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成对家弟媳皇子妃她萌萌哒》 第1章 竟然重生了 大燕国创立之初,太师厉自胜统领三军,辅佐开国皇帝丁醉中一举拿下安国国都,功不可没。 永胜殿内,新皇登基,群臣跪拜,唯有太师站于旁侧行拱手礼。 丁岚夜从三皇子摇身一变成了皇位继承者,皆因先皇为扫平前朝欲孽,御驾亲征死在了得胜回朝的路上。 内侍官手捧黄卷,大步走向前,高声宣读,今日太师厉自胜尊国父,享亲王待遇。 内侍官声音洪亮,响彻大殿,就连殿外也都听得清清楚楚。 贞娘与众宫女内侍一同跪在外面,她直勾勾的看着眼前的地砖,上面不知被什么震开了一道裂缝。 “顾青山,你也没想到会落到这般田地。”丁醉中一身黄金盔甲,上面满是血迹,有的已经发黑,一层一层混在一起,看着有些恶心。 “安国今日亡在我手上,我愧对列祖列宗,更愧对黎民百姓。”顾青山是安国皇帝,比起父辈,他确实软弱了些,但并非贪生怕死之人。 丁醉中举着刀,戏谑的笑着,在他面前踱步,刀尖轻轻划过他的颈部,用死亡羞辱着他。 “父皇!”顾与之一身华服,头上还带着黄金打造的凤涎翠,作为安国的长公主,过去的十八年她享尽荣华富贵。 “与之,别怕,父皇在,你不会有事的。”顾青山最疼爱这个女儿,从小亲自教她琴棋书画,还专为她请了名师,曾叹惜她不是男子,否则一定将皇位传给她。 “顾青山,你都自身难保了,还说什么不会有事?”丁醉中嘲笑着走向顾与之,将刀架在她的脖子上。 顾与之凶狠的看着他,怨恨的说道:“你毁我家园,杀我子民,就算我死也要日日跟着你,让你昼夜不安。” “小姑娘,好大的口气,我要你跪在我面前,仰视我,看你还能不能这么趾高气昂。”丁醉中此话一出,押着她的士兵立刻踢向她的膝盖,而后抓住她的头发。 那黄金凤涎翠坠落,摔了个支离破碎,可顾与之并不惧怕,她死死盯着他,身体的扭曲让她感觉自己像被撕裂般。 “你要记住你今日所做一切,总有一日,我要你的子子孙孙都跪在我的面前,向我三跪九叩。”顾与之强忍疼痛,噙住眼角的泪水,大声喊道。 一道光闪过,她什么也看不到了,记忆也停在了这里,可那滴泪却顺着贞娘的脸颊流了下来。 “你这个小蹄子,太师受封这样大喜的日子,你给我在这哭哭啼啼的,是不是找死,来人把她先拖下去,等我一会发落。”内侍老胡上来就是一巴掌,怕惊扰了殿内,又压低声音一阵乱骂。 贞娘抬起头,眼中满是凶狠,不屑地说道:“市井匪贼,也想登堂入室享受荣华富贵,卑贱的头上戴不稳锦冠。” “这小姑娘有点意思,哭起来可怜,话说的却有股狠劲,我喜欢。”七皇子丁崖如姗姗来迟,正看到这一幕,那双眸子瞬间吸引了他,便凑了过来。 “给七皇子问安,您怎么才来,里面已经开始宣封了。”内侍老胡赶紧换了笑脸,低声下气的说道。 丁崖如直起身来,蛮不在乎的说道:“又不是我受封,来那么早干什么,哎,你们把她送去我宫中,以后就是我的人了。” 既然七皇子开口了,老胡也不好拦着,只能唤来人要带她离去。 曾经的自己也是喜欢就要,没有得不到的,现在,自己却被人挑选,她心中愤恨且悲凉,但既然活着,就是上天给的机会,她要复仇,要搅得大燕皇族鸡犬不宁。 那复杂的表情引起丁崖如的注意,他用手指捏着她的下巴,将那张清秀稚嫩的脸拉近些,轻声安慰道:“你放心,我会对你负责,以后你就住在未曦宫。” 以后?那是她曾经住过的地方,她在五岁的时候,父皇修建此宫,由她命名。 “蒹葭萋萋,白露未曦。所谓伊人,在水之湄。”顾与之坐在飞凤檐上吟唱着,坚信自己便是那位伊人。 她高傲的仰着头,跟在内侍的身后,走在熟悉的青石砖上,这不合身的衣裙丝毫不影响她优雅的身姿。 “这是哪个宫的,新来的主司吗?”迎面而来的小宫女们窃窃私语着。 她是顾与之,安国尊贵的长公主,如今却活在宫女贞娘的体内,这究竟是上天的恩赐还是惩罚? 当她倒在血泊中,仿佛看到一个人影,是神仙来救她了吗?再醒来时她已身处宫中的杂役房,被嬷嬷唤作贞娘。 “未曦宫到了,你先在这等着,我去和管事嬷嬷说一声。”内侍快步走向偏殿,贞娘则站在前院。 白露殿是未曦宫的正殿,顾与之还记得当年她住在这里的时候,最爱从偏殿后面的假山爬上屋顶,沿着屋脊走到正殿的飞凤檐上坐着看月亮。 那画面就像一只手托着她,南风哥哥还为此做了一副画。 南风哥哥,你在哪里?是否也在念着与之? “哎,你,过来。”管事嬷嬷打发了内侍,挥手让她过去,“叫什么名字。” “顾……贞娘。”顾与之僵硬的回答道,她心里告诫自己要隐藏好自己的身份,习惯现在的名字,这将是她复仇的筹码。 “瞧你瘦弱的样子,也不知道要来能干什么,你先在偏殿等着,待我问了七皇子,再决定派你什么活。”管事嬷嬷说话速度极快,飞沫四溅,贞娘嫌弃的向后退了半步。 这偏殿也有个牌匾,还是自己当年想的名字,叫曲尘,而对面的偏殿则叫一尺深红。 偏殿正中是给宫女们整衣用的铜镜,做工粗糙,但也能照出人影。 终于看到自己现在的摸样,个子与之前一般,可身上骨瘦嶙峋,那纤细的胳膊像个蔫了的秧子。 走近些才看清,她拥有一张清秀纯真的脸,小鼻子小眼,透着一股小家子气。 这就是自己现在的样子,顾与之转过身去,显然她并不喜欢。可即便如此,她仍然感谢,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快快快,我一会要和皇兄去打马球,去把我的杆子拿来,要新做的那个啊。”丁崖如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紧跟着整个院子也热闹起来。 贞娘站在偏殿门边,看着他风风火火的走进正殿,内侍和宫女们迅速端来更换的衣裳和茶点。 管事嬷嬷也夹在人群中走了进去,想必是去请示如何安置贞娘。 一位爱玩乐的皇子,或许可以利用。贞娘快速的在心中谋划,准备按照画本中的情节,让他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 “行啦,你跟我来。”管事嬷嬷突然出现,打断了她的思绪。 第2章 白光光的相遇 “什么意思?竟然让我负责洗衣服?”贞娘抱着木盆站在浣衣局的门口,气愤的自言自语着。 这算什么,嘴里说着喜欢,又把我派到这种地方,燕国的皇子都喜欢戏耍别人吗? 贞娘将木盆随手一丢,看着满院晾晒的衣物,那洗衣池浑浊不堪,其他人拎着桶取水洗衣,忙的不可开交。 别说洗衣这种粗活,就是浣衣局她也从没来过,现下站在院中,却不知该去向何处。 “喂,你站在这发什么呆呢,还不快点干活。”一位体态丰满的嬷嬷走了过来,扔下一堆衣服说道,“这都是七殿下的,赶紧洗了。” 贞娘瞥了一眼,轻咬嘴唇,接了过来,心里咒骂道:“一个人穿多少件衣服?又不是三头六臂。” 她学着旁边人的样子,将衣服摆在石板上,装模作样的双手揉搓起来,心里却盘算着要如何离开这里。 “你要用那衣杵,”旁边的小宫女凑过来,将木桶里的水到了些出来,又揉搓了几下,让衣服浸湿,而后放在石板上,说道,“这样捶打才管用。” 贞娘微笑着点头感谢,一边洗衣一边打听道:“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宫的?” “我叫茉儿,进宫就被分到了浣衣局,没伺候过各宫主子,你呢?”茉儿有节奏的捶打着衣服,还不时翻转方向,手上动作很是熟练。 “我叫贞娘,从未曦宫过来的。”贞娘无聊的看着周围,才发现水池边上至少有十几名小宫女。 “原来是七殿下宫里的?怎么从来没见过你?”茉儿凑过来小声的问道。 “我才到未曦宫,就被派到这里来了。”浣衣局在宫中地位不高,自己被送到这里怕没有出头之日,在这里的人碌碌无为几十载,她决不能被困在这么个地方。 “看你的样子瘦瘦弱弱的,进宫前吃了不少苦。”茉儿随手拿起水桶,一股脑的将水全部倒出,小声感叹道,“可惜这宫里未比外面好多少。” “此话怎样,这天下什么地方能比皇宫好。”贞娘不服气的反驳道。 “以后你就知道了,我娘曾经伺候过先皇后,那刁蛮的长公主最难应付。”茉儿刚一说完,便发觉自己说错话了,咬着下嘴唇,忐忑的瞥了她一眼。 原本只是闲聊,她却突然提到前朝,这样的刻意定有阴谋。贞娘装傻充愣的追问道:“你娘是前朝宫人?” 茉儿惊慌失措的捂住她的嘴,央求道:“好姐姐,是我说错话了,你可千万别去告诉管事嬷嬷。” 贞娘握着她的手,亲切的说道:“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她的话是真是假无法判断,但或许可以随机应变,套出什么消息来。 此时管事嬷嬷正好不在,贞娘拉着茉儿躲到一旁,说起了悄悄话。 “安国亡了,你怎会留在了宫中?” 茉儿似乎并不想多说,可事已至此只能如实相告,便小声说道:“其实大军攻进皇宫后,皇后带着小皇子逃出了宫,被禁军一路护送,要与南溪将军汇合。” “然后呢?”贞娘激动万分,心中猜测莫非母后还活着? “之后的事我也不知道,都是听别人说的。”茉儿双手一摊,摇了摇头。 贞娘轻声“哦”了一下,看见管事嬷嬷朝她们走来,便不再追问了。 “都干什么呢,手里麻利点,一会马球场要送来不少衣服,明天还急着用,赶紧把手里的活干完,别耽误后面的事。”管事嬷嬷冲着众人大喊,大家又如上了弦般,迅速动了起来。 茉儿打好水,便继续洗衣去了,贞娘却站在一旁沉思,刚才七殿下说他要去打马球?难道此刻就在那里?不行我要去找他问个清楚。 贞娘决定去找不负责任的七殿下,要个说法,便溜出浣衣局,向马球场而去。 宫中的路她甚是熟悉,马球场曾经也是她最喜欢的地方之一,那时候她骑在马背上,风驰电掣,一身戎装英姿飒飒。 贞娘躲在栅栏的后面,马球场上不见人影,难道是在后面的净息堂。 她小心翼翼的摸到墙角,听到里面有人说话,便驻了脚步,侧耳细听。 “都先下去。”这是七殿下的声音,他一定就在里面。 贞娘绕到后面,这里有扇窗户,为通风会一直开着,便钻了进去。 里面的陈设似乎没有什么变化,几架屏风将屋子隔开。 屏风后面热气腾空,男人的影子映在上面。 丁崖如刚刚结束一场马球比赛,得胜的兴奋还未退去,他靠在浴桶边,哼着小曲,回想着刚刚的精彩时刻。 我在浣衣局辛辛苦苦洗衣服,他倒好,在这沐浴享受。贞娘恨不得上前大骂他一顿,可现状并不予许,只能生生咽下这口气。 看着满地散乱的衣服,她只好小心翼翼的垫脚躲避,眼睛盯着屏风后面,步伐轻盈缓缓靠近。 屏风后的身影晃动了一下,似乎感觉到有人在屋里,便开口问道:“是沐泉吗?赶紧把地上的衣服送去浣衣局,明日我还要穿呢。” 听到这话,贞娘更是火大,索性直接一脚跺在衣服上,可谁知,那衣服下面有根球棍,脚下一滑,整个人飞了出去。 面前就是屏风,她双手张开扑在上面,“哐当”一声砸在地上。 贞娘揉着手肘,皱着眉头抬眼观瞧。 雪白的肌肤,厚实的肌肉,挺拔的胸膛,俊朗的面颊,坚毅的眼神,丁崖如正赤裸着上半身,惊讶的看着她。 “你怎么……不穿衣服呀!”贞娘羞红了脸,连忙背过身跑开了。 丁崖如也红了脸,捡起衣服匆匆穿上,嘴里抱怨道:“谁沐浴还穿衣服?倒是你,从哪里溜进来的?” 一阵沉默后,丁崖如转到她面前,审视的打量着,疑惑问道:“你不是应该在浣衣局?怎的,跑到这来了?” “我……我就是来看看。”他只穿着内衫,胸口的肌肤若隐若现,像是有只手在向贞娘召唤,弄的她心慌意乱。 “看什么?你不会是对我一见倾心,特意跑来,看我。”丁崖如洋洋得意的猜测,恬不知耻的凑了过来。 贞娘心脏加速,思绪混乱,这是仇人的儿子,我要利用他复仇。她在心中不断默念,努力压制那颗躁动的心。 第3章 心跳加速是怎么回事? 丁崖如一步一步的靠近,贞娘不自主的后退,她撞在柱子上的那一刻,对方也脸贴脸的将自己可逃的路全部堵住。 贞娘红着脸,用力推开他,反客为主,责备道:“当然是为你而来了。你把我要到自己宫里,结果一句话都没说就让我去了浣衣局,我当然要问个清楚。” “啊?”丁崖如诧异的看着她,完全没有听懂她的意思。 贞娘深吸了口气,心绪也平缓许多,不自觉的摆出长公主的架势,义正严词的说道:“你既然出面,说了要对我负责,就算要我做粗使宫女,也应该亲自说明,只随便叫个嬷嬷指使我,也太随便了。” 丁崖如从未想过她会在意那天的话,竟开始审视自己的内心,认真的思索起来。 “听说你在这打马球,反正有衣服要洗,我便过来看看。”贞娘见他一言不发,有点慌,毕竟对方是皇子,自己决不能得罪了他? 外面有侍从跑来,说圣上已沐浴更衣准备回宫,请殿下准备一下,一同前往遂凌殿。 丁崖如应了一声,转而诚恳的说道:“你先回去,?晚些时候我再告诉你。” 说完,又想到什么,特别叮嘱道:“你的事,我知道,现在太师当政,很多事我们要从长计议,浣衣局,最不引人注目。” 贞娘乖巧的点点头,又从刚才溜进来的窗户回去,她低头疾步,却不知有双眼睛正看着自己。 贞娘老老实实的回到浣衣局,刚进门就被茉儿拉到一旁。 “你刚才去哪了?陈嬷嬷召集大家呢。”她拉着贞娘一路小跑进了内室,管事嬷嬷原来姓陈,此刻正坐在上面,满脸怒气。 “你就是新来的贞娘?”陈嬷嬷手里拿着衣杵,当的一声打在茶几上。 茉儿拉着她连忙跪下认错,“陈嬷嬷别生气,贞娘刚来不懂规矩,耽误了一会。” 陈嬷嬷站起来,围着她转了一圈,冷冷的说道:“不懂规矩就能坏我规矩吗?既然不懂,那我就教教你,在这浣衣局不管你是哪个宫的人,都要听我陈嬷嬷的。” 她站在门口,对着院子里的宫女们说道:“你们把自己手上的活干完就散了,刚才送来的衣服都交给她。” 贞娘看着院子里堆成小山的衣服,都是刚才马球赛换下来的,白净的棉布满是泥土,这不会都要她一个人洗,恐怕要洗上半个月呢。 陈嬷嬷看出她的心思,刻薄的说道:“你别想着偷懒,明日圣上还要和七殿下赛马,这些衣服要全部洗净烘干。” “什么?现在已经戌时了,我就是洗一晚上也不见得能洗一半!”贞娘难以置信的大叫着。 “那我不管,反正明天干不了,你就等着吃板子。”说完陈嬷嬷转身进屋,摔门声整个院子都能听见。 贞娘攥紧拳头,想到丁崖如的话,他既要低调,现下只能受着,等他来找自己。 茉儿在一旁安慰道:“我帮你洗,咱们手脚麻利些,晚饭前一定能洗完,现在天干气燥,再加上火斗赶得及明日。” 与其站着抱怨,不如动手解决,她与茉儿话不多说,手脚麻利的将衣服抱到石板旁。 另一边丁崖如与圣上在遂凌殿复盘刚刚的马球赛,他脑海中总是浮现贞娘那清秀可人的样貌,心不在焉的敷衍着。 “七弟是在想刚才的球赛吗?”丁岚夜疑惑的看着他,好奇询问。 丁崖如回过神来,点头说道:“正是。” “可你的表情怎么与看到舞娘时,一模一样呢?”丁岚夜挖苦着,似乎明白了什么。 “啊?哪有,皇兄又取笑我。”丁崖如连忙否认,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脸颊,竟有些温热。 “哎。”丁岚夜无奈的摇摇头,担忧的说道,“朕现在如笼中鸟雀,身边竟没几个能相信的人,七弟若是再沉迷于女色,朕真的是孤家寡人了。” 丁崖如立刻安慰道:“皇兄不要担心,臣弟已经查到些眉目,关键是确认她能为我们所用。” “好,若真是如此,西江候的家书也该送出了。”丁岚夜甚是兴奋,只是门口的人影提醒他不能太过张扬。 利用她?自己这么做也是为她正身,总不能让她一辈子以宫女的身份过活。丁崖如坚定的点点头。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禁军无一人拦阻,他们便心知肚明来人是谁。 “七哥哥,七哥哥。”一位妙龄少女跑了进来,手里捻着一片枫叶笑着说,“你瞧,我刚在花园里让他们摘的,秋叶初红,漂亮吗?” 来人正是太师的女儿厉芳落,她比丁崖如小两岁,两人的母亲是亲姐妹,所以自小便与他亲近。 “还算能入眼,比起我那里的枫树差远了。”丁崖如骄傲的说道。 “七哥哥那也有枫树,我怎从未见过?” “就是一尺深红的后院。”丁崖如之所以选中未曦宫,有一半原因是看上了那棵古枫树。 “七哥哥也不给这宫里的楼宇重新起些好听的名字,什么一尺深红,曲尘,根本让人记不住。”厉芳落抱怨着,又举起手中的枫叶欣赏起来。 丁崖如却不以为然的说道:“这未曦宫里的亭台楼阁都是前朝长公主起的名字,我转了一圈看下来,颇有意思,想必她也是个才女。” “七哥哥,慎言,你是大燕国的皇子,怎么能谈论前朝公主。”厉芳落煞有介事的说道。 丁崖如诧异问道:“谈论前朝公主怎么了,我只是以文论人,皇兄还让前朝人在文集馆做文监呢。” 厉芳落看向丁岚夜,小声嘀咕道:“咱们大燕也有不少文人,偏选个前朝旧人。” 丁岚夜假装没听到,唤来宫女端上茶点,里面都是厉芳落爱吃的,他要哄着,宠着,做些样子给太师看。 满满七大盆的脏衣服,终于都洗完了,贞娘已经累得腰都直不起来,她随手扔下木桶,整个人靠在柱子旁犯起了迷糊。 “与之,与之,来,让母后看看。”母亲挥着手,招呼她过来。 顾与之呆呆的看着她,眼含泪光,她奔跑着,却始终跑不到她面前。 “母后,母后!”她伸出手,眼看就要拉住母亲的手,下一秒却再不见对方踪影。 四周陷入一片黑暗当中,那冰冷的雨水打在她的脸颊上,冻住了最后的悲伤。 第4章 约定建立 雨好似越下越大,贞娘缓缓睁开眼睛,才发现是丁崖如在用手指向她脸上弹水。 “喂,你是不是有病呀,别闹了。”贞娘抬手去挡,却因为反抗引得他更加肆无忌惮。 丁崖如从弹水变成了撩水,不一会就将她的头发打湿,开心的笑着:“瞧你,洗个衣服怎么像把自己洗了一样。” 贞娘火了拿起水舀就是一瓢,好在丁崖如身手敏捷,躲开了,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又舀了一瓢,怒气冲冲的说道:“你站近点,我也帮你洗洗衣服。” “免了,我这是刚换的新衣,你之前不是问我为何将你送到这里来,我过来就是帮你答疑解惑的。”丁崖如窃窃的笑着,指了指水舀示意她放下。 贞娘随手一扔,溅起一片水花,弄得地上水渍斑斑。 刚才还嬉皮笑脸的丁崖如,此刻收了笑容,清了清嗓子正经起来。 “你想成事,总要有些本领,这浣衣局里有个前朝细作,隐藏极深,你若能找出,我就接你回去。” 莫非他说的是茉儿?贞娘细想,却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诧异的问道:“入宫都有严苛的查验,怎么会混进前朝的细作?你不会是随便找个理由,打发我?” 丁崖如认真的反问道:“严苛查验,那你是怎么进来的?” 贞娘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她站在宫门口的情景,一群人鱼贯而入,被身边的侍从大声驱赶,她的太阳穴咚咚直跳,仿佛那回忆要从脑袋里炸出。 见她不说话,丁崖如凑到近前,小声说道:“那就这么约定喽。” 他转身离开,却不小心撞到木桶,脚下一滑差点摔进水池中,贞娘忍俊不禁,轻声嗔道:“活该。” 茉儿听见动静,连忙出来查看,诧异问道:“这是怎么了,弄一身水,快进去擦干,要是被秋风一吹,小心染上风寒。” 第二日,贞娘果然有些发热,可一早还是被陈嬷嬷吼了起来,站在院里听她训话。 “我告诉你们,这浣衣局有自己的规矩,谁也别想仗着自己得主子意就骄傲起来。”陈嬷嬷这话还是说给贞娘听的,也不知到底怎么招惹了她。 贞娘有点头晕,鼻子也不通气,好似整个人都被闷住一般,她身子一晃,站不稳向后倒去。 丁崖如一把抱住她,邪魅一笑。 看来他昨日不知是来说那些话,还要弄的她生病?贞娘心里暗骂,可身上没有力气无法反抗,只能靠在他的胸膛,任他抱起。 陈嬷嬷见了,连忙上前行礼,嘴里念叨着:“老奴不知殿下驾到,没出门迎接,还请殿下责罚。” 丁崖如将贞娘抱进内室,轻轻放在床上,厉声说道:“我的人你们也敢随意作践。” 陈嬷嬷吓得连忙跪下解释:“这,没人敢为难姑娘,她是自己洗衣受了凉。” “你这浣衣局有的是宫女,为什么偏偏只让我的人洗骑马服?”丁崖如呵斥着。 陈嬷嬷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丁崖如又吩咐道:“去找御医,你负责照顾她,今日晚膳前,她要是好不了,我就把你扔进洗衣池,泡上一晚。” 说完,他特意将沐泉留下,处理后面的事情。 陈嬷嬷吓得一脑门冷汗,连忙爬起来叫人去请御医,又搬来自己的棉被为她盖上。 贞娘喝了两副药,又捂出一身汗,到了下午,病情有所好转。 此事之后,陈嬷嬷到是不再为难贞娘,与她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 贞娘终于明白他此举的意图,不过,心里还是埋怨。 “我就不明白了,他一天要穿多少件衣服呀,怎么就是洗不完呢?”贞娘捶打着湿漉漉的衣服,看着桶里的水已经见底,抱怨道,“天天这么打水,我的腰都直不起来了。” “你坐着别动,我去帮你打水。”茉儿腿脚倒是勤快,可她一人拎着两个木桶还是很吃力,步履蹒跚的缓缓而来。 贞娘迎过去,站在两个水池中间,琢磨道:“要是水能自己过来就好了,这里不是有渠吗,咱们可以弄个水车,引水过来。” “以前也弄过,但是陈嬷嬷说,水车总是坏,引出的水还不受控制,弄得到处都是,就给拆了。”茉儿拎起水桶,憋的脸颊通红,一鼓作气向前赶了几步。 贞娘绕着水池转了一圈,自己好像在书上见过一种水车,可以利用水流回灌,控制出水量。 “哎,你知道哪有《工集》这本书吗?”贞娘想要是找到书,自己一定能做出来。 “什么集?没听说过,宫里的书都在文集馆,那里原来叫麒麟阁……哎,你干什么去呀?”茉儿还没说完,贞娘就兴致冲冲的跑了出去,留下她一人在那里嘀嘀咕咕。 麒麟阁曾经是顾与之学习的地方,她在那里和几位兄长,贵族公子一同听书讲道,本来女子不必入学堂,可她是个例外。 现在麒麟阁已改名文集馆,高高的围墙把她隔绝在外。 贞娘本想绕到前面,可细想自己现在的身份,守卫怎可能让自己进去,还不如看看别处是否有进去的可能。 她正垫着脚尖,想要跳起来看看里面的情况,却不知是谁从后面伸出手压在自己头上。 “你在这看什么呢?”丁崖如把脸凑过来,嘲笑道,“你这个高度,跳起来也只能看见墙头。” “要你管,拿开你的手。”贞娘打掉他的手,靠近墙边,想踩着石头扒上墙头,可惜力量不够,摔了个踉跄。 “哈哈哈。”丁崖如大笑着,也不责怪她的无礼,反而凑起热闹来,“你告诉我要做什么,没准我能帮上什么忙。” “免了,谁知道你会不会给我找麻烦呀。”贞娘还在气他,不愿与他多言。 丁崖如背着手,不慌不忙的威胁道:“你要是不告诉我,我就喊来守卫,说有人图谋不轨。” “你……”贞娘愠怒的转头看向他,盘算一番,只好说明,“我想给浣衣局做个水车,来找本书。” “就你?还会做水车?”丁崖如不屑的看着她,兴趣陡增。 “就是因为不会,才要找本书来看看呀。”贞娘丢了个白眼,催促道,“你要是不帮忙,别站在这捣乱。” “行。”丁崖如走到墙边,伸手就要抱她。 贞娘本能后退,大喊道:“你个淫贼要干什么?” 丁崖如无辜的看着她,解释道:“翻墙呀,我先举你过去。” “为什么要我先过去?”贞娘抱着肩膀做出防御姿势。 丁崖如无奈的摇摇头,反问道:“我先过去,你不是还在墙外?难道要本殿下亲自帮你找书吗?” 贞娘一想,此话有理,只能不情不愿的靠近他。 第5章 偷溜文集馆 丁崖如双手放在她的腰上,那纤细的腰枝软绵绵的,好在她体态轻盈,只一用力,便将她举起。 视野的突然升高,让她有些兴奋,只轻轻一歪身子便翻过了墙头,只听丁崖如说:“你先跳下去,小心点。” 这墙有些高度,贞娘跳下来时蹲了脚,一阵酥麻,引得她连连哎呦。 这里应该是文集馆的后院,杨柳垂垂,小溪潺潺,不远处做一拱桥,用竹子围成栏杆。 她遗传了父皇的喜好,钟爱竹子,这里的景观也是她提议修建,就连小溪中的每一块石头,都是她精心挑选。 “哎,怎么了,难道摔着嘴了?”身后传来丁崖如的叫喊声。 “没事,我要去找书了。”贞娘揉揉脚,觉得并无大碍,便准备寻路往里走。 丁崖如在外面不满的抱怨道:“你这是过河拆桥,书藏在哪里你又不知道,别到时候找不到反而被守卫抓着。” 贞娘与他隔墙斗嘴,自信的反驳道:“这地看着不大,说不定转一圈就能找到。” 话音刚落,一个身影从天而降,不偏不倚的站在她面前,得意的丁崖如双手一托,又将她举起。 “我既然能送你进来,也能带你出去。” 贞娘腾空而起,左右扭动也无法挣脱,嗔怒道:“放我下来,快点放我下来。” “要是把你放下,又弃我而去怎么办?”丁崖如负气抱怨,像小孩子撒娇一般。 贞娘只好哄着他,“不会的,我知错了。” 丁崖如松了手,她瞬间落入怀中,恼火的整理着衣服。 二人一前一后的进入文集馆,后面的三间屋子都是藏书,一排排的书架占满整个空间。 “你要找什么书?” “工集。” 他们在书架间转了两圈,才找到那本书。 贞娘迫不及待的认真翻看起来,丁崖如也凑过来,又打趣的问道:“你识字吗?” “比你见得多。”贞娘回怼道,算算年纪,他们相差至少九岁。 “真是大言不惭,我三岁识字,诗书史记看了近百本,你这小丫头才几岁?”丁崖如不服气的说道,不过这本《工集》自己似乎从未读过。 “哼,看了百本就算了不起啦,那卖书的人岂不都成大文豪了。”贞娘一边翻找制作水车的方法,一边奚落着他,“你要真有学识,怎么溪云诗集中没有你的名字?” 溪云诗集收录了安国每年溪云诗会上胜者诗词,能留下名字的人都是满腹经纶的文学大家。 丁崖如自然不会入选,一来他确实比不得那些大家,二来此书已在亡国时停录。 “你怎会知道溪云诗集?”丁崖如诧异的看着她。 贞娘停顿了一下,正不知如何解释,恰巧外面传来脚步声,同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谁在里面?”文监原本在正厅编录书目,忽而听到后面传来说话声,便过来查看。 门打开的刹那,丁崖如像水里的泥鳅般,从后门溜走了,只留下贞娘呆呆的看着那人。 谢南风见她手里捧着书,好奇的问道:“姑娘是……?” “我是浣衣局贞娘,想找找造水车的方法。”贞娘一边回答,一边打量着他,曾经意气风发的南风哥哥怎会变成文集馆的文监? “这本《工集》讲的都是造物建筑,多是理论设计,并不实用。”谢南风温柔的接过她手里的书,从架子上搜索了一番,换了另一本。 “一般工匠多用《杂物工造》,里面的图画精准明确,可以参照。” 贞娘一句话也没听进去,只盯着这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孔发怔。 曾经的谢南风拥有温润的眼眸,高挺的鼻梁,单薄的嘴唇,上扬的嘴角,总是给人一种彬彬有礼的亲和感。 而此刻站在她面前的俨然一位郁郁不得志的书生,那眼中的光芒早已不见,唯有礼节他不曾忘记。 “怎么,你不是要找造水车的书吗?”谢南风见她半天不说话,以为自己会错意,帮了倒忙。 “不,这本书正是我要找的。”贞娘脸颊泛红,轻声细语的说道。 谢南风若有所思的补充道:“这本确实有些水车的工制图,但都是大型水车,恐怕无法安置在浣衣局。” 贞娘翻看几页,已有了对策,胸有成竹的说道:“我可以将二分轮改成一分,然后再缩小水斗之间的距离。” “若是这样,那恐怕动力不足,会出现过水的现象。”只要是谈到书,谢南风便来了精神,双手比划着,详细讲解,“不如减少水斗,这样就是提水速度会减慢。” 贞娘点点头,佩服道:“果然还是南风哥哥想的周到。” 此话一出,二人皆愣住,贞娘咬了下嘴唇,连忙改口道:“我是说,大人想的周到。” 谢南风仔细的看着她,她的样貌自己并不熟悉,但她刚刚说话时的神情,仿佛早刻在心中。 “这书你带回去,若有不懂的地方,再来找我。”谢南风带她从正殿出去,并吩咐守卫,若她来找自己,不要阻拦。 回到浣衣局,贞娘开始研究起水车,没有笔纸她只能在脑海中先构建雏形,又测量了一下距离和所需的流水量。 “贞娘姑娘在吗?”晚些时候,贞娘已准备休息,没想到沐泉来了,她连忙穿好衣服出来说话。 “有什么事吗?”贞娘披着外衫,散着头发。 沐泉将一卷纸和简易的笔墨递到她手里,说道:“殿下让我送些东西给姑娘,说姑娘或许用的上。” 贞娘温柔谢过,回到屋里,小声嘟囔着:“还算他有点良心。” “贞娘,你可真行,这位内侍官是七殿下的贴身随从,我进宫半年了,从不见他来过咱们这种地方。”茉儿趴在炕上睡眼惺忪的看着她。 贞娘细细回味刚才的话,饶有深意的问道:“他从未来过,你又是如何认识的呢?” 茉儿停顿了片刻,随口说道:“我不认识,之前送衣服的时候远远见过。” “哦。”贞娘转而看向纸张,这些都是上好的白绫宣,最适合画图。 贞娘收拾好纸笔,上了床,刚闭上眼睛,仿佛就看到南风哥哥。 那年他站在枫树下,望着如血的枫叶,吟唱着《落山绝》,潇洒美少年,玉树临风前。 他转头看向她,那一抹微笑,触动着心弦,她要嫁给这样的男子,这个念头便生根发芽。 第6章 公主变工匠 理论容易,实践难,贞娘画了七八张图纸才确定水车模样,七殿下倒是殷勤,隔三差五送来木材工具,还派沐泉不时来查看进度。 贞娘总觉得他不怀好意,要不然就是盼着她做不成等着看笑话。 若真是如此,她自不会认输,于是不眠不休的实践验证。 这一日,可算有了进展,水车架子已经搭完,只差中心车体。 茉儿站在一旁左摇右晃的看着,疑惑问道:“贞娘,这水车真能动起来吗?” 贞娘正将车轴小心翼翼的安装上,下一步就是水斗了。 “应该是可以的,我计算过,已落差来算,竹制的水斗会更轻便一些。” 满地散落的材料都是丁崖如送来的,幸而是他的东西,不然早被陈嬷嬷骂上百遍,胡乱丢出去了。 茉儿听不懂她说的那些理论,只是看着单薄的水车不能相信,其他人也远远的瞧着不时耳语一番。 刚一架好,贞娘便屏住呼吸抽走隔水板,期待的看着,盼望它能一次成功。 水车缓缓转动起来,随着水流的增大,速度也越来越快,达到临界点的时候,它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很快水没过了水渠,不听话的四处散开,大家都嘲笑着逃离,茉儿也躲得远远的喊道:“你瞧,我说什么来着,有了水车就是这样,弄得到处都是。” 贞娘放上隔板,拧眉不解,自己明明在前面做了阻水台,为什么还会漫过去呢? 一次失败怎会让她却步,她又埋头在工具箱中,乒乒乓乓的敲打起来。 不断的实验,不断的失败,贞娘越挫越勇,誓要将水车完成。 不知第几次失败,她正专心查看,突然身后传来个声音,轻柔的说道:“竹制水斗需要的推动力小,想要阻水却是很难,不如在出水口做个防溢隔板。” 谢南风自那日之后,便一直想着她是否做成了水车,这几日不见她来问,就亲自来看看。 贞娘心中一喜,清了清嗓子问道:“那要如何做?” 谢南风挑了一块适合的板材,用炭笔在上面标好长短,削去多余,拦在出水口,又转身看向工具箱。 还不等他开口,贞娘便拿起凿子递了过去。 谢南风温柔一笑,说道:“多谢。” “你帮我改造水车,应该是我谢谢。”贞娘看着他将隔板固定,又做了推动装置,便明白其意图,也上手帮忙。 茉儿特别关注他们,自言自语道:“贞娘何时认识的谢文监?如此亲密倒像是旧相识。” “不就是个水车,用不用两个人齐上手呀。”丁崖如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妒忌不满的噘嘴说道。 茉儿跟一众宫女慌张行礼,眼睛不时瞟向贞娘和谢南风,二人因为隔板位置不对,被水溅了一身,正对视笑着。 终于大功告成,贞娘实验了几次,都非常顺利,只要水渠中的水达到临界线,蓄水池中的隔板就会被水顶住,阻隔水流使水车停下来。 贞娘拿着帕子,温柔的说道:“多谢大人相助,害的你被弄湿,若不嫌弃,擦擦。” “哎,谢大人面容娇贵,你那抹布似的帕子,恐会毁容,不如用我的。”丁崖如走上前,让沐泉递上帕子,自己则绕着水车转了一圈,难以置信的说道,“还真让你做出来了,本来我还怕你浪费了我的白绫宣呢。” “劳殿下费心了,给我那么好的纸,我若做不出些名堂,岂不让人看了笑话。”贞娘不客气的回话道。 丁崖如连忙打断她,得意的说:“谁说给你了?我那后院有一池莲花,现下败了怪难看的,我想挖了去,可是来年又少了景致,所以我打算按架水车。” “不行!”贞娘和谢南风异口同声的阻止道。 原来他是想让自己画图纸,照着做,替换那池莲花,真是本末倒置,不懂园景设计的粗俗之人。 丁崖如很是意外,二人竟如此有默契,诧异问道:“什么不行?” 那池莲花对谢南风甚有意义,他自然不愿被人破坏,便解释道:“殿下,那池莲花与后面的假山,竹林浑然天成,有禅定之意,若挖了荷花,竹林过于翠绿,假山又是硬气过盛,难免破坏刚柔相合之美。” “我不觉得有什么美的地方呀,现在就是一片枯叶子。”丁崖如想起夏日景色,倒是不错,可自己本就不喜欢花,自然没有不舍之感。 谢南风不知该如何劝说他,总不能说那是与之最爱的景色。 丁崖如看向贞娘,问道:“你说不行是为什么?” 贞娘想了想,指着水车说道:“我画的水车是为浣洗衣服用的,实用大于美观,若是放在殿下后院恐怕难成景观。” 丁崖如倒是没想到这点,犹豫了一下说道:“这倒是有理,那就专门为那池子设计一个,你不是用了不少白绫宣。” “既然是要搭配景观,那莲花不必挖去,只让人剪了水面上的枯叶便是,这样春看竹林,夏赏莲花,秋望山景,冬听水流,一年四季皆有景色岂不更好。”贞娘之前也有完善后院景致的打算,只是战乱四起,没了心气。 丁崖如一听拍手叫好,而后又觉不对,质问道:“你未进过我宫中,怎知后院景色?” “刚才谢大人不是说了,殿下莫不是健忘?”贞娘狡辩着。 丁崖如感觉胸口被插了一刀,还无法反驳。 谢南风听了她这番话,不免有些敬佩,连忙主动说道:“殿下若不介意,我可以协助姑娘一同为殿下设计。” “我介意!”丁崖如任性的看向贞娘,高傲的说道,“浣衣局的事,你要继续做,我那可没有多余的人能替你洗衣服,水车什么时候能设计好?” 贞娘就知道他来没好事,一定会想着办法刁难自己,不过那池莲花她确实想要留下,就算累点也要坚持。 “殿下心中早有打算了,还用我说时间吗?” “十日后,我请大家赏枫,届时后院景致要一并修缮完成。” 十日是紧了些,不过自己还是有信心的,何况谢南风也小声说道:“姑娘放心,你定能做到。” 贞娘算是答应了,下面就是着手准备。 谢南风倒是动作快,第二日便送来了几卷图样,都是他连夜设计,想帮贞娘尽快完成。 “图样倒是不错,就是用了他的设计,难免会被那个磨人鬼诟病,况且这些并非我心中所想,还是应该现场看看再做设计。”如此想着,贞娘便趁着午休的时间,去了未曦宫。 沐泉早已吩咐内侍,若贞娘来,领她去后院便是。 第7章 画个小模样 丁崖如闲来无事,拎着两壶酒跑到遂凌殿来,说是要找圣上猜拳喝酒。 丁岚夜放下手中的笔,无奈的看着他,说道:“朕正静心练字,你却抱着两壶酒来,是成心引诱呀。” “皇兄此话差异,若能静心,万物皆是空,皇兄被引诱,说明皇兄心中有酒。”丁崖如将酒杯摆好,也不要什么下酒菜,只吩咐内侍官端上盘花生就行。 丁岚夜坐在对面,闻着酒香,不禁感慨道:“这是陈年佳酿呀,香气果然与众不同。” “皇兄好鼻子,这是桑落酒,听说已酿成十年以上,臣弟刚得了就拿来与皇兄共饮。”丁崖如为二人斟上酒,挥手驱赶内侍官道,“你们且出去,我们兄弟俩要好好喝上会。” 内侍官低头退出,关上门站在外面,面无表情的窃听着殿内的一切声音。 丁崖如举起酒杯,大声说道:“皇兄,请。” 丁岚夜看着他,破有深意的笑道:“这酒有没有你说的那么好?让朕且尝尝。” 他虽这么说却不拿酒杯,任由丁崖如一饮而尽后,再拿起自己的杯子豪饮。 两人装腔作势的推杯换盏一阵后,外面已听不清他们说些什么,只依稀能辨别“再来”二字。 丁岚夜摇晃着手中的酒杯,小声问道:“你可查清楚了?” “这次应该没问题,她随身之物我都查看过,别的并无异样,只是有个胭脂盒与众不同。”丁崖如喝了几杯,脸颊微红,从怀中拿出胭脂盒请皇兄细瞧。 丁岚夜看了一会,确定道:“这是皇家的东西,朕要是没记错,曾经赏过两位夫人,郭将军的夫人就在其中。” 太师受封那日,丁崖如之所以来迟些,也是因为调查贞娘的身份。 “你说她那日闯入朕的沐浴房会不会是想要诉说当年内情?”丁岚夜若有所思的说着。 丁崖如点点头,发觉门口有人影晃动,便抬高声音,口齿不清的说道:“皇兄你别抱着酒壶喝呀,也给我倒些。” 丁岚夜心领神会的大喊道:“你一直给自己倒酒,朕的酒杯都空了许久。” “皇兄,你不是说要静心练字,不宜饮酒,不宜呀。”丁崖如又拿起另一个酒壶,猛喝了几口。 丁岚夜凑近些,叮嘱道:“人你一定要查清楚,若她真是郭将军之女,那当年的冤案朕自会为她做主。” 丁崖如点点头,索性一口气将酒喝了个精光。待他步履蹒跚离开时,殿内是酒气冲天,圣上也红着脸,醉倒在那里。 内侍官自会服侍不必多说,倒是丁崖如摇摇晃晃的回了未曦宫,沐泉迎了出来,吩咐人去拿醒酒石。 “不必了,我也没醉,就是最后几口喝的有点猛,扶我去露台坐会。”丁崖如没想到桑落酒的后劲还挺大,现在只觉一阵晕眩,想要找个地方吹吹风,“她来了吗?” “半个时辰前已经到了,正在后院查看呢。”沐泉扶着他到了露台,此处就在正殿的后面,隔着池塘可见假山竹林。 丁崖如躺在摇椅上,忽觉浑身燥热,便将衣襟解开,闭着眼睛,吩咐道:“你且去,让小厨房弄些奶酪子,我一会要吃。” 贞娘基本将院中景致粗画了一下,确认了水车的位置,只是近景很难看出整体搭配,她便想到了露台。 从后院绕到廊上,不经过正殿也可以。 丁崖如安静的躺在摇椅上,眼皮微垂似要睡去,微风轻轻吹动他的衣带,有种说不出的淡然。 这与平日见到的样子截然不同,贞娘呆呆的看着,一时竟忘了自己要做什么。 一丝奸笑浮上她的嘴角,平时碍于他的身份,自己总要隐忍,此刻不正是报复的大好时机。 贞娘拿起手中的毛笔,蘸了些墨,慢慢靠近,轻手轻脚的在他脸上作画。 丁崖如觉得脸上有些痒,挪动了一下身体,贞娘为不让他发现,吸住小腹,踮着脚尖,摇摇欲坠的站在旁边。 谁知他又伸了个懒腰导致自己重心不稳,直接倒在了他的身上,这么一砸,瞬间惊醒他。 一张清秀惊慌的脸近在咫尺,无辜的瞪着眼睛,趴在自己坚硬的腹肌上,微开的衣襟被那双娇嫩的小手扯开,自己则本能的双手抱住她娇柔的背部。 二人四目相对,贞娘摸着细滑的肌肤,不安分的上下打量,丁崖如努力控制,抿着嘴唇。 他只觉胃内翻江倒海,强咽了几下依旧控制不住,下一秒“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啊!你……你这人怎么回事?”贞娘像是装了弹簧般,跳开了,可自己的衣服还是被丁崖如毁了。 沐泉听到动静,赶了过来,眼见一片狼藉,连忙唤来人收拾。 丁崖如自是被人簇拥着,伺候着,谁也不会关心贞娘,她简单清理了一番,气恼的跑回浣衣局,自己收拾着。 “殿下,您的脸?”丁崖如已经换好新衣,喝了清茶,身上舒爽许多,听到沐泉这么问,便走到铜镜前查看。 只见他眼睛两个圈,唇上八字胡,是又好笑又好气,再想到贞娘刚才的样子,忍俊不禁,大笑起来。 “沐泉,你去看看她。”丁崖如转念一想又叫住他,“去把那件青绿色的衣裳拿着,给她。” 沐泉偷笑应着,丁崖如也不急着洗脸,反倒欣赏起来。 要不是沐泉送来了衣裳,贞娘恐怕要穿着内衫干活了,她换上青绿色的衣裙,整个人都不一样了,像是林间精灵。 茉儿围着她转了好几圈,赞叹道:“你这衣裳哪来的,也太美了,这可是上好双花纹,连尚衣局的直长都无权做成衣裳,穿在身上呢。” 贞娘之前穿过的衣服比这华贵多了,并不觉得有什么,不慌不忙的回答道:“不过是我的衣裳脏了,临时穿上,等明儿衣服干了,就换下来。” “贞娘,你到底是谁呀,怎么七殿下对你如此用心?”茉儿不解的问道。 “他?对我用心?我看他是用心折磨我。”贞娘一想到他刚才的举动,就郁闷,怎么看见我就要吐呢,我长得也不是那么不堪入目。 “你瞧这衣裳是沐泉送来的,他是懂得宫中规矩的人,不会拿错衣服,一定是七殿下授意。”茉儿解释道。 贞娘突然在身上翻找起来,弄得茉儿一脸茫然问道:“你找什么呢?” “我看看他有没有藏针,要是他授意送来的,一定不会那么简单。” 听贞娘这么说,茉儿哭笑不得的拦住她,余光瞥到七殿下站在院里,便将她推了过去。 第8章 卧底对细作 “你来做什么?”贞娘疑惑问道。 丁崖如就是想来看看她,穿上这身青萝连衫裙是何样,没想被茉儿瞧见,引得她出来相见。 她白皙的皮肤在青色的衬托下更显晶莹剔透,那双灵动的眸子似有光在闪。 “我就是来看看……这衣服,叮嘱你,小心些别弄坏了。”丁崖如突然结巴起来,奇怪自己怎会心跳加速,口不对心起来。 贞娘翻了个白眼,不屑的说道:“什么了不得的衣服,给我都不稀罕,明日待我的衣裳干了,就还你。” 丁崖如想起胭脂盒,有心要探听一番,便装模作样的拿出来,问道:“这是你的吗?” 无缘无故拿个胭脂盒出来让自己认?一定不简单,贞娘犹豫着,之前醒来,她怀里确实抱着包袱,里面好像不只衣物细软。 “我都不配穿双花纹的衣裙,怎会有如此贵重的胭脂盒?”贞娘装作气势汹汹的样子,让人摸不透她说的是气话还是真话。 丁崖如只觉得她是有所顾虑,不敢轻易承认,如此这般更加确认她的身份。 离开浣衣局,他若有所思的缓步前行,琢磨着如何能让贞娘道出实情,她一路走来定是受了不少苦,想必不会轻易相信别人。 想的太过投入,竟没注意到迎面而来的太师,等走到近前,他才慌忙将胭脂盒藏了起来。 “殿下这是想什么呢,如此出神。”厉自胜目光如炬,仿佛能看透每个人的心思。 丁崖如恭敬行礼,笑着回答道:“太师安好,我只是无聊闲逛,看那远处的仙鹤正捉小鱼,甚是有趣,一时入了迷。” “哦,那不过是为了生存,捕食充饥罢了,有何意思。”厉自胜望着不远处站在水中的仙鹤,正用喙梳着羽毛,如此难得一见的仙鹤梳翎,他早已司空见惯。 “太师所言甚是,是我孤陋寡闻了。”丁崖如谦卑的回答着。 厉自胜点点头,想起还要去觐见圣上,便又训教了几句离开了。 还未到遂凌殿,厉自胜突然放慢脚步,对身后的吴风说道:“前几日七皇子与圣上饮酒来着?” “正是,说是喝的酩酊大醉,二人都一身酒气。”吴风立刻回答道。 厉自胜沉默不语,又走了几步,吩咐道:“前几日查出的前朝余孽都处置了吗?” 吴风负责打探消息,启浪则负责执行,二人自小跟随厉自胜,现在已是他的左膀右臂。 “都处置了,有些是秘密处决的,还有一两个,暂时没动,想着或许有用。”启浪一字一句的回答着。 厉自胜点点头,此时已到殿门口,他双手背后,挺胸抬头的走了进去,启浪如得指示,便转身离开了。 夜幕降临,忙碌的浣衣局也渐渐安静下来,贞娘终于有时间琢磨景致设计,她坐在灯火下,对照着草图,又细画了一张设计图,可是并不满意。 “贞娘,你从哪里来呀?家里是做什么的?怎么就进了宫呢?”茉儿坐在一旁闲的无聊,随口问道。 “我就是从宫外来的小老百姓,进宫自然是为了混口饭吃。”贞娘又换了一张纸,思索着重新规划。 “宫外哪里?你的家乡是哪里呀?”茉儿继续追问,丝毫没有放弃的意思。 贞娘看着她,反问道:“你问这些做什么?你家乡在哪里呀?” 茉儿噘着嘴不高兴的说道:“我不是说过,我母亲是前朝皇后的婢女,我就出生在宫中。也不知道你有没有把我当朋友,连来自哪里都不肯说。” 在大燕的皇宫中,承认自己是前朝的人?这茉儿不是傻就是别有隐情。 贞娘想到丁崖如之前说过,让她来找细作,自己要是离开这里,还真需要出分力。 她思索着,既然茉儿如此迫切的想要知道她的身份,或许可以利用一番。 “你既出生在宫中,应该知道延福宫,那可是前朝皇后居住过的地方。” “我自是知道,可你又是如何得知的呢?”茉儿像是抓到了线索,兴奋的追问着。 “额,我……我也只是听说。”贞娘故作慌张,又顺嘴丢出破绽,“那里面有个榭香阁,有架精致的水车,是前朝工匠大师所造,我想若能见识一番,定能有些灵感。” 茉儿眼睛一转看透一切的笑道:“那里早已被封了起来,谁也不准进入,知道的人更是少之又少,你还要瞒我吗?” 贞娘神色慌张,一副欲说还休的样子,她都佩服自己的演技,不过现在还不是坦白的好时机,她的意图还不明了,究竟为何对前朝之人如此感兴趣? 突然两下轻微的敲门声传来,正好让她有了机会,茉儿只能悻悻的看着她去看门,一脸的失望。 贞娘开门一瞧,谢南风正站在院中脚边放着一个大竹筐。 “谢大人,您这是?”贞娘整理好衣衫走近些。 谢南风彬彬有礼的说道:“我想姑娘为设计庭院景致,或想要找些参考,便选了些书和画样。” “多谢大人。”贞娘喜出望外,果然还是南风哥哥最是了解她的想法。 谢南风温柔的看着她,好奇问道:“你可有想法了?” 贞娘将自己的想法简单的说了一遍,也想让他帮忙参详一番。 没想到谢南风听完,拍手叫绝,不禁赞叹道:“姑娘见解独特,学识丰厚,连在下或都不能所及。” “谢大人过誉了,我只是班门弄斧,让大人见笑了。”这个想法早在她心中许久,今日借着贞娘的身份得以实现,心中真是五味杂陈。 二人又聊了一会,见夜已深沉,谢南风不好逗留,便约定明日再来看画样。 贞娘抬着竹筐进屋,茉儿已经趴在案几上睡着了,她推了推,轻声说道:“困了就上床去睡,我还要赶画样,晚点再睡。” “贞娘谢大人来做什么?我看你和他聊得起劲,你们之前就认识吗?”茉儿又是一连串的问题,缠着贞娘要问个究竟。 贞娘漫不经心的答道:“我和谢大人并不相熟,只是都对工匠之事有些兴趣,所谓志趣相投便是如此。” “志趣相投?我看你是喜欢谢大人,要不干嘛脸红呢?”茉儿揶揄道。 贞娘羞恼了,双手在她身上一阵乱抓,弄得她连连求饶,说以后再也不敢嘲笑。 二人正在打闹时,外面又传来响动,贞娘停下手侧耳细听,却又没了声音。 “快去看看,或许是你的谢大人又想起什么,回来找你呢。”茉儿咧嘴笑着,身体迅速躲到她抓不着的地方。 贞娘瞪了她一眼,皱着鼻子哼了声。 可开门一看,院中空无一人,只是一旁的竹竿架倒了,自己晾干的衣服不知去向。 第9章 宫中有刺客 “殿下,您这是去哪了?”沐泉神色慌张的跑出来,见丁崖如手拿侍女衣裙,有些眼熟。 丁崖如略有不悦,将衣服随手一丢,又觉得动作过于粗鲁,轻手整理起来,随口问道:“这么着急有什么事吗?” “遂凌宫那边传来消息,说圣上遇刺了。”沐泉连忙回答道。 “什么。”丁崖如转身冲了出去,刚疾跑几步,又想到什么,停了下来,问道,“现在情况如何,有谁在殿前?” “说是胡大统领及时赶到,刺客已被当场刺杀,圣上只受了惊吓,现在太师正在殿前。” 丁崖如沉思着,恐怕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果然,到了后半夜,宫中禁军开始频繁调配,咚咚锵锵的闹了晚上。 第二日,丁崖如精神非常不好,揉着脑袋,烦躁的唤来沐泉。 “昨夜我没睡好,告诉守在外面的禁军,要么把人撤了,要么把盔甲脱了。” 沐泉劝说道:“殿下,还是忍忍,太师有令,要整肃宫廷,确保圣上和殿下的安全。” 丁崖如运着气,这分明就是监视,看来太师还是不放心他们兄弟俩。 “殿下,厉小姐来了。”内侍在门外传话。 丁崖如给沐泉使了个眼色,自己倒头躺下,装出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沐泉到中厅向厉小姐问安,并回话道:“厉小姐今日前来所谓何事?” “七哥哥不会是忘了,他约了我去赛马。”厉芳落一身骑马装,手里拿着新制的马鞭。 沐泉为难的叹气道:“恐怕要让小姐失望了,殿下昨夜没睡好,现在还头疼难忍躺在床上呢。” 厉芳落一听急切的要去内室看他,又被沐泉拦下,说着不合规矩的话。 她心中关切,又见不到丁崖如,不解的问道:“怎会没睡好?可是着了风寒?” “昨夜圣上遇刺,禁军调动频繁,这未曦宫前院不深,一夜的盔甲声,吵得人不能入睡。”沐泉又强调道,“小姐也是知道的,我家殿下入睡难,最怕有人在旁走动。” 厉芳落点点头,压低声音,问道:“你且去告诉七哥哥,让他上午好好睡一觉,我这就让那群奴才滚远点。” 说完,她气呼呼的转身就走,找到禁军大统领胡三义,这人是太师的心腹,统领数十万禁军,保障宫闱安全。 “胡大统领要调兵遣将也该有些分寸,本是保护之意,现在弄得皇子精神萎靡,是何居心?”厉芳落上来就是一通数落,胡三义却不敢还嘴,他心里明白,这位大小姐可是太师的掌上明珠,就算再无理取闹,太师也会疼着,护着。 见他不说话,厉芳落又吩咐道:“让你的人离未曦宫远点。” “可是太师有命,让我等保护圣上和七殿下的安全,不得有失。”胡三义为难的回答道。 “就算是保护也不能把未曦宫围个水泄不通呀,你可以严守宫门,清查宫人。还大统领呢,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厉芳落挖苦道,胡三义也只好暂将禁军撤离未曦宫,只在外围加强巡逻。 反正太师只说要了解圣上的动向,并未特别提及七殿下。胡三义自然不会忤逆她的意思。 丁崖如听着外面的声音渐渐安静下来,便起身换了轻便的衣服,打算从后院溜出去。 “殿下,您这是要去哪呀?”沐泉帮他系好腰带调整了一下内襟。 “去皇兄那边看看,顺便去趟浣衣局。”丁崖如叮嘱道,“你守好房间,别让他们发现。” 他身形矫健,翻过宫墙,从后面的甬道躲过禁军的巡视,到了遂凌宫,这个时辰圣上应该在早课。 禁军还真是尽责,他窥视了许久才找到机会,溜进了偏殿。 丁岚夜端坐正中,授课老师也曾训教先皇,是大燕有名的国教夫子范泽云。 不过他授之道皆是明德、修身、自省,不涉及任何朝政、理国,治下之说。 这些自然也是太师授意,他认为圣上年级还小,不用操心政务,先正其身才是紧要。 “如此,圣上可都明了?”范泽云刚讲完一节,正准备换下一本。 “范师傅,朕有些胸闷,可能是昨日惊吓所致,可否打开窗户通风?”丁岚夜已发觉屏风后面有人,猜想是丁崖如,便找了个理由。 “那是自然,只是今日风疾,怕吹着圣上。”范泽云环视了一圈,想起屏风后的窗户正欲亲自前去,却被丁岚夜拦下。 “朕乃学生,怎有让老师亲自开窗的道理,范师傅且休息片刻,朕去便是。”丁岚夜将纸条藏进袖中,缓步而去。 果然是他,二人对视一下,迅速传递了纸条,丁崖如才翻窗出去,不见踪影。 出了遂凌宫,丁崖如才看了纸条,上面叮嘱他,近日行事定要谨慎,找个时机破了眼下的局势。 他心里琢磨着对策,不知不觉到了浣衣局外,想起昨夜贞娘与茉儿的对话,有些气恼,不愿见她,正转身要走,却听里面传来吵闹声,便翻上墙头。 贞娘被两个嬷嬷扯着胳膊强按在长凳上,小宫女按住她的脚,让她不能乱动。 尚衣局直长崔庭正凛然威严的站在台阶上,身边站着陈嬷嬷,指手画脚的说道:“都按住了,别让她乱动。” 其他小宫女们都站在一旁,唯唯诺诺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不知为何谢南风也在侧,正焦急的争辩道:“崔直长,也该给她个解释的机会,这身衣服并非她私自偷取,而是七殿下派人送来的。” 崔庭冷冷的说道:“谢大人实在不该掺和此事,我责罚她也不全是因为身上衣服来历不明。” 贞娘被全身被压住,只有头可以侧过来,这样的屈辱她曾经尝过,发誓绝不会有第二次,便拼尽全力反抗,三四个人竟抓不住她。 崔庭大怒,冲着身边的宫女骂道:“都是死人吗,还不上前帮忙?” 五六个宫女一窝蜂的冲上来,又拉又拽,死命的将贞娘钉在长凳上,就连头都被按住。 谢南风要上前阻止,却被崔庭拦下,她讥讽道:“谢大人是文集馆的文监,最好不要插手我尚衣局的事情,否则白受牵连。” 谢南风眉头微蹙,他在宫中本就争议不断,要不是平日为人低调,恐怕早已身首异处,想到这里他也只好侧过脸,不忍再看。 第10章 今日之辱早晚算清 陈嬷嬷心里乐开了花,自己早就想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蹄子,这次总算有了机会,定不会让她好受。 她缓缓上前,使出浑身力气,举起责杖就往下抡,可还未打在贞娘的身上,自己却先被一脚飞踹,踢出去了老远。 一阵头晕目眩,再睁眼她已躺在崔庭的脚下,紧接着其他几人也都纷纷倒地,叫喊声四起,场面陷入混乱。 崔庭急了,开口大骂:“哪个不懂王法的东西,敢对我尚衣局的人动手。” 丁崖如抱起贞娘,将她揽在自己身后,怒目而视。 崔庭定睛一看,竟是七殿下,不免有些顾忌,连忙问安道:“殿下万安,不知殿下前来所谓何事。” “崔直人好大的官威,我只听说尚衣局的崔直人不苟言笑,没想到打起人来也不手软。”丁崖如犀利的眼神看着她,平时他绝不会与她们有任何冲突,毕竟都知道她的主子是谁。 “殿下过誉了,尚衣局人多眼杂,宫中太大难免有些疏漏,若不严苛些,下人们都要反了天。”崔直人不慌不忙的应对着,其他人都低着头,不敢言语。 贞娘站在丁崖如身后,活动了一下筋骨,撸起袖子就要反击,没想却被丁崖如拦下。 “崔直人说话似乎有所指,难道这里有人要反天吗?” 崔直人也不退让,直截了当的说道:“不尊礼制就是目无尊上,小惩大诫,我只是防患于未然。” “她这身衣裳是我让人送来的,让她穿上也是我的主意,你要惩戒,恐怕找错了人。” 丁崖如这么说就是将罪责揽上身,以他的身份,别说崔直人,就是尚衣局奉御来了也不能怎样。 崔直人怒火中烧,又不好发作,只能硬着嘴说道:“即便如此,她进了浣衣局,就归尚衣局管,所作所为,皆受尚衣局监管。” “她是我的人,我何时说要她入尚衣局了?”丁崖如侧头看向贞娘,现在看来不能再把她留在此处,便轻声说道,“去收拾你的东西,我带你回宫。” 就这样,崔直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将人带走,气的她是咬牙切齿。 出了浣衣局,贞娘心有不甘的责怪道:“为何拦着我,不让我痛快教训她。” 丁崖如劝说道:“不忍一时之气,如何能成大事?你放心,总有一天我会帮你算了这笔账。” 其实他更担心节外生枝,到时候无法保全贞娘。 “不过,你也该接我出来,毕竟我已经找到浣衣局的细作。”贞娘得意的摇晃着脑袋。 丁崖如只哦了一声,不见任何惊讶神态,莫非早就知道那人的身份。 贞娘不满的追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既是知道,又让我去查。” 丁崖如无奈的说道:“我早就知道可拿她们没有办法,毕竟幕后之人狡猾奸诈。” 二人一路向未曦宫走去,路上丁崖如讲了不少他的事情,贞娘安静倾听,才知道这位七殿下竟也是生活不易。 先皇薨逝后,朝中大权由厉自胜把持,太子也因悲伤过度死在路上,宫中各皇子蠢蠢欲动,不过怎么算也轮不到丁崖如。 他的母亲并不受宠,还在丁醉中攻入都城时,离宫修行,成为弃妃。他从小与三皇子丁岚夜情谊深厚,才被留在宫中。 因为丁岚夜争夺皇位,他也被卷进其中,好在最后厉自胜选择了三皇子,他才得以幸免,只是其他兄弟死的死,流放的不见了音讯。 另一边消息很快便传到太师府,此刻这里正商议朝政。 吴风在太师耳边嘀咕了一阵,众人正好借此机会,休息片刻。 “去查,她是什么身份,一个宫女不会让他大动肝火。”厉自胜低垂着眼睑,吩咐道。 吴风立刻出去,坐在太师右手下侧的兵部尚书赵凉,小声询问道:“太师,可是宫中出了什么事?” “不是什么大事,七殿下的性子大家也都知道,总会被有心人左右。”厉自胜淡淡的回答着。 “此事会不会和邓校尉要求回京有关?”赵凉现在最头疼的便是此事,屏风校尉邓归信已经三次上书,要求回京探望家母,兵部都以边陲未定为由给回绝了。 “他是西江候之子,当年随父出兵,因侯爷死在边陲,替父守在了那里,可毕竟老母亲在京中,心里挂念也是应当。”厉自胜转动了一下身子,右肘垫在软枕上身子向前探了探。 “所以下官此次也不好再驳回他的诉求,只能先按住,等太师示下。”赵凉连忙凑上前,请示着。 厉自胜沉思片刻,说道:“让他回来,既然侯爷夫人年迈孤苦,他理应膝下尽孝,但那三千勇甲兵只能留在营中,兵权和孝道只能择一。” 赵凉心领神会,连忙补充道:“如此,就让王华接了勇甲兵的兵权,他是兵部去年提携上来的,为人还算谨慎。” “你安排好人,就是。”厉自胜有些乏累了,身体向后躺去,闭上眼睛,身边的侍女立刻上前,轻柔的为他按摩。 众人也商议的差不多了,便纷纷散去。 未曦宫中,丁崖如吩咐沐泉去准备厢房,又关切的询问贞娘可被伤到了哪里。 “伤到是没有,就是觉得屈辱,我切记下,总会找到机会报仇。”贞娘愤愤的说道。 丁崖如打趣道:“你人不大,气性倒不小,要多向我学习,小不忍则乱大谋” “你可算了,这次要不是你,我能被她们为难?我只求你别再捉弄我就好了。”贞娘一边作揖一边挖苦道。 丁崖如急忙辩解:“我也不是有意的,再说我那日与皇兄饮了酒,本来无事,要不是被你捶在胸口上也不至于弄湿了你的衣裙。” 贞娘回想起那日情形,他健硕的身躯忽然浮现,弄得自己内心一阵躁动。 “现在不是挺好,你也不用洗衣服了,专心为我赶制水车,时间不多了,我可是夸下海口,要惊艳人前的。”丁崖如见她面有羞涩,便岔开话题。 “七哥哥,你好些了吗?”厉芳落不顾沐泉的阻拦冲了进来,只因她心中一直记挂着丁崖如。 “芳落你怎么来了?”丁崖如诧异问道。 “早上沐泉说你身体不适,我甚是担心,用过午膳就过来看看。”厉芳落见他并无大碍,才注意到一旁的贞娘,打量了一番问道,“她是谁?” “哦,就是我宫中新来的宫女,我正交代事情要她去办。”丁崖如不能让她引起注意,便催促道,“你还不下去,将我交代的事情办好。” 贞娘行礼默默离开了。 丁崖如换了衣服与厉芳落如约去了马场,自不必多说。 贞娘本就没什么东西也不需要收拾,只带了自己画的图样,早些时候她请谢南风指教,二人还未说几句,就被崔庭打断,当时他好像提到动力问题。 第11章 将计就计(1) 于是,她拿图样去了文集馆,谢南风正在厅上编写书籍目录,见她来自是欣喜。 “今日之事,在下未能护得姑娘万全,实在有愧。”谢南风一直心绪不宁甚是自责。 贞娘连忙劝慰:“大人不必自责,今日之事实在是我的疏忽,刚入宫不久,对宫中礼制不甚了解,才自食其果,更何况大人今日也为我多次求情。” 谢南风长叹了口气,幽怨的说道:“姑娘实在不必尊称我大人,我虽是文监,却并无官职,又因身份原因,在这宫中只能苟且偷生罢了。” 贞娘自是明白,安国被灭,覆巢之下无完卵,他一个文人能活着就不容易,曾经意气风发的谢南风,如今只能在此编目书录。 想到这些她不禁眼眶含泪,谢南风见她如此,明白她知自己的无奈,便认为知己。 “姑娘蕙质兰心,善良温婉,为在下着想不愿责备,甚是感动,以后唤在下南风就行,有用到在下的地方,自当竭尽全力。”谢南风很是感动,所说也句句真诚。 贞娘脸颊微红,点头说道:“你比我年长,我以后就唤你南风哥哥,你叫我贞娘就行,也不要姑娘长,姑娘短。” 谢南风脸上飘过一缕哀伤,嘴里念叨着:“南风……哥哥。” 那是他和顾与之的第一次见面,父亲说长公主要以文会友,在未曦宫举办聆风宴,文坛初露头角的他,也在邀请的名单中。 “你就是谢南风?”顾与之高傲的坐在主位上,眉间的花钿甚是精致夺目。 谢南风总是温文尔雅,风度翩翩,他在聆风宴上也是出尽风头,顾与之对他也算心悦诚服。 “如此博学多才,以后你要常进宫来,教教我。”顾与之虽然骄傲但也爱才,最难得的是她懂得三人行必有我师的道理,谦逊有礼。 谢南风很是意外,对这位长公主好感度瞬间增加不少,从此,她便唤自己“南风哥哥。” “你怎么哭了?”贞娘不解的拿出帕子,要为他擦拭。 谢南风礼貌的接过来,感叹道:“只是想到位故人,她也爱唤我南风哥哥。” 贞娘知道他在说自己,可现下不是相认的时候,只好忍住。 “对了,我带了图样来,之前你说水车设计精巧,只是担心动力不足,是何意?”贞娘拿出图样,铺在案几上。 谢南风也收拾心情,拿起笔来,在图上画着圆圈,解释道:“未曦宫后院的池塘虽引入活水,但并非通于假山,所以水车放在这里反而无流水可用。”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那假山上的溪流就是水源呢。”贞娘并不知道内情,看来这图是白画了。 见她有些沮丧,谢南风安慰道:“你倒不用泄气,只需将水车稍改一下,便能转换动力。” 他从旁边拿了两本书,这是特地找出来的,本要今日给她却一直没有机会。 贞娘帮他拿起墨砚,又在下面垫了一张草纸,她知道南风哥哥写字有试墨的习惯。 谢南风思考着,按照书中所说,帮她修改图样,不到半个时辰就完成了。 贞娘看到旁边的注释,才明白此设计的巧妙之处,利用风力推动水车,因是景观不必考虑运水的功能,索性改成活动水斗,能减少水中的阻力。 她兴奋的拍手称赞:“果然是南风哥哥,思虑周全。” 谢南风害羞的笑了笑,发现墨砚下的草纸,她为何知道自己的习惯?莫非她也是…… 他呆呆的看着贞娘,努力回想。 图样已成,贞娘下一步就是装置,这些粗活自不用她上手,沐泉早已安排好工匠,只要按着图样去做便成。 虽不用自己上手,贞娘还是为了保证质量,每日跟在工匠左右,亲自监督制造。 这一日她正与工匠商讨水斗木材的选定,茉儿借着送衣裳的机会,前来看望,二人坐在一旁闲聊起来。 “你可好了,住在未曦宫中,画画图逍遥过日,我就惨了,自从你走后,陈嬷嬷就将那日的气都撒在我身上,对我是又打又骂。”一边说着,茉儿拉起袖子,让她看。 那小臂上一条条红印都是新伤,还有些带着血痂,看来对方下手挺狠。 贞娘表面抱歉,内心并不为所动,这样拙劣的苦肉计,她一眼便看出。 茉儿见目的达到,又诉说许多,想要赚取更多的同情。 贞娘看着她,疑惑问道:“我实在不明白,她们为何视我如仇敌,我刚到浣衣局的时候并未与她有过节,那衣裳虽然贵重,但礼制中也未明确品阶,怎么就被她们知道,拿出来说事呢?” 茉儿一怔,有些尴尬,似想起了什么,凑近些小声说道:“对了,你之前不是说想去榭香阁,我已打探好,或许能溜进去看看。” “如此甚好。”贞娘若有所思,为防万一,还是要拉上她才是,便担忧的说道,“我对那里不甚熟悉,你可愿陪着我同去?” “那是自然,咱们今夜子初一刻,在浣衣局后面见面,到时候我带你过去。”茉儿欣然答应。 二人就此说定,她便回去了。 贞娘若有所思的在旁踱步,工匠们正在合力拉动水车,将它安装在合适的位置,就在此刻旁侧固定的绳结突然崩断,水车不听话的向边上歪去。 贞娘只听到大家喊叫的声音,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双强而有力的手臂抱了住,几圈转的头晕目眩,而后是一声巨响,水车倒在地上。 “你想什么呢?难道没看见水车倒下吗?”丁崖如依旧抱着她,怒气冲冲的责备着。 贞娘扶着脑袋,逃出他的怀抱,感激道:“多谢七殿下出手相救,不过你再仔细看看就知道,我站的地方并不在水车倒下的波及范围内。” 丁崖如转头一看,确实距离她刚才站的位置还有一段距离,不过是自己一时情急,关心过度。 “你这只是侥幸,万一再偏一点呢?”丁崖如是绝对不会承认是自己紧张过度。 贞娘耐心的为他解释道:“水车的大小是固定的,它倒下会按照弧线产生半圆……” “行啦行啦,你还给我讲起道理了,我问你,这么一倒,水车是不是要返工,什么时候能建好,距离我的赏枫宴可没几日了。”丁崖如不悦的打断她,装出一副担心工期的样子。 “你放心,今日返工,明日再最后组装,就能完成了,之后只需调试便可。” “现在才午后,返工也就两个时辰,组装为何要放在明日?”丁崖如不解的问道。 贞娘犹豫了一下说道:“我在《工集》中曾读到,以三柱藏力做出的水车,不仅小巧美观,还能装饰铃铛,有风的日子可传出灵动的乐声。想去见识一下,若能参透其中奥妙,便可利用在此。” 丁崖如若有所思的说道:“你说的水车,我好像在哪见过,就在宫中。” “是延福宫的榭香阁,我已经和茉儿说好,要去看看。”贞娘随口说道,“估计晚上又要翻墙,我先去找身方便的衣服。” 丁崖如甚觉奇怪,跟在她身后,问东问西,打听内情。 第12章 将计就计(2) 子时刚过,茉儿从浣衣局后门溜了出来,黑暗中寻找贞娘的身影。 “哎,找什么呢?”贞娘突然从身后钻出,吓了茉儿一跳。 她差点叫出来,连连拍着胸口,小声抱怨道:“你要吓死我呀。” 贞娘拉着她,再三确认道:“咱们就这么过去,没什么问题。” “你放心,我已经都计划好了,咱们从后门溜进去,不会有人发现。”茉儿在前面带路,说来奇怪她们这一路很是顺利,连巡视的守卫都没有遇到。 贞娘跟在后面,进了延福宫后,才凑近些问道:“你可知往哪边走是榭香阁?” 她们面前有两条路,茉儿犹豫了一下,侧耳听着,指着右边说道:“走这边。” “那边绕过去太远了,还是走这边近一些。”贞娘选择了左边,大步向前,走的极快。 茉儿追上来诧异问道:“你怎么知道?你不是对这里不熟吗?” “之前伺候长公主的时候,曾来过一两次。”贞娘假装说漏了嘴,连忙解释道,“我是听一位前朝嬷嬷说的,她之前是伺候长公主的。” 茉儿终于找到了突破口,紧跟其后不断试探:“你说的这位嬷嬷也是浣衣局的吗?或是七殿下宫中的?” “是,啊不是,是在宫外认识的。”贞娘故意露出马脚,这让茉儿更加确定,她与前朝有关。 她笑而不语,跟在贞娘身后,殊不知,有个身影正伏在房檐上,注视着她们。 二人站在榭香阁,面前景象不禁让人赞叹,真是巧夺天工。 “母后,我也要在竹林旁安置水车,上面挂着银铃,风起铃响,一定很好听。”顾与之躺在母亲的怀里,看到她面带忧愁。 那时候,丁醉中已得到燕平侯的支持,开启夺位之路。 “贞娘,你曾是安国宫人。”见她表情悲伤,茉儿更加确认,自信的问道。 “我……我怎么会是。”贞娘极力否认,可在茉儿看来略显苍白。 她们找了处隐蔽的地方,坐下说话,茉儿煽情的诉说自己的故事,她母亲本在宫中,后来得了恩准,放出宫,成家生子。 “原本我们一家虽不富足,还算合乐,没想到莫名来了队燕国士兵,将我父母杀害,把我带进宫中,做了浣衣女。”茉儿嗒嗒的眼泪直流,投入的表演,让贞娘有些动摇。 “不管怎样,你还活着,就该珍惜。”贞娘像是在安慰她,又像是在告诫自己。 “贞娘,你没有家人死在战乱中吗?”茉儿质疑的看向她。 贞娘叹了口气,哀伤的说道:“当然有,我的父亲也死在燕国人手中。” “你没有想过报仇吗?难道要让他们白白死去吗?”茉儿说的有些激动。 “报仇?” “嗯,其实,我在宫中一直寻找机会报仇,若你愿意,咱们可以里应外合?”她的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原来是想煽动自己,报仇恐怕只是个幌子。 贞娘犹豫道:“怎么报仇?咱们连圣上都见不到。” 原来茉儿早有计划,要在七皇子的赏枫宴上毒害圣上,同时嫁祸给七皇子,使得朝堂大乱。 她这个计划漏洞百出,说是嫁祸,若真细查定能牵扯出她们,而且搅得朝堂打乱,却无后手,是何意义? 贞娘不经意的瞟向房檐,确定主意后,答应了茉儿的计划。 二人又商议一番,月上树梢,丑时三刻已过,贞娘才与茉儿分开,略有困乏的回到未曦宫。 “怎么才回来?”丁崖如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一身夜行衣还未换下。 贞娘被吓了一跳,不满的说道:“你怎么神出鬼没的,穿成这样招摇过市。” “这样还算招摇,这可是夜行衣。”丁崖如辩解着,招呼她到正殿厅中详谈。 “一个皇子在宫中,穿着夜行衣,难道不奇怪吗?你懂不懂大隐隐于市的意思?”贞娘与他说话时,总是忘记自己的身份,此刻也忍不住吐槽道。 丁崖如低头看了看,觉得她颇有见识,便随口夸赞道:“下午我看了你的设计图,果然巧妙,难得你这么用心。” “哦,那图是南……谢大人改过的,他才是心思巧妙。”贞娘打着哈欠敷衍道。 丁崖如略有不爽,提醒道:“谢南风是前朝文人,你最好不要和他走的太近。” “既然是前朝文人那圣上为什么要把他留在宫中?”闲聊时,她曾听谢南风说过,自己本想虽安国灭亡,而赴死,是当今圣上将他救下,安置在文集馆。 丁崖如急着解释道:“他是有才之人,圣上那是惜才。” “人人皆爱才,不止圣上惜才,我们这些粗人也是仰慕谢大人的才华。” “可他毕竟是前朝的人,总该忌讳些。” 贞娘看着他,不解的问道:“那为何圣上不忌讳?就不怕老臣们反对?” “皇兄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如果利用好了,或许能……”丁崖如发觉自己正不自主的泄露他与圣上之间的秘密,立刻慌张闭了嘴。 果然,南风哥哥被利用了,贞娘心中明了,意味深长的小声说道:“小心养虎为患。” 丁崖如没听清她说了什么,见她转身要离开,又叫住,“你把这碗粥喝了。” 贞娘诧异的看向他,原来那矮桌上放着碗青瓜虾子粥,摸上去还半温。 “特意留给我喝的?” 丁崖如还在为刚才的事生气,硬是不承认,气鼓鼓的说道:“我的夜宵,怕有毒,用你试试。” 贞娘丢了个白眼,抿了一口,将碗放回去,说道:“没事了,我回去睡觉了。” “都吃完,你就吃那么一小口,万一毒性不够呢?”丁崖如坐在躺椅上,身体向后靠去,淡然的看着她。 贞娘赌气的大口吃起来,自己只在午后吃了些糕饼,现下已经饿过劲,吃了两口粥,反倒像是给胃挖了个洞,不一会就将一碗粥都吃了。 丁崖如指了指旁边已经铺好被褥的美人榻,命令道:“你就在这睡,毒发了我也能看见。” 贞娘已经困得不行,又吃饱了,不一会便睡着了。 丁崖如走近些,看着她瘦小的脸颊,喃喃说道:“是因为受了太多苦吗?怎么和人说话总是带刺?” 一夜无话,第二日天明,丁崖如要去太学堂,沐泉已经陪着出发,幸好贞娘睡在正殿厅上,无人敢打扰,若是回了自己屋,定要在卯时就被叫醒。 迷迷糊糊中,她仿佛闻到了金桂的香气,那是母后最爱用的香粉,每次她都缠着要一些,洒在床褥上,仿佛躺在母亲的怀中。 贞娘揉揉眼睛,看到身边站着个小女孩,诧异问道:“你是谁?” “我叫四儿,是泉公公,让我在这等你醒来。”四儿打了洗脸水,把她的鞋放好,等她起来洗漱。 贞娘连忙起身,洗了脸问道:“殿下呢?” “殿下已经去太学堂,走的时候交代了,不要吵醒你,说你忙着设计水车辛苦了。”四儿乖巧的端上香膏,说道,“这是殿下留下的,说让你擦脸。” 贞娘笑了笑,看着精致的小盒,心里犯了嘀咕,这七皇子不会又想了什么损招,捉弄自己。 第13章 死猪不怕开水烫 贞娘忙忙碌碌两日,终于将未曦宫的景致布置好,丁崖如甚是开心,立刻命人准备请帖,邀请众人三日后来赴赏枫宴。 这日贞娘正在后院忙着,突然看到茉儿躲在门后,给自己使眼色。 “你怎么过来了?”贞娘从门缝溜出来,小心翼翼的掩上。 茉儿警惕的环视四周,确认无人后,从袖中拿出一个纸包,塞到她手中,轻声叮嘱道:“这起效极快,千万要把握好时机。” 贞娘攥紧拳头,点点头,又为难的说道:“宴会期间,我在正厅伺候,实在无法分身去内室。” “你放心,到时候我会领了衣服,送到未曦宫,找机会潜进内室。”茉儿附在她耳边说道。 二人说定后便散开,各忙各事去了。 赏枫宴的主席摆在一尺深红的厅上,这里四周原是木门,为方便大家欣赏,丁崖如特意让人换了竹帘。 那棵枫树在溪水以西,除了它再无别的树木,坐在厅上望去,如一片血红浮云,落在树上。 厉芳落最先到场,她意不在枫树,只想跟在丁崖如身边,吵着他陪自己玩耍。 丁崖如要去陪客,却被她任性的拉走,众人也不敢说些什么,只能由沐泉代为招待。 贞娘跟着众宫女忙着上茶水,端糕点,不经意间瞟到谢南风已坐在角落,独自看向枫树。 “谢大人请用茶。”贞娘特意选了七真茶,味偏清苦,配上榛子酥,咸香味刚刚好。 谢南风点头致谢,看着小几上的茶点,不禁疑惑问道:“怎么都是咸味的糕点?” “我知道大人不喜甜食,便选了几样。”贞娘随口答道。 就在二人说话之际,一位身穿花衣的男子站到一旁,居高临下的说道:“呦,这不是谢南风吗,你不在文集馆呆着,跑这来做什么?” 说话的人乃是越护侯之子,名叫霍淳,其父在征战中牺牲,因是独子便承袭封位,算是最年轻的侯爵,人称淳以候。 “下官不才,幸得七殿下邀请,同赏枫色。”谢南风起身行礼,恭敬的回答道。 “邀你同赏?听说你曾是安国长公主的座上宾,她对你甚是心仪,这枫色怕不如春色。”霍淳眯着眼,一脸的猥琐。 这种纨绔子弟身边总有溜须拍马之徒,见他有意侮辱谢南风,便也卯足了劲,嘲笑,诋毁他。 “谢大人还有如此艳福,听说那长公主绝代风华,可惜已成亡魂,要是活捉了,咱们说不定也能同享。”站在一旁的男子狂笑着,他不过是个贵族子弟,在学堂认识了霍淳,便成了门人。 贞娘听了牙根痒痒,端着托盘,故意脚下一绊,将茶杯直接扔向那人,里面可是刚倒的热茶,滚烫的热水泼在那人脸上,瞬间灼红了皮肤。 整个厅上都能听见男子杀猪般的叫喊声,旁边的人连忙扶着他,急切的唤着御医。 霍淳看到,怒气冲冲,上前就是一脚,正踹在贞娘身上,大骂道:“该死的蠢东西,水都端不好吗?” 谢南风知道她是为自己出气,便挡在前面,阻拦道:“淳以候息怒,她好歹是七殿下的宫人,即便有错,也该看在主人家的面上,由七殿下发落。” 霍淳自然不会在意,一把推开谢南风,凶狠的看着贞娘,抬脚又要猛踢。 一扇托盘突然挡在中间,霍淳收不住力量,直接踢在上面,痛的他一声哀嚎向后倒去,那些随从又扔下男子来扶他,乱作一团。 “哪个王……”霍淳破口大骂,却被一块糕点堵了嘴。 丁崖如冷漠的看着他,拍拍手上的渣子,说道:“我劝淳以候别再惹事,不然,下次打马球的时候,我就照着脑袋抡了。” 霍淳见是他,只能收起脾气,吐出糕点,不服气的说道:“都是这小蹄子,不会服侍,殿下也该管管。” “我的宫人我自会训教,不过,你的门人也是活该,谢大人既是我请来的,那就是客,辱客便是损主,也就是我这丫头心软,要是我就该用火钳,让他以后都不能张嘴。” 丁崖如亲自扶起贞娘,摆明了偏袒,又说出如此狠毒的话,是要众人记住,别惹他的人。 霍淳心生怨恨,发着牢骚道:“殿下如此不讲理,难道就不怕我去告诉太师。” “你还有脸去我爹面前告状?你自己的人不知礼仪,先折辱了人家,本就该受些教训,做主子的人不知训教,还任性伤人,现在又要恶人先告状,亏你说得出来。”厉芳落就站在不远处,她知道丁崖如最看重颜面,自然要帮着他。 霍淳知道自己再纠缠下去,只能自讨没趣便不再做声。 众人也散去,丁崖如安排了御医,让沐泉派人去伺候,又将谢南风请到旁座,拉开他和霍淳的距离。 贞娘则被遣到厨房,四儿关心的凑过来,问道:“姐姐可伤着了?” “不碍事,没伤到要害。”话虽这么说,可腰间的疼痛还是令她满头是汗。 四儿跑出去半柱香的时间,回来时手里拿着药瓶,把她拉到一旁,小心翼翼的为她抹药。 还没弄完,外面便传来圣上驾临的消息,厨房里又忙了起来。 贞娘整理好衣服,随着宫女们站在廊下,手捧着沉甸甸的食盒,等待传唤。 丁崖如陪着圣上游览了园中风景,闲聊着介绍新添的景致,圣上不禁赞叹他这次总算有些审美,另有几位皇家子弟陪在左右,其余人都等在偏殿。 已到午膳时间,众人分别入座,圣上自是主位,一边欣赏枫色一边品尝佳肴,甚是妙哉。 贞娘被安排在圣上身边服侍,试菜侍从将每道菜检查一番,又取出边角试毒。一切无恙才由贞娘端到圣上面前的矮几上。 她忍着腹部剧痛,小心翼翼的传递菜肴,可就在跪下弯腰之际,剧痛袭来,她身子歪了一下。 圣上随手托住她的小臂,面无表情的看向远处的枫树,幸得这一托,贞娘才没将盘子脱手。 宴席间大家无不赞赏眼前美景,真是一片祥和,可下一秒却被杯盏摔碎的声音打断。 圣上面露痛苦之色,手压腹部,浑身颤抖,似是中毒之样。 丁崖如见状立刻吩咐沐泉,伺候圣上内室休息,又焦急唤来御医。 而就在此时,门口的禁军也听到动静冲了进来,领头的乃是左少营校尉赵雷。 第14章 暗中陷害 丁崖如带人迎了出来,不悦的斥责道:“赵校尉何故私闯未曦宫?还带了这么多禁军?” 赵雷微笑上前,自信的回道:“臣巡查至此,听到里面乱哄哄的,想着圣上在此,怕有人图谋不轨,便想着带人前来护驾。” “赵校尉这话是说我呢?在我的宫中还能有别人图谋不轨吗?”丁崖如大怒,厉声吼道。 赵雷自知言语冲撞了他,连忙解释道:“臣并非此意,只是担心圣上安危。” “赵校尉放心,在未曦宫出不了大事。”丁崖如挡在他面前,大有驱赶之意。 赵雷犯了愁,眼下这情形又不能硬闯,此时沐泉悄悄走到丁崖如身旁,小声嘀咕着。 丁崖如的脸上闪过一丝焦虑,很快便恢复正常,他转身要走,却被赵雷出言拦下。 “殿下,可是圣上出了什么事情?禁军有守卫职责,还请殿下不要隐瞒。” “你既然这么说,那就带着你的人跟来。” 丁崖如走在前面,赵雷一脸得意的跟在后面,仿佛他已预见之后要发生的事情一般。 正殿厅上,御医,宫女,内侍跪了一地,丁崖如刚坐稳,御医便说道:“殿下,圣上并无大碍,前几日圣上肝火过盛,御医开了些降火的药,今日膳食中生冷之物多了些,才导致圣上突发腹痛。” “只是腹痛?”赵雷错愕惊呼,引得其他人侧目。 丁崖如却淡定的反问道:“赵校尉以为会是什么?难不成有人要下毒吗?” 赵雷尴尬的笑了笑,一丝不详的预感浮上心头。 “既然圣上无恙,赵校尉还杵在这做什么,还不继续巡查各处。”刚才厉芳落就想奚落赵雷,可惜一直找不到机会,现在终于能替丁崖如出口气了。 赵雷还在犹豫,丁崖如也不想这么轻易放了他,便说道:“正好赵校尉在,刚才我宫中抓到一名鬼祟宫女,赵校尉有提审经验,不如帮我参详一番。” 沐泉一挥手,两名内侍押着茉儿从旁门进来,用力一推,她便跪在厅上,神色胆怯的看着丁崖如。 “殿下,刚刚此女趁乱溜进来,欲将此物藏于卧室之中。”身边侍从干净利落的拿出一个纸包,交给沐泉。 沐泉打开后向围观众人展示一番,而后拿给御医查验,确定是鸣黄粉,此粉毒性不大,只会令人短时昏迷。 厉芳落惊愕的问道:“你是哪个宫的,竟敢来毒害皇子?” 茉儿已经缩成一团,吓得瑟瑟发抖,一言不发。 丁崖如不慌不忙的说道:“毒害我?怕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带贞娘过来。” 贞娘缓步进来,平静的看了一眼茉儿,跪下行礼。 “你且将事情说来。” 贞娘从怀中拿出个一模一样的纸包,不紧不慢的说道:“奴婢曾与茉儿同在浣衣局,相熟后,她几次以前朝宫人的身份暗示,蛊惑我与其为伍,今日上午她送来此药,让我投入圣上御膳中,而她则将其余药粉偷藏在殿下室内,以此诬陷殿下。” 丁崖如与她四目相对,默契微笑,事情还要退回几天前,茉儿答应带贞娘去延福宫那日。 “你要找的人,我已经找到了。”贞娘思索再三决定将事情告诉丁崖如。 他正在书房中练字,听她所言,质疑道:“你才去了多久,就能找到?我已经把你接回我宫,不必急着建功。” “我这人一向不喜拖沓,虽不完全,也有七八,今夜便可见分晓。”贞娘站在案几前,瞟了一眼他的字,写的还算工整。 丁崖如沉思着,决定暗中跟着她,亲自辨认。 当夜他便穿着夜行衣,跟在她们身后,听了她们的对话,心中不得不佩服贞娘的直觉,茉儿便是他们此次的棋子。 茉儿直接摊倒在地,她难以置信的看向贞娘,原来她早对自己起了疑心。 “说,你是受何人指使?”丁崖如突然抬高声音,吓得茉儿身体一颤。 茉儿来前已被告知,若事情败露,死要贞娘,他们自有办法帮她脱身。 “奴婢不知殿下交于贞娘何事,只是所做皆是她安排,她曾在浣衣局告诉奴婢,她回宫是来复仇的。” “一派胡言,你以为,我只是听了贞娘的话,就认定你的身份吗?”丁崖如胸有成竹的看向沐泉,他立刻领会,又让人带来陈嬷嬷。 陈嬷嬷惊慌失措的看着众人,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的求饶着,“殿下饶命,求殿下饶命。” “此人你可认识,她究竟是何来历?” 陈嬷嬷眼睛乱转,最后定在茉儿的身上,吞吞吐吐的说道:“奴婢不知。” “又一个不知道的,那就让她回忆回忆。”说完两名侍从托着她就往外去,沐泉轻碰了一下贞娘的手肘,示意她同去。 陈嬷嬷被按在长凳上,就像当日的她一般,只是这老货满脸惊慌,还没挨几下板子,就全招了。 此时,厉芳落在一旁细问了御医,得知鸣黄粉并不容易得到,想来或许还有幕后指使,便逼问道:“这鸣黄粉应该不是浣衣局之物,你是从哪得来?” 茉儿支支吾吾的回答道:“是,奴婢捡的。” “呵,你当宫里是什么地方,随便就能让你捡到这东西?”厉芳落恼火的说道,“七哥哥,我看也别审了,直接把这满嘴谎话的贱婢杖毙算了。” 茉儿见瞒不住了,只好将事情原委一五一十说明,原来是崔直人得知她的身份,以此要挟,让她为自己做事。 前段时间,七殿下当着浣衣局所有人的面,护着贞娘离开,令崔庭心生怨恨,她本想以此事诬陷贞娘,给她扣上个谋反的罪过。 贞娘站在一旁,细听之下更是不解,崔直人与自己并无大怨,为何要置自己于死地呢?更何况,此事若真成了,首当其冲问责的必定是七殿下。 可见茉儿这番说辞不能细想,简直是漏洞百出。 不过,这倒让赵雷找到了机会,立刻表态道:“臣有监察之责,这就将此奴婢压下去,再传崔直人对峙,必定给殿下一个交代。” “赵校尉若真心追查此事,我不拦着,不过,她还是留在我宫中。”丁崖如目光坚定的看着赵雷,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 此时,圣上也已经恢复,并传口谕让丁崖如务必彻查此事。 第15章 光明正大的放人犯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直接甩在赵雷的脸上,他委屈的低着头,愤愤不平。 胡三义被气的只能用踱步来发泄心中怒火,他抬着手指抖动着,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许久,胡三义才无奈的问道:“人怎么处置的?” “茉儿还未处置,人被七殿下扣着呢,崔庭已经饮毒自裁了。”赵雷小声回答道。 “什么?竟然还留着活口?你是怕她说的不够多吗?”胡三义抬脚就要踹,却被身旁的副将拦下。 副将名叫陈泽云,原是守城参将,后来跟着胡三义,既是他的副将也是他的军师。 “大统领先别生气,既然现在人已经被扣下了,咱们着急也没用,崔庭死了,线就断了,查不到咱们这。” 胡三义依旧不放心,喃喃道:“斩草要除根,你想个办法除了那人。” 陈泽云早有打算,便附到他耳边小声说着什么,赵雷伸着脖子想听,却又听不到,索性放弃了。 深夜刚至,贞娘便偷偷溜出偏院,这里住着十几名宫女,四儿也在其中,只是现在大家都睡下了,她才有机会出来。 茉儿被丁崖如关在后院,贞娘给了些好处,被允许与她见面。 “你还来做什么?”茉儿蜷缩在角落,瞟了她一眼便背过身去。 “来问你几个问题。”贞娘站在房间中央,环顾四周。 “你将我害成这样,还指望我能回答你的问题?” “自作孽不可活,你们想出此计,难道给我留了活路吗?” 茉儿一时语塞,将下巴枕在膝上。 “你母亲是谁?”既然她的身份不是胡编,贞娘反而有些好奇。 “这与你何关?”事已至此,她也明白贞娘的同伴身份根本就是假的,也不会因此救自己出去。 贞娘并不理会,继续说道:“这大燕皇宫前朝旧人还真不少,你究竟是谁的人?” “你什么意思?”茉儿被她越说越懵,在黑暗中那双锐利的眼睛正注视自己。 贞娘明白崔直人不是幕后指使,自己想要利用丁崖如就必须清楚,他的处境,否则盲目跟从反而会害了自己。 反正现在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索性说出,茉儿清了清嗓子说道:“我母亲确实是前朝旧人,她曾在安国皇后身边伺候,后来得了恩赐,放出了宫。” “她叫什么名字?”贞娘缓缓问道。 “罗巧。” 强烈的回忆袭来,顾与之小的时候常常黏在皇后身边,因为害怕黑夜,一到晚上她便跑去延福宫,一头钻进侍女的怀里。 “罗姨,天为什么要黑?我不喜欢。”年幼的顾与之曾想过,要做个巨大的灯笼,照亮整个皇宫。 罗巧温柔的抱着她,一摇一晃的哄她睡觉,纤细的手轻柔的拍着她。 贞娘看着茉儿,那双眼睛像极了罗姨,温柔似水。 “既然出了宫,又是怎么回来的?” 茉儿无奈的回答:“我原本和母亲生活在叙州,安国被灭后,我们隐姓埋名想着能过些安稳日子,谁知道,大燕国皇帝下令要追查前朝余孽,母亲被查出,死在了牢里。” 贞娘努力控制自己的愤怒,攥着拳头指节有些发白。 “而我随着牢犯,颠沛流离,最终被带到了都城。”茉儿继续说着,她低着头表情有些痛苦,可见受了不少罪,“一年前,陈嬷嬷带我进了宫,安排在浣衣局。” “你进宫是崔直人安排的?她怎会有这么大的权力?” 茉儿诧异的看着她,讥笑道:“宫里的人都知道,崔直人是太师的人,你竟然不知?” 太师?就是那位异姓亲王,丁醉中的儿子日子也不好过,竟差点被自家大臣陷害了。 贞娘不禁有些同情他们,表面尊贵,其实小命也捏在别人手里,和她一样身不由己。 她迅速分析自己现在的处境,明面上要做七殿下的宫人,太师那边也不能完全对立。 茉儿见她沉默不语,心中也有疑问便开口问道:“你是何时发觉我在针对你的?” “我初到浣衣局自认并不张扬,做事也算勤勉,虽然笨手笨脚但任劳任怨,为何陈嬷嬷如此看不惯我?各宫往来的侍女众多,偏偏针对我?”贞娘分析着,她又看向茉儿,继续说道,“还有那件衣服,我才穿上半日,看到的人不多,为何第二日就有人来找我麻烦?” 茉儿苦笑道:“是我低估了你,看来七皇子身边并非都是蠢材。上次那个小宫女,可不如你。” 话已至此,贞娘再无疑问,她也该离开了。 “你就这么走了?”茉儿以为她是七皇子派来取自己性命的。 “要不然呢,还要我救你出去?”贞娘打开门,大步离去。 到了院外,她又找了个理由把守门的人遣走,茉儿开始还有些犹豫,而后便逃了出去。 贞娘快步回来,却在偏院门口遇到丁崖如,他并不意外,似乎是在等着自己。 “你在这里做什么?”贞娘被吓了一跳,有些恼怒的说道。 丁崖如委屈的回道:“这话应该我问你?” 贞娘回答的直白,“我去放人了。” 丁崖如先是一惊,他实在没想到她能如此诚实,而后又理所当然的点点头,自言自语道:“总归是有些情分。” “要骂要罚悉听尊便。”贞娘倒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好,既然你认了,那我就罚你今夜守在我床旁。”丁崖如拉起她就往正厅而去。 说是守在床旁,其实一个在厅上一个在内室,中间隔着八丈远。 丁崖如躺在床上,枕着双手,久久不能入睡,“贞娘?” “怎么了?”贞娘轻声回应。 “你为什么进宫?” 丁崖如似乎对贞娘的事特别好奇,莫非他们俩之间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关系? 贞娘犹豫着要如何回答,丁崖如又开口道:“宫中凶险,你不该来。” 他不会是在说梦话,早知道刚才就不该回应,装睡混过去算了。 见她久久不回话,丁崖如悄悄走上前,注视着她,不禁露出怜惜的表情。 若郭旭将军还活着,论功行赏,至少也是个侯爷,她理所当然成为侯府小姐,而现在竟落得如此。 第16章 显露端倪 秋高气爽的日子,天空总是湛蓝如洗,温度适中,大地褪去夏日的燥热,迎来金灿灿的新衣。 因刚得了两盆尚好的矮松,厉自胜心情大好,正被簇拥着欣赏。 权力者的身边从不缺少溜须拍马的人,一群人围着厉自胜,赞美之词滔滔不绝。 “太师,胡统领求见。”侍从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厉自胜收起笑容,转身回了正厅,身边人都知趣的散开了。 胡三义行礼后,随意寒暄起来,厉自胜不客气的说道:“你也别拐弯了,直接说,事情怎么样了。” “太师放心,一切都处理妥当。”胡三义轻描淡写的回答道。 厉自胜端起茶杯,漫不经心的问道:“七殿下手里的人呢?圣上不是允许他追查此事。” 胡三义笑着说道:“人也解决了,她半夜想偷跑出宫,已经被禁军除去了。” 厉自胜眉头一紧,叹了口气说道:“恐怕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也罢过去就算了。” 见他没有离开的意思,又问道:“还有何事?” “我听说邓归信不日就要回来了?”胡三义试探的问道。 厉自胜冷笑着,揶揄道:“怎么,你和他有过节,还怕他回来?” “太师您又取笑我,我是在想,他在外领兵好好的,回来做什么呢?”胡三义扭动了一下身子,似要靠近些,却被太师一眼瞪了回来。 “你呀,有闲心琢磨别人,不如管好你的人,少给我惹麻烦。”厉自胜冷眼看着他,颇有不满。 胡三义委屈的说道:“我手下的人也是想为太师分忧,之前不是说要利用前朝余孽的名义,加强禁军控制吗。” “不是有了行刺,为何还要下毒?”厉自胜反驳道。 此事确是多此一举,都是那个赵雷,什么都干不好,还总想做些事情。 正在此时,一位美艳娇娘端着茶点摇摆身姿走了进来,她看了一眼胡三义,亲切的说道:“三义来了呀,你还真有口福,我特意做了糯香糕给太师品尝,一会你去我院里拿些走。” 胡三义站起身来行礼,嘴里如抹了蜜一般的叫道:“姐姐安好,劳姐姐费心了。” 胡月花是胡三义的亲姐姐,二人自小相依为命,她如母如姐般的照顾,就为了能让胡家唯一的独苗出人头地。 她走到太师身边,温柔的捏起一块糕点,撒娇着喂到他嘴里,询问着味道如何。 厉自胜一共娶了九位姨太太,算上已故的正房夫人,曾有过十个女人,可惜除了夫人生下一女,再无子嗣。 胡月花进门最晚,也最受厉自胜疼爱,她总有新花样,讨人欢心。 “你的手艺一向不错,我也算有口福。”厉自胜喜笑颜开,满眼喜爱。 胡三义瞧准时机,连忙跟着夸赞起来:“姐姐自小厨艺不凡,就是不愿轻易显露。” “那是当然,也不谁都有这样的口福。”胡月花娇羞一笑,含情脉脉的看着厉自胜,轻柔的说道,“我只做给自己最亲的人。” 胡三义看着二人秀恩爱,浑身不自在,可自己想问的事还未说出口,真是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看着他焦躁的样子,厉自胜自然明白,索性直白说道:“你放心,他虽然回到都城,但手中已无兵权,职籍也不在兵部,我会奏请圣上,给他个闲散虚职,影响不到你大统领的位置。” 胡三义高兴的奉承道:“太师为我如此谋划,三义自当竭尽全力为太师办事。” 胡月花微微一笑,说道:“我回去再做些准备,今晚给太师备下美酒,共赏风月。” 厉自胜点头示意,胡月花离开时叫上了胡三义,又叮嘱一番,给他拿上糕点,叫人送他出去。 另一边,圣上正在与丁崖如品茗下棋,天气尚好,二人便把棋盘搬到濯心湖中的木又亭中。 这里三面临水,距离岸边较远,只有一条长长的石桥链接。 “那个宫女最后怎么处置的?”圣上的精神不错,他一身简衣,披着深灰色的灵纹纱制成的外衫,像个炼丹的仙人。 丁崖如则武人打扮,精神抖擞的扎着青绿色的锦带,连抬手都带出一股风,“跑了,后来被禁军的人发现,灭口了。” 圣上捏起白棋,审视着棋盘,果断的放下棋子,“果然他们是一伙。” “那些宫人也就罢了,禁军非同小可,决不能落在外臣手中。” 贞娘在一旁服侍,小心翼翼的添加着炭火,壶中煮着翠绿色的冰露瓜片,此茶最怕火旺,需时时照看。 圣上品了一口,有些意外,茶香溢满口中,完全没有之前的苦涩感,他不禁称赞道:“少有人能将冰露瓜片煮出香气,还不涩口的。” 丁崖如见状也拿起茶杯,一口喝下,咂着嘴说道:“没什么不同呀。” “你一口喝下就算有不同也感觉不到呀。”圣上责怪着,歪头看向一旁的贞娘,她正专心致志的盯着火炉,眼中映射出微弱的火苗。 “对了,臣弟听说邓归信要回来了?”丁崖如突然提高嗓音,询问道。 圣上回应道:“正是,书信上说,他还有两三日。” 邓归信?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仿佛在哪里听过。贞娘努力回想着,心中一惊,难道是西江候之子。 她曾在父皇的书房中偷看兵书时,听到朝臣议论过,西江候战败被杀,安国军队原本以为有翻盘的机会,谁知他的儿子并未意志消沉,反而奋勇追击,将安国大将一路驱赶,拦住了前往都城的援军。 就在她想出神的时候,圣上与丁崖如齐刷刷的看向她,四周异常安静。 贞娘才反应过来,慌张为二人斟茶,心神不宁的低下头。 “你先回去,告诉沐泉,午膳我在皇兄这用了。”丁崖如打发了她,又转向圣上问道,“皇兄以为如何?” “看她的样子应该是因为邓归信,也难怪,孤身一人在宫中,终于听到相熟人的消息,总会惊慌。”圣上又品了一口茶,更加确定。 丁崖如不解的问道:“她怎么会认识邓归信?我听说邓归信自小跟随西江候,一直养在军中,少有人知。” 圣上解释道:“你为何确认她是郭将军之女的?” “因为那个胭脂盒呀。”丁崖如老实回答。 “那胭脂盒确实是皇家之物,但并非先皇赐给郭将军的,而是赐给西江候的,后来听说他们在军中结下儿女亲家,以此物为信。” “什么?她是邓归信未过门的妻子?”丁崖如难以置信的大叫着,表情颇为失落。 圣上惊讶的看着他,诧异问道:“你这是什么表情?” 丁崖如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只觉得心里像是被挖走了一块般,难受的紧。 第17章 抓不住鸡的皇子 贞娘自从赏枫宴后,便被安排在小厨房,帮着厨娘们做些精致的茶点,七殿下不在乎这些,可常来玩耍的厉芳落大为震惊。 “七哥哥,今天又是什么新花样?我发现你小厨房的厨娘们最近性情大变,做出来的茶点越发赏心悦目了。”厉芳落拿起茶点,欣喜的观赏起来。 丁崖如却粗鲁的抢了过去,气鼓鼓的说道:“茶点吃到肚子里不都是一个样,做的这么好看有什么用,浪费时间。” 厉芳落也不恼火,又拿起一块品尝道:“样子好看是其一,这味道也有改进,不似之前一味的甜腻。” 丁崖如看着精致的糕点,醋意大发,他幻想着,贞娘在小厨房,满心欢喜的期待着邓归信回来,连摆出的糕点形状都是爱心。 他越想越郁闷,突然拍案而起,莫名的大吼道:“我要去看看,别让她浪费我宫中食材。” 丁崖如风风火火的来到小厨房,吓得厨娘们纷纷跪拜,他转了一圈,没看到贞娘身影,便问道:“她人呢?” 厨娘们面面相觑一时没反应过来,倒是四儿机灵,上前回话道:“贞娘姐姐在后面,正在准备晚膳食材。” 宫中御膳房送来了一只珍宝鸡,说是圣上赏的,厨娘们没见过这么珍贵的食材不知如何处理,贞娘被指派过来,负责研究一下。 她蹲在鸡笼前,仔细端详,自己倒是吃过几次珍宝鸡,肉质鲜嫩,入口即化,可没见过活的呀。 她正犯愁,丁崖如悄悄来到身边,也蹲下细瞧,嘲笑道:“和鸡聊天呢?” 贞娘瞥了他一眼,回呛道:“怎么,你也要加入吗?” 