰头对着天空吐出一口气,火焰立刻窜的老高,如同一条火龙直冲云霄。 “好!”周围看热闹的人们纷纷喝彩,男人更加卖力,对着火焰又喷了几口,火苗连着椽子直直升空,照亮了大半个街道。 “好!”莫祁山看的新奇,瞪大了眼睛跟着鼓掌叫好,莫祁月也被吸引过去,两个小萝卜头站在最前头,恨不得把男人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 有了观众叫好,男人也更加卖力,仰头喝了一大口葫芦里的液体,对着椽子不停喷着,火苗接连窜出来,如同火蛇舔舐众人的发梢。 这个把戏看着神奇,原理其实很简单,葫芦里装的是煤油,对着火焰喷几下就会窜出来。 两个孩子看的起劲,可顾月清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她累了一下午,一点东西也没来得及吃。 “月儿,祁山,我们先去吃点东西,等下再来看。”顾月清对两个孩子招招手,示意他们过去。 可两个孩子看的正起劲,哪里听得进去,眼睛跟黏在火焰上似的,一动也不动。 莫奂生见状柔声道:“你先去那边吃点东西,我看着他们。” 他手指着街角的小摊,面色柔和。 小摊离表演的地方不过十米远,顾月清也没有多想,点头走到摊前。 摊子上卖的是小馄饨,顾月清先要了一碗,坐在桌边慢条斯理吃了起来。 “老王,还吃什么,赶紧过去看啊!就快开始了!”路上男人行色匆匆对着吃馄饨的男人招手,步履不停朝前头走去。 “这么快,我马上来,还有两口吃完了。”顾月清身后桌的男人三两口吃完馄饨,一抹嘴就跟了上去,一起朝街里去了。 馄饨热气腾腾,清亮的汤里飘着几棵翠绿的葱花,带着猪油的荤腥味钻进鼻子里,顾月清埋头吃了起来。 京城的馄饨看着小巧玲珑,吃着确实甜滋滋的,没有靠山村的好吃。 只是顾月清太饿了,她还是皱着眉头大口吃完了整碗馄饨。 “快点,再不去就找不到好位置了!”“哎哟好姐姐,你等等我。”眼前走过几个年轻女子,她们身上穿的都是京城里最时兴的月影纱,薄如蝉翼颜色绚丽,在灯光下折射出阳光的色彩。 几人匆匆往街里去了。 “怎么都去里头?”顾月清随口嘟囔了一句。 一时间客人走了大半,摊子上清闲下来,老板笑呵呵半倚在桌边说着话:“姑娘你是外乡来的?” 顾月清愣了一下,点点头。 “那就难怪,今天晚上可是秦家大小姐绣球招亲的日子,大家伙儿都急着去看呢。”掌柜说着也开始收拾小摊,催促道,“姑娘你吃完了吗?我也准备收摊去瞧瞧,你看……” 馄饨摊掌柜脸上堆着笑,笑起来满脸的褶子,看着至少四十岁了。 就这还想去绣球招亲呢! 顾月清起身摸出几个铜板放在桌上,抬眼就看见气的腮帮子鼓鼓囊囊的莫祁月和莫祁山,满脸不悦朝摊子走来。 吹火把的男人已经走了,街上人少了大半。 “娘亲,月儿还没看够!”莫祁月鼓着腮帮子愤愤道。 她才刚看见那个伯伯喝了一大口“水”,还没喷呢就匆匆走了,心里正气着。 顾月清忍住笑意,伸手轻轻戳了一下她的腮帮子:“好了,明天我们再来看。” 莫祁月这才点点头,神色柔和了些。 “这家小摊也要收摊了,我们去别的摊子看看。”顾月清抱起莫祁月,下巴朝城里扬了扬。 已经收拾好摊子的掌柜挑着担子从旁边走着,笑呵呵道:“姑娘,你们还是去内城找家店面,只怕小摊都要去看比武招亲呢!” 说着掌柜的加快了脚步,转眼就消失在了内城,再回头时街上已经没几个人了。 “娘亲,什么是比武招亲啊?”莫祁山昂着头疑惑道。 顾月清想了想,按照自己的理解说了出来:“就是通过比武的办法找郎君,我刚才听说是秦家大小姐,秦家什么来头,怎么这么大阵仗?” 听见秦家,莫奂生的身体微微僵硬,他看向众人离去的方向,声音清脆:“秦家,是当今皇后的母家,秦家大小姐是皇后的外甥女。” 这就难怪了! 一切奇怪的地方都显得那么合理起来。 顾月清也来了兴致,对着前头努努嘴道:“走,我们也去凑凑热闹。” 她还是第一次现场看比武招亲,这么好的机会哪能错过!? 两个孩子方才还有些没精神,一听见比武招亲立刻来了精神,欢呼道:“好,去看比武招亲喽!” 莫奂生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线,把没说的话咽了下去。 第172章 没人答的出来 比武招亲的绣台是皇后身边的李内官亲自让人搭建的,据说皇后也曾看了绣台的建造样式图,可算是一顶一的费心思了。 巨大的绣台在京城最繁华的中心,旁边便是京城最大的酒楼永安当,前面则是平日里摆摊的广场,现在站满了人。 绣台有三丈高,用木头搭了框架又填上红绳、茅草,挂上几十个灯笼,远远看上去就像一座拔地而起的小山,最顶上则是用百家布做的绣球,取百家富贵之意。 而皇后的侄女等人便坐在永安当最顶层,看着场上的一切。 才刚到时辰,广场上已经满人,平日里的贩夫走卒和世家公子哥们混在一起,谁也别嫌弃谁。 顾月清一行人走到最外层已经十分艰难,再往里走几乎走不进去。 估计大半个京城的人都来了。 “娘亲,月儿看不见。”莫祁月人小又被挤在后头,伸长了脖子也看不见什么东西,只能晃了晃顾月清的手臂眼睛巴巴望着她。 莫奂生伸出手,强有力的手臂将她托举起来,放在自己脖子上坐着,另外一只手又抱起莫祁山,勉强能看见绣台上的动作。 顾月清也兴奋极了,比她自己成亲还要高兴,垫高了脚尖看着。 台上的男人微胖,身上衣冠价值不菲,他拱手行礼,随即高声道:“多谢各位到来,小的先给各位大人说说比武招亲的规矩。” “此次比武招亲分为文斗和武斗,文斗考校的是各位大人的文采,为了节省时间,只要能答出我家小姐出的题,便能进入下一环节。” 男人个子不高嗓音却洪亮,广场上虽然嘈杂,却依旧能听的清清楚楚。 文斗和武斗?顾月清眯着眼睛笑了。 “至于下一环节,便是武斗了,过了文斗的大人们会一同上这绣台,谁先抢到绣球敲响铜锣便是胜出者,自然也可以成为我秦家的女婿。” 他是一指,众人目光落在广场中央,一面八仙桌大小的铜锣闪闪发光,上头还系着红绳。 众人见状各个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刻冲上去。 殊不知广场上的一切都被永安当顶楼看的清清楚楚。 三日前秦家便包下永安当顶楼,此刻里头坐了个男女,各个衣冠楚楚,器宇不凡。 “小妹,你这次玩的过火了,要是真的无人猜出来怎么办?”莫廷远一身青衣,发髻高高梳起插着一根质朴的木簪,乍一看像极了道观里的小道士。 他嗪着笑,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坐在最中间的两个女子,一个端庄娴淑,头上是飞凤髻,身上穿的是月影纱做的长衫,上头大多大多的牡丹开的正艳,女子眼角眉梢都是娴静神色,唯独闪耀的目光里露出几分戏谑。 “四哥,你懂什么?这才是乐趣,是浪漫!”一旁梳着两个丸子发髻的女孩儿开口,天真烂漫的脸上是狡黠的笑,拿着一块糕点咬了两口,仰着下巴道,“这里看的是他们遇见问题的反应,又不是真的考答题。何况我出的题没人能答出来!” 她便是最小的公主,莫思烟。 她满脸得意,比武招亲的法子就是她想出来,又让秦家大小姐向皇后提及的,这样的好戏她等了几个月,恨不得立刻下去仔细看个清楚。 坐在围栏边上的莫灿阳翻了个白眼,白玉似的脸颊露出几分嫌弃:“我看要是秦姐姐找不到好郎君,就让你亲自去找,省的再让母后烦心。” “莫灿阳!” “莫思烟!” 两人仿佛前世的冤仇,见了面就要抬杠,平时在皇帝皇后面前装的恭恭敬敬,可出了宫就立刻暴露。 “好了好了,要开始了。”莫紫宁翻了个白眼,随口劝和两句,目光落在广场上。 准确的说是落在那四个人身上。 广场下的东西都是些歪瓜裂枣,她才看不上。可唯有台下抱着孩子的莫奂生入了她的眼。 气宇轩昂面容俊郎,莫紫宁越看越顺眼。 她贵为长公主,年纪也是众人里最大的,可尚未婚配。 她是皇帝第一个女儿,虽然母妃地位不高,但皇帝从小将她视为明珠,她也难免侍宠生娇,多少儿郎都看不上眼,皇后更是为她说了好几次亲都没能成。 没想到这次比武招亲竟然有人入了她的眼。 锣鼓响起,文斗开始,人们疯了似的往台上冲,顾月清被挤得站不稳,莫奂生将她护在怀里。 莫紫宁目光落在顾月清身上,冷哼一声。 确实有几分姿色,可惜只是个乡野村妇,怎么能跟她比! 她瞥了一眼莫奂怀里的两个孩子,心中盘算:就算有了妻儿,只要她看上,以后给点银钱打发了就是,不是什么大事。 看着莫奂生俊朗的容颜,莫紫宁心情大好,扬起头抿了一口茶水,她今天真是来对了! 站在一旁的莫廷远看见长姐沉沉的目光,吓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摇了摇头感叹:不知道哪家的儿郎这么倒霉,竟然被长姐盯上了。 长公主虽未婚配,可是院子里养了不少面首,恶名已经传遍京城。 台上男人费力高声道:“大家不要慌,题目已经摆好,大家自行写出答卷,署名后投入箱子里即可,时限为一炷香!” 几个男人抬来一块长桌大小的匾额,揭开红布,露出毛笔写就得试题,线香也被点燃端在一旁。 刚才还喧闹如同集市的广场瞬间寂静无声,众人的目光落在匾额上,都沉默了。 顾月清站的远,只远远看见一行黑字,好像还有个等号…… 等号?! 应该是她看错了。顾月清摇摇头,等着趁众人写答卷的功夫过去看。 “这是什么题,我怎么一个字都不认识?” “难啊,太难了!秦家的女婿可不是那么好做的,我看我还是回家种地!” “管他什么题,先写了答卷再说,万一瞎猫碰上死耗子,不就成了?!” 围在高台前的众人或是摇头,或是叹气,或是拿着笔跃跃欲试,却没一个有信心的。 趁着众人写答卷的功夫,顾月清总算是挤到高台边上,看清了题目。 第173章 第一名 顾月清傻了眼。 这是化学方程式?! 黑漆漆的牌匾上,整齐写着一道氧气燃烧生成二氧化碳的方程式,只是两边没配平。 “娘亲,这是什么,月儿看不懂。”莫祁月和莫祁山也凑到跟前,奶声奶气讨论起来。 “好像个小尾巴,呵呵。”莫祁月傻乎乎的笑着。 “月儿你看,这个好像元宵哦。”莫祁山指着氧气的符号,笑呵呵说着。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天真的样子逗笑了顾月清。 莫奂生看着匾额上的字也是满脸疑惑:“果然难,我竟然一点也看不懂。” 顾月清忍不住笑了,你要是能看懂才见鬼了! 很快她便想起那位传闻中的小公主,想出了户籍登记的法子,一看便和顾月清一样,是个现代人,想来这道题目应该也是她出的。 有意思。 “线香燃了一半,请各位尽快答题。”台上男人出声提醒道。 顾月清抬头看了一眼香炉,脑袋里有了个想法,她走到台边一位埋头苦思的男人跟前,柔声道:“劳烦小哥借我纸笔,写个答卷。” 这位小哥二十岁的年纪说起话来却老气横秋:“客气什么用就是了,只是姑娘你也要答题?这可是比武招亲。” 顾月清笑着在纸上写下答案,随手指了指站在台前的莫奂生:“我是帮我表哥写的,他一把年纪还没成亲,家里催的厉害。” 男人狐疑看了几眼莫奂生,连连点头:“你表哥真是一表人才。” 站在不远处的莫奂生:“……” 顾月清憋着笑,把答案全数写完,这才将笔还给男人,把答卷塞进了箱子里。 线香燃尽,两个男人抬着木箱去了台后,说是准备看答卷。 殊不知这些答卷尽数被送来了永安当,全摆在小公主莫思烟的桌子上。 几十分答卷写的各异,又干脆蒙一句诗词的,也有干脆写个不会的,更有甚者把自己姓甚名谁全写了上去,一张草纸差点不够写。 “哈哈哈,笑死我了,秦姐姐你看看,这些人可真敢写。”莫思烟笑的前仰后合,拿着答卷递给秦念湫。 秦念湫也接过看了两眼,果然答的乱七八糟,没什么东西。 “好了,你看也看了,笑也笑了,后面该如何呢?”莫廷远凑上来瞧了两眼,不出意料的答得一塌糊涂,他忍不住问道。 莫思烟憋着笑,一脸“无奈”:“那只能随便挑几张,反正他们也不知道答案是什么……” 莫思烟的话卡在喉咙里,她稚嫩的脸上满是难以置信,带着几分兴奋,她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才对着一旁的仆从道:“你们还记得这个是谁交的吗?” 几个男人看了一眼都是摇头:“答卷都是合上交来的,我们也不记得啊。” 莫思烟又惊又喜,站在栏杆前看着底下乌泱泱的人群,恨不得立刻冲下去大喊,她终于找到伙伴了! 从现代来的伙伴! “无妨,你把这些拿下去,就说是进了下一轮的,这张是第一名。”莫思烟特地强调道。 平日里顽皮的莫思烟第一次这样严肃,看起来也是威压十足,仆人们点头应声退下了。 莫廷远看着她这幅样子已经猜到了,反问道:“小妹,你不是说无人能答出来吗?碰到铁板怕?” 莫思烟也不生气,只是兴奋看着台下:“是啊,没想到京城里还有这样的人呢。”她一定要好好看看! 喧闹的人群在两个仆从上台的一刻瞬间寂静,众人巴巴看着台上,恨不得立刻冲上去。 “方才的答卷我们小姐都看了,这些是入了下一轮的,请上来各自认领。”男人把答卷倒在桌上一一展示,很快就有人上台认领。 一些蒙了答案的人更是笑的合不拢嘴,满脸得意:“我就说我运气好哈哈哈,以后说不准是驸马了!” “张兄,恭喜恭喜。”道贺声也纷纷响起,人群又热闹起来。 眼看台上答卷纷纷被人领完,顾月清疑惑看了几眼,难道出了什么幺蛾子? 直到最后一张答卷被认领完,顾月清依旧没有看见自己的答卷。 莫祁月和莫祁山也是一阵失落,叹了一口气道:“娘亲,爹爹,我们是不是没选上呀。” “大概是。”顾月清浅浅一笑,并未多言语。 她余光环顾四周,抬眼看向最近的永安当,目光如炬,正对上莫思烟的视线。 虽然看的不真切,顾月清还是察觉到不对,心里一沉。 “走,去吃点东西。”莫奂生本就来凑热闹,方才两个孩子又嚷嚷着饿,索性准备离开去吃点东西。 顾月清点头,几人转身要走。 台上的男人掏出腰间的答卷,声音又告了几度:“这张答卷是我们小姐亲自选出来的第一名,还请上来认领。” “第一名啊!谁这么厉害,我连题目都看不懂,人家拿了第一名。” “你以前念私塾时就不怎么样,就认命!” “王二你找茬是不是!” 众人议论纷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恨不得把人找出来。 顾月清回头瞧了一眼,男人拿的正是她的答卷。 亏她还有点眼光。 现在顾月清已经完全确定,这位小公主很可能跟她是一个时代的人,她心中暗暗兴奋,有种他乡遇故知的激动。 莫奂生也认出了答卷,他试探着看了一眼顾月清:“娘子,这……”难不成他真要上去比武招亲!? 文斗莫奂生不擅长,可下一场是武斗,万一赢了…… 顾月清也犯了难,她原本只想来玩玩,没想到真得了第一,万一再给她添个姐妹…… “不知哪位公子交了这份答卷?怎的没人来领?”台上中年男人看了看四周,忍不住问道。 台下也是众说纷纭,恨不得立刻上去冒领。 犹豫间,莫祁月脆生生的话语响起,仿佛一根定海神针,把众人目光定在莫奂生身上:“是我爹爹写的!” 爹爹?! 众人看向莫奂生,不仅咋舌,确实是一表人才,可是已经有了孩子……旁边应该是他妻子? 带着老婆孩子来参加比武招亲的,天底下也没几个。 第174章 难言之隐 众人看向顾月清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怜悯,仿佛莫奂生已经摇身一变成了驸马,抛弃了她和孩子。 话已至此,莫奂生被推上了风口浪尖,顾月清也顺势道:“你就去,我会照顾好孩子的。”她满脸兴奋,已经迫不及待要看武斗。 这可是比武招亲啊! 还是皇后亲侄女,多少年难得一遇! 莫奂生:“……” 被自家娘子推上比武招亲擂台的,天底下更是没有了。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莫奂生将孩子放在地上,步履沉重上了擂台。 “豁,这娘子真是大度,要是我娘子能这样,此生无憾了!” “宋北!你在这干什么?” “娘子,娘子我来看热闹……”周围一片哗然,还有小娘子认出自家夫君,揪着耳朵开骂的。 一出闹剧好不容易结束,入围下一轮的人都站在台上,粗略数数大概有二三十号人。 永安当上长公主莫紫宁目光落在莫奂生身上,眼神多了几分玩味。 她勾起唇角,瞥了一眼端坐的秦念湫,若是那人真得了第一,大不了出手抢了就是,反正秦家也不敢多言。 想到这里,莫紫宁脸上的笑更浓了。 原本只是看戏的莫廷远脸上也没了玩笑之意,他看过莫思烟的题目,确实连见都没见过,可台上的人竟然能答出来,这是什么样的惊世奇才? “我得算一卦,看看他什么来历。”莫廷远一边叨念着一边掏出随身携带的龟甲,往里丢了三枚铜钱,有模有样开始晃动起来。 哗! 铜板落在桌子上,发出清脆声响,莫廷远俊秀的眉毛皱成一团。 乱,太乱了! 他卜了十几年的卦,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乱的卦象,竟然一点也看不出台上人的来历。 “嘿,真是奇了怪了,怎么会算不出来?不应该啊!”莫廷远叨念着,观里的师傅都说他已经可以出师,就连圆溟法师也说他对于相术极有天赋,怎么可能算不出来! 哗啦! 铜板再次落在桌上,莫廷远的脸色更难看了。 还是算不出来! 不应该啊…… 坐在一旁看热闹的莫思烟抓了一把瓜子,咔嚓咔嚓嗑的直响,她看了一眼莫廷远道:“四哥,你就死了这个念想,这人不一般,算不出来的。” 从现代穿越来的,能是一般人吗?! 莫廷远平日里看着闲散不羁,淡泊名利,可一旦触及到相术,他便钻进了牛角尖:“不可能,我不可能一点也看不出来,再算一卦!” 他挠了挠鬓角的碎发,执着的不停算卦,全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咚! 台上铜锣敲响,中年男人红光满面:“各位请站在红绳外,武斗即将开始!” 看热闹的人多是市井百姓,文斗未必看得懂,但武斗倒是个个明白,都伸长了脖子看着台上的动静。 二三十人站在台下,莫奂生站在众人间仿佛鹤立鸡群,总能让人一眼看见。 “开始!” 一声令下众人纷纷动身,其中身手快的转眼间已经到了台下,几人身形高大力气也大,直接将跑在前头的人拉到身后,还不忘补上两脚。 眼看几人冲到上头,莫奂生在边缘伺机而动,并没有出手,也不着急。 毕竟他也没准备娶秦家小姐。 “秦姐姐,你看有没有喜欢的,我看那个就不错,长得一表人才,力气还大,你看,他把人扔下去了。”莫思烟看的津津有味,还不忘指点几下,夸张张大嘴巴道。 秦念湫看着不断争着上台的众人,目光落在边缘那抹盺长的身影上。 “小公主,你别拿我打趣了。”秦念湫低头浅笑,用手帕遮住脸颊,看不出喜怒。 看台上如火如荼,看台下也是热闹非常。 “豁!你看李家那小子,身手真是了不得,眼看就要登顶了!” “你那什么眼神,你看王家小公子,都快碰到绣球了!哎呦,就差一点了!” 绣台最高处的王家小公子伸手正要够绣球,右腿被扯了一把,直直朝台下坠去,好在他反应极快,跌了两三级台阶抓住一根椽子,晃了晃神才稳住身形。 “娘亲,爹爹怎么不拿绣球啊?那绣球真好看。”莫祁月趴在顾月清胸前,眨着大眼睛看着台上的莫奂生,奶声奶气道。 “月儿,爹爹要是拿了绣球就得给我们娶个小娘回来了!”莫祁山听着旁边几人的话,也明白了个七七八八,便小声嘀咕道。 莫祁月愣了好一会儿,才不住摇头:“不要,不要娶小娘,月儿喜欢现在的娘亲,娘亲你不要走好不好……”她反手抱住顾月清的脖子,撒起娇来。 台上人竞争激烈,二三十人很快便少了一半,只有几个伸手了得之人在最高层,当然还有一直在边缘的莫奂生。 站在最前头的是王家小公子,他从小习武身手了得,已经抓住绣球开始下山,只要敲响铜锣便是秦家的乘龙快婿。 可偏偏李家的李元一死活不松手,像疯狗一样跟在他身后,一个扫堂腿直接把他踹下台阶,手中的绣球也随之掉落,连着打了几个滚儿,落下边缘的木台阶上。 正是莫奂生面前。 尴尬,长久的尴尬…… 莫奂生捡也不是,不捡也不是,他抬头看了看打成一团的王、李二人,忽然伸手捡起绣球,对着两人扔了回去! 众人:“……” “这人是疯了吗?怎么到手的绣球都不要!” “不会是脑子有问题!” “有问题怎么可能得文斗第一,我看是有别的企图,一定是大企图!” 看热闹的众人说的言之凿凿,听的顾月清忍不住偷笑。 打的正欢的王、李二人见绣球直直飞过来,瞬间弹开纷纷去抢绣球,争夺之间,绣球再次被踢飞,直接落在莫奂生面前。 不过一节台阶的距离。 莫奂生:“……” 众人:“……” 就连打的正欢的王、李二人也停下手,站在木台阶上看着莫奂生,王家小公子是个出了名的浪荡公子,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此刻也看傻了眼,不禁问道:“我说大哥,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第175章 秦家女婿 王家二公子也叉着腰直喘粗气:“肯定是有病,不然好好的绣球干什么扔回来!我看这小子就是来闹事的!” 王、李两家从小比邻而居,两家孩子又年纪相仿,所以常常拿来互相比较,两个孩子也跟着从小就不睦,现在更是闹起来了。 “王二,我看这小子伸手了得,他是想看我们鹬蚌相争,他渔人得利!不如我们先把他丢下去!”李家小公子满脸邪气,伸手擦了擦嘴角的血痕,想出了一个主意。 莫奂生看着两人,立刻摆手道:“两位不要误会,我并没有求娶之意,你们尽管争。” “你都上台了还说不想娶?