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成偏执首辅的心尖宠》 第1章 你终于成了我的妻 “害了她的人,都该死。” 偏执的声音宛如从地狱爬出的恶鬼。 楮墨孤注一掷,丢出手里的火把。 被浓油浇灌过的墙垣,蹭的一下,燃起火苗,一跃三丈高。 “啊!” 尖锐的叫声,带着惊恐,金碧辉煌的殿宇楼阁之中,衣着精美华丽的男女老少,无一不慌,四散逃窜。 然,整座宣王府,四周皆被重兵把守。 首辅有令,但凡有人想要逃出,不论是谁,身份如何,直接将人重新踹进府内,任由他们烈火油烹,生死由天。 楮墨站在烟染重墨顶楼,透过大开的窗户,看着宣王府里那些衣冠楚楚,钟鸣鼎食的权贵皇族,为了逃命,丑态毕露,冰冷的唇角缓缓勾起弧度。 如墨一般漆黑黝深的眸子,透过那片被烈火染红的云霞,眼前不下百遍的,浮现出薛绯烟那张小巧、苍白,却又带着倔强的脸。 他缓缓抬手,像是透过云层,抚到了那双令他魂牵梦萦的眉眼。 “我总算是,为你报仇了,你可曾看见?” 看见了! 薛绯烟飘在空中,努力的点头,可楮墨却丝毫看不见她的存在。 她已经死了十年。 十年的时间,楮墨不再是当年那个,只知道跟在她身后,用软糯乖巧的嗓音,喊她阿姐的少年。 自她被迫嫁入盛家,不到一个月,便被人害死。 楮墨便用了十年的时间,从一个稚嫩少年,蜕变成如今这位,权倾朝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首辅大人,只为站在权利的顶峰,亲手为她报仇。 王府内,声嘶力竭喊救命的声音愈演愈烈,楮墨所在的烟染重墨却被重兵团团围困。 “奸佞权臣,蛊惑圣心,构陷忠良,残害皇嗣,桩桩件件,都需要你拿命来偿。” 烟染重墨外,越王宇文霆身穿玄黑铠甲,端庄威武,坐在一匹漆黑的战马之上,邪风肆虐,将他墨色斗篷吹得翻飞,一双幽深的眸子,死死地盯着立于楼阁内的楮墨,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 “本王今日要清君侧,塑官场,拾国运,杀奸佞,还大夏一个太平盛世。” 多冠冕堂皇的话? 楮墨看着已经化成灰烬的宣王府,没有一个人从里面活着出来。 他很满意。 一步一步的拾级而下,薛绯烟跟在楮墨身边,顺着他的身侧飘下。 她原以为,楮墨会去同越王对垒。 可楮墨没有。 他沿着台阶,一层一层的,进入了烟染重墨的地下室。 他根本就没想过反抗。 这个想法刚刚在薛绯烟的脑海中成型,薛绯烟惊恐的拦在楮墨身前。 可他根本感知不到她的存在,他一次次的穿过她,任凭薛绯烟如何尖叫呐喊,他都完全听不见。 “清君侧,塑官场,拾国运,杀奸佞,还大夏一个太平盛世!” 外面,官兵、百姓们的附和声,越来越大,楮墨充耳不闻。 他只一心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地下室内,装着骨灰的白瓷坛清冷的摆放于案上。 这里铺满了薛绯烟生前最喜欢的茉莉花,空白的牌位被楮墨抱在怀里。 他提起早就备好的笔,蘸饱了墨水,一笔一划,仔细的写着:爱妻薛绯烟之灵位。 落款处写道:夫,楮墨。 眼泪从他的眼角流出来,他亲吻着牌位的一角,突然笑了。 “你终于是我的妻了。” 楮墨解开外袍,露出里面大红的吉服。 “阿烟,对不起,过了十年,我才来找你,你可有听话,乖乖在奈何桥边等我?” 密密麻麻的脚步声朝这里聚拢。 楮墨眉心一沉,十分不悦被人扰了他期盼已久的婚礼,手边插着纯白茉莉的花瓶转动,整座烟染重墨开始剧烈震动。 从顶层的楼阁开始。 烟染重墨一层一层的坍塌。 所有冲进来的人,皆被掩埋。 楮墨一身红衣,抱着牌位,坐在那里,巍然不动。 轰隆一声,楼阁彻底倾倒,世界由亮变黑。 “不要……” 薛绯烟惊叫出声,浑身湿漉漉的,从噩梦中惊醒。 大夏,建元五十四年,冬。 西关镇,远山村。 “让你偷鸡蛋,我让你偷鸡蛋。” 愤怒的咒骂,夹杂着棍棒落下的声音。 后背火辣的痛感,让薛绯烟愣是在寒冬腊月里,迸出了一身冷汗。 “你这个该死的小贱蹄子,老娘供你吃,供你喝,养着你这个赔钱货,还养着床上那个拖油瓶,你竟然狗胆包天,还敢在我房里偷东西,我今天不打死你,我就不姓张。” 薛绯烟吃力的避开接下来的一棍子,她跌跌撞撞的从地上爬起来。 张翠花竟然还活着? 她的反抗,让张翠花火气更甚。 “你这个死丫头,居然还敢躲?” 张翠花挥舞着烧火棍,杂乱无章的朝着薛绯烟砸去。 没想到,薛绯烟这一次,不但不躲,反而还一手握住了棍子的尾部,直挺挺的朝着张翠花冲过去,顺势伸腿绊倒了她。 不过眨眼的功夫,薛绯烟便将张翠花死死地扣在地上。 而张翠花手里的那根烧火棍,则不偏不倚,恰好卡在了她粗短的颈脖之上,一头被薛绯烟握着,另一头,则被薛绯烟用脚,干脆利落的踩上地面。 脖子上传来的剧痛和窒息感,让张翠花惊恐的失声。 她在薛绯烟脚下费力的挣扎。 不一会儿,额角便暴起了青筋。 薛绯烟会做出这样的动作,纯粹是条件反射。 混沌的脑子逐渐清明。 薛绯烟这才反应过来,她这是重生了? 重新回到了远山村? 楮墨呢? 她将视线落在屋内仅有的一张破炕上。 年仅十岁的男孩面色惨,穿着极不合身的衣服,盖着薄薄的破棉被,胸口微弱的起伏,像是下一秒就要断气。 他还活着。 她也没死! 巨大的惊喜从天而降,砸得薛绯烟七荤八素。 真的是太好了。 薛绯烟忍住了即将落泪的冲动,瞪大了圆圆的杏目,恶狠狠的看着被她踩在脚下的张翠花。 上辈子,就是因为她,用五十两银子,将她卖进了盛家冲喜,以至于她惨死在那盛怀山的仇家手中。 她的阿墨为了给她报仇,变成了权倾朝野的奸臣佞相,最终抱着她的牌位,死在了烟染重墨的地下室。 所有的悲剧,都来源于张翠花。 薛绯烟恨不能立即将她千刀万剐。 “你这个该死的丧门星,你敢打我?我跟你拼了。” 第2章 一刀杀了她 张翠花做惯了粗活,力气大的惊人。 反观薛绯烟,因为常年食不果腹,瘦弱的如同小鸡仔一般。 噌的一下。 张翠花抵开了薛绯烟瘦小的身板,从地上爬起来,一只手揪住了薛绯烟的衣领,轻而易举的将她拎起。 “敢打我?你先掂量着你自己的身板?小贱蹄子,老娘我供你吃,供你穿,还供出了一个白眼儿狼?” 砰地一下。 薛绯烟被张翠花硬生生的摔了出去。 后背恰好磕到了屋内那一条瘸腿板凳上,薛绯烟差点痛晕过去。 她闷哼一声,听到了床上传来的动静。 楮墨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一双凉薄的凤眸盛满了愤怒。 只见他咬着牙,光着脚丫子,从炕上爬下来,抄起桌上残缺的烛台,直直的就往张翠花那头冲去。 “敢打我姐姐?我跟你拼了。” 楮墨不知道从哪里生出来一股力气,冷不丁的将烛台哐当一下,砸在了张翠花的脑门儿上。 “啊……” 张翠花惨叫一声,感受到温热的液体,从额角滴滴答答的流下来。 她颤颤巍巍的抬起手,摸了一手的血。 而楮墨,依旧保持着打人的姿势,像一头被惹怒了的小狼崽子,用他那被风一吹就会倒的身板,严严实实的档在薛绯烟的身前。 张翠花惊恐的转身,冲出了屋外。 一面疾步走着,一面大喊:“当家的,救命啊,小狼崽子要杀人啦!” 发着高烧的少年,在危险解除的那一刹那,浑身的力气,仿佛一瞬间被抽空。 手里的烛台嗒一下掉在地上。 楮墨体力不支,瘫软在地上,好在薛绯烟手疾眼快,接住了他。 “你身上好烫,小墨乖,你去床上躺着,我去给你请大夫。” 薛绯烟一个人费力的把楮墨从地上挪到炕上。 冰冷的床铺,只有一床薄的可怜的被子。 而姐弟俩,却连一身厚实的冬装都找不出来,没有丝毫御寒的物件。 薛绯烟看着外头飘扬的雪花,透过夜色,飘进屋内,眼神坚定的重新落在那盏烛台上。 “小墨,你等着我,我一会儿就回来。” 她替楮墨掖好了被角,出了门,又随手将房门关严实,才往厨房走去。 薛家小院,只有一间主屋,是薛老头和薛老太的住处。 张翠花和薛老大还有他们的儿子薛楚,女儿薛晓燕都住在东边那两间厢房里头。 西边两间厢房,一间是薛老三和他媳妇儿余秋花的,最后一间最偏僻、最小、最简陋的,便是薛绯烟和楮墨在住。 厨房就在东厢房靠近院门的那一头,由土坯建成的小茅草屋。 薛绯烟从厨房里头,拿到了菜刀,才目标明确的冲进了东厢房,薛老大和张翠花住的那一间屋子里头。 门被薛绯烟哐啷一脚踢开。 张翠花正在鬼哭狼嚎的向薛老大告状。 薛楚在书院里头没回来,薛晓燕就站在张翠花面前,给她处理伤口。 “你个小贱蹄子,我们没去找你,你还敢来我们这里?” 薛晓燕尖锐的声音传来,薛老大紧接着过来,一脸凶神恶煞的过来,扬起手,就要揍薛绯烟。 薛绯烟却举起了手里那把明晃晃的菜刀。 她大大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惊恐,像是脱胎换骨了一般,整个人拨开温润的珠光,透出一抹锐气。 “你敢打我一下试试?” 鬼都做了十年,她还怕人? 薛绯烟冷笑的勾起唇角,一步一步的朝里走。 “当家的,你跟她废什么话?这个小丫头片子,就是欠抽,打她几顿,她就老实了。” 因着薛老大恰好挡在了薛绯烟和张翠花之间,张翠花并没有看到薛绯烟手里拿着菜刀。 “还有那个拖油瓶,今天你必须把他给我从这个家里扔出去,他今天连我都敢打,指不定明天,就骑到你头上去了,一对丧门星,吃白饭的涝死鬼,我前世是做了什么孽啊,这辈子要嫁到你们家里来,受这种窝囊气?” 张翠花说着,就开始又跺脚又拍膝盖的哭嚎。 张晓燕的手里头,还拿着药瓶子,她皱着眉头,一脸的不耐烦。 “娘,你能不能别动来动去?你这样动,我怎么给你上药?” “还上个什么药?我都要被这对小狼崽子打死了,也没个人替我出头,我不上药,疼死算了,死了反倒一了百了。” “你个虎娘们儿,闭嘴。” 薛老大这边,盯着薛绯烟手里的菜刀,往后退了两步。 身后张翠花那张嘴,又一直叭叭个没完。 搞得他心烦意乱,愈发的慌。 “小烟呐,咱们有话好好说,菜刀多危险啊?来,把菜刀给大伯,你个小孩子家家的,没事儿,玩儿什么刀呢?你说对?” “什么刀?” 张翠花听到了话头不对,随即扒拉开了薛老大,这才看到薛绯烟一脸冷凝的站在屋子里头,手里握着一把泛着寒光的菜刀,好像比屋外的飞雪还要冰。 “你……你想干什么?”张翠花大惊失色,“我告诉你啊,你要是敢乱来,我就……” “你就什么?” 薛绯烟一刀砍上了桌上的茶壶。 茶壶砰的一声,被砍得四分五裂,滚烫的热水,顺着桌面流了一地。 “反正我跟小墨也活不成了,临死前,拉上几个垫背的,一起去地狱里头陪着我们,反而热闹。” 薛绯烟面无表情,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女鬼,一张脸被冻得乌青,唇瓣没有一点血色。 “大伯母,你觉得,我的提议怎么样?” “你别过来,你再过来,我我就喊人了!” 张翠花踉跄一下,差点摔倒,眼看着薛绯烟依旧步步紧逼,薛晓燕眼疾手快的,看准了空隙,从薛绯烟的身侧一下溜了出去。 “来人呐,救命啊,薛绯烟要杀人了!” “爷、奶、三叔、三婶,你们快来啊!” 薛晓燕因为跑的太急,一出门,就被门槛绊倒,噗通一下,摔了一嘴的雪,还把脚给崴了。 “大半夜的,嚎什么嚎?你们就不能安生点?” 薛老头一脸怒气,披着厚厚的袄子从屋里出来,被冷风一刮,冷不丁的哆嗦了两下。 就在此时,薛绯烟已经将手里的刀抵上了张翠花的脖子,押着她从屋里出来。 “你敢再喊一句,我就一刀杀了她,大家谁都别想好过。” 第3章 一个个的大冤种 薛绯烟的语气,比脸色更冷。 紧贴着张翠花颈脖的刀刃下,渗出殷红的血丝,仿佛在告诉所有人,她今天并不是在跟他们开玩笑。 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是认真的。 这么冷的天,没有御冬的衣物,没有银子给楮墨治病。 他们太难熬过这个冬天。 上辈子,一直伴随楮墨到死的咳疾,就是在这个时候落下的。 好不容易重活了一次,她一定不要让楮墨,再变成上辈子那样。 “你到底想干什么?你别乱来啊!” 张翠花的声音都变了,急的眼泪嗒嗒的往下掉。 薛老大手足无措的站在一边,想要冲上去把薛绯烟手里的菜刀夺过来,又怕真的误伤了张翠花,整个人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那一边,薛老三和余秋花也出来了。 看到眼前的场景。 余秋花连忙拉住了想要冲上去的薛老三。 “你不要命了?那丫头手里拿着的,可是菜刀,你不为你自己想,也该为你儿子想想?” 说罢,余秋花拉着他的手,贴上了自己的肚子。 她才刚有喜,还不足三个月。 正是仔细将养的时候。 虽说她也嫌弃薛绯烟和楮墨多余,一直盘算着,怎么把他们赶走,好给自己即将出生的儿子腾出一间房,可她只会背地里给那对拖油瓶的姐弟使绊子。 哪里像张翠花这样,明晃晃的来? 简直没脑子。 “哎呀,二丫头,你这是做什么?快把刀放下,那可是你大伯母。” 薛老太一出来,见到这样的场景,急得差点厥过去。 “你们谁都别过来。” 薛绯烟低吼一声,看着想要冲过来的薛老太。 “我要两床厚实的棉被,两件厚棉衣,两双厚棉鞋,三十两银子,你们什么时候准备好了,我什么时候放人。” “什么?三十两银子?” 薛老头惊讶一声,随即摇头,“不行不行,我们家哪有这么多银子?再说了,你个小孩子家家,要那么多银子干什么?在家里有吃有穿的,不就行了吗?” “没钱?”薛绯烟冷哼一声。 “也行,那我就先杀了她,再杀了你们,反正我已经豁出去,大不了大家一起下地狱。” 薛绯烟孤注一掷,加重了手里的力道。 “啊张翠花惊恐的尖叫,当家的,你就忍心看着我死在她手里?” 自家老头老太是个什么性子,嫁进薛家这么多年,张翠花早已经看的透透的了。 薛老头是一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薛老太倒是心软,可她在家里压根儿半点都说不上话。 薛老三没成亲之前,的确是个一心一意为着家里人着想的,可自从成了亲之后,就啥事儿都听他媳妇儿余秋花的,像这样的事情,余秋花一定不会让他掺和进来。 张翠花虽然是个一点就着的炮仗,可她倒不至于真的没脑子。 不然,她也生不出来在书院里样样成绩拔尖儿的儿子薛楚。 为今之计,她只能一门心思指望着她自己的相公。 她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我嫁到你们家十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们总不能为了三十两银子,真的把我的命搭进去?再不然,你想想楚哥儿?他要是回来,看见他娘没了,你说,可叫他怎么活啊?” 果然,一提起儿子,薛老大的脸色彻底变了。 楚哥儿最是孝顺,要是等他回来,知道他们为了三十两银子,睁眼看着他娘去死,到时候,只怕真的会天下大乱。 薛老大咽了咽口水,看着薛老头道:“爹,要不,咱把银子给她?” “爷爷,您就真的忍心,看着我娘去死吗?” 薛晓燕哭着从地上爬起来,看到张翠花脖子上的血越流越多,整个人彻底乱了。 “爷爷,你要是不救我娘,等我哥回来,我肯定会告诉他这件事的,以后我哥要是中了举,做了官,成了官老爷,我也不让他孝敬你,你自己看着办!” 这句话,可谓是戳到了薛老头的命门。 薛楚可是整个远山村的骄傲。 放眼整个村子,谁不羡慕薛家出了薛楚这么个人中龙凤? 平日里,薛老头出门,走路都带着风,就喜欢那种被人追捧的优越感。 他们老薛家最有出息,最有可能做官老爷的乖孙儿不给他养老?不孝敬他? 这不能够。 不过眨眼的功夫,薛老头就已经将这笔账算的门儿清。 “你个小丫头片子,你懂个屁?眼下快年关了,我要给楚哥儿准备过年送夫子的节礼,开年了得交束修,还要买笔墨纸砚,再给楚哥儿做两身新衣裳,这桩桩件件,哪一样不要钱?” 薛老头哼哼唧唧的瞪了薛晓燕一眼。 个死丫头,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三十两银子,哪里是说拿出来,就能拿出来的? 薛绯烟没时间跟他们折腾,手里的力道又加重了两分。 伴随着张翠花惊恐的嚎叫,薛老太抹了一把眼泪珠子,推了推薛老头。 “死老头,赶紧拿银子去啊,你真的想看见楚哥儿一回来,就成没娘的孩子吗?” “拿银子拿银子,咱家哪有这么多银子?” 薛老头气急败坏,冲着薛绯烟一吼:“五两,再多没有。” 一个个的大怨种,只知道找他要银子。 他的银子,是大水淌来的吗? “三十两。” 薛绯烟说着,手里的力道再次加重。 鲜血渗出的更多。 “啊!” 张翠花只觉得自己要断气了,一股温热腥臭的液体,从裤子里流出来,她整个人却一动都不敢动。 薛老大冲着薛老头喊道:“爹,人命关天,您赶紧拿银子啊!” 好歹是他媳妇儿,更是孩子他娘。 他总不能真的眼看着张翠花去死。 “就是啊老头子,钱没了可以再挣,人没了,可就回不来了。” “呜呜呜,娘,您可不能死啊!” 院子里头吵吵嚷嚷的,把薛老头脑袋都吵炸了。 “行了行了,等着,给你,都给你。” 被逼到没有办法的薛老头,一脸不情不愿的进屋,把房门关得严严实实的,自个儿趴在地上,伸手往炕洞里摸了半天,才摸了一个布包走出去。 “只有二十五两,把我们老薛家的家底儿都给掏空了,你要是还不满意,干脆把我们全杀了!” 薛老头破罐子破摔,把装着银子的布包,甩到了薛绯烟的脚底下。 薛绯烟不为所动。 “还有棉被、棉衣和棉鞋。” 第4章 有本事你试试看 薛家人备齐了薛绯烟要的东西,又按照她的要求,将东西放在了她和楮墨住的那间屋子里。 薛绯烟才松开张翠花,哐当一下将房门重新关上,从里面上了栓。 门外头,薛家众人的咒骂,薛绯烟充耳不闻。 她一心扑在病的昏沉的楮墨身上。 骨瘦如柴的楮墨,犹如瘦小的猫儿,蜷缩在薄被里,抖得厉害。 薛绯烟探了探他的额头。 烫得惊人。 “来,小墨乖,快把衣服换上,我带你去看大夫。” 楮墨艰难的睁开眼睛,奈何眼前都只有雾蒙蒙的一片,根本看不清薛绯烟的样子。 头痛欲裂,浑身乏力。 他没有办法出声,只能孱弱的微吟。 眼见着他的病情愈发严重,薛绯烟咬着牙,一鼓作气,将要来的棉衣和棉鞋,仔细的替楮墨穿好,又用厚实的棉被将他围的严严实实,才重新提着那把菜刀出去。 随着房门哐当一声响。 薛绯烟提着菜刀,重新出现在薛家那一群人的视野。 院子里还弥漫着硝烟。 大半夜的,又正值隆冬,大雪纷飞。 并没有什么人会大半夜的不睡觉,愿意从暖和的被窝里爬起来,穿过风雪,来看薛家人的热闹。 薛绯烟把菜刀往桌上一立。 “我出去一趟,马上回来,你们要是有谁敢趁我不在的时候,去我屋里乱来,别怪我不讲情面,但凡小墨少了一根汗毛,我一定拉你们一起陪葬。” “嘿你这个死丫头,蹬鼻子上脸了是?” 薛老头作势就要上去打她。 刚刚破了财,大儿媳妇儿的脖子还被割出了那么深的一个血痕,他正憋着一口气没地儿撒呢。 一个人站在薛绯烟的房门口骂骂咧咧了大半天,越骂越精神。 薛绯烟的态度彻底惹恼了他。 作为一家之主,他居然被一个丧门星的赔钱货蹬鼻子上脸,踩了一晚上。 他今天要是不狠狠地抽这个臭丫头一顿,他这张老脸往哪儿搁? 薛绯烟扬起菜刀指向他。 阴寒着脸,晦暗的眼神盯着薛老头,竟让薛老头下意识的心底发怵。 “有本事,你试试看?” 撂下话,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薛老头。 薛绯烟急匆匆的奔向了村长薛长贵的家里。 她出来的急,只来得及将剩下的那件棉衣套在身上,脚上穿的,还是那双破了洞的草鞋。 可她一点儿也没觉着冷。 楮墨还等着她救命呢! “三叔公,三叔公救命啊!” 薛绯烟迫切的敲响了薛长贵家的大门。 远山村大部分的人都姓薛,本属同宗。 按照辈分,薛绯烟得喊薛长贵一声三叔公。 但实际上,薛长贵的年纪并不大,不过三十四五的样子,但架不住他辈分大。 “当家的,外头好像有人敲门!” 薛长贵媳妇儿薛林氏推了推旁边还在打呼噜的薛长贵。 “当家的快去看看,外面真的有人敲门。” 薛长贵迷迷糊糊的从梦中醒来,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我怎么听着,好像是烟姐儿的声音?” 身为村长,薛长贵对村子里的每一户人家,每一个人,都有或多或少的了解。 老薛家的情况他知道。 薛绯烟和楮墨的处境,他也并非全然不知。 只不过有许多事情,没有闹到明面上。 他虽然是村长,也不好过多的干涉别人的家务事。 薛林氏也听出了外头叫门的声音,她连忙从床上爬起来。 “哟,好像真的是那丫头,那是个苦命的孩子,只怕是真的遇见了难处,才来敲咱们家的门。” 薛长贵套了棉衣,急匆匆的去开门。 一入眼,看到的,就是薛绯烟那张冻得惨白,泪眼婆娑的脸。 乱糟糟的头发,穿着一点儿也不合身的棉衣,脚上那双单薄的草鞋,还破了好几个洞,看着就觉着冷。 “烟姐儿,你怎么大半夜的来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薛长贵想要将她领进门来暖和暖和,屋子里头烧了炕,跟外头的温度,天差地别。 “媳妇儿,赶紧的,倒杯热茶来给这丫头暖和暖和,这大冷天的,没得把人冻出病来。” 薛绯烟感激他的一片好心。 她只摇头,“三叔公,我弟弟高烧不退,我怕他坚持不了多久,我是来借你们家牛车的,我要带他去镇上看病。” “墨哥儿病了?” 薛长贵一听,也顾不得什么热汤热茶,老薛家那一大家子,也忒不是个东西。 薛老二死了才几年,竟把他留下的这一双儿女,逼成了这个样子? 但凡那一家子的人对这对苦命的姐弟有半分同情,眼下就不该是烟姐儿一个人,冒着大风大雪,跑到他家里来借牛车。 “你等一会儿,我换双鞋子,陪你们一起去。” 薛绯烟本想拒绝,可她又想到,她不会赶牛车。 楮墨的病情耽误不得,眼下她再不好意思,也说不出半句拒绝的话。 “那就麻烦三叔公了,您的大恩大德,我薛绯烟这辈子没齿难忘,我给您磕头。” 薛绯烟说着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对着薛长贵狠狠地磕了三个响头。 “哎呀,你这丫头,这是做什么?我是村长,我总不能看着我的村民,被病情耽误,活活病死?” 薛长贵把薛绯烟从地上扶了起来,薛林氏在里屋听到了这两个人的对话,十分体贴的把薛长贵的鞋袜拿来,又拿了一包碎银子,给薛长贵揣着。 “咱们都是同姓同宗的,哪有见死不救的道理?烟丫头,你可千万别跟我们客气。” 薛林氏伺候薛长贵穿好了衣裳,又将银子往薛长贵怀里一塞,才送他们出了门。 薛绯烟坐着薛长贵的牛车一同回了薛家。 薛长贵帮着把薛楮墨连人带被子,抗到马车上,薛绯烟打下手,两人一通忙活,薛家却没有一个人出来搭把手。 薛绯烟没心思去想薛家那些人今天是不是真的被她吓住了,以后还会出什么幺蛾子。 她只要楮墨平安。 雪虽然大,好歹下的时间不算长,路上的积雪没有多厚,牛车赶往镇上的速度稍慢,薛绯烟坐在楮墨身边,不停的用手搓着楮墨冰凉的双手。 “小墨,坚持住,你跟我说说话,千万别睡过去,算我求你了。” 薛长贵抬手,抹了一把酸涩的眼睛,看样子,老薛家那一摊子事儿,不能压着了。 薛老二走的时候,大约就已经想到会有如今的局面发生? 不然的话,他不会单独将那些东西,交给他。 第5章 阿姐,我冷 从远山村到西关镇上,在这大雪天儿里,牛车足足走了一个时辰才到。 杏林堂,西关镇最大的医馆。 薛绯烟跳下牛车,拍打着紧闭的大门。 “谁啊?” 里面的人不耐烦的应了一句。 紧接着,从里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个大约十五六岁的药童皱着一双眉毛,打开了医馆的大门。 薛绯烟不由分说的拉住他。 “小先生,大夫在吗?我弟弟快要病死了,求大夫救命啊!” 小药童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姑娘拉着手。 他一下子醒了神,耳根子一热,磕磕巴巴地说道:“在,大夫在里堂,你等着,我去帮你叫。” “多谢小先生。” 得了准信儿,薛绯烟才出来,让薛长贵帮着,把已经不省人事的楮墨从牛车上抱下来。 好歹也是个十岁的孩子,抱在手里,愣是一点分量都没有。 薛长贵心里头有些堵。 “来来来,把他放这儿。” 杏林堂里头,有专门安置病人的小榻。 小药童将薛绯烟一众人带到那里,手脚麻利的铺开了一张小榻,薛长贵这才把楮墨放在上面。 “哎呀,这孩子怎么病的这般严重?” 胡善之为楮墨切脉之后,眉毛皱成了一团。 薛绯烟那颗心又是一揪。 “寒入肺腑,五脏俱侵,难呐!” 胡善之摇头。 “大夫,我只有这么一个亲人了,求求您救救他!” 薛绯烟跪在胡善之的面前,“我有银子。” 她将揣在怀里的银子拿出来,递到胡善之的面前,“大夫,我真的有银子,我求你一定要把我弟弟治好。” 薛长贵抹了一把眼角的泪花,对着胡善之做了一个揖。 “我是远山村的村长薛长贵,孩子还这么小,还请大夫您大发慈悲,尽力救治,这对姐弟,命苦啊!” 本就是医者仁心。 胡善之沉吟一口,“他这病情乃是薄积厚发,来势汹汹,老朽并无十成的把握将他治好,只能尽力一试。” 治病归治病,丑话他还是要说在前头的。 可不能因为这一桩事,毁了杏林堂多年来积累的声望。 “只要先生尽力,剩下的,便看这孩子的造化了!” 胡善之看得出来,薛长贵是个能主事的,也是个讲道理的,跟那些蛮横无理的泥腿子到底不一样。 打消了最后的疑虑,他才郑重点头。 “既如此,老朽尽力便是。” 