而后贞娘转过头,同情的对鸡说道:“鸡呀,鸡呀,你好好瞧瞧,这就是一会要吃你的人,他正不怀好意的看着你呢。” 珍宝鸡仿佛听懂了这句话,突然在笼子里扑腾起来,弄得鸡笼左右摇晃,丁崖如被吓了一跳,差点跌坐到地上。 贞娘哈哈大笑起来,说道:“不过一只鸡,你怕什么?” 丁崖如不服气的站起来,退后几步说道:“你行,我看你怎么制服它。” 话说到这份上,贞娘也不能一直站着看了,她打开鸡笼,挽起袖子,可手始终停在半空中,像是被施了定身咒。 不知过了多久,丁崖如坏笑着催促道:“你瞄准了没有?需不需要给你拿个凳子?” 贞娘为了面子,心一横,闭上眼睛,伸手进去,乱抓一通。 笼子里的珍宝鸡被吓了一跳,身手敏捷的躲闪开,这家伙羽毛蓬松,看着一大只,其实没有多胖,眼见鸡笼有出口,便钻了出来。 起跳展翅,扑腾了几下的珍宝鸡冲着丁崖如而去,吓得他大惊失色,慌忙闪躲。 贞娘也是无从下手,跟在后面,只管伸着手也不抓,嘴里不停念叨着:“你乖,你听话。” 丁崖如一会向左,一会向右,最后索性上了树,怒气冲冲的大喊道:“你别和它废话了,倒是抓呀。” “你说的轻巧,我要是能抓,我还废什么话。”贞娘本能的向后躲去,珍宝鸡从她头顶堂而皇之的飞过,她只能抱头鼠窜。 外面的厨娘听到动静要进来帮忙,却被丁崖如呵斥住,自己这么丢脸,怎能让别人看去。 贞娘拿起鸡笼想要扣住它,试了几次却不成功,抱怨道:“都这时候了,你还在乎自己的面子,她们不进来,谁帮咱们捉鸡呀。” “我不管,反正不能进来,你看着点,它又飞过去了。”丁崖如站在树上,居高临下,将院内情况看的清清楚楚,反倒指挥起贞娘来。 贞娘一边去扑,一边不满的说道:“你倒是别说,也下来帮忙呀。” 丁崖如扶着树干,干脆的拒绝了,他辩解道:“咱俩都在下面反倒乱了,不如我帮你看着,哎,别动,它就在你左手边。” 贞娘嫌鸡笼不好用,已换了麻袋,缓缓的靠近,捉了几下她已总结经验,需要提前想好,鸡可能会逃跑的路线,然后在前路拦截。 “你干什么呢,不是那边,还要在往左一些。”丁崖如不明所以的说道。 贞娘根本不管他,做好准备后,直接迎面而上,珍宝鸡正要逃跑,一下就钻进了麻袋中,她得意的举起来,大叫道:“抓到了,怎么样。” 丁崖如也兴奋的跳下来,还不忘自夸:“还不是听了我的指挥。” 二人正高兴着,厉芳落跑了进来,诧异问道:“你们在干嘛?这么高兴。” 还不等丁崖如开口解释,厉芳落便拉着他愁眉不展的说道:“我刚听说圣上在遂凌殿大发雷霆呢,你还不过去看看。” 丁崖如收了笑容,匆匆离开,贞娘也没当回事,继续与厨娘商量,如何处置这只珍宝鸡。 此刻,丁岚夜正在遂凌殿训斥宫人,见丁崖如与厉芳落前来,才收了怒火,让众人退下。 “皇兄是为何事生气呀?”丁崖如坐到一旁,不解的问道。 丁岚夜深吸了一口气,气呼呼的说道:“前几日我新制的马球杆,让他们好好收着,今日一拿出来,才知道他们没用麻叶包好,都受了水汽。” 厉芳落才想起,再过几日就是秋收祭奠了,燕国人喜好马背运动,马球比赛自是少不了。 “难怪圣上要发脾气,我可听说今年宫中挑选了不少良驹,就为了马球比赛准备的。” 丁崖如笑了笑,劝慰道:“距离秋收祭奠还有些日子,再命人赶制就得了。” “什么赶制,那木头就一块,想要再得可不能了。”丁岚夜靠在扶手上,无精打采着。 “什么样的好木头,就这么稀少?”厉芳落是太师千金,这世上还没有她觉得稀罕的东西。 丁岚夜摆摆手不想再说,二人也只好劝慰几句便罢了。 丁崖如突然想起什么,问道:“对了,今年马球比赛,还是按照各府分队吗?那我岂不又是和内侍一队,他们实在太拖后腿了。” 丁岚夜琢磨了一下,说道:“那不如咱们抽签,将所有人放在签筒里,随机选出。” 丁崖如赞同的点点头,拍手叫好:“那合适,可要是遇到厌烦的人怎么办?” 厉芳落坐在一旁,出主意道:“那不如分队,两个队分庭对抗,同一队伍里面的人,自由组成小组,赢得红筹。” 二人不约而同的喊道:“好。” 第18章 重罚引病 丁崖如这两天忙着马球比赛的事,早出晚归,神龙见尾不见首。厉芳落来找了几次,都没瞧见人。 这一日,她又跑来未曦宫,得知丁崖如一早就去了马场,委屈的直跺脚。 贞娘正在厅上收拾,恰巧被她看见,便问道:“七哥哥早膳吃的可好?他忙着准备马球比赛的事,一定没好好吃东西。” “哼,他胃口比谁都好,吃的连渣子都不剩。”贞娘在未曦宫与丁崖如斗嘴惯了,没人敢管她,一时忘了回话的规矩。 厉芳落转头看向她,眼神犀利,微怒道:“这是谁教你的回话规矩,竟敢在背后说主子的不是?” 贞娘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认错道:“是奴才失言。” 虽是认错,可她的不卑不亢的样子引起厉芳落的注意,她走上前,平淡的说道:“本来七哥哥宫中的人不该我管,不过他近日有些忙,疏于管教,日后你要是在别人面前犯了错,难免要给他丢脸。” 厉芳落叫人搬了一盆水,让贞娘跪在院中,双手高举,不能将水洒出。 贞娘要隐忍,不能与她起冲突,只好照做,不过她本就瘦弱,举不到一会,水全洒了出来,着着实实的浇在她的身上。 厉芳落坐在厅上,随便找了本书,一边看一边监督,水洒了便让人续上,就这样一直过了两个时辰。 丁崖如从外面回来,诧异的看着贞娘,她已是落汤鸡的样子,双手摇摇晃晃的举着水盆。 “这是做什么?沐泉,还不让人扶她起来。”丁崖如大声喊道,看着她蔫成了泡水的萝卜缨子,莫名心疼起来。 厉芳落听到他的声音,快步走出,将事情说明白,提醒丁崖如道:“这些小宫女一贯如此,你若不厉害些,她们就以为主子好说话,现在就抱怨主子,以后难免……” 还不等她把话说完,丁崖如便投来厌烦的目光,本想反驳,可一想到厉太师,他只能咽下去,压着火说道:“厉小姐也该回府了,外臣女眷在宫中逗留时间太长,也不合规矩。” 厉芳落还欲说些什么,可他头也不回的进了正殿,无奈只好先行回去。 丁崖如让人帮贞娘换了衣服,特意吩咐收拾出偏殿来,让她在里面休息。 “殿下,贞娘浑身发热,似乎不太好。”四儿焦急的跑出来。 丁崖如连忙进去查看,果然,她额头滚烫,脸颊也红扑扑的。 御医来看过,说是风寒,开了药,叮嘱要她发汗,才能好起来。 四儿陪在旁边,两个时辰一剂药,不断的为她擦拭额头的汗。 丁崖如也担心的一直守在厅上,随时要听她的消息。 突然,偏殿传来惊叫声,丁崖如连忙跑进去,看到贞娘紧闭双眼,挥动双手,嘴里不住的喊道:“不要,不要……” 四儿怕伤到她,只能用手护着,两个人抱在一起。 贞娘昏迷中,又想起那一日的情景,丁醉中手拿大刀,指挥着士兵将俘虏到的安国朝臣,一一砍杀。 顾与之就站在高台之上,听到丁醉中一遍又一遍的喊道:“杀,杀,杀。” 她大哭着,她虽不认识那些朝臣,却惦记着一个人,她害怕,怕他就在其中,她要看清楚,却无法靠近,她想要阻止,只能喊出“不要”两个字。 她感觉自己像被火烧一般,烧着了头发,皮肤,最后连骨头都被烧成灰烬。 折腾了一夜,丁崖如在外面守了一夜,他在想或许是她心中藏着太多事情,才会在昏迷中一直哭泣,那会是什么事呢,难道与郭将军的死有关? 第二日,贞娘终于醒了过来,不过身体虚弱的她还要静养一日,丁崖如担心出事,便留在未曦宫。 “贞娘,这是小厨房准备的红菜煨肉粥,你快些吃了。”四儿端着碗,一勺一勺的送到她嘴边,小心吹散热气。 贞娘有气无力的感谢道:“这两日多谢你照顾,我才能好的这么快。” 四儿一边吹着粥,一边说道:“你能好这么快还真不是我的功劳,你都不知道昨夜殿下急成什么样子,他每隔一会就要跑来问问你的情况,后半夜我都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他还在你床边守着。” 贞娘心中自是感动,却想不明白丁崖如为何如此对她,种种迹象表明他们之间一定存在某种联系。 “四儿,你一直跟着殿下吗?”贞娘好奇的问道。 “对呀,我从小便跟着哥哥,哥哥一直伺候殿下。” “哥哥?” 四儿看着她,恍然大悟道:“你不知道沐泉是我哥哥吗?” 贞娘心领神会的点点头,又问道:“昨天那位小姐,是哪府千金?” “厉小姐呀,听姓氏就知道是太师的千金了,她自小与殿下长大。”四儿想她一定是疑惑昨日厉小姐为何会发火,便解释道,“其实大家都知道,厉小姐心仪殿下,事事以殿下为先。” “那她的反应也颇大了些。”贞娘摆摆手,表示不再吃了。 四儿放下碗,凑上前,八卦的说道:“她们都说,厉小姐早把自己当成了殿下的未来妻子,她常会管教这宫里的宫女,只是没想到此次如此严厉。” 她俩正窃窃私语时,丁崖如走了进来,见她气色不错,才稍放心些。 四儿识相的退了出去,屋里只留二人。 贞娘和颜悦色说道:“多谢你费心,我现在恢复的不错。” 丁崖如却有些担忧的看着她,劝说道:“这宫里规矩不少,你既然进了宫,就要守规矩,免得以后受罪。” “你这么说,像是我不守规矩一样,难道我守的规矩还不多吗?”贞娘有些委屈,若不是为把握这次重生的机会复仇,顾与之怎可能如侍女般伺候别人。 丁崖如若有所思的说道:“我知道让你当宫女是委屈了,不过想要成事,总要有些牺牲的。” 贞娘不解的试探道:“你又知道?当宫女怎么委屈我了?你倒是说说看。” 丁崖如抬眼审视,一本正经的说道:“我知道你是谁,你进宫要做什么。” 贞娘心里打鼓,难道他已经发觉自己的秘密,不可能呀,连她自己都无法相信重生的实事。 丁崖如从怀中取出胭脂盒,小声说道:“你姓郭,是前禁军统领郭旭将军的千金。” 第19章 马球比赛 八月十五,既是中秋佳节,也是秋收祭奠的开始,大燕与安国不同,不喜欢舞文弄墨,更崇尚骑马驰骋,这几年皇家逐渐推广马上文化,朝廷也下了命令,各地州府不再举办中秋诗会,而是改为秋收祭奠。 丁崖如为了今日,可是下足了功夫,准备了尚好的马球装备,还精挑细选了坐骑,甄选队友。 “皇兄,你可准备好了,我想着还是先去场上跑几圈,熟悉一下环境。”丁崖如手拿球杆,风风火火的跑进遂凌殿。 此刻,丁岚夜正在与谢南风请教天象学,见他如此莽撞,不免要责怪一番。 “你瞧瞧你,就知道玩,看书的时候不见你这么精神。” 丁崖如随手将球杆递给贞娘,今日他特意要带她见识见识,便让她寸步不离的跟着自己。 谢南风抬头看见贞娘,二人有些时日未见,此刻对视还有些小激动。 “知道皇兄爱学习,不过今日是秋收祭奠,您就放下手中书,赶紧准备去马场。”丁崖如撒娇般的夺过丁岚夜手中的书,拉着他就要往外走。 丁岚夜哭笑不得的阻拦道:“就算走,你也要等朕换了衣裳呀。” 趁着丁岚夜去更衣的空档,丁崖如又撺掇起谢南风,“谢大人平日没看过马球比赛,要不要和我们一同前往,也乐呵乐呵?” “这……”听说贞娘会去,谢南风自然也愿同往,可因他身份问题,是不能擅自做主的。 见他为难,丁崖如也猜到,便爽快的问道:“你只说你愿不愿意,别的交给我就行。” 谢南风彬彬有礼的回答道:“在下自然是想多见识见识。” 如此,丁崖如便又向丁岚夜提议,带上谢南风,此话正合他意,便没有拒绝的道理。 到了马场,各项准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大燕传统,赛场不分贵贱,所以左右各一顶凉棚,由双方队员共用,中间是主判席,设举牌、计分、裁制、评制等人的座位。 各队队员也统一服侍,面带骨质面具,从外形看来并无差异。 丁岚夜与丁崖如就在七人中,驰骋场上,贞娘呆呆的看着马场,原来自己还有这么特别的身世,郭旭的名字她并不熟悉,不过大燕禁军的威名还是有所耳闻,咸州三郡就是被他们所破。 此刻只有谢南风与她在凉棚内,稍微自在一些,他便问道:“听说你前几日病了?身子可大好了?” 贞娘缓缓回过神来,羞涩的答道:“算是好了,就是偶尔还有些咳嗽。” 谢南风犹豫了一下,从怀中拿出个小瓶,喃喃的说道:“我听说后,也想着你的风寒来得及,御医定是下了猛药,那些药能退热却伤肺,所以我准备了这个,最是润喉养肺。” 贞娘接过药瓶,心中一暖,欢喜异常,红着脸颊,含羞一笑。 “皇兄,我总觉得左边路单薄了一些,恐被对方抓住缺口,反攻回来。”丁崖如人未到,声音却已飘进凉棚。 随后,一群人走进来,他们都是世家子弟,身边自然少不了随从,一时间凉棚里面热闹起来。 讨论战术的,端茶倒水的,揉肩捶腿的,各人都忙了起来。 贞娘为二人倒了茶水,丁岚夜只端着茶杯,偏头问谢南风:“谢文监对刚才我们的战术有何见解?” 谢南风坐在最后面,欠着身子回答道:“小人对马球不甚了解,不敢妄言。” “哎,只是随便聊聊,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你只管说。”丁岚夜轻松的说道。 丁崖如坐在一旁,也催促道:“就是就是,你是不是也觉得左边路有些单薄?” 谢南风思索一番,回答道:“小的以为,倒不是左边路单薄,而是有人位置站错了,他们又都心存敬畏,所以影响了各自的发挥。” “这是什么意思?”丁崖如诧异的问道,他努力回忆着,“是谁站错了位置?” 丁岚夜抿了一口茶,心领神会的点点头,说道:“朕确实有些急功近利了,冲的太靠前,反而让出了左边路,他们怕是认出了朕,也不敢急攻。” 丁崖如这才明白二人说的话,小声说道:“皇兄,你也不能怪他们,毕竟你和我们不一样,万一受伤不是闹着玩的。” 丁岚夜看向一旁的面具,虽都是骨质面具,但一个上面雕刻的是马,另一个则是龙。 突然,主席传来锣声,看来距离比赛还有一炷香的时间,大家都开始做最后的准备,观众台上也渐渐坐满。 两队整装待发,站在球场上,那一个个面具后面都是张怎样的脸呢? 比赛开始,两队人马丝毫没有留情的意思,刚一鸣锣,双方都发起强势攻击。 贞娘看着场上凶猛的大燕子弟,心中莫名悲凉,难怪安国会被灭,是他们安逸太久了。 锣声乍响,龙队先得一分,带着龙面具的人振臂欢呼,全场都响起赞美声。 虎队并不气馁,仅用了三次传击,便扳回一分,之后两队进入了焦灼状态,比分也咬的很紧。 谢南风走到围栏边,仔细观察着场上的情况,中场休息的时候,他为丁岚夜献上自己的计策,重新调配了人手。 此计果然有效,下半场一开始,龙队势如破竹,连下三分,虎队的进攻全被防守。 龙队士气大振,又开始新的一轮进攻,双方对阵中,两匹马突然撞在一起,幸而人并未受伤,比赛暂停,等待更换马匹。 谢南风扒在围栏上,向场内喊道:“注意对右侧位的防守,那是他们的主进攻点。” 虎队的右侧位不是别人,正是霍淳,他正拿着球等待比赛继续,听到谢南风这么喊,怒从心中起,恶狠狠的看着他。 锣声响起,比赛继续,距离结束只有半柱香的时间了,虎队拼死攻击,奈何队内各人水平不一,只有霍淳能担起进攻的重任。 怎奈刚才谢南风提醒,龙队将他盯得很紧,根本不能靠近内围。 霍淳又一次得到球,正准备进攻,前路却被三人挡住,他突围了几次,都不能成功,正气的慌,却瞥见谢南风站在一旁。 眼见香快要烧完,两队还相差两分,获胜是不可能了,霍淳索性把火发泄在他的身上。 用力一挥,球直直的向着谢南风飞去,这力度是要击碎脑袋的架势。 第20章 飞来横球 马球直飞向谢南风的脑袋,要不是有人用球杆阻挡,他现在怕是已经倒地流血不止了。 一声响亮的撞击,马球改变了方向,冲着斜后方继续飞去,贞娘站在凉棚旁边,眼见球冲着自己过来,却没有移动。 “咔。”一个身影从马背上飞下,挡在她面前,那球与面具撞在一起,瞬间击裂了。 “圣上!?”众人惊呼,谁也没想到龙纹面具后的面孔竟然是丁崖如。 丁崖如看向霍淳,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最终鸣锣结束,龙队大获全胜。 贞娘不知是被吓住了,还是别的什么,一直呆呆的看着丁崖如,那一瞬间,她看到面具下,坚毅的眼神,和微冷的面孔。 这一幕似刻在她心中般,久久不能消去。 “贞娘,你想什么呢?”四儿杵了杵发呆的贞娘,此刻她正端着托盘看着面前的酒壶出神。 “啊?没什么,弄好了吗?赶紧拿过去,一会殿下又要发脾气了。”贞娘放好酒壶,随手挑选了两个酒器,跟着送膳宫女去了正殿。 今日获胜,丁崖如甚是开心,非要拉着丁岚夜搞什么庆功宴。 原本庆祝也未尝不可,但他嫌搞宫宴太拘束,便提议在自己宫中,准备酒菜犒劳大家。 未曦宫正殿摆了十几桌,关上宫门,谁也不知道里面的情况,所以大家也都随意些。 贞娘绕过其他桌,径直来到最里面,她知道丁崖如喝酒如饮水,便给他选了个碗,倒满了让他喝个痛快。 而后转身为丁岚夜添酒,对方拿起酒杯,感慨道:“难怪七弟要到他宫中办庆功宴,怎么他是酒碗,而朕只得一杯呢?” 丁崖如正与他人斗酒,挽起袖子,划着拳,丝毫没注意到。 贞娘只好请罪道:“奴婢还以为圣上不能饮酒过多,便取了小杯,是奴婢唐突了,这便去换。” 丁岚夜看着她,心想:她竟懂劝诫之道,果然与众不同。 而后他再一细想,她的身份,又觉合理,不由的笑了一下。 贞娘见此,也明白他的想法,二人心照不宣,继续观看着热闹的宴席。 丁崖如手舞足蹈的向众人演示他是如何打进关键一球,而后豪饮一碗,兴致冲冲的在人堆中寻找着什么。 “谢大人,谢大人,你怎么坐在这呢,快过来。”丁崖如摇摇晃晃的拉着谢南风,走到众人中间。 谢南风显然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摆手拒绝着,可他始终拗不过丁崖如,只能跟在身后。 丁崖如严肃的说道:“今日,我算是见识了,谢大人真是见多识广,多亏了你的计策,不然我们赢起来还真要费些力气。” 谢南风保持微笑,谦虚的说道:“殿下谬赞了,在下只是善于观察,殿下只因驰骋在场上,若能抽离也能看清。” 丁崖如赞同的说道:“那是自然,不过,我还是佩服你,敬你一杯。” 谢南风接过酒杯,感慨的喝下。 此时,丁岚夜突然开口道:“谢大人是安国青年才俊,理论知识丰富,你真要好好向他学习。” 谢南风低下头,嘴中的酒有股辛辣的滋味。 宴会还在继续,谢南风却默默走出正殿,他站在院子中央,抬头看向未曦宫的飞凤檐。 “南风哥哥,你以后要做什么?”顾与之身穿骑马装坐在飞凤檐上,摇晃着双腿。 “你小心点,别摔下来。”谢南风担忧的看着她。 顾与之并不担心,她望着远处的宫墙,坚定的说:“总有一天我要出去看看,哥哥们都去了前线,偏我只能留在这里。” 谢南风何尝不是被文坛新星之名困在这里,他与他年纪相仿的氏族子弟都为护国参军,而他只能留下,编着古籍。 “南风哥哥。”一声呼唤将谢南风拉回现实,他回头看去,原来是贞娘。 “你在这做什么?他们都在里面庆祝呢。”贞娘不解的问道。 谢南风苦笑着,反问道:“你又为何跑了出来,他们欢喜,呆在里面或许能得些赏赐。” 这话更像是他说给自己的气话,他在埋怨,却不能明说。 贞娘顺势坐在台阶上,盯着地面的石子,喃喃的说道:“以前,我总爱站在高处,看向远方,以为自由是最难得,而现在我常低头躬身,才明白忍辱方能强大。” 谢南风吃惊的看着她,这正是自己在安国被灭后,最深的感触,不禁湿了眼眶。 可他并不知道,二人忍辱的信念支撑却天差地别,谢南风愿为天下百姓忍辱,若能辅佐明君,不论他是大燕国君还是安国皇帝。 贞娘愿意忍辱是因她心中的仇恨,她要忍辱负重,利用大燕国内斗,为安国复仇。 殿内的欢笑声越发刺耳,二人各怀心思的沉默不语。 这一日,丁崖如奉旨去迎接长途跋涉回都的邓归信,贞娘得了闲,准备把侧室收拾出来,自己搬回宫女房中。 “贞娘,殿下说你可以继续住在侧室,你为什么非要搬走呢?”四儿帮她收拾着衣物,不解的问道。 贞娘轻描淡写的回答道:“我之前只是生了病,现在好了还住在这做什么,被人抓着把柄又要怪罪下来。” “可有殿下应许,谁敢说什么。”四儿不以为然的说道。 贞娘则一本正经的说:“公道自在人心,人言就如洪水,明面上风平浪静,内里可是暗流涌动。” 见她分析的如此透彻,四儿不禁佩服,忙帮她收拾好,张罗着让她与自己同住。 贞娘也甚是喜爱四儿单纯,爽朗的性格,便同意了。 “贞娘,收拾完,来趟小厨房,殿下要吃的山药糕得了,叫你送过去。”厨娘站在廊上,探头喊道。 此刻,邓归信已进了宫中,向圣上复命请安,太师厉自胜陪同左右,一阵行礼寒暄后,丁岚夜提出要为邓归信洗尘,特在遂凌殿摆下酒宴。 厉自胜以身体不适推脱了,他人虽走了,却留下了胡三义,在禁军的监视下,三人只得饮酒闲聊。 第21章 旧相识?不认识 贞娘拎着食盒刚穿过崇和门便遇到太师的软轿,她忙低头让到一旁。 厉自胜目视前方,坐在上面,本没注意到她,却闻到一股清香,不禁问道:“何处传来的香气?” 吴风抬手示意停了轿子,寻找一番,发现香气自食盒中传出,便上前询问:“这里面放的什么?” 贞娘小心翼翼的回答道:“是七殿下要吃的山药糕。” “山药糕?怎会有此等香气,打开看看。”吴风厉声喝道。 打开食盒一看,原来是用香草叶子包裹的山药糕,并无异样。 坐在软轿上的厉自胜看到这一幕,饶有兴致的问道:“为何要用香菜叶子包着?” “天气渐凉,奴婢怕山药糕凉了,便随便找了几片赶紧的叶子包着。” 厉自胜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嘴角浮上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吴风见他不再问话,便吩咐继续前行。 贞娘到了遂凌殿,三人正欢笑着说起儿时趣事。 “朕记得,那时清越也就三岁多,非要拿士兵的矛,摇摇晃晃重心不稳,最后被木把勾住衣服,动弹不得。”丁岚夜一边说着,一边大笑起来。 邓归信则羞愧的摇摇头,略有羞涩的说道:“圣上竟还记得,下臣年少不懂事,做出了很多可笑的事情。” 丁岚夜摆摆手,说道:“哎,清越是年少有为,要不是朕的身份特殊,真想和你们一同上阵杀敌。” 丁岚夜年少的时候也在军营待过,那时候随军伴驾,而后攻陷安国都城后,他便一直在此,协助先皇处理朝政。 丁崖如不服气的鼓起嘴,催促道:“你们别总说以前的事,欺负我生的晚,酒杯举半天,到底喝不喝呀。” 丁岚夜笑着饮下杯中酒,瞥眼看到贞娘站在殿外,便示意让她进来。 贞娘到一旁,分装好山药糕,依次为他们送上。 送到邓归信面前时,她感受到一双炽热的眼睛正看着她,那眼中似有千言万语,她下意识的与其对视,不禁心中忐忑。 丁岚夜似乎是有意为之,也盯着二人看。 离开遂凌殿后,贞娘的心还在猛烈的跳动着,刚才他的眼神分明是旧识相见,可自己完全不知道他是谁,他们有什么关系。 而后几日,丁崖如总是去找邓归信,一会说要带他结交皇家子弟,一会说要带他领略都城风光,二人越来越熟络。 邓归信有时也会来找丁崖如,贞娘都有意避开,尽量不与他见面。 “贞娘,春分收集的雨水罐子放哪了?”四儿火急火燎的跑进来,一通乱翻。 贞娘忙拦住她,责备道:“你快收手,这些罐子都按顺序放好,你这么一翻岂不全都乱了。” 她轻点了几下,心里算着顺序,很快便找到了一个小巧的紫砂罐,好奇问道:“找她做什么?” “厉小姐要来,点名要喝三春茶。”四儿抱着罐子就往外跑。 贞娘实在放心不下,厉小姐出了名的刁钻,四儿做事粗心,别惹得她不高兴,便解下围裙跟了出去。 果然,四儿已将壶挂在炉上,正准备往里面倒水。 “我真要叫你声大姐了,这三春茶要是被你这么煮,恐怕要灰飞烟灭。”贞娘快步上前阻拦,缓缓将水倒在铜鉴中。 “春分的雨水不是要煮茶的水,是洗茶的水,缓缓将荷春茶放入,用刷搅动。”贞娘一边说着一边轻缓操作。 “你何时学了烹茶的技艺?”邓归信原本在书房坐着,听见厅上有声音,便走出来看看。 贞娘没想到他在这里,这下是躲不掉了,只能硬着头皮回答道:“进了宫自然都会了。” 四儿悄悄退了出去,只留二人在厅内。 邓归信不愧武将出身,眼神犀利刚毅,让人不由的惧怕。 “你还是进宫了,后面你准备怎么做?” 他说的应该是贞娘的身世,自从知道自己重生在前禁军统领郭旭之女的身上后,顾与之颇为惊讶,也对这个女孩有了好奇。 “自然要做该做之事。”贞娘的回答模棱两可,甚为稳妥。 邓归信叹了口气,说道:“我答应过你,会帮你去做,你是不相信我吗?” “自己的事还是应该自己做。”贞娘坚定的回答。 邓归信略有失落的说道:“我曾说过会护你周全,也在令尊面前发誓,保你平安,现在朝局未定,你冒然进宫,难免会有危险。” “这不劳你费心,我自会照顾自己。”贞娘的语气中满是冷漠。 邓归信正欲再说些什么,却听见丁崖如在院内高声问道:“邓校尉到了吗?我一时忙晕了,竟忘了约了他。” 其实丁崖如是有意为之,他一直在门外偷听,眼见邓归信要表白一番,他便出言打断,装模作样的迈着大步走了进去。 “呦呵,贞娘也在呀,你们聊什么呢?” 贞娘躬着身子,喃喃说道:“奴婢为厉小姐准备三春茶,不想扰了邓校尉的清净。” 邓归信也收了关切的表情,转而看向丁崖如,破有深意的说道:“殿下如此用心约了我,竟还有他人到访?” “嗨,厉芳落,她得许自由出入皇宫,总是不请自来。”丁崖如尴尬的笑了几声,便坐下,请他入座。 贞娘迅速将茶冲好,放在一旁的暖炉上,轻手轻脚的放下隔帘,守在茶炉旁。 丁崖如与邓归信坐在厅上,气氛有些微妙。 “听说邓校尉昨日去了兵部?”丁崖如为打破尴尬,首先开口。 邓校尉不假思索的说道:“我乃校尉,自有军籍在身,回到都城理应到兵部报到。” “兵部可有安排?”丁崖如关心的问。 “暂未有调派命令,本来我回都城是为了陪伴母亲,也不急于一时。” 二人正在闲聊,厉芳落欢欢喜喜的闯了进来,犹如一阵春风铺面而来。 “七哥哥,你这些天都在忙什么,也不理我,也不陪我玩。”厉芳落最喜粉色纱裙,每每见到她都如娇花一般,今日的打扮更是可爱甜美。 邓归信这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貌美,可爱的女子,不禁傻了眼,手托着茶杯呆呆的微张嘴巴。 厉芳落瞟了他一眼并没放在心上,径直到了丁崖如身边撒起娇来。 第22章 得知消息 “太师,此消息属实吗?”丁岚夜放下手中的信笺,低沉的问道。 “凉州,兴州皆有密报,我亲自派人打探过,确实是安国余孽,明面上可见一千多人,暗中不可计算。”厉自胜站在厅上,双手背在身后,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 “如此说来,也不在少数。”丁岚夜心中明白,太师一向主张斩草除根,此次他亲自查证,定是有备而来。 厉自胜直截了当的说道:“我已经安排凉州,兴州驻军,开始秘密围剿,为防万一,我建议调动都防军,前去支援收剿。” “太师,这似有不妥,动用驻军也就罢了,都防军乃都城守卫,若调离值守,都城治安谁来维护?” “禁军在此,都城还能大乱不成?”厉自胜趾高气昂的回答着,禁军是他的人,若是这样,整个都城都在他的控制中。 丁岚夜当然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他面露难色,只能暂时推脱道:“前朝余孽要谨慎处理,毕竟咱们大燕才稳定下来。” 厉自胜也不急于一时,反正兵部已经上书,朝堂上也无人反对,就算圣上今日不同意,总有一天要服软。 太师走后,丁岚夜一肚子郁闷,想着到丁崖如处排解一番,偏偏厉芳落又在这里,只好与他们闲聊起来。 终于送走了厉芳落,丁岚夜与丁崖如,邓归信进了内室密谈,不许别人进入。 “四儿,你把这些茶碗收了,我肚子有点不舒服,去解决一下。”贞娘想着内室里的三人,找了个借口,偷偷溜了过去。 丁岚夜愁眉不展,将事情简单讲述,又阐明心中忧虑顾忌,想问问其他两人的意见。 “都防军是一定不能调走的,领军高勋虽归兵部管,但他好歹曾是先皇护卫,不属于太师一党。”丁崖如也没多想,直接点明关键,“要是把都防军调走,那都城剩下的都是太师的人了。” 邓归信不解的问道:“禁军守卫皇宫难道不是听命于圣上吗?” 丁岚夜苦笑着看看丁崖如,二人心照不宣,沉默不语,邓归信也明白,继而换了个问题。 “当年安国皇后带着小皇子,向南逃去,安国皇亲贵族大多跟其左右,怎么会又出现在凉兴交界呢?” 丁岚夜犹豫片刻,压低嗓音说道:“你可知道安国长公主,顾与之。” 贞娘扒在门边,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有人打着她的旗号,在凉兴二州招兵买马,要复兴安国?这怎么可能。 但厉自胜确实是这样说的,虽然丁岚夜也心存疑惑。 “顾与之?就是被父皇砍杀的安国长公主?她不是已经死了吗?”丁崖如诧异问道。 丁岚夜点头道:“就是说呀,一个死人怎么可能复国,其中必有阴谋。” “会不会像之前宫中的刺客那样。”丁崖如猜测着,又将之前的事讲给邓归信听。 这也正是丁岚夜所想,如果前朝余孽事假,调离都防军是真,那禁军接管都城,自己就与外界彻底断了联系。 “无论前朝余孽之事是否属实,既有暴乱朝廷理应派兵平剿。”邓归信是武将出身,不喜欢考虑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情。 丁崖如也赞同他的想法,附和道:“邓校尉所说甚是,皇兄要是信不过太师的人,我愿带人亲自去查实平乱。” 邓归信是一时一刻都闲不住的人,他也主动请缨,愿与七殿下同行。 贞娘在门外偷听,早已心乱如麻,现下听到他们又要去围剿,更是担心。 既然对方打出了自己的旗号,必定与她有些渊源,自己决不能见死不救。 她想的出神,不小心撞了门框,内室三人立刻警觉起来,邓归信三步并作一步,走到门口。 贞娘快速闪身,躲进了旁边的侧室,她听到脚步声,便屏住呼吸。 丁崖如探头进来,看了她一眼,并未出声,而后便离开了。 晚些时候,丁崖如唤来贞娘,先是沉默不语,过了好久才关切的问道:“下午我们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贞娘点点头,迫切的想要知道,圣上的决定,她询问道:“你们真的要去围剿吗?” “那是自然,不过我和邓校尉只带一小队人马,不会动用都防军。”丁崖如观察着她脸上的表情,似乎读到了一丝忧心,难道是在担心邓归信? 贞娘犹豫再三终于说出心中所想,“你们可否带我同行。” 虽然知道自己这么问可能会引来怀疑,但是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丁崖如很是淡定,似乎早有预料,只是没想到她能如此直接,为了自己喜欢的人奋不顾身,他羡慕更加嫉妒。 见他许久不做声,贞娘着急的请求道:“我会照顾自己,绝对不拖后腿。” “你是为了他吗?”丁崖如酸酸的说道。 贞娘疑惑的看着他,自己的动机如此明显吗? 丁崖如突然醋意大发,噘着嘴说道:“男子上阵杀敌哪有带女子的道理。” 距离出发还有几天,贞娘并不放弃,她总是出现在丁崖如面前,知道他爱吃面食,就变着花样的准备,让他知道带上自己,能吃饱吃好。 未曦宫上上下下都在为丁崖如准备,贞娘充分利用她的学识,准备了应季衣物,让他知道带上自己,能穿暖。 最后,她还拜托谢南风,找来了,凉州,兴州交界的地图,根据人文野史,做了特别的标注,让他知道带上自己,有备无患。 出发的日子终于到了,丁崖如轻装上阵,一身戎装利落帅气。 “沐泉,东西都准备好了吗?”丁崖如整理着腰带,把随身宝剑挂在一侧。 沐泉也是一身骑马装,回话道:“都已经安排妥当,邓校尉应该已在宫门外等候。” “我不在的这段日子里,你可给我守好门。”丁崖如一甩披风,目不斜视,大阔步的离开了。 他辞别圣上,领了诏书,向宫门而去,那里正有一小童,牵着两匹马静静等待。 丁崖如看着贞娘高高束起的乌发,不禁调侃道:“这位少年好俊俏,可惜一路风餐露宿,你要受不了,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贞娘微微一笑,挺直腰板,拉动缰绳,驱马走在前面,从今天起,她便是丁崖如的随从。 第23章 马儿不好骑 “七殿下出发了?”厉自胜这几天称病,没有上朝,六部的人陆陆续续往来府中,不耽误朝政大事。 赵凉站在竹帘一侧小声说道:“今日一早出发,现在应该已出了城。” “他带了多少人?”厉自胜躺在胡月花的腿上,正让她为自己采耳。 “带了个随从,邓归信也一路同行。”赵凉缓缓答道。 厉自胜闭着眼睛十分享受,大有任他们去的意思。 “爹,爹!”厉芳落从外面跑了进来,也没注意屋内有别人,直接掀开竹帘子,嘟嘴问道:“七哥哥为什么突然要去凉州?” 厉自胜连忙坐起身来,瞥了一眼赵凉,对方知趣的退了出去,而后他和颜悦色的看着宝贝女儿,哄道:“我的小宝贝,这是从哪来呀,可吃了我让人特意为你熬的银耳燕窝羹?” “爹爹,我问你话呢,七哥哥去了凉州你可知道?”厉芳落直接坐到厉自胜的旁边,把一旁的胡月花挤出了榻边。 厉自胜一脸无辜,解释道:“这几日我身体不适,一直未上朝,并不知道此事呀。” 厉芳落皱着眉,不高兴的抱怨道:“七哥哥也没和我说,今日我去找他才知道的,你们一个个都瞒着我,都不和我说实话。” 厉自胜怎能听宝贝女儿如此抱怨,立刻安慰道:“这是什么话,爹爹怎么会骗宝贝女儿呢。” “我刚才明明看见兵部尚书从那屏风后面溜了出去,沐泉说,七哥哥谁也没带就邓校尉一人陪着,那一定是兵部的人。”厉芳落自小就耳濡目染,对六部分工,职责都有所了解。 厉自胜只好承认,简单的说道:“哦,或许是圣上的旨意,要他去凉州查探情况。” “查探什么情况?”厉芳落追问道。 厉自胜假装嗔怒道:“内眷不可探听朝政。” 厉芳落只好闭口不问,而后又想到什么央求道:“爹爹,我想去找七哥哥,我也要去凉州。” “不行,你一个女孩子,去那里做什么,穷乡僻壤,难免会有闪失。”厉自胜一口回绝了。 厉芳落担心丁崖如,任性的说道:“就是因为路途辛苦,我才要带着侍从去找七哥哥,他只身一人,吃不饱,穿不暖怎么办?” “他是皇子,为国为民受点苦是应该的。”厉自胜巴不得他受不得苦,半途而废。 “我不管,反正我不能让七哥哥受苦,您要是不同意,我就带上我的人偷着去。” 厉自胜还真怕她偷跑出去,只能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劝说道:“七殿下即将成年,身上没有功绩,以后如何入朝,此次正是好机会,你若跟去,必定耽误正事,你也不想他总被朝臣轻视。” 厉芳落知道丁崖如虽表面玩世不恭,但内心也渴望建功立业,父亲所说有些道理,可她又着实担心,矛盾的看着厉自胜。 “不如这样,我派人跟着他,每隔三日就传回消息,一旦有什么危险,定会出手相助。”厉自胜三两句便将女儿劝住。 而后唤来吴风,让他派人打探消息,在七皇子身旁暗中保护。 待哄走了厉芳落,厉自胜严肃的问道:“赵凉说他带了个随从,未曦宫那边却说孤身一人,你去查查怎么回事。” 启浪听了从暗处隐去,自去探听消息。 另一边,丁崖如三人一路快马加鞭,终于在落日前赶到了平汀驿站。 贞娘本以为骑马不会太累,自己能坚持住,谁想到,一路奔波她的双腿内侧都被磨破。 驿站准备了两间套房,丁崖如在邓归信房中商议后面的行程,贞娘自己在内室检查。 她小心翼翼的脱下内衣,腿部已经磨红,有的地方渗出淡淡的血丝,她随意抹了抹药,便不再理会。 第二天三人一早继续出发,到了正午时分,丁崖如勒住缰绳,说道:“前面还有个凉棚,咱们暂且休息会。” 邓归信点点头,说道:“照现在的速度,晚间就能到达凉州界内,咱们可以现在周围探听些消息。” 二人催马前行,却没有注意到后面的贞娘满头大汗,摇摇欲坠的样子。 丁崖如下了马,发觉少了个人,便向不远处看去,催促道:“贞娘,怎么了,还不快过来?” 话音还未落地,贞娘先从马上翻了下来,重重的摔在地上。 吓得丁崖如入离弦的箭,飞到她身边,而后邓归信也跑了过来,关切的问道:“怎么了,可是中暑了?” “现在已是秋天,哪还会中暑。”丁崖如摸着她的头,发觉她浑身发烫,却不似风寒。 他迅速抱起贞娘,询问店家,附近可有医馆,才得知,再往西走两里路有个村庄,那里或许有村医。 二人马不停蹄,带着贞娘去寻村医,一番检查后,原来是她腿部的伤口感染引起的发热,村医开了药,晚上就能退热,但腿上的伤怕要休养几日。 “现在实在没有时间能停在这里休养。”邓归信提醒道。 丁崖如自然是知道的,可他又不放心将贞娘一人留在这村野之地,向村医询问道:“有没有可能我骑马驮着她呢?” “她要保证双腿平躺,隔一个时辰换一次药,换药的地方要干净,否则会加重伤势,留下不可祛除的疤痕。”村医诚实回答。 丁崖如又转向邓归信,思索一番后,说道:“我既然答应带她在身边,就不能不管她,不如你先去凉州,等她伤势好一些后,我们再去找你。” 邓归信无奈的点点头,也只能如此,于是他又策马扬鞭,向凉州驿站赶去。 终于,贞娘退了热,渐渐苏醒过来,她看着陌生的稻草屋顶,努力想要坐起身来,可双腿一用力就发痛。 “你给我乖乖躺着,自己骑不了马,还在我面前逞能。”丁崖如从外面进来,手里端着汤药。 贞娘惭愧的转过脸去,她没想到自己的身体这么脆弱。 “来,把药喝了,一会村医的女儿会进来给你换药。”丁崖如温柔的扶起她,轻轻吹着汤药,似乎每一次他喂药都是这么小心谨慎。 贞娘不知说些什么,只能淡淡的挤出两个字:“谢谢。” 第24章 赶往凉州 两天过去了,丁崖如依旧坐在村医的小院中,无精打采的捣着草药。 不知道邓归信那边什么情况,有没有找到那些人,是否探听到消息了? 贞娘杵着拐,双腿不协调的迈出门槛,看到丁崖如的表情,她反而暗自高兴。 “哎,你是捣药呢还是种药呢?” 丁崖如被她一唤,才发现药全都洒在了地上,不开心的将药杵扔到一边。 “你感觉如何?好点没有?”他关心的询问,期待的看着贞娘。 贞娘叹了口气,摇摇头说道:“当然……没好,要是好了,我还用杵拐吗?” 丁崖如来到身边,左右打量一番,又伤处隐秘不便亲自查看,再次确认道:“真的……没好点吗?” “你这人有没有同情心呀,都是因为你们连夜赶路,不然我也不会如此。”贞娘抱怨着,她现在只能站着,连坐都坐不下。 丁崖如原本以为休养一天半天就可以了,没想到耽误到这时候,心里越发烦躁起来,忍不住责怪起来,“我说不让你来,你非要来,难道不是因为担心邓校尉吗?现在他孤身犯险,你倒悠闲起来。” 贞娘翻了个白眼,正要回嘴反驳,却被村医的女儿打断。 “贞娘姐姐,我爹说你恢复的差不多了,估摸着明天就要启程,我怕你再伤着,昨夜特意给你赶了个垫子。”要不看在这几日都是受她照顾,贞娘真想堵住她的嘴。 丁崖如一听,立刻兴奋起来,忙问道:“村医允许我们离开了?” “对呀,不过贞娘姐姐还不能自己骑马,可惜我们这村里没有马车。” “那无妨,太好了,终于能离开了。”丁崖如开心的拍手庆祝,又看见她手里拿的垫子,有些眼熟,“这上面的图案是什么?” “哦,我也不知道,年前有商队从我们村经过,那时认识的姐姐教我绣的。” 贞娘的目光也被垫上的花纹吸引,这是霜落晶花,安国皇族女眷专用,她悄声走上前,仔细打量花样,花瓣椭圆叶尖,这是自己宫中特有的变样。 “姐姐?多大年龄?长什么样子?是什么商队,怎会有女子随行?”丁崖如也看出花样的特别之处,急忙询问。 女孩努力回忆着,喃喃的说:“她也就比我大一两岁,个子不高,和我差不多,说话很是轻柔,绣工甚好,她们都是绣娘,做了布拉去城里卖。” 丁崖如又追问道:“你可知道她们在哪里?” “大哥哥也要买布吗?我记得她们好像在……” 贞娘已猜出她说的正是冉初,自己曾经的侍女。说不定那不是什么商队,而是旧相识。 想到这里她有些担心,假装摔倒,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丁崖如连忙扶起她,询问道:“怎么站着好好的就突然摔倒了呢?” “许是腿脚无力,既然我已经好了,咱们就赶紧出发。”贞娘笑着接过垫子,想要尽快打发了她。 村医正好走进来,听到她这么说,也接话道:“你现在伤势才刚好,路上还是要多加小心,既然要走就早些动身,兴许日落前能赶到凉州。” 丁崖如依旧抓着商队的消息问个不停,女孩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村医询问了几句,才知他们说的是何事,便说道:“那商队是散商,四处漂泊,半年前从我们这经过,现在早不知走到哪了。” 丁崖如有些失望,好在现下可以启程了,便急匆匆的整理了行囊,带着贞娘出发了。 贞娘坐在马鞍上,虽不舒服,但有软垫,加上丁崖如骑的极稳,还算妥当。 二人一路闲聊,终于在日落前赶到凉州,丁崖如找到驿站,打听到邓归信昨日去了城外的驻军营地。 “可惜现在城门已关,还是明日再去寻他。”丁崖如看向坐在一旁的贞娘,无奈的自言自语着。 入夜后,贞娘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在凉州打着她的旗号,要复国的难道是冉初?她确实做事大胆,或许是自己的死,让她萌生了复仇的想法。 一想到二人曾经亲如姐妹的样子,贞娘不禁泪流满面,她起身擦拭泪水,想着如何才能找到她,告诉她现在的危险处境。 心中焦躁,屋内显得有些憋闷,她索性开了窗,望月思索。 “怎么,担心邓校尉,睡不着吗?”丁崖如此刻正在对面的房间研究凉州的地形,也开着窗户通风。 贞娘看到他桌上的地图,试探的问道:“你在看地图?可是知道那伙人藏在何处?” “晚间和凉州郡守聊了一会,他们最初是在权白山南段发现前朝余孽的踪迹,而后一路追踪,到了兴州边界。”丁崖如一边说着,一边手指地图,沿着山脉画了个半圆。 贞娘站的远,看不清地图,不过那些她也不关心,现下只想知道官兵是否抓到了人。 “所以驻军已经抓到他们了?” 丁崖如神色凝重的说道:“他们进了权白山的山谷中,那里易守难攻,凉州郡尉不敢轻举妄动,才上奏朝廷请示。” 这么说来,他们现在还算安全。贞娘长出了一口气,眉头也舒展开。 丁崖如趴在窗沿边,好奇的问道:“你这如释重负的样子,是何意?” “有吗?我只是喘了口气而已。”贞娘正要关上窗户,却被丁崖如叫住。 他深邃的双眸带着丝丝忧郁,微微下压的嘴角,似有话要说,良久才缓缓开口道:“你会嫁给邓归信吗?” 贞娘怔住了,他怎么会这么问?这是在试探她知不知道,自己与邓归信的关系吗? “嫁不嫁关你什么事,你又不是我爹。”她快速的关上窗户,忐忑的听着外面的动静,不知自己处理的是否妥当。 丁崖如嘴角上扬,在他看来,刚才的这一幕正说明,贞娘也对指腹为婚有所迟疑,他心中莫名的欢喜起来。 而此时,被困在权白山山谷中的冉初,也正仰望明月,正陷入艰难的抉择中。 “冉初,还没睡呀。”出现在身后的人是这座山寨的二当家,人唤宫治。 “宫二哥,我有些睡不着。咱们就在这坐以待毙吗?”冉初在三年前逃亡过程中被宫治所救,带回了山寨。 得知她的身份后,山寨以此暗中招揽了不少人,可也因此招来杀身之祸。 第25章 旧人再相见 “二当家,二当家,门外来了个女子,说要找冉姑娘。” 宫治正与众人商讨脱困之法,忽听有人来报,甚是诧异,便让人找来冉初。 冉初听说有人来寻她也很诧异,便与宫治到了山寨围墙上,远观来人。 “你可认识?”宫治的注意力不在来人身上,而是远望,想看看四周是否有埋伏。 冉初仔细打量来人,瓜子脸,丹凤眼这样的长相她并无记忆。 此时,贞娘站在山寨门前,正向上望去,四目相对,她竟然热泪盈眶。 冉初实在疑惑,那眼神似曾相识,仿佛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呼唤她下去。 当她跑到面前,不禁问道:“姑娘是谁?我们可曾认识?” 贞娘是千言万语无法说明,她看着从小一起长大的冉初,再也不能冷静,哇的一声哭出来,扑到了她的怀中。 宫治担心有诈,双手握刀,微微抽出,严肃问道:“此人你可认识?” 冉初抱着她,慌乱的不知如何是好,再次询问道:“姑娘,你是?” “荷花,荷花,刚出角。”贞娘的脸颊上还挂着泪珠,期待的看着她。 冉初心中一震,本能接话道:“蜻蜓,蜻蜓,立上头。” 夏日炎炎,清露池内,两位女孩撩水嬉戏,顾与之看到冉初微微隆起的胸脯,调笑道:“荷花,荷花,刚出角。” 冉初害羞躲避,却被她一把拉住,轻柔的点触,继续笑道:“蜻蜓,蜻蜓,立上头。” “长公主从哪里学来的歪词,正经的不学,专拿我们取笑。”冉初抱着肩膀,就要从池中出来。 顾与之却不以为然,笑着说道:“成长变化最是正常,咱们的冉初变成女人,反倒娇羞起来。” 那段美妙时光,冉初绝不会忘记,而这句话,也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她颤抖着双手,小心抚摸着贞娘的脸颊,难以置信的问道:“长公主?真的是你吗?” 贞娘被带进山寨,宫治屏退左右,只有他们三人在正堂说话。 冉初依然不敢相信,她疑惑的问道:“当时我被押在后宫,听说燕国皇帝斩杀了长公主,还将她的尸首扔去了万葬岗,以此羞辱安国皇室。” 贞娘喃喃的说道:“我也不知这是怎么回事,或许是上苍都觉得我命不该绝。” 宫治才不会相信这些鬼神之说,冷静的问道:“你说你是安国长公主?可有什么凭证?” 贞娘摇摇头,她醒来的时候以在这具躯体中,除了灵魂,似乎什么也没有带来。 “那要如何证明你不是官兵派来的奸细?”宫治一站见血的说出心中怀疑。 贞娘便让冉初考验她,一番询问后,冉初是确信不疑,因为她连自己的秘密都如数家珍。 “是长公主,真的是长公主!”冉初噗通一声跪在贞娘面前,仿佛在宣泄心中所有的思念与委屈。 贞娘安抚着她,在宫中小心翼翼的隐藏,此刻终于可以做回自己了。 宫治依旧不能相信,无情打断了二人的叙旧,问道:“你此时寻来又是为何呢?” 贞娘想起自己前来的目的,忙擦去眼泪,说道:“凉州郡尉已经联合兴州驻军,要对山寨进行围剿,他们本想派我混入,引导你们逃向西面空旷之地,再行伏击。” 宫治眉头紧锁,贞娘将事情原原本本道出。 原来,她和丁崖如一早启程,午后到达驻军军营,与邓归信汇合,得知凉州郡尉已经部署好一切,准备散布假消息,诱敌逃向陷阱。 他们准备派小兵乔装成山野村夫的样子,将假消息送去山寨,贞娘听说后便自告奋勇,说就算小兵乔装的再好,也会引起他们的警觉,不如派她去。 丁崖如等人虽有迟疑,但贞娘拿出垫子,说她可以谎称自己是村医的女儿,取得对方的信任。 如此,贞娘便出现在这里。 冉初对她的话深信不疑,立刻表示既然驻军守在西面,那他们正好可以从东面树林隐匿踪迹。 宫治心有疑惑,又不能明说,只说让贞娘先住下来,其他事还要从长计议。 另一边,丁崖如正与凉州郡尉,邓归信等人在大帐内,推演行军。 “如此兴州军在西面按兵不动,我们只要派出一小股人马,做出从东面围剿的架势,山寨中人必定相信贞娘的话。”凉州郡尉名叫从卢,接任凉州军不到半年,这是他第一次带兵,多少有些兴奋。 丁崖如点点头,补充道:“一定让他们觉得我们的目的是东北两面包围,这样才能将他们引去西面。” 邓归信站在一旁,沉默不语,似有心事一般。 丁崖如以为他担心贞娘,便劝慰道:“你放心,贞娘很是机灵,一定不会有事的。” “你真觉得他们会相信她吗?如果是你,大军当前,会相信突然出现的旧人的话?”邓归信的疑惑甚有道理,问的丁崖如无言以对。 从卢发愁的问道:“如此说来,咱们不是让贼人知晓了用兵计划。” 丁崖如则有不同看法,反驳道:“即便他们不相信贞娘的话,看见军队调动也会有所猜想,东北异动必会向西逃窜。” “可我们不能把主动权放在对方身上,胜负关键一定要自己掌握。”邓归信有些激动,双手按在沙盘上,将标旗都震倒了。 丁崖如凝视着他,询问道:“依你所见应如何是好?” “我亲自带队,从东面绕去,以火攻围困贼人,逼使他们向西面逃跑。”邓归信将标旗放置在东侧山坡。 丁崖如疑惑不解:“此举为何意?” “若贼人相信贞娘,向西面逃窜,早有兴州军埋伏在此,自不必多说。”邓归信坚定的说道,“若贼人不相信贞娘,识破伏击之策,必定向东面树林中隐匿,届时我便可以一举拿下。” 丁崖如担忧的说道:“万一如你所说他们识破此计,大火烧山,如何保证贞娘的安全?” 邓归信并未回答,或许他从未考虑过她的安慰。 丁崖如见此,怒火中烧,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大骂道:“你们是指腹为婚,就算没有成亲,她也是你名义上的妻子,你怎能不管不顾。” 邓归信反驳道:“家国天下,作为军人自然以国事为重,剿灭前朝余孽是我的使命。” 二人针锋相对,怒目对视,一时僵持不下。 第26章 究竟中了谁的计 久别重逢,贞娘与冉初有说不完的话,不过她最想知道的是冉初为何会成为厉自胜口中的前朝余孽,复国反贼。 丁醉中杀进皇宫后,冉初就和其他内侍宫女一起,被士兵扣押,他们被带到城墙外,那里早已挖好活埋他们的土坑。 哭喊声,求饶声此起彼伏,冉初被推搡着,挤落坑中,就在此时一位皇子和燕国的禁军统领出现,他们呵退士兵,当即做主放了他们。 大家四散逃走,冉初生在皇宫,长在皇宫,此时却不知要去哪里。 有好心的嬷嬷带着她,可没过多久二人便身无分文,只能乞讨过活。 贞娘看着她,心疼的说道:“你受苦了。” 冉初摇摇头,反而安慰她道:“我算幸运的,能活下来,一路走来我看见太多的死人。” 半年后嬷嬷也因病死去,留下冉初一人,孤苦伶仃,她常被街霸欺负,还被拐子骗去,差点卖到烟花之地,幸而遇到了宫治,将她带回山寨。 “可你们为什么会成为他们口中的反贼呢?”贞娘不解的问道。 “其实燕国军队从未停止对安国贵族的追杀,二当家他们也救了不少逃亡的安国人,后来得知我曾是长公主的侍女,便以长公主名义,保护那些无家可归之人。”冉初甚是单纯,从未想过其中缘由。 贞娘沉默不语,直觉敏感的她认为没有这么简单,又追问道:“那这位宫二当家又是谁呢?” “二当家呀,听说也是安国人,杀过几位燕国地方官,被逼的落草为寇。”冉初回答道。 “我听凉州郡尉说,你们打着复国的旗号,招揽兵马,私藏武器,这可不像山贼所为。”贞娘来之前也了解过山寨的情况,在门口等待时,她也发现,寨里人的武器都是新制成的,有些还是颇具规模的。 冉初却摇头否定道:“事情不是这样的,我们只是救助那些无家可归的人,至于武器,也是防身捕猎使用,官府的人最会诬陷。” 贞娘担忧的看着她,冷静分析道:“我从门口一路走来,所见之人皆是精壮,武器也是标准的长矛,看上去倒像是训练有素的军人。” 冉初皱起眉头,平日她负责绣工,很少参与寨内事务,也从未注意过她所说的这些。 “今日已不早了,或许我看的也过于片面,毕竟你们现在正面临官兵围剿,全副武装也是可以理解。”贞娘还不准备下结论,拉着冉初,劝她早些休息,二人仿佛又回到小时候,同床共枕。 第二日一早,贞娘便起身独自在山寨内查探,所到之处皆有守卫,那些人也分工明确,不像一般游散的山贼。 山寨建在山谷中,背靠山腹,很多建筑都是依山而建,很是隐蔽。 贞娘顺着小路假装闲逛,发现守卫分布几乎都围绕的这一个地方,因无法接近,她只能远远观察。 那地方树木茂密,隐约能听到水流的声音,还有一些奇特的叫声。 “长公主,你在这看什么呢?”冉初一起来便不见她身影,于是寻了过来。 “冉初,那边是什么地方?为何这么多人守着?”贞娘好奇的问道。 冉初看了一眼,解释道:“这里或许是大当家的住所。” “或许是?”贞娘更加不解了。 “平时寨中琐事都由二当家说了算,只有遇到重大决策的时候,他会来这里,说是询问大当家的意见。”冉初在山寨时间也不短,细想下来,这位大当家的存在感确实不强。 贞娘心生疑惑,想来冉初也不知其内情,不便不再追问。 “二子,怎么了,这么慌张?”冉初见二子慌张跑过,连忙叫住他询问。 二子减慢速度,歪头说道:“凉州军开始调动了,大部队向咱们逼近。” 贞娘跟着他们来到堂上,宫治正与几人端详地图,听了二子的回报,连忙标出几个点。 “他们是要硬闯呀,好在谷口不大,只要咱们守住这里,他们就不能轻易攻进来。”宫治指点了几个位置,吩咐右手边的人马上去调派人手支援。 “二当家,咱们靠着地形暂时能抵挡住,可若凉州军采用持久战,咱们就被困在谷中,那可坚持不了多久。”旁边的人提醒着。 宫治自然是知道,又问二子:“除了大军行进,可还有其他异动?” “他们有一小股人马向东面山林而去,不过走到一半便隐匿了行踪,不知去向了。” 贞娘站在一旁插嘴道:“他们的计划原本就是要向东虚晃一枪,让你们以为东边有埋伏,而后我再劝说你们向西,最终由兴州军在西面围剿。” “依你所说,东面他们准备放弃?不在那里设伏?”宫治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不想错过她的每一丝表情变化。 贞娘走上前,指着地图说道:“东面坡道徐缓,又是密林,若要设伏,需大量兵力,况且一旦被发现,你们跑进深山躲藏岂不功亏一篑。” 宫治点点头,这确是从卢的思维,他这位纸上谈兵的郡尉,更擅长开阔地形围剿。 然而,散布假消息的方法又不像他能想出来的计谋。 “你说的这个计谋是谁想出来的?” “屏风校尉邓归信。” 宫治拧眉细想,这个名字似乎在哪听过,一时又想不起来了。 正在此时又有人跑进来回报,“凉州军又近百步。” 旁边人有些着急,催促宫治道:“二当家要早做打算,咱们不能被困在这里呀。” “冲出去或许能有一线生机,要是被困住就必死无疑了。” 身边的人越说越激动,宫治只能放手一搏。 “吩咐下去,让兄弟们带上家伙,向……东面隐匿。”宫治一声令下,大家纷纷行动起来。 贞娘与冉初也跟在宫治身后,与众人向东面密林转移。 到了日落时分,二子有来回报,凉州军已攻到山寨门外,似乎对空无一人的山寨并不意外。 “前面情况如何?”宫治又询问另一人。 “暂无异样。” “二当家,夜间山中危险重重,咱们还是找个地方躲藏起来。”队伍中有人提议。 宫治点点头,吩咐道:“在四周寻找可以躲避的地势,不许明火。” 而后他又看向冉初,关心道:“你们与我在一起,若有伏兵,也好保护。” 贞娘冷笑了一下,此举是保护还是监视,犹未可知。 第27章 诡秘的山寨 丁崖如跟着邓归信找到了一块高地,今夜就准备驻扎在此,一来可以随时注意林中?情况,二来借着上风口的优势可以在关键时刻发动火攻。 “从卢说山寨有近千人,你只领了500人要如何全部活捉?”丁崖如走到正在勘探地形的邓归信身边,质问道。 “活捉?圣上给我的旨意只有剿灭。”邓归信借着月光,发现山势从半腰突然变陡,若是能把反贼逼到那里,全歼的把握更大一些。 “什么意思?什么叫只有剿灭,皇兄不是要查清楚这到底是太师的阴谋,还是真的有前朝余孽吗?”丁崖如惊愕的问道。 邓归信诧异的看向他,反问道:“无论是太师的阴谋,还是前朝余孽都是无利于圣上和朝廷,活捉有何用,直接灭掉便是。” 丁崖如震惊的看着他,久久说不出话来,而后又想到贞娘,焦急的问道:“那贞娘呢?” “我自会救出她。”邓归信敷衍的回答道。 “怎么救?你让人准备了那么多火油,不就是打算用火攻吗?”丁崖如怒吼道。 邓归信沉默不语,又听丁崖如质问道:“再说了,那些人怎么说也是一条条活生生的命,你不查清楚就要全杀了,是不是太过冷血?” 邓归信看着他,幽幽的说道:“你知道郭将军是怎么死的吗?” 丁崖如不知他为何突然提到郭旭将军,只能压着怒火摇摇头。 邓归信向他讲述了那段不为人知的故事。 当年郭旭作为禁军统领跟随在先皇左右,丁醉中不听群臣阻止,亲带兵马去剿灭安国的南溪将军,得胜后准备搬师回城的时候,得知安国皇后带着小皇子欲投靠南溪将军。 于是丁醉中派西江候和郭旭分兵两路,前去迎击。 西江候一直搜查到庐陵都未发现安国皇后的踪影,想来他们没有选择此路,便带着邓归信去与郭旭汇合。 就在此时,却传来了郭旭被围击的消息,原来他遇到了安国皇后,不忍当场处置,欲押回丁醉中面前,谁知行进到一半,却被南溪军残余人马围击。 这才有后来胡三义带领人马前去营救,只找到了郭旭的半具尸骨。 “七殿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邓归信留下这句话后,便离开了。 夜风已冷,又不能用明火,冉初又拿了一件棉衣给贞娘披上。 “什么时辰了?”贞娘心中隐隐有种不安,明明外面如此安静,可她却一直睡不着。 “已经过了丑三刻了,长公主是睡不着吗?”冉初靠在一旁,迷迷糊糊的闭上眼睛。 贞娘看着洞口,那里借着月光能看到宫治的身影,山寨有一千多人,隐匿起来有条不紊,几乎没有慌乱的情况,这位二当家实在不像个山寨的当家。 二子从外面回来,找了个空地缩了起来,单薄的衣服让他冻得瑟瑟发抖。 贞娘拿着棉衣走近些,为他轻轻盖上。 二子惊讶的看着她,害羞的说了声谢谢。 “真是辛苦你了,外面情况如何?” “二当家让大家分散撤离了,明天一早,咱们就能翻过山顶,从后面转道去庐陵。” 贞娘不解的问道:“为何要去庐陵?难道不从密林过去,直接到凉州吗?” “去凉州做什么,大当家在庐陵等着咱们呢。” “大当家?不是住在山寨后面吗?” 二子又裹了裹棉衣,口齿不清的说道:“那里是鸽笼。” 吴风面色凝重的看完字条,急匆匆的向芙蓉阁走去,厉自胜新得了一副猛虎下山图,正在此处欣赏。 “太师,七殿下已经与凉州郡尉开始进攻山寨了。”吴风站在门边轻声说道。 厉自胜背着手,目不转睛的看着画,甚是喜爱。 “他们准备如何拿下反贼呀?” “派了那叫贞娘的女子前去散布假消息。” “哼,他还真有点办法。”厉自胜转身坐到软垫上,眼睛还依依不舍的看着画,想要再欣赏一番。 吴风接着说道:“那贞娘宣称自己是安国长公主,似乎取得了冉初的信任。” “安国长公主?你之前查她可有结果?”厉自胜终于将目光转向吴风,疑惑的问道。 吴风惭愧的说道:“小的只查到她是两个月前入宫,名册上记录是从世家选出的家生女儿,因怕打草惊蛇,就没继续查下去。” 厉自胜皱起了眉,似乎想到什么,又问道:“之前浣衣局的事,也是她引起的?” 吴风点头回道:“正是。” “去把胡三义给我叫来。”厉自胜突然起身,向正厅而去。 不到半个时辰,胡三义便急匆匆而来,一进正厅便着急问道:“太师找我来,可是凉州出了事?” “那边还不急,有从卢在,不会出什么大乱子。”厉自胜坐在正中,神色凝重。 胡三义忐忑的站在下面,缓缓咽了下口水。 “郭家那位孤女,你可见过?”厉自胜喃喃问道。 胡三义心中一惊,怎的突然问起她,难道…… “没见过,但听说过。” “说来听听。” 胡三义向前走了两步,小声说道:“听说她年纪虽小,心气极高,在军中有个小名,锋针子,是位厉害姑娘。” 厉自胜沉默了一阵,猜测道:“当年郭家军中可有她的踪影?会不会她还活着?” 胡三义诧异的回答道:“不可能,当年围剿的时候,有人看到她在先锋营中,大火之后,也找到了疑似的尸身。” “你也说了,是疑似,会不会不是?”厉自胜谨慎的确认着,目光直勾勾的看着他。 胡三义有些慌乱,现在回想起来,自己当时确实没有再三确认,为了毁尸灭迹,他放了火,造成之后的无法辨认。 大火熊熊燃起,四周红光漫天,太阳还未升起,周围却如白昼一般,贞娘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热气,心中怒火更甚。 宫治带人一边向山顶逃去,一边不断探听消息,才得知是凉州军设下的埋伏。 “你不是说东面没有埋伏吗?”宫治大声质问着,眼见火光又近了十步,他们被困在了半山腰。 贞娘气愤,咒骂着:“为什么,为什么,难道他们是在利用我?” 冉初不愿相信,恳求宫治道:“二当家,是不是搞错了,现在是秋季,天气干燥,落叶堆积,或许是山火,不一定有埋伏。” 宫治凶狠的看向她们,咬牙切齿道:“丑时撤离的两队人,都已经被剿杀了,二子拼死探回的消息,怎会有错。” 贞娘看见倒在一旁的二子,他浑身是血,面色苍白,显然已经没了气息。 第28章 大火燃烧 “邓归信,你是不是疯了,不是说好了不到万不得已不放火烧山吗?”丁崖如在人群中找到邓归信,大声斥责着。 “从昨日,已陆陆续续有反贼冲出,咱们的人疲惫不堪,对方好算计,用小队人马消耗我们的战斗力,现下再不借用地势之优,恐难消灭他们。”只一夜,邓归信已是灰头土脸,身上血迹斑斑。 丁崖如看着不远处燃起的大火,咆哮道:“那贞娘怎么办,你打算活活烧死她吗?” “七殿下,你对贞娘太不了解,她是郭家军的人,这样的火不会伤到她。”邓归信听到不远处大树倒塌的声音,语气虽然坚定,但心中也是忐忑不安。 丁崖如并不理会,甩手就向前,他要去救贞娘,不管火势如何,他都要冲进去,确认她的安全。 “殿下,您要做什么?”邓归信一把拉住他,担忧的问道。 “我不管她曾经是郭家军还是邓家军,她是我丁崖如的人,自然由我来护佑。”丁崖如解开披风,将一桶水倒在上面,冲进了火场。 邓归信本要阻拦,奈何此时传来反贼抵抗的消息,似乎要冲出火场。 宫治虽然气愤但很快做出反应,将众人分成四队,从四个方向突破,他们砍下树枝,作为灭火工具。 “他们放火困住了咱们,也绑住了自己的手脚,无法进攻,好在现在无风,火势不偏不倚,咱们还能搏一搏。”宫治砍了一堆树枝,分发给各队。 安排好一切后,宫治走向贞娘,目光中满是敌意,“烦请长公主跟着我,若能逃出去,还需你给大当家一个交代,若逃不出去,咱们死也应该死在一处。” 他这话摆明了是要兴师问罪,贞娘也不辩解,她只是想不通,为何他们会改变计划。 贞娘拉着冉初,她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只想知道她是否还相信自己。 “冉初,事情变成现在这样,我也不知其中缘由,你可还愿相信我?” 冉初眼神坚定的点点头,她在相认的那一刻便始终相信。 贞娘才算宽心些,拉着她的手跟在宫治身后。 他们没有水源,很容易引火烧身,前面一拨人扑火,后面的人帮着灭掉前人身上的火苗。 开始还算顺利,可想要冲过火线,只靠些树枝绝对不可能,很快便有队伍因损伤惨重,退回了原地。 贞娘她们也不乐观,一队人冲进火中,却因浓烟失去了方向。 冉初脚下一软,摔倒在地,她捂着口鼻,似乎有些喘不上气。 贞娘连忙拿出腰间水壶,喂她些清水,才缓过来。 “长公主,我实在走不动了,我们是不是出不去了?”冉初看向四周,黑色的浓雾压在头顶,看不到一丝光亮。 “别胡说,我扶你起来,咱们要跟上二当家,我感觉就要走出去了。”贞娘扛起她的手臂,用力将她扶起。 冉初浑身无力,只能靠她的支撑勉强站起来,她笑着说:“长公主,我相信你,能再遇到你,我很开心。” “别说话了,留些力气,咱们出去再说。”贞娘感觉有些吃力,依旧咬紧牙关,拖着她一步步向前。 突然一棵大树被烧断了根部,向她们倒来,冉初用尽最后的力气,将贞娘推开,自己却被压在下面。 看着口吐鲜血的冉初,贞娘彻底崩溃,她一边哀嚎一边疯狂的拉拽她。 “长公主,你不要这样。”冉初欣慰的看着她,嘴角挂着一丝微笑。 “是我害了你,冉初,是我害了你,你对我那么信任,我却……”贞娘捶打着自己,是她太自以为是,才会被人利用。 冉初伸出手,抚摸着她的脸,安慰道:“在我死之前,还能见到你,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了,你知道吗,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认出了你,因为你的眼睛与众不同。” 贞娘以为她是在安慰自己,并没有多想,只是眼泪忍不住的落下。 冉初笑着闭上了眼睛,贞娘哀嚎着,引来了丁崖如。 “贞娘!”丁崖如终于找到了她,激动上前,解下披风给她。 贞娘见是他,心中的怒火,怨恨一股脑的发泄出来,对着他是又捶又打。 丁崖如也甘心受着,毕竟是他们置她于险境。 不过山火还在延续,他们也耽误不起,丁崖如轻声劝道:“我先救你出去,你再责怪我也不迟。” 贞娘的情绪虽然激动,但她心里明白人死不能复生的道理,她要活下去,因她而死的人才不算白死。 此时渐渐起风,火势向西蔓延,丁崖如来的时候利用了山势,从一处半崖而入,现在想要出去却不能了。 他在前面探路,尝试了几条路都无法冲出去,火势逼的二人只能向山顶退去。 “什么?七弟下落不明?凉州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丁岚夜没想到日日盼望的消息竟是丁崖如的失踪,他慌了神瘫坐在龙椅上。 厉自胜神态自若的回答道:“凉州郡尉传回来的消息,前朝余孽纠集民众大有攻城的架势,于是凉州军先发制人,将他们逼到权白山山腹,以火攻围困反贼。” “反贼有多少人,凉州、兴州两郡守军出动,都不能生擒一人?”丁岚夜依旧不相信,可连丁崖如都失踪不见,难道真如厉自胜所说? “反贼狼子野心,企图蛊惑民众,假借安国长公主之命,卷土重来,人数虽不算多,但各个抱着必死之心,反抗到底。”厉自胜一字一句的说着,“也有被擒者,只是顽固蛮拧,套不出什么消息。” 丁岚夜沉思着,还不等他说什么,厉自胜便向赵凉使了个眼色,他立刻站出来,拱手说道:“陛下,前方战事多变,为保七殿下安全,臣提议派都城防城军前去接应。” 丁岚夜陷入两难境界,他还想再等等,毕竟邓归信那边还没有消息传回来。 “圣上还是早做决定的好,免得七殿下受无妄之灾。”厉自胜这话明显带着威胁的味道。 丁岚夜还想坚持,可当他看到已经拟好的诏书时,便明白了自己与七弟的处境。 下朝后,赵凉美滋滋的跟在厉自胜身后,窃喜道:“真是天助太师,七皇子失踪,反而让咱们有了机会,下官这就去挑选合适的人选,接手防城军。” 厉自胜面带喜色,叮嘱道:“告诉凉州那边,还是要尽快找到丁崖如,他毕竟是皇子身份,现在还不宜操之过急。” 赵凉点点头,二人已走到宫门口,此时,吴风正焦急的等在那里。 “太师,大小姐要收拾行囊,前往凉州。”吴风淡淡的说道。 厉自胜大惊,连忙上了马车,急驶而去。 第29章 乡野养伤 太师府内,厉芳落已经收拾好行囊,挑选了四五位随从,准备前往凉州寻找丁崖如的下落。 启浪站在门口,挡住去路,劝说道:“小姐,此事还是等太师回府再决定。” “不行,七哥哥都不见了,我怎能不着急,等爹回来,他一定是各种劝说,早知会出事,我当初就不应该听爹的,追上七哥哥就是了。”厉芳落推开他,迈步向马厩而去。 启浪紧跟其后,依旧劝说着,“小姐不熟悉凉州,更不会武功,要如何寻找殿下,不如等太师回来,从长计议。” “你不必劝我了,快叫他们打开马厩大门,我要选几匹跑的快的马。”说话间厉芳落已穿过后廊,眼看就要拐进后院。 “站住,干什么去!”厉自胜从外院绕过来,一堆人跟在后面。 厉芳落撅着嘴,抱怨道:“爹说好了帮我沿路照顾七哥哥的,怎么会把人弄丢呢?果然是不靠谱,我还是自己去寻。” “胡闹,那里反贼聚集,正是战火连天,你是太师千金,怎能去那种地方。”厉自胜拉着她的手,劝说道:“你相信爹,爹已经请旨,派防城军前去营救。” “我不管,我一定要亲自去找,万一七哥哥真的受了伤,他们一群粗人懂得什么,根本不会照顾。”厉芳落知道消息后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也带上了最好的救命药。 自己女儿的脾气,自己最是清楚,厉自胜眼见劝不动她,只好软硬兼施,故作恼火的说道:“你又不知道那边的情况,怎么找?再说,防城军内也有军医,更了解战伤。” 厉芳落扭过头去,灵机一动,提议道:“那就让我随军而行,不然我就自己去。” 厉自胜无奈的摇摇头,眼下只能如此,若真是硬把她拴在家中,指不定会出什么事情呢。 晚些时候,赵凉又入太师府,他拿来一本名册,里面是兵部的人选,明日上朝,他便会提出,先要经过厉自胜的首肯。 厉自胜原本对人选不愿多管,可现在自己的宝贝要随军而行,那便不能马虎了。 “凉州那边可有新的消息?七殿下到底如何失踪?可有寻找的眉目?” 赵凉不知他为何突然询问,便小心翼翼的回答道:“说是大火攻山的时候,失去了联系,邓校尉在火灭后找了半个山头,都不见人影。” “邓归信现在哪里?” “他抓了几个人,查出反贼计划向庐陵逃离,按照地形判断,那山背后确实是庐陵方向,所以他猜测七殿下会不会被反贼挟持,带去了庐陵。” 厉自胜心中一惊,庐陵,难道只是巧合?七殿下不见了,他带着的侍女也一同消失,偏偏是在往庐陵的方向。 忖度一番,厉自胜开口道:“让胡三义接管防城军,三日后前往凉州。” “胡统领?这……禁军统领接管防城军,似乎不妥。”赵凉有些犯难。 “此事不必再议,让他去,自然有道理。” 送走赵凉,厉自胜又连夜找来胡三义,一来托付厉芳落,叮嘱他小心照料,绝对不能让她受伤,二来,也是提醒他,要盯紧庐陵,尽快找到七殿下,带他回宫。 “贞娘,贞娘,不能睡,马上就到了。”丁崖如背着贞娘,艰难的走在小路上,他满脸的木灰也来不及擦拭。 贞娘觉得眼皮越来越沉,身子已没了力气,只想好好的睡一觉。 丁崖如大口喘着粗气,努力寻找着前方的道路,那幽黑的尽头仿佛站着个人,又或者什么也没有。 他机械的挪动双脚,双手紧了紧,继续背着贞娘吃力的前行。 “父……父……昂”贞娘抖动着干裂的嘴唇,口齿不清的说着什么。 丁崖如咬着嘴唇,说道:“就快到了,千万不能睡。” 他知道自己已到极限,可丝毫不愿放弃,因为他说过要护着贞娘。 不知又走了多久,丁崖如的眼前越来越黑,耳边仿佛听到鸡叫的声音,难道太阳还没有升起吗? 一位老妇人端着竹筐,看到摇摇欲晃的他,不禁惊叫起来,随后而来的村民,搀扶着二人。 “水,给她一些水。”这是丁崖如陷入昏迷前的最后一句话。 “孩儿他娘,那女孩怎么样?”村民吉满将二人带回家照顾,村长原本是不同意的,可无论如何这是两条人命,谁也不能见死不救。 “没什么大事,腿受了伤,已经包扎,又喂了她些水,我去熬些米汤,等他们醒来喝下,兴许就能恢复体力了。”大家都管女人叫吉婶,在村里最是乐于助人。 两人育有一儿一女是村里有名的幸福之家,在他们细心照顾下,丁崖如很快便恢复精神。 两日后,丁崖如已经能下床走动,因吸入大量木灰,他的嗓子有些沙哑,吉婶每日都会给他熬罗汉果。 “吉婶,贞娘怎么样了?”丁崖如紧张的询问。 吉婶端起木碗,打趣道:“一天你总要问个十来次,既然今日能走动了,不如你自己去看看。” 丁崖如喝了药,随吉婶来到西屋,此时贞娘正靠在床上,她小腿受了伤,暂时还无法下床。 见二人进来,贞娘显得有些冷漠,只对吉婶淡淡的笑了下,便扭过头去。 吉婶默默退出去,只留丁崖如站在一旁,两人沉默半天,他才缓缓开口:“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一时半会死不了。”贞娘心情沉重,说话也带着怒气。 丁崖如自是知道她为何如此,语气和软的哄她道:“我知道你生气,当时的情况,谁也没有把握,能诱敌向西,为了稳妥,才出此下策。” 贞娘并未说话,只是静静的听他解释,看来他们只是对她没信心,并不是因为别的。 丁崖如悄悄坐到她身边,小心翼翼检查她的腿,担忧的说道:“山野乡村,怕也没什么好药,千万不要留下隐疾,日后可就麻烦了。” 贞娘转头看向他,想到冉初,眼泪就在眼眶中打转,是他们害死冉初,她要报仇。 “是你下令放火烧山的吗?”她冷冷的问道。 丁崖如看着她,突生一阵寒意,喃喃的说道:“是我没有阻止,事情才会如此。” 第30章 寻人 多日的连续赶路,让厉芳落略显疲惫,可七哥哥的安危更让她忧心,半梦半醒的她感觉到马车停下,便立刻问道:“可是到了凉州?” 胡三义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还有半日路程,大家休息片刻再起身赶路。” 厉芳落轻揉太阳穴,抓紧时间闭目养神,身边的梅儿为她捶腿揉肩。 “大小姐,要不要喝点水?”胡三义站在马车旁,关切的询问道。 “不必了,小姐正在休息。”梅儿探出头回答道,却见他挤眉弄眼,便下了马车。 胡三义把她叫道一旁,心事重重的说道:“前面就是凉州,按道理说我应带着队伍直接去与凉州郡尉汇合,可他们身处权白山,那里蛮山荒地,实在怕委屈了大小姐。” “胡统领,您应该明白,大小姐现在心系七殿下,就算前路艰难,她也是一往直前。”梅儿还算了解厉芳落,此话一出,胡三义也有些动摇。 他们的对话全被陈必非听了去,待梅儿回到车上,他便凑了过来,询问道:“大统领不会真要带着大小姐去与从卢汇合?” “有何不妥吗?”胡三义诧异的看着他,很是疑惑。 “您可别忘了太师交给您的任务,那山寨的人与庐陵……”陈必非点到为止,想必胡三义也应该明白。 胡三义拍了下脑门,懊恼的说道:“我怎么把这茬忘了,依你看该如何是好?” “我听说,当时七殿下是与邓校尉同行,从卢并不知道内情,既然大小姐要找七殿下,自然是要问邓校尉。”陈必非有条不紊的分析道,“我们可派一队人马护送大小姐,交给了邓校尉,咱们办咱们的事也方便。” 胡三义微蹙眉头,犹豫道:“可太师千叮咛万嘱咐,要我保护好大小姐,这推给了别人,该如何交代?” “不是咱们推给别人,是大小姐非要去找邓校尉。” 二人对视一笑,心照不宣的回到队伍中。 “梅儿,什么时辰了?”厉芳落在车上眯了一觉,醒来时发现阳光已经不再刺眼。 “快到申时了,刚才我已经问过了,咱们没去凉州城,要直接在城外安营扎寨。” 厉芳落伸着懒腰,感觉肩膀发硬,奇怪的问道:“为何要在城外安营扎寨?” “胡统领说,凉州郡尉也是刚得知七殿下失踪的消息,人马还在权白山上,咱们先安顿下来,他们稍后就来和咱们汇合。” “什么?我们还要在这等他们,再说了,刚知道消息的能帮什么忙。”厉芳落猛地起身,叫停马车,纵身跳下,就要去找胡三义。 胡三义听到动静,连忙下马迎上前去,“大小姐休息好了,咱们也快到了,我已经派人去扎营。” “胡三义,你是圣上派来寻找七殿下的,人还没找到扎什么营。”厉芳落呵斥着。 胡三义解释道:“七殿下和邓校尉同行,从郡尉也不得知他们的消息,咱们冒然前往权白山怕也是徒劳无用。” “既然他不知道,咱们在这等他做什么?直接去找邓校尉呀。”厉芳落干脆吩咐自己的人,不做停留准备。 胡三义有些为难,阻拦道:“大小姐不知,从郡尉对凉州甚是熟悉,对权白山也有些了解,咱们与他汇合,也能听取他的意见,好着手寻找。” “我可等不了他,要是这样,你在这扎营,我去找邓校尉。”此话正说在胡三义心上。 当然他还是要装模作样的劝一劝,可厉芳落的心记挂着丁崖如,根本听不进去。 一个时辰后,胡三义选了几十名得力护卫,叮嘱一番,目送她们离去。 直到半夜,厉芳落才在东面半山腰找到邓归信的人。 “厉小姐?你来这做什么?”邓归信没想到能在此见到她,心中莫名欣喜。 “我来找七殿下,你是怎么保护他的,竟把人弄丢了。”厉芳落一见面就责备起来。 邓归信愧疚的说道:“是我太急功近利了,不过厉小姐放心,我已经吩咐他们,全力寻找。” 刚才一路走来,焦黑的树木随处可见,虽然现在大火已经熄灭,可满目疮痍依旧触目惊心。 厉芳落看着周围,担忧的问道:“七殿下是为何失踪的?” 邓归信如实相告,厉芳落听后惊愕异常,难以置信的问道:“七殿下为什么要冲进火场?你为什么不拦着他?”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当下最重要的不是找到七殿下吗?”邓归信突然恼火,出事后,他后悔、愧疚,但很快冷静下来,立刻派人展开搜山行动。 厉芳落被他一吼,反倒安静下来。 沉默片刻,邓归信又安慰道:“厉小姐多日赶路,不如先去休息,有任何消息我再派人通知你。” 厉芳落摇摇头,看着挂在半空中的圆月,坚定的说:“要在这等他的消息。” 那轮圆月明亮皎洁,挂在如黑布的天空中,孤寂又悲凉。 贞娘望着它,心中思绪万千,唯有悲伤与愤怒无法控制。 “怎么,还在生气呢?”丁崖如出现在身后,手里拿着新做的木拐。 贞娘这几日在屋里越呆越闷,虽然腿脚还不灵便,但好歹能下床走动。 她知道现在不是复仇的好时机,自己还要利用他皇子的身份,生活下去。 “你们判断的没错,山寨的反贼也算一网打尽,我有何气的?难道我就不愿你们得胜吗?”贞娘努力控制情绪,听起来像是在抱怨。 丁崖如见她愿意同自己说话,便凑了过去,展示手中的木拐。 “我就知道你不是小气之人,看,我刚给你做的木拐,你试试。” 贞娘接过来,试着走动了两下,用起来还挺顺手,她不禁多走了几步。 才刚恢复,两条腿有些不听使唤,一个踉跄后,贞娘摔进了丁崖如的怀中。 “别着急,慢慢来,要是落下病根就不好了。”丁崖如满眼关心,痴痴的看着她。 他这是……喜欢上我了?贞娘心中一惊,不禁脸红起来,小声说道:“那你还不扶我起来。” 丁崖如一抹微笑,直接将她横抱起来,轻轻的放到床上,“今日时候不早了,明日我陪你在院里转转。” 第31章 再见郭家军 邓归信等人还在山上寻找,有些被烧焦的尸体,虽然很难辨认,但他还是亲自一一查验。 厉芳落跟在旁边,寻找,辨认,事无巨细,已经两日没有休息。 邓归信是既敬佩又心疼,好言相劝道:“厉小姐,整个山头已经找遍,我想七殿下应该逃了出去,今日我们且安顿下来,休息一晚再去寻找。” “不,我还要继续找。”厉芳落黑着眼圈,眼中满是血丝,固执的说道。 邓归信拉住她,嗔怒道:“你现在这样,还没找到他自己先倒下了。” “那我也要倒在寻找他的路上。”厉芳落很是坚决,自从她看了这里的情况,更是担心七哥哥,不愿有半分懈怠。 邓归信见她不听劝,抬手就是一击,厉芳落瞬间昏了过去。 “邓校尉,你这是做什么?”梅儿紧张的喊叫。 邓归信轻柔的抱起她,反问道:“你还有别的办法能使她乖乖睡觉吗?” 梅儿被问得哑口无言,只能乖乖跟在身后。 另一边,贞娘正杵着木拐,在丁崖如的搀扶下,缓步前行。 “行啦,再绕一圈就坐下,你刚恢复不宜操之过急。”丁崖如劝说着,双手小心翼翼的守护在一旁。 吉婶拿来水壶,笑盈盈的看着二人,羡慕的说道:“我家那位要是有丁小哥半分温柔,我就满足了。” 丁崖如羞涩一笑,扶着贞娘坐下,又亲自倒了水,递到她嘴边。 吉婶羡慕的叹着气,忽然想到什么说道:“对了刚才遇到村长,他说请丁小哥过去一趟,有话要说。” 丁崖如请吉婶帮忙照顾贞娘,自己向村长家走去。 这个村子并不大,算上村长也就十来户人,大家都依靠权白山过活,采果,狩猎,有人还会挖些山珍,拿到镇上去卖。 这几日看下来,大家在这里生活也算幸福,无忧。 “村长,您找我?”丁崖如刚走进村长家的院子,就看到他靠在藤椅上晒太阳。 “你来了。”村长睁开眼,调整了坐姿,面无表情的请他坐下。 丁崖如虽是皇子,但也感激他们的救命之恩,毕恭毕敬的说道:“多谢村长出手相救,我听说贞娘治腿的药就是您给的。” 村里没有村医,平日大家有个头疼脑热都找村长医治,也只有他家经常会晒些草药,寒暑时节,分发给大家,用来驱疾。 村长并没有理会,继续自顾自的说道:“我不问你们从哪里来,也不问你们为何如此狼狈,我们村与世隔绝,不想被外人打扰,你们既已恢复,还请速速离去。” 此话一出,丁崖如愣了一下,不解的问道:“村长此话是要赶我们走?可我们还未好好报答恩情。” “报答就不必了,你们快些离去,再不要回来。”村长说完便起身进屋。 丁崖如疑惑不解,又不好跟进去,正欲离开,却发现栅栏边上放置的铁刀。 与其说是铁刀,它更像战场上使用的戟,虽锈迹斑斑,但刀刃锋利,显然是经常使用。 他拿起来细瞧,戟杵已经不见,戟把裸露在外,上面被泥土糊住,拨开后,赫然显出一个郭字。 难道村长是郭家军的旧人? 丁崖如甚是震惊,想要进去问个清楚,又怕他不愿告知实情,便决定在村中先查探一番。 他心事重重的回来,贞娘正和吉婶在准备中午的饭食,一眼便看出,拦住他问道:“村长说什么了?” “哦,没什么,就是问问你的伤势怎么样了。”丁崖如随口回答。 贞娘自是不信,猜测或许是因为吉婶在,他才没有说实话,也不追问,由着他站在一旁发呆。 “孩儿他娘,你看我捉到了什么?”吉满从山上打猎回来,手里抓着一只野兔,兴奋的摇晃着。 孩子们也开心的围了过去,吵嚷着中午就要吃肉,吉婶乐开了花,接过兔子就向厨灶而去。 贞娘见旁边没了别人,才又问道:“村长若想知道我的伤势,问吉婶便是,何必叫你过去,是不是看你气质不凡,要谢恩报酬?” 丁崖如摇摇头,说道:“他不为钱财,只要我们赶紧离开。” 贞娘不解,又听他说道:“似乎这个村子不愿与外人接触,而且我还发现了郭家军的兵器。” 丁崖如突然问她:“你可记得村长,就是昨日来给你换药的老人,看着可眼熟?” 贞娘自是没有印象,可又不能确定,便反问道:“你确定他是郭家军的人?也许那东西是随手捡到的。” 丁崖如也有这样的猜测,况且村里人也不像当过兵,难道真是自己想多了。 午饭时候,几人围坐在小桌前,准备饱餐一顿。 “许久没猎过兔子了,等入了冬,怕是更难抓到,我留了一些,让孩儿他娘做成肉干,你们走的时候带一些。”吉满为人淳朴,多亏了他的照顾二人才能恢复的如此快。 丁崖如先是谢过,而后推脱道:“你们住在这山中,难得猎到,还是自己留着吃,给孩子们留着,我看他们甚是喜欢。” 两个孩子此刻正一人拿着一条兔腿,大快朵颐着。 贞娘顺嘴问道:“吉大叔,你们一直住在这里吗?我看这四周没有良田,平时只能靠山野菜充饥,为什么不搬到空旷些的地方?” 吉满尴尬一笑,诚恳的回答道:“我们都是跟着村长来的,有个住的地方就不错了。” 丁崖如好奇的问道:“你们之前住在哪里?难道是遭了灾,迫不得已离开原来的家?” 吉满与吉婶似有难言之隐,对视了一下,不知如何回答。 正在此时,小儿子咬了一口骨头,牙齿竟被隔掉了,疼的他哇哇大哭起来。 吉婶连忙抱住他,又哄又抱,还取了水让他漱口,贞娘也在一旁帮忙照顾。 “没事啦,阿娘帮你用苏子叶包起来,放在枕头下,明天就会长出来了。”吉婶一边哄着,一边将掉下来的牙齿用树叶抱起来。 贞娘看着她将树叶叠成小圆包,回忆浮现眼前。 那一年她掉了第一颗牙,因为害怕哭了好一阵,皇后抱着她怎么也哄不好,一位侍女摘了片叶子,哄着她说:“公主别哭,奴婢用这叶子包住它,明天就能找出来了。” 果然第二天,她发现掉牙的地方露出了一点点白色。只是,那侍女是谁,她早已不记得了。 第32章 发热寻医 “邓校尉,邓校尉。”梅儿急匆匆跑来,紧张的说道,“小姐她身体发热,不知是怎么了。” 邓归信正在调派人手,胡三义已占了山寨,又派些人来帮着他们寻找七殿下的踪迹。 听到梅儿的呼叫,他立刻跑去厉芳落的帐中,此刻她正躺在床上,脸颊发红,额头渗出汗珠。 “快去请军医。”邓归信摸着她的额头,这时高烧可不是什么好预兆。 果然经军医诊断,厉芳落是被毒虫叮咬,引起的发热。 “如何,可有医治的办法?”邓归信急切的询问着。 军医皱着眉头,不乐观的回答道:“大小姐出来的时候,倒是带了些药,不过都是针对创伤,这解毒的药并未带着。” “你只说要怎样,别的废话不要多说。”邓归信责备道。 军医提议,连夜将大小姐送去最近的城镇,或许那里有药庐能找到解毒药。 这边才有些眉目,自然不能放弃,邓归信决定亲自驾车,送厉芳落去庐陵。 梅儿陪在左右,迅速将厉芳落转移到车上,邓归信安排一切,三人即刻出发。 他们快马加鞭,终于在日落前赶到庐陵城外,邓归信驾着车,正要进城,却被守卫拦下。 “哪里来的人,可有入城文书?”守卫用长矛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又在车周围绕了半圈。 邓归信并未听说过什么入城文书,诧异的问道:“从未听说过有这种文书,我们是从凉州而来,进城寻医的。” “现在世道不太平,我们这的规矩就是要入城文书才能进城。”守卫不客气的说着,将他晾在了一边,去查其他人。 一位好心的老人凑过来,小声说道:“就在城门旁边,有位拿着红条的官爷,一人十钱,马车五钱,你交了钱,就会给你入城文书了。” 邓归信不解的问道:“这是什么道理,朝廷并无此项规定,他们怎敢胡乱要钱。” “嗨,一看你就是外地来的,这在庐陵再普通不过了,地方官护着你,不受山贼骚扰,要点钱怎么了。”老人挥挥手,走开了。 梅儿在车里喊道:“邓校尉,小姐开始发冷了。” 事不宜迟,邓归信也不能多计较,连忙买了入城文书,进了城。 可是,他一连找了几家医馆,都不愿医治,非说要什么良人文书,才能开药治病。 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医馆愿意先看病,邓归信连忙将厉芳落抱进屋内。 金大夫检查了一番,说道:“应该是权白山上特有的花乌虫,那虫子极小,可毒性很大,不过并不致命,我先把她体内的毒清除,你赶紧去办良人文书,要不我可不敢让你们在医馆过夜。” 邓归信拱手感谢道:“多谢,金大夫,你说的这个良人文书要去哪办?” “门口这条街一直往北,看到座土地庙,那里就能办。”金大夫一边说着,一边用银针为她放血。 邓归信一路找来,看到土地庙门前有不少人在排队,便走上前问道:“兄台,这里可是发良人文书的地方?” “嗯,别着急,一会就到咱们。”站在前面的男人三十左右,脚边还放着两篓野菜。 “这良人文书是个什么东西,为何城里的店家都要看此文书?”邓归信不解的问道。 男人知道的不少,便给他讲解起来,庐陵城常年受山贼骚扰,城内百姓由郡尉守护,生活还算太平,但为了抵御山贼总要有些耗费,便有了良人文书,平民百姓登记入册,按月上缴保护费,换取良人文书。 路过借宿的商人也要先取得良人文书,才能去投店住宿。 邓归信越听越气,朝廷每年都有军饷下发,为的就是修固城池,保地方百姓平安,他们倒好,拿着朝廷的银子,还要收百姓的钱。 队伍越来越短,不一会就到邓归信了。 一张破旧的木桌前坐着个小胡子士兵,他头也不抬的问道:“叫什么名字。” “邓归信。” “长住还是暂住,几个人,有没有货物。” “暂住,三人,只有一辆马车。” “一两银子五日,给你开几日。” 邓归信压着火,掏出三两银子扔在桌上,说道:“十五日,十五日后便不用收这银子了。” 小胡子士兵停顿了一下,也没多理,刷刷点点写下,将文书递给他,又喊道:“下一个。” 邓归信拿着良人文书看了许久,先将厉芳落的病治好,其他事稍后再做了断。 另一边,丁崖如也有重大发现,吉满的儿子因掉了牙伤心不已,小女儿见了为哄他开心,偷偷拿出一块亮闪闪的铁牌。 丁崖如看见了,用自己身上的玳瑁扣和他交换。 “呦,丁小哥在屋里呢,怎么没陪着贞娘呀。”吉满砍柴回来,弄了一身土,正欲进屋换身衣服,却看见他手握铁牌。 丁崖如微笑着看向他,喃喃的说道:“吉叔身形健硕,与山野村夫不同,带着股坚韧的气质,我还奇怪,原来竟是因为曾经的军人经历。” 吉满笑容渐失,慌乱的看着他,不知该如何应答。 “你不必紧张,我只是有些好奇,这是百长的军牌,不知吉叔曾在谁的麾下。” 吉满默默坐到一旁,他是个不会说谎的人,对于曾经的事,他早已答应村长,绝不再提,现下他自然不会回答。 沉默之后,丁崖如似乎也明白了他的心意,又说道:“既然如此,不如咱么去村长那里,一起聊聊。” 二人说要去村长家喝酒,一同而去,贞娘看着他们的背影,似乎猜到一些。 铁牌放在桌上,三个男人围坐在旁边,村长凝视着丁崖如,沉着的问道:“这是何意,一块铁牌而已。” 丁崖如指着上面的字,说道:“百长是官职,付吉是名字,这上面的图应该与军旗一致,代表着一个军队。” 见他懂得不少,村长的表情更加凝重了,难道他们的到来不是偶然? 丁崖如继续说道:“前日我在您的院中,发现了郭家军的战戟,种种迹象表明,你们不是一般的山野农夫,或许与郭家军有着某种关系。” “什么郭家军,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村长立刻否认着,眼睛却瞟向吉满,似乎在和他确认着什么。 第33章 探听 “这么早就入冬了?他们离开都城是才深秋,怎么才过些日竟开始飘下雪粒?”贞娘伸出手,发现一颗雪粒落在自己手上。 吉婶将院中的东西用麻叶盖好,防止她们受潮,“这山里不比别地,冷的更快一些,眼看就要入冬了,不过今年的雪下的有些早呀。” 说话间,她已经把陶制的小暖炉拿出来,准备烧起来,让屋里暖和些。 贞娘一边帮她,一边哼唱着:“寒风掠过初雪夜,晨起霜花渐销魂,谁家女儿张嘴笑,一颗冰晶落心间。” 吉婶看着她,好奇的问道:“这歌是谁教你的?听着怪有趣。” “是我母亲身边的人,她说遇到大旱的时候,就盼着下雨,可等了一个夏天都没有,终于到了冬天才盼来雪花,她们激动的用嘴去接。”贞娘歪头说道,“她与吉婶年龄差不多大,或许你也知道这歌。” 吉婶似笑非笑的说道:“我不知道,从未听说过。” “吉婶是哪里人?没遇到过旱灾吗?”贞娘试探的问道。 吉婶回答道:“没有,哦,不,遇到过,只是不记得了。” “之前见吉婶用树叶包牙齿,与我相熟的人如出一辙,我还以为你们是一个地方呢。” 二人闲聊着进了屋,外面的雪粒下的越来越急,不知夜间是否会变成雪花。 村长屋内,丁崖如诚恳的说道:“村长,吉叔,或许你们有自己的理由,可当年的事至今都没有个说法,我不相信郭旭将军有叛国之心,若是你们知道隐情,请说出来,还逝者一个清白。” “人都死了,有什么好说的。”村长态度还是很强硬。 一旁的吉满沉默不语,似有些动摇。 丁崖如动情的说道:“就是因为他们死了,有冤也无法申辩,我们活着的人再不还给他们清白,难道就这么算了?” 吉满身体一震,终于开口,“就算我们说了,谁能听到,谁又能为他们做主呢?” “我能,我以丁崖如的名字发誓,定会为他们做主。”他斩钉截铁的说道。 村长和吉满惊愕的看着他,只知道他姓丁,却未多想,此姓与皇室的关系。 “你是……”村长再次确认着。 “丁崖如,当今圣上的弟弟,七皇子。” 吉满眼中闪过一丝希望,激动的说道:“你是皇子?你真的是七皇子?” 确认了他的身份,吉满迫不及待的将自己的故事讲出来。 他是郭家军众多百长中的一人,带着一百个兄弟跟着先锋营的偏将军,几年前他们得到命令去围堵安国皇后,终于在庐陵界内发现了对方的踪迹。 护送安国皇后的人马并不多,他们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对方控制住,郭将军说要等圣上处置,便囚禁了他们。 三日后,吉满跟着先锋营探路途中,遇到胡三义带领的庐陵军,简单交涉后,他领着一百人继续向大军方向而去,准备将消息传回去。 可没过多久,后方传来南溪军偷袭的消息,他们准备返回去接应,却被庐陵军堵住了去路。 “事后调查,胡三义的说法是当时南溪军偷袭,郭将军又与安国皇后勾结,他们为清叛乱才血洗了郭家军。”丁崖如喃喃的说道。 吉满摇着头否定道:“不是的,郭将军一定不会的。” “是胡三义,他想用一场军功赢得先皇的青睐,可郭将军不许他滥杀才引来了杀身之祸。”村长终于开口了,他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我只知道他们意见不和,其他的事便不清楚了。” “那你们为何会来到这里?”丁崖如疑惑的问道。 村长回忆道:“那时候,我们接到命令去阻击一队人马,说是安国人假扮的郭家军,可当双方厮杀在一起时,才发现大家是自己人。副将立刻停战,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胡三义骗了。” “等我们一起向郭家军驻扎的营地赶去时,那里已经血流成河,我们也被戴上了叛军的帽子。”吉满接着说,不知何时红了眼眶。 “不明真相的我们,也有人喊冤,申诉,可结果都被杀光杀净了。” 丁崖如攥紧拳头,向桌面狠狠的砸去,大骂道:“这群无耻之徒。” “我们为了生存,四散躲藏,他们不断追杀,直到我们逃到这里,与世隔绝。”村长走到一个木箱旁,摸索了半天,才拿出个残破不堪的卷轴。 丁崖如细看,这是当年的假军令。 贞娘那边,吉婶也陷入震惊中,贞娘正滔滔不绝的讲着自己母亲的事情,她的喜好,她的性情,她的趣事。 “你说的这些,是你的母亲?”吉婶再三问着,得到的答案都是肯定。 贞娘温柔的拉起她的手,轻声说道:“她是我的母亲,也是安国皇后。” 她终于说出这句话,因为她已经十分确定,眼前的吉婶曾经是母亲身边的人。 吉婶捂住嘴,努力控制哭出来的声音,她轻声啜泣,又看向贞娘,疑惑的问道:“你是……是……长公主?” 见她不确定,贞娘低下了头,自己现在这个样,自然是认不出。 吉婶抹着眼泪,诉说着自己的遭遇,当年,她随皇后逃出皇宫,一路南下,想找南溪将军庇护,却在半路被郭家军拦截。 原本一队人只是被囚禁,突然有一天,一群士兵冲进来,要将她们砍首,多亏一位郭旭将军阻拦,又过了几天,外面不断传来厮杀声。 之后便是熊熊燃起的大火,她们趁着火势冲出了牢笼,看到燕国士兵自己打了起来,皇后说这是上天给的机会,便带着她们向军营外逃去。 “那之后呢?母后她逃出来了吗?她在哪里?”贞娘突然激动,或许她们还能再见面。 吉婶不确定的摇摇头,遗憾的说道:“我还没冲出去,就受伤晕倒了,是吉满救了我。”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从一粒粒变成了一片片,落在地上,落在房顶上,将之前的痕迹掩埋,只留下白茫茫的世界。 丁崖如站在窗前,将干草做成的窗户关上,看着飘进来的雪一点点化成水,顺着窗棱滴落到地上。 第34章 出手教训 邓归信日日守在厉芳落的床边,终于在第三天看到她恢复精神,心才稍安。 “梅儿,这是哪?”厉芳落一醒来便觉得环境陌生,不像在帐中。 梅儿端来洗脸水,庆幸的说道:“小姐你总算醒了,咱们在庐陵的医馆里。” “什么!为什么不在山上,你不要以为奉承我就能得到我爹的赏识,要是七殿下出了什么意外,我定要你好瞧。”厉芳落责备着邓归信,不由分说的就要起身离开。 邓归信拦在面前,一本正经的说道:“我对你好,是因为喜欢你,不是什么奉承。七殿下那边你大可放心,我已安排好一切,现下你刚刚恢复,还不宜剧烈运动,我去请大夫来看看,你坐这别动。” 说完他转头出去,留下厉芳落呆呆的不知所措。 “梅儿……他……他什么意思?”厉芳落结结巴巴的问道。 梅儿站在一旁偷笑,调侃道:“还能什么意思,邓大人拜倒在小姐的石榴裙下了呗,不过这几天我跟在旁边,早就看出他的意思,不觉得稀奇。” “不许胡说,我以后是要做七哥哥的夫人,怎么……”厉芳落轻咬嘴唇,又是羞又是愧。 大夫检查完,邓归信才算彻底放心,她体内的毒已经排清,再休整两日便可恢复如常。 厉芳落不想吃白粥,嫌它没滋味,邓归信便陪着她出去转转,庐陵的大街上,沿街商贩连绵不绝,叫卖声,讨价声此起彼伏。 厉芳落见了稀奇,走走停停,竟逛了大半条街。 “小姐,前面有家酒楼,看着挺不错的,咱们不如就在那吃午饭。”梅儿指着不远处摇摇晃晃的幌子兴奋的说道。 厉芳落点头赞同,可又停下来,遗憾的说:“刚才那家小店的芙蓉糕看着不错,应该买一些,带过去吃。” “那我给小姐买去。” 