骗谁呢!我看你怎么有点眼熟,你不就是文斗那个第一名吗!”王二眼光很毒,一眼就认出了莫奂生。 两人更加确信莫奂生就是要坐收渔利,双眸对视一眼,转而朝莫奂生走过来。 两人也算是练家子,对着莫奂生便是一阵拳脚,可在莫奂生面前两人跟小鸡仔似的,任由他拿捏,接连几拳都打了空。 “两位要是想争大可以去争,我没那个心思。”莫奂生见两人不依不饶,连忙辩解着。 可两人就是认准了他不怀好意,偏偏对着他动手,一阵追赶间莫奂生连连后退,已经到了地面。 通红的绣球不偏不倚落在他跟前,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儿。 顾月清忍不住抿唇笑了,迫不及待想看看结果如何。 莫奂生不想伤人,出手处处留着情面,所以能躲就躲,处处后退,很快就退到了铜锣前。 台上的秦家家丁瞪大了眼睛,眼看姑爷就要出现,可三人谁也不敲锣,只是自顾自打着。 站在永安当酒楼上的秦念湫更是把心提到了嗓子眼,看着莫奂生节节后退的身形,她恨不得自己亲自上前帮他敲响铜锣。 这样文武双全又仪表堂堂的郎君,全京城也找不出几个。 莫思烟手里的瓜子已经磕完,她无聊地拿起桃花酥小口吃着,打斗她已经看倦了,只想着赶紧分出个胜负,她好下去会会这位“老乡”。 咚! 铜锣被敲响,站在最前头的三人面色诧异,互相对视几眼显然摸不着头脑。 仔细一看才发现铜锣后站着位身材瘦弱的男人,男人还没立着的铜锣高,有站在阴影中,不仔细看根本看不见。 他咧开嘴笑的得意洋洋,他趁三人争夺时偷偷捡起绣球,又敲响了铜锣,这下秦家的女婿他是做定了! 台上台下似乎都被惊住,许久没人说话。过了好一会儿,台下才响起议论声音:“这不是街角买盐豆子的陈三吗?竟然让他捡了便宜!” “陈三都能当秦家的女婿,我看我也行!” “不对啊,他不是大字不识一个吗?怎么文斗还能胜出呢?” “别说了,都是命,咱们都没他命好!” 结果已出,其他人垂头丧气纷纷下台,王、李二人更是气的牙痒痒。 陈三见状更是停止了腰背,捧着绣球得意走到秦家管家跟前,咧开嘴笑着。 他家时代都是泥腿子,后来不种地便做点小生意,也就是卖盐豆子,一家老小就靠着卖盐豆子的银钱活命,现在攀上了秦家,真是一朝龙在天,凡土脚下泥。 秦管家操持家中大小事务多年,什么人没见过,他按捺住心中的不满,抿唇高声道:“今日胜负已分!” 难道陈三真要成秦家女婿了?! 看热闹的人们不少都是京城里的贩夫走卒,对陈三家再了解不过,看他春风得意,恨得牙痒痒。 陈三全然不知自己即将面临什么,只是咧开嘴傻笑,露出蜡黄的黄牙。 永安当上,秦念湫第一次黑了脸。 魁首不是那个小哥就算了,竟然是这么个东西! “秦姐姐,要不我去跟母后说,就说今天天时地利都不对,所以比武招亲不算数,我们重新议亲。”莫思烟知道自己闯了祸,精致的瓜子脸上满是歉意,小声提议道。 莫灿阳适时杠上两句:“你以为比武招亲是闹着玩呢?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突然反悔,到时候秦家的脸往哪放?母后的脸面往哪放?” 几人陷入一阵沉默。 难道真要秦念湫嫁给那个又矮又丑的男人不成!? 莫紫宁冷哼一声,声音云淡风轻,仿佛在说寻常事:“比武招亲既然招了就不能反悔,不过这位小郎君看着不像长寿之人,万一成亲前暴毙,谁也不能怪秦家,你说是不是,秦表妹?” 暴毙?! 几人都没有言语,莫紫宁的心狠手辣在京城也是出了名的,没想到会这般视人命如草芥。 祸是莫思烟闯的,她也认真想了个法子:“看着这人也不像有权有势的,不如给他点银子打发出京城,对外就说他知道自己配不上秦姐姐,自己走了,也不用……伤人性命。” 莫紫宁狭长的丹凤眼和皇帝如出一辙,眼波流转间带着几分嘲讽:“只有死人才靠得住,谁知道他会不会贪图秦家富贵再回来?不如杀了,一劳永逸。” 在她眼中,人命比蝼蚁贵不了几分。 选择权放在了秦念湫手里。 秦念湫是秦家长房嫡女,也是秦家独女,从小便请了无数名师教导,养成了温柔娴静端庄大方的性子,她微微颔首,面露谦卑:“多谢二位公主出谋划策,念湫不想积了业债,秦家也能拿出写银钱,想来也能打发了这人。” 闻言莫思烟笑嘻嘻走过来,伸手搂住秦念湫的手臂,撒娇似的说道:“秦姐姐你太良善,上天会保佑你的。” 秦念湫拿起帕子细心帮她擦去嘴角的糕点屑,柔声道:“公主谬赞了。” 莫紫宁冷笑一声,转过头继续看着台下,她瞳孔微微放大,眼神四处打量,露出几分疑惑:“奇怪,怎么不见了?” 顾月清几人已经来到永安当楼下,准备入住客栈。 两个孩子看的倦了,眼皮几乎睁不开,莫祁月趴在顾月清肩头已经睡熟,不宜走远,于是便到了最近的永安当。 第176章 一间房 “掌柜的,来两间客房。”顾月清站在半人高的柳木柜台前小声说道。 肩上的莫祁月俨然熟睡,她动作也更加轻柔。 掌柜的年过四十,留着长长的络腮胡,满脸歉意:“两位客官,本店只剩一间客房了,您看……” 一男一女带着两个孩子,任谁看都像一家人,还分什么房? 顾月清看了一眼莫奂生,没有搭话。 莫奂生肩上的莫祁山也昏昏欲睡,眼皮已经睁不开,还咂两下嘴,像是做了什么美梦。 去别处路途远,两个孩子又睡熟,只有住下来。 “我是不怕的,娘子你怕不怕?”莫奂生凑在她耳边,声音多了几分玩世不恭,眼角眉梢都是浪荡富家公子的模样。 他嗪着一抹笑,含情脉脉看向顾月清。 顾月清翻了个白眼,掏出银子放在柜上:“来一间客房。” “好嘞。”掌柜的接过银子递上号牌,对着楼上道,“二楼天字号房,您请。” 顾月清直接无视莫奂生,面无表情朝楼上走去,语气也带了几分戏谑:“我当然不怕,这不是怕你吃亏吗?” “噗嗤。”莫奂生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 永安当不愧是京城第一酒楼,楼梯全是黄杨木打造,就连扶手都刷上清漆光洁的能照出人影,顾月清抱着孩子动作幅度放缓,一不留神便滑了一下,险些摔下去。 好在她一把抓住了扶手,这才稳住身形。 楼上传来脚步声,声音大小高低不同,显然不止一个人。 “这么晚没回去,母后一定担心了。”莫残阳揉了揉自己胖嘟嘟的小脸,一脸无奈,“到时候又要抓着我仔细检查,看有没有出问题了!” 莫思烟笑了一声,抬眼去看走在最后面的莫廷远。 莫廷远还在倒弄他的龟甲,一晚上硬是一卦也没算出来,他不住嘀咕道:“肯定是龟甲不行,要是能寻到文王甲,我也会是圆溟法师那样的人物!可惜呀!” 江湖上传言文王甲埋在深山,至今没有消息。 “四哥,你好好看路,哎!”莫思烟正要提醒,话还没说完,便看着莫廷远直直撞在梁柱上,疼的龇牙咧嘴。 她这个四哥什么都好,性子也和缓,就是容易钻牛角尖。 “嘶——”莫廷远揉着火辣辣的额头,小心翼翼护着手里的三枚铜钱,紧张检查一番,确定没事后才松了一口气,“还好铜钱没事,这可是五帝钱,我师傅好不容易才找到的!” 几人正说着,刚走到转角便对上顾月清一行人。 狭长的楼梯两伙人对视,莫奂生先侧身让路,顾月清也低着头侧过身子。 莫紫宁一眼就认出了莫奂生,她的目光饶有意味打量几遍莫奂生,眼神小钩子似的落在他怀里的孩子身上。 秦念湫见到莫奂生瞬间红了脸,脸颊仿佛开水煮过的虾子,耳根也是通红发烫,她悄悄抛去目光,又如同被烫了一下迅速闪回。 “多谢。”莫廷远见二人让路,便道了声谢,揉着脑袋朝楼下走去,似乎没有认出几人。 其他人也跟着下楼,顾月清的目光落在几人身上,虽然店里烛火昏暗,但她清晰看见几人气度不凡,周身缠绕着淡淡的金气,是皇族的气息。 难不成这些都是皇子公主!? 顾月清有些诧异,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几人鱼贯而出,顾月清的余光追随看过去,莫紫宁像是察觉到她的目光,骤然回首,凌厉的眼神落在顾月清眼中。 她眉头微蹙,眼中划过一丝不悦。随即转身离开。 顾月清心中暗暗一惊,如果她没看错,方才的女子身上有鹰视狼顾之相! 虽为女子,那人身上的气度却胜过一般男儿。只怕日后会掀起一阵血雨腥风。 “客官,这就是天字号房。”店小二推开房门,拿着毛巾随意拍打掉桌上的浮灰,换上一壶热茶放在桌上。 天字号房是二楼最后一间,倒也安静,顾月清将两个孩子放在床榻上,阖上了房门。 屋子不大,只能放的下桌椅和床铺,好在床铺足够大,够四个人睡。 累了一天的她也困得睁不开眼,随手脱去外袍躺在床上。 松软的被褥散发出淡淡的皂荚香味,还有太阳晒过的味道,闻得顾月清更困了,眼睛几乎睁不开。 莫奂生看着并肩而睡的三人,他勾起唇角,合衣躺在顾月清身侧。 周围的温度热了起来,耳边是衣衫摩擦被褥的声音,顾月清知道莫奂生躺下了,可懒得睁开眼睛,只是仰面躺着。 屋子里就此安静下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顾月清迷迷糊糊间反应过来还没熄灯,也没锁门,便睁开眼睛。 一双眸子灿若星辰,波澜不惊的看着她,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两人距离不过一掌,原来那股炽热的温度就在身侧。 顾月清眸光微闪,她看了一眼莫奂生,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道:“你怎么还不睡?” 鲜红的丁香舌舔过樱桃小嘴,这幅香艳的景象让莫奂生喉咙一紧,他声音有些嘶哑,却很真诚:“我不舍得睡。” 这算是他们第一次同床共枕,以前在村里总是一人一张床,路上也是轮流休息,直到现在才正大光明躺在一张床榻上。 他看着身边呼吸均匀的人儿,总舍不得闭上眼睛。 顾月清一愣,她目光有些闪躲,低声道:“快睡,明天还有事要做。” “嗯。”莫奂生应了一声。 顾月清闭上眼睛,可那种被注视的感觉丝毫没有减弱,她又睁开眼,果然对上莫奂生的眸子。 亮晶晶的,像星星。 “你快点睡,别看我。”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跳忽然乱了几拍,说话也没了底气。 说罢她闭上眼睛,身边传来窸窣的声响,温度越来越高,灼热的呼吸打在她睫毛上,她的眼睛微微抽搐,睁开面前是放大了的俊颜,她几乎忘了呼吸。 “娘子,我们是夫妻……”莫奂生又凑近几分,两人几乎贴在一起,“什么时候给月儿生个弟弟?” 第177章 黑白无常 顾月清看着他玩世不恭的笑脸,心里有些异样,虽然他就在她身旁,可总觉得两人隔得很远。 她看不透他。 “好啊,不如今天?”顾月清勾起唇角一转攻势。 这里是客栈,旁边还有两个孩子,显然莫奂生也只是故意逗她,没有其他心思。 莫奂生面色微微一怔,薄如刀削似的唇凑上来,两人之间距离不超过一厘米,莫奂生鼻尖是幽幽的香味,仿佛雪中腊梅,淡而悠长。 “那我就开始了,娘子……”他轻笑一声,低吟着准备解开她的衣带。 顾月清一惊:他来真的?! 她立刻往后一仰,硬生生退出半米距离,面色也不受控制的染了红晕:“咳咳,你干什么?” 她浅红的脸颊像熟透的螃蟹,十分可爱,莫奂生又凑了上去,忍着笑意道:“你说呢,娘子?” 他身上灼热的气息仿佛动了,引得顾月清身体也开始热起来。 虽然这幅身体不过十八岁,但顾月清已经不是情窦初开的少女,她明白情,也知道欲。 黑暗中,顾月清的眼睛波光闪闪,莫奂生的心脏也骤然一紧,沉入她的眼眸中。 两人都是玩笑,可显然事情超出了控制。 他的呼吸更加炽热,闭上双眼低着头向顾月清吻来,顾月清也闭上眼睛,微微扬起下巴。 “娘亲,我要尿尿。”身侧想起莫祁月稚嫩的声音,她白嫩的小手揉着眼睛,困得眼睛也睁不开,只能眯着眼睛看着两人,“爹爹,娘亲,你们在干什么?” 两人仿佛触电般顺金弹开,顾月清伸出冰冰凉凉的手掌贴在发红的脸颊上,余光看了一眼熟睡的莫祁山,小声道:“没什么,在说话,走,娘亲带你出去。” 莫祁月年纪小,说什么信什么,她点点头跟着顾月清下床,朝屋外走去。 客栈的茅房在后院,要从前院的小门绕到后面,再走到院子东南角。 院墙外便是波光粼粼的锦州河,站在院子里依稀能听见河水流淌的声音。 一轮明月照在院子当中,今日是十五,月亮大的像个圆盘,也不用点灯笼,路上都看得清清楚楚。 茅房虽然位置偏,但也修的十分气派,甚至比寻常人家住的房子还要高大,红砖堆砌的院墙有一人多高,三丈宽。 “月儿,娘亲在外面等你。”顾月清见莫祁月进去,便站在墙边小声道。 莫祁月已经八岁,也是时候独立了。 “好。”月亮亮的很,莫祁月也不害怕,脆生生应了一句。 “哗啦啦,哗啦——” 耳边是锦州河水拍打河岸的声音,仔细听还能听见其他微弱声响,像是……有人在拉扯铁链! 顾月清记得不远处有家铁匠铺子,大约是铁匠还在铸造铁链。 她也没放在心上,倚着院墙抬头看着星空。 月明星稀,月光挡住了大部分星光,看不出星辰变化,忽然一阵风吹来,半片乌云遮住月亮,院子里顺间黑了。 “娘亲,月儿害怕。”莫祁月快速收拾好,从里头跑了出来,紧紧抱着顾月清。 “不怕,我们回去。”顾月清揽着她的肩,心里警钟大作,浑身汗毛倒竖,有东西来了! 哗啦啦,哗啦啦—— 铁链声音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刺耳,仿佛带着深山里常年不化的积雪,冷的人身体僵硬,浑身直打颤,连跑也忘了。 这声音不对! 顾月清这才反应过来,这哪是什么铁匠打锁链,明明是阴差拘魂! 诧异间,一人多高的围墙边出现一黑一白两个身影,脸色苍白,舌头从嘴里直直坠下来,垂在胸前。 两人足足比院墙高了一倍,头上带着尖尖的锥帽,一个拿着哭丧棒,一个拿着铁链手铐,隐约能看见铁链锁了什么东西。 是黑白无常! 两人刚拘完魂被顾月清撞上,若是一个白无常还好,可偏偏黑无常也在,只怕今夜更凶险了! 白无常帽子上写着“一见发财”四个字,如果单独遇见白无常,只要用金银砸他,他便会用金银回击,不会伤人性命又能留下钱财,所以叫一见发财。 而黑无常帽子上写的是“天下太平”,他也是最铁面无私之人,见之必死,男子见之吸其阴魂,女子见之散其阴魄。 怎么偏偏遇上了他们! 顾月清心中暗骂一句,死死捂住莫祁月的嘴巴和眼睛,颤抖的身体贴在砖墙上,冰凉一片。 哗啦啦,哗啦啦—— 铁链声音近在眼前,正是他们拘魂所用,顾月清也看清魂魄的脸,竟然是陈三! 现在的陈三没了一个时辰前的意气风发,整个人看起来仿佛被胶水糊了脸,五官浮肿,头上还缠着碧绿的水草,目光呆滞机械跟着往前走。 陈三死了?! 顾月清不解,一个时辰前他还好好的,怎么就死了?! 她也不敢多看,虽说道士相术在阳间无人可敌,可到了阴差面前,还是不能比,何况她还带着孩子,若是莫祁月吸了阴气,只怕身子会承受不住。 况且两人只是路过,过去就好了! 顾月清紧闭双眼不停在心中暗示自己,她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一点声响,听着渐渐远去的铁链声,她也松了一口气。 听见四周安静下来,她缓缓睁开双眼,正暗自庆幸,忽然发现黑白无常竟然没走,正直直站在墙边盯着她! 森冷的眼神配上惨白的脸,这个场景顾月清一辈子也忘不掉。 她僵硬站在原地,与两人目光相对,她没用动,两人也不动。 怎么回事?难道这边有什么东西?! 顾月清不解,她的寿命至少还有五十年,莫祁月虽然命格不好,但也至少还有大几十年的寿辰,怎么都不应该是阴差拘魂的对象。 可两道森冷的目光几乎将顾月清看穿,她浑身鸡皮疙瘩倒竖,头皮也像被人揪着,整个人高度紧张。 咯咯咯—— 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一声鸡脚,黑白无常似乎被惊到,随即转身朝前走去,没走两步便消失在了拐角处。 身上的威压骤然消失,顾月清只觉得空气瞬间涌入肺部,整个人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 莫祁月被捂着眼睛,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蹲在旁边小声询问:“娘亲,你怎么了?是不是冻着了?” 一阵寒风吹过,顾月清打了个寒战。 “也许是。我们快回去。”顾月清强撑着不适,牵着莫祁月回到了客栈里,看着柜台打盹儿的小伙计,顾月清才彻底缓过神来,身上也重新有了温度。 第178章 罗刹国 第二天一早,阳光照在身上,顾月清才恢复了阳气,只是身体还是寒津津的,中气不足。 阴差果然是阴差,只碰见就险些要了她的命,她喝了一大口热粥,忍不住感叹。 早上客栈人来人往,竟然还有番邦人的身影。 一群人披红挂绿,身上的衣服长而宽,两排衣襟并拢垂到地上,像极了现代的大主教。 顾月清咽了一口热粥,忍不住腹诽:不会,难道这个时候就有大主教了? “娘亲,你尝尝这个,这个好好吃。”莫祁月夹了一块糕点放在顾月清碗里,她眉眼弯弯小巧可人,腮帮子鼓起来像只小松鼠。 顾月清笑道:“好,月儿多吃点。”眼前的糕点有些像白糖糕,软软糯糯的,正是小孩子喜欢的,莫祁山也吃了不少。 “少主!”身穿黑色斗篷的男人一头金色头发,面容深邃鼻梁高耸,眼神蓝的像一汪湖水,俨然一副高加索人的容貌。 坐在隔壁桌的几人各个都是五官深邃,虽然也有黑色头发,但看上去都不像中原人。 “是罗刹!这世道真是要乱了,罗刹竟然敢进皇城!”坐在门口的几个男人鄙夷看了一眼,小声嘀咕道。 “谁说不是?当年霍将军把他们打的几乎灭族,现在还敢来!”旁边的男人撇撇嘴,脸上肥肉堆在一起,嘴角被压的深深往下垂,一看就是爱说闲言碎语之人。 金发男人充耳不闻,迈着大步走到最里间的方桌前,满脸喜色。 “小点声。”男人声音生硬别扭,对着屋外走来的男人摆手,几人坐在桌前叽里呱啦说了起来。 “听说狗皇帝的出事了,昨天晚上请了好几个大夫,应该……” “这是大明朝的报应,谁让他杀了龙!真是天祝我们,到时候老皇帝一死,小皇帝还没找到,大明朝就是一盘散沙,任由我们拿捏。” 罗刹是古时对沙俄的称呼,因为他们面容深邃毛发旺盛,像极了阴间的罗刹,因此民间父母常常用“再不听话罗刹就来吃小孩了”来吓孩子。 他们的语言有点像俄语,只是夹杂的一些词汇生涩难懂,好在顾月清大学时选修过俄语,所以也能听个七七八八。 她面色沉重,手中的糕点索然无味。 皇帝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若是莫奂生再不回去,只怕整个大明朝都危在旦夕。 难怪她昨夜看见荧惑闪烁,主大灾。 “这些大明朝的饭菜真难吃,早点攻破皇城让他们尝尝我们的饭菜,那才叫美味!”金发男人说着嘀咕两句,依旧用的罗刹语,四周似乎没有别人懂。 坐在中间的男人剑眉星目,深棕色的头发高高束起,鼻梁如同刀削一般笔直高耸,琥珀色的眸子深邃中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神秘。同时兼顾东方的俊美和罗刹的精致。 他刀削似的唇抿成一条线,带着薄茧的手指捏着茶杯,递到鼻尖嗅了嗅。 “少主,今天我们……”右侧的中年男人凑在他耳边说了两句,声音很低,顾月清听不清楚。 男人脸上冷峻如同寒冰,没有一丝变化,点了点头。 几人起身,几人身形高挑,走起来分外吸引其他人的目光,偏偏大堂内的年轻小娘子们都一脸嫌弃,纷纷拿着帕子挡住自己的脸,或是装作低头喝茶,或是装作吃糕点。 大明朝的审美偏向俊秀清朗,不喜欢这类混血感,甚至会觉得这样的长相“丑”。 “这些罗刹长得真吓人,你看看你个黄色头发的,活脱脱就是一只猕猴,哈哈哈。”坐在窗边的几个小娘子捂着嘴偷笑,鄙夷看了一眼几人。 她对面是两个年纪相仿的小娘子,也跟着偷笑:“就是,罗刹就是罗刹,哪有我们大明温文尔雅,你看那位公子,真是俊郎非凡。” 几人纷纷对莫奂生抛去目光,脸颊躲在扇子后满脸娇羞。 桌上茶杯空了,莫奂生端起茶壶给顾月清倒茶水,脸上神色柔和:“娘子,等会儿我要出去……见个人。” 昨夜手下传来消息,他等的人出现了。 “好,我带孩子在四周走走,你尽管去。”顾月清大口吃着热粥,脑袋里有了个想法。 大堂横七竖八交错摆了十几张桌子,路过时难免碰到旁边桌椅,罗刹国几人又长得高大,一不留神衣角勾住顾月清手边的茶碗,眼看就要落地。 莫奂生手疾眼快伸手一把接住茶碗,右手轻柔一翻,赫连霆也察觉到,迅速伸手去接,两人手掌在空中碰撞,莫奂生手腕一转,默不作声将他推了回去。 赫连霆年轻气盛,从来不肯低头,他右手食指弯曲如同鹰爪,对准莫奂生手腕一扣,眼看就要争抢。 一推二搡间两人已经过手三个回合,两人旗鼓相当,一时难分胜负。 莫奂生的武功是一等一的,身体也是强悍过分,没想到竟然棋逢对手。 赫连霆脸上笑意更浓,显然还想应对,可莫奂生手腕一弹将茶碗拍到半空,随即左手稳稳接住,茶碗也稳稳落在桌上。 清透的热茶波纹荡漾,一滴也没洒出去。 赫连霆看了他一眼,眼神多了几分玩味,随即满不在意低声道:“抱歉。” 有意思,没想到大明朝竟然有这么有意思的人。 赫连霆看向莫奂生的眼神更加考究,更多了几分探寻。他对大明国的一切了若指掌,甚至超过罗刹国,没想到大明国还有这样的人物。 看来以后有的玩了。 他说的随意,显然并不是诚心致歉,他身后几人纷纷投来凶狠目光,随即大步出了大堂。 莫奂生的目光落在他离去的身影,他手腕隐隐作痛,刚才的男人还未用全力就已经伤到了他。 