漫长的一夜。 外头的雪丝毫要停的预兆。 天蒙蒙亮的时候,里间终于传来了动静。 薛绯烟整个人已经冷到,四肢完全没有知觉。 她踉跄从客座的椅子上起身,好在薛长贵扶了她一把,她才没有摔跤。 “大夫,墨哥儿他怎么样了?” 胡善之揉了揉满是疲色的眉心,“我已经尽人事,若是三天之内,他能醒,那便相安无事,如若不然” 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出口,可话里的意思,却十分直白。 生死有命。 得了这句话,薛绯烟忐忑一夜的心,竟然莫名安定了下来。 楮墨一定不会死。 他会熬过这一关。 薛绯烟无比肯定。 她对着胡善之深深一拜。 “多谢大夫救命之恩。” “他还得在我这待几天,你们谁留下来照顾他,你们自己商量着办,有什么不知道的事情,问厚朴便是。” 年岁大了,熬不住。 他得赶紧睡一会儿,等到天明开门,他还要坐诊。 “是,这几天,便麻烦大夫您多费些心。” 薛长贵虚送了胡善之一下,随即转来。 薛绯烟道:“三叔公,您先回去,晚了,我怕大雪封路,不安全。” 薛长贵也确实想要回去,西关书院今日放假,他儿子薛锦元今日便会归家,他得赶去书院接他,顺带买些好酒好菜带回去。 “我这里还有些散碎银子,虽然不多,好歹能应应急,你先收着。” 薛长贵将怀里的银子塞到薛绯烟的手里,“不要推辞,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等墨哥儿好了,你来我家,我有事要同你说,是关于你爹娘的。” 薛绯烟连忙摆手,“三叔公,您能冒着大雪夜送我和小墨来镇上,我就已经对您感激不尽了,您快把银子收回去,我手里有钱,真的,我不能拿您这钱。” “听话。” 薛长贵坚持,“眼下墨哥儿还人事不省,手里有钱,心里才有底啊!” “可是” “我还得去接锦元下学,时间快来不及了,你好好保重自己,千万别为了照顾墨哥儿,累垮了自己。” 还不等薛绯烟说话,薛长贵便快步出了杏林堂。 薛绯烟硬生生的将杏眸里的水汽重新憋回去。 这份恩情,她一定铭记在心。 临近傍晚的时候,楮墨才开始发汗。 厚朴帮薛绯烟烧了热水,又帮着薛绯烟一起,将楮墨里里外外擦个干净,还十分妥帖的,找了一套自己穿不下的衣服,给楮墨换上。 忙完了这些,厚朴才有胆量再悄悄的看一眼薛绯烟。 薛绯烟那一双眼睛,却动也不动的落在楮墨身上,唯恐错过了他醒来的时刻。 “姑姑娘,你一天没吃饭了,饿饿不饿?” “啊?” 薛绯烟没听清他说的话,转头看向他。 厚朴的脸噌的一下就红了,他连忙低头,慌乱起身。 “没没什么,你饿了?街口有一家卖馄饨的婆婆,她们家的馄饨可好吃了,我去给你买一碗。” “不”用字还没说出口,厚朴就已经消失在了房里。 起先挨了打,紧接着,又熬了一晚上没睡。 薛绯烟疲惫的很,守在楮墨的榻边打盹。 厚朴端着热腾腾的馄饨进来的时候,薛绯烟已经睡着了。 白嫩的小脸,有一半埋进了臂弯,露在外面的另一半,不安的皱眉。 厚朴轻手轻脚的将碗放在桌子上,忍不住凑上前,看着薛绯烟的眉眼。 原来,姑娘的睫毛这么长啊? 他这样想着。 冷不丁的,一道锐利的眼神,倏地落在他的脸上。 他抬头,便看到一双泛凉的冷眸,死死地盯着他,像是一头被侵犯了领地的狼王,下一秒,便要冲起来,咬断他的脖子。 厚朴猛地后退两步。 后背撞上了桌角,突兀的响动吵醒了浅眠的薛绯烟。 她睁开惺忪的眸子,第一个看向的,是躺在床上的楮墨。 “阿姐,我冷!” 苍白的少年,耷拉着眼角,大大的眼睛里盛满了可怜,仿佛温顺的绵羊。 第6章 知错就不改 薛绯烟连忙抱起旁边的被子,铺到他身上,将他盖得严严实实。 “现在还冷吗?” 楮墨软糯点头,十分配合的咳嗽了两声。 “阿姐上来陪我睡,我真的冷。” “那个”厚朴看了一眼桌上的馄饨,“姑娘,你吃点东西再睡!” 薛绯烟一愣,这才发现,原来厚朴还在。 她的视线落在厚朴身上,厚朴的脸又开始悄悄的冒热气。 他挠了挠耳根,对着薛绯烟嘿嘿一笑。 “我瞧着你一天都没吃东西,所以特意去给你买了碗馄饨,照顾弟弟要紧,可自己的身体也要保重好才是。” “多谢小先生,这碗馄饨多少钱,我给你。” 厚朴摆摆手,“不用不用,这是我” 他的脸愈发滚烫,“咳日后不必叫我小先生,唤我厚朴便好。” 话毕,还不等薛绯烟回答,厚朴便转身出去,还细心的将门带上。 薛绯烟歪着脑袋看着那扇门。 这位小先生,人还挺好! 楮墨眸色幽暗,软糯的声音与锐利的眼神截然相反。 “阿姐,快吃,吃完了陪我一起睡。” 薛绯烟转头,对他微微一笑。 “好,一会儿我给你熬些白粥,你还没好,别的东西暂时还不能吃。” 就在薛绯烟转头那一瞬间,楮墨收敛起乖戾,无比乖巧的点头。 楮墨这场病来势汹汹,去的也快。 到底是年轻,不过两日,便已经神色如常。 “回去之后,还是要好生将养,切不可再挨风受冻,你这病情,眼下看似好了,可病去如抽丝,断不能大意。” 胡善之捋着下巴上那一撮山羊胡,慢条斯理的叮嘱。 “大夫,小墨这咳嗽大概需要多久能好?” 薛绯烟最关心的还是楮墨的咳疾。 她亲眼见到过楮墨因为咳嗽,整夜整夜无法入睡的模样,那样子,想想她就心疼。 胡善之拿起一张药方,“你去厚朴那里抓药,三碗水煎成一碗,早晚各服一次,最多一个月,应当能好。” 薛绯烟如获至宝的双手从胡善之手里接过药方,“多谢大夫,我这就去抓药。” “我陪阿姐一起!” 楮墨也要起身,却被胡善之一把按住,“你去凑什么热闹?去里间,我还要为你扎一次针,把你体内的寒气彻底逼出来才行。” 楮墨:“” 薛绯烟抿唇,摸了摸楮墨的脑袋,“小墨乖,我抓了药便来陪你。” 她以为楮墨是害怕扎针。 可楮墨担心的却是 面对薛绯烟那双关切的眼神,他说不出拒绝的话。 “好” 厚朴替薛绯烟抓好了药,满满的一大包,“一会儿我替你去街头雇辆牛车,你和你弟弟一同坐牛车回去,外头的雪还没化,路不大好走。” 薛绯烟接过药,笑着摇头。 “这两日已经够麻烦你了,牛车我们自己去雇便好,外头天寒地冻的,没道理让你来回折腾。” “其实”厚朴突然深吸了一口气,“你不必与我这般生分的!” “嗯?” 薛绯烟懵懂的瞪大了眼睛,这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厚朴被薛绯烟这样的眼神,盯得窘迫。 他突然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诱骗小姑娘的坏蛋。 十三岁,还没及笄呢,确实是个小姑娘啊! 他连忙摆摆手,“不是,我的意思是,日后你若是有什么事情,尽管来找我,我不会觉得麻烦。” “” “哦不不不,我的意思是,我其实并不怕麻烦,而且我们应该算是朋友,对?朋友之间,相互帮助,不是很正常吗?” 厚朴第一次嫌弃自己嘴笨。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明明他已经将想说的话,放在心里演练了无数遍,可一到紧要关头,他愣是憋不出来一个字。 厚朴啊厚朴,你就不能争点气吗? 这样就算朋友了吗? 薛绯烟恍然大悟。 “是呢,我们已经算是朋友了,不过就算是朋友,我也不好再麻烦你了,这样,下次我再到镇上来,请你吃我做的包子好不好?我做的包子可好吃了!” 一听到薛绯烟还会来镇上,厚朴的眼睛瞬间亮了。 “那咱们说好了,你可不许说话不算话?” “你们说好什么了?” 楮墨的声音幽幽的从门帘里头传来。 薛绯烟“诶?”了一声,“这么快就扎好针了?” 也不怪薛绯烟如此惊讶,前两日,胡大夫每次给楮墨扎针的时候,楮墨总会因为害怕,扭捏的不像话。 薛绯烟一定得陪在他身边,他才肯乖乖配合。 今日就说了一会儿话的功夫,就扎完了针,别说薛绯烟,便是连亲自扎针的胡善之,都有些怀疑,前两天一看到针尖就瑟瑟发抖的楮墨,是不是装出来的? “嗯,可能是最后一次扎针,不必那么费心。” 收拾好东西出来的胡善之听到这句话,差点没忍住,要将药箱拍到楮墨的脑瓜子上。 这没良心的小东西,亏他费心费力的把这个小兔崽子从鬼门关里拉回来,这个小兔崽子怎么说得出他不尽心尽力这种鬼话? 他的良心不会痛吗? 楮墨将自己挡在薛绯烟和厚朴之间,趁着胡善之还没从里间走出来的空档,将脑袋往薛绯烟的肩膀上一歪。 “阿姐,我饿,我们去吃饭好不好?” 他一面说着话,一面将薛绯烟往外拉。 薛绯烟只能顺着他,一面往外走,一面将脑袋扭过去,对厚朴笑道:“这几日真的多谢你与胡大夫,我们先走了,你们保重。” 楮墨霸道的将薛绯烟的脑袋扭回来,“阿姐,走路记得看路。” 薛绯烟:“” “你个臭小子,竟然教训起我来了?” 楮墨一口气将薛绯烟拉到了街口,才松开薛绯烟的手,瞪着大大的眼睛问她:“阿姐,我们是去吃馄饨,还是去吃那家的阳春面?” 薛绯烟将一大包的药材,往楮墨手里一塞。 “我生气了。” 她双手叉腰,奶白的小脸气鼓鼓的,像是一个软糯的包子。 楮墨抿着唇,低头,长翘的睫毛遮住眼睛,委屈巴巴的站在薛绯烟面前,看的薛绯烟好气又心疼。 “你还委屈上了?他们是你的救命恩人,你知不知道?你得尊重他们。” “阿姐,我错了。” “哼!”薛绯烟哼哼一声,“认错倒是快。” “但我没打算改。” 薛绯烟:“” 第7章 可是......没钱啊! 第七章可是没钱啊! “你是想要气死我吗?” 天知道,薛绯烟究竟有多感激胡大夫和厚朴。 重生回来以后,她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每到夜深人静,一闭上眼睛,前世她与楮墨悲凉的一生,便无比清晰的在她的眼前,浮现无数遍。 可是这些,她不能同楮墨说。 她希望他这一辈子快乐无忧,不必背负她的生命,沉重的过一生。 她也不能告诉别人,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任凭谁听到,都会觉得她是怪物? “阿姐,我向你道歉,是因为这些天,我生病,你一个人忙前忙后的照顾我,我真的感觉抱歉,并不是因为别人。” “你这孩子” 薛绯烟话还没说完,就被楮墨抱了个满怀。 他将脑袋埋在她的颈窝,闷闷的说:“阿姐,我害怕,你会因为别人,抛弃我。” 薛绯烟僵在原地,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阿姐,我只有你这一个亲人,若是连你也不要我,我不知道未来的我,会变成什么样子。” 会变成什么样? 薛绯烟的脑海里浮现出了楮墨孑然一身,立于月下,眼神空洞的望着苍凉夜空,孤寂萧索,形单影只的画面。 世人都道他是奸佞权臣,连三岁孩童,一听到他的名字,都会毫不留情的啐上一口唾沫。 可他曾经,也只是个,会躲在她怀里撒娇,笑起来,如天上星子那般好看的儿郎! 薛绯烟抬手,轻轻地拍了拍楮墨的后背。 “你是不是傻?我也只有你这么一个亲人啊!” “所以阿姐,你永远都不会离开我,是不是?” 儿时被亲人抛弃,得薛老二夫妇收养,好不容易过了几年安生日子,偏偏薛老二夫妇又英年早逝。 薛绯烟于他,就像是黑暗中唯一亮起的烛光,悬浮于海面,最后一条保命的孤舟。 她这辈子,都不能离开他,抛弃他。 决不能! “当然,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相拥的姿势,薛绯烟看不见楮墨脸上得逞的表情。 她松开他,揉了揉空瘪瘪的肚子,“走,我们吃饭去,吃完了回家。” “好。” 薛绯烟领着楮墨去了巷子口边上,卖馄饨的老婆婆那里,要了两碗馄饨。 还不到晌午,街上卖菜的商贩挑着扁担回家,各色行人南来北往,薛绯烟默默地在心里盘算着剩余的银子,瞧着这个市口不错,若是能做些营生,赚些银子,才能早些送楮墨回私塾读书。 楮墨一连叫了薛绯烟三声,她都没有听见。 直到嘴里突然被塞了一颗温热的馄饨,薛绯烟才恍然回神。 “阿姐,你想什么呢?再不吃,馄饨都凉了。” 薛绯烟将口中的馄饨咽下去,兴致勃勃的问楮墨:“你觉得,我在这里租个铺子,卖包子怎么样? 楮墨点头,“可以,但是阿姐,我们没钱。” 薛绯烟:“” 她沮丧的挥挥手,“快吃,早点吃完,早点回家。” 从薛家诈来的二十五两银子,还有村长给的一两半碎银,拢共二十六两半。 就这么两天,就去了二十两医药费。 还剩下六两半。 家里还有一堆烂摊子没解决,如果可以的话,她还想带着楮墨离开薛家,在外头租个院子,过自己的小日子。 里里外外都需要钱。 六两银子,看似很多,实际用起来,根本不顶事。 薛绯烟愁啊! 就她这么穷,楮墨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重新回私塾念书啊? 若不是去年,张翠花死活不让薛老头给楮墨交束修,楮墨一定能考上童生。 她弟弟这么聪明,没道理薛楚做得到的事情,楮墨做不到。 薛绯烟心里头沉甸甸的,碗里的馄饨顿时都不香了。 吃饱喝足,租了牛车,薛绯烟和楮墨,总算赶在天黑之前,回了远山村。 推开薛家的院门,张翠花刚刚洗完碗,把手擦干。 见到薛绯烟和楮墨回来,她对着他们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的哟了一声。 “我以为是谁来了,原来是我们家的煞星带着拖油瓶回来了啊?拿刀杀自己的亲伯母,还从亲爷爷那里抢钱,我还以为,你们这一辈子都没脸再进薛家的门了呢!” 这两天,张翠花气闷的很。 脖子上多了条疤不说,就连薛楚过年给夫子买节礼的钱,都被这对丧门星姐弟坑走了。 薛老头痛失一大笔银子,憋着口气没地儿撒,便开始磨磋她这个薛家长媳。 要不是因为这对丧门星,她至于受这样的窝囊气吗? 薛绯烟没好气的回怼:“出门两天,我竟不知道,薛家如今,竟是大伯母当家了吗?” 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哪里是能随便说出口的? 要是落进薛老头的耳朵里,他保不齐会认为,张翠花想要他早点死,她好当家呢! 张翠花顿时炸毛,她抄起立在墙边的笤帚,对着薛绯烟冲过来就要打。 “你个小贱蹄子,你要是再敢乱说话,当心我撕烂你的嘴。” 薛绯烟拉着楮墨往边上一躲。 张翠花恰好一脚踩在了院子里的积雪上,砰的一声,摔了个底朝天。 “天杀的丧门星啊,一回来就搅得我们老薛家不得安宁,当家的,你赶紧出来,为我做主啊!” 薛绯烟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 “自我爹娘死后,你打我打的还少吗?你打我的时候,怎么不觉得家宅不宁?如今我不过躲了你一下子,是你自己没站稳,摔倒了,这还要赖在我的身上?你出去走一走,问一问,整个远山村,谁不知道我们老薛家出了你这么个泼妇,搅得我们老薛家家宅不宁?依我看,你比我更像丧门星。” 薛绯烟拉着楮墨,“走,我们回房,别理这个丧门星,免得沾了晦气。” 楮墨乖巧点头,“好,赶紧走,咱不要她的晦气。” 张翠花一口气卡在嗓子眼儿,提不起来,又落不下去。 不过两天,这个死丫头,不仅打敢还手,现在,骂她她竟然还敢还口了? 胆子可真是肥上了天。 张翠花麻溜的从地上爬起来,冲上前去,冷不丁的揪住薛绯烟的衣领,就要把她拉到地上。 楮墨却反应迅速的伸出脚,趁她不注意的时候,绊了她一下,在把薛绯烟拉回来的同时,‘一不小心’撞了张翠花一下。 果不其然,张翠花再次摔倒,这一次她可没那么幸运。 只听见咔哒一声。 紧接着,一声杀猪般的惨叫凌空而起。 “啊!我的脚,断了! 第8章 可怜弱小又无助 薛绯烟连忙拉着楮墨倒在地上,咬着唇,无比可怜的啜泣。 天还没黑,远山村大部分的村民,吃过晚饭,正窝在炕上闲话家常。 老薛家张翠花鬼哭狼嚎的声音,很快便吸引了左右邻居来看热闹。 第一个进到院子里的,便是隔壁家的崔秀兰。 “唉哟,一个个的,怎么摔成这个样子?张婶子,你也来了?赶紧过来搭把手,这家里也没个人,可别摔出个好歹来!” 薛老太这两日,身体不大好,薛老头和薛晓燕一同陪着薛老太去村北边的赤脚医生家里看病。 薛老大晚饭的时候,喝了两盅酒,此刻正窝在被子里呼呼大睡。 薛楚则去拜访同窗,一下午都没看到人。 至于薛老三,陪着余秋花回娘家去了。 家里只有张翠花一个人。 偏生这个时候,薛绯烟和楮墨回来,没说两句话,却一连摔了两跤。 眼下那双脚,也不知是断了还是折了。 张婶子听到崔秀兰这么说,连忙小跑进了院子。 她们俩一左一右的想要把张翠花从地上搀起来。 谁知道她俩还没发力,张翠花那鬼嚎的声音又出来了。 “哎哟,不行不行,不能动,我的脚肯定是断了,呜呜呜,天杀的丧门星,果然天生下来,就是克我的!呜呜呜,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薛绯烟被张翠花瞪得,如同一只受惊的猫儿。 她死死地攥着楮墨的衣角,唯唯诺诺的掩着哭声。 “对不起大伯母,我不该在你打我的时候躲那一下,若是我不躲的话,你肯定不会摔这一跤的!都是我的错!” 薛绯烟眼眶红红的,还在哆嗦。 崔秀兰和张婶子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的松开了搀着张翠花的手。 张翠花一个没坐稳,整个人又是一歪,恰好扯到了受伤的那只脚。 “哎哟,你们晚上没吃饭吗?怎么扶个人都扶不稳?” 张婶子被张翠花活生生的气笑了。 若不是念着张翠花和她是同一个村子里头,嫁到远山村来的姑娘。 她才不乐意跟张翠花这个蛮不讲理的泼妇打交道。 “是,我们晚上没吃饭,不像你,吃的饱饱的,不仅有力气打人,没打着人家,自己不争气摔了一跤,还咒别人是个丧门星,这么好的精力,放眼整个远山村,怕也只有你这么一位!” 崔秀兰也不高兴了,“翠花嫂子,不是我说你,眼看着楚哥儿都要开始说亲了,你就不能嘴上留点德?自从薛二哥和薛二嫂子走了之后,你说说你,打了这对苦命的姐弟多少回了?一口一个丧门星的叫着,薛二哥和薛二嫂子九泉之下,得多伤心啊?” “嘿你这个人真奇怪,我们家薛老二都死了两三年了,你还整天一口一个薛二哥的叫着,怎么?当年你没嫁给他,如今他都成了一副枯骨,你还念着他?你对我们家薛老二这么情深义重的,你们家陈勇知道吗?” “张翠花,你要是再敢乱说话,你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崔秀兰被张翠花气得眼冒金星。 脑袋瓜子嗡地一下,就像要炸开似的,恨不能从家里拿副针线来,把张翠花那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嘴巴给缝起来。 “我见你摔了,好心好意来扶你,你还一句一把刀子,往我身上戳?我告诉你,我心里头只有我们家陈勇,你要是再敢胡说八道,造谣生事,明儿我就把你告到官府去,让县太爷掌你三十个大嘴巴。” 那一边吵得愈发激烈。 门外头,看热闹的人也越来越多。 看见想见的人来了,薛绯烟不动声色的勾了勾楮墨的手指。 楮墨十分有眼力劲儿的开始咳嗽。 止不住的咳。 咳到让人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墨哥儿怎么咳成这个样子?” 薛长贵从人群里挤进来,忧心忡忡的把楮墨从冰冷的地面上拉起来。 拉起楮墨,薛长贵又开始拉薛绯烟。 薛绯烟都快哭了。 她怯生生的看了一眼怒目金刚一般的张翠花,软糯的声音,带着几分恐惧的询问。 “大伯母,我能起来了吗?” 这句话一说出口,薛长贵的眼刀立即落在了张翠花的身上。 张翠花就是个窝里横。 薛长贵是村长,她再怎么不讲理,打心里头,还是怵薛长贵的很。 “你起来就起来,问我干什么?” 干巴巴的大嗓门吓得薛绯烟一哆嗦。 “您没让我不敢!” “你个臭不要脸的小贱蹄子,你都敢拿刀架在我的脖子上了,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张翠花眼角的余光突然看见,自家的院子,里里外外都围满了人。 她突然有些明白,抄起手边的笤帚,对着薛绯烟就是一砸。 “好你个死贱蹄子,你故意在别人面前装可怜,装柔弱,就是为了让别人同情你,是?我告诉你,没门儿,你上一次拿刀砍我的时候,就跟个小狼崽子似的,你骗的了别人,骗不了我,我根本都没推你,你拉着楮墨那个拖油瓶就往地上滚,你小小年纪就这么多心眼儿,我今天非得打死你不可,没得到时候,你把我们老薛家都给祸害了,我哭都没地儿哭。” 张翠花准头不大好,那把笤帚没砸中薛绯烟。 她又顺手抄起一根扁担,顾不上脚疼不疼,杵着扁担起身,高高的扬起手,一副活活要用扁担抽死薛绯烟的模样。 薛长贵徒手接住张翠花手里扁担的另一端,一个用力,往前一推,便将张翠花再次推倒在地。 “你反了天了,当着我的面,还敢打人?” 薛长贵气的吹胡子瞪眼。 这一回,张婶子和崔秀兰都退的远远的,没人再伸手,扶张翠花一下。 “这是怎么了?你们都围在我家里做什么?” 薛老头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外头传来。 围在院子外头的那些人纷纷让开了一条路。 “薛老头回来了!” “啊哟,你们都去哪儿了?怎么才回来?” “你们要是再不回来,你们家估计都得出人命了!” 外头的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的薛老头心惊胆战。 紧跟在薛老头身后的薛老太,若不是有薛晓燕扶着,此刻只怕是会再次厥过去。 薛长贵见到薛老头回来了,大步流星的走到薛老头面前。 “薛老头,若是你管教不好你自家的儿媳妇儿,我不介意把她送到我们薛家祖祠去好好管教。“ 第9章 遗产争夺战 “村长大人,好端端的,怎么说这么严重的话?” 薛老头小心翼翼的陪着笑脸,扭过头,便对张翠花咬牙切齿。 “你又做了什么好事?竟然还得罪了村长?你信不信我真的能让我们家老大休了你?” 自从薛绯烟坑走了薛老头二十五两银子之后,让薛老大休了张翠花的这个念头,就开始在薛老头的心里冒芽。 若不是顾念着薛楚还要考功名,他恨不能立即将张翠花从他们老薛家赶出去。 省得天天看到她,心烦的很。 “要不是这对丧门星突然回来冲撞了我,我至于要打死他们吗?我腿都折了,愣是没一个人问一声,你一回来,跟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让老大休了我?这话要是落进了楚哥儿的耳朵里,他该有多伤心啊!” 果然,一提起薛楚,薛老头立即转变了态度。 “赶紧的整整衣服和头发,乱糟糟的像什么样子?老大呢?家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他怎么不出来?” “他?”张翠花冷哼一声,“晚饭的时候,多喝了几泡尿,现在八成还在梦里头,和周公继续喝着呢!家里里里外外,大大小小的事儿,他管过哪一件?眼下这个时候,只怕是大火烧了房梁,都惊不醒他。” “你要是能管得住他,他至于喝成这样吗?” 薛老头白了张翠花一眼。 “也不知道我们老薛家前世造了什么孽,这居然娶了你这么一无是处的儿媳妇儿,你要是争点气,管得住他,他至于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吗?” “我” “小墨,小墨你怎么了?” 薛绯烟的惊呼声,瞬间将众人的视线,从张翠花那边,转移到了这边。 只见楮墨捂着胸口,不停地咳嗽,像是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似的。 薛绯烟拍打着他的后背,想要为他顺气。 可楮墨的情况,半点都没有好转。 薛长贵连忙看向人群,“你们谁跑一趟,把村北的廖大夫请来,这孩子可遭了大罪了!” “我马上就去。” 人群中的二狗子自告奋勇的去帮楮墨请大夫。 薛长贵板着一张脸,极为失望的看着薛老头。 “按辈分,我该叫你一声老哥哥,可论年龄,你做我爹都绰绰有余,今日这些话,我身为晚辈,本不好同你说,可除了晚辈这个身份之外,我还是远山村的村长。” 薛长贵声音一起,全场静谧无声。 “老二夫妇两个,去了快三年了,三年来,烟姐儿和墨哥儿在你们老薛家,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你们一口一个丧门星的叫着,一口一个拖油瓶的喊着,两个孩子饱一餐饥一餐的过着,天冷了,连一件御寒的冬衣都没有,睡在最幽冷的那间屋子里,连个热乎炕都没有,你们还对他们动辄打骂,墨哥儿病的快死了,你们也没有一个人关心他两句,如此种种,你们每次想起老二夫妇的时候,就不会觉得心虚吗?” “是我不好,总想着老二夫妇走了之后,你们再不济,也是两个孩子的亲人,是我把你们想的太好了,辜负了老二的信任。” 薛长贵的脸上浮现出悲伤。 在场的人,有心软者,甚至已经开始扬起袖管嘤嘤的哭出声来。 还有一部分看向薛老头的眼神,充满了指责。 薛老头面红耳赤,无地自容。 要是可以的话,他恨不能就地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也好过这样,接受着街坊四邻们眼神的凌迟。 薛老太更是恨不能把头埋进胸口。 薛晓燕悄悄的溜回房间,想要去把薛老大叫起来。 楮墨紧紧地握住薛绯烟的手,尽可能的,给她冰凉的手指传递温度。 他知道,阿姐一向心软,若不是这一回,被他的病情吓到,逼急了,她断不可能做到破釜沉舟这一步。 他在用掌心的温度,告诉阿姐,她并不是一个人孤军奋战。 