厉芳落犹豫的拉住她,若是梅儿去了,岂不只剩自己和邓归信,早晨的事还记忆犹新,两人独处着实尴尬。 邓归信似乎看出她的顾虑,便主动说道:“我去买,你和厉小姐先去酒楼等我。” 说罢他识趣的离开了,厉芳落会心一笑,拉着梅儿继续向前。 酒楼里人还不算多,厉芳落找了个视野好的桌子坐下,正询问小二有什么特色菜。 谁知此时从门口进来四五位官爷,他们不为吃饭,只是来收税的。 掌柜的乖乖送上早已准备好的银钱,又好话哄着几人拿上酒肉,祈求一个月的平安。 跟在旁边的人一眼就看到厉芳落,她的长相本就出挑,衣着又讲究,立刻引起他们的注意。 领头的人腰间挂了个千户的牌子,笑嘻嘻的向她们走来。 “呦,这是哪里来的小美人呀,一看就不是庐陵人。”千户开口调戏道。 厉芳落丢了个白眼,并未理会,倒是梅儿挡在中间,不客气的说道:“我们从都城来,进城已经办了良人文书。” 说着话梅儿已将文书拿出,展示给他们看。 千户一把推开,使了个眼色,梅儿便被他人拉到一旁,“这样的美人只有良人文书是不管用的,你们交了美人税了吗?” “什么美人税,从未听说过。”厉芳落瞪向他,厉声说道,“你们要做什么,还不放开手。” 千户大笑着,看看四周,大家都只是看着,谁也不敢多管闲事。 “别害怕,小美人,我们收了税就放开你们。” 千户猥琐的盯着厉芳落,双手张开就要扑过来,吓得她惊叫闪躲,旁边几人都围了上来,一副不怀好意的样子。 “你们大胆,当街调戏良家妇女,你们知不知道她是谁,竟敢如此无礼。”梅儿被一人死死拉住,无法阻止,只能大声喊叫。 千户淫笑着一把抱住厉芳落就要轻薄,下一秒,一拳挥来直接将他打翻在地。 旁边人看了都上前帮忙,接二连三的被撂倒,再站起时发现一人站在面前,脚下踩着千户。 邓归信愤怒的骂道:“不知死活的东西,军士私自离营,还调戏良家妇女,按照军法是要砍头的。” 千户趴在地上,用尽全力却无法反抗,只好威胁道:“你是什么人,知道我们的身份,还敢放肆,就不怕我们抓你去军营吗?” “笑话,就算我犯了什么错,地方有郡守,有衙门,何时轮到你们。”邓归信脚下一用力,千户立刻疼的嗷嗷嚎叫。 “你知道什么,在我们这里,郡尉就是天,识相的快点放了千户,否则有你们好瞧的。”站在一旁的士兵忐忑发话。 邓归信并不理会,一把将千户揪起,叫店家拿个绳子过来,他不敢惹事,反倒劝说大事化小。 梅儿已挣脱开,跑去外面买了一条麻绳,回来帮他将那千户捆了个严严实实。 邓归信看向受惊的厉芳落,小心问道:“你没受伤。” 厉芳落摇摇头,人虽无事,但这饭是吃不下了,三人拉着千户回了医馆。 大夫哪敢收留他们,三言两语将他们打发出去。 “看来这个样子,咱们也没办法投店了。”要是邓归信一个人,他自是要与对方周旋一番,可现下带着她们有所顾虑。 厉芳落从未受过这样的委屈,硬生生被人家赶了出来,她抽泣着,不甘心的说道:“都是他,害的我被赶到大街上。” 说罢,她对着千户是一阵拳打脚踢,邓归信只静静的看着,用力控制住千户的身体,让他无法反抗。 “我倒是知道个地方,带着他也能进。”邓归信想到一条计谋,正好可以借此一探究竟。 厉芳落坐在马车里,邓归信则拉着千户,跟在旁边。 一行人穿街过巷,到了路陵城最南边,这里坐落着一座大宅,从街角开始便没有了商贩,几名守卫站在大门前。 大老远便看到他们,守卫迎了上来,大喊道:“什么人,这里是私宅,不能过。” “我是来给马将军送礼物的。”邓归信将千户直接扔到守卫身上,二人撞在一起发出巨响。 其他人也都被吸引过来,手持长矛叫嚣道:“哪里来的狂徒,还不速速离开。” 邓归信嘴角微微一斜,眼中已露出凶相,下一秒,守卫全都躺在地上哀嚎起来。 厉芳落透过帘子窥视,见此情景,心中爽快许多。 第35章 四人小队汇合 庐陵郡尉马驰,原是地方守军,曾在胡三义手下当过飞虎将军,而后被留在了庐陵做郡尉,这些年他庇佑一方,也从中捞了不少油水。 他的私宅占了庐陵南城的一半,比郡守府大出了三分之二,如此不合规格的府宅,谁也不敢枉议。 正在内室休息的马驰听到外面急促的跑动声,不禁皱着眉头问道:“外面什么声音?” 管家听了,连忙询问回话道:“外面有位公子抓了军中千户,打伤了不少守卫。” “什么人?”马驰心中疑惑,在庐陵没人敢如此叫嚣。 “不知道,听他说是旧相识。” 此话一出,马驰腾的一下弹了起来,大骂道:“蠢材蠢材,此事为何不告诉我,不是提醒你们最近小心行事吗,那边生死不明,谁知道会不会供出咱们来。” “是是是,我立刻吩咐他们收手。” 马驰还是不放心,要亲自去门口看看。 当他看到邓归信时,先是疑惑,而后震惊,连忙迎上前笑着说道:“哎呀,这不是屏风校尉吗,多年不见,我竟一时没能认出。” 邓归信站在马车前,手拿守卫长矛,喘气声虽重,却比不上满地哀叫声刺耳。 “马将军好大的威风,我们初到此地,无处可住,只能来叨扰了。”邓归信扔下长矛,整理着衣服。 马驰愧疚的说道:“这是误会,只因近来反贼来犯,我这府邸前才增加了守卫,你也知道咱们当年随先皇征讨,与他们结下了不少恩怨。” 邓归信冷笑着,让他打开大门,请厉小姐入府。 马驰一听说太师千金就在车上,立刻恭敬行礼,打开正门,引马车入内,又吩咐婆子丫鬟,准备厢房。 厉芳落在众人的簇拥下自去沐浴更衣,邓归信则与马驰坐在厅上闲聊。 “邓老弟怎么会来到庐陵?”马驰拿起茶杯,微笑着询问。 邓归信也不急着回答,眼睛一直在打量屋内,不由感叹道:“马将军的陈设着实讲究呀。” 马驰尴尬的笑了笑,心中后悔刚才没想到收拾一番。 “马将军说最近有反贼滋扰,可是凉州的那伙人?” 马驰犹豫了一下,应和道:“正是,他们年前常在庐陵周边活动,所以庐陵城内的守卫严了些。” “恐怕不止如此,我们进城时办了入城文书,想要在城里住下还要办良人文书,买吃的要交税,喝酒要交税,只要活着喘口气都要交税呀。” 马驰的笑容缰住,而后立刻否认道:“不可能,这是谁立得规矩,一定是郡守,太不像话了,我忙着追击反贼,他倒好胡乱增税。” 邓归信冷眼看着他狡辩,不紧不慢的从怀里拿出一个账册说道:“这是从千户身上得来的账册,他只负责收取店家的护军税,土地庙也有士兵负责收取良人税。” 马驰紧张的挠着眉毛,从否认转变成诉苦,“哎,邓老弟你不知道,为保地方百姓平安,我要养着几千人的军队,吃的喝的住的用的,没有不花银子的地方,还要抵御反贼的抢夺,哎,难呀。” “朝廷每年都有军饷,还不够马将军用吗?”邓归信反驳道。 马驰立刻唉声叹气,诉说其中的艰难,发放时间一拖再拖,钱银账册不对,等等问题,最后他语重心长的说道:“邓老弟,你曾经也在军中,应该知道兵部做事风格,难道你们的军饷都是按时按数的吗?” 邓归信正是知道其中情况,才确认他如今能住上这样的大宅,是搜刮民脂民膏而成,只是表面上暂不紧逼。 而后他又将千户当街调戏一事告知马驰,此人必要严惩,至于如何发落,还要请厉小姐做主。 二人正说话间,下人又来传话:“将军,外面有一男一女,说是什么七殿下。” 马驰惊慌起身,看了一眼邓归信,紧张的说道:“还不快请。” 邓归信喜出望外,与他一同向正门而去。 果然看见,丁崖如与贞娘两人身着布衣,在门口等待。 “庐陵郡尉马驰参见七殿下。”马驰两三步走近行礼。 邓归信也激动的行礼道:“七殿下平安归来,实乃万幸。” 丁崖如昂首注目,淡然的说道:“两位不必如此。” 丁崖如沐浴更衣后,精神奕奕的出现在正堂,马驰请他上座。 “下官不知七殿下也来了庐陵,未能出城相迎,还请恕罪。”马驰跪在下面恭敬说道。 “马将军不必如此,我与邓校尉本是平定反贼而来,因意外走散,没想到竟能在此相遇。”丁崖如说道。 邓归信坐在他右手边,正欲说些什么,却听到门外一阵焦急的脚步声,厉芳落眼角闪着泪光的跑了进来。 一看见丁崖如,她便心疼万分的凑到身边,关切的问道:“七哥哥,你有没有受伤?让我看看,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芳落,我没事,倒是你,怎么跑到这来了?”丁崖如诧异的询问道。 厉芳落撒娇的嗔怒道:“还不是因为听说你失踪了,我怎放心在都城等着,自然要亲自来寻你。” 见他们如此,马驰也不好意思在此多做打扰,起身说道:“殿下突然到此,下官没有准备,先下去吩咐他们收拾出厢房,再安排家宴为殿下洗尘。” 丁崖如急忙叮嘱道:“与我同来的女子你要好生照顾,她腿有伤,你去找位大夫。” 似乎又想到不妥,他索性站起身与马驰同行,说要去看看贞娘。 厉芳落被晾在一旁,有些错愕,邓归信不禁拦住丁崖如说道:“殿下,厉小姐一直很担心你。” “邓校尉,贞娘受了伤,你也该去看看。”丁崖如说罢便拉起邓归信的手,拖着他一同离去。 “小姐,要不您再去休息会?”梅儿站在一旁轻声说道。 厉芳落气汹汹的推倒案几,委屈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下。 另一边,贞娘也换好的衣裳,正欲去找丁崖如,刚走到院中,却发现有只鸽子落在栏杆上。 “这将军府挺特别,还养鸽子?”贞娘打趣道。 马驰吩咐丫鬟们好生伺候,自然不敢怠慢,听她问便答道:“将军后院有个鸽室,应该是从那边飞来的。” “这养的也不肥呀,能好吃吗?” 丫鬟窃笑着,回答道:“这是信鸽,用来传递消息的,不能吃。” 第36章 各执己见 丁崖如远远看见贞娘,关心的跑到面前,“你怎么不在屋里休息?腿上的伤还没好,不要乱走。” 马驰见他如此用心,便知此女子不一般,立刻殷勤的说道:“小姐有何事吩咐她们去做便是,有什么需要只管说。” 贞娘半张着嘴不知如何答话,丁崖如立刻介绍道:“这是庐陵郡尉马驰将军。” “多谢马将军,贞娘已无大碍。” 丁崖如三人进屋叙话,马驰心中有事,便找了个借口离开。 贞娘刚一坐下,便听丁崖如抱怨道:“邓校尉难道没什么话要说吗?” “既然殿下这么问了,那邓某便直言了,她一个女儿家,不顾艰辛而来,难道不该得到殿下一句感谢吗?”邓归信要为厉芳落打抱不平,可又不能当着贞娘的面明说。 “我自然是感谢,可弄成今天这样难道邓校尉不该说句抱歉吗?”丁崖如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明明下令烧山迫使贞娘受伤的人是他。 二人各说各话,竟然吵了起来。 “期间是我照顾不周,但她怎么说也是为殿下而来。” “正是为我而来,我才誓要护她周全,可若不是你非要潜伏山中,她也不会受伤。” “殿下是在强词夺理。” “邓校尉才是胡搅蛮缠。” 贞娘实在看不下去,坐在垫上,揶揄道:“你们两个大男人怎么比女人还要斤斤计较?” “我不管,他必须向你道歉。”“我不管,他必须向厉小姐道歉。” 他们异口同声的喊道,这才发现,两人说着不同的事情。 “你们……”贞娘无奈的叹着气,提醒道:“堂堂皇子、校尉,不为大事用心,却在无关紧要的小事上争吵,连我都为你们羞愧。” 二人羞愧对视,暂且放下此事。 丁崖如将自己了解到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知邓归信,更言明马驰是个关键人物。 邓归信也同意此看法,又提到现在庐陵城内,税收无章,私设赋税等情况。 丁崖如眉头紧锁,担忧的说道:“马驰手握重兵,即便咱们查出什么,也无可奈何呀。” 贞娘从吉婶那里得知,马驰是负责追捕逃犯的人,当年也正是因为他去追击安国皇后等人,才未能与大军汇合,被留在庐陵这个偏远之地。 “当务之急还是要套出他的话,你们可有主意?”贞娘在一旁提醒,二人陷入了沉思。 另一边,马驰急匆匆的去了后院,询问最近是否有信鸽回来,却得到失望的消息。 他在鸽舍前焦急踱步,盘算着该如何面对突然到访的二人,莫非是那边将他供出? 他唤来小厮,悄声说道:“你悄悄的去军营,将前锋副将鲁才找来,让他从后门入府,在内室等我。” 看来晚上要准备顿好的,探探虚实了。马驰心想,又吩咐厨房多备些酒水。 申时刚过,马驰便将四人请到正堂,原本他要请丁崖如上座,谁知对方推脱,客随主便,直接坐在了右手边。 马驰僵硬举杯,开口道:“今日我这偏蛮之地,迎来四位,实在惶恐,也觉蓬荜生辉,在此特备薄酒,为尊驾洗尘。” 马驰毕竟是武将,强行恭维,着实让人难受,丁崖如笑着说道:“马将军不用客气,我们意外至此,能得款待甚是感谢。” 大家表面和气,饮酒闲聊,实则心中各自盘算,想要套出对方消息。 “听说马将军原是胡大统领的副将,当初为何没随他同入都城,反而留在这偏蛮之地呢?”丁崖如最先开口,直截了当的问。 马驰皮笑肉不笑的回答道:“当时我有要事在身,便留在此处。” “当时胡大统领定叛有功,擢升禁军统领,身边副将皆有封赏,为何唯独不见马将军的名字?”邓归信也跟着附和,继续揭马驰的伤疤。 “不会,听说当时校尉以上的将领都得到晋升,连士兵们都得到奖赏。”丁崖如一口一口的喝着酒,脸颊红扑扑的仿佛有些醉了。 马驰的脸色是越来越不好,他握着酒杯似要将它捏碎一般。 “想来是马将军并未参与平定叛乱。”邓归信意味深长的看向马驰,果然他被激怒。 “什么大不了的功劳,平定叛乱?谁叛?谁乱?还不一定呢。”马驰仰头饮下杯中酒,想到当时情景,他便气不打一处来。 胡三义那时候也只是地方郡尉,没赶上建功立业,只能驻守一方,十年如一日的守着。 后来他们得知有安国余孽向西南逃窜,便想着能抓到一两个重要人物,或许能记上一功,可偏偏事与愿违,先皇已派禁军前去拦截。 待禁军带着安国余孽进入庐陵界内,马驰突然有个想法,没有记功的机会,就创造机会呀,于是他便将自己的想法禀告胡三义。 二人一拍即合,谎报军情,围困禁军。 邓归信听出他话中意思,顺藤摸瓜问道:“马将军的意思是其中另有隐情?” 马驰酒喝的急了些,打了个嗝小声说道:“禁军首领郭旭那是深的先皇信任,他干嘛要联合一个亡国的皇后叛乱?你信吗?” 丁崖如与邓归信对视了一眼,接话道:“我也不相信,只是当时情形如何再无法得知。” 马驰叹气道:“殿下想知道也不难。” “如何知道?” “去问问胡大统领便是了。” 马驰毕竟是久经沙场的人,他早已看出二人的意图,更断定二人来此绝不是意外,说不定他们就来查当年之事的,于是他又多喝了几杯,开始装醉。 丁崖如又试探了几句,都被他完美的绕了过去,看来今夜再套不出什么话了。 宴席散去,四人齐聚丁崖如厢房,贞娘在一旁为他们煮醒酒汤,厉芳落则坐着发呆,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看来他已有所察觉了,这对咱们很不利。”邓归信失落的低头思索。 丁崖如却有个大胆的想法,“要是让胡三义与他见面呢?你不觉得他虽然不愿直说,却对胡三义有很大的不满,或许二人碰面,能有意外发现。” “胡三义在凉州,他没有来庐陵的理由呀。”邓归信提醒道。 丁崖如想了想又说道:“他不是奉皇命来寻我的吗?让他来庐陵接我。” “刚刚马驰的态度大有置身事外的意思,即便胡三义来了,他也未必会与其产生冲突。” 马驰对当年事确有不满,可这些年安于一方,他未必会撕破脸,说不定二人见面反倒一团和气。 “我倒有个办法,不妨一试。”贞娘端上醒酒汤喃喃的说道。 第37章 飞鸽传书 胡三义自从到了凉州便与从卢一同追查反贼,七殿下的安危他不在乎,毕竟是邓归信把人弄丢的。 不过现下他担心的是这群反贼,会不会与庐陵的马驰有关系。 从卢带着副将从外面回来,他们已将山寨作为大本营,往来联络皆在此。 胡三义正聚精会神的看着地图,思考着还有哪里能任由反贼躲藏。 “胡大统领,东面的山坡已经搜查过了,至今未找到山寨二当家。”从卢将头盔扔在桌上,疲累的坐在榻上。 胡三义指点着地图,分析道:“从树木烧毁程度看,当时火势应该从东南包围过来,他们只可能向此方向逃窜。” “这里早就搜查过了,没有任何踪迹。”从卢看着他画出来的一片范围回答道。 胡三义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而此时站在身后的陈必非不紧不慢的开了口。 “从将军之前搜查是如何进行的?” 从卢不明白他为何这么问,理所当然的回答道:“当然是顺着山势,从下自上搜查啦。” 陈必非走上前,在地图上指画道:“他们从这里逃走,被大火逼上山顶,若想下山或选后路或是迂回。” 从卢大声说道:“绝不会有后路,那里是悬崖。” 陈必非点头附和道:“所以他们必定要从这里下山,而他们是从上自下,或许有别的道路。” 从卢恼火的回应道:“这从上自下和从下自上有什么区别,简直是没事找事。” 胡三义出面劝和,说道:“好啦,必非说的也有些道理,你不是至今都为找到人,不如试试他的方法。” 从卢虽有怨言,但胡三义都发话了,他也不好多言,只得与陈必非带齐人马,再向山顶进发。 二人刚走不久,赵雷便带回来了好消息,他抓到了活口。 胡三义喜出望外,亲自审讯,可对方虽是山寨中人,却不是什么要紧的人物,平日只守在后面的鸽舍。 “这里还有鸽舍?做什么用的?”胡三义很是敏感,立刻询问。 那人怯怯的回答道:“是和外面传递消息的。” 胡三义让人压着他,找到了鸽舍,原来竟在山坳中,表面看去就是一间茅草屋,而后面连着一块中空的山洞。 “难怪我们没有发现,竟是在山腹里。”赵雷跟在旁边,感叹道。 此时鸽子都因为没有粮食自行飞了出去,里面空空如也。 他们绕了一圈没什么发现,正准备离开时,一只鸽子落了下来,它的脚上绑着红线。 赵雷殷勤的拿过来,抽出里面的字条递给胡三义,他看后脸色大变。 “大统领,可是出了什么事?”赵雷屏退其他人,小心翼翼的关上房门。 “你可记得马驰?”胡三义的声音有些颤抖,似乎在害怕什么。 赵雷一直跟着他,身边的副将自然也是知道,他听到马驰的名字,也立刻紧张起来,小声问道:“大统领怎么要去招惹他吗?” “你自己看。”胡三义将刚才拿到的纸条递过去。 上面写了一句话:七殿下在庐陵,欲寻前朝余孽,驰。 赵雷惊讶的张着嘴,难以置信的说道:“七殿下怎会在庐陵?” “现在不是讨论这件事的时候,马驰知晓当年之事,七殿下明显是为那件事而来,果然如太师所料,他们不是来抓反贼的,而是借机查寻当年的真相。”胡三义慌乱的来回踱步,两只手快速的抖动,整个人都烦躁不安起来。 赵雷凑上前,出谋划策道:“若真是如此,大统领要赶紧去庐陵,迟则生变呀。” 听了他的话,胡三义也觉得不能再犹豫,便亲点了几千人马先随他前往庐陵,又给陈必非留了消息,让他随后赶来。 另一边,马驰每天都准备了好酒好菜,盘算着如何将几人哄骗。 这一日他又带着四人游山玩水,去了庐陵郊外的源河,只是现下已入冬,树叶凋零,草皮发黄,满目的疮痍。 “前几日又下了场雪,天气越来越冷,这源河本是庐陵的天然护城河,一结冰就变得畅通无阻了。”马驰让士兵先检查了河面,上面结了一层薄冰。 他命人在河道拐弯处准备了帐篷,暖炉,要请他们一同寒钓。 “什么叫寒钓?”贞娘从未见过如此景象,显然有些兴奋。 马驰解释道:“这河面结了薄冰,可下面鱼儿还游的欢畅,咱们开个小口,用细线虫饵钓之,不一会就能一大篓。” 厉芳落也恢复了心情,好奇的站在岸边向冰洞里张望,谁知脚下一滑,差点掉进河里。 幸好邓归信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她,二人相视,不禁有些害羞。 丁崖如迫不及待的要尝试,刚一坐下便有鱼儿上钩,激动一拽,却只有个空钩。 “你也太着急了,没听说过钓鱼要能沉住气吗?”贞娘一边嘲笑着一边甩钩,可她毕竟是第一次,钩子不是近就是远,还有一次差点勾住丁崖如的领子。 “你可真能沉住气,连鱼钩都舍不得放进水里。”丁崖如立刻回嘲着,又将鱼钩准确的抛进冰洞中,得意的看着她。 贞娘不服气,看准冰洞,用力一抛,却挂在了冰面上,她用力往回拉,鱼钩较着劲,突然扯断弄得她整个人向后倒去。 丁崖如双手拿着鱼竿不能乱动,只好用腿去挡她的头。 幸而被他拦住,否则贞娘定要撞到头,可就在此时,鱼儿也上钩了。 丁崖如控制住鱼竿,用力一拽,一条小白鱼活蹦乱跳的飞出水面。 鱼线不同使唤的绕了一大圈,带上来的水溅到旁人身上,吓得厉芳落花容失色的用手挡住。 最后那条小白鱼不偏不倚的落在了贞娘的怀里,她顺势起身,将它扔进了自己的鱼篓里。 “哎,你这人怎么回事,那是我钓上来的。”丁崖如不满的抱怨着,伸手就要拿回来。 贞娘拦在中间,拍打着他的手,得意的说道:“是你钓上来的,可最后抓住它的是我,装它的篓子也是我的,自然归我了。” 丁崖如气哄哄的看着她,却没有办法。 就在他们玩闹的时候,马驰收到消息,有队人马驻扎在庐陵界外的树林中,不知是敌是友,他决定亲自去查看。 第38章 挑拨离间 “马大将军!许久不见呀!”胡三义鞠着笑脸从大帐内迎了出来,热情的招呼着。 马驰也堆满了笑容,殷勤的上前行礼道:“给禁军大统领问安。” 胡三义惭愧的垫住他的手,自嘲道:“什么大统领,我领的兵还不如你多呢。” 二人笑嘻嘻的进了帐,赵雷丢下个眼色,手下人立刻领会,自去招呼马驰的人。 胡三义亲切的拉着他坐下,又是吩咐倒茶,又是催促上酒,大有久别重逢,欣喜万分的意思。 马驰知道他的性子,越是如此越是将自己当作了外人,表面上只能应和。 一阵寒暄之后,酒菜上桌,二人又是推杯换盏,感叹往昔。 几杯酒下肚,二人面色潮红,渐渐兴奋起来。 “大统领在都城享乐逍遥,怎么今日跑到我们这偏远小地来了?”马驰靠在手几上,双腿伸直搭在一旁。 胡三义摆摆手,诉苦道:“你不知道在都城不如你们这里,对上要小心伺候,对下要体恤关心,说不对话,有言官参你,做不好事,有兵部罚你,就连走路都有礼部盯着。” 马驰呵呵笑着,微醺的调侃道:“所以你就带兵跑出来了?” “我带的可都是禁军,别说跑到你这,就是出宫都要圣上点头。”胡三义慢慢靠近些,小声说道,“我来是捉拿反贼。” 马驰眼珠一转,食指搓着酒杯,试探道:“那捉到了吗?” 胡三义没有说话,意味深长的看着他,咯咯的笑了起来。 马驰本就心虚,被他一笑更加忐忑,脸上笑容也僵硬起来。 “老弟呀,这些年你过得如何呀?”胡三义话锋一转,看似关心,却让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马驰扭动了一下身子,谨慎的回答道:“庐陵这个地方还算富足,这么多年,并无祸事。” “还是你福气好,一山之隔凉州和兴州,却被反贼闹得鸡飞狗跳。”胡三义给他倒了一杯酒,一本正经的问道,“马将军可知道反贼是什么人?” 此话一出,马驰便确定,他抓到了人,并且查出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既然他没有明着问,自己只能与他周旋,尽量套些话出来才是。 “大统领此话问的奇怪,我都不知道有反贼之事,又怎会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呢。” 皮球又踢回胡三义面前,他也不慌,只认真的看着马驰,捕捉他脸上的表情。 “反贼打着前朝公主的旗号,在凉州,兴州两地抢夺官银,其实两地驻军大可将其围剿,但太师以为他们定有隐藏,所以圣上才派我前来,探查究竟。” “那么大统领查到了什么呢?” 二人一言一语表面波澜不惊,实则暗潮汹涌,每一个字都深思熟虑过。 胡三义严肃的说道:“一间鸽舍,一张字条。” 马驰没有说话,他咬着后槽牙,努力控制自己的呼吸,右手不断的揉搓酒杯,里面的酒已经干涸。 鸽舍是他们传递消息使用,但自从山寨发来被围剿的消息后,便再没有使用过,他一定是在哄诈。 其实内情很简单,贞娘发现马府的鸽舍后,便多方打听,大胆猜测马驰便是山寨幕后的大当家,所以她利用信鸽传递了假消息,将胡三义引来。 见他沉默许久,胡三义再次开口,轻猫淡写的问道:“听说七殿下在你府上?” 马驰料想他忌惮那件事,便得意的回答:“正是,七殿下似乎对往事很好奇。” 胡三义面无表情的哦了一声,抬起手示意赵雷倒酒。 马驰饮下酒,突然感慨道:“曾经我们就是在这附近,剿灭了叛军。” 胡三义没有说话,自斟自酌起来。 马驰忽觉头昏眼花,刚才喝了那么多酒都没有醉,怎么一杯自己便晕的不行?他惊慌的看向赵雷,懊恼自己没注意他刚刚倒的酒。 马驰还想挣扎,奈何药力已经上来,只得晕倒在侧。 “大统领不多问些,他未必与七殿下说了以前的事。”赵雷走上前小声问道。 胡三义不屑的看着马驰,面露杀气的说道:“说与不说都是一样,我早就该处理了他,还和他废什么话。” 他让赵雷把马驰捆起来,又吩咐守住大帐,没有他的命令谁也不许进入。 “你派人把抓到的活口带来,咱们要再演一出挟持的戏码。”胡三义有了打算,带着赵雷离开了。 黑暗中一个人影闪过,从大帐后面钻了进去。 一股冰水泼在马驰的脸上,他立刻惊醒,摇晃着脑袋,分辨眼前的人。 “马大将军醒了?”丁崖如坐在马车边上,手肘抵住膝盖,饶有兴致的看着他。 “是你们?”马驰疑惑的看向四周,他已不在胡三义的大帐中。 邓归信站在一旁,提醒道:“若不是我们,马大将军恐怕要去见阎王了。” 马驰扭动了一下身体,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捆住,气愤的质问道:“这是做什么?我又不是犯人。” “哎,马将军误会了,我们救你出来的时候,你就是这个样子的。”丁崖如连忙解释。 邓归信一把拽起他,催促道:“此地不宜久留,赶紧走。” 马驰被摔进了马车,里面坐着贞娘和厉芳落,丁崖如也钻了进来,邓归信负责赶车。 丁崖如的亲卫前两日便与他们联络上,一直隐藏在庐陵郊外,现在跟随在马车左右。 “你们要带我去哪?”马驰叫喊着,见他们不回答,又不停的说,“我是庐陵郡尉,你们这样叫绑架,是重罪。” 贞娘皱着眉头,拿出手帕直接塞进了他的嘴里,让他无法出声。 丁崖如和厉芳落齐刷刷的看向她,眼中满是诧异。 “不是说要秘密行动吗?他这么喊不会招来其他人吗?”贞娘理所当然的说着。 丁崖如会心一笑,伸出双手做出佩服状。 马车趁着月色一路向都城方向而去,他们要把马驰带回宫里,由圣上亲审。 另一边,胡三义依旧不放心,布置好一切后,返回大帐。 马驰竟然不见了,他大骂着让所有人四处寻找,自己则亲书,让从卢带兵来此。 第39章 表明心意 胡三义已查出是七殿下救走了马驰,他焦急万分,挠头问道:“他们往哪个方向跑了?” 赵雷为难的说道:“查到的车辙痕迹到大路上就不见了,很难查出他们去了哪里。” 陈必非思索一番,说道:“大统领,我觉得不用在乎他们去哪里,只要知道他们要回哪里便行。” 说罢他指着地图继续分析道:“他们带着马驰一定要回到都城,这里便是必经之路。” “这里是大道,咱们总不能在这截杀。”胡三义也想到拦住前路的办法,只是那里太过显眼。 陈必非摆摆手,又将自己的计划详细说明:“咱们到了这里,先派出杀手,若能暗杀最好,要是失手,这里是第二防线,咱们以护送七殿下回宫为由陪同左右,他们要进宫,必然要通过禁军的搜查。” 胡三义点头称赞道:“妙,甚妙,快传令下去,即刻启程。” “到哪了?”丁崖如从车里探出头来,眼前景色已变了模样,没有树林山道,而是宽阔的荒地。 “沿着这条路再往前,就是平阳县,从那一直往东,就是都城。”邓归信挥着马鞭,崔赶着。 丁崖如担忧的问道:“咱们从平阳绕道会不会有点远了?万一被追上来,实力悬殊,未必有胜算。” “我就是担心追兵,才选了这条路,第一不走凉州就不会遇到胡三义的人,第二平阳县那应该有支巡卫队,或许能为咱们所用。”邓归信做事思虑周全,总能给人安心。 赶了一晚上路,厉芳落浑身难受,也凑过来问道:“七哥哥咱们要跑到什么时候,不能休息一下吗?” 丁崖如与邓归信交换了眼神,估摸着已离开了庐陵界,便找了个路边停下休息。 车上的人陆续下去,只有贞娘一动不动,邓归信疑惑问道:“你不下来休息会吗?” “你们歇着,我在车上看着他。”贞娘伸了个懒腰并没有下去的打算。 邓归信也不再多说什么,拿出水壶去给其他人解渴。 贞娘慢慢蹲下身,小声说道:“马将军憋不憋?要不我把手帕给你取下来?” 马驰看着她,缓缓点点头。 取下手帕后,贞娘继续说道:“我想和马将军做个交易,你告诉我消息,我可以放你离开。” “哼,你放我?会有此等好事?”马驰不屑的看着她,趁着机会连吸了几口气。 贞娘也不恼火,耐心的说道:“你不用着急答应,咱们的时间还长着呢。” 她听到有脚步声靠近,又把手帕塞进了马驰的嘴里。 丁崖如掀起帘子,说道:“他跑不了,你也下来喝点水,休息一下。” 邓归信安排了两名亲卫先行探路,寻找能隐蔽过夜的地方。 “小姐,赶路匆忙,我特意泡了百花露,润喉滋养。”梅儿随身带着精致的小杯子,递给厉芳落,她喝了一口,感觉极好,又弄了一杯,送到丁崖如面前。 “七哥哥,百花露香甜可口,你也尝尝。”厉芳落期待的看着他。 丁崖如正若有所思的接过杯子,轻声说道:“芳落,坐太久了,活动一下筋骨走走可好。” 二人沿着小路,向不远处的小丘走去。 邓归信看着他们的背影,突然问贞娘:“抓到了马驰,你准备怎么做?” 贞娘努力保持镇定,淡然的说道:“这无需多问。” 邓归信转而看着她,一动不动的审视着。 之前自己都有意躲开他,就是害怕他与贞娘熟识,看出什么破绽引起怀疑,现在看来他已存疑心。 贞娘不准备再逃避,便转头与他对视,眼神中不自主的流露出王者的傲气。 邓归信眉头微蹙,斩钉截铁的说道:“你不是郭雪枝。你是谁?” “郭雪枝?”这个名字仿佛一把钥匙,打开了贞娘的记忆。 “你是谁?你能听到我说话吗?我叫郭雪枝。”一段清灵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是谁? 现在没有时间给贞娘多想,她已经被邓归信认出,要尽快想个说辞。 “你究竟是谁?”邓归信凶狠的看着她,右手已经按在腰间的匕首上。 “我是贞娘,郭旭将军的女儿,我就是要为他洗刷冤情的人。”贞娘大胆的回答道,她只能搏一搏,丁崖如对她照顾有加不就是因此吗? 邓归信怔在原地,他一时无法判断这位假贞娘是敌是友。 “要想郭旭将军沉冤得雪,你最好不要怀疑我。”贞娘凑到他耳边,半哄半吓的说道。 邓归信别过脸,算是认同的回应道:“那你也最好记住,你的名字叫郭雪枝。” 他们二人无形中达成了共识,至少现阶段他们都有共同目标。 另一边,丁崖如与厉芳落走到山丘上,远望群山,闲聊起来。 “芳落,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一起玩耍,要是别人欺负你,我都会保护你吗?”丁崖如提到往事,嘴角挂满了微笑。 厉芳落也笑盈盈的回答道:“嗯,所有人里只有七哥哥对我最好,总是护在我身边。” 丁崖如看着她,语重心长的说道:“那是因为,我把你当作妹妹般,你就像我的亲人一样。” 厉芳落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她早该想到,毕竟这不是丁崖如第一次说起,那一年她只有八岁,丁崖如抱着抓来的兔子,送给她,大家都哄笑,说丁崖如偏心,可他理直气壮的回答,哥哥有好玩意自然要与妹妹分享。 “所以,你是真的把我当妹妹,就没有别的想法吗?”厉芳落眼眶微红,吸着鼻子说道。 丁崖如有些懊恼的回答:“对不起,我以为你知道,所以也没有明说过。” “那为什么现在要说明?”厉芳落突然怒吼道,她挂着眼泪,恼火的看着丁崖如。 因为现在不同了,他有个必须说明的理由。 夕阳西下,二人站在橘色的光束下,纵使会让她伤心,丁崖如也要说出。 “因为我有了位喜欢的人,我想要告诉她,我喜欢她,心里有她。” 厉芳落擦拭着眼泪,依旧不认输的说道:“你自然可以有你喜欢的人,我也可以有我喜欢的人,我不会阻止你,你也无法阻止我。” 第40章 半路拦截 连续赶了几日路,丁崖如他们终于到了平阳县,邓归信安排好他们后,带了两个人又往前探路去了。 平阳县不算大,这里只有一家像样的客栈,瞬间被他们这队人挤满了。 客栈一层吃饭,二层有三间屋子,丁崖如自己住一间,马驰由三四人轮流看守,又占了一间,厉芳落只好与梅儿,贞娘住在一起。 “邓校尉去探路了,咱们在这休息一夜,明日一早再出发,这几日都不曾好好睡过,我让店家准备热水,一会就送来了。”丁崖如站在厉芳落的房间门口,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七哥哥是在和我说话吗?还是想看看这屋里有什么不一样?”厉芳落说的话发酸。 “贞娘呢?” “她收拾了一下就出去了,说要买点吃的带着上路。”梅儿将床铺收拾好,伺候厉芳落沐浴更衣。 丁崖如正要出去寻她,正好看见贞娘拿着包裹从外面回来。 “你去哪了,我屋里准备了热水,你去洗洗。” 这段时间忙着赶路,贞娘早觉得自己身上有股怪味,能沐浴自然是极好的。 另一边都城内的厉自胜,无心朝政,整日称病在府,吩咐人时刻回报厉芳落的行踪。 吴风急匆匆的从外面进来,忧心忡忡的说道:“太师,庐陵那边传回来了消息,大小姐……不知所踪。” “什么叫不知所踪?”厉自胜起身有点猛,只觉头晕目眩,身边丫鬟连忙扶住他。 吴风将传回来的消息一五一十的说清,又将几人这些天的动向复盘,最终得到的结论是,他们应该遇到了什么事情,故意隐藏了踪迹。 厉自胜在厅前踱步,喃喃的问道:“胡三义呢?他的人在哪?” “他开始进了山,然后带了一小队人马驻扎在庐陵边界,这几日突然连夜赶路,似要回来。” “回来?芳落不在,他怎敢回来。”厉自胜似乎猜到了什么,立刻吩咐道,“启浪,带上你的人,去找大小姐。” 启浪平时不见身影,却每每能恰到好处的出现。 即便派他去了,厉自胜依旧担心,生怕有任何意外出现。 心中依旧不安的他,匆匆的向内院而去。 胡月花住在繁锦畅苑,内有三间大屋,假山流水一应俱全,若是在春季真叫繁花似锦,只可惜入了冬后,显得有些萧条。 她正在屋内熏香,前两日一直阴着天,屋里潮气过盛,弄得人也不愿多动,只想躺在榻上犯迷糊。 听见丫鬟说太师来了,她才整理衣衫,起来迎接。 “太师今日不议事吗?我这还没准备呢。”胡月花上身穿亮蓝色海棠花纹披肩,下身配珍珠白的百褶裙,发髻随意束起,几缕青丝散落,让人看了不禁喜爱。 厉自胜进院前还一肚子的怨气,踏进房门反倒没有了。 “来看看你,这几日天不好,听说你身上也不大爽快。”厉自胜和颜悦色的说道。 胡月花温柔一笑,拉着他坐在榻上,从一旁拿了茶盏,一边轻吹一边说道:“太师惦记着我,就来看看我,身上的不爽也烟消云散了。” 厉自胜啜了口茶,继续问道:“胡三义出去这么久,没有消息传回来吗?” “我这个弟弟呀,一根筋,出去为太师办事,哪里还有心思想着姐姐。”胡月花说着话,歪头看向厉自胜,忖度着该如何回答。 厉自胜眉毛一挑,冷笑道:“为我办事?怕是为了他自己。” 胡月花一听此话便警觉起来,说话更加小心,“太师此言月花就不懂了,我们姐弟都是您的人,为自己也是为您。” 厉自胜凝视着她,提醒道:“做事要有分寸,你应该知道我只有芳落一个女儿,她要是出了什么事,谁也别想好过。” 说完,他便走了,留下胡月花一人,脸色极其难看,就是因为厉芳落的存在,她都不能拥有自己的孩子。 胡三义的人马赶了两日的路,总算到了距离都城一百里外的官驿。他们找地方安营扎寨,又派人四处打听丁崖如一行人的踪迹。 “大统领,已经都问过了,七殿下他们似乎还没经过这里。”赵雷气喘吁吁的跑进大帐。 胡三义满意的点点头,对陈必非说道:“人已经派出去了吗?” “大统领放心,都是我亲自挑选的。”陈必非回答道。 胡三义强调道:“千万别伤了大小姐,只要灭了口。” 陈必非点头确认,又小声说道:“大统领,属下有一事回禀。” 胡三义诧异的看着他,说道:“什么事?说。” 陈必非瞟向赵雷,似乎不想让他听见,胡三义立刻找了个理由,将他支走。 赵雷出了大帐,嘴里骂骂咧咧的嘀咕道:“什么了不起的事,还不能让我听,呸,我还不愿意听呢。” 一边说着一边向自己营地走去,忽然一辆囚车从他旁边经过,那上面的人头发凌乱,满脸黢黑,身上的衣服明显是被烧过。 赵雷与陈必非都是副将,各有一队人马,平日井水不犯河水,只是口碑截然不同。 “那是什么人?”赵雷问身边的人。 “听说是陈副将抓到的反贼。” 赵雷翻了个白眼,嫉妒的看着囚车,抱怨道:“当初要是让我去,我也能抓到十来个反贼,有什么了不起。” 只是赵雷不知道,这反贼不是一般人,而是山寨的二当家宫治。 “他可说了什么?”胡三义一听甚是兴奋,如果能拿到马驰通敌的证据,自己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拦截他。 陈必非得意的说道:“他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要让他说什么。” 胡三义高兴的点点头,拍着手说:“这下就算派去的人解决不了,咱们也能把人抢过来了。” “大统领可给太师消息了?”陈必非提醒着。 胡三义正为此烦心,他叹气道:“大小姐和他们在一起,也不知道听了多少事,我实在拿不定主意。” “大统领不必犯难,我到带来一封信,或许能有解决办法。”说着,陈必非从袖中拿出一封信,这是胡月花加急送来的。 第41章 交易 从平阳县出来后,马驰被关在特制的马车中,贞娘发现跟随的人也变多了不少,邓归信更是对她特别注意,这一切都让她紧张起来。 “贞娘,你一个人坐在这干什么?”丁崖如找了半天,才在马车后面找到贞娘。 “那些人我又不认识,干什么凑过去?”贞娘啃着手里的饼,由于太干而费尽的嚼了起来。 丁崖如看了偷笑着,递来水壶说道:“瞧你,牙不好使连饼都咬不断。” 贞娘饮了水,硬生生的把嘴里的饼咽了下去,好奇的问道:“他们是什么人?” “听说是邓校尉的旧相识,正好在平安县巡视,说能护送咱们一段。”丁崖如索性坐在她身边。 贞娘讶异的看着他,问道:“你坐下来要干什么?” “当然是和你一起吃饼啦。”丁崖如理所当然的拿过她手里的饼,掰了一半塞了回去。 贞娘无奈的说道:“我一个饼都不够,你还要来抢。” 丁崖如笑了笑从怀里拿出两个肉包子,嬉笑道:“你分我半个饼,我给你个肉包子,公平。” 贞娘直接抢过两个包子,得意的说道:“那索性,我给你一个饼,俩包子都给我。” 丁崖如不服气的反驳道:“这饼你咬了一口,包子我也要咬一口。” 趁着他说话的功夫,贞娘已将包子塞进了嘴里,只是两个有点大,漏了半个在外面。 丁崖如气鼓鼓的凑上前,直接咬住了那半个包子。 二人四目相对,近距离的呼吸交融在一起,温热的气息呼在对方的鼻尖上,心中如扔进了一块石子,激起了千层浪。 贞娘抽身闪躲着,把包子扯断了,捂着嘴害羞的逃跑了。 丁崖如坏笑的尝着包子皮,上面带着一股淡淡的脂粉香气。 红着脸四处乱跑的贞娘正撞见厉芳落,她刚才一直站在这里,看着不远处的二人。 “厉小姐,你怎么在这?”贞娘一时惊慌,竟会问出这么奇怪的话,她自己也是懊恼不已。 “你什么身份,竟敢这么对我家小姐说话。”梅儿抬起手就要教训,却被一只手拦住。 邓归信平静的看着贞娘,说道:“去装些水来。” 见他出面维护,厉芳落才喝住梅儿,让她先回车上。 “她是什么人?”厉芳落已察觉贞娘不是一般的宫女,否则七殿下不会如此。 “她……是前禁军统领郭旭将军的女儿。”邓归信认真的回答道。 厉芳落努力控制内心的嫉妒,不解的问道:“她为什么会进宫?” 邓归信轻声安慰道:“她有她的原因,即便她不进宫,会有所改变吗?” 或许他早看出丁崖如对厉芳落并非男女之情,也正是如此,他才大胆告白。 车队再次启程,黄昏已过,丁崖如骑马赶上邓归信问道:“今夜在何处投宿?” 邓归信思索一番,犹豫问道:“殿下是想投宿还是尽快赶回都城呢?” “此话怎讲?”丁崖如拉住缰绳,二人下马走到一旁细看地图。 邓归信指着现在的位置,给出了两个方案:“投宿,我们就要在此向南,晚上能到海宇县,可如此明日下午才能到官驿,又要过一夜。” “如果不绕道呢,是否意味着我们今夜要在野外度过。”丁崖如看了看地图,猜测着第二个方案。 邓归信确定的说:“正是,我们从这里拐上大路,中午过了官驿,黄昏后便能入城。” 迟则生变,丁崖如选择了第二条路,他驱马走到厉芳落的马车旁,征求她的意见。 厉芳落自然不会反对,她也想尽快回到都城,解决了眼下的事情,或许能回到从前。 一行人又走了几个时辰,终于找到一处视野开阔的地方,准备在此停歇。 贞娘帮着众人安营扎寨,而后又准备了肉糜和清水面。 任谁也不会相信安国公主能做这些,可能是因为贞娘曾经跟着军队。 贞娘看着燃烧的篝火发起呆,郭雪枝,这具躯体的主人去哪了呢? “贞娘,这面可以了。”一位士兵打开锅盖问道。 贞娘看了一眼,点点头,拿起大勺子,给大家盛起来。 给其他人分完,她又端了一碗去给看守马驰的士兵送去。 “这位小哥,真是辛苦,你也吃些面。”贞娘将碗递过去,试探的问道,“这人一直关在里面吗?” 士兵大口吸着面,头也不抬的回答道:“对呀。” “他不出来吃饭吗?”贞娘打量着马车,真是密不透风,就是不知道自己在外面说话里面是否能听到。 “别说吃饭了,就是方便都是在车里。”士兵一边吃着一边摸着腰间的钥匙,得意的说道,“我不给他开门,他是绝对出不来的。” 一切安排妥当,众人也各自休息,夜深人静,守夜的士兵也有些犯困了。 贞娘悄悄的从帐中钻出来,摸着黑向马车而来,她在平阳县买了些麻醉散,揣在身上或许能派上用场。 一路摸了过来,贞娘发现守卫正靠在车轱辘边打着瞌睡,便凑上前,用麻醉散迷晕了他,又摘下钥匙,慢慢打开车门。 马驰正被五花大绑着,听到动静,立刻醒过来,借着月光看到她的脸。 “原来这窗户都是纱网呀。”贞娘好奇的摸着,虽是纱网,但也很结实。 “果然是你。”马驰似乎早就料到她会来一般。 贞娘靠在门边,询问道:“你想的怎么样了,要不要跟我合作。” “这几日我也听了不少你的事情,原来你就是那个逃掉的郭小姐。”马驰坐直了身子,在黑暗中打量着她。 贞娘嘴角一抖,歪头继续说道:“你还有心思听我的事情,赶紧想想你的事情。” “你们要从我嘴里知道当年的真相,不会急着杀我。”马驰得意的晃着脑袋。 贞娘冷冷的说道:“他们要知道真相,我不需要。” 马驰突然变了脸色,当年的真相与她来说确实不重要,因为她亲身经历过,可转念一想他又镇定下来,缓缓说道:“你是不需要知道,但你需要我说出真相,还郭将军清白。” 贞娘大笑着,终于说出自己的目的:“人都死了,要那些虚名做什么,我想要知道当年你去追的那波人,是生是死?” 第42章 深夜遇袭 一阵叫喊声将丁崖如惊醒,他与邓归信都是和衣而睡,听到动静,翻身取剑,一个箭步便冲出了大帐。 一队黑衣人正与守夜士兵激战,显然对方占了上风,他们迅速解决,正在寻找着什么。 马驰听到声音,瞬间精神起来,悄悄将身体蜷缩在一起,趁着贞娘转头观察外面的机会,猛的撞了出去。 “哎,我在这!”马驰大喊着,贞娘慌忙扑过去,想要堵住他的嘴。 可惜为时已晚,对方听到了他的声音,如蚂蚁闻到了蜜糖味般,涌了过来。 领头的黑衣人最先发现马车,他举着刀飞身而来,直接冲着马驰的头砍下。 贞娘大惊,躲闪的时候,用力一拉他背部的绳子,才帮他躲过一劫。 看着钢刀从自己面前落下,马驰大怒骂道:“看清楚点,我可是庐陵郡尉,别伤着我。” “不会伤着你,是要你的命。”领头的黑衣人冷冷的说道。 又是一刀直接砍在马驰的左肩上,痛的他大声哀嚎着:“你们什么人,竟敢对我下手。” 贞娘不会武功,只能拖拽着他,躲进马车。 二人把门顶住,先是听到几声刀砍的声音,而后便看到窗户处有人影闪过,下一秒大刀刺穿纱网,一阵搅动,似乎要将洞开的大些。 眼看马车就要被黑衣人砍得稀巴烂,幸亏丁崖如他们及时赶来,两队人纠缠在一起。 贞娘顺着马车上的破洞看去,丁崖如一对二,应对自如。 “先出去,躲在这里面也不是个事。”贞娘拽起马驰,一脚踹开门,将他推了下去。 马驰一出现,黑衣人似乎找到了目标,立刻又向他杀来,邓归信奋力抵挡,援兵也纷纷赶来,将十几个黑衣人包围。 马驰再一次被士兵控制住,眼见杀不了他,黑衣人选择了撤退,但此时想走却不容易。 领头的黑衣人看到丁崖如,便想挟持他,于是提刀向他身后攻去。 贞娘看到,心想:我已被邓归信怀疑,现在只有依靠他才能留在宫中,千万不能让他有事。 想到这里,她奋不顾身的跑向他,想帮他挡住背后的刀。 丁崖如已经制服面前两人,听到身后有动静,转身时,看到贞娘挡在刀前,紧张的去拉她。 刀尖距离贞娘的鼻子只有一指宽,她突然觉得此情此景似曾相熟,不禁呆住了。 脑海中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我叫贞娘,你呢?”“是不是很疼,坚持一下,就快好了。” 仿佛自己又经历了一次面对刀尖的事情,只是拿到的是位老人,他坚定的看着自己,眼中既兴奋又忐忑。 “贞娘,小心。”丁崖如一把拉过她,用半个身子护住,而后单手持剑,与对方过招。 虽然对方武功不差,但四周聚来的士兵已经将他们重重包围,眼见失败,领头的黑衣人迅速大开杀戒,将跟随在身边的人一一灭口。 他的速度极快,每一刀都稳准狠,邓归信还没反应过来,刚擒下的几人便倒在血泊中。 丁崖如正要阻拦,领头的黑衣人已咬碎口中毒药,倒地断气。 一切发生的太快,竟然没有留下活口,丁崖如大怒,他一脚踹在领头人身上,用剑挑开他的面纱。 邓归信倒是镇定些,走上前看了一眼,果然非常眼生,“他们既然敢来灭口,就不会留下痕迹。” 丁崖如问道:“马驰呢?” “受了伤,还死不了。”邓归信倒觉得或许这么一闹,给了他们机会,便提议道,“连夜问审。” 丁崖如也正有此意,便叫人将马驰押去大帐,而后他看向贞娘,那煞白的脸六神无主的盯着地上的血迹。 “去我帐内,我让他们准备些安神汤。”丁崖如用手捂住她的眼睛,轻柔的将她转身,推着她向前走。 贞娘还沉浸在刚刚的回忆中,任由丁崖如安排,她坐在大帐内室,喝下一碗安神汤,依旧无法入睡。 外面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进她的耳朵里,马驰后悔的哭诉,自己所做一切都是被逼无奈,当时胡三义的军队虽然人多,却无法与禁军对抗,他们选择了最卑鄙的方式,暗算了郭家军。 先是在禁军的饭菜中下了迷药,而后用火攻将禁军围困。 贞娘的脑海里浮现出熊熊大火的情景,她无法分清,这是自己的记忆还是属于贞娘原本的记忆。 大火烧了一天一夜,只要有冲出来的人都会被砍杀,禁军一夜间损伤过半。 胡三义所做的一切只为摆脱地方官的职位,以剿灭叛军有功的名声,接管禁军大统领的职位。 贞娘闭上眼睛,她仿佛看到自己的脸上满是血痕,头发被大火烧毁,身上裹着白布动弾不得的样子。 “你真的要让她变成你?”不是马驰的声音,是那位老人。 “是,她活着却没有身份,就让她用我的身份,去宫里,去圣上面前。”这沙哑的声音,似被堵住了咽喉。 “请你一定要记住,为他们洗清冤屈。”是丁崖如的声音,是邓归信的语气,是贞娘的叮嘱。 一张脸裹着白布,空洞的双眼死死的盯着自己。 贞娘大叫着,从梦中惊醒,她浑身湿透,双拳紧握,大口喘着粗气。 丁崖如跑进来,关切的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贞娘看着他,莫名的问道:“我是谁,我在哪?” 丁崖如摸摸她的头,心疼的以为她是受了惊吓,才会如此胡言乱语。 他轻声安慰道:“别害怕,已经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 听了马驰的话,才知道她经历过什么,能活着实属不易。 站在门边的邓归信却若有所思,既然她不是贞娘,又为何会变成现在这样? 胡三义那边一直等不到消息,越来越心急,他们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势必要将马驰拦截在都城外。 就在此时,都城内也有人坐不住了。 胡月花终于收到弟弟的回信,得知一切的她,立刻决定亲自前往。 她命人准备香烛,又向厉自胜讲父母前来托梦,让她回去看看。便在第二日,带着人匆匆启程。 第43章 “大统领,十里外探子来报,七殿下一行人已经过了丘山。”士兵前来回话,胡三义整了整盔甲,目光注视前方。 陈必非凑近些小声问道:“大统领下定决心了?若有闪失,怕是咱们无法承担的责任。” “事已至此,我还有退路吗?”胡三义心乱如麻,表面却要镇定自若。 他带着人马,迎着丁崖如而行,双方终于会面,虽然心知肚明,却还要面对面说些客套话。 “胡大统领这是来接我吗?”丁崖如坐在马上,意气风发,淡定问道。 胡三义恭敬的回答道:“七殿下平安归来,下官当然要亲自来护送您回都城。” 丁崖如轻轻驱马,缓慢向前,笑着说道:“那就请胡大统领带路,我们跟在后面就是了。” “还请七殿下与我回营。”胡三义跳下马,向身后吩咐道,“还不去接管马车。” “慢着,大统领这是何意?”丁崖如阻拦着,瞥眼看向邓归信,提醒他守在马驰的车边。 胡三义笑了笑,一本正经的说道:“下官见护卫中有平阳县的守军,他们是不能离开郡界的,之后的守卫自然要交给禁军。” “眼看就要到都城了,少一队人护送也没什么大碍,胡三义,你多虑了。”丁崖如与他针锋相对,虽然身份尊贵,可毕竟实力悬殊,若胡三义真的要动手,他们没有胜算。 胡三义攥紧拳头,咬紧牙根,缓缓举起右手,正欲发号施令。 “三义,三义。”胡三义寻声望去,竟是胡月华坐着马车赶来,一副大祸临头的表情。 她快步跑上前,对着胡三义就是一阵捶打,嘴里责备道:“七殿下既然已经寻到,你怎么还拦在这里,你知不知道太师有多着急。” 胡三义疑惑的看着姐姐,根本没有回嘴的机会。 被胡月华这么一闹,两队人各归各处,胡三义被迫收兵,再前面引路,丁崖如一行人跟在后面。 “姐姐,你可知七殿下马车中关着谁,为何要阻止我?”胡三义被胡月华硬拉进了马车,此刻正懊恼抱怨。 胡月华一巴掌拍在他胸口,大骂道:“你这个蠢货,他们抓马驰就能定你的罪吗?只要有太师在,总会有转圜的机会,今日你若和七殿下动了手,那便是认了罪,定了事,还能有翻身的机会吗?” 胡三义不服气的摇着头,哼哼唧唧的说道:“我也不是想动手,只是想着能把马驰抢过来就行。” “你常在殿前,也该听写朝中事,就算七殿下抓了马驰,想要追查当年事,总要立案侦办,到时候人必定会送到刑部,太师掌管朝政,六部中多是门生,只要他肯帮你,解决马驰,那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胡月华在厉自胜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也算看的明白,一番言论甚有道理。 听说胡三义没有劫人成功,陈必非略显失落,他做副将许久,也有自己的谋算。 这次出门一走便是一个多月,回来的时候,枫叶已经凋零。 未曦宫的白露殿成了名副其实,每每早晨雾气还未散去的时候,那飞凤檐上总会挂着一串串露水。 丁崖如回宫也有几日了,他总是忙着与圣上密谈,和别人说不上半句话。 贞娘还没问到自己想知道的事情,心里十分焦急,听说晚上丁崖如在自己宫里用晚膳,便想着抓住机会,打探消息。 她准备了一桌好菜,还特意选了丁崖如最喜欢的桑落酒。 “呦呵,今天是什么日子,竟有如此佳肴?”丁崖如刚一屋就看到贞娘微笑的站在一旁。 “这些天你都忙着,我也没能好好向你道谢。”贞娘请他入座,乖巧的斟酒。 丁崖如眉头微蹙,本能躲闪,疑惑的看着酒杯,试探道:“酒里下了药?” “这是什么话,你要是有顾虑,我喝给你看。”贞娘拿起杯子一饮而尽,气鼓鼓的将杯子一掷。 丁崖如乐呵呵的哄着她:“我就是随口问问,正好饿的不行,就不客气了。” 贞娘坐在一旁,帮他布菜,她还特意准备了一条鱼,准备做道鲜鱼片。 “你尝尝这白鱼,听他们说是从富春江中捕来,肉质鲜嫩。”贞娘细心的为他摘刺。 “你突然温柔,弄得我还真不适应。”丁崖如吃了一口果然鲜嫩,指了指意思还要。 贞娘一边弄着一边问道:“这几日你都与圣上议事,可是商量如何处置马驰?” “那是当然,不过也真头疼,太师得知了消息,说要送去刑部,皇兄不愿意。” “这是为何?” “刑部都是太师的人,马驰去了还能有活路?还不等平反当年冤案,人就死了。” 这白鱼肉鲜,所以贞娘直接将生鱼片剥下,在滚烫的浓汤中一涮,便制成。 丁崖如吃着欢喜,眼巴巴的等着。 “那他现在人关在何处呀?” “就在遂凌殿东侧的偏院里。”丁崖如享受着鱼肉,又啜了一口桑落酒,真是回味无穷。 “你去见过他吗?”贞娘旁敲侧击的问着,随手拿起鱼肉夹到他盘中。 “每日都要去看看,不然怎么放心。”丁崖如似乎反应过来,转头看着她,问道,“你……不会也要去见他。” 那夜黑衣人来袭,贞娘也在马车左右,当时丁崖如便断定,她是去找马驰,却不知为何。 “可以吗?”贞娘期待的凑上前,两眼放光的看着他。 “当然不行。”丁崖如拒绝的干脆,他是怕她控制不住内心的仇恨,做出什么事来。 “为什么?” “不为什么,总之不行,你别忘了你就是个宫女,有什么资格去见要犯呢?” 一句话说的贞娘哑口无言,他明明知道自己不只是宫女,竟用身份拒绝。 丁崖如吃下鱼肉,没嚼几下,便觉得喉咙有异物,甚是刺痛,他摆摆手,指着口中,半天只能发出“哎……哎”的声音。 贞娘疑惑的看过去,发现他喉咙中央,直直的立了根鱼刺,白楞楞的很是显眼。 “你知道我刚才是什么感觉吗?一个词,如鲠在喉。”贞娘站起身负气的说道,“你也好好享受一下。” 说完她竟大踏步的离开了,留下痛苦不堪的丁崖如。 贞娘自是要管他,只是去拿小木夹,先让他吃点苦头。 第44章 再见已不同 胡月花的想法果然正确,厉自胜见宝贝女儿平安归来,也不再对胡三义问责。 他们姐弟俩又是奉承又是哭诉,想要得到厉自胜的庇护。 厉自胜从启浪那里得知,胡三义为解决马驰,连杀手都找过,他便让吴风打听了些消息,心中自然有了办法。 便随便提点了几句,让胡三义去想办法。 “大统领,可是太师那边有何为难?”陈必非见胡三义眉头紧锁,不断的唉声叹气,便以为他被太师拒绝。 胡三义摇摇头,犯愁的说道:“太师说,让我去查马驰,待他送进刑部,选个罪名,下狱便是。” “这办法甚好,为何您还愁眉不展?”陈必非不解的问道。 “哎,你不知道,现在马驰在圣上手中,太师怕他开口认罪,那时候找到他的罪证也没用。所以当务之急要我先稳住他,可……可我要怎么做呢?” 陈必非凑上前,小声提醒道:“大统领难道忘了,我手里还有个人。” “他?能有什么用?” 陈必非眼睛一转,已有了办法,便附在他耳边小声谋划。 胡三义这边忙着准备,贞娘也想找个办法见马驰一面,可惜关他的地方守卫极严,她根本找不到机会。 这天,贞娘又在附近查探,如果丁崖如不愿意带她进去,单凭宫女的身份,接近都不容易。 “贞娘。”谢南风出现在身后,激动的走上前,问道,“你一切可好?” 贞娘转身看到他,心里也很是欢喜,一个多月不见,他似乎消瘦了很多。 “我很好,你呢,怎么多日不见,仿佛变了个人。” 谢南风羞涩的笑笑,骄傲回答:“前些日子,圣上封我为御前念官,现在我日日会在遂凌殿为圣上念书。” 贞娘看着他,心中莫名的有种可悲感,他曾经也是安国学子的顶峰,常在太学行走,虽然无官无职,但至少也受人尊敬,崇拜。 现今却只是个御前念官,那可是侍从做的事情。 谢南风见她露出如此表情,反而安慰道:“其实我还挺喜欢现在做的事,至少能读很多书,你别看我之前做文监,其实都看不了几本书,守着那么多好书,真是心里痒痒呀。” “你从小就爱读书,只让你看着,还真是折磨。”贞娘笑着说。 谢南风惊讶的看着她,这次她回来,似乎有不一样的感觉。 “呦呵,这不是谢念官吗?”丁崖如不知从哪钻了出来,正好看见他们站在墙角说话,便凑了过来。 “七殿下,您又来和圣上议事吗?”谢南风行礼道。 丁崖如看着贞娘,随口回答道:“已经说完了,你可以进去了。” 谢南风已经误了时辰,连忙告辞,匆匆而去了。 贞娘白了一眼丁崖如,扭头准备离开,谁知却被他拦下。 丁崖如一手撑着墙,一手抬起拦住她的路,明知故问道:“你来这做什么?不会是来接我的。” “接你?也是,你眼睛都长头顶了,自然看不见路。”洗衣做饭惯了,让贞娘的手劲也变大不少,她一手掌打在支撑的胳膊上,让他差点撞到头。 “哎,怎么眼睛长头顶上了?什么意思嘛?”丁崖如追着她,问个不停。 贞娘索性赌气说道:“咱们一起抓的马驰,为何只能你审问,我就不能见他,我是郭旭之女,难道连了解当年真相的资格都没有吗?” 丁崖如被问的哑口无言,他从未多想,只是遵从皇兄的安排,不许任何人接触马驰,倒是忘了当事人的感受。 他在后面拽住贞娘的衣角,弱弱的说道:“你要见他,只是为知道当年真相?” “不然呢?” 丁崖如犹豫再三,决定带她见马驰一面,只是要想个理由。 晚些时候,马驰那边传来消息,午后不知为何,他突发急症。 于是,贞娘被安排在御医中间,混了进去。 御医走后,贞娘站在门口张望,发觉无人靠近,便询问道:“马将军落魄至此,还不考虑与我合作吗?” “哈哈,与你合作?”马驰嘲笑着,扭了扭身体,用背对着她,不屑的说道,“以你现在的身份有什么资格和我谈合作?” 他的态度让贞娘颇为意外,行刺之后,他依旧被关在马车中,但言语中多是求饶,极其卑微。 贞娘有些疑惑,无意间看到桌上有一滩水渍,走进一闻,竟是酒。 “宫里果然比马车上好,不止睡得舒坦,连吃的都不一般。”贞娘用手摸了一下桌子,发觉上面残留了不少油渍。 马驰猛地转过身,心虚的解释道:“那都是外面人准备的,与我无关。” 贞娘笑了笑,知道两人已经没有合作的可能,便回去了。 她低头思考,缓步前行,是什么让他态度大变呢?最后的那句话,颇有意思,外面的人?难道他的亲信一路跟随,混进宫了? 一队禁军迎面而来,她住了步,偏过身子让行。 不知不觉她已经回了未曦宫,刚进大门,便被丁崖如看见,兴冲冲的跑过来问道:“如何,问道什么了?” “什么也没有,无功而返。”贞娘失落的回答。 邓归信竟然也在,他坐在厅上,认真听着二人的对话。 “什么叫无功而返?你去之前不是信心满满吗?”丁崖如从左边跑到右边,跟在她身后紧张询问。 贞娘刚迈进殿门,便看到邓归信,立刻住了口。 丁崖如大摇大摆的坐下,理直气壮的说:“无妨,你去见马驰的事,我已经和邓校尉说了。” 真是个大嘴巴,贞娘在心中骂道:以后别叫丁崖如了,叫丁大嘴。 见她沉默不语,丁崖如更是着急,催促她赶紧说清楚。 无奈之下,贞娘只得把刚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交待,并质问道:“你不是说圣上不让任何人去见他吗?那些酒菜是谁送去的?” 丁崖如并未听说圣上恩准探视,马驰怎么说也是个嫌犯,绝不可能送什么酒菜。 邓归信思索了一番,立刻惊慌说道:“难道是有人要堵住马驰的嘴?” 他们二人对视了一下,便匆匆而去,弄得贞娘一脸疑惑。 第45章 殿上对峙 陈必非带着宫治,回到住处,他许下承诺,只要能办好眼前的事,就放了他,反正从卢那边也不知道他的存在。 宫治本是庐陵人,因犯了偷盗罪,被抓进衙门,而后做了马驰的人,先是假扮山贼,羽翼渐丰后,便有了私心。 遇到冉初后,更是打了别的注意,建了自己的山寨,与马驰飞鸽传信,互相利用罢了。 “事情办得不错,只要能解决了他,你的事自然没人会说,到时候,便放你离去。”陈必非坐下吃起茶来。 宫治是个明白人,被抓之后也想着各种办法脱身,现下有了机会,自然要把握。 他连忙又倒上茶,奉承道:“多谢大人给我将功补过的机会,我定为大人鞍前马后。” 陈必非满意的点点头,挥手让他下去。 宫治走了两步,突然停下,又转回来小声说道:“大人可知刚才路上遇到的女人是谁?” 陈必非回忆着,不确定的回答道:“好像是七殿下的侍女,叫什么贞娘的。” 宫治微微一笑,喃喃的说道:“贞娘?我看未必是真的。” 陈必非疑惑的看着他,细问才知她曾在山寨出现,不过最让她吃惊的还是那不得了的身份。 宫治离开后,陈必非陷入沉思,如果真的如此,他或许又能立一大功,可若非…… 他决定要好好谋划一番,为自己的仕途再添一笔功绩。 丁崖如与邓归信见过马驰后,心中猜想已经确定,便连忙去找圣上,商量对策。 丁岚夜听后,拍案而起,大怒道:“是谁这么大胆,竟敢在朕的眼皮下捣鬼。” “问过守卫的禁军了,都说没有异样,怕是有人打过招呼,他们才不敢说出实情。”邓归信站在一旁,想到回来的路上所见所闻,禁军竟像是私兵。 丁岚夜随手拿起几本奏折,用力扔在案几上,怒气冲冲的说道:“你们瞧瞧,刚刚送来的折子,兵部,刑部,吏部就跟商量好似的,连里面的话都如出一辙。” 丁崖如拿起来草草看过,里面都是请求将马驰交给刑部审理,虽然他们已经拿到马驰的口供,但六部众臣皆避重就轻,甚至有人说马驰胡乱攀咬就是为了隐藏自己的罪行。 “之前从未听说有人揭露马驰的罪行,怎么把他抓回来,却出了这么多弹劾的折子。”丁崖如不解的问道。 “他们下手真快,还不等朕重审,就要定马驰的罪。”丁岚夜背着手,站在屏风前运气。 此时,门外的侍从突然来回话,说太师已经下令,由刑部审理马驰一案,明日就要禁军将他押去天牢。 丁岚夜听了更是生气,拿起砚台就向门口掷去,一声撞击摔个粉碎。 可除了这声响,再无别的言语,一位帝王只能用摔东西,发泄内心愤怒,可悲又可叹。 邓归信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那我们岂不只有今夜了。” 今夜注定漫长而不凡,丁岚夜下定决心,成败在此一举。 厉自胜用过晚膳后,突然接到旨意,请他入宫,商议要事。 他自然知道,圣上到底是为何,早做了准备,特意在入宫前让人通知了胡三义。 落日后,北风吹的紧,胡月花特意准备了大氅,亲手做了暖帽,她只愿太师能时刻想着他们姐弟。 丁岚夜坐在章华殿的正中,下面两列六部官员,厉自胜进殿后,虽有疑惑,步伐依旧坚定。 他站在众人最前,拱手行礼道:“圣上请老臣深夜入宫,所谓何事?” 丁岚夜直截了当的回答:“七殿下从庐陵带回来一个人,说是知晓当年禁军统领郭旭将军旧案内情,朕以为此人话中真假难分,请众卿一同听听。” 厉自胜冷笑着,转过头看向其他人,里面多是自己的门生,都是听令行事的人,便高傲起来。 “臣昨日受了风,旧疾又犯了,无法久站,怕不能听审了。” 赵凉一听此话,立刻站出来说道:“臣听说,七殿下带回来的人乃是庐陵郡尉,既然是兵部的人,有何禀奏,理应通过兵部。” 站在一旁的丁崖如开口解释:“此次我去庐陵,一为调查权白山反贼之事,二为追查当年禁军反叛真相,总算查到些眉目,得到前禁军偏将军的血书和曾任庐陵军千户的口供。” 说着,他将残卷和供词一并交出,侍从拿着走向各位大人,请他们过目。 刑部尚书何定看后,出列表达自己的意见:“圣上,既然有人指证马驰与当年案情有关,应该将他交给刑部,立案审理。” 丁岚夜点点头,若有所思的看向厉自胜,说道:“既然太师身体不好,来人,搬把椅子过来,这事要是说起来,怕是要很长。” 厉自胜转过身,面朝群臣坐下,表情极其不情愿,众人见了开始窃窃私语。 “这都几年前的事了,还要查?”“先皇定呀的案子,有什么好审的。” 抱怨的,质疑的,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令丁崖如很是头疼,反观丁岚夜,只是安静的审视一切。 章华殿内顿时乱了起来,讨论声越来越激烈,坐在最上边的皇帝像是看热闹的人,也不出言阻止。 厉自胜实在看不下去,轻咳了一声,大殿内立刻安静下来。 丁岚夜挪动着身体,双手趴在书案上,喃喃的说道:“当年先皇在得胜回来的途中,突然薨逝,多少与禁军案有关,因先皇的离去,禁军案草草了事,那对于先皇来说是遗憾,是污点。” 确实如此,丁醉中知道郭旭反叛后,难以置信,当即便要带兵前去,可因连日劳累,气血上涌,导致他突发恶疾。 事后,朝廷上下都在处理先皇后事,准备新皇登基,稳定江山社稷中,却无人对真相深究。 丁岚夜站起来,缓缓走下,他突然将手搭在厉自胜的肩膀上,轻声问道:“太师以为,先皇的离世,是不是与此案息息相关,朕追查案件的真相,也是为了能让先皇瞑目。” 厉自胜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越过众臣的头顶,直勾勾的盯着最远处的柱子,仿佛那上面写着他要说的话一般。 见他不说话,丁岚夜又走到群臣面前,大声宣布道:“朕今夜便要审清当年案件,已告先皇在天之灵。” 第46章 草草了事 马驰突然被带到章华殿,这与之前说的截然不同,心中不禁慌乱起来。 丁岚夜正襟危坐,示意丁崖如宣读罪状,里面描述了庐陵军是如何诬陷禁军,又是如何先斩后奏,只是并未说明当时的领军乃是胡三义。 “马驰你可认罪。”丁崖如宣读完毕,立刻高声问道。 马驰看向四周,胡三义不在也就罢了,怎么连宫治也不在,难道自己被他们诓骗了,早知道就不该拒绝贞娘的提议。 还不等他回话,厉自胜先开口道:“所有罪状皆是乡野村夫所说,他们的身份本就存疑,口供更是不能采信。” 丁崖如早有准备,应对道:“当年他们手段凶残,大有赶尽杀绝之势,好在老天有眼,留下当事人。” 他挥手示意,贞娘缓缓走进大殿,她面无表情的磕头行礼,随后大声说道:“臣女郭雪枝,拜见圣上。” 众人哗然,郭旭之女竟然还活着?有人仔细观瞧,有人压根不信。 厉自胜眯着眼睛审视她,似从鼻子里发出声音,说道:“她是郭将军之女,有何证据?” 丁崖如早有准备,不仅拿出信物与邓归信当堂确认,还派人请来奉国公,请他证明。 奉国公乃是丁醉中的亲弟弟,之前常陪在先皇左右,并且贞娘进宫也是他安排的。 贞娘的身份得到确认后,丁岚夜让她讲出当年实情。 早些时候,邓归信曾来找她,自己可以不揭穿她的身份,但她必须向自己证明,确是为了还郭家军清白而来。 他曾与逃出火海的郭雪枝有过书信往来,对当时的事也知晓一二。 贞娘便记住他所讲,在章华殿上慢慢道来。 众人听后不禁咋舌,当年骁勇善战的禁军竟倒在迷药下。 丁岚夜怒火中烧,拍案吼道:“马驰,你还不承认罪行吗?” 马驰惊慌抬头,急切的解释道:“其实……” “其实,这一切都是安国余孽的阴谋。”胡三义大摇大摆的走进来,身后跟着宫治。 贞娘立刻意识到什么,有意躲闪,可大殿之上哪有她能躲藏的地方。 丁崖如正等着他出现,揶揄道:“都到了今日了,大统领还将事情推给前朝余孽,是不是有些可笑了?” “七殿下,怕是被这女子骗了,她根本就不是什么郭将军之女,而是前朝的长公主。”胡三义胸有成竹的说着。 大殿上又是一阵骚动,震惊的情绪如海浪般,一波凶过一波。 “胡三义你还真是满口胡言,亏你想得出这样的说辞来。”丁崖如大骂起来,完全不顾高高在上的圣上和坐在一旁的厉自胜。 此时,宫治领会到他的意思,向前迈出一步,一字一句说道:“草民这里有此女子亲笔所画的地图,可请人辨认。” 那确是贞娘留下的,没想到他一直带在身上,可见对她早有防备。 胡三义接话道:“臣请圣上传谢南风当面辨认。” 绝对不能让南风哥哥看到,贞娘心一横,质问道:“说我是前朝长公主?敢问阁下是谁。” “我……”宫治瞥了胡三义一眼,没有继续回答。 贞娘又步步紧逼的说道:“我看你是不敢承认自己就是权白山上的反贼,山寨的二当家。” 胡三义插话道:“他确实是二当家,不过已经弃暗投明。” “弃暗投明?大统领都没弄明白他弃了谁,就敢带他上殿,真是勇气可嘉。”贞娘嘲笑着,从怀中拿出一捆纸条,向大家展示。 “这些信件是山寨二当家与庐陵郡尉马将军,利用信鸽所传,里面明明白白写出二人不一般的关系。” 这些信是贞娘在离开马府的时候偷偷找到的,本想带着当个把柄,没想到竟在此时用上。 信件在众人手里传阅,圣上只草草看了几句,便抓到了重点。 “吾借安国长公主之名,筹军饷一千,分兄六百入册。” 丁岚夜将字条上的字大声念出,脸上浮现一丝杀意。 胡三义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被丁崖如质问:“颠倒黑白怕是大统领常用伎俩。” 因得知圣上要夜审马驰,胡三义才与陈必非商议如何应对。 对方提到宫治认出贞娘,并确信她的身份可以利用,事态紧急,他也没有多问便匆忙带人来到章华殿。 “陈必非,陈必非。”胡三义大喊着。 陈必非疾步入殿,解释道:“大统领让下官去查马驰与此人关系,下官无从下手,幸而郭小姐揭发。” 胡三义诧异的看着他,只见对方眼睛一压,只能附和道:“那你可查出什么?” “下官查到马驰利用山贼,乱立名目,向庐陵百姓增收苛捐杂税,中饱私囊。” 丁岚夜立刻意识到他们在转移话题,便敲敲桌子提醒道:“朕今日要查清当年禁军反叛之事,其他改日再议。” 赵凉与何定同时出列,严肃说道:“马驰罔顾法纪,理应严惩。” 丁崖如急了,脱口而出:“马驰确实该严惩,但当年始作俑者,也该算清这笔账。” 厉自胜听了这么久,早已猜到圣上此举的目的,继续纠缠下去,怕是牵连更多。 他清了清嗓子,众臣忙转头注目,他绕着马驰转了一圈,又看了看圣上和丁崖如,才缓缓开口。 “当年之事早已无从查证,既然七殿下抓了嫌犯,又有当年知情人亲身经历。” 说到这里,厉自胜正好停在贞娘的面前,细细打量一番,继续踱步。 “就酌刑部按律定罪。” 丁岚夜突然插话道:“太师,朕要的是当年真相,并非惩治一两个嫌疑人。” 厉自胜若有所思的看着他,淡定平和的说道:“当年庐陵军领将胡三义有监管不严之责,撤去禁军统领之职,降为校尉,兵部重新派职。” 丁崖如还欲说些什么,却被丁岚夜阻拦,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再对抗下去,未必有好结果。 “至于禁军统领一职,圣上心中似乎有合适人选?” 丁岚夜微笑着回答:“朕以为禁军统领应从皇亲贵族中挑选,屏风校尉邓归信领军经验丰富,又是西江候之子,再合适不过了。” 厉自胜在人群中寻找着邓归信的身影,注视良久,才挤出两个字“也罢。” 事情如此发展,让丁崖如始料未及,他疑惑的看向圣上,不是说好要查清真相吗? 第47章 冰天雪地去游玩 自那夜章华殿之后,厉自胜便称病休养,再未上朝议政,甚至连府中议事也停罢,各部要事竟渐渐堆积。 这一日,胡月花又到厉自胜面前抽泣,可怜巴巴的说自己命苦,唯一的弟弟却要驻守边疆,以后自己更加孤苦伶仃了。 厉自胜拉着她的手,劝说道:“你放心,我既答应你,自会照拂他,他且去守个一年半载,找机会再调回来就是。” 胡月花扭着身子,梨花带雨的啜泣道:“太师就会哄我,之前说一定无事,现在又说要守边几年,等他走了,我只一人,无依无靠。” 厉自胜将她揽入怀中,柔声哄着:“怎么能说无依无靠呢,我不就是你的依靠。” “太师何止我一人的依靠,您可是府上所有人的依靠。”胡月花酸溜溜的说着,忽然直起身子,半趴在他身上,渴望的说道,“不如,太师给我个孩子,属于我们的孩子。” “胡闹!”厉自胜像是听到大逆不道的话般,勃然大怒,一把推开胡月花,气冲冲的走到一旁。 胡月花失望的趴在床头,哭的更加伤心了。 吴风出现在门口,回话道:“太师,邓归信来了,正在厅上等候。” 前两日,厉自胜派人送去请帖,说要请邓归信入府叙旧,实则探探他的地。 正厅内,邓归信站在中央,目不斜视,大方得体,任谁见到,都会赞不绝口。 厉自胜站在屏风后端详一阵,心中不禁有些赏识,这样一表人才的少年郎,可惜是郭雪芙的未婚夫,否则必定会得到都城贵族的赏识,成为佳婿的热门候选人。 “让邓大统领久候了。”良久,他才从屏风后缓缓走出,略显歉意的说道。 邓归信依旧面如平湖,行礼回话:“太师严重了,您是长辈,我们理应耐心等待。” 厉自胜请他坐下,又唤人送上先皇御赐的陈年普洱,轻吹茶水,不紧不慢的说道:“你已任职禁军统领,下一步准备怎么做呀?” “禁军有守护皇城之责,我既然接手,自是要恪守职责。”邓归信一本正经的回答。 厉自胜瞟了他一眼,笑嘻嘻的说道:“你就没想过要整顿一番吗?” “太师何出此言,禁军各级官兵均安分守己,未见违法乱纪之举,何必多此一举。” 见他答的诚恳,厉自胜似乎很是满意,态度也随和一些,开始随口闲聊起来。 他年少从军,对治军颇有经验,交谈过后,厉自胜越发欣赏。 “听说邓统领与郭家小姐指腹为婚,此次郭将军沉冤得雪,你们也该完婚了。” 刚才一直应对自如的邓归信,听到婚姻大事,瞬间慌了神。 “我与郭小姐早已说明,婚姻之事虽应听从父亲安排,但我们之间只有兄妹情谊。” “你的意思是……?”厉自胜甚是疑惑,难道他们之间还有别的打算? 邓归信坦然承认道:“其实我心中已有所属,也下定决心,此生只此一人。” 还不等厉自胜追问,便听到一声清脆的叫喊:“爹,我要去溪凤山看冰瀑布。” 厉芳落风风火火的从外面跑进来,看到邓归信时,愣了一下,诧异问道:“你怎么在这?” “厉小姐安好,我是来赴太师之约的。”邓归信听说她也要去溪凤山,掩饰不住内心欢喜。 “哦,既然爹在会客,那女儿就先告退了。”厉芳落微红双颊,想要赶紧逃离,却被厉自胜叫住。 “芳落,你刚才说要去溪凤山?都谁同去?” 同去溪凤山的自然是丁崖如,他因之前的事与圣上闹脾气,为缓解两人之间的气氛,丁岚夜提出要去溪凤山游玩,那里入冬后便结了冰,又赶上几日小雪,形成了壮观的冰瀑布。 厉自胜当然同意,顺便看向邓归信,叮嘱道:“还要请邓统领对小女多加照顾。” 不等邓归信回答,厉芳落想惊讶的问道:“为什么要他照顾我?” 她的反应有点奇怪,厉自胜茫然回答:“他现在是禁军统领,圣上出游必定会保护左右。” “那与我何关,我才不需要他的照顾。”厉芳落强辩道。 厉自胜还要再和邓归信说些什么,却被她强行结束,说是有事要和邓归信讲,也不顾厉自胜诧异的目光,直愣愣的将人拉走了。 厉芳落一直将他拉到府门外,确定没有人跟着了,才开口质问道:“你都和我爹说什么了?” “我……没说什么,只是闲谈。”邓归信乖乖的回答。 厉芳落投来不信任的目光,噘着嘴说道:“我爹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我可不需要你来照顾。” 邓归信狡黠的笑着,轻声说道:“你放心,我会照顾你,并不是因为太师的嘱托,而是我自愿如此。” 厉芳落红着脸,拒绝道:“我劝你别白费心思,我是不会喜欢你的。” “你现在不喜欢,不代表以后不会。” “以后绝对不会。”厉芳落叉着腰,一字一句的大喊道。 邓归信却喜爱她这骄傲的小表情,一边告辞,一边说道:“那就以后再说。” 腊月初一,丁岚夜一行人,从皇宫出发,向溪凤山而去,禁军护卫左右,一切安排还算妥当。 他们住在溪凤山上的龙泉寺,这里曾是安国皇族祈福祭天之所,龙泉寺后有一条小溪,沿着溪水向上,便是着名的龙跃湖。 湖面已经结了厚厚的冰,在夏天的时候,山上泉水顺着山势形成瀑布,到了冬天水流凝结而成的冰瀑布更是壮观。 贞娘记得上一次来此,还是为刚出生的小皇弟,净目祈福,再次走进龙泉寺已物是人非。 这里的主持名叫一善,出家人不问世事,自然也没有受战乱波及,贞娘记得他很是和蔼可亲,一把胡子遮住了嘴唇。 一善的胡子已经花白,精神尚可,他手持念珠,恭敬行礼,亲自为众人领路。 贞娘因跟在最后,听不到他的声音,但他说话时的表情依旧如常,她不禁有些感慨。 “贞娘,你又在想什么,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四儿走在旁边,拎着食盒凑了够来。 贞娘摇摇头,并未回答,四儿鼓着嘴担忧的说道:“你这样,殿下也这样,真不知道你们怎么了,不会是吵架了。” 说来奇怪,这些日子贞娘似乎很少遇到丁崖如,以前他总是不时出现,让人厌烦,突然不见又有点空落落的。 第48章 冰嬉舞 自从马驰事件后,贞娘的身份已被确认,自然不用再做宫女的事情,不过依然住在未曦宫,跟在丁崖如的身边。 大家忙着收拾,还要准备午膳,她倒是轻松些,只帮着四儿弄了些小菜,将茶叶分类装好便是。 今日难得暖阳,太阳照在琉璃瓦上,耀眼夺目。 龙泉寺在半山腰,当初建造时,费尽心思要保证,无论站在各处都能欣赏到山景。 此刻,即便贞娘站在偏院,视野还算开阔,她望向山下,那是繁华的都城,以前没注意过,现在看来,原来他们住的地方如此气势宏伟。 余光中闪过一个人影,原来是丁崖如站在跨院的竹林前,欣赏风景。 只见他身穿亮白色祥云纹锦袍,腰间系着双龙纹腰带,乌黑的头发随风飘起,一双桃花眼眺望远方。 贞娘撑着脸颊,细看着自言自语道:“即便不是皇子,这样的长相也能引人注目。” 丁崖如似乎听到了动静,歪头朝她的方向看来。 二人目光接触,不约而同的红了脸,纷纷转过身去。 心在跳动,它平时非常安静,今日怎的要蹦出来一般,贞娘连忙按住胸口,大口喘着气,调解紧张的情绪。 即便如此,她依旧忍不住转头偷看,此刻丁崖如也正在羞愧的看着自己。 丁崖如心中有愧,他本想查清当年真相,抓到罪魁祸首,向贞娘交代,没想到圣上忌惮太师,最终妥协,只定了马驰的罪。 一想到这些,他便觉得没脸见贞娘,抬脚就要逃跑。 “丁崖如。”这仿佛是贞娘第一次唤他的名字。 他定在原地,听到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跑到自己身边。 贞娘探头过来,疑惑的问道:“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怎么一见到我就总是跑?” 丁崖如脸上堆满了笑,诚恳的回答道:“是我对不起你,没能抓住当年凶手。” 贞娘先是一愣,原来是为此,她不禁笑了出来,那凶手于她并不重要。 “既然你也知道,那就应该想办法补救,而不是一味逃。”转念一想她可以利用这份愧疚感,换来最后见马驰的机会。 丁崖如觉得甚有道理,便一口应下,无论何事都愿去做。 马驰被关在刑部大牢,处决时间还未定,只是进去见一面,也没什么关系,丁崖如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二人说话间,沐泉正巧寻来,原来是圣上听谢南风讲过冰嬉之法,跃跃欲试,叫人准备了专制的鞋子,要尝试一番。 贞娘一听,心里痒痒,她那时候最是擅长,不仅站在冰上如履平地,而且还能翩翩起舞。 丁崖如还在犹豫,已被她和沐泉生拉硬拽的去向龙跃湖。 湖边宫人们早已准备好一切,贞娘一看见便迫不及待的换上冰缎,到冰面上走走。 丁崖如站在一旁犹豫不决,圣上因事耽搁了,还未过来。 “哎,你站在那干什么呢,不会是不知道怎么它。”贞娘熟练的滑了几步,转身嘲笑丁崖如。 他自是不愿被轻视的,虽然曾未接触过,但看她的样子并不难,索性试试。 准备妥当的丁崖如,先由沐泉扶着,站在冰上,待他松手后,依旧能保持平衡,便有了信心。 他学着贞娘的样子,左右脚交替抬起,晃晃悠悠的走了几步。 贞娘看他的样子,像个刚学走路的鸭子,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看你这样,就知道不会冰嬉,身子要向前倾,两个脚放松些。”笑归笑,贞娘还是过来主动交他冰嬉的技巧。 她拉着手腕,慢慢的带他前行,纠正姿势。 丁崖如也认真的做好每一个动作,照着她的样子挪动重心。 只是冰上不如陆地,力量用歪一点,就可能弄个四脚朝天。 总算有些模样,丁崖如兴奋说道:“原来在冰上走路是这种感觉。” 二人相视一笑,眉眼之间说不尽的欢喜。 怎料,乐极生悲,他脚下一歪,整个人向后摔去,贞娘因来不及放手,也被拽了过去。 “咚”的一声,丁崖如垫底,贞娘扒在他身上,二人摔了个四仰八叉。 虽然屁股摔得生疼,丁崖如还不忘关心贞娘如何,有没有受伤。 贞娘自然没事,不过劝他去歇会,免得抻了筋。 丁崖如靠在软垫上,诶呦诶呦的叫个不停。 “这是怎么了,大老远就听见你的叫声了。”丁岚夜姗姗来迟,正带着谢南风走来。 丁崖如埋怨道:“还不是皇兄想的注意,玩什么冰嬉,害得我屁股都要摔碎了。” 丁岚夜听后忍俊不禁,命人好生照顾,又让拿来活血化瘀的良药。 此时,贞娘正在冰上玩耍,一时兴起,想起自己曾经跳过的舞,忍不住挥动起双臂来。 因她穿了一身红色小袄,衬上身后的冰瀑,像极了火苗在空中飞舞,那身体摇摆,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丁岚夜的目光随着她移动,那小小的身姿映在他的眼中,突然间,他轻声说道:“原来这就是顾盼生辉。” 此刻,谢南风也被眼前一幕震惊,只因这舞与他有莫大的渊源。 “南风哥哥,你快看。”顾与之兴奋的站在冰上挥手,待确定了他的目光后,表演起了双飞燕的动作。 “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谢南风欣赏完,拍手称赞。 顾与之得意的转了个身,又表演了新的动作,兴致冲冲的问道:“这是我自创的动作,你觉得应该叫个什么名呢?” “双手延长,体态轻盈,像极了飘落的霜花,不如叫落霜。” 二人开心的拉着手,在冰面上翩翩起舞,时而分,时而合,像是开在冰面上的雪莲花。 “谢念官,谢念官?”丁岚夜唤了他两次,才得到回应,望着贞娘说道:“你可知她所跳的有何讲究吗?” “冰嬉中有各种动作,双飞燕、大闹海,各有不同,贞娘姑娘的动作,如霜花零落,轻盈唯美。”谢南风缓缓说道。 丁岚夜点点头,自言自语道:“霜落,确实惟妙惟肖。” 第49章 送回老家?那可不行! 冰嬉活动结束后,丁岚夜让人准备了吃食,请丁崖如、贞娘和邓归信同进晚膳。 与贞娘和好,丁崖如也就不再和圣上赌气,欢欢喜喜的赴约,又像往常一样,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邓归信因有保护职责在身,不能饮酒,只坐在一旁默不出声。 丁岚夜看着贞娘,深深的叹了口气,正好被丁崖如听见。 “皇兄请我们吃饭,为何唉声叹气的?” “最近太师一直不来上朝,各部官员也纷纷效仿,这样下去恐要想个办法。”丁岚夜一边说,一边看着贞娘,仿佛是在与他对话。 贞娘虽有个小几,但也是摆在角落,本不该引起注意,为何丁岚夜总是往她这边瞧呢? 邓归信心中也有疑惑,便问道:“此事与贞娘有关?” 丁岚夜点点头,说道:“太师写了两道折子,一是说自己身体有恙,不能久站,若是上朝怕无法坚持,倘若能和那日一样坐着,恐还能勉强。” “这个老贼,自古君臣有别,只听说过君坐着上朝,没见过臣子坐着的。”丁崖如气不过,为圣上打抱不平。 “其二,他说既然贞娘的身份已经确认,本是外臣女眷,不应留在宫中,该送回郭将军的老家安顿。”丁岚夜继续说道。 “什么,那怎么行。”丁崖如一听便跳了起来,急切的反驳道,“若郭将军还活着,她怎么也是位官家小姐,为何不能留在都城。” 这郭将军的老家不知在何处,自己要是真被送去,以后还如何寻找母后他们,想到这里贞娘不禁有些慌张,恰巧被冷眼旁观的邓归信看到。 他有意试探,便提出不同建议:“太师所言不错,依礼制,贞娘确实不该留在宫中。” 丁崖如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半晌说不出话来。 丁岚夜立刻接话道:“朕想既然邓统领与贞娘指腹为婚,倒是可以趁此成人之美,赐你们一座宅子,完婚。” “不行!”邓归信与丁崖如异口同声的拒绝着,连表情都神同步,瞬间将丁岚夜整懵。 “这……这有何不行?” 邓归信索性将已与贞娘解除婚约之事说明,并坦白自己已有心上人。 这下让丁岚夜犯了难,第一件事好解决,放个椅子而已,他坚信不久以后,自己定能找个理由撤去。 可第二件事,真是难办了,三人都陷入沉思中。 突来的烦心事,搅得贞娘一宿未睡,天还未亮,便顶着两个黑眼圈起来。 今日丁岚夜和丁崖如在禅房祈福,她无所事事,便沿着山路闲逛。 四周一片寂静,冬天的清晨除了寒冷,还有一种孤寂。 不知从哪里传来了木鱼声,这里距离禅房不近,应该是树林那边。 贞娘缓缓寻去,竟发现树林中有一座小祠,烛火摇曳,映在窗户上。 好奇的她悄悄靠近,透过半开的窗户,看到里面有位老妇人,正跪在佛龛前,伴着木鱼声,念诵经书。 房间的布置很是简单,目光可及的地方,有一架木床,床头放着三扇屏,再就是一个木箱,别无它物。 一阵风从窗户钻进去,拨弄着佛龛上的轻纱,竟撩到火苗上,升出一缕黑烟。 贞娘惊慌呼喊:“小心,着火了。” 她顾不得其他,跑进屋内,将着火的轻纱扯下,扔在地上一阵猛踩。 老妇人被惊扰,躲到一旁,花容失色的看着她。 总算发现及时,贞娘看着地上的灰烬,抱歉的说道:“请恕我唐突,扰了您的清净。” 老妇人摇摇头,和善的说道:“是我要多谢姑娘,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老妇人请贞娘坐下,倒了杯清茶算是感谢,二人互换了姓名,闲聊起来。 老妇人说自己法号竹叶,在此是为夫君祈福,恕罪。 贞娘环顾四周,室内简陋干净,可她手上的数珠又与众不同,心中疑惑:此人究竟是谁,能在龙泉寺的后山得一陋室,绝非普通人。 竹叶见她看着自己的数珠,便笑道:“这是很多年前,一位故人送我的。” “这凤眼菩提子甚是难得,我记得安国皇宫中曾有一串,是德宝上师坐化遗留之物。”贞娘细细讲了凤眼菩提子的来历,又说了许多与此有关的故事。 竹叶听得入神,感叹道:“我竟不知这数珠有如此来历。” 贞娘笑着说道:“当年德宝上师游历各地,带着这串凤眼菩提子发生过许多故事,你若细瞧,其中一颗凤眼眼角有一处磕碰,像是一滴泪。” 竹叶仔细寻找半天,果然在一颗不起眼的凤眼下找到了。 “德宝上师说,这颗是他一生的痛,是他无法救赎的罪孽。” 竹叶直愣愣的看着它,眼中满是悲伤,眼角仿佛也挂着一滴泪,就如这颗菩提子一般。 “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莫非与德宝上师相熟?” 贞娘犹豫了一下,看着房间中的佛龛,若有所思的说道:“我曾经有段时间仿佛坠入魔道,蛮横无理,多亏了德宝上师,是他带我走出了那段黑暗时光。” 竹叶点点头,似乎感同身受的附和道:“谁人不曾轻狂过,年轻的时候总会执着于自己的想法。” 二人相谈甚欢,不知不觉东方的天已经发白,太阳爬出山顶,用温暖的光照射大地。 龙泉寺大殿内,丁岚夜与丁崖如跪在佛像前,祈福仪式已经结束,他们兄弟俩心中还有一件事放不下。 “你可去看了她。”丁岚夜抬头看着佛像,佛祖也在低头注视着他。 丁崖如歪头看着他,犹豫的说道:“还没有,我怕……她不想见我。” “她不愿见朕还说的过去,怎会不见你,好歹你是她的儿子。” 丁崖如低下头,她是父皇抢来的女人,若不是因为怀了他,怕是早就自尽了。 丁岚夜双手合十,发愿道:“愿佛祖保佑,我们兄弟俩能劝得太妃回宫。” “可是,就算母妃回宫了,杜陵三郡就会安定下来吗?”丁崖如疑惑的问道。 这一点丁岚夜也不确定,但至少在朝廷的名声上可以好听一些,毕竟先皇的妃子总在庙里待着也不是件光彩之事。 第50章 清心寡欲的母亲 竹叶原名杜青竹,本是杜陵名门望族,那年她十七,随母前往万德寺祈福。 谁知在回去的途中被海匪劫持,那领头人名叫丁醉中。 他在那一夜强要了她,洁净的床铺上满是血迹,任凭她如何嘶喊都无人能救她。 她的唇被咬破,她的手被抓伤,她最宝贵的贞洁彻底失去。 她痛苦,绝望,愤怒,本想一死了之,谁知丁醉中以家人的命要挟。 杜家是当地有头有脸的人,自然不允许此等丑事穿出,于是丁醉中便成了杜老爷的乘龙快婿。 杜青竹就这样嫁给了丁醉中,没过多久,安国皇帝要为长女庆祝五岁生日,要求东海各县献宝。 杜陵郡守好大喜功,要求所有人去寻东海明珠,若不能在规定时间献上便要治罪。 当时丁醉中正任海亭亭长,他们找了很多,郡守却都不满意,要杀了所有海亭的渔民,他一怒之下杀了郡守。 而此时杜青竹已经身怀六甲,杜家不想丁醉中出事,便使了些手段,向朝廷求情。 幸而,郡尉厉自胜也向朝廷奏报,说是郡守假借长公主生辰,私自敛财。 此事才得以平息,而丁醉中从此便得一队人的跟随。 贞娘听完她的故事,心中不禁自责,原来养虎为患的始作俑者竟是她。 竹叶见她眼中含泪,以为是同情自己,擦了眼泪说道:“不知为何,今日见了你特别投缘,竟说了这么多。”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她想或许快到了中午,是寺里的僧人来送饭菜,便起身起开门。 “母妃。”丁崖如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贞娘连忙过去查看。 只见丁崖如站在前面,两眼含泪,一副小孩撒娇的样子,丁岚夜站在后面,静静的看着他们重逢。 奇怪的是,竹叶见到他唯恐避之不及,连忙关上门,用身子抵住,眼中尽是愧疚。 贞娘奇怪的看着她,听到丁崖如站在门外,苦苦哀求,请她开门相见。 “你走,你不该来这里。”竹叶狠心驱赶,可身体却不由自主的侧耳倾听,想要确认他是否还在。 贞娘看在眼里,知道她口不对心,便走过去,轻轻抚着她,用手指拨开门,从缝隙中向外观瞧。 丁崖如伤心的站在外面,无精打采的左顾右盼,似乎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丁岚夜走上前,轻拍了拍他,小声嘀咕道:“不如改日再来。” 丁崖如不愿离开,依旧站着不动,看着怪叫人心疼。 贞娘忍不住劝道:“若什么误会,总要见面说了,才好,这么避而不见并非明智之举。” “我与他,还是不要见面。”竹叶径直走向佛龛,跪在那里,诵经念佛起来。 贞娘眼睛一转,推开门,吹了个口哨,引起丁崖如的注意,轻声说道:“午膳。” 丁崖如惊讶的看着她,心中有甚多疑惑,可此时又不便多问,只得命人去准备,自己则先回去,静等贞娘消息。 “邓归信,你什么意思?”厉芳落从厢房出来,正好看到邓归信带着禁军巡视路过,便追上去质问,“昨日七哥哥在龙跃胡冰嬉,你为何不告诉我。” “厉大小姐明知故问,我日日跟在圣上身边,如何知道七殿下行踪。”邓归信让其他人先行离开。 厉芳落插着腰,并不相信他的解释,追问道:“那七哥哥呢,我一早就到他厢房来寻,不见踪影,圣上也不知去了哪。” “君臣有别,我只有护卫圣上之责,断不能窥视圣上行踪。”邓归信做事一向中规中矩,他所说也不无道理。 厉芳落也没了脾气,跺着脚准备离开,邓归信却拦住她,轻声说道:“既然见面了,有个地方想带你去看看。” 邓归信不由分说的拉着厉芳落,前往后山,冰瀑后面有一山洞,平日流水不得见,所以没有人知道。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厉芳落抽回手,娇嗔着。 邓归信让开身子,后面的景色呈现眼前,厉芳落瞬间呆住,她还未见过如此景象。 石洞的壁上挂着大大小小的冰凌,还有不少水滴溅起的冰花,一片白茫茫,亮晶晶。 厉芳落感叹着向前走去,好奇的伸手碰触冰晶,凉凉的,滑滑的。 下面的寒气升起一层层烟雾,让这里看上去像是仙境一般。 “小心点,这下面有暗流。”邓归信拉住她的手,扇了扇脚下的寒气,才显出流动中的小溪。 厉芳落小心翼翼的走里面,这山洞并非封闭,从上面总有阳光散下,照射在冰柱上,耀眼夺目,比那些宝石并不逊色。 他们一前一后边欣赏着美景,边向前走去,殊不知,这里是自然形成的迷窟,若不好好寻路,必将迷失在其中。 邓归信不想败了她的兴致,便一路记忆,期望一会能顺利走出。 “哎,你看,这是什么?这么冷的天,竟然也有花?”厉芳落兴奋的指着一旁的花,那是一朵开在冰凌间的百花,没有叶子只有淡黄色的蕊。 邓归信凑了过来,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名堂,只得摇摇头。 厉芳落还想往前走,站起来后却发现四周有好几个洞口,一时竟辨别不出哪个是刚才来的路。 邓归信转了一圈,也没有头绪,厉芳落看了焦急的捶了几下,埋怨道:“都是你,带我来的是什么破地方,连回去的路都找不见。” 邓归信带着她寻了几次路,都以失败告终,二人走了许久又累又渴,只好先在其中一个洞窟停留休息。 行军习惯,邓归信总会随身带着水囊,此刻,他取了些水,递给厉芳落。 就算心中有气,但总要喝水,厉芳落接过来,气鼓鼓的喝了一口,结果还呛着了。 邓归信轻轻抚着她的背,帮她顺气,还关心的低声劝道:“慢点喝。” “你有时间在这看我呛水,不如赶快找寻出路。”厉芳落推开他,不客气的说道。 邓归信心中愧疚,看了看周围,角落正好有一棵枯藤,连着一棵大树的根部。 他立刻查探一番,发现枯藤沿着石缝向上生长,应该是与大树一起长在地面上,于是有了打算。 第51章 难缠的母子债 厉芳落在前面疾步走着,邓归信一瘸一拐的跟在后面,二人都有些狼狈,刚进寺就遇到一脸焦急的丁崖如。 “七哥哥。”厉芳落唤着他,委屈的扑上去,哭诉道,“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呢。” 丁崖如疑惑的看向邓归信,身上的衣服好几处刮破蹭脏,双手血肉模糊,狼狈不堪。 “你们这是……?” 厉芳落只顾着细声啜泣,邓归信便把事情原委讲明,惹得丁岚夜二人无奈苦笑。 丁崖如安慰道:“邓统领也是好心,好在你们二人都没事,你就看在他受伤的份上,原谅他的莽撞。” 得救后,厉芳落惊魂未定,又气恼他,一路回来二人都不曾交流,此刻才看到他满手是血,想来必是拉自己上来时,被藤蔓所伤。 丁崖如哄着厉芳落乖乖回去,又吩咐侍从准备热水,先让二人沐浴更衣,一转身,便看到贞娘提着食盒,悠闲的走来。 “她现在怎么样?可愿见我?” 见他急切询问,贞娘也不好隐瞒,淡淡的说道:“她说此生不应再见。” 丁崖如攥紧拳头,努力忍住内心的悲伤,泪水可以拭去,那份哀愁如何发泄? 他冲到松树旁,一拳一拳的打在树干上,直到双手打破了皮,渗出鲜红的血液。 沐泉在一旁劝说不住,只能求助的看向贞娘。 “去拿些药来。”贞娘知道这时候不应劝说,由着他发泄。 墨绿色的针叶落了一地,树上仅剩的几颗松果也扛不住剧烈的震动,纷纷掉落。 “好好的一棵树,扛过了严冬的寒冷,却要毁在你的手上。”贞娘走上前,轻轻拉着他的胳膊,让他坐在一旁的石栏上。 沐泉早已把伤药放在上面,并知趣的退去远处。 贞娘小心翼翼帮他清理掉手上的树皮,仔细的查看每个指节。 丁崖如任由她摆弄,目光呆滞的看着地上一片狼藉,喃喃自语道:“她是恨父皇,还是恨我?为什么不愿相见?难道我的出生真是她一生不能治愈的痛吗?” 贞娘没有搭话,只用心听着他娓娓道来的往事。 丁崖如自出生便与丁岚夜同养在侧夫人房中,自己的亲生母亲因体弱为由,静心休养,不见任何人。 