传闻中罗刹国百姓天生力气大,更倾向于练外家功夫,可刚才的人分明是行家里手,那种擒龙手有几分于家意味…… “娘子,我先去了。”莫奂生起身,跟着几人身影朝外面走去。 待几人走后,大堂里的谈论声更是此起彼伏,毫不掩饰。 第179章 从来没有 城北齐鸣斋门口,黑色马车挡在门前,将内院挡的严严实实,偌大的宅院前挂着一块小木板,上头娟秀的小楷写着:今日谢客。 两个身穿深蓝布袍的男人站在左右,见莫奂生来了立刻迎上来:“您来了,我为您带路。” 男人毕恭毕敬走在前面,另外一人也是弯腰顿首站在门口目送二人入内。 院子布置的雅致淡然,青葱的松柏位于院子中心,曲水流觞从树底划过带着几片落叶环流,发出涓涓水声。 “人到了。”男人笔直的身躯站在庭院正中的木门前,声音穿透门板响彻庭院。 莫奂生抿唇站在屋檐下,余光是一队黑甲护卫,站在庭院深处。 屋里传来一阵咳嗽声,过了许久才响起一阵淡然的声音:“进来。” 扑鼻的药草味盈满整个屋子,还有袅袅茶香,帐纬后男人棱角分明的侧脸若隐若现,莫奂生和他有几分神似。 引路的男人适时后退出去,阖上门扉守在门口。 “你来了。”莫文封狭长的丹凤眼扫过莫奂生的脸颊,他起身,身形略微踉跄,站在塌旁的徐福全立刻上来搀扶,却被他慢慢推开。 沉重的脚步缓慢而有力从帐纬后绕到前侧,莫文封的脸也露出来,莫奂生和他有七分相似,鼻子和脸型如出一辙,只是莫奂生的眉眼多了几分淡然和娟秀,比莫文封的秀气些。 显然这是出莫奂生自已逝的母妃。 “你和她,很像。”莫文封微微喘息,丹凤眼痴迷看着莫奂生,又像是透过他看着另外一个人,“朕第一次见她时,也是这样的春日,她言笑晏晏,眉眼带笑。” 莫奂生薄唇抿成一条线,他看了一眼莫文封,淡淡道:“那还真是不幸。” 多年的委屈并没有让两人产生隔阂,更多的是陌生,仿佛大街上相遇的两个人,容貌再像也只是附加品,心是远离的。 莫文封轻笑,并不生气,眼神柔和望着他:“你知道多少?” 当年的事情牵扯太大,前朝后宫瓜葛牵连如同乱麻,适时又大军压境,为了稳定后宫,莫文封只能按下不表,他对得起大明国万千百姓,唯独对不起莫奂生母子二人。 多年来他从没有停止寻找两人,只是消息渺茫,连圆溟也算不出他的踪迹。 “我应该知道多少?”莫奂生反问。 他并没有像莫文封预测的那样暴怒,反而像一只冷血的野兽,毫无情感注视着他。 两人太相像。 “呵呵,你很好,要是芸儿看见一定很高兴。”莫文封脸上的笑意化开了,他欣慰的看着眼前的莫奂生,他一直怕穷乡僻壤养坏了他,显然不是。 他的儿子,绝不会因为一点小事被埋没! 莫文封心中涌起一阵自豪,随即开口道:“以前的事情过去就过去了,不要再提,大明风雨漂摇,危在旦夕,国不可一日无储君,朕老了,你随朕入宫,即刻继位,朕也好含饴弄孙,享天伦之乐。” 他知道两个孩子的事。 莫奂生瞳孔微微收缩,他以为自己藏的很好,没想到莫文封还是知道了。 “陛下,我只是一介草民,担不起重任,您子嗣众多,自然有合适的人,告辞。”莫奂生转身就要走。 “哎,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您等等!”徐福全急了,连忙跟上来喊道。 强撑着站了一会儿的莫文封没了支撑,侧身就要倒,他又咳嗽起来,声音嘶哑:“让他走,大明的百姓,他的妻儿都在他手上,他走不了!” 莫奂生握着门框的手掌攥成一团,他心中恨! 多年不见,他的父亲不问其他,也不说当年内情,只是让他继承皇位! “罗刹少主新继位,意气风发年轻有为,加上多年积攒的粮食马匹,罗刹国的国力是前所未有的强盛,他们已有来犯之心,难道你要弃大明子民不顾吗?”莫文封面色涨红,他强忍住咳嗽语句铿锵,振聋发聩。 “我大明三百年基业,太祖泥瓦匠出身,几代人才有了如今的国土,难道要拱手让人不成!?” “奂生,儿女情长可以,但要以大局为重。”莫文封望着他,仿佛看到年轻时的自己。 当年也是为了大局,才会…… 莫奂生冷笑,心中最后的期望也破灭:“你并没有找我,你只是在给国家找储君,给大明朝国君,我生性散漫,做不了太子,更做不了皇帝!” 说罢他打开房门,头也不回大步朝外面走去。 “你!”莫文封气的面色涨红,清瘦的脸颊更是泛紫光,一口气背了过去。 “陛下,陛下!太医,快传太医!”徐福全吓得一头的汗,扶着莫文封对着屋后大喊道。 随行的太医立刻上前来,为莫文封诊断。 —— 顾月清吃完了早饭,闲着也是闲着,便带着孩子逛起了街。 京城不愧是京城,光是城南的房子就比靠山村全村加起来还要大,店铺更是五花八门,卖什么的都有。 “卖索饼,好吃的索饼!” “姑娘,给孩子买个陀螺,会响哩!” “糖葫芦!好吃的糖葫芦!” 叫卖声此起彼伏,两个孩子可怜巴巴看着顾月清,她自然也没小气,转手便买了一大堆东西,三人边走边吃,继续逛着店。 两个孩子更是吃的满脸糖渣,笑的眼睛成了一条缝。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转角的店面里传来读书声,顾月清疑惑看了一眼。 街道的转角两条路相交叉,这个店铺位于交叉点边上,里头传来稀稀落落的几声读书声,还有玩笑打闹的声音。 顾月清正想着给两个孩子找个私塾,这么巧就撞见了。 “李二狗!不许舔毛笔,好好读书!”男人的声音声嘶力竭,有气无力,显然已经忍耐到了极点。 “哈哈哈,先生,我不读书了,等下我娘卖完猪肉就来接我回去,俺爹说了,读书不如杀猪,每顿都能有肉吃!”稚嫩的孩童声音响起,带着笑意。 “你站住!” 还不等他说完,一道声音从私塾里跑出来,嬉笑着朝南边去了,是个七八岁的男童。 第180章 天一阁 “噗嗤”顾月清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 小胖子看着胖,跑起来却是飞快,几下就没了人影。 屋里跟着出来个年轻男人,应该就是刚才吵架的夫子,他面容清秀,一身灰色布衣,俨然文弱书生模样。 看见门口有人,他尴尬理了理衣襟,打量几下反问道:“你们是来买房子的?” 顾月清笑着摇了摇头:“是想来书塾念书。” 男人弯弯的柳叶眉扬起舒心的弧度,随即又沉了下去,满脸无奈:“算了,书塾开不下去了,也不耽误你们,还请你们另请高明,等房子卖出去我就离开。” 顾月清看着眼前三层的建筑,实木雕花看着气派非凡,上头的牌匾不知道是男人写的还是请人做的,字迹苍劲有力,“天一阁”三个大字跃然纸上。 只是这个位置开书塾,生意一定不会好,显然男人的脸色也足以说明。 “你的房子卖多少银子?”顾月清眯着眼睛,眸子里划过一缕狡黠的光。 她心中有个盘算,一直没落地,也许眼前正是好机会。 男人闻言眼神立刻亮了,伸出五根细长的手指道:“五百两银子!” 五百两! 若是放在靠山村,五百两银子足够一家人一辈子吃喝! 眼前的宅子确实不错,三层够大,而且地里位置也是顾月清喜欢的,就是五百两有点多,她也不是拿不出来,总要留点银子后续采买才是! “姑娘,我秦思远一家三代都住在这宅子里,父母做些小生意供我读书,以前生意也是极好的,要不是父母去世的早,我又不善经营,万万不会沦落到变卖的地步,你若是真心想买,我可以少要点,四百两!”他伸出四根手指,满脸严肃坚定。 顾月清看着他闪闪发光的鹿眼,还有挺直的鼻梁,这样的面相不是阴险狡诈之辈,也许是真的遇到了难处。 “我能问问你为什么要卖宅子吗?”顾月清不解道。 秦思远叹了一口气,满脸羞乃:“说来也不怕你笑话,我是为了今科参加科考,多年寒窗只得了一个秀才身份,身无长物,只剩下这件宅子……” 变卖祖产是大不敬的罪过,只是守孝三年,家里早就花光了积蓄,已经快揭不开锅了! 后来街坊邻居看他可怜,你家端点饭我家捧点菜,秦思远好歹衣食不缺,后来他过意不去,便开始教附近孩子们读书认字。 一开始人很多,还有人送来束修,可渐渐的孩子们大了,能干活了,那些父母便早早地让孩子出门赚钱,书塾的人也越来越少,方才的小胖子就是最后一个。 对于贩夫走卒来说,长期投资孩子读书识字,还不如用几个月时间教孩子一门手艺,至少以后饿不死。 “只要钱够了今科考试的费用,我再去考一回,此生无憾了!”秦思远仰天长叹,身上灰色布袍徐徐垂在地面上,一副文人模样。 科举四年一次,碰巧秦家父母在上次科举之年去世,秦思远便守了三年孝,加上后四年,他总共耗费了七年的光阴。 人的一生能有多少个七年? 饥寒交迫的秦思远已经不是七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他清瘦默然,为生计奔波,可一番努力后才发现自己只会读书。 现下连祖产也要卖了。 “好,我买了。”顾月清二话不说掏出荷包里的银子就抵了过去。 她清晰看见秦思远额头隆起,印堂发亮,是走大运的征兆。 科考在即,想必他这次一定能一举登科! “你,你不怕我骗你?”秦思远也诧异看着顾月清,疑惑看着手中的银票。 这七年他受尽白眼,自然知道银钱的重要。 “先生不会骗人的!我们朱先生说打板子就打板子,就连村长孙子也要被打呢!”莫祁月眨着大眼睛啦啦说个不停,满脸天真。 顾月清轻笑一声,揉了揉她软乎乎的小脑袋。 不愧是她的女儿,果然会说话! 秦思远犹豫的神色渐渐被抚去,紧皱的眉头也逐渐疏解开来:“好,你既信我,我也明人不说暗话,文书我已经准备好,等下我们签了去官府登记入册,以后你便是天一阁的主人,只是有一点,以后我若飞黄腾达,一定会买回天一阁!” 这是秦家的祖产,不能丢! 顾月清也爽快答应:“好,到时候只要你给银子,我也没有不卖的道理。” 两人相视而笑,眉间豫色荡然无存。 文书、地契都是早就准备好的,签起来也快的很,顾月清两人带着东西去了衙门,没一会儿手上就多了厚厚一打文书。 天一阁也成了顾月清的财产。 “多谢姑娘,告辞。”秦思远将银票塞在胸口,背起打包好的行囊,头也不回的朝外面走去。 夕阳下他的影子被拉的又瘦又长,有些落寞。 顾月清站在天一阁门口,满意打量四周,她伸手摸了一把上楼的扶手,笑的嘴角都要裂开了。 她果然没看错,这屋子竟然是黄杨木建造的! 黄杨木珍贵,又生长的慢,普通人家能有个摆件就很不错了,更别提用黄杨木做屋子,可见秦家祖上确实富裕。 想起秦思远的话,顾月清的动作也轻柔几分,她心中明白,秦思远今科必中! 到时候他若回来,将这房子转手卖回他,狠狠赚个几百两! 顾月清心中小算盘打的直响,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她也忍不住嘀咕起来:开个什么店好呢? 酒楼?! 生火做饭可是个技术活,每天食客那么多,她一个人也未必忙的过来。 开个客栈?! 这么好的地方拿来开客栈太暴殄天物了!何况楼上客房不多,若是真做了客栈还等重新分割装修,又是一个大工程。 况且这房子建造的太过好看,她不忍心损坏,只想尽量保持原样。 顾月清勾起唇角,看着悬在正中的“天一阁”三个字,她心中定了主意:“开个相师铺子,教所有想学玄门的人相术!” 第180章 天一阁 “噗嗤”顾月清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 小胖子看着胖,跑起来却是飞快,几下就没了人影。 屋里跟着出来个年轻男人,应该就是刚才吵架的夫子,他面容清秀,一身灰色布衣,俨然文弱书生模样。 看见门口有人,他尴尬理了理衣襟,打量几下反问道:“你们是来买房子的?” 顾月清笑着摇了摇头:“是想来书塾念书。” 男人弯弯的柳叶眉扬起舒心的弧度,随即又沉了下去,满脸无奈:“算了,书塾开不下去了,也不耽误你们,还请你们另请高明,等房子卖出去我就离开。” 顾月清看着眼前三层的建筑,实木雕花看着气派非凡,上头的牌匾不知道是男人写的还是请人做的,字迹苍劲有力,“天一阁”三个大字跃然纸上。 只是这个位置开书塾,生意一定不会好,显然男人的脸色也足以说明。 “你的房子卖多少银子?”顾月清眯着眼睛,眸子里划过一缕狡黠的光。 她心中有个盘算,一直没落地,也许眼前正是好机会。 男人闻言眼神立刻亮了,伸出五根细长的手指道:“五百两银子!” 五百两! 若是放在靠山村,五百两银子足够一家人一辈子吃喝! 眼前的宅子确实不错,三层够大,而且地里位置也是顾月清喜欢的,就是五百两有点多,她也不是拿不出来,总要留点银子后续采买才是! “姑娘,我秦思远一家三代都住在这宅子里,父母做些小生意供我读书,以前生意也是极好的,要不是父母去世的早,我又不善经营,万万不会沦落到变卖的地步,你若是真心想买,我可以少要点,四百两!”他伸出四根手指,满脸严肃坚定。 顾月清看着他闪闪发光的鹿眼,还有挺直的鼻梁,这样的面相不是阴险狡诈之辈,也许是真的遇到了难处。 “我能问问你为什么要卖宅子吗?”顾月清不解道。 秦思远叹了一口气,满脸羞乃:“说来也不怕你笑话,我是为了今科参加科考,多年寒窗只得了一个秀才身份,身无长物,只剩下这件宅子……” 变卖祖产是大不敬的罪过,只是守孝三年,家里早就花光了积蓄,已经快揭不开锅了! 后来街坊邻居看他可怜,你家端点饭我家捧点菜,秦思远好歹衣食不缺,后来他过意不去,便开始教附近孩子们读书认字。 一开始人很多,还有人送来束修,可渐渐的孩子们大了,能干活了,那些父母便早早地让孩子出门赚钱,书塾的人也越来越少,方才的小胖子就是最后一个。 对于贩夫走卒来说,长期投资孩子读书识字,还不如用几个月时间教孩子一门手艺,至少以后饿不死。 “只要钱够了今科考试的费用,我再去考一回,此生无憾了!”秦思远仰天长叹,身上灰色布袍徐徐垂在地面上,一副文人模样。 科举四年一次,碰巧秦家父母在上次科举之年去世,秦思远便守了三年孝,加上后四年,他总共耗费了七年的光阴。 人的一生能有多少个七年? 饥寒交迫的秦思远已经不是七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他清瘦默然,为生计奔波,可一番努力后才发现自己只会读书。 现下连祖产也要卖了。 “好,我买了。”顾月清二话不说掏出荷包里的银子就抵了过去。 她清晰看见秦思远额头隆起,印堂发亮,是走大运的征兆。 科考在即,想必他这次一定能一举登科! “你,你不怕我骗你?”秦思远也诧异看着顾月清,疑惑看着手中的银票。 这七年他受尽白眼,自然知道银钱的重要。 “先生不会骗人的!我们朱先生说打板子就打板子,就连村长孙子也要被打呢!”莫祁月眨着大眼睛啦啦说个不停,满脸天真。 顾月清轻笑一声,揉了揉她软乎乎的小脑袋。 不愧是她的女儿,果然会说话! 秦思远犹豫的神色渐渐被抚去,紧皱的眉头也逐渐疏解开来:“好,你既信我,我也明人不说暗话,文书我已经准备好,等下我们签了去官府登记入册,以后你便是天一阁的主人,只是有一点,以后我若飞黄腾达,一定会买回天一阁!” 这是秦家的祖产,不能丢! 顾月清也爽快答应:“好,到时候只要你给银子,我也没有不卖的道理。” 两人相视而笑,眉间豫色荡然无存。 文书、地契都是早就准备好的,签起来也快的很,顾月清两人带着东西去了衙门,没一会儿手上就多了厚厚一打文书。 天一阁也成了顾月清的财产。 “多谢姑娘,告辞。”秦思远将银票塞在胸口,背起打包好的行囊,头也不回的朝外面走去。 夕阳下他的影子被拉的又瘦又长,有些落寞。 顾月清站在天一阁门口,满意打量四周,她伸手摸了一把上楼的扶手,笑的嘴角都要裂开了。 她果然没看错,这屋子竟然是黄杨木建造的! 黄杨木珍贵,又生长的慢,普通人家能有个摆件就很不错了,更别提用黄杨木做屋子,可见秦家祖上确实富裕。 想起秦思远的话,顾月清的动作也轻柔几分,她心中明白,秦思远今科必中! 到时候他若回来,将这房子转手卖回他,狠狠赚个几百两! 顾月清心中小算盘打的直响,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她也忍不住嘀咕起来:开个什么店好呢? 酒楼?! 生火做饭可是个技术活,每天食客那么多,她一个人也未必忙的过来。 开个客栈?! 这么好的地方拿来开客栈太暴殄天物了!何况楼上客房不多,若是真做了客栈还等重新分割装修,又是一个大工程。 况且这房子建造的太过好看,她不忍心损坏,只想尽量保持原样。 顾月清勾起唇角,看着悬在正中的“天一阁”三个字,她心中定了主意:“开个相师铺子,教所有想学玄门的人相术!” 第181章 饿鬼 盘算一番后,顾月清心中有了成算,便带着两个孩子转身回了客栈。 开铺子还有许多东西需要准备,这些都得慢慢来,急不得。 客栈内的生意很好,一楼大堂的酒楼从早到晚没断过人,顾月清一进门就打了个寒颤,感觉浑身都不对劲。 “哎呦,我的小祖宗啊!你怎么还在吃,再吃下去非得撑坏了不可,我怎么跟老爷夫人交代啊!”大堂中央的方桌上空盘子堆的有半人高,带着深紫色方帽的男人站在桌边苦苦哀求,像是桌子边坐了什么重要人。 油光水滑的盘子吃的比地面还干净,顾月清转了一圈才看见桌边坐了个小胖子,十一二岁的样子,埋头吃着饭菜,他像是饿狠了,连筷子也顾不得用,直接上手抓着吃。 “葱爆羊肉来了!您慢用。”跑堂的伙计刚把炒好的菜端到桌上,小胖子立刻上手抓,也不怕烫直接往嘴里塞,一盘葱爆羊肉少说也有二斤,竟然几分钟就吃完了。 小胖子满脸惨白,眼珠子恶狠狠盯着桌上的饭菜,嘴里大口嚼着东西,却还是对着身后伙计大喊道:“还要!还要!” 饭菜一盘接一盘上来,小胖子的胃就像个无底洞,吃的都吐出来了,也毫不在意,还是继续机械地往嘴里塞东西。 站在一旁的男人都快哭了,心疼道:“小祖宗,你可别吃了,我求你了。”他说着把一盘饺子从小胖子手里端出来,正要放在一边,小胖子像疯了一样扑过来,凶狠的目光如同野兽,直直跟着饺子移动,伸手抢了过去! “这是怎么了?这么点大的孩子能吃三桌菜?真是见鬼了。” “我看也蹊跷,你看他那脸色,哪里像活人!还是请钦天监的人来看看,太邪性了!” 周围几人也被吓得不敢吃饭,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说着,眼睛时不时瞥几下。 “你以为钦天监是谁都能请的动呢?那可是宫里的……” “小声点!你不要命了?” 说着几人惊慌看了看四周,灰溜溜走了。 顾月清抿唇,她听见了两人的对话,没想到钦天监在普通人眼中竟然如此高不可攀,宛若神明。 一转眼小胖子已经把桌上的饭菜全部吃完,没了吃的,他开始发疯,狂暴将碗盘全数抚到地上,口中是野兽般的嘶吼。 “少爷,小少爷!您看看我,我是福伯啊!你不能再吃了,我已经让人去通知府里了,您在等等……”中年男人五十岁左右,身强力壮,可怕弄伤了小胖子,只能用手箍住他,任由小胖子对自己拳打脚踢。 人在发疯的时候力气会比寻常大很多,男人挨了几拳脸色也逐渐苍白,他只能妥协:“店家,再上几盘菜来。” 站在柜台里的店家也赶紧上前,深深鞠了个躬道:“两位客官,不是小店挑客,是实在不能再卖饭菜给你们,万一这位小客官吃坏了身子,我们都承担不起啊!” 他说的诚恳,站在原地和颜悦色。 福伯也知道其中利害,便点头:“算了。” 他怀中的小胖子已经五分钟没吃东西了,整个人像饿疯了的野兽,抓到什么吃什么,趁福伯不注意,竟然对着他的手一口咬了下去! 鲜血瞬间迸发,福伯手一抖松开了他,小胖子直接扑倒周围桌子上,狼吞虎咽吃着别人的剩饭剩菜。 虽然小胖子长得胖,但他很挑食,平时在府里吃的饭菜都是精心制作,万里挑一的,没想到今天…… 两个孩子躲在顾月清身后瑟瑟发抖,孩子的眼睛最纯净,能看见成年人看不见的东西。 莫祁月拉着顾月清的衣袖,小声道:“娘亲,有个姐姐……在哭!” 稚嫩的声音刚落,狼吞虎咽的小胖子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瞬间转头九十度,狠狠剜了一眼莫祁月。 “啊!”莫祁月吓得更加不敢出声,浑身颤抖着。 顾月清也看出了端倪,这幅狼吞虎咽恨不得吃完所有东西的样子,显然是饿鬼附身。 饿鬼只是一般的魂魄,因为是饿死的,又常年没有香烛供奉,所以一旦碰到附身的机会会疯狂吃东西,也就是小胖子现在这幅模样。 饿鬼道行浅,并不难对付。 顾月清冷哼一声,伸手掏出一把朱砂,对着小胖子便洒了过去。 “啊!”凄厉的叫声响起,声音却是女人,刺耳的像是要将耳膜刺破。 桌上放着一双前桌客人用过的红筷子,顾月清伸手抓起筷子,迅速凑到小胖子前,趁他还没回过神时用筷子夹住了他的中指。 “啊!”小胖子的叫声更加凄厉,整个人仿佛刚从水里捞上来一样,汗珠湿哒哒的流了全身,他嗓子里发出年轻女人的求饶声,“求求你放了我,我只是太饿了……我已经几十年没吃过东西了……” 顾月清猛的用力,筷子夹得更紧,小胖子的手指也变得紫红,仿佛要被夹断了似的。 “既然吃饱了,还不快滚!”顾月清冷哼一声,手上力道又重了几分。 “啊!”随着一声凄厉的叫喊,小胖子身体猛的颤抖,仿佛有东西从他身上离开,他也脱力整个人烂泥似的倒在地上。 “少爷!”一旁的福伯上前扶着他,看着他涨红的脸,也渐渐把悬着的心放下了。 小胖子只觉得头晕眼花,身上淌着虚汗,他眯着眼睛刚看清福伯的脸,只觉得腹中一阵翻腾:“呕……” 他跪在地上大口呕吐,刚吃下去的东西还没有来得及被消化,大片大片吐了一地,酸臭味熏得人忍不住捂住鼻子。 角落里看热闹的几人也纷纷捂住鼻子,一脸嫌弃。 “呕……”小胖子足足吐了一炷香的功夫,才把刚才吃进去的东西全部吐出来,他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显然脸色也好看多了。 