她的身边,一直有他。 一直都有。 “老二临走前,给我留了一张地契,村南边那块临近后山的地,包括河边那间没人居住的房子,都在地契的范围之内,从今天开始,地契归薛楮墨所有,这是老二最重要的遗物,我今天,当着大家伙儿的面,亲手把地契交到薛楮墨的手中,烦请大家伙替我做个见证。” 薛绯烟万万没想到,薛长贵之前说有东西要给她,给的竟然是一份这么厚重的大礼! 那可是房子啊! 是她和楮墨,他们两个人的家啊! 薛绯烟咬着唇,努力抑制住哭声。 楮墨干脆抱着她,让她埋在自己的肩膀上哭。 少年不过十岁,比薛绯烟的年纪还要小,开没有开始抽苗长个儿,身高勉强到薛绯烟的胸口。 可在这一刻,他竟也像是个顶天立地的二郎,用自己削瘦的肩膀,为薛绯烟撑开了一片小小的天地。 “什么房子?什么地契?” 薛老头凭借着自己多年来对金钱方面敏锐度,成功的忘记了方才的窘迫,伸出手,就要从薛长贵的手里把地契抢过去。 好在薛长贵早有防备,直接推开了他。 “怎么?你还敢在我的手里抢东西?” 薛老头这才意识到,拿着这张地契的人,是薛长贵,他们远山村的村长。 “哪里哪里?我就是想看看,看看而已。” “什么看看而已?这是我弟弟的遗物,自然是要充作我们薛家中公的财产,怎么可能给楮墨这个来历不明的野小子呢?” 薛老大刚刚被薛晓燕叫醒,一出来,就听到薛长贵义正言辞的把房子和田地都交给楮墨。 这怎么可能? “爹,您是不是老糊涂了?那可是地契,我们老薛家的地契。” 薛老大走到薛老头身边,像是突然间给了薛老头莫大的底气。 “是啊,那是我儿子留给我的东西,怎么能给一个来历不明的野小子?长贵啊,虽然你是村长,可你也没有随意分配我儿子遗物的资格?”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薛长贵不慌不忙的从袖口又抽出一张契约。 “这是从官府调出来的公文,上面还有杨知县的印章,这上面,白纸黑字的写着,这张地契的受益人,是薛楮墨,你们要是敢乱来,明日,我便让杨知县来你们老薛家抓人。” 第10章 断亲书 “你少拿杨县令来吓我们,这块地归谁,是我们老薛家的家务事儿,就算杨县令来了,也未必管得着,是爹?” 薛老大将下巴昂得高高的,肩膀轻轻地撞了薛老头一下。 薛老头像是被打了鸡血一般,猛地点头。 “对,没错,这是我们老薛家的私事儿,关县令大人何事?” “你们”薛长贵气到手抖,“你们简直是一群刁民,整个西关镇的事儿,都是杨县令的事儿,他怎么就管不着了?你们就是合起伙来欺负他们姐弟无父无母,连条活路都不给他们,你们这么做,是会遭报应的。” “我们拿回自家的东西,遭什么报应?” 薛老头不高兴,“薛长贵,我敬你是村长,可你说话也不要太过分,两个孩子还小,他们哪里能保管好这么重要的东西?我们身为他们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暂时帮他们保管那栋房子和田地,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嘁” 人群中传来一阵嗤笑。 “我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这般厚颜无耻的人家!” “想当年老二还在的时候,他们家一年的收入,大头都是从老二那里挖来的,如今他们这般对待老二的孩子们,我若是老二,即便已经成了一抔黄土,我也定会从地底下爬起来,找他们算清楚账!” “这个时候,就成了人家最亲的人?谁没事儿干天天虐待自己的亲人啊?” “诶,烟姐儿可怜啊,这么水灵灵的一个大姑娘,愣是被这户黑心的人家,磋磨的不成样子!” 薛老头的脸色红了白,白了红。 最终,他在脸面和钱财面前,毫不犹豫的选择了钱财。 废话,脸面能值几个钱? 薛老大更是巍然不动,颇有一种今日薛长贵不将那张地契给他,他就要跟薛长贵死磕到底的架势。 倒是张翠花,外强中干,听到外头那些人越来越大的议论声,吓得后背都禁出了一身冷汗。 她悄悄的拉了一下薛老大的袖口,小声地说道:“当家的,这事儿闹大了不好!” 谁知薛老大把袖子一甩,厌恶的看了一眼张翠花。 “我们男人说话呢,你个女人家家的,插什么嘴?” 那一边,薛老头已经开始驱赶围观群众了! “天都黑了,你们都不回去睡觉吗?我们老薛家的事情跟你们有什么关系?一天到晚一双眼睛总长在别人家门口,也不怕看多了不该看的,长出针眼来?” “诶,你这个薛老头,你怎么说话呢?” 周围有暴脾气的人,听到这话,已经开始撸袖子,要同薛老头干架了。 薛绯烟软糯的嗓音带着坚定,突然在人群中炸响。 “爷爷一口一个外人的叫着,你似乎还没有分清楚,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外人!” 薛绯烟拿着一张文书,交到了薛长贵的手里。 “三叔公,这是我爹生前亲手交给我的东西,我想请三叔公您,今日当着诸位邻里乡亲的面,把这封文书的内容公开,从今以后,我薛绯烟,我弟弟薛楮墨,与薛家再无半点干系,我爹留下来所有的东西,老薛家休想得到一分一毫。” “你个死丫头,你在胡说些什么?” 薛老头又要迎上来,扬起手,企图给薛绯烟一耳光,让她清醒清醒。 不料楮墨先他一步,拦在薛绯烟的面前,直接冲向他,用脑袋砰的一下,顶上了薛老头的胸口。 薛老头疼的五官都皱成了一团。 “你个小兔崽子,老子今天非得打死你不可!” 这个时候,人群中年轻力壮的汉子们动手了。 他们不约而同的把薛老头团团围住,用力按下了薛老头那条扬起来的手臂。 “村长大人,甭管他,烟姐儿让您念什么?您只管念便是,我们替您拦着他们。” “没错,我们替您拦着他们!” 有了人带头,人群中越来越多的人自发进来,把老薛家所有的人全部围住。 老薛家的人再厉害,也敌不过村民们人多势众。 任凭薛老头、薛老大怎么吹胡子瞪眼的破口大骂,这些人愣是不挪动半分。 薛长贵低头一看,薛绯烟交给他的,竟是一封断亲书。 “烟丫头,这真是你爹给你的?” 薛长贵难以置信。 薛绯烟像是早就预料到了薛长贵的反应,毫不犹豫的点头。 “没错,确实是我爹给我的。” 前世,她爹临死前,把这个交给她的时候,她还十分不理解她爹的作为。 直到后来,她被人害死,她才明白,她爹的这个举动,究竟有多么明智。 只可惜,前世的她,为了那可笑的血脉亲情,当着薛老头的面,把这张断亲书,当成废纸,一把火烧掉。 这辈子,她才不会这么傻。 就老薛家这个虎狼窝,她巴不得永远都不再与他们有任何牵扯,断的一干二净,最好生生世世,老死不相往来。 “三叔公,您念,所有的后果,我和楮墨,都承担得起。” 十三岁的少女,本该是如花儿一般绚烂的年纪。 她不该就这么烂在老薛家这滩泥泞地里,还没盛开,就凋零,枯萎在春天。 薛长贵看着手里的断亲书,突然想到薛老二将地契亲手交给他时,眼中难以言喻的情绪。 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了? 也是,薛老二那般聪明通透的人,怎么会看不清老薛家这群人的真实嘴脸呢? “也好,反正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再差,也不过如此。” 薛长贵正色,一字一顿的将公文里的字,认认真真的读了出来。 “断亲书。” 这三个字刚一说出口,现场瞬间一片哗然。 父母尚在不分家,这是辈辈相传的传统。 更别提断亲这般严重的事情。 薛老二竟然给了自己女儿一封断亲书? 这下子,老薛家那些人的脸,都该被打肿了? 果然,薛老太听到这三个字,一阵气闷,整个人摇摇欲坠,差点没直接倒地,人事不省。 好在围住她的人见状扶了她一把,不然她还真有可能缓不过劲儿来! “吾自知命不久矣,平生无所念,唯余一双儿女,吾甚为挂心,父母不仁,叔伯不慈,吾唯恐儿女难为,故立此文书,还请族中耆老见证,即日起,吾女薛绯烟,儿楮墨,正式脱离薛家,分家别过,自此,生老病死,婚嫁喜丧均与薛家无关,一别两宽,各生欢喜,薛老二立。建元五十一年三月初八。止。“ 第11章 拍死这个傻儿子 “你胡说,这一定不是我们家老二写的。” 薛老头被一群人按着,动弹不得,他扯着嗓子喊,脸红脖子粗,怎么也接受不了这个现实。 “是不是你们家老二写的,请我们薛家宗族耆老来,一验便知。” 薛长贵把信展露在在场认得字的几位村民面前,证明自己的确是按照文书上面的字迹,一个字一个字读出来的,没有篡改半个字,才将文书重新收起来。 “我认得,这就是老二的字,我成亲的喜帖还是老二帮我写的呢,他的字,我认得。” “这封文书上还有县衙的公章,说明是过了明路的,咱们都是平头老百姓,谁敢冒用衙门的东西?这文书绝对是真的。” 薛绯烟和楮墨一同出来,对着所有的人,深深鞠了一躬。 “我非常感谢诸位叔叔婶婶,爷爷奶奶们今日来薛家,为我和小墨出头,我薛绯烟和薛楮墨,即日起,与薛家再无半点干系,我们仍旧是远山村的村民,但再也不是老薛家的孩子。” 这一刻终于到来。 说完这句话,薛绯烟只觉自己被卸去了全身的重量,轻飘飘的,脚落不到实处,宛如在梦中。 她用指甲掐着自己的掌心。 尖锐的疼痛警醒着她,她终于要从薛家彻底剥离。 兴奋,激动。 那一瞬间,好像满地的积雪突然有了温度。 她从心底燃起火把,一点一点的驱散寒冬,迎接春来,迎接世界的热烈。 “不行!” 薛老大再次开口,“前两天你抢了我爹的银子,带着你那个拖油瓶的弟弟出门两三天,一回来就闹着要跟我们老薛家断绝关系!我告诉你,没那么容易,你想走可以,欠我们家五十两银子,必须还回来,不然的话,就拿老二留下来的房子和田地抵债。” “五十两银子?”薛绯烟惊呼,“你怎么不去抢?” “你们可真有良心,墨哥儿病的都快死了,你们没有一个人说要带他去瞧大夫的,若不是烟姐儿突然发了狠,从你们那拿了些银子,给墨哥儿治病,如今你们老薛家还能这般安生,去算计他们这对小姐弟的东西?” 薛林氏不知何时挤到了人群之中,她没好气的白了薛家众人一眼。 “那天晚上,下那么大的雪,烟姐儿哭哭啼啼的拍我家的门,问我们借牛车,若不是我们家长贵恰好在家,驱车把他们送到镇上,墨哥儿还不一定能活着,这就是你们老薛家办的事儿?” “有甜头的时候,一口一个亲人的叫着,半点苦头都尝不得,还一个劲儿的想要扒他们的皮,喝他们的血,啃他们的骨,这对苦命的孩子,是倒了八辈子的霉,这辈子才会托生到你们家里,尝尽这世间苦楚。” “五十两银子?你可真敢开口!” 薛绯烟冷哼一声,“莫说我没拿你那五十两银子,便是我真的拿了,我爹还活着的时候,你们不知道从他那里搜刮了多少银两,你们就算给我五十两,也不算多。” 楮墨垂着眸子,压下眼波的惊涛,对着薛长贵再一拜。 “村长大人,烦请您好人做到底,从老薛家拿回我与阿姐的户籍文书,要了断,便一次性断干净,也生得我们日后,三翻四次给您添麻烦。” 大夏法律体系十分完善,没有户籍文书,别说薛绯烟与楮墨寸步难行,便是连回私塾念书,日后考取功名,都是妄谈。 “什么户籍文书?”薛楚一回来,便见到自家院子围满了人。 好不容易从人群里挤进来,便听见户籍文书这几个字。 他定睛一看,原来是薛绯烟和楮墨回来了! 薛楚有些高兴。 恰好过两日他要去宋夫子那里送新年节礼,他还想着,磨一磨楮墨,让他再替自己写一篇文章,到时候一并带给宋夫子,若能再得好评,开年回书院,他的一等生便是板上钉钉大好事,届时若再有去幽州书院学习的机会,便非他莫属。 他带回来两天,愣是连楮墨的人影都没见到,差点把他急坏了。 所以他今日才会去他的一个同窗家里,想着去借鉴一下那位同窗的文章。 谁料那位同窗,吹起牛来,白天都能吹成黑夜,写起文章来,还不如他呢! 思来想去,他决定明日一早,便去镇上找楮墨。 谁知不等他去找,楮墨自己便回来了! “什么户籍文书?你们在说什么?” 见没人回答自己的问题,薛楚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问题。 楮墨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与阿姐想要遵从我爹的遗愿,与你们老薛家彻底了断,日后再不往来,你爹却污蔑我阿姐,抢了爷爷的五十两银子不还,还卡着我们的户籍文书不妨,大哥你回来的正好,你说这件事该如何断论?” “什么断绝关系?这不能够。” 他的文章还没着落呢,怎么可以断绝关系? 薛楚第一个不答应这件事情。 他对着他爹一吼:“什么五十两银子?哪里来的五十两银子?你昨儿不是还跟我说,爷爷给了二十五两银子烟姐儿,让她带墨哥儿去镇上治病吗?怎么一眨眼就成五十两了?还是抢的?” 薛老大恨不能一巴掌拍死自家这个傻儿子,就他这个脑子,是怎么在书院里样样拔尖的? 他是嫌银子多了烧手吗? 还是钱多了烫嘴? “你知道什么?要不是这个死丫头拿刀架在你娘的脖子上,逼着你阿爷给钱,我们如今至于为了让你给宋夫子送节礼发愁吗?” 送节礼固然重要,可他的文章更加重要啊! 薛楚快速摸清楚了心里那把称杆子,节礼厚一点薄一些,于他而言,区别不大。 眼下最要紧的,是文章。 “夫子说了,节礼什么的,心意到了就行了,也没必要准备太贵重的东西,咱们家什么条件,夫子又不是不知道,何必要打肿脸充这个胖子?” “呵,看来老薛家还是有讲道理的人啊!” “那是,墨哥儿好歹也是念书回来的,听说他在远山书院,可是赫赫有名的风云人物,明年指定能中秀才,若是再往上考了个举人老爷回来,咱们全村的人,都能跟着沾光。” 薛楚挺直了摇杆,颇为享受别人的赞美。 只有楮墨,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 第12章 这也太不要脸了 “诸位乡亲不好意思啊,让你们看笑话了,今日这家我们不分,都是一家人,谈什么分家分户的?多伤情分,大伙儿说是?” 薛楚穿着一身青色长衫,站在人群中,带着浓浓的优越感,好像薛绯烟和楮墨离不离开薛家,都由他说了算似的! “我竟不知道,我们之间,还有情分?” 薛绯烟没忍住,酸了一句。 “平日里,他们是怎么对我和小墨的,大哥你常年在书院,可能不大晓得,但诸位婶伯们大约看的分明,若是继续留在老薛家,只怕不出半年,我与小墨便会被生生磨磋死,届时,我爹留下的东西,便名正言顺成了他们的。” “可是” 薛楚心里头千百个不愿意。 楮墨咳了两声,接过话:“便是分家别住,大哥依旧是我大哥,并不影响咱们的交情。” 一句话,彻底解开了薛楚的困顿。 楮墨的意思是,即便分了家,他还是可以去让楮墨帮他写文章? 这敢情好! 只要他的文章有着落,楮墨住不住在薛家,跟他也就没太大干系了! 薛楚故作深沉的点头:“也是,墨哥儿说的有理,既如此,爹您还是把户籍文书给他们!总归是一家人,还是要顾全些颜面,不要把场面闹的太难看。” “你是不是傻?”薛老大炸毛了,“二十五两银子,你说不要就不要了?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脑子里灌水了的傻蛋?” “哎哟,逼死人了啊!”薛老头干脆噗通一声坐到地上,顺势往后一仰,躺在地上打滚。 “这群天杀的黑心鬼啊,是故意不让我好好过日子,要把我往死路上逼啊!” 张翠花也聪明了一把,拉着薛晓燕就往地上一座,点头哈腰拍大腿,一边拍一边哭。 “这日子没法过了!这个丧门星先是要杀了我,后来又抢了我们家的银子,还要逼死我们全家,那些钱,可是给我们家楚哥儿送年节,交束修的,要是没了银子,我们家楚哥儿还怎么会书院念书?我们老薛家的未来,全毁在这对丧门星拖油瓶身上了啊!” “哇” 薛晓燕越听这些,越想哭,终于,她没忍住,哇的一声哭出来。 “我哥日后可是要做官老爷的,就是因为这个丧门星,我哥的前程没了,你们还不分青红皂白的偏袒她,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薛老大一个大男人也好意思跟着她们娘儿俩一起哭。 哭着哭着,薛老太也哭了起来。 一家子像是在较劲儿,看谁哭的声音大。 薛长贵:“” 薛绯烟:“” 诸位乡亲父老:“” 这这这也忒不要脸了? 薛楚蒙了,现在的他,不跟着一起哭,是不是不大合适? “你们这一个个的,为了银子连脸都不要了是?”薛长贵真的是长见识了! “我不管,她今天要是不把银子还给我,我就带着全家老小,死在你们面前,我看她还有什么脸面,再在远山村立足?” 薛老头把心一横,干脆闭上眼睛,破罐子破摔。 反正该丢的脸今天也丢尽了,他总不能房子、田地、银子一样都没捞到? “三叔公,您已经为我们做的够多了,剩下的,我们自己来!” 薛绯烟上前,看向薛家众人的眼神,愈发凉薄。 “你们不就是想要钱吗?我爹娘早些上交给你们的钱,权当还完了你对我们的养育之恩,三个月内,我将二十五两银子还给你,还完之后,我和小墨与薛家,一刀两断,再无瓜葛。” “这可是你亲口说的,在场所有的人,都可以为我们作证。” 薛老头麻溜的从地上爬起来,“三个月,你要是还不了这二十五两银子,你爹留下来的房子和田地,就都归我老薛家所有,我们也不会再平白的养着你和那个拖油瓶,你可得想清楚了!” “一言为定。” “烟丫头,你可别胡来,三个月怎么可能赚的回二十五两银子?” “就是啊,烟姐儿,你可别犯傻,你自己才十三岁,墨哥儿又体弱多病的,怎么出去挣钱?” “薛老头,你们可别太过分,人在做,天在看,缺德事做多了,是会遭报应的。” 薛老头听到这话不高兴了。 “遭什么报应?你们难道没听到吗?这话是她自己说出来的,我可没逼她。” 众人:“” 这还叫没逼人家? 那要是真的逼起人家来,岂不是要集体去村口上吊? 老薛家这一根子人,经过今天这一茬之后,村民们都算是彻底看透了! 薛绯烟对着众人道谢。 “多谢诸位叔伯婶子帮我说话,可我欠着他们的,总要还了,才能安心,你们放心,我说出去的话,一定能做到,你们不必担心我,我不会为难自己的。” 楮墨握着薛绯烟的手,一直未曾松开。 幽深的眼眸,看向黑夜的尽头,紧抿的唇勾起一丝弧度。 羊毛出在羊身上,二十五两银子是? 既然他们想要,那就让他们自己吐出来的,再自己收回去好了! 闹剧散场。 薛绯烟一刻也不愿意在这个虎狼窝里多呆。 原本这个家里,就没有什么东西是她的。 唯一的一张断亲书,她亲手交给了薛长贵。 夜色很深,薛长贵不放心姐弟两个大半夜还去村后头那间废弃了许久的破房子里过夜,与薛林氏打了招呼之后,便将薛绯烟直接带回了家。 薛林氏早早回去,备好了热水。 洗漱之后,薛林氏又煮了两碗面条,一个碗里卧了一个鸡蛋,热气腾腾,香气扑鼻。 薛绯烟强忍着鼻头的酸涩,和楮墨一起把面吃完。 薛林氏才满意的回房睡觉。 薛长贵的家并不算大。 不过,他只有薛锦元这么一个儿子,需要的房间不多。 薛林氏临时把西边这间二房收拾出来,给薛绯烟和楮墨住着。 躺在床上的时候,薛绯烟突然间笑出声来。 楮墨用脑袋枕着手臂,歪着脑袋,看着薛绯烟的侧脸。 “阿姐很开心?” “当然。”薛绯烟点头,也回看着他,“难道你不开心吗?我们终于从那个家里出来了呢!” “阿姐开心,我就开心。” 这是楮墨的真心话。 只要薛绯烟开心,他什么都好说。 “多亏我机智,送你去医馆的时候,让三叔公帮我把那两床厚棉被带回来,放在他家里,没有送回老薛家,不然的话,我们真的是一穷二白,连床棉被都没有了!” 第13章 怎么总喜欢拆台? “我们什么都会有的。” 楮墨向薛绯烟保证。 “嗯,我们什么都会有的。” 薛绯烟连眉梢都透着笑意,“我睡不着怎么办?” “我哄你睡!” 楮墨翻了个身,面对着薛绯烟,然后抬起手,轻轻地拍着薛绯烟的后背。 一下、一下,极轻,但很有规律。 薛绯烟被他的举动愣住,然后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我又不是孩子,睡觉哪里还用人哄了?” 楮墨固执的继续拍着。 “可我想把阿姐你宠成孩子。” 没有人知道,从医馆醒来,楮墨看到薛绯烟就在他眼前,这般鲜活,这般灵动,他内心究竟掀起了怎样的惊涛骇浪。 整整十年。 没有她的日子,他如行尸走肉一般活着。 若不是有仇恨支撑,他只怕是,在看到她尸体的那一刻,就彻底崩溃,随她一道去了! 还好,她还在。 就在他眼前,就在他身边,触手可及的地方。 薛绯烟笑弯了眉眼,抬手,摸了摸楮墨的脑袋。 “那我也把你宠成孩子,可好?” “好。” 薛绯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睡着的。 她更加不知道,楮墨就这样坐在床边,静静的看了她一晚上。 像是怎么都看不够似的。 第二天一早,薛绯烟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人了。 推开门,薛林氏正在灶屋里头做早饭。 薛绯烟主动去帮着烧火。 “三叔奶,你看到小墨了吗?怎么一大早就没看见人?” 薛林氏麻利的搅动着锅里的野菜粥,笑着答道:“他和你三叔公还有锦元叔,一起去给你们修房子去了,那房子好些年没住人,估计漏的厉害,得补一补才行。” “哦。”薛绯烟烧火烧的愈发起劲,“那我们一会儿去给他们送早饭。” 薛林氏点头,“好,我烙些野菜饼,一会儿咱们给他们送早饭。” 薛老二留下来的房子,原本是一位秀才公住的地方。 那位秀才公三十六岁的时候,中了举,便举家迁到了别的地方,这栋房子也就空了下来。 原本有很多人都在打这房子的主意,最后都不了了之。 若不是昨天夜里薛长贵当众拿出地契,远山村的村民们还都不知道,原来这房子是薛老二买了下来。 房子位于村子最里边,临近后山的地方,房子后头是以前秀才公家的四五亩薄田,后来田地一直荒着,再往后,便是通往后山的路。 薛绯烟提着薛林氏刚烙出来的饼,到房子这里来的时候,才发现,帮忙的远不止薛长贵父子俩。 还有同村的另外几个壮汉。 薛绯烟都认得。 一个是村东头的五子叔,一个是村南边的麻子叔,还有两个,就是这栋房子两边的邻居。 薛林氏把热腾腾的粥放在地上,看到这么多人在帮忙,叫了一声:“哎呀,我不知道这里有这么多人,早饭不够,你们等着,我这就回去,再多烙几张饼过来,大家伙儿将就着吃。” “不用麻烦了林婶子,我们都是在家里吃过早饭来的。” “是啊,我们都吃过早饭了。” “村长,你带着锦元和墨哥儿去吃早饭,这里我们来弄就可以了!” 干了一早上的活儿,薛长贵也确实是饿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吃了再来,这边这根柱子我觉着有些不结实,一会儿我找些东西来给它绑一绑,应该就成。” “行,我们知道了,你赶紧去吃饭!” 薛绯烟麻利的帮他们打粥。 “真是太感谢大家了,一大早就来帮我和小墨修房子,眼下我也没有什么能送大家的,等我安顿好了,给大家做大包子吃。” 薛绯烟的娘做包子的手艺,在远山村可是出了名的。 有多少人想学她的手艺,都没学成。 身为姚若吟的亲闺女,薛绯烟自小跟着姚若吟学做包子。 她娘的手艺,她不说学了个十成十,最起码八成是学会了的。 薛锦元也不跟她客气,啃了一口野菜饼子,就着粥咽下去,笑着应道:“好,那我们可等着你做的大包子啊?” 房子修了整整三天,才彻底修好。 薛绯烟和楮墨两个人又用了一天的时间,把房子里里外外全部打扫干净。 连夜就抱着从老薛家坑来的两床棉被,去了新房子住着。 若不是薛绯烟执意不愿意再继续打扰薛林氏,薛林氏恨不能把她留到过完年,再放她走。 薛林氏担心房子里头什么都没有,她还特意送了些家里囤的年货来。 光是腊肉,都差不多送了五斤。 薛绯烟死活不肯收,可薛林氏死活要硬塞。 没办法,薛绯烟只能收下,心里头那本关于恩情的账本,又给薛林氏添加了一笔。 新房子并不大,拢共三间房,外加一个灶屋,围了个小院子,里面除了三张炕,和一些桌椅板凳,什么都没有。 可薛绯烟却觉得异常满足。 她指着朝向最好的那间房,对楮墨说道:“你住这间,我住你隔壁那间,等以后我们有了钱,送你去私塾念书,再添些笔墨纸砚,这间房间够大,到时候,我再找人,把这里打一面墙的书架,给你放书用。” 楮墨眼神不停的在这两间房间之间流转。 他‘实在是不忍心’打消薛绯烟的积极性,‘勉为其难’的耸了耸肩。 “你的想法很好,可是阿姐,我们拢共只有两床棉被。” 言外之意,我们只能睡一间房,一张床,不然的话,被子不够用,两个人都得受冻。 薛绯烟:“” 她双手叉着腰,哼哼一声,“我说的是以后,以后懂吗?” 说完这话,她瘪了瘪嘴,又补充了一句:“你这孩子,怎么总喜欢拆我的台?” 楮墨低头,缓缓勾起唇角。 “我能不知道我们只有两床被子吗?真的是!” 楮墨把床铺好,随即将薛绯烟拉过来,“好好好,我的阿姐最聪明了,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个?这两天你辛苦了,我给你按按腿,松松筋骨可好?” 薛绯烟十分好哄的笑了起来,“想法挺好,可今天太晚了,我们明天一早还要去镇里,早些睡,免得明天起不来。” 累了这么些天,薛绯烟一倒到床上,就陷入了沉睡。 楮墨刚刚酝酿出了几分睡意,就听见窗子外面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动静。 他猛地睁开眼睛,上挑的双眸锐利的盯向窗外。 第14章 你是想同我打架吗? 楮墨为薛绯烟盖好被子,蹑手蹑脚的下炕,悄悄地从房间出去。 薛楚穿着笨重的棉袍,缩在楮墨房门外的墙角瑟瑟发抖。 “你怎么这么沉不住气?我说了帮你写文章,就一定会帮你写的。” 