之后丁醉中因平定海匪有功,被晋升杜陵郡守,又因治军有道被任命巡海御道使,管理东海三郡,权力逐渐扩大,他不安现状的本性也显露。 直到有一天,他与燕平侯结亲,成为燕平侯的乘龙快婿后,以保护燕地百姓为由,不断扩张领地。 燕平侯驾鹤西去后,丁醉中便把侧夫人他们接到燕地,唯独留了杜青竹在杜陵。 “母妃心地善良,不愿见到战火四起,又因怨恨父皇当初迎娶她并非真心,所以大燕初定的时候,父皇接她入宫,她誓死不肯,只求一盏青灯愿伴佛祖左右。”丁崖如叹了一口气,他只想能在母亲膝下尽孝,为何如此难以实现。 贞娘坐在一旁,听完他的故事,遗憾的摇摇头,感慨的安慰道:“你的心思她若知道,定然欣喜。” 丁崖如转头看着她,询问道:“母妃可和你说了什么?” “说了很多,她的自责,她的无奈,她的担忧。” 丁崖如突然拉住她的手,恳切的请求道:“贞娘,你可不可以帮我劝劝母妃,让她随我回宫?” 贞娘本想拒绝,可看到他祈求的眼神,竟心软的应下了。 于是,他们便准备再停留几日,希望贞娘可以劝说成功。 “你是不是傻,为什么答应他,他可是仇人的儿子,他们母子团聚对你有什么好处?”贞娘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埋怨道。 看到他伤心郁闷,自己应该开心的,为何也跟着一起痛心起来,自己不是要利用他的喜欢,寻找机会吗?怎么倒为他做事了。 贞娘拍拍自己泛红的脸颊,回想过去种种,竟然有点同情丁崖如。 “啊!不行,我还是去和他说清楚,我不干了。”说着话,她便起身准备去找丁崖如,正巧遇到四儿,得知他在圣上厢房,急匆匆而去。 “你觉得贞娘成功机会有几分?”丁岚夜听了他的诉说,好奇的问道。 丁崖如也不确定,只能期望她可以有办法。 丁岚夜有些失望,无可奈何的说道:“也罢,只要有一线机会咱们都应该试试,毕竟现在只有你母妃能牵制太师。” 丁崖如惊愕的问道:“皇兄请母妃回宫,是要利用她牵制太师?” “原本你与芳落青梅竹马,她又是太师的掌上明珠,关系才不至于那么僵,现下你与她说明,朕恐太师以后不再顾忌,才想请太妃回宫。”丁岚夜话中略带责备之意,冠冕堂皇的为利用找了个借口。 丁崖如挥挥手,利用母妃的事情,他绝不答应,“若是如此,我更愿母妃留在这里,牵制太师的事,我自会帮皇兄找寻办法。” 丁岚夜早已暗中谋划过,现在朝政大权尽在太师手中,自己虽然夺回了禁军辖制权,可也输了朝堂上的尊卑秩序,实力上无法对抗,只能打感情牌。 厉自胜的嫡夫人乃是杜青竹的二姐,他们伉俪情深,厉自胜不愿再有子嗣的原因也是曾承诺夫人,只疼爱厉芳落一人。 杜青竹若是回宫,从情感上,厉自胜或许会有些顾忌。 即便如此,丁崖如依旧不肯,甚至反感靠利用他人达到目的。 丁岚夜急了,厉声喝道:“你难道不想贞娘留在宫中吗?” “这与贞娘有何关系?”丁崖如不解的问道,声音也提高语调。 “太师以宫中不留女眷为由,要她离开,若是太妃回来,大可以把她留下,就当找个说话的人,自是无可厚非。” 听到这话,不止丁崖如有些动心,就连躲在门外偷听的贞娘也找到了帮他的理由。 见他默不出声,丁岚夜缓缓走到身边,搭住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所谓利用,也是为了能更好的保护,谁不想守住心中道义?可命没了,还谈什么君子之道。” 丁崖如虽不认同,却为了贞娘妥协了,他真的很想把她留在身边。 第52章 终愿回宫 三日时间并不富裕,第一日贞娘一早起来准备,做了几道像样的斋菜,送去小屋。 她与竹叶谈经论道,又说了许多自己的感悟,让竹叶刮目相看,心中越发喜欢,而后又得知她最喜金刚经,便催着丁崖如熬夜抄经。 因怕丁崖如怠慢,她彻夜陪在身边,磨墨,选纸,装订,终于在第二日准备了一套全新的经书,又找来德宝大师亲手注释过的版本对照,誊录注释供竹叶颂念。 竹叶见了兴奋不已,忙翻了起来,嘴里不住称赞,“你这小楷写的真好,与你身上的英气甚配。” “姑姑喜欢就好,不过这字倒不是我写的。”竹叶喜欢她,觉得称夫人显得生疏,便让贞娘唤她姑姑。 竹叶歪着头,好奇的问道:“那这是谁写的?” “七殿下呀,他听说您喜欢金刚经,熬夜抄了一套,还让我把注释也誊录了,说这样看着清晰明白。”贞娘这几日总是有意无意的提起丁崖如。 竹叶的表情从最开始的尴尬,渐渐变得温柔,对手中经书更是爱不释手。 贞娘觉得时机成熟,便坐在她旁边,清理着炉灰说道:“德宝大师曾说,念经是无法赎清自身罪过的,只能教会我们该如何去做,若只是念经不付诸行动,那不如不念经。” 竹叶双手摩挲着经书,眼中升起一层水雾,喃喃的说道:“可我还有机会吗?” “炉灰已经清干净了,这不正是燃起新香的时刻吗?”贞娘将香炉推到她面前,里面洁白的香灰被压的如一面镜子。 腊月二十三,回宫的队伍浩浩荡荡的从城南穿过,都城百姓沿街跪拜,车队的后面跟着一辆古朴的马车,里面坐着心情复杂的竹叶。 因喜静,圣上特意为她选了未曦宫一墙之隔的兰佩殿,这里一殿三室,贞娘与竹叶各居左右内室,中厅早在她们回宫时,改成了佛堂。 丁崖如又命人在西墙开一道门,可随时向母妃请安。 回到宫里,竹叶不愿太多人服侍,只留了贞娘一人在身边,四儿也常来帮忙。 好在兰佩殿并不大,只有一个小小的院子,现在又是冬季,没有什么可打扫。 一切安顿好后,已是腊月二十八了,兰佩殿终于恢复了清净。 竹叶闭着双眼,轻敲木鱼,捻着佛珠,身边香炉中一缕青烟升起,这是贞娘特别挑选的檀香。 忽然有脚步声靠近,竹叶以为是贞娘,仍旧没睁眼,只轻轻的说道:“昨个做的豆腐甚好,晚膳再做些。” “你的口味变化不小,以前你是不爱吃的。”厉自胜说着话已经走到她的身边。 这熟悉的声音让她心中一惊,缓缓抬头望去,不禁感慨的说道:“是你呀,许久不见,你老了不少。” 二人对面入座,桌上的茶水温在竹篮中,竹叶为他倒了一杯,放在面前。 厉自胜看着那浅黄色的茶水,微笑道:“没想到,你还是入宫了。” “我只想找间茅草屋,了此残生,却未想到崖如,是我自私了。”想起当年的誓言,竹叶不由自愧。 厉自胜回忆往昔,感叹道:“我们都老了,总要为孩子们着想,你姐姐死之前,也是担心芳落,放不下她。” “我听说你这些年再无一儿半女,算是对姐姐的承诺。”厉自胜的夫人是杜家二小姐,与竹叶感情甚好。 “本想许她一生荣华,奈何还没等到我建功立业,她就舍我而去。”厉自胜悲痛的低下头,他的心愿此生都无法实现了。 二人沉默片刻,厉自胜又打量起周围,不满的说道:“怎么找了这个地方,也该选个正宫正殿。” “是我要求的,我回宫又不是为了住殿,只是弥补曾经的过错。”竹叶解释着,又强调这里极好,不用他担心。 厉自胜看着案几旁的铜丝暖炉,问道:“你身边有谁伺候,用不用我派些旧人来,用着习惯。” “不必了,我现在身边有个贞娘,她伶俐聪明,又与我投缘,照顾体贴。” 厉自胜眼睛一沉,似乎想到什么,点头称赞道:“她是甚好,毕竟也算是良将之后。” “良将之后?她是……?”竹叶显然并不知道贞娘的身份,只以为是丁崖如宫中的侍女。 “你不知道,她是郭旭将军之女。”厉自胜话中有话的强调道,“怎么也算为世家女子。” 这么一说,让她在自己身边服侍,着实亏待了,竹叶摇摇头,可若换了别人,又是不舍。 “过了正月,我想着她也该及笄,为她选个乘龙快婿,以慰郭旭将军在天之灵。” 这话说到竹叶心中,她默默点头,可又遗憾,相识不久便要离别。 另一边,贞娘正在小厨房忙活,昨日见竹叶喜欢嫩豆腐,便想着今日再做一道八仙点翠。 丁崖如悄悄进来,随手拿起削好的芋头,好奇的问道:“这是什么,要做什么。” “怎么连个芋头都不认识,你来这干什么?”贞娘掀开锅盖,将纱布铺在蒸笼上,放入鲜嫩的豆腐,又点了蛋清。 丁崖如挽着衣袖,跃跃欲试的说道:“我帮你,这都是为母妃做的吗?我也想试试。” “这个蒸着就行。”贞娘看他略有失落,便拿起一旁的木盆,说道,“你要真想帮忙,就把这个剥了,剥了皮,洗干净,一会有用。” 丁崖如痛快接过来,找了个干净地方一边干活一边问道:“眼看快过年了,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贞娘摇摇头,这段时间忙着,她差点忘了再过几日便是除夕,自己这个情景,也没什么心气。 丁崖如猜她心中有事,定是不能痛快过年,便犹豫着说:“之前答应你的事,我和皇兄说了,只是不知道明日去牢里,你可忌讳。” 贞娘停下手里的活,看向他,知道他说的是见马驰的事情,便应道:“哪有什么忌讳,若真是能见到,当然越快越好了。” 听她这么说,丁崖如当然要当回事,把木盆递过去,说道:“我这就去吩咐他们,明日我带你一起出宫。” 贞娘轻声谢过,低头看到木盆里的果核,讶异的问:“剥下来的皮呢?” “我随手扔了。”丁崖如指了指散落满地的皮。 贞娘哭笑不得的拍着他,数落道:“我要你把皮剥了,洗干净,你怎么全扔了,那皮是要煮汤用的。” “我怎么知道,你又没说清楚。”丁崖如委屈巴巴的看着他,没想到自己帮了倒忙。 贞娘忍不住笑出来,他也羞愧的笑着,两人的欢笑声从小厨房传出,伴着窗外的雪花,仿佛要传到天上。 第53章 过新年买新衣 暗无天日的牢中,马驰蜷缩在墙角,将稻草盖在身上,即便如此依旧瑟瑟发抖。 入冬以来,这牢中便越发寒冷,下了几场雪,墙缝里都渗出水来,牢头也不愿守在这里,早不知躲到哪里喝酒去了。 马驰抱着双膝,努力留住身上仅存的温度,此时,就算是牢门打开的声音也无法打动他。 “马将军,几日不见,怎的落魄至此?”这声音甚是熟悉,马驰不禁抬头看去。 贞娘穿着小袄,身上披了件斗篷,这是刚刚进来前,丁崖如怕她冻着,将自己的斗篷给了她。 幸好有这件斗篷,不然贞娘也要冷的打颤了。 马驰心里一直后悔,不该轻信胡三义,他就是个背信弃义的小人,不过面对贞娘,他也不会相信。 “你来这做什么?要看我处斩,至少要等到年后复朝。”马驰又耷拉下脑袋,哼哼的说着。 贞娘并不在意,环顾四周后,不紧不慢的说道:“我是来问问你,要不要和我做个交易。” 马驰诧异的望向她,冷笑道:“你别逗我了,事已至此,你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救我出去了?” “你的死刑已经定下,我自然没有那个本事,不过总该有什么可以拿出来交易。”贞娘觉得脚下有些发冷,便缓缓踱步,“比如外面的消息,或者舒服一点的牢房。” 马驰歪着头,狐疑的看着她,心里忖度着:她为何如此执着?一定要知道前朝余孽的消息。 贞娘看出他的疑惑,主动劝着:“你还有心思猜测我的用意?不如想想自己。” 听她这么说,马驰也懒得再想,正好他有件事想要知道,便问道:“你可知我妻儿如何。” “他们判了流放,几天前已经启程。” 马驰又问了些别的事情,他已心灰意冷,也不再坚持,便将当年之事和盘托出。 当年,他被胡三义骗去追击,本以为那群人会继续向南,谁知她们竟改道向东,他判断失误,再探到消息时,已经无法追上。 “东边?东边哪里?”贞娘紧张的看着他,迫切追问。 马驰摇摇头,当时他得知胡三义独自领功后,便没了心情,也就不再紧追,“无非就是杜陵、兖州之地。” 见他回答的模棱两可,贞娘便知他并不清楚,便转身离开了。 “喂,可否让人送些衣物来,破布也行呀。”马驰在身后大叫着。 丁崖如本要同贞娘一起进去,奈何她坚决不肯,只好悻悻的等在外面。 “殿下,您还是在车上等。”沐泉又上前劝说,他依旧不肯,只眼巴巴的看着大门。 不一会,门开了个缝,贞娘闪了出来,他立刻迎上去,关切的将她的斗篷拉了拉,喃喃的说道:“这大牢可不是你们姑娘该来的地方,快上车。” 贞娘微微一笑,身上虽冷,心里却暖暖的,从庐陵回来后,他对自己更是用心,也多亏了他,自己在宫中的日子还算好过。 马车缓缓而行,不一会便停下了,贞娘诧异的问道:“这么快就到了?可比来时的路程短些。” 沐泉掀开车帘,笑着回道:“是到了,不过,不是回宫。” 贞娘下来,才发现车停在了一家店铺门口,牌匾上写着‘锦羽青丝’,往里面瞧去,花花绿绿的锦布,一排排摆满了架子。 人来人往还真是热闹,丁崖如走在前面,招呼贞娘一起进去,沐泉似乎早做了准备,唤来掌柜的,亲自接待。 “这位公子,是买布还是裁衣,都城有名的裁缝都在我们店里。”掌柜是位约莫四十多岁的老男人,他一脸和气,热情周到的介绍着店里的货物。 贞娘环视一周,发现店里有不少人,各个欢喜着挑选新衣,不一会便大包小包的满载而归。 “贞娘,你瞧这些,好看吗?”丁崖如一手拿了一件新衣正在向她展示,身边的掌柜和沐泉也都抱着两三件,活像两只花蝴蝶。 贞娘见了,打趣道:“你们穿着还真挺喜庆。” 丁崖如把衣服扔给沐泉,豪气说道:“都要了,正好明天穿。” 贞娘连忙阻拦道:“你买这些做什么,谁穿的了这么多件?” 丁崖如才不管这些,继续往内室逛去,那里面多是名贵华丽的布料,还有些吐蕃,西域传来的稀有布料。 这些虽也算上品,可与宫里的比起来,还是差一些,不过,宫里规矩太多,贞娘无品无名,尚衣局送来的衣服,他不满意。 索性今日出宫,他便让沐泉找了此店,为贞娘好好挑选。 “掌柜的,那里面是什么,怎么还用香熏着?”丁崖如发现一旁的柜子上放着个托盘,旁边有一香炉,徐徐生香。 掌柜的笑着解释道:“那上面是一件大氅,用雪狐的毛做成,里面又充了鹅绒,最是保暖,因上面绣了梨花,所以便熏上梨花香,为了应应景。” 丁崖如让他拿下来看看,青绿色的锦布上绣着淡黄色的梨花,与那些红红粉粉的大氅相比,显得格外清雅脱俗。 贞娘凑了过来,不禁赞叹道:“大氅常绣梅花,这件却也别致,梨花绣的甚好。” 丁崖如一听她这么说,顺势披在她身上,也点头附和道:“这件和你相配,也买下来。” 平日贞娘为了低调,一直着宫衣,丁崖如看见哪件都觉得适合她,疯狂的选购着。 贞娘阻拦了几次,不见效果也就懒得管,自己躲到门外去了。 旁边的摊子买着廉价的首饰,摊主正卖力的吆喝着,向两位姑娘推销着发簪。 贞娘瞥了一眼,一件玉簪引起她的注意。 那是一朵睡莲形状的紫玉簪,淡紫色的花瓣,黄色的花蕊,放在镀金镀铜的首饰旁边,显得过于素净。 她走上前,拿起紫玉簪细瞧,这与自己曾经的睡莲发簪一模一样,就连上面的划痕几乎都相同。 “老板,这发簪怎么卖?”贞娘晃了晃手中的发簪,她几乎可以确定,这就是自己曾经的那枚。 十五岁那年,母后为她挽起长发,将紫玉睡莲簪别在上面,并告诉她,这曾是自己的陪嫁品,来自遥远的天山。 “十两银子。”老板眼睛一转,连珠般的介绍着。 贞娘有些发愁,她身上怕是一两银子都拿不出来。 突然,银块落在摊上,丁崖如拿起发簪,别在她的头上,欣赏着,赞叹道:“好看。” 第54章 除夕之夜 除夕这天,宫里尤其热闹,宫人们也一早就开始忙活,这是丁岚夜登基后的第一个除夕,隆重且谨慎。 丁崖如也被迫陪在左右,明训、祭祖、沐浴、学礼。两兄弟从早忙到了傍晚,酉时还有宫宴王公贵胄,朝中重臣皆会入席。 黄昏十分,丁崖如回来换了身衣服,正瞧见帮忙的贞娘,劝阻道:“你也歇歇,让她们弄就是了。” 因竹叶被圣上请去,贞娘想借小厨房做些吃食,见四儿忙的脚不离地,便好心帮忙。 她将鼻子和嘴皱在一起,哼道:“你还管我,快些去,内侍官都来崔好几回了。” 丁崖如叹气道:“哎,过个年,这么麻烦,我要带你去,皇兄偏不让。” 这正合贞娘心意,她可不愿去参加什么宫宴,与她又不想干,更何况她还有自己的打算。 见她并不在意,丁崖如有些不悦,嘟囔着嘴说道:“给你买的衣裳也不穿,大过年的还是这一身,叫人看着不舒服。” “这衣裳干活方便,你不爱看就转过头去,谁请你看了?”贞娘接过四儿的盒子,将准备好的东西摆放整齐。 丁崖如气恼了,争辩道:“你在这里走来走去,我怎么看不见,要我说你就应该找个没人的地方待着去。” 贞娘歪头看向他,又看了看自己,刚才只顾得帮忙,也不知何时沾了污渍,本想着朴素低调,没想到竟成了邋遢,不觉红了脸。 丁崖如看着她的背影,有些后悔自己话说重了,可内侍官又来催了,只能悻悻离开。 回到房内,贞娘打了水,匆匆洗了脸,又挑选了件藕荷色的小袄,将紫玉簪子别上。 一番梳洗打扮后,镜中的自己虽不如之前明艳照人,但也算干净利落,这样总不会再招人嫌了。 她提着食盒,将自己准备的几样小菜装进去,又到小厨房,将刚刚做好的元宝饺一起装好。 这是她亲自为南风哥哥做的,按照安国习俗,除夕夜是要吃元宝饺的,预示一年的好运气。 她心里美滋滋的提着食盒,刚到文集馆,便听到里面传来谢南风的读书声。 “南风之熏兮,可以解吾民之愠兮;南风之时兮,可以阜吾民之财兮。” “好一阵南风,南风哥哥之名莫不就是从此而来?”贞娘迈步进来,面若桃花,脸上堆满了笑容。 谢南风也是许久未见她,很是兴奋的迎出来,寒暄道:“今日你怎有空来这,我这什么也没准备。” “大过年的,我怎能让南风哥哥饿着呢。”贞娘摇了摇手上的食盒,二人进了内室。 谢南风将旁边的书收了收,空出一块地方来,又把火炉挪近些,怕冷着她。 贞娘摆好吃食,又拿出一壶酒,为他斟上。 谢南风看着精致的小菜,赞叹道:“没想到你的手艺这么好,这些都是你做的吗?” 贞娘略有不满的喃喃道:“我怎么就做不出来?你又怎知道我不会这些。” 谢南风略有所思的看着她,有句话一直在心中打转,不知该如何说出。 贞娘见他表情紧张,连忙举起酒杯,说道:“南风哥哥可要为刚才的话,道歉。” “是,是我唐突了。”谢南风举起酒杯,你来我往,不一会,二人便将一壶酒喝完。 月上柳稍,他们天南海北的聊了起来。 贞娘见菜吃的差不多,便将元宝饺端上来,谢南风看到,先是一惊,而后热泪盈眶的看着她。 “你这是怎么了?”贞娘不解的问道。 谢南风激动地说不出话来,身体不住的颤抖着,眼泪一直在眼眶中打转。 良久,他才吐出两个字:“与之。” 贞娘瞬间明白,他已经知晓自己的真实身份,看来不必再隐瞒了。 她点头默认,将自己如何醒来,如何不可思议的活在贞娘的躯体里,一一说明。 谢南风虽不信,但眼前的她,自己又无法解释,只能暂且存疑。 “南风哥哥,这是上天给我的机会,我一定会把握住,复兴安国。”贞娘坚定的小声说着。 谢南风却摇摇头,并不乐观的问道:“你要怎么复兴安国?大燕已建,安国子民已换了新的身份,谁还会要复国。” 贞娘一听此话,立刻直起身来,厉声责备道:“他们可以不要,我们不能忘记呀,我们可是安国贵族的后代。” 谢南风平静的说道:“与之,想要复国,势必要再起争端,百姓们刚刚过上平稳的日子,怎么再让他们置于水深火热之中呢?” “可他们是安国百姓,怎能做大燕国的子民呢?”贞娘愤愤的说着,目光中满是疑惑,似乎眼前的谢南风,并不相熟。 她没有想到,第一个反对的居然是谢南风,原本以为他现在过的并不好,知道自己的身份后,他会全力支持自己。 “为什么,难道你想一辈子寄人篱下,受人驱遣吗?”贞娘不解的大吼着,她无法接受曾经的南风哥哥屈居于人下。 谢南风摇摇头,叹气道:“一人得失非我在意,我愿天下百姓安康,即便用我的命来换,也是值得。” 这话她不知如何反驳,因为她从未想过百姓,她只知道,这江山是他们顾家的,被人抢走了就应该夺回来。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这元宝饺留给你吃。”贞娘冷着脸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她一直很气愤,虽然她也不知道之后要怎么做,但没有得到南风哥哥的支持,让她耿耿于怀。 回到未曦宫,她心中怒火始终无法消除,索性又拎了一壶酒坐上了飞凤檐。 此刻宫中最热闹的地方当属章华殿,那边灯火通明,余音袅袅。 进进出出的宫人们,捧着大小食盒,里面应该尽是美味佳肴。 山珍海味,琼浆玉液,锦衣华服,这些她都曾经拥有,可现在硬生生被人夺走,而她却要借着别人的身子,忍辱偷生。 贞娘不禁泪流满面,悲从心来,她抱头痛哭起来,将心中所有不满与愤恨发泄出来。 那酒裹着眼泪流进嘴里,是辛辣还是苦涩?她一时尝不出来。 突然,身子一晃,她竟没有坐稳,从飞凤檐上翻了下来,或许死了也是种解脱。 第55章 来口辣椒,红红火火 章华殿内,歌舞升平,莺莺燕燕,好不热闹。 那些西域舞娘扭动着纤细的腰枝,如水面上的垂柳,婀娜多姿。 白皙的肌肤在烛火的映衬下,透着一股魅惑,引得王公贵胄们纷纷侧目。 丁崖如一手托腮,一手捏着筷子,无聊的拨弄着盘子里面的菜肴。 厉芳落坐在一旁,见他无精打采的样子,不由担心起来:“七哥哥,你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 “没什么,只是无聊罢了。”丁崖如索性扔下筷子,向后靠去,闭着眼睛想象贞娘穿着新衣裳的样子。 “你平日不是最爱看这些西域舞娘,今日怎么就无聊了。”厉芳落不悦的小声嘟囔着,也明白他为何如此,不觉失落。 竹叶坐在丁岚夜旁边,对歌舞并不感兴趣,只是皇家颜面,勉强在此。 早些时候,丁岚夜下旨,尊称她为淑慧太妃,并赐丁崖如郡王头衔。 外面更鼓响,已是亥初,竹叶已身体不适,先行离席,丁崖如看见,也跟了出去。 “母妃,我送您回去。”丁崖如追上她,小心翼翼的扶着她。 竹叶甚是欣慰,一路上,母子少有的闲聊起来。 看着曾经带给自己不少痛苦的儿子,竹叶不免有些羞愧,他毕竟无辜,自己何必迁怒于他。 如今,他已长大成人,幸而品行端良,虽有顽劣之名,但也并非不可教化。 送母妃回宫后,丁崖如急匆匆向未曦宫而来。 刚一进门,就看见贞娘坐在飞凤檐上,双颊红晕,摇头晃脑,泣不成声的样子。 丁崖如叹了口气,他早该料到,这种阖家团圆的日子,对她来说最是悲伤。 下一秒,她身体不稳,直勾勾的坠了下来。 丁崖如两步并做一步,飞身扑救,总算在她落地前,将其揽入怀中。 一阵晕眩过后,贞娘迷迷糊糊的看着他,竟用双手勾住他的脖子。 “哪里来的俏公子,你救了本宫,本宫要好好赏你。”贞娘打了个嗝,带出一股酒气。 丁崖如立刻将她扔下来,扇着风嫌弃的说:“你这是喝了多少酒,都快成个酒鬼了。” 这么一摔,让贞娘酒醒了大半,刚才自己有些失态,她羞愧的转身就要逃。 “哎,你去哪,不是说要好好赏我吗?”丁崖如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戏谑的说着。 贞娘别过脸去,解释道:“那是戏文里的词,我闲来无事随口说的。” “章华殿的戏都不如你这好看,既然要唱戏,总要备些酒菜,你快去拿来,我在厅上等你。”丁崖如松开手吩咐着,最后还不忘加上句威胁的话,“你若敢逃,我就把你刚才的样子宣扬出去。” 贞娘跑去小厨房,大家都在章华殿伺候,这么晚了上哪给他准备酒菜去。 可若不理,他说不定真要到处乱说,要是被有心人听去,恐生事端。 没办法,贞娘之后东拼西凑,勉强准备了几样小菜。 “章华殿上什么吃的没有,偏回来折腾我。”贞娘转悲为愤,拿起一旁的辣椒粉,猛劲倒在菜里,“让你好好尝尝我的手艺。” 贞娘端着盘子来到厅上,里面一片漆黑,怎么没有掌灯呢?不会是这丁七又想出什么花样要耍弄自己? 丁七是贞娘前几日想到的称呼,当着众人要唤他殿下,私下他才不配呢。 “喂,你在哪呢?”贞娘将盘子放下,突然点点烛火亮起,照在一块巨大的纱布上。 紧接着锣鼓点敲响,纱布上显出一个个身影,原来是民间的皮影戏。 丁崖如操纵着一位玉树临风的公子哥,姗姗来迟,他学着唱腔,卖力表演。 沐泉和四儿等人在旁边陪衬,时而操纵人物,时而变换风景。 贞娘原本警惕的表情也渐渐缓和,时不时还会被逗得咯咯笑。 一场戏作罢,四周亮了起来,其他人拿着皮影,识相的退了出去,只留丁崖如一人。 “如何,我这场戏演的不错。”这么冷的天,丁崖如竟大汗淋漓。 贞娘看着他,心中暗想:无论之后何去何从,现今还要依赖于他,还是要与他交好,哄他开心才是。 “没想到七殿下也是多才多艺的人。”贞娘夸赞着,与他对面而坐,为他斟酒。 丁崖如在宴席上就没怎么吃东西,刚刚又折腾一番,肚子早就空了。 此刻,看到红红绿绿的菜肴,食欲大振,夹起一筷子就往嘴里送。 眼见他选中了辣椒菜,贞娘抬手阻止,可惜已来不及。 一口吃下去,丁崖如只觉得自己的嘴在着火,似有针在扎一般。 他张着嘴,慌不择路的寻找可以降火的物品,却一股脑将酒倒进嘴中。 那火辣上面又浇了一层辛辣,双重刺激下,他仿佛要喷火一般。 贞娘看到他直跺脚,连忙到了茶水送上,忍不住大笑起来。 总算缓和一些,丁崖如抱怨道:“你做的是什么菜?放这么多辣椒?” 贞娘辩解道:“我想着今天过年,总该讨个好兆头,就弄了一盘辣椒,取意红红火火,谁知你别的不吃,专挑这道。” “既是如此,也不能只让我一人红火,你也来吃一口。”丁崖如端起盘子就要往贞娘嘴里送。 看他的样子不像玩笑,贞娘最讨厌食辣,连忙躲藏,谁知他紧追不舍,丝毫没有放过她的意思。 二人嬉笑着从屋里追到外面,贞娘一边跑一边说道:“你身份尊贵,我无福消受,还是自己享用。” “不不不,你我相识甚久,总该有福同享。”丁崖如举着盘子满院子追她,势必要她尝一口。 “不,我不要。”贞娘撒娇着,一转身躲到树后面,探头窥视,没想到,丁崖如出现在另一边,吓的她惊叫着跑开。 丁崖如大笑着,粗着声音装模作样的说道:“吼吼,小姑娘,不要跑啦,乖乖的尝一口,否则我不会放过你的。” 二人嬉笑着,宫人们看了都觉赞叹,二人情投意合,甚是相配。 厉芳落站在门外,每一声嬉笑都戳在她心上,她不开心,总有种自己被遗弃的感觉。 转身时,看到护送她回府的邓归信,更是恼火,一拳锤过去,埋怨道:“没有别的出宫路吗,偏让我走这条。” 明明是她自己选的路,却埋怨别人,邓归信并没说什么,只是受着。 第56章 落入湖中 见他不说话,厉芳落更加肆无忌惮,又抬手要打。 邓归信一把抓住,深情说道:“我穿着盔甲,小心把手打疼了。” 厉芳落吃惊的看着他,轻咬嘴唇,羞愧的收了手。 二人一前一后向宫门走去,后面的丫鬟们远远的跟着,不敢打扰。 厉芳落漫无目的的走着,因在宴席上不见丁崖如回来,自己担心来瞧,偏看见刚才一幕。 “你说,什么样叫喜欢一个人?”厉芳落抬起头,喃喃的问道。 “她的一颦一笑都牵动着你的心。”邓归信的回答简单明了,这也是初见厉芳落时,他的感觉。 厉芳落转头看向他,突然叫喊道:“我喜欢七哥哥。” “我知道。”邓归信当上禁军统领后,时常会听到人们议论,太师的掌上明珠将来必定是王妃。 “你不愤怒吗?”厉芳落诧异的问道。 “为什么会愤怒?会失落,会不甘,看你因他不悦,会痛心,看你不能如愿,会忧心,唯独没有愤怒。”邓归信坦言,作为局外人他很清楚,七殿下不喜欢她。 厉芳落眨巴着眼睛,泪盈盈的说道:“可我为什么会愤怒呢?” “因为你知道他不喜欢你,觉得自己这几年错付了。”他分析的倒是透彻,可没顾忌厉芳落的感情。 厉芳落摇着头否认道:“不是的,我一直是不求回报的付出,我才不会和七哥哥计较这些呢。” “你之前不求回报,是因为你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得到,就像他们都以为,你会成为王妃一样。” 这话一针见血,比揭人伤口嘲笑的声音还要刺耳。 厉芳落自然不愿承认,不断的否认,她一步步后退,以为离邓归信越远,便可远离真相。 被云彩遮住的月亮,缓缓探出头来,观望一切,厉芳落身后便是湖,再退一步恐就要摔进去了。 邓归信眼见她脚下一滑,向后倒去,立刻伸手去拉,奈何自己也停不住脚,与她一同摔进湖中。 好在他从小熟悉水性,又距离岸边不远,才将她抱上岸。 惊慌赶来的丫鬟们,手足无措的站着,邓归信迅速查看,她应该是吓晕了。 “快去请御医。”邓归信抱着她,先安置在了章华殿的侧殿,厉自胜闻讯而来。 见宝贝女儿浑身湿漉漉,不省人事,厉自胜勃然大怒,责备邓归信失职。 御医们匆匆赶来,又惊动了圣上,一群人折腾到丑时才罢休。 第二日,丁崖如早早起来,去给淑慧太妃请安。 谁知,贞娘比他起的更早,已经准备好早膳,吩咐宫女们摆放。 丁崖如看着面前的碟碟碗碗,试探的问道:“这些没有什么讲究?你最好说在前面。” 贞娘乐着哄道:“讲究不少,你要是害怕就别吃。”她假装要扯,却被丁崖如一把拉住,懒懒的样子更是好笑。 竹叶从内室出来,见他们如此,会意一笑,心中升起个念头。 “太妃,您来这坐。”贞娘瞧见她,忙上去扶,丁崖如也起身请安。 竹叶不愿她这么叫自己,摆摆手,说道:“你还是唤我姑姑,这里又没有外人。” 竹叶让她一起坐下,三人竟像一家,其乐融融,让人羡慕。 “贞娘,你今年多大?”竹叶突然问起,贞娘却不知如何回答。 丁崖如到接的快,他曾查过,贞娘与厉芳落同年出生,应该也小他三岁。 竹叶盘算着,想起太师曾说过的话,便意味深长的说道:“那你也该到了婚配的年纪了,可有说合的人家?” 贞娘瞬间红了脸,撇过头去,害羞起来。 丁崖如一听,心里着急,生怕母亲乱点鸳鸯谱,正要开口,却被气冲冲进来的厉自胜打断。 贞娘带着宫女们退下,屋里只留丁崖如母子,厉自胜坐在旁边,怒气冲天,横眉瞪眼。 竹叶不解,忙问道:“这是怎么了,太师一大早到本宫这来撒火。” 厉自胜怒视丁崖如,说道:“昨夜芳落不慎落水,一直高烧不退,到了今日清晨,人还昏昏沉沉,没有清醒。” 竹叶惊讶的捂着嘴,诧异的问道:“发生的什么事,可请御医看过了?” 厉自胜开始也不知道,问了随行的丫鬟,她们也说不出个缘由,只把小姐去了哪,看到了什么,说过什么一一道出。 “七殿下与小女自小长大,虽没有文册,先皇在世时,曾说过,他俩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等成了年便赐婚。” 丁崖如听了,腾的一下站起来,大叫道:“太师这是什么话,父皇何时说过,我一直把芳落当妹妹,从未有过别的感情。” 芳落是自家外甥女,若嫁过来,也是好的,可看丁崖如与贞娘的样子,他们似乎两情相悦,竹叶一时没了主意。 厉自胜也知道自家女儿的心思,不管丁崖如愿不愿意,绝对不能让宝贝女儿失望,只要是她想做的事,都必须办成。 “我不管你对她是什么感情,你是我女儿喜欢的人,你们必定要结为夫妇。” 厉自胜留下这句话后,便扬长而去。 丁岚夜正在遂凌殿,还未梳洗就被厉自胜堵在内室。 厉自胜要他现在就下旨,赐婚丁崖如与芳落,否则自己就要请出当年先皇御赐的龙符。 丁岚夜曾听说过先皇起兵时,制两符,一为龙符,可传皇命,二为虎符,可调动大军。 果然,龙符在太师手中,这几年他都不曾示人,丁岚夜很是忌惮,不知他会何时使用,没想到,他竟要用在女儿的婚姻上。 丁岚夜不禁心中鄙视,朝臣都以为厉自胜老谋深算,其实也有软肋,自己之前知道他疼爱女儿,没想能到如此地步。 “太师先消消气,七弟只是说自己将芳落当做妹妹,并未说不愿娶她。”丁岚夜伸平双手,等着侍从为他穿上外衫。 厉自胜转过身去,毕竟君臣有别,顾及身份,他也不该直视丁岚夜更衣。 丁岚夜又劝说了一阵,认为还是要先派御医前去太师府,让芳落养好身子,再谈婚姻之事也不迟。 先安抚了太师,下一步便是劝说丁崖如。 第57章 为了利益 丁岚夜让人去请丁崖如,大年初一,他们兄弟总是会聚在一起。 今年宫里准备了新鲜花样,丁岚夜取名夺魁。 宫人们用纸糊了各色各样的盒子,挂在几十步远的竹竿上,不断移动。 他二人各持红黑两种眼色的短箭,射中盒子,里面若是空的便无翎花,若是彩纸纷飞,便根据彩纸颜色插翎花。 最终中红色翎花者为魁首。 “皇兄,还是多叫些人来,玩着有趣。”丁崖如轻松射出一箭,可惜是个空盒。 “不急,咱们先分出胜负再说。”他瞧准时机,射出短箭,顺势问道,“你可知太师为芳落的事,大发雷霆。” “一早就来兴师问罪了。”丁崖如又拿起一箭,挑选目标,箭无虚发,只是又一次选择错了。 丁岚夜见他屡屡不中,嘲笑道:“七弟你的眼光不行呀。” 说话间,一个盒子被射穿,里面红色彩纸立刻飞出,宫人们都高声贺着。 丁崖如叹着气,扔下弓箭,坐到一旁,沐泉立刻端来清水,待他净手后,送上热茶。 丁岚夜大笑着,心情大悦,说道:“你可知龙符在哪里?” “皇兄这么问,就是知道龙符去向了。”丁崖如眼睛一转,立刻猜测道,“莫非在太师手上?” 丁岚夜点点头,他本对七弟与厉芳落的感情之事,不感兴趣,而今势必要重视起来。 “他如此在乎自己女儿的婚事,朕就要他以龙符为嫁妆。”丁岚夜得意的看向丁崖如,整个人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丁崖如却如惊恐的小羊,在山涧中跳蹿,忙问道:“嫁妆,要嫁给谁?” “当然是你啦。”丁岚夜理所当然的回答道。 丁崖如慌了神,紧接着表态道:“我早与皇兄说明,心有所属,断不会娶芳落的。” 丁岚夜瞬间阴沉表情,耐着性子劝说道:“七弟喜欢贞娘,朕不拦着,别说皇亲国戚,就是寻常人家也有三妻四妾的,想想咱们曾经的誓言,龙符必须回到皇族手中。” 丁崖如被他这番话弄得瞠目结舌,还要辩论一番,却被丁岚夜阻止。 “你放心,朕会帮你好好筹划一番,咱们兄弟齐心,要一起收回六部节制权。”丁岚夜拍了拍他的肩膀,完全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便离开了。 丁崖如唉声叹气,从遂凌殿出来,当初的誓言犹然在心。 那一年他留在宫中,接到父皇驾崩的消息,无助,恐惧,惊慌无措。 当时的丁岚夜身为三皇子,虽伴驾左右,但并不是皇位候选人,因为他的母亲出身不高,只被封为贵人。 皇位空置,各方势力都如狼似虎,其中皇后嫡子九皇子得众臣支持,又有外祖父镇国公支持,成为大热人选。 定安大将军手握兵权,其妹育有两子,被封为德妃,仅次于皇后。 而他被迫与时任兵部尚书的厉自胜捆绑在一起,只因母亲的关系,无端被卷进皇位争夺的斗争中。 胜算不大的丁崖如成为他人眼中钉,下毒,刺杀,幽禁,年纪小小的他承受着别人无法想象的痛苦。 终于有一天,丁岚夜出现了,他闯进内庭,持刀呵退内侍,将骨瘦如柴的丁崖如救出。 那时,丁崖如便发誓,今生今世与丁岚夜齐心合力,绝不背叛。 “喂,你是知道厉小姐昨夜掉进湖里,也想跟着殉情吗?”贞娘一把抓住魂不守舍的丁崖如,再往前一步,他便要掉进湖里了。 丁崖如这才回过神来,自己心乱如麻,便没让沐泉等人跟着,只想找个清净的地方好好想想。 他一副悲怨表情,耷拉着脑袋,像霜打的茄子,提不起精神。 贞娘打趣着问:“可是早晨没吃红红火火,一天都没得精神。” 丁崖如叹着气,靠在石头上,望着湖面说道:“皇兄,要我娶芳落。” 早上他走了之后,贞娘也听竹叶提起,他们俩是青梅竹马,婚事也早都默许,只没想到成年后,有了自己的想法。 见他如此神情,贞娘也收了玩笑,一本正经的问道:“可是有何难处?” “我对她只是兄妹之情,从未多想,虽然之前大家总说,我只当玩笑,没有反驳过,现在看来,竟是我的过错。”丁崖如冷静的想了想,事情发展到现在,自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我不懂,你有什么错呢?感情的事讲究你情我愿,若不愿意,回绝了就是,她跳湖又不是你逼的。”贞娘在感情上,只有她看不上别人,却从未有被拒绝的时候。 丁崖如摇摇头,他想了很多,自己之前总是油嘴滑舌,模棱两可,对于感情也是如此的,自从遇到贞娘后,才明白什么叫责任。 自此后,收敛许多,可对于厉芳落,还是愧疚,是自己的不明不白,让她误会,如今深陷其中,还弄得落水重病。 贞娘听他这么说,歪头问道:“那你准备怎么做?” “我犯下的错,自然由我去纠正,弥补。”丁崖如突然直起身,似乎做了什么重要决定般。 贞娘是既惊讶又忐忑,他要如何弥补,不会是要…… 见她一脸不安,丁崖如反倒乐呵呵的安抚她,“你放心,我心仪于你,不会再娶她人,只是芳落那边,我赔罪也罢,认罚也好,总要给她个交代。” 这突如其来的表白,弄得贞娘羞红了脸,她转过头去,小声嘟囔道:“我有什么不放心,你娶谁干我何事。” 两人正说话时,四儿远远跑来,上气不接下气的喊道:“贞娘,淑慧太妃要出宫,说请你陪同,你快随我回去,更衣。” “母妃为何出宫,我怎不知?”丁崖如看着四儿将人从身旁拉走,不悦的问道。 “说是应了居山夫人的邀约,一同赏景念经。”俩人急匆匆的跑远了,只留下这么一句不清不楚的话。 居山夫人曾是镇国公的大女儿,已故太后的姐姐,自小喜爱佛经,终身未嫁,皈依佛前,是皇亲国戚中,有名的俗家弟子。 每月初一,十五总要在府邸举办诵经大会,宫宴上得知淑慧太妃也是佛门中人,自然要一同研学。 第58章 不与狗争 居山夫人的府邸就在皇宫南边,原是安国皇族家庙,现在被她霸占成了私人院落。 贞娘跟在淑慧太妃身后,看着曾经的家庙,不由心里郁闷。 一行人入了内院,正厅门前,站着一群人,中间簇拥着位体态丰满的女人。 居山夫人虽也是镇国公的女儿,但因当年支持丁岚夜,没有被算作镇国公一党。 她此刻正喜笑颜开的看着她们,迫不及待的迎上前,拉着竹叶的手就是一阵寒暄。 二人原本没什么交情,此刻亲昵的像是旧相识,竹叶不喜应酬,只陪着笑,听她一人滔滔不绝的说着。 正厅原有一尊千手观音像,现在不知去向,这里变成了讲经的场所。 贞娘绕过一个个蒲团,待竹叶坐下后,自站在一旁去。 居山夫人招呼人送上茶水,又点起檀香,指着两侧的佛经抄本,夸赞着。 贞娘环视四周,刚才站在门口的女眷,纷纷落座,仿佛她们都有自己固定的位置,按着秩序静悄悄的看着上座的二人。 居山夫人自豪的向竹叶介绍各人,有侯府夫人,也有钦点命妇,各个都大有来头。 既是诵经大会,众人免不了要一起诵经,讨论。 可这些命妇来此,显然不是为了诵经,佛理常识不知道也就罢了,还有连经文如何诵读都不会的。 竹叶觉得无趣,略坐了半个时辰,便推说身体不适,想回去了。 居山夫人一听,哪能怠慢,立刻叫人收拾出后面的厢房,高床软枕,请她去歇息。 竹叶不好驳了她的面子,只能如此。 “淑慧太妃恕罪,只因外面还有各府女眷在,我还要照顾些。”居山夫人亲自将她们送到厢房,面有难色的说着。 竹叶自是理解,让她不必在此,有贞娘照顾便是。 “太妃是个爱清净的人,怎么今日应了这样的局,平白给自己招烦。”贞娘见居山夫人离开,才将心中嫌弃表达出来。 竹叶怎知她们的诵经大会竟是如此敷衍,简直亵渎佛祖。 “哼,我一进院子便知道,这位居山夫人是浪得虚名。”贞娘将侧面的窗户打开,那里有一株红梅,幸好未被砍去。 竹叶好奇的问道:“你怎知道的?” “那正院门前原有一棵松树,因枝丫伸展,每位进入正厅的人都要低头而过,而正厅中原有千手观音像,此举正有虔诚低头之意。”贞娘靠在窗边,屋里火炉烧的太旺,让人有些起燥。 竹叶点点头,居山夫人竟把如此寓意除去,可见并无慧根。 “哎,其实我此行,还有个目的。”她紧紧盯着贞娘,眼神暧昧不清。 贞娘不解,歪头问道:“是什么?” “各府女眷皆在此,家中总有青年才俊,若能相识岂不有益。”竹叶是想帮贞娘找个好人家。 贞娘知道她的好意,可自己并不领情,索性说清,也是好的,“贞娘虽不是什么名门望族,但也不愿随意婚配,我的夫婿,不论出身,不问富贵,只一点要求。” 竹叶凑过来,愿闻其详。 “要通今博古,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有当世之才。” 二人正说着话,居山夫人又笑盈盈的走来,赔礼道歉着:“淑慧太妃见谅,这几位夫人听闻太妃身子不适,说要来问安。” 一群人鱼贯而至,脸上堆满的笑,心里揣着自己的小算盘。 她们都带着自家女儿,表面上嘘寒问暖,实际是想让自家闺女露脸。 只因年前竹叶回宫时,不知怎的传出了圣上要选后的消息,大家便猜测,这位淑慧太妃便是圣上大婚的主选。 竹叶被团团围住,只能硬着头皮应付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总算将众人打发了,竹叶略有不满的说道:“居山夫人好盘算呀,唬我来原是为了这些官家小姐。” 居山夫人赔着笑脸,和软的道歉,“实在是她们盛情难却,我也是被利用了。” “既是如此,我身边也有位好姑娘,可有合适相配的青年。”竹叶拉过贞娘的手,既然她有自己的标准,那找起来更便宜了。 居山夫人这才注意到她,上下打量一番,似笑非笑的问道:“这位姑娘是那个府上的,看着眼生。” “她是前禁军统领郭旭将军的千金。” 居山夫人没忍住,鄙视一笑,嘀咕道:“原来是她。” 恰巧此时,外面小丫鬟嬉笑,引起了居山夫人的注意,便问是怎么回事。 “婶娘,淳儿给您拜年了。”原来是霍淳,他嬉皮笑脸的跑进来,又是作揖又是磕头。 居山夫人最是喜欢这个侄儿,每每见到他,都被哄的花枝乱颤。 她摸着他的头,止不住的向竹叶称赞,“我们淳儿可是年轻一辈中的翘楚,能文能武,学贯古今。” 竹叶初见,自然不知道霍淳的德行,只是看相貌倒是仪表堂堂。 “可娶妻了?” “娶妻?他都有两个儿子啦。”见竹叶略有失望,居山夫人连忙补充道,“年前礼部侍郎还央求我,要将他家小女许配淳儿,我没答应,就算是妾,也要模样整齐。” 贞娘心中冷笑着,什么了不起的人,也配。她撇过脸去,又走到窗边,自顾自欣赏风景去了。 居山夫人一个眼神,霍淳立刻知晓,也走了过去,装模作样的问道:“姑娘在看什么呢?” 贞娘此时不同之前,身着淡粉色棉坎肩,下穿桃红色石榴裙,这几月脸颊慢慢圆润起来,模样也越发清雅可人。 霍淳竟一时没认出来,还梗着脖子装正人君子。 贞娘也不戳穿,只看着天空的太阳,喃喃的说道:“看着日头想起了几个词,又记不清最后一个字是什么。” “什么词,我帮姑娘想想。”霍淳也望着太阳,暗喜正好自己能显摆一下学问。 贞娘忍着坏,缓缓念道:“人丁兴……” “旺。”霍淳嘴快马上接道。 “神来气……”“旺。”“人财两……”“旺。” 贞娘实在忍不住了,大笑出来,捂着嘴说道:“侯爷这样,让我又想起一个词,蜀犬吠日。” 霍淳不解,呆呆的看着她。 山居夫人羞的脸红面赤,在一旁唉声叹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第59章 乱点鸳鸯 厉芳落脸色苍白,浑身有气无力,正被丫鬟们伺候着喝药。 这几日吃了不少药,嘴里总是苦苦的,她让梅儿去弄些蜜饯来。 “要吃蜜饯,还是丰露斋的最好。”丁崖如如期而至,这几日他常往太师府跑。 听到他的声音,厉芳落甚是欢喜,催促着丫鬟们,为她梳洗打扮。 丁崖如对她的照顾一如既往,厉芳落坐到他旁边,看着各色蜜饯果子,心中不禁温暖。 “记得那一年,我贪玩,跑到山上不小心摔了腿,是七哥哥一路背着我下山。”厉芳落回忆着,咬了一口蜜饯,嘴里的甜瞬间化开。 丁崖如也跟着附和:“那时候咱们还小,你最是顽皮,几乎跑遍了杜陵的大街小巷。” 厉芳落噘着嘴,埋怨道:“七哥哥还说我,是谁跑进了郡守的衙门,坐在人家公堂的案桌上吆五喝六,最后还要我父亲去赔礼道歉。” 丁崖如大笑着,连忙解释道:“那当时还不是为了给你讨回公道,谁让衙门的人抓了你的小猪仔。” 二人想起当时的事,都忍俊不禁,那时丁醉中已经去了燕平侯府邸,做了一名门客。 一阵沉默后,厉芳落突然看向他,喃喃的说道:“七哥哥当真不喜欢我?” “我与你自小长大,咱们也算同甘共苦过,我怎会不喜欢你,只是那感情自小都只有兄妹的情谊。”丁崖如回答的诚恳,这几日他来,关怀备至,却又不似往常。 厉芳落心中明白,他是来安抚自己的,不免有些失落,却再无愤怒。 她突然有个想法,提议等她身体好些,要回杜陵看看,那里应该还留着杜家老宅。 丁崖如应下了,又说了许多宽慰她的话,看着她吃了药,精神恢复的不错,便离开了。 到了晌午,难得暖阳当空,连日躺着,身子都没了力气,厉芳落便带着梅儿散散步。 正看见小厮,拿着一个包裹,要往外扔,便叫住了他。 细问才知,是邓归信送来的,自那日落水,他日日送来慰问之物,皆被太师呵斥扔出。 厉芳落让打开包裹,里面都是补品药方,还有一封手书。 上面言辞恳切,只求告知现状。 她攥着信,纠结要不要见他一面,身边的梅儿嘟囔道:“小姐别在这站着了,他愿意等就让他等着,反正又不是一日两日了。” 听这话,厉芳落动了心思,索性出去见一面。 邓归信正焦急的等在二门外,见她安然无恙的走出来,心中担忧也消散一些。 “你可安好?”邓归信站在不远处,细细打量她的模样,似乎憔悴了不少。 厉芳落点头回应,“已经大好了,多谢你记挂。” 邓归信看见梅儿拿着自己送来的包裹,解释道:“里面多是我寻的补品,聊表我歉意之情。” “你有什么好抱歉的,是我自己不小心,失足落水,与你无关。”依稀记得,他当时奋不顾身相救,似乎也落入湖中,“你可还好?” 邓归信一笑,甚是欣慰的答道:“我自是无妨。” 明媚的阳光晒在两个人的身上,不似夏日那样炙热,却能让人身上暖洋洋的。 丁崖如回到宫中,四下找寻贞娘无果,奇怪的唤来四儿,“她这几日在做什么,怎么总是不见人影?” 四儿站在一旁中规中矩的回答道:“贞娘这几日都在太妃左右,说是忙着应付各府女眷,昨夜丑时才回来。” 丁崖如心中懊悔,真不该答应皇兄,接母妃回宫,现在倒好烦其名、累其身,喜爱清净的母妃也不得清净了。 他来不及更衣,忙着去了淑慧太妃那里。 本以为这里会是门庭若市,可眼下空无一人,还未进正厅,便传来木鱼声。 竹叶正在念经,身边却不见贞娘。 “母妃。”丁崖如轻声唤道,生怕惊扰了竹叶。 竹叶缓缓睁开眼睛,看到他亲切的问道:“淳儿,你回来了。” 他们母子近来感情甚好,成了众人眼中子孝母慈的典范。 “听说这几日你去了太师府?”竹叶也希望他能与芳落有个好结果。 “嗯,去看看她,总归是因为我。”丁崖如小心翼翼的扶着她,缓步向厅上走去。 自己的儿子能有所担当,是件好事,竹叶欣慰的点点头。 待她坐下后,丁崖如又将手炉递过去,自己坐在一边随意的拨着炭火。 “贞娘去哪了?不是说陪着母妃应付各家女眷吗?” 竹叶叹气道:“我是应付不了的,多亏了贞娘,懂得待人接物,这不又代我去贺抚宁将军夫人添丁了。” “哦。”丁崖如心中也感谢她,让母妃不必如此劳累。 竹叶继续自顾自的说道:“正好抚宁将军府中宴请,定有不少富家子弟,若能让贞娘遇到知心人,也算美事一件。” “母妃怎么这么说,莫非贞娘她有什么想法?”丁崖如急了,差点把炭勾了出来。 “她到是没什么打算,不过你姨夫说的也在理,她一个女孩子,无亲无故,总不能一直在宫里,名不正言不顺。”竹叶说,“更何况,以她的身份做个侍女着实委屈了。” “那……那……就让皇兄下旨赐她官家小姐身份。”丁崖如慌乱失措,胡言乱语起来。 竹叶嘲笑道:“就那么容易?不如找个好人家,后半生也有了着落。” 丁崖如急了,坐到她旁边,直截了当的说:“母妃不是挺喜欢贞娘的,儿臣也很喜欢她,要不我去请旨,要了她。” 竹叶惊愕的看着他,自己虽猜测过,但没想到他已情根深种,这会说话的样子竟像铁了心般。 她并不乐观,摇摇头担心的说道:“恐怕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更何况贞娘的心意,你可清楚?” 这一句话将丁崖如问住了,自己确实没有问过,总是一厢情愿的认为。 就在此时,沐泉上气不接下气的跑来,说是圣上传召,要丁崖如立刻去遂凌殿。 年才过了一半,各部都还在休朝期,究竟是何事,让圣上如此焦急。 第60章 索性坦白 抚宁将军府上,贞娘因代淑慧太妃而来,被当做上宾对待,她也想借此机会与燕国达官显贵接触。 贞娘这个名原是为了在宫中低调行事,现下看来再用却不合适了,所以这几日她替太妃应酬都用原名,郭雪枝。 抚宁将军的厅上分为内外两室,女眷们在内室,由夫人照应,纷纷逗趣小公子,男子们在外室,入席饮宴。 郭雪枝的身份特殊,也被尊为上座,她略坐了坐,便要推辞。 抚宁将军杨北咸曾经也与郭旭将军交好,便热情的挽留她:“贤侄女,难得能见你一面,咱们总要多叙叙旧才是,你现在是太妃身边的红人,我一个粗人或许话不投机,不如去内室与家妹闲聊。” 郭雪枝微微一笑,点头应下,可心中不免鄙视一番,自己现在有了脸面,贤侄女叫的好听。 丫鬟领着去了内室,这里可比外面热闹不少,闲聊打趣的,逗笑弄儿的,小姐们拿出自己做的女工,炫耀着。 郭雪枝见了将军夫人,又是一阵虚伪的应酬,将军夫人拉过来杨熙田,介绍道:“家妹芳龄十五,从小饱读诗书,性情呢,最是温淑。” 将军夫人是一阵夸,根本不顾郭雪枝脸上渐渐尴尬的笑容。 杨熙田也是腼腆的人,任由她嫂子拉扯,只低着头不敢说话。 “我这要陪着各府女眷,就让她陪你逛逛。”将军夫人使了个眼色,又狠狠的推了杨熙田一把,示意她说几句好话。 “郭姑娘随我来。”杨熙田结结巴巴的说着。 将军夫人急得不行,提点道:“她应大你一岁,叫姐姐便是,姑娘叫着多生分。” 郭雪枝笑着拉过她的手,应付这样单纯的女孩,总比与油滑之人寒暄好。 二人从侧门出去,闲庭信步,将军府自然是没什么景色可赏,不过随意踱步罢了。 “你和将军长得不太像呀。”为避免尴尬,郭雪枝随口问道。 “我和哥哥不是一个娘生的,姐姐不记得了吗?”杨熙田的回答让她心中一惊,差点忘了他们家与自己是旧相识。 “我当然记得,只是觉得你们越发不像了,你长得明艳动人了许多。”郭雪枝夸赞着。 杨熙田低下头,害羞一笑,回忆道:“那时候我还小,母亲突然离开,我被奶娘带着投奔哥哥,在校场门口,看到姐姐高梳发髻,手持长矛,心中羡慕不已。” 原来她曾经如此的英气逼人,初见时,还以为她是个弱小无助的女子呢。 “你怎么在这?”身后传来邓归信的声音,他诧异的看着郭雪枝,以为她是借郭家的名义招摇撞骗。 这段时间,她都有意避开,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不过躲避也不是个办法,正好今日不在宫中,索性找个机会说明白。 “是太妃遣我来,代贺夫人喜得贵子。”郭雪枝淡然回答,“既然在这遇到邓统领,正好有一事想与你聊聊,可是要回宫去,不如同行。” 邓归信也是来道贺的,又因今夜是他值守,所以未穿便服,郭雪枝便由此猜测。 “好,我也有事要问你。”邓归信转头向外走去。 郭雪枝匆匆与杨熙田道别,却被她拉住,支支吾吾半天,不知要做什么。 原来她嫂子再三叮嘱过,要她将自己做的女工送给郭雪枝,希望能以此引起太妃的注意。 郭雪枝见她如此羞涩,心知肚明的收下,并叫她放心。 出了抚宁将军府,二人走在大街上,先是聊了几句近况,而后转入正题。 “她现在何处?”邓归信自从发觉她不是郭雪枝后,便做了最坏的打算。 “她?”郭雪枝心领神会,却不知该如何回答,思索一番,心一横,豁出去了。 她站住脚,郑重其事的宣布道:“我就是她,不管你信不信,我与她共生在这个身体中。” 会这么说的原因是,这几日她总做一个怪梦,一模一样的另一个她坐在自己的床前,轻声细语的给自己讲着关于她的故事。 “从今日起,你便叫做贞娘,这个名字只有与我亲近的人才知道,可惜这世上已寥寥无几了。”梦中的她总是看不清样貌,有时与自己一模一样,有时又不甚相同。 而自己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就好像身体别什么东西绑住一般,只能听到声音,无法与她对话。 邓归信自然是不信,可看她的样子,又不像是敷衍哄骗,他凝视着,深沉的说道:“你的那双眼睛,与众不同。” 又是眼睛?究竟自己的眼睛怎么了?郭雪枝疑惑的摸着脸颊,若有镜子她真要好好看看。 对视良久,邓归信终于长出一口气,说道:“不管你是谁,既然现在你以郭雪枝的名义视人,最好注意自己的行事。” “你什么意思?我行事有何不妥,你倒是说说。”郭雪枝一听此话,便急了,她自问行事一向低调,也不与人为恶,怎么被他如此教训? 邓归信说道:“前几日在居山夫人府上,你戏耍越护侯的事,被传的沸沸扬扬,若是以前的雪枝,即便面对宵小之徒,她也会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劝他从善。” “哼,她不会是把自己当观世音菩萨了,还劝人向善?”她不屑的瞥了一眼,却被邓归信一把抓住手腕,硬提了起来。 “她心地善良,为人正直,这是郭家军的传统,你要是做不到,就别用郭雪枝的名字。” 她痛的挣扎,嘴上应着,心里却不服气。 眼看到了宫门口,邓归信与她分道扬镳,离去时还不忘叮嘱。 郭雪枝沿着宫墙往回走,途径湖边,想起刚刚说的眼睛,不禁好奇。 她蹲在湖边,仔细打量湖中倒影,并不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何不同。 忽然,倒影后面又映出一张俊俏的脸,那深邃的眸子正含情脉脉的看着自己,嘴角一抹春色,让冬季的寒冷也逃的远远。 丁崖如看着她,打趣道:“果然女孩都喜欢照镜子,一湖清水也能引你梳妆打扮。” 郭雪枝猛地站起来,脑袋撞到他的下巴,引得他“嗷嗷”直叫。 “怎么了,让我看看磕坏没有?” 丁崖如低头躲避,装着疼痛难忍的样子,埋怨道:“完了,我受伤了,你要跟在我身边照顾我。” 郭雪枝不解的问道:“什么意思?你又要出远门?” 第61章 下江南 原来圣上动怒是因为还未开朝,工部已将今年河道修葺的款项拨除,丁岚夜与谢南风讨论河道治理时,才发现,工部所计算的数额竟比标准推算多了三十万两白银。 他有心一查究竟,可又怕打草惊蛇,明面上工部一定会将账做平,加上厉自胜的护佑,他们定会堂而皇之的找出各种借口。 这样的事情并非没有发生过,先皇还在世时,就查出工部挪用修河款的事情,只是当时他们的主子是镇国公。 所以,丁岚夜唤他去,就是想找个理由,怎么能偷偷的查一查。 丁崖如倒是机灵,想起厉芳落提到要回杜陵去瞧瞧,便主张自己以此为借口,陪她同行。 丁岚夜立刻赞同,让他务必不露声色的将此事办妥,最好能在开朝前出发,免得工部有所发觉。 与丁崖如商讨完,丁岚夜准备传来邓归信,与他商量皇宫布防一事,顺便想问问他都城防卫的建议。 “启禀圣上,邓统领今日去了抚宁将军府,此刻还未回宫。”陈必非走上大殿,拱手回禀。 丁岚夜正低头详看水道布控图,也没注意来人是谁,随口说道:“你们大统领还真是忙。” 陈必非阴险一笑,有意说道:“大统领初回都城,总要与朝中众臣联络联络,臣听说他每日都要去太师府听训,真是勤勉。” 丁岚夜抬起眼皮,盯着他看,冷冷的问道:“他总去太师府?” “是,有人说,邓统领是看上了太师之女,想要做人家的乘龙快婿。”陈必非添油加醋的说着。 丁岚夜并没有说什么,只挥了挥手,让他先下去。 清越不会是那样的人,究竟是为何呢?他思索着,猜测着,自己身边能用之人不多,调他回来也是希望能为己所用。 不知过了多久,殿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下一刻,邓归信出现在大殿门口。 丁岚夜笑脸相迎,走上前一把拉住他,示意他不必行礼。 邓归信是个守规矩的人,自然不敢放肆,还是单膝跪地行礼问安。 丁岚夜扶起他,安心的问道:“抚宁将军可好?他老来得子,朕也该准备一份厚礼才是。” “杨将军从边防换军回来,正赶上此等喜事,整个人开心的不得了。”邓归信回答着,随丁岚夜向章华殿侧室走去。 丁岚夜感慨道:“抚宁将军去边防也有五年了,朕记得,当时北境有胡贼进犯,另先皇头疼不已,还是他主动请缨,平定外乱。” 邓归信跟在后面,带丁岚夜坐稳后,才问道:“圣上传召臣,是否有要事相商?” 丁岚夜轻描淡写的说道:“其实也没什么事情,只是想问问,自你接管禁军后,也有一月有余,可发现什么不妥的地方?” 邓归信老实回答,“胡三义毕竟也是带过兵打过仗的人,军纪军规执行妥当,臣并未查出有何越矩之事。” “哦。”丁岚夜似乎有些失望,他疑惑的说,“之前宫中有前朝余孽行刺,难道不是禁军失职?” “行刺之事,臣也查明,系副将赵雷,贪功起衅,他已随胡三义革职离去。” 对于他的回复,丁岚夜并未说什么,只是心中略有不爽,继而又问道:“听说你近日常去太师府?” “太师之女,因臣保护不周落水,臣只是去看望而已。”邓归信有些脸红。 丁岚夜戏谑道:“只是去看望?我怎么听说是特别惦念呢?” 邓归信不愿隐瞒,如实相告,自己对厉芳落的感情,并表示不会因此误了正事。 丁岚夜表面不在意,只说调侃他,回来不久便怀春,是不是在军营憋坏了。 二人又闲聊了一会,便让他去干自己的事情了。 第二日,丁崖如便带来了好消息,他已经诱导厉芳落要去杜陵游玩,三日后便准备启程。 “太好了,太师可有怀疑?”丁岚夜甚喜,又担心引起他人注意。 “皇兄放心,芳落吵着要去,我还在旁边劝阻,最后还是太师恳求,让我同行。”丁崖如得意的说道。 丁岚夜稍安心些,如此便好。 丁崖如瞧准时机,请求道:“皇兄,我想着此次既是暗访,不应带太多人出行,但又要照顾好芳落,我想请旨带两个人同行。” 丁岚夜点点头,“那是自然,你想带谁?” “郭雪枝和邓归信。” 此话一出,丁岚夜便忧心忡忡起来,郭雪枝倒无所谓,只是…… “为何要带邓归信?他似乎对芳落特别用心。”丁岚夜有意提醒,在最后几字加重了语气。 “正是因为他用心,庐陵一行,他照顾细致,又因久在军中,相熟较多,一路上或许能有些照应。”丁崖如完全没有明白他的意思,还兴致勃勃的夸赞邓归信的稳妥成熟。 丁岚夜犹豫再三,可眼下又没有合适人选,只能依着他,不过还是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他看好厉芳落。 丁崖如满不在乎的随口答应,迫不及待要去找郭雪枝,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 郭雪枝听后,本不愿意,自己好不容易呆在太妃身边,能接触到达官显贵,现在陪他低调出游,岂不前功尽弃。 可一听是去杜陵,她又想到马驰的话,或许那里能寻到母后的消息。 既然如此,也就答应了,三日时间,她准备了些衣物用品,想到此行路途漫长,不如带些书籍,便跑去了文集馆。 谢南风听说她要出远门,担心她的安慰,劝她不要去,可她心意已决,二人话不投机半句多。 她竟匆匆找了几本医书,游记,便离开了。 初十这天,丁崖如去太师府接上厉芳落,向城南而去,与邓归信他们汇合。 厉自胜心里担忧,便命启浪暗中跟随,又给了他信物,可沿途传唤官员。 到了南城,他们换了马车。 厉芳落一进去,便看到郭雪枝坐在里面,表情立刻不悦。 丁崖如连忙解释道:“咱们若带太多人,闹哄哄的,少了游山玩水的兴致,雪枝她又会做吃食,又懂得照顾,带上她方便。” 厉芳落坐在正中,淡淡的说道:“她即已明了身份,怎么说也是官家小姐,我可不愿使唤,还是带上梅儿。” 听她这么说也只得如此,邓归信驾车,丁崖如开道,一行人缓缓出了南门,低调离去。 第62章 路见不平 香车暖笼,外面的寒冷被隔绝,可二人间尴尬的气氛却更瘆人。 她们一路无话,厉芳落闭目养神,一副大小姐做派,梅儿在旁边是一会伺候吃果子,一会伺候捶腿。 梅儿掀开帘子,四周景色只剩树木,看来他们已经远离都城了。 她从包袱中小心摸索,拿出琉璃瓶子和琉璃杯,倒出清水供厉芳落解渴。 郭雪枝想着怎样能缓和气氛,见这是个机会便开口道:“这琉璃瓶做的精巧,若是装果子酒才好,可惜里面只是水。” “郭姑娘对这些东西也有研究?我还以为军中清苦,你只认得瓦罐,铜壶呢。”梅儿知道厉芳落的心思,为了帮她出气,尖酸的揶揄起来。 郭雪枝也不气,继续说道:“器物各有特色,若跟对了主人,物得其用也就罢了,若遇到蠢笨之人,损了身份不说,还可惜了配她的那位。” 这话说得巧妙,看似在说琉璃瓶和水,其实暗指和自己同车的厉芳落,梅儿有意贬低郭雪枝,可她家小姐才说了都是官家女眷,同样的身份。 梅儿气的要还口,却被厉芳落阻止,她歪头看着郭雪枝,疑惑道:“听说郭小姐,自幼习武,心胸豁达,性格爽朗,怎么现下如此睚眦必报,刻薄起来。” 郭雪枝并不示弱,淡定回答:“厉小姐费心查了我的身世,就应该知道,我父亲被奸人所害,我亦是死里逃生,经过种种,谁还能如常?” “若是你以前的性格,七哥哥会有好感,我倒不觉得奇怪,可如此牙尖嘴利,他究竟看上了你什么?” 本想缓和气氛,没想到二人越说越针锋相对,郭雪枝骨子里又是个不愿受委屈的人,便厉害的还嘴:“那你要问他喽,不过我倒是明白他为什么不喜欢你。” “你……”厉芳落气的手抖,琉璃杯中的水也跟着洒了出来,“梅儿,停车。” 梅儿连忙拍着车框,大喊停车,待三人下来,丁崖如也下了马,凑过来问道:“怎么了,突然让停车?” 厉芳落鼓着嘴不愿回答,郭雪枝笑了笑,说道:“我内急,要去方便一下。” 说完,她便向树丛走去,刚进去几步,便看到不远处有只血手,探出草丛,直愣愣的横在前面。 “啊!”郭雪枝吓了一跳,不禁叫出声来。 丁崖如听到了,紧张的问道:“怎么了?” 不见回应,他更是心急如焚又追问道:“出了什么事,可方便我过去看看。” 他快步凑上前,看到草丛中倒着位浑身是血的小童,估摸也就十一二岁,身旁还放着个背篓,里面有些草药。 丁崖如将他抱到车上,一探鼻息还有气,便要带他去附近的城镇。 厉芳落嫌弃的躲在旁边,小声说道:“要把他放进车里吗?也太脏了。” 郭雪枝在一旁用帕子蘸了水,帮着清理伤口,听她这么说,反问道:“难道厉小姐要见死不救吗?” 事已至此,厉芳落也好说什么,只能靠着一边,先钻进车里。 再次出发,郭雪枝将他身上的泥土杂草清理干净,发现遍布浑身的刀伤,幸而带了医书,便研究起来。 血腥气弥漫整个车内,厉芳落用帕子挡着鼻子,梅儿连忙找出熏香,使劲加料。 这气息让郭雪枝莫名熟悉,仿佛自己也曾伤痕累累,倒在血泊中一样。 她发现那竹篓中似有止血的药草,认真对照后,确认可用,便扯下自己的衣裙,先帮他急救。 厉芳落看着她双手忙活,难以固定草药,便吩咐梅儿:“赶快把那流血的地方绑上,血腥气这么重,存心让我恶心。” 梅儿也连忙搭把手,总算在赶到村镇前,将他包扎好。 又过了许久,郭雪枝探头向外问道:“还有多久能找到村镇?” “咱们刚离了都城,周围怕没有像样的村镇,按原来计划申时能到徐凌川,他可坚持的住?”丁崖如勒住马,询问道。 郭雪枝点点头,说道:“我简单帮他包扎了,现下已经不流血了,应该可以。” 马车继续前行,为了赶路,邓归信特意加快的速度。 没一会,小童缓缓睁开眼睛,嘴里弱弱传出,“水……水”。 郭雪枝将他的头抬起,把水壶凑近,他饮了几口,总算缓了过来。 看见她的时候,那小童嘲笑般的说:“我救你一次,又换你来救我了。” 说完他又失去意识,昏了过去。 郭雪枝心中疑惑,刚才说的话好奇怪,怕是他迷糊认错人了。 终于,一行人在未时赶到了徐凌川,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镇上有家客栈,还有医馆,粮店,布庄。 他们安顿下,邓归信去请大夫,好在止血及时,大夫帮他换了药,又开了补气血的药。 “哎,这么小的孩子,他们也忍心下手。”大夫摇摇头,叹惜道。 丁崖如顺势问道:“您可认识他?他们说的是谁?” 大夫摆摆手说道:“我并不认识,不过但凡附近受了刀伤的人,必定都是那位混世魔王干的。” 原来在徐凌川不远,有座不高不矮的秃鹰山,自前两年来了位混世魔王,带着一伙人,抢砸劫掠。 周围的几个村子都遭了殃,时常有人被洗劫打伤,送到镇上医治。 “这不是反了,难道官府就没人管管吗?”邓归信站在一旁,义愤填膺的说道。 大夫叹着气,苦大仇深的说道:“怎么没管,镇上的衙门,村里的族长,都曾召集勇士去降服那人,可对方武艺高强,又占据地利,竟无人能擒住。” 丁崖如一听来了精神,信誓旦旦的说道:“他在何处,明日我去会会。” “七哥哥,咱们说好去杜陵的,怎么到在这里管起闲事来。”厉芳落不满的抱怨着。 邓归信送走大夫后,也劝说道:“咱们还有要事在身,不如先别管了。” 丁崖如自然是不同意,正义凛然的说道:“既然知道了,就应该出手相助,难道还要留着这种人鱼肉百姓吗?” 见厉芳落不高兴,丁崖如安慰道:“芳落你放心,明日上午我就把他办了,耽误不了咱们的行程。” 今日,各人便先休息,郭雪枝负责照看受伤的小童。 第63章 出头被抓 第二日,丁崖如早早的去了镇上府衙,想要借些人手,上秃鹰山剿匪。 郭雪枝则熬了药,进屋看到小童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脸色总算缓和了些。 “你可算醒了,快把这汤药喝了。”她将要端过去,吹了吹试试温度。 小童艰难坐起,断断续续的道谢,“姐姐,这次多亏了你。” 郭雪枝坐在床边,想起他之前说过的话,不禁好奇问道:“你认识我?” “怎么,姐姐不记得了,当年还是我在秃鹰山脚下的树林里救了你呢。”小童一口喝尽了药,觉得苦连连瘪嘴。 郭雪枝心想:定是她从那场大火中逃出,被他救了,这样算来没有这身躯,她也不能活着,不由的感激他。 此时,从门外进来位老人家,他一见小童便心疼的赶了几步,嘴里念叨着:“我叫你小心小心,别去那片林子,偏不听。” 小童笑了笑,反而安慰老人,“爷爷,你瞧我也没什么,这不好好的。” 老人家查看了一番,他身上的伤虽多,却都不深,只因流了太多血,才晕倒路边。 一夜未回,老人担心,便寻了过来,他也是医者,问了才知道,原是被他们救了。 祖孙二人,对他们是千恩万谢,邓归信见了,忙上去阻拦。 郭雪枝也说道:“老人家不必谢,我们也是举手之劳。” 老人定睛一瞧,惊讶的眨眨眼,又仔细看了许久,忖度一番,说道:“雨儿,快随我回去。” 郭雪枝见他们慌忙要走,挽留道:“老爷子,他的伤虽不重,但也需静养,反正我们不着急启程,不如再躺个一两日。” “不必了,多谢。”老人上前给小童穿衣,可原本衣服都被刀砍烂了。 郭雪枝瞧见,忙从自己的包裹里拿出来几件不怎么花哨的单色衣裳来。 “爷爷,咱们不和顾姐姐叙叙旧吗?”小童不解的问道,老爷子连忙捂住他的嘴,似在隐瞒什么。 邓归信站的远没有听见,郭雪枝却听得清楚,他分明说的是“顾”。 她想要问个明白,又碍于邓归信,心里着实焦急。 突然外面传来店家的声音,说是衙门上来了人。 邓归信前脚刚出去,郭雪枝便拉住老人的手,急切的问道:“老人家,你们可还认识我?不是说救过我吗?” 老人逃避她炽热的目光,坚决否认道:“并不认识,姑娘应该是认错人了。” 小童诧异的看着爷爷,可既然他这么说了,自己也不好再说,只低着头一言不发。 “说出来,老人家可能不信,我已不记得之前发生的事,对自己的身份更是知之甚少。” 听她这么说,老人似乎早就知道,只是依旧别着脸。 “雪枝,雪枝。”邓归信在外面唤着她,似有大事发生。 无奈,她只得跑了出去,厉芳落听到动静也出来瞧。 原来是衙门的人跑回来报信,说丁崖如被那混世魔王抓住了,让他们准备钱银赎人呢。 厉芳落一听便慌了神,连忙叫梅儿准备银子。 “怎么会被抓住呢?以他的功夫,得什么样的人才能擒住他?”郭雪枝也是见识过的,所以纳闷。 邓归信也不知,只是来人传话,究竟是怎么个情形,却不得知。 郭雪枝想了想,拉住正在算银子厉芳落,说道:“你也别着急,先备着银子,我倒好奇,向去瞧瞧。” 邓归信看着她,忧心的问道:“那些都是匪贼,你去不妥,不如我去看看。” “你去了,这里怎么办?”郭雪枝瞄了一眼厉芳落,让他放宽心,自己只远远的看看,若是危险退回来便是。 趁着这个空档,祖孙二人已离去了,郭雪枝也不追究,只盼着能再有缘,遇到就好了。 她换了一身男装,请逃回来的人带路,匆匆向秃鹰山去了。 才到半山腰就看到个硕大的旗子,上面写着混世魔王。 又走了几十步,那些人便不再敢往前了,郭雪枝只好自己偷偷摸摸的前行。 她个子小,又因穿了身褐色的衣裳,融进了树杈子中间,放哨的人一时不察,竟没看见。 那院子里面正热闹着呢,他们围坐在一起,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正庆贺刚才的胜仗。 坐在最正中的人,竖着朝天辫,一个人竟比两个人都壮,坐在那里手持羊腿,正卖力撕扯。 “莫非,他就是混世魔王?看上去蠢笨的很,不像是能打赢丁七的人呀?”郭雪枝趴在栅栏外面,看了许久。 院子里面的人哄闹着,各个称赞,说大哥好武艺,把来人打的稀烂。 “朱当家,那招劈下斧可真威武,我看把那人的虎口都要震碎了。” 旁边的人跟着附和,连连称赞。 坐在中间的人也不理,只一味的撕着肉,里面没烤熟,竟还带着血丝。 “不是我夸口,这世上再没有比我力气大的人了,想和我比试,那些花拳绣腿能抵住我几斧头?” 大家都拍掌叫好,他兴致高昂,又夸下海口,说道:“要是有谁能比我力气大,我就服他,认他做大哥。” 郭雪枝听了,心生一计,这粗汉子傻傻的,要降伏他,不能光靠力气。 既是这样,她挺起身板,走到正门,用脚踢着木门,鼓足勇气喊道:“开门呀。还不给本王开门。” 众人听了,都迷迷糊糊的,停下来以为是自己幻听,又是一阵叫门,才确定。 “什么人,敢踢我朱大亨的门。”朱大亨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就往外走,地上的土都被震了起来。 大门一开,众人看见郭雪枝,都捧腹大笑,说不知是哪来的毛小子,是不是走错了路。 郭雪枝清了清嗓子,粗声粗气的说道:“你们哪个是混世魔王?竟敢用我的名,我要和他较量较量。” 朱大亨听了,哈哈大笑,嘴角的口水没收住,竟流了出来。 “你是什么人,这细胳膊细腿的,像只大蚂蚱。” 这句话引得哄堂大笑,后面的人有的趴在桌上,有的歪倒在地上。 郭雪枝不紧不慢的说道:“我是我们村的混世魔王,从小力大无穷,无人能敌,前天我的跟班看见了你这旗子,要为我打抱不平,今日上午上了山,至今未归,我就是来寻他的。” “就你?力大无穷?你要是能拿起我的斧子,我就同意和你较量。”朱大亨指了指靠在一旁的斧子。 那斧子有一人多高,光斧板都比炒菜的锅还要大,郭雪枝别说拿起来了,就是扶住恐怕都要费一番力气。 第64章 大战朱大亨 既然来了就没有退缩的道理,郭雪枝走上前,绕着斧头转了一圈,又看了看旁边放着的石块,微微一笑。 “拿起来有什么难,却不能体现我的神力,你让他们放平,我只用一只脚便能舞起来。” 听她这么说,朱大亨嘲笑道:“就你?” 其他人也乐的看热闹,三四个人凑上前,起哄着,要给她搬斧子。 这斧子竟要两三位大汉才能搬得动,郭雪枝拿了一块平稳些的石头,偷偷放在斧头下面。 而后,她目测了一下,计算着板头和木棍间的距离,她在书中曾看过,打桩的轴心便是如此。 她用脚试了试,斧板头微微动了一下,于是便加重力量,一只脚直接跺了下去。 那斧头一瞬间被撬了起来,顺势向郭雪枝砸来,她连忙一躲,斧子向朱大亨飞去。 “咚。”的一声,被他接住了,心中暗想:这小子真有些本事,竟靠一只脚就能挥起我的斧子。 郭雪枝用的是巧劲,可惜这位混世魔王是个不念书的主,根本看不出来。 这么一闹,朱大亨说话也和缓了些,持斧说道:“既然如此,小的们,收拾收拾,把地方给我们空出来。” 郭雪枝连忙阻拦:“此行,我只为来要人,不愿动刀动枪的,不如换个方法比试,我赢了你就放人。” “比试?还是直接打起来最合适。”朱大亨不愿意,他最烦那些门门道道的比试。 郭雪枝挑衅道:“怎么,难道你怕力量不如我,比试不过?” 朱大亨立刻骂道:“放屁,老子会怕?你说要怎么比试。” 郭雪枝看到房檐下面放着一筐橘子,便说道:“咱们找个水缸,蓄满水,用力把橘子扔进水里,谁的橘子沉了底,谁就赢了。” “这是什么比试,扔个橘子有什么难。” “难不难,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朱大亨听了,便叫人准备,弄好后,几个人试了试,不管他们用多大的力扔进去,橘子都浮在水面上。 “起开,都是废物。”朱大亨推开众人,将袖子撸起,深吸了一口气,用力一扔。 那橘子撞击在水面上,似往下沉去,可一眨眼,它又好像被什么挡住,反跳了出来。 朱大亨又试了几次,竟没有一次成功,急的他直跳脚。 郭雪枝站在一旁,偷偷乐着,不敢想象这世上真有这么傻的人。 旁边有人嘀咕道:“这橘子比水轻,根本不可能沉下去。” 朱大亨听到了,也吼道:“你哄我,这橘子不可能沉下水去。” “怎么不能,是你力气不够大。”郭雪枝拿了个橘子,眼睛一转,将皮剥了去,而后扔进水缸。 谁知那没了皮的橘子,竟像个石头,一路沉到了缸底。 众人傻了眼,你瞧我,我瞧你,不知该说些什么。 朱大亨也目瞪口呆的看着,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 郭雪枝藏起了橘子皮,得意的问道:“如何?” “这……这不算,咱们再来比,还是直接动真格的好。”朱大亨不服气。 “好没意思的人,刚才是你应下的比试,现在输了又不认账,还称什么混世魔王,我看就是个输不起的无赖。” 朱大亨这人性子爆了些,脑子不灵光,但有一点好,心中信奉义气,更要做说一不二的真男人。 听她这么说,朱大亨只好吩咐旁人,将早上抓的那人带来,而后又说:“人,我可以放,但我不服,你若能赢了我的板斧,我就认你当大哥,把这山寨给了你。” 郭雪枝才不在乎什么山寨,眼巴巴的看着后面,不一会,丁崖如便被绑着带了出来。 他一见郭雪枝,有些羞愧,耷拉着眼皮。 郭雪枝凑上前,一边帮他解了绳子,一边问道:“可有伤?” “你放心,我没事,就是低估了这人的力气,震了虎口。”丁崖如小声说着,他的虎口撕了个口子,已经结了痂。 朱大亨又催促道:“怎么样,比不比,别扭扭捏捏的,像个姑娘。” 看来不应战,二人是不能脱身了,她附在丁崖如耳边,问道:“你可打得过他?” “先前是我轻敌了,要是再战,看我怎么收拾他。”丁崖如也想出口气,找回些颜面。 郭雪枝点点头,喊道:“我最讨厌打打杀杀,既然你要求,那我就派丁七与你一战。” “就他,他可是我的手下败将。”朱大亨得意的叫喊着,众人也是哄笑。 丁崖如恨得牙根痒痒,忍不住就要动手,郭雪枝拉住他的手,冲着朱大亨说:“你别小看了他,我传他些力量,自能打过你。” 说完,他们对视一番,丁崖如便如燕般飞窜了出去。 二人混打在一起,这次丁崖如有意避开他发力的招式,只在他蓄力时靠近,又往那软肋攻去,不出三招,便将他打到在地。 众人看了都吓得不敢上前,眼睁睁看着朱大亨被他踩在脚下。 纵使他力量再大,不懂武功招式,也是无用。 丁崖如大吼道:“你可服了?” 朱大亨不服,丁崖如就放了他,再打。 几回合下来,都是丁崖如胜出,朱大亨这才服气,趴在地上求饶道:“我算是服了,今日就认你当大哥。” “大哥不大哥的我不在乎,你只答应我一件事。”丁崖如从他身上跳下来,说道。 “什么事,大哥请说。”朱大亨站起来,浑身上下都是土,他也不嫌脏,反倒呵呵傻笑的看着他们。 “以后,别再做那些抢劫的事情,不如安安分分找份活做。”丁崖如带着郭雪枝就要离开。 别人是不敢拦的,朱大亨还没反应过来,二人已出了寨子,他追出去问道:“大哥去哪?我带着兄弟们跟着你。” 丁崖如高声回到:“你让他们都散了,不如回镇上安家,我明日就启程了。” 朱大亨看着二人的背影,竟痴呆起来,一副丢了魂的样子。 在客栈焦急等待的邓归信和厉芳落,见他们安然无恙的回来,心中大石总算放下,几人商议,明日启程赶路。 第65章 大哥大姐叫上嘴 耽误了一日,众人一早就收拾行囊准备启程,没想又被镇上衙门的人拦了下来。 “这位爷,您去衙门上瞧瞧,那位混世魔王又来了,把衙门闹的不得安生。” 一行人赶到衙门,朱大亨正坐在厅上的案几上,撇着嘴叫唤。 丁崖如一出现,他立刻乖巧的凑过来,笑嘻嘻的说道:“大哥,你来了,昨天走时也没说明白,我不知道去哪找你,便来了这里。” “你找我做什么?”丁崖如诧异询问。 “当然是认你做大哥,跟着你呀。”朱大亨理所当然的回答道。 郭雪枝倒觉得他挺有趣,站在一旁撺掇道:“出来没多久,就收了个小弟,丁七,你够可以的呀。” 丁崖如有些不好意思,婉拒道:“我们有要事在身,不便逗留,更不方便带着你。” “那不行,大哥,我昨天就把兄弟们散了,想着今日跟你走,你不要我可不行。”朱大亨不情愿的说,一屁股又坐到了案几上。 站在旁边的府衙老爷,吓得额头冒汗,唯唯诺诺的走上前,劝说道:“这位公子,您就大发慈悲,带他走,我们这小镇再禁不起折腾了。” 郭雪枝走到朱大亨面前,给他支招,“你既认了大哥,怎么不行礼?” 朱大亨是个实诚人,一听此话,立刻跪在丁崖如面前,一阵磕头,嘴里喊着“生生世世要追随大哥。” 丁崖如无奈的摇摇头,只能如此。 三人出了衙门,邓归信不知发生了什么,听了郭雪枝的话,苦笑的一声,说道:“公子,咱们后面的路还长,闲事少管。” 郭雪枝对朱大亨说:“你会赶车吗?” “这有何难,我以前也赶过牛车。”朱大亨又细看了她几眼,诧异的问道,“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你不记得昨日咱们一起扔过橘子吗?”郭雪枝笑嘻嘻的上了马车。 朱大亨这才反应过来,大呼惊讶,没想到自己竟输给了女子。 走了一上午,大家都有些乏累,便在路边的亭子中休息,正好吃些东西。 厉芳落准备了精致的小菜和糕点,与丁崖如同食。 朱大亨准备了五个大饼,就着一壶清水,不到一柱香的功夫,就都吃完了。 郭雪枝也吃饱了,便找他来闲聊,“你就这么跟我们走了,家里的人放心吗?” “我没有家里人,除了那帮兄弟,再不认识其他人。”朱大亨笑着回答,又问道,“大哥姐,你们是要去哪里呀。” “什么大哥姐?你叫我雪枝就行。”郭雪枝爽快的说道,“我们去杜陵。” 朱大亨摇摇头,说他除了徐凌川就没去过别的地方,之前都是在秃鹰山东面过活。 郭雪枝想起祖孙俩,便问道:“你可还记得前几日自己伤的一位小童?” 她细细描述了小童的样貌,朱大亨摇摇头,说自己绝不会伤害幼小,抢劫也是为了兄弟们吃饱饭。 如此,便真的无从得知,他们究竟是何人。郭雪枝叹了口气,只得将此事先记在心里。 赶了几日路,一行人终于到了南郡,这里虽不比都城繁华,但也是有名的城镇,尤其是河运发达,他们也要在这里转走水路。 “咱们今日先住在这里,采买齐全后,再找船南下。” 他们找了家客栈,正好有个三间房的小院,便包了下来,免得被人打扰。 朱大亨吃了晚饭,便在院里挥起他的斧头,说是要活动一下筋骨。 斧子挥舞的声音,嗡嗡作响,引得众人好奇。 丁崖如站在房檐下看了许久,实在忍不住,指点道:“你不觉得此处动作太大了,反而会将破绽显露给敌人吗?” 朱大亨挠挠头,不明白他的意思,丁崖如只好让他再做一次,自己则随手捡了个树枝,与其对阵。 朱大亨奋力抬起斧子,还没劈下,就感觉到丁崖如的树枝直直的戳在自己腰部。 “这要是把刀,你已经被开膛了。”丁崖如收回来,做着相同的动作,只是将手肘压低一些,斧头柄有效的阻挡了攻击。 朱大亨有模有样的学着,做了几遍,发觉其中的奥妙,大赞道:“大哥,你真有本事,就这么一改,便不一样了。” 丁崖如又指点了几处,教给他如何不用蛮力也能舞起斧头,既有攻,又要守的道理。 邓归信站在一旁,不禁感叹道:“他这身板不在军中,真是可惜了。” “我看他要是真去了军中,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瞧他吃饭那样,就知道是个粗鄙之人。”厉芳落站在窗子里面,不屑的搭话。 “这世上的人形形色色,他这样的人也是少有。” “咱们真要一直带着他吗?”厉芳落这几日一听他说话,头就疼,所以总是躲在车上。 “你放心,我明日去租船,找个双层的大船,这样你就见不到他了。”邓归信回头看向她。 厉芳落莞尔一笑,竟羞涩的说:“多谢你考虑周全。” 二人对视下,似有情愫涌动。 没一会,郭雪枝蹦蹦跳跳的回来了,她向店家打听了一下城里的布局,明日好去采办应用之物。 “丁七,你们俩怎么又打起来了?”她一进来,便看见二人拆招过势,以为他们又打了起来。 朱大亨将斧子一蹲,喘着粗气回话道:“大哥在教我呢。” 丁崖如也停下来,问道:“你可都打听好了?” 郭雪枝这才放心,摇了摇手中的草纸说道:“我让店家花了路线图,明日咱们怎么分工。” 一群人对着图纸,商讨起要买的东西,租船,干粮,备用衣物和日用品,还有最好再买些药材。 个人分工,邓归信负责去码头租船,丁崖如去采办干粮,衣物及日用品,郭雪枝则去买药材。 “大哥,我和你一起去,我力气大,能扛粮食。”朱大亨自告奋勇。 丁崖如笑道:“我付了定金,到时候让他们直接送去码头便是,还用得着你?” “那我就陪雪枝,去扛药材。” 丁崖如点点头,算是同意了,厉芳落见没给自己安排事情,有些过意不去,便问道:“七哥哥,我陪你去。” “我要去城北,跑好几个地方,你若跟着免不了颠簸,不如陪着清越。” 厉芳落看向邓归信,又听丁崖如补充,“租船也要考虑你们的喜好,你跟着也能帮忙看看。” 如此便定下了,众人各去休息。 第66章 连心铃 第二日,其他人早早出发,只有厉芳落描眉画眼,磨蹭到晌午才出门。 邓归信也不催,他早已踩过点,已经对各个船行有所了解。 他们径直去了永顺船行,这家还算可信,而且船只大小也合适。 掌舵的是位四五十的老者,他已经行船二十多年,口碑也是极好。 他走在前面,将他们带到自家船旁,这是一艘二层船,刚上的红漆,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耀眼。 厉芳落在梅儿的搀扶下,上了船,甲板上放了一些木桶,绳索,看上起还算干净整洁。 进到里面,有一股松香味,一位小姑娘正打水擦地,见有人进来便羞涩的躲去了一旁。 厉芳落还算满意,又四处走走。 邓归信便与老者交谈一番,商议定了价钱,又询问了船工情况。 舵头姓李,带着女儿靠这艘船过活,船工都是熟人,约摸七八个,平日只会在底仓和甲板上干活,轻易不会去船房。 邓归信见他是个老实本分之人,又有船行作保,也就安心一些。 二人到船头去寻厉芳落,她正看着个木雕鱼入神。 “老伯,这木雕鱼做的精巧,是您的手艺吗?” 李舵头笑笑说:“我是个粗人,哪有这样的手艺,这是南郡城北有名的安仙寺的木雕鱼,保佑我们行船一帆风顺。” 厉芳落赞叹道:“这做工精美,我也想求一个去。” “小姐又不行船求它做什么,不过那安仙寺里最有名的要数连心铃,我们这的女孩子,求姻缘都去那里绑连心铃,保证你心想事成,佳偶天成。”李舵头似把会的好词都翻腾了出来,说的厉芳落有些心动。 二人离了码头,才过午正一刻,邓归信找了家酒楼,三人同桌吃了午饭。 厉芳落惦记着连心铃,便说想去安仙寺看看,于是吃过饭,三人又去了城北。 隔着还有几条街便闻到了香烛气,看来这安仙寺香火甚旺呀。 寺庙不大,只有前后两进院子,大殿中供奉着观世音菩萨,这是寺庙一贯的作风。 细瞧来来往往的人,竟多数都是女子,她们上了香,拜了拜,变向后院而去。 厉芳落也跟着上香,参拜,随着人群向后院移步。 原来这后院有一小案,旁边坐着位小沙弥,负责看管案上的连心铃。 女孩们都虔诚上前,投了铜钱拿起连心铃,默念一番便从后院的侧门出去。 厉芳落不解,拉住一位姑娘问道:“这是怎么个取法?还请姑娘赐教。” 对方也行了礼,解释道:“院后的山上有不少相思树,你取了连心铃,一路默念心上人的名字,选颗树挂上,若对方也有意,将他的连心铃挂在你旁边,便能永结同心。” “我看她们都投了铜钱,又是何意?”厉芳落继续问道。 “寺里做了连心铃本是馈赠,但拜拜索要岂不无礼,所以大家都给个成本钱。”姑娘说完,投了铜钱,自去默念。 厉芳落出手阔气直接投了一两银子,小沙弥见了,忙让她换了铜钱,可她身上又没有。 索性给了她们三个,连邓归信都有。 三人出了侧门便分散开,厉芳落带着梅儿,一边默念一边寻找。 可距离门口近的树上都挂满了铃铛,她不愿意与其他人混在一起,便一直向山上走去。 这连心铃系在一根长长的红绸上,随着走动,发出清脆的叮铃叮铃声。 厉芳落拿着它,心情愉悦,也不觉得累,竟爬到了半山。 这里总算少了些,她环视四周,见不远处有块空地,当中一棵相思树,孤零零的生长着,那上面竟没有一个连心铃。 她也没多想,便迈开步子,要过去,谁知刚走了几步便发觉脚下不对劲,自己竟陷在黄泥潭中。 她奋力要挪动双腿,可自己越陷越深,黄泥带着她距离岸边渐渐远去。 “小姐,小姐,你快别动了,我去叫人。”梅儿惊恐大叫,不知不觉中厉芳落已陷下了半个身子。 厉芳落这才意识到,慌了神,哭喊着:“救命,救命呀。” 梅儿一路跑下山,一边呼喊一边寻找人影。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声音渐渐消散,已经听不到一点动静,周围的寂静让厉芳落感受到死亡的威胁。 她掩面痛苦,莫非自己就要死在这里?看着手中的连心铃,她多想丁崖如能出现。 此时,树后闪过一个人影,她大喜,呼喊了几声,对方寻声而来,竟是邓归信。 他们分开后,邓归信拿着连心铃,有些失落,心中一直想着厉芳落,完全没有心思,索性爬爬山,活动活动筋骨。 没想到,听到她的声音,却是如此情景。 邓归信立刻上前,安慰道:“芳落,你别着急,我定能救你出来,这黄泥越是挣扎陷的越深,你不要乱动,调整呼吸。” 厉芳落看见他,倒像吃了定心丸,深呼吸了几下,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邓归信勘察一番,在四周寻找合适的树枝,这样的距离只能借助它物。 终于看到根结实的短枝,他伸长了胳膊,整个人趴在地上,可距离厉芳落还差一点。 他又想起连心铃,牢牢的系住,努力扔向她。 因不敢乱动的厉芳落,有几次差点就抓住铃铛,可惜总是擦肩而过。 她灵机一动,让邓归信不要动,自己用连心铃去够,没想到还真成功了。 邓归信让她系紧些,一点点的往岸上拉。 厉芳落拽住红绸子刚要用力,又感觉下陷了一点,吓得她不敢再动,任由邓归信用力拉拽。 一个人的重量,再加上黄泥的力量,邓归信用尽全力,也只能挪动一点。 短枝在他的手中摩擦,他只能咬紧牙关,鲜红的血液从缝隙中流出,染红了整个树枝。 厉芳落看到,连忙劝阻:“邓归信,你放手,都流血了。” “你别说话,这点血不算什么,只要不放弃……”邓归信死死的盯着黄泥,发觉它们下陷的程度不同。 他似乎找到了突破口,只要再往左一些,下陷的速度便会减弱。 于是,他一边挪动,一边拉拽,整个身体向后倾倒,铆足力气大喊着。 终于,厉芳落被拉了上来,当她倒在邓归信的身上时,听到他心脏剧烈的跳动,摸到那粘稠的血液。 梅儿也找来了僧人,搀扶着二人,下了山。 只留下两个连心铃,被短枝挂住,杵在黄泥潭中。 第67章 江上遇险 这就算启程前的小插曲,邓归信虽然伤了手,却救了厉芳落,让她感激不已。 这几日寸步不离的陪着,说他伤了手,又是喂饭,又是喂药。 郭雪枝拿来涂抹的药膏,眼珠一转,说自己还有事,便丢下走了。 厉芳落知道她有意为之,嘴上埋怨,身体却诚实的拿起。 她小心翼翼为邓归信上药,轻吹了几下,问道:“还疼吗?” 邓归信不在意的说道:“不疼了,这点小伤算不得什么。” “还说小伤,昨天换药的时候,我都看见了,那肉皮都翻出来了。”厉芳落有些心疼,慢慢包扎好,吩咐梅儿去煮汤药。 郭雪枝来到船头,正看见丁崖如也在这里,便走上前闲聊起来。 “可惜时节不对,要是春夏,这山一定翠绿连绵,美不胜收。” “咱们回来还走水路,早晚能赶上。”丁崖如靠在船栏上,问道,“你不是去给清越换药吗?怎么来着了。” “有厉芳落在,我正好能偷个懒。”郭雪枝也学着他的样子靠着,可因为个子小,栏杆正好隔在肩膀处,一点都不舒服。 “今夜就能过了白江,有个七八天便能到杜陵了。”丁崖如有些感慨,他离开杜陵也有十几年了,不知那里变成了什么样子。 郭雪枝听出他话中的忐忑与不安,便疑惑的问道:“你似乎有所担心?难道此行又有什么秘密行动?” 丁崖如并没有告诉她,工部的事情,毕竟他并不觉得这算什么大事,无非是查出几个贪官的事。 “是我少小离家老大回,生怕自己没有出息,无颜见乡亲父老。”丁崖如打趣道。 郭雪枝话中带着酸气,嘲笑道:“都做了皇子,还不算有出息,难道你要当皇帝才算出人头地吗?” “哼,皇帝有什么好,也不能游山玩水,乐逍遥。”丁崖如看到一群水鸟从船边飞过,笑嘻嘻的指着,“快瞧,水鸟捉鱼了。” 李舵头不知何时到了船头,表情阴沉的说道:“恐怕不是什么好兆头,今夜可能要起浪了。” 见他如此紧张,丁崖如也帮着船工,系紧桅杆,固定船板上的东西。 郭雪枝则钻进船舱,通知邓归信他们提前做些准备。 果然到了酉时,漆黑的江面翻腾起来,整个桅杆收了起来,船停在江中。 李舵头通过小窗观察外面的情况,嘴里不住的念叨着:“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船舱里的人明显感觉到摇晃,都忐忑的听着外面的动静。 丁崖如从外面进来,面色凝重的说道:“李舵头说可能会有暴风雨,让咱们今夜醒着些。” 厉芳落担心的问道:“不会出什么事。” “现在看还好,只是起了风,不知后半夜会如何。”丁崖如实话实说,这样的情况他也没遇过。 大风过后,便是暴雨,那震耳欲聋的雷声,穿过木板直接炸在众人的头顶。 吓得厉芳落直往邓归信怀里钻,像只受惊的雀儿,蜷缩着身体。 外面传来李舵头的喊声,似乎是什么东西断了。 丁崖如就要往外冲,却被郭雪枝一把拉住,“外面下着雨,你穿上蓑衣再出去,还有这绳子,绑在腰上。” 她虽也是第一次,但看过的书中,常有提及,遇到暴风雨的人,总要把自己和重物绑上,以免被吹走。 丁崖如出去后,船舱内不时传来大风呼啸的声音,还有雨水带来的腥气。 邓归信也坐不住了,想着自己或许能帮上忙,便嘱咐朱大亨照看三位姑娘。 厉芳落见拦不住,也只好松手,站在门边上侧耳听着动静。 朱大亨得益于自己的体重,即便船体摇晃的再大,他都坐如磐石。 突然不知怎么了,船体猛地向右倾斜,厉芳落没抓住,整个人飞了出去,好在撞上朱大亨,才停了下来。 郭雪枝想着他们也不能总躲在里面,万一出事,要及早弃船逃跑。 想到这里她又找到一捆极长的绳子,把四人绑在一起。 “咱们一起去看看,或许有帮得上忙的地方,大家齐心才能渡过难关。” 厉芳落也有此意,便坚定的点点头,于是四人一同向船板走去。 船舱外的夹道里,进了不少水,尽头的门被大风吹的啪啪作响,他们艰难前行,总算把住了门边。 此时外面漆黑一片,只有天空偶尔闪过一道白光,照亮船头。 原来是绑桅杆的绳子断了,巨大的帆正如蛇的信子,上下摆动,不停舔舐着黑夜。 李舵头与丁崖如合力拉住一根绳子,勉强将帆的一角拉住,立刻有两个船工上来帮忙。 可还没等他们稳住,另一根绳子从右边飞驰而来,差点将李舵头抽进江中。 邓归信一个飞扑抓住,可他的手还没痊愈,那疼痛感让他无法用力,只能看着绳子从手中滑脱。 “清越,你来这里,我去抓绳子。”丁崖如大叫着,雨点像是一条条鞭子,抽打在他的脸上。 邓归信摇晃上前,用手臂缠绕住绳子。 丁崖如瞧准时机,飞身一跃,抱住绳索,用整个人的重量拉住。 可这么一来,帆在瞬间撑开,借着狂风将船猛的向右翻去。 “快收帆,快收帆。”李舵头大喊着,可他的声音被淹没在雨中,站在对面的船工竟无法听清。 郭雪枝看着着急,也帮李舵头喊道:“快收帆,快收帆。” 丁崖如分身乏术,其余几个船工,自个都顾不过来更别提收帆了。 一阵狂风而过,整个帆鼓足了气,誓死要将众人带上天。 巨大的拉扯力,把李舵头等人直接弹飞,邓归信因手被缠住,直接被带飞。 当他重重的落在船板上时,厉芳落惊恐的大叫着,忍不住要上前查看。 她刚迈步出去,就被风拍到了一旁,幸好有绳子,朱大亨用力一拉,将她救了回来。 郭雪枝解开朱大亨腰上的绳子,说道:“你力气大些,穿上蓑衣快去帮忙。” 此时船体又一次倾斜,邓归信没有着力点,整个人被滑到船栏处,要不是他用腿勾住,恐怕早已喂了江中的鱼了。 第68章 途中管闲事 朱大亨冲了出去,他依靠自身重量,稳稳站在船板上,丁崖如看到,也顾不得其他,只大声喊道:“大亨,收船帆。” 朱大亨两三步跑到桅杆下,用力拉扯住摇晃的帆,鼓起的帆又一次带着船倾斜。 邓归信腿部一滑,整个人从船侧面冲了出去,下一秒,他的手被一只白嫩的手牢牢的抓住。 厉芳落带着斗笠,出现在船栏旁,她收手抓住邓归信,咬着牙坚持。 郭雪枝环抱住她的腰,用力向后坠着,自己的腰上则绑着绳子,另一头拴在门上,由梅儿拉着。 三个姑娘,力气不大,却也咬牙坚持着。 邓归信担心的喊道:“不要管我,快回去。” “不,我绝不放手。”厉芳落眼神坚定,即便恐惧如黑夜般笼罩着她,此刻邓归信便是指路的明灯。 我可以,我必须坚持住。厉芳落一遍一遍的在心中默念,她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双臂,只机械的攥紧。 郭雪枝也到了极限,仰着头,任由雨水灌进她的口中,大喊道:“梅儿,拉!” 其他二人,同时接到指令,开始发力,船体还在距离的摇晃,但她们绝不动摇。 邓归信感觉自己的身体在一点点向上,他双手趴在船板上,再上去一点,腿便可以用力了。 最终,他用力一蹬,整个人回到船上,厉芳落三人因惯性,一致向后倒去。 邓归信忙奔过去查看,关切的问道:“可有受伤?” 厉芳落因受了惊吓,又经过刚才这么一遭,心里积存的恐惧需要找个宣泄的地方,便抱着他,大哭起来。 朱大亨那边,也控制住了帆,李舵头带着船工固定好,又加了好几条绳索。 不知从何时,狂风渐消,雨点也轻缓许多。 郭雪枝和梅儿煮了姜水和驱寒的药,让大家喝下。 厉芳落裹着被子,还有些抽泣,邓归信帮她吹着药,叮嘱小心烫。 郭雪枝站在一旁,调笑道:“你瞧他们俩,前儿是她照顾他,今天又变成他照顾她了。” 丁崖如一仰脖将药喝了个精光,羡慕道:“哎,我真是羡慕的很呀,谁能帮我吹吹药呢?” 朱大亨立刻答道:“大哥怕烫呀,我来吹。” 丁崖如嫌弃的用手抵住他的脸,念在他刚才功劳不浅的份上,说道:“算了,你也辛苦,不必劳烦了。” 厉芳落听到他们的话,嗔怒道:“这么大一碗药,滚烫的很,我可端不了。” 郭雪枝站在一旁,笑着说:“刚才拉住他的时候,你可是眼疾手快,力大无穷呀,若不是知道你的心思,我还以为你有意隐瞒自己会武功呢。” 这话便是暗指,二人因爱改变,当事人心知肚明,对视了一下,双双脸红耳赤,羞涩起来。 梅儿不明白,茫然的问道:“郭小姐说的什么意思?我家小姐可不会武功。” 郭雪枝把碗收拾好,揣到她怀里,又示意丁崖如带着朱大亨离开,“咱们快走,别打扰你家小姐学武功了。” 她推着梅儿,偷笑着,丁崖如和朱大亨也出来,说要去看看李舵头,有没有什么事需要帮忙。 屋内只剩二人,厉芳落羞的不知如何是好,便把脸埋在被子里。 经历过风雨后,邓归信明白了她心意,甚是欢喜,本有一肚子的话想说,可真个要说了,又不知从何说起。 他慢慢扯动被子,小声问道:“躲在里面不闷吗?” 