福伯见状赶紧地上热茶给他漱口,看见顾月清他更是连忙道谢:“多谢姑娘相救,等少爷回去说明事由,一定好好重谢。” 第181章 饿鬼 盘算一番后,顾月清心中有了成算,便带着两个孩子转身回了客栈。 开铺子还有许多东西需要准备,这些都得慢慢来,急不得。 客栈内的生意很好,一楼大堂的酒楼从早到晚没断过人,顾月清一进门就打了个寒颤,感觉浑身都不对劲。 “哎呦,我的小祖宗啊!你怎么还在吃,再吃下去非得撑坏了不可,我怎么跟老爷夫人交代啊!”大堂中央的方桌上空盘子堆的有半人高,带着深紫色方帽的男人站在桌边苦苦哀求,像是桌子边坐了什么重要人。 油光水滑的盘子吃的比地面还干净,顾月清转了一圈才看见桌边坐了个小胖子,十一二岁的样子,埋头吃着饭菜,他像是饿狠了,连筷子也顾不得用,直接上手抓着吃。 “葱爆羊肉来了!您慢用。”跑堂的伙计刚把炒好的菜端到桌上,小胖子立刻上手抓,也不怕烫直接往嘴里塞,一盘葱爆羊肉少说也有二斤,竟然几分钟就吃完了。 小胖子满脸惨白,眼珠子恶狠狠盯着桌上的饭菜,嘴里大口嚼着东西,却还是对着身后伙计大喊道:“还要!还要!” 饭菜一盘接一盘上来,小胖子的胃就像个无底洞,吃的都吐出来了,也毫不在意,还是继续机械地往嘴里塞东西。 站在一旁的男人都快哭了,心疼道:“小祖宗,你可别吃了,我求你了。”他说着把一盘饺子从小胖子手里端出来,正要放在一边,小胖子像疯了一样扑过来,凶狠的目光如同野兽,直直跟着饺子移动,伸手抢了过去! “这是怎么了?这么点大的孩子能吃三桌菜?真是见鬼了。” “我看也蹊跷,你看他那脸色,哪里像活人!还是请钦天监的人来看看,太邪性了!” 周围几人也被吓得不敢吃饭,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说着,眼睛时不时瞥几下。 “你以为钦天监是谁都能请的动呢?那可是宫里的……” “小声点!你不要命了?” 说着几人惊慌看了看四周,灰溜溜走了。 顾月清抿唇,她听见了两人的对话,没想到钦天监在普通人眼中竟然如此高不可攀,宛若神明。 一转眼小胖子已经把桌上的饭菜全部吃完,没了吃的,他开始发疯,狂暴将碗盘全数抚到地上,口中是野兽般的嘶吼。 “少爷,小少爷!您看看我,我是福伯啊!你不能再吃了,我已经让人去通知府里了,您在等等……”中年男人五十岁左右,身强力壮,可怕弄伤了小胖子,只能用手箍住他,任由小胖子对自己拳打脚踢。 人在发疯的时候力气会比寻常大很多,男人挨了几拳脸色也逐渐苍白,他只能妥协:“店家,再上几盘菜来。” 站在柜台里的店家也赶紧上前,深深鞠了个躬道:“两位客官,不是小店挑客,是实在不能再卖饭菜给你们,万一这位小客官吃坏了身子,我们都承担不起啊!” 他说的诚恳,站在原地和颜悦色。 福伯也知道其中利害,便点头:“算了。” 他怀中的小胖子已经五分钟没吃东西了,整个人像饿疯了的野兽,抓到什么吃什么,趁福伯不注意,竟然对着他的手一口咬了下去! 鲜血瞬间迸发,福伯手一抖松开了他,小胖子直接扑倒周围桌子上,狼吞虎咽吃着别人的剩饭剩菜。 虽然小胖子长得胖,但他很挑食,平时在府里吃的饭菜都是精心制作,万里挑一的,没想到今天…… 两个孩子躲在顾月清身后瑟瑟发抖,孩子的眼睛最纯净,能看见成年人看不见的东西。 莫祁月拉着顾月清的衣袖,小声道:“娘亲,有个姐姐……在哭!” 稚嫩的声音刚落,狼吞虎咽的小胖子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瞬间转头九十度,狠狠剜了一眼莫祁月。 “啊!”莫祁月吓得更加不敢出声,浑身颤抖着。 顾月清也看出了端倪,这幅狼吞虎咽恨不得吃完所有东西的样子,显然是饿鬼附身。 饿鬼只是一般的魂魄,因为是饿死的,又常年没有香烛供奉,所以一旦碰到附身的机会会疯狂吃东西,也就是小胖子现在这幅模样。 饿鬼道行浅,并不难对付。 顾月清冷哼一声,伸手掏出一把朱砂,对着小胖子便洒了过去。 “啊!”凄厉的叫声响起,声音却是女人,刺耳的像是要将耳膜刺破。 桌上放着一双前桌客人用过的红筷子,顾月清伸手抓起筷子,迅速凑到小胖子前,趁他还没回过神时用筷子夹住了他的中指。 “啊!”小胖子的叫声更加凄厉,整个人仿佛刚从水里捞上来一样,汗珠湿哒哒的流了全身,他嗓子里发出年轻女人的求饶声,“求求你放了我,我只是太饿了……我已经几十年没吃过东西了……” 顾月清猛的用力,筷子夹得更紧,小胖子的手指也变得紫红,仿佛要被夹断了似的。 “既然吃饱了,还不快滚!”顾月清冷哼一声,手上力道又重了几分。 “啊!”随着一声凄厉的叫喊,小胖子身体猛的颤抖,仿佛有东西从他身上离开,他也脱力整个人烂泥似的倒在地上。 “少爷!”一旁的福伯上前扶着他,看着他涨红的脸,也渐渐把悬着的心放下了。 小胖子只觉得头晕眼花,身上淌着虚汗,他眯着眼睛刚看清福伯的脸,只觉得腹中一阵翻腾:“呕……” 他跪在地上大口呕吐,刚吃下去的东西还没有来得及被消化,大片大片吐了一地,酸臭味熏得人忍不住捂住鼻子。 角落里看热闹的几人也纷纷捂住鼻子,一脸嫌弃。 “呕……”小胖子足足吐了一炷香的功夫,才把刚才吃进去的东西全部吐出来,他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显然脸色也好看多了。 福伯见状赶紧地上热茶给他漱口,看见顾月清他更是连忙道谢:“多谢姑娘相救,等少爷回去说明事由,一定好好重谢。” 第182章 草原 小胖子长得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一看就是大富大贵之人,想来出身不会差。 顾月清却满不在乎,她救人只是顺便,便摆摆手道:“不用了,快到七月半了,没事别往人少的地方去,特别是水边。” 一提到水边,小胖子的脸色瞬间惨白,他颤抖着嘴唇道:“难道是我在水边看见的那个姐姐?” 小胖子从小调皮不堪管,为了教育他老爷夫人不知道请了多少个先生都没用,在他气走了第九个先生后,宋老爷一气之下将小胖子关在院子里,一个月不让出门。 小胖子正是爱玩爱闹的年纪,一个月不让出门简直要了他的命,他从小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威严的宋老爷,便只能老老实实待在家一个月,今天便是最后一天。 刚出府时小胖子仿佛脱缰的野马,在城里四处溜达,从城里跑到城外,每个地方都溜达一圈,甚至去了人迹罕至的荒宅。 管家福伯跟在后头嘴巴都快说干了,可小胖子根本听不进去,他便只能默默跟在身后,几个护卫也是绷紧了神经跟着。 偏偏走到后城河边时,小胖子呆呆站在河边的青石板上,仿佛被什么东西吸住,随即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一直嚷嚷着饿,福伯只好带他来到酒楼吃饭。 就发生了刚才的一幕…… “少爷,少爷你没事?”正说着,三两个身材魁梧留着络腮胡的中年男人从外头走进来,紧张看着小胖子,见他没事激动的掏出帕子抹了两下眼角的泪水,真是铁汉柔情…… “少爷你没事就好,我们把黄先生请来了,快让他再看看。”另一个护卫也跟着抹了抹眼泪,魁梧的身体微微一转露出身后身形单薄的长发男人。 大明国对风水师的尊称便是先生,看来小胖子身边也有相师。 男人披头散发,披散的头发里有几根编成小辫子,发尾还拴着几颗珠子,走起路来头发微微抖动,发出沉闷的声响。 见到男人,小胖子仿佛泄了气的皮球,低着头心虚的喊了一声:“师傅。” 黄先生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对着小胖子的头顶探过去,他一双手大的出奇,一只手掌能完全盖住小胖子的头盖骨,随即顺着头顶往下一一查验,从肩膀到手肘,再到指尖,看见被筷子夹肿的手指,他不禁“咦”了一声。 一旁的福伯连连解释道:“还好刚才这位姑娘出手相助,不然少爷……” 黄先生转头疑惑打量几下顾月清,像是不敢相信似的,反问道:“你的师傅是谁?” 师傅?! 顾月清心中哂笑,她的师傅在二十一世纪呢,说了也不认识! 想了想后顾月清还是说道:“我也不知道,梦里一个白胡子老爷爷教我的。” 还是这个理由保险点。 没想到黄先生闻言一点也不疑惑,反而跟着点点头道:“难怪,刑部早就失传,难怪你能略通小技,原来是祖师爷不忍断了传承,梦中授课。” 顾月清:“……” 在这个世界,再离奇的事情都能被解释,所以也不用害怕被戳穿。 “多谢道友相救,宋家定然会上门拜谢,今日不宜久留,我等告辞。”黄先生双手横卧,微微躬身行了个礼缓缓道。 顾月清也愣了一下道:“不必了,我只是顺手救人,没想结因果。” 都是同道中人,说起话来也敞亮,黄先生狭长的眉眼仿佛两道刀锋,眼中闪烁金光,道:“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勉强,只能奉劝道友一句,今日不要多管闲事,不然有血光之灾。告辞。” 说罢几人转身朝店外走去,管家福伯等人也是点头示意,转身离开了。 刚才那么一闹,桌上的酒水洒了一地,顾月清站在桌边就着地上的水渍照了照。 不好! 她一时疏忽,竟然没发现自己命宫一道黑气直冲天灵盖,到夫妻宫止,隐隐泛着红光,果然是有血光之灾。 血光之灾不难破,化解之法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在更大的灾难来临前先用小劫挡一挡。 她随手捡起一块碎瓷片,对着手腕就划了过去。 “诶,姑娘怎么这么想不开?”古铜色的手掌仿佛铁钳,紧紧抓住顾月清白皙的手掌,一白一黑,分外刺眼。 顾月清抬眼便看见赫连霆不怀好意的笑容,他眼睛很亮,黑色瞳仁很大,占据了眼睛的三分之二,像草原上的狼崽子,盯着人看时有点渗人。 这样的眼睛大多心狠,爱钻牛角尖。 显然赫连霆就是这样的人。 “放开。”顾月清压低声音不耐烦道。 赫连霆反倒将手指收的更紧,他的大明语说的不好,总有点僵硬:“我不放。” 经过小胖子那一番闹腾,店里人走了大半,掌柜的和店小二真在旁边张罗着收拾桌椅碗筷,并没有人注意到二人的反常。 顾月清心中一股怒气上扬,反问道:“你想干什么!” 她从第一眼看见赫连霆开始,心中就有一种预感,说不出来的别扭和难受。 偏偏赫连霆对她绕有兴味,他两只手微微用力一带,直接将顾月清带到怀里,浓烈的气味让顾月清差点吐出来。 她脸色铁青,比吃了苍蝇还难看。 赫连霆脸上也挂不住,反问道:“你不喜欢我?” 赫连霆长相高大,又擅长骑马射箭,是草原上最受欢迎的男人,每次年轻女人见了他都要跟在身后纠缠很久。 草原民风剽悍,女追男男追女都是常事,也没人觉得羞愧。 这个女人竟然不喜欢他? 赫连霆第一反应就是她说谎,他反问道:“你以为这样能引起我的注意?女人,我喜欢直接的!” 顾月清:“……” 她实在是被刚才的气味熏到了,浓厚的体味带着动物的气息,混合着羊肉的腥膻味道,只那一下就差点把顾月清送走! 还是莫奂生身上淡淡的草药气味比较好闻…… 一瞬间她忍不住对比起来。 赫连霆见她不说话,更加放肆,直接双手一扬,丢羊羔似的将她抛到半空中,随即伸手接住,像扛着羊羔似的倒着扛在肩膀上! 第182章 草原 小胖子长得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一看就是大富大贵之人,想来出身不会差。 顾月清却满不在乎,她救人只是顺便,便摆摆手道:“不用了,快到七月半了,没事别往人少的地方去,特别是水边。” 一提到水边,小胖子的脸色瞬间惨白,他颤抖着嘴唇道:“难道是我在水边看见的那个姐姐?” 小胖子从小调皮不堪管,为了教育他老爷夫人不知道请了多少个先生都没用,在他气走了第九个先生后,宋老爷一气之下将小胖子关在院子里,一个月不让出门。 小胖子正是爱玩爱闹的年纪,一个月不让出门简直要了他的命,他从小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威严的宋老爷,便只能老老实实待在家一个月,今天便是最后一天。 刚出府时小胖子仿佛脱缰的野马,在城里四处溜达,从城里跑到城外,每个地方都溜达一圈,甚至去了人迹罕至的荒宅。 管家福伯跟在后头嘴巴都快说干了,可小胖子根本听不进去,他便只能默默跟在身后,几个护卫也是绷紧了神经跟着。 偏偏走到后城河边时,小胖子呆呆站在河边的青石板上,仿佛被什么东西吸住,随即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一直嚷嚷着饿,福伯只好带他来到酒楼吃饭。 就发生了刚才的一幕…… “少爷,少爷你没事?”正说着,三两个身材魁梧留着络腮胡的中年男人从外头走进来,紧张看着小胖子,见他没事激动的掏出帕子抹了两下眼角的泪水,真是铁汉柔情…… “少爷你没事就好,我们把黄先生请来了,快让他再看看。”另一个护卫也跟着抹了抹眼泪,魁梧的身体微微一转露出身后身形单薄的长发男人。 大明国对风水师的尊称便是先生,看来小胖子身边也有相师。 男人披头散发,披散的头发里有几根编成小辫子,发尾还拴着几颗珠子,走起路来头发微微抖动,发出沉闷的声响。 见到男人,小胖子仿佛泄了气的皮球,低着头心虚的喊了一声:“师傅。” 黄先生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对着小胖子的头顶探过去,他一双手大的出奇,一只手掌能完全盖住小胖子的头盖骨,随即顺着头顶往下一一查验,从肩膀到手肘,再到指尖,看见被筷子夹肿的手指,他不禁“咦”了一声。 一旁的福伯连连解释道:“还好刚才这位姑娘出手相助,不然少爷……” 黄先生转头疑惑打量几下顾月清,像是不敢相信似的,反问道:“你的师傅是谁?” 师傅?! 顾月清心中哂笑,她的师傅在二十一世纪呢,说了也不认识! 想了想后顾月清还是说道:“我也不知道,梦里一个白胡子老爷爷教我的。” 还是这个理由保险点。 没想到黄先生闻言一点也不疑惑,反而跟着点点头道:“难怪,刑部早就失传,难怪你能略通小技,原来是祖师爷不忍断了传承,梦中授课。” 顾月清:“……” 在这个世界,再离奇的事情都能被解释,所以也不用害怕被戳穿。 “多谢道友相救,宋家定然会上门拜谢,今日不宜久留,我等告辞。”黄先生双手横卧,微微躬身行了个礼缓缓道。 顾月清也愣了一下道:“不必了,我只是顺手救人,没想结因果。” 都是同道中人,说起话来也敞亮,黄先生狭长的眉眼仿佛两道刀锋,眼中闪烁金光,道:“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勉强,只能奉劝道友一句,今日不要多管闲事,不然有血光之灾。告辞。” 说罢几人转身朝店外走去,管家福伯等人也是点头示意,转身离开了。 刚才那么一闹,桌上的酒水洒了一地,顾月清站在桌边就着地上的水渍照了照。 不好! 她一时疏忽,竟然没发现自己命宫一道黑气直冲天灵盖,到夫妻宫止,隐隐泛着红光,果然是有血光之灾。 血光之灾不难破,化解之法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在更大的灾难来临前先用小劫挡一挡。 她随手捡起一块碎瓷片,对着手腕就划了过去。 “诶,姑娘怎么这么想不开?”古铜色的手掌仿佛铁钳,紧紧抓住顾月清白皙的手掌,一白一黑,分外刺眼。 顾月清抬眼便看见赫连霆不怀好意的笑容,他眼睛很亮,黑色瞳仁很大,占据了眼睛的三分之二,像草原上的狼崽子,盯着人看时有点渗人。 这样的眼睛大多心狠,爱钻牛角尖。 显然赫连霆就是这样的人。 “放开。”顾月清压低声音不耐烦道。 赫连霆反倒将手指收的更紧,他的大明语说的不好,总有点僵硬:“我不放。” 经过小胖子那一番闹腾,店里人走了大半,掌柜的和店小二真在旁边张罗着收拾桌椅碗筷,并没有人注意到二人的反常。 顾月清心中一股怒气上扬,反问道:“你想干什么!” 她从第一眼看见赫连霆开始,心中就有一种预感,说不出来的别扭和难受。 偏偏赫连霆对她绕有兴味,他两只手微微用力一带,直接将顾月清带到怀里,浓烈的气味让顾月清差点吐出来。 她脸色铁青,比吃了苍蝇还难看。 赫连霆脸上也挂不住,反问道:“你不喜欢我?” 赫连霆长相高大,又擅长骑马射箭,是草原上最受欢迎的男人,每次年轻女人见了他都要跟在身后纠缠很久。 草原民风剽悍,女追男男追女都是常事,也没人觉得羞愧。 这个女人竟然不喜欢他? 赫连霆第一反应就是她说谎,他反问道:“你以为这样能引起我的注意?女人,我喜欢直接的!” 顾月清:“……” 她实在是被刚才的气味熏到了,浓厚的体味带着动物的气息,混合着羊肉的腥膻味道,只那一下就差点把顾月清送走! 还是莫奂生身上淡淡的草药气味比较好闻…… 一瞬间她忍不住对比起来。 赫连霆见她不说话,更加放肆,直接双手一扬,丢羊羔似的将她抛到半空中,随即伸手接住,像扛着羊羔似的倒着扛在肩膀上! 第183章 斗 顾月清只觉得天旋地转,全部血液涌到大脑,她脸色也涨得通红,拳头奋力锤在赫连霆后背上。 这种力道对赫连霆来说跟挠痒痒似的,一点用处也没有,反倒让他更加来劲,直接扛着顾月清在大堂里打转。 他的侍从们也欢快笑着,唱起了听不懂的歌,大堂仿佛变成了篝火晚会,几人欢快庆祝。 顾月清恨不得立刻掐死这个赫连霆! 还好刚才小胖子那么一闹,店里没什么人,要是被其他人看见才是完全社死了! “你快点放我下来,不然我就不客气了!”顾月清打了几下他都不理,便伸手从衣袖中摸出莫奂生给她的匕首,做出最后的通牒。 赫连霆并没有察觉到危险降临,依旧扛着她笑着打转,顾月清冷冷抽出匕首,对着他的腰眼用力刺过去! 冰凉的金属触碰到赫连霆的一瞬间,他仿佛察觉到危险的野兽,身形以一种诡异的形态扭转,硬生生把顾月清丢了出去! 他力气很大,顾月清像一条抛物线,从大堂中央滑到墙角,后背重重撞在墙壁上,才勉强停下来。 她只觉得五脏六腑猛的一沉,喉头一阵腥甜,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血光之灾…… 顾月清浑身仿佛被大汽车碾过,连呼吸都是疼的,她依旧紧紧握着匕首,眼神森冷看着赫连霆走向自己。 两个孩子已经被吓傻了,连忙扑过来挡在顾月清面前:“娘亲!” 话音刚落,莫祁月仿佛一块破抹布,被随意拎起衣领,整个人悬在半空中。 “呜呜呜,爹爹,娘亲,呜呜呜,月儿要保护娘亲……”莫祁月吓得浑身颤抖,不断扑腾着要下去,可赫连霆太高,她连桌面都碰不到。 赫连霆拎着莫祁月的衣领,立体如同建模的脸凑上来打量片刻,摇了摇头:“真丑,你一点也不像你阿妈,你阿妈漂亮多了。” “赫连霆,我要杀了你!”顾月清双眼血红,她深吸一口气,胸腔里狠狠地抽痛让她动弹不得。 一定是肋骨断了。 莫祁山瘦弱的身体挡在顾月清面前,一边是妹妹,一边是娘亲,他显得很无力:“你放开我妹妹!不许伤害我娘亲!” 赫连霆勾起唇角,露出轻蔑的笑:“小不点,我可是你未来的阿爸,别让我讨厌你,不然你可活不到长大。” 说罢他看向瘫坐在地上的顾月清,笑的冷血:“你不愿意跟我就是因为这两个小东西?我们没那么多规矩,只要你愿意跟我,他们也会有口饭吃,直到成年的那一天。” 草原男多女少,一个女人多个丈夫也是常事,喜欢了就在一起,不喜欢就分开,没有大明国那么多规矩。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话对大明国女人来说是多大的侮辱。 顾月清紧紧攥着匕首,恨不得一刀划破他的喉咙,可身体仿佛灌了铅,一点也动弹不得。 莫祁山像是看出了顾月清的心思,他捡起地上的碎瓷片,对着赫连霆就冲了过去:“不许欺负我娘亲!” 碎瓷片比他手还大,上头沾了油水滑溜溜的不好拿,赫连霆轻轻一弹便将瓷片谈的粉碎,莫祁山手心也扎了几片小碎片,鲜血直流。 赫连霆另一只手提溜着莫祁山,冷哼一声道:“养不熟的狼崽子,给你吃粮食真是浪费。不如现在杀了。” 他仿佛说着吃饭睡觉一样简单的事情,随手便将莫祁山往门外丢去。 门口正是堆在一起还没来得及打扫的碎瓷片,满满一堆小山似的,落在上面不死也得半残! “不要!”顾月清还是晚了一步,眼睁睁看着莫祁山被丢出去,仿佛一只小猫小狗,弱小又无力。 躲在柜台后的店小二忍不住捂住眼睛,他也不敢看眼前的一切。 “砰!”沉闷的声音响起,并没有如预料一般传来碎瓷片的声响,反倒是莫祁山带着哭腔的呼喊:“爹爹!他欺负娘亲!” 莫奂生看着口吐鲜血瘫坐在地上的顾月清,他心中一紧,仿佛千百支刀片割着心脏。 赫连霆手中的莫祁月也大哭不已,呼唤着:“爹爹,你快救救娘亲,他,他要把娘亲带走!” 就算是自己被拎着,莫祁月还是想让莫奂生救自己娘亲,顾月清心中暖暖的,同时记下了这笔账。 赫连霆也不畏惧,反倒将莫祁月也丢给了莫奂生,慢慢脱下身上的皮袄,露出里头的麻布里衣,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你妻子不错,我看上了,不如来比一比,要是你输了,你的老婆孩子可都是我的了。” “哈哈哈,少主,你要生过孩子的女人干什么?草原上的女人不是随便挑?我阿妈说了,生了孩子的女人就不水了!”“哈哈哈哈,巴图,你懂什么?你都没有过女人!我看这下子要多带三个人回去了!” 身后的手下一阵哄笑,仿佛志在必得。 草原上不论骑马射箭还是摔跤,赫连霆从来没输过。 