楮墨面露不悦。 薛楚抬起袖口擦了擦被冻出来的鼻涕泡,在外头蹲久了,不仅腿麻,连脑子也被冻得比平时迟钝了许多。 “我也不想啊,可我后日就要去夫子家里送节礼了,这个时候,文章还没有着落,我能不着急吗?” 楮墨靠在墙上,耸了耸肩。 “这,我也没办法,我刚搬家,家里面一穷二白,连口吃的都没有,更别提笔墨纸砚了,我便是想替你写,那也得有家伙用不是?” 薛楚一听,确实是这个理。 他从兜里掏出了一袋碎银子,十分郑重的交到楮墨的手里。 “这是五两银子,你拿去买些笔墨纸砚,明天晚上,我来拿文章,你可是我最好的兄弟,这一次你一定得帮帮我啊!” 楮墨掂了掂钱袋子的分量,似乎不太满意。 薛楚一个脑袋两个大。 “今时不同往日,如今我替你写文章,那是要收费的,十两银子一篇,你若是觉得可行,明天晚上便拿十两银子来,我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十两?” 薛楚差点惊呼出声,好在他反应及时,刻意压低了声线。 “你干脆去抢好了!” 楮墨毫无留恋的把钱袋子丢回薛楚手里。 “那就算了,你我交易作罢,你带着你的银子回去!” 说罢,楮墨转身,便要回屋继续睡觉。 薛楚急了,一把拉住他。 “我们可是好兄弟,你就不能给我算便宜点儿吗?” “亲兄弟也得明算账,大哥,你应该知道,若非你开口,我是不会主动替别人写文章的!” “可是我没那么多钱。” 这五两银子,已经是极限了! “我知道你没钱,可你没钱,不代表其他人也没钱,不是吗?” 楮墨一副完全没有商量余地的态度,薛楚猛然一僵。 是啊,他是没钱,他爷奶有钱啊! 别的薛楚不敢保证,但凡说他要买书文典籍,他那个抠搜爷爷,就算是再心疼,也能从心缝儿里抠出些银子来给他。 薛楚有了主意,重重的拍了一下楮墨的肩膀,“好兄弟,还是你聪明。” 目送走了薛楚,楮墨凉薄的唇里,淡淡的吐出两个字,“蠢货。” 薛绯烟怕错过了牛车,一大早便拉着楮墨去牛棚边上候着。 两个孩子在路边冻得直搓手。 专门赶牛车的薛富贵同他老婆说了一声。 她老婆连忙从灶屋里出来,对着薛绯烟招手:“这大冷的天儿,你们晚些出门也不要紧,起这么大早,在外头多冷啊!” 薛绯烟鼻尖冻得红红的,笑眯眯的摇头,“桂花婶子,我们不冷。” “鼻涕都快冻出来了,哪里就不冷了?”马桂花说着,把浸了冷水的手,往围裙上擦了擦,才拉着薛绯烟。 “你们还没吃早饭?我烙了饼,你们来我家一块儿吃了再走。” “不用,桂花婶子,您甭客气,我和小墨吃过了。” 薛绯烟哪里好意思去他们家里蹭吃蹭喝? 马桂花依旧把薛绯烟往里拉,“哎呀,你们别跟我客气,就你们那房子,刚住进去,哪儿有吃的?赶紧的,趁着饼还热乎,跟你富贵叔一道吃了再走。” 薛绯烟盛情难却,和楮墨一人啃了一块饼子,才跟着薛富贵一同上了牛车,准备去镇上。 如今天冷,大部分人家里头年货已经彻底置办齐全,因此牛车上稀稀落落的没坐几个人。 薛绯烟这两年被薛家那些人磨磋的,甚少出门,跟村子里的人,也渐渐疏远了不少。 楮墨在外人面前,更是话少。 起先,薛绯烟还有些不自在。 可她心里头,有自己的算盘。 牛车上坐着两个中年妇女。 同在一个村子里,薛绯烟都认得。 一个叫桂芬,一个叫四云。 桂芬是桂花婶子的姐姐,姐妹俩长得有些相似,但桂芬婶子比桂花婶子身材要魁梧不少。 四云则生得瘦弱的很。 听说她婆婆就是因为她太过瘦弱,嫌弃她没有福相,既不能镇宅,又不能旺家,因此,对她十分的不好。 桂芬婶子和桂花婶子一样,都是个热心肠的人。 见到薛绯烟也在车上,她热络的同薛绯烟打招呼。 “烟姐儿,你也去镇上?” 薛绯烟点头,“是啊,才搬了新住处,家里头什么都没有,总得去镇上置办些东西才是。” 桂芬婶子十分认同。 “旁的倒无所谓,米面家里头可一定得备足,咱们这里,冬天不仅冷得很,时间还长,等到春耕,起码得三月份之后,这么长时间,吃的可不能缺。” 薛绯烟认真地听着,字字句句记在心里。 旁边的四云却突然凑过来插话。 “买这些吃的,你手里头有钱吗?就前些天闹成那个样子,你们从老薛家搬出来,怕是半分钱都没要到?” 桂花婶子将眉头皱成了一团。 “钱不够,不还有我们这些做叔叔婶婶的吗?咱们村里这么多户人家,一人匀出来一口吃的,也够他们撑到开春了,用得着你瞎操心?” 四云顿时拉下脸,“你什么意思啊?我不过就是问一问罢了,你至于发这么大的脾气吗?” “你要是能把你那张嘴闭上,我就不用发脾气了,难怪你婆婆不喜欢你,就你这样的碎嘴子,怕是进了庙里,菩萨都得嫌弃你!” “马桂芬,你是想同我打架吗?” 这两个人说着就要干起来了。 薛绯烟连忙拉住桂芬婶子,“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我手里头确实没钱,今儿去镇上,我是想去找份工来着,我还欠着老薛家二十五两银子呢,限时三个月还清,我等不到来年开春。” “哟,那你这可怎么是好?二十五两银子,就我们这样的人家,怕是一年不吃不喝也难攒到这个数目呢!” 四云阴阳怪气的说着话。 马桂芬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转头又面带着微笑同薛绯烟说道:“你说你去镇上找工做?” 薛绯烟乖巧的点头。 “我有个表弟,在镇上开粮铺的,眼下过年,正好缺人给他看库房,你要是愿意,我一会儿就带你去他那里看看,你觉得如何?” 薛绯烟眼睛一亮。 这不是正好瞌睡了有人送枕头吗? 她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好,那就麻烦桂芬婶子您了!” 这一边正说着话,牛车突然颠簸了一下。 “大家快跳车!” 第15章 缺阴德,遭报应 楮墨反应最快。 他双眸阴婺,拉着薛绯烟往迅速跳车。 薛绯烟被他紧紧护在怀里,二人滚落在雪堆里,所幸衣服穿得厚,并未伤筋动骨。 楮墨眼尖的看见雪堆后面一个人影闪过,心中一惊。 是他? 楮墨平复着鼓跳如雷的心脏,将薛绯烟上下打量了一番。 “阿姐,你没事?” 薛绯烟摇头:“我没事,你呢?” 那一边牛车已经翻了。 薛富贵摇摇晃晃的从泥坑里站起来,揉了揉胳膊腿,好在没有伤到。 “你们都还好吗?” 牛车上坐的人本就不多。 除却薛绯烟、楮墨、马桂芬和四云,就只有一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寡妇游三妹。 马桂芬身强体壮,第一个从地上爬起来,随手拉起了坐在她走手边的游三妹。 唯独四云,是个倒霉蛋。 一车的人都没事儿,只有她右腿被压在了车轱辘下面,痛的好像杀猪一般,嗷嗷的叫。 “要死了,要死了,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孽啊,天杀的今天要摔死我啊!” 马桂芬见状,双手叉着腰,仰天长啸。 “叫你天天乱嚼舌根子缺阴德,这下子遭报应了?哈哈哈,一车子的人都好好地,怎么偏生就你被压着了?我看啊,咱们也别救你,万一不小心让车轱辘在你腿上拧巴了两下,把你的腿骨整断了,你还不得轮流赖在我们几个家里吃白饭啊?” 不是马桂芬夸大其词。 四云真的做得出这种事儿。 远山村因为靠着山,家家户户按人头分的,不只有田地,还有果园。 先头有一年,村里的二柱子要成亲,想砍两棵自家种的桑树,想要为自己新婚做一些新的桌椅板凳。 他们家平日里,果林那一块儿基本都是他娘在打理,二柱子去的少。 恰好四云家的果林紧挨着他们家。 二柱子一个没注意,误砍了四云家的一个老桑树。 四云知道后,哭爹骂娘的,带着一家老小,愣是去二柱子家吃了十天的饭,说是要把卖树的钱吃回来,这才作罢。 原本薛富贵还想让这几个人帮忙,把车轱辘抬一下,然后把四云从牛车下面搬出来。 听到马桂芬说这话,他顿时不敢动了! “大家给我作证啊,方才是有人惊了牛,恰好地上又遇着雪坑,所以牛车才翻的,跟我没关系。” 四云一听这话,差点没气晕过去。 “薛富贵,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敢情你就是无辜的?说的好像牛车不是你赶的一样?真是搞笑的很。” “牛车是他赶的没错,而且我们都可以证明,今儿这牛车翻的,完全就是个意外,而且,一车子的人呢,怎么我们都没事儿,偏生就你被压着了?我看啊,你就是缺德事儿做多了,遭报应了。” 马桂芬一口一个缺德,一句一个报应,差点没把四云的肺给气炸。 不只马桂芬。 整个远山村,就没人喜欢四云她们一家子的。 一家子的狗皮膏药,被黏上之后,想甩都甩不掉。 楮墨想着方才消失在雪堆后面的人,拍了拍薛绯烟的肩膀之后,同他们说道:“我去村里喊人来帮忙,你们先别乱动,万一车轱辘真的伤着了骨头,搞不好是要落终身残疾的。” “诶,好!”薛富贵感激的看着楮墨,“你快去快回,我们一定不乱动。 薛绯烟连忙道:“我跟你一起去。” 楮墨看了一眼薛绯烟,“不用,路不好走,阿姐你在这里等我便好。” 薛绯烟总觉得楮墨有些奇怪。 可又说不上到底哪里奇怪。 她努力的想了想脑海里所有的记忆。 才发现,上一世,有关于远山村的一切,仅仅止步于楮墨高烧不退的那一天。 她为了给楮墨治病,跪在雪地里,求薛家那些所为的亲人,求他们救救小墨。 可她在大雪里足足跪了一天一夜,差点把自己冻死,都换不来薛家人的半点心软。 紧接着,他们用给楮墨治病为由,威胁她,为了五十两银子,把她卖给盛家冲喜。 再次见到楮墨的时候,她已经飘在了天上。 她的尸体被人丢在了乱葬岗,草草埋了,甚至连一副醇棺都没有,只有一床草席覆体。 是楮墨,养好了病之后,到处打听她的下落,最后在乱葬岗找到了她的尸体。 用他自己瘦弱的双手,一点一点刨开覆盖在她身体上,满是腐味的泥土,然后流着血泪,抱着她的尸体,哭的撕心裂肺。 那一夜,他好像把一辈子的眼泪都流干了! 飘在他的身边十年。 除了临死之前,他亲吻她灵位时流的那一滴泪之外。 她没见他哭过一次。 直到现在,她也没想明白,为什么楮墨找到她的尸体之后,突然就变成了有钱人家的少爷,然后埋头苦读,青云直上。 最终成为了权倾朝野的首辅大人。 薛绯烟想了想,对薛富贵说道:“叔,桂芬婶子,我也去喊人,小墨毕竟还小,我不放心他一个人回去。” 这一段路,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薛绯烟陪着楮墨,也能安心一些。 四周白茫茫的一片。 因为晴了两日,山上有不少积雪在化,因此,一路上,都能听到雪融化时,滴滴答答的声音。 “嗯哼” 突如其来的一声闷哼,将薛绯烟吓得突然停住了脚步。 她警惕的看向四周:“谁?” 没有人回答。 雪白的地面上,突然有一道暗红色的水流,缓缓地,从高处往下流。 薛绯烟敏感的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是血? 她确认了这一滩红色液体究竟是什么之后,慌乱而又镇定的,用脚将旁边的积雪踢到那道血迹上,掩盖了红色的血腥。 薛绯烟屏住呼吸,缓缓地沿着斜坡往上走。 一颗参天的大树背后,一名身穿月白长衫的男子,仰在裸露在泥土外面的树根上,微弱的口申吟。 他胸前插着一把箭矢,大片衣物都被染成了猩红。 难怪会惊着牛。 这么鲜艳的红色,从远处冲过来,那牛肯定发狂。 薛绯烟最先看到的,是刺目的鲜红,越走近,她越能看清男人的模样。 直到最后,她后悔因为好奇而走过来。 “怎么是你?” 第16章 捡人 薛绯烟捂住嘴,眼睛瞪得大大的,一连后退了三四步。 看清男人的脸,薛绯烟的第一反应就是跑。 谁知她才刚刚转身,脚踝便被一只带血的手抓住。 “救我。” 男人低沉的声音,虔诚而虚弱。 “清君侧,塑官场,拾国运,杀奸佞,还大夏一个太平盛世。” 虚弱的声音,与马背上意气风发的嗓音截然相反,可落在薛绯烟的脑海里,竟然莫名重合。 宇文霆。 他怎么会出现在远山村? 薛绯烟强压住心中的惊涛骇浪,低头,看着握住自己的脚踝的那只手。 那只手,曾经拿着长刀指向楮墨。 这是仇人。 薛绯烟这般告诫自己。 她努力的掰开宇文霆的手,头也不回的,一口气跑的老远。 跟在楮墨身边久了,什么可怕的人,出现在她的面前,都显得不过如此。 薛绯烟不怕宇文霆,可她害怕这辈子,楮墨会再次遇上宇文霆。 思及此处,薛绯烟某足了劲儿,往村口的方向狂奔。 她跑的气喘吁吁,可是却并未看见楮墨的身影。 “烟丫头,听说你们的牛车,在半道上翻了,你们可有伤着?” 村口处,每天又许多人都围在这里,闲聊八卦。 薛绯烟眼下根本没心情解答他们心中的疑问。 她敏锐的从他们的话里听出了线外之意。 “小墨方才回来了?” “是啊,他急匆匆的赶回来,说牛车翻了,还把四云压着了,你三叔公带着村里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一同去救人,怎么你没有碰到他们吗?” 糟了! 薛绯烟扭头,二话没说,又疯狂的往回跑。 一定是刚才她上坡去看宇文霆的时候,跟他错过了。 薛绯烟跑出了一身的汗。 到了牛车那里之后,她竟然没有看到楮墨。 “小墨呢?他没有跟你们在一起吗?” 楮墨回村去叫的人都到了,可楮墨却不见了。 几个大汉齐心协力把牛车的车身从四云的身上抬起来,紧接着,又有两个力气大的婶子,合力把四云从那里头搬出来。 他们刚刚歇一口气,便听到薛绯烟的声音从旁边想起。 薛长贵狐疑的看着四周,“他刚才还跟我们在一起呢!” “不会是走丢了?” “胡说,从咱们村到这儿,就这一条路,他从小走到大,怎么可能走丢?” 薛绯喘着粗气,抬手擦了擦额角的热汗。 “他可能跟我走岔了,大家别担心,我再回去找找他也就是了!” 薛绯烟抱歉的看着大家,向大家鞠了个躬,才折回去,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 “这丫头怎么了?” “不知道,奇奇怪怪的。” “哎哟,天杀的薛富贵,我娘子出门的时候还好好地,怎么坐个车就变成这样了呢?” 四云的相公薛铁牛突然出现在人群里头,一副死了老婆的样子,开始鬼哭狼嚎。 “可怜我家的孩子,最小的才五岁,我们家四云残废了,我们一家老小该怎么活啊?” 众人:“” “薛铁牛,你可真是好笑的很,大夫还没来呢,你怎么就知道你媳妇儿残废了?” “就是啊,我可真没见过比你还有用的男人,媳妇儿残废了,你们一家老小就活不下去了,那要你这个男人干嘛使的?” 众人你一眼我一语的酸他们夫妻二人。 薛绯烟把这些都抛诸脑后,一股脑的往刚才看见宇文霆的地方跑去。 没想到,到了那棵大树脚下,人果然消失了! “完犊子了!” 薛绯烟脑瓜子嗡嗡的响。 “他不会把人带回去了?” 这个大胆的想法在薛绯烟的脑海中成型。 她片刻都不敢停歇,又一口气,直接跑回了家。 薛绯烟拍着噗噗直跳的心脏,觉得自己快要断气了。 一推开门,果然,楮墨在灶屋里拿大锅烧水。 见到薛绯烟回来,他一脸抱歉。 “阿姐,让你担心了,我方才在路边看见一个人,我瞧着他可怜,身受重伤,便把他带回来了。” 这句话落下,薛绯烟突然察觉到一道惊雷落下,差点没把她劈的外焦里嫩。 她念着宇文霆是楮墨的仇人,看到人了都没救,直接跑掉。 这厮倒好,不仅救人,还直接把人带回了家! 这是什么命运的捉弄? 薛绯烟伸出手,揉了揉太阳穴。 “人呢?” 楮墨往灶膛里添了把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着头,把薛绯烟往他们住的那间屋子里领。 没办法,家里只有两床被子,全铺在这边了,他只能把人安顿在这。 薛绯烟抱着最后一丝侥幸的心里,默念了无数遍,这个人一定不是宇文霆,一定不是宇文霆,一定不是宇文霆。 可是,当她的眼睛,落在那人脸上的那一刻。 心碎了。 碎成一瓣一瓣的。 “把他丢出去。” 薛绯烟咬着牙,艰难的说出这几个字。 楮墨心中一惊。 难道阿姐知道这人是谁? 这样一想,楮墨又立马否定自己的猜想。 不可能,阿姐死的时候,他们根本就没见过宇文霆这号人物。 她怎么可能认识宇文霆? “阿姐,你不觉得他很可怜吗?” 薛绯烟一脸怀疑的看着楮墨。 “小墨,你以前不是这么见义勇为的人。” 楮墨低头,掩盖住眼神的慌乱。 “阿姐,看到他孤身一人,出了事也没人救他,我便想起了我们自己,若是阿爹和阿娘还在,我们何至于变成这般?” 是这样吗? 薛绯烟的疑心稍稍放下一些。 “可是我不喜欢他。” 这下,轮到楮墨怀疑了。 难不成阿姐认识他? 可是没道理啊! 楮墨想不明白其中的关窍。 “阿姐” “小墨,我们手里头没钱,阿姐也没找到工作,家里一贫如洗,我甚至不知道,咱们明天还有什么吃的可以果腹,我们这样的情况,养不活第三个人,你懂吗?” 楮墨怎么可能不懂? 正是因为他懂,所以他才会把宇文霆救回来。 他们没钱,可是宇文霆有钱啊! 他必须迫切的逼迫自己成长,十岁这个年纪,实在是太小太小。 小到,他想做许多事情,却不得不将计划暂时搁浅。 若是能搭上宇文霆,他的顾虑会小许多。 至少,他不必担心,哪一天,老薛家那些魔鬼,再将主意打到阿姐身上,决定用五十两银子将她卖给盛家冲喜的时候,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无力去改变即将发生的事实! 第17章 万万没想到系列 可阿姐考虑的,却是当下事实。 他们连自己都养不活! “我去镇上买东西,你留在家里处理好他,我不想在我回来之后,还看见他住在我们家里。” 薛绯烟的态度十分坚决。 不等楮墨回答,她扭头便离开了家里。 楮墨不是没看出来薛绯烟在生气。 可他不能把宇文霆送走。 楮墨打定了主意。 薛绯烟却在寒冷的雪地里逐渐平稳了下来。 小墨不知道他以后会死在那个男人的手里,所以他会出于怜悯,把落难之际的宇文霆救回来。 但她不能跟着一并糊涂。 即便宇文霆眼下再可怜,她也不能心慈手软。 薛绯烟将双手握成拳头,一鼓作气的往村子外头走。 今日的牛车定然是跑不成了。 可家里缺吃少穿的,她手里头这么点银子,也不知能买回来多少东西。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薛绯烟第一次当家,心里其实没底的很。 没有牛车,她便只能走着去镇上。 等她到镇上的时候,已经是晌午。 薛绯烟沿着西关镇上最热闹的一条街上走了一圈。 大约是临近过年,就连市集都比平时热闹不少。 采办年货的行人,卖着各式各样好吃的,好玩的商贩。 熙熙攘攘的人群,一眼望不到头。 她盘算着,若是能在这里开一家包子铺,生意应当不错。 薛绯烟想着,双脚便停在了一家包子铺门口。 黄记包子。 四个大字格外醒目。 薛绯烟咬了咬牙,上前去,用脆生生的嗓音喊道:“老板,来两个肉包子。” “肉包子三文钱两个。” 老板是一个年长的妇人,格外热情的用纸包递给薛绯烟两个热乎乎的大肉包。 薛绯烟没舍得吃,将包子放进篮子里,又将铜板递给了店老板。 “老板,你们家包子铺生意应当挺好?” 妇人愁眉一锁,“好什么好?一天到头挣的钱,扣去赋税,都交保护费了,眼下临近过年,我还不敢关门休息,就是想多赚两个钱,我们全家老小,也能过个好年。” “保护费?” 薛绯烟诧异,“这里不是正经商街吗?县太爷的府邸就在胡同里面,居然还有人敢来这里收保护费?” “嘘!” 妇人将食指伸到薛绯烟面前,警惕了看了看周围。 “小丫头,小点声,那些人可不好惹。” 话落,那妇人没敢再多说半个字,冲着薛绯烟摆摆手,明显有些不耐烦。 薛绯烟带着一肚子的疑问,刚一转身,便听见街头那边传来动静。 “交钱了,交钱了,今天的保护费,每户二钱银子,赶紧的,全部给我交上来。” 蛮横的声音粗狂且无理。 因为隔得太远,中间的人又太多。 薛绯烟并没有看清那些收保护费的人到底长的什么样子。 “昨天不是才交了一钱银子吗?怎么今天又要交?还交这么多?” “大爷您行行好,眼看就要过年了,我这一年的辛苦,全看这两天的收成,您这天天来收钱,我哪儿有那么厚的家底,够交给您的啊!” “董哥,您跟他们废什么话?咱们手底下,还有一帮兄弟等着吃饭呢,赶紧的,收了钱,咱们好回去喝酒啊!” 不怀好意的笑声此起彼伏的响起。 薛绯烟听到身后的声音。 她转头一看,黄记包子铺,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关门了? 这也太速度了点? 薛绯烟又一扫眼。 发现,不只是黄记包子铺,这一头的铺子,几乎都在一瞬间关门。 唯一有两家还没关门的,均是因为老两口年纪大了,腿脚不灵便,收摊的速度,比那些年轻的慢。 不仅如此,这一头,还没轮到收钱的摊贩们,连生意都不做了,着急忙慌的收拾东西,收完就开始推着东西跑路。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原本热闹的市集冷冷清清,一片萧条。 薛绯烟也被人群挤到了一边,好在她眼疾手快,不然刚刚买的两个包子,指定会掉到地上。 那可是三文钱呢! 不过,她万万没有想到,在镇上摆摊,居然还要交保护费啊? 看样子,做生意,确实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容易。 薛绯烟埋着头往前走。 因她走的快,又不敢抬头看路,额角砰的一下,撞在了一个坚硬的胸膛上。 薛绯烟痛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她抬头一看,竟然是厚朴。 他穿着一身姜黄色大袄子,头上带着一顶厚厚的毡帽,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一丝风都透不进去,看起来就暖和的要命。 反观薛绯烟,依旧是那一身完全不合身的棉衣,还有脚上那双破了一个大洞,连脚指头都没能包住的破草鞋。 厚朴也惊了一下。 “这大冷的天儿,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了?” 他将薛绯烟上下打量了一番。 只觉得回去这两天,她似乎又清瘦了不少。 本就尖细的小脸,更是没有几两肉,那脸小的,他一个巴掌,便能完全遮住。 薛绯烟扬起小脸,“我来采办年货。” 而后,她又迟疑了一句:“不过,我好像来的不是时候!” 厚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街道,那群街头混混正在挨家挨户的敲门收钱。 他伸出手,拉着薛绯烟的袖子,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依旧是他们常吃的那家馄饨摊子。 摆摊的老婆婆轻车熟路的给他们一人下了一晚清汤馄饨。 薛绯烟捧着滚烫的粗陶碗,馄饨汤里头冒的纯白热气,氤氲在她脸上,看起来可可爱爱。 厚朴不过多看了一眼,便十分羞涩的垂着脑袋,用手里的调羹搅拌了一下热气腾腾的馄饨汤。 “你来镇上少,我估摸着,有些情况,你也不大清楚。” 厚朴终于大着胆子开口。 “那条街虽然热闹,但是你对那一块不熟,最好少去。” 薛绯烟“嗯?”了一声。 眨巴了硕大的眼睛,“因为那些混混?” “那些可不是一般的混混。” 厚朴格外严肃的说道:“那里面带头的人,是咱们杨县令的外甥,名叫董志洲,就是个头最高,看起来最魁梧的那个。” 薛绯烟记得那个人,五六个小弟都跟在他的身后,被人一口一个董哥的称着,走起路来,还带着风,一脸的络腮胡子,看起来就不是好惹的人。 “他竟是县令的外甥?” 薛绯烟眨巴了眼睛,又是一个万万没想到系列。 第18章 心底的大石头轻松了一半 薛绯烟记得董志洲。 前世,她被卖进盛家冲喜的时候,临进洞房前,那个董志洲还在二公子的房门口,一把扯下了她的盖头。 当时的她哭的不成样子。 被迫进入盛家,被迫拜堂成亲。 眼泪自从进入盛家之后,便没停过。 薛绯烟想,兴许是那个时候,她哭的太丑,把妆都哭花了,让人一看就倒胃口。 董志洲才会一脸嫌弃的把盖头重新往她的脑袋上一扔,砸嘴,似笑非笑的嘲讽他。 “我还以为二公子娶了个什么天仙似的人物呢,原来也不过如此。” 薛绯烟当时窘迫的,恨不能找一个地缝钻进去。 她又生气,又羞愤。 当着众人的面,啐了他一脸唾沫。 “我当是哪个人物这般不知分寸,原来你也不过如此。” 当时,董志洲已经扬起手臂,若不是二公子拦着,她只怕那个时候,便死在董志洲的巴掌之下。 她对这个人,没什么好印象。 厚朴点头,“是啊,正因为他是县令的外甥,所以他才敢在县令的眼皮子底下无法无天。” 薛绯烟才不会问‘杨县令为什么不好好管教一下他那位混混侄子?’这么愚蠢的问题。 她咬了咬嘴唇,皱起眉头,“那他是只收那一条街上的保护费,还是只要在西关镇上摆摊,都得给他交钱?” 这时候,卖馄饨的老婆婆叹了口气,苦笑道:“都是要交钱的。” 薛绯烟瞪大了眼睛。 老婆婆无奈的摇头,“我一个老婆子,靠着这么个摊子养活我那一大家子人,每次他来收保护费,若我不给,他们依旧照打不误,丝毫都不念着我一把老骨头,若是打出个好歹可怎么是好?” 老婆婆说的眼泪都要出来了,浑浊的眼睛里泛着水光。 “我们全家,都指望着我这个摊子过活,我也不能说撂挑子不干,就撂挑子不干,大不了每次他们来收钱的时候,我就舍下些颜面,冲他们说些好话,再请他们吃碗馄饨,让他们少收我点银子,我这日子过的,也能松快一些!” “那阿婆,他们的保护费,都是怎么收的?” “平时,每户每天上交十个铜板,到了年底,就彻底乱了套,一钱、二钱,全看他们心情。” 