厉芳落露出一双眼睛,含情脉脉的看着他,自己也不知从何时起,对他动了心。 这两人在屋内情意绵绵,互诉衷肠。 丁崖如也觉一身轻松,外面的雨已经停了,他站在船头,向东方望去,天边已经发白,江面折腾了一夜,此刻像个熟睡的婴儿。 “折腾了一晚上,还不去睡吗?”郭雪枝蹑手蹑脚的走到他身边,本想吓唬他一下,见他出神,又变了主意。 丁崖如这才感觉到身上的疲累,伸了个懒腰说道:“不知是不是你的药有问题,刚才犯困,现在反而不想睡了。” “我确实给你的药里多加了一味药。”郭雪枝顺势说道,“那就是无赖草。” “哈哈哈,那你一定也给自己多加了一味药。”丁崖如也不计较,大笑着说,“不服输花。” 郭雪枝莞尔一笑,经过此次,她明白了个道理,她与丁崖如已是一艘船上的人,遇到任何事,袖手旁观是不可能的了,否则便会害人害己。 一想到这里,她告诫自己,要利用他,也要保护他,便温柔劝道:“别在这站着了,回去休息,雨后再不保养,生病可不是闹着玩的。” 说完,她也准备回去睡一觉,平复心中仍旧残存的恐慌。 “雪枝。”丁崖如叫住她,深情的说道:“谢谢你。” 经过风雨后的船,被冲刷的干净如新,大家都甚是乏累,便停泊在避风的地方。 众人休整到中午,李舵头清点了一下物资,因为后仓有地方进水,不少物资被水泡了,无法再用,便计划在前面的梦溪县靠岸停泊。 未时不到,船已进了码头,这里是个小县城,少有大船停泊,所以他们的船甚是扎眼。 当一行人从船上走下来时,又招来众人侧目,甚至惊动了县衙老爷。 本地县官名叫魏子季,属于安国官吏留存,本就不是什么大官,又因会转风使舵,便仍旧留在任上。 听说码头上来了大船,便谄媚的跑来,一了解,竟是堂堂七皇子,更是喜出望外,自己一定要把握好机会。 “我等只是路过,魏大人不必忙,明日我们便启程东去了。”丁崖如推辞着。 魏子季不肯,作揖求道:“殿下即在我这落了脚,怎有不好好招待的道理,正好小人家中今夜娶亲,想请殿下赏脸。” 盛情难却,丁崖如只好答应,魏子季立刻遣人回去告诉,让夫人把那些无关紧要的人打发了,重新准备一桌酒宴。 厉芳落对此不感兴趣,便要邓归信陪着去别处逛逛。 其他三人,被魏子季连拉带拽的请入了府。 第69章 抢来的新郎 “六德:智、仁、圣、义、忠、和;六行:孝、友、睦……”谢南风正坐在屏风侧面,给丁岚夜诵读《周礼》。 厉自胜阔步进殿,并未注意到他,直接打断道:“圣上为何暂滞了工部的调银?” 这样明目张胆的质问,让丁岚夜的脸色极其难看,不过他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倒不是什么暂滞,只是朕昨夜与谢大人复核了一遍,发觉多处不妥,想着再议明白。” 厉自胜这才看到,被屏风挡住的谢南风,嘲笑的说:“谢大人?臣竟不知咱们工部还有这号人。” 谢南风垂目视下,不为所动。 丁岚夜绷着脸,说道:“朕只是觉得,每年工部修理河道都是一笔巨大支出,可为何夏季多雨时节,依旧洪水肆虐呢?” “洪水乃天道,非人力可左右。”厉自胜趾高气昂的回答。 丁岚夜拿出地方志,一边翻看一边说道:“安国曾治水有奇效,洪水十年不发,朕竟不知他们怎能左右?” 厉自胜一听,暴怒,大吼道:“圣上是要和亡国之君学习吗?” 丁岚夜无话反驳,只能闷着气,谁知,厉自胜直接走上前,拿起桌上的玉玺,狠狠的说道:“圣上年幼,易被奸佞小人利用,这玉玺恐不适合放在你的书案上了。” “太师,你怎么敢?”丁岚夜猛地起身,怒气冲冲的指着厉自胜。 厉自胜不屑的说道:“你放心,我也不会用,我已盖了太师令,拨了工部的调银。” 说完,他便径直离去,玉玺随手交给了站在门外的吴风。 臣子夺玉玺,这不是明摆着要造反,丁岚夜大怒,将桌案上的书全部扔到地上,愤怒的看着空荡荡的殿门。 邓归信不在宫中,禁军暂由陈必非负责,他听说太师拿着玉玺,心里不安,便在他出宫的必经之路等候。 厉自胜只是一时冲动,才拿了玉玺,现下是带回府也不是,送回去也不行,正在犯难。 陈必非看到他的神情,立刻揣摩出他的心思,抬手拦阻道:“给太师问安,臣请太师留下宫中之物。” 厉自胜审视着他,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你敢拦我?” “臣不敢阻拦太师,只是觉得,玉玺乃圣上之责任,太师带走玉玺,实乃替圣上担责,一番苦心,我等敬佩。”陈必非铿锵有力的说着,让人分辨不出是何意。 厉自胜叹了口气,缓和道:“你都能看出,圣上竟不知,还如稚子与我怄气。” 陈必非立刻凑上前,说道:“太师是好意,可难免被他人错想,如今带着玉玺离宫,更是难辩,既然为了警示圣上,不如交给小的,我派人将玉玺悬置章华殿顶,时刻提醒圣上。” 厉自胜一听,此言正解其困,又不会驳了他的面子,欣然同意,让吴风交出玉玺。 陈必非恭送太师,抱着玉玺一脸得意,章华殿那边还要演一出好戏。 他到了无人之处,将剑在盔甲上划出印痕,又在脖子上割出血印。 当他跑到章华殿时,丁岚夜还在愤怒发泄,已将书案翻倒在地。 陈必非不卑不亢的跪在殿上,将玉玺高高举起,大声说道:“臣以命相护,为圣上夺回玉玺。” 丁岚夜几步跑到近前,果然是玉玺,不禁喜出望外,扶起陈必非夸赞道:“陈副统领对朕果真是忠心耿耿。” 陈必非故意更住,将脖颈上的血痕露出来。 丁岚夜一看,心痛不已,更感他忠贞之情。 “臣请圣上,将玉玺悬于章华殿之顶,以此宣誓皇权的至高无上。” 此话更得圣心,丁岚夜连连点头准许。 此时,正在魏子季府上做客的丁崖如,也遇到件奇葩事。 他们三人被魏子季请到府上,刚坐下没多久,一对新人便出来相见。 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身喜服的新娘子。 三人皆震惊不已,并非她有倾国倾城的貌,也非她有大家闺秀的礼,而是被那至少二百斤的身躯占满了双眼。 魏子季得意的介绍道:“此乃小女,魏天仙。” 郭雪枝在丁崖如耳边感叹道:“真乃天仙,但凡在地上走两步也不至于吃成这样。” 丁崖如清了清嗓子,挤出个笑容,还了礼。 这还不算什么,只见魏天仙手里牵着根红绳,后面拴着位新郎官,正蔫头耷脑的站在远处。 “还不过来。”魏天仙的嗓音尤如洪钟,震得众人耳膜只疼。 新郎官像个小鸡崽子,被她手中的绳子一拽,整个人飞了出来,连赶了两步才没有摔在地上。 他不情愿的行礼,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魏子季忙解释道:“几位贵客,别见怪,新郎官才闹过,还不适应。” “这……是怎么个说法?”丁崖如恐这是地方习俗,不敢盲目评论。 魏子季笑着说道:“我这女儿自小乖巧可爱,性格又是最爽朗的,总爱将喜欢的人带回府中,他们初来不知我女儿的好,待久了便会欢喜。” “他们?”郭雪枝诧异接话。 魏子季骄傲的说:“今日是她娶的第七房姑爷。” 郭雪枝与丁崖如面面相觑,倒是朱大亨说话直率,在一旁反驳道:“我看不是娶,是抢,要不怎么用绳子拴着呢?” 魏子季听了,脸色瞬间不好,魏天仙竟大言不惭的说道:“怎么是抢,我明明花了银子的。” 魏子季连忙摆手,岔开话题,请他们入席,共同饮宴。 酒过三巡,丁崖如与魏子季闲聊了几句,便再也聊不下去了,这人粗俗也就罢了,为官之道全在溜须拍马,根本不做实事。 他实在听不下去,想找个办法开溜,可对方偏不肯。 郭雪枝坐在桌旁也觉无聊,好在自己的身份入不了魏子季的眼,她便带着朱大亨溜了出来。 二人也不能就这么走了,总要想个法子帮着丁崖如也脱身才是。 正在侧院琢磨的他们,听到一阵阵呜咽的哭声,循声找去,不正是那可怜巴巴的新郎。 此刻他正坐在房檐下面,掩面抽泣,那双手还被绑在柱子上,不能动弾。 第70章 救人水火 新郎名叫白礼,是此地的乡试魁首,自小苦读诗书,发愿要做社稷良才,谁知良才未成,却成了她人的郎才。 郭雪枝好奇的问道:“听说你是被买来的?” “什么买来,就是明抢,我哥哥是个本分人,被魏子季陷害,我来讲理,却被他家女儿看上,他派人给我家送了几吊钱,就谎称我是他买来的。”白礼被松绑后,揉搓着手,喃喃的说道。 郭雪枝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可惜我们只在这待一日,明天就要启程了,不然好好搜集他的罪证,去郡府揭发了他。” 白礼一听此话,激动不已,连忙说道:“不用几位去查,我知道个地方,那里或许有人清楚。” 白礼带着他们,穿过后院去了柴房,这里绑着好几个人,有的浑身是伤,有的奄奄一息。 屋里弥散着恶臭,郭雪枝有些恶心反胃,又不好表现,只能强忍着用手堵住鼻子。 “赵大哥,赵大哥。”白礼摇晃着男人,他手脚都被绑住,像个球般,蜷缩着。 听到声音,男人缓缓醒来,一只眼睛肿的无法睁开,只能半眯着认人。 “白家老二。”男人颤颤巍巍的呼唤着,白礼立刻帮他松了绳子。 男人赵大本是魏府的家丁,因不愿助纣为虐,多次劝谏魏子季,可对方却将他打了个半死,扔在这里。 他痛诉魏子季的贪婪,如何搜刮民膏,强占良田,私底下还做了不少草菅人命的勾当。 旁边的有几个人听到了,也纷纷挺起身子,愤慨的阐述他的罪行。 “你们说了这么多,没有证据也不能治他的最呀。”郭雪枝心中气愤,可当务之急还是要搜集证据。 “他有个账本,就在书房里面,那上面记着他所有抢来的财物和干过的缺德事。”赵大就是因为发现了这个秘密,才被他关了起来。 郭雪枝点点头,转身就要离开,却被白礼一把拉住,诧异的问道:“姑娘不救他们出去吗?” “正是因为想救,现在才不能带他们走,否则打草惊蛇,还如何去偷账本?” 赵大也安慰道:“白家老二,姑娘说的对,你别管我们了,先找到罪证,揭露他的面貌为重。” 白礼攥紧拳头,用力一挥,咬牙说道:“赵大哥,几位兄弟,我一定会回来救你们的。” 三人出了柴房,郭雪枝分析道:“咱们三个都去偷目标有点大,不如我一个人去,大亨,你护送白礼回船上,把他藏起来。” 二人也不多言,白礼将书房的位置,简单的在地上画出,又猜测了几个可能藏账本的地方,告知于她。 郭雪枝顺利找到书房,蹑手蹑脚的潜入,一进去便整个人惊呆。 珍珠玛瑙,金玉古董,在这里竟不算稀奇,郭雪枝转了一圈,不禁叹道:“这老贼藏的宝物不必宫里少呀,真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她在屋里搜索一番,终于在书柜的暗格中找到了账本,翻看之下,真是叫人怒火中烧。 正当她细看时,魏府官家正巧路过,看到书房中有人影,便大声叫喊道:“什么人?快来人,有贼。” 这么一叫嚷,不止家丁蜂拥而至,也惊动了前厅招待客人的魏子季。 丁崖如怕是郭雪枝惹了什么祸,便跟着一同赶来。 “瞎叫什么。没看老爷我正在招待贵客。”魏子季不悦的呵斥住众人。 官家连忙走上前,说道:“老爷,书房有人。” 魏子季眼珠一转,警惕的说道:“我去看看,你们守在外面。” 丁崖如本不以为然,但细瞧下心中疑惑,这书房怎么只有一扇门窗,建的跟个牢房似的。 魏子季推门而入,正看到郭雪枝手捧一尊观音像,仔细打量。 “你怎么会在这?”丁崖如不知何时跟了过来,也看到此景,先于魏子季问道。 郭雪枝欣喜的说道:“殿下看我发现了什么好东西,这观音像样貌慈善,像极了太妃,是不是。” 丁崖如转目一瞧,嘴上应和道:“果真是极像的。”其实相差甚远。 郭雪枝抱着观音像,对魏子季请求道:“魏老爷,可愿忍痛割爱,将此观音像赠与殿下?” 魏子季巴不得能让七殿下看上点什么,这样自己才有孝敬的门路,能攀扯上关系,可他转念一想,这女子出现在此,又要观音像,莫非有什么阴谋。 他笑嘻嘻的说道:“别说观音像了,殿下喜欢什么,只要我这有,都愿倾心奉上,不过这观音只是普通之物,怕辱了殿下,不如我再挑选个好的。” 说罢,他猛地从郭雪枝手中抢过观音像,双手摩挲着,想一探究竟。 郭雪枝大惊,又伸手去抢夺,紧张的语无伦次,“魏老爷不知道,太妃念佛,这观音与她面相神似,最是稀罕。” 此举任凭是谁都能看出,她很在乎这尊观音。 魏子季更加不能让她得逞,坚信,观音像一定有问题,继续伸手去抢,劝说道:“这样的观音像我这多的是,我再给你找个翡翠的。” 二人一番争执,你夺我抢中,不知是谁手滑,竟将观音像扔了出去。 一声脆响,摔了个细碎,魏子季仔细查看,里面并没有藏着什么,难道是自己多疑? 郭雪枝大怒,拉着丁崖如就往外走,大骂道:“什么了不起的东西,魏老爷既然不愿割爱就直说,偏打碎了,真是故意给我们添堵。” 丁崖如任由她表演,只默默的跟在后面。 魏子季也顾不得其他,追在后面,好话说尽,也留不住他们,又是作揖,又是道歉。 见二人离去,他懊恼不已,连忙跑进书房,钻进自己的宝库,去寻更好的观音像。 入夜,魏天仙发现新郎官不见了,大哭大闹,魏子季也劝不住,只说待他向七殿下赔礼后,再给她买一个就是了。 郭雪枝和丁崖如回到船上,才把账本从内衫中拿出,那观音像只是声东击西的玩意,真正的宝物就在她身上。 丁崖如听了白礼的话,大怒,要好好的惩治魏子季。 邓归信在一旁劝说,不如把这事告知郡府,他们自会去查办。 李舵头也说东西已经备齐,随时可以出发,于是一行人便向郡府驶去。 第71章 吵架拌嘴 距离最近的郡府只有两个时辰的船程,他们很快便到了,丁崖如亲自带着白礼去了衙门,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便回来。 他已经安排好,其余事情交给郡守和白礼去办。 天色已经很晚了,李舵头建议,停泊在此,过了今夜再赶路也不迟。 一夜无话,第二日清晨,他们正准备启程的时候,白礼匆匆赶来,原来是郡守听闻事情,怕夜长梦多,已经在昨夜去了魏府,连查再审,一直忙活到现在,总算有了结论。 那魏子季搜刮民脂民膏竟高达五千多两白银,现在已被郡守拿下入狱,待查明罪行,再做定夺。 丁崖如拍手赞叹:“果然是我大燕的官员,做事最是雷厉风行,不像安国留下来的无耻之徒,鱼肉百姓。” 郭雪枝站在一旁,瞥了他一眼,揶揄道:“大燕贵族里没几个像样王孙,倒是官员成了好样的。” 都知道她前些日子,见了不少王孙贵族,却不明白为何生气。 丁崖如摸着头,不明所以的问邓归信,“她这话是什么意思?说咱们不如地方官员?” 邓归信撇嘴笑了笑,说道:“要说也是你,我可不算什么正经的王孙。” 白礼听到他们的对话,又想起之前在魏府所见,便知他们身份不凡,心中有所请,便硬着头拱手道:“白某不知几位身份,但得几位出手相救,又替百姓除害,在此请受我一拜。” 丁崖如见状,连忙阻拦,扶住他的手说道:“我等因有要事在身,不能就留,今日便要启程,只是查办魏府,非一朝一夕,还要将抢夺的财物分发给百姓,郡守又不熟内情……” 见他有些为难,白礼立刻自告奋勇,表明自己可以在旁协助,并问了他们之后的去向,若事情办妥了,也可寻他们告知结果。 又说了几句话,他们便启程离开。 船行江上,万里无云,风平浪静,李舵头估摸着日子,也就再有两日,便可到杜陵。 离家乡越近,丁崖如便越有些紧张,吃过午饭,他又立于船头,眺望远方,曾经的杜陵在他脑中闪过,高高的城墙,繁华的街道,还有他从小便爱去的练武场。 突然身后传来轻柔的脚步声,他猜是郭雪枝,便抿着嘴,装模作样的吟起诗来。 “春江东向海,万物……” “得了,七哥哥什么时候还会念诗了?”来人竟是厉芳落,她取笑道,“我可不是她,知道你从小就是个顽猴,别在那装才子了。” 丁崖如略有失望,不过幸好是她,否则后面的诗自己还真做不出来。 厉芳落歪着头,盯着他看,突然问道:“七哥哥,觉得郭雪枝是个怎样的人?” “无缘无故突然问起她,你这是……”丁崖如忐忑的与她对视。 厉芳落摇摇头,无奈的解释道:“不是因为嫉妒,只是听清越提起,他们的旧事,觉得现在的郭雪枝,并不像传言中那样英气逼人,做事坦荡。” “她经历过那样的事,有所改变也是合理。”丁崖如也是在调查她的时候,略有耳闻,不过之后便不再多问,只想识人应当下,过往皆云烟。 厉芳落则不同,她提醒道:“可她毕竟是郭家人,其父是先皇的禁军统领,怎么也不该做出那种事。” “那种事……?”丁崖如不解的问,“你可是听了什么风言风语?” “是清越说的,她曾密会马驰,好像是与其有何交易。”厉芳落立刻反驳,她本不该这么说,可又担心七哥哥被蒙骗,“或许,她并不是郭……” 还不等她说完,丁崖如便大声打断,坚定的说道:“她密会马驰,是我的主意,她的身份我已查清,并无作假。” “可,清越说……”厉芳落还要争辩,却被丁崖如嘲笑。 “瞧瞧你,人说夫唱妇随,你这还没嫁过去呢,就左一个清越,右一个他说,真是秤不离砣。” 丁崖如哈哈大笑起来,根本不在乎她刚刚所说的一切。 厉芳落气恼了,嗔怒道:“人家也是关心你,可你却笑我。” 丁崖如正看见邓归信从右舷信步而来,便小步跑过去,硬拉着他过来,“你瞧,白天不能背后说人,说着说着人就来了。” 他将邓归信一推,二人手臂撞在了一起,弄得他们都面红羞涩,自己正好借机开溜,准备去寻郭雪枝。 厉芳落见他溜了,更加生气,躲着叫抱怨道:“咱们为他担心,他倒好,没个正经,糊里糊涂。” “有些人的糊涂是看不清,而他是不想看。”邓归信一语中的。 厉芳落眨着眼睛,懵懂的问:“你是说,他其实也知道她不是郭雪枝?” 邓归信点点头,不解的自言自语着:“可他为什么要帮她隐瞒呢?” “还能因为什么,喜欢呗。”厉芳落想到他当时对自己说出此话时,心里还是很不舒服,他是真的很喜欢郭雪枝。 “最开始呢?我听说圣上曾托他去查她的身份,那时候难道没查出什么异样吗?” 这么复杂的事情,厉芳落是想不明白的,她扶着头,鼓着嘴吹了口气,突然看到不远处飞过的鱼鹰,被吸引了注意力。 邓归信也索性陪着她,放下心中疑惑,欣赏眼前美景。 丁崖如在船舱中转了两圈都没找到郭雪枝,不禁奇怪,正挠头的时候,遇见了梅儿。 “梅儿,你可看见郭小姐了?” 梅儿端着洗好的冬枣,正要去给厉芳落送去,便欠了欠身,说道:“她这人最是奇怪,刚才带着那个朱大亨,去了底仓。” 丁崖如听了抬腿就走,只留下梅儿在后面小声嘟囔道:“怎么说也是官家小姐,去那种腌臜之地。” 底仓是船工们干活的地方,这里还放置着物资,不过一般都是李舵头的女儿下来拿取,客人是不会下来的。 丁崖如刚走下木梯,便听到朱大亨哈哈大笑的声音,摸索前行,他才看见二人蹲在角落,不知在做些什么。 原来是朱大亨见郭雪枝自己待着怪无聊的,便带她来看,自己发现的趣事。 他们蹲在角落,正拿稻草杆逗着几只小虫,郭雪枝在不远处放了块蜜糖,那些小虫一路寻来,留下一串黏糊糊的痕迹。 丁崖如看了不免有些厌恶,嫌弃的说道:“你们玩些什么不好,在这捉虫子。” 郭雪枝也不看他,冷冷的说道:“又没人要你来,特意跑过来训斥我们。” 丁崖如想她或许还在生气,便拉着她一阵软磨硬泡,生生把她带离了底仓。 “大亨,带上几只,这小东西好玩的很,无聊的时候正好打发时间。” 郭雪枝被丁崖如架着,还不忘吩咐朱大亨。 第72章 龙王庙 第二日午后,丁崖如的船终于到了杜陵,他们还没靠岸,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芳落,芳落。”来接他们的竟是厉芳落的小舅舅,杜楚耀用力挥着手,想让他们看见自己。 杜家生有两女一儿,现在一个虽已仙逝,但也得到太师承诺,另一个回到宫中被尊为太妃,唯一的儿子,却留在杜陵,只做了一郡之守。 杜楚耀也想跟随丁醉中,可惜他素来懒散,入不了丁醉中的眼,所以开疆扩土的功勋便没了他的份。 船刚一靠岸,杜楚耀便点头哈腰的迎上来,亲外甥,亲外甥女的叫着,又吩咐随从小心搬运行礼。 “前几日收到太师的信,说你们要回来,我是激动不已,特意让人把之前的宅子收拾了出来,让你们住的舒服些。”杜楚耀本是长辈,可谄媚的样子,根本不像。 丁崖如见了,心中不免尴尬,难怪父皇当初不愿带他参军,根本就是个谄媚小人的模样。 “母舅不必如此,我们重归故里,无非是惦念着曾经的美好。”丁崖如走在前面,想快些离开,免得被别人看到。 杜楚耀跟在后面,笑着点头道:“是是是。” 厉芳落边走边看,曾经的杜陵码头,竟大变样,自己几乎认不出来,“舅舅,这些年杜陵发展的不错呀,码头似乎比之前更大了些?” 杜楚耀继续笑着,“是是是。” “母舅还准备了马车?我想四处转转,不如让芳落他们先回去歇息。”丁崖如唤来牵马的随从,一个翻身上马,干净利落。 厉芳落坐了这么多天的船,早觉得自己的骨头要散架,恨不得立刻躺在柔软的床上,好好睡一觉。 邓归信自然要陪着她,直接牵马跟在旁边。 郭雪枝站在原地,她环视四周,看着人来人往的码头,心里想着要如何才能打探到母后的消息呢? “怎么,你还要犹豫,是上车还是上马?”丁崖如勒马上前,戏谑的笑着。 郭雪枝丢了个白眼给他,不知他何时伸出了手,再等自己。 二人同骑一匹马,悠闲的走在大街上,杜楚耀忙不迭的跟在厉芳落的马车后,扬长而去。 丁崖如漫无目的的催马前行,他看到儿时常去龙王庙,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这里香火依旧鼎旺。 继续向前,他记得应该是有名的醉仙居,果然,路口一转,醉仙居的酒幌高高挑在房檐上,下面还多了一面小旗子。 “先皇曾夸好酒在此。”丁醉中在杜陵的时候,常请众人在此饮酒。 丁崖如的回忆被一座座熟悉的建筑打开,只是,曾经高耸的围墙现在显得低矮破旧,细如手臂的梧桐,今日已两人环抱不来。 郭雪枝坐在前面,同样的聚精会神,她多么希望能在陌生的人群中,看到熟悉的身影,可若真的看到了,她要怎么摆脱丁七,和对方相认呢? 就在此时,她又看到了一座龙王庙,香火鼎盛,仿佛前面经过的那座一般。 “哎,你认识路吗?怎么又转到这座龙王庙前了?”郭雪枝提醒道,指着不远处,细瞧。 丁崖如自负的说道:“我不认识路?我闭着眼睛都能走对,一定是你看错了。” 说完他也向侧面看去,果然又是一座龙王庙,这是怎么回事? 丁崖如硬拉了一下马头,向反方向而去,他记得,再往前两条街便是练武场,不知今时今日会是那家守军在那里操练。 还没到跟前,他们便闻到浓烈的香烛味,郭雪枝诧异的问道:“不会又是龙王庙?” 果然,一座气势恢宏的龙王庙出现在眼前,曾经的练武场,竟被改建成了寺庙? 丁崖如下了马,随手将马拴在门口的马槽上,便与郭雪枝迈步进入。 这龙王庙装扮的金碧辉煌,信众都虔诚的高举香火,又是跪拜,又是闭眼默念。 他们跟着人群进了大殿,里面的龙王像竟是黄金打造,身上披着一层层的绫罗绸缎,那华贵的样子,不像龙王,更像是富甲一方的乡绅富豪。 丁崖如皱着眉头,小声嘀咕道:“杜陵供奉龙王无可厚非,可这样的华贵未免有些铺张浪费了。” 郭雪枝侧头看向后面,扯了扯他的衣袖,说道:“恐怕还有更浪费的。” 他们绕过龙王像,看到后殿供着金山,银山,还有各色瓜果,酒菜。 丁崖如不禁好奇拉住一旁的大叔,问道:“大叔,这些供品一直放着,难道不会坏吗?” “怎么会一直放着,这些都是附近百姓孝敬龙王爷爷的,到了晚上他老人家自会享用。”大叔一边说,一边将手举到额头,念念有词的拜着。 “啊?这……龙王会吃这些?”丁崖如并非迷信之人,他绝不会相信什么神仙鬼怪。 “不止吃,再过三天便是龙王娶亲的日子,到时候,选出来的女孩都要送去龙宫,希望龙王爷爷今年也能保佑我们,免于水患。”大叔说的煞有介事,一副深信不疑的样子。 “朝廷每年都会修葺河道,免于水患是自然地,与龙王何干?”丁崖如不服气的说着,却引起周围人的不满。 他们指指点点着,有人说朝廷那点银子也就堆个土坡;有人说修好的河道也挡不住水,还是要请龙王爷;甚至有人说还不如让朝廷拿出钱来,给龙王爷爷修宫殿。 大家你一嘴我一嘴的正说着,忽然有位小道士敲着磬从后门走进来,众人纷纷跪下磕头,丁崖如却站着不动,想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紧接着有四五个小道士跟着进来,一字排开,一个接一个的运送供桌上的吃食。 大殿里响起,“请龙王爷爷享用,一定要保佑我们。”诸如此类的声音。 丁崖如欲冲上前,问个明白,却被郭雪枝拉住,她凑过来小声说道:“怎么,你是想刚到这里就大闹一场?” “他们明显是装神弄鬼,欺骗百姓,好好的练武场被他们改成了龙王庙,意欲何为。”丁崖如气冲冲的说道,好在周围人还沉浸在祈祷中,没人注意。 “你知道他们在装神弄鬼,可他们为什么要装神弄鬼呢?”郭雪枝可不想惹事,要是惹了麻烦还怎么寻人。 丁崖如疑惑的看着她,他们刚来第一天,其中缘由自然不清楚,既然自己回来就是查河道银钱之事,正好借此可以弄个明白。 第73章 探消息 郭雪枝却不想在此多留,硬拉着他出来,劝说道:“你要弄清楚其中缘由,也要有个方法,直接冲进去,谁会理你?” 她说的有些道理,丁崖如细想也知道自己刚才冲动了,现下想来,自己倒有个注意。 “自然要有个方法,今晚,舅舅一定会为我们洗尘,他是郡守,怎么也该清楚龙王庙的事情,只是直接问他怕……” 郭雪枝明白他的顾虑,正好有这个契机,为何不用他问出自己关心的事情呢。 所以她出了个主意,可声东击西,向杜楚耀询问前朝余孽的事情。 可丁崖如不明白,前朝余孽和龙王庙有什么关系。 郭雪枝无奈的解释道:“你不是说这里曾是练武场,守军没了练武场,难道不怕有人造反吗?” 丁崖如皱着眉头,这话也算勉强说的通,一时也想不到其他说辞,便用此。 二人上马回府,这里曾是杜家老宅,布局景致似乎没有变化,只是屋内的装饰多少轻减了些,丁崖如也不做计较。 几人沐浴更衣,洗去一身的疲惫,等到酉时,杜楚耀果然带着一群丫鬟侍从而来,刚一见面便赔礼道歉起来。 “几位见谅,这宅子刚收拾出来,厨娘们明日才能过来伺候,今晚先从我那宅子做了些家常菜,给各位洗尘。” 丁崖如陪着笑,不介意的回答道:“舅舅客气了,还劳烦您亲自过来。” 丫鬟们在正厅摆了饭菜,丁崖如自然在上座,杜楚耀和厉芳落左右陪坐,郭雪枝与邓归信下坐,朱大亨和梅儿则在侧厅,自有一桌。 杜楚耀举起杯,高声说道:“这是去年的陈酿,今天取出来为大家洗尘。” “请。”丁崖如回礼。 几轮敬酒,大家开始闲聊,杜楚耀夸赞厉芳落比儿时更加漂亮动人,又恭维丁崖如年少有为,深得圣上信任。 丁崖如瞧准时机,漫不经心的谦逊道:“舅舅过誉了,我哪有什么作为呀。” “哎,听说七殿下前段时间在庐陵擒下马驰,查清了当年郭家军的冤情,得到圣上赞许。”杜楚耀果然上钩,一顿夸赞。 丁崖如顺势说道:“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舅舅可知道当年前朝余孽的事情,为了追捕他们,父皇下旨要全国各郡加强守军,为何舅舅这里竟连练武场都没有?” 杜楚耀立刻露出恐惧的表情,压低声音说道:“殿下不知道,那群恶魂一直在杜陵作祟。” “恶魂?舅舅说的是谁?” 郭雪枝拿起酒杯,聚精会神的侧耳倾听。 “就是那群被郭统领放走的前朝余孽,她们一路窜逃,不知怎的竟到了杜陵。” 果然,母后她们到了杜陵,郭雪枝紧张的一动不动,她等着杜楚耀继续向下说。 “那时候她们被在杜陵驻扎的金鞍军围剿,就在练武场,全部砍杀。” 随着杜楚耀最后两个字说出,郭雪枝手中的酒杯陡然落地,那清脆的声音,如她的心一般,摔了个粉碎。 众人一同侧目,丁崖如不禁有些担心,问道:“雪枝,怎么了?” “这酒有点辣,呛的我眼泪都留下来了。”郭雪枝硬生生的挤出几声笑,才缓解了大家的疑虑。 丁崖如转过头,继续问道:“那为何要把练武场改成龙王庙呢?” 杜楚耀仰头喝下一杯酒,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心惊肉跳的战斗。 “自从她们死了之后,那练武场天天晚上传来哀嚎声,全城都能听到。”杜楚耀压低嗓音,故意发出一种恐怖的声音。 厉芳落听了立刻摆手道:“舅舅快别讲了,听着就吓人。” 杜楚耀暗自得意,可丁崖如似乎没有跳过这个话题的意思,继续追问后面如何。 无奈之下,他只能挪动了一下身子,小声说道:“当年春季,便开始连夜雨,一个月竟没有连续三日晴的时候,东旭湖还不到五月就水漫农田了。” 丁崖如不由自主的看向邓归信,他立刻心领神会的接话道:“东旭湖筑有堰口,泄洪不成问题。” “话虽这么说,可那年不知什么东西堵住了堰口,竟疏通不得。” 这话是越说越奇怪,丁崖如也懒得再听他绕弯子,直接问道:“那和龙王庙有什么关系?” 杜楚耀又吃了些菜,靠在手几上,有些口齿不清的回道:“这水患不减,还是两年前来了个道士,发现端倪,说是那群恶魂作祟,练武场便是她们的聚精之地,果然挖出来了……” 他打了个饱嗝,突然停顿下来,似乎是睡着了。 “挖出了什么?”郭雪枝忍不住插嘴,催促他快些说下去。 杜楚耀眨了眨眼睛,努力保持清醒道:“挖出来了好多陶俑,一个个跟活人似的,幸而建了龙王庙,这两年才镇住了恶魂。” 丁崖如眉头紧锁,不解的问道:“陶俑?那群人的尸身呢?” 杜楚耀彻底睡去了,大家这才发现,他自己一人喝了整整一壶酒,难怪要醉呢。 丫鬟和随从抬来了藤椅,伺候着他离去。 “哎,舅舅作为郡守,怎也信这种无稽之谈。”丁崖如摇摇头,这么荒唐的事情他是绝不相信的。 一直冷眼旁观的邓归信此时开口道:“你们出去转了一圈,收获不小呀,龙王庙是怎么回事?” 丁崖如简单的将所见所闻告知他,并询问他的看法。 二人都对陶俑之说心有疑虑,丁崖如甚至认为,龙王庙或许就是那群前朝余孽偷梁换柱,隐藏行踪的地方。 于是他决定夜探龙王庙,看看里面究竟在做什么。 邓归信要与他同去,可刚刚听完鬼故事的厉芳落,怕怕的说道:“你俩都去了,万一有什么冤魂,恶鬼的,我们……” “我和你去,两个大男人闯进龙王庙,万一被发现都找不到借口,让邓归信陪着芳落。”郭雪枝将刚刚听到的讯息快速过了一遍,重燃心中希望,既然没有尸骨,那就不能放弃。 丁崖如点点头,确实两个男人目标太大,容易被人发现。 既然决定,他们便各自去准备,子初时刻夜探龙王庙。 此时,窗外一个黑影隐去,屋里的人毫无察觉。 第74章 翻墙也亲昵 丁崖如一身黑衣来找郭雪枝,对方却是平常衣着,只是将石榴裙换成了灯笼裤,一副农家姑娘的装扮。 “你这是……明着告诉他人,自己是来偷看的。”郭雪枝嘲笑的指着他。 丁崖如挠着头,反驳道:“你这样,也太明显了些,城内有宵禁,一个女孩穿成这样做什么呢?” 二人都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扮,异口同声的说道:“那你说,要怎么办。” 最终二人换了两身暗色简便些的衣服,出门去了。 大街上空无一人,他们贴着墙边隐在影子中,迅速前行,偶有遇见巡查的士兵,二人便找个角落躲藏。 开始还算顺利,丁崖如凭着记忆,还能找到路,可刚躲过一队巡查士兵后,他却进了死胡同。 “什么情况?这不是你出生的地方吗?我让带舆图,你还夸口说不用。”郭雪枝警惕的趴在墙角,一边张望,一边抱怨。 丁崖如也不知这里怎么突然多了一道墙,便飞身上了墙头,站得高看的远,他立刻发现了龙王庙的正确位置。 不过细瞧一番,若是从路上过去,要绕好几个街口,恐遇到巡查士兵的机会更大些,难保不会被发现,不如抄近道,只要翻过两道墙便可以。 他将打算一说,立刻遭到郭雪枝的反对,“我又不会翻墙,又不会飞檐走壁,你这是存心为难我。” “要跟来的可是你,现在反倒说我,咱们不翻墙,绕道太远,被发现了怎么办?”丁崖如走到她身后,伸手就要举。 郭雪枝虽不愿意,也只能如此,她乖乖的架起胳膊。 这墙可比宫里的墙高不少,丁崖如尝试了几次都失败了,无奈之下他只好走到墙边,扎好马步,让她踩上来。 郭雪枝有些为难,扭扭捏捏的走上前,试探的问道:“我直接踩吗?” “对呀,来。” 她蹭了蹭鞋,还好今天穿了双新鞋,刚一踩上去,丁崖如便发力站起来。 她一时失了重心,惊慌失措的抱住他,脸的高度正巧是自己胸口。 丁崖如只觉软软的两坨贴在自己脸上,瞬间气血上涌,面颊潮红。 “哎,发什么呆,你倒是举我上去呀。”郭雪枝找到了平衡,伸手要够墙头,催促着。 丁崖如深吸口气,将她举起,她虽不重,可力量全靠双臂,他憋红了脸,努力保持稳定。 郭雪枝用力一扒,上半身趴在墙头,两条腿一晃一晃的横踢着,真是腿到用时方恨短。 好不容易整个人横在了墙头,她长出了口气,豆大的汗珠已经爬满整个额头。 谁知,丁崖如助跑了几步,脚下一蹬便上了墙,再配上个鹞子翻身,稳稳落地,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郭雪枝不免羡慕,想着,要是以后闲来无事,自己也学几招,至少再遇到翻墙头的事,就可以不求人了。 她调整了一下身体,正准备往下跳,却听到丁崖如温柔叮嘱道:“这墙有点高,你轻些下来,我能接住你。” 听此话,她便坐到边上,身子一歪倒了下去,正好落在他的怀里。 那轮明月像是站在他的肩头,映着那半边脸,发出淡淡的银光。 二人对视片刻,都不好意思了,各自整理了一番,继续前行。 果然抄近道就是快,他们又过了个墙头,便到了龙王庙的墙角下。 二人鬼鬼祟祟的翻墙进入,小心翼翼的沿着院墙向大殿方向潜入。 龙王庙内异常的安静,和普通的寺庙没什么两样,他们转过大殿,后面有一神坛,现在孤零零的站在月色下,仿佛孤寂的等待着谁。 再往后面,是几间像模像样的客房,或许是给尊贵的香客休息的地方。 三间客房两旁各有拱门,看样子应该都能通往后院。 丁崖如在前面警惕慢步,郭雪枝则拽着他的衣角,小心跟着,在仅有的物件中寻找似曾相识的东西。 进入后院,能听到断断续续的诵读声,寻声找去,竟是一群小道士跟着位老师傅,诵念道经。 他们虔诚的盘坐在殿内,一动不动,老师傅面前放有三清铃,天蓬尺等各样法器。 丁崖如找到一块破了的窗纸,环视里面的景象,大殿内供着三清君,玉清元始天尊,上清灵宝天尊和太清道德天尊。 三尊皆是泥塑,并没有龙王那样金碧辉煌。 “难道这里真的是三清道教?”丁崖如自言自语着。 郭雪枝不懂什么三清道教,只觉得站在这也没什么用,便开始看向四周。 就在大殿的侧面,有一间屋子,和其他屋子不同的是,它的门上挂着一块特别突兀的新锁。 她便轻轻拉了拉衣角,示意他,那边有问题。 二人绕着屋子转了一圈,除了门,屋子的窗户竟都是画上去的。 “你说,刚才放着金身龙王像的大殿都没有上锁,这间屋子会放了什么呢?”郭雪枝琢磨着锁,似乎没有钥匙无法打开。 丁崖如也觉得奇怪,可这里距离大殿太近,不能强行破坏。 “钥匙一定在那个老师傅身上。”他猜测着,看来今晚是进不去了。 “诶,你会上房吗?”郭雪枝指了指屋顶,丁崖如立刻明白。 他纵深一跃,就上了房顶,可是掀开瓦片的那一瞬间,他彻底傻眼。 原来那瓦下面也是被砖砌的严严实实,连只蚊子都飞不进去。 二人只得作罢,又在后院转了一圈,竟一无所获。 回去的路上,丁崖如是越想越不对劲,他突然停下脚步,猜疑道:“他们会不会知道,咱们晚上要来?这看上去也太正常了,除了那间锁上的屋子。” “他们怎么会知道?在晚宴前我都不知道你要来。”郭雪枝直接否定,她也觉得奇怪,那些道士实在不像母后的人,难道他们被关在那间屋里? 两人此行才用了一个时辰,邓归信见他们蔫头耷脑的回来,便知没有收获。 “其实,杜陵常年被水患困扰,百姓多有信奉龙王,建庙也是合情合理,为何你觉得不妥?” 丁崖如伸了个懒腰,只觉得头都要想破了,也不明白,气馁的解释道:“我只是觉得练武场处的龙王庙建的太奇怪。” “算了,先别想了,明日芳落要去东湖游玩,咱们正好也能看看那边的堰口,你可别忘了,此行是为了工部的修河,不要耽误正事。”邓归信拍了拍他的肩膀,劝说道。 折腾了半宿,郭雪枝也打着哈欠,挥手说道:“明日你们去,坐了这么久的船,我可要踏踏实实的站在地上几日。” 说完,她便回房睡了,其实心中另有打算。 第75章 大闹龙王庙 第二日,丁崖如三人早早起身,杜楚耀已备好车马,请他们去东湖游玩。 郭雪枝则睡到日上三竿,当她揉着眼睛在院中闲晃时,正巧看到朱大亨蹲在墙角,便凑了过去。 “你这是干什么呢?” 朱大亨玩得专注,被她的声音吓了一跳,惊魂未定的说:“大姐大,你醒啦,大哥他们都去游湖了,让我留下照顾你。” 郭雪枝心想,留这么个呆子给我,到底是谁照顾谁?她又看了看地上散落的瓦块砖头,好奇的问:“你什么时候学起了瓦匠?” “大姐大,这小虫子可有意思了,他们留下的黏液,竟然能把瓦块粘在一起。”朱大亨兴奋的炫耀着,拎起瓦片就要给郭雪枝瞧。 郭雪枝连忙拦住,敷衍道:“好好好,行行行,你玩你的,我出去一趟。” “我和你一起去,大哥走前特别嘱咐,一定要我跟着你,万一出事要好好保护你。”朱大亨立刻丢下瓦片,紧跟上来。 郭雪枝翻了个白眼,无奈的说道:“我就出去逛逛,又不是上战场。” 可朱大亨根本不听,一根筋的就要跟着她,既然如此,也只得由着他。 郭雪枝打算再去龙王庙,没有丁崖如在旁边,她要探听消息也方便。 龙王庙前熙熙攘攘,里面更是人山人海,感觉比昨日人还要多。 郭雪枝买了香烛,装作虔诚的信徒,又是祈祷又是磕头,折腾了一番,才向旁边的占卜摊走去。 这里坐着个老道,手旁摆着竹筒,有好多人排着求签,不过大多都是妇人和老人。 郭雪枝让朱大亨站在一旁等着,自己则走上前,娇柔做作的问道:“道长安好,小女子初来贵宝地,有一事不解,想打听一下。” 老道一看来了位娇俏可爱的姑娘,立刻精神起来,舔了舔嘴唇说道:“姑娘请说。” “我有位远房亲戚,说是住在杜陵的练武场旁,可我来了半日,也没找到练武场。”郭雪枝装作懵懵懂懂的样子,像极了会上当受骗的小姑娘。 老道捏着胡子,笑眯眯的说道:“这里就是原来的练武场,只因一些缘故,改成了龙王庙。” “什么缘故?”郭雪枝紧接着发问。 老道故作神秘,摇晃着脑袋说道:“天机不可泄露。” 郭雪枝眉头一皱,略有失望,老道见了接着说道:“姑娘要是真想知道,随我来偏院,这里人多耳杂,不便多说。” 搞得这么神秘,会不会有诈?郭雪枝看着老道离去的背影,咬了咬嘴唇,决定跟过去瞧瞧。 朱大亨见她去了偏院,也跟在后面。 老道进了屋,先吃了一颗丸药,而后猥琐的笑了笑,将桌上的香点燃,等待猎物上钩。 郭雪枝推开虚掩的门,一只脚刚踏进去,便闻到一股奇香,她在医典中看过,凡有奇香必与迷药有连,于是尽量屏住呼吸。 屋内只有二人,老道原形毕露,他搓着手,一脸淫笑的说:“小姑娘想知道什么,来炕上,咱们慢慢说。” 郭雪枝没想到那迷香上头极快,自己的身子已有些发软,好在她留了个心眼,用手抵住了房门。 她正要开门逃走,却被老道一把拉住,硬生生给扯了回去。 整个人摔在地上,倒吸了一口气,迷药瞬间冲进脑子,几乎要让她失去意识。 就在此时朱大亨一脚踹开了房门,他壮实的身形将整个门挤满。 郭雪枝踉踉跄跄的爬起来,扑倒在他身上,轻轻说道:“有迷药,先离开。” 朱大亨搀扶着她,就向前院而去,眼看到手的鸭子就这么没了,老道实在不甘心,大吼道:“抓住他们,给我抓住他们。” 正在前院售卖香烛,法器的小道童们,听到喊声都聚拢过来,朱大亨见他们把出去的路堵上,便向大殿跑去。 郭雪枝原本还晕晕乎乎,吸了几口冷气倒是清醒不少,进了大殿后,身上也恢复些力气。 老道带着人紧追其后,堵住前后门,大声喝道:“你也不打听打听,我们这岂是可以随便造次的地方。” 他一声喝下,要抓二人,朱大亨急了,直接把供桌举起,上面的瓜果香烛如雨点般向小道童们砸去。 大殿内的香客们见此状纷纷抱头逃窜,老道气的直跺脚,大骂道:“哪里来的刁民,竟敢在这里撒野,快把他们俩给我抓起来。” 朱大亨将郭雪枝举上龙王像的台子上,自己则抱着供桌挡在前面,大吼道:“你们谁敢过来,我就送他上西天。” 小道童都不是他的对手,双方僵持不下,有几个聪明伶俐的道童,绕到后面,要从龙王像后面去抓郭雪枝。 她已经恢复过来,岂会束手就擒,随手抄起挂在一旁的法器,就是胡乱抡。 若只是僵持,大家也就看个热闹,谁知她不管不顾的反抗,让人惊心肉跳。 那些法器在龙王像前挥舞,好几次都砸到了金像。 站在外圈的香客们,既紧张又忐忑,生怕得罪了龙王爷爷,他们纷纷双手合十,作揖祈祷。 偏偏事不能多想,郭雪枝一个大臂抡圆,将小道童驱赶后,收不住力气直接将法器砸在了龙王爷的脸上。 一块大金铂瞬间脱落,龙王就像黑了半边脸,审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此举吓得众人连忙跪下,磕头呼喊:“龙王爷爷息怒,息怒呀。” 郭雪枝扔下法器,发现有机可溜,忙拍了拍朱大亨,“快,从那边出去。” 二人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逃出大殿,向庙门冲去,只听后面的老道危言耸听的喊道:“拦住他们,惹恼了龙王爷爷,咱们可要遭灾了。” 众人一听都惊慌失措,有几个反应快的,立刻跟着追了出去。 二人不敢懈怠,一路跑回了大宅,即便如此,追来的香客和小道童仍旧不依不饶,堵在门口,要他们出来。 丁崖如游船回来,看见这个阵仗,吓了一跳,连忙进去问清楚缘由。 他不禁责备道:“你说你干什么不好,偏要去惹他们,你可知道龙王对他们意味着什么。” 郭雪枝又愧又恼,自知理亏,也不反驳,只觉他游湖回来态度似有变化,便好奇的问道:“怎么,可是你游湖看到了什么?” 丁崖如叹了口气,东湖上的所见所闻,让他也是匪夷所思。 第76章 装神 东湖之游,让丁崖如彻底明白,杜陵百姓为何对龙王深信不疑。 东湖不大,水流却急,上游的堰口常被冲垮,一到梅雨季节,旁边农田被淹的十有八九。 自从有了龙王庙,东湖上游少有洪水,不知何时,堰口旁边的堤坝上,竟显现几条不明裂纹,开始大家都以为是堤坝要被冲毁的前兆。 可两三年都没有险情,甚至有人发现,乘船在东湖中心看去,那条条裂纹有些像一只龙爪。 自此龙王保佑杜陵的传言便流行起来。 听了丁崖如的描述,郭雪枝难以置信的嘟囔道:“真的假的?都有裂纹了,还没事?” 丁崖如解释道:“河道衙门的人回说,确实这两年没有洪灾,上游水流也有凶猛之时,都被堰口挡住了。” 郭雪枝有些忧心,若真是如此,自己今日在龙王庙大闹了一场,恐怕激起不少民愤。 “殿下,殿下。”杜楚耀满头是汗的跑进来,现在才二月,跑两步还不至于出这么多汗。 丁崖如迎出去,关切的问道:“舅舅,外面情况如何?” “哎,我是苦口婆心,总算劝着百姓们,先回去,但是明日是二月二,龙抬头,怕是又要有场闹。”杜楚耀捶着大腿,让随从去弄些茶水来。 郭雪枝在屋内听着,丁崖如是要极力保护她的,可就这么躲着也不是个事,她有些烦躁可一时又没有办法解决。 到了傍晚,她依旧趴在窗前,思索着眼前如何解困。 “大姐大,你趴在窗户上干什么呢?”朱大亨好奇的凑过来?,顺着她的眼神看向地面,以为她是在看着什么。 郭雪枝失落的说道:“咱们今天闯了祸,要怎么才能解决呢?” “不就是把龙王脸上的金箔打掉了吗,粘回去就得了。”朱大亨不明白她为什么郁闷,这在他看来根本不算什么,闹都闹了,大不了一走了之。 “哪里那么容易贴回去,那金箔都是一次成型。”郭雪枝挠了挠头,她一下午关在屋里就是在查修复金箔像的方法,可惜收获极少。 “可以用那小虫子的黏液呀,那粘的可结实了。”朱大亨出着主意,一语点醒梦中人,郭雪枝心中迅速产生个念头,便让他去拿小虫来,自己要琢磨一下。 二人正在屋里鼓捣小虫,丁崖如正好来找郭雪枝,不禁好奇上前,“你们这是做什么?” 郭雪枝兴奋的向他展示,“你瞧,这小东西的黏液可以粘住金箔。” “所以呢?”丁崖如依旧不解的看着她。 “我可以用它修复龙王像呀。” 原来她是在想补救措施,他欣慰的说道:“你放心,我已经想好了,明日我就请舅舅出面,安抚百姓,找能工巧匠修缮龙王像。” “不不不,你听我说,我有个计划,不仅可以转危为安,还能名正言顺的调查龙王庙的事。”郭雪枝连忙阻拦。 丁崖如皱着眉头,问道:“你还是觉得龙王庙有问题?” “只是直觉,也说不上有问题,那老道给我一种不舒服的感觉。”郭雪枝心中隐约有种不安。 既然如此,丁崖如便决定按她说的去办,第二日一早便让人去告知杜楚耀,他们要在午时前后去龙王庙。 临出发时,郭雪枝还有些紧张,她不知道会有什么突发事情,只能随机应变。 丁崖如握住她的手,小声说道:“别怕,有我在呢。” 郭雪枝曾一度以为,丁崖如对她特别关心,是因为要借着当年郭旭的冤情,帮着圣上夺回禁军的节制权。现在看来,竟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她会心一笑,二人乘坐马车,在衙差的护送下,前往龙王庙。 今日是二月二,龙抬头,不少信众,香客早早来到龙王庙,当他们看到破了相的龙王时,都心情激愤,再加上道童们添油加醋的描绘,更是火冒三丈,吵嚷着,要去抓妖女。 车停在门口,郭雪枝刚一下来,就被眼尖的人认出,大喊着:“昨日大闹龙王庙的妖女来了。” 闻声赶来的信众将大门堵住,叫嚷着要驱赶她离开。 丁崖如站在她前面,安抚信众,并保证,今日过来就是为了给大家一个交代。 建友府衙的人,大家才稍微收敛,紧盯着二人进了大殿。 郭雪枝站在大殿正中,酝酿着情绪,恭敬行礼后,她从侧面走上台子。 “妖女不得无礼。”昨日的老道隐藏在人群中,蛊惑的说道,“她又要对龙王不敬。” 大家听了,又激动的叫嚷起来。 丁崖如让衙差阻拦住众人,只让他们站在殿外观看。 郭雪枝将手探进腰间的荷包,抹了些蜜糖,而后,装模作样的和龙王像聊了起来。 “龙王爷爷,昨日出于无奈,我才冒犯了您老人家,待我将原委讲与您听,便会理解。” 说完,她趴在龙王的耳边,似乎在说些悄悄话,那只抹了蜜糖的手在掉了金箔的脸上蹭了一阵。 站在殿外的众人,开始窃窃私语,不知她在做什么,就在此时,有人突然喊道:“龙王流泪了,龙王流泪了。” 果然,远看似乎从龙王的右眼,流下一滴眼泪,其实那是小虫在寻蜜糖,移动的时候留下的痕迹。 老道不知她是怎么弄得,但决不能让她得逞,便向道童们使了个眼色。 “什么眼泪,那是她手抹上去的。”“就是,我看见她用手抹了,她在损坏神像。” 信众犹如墙头草,又一边倒的说是她在破坏龙王像。 老道又开始妖言惑众,说她要激怒了龙王,今年必有水患。 众人情绪又一次被激怒,挥舞着双手要冲进去阻止她。 丁崖如见状,紧张的站在大殿门口,思索退路,若拦不住众人,冲了进来,他该如何保护雪枝离开。 就在此时,天空中不知从哪里飘来了一朵云,转眼间,下了场太阳雨。 丁崖如反应极快,立刻大喊道:“龙王流泪,天晴落雨。” 此话一出,众人深信不疑,纷纷跪下,以为龙王就在半空中的云朵里,磕头作揖,大念保佑。 多亏了这场雨,郭雪枝长出了一口气,前半段总算让她混过去了。 这雨也就下了半盏茶的时间,众人再往殿内看的时候,龙王像上的金箔已被贴了回去,虽有细微的残缺,但远看,并不明显。 第77章 拉拢人心 章华殿上悬空的玉玺,如一把利刃悬在丁岚夜的心头上,他斜靠在手枕上,眼睛死死盯着盒子。 谢南风又选了一本帝王集,念与他听,里面都是治国之本。 “圣曰:以民为天……” “好了好了,谢念官选的书就没有点别的内容吗?”丁岚夜正是心烦,这些大道理他完全听不进去。 此时,陈必非一脸得意的进来,邓归信不在,他这位副手,有了接近圣上的机会,自然要好好把握。 “圣上,抚宁将军携家妹入宫,女眷已至淑慧太妃宫中,将军正在殿外等候。” 丁岚夜将他招到近身处,小声问道:“你可打听详实了?” “虽不确切,但也十有八九,更何况,圣上与他亲近并非坏事,说不定还能为己所用。”陈必非长相精明,说话也透出一股机灵,很得丁岚夜的欣赏。 “宣。” 杨北咸听殿内宣召,立刻整理好官服,大步进入,跪在殿中山呼万岁。 丁岚夜亲和有礼,走到近前,拉起他的手寒暄道:“抚宁将军不必如此,朕还记得曾经与你同阵杀敌,真是雄姿威严呀。” “圣上过誉了,臣已不是少年郎,几年征战,身上落下不少隐疾,幸而圣上不弃,允我入都休养。” 二人一派君臣和谐之貌,其实早在前些时候,他们根本互不相识,只有一面之缘罢了。 丁岚夜并不信任他,因为当年皇位空悬的时候,他以养伤为由,拒绝了自己的拉拢,说好听了是中立态度,说不好听就是冷眼旁观。 所以,丁岚夜登基以来,并未对他有任何表示,只由他留在都城养病。 可前几日的一道消息,让他重新想起了这位病将军。 当年先皇出征清剿前朝余孽,随身龙符交与厉自胜,允他随时随地调派各地官员,而可调遣大军的虎符最终却不知去向。 当时随行将军里,只有杨北咸因伤病,提前回到都城,领的也是先皇的旨意,现在细想,或许养病是假,护送虎符回城才是目的。 丁岚夜坚信,便派陈必非去打探,不过虎符要是那么容易能探听出来的,也不至于这么几年销声匿迹。 他打定主意,要在杨北咸身上多下功夫。 君臣叙旧了两个多时辰,后宫才来人传话,淑慧太妃已派人送杨家小姐先行回府了。 丁岚夜略显遗憾的说道:“杨家有女初长成,可惜朕无缘得见呀。” 杨北咸立刻回道:“小妹福薄,不知能否得见天颜,若有幸伴随左右,才真是光宗耀祖。” 大婚之事,去年宗室长辈就有提及,丁岚夜已大局未定推脱了,今年怕是再也躲不过去,既是如此,他想着要利用得当,或许也是件好事。 “哎。”丁岚夜歪头叹气,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杨北咸不知为何,恐自己说错了话,连忙看向陈必非,寻求帮助。 “杨将军或许不知,圣上现在是孤立无援,连玉玺……”陈必非抬手指了指大梁,无奈的摇摇头。 杨北咸瞟了一眼,之前的事他也听说过,现在看来若自己能为圣上分忧,小妹进宫一事或许有喜。 “圣上请放心,臣已休养无恙,必定出手相助。” 丁岚夜大喜,一把握住杨北咸的手,承诺道:“若真能由朕做主,令妹入宫即封妃。” 这是一场交易,可是被交易的当事人却不在。 谢南风躲在屏风后,默不出声,心中对这位素未谋面的杨家小妹,不免怜惜起来。 待杨北咸离去,丁岚夜才唤出谢南风,询问道:“谢念官可有什么好办法,杨将军毕竟是一介武人,就怕他想出的办法漏洞百出,倒是让太师抓住痛脚,再无计可施了。” 谢南风拱手回答道:“小人以为,太师玉玺悬梁的意思,是希望圣上用印谨慎,三思而后行……” “谢南风,你是不是念书念傻了?你的意思是太师会为朕着想?”丁岚夜不悦的看着他,都说多读书的人机智多思,可他竟如此死脑筋。 谢南风低下头,不情愿的说道:“小人读帝王训集,看到常有言,子承父言,子念父恩。杨将军承先皇之恩,回都城休养,而今复出入朝,也应由圣上印准。” 丁岚夜眼睛一转,赞同的点头,立刻吩咐陈必非,快去准备。 如此算计并非谢南风本意,可他现在只能以此获得圣上的认可,之后才有重用的可能。 几日后,众臣齐聚章华殿,商讨圣上大婚事宜,丁岚夜正襟危坐,看着他们推选上来的画册,心中冷笑。 “这哪是秀女图,简直就是太师党的关系图。” “启禀圣上,内廷司将各府适龄女子,编入画册,按家室,学识分层分级,供圣上择选。”站在一旁的内侍官面无表情的说着。 就在此时,殿外传信官高声喊道:“抚宁将军杨北咸请圣上万安,求进殿叩拜。” 丁岚夜抬手示意,内侍官立刻回应:“准!” 杨北咸一身铜色盔甲,铛铛作响的走上大殿,跪在正中央,声如洪钟,磕头请恩。 “臣,受先皇隆恩,准安家休养,今已无恙,请圣上恩准,复臣原职。” 众臣一听,都诧异非常,有的交头接耳道:“这抚宁将军原是散军,带的兵都已在前两年重编,怎么官复原职?” 厉自胜站在众臣最前面,昂头看向丁岚夜,并不急着表态。 他不表态,自然有人帮他表态,兵部尚书赵凉一步跨出队列,拱手说道:“圣上,臣以为抚宁将军复职一事,应交于兵部酌情处理。” 丁岚夜也学着厉自胜的样子,抬起下巴,望着众人,一言不发。 杨北咸站起来反驳道:“我得先皇恩准,留职休养,本就不在你兵部军册中,你要如何酌情处理?” 听他这么说,赵凉有些不乐意,“大燕初定之期,确有不少跟随先皇的将领,由先皇亲帅,可去年大部分已归兵部总领,杨将军也不曾任过什么要职,兵部怎么不能处理?” 杨北咸虽是半路追随,但也经历过大大小小不少战疫,更何况自己现在有圣上撑腰,索性豁出去闹一闹。 他从袖中抽出一卷黄纸,大声诵读起来,上面竟是先皇亲笔所书,表彰其军功,恩赐回都养伤等等。 赵凉听后,撇了撇嘴,小声嘟囔道:“圣上无印,怎么给你复职?” 杨北咸抬头望了望大梁,环顾四周,看到提前放在柱子旁边的矮凳,疾步而去,用力一踩,飞身而上,眨眼间已抱住玉玺盒,稳稳落地。 他走上前,单膝跪地,将木盒高举过头,大声喊道:“请圣上恩准。” 厉自胜冷眼看着,狡黠一笑。 第78章 献祭 章华殿开大会,太师府开小会,杨北咸这么一闹,众臣是议论纷纷,他一个被闲置了这么久的无兵将军,怎么又回到了朝堂呢? 赵凉坐在太师的手边,揣摩圣意,说道:“太师,圣上这是要收回兵权?” “兵权是他想收就能收的吗?”厉自胜斜眼看着他,依旧自信满满。 赵凉转念一想,也确实如此,先不说虎符在谁手里,单是各地驻军,也都由兵部管理,手里有重兵将领大部分都出自太师门下。 坐在不远处的何定,略带忧虑的提醒道:“会不会虎符,就在杨北咸的身上?” 众人一听,立刻停止闲聊,齐刷刷的看向厉自胜。 他也曾想过,但总觉得以先皇的脾气秉性,不会轻易将虎符交给杨北咸这种半路追随的外人。 “不会,先皇一定会将虎符交给他最信任的人。” 赵凉黑眼珠子只转,小声猜测:“会不会在郭家那个女儿身上?” 虎符交给郭旭是最大的可能,但他死于那场火灾,胡三义搜索了几日都没有发现,或许在危急时刻交给了逃出生天的女儿也是有可能的。 “赵大人,她当初进宫前,可是你派人阻拦的,也不知道你的人怎么办事的。”何定埋怨着。 赵凉一听,急的反驳,“我的人怎么了,要不是我的人,你们恐怕都不知道郭家还有个女儿活在世上。” 两人争吵起来,弄得厉自胜瞬间头大,他敲了敲手几,劝说道:“好啦,现在吵有什么用?就算他拿到虎符,也没有可调之兵呀。” 就在此时,礼部尚书冯悦,坐在最远处,淡淡的说:“自古讲究名正言顺,太师现在的症结,就在于名不正。” “你这话什么意思,太师位高权重,怎么就名不正了?”何定不屑的看着他,傲慢的询问。 厉自胜沉默不语,这话他到是明白内里的含义,他虽一开始便在先皇左右,可毕竟出身只是个郡尉,走到今日,六部官员到是尊敬有加,可那些氏族,都不把他当回事。 表面看来,他是权倾朝野,实际上,还要依靠氏族的势力。 冯悦继续说道:“当初先皇为调用燕平侯的军队,铸造龙虎符,可现在燕平侯已仙逝,无论谁拿到龙虎符,都只是个噱头。” 厉自胜盯着他打量,之前竟没注意到他,放在礼部真是大材小用了。 众人议事后,厉自胜特意把冯悦留了下来,漫不经心的问道:“你既已看清现在的局势,可有破局之道?” 冯悦会当众提出这样的言论,自然准备了应对的方法,他自信的回答:“现下不就是个机会。” “你是说选秀?” 他点点头,立刻凑上前,出谋划策道:“现在的氏族,多是当年被排挤在外,支持先皇也是为了能与皇族牵扯上关系。臣前两日与玉照尹氏闲聊,尹老爷子可说了,要是自己的孙女能入宫伺候,尹氏不止是玉照名门,更是皇亲。” 厉自胜也听说过玉照尹氏,他们原是深山采矿的一群粗人,不知什么时候成了名门。 不过,去年户部来报,玉照矿产确实是国库重要来源,不容忽视。 另一边,在杜陵的郭雪枝,因为龙王庙一事,变成人尽皆知的名人,好在大家只是口口相传,很多人都未见过她的样子,所以并不影响她的出行。 这天,是杜陵的御水节,因天气转暖,东湖水增长,从上游飘来许多冰晶,被湖水包容,在湖面上呈现一层水雾,看上去像仙境一般。 郭雪枝被丁崖如软磨硬泡的拉了来,她坐在一棵玉兰树下,抬头仰望,那枝条的尽头,已经长出毛茸茸的花芽。 丁崖如用手压住她的头,摩挲了一阵,问道:“仙气飘飘的湖面你不看,偏爱看这枯枝头子?” “丁七,你怎么这么爱摸我的头呀。”郭雪枝不满的挥动双手,将他推离自己身旁。 丁崖如诧异的问道:“丁七?你不会在别人面前都这么称呼我。” 郭雪枝捋顺头帘,南方的春天来的真早,才二月花都要开了,可她却没有心情欣赏。 看着厉芳落与邓归信在湖边漫步,她突然有种错觉,自己从何时起,与他们交好的? “七哥哥,这是我一早去买的桂花酿,你记不记得咱们小时候,最爱坐在东湖边,偷喝桂花酿。”厉芳落欢快的跑过来,梅儿早已准备好桂花酿和糕点。 丁崖如翘着脚,品尝着美酒,连日来他随杜楚耀巡视河道,又与河工们共商之后的修葺事宜,甚是辛苦,今日便想自在一番。 “哎,丁七,你瞧那边的女孩。”郭雪枝看到湖边站着位女子,一直出神的看着湖面,心中觉得奇怪。 丁崖如撇过脑袋,看了一眼,说道:“怎么了?你认识?” “不是呀,你不觉得……”她的话还没说完,那少女不知怎的身体一晃,投入湖中。 郭雪枝惊叫着,丁崖如一口酒直接喷了出来,好在他们反应快,合力将少女救了上来。 被救后,少女一直在哭泣,她捂着整张脸,完全不理会他们,只不断的流泪。 郭雪枝好言相劝,可无济于事,厉芳落有些不耐烦,抱怨道:“就你爱多管闲事,明明被咱们救了,却一句道谢的话都不会说。” 邓归信的衣衫已经湿透,凉风一吹还是有些寒冷,厉芳落甚是心疼,便劝他先回去换衣服。 留下丁崖如和郭雪枝,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少女才停下来,幽怨的说道:“多谢公子小姐相救,只是我已下了必死的决心,怕是要白费你们的恩情了。” “这是为什么呢,有什么事不能活着解决,偏要寻死?”郭雪枝不解。 原来少女将要参加十日后的龙王祭,作为祭品献给龙王,献祭少女有二十来名将会被一同送去特别修建的龙宫。 一旦进入龙宫,终生不得再见亲人,要侍奉在龙王左右。 “龙宫?那是哪里?”郭雪枝看向丁崖如,显然他也不知道。 少女悲伤的说道:“听说就建在东湖湖底。” “啊?”郭雪枝难以置信的说道,“献祭一事也是龙王庙那群道士的馊主意吗?” 少女摇摇头,说道:“是杜陵百姓自愿的,献祭自己女儿的人,能得到龙王爷一年的庇佑,我家以打鱼为生,自然要祈求龙王保佑,所以今年母亲决定,将我献祭。” 郭雪枝气愤的拉着她,就要去找她母亲理论,丁崖如只能跟在后面。 第79章 了解内情 少女的家就在东湖旁边,孤零零的几间土瓦房,用枯树干子做成围栏,两块破旧的木板,勉强算是院门。 其实不用走进院子也能看见里面的景象,破烂的渔网,腥臭的木桶,泥泞的土路。 郭雪枝用力推开木板,差点将整个院门推散架。 “你怎么身为人母的,竟要将自己的女儿献祭,那样的无稽之谈你也相信?” 站在院中的老妇人正发愁的看着水缸,家里没有米也就罢了,怎么连水都没有了? “你个贱蹄子,一早就跑出去了,也不知道帮点忙,家里水缸都见底了,去挑两桶水回来。” 老妇人将扁担直接扔到他们面前,动作太大惊醒了身上背着的婴儿,哭闹声起,她又要一阵好哄。 少女躲在郭雪枝身后,胆怯的看着地面。 “能伺候龙王爷,是她的福分,多少人家的女孩想去,却没被选上。”老妇人扯起渔网,挂在一旁的木杆上,开始清理上面的杂物。 郭雪枝没想到他们这么愚昧,摆出一副道德家的样子,开始了说教:“这一去便是与亲人永不相见,你们难道就舍得,怎么说也是自己辛苦养大的孩子。” “怎么舍不得?谁又是二十四个月生下来的金贵,她生下来除了吃就是睡,现在能被选上,庙里还给了一吊钱,才算不枉费我的辛苦。” 郭雪枝一听,原来所谓的献祭,其实就是卖女儿,更加气愤,大骂道:“她是你的女儿呀,你不说宠着,反为了一吊钱贱卖。” “宠着?这年头哪家姑娘能被宠着?死了的安国皇帝到是宠着他的宝贝女儿,结果怎么样,死的时候连尸体都没有。”老妇人叉着腰,回呛着,“哪来的闲事小姐,管起别人家的事来了。” 郭雪枝悲愤之情涌上心头,强忍哭腔吼道:“他就算不得好死,但在他女儿心中,永远是位可爱可敬的父亲。” 说完,她掉头就跑,心中升起要毁了龙王庙的冲动念头,仿佛父皇的死皆因龙王庙一般。 丁崖如跟在她身后,到了人少僻静之处,一把拉住她,问道:“郭雪枝,你站住!” 这个名字像一盆冷水,从头浇了下来,郭雪枝,她不是顾与之。 “你看那边,我记得那里曾是一片鱼塘,因为献珠令,荒废至今。”丁崖如突然自顾自的说起来。 那时,丁崖如还未出生,朝廷颁布献珠令,要求杜陵全郡,所有渔家,农户都要下海捞蚌,为刚刚满月的长公主,寻找传说中的黑珍珠。 捞蚌是个技术活,可当时的郡守为邀功,根本不管这些,逼着百姓不分昼夜去寻,又借着此令,大肆敛财。 杜陵一时间,闻珠色变,各家各户都有因捞蚌而溺死的人,若不去,则会被问罪。 “若你看见了,便知道当时的惨状。”丁崖如感慨的说道。 郭雪枝不服气的抹着眼泪,说道:“你看见了?那时候你才多大?” “我也没有亲眼所见,不过,你我都不曾经历过他们的辛酸,又有什么资格教训他们呢?”这是几日来,丁崖如最深的感受,圣上担心河道贪污,却不知道修缮河道要用多少人力,物力。 那些纸上计算的数字,冰冷严苛,并未考虑到实际的损耗。 “丁崖如,你也相信献祭少女能得到龙王的保佑?”郭雪枝突然正经,唤了他的名字。 丁崖如想了想,诚恳的说道:“初看龙爪岩的时候,我也震惊感叹,世上奇闻异事不少,但河道治理绝不能靠传说。” 这话算是说到郭雪枝的心上,她确信龙王庙定藏有秘密。 丁崖如提议,多打探些消息,才能弄清事情真相。 可郭雪枝却认为,他那位舅舅并不可信,甚至怀疑上次夜探龙王庙就是他走漏的消息。 丁崖如环顾四周,不确定的说道:“我到刚认识了位老实人,他应该就住在附近。” 二人沿着东湖岸边一直向东,过了一片枯树林后,便看到一间木屋,突兀的建在东湖岸边。 丁崖如兴奋走上前敲门唤着:“林师傅,林师傅。” 开门的男人名叫林江河,是杜陵有名的河工,他从小出生在东湖边,父亲也曾是河工,但在四年前的洪水中失去了踪影。 子承父业,林江河发誓要治理好杜陵的水患,所以这几年都住在这里,日日观察记录,除了巡湖就是看书,从不与人接触。 直到去年,他用自创的之字填缺法,控制住了上游的水患,才在河工中小有名气。 见来人是丁崖如,他欢喜的请他们进来,还不等对方坐稳,就忙不迭的拿出几本书来。 “丁师傅,我查了你说的杜陵河道图,果然有新的发现,原来东湖的形成是因为一次山洪。” 丁崖如因怕河工忌惮自己的身份,与他疏远,便在初识隐瞒,只说自己是别地方的河工,来此地学习。 趁着他们俩讨论,郭雪枝也发现了有趣的东西。 东湖观水志,东湖测水志,东湖量水志,一本本手绘记录,无不详尽之处。 “据我分析,今年龙爪岩的地方,怕要因泥沙堆积出现漫水之势呀。”林江河忧心忡忡的看着手中的图样。 丁崖如也眉头紧锁,询问道:“有何解决办法吗?” “提早将龙爪岩炸毁,引泥沙进入东湖,再适当清淤,或许能免危害。”林江河抱着肩膀,陷入沉思。 郭雪枝忍不住插嘴“炸毁龙爪岩?你不怕龙王发怒吗?” 林江河不高兴的回答:“姑娘年纪轻轻怎也相信鬼神之说?就算是女子也该多看看书。” 郭雪枝茫然的看看丁崖如,心中暗想:他对女子怕是有什么成见。 “林师傅不要生气,其实我们前来还有一事想要问清楚,就是关于少女献祭。” 林江河把手中书一扔,连连叹气,痛惜万分的说:“奈何我没有本事,治理不好东湖的水患,让那些歹人妖言惑众,欺骗百姓。” 见他顿足捶胸,二人连忙劝慰,让他说出实情,或许能解救那些少女。 第80章 吸血虫 献祭少女是从龙王庙建成后的第二年,由虚兴真人提出,他是龙王庙的道长,曾带领百姓们向龙王祈求保佑,没过几日龙爪岩就被发现。 百姓自然以为是他的功劳,加上越演越烈的传言,虚兴真人成了龙王的代言人。 那些被选中的少女,会在二月十五这一天,由虚兴带去龙王庙,沐浴更衣,换好一身素装后,在龙王殿内祈福。 一夜之后,那些少女便会被龙王带走,不见踪影。 “被龙王带走?”郭雪枝不明白怎么个带走法,忍不住插嘴问道。 林江河叹着气,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就是莫名的消失了。” “装神弄鬼,背后一定有不可告人的阴谋。”郭雪枝断定另有内情。 林江河也赞同,可没有确实的证据,就连郡守也无可奈何。 杜楚耀确实很无可奈何,他背着手踱步了许久,见虚兴还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有些恼火。 “我说的话你听没听呀,他现在是七皇子,不好惹,要不咱们这次暂且罢手,等他走了,再做那营生也不迟。” 虚兴手拿拂尘,正在闭目养神,被他这么一吵,只能回答道:“你怕什么,他不是也相信龙爪岩的事了。” “表面是相信了,可谁能保证他心里相信,我这个侄儿从小就不信鬼神之说,那点伎俩怕是骗不了他。”杜楚耀凝眉叉腰,顺势坐在一旁。 虚兴笑了笑,将拂尘换了个方向,漫不经心的说道:“你放心,我那地方不会被人发现,再说了,今年的河道款迟迟不批下来,上面的人却等着银子呢。” “那,今年卖的价钱,我要四成。”杜楚耀狮子大张口,要他帮着涉险,总要有丰厚的回报才行。 “哼,枉你还是一郡的太守呢,今年那些少女,有几个姿色颇为不错,直接卖了不值什么钱,不如找人调教好了,送去北戎,说不定能换些更好的东西回来。”虚兴奸笑着,用拂尘敲了敲案几。 就在帘帐后面,走出一位紫衣少妇,她手持轻纱团扇,下面挂着一串浮夸的流苏,随着她扭捏的身躯,摇摆不定。 杜楚耀看的入神,嘴角的口水都流到裤子上了,也不知道。 少妇轻笑着,行礼后细软的说道:“杜大人怎么这么看着奴家,莫不是不知道我是谁?” “嘿嘿,这样的大美人,我之前怎么没在杜陵见过呢?”杜楚耀骨子里也是个好色的,虽然大燕朝并无规定,但身为官员还是要注意些,这可让他憋屈不少。 少妇走到近前,用团扇轻轻抬起他的下巴,香唇凑近些,说道:“奴家名叫含蕊,是虚兴真人请来,调教女孩的。” “就你一个人吗?那么多女孩调教的过来吗?”杜楚耀全身酥软,眼犯桃花。 含蕊将杜楚耀带去后面,美其名曰要让他见识见识自己的能力。 虚兴又闭上双眼,即便他们嬉笑的声音传来,也一动不动,充耳不闻。 郭雪枝和丁崖如刚回到府上,便看见梅儿匆匆走出来,焦急的说道:“殿下可算回来了,您快去看看,邓统领有些不太好。” 丁崖如连忙跑进去,厉芳落正在床边照顾,邓归信苍白的脸颊,没有一丝血色。 “这是怎么了?” 厉芳落不知所措的说道:“我们回来换衣服,不知怎的他回房半天也不见出来,等我们进来的时候,他已经晕倒在地。” “请大夫了吗?”郭雪枝走上前,拉起他的手先搭上脉,脉象紊乱,气血双馈,只是跳下湖救了个人,怎么会这么严重? “如何?”丁崖如焦急询问。 郭雪枝来不及回答,将整床棉被掀起,仔细的在邓归信的身上寻找。 厉芳落本就怨她,爱管闲事,才引得邓归信大冬天的下水救人,现下见她这样,更是气急败坏的骂道:“你是存心不要他好吗,这样冻着他,没病也难呀。” 郭雪枝被她一阵拍打,却无动于衷,继续拿起另一只手臂,小心翼翼的检查。 果然在手腕内侧,看到一颗米粒大小的血点,再沿着手臂上的青筋看去,上面中了个大包,皮下还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她叫着赶紧撕个布条,又让丁崖如把匕首准备着,绑好了邓归信的手臂,烧红匕首。 厉芳落见了,吓得连连后退,多亏梅儿扶住,两人都惊恐的看着郭雪枝。 自己也只是在书上看过,真要动起手,心虚手抖。 丁崖如一把抓住,小声在她耳边说道:“别怕,我在呢。” 郭雪枝沉下气,看准地方,稳稳刺下,那黑血瞬间流出,一块黑色烂肉顺着血也跟着滑了出来。 原来是血蛭,愿只有米粒大小,现已吸满了血,竟有鸡蛋大小。 把这东西弄出来后,大夫也请了来,包扎伤口,诊脉开药,折腾了好几个时辰。 一切安稳下来,郭雪枝才歇下喘口气,看着碗中的血蛭,自言自语道:“湖里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 丁崖如听见,也好奇的走过来,说道:“这样的东西,多在死水塘,东湖有泄洪的堰口,不该如此。” “大姐大,这是大夫开的药,白……白什么呀?”朱大亨拿着药单子进来,他认得字不多,连个药单子都看不全。 厉芳落听见这话,不由的担心,接过单子说道:“我看还是我亲自随大夫去,刚才他说了那么一大堆,又是去热,又是补血,抓错了药可怎么办。” 梅儿一同跟了去,她们前脚才出了府门,郭雪枝就发现荷包没带,哭笑不得的追了出去。 幸而是她来了,不然二人在药材铺只能干着急。 “梅儿,你看看这药是不是少了一包。”厉芳落数着手里的药包,一遍又一遍的清点。 郭雪枝也抱着一大堆,任由她数来数去,忍着笑,打趣道:“瞧瞧你家小姐,就这么三种药,数了五六回。” 三人说笑着拐进一旁的小巷,谁知身后跟着几个人,她们没有注意,来人却越走越近。 黑暗中,郭雪枝仿佛回到了小时候,父皇手持锦盒,向她走来,那里面装着一颗硕大的黑珍珠。 第81章 落入黑手 “师父,把她们关在这,行吗?”耳边传来小童的声音,郭雪枝感觉半个脑袋嗡嗡作响,只要一动便针扎般痛。 她抬手摸着脑袋,不知何时鼓了个大包,缓缓睁开眼睛,四周除了黑暗,只有一点烛火微光,借着光细瞧,鲶鱼似的脸,仿佛在哪见过。 “小美人,你醒啦?”是那个老道,他正色眯眯的看着郭雪枝,眉毛一挑一挑。 郭雪枝本能的伸出拳头,打在他的眼窝上,疼的老道一屁股坐在地上,诶呦诶呦的嚎叫。 她这才注意到,自己像是被关在什么地方,四周空无一物,只有冰冷的墙壁和胳膊粗的原木栅栏。 她突然想起厉芳落,寻找一番才在一旁的角落看到,忙过去推醒她和梅儿。 这时老道也被小道童们扶了起来,拍打着身上的浮土。 “好你个小贱人,居然敢动手,先让你吃吃苦,等你想明白了,再向我求饶。”老道气愤的叫骂,带着小道童们离开,特别吩咐,一日就给一顿饭,先饿饿她们。 一队人离开后,厉芳落诧异的环顾四周,弱弱的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郭雪枝猜测道:“估计是在龙王庙。” “这?是龙王庙?”厉芳落不相信,自己的头又疼了起来,只得找个干净的地方,先坐下来。 梅儿在一旁帮着揉捏,二人似乎并不慌张。 郭雪枝转念一想,她们出来久了,丁崖如便会发觉,自然也会寻找。 可这究竟是龙王庙的哪里呢?郭雪枝趴在栅栏上向外看,除了关着她们的地方,同样的房间竟还有十几间,再加上中央的空地,恐怕这地方比整个龙王庙都大。 不知过了多久,三人在这寂静的牢笼中,越呆越烦躁,四周安静至极,甚至连个蚊虫飞过的声音都没有。 “梅儿,过了多久了?”厉芳落想起邓归信还在等她的药,不由担心起来。 另一边,丁崖如见她们迟迟不归,便沿路寻找,在静巷中,看到散落一地的药材,紧张不已。 他去找杜楚耀,将事情说明,对方也是特别重视,立刻调集衙门里所有官差,全城寻找。 直到亥时,依旧没有找到,丁崖如绞尽脑汁,他们回到杜陵有些时日,知道身份的没几人,会掳走她们的人,究竟是谁? 朱大亨照顾完邓归信,也跑来帮忙,“大哥,还没有大姐大的消息吗?” 丁崖如摇摇头,整个杜陵都找过了,难道她们已不在此地? “会不会是龙王庙的那个老道,他上次就要抓大姐大。”朱大亨的一句话倒是提醒了他。 “杜大人。”虚兴真人带着一众道士,站在院内迎接杜楚耀和丁崖如。 杜楚耀一本正经的介绍道:“这位是七皇子,他听说咱们龙王庙明日要举办献祭少女清欲盛典,所以先行来看看。” 丁崖如拱手说道:“深夜造访,还请真人不要责怪。” “殿下不必多虑,庙内正在为明日的盛典做准备,有些杂乱,还请殿下谅解。”虚兴真人低首含额,谦虚谨慎的回答着。 在他的引领下,丁崖如不紧不慢的参观了整个龙王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 对了,还有那个小黑屋。丁崖如突然停下脚步,若有所思的问道:“真人,那边是什么地方?” “是,众道士的道场。”虚兴缓缓回答。 “我是说,那里!”丁崖如指向不起眼的小屋,明显感觉到陪同的道士们都提着一口气,不敢作声。 虚兴毕竟是见过些场面的人,不慌不乱的回答道:“只是件废屋。” “这么大的龙王庙,有间废屋也不奇怪。”杜楚耀在一旁帮腔。 丁崖如朝着废屋走去,大有要进去看一看的意思。 无奈之下,虚兴只好让人打开屋门,里面果然空无一物。 丁崖如在里面转了一圈,他每一步都牵动着杜楚耀和虚兴的心,生怕他发现什么。 “这屋子……挺干净的呀。”丁崖如夸赞几句,便抬步离开了。 送走他后,杜楚耀又折返回来,一头冷汗的埋怨道:“刚才真是为你捏了一把冷汗,还好那屋子没被发现。” “我办事,你放心,明日那些少女就要入庙,此次提前接她们进来,也是想给含蕊一些调教的时间,只是这几日,还要请杜大人派些人手过来。”难得虚兴放下平日高傲的样子,杜楚耀心满意足的应下。 回到府上的丁崖如默不出声,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朱大亨上前询问,“大哥,查的怎么样?” “那龙王庙,怕没有那么简单。” 刚刚在废屋,虽然空空如也,却也正是如此,才引起了他的猜疑,若真是废屋,便无人会去,四周又砌的密不透风,连蚊虫都没有,自然不会有沙土。 可他刚刚走了一圈,明明感觉到鞋底有粉末在摩擦,而且在不起眼的墙角,似乎还有新鲜的草根。 “那咱们还等什么呀,赶快闯进去找人呀。”朱大亨一听立刻做好冲出去的准备。 丁崖如拦着他,这都只是自己的猜测,上次已经打草惊蛇,让他们有所准备,此次若不能妥善处理,怕是再没有机会探听龙王庙内的秘密了。 “梅儿,你身上有没有吃的呀?”厉芳落的肚子咕咕叫个不停,她口干舌燥,不住的舔舐嘴唇。 郭雪枝拍打着栅栏,高喊道:“喂,有没有人,有没有人呀!哎!” 就算她费劲力气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看来四周真的没有人。 黑暗中的时间最是难熬,三个人被关在这里根本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身体越来越无力,困意阵阵袭来。 “哎,吃点东西。”终于,一个小道童出现在栅栏外,他提着个木桶,不耐烦的一扔。 郭雪枝看到,连忙将桶里的水和干粮递给梅儿,她虽饿,但好不容易见到个人,更要先打听出消息。 “哎,小哥,看你的样子,是个道童,我们这是在龙王庙。” 小道童没有回答,径直走向黑暗深处,任凭她在后面如何叫唤都不理会。 出了废屋,他刚锁上门,就被别的道童拉走,“快点,盛典就要开始了,我们都忙不过来了。” 几人跑开后,一个身影从房上落下。 第82章 选秀 丁岚夜坐在木又亭中,独酌着,手边放着礼部携内廷司准备的秀女名册。 早些时候,他亲自去了淑慧太妃宫中,言语中提及大婚之事。 竹叶曾听厉自胜提及玉照尹氏,其孙女秀外慧中,温婉安静,甚有母仪天下之风范,便大加赞赏了一番。 丁岚夜笑而不语,只感恩太妃,为自己的婚事,用心操劳。 看来,太师与自己的想法颇为一致,总要用大婚拉拢些氏族,丁岚夜随意翻看,最终将手指停在,清河沈氏的名字上。 谢南风一身白袍缓步而来,怀里抱着本《大学》,他特意为圣上挑选了几篇为君之道的圣言。 谁知他刚坐下没多久,丁岚夜便问起清河沈氏的事情。 谢南风曾在溪云诗会上与沈家长子有过接触,不过,对方乃是沽名钓誉之辈,在当时根本入不了他的眼。 丁岚夜不解的问道:“我看沈氏在清河是制盐贩盐的大户,掌管着朝廷粗盐细盐的交易往来,族中人为何不见入士的呢?” 谢南风详细解释道:“清河沈氏乃是盐户出身,几代人都是工匠,少有入学的子弟。” 安国实行推荐制,大燕建立后也沿袭旧制,像这些地方富户虽有富可敌国的资产,却没有入士的门路。 第二日,谢南风按时来到木又亭,却被内侍官拦住,原来丁岚夜正在亭内与人闲聊。 二人相谈甚欢,不时传来欢声笑语。 原来,昨日丁岚夜问过清河沈氏的情况后,便决定要与他们结盟,遂让内侍官去请了正在都城中监办的沈明威。 沈明威正是沈氏现在当家人,他做事精明,为人圆滑,安国被灭后,沈氏不止没收到牵连,还在大燕户部攀上了关系,此次也是花了大价钱,才将自家妹妹的名字写在了秀女册上。 丁岚夜与他推杯换盏,一副相见甚晚的样子。 沈明威立刻明白,也是各种奉承,表忠心的话,连绵不绝。 突然他瞥见站在一旁的谢南风,心中一惊,曾经高傲自信的大才子,此刻竟站在一旁,等待传唤,不由得意,想起当年屈辱,便要还给他。 “呦呵,那位公公,甚是眼熟呀。”沈明威指着谢南风戏谑的笑着。 丁岚夜听此话,也不解释,直接唤谢南风上前来。 谢南风保持风度,彬彬有礼的说道:“在下念书官谢南风,请圣上金安。” 见他不向自己行礼,沈明威刻薄的说道:“谢公子,可还记得我?” “恕在下不常在朝堂走动,对外臣并不熟悉。”谢南风这话说的轻巧,既没低了身份,也打压了对方的气焰。 不过现在的沈明威,再不是那个会因他瞧不起就发怒的少年,反倒乐呵呵的暗暗反击。 丁岚夜保持笑容,听着二人你来我往,唇枪舌剑,反倒乐在其中。 “我对谢公子可是记忆犹新,当年的豪言壮语犹言在耳。” 谢南风向圣上请求退去,丁岚夜倒不是有心照拂他,只是想以此刺激沈明威。 “你且先去,晚些时候再来遂凌殿。”谢南风走后,丁岚夜看着心有不甘的沈明威,漫不经心的说道,“朕近日正在看内廷司呈上来的秀女名册,发现一个有趣的事情。” 沈明威陪笑着,问道:“是什么趣事?” “朕发现,有些秀女堪称完美,有些则不然,就拿这位尹冰壁来说,极尽美言,说的是天上有地下无的样子。”丁岚夜一边说一边瞟向他。 沈明威不自觉的看了两眼,并未见自家妹子的名字,心中不免郁闷,赌气道:“这都是尹家拿钱堆出来的,他们家财大气粗,我家也不差,他能给的,我一样也不少,偏是没有门路。” “听说,他家给太师送了不少礼,还承诺玉照尹氏将会一直支持太师。” 沈明威咬牙切齿,他也曾去太师府上递了拜帖,却被看门的人轰了出来。 “哼,玉照尹氏算个什么,我们清河沈氏,自太祖皇帝起,就是名门望族呢。” 此话一出,丁岚夜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大燕建国才两朝,哪来的太祖皇帝。 沈明威意识到祸从口出,吓得全身发抖,立刻跪在地上磕头不止,求圣上原谅。 丁岚夜见效果达到了,便不愿多留他,只冷冷的暗示道:“沈公子刚才有句话说的好,玉照尹氏能得到的,你也可以,就看你怎么抉择。” 谢南风在宫里受了辱,郭雪枝这边也不好受,她被饿了几天,一直关在暗无天日的牢房中。 几天里,不断有少女被送进来,关在她们旁边的牢房里,一时间空旷的地方,充斥着少女们的哭声。 这一日,含蕊摇着扇子,带着一队道童进入地牢,中间的空地,被火把照亮。 郭雪枝趴在栅栏上,这才发现,牢房中关着约二十几名少女,其中还有那张熟悉的面孔。 “都别哭了,既然进了这里,就都应该知道,你们只能乖乖听话,才能少受皮肉之苦。”含蕊让小道童抬了把椅子,一屁股坐下,翘起了二郎腿。 她苦口婆心的开始劝说,郭雪枝这才慢慢听明白,这群少女是龙王庙借着献祭的名头骗来的,要让她调教一番,送去外地,甚至边疆。 “这不是贩卖人口吗?”厉芳落也在一旁听着,愤慨的大喊道,“哎,你是什么人,不知道,大燕律法,禁止私人贩卖奴隶吗?” 这一句引起了含蕊的注意,她歪头向厉芳落这边看来,细瞧了一会,突然大喜,拍着手叫唤道:“诶呦,快拿火把照亮,让我看看她们。” 小道童将火把移近些,光亮照在她们的脸上,含蕊连连称赞:“这虚兴老头,在哪找来了这么两个美人,要是调教好了,至少能卖出几千金。” 厉芳落感觉自己被侮辱了,气冲冲的说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调教我。” 含蕊沉浸在兴奋中,连忙让小道童打开门,自己要看看她们的身段。 门刚一开,厉芳落就吩咐梅儿,出去教训一下。 含蕊还没反应过来,梅儿已经左右开弓,赏了她四个打耳光。真是响彻四周。 第83章 解救少女 含蕊哪想到会有如此大胆的人,震惊的捂着自己的脸颊,看清打她的人只是位小姑娘,羞愤的伸手抓住她的发髻,大骂道:“你这贱蹄子,竟然敢打我,是不知道我的厉害呀。” 梅儿与她厮打在一起,两个人不相上下,吓的小道童们不知如何是好。 “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抓住她们。”含蕊被抓了一把脸,疼的吱哇乱叫。 梅儿被四个小道童拉开,其他二人只是被抓着手,不让她们逃跑罢了。 含蕊理了理头发,将扯下来的碎发别在耳后,喘着粗气说道:“我既来了,便料到你们之中必有刚烈难训的,既然你们出头,那就别怪我心狠,制不服你们,她们也难听话。” 说着话,她已将衣袖撸起,拿出一套训人的工具,“把那个领头的押过来。” 见她选了厉芳落,郭雪枝连忙喊道:“哎,就你那些破铜烂铁,还想制服我们?我劝你最好赶紧把我们放了,免得给自己惹上麻烦。” 含蕊本没注意她,听到这话瞬间气炸了,嚷嚷道:“先把她压在石头上,敢小瞧我,让她知道老娘的厉害。” 小道童蜂拥而上,压着郭雪枝趴在一块大石上。 含蕊嘴角上挑,冷笑着拿起一把尖刀,锋利的刀刃能照出人影,她一步步靠近,发出奸笑。 接二连三的撕裂声回响在地牢中,吓得少女们捂住眼睛,蜷缩在一起。 厉芳落大叫着:“你这泼妇,无耻。” 郭雪枝的衣服被瞬间撕碎,净白光滑的后背暴露在外,这惹得含蕊更是兴奋。 她的指甲划过细滑的皮肤,惋惜的说道:“这么美的后背,若是随便留下疤痕岂不可惜了,让我给你刺一幅春宫图。” 她迅速换了银针,一针一针的扎下去,痛的郭雪枝撕心裂肺的叫唤起来,血水裹着汗水让后背看上去血肉模糊起来。 厉芳落知道她是故意转移视线,才会惹祸上身,心中虽然感激,但被死死抓住的她,也无能为力。 “喂,你快住手,要不然,我定会让你好看。” “哈哈哈,现在的年轻小姑娘,说起狠话都这么可爱吗?”含蕊才不在乎,她转头看向一旁,正得意的炫耀手中的银针。 黑暗中一个身影迅速闪过,几声重击,小道童们全都到底抱头痛哭起来。 含蕊则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什么力量举起,重重的抛向一旁的石壁。 丁崖如脱下身上的长袍,为郭雪枝穿好,那不断渗出的鲜血,像是从他的心上流出。 郭雪枝痛的已经虚脱,她看到丁崖如的脸,不禁微笑,他来了,他总是在自己最需要的时候出现。 朱大亨将含蕊扔出去后,又收拾了另一旁的小道童,见他们吓得四处逃窜,更觉好玩。 “大亨,先救人。”丁崖如提醒道,而后将昏迷的郭雪枝抱了出去。 厉芳落在梅儿的搀扶下,跟着他跑上台阶,原来这地牢的出口就在那间废屋中,她出来后,正看见站在门口接应的邓归信。 “清越,你没事了?” 邓归信也正担心她,二人终于得见,甚是欢心,不过此时还不是时候,他们照看郭雪枝,又指挥少女们逃离。 丁崖如去而复返,看到躺在一旁装死的含蕊,怒从心中升,抓起一把银针就插进她的后背,痛的她是哀嚎不止。 “让我在你背上,刺个死字,看你还敢不敢助纣为虐。” 众人小心翼翼的将郭雪枝伏在朱大亨的背上,身上的袍子已被血浸湿。 杜楚耀带着官差正好赶到,丁崖如先让他将一众道童拿下,再去捉领头的。 被骗来的少女先登记再送回家去,等事情调查清楚,必会还她们公道。 虚兴真人早已不知去向,杜楚耀也只是装装样子,胡乱搜索一番。 晚些时候,安排好郭雪枝后,丁崖如准备再来龙王庙巡查取证,谁知却被拦在外面。 他懒得与守门的官差废话,直接去找杜楚耀,转了一大圈才知道,他也去了自己的府上。 “舅舅,龙王庙是怎么回事?”丁崖如大阔步的进来,却发现厅上不止杜楚耀一人。 “于大人,这位便是七殿下。”杜楚耀起身介绍道,“殿下,这是工部派来的河监,于业大人。” 河监这个时候到杜陵来?难道皇兄已经下批了河道款?丁崖如心生疑惑。 “殿下刚才提到龙王庙,恕臣直言。”于业面无表情的说道,“殿下是来探亲,本不该插手官府之事,更何况,龙王庙之事涉及河道银钱,本该河道衙门来处理。” 丁崖如没想到他竟会如此强硬,直截了当的指责自己,越俎代庖。 他确实只得到皇兄口谕,自己又无公职在身,之前是他软磨硬泡,杜楚耀也难以拒绝,现下看来,再想管河道的事怕不容易。 于业是官场上的老油条,又是厉自胜的门人,出来前特别被叫去嘱咐了一番,心中已明了情况,自然不怕得罪丁崖如。 他又板着脸说教了一阵,才与杜楚耀一同离去。 丁崖如甚觉郁闷,索性来看看郭雪枝伤势如何。 她已经抹了药,趴在床上,刚吃了两口粥,便看到他无精打采的走进来。 “怎么?抓不到人?”她想了想,安慰道,“有那个女的,不怕审不出主谋的去向。” “哎,你别伤神了,养好自己的身子才是要紧,想吃什么跟我说,我去给你买。” “让小丫鬟们去就是了,你别为我的事操心了。” 丁崖如坐在床边,唉声叹气道:“河道上的人来了,后面的事自是要交给他们去查,我无名无权,不好再掺和。” 郭雪枝皱着眉头,揶揄道:“这天下还有咱们七殿下管不着的事?你不是最喜欢多管闲事了吗?这是被谁浇了冷水。” 丁崖如苦笑着,自己确实被于业给唬住了。 就在此时,朱大亨突然闯了进来,紧张的询问道:“大姐大,你怎么样了?” 郭雪枝淡淡的笑着,回应道:“多谢关心,我已无大碍,幸亏你们来的及时。” 朱大亨挠着头,又想起什么,跑了出去,就听一阵骚动,还伴随着女人的哀嚎声。 他提着含蕊又风风火火的进来,直接将对方扔在地上,摩拳擦掌的说道:“大姐大,这娘们我带来了,你说要刺什么字。” 说着话,他将衣服一扯,露出血糊糊的后背,痛的含蕊又开始哀嚎求饶。 第84章 河道监工 自从于业来了之后,不止龙王庙的事情,就连河道的事情,丁崖如都无法参与。 而含蕊这边也是一无所获,她只说自己也是被骗来,主谋是谁一概不知。 这可让丁崖如很是头大,无聊郁闷时,便去林江河那里闲聊排解。 这一日丁崖如正与林江河在木屋研究拦洪坝,河道上的小工惊恐跑来,说是从上游浮来许多不明物体。 二人连忙跟着河工前往查看,只见东湖上游的堰口处,浮着大大小小的类似冰块的物体。 已有小工打捞上来的几样,正围在一起研究。 丁崖如蹲下,摸了摸这东西,没有冰块的寒气,表面光滑,似乎还粘着什么东西。 林江河颇有经验,转了一圈后,便断定上游出现了山体流。 “汛期还没到,怎么会有山体流?”小工们面面相觑,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林江河也不清楚,但从种种迹象辨别,这只是第一波,真正的山体流还没到来。 “山体流对我们会有什么影响吗?”丁崖如记得书上曾说过,山体流常会造成堰塞,对河道疏通危害极大。 林江河沉思道:“若是能及时清理这些岩流,再提前准备好东湖泄洪渠,应该不会影响太大。” “哎哎哎,你们这群人在这干什么呢?”河道官差推搡着围观的人,于业在后面缓缓而来。 “殿下?您怎么会在这?”于业眉头紧锁,一副为难的样子,“这是河道重地,非河道人员不得擅入。” 丁崖如撇着嘴,不服气的说道:“我是跟着林师傅来看看的。” 于业不悦的看向林江河,不屑的说道:“你又是什么人?” “在下河工林江河。” “去去去,这里没有你们什么事。”还不等他说完,于业便不耐烦的说道。 官差也都上来驱赶,林江河自然不肯走,连忙将所见所闻一一说明,更是提醒他要及时清理,早做准备。 于业却不在乎的说道:“我是河监,还是你是?用得着你告诉我?滚。” 他们不敢动丁崖如,只将河工们全部赶走。 “林师傅,你别太过担心,这位于大人是个有分寸的人,他应该会处理得当。”丁崖如自觉地跟了出来。 林江河唉声叹气,摇头说道:“你怕是不知道,前两年也是这位于大人,毫无作为也就罢了,幸而没出什么大事,今日之危,若还照以往,恐难将就。” 丁崖如一拳打在手掌上,悔恨的说道:“可惜我什么也做不了。” “他刚才叫你殿下?” 丁崖如无意隐瞒,只是一直没有机会提及,既然他问了,便一五一十的说明。 自己现在的处境也很是可笑,说是皇子,却没有可以调动他们的权利。 将河工统统赶走后,于业让官差在岸边守着,自己则向堤坝的另一头走去。 在堤坝的尽头有一艘小船,他左顾右盼,神神秘秘的钻了进去。 “大哥,您可算来了。”虚兴如见救星般的迎上来,一副受尽委屈的样子。 “你还好意思哭,交给你那么点小事,都办不好,还要我亲自出马,为你收拾残局。”于业一屁股坐下,瞪了他一眼。 虚兴忿忿不平的说道:“谁知那位七皇子,表面相信了我们,其实暗地里调查呀。” “工部批的银子,都已经送去了那边,现在卖女孩的钱又没了着落,你说这坝怎么修?”于业也是一脑门官司,只期望今年杜陵的雨能少一些。 虚兴还自欺欺人的安慰道:“大哥,杜陵的堰口有龙爪岩守护,不会决堤的。” 于业可没有这么乐观,他叹了口气,说道:“你龙王庙也积蓄了不少香烛钱,先拿出来,用来修葺堤坝。” “不是,大哥,那些可都是我辛苦得来的银子。”显然虚兴并不愿意,他嘟嘟囔囔的说道,“你怎么不把自己得的银子拿出来呀。” “废话,这祸是你闯的,当然是你拿银子了。”于业拍案而起,苦口婆心的劝道,“再说了保住杜陵,咱们才有银子赚呀。” 虚兴还是觉得他在哄自己,每年河道款他不知贪了多少,还从自己这里得到很多好处,杜楚耀那应该也有每年的进贡,现在出了事,偏只让自己掏钱。 见他不服气,于业又威逼利诱说道了一番,直到傍晚才从船上离开。 他急匆匆的在堤坝上穿过,借着黄昏的余光,望向江面,不远处黑压压一片,是什么漂了过来? 此时,府上来了个神秘人,他潜入厉芳落的房间,躲在衣柜后面,待梅儿离开后,才现身。 厉芳落被吓的花容失色,惊呼道:“启浪,你怎么在这?” “小姐,太师派我一路保护,前几日因去别处办了些事,没能保护小姐,还请小姐责罚。”启浪跪在地上,面色凝重。 厉芳落轻拍安神,深吸几口气,说道:“算了算了,我也没出什么事,你起来。” “小姐,您离开都城已久,太师甚为担心,还请小姐体谅太师思女之心,速速返回都城。”启浪没有起身,反而央求她。 “我知道了,就算回去也要做些准备,你先在府上住下,等一切安排好,就启程回去。”厉芳落敷衍道。 启浪不依不饶的说道:“小人受太师之托,请小姐尽快启程。” “好啦,怎么就是说不明白呢?”厉芳落嗔怒着,“我要更衣了,你先出去。” 启浪不好再说什么,便转身离开,他自然不会现身,依旧在暗处守护小姐。 当夜下了春天的第一场雨,虽然不大却很急,丁崖如望着电闪雷鸣的天空,忧心忡忡的自言自语。 “但愿明日是个好天气,岩流的事还是要尽快解决,明日我就去找舅舅,再好好劝说一番。” “亏你还是个皇子,连愿意听你调遣的人都没有。”郭雪枝不知何时出现,站在一旁打趣道。 “你的伤可好些了?”丁崖如也顾不得她的冷嘲热讽,还是一贯的关心。 郭雪枝反倒不好意思,弱弱的说道:“你就是因为有个好脾气,他们才敢欺负你。” 丁崖如原也不是好脾气,只是童年的经历磨平了他的棱角,让他忍让成了习惯。 第85章 决口 小雨淅沥沥的下了几天,断断续续的竟没有放晴过,丁崖如收到皇兄信函,说是定了后妃人选,也定下了大婚之日,让他解决了杜陵的事情,早日回来。 “殿下,殿下。”林江河的声音从院外传来,丁崖如一惊,他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于是迎了出去,还不等他多问,对方拉着他就急匆匆向大坝跑去。 眼前一幕着实让他震惊不已,上游瞟来的黑色物质已经铺满整个河道,加上这几天小雨,大坝上泥泞不堪,有些地方已经塌陷倒灌。 “这才几日,并无大雨,河水怎会猛涨?”丁崖如不解的询问。 林江河焦急的说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要清理河道,尽快将这些黑色杂物引到泄洪渠。” 就在这时,一队官差便将他们团团围住,于业气愤的指着林江河大骂:“把他给我抓起来,还说什么之字堤坝可当飓风暴雨,连这点小雨都能冲垮,林江河你简直是沽名钓誉。” 还不等他分辩,手链脚铐已经锁住,林江河就这样直接被观察押走。 丁崖如出手阻拦,却被于业颠倒黑白,说他为了一己私利妨碍河道办案。 林江河顾不得许多,拉扯间叮嘱丁崖如:“殿下,我的事不必费心,一定要先清淤,而后引向泄洪渠,否则东湖周围的百姓难保。” 他又连连说了几句切记,便不见身影,天空乌云密布,似乎又有一场雨即将到来。 丁崖如被于业强硬的赶了出来,他不甘心,便在周围转悠,想着再接进大坝,了解清楚。 “哎,丁七,你在这干什么呢?”郭雪枝突然出现,她得知林江河来过,便出来寻他们,正巧在这看见丁崖如鬼鬼祟祟的样子。 丁崖如一本正经,忧心忡忡,将事情原原本本道来。 “一个皇子却被一堵墙拦住,你翻过的墙还少吗?”郭雪枝拉着他,向一旁寻找,刚才自己从那边过来的时候,留意到有一处矮墙。 二人故技重施,翻墙之后,郭雪枝不禁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 “我笑咱们俩配合翻墙越来越有默契了。” 想到刚才他们一气呵成的动作,丁崖如也笑了笑。 他们沿着河道,趁着天色渐晚,来到缺口处,丁崖如想要先帮林江河洗清冤屈,毕竟只有他了解河道的事情,自己根本无从下手。 “你瞧,这些泥里怎么都是稻草?”郭雪枝抓了一把泥,甩了几下,露出里面的稻草。 丁崖如曾听林江河说过,堤坝的材料很是讲究,大多使用碎石,砂砾,而他的之字坝则会采用少量的树枝和木板,作为骨架,这样更能抵挡江浪。 “一定是有人换了筑坝的材料,以次充好。”丁崖如断定,急于让林江河入狱的人,便是罪魁祸首。 丁崖如先让她回去,自己则去找舅舅杜楚耀,准备将真相告知,请他出面放出林江河。 可是杜楚耀依旧一副为难的样子,再三推诿,显然不像惹事上身。 丁崖如怒不可遏的大吼道:“舅舅身为郡守,要保杜陵百姓安危,现在堤坝岌岌可危,只有林江河能做到。” “殿下,就算你这么说,我也无能为力呀,他现在人在河道衙门的大牢,我总不能带人硬闯。” 丁崖如又强调道:“可他是被人冤枉的,那堤坝上都是稻草,根本不是他说的筑坝材料。” “那也可能是他中饱私囊呀,总之于大人一定会查清楚的,殿下,您还是不要费心了,圣上不是传信来,请您早些回去吗,我看就这两日,我给你们准备官船。” 丁崖如要被他气死了,只能无功而返。 “杜大人果然是伶牙俐齿,几句话就把七殿下打发了。”于业从暗处慢慢走出,一脸的钦佩。 “于大人谬赞了,只是,他好歹也是位皇子,我这样推脱,万一他回去向圣上进言……”杜楚耀有些忧虑,自己这次与他合作,究竟是对是错。 