莫奂生稳稳接住莫祁月,将两个孩子放在地上,低声道:“去娘亲身边,看好了。” 莫祁山伸手擦了擦眼泪重重点头,牵起妹妹的手朝顾月清跑去,两人一左一右守在她身边。 趁着两人说话,顾月清已经在自己身上用了圆光术,只等伤口快速复原。 眼前两人已经打的难舍难分,顾月清原以为莫奂生身体已经强悍至极,没想到赫连霆与他竟然不相上下,两人。。。拳脚相交,峥峥有声,仿佛铜筋铁骨。 莫奂生身体灵活,腰间的匕首更是鬼魅一般时不时刺向赫连霆的命门,偏偏他力气极大,好几次差点被刺中,更是直接将莫奂生提了起来,扔到远处。 “好!少主一定赢!”赫连霆的手下没有参战的意思,只是站在旁边喝彩,看的津津有味。 店里的动静引来了起他人,不少人都围在门口伸着头小心翼翼窥探,又不敢进门,只能从窗户口看几眼。 里面不乏刚才吃饭的人。 顾月清只觉得胸腔的刺痛渐渐减少,呼吸也顺畅许多,握着匕首的手指也更加有力。 第183章 斗 顾月清只觉得天旋地转,全部血液涌到大脑,她脸色也涨得通红,拳头奋力锤在赫连霆后背上。 这种力道对赫连霆来说跟挠痒痒似的,一点用处也没有,反倒让他更加来劲,直接扛着顾月清在大堂里打转。 他的侍从们也欢快笑着,唱起了听不懂的歌,大堂仿佛变成了篝火晚会,几人欢快庆祝。 顾月清恨不得立刻掐死这个赫连霆! 还好刚才小胖子那么一闹,店里没什么人,要是被其他人看见才是完全社死了! “你快点放我下来,不然我就不客气了!”顾月清打了几下他都不理,便伸手从衣袖中摸出莫奂生给她的匕首,做出最后的通牒。 赫连霆并没有察觉到危险降临,依旧扛着她笑着打转,顾月清冷冷抽出匕首,对着他的腰眼用力刺过去! 冰凉的金属触碰到赫连霆的一瞬间,他仿佛察觉到危险的野兽,身形以一种诡异的形态扭转,硬生生把顾月清丢了出去! 他力气很大,顾月清像一条抛物线,从大堂中央滑到墙角,后背重重撞在墙壁上,才勉强停下来。 她只觉得五脏六腑猛的一沉,喉头一阵腥甜,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血光之灾…… 顾月清浑身仿佛被大汽车碾过,连呼吸都是疼的,她依旧紧紧握着匕首,眼神森冷看着赫连霆走向自己。 两个孩子已经被吓傻了,连忙扑过来挡在顾月清面前:“娘亲!” 话音刚落,莫祁月仿佛一块破抹布,被随意拎起衣领,整个人悬在半空中。 “呜呜呜,爹爹,娘亲,呜呜呜,月儿要保护娘亲……”莫祁月吓得浑身颤抖,不断扑腾着要下去,可赫连霆太高,她连桌面都碰不到。 赫连霆拎着莫祁月的衣领,立体如同建模的脸凑上来打量片刻,摇了摇头:“真丑,你一点也不像你阿妈,你阿妈漂亮多了。” “赫连霆,我要杀了你!”顾月清双眼血红,她深吸一口气,胸腔里狠狠地抽痛让她动弹不得。 一定是肋骨断了。 莫祁山瘦弱的身体挡在顾月清面前,一边是妹妹,一边是娘亲,他显得很无力:“你放开我妹妹!不许伤害我娘亲!” 赫连霆勾起唇角,露出轻蔑的笑:“小不点,我可是你未来的阿爸,别让我讨厌你,不然你可活不到长大。” 说罢他看向瘫坐在地上的顾月清,笑的冷血:“你不愿意跟我就是因为这两个小东西?我们没那么多规矩,只要你愿意跟我,他们也会有口饭吃,直到成年的那一天。” 草原男多女少,一个女人多个丈夫也是常事,喜欢了就在一起,不喜欢就分开,没有大明国那么多规矩。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话对大明国女人来说是多大的侮辱。 顾月清紧紧攥着匕首,恨不得一刀划破他的喉咙,可身体仿佛灌了铅,一点也动弹不得。 莫祁山像是看出了顾月清的心思,他捡起地上的碎瓷片,对着赫连霆就冲了过去:“不许欺负我娘亲!” 碎瓷片比他手还大,上头沾了油水滑溜溜的不好拿,赫连霆轻轻一弹便将瓷片谈的粉碎,莫祁山手心也扎了几片小碎片,鲜血直流。 赫连霆另一只手提溜着莫祁山,冷哼一声道:“养不熟的狼崽子,给你吃粮食真是浪费。不如现在杀了。” 他仿佛说着吃饭睡觉一样简单的事情,随手便将莫祁山往门外丢去。 门口正是堆在一起还没来得及打扫的碎瓷片,满满一堆小山似的,落在上面不死也得半残! “不要!”顾月清还是晚了一步,眼睁睁看着莫祁山被丢出去,仿佛一只小猫小狗,弱小又无力。 躲在柜台后的店小二忍不住捂住眼睛,他也不敢看眼前的一切。 “砰!”沉闷的声音响起,并没有如预料一般传来碎瓷片的声响,反倒是莫祁山带着哭腔的呼喊:“爹爹!他欺负娘亲!” 莫奂生看着口吐鲜血瘫坐在地上的顾月清,他心中一紧,仿佛千百支刀片割着心脏。 赫连霆手中的莫祁月也大哭不已,呼唤着:“爹爹,你快救救娘亲,他,他要把娘亲带走!” 就算是自己被拎着,莫祁月还是想让莫奂生救自己娘亲,顾月清心中暖暖的,同时记下了这笔账。 赫连霆也不畏惧,反倒将莫祁月也丢给了莫奂生,慢慢脱下身上的皮袄,露出里头的麻布里衣,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你妻子不错,我看上了,不如来比一比,要是你输了,你的老婆孩子可都是我的了。” “哈哈哈,少主,你要生过孩子的女人干什么?草原上的女人不是随便挑?我阿妈说了,生了孩子的女人就不水了!”“哈哈哈哈,巴图,你懂什么?你都没有过女人!我看这下子要多带三个人回去了!” 身后的手下一阵哄笑,仿佛志在必得。 草原上不论骑马射箭还是摔跤,赫连霆从来没输过。 莫奂生稳稳接住莫祁月,将两个孩子放在地上,低声道:“去娘亲身边,看好了。” 莫祁山伸手擦了擦眼泪重重点头,牵起妹妹的手朝顾月清跑去,两人一左一右守在她身边。 趁着两人说话,顾月清已经在自己身上用了圆光术,只等伤口快速复原。 眼前两人已经打的难舍难分,顾月清原以为莫奂生身体已经强悍至极,没想到赫连霆与他竟然不相上下,两人。。。拳脚相交,峥峥有声,仿佛铜筋铁骨。 莫奂生身体灵活,腰间的匕首更是鬼魅一般时不时刺向赫连霆的命门,偏偏他力气极大,好几次差点被刺中,更是直接将莫奂生提了起来,扔到远处。 “好!少主一定赢!”赫连霆的手下没有参战的意思,只是站在旁边喝彩,看的津津有味。 店里的动静引来了起他人,不少人都围在门口伸着头小心翼翼窥探,又不敢进门,只能从窗户口看几眼。 里面不乏刚才吃饭的人。 顾月清只觉得胸腔的刺痛渐渐减少,呼吸也顺畅许多,握着匕首的手指也更加有力。 第184章 去宋家 两人缠斗半个时辰依旧难解难分,淋漓的汗水浸湿了衣衫,莫奂生握着匕首,平静如水的眸子里第一次多了几分野性与凶狠。 顾月清也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他。 赫连霆双目血红,身上的袍子松散垂在腰间,他伸手一把抹掉额头的汗珠,仿佛草原的野狼,盯准目标绝不放松。 “老爷,就是这里。”熟悉的声音传来,福伯走到客栈前带路,身后跟着一位儒雅的中年男人。 男人身旁跟着一位不起眼的男子,他约摸四十岁左右,穿着黑色布衣看不出喜怒,只是看见缠斗的二人时,他微微蹙起眉头。 “姑娘,你这是怎么了?”福伯也是一愣,赶紧上前准备扶顾月清。 两个孩子跪在顾月清身边,莫祁月眼泪嗒嗒的往下掉,指着赫连霆道:“她欺负娘亲!” “咔嚓!”话音刚落,一阵清脆的声音响起,赫连霆眉头皱成一团,豆大的汗珠不住往下掉,他的手臂以一种诡异的姿态反着折在莫奂生手里,显然已经断了。 还是莫奂生棋高一着。 生生掰断骨头的疼痛一般人早就疼晕过去了,赫连霆疼的满脸是汗,咬牙强撑着。 “少主!”赫连霆身后的侍从也变了脸色,纷纷上前摩拳擦掌眼看就要动手。 赫连霆身形一转,硬生生将骨折的手臂从莫奂生手里抽出来,倚靠在柜台边,伸手对着手下道:“你们不用管,今天是我输了。” 草原的规矩一对一,就算输了也不会变脸,他认! 赫连霆右手粗壮如同铁钳,对着折断的左右反向一扳,直接把手掰回原位! “下次我一定赢你。”赫连霆随口吐了一口血沫,贪婪的目光在顾月清身上打量一番,随即转身朝楼上走去。 几个手下虽然愤愤不平,但在他凶狠的目光下还是跟着乖乖上了楼。 大堂已经是一片狼藉。 顾月清松了一口气,身上的伤口已经好的差不多,只是动作幅度太大还是会扯到里面的伤,她倚着墙壁缓缓起身,对着福伯道:“我没事。” 她的脸色比纸还白上几分,每说一句话就要大口喘气,整个人仿佛从水里捞上来似的,汗水浸湿了衣衫。 宋老爷看着倔强站在原地的顾月清,也没有多问,只是拱手道:“姑娘,多谢你救了犬子,宋某特来答谢。” 莫奂生也是大汗淋漓,他走到顾月清身旁,目光淡然看着眼前几人。 宋文斌? 莫奂生微微凝眸,他记得闪电多次提到过这个人。 宋老爷衣冠楚楚看着像个文人,却没有参加过科举考试,反倒是京城最大的商人。 宋家祖辈时代文官清流,也曾出过状元,得到过圣上亲手写的牌匾,在京城也算是根深叶茂,可偏偏到了宋文斌这一代竟然连个秀才都没有。 年过四十的宋文斌已经是全京城,甚至全大明国最富有的商人,顾月清这次真是撞大运了! “不必,我只是举手之劳。”顾月清看着眼前的男人,鹰钩鼻心机深沉,双目光彩熠熠说明他眼光独到,应该是个不小的商人。 宋文斌笑了,多少人想巴结宋家,他看都不看,今天亲自前来答谢竟然吃了闭门羹,真是有趣! “姑娘不是京城人?”宋文斌反问道。 顾月清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她也有些不耐烦:“不是又如何?难道出身穷乡僻壤的人就不能进京城?” 祝由术好虽好,却还是太耗神,顾月清心中感叹道。 大堂中沉寂下来。 躲到外头的掌柜和跑堂听见没了动静,也纷纷回来,掌柜一眼就看见了宋文斌,笑靥如花地迎了上来:“宋老爷,什么风把您吹来了,这儿乱的很,我让人给您收拾个位置出来,今天有新上的鲈鱼羹,您尝尝?” 宋文斌掌管京城商会,大小店家见了他都要矮上一头。 他没有答应,只是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顾月清:“姑娘,宋某无意其他,只是犬子年幼,刚才一番折腾,回去后便开始高烧不退,所以特来请姑娘帮忙。” 他双手供起弯腰行了个礼,态度十分恭敬。 看的一旁的掌柜傻了眼,这可是宋文斌!这姑娘什么来头?竟然能让宋文斌给她行礼!? 听见小胖子高烧,顾月清也不意外,沾了脏东西后肯定要受几天罪,过几天就好了。 “他不是什么大病,好好吃几副安神汤药,多睡几觉就好了。”顾月清咳嗽一声,说话声越来越小。 莫奂生察觉到不对,伸手挽着她的手臂,心疼看着她:“先歇歇,我去给你请大夫。” “我就是大夫,不用请,我的伤我知道。”顾月清说着顺势坐在跟前的凳子上。 这副身子还是太虚了。 这段时间她没少调理,可原主幼时的营养不良和长大后的劳累让身子虚不受补,只能慢慢调理。 “姑娘,客栈是是非之地,不如到我府上小住,一方面能看看我儿的病,府上的草药也多,也可治治姑娘的伤。”宋文斌是生意人,三两句就说到了顾月清的心坎上。 她的伤要草药调理,有些草药有价无市,也许宋家会有。 见她不语,福伯也立刻跟着道:“姑娘,宋府就在附近,我们坐了马车来,您上了马车休息片刻,很快就到。” 盛情难却,顾月清只好点了头:“也好,那就叨扰两日。” 莫奂生看了一眼宋文斌,抿唇没有说话。 才见过宫里的人,莫奂生也担忧他们会动手,宋家家大业大,正好去避一避。 两个孩子跟着顾月清身边扶着她,也是满脸的担忧,一行人便上了宋家的马车,朝东边去了。 —— 刚走没多久,一队身穿黑衣的人马便来到客栈,为首的男人腰间别着一把绣春刀,显然是宫里人。 几个跑堂的刚把大堂收拾好,见到众人更加胆战心惊,掌柜的上前小心翼翼道:“敢问几位是吃酒席还是住店?” “这里有没有住着一家四口?两个孩子一男一女。”黑衣男人开口道。 掌柜的心中一惊,连忙道:“原本是有的,他们刚才收拾东西走了。” “去哪了?” “这,这我哪知道,只是坐着马车走的,估计现在都出城了。”掌柜的得罪不起宋家人,只得编了个理由。 黑衣男人眯缝眼睛打量掌柜的两眼,转身道:“去城门!” 等几人走远,掌柜的才彻底放松下来,一旁的跑堂忍不住嘀咕道:“那四个什么人啊?怎么人人都找他们?万一宋……” “管好你的嘴!”掌柜的狠狠瞪他一眼,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严厉。 他抬头看了一眼黑黢黢的天空,心中也忍不住泛起了嘀咕:对啊,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呢? 第184章 去宋家 两人缠斗半个时辰依旧难解难分,淋漓的汗水浸湿了衣衫,莫奂生握着匕首,平静如水的眸子里第一次多了几分野性与凶狠。 顾月清也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他。 赫连霆双目血红,身上的袍子松散垂在腰间,他伸手一把抹掉额头的汗珠,仿佛草原的野狼,盯准目标绝不放松。 “老爷,就是这里。”熟悉的声音传来,福伯走到客栈前带路,身后跟着一位儒雅的中年男人。 男人身旁跟着一位不起眼的男子,他约摸四十岁左右,穿着黑色布衣看不出喜怒,只是看见缠斗的二人时,他微微蹙起眉头。 “姑娘,你这是怎么了?”福伯也是一愣,赶紧上前准备扶顾月清。 两个孩子跪在顾月清身边,莫祁月眼泪嗒嗒的往下掉,指着赫连霆道:“她欺负娘亲!” “咔嚓!”话音刚落,一阵清脆的声音响起,赫连霆眉头皱成一团,豆大的汗珠不住往下掉,他的手臂以一种诡异的姿态反着折在莫奂生手里,显然已经断了。 还是莫奂生棋高一着。 生生掰断骨头的疼痛一般人早就疼晕过去了,赫连霆疼的满脸是汗,咬牙强撑着。 “少主!”赫连霆身后的侍从也变了脸色,纷纷上前摩拳擦掌眼看就要动手。 赫连霆身形一转,硬生生将骨折的手臂从莫奂生手里抽出来,倚靠在柜台边,伸手对着手下道:“你们不用管,今天是我输了。” 草原的规矩一对一,就算输了也不会变脸,他认! 赫连霆右手粗壮如同铁钳,对着折断的左右反向一扳,直接把手掰回原位! “下次我一定赢你。”赫连霆随口吐了一口血沫,贪婪的目光在顾月清身上打量一番,随即转身朝楼上走去。 几个手下虽然愤愤不平,但在他凶狠的目光下还是跟着乖乖上了楼。 大堂已经是一片狼藉。 顾月清松了一口气,身上的伤口已经好的差不多,只是动作幅度太大还是会扯到里面的伤,她倚着墙壁缓缓起身,对着福伯道:“我没事。” 她的脸色比纸还白上几分,每说一句话就要大口喘气,整个人仿佛从水里捞上来似的,汗水浸湿了衣衫。 宋老爷看着倔强站在原地的顾月清,也没有多问,只是拱手道:“姑娘,多谢你救了犬子,宋某特来答谢。” 莫奂生也是大汗淋漓,他走到顾月清身旁,目光淡然看着眼前几人。 宋文斌? 莫奂生微微凝眸,他记得闪电多次提到过这个人。 宋老爷衣冠楚楚看着像个文人,却没有参加过科举考试,反倒是京城最大的商人。 宋家祖辈时代文官清流,也曾出过状元,得到过圣上亲手写的牌匾,在京城也算是根深叶茂,可偏偏到了宋文斌这一代竟然连个秀才都没有。 年过四十的宋文斌已经是全京城,甚至全大明国最富有的商人,顾月清这次真是撞大运了! “不必,我只是举手之劳。”顾月清看着眼前的男人,鹰钩鼻心机深沉,双目光彩熠熠说明他眼光独到,应该是个不小的商人。 宋文斌笑了,多少人想巴结宋家,他看都不看,今天亲自前来答谢竟然吃了闭门羹,真是有趣! “姑娘不是京城人?”宋文斌反问道。 顾月清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她也有些不耐烦:“不是又如何?难道出身穷乡僻壤的人就不能进京城?” 祝由术好虽好,却还是太耗神,顾月清心中感叹道。 大堂中沉寂下来。 躲到外头的掌柜和跑堂听见没了动静,也纷纷回来,掌柜一眼就看见了宋文斌,笑靥如花地迎了上来:“宋老爷,什么风把您吹来了,这儿乱的很,我让人给您收拾个位置出来,今天有新上的鲈鱼羹,您尝尝?” 宋文斌掌管京城商会,大小店家见了他都要矮上一头。 他没有答应,只是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顾月清:“姑娘,宋某无意其他,只是犬子年幼,刚才一番折腾,回去后便开始高烧不退,所以特来请姑娘帮忙。” 他双手供起弯腰行了个礼,态度十分恭敬。 看的一旁的掌柜傻了眼,这可是宋文斌!这姑娘什么来头?竟然能让宋文斌给她行礼!? 听见小胖子高烧,顾月清也不意外,沾了脏东西后肯定要受几天罪,过几天就好了。 “他不是什么大病,好好吃几副安神汤药,多睡几觉就好了。”顾月清咳嗽一声,说话声越来越小。 莫奂生察觉到不对,伸手挽着她的手臂,心疼看着她:“先歇歇,我去给你请大夫。” “我就是大夫,不用请,我的伤我知道。”顾月清说着顺势坐在跟前的凳子上。 这副身子还是太虚了。 这段时间她没少调理,可原主幼时的营养不良和长大后的劳累让身子虚不受补,只能慢慢调理。 “姑娘,客栈是是非之地,不如到我府上小住,一方面能看看我儿的病,府上的草药也多,也可治治姑娘的伤。”宋文斌是生意人,三两句就说到了顾月清的心坎上。 她的伤要草药调理,有些草药有价无市,也许宋家会有。 见她不语,福伯也立刻跟着道:“姑娘,宋府就在附近,我们坐了马车来,您上了马车休息片刻,很快就到。” 盛情难却,顾月清只好点了头:“也好,那就叨扰两日。” 莫奂生看了一眼宋文斌,抿唇没有说话。 才见过宫里的人,莫奂生也担忧他们会动手,宋家家大业大,正好去避一避。 两个孩子跟着顾月清身边扶着她,也是满脸的担忧,一行人便上了宋家的马车,朝东边去了。 —— 刚走没多久,一队身穿黑衣的人马便来到客栈,为首的男人腰间别着一把绣春刀,显然是宫里人。 几个跑堂的刚把大堂收拾好,见到众人更加胆战心惊,掌柜的上前小心翼翼道:“敢问几位是吃酒席还是住店?” “这里有没有住着一家四口?两个孩子一男一女。”黑衣男人开口道。 掌柜的心中一惊,连忙道:“原本是有的,他们刚才收拾东西走了。” “去哪了?” “这,这我哪知道,只是坐着马车走的,估计现在都出城了。”掌柜的得罪不起宋家人,只得编了个理由。 黑衣男人眯缝眼睛打量掌柜的两眼,转身道:“去城门!” 等几人走远,掌柜的才彻底放松下来,一旁的跑堂忍不住嘀咕道:“那四个什么人啊?怎么人人都找他们?万一宋……” “管好你的嘴!”掌柜的狠狠瞪他一眼,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严厉。 他抬头看了一眼黑黢黢的天空,心中也忍不住泛起了嘀咕:对啊,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呢? 第185章 药材遍地 宋家宅院的风水极好,一看便是高人指导过,院落中有一尊巨大的假山石,远远看上去像一只乌龟,石头前是满满一池清水,乌龟仿佛低头饮水,栩栩如生。 四周的院落依地势而建,站在正门院子中心隐约能感觉到从四周涌来的生气,如同春风拂过,徐徐袅袅。 风水看的便是风和水,宋家的院子得风又得水,难怪能成为京城首屈一指的商贾。 “姑娘,西院的客房已经收拾好,我这就带你们过去。”下了马车,宋老爷却不见了踪影,福伯在前头领路,一边走一边道,“你们有什么需要就告诉我,我立刻让人去置办。” 宋家院子大,从正门到西偏院走了一盏茶的功夫,顾月清额头上出了一层汗珠,每走一步身上的伤口便隐隐作痛,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咬牙硬撑着。 莫奂生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不由分说伸手抱起她,朝着院落走去。 路上的下人们纷纷侧目,看的顾月清耳根泛红,她小声道:“这么多人呢,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莫奂生的手臂坚实有力,她根本下不来:“你受伤了,我抱你过去。” 两个孩子也跟着点头,一旁的福伯也忍不住捂嘴偷笑,忍不住叨念:现在的年轻人可真大胆,比我年轻时厉害多了! 好在西偏院已经到了,福伯推开院门,里头像个与世隔绝的小花园,单脚大小的石块铺成蜿蜒曲折的小路,直通内院。 院子里种满了花花草草,不知道是什么品种,开的花儿五颜六色的,乍一看有点像靠山村山上长得野草,都是半人多高,翠绿翠绿的。 等等! 顾月清揉了揉眼睛,眼珠子差点掉下来,这不是人参吗?! 院子角落里一颗绿油油的植物上结着一串一串红色小珠子,看着像珊瑚,十分惹眼。顾月清难以置信多看了几眼,发现这竟然是人参! 一片、两片、三片…… 人参叶子一年多一片,院子里的人参有七片叶子,说明有七年的年份。 目光扫过其他植物,常见的七叶一枝花就不说了,还有益母草、龙血藤等珍贵的草药,满院子除了门口的石子路,竟然都是草药?! 宋家什么家庭条件,竟然这么豪横?! 见顾月清不语,福伯以为她不喜欢西院,便出声道:“西院原本住着以为老先生,他云游四方到处行医,在府里住了几年,这些都是他种的,你们要是不喜欢这里,我去让人重新收拾个院子出来,宋府什么都不多,就是空房子多。” 说着他便要走。 “不用,就住这里,我挺喜欢的。”顾月清压住心中的喜悦,故作冷静道。 老大夫?!这就能说得通了! 这么多药材,说不定真有促进伤口恢复的。