薛绯烟满眼都是掩盖不住的失落。 厚朴看着她,问道:“你怎么对这些这么感兴趣?” 薛绯烟苦笑出声。 “我跟家里人闹掰了,眼下不仅要养自己,还要养阿弟,所以我想在镇上摆个摊位,卖包子,不过眼下来看,这个打算,只怕是不成。” 她手里拢共就剩这么点钱,买完了家里的必需品,还要准备摆摊用的东西,林林总总加起来,没得还没等她赚钱,她交保护费,都得交到吐血。 “不过,也没关系,摆不了摊,我便去找工,只要能赚钱便好。” 薛绯烟乐观的想着。 厚朴似乎抓住了重点。 “你想找工?” 薛绯烟点头。 “你想找什么样的工?” 薛绯烟想了想,“除了包包子,我做饭也不错,若是能在酒楼找个后厨的工作,也不是不可以。” “酒楼么?”厚朴重复了一遍,突然他想起来一个地方。 “我知道有个地方不错,我带你去试试,可好?” 薛绯烟吃完最后一个馄饨,又把汤喝了个干净。 “好,我们快去。” 厚朴把薛绯烟带到了西关酒楼。 他似乎认得这里的人,薛绯烟跟着他直接去了西关酒楼的后厨。 这里头的人忙得热火朝天。 厚朴将眼神定在一个人的身上,他走过去,轻轻的拍了一下那人的肩膀,之后,又冲他比划了一个‘出去谈’的手势。 没一会儿,那人就擦着满头大汗,从厨房里出来。 “你小子今天怎么有空来找我?” 那人拍了一下厚朴的肩膀,厚朴憨厚一笑。 “表哥,前些日子我听说你这里要招配菜的帮工,我今儿给你带来了个人,你看看她合不合适?” 厚朴难得冲芡实开一次口。 芡实看到厚朴身边还站着一个姑娘的时候,整个人像是被雷电劈中,整个人被钉在了地上,无法动弹。 “这是个姑娘?” 芡实一脸的求知欲。 吓得厚朴连忙摆手,”不不是,他是我们医馆的一位病患家属,我见她可怜的很,小小年纪,还得出来养家糊口,便想着给她找份活计,让她的日子能好过一些。” “啊”芡实将语调拉得长长的,“你带姑娘来我这里,二姨她老人家知道吗?” “表哥,你别乱说。” 姑娘家的名誉多重要啊? 厚朴有些后悔把薛绯烟带到他表哥这里来了,万一他表哥把人家吓跑了,那他到时候,该对着谁哭去? 本来对这方面就有些迟钝的薛绯烟,愣是从这一段寻常的对话中,听出了几分不正常的苗头。 她连忙点头,“对,小先生就是看我可怜,没有别的意思。” 芡实有些失望的“哦”了一声,“我们这里确实要招一个配菜的工人,不过我们酒楼生意好得很,尤其是后厨,工作量特别大,我瞧你这细胳膊细腿的,不会干两天就受不了跑路?” 这大过年的,他想再招人,都不大好找。 薛绯烟眼见着有戏,连忙应道:“我很能吃苦的,真的,我只是看起来瘦,但其实,我劲儿大得很,切菜配菜,完全可以。” 芡实摸了摸下巴,“既然如此,看在厚朴的面子上,你先留下来干两天试试,要是不行,即便厚朴亲自来求我,我都不会把你留下来。” “谢谢大哥,大哥您人真好,我一定会好好干的。” 能找到工作,薛绯烟心底的一块大石头总算是落下了一半。 先不谈在这里上工,一个月到底能挣多少银子,最起码她们家能有进项,这已经是非常大的进步。 谈好了工作,薛绯烟对厚朴千恩万谢。 谢的厚朴都不好意思,他找了个由头走了。 薛绯烟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日子突然有了盼头。 见着天色还早,薛绯烟买了一些家里必须要用上的东西还有一些便宜又好存放的粮食,才拖着大包小包回了家。 楮墨听到外头的动静,连忙从灶屋里出来,接过薛绯烟手里的东西。 薛绯烟没同他说话,放下东西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房间,看看那人到底还在不在。 第19章 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楮墨凑过去,将脑袋伸进房里,往里头探了探。 “他人呢?” “丢了。” 薛绯烟回头,看着淡然说出这两个字的楮墨。 “?” 丢了? 丢哪儿了? 楮墨笑道:“阿姐不喜欢他,我便将他丢进了后山里。” 他一面说着,一面将薛绯烟往灶屋那头拉。 “我从后山回来的时候,居然遇到了一头袍子,那只傻狍子见到我,吓得往前跑,连路都没看,往前一跳,居然撞到树上,给撞死了。” “我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袍子拖回来,正在厨房里烧水,准备处理,阿姐你帮着我一起,可好?” “袍子自己把自己给撞死了?” 这话,她怎么那么不信呢? “是啊!”楮墨伸出手,指着被他拖在小院角落里的傻狍子,“喏,就在那,看起来还挺肥的。” 薛绯烟走过去,不由得惊叹。 “简直神了,咱明天还去山里头捡袍子好不好?” 她手里头的那点钱,被她盘算来,盘算去,算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好不容易,她才下定决定,一咬牙,一切齿,割了二斤肉回来,想着给楮墨补身体。 早知道家里有这么大一只袍子,这买肉的钱,她留着给小墨多买两张黄草纸练字多好啊? 楮墨哭笑不得。 “阿姐,不是每天都能这么碰巧的。” 薛绯烟哼哼了两声,兴致勃勃的拿出一把她刚刚买回来的菜刀,比划着一会儿要怎么把这只傻狍子卸开比较好。 楮墨则乖乖的,一面看着锅里的水,一面整理薛绯烟买回来的那些东西。 直到天完全黑透了,薛绯烟和楮墨两个人,才算是把袍子给处理好了! 两个人累的气喘吁吁,薛绯烟摸了摸饿的咕咕叫的肚子,突然想起来,她今天还在市集上买了两个大肉包子。 “我们晚上就吃包子!” 虽然只有两个。 楮墨洗干净砧板和菜刀,指了指厨房的炉灶,“包子我早就放在这里热着了,下边的锅里,我还煮了稷麦粥,现在应当已经煮好了。” 薛绯烟心花怒放的伸出手,揉了揉楮墨的脸蛋。 “我们家小墨可真能干,不愧是我弟弟,就是贴心。” 因着两个人都累着了,薛绯烟替自己和楮墨打了粥,实在不愿意往桌上端,两个人围着灶台,就这么吃了起来。 一口热粥下肚,薛绯烟又啃了一口大肉包子,浓郁的肉味,夹杂着葱香,在她的舌尖绽开,薛绯烟满足的眯起双眼,认认真真的感受着油汪汪的包子带给她的快乐。 薛绯烟高兴,楮墨也就高兴。 他的阿姐,真的吃了太多的苦。 他一定会加倍努力,让他的阿烟,享受到这世上最好的一切。 少年坚定的信念,从他在医馆睁开眼睛,看见守在他身边的薛绯烟起,便矢志不移,坚如磐石。 “对了,我今天在镇上,找了份工,从明天开始,我便要去上工,白日我不在家,你一个人在家里,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若是老薛家那些人来找茬,你只管去三叔公哪里,让他替咱们主持公道,千万别吃亏,知道吗?” 薛绯烟突然想起来这件事,便同楮墨一一交代着。 楮墨没想到薛绯烟这么快便能找到工作。 他放下碗,疑问道:“你找份什么工作?在哪儿干活?干什么活儿?那里靠不靠谱?” 薛绯烟笑了,“您怎么这么多问题?才十岁的小屁孩,怎么跟碎嘴子的老妈子似的?” 楮碎嘴子老妈子墨满眼幽怨的看着薛绯烟。 薛绯烟立即不笑了,十分认真的回答道:“我找了个酒楼里帮厨的工作,就是西关酒楼,那里肯定靠谱,你只管放心便好。” “西关酒楼?” 楮墨有些诧异。 “那样的地方,阿姐你是怎么进去的?” 不怪楮墨有此一问,实在是西关酒楼确实不好进。 身为西关镇最大的酒楼,充当着整个西关镇的门面。 一般情况下,若是西关镇来了什么达官显贵,住在那里,都是大部分人的第一选择。 因此,西关酒楼几乎不对外招工,多少人挤破了脑袋都想在里面谋一个铁饭碗,可那里,别说是帮厨,便是一个只负责扫地擦桌子的帮工,都不是那么好进的。 说到这个,薛绯烟来了兴致。 “这件事多亏了厚朴,我今天恰好在镇上遇见了他,他知道我想找工作,便把我带到了西关酒楼。” 薛绯烟越说,眉眼越是飞扬,“你说巧不巧?他那表哥,正好是西关酒楼的主厨,又正好要招帮厨,芡实大哥见我干活儿不错,便答应厚朴,让我去那里面试试,若他瞧着我真的不错,便会留我在里面正式上工。” 楮墨一听到厚朴这两个字,整个人便有些不太好。 并非是他小肚鸡肠。 而是作为一个重生回来,看似十岁,实际已经二十多了的男人,他一眼便看出了厚朴对薛绯烟的心思。 不纯正。 不老实。 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真小人。 薛绯烟不知道楮墨已经在心里给厚朴贴上了一系列毫不友好的标签。 她由衷的感叹道:“厚朴小哥真是个热心肠的好人呢!不愧是行医的人,果真心地善良。” 啊呸。 楮墨咬紧了腮帮子,手里的包子顿时不香了。 他把剩下的半个包子塞进薛绯烟的手里,“我吃饱了,先去睡,阿姐你多吃一些,碗留着我明天再洗。” 薛绯烟一脸懵的看着自己手里头多出来的半个包子。 她又对着楮墨才喝了两口粥的碗里头看了看,不由得皱起眉头。 “你才吃这么点就吃饱了吗?大夫说了,你要好好调养身子,你再吃一点好不好?” 楮墨神情沮丧。 “阿姐,我真的吃饱了。” 这孩子,是怎么了? 楮墨十分头痛。 若他再年长几岁就好了! 薛绯烟吃完晚饭,收拾好碗筷,回到房间的时候,楮墨已经睡着了。 饶是有疑问,她也没法问。 简单的洗漱之后,薛绯烟也拉过被子,睡在了楮墨身边。 夜深人静。 外头清晰的传来两声布谷鸟的声音。 楮墨睁开眼睛,听着身旁人儿均匀的呼吸声,眼底没有一丝困意。 他从床上起身,披着大袄子,从炕角边的被褥里拿出一篇他刚刚写好的文章。 第20章 捡钱 薛楚果然准时在外头等着他出来。 “文章呢?写好了没?” 楮墨将写好的文章从薛楚眼前虚晃一下。 “文章在这,钱呢?我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薛楚十分肉疼的捂着藏在胸口的钱袋子。 “好弟弟,看在咱们兄弟一场的份儿上,你真的不能再给我算便宜点儿吗?” “不能。” 别的都好说,在钱这一方面,毫无商量的余地。 尤其是跟薛家人。 “那我能不能先欠着?” 薛楚跺了跺脚,“我就欠一半儿,先给你一半儿,成不成?” “不成。” 薛楚:“”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死脑筋呢?我就是欠着,又不赖账,也不成吗?” 楮墨气笑了。 “那我这文章就给你一半儿,剩下的一半儿,等你把钱给清了,我再给你,行不行?” 薛楚骂骂咧咧的从怀里掏出被他捂得热乎的钱袋子。 “给你给你给你。” 他闭上眼睛,不看见就不心疼。 “瞧你这钻进钱眼的样子,小气啦的,还兄弟呢?狗屁。” 楮墨则没有半点负担的接过钱袋子,点清楚数量之后,果断的把手里的文章交给薛楚。 薛楚得了东西,破财之后的怒气也消散了不少。 没再多跟楮墨废话一句,揣着文章一路小跑回去。 他一个人睡一个房间,眼下薛家人都睡着了。 薛楚点了支蜡烛,借着烛光将楮墨的文章从头到尾,一字一酌,认认真真的看了两遍。 若不是他不敢闹出太大的动静。 他真的要为这篇文章拍手叫绝。 果真是一篇绝世好文章啊! 有了这篇文章做敲门砖,这一回,夫子定会引荐他去雍城书院学习? 薛楚十分珍重的,从书桌下的抽屉里,拿出了一张他家里最好的纸张,活动了一下手腕,又取了他平日里都舍不得用的一方好墨,提起笔,格外郑重的,将这篇文章重新誊抄了一遍。 抄完之后,他反复检查了两遍,才把楮墨写的那一份文章烧掉。 毁尸灭迹完成,薛楚这才安下心来,熄灯睡觉。 那一边的楮墨却有些犯愁。 十两银子到手。 可他应该怎么交给阿姐呢? 突然凭空冒出十两银子,阿姐会怀疑的? 肯定会怀疑。 那么多钱,要说是捡的,他自己都不信。 咦? 捡的? 楮墨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办法。 鸡刚刚啼叫,薛绯烟便从睡梦中惊醒。 今天是她第一天上工,可不能迟到。 酒楼里头生意做得晚,因为不做早点,只做午晚餐,因此,芡实昨日跟薛绯烟说的上工时间,是巳时前到即可。 眼下不过卯时初。 薛绯烟瞧着睡在她旁边的楮墨,生怕惊醒了他,蹑手蹑脚的下了床。 推门出去,薛绯烟要去厨房烧水,煎药,再把楮墨一天在家的吃食准备好。 谁知她才刚到灶屋门口,便看见地上多了个钱袋子。 薛绯烟将信将疑的将钱袋子捡起来,打开一看。 我的个老天爷啊! 二十两银子? 她连忙钻进灶屋,把门拴好,再将银子倒在案板上,反反复复数了五遍。 “天爷啊,您是见我可怜,故意显灵来帮我的吗?” 薛绯烟重新拿起钱袋子,仔细端详。 这并不像是平头百姓惯用的麻布钱袋,摸起来是缎面的,上面绣着精美的鱼破祥云的花样。 瞧这花样的光泽,应当也是用上等的丝线绣成。 针脚平整绵密,做工精美,便是坠在袋子下头的穗子,握在手中都触手生温,看起来并非凡品。 薛绯烟突然想到被楮墨带回来的宇文霆。 这个不会是他留下来的? 薛绯烟把银子全部装回袋子里,抱着钱袋子便回了房。 楮墨还没醒。 薛绯烟却已经有些等不及。 她干脆伸手,摇醒了楮墨,“快看看,你认不认得这个?” 楮墨迷迷瞪瞪的从梦中惊醒。 薛绯烟立即将钱袋子凑到他跟前,让他辨认。 刚刚睡醒的楮墨,带着几分软糯,眼神从涣散到聚焦,不过一瞬。 他坐起来,将钱袋子拿在手里端详。 “这个好像是昨天那人的东西,我瞧着他衣服上的花样,同这个钱袋子上的一模一样。” 得到确认,薛绯烟却突然间淡然下来。 她把钱袋子打开,把银子全部倒在被子上。 “你看看这里面,有好多银子。” 二十两呢,够一个四口之家一整年的开销了! 于如今的薛绯烟来说,真的是一笔横财。 楮墨的表情比薛绯烟还要惊讶。 “天哪,怎么会有这么多银子?” 薛绯烟凑过去,悄悄说道:“这笔银子不能动,等日后,我们一定要还给他。” 开玩笑,那可是未来要杀了楮墨的人。 仇人的钱,她宁愿扔进粪坑,都不想沾染半分。 楮墨:“” 他万万没想到,阿姐竟然连白送的银子都不要。 这就有点奇怪了。 “阿姐,你跟他有仇吗?” 面对质问,薛绯烟有那么一瞬间的心虚。 “怎么可能?我根本就不认识他好不好?” 楮墨一直紧紧地盯着薛绯烟的表情,不愿意错过一丝一毫。 “我怎么觉着,阿姐似乎特别讨厌他?” “我哪有特别讨厌他?” 薛绯烟依旧嘴硬。 楮墨把银子一块一块的重新装进钱袋子里。 “阿姐,我救了他一命,他用银子感谢我,这是人之常情,我们受之不愧。” “可是阿爹生前经常跟我们说,不义之财不可取,咱们一不了解他的身份,二不知道这笔银子究竟是何出处,万一” “阿姐,眼下我们需要这笔钱,等我们过了难关,再想办法赚回这些银子,设法还给他,不行吗?” 薛绯烟沉默了。 的确,宇文霆不缺钱。 可他们缺。 非常缺。 有了这笔银子,楮墨重新回私塾读书的钱便有了,家里也不至于揭不开锅。 他们甚至还能再置办两床厚厚的被褥,再一人添一套厚厚的冬装,换上干净又保暖的鞋袜。 但这是宇文霆的钱。 一想到宇文霆带兵围剿烟染重墨,用刀剑扬出满场血腥的模样。 薛绯烟便下意识的抗拒有关于宇文霆的一切。 她在努力的说服自己,楮墨是对的。 终于,现实打败了理智。 薛绯烟睁开眼睛,似乎做出了一个极为重要的决定。 第21章 上工 “那好,我们先用这笔银子应急,等日后有了钱,再设法将钱还给他。” 二十两银子呢,肯定够她支起来一家包子铺子。 若没有那些收保护费的地痞流氓就好了! 薛绯烟将银子重新踹回钱袋子里,“有了这钱,等开了年,我便将你送到私塾里头上学,一会儿我去上工,趁着空档,去街上转转,看看有没有什么好东西,买回来送给你之前的夫子做节礼,只要你能继续读书,我心底的这块大石头,也能落下!” 听着这些,楮墨的心里头有些不是滋味。 “阿姐,不用。” 他握着薛绯烟的手,细细的摩挲。 “我打算今日便去镇上,找些书孰替人抄书,咱们还得赚银子还债呢!” 户籍文书一日没拿到手,楮墨便一日心神不宁。 昨日,他将宇文霆藏进后山之后,宇文霆为了感谢他,直接将自己的钱袋子都给了他作为报酬。 那里面装的,远不止二十两银子。 奈何除了十两散碎银子之外,还有两颗夜明珠,和一把刻了印记的金瓜子,外加一枚一看便成色不菲的玉葫芦。 眼下,宇文霆正被四方围杀,有关于他的任何蛛丝马迹,都会将他暴露在阳光之下。 除了碎银子之外,其他的东西,楮墨不能动。 “胡说。”薛绯烟禁止了他的提议。 “你才十岁,挣什么钱?好好读书才是要紧。” “阿姐。”楮墨晃着薛绯烟的袖子撒娇。 “私塾的先生已经教不了我什么了!我去抄书,一来可以赚钱,二来,也可以多看看我从前没看过的书籍,这样对我更有裨益,我并非一时冲动做出这样的决定,家是我们两个人的,哪有阿姐一个人出力的道理?” 没辙,面对这般柔软,笑意吟吟,又一脸乖巧的楮墨,薛绯烟哪里还能说出半句拒绝的话? 楮墨的聪明才智,在整个远山村都是有名的。 若不是张翠花坚决反对再送楮墨去私塾念书,为家里节省一笔开销,去年的童生考试,楮墨一定不会错过,定然榜上有名。 薛绯烟心疼自家弟弟,同时也下定了决心。 “那行,等咱们把欠的银子还了,拿到了户籍文书,阿姐一定努力赚更多的钱,把你送到西关书院去读书。” 楮墨笑眯眯的点头,“好,都听阿姐的。” 既然楮墨也要去镇上,那薛绯烟便不必在里给他留饭。 两个人草草吃了早饭,便一同去了镇上。 楮墨先送薛绯烟去了西关酒楼。 目送着薛绯烟从后门进了后厨,自己才转身,去了街口拐角的那一家书孰。 这家书孰,从前阿爹还在时,经常带他来。 店老板与他已经相熟,见到楮墨进来,店老板惊讶了一下,而后则笑眯眯的起身迎接。 “墨哥儿,你好久没过来了,我这新到了一批书,你要不要看看?顺便再给我列个新的书单子,我好照着那上面的名字多进些书回来。” 之前楮墨跟着薛老二来的时候,经常会给店老板列书单,店老板照着那书单进回来的书,十分好卖。 一来二去的,楮墨每回过来,店老板都会让他给店里列新的书单子。 楮墨看着双眼笑眯成一条缝的店老板,神色有些复杂。 从前他不明白,为何阿爹总带他来这家书店。 后来他才知道,原来阿爹一直都知道 楮墨垂下双眸,沉了一口气。 “知易行难。” 店老板下意识的回了一句:“泰然处之。” 第一天上工,薛绯烟来的有些早。 前头还没开始营业,不过负责打扫卫生的帮工已经来了,后厨来了一位厨娘。 薛绯烟不认得。 好在她不怕生,见到那位厨娘正在剥豆子,她也凑了过去,搬了张小板凳,坐在厨娘对面,与她一同剥豆子。 “婶子您好,我叫薛绯烟,是新来的配菜小工。” 那位婶子明显听说过这件事。 她将薛绯烟上下打量了一番,而后皱起了眉头。 “你就是薛绯烟?这么小的年纪,能做好这份工吗?” 不怪这位婶子不相信薛绯烟的能力。 实在是薛绯烟瘦瘦小小的,看起来就是一副提不动刀的模样,让她洗洗碗、擦擦桌子还差不多,切菜配菜可是个体力活儿,她还真不一定吃得消。 “婶儿,我能的,您别看我个子小,我力气大得很呢!” 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 况且薛绯烟又是个晚辈,整天扬着一张笑眯眯的笑脸,见人便格外亲切的打招呼,脾气也好的不像话。 不过一天,后厨的那些厨娘、厨子们,都格外喜欢这个活泼伶俐的小姑娘。 临近年关,酒楼里的生意好到不行。 一天的菜切下来,薛绯烟累的,胳膊肘都不像是自己的。 芡实一直在暗中观察着薛绯烟的一举一动。 他发现这个小姑娘的确是个踏实肯干的,除了刚开始有些手忙脚乱之外,之后摸清楚了规律,她已经能够做到看眼菜单,便知道提前要预备些什么配菜?怎么切?切多少合适? 这才一天,她便掌握了门道,这让芡实很是满意。 上完了最后一道菜,薛绯烟长舒了一口气。 芡实放下手里的锅铲,锤了捶颠勺用的那只手臂,活动活动筋骨。 “累吗?” 他问薛绯烟。 薛绯烟老老实实的点头。 “累。” 确实累,不过她高兴。 “那明天还来吗?” “来啊,当然要来,这可是我的第一份工作,我可喜欢呢!” 薛绯烟笑的开怀,一双眸子犹如天上的星子,璀璨明亮。 “嗯,不错,挺有干劲儿,明天再来上一天工,后天大年三十儿,咱们楼里放假,年初四来上工,月钱一两,一个月可以休息两天,若是家中有事儿,提前跟我说一声,我好安排。” 得了肯定,薛绯烟恨不能一蹦三尺高。 “好嘞,多谢芡实大哥,您可真是个好人!” “别。”芡实摆摆手,“我可不居这个功,你要感谢的话,自己感谢厚朴去。” 说曹操曹操到,前一刻芡实刚刚提及厚朴。 后一刻,厚朴的身影便出现在后厨的院子里头。 “哟,以往可没见你来我这儿来的这么勤!” 芡实一语双关的说这话,眼神不停的在厚朴与薛绯烟之间往来。 厚朴耳根子一热,十分不好意思的憨笑出声。 “我哪有?” 薛绯烟洗干净了砧板、菜刀和手边的配菜盘,刚解下围裙,从里头走出来,准备去接楮墨,便看见厚朴站在院子里,朝着她看。 “诶?小先生?你怎么来了?” 下一秒,楮墨的声音从门外响起:“阿姐!” 第22章 乖弟弟 薛绯烟正要同厚朴说话,楮墨便防贼似的,快步走到薛绯烟的面前。 有了上一次的前车之鉴,这一次,楮墨没敢造次,硬是憋了一口气,‘无比耐心’的等着薛绯烟同厚朴说话。 他是一个听姐姐话的好弟弟。 他才不会做任何让姐姐不高兴的事情呢! 楮墨将腮帮子咬的紧紧地,一双眼睛直直的盯着厚朴,看的厚朴背脊发凉。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墨哥儿不大喜欢他。 厚朴回答方才薛绯烟问的问题:“我母亲邀表哥去我家吃晚饭,我刚好从医馆下工,顺路便来喊他。” “哦!” 彻底定下了这份工作,薛绯烟心里头十分高兴。 嘴角止不住的往上扬,连长翘的睫毛,都在诉说着她心中的喜悦。 “一直说请你吃我做的大包子,却一直都没什么机会,这次我能找到这么好的工作,真的多亏了你,明儿我从家里包些包子带过来给你,当做谢礼,你不要推辞,我要上工,家里又离得远,大概没时间去医馆找你,你若是顺路,便过来拿,别的我不敢吹,包包子我可是好手,那味道,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能多见薛绯烟一面,厚朴求之不得。 他应承道:“好,那便辛苦姑娘了!” “谈什么辛苦不辛苦?之前小墨病重,若不是你慈悲,替我开了门,还尽心竭力的照顾小墨,眼下我还不知道躲在哪里哭呢!如今你又替我找了活计,桩桩件件,于我而言都是大恩,只送你几个包子,我都觉得这份礼物太过轻薄,你不嫌弃便好。” “哪里的话,姑娘实在是太过见外。” 眼见着两个人你一言我一句的,只怕是说到天亮都说不完话,楮墨强颜欢笑的握了握薛绯烟的手。 “阿姐,家里没有面粉,趁着天色还早,咱们赶紧去买一些面粉回家,不然明日怎么包包子呢?” “啊,对,小墨说的有理。” 薛绯烟拍了一下自己的脑瓜子,瞧她这个记性,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能忘呢? 她连忙同厚朴道别,“我先带小墨回去,小先生您千万记得,明日来我这里拿包子啊!” “天黑路滑,姑娘你回家仔细脚下,注意安全。” 芡实见着自家表弟那恋恋不舍的眼神,似笑非笑的用胳膊撞了撞厚朴的肩膀。 “追姑娘哪有你这么追的?人家家里一看就很困难,面粉多金贵啊!为了答谢你,去买面粉包包子,只怕接来的日子,只能天天喝野菜粥,啃窝窝头了,你难道就不心疼?” 厚朴低头一笑。 “表哥,你不了解她,这个恩情若不让她还了,我与她之间,只怕这辈子都无法更进一步。” 芡实脸上的笑意更甚。 “哟,看不出来啊!你好像还挺了解人家?” 厚朴没有回答。 自己中意的人,自然会多上心几分。 芡实对这个小姑娘还是十分满意的。 “长得水灵,干活儿利索,听你这么一说,我觉着人品也好,不错,这门亲事我同意了,看你什么时候同姨母提一提,这么好的姑娘,下手晚了,被别人抢走,你连哭都没地儿哭!” 听到这话,厚朴突然想到楮墨。 他属意薛绯烟,估摸着薛绯烟对他应当也是有好感的,只是她那弟弟,对他颇有敌意。 他是不是应当想个招,把墨哥儿也拉到他的阵营里来? 只是,墨哥儿的性子,他不大了解。 一般,像墨哥儿那般大的孩子,都喜欢些什么呢? 厚朴十分认真的考虑这个问题。 那一边,即将被贿赂的楮墨,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却不敢发出来。 他那张包子大小的小脸愈发委屈,鼓着腮帮子,一言不发的往前走。 薛绯烟向来都觉得自己在拿捏别人情绪这一块有些迟钝,都察觉的了楮墨的不同寻常。 她快步跟上楮墨的步子,拉着他的手问:“你今儿怎么了?心情不好?可是抄书抄的不开心?” 楮墨吸了吸鼻头,摇摇头,“没,抄的挺开心的。” “那你怎么一脸的不高兴?可是遇到了什么不喜欢的人?” 楮墨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她。 “阿姐,你说过这一辈子都不会丢下我,这句话还作数吗?” 薛绯烟被问的莫名其妙。 “自然作数,阿姐只有你这么一个亲人,怎么可能会丢下你?你怎么尽说些傻话?” 楮墨很高兴自己是那个唯一。 可他一点都不想要薛绯烟做他的阿姐。 阿姐会嫁出去,哪有媳妇儿香? 只有成为了他的妻,才能长长久久的陪他一辈子。 阿姐只是暂时的。 楮墨压下心头涌上的情绪。 他得循序渐进,千万不能吓到阿姐。 “阿姐,你可一定要说话算话啊!” 不然的话,他怕他会控制不住自己体内的黑暗,做出让她一点也不喜欢的事情。 他表面上,在薛绯烟面前装的乖巧。 可骨子里,依旧是那个偏执而又疯狂的楮墨。 饶记的前世,有对家不知从哪里知道了薛绯烟的事情。 