于业不以为然的说道:“别说一位皇子,就是当今圣上,不是也要听太师的,你放心,只要咱们有太师庇佑,就不用害怕,更何况他本就没有职权,怎能查收河道之事呢?” 二人又预谋许久,他们准备将此次洪灾推到林江河的头上,这样不止省了修河的银子,还能再向朝廷报灾,从赈灾款中再捞一笔。 这雨连着下了一晚上,清晨丁崖如担心堤坝,又去查看,结果半个堤坝都被杂物堵住,河水漫过岸堤,已经淹没了东湖旁的农田。 再这么下去,杜陵恐会面对更凶猛的洪水,丁崖如琢磨了一晚上,终于下定决心,便将自己的计划说给众人。 首先他必须找到支持的人,这件事交给邓归信,他即刻启程去找外援。 其次,他要救出林江河,唯一的办法就是劫狱。 “这个好,我和你一起去。”郭雪枝莫名的兴奋,可被丁崖如拒绝了,他与朱大亨去便是。 “那我要做什么?”郭雪枝一脸失落。 “我有重要的事交给你和厉芳落。”丁崖如真诚的说道。 她们要去东湖附近,挨家挨户的提醒,让百姓赶快搬离,以免被洪水困住。 三队人分别行动,劫狱反倒成了最简单的事情。 终于有了半日晴天,可百姓们根本不听她们的劝说,依旧按部就班的生活。 厉芳落和郭雪枝说的口干舌燥,也没有劝动几户,甚至还被农妇驱赶。 多亏启浪出现,才呵斥住了对方。 “小姐,你何必在这受气,还是随我速速回去。”启浪劝说着。 就在这时,一队河道衙门的官差出现,说她们妖言惑众,要带回衙门。 启浪挡在中间,凝眉怒斥:“太师千金在此,谁敢造次。” “哼,皇子当前,我们大人也不放在眼里呀。”真是上行下效,这帮官差也是这副嘴脸。 谁料,启浪从怀中拿出一块金灿灿的牌子,大声吼道:“龙符在此,谁敢造次。” 官差们面面相觑,有消息灵通的小声嘀咕道:“这龙符能调动各级官员,不是好惹的。” 他们知难而退,便掉头离开了。 郭雪枝见状,附在厉芳落耳边提醒道:“若是有了龙符,丁崖如所遇之事便能迎刃而解,也不需要邓归信去请什么外援了。” 第86章 排除险情 丁崖如手持龙符,在风雨中调派官差,林江河则带着河工们先将缺口补上。 于业和杜楚耀站在一旁,胆战心惊的等着,不时,邓归信带着从郡尉那里借来的官兵,抬着十几个木箱子而来。 这些都是于业收取的好处,有龙王庙虚兴送的,也有杜楚耀送的,当然还有些是一路而来各地河道衙门。 丁崖如瞥了一眼,现在没时间多管他的事,正好,修葺河道的款不知去向,先用这些应急。 邓归信立刻吩咐采办,按照林江河的要求,购置木板,胶泥和砂砾。 一日时间河堤缺口已堵,下一步便是清淤,丁崖如不敢怠慢,连夜着急官差,与河工们同力。 这一日,外面的雨比前几日又急了些,大有暴雨的节奏。 郭雪枝不知怎么竟担心起丁崖如,坐立难安。 “你若担心,咱们一起去看看。”厉芳落也惦记着邓归信,只是一个人去有些难为情。 “我担心?我才不担心呢。”郭雪枝拿起茶壶,里面根本没有水,她还装模作样的倒着。 “七哥哥对你那么好,你若不担心,就真是让人寒心了。”厉芳落凑近些,好奇的问道,“你对他,究竟是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郭雪枝心中暗想,自己对他只是利用,利用他的身份为了复仇? 当她想到复仇的时候,却突然有种悲凉的感觉,说是要复仇,可她做过什么呢? “大姐大!东湖那边出事啦。”朱大亨是她派去打探消息的,而今这么一嚷嚷,谁人不知她担心呀。 可现在又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郭雪枝连忙迎上前,问道:“什么事?” “清淤之后,河工们要将河水引去泄洪渠,可被块巨石挡住了,他们……”还不等他说完,郭雪枝已经披了蓑衣冲进大雨中。 朱大亨跟了出去,厉芳落正要一同,却被启浪拦住,说她去了也帮不上忙,倒不如别让人分心。 郭雪枝一路跑来气喘吁吁,寻找半天才看见丁崖如,他正与林江河等人,站在半人高的浅滩指挥大家如何移开巨石。 那巨石就是龙爪岩,正好挡在堰口和泄洪渠的中间。 “来,一二三,拉!”丁崖如高声喊道,一阵狂风带过雨水,直接打进他嘴里。 大家身上都绑着绳子,同时用力,巨石才动了起来,可随着它的挪动,江水如手掌般,推到众人。 岸上的人连忙拉紧绳子,一些人才爬了回来,丁崖如也狼狈的爬上岸,询问各人情况。 时而报说,有几人被冲走了,还有人说,巨石已到边缘,要是推下去,恐怕江水泄出,那力量不可小觑呀。 几名身强力壮的河工自告奋勇,距离成功就只差一步了,没道理停滞,他们系好绳子,跳入江中,此时水已涨到脖颈处,别说移动巨石,就是前进都有些困难。 丁崖如正一筹莫展,朱大亨突然站出来大喊道:“把他们拉上来,我去!” 河水凶险,谁也不敢保证此去能活着回来,丁崖如拉住他的手,一句话也没有说。 郭雪枝明白,这是大义,不该劝阻,可朱大亨与他们相处也有些时日,他们又怎忍心看他去赴死。 “朱大亨,你可给我注意着点脚下,我这蓑衣前两日花了重金买的,别给我弄坏了。”郭雪枝解下蓑衣,不由分说的系在他身上,又让人找了十几个尿泡充好气绑在他身上。 丁崖如拍了拍他的肩膀,深沉的说了句:“等你回来,我教你形虎拳。” 朱大亨点点头,头也不回的跳进江中,他比那些河工们略高一点,江水打在他的胸口,时而溅起水花,弄得他满脸泥浆。 郭雪枝不由自主的握住丁崖如的手,他将自己的蓑衣披给她,另一手环抱住肩膀,两人就像一对父母,远望离去的儿子一般。 雨忽然变小了,天空的乌云也变得斑驳,朱大亨艰难的向巨石移动,岸上十几个人拉着麻绳,终于接近巨石。 由于距离太远,大家只能看见他站在那里,其他情况一概不知,谁也不敢松懈,说不定下一秒就会发生危险。 轰隆隆一阵巨响传来,江河翻腾,朱大亨一瞬间消失在大家眼前,麻绳突然被拉紧,有好几个人都被这股巨大的力量掀翻。 郭雪枝心中一揪,手上也不由的用力,她祈祷着,眼睛在江面上搜索。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依旧不见朱大亨的身影。 郭雪枝急忙跑到岸边,大喊道:“朱大亨,朱大亨,你还不赶紧回来,喝太多江水,小心晚上尿床!” 丁崖如让人拉动麻绳,几十人一同用力,竟纹丝不动,难道是哪里卡住了? 雨水,泪水,已经分不清是哪种,郭雪枝用力呼唤,想用自己的声音将朱大亨拉上岸来。 就在这时,一只手扒住堤岸,下一秒蓑衣被扔了上来,朱大亨的脸从江水中冲出,傻笑着说:“大姐大,蓑衣被卷跑了,我给你找回来了。” 郭雪枝环抱住他的胳膊,纵使自己拉不动,也要将他死死抱住。 “一件蓑衣有什么要紧,你不快点上来,去寻它做什么。” 众人见状,连忙过来帮忙,丁崖如也是大石落地,轻松许多。 朱大亨心实,大姐大的蓑衣自然不能丢了。 江水顺着泄洪渠咆哮着奔向远方,杜陵总算保住了。 几日后,杜陵难得迎来了久违的晴天,天空如水洗一般,干净中透着暖意。 东湖像是从未经历过风雨一般,依旧平静的躺在那里。 洪水退去后,众人在泄洪渠的尽头,发现一艘破船,虚兴被困其中,早已西去。 丁崖如自从有了龙符,遣兵派将,颇有大将风范。 杜楚耀已被停职,他只是个郡守自有吏部处理,至于于业,他收受贿赂,不顾百姓安慰,作为工部的河监,处理起来麻烦了一些。 所以丁崖如便将他带在身边,准备带回都城,由皇兄亲自处置。 圣上的婚期将近,丁崖如不敢耽搁,处理好眼前的事,便将修河的事交给了林江河,亲自写了引荐信,为他请了河道主事的职位。 临走前,林江河感慨的说:“殿下放心,有我在,定不让杜陵再受洪水侵扰。” 丁崖如语重心长的说道:“你把杜陵护好,做出成绩来,工部必将有你一席之地。” 第87章 窃窃私语 离开都城的时候还是寒风凛凛的正月,现下已是阳春三月,枝头的鸟儿欢唱着,仿佛是在迎接他们。 回宫后,丁崖如最是忙碌,他这次杜陵行,护了百姓,抓了贪官,除了妖道,最重要的是将龙符带回。 丁岚夜手持龙符,高兴的夸赞道:“七弟呀,你果然有办法。” 丁崖如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瞥见他案几上的册子,上面的人名,他一个都不认识。 “皇兄,这些人是?” 丁岚夜收起龙符,一本正经的解释道:“这些都是各地氏族的情况,我特意派人收集的。” “收集这些做什么?”丁崖如不解的看着他。 丁岚夜神神秘秘的说道:“之前是咱们目光短浅了,总想着朝臣有多少人支持太师,所谓社稷,岂是这么几个人的事。” 丁崖如听得糊里糊涂,他眨着眼睛一副不明白的样子。 丁岚夜也不怪罪,只拍着他的肩膀,笑道:“你还小,以后就明白了。” “对了,我听说皇兄封了玉照尹氏的女儿做皇后?可是有什么故事是臣弟不知道的?”丁崖如挑了挑眉,八卦的问道。 丁岚夜面无表情的说道:“朕都不曾见过她,能有什么故事。” 丁崖如这才明白,皇后人选定是太师一意孤行,强迫皇兄,便愤愤的说道:“婚姻乃是人一生的幸福,连此也要被左右,实在令人气愤。” 丁岚夜并不在乎,他反倒觉得,这次的交易很是划算,他用一个后位换了两个妃位。 “这倒无妨,不过,朕确实好奇,你是怎么得到龙符的,看来你与芳落还是有些感情的。” 丁崖如急忙解释,自己与厉芳落只是兄妹之情,此次能拿回龙符,也是机缘巧合。 二人正说着话,陈必非在殿外露了下头,被丁岚夜看到,他便又闲聊了几句,将丁崖如打发了。 而后,陈必非凑上前,小声回道:“圣上交代的事情,臣已经办妥,第一批选出来的二十人,皆是臣亲自挑选,无党无派,都是清白人家出身。” “很好,从今日起你们单做为朕的亲卫,不必再去禁军营房,朕将西卫所分给你们。” 丁岚夜展开手中的名册,这些人将是他收回皇权的关键。 自回宫后,郭雪枝一直陪在淑慧太妃身边,给她讲述此行趣闻。 “这出去一趟,郭姐姐对殿下完全不一样了,可见那句日久生情说的有道理。”四儿坐在脚蹬上,给太妃捶腿,不时插话。 郭雪枝嘴硬回道:“什么生情,我也没说他的事呀!” 四儿窃笑,重复她这几日讲的故事,“闯寨营救……殿下;暴雨协助……殿下;龙王庙夜探同……殿下;地牢被救……殿下。我竟不知道还有多少事你没说。” 郭雪枝被说的哑口无言,羞恼着要撕她的嘴。 这时小宫女进来回话,有位文集馆的谢先生,请见郭姐姐。 郭雪枝反应极快,一边解释一边向外走去:“离宫前,我借了些医书,定是来要书的。” 走出宫门的时候,谢南风正站在角落,二人没有多言,一同到了人少僻静之处。 “见你平安归来,我也算安心了。”谢南风先开口,今日他特地穿了声珍珠白的袍子,这是顾与之最爱的样子。 郭雪枝出去一趟,到是也把之前的事不放在心上了,淡淡的问道:“你一切可好?” “也没什么好不好,依旧被困在宫中,我倒希望能像你一样出去走走看看。”谢南风越发的阴郁了,不似从前爽朗。 二人之间突然无话可说,郭雪枝为免尴尬,随口说道:“听说你现在深受圣上信任,常出入章华殿。” “那不过都是外人眼中的样子,百无一用是书生。”也怪不得他如此颓废,这两个月他作为念官陪在圣上身边。 想着以自己的学识,总能让圣上对他另眼相看,可偏偏圣上更认可只会玩弄人心的陈必非。 “这话可不像南风哥哥会说的话,我记得你曾有过豪言,荡平天下不平之事,唯书生能知无不言。”郭雪枝安慰着他,也想知道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谢南风将近期发生的事讲给她听,无奈中带着些许不屑。 “一国之君,只想着利用别人,稳固权位,这怎能算是治国之道呢?”谢南风越说越气愤,竟没忍住责备起来。 郭雪枝想到之前听到的兄弟对话,圣上的处事风格确实如此。 二人交谈时,身后一队禁军巡逻经过,他们才住了嘴。 可巧,丁崖如准备回宫,路过此地,看到谢南风兴奋不已。 “谢念官,我正有一事要与你讨教。” 谢南风连忙回礼:“殿下言重了,讨教不敢,殿下问就是了。” “关于修葺河道,你之前与皇兄推算款项金额,我也有位相熟的河工推算过,竟与你的出入极大,所以想再详细验证一番。” 谢南风滔滔不绝的与丁崖如探讨起来,二人越说越兴奋,竟完全忘记郭雪枝的存在。 晚些时候,郭雪枝侍奉太妃歇下,独自一人在未曦宫前赏月,想到今日谢南风的样子,不免有些唏嘘。 “赏月呀?”丁崖如的声音从头上传来。 “你怎么坐在那?”郭雪枝抬头看,他正在飞凤檐上翘着腿,悠哉的坐着。 “上次见你坐在上面,那画面极美,我也上来看看,果然这里风景不错。”丁崖如招手叫她。 郭雪枝一扭头,想着就当没看见,溜之大吉得了。 谁知他自言自语道:“明日想出宫,去看看朱大亨,不知有没有人一同。” 郭雪枝转身看向他,他却立刻避开了,继续自言自语:“叫清越同去。” 郭雪枝迅速从后面上了飞凤檐,凑到丁崖如旁边,小声央求:“带我去。” 丁崖如吓了一跳,难以置信的问:“你怎么上来的?” 郭雪枝不予理会,摆出招人稀罕的样子,小手在他肩膀轻捶着,“带我去,好不好。” 丁崖如心满意足的摆出思考样,良久才开口道:“那你先告诉我,今日和谢念官在那聊什么呢?” “没有什么,不过就是请教些书上的事情。”郭雪枝敷衍回答。 丁崖如死死的盯着她,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无奈之下,郭雪枝只好说道:“他说圣上身边的陈必非,心思深沉,最好躲着点。” 丁崖如叹了口气,提醒道:“回了宫,说话还是要小心点,早知道不带你回来了,在外面活的自由。” 第88章 吃垮粮店 朱大亨随丁崖如来到都城,被安排在邓归信的府上住下。 几日闲来无事,他也慢慢熟悉都城,便出门溜达去了。 丁崖如同郭雪枝来找他,却不见踪影,正无打算,偏听见小厮的话,说住在府上的大爷,在街口比赛吃饼呢。 郭雪枝觉得有趣,跑去看看,果然见朱大亨正坐在一家粮食店前,狼吞虎咽的吃着饼。 “哎,这人吃了十几张了。”“什么呀,我数着得有二十了。” 听到围观的人纷纷发出惊讶之声,郭雪枝却偷笑,那是他们没见识过朱大亨的本事。 他们挤进人群,发现粮食店前摆着木板,上面写到,新店开张,吃饼比赛。 不一会,其他人都已经举手投降,朱大亨还在津津有味的嚼着饼。 掌柜的走过来,笑眯眯的说:“这位好汉,恭喜你赢得比赛,这是小店奉上的奖品。” 朱大亨一脸疑惑,又咬了一口饼问道:“这就结束了?我都还没吃什么呢,你这饼也太宣了,不占分量呀。” 这饼只为比赛,店家自然不会费面粉,可他说的直白,掌柜的脸上有些不好看。 “我看好汉也吃了不少,别是吃撑了说起胡话,我们董氏粮店出品的米、面、藜麦可都是尚好的谷物。” 掌柜的得意洋洋的介绍,却被朱大亨一句“再来两桶米他的吃得下”,当头一棒。 掌柜的气急了,心想:这不会是捣乱的,偏在开张这日来砸招牌。 “即是这样,我再给你拿一桶米来,你若能吃下,我再多送你三袋大米。” 朱大亨拎起放在桌上的面袋,不屑地说道:“就你这点粮食还不够我一顿的饭,不要也罢。” 掌柜见他要走,自然不肯放,话都让他说了,若不证明,以后岂不让人笑话。 “那你说要什么做赌注?” 朱大亨转了一圈,也没什么特别喜欢的,只觉得粮店的牌匾写的不错,没有多想,说要牌匾。 这下坐实了,他是来砸招牌的了。 丁崖如无奈的摇摇头,正准备出言劝他,却瞥见一英姿飒爽的年轻公子从人群中走出。 “牌匾你要去也无用,不如我送好汉一幅字。” 来人正是董氏家族的大公子,董澄连。 “和这牌匾一样的字吗?” 董澄连点点头,掌柜见了忙上前劝道:“少东家,你不用理他,让我打发了就是。” “哎,李掌柜,咱们开门迎客,怎能随意打发客人呢。”董澄连笑着说,“叫人去准备米饭,既然这位好汉还想较量一番,那咱们自然要奉陪到底。” 他说着话,眼神变得犀利起来,李掌柜立刻着手准备,他继续打量朱大亨。 “好汉是哪里人氏,听口音不像是都城人。”他试探着,随意蹬了下木凳。 “好身手。”丁崖如不禁夸赞。 郭雪枝却看不出门道,只没想到一个粮店的少东家,长相还挺俊朗,谈吐也不寻常。 朱大亨是个没心眼的人,张口说道:“我是跟着大姐大和大哥来的。” “哦?大哥?不知是哪家的少东家?”董澄连嘴上问着,眼睛却在人群中寻找,他料想若是故意找茬,不会只派他一人。 当他和丁崖如对视的时候,二人心中都咯噔了一下。 朱大亨挠了挠头,他只记得杜陵的老爷常叫大哥七殿下,便回答道:“是七店家的人。” “七店家?”董澄连努力在脑海中思索着,对方不像认识中的人。 丁崖如见状,也不用再躲藏了,索性现身,喊道:“大亨,你没事跑这耍呢,人家可是刚开张的店,别瞎捣乱了。” 见他出来,董澄连笑着迎上前,拱手行礼,问道:“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丁七。”常在外面走,还真应该给自己起个别名,现下只好用这个凑合了。 看他的衣着样貌,不像是普通人家,这名字定是假的。董澄连也不揭穿,只保持微笑。 李掌柜和两位伙计端着一桶米饭,满头大汗的走出来。 这一桶米饭可是为朱大亨特别准备,他们把米饭压的实实,里面可是三四人的量。 店门口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朱大亨满足的大口吃了起来,给李掌柜看的目瞪口呆。 不到一个时辰,木桶已经空空如也,朱大亨连一颗米粒都没剩,此刻正拍着肚子,打着饱嗝。 郭雪枝笑着打趣,“你这样,别人会以为我们家不给你饭吃。” 丁崖如转头看向董澄连,抱歉的说道:“我这位兄弟,饭量极大,不过心眼不坏,只是初到都城,少了些规矩,还请少东家见谅。” 经此一番,董澄连确定他们并非来捣乱的,今日之事或许只是个意外。 “丁公子多虑了,今日新店开张,本为热闹,没想到能结识各位,甚是荣幸。” 朱大亨凑了过来,直截了当的说:“你什么时候给我写字呀?” 董澄连这才意识到,连忙唤人取来笔墨纸砚,一气呵成,写下:兼人之量。 丁崖如不禁赞叹,好一手草书,少有年轻人能写出这样的字。 郭雪枝却不藏着,接过纸赞叹道:“好字,这是我见过的草书中最有仙风道骨的字。” 董澄连自谦道:“姑娘过奖了。” 三人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为不妨碍做生意,三人相约同去茶楼,再好好聊聊。 朱大亨则背着米袋面袋先回去。 到了茶楼,董澄连叫了七宝茶,郭雪枝却说自己要喝明前龙井,丁崖如也说这个时节,正是龙井最好的时候。 “没想到两位对茶也很有研究。”董澄连一边为他们斟茶一边说道。 郭雪枝对茶颇为讲究,丁崖如只是最近跟她在一起,慢慢有了要求。 三人谈天说地,没想到,董澄连不止字写得好,因生意的原因,从记事起便随父亲走南闯北,也见识了不少。 他一开口便是滔滔不绝,说起过往经历,神采飞扬。 丁崖如很是羡慕,他从小只在杜陵,丁醉中攻陷都城后,他又被接到宫中,从未有见识过世界之大。 郭雪枝也是听得津津有味,都是被宫墙围困住的金丝雀,向往这外面的自由。 而董澄连却与他们正好相反,命运的安排让他们相遇。 第89章 背不明白的祭告文 距离皇帝大婚只有几日时间,玉照尹氏已入都城,被太师接入府中,奉为上宾。 这玉照尹氏,名唤尹玉珠,是位名副其实的掌上明珠,尹家至此一女,又生的标致漂亮,从小便得祖父母疼爱,父亲母亲也是宝儿贝儿的宠着,便养成了嚣张跋扈的性格。 厉自胜吩咐下人好生照顾,特别叮咛厉芳落,不要与她一般见识。 只是她才来的第一天,就嫌屋外的鸟叫,扰了她午睡,命人又是捉鸟,又是砍树。 没过一日,她又嫌都城的水果不如家乡的甜,让人快马加鞭去玉照买。 最让厉芳落忍无可忍的,是她极喜欢听戏,给她的院子外搭了戏台,轮番登场,无一日清净。 厉芳落急了,要与她理论,偏被厉自胜拦下,无奈之下,她只好借着看望太妃之名,躲进了宫中。 听完她一通抱怨,郭雪枝不禁笑道:“我以为你对我算是反感的,现在看来不及她半分。” 厉芳落送了她个白眼,纠正道:“我对你不是反感,只是没有好感而已。” 立春过了之后,郭雪枝便换了泡茶的器具,她为厉芳落沏好茶,推到她面前,撒娇道:“请厉小姐尝尝我特别为你准备的茶,看看能不能增加些好感。” 从杜陵回来后,厉芳落对她也没有太多的敌对情绪,反而愿意与她闲聊。 二人正嬉笑着,丁崖如愁眉不展的走进来,有气无力的问道:“母妃呢?” “太妃正在小静室诵经,没有半个时辰不会出来的。”郭雪枝随手为他斟茶,打量着问,“怎么这个样子,眉毛都要拧成结了。” “哎,还不是皇兄大婚的事,偏要我做什么鸣礼官,代君背诵祭告文,你没看见那黄卷足足有五尺长,我要全背下来。”丁崖如越说越激动,手中的茶洒了一桌。 四儿忙来擦,郭雪枝也提着他的袖子,劝说道:“你冷静点,一杯茶没喝,全洒没了。” 丁崖如放下茶杯,唉声叹气,“礼部那些人迂腐的很,写的都是陈词滥调,晦涩难懂,我想去找谢念官给改改,偏他随皇兄去见什么清河沈家。” 清河沈家?郭雪枝心中一沉,当年的事她也是知晓的,此一时彼一时,不知今日南风哥哥又会如何面对沈明威。 “殿下,大统领传信进来,说他府上来了位故人,请您过去一叙。”沐泉传话进来,丁崖如觉得奇怪,什么故人会找到邓归信府上? 厉芳落也有多日不见他,央求着同去,郭雪枝也是一脸期待的看着他,宫里无聊,还是外面有意思。 丁崖如大半日被祭告文弄的焦头烂额,此时也正有出去走走的意思,便顺水推舟,带着二人出了宫。 刚到宫门口,又被礼部的人拦着,说是来送修改好的祭告文。 丁崖如胡乱收在怀里,扬长而去。 到了邓府,几人一进正厅便看到熟悉的面孔,郭雪枝兴奋的跑上前,好奇的问道:“这不是魏家的新郎官吗?你怎么来都城了?” 白礼恭恭敬敬行礼,他依旧书生装扮,只是比初见时,精神了许多。 “在下是来向七殿下复命的。” 说话间,他从袖中拿出一封信,这是魏子季的结案文书。 丁崖如看完连连称赞,这件事情办得极好,只是他没想到,白礼还会为此跑来都城。 “你让驿馆把信送来就是,何必自己辛苦这一路?” 白礼从随身的包袱中又拿出一个锦被,双手捧着,激动地说道:“多谢殿下为百姓做主,除了当地一害,我们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便张罗父老乡亲一同做了锦被,望殿下不要嫌弃。” 丁崖如接过锦被,眼中莫名发酸,感叹道:“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邓归信在后面的凉亭准备了茶点,请大家移步,众人闲聊起来。 “你那胸口藏着什么好东西,拿出来也叫我们看看?”邓归信瞥到丁崖如怀中的祭告文,知道他这几日都在为此头疼,便有意打趣。 丁崖如顺手将祭告文扔在他面前,抱怨道:“你要是觉得有趣,你背呀。” 邓归信打开一看,果然是晦涩难懂,别说背了,怕是顺畅的念出来都难。 “他们这是有意让你出丑呀。” 朱大亨也凑过来,挠着头说道:“这都是什么字呀,活像一群蚯蚓。” 白礼也好奇的伸着脖子,笑着念道:“承运之衰,神武震发,群雄殄夷,拯民于下,登帝太微,德美旦奭……” 众人吃惊的看向他,只是瞟了一眼,就能诵读出来? 丁崖如不禁兴奋起来,问道:“白兄也懂祭告文?” “在下不才,少时家穷,买不起书本,只能坐在衙门前读读告示,檄文,对这类文章还是略懂一些。”白礼谦虚的说道。 丁崖如仿佛看见了救星一般,连忙拿着文章就要讨教。 其他人笑他平日不学无术,临时抱起了佛脚。 另一边,谢南风跟随丁岚夜在皇宫东侧门旁的吉祥殿见到了沈明威,他已将妹妹安顿好,就等大婚后,送进宫中。 丁岚夜让人准备了酒水,与他畅聊起沿海风情。 沈明威大惊,赞不绝口的说道:“未曾听说圣上去过沿海之地呀,怎的将本地风情说的如此详尽,真乃神人。” 谢南风站在一旁,听到他这几年仍无进益,用词还是不知所谓,不免露出鄙视神情。 正巧被丁岚夜瞥见,他破有深意的问道:“怎么,谢念官并不这么觉得?” 谢南风回话道:“圣上读万卷书,犹如行万里路,即便未亲身而到,也能说的栩栩如生,令人赞佩。” 沈明威撇过脑袋,不屑的说道:“谢大人说话总是这么文绉绉,在下自愧不如呀。” 丁岚夜沉思一番,突然说道:“他只是念官,没有官职,沈大人不必自降身份。” 沈明威不解的看着他,怎么自己就成了大人了? 丁岚夜继续说道:“朕已经和户部尚书商量过了,自古盐道皆有衙门,粗盐细盐都由官府掌管,沈大人既是大户,怎能不入户部盐道衙门呢?” 沈明威大喜,圣上当着谢南风的面,说了这番话摆明是为自己出气,抬了自己的身份,看他谢南风以后还怎么高傲。 如此,他千人万谢,又是一阵表忠心,言誓盟。 第90章 书信往来 丁崖如自从见了白礼后,便一直缠着他,协助自己背诵祭告文。 郭雪枝正好跟着他一起出宫,找朱大亨玩耍。 朱大亨此时正在练武场,前两日丁崖如新教了拳法,他正苦练。 “大亨,看我给你带什么了。”郭雪枝知道他食量大,又爱吃,所以每次来都会给他带些吃食。 今日是她亲手做的肉包子,皮包馅足,香气四溢。 朱大亨与她同坐在廊下,大口吃着,不断称赞。 “大亨,其实,我有件事一直想要问问你。”郭雪枝托着脸颊,歪头问道,“你还记不记得之前伤过的孩子,他爷爷好像是位医者。” “不记得了。”朱大亨自然不记得,郭雪枝也没报太大的希望,她早做了准备。 “我呢,想知道他们是谁,所以特意画了他们的人像,就是少个跑腿去寻的人。”郭雪枝意味深长的看着他。 朱大亨是个实心眼,完全没有多想,将包子整个放进嘴里,嘟嘟囔囔的说道:“我去,那边的路我熟。” 郭雪枝心满意足的点点头,笑着说道:“那我就静待佳音啦。” 怎的她会突然想起那爷孙二人?要说起来,还是前日的事情。 谢南风受辱后,把自己关在屋里,郭雪枝前来探望,当年溪云诗会上,沈明威仗着自己有钱,拿着一两首打油诗就要入会。 谢南风最讨厌这些人身上的铜臭气,见他如此,便做了首诗让他解。 泥落新燕窝,雨打芭蕉叶,珠玉两相无,同心不同发。 沈明威是绞尽脑汁也没想明白,直到最后,才有人告诉他,这是藏头藏尾诗,头尾相连,便是:你与猪同,我也无法。 气的沈明威扬言要杀去南国王府,去找谢南风理论,旁人皆说他自不量力,最后也只好不了了之。 郭雪枝想到当年情形,不禁笑了出来。 谢南风垂头丧气的说道:“你也觉得我这样好笑。” “南风哥哥不是胸有大志吗?怎么连这么点小挫折都经受不起?”郭雪枝劝他忍辱负重,心中若有气,待日后复国,再理论。 谢南风苦笑着,怀疑的看向她,“你以新的身份活着,还想着复国?你已不再是你,复谁的国?” 一语戳心,郭雪枝这些日子也处在迷茫中,虽说母后等人的尸体至今未寻到,但他们还有多大的生还机会呢? 而自己,或许已经适应了郭雪枝的身份,甚至…… 她还是她吗?脑海中回荡起冉初的那句话,她虽样貌变化,但那双眼睛依旧如初。 莫非郭雪枝也和自己有一样的眼睛? 谢南风见她默不出声,继续说道:“我知道一种医术,可换人容貌,你说自己是借他人身重生,我看未必。” 正是这句话,让郭雪枝动了寻找他们的心思,毕竟那孩子说曾救过自己。他们一定知道些什么。 再过两日就是大婚,丁崖如还在奋力背诵祭告文,尚衣局裁制的礼服摆在旁边,郭雪枝不想打扰他,便去了太妃处。 一整日,陪着太妃诵经念佛,她想静下心来,好好的想一想,自己究竟是谁,要做什么。 直到傍晚,她的思绪依旧是乱乱的,索性在宫里逛逛。 她站在逐酒亭中,看着湖面发呆,突然不知从哪飞来块巨石,冲进水面溅起半人高的水花。 “什么人,不长眼睛的吗?”郭雪枝大骂着,自己在发呆,没来的及躲,弄了一身湖水。 逐酒亭还有个二楼,楼梯设计在旁边的假山上,并不经过一楼。 丁岚夜几日应酬,颇觉烦累,所以只带了内侍官一人,闲逛至此。 听到有人这么嚣张的叫骂,他反而觉得有趣,便隐藏身份和对方顶起嘴来。 “朕……真没长眼睛,也捡不起石头,扔不了那么准。” 郭雪枝一肚子火,对方居然不知赔礼,还有意顶火,实在忍无可忍:“人长眼,畜长眼,都是能看见,却有不同。” 丁岚夜靠在栏杆上,兴趣正浓,也回话道:“有什么不同?” “人用眼赏景,湖水,石头亦是景色,畜用眼认路,凡挡路者都扔之。” 此话一出,意思再明白不过,内侍官听了,正准备上前呵斥,却被丁岚夜拦下。 没想到这郭雪枝竟是个伶牙俐齿的女子,七弟恐受了不少气。 “你怎知这石头乃是挡路者?未听过投石问路吗?” “这么大片湖水能过吗?还用你投石问路,看也能看出来呀。”郭雪枝探出头来,向看看对方是谁,竟能如此胡搅蛮缠。 “眼见未必为实,可不要被表面的假象糊弄住。”那声音低沉的说道。 “假象?”郭雪枝陷入了沉思。 见她半天不说话,丁岚夜有些好奇,便让内侍官偷偷看看。 郭雪枝正在仔细打量着,自己的双手,之前总以为,这是她的手,骨瘦如柴,干瘪粗糙,这些日子慢慢保养,竟越来越像自己曾经的样子。 “皮囊最容易出现假象,你可好好看看。”丁岚夜偷笑着,说完便要离开。 郭雪枝这才反应过来,还没问对方是谁,便喊道:“哎,你到底是谁呀。” “湖仙幽兰。”丁岚夜故作神秘。 郭雪枝回去又想了许久,没弄清楚那人是谁,着实心中不甘,便写了封信,钉在了逐酒亭中。 内侍官将信交给丁岚夜的时候,他正准备就寝,毕竟明日就是大婚前的祭典。 信上寥寥几句:湖仙幽兰,假象也,为何不愿现身示人,可见为人不实,赏景人留。 丁岚夜翻身起来,哈哈大笑,嘴里念叨着:“有趣有趣。” 随手写到:真人不露相,真真假假有何分别,做人不必太实,反显迂腐木讷,投石者上。 信依旧钉在逐酒亭,内侍官特别叮嘱,谁也不许摘下来,除了她。 新皇大婚,举国同庆,宫里更是热闹非凡,上上下下都忙了起来,淑慧太妃作为宫中唯一的长辈,受礼,祷祝,也是忙不停。 郭雪枝则陪在旁边,大燕刚刚建立,自然比不得安国,在她眼里也不过如此,反倒是逐酒亭里的信,让她惦记。 这宫中还有如此不循规蹈矩之人,也是稀奇。 第91章 自立府门 尹玉珠进宫了,太师府也恢复了清净,厉芳落立刻让人把戏台拆了。 “小姐,小姐。”梅儿一路颠了进来,兴高采烈的喊着。 厉芳落刚坐下看书,又被她吵,不耐烦的说道:“好不容易清净了,你怎么又大喊大叫起来。” 梅儿撅着嘴,委屈的说道:“人家帮小姐送东西,小姐还嫌弃我,算我白着急了,以为小姐惦记着邓大统领,想看他的信呢。” 厉芳落看到她手里拿着信,正在摇晃,便笑嘻嘻的夺了过来,甜巴巴的说道:“梅儿你最好了。” 自从回到都城,厉芳落与邓归信便以书信传情,别看邓归信总是一本正经,冰冰冷冷的,写起情书来,颇有一手。 每次厉芳落都痴痴的傻笑,眼中说不尽的甜蜜。 “我的宝贝女儿,在看什么呢?”厉自胜突然出现,把屋里的人都吓了一跳。 厉芳落慌不择路,将信折进了书中,故作镇定的回答道:“没看什么呀。” 厉自胜心中已有猜想,笑着说:“我看从杜陵回来后,你心情好了不少,是不是有什么喜事要跟爹说呀。” 厉芳落娇羞一笑,扭过脸去,喃喃的说:“什么喜事呀,不就是和从前一样?” 和从前一样?看来她已和七殿下和好如初了,既然如此,也该将此事了结。 厉自胜完全误会了她的意思,自己心中更是有了打算。 没过几日,朝堂之上,礼部便以圣上大婚,后宫日渐充盈,不该再有外男住在宫中。 这是指名点姓要丁崖如出宫呀,丁岚夜自然不愿意,可礼部拿出了人伦道理,避嫌的规矩。 另一边工部也有奏,说是此次因杜陵水患治理得当,各地级郡县效仿,已重修堤坝,而改良后的堤坝,省工省料,为此省下了一大笔河道款。 丁岚夜正诧异时,厉自胜轻咳道:“以臣之见,七殿下已到行冠礼之年,前几日圣上大婚,他也颇显皇家风采,也该自立府邸,参与朝政了。” 此话一出,众臣纷纷附和,这对丁岚夜也算有利,可他总觉得其中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其实他想多了,太师只是想让女儿出嫁后,得个王妃的名声。 丁岚夜盘算了一番,应允道:“那就酌礼部,内廷司拟旨。” 遂凌殿内,两兄弟拧眉苦想,也猜不出太师究竟是何意,丁崖如以为他是在用这种方式挑拨离间,可丁岚夜并不这么觉得。 “不管如何,咱们走一步看一步,现在看来若你真能拥有自己的府邸,办起事来也方便。”丁岚夜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再多想。 丁崖如也只好如此,能朝堂参政,是他梦寐以求的,本以为还要再等几年,没想到太师竟能主动提出。 “郭雪枝要是知道了,肯定高兴。” 听他这话,丁岚夜若有所思的问道:“怎么,她不喜欢宫里吗?” “也不是,她有时会说起。宫里认识的不多,不如外面朋友多。” 二人又闲聊了一会,见陈必非低头进来,丁崖如知道定是圣上召见,自己不方便继续在此,便告退了。 当他走到陈必非身边时,突然停下脚步,不知所以的说了一句:“胡大统领在的时候,不怎么见陈副统领呀。” 陈必非将头低的更往下些,隐藏住自己的表情。 待他走后,丁岚夜立刻问道:“如何,查到什么了?” “有消息回来,说太师此次可能是为了厉小姐,或许是要向圣上提赐婚之事了。”陈必非一边回答一边拿出密函,他为圣上组织了一队人,唤作西卫,专门负责打探消息。 “可是,崖如说,他已经和芳落说清,二人以兄妹身份相处呀。”丁岚夜疑惑的看着他。 “圣上,臣还打探到,大统领似乎每日都给太师府送信笺。”陈必非的这句话,如刺插进丁岚夜的心中。 “邓归信?”丁岚夜当初会选择他,一来是小时候的情分,二来是自己身边确实没有可用之人,现在竟不知道是对是错。 陈必非看出他心中犹豫,立刻凑上前,小声分析道:“依臣之见,大统领或许已被太师收服,他们从杜陵回来的时候,太师心腹启浪同行归来。” 丁岚夜的眼中闪过一丝凶狠,而后说道:“清越不会的,你再去探,有任何消息速速来回我。” 另一边,丁崖如刚回到未曦宫,太妃便遣人来请他,说是有要事相商。 原来一下朝太师便来见过太妃,说是商量儿女婚事,太妃越听越糊涂,她以为丁崖如和郭雪枝是一对,怎么又掺和了厉芳落。 太妃旁敲侧击,说的丁崖如也是云里雾里,最后终于将实情说出。 “怎么可能,芳落在杜陵早与清越两情相悦,我与她说的清清楚楚。”丁崖如大惊,将杜陵的事简明扼要的说了一遍。 太妃侧脸拧眉,一时也想不通,或许是太师弄错了?可他的样子确不像糊涂的人。 丁崖如急了,想要去太师府说清楚,却被郭雪枝一把拉住。 “这事先别急,又不是让你今日就娶她,太师的意思是,怎样也要你自己有了府邸和身份。”刚才太师的话,她听的清楚,这可是难得的机会。 丁崖如却不乐意的说:“我可不要用一生的幸福去交换权势,若让我像皇兄那样,我宁可做个农夫。” “你在杜陵可不是这么说的。”郭雪枝还记得当时他手持龙符,意气风发的样子,还有他与林江河站在东湖边,远望的样子。 那一刻她有种错觉,仿佛看到了自己的父皇。 丁崖如突然深情的看向她,一字一句的说道:“在我心中江山都不及你重。”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郭雪枝怔怔的呆住了,她的记忆回到了那年,父皇披上盔甲决定与丁醉中决一死战,离别前,他也说了同样的话。 他是真正爱她的男人,郭雪枝所有的疑虑,都因这句话打消了。 正是如此,她也愿真心为他付出。 那只轻柔的手划过掌心,与他十指相扣,面带微笑的说道:“即便如此,你气鼓鼓的去太师府,是要兴师问罪吗?芳落被你拒绝了一次,还要承受第二次?” 丁崖如呆呆的看着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她拉着向前。 “解铃还须系铃人,要解你的困,还需要他。” 他们出了宫,向大统领府行去。 第92章 后宫暗斗 自从进了宫,杨熙田便被封为德妃,深得圣宠。 除了大婚那日,丁岚夜在皇后宫中过夜外,十夜竟有七八夜在她宫中度过。 小宫女跟在她后面,小声提醒道:“娘娘,咱们还是快些回去,万一圣上去了福乐宫,看不见您怎么办。” 杨熙田让人折了柳条,正在水上拨弄,随口说道:“难得圣上今日与哥哥议事,我出来逛逛,不打紧。” 她将柳条用力一晃,新发芽的柳叶带着水珠溅起了层层涟漪,延伸而去,恰落在郭雪枝的脚旁。 “郭姐姐。”杨熙田难得见到熟人,兴奋的跑过去,拉住她的手说道,“我进宫这么久,一直未能得见,没想到在这遇见了。” 郭雪枝从四儿口中,已经听说了入宫的三位娘娘,长乐宫皇后尹玉珠,宫人们都怕的要命,说最难伺候,福乐宫德妃杨熙田,性子单纯最是得宠,待宫人也是极好,傍云宫贤妃沈娥,为人低调,不温不火,有种说不出的神秘。 “你现在是娘娘,千金之躯,怎是随便能见。”其实是她有意避开,过去的熟人还是少见面的好。 杨熙田噘着嘴,揪着手中的柳条,抱怨道:“我现在除了圣上,谁也见不到,就像被关起来一样。” 她这话,郭雪枝听了并不觉得怎样,反倒是有心人,恨得牙痒痒。 这样的人就站在不远处的藤萝后面,现下藤萝还未出芽,但光是茂密的枯藤已能将她们的身影隐去。 尹玉珠咬着牙,双手揉搓着衣襟,恨恨的说道:“本宫大婚后,就没见过圣上,原来都去了贱人那。” 站在旁边的侍女是尹玉珠从家带来的,名唤莺儿,她附在耳边说了些什么,得到了尹玉珠的肯定。 而后,只见她从后面的宫女怀中,抱过一只卷毛狗,放在地上,推道:“金子,去,咬她。” 小狗转眼跑了出去,冲着杨熙田而去,只听那边瞬间传出惊叫声,而后便是一阵骚动。 郭雪枝被小狗吓了一跳,杨熙田更是连连退后,她越躲,狗越追。 “快,快把它赶走。”杨熙田惊呼着,眼泪都要流下。 眼尖的宫女,都认出这是谁的狗,只用嘴轰着,谁也不敢上手。 郭雪枝抄起根树枝,就抽了过来,狗被打的嗷嗷叫。 刚才还看笑话的尹玉珠,一见自己的宝贝被打了,立刻骂道:“大胆,竟然敢打本宫的金子。” 小狗向着尹玉珠跑去,一副被人欺负了的样子。 杨熙田整理了衣衫,恭敬行礼,并为郭雪枝解释一番。 尹玉珠才不听这些,她摆明了是要找杨熙田的麻烦,现下正好得了机会,怎能罢手。 莺儿深知她的脾气,立刻让宫人抓住郭雪枝,夺过树枝反手一抽。 郭雪枝想要挣脱,偏不能。 “打狗也要看主人,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打金子。”尹玉珠冲着郭雪枝,话却是说给杨熙田。 莺儿又抬起手,正准备抽下第二下,却被内侍官呵住。 “瞎了你的眼,这是郭家小姐,其实你个奴婢能冒犯的。”内侍官推开莺儿,其他人也松了手,悄悄躲去。 莺儿一个踉跄,差点撞到尹玉珠,“你……” “皇后不是说,打狗也要看主人,怎么要打朕的人吗?”丁岚夜缓缓而来,满脸的不悦。 尹玉珠默不出声,莺儿在一旁为主子解释:“这女子不知为何,打了娘娘的狗。” 丁岚夜瞟了她一眼,内侍官立刻明白,挥手一巴掌,训斥道:“圣上在和皇后娘娘说话,你个奴婢插什么嘴?” “怎么哭了?”丁岚夜走到杨熙田身边,心疼的说道。 “臣妾自小怕狗,刚刚它突然冲过来,所以有些失态。”杨熙田娇柔可怜,在尹玉珠眼中却是故意为之。 丁岚夜轻轻为她擦去泪痕,吩咐道:“朕也觉得狗吠太聒噪,皇后的长乐宫地方也大,以后就别带出来了。” 尹玉珠听了更是火冒三丈,委屈的说道:“圣上,不关金子的事,都是德妃,长着眼睛看不见,才会觉得金子是突然冲出来的。” 丁岚夜幽幽的说道:“人的眼睛是用来欣赏风景的,畜生才应该看清楚路该怎么走。” “哼!”她不敢与圣上翻脸,只能跺着脚,气冲冲的离开了。 待她离开后,丁岚夜又与杨熙田闲聊了几句,便让人送她回宫。 郭雪枝回味着刚才的那句话,原来是他。 丁岚夜背着手,走在前面,而她心领神会的跟着。 “七弟和太师说清楚了?” “还没有,我劝他不要急躁,至少应该和当事人商量一下。” 丁岚夜这才放心,至少还有机会,说服丁崖如。 “他真不应该冲动,现在太师的支持很重要。” “你也赞成他出宫,自立府邸?”郭雪枝记得丁崖如曾说过,他与圣上兄弟情深,二人绝不会分开。 丁岚夜突然停下脚步,身边的内侍官,警觉的看着周围。 “若只是自立府邸,朕当然不同意,可现在不同。” 原来他们想到了一起,太师的这个误会正好可以利用。 二人不必言明,已达成共识,毕竟丁崖如握有实权,对他们都有益处。 回到长乐宫的尹玉珠大发雷霆,她抄起东西就往外仍,愤愤的骂了一个时辰,才精疲力尽的瘫坐着。 莺儿让其他人收拾着,自己连忙端着燕窝上前,劝说道:“娘娘,您别生气了,老爷交代过,咱们和谁都能发脾气,就是不能和圣上。” 尹玉珠喘着气,心有不甘的说:“难道我就要这么忍着?都是德妃那个小贱人,诱惑圣上,她什么出身,也敢和我抢。” 莺儿眼睛一转,凑近些,出主意道:“娘娘要是心里不痛快,倒是可以出出气,只是别让人知道就好。” “什么意思?”此话引起尹玉珠的兴趣。 莺儿脸上浮出一丝鬼魅的笑容,附在耳边小声嘀咕着什么。 第二日,宫中便传出,德妃被狗吓破了胆。 丁岚夜特地去看她,果然见她精神恍惚,睁着眼睛,却听不见人说话,仿佛得了失魂症一般。 宫中御医一同会诊,却都束手无策。 第93章 飞凤檐上的质问 丁岚夜支着脑袋,闭着眼睛,看上去甚为疲惫。 杨北咸被内侍官领进来,见此情形,不敢妄动。 内侍官小声说道:“德妃娘娘这几日不好,圣上担心焦虑,昨日陪在身边照顾,一夜未睡。” 杨北咸深深的叹了口气,感动的说道:“圣上对我们兄妹皇恩浩荡,我们无以回报。” 此时,丁岚夜忽然醒来,看到杨北咸时,眼中充满愧疚,他快步上前,痛苦的说道:“杨将军,朕没能保护好德妃。” “圣上不必愧疚,娘娘自小惧怕动物,只是没想到,她才进宫不久,未能伺候圣上几日,便如此,臣听御医说了,恐精神难以恢复。”杨北咸无奈的摇摇头,本想着杨家能靠她成为皇亲,现在看来无望了。 丁岚夜表情凝重的拉他坐下,内侍官却出去把门关上。 “朕其实已经查明了德妃之事,并非那么简单。” 那日,杨熙田回去后,虽心有余悸但并无大事,晚上还喝了御膳房送来的眼窝,第二日醒来便出现了精神恍惚的情况。 “其实那燕窝,是皇后吩咐做的,说是要赔罪。”丁岚夜并不相信她有那样的好心。 杨北咸听后,愤怒的说道:“既是如此,请圣上为我妹妹做主。” “朕何尝不想,可你也知道朕的处境,玉照尹氏是太师一党,她会成为皇后,便是太师一手策划。”丁岚夜表现的极其无助,空洞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柱子上。 杨北咸当然明白,他虽在圣上的帮助下,复了职,可兵部是太师的地方,至今未有任何启用的征兆。 见他沉默不语,丁岚夜继续低声说道:“朕听说,近日太师让兵部调离了都城巡城司主将,又频频调换副将,不知意欲为何。” 杨北咸猜测道:“臣听说,兵部已拟四月围猎,会不会是为此?” 丁岚夜当然知道是为此,只是装傻要引出他的秘密。 “四月围猎?朕倒是看了兵部的折子,可这与都城巡城司有什么关系呢,说到底,还是太师在向朕炫耀,他手中有兵。” 圣上因为忌惮太师的兵权,而不能得罪皇后的家族。杨北咸瞬间明白,圣上的意思。 丁岚夜见时机成熟,立刻感慨道:“朕听说,先皇留有虎符,可调动十万兵马,若是能得到,朕便无后顾之忧,还在乎什么巡城司。” 杨北咸一脸茫然,他养伤离开时,曾听先皇说过,龙符已给太师,虎符定要找个可靠的人。 “臣以为,虎符应该不在太师手上。” 听他这么说,丁岚夜稍有兴奋,急切的问道:“杨将军,为何怎么说?” 杨北咸将当时的事情一一说明,丁岚夜的脸上渐露失望。 如此来说,当初他离开时,虎符还在父皇手上,那他便没有可能了。 他离开后,丁岚夜找来陈必非,将刚才的对话说与他听,并问他怎么看。 陈必非不敢妄下定论,只是听说,杨北咸为人狡诈,未必会说真话。 丁岚夜转念一想,或许如此,只能再找机会试探。 “对了,四月围猎你有什么想法?”丁岚夜顺势问道。 “赵凉这次其实是有私心,其子赵承年前刚被吏部定核,他想趁着四月围猎,举荐给太师,在巡城司讨个职位。” 丁岚夜冷笑着:“讨个职位?怕是要提为主将。” 陈必非早有应对之法,便凑上前提议道:“其实,咱们也可以利用一番,趁着此次围猎,安排咱们的人进入巡城司。” “你有什么想法?” “越护侯年前也被吏部定核,正是威武英猛,无处用。” 丁岚夜皱着眉,反问道:“霍淳?就他那三脚猫功夫?” 陈必非笑了笑,说道:“圣上是文武双全,自然看不上他,不过在年轻一辈中,他也算出众了,更何况,他一直对太师党不满。” 这样的人,倒是可以利用。丁岚夜点点头,算是赞同。 后面的事陈必非自会去安排,丁岚夜依旧对虎符念念不忘,德妃还有利用价值,一定不能出事。 丁崖如这几日忙着学礼,定府,有了太师和圣上的授意,内廷司也抓紧赶制玉碟金册。 宣旨的那日,丁崖如身着绛红色亲王礼服,带珠冠,佩金剑,立于章华殿之外。 从今日起,他便是冀燕王,分封冀州七地,入朝参政。 今夜该是丁崖如在宫中度过的最后一个夜晚,圣上请他去饮酒,只喝了一半便因贤妃身体有恙,草草收场。 他靠在飞凤檐上,手里拿着酒壶,仰望星空,现在的时节,微风尚凉,万物渐苏,一切都在暗中生长,不见一丝躁动。 郭雪枝悄悄爬上来,趁其不备,夺了酒壶,身形敏捷的靠在另一个檐角上。 “你又偷偷上来喝酒,不叫我。” 丁崖如心中感慨万千,见到她更是一肚子话,可又不知从何说起,索性自己躲在这里。 “听说前几日,你被皇后刁难了?” “也不是针对我,不过是后宫女人争风吃醋的表现。”郭雪枝看的明白,不会放在心上,更何况丁岚夜当即已经教训了刁奴。 丁崖如叹了口气,担忧的说道:“皇兄要利用氏族,必然会将后宫与前朝牵扯在一起,恐他以后有的烦了。” “你还有心思担心别人,你明日就要搬去王府了,之后的事想好怎么和太师交代了吗?”目的已经达到,误会也该解除,最重要是用什么方法。 丁崖如抿着嘴,心中暗喜,她果然在意,正好逗逗她,探探她的反应。 他清了清嗓子,幽怨的说道:“皇兄劝我,明面上还是要与太师亲近,他已不能,只愿我能从中调节。” “这是什么意思?”郭雪枝猛的坐起身,焦急的问道。 “其实,我要是真的娶了芳落,说不定能化解,太师与皇兄的对立,这对朝廷和社稷都是好事。” 郭雪枝急了,不管不顾的向他靠近,提醒道:“你怎么能横刀夺爱呀?芳落和邓大统领的感情你是知道的。” 丁崖如歪头说道:“芳落对我十几年的感情,她与清越才多久,我看不见得是真的。” “那你呢?难道你的喜欢都是假的吗?”郭雪枝从未想过自己竟这么在意他的喜欢,说话间,鼻头一酸,眼泪涌了上来。 第94章 一吻定情 丁崖如只是想逗逗她,没想到竟惹得她落泪,忙解释道:“我喜欢你是真的,刚刚是玩笑话,你别当真。” 见他一会那样,一会这样,郭雪枝是又气又恼,用力将酒壶掷到他身上,羞恼的说道:“谁要你喜欢,前言不搭后语,可见不是真心。” 她转身要走,却被丁崖如一把拉住,撒娇的哄着:“我错啦,是我乱说话,你别气,尝尝我这新酿的酒。” “谁和你拉拉扯扯,你可知,这未曦宫的飞凤檐比遂凌宫还要高一点,能看清整个皇宫,在上面拉扯,再明显不过了。” “我不管,你不原谅我,我就一直拉着你。” 郭雪枝回身就要推开他的手,怎奈对方根本不放,二人拉扯间,没注意脚下,竟一用力踩翻了瓦片。 丁崖如眼疾手快,扔出酒壶,缠在飞凤檐角,另一只手死死的搂住她的腰。 “抱紧我,掉下去可不是闹着玩的。” 郭雪枝也被吓住了,双手连忙搂住他的脖子。 这一刻,鼻尖对鼻尖,两个人都安静了下来。 丁崖如轻柔的说道:“你放心,我对你说的话从未有过欺瞒,之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我是真的心悦于你。” 郭雪枝仰着头,稍一用力,便贴上了他的唇,那带着微微酒气的嘴唇,像春夜里裹着露水的花骨朵。 那句“我也是。”虽未说出口,却如烟花般在二人头顶炸开。 回到房间,郭雪枝回想刚刚种种,乐的像朵花。 正沉浸在甜蜜喜悦中,四儿恰巧进来,“姑娘,什么事这么开心,也说出来让我们高兴高兴?” “没什么。”郭雪枝娇羞的回答。 四儿偷笑着,故意拉长音说道:“想是姑娘吃了蜂蜜,怎么嘴上亮晶晶的。” 郭雪枝红了脸,过去就是一阵捶,二人嬉笑着,玩闹起来。 丁崖如离宫后,太妃便移居未曦宫,郭雪枝也有了自己的房间,四儿服侍左右,与她一同留下。 沐泉则跟着丁崖如去了王府,成了王府主管,忙的不可开交。 尹玉珠近来心情颇好,一早起来准备梳头打扮,去戏楼听曲。 莺儿伺候左右,知道她喜欢金银首饰,便拿出许多让她挑选。 “那边怎么样啦?” “按照您的吩咐,每日都送去,御医们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诊着。” 德妃的病当然是皇后搞的鬼,这几乎成了宫中人尽皆知的事情,但谁又敢说什么呢。 “娘娘,贤妃来给您请安了。” 贤妃沈娥,自入宫以来,对皇后是恭敬有加,为人也很是低调,尹玉珠对她也不怎么上心。 “臣妾,向皇后娘娘问安。”沈娥隔着纱帘,一板一眼的行礼叩首,即便尹玉珠都没有斜眼看她,依旧规规矩矩的行了礼。 “赐座。”尹玉珠一边说着,一边扭了扭头,今日的妆发她甚是喜欢。 沈娥坐在一旁,等她缓步出来,又低下头,面带微笑的说:“臣妾听闻皇后娘娘,今日要去听戏,特一早做了羊羹,带来给您尝尝。” “羊羹?本宫最是喜欢,加上豆粉,甜滋滋的。”尹玉珠让人取来豆粉,又看到她做的羊羹,晶莹剔透,食味大开。 沈娥笑着提醒道:“娘娘喜食豆粉,可要特别注意,有种麻豆磨成粉与其相似,可人吃了精神涣散,常有梦魇,德妃就是不小心误食此粉才变成如今这样。” 尹玉珠和莺儿不自觉的对视了一下,她们正是利用此物,以为没人知道,怎料沈娥也清楚。 她偷看二人一眼,继续说道:“听说圣上已查出原故,正在德妃宫中彻查。” 尹玉珠急忙问道:“可查出什么了?” “这……倒是没有,或许只是德妃身边的小宫女,不懂得这些东西的差异,用错了。”沈娥的话像是在提醒,她不懂声色的看着案几上的豆粉。 “娘娘的豆粉甚是细腻,能否赏臣妾些?” 尹玉珠还在担心圣上查出些什么,没有理会,待贤妃又唤了一句才点头同意。 莺儿用纸包了些,送过来。 沈娥拿在手上,甚是喜爱,忍不住夸赞道:“娘娘的东西就是不一样,连包着的纸都带着金箔。” 尹玉珠家里有矿,生活自然奢靡些,这些纸上都贴有金箔做成的印花。 “哦,那些都是我在母家闲来无事弄得,不值什么的。” “娘娘觉得,臣妾的羊羹做的可好?” 尹玉珠心不在焉的答道:“甚好。” 沈娥起身,从宫女手上拿过食盒下层的水晶碗,笑着说道:“吃完羊羹,再来一碗栗子露,解腻又润喉。” 当她递过来的时候,下面压着一张纸,金箔印花甚是扎眼。 尹玉珠发愣的看着她,可她的表情依旧温婉乖巧,丝毫没有质问和威胁的异味。 “这……” “这纸是我无意间得到的,看着好看便留下了,今日就算借花献佛了。” 她们又坐着说了会话,贤妃便先行告退了。 尹玉珠望着她的背影,狐疑的问道:“莺儿,你说她是什么意思,她到底知不知道,咱们做的事情?” “奴婢觉得,贤妃娘娘应该是知道的,要不也不会平白来这么一遭,只是她不说明罢了。” “那圣上……?” “圣上肯定不知道,要不早来闹了。” 尹玉珠点点头,忽然想到什么,小声吩咐道:“那边的事且收了手,把痕迹擦干净,千万别让圣上查出来。” 莺儿点点头,随口猜测道:“贤妃娘娘这是帮着咱们呢?” 贤妃真的是帮着尹玉珠吗?她又是怎么发现金箔印花纸的呢? 事情还要回到昨晚。 丁岚夜在福乐宫陪着德妃到了深夜,见她睡下才起身离开。 陈必非早已将事情查清,据实汇报,并拿出金箔印花纸。 “朕就知道是皇后在搞鬼,可仅凭一张纸,又能怎样呢?” 君臣二人一前一后,缓步前行,丁岚夜低头沉思,总要找个人敲打一下皇后才行,不然这么下去德妃的身体肯定受不了。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矮树丛中传来声响,陈必非拔剑挡在前面,高声喊道:“什么人,还不出来,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沈娥一身粉蓝色轻薄纱裙,披散的发髻上只随意插了玉钗,淡雅的妆容,显得整个人干净亮丽。 第95章 贤妃不一样 她不慌不忙的从矮树丛后面绕出来,轻声请安。 丁岚夜拍了拍陈必非,轻声问道:“贤妃此刻在这,不会是出来赏月的。” “臣妾是在这等着圣上呢。”沈娥诚实的回答。 丁岚夜有些意外,笑问:“等朕?为何?” “圣上几日在为德妃妹妹忧心,臣妾也想帮圣上分忧,便查了医书典籍,终于让臣妾找到,德妃妹妹或许是误食了麻豆粉,才致使精神涣散的。” “哦?你倒是能干,还查到什么了?”她所说的,丁岚夜早就知道。 沈娥睁着一双大眼无辜的摇摇头,而后补充的一句:“若是圣上相信臣妾,臣妾会尽力去查。” 丁岚夜被她逗得哈哈大笑,忽然想到金箔印花纸,便拿出来交给她。 “这麻豆粉是皇后派人放的,朕已经查到证据,既然贤妃要帮朕断案,那就交给你了。” 说完,丁岚夜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转身离去了。 沈娥平静的站在那里,圣上是要用自己提醒皇后,只是他无情让人寒心。 不过她并不在意,自己入宫前早已有了准备,哥哥也说过,她会被选上是因为家族,能不能得宠就要靠自己。 没有让丁岚夜想到的是,沈娥竟然无声无息的就把此时解决了,这让他另眼相看。 出宫建府的丁崖如,才叫逍遥度日,每日除了上朝外,大把的时光,可以挥霍。 他索性让朱大亨,白礼二人住到自己府上,闲来打打拳,聊聊文章。 之前与董澄连结识,二人脾气秉性甚是相投,所以常有来往,出宫后更是便宜。 这一日,他下朝回府,正看见董澄连与一男子坐在茶棚中聊天,便在车上换了常服,悻悻跑来。 “董兄,几日不见,听说你又跑去徐州了?”丁崖如打了声招呼,不请自入。 董澄连也是不拘小节的人,他顺手倒茶,解释道:“那边新开了一家店,我过去看看。” “少有东家会这么亲力亲为。”丁崖如赞叹着,眼睛瞄向一旁的男子。 此人年岁不大,上身魁梧,一看手臂肌肉便知道是位练家子,长相清秀,眉宇间有种仙风道骨的感觉。 董澄连看见,忙笑着介绍道:“光顾着说话,忘了介绍,这位是令狐朝,徐州衙内之子。” “令狐?此姓并不常见,可是原都城巡防司掌事,令狐帽雄家的公子?” 令狐朝恭敬回礼,应声道:“正是家父,只不敢再提什么原职,先下只是徐州郡守府衙内的一位管事。” 丁崖如细想明白,他们当时被定义为敌军,虽最后为保全城百姓,不再抵抗,但降将能有什么好待遇。 “算了,别管这些,上次与董兄聊起弓箭,我得了把好弓,要不要同赏?” 董澄连当然乐意奉陪,只是自己一个生意人,没有舞刀弄枪的本事,正要推辞,却听见令狐朝好奇询问。 丁崖如来了精神,一阵滔滔不绝,夸赞他的弓箭有多么的好,可惜被令狐朝几句问到了关键。 一瞧他是个行家,丁崖如更是兴奋,说着就要去试弓。 “丁兄,也太急躁了些,今日他才到,我这洗尘的饭菜还没上,你就要拉着人走。”董澄连哭笑不得的阻拦道。 丁崖如也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关切的问道:“令狐兄,下榻何处呀。” “我让他来府上住,他偏不愿意。”还没等令狐朝开口,董澄连先抱怨起来。 他笑了笑,说道:“我身份不便,怕给董兄招来麻烦,其实住客栈也是一样的。” “那怎么一样,既然还没有住处,那正好,你去我府上,我那宽敞,空屋子又多。” 丁崖如倒是爽快,吩咐沐泉将堆在一旁的包裹先拿到车上。 第一次见面弄得如此热情,令狐朝有些意外,不过,董澄连在一旁也帮着劝说,他便顺其自然。 其实令狐朝此次前来,为的就是谋条出路,其父被定了降将身份,他便失去了入士的机会,可自己一身本领,又不愿待在徐州平平淡淡的过日子。 所以到了都城,若运气好,在哪位官家府上做个门人,也算好的。 当他站在冀燕王府门口的时候,才明白,董澄连极力促成的原因。 在王府这几日令狐朝越来越发觉,这位王爷的与众不同,他做事雷厉风行,待人爽朗豁达,说话更是不拘小节,不在乎什么平民身份,降将之子。 这让的交谈,让他彻底放下了恭维心,也渐渐显露出自己在兵器上的造诣。 “王爷,这把弓我给改装了一下,您试试。”令狐朝双手奉上一把包裹鹿皮的弓箭。 丁崖如正与朱大亨切磋拳法,看见弓,不禁兴奋的试了起来,连发三支,稳准狠。 “好弓,真是好弓。”他赞叹着,一边抚摸弓身,一边听令狐朝细细讲述特别之处。 站在一旁的朱大亨,眼馋的凑过来,央求道:“令狐兄,你闲着的时候,也给我做把弓,我也想学学骑马射箭。” 丁崖如打趣道:“哪匹马经得住你骑?你还是把拳练好。” 说话间他又拉满弓,准备再射一箭,谁知朱大亨不满的展开架势,就要表演。 拳风搅动箭风,丁崖如的箭偏离目标,向廊柱飞去。 可巧,郭雪枝今日出宫,来给他送太妃准备的骑马装。 “铛”的一声,箭钉在柱子上,郭雪枝被吓的住了脚步。 “丁七,你这是什么意思,不欢迎我来吗?”郭雪枝侧脸看去,她今日的妆容特别艳丽,有种与百花争艳的感觉。 丁崖如把弓扔给朱大亨,两三步就跑到面前,欢欣雀跃的说道:“你怎么来了?是不是想我了?” “帮太妃送东西,放下东西我就走。”郭雪枝故意绷着脸,其实她一早就起来梳妆打扮,为的就是二人的见面。 丁崖如知道她的脾气,最是嘴硬心软,便拉着她的向厅上而去。 “王……王……爷。”令狐朝痴痴的看着二人,欲上前时被朱大亨拦住。 “你就别王爷了,大姐大来了,大哥哪有心情理会咱们,要不咱俩聊聊。”朱大亨肩膀一搭如千金重,压的令狐朝直不起腰来。 第96章 求婚 丁崖如拉着她刚进厅里,桌上已摆满各色干果蜜饯,糕点茶品,都是沐泉吩咐准备的。 郭雪枝刚做下,丁崖如就迫不及待的问东问西,过的好不好,有没有受欺负,他送进宫的吃食可合口味。 “怎么几日不见,变得如此婆婆妈妈?”郭雪枝随手捻起蜜饯,扫了一眼桌上,打趣道,“沐泉是在我身边按了双眼睛,怎么我喜欢的都在。” 四儿是丁崖如特意留下的,自然常将宫中事说与沐泉,他时刻准备着,就为她来。 沐泉低头窃笑,丁崖如只管将吃食一个个摆到她面前。 郭雪枝也不再多言,恢复正经说道:“这些等会再吃,你可知道四月围猎的事情。” “略有听闻。”丁崖如出宫后,消息也迟缓了些,只听说四月圣上要在南山围场,举行围猎,其他便一概不知。 郭雪枝继续说道:“太师与圣上讨要巡城司掌事和副掌事的职权,兵部的赵凉要将自家儿子送上位,圣上选了霍淳,想让你从旁协助。” “这些你怎知道?”丁崖如有些诧异的看着她。 郭雪枝当然不能将自己与圣上有书信往来的事情告知,只好敷衍说:“圣上与太妃闲聊的时候说的,我想当时就我在一旁,太妃不关心围猎的事,圣上肯定是说给我听,让带消息给你。” 丁崖如点点头,也不多想,又问道:“怎么选了霍淳?他能干个什么。” 郭雪枝自然不知道,不过她却有别的想法,小声说道:“你身边就没有可推荐的人吗?” 一语点醒梦中人,丁崖如歪头看向她,沉思道:“巡城司何其重要,皇兄实在不该随便选个人。” 沉默片刻后,丁崖如叹了口气说道:“可惜,我们身边可用之人太少,清越已经当了禁军大统领,别人……” 说道邓归信,他与厉芳落的事一直让人惦念,郭雪枝好奇的问道:“对了,他们俩怎么样了。” “听说,前几日清越去了太师府,似乎不太顺利,被赶了出来。”丁崖如遣人去打听过,说太师勃然大怒,下令不许他再入府半步。 郭雪枝隔三差五就会给厉芳落送些自己做的茶饼,之前还有回信,这几日竟没了动静,她不由的担心。 丁崖如知道太师疼爱她,最多将她关在府中。 实事确实如此,厉芳落被关了两日,与外界完全隔绝,打听不到任何消息。 邓归信长跪太师府门口,不吃不喝,为求太师同意,将女儿许配给他。 厉自胜心中气愤,一是自己为他人铺了路,二是视若珍宝的女儿竟瞒着自己暗许他人。 越想越气,他忍不住将茶杯扔了出去,重重的摔在地上。 胡月花恰巧经过,吓了一跳,身子本能的躲到一旁。 “太师,您何必生这么大的气,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好。”她缓步靠近,将亲手熬的莲子羹递了过来。 厉自胜哪有心思喝莲子羹,一把推开,不耐烦的说道:“你来做什么?” 胡月花心中委屈,自从胡三义走后,她在太师的心中便没了分量,加之现在事多,更是往日宠爱不再。 “我见太师这两日心烦气躁,所以亲手准备了莲子羹。” “才什么节气,喝这个做什么。”厉自胜突然想到什么,起身就往外走。 留下她一人暗自神伤,可巧,赵凉来见太师,见此情景,又不便进去,转头就要离去。 “赵大人,怎么见了我,话也不说一句,就要走?”胡月花眼尖,立刻叫住他,正好可以问问自家弟弟的事情。 为了避嫌,赵凉只好停在门口,回答道:“夫人误会了,我是找太师有事相商,一时没看见夫人在里面。” “你自然是看不到我,我弟弟被你们发去了那种地方,我也不在你们眼中了。”胡月花说着说着,愤愤的抹起眼泪来。 赵凉忙劝慰道:“夫人怎能这么想,我可万万没有轻视夫人的意思。” 此话还没落地,胡月花已站在他面前,婀娜身姿,别有一番风味。 赵凉原本就常窥视她,心中早已生出邪念头,只碍于太师,又因之前得不到她的注意,所以未能有所动作。 现下她主动与自己搭话,自然要把握住。 胡月花凑近些,小声说道:“你且先去,酉时我在南街醉仙居准备酒菜,请赵大人赏脸。” 赵凉心中美滋滋,盘算着晚些时候该如何,不知不觉已到府门口,太师正站在中央。 天空一阵响雷,不知从哪里来的狂风,卷着砂石呼啸而来。 邓归信跪在门口,诚恳的看着太师,他的心意已决,今生非厉芳落不娶。 赵凉站在门廊下,凑上前小声唤道:“太师。” 听到他的声音,厉自胜并没什么反应,依旧直勾勾的看着邓归信,不知在想些什么。 赵凉又往前半步,怯怯的说道:“小的想请您个示下,巡城司的掌事究竟如何。” 厉自胜深吸口气,不紧不慢的说道:“圣上既已提出四月围猎争胜负,必定是有备而来,你那不争气的儿子,怎么也要使出些本事。” 赵凉心中不是滋味,自家儿子要是有真本事,还用盯着巡城司?早当上副将军了。 转眼间,豆大的雨点从天空落下,砸在地上,乒乒作响。 大雨中,邓归信一动不动,他坚韧的眼神让人动容。 厉自胜仿佛看到年轻时的自己,为得到杜家小姐的芳心,他也曾在月下静静守候,风雨无阻。 “小姐,小姐。”梅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下一秒,厉芳落已冲进雨中跪在邓归信旁边。 “父亲,我与清越两情相悦,你为何如此固执?你不是说不在乎我嫁给谁,只要我开心便好吗?难道一切都是骗我的?”厉芳落悲愤的叫喊着,她心疼的看了一眼邓归信。 厉自胜不忍的劝说道:“芳落,你快进来,快给小姐撑伞。” 厉芳落不愿起来,赌气威胁道:“父亲要是不同意,我就陪着他一起跪在这。” 厉自胜沉思了会,眼见雨越下越大,他只好松口,厉声说道:“四月围猎,我要你证明自己,猎到鹿,我就考虑你们的事情。” 二人大喜,事情总算有了解决办法,邓归信的腿已经麻木没了知觉,厉芳落和梅儿搀扶着他,要先进去避雨。 厉自胜没有阻拦,只是自己高傲的站在门廊下,赵凉也甚是喜悦。 “太师好计谋,让邓大统领帮咱们,自然有胜算,只是猎了鹿,是不是让赵承献上比较好,否则……” 还不等他说完,厉自胜回手就是一巴掌,他怒目而视,大骂道:“我为的是闺女的幸福,与你何干。” 第97章 儿时玩伴 赵凉肿着半张脸前来赴约,胡月花专门找了间隐蔽的房间,退避左右。 她先客套了几句,见赵凉待她不似白日那样冷淡,便亲自起身,为他倒酒。 赵凉那双贼眼,在她身上游走,外人都道他是个本分守家之人,其实不知那是迫不得已。 家中有位母老虎,他想偷吃又不敢,隐忍了这些年,心中总是痒痒的,现下正和胡月花有了机会,两人便对上了眼。 胡月花摆出娇弱姿态,诉说自己的不易,又哭的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赵凉原是说话安慰,而后主动安抚,没过一会,二人就缠在一起。 他们的事且不多说,宫中又出了事。 大婚后,后宫真是一刻也不得安宁,皇后尹玉珠这日哭哭啼啼来告状,说德妃不顾尊卑,竟然在看戏时指桑骂槐,侮辱皇后。 杨熙田自然不会做这种事,无非是尹玉珠鸡蛋里挑骨头,她在丁岚夜面前一通闹,非要他给自己做主,斥责德妃。 折腾了大半日,才将她打发,丁岚夜索性离了遂凌宫,找个清净的地方躲一躲。 他见一处青竹茂密,便钻了进去,让内侍官带着其他人远远候着。 半梦半醒时,几片青竹叶落在脸上,丁岚夜拨弄开,看到个身影,正一蹦一蹦的够着什么。 他躺在一块半斜的巨石上,缓缓起身,才看清那人正是郭雪枝,顺着她手的方向,竹叶上挂着个纸鸢。 丁岚夜悄不出声,慢慢走到她身后,或许是太过专注,郭雪枝并没有发觉。 突然一双手扶在郭雪枝腰间,吓得她惊声尖叫起来,扭动了两下,立刻跑开。 转头看清楚是他,才压住怒火,嗔道:“你怎么走路不出声?” “是你太专心,没注意到朕。”丁岚夜忽觉失落,用力一跳,将纸鸢拽下。 因为力气太大,翅膀破了个大洞。 郭雪枝看到,不由抱怨起来,“你怎么这么不小心,都弄破了。” 丁岚夜不在乎的说道:“一个纸鸢而已,有什么大不了,朕命他们再给你做十个。” 这纸鸢是丁崖如特意给她准备的,说是四月围猎的时候,一起去玩。 见她撅着嘴,丁岚夜反倒责备起来,“朕让你带的话可说了,回来也不知复命,倒跑来这玩纸鸢。” “我又不是你的奴才。”郭雪枝也不示弱,直接怼了回去,“弄坏了人家的东西也不知赔礼道歉。” 两个人的性格都是刚硬傲气,没说两句话便不欢而散。 这口气凝在丁岚夜胸口,久久不能散去,晚些时候在傍云宫,他还是心不在焉,总想着刚才发生的事。 沈娥在一旁伺候,揣摩道:“圣上还在为德妃妹妹的事烦心?” “啊,对,皇后要惩治德妃,你以为该如何?”自从麻豆粉之事后,丁岚夜发现沈娥似乎能保持皇后与德妃之间的平衡,有什么事也爱找她商量。 沈娥早有了主意,笑着说道:“其实皇后娘娘,只是爱吃醋,她见圣上疼爱德妃妹妹,心中羡慕才会如此。” “吃醋?”丁岚夜一想到他们一同玩耍嬉笑的情景,自己心中也甚是羡慕。 沈娥是来帮皇后当说客的,目的就是四月围猎,丁岚夜早有预料,也没多说什么,坐了一会便离开了。 转眼间,四月围猎的日子便到了,浩浩荡荡的队伍从皇宫前出发,沿着南街一直出了城。 南山围场离都城不远,三面环山,所以守卫并不需要大费周章,安营扎寨后,丁崖如便到大帐中找圣上,两人许久不见,要说的话也不少。 郭雪枝也被带了出来,跟在杨熙田的身边,也不用伺候,只陪着说说话。 她本想去找丁崖如,结果没见到人,只能无聊的往回走。 “蠢东西,蠢东西,说了多少次,侯爷不喜欢喝茶,还不去准备些奶酪子。”骂人的是霍淳府上的人,凶神恶煞的样子,只见他一脚踹在女孩身上,将对方整个人踹倒在地。 郭雪枝瞥了一眼,突然停在原地,倒地的女孩缓缓爬起,木讷的收拾着砸碎的茶杯。 “小心点,别割伤了手。”郭雪枝走过去,用手帕裹着碎片,放在托盘上,她的眼睛一直盯着对方,努力确认。 曾经的海宋侯是安国皇帝的左右手,三女儿李依依因与顾与之年龄相近,常到宫中来,二人感情颇好。 可此刻,郭雪枝看着满脸淤青的她,几乎要认不出来了。 “多谢姑娘。”李依依弱弱的说着,起身准备离开。 郭雪枝想要阻拦,可又不知该说什么,于是就跟了过去。 李依依循规蹈矩的收拾好茶碗,又蹲在一旁,守着火炉。 “李依依?”郭雪枝试探的叫了一声。 她先是一惊,而后脸上又恢复死气,无动于衷。 难道是自己认错了?郭雪枝疑惑的皱着眉头,挪了半步,小声唤道:“小黄鹂。” 曾经的爱称突然在耳畔响起,李依依无法控制的转头相看,昔日因歌声甜美得到的称赞,今日听到格外刺耳。 看着眼前陌生的面孔,李依依渐渐冷静下来,她淡淡的说道:“姑娘认错了,奴婢不是什么小黄鹂。” 她的声音虽已沙哑,但依稀能辨认出来,她就是李依依,自己儿时的玩伴。 就在此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厮,捡起枝条,就抽,嘴里骂道:“贱奴不好好干活,在这闲聊,吵了爷的清净。” 李依依抱头哀叫,嘴里嘟囔着,“再也不敢。” 郭雪枝上前推开小厮,才瞟见霍淳就站在不远处,目睹一切。 不用问也知道是他的吩咐,郭雪枝打抱不平,上前理论:“你快叫他住手,她犯了什么错就要这么虐打?” 霍淳心中还记恨她的戏弄,让人出手也是打给她瞧,此刻自然不会停罢。 “你管的着吗?她是我府上的贱奴,别说打了,就是打死也没人能说什么。” 郭雪枝听着身后的哀嚎,气愤的跑过去阻止,她推开小厮,用自己的身体护在前面,大嚷道:“不管什么身份,无故打人就是不对。” 小厮看他使了个继续的眼色,便心领神会,壮着胆,举起枝条抽了过去。 一把利剑,直接砍断,飞身一脚,小厮已在十步之外。 丁崖如总是刚刚好出现,解她之困,或许这就是命中注定的缘分。 第98章 交易 霍淳见是他,只得罢手,笑着说道:“许久不见,七王爷一切安好?” “今日休整,明日初试,霍侯爷不抓紧抱抱佛教,难道指望有人让着你不成?” 一句话噎的霍淳瞬间黑脸,悻悻离开,走了两步还不忘贱奴,吩咐小厮把她带回帐中。 郭雪枝还要拦着,丁崖如只得劝道:“毕竟是他府上的人,咱们不能管的太多。” 虽有不甘,可也只得如此,事闹大了,问起缘由,不好解释。 回到帐内,霍淳骂骂咧咧的说:“让她进来,我有话要问。” 霍淳身边有位二管家,他让小厮守在门口,亲自带李依依进去。 李依依唯唯诺诺的跪在门口,霍淳也不急着发问,待侍女们围了上来,揉腿捶背,舒爽了一会,才开口。 “你和她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李依依才说完,就被二管家甩了个巴掌。 “还不老实说了。”二管家吼道。 李依依连忙磕头哭诉:“我不知道她是谁,她或许是认错人了,一直冲我叫个名字。” “名字?什么名字?”霍淳诧异问道。 李依依来不及思考,只能顺嘴胡诌:“黄梨,好像是什么黄梨。” “黄梨?鸭梨,秋梨我听说过,黄梨又是什么东西?”霍淳并不相信,于是二管家又是一阵拳打脚踢。 不过,李依依咬定,就是黄梨,始终没有改口。 此事只得暂且作罢。 第二日,初试场上,圣上端坐正中,太师,丁崖如左右落座。 正式围猎定在明日,今日是要看看各府公子的能力,以备明日分组。 初试分为三轮,立射、骑射和近身。 众人焦点自然都在霍淳和赵承身上,前两轮比试二人表现不错,可要说惊人,那当属黑马令狐朝。 圣上吩咐丁崖如从旁协助霍淳,一定要得到巡城司掌事一职,他又不能作弊,只好派令狐朝一同比试,想着帮他淘汰些竞争对手也是好的。 没想到,立射他连中三环中心,骑射又箭无虚发,仿佛靶心有根线在拽着箭一般。 风头被抢,霍淳自然不悦,谁料近身分组,自己还和他分到一起。 初试结束,他气哄哄的回到帐内,扔了护甲,抱怨道:“七王爷是怎么回事,圣上让他在旁帮衬,他倒好选了个和我作对的。” 二管家连忙劝说:“侯爷小点声,别让外面听见。” “怕什么,就算他来,我也这么说。”霍淳冲着门口嚷嚷着,正巧小厮掀帘进来。 “侯爷,七王爷……” 他还没说完,霍淳便吓得连连后退,尴尬的不知如何是好。 “一起的那个女的来找您,有话要说。”小厮一个大喘气,差点吓尿霍侯爷。 二管家敲打着头,骂骂咧咧的轰他出去,而后询问道:“侯爷,您看……” “本侯累了,有什么话,让她进来说。” 郭雪枝本想在外面,说几句便走,现下只能进来,她也不往前走,只站在门口。 “我想向侯府买个奴婢,就是昨日那个被打的姑娘。”郭雪枝直截了当的说。 “哼,一个奴婢而已,我要是高兴,送你也行。”霍淳翘着二郎腿,一摇一晃的说道。 “当真?”郭雪枝没想到这么容易,难掩兴奋。 “可是本侯今日不开心,非常不开心。”霍淳翻了个白眼,计上心头。 郭雪枝见他如此,也不愿多废话,正要离开,却听他开口。 “不过……若是明日能开心呢。” 郭雪枝不想和他逗闷子,没好气的问道:“你要怎样直说便是。” “明日我与令狐朝一组,你只要让他无法拉弓射箭就行。” 郭雪枝话未多说,直接离开了。 霍淳不明白她为什么对个婢女这么上心,按理说两人应该并不相识。 “霍侯爷这是想什么呢?”陈必非不知何时进了帐,看到他发呆便悄悄坐到一旁。 “诶呀,陈副统领呀,怎么来了也没提前说一声,我好让人准备酒菜。”霍淳立刻堆满笑容。 陈必非摆摆手,小声说道:“我只是来替圣上传句话,明日的事你可别出什么差错。” “请圣上放心,我一定不负众望。” 陈必非忖度了一番,又问道:“我看见郭姑娘才离开,她可是七王爷的人,你最好少惦记,别让圣上为难。” “瞧你说的什么话,我是那样不顾大体的人吗,她是有事来求我,非要我府上的一位婢女。”霍淳故意卖着关子,引他发问。 “就你府上,还有干净的婢女吗?要去做什么?”陈必非显然不相信。 霍淳只得耐下性子解释道:“那不是一般的婢女,是前朝的贱奴,好像是什么海宋侯的三女儿。” 陈必非眼睛一转,随口说道:“那些事不关紧要,明日围猎才是大事。” 说完他便离开了,霍淳也索性先睡一会。 距离营帐不远处,有一小队人马驻扎在此,陈必非悄悄而来,这里都是西卫的人。 树荫处一个身影走出来,看不清人脸,只能听到声音:“卫使,大统领的事查清楚了,他与太师约定,猎鹿求婚。” “嗯,知道了,你找人去查查那个叫郭雪枝的女人,越多越好。”陈必非吩咐了几句,就匆匆离开。 而郭雪枝这边,正在发愁如何能不让令狐朝拉弓射箭,难道要去刺伤他吗? “雪枝,想什么呢?”杨熙田精心打扮,等待圣上宠幸,“你这么心不在焉,茶水滚烫,小心伤了手。” 此话正戳她心中,事不宜迟,先去丁崖如大帐附近探探情况。 转眼间,她已躲在帐外,里面并没有说话声,难道不在?都怪自己刚才选茶浪费了些时间。 “郭姑娘?你在这干什么呢?”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问话的人正是令狐朝。 郭雪枝亲和的说道:“我来看看丁七……王爷在不在,我带了好茶。” “王爷出去了,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令狐朝中规中矩的回答着,显然没有请她入帐的意思。 “额,那我进去等,顺便把茶煮上。”郭雪枝只能厚着脸皮,自己提出。 令狐朝依旧直愣愣的挡在面前,她只好绕过去,不管不顾的向前冲。 第99章 围猎生变 茶水渐渐滚烫起来,郭雪枝看着腾起的白烟,心中五味杂陈。 如果令狐朝受伤,会不会打乱丁崖如的计划?这是郭雪枝最担心的事情。 可一想到李依依被折磨虐待,她怎能坐视不理。 思虑许久她还是决定动手,便冲着外面叫道:“令狐公子,要不要进来喝杯茶。” “不必了,我是守卫,王爷不在,我守在帐外就行。”令狐朝回答的干脆。 就在此时,丁崖如正巧回来,看见二人内外对话,不禁笑道:“大老远就听见你们说话声了。” 丁崖如招呼令狐朝进来,朱大亨这次也随行而来,刚才两人不知去了哪里。 “大姐大,你怎么过来了?”朱大亨嬉皮笑脸的凑过来。 郭雪枝从怀里拿出个纸包,说道:“知道你也来了,这是我之前卤的鸡腿,给你带来了,尝尝。” 朱大亨喜笑颜开,美滋滋的拆开油纸,就是一口,一个鸡腿只剩下骨头了。 郭雪枝本有些心虚,脸上的笑容也不自然起来,声音微颤的说:“我带了好茶,给你斟一杯。” 丁崖如已将外甲脱去,欣然答应。 她端着茶,又将茶壶放在托盘上,缓缓走向丁崖如与令狐朝。 她的眼睛不住瞄向令狐朝,计算着路线,看准他的右手。 忽然身子一歪,茶壶,茶水,托盘齐飞,冲着目标而去。 “啊!”郭雪枝惊叫着,因为她眼睁睁看着烧红的茶壶被令狐朝接住,右手瞬间被烫红。 丁崖如一把拉住她,轻声说道:“小心,别烫着。” 令狐朝忍着疼痛,将茶壶茶杯放好,右手已经没了知觉。 朱大亨眼疾手快,端着一盆冷水而来,郭雪枝心中愧疚,主动为他上药,小心翼翼的吹着。 丁崖如始终没有说什么,只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她眼中满是愧疚,想来是无心之失。 经她这么一闹,令狐朝的右手被包的像个粽子。 第二日,霍淳得意的看着令狐朝,他只能单手勒马,弓箭自然也不能用了。 围猎已经开始,郭雪枝去要人,却被推说,要等侯爷围猎回来,气的她只能暂忍。 丁崖如坐在主观位,看着一匹匹骏马飞驰而出,他歪头看向太师,笑道:“太师,今年是朕第一次围猎,不知这围场中有什么新鲜玩意?” “山鸡,野兔,野猪经常可见,臣让人放了几只鹿,能不能猎到就看他们的运气了。”厉自胜坐在圣上左手边,榻上放着软枕和狐皮做成的单子。 “野兔?能抓到活的吗?”德妃听见了,有些兴奋,央求道,“臣妾想养一只。” 丁岚夜笑着说道:“好,朕的爱妃要,自然是有的,告诉他们抓活的。” 杨熙田开心的拍手,坐在一旁的尹玉珠气的牙根痒痒,又不好发作。 邓归信站在一旁,突然说道:“圣上,臣愿去为娘娘抓只活兔。” 丁岚夜自然应允,就这样他也策马跟了上去。 很快第一只猎物到手,丁崖如本是凑个热闹,所以看见只山鸡就放了箭,得了个好彩头。 当他带着战利品回来的时候,众人都高声祝贺,而他却径直走向郭雪枝。 “你不是在做卤鸡腿,给你。”丁崖如掐着山鸡的翅膀,很难想象,他之前被鸡惊吓的样子。 “我又不是厨子,要它做什么。”郭雪枝嘴上不情不愿的反驳,手却伸了过去,提起山鸡一阵点头,“这只还挺肥,朱大亨一定乐死了。” 丁岚夜目视前方,耳朵却朝着二人,所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山林中,霍淳带着一帮小厮,正在寻找鹿的身影,突然耳边飞箭呼啸而过,树丛中不知什么东西应声倒下。 待众人走近一看,竟是一头小鹿。 邓归信的马上拴着只兔子,他又将鹿驮在后面,绝尘而去。 霍淳不服气的哼了一声,“有什么了不起。”便继续寻找。 仗着人多眼尖,他们终于看到了一头正在吃草的小鹿。 箭已上弦,不知小鹿命运如何。 此时邓归信已经带着猎物回来,他先将活蹦乱跳的野兔献上,德妃甚是欢喜。 丁岚夜看到他马上的鹿,心中疑惑,他并不参与竞争,为何会带回一头鹿呢? 下一秒发生的事情,让他大为震惊。 只见邓归信扛着鹿,走到太师面前,将猎物交给了吴风,并说道:“我已做到,还请太师履行承诺。” “好,甚好,没想到第一头鹿,竟归了老夫。”厉自胜大喜,身旁众人也是纷纷吹捧。 丁岚夜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强压着怒火,盯着远方,但愿下一个归来的是好消息。 好在天随人愿,不多时,霍淳大摇大摆的回来了,后面的小厮高举着鹿,大喊得胜。 丁岚夜拍手赞道:“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当年越护侯的风采今日在小侯爷身上可见一斑呀。” 霍淳昂首上前,得意说道:“臣不负圣望,猎得此鹿,献给圣上,愿吾皇千秋万岁,江山永固。” 丁岚夜将他拉到主位,共饮一杯酒,并赏赐同行人黄金百两。 之后有世家子弟陆陆续续回来,都有收获。 而赵凉的儿子,赵承因猎不到鹿,只得带回山鸡野兔充数,从数量上压倒众人。 回到大帐,丁岚夜先是与霍淳把酒言欢,直到深夜,酒席才散。 “圣上,今日要宣哪位娘娘侍寝?”内侍官凑上前,此时的丁岚夜已经微醺,以大字的形状躺在铺上。 “不必了,你去把陈必非给我找来。”丁岚夜幽幽的说道。 不一会,陈必非便出现在一旁。 还不等他多言,丁岚夜就一脚踹在他身上,低声吼道:“不中用的东西,朕养你们为了什么,无非就是打探消息,邓归信今日之举,究竟为何,难道你们一点消息都没有吗?” 陈必非连忙起身跪好,磕头说道:“圣上明鉴,我等费心竭力效忠圣上,为圣上打探消息,没有不尽力的,只因大家都是禁军出身,邓大统领又对在籍禁军熟悉了解,所不敢跟的太紧。” 丁岚夜细思此言,觉得甚有道理,除了他的消息外,其他人并无遗漏,可见,西卫还是有些能力。 陈必非紧接着说道:“启禀圣上,臣已发觉如此行事,日后或有纰漏,便琢磨着,除了西卫现有之人,再暗中培养些生面孔,这样日后或能有大用。” 这段时间,丁岚夜对他逐渐信任,也认可他的能力,此提议不妨一试。 第100章 早已看穿 郭雪枝在霍淳帐外一直等到深夜,才见他被人搀扶着回来。 酒气熏天的他早已不省人事,二管家让人小心抬着,看见郭雪枝没完没了的问,不耐烦的打发她。 “那贱奴已经送了人,你如何叫唤也无用。快点走。” 郭雪枝清楚自己被耍了,也只能忍了,心中咒骂也无济于事。 她懊恼的回到帐中,震惊的看着眼前二人。 李依依一脸茫然的站在一旁,令狐朝玩弄着右手的绷带。 事情还要从昨天说起,丁崖如听从圣上吩咐,要暗中协助霍淳。 所以,初试后,他决定与其商讨明天的围猎,恰巧在帐外听到郭雪枝的对话。 “令狐兄,请你原谅我的决定。”丁崖如已有计策,只是需要令狐朝牺牲一下。 “王爷多虑了,以我的身份就算在围猎中胜出也不会被重用。”令狐朝很是清楚自己的处境,所言不虚。 丁崖如还是有些不忍,纵使他觉得令狐朝比霍淳更有能力,但现在他还没有能力,确切说是实力。 于是,令狐朝故意让郭雪枝弄上自己,让大家以为,他是因伤,无法狩猎。 实际上,他惯用左手,在围猎时,隐在树林中,伺机而动。 霍淳和他的那帮小厮,根本没有猎鹿的本事,连射几箭,不只没伤到鹿,还惊动了它。 就在它拔腿逃跑的时候,一个身影如箭般飞来,手拿短刀直接刺入鹿的心脏。 众人定睛一看,竟是令狐朝,他目光如炬,自信的从鹿身跳下。 朱大亨跑过来,气喘吁吁的大喊道:“霍,这弓威力不小呀,我喜欢。” 原来不久前,在朱大亨的央求下,令狐朝绞尽脑汁为他制作此弓。 霍淳见鹿死他手,气愤的说道:“怎么是你?你不是不参加围猎了吗?” 丁崖如慢悠悠的走出来,笑着说道:“他是不能参加围猎,但没说不能猎鹿。” 霍淳看着朱大亨背上的鹿,不甘的说道:“这鹿是我先看到的,偏被他截了。” “看到有什么用,鹿死谁手才是关键。”丁崖如带着他们就要走,却被霍淳拦下。 硬的不行,只能来软的,霍淳让小厮站远点,自己向丁崖如央求,请他把鹿让给自己。 好说歹说,丁崖如才略有动摇,不过要他拿个人换,霍淳细问,才知是那个贱奴,虽然心中奇怪,不过为了自己的仕途,舍了也就算了。 郭雪枝这才恍然大悟,对令狐朝很是愧疚,诚恳道歉后,寻思着如何向丁崖如解释。 这些暂且不说,待令狐朝走后,她才有时间与李依依好好说说话。 “你是谁?”开始李依依还心有警惕,听完整件事后,才确定她是真心要救自己。 郭雪枝思索了一下,决定暂时隐瞒自己的身世,毕竟现在这样她不宜与太多人说。 “你还记得谢南风。” “南风哥哥?”李依依突然激动起来,几年没有旧相识的消息,现下听见这个名字,往日的回忆涌上心头。 她微微啜泣起来,郭雪枝说自己是受他之托。 李依依抹着眼泪也没多想,便感激的自言自语道:“南风哥哥还想着我,他还想着我。” 郭雪枝心疼的看着她,这是受了怎样的委屈,才会如此。 良久,李依依才稳定情绪,喃喃的问道:“南风哥哥,他还好吗?” 郭雪枝点点头,她也不知道南风哥哥现在那样算不算好,或许对于他们来说,只要活着就算好。 “你呢?这几年还好吗?还知道其他什么人的去处吗?”郭雪枝也不知自己怎会问出这句话,难道她想把前朝旧人都找到,重新聚集在一起吗? 李依依摇摇头,她自亡国后,就一直被关押在府中,父母,兄弟,家中所有的男丁,不是死了就是被发配边疆,去做了苦力。 而她,被关了半年后,迎来了宅子的新主人,越护侯。 老侯爷待人还算亲善,对她们这些前朝留下的人,并不苛刻,可惜不到一年老侯爷便去世了。 霍淳沿袭侯位,可他是出了名的浪荡公子,府上的女婢没有不被沾污的,而她也曾遭到逼迫。 可是她宁死不从,还咬伤了霍淳,从那以后,她就经常被打骂,霍淳还让府上所有人,叫她贱奴。 听着她的描述,郭雪枝忍不住怜惜,抱着她轻声安慰:“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 这便是安国贵族的下场,他们从曾经的高高在上,变成了新贵府中的奴婢,变成了大燕的奴隶。 郭雪枝先安顿好李依依,让她在自己帐内休息。 她心中惦记着丁崖如,便借着月色去了他的大帐。 在门口徘徊许久,她才鼓起勇气进去,此时,丁崖如正在里面喝酒,身旁散落了好几瓶,看来已经喝了许久。 郭雪枝走上前,他也不说话,只继续自斟自酌。 “这是什么好酒?我也来一杯。”郭雪枝见他拿起酒瓶,便随手端起杯子,凑上前。 丁崖如顿了一下,并未多言,直接改用酒瓶,仰头饮下。 郭雪枝没趣的放下杯子,自己理亏在前,只好再想法子哄他。 最后一瓶酒也被丁崖如喝光,他索性倒头一趟,直接睡了过去。 郭雪枝帮他收拾好案几,又拿了薄被为他盖好。 “丁七,对不起,我……”郭雪枝趴在他旁边,嘟囔着,她也不知道对方是真睡着了,还是假装的。 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她自顾自的说起来,“我之前见她受欺负,心中不忍,便向霍淳提出要买下她,其实只因为她长得与我儿时的玩伴相似。” 丁崖如一动不动,似乎真的睡着了。 郭雪枝咬了咬嘴唇,有些伤心,叹了口气,补充的一句:“你放心,以后我不会再做伤害你的事情了。” 她缓缓起身,准备离开,谁知,一只手突然抓住衣角,用力一拉,直接把自己按倒在床上。 郭雪枝转头看向丁崖如,他依旧闭着眼睛,只是整条胳膊都压在自己身上,不给她逃跑的机会。 “以后,不要再瞒着我了,有什么事,我会帮你解决。”丁崖如轻声说着。 郭雪枝脸颊一热,又羞又愧,眼泪也不自主的流了下来。 第101章 宫中有喜 南山围猎后,霍淳如愿以偿的升任巡城司掌使,赵承只能屈居其下。 即便如此,丁岚夜依旧对虎符耿耿于怀,毕竟厉自胜手上有支杜陵军,那是他从杜陵带出来的死侍。 这队人马现在隐藏何处,他都不清楚,如何能高枕无忧。 而眼下又有件让人头疼的事情,北绒那边又开始蠢蠢欲动,虽有金鞍军压境,震慑地方,可北境上几个部族大有联合之势,不能不防。 朝堂上众说纷纭,兵部赵凉不当回事,厉自胜只管闭目养神,只有杨北咸和丁岚夜唱着双簧。 退朝后,丁岚夜与杨北咸到遂凌殿继续商谈,丁崖如则利用身份之便,去几位将军府上试探。 杨北咸也是有备而来,早将北境情况熟悉,也有自己的谋划。 二人正讨论的起劲,却看见福乐宫的宫女慌慌张张跑来。 “什么事,让她进来说。”丁岚夜为显重视,便吩咐内侍官。 小宫女吓的直哆嗦,说话也不清不楚,勉强能听出,德妃似乎被什么东西吓晕了过去。 丁岚夜带着杨北咸,一路赶去,又让人快去请御医。 刚一进福乐宫,丁岚夜便闻到一股血腥气,不由惊讶,细问才知。 德妃一早去给皇后请安,略坐了一会便回到宫中,隐隐闻到血味,四处查找,竟是围猎时得到的小兔子,已经被残忍杀害,连皮毛都不见踪影。 吓得她瞬间晕厥,至今未醒。 不必多问,这一定是皇后在捣鬼,丁岚夜故作暴怒,要内侍官去押那个毒妇。 内侍官只得在一旁劝说,今年多地遭灾,国库还需皇后娘家充盈,再说没有真凭实据如何治罪。 杨北咸倒不是心疼自家妹妹,只是担心杨家以后的前途。 御医终于从内殿出来,恭敬说道:“圣上大喜,德妃娘娘已有身孕,此次受了惊吓,胎相不稳,待老臣开些固胎之药,多加休息便能恢复。” 丁岚夜大喜,大步进了内殿,杨北咸也是欣喜不已,若能诞下皇子,杨家日后地位稳固。 安顿好德妃,丁岚夜与他漫步后花园,杨北咸主动请缨,要去北境,协助金鞍军守住疆土。 待他走后,丁岚夜才幽幽的问道:“你瞧着,虎符还会在他手上吗?” 陈必非从树后现身,轻声说道:“德妃娘娘如此情况,他还能沉住气,不透露虎符半分,以臣之见,或许他并未经手。” 丁岚夜有些失望,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冰冷的看着他的背影消失。 “不过,他此时要求离开都城,会不会是知道虎符去向,想以此邀功?”陈必非的猜测也很有道理。 丁岚夜只能淡淡的说了一句“但愿如此。” 德妃有身孕的事情很快便在宫中传出,那些趋炎附势的小人们,都纷纷谄媚讨好。 这可让皇后气到发疯,整日在宫中打砸咒骂。 莺儿好一阵劝,才让她安静下来。 “娘娘,不是我说您,圣上每次来咱们这,您都是一副骄傲的样子,他怎么说也是九五之尊,哪里看的了您的脸色。”莺儿端了杯茶来,虽是温的,可尹玉珠喝下依旧觉得燥热。 “这是什么破茶,难喝死了。”尹玉珠不悦的抱怨着,正被刚进来的贤妃听到。 “皇后娘娘想喝好茶,让内廷司送来就是,何必自己生闷气。” 沈娥也得知了德妃之事,特意来此,想看看皇后的反应。 这段时间,尹玉珠与她亲近不少,有什么事都爱与她诉说。 二人说起德妃有孕,感慨,羡慕,嫉妒都没有避嫌的意思。 沈娥说的不多,主要是尹玉珠在发牢骚。 “皇后娘娘还是要放宽心些,虽说还未到盛暑,但燥气太旺也容易伤身。”沈娥漫不经心的说着。 尹玉珠不接的看着她,自己是想让她出出主意,怎么反倒劝说不停,难道她也忌惮起来? 沈娥邪魅一笑,继续说道:“皇后病倒,我们做嫔妃的自然要侍奉,德妃身子不便,必定难受。” 尹玉珠瞬间明白,大笑道:“来侍奉是她的本分,圣上免了她的请安,难道还要偏心,坏了规矩吗?” 第二日永乐宫便传出皇后抱恙的消息。 沈娥连去了三日,尽了侍奉之责,轮到杨熙田,她也不好推辞,只能硬着头皮前去。 折腾了一日,杨熙田累的在软轿上睡着,差点摔了下来。 这一幕正好被郭雪枝撞见。 护送杨熙田回到自己宫中,郭雪枝不解的问道:“这是怎么了,圣上不是吩咐不必劳累吗?” 杨熙田才缓过来些,还没开口,身边的小宫女就全说了出来。 她知道是皇后娘娘故意刁难,便决定忍气吞声,熬过去算了。 郭雪枝在宫中本就没什么地位,避免节外生枝,她一向低调,只在未曦宫活动。 可眼见她这么可怜,心中不平,想着能帮一帮她才好。 她细问了今日发生的事情,皇后以暑热入体为由,让杨熙田扇了一日的凉风。 “现在还不到五月,哪有什么暑热。”郭雪枝越听越气愤,突然想到自己前几日熬的冬瓜茶,便给她出主意道,“我一会给你取些消暑的好东西,明日你沏给她喝。” 杨熙田忙问道:“那是什么?皇后凤体还是要小心伺候。” “你放心,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只为让她败败火。”郭雪枝神神秘秘的叮嘱了几句,就离开了。 晚些时候又送来了冬瓜茶,教给小宫女如何沏煮。 第二日皇后不当解暑,整日离不开恭桶的事情便在宫中传开。 不知道有多少人暗中偷笑,皇后虽然到圣上面前告状,却被认定是自己的失误。 郭雪枝也躲在未曦宫中偷笑,这几日她都在整理池塘,为了盛夏的莲叶何田田。 丁崖如站在岸边,看她认真的挑选莲子,又指挥四儿,清理淤泥,不禁感慨道:“你对别人的事那么用心,对花花草草这么费心,怎么就不想想自己的事情呢?” “喂,丁七,你来了也不说一声,站在那发什么呆?”郭雪枝转身间,看到他兴奋的挥着手。 “大姐大,人找到了。”朱大亨不知从哪蹦出来,吓了她一跳。 “什么人?”郭雪枝差点跌坐到泥塘中,幸好四儿扶住了她。 朱大亨嚷嚷道:“就是那祖孙二人呀。” 郭雪枝连忙飞身扑上去,捂住他的嘴,好在丁崖如并未注意到。 第102章 怀疑的种子 “不,这件事我决不会答应。”邓归信毅然决然的看着厉自胜。 围猎回来后,邓归信证明了自己,可厉自胜仍旧不满意,今日他上门求亲,又被刁难。 厉自胜坐在厅上,微微颔首,冷笑道:“怎么,你不想娶芳落了?” “我与芳落两情相悦,早已认定对方,可太师让我前往北境,探寻虎符,为了什么?”邓归信完全没有犹豫,他清楚自己要娶芳落,但也明白身为大燕的将领,不能做危害大燕的事情。 厉自胜盯着他看了许久,还未开口,却被厉芳落抢先。 “父亲,我以为父亲考验清越是为我日后幸福着想,没想到,竟把我当成了控制别人的工具。”她应该在内院,何时跑了过来? 厉自胜正要解释,厉芳落已拉起邓归信的手,愤恨的说道:“父亲要卖我,你也不必求亲了,我认定了你,不会嫁给别人,今生有缘咱们自会在一起,若无缘,来世做个平凡人,再去找你。” “胡闹,还不把小姐带回去。”这些话句句刺痛厉自胜的心,他何曾这么想过。 厉芳落哭哭啼啼的被拉走,邓归信咬紧牙关,依旧坚持原则。 因北境局势紧张,邓归信原是校尉出身,对当地情况熟悉,金鞍军统帅易离亭请旨,派他前来增援。 圣上便决定,由丁崖如领河阳守军,杨北咸,邓归信随军左右,前往北境。 郭雪枝也跃跃欲试,因为她从朱大亨口中得知,那祖孙二人,悬壶济世,游走四方,听说北境又起战事,也已出发,希望可以救助当地百姓。 丁崖如开始不同意,毕竟此行不是游玩,可能还要面临一场大战,可架不住郭雪枝的温柔攻势。 再三央求下,他终于同意,让她以军医的身份随行在侧。 临别前,丁崖如被招进宫,丁岚夜还是有些不放心,毕竟金鞍军并非大燕国直系军队。 “此行你可有把握?”丁岚夜关切的看着他,此刻才意识到,自己的七弟长成了大人模样。 丁崖如甚是自信,拍着胸脯说道:“有清越在旁,我一定能协助易将军抵御外贼。” “七弟,你想的太简单了,金鞍军情况如何,还不明了,此次北境突然叛乱,究竟是外贼还是内祸,还不能定论,更何况……”丁岚夜一想到围猎时的那头鹿,就耿耿于怀。 丁崖如不解的追问:“更何况什么?皇兄欲言又止是不是有什么担忧?” “算了,总之你万事小心,记住防人之心不可无。”丁岚夜再三叮嘱,忽又想起什么,随口问道,“听说,你要带郭雪枝同去?” “嗯,她在宫中也无事,非要一起跟去,长长见识。”这话说得不老实,丁崖如的表情略显不自然。 丁岚夜暗暗羡慕,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他恐此生不行了。 “你们小心些,照顾好她。” 丁崖如一愣,为何他从皇兄的眼中看到了没落与不甘呢? 不出三日,一切准备妥当,丁崖如一行人约摸三四十,他们会先到河阳宣旨,再带领河阳守军前往北境,与金鞍军汇合。 郭雪枝悄悄凑到邓归信身旁,询问道:“你可舍得?” 他明白话中意思,向太师府方向望了望,喃喃的说道:“我相信芳落,她定会等我凯旋。” “等待不如主动出击。”郭雪枝说完便转身回到马车上,邓归信觉得奇怪,张望间,似乎看到了厉芳落的身影。 再细瞧,又不见了,或许是自己太过思念。 一队人启程向北,走了半日多,才找了个开阔的地方休整。 丁崖如在临时搭建的帐篷中,与其他二人商讨行进路线,晚些时候将会路过村镇,可在附近扎营,十日后到雁山县,补给干粮,再走十几日就该抵达河阳县境内了。 五月的天空碧蓝无云,风吹过来,带着一丝温热,大家走了一上午,干渴燥热,军医们熬了些绿豆汤,给大家解渴。 杨北咸商讨完,便自行去安排,这次带出来的多是他的府兵,自然听他指挥。 “丁七,你的绿豆汤。”郭雪枝端了一大碗进来,身后还跟着位军医。 “霍,这么多,我一个人也喝不完,清越,分你点。”丁崖如举着碗,正要谦让,却听到个熟悉的声音。 “他的在我这。”厉芳落将绿豆汤放在邓归信面前,旁边还搭配两样糕点。 邓归信大喜,而后又担忧的问道:“你怎么也跟来了?此行太过危险,我还是让人送你回去。” 厉芳落按住他的胳膊,认真的说道:“你也知道我的脾气,既来了,就没有回去的道理。” 郭雪枝也在一旁帮腔:“我是真佩服她的行事,既然爱了就大胆跟随,你也别像个姑娘扭扭捏捏。” 丁崖如笑着劝说:“清越,就这样,你现在送她回去,万一偷偷跟着,还不如在身边放心。” 邓归信也只得如此,轻拍她的手,坚定的说道:“你放心,我定会护你周全。” “不过,为什么他有糕点,杯子还那么精致,而我却要端着个破碗。”丁崖如看到二人待遇不同,不免抱怨起来。 郭雪枝一把抢过碗,不悦的说道:“你最怕燥热,满头大汗,不多饮些怎么缓解暑热,再者,你早上出来喝了践行酒,吃了炙食,此刻还能吃下糕点?不怕涨肚难受吗?” 这一番话说的头头是道,弄得丁崖如自惭形秽。 厉芳落在一旁偷笑,打趣道:“七哥哥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她为了你这碗绿豆汤花了不少心思,你看看里面的豆子,知道你不喜豆皮的味道,她特意剥了壳。” 丁崖如仔细一看,果然如此,开心的像个孩子,可郭雪枝偏不给他,赌气就要端走。 丁崖如央求了半天,才留下了这碗汤。 另一边杨北咸得知太师之女也在队伍中,怕有内情,便飞鸽传书,告知陈必非。 “圣上,杨将军传来消息,厉小姐也在队伍中。”丁岚夜正在练字,听到此话,并不觉得如何。 陈必非继续说道:“臣得到消息,太师之前与邓统领密谈,似乎为了虎符一事。” 丁岚夜的手突然停下,墨滴在宣旨上,瞬间化开。 “太师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并无动静。” 难道邓归信已经同意帮助太师,否则,厉芳落怎能随行? 第103章 内斗 五月的北境依旧寒风凛凛,昨日才下过一场细雪,现下已经化开,城墙像是披着一层水衣,骄傲的立在阳光下。 易离亭一身黄铜盔甲,熠熠发光,他新换上了猩红色披风,随风展开。 如此夺目只为让几里外扎营的北绒人看到,威慑北境的易将军,亲自守着城门。 “将军,探子回报,西边有小股羌族散兵调动。”一位士兵快步跑来,高声说道。 副将沙云山请示道:“将军,要不要我带队人去探探虚实?” “不必了,盯住羌族人,只要他们大军不动,咱们也不必轻举妄动。”易离亭盯着前方,北绒人的营地,似乎又增多了一些。 沙云山不解的问道:“他们已经守在这三个月了,到底在等什么呢?” “和咱们一样,等援军。”易离亭要再回去看看地形图,羌族现在不足为惧,但若真与北绒人联合,还是棘手。 回到衙门,他与沙云山及其他几位副将,正在讨论局势,忽听人来报,冀燕王带着河阳军已在五里外。 易离亭大喜,马上命人准备迎接,又吩咐金鞍军腾出部分营地,供河阳军休整。 丁崖如赶了一个多月的路,终于到了北境,见到易离亭后,也顾不得休息,直奔衙门,参与守军布控商讨。 郭雪枝则好一些,她与厉芳落虽军医被安排在衙门后面的医馆,为照顾她们的身份,特意收拾出干净的房间,让二人同住。 “诶呦,这是什么味呀,怪怪的。”厉芳落毕竟是太师小姐,怎住过这样简陋的屋子,才一进去就嫌弃的退到门口。 郭雪枝觉得还好,这里应该是长期放置药材,留下了很浓的草药味。 她环视四周,这样的情景和味道,似曾相识,如刻在心中一般。 怎么会这样,自己住在宫中,不曾接触过草药,为何会刻骨铭心的感受。 见厉芳落不愿进来,她只好劝说道:“你在宫中央求我,带你出来的时候,可说的自己不怕苦不怕累,就要跟在清越身旁,现下这点草药味就闻不得,那之后的日子可怎么办。” 厉芳落羞红了脸,难为情的迈步进来,看着郭雪枝为她整理床铺,愧疚的说道:“我……我之后会注意。” 郭雪枝叹着气,拉她坐下,语重心长的说道:“咱们才到,他俩就被拉去讨论形势,可见情况紧急,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军营中只有苦日子。” 厉芳落看着她,惊讶的说:“平时不见你说军中日子,怎么来到这有感而发?” 郭雪枝也不知怎么,会说出此话,难道是本主的记忆?又或者…… 还不容她多想,朱大亨就冲了进来,嚷嚷道:“大姐大,大哥让我过来住,顺便保证你们的安全。” 厉芳落不好意思的偏过头去,将散乱的衣服遮掩了一下。 郭雪枝急忙把朱大亨拉到门外,教育道:“女儿家的闺房,你也不通报一声,就闯进来,有没有点礼节。” 朱大亨挠挠头,嘟嘴说道:“真是麻烦,那我先过去帮忙卸药材啦,对了,晚上在军营有洗尘宴,大哥让你们一起去。” 说完他便跑开了,北境的晚上着实还有些冷。 她们只带了些单衣,穿上三四件也不能保暖,两个人缩在角落不愿一动不动。 丁崖如见了,立刻让令狐朝送来披风,还命人烧上火炉放在旁边。 总算暖和过来的二人,依旧面色凝重。 只因面前的吃食,实在让人难以下咽。 稀饭,杂面,两片冷肉,这也能叫洗尘宴? 易离亭举起杯,高声说道:“北境局势紧张,为防引起敌方警觉,洗尘宴只能低调处理,还请各位将领海涵。” 杨北咸坐在一旁,不悦的嘟囔道:“这也太低调了,还不如我平日的吃食。” 易离亭听闻此话,立刻说道:“北境是苦寒之地,各位能来援助,我甚为感激,但既是为大燕江山永固,谨守职责是军人本分,吃吃喝喝的事情,等各位回到都城,再享受。” “你这是什么意思?”杨北咸曾经也是个将军,到了北境因不熟悉地形,竟被安排在了都监的位子上,相当于军队里的文书员。 丁崖如知道他心里有气,连忙出面安抚:“易将军的担心有些道理,咱们客随主便,不必在这些小事上纠缠。” 郭雪枝抱着肩膀,歪头看向他们,目光最后停在易离亭的身上。 那是一张四方大脸,粗糙黝黑的皮肤,向众人展示着北境的冷热交加的极端天气。 左边额头有一条伤疤,一直延伸到眼睛,在每次眨眼的时候,都能看到疤痕的尽头。 她专注的盯了许久,想起杜陵听到的传闻,金鞍军当时负责处决母后等人,之后却不见尸骨,会不会是他出手相救? 她的目光引起了易离亭的警觉,当四目相对时,郭雪枝如被寒冰刺中,那眼神中满是杀气和质疑。 她慌乱转头,不由自主的拿起稀饭,吃了一口,只觉堆在咽喉,又喷了出来。 厉芳落连忙为她拍背,小声说道:“这稀饭你也吃的下去,一会回去我带了糕点。” 郭雪枝点点头,整个人又缩回披风中,再不敢转头。 之后几日,郭雪枝的心头一直萦绕着那双眼睛,那神情似乎看穿了一切,让她忐忑不安。 军医们趁着战事未起,准备提前囤些药材,郭雪枝和厉芳落也干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究竟是为什么,他会用那样的眼神看我,不像是熟人,却更似熟人。 “啊!”郭雪枝正在捣药,因心不在焉,正好砸在自己手上,手指立刻肿了起来。 厉芳落唤来军医,帮她敷药,疑惑的问道:“你这几日怎么总是心神不宁。” 郭雪枝还未回话,就听见朱大亨扒在墙上,嚷嚷着:“打他,用力呀。” “哎,你不好好帮忙,在这凑什么热闹呢?”郭雪枝刚一走近,就听到隔壁传来哄闹声。 朱大亨跳下来,拍着手上的土说道:“旁边的军营打架呢,十几个人抱在一起摔跤。” 就在此时,丁崖如的声音出现,呵斥道:“还没和北绒人打起来,你们自己先乱,还有没有点军纪军法。” 第104章 治军 易离亭一向以治军严苛出名,加上北境之地,粮草不足,他长期在此,形成了苦行军的作风。 前来支援的河阳军自是清楚,可杨北咸在都城,养尊处优惯了,怎会受得了。 他手下的士兵,也是上行下效,不知从哪弄来了半只肥羊,一大早在院里准备烤羊。 沙云山知道后,立刻找到杨北咸,让他们上缴肥羊,并警告其按军中规定,与金鞍军同食。 杨北咸怎容得了一名副将对他指手画脚,于是纵使手下与他理论,继而大打出手。 丁崖如听完双方言论,也觉杨北咸处事欠妥,正要规劝,易离亭出现在院门口。 “把所有闹事者,捆了,先饿上三日。” 金鞍军士兵蜂拥而入,不止将士兵们捆上,就连杨北咸也被几人押住。 “易离亭,你什么意思?你要捆我?”杨北咸反抗着,震惊的吼道。 易离亭不以为然的说道:“我说了所有闹事者,你若闹事了,就要被捆上。” “吃口肉就叫闹事,你能管自己兵,可管不着我。”杨北咸插着腰,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 丁崖如只得在中间劝说道:“易将军,其实他们也只是想改善一下伙食,毕竟大家吃饱了,才有作战力。” 易离亭转头看着他,反问道:“怎么吃杂面饼就没有力气吗?金鞍军吃了五年,没听说输过一场仗。” 此话不假,可让他这么一说,大有挑衅的意味。 杨北咸像是被点着的炮仗,一下就炸了窝,骂道:“易离亭,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背后做的那些勾当,你们金鞍军没输过?那怎么前朝的皇后从你手中逃脱了?我们不来的时候,你们吃什么,谁知道,我们来了,就天天给我们吃杂面饼,喝稀菜粥,什么居心。” 他越骂越大声,郭雪枝听听的清清楚楚,果然母后是他故意放走的,他会不会是…… “我的人可都看见了,军营后面养着鸡,羊,你们难道都不吃?”杨北咸踹开挡在面前的士兵,直接走到易离亭面前对峙。 可他无动于衷,也不解释,直接抬手劈下,将杨北咸打晕,轻声说道:“捆上关起来。” “呵,这位将军真有样。”朱大亨站在一旁赞叹着。 可看丁崖如的样子却是无奈又为难,毕竟仗还没打,自己人先动了手。 杨北咸一众人被关在小院,已经三日了,除了水,吃食一概没有。 起初他还叫嚣,要去圣上面前告状,后来也没了声音,郭雪枝一度以为他已经死翘翘了。 这日,她听说丁崖如犯了咳疾,便准备了些川贝枇杷,这种药材带的不多,被人是舍不得用的。 刚进了院子,就听到丁崖如与易离亭的谈话声,她便躲在窗户下面,细听。 丁崖如显然是在帮杨北咸求情,可易离亭并不买账,他要坚决惩治,不能姑息。 丁崖如早就听说易离亭的脾气,像是茅房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没想到竟能强硬到如此程度。 气得他直跳脚,近乎哀求道:“易将军,咱们不能乱了军心呀。” 易离亭目光犀利,淡淡的说道:“既然说到军心,我就带你去看看,什么是军心。” 说完,二人从屋内夺门而出,似乎没有注意到郭雪枝,她便悄悄跟在后面。 易离亭将丁崖如先是带到后院,那里有鸡棚,羊圈,狗窝,俨然一副农舍场景。 他们走了一圈,易离亭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丁崖如疑惑的看了一眼,不耐烦的说道:“这不就是杨将军说的鸡棚羊圈。” 易离亭大笑着,又问道:“那七王爷觉得我这鸡样的如何,羊又如何?” “甚好,膘肥体壮。”丁崖如随口回答,心里已有不满,抱怨道,“我与你说正事,你和我扯什么鸡羊”。 易离亭示意他稍安勿躁,又指着不远处的狗窝说道:“你再瞧瞧那边的狗。” 郭雪枝好奇的凑上前,正要细瞧,那狗突然狂吠,飞扑向她。 吓得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幸好有链子拴住,否则定要受伤,只是那瓶川贝枇杷一滴不剩的洒在地上。 丁崖如连忙跑过去,扶她起来,关切的查看全身,除了手掌磨破了皮外,别的倒没什么。 可看着惊魂未定的郭雪枝,他怒火中烧,将积攒的怨气一股脑发泄。 “易离亭,你什么意思,傲慢无礼也就罢了,你这是意图谋害。” 易离亭却看着郭雪枝,冷不丁的蹦出一句:“郭将军的女儿没那么容易死。” 那个死字他说的尤为重,像是在诅咒。 还不等丁崖如开口,他又说道:“我这里鸡羊吃的都是好料,为的就是养肥了宰,而狗,两天才吃一顿,一个月才给块生肉,所以它们都保持着兽性。” 丁崖如看了看那些狗,确实精瘦,可刚刚的飞扑又显凶猛,完全不像都城里面见过的宠物狗。 曾被皇后养的狗滋扰过的郭雪枝,也感受到二者的不同,这里的狗更像另一种动物,狼。 易离亭见他不说话,便继续带他去另一个地方,那便是校场。 此刻金鞍军正在训练,四周是骑射,甲兵,中央几十人光着膀子,以拳相对。 那些人斗志高昂,专心苦练,沙云山则在一旁,高声喊道:“咱们守住北境,等到六月夏至,宰羊煮肉,大口喝酒。” 下面的人应和着,声音仿佛能穿过云霄,直达九天。 易离亭这才解释道:“我们一年只吃两次肉,夏至冬至,过了这两个节,我们又守住北境一整年。” 丁崖如似乎明白一些,可心中仍有疑惑:“就算不让吃肉,平日的吃食总能变些花样,丰富些也有利身体。” 易离亭苦笑道:“七王爷是从河阳过来的,那里吃食如何?” “都是面食,虽好过这里,但也算不上佳肴。” “河阳县是距离北境最近的城镇,我们这里的粮草都是那边供应,他们尚且如此,我们又能如何?” 丁崖如终于知道边境艰苦,也明白他的用意,这么想来,杨北咸确实过分。 “易将军,我已明白,只是咱们大敌当前,总不好一直关着杨将军和他的人。” 易离亭想了想,总要让他吃些苦头,过两日再放他出来。 第105章 突发瘟疫 杨北咸被关了三日,除了水,没吃过一口东西,虚弱的他瘫在角落。 屋内的其他人一早被带了出去,易离亭则准备了鸡汤杂面,里面特意放了个鸡蛋。 他坐在士兵刚刚布置好的小桌前,语重心长的说:“杨将军的战功,我也是略有耳闻,你带过兵,应该明白我的苦心。” 杨北咸无动于衷,只是在他进来时直起了腰。 易离亭也不责怪,自顾自的讲起他初来北境时的事情。 那时候他刚刚归顺大燕,带着金鞍军抵达此地,寸草不生的环境,着实惊到了他们。 他们料想日后的生活会很苦,可还是在三个月后面临了第一次考验。 带来的粮草吃完了,附近少有人烟,该如何是好? 杨北咸被鸡汤的香气吸引,缓缓起身坐到桌旁。 管你说些什么,我先吃为敬。 见他肯吃饭,易离亭也不再继续,只留下一句“待威胁解除,你自可回去享福”的话。 本以为此事已经平息,杨北咸也该清楚现在的处境,会收敛一些,谁知,他竟起了歪心思。 两日后,丁崖如正在房中琢磨如何能探探北绒虚实,却听见令狐朝气喘吁吁的回报。 “杨将军带着府兵,河阳军要撤会河阳。” 丁崖如腾的站起来,自他们来此,北绒才有所忌惮,没有轻举妄动。 现在撤回去,不仅让人起疑,更可能扰乱军心。 他带人去阻拦,拉住杨北咸焦急的问道:“杨将军这是做什么,即是援军,哪有仗未打先撤退的道理?” 杨北咸做出一副委屈的样子,无奈地说道:“七王爷也看到了,易将嚣张跋扈,于军前让我受辱,我还有什么脸面在此。” “杨将军说的严重了,易将军也是为了大局着想。”丁崖如劝说着。 此时,易离亭也得到消息,赶了过来,本以为杨北咸能明白,谁知道他越闹越无理。 没了耐心的他直截了当的说:“既然要走,我也不会多留,只是你来只带了府兵,走也只能带走他们。” “凭什么,我有圣上谕旨,你凭什么拦我。”杨北咸终于恢复了往日神情,只是脸颊消瘦了些。 易离亭抽出佩刀,直接钉在旁边的枯树上,吼道:“河阳军受圣命,大战未始,离开者,逃兵论处。” 杨北咸不满的反抗着:“怎么你还要杀人不成?” “逃兵诛,这不是圣旨上的原话吗?”易离亭凶狠的样子镇住了众人。 可杨北咸才不怕呢,他向河阳军前锋长使了个眼色。 对方立刻大摇大摆的向军营大门走去,就在他踏出军营的那一瞬间,背后射来一枚冷箭,穿过胸膛落在地上。 众人哗然,连丁崖如都震惊的不知说些什么。 杨北咸气恼的吼道:“易离亭你竟然敢……竟然……” 易离亭冷笑道:“在北境,我说的话便是军令,没有玩笑。” 杨北咸之事,丁崖如耿耿于怀,虽然河阳军留下来了,可闹成现在这样,也非他所愿,早知如此,真应该把他留在河阳。 杨北咸走后,北绒人似乎嗅到了什么,也开始活动频繁,甚至隔三差五就要来挑衅一番。 不过,金鞍军也不是浪得虚名,只派出小分队就解决了闹事者。 郭雪枝来此是有目的的,她吩咐朱大亨没事就去镇子里转转,看看能不能找到祖孙二人的身影。 可是半个多月过去了,依旧没有进展,她也有些灰心丧气。 这一日,她正在医馆中辨别草药,忽听外面吵吵嚷嚷,不一会几个士兵冲进来,拉着军医们就往外冲。 她不明所以,也跟了出去,看到三四人一辆手推车,排起长龙,向外跑。 军医们也被拽上车,紧张的诉说着什么,一瞬间,军营中的人去了一大半。 郭雪枝甚是好奇,拦住一位小士兵问道:“小哥,这是出了什么事情。” “今早有人来报,周围村子一夜之间多人暴毙,还有不少人呕吐不止,似有中毒迹象。”小士兵忙着去推车,说完也赶紧跑开了。 郭雪枝歪着头,突然死人?还有中毒的迹象?这北境果然不太平。 她也没当回事,便慢悠悠的回到医馆,厉芳落此时才起床,正打着哈欠伸懒腰。 “北境不养闲人,要是大小姐作风,就该早点回去享受。”易离亭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显然此话是说给厉芳落听的,她羞红了脸,跑进屋去,再不愿出来。 郭雪枝则悄无声息的向屋里移动,不想引起他的注意。 “我的手昨日练功受伤了,拿些金创药敷敷。” 易离亭直接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将右手摆好,安静等待。 郭雪枝环顾一周,医馆里竟再无别人,她只好硬着头皮去拿药,老老实实的为其敷上。 她不敢与他对视,或许是因为脸上的伤疤,让她心惊胆战,又或是他眼神中的质疑,让她不安。 “你在哪学的医?”易离亭说话从不讲尊卑,除了发号施令,别的时候没什么架子。 郭雪枝迟疑的回答道:“到了这才学的。” “你学东西一向快,可惜形似神不似。”易离亭的话让人琢磨不透。 郭雪枝心中暗想:莫非他们之前也相熟?看他的样子并不好糊弄,自己要多加小心。 手腕快速包好,郭雪枝收拾药盒,摆出一副送客的架势。 可他似乎没有离开的意思,环顾四周,感慨道:“你平日在这里不觉得草药味重吗?” 说来奇怪,郭雪枝并不觉得,反而有种亲切感,同为女孩子的厉芳落反应极大,每日都要在屋内熏香。 易离亭的目光停在她的身上,从头到脚的打量着,他观察的极细致,甚至连头发丝都盯着看半天。 郭雪枝有种自己没穿衣服被人看光的恼羞感,实在压制不住内心的怒火,嗔怒道:“易将军总说别人纨绔作风,现在外面都忙的不可开交,你怎么反倒清闲的在此聊天?” 易离亭没有回答,缓缓起身,眼睛依旧没有离开她。 郭雪枝咬了下嘴唇,硬生生的说道:“我要熬药了,你请便。” 说完她便钻进屋里,心脏砰砰直跳,过了许久,才敢向外偷瞄。 院中已无一人,她才长舒了一口气。 第106章 瘟疫源头 丁岚夜终于盼来杨北咸的消息,满怀期待,没想到里面竟是他的牢骚。 看到一半,他就将密信扔在案上,不耐烦的说道:“朕让他去找虎符,他倒好因为点吃的和易离亭闹开,还独自回了河阳。” 陈必非在旁边瞄了一眼,寻思着该如何应答。 内侍官此刻缓步而来,立在一旁,小声说道:“圣上,德妃娘娘被皇后罚跪在长乐宫院中。” “又因为什么事情,朕还不够烦吗?”丁岚夜整个人向后靠去,烦躁的踹了一脚案几,笔架差点翻到。 陈必非连忙上前扶住,轻声劝道:“圣上息怒,德妃娘娘的事杨将军一直挂心。” 丁岚夜按着太阳穴,思绪混乱,和女人打交道,终究不是他擅长,更何况尹玉珠那样任性的人。 他叹了口气,吩咐道:“宫里的事,朕自会处理,你准备的人怎么样了?” “都已经选好了,有些已经安插下去。”宫中少了邓归信,陈必非做事也少了顾忌,这么短的时间已经将暗卫布置好。 丁岚夜点点头,心中暗想,若是虎符找不到,只能想别的办法。 和陈必非商讨完事情,丁岚夜不情愿的向长乐宫走去,宫人又来传报了几次,德妃似有不好预兆。 还未到长乐宫,丁岚夜迎面遇到贤妃沈娥,正好向她打听,事情缘由。 沈娥当时也在长乐宫,她平日爱做些吃食,尹玉珠也卖她面子,同样准备一些。 今日正巧德妃前来请安,沈娥就请她一同品尝,谁知杨熙田因怀孕,口味敏感,只咬了一口皇后的开口酥,便呕吐起来。 尹玉珠自然不悦,说她是借着身孕对皇后不尊,便罚她跪在院中思过。 丁岚夜听完,心中更加烦躁,怎么兄妹俩都因为吃的给自己找麻烦呢。 沈娥温柔问道:“圣上可是去皇后那?要劝说皇后吗?” 丁岚夜随口说道:“德妃兄长为朕办事,朕总不能让她受欺负。” 沈娥笑了笑,刻薄的说道:“圣上对德妃妹妹可是百般照顾,可她兄长也未见替君分忧呀。” “你又如何得知?”丁岚夜歪头看着她。 “从圣上的表情便能看出,再说要是关心妹妹能让哥哥办成事,圣上会姗姗来迟吗?” 沈娥有双能看透人心的眼睛,她自小察言观色,对玩弄人心炉火纯青。 丁岚夜不禁大笑,以此掩饰自己被看透的尴尬。 “那你说朕该如何呢?” 长乐宫中,尹玉珠坐在厅内,小宫女一边给扇着凉风,一边端上新鲜的水果。 杨熙田已有些支撑不住,只觉得膝盖疼的发紧,稍微一动便是刺痛。 已经跪了一个时辰了,圣上依旧没有出现,杨熙田心中委屈,暑热笼罩全身。 太阳一点点升至正中,杨熙田第一次感觉到绝望,她坚持不下去了,眼睛一闭,整个人趴在地上。 尹玉珠没想到圣上始终没有来,难道是厌弃了德妃,她正沾沾自喜,却听到院中的小宫女,尖叫起来。 “德妃娘娘,流红了。” 福乐宫又一次挤满了御医,杨熙田面无血色的躺在床上。 丁岚夜此时才出现,坐在厅上等待消息。 御医走出来,内侍官带着其他人离开,只留下二人。 “启禀圣上,德妃娘娘是因热毒入侵昏厥,并无大碍。” 丁岚夜脑中一直回响着沈娥的话,有时候,剥夺比给予更能激发人的潜能。 “德妃的胎儿呢?”丁岚夜淡淡的问道。 “圣上放心,臣一定竭尽所能,保住皇子。”御医跪下信誓旦旦的说道。 “你觉得朕的第一个孩子不是嫡出是件好事吗?” 丁岚夜只留下这么一句话,便离开了,御医眉头紧皱,盘算起来。 另一边,北境突发瘟疫,与金鞍军相邻的几个村镇陆续出现群体暴毙现象,连丁崖如都被惊动。 易离亭调动部分金鞍军帮助周边村镇处理瘟疫,此时北绒人趁机袭来,虽被挡了回去,但内外受敌的金鞍军也显吃力。 祸事不断,军营中也有人感染瘟疫,开始呕吐不止,病源还未查清,大家都提心吊胆。 丁崖如决定亲自去村镇看看,或许能找到什么线索。 “丁七……王爷。”郭雪枝在军营门口拦住他,身上背着药箱,显然是要同去。 “你不用说,老老实实的在军营呆着,那可不是你能去的地方。”丁崖如直接拒绝。 郭雪枝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问道:“我是军医,为何不能去,连芳落都跟着邓将军去了镇里请援军,难道你要我等在这里,被人指指点点?” 厉芳落确是因易离亭的话,而决心出一份力,她别的不会,自己的身份倒是可以利用。 而郭雪枝要去的原因也很简单,她可不想再与易将军单独相处。 丁崖如的马已经等在门外,士兵们整装待发,他也不好再多逗留,只能侧身上马,把她直接抱了上来。 “到了那里,你不许乱跑,就跟在我身边。” 他将提前准备好的面纱为她系好,拉动缰绳,带兵出发。 直客村就在军营向西五里路的地方,村子里面有四五十户人家,都以种植沙棘为生,五日前陆续有人不明原因死亡。 整个村子一片狼藉,哭泣声、哀嚎声此起彼伏,众人见金鞍军来了,纷纷磕头作揖,请求大人能救救自己的亲人。 郭雪枝也跟着忙碌起来,送药、诊脉、检查呕吐物、指挥士兵掩埋清理。 那些死去的人堆尸如山,活着的人面色铁青,呕吐不止,生无可恋。 她在村中转了一圈,心中有些疑惑。 丁崖如见她低语沉思,便问道:“怎么了?可有何线索?” 郭雪枝不敢确定,迟疑道:“你不觉得这村里少了样东西,与咱们之前所到过的村落有些不同?” 丁崖如环顾四周,他也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一时又说不出。 “水井,整个村子没有一口水井。”郭雪枝提醒道。 他立刻让人请来村长,询问之下才得知,北境挨着荒漠,打井取水很是困难,所以村子都建在河道旁边,去河里取水。 村子再往西走,便是胡伦江,大家常年从那里取水。 第107章 解困 郭雪枝结合自己诊脉的情况,大胆猜测:“会不会是水不干净?我发现大家的症状都是从呕吐开始,这是一种内脏清毒的方式。” “怎么可能,我们祖祖辈辈都是喝这水的,偏这段日子不干净?再说了,附近的村子也有这样的情况。”村长并不同意,此话却引起丁崖如的注意。 他摊开地图,找到胡伦江,又让熟悉情况的人,将发病的村子标出。 众人大惊失色,那一个个小红圈竟都在江边。 郭雪枝立刻请人取来一碗水,从表面看并无异样。 旁边的村长诧异的问道:“会不会有人在江里投毒呀?” 丁崖如摇摇头,反驳道:“那江宽几里,每日波涛汹涌,奔流不息,这需要多少毒药,才能造成现在的局面。” 郭雪枝又看又闻,似乎没什么发现,随手将碗放在地上,说道:“应该不是毒,我给患者诊脉,并没发现中毒迹象,倒是他们的五脏似乎被什么侵染。” “会不会是羌族人的皮罗虫?”村长又插话进来,惊恐的说道,“听说羌族人养了一种虫,专门钻进人的口中吃内脏。” “羌族人?”丁崖如初到金鞍军的时候,听易离亭说过,那段时间他们活动频繁,可后来也没了消息。 村长点点头,似乎已经确定就是皮罗虫,“羌族人就住在胡伦江的上游。” 随着他手指的方向,丁崖如发现羌族人就在江的上游不远处。 随行的士兵也在旁悄悄议论,“难怪最近胡伦江水面下降,会不会是被那些虫子喝了水。” 这当然是无稽之谈,丁崖如无奈的摇摇头,郭雪枝却突然尖叫的扑进他怀中。 原来是一只小猫死在了她脚下,仔细一瞧,原来是它喝了那碗水。 既然与水有关,丁崖如自然要带人去看看,郭雪枝则留在村里,照顾患者。 “首先,把刚刚煮的药都倒掉,等水送来,再煮新的。”郭雪枝从药箱里拿出一些绿色的草药,分发给大家,“这草药可催吐,让患者干嚼,咽下汁液。” “不可。”突然一个声音从众人身后传来,竟是那对祖孙二人。 村长一眼就认出老人,亲切上前打招呼道:“花大夫,您可算来了。” 花枫丹在几年前曾到过北境,在此地逗留几个月,与附近几个村子的人相熟。 郭雪枝心中大喜,可算让自己遇到他们,这次万不能轻举妄动。 “老人家,是您呀,为何您不让我用这草药?” 花枫丹把背篓卸下,里面满是草药。 “你这药叫针萤草,确实可以催吐,但药性猛烈,最容易伤胃。”他从背篓中筛出几味药,吩咐道,“将这些与它同煮半个时辰,给大家喝下。” 帮忙的士兵面面相觑,不知如何,郭雪枝点点头表示同意后,才行动起来。 花枫丹看向她,意味深长的说道:“你怎么会在这?还以医者的身份?” 郭雪枝简单回道:“我是随七王爷来此的,没什么别的本事,只学了些皮毛就出来帮忙了。” “能想到用针萤草,也不算皮毛,只是你可想过他们活下来后的事情,要是把五脏伤了,日后生活也难。” 听他这么说,郭雪枝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诧异的问道:“老人家,之前可也说过这话?” 花苦雨站在旁边,笑着回答:“这道理当初还是姐姐说过爷爷的,怎么自己倒忘了?” “我们果然之前就认识。”郭雪枝更加确定,只是此时人多事杂,她无暇细问。 “老人家,你觉得他们因何发病?”郭雪枝试探询问。 花枫丹行医多年,经验颇丰,肯定的回答道:“以我推测,定是喝了被污染的水源,你来看。” 说着话,他们走向一家人放在院中的水缸,舀了一碗水,在上面洒了些白色粉末,静置一会。 很快水面上的白色粉末渐渐变成绿色,并散发出恶臭味。 郭雪枝捂着鼻子说道:“这是什么,怎么水都变臭了?” “不是水变臭了,而是水本来就是臭的,这白色粉末把水中恶臭聚到一起,我们便能闻到。”花枫丹解释着,又将一本医书交给她,“你回去看看,解困的法子就在里面。” 说完他又背起竹篓,向下一个村子赶去。 郭雪枝给站在不远处的朱大亨使了眼色,对方立刻尾随而去。 丁崖如查看了河道,回到军营,与易离亭商讨,要潜往羌族人在的上游看看,定是那里出了问题。 郭雪枝则躲在屋里,仔细研读医书,这里面记录的都是奇闻异事,与其说是医书,更像是见闻游记。 “尸毒?可使内脏腐烂,常人沾染亦可中毒,呕吐不止。”郭雪枝略作沉思。 “你怎么还不睡呀?出去折腾了一日,不累吗?”厉芳落一回来就躺在床上昏昏欲睡。 郭雪枝突然想到什么,裹上外衣便跑了出去。 丁崖如的帐内此刻依旧灯火通明,他正盘算着明日的行动。 “丁七,你瞧瞧这个。”郭雪枝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差点扑倒在案几旁。 丁崖如一把抱起她放在自己铺的羊皮毯上,责备道:“北境不比都城,夜里还冷着呢,你就这么跑来,也不怕冻了脚。” 郭雪枝不在乎的回道:“就几步路,我想我找到原因了。” 问题出在水中,可究竟是何问题,大家又不确定,丁崖如也正为此时烦心。 看了书中描写,十有八九就是因为尸毒,如此,他们明日行动则要带齐工具用品,即刻解决了才好。 幸亏有她,眼下之困可解,丁崖如激动的抱着她转圈,脚下一滑,二人一同摔在地上。 郭雪枝的朱唇轻轻点在他的唇上,那感觉稍纵即逝,就像流星划过天空,更像夜晚的萤火虫闪着亮光。 二人怔怔发呆,注视着对方的眼睛,无法动弹。 “你……”丁崖如忽然开口,却又犹豫起来。 郭雪枝的心脏砰砰直跳,他要说什么?要问我什么话? 见他眉眼流光,面红耳赤,郭雪枝一度以为他想对自己做些什么。 我要不要拒绝?需要推开他还是…… “你好……”第一次见丁崖如害羞,没想到还挺可爱。 郭雪枝忍着欢喜,等待他后面的话。 “你好像比之前重了。”丁崖如真是语出惊人。 郭雪枝腾的一下跳了起来,微嗔道:“在这北境只吃面食,怎么会重?一定是你每日偷懒,身子都虚了。” “啊?”丁崖如刚翻身起来,她已经冲了出去,只能自己委屈的嘟囔道,“我怎么虚了,这不是挺壮实的。” 第108章 扯后腿 河阳县城内,杨北咸正带着自己的亲兵在酒楼里大吃大喝,说是要将前段时间饿的都补回来。 “掌柜的,再来一只羊腿,烤的焦一些。”杨北咸喝了口酒大喊着,脸颊红扑扑的显然已经喝了不少。 这里说是酒楼,其实装修装饰都比不上都城,只用木板围了一圈,桌椅板凳皆是麻草编成的,坐着很不舒服。 所以大部分人来这里,都是手拿一瓶酒,站在房子中央的烤羊旁,分肉吃。 此时,一对父女走了进来,女子杨北咸见多了,但富有异域风情的女子他还是第一次见。 那双浓眉大眼,如沙漠中的绿洲,吸引着众人的目光。 杨北咸身边的亲兵,直接走到女子面前,笑嘻嘻的调戏道:“呦呵,哪来的小娘子,陪我们喝一杯,分你口羊腿吃。” “你算什么东西,你敢让本姑娘陪你喝酒。”那女子伸手挡住推来的酒杯,一用力便将其弹飞。 其他人本想看热闹,结果这么一闹,全都酒醒,变了表情。 杨北咸不屑的说道:“一个小姑娘好大的口气,让本将军看看你有什么本事。” 说话间,二人便动起手来,吓得掌柜和众人纷纷躲闪,不过也有胆大的,只退到一旁,乐呵的看起热闹。 这女子武功不差,加上空间狭小适合她敏捷的身躯,只过了几招,她便将杨北咸擒住。 亲兵们大惊失色,正欲上前施救,却听女子说道:“在北境,除了金鞍军,别人都是泥娃娃。” “我是喝了酒,脚下不稳,你放开我,咱们再来过。”杨北咸输在轻敌上,他本身也是有些武功底子的。 那女子心知肚明,怎给他这个机会,大笑道:“输了还耍赖,无耻,快滚回都城,北境有金鞍军便可。” 说完,她一脚踹来,待杨北咸转身再看,人早已不见踪影。 “将军?”亲兵们围上来,议论纷纷,“她是什么人,也太狂了。” “哼,能知道我是从都城来的,又对金鞍军赞不绝口,能是什么人?难道是北绒人吗?” 还真被杨北咸说中了,这女子就是北绒首领特布愁的女儿,塔安。 而她刚刚的所作所为正是要挑拨离间,让杨北咸对金鞍军,甚至对易离亭仇视。 显然她的目的达到了,杨北咸回到住所,气的七窍生烟,心中笃定,这女子是易离亭派来羞辱自己的。 第二日,河阳县郡守登门拜访,一阵绕圈子后,才说明来意。 原来,朝廷下拨的军饷及粮草已经运到河阳,因原守军被派遣到北境,郡守怕半路有贼寇滋扰,想请杨北咸派人通知金鞍军,准备接应。 杨北咸若有所思的应下了,可也不急着派人,又磨叽了几日,才让人去往金鞍军营地。 金鞍军这边已经解决了水源的问题,周围村落也逐渐恢复正常。 只是这一闹,村民们受创严重,山上已经成熟的沙棘无人采摘,若错过了,冬天该怎么过呀。 易离亭便组织士兵,帮助各村各户采摘沙棘。 村里的人不止称赞金鞍军,就是对丁崖如也赞不绝口。 “七王爷这是第一次到北境。”经过一个多月的相处,易离亭对他颇为赞赏。 丁崖如站在一块巨石上,远远眺望,群山环绕着沙漠,连绵不绝,直至天边。 他曾与董澄连聊起北境,却不知这里除了苦寒,竟还有此等景色,终究是人太渺小,天地广阔。 “易将军,您守在北境五年了,可曾想过回到都城?” 二人随意闲聊起来,易离亭很少回忆过去,唯独这次他们的到来,打开了尘封的记忆。 “丁七,沙棘汁,你尝尝。”郭雪枝站在不远处,向他们挥着手。 易离亭突然问道:“七王爷可知郭小姐是谁?” “自然,郭旭将军的女儿呀,怎么,这么久了,易将军竟不知道她是谁?”丁崖如笑着回答,完全没有注意到易离亭破有深意的微笑。 大家正忙着的时候,有人来报,杨将军派人来向七王爷回话。 丁崖如便匆匆回营,郭雪枝还在和村民讨教,沙棘汁的做法,待她反应过来,自己又要和易离亭独处。 “郭小姐,喜欢食酸?”易离亭先开了口,一句家常闲聊,却被他说的像是审问。 郭雪枝假装扭头看向车外,想用沉默逃避交流。 “我听说,大燕国子民都偏爱甜食。” 郭雪枝努力保持镇定,依旧不予理会。 “我曾经见过郭姑娘,你还记得吗?”一句话戳在郭雪枝的心上,果然他们早就认识。 “恐怕,那时候我年纪尚小,印象不深,所以没认出来将军。”郭雪枝搪塞着。 “你当然还小,因为那时候你还未出生。”易离亭奸笑着,他的计谋得逞了。 郭雪枝愤怒的看向他,那副表情似乎是早有预料一般。 “易将军既然已经确定,又何必总是试探?”郭雪枝索性不再遮掩。 马车适时停下,易离亭又恢复以往表情,淡淡的说道:“我带你去见个人。” 郭雪枝犹豫了一下,顺着帘子看到一户人家,暗想道:他又在算计什么?明明怀疑又不戳破? 无论如何只有跟上才能知道答案,她心一横,跳下马车,和易离亭保持距离跟在后面。 这户人家传来阵阵药味,她细听,和易离亭说话的人,竟是那位老人。 花枫丹正在救治一位摔伤的患者,易离亭安静的站在一旁,耐心等待。 送走患者后,花枫丹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郭雪枝,转头进去了。 花苦雨拉了拉她的衣角,示意她进去。 三人一个坐在床上,一个靠在案几旁,一个站在门口。 花枫丹叹了口气,说道:“你带她来做什么。” “花爷爷,我想知道事情的真相。”易离亭诚恳的回答。 花枫丹显然对郭雪枝有些怨言,不愿正眼看她,只赌气说道:“真相?事情就是这样,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我觉得她不是那种忘恩负义之人,至少这一个月在军营中,她并非你所言。” 郭雪枝一脸的问号,他们是在说自己吗?自己怎么就忘恩负义了?还是在说郭雪枝? 第109章 粮草被阻 北绒人的营地又靠近了些,丁崖如与邓归信在帐内分析局势,厉芳落焦急的冲了进来。 “七哥哥,你去看看雪枝,她回来后就不太对,一直闷着不出声。” 丁崖如来不及披上外衣,便跑了出去。 屋内,一片昏暗,郭雪枝头抵着墙角,双手抱膝,将整张脸埋在大臂中。 没有一丝声音,连呼吸声都很难听到。 丁崖如飞扑过去,紧张的将她环抱,这才看见她眼角的泪珠,已经凝结在脸颊上。 “雪枝,你……”不等他问完,郭雪枝突然大哭起来。 声嘶力竭,像刚出生的婴儿,毫无顾忌,即便嗓音劈裂,她依旧嚎叫着。 丁崖如不知道她受了什么委屈,想起自己离开时,只有她与易离亭,回忆之前种种,是他疏忽了。 自责的他紧紧抱住郭雪枝,安慰道:“别怕,有我在,谁也伤害不了你,无论你是谁,我都会保护你。” 他这话郭雪枝听得明白,却没有多想,因为她还沉浸在刚刚的震惊中,无法缓过神来。 安国长公主,顾与之还活着,还真真切切的活着。 丁醉中的那一刀,砍在了她的左胸上,那是心脏的位置,可偏偏她与众不同,心脏长在了右边。 大量的血喷射而出,任谁看了,都以为她必死无疑。 她与其他尸体一起,被士兵用板车拉着,准备送去都城之外的秃鹰山,那是对他们最后的折磨。 半路上,总有尸体掉落,那些人也不愿多管,反正扔在哪都一样。 就这样,浑身是血的她,被花枫丹救下,带回了药庐。 夜以继日的照顾,一次次死里逃生,过了半年,她才有了起色。 这时,另一女子虚弱闯入,她被大火灼烧了半个身子,嗓子沙哑,身负重伤。 花枫丹是个救死扶伤的大夫,从不问出身来历,二人就这样在药庐相遇了。 郭雪枝已伤肺脏,即便是花枫丹也回天乏术,只能利用药物续着她的命。 她背负了太多,却无法活下去,她活了下来,却再无容身之处。 “让她成为我。”郭雪枝坚定的看着熟睡中的顾与之,“让她用我的脸活下去。” “你想让她为郭将军伸冤?”花枫丹并不赞同,他担心顾与之会用她的身份复仇。 这是郭雪枝的期望,可她也知道自己无法左右别人的决定。 那段时间的记忆,像是凭空消失一般,再次醒来的郭雪枝已在宫中,误以为自己的灵魂进入了别人的身体。 花枫丹说,当初她明明答应郭雪枝,为她父亲伸冤,为她讨回公道,可在她离开后,三个月的时间里没有半点音讯。 郭雪枝也已经等不到为父伸冤的那一日,含恨而去。 这就是为什么花枫丹对她态度冷漠的原因,虽然最后得到了郭家军被改判的消息,郭旭将军也算沉冤得雪。 可他依旧不明白,为何她一去消息全无,甚至连约定好的平安信也未送回。 不知哭了多久,郭雪枝渐渐平静下来,慢慢入了梦乡。 丁崖如请厉芳落帮忙照顾她,自己则深夜造访易离亭。 他直接了当的表态,“无论她是不是郭雪枝,我都不在乎,请你也不要多管闲事。” 易离亭手拿兵书,转而对视,诧异问道:“你不好奇,她如果不是郭雪枝,会是谁?” “我从不好奇,她过去是谁,我明确的告诉你,她未来将是冀燕王妃。”他坚定的眼神让易离亭颇为震惊。 许久无言,易离亭才轻声问道:“河阳那边什么消息?” “杨北咸差人来问候我,怕我吃的不习惯,请我去河阳喝酒。” 如此简单的一句话,并未引起二人的注意,直到五日后,他们才明白那话中的含义。 北绒人借着五日后的大风沙,将北境与河阳中间联络的小镇侵占,彻底断了北境的粮草路线。 易离亭有些急躁,将先锋兵,骂了个遍,只是于事无补,他便组织人马准备夺回。 可天不遂人愿,金鞍军一边要应对北绒大军,一边有要夺回哟守难攻的郡县。 军中粮草已经见底,这么耗下去,他们很快就要面临断粮的困境。 丁崖如派人送信去河阳,杨北咸却回复随从太少,无法护送粮草,恐落入敌军之手,拒绝支援。 众人开启了节衣缩食,也是杯水车薪。 最终丁崖如决定,自己亲带一队士兵,突围前往河阳。 北绒人似乎早已料定,在沿途设置陷阱,障碍,丁崖如也是多处受伤,无功而返。 郭雪枝来给他上药,听着几人激烈讨论。 “昨日探子回报,北绒大军距离城墙只有二十里,明日恐怕就要兵临城下了。”邓归信在沙盘上推演对方的行军路线。 易离亭摇摇头,又将标志推进些,说道:“今夜他们就能到达,北绒人一向以行军快着名。” 丁崖如最重的伤在右肩胛骨处,他半披着衣服,将后背亮给郭雪枝。 “河阳那边被堵得严严实实,我送去的信不知为何没有得到杨将军的响应。” 一说起杨北咸,易离亭就生气,他从书案下抽出一封信,气愤的骂道:“那个奸佞小人,都是因为他,北绒人才有胆量向金鞍军宣战。” 丁崖如不解,自己现在不方便,只能由邓归信代为读信。 原来,北绒奸细截获了杨北咸的书信,得知他与易离亭不和,便出了挑拨离间的计策,并且利用此消息,联合羌族人,金人一同侵犯北境。 丁崖如气的血管暴起,刚刚止住的血,又渗出了绷带。 “别乱动,伤口再裂开,可不妙。”郭雪枝提醒道。 “这位塔安是谁?”邓归信询问道。 “那是北绒首领的女儿,人称真金公主。”易离亭这几年常见她的身影出现在北绒军阵中,她成长极快,能够独当一面。 丁崖如这次也是着了她的道,才会损兵折将。 “现在的关键,还是要尽快收回郡县,送来补给粮草。”易离亭若有所思的自言自语。 其他二人也陷入沉思,而后丁崖如特别询问了这位真金公主的情况,毕竟知己知彼才有获胜的可能。 第110章 大战在即 塔安占领了郡县后,很是得意,她又用陷阱将金鞍军与河阳阻隔,只要她能守住这里,金鞍军缺少增员和粮草,父亲攻城便轻而易举。 “公主,又有一队人马想要闯关。”门外有人回报。 塔安并不在意,她对自己的陷阱很是自信。 不一会,又有人来报,说那队人,没有向河阳方向,而是在郡县北面的草原上一阵挖掘,不知在干什么。 塔安心中疑惑,便带着人前去查看,发现草原变得坑坑洼洼,似乎少了什么。 “公主,他们好像在挖鼠尾草。”探子也不敢确定,因草原视野开阔,他也只是离的很远看。 “鼠尾草?挖它做什么。” “听说那草根煮了和粟子一个味道。”这话引起了她的警惕,立刻吩咐去探金鞍军大营。 第二日探子回报,说金鞍军昨夜炊火连连,煮饭,熬粥,吃的不亦乐乎。 “怎么可能,就算鼠尾草像粟米,也不能充饥呀。”塔安不相信,便让人去挖些回来。 细瞧之下,这鼠尾草似乎不是曾经见过的样子,她也不多想,让人煮了,自己要亲自尝尝。 没想到,不止样子像粟米,口感,味道都很像,简直就是粟米的替代品。 得知入夜后,金鞍军又来挖草,塔安立刻下令,烧毁整片草原。 北风骤起,草原上熊熊燃烧的火焰连成片,奇怪的是,那黑烟中带着一股甜甜的香草味道。 在这香甜的味道中,塔安睡得极沉,直到,外面传来喊叫声,她才睡眼惺忪的坐起来。 那一刻,丁崖如的剑已经指在她胸前。 “你们?你们怎么……进来的?”塔安诧异的看着面前的人,她已经明白自己输了,只是想弄个明白。 那夜,听完易离亭的讲述,丁崖如断定,这位真金公主,有勇无谋,性格爽朗,不拘小节,正好可以利用。 而塔安身边唯一需要忌惮的,是位名叫毛信的安国谋士,离间计、陷阱都是他的主意。 因大军攻城在即,特布愁命他速速回营,他走时再三嘱咐公主,守好郡县,不要管别的事情。 可惜塔安并没有听话,她中了丁崖如陷阱。 金鞍军假装挖鼠尾草,实则是将鼠尾草换成青粟米,那是一种和鼠尾草长得很像的作物。 “所以,我吃的就是真的粟米?”塔安难以置信的问道。 “当然,听说真金公主长相惊艳,善骑射,会武功,性格豪爽,就是不爱看书,最烦咬文嚼字。”丁崖如有些得意忘形,没想到差点被塔安咬到手指。 “我还讨厌罗里嗦,你不知道吗?”塔安很是内疚,自己有负所托,不知父亲那边进展如何。 丁崖如也没时间在这耽搁,正准备离开,却听见她在身后唤道:“那些陷阱,你们怎么躲过的?” “你的谋士不差,我的军师也不俗,上一次中了陷阱,他回去研究了两晚,便通通破解。”奇门遁甲,兵器防御,没有一件能难住令狐朝。 夺回郡县后,丁崖如马不停蹄的奔向河阳,塔安他们是因为闻了迷香才没有反抗,因担心他们反扑,丁崖如特意让邓归信在此守着。 河阳县内,杨北咸正与郡守商量着如何能从军饷中抽些油水,下一秒,丁崖如夺门而入,直接将剑插入案几。 郡守已经吓的昏死过去,杨北咸也是满头大汗,忐忑的看着他。 “你这个畜生,金鞍军守着北境,没被敌人杀死,差点被你饿死。”丁崖如用力踩在他的身上,大吼道,“马上清点粮草,派人送去北境。” 杨北咸自知理亏,还想花言巧语游说他,“七王爷息怒,其实下官这么做也是逼不得已,难道您忘了,出征前,圣上的嘱托了吗?” 丁崖如自然没有忘记,丁岚夜对易离亭并不信任,只因他曾是安国将领,这几年守在北境,虽无大事,但传言不断,都说他有意拥兵自立。 杨北咸凑近些,小声说道:“下官还打听到,先皇虎符或许就在他手上,可这么长时间,他一直隐藏不曾提起,究竟居心如何?” 丁崖如知道虎符对丁岚夜意味着什么,他疑惑说道:“虎符怎么会在他手上,他从未与先帝相识。” “可他是郭旭将军的生死之交。”杨北咸曾听陈必非说过,郭旭将军在一次攻城的时候,救过易离亭,并最终将他收为麾下。 丁崖如拉起他的衣领,一字一句的说道:“虎符的事,我自会查清,现在我要军粮。” 他眼中虽布满血丝,却看不出迟疑,杨北咸也不敢怠慢。 粮食危机终于解决,下面就是和北绒人的正面较量。 “什么,北绒人集结了十万大军?”丁岚夜听到这个消息拍案而起,怒骂道,“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这……据查探,他们应该是联合了羌族人、金人还有些不知名的小股游牧部落,临时凑数。”赵凉前段时间忙着自家儿子的事,将政务抛在脑后,北境送来的消息他也没注意看。 待大军压境后,他才将此消息上报,丁岚夜有些慌乱,当初并不知此情况,金鞍军三万、河阳军也只有一万。 就算对方是临时凑数,可如此悬殊,恐是一场恶战呀。 他有些担心丁崖如,可他手中能用的兵却不多,难道要向太师屈尊借兵? 就在此时,厉自胜突然出列,拱手说道:“臣请亲自率领十万猛虎军,增援北境。” 丁岚夜审视着他,心中狐疑,太师亲自领军?莫非有什么内情? 他瞟向陈必非,对方立刻心领神会,退出了殿门。 朝堂上,丁岚夜并未应允,只是战情紧急,容不得他犹豫。 厉自胜自去点兵遣将,安排一应事务。 陈必非很快便回来,将太师如何发现厉芳落偷跑,如何得知她在北境之事查的清清楚楚。 丁岚夜这才恍然大悟,幽怨的说道:“原来太师亲上阵,是为了自己女儿,把我大燕的兵,当做自家的府兵了。” 陈必非凑上前,轻声说道:“臣还查到,太师九姨娘与赵凉来往密切,二人似有不寻常。” 丁岚夜不在乎太师的家事,并未当回事,他担心的是,若丁崖如坚持不到太师增援,局势对自己将大大不利。 第111章 血流成河 这是北绒攻城的第五日,丁崖如身穿盔甲,靠在破损的城墙边,他的左手一直在渗血。 郭雪枝用力扯开衣袖,那层皮肤已经被血和棉布浸泡发烂。 她咬咬嘴唇,轻声说道:“忍住。” 那是刺骨锥心的疼痛,但丁崖如早已习惯,他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挡在前面的易离亭。 浑身是血的他,正在挥刀砍向爬上城墙的敌人,厮杀声不绝于耳。 刚刚包扎好的丁崖如,用力一撑,站了起来,将郭雪枝推向身后,自己则补上倒下士兵的空位。 面对十万大军,北境的每一个人都浑身是血,已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队友的。 又一波攻城退去,双方进入短暂的停战状态。 北境城墙下,焦黑一片,是木头在燃烧,却飘出皮肉的糊味。 邓归信左胸中了一箭,军医们正在救治,厉芳落灰头土脸的等在外面,惊慌的双眼,不知看向何方。 郭雪枝背着药箱回来,被她一把抱住,心中担忧随眼泪一同倾出。 她何尝见过此等场面,惊恐、忧虑、悲伤如乌云般压在心上。 郭雪枝也是如此,只是现在的情况不允许她流泪,等不得她忧心。 “大姐大,大姐大。”朱大亨也是一身泥泞,他负责守住城门,盔甲上泥土比血迹更多,“大哥的伤口又裂开了。” 郭雪枝拍了拍厉芳落,快速安慰了她几句,便又向丁崖如房中跑去。 “你不休息又在做什么。”她气恼的责备,熟练的解开绷带检查伤口。 “我想试试,令狐朝赶制出来的新武器。”丁崖如解释着。 郭雪枝不关心这些,只担忧的说:“这个刀伤太深,恐怕要缝合。” “那就来。”丁崖如坐正些,已经摆好姿势。 郭雪枝却有些犹豫,她只是看过军医缝合,自己从未试过。 可是,现在军医都忙的不可开交,又不能干等着,她只好硬着头皮,挪近油灯,烧红短针,全神贯注。 毕竟是第一次,又加上紧张,一指宽的伤口,竟缝合了半个时辰。 当她完成后,抬头看向丁崖如,才发现,他出的汗比伤口疼起来的时候,还多。 “你感觉如何?”包扎好后,郭雪枝才弱弱的问他。 丁崖如长舒了口气,打趣道:“我想你的绣工一定不怎么样。” 郭雪枝“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她知道他是不忍心责备自己。 “郭姑娘,你在这太好了,易将军不知为何突然发热晕倒了。”一位副将跑来,不由分说的拉她离开。 原来易离亭在城墙上中了一箭,他强忍剧痛,将箭羽折断,继续杀敌。 箭在体内,引发热症,郭雪枝先将伤口消毒,决定将箭头挖出,可单凭她自己是无法办到的。 此时,花枫丹及时出现,遣出众人,询问道:“你怎么看。” “箭虽不深,但距离内脏太近,要是弄不好,就怕伤及五脏。”郭雪枝完全没有把握,她虽看了些医书,但这下刀子的事没有三年五载,根本不成。 花枫丹准备好一切,让她做副手,胸有成竹下刀。 只一盏茶的功夫,箭头已经被取出,并且用了他自创的药,杀菌、止血都有奇效。 郭雪枝不禁赞叹,难怪他能将自己易容,这样的刀技,世间少有。 花枫丹一边擦手一边叮嘱她,要小心观察,今夜退烧后,伤口如何换药,若不能退烧,再做怎样的救治。 郭雪枝一一记下,她回忆着刚刚的情景,好奇的问道:“花大夫,为何你剜箭是划十字刀,而不是口形呢?” “口形过大,一来不好愈合,二来人体自愈多有移动,只要保证留存,愈合成功率也会大一些。”花枫丹很快收拾好东西,拉着孙儿又要匆匆离开。 郭雪枝连忙追上去,诧异问道:“花大夫,你不留在军营吗?这里伤病众多,你医术高超定能医治更多伤兵。” “军队自有军医,何须我留下,更何况,战争一起,百姓遭殃,附近村子也有被波及,那里可没有这么多军医。” 说完他便飘然而去,郭雪枝这几日眼见战争惨烈,心中不免多了几分悲怆,当年,安国百姓是否也因为他们的无力,失去保护屏障,惨死在战争中? 金鞍军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咬牙坚持,虽然丁崖如向各郡县传书,要求支援,但都杳无音讯。 六月的第一天,沙漠上刮起飓风,漫天黄沙,北境仿佛被包裹在沙子中,艰难前行的旅人,看不到尽头。 大家都高度紧绷着神经,丁崖如、易离亭、邓归信三人站在城墙最高处,那里原本有个亭子,经过这几日,早已烧的只剩焦黑的柱子。 “七王爷,今日可能是咱们最后的机会了。”易离亭清点了金鞍军与河阳军,所剩不到两万人。 虽然北绒也损失五万士兵,但剩下的人数依旧远远在他们之上。 丁崖如清楚,此刻他们只能靠自己,好在令狐朝赶制出的投石机,威力不弱,他看着眼前那片黄沙,这是敌人最好的伪装,决不能掉以轻心。 “清越、易将军,自我出生以来,从未像今日这般,背后有我们要用生命保护的人,我们绝不退让。”丁崖如转头,看向站在角落的郭雪枝,她本可以在都城等待消息,却寸步不离的陪在自己身边。 邓归信心中亦是此想法,他与芳落约定,回到都城就成亲,无论谁也不能阻拦他们。 易离亭也要守住北境百姓,这是他对郭将军的承诺,无论他是谁,定要保一方平安。 黄沙来袭,北绒的嘶喊声越来越近,即便看不到人影,也能想象,千军万马冲来的样子,但他们无所畏惧。 这一仗不知打了多久,天从黄变棕,又从棕变青,直到成为众将士眼中的红色。 厉自胜带大军前来的时候,尸横遍野,大地像被大火烧过一般,目之所及皆是焦黑。 他立刻让吴风和启浪去寻厉芳落,又派三股先锋军追击四处逃窜的北绒残余。 当他走上城墙时,浑身是血的丁崖如依旧站在柱子旁,右手紧紧攥着不知是什么的利器。 邓归信已倒在堆积如山的尸体上,生死未卜。 “易将军,坚持住,马上就好了。”一个颤抖的声音从不远处的石碓旁传出,郭雪枝正奋力堵住血流不止的伤口。 第112章 鱼戏莲叶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郭雪枝躺在木船中,用莲叶遮住阳光,挽起的裤角,恰到好处的露出纤细的小腿。 她的歌声优美动听,穿梭莲叶间,像鱼儿一般。 丁崖如不知从哪弄来小船,平行靠在她旁边,悠闲的拨弄着旁边的莲花。 北境一战,金鞍军损失惨重,但最终守住了城池。 北绒首领当场被杀,羌族,金人也都逃回原本驻地,不敢再造次。 丁崖如领圣旨,携易离亭回都城复命,战利品便是北绒的真金公主塔安。 回都城已经半月有余,现下正是莲花盛开的好时节,郭雪枝原本以为自己会错过。 “此情此景,再配上你的歌,真叫人流连忘返,只想醉眠于船上。”丁崖如感慨道。 郭雪枝移开莲叶,露出半张脸,问道:“你日日进宫,难道没有正经事做吗?” “来看你,是最正经不过的事了。”按理说战争使人成熟,怎么他越发学的油嘴滑舌了。 郭雪枝想起一事,好奇问道:“我听太妃说,要给芳落赐婚,日子定了吗?” “早定下了,就在下月初八。”丁崖如双手枕在脑后,透过莲叶望向天空。 他已经许久不见如此青蓝的天空了,好在一切都过去了。 “难怪她都不来找我玩了,原来是忙着准备喜事。”郭雪枝自言自语着,盘算要送什么贺礼。 “清越也是忙的脚不着地,我已经派白礼去帮他,准备礼节之事。” “对了,还有你救下的那位婢女,说是有事与你相商。”丁崖如闭目养神,思绪越来越清。 郭雪枝一听,立刻趴在船梆上,焦急的问道:“什么事?不会是在你那受欺负了。” 她这一激动,两艘船失去了刚刚的平静,摇晃起来。 丁崖如忙解释道:“什么欺负,她是要报答解救之恩。” 而此时,两船不知怎的慢慢分离,郭雪枝虽然用手扒住,但依旧无法控制。 丁崖如见状,忙出手环抱住她的腰,用力一拔,将她抱到自己船上。 他一阵坏笑,打趣道:“你的船已经远去,唯有上我的船了。” 郭雪枝脸颊微红,转过脸去,嗔怒道:“船太小了,装不下咱们,你还不赶紧靠岸。” “不急,我还有件事要做。”说罢,丁崖如俯下身子,用双唇试探。 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李姑娘,你在这做什么?”令狐朝总算耍掉了朱大亨,从北境回来后,他就一直吵着,要设计件称手的武器。 李依依抱着他的衣服,正穿线绕针,准备为他缝补衣服,“前几日,我替你们整理衣物,发现有好几件都破了,所以……” 令狐朝害羞又感激,挠着头说道:“多谢,李姑娘,其实不必劳烦,我自己来就行。” 李依依微笑着,三两下就把衣服补好,针脚平整,手工极好。 令狐朝称赞道:“没想到你补的这么好,真看不出来。” “依依,依依。”郭雪枝从外面跑进来,一见到李依依便分外亲热。 为了让两人能安静的叙旧,丁崖如特意带她们去了后堂。 郭雪枝拉着她的手,问了许多问题,才知道这几年她过得甚是辛苦。 “你找我来,是为了什么事?” 李依依低着头,沉思了许久才开口道:“我能逃离侯府,还要多谢姑娘……和南风哥哥,我为你们准备了谢礼,想当面交给你。” 说完她便从怀中掏出两个香囊,上面绣的了对鸳鸯。 “这是你做的?”郭雪枝看了甚是喜欢,两只鸳鸯绣的栩栩如生,活灵活现。 李依依很是不好意思,这是她特别准备的。 郭雪枝兴奋之余,看着香囊上的图案若有所思。 李依依离开后,她才露出担忧的表情,她与谢南风的事情,李依依是知晓的,现下送了这对鸳鸯香囊,难道也是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这是什么?”丁崖如抽走她手中的香囊,放在鼻子上嗅了嗅,点头称赞道,“清新淡雅,最是凝神。” “那是李依依给我的谢礼,又不是给你的。”郭雪枝鼓着嘴抱怨着,伸手就要夺回来。 丁崖如举过头顶,不服气的辩解道:“要说谢礼,最该给我一份,是我救了她,也是我收留了她,难道不应该给我吗?” 这话说的没错,郭雪枝也无法反驳,只能任由他夺去香囊。 回宫的路上,她一直在想,此次北境之行,总算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她该不该向谢南风说明呢。 思索了一路,她都没有下定决心,可命运已不允许她再犹豫不前了。 当她回过神的时候,人已经站在文集馆的门口。 平日,这里总是守卫森严,怎么今日如此安静? 圣上对这些书很在意,除了让谢南风专门编目,还派了守卫日夜巡守。 她缓缓走进,才发现,短短几月时间,文集馆不止杂草丛生,就连屋舍都因无人打扫,破败不堪。 “南风哥哥?”郭雪枝站在门口,看着幽暗的屋内,一堆书籍的中间,仿佛坐着一尊石像。 一动不动的谢南风,正呆呆的看着案几上的书,他没有理会,嘴唇微动,似乎在说些什么。 她走进些,缓缓坐在一旁,才听清楚,原来他在念诵《帝王论》。 圣上自大婚后,便重用陈必非,对谢南风越来越厌恶,甚至觉得,他和那些书籍一样,无用。 从那以后,谢南风便被关在这里,孤独、没落、无助,甚至连他自己都开始怀疑,他坚信的治国之道都是无聊的屁话。 “南风哥哥,我帮你离开皇宫好不好?”郭雪枝有些同情,更多的是惋惜。 谢南风沉默着,仿佛除了书,这世界再无其他能让他开口心动之事。 曾经的安国才子,心怀天下,最终被命运捉弄,郁郁而终,郭雪枝为此伤心不已。 七月二十,谢南风离开了,内廷司以普通宫人的待遇,处理了他的尸体。 一连五日,郭雪枝都将自己锁在屋里,不吃不喝。 第112章 鱼戏莲叶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郭雪枝躺在木船中,用莲叶遮住阳光,挽起的裤角,恰到好处的露出纤细的小腿。 她的歌声优美动听,穿梭莲叶间,像鱼儿一般。 丁崖如不知从哪弄来小船,平行靠在她旁边,悠闲的拨弄着旁边的莲花。 北境一战,金鞍军损失惨重,但最终守住了城池。 北绒首领当场被杀,羌族,金人也都逃回原本驻地,不敢再造次。 丁崖如领圣旨,携易离亭回都城复命,战利品便是北绒的真金公主塔安。 回都城已经半月有余,现下正是莲花盛开的好时节,郭雪枝原本以为自己会错过。 “此情此景,再配上你的歌,真叫人流连忘返,只想醉眠于船上。”丁崖如感慨道。 郭雪枝移开莲叶,露出半张脸,问道:“你日日进宫,难道没有正经事做吗?” “来看你,是最正经不过的事了。”按理说战争使人成熟,怎么他越发学的油嘴滑舌了。 郭雪枝想起一事,好奇问道:“我听太妃说,要给芳落赐婚,日子定了吗?” “早定下了,就在下月初八。”丁崖如双手枕在脑后,透过莲叶望向天空。 他已经许久不见如此青蓝的天空了,好在一切都过去了。 “难怪她都不来找我玩了,原来是忙着准备喜事。”郭雪枝自言自语着,盘算要送什么贺礼。 “清越也是忙的脚不着地,我已经派白礼去帮他,准备礼节之事。” “对了,还有你救下的那位婢女,说是有事与你相商。”丁崖如闭目养神,思绪越来越清。 郭雪枝一听,立刻趴在船梆上,焦急的问道:“什么事?不会是在你那受欺负了。” 她这一激动,两艘船失去了刚刚的平静,摇晃起来。 丁崖如忙解释道:“什么欺负,她是要报答解救之恩。” 而此时,两船不知怎的慢慢分离,郭雪枝虽然用手扒住,但依旧无法控制。 丁崖如见状,忙出手环抱住她的腰,用力一拔,将她抱到自己船上。 他一阵坏笑,打趣道:“你的船已经远去,唯有上我的船了。” 郭雪枝脸颊微红,转过脸去,嗔怒道:“船太小了,装不下咱们,你还不赶紧靠岸。” “不急,我还有件事要做。”说罢,丁崖如俯下身子,用双唇试探。 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李姑娘,你在这做什么?”令狐朝总算耍掉了朱大亨,从北境回来后,他就一直吵着,要设计件称手的武器。 李依依抱着他的衣服,正穿线绕针,准备为他缝补衣服,“前几日,我替你们整理衣物,发现有好几件都破了,所以……” 令狐朝害羞又感激,挠着头说道:“多谢,李姑娘,其实不必劳烦,我自己来就行。” 李依依微笑着,三两下就把衣服补好,针脚平整,手工极好。 令狐朝称赞道:“没想到你补的这么好,真看不出来。” “依依,依依。”郭雪枝从外面跑进来,一见到李依依便分外亲热。 为了让两人能安静的叙旧,丁崖如特意带她们去了后堂。 郭雪枝拉着她的手,问了许多问题,才知道这几年她过得甚是辛苦。 “你找我来,是为了什么事?” 李依依低着头,沉思了许久才开口道:“我能逃离侯府,还要多谢姑娘……和南风哥哥,我为你们准备了谢礼,想当面交给你。” 说完她便从怀中掏出两个香囊,上面绣的了对鸳鸯。 “这是你做的?”郭雪枝看了甚是喜欢,两只鸳鸯绣的栩栩如生,活灵活现。 李依依很是不好意思,这是她特别准备的。 郭雪枝兴奋之余,看着香囊上的图案若有所思。 李依依离开后,她才露出担忧的表情,她与谢南风的事情,李依依是知晓的,现下送了这对鸳鸯香囊,难道也是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这是什么?”丁崖如抽走她手中的香囊,放在鼻子上嗅了嗅,点头称赞道,“清新淡雅,最是凝神。” “那是李依依给我的谢礼,又不是给你的。”郭雪枝鼓着嘴抱怨着,伸手就要夺回来。 丁崖如举过头顶,不服气的辩解道:“要说谢礼,最该给我一份,是我救了她,也是我收留了她,难道不应该给我吗?” 这话说的没错,郭雪枝也无法反驳,只能任由他夺去香囊。 回宫的路上,她一直在想,此次北境之行,总算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她该不该向谢南风说明呢。 思索了一路,她都没有下定决心,可命运已不允许她再犹豫不前了。 当她回过神的时候,人已经站在文集馆的门口。 平日,这里总是守卫森严,怎么今日如此安静? 圣上对这些书很在意,除了让谢南风专门编目,还派了守卫日夜巡守。 她缓缓走进,才发现,短短几月时间,文集馆不止杂草丛生,就连屋舍都因无人打扫,破败不堪。 “南风哥哥?”郭雪枝站在门口,看着幽暗的屋内,一堆书籍的中间,仿佛坐着一尊石像。 一动不动的谢南风,正呆呆的看着案几上的书,他没有理会,嘴唇微动,似乎在说些什么。 她走进些,缓缓坐在一旁,才听清楚,原来他在念诵《帝王论》。 圣上自大婚后,便重用陈必非,对谢南风越来越厌恶,甚至觉得,他和那些书籍一样,无用。 从那以后,谢南风便被关在这里,孤独、没落、无助,甚至连他自己都开始怀疑,他坚信的治国之道都是无聊的屁话。 “南风哥哥,我帮你离开皇宫好不好?”郭雪枝有些同情,更多的是惋惜。 谢南风沉默着,仿佛除了书,这世界再无其他能让他开口心动之事。 曾经的安国才子,心怀天下,最终被命运捉弄,郁郁而终,郭雪枝为此伤心不已。 七月二十,谢南风离开了,内廷司以普通宫人的待遇,处理了他的尸体。 一连五日,郭雪枝都将自己锁在屋里,不吃不喝。 第113章 一起去看星光点点 躲在被子里的郭雪枝,不知过了多久,眼泪似乎已经流干。 昏昏沉沉中,她听到有人进来的声音,应该是四儿,这几日她总是来看望自己。 那人停在床边,默不作声,郭雪枝裹紧被子,即便憋闷难受也不愿一丝光透进来。 “我不想吃,你拿出去。”四儿每日都变着花样送吃食,可惜她没有半点胃口。 突然,一双手连人带被子,一并扛起。 郭雪枝只觉头昏眼花,身上没有一丝力气反抗,只能通过被子的缝隙看清,丁崖如的侧脸。 “你放我下来,要带我去哪?”她想挣扎可身上使不出力气,只能任由他扛着。 他们出了宫,坐上马车,一路上二人都沉默不语。 被子就像长在郭雪枝身上一般,丁崖如也不管,只静静的坐着。 约摸半个时辰,车停了下来,丁崖如二话不说又扛起郭雪枝,向远处前行。 终于到了目的地,丁崖如将她放下,自己席地而坐。 郭雪枝在被子里滚了半圈,拉开一点被角,眼前一片漆黑。 她伸了伸头,发觉二人正在悬崖边,再往前一点点,就是幽黑的万丈深渊。 “丁七,你这是做什么?”郭雪枝不解的惊叫道。 丁崖如才不紧不慢的解释道:“看风景呀。” “这是悬崖,有在这看风景的吗?”郭雪枝将被子拉紧些,以此增加安全感。 “这里叫绝崖,你可别乱动,三面悬空,只有我后面的路是安全的。”丁崖如提醒道。 郭雪枝心慌起来,整个人瘫软在被子里,声音颤抖道:“你把我弄到这来干什么?” “嘘,别说话,再等一等。”丁崖如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煞有介事的摇了摇手。 郭雪枝也好奇的看向那片黑暗,或许是眼花,她仿佛看到一个人站在不远处,又像是一棵大树,从黑暗中伸出墨绿色的枝丫。 当四周完全被黑暗笼罩后,那幽静的前方,突然闪出点点星光,并不明亮,带着淡淡的青绿色。 丁崖如的脸慢慢凑了过来,小声说道:“你瞧,光亮来了。” 他才说完,对面的小亮点瞬间闪烁起来,从零星点点一下聚集成团绿火。 郭雪枝被眼前的景色惊呆,不由自主的探出头来,有些光点越过她的头顶,向身后的小溪飞去。 她伸出手,那光亮就在眼前,触手可及。 那光亮很是机灵,她还未靠近,他们已经绕路而行。 见她有些失落,丁崖如也伸出手,二人四面夹击,终于成功拦截。 他们像护着宝贝一般,慢慢拉近,从指缝中窥探。 那点点荧光在手中翩翩起舞,当他们小心翼翼的打开,那光点旋转着向高空逃离,又飞进黑色,摇摇晃晃的远去。 “即使再黑,他们也能找到前进的方向。”丁崖如不禁感叹。 郭雪枝的心底被这些小虫子,慢慢照亮,她突然扑进丁崖如的怀中,感激还是感动,总之感谢他为自己所做的一切。 “你干嘛?怎么了?”丁崖如有些慌张,轻拍着她的肩膀,问道,“是不是饿了?” “丁七,我想吃卤汁鸭翅。”郭雪枝顺着他的话说。 丁崖如立刻挥挥手,其实他早让沐泉准备了稀粥,一直在马车上温着。 “你饿了好几日,先吃些稀饭,改日我定下酒楼,让你吃个够。”他温柔的喂她,心中大石也算落下,脸上神情也恢复如常。 即便是夏日,山上的夜晚还是有些阴冷,郭雪枝将被子围在他身上,一口一口吃着他亲手送来的稀粥。 谢南风的死对她打击很大,幸而有丁崖如一直陪在她身边,虽从未提及此事,但想必也是知道的。 “你这段时日,总在宫里,朕交给你的事,都忘了。”丁岚夜在木又亭摆下了棋局,特意让人去请丁崖如。 丁崖如挠挠头,抱歉的回答:“皇兄见谅,这几日雪枝身体不适,我一直陪在她身边。” “她为何身体不适?朕听说,是为了谢南风?”丁岚夜夹起棋子,并不急着落下。 丁崖如忙解释道:“她与谢念官有些交情,确实惋惜不已,不过身体不适却是因为之前在北境留下的恶根。” 丁岚夜审视着他,并未多言,而后落下棋子,淡定说道:“七弟,你输了。” “几月不见皇兄的棋艺又增长不少,臣弟怕是再也无法对弈了。”丁崖如笑着说道。 “朕让你与易离亭商议如何处决塔安,你们可有想法?”丁岚夜整个人向后靠去,随手拿了个棋子,玩弄起来。 “易将军说北绒已被灭族,塔安一人再无扰乱边境的能力。” 丁岚夜摇摇头,打断了他的话,“七弟,你还是这么单纯,他的话你也相信?” 丁崖如不解的看着他,难道北境又有新的情况? 丁岚夜凑近些,小声说道:“他曾是安国大将,你觉得他会真心为咱们大燕着想吗?” 丁崖如与易离亭接触颇深,在他看来,对方确实守住了北境,并且一心为当地百姓着想,绝无二心。 丁岚夜见他不懂,无奈的继续提醒:“他之前没有二心,是因为没有机会,现下就不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 丁岚夜拍着桌子,急躁的说道:“你怎么还不懂,有了北绒的公主,便有了天命,而塔安没有了自己军队,也能被他所用。” “这……这都是哪跟哪呀。”丁崖如想想都觉得可笑,这种想法也太狡猾了,普通人怎能想到。 丁岚夜却不以为然,坚信自己的这个想法,他很是怀疑,易离亭就是想借用大燕的军队,灭了北绒首领。 丁崖如无奈的摇摇头,虽不理解,但皇兄交代的事情还是要去办。 他正准备出宫,却被郭雪枝拦住,撒娇道:“丁七,我想吃醉仙楼的金壳蟹了。” “好,明日带你去吃。”丁崖如宠溺的看着她,满口答应。 “这才未时,现在去吃也不晚,你又要给我推到明日,是不是故意搪塞?”郭雪枝拉着他的手就要出宫。 丁崖如解释道:“皇兄让我去趟天牢,给真金公主带句话。” “一句话,用不了多久,我陪你去,然后咱们再去吃蟹。”郭雪枝毫不在意的说着,大步向前。 丁崖如也只得由着她,不在阻拦。 第113章 一起去看星光点点 躲在被子里的郭雪枝,不知过了多久,眼泪似乎已经流干。 昏昏沉沉中,她听到有人进来的声音,应该是四儿,这几日她总是来看望自己。 那人停在床边,默不作声,郭雪枝裹紧被子,即便憋闷难受也不愿一丝光透进来。 “我不想吃,你拿出去。”四儿每日都变着花样送吃食,可惜她没有半点胃口。 突然,一双手连人带被子,一并扛起。 郭雪枝只觉头昏眼花,身上没有一丝力气反抗,只能通过被子的缝隙看清,丁崖如的侧脸。 “你放我下来,要带我去哪?”她想挣扎可身上使不出力气,只能任由他扛着。 他们出了宫,坐上马车,一路上二人都沉默不语。 被子就像长在郭雪枝身上一般,丁崖如也不管,只静静的坐着。 约摸半个时辰,车停了下来,丁崖如二话不说又扛起郭雪枝,向远处前行。 终于到了目的地,丁崖如将她放下,自己席地而坐。 郭雪枝在被子里滚了半圈,拉开一点被角,眼前一片漆黑。 她伸了伸头,发觉二人正在悬崖边,再往前一点点,就是幽黑的万丈深渊。 “丁七,你这是做什么?”郭雪枝不解的惊叫道。 丁崖如才不紧不慢的解释道:“看风景呀。” “这是悬崖,有在这看风景的吗?”郭雪枝将被子拉紧些,以此增加安全感。 “这里叫绝崖,你可别乱动,三面悬空,只有我后面的路是安全的。”丁崖如提醒道。 郭雪枝心慌起来,整个人瘫软在被子里,声音颤抖道:“你把我弄到这来干什么?” “嘘,别说话,再等一等。”丁崖如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煞有介事的摇了摇手。 郭雪枝也好奇的看向那片黑暗,或许是眼花,她仿佛看到一个人站在不远处,又像是一棵大树,从黑暗中伸出墨绿色的枝丫。 当四周完全被黑暗笼罩后,那幽静的前方,突然闪出点点星光,并不明亮,带着淡淡的青绿色。 丁崖如的脸慢慢凑了过来,小声说道:“你瞧,光亮来了。” 他才说完,对面的小亮点瞬间闪烁起来,从零星点点一下聚集成团绿火。 郭雪枝被眼前的景色惊呆,不由自主的探出头来,有些光点越过她的头顶,向身后的小溪飞去。 她伸出手,那光亮就在眼前,触手可及。 那光亮很是机灵,她还未靠近,他们已经绕路而行。 见她有些失落,丁崖如也伸出手,二人四面夹击,终于成功拦截。 他们像护着宝贝一般,慢慢拉近,从指缝中窥探。 那点点荧光在手中翩翩起舞,当他们小心翼翼的打开,那光点旋转着向高空逃离,又飞进黑色,摇摇晃晃的远去。 “即使再黑,他们也能找到前进的方向。”丁崖如不禁感叹。 郭雪枝的心底被这些小虫子,慢慢照亮,她突然扑进丁崖如的怀中,感激还是感动,总之感谢他为自己所做的一切。 “你干嘛?怎么了?”丁崖如有些慌张,轻拍着她的肩膀,问道,“是不是饿了?” “丁七,我想吃卤汁鸭翅。”郭雪枝顺着他的话说。 丁崖如立刻挥挥手,其实他早让沐泉准备了稀粥,一直在马车上温着。 “你饿了好几日,先吃些稀饭,改日我定下酒楼,让你吃个够。”他温柔的喂她,心中大石也算落下,脸上神情也恢复如常。 即便是夏日,山上的夜晚还是有些阴冷,郭雪枝将被子围在他身上,一口一口吃着他亲手送来的稀粥。 谢南风的死对她打击很大,幸而有丁崖如一直陪在她身边,虽从未提及此事,但想必也是知道的。 “你这段时日,总在宫里,朕交给你的事,都忘了。”丁岚夜在木又亭摆下了棋局,特意让人去请丁崖如。 丁崖如挠挠头,抱歉的回答:“皇兄见谅,这几日雪枝身体不适,我一直陪在她身边。” “她为何身体不适?朕听说,是为了谢南风?”丁岚夜夹起棋子,并不急着落下。 丁崖如忙解释道:“她与谢念官有些交情,确实惋惜不已,不过身体不适却是因为之前在北境留下的恶根。” 丁岚夜审视着他,并未多言,而后落下棋子,淡定说道:“七弟,你输了。” “几月不见皇兄的棋艺又增长不少,臣弟怕是再也无法对弈了。”丁崖如笑着说道。 “朕让你与易离亭商议如何处决塔安,你们可有想法?”丁岚夜整个人向后靠去,随手拿了个棋子,玩弄起来。 “易将军说北绒已被灭族,塔安一人再无扰乱边境的能力。” 丁岚夜摇摇头,打断了他的话,“七弟,你还是这么单纯,他的话你也相信?” 丁崖如不解的看着他,难道北境又有新的情况? 丁岚夜凑近些,小声说道:“他曾是安国大将,你觉得他会真心为咱们大燕着想吗?” 丁崖如与易离亭接触颇深,在他看来,对方确实守住了北境,并且一心为当地百姓着想,绝无二心。 丁岚夜见他不懂,无奈的继续提醒:“他之前没有二心,是因为没有机会,现下就不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 丁岚夜拍着桌子,急躁的说道:“你怎么还不懂,有了北绒的公主,便有了天命,而塔安没有了自己军队,也能被他所用。” “这……这都是哪跟哪呀。”丁崖如想想都觉得可笑,这种想法也太狡猾了,普通人怎能想到。 丁岚夜却不以为然,坚信自己的这个想法,他很是怀疑,易离亭就是想借用大燕的军队,灭了北绒首领。 丁崖如无奈的摇摇头,虽不理解,但皇兄交代的事情还是要去办。 他正准备出宫,却被郭雪枝拦住,撒娇道:“丁七,我想吃醉仙楼的金壳蟹了。” “好,明日带你去吃。”丁崖如宠溺的看着她,满口答应。 “这才未时,现在去吃也不晚,你又要给我推到明日,是不是故意搪塞?”郭雪枝拉着他的手就要出宫。 丁崖如解释道:“皇兄让我去趟天牢,给真金公主带句话。” “一句话,用不了多久,我陪你去,然后咱们再去吃蟹。”郭雪枝毫不在意的说着,大步向前。 丁崖如也只得由着她,不在阻拦。 第114章 杀意已起 丁崖如离开后,丁岚夜又细读了杨北咸送来的密信,这次得胜归来,他并未随军回来,而是被留在北境。 “圣上,易将军到了。”陈必非站在柱子旁边,回话道。 丁岚夜犹豫了一下,说道:“让他在武星殿等朕。” 武星殿就在遂凌殿旁边,是丁岚夜用来存放武器的地方,大部分他从未用过,只因喜欢,便收藏在此。 易离亭刚一进来,便被迎面矗立的单刃大刀吸引,他走近些细细观瞧。 “易将军也对朕的这把青明刀感兴趣吗?”丁岚夜面带微笑着走进来。 易离亭拱手行礼,回话道:“臣只是好奇,此刀以寒铁铸造,据说刀身极重,什么样的人能挥动。” 丁岚夜大笑着,?与他并排而立,玩笑道:“怎么,易将军想要试试?” “臣自知力气不足,不敢在圣上面前造次。”易离亭颇有自知之明,婉言谢绝了。 丁岚夜嘴角微斜,与他随意闲谈起来。 二人既是君臣,又第一次见面,话中难免带着生疏,一个毕恭毕敬,一个笑里藏刀。 “易将军可愿留在都城?”丁岚夜兜了个大圈,终于说出心中话。 易离亭自然不愿意,他恭敬谨慎回答:“臣镇守一方,职责所在,不敢偷懒。” “若是朕留你在都城呢?”丁岚夜步步紧逼,试探着。 易离亭在离开北境时,便有预感,他此行怕比战场上还要凶险。 “臣一声戎马,曾发誓,即便是死也该在战场上,而不是床榻。” 丁岚夜若有所思的看着他,表情让人琢磨不定。 “既是如此,那易将军准备何时启程?” “战犯已经交接,臣的战报也已交由兵部,臣想后日启程返回北境。” 丁岚夜一抬手,身边的内侍官早有准备,端着盘子缓缓上前,那里面放着几个金锭子。 这算是特别赏赐,易离亭推辞了几句便收下了,他正准备离开,又被丁岚夜叫住。 “听说易将军管用长戟,朕已经派人去取,想要欣赏一番,既然你着急回北境,朕又担心你没有趁手的兵器,就将青明刀赠与你。” 这话内行些的人都明白,自己的兵器被收,无缘无故送个重器,这能叫趁手吗? 但是易离亭无法拒绝,拒绝便是抗旨,自己怕是走不出皇宫。 另一边,丁崖如到了天牢门口,让郭雪枝在车上等他。 郭雪枝在北境的时候,对这位真金公主也有所耳闻,据说是位大美人,她想要一同去看看。 丁崖如坏笑道:“在这天牢再美的人也暗淡无光了,你非要跟着我,不会是担心我和她……” 郭雪枝自然是有些吃醋,毕竟虏获后,丁崖如对这位公主赞不绝口。 二人进了天牢,外面盛夏,里面如冰窖。 丁崖如脱下外衫为她披上,在狱衙的带领下,终于见到塔安。 她被锁链绑住手脚,脖子处也套住铁圈,整个人被像丧家犬般对待。 丁崖如眉头微蹙,训斥道:“你们天牢都是这么锁人的吗?还不给解开。” 狱衙辩解道:“这是圣上的旨意,说北绒人反叛恩主,猪狗不如,让我们不必按常人对待。” 丁崖如不予评论,夺过钥匙,亲自为她解了锁链。 “就算是战俘,也该有做人的基本尊严。” 塔安揉着满是伤痕的颈部,并未领情,冷笑道:“成王败寇,我们北绒人知道这个道理,不过你们最好记住,只要北绒有一人活着,我们早晚会卷土重来。” 丁崖如冷冷的看着她,一字一句的说道:“皇兄让我给你带句话,金鞍军已在三日前将北绒灭族,现下只剩你一人。” 塔安双眼冒火,强忍眼泪,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咒骂道:“你是来杀我的吗?就算我死,我们北绒人的魂也不会罢休。” 丁崖如硬生生的推开她,他不清楚皇兄的用意,既然话带到了,也不必多言,便转身离开。 走出天牢,郭雪枝凑上来,打趣道:“咱们七王爷还挺怜香惜玉。” 丁崖如情绪低沉,面无表情的说道:“当年,我随父皇攻入都城,已经历过一次,那时我就暗暗发誓,只要我能力之内,便不会乱杀无辜。” “她是北绒的公主,反叛的首领,也不算无辜。”此话一出,她立刻想到自己,当年丁醉中是否也是此种想法,才要置自己于死地。 “我问过易将军,这位真金公主一开始并不在叛军中,之后负责切断粮草,确实应该受到惩戒,但罪不至死呀。”丁崖如将他得知的详情缓缓道来。 原来此次北绒叛乱皆因大燕战乱内耗,国库虚空,军饷短缺,北境附近的各县守军经常抢夺北绒物资。 而这次大战的导火索,竟是因为刺陵郡守的公子,抢夺北绒女子并将其全家灭门所致。 这些他都压在心里从未提及,一来深感羞耻、二来怕扰乱军心。 “可我真的觉得,孤掌难鸣,此次叛乱,大燕地方官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丁崖如无奈的摇摇头,郭雪枝这才知道,他为何在北境时,痛心疾首的想要阻止战争。 一想到那片焦土和破败的城墙,郭雪枝也不禁动容,她眼中噙着泪,轻拍着他,安慰道:“事已至此,我们又能怎样呢?” “逝者已矣,至少我能给活着的人守住尊严。”这边是丁崖如最简单的想法。 二人没有上车,一路沿着街道前行,现下已走到主街,正巧遇到从皇宫出来的易离亭。 “易将军,这几日事忙,都没好好招待你。”丁崖如愁容散尽,上前招呼。 易离亭也微笑着说道:“正好,我要去寻你,择日不如撞日,咱们找家酒楼好好喝一杯。” “此话甚合我心意,雪枝要吃醉仙楼的金壳蟹,咱们就去那。”说罢,他让沐泉先去打点,三人上马的上马,入车的入车。 不一会便到了醉仙楼,菜肴酒水都已准备妥当,入席后,二人相谈甚欢,感慨过去种种。 郭雪枝则自顾自尝着美味的金壳蟹,刚刚的阴霾一扫而空。 丁崖如酒量不差,相识以来,还未见他真正醉过。 易离亭在北境因军务不能饮酒,现下可以毫无顾忌,没想到酒量惊人。 二人开始用盏,嫌不过瘾都换成了大碗,最后索性抱着坛子喝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丁崖如面色潮红,话已经说不清楚了,下一秒便躺在席上,不省人事了。 第114章 杀意已起 丁崖如离开后,丁岚夜又细读了杨北咸送来的密信,这次得胜归来,他并未随军回来,而是被留在北境。 “圣上,易将军到了。”陈必非站在柱子旁边,回话道。 丁岚夜犹豫了一下,说道:“让他在武星殿等朕。” 武星殿就在遂凌殿旁边,是丁岚夜用来存放武器的地方,大部分他从未用过,只因喜欢,便收藏在此。 易离亭刚一进来,便被迎面矗立的单刃大刀吸引,他走近些细细观瞧。 “易将军也对朕的这把青明刀感兴趣吗?”丁岚夜面带微笑着走进来。 易离亭拱手行礼,回话道:“臣只是好奇,此刀以寒铁铸造,据说刀身极重,什么样的人能挥动。” 丁岚夜大笑着,?与他并排而立,玩笑道:“怎么,易将军想要试试?” “臣自知力气不足,不敢在圣上面前造次。”易离亭颇有自知之明,婉言谢绝了。 丁岚夜嘴角微斜,与他随意闲谈起来。 二人既是君臣,又第一次见面,话中难免带着生疏,一个毕恭毕敬,一个笑里藏刀。 “易将军可愿留在都城?”丁岚夜兜了个大圈,终于说出心中话。 易离亭自然不愿意,他恭敬谨慎回答:“臣镇守一方,职责所在,不敢偷懒。” “若是朕留你在都城呢?”丁岚夜步步紧逼,试探着。 易离亭在离开北境时,便有预感,他此行怕比战场上还要凶险。 “臣一声戎马,曾发誓,即便是死也该在战场上,而不是床榻。” 丁岚夜若有所思的看着他,表情让人琢磨不定。 “既是如此,那易将军准备何时启程?” “战犯已经交接,臣的战报也已交由兵部,臣想后日启程返回北境。” 丁岚夜一抬手,身边的内侍官早有准备,端着盘子缓缓上前,那里面放着几个金锭子。 这算是特别赏赐,易离亭推辞了几句便收下了,他正准备离开,又被丁岚夜叫住。 “听说易将军管用长戟,朕已经派人去取,想要欣赏一番,既然你着急回北境,朕又担心你没有趁手的兵器,就将青明刀赠与你。” 这话内行些的人都明白,自己的兵器被收,无缘无故送个重器,这能叫趁手吗? 但是易离亭无法拒绝,拒绝便是抗旨,自己怕是走不出皇宫。 另一边,丁崖如到了天牢门口,让郭雪枝在车上等他。 郭雪枝在北境的时候,对这位真金公主也有所耳闻,据说是位大美人,她想要一同去看看。 丁崖如坏笑道:“在这天牢再美的人也暗淡无光了,你非要跟着我,不会是担心我和她……” 郭雪枝自然是有些吃醋,毕竟虏获后,丁崖如对这位公主赞不绝口。 二人进了天牢,外面盛夏,里面如冰窖。 丁崖如脱下外衫为她披上,在狱衙的带领下,终于见到塔安。 她被锁链绑住手脚,脖子处也套住铁圈,整个人被像丧家犬般对待。 丁崖如眉头微蹙,训斥道:“你们天牢都是这么锁人的吗?还不给解开。” 狱衙辩解道:“这是圣上的旨意,说北绒人反叛恩主,猪狗不如,让我们不必按常人对待。” 丁崖如不予评论,夺过钥匙,亲自为她解了锁链。 “就算是战俘,也该有做人的基本尊严。” 塔安揉着满是伤痕的颈部,并未领情,冷笑道:“成王败寇,我们北绒人知道这个道理,不过你们最好记住,只要北绒有一人活着,我们早晚会卷土重来。” 丁崖如冷冷的看着她,一字一句的说道:“皇兄让我给你带句话,金鞍军已在三日前将北绒灭族,现下只剩你一人。” 塔安双眼冒火,强忍眼泪,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咒骂道:“你是来杀我的吗?就算我死,我们北绒人的魂也不会罢休。” 丁崖如硬生生的推开她,他不清楚皇兄的用意,既然话带到了,也不必多言,便转身离开。 走出天牢,郭雪枝凑上来,打趣道:“咱们七王爷还挺怜香惜玉。” 丁崖如情绪低沉,面无表情的说道:“当年,我随父皇攻入都城,已经历过一次,那时我就暗暗发誓,只要我能力之内,便不会乱杀无辜。” “她是北绒的公主,反叛的首领,也不算无辜。”此话一出,她立刻想到自己,当年丁醉中是否也是此种想法,才要置自己于死地。 “我问过易将军,这位真金公主一开始并不在叛军中,之后负责切断粮草,确实应该受到惩戒,但罪不至死呀。”丁崖如将他得知的详情缓缓道来。 原来此次北绒叛乱皆因大燕战乱内耗,国库虚空,军饷短缺,北境附近的各县守军经常抢夺北绒物资。 而这次大战的导火索,竟是因为刺陵郡守的公子,抢夺北绒女子并将其全家灭门所致。 这些他都压在心里从未提及,一来深感羞耻、二来怕扰乱军心。 “可我真的觉得,孤掌难鸣,此次叛乱,大燕地方官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丁崖如无奈的摇摇头,郭雪枝这才知道,他为何在北境时,痛心疾首的想要阻止战争。 一想到那片焦土和破败的城墙,郭雪枝也不禁动容,她眼中噙着泪,轻拍着他,安慰道:“事已至此,我们又能怎样呢?” “逝者已矣,至少我能给活着的人守住尊严。”这边是丁崖如最简单的想法。 二人没有上车,一路沿着街道前行,现下已走到主街,正巧遇到从皇宫出来的易离亭。 “易将军,这几日事忙,都没好好招待你。”丁崖如愁容散尽,上前招呼。 易离亭也微笑着说道:“正好,我要去寻你,择日不如撞日,咱们找家酒楼好好喝一杯。” “此话甚合我心意,雪枝要吃醉仙楼的金壳蟹,咱们就去那。”说罢,他让沐泉先去打点,三人上马的上马,入车的入车。 不一会便到了醉仙楼,菜肴酒水都已准备妥当,入席后,二人相谈甚欢,感慨过去种种。 郭雪枝则自顾自尝着美味的金壳蟹,刚刚的阴霾一扫而空。 丁崖如酒量不差,相识以来,还未见他真正醉过。 易离亭在北境因军务不能饮酒,现下可以毫无顾忌,没想到酒量惊人。 二人开始用盏,嫌不过瘾都换成了大碗,最后索性抱着坛子喝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丁崖如面色潮红,话已经说不清楚了,下一秒便躺在席上,不省人事了。 第115章 虎符 “他醉了。”易离亭又灌了一口酒,确认丁崖如已经醉倒,才放下酒坛,红着脸坐到郭雪枝旁边。 郭雪枝一惊,才反应过来,他是有意灌醉丁崖如。 易离亭靠着矮桌,顺着窗户看向天空,今日艳阳高照,万里无云,天空湛蓝明媚。 “这样的天,我在遇见皇后时,也看见过。” 皇后?尹玉珠?不对,易离亭才到都城,应该不认识她,更别说见她。 易离亭也不解释,继续讲述。 那时他刚刚将禁军卫长斩杀,只因那人趁他入宫当值,奸杀了他的妻子,还将尚在襁褓中的幼女杀害。 他浑身是血被内庭司的人抓住,正要押出宫,恰被身怀六甲的皇后遇见。 得知他的遭遇,面善心慈的皇后,向圣上进言,送去刑部也是多增一条人命,不如送去军营,让他镇守一方,也能为百姓效力。 就这样他去了边疆军营,遵守着与皇后的誓言,保一方百姓安宁。 直到大燕的军队攻下城池,他被郭旭将军虏获,那一刻他要以身殉职。 郭旭将军正义刚直,不止以礼相待,更和言教化,劝他为百姓弃暗投明。 那时的安国,郡县割裂,皇权已经无法控制地方官吏,他们为非作歹,百姓疾苦无法传达。 “所以,你就背叛了母后,投降大燕?”郭雪枝语气中带着一丝埋怨。 丁崖如低下头,无奈的说道:“现在说,你可能无法理解,但如果你见了当时的情况,便会明白。” 回想从前,她根本不知这世上会有饿死的人,会有生病死的人,会有生不如死的人。 他协助大燕攻下了北方诸城,为的是解救受苦受难的百姓,当他知道,军队的目标是都城时,便有意离去。 郭旭将军爱才,挽留他,并请求他守在北境,不能让百姓因为内乱,再遭受北方各族的侵扰。 “那你怎会出现在杜陵?”郭雪枝想起之前的传言,正好此刻问个明白,“母后他们还活着,对不对。” 易离亭点点头,他在去北境之前,受郭将军委托,到杜陵保护夫人。 谁知到了杜陵,得知夫人早已随厉自胜的军队离开,他怕郭将军担心便驻扎在杜陵,传信确认。 还未等到郭将军的消息,先得到安国都城被攻陷的消息,他当时的心情很是复杂,他该何去何从,有些迷茫。 几月后,他修书一封,决定前往北境,守在那里终生不再回来,可就在这是,一位故人出现在他面前。 士兵们将皇后等人押到面前时,他甚是震惊,曾经的救命恩人,是绝对不能伤害,于是他借用一场意外,宣称已将他们正法。 “那他们人呢?”郭雪枝心中的希望又被点燃。 “我原想带他们会北境,可小皇子受不了苦,走到一半就东而去了。”易离亭猜测道,“现在或许在冀州。” 那里距离都城不近,虽不算富足之地,也安宁无事,母后在那里应该安定下来了。 郭雪枝只能这样说服自己,祈祷着能有一日见面。 易离亭从怀中拿出一个荷包,递到她手中。 “这是什么?”郭雪枝摸索着,里面竟是一块黄金打造的老虎。 “是郭小姐托花大夫送来的虎符。” 郭雪枝大为震惊,声音也不由自主的抬高:“虎符?就是那个能调动大军的兵符?” 易离亭笑了笑,说道:“我领军多年,没听说过一块小小的金子能调动军队的,就算人跟你了,他们的心呢?” 此话不假,当年丁醉中造龙符和虎符,用意是方便调遣,作为信物有个对证。 郭雪枝诧异问道:“你把它给我,是为何?” “花大夫带着它出现时,告诉我,郭家小姐的死讯和你的事情,我对你自是不信,曾经的长公主,难道会因为换了脸,就忘记灭国之恨吗?” 是呀,连她自己也没想到,那仇恨的种子似乎没有在她的心中生根发芽。 “可后来,郭将军的冤情平反,你出现在我面前,我才明白为什么郭家小姐愿意将自己的身份借给你。” 郭雪枝疑惑的看着他,解释道:“郭将军的事,我没有出力,都是丁崖如。” 易离亭摇摇头,语重心长的说道:“他曾提过,若不是你郭家军的名声恐无清白之日,而且,在北境,我看的清楚,你的眼中满是善良。” 善良?自己从来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善良的事,那些都是顺其自然的事。 “我就要回北境了,恐怕……再无相见之日,这虎符是郭家小姐给我代为保管的,现在物归原主。”易离亭的眼中莫名浮起一层悲伤,仿佛诀别一般。 “我要它有什么用,我又不带兵打仗。”郭雪枝将虎符塞回荷包,丢在他面前。 易离亭担忧的说道:“七王爷为人直率,不善权谋,日后,定是要吃亏的,这虎符你拿着无用,可关键时刻或许能救命。” 郭雪枝望向沉睡中的丁崖如,想到与圣上的几次交谈,这位弟弟确实没有他深沉。 丁崖如一直睡到第二日午后,完全想不起自己是如何回府,询问之下才知道,今日晌午易将军已经启程。 他后悔没能见上最后一面,更别提送其一程。 丁岚夜那边也得知此事,他看着武星殿中摆放的长戟,若有所思。 “圣上,我的人已经跟上易离亭,他孤身一人向北境而去。”陈必非站在门外。 “必非呀,你觉得这长戟放在武星殿的正中,适合吗?”丁岚夜咂着嘴略有不满。 陈必非眼睛一瞟,淡淡的说道:“臣以为,还是原来的青明刀更合适。” “那你带上人马去追易将军,把朕的刀拿回来。”丁岚夜忽然想起明日就是邓归信的大婚之日,便带着内侍官离去。 陈必非清点了二十几名暗卫,迅速出宫,准备半路截杀易离亭。 另一边,邓归信的府内正紧张忙碌着,为明日大婚布置喜堂。 丁岚夜突然驾到,令众人惊慌失措,院内厅上纷纷下跪迎接。 邓归信也匆匆赶来,跪地谢罪。 丁岚夜满带笑容,单手拉起他,宽慰道:“清越何时与朕生分了,说什么谢罪,朕不请自来,才是叨扰了。” 邓归信低头领路,请圣上入正厅上座。 第115章 虎符 “他醉了。”易离亭又灌了一口酒,确认丁崖如已经醉倒,才放下酒坛,红着脸坐到郭雪枝旁边。 郭雪枝一惊,才反应过来,他是有意灌醉丁崖如。 易离亭靠着矮桌,顺着窗户看向天空,今日艳阳高照,万里无云,天空湛蓝明媚。 “这样的天,我在遇见皇后时,也看见过。” 皇后?尹玉珠?不对,易离亭才到都城,应该不认识她,更别说见她。 易离亭也不解释,继续讲述。 那时他刚刚将禁军卫长斩杀,只因那人趁他入宫当值,奸杀了他的妻子,还将尚在襁褓中的幼女杀害。 他浑身是血被内庭司的人抓住,正要押出宫,恰被身怀六甲的皇后遇见。 得知他的遭遇,面善心慈的皇后,向圣上进言,送去刑部也是多增一条人命,不如送去军营,让他镇守一方,也能为百姓效力。 就这样他去了边疆军营,遵守着与皇后的誓言,保一方百姓安宁。 直到大燕的军队攻下城池,他被郭旭将军虏获,那一刻他要以身殉职。 郭旭将军正义刚直,不止以礼相待,更和言教化,劝他为百姓弃暗投明。 那时的安国,郡县割裂,皇权已经无法控制地方官吏,他们为非作歹,百姓疾苦无法传达。 “所以,你就背叛了母后,投降大燕?”郭雪枝语气中带着一丝埋怨。 丁崖如低下头,无奈的说道:“现在说,你可能无法理解,但如果你见了当时的情况,便会明白。” 回想从前,她根本不知这世上会有饿死的人,会有生病死的人,会有生不如死的人。 他协助大燕攻下了北方诸城,为的是解救受苦受难的百姓,当他知道,军队的目标是都城时,便有意离去。 郭旭将军爱才,挽留他,并请求他守在北境,不能让百姓因为内乱,再遭受北方各族的侵扰。 “那你怎会出现在杜陵?”郭雪枝想起之前的传言,正好此刻问个明白,“母后他们还活着,对不对。” 易离亭点点头,他在去北境之前,受郭将军委托,到杜陵保护夫人。 谁知到了杜陵,得知夫人早已随厉自胜的军队离开,他怕郭将军担心便驻扎在杜陵,传信确认。 还未等到郭将军的消息,先得到安国都城被攻陷的消息,他当时的心情很是复杂,他该何去何从,有些迷茫。 几月后,他修书一封,决定前往北境,守在那里终生不再回来,可就在这是,一位故人出现在他面前。 士兵们将皇后等人押到面前时,他甚是震惊,曾经的救命恩人,是绝对不能伤害,于是他借用一场意外,宣称已将他们正法。 “那他们人呢?”郭雪枝心中的希望又被点燃。 “我原想带他们会北境,可小皇子受不了苦,走到一半就东而去了。”易离亭猜测道,“现在或许在冀州。” 那里距离都城不近,虽不算富足之地,也安宁无事,母后在那里应该安定下来了。 郭雪枝只能这样说服自己,祈祷着能有一日见面。 易离亭从怀中拿出一个荷包,递到她手中。 “这是什么?”郭雪枝摸索着,里面竟是一块黄金打造的老虎。 “是郭小姐托花大夫送来的虎符。” 郭雪枝大为震惊,声音也不由自主的抬高:“虎符?就是那个能调动大军的兵符?” 易离亭笑了笑,说道:“我领军多年,没听说过一块小小的金子能调动军队的,就算人跟你了,他们的心呢?” 此话不假,当年丁醉中造龙符和虎符,用意是方便调遣,作为信物有个对证。 郭雪枝诧异问道:“你把它给我,是为何?” “花大夫带着它出现时,告诉我,郭家小姐的死讯和你的事情,我对你自是不信,曾经的长公主,难道会因为换了脸,就忘记灭国之恨吗?” 是呀,连她自己也没想到,那仇恨的种子似乎没有在她的心中生根发芽。 “可后来,郭将军的冤情平反,你出现在我面前,我才明白为什么郭家小姐愿意将自己的身份借给你。” 郭雪枝疑惑的看着他,解释道:“郭将军的事,我没有出力,都是丁崖如。” 易离亭摇摇头,语重心长的说道:“他曾提过,若不是你郭家军的名声恐无清白之日,而且,在北境,我看的清楚,你的眼中满是善良。” 善良?自己从来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善良的事,那些都是顺其自然的事。 “我就要回北境了,恐怕……再无相见之日,这虎符是郭家小姐给我代为保管的,现在物归原主。”易离亭的眼中莫名浮起一层悲伤,仿佛诀别一般。 “我要它有什么用,我又不带兵打仗。”郭雪枝将虎符塞回荷包,丢在他面前。 易离亭担忧的说道:“七王爷为人直率,不善权谋,日后,定是要吃亏的,这虎符你拿着无用,可关键时刻或许能救命。” 郭雪枝望向沉睡中的丁崖如,想到与圣上的几次交谈,这位弟弟确实没有他深沉。 丁崖如一直睡到第二日午后,完全想不起自己是如何回府,询问之下才知道,今日晌午易将军已经启程。 他后悔没能见上最后一面,更别提送其一程。 丁岚夜那边也得知此事,他看着武星殿中摆放的长戟,若有所思。 “圣上,我的人已经跟上易离亭,他孤身一人向北境而去。”陈必非站在门外。 “必非呀,你觉得这长戟放在武星殿的正中,适合吗?”丁岚夜咂着嘴略有不满。 陈必非眼睛一瞟,淡淡的说道:“臣以为,还是原来的青明刀更合适。” “那你带上人马去追易将军,把朕的刀拿回来。”丁岚夜忽然想起明日就是邓归信的大婚之日,便带着内侍官离去。 陈必非清点了二十几名暗卫,迅速出宫,准备半路截杀易离亭。 另一边,邓归信的府内正紧张忙碌着,为明日大婚布置喜堂。 丁岚夜突然驾到,令众人惊慌失措,院内厅上纷纷下跪迎接。 邓归信也匆匆赶来,跪地谢罪。 丁岚夜满带笑容,单手拉起他,宽慰道:“清越何时与朕生分了,说什么谢罪,朕不请自来,才是叨扰了。” 邓归信低头领路,请圣上入正厅上座。 第116章 翻脸 八月才入,都城便迎来一桩大喜事,太师嫁女。 圣上大婚虽隆重,可升斗小民无缘得见,而太师嫁女这等喜事可是全城观摩。 午时才过,第一波乐鼓手便出发迎亲,从侯府到太师府,主街,小巷挤满了百姓。 而后邓归信骑着高头大马,喜服加身,精神奕奕的向太师府而去。 另一边,郭雪枝一早领着宫中内侍,送来嫁衣,这是圣上亲赐,太妃亲选,何等殊荣。 可对于厉芳落来说,这些都是锦上添花的东西,今日她就要成为邓归信的妻子,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厉自胜虽对邓归信不满意,但也拗不过自己的女儿,最终只能妥协,他生怕北境之事重演。 终于,未时已到,厉芳落在喜娘的搀扶下,缓缓上轿。 乐起欢腾,送亲的队伍比迎亲更壮大,隆重。 光是队伍最前面的乐鼓手,已增至百人,浩浩荡荡的占满整个主街,乐声从街头传到街尾,好不热闹。 再往后是礼队、喜帐队,新郎的后面是八人抬的大轿,红纱遮着绢布,金线绣出龙凤呈祥,翡翠、玉器、玛瑙、珍珠将整个轿子装饰的华丽富贵。 街道两旁的百姓被官兵拦着,可看到花轿都忍不住往前凑近,这恐怕一辈子都不能再见了。 轿子缓缓经过,闪耀的光芒刺激眼球,清新淡雅的气味沁人心脾,后面跟着的嫁妆更是让人惊叹不已。 一对新人,在亲朋宾客的祝福下,终成眷属。 月初现,侯府酒宴已经开席,祝福声、恭贺声此起彼伏,觥筹交错间,邓归信已红了脸颊,但笑容始终未减。 今日自不能少了丁崖如,他代圣上送来贺礼,自然被请上座,只是周围都是长辈,他也不敢放开怀。 酒宴正酣,众宾客也都褪去规正之样,微醺谈笑。 丁崖如来到邓归信身边,举杯贺道:“清越兄,恭喜恭喜,祝你举案齐眉、早生贵子。” 邓归信正被几人拉着灌酒,他们见七王爷亲自来贺,便都散去,留二人叙话。 邓归信今日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他又是不善言辞之人,只能举起杯中酒,一饮而尽,痛快的说了句:“多谢。” 他见众人畅言,无暇关注,便将丁崖如带去后室,二人闲聊。 自北境归来,邓归信一直忙着新婚之事,圣上恩准休沐一个月。 “你今日大喜,酒还是要少喝,春宵一刻不容错过。”丁崖如把醒酒茶推给他,打趣着。 邓归信饮下,只觉腹内温热,酒气渐散,笑着说:“七王爷说笑了,不过,今日我确实高兴,所以多喝了几杯。” 丁崖如挥挥手说道:“什么王爷,你我经历种种,难道还如此见外?叫我崖如就行,要不跟着芳落,叫我七哥哥更好。” 二人仰天大笑,丁崖如最是不拘小节,邓归信也因此与他亲厚许多。 闲聊之中,丁崖如发觉,他似有心事,便好奇问道:“这样好的日子,你怎么略带忧愁?” 邓归信想起前几日圣上亲临侯府时,说过的话,总觉得不安,“前两年我在边疆,圣上与我书信往来,虽未见面却觉近在咫尺,可前几日,我与圣上闲聊,忽觉不似从前。” 丁崖如沉默不如,他这次从北境回来,也有这种感觉,皇兄所说所想,都让他想不明白,摸不透。 “或许是皇兄现在身份不同,他这些年学先贤、读史书,想法与考虑都比之前深沉些。”丁崖如有意帮圣上解释,可越说自己心里越没有底气。 邓归信叹了口气,诚恳的说道:“我虽领了禁军统领一职,可这半年作为甚微,现在又如此尴尬身份,怕不能长此以往。” “你要辞去大统领一职?”丁崖如担忧的看着他,劝说道,“可皇兄现在正是用人之际。” 邓归信摇摇头,淡然道:“并非我想,而是圣上想。” 夜已深,都城宵禁的时候,大街上空荡荡的,与白日的景象仿若两处。 突然一个黑影闪过,从小巷的转入黑暗角落,后面几个身影紧追不舍,奈何对方翻墙而入。 领头者看了一眼府门,冀燕王府,“算了,咱们回去复命。” 令狐朝捂着腹部,从地上爬起,确认没有声音后,才踉跄的站起来。 他手扶窗棱,轻轻敲击,想要引起里面人的注意。 李依依迟疑开门,看到他脸色煞白,痛苦的坐在墙根处,不禁惊呼起来。 小厮们闻声而来,合力将他抬去厅上,丁崖如也疾步赶来,查看情况。 “大夫,他伤势如何?”他紧张询问,令狐朝似乎流了不少血。 “没有伤到要害,只是一路奔波,需要安心静养,补补气血。”大夫自去开药下诊。 “怎么回事?”丁崖如关心询问,他只是去给易将军送些防城武器的图纸,怎会负伤归来? 令狐朝躺在榻上,虽然虚弱,不过神志清醒,微弱的气息带出几个字:“暗卫灭口。” 又是暗卫?丁崖如邓归信说的事情,他无法继续统领禁军就是因为皇兄要将暗卫养在宫中,由禁军辖制。 “是易将军出了事?”他不愿相信,再三确认着。 令狐朝眨眨眼睛,以示确认。 心中怒火腾起,愤慨,不解一股脑的冲上头,若不是宫门已关,他真想冲进宫,问个清楚。 小厮们又将令狐朝抬去他的房间,丁崖如请李依依细心照顾,自己则闷在房中,直到第二日天刚亮,他便进宫去了。 丁岚夜才起床,还未净面,便听内侍官回报,七王爷在遂凌殿等候。 昨日回来的暗卫已将事情说明,他自然知道七弟为何而来,所以并不着急。 早膳准备再木又亭,丁崖如根本无心用膳,气鼓鼓的坐在对面,不解的问道:“皇兄究竟想要做什么?易将军是难得的将才,刚为大燕平定北境之乱,就遭此横祸,这让天下人怎么想。” 丁岚夜不急不慌的给他选了块花生酥,笑着说道:“你小时候最爱吃花生酥,朕特意让人准备了,尝尝。” 丁崖如看着面前的花生酥,痛苦的说道:“易将军本不愿随军入都城,是皇兄修书,让我力劝,现在想来,那时候就想要除去他。” “北境之危已解,易离亭那种人留在边疆,只会生变,他不是大燕的人,信不得。”丁岚夜小声强调。 丁崖如怨愤的看向他,继续问道:“那清越呢?他可是皇兄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也信不过吗?” 丁岚夜审视着他,面无表情的说道:“他既已成了太师的佳婿,身份尴尬,不再适合禁军统领一职。” “这样冠冕堂皇的话,皇兄竟用来搪塞我了。”丁崖如心中绞痛,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兄弟之间的陌生感。 第116章 翻脸 八月才入,都城便迎来一桩大喜事,太师嫁女。 圣上大婚虽隆重,可升斗小民无缘得见,而太师嫁女这等喜事可是全城观摩。 午时才过,第一波乐鼓手便出发迎亲,从侯府到太师府,主街,小巷挤满了百姓。 而后邓归信骑着高头大马,喜服加身,精神奕奕的向太师府而去。 另一边,郭雪枝一早领着宫中内侍,送来嫁衣,这是圣上亲赐,太妃亲选,何等殊荣。 可对于厉芳落来说,这些都是锦上添花的东西,今日她就要成为邓归信的妻子,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厉自胜虽对邓归信不满意,但也拗不过自己的女儿,最终只能妥协,他生怕北境之事重演。 终于,未时已到,厉芳落在喜娘的搀扶下,缓缓上轿。 乐起欢腾,送亲的队伍比迎亲更壮大,隆重。 光是队伍最前面的乐鼓手,已增至百人,浩浩荡荡的占满整个主街,乐声从街头传到街尾,好不热闹。 再往后是礼队、喜帐队,新郎的后面是八人抬的大轿,红纱遮着绢布,金线绣出龙凤呈祥,翡翠、玉器、玛瑙、珍珠将整个轿子装饰的华丽富贵。 街道两旁的百姓被官兵拦着,可看到花轿都忍不住往前凑近,这恐怕一辈子都不能再见了。 轿子缓缓经过,闪耀的光芒刺激眼球,清新淡雅的气味沁人心脾,后面跟着的嫁妆更是让人惊叹不已。 一对新人,在亲朋宾客的祝福下,终成眷属。 月初现,侯府酒宴已经开席,祝福声、恭贺声此起彼伏,觥筹交错间,邓归信已红了脸颊,但笑容始终未减。 今日自不能少了丁崖如,他代圣上送来贺礼,自然被请上座,只是周围都是长辈,他也不敢放开怀。 酒宴正酣,众宾客也都褪去规正之样,微醺谈笑。 丁崖如来到邓归信身边,举杯贺道:“清越兄,恭喜恭喜,祝你举案齐眉、早生贵子。” 邓归信正被几人拉着灌酒,他们见七王爷亲自来贺,便都散去,留二人叙话。 邓归信今日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他又是不善言辞之人,只能举起杯中酒,一饮而尽,痛快的说了句:“多谢。” 他见众人畅言,无暇关注,便将丁崖如带去后室,二人闲聊。 自北境归来,邓归信一直忙着新婚之事,圣上恩准休沐一个月。 “你今日大喜,酒还是要少喝,春宵一刻不容错过。”丁崖如把醒酒茶推给他,打趣着。 邓归信饮下,只觉腹内温热,酒气渐散,笑着说:“七王爷说笑了,不过,今日我确实高兴,所以多喝了几杯。” 丁崖如挥挥手说道:“什么王爷,你我经历种种,难道还如此见外?叫我崖如就行,要不跟着芳落,叫我七哥哥更好。” 二人仰天大笑,丁崖如最是不拘小节,邓归信也因此与他亲厚许多。 闲聊之中,丁崖如发觉,他似有心事,便好奇问道:“这样好的日子,你怎么略带忧愁?” 邓归信想起前几日圣上亲临侯府时,说过的话,总觉得不安,“前两年我在边疆,圣上与我书信往来,虽未见面却觉近在咫尺,可前几日,我与圣上闲聊,忽觉不似从前。” 丁崖如沉默不如,他这次从北境回来,也有这种感觉,皇兄所说所想,都让他想不明白,摸不透。 “或许是皇兄现在身份不同,他这些年学先贤、读史书,想法与考虑都比之前深沉些。”丁崖如有意帮圣上解释,可越说自己心里越没有底气。 邓归信叹了口气,诚恳的说道:“我虽领了禁军统领一职,可这半年作为甚微,现在又如此尴尬身份,怕不能长此以往。” “你要辞去大统领一职?”丁崖如担忧的看着他,劝说道,“可皇兄现在正是用人之际。” 邓归信摇摇头,淡然道:“并非我想,而是圣上想。” 夜已深,都城宵禁的时候,大街上空荡荡的,与白日的景象仿若两处。 突然一个黑影闪过,从小巷的转入黑暗角落,后面几个身影紧追不舍,奈何对方翻墙而入。 领头者看了一眼府门,冀燕王府,“算了,咱们回去复命。” 令狐朝捂着腹部,从地上爬起,确认没有声音后,才踉跄的站起来。 他手扶窗棱,轻轻敲击,想要引起里面人的注意。 李依依迟疑开门,看到他脸色煞白,痛苦的坐在墙根处,不禁惊呼起来。 小厮们闻声而来,合力将他抬去厅上,丁崖如也疾步赶来,查看情况。 “大夫,他伤势如何?”他紧张询问,令狐朝似乎流了不少血。 “没有伤到要害,只是一路奔波,需要安心静养,补补气血。”大夫自去开药下诊。 “怎么回事?”丁崖如关心询问,他只是去给易将军送些防城武器的图纸,怎会负伤归来? 令狐朝躺在榻上,虽然虚弱,不过神志清醒,微弱的气息带出几个字:“暗卫灭口。” 又是暗卫?丁崖如邓归信说的事情,他无法继续统领禁军就是因为皇兄要将暗卫养在宫中,由禁军辖制。 “是易将军出了事?”他不愿相信,再三确认着。 令狐朝眨眨眼睛,以示确认。 心中怒火腾起,愤慨,不解一股脑的冲上头,若不是宫门已关,他真想冲进宫,问个清楚。 小厮们又将令狐朝抬去他的房间,丁崖如请李依依细心照顾,自己则闷在房中,直到第二日天刚亮,他便进宫去了。 丁岚夜才起床,还未净面,便听内侍官回报,七王爷在遂凌殿等候。 昨日回来的暗卫已将事情说明,他自然知道七弟为何而来,所以并不着急。 早膳准备再木又亭,丁崖如根本无心用膳,气鼓鼓的坐在对面,不解的问道:“皇兄究竟想要做什么?易将军是难得的将才,刚为大燕平定北境之乱,就遭此横祸,这让天下人怎么想。” 丁岚夜不急不慌的给他选了块花生酥,笑着说道:“你小时候最爱吃花生酥,朕特意让人准备了,尝尝。” 丁崖如看着面前的花生酥,痛苦的说道:“易将军本不愿随军入都城,是皇兄修书,让我力劝,现在想来,那时候就想要除去他。” “北境之危已解,易离亭那种人留在边疆,只会生变,他不是大燕的人,信不得。”丁岚夜小声强调。 丁崖如怨愤的看向他,继续问道:“那清越呢?他可是皇兄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也信不过吗?” 丁岚夜审视着他,面无表情的说道:“他既已成了太师的佳婿,身份尴尬,不再适合禁军统领一职。” “这样冠冕堂皇的话,皇兄竟用来搪塞我了。”丁崖如心中绞痛,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兄弟之间的陌生感。 第117章 出走 天刚亮,郭雪枝还在睡梦中,忽的被一只大手拉了起来,她还没睁眼,身子已经离开了船,忽悠悠的飘向门口。 “丁七,你这又是要做什么?”她揉了揉眼睛,才从朦胧身形中辨别出丁崖如来。 丁崖如面色阴沉,并未回答,只抱着她一路向宫门而去。 她只能裹紧薄单,毕竟自己只穿了内衫,这么招摇过市,她的脸面往哪放? 宫门禁军本要阻拦,可看到丁崖如冰冷的眼神,都怯怯的躲开了。 宫门口停着马车,平时都是沐泉坐在上面赶车,今日却不见他的踪影。 郭雪枝被放进了车笼,里面有准备好的衣衫,还有很多箱盒细软。 不明所以的她只能先整理好衣衫,再探出头,弱弱询问:“丁七,咱们这是去哪呀?” 从四周景色判断,他们是向城南门而去,难道又要去南山?或是围场? 丁崖如没有回答,只奋力赶车,把所有的力气都聚集在缰绳上,一股脑的发泄出去。 不知跑了多久,马车才停了下来,丁崖如翻身下车,独自走到一旁,饮水解渴。 郭雪枝这才缓缓下车,接过他手中的水壶,也喝了一口。 “你怎么了?一副逃难的样子?” 丁崖如深吸了口气,硬生生的说道:“雪枝,你可愿随我浪迹天涯,自由生活?” 郭雪枝一脸茫然,这是从何说起?自己本在床上睡得香暖,怎么就要流浪去了? 她细细回想,终不明其中缘由,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丁七这人心直口快,性情也最是直爽,他要放弃都城一切,远走他乡,必是与朝政皇宫有关。 “浪迹天涯有何不可,但你心中的愤恨就能平息吗?”郭雪枝将他拉到一旁,二人坐在大树下。 清晨的阳光才照射到树干,热气为起,尚有一丝凉爽。 丁崖如把这两日的事情说明,郭雪枝惊讶不已,才明白当日易将军为何说了那些话,原来早有预见。 “我不明白皇兄为何变成如今这样,他以前也善用他人所长,偶有利益纠葛,但那都是迫不得已,可如今……”丁崖如耷拉着脑袋,失望万分。 “他是一国之君,所想所做总会异于常人。”郭雪枝虽不认同丁岚夜的说法,但多少能明白他的心境,高高在上的人,总怕下面的人不听话。 “至少天道仁德总要遵循,兔死狗烹这样的事怎么做的出?”丁崖如对易将军的死耿耿于怀。 郭雪枝明白此刻如何劝说都无用,不如顺着他,“你准备带我去哪浪迹?” 此话问的突然,逃离只是他怒火中烧,彻夜难眠后的冲动抉择,现在真要当件事讨论,他也没了好想法。 “不如去杜陵。”郭雪枝提议着,那里是他的故乡,应该是首选。 丁崖如摇了摇头,嘟着嘴说道:“要去浪迹怎能去别人认识咱们的地方。” “那去你的封地,冀州?”她心里想起母后的消息,随口提起了冀州。 这提议依旧不合心意,丁崖如歪着脑袋说:“皇兄若派人寻我,定先去冀州,我才不要他找到我呢。” “哈哈哈哈。”郭雪枝忍俊不禁的大笑起来,看着他那副小媳妇的样子,无奈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笑什么?” “丁七,你在战场上也算神勇无敌之将,怎么一回到都城又变成了爱发脾气的小顽童。”郭雪枝伸了个懒腰,站起来。 丁崖如羞红了脸,跟在她身后,嘟囔道:“我最烦这些尔虞我诈,猜忌人心的事情,恨不得离得远远的。” 郭雪枝突然停下脚步,寻思片刻问道:“你可知道宣州县守被灭门的事情?” “何时的事情,我并不得知。”丁崖如这段日子都在忙着兵部和北境的事,刑部的折子从未见过。 “我也是听太妃念起,一门三十二人无一活口,最小的才十个月,甚是可怜。” 此事本在刑部立案,只因刑部尚书的夫人,与太妃同为佛前弟子,闲聊时叹气,都是心慈之人,不免为亡者唏嘘。 一夜之间血洗县守府,别说凶手,就连为何都查不清楚,刑部的人也是胡乱定案,只说是内斗。 “这不是胡闹,刑部的人就知道吃喝,没有一个能办案的人。”丁崖如听了气不打一处,只恨自己消息不通,未能在皇兄面前进言。 “我听说圣上有意派都城官员去查,不如你领了这差事,也能出去散散心,要是真能捉到凶手,也能慰逝者之灵。” 这个主意甚好,丁崖如点头赞同,回去后便上奏,谁知圣上当日就批复了,准他行巡察之责,领御史台笺,前往宣州查明此事。 郭雪枝央求太妃,想要随行,一来可以在旁照顾,二来也可了解详情,回来给太妃说。 事已定下,丁崖如带上朱大亨、白礼随行,令狐朝善查兵器也跟着同去,但因身上有伤,需个细心的人照料,于是便带上了李依依。 郭雪枝在出发当日,与他们汇合,她想在北境的时候,跟着军医学了不少救治之法,所以也带了一箱草药,以备不时之需。 几人未免麻烦,三匹马一辆车,不走官道,以商人自居,向宣州而去。 宣州距离都城并不远,因三面环山,与世隔绝,并不在名城之列。 越往南走,天气越发热起来了,好似夏日又折回头来,要让人们再热一遭。 走了十几日,众人终于到了宣州城门下,光看城墙,便可知城池不大,为经历过太多灾难。 “呵,城门不大,这街道不小呀。”才一进城的主街就有四辆车宽,相比都城的主街并不逊色。 丁崖如骑马走在最前面,俯视着街上行色匆匆的路人,一片祥和并没有他想的严重。 白礼先进城,选了一家主街旁的客栈,清净整洁,距离县守府只有一条街。 他们安顿好,聚在大厅选了几道菜,一洗旅途劳累。 “掌柜的?这县守府怎么走呀。”丁崖如端起茶杯,随口问道。 刚才还笑脸相迎的掌柜,一听此话突然变了脸,木讷的说:“不知道,没听说过。” “啊?你们这的县守,你不知道?”朱大亨把腿放在长凳上,一脸疑惑。 掌柜眼神闪躲,摇摇头,催促小二赶紧上菜,而后躲进柜后,敲起了算盘。 店小二忙着端菜,也是放下就跑,像是见了瘟神一般。 白礼习以为常的解释道:“我刚进城时,要打听县守府,他吓得像是见了鬼。” 众人疑惑,表面上看不出异象,实际大家还是有所忌讳。 第117章 出走 天刚亮,郭雪枝还在睡梦中,忽的被一只大手拉了起来,她还没睁眼,身子已经离开了船,忽悠悠的飘向门口。 “丁七,你这又是要做什么?”她揉了揉眼睛,才从朦胧身形中辨别出丁崖如来。 丁崖如面色阴沉,并未回答,只抱着她一路向宫门而去。 她只能裹紧薄单,毕竟自己只穿了内衫,这么招摇过市,她的脸面往哪放? 宫门禁军本要阻拦,可看到丁崖如冰冷的眼神,都怯怯的躲开了。 宫门口停着马车,平时都是沐泉坐在上面赶车,今日却不见他的踪影。 郭雪枝被放进了车笼,里面有准备好的衣衫,还有很多箱盒细软。 不明所以的她只能先整理好衣衫,再探出头,弱弱询问:“丁七,咱们这是去哪呀?” 从四周景色判断,他们是向城南门而去,难道又要去南山?或是围场? 丁崖如没有回答,只奋力赶车,把所有的力气都聚集在缰绳上,一股脑的发泄出去。 不知跑了多久,马车才停了下来,丁崖如翻身下车,独自走到一旁,饮水解渴。 郭雪枝这才缓缓下车,接过他手中的水壶,也喝了一口。 “你怎么了?一副逃难的样子?” 丁崖如深吸了口气,硬生生的说道:“雪枝,你可愿随我浪迹天涯,自由生活?” 郭雪枝一脸茫然,这是从何说起?自己本在床上睡得香暖,怎么就要流浪去了? 她细细回想,终不明其中缘由,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丁七这人心直口快,性情也最是直爽,他要放弃都城一切,远走他乡,必是与朝政皇宫有关。 “浪迹天涯有何不可,但你心中的愤恨就能平息吗?”郭雪枝将他拉到一旁,二人坐在大树下。 清晨的阳光才照射到树干,热气为起,尚有一丝凉爽。 丁崖如把这两日的事情说明,郭雪枝惊讶不已,才明白当日易将军为何说了那些话,原来早有预见。 “我不明白皇兄为何变成如今这样,他以前也善用他人所长,偶有利益纠葛,但那都是迫不得已,可如今……”丁崖如耷拉着脑袋,失望万分。 “他是一国之君,所想所做总会异于常人。”郭雪枝虽不认同丁岚夜的说法,但多少能明白他的心境,高高在上的人,总怕下面的人不听话。 “至少天道仁德总要遵循,兔死狗烹这样的事怎么做的出?”丁崖如对易将军的死耿耿于怀。 郭雪枝明白此刻如何劝说都无用,不如顺着他,“你准备带我去哪浪迹?” 此话问的突然,逃离只是他怒火中烧,彻夜难眠后的冲动抉择,现在真要当件事讨论,他也没了好想法。 “不如去杜陵。”郭雪枝提议着,那里是他的故乡,应该是首选。 丁崖如摇了摇头,嘟着嘴说道:“要去浪迹怎能去别人认识咱们的地方。” “那去你的封地,冀州?”她心里想起母后的消息,随口提起了冀州。 这提议依旧不合心意,丁崖如歪着脑袋说:“皇兄若派人寻我,定先去冀州,我才不要他找到我呢。” “哈哈哈哈。”郭雪枝忍俊不禁的大笑起来,看着他那副小媳妇的样子,无奈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笑什么?” “丁七,你在战场上也算神勇无敌之将,怎么一回到都城又变成了爱发脾气的小顽童。”郭雪枝伸了个懒腰,站起来。 丁崖如羞红了脸,跟在她身后,嘟囔道:“我最烦这些尔虞我诈,猜忌人心的事情,恨不得离得远远的。” 郭雪枝突然停下脚步,寻思片刻问道:“你可知道宣州县守被灭门的事情?” “何时的事情,我并不得知。”丁崖如这段日子都在忙着兵部和北境的事,刑部的折子从未见过。 “我也是听太妃念起,一门三十二人无一活口,最小的才十个月,甚是可怜。” 此事本在刑部立案,只因刑部尚书的夫人,与太妃同为佛前弟子,闲聊时叹气,都是心慈之人,不免为亡者唏嘘。 一夜之间血洗县守府,别说凶手,就连为何都查不清楚,刑部的人也是胡乱定案,只说是内斗。 “这不是胡闹,刑部的人就知道吃喝,没有一个能办案的人。”丁崖如听了气不打一处,只恨自己消息不通,未能在皇兄面前进言。 “我听说圣上有意派都城官员去查,不如你领了这差事,也能出去散散心,要是真能捉到凶手,也能慰逝者之灵。” 这个主意甚好,丁崖如点头赞同,回去后便上奏,谁知圣上当日就批复了,准他行巡察之责,领御史台笺,前往宣州查明此事。 郭雪枝央求太妃,想要随行,一来可以在旁照顾,二来也可了解详情,回来给太妃说。 事已定下,丁崖如带上朱大亨、白礼随行,令狐朝善查兵器也跟着同去,但因身上有伤,需个细心的人照料,于是便带上了李依依。 郭雪枝在出发当日,与他们汇合,她想在北境的时候,跟着军医学了不少救治之法,所以也带了一箱草药,以备不时之需。 几人未免麻烦,三匹马一辆车,不走官道,以商人自居,向宣州而去。 宣州距离都城并不远,因三面环山,与世隔绝,并不在名城之列。 越往南走,天气越发热起来了,好似夏日又折回头来,要让人们再热一遭。 走了十几日,众人终于到了宣州城门下,光看城墙,便可知城池不大,为经历过太多灾难。 “呵,城门不大,这街道不小呀。”才一进城的主街就有四辆车宽,相比都城的主街并不逊色。 丁崖如骑马走在最前面,俯视着街上行色匆匆的路人,一片祥和并没有他想的严重。 白礼先进城,选了一家主街旁的客栈,清净整洁,距离县守府只有一条街。 他们安顿好,聚在大厅选了几道菜,一洗旅途劳累。 “掌柜的?这县守府怎么走呀。”丁崖如端起茶杯,随口问道。 刚才还笑脸相迎的掌柜,一听此话突然变了脸,木讷的说:“不知道,没听说过。” “啊?你们这的县守,你不知道?”朱大亨把腿放在长凳上,一脸疑惑。 掌柜眼神闪躲,摇摇头,催促小二赶紧上菜,而后躲进柜后,敲起了算盘。 店小二忙着端菜,也是放下就跑,像是见了瘟神一般。 白礼习以为常的解释道:“我刚进城时,要打听县守府,他吓得像是见了鬼。” 众人疑惑,表面上看不出异象,实际大家还是有所忌讳。 第118章 宣州之案 休整一夜,第二日一早,众人便一同前往县守府,整条街没有一个人,四周出奇的宁静。 郭雪枝不由的挽住丁崖如的胳膊,悄声问道:“这什么情况,大白天都安静的可怕。” 丁崖如护住她,安慰道:“怕什么,有我呢。” 李依依也伸手拉住令狐朝的衣角,对方心领神会,立刻放慢了脚步,与她并肩而行。 县守府门紧闭,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丁崖如推开大门,或许是因为久闭不开,门体发出木材变形的声音。 吓得郭雪枝干咽着口水,靠的他更紧些。 前院的树木长势不错,原本有些打理过的样子,可新芽长的极快,现下已看不出原貌。 一行人穿过前厅,才入正院,便看到一个身影从正堂虚晃而来。 “啊,鬼呀~~”郭雪枝抱着丁崖如大喊,大家都紧张起来,待那人走出堂门,才看清原来是位老者。 这是宣州义庄的守灵人,因县守府上出了命案,才被叫到这里,大家都唤他王伯。 “王伯,府上出事后一直都是你在看守吗?”丁崖如请他带路,想要先看看府内情况。 王伯腿脚不利索,走的慢了些,他指着周围向众人描述刚来时的样子。 从正堂到后院,都是尸体,血已经流干了,趴着的,躺着的,还有几个被吊在房檐上的。 虽未见当时惨状,只听他的描述,已经让人不寒而栗。 郭雪枝有些后悔,可现在又不敢一个人离开,只能硬着头皮跟着。 了解情况后,丁崖如想看看尸体,他从刑部调出了卷宗,里面有仵作的记录,趁着尸体还未腐烂,先复查死因。 “啊?尸体,我可不去啊。”郭雪枝瞬间松开他的手臂,后退了两步表示拒绝。 确实也不方便带着她们,丁崖如便只带了令狐朝,让朱大亨和白礼照顾她们。 郭雪枝觉得屋里总有一股阴风,不愿在里面等,于是四人就站在正堂的台阶上,晒着太阳。 她转身看了看正堂,除了灰尘,并没有其他痕迹,这让她甚是疑惑。 “大亨,刚才王伯说正堂的后面是哪里?” 朱大亨怎会记得这些,还是白礼听得详细,回答道:“后面有个回廊,再往里就是内院了。” “走,咱们去看看。”郭雪枝带着三人去了回廊,一路走来,依旧尘土累积,偶有枯枝挡路。 后院是最惨烈的地方,王伯说夫人,丫鬟,小厮都死在这里,现在尸体已经挪走,地上留有斑斑血迹。 一些灯烛翻倒,花盆碎裂,其他便没有异常。 李依依凑过来,胆怯的看向四周,问道:“郭姐姐,你在看什么?” “王伯说他只负责看守宅子,未动过其他,何以只有颓败之样呢?” 白礼环顾四周,不解的说道:“自命案发生也有十几日了,这宅子无人照料有颓败之样也很正常。” 郭雪枝摇摇头,她是经历过血洗皇宫的人,那是的惨状依旧历历在目,官兵们刀砍斧剁,宫人们四散逃窜。 门框,廊柱,甚至连石阶上,都满是刀痕,可这里根本不像曾经打斗过的样子。 很快丁崖如那边也核查完成,同样的疑虑存在心中。 回到客栈,几人围坐在一起,讨论起来。 所有死者,没有挣扎打斗的痕迹,皆是一刀致命,院中也没有砍杀的迹象,难道县守府的人死前都没有反抗? “一刀致命,看来凶手武功极高。”令狐朝断定是高手所为,他研究了刀口的形状,却发现,并非出自一把刀。 “十几人都是武功极高,这不现实。”丁崖如有所怀疑,可有想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 李依依托腮叹惜,“什么样的仇恨连十个月大的孩子都不放过?” “武功高手与县守?一家灭门不留活口?”郭雪枝若有所思叨唠着,突然反问道,“王伯说,县守待百姓亲和,不曾与人结怨,凶手为什么要灭门呢?” “是不是山贼,他们穷凶极恶,杀人不眨眼。”白礼刚说了一句,朱大亨便听不下去。 “盗亦有道,就算是山贼,为求财不一定非要杀人呀。” 众人一筹莫展,现在所知甚少,根本没有头绪,索性再去打探。 于是,他们分为三组,丁崖如与郭雪枝准备去官家驿站打听消息,李依依和令狐朝去市井走访,朱大亨则和白礼去衙门研究公文。 忙活了一日总算有些收获,郭雪枝累得两腿发酸,直接瘫倒在榻上。 李依依和令狐朝回来的最早,收获不多,只因百姓都很是忌讳谈论此事,甚至有人说他们一府上下是被恶灵索命。 丁崖如喝了口水,摇头说道:“驿馆那边曾有消息,县守灭门前,有一队人马投宿,拿的是户部的牌子,现下并非秋收,又不是各地收粮的时候,怎会有户部的人马。” “他们与灭门案有关?”令狐朝关切询问。 丁崖如判断八九不离十,那队人离开的日子,正是灭门案发的时候。 郭雪枝手肘支撑,晃动双腿补充道:“驿馆的管事说,那领头人曾去县守府拜见,一队人还被盛情款待。” 就在这时,朱大亨咂着双脚回礼,一边走一边抱怨道:“我又不是故意弄乱公文,再说你也看完了,有什么要紧。” 白礼跟在后面,摇头叹气,“就算如此,咱们也不能把人家衙门弄乱呀。” 丁崖如忙摆手劝说,询问可有什么发现。 白礼才停止埋怨,将自己所见所闻一一说出,并称赞县守之人,做事规矩,公文处理的也清晰明了,一看便是清正廉明。 朱大亨嘟着嘴一屁股坐在脚凳上,心情不悦的拍打着身上的灰尘。 郭雪枝眼尖,伸手从他的长靴里夹出封信,疑惑问道:“这是什么,朱大亨你也学会藏东西了?” 大家移目观瞧,她手里的信戳着官衙印记,应该是公文。 白礼责备道:“定是刚才朱大亨打翻架子时,掉落的公文,你怎么把它带回来了?” 朱大亨无缘无故又被一顿责骂,气愤的还嘴道:“什么我带回来,它掉在我靴筒里了,我怎么知道。” 郭雪枝好奇,顺手打开来看,却发现里面记录了县守上任的细则。 原来这位县守半年前应该到任,却在途径五皇山时,遇到山崩,携家眷奴仆施以援手,耽误了行程,四个月前才赶到宣州。 第118章 宣州之案 休整一夜,第二日一早,众人便一同前往县守府,整条街没有一个人,四周出奇的宁静。 郭雪枝不由的挽住丁崖如的胳膊,悄声问道:“这什么情况,大白天都安静的可怕。” 丁崖如护住她,安慰道:“怕什么,有我呢。” 李依依也伸手拉住令狐朝的衣角,对方心领神会,立刻放慢了脚步,与她并肩而行。 县守府门紧闭,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丁崖如推开大门,或许是因为久闭不开,门体发出木材变形的声音。 吓得郭雪枝干咽着口水,靠的他更紧些。 前院的树木长势不错,原本有些打理过的样子,可新芽长的极快,现下已看不出原貌。 一行人穿过前厅,才入正院,便看到一个身影从正堂虚晃而来。 “啊,鬼呀~~”郭雪枝抱着丁崖如大喊,大家都紧张起来,待那人走出堂门,才看清原来是位老者。 这是宣州义庄的守灵人,因县守府上出了命案,才被叫到这里,大家都唤他王伯。 “王伯,府上出事后一直都是你在看守吗?”丁崖如请他带路,想要先看看府内情况。 王伯腿脚不利索,走的慢了些,他指着周围向众人描述刚来时的样子。 从正堂到后院,都是尸体,血已经流干了,趴着的,躺着的,还有几个被吊在房檐上的。 虽未见当时惨状,只听他的描述,已经让人不寒而栗。 郭雪枝有些后悔,可现在又不敢一个人离开,只能硬着头皮跟着。 了解情况后,丁崖如想看看尸体,他从刑部调出了卷宗,里面有仵作的记录,趁着尸体还未腐烂,先复查死因。 “啊?尸体,我可不去啊。”郭雪枝瞬间松开他的手臂,后退了两步表示拒绝。 确实也不方便带着她们,丁崖如便只带了令狐朝,让朱大亨和白礼照顾她们。 郭雪枝觉得屋里总有一股阴风,不愿在里面等,于是四人就站在正堂的台阶上,晒着太阳。 她转身看了看正堂,除了灰尘,并没有其他痕迹,这让她甚是疑惑。 “大亨,刚才王伯说正堂的后面是哪里?” 朱大亨怎会记得这些,还是白礼听得详细,回答道:“后面有个回廊,再往里就是内院了。” “走,咱们去看看。”郭雪枝带着三人去了回廊,一路走来,依旧尘土累积,偶有枯枝挡路。 后院是最惨烈的地方,王伯说夫人,丫鬟,小厮都死在这里,现在尸体已经挪走,地上留有斑斑血迹。 一些灯烛翻倒,花盆碎裂,其他便没有异常。 李依依凑过来,胆怯的看向四周,问道:“郭姐姐,你在看什么?” “王伯说他只负责看守宅子,未动过其他,何以只有颓败之样呢?” 白礼环顾四周,不解的说道:“自命案发生也有十几日了,这宅子无人照料有颓败之样也很正常。” 郭雪枝摇摇头,她是经历过血洗皇宫的人,那是的惨状依旧历历在目,官兵们刀砍斧剁,宫人们四散逃窜。 门框,廊柱,甚至连石阶上,都满是刀痕,可这里根本不像曾经打斗过的样子。 很快丁崖如那边也核查完成,同样的疑虑存在心中。 回到客栈,几人围坐在一起,讨论起来。 所有死者,没有挣扎打斗的痕迹,皆是一刀致命,院中也没有砍杀的迹象,难道县守府的人死前都没有反抗? “一刀致命,看来凶手武功极高。”令狐朝断定是高手所为,他研究了刀口的形状,却发现,并非出自一把刀。 “十几人都是武功极高,这不现实。”丁崖如有所怀疑,可有想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 李依依托腮叹惜,“什么样的仇恨连十个月大的孩子都不放过?” “武功高手与县守?一家灭门不留活口?”郭雪枝若有所思叨唠着,突然反问道,“王伯说,县守待百姓亲和,不曾与人结怨,凶手为什么要灭门呢?” “是不是山贼,他们穷凶极恶,杀人不眨眼。”白礼刚说了一句,朱大亨便听不下去。 “盗亦有道,就算是山贼,为求财不一定非要杀人呀。” 众人一筹莫展,现在所知甚少,根本没有头绪,索性再去打探。 于是,他们分为三组,丁崖如与郭雪枝准备去官家驿站打听消息,李依依和令狐朝去市井走访,朱大亨则和白礼去衙门研究公文。 忙活了一日总算有些收获,郭雪枝累得两腿发酸,直接瘫倒在榻上。 李依依和令狐朝回来的最早,收获不多,只因百姓都很是忌讳谈论此事,甚至有人说他们一府上下是被恶灵索命。 丁崖如喝了口水,摇头说道:“驿馆那边曾有消息,县守灭门前,有一队人马投宿,拿的是户部的牌子,现下并非秋收,又不是各地收粮的时候,怎会有户部的人马。” “他们与灭门案有关?”令狐朝关切询问。 丁崖如判断八九不离十,那队人离开的日子,正是灭门案发的时候。 郭雪枝手肘支撑,晃动双腿补充道:“驿馆的管事说,那领头人曾去县守府拜见,一队人还被盛情款待。” 就在这时,朱大亨咂着双脚回礼,一边走一边抱怨道:“我又不是故意弄乱公文,再说你也看完了,有什么要紧。” 白礼跟在后面,摇头叹气,“就算如此,咱们也不能把人家衙门弄乱呀。” 丁崖如忙摆手劝说,询问可有什么发现。 白礼才停止埋怨,将自己所见所闻一一说出,并称赞县守之人,做事规矩,公文处理的也清晰明了,一看便是清正廉明。 朱大亨嘟着嘴一屁股坐在脚凳上,心情不悦的拍打着身上的灰尘。 郭雪枝眼尖,伸手从他的长靴里夹出封信,疑惑问道:“这是什么,朱大亨你也学会藏东西了?” 大家移目观瞧,她手里的信戳着官衙印记,应该是公文。 白礼责备道:“定是刚才朱大亨打翻架子时,掉落的公文,你怎么把它带回来了?” 朱大亨无缘无故又被一顿责骂,气愤的还嘴道:“什么我带回来,它掉在我靴筒里了,我怎么知道。” 郭雪枝好奇,顺手打开来看,却发现里面记录了县守上任的细则。 原来这位县守半年前应该到任,却在途径五皇山时,遇到山崩,携家眷奴仆施以援手,耽误了行程,四个月前才赶到宣州。 第119章 凶手自首 丁岚夜手拿杨北咸传来的密信,一脸失望,至今未找到虎符的下落。 陈必非一袭黑衣匆匆赶来,拱手说道:“圣上,七王爷去了五皇山。” “哎,朕这个七弟性子就是倔,本想让他远离都城,游乐江南,他偏要趟那摊浑水。”丁岚夜摇摇头,顺手将信揉成团状,丢在地上。 “那我们这边是不是要缓一缓?”陈必非试探询问。 “当让不行,告诉他们别耽误朕的大事,随便找人糊弄过去就是。”丁岚夜高声喝道,“九月的大典,必须如期举行。” 陈必非点头应下,但心中仍有疑虑,犹豫再三,又开口求道:“臣想讨圣上示下,若七王爷追查到底,他们该如何应对?” 丁岚夜望向书案旁的烛火,不知那里进来一股冷风,吹的它猛烈晃动起来。 “阻朕大事者,不可留。” 殿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响动,陈必非快步上前,警惕的看向外面。 门口站着瑟瑟发抖的杨熙田,手里端着一碗参汤。 “你来这做什么?”丁岚夜冰冷的问道。 “臣妾亲手做了参汤,想着圣上还未休息,就过来看看。”显然刚才的话她都听到了。 丁岚夜不耐烦的撇撇嘴,说道:“你不在后宫好生应付皇后,做这些没用的东西干什么,你们兄妹俩都是不中用。” 杨熙田咬着下嘴唇,眼中含泪,委屈的低下头,自从她小产后,圣上恩宠大不如前,自己总被皇后刁难,日日活在惊恐中。 五皇山距离宣州百里路程,沿途多是山路密林,人迹罕至。 丁崖如他们带足了干粮,决定一探究竟,才走了一日路程,就被一伙人拦住去路。 来人约摸六七个,个个都是彪形大汉,手持大环刀,袒胸露背,皮肤黝黑。 他们一上来就说自己是穷凶极恶之徒,专门抢劫官员富商,几句问下来,竟然当面承认宣州县守一家都是他们所杀。 丁崖如眉头紧锁,自是不信,可对方如此明目张胆的承认,背后必有缘由。 所以他和令狐朝、朱大亨眼神一对,决定先拿下他们再细细审问。 好不容易找到间破庙,众人便在这设起了临时公堂。 “你说你们就是宣州灭门案的主犯?”丁崖如难以置信的看着领头的男人,以他们的功夫,想要一刀致命似乎没那么简单。 领头人高声回答:“对,就是我们,你不必再问了,带我们回去复命。” “就你们六个?”郭雪枝打量着他们,愤慨的问道,“为什么要下此毒手。” “为了财,我们去抢钱,他不给,我们就杀了所有人。” “连孩子都不放过?”白礼更是气愤,可惜他是个文弱书生,否则定要上去捶他们几拳。 “孩子?”领头人一脸茫然,反应片刻后确认道,“对,他哭的声音太大,我嫌烦就顺手解决了。” “宣州虽不大,富商也有一两家,为何单选县守?”丁崖如的问题总是很难回答,弄得领头人痛苦不堪。 “别家我们也不认识,就看他家大门漂亮,我说你怎么这么多问题呀,你来五皇山不就是找凶手吗,我们就是。” 丁崖如冷笑了一下,让朱大亨和白礼看好他们,自己则将令狐朝带到一边,想问问他的看法。 “很显然,他们是替人顶罪,不知有什么办法能让他们供出幕后指使。”此话说到丁崖如心上,愿意替人顶罪,必是将生死置之度外。 若是被威逼利诱,哄骗吓唬一番或许有用,若是报恩,恐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此时,郭雪枝凑了过来,出谋划策道:“咱们先别着急,有些事放一放或许有转机。” 她提议,让令狐朝快马加鞭,赶回宣州,查查他们的底细,其他人,现在破庙等候,静观其变。 丁崖如点点头,他正有此意,既然他们说常在此打劫官员富商,必定会在衙门留有案底。 令狐朝快马加鞭赶回去查看,他们则捡柴生活,准备做饭。 “大姐大,这些柴应该够了?”朱大亨抱着一大捆干树枝询问。 郭雪枝望着天空,说道:“看着乌云压顶的样子,晚上说不定会下雨,多捡些,以备不时之需。” 被绑在一旁的领头人,听到她的称呼,不禁诧异道:“你们不是官府的人吗?怎么还有大姐大?” “什么官府的人,我之前和你一样,占山为王,手下十几口小弟跟班。”朱大亨得意的说道。 领头人一听,立刻跳脚道:“你们不是官府的人,抓我们做什么?” 郭雪枝一听,有点门路,便装腔作势道:“就算不是官府的人,你们是灭门案的主犯,我们抓了,也能讨些赏钱。” “哎呀,那案子早就结了,还有什么赏钱,你赶紧给我们松绑,别耽误我们办正经事。”说话间,领头人双脚跳起,一蹦一跳的蹭到他们面前。 郭雪枝抄起根树枝,顶在他胸口,厉声说道:“你等等,把事情说清楚,我再决定放不放你。” 领头人无奈的解释道:“灭门案早就定案了,不知怎么的又冒出一队人要查真相,道长让我们在此截住他们,怕妨碍请仙。” “怎么你越说我越糊涂,哪里又来了个道长?” 领头人一时也说不清楚,郭雪枝自然不能放人,又让朱大亨绑结实点,才进去将刚才的话告诉丁崖如。 他凝眉沉思,忧心忡忡的说道:“恐怕这事不简单,他们竟然知道咱们的行踪,可见咱们已经被盯上了。” “会不会是宣州衙门的人?监守自盗?”郭雪枝猜测着,之前在杜陵不就是如此。 丁崖如摇摇头,他们的行踪并未向宣州府衙透露。 “会不会是刑部的人?毕竟咱们此行拿的是刑部的文牒。”白礼说的很有可能。 但丁崖如不这么认为,毕竟他们去五皇山的事,并未向任何人提及。 “如果他们在官府有内应,那令狐公子回去,会不会有危险?”李依依担忧的看着门外。 这一夜大家都甚是担忧,好在天还未亮的时候,令狐朝安然无恙的回来了,还带来了好消息。 第119章 凶手自首 丁岚夜手拿杨北咸传来的密信,一脸失望,至今未找到虎符的下落。 陈必非一袭黑衣匆匆赶来,拱手说道:“圣上,七王爷去了五皇山。” “哎,朕这个七弟性子就是倔,本想让他远离都城,游乐江南,他偏要趟那摊浑水。”丁岚夜摇摇头,顺手将信揉成团状,丢在地上。 “那我们这边是不是要缓一缓?”陈必非试探询问。 “当让不行,告诉他们别耽误朕的大事,随便找人糊弄过去就是。”丁岚夜高声喝道,“九月的大典,必须如期举行。” 陈必非点头应下,但心中仍有疑虑,犹豫再三,又开口求道:“臣想讨圣上示下,若七王爷追查到底,他们该如何应对?” 丁岚夜望向书案旁的烛火,不知那里进来一股冷风,吹的它猛烈晃动起来。 “阻朕大事者,不可留。” 殿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响动,陈必非快步上前,警惕的看向外面。 门口站着瑟瑟发抖的杨熙田,手里端着一碗参汤。 “你来这做什么?”丁岚夜冰冷的问道。 “臣妾亲手做了参汤,想着圣上还未休息,就过来看看。”显然刚才的话她都听到了。 丁岚夜不耐烦的撇撇嘴,说道:“你不在后宫好生应付皇后,做这些没用的东西干什么,你们兄妹俩都是不中用。” 杨熙田咬着下嘴唇,眼中含泪,委屈的低下头,自从她小产后,圣上恩宠大不如前,自己总被皇后刁难,日日活在惊恐中。 五皇山距离宣州百里路程,沿途多是山路密林,人迹罕至。 丁崖如他们带足了干粮,决定一探究竟,才走了一日路程,就被一伙人拦住去路。 来人约摸六七个,个个都是彪形大汉,手持大环刀,袒胸露背,皮肤黝黑。 他们一上来就说自己是穷凶极恶之徒,专门抢劫官员富商,几句问下来,竟然当面承认宣州县守一家都是他们所杀。 丁崖如眉头紧锁,自是不信,可对方如此明目张胆的承认,背后必有缘由。 所以他和令狐朝、朱大亨眼神一对,决定先拿下他们再细细审问。 好不容易找到间破庙,众人便在这设起了临时公堂。 “你说你们就是宣州灭门案的主犯?”丁崖如难以置信的看着领头的男人,以他们的功夫,想要一刀致命似乎没那么简单。 领头人高声回答:“对,就是我们,你不必再问了,带我们回去复命。” “就你们六个?”郭雪枝打量着他们,愤慨的问道,“为什么要下此毒手。” “为了财,我们去抢钱,他不给,我们就杀了所有人。” “连孩子都不放过?”白礼更是气愤,可惜他是个文弱书生,否则定要上去捶他们几拳。 “孩子?”领头人一脸茫然,反应片刻后确认道,“对,他哭的声音太大,我嫌烦就顺手解决了。” “宣州虽不大,富商也有一两家,为何单选县守?”丁崖如的问题总是很难回答,弄得领头人痛苦不堪。 “别家我们也不认识,就看他家大门漂亮,我说你怎么这么多问题呀,你来五皇山不就是找凶手吗,我们就是。” 丁崖如冷笑了一下,让朱大亨和白礼看好他们,自己则将令狐朝带到一边,想问问他的看法。 “很显然,他们是替人顶罪,不知有什么办法能让他们供出幕后指使。”此话说到丁崖如心上,愿意替人顶罪,必是将生死置之度外。 若是被威逼利诱,哄骗吓唬一番或许有用,若是报恩,恐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此时,郭雪枝凑了过来,出谋划策道:“咱们先别着急,有些事放一放或许有转机。” 她提议,让令狐朝快马加鞭,赶回宣州,查查他们的底细,其他人,现在破庙等候,静观其变。 丁崖如点点头,他正有此意,既然他们说常在此打劫官员富商,必定会在衙门留有案底。 令狐朝快马加鞭赶回去查看,他们则捡柴生活,准备做饭。 “大姐大,这些柴应该够了?”朱大亨抱着一大捆干树枝询问。 郭雪枝望着天空,说道:“看着乌云压顶的样子,晚上说不定会下雨,多捡些,以备不时之需。” 被绑在一旁的领头人,听到她的称呼,不禁诧异道:“你们不是官府的人吗?怎么还有大姐大?” “什么官府的人,我之前和你一样,占山为王,手下十几口小弟跟班。”朱大亨得意的说道。 领头人一听,立刻跳脚道:“你们不是官府的人,抓我们做什么?” 郭雪枝一听,有点门路,便装腔作势道:“就算不是官府的人,你们是灭门案的主犯,我们抓了,也能讨些赏钱。” “哎呀,那案子早就结了,还有什么赏钱,你赶紧给我们松绑,别耽误我们办正经事。”说话间,领头人双脚跳起,一蹦一跳的蹭到他们面前。 郭雪枝抄起根树枝,顶在他胸口,厉声说道:“你等等,把事情说清楚,我再决定放不放你。” 领头人无奈的解释道:“灭门案早就定案了,不知怎么的又冒出一队人要查真相,道长让我们在此截住他们,怕妨碍请仙。” “怎么你越说我越糊涂,哪里又来了个道长?” 领头人一时也说不清楚,郭雪枝自然不能放人,又让朱大亨绑结实点,才进去将刚才的话告诉丁崖如。 他凝眉沉思,忧心忡忡的说道:“恐怕这事不简单,他们竟然知道咱们的行踪,可见咱们已经被盯上了。” “会不会是宣州衙门的人?监守自盗?”郭雪枝猜测着,之前在杜陵不就是如此。 丁崖如摇摇头,他们的行踪并未向宣州府衙透露。 “会不会是刑部的人?毕竟咱们此行拿的是刑部的文牒。”白礼说的很有可能。 但丁崖如不这么认为,毕竟他们去五皇山的事,并未向任何人提及。 “如果他们在官府有内应,那令狐公子回去,会不会有危险?”李依依担忧的看着门外。 这一夜大家都甚是担忧,好在天还未亮的时候,令狐朝安然无恙的回来了,还带来了好消息。 第120章 山寨遭劫 五皇山上有一山寨,领头的人送外号鹰眼,二当家名为虎头,他们本是一对难兄难弟,流落至此。 鹰眼为人仗义,常路见不平,救助了不少同命之人,久而久之山寨壮大起来,竟成了个村落。 一年前,三位道长云游至此,说是寻仙修炼,便在山寨后面的石洞中住下。 开始两方和和气气,互帮互助,山寨里面的人常送些吃食,而道长们则炼了补丸给老者,吃完果然有奇效。 直到大半年前,来了一队黑衣人,找到三位道长,不知在后山做些什么,总有人进进出出。 后来传出挖到了宝藏,请寨子里的人一同帮忙,还给了丰厚的工钱。 寨里的人想着,若能赚一笔,就不用窝在山里,也可去县上买房置地,于是纷纷帮忙。 可鹰眼颇为担心,总觉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出言阻止了几次,见无人听劝,决定一查究竟。 “大哥也进了洞,还没查清真相就出了意外。”虎头被绑着,他的身份已被知晓,没什么好瞒,只能老老实实和盘托出。 丁崖如反应极快,立刻联想到县守,问道:“可是山崩?” “对,就是山崩,他们挖了一个月,都把山掏空了,就引起了山崩,大哥也死在了里面。”虎头愤愤不平,要不是大哥没了,山寨的人心也不会散了。 鹰眼一死,道士们开始胡编乱造,利用鬼神威吓众人,将大家困在山中。 “那你们是逃出来的?”郭雪枝追问道。 虎头撅着嘴,解释道:“道士让我们出来拦截官府的人,认下宣州的命案,才肯放了其他人。” 郭雪枝气的直跺脚,忍不住上前点着他的脑袋说:“我看你别叫虎头,叫猪头算了,你们认下命案,要被抓走定罪,还怎么救其他人?” 虎头委屈的说道:“要不然怎么救大家呀?” 丁崖如捏着下巴,思考着,有一事他想不明白,“山寨人不少,他们有多少人,能困住你们?” “说来奇怪,他们也就十几个人,我们也曾想过逃跑反抗,可不知为何,只要一发力大家就胸口痛,平时看似无恙,只要一动气便浑身无力。” “可你们拦路的时候,并无异样呀。” 虎头回想着,猜测道:“或许和我们出来前吃的丹药有关?” 山中的道士一定与宣州灭门案脱不了干系,眼下还有件麻烦事,他们的行踪究竟如何泄露。 几人又在破庙内待了一夜。 “朱大亨,包袱都收拾好了?”郭雪枝一早在四周溜达,瞅见棵果树,便摘了些果子。 “嗯,大姐大,这是什么果子,怎么长的这么小?”果子是不大,到了他手里就现的更小了。 郭雪枝又分了他几个,无奈的说:“你凑合凑合,这山野乡间的,大果子早就被野兽吃了。” 丁崖如从里面出来,虎头几人被关在马车里,“可以走了。” “哎,丁七,你往哪走?”郭雪枝看着他一副打道回府的样子,不禁疑惑。 丁崖如则理所当然的回道:“自然是回宣州呀,凶犯已经抓到,理应交给官府。” “不是,你不觉得事有蹊跷吗?”郭雪枝提高嗓门,怒气冲冲的喊道。 “他们都已经招认了,我不觉得有什么蹊跷。”丁崖如摆摆手,翻身上马。 郭雪枝气急了,一把拉过朱大亨,抬头吼道:“我不回去,我要去五皇山看看。” 丁崖如无所谓的摊开手,随口说道:“请便。” “你等等。”郭雪枝走到他马前将刚刚摘的果子全都抱了下来,还指示朱大亨道,“那包也拿下来,还有旁边的。” 二人就此分道扬镳,一个向宣州方向,一个进了五皇山。 “丁七真是鼠目寸光,一点都没有求证精神。”郭雪枝咬了一口果子,这个怎么有点酸。 朱大亨跟在后面,不解的问道:“大姐大,案子是大哥接下来的,咱们只身进山要做什么?” 郭雪枝突然站定,眨巴着眼睛说道:“问得好,我又不负责案子,进山自然是游山玩水啦。” 二人一路哼着小曲,悠闲悠哉的游玩了起来,跟在身后的黑影,有些迷惑,不知该不该继续。 山寨中,一位身着黑斗篷,蒙着面的人坐在正中,听着手下人详细描述。 “七王爷回了宣州,就把人带去了衙门,而后住进了客栈。” “那两个人呢?”蒙面人缓缓问道。 “他们进了五皇山,似乎没什么大事,一直在游玩。”另一个人立刻回答。 蒙面人顶住额头,沉思着,站在一旁的道士,表情轻松,提醒道:“既然他们已经信了,咱们还是抓紧咱们的事,别为他们费神了。” 既然如此,现在已到关键时刻,不容有失。 蒙面人与道士同去了后面的房间,那里面有一尊巨大的炼丹炉,炉火正旺,旁边站着两名道士,小心观察,控制火候。 “这批药还有多久?”蒙面人感受到炉火的燥热,将身子向后倾斜。 道士看了看旁边的沙漏,估算道:“今夜能成。” “还是要先试药?” 道士笑了笑,胸有成竹的说道:“那是自然,不过这次我有信心。” 明月初升,炼丹炉里传来嘶嘶的声音,道士们聚精会神的看着,中央的托盘中,颗颗丹药逐渐显现。 “快,熄火,开炉。”道士兴奋的叫喊着,躺在一边的蒙面人也被惊醒,凑过来细看。 那红彤彤的丹药一共10颗,道士将他们捻成粉状,倒入酒盅,很快便消失不见。 蒙面人拿起酒盅闻了一下,酒香扑鼻没有异味,点头说道:“这次不错,快拿去试药。” 他们端着药强行给山寨的人灌下,为测试药效,特意挑选不同身材体质的男女老幼。 山寨众人瑟瑟发抖,磕头如捣蒜般的恳求他们放了自己。 道士们就这样盯了许久,满意的点点头,又进行了第二次试药。 一次又一次的观察,试药,他们冷眼旁观,不管死活,认真记录着药量与不同人的反应。 “终于大功告成了。”领头的道士心满意足的大笑着,向蒙面人展示,“这就是药量对应的效果,你可以回去复命了。” 蒙面人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微妙的笑意,“还请道长,将所需药品备好,明日启程,与我一同复命。” 他们笑着,因为可见的荣华富贵在向他们招手,而身后的人,有的已经没了气息,有的还在不断抽搐。 第120章 山寨遭劫 五皇山上有一山寨,领头的人送外号鹰眼,二当家名为虎头,他们本是一对难兄难弟,流落至此。 鹰眼为人仗义,常路见不平,救助了不少同命之人,久而久之山寨壮大起来,竟成了个村落。 一年前,三位道长云游至此,说是寻仙修炼,便在山寨后面的石洞中住下。 开始两方和和气气,互帮互助,山寨里面的人常送些吃食,而道长们则炼了补丸给老者,吃完果然有奇效。 直到大半年前,来了一队黑衣人,找到三位道长,不知在后山做些什么,总有人进进出出。 后来传出挖到了宝藏,请寨子里的人一同帮忙,还给了丰厚的工钱。 寨里的人想着,若能赚一笔,就不用窝在山里,也可去县上买房置地,于是纷纷帮忙。 可鹰眼颇为担心,总觉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出言阻止了几次,见无人听劝,决定一查究竟。 “大哥也进了洞,还没查清真相就出了意外。”虎头被绑着,他的身份已被知晓,没什么好瞒,只能老老实实和盘托出。 丁崖如反应极快,立刻联想到县守,问道:“可是山崩?” “对,就是山崩,他们挖了一个月,都把山掏空了,就引起了山崩,大哥也死在了里面。”虎头愤愤不平,要不是大哥没了,山寨的人心也不会散了。 鹰眼一死,道士们开始胡编乱造,利用鬼神威吓众人,将大家困在山中。 “那你们是逃出来的?”郭雪枝追问道。 虎头撅着嘴,解释道:“道士让我们出来拦截官府的人,认下宣州的命案,才肯放了其他人。” 郭雪枝气的直跺脚,忍不住上前点着他的脑袋说:“我看你别叫虎头,叫猪头算了,你们认下命案,要被抓走定罪,还怎么救其他人?” 虎头委屈的说道:“要不然怎么救大家呀?” 丁崖如捏着下巴,思考着,有一事他想不明白,“山寨人不少,他们有多少人,能困住你们?” “说来奇怪,他们也就十几个人,我们也曾想过逃跑反抗,可不知为何,只要一发力大家就胸口痛,平时看似无恙,只要一动气便浑身无力。” “可你们拦路的时候,并无异样呀。” 虎头回想着,猜测道:“或许和我们出来前吃的丹药有关?” 山中的道士一定与宣州灭门案脱不了干系,眼下还有件麻烦事,他们的行踪究竟如何泄露。 几人又在破庙内待了一夜。 “朱大亨,包袱都收拾好了?”郭雪枝一早在四周溜达,瞅见棵果树,便摘了些果子。 “嗯,大姐大,这是什么果子,怎么长的这么小?”果子是不大,到了他手里就现的更小了。 郭雪枝又分了他几个,无奈的说:“你凑合凑合,这山野乡间的,大果子早就被野兽吃了。” 丁崖如从里面出来,虎头几人被关在马车里,“可以走了。” “哎,丁七,你往哪走?”郭雪枝看着他一副打道回府的样子,不禁疑惑。 丁崖如则理所当然的回道:“自然是回宣州呀,凶犯已经抓到,理应交给官府。” “不是,你不觉得事有蹊跷吗?”郭雪枝提高嗓门,怒气冲冲的喊道。 “他们都已经招认了,我不觉得有什么蹊跷。”丁崖如摆摆手,翻身上马。 郭雪枝气急了,一把拉过朱大亨,抬头吼道:“我不回去,我要去五皇山看看。” 丁崖如无所谓的摊开手,随口说道:“请便。” “你等等。”郭雪枝走到他马前将刚刚摘的果子全都抱了下来,还指示朱大亨道,“那包也拿下来,还有旁边的。” 二人就此分道扬镳,一个向宣州方向,一个进了五皇山。 “丁七真是鼠目寸光,一点都没有求证精神。”郭雪枝咬了一口果子,这个怎么有点酸。 朱大亨跟在后面,不解的问道:“大姐大,案子是大哥接下来的,咱们只身进山要做什么?” 郭雪枝突然站定,眨巴着眼睛说道:“问得好,我又不负责案子,进山自然是游山玩水啦。” 二人一路哼着小曲,悠闲悠哉的游玩了起来,跟在身后的黑影,有些迷惑,不知该不该继续。 山寨中,一位身着黑斗篷,蒙着面的人坐在正中,听着手下人详细描述。 “七王爷回了宣州,就把人带去了衙门,而后住进了客栈。” “那两个人呢?”蒙面人缓缓问道。 “他们进了五皇山,似乎没什么大事,一直在游玩。”另一个人立刻回答。 蒙面人顶住额头,沉思着,站在一旁的道士,表情轻松,提醒道:“既然他们已经信了,咱们还是抓紧咱们的事,别为他们费神了。” 既然如此,现在已到关键时刻,不容有失。 蒙面人与道士同去了后面的房间,那里面有一尊巨大的炼丹炉,炉火正旺,旁边站着两名道士,小心观察,控制火候。 “这批药还有多久?”蒙面人感受到炉火的燥热,将身子向后倾斜。 道士看了看旁边的沙漏,估算道:“今夜能成。” “还是要先试药?” 道士笑了笑,胸有成竹的说道:“那是自然,不过这次我有信心。” 明月初升,炼丹炉里传来嘶嘶的声音,道士们聚精会神的看着,中央的托盘中,颗颗丹药逐渐显现。 “快,熄火,开炉。”道士兴奋的叫喊着,躺在一边的蒙面人也被惊醒,凑过来细看。 那红彤彤的丹药一共10颗,道士将他们捻成粉状,倒入酒盅,很快便消失不见。 蒙面人拿起酒盅闻了一下,酒香扑鼻没有异味,点头说道:“这次不错,快拿去试药。” 他们端着药强行给山寨的人灌下,为测试药效,特意挑选不同身材体质的男女老幼。 山寨众人瑟瑟发抖,磕头如捣蒜般的恳求他们放了自己。 道士们就这样盯了许久,满意的点点头,又进行了第二次试药。 一次又一次的观察,试药,他们冷眼旁观,不管死活,认真记录着药量与不同人的反应。 “终于大功告成了。”领头的道士心满意足的大笑着,向蒙面人展示,“这就是药量对应的效果,你可以回去复命了。” 蒙面人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微妙的笑意,“还请道长,将所需药品备好,明日启程,与我一同复命。” 他们笑着,因为可见的荣华富贵在向他们招手,而身后的人,有的已经没了气息,有的还在不断抽搐。 第121章 火中救人 蒙面人带着道士准备好丹药扬长而去,留下七八个黑衣人收拾残局。 他们掩埋了山洞,将众人拉到山寨的广场中央,而后烧毁了房屋。 大家都像抽了筋般,瘫软的躺在地上,有些人已经昏死过去。 郭雪枝趴在矮墙旁,焦急的不断回头,嘴里念叨着:“这个丁七,慢死了,再不来,只能给他们收尸了。” 朱大亨不屑的说道:“大姐大,就这么几个人,我也能对付,我现在的功夫可比之前强多了。” 眼看那群人把火引到众人周围,这是打算活生生烧死他们。 “算了,不等了,朱大亨就看你的了。”郭雪枝一拍他后背,对方就像离弦的箭,嗖的一下冲了出去。 朱大亨叫嚷着,那群黑衣人先是一愣,待看清只有他一人,便露出轻蔑的笑。 轻敌必要付出代价,站在前面的三个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已被朱大亨撂倒在地。 其他人警觉起来,纷纷扑了上来,几人扭打在一起,场面瞬间混乱。 郭雪枝趁着混乱,抱着搁置在一旁的长凳,弄散火堆。 “你们还不跑吗?”她大声叫嚷着,可里面的人除了痛苦的呜咽声,似乎再做不了其他。 如此情况,只能先灭火再救人了,郭雪枝四下观瞧,挨着墙边有一排大缸,里面果然存着不少水。 于是便找了木桶,一趟一趟的运水灭火。 和朱大亨扭打在一起的黑衣人,才发现她的存在,自然不能不管,六个人牵制住他,分出一人只扑郭雪枝。 她迅速闪开,可没有功夫底子的她,根本不是对手,才没跑几步,就被对方打翻在地。 一脚踹在腹部,直接将她踢进了火堆。 忍着剧痛,郭雪枝慢慢爬了起来,周围的火越烧越大,火堆中央的地方被灼烧着,山寨的人相继倒下,手边又没有可用的工具。 “丁七,你再不来,我就要成灰了。”郭雪枝除了大喊别无他法。 说来也巧,丁崖如正在此时赶到,只见朱大亨却未见郭雪枝。 听到这声呼喊,他勒紧缰绳,直接踏过火圈。 他就像天神一般,踏着火焰而来,弯腰抱起她,又从熊熊大火中冲出。 郭雪枝腹部剧痛,连咳了几下,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丁崖如将她扶到一旁,责备道:“不是说好了,找到山寨,等我来。” “人命关天,哪有等你的时间。”郭雪枝坐下休息,看到虎头带领众人忙着灭火救人。 想来他们已经骗过了宣州城中的眼线,分道扬镳的计策算是成功了。 丁崖如出手快准狠,那群黑衣人很快被俘,大火也总算熄灭。 他用剑指着他们,冷冷的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就在此时,黑衣人全都表情狰狞,下一秒纷纷倒下,丁崖如早已猜测到,他们口中必定藏有毒药。 不过,即便死了,他也有了猜测,他们肯定认识自己,否则不会在自己还未报上性命的时候,就咬下毒药。 这些黑衣人暂且不理,他寻找着山寨的幸存者,或许他们知道些什么。 郭雪枝吃了红玉丸,觉得腹部疼痛渐消,便起身来帮他。 有几人气息尚稳,她施针救治,片刻后,他们缓缓睁开眼睛。 “虎头,是你回来了?”一位长者握着虎头的手激动的红了眼睛。 “张伯,这是怎么回事?”虎头抹了一脸碳灰,憨憨的问道。 “我们都被骗了,那老道用我们试药,弄得大家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张伯抱头痛哭,悔恨自己当初不听鹰眼的话,贪财送命,现在弄得家破人亡。 “宣州县守是否也被试药?”丁崖如这才明白,或许县守灭门和此事有关。 张伯点点头,确认道:“那家人在山崩后途径,也被妖道蒙骗,不知不觉中服下了掺了药粉的吃食,但他是县守,妖道怕惊动官府,便放他们离开了。” 一定是离开后,他们又怕药的事情败露,起了杀人灭口的歹心。 “那老道是什么人?”丁崖如追问道。 张伯等人都摇头不知,忽然有位年轻人,回忆道:“我曾他们说过,药能做成,自己以后飞黄腾达,有享不尽的荣华。” 丁崖如沉思着,郭雪枝却在一旁接话:“看你们的身体,就知道他们做的并非良药,岂有靠毒药赚钱的道理?” “那可说不准,万一有什么杀手组织要呢?”朱大亨脑回路简单,说话也直白不过大脑。 郭雪枝敲着他的脑壳,说道:“你是不是傻,哪个杀手组织能明着买毒药?” 丁崖如坚定的说:“有一个或许可以。” 他想到了为圣上办事的暗卫,邓归信曾向他提起,禁军已被陈必非接手,而他培养了一批暗卫,专门为圣上办事。 山寨的事情自有虎头去料理,丁崖如等人不能耽搁,必须追上蒙面人与道士,问个究竟。 一行人连赶了三日路,终于在距离都城不远的驿馆发现了对方的行踪。 三个道士被安排在此休息,等待大人物的召见。 才入夜没多久,丁崖如便潜入房间,将三人敲晕,掳到了附近无人居住的破房子中。 朱大亨一盆冷水浇下去,三个道士都打着激灵,茫然醒来。 看着眼前凶神恶煞的众人,领头的道士立刻赔着笑脸奉承道:“几位大爷,小姐,咱们素不相识,有缘得见。” “少废话,我问你什么,你就老实回答。”丁崖如厉声打断,直截了当的问道,“你们的丹药是做什么用的。” 听到丹药几字,道士表情放松起来,眯着眼笑着说:“那自然是为贵人排忧解难……” 还不等他说完,丁崖如直接一个巴掌甩了过去,催促道:“贵人要做什么?” 道士只觉半张脸瞬间火辣,痛苦的捂着哀嚎了几声,抱怨道:“贵人自有他的用处,我怎么知道。” “那就说说你的丹药能干什么用?”丁崖如不耐烦的转着手腕,准备再来一次。 道士连忙向后缩去,惊恐的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全都冻结,磕磕巴巴的说道:“我……我……的丹药,吃不死人。” 他们无意间在山洞中发现了黄色粉末,用大火炼制可得丹药,若是少量,人食下去身体软绵,甚是轻松,若是过量则有性命之危。 第121章 火中救人 蒙面人带着道士准备好丹药扬长而去,留下七八个黑衣人收拾残局。 他们掩埋了山洞,将众人拉到山寨的广场中央,而后烧毁了房屋。 大家都像抽了筋般,瘫软的躺在地上,有些人已经昏死过去。 郭雪枝趴在矮墙旁,焦急的不断回头,嘴里念叨着:“这个丁七,慢死了,再不来,只能给他们收尸了。” 朱大亨不屑的说道:“大姐大,就这么几个人,我也能对付,我现在的功夫可比之前强多了。” 眼看那群人把火引到众人周围,这是打算活生生烧死他们。 “算了,不等了,朱大亨就看你的了。”郭雪枝一拍他后背,对方就像离弦的箭,嗖的一下冲了出去。 朱大亨叫嚷着,那群黑衣人先是一愣,待看清只有他一人,便露出轻蔑的笑。 轻敌必要付出代价,站在前面的三个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已被朱大亨撂倒在地。 其他人警觉起来,纷纷扑了上来,几人扭打在一起,场面瞬间混乱。 郭雪枝趁着混乱,抱着搁置在一旁的长凳,弄散火堆。 “你们还不跑吗?”她大声叫嚷着,可里面的人除了痛苦的呜咽声,似乎再做不了其他。 如此情况,只能先灭火再救人了,郭雪枝四下观瞧,挨着墙边有一排大缸,里面果然存着不少水。 于是便找了木桶,一趟一趟的运水灭火。 和朱大亨扭打在一起的黑衣人,才发现她的存在,自然不能不管,六个人牵制住他,分出一人只扑郭雪枝。 她迅速闪开,可没有功夫底子的她,根本不是对手,才没跑几步,就被对方打翻在地。 一脚踹在腹部,直接将她踢进了火堆。 忍着剧痛,郭雪枝慢慢爬了起来,周围的火越烧越大,火堆中央的地方被灼烧着,山寨的人相继倒下,手边又没有可用的工具。 “丁七,你再不来,我就要成灰了。”郭雪枝除了大喊别无他法。 说来也巧,丁崖如正在此时赶到,只见朱大亨却未见郭雪枝。 听到这声呼喊,他勒紧缰绳,直接踏过火圈。 他就像天神一般,踏着火焰而来,弯腰抱起她,又从熊熊大火中冲出。 郭雪枝腹部剧痛,连咳了几下,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丁崖如将她扶到一旁,责备道:“不是说好了,找到山寨,等我来。” “人命关天,哪有等你的时间。”郭雪枝坐下休息,看到虎头带领众人忙着灭火救人。 想来他们已经骗过了宣州城中的眼线,分道扬镳的计策算是成功了。 丁崖如出手快准狠,那群黑衣人很快被俘,大火也总算熄灭。 他用剑指着他们,冷冷的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就在此时,黑衣人全都表情狰狞,下一秒纷纷倒下,丁崖如早已猜测到,他们口中必定藏有毒药。 不过,即便死了,他也有了猜测,他们肯定认识自己,否则不会在自己还未报上性命的时候,就咬下毒药。 这些黑衣人暂且不理,他寻找着山寨的幸存者,或许他们知道些什么。 郭雪枝吃了红玉丸,觉得腹部疼痛渐消,便起身来帮他。 有几人气息尚稳,她施针救治,片刻后,他们缓缓睁开眼睛。 “虎头,是你回来了?”一位长者握着虎头的手激动的红了眼睛。 “张伯,这是怎么回事?”虎头抹了一脸碳灰,憨憨的问道。 “我们都被骗了,那老道用我们试药,弄得大家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张伯抱头痛哭,悔恨自己当初不听鹰眼的话,贪财送命,现在弄得家破人亡。 “宣州县守是否也被试药?”丁崖如这才明白,或许县守灭门和此事有关。 张伯点点头,确认道:“那家人在山崩后途径,也被妖道蒙骗,不知不觉中服下了掺了药粉的吃食,但他是县守,妖道怕惊动官府,便放他们离开了。” 一定是离开后,他们又怕药的事情败露,起了杀人灭口的歹心。 “那老道是什么人?”丁崖如追问道。 张伯等人都摇头不知,忽然有位年轻人,回忆道:“我曾他们说过,药能做成,自己以后飞黄腾达,有享不尽的荣华。” 丁崖如沉思着,郭雪枝却在一旁接话:“看你们的身体,就知道他们做的并非良药,岂有靠毒药赚钱的道理?” “那可说不准,万一有什么杀手组织要呢?”朱大亨脑回路简单,说话也直白不过大脑。 郭雪枝敲着他的脑壳,说道:“你是不是傻,哪个杀手组织能明着买毒药?” 丁崖如坚定的说:“有一个或许可以。” 他想到了为圣上办事的暗卫,邓归信曾向他提起,禁军已被陈必非接手,而他培养了一批暗卫,专门为圣上办事。 山寨的事情自有虎头去料理,丁崖如等人不能耽搁,必须追上蒙面人与道士,问个究竟。 一行人连赶了三日路,终于在距离都城不远的驿馆发现了对方的行踪。 三个道士被安排在此休息,等待大人物的召见。 才入夜没多久,丁崖如便潜入房间,将三人敲晕,掳到了附近无人居住的破房子中。 朱大亨一盆冷水浇下去,三个道士都打着激灵,茫然醒来。 看着眼前凶神恶煞的众人,领头的道士立刻赔着笑脸奉承道:“几位大爷,小姐,咱们素不相识,有缘得见。” “少废话,我问你什么,你就老实回答。”丁崖如厉声打断,直截了当的问道,“你们的丹药是做什么用的。” 听到丹药几字,道士表情放松起来,眯着眼笑着说:“那自然是为贵人排忧解难……” 还不等他说完,丁崖如直接一个巴掌甩了过去,催促道:“贵人要做什么?” 道士只觉半张脸瞬间火辣,痛苦的捂着哀嚎了几声,抱怨道:“贵人自有他的用处,我怎么知道。” “那就说说你的丹药能干什么用?”丁崖如不耐烦的转着手腕,准备再来一次。 道士连忙向后缩去,惊恐的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全都冻结,磕磕巴巴的说道:“我……我……的丹药,吃不死人。” 他们无意间在山洞中发现了黄色粉末,用大火炼制可得丹药,若是少量,人食下去身体软绵,甚是轻松,若是过量则有性命之危。 第122章 毒酒闹宫宴 八月初八,立秋,宫中为迎接圣上生辰,各处都忙碌的不可开交。 御膳房为宫宴准备了一百多道吃食,由圣上亲自甄选。 歌离园的戏子,舞娘们,都在忙着编排新的曲目,为了献给圣上。 尚衣局准备了新衣,此次特地选用了玉照尹氏进贡的金丝线,制作了一身华丽的朝服。 尹玉珠心情大好,只因圣上近日对杨熙田的宠爱不在,面对自己的刁难,他也不是一味的护着。 “娘娘,这凤钗是老爷亲自选的材料,夫人定的样式,才赶制出来的,带在头上尽显您的高贵。”莺儿在一旁连翻称赞,小心翼翼的将凤钗插好。 尹玉珠笑的合不拢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甚是满意,“本宫要带此凤钗出席宫宴。” “那是自然,听说圣上特许老爷夫人入宫同乐呢。” 这个消息让尹玉珠更是欢心,毕竟自己与家人已是许久不见。 “恭喜皇后娘娘,贺喜皇后娘娘。”就在此时贤妃沈娥笑着走了进来,一看见她头上插着的凤钗就大声称赞起来。 二人已成了无话不说的好姐妹,尹玉珠更认沈娥做了自己的谋士。 沈娥让宫女送上自己特意为她准备的脂粉,笑着说道:“臣妾不才,看了几本脂粉的制作方法,就试了试,正好得了,特意拿来给皇后娘娘看看。” 尹玉珠让人打开,里面一股香气飘出,闻的人心情愉悦,她又蘸了一些,涂在手背上,肌肤立刻光滑白皙。 “这是什么好东西,竟有奇效。” 沈娥笑着解释道:“臣妾听说有种珍珠粉,抹在脸上可使皮肤光滑透亮,便照着办法做了些。” 见尹玉珠爱不释手,她又继续说道:“臣妾用了尚好的海珍珠,磨成粉,加了各色香料增加香气,才制得。” “你家是海边渔民的主子,用的珍珠自然是好的。”尹玉珠连忙唤莺儿拿来铜镜,一阵捯饬,完全没有注意到沈娥仇视的目光。 从皇后宫中出来,沈娥直接去了遂凌殿,丁岚夜正在等她。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丁岚夜一见到她便紧张询问。 沈娥微笑着点点头,略有不解的问道:“圣上未与皇后亲近,为何要让她避子?” 丁岚夜斜眼看着她,意味深长的说道:“你这么聪明,难道想不出?” 沈娥明白他是在敲打自己,不该管的事情,不要好奇。 待她退下后,丁岚夜独自做了会儿,似乎在下定决心。 当天夜里,中宫欢声笑语,浓情蜜意,圣上与皇后缠绵床榻,竟闹的全宫知晓,直到天明,丁岚夜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遂凌殿。 宫中的人,谁受圣宠谁得势,尹玉珠虽贵为皇后,也因不受圣宠而活的憋屈,今日总算一雪前耻。 侍从宫女都是随风倒,纷纷跑来巴结,还有人为了讨她欢心,向德妃发难。 没过几日,圣上生辰已到,宫宴在酉时三刻开始,众臣皆提前到场,纷纷落座。 丁岚夜站在铜镜前,若有所思。 “圣上,时辰到了。”陈必非前来请驾。 “他回来了吗?” “还没有七王爷的消息。” 丁岚夜叹了口气,拂袖离去。 大殿内,众臣山呼万岁,共贺天子生辰,而后觥筹交错,谈笑风生。 舞娘们扭动着,曲乐合鸣,大家都笑着乐着,谁也没注意到圣上俯视群臣的表情,冷漠而犀利。 “圣上在看什么?”厉自胜还算警觉,心中略有疑惑。 “朕看着众臣,突然在想,大燕能有今日,多亏太师与大家,朕心中感激。” 厉自胜仰头饮下黄酒,里面带着一股淡淡的桂花香气。 丁岚夜盘算着,时辰差不多了,他再次举杯,与众臣共饮。 酒杯刚举到嘴边,却听见外面内侍高喊道:“冀燕王觐见。” 丁崖如一身黑衣,腰间别着先皇留下的玉环,晶莹剔透,闪闪发光。 丁岚夜心中一沉,他此刻突然出现,莫非有何变故? “臣弟给皇兄请安,贺皇兄生辰,祝皇兄万寿无疆。” “七弟不必多礼,朕还以为你今日不回来了呢?” 丁崖如面无表情,径直走到圣上面前,他单膝跪在案几前,直勾勾的看着圣上。 “七弟,你这是怎么了?”丁岚夜心虚的看着他,轻声问道。 身后的乐声再起,舞娘们又回到大殿上,继续翩翩起舞。 大家举杯畅饮,相互闲聊取笑,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二人。 “皇兄要一夜毁了大燕吗?” “你不该说这样的话,朕怎么会毁了大燕呢?” “圣上宫宴中百官中毒而亡,这难道不是要毁了大燕吗?” 丁岚夜咬紧牙根,紧紧盯着他,心里忐忑不安,他毫不掩饰下毒之事,看来已经知道自己的计划。 “你不坐下吗?太妃还在后宫。” 丁崖如双手压着案几,手指甲都钳了进去,他确认道:“皇兄真的要我坐下吗?” “你挡住朕了。” “立秋已过,再饮秋鹿白已不合时宜,臣弟为皇兄换了黄藤酒。” “什么?”丁岚夜一饮而尽,果然是黄藤酒,那自己装了毒药的酒…… “你放肆!”他站起身来,大声骂道。 音乐戛然而止,众臣错愕的看着他们。 “启禀圣上,皇后娘娘突然晕倒,御医说有中毒症状。” 皇后的棋已经走完,可酒已被丁崖如换了,自己所做无用。 丁岚夜努力克制,但内心的愤怒已经冲了出来,爆红的双眼如饿狼般看着丁崖如。 他压低嗓子,怒吼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丁崖如冷笑着,突然疯癫的抖动身体,冷笑变成了嘲笑,渐渐肆虐整个大殿。 “皇兄不必担心,臣弟已经帮你做好了一切,我今日就将所有不服皇命之人,全部铲除。” 丁崖如开始手舞足蹈,狂笑着看向众臣,他长出了一口气,似乎放下了所有负担。 “今日的酒是我特别为大家调制,里面加了少许的心意,皇兄不必担心,你的酒,臣弟没有动。” 赵凉站起来,正欲责备,忽觉四肢无力,直接瘫倒在地。 丁崖如肆意狂笑,指着他说道:“看,赵尚书毒发了!” “什么,下毒?”大家议论纷纷,有些人还未起身便发觉全身无力。 丁岚夜看着他们一个个不能动弹,诧异的望着丁崖如。 厉自胜大吼一声,随行的府兵冲了进来,禁军也跟着进来,双方对峙不下。 “皇兄,崖如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当夜,宫宴被冀燕王扰乱,他因向众臣及皇后下毒,被软禁在未曦宫。 第122章 毒酒闹宫宴 八月初八,立秋,宫中为迎接圣上生辰,各处都忙碌的不可开交。 御膳房为宫宴准备了一百多道吃食,由圣上亲自甄选。 歌离园的戏子,舞娘们,都在忙着编排新的曲目,为了献给圣上。 尚衣局准备了新衣,此次特地选用了玉照尹氏进贡的金丝线,制作了一身华丽的朝服。 尹玉珠心情大好,只因圣上近日对杨熙田的宠爱不在,面对自己的刁难,他也不是一味的护着。 “娘娘,这凤钗是老爷亲自选的材料,夫人定的样式,才赶制出来的,带在头上尽显您的高贵。”莺儿在一旁连翻称赞,小心翼翼的将凤钗插好。 尹玉珠笑的合不拢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甚是满意,“本宫要带此凤钗出席宫宴。” “那是自然,听说圣上特许老爷夫人入宫同乐呢。” 这个消息让尹玉珠更是欢心,毕竟自己与家人已是许久不见。 “恭喜皇后娘娘,贺喜皇后娘娘。”就在此时贤妃沈娥笑着走了进来,一看见她头上插着的凤钗就大声称赞起来。 二人已成了无话不说的好姐妹,尹玉珠更认沈娥做了自己的谋士。 沈娥让宫女送上自己特意为她准备的脂粉,笑着说道:“臣妾不才,看了几本脂粉的制作方法,就试了试,正好得了,特意拿来给皇后娘娘看看。” 尹玉珠让人打开,里面一股香气飘出,闻的人心情愉悦,她又蘸了一些,涂在手背上,肌肤立刻光滑白皙。 “这是什么好东西,竟有奇效。” 沈娥笑着解释道:“臣妾听说有种珍珠粉,抹在脸上可使皮肤光滑透亮,便照着办法做了些。” 见尹玉珠爱不释手,她又继续说道:“臣妾用了尚好的海珍珠,磨成粉,加了各色香料增加香气,才制得。” “你家是海边渔民的主子,用的珍珠自然是好的。”尹玉珠连忙唤莺儿拿来铜镜,一阵捯饬,完全没有注意到沈娥仇视的目光。 从皇后宫中出来,沈娥直接去了遂凌殿,丁岚夜正在等她。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丁岚夜一见到她便紧张询问。 沈娥微笑着点点头,略有不解的问道:“圣上未与皇后亲近,为何要让她避子?” 丁岚夜斜眼看着她,意味深长的说道:“你这么聪明,难道想不出?” 沈娥明白他是在敲打自己,不该管的事情,不要好奇。 待她退下后,丁岚夜独自做了会儿,似乎在下定决心。 当天夜里,中宫欢声笑语,浓情蜜意,圣上与皇后缠绵床榻,竟闹的全宫知晓,直到天明,丁岚夜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遂凌殿。 宫中的人,谁受圣宠谁得势,尹玉珠虽贵为皇后,也因不受圣宠而活的憋屈,今日总算一雪前耻。 侍从宫女都是随风倒,纷纷跑来巴结,还有人为了讨她欢心,向德妃发难。 没过几日,圣上生辰已到,宫宴在酉时三刻开始,众臣皆提前到场,纷纷落座。 丁岚夜站在铜镜前,若有所思。 “圣上,时辰到了。”陈必非前来请驾。 “他回来了吗?” “还没有七王爷的消息。” 丁岚夜叹了口气,拂袖离去。 大殿内,众臣山呼万岁,共贺天子生辰,而后觥筹交错,谈笑风生。 舞娘们扭动着,曲乐合鸣,大家都笑着乐着,谁也没注意到圣上俯视群臣的表情,冷漠而犀利。 “圣上在看什么?”厉自胜还算警觉,心中略有疑惑。 “朕看着众臣,突然在想,大燕能有今日,多亏太师与大家,朕心中感激。” 厉自胜仰头饮下黄酒,里面带着一股淡淡的桂花香气。 丁岚夜盘算着,时辰差不多了,他再次举杯,与众臣共饮。 酒杯刚举到嘴边,却听见外面内侍高喊道:“冀燕王觐见。” 丁崖如一身黑衣,腰间别着先皇留下的玉环,晶莹剔透,闪闪发光。 丁岚夜心中一沉,他此刻突然出现,莫非有何变故? “臣弟给皇兄请安,贺皇兄生辰,祝皇兄万寿无疆。” “七弟不必多礼,朕还以为你今日不回来了呢?” 丁崖如面无表情,径直走到圣上面前,他单膝跪在案几前,直勾勾的看着圣上。 “七弟,你这是怎么了?”丁岚夜心虚的看着他,轻声问道。 身后的乐声再起,舞娘们又回到大殿上,继续翩翩起舞。 大家举杯畅饮,相互闲聊取笑,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二人。 “皇兄要一夜毁了大燕吗?” “你不该说这样的话,朕怎么会毁了大燕呢?” “圣上宫宴中百官中毒而亡,这难道不是要毁了大燕吗?” 丁岚夜咬紧牙根,紧紧盯着他,心里忐忑不安,他毫不掩饰下毒之事,看来已经知道自己的计划。 “你不坐下吗?太妃还在后宫。” 丁崖如双手压着案几,手指甲都钳了进去,他确认道:“皇兄真的要我坐下吗?” “你挡住朕了。” “立秋已过,再饮秋鹿白已不合时宜,臣弟为皇兄换了黄藤酒。” “什么?”丁岚夜一饮而尽,果然是黄藤酒,那自己装了毒药的酒…… “你放肆!”他站起身来,大声骂道。 音乐戛然而止,众臣错愕的看着他们。 “启禀圣上,皇后娘娘突然晕倒,御医说有中毒症状。” 皇后的棋已经走完,可酒已被丁崖如换了,自己所做无用。 丁岚夜努力克制,但内心的愤怒已经冲了出来,爆红的双眼如饿狼般看着丁崖如。 他压低嗓子,怒吼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丁崖如冷笑着,突然疯癫的抖动身体,冷笑变成了嘲笑,渐渐肆虐整个大殿。 “皇兄不必担心,臣弟已经帮你做好了一切,我今日就将所有不服皇命之人,全部铲除。” 丁崖如开始手舞足蹈,狂笑着看向众臣,他长出了一口气,似乎放下了所有负担。 “今日的酒是我特别为大家调制,里面加了少许的心意,皇兄不必担心,你的酒,臣弟没有动。” 赵凉站起来,正欲责备,忽觉四肢无力,直接瘫倒在地。 丁崖如肆意狂笑,指着他说道:“看,赵尚书毒发了!” “什么,下毒?”大家议论纷纷,有些人还未起身便发觉全身无力。 丁岚夜看着他们一个个不能动弹,诧异的望着丁崖如。 厉自胜大吼一声,随行的府兵冲了进来,禁军也跟着进来,双方对峙不下。 “皇兄,崖如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当夜,宫宴被冀燕王扰乱,他因向众臣及皇后下毒,被软禁在未曦宫。 第123章 被贬离城 昏暗的未曦宫内,丁崖如孤独的坐在榻上,他身着薄衫,头发凌乱的披着,仰面看向窗棱。 这是多么熟悉的景象,那时的他才十几岁,无助、恐惧如洪水般袭来。 而此刻他只有心灰意冷,只有失望挫败。 未曦宫的宫人都被遣出,四周围墙有禁军看守,正殿紧闭门窗,院中寂静无比。 郭雪枝拿着食盒从窗前经过,倩影投在窗户上,吸引着丁崖如的目光。 “今日我做了绿豆糕,你尝尝。” 她将吃食摆在一旁的案几上,轻声唤着。 丁崖如虽没有胃口,却也迎合的走向她,淡淡的说道:“真好看。” “不止好看,还很好吃呢。” “雪枝,你后悔吗?” 郭雪枝停下来,沉思片刻,娓娓道来“世间有太多事,做了就来不及后悔,好在我们都还活着,不是吗?” 丁崖如点点头,毫不犹豫的伸出手,抚摸着她的脸颊。 本想留她在身边,能护她周全,现在看竟是她一直在照顾自己。 “丁七,咱们走,逃离这里,逃出皇宫。”郭雪枝突然压低声音,坚定的说道。 丁崖如摇摇头,无奈的说:“咱们不可能逃得出去,皇兄不会放了我。” 郭雪枝却胸有成竹,拍着他的肩膀说道:“你吃饱了等着我,咱们今夜就走。” 许是压抑久了,人的精神也变得疯癫,丁崖如见她这样更是愧疚,盘算着,自己是逃不掉了,若能送她出去,也是好的。 便由着她去联络,安排,反正要惹出事来,自己一律承担即可。 郭雪枝出了未曦宫,直接去了遂凌殿。 她才进去,便看到皇后的婢女莺儿跪在案前,哭鼻子抹眼泪。 丁岚夜有些烦了,随口说道:“你回去告诉皇后,后宫的事皆归她管,不必再来问朕的意见。” 莺儿得了话,掩饰不住的喜悦,连忙退下。 郭雪枝站在远处行了礼。 “朕又不是老虎,你站那么远做什么?” “臣女是来与圣上做交易的。” 丁岚夜觉得有趣,走下来,好奇的问道:“什么交易?” “臣女要用一物换取冀燕王的自由。” “你觉得什么东西能换一个人的自由?莫不是你要用自己作为交换?” 丁岚夜饶有兴致的看着她,自己对她多少有些倾慕,纳入后宫也是可以考虑。 郭雪枝冷笑着,面不改色的说道:“我自是不配,不过我知道圣上要什么。” “你说说看。” “虎符。” 这两个字如夜晚的烟花,在大殿内炸裂开,震的丁岚夜脸色瞬变。 “虎符在你这?” 郭雪枝抬着头,不紧不慢的说道:“家父曾是禁军统领,跟在先帝身旁,当初领兵围剿前朝余孽,会持哪个兵符呢?” “怎么可能,那时朕派人查你,他们翻过你的随身物品,并未有虎符。” 郭雪枝讶异的看向他,不禁问道:“我入宫前?你派人追查我?” 丁岚夜原本想若是找到了虎符,其实她入不入宫已无关紧要,拥有的兵符,自然能统领禁军。 现在不是纠结此事的时候,她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圣上意下如何,我用虎符换丁崖如的自由。” “就算朕答应交换,他又能去哪呢?” “既然他已有了封号,自然回封地。” 丁岚夜佩服的看着她,原来她早就打算好了,这样的头脑他很是欣赏,更想要留在身边,为己所用。 “他的罪行是意图毒害群臣,你以为光靠一块虎符能救走他?” “皇子定罪由内廷司裁决,内廷司受圣命。” 她说的没错,其实丁崖如的罪,完全取决于圣上,更何况群臣虽中毒,但并无危险。 所以他才迟迟没有被定罪。 丁岚夜确实有些动心,与她交易简直是一箭三雕,既能得到虎符,又能解决七弟的事情,还能让他远离都城不再给自己添乱。 “如何。”郭雪枝迫切的想要得到答案。 丁岚夜思索一番,依旧怀疑的问道:“虎符现在何处?万一你欺骗朕呢?” “今夜我带他出宫,在宫门外交出虎符。” “成交。” 郭雪枝又补充道:“臣女还有一求。” “说。” “请圣上赐我们道手谕,保我们安全抵达封地。” 丁岚夜大笑着,“没想到你竟如此不信任朕,他好歹也是朕的弟弟,朕不会害他。” “有一道手谕,总是安心。” 丁岚夜有意放走二人便同意了,而后郭雪枝利用四儿将消息传出去。 朱大亨等人迅速准备,好与他们汇合。 直到子时,圣上的手谕才送来未曦宫。 丁崖如自幽禁以来,这是第一次走出房门,即便是月光,他也觉得稍有刺眼。 “咱们这是要去哪?” “自然是出宫呀。” 丁崖如震惊的看向门口,那里停着一辆马车。 他被催促着,郭雪枝也跟了上来,赶车的是四儿,三人快马加鞭的向宫门而去。 “雪枝,这是怎么回事?” “你先别问了,以后有的是时间,我会解释给你听,现在我带你出宫。”此刻的她就像那日抱着被子的他,都是带着对方寻光的人。 马车飞快向前,突然草丛中冲出个黑影,拦住他们的去路。 郭雪枝紧张的掀开车帘,竟看到杨熙田衣衫不整的爬在路中央。 随后而来的内侍,将她五花大绑,拖到一边。 马车经过时,她绝望的看着郭雪枝,嘴唇微微抽动了两下,最终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很快马车便停在宫门外,陈必非亲自来送他们出宫,郭雪枝按照约定交出虎符。 一行人扬长而去,冀燕王被斥,降为冀燕侯,遣送封地,无召不得再入都城。 此刻,丁崖如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不禁泪眼朦胧。 “原来易将军早知今日,而我却……” 马车停在都城向北五里外的离别亭,卯时才过,沐泉驾着马车姗姗来迟。 朱大亨等人则跟在后面,见到他们安然无恙都很是欣慰。 丁崖如望着都城的方向,喃喃低语道:“母妃,今生怕再无机会得见。” “别担心,太妃行善积德,必有福报,待咱们安顿好了,再接她过来也不迟。”郭雪枝站在一旁安慰着,其他人则一脸轻松。 他们都愿意跟着丁崖如,即便没有荣华富贵,他们也认定相随。 丁崖如甚是感动,心中阴霾渐渐散去,前路茫茫,冀燕多是荒凉之地,不过总算他们的安身之所。 “丁七,听说冀燕地广人稀,正好可以给朱大亨盖间大点的屋子,免得他日日进出总是撞头。” “大姐大,你又笑话我,我看让大哥把你的房子盖的远点,省了成天唠叨我。” “说什么呢,郭姑娘自然是要和王爷一起住的。” “李依依……” 众人启程,说笑着,打闹着,远离是非地,奔向新生活。 第123章 被贬离城 昏暗的未曦宫内,丁崖如孤独的坐在榻上,他身着薄衫,头发凌乱的披着,仰面看向窗棱。 这是多么熟悉的景象,那时的他才十几岁,无助、恐惧如洪水般袭来。 而此刻他只有心灰意冷,只有失望挫败。 未曦宫的宫人都被遣出,四周围墙有禁军看守,正殿紧闭门窗,院中寂静无比。 郭雪枝拿着食盒从窗前经过,倩影投在窗户上,吸引着丁崖如的目光。 “今日我做了绿豆糕,你尝尝。” 她将吃食摆在一旁的案几上,轻声唤着。 丁崖如虽没有胃口,却也迎合的走向她,淡淡的说道:“真好看。” “不止好看,还很好吃呢。” “雪枝,你后悔吗?” 郭雪枝停下来,沉思片刻,娓娓道来“世间有太多事,做了就来不及后悔,好在我们都还活着,不是吗?” 丁崖如点点头,毫不犹豫的伸出手,抚摸着她的脸颊。 本想留她在身边,能护她周全,现在看竟是她一直在照顾自己。 “丁七,咱们走,逃离这里,逃出皇宫。”郭雪枝突然压低声音,坚定的说道。 丁崖如摇摇头,无奈的说:“咱们不可能逃得出去,皇兄不会放了我。” 郭雪枝却胸有成竹,拍着他的肩膀说道:“你吃饱了等着我,咱们今夜就走。” 许是压抑久了,人的精神也变得疯癫,丁崖如见她这样更是愧疚,盘算着,自己是逃不掉了,若能送她出去,也是好的。 便由着她去联络,安排,反正要惹出事来,自己一律承担即可。 郭雪枝出了未曦宫,直接去了遂凌殿。 她才进去,便看到皇后的婢女莺儿跪在案前,哭鼻子抹眼泪。 丁岚夜有些烦了,随口说道:“你回去告诉皇后,后宫的事皆归她管,不必再来问朕的意见。” 莺儿得了话,掩饰不住的喜悦,连忙退下。 郭雪枝站在远处行了礼。 “朕又不是老虎,你站那么远做什么?” “臣女是来与圣上做交易的。” 丁岚夜觉得有趣,走下来,好奇的问道:“什么交易?” “臣女要用一物换取冀燕王的自由。” “你觉得什么东西能换一个人的自由?莫不是你要用自己作为交换?” 丁岚夜饶有兴致的看着她,自己对她多少有些倾慕,纳入后宫也是可以考虑。 郭雪枝冷笑着,面不改色的说道:“我自是不配,不过我知道圣上要什么。” “你说说看。” “虎符。” 这两个字如夜晚的烟花,在大殿内炸裂开,震的丁岚夜脸色瞬变。 “虎符在你这?” 郭雪枝抬着头,不紧不慢的说道:“家父曾是禁军统领,跟在先帝身旁,当初领兵围剿前朝余孽,会持哪个兵符呢?” “怎么可能,那时朕派人查你,他们翻过你的随身物品,并未有虎符。” 郭雪枝讶异的看向他,不禁问道:“我入宫前?你派人追查我?” 丁岚夜原本想若是找到了虎符,其实她入不入宫已无关紧要,拥有的兵符,自然能统领禁军。 现在不是纠结此事的时候,她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圣上意下如何,我用虎符换丁崖如的自由。” “就算朕答应交换,他又能去哪呢?” “既然他已有了封号,自然回封地。” 丁岚夜佩服的看着她,原来她早就打算好了,这样的头脑他很是欣赏,更想要留在身边,为己所用。 “他的罪行是意图毒害群臣,你以为光靠一块虎符能救走他?” “皇子定罪由内廷司裁决,内廷司受圣命。” 她说的没错,其实丁崖如的罪,完全取决于圣上,更何况群臣虽中毒,但并无危险。 所以他才迟迟没有被定罪。 丁岚夜确实有些动心,与她交易简直是一箭三雕,既能得到虎符,又能解决七弟的事情,还能让他远离都城不再给自己添乱。 “如何。”郭雪枝迫切的想要得到答案。 丁岚夜思索一番,依旧怀疑的问道:“虎符现在何处?万一你欺骗朕呢?” “今夜我带他出宫,在宫门外交出虎符。” “成交。” 郭雪枝又补充道:“臣女还有一求。” “说。” “请圣上赐我们道手谕,保我们安全抵达封地。” 丁岚夜大笑着,“没想到你竟如此不信任朕,他好歹也是朕的弟弟,朕不会害他。” “有一道手谕,总是安心。” 丁岚夜有意放走二人便同意了,而后郭雪枝利用四儿将消息传出去。 朱大亨等人迅速准备,好与他们汇合。 直到子时,圣上的手谕才送来未曦宫。 丁崖如自幽禁以来,这是第一次走出房门,即便是月光,他也觉得稍有刺眼。 “咱们这是要去哪?” “自然是出宫呀。” 丁崖如震惊的看向门口,那里停着一辆马车。 他被催促着,郭雪枝也跟了上来,赶车的是四儿,三人快马加鞭的向宫门而去。 “雪枝,这是怎么回事?” “你先别问了,以后有的是时间,我会解释给你听,现在我带你出宫。”此刻的她就像那日抱着被子的他,都是带着对方寻光的人。 马车飞快向前,突然草丛中冲出个黑影,拦住他们的去路。 郭雪枝紧张的掀开车帘,竟看到杨熙田衣衫不整的爬在路中央。 随后而来的内侍,将她五花大绑,拖到一边。 马车经过时,她绝望的看着郭雪枝,嘴唇微微抽动了两下,最终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很快马车便停在宫门外,陈必非亲自来送他们出宫,郭雪枝按照约定交出虎符。 一行人扬长而去,冀燕王被斥,降为冀燕侯,遣送封地,无召不得再入都城。 此刻,丁崖如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不禁泪眼朦胧。 “原来易将军早知今日,而我却……” 马车停在都城向北五里外的离别亭,卯时才过,沐泉驾着马车姗姗来迟。 朱大亨等人则跟在后面,见到他们安然无恙都很是欣慰。 丁崖如望着都城的方向,喃喃低语道:“母妃,今生怕再无机会得见。” “别担心,太妃行善积德,必有福报,待咱们安顿好了,再接她过来也不迟。”郭雪枝站在一旁安慰着,其他人则一脸轻松。 他们都愿意跟着丁崖如,即便没有荣华富贵,他们也认定相随。 丁崖如甚是感动,心中阴霾渐渐散去,前路茫茫,冀燕多是荒凉之地,不过总算他们的安身之所。 “丁七,听说冀燕地广人稀,正好可以给朱大亨盖间大点的屋子,免得他日日进出总是撞头。” “大姐大,你又笑话我,我看让大哥把你的房子盖的远点,省了成天唠叨我。” “说什么呢,郭姑娘自然是要和王爷一起住的。” “李依依……” 众人启程,说笑着,打闹着,远离是非地,奔向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