顾月清想着脸上神色也柔和许多。 福伯闻言点头,也答应下来:“也好,那我这就去复命,屋子已经收拾妥当,姑娘先行休息。” 屋子里确实很干净,除了袅袅茶水清香,什么异味都没有,看得出废了心思。 顾月清躺在一人长的贵妃榻上,身体放松到了极点,手掌在腹部摸索一番,全身仿佛进了热水中,暖洋洋的。显然是祝由术起了作用。 两个孩子不声不响坐在一旁,都看着顾月清的身体,满脸的担忧。 莫奂生坐在榻边,低声道:“你先休息,其他的事我来。” 宋府大费周折把几人请来府里,想必还有其他事情。 话音刚落,门口便传来一阵脚步声,窸窸窣窣凌乱聒噪,显然不止一个人。 第185章 药材遍地 宋家宅院的风水极好,一看便是高人指导过,院落中有一尊巨大的假山石,远远看上去像一只乌龟,石头前是满满一池清水,乌龟仿佛低头饮水,栩栩如生。 四周的院落依地势而建,站在正门院子中心隐约能感觉到从四周涌来的生气,如同春风拂过,徐徐袅袅。 风水看的便是风和水,宋家的院子得风又得水,难怪能成为京城首屈一指的商贾。 “姑娘,西院的客房已经收拾好,我这就带你们过去。”下了马车,宋老爷却不见了踪影,福伯在前头领路,一边走一边道,“你们有什么需要就告诉我,我立刻让人去置办。” 宋家院子大,从正门到西偏院走了一盏茶的功夫,顾月清额头上出了一层汗珠,每走一步身上的伤口便隐隐作痛,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咬牙硬撑着。 莫奂生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不由分说伸手抱起她,朝着院落走去。 路上的下人们纷纷侧目,看的顾月清耳根泛红,她小声道:“这么多人呢,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莫奂生的手臂坚实有力,她根本下不来:“你受伤了,我抱你过去。” 两个孩子也跟着点头,一旁的福伯也忍不住捂嘴偷笑,忍不住叨念:现在的年轻人可真大胆,比我年轻时厉害多了! 好在西偏院已经到了,福伯推开院门,里头像个与世隔绝的小花园,单脚大小的石块铺成蜿蜒曲折的小路,直通内院。 院子里种满了花花草草,不知道是什么品种,开的花儿五颜六色的,乍一看有点像靠山村山上长得野草,都是半人多高,翠绿翠绿的。 等等! 顾月清揉了揉眼睛,眼珠子差点掉下来,这不是人参吗?! 院子角落里一颗绿油油的植物上结着一串一串红色小珠子,看着像珊瑚,十分惹眼。顾月清难以置信多看了几眼,发现这竟然是人参! 一片、两片、三片…… 人参叶子一年多一片,院子里的人参有七片叶子,说明有七年的年份。 目光扫过其他植物,常见的七叶一枝花就不说了,还有益母草、龙血藤等珍贵的草药,满院子除了门口的石子路,竟然都是草药?! 宋家什么家庭条件,竟然这么豪横?! 见顾月清不语,福伯以为她不喜欢西院,便出声道:“西院原本住着以为老先生,他云游四方到处行医,在府里住了几年,这些都是他种的,你们要是不喜欢这里,我去让人重新收拾个院子出来,宋府什么都不多,就是空房子多。” 说着他便要走。 “不用,就住这里,我挺喜欢的。”顾月清压住心中的喜悦,故作冷静道。 老大夫?!这就能说得通了! 这么多药材,说不定真有促进伤口恢复的。顾月清想着脸上神色也柔和许多。 福伯闻言点头,也答应下来:“也好,那我这就去复命,屋子已经收拾妥当,姑娘先行休息。” 屋子里确实很干净,除了袅袅茶水清香,什么异味都没有,看得出废了心思。 顾月清躺在一人长的贵妃榻上,身体放松到了极点,手掌在腹部摸索一番,全身仿佛进了热水中,暖洋洋的。显然是祝由术起了作用。 两个孩子不声不响坐在一旁,都看着顾月清的身体,满脸的担忧。 莫奂生坐在榻边,低声道:“你先休息,其他的事我来。” 宋府大费周折把几人请来府里,想必还有其他事情。 话音刚落,门口便传来一阵脚步声,窸窸窣窣凌乱聒噪,显然不止一个人。 第186章 青松宴 “就是这位姑娘救了我儿子?!快让我看看,果然是仪表堂堂,巾帼不让须眉!” “这是谁家的孩子,长得真可爱。”女人一身浅黄色广袖交襟群,身上珠宝琳琅满目,随着她的动作叮当作响,乍一看像一棵……圣诞树。 顾月清被她拉着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女人还不住点头夸讲道:“果然是人中之凤,比家里那个只会吃闲饭什么也不会算的假道士好多了!” 第一次见面,热情洋溢的几乎要冒出来,顾月清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女人的容貌。 杏眼桃腮配上水滴鼻子,贵不可言! 就连她身后的丫鬟也是长得珠圆玉润,笑起来嘴角带着两个酒窝:“姑娘别怪罪,我们夫人最喜欢有本事的女子,她最讨厌那些满嘴假道学的男相师,只是女相师太少,又难得遇到你这样有本事的,所以她见了你才会开心的没了边。” 顾月清并不讨厌她,一旁两个孩子也是眨着大眼睛布灵布灵看个不停,顾月清笑着道:“能得宋夫人喜爱,月清不甚荣幸。” “你知道我的身份?”女人有些诧异,她方才并没有表露过身份,联系起顾月清的身份,她又惊又喜道,“这也能算出来?!” 顾月清:“……” 刚才丫鬟不是什么都说了吗!? 一番寒暄后,宋夫人看向顾月清的目光更加炽热:“顾妹妹,我这辈子嫁人早,不能出去看看外头的大好河山,所以就佩服你这种有理想有抱负的女子,以后只要我帮得上忙的,你尽管开口!” 真诚的人不论何时都能打动人,顾月清也点点头道:“多谢夫人。” 宋夫人笑着握着她的手,语气柔和仿佛拉起了家常:“妹妹你不知道,我也是泥腿子里出来的,家里好几辈都是土里刨食,要不是我幼时天下大旱,一家人没有活路,我也不会被逼上京,遇见了老宋……” 她一脸壮志难酬的模样,欲言又止,最后无奈摇了摇头。 顾月清忍不住问道:“夫人年轻时也曾做过生意?” 不等宋夫人开口,一旁的丫鬟已经笑的上气不接下气,一阵花枝乱颤。 “夫人,您就别打趣了,您瞧,顾姑娘险些信了。”丫鬟强忍住笑意,鼓着腮帮子对着夫人撒娇道。 啥意思?! 顾月清自诩阅人无数,没想到在宋夫人身上滑了一跤。 宋夫人“噗嗤”一声笑出来,得意洋洋道:“你看,我就说她会信!给钱!” 身后几个丫鬟纷纷撇着嘴角,不满地掏出几锭银子放到宋夫人掌心。 宋夫人熟练分出一半,递给站在身侧最亲近的丫鬟秋容。 “顾姑娘有怪莫怪,我们夫人就喜欢开玩笑,也许是深闺寂寞,并无恶意。”秋容是陪嫁丫鬟,从小跟宋夫人一起长大,最了解她的脾性,有什么好的宋夫人也会分给她。 包括赢来的银子。 顾月清疑惑看了看宋夫人,正要开口问,宋夫人抢先道:“我生在京城,三代为官,祖父官至宰相。” “家里也没有遇到大旱,跟老宋是家里安排的婚姻,但我挺喜欢他。” “之前都是逗你玩的,你真有趣。”宋夫人一双丹凤眼微微弯成月牙,清纯可爱。 顾月清:“……” 她知道自己被人骗了,可对着这张可爱的脸,却怎么也生不起气来,果然宋夫人招人喜欢。 见她不语,宋夫人揽着她的手臂小声道:“三日后要去青松宴,你跟我一起去,正好给你多招揽招揽生意。” “衣服我会让秋容送来,你不用烦心。”她想的很周密,语气仿佛亲切的邻家大姐姐。 可顾月清却不敢信了…… 见她睁大眼睛,宋夫人笑的嘴角几乎咧到耳根,她欢快朝外面走去:“这次是真的,你先养好伤,我明日再来看你。” 她摆摆手,头也不回地走了,丝毫没有名门正妻的做派。 她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后,顾月清忍不住勾起唇角:这位宋夫人可真有意思。 不过她更期待的,是三天后的青松宴! 第186章 青松宴 “就是这位姑娘救了我儿子?!快让我看看,果然是仪表堂堂,巾帼不让须眉!” “这是谁家的孩子,长得真可爱。”女人一身浅黄色广袖交襟群,身上珠宝琳琅满目,随着她的动作叮当作响,乍一看像一棵……圣诞树。 顾月清被她拉着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女人还不住点头夸讲道:“果然是人中之凤,比家里那个只会吃闲饭什么也不会算的假道士好多了!” 第一次见面,热情洋溢的几乎要冒出来,顾月清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女人的容貌。 杏眼桃腮配上水滴鼻子,贵不可言! 就连她身后的丫鬟也是长得珠圆玉润,笑起来嘴角带着两个酒窝:“姑娘别怪罪,我们夫人最喜欢有本事的女子,她最讨厌那些满嘴假道学的男相师,只是女相师太少,又难得遇到你这样有本事的,所以她见了你才会开心的没了边。” 顾月清并不讨厌她,一旁两个孩子也是眨着大眼睛布灵布灵看个不停,顾月清笑着道:“能得宋夫人喜爱,月清不甚荣幸。” “你知道我的身份?”女人有些诧异,她方才并没有表露过身份,联系起顾月清的身份,她又惊又喜道,“这也能算出来?!” 顾月清:“……” 刚才丫鬟不是什么都说了吗!? 一番寒暄后,宋夫人看向顾月清的目光更加炽热:“顾妹妹,我这辈子嫁人早,不能出去看看外头的大好河山,所以就佩服你这种有理想有抱负的女子,以后只要我帮得上忙的,你尽管开口!” 真诚的人不论何时都能打动人,顾月清也点点头道:“多谢夫人。” 宋夫人笑着握着她的手,语气柔和仿佛拉起了家常:“妹妹你不知道,我也是泥腿子里出来的,家里好几辈都是土里刨食,要不是我幼时天下大旱,一家人没有活路,我也不会被逼上京,遇见了老宋……” 她一脸壮志难酬的模样,欲言又止,最后无奈摇了摇头。 顾月清忍不住问道:“夫人年轻时也曾做过生意?” 不等宋夫人开口,一旁的丫鬟已经笑的上气不接下气,一阵花枝乱颤。 “夫人,您就别打趣了,您瞧,顾姑娘险些信了。”丫鬟强忍住笑意,鼓着腮帮子对着夫人撒娇道。 啥意思?! 顾月清自诩阅人无数,没想到在宋夫人身上滑了一跤。 宋夫人“噗嗤”一声笑出来,得意洋洋道:“你看,我就说她会信!给钱!” 身后几个丫鬟纷纷撇着嘴角,不满地掏出几锭银子放到宋夫人掌心。 宋夫人熟练分出一半,递给站在身侧最亲近的丫鬟秋容。 “顾姑娘有怪莫怪,我们夫人就喜欢开玩笑,也许是深闺寂寞,并无恶意。”秋容是陪嫁丫鬟,从小跟宋夫人一起长大,最了解她的脾性,有什么好的宋夫人也会分给她。 包括赢来的银子。 顾月清疑惑看了看宋夫人,正要开口问,宋夫人抢先道:“我生在京城,三代为官,祖父官至宰相。” “家里也没有遇到大旱,跟老宋是家里安排的婚姻,但我挺喜欢他。” “之前都是逗你玩的,你真有趣。”宋夫人一双丹凤眼微微弯成月牙,清纯可爱。 顾月清:“……” 她知道自己被人骗了,可对着这张可爱的脸,却怎么也生不起气来,果然宋夫人招人喜欢。 见她不语,宋夫人揽着她的手臂小声道:“三日后要去青松宴,你跟我一起去,正好给你多招揽招揽生意。” “衣服我会让秋容送来,你不用烦心。”她想的很周密,语气仿佛亲切的邻家大姐姐。 可顾月清却不敢信了…… 见她睁大眼睛,宋夫人笑的嘴角几乎咧到耳根,她欢快朝外面走去:“这次是真的,你先养好伤,我明日再来看你。” 她摆摆手,头也不回地走了,丝毫没有名门正妻的做派。 她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后,顾月清忍不住勾起唇角:这位宋夫人可真有意思。 不过她更期待的,是三天后的青松宴! 第187章 风门草 松柏四季常青,每年的青松宴都在松柏最为苍翠的时候举办,故因此得名。 而举办的地点大同小异,今年的青松宴则是在王府举办,届时京城的豪绅和世家贵族们都会参加,甚至宫中的皇子公主们也可能来。 也许能看看莫奂生的“兄弟”们,顾月清坐在窗前,望着虚空出神。 院子角落里的一抹绿色扎了顾月清的眼,她瞬间来了精神,起身走到墙角。 这个院子四面都是红砖垒起来的围墙,红泥养出来的东西稀少,而且药用价值也比一般药物高的多。 竟然是风门草! 墙角里,绿色的小草一乍来高,看着跟平常小草没什么区别,但细细看来,草茎如同流着金色的汁液,在阳光照射下仿佛汩汩流淌的金子。一眼便能看出是风门草。 风门草长在土地肥沃且干净的红泥里,生长极慢,几十年或许才能长出一棵。有生死人肉白骨的功效,千金难得。 这株草四周都是白花花整齐的石子,看得出是被人精心照料过的,想来是前头那个大夫的心血。 没想到让顾月清捡了漏。 她蹲在墙角,仅仅站在草叶跟前便能察觉到扑面而来的清新气息,她捡起一块碎红砖,小心翼翼刨了起来。 风门草娇嫩,一不留神便会被折断,顾月清手上收着力,好一会儿才挖出了一整颗草药。 她用泉水冲洗几遍,直接全部塞进嘴里,大口咀嚼着。 草药并不难吃,嚼起来甜滋滋的,汁液如同蜂蜜,浓稠甘甜,不自觉便全咽了下去。 “娘亲,月儿饿了。”两个孩子玩累了睡在贵妃榻上,这会子也醒了。 莫祁山也揉着肚子,睡眼惺忪的坐在榻上。 话音刚落,个婢女从屋外走来,流水一般施施然走到门口,脸上带着笑意,手里捧着满满当当的佳肴,挨个放在红木桌子上。 每道菜都是精心准备的,摆盘精致香味扑鼻,馋的两个孩子直流口水。 饭菜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直到桌子快堆不下了,方才跟在宋夫人身后的秋容迈步进来,满脸笑意道:“顾姑娘,夫人让我给您准备写吃食,不知道合不合您的胃口。” 两个孩子早就饿的不行,眼睛直勾勾盯着桌上的饭菜,莫奂生也站在门口,并没有动作。 “多谢夫人。”顾月清微微颔首,点头说着。 秋容也没有多说,寒暄两句便出了院子,留了几个婢女伺候。 顾月清四人坐在桌子跟前,两个孩子虽然饿的不行,却还是没有动筷子,只是巴巴地看着顾月清。 “吃。”她轻笑一声,示意两个孩子动筷子。 饭菜还飘着热气,显然是才出锅的,精美的雕花让两个孩子无从下手。 靠山村的饭菜都以朴实、大份、吃得饱为主,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莫祁月上来便夹了一块摆盘用的雕花胡萝卜。 她小心翼翼放在嘴里咀嚼,生硬的口感让她皱起眉头:“咬不动!” 顾月清笑了,夹了一块肉片放在她碗里,将胡萝卜夹了出来:“这些是摆盘用的,不能吃,吃中间这些。” 两个孩子似懂非懂,学着顾月清的样子夹着盘中菜肴,吃相也收敛不少,变得细嚼慢咽。 莫奂生看着两个孩子束手束脚的模样,也忍不住发笑:“娘子,看来咱们得找个先生教他们礼数。” 日后若是进了宫,只怕礼数更多。 顾月清费力嚼着排骨,点点头:“也好,等我物色物色。” 一桌子菜实在太多,几人并没有吃多少,便让婢女撤了下去。 躺在床上,不知道是饭菜的作用还是风门草起了效果,她只觉得浑身热乎乎的,手心冒着一层细密的汗珠,口干舌燥的。 她忍不住宽了外衫,多喝了几口凉茶。 “娘子,你这是?”屋子里只有一张床榻,睡在外侧的莫奂生听见动静一只手撑着脑袋,噙着笑意望向顾月清。 顾月清翻了个白眼,压低声音道:“有点热。” 两个孩子已经熟睡,窗外是黑漆漆墨泼过一般的天空。 “莫非是……”莫奂生眼眸如同星辰灿烂,又凑近了几分,嘴角的笑更浓了。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气氛多了几分暧昧。 顾月清也不知道怎么了,身上躁动不安,心里也麻麻酥酥的,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身上爬,说不出的滋味。 还真有点像……动情。 她翻了个身背对莫奂生,没有理他。 黑暗中莫奂生的笑更加清晰,他也没有多言,只是默默看着她。 不知怎么的,黑夜中的一切声音仿佛被放大数倍,院外野猫的叫声、窗外风拂过青草的声音,就连莫奂生的心跳声也被无限放大,仿佛擂鼓。 唰—— 顾月清猛然睁开双眼,只觉得四周景物更加清晰分明,仿佛调了分辨率,颜色比白日里更加清晰,连白墙上的黑痕都看得清清楚楚。 周围的一切仿佛放大、靠近,细微末节尽在眼中。 顾月清难以置信看了看自己的手掌,难道这是风门草的功效?! 呼—— 一阵风吹过,顾月清能清晰听见风划过木门的声音、拂过草叶的声音,即使在黑夜里,她也看得见门口最低处的草叶。 不仅如此,她隐约看见宋府弥漫着淡淡的紫气,紫主富贵,是宋府风水引来的财气。 她望气的功夫更上一层楼。 这种感觉太过奇妙,顾月清兴奋的全无睡意,翻身下床准备出去走走。 细微的动作惊醒了莫奂生,他低声道:“娘子要出去?” 顾月清想了想,脑海中冒出一个念头,她反问道:“你会不会轻功?” 电视剧里习武之人飞檐走壁不在话下,她虽然没看莫奂生用过,但觉得也八九不离十。 莫奂生轻笑:“当然。” 片刻后,两人来到院中,莫奂生揽着顾月清的不盈一握的腰肢,双脚一用力,翻身上了屋檐。 “哇!”顾月清只觉得耳边风声呼呼直吹,转眼就上了屋顶。 繁华盛大的京城尽数展现在眼前。 第187章 风门草 松柏四季常青,每年的青松宴都在松柏最为苍翠的时候举办,故因此得名。 而举办的地点大同小异,今年的青松宴则是在王府举办,届时京城的豪绅和世家贵族们都会参加,甚至宫中的皇子公主们也可能来。 也许能看看莫奂生的“兄弟”们,顾月清坐在窗前,望着虚空出神。 院子角落里的一抹绿色扎了顾月清的眼,她瞬间来了精神,起身走到墙角。 这个院子四面都是红砖垒起来的围墙,红泥养出来的东西稀少,而且药用价值也比一般药物高的多。 竟然是风门草! 墙角里,绿色的小草一乍来高,看着跟平常小草没什么区别,但细细看来,草茎如同流着金色的汁液,在阳光照射下仿佛汩汩流淌的金子。一眼便能看出是风门草。 风门草长在土地肥沃且干净的红泥里,生长极慢,几十年或许才能长出一棵。有生死人肉白骨的功效,千金难得。 这株草四周都是白花花整齐的石子,看得出是被人精心照料过的,想来是前头那个大夫的心血。 没想到让顾月清捡了漏。 她蹲在墙角,仅仅站在草叶跟前便能察觉到扑面而来的清新气息,她捡起一块碎红砖,小心翼翼刨了起来。 风门草娇嫩,一不留神便会被折断,顾月清手上收着力,好一会儿才挖出了一整颗草药。 她用泉水冲洗几遍,直接全部塞进嘴里,大口咀嚼着。 草药并不难吃,嚼起来甜滋滋的,汁液如同蜂蜜,浓稠甘甜,不自觉便全咽了下去。 “娘亲,月儿饿了。”两个孩子玩累了睡在贵妃榻上,这会子也醒了。 莫祁山也揉着肚子,睡眼惺忪的坐在榻上。 话音刚落,个婢女从屋外走来,流水一般施施然走到门口,脸上带着笑意,手里捧着满满当当的佳肴,挨个放在红木桌子上。 每道菜都是精心准备的,摆盘精致香味扑鼻,馋的两个孩子直流口水。 饭菜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直到桌子快堆不下了,方才跟在宋夫人身后的秋容迈步进来,满脸笑意道:“顾姑娘,夫人让我给您准备写吃食,不知道合不合您的胃口。” 两个孩子早就饿的不行,眼睛直勾勾盯着桌上的饭菜,莫奂生也站在门口,并没有动作。 “多谢夫人。”顾月清微微颔首,点头说着。 秋容也没有多说,寒暄两句便出了院子,留了几个婢女伺候。 顾月清四人坐在桌子跟前,两个孩子虽然饿的不行,却还是没有动筷子,只是巴巴地看着顾月清。 “吃。”她轻笑一声,示意两个孩子动筷子。 饭菜还飘着热气,显然是才出锅的,精美的雕花让两个孩子无从下手。 靠山村的饭菜都以朴实、大份、吃得饱为主,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莫祁月上来便夹了一块摆盘用的雕花胡萝卜。 她小心翼翼放在嘴里咀嚼,生硬的口感让她皱起眉头:“咬不动!” 顾月清笑了,夹了一块肉片放在她碗里,将胡萝卜夹了出来:“这些是摆盘用的,不能吃,吃中间这些。” 两个孩子似懂非懂,学着顾月清的样子夹着盘中菜肴,吃相也收敛不少,变得细嚼慢咽。 莫奂生看着两个孩子束手束脚的模样,也忍不住发笑:“娘子,看来咱们得找个先生教他们礼数。” 日后若是进了宫,只怕礼数更多。 顾月清费力嚼着排骨,点点头:“也好,等我物色物色。” 一桌子菜实在太多,几人并没有吃多少,便让婢女撤了下去。 躺在床上,不知道是饭菜的作用还是风门草起了效果,她只觉得浑身热乎乎的,手心冒着一层细密的汗珠,口干舌燥的。 她忍不住宽了外衫,多喝了几口凉茶。 “娘子,你这是?”屋子里只有一张床榻,睡在外侧的莫奂生听见动静一只手撑着脑袋,噙着笑意望向顾月清。 顾月清翻了个白眼,压低声音道:“有点热。” 两个孩子已经熟睡,窗外是黑漆漆墨泼过一般的天空。 “莫非是……”莫奂生眼眸如同星辰灿烂,又凑近了几分,嘴角的笑更浓了。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气氛多了几分暧昧。 顾月清也不知道怎么了,身上躁动不安,心里也麻麻酥酥的,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身上爬,说不出的滋味。 还真有点像……动情。 她翻了个身背对莫奂生,没有理他。 黑暗中莫奂生的笑更加清晰,他也没有多言,只是默默看着她。 不知怎么的,黑夜中的一切声音仿佛被放大数倍,院外野猫的叫声、窗外风拂过青草的声音,就连莫奂生的心跳声也被无限放大,仿佛擂鼓。 唰—— 顾月清猛然睁开双眼,只觉得四周景物更加清晰分明,仿佛调了分辨率,颜色比白日里更加清晰,连白墙上的黑痕都看得清清楚楚。 