那人便不辞辛苦,特意找来了一个与薛绯烟有八分相似的姑娘,秘密训练了一年,学得有九成九像薛绯烟了,再将那姑娘安排到他的跟前。 他一怒之下,直接剥了那姑娘的皮,做成了人皮灯笼,送到了对家的房里,逼着他日日夜夜都要面对那具人皮灯笼,难以入睡。 不到一个月,那人便被他彻底逼疯。 现在想起那件事,楮墨都觉得可笑。 他的阿姐,是世上独一无二的珍宝,哪里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冒充的? 他的珍宝,只能属于他。 薛绯烟同楮墨,紧赶慢赶,总算在胖婶熄灯睡觉前,赶到了她家。 胖婶是远山村里头,唯一一个卖面粉的人家。 这里十乡八店的人家,几乎都上她们家买面粉。 面粉向来金贵,普通的稷麦两个铜板一斤,掺和了杂粮的大米七个铜板一斤,纯大米十五个铜板一斤,而面粉则要三十个铜板一斤。 除非逢年过节,一般的平头百姓家里,还真舍不得吃。 薛绯烟花咬了咬牙,花了一百五十个铜板,买了五斤面。 回到家后,她将面揉了,放到灶边醒面,之后又挑了一块肥瘦相间的狍子肉,去皮,剁成肉末,加了盐巴、葱姜水去腥,还大方的打了两个鸡蛋进去,腌制着入味。 “阿姐,你要包多少个包子啊?怎么把面都揉了?” 第23章 分包子 “前两日,咱们在老薛家闹的那一场,帮助我们的人不少,我一直想要答谢他们,如今正好多包一些包子,一家分两个,也算是些心意。” 乡里乡亲的,但凡有点什么事儿,还不是得靠街坊邻里们相互帮助? “咱们受了别人的恩,自然是要还回去的,礼不在重,心意最要紧。” 楮墨并不擅长这些。 不过阿姐开了口,他自然也要照做。 薛绯烟还留了几两面,擀成面皮,切成面条煮了。 两个人简单的吃了顿晚饭,楮墨十分贴心的端了盆热水,给薛绯烟泡脚。 薛绯烟舒服的嘤咛,楮墨又开始为薛绯烟捏肩。 握了一天的菜刀,不停的切菜、切肉、剁骨头,到现在,她的右手完全抬不起来。 楮墨心疼的看着薛绯烟吃痛的表情。 “阿姐,咱明天不去了,好不好?” “这怎么可以?我好不容易找了份工,才干了一天,说不去就不去?那我这一天不是白干了吗?” “可你累成这样” “好了,你放心,累一点又有什么呢?只要我们还在一起,一起还清欠老薛家的那些银子,把咱们的户籍文书赎回来,把我们的日子过起来,再累我也高兴。” 薛绯烟一口一个咱们,说的楮墨心中十分熨帖。 “阿姐,我今日同书店老板谈好了,我为他抄一本书,能得五百文钱,若我能三天抄一本书,一个月下来,能得二两半的工钱,再加上你的工钱,两个月,咱们便能赎回户籍文书。” 大夏银矿不算很多,银子价格更是突飞猛涨。 建元三十年后到现在,银价已经从一两一千文钱,涨到了如今的两千文钱。 “五百文?” 别怪薛绯烟大惊小怪。 从前薛楚为别人抄书,一本书一百文钱,已经被他吹破了天。 楮墨突然说出一个五百文的数字,有那么一瞬,薛绯烟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嗯,五百文。”楮墨嘴角带着笑意。 “那老板说我字写得好,格式工整,故而卖出的价格也高,便允了我这么多钱。” 果然,听到楮墨这样一说,薛绯烟突然觉得腰不酸了,腿不疼了,胳膊肘子也不累了。 她抬起手,拍了拍楮墨的脑瓜子。 “我弟弟就是能干。” 因着第二日还要早起包包子,薛绯烟和楮墨夜里早早便睡了。 第二天一早,还未等到鸡啼,薛绯烟便从床上爬起来,裹着大袄子,去了厨房里头剁白菜。 她将剁好的白菜和在腌制了一晚上的肉馅里。 面已经发好了,薛绯烟开始揉面,掐面剂子。 这个时候,楮墨来了。 他洗了手,过来给薛绯烟帮忙。 掐完了剂子,薛绯烟开始擀皮,楮墨则手脚麻利的包起了包子。 一早上,薛绯烟和楮墨包了足足六十个包子。 留出十个给厚朴,分了两包,五个给他,五个让他带给胡大夫。 又留了五个给芡实。 剩下的饺子,薛绯烟和楮墨,一人拎着一个篮子,挨家挨户的送。 天色大亮,正值隆冬,村民们也不需要种地,因此都差不多这个点才起。 薛绯烟恰好赶在他们做早饭前,将饺子送到那些人家里。 首当其冲的便是薛长贵家。 薛绯烟敲门的时候,薛林氏正在灶屋里头烧火。 薛绯烟拎着饺子进去,分了五个给她。 薛林氏大喊使不得。 “傻丫头,你自己日子都这么难了,好容易得了点吃的,还不赶紧给自己留着?给我一个尝尝鲜就行,剩下的你拿回去吃!” “三叔奶,我昨儿在镇上找了份工,那里包饭的,我和小墨都在镇上多,不怎么回来吃饭,所以,包了这些包子,吃不完放着也浪费,不如分给大伙儿一道尝尝味儿。” “这大过年的,你找了份什么工?你可别被人家骗了,你还年轻,不懂,知人知面不知心,你自己得多提防着点儿。” 薛林氏是真心为她好。 薛绯烟心里头知道。 “三叔奶,我如今在西关酒楼里头做配菜工,安全的很,您只管放心。” “哟!”薛林氏喜出望外,“西关酒楼可不好进,你能在那里做工,好得很,好得很,哈哈哈!” 薛绯烟微微一笑,“是呢,我也觉着很好。” 因为还要赶着上工,薛绯烟并没有同薛林氏多聊。 只在临走前,拉着薛林氏,悄悄同她说道:“三叔奶,我在西关酒楼做工的事情,还请您不要透漏给老薛家的任何人,他们对我怎么样,您也是知道的,我家那位大伯娘更是见不到我好,若是被他们知道了,保不齐我这份活计就得丢,就眼下这情况,我的活计可万万不能丢。” 丢了就得饿肚子。 天寒地冻的,她便是有心去淘些山货拿出去卖,可大雪封山,别说淘山货,她进了山,都不一定有命出来。 上次小墨捡到傻狍子,那是走运。 哪儿有人能天天那么走运的? 村里头大部分人家都分了包子。 数量不多,一家一个。 大家也都知道这对姐弟的情况。 没人嫌少,反而还十分高兴,觉得这对姐弟是个知恩图报的,同老薛家那些泥打滚不同。 一早上,村子里的人都在讨论这对姐弟俩。 张翠花一早便听说了,薛绯烟和楮墨两个人正在挨家挨户的分包子。 她连早饭都没做,早早的便坐在院子里等着。 谁知道等到一大家子人都起了身,她的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门口都没传来一丁点儿动静。 薛老头习惯了一早起来就要吃早饭。 他到灶屋里一看,莫说是饭菜,连口热水都没有。 他那暴脾气,噌的一下就起来了。 “张翠花你个大懒尸,你一大早起来,坐在院子里打鬼呢?水也不烧,饭也不做,你要是不愿意在我老薛家待着,就趁早给我滚回你老张家去,免得天天看着你心烦。” 张翠花觉得自己冤枉。 “爹,我嫁到您们家来,也不是来受气的啊,咱家里,又不止有我这一个儿媳妇儿,凭啥每天那些脏活儿累活都排到我的头上?” 张翠花掐着腰,越说越委屈。 “您还不知道呢?您那位好孙女,一大早上,挨家挨户的送包子,我为什么不做早饭?不就是等着她送包子过来吗?谁知道那丫头那么不识好歹,人人都有份,就我们老薛家没份,您要是有火,冲她发去,对着我厉害个什么劲儿啊?” 第24章 家族遗传妻管严 张翠花越说火气越大。 但凡她家当家的,有老三半分护媳妇儿,她也不至于成了老薛家一家子人的老妈子。 整天伺候他们吃喝,还没落下半个好字。 “什么包子?谁包了包子?” 薛老头正饿着呢,听到有包子,哪里还听得进别的话? 张翠花没好气的一吼:“那个丧门星呗,包了包子子,给谁都不给你,这话要是传出去,整个远山村的人,都得笑掉大牙。” 撂下这话,张翠花砰的一声,关上房门,重新窝进了被子里。 这饭谁爱做谁做,她不伺候了。 合着全家就她一个人吃饭? 别的人是没张嘴,还是没长手? 薛老大睡得正香,张翠花上炕的动静没轻没重的,一下子压到了他的胳膊,将他从梦中惊醒。 他反手就是一巴掌,打的张翠花脸上火辣辣的疼。 “大清八早的,你是有病啊?不做饭过来吵我?你信不信我迟早休了你?” 张翠花终于没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呜呜呜,这日子没法儿过了,老薛家哪里是将我当人?他们分明是把我当畜生使唤啊!呜呜呜呜” “要号丧滚出去号,别打扰老子睡觉。” 薛绯烟还不知道,因为包子的事情,老薛家狠狠闹了一场。 分完包子之后,她一步都没空,着急忙慌的带着楮墨一同去了镇上上工。 明儿就是年三十,今天店里并不忙。 东家体恤员工们工作辛苦,今天特意在楼里安排了一桌年夜饭。 薛绯烟从来都没吃过这么丰盛的饭菜。 一桌子鸡鸭鱼肉,光是凉菜就有八道,热菜更有十六道之多。 前世,她当鬼魂,在天上飘着的时候,倒是看过不少山珍海味,可她只看过,没吃过啊! 这一口下去,就能咬到油滋滋的肉的感觉,让她的味蕾得到了空前满足。 哇塞,简直太好吃了! 不行,这么丰盛的菜,她必须给小墨带一点回去,让他也尝尝味儿! 因着菜肴准备的丰盛,分量又足。 薛绯烟每道菜都多夹了两筷子,堆在碗边不吃,也没人说什么。 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在酒楼里做这配菜这么辛苦的活儿。 想必她家困难的很。 在场所有的人都比她大,再加上薛绯烟性子好,干活儿利索,待人处事都让人挑不出错处,无比舒心。 故而,大家也都乐意宠着她。 芡实首当其冲。 他可是拿薛绯烟当自己未来的表弟媳妇儿看的。 “一会儿我去厨房,给你那个油纸包,你把这些吃的打包带回去,让你家人也尝尝鲜。” 芡实此话,深的薛绯烟的心意。 “多谢芡实大哥,我今天早上包了包子,特意给你留了一份,一会儿你带回去,也尝尝鲜!” “哈哈,好。” 吃过团年饭,掌柜的又给大家发红包。 薛绯烟才来上两天工。 原本是没有红包的。 可芡实私下里同掌柜的打了个招呼,给薛绯烟包个红包,红包里的钱,他出。 掌柜的哪里还有不允的? 故而薛绯烟在接到红包的时候,嘴巴惊的,能吞下一个鸡蛋。 “我我也有?” 天哪,她才上两天工啊! 掌柜的人也太好了? “多谢掌柜的,祝您新年快乐,心想事成,万事如意!” 大过年的,谁还不喜欢听两句吉祥话了? 掌柜的乐呵呵的说道:“我都是按照东家的意思办的,这红包里的钱,都是根据大家在过去一年里的表现放的多与少,在我们酒楼,干的时间越长,红包就越大,干的活儿最多最好,红包也越大。” “在新的一年里,我希望拿到大红包的人,不要骄傲自满,因此懈怠己责,拿到小红包的人呢,也不要气馁,争取下一年拿到的红包钱数更多,咱们齐心协力,一定能将西关酒楼经营的越来越好!” 雷鸣般的掌声热烈响起。 薛绯烟终于有了一种,正式融入这里的归属感。 今儿下工下的早,厚朴似乎知道西关酒楼的规矩。 薛绯烟刚一下工,他就到了酒楼门外。 芡实“啧啧”了两声,用一种打趣的眼神看着厚朴。 这就上赶着了? 诶,未来的日子,可想而知,厚朴定然是一个夫纲不振的妻管严啊! 不过,这也没办法,谁让他们老王家有这种优良传统,代代相传呢? 薛绯烟并没有看见芡实的眼神。 厚朴在他的面前,也表现的与平常一般无二。 见到他来,薛绯烟将篮子里包好的那两份包子递给了他。 “这是我给你还有胡大夫的一点心意,我还要去找我弟弟,便不去医馆了,胡大夫的那一份,劳烦小先生您帮我转交。” 厚朴接过包子,点了点头。 “让我帮你转交包子可以,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嗯?”薛绯烟抬眼看他,“什么条件?” 厚朴瞧着她这副软糯可人的模样,很想上手去揉一揉她那白嫩小巧的脸蛋儿。 可他又怕唐突了她。 忍了又忍,终究没敢上手。 “以后不要叫我小先生了,你这么一叫,我总感觉我好像很老了似的!” 薛绯烟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圆圆的杏目瞬间变成弯弯的月牙。 “我叫芡实大哥,那我便叫你厚朴小哥!这样总不会把你叫老了?” “嗯,这样很好。” 只要不叫小先生那般疏远,都很好。 厚朴是一个很会拿捏分寸的人。 跟他相处,薛绯烟不会有丝毫不自在的感觉。 再加上薛绯烟对于情感这一方面本就迟钝,她没察觉到厚朴的心意,实属正常。 寒暄了两句,厚朴并未多留,进退有度的同薛绯烟告辞。 薛绯烟则带着从席面上打包好的吃食,去了楮墨抄书的书斋。 “泰然书斋。” 名字倒是霸气。 这家书斋距离西关酒楼,不过一个街头一个街尾的距离,并不远。 书斋的门是虚掩着的,原本像这种地方,都会有固定的客源,只要店里的书品种齐全,价格正常,都不愁生意不好。 薛绯烟推开门进去,楮墨正坐在里面的隔间抄书。 店老板不认得薛绯烟,见到她来,十分热情的迎了上来。 “小姑娘,你需要买点什么书?” 薛绯烟连忙摆手,“我不是来买书的,我来找人。” 听到她的声音,楮墨立即将手里的信件收好,探头出来,冲着薛绯烟招手。 “阿姐,我在这里!” 第25章 添堵第一名 一本书,楮墨已经抄了大半。 薛绯烟识字,但对于这些东西并不热衷。 “饿了?我带了些吃的给你,你吃饱了再写。” 薛绯烟献宝似的将从席面上打包回来的食物放在楮墨跟前。 厚厚的油纸包被打开,浓郁的香味从里头飘了出来。 东西还热乎着。 虽然所有的食物都混到了一起,看起来完全没有卖相,可楮墨却很是喜欢。 前世,他吃过太多的美味珍馐,可他最想念的,依旧是阿姐亲手做的包子。 眼下,这小小的油纸包里头,包裹的都是阿姐的心意。 他很欢喜,更多的,是庆幸。 庆幸上天对他,终究是慈悲的! 即便只有两个人,可过年,依旧要有个过年的样子。 趁着楮墨的书还没抄完,薛绯烟决定上街去买一对桃符,再买些红纸,打算让楮墨一会儿给自家写一幅门对子。 至于吃的,薛绯烟想着,年夜饭也得丰盛一些才是。 这么一想,她便转道去了菜市。 过了晌午,大部分的商贩都已经回家。 还剩下一些买菜的老婆婆守着摊位,不过是想要多赚点钱,过个好年。 薛绯烟盘算着菜品,心里想着,家里有狍子肉,还有上回买的新鲜猪肉,一直没吃,大白菜家里也有 “来条鱼!” 过年嘛,总是要年年有余,图个吉庆的。 “哎哟,姑娘,您来的可真是巧了,我这里恰好还剩下一尾鲤鱼,您瞧这个头儿,多好,看着就喜庆。” 薛绯烟看着木桶里那尾胖胖的鲤鱼,光着看着,便觉得讨喜。 “那好,把鱼给我包起来,这条鱼我要了!” “诶,好嘞!” 老板手脚麻利的搓了一根草绳,穿过鱼嘴,将鱼串起来,拎在手里,递给了薛绯烟。 “姑娘,最后一条,我算你便宜些!您给我八文钱就行。” 大过年的,薛绯烟也没想讨价还价,痛痛快快的数了八个铜板递给老板。 她还想买些萝卜回家。 这么冷的天,用萝卜和肉炖锅子吃,想想就舒服。 买完了想买的东西,薛绯烟背着篓子,估算着楮墨应当差不多可以回家,便抬步往泰然书店里走。 到了街口,薛绯烟才看见,楮墨已经站在书店门口等她了! 楮墨小跑过来,十分自然的接过薛绯烟肩膀上的背篓。 背篓沉甸甸的,压在楮墨的肩膀,满满的安心。 “一会儿回家,你记得写一幅对联,贴在咱家门上,我还买了桃符,一会儿一并贴起来。” 他们一面往回走,一面细声商量着。 楮墨喜欢这般细水长流的温馨。 他更喜欢一抬眼,一伸手,薛绯烟便在他眼前,在他身边的这种感觉。 心里头被填的满满的,他有时候会想,岁月静好,大抵便是这般模样? “一会儿你弄这些,我就去熬浆糊。” 薛绯烟细细碎碎的说着,楮墨安安静静的听着。 偶尔附和一两声,楮墨一转头,便看见薛绯烟笑弯了眉眼的模样,若是他的手边有笔墨。 他想要将这样的阿姐画下来。 画在纸上,画在心里。 两个人还没走到村口,远远的便看见村口围了一堆人。 薛老头骂骂咧咧的声音由远而近,薛绯烟皱起了眉头。 “他这又是怎么了?咱们应该没惹他?” 楮墨厌恶老薛家的一切,一看到那家人的嘴脸,他心里就不大痛快。 “谁知道呢?只要不是冲着我们来的,便好。” 不然的话,他会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楮墨收起了笑意,板着脸,将薛绯烟护在身后,往前走。 进村的路就这么一条。 薛老头刻意等在这里,就是为了堵薛绯烟和楮墨。 一见到他们来,薛老头那犹如火山喷发的眼神,就迸了过来,像是要把薛绯烟烧成碎末,挫骨扬灰。 “好你个小贱蹄子,我老薛家把你养这么大,吃你个包子还吃不得了?全村的人你都分到了,单单落下我的,看我今天不打死你这个没良心的赔钱货!” 薛老头说着,便扬起了手里的烧火棍子,誓要把薛绯烟活活打死。 还不等诸位村民们拦住,楮墨直接迎了上去,紧紧地握住了薛老头的手腕,面色冷凝。 “你敢动我姐姐一下试试?” 楮墨目光如炬,瞥了一眼躲在人群里的薛楚。 薛楚吓得一个哆嗦,连忙从人群里出来。 “阿爷,不就一个包子吗?咱又不是没吃过,哪就至于这样了?这么多人看着呢,你不嫌丢人,我还嫌弃丢人呢!咱们快回去,啊!” 见着薛楚开口,张翠花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这孩子是缺心眼儿还是怎么着?你阿爷做这些,都是为了谁?这一对喂不熟的白眼儿狼,就该被活活打死,放眼这十乡八店的,哪一家出过这么一对不孝的姐弟?” 张翠花‘切’了一声,“自己爹娘不在了,阿爷和阿奶不是还在呢吗?咱们对人家来说是外人,连带着阿爷阿奶和他们都不是一家人了,你还帮人家说话,你图什么啊你?” 我图他给我写文章,还图他给我县试押题啊! 遇到这般不开窍的老母亲,薛楚一个头两个大。 “娘啊,咱们自家的事情,咱们自己关起门来好好说不成吗?为什么非得站在村子口闹腾?我以后还要考取功名的,您是想让别人都笑死我吗?” “笑你?他们凭什么笑你?要笑也是笑这对白眼儿狼的姐弟,别人家不都是有什么好吃的,都往自己家里头扒拉,偏生到了他们这里,全村的人都分到了,也没看到留一块肉末渣滓给我们自家人。” 薛老大也道:“哼,但凡这是我亲生的孩子,敢不孝顺老子,老子不等第二天天亮,直接一巴掌拍死,省的留着堵心。” 薛楚算是看出来了,他爹和他娘哪里是来劝架的? 他们分明是来添火的! 楮墨已经临近了爆发的边缘。 “你们一口一个白眼儿狼,叫的倒是顺口!” 楮墨彻底掰下薛老头手里的烧火棍子。 “有许多事,我不愿说,是在给你们留情面,既然你们不要这情面,我也不管什么面子里子,今日就把话都给你们说清楚,说明白了。” 第26章 到底谁是白眼儿狼 “既然你们一口一个老薛家将我们养这么大,那么我请问您们,我和阿姐,在我们爹娘去世之前,你们可有为我们买过一粒米?一颗糖?一件衣裳?一双鞋袜?” “怎么没有?你这么些年,不是吃我们家的饭菜长大的?” 薛老头梗着脖子,如同怒目金刚。 听到这话,楮墨笑了。 “这么多年,我爹在山里头打猎,赚回来所有的银子,全部落入了你的荷包,那些银子,别说是养我们一家四口,便是连你和阿奶、大伯一家四口,外加三叔一家子,都绰绰有余。” 莫说是吃饭穿衣,便是连老薛家如今住的房子,都是薛老二出钱盖的。 “我爹娘死后,所有的东西都归了你们,我和阿姐没在你们手底下吃过一顿饱饭,也没买过一件新衣,家里家外所有的脏活累活都归我们,我要读书,你们不给我读,我病的快死了,你们没有一个人拿银子出来给我治病,阿姐为了给我养身体,去大伯母房里偷拿鸡蛋,差点被大伯母活活打死,对待我们,连对待畜生都不如,这一桩桩,一件件,说出去,咱们谁是白眼儿狼,显而易见。” “阿姐感念着从你们家那个虎狼窝出来的那天,诸位邻里乡亲们的帮助,我们眼下日子过的艰难,无以为报,只能做些包子馒头,送给大家伙儿尝尝,也算是给诸位的谢礼,东西虽然不多,但都是阿姐的一片心意,这份心意,是阿姐给帮助过我们的人的,为什么人人都有,就老薛家没有,你们心里真的没数吗?” 楮墨从未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 这是第一次。 却惊掉了一众人的下巴。 就这张嘴皮子,怕是比县衙里的师爷还能说? 而且还说的有理有据,让人不得不信服。 这下子,莫说是那些看热闹的乡亲们,便是连三岁小儿都知道,老薛家没一个好东西。 “娘,哥哥和姐姐他们不是老薛家的孩子吗?为什么他们不给哥哥姐姐饭吃,还不给他们衣服穿?” 稚嫩的声音从人群中响起,薛老头的脸,噌的一下就红了。 “哪儿就没饭吃?没衣服穿了?我是让你们饿死了,还是让你们冻死了?说这种话,你们也不怕天打雷劈。” 薛绯烟将楮墨拉在身后,迎了上去。 “一天一碗稀菜粥,连个贴饼子都不给,没把我们饿死,是我们命大,若不是我逼着你们拿了棉被和袄子出来,我和小墨现在,指不定真的被冻死,而且还是死在你们老薛家的院子里头。” “你老子今天非得打死你个死丫头不可!” 薛老头扬起手,落下就是一巴掌。 薛绯烟瘦小的身子往下一蹲。 众人都围上来拉架。 薛楚因距离他们最近,被人挤到了薛老头对面。 ‘啪’地一声,那巴掌,准确无误的落到了薛楚的脸上,震耳欲聋,薛楚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眼睛前头都开始泛起了金色的小星星。 “啊呀,楚哥儿,我的楚哥儿啊!”张翠花惊叫出声。 只见薛楚的半边脸颊肉眼可见的肿了起来。 张翠花哭爹喊娘的声音再度响起。 “我的楚哥儿啊,你怎么这么倒霉啊?你个杀千刀的丧门星,老娘跟你拼了!” 站在一边的马桂芬一把拉住了张翠花。 用比她还大的嗓门儿吼道:“你这人是不是脑子有病?打楚哥儿的人又不是烟姐儿,你跟她拼命做什么?” 马桂花点头附和,“就是就是,眼见着巴掌落了下来,烟姐儿不能还手,难道还不能躲?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要我说啊,老薛家的人也确实太不要脸了些,不就一个包子吗?人家想给谁就给谁,不给的怎么还上赶着要呢?吃相这么难看,也不怕吃多了磕牙!” “就他们这一家子,只怕是把满口的牙都磕掉了,也要往家里搂?” 冷嘲热讽一句接着一句。 薛楚到底是没忍住。 “够了。” 他怒喝一声,一手拽着张翠花,一手拽着薛老头。 “你们不嫌丢人,我嫌,跟我回去,你们以后,要是谁再敢找楮墨他们的麻烦,就别怪我对你们不客气。” 都是些什么跟什么啊? 前两天,他拿去的那篇文章,才刚刚被夫子夸过,眼看着去雍城书院学习的事情板上钉钉了,这个时候要是惹毛了楮墨,他撂挑子不干。 他毫无准备的去雍城书院,是去掉面子,还是去丢里子啊? 到那个时候,他丢的,就是西关书院的面子和里子了。 别说是他自己,就是学院的夫子和山长,怕是都恨不能用大嘴巴抽死他。 “你这个臭小子,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呢?” “阿爷,我脸还疼着呢,你说说看,我这胳膊肘应该往哪儿拐?” “哥,我想吃包子。”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等明年县试,我中了秀才,我买十笼屉包子回来,让你吃个够。” 得了这话,薛晓燕瞬间高兴了。 “哥你得说话算话。” “瞧你那点出息。” 闹事的人走远了。 薛绯烟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一样。 马桂芬挤到薛绯烟身边,揽着她的肩膀,一脸心疼。 “苦命的孩子,你们晚上还没吃饭呢?我家还有点吃的,去我家吃晚饭去。” 薛绯烟笑着摇头。 “谢谢婶子,我买了不少吃的回来,不用去你们家给们添麻烦了。” 楮墨拉着薛绯烟往家里走。 留下一众人,用无比惋惜而又可怜的眼神看着他们。 “诶,薛老二多好的人啊!怎么就摊上这么一双父母了呢?” “虽说不是呢?” “到头来,最可怜的,还是孩子!” 薛绯烟其实很不喜欢这样的眼神。 她并没有觉得自己可怜。 只是眼下,别人越觉得他们可怜,对他们最好。 关上门,薛绯烟连忙拉过楮墨的手,仔细看了看。 见到他的掌心被挂出了一道小拇指长的口子,薛绯烟整个人心疼的不行。 “你说说你,那一棍子,我又不是躲不过去,怎么就轮到你去徒手接棍子了?” 薛绯烟怒嗔着瞪了楮墨一眼。 “你的手可金贵着呢,日后若是再遇着这事儿,我自己能躲,你要是再敢像今天这样迎上去,我可是要生气的。” 楮墨没有说话。 若是再遇到同样的事情,他还是会做同样的举动。 薛绯烟给他处理好伤口,将刚才的事情,翻来覆去的又想了一遍。 “你有没有看出来,薛楚好像一直在帮我们说话?” 楮墨:“” 第27章 岁岁平安啊! “他不敢不帮我们说话。” 见着薛绯烟专心致志的将从镇上买回来的东西逐一归置,楮墨想要搭把手,却被薛绯烟毫不留情的拍开。 “这两天你什么都不能干,好好把手给我养好了,知道吗?” 薛绯烟奶凶奶凶的冲着楮墨一吼,半点威慑力都没有,可楮墨还是乖乖的点头。 “好,都听阿姐的。” 又开始在她面前装乖巧? “你少来这套。”她的火气还没消呢! “你刚刚说他不敢不帮我们说话?薛楚?他为什么不敢?” 薛绯烟眨巴眨巴眼睛,楮墨突然勾起了唇角。 “他有把柄在我手里,所以他不敢。” “什么把柄?” 薛绯烟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楮墨冲她勾勾手,悄悄对着她耳边耳语:“保密。” 薛绯烟:“” 紧接着,一道脆生生的怒吼从屋子里头传到院门外面。 “楮墨,你是不是欠揍?” “哈哈哈” 一长串的笑声扬长而出。 住在薛绯烟隔壁的梅花正端着水,给自家男人泡脚。 “你瞧,从那个家里头搬出去,他们笑的多开怀?” 张立东拉过梅花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我知道这些年委屈你了,等过完这个年,我就跟咱爹娘提分家。” 梅花眼眶红红的,别过头,泫然若泣。 “我也不是非逼着你分家,可我在这个家里,实在是” “我懂,我都懂。” 这一边温情伤感,那一边,薛绯烟和楮墨闹腾了一会儿,闹累了。 趁着天还有点亮星儿,她蹲在院子里头杀鱼。 楮墨也没闲着。 薛绯烟剁了一条狍子腿丢到锅里炖着,楮墨在旁边看灶火。 眼看着柴堆里的柴火越来越少。 楮墨有些着急。 “阿姐,咱们明儿去山上捡柴火去!” 家里头的这点柴,大部分都是这座房子没住人之前就囤着的,楮墨和薛绯烟都猜测应当是他们阿爹早就算着有这么一天,提前给他们备好的。 不过数量不多。 还有一部分是村民们帮他们翻修房子,拆下来坏掉的木梁什么的,凑凑,一起扔进了柴火堆。 薛绯烟也在想这个问题。 “虽说咱们现在从老薛家分出来了,可明天是大年初一,咱还是得去几家拜年,等拜完了年,咱们就去山里头捡柴火。” 楮墨正有此意。 锅里头的狍子肉汤咕噜咕噜的冒着热气,夹杂着浓郁的肉香,顺着烟囱往外头飘。 看着那一缕青烟袅袅升起,薛林氏对正在门口贴桃符的薛长贵感叹道:“他们姐弟俩的日子,可算是过起来了!” 可不是过起来了么? 这个时候,家家户户都在准备年夜饭。 大年三十儿,谁不是阖家团圆,一团和气? 偏老薛家,一大早就开始,闹了个天翻地覆。 到了晚上还不消停。 “一天到晚的,也不知道他们到底闹什么?” 薛老三媳妇儿余秋花只想要关上门过自己的日子。 眼看着她的肚子一天大一天。 外头的人大过年还没个消停的,她就止不住的心烦气躁。 可不是得闹? 一大家子的年夜饭,就张翠花一个人忙里忙外的忙个买完。 薛老太身体不好,家里几个大老爷们儿不顶用,薛老头长着一张嘴,就知道颐指气使。 余秋花自从怀孕了之后,家里头的事情就没问过半句。 从前摘菜、做饭、洗碗、洗衣服这种事儿,张翠花还天天使唤薛绯烟去做。 眼下,除了她和亲闺女薛晓燕之外,一大家子的人,她愣是叫不动一个。 等她骂骂咧咧的做完年夜饭,大家伙儿哪儿还有胃口吃? 好在薛绯烟同老薛家隔得远,他们关上门,一盆盆热饭热菜端上桌。 菜品并不多,不过一个白萝卜炖狍子肉,一个猪肉炒大白菜,还有一个红烧鲤鱼。 可这有鱼又有肉的,薛绯烟已经非常满意了。 楮墨盛了两碗稷麦粥放在说上。 薛绯烟已经摆好了凳子,又拿了两双筷子放在粥碗边。 外头,已经有人家里开始放起了爆竹。 爆竹声噼里啪啦的响起,年味儿顿时浓了起来。 “阿爹,阿娘,吃饭了!” 薛绯烟的眼睛里头含着泪花。 “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们,我和小墨从那个家里搬出来住了,我们现在过的很好,你们只管放心。” 薛绯烟带着更咽说出这一句话,眼泪像是决堤了一样,哗啦啦的往外流。 楮墨紧紧地握着她的手。 “阿姐,阿爹阿娘肯定能看见,我们把日子越过越好。” 他不大会安慰人,可对方是薛绯烟。 楮墨耐着性子,轻声细语,慢慢的哄着。 薛绯烟哭够了,顶着红红的眼眶看着他,问道:“阿爹和阿娘,真的能看见吗?” “一定能。” 他的语气格外坚定,像是一个定心丸,薛绯烟的心莫名的就安定了下来。 吃过饭,薛绯烟从褥子底下摸出了一个她老早就准备好的红包。 “方才你在贴对联的时候,我悄悄剪了些红纸,包了一个红包。” 薛绯烟将手里的红包格外郑重的递到楮墨的手中。 “喏,压岁钱,这可是我第一次给你压岁钱。” 从前,阿爹和阿娘在的时候,每一年,吃完年夜饭,他们都会给薛绯烟和楮墨包一个红包。 里面的压岁钱虽然不多,可阿娘总会笑眯眯的说:“虽然我们的日子过的艰难,可别人有的,我们家的宝贝们也要有才行啊!” 楮墨没想到阿姐竟然还给他准备了压岁钱。 想着上一世,这个时候,他还病的昏昏沉沉,不省人事。 年一过完,阿姐就被张翠花卖到了盛家冲喜。 眼前的一切,都失真的宛如梦境。 “小墨,岁岁平安啊!” 薛绯烟眉眼如画,手里的红封带着新年的喜庆,楮墨在手里,热烈而又滚烫。 “阿姐,岁岁平安!” 他们都要岁岁平安才行。 必须岁岁平安。 第二天一早,薛绯烟和楮墨起了个大早,去村子里头拜年。 昨儿为了点包子,老薛家闹得天翻地覆。 这一次,薛绯烟长了心眼儿,大过年的,不愿意闹腾,第一个便上门去老薛家拜年。 因着大年初一,家家户户的大门老早就开了。 家家户户都把庭院打扫的干干净净,门口的爆竹都扫成堆,堆在门口。 远山村有个习俗,过年三天,家里的垃圾不能往外头扔,说是破财,不吉利。 薛绯烟敲门进了院子。 这一回,楮墨再次掐着时间,先她一步,拦在了她跟前。 薛绯烟囧,怎么拜个年跟要干仗似的? 第28章 休妻还是和离 可不是要干仗么? 张翠花瞥见是这对姐弟俩来了,没好气的冷嘲热讽。 “哟,还知道来拜年?我还以为你们改头换面,不姓薛了呢!” 薛绯烟没等楮墨开口,直接说道:“昨儿包子没分给你们,你们闹成那个样子,我都没好意思说,所以今天,我们赶早来给你们拜个年,省的大过年的,你们自己不好好过年,还要闹得人家也不能过个安生年。” 薛绯烟这次来,就是堵老薛家话头的。 总不能所有的话都由他们说了算? “你个小贱蹄子” 还没等张翠花骂完,薛绯烟便拉着楮墨走了。 只留给了她一个无比潇洒的背影。 楮墨抿着嘴笑。 “阿姐,威武。” “那是。”薛绯烟扬了扬下巴,无比自豪。 “总不能尽让他们给我们添堵啊!” 薛绯烟就是去给老薛家那群人添堵的。 反正他们在村子里辈分小,现下被老薛家分出来了,等把几个近亲的年拜完,就可以关上门,谁都不见,谁的话都不听。 给老薛家填完了堵,薛绯烟身心舒畅。 紧接着,她给薛长贵一家子拜完了年,又去了从前和阿爹交好的几个叔伯家里拜完了年,便直接和楮墨回家。 他们还得去山上捡柴火。 背篓、斧子、榔头什么的,家里都有现成的。 也是从前阿爹准备好的。 薛绯烟和楮墨一个人背了个背篓,楮墨扛着斧子,薛绯烟则带了个锄头,想着万一在山上遇见点儿什么好东西,手边随手都有趁手的家伙可以用。 午饭带的是薛绯烟做的贴饼子。 他们秉持着早去早回的原则,拜完了年,直接就去了后山。 村子里头的积雪,因着出了三个日头的缘故,已经化得干干净净,可山里头的雪还厚着。 楮墨怕薛绯烟摔着,一直走在她后头护着她。 薛绯烟负责捡柴枝。 山里头枯枝多,不过小枝不禁烧,还得砍些大的枯木桩子才行。 楮墨瞅准了一棵枯木,抡起斧头砍树。 薛绯烟则在四周扒拉着捡枯枝。 一大块积雪被薛绯烟扒拉开,她突然惊叫了一声。 “玄参,小墨,这里好多玄参。” 玄参是中药材的一种,最佳的采摘期就是冬季。 薛绯烟的阿娘是个精通药理的妙人儿,只不过这个时代,对女子分外苛刻。 她阿娘从没给人看过诊,以至于整个老薛家,除了阿爹、她和小墨,竟没有一个人知道她娘会医。 薛绯烟还小的时候,她阿娘便教她辨认药材。 那个时候,她爹总是会上山打猎,阿娘则带着她和小墨在山里头挖药材,然后拿到镇上的药店去换钱,贴补家用。 老薛家一屋子懒汉,谁也没想着要将她阿娘辨认药材这门手艺学去,都等着阿爹和阿娘拿着现成的银子回来孝敬他们。 一想起从前的事情,薛绯烟就为阿爹和阿娘不值当。 楮墨听到这话,连忙放下了斧头,看着薛绯烟扒拉的那一块。 “果真是玄参。” 薛绯烟喜出望外。 她连忙从背篓里拿出锄头,小心翼翼的挖着。 楮墨见到她高兴,也跟着笑了起来。 他们两个,一个砍柴,一个挖药,忙得不亦乐乎。 直到将这一片挖干净了,薛绯烟才满意的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收起锄头,帮着楮墨一同将砍下来的柴火放进篓子里,一同回了家。 镇上的医馆里头,几乎都收药材。 不过干药材和新鲜的药材价格又不一样。 玄参和人参不同,不是什么稀罕物件,就这么一篓子新鲜的,能值个一贯钱,就已经很不错了。 薛绯烟和楮墨商量着要不要去山里头再看看。 楮墨看了眼外头的天色。 “不行,已经很晚了,我们这个时候上山,还没进到山里头,天就会黑,不安全。” 薛绯烟也知道这个理,内心挣扎了一下,最终点头:“好,那我们明天一早就去。” 明天不用拜年,可以赶早去山里。 大过年的,谁也不会往山里跑。 这个楮墨同意。 “可以,反正家里的柴火,就我们两个人用,过不了两天,你去镇上上工,家里头一天都不做饭,光是烧炕,还只烧半夜,用不了这么多柴火,明天,我陪你一起找药材。” 得了这话,薛绯烟才心满意足的抱着装玄参的背篓笑了。 薛绯烟正准备生活做完饭。 挖了大半天的药材,累的不行,肚子早就饿的咕咕叫了。 谁知,她灶膛里的柴火还没点着,外头敲门的声音就不要命的响了起来。 “烟丫头,烟丫头在吗?” 薛绯烟听出来是三叔奶的声音,连忙应了一句:“在的在的。” 楮墨先她一步把门打开。 薛林氏气喘吁吁的说道:“快,快去老薛家,那一家子不知道为了什么打起来了。” 她一路跑着过来,累的上气不接下气。 薛绯烟的反应却有些冷。 “他们会打起来一点也不稀奇啊,三叔奶您先进来喝杯热水,歇歇脚。” “不是不是。”薛林氏摆摆头,“他们闹着要分家,还要把你爹娘的牌位丢出去,你三叔公眼下正劝着呢,我琢磨着,这事儿得让你们知道,大过年的,总不能也闹得地下的人不得安宁?” “什么?”一听要扔掉她爹娘的牌位,薛绯烟急了。 “他们凭什么扔我爹娘的牌位啊?” 薛绯烟抡起手边的锄头就往外头冲。 楮墨连她的衣角都没拉住,连忙小跑着跟上去。 还没到老薛家门口,就看到外头闹哄哄的一片。 张翠花的声音隔着两条巷子都能听得见。 “反正这日子我是过不下去了,要么分家,要么和离,我一天都不想在老薛家待着!” “和离?啊呸,你休想,你要是过不下去,那就休妻,像你这样不贤不孝的妒妇,想要和离,做你的春秋大梦去!” “我不贤不孝?薛老大,你摸着你的良心,再给我说一遍,自从老二夫妻两个去了以后,家里家外哪一样不是我在操持?我在你们家,天天累的像头牛,还要吃你们一家老小的排头,这些我都能忍,可你跟村后头那个寡妇,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张翠花气的脸红脖子粗,“你今天要是不给我一个交代,我就把你们老薛家的牌位全给扔了,这个年,我们谁都别想好过。” 第29章 见血的大年初一 眼见着张翠花真的要举起挑台上的牌位往外头扔。 薛老太难得手脚灵便了一回,整个人不由分说的扑了上来,搂过张翠花手里的牌位就要截下来。 她步伐踉跄,张翠花更在气头上。 见到有人冲过来,她下意识的顺手一推,手里头的力道有些大。 只听见‘砰’地一声,薛老太抱着灵牌,整个人重重的砸在了地上,后脑勺随即渗出幽红的血液。 “啊” 不知道是哪家胆小的媳妇儿尖叫了一声。 紧接着,围在最里头一排的人纷纷惊吓着后退。 “杀人啦!” “杀杀人了!” “张翠花杀人了!” 此起彼伏声音轰然炸响。 薛绯烟好不容易挤进老薛家的大门,便看见眼前的这一幕。 薛老太整个人痛苦的抽搐,可依旧将牌位紧紧地抱着,没有一点撒手的迹象。 “娘!娘您怎么了?” “阿奶,阿奶你别吓我啊!” “赶紧来人,叫大夫啊!老婆子,老婆子你可得醒着,千万别睡过去啊!” 院子里瞬间乱成了一团。 始作俑者的张翠花吓得脸色都白了。 她万万没有想到,就自己下意识的这么一个动作,导致薛老太一下子磕破了脑袋。 伤的还是后脑勺。 那血嘤嘤的往外流,好像怎么淌也淌不完似的! “我没有,我不是故意的,我” 她被吓得连连后退,一只脚踢在了门框上,噗嗤一下摔到地上,也没有人去扶她。 薛绯烟的脸色也不大好。 看着薛老太的样子,让她想起了前世,她被人丢进乱葬岗的时候,其实还没断气。 可是,没有人救她。 她甚至能够感受到魂魄一点点剥离躯体的绝望。 直到后来,她也是这么看着死在乱葬岗里的自己,浑身上下都是血,像是怎么也流不干似的。 痛苦的回忆瞬间抓紧了她脑海里紧绷的那根弦,让她颤抖。 楮墨是第一个发现薛绯烟异样的人。 他连忙将薛绯烟从人群中拉出来。 所有的人都围在了薛老太身边。 楮墨却拉着薛绯烟远离了人群。 得到解脱的薛绯烟大口喘着粗气。 她一脸难以置信,“她她怎么会摔呢?小墨,你看见了没有?她一直抱着阿爹的牌位” 即便自己摔成这样,她还舍不得松手。 她一直以为,在这个家里,人人都把她阿爹当做冤大头。 只有当家里没银子花了,春种秋收,需要干力气活儿了,他们才能想起来,家里头还有她阿爹这么一号人物。 可眼前这场面,让薛绯烟彻底打破了自己认为的一切。 楮墨哪里不明白她的心思? 他牵着她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 “阿姐,这并不能说明什么。” 是啊,一个举动而已,并不能说明什么。 薛绯烟垂下眼睑。 阿奶跟老薛家那群茹毛饮血的人不一样。 虽说不一样,可她性格懦弱,从没有半分主见。 向来都是阿爷说什么,她就是什么,这么多年,连一句‘不’字,都不会对阿爷说。 虽说,有很多时候,她也觉得阿爷做的事情过分,可她从来都只选择旁观。 有的时候,旁观者才是最让人绝望的存在。 明明他们是一家人。 别人家都是家庭和睦,不分彼此,怎么到了她们家,一家子还会有旁观者的存在呢? 薛绯烟只是短暂的轴了一下,便转过了弯。 “我明白,我们今天来,只是要将阿爹和阿娘的牌位请回家,仅此而已。” 旁观而已,谁又不会呢? 区别只在于忍不忍心罢了! 楮墨的眼底透着凉薄。 他天生冷血冷情,在这个世界上,除了薛绯烟,任何人,任何事,都与他无关。 “今天怕不是什么好时机。” 楮墨看着闹哄哄的那一边,张翠花正悄悄摸摸的往外爬,生怕别人发现了她。 “大嫂,娘都摔成这样了,你这是打算去哪儿?” 余秋花的肚子已经开始显怀,这两天,因着心情不大好,既没吃好,也没睡好,因此,看起来脸色也不大好。 张翠花想跑? 没门儿。 老太婆摔成这样,张翠花要是跑了,那日后,岂不是要她挺着个大肚子去伺候? 万一老太婆动弹不得,得她端屎端尿的招呼着,那她还不如直接死了算了。 果然。 就这么轻轻浅浅的一句话,所有人的视线,一瞬间,就落在了差一脚便爬出门槛的张翠花身上。 “狗日的,你还敢跑?老大、老三,去把这个臭娘们儿给老子抓回来。” 薛老头中气十足的发号施令。 “大夫来了,大夫来了。” 廖大夫被人火急火燎的从家里头拉到老薛家。 薛绯烟看到这情景,只能叹气。 “等我们攒够了银子,来拿户籍文书的时候,再一并将的爹娘的牌位带回去!” 就今天这境况,怕是也没有人有心思招待他们。 阿爹和阿娘的牌位,暂时应该也是安全的。 “我们回去,把那些玄参洗了,趁着太阳大,先晒着,明日咱们再去山里头挖一些。” 她要到年初四才上工呢! 明天后天两天,应该能挖不少。 晒干了的药材比较值钱。 眼下她的手里,离二十五两银子也差不离多少,早点凑够钱,早点拿回户籍文书,也能早一天了却一桩心事。 薛绯烟和楮墨回了家,她盘腿坐在炕上,打开钱袋子,一点一点的归置着银子。 “这段时间,给家里置办了不少东西,如今手里头还剩下十九两,等咱们把玄参卖了,我到了月底,拿了月钱,你那边儿再把抄书的银子一结,咱们应当就能将钱还上。” 不过是个把月的事情,薛绯烟感觉这日子有了盼头,人也松快了许多。 楮墨看着薛绯烟一脸满足的将钱袋子揣在怀里的样子,勾起了唇角。 “那我努力多抄几本书,争取等咱换了银子,还能有余钱,给阿姐你做一身新衣服。” “做新衣服?” 薛绯烟看着身上这件完全不合身的大袄子。 “要做新衣服,那也得先给你做。” 薛绯烟又看了一眼楮墨身上那件比他大了一圈的袄子,又瞅了瞅他脚上那双不合脚的鞋。 “等咱们手头宽裕了,我就想办法送你去西关书院念书,成了学子,怎么着不得有两身合适的长衫?” 第30章 说好不随便捡人的呢? “阿姐,去西关书院的事情,我心里头有谱,你不需要为这件事情费心。” “怎么可能不费心?”薛绯烟将钱袋子重新塞进了炕洞里,“听说那家书院难进的很,你的学业又停了一年多,万一入学考核没考过怎么办?我还是得想办法多赚点银子,到时候打点起来,咱也能有点底气不是?” 这件事情,若是放在阿爹和阿娘还在的时候,薛绯烟指定是不操心的。 可小墨,自从被迫停了私塾的课业之后,在家里头,连书都没摸过。 虽说他底子好,可薛绯烟难免还是担心。 听了薛绯烟的打算,楮墨一时之间,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阿姐,你怎么这般不信任我?” 薛绯烟这才想到,方才她将话说的这样直白,怕是伤了楮墨的心。 她连忙开始找补:“不是不是,我没有不相信你,我就是觉得,那家书院门槛太高,即便进去了,一年的束修也不便宜,我多赚点银子,你进了书院之后,也能安心学业,不必为我担忧嘛!” 他的阿姐啊,说的第一句话才是由衷之言,之后的都是找补。 “之前,我在私塾念书的时候,那私塾的夫子,与西关书院的牟山长是故交,夫子有意抬举我,领我去同牟山长下了一盘棋,那一回,我赢了牟山长一子半,第二局,我又赢了他一子半,自那之后,我便在牟山长那里挂了名。” “啊?” 薛绯烟没想到,其中还有这样的缘故,“然后呢?” “后来,我没能继续上学,那个时候,夫子其实已经教不了我什么了,他将我引荐给了牟山长,牟山长听了我的事情之后,拖夫子给我带了句话。” “什么话?” “只要我愿意,我随时都能去西关书院读书,一切束修全免。” “嘶”薛绯烟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么好的事情,你怎么不早说?那你为什么不去呢?” 楮墨失笑,“那个时候,阿姐你整日心神恍惚,在那个吃人的家里头,我哪里放心阿姐你一个人在?” 阿爹和阿娘的死,给薛绯烟的打击太大,楮墨看她那个样子,生怕她也跟着一并去了。 哪里还能撇下她,自己去西关书院念书? 不过,他将他押的题,提前准备的文章,都给了薛楚。 所以,薛楚拿着他的文章,考进了西关书院。 薛绯烟满目愧疚。 “终究是我拖累了你。” 楮墨叹气。 “阿姐,我同你说这些,并非是要你的愧疚,我只是要让你知道,我不是你的负担,你希望我做的,我都会去做,并且,我可以做的很好,我只希望你能够为自己多想一想,你辛苦,我也会心疼。” 楮墨的眼神太过深沉,让薛绯烟心中疑窦重生。 这样的眼神,并不像十岁的楮墨该有的。 那个时候的楮墨,虽说冷情冷性,凡事自有章法,看起来劳神在在,透漏着与年龄不符的成熟稳重。 可他的眼神,除却冷凝之外,更多的,是如同野狼一般的桀骜,带着少年的意气风发,和对命运不服输的倔强。 他不该是这样的。 沉着,冷静,漆黑的眸子泛着深沉的珠光,像是一块如墨的黑曜石,内敛且坚硬,浑身上下都透着冷,周身又笼起了一层令人捉摸不透的迷雾。 这样的他,倒像是十年后,成为首辅的楮墨。 薛绯烟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大跳。 不可能。 她能重来一次,已经是上天眷顾。 更何况,她亲眼看见楮墨死了。 而她也不曾见过他的灵魂飘起 薛绯烟不敢深思。 重活一世,她最想要的,便是让楮墨从未陷入未来的那一池泥沼。 她努力的活着,妥帖的照顾他,满心阳光。 也只是想要楮墨再也不要拾起首辅那般的偏执与黑暗。 他应该是阳光的。 一个阳光、乐观,积极向上的少年。 “傻孩子,我怎么会辛苦呢?眼下我们的日子,都是替自己过的啊!” 替自己过日子,怎么会觉得苦? “小墨,我从没把你当成是我的负担过,从阿爹将你带回家,我看着你小小的,软软的,怯生生的站在我的面前,开口叫我阿姐的那一刻起,我就想着,多可爱的弟弟啊,我恨不能将这世界上,最美好的一切,都亲手捧到你的跟前,送给你。” “若是你真的进了西关书院,还免了束修,那我便努力赚钱,开一家包子铺,我的手艺可是得我阿娘真传的,我若是开了包子铺子,那生意必定红火。” “那好,等阿姐你的包子铺开了张,我一定邀所有的同窗,天天去你那里给你捧场。” “哈哈哈,那敢情好” 漫长的一夜。 薛绯烟和楮墨两个人窝在炕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到了差不多三更天,才逐渐睡去。 第二天,薛绯烟起的晚。 她醒来的时候,楮墨已经做好了早饭。 他们简单的吃过早饭,便扛着家伙上了山。 薛绯烟握着锄头,小心翼翼的扒拉着积雪。 冬日里,山里头还是有许多药材的。 比如昨天找到的玄参,再比如决明子、鸦胆子、川楝子等等。 薛绯烟找药材找的十分仔细。 楮墨则照看她照看的十分仔细。 靠山的地方自然有猎户,有不少猎户都会在山里头挖陷阱。 若是一个不慎,掉进了陷阱里,又或是被捕兽夹夹住,那人不死也得脱一层皮。 薛绯烟拨开一丛荒草,不曾想脚下一空,差点一头栽下去。 好在楮墨反应快,及时拉住了她。 虚惊一场,薛绯烟看着脚边被她踩空了一角,露出了一个黑洞的陷阱,便心有余悸。 “阿姐,当心些。” 薛绯烟点头,“嗯,我知道。” 这也太吓人了。 她必须当心。 两个人正准备往别处走,陷阱里头却突然传出了声音。 “有人吗?救命啊!” 那声音十分沙哑,像是嗓子里头卡了沙粒子,每说出一个字,都得缓好半天,才能卡出下一个字。 薛绯烟看了一眼楮墨,“这里头不会是有人?” 楮墨也听见了声音,“好像是的。” 得到了肯定,陷阱里头又传出来声音,薛绯烟连忙放下背上的背篓,用镰刀刨开虚盖在陷阱上的草皮。 “你等等,我现在就想办法救你出来!” 楮墨:“” 阿姐,说好不随便捡人的呢? 第31章 一大清早就破财 陷阱里头是一个约摸十七八岁的少年! 因着陷阱有些深,她看不清陷阱底下的情景,只能试探性的问一句:“你还好吗?还能动吗?” 里头的人大抵是缺水缺的严重,嘴里喃喃的回着话,可吐字不清,薛绯烟愣是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猎户挖的陷阱里头,基本上都有用削尖了的竹子做成的排插,不论是人或是动物掉进去,不死也得脱层皮。 薛绯烟看着楮墨:“怎么办?人应该伤的有些严重。” 楮墨真没想救人,可他又看不得薛绯烟失望的眼神。 他左右看了看,想到了主意。 “阿姐,你在这里等着我,我去那头扯一些藤条来,放下去,把他拉上来试试!” 果然,楮墨这么一说,薛绯烟的眼睛顿时就亮了。 “好,我等着你。” 下面的人渐渐没了声音,薛绯烟怕他睡死过去,一直同他说话。 “你可千万别睡过去啊!我一会儿就救你上来。” “你渴不渴啊?我手边有水壶,你要不要喝点水?” “应该是要的!” 薛绯烟自问自答,然后对准了地方,直接将水壶丢了下去。 水壶也不知道砸中了那人的哪儿,只听见闷哼一声,薛绯烟龇牙咧嘴的皱起了眉头,一脸抱歉。 “啊,对不起啊!是不是砸到你了?你要是还能动,就自己打开水壶喝一点儿,润润嗓子,等我阿弟来了,就能把你救出去了!” 底下窸窸窣窣的,过了半晌,薛绯烟才听见水壶盖子被打开的声音。 紧接着,咕咕咚咚喝水的声音从底下传来。 薛绯烟又说道:“你喝慢一点,别呛着了!” 这句话刚一说完,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从底下传上来。 薛绯烟:“……” 咳嗽声停了,下面的人水估计也喝够了。 “你现在是不是感觉好多了?” 下面依旧没有人回答。 薛绯烟:“我跟你说啊,一会儿我们拉你上来的时候,你一定要记着把水壶给我带上来,千万不能忘了啊!” “啰嗦!” 不耐烦的声音从底下传上来。 薛绯烟:“……” 她难得好心一回,还被人嫌弃啰嗦? “兄弟你是不是搞错了,眼下是你要求着我,把你救上来的。” “我也没求你啊。” “……” 这话的意思是她上赶着救人吗? 薛绯烟张大了嘴巴,满脸的难以置信。 “你给我把水壶扔上来,姑奶奶不救你了!” “没力气,扔不动。” !!! 所以,她这是大发善心,没人领情,最后还气死了自己,白搭一个水壶? “小墨,回来!这人,咱不救了!” 什么人呐! 扯藤条扯了一半的楮墨听到这话,立即松手,丢掉了手里的半拉藤条。 “哦,好!” 薛绯烟拉着楮墨拍拍屁股走了,底下的少年抱着水壶,一双上挑的丹凤眼满是不屑。 “就是一头小绵羊而已,也不知道老大兴奋个什么劲儿!” 身为男人,这么听一个女人的话,真给他们男人丢面儿。 听着脚步声走远,少年噌的一下,从陷阱里头,踏着陷阱边缘粗粝不平的岩壁跳了上来,身手敏捷,干净利落。 薛绯烟气呼呼的一口气走出了老远。 “你说,哪有这样的人啊?不知好歹,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简直是太过分了!” “要不,我再折回去,把那陷阱给重新埋上?” 楮墨笑意吟吟的打趣道:“把我阿姐气成这样,我得先去铲点雪把他埋了,再把陷阱重新盖起来,让他知道什么叫做人心险恶!” 薛绯烟“嗯?”了一声。 这个方法,想想就很解气! “不行,我水壶还在他那儿呢,水壶可贵了,十文钱一个呢,我必须得拿回来才行。” 再折回去,那陷阱里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薛绯烟晴天霹雳,“这人是有病?装掉进陷阱里,就是为了骗我一个水壶?” 楮墨倒是心宽。 “算了!大过年的,何必为了这种无关紧要的人,坏了心情?” 薛绯烟可没忘,今天主要是为了挖药材来的。 “等我再碰到他,我一定扒掉他一层皮!” 薛绯烟恶狠狠的鼓起脸,柳眉倒竖,像一只小仓鼠,看的楮墨心尖尖都是软软的。 “好,我帮你一起扒!” !!! 兴许是一早上就破了大财,一整天下来,薛绯烟挖山货,运气竟然好到爆棚。 她不仅挖了满满两大背篓的玄参,竟然还捡到了一只皮肉肥厚的野兔子。 野兔子见到人,吓得往回窜,没命的跑,没注意看路,砰的一下撞死在了树桩上,一下子就蔫了。 