周围的一切仿佛放大、靠近,细微末节尽在眼中。 顾月清难以置信看了看自己的手掌,难道这是风门草的功效?! 呼—— 一阵风吹过,顾月清能清晰听见风划过木门的声音、拂过草叶的声音,即使在黑夜里,她也看得见门口最低处的草叶。 不仅如此,她隐约看见宋府弥漫着淡淡的紫气,紫主富贵,是宋府风水引来的财气。 她望气的功夫更上一层楼。 这种感觉太过奇妙,顾月清兴奋的全无睡意,翻身下床准备出去走走。 细微的动作惊醒了莫奂生,他低声道:“娘子要出去?” 顾月清想了想,脑海中冒出一个念头,她反问道:“你会不会轻功?” 电视剧里习武之人飞檐走壁不在话下,她虽然没看莫奂生用过,但觉得也八九不离十。 莫奂生轻笑:“当然。” 片刻后,两人来到院中,莫奂生揽着顾月清的不盈一握的腰肢,双脚一用力,翻身上了屋檐。 “哇!”顾月清只觉得耳边风声呼呼直吹,转眼就上了屋顶。 繁华盛大的京城尽数展现在眼前。 第188章 着火 城中的灯火彻夜通明,如同一条巨龙,蜿蜒绵亘,仿佛看不到尽头,纺船的歌声袅袅婷婷,顺着水流传到宋府。 所有声音都被无限放大,绚烂的色彩冲击顾月清的眼眸,她的内心被深深震撼。 书中的盛世她没有亲眼见过,如果能看到的话,大概也就是眼前这般景色。 “你听。”莫奂生与她并肩站在一起,两人衣袂翻飞,遗世独立,耳边是纷繁的乐声,从画舫传来,淅淅沥沥,不绝如缕。 脚下是青灰的黛瓦,眼前景物如同万花筒,纷繁变化着,仿佛另外的时空。 两人就这样站着,仿佛永恒。 “我听说刘家老三生了个闺女,白白胖胖的,看着可喜人了。” “赵家妹子什么时候回来?我要把这酥留着给她吃……” “娘,水有点烫,我不想洗澡,太冷了。” 四周细微的声音仿佛被接上翅膀,全数落在顾月清耳中,目光所即,各家各户的房顶都有各色烟气飘到空中,汇聚成一股。 这便是国运。 竟然能看到这么多! 顾月清也倒吸一口凉气,风门草的功力远超她的预期,越是看的清楚,她越是想接着看,眼睛忽然一阵刺痛。 嘶! 她倒吸一口凉气,目呲欲裂。 眼睛仿佛有千万根针一同刺过来,泪水涌出浑浊了目光。 “怎么了?”莫奂生担忧地看着她。 她满脸泪水,痛的睁不开眼睛。 一双温热的手掌捂住她的眼睛,她下意识挣扎,莫奂生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别动。” 丝丝热气顺着手掌传到眼睛中,带着淡淡的檀香气味,温热缓和了剧烈的疼痛,香味镇定神经,顾月清也渐渐放松下来。 砰! 耳边巨大的声音炸裂开来,顾月清脚步一滑,重重后退了一步。 “咔嚓!” 房顶的瓦片都是青瓦,防水好却脆的很,轻轻一踩就碎了好几片,破碎的渣子顺着缝隙掉到房间里,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莫奂生挡在顾月清面前,小心翼翼护着她。 顾月清缓缓推开他的手,眯缝着眼睛试探看了看,冲天的火光像一根根银针,刺的她眼睛火辣辣的疼,过了好一会儿才缓了过来。 城南已经是一片火海。 “那边是怎么了?”顾月清看见火光中夹杂着淡淡的青色气息,如同藤蔓软腾腾缠绕在城南最高的宅子上,散发出诡异的气息。 方才起火时她没看见,莫奂生却看的清清楚楚。 “那边像是在宴饮,火光一下子窜起来,我也没看清到底是怎么回事。”莫奂生手指的地方,正是熊熊燃烧的宅邸。 很快潜火队的人出动,拉着云梯、水桶纷纷赶往着火的宅邸,才一炷香的功夫,宅子前已经聚满了人。 眼看火焰越来越小,应该很快便会没事。 那股青气常人看不见,顾月清却看的清清楚楚,火焰越小,那股青气就越大,此消彼长,转眼间青气已经弥漫了整个屋顶,几乎将宅邸全数笼罩在其中。 青气主灵,一般是精怪的气息,可这所宅邸的却不像。 “哟,大晚上不睡觉,在我房上看烟火呢?”赫连霆声音里半是冷漠半是嘲讽,捻着半块碎瓦片缓缓从檐后走来。 也许是出来的匆忙,他身上只披了一件大氅,交襟间露出古铜色的皮肤,带着几滴水珠,顺着衣领落进最深处。 怎么偏偏这么巧! 顾月清翻了个白眼,随便踩个瓦片,竟然就是赫连霆房间的! “没有阁下好兴致,大晚上洗澡,瓦片不会正好落在你的澡盆里?”莫奂生面不改色淡淡开口道。 赫连霆棱角分明的脸上五官狰狞起来,他一挥手,气的将瓦片丢向莫奂生。 真被莫奂生说对了,瓦片不偏不倚砸到洗澡盆里,险些砸到他。 莫奂生噙着一抹笑,眼神里却冷的能滴出水来:“怎么,被我说中了开始恼羞成怒?” 他手指一捻,瓦片瞬间化为齑粉。 赫连霆脸色更加难看,比旁边的瓦片还黑,他上前便要动手。 “谁人在屋顶?!” 街上传来一声呵斥,中气十足的声音震的顾月清又退后两步,又是两声清脆的声音响起,瓦片碎了一大片。 因为着火,街上的巡逻人都朝城南赶去,正巧看见了屋顶的三人。 莫奂生没有理他,伸手揽着顾月清的腰,连续几下飞跃屋檐,消失在成片的屋檩中。 底下两个守夜人看的目瞪口呆,手中的锣也忘了拿,“咚”的一声掉在地上。 赫连霆居高临下看了两人一眼,鄙夷的目光溢于言表,他猛的转身直接落入院内,也没了人影。 过了好一会儿,底下两个巡逻的才反应过来,大喊道:“快来人啊!有人放火!” 整条街道都随之喧闹起来,当然,顾月清已经在房中睡熟了。 第二日一早,力王府被人蓄意纵火烧屋的事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并且越传越邪乎。 “你们听说了吗?放火的是两个江洋大盗,说是盯上了王府的财务,偷过东西一把火把库房烧了!” “你们知道什么!明明是两个采花贼,垂涎君主的美貌准备劫色,但府里高手太多,他们没能得手,一怒之下才烧了王府!” 几个人凑在桌前说的眉飞色舞,仿佛一个个都亲眼所见。 “噗嗤。”后桌的顾月清才喝了一口小米粥,差点全喷出来。 身旁的“采花贼”莫奂生慢条斯理吃着肉包子,眼神淡然扫了顾月清一眼。 “咳咳咳,吃饭,吃饭。”顾月清喝了一口茶水润润嗓子,继续埋头喝粥。 身旁的流言越说越离谱,到了后来融合成了一个版本:两个采花贼垂涎郡主美貌准备劫色,但入了仿佛发现府里财宝如云,动了歹念,便准备偷东西,没想到被发现,一怒之下烧了库房。 对于这番说辞,赫连霆冷哼一声,重重将房门钥匙拍在柜台上,对着掌柜的道:“换一间房。” 掌柜听的津津有味,一时间也愣了神,连忙问道:“现在店里房间都满了,客官是因为什么想换房?” “房子漏雨,换一间,立刻。”赫连霆语气不容拒绝,加上黑的跟锅底一样的脸色,吓得掌柜的二话不说给他换了房。 第188章 着火 城中的灯火彻夜通明,如同一条巨龙,蜿蜒绵亘,仿佛看不到尽头,纺船的歌声袅袅婷婷,顺着水流传到宋府。 所有声音都被无限放大,绚烂的色彩冲击顾月清的眼眸,她的内心被深深震撼。 书中的盛世她没有亲眼见过,如果能看到的话,大概也就是眼前这般景色。 “你听。”莫奂生与她并肩站在一起,两人衣袂翻飞,遗世独立,耳边是纷繁的乐声,从画舫传来,淅淅沥沥,不绝如缕。 脚下是青灰的黛瓦,眼前景物如同万花筒,纷繁变化着,仿佛另外的时空。 两人就这样站着,仿佛永恒。 “我听说刘家老三生了个闺女,白白胖胖的,看着可喜人了。” “赵家妹子什么时候回来?我要把这酥留着给她吃……” “娘,水有点烫,我不想洗澡,太冷了。” 四周细微的声音仿佛被接上翅膀,全数落在顾月清耳中,目光所即,各家各户的房顶都有各色烟气飘到空中,汇聚成一股。 这便是国运。 竟然能看到这么多! 顾月清也倒吸一口凉气,风门草的功力远超她的预期,越是看的清楚,她越是想接着看,眼睛忽然一阵刺痛。 嘶! 她倒吸一口凉气,目呲欲裂。 眼睛仿佛有千万根针一同刺过来,泪水涌出浑浊了目光。 “怎么了?”莫奂生担忧地看着她。 她满脸泪水,痛的睁不开眼睛。 一双温热的手掌捂住她的眼睛,她下意识挣扎,莫奂生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别动。” 丝丝热气顺着手掌传到眼睛中,带着淡淡的檀香气味,温热缓和了剧烈的疼痛,香味镇定神经,顾月清也渐渐放松下来。 砰! 耳边巨大的声音炸裂开来,顾月清脚步一滑,重重后退了一步。 “咔嚓!” 房顶的瓦片都是青瓦,防水好却脆的很,轻轻一踩就碎了好几片,破碎的渣子顺着缝隙掉到房间里,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莫奂生挡在顾月清面前,小心翼翼护着她。 顾月清缓缓推开他的手,眯缝着眼睛试探看了看,冲天的火光像一根根银针,刺的她眼睛火辣辣的疼,过了好一会儿才缓了过来。 城南已经是一片火海。 “那边是怎么了?”顾月清看见火光中夹杂着淡淡的青色气息,如同藤蔓软腾腾缠绕在城南最高的宅子上,散发出诡异的气息。 方才起火时她没看见,莫奂生却看的清清楚楚。 “那边像是在宴饮,火光一下子窜起来,我也没看清到底是怎么回事。”莫奂生手指的地方,正是熊熊燃烧的宅邸。 很快潜火队的人出动,拉着云梯、水桶纷纷赶往着火的宅邸,才一炷香的功夫,宅子前已经聚满了人。 眼看火焰越来越小,应该很快便会没事。 那股青气常人看不见,顾月清却看的清清楚楚,火焰越小,那股青气就越大,此消彼长,转眼间青气已经弥漫了整个屋顶,几乎将宅邸全数笼罩在其中。 青气主灵,一般是精怪的气息,可这所宅邸的却不像。 “哟,大晚上不睡觉,在我房上看烟火呢?”赫连霆声音里半是冷漠半是嘲讽,捻着半块碎瓦片缓缓从檐后走来。 也许是出来的匆忙,他身上只披了一件大氅,交襟间露出古铜色的皮肤,带着几滴水珠,顺着衣领落进最深处。 怎么偏偏这么巧! 顾月清翻了个白眼,随便踩个瓦片,竟然就是赫连霆房间的! “没有阁下好兴致,大晚上洗澡,瓦片不会正好落在你的澡盆里?”莫奂生面不改色淡淡开口道。 赫连霆棱角分明的脸上五官狰狞起来,他一挥手,气的将瓦片丢向莫奂生。 真被莫奂生说对了,瓦片不偏不倚砸到洗澡盆里,险些砸到他。 莫奂生噙着一抹笑,眼神里却冷的能滴出水来:“怎么,被我说中了开始恼羞成怒?” 他手指一捻,瓦片瞬间化为齑粉。 赫连霆脸色更加难看,比旁边的瓦片还黑,他上前便要动手。 “谁人在屋顶?!” 街上传来一声呵斥,中气十足的声音震的顾月清又退后两步,又是两声清脆的声音响起,瓦片碎了一大片。 因为着火,街上的巡逻人都朝城南赶去,正巧看见了屋顶的三人。 莫奂生没有理他,伸手揽着顾月清的腰,连续几下飞跃屋檐,消失在成片的屋檩中。 底下两个守夜人看的目瞪口呆,手中的锣也忘了拿,“咚”的一声掉在地上。 赫连霆居高临下看了两人一眼,鄙夷的目光溢于言表,他猛的转身直接落入院内,也没了人影。 过了好一会儿,底下两个巡逻的才反应过来,大喊道:“快来人啊!有人放火!” 整条街道都随之喧闹起来,当然,顾月清已经在房中睡熟了。 第二日一早,力王府被人蓄意纵火烧屋的事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并且越传越邪乎。 “你们听说了吗?放火的是两个江洋大盗,说是盯上了王府的财务,偷过东西一把火把库房烧了!” “你们知道什么!明明是两个采花贼,垂涎君主的美貌准备劫色,但府里高手太多,他们没能得手,一怒之下才烧了王府!” 几个人凑在桌前说的眉飞色舞,仿佛一个个都亲眼所见。 “噗嗤。”后桌的顾月清才喝了一口小米粥,差点全喷出来。 身旁的“采花贼”莫奂生慢条斯理吃着肉包子,眼神淡然扫了顾月清一眼。 “咳咳咳,吃饭,吃饭。”顾月清喝了一口茶水润润嗓子,继续埋头喝粥。 身旁的流言越说越离谱,到了后来融合成了一个版本:两个采花贼垂涎郡主美貌准备劫色,但入了仿佛发现府里财宝如云,动了歹念,便准备偷东西,没想到被发现,一怒之下烧了库房。 对于这番说辞,赫连霆冷哼一声,重重将房门钥匙拍在柜台上,对着掌柜的道:“换一间房。” 掌柜听的津津有味,一时间也愣了神,连忙问道:“现在店里房间都满了,客官是因为什么想换房?” “房子漏雨,换一间,立刻。”赫连霆语气不容拒绝,加上黑的跟锅底一样的脸色,吓得掌柜的二话不说给他换了房。 第189章 不见了 三日时间转瞬便过去,到了赴宴的日子。 力王是皇帝的亲叔叔,天生神力,征战沙场几十年从未遇见敌手,因此受封力王,御赐宅邸。 王府是前朝一位文臣的故居,仅仅是一个园子就有九十多亩,加上外头的花园和会客厅,少说也有一百多亩。 力王早年征战沙场留下不少暗伤病痛,晚年的他痴迷炼丹,在园子里养了不少道士和尚,再后来上了年纪,门也不愿意出,东西便都荒废了。 也因为院子大,所以常用来办宴饮聚会,力王虽然甚少参加,但也乐的自在。 参加青松宴的非富即贵,女子皆衣着得体,在小细节处下足功夫,想要既不做出头鸟,又不做路边草。 跟他们一比顾月清的衣着略显单薄,身上除了出门前宋夫人给她披上的大氅,只一身素色衣衫,乌黑的发用木簪束起,清淡仿佛仙人。 “宋夫人,这边请。”一进厅堂,王府的仆从立刻在前头带路,按照安排好的位置一一将人带到位置上。 管家狐疑看了一眼顾月清几人,并没有多问。 今日莫奂生没来,他最近忙得很,每天早出晚归,顾月清也没多问。 宋夫人见状淡淡道:“这是我的客人。” 管家立刻点头道:“您请。” 席位按照来客的身份地位、亲疏远近安排好,既要舒心,又要次序分明,也是一门学问。 宋夫人身边都是她的闺中好友,和宋天明也认识,一见面几个孩子便闹着出去玩。 “娘亲~”宋天明胖乎乎的脸上露出难得的羞乃, “去,把弟弟妹妹带上。”宋夫人笑着点头,示意他带上莫祁山和莫祁月。 两个孩子坐了一路的马车,这段日子又没什么玩伴,看见其他孩子眼睛都亮了,恨不得立刻冲出去。 顾月清也点头:“去玩,别走太远。” 孩子们没了约束,如同出笼的鸟儿,飞奔到了院子里。 屋里还有不少其他大人家的孩子,都跟着一起出去,玩闹起来。 少了孩子吵闹,厅堂一时间寂静下来,依稀听得见对面席位上几个妇人说闲话的声音。 “那个是谁啊?看着好面生?难不成是哪家大人纳的小妾?” “穿的那么素,说不定是那个穷苦人家出来的,真没见过世面。”女人伸手拢了拢满头钗环,一脸鄙夷。 宋夫人是个直性子,隔着一条路便骂了起来:“康七七,谁穿的比你隆重啊?身上的金子加起来得有三斤重?”她端起茶杯,脸上是粲然的笑意。 康家也是京城的商贾,康七七是康家最小的女儿,从小富养,一直跟宋夫人不对付,吵架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为了两人不吵架,特地将席位安排的隔了一条路,可还是打了照面。 “你!”康七七嘴笨,被气的面红耳赤,高声道,“白简姒,你别以为嫁进宋家就了不得!当心我跟我爹说,断了和宋家的生意往来,让你喝西北风!” 宋夫人噗嗤一声笑出来:“康七七,你尽管去说,看你爹不打断你的腿!” 宋家生意四面通达,在各个方面都有涉及,康老爷不会因为小女儿的几句拌嘴就自掘坟墓,最后吃苦的还是康七七。 被戳中了痛处,康七七脸色更加难看,旁边的妇人们也连连劝说着:“莫生气莫生气,喝点果子酒,这酒可是番邦进贡的,味道与大明的不同!” 既然给了台阶,康七七就坡下驴,端起金黄的酒盏喝起了果酒。 顾月清的目光也落到杯盏上,杯子里朱红的液体散发着淡淡的清香,看起来有点像……红酒?! 她端起来抿了一大口,刺鼻的酸味带着淡淡的葡萄气味,伴随着酒香一同入口,就是葡萄酒! 身在大明能喝到这样的葡萄酒,她忍不住又多喝了两口。 宋夫人满脸惊异:“你喝的惯这果酒?” 番邦的东西与大明全然不同,不少人都喝不习惯,所以宴会上准备了好几种酒。 顾月清点头:“以前喝过。”她有些怀念大学时一个人在宿舍里偷偷喝酒的日子。 一旁的康七七冷哼一声:“装什么装,这果酒是去年才进贡的,可不是什么人都喝的到。” 她喝了一口果子酒,嘴巴里的酸涩味不禁让她皱了眉,她还是更喜欢甜甜的米酒。 宋夫人闻言白了她一眼,淡淡道:“喝你的酒,去年的酒又不是就你一个人喝过。” 康七七面子上挂不住,又要开骂,门口缓缓走来几个身影,坐在了厅堂正中央的位置上。 众人纷纷起身行礼:“参见王妃,参见郡主。” 王妃年过四十,脸上的一丝皱纹也没有,华贵的衣衫不失风度,雍容的气度让人敬而生畏。 她身后的长宁郡主才满十八,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一身红衣光彩照人,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不必多礼,都起来,今日宴饮全当家宴,大家放开了玩乐,不必讲这些虚礼。”王妃性子宽和,对待众人也是柔和的很,听着如沐春风。 “是。”众人起身回到座位,脸上的神色也更加恭敬严谨,不似之前轻松。 顾月清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力王妃,温和的气势确实非比寻常,贵不可言。 宴会已经开席,宋夫人便对着秋容小声道:“去孩子们找来吃饭,记得轻声点。” 秋容点头,从柱子后慢慢退了出去,去了屋外。 宴会的菜色突出“精致”二字,分量倒是不多,每个人面前的桌子上摆的满满当当,如同一片盛开的花圃,看着赏心悦目。 就连吃饭的筷子、勺羹都摆了好几副,顾月清一时间难以下手。 “先用小勺子吃汤羹,长点的勺子吃肉汤,筷子可以夹菜,不能夹点心,你看着我用。”宋夫人看出她的疑虑,便小声叮嘱道。 顾月清点点头,正要动筷子,秋容满脸慌张从外头进来,凑到宋夫人耳边:“夫人,没找到小少爷和其他孩子!” 第189章 不见了 三日时间转瞬便过去,到了赴宴的日子。 力王是皇帝的亲叔叔,天生神力,征战沙场几十年从未遇见敌手,因此受封力王,御赐宅邸。 王府是前朝一位文臣的故居,仅仅是一个园子就有九十多亩,加上外头的花园和会客厅,少说也有一百多亩。 力王早年征战沙场留下不少暗伤病痛,晚年的他痴迷炼丹,在园子里养了不少道士和尚,再后来上了年纪,门也不愿意出,东西便都荒废了。 也因为院子大,所以常用来办宴饮聚会,力王虽然甚少参加,但也乐的自在。 参加青松宴的非富即贵,女子皆衣着得体,在小细节处下足功夫,想要既不做出头鸟,又不做路边草。 跟他们一比顾月清的衣着略显单薄,身上除了出门前宋夫人给她披上的大氅,只一身素色衣衫,乌黑的发用木簪束起,清淡仿佛仙人。 “宋夫人,这边请。”一进厅堂,王府的仆从立刻在前头带路,按照安排好的位置一一将人带到位置上。 管家狐疑看了一眼顾月清几人,并没有多问。 今日莫奂生没来,他最近忙得很,每天早出晚归,顾月清也没多问。 宋夫人见状淡淡道:“这是我的客人。” 管家立刻点头道:“您请。” 席位按照来客的身份地位、亲疏远近安排好,既要舒心,又要次序分明,也是一门学问。 宋夫人身边都是她的闺中好友,和宋天明也认识,一见面几个孩子便闹着出去玩。 “娘亲~”宋天明胖乎乎的脸上露出难得的羞乃, “去,把弟弟妹妹带上。”宋夫人笑着点头,示意他带上莫祁山和莫祁月。 两个孩子坐了一路的马车,这段日子又没什么玩伴,看见其他孩子眼睛都亮了,恨不得立刻冲出去。 顾月清也点头:“去玩,别走太远。” 孩子们没了约束,如同出笼的鸟儿,飞奔到了院子里。 屋里还有不少其他大人家的孩子,都跟着一起出去,玩闹起来。 少了孩子吵闹,厅堂一时间寂静下来,依稀听得见对面席位上几个妇人说闲话的声音。 “那个是谁啊?看着好面生?难不成是哪家大人纳的小妾?” “穿的那么素,说不定是那个穷苦人家出来的,真没见过世面。”女人伸手拢了拢满头钗环,一脸鄙夷。 宋夫人是个直性子,隔着一条路便骂了起来:“康七七,谁穿的比你隆重啊?身上的金子加起来得有三斤重?”她端起茶杯,脸上是粲然的笑意。 康家也是京城的商贾,康七七是康家最小的女儿,从小富养,一直跟宋夫人不对付,吵架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为了两人不吵架,特地将席位安排的隔了一条路,可还是打了照面。 “你!”康七七嘴笨,被气的面红耳赤,高声道,“白简姒,你别以为嫁进宋家就了不得!当心我跟我爹说,断了和宋家的生意往来,让你喝西北风!” 宋夫人噗嗤一声笑出来:“康七七,你尽管去说,看你爹不打断你的腿!” 宋家生意四面通达,在各个方面都有涉及,康老爷不会因为小女儿的几句拌嘴就自掘坟墓,最后吃苦的还是康七七。 被戳中了痛处,康七七脸色更加难看,旁边的妇人们也连连劝说着:“莫生气莫生气,喝点果子酒,这酒可是番邦进贡的,味道与大明的不同!” 既然给了台阶,康七七就坡下驴,端起金黄的酒盏喝起了果酒。 顾月清的目光也落到杯盏上,杯子里朱红的液体散发着淡淡的清香,看起来有点像……红酒?! 她端起来抿了一大口,刺鼻的酸味带着淡淡的葡萄气味,伴随着酒香一同入口,就是葡萄酒! 身在大明能喝到这样的葡萄酒,她忍不住又多喝了两口。 宋夫人满脸惊异:“你喝的惯这果酒?” 番邦的东西与大明全然不同,不少人都喝不习惯,所以宴会上准备了好几种酒。 顾月清点头:“以前喝过。”她有些怀念大学时一个人在宿舍里偷偷喝酒的日子。 一旁的康七七冷哼一声:“装什么装,这果酒是去年才进贡的,可不是什么人都喝的到。” 她喝了一口果子酒,嘴巴里的酸涩味不禁让她皱了眉,她还是更喜欢甜甜的米酒。 宋夫人闻言白了她一眼,淡淡道:“喝你的酒,去年的酒又不是就你一个人喝过。” 康七七面子上挂不住,又要开骂,门口缓缓走来几个身影,坐在了厅堂正中央的位置上。 众人纷纷起身行礼:“参见王妃,参见郡主。” 王妃年过四十,脸上的一丝皱纹也没有,华贵的衣衫不失风度,雍容的气度让人敬而生畏。 她身后的长宁郡主才满十八,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一身红衣光彩照人,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不必多礼,都起来,今日宴饮全当家宴,大家放开了玩乐,不必讲这些虚礼。”王妃性子宽和,对待众人也是柔和的很,听着如沐春风。 “是。”众人起身回到座位,脸上的神色也更加恭敬严谨,不似之前轻松。 顾月清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力王妃,温和的气势确实非比寻常,贵不可言。 宴会已经开席,宋夫人便对着秋容小声道:“去孩子们找来吃饭,记得轻声点。” 秋容点头,从柱子后慢慢退了出去,去了屋外。 宴会的菜色突出“精致”二字,分量倒是不多,每个人面前的桌子上摆的满满当当,如同一片盛开的花圃,看着赏心悦目。 就连吃饭的筷子、勺羹都摆了好几副,顾月清一时间难以下手。 “先用小勺子吃汤羹,长点的勺子吃肉汤,筷子可以夹菜,不能夹点心,你看着我用。”宋夫人看出她的疑虑,便小声叮嘱道。 顾月清点点头,正要动筷子,秋容满脸慌张从外头进来,凑到宋夫人耳边:“夫人,没找到小少爷和其他孩子!” 第190章 地火明夷 宋夫人闻言压低声音道:“是不是出去玩了?再去找!” 秋容摇了摇头,脸色焦急:“都找过了,连隔壁院子也看过了,都没有。” 方才出去的孩子少说有十几个,这么多人不论到哪都能一眼看见,怎么会找不到? 眼看宴会就要开始,其他妇人也纷纷开始找起了孩子,也得到了同样的回复。 没一会儿,众人便窃窃私语起来。 力王妃坐在正中央的席位上,她圆润的杏眼看上去温和亲近,声音也是淡淡的柔和:“怎么了?” 坐在前两排的沈家大娘子向来脾气软,胆子又小,这会子已经开始抹起了眼泪:“王妃,我家纷儿出去玩,方才下人来说找不到,这可怎么办啊!” “是呀是呀,我家二小子也没找到,他们都是一起去的,不会是……” “不许胡说!这里是王府,能出什么事!”有人小声嘀咕着。 顾月清拧眉,莫祁山和莫祁月也没回来。 这两个孩子从不让人操心,也不会贪玩不回来惹人担心,难道真的出事来?! 这些孩子里又不少都是朝廷重臣的子女,力王妃也不敢懈怠,立刻差了下人去找:“素汾,你去看看。” 素汾是跟在王妃身边几十年的老嬷嬷,办事最为妥帖,王妃也最为信任。 “是。”一身褐色布衣的素汾微微躬身,转身去了屋外。 王府虽然大,但每个院子都有专人看守,按理说不会出事才对。 很快素汾便回到了厅堂,多年平淡没有一丝波澜的脸上也多了几分焦急,她凑到王妃跟前低声道:“王妃,方才家丁小厮们找了个遍,都没有看见孩子们的身影……” 外头一行几十人,把周围几个院子翻了个遍,就差把院子翻过来,能去的地方都去了。 几个妇人闻言更加慌乱,连王府的人都找不到,难不成几个孩子真的…… “纷儿啊!我的纷儿!都是娘不好,应该听你爹的话,不该让你出去玩!”旁边的沈家娘子已经哭成了泪人,旁边几个妇人低声劝着。 厅堂里一时间哭声遍地,丝毫没了宴会的喜气。 “都别哭了!”宋夫人最听不得叽叽歪歪的叫唤,她怒喝一声,起身就朝外面走去,“王妃见谅,我得亲自去找找才放心。” 哭着的几人被这么一吼,也吓得停止了哭泣,纷纷跟着起身道:“我也去看看!” “我也去我也去!” “我得去家里再找些人来,帮着一起找才放心。” 众人七嘴八舌说着,一大群人轰轰烈烈的朝门外走去。 一时间厅堂里只剩下还没有孩子的康七七等人,她反倒幸灾乐祸起来了:“照我说,谁生的孩子谁看,别稀里糊涂的弄丢了,又费心又费力。” 她可算找到了扬眉吐气的点,立刻叫嚣起来。 只可惜厅堂里剩下的妇人们没几个理她,就连一直捧着她的朋友也纷纷低头,不敢接话。 康七七这番话得罪了在场的大半人,只有她还不知道,沾沾自喜的抿了一口果酒,得意看着顾月清:“你怎么不去找你的孩子?不会是后娘!都说后娘没有亲娘亲,果然是。” 她的嘴巴向来没个把门的,有什么全都说出来,也不过脑子。 顾月清的瞥了她一眼,仿佛看着跳梁小丑。 康七七的面相还算富裕,天庭饱满,算是上一辈积攒不少财产,从小没过过苦日子。可她的地阁不仅有一道浅浅的疤痕,还有两颗恶痣,晚年定然落败。 且看她能得意几年。 顾月清掏出腰间随身带着的文王甲,又从荷包里摸出三枚铜板,放在龟甲里卜算起来。 文王甲年代久远,算出的结果也更为精确,如今有了风门草的加持,她卜算起来更加游刃有余。 康七七不懂什么相术,她看见顾月清冷静坐在位置上摆弄铜板,撇了撇嘴冷哼道:“我看白简姒的朋友没一个正常的,神神叨叨在这装什么!自家孩子丢了都不知道找!” 京城圈子小,康七七的大名诸位夫人也略有耳闻,今天见了更加笃定,也没人愿意理她。 康七七向来受惯了吹捧,一时间被冷落,像一个丢了糖果的小孩子,更加张牙舞爪攻击顾月清:“我看她就是脑子有问题,什么都不管,到时候孩子死了哭都来不及!” 她用尽恶毒的话语,眼神里怨毒的神色也像是要刺穿顾月清似的,丝毫没有注意到厅堂里寂静无声,只有她的咒骂声和顾月清卜卦的声音。 端坐在堂上的力王妃眼神中带了几分探究,她看着冷静的顾月清,留意她的一举一动。 哗啦啦…… 最后的铜板摇晃出来,顾月清也看清了卦象——地火明夷。 大凶,失物难寻! 顾月清倒吸一口冷气,她仔仔细细看着卦象,确实是地火明夷没错。 明夷的卦象是离(火)下坤(地)上,离为火,代表光明,为光明入地下之表象,象征着“光明被阻”。 也就是说几个孩子在与火有关的地方。 不明晦,初登于天,后入于地。 难不成孩子们在地下?! 顾月清拧眉看着,地火明夷还有一种解释,便是机会渺茫,命悬一线。 “这位姑娘,结果如何?”力王妃见她久久不语,不知何时已经走到她跟前,出身询问道。 顾月清摇了摇头:“情况很不好,命悬一线,几个孩子应该在东南边,与火有关的地方,很有可能在地窖里。” 与火有关? 力王妃抿唇,似乎在深思。 康七七见她真鼓捣出了结果,又是一番冷嘲热讽:“我看你是玩砸了,编个理由,这里是王府,你以为是你家菜园子呢?还地窖,简直让人笑掉大牙!” 菜园子…… 一旁的素汾立刻道:“王妃,东南边有个小院子,以前是清虚道长炼丹的地方,好像有个地库,用来放药材的……” “不错,确实是有。”王妃点点头,“立刻让人去找。” 素汾立刻差人去寻,厅堂内鸦雀无声,都等待着回答。 第190章 地火明夷 宋夫人闻言压低声音道:“是不是出去玩了?再去找!” 秋容摇了摇头,脸色焦急:“都找过了,连隔壁院子也看过了,都没有。” 方才出去的孩子少说有十几个,这么多人不论到哪都能一眼看见,怎么会找不到? 眼看宴会就要开始,其他妇人也纷纷开始找起了孩子,也得到了同样的回复。 没一会儿,众人便窃窃私语起来。 力王妃坐在正中央的席位上,她圆润的杏眼看上去温和亲近,声音也是淡淡的柔和:“怎么了?” 坐在前两排的沈家大娘子向来脾气软,胆子又小,这会子已经开始抹起了眼泪:“王妃,我家纷儿出去玩,方才下人来说找不到,这可怎么办啊!” “是呀是呀,我家二小子也没找到,他们都是一起去的,不会是……” “不许胡说!这里是王府,能出什么事!”有人小声嘀咕着。 顾月清拧眉,莫祁山和莫祁月也没回来。 这两个孩子从不让人操心,也不会贪玩不回来惹人担心,难道真的出事来?! 这些孩子里又不少都是朝廷重臣的子女,力王妃也不敢懈怠,立刻差了下人去找:“素汾,你去看看。” 素汾是跟在王妃身边几十年的老嬷嬷,办事最为妥帖,王妃也最为信任。 “是。”一身褐色布衣的素汾微微躬身,转身去了屋外。 王府虽然大,但每个院子都有专人看守,按理说不会出事才对。 很快素汾便回到了厅堂,多年平淡没有一丝波澜的脸上也多了几分焦急,她凑到王妃跟前低声道:“王妃,方才家丁小厮们找了个遍,都没有看见孩子们的身影……” 外头一行几十人,把周围几个院子翻了个遍,就差把院子翻过来,能去的地方都去了。 几个妇人闻言更加慌乱,连王府的人都找不到,难不成几个孩子真的…… “纷儿啊!我的纷儿!都是娘不好,应该听你爹的话,不该让你出去玩!”旁边的沈家娘子已经哭成了泪人,旁边几个妇人低声劝着。 厅堂里一时间哭声遍地,丝毫没了宴会的喜气。 “都别哭了!”宋夫人最听不得叽叽歪歪的叫唤,她怒喝一声,起身就朝外面走去,“王妃见谅,我得亲自去找找才放心。” 哭着的几人被这么一吼,也吓得停止了哭泣,纷纷跟着起身道:“我也去看看!” “我也去我也去!” “我得去家里再找些人来,帮着一起找才放心。” 众人七嘴八舌说着,一大群人轰轰烈烈的朝门外走去。 一时间厅堂里只剩下还没有孩子的康七七等人,她反倒幸灾乐祸起来了:“照我说,谁生的孩子谁看,别稀里糊涂的弄丢了,又费心又费力。” 她可算找到了扬眉吐气的点,立刻叫嚣起来。 只可惜厅堂里剩下的妇人们没几个理她,就连一直捧着她的朋友也纷纷低头,不敢接话。 康七七这番话得罪了在场的大半人,只有她还不知道,沾沾自喜的抿了一口果酒,得意看着顾月清:“你怎么不去找你的孩子?不会是后娘!都说后娘没有亲娘亲,果然是。” 她的嘴巴向来没个把门的,有什么全都说出来,也不过脑子。 顾月清的瞥了她一眼,仿佛看着跳梁小丑。 康七七的面相还算富裕,天庭饱满,算是上一辈积攒不少财产,从小没过过苦日子。可她的地阁不仅有一道浅浅的疤痕,还有两颗恶痣,晚年定然落败。 且看她能得意几年。 顾月清掏出腰间随身带着的文王甲,又从荷包里摸出三枚铜板,放在龟甲里卜算起来。 文王甲年代久远,算出的结果也更为精确,如今有了风门草的加持,她卜算起来更加游刃有余。 康七七不懂什么相术,她看见顾月清冷静坐在位置上摆弄铜板,撇了撇嘴冷哼道:“我看白简姒的朋友没一个正常的,神神叨叨在这装什么!自家孩子丢了都不知道找!” 京城圈子小,康七七的大名诸位夫人也略有耳闻,今天见了更加笃定,也没人愿意理她。 康七七向来受惯了吹捧,一时间被冷落,像一个丢了糖果的小孩子,更加张牙舞爪攻击顾月清:“我看她就是脑子有问题,什么都不管,到时候孩子死了哭都来不及!” 她用尽恶毒的话语,眼神里怨毒的神色也像是要刺穿顾月清似的,丝毫没有注意到厅堂里寂静无声,只有她的咒骂声和顾月清卜卦的声音。 端坐在堂上的力王妃眼神中带了几分探究,她看着冷静的顾月清,留意她的一举一动。 哗啦啦…… 最后的铜板摇晃出来,顾月清也看清了卦象——地火明夷。 大凶,失物难寻! 顾月清倒吸一口冷气,她仔仔细细看着卦象,确实是地火明夷没错。 明夷的卦象是离(火)下坤(地)上,离为火,代表光明,为光明入地下之表象,象征着“光明被阻”。 也就是说几个孩子在与火有关的地方。 不明晦,初登于天,后入于地。 难不成孩子们在地下?! 顾月清拧眉看着,地火明夷还有一种解释,便是机会渺茫,命悬一线。 “这位姑娘,结果如何?”力王妃见她久久不语,不知何时已经走到她跟前,出身询问道。 顾月清摇了摇头:“情况很不好,命悬一线,几个孩子应该在东南边,与火有关的地方,很有可能在地窖里。” 与火有关? 力王妃抿唇,似乎在深思。 康七七见她真鼓捣出了结果,又是一番冷嘲热讽:“我看你是玩砸了,编个理由,这里是王府,你以为是你家菜园子呢?还地窖,简直让人笑掉大牙!” 菜园子…… 一旁的素汾立刻道:“王妃,东南边有个小院子,以前是清虚道长炼丹的地方,好像有个地库,用来放药材的……” “不错,确实是有。”王妃点点头,“立刻让人去找。” 素汾立刻差人去寻,厅堂内鸦雀无声,都等待着回答。 第191章 神算 片刻后几个侍卫从外院回来,身上乌黑的铠甲发出油腻腻的光芒,为首的男人跪在堂中:“王妃,属下等找遍了周围院落,并未发现人。” 紧绷的氛围瞬间松懈下来,康七七脸上的嘲讽更加恣意:“原来是个江湖骗子,还在这里装什么真人神仙,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厅堂内众人目光落在顾月清身上,或多或少带了其他意味。 顾月清丝毫不顾,从卦象看几个孩子十分危险,她随即起身,朝着东南方走去。。。 “你看,被我戳破了她无地自容,现在要跑呢。”康七七坐在旁边,不住开口炫耀着自己多么“聪明”。 宋夫人嫌恶看了她一眼,冷哼道:“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随即起身跟在顾月清身后,其他丢了孩子的妇人也纷纷跟过去,很快便出了院子。 力王府院落高低错落,一出厅堂如同坠入另外一个世界,让人找不到方向。 东南方两人合抱粗细的榕树矗立在院落边,阳光剪影一般落在地上,亮晶晶的直晃眼。东南的路因此分为两条,分别是两个院子。 “哪边是的呀?”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哭声,嘀咕的声音落入顾月清耳中。 东南,有火,地下…… 右手边的院子里立着两层楼高的烟囱,四周熏得黑漆漆一片,落了一层厚重的灰尘,显然很久没用过。 顾月清二话不说朝右边走去。 “王妃,您留心。”身后的嬷嬷小声提醒着。 力王妃和郡主跟在人群最后,郡主长久不出门,原以为今天也是一般的宴会,不曾想还有意外收获。 她双眼冒光,兴致勃勃跟着众人。 “王妃,这边方才我们仔细找过,并没有发现……” “砰!” 侍卫话还没说完,顾月清一脚踢开了尘封许久的炉门, “大胆!这是……”几个侍卫护在王妃和郡主面前,双手用力扑扇,把灰尘抚开。 渺茫的哭声从地下传来,顺着灰尘飘到众人面前,几人都是一怔。 “在下面。”顾月清站在铜炉前,对着空荡荡的档口道。 铜炉是王府以前的铁匠用来锻造的,铁匠走了后炉子便一直放着,也甚少有人移动,也不知几个孩子是怎么了,竟然掉进了炉子中。 铜炉下有个空洞,用来放燃烧的柴火,孩子们顺着空洞落进下面的深坑中,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又因为埋得深,侍卫走过好几次都没有发现异常。 洞里黑漆漆的,加上顶端铜炉挡住了声音,很难发现。 若不是顾月清发现,就算再找半个月也不一定找的到。 明亮的光线刺的孩子们眯着眼睛,没一会儿他们便认出自己的母亲,哭声更加清晰:“娘亲,救我,这里好黑,我好怕。” “呜呜呜,娘亲,快救我上去,我以后再也不乱跑了。” 孩子们七嘴八舌哭起来,侍卫们找来一截麻绳,顶端吊着一个竹篮,缓缓放进深坑里,将孩子们一个个拉上来。 孩子们陆续出来,脸上都抹的跟小花猫似的,抱着母亲哭鼻子,莫祁山和莫祁月两人脸色苍白,紧紧牵着对方的手,双眼紧闭。 “祁山,月儿。”顾月清一把将两个孩子揽在怀里,方才那种差点失去他们的感觉涌上心头,她心中依旧惴惴不安。 两个孩子也吓得不轻,呆呆站在原地,莫祁月呢喃道:“娘亲,月儿怕怕,高台上太滑了,我们就想上去看看,也不知道怎么就掉进去了,呜呜呜,月儿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娘亲了……” 一开始只是两个孩子脚滑,结果你拉着我我拽着你,十几个孩子全都掉进了铜炉中,最后落进深坑里。 黑暗中几个孩子哭哑了嗓子,始终没有等到人来,莫祁山一直握着莫祁月的手,低声告诉她娘亲一定会来救他们,莫祁月才算忍住没有哭鼻子。 “好了,娘亲来了。”顾月清心疼地拍了拍孩子的后背,柔声安慰着。 其他孩子们也渐渐被安抚下来,纷纷止住哭声。 众人也一改态度,纷纷对顾月清道谢:“这位姑娘,多亏了你算出来,我们才能找到孩子,你是我儿的救命恩人,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只管说,我一定在所不辞。” “我也是!姑娘,你就是我刘家一家的救命恩人!” 众人改了风向,一时间顾月清成了“神算”。 宋夫人也趁机“宣传”起来:“你们不知道,顾姑娘在京城里开了一家相术铺子,要是以后家里有什么事,都可以去找她看看,她还会治病呢,我家天明前些日子冲撞了东西,也是她看好的……” “一定一定!” “赶明儿我就去看看,最近正觉得不舒服……”众人七嘴八舌说着小话 目睹了一切的力王妃和郡主也忍不住多看了顾月清几眼,眼神中多了几分赞许的神色。 顾月清知道,在京城的生意算是阴差阳错的打开了一扇大门,至于以后怎么样,谁也说不准! 第191章 神算 片刻后几个侍卫从外院回来,身上乌黑的铠甲发出油腻腻的光芒,为首的男人跪在堂中:“王妃,属下等找遍了周围院落,并未发现人。” 紧绷的氛围瞬间松懈下来,康七七脸上的嘲讽更加恣意:“原来是个江湖骗子,还在这里装什么真人神仙,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厅堂内众人目光落在顾月清身上,或多或少带了其他意味。 顾月清丝毫不顾,从卦象看几个孩子十分危险,她随即起身,朝着东南方走去。。。 “你看,被我戳破了她无地自容,现在要跑呢。”康七七坐在旁边,不住开口炫耀着自己多么“聪明”。 宋夫人嫌恶看了她一眼,冷哼道:“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随即起身跟在顾月清身后,其他丢了孩子的妇人也纷纷跟过去,很快便出了院子。 力王府院落高低错落,一出厅堂如同坠入另外一个世界,让人找不到方向。 东南方两人合抱粗细的榕树矗立在院落边,阳光剪影一般落在地上,亮晶晶的直晃眼。东南的路因此分为两条,分别是两个院子。 “哪边是的呀?”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哭声,嘀咕的声音落入顾月清耳中。 东南,有火,地下…… 右手边的院子里立着两层楼高的烟囱,四周熏得黑漆漆一片,落了一层厚重的灰尘,显然很久没用过。 顾月清二话不说朝右边走去。 “王妃,您留心。”身后的嬷嬷小声提醒着。 力王妃和郡主跟在人群最后,郡主长久不出门,原以为今天也是一般的宴会,不曾想还有意外收获。 她双眼冒光,兴致勃勃跟着众人。 “王妃,这边方才我们仔细找过,并没有发现……” “砰!” 侍卫话还没说完,顾月清一脚踢开了尘封许久的炉门, “大胆!这是……”几个侍卫护在王妃和郡主面前,双手用力扑扇,把灰尘抚开。 渺茫的哭声从地下传来,顺着灰尘飘到众人面前,几人都是一怔。 “在下面。”顾月清站在铜炉前,对着空荡荡的档口道。 铜炉是王府以前的铁匠用来锻造的,铁匠走了后炉子便一直放着,也甚少有人移动,也不知几个孩子是怎么了,竟然掉进了炉子中。 铜炉下有个空洞,用来放燃烧的柴火,孩子们顺着空洞落进下面的深坑中,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又因为埋得深,侍卫走过好几次都没有发现异常。 洞里黑漆漆的,加上顶端铜炉挡住了声音,很难发现。 若不是顾月清发现,就算再找半个月也不一定找的到。 明亮的光线刺的孩子们眯着眼睛,没一会儿他们便认出自己的母亲,哭声更加清晰:“娘亲,救我,这里好黑,我好怕。” “呜呜呜,娘亲,快救我上去,我以后再也不乱跑了。” 孩子们七嘴八舌哭起来,侍卫们找来一截麻绳,顶端吊着一个竹篮,缓缓放进深坑里,将孩子们一个个拉上来。 孩子们陆续出来,脸上都抹的跟小花猫似的,抱着母亲哭鼻子,莫祁山和莫祁月两人脸色苍白,紧紧牵着对方的手,双眼紧闭。 “祁山,月儿。”顾月清一把将两个孩子揽在怀里,方才那种差点失去他们的感觉涌上心头,她心中依旧惴惴不安。 两个孩子也吓得不轻,呆呆站在原地,莫祁月呢喃道:“娘亲,月儿怕怕,高台上太滑了,我们就想上去看看,也不知道怎么就掉进去了,呜呜呜,月儿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娘亲了……” 一开始只是两个孩子脚滑,结果你拉着我我拽着你,十几个孩子全都掉进了铜炉中,最后落进深坑里。 黑暗中几个孩子哭哑了嗓子,始终没有等到人来,莫祁山一直握着莫祁月的手,低声告诉她娘亲一定会来救他们,莫祁月才算忍住没有哭鼻子。 “好了,娘亲来了。”顾月清心疼地拍了拍孩子的后背,柔声安慰着。 其他孩子们也渐渐被安抚下来,纷纷止住哭声。 众人也一改态度,纷纷对顾月清道谢:“这位姑娘,多亏了你算出来,我们才能找到孩子,你是我儿的救命恩人,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只管说,我一定在所不辞。” “我也是!姑娘,你就是我刘家一家的救命恩人!” 众人改了风向,一时间顾月清成了“神算”。 宋夫人也趁机“宣传”起来:“你们不知道,顾姑娘在京城里开了一家相术铺子,要是以后家里有什么事,都可以去找她看看,她还会治病呢,我家天明前些日子冲撞了东西,也是她看好的……” “一定一定!” “赶明儿我就去看看,最近正觉得不舒服……”众人七嘴八舌说着小话 目睹了一切的力王妃和郡主也忍不住多看了顾月清几眼,眼神中多了几分赞许的神色。 顾月清知道,在京城的生意算是阴差阳错的打开了一扇大门,至于以后怎么样,谁也说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