薛绯烟照顾楮墨赶紧去捡,这么好的兔毛,她打算给楮墨做一个护手。 他整日抄书,眼下天冷,手没地儿藏,做一副护手,也能暖和暖和。 两个人满载而归从山里头下来,刚一到家,就看见薛老三正在门口等着他们。 “阿奶快不行了,临终前,她想见你们最后一面。” 薛绯烟被这个消息打的措手不及。 阿奶性格懦弱,在家里只会一味地闷头干活儿,半点主见都没有。 可她也心软。 有时候见到薛绯烟和楮墨实在是饿的快遭不住了,也会省下自己的口粮,悄悄救济他们俩。 薛绯烟总觉得,老薛家没一个好东西,可到了这个时候,她的脑海里竟然浮现不出半点阿奶对她不好的画面。 她眨了眨眼睛,昨儿阿奶倒地前,死死抱住阿爹牌位的画面,犹在眼前。 此刻的薛绯烟说不出半句不去老薛家见她最后一面的话。 楮墨似乎早就猜出了薛绯烟的心思,他放下自己身上的背篓和兔子,又将薛绯烟背上的背篓取下来,将东西都拎到院子里归置好之后!他才拉着薛绯烟的手。 “长者为尊,死者为大,阿姐,我们去看看!” 薛绯烟木木的被楮墨牵着往前走。 薛老三虽然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可楮墨却看到他微微弯曲的脊背。 他嘲讽似的勾了勾唇角。 平日里也没见着他护着阿奶,这个时候又在这里装什么孝顺儿子? 老薛家已经开始搭灵堂了! 第32章 丧事 这边的人,办丧事习惯用粗麻布。 主要是便宜,寻常人家都能用得起。 薛绯烟和楮墨,这一回进门儿,终于没有人对他们冷嘲热讽。 老薛家所有人的火气,都转移到了张翠花的身上。 就连向来护着她的儿子薛楚,这一回也恨不能没有这么一个糟心的亲娘。 原本他明年就能参加县试,保不齐就能中一个秀才回来,一脚踏入仕途,功名傍身,光宗耀祖。 偏偏是这个时候,阿奶死了。 大夏典法第五页第八条明确规定:百善孝为先,家中有长者辞世,需丁忧三年,为民者,不得参加科举,为官者不得升迁,需停官停职,等到三年孝期结束方可。 三年,三年啊! 错过了明年!他又要再等三年。 加起来足足四年! 他恨不能拿把刀把张翠花的脑袋剖开,看一看,那里头到底装了多少水! 张翠花自知罪孽深重,不仅害死了婆婆,还耽误了儿子的前程,整个人像霜打的茄子一样,焉焉的,赎罪似的,一直跪在灵堂外头,头都没敢抬起来一下。 薛绯烟进门的时候留意到,张翠花鼻青脸肿的,她估摸着,张翠花应该是被薛老大揍了。 活该! 薛绯烟没再多看,跟着薛老三进了里屋。 薛老太果然已经不行了,出气明显比进气多。 薛绯烟的心里头有点堵。 薛老三把人带进来之后,就出去了。 屋子里头,就薛老头守着薛老太,薛绯烟和楮墨去床边看她,也没人跟薛老头打招呼。 已经撕破了脸面的人,没必要假客套。 薛老太见到薛绯烟来了,情绪有些激动。 她抬手,想要握住薛绯烟的手,可使了半天劲儿,手愣是抬不起来。 薛绯烟十分配合的握住了她枯槁的手,薛老太这才满意的勾起了嘴角。 “对……对不起啊!” 一句话出来,薛老太浑浊的眼神里充满了泪花。 “我知道,你们都是好孩子,是我们老薛家对不起你们……” 一句话说了一半,薛老太就像是累了。 歇了半晌,才继续说道:“我这个阿奶没用,帮不了你们什么,临走前,我只想要为你们做做最后一件事情。” 她抬起颤颤巍巍的手,指了指床头边的小木匣子。 得了示意,薛绯烟伸手,将木匣子拿了起来。 “这是我给你们留的,希望你们不要太太记恨老薛家” 薛老太彻底断了气。 薛老头坐在一边,整个人空了一半。 少年夫妻老来伴,他有一身的臭毛病,平日里,对于这个没什么主见,性格又懦弱的妻子,总是横挑鼻子竖挑眼。 可毕竟,两个人风风雨雨的过了这么些年。 再怎么吵,怎么闹,到了这个时候,记着的,也都是对方的好。 即便生命再重来一次,薛老头也想不出来,除了薛老太之外,还有什么女人能忍受得了他这一身的臭毛病。 一起生活了几十年的两个人,突然有一个人先去了,走的还这么突然。 于薛老头来说,就像是魂魄离了体,一大把年纪了,他没有那种痛不欲生的感觉,就像是整个人被撕开了一半,好像哪哪儿都不对劲儿。 匣子里面,静静的躺着两张户籍文书。 薛绯烟万万没有想到,她会这般轻松的拿到这两张纸。 更加没有想到,她竟然是以这种方法拿到这份东西。 轻飘飘的这么一个匣子,好像让薛老太在薛绯烟心目中的形象,一下子高大了起来。 她由一株缠绕着大树而生的藤蔓,摇身一变,变成了那一棵大树。 薛绯烟喉咙有些梗。 她看了一眼坐在旁边,仍旧没有说话的薛老头。 薛老头浑浊的眼睛渐渐恢复了焦距。 这是薛老太问他求来的。 在她生命的最后一程,他不忍心拂了她的情面,让她连死都不能瞑目。 便答应了她的要求。 “你阿奶给的,你拿去就好,从今以后,你们跟老薛家,真的再也没有关系了,我们互不相欠,你们就算是穷死,饿死,也别想来我家门前,讨一口饭吃。” 薛老头心里头还是舍不得的。 那不只是两张纸,那可是整整二十五两银子啊! 二十五两,他得攒多久,才能攒够? 薛老头秉持着眼不见为净的观念,直接把薛绯烟和楮墨从里屋轰了出去。 没有想象中的欣喜。 薛绯烟只觉得手里的匣子沉甸甸的,重的她快要拿不起了。 “小墨,我心里头好难受,怎么办?” 楮墨虚抱着她,拍了拍她的肩膀。 “难受就哭出来,哭出来就好了!” 薛绯烟真的哭了。 她以为,她这辈子都不会为老薛家的任何一个人流泪。 可是阿奶 至此一回。 她这般告诫自己。 老薛家的葬礼举办的十分简单,毕竟薛老太的死,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停灵三天,薛老太下葬的这一天,天空中下起了蒙蒙雨。 西关酒楼已经开张营业,因着年还没过完,酒楼里的生意不大好。 薛绯烟请了半天假,专程在家里,送薛老太最后一程。 “摔碗,起灵。” 薛长贵是村长,又是老薛家本家的人。 唱词这种事情,他当仁不让。 薛楚一身重孝,将手里的陶碗摔得粉碎,扶灵,从老薛家往外走。 才刚刚走出大门,门外竟然来了一大群官兵。 “接到举报,这里有人蓄意谋害他人性命,我等奉命前来办案,捉拿嫌犯,无关者速速退让。” 官兵拿着缉捕文书,堂而皇之的亮在了众人面前。 张翠花见状,双腿一软,当场便吓得魂飞魄散。 她就是一个泥腿子老百姓。 平日里在家里耍狠逞凶,也全仰仗着她娘家兄弟众多,能给她撑腰,再者就是儿子给力,是老薛家的骄傲。 眼下出了这档子事,她已经战战兢兢,被吓得食不下咽,夜不能寐。 手里头沾了人命,还害了儿子前程。 她晚上做梦,都能梦到薛老太掐着她的脖子,找她寻仇。 眼下官兵来了,她可不是吓得魂不附体? 可她不能被定罪,她要是被定了罪,她儿子就再也不能参加科考,这一辈子,会真的被她全毁了。 “官差大人,饶命啊,我是冤枉的!” 张翠花跪地求饶。 薛老大也敛着一肚子怒气,连滚带爬的爬到官差面前哀求:“官差大人,我们这里没有人谋害他人性命,我阿娘她是自己摔的,脑袋磕到了石头,这才死的,跟我媳妇儿没关系,请大人明鉴!” 第33章 户籍文书 “是不是冤枉的,把人带到衙门里审问,便能清楚明白。” 那不快将双眼一横,在场哪一个人不是心惊肉跳? 民不见官,都知道,见官没好事。 光是看到衙门那庄严威武的制服,胆子小的人都能吓得腿肚子直哆嗦。 更别提今儿来的那些个捕头、捕快个个腰间都别着刀。 明晃晃的官刀,那阵仗,就没有几个人不怵的。 “儿子,儿子救我啊” 张翠花凄厉的喊着薛楚。 从没见过这种阵仗的薛楚一下子慌了。 怎么办? 现在应该怎么办? 要是他娘真的被定了罪,那他这辈子岂不是完蛋了? 这个时候,老薛家竟然没有一个能顶门立户的人站出来主事。 官差毫不留情的押住张翠花,眼看着人就要像死狗一样被拖走。 薛老头从屋子里头出来了。 他板着一张脸,咬着牙根,心里头怕的打鼓,可脸上愣是没有露出半分。 “官差大人,死的人是我的老伴儿,您抓的人是我的儿媳妇儿,我们都是一家人,怎么可能是蓄意谋杀?您是不是搞错了?” 一家子三个男人,没一个能顶事儿的,还得他这个老东西出面。 要是老二还在,他哪里会让这种鬼事,出现在他们老薛家门口? 这个年关,村里村外的,多少人看他们的笑话? 一张老脸都丢尽了。 “有没有搞错,到了衙门,自见分晓。” 那位官差是个油盐不进的,薛晓燕都跪在他脚边了。 他愣是一个斜眼都不带看的。 任凭张翠花哭天喊地的叫冤枉,薛老大磨破了嘴皮子,薛老头也出面说道。 可他执意要带张翠花走。 薛老三本来也想出去,可余秋花死死地攥着他的手,就是不撒开。 她的眼神里,满眼都是:你要是敢走出去一步,我就带着孩子一并去死。 薛老三本就惧内,接收到这个眼神的示意,哪里还敢动? 薛老头瞥了他一眼,眼睛里带着失望。 这个儿子,算是白养了。 “官老爷,求求您发发慈悲,今儿是我奶奶下葬的日子,好歹您让我们把今天过了啊!” 薛老头出来了,薛楚像是突然间有了主心骨,脑子也开始活络。 死者为大,官差即便再不留情面,在灵堂上,也不敢过分造次。 人已经死了,嫌犯也在,只要好生看守,等个把时辰,人下了葬,再把嫌犯带回去,也是可以的。 那捕快看了看天色,冷冰冰道:“一个时辰。” 能送松泛一个时辰那也是好的。 老薛家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那些想围着过来看热闹的人,看了一眼被衙役团团围住的灵堂,愣是没有一个人敢凑上来。 薛绯烟和楮墨站在最不起眼的角落。 官兵还在守着,可葬礼依旧得继续。 薛楚扶着灵往外走,从老薛家本家找来的四个抬棺的走的心惊胆战,老薛家那些人更是一个比一个忐忑。 薛绯烟和楮墨并没有披麻戴孝。 不过,薛绯烟还是亲眼看着薛老太入土,趁着人都走了之后,她才过去给薛老太磕了几个头。 “从今以后,我们彻底和老薛家没关系了!” 难受疏通了之后,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楮墨将她从地上扶起来,“那不是正好?” 是啊,正好! 趁着天色还早,薛绯烟也没去老薛家,连午饭都没来得及吃,直接去了镇上上工。 毕竟,她只请了半天假。 楮墨则跟书孰老板说好了,今天不去书孰抄书。 他便留在了家里。 薛绯烟的药材还没晒好,他一大早上便搬了出去,眼下正值晌午,他耐心的给药材翻了个面,让它们继续晒着。 自己则进了屋,拿出薛绯烟让他小心收着的户籍文书,摊开在掌心,反复的看着。 一边看,一边笑。 这一世,终究是不同的。 一切都会不同。 他又想起来被他藏在山里的宇文霆。 那日在泰然书斋,突然收到宇文霆送来的信,他还惊讶了一下。 之后看到内容,却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宇文霆向来都是个心有成算的谋士。 他既有脑子,也有野心。 前世,楮墨哄得当朝那位昏庸无能的皇帝慌乱无度,整个朝堂都被他搅弄的天翻地覆。 倒也有忠义之士,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混蛋。 可那些都是脑子不会转弯的傻子,除了撞柱子以死明志逼皇帝杀他之外,别无他法。 唯独宇文霆。 这个从前最不受皇帝待见的皇子。 早些年,因母族连累,被贬至苦寒之地,受尽了苦楚。 到了后来,竟然凭借着自己,一步一步走回皇城,成为了举足轻重的人物,逆转风向,接替储君之位。 然后 亲手杀了他。 楮墨从来都没有小看过宇文霆。 那日救他回来,也不过是想在他跟前卖个好。 这一世,阿姐尚在,他的人生光明依旧,与前世那个身在时间,却心在地狱的他不同。 他也没必要一味地与宇文霆为敌。 与其费时去做那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他还不如花多一些时间,陪陪阿姐。 楮墨刚刚将户籍文书藏好,院子的大门便被人‘砰砰砰’地敲响。 与其说是敲,倒不如说是捶。 外头也不知道是谁,活像是要将他家的院子门拆了似的。 楮墨皱着眉头去开门。 薛老头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眼睛瞪得犹如铜铃一般大小,在看到楮墨的那一刻,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分外狰狞。 可楮墨丝毫不怕。 他一派淡然的后退了一步,与薛老头保持距离。 “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我应当也不欠你银子,请问你来是?” 楮墨自认自己该做的礼数已经做全,并未有任何不妥。 毕竟他向来性子冷淡,对于不认识的人,连多说一个字都觉得浪费力气。 同薛老头一下子说了这么长一句话,也算是给了他几分薄面。 薛老头死死地扒着院门,动也不动的盯着楮墨,两腮的肌肉鼓鼓的,用几乎能绞碎楮墨骨血的口气,一字一顿:“是不是你?” “我?我怎么了?” 楮墨满脸无辜。 不过十岁,不论从哪方面看,他都是一个极为无辜的弱者。 “是你报的官,对不对?” 第34章 流年不利 “这位老先生,我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楮墨矢口否认。 可薛老头并不相信。 “一定是你,你就是个祸害,你害得我们一家人不得安宁” “薛老先生。” 楮墨打断了薛老头的话。 “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才多大年纪?就敢去衙门里报官了?您未免也太抬举我了?” “你不承认没关系,我有的是办法让你承认。” 薛老头气到几乎失去理智。 他心里头有一万个猜测,可他猜来猜去,还是觉得,这件事,除了楮墨,没有别人能干得出来。 这小子,打小就同别人不一样。 在别的孩子只会撒泼打滚要糖吃的年纪,他非但不会无理取闹滚草垛子,还会体贴懂事的在薛老二夫妻两个面前装乖卖巧。 可背着薛老二夫妻两个之后,一转脸,便会让那些有糖吃的孩子们,乖乖的将手里的糖交出来给他。 那些小孩莫名的怕他,不仅怕他,他们还不敢回家告状。 这件事情,薛老头亲眼见到过。 虽然,他至今都没有想明白,楮墨究竟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 可楮墨就是做到了。 他把薛老二一家三口骗的团团转。 让所有的人,都认为他是一个纯良无害的小孩儿。 可他却顶着小孩儿的身份,做着连大人都做不出来的狠事。 “你别忘了,老二夫妻两个的牌位还在我老薛家供着呢,你可以不管这些,可烟姐儿能不管吗?” 薛老头报复似的咧开嘴,“楮墨,别人不了解你,可我了解,你本就不是个乖巧的人,因为老薛家的人对你和烟姐儿不好,所以你伺机报复,给我们玩了这么一招,可你别忘了,你也是有软肋的,烟姐儿跟你再亲近,那也是我老薛家的孙女,身体里流着我老薛家的血液,她的阿爹阿娘,你猜,她会不会不管不问?” 楮墨眯起了双眼,第一次正视薛家这个老头。 “我倒是小看你了!” 楮墨抿着唇,低头想了想。 “你以为你这样就能威胁我?” “难道不能吗?” 薛老头双手紧紧握着拳头,骨节咔咔作响。 “烟姐儿和你不一样,你说,要是她知道,自己从小到大当个宝贝似的弟弟,其实就是一个人面兽心的怪物,她还会不会对你千依百顺,百般呵护?” 楮墨面色如墨,“我听不懂你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是吗?”薛老头再次添火,“老二究竟是怎么死的,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对?” 听到这话,楮墨脸色大变。 见到楮墨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惊恐,薛老头心中的那口恶气,才算是出了出来。 “若是我家楚哥儿没了前程,那我也会毫不犹豫的卖了你,我不好过,大家都别想好过。” 一个精于算计的人,从来都不会做亏本的生意。 薛楚是怎么进的西关书院,同楮墨交好,究竟打的什么主意,薛老头一清二楚。 他不是薛老大那对糊涂蛋的夫妻俩,连自己儿子有几斤几两都不清楚。 若不是被逼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他也不会来同楮墨摊牌。 眼前这个孩子,看似才十岁,不过是一个稚子,可他智多近妖,整个远山村的人加起来,脑子都抵不过他一个人灵光。 薛老头说了这么多,目的只有一个,薛楚没事,便都没事,一旦薛楚没了前程,他们老薛家没了奔头,那楮墨和薛绯烟,谁都别想好过。 撂下话,薛老头半刻也没多待,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家走。 短短几天,他像是苍老了十岁。 鬓边添了不少白发,便是连走路,身姿都佝偻了不少,人更是消瘦了几分。 楮墨幽幽的叹气。 一家子蠢货。 他们大抵还不知道,这么多年,在远山村,他们老薛家究竟得罪了多少人? 张翠花这件事,确实有他在背后推波助澜的手笔。 可真正去官府告发的人,也真的不是他。 就薛老头方才说的那些威胁他的事迹,又有谁会相信呢? 在老薛家面前,他本就是一个弱的不能再弱的弱者。 而人,同情弱者,仿佛是天性使然。 楮墨并没有受到实质性的威胁。 不过在他的面前,还是要装装样子罢了! 他估算着薛绯烟回来的时间,准备生火做饭。 这个时候,薛绯烟已经下了工,正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从镇上往家里走。 她一面走,一面琢磨着一件事。 若是她长期要在镇上上工,楮墨也马上要去西关书院念书,那她是不是应该考虑在镇上租一套房子落脚,直接搬到镇上来住。 这样也能方便不少。 这样每日从镇上往家里来回几趟的走,实在是太耽误时间了! 薛绯烟越想越觉得这个想法可行。 她盘算着明日去上工,便问一下在后厨上工的那些人,有谁知道哪里有比较合适的房子出租。 走在半道上,一个人突然噗通一下,摔在了她的面前,将她吓得一机灵。 是个妇人。 薛绯烟下意识的将她扶了起来。 就着天色,看清了那个夫人的脸。 “是你?” 薛绯烟认得她,她是那家包子铺的老板。 那日她买年货,去她家买了两个包子,后来看到有地头蛇去那条街上挨家挨户收保护费,不过一转眼的功夫,这家包子铺的门就已经关好了! 那妇人明显没有认出薛绯烟来。 她匆匆忙忙的将掉在地上的包袱捡起来,紧紧地抱在怀里,同薛绯烟道了谢,刚想快些走。 才突然发现,她的脚崴了。 根本走不了路。 薛绯烟看着好不容易站起来的人,再次噗通一下坐在了地上,心中便明白了七八分。 “老板娘,您先缓缓,我给你看看脚踝。” 那妇人诧异的看了一眼薛绯烟,一脸防备的将手里的包袱越抱越紧。 薛绯烟笑眯眯的解释道:“你不记得我了?快过年的时候,我去你们家买了两个包子,那个时候你还告诉我,那一片每天都有人去收保护费?” 经过薛绯烟这么一提醒,那妇人恍惚有些印象,紧绷的情绪瞬间放松。 “姑娘,麻烦你帮我找一个藏身的地方,要不然,我真的没法活了!” 藏身的地方? 薛绯烟眨巴眨巴眼睛,身子有些发僵。 她最近是不是有些流年不利? 怎么总是遇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人,奇奇怪怪的事? 第35章 人不能乱捡 对于捡人这种事情,薛绯烟向来都甚重的很。 不会轻易将人往家里带。 这年头,并不算太平,接下来的那些年里,天灾人祸,外敌内乱不断,谁也不知道眼前的人究竟时好时坏。 即便她是个重来一回的人,也抓不准明天将会发生什么。 薛绯烟一面帮她揉脚,一面说道:“我不过一个半大的孩子,哪里知道什么藏身的地方?老板娘您可真会说笑。” “我不是在说笑。” 在这里耽搁的时间越久,她越是不安。 “我今年避了太多的保护费,那帮人也不管过年过节,昨儿去我家,破门而入,把我家都给砸了个精光,还扬言要把我卖到土窑子里去,换一个钱,是一个钱。 虽说她已经不算年轻,可土窑子也不过是一个供没什么本事心思又野的男人发泄的地方。 一两个铜板一晚上,也算能卖得出价格。 “我的天爷啊!我这一把年纪,男人又死的早,唯一的一个闺女前两年嫁了人,我若是真的被卖到了那个地方,连累我女儿在婆家抬不起头,我我还不如去河边找一棵柳树吊死算了,呜呜呜” 老板娘掩面哭泣,一双眼睛肿成了核桃,可见这些日子她没少哭。 薛绯烟没那么好糊弄,按照她说的这样,应当是没钱,所以没交保护费,选择逃命。 可方才,她紧紧地抱着手里的包袱,生怕别人来抢。 若里面装的是金银珠宝,那她说的话,便是前后矛盾。 若不是钱财细软,那更是大有问题。 “你女儿呢?这么大的事情,你总得找个人商量一下才是啊!你就这么跑了,大过年的,你女儿找不到人,不会着急么?” 薛绯烟见着她的脚肉的差不多了,干脆松了手。 “再者说,你就这么跑了,你就不怕那些人找到了你闺女?届时,事情闹大了,你闺女岂不是更加在婆家抬不起头?” 薛绯烟的问话过于犀利。 三言两语便拆穿了妇人话里的漏洞。 “我” 妇人怔出了一身的冷汗。 这个小丫头,好生厉害! 她咬着牙,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伸出手,一把将薛绯烟推到在地。 薛绯烟一时不察,踉跄倒地,那妇人直接用包袱捂住薛绯烟的口鼻。 一股刺鼻的香味毫无章法却又带着强势闯进薛绯烟的鼻孔,直窜入她的天灵盖。 意识突然模糊。 薛绯烟浑身一软,不省人事。 那妇人却像是被自己的行为吓到了一般,连忙将手里的包袱扔了。 “南无阿弥陀佛,姑娘啊,是我对不起你,可我也是被逼的没办法,请你千万不要怪我啊!” “呵,人死了才来念经?还有个屁用?” 一道张狂的声音突然响起。 那妇人一听到这个声音便浑身发抖,下意识的打颤。 “小老爷,小的都按照您的吩咐做了,求您大发慈悲,放了小的!” 妇人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不一会儿,便将额头磕得红肿不堪。 “没用的东西,滚。” 少年的声音愈发的不耐烦。 “是,多谢小老爷” 办完了事,妇人半刻也没敢多待,连滚带爬的跑了。 季星辰勾起唇角,似笑非笑的盯着昏睡的薛绯烟,伸出一根手指头,十分嫌弃的戳了戳她瘦弱的肩膀。 “就这点能耐,还敢耍我家主子?” 小样儿,这回落进了他的手里,他倒要看看,那个被主子看好的少年,到底有几分本事,能从他手里头,把人救走! 薛绯烟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处不知名的山洞。 火堆距离她不远不近的烧着,是不是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 一只烤的金黄肥美的兔子,飘散着诱人的香气,将她脑袋里的昏沉渐渐冲散,肚子咕噜咕噜的唱着空城计,嘴巴也干的不得了。 又渴又饿。 薛绯烟伸出粉嫩的舌尖,舔了舔干涸的嘴唇。 没有见到想象中惊慌失措的恐慌,季星辰有些不高兴。 被他捏在手中把玩了许久的石子儿,砰的一声,十分精准的,隔着火堆砸向了薛绯烟的肩头。 “嘶” 疼! “哪个王八蛋砸我?” 季王八蛋星辰:“” “一睁开眼睛就骂人?看来你精神头好得很!” 既然如此,他原本还打算分她一块兔子肉来着,眼下看来,倒是不必浪费美味。 季星辰往烤的焦香酥脆、外焦里嫩的兔子从火堆上拿开,就着树枝,握在手里,撒了一把白芝麻,再过一下火,准备开吃。 撒了白芝麻的兔子肉香味更甚。 薛绯烟咽了咽口水,透过火堆,看着对面那个桀骜少年。 “这位兄台,你也是被抓过来的吗?” 薛绯烟的手脚都被绑住,她努力的扭动着身子,像一只毛毛虫,不一会儿便凑到了季星辰的身边,可怜巴巴的看着他。 “我们八成是遇到了人贩子,我就说不能在路边随便捡人回家,但我就是改不掉心软的毛病,这下好了,彻底回不去了!” 薛绯烟一面懊悔,一双眼睛仍旧直勾勾的盯着季星辰手里的烤兔子。 小巧的脸上,写满了大大的两个字。 想吃。 季星辰只觉得这姑娘有点傻。 他家主子,竟然被这么傻的姑娘给耍了? 想想他都觉得不可思议,对自家主子的智商产生了怀疑。 要是他们一同被抓,他不跟她一样被绑着双手双脚? 他还活动自如,在这里烤兔子? “这位兄台啊,我悄悄告诉你啊,你这兔子烤的确实不错,可要我说,还差一味料!” 薛绯烟半点都没带怕的,好像半点都没认出来,眼前这个少年,就是那日掉在陷阱里头,坑走了她一个水壶的骗子。 其实她听到声音,就认出了他。 但论起装傻充楞,上辈子跟在楮墨身边,见多了这样的场景,没想到,她第一次正儿八经的实验,还挺得心应手! 看着在这荒郊野外,吃一只烤兔子还这般精细的要撒上一层白芝麻的少年,她一下子便抓出了他的七寸。 对于一个爱吃的人来说,没有什么会比更好吃的东西,更能吸引他。 果然,听到薛绯烟这么一说,季星辰脑海里第一个浮现出来的想法就是——不可能。 可嘴巴还是不听使唤的问道:“是什么?” 第36章 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薛绯烟卖了个关子,抬起手。 “你帮我松个绑呗!我带你在这附近找找看,能不能找到那种草?” 薛绯烟笑的像个没长心眼儿的傻子。 “反正我们都是被拐来的,咱们相互帮衬着,指不定还能逃出去,你觉得呢?” 谁告诉你我们都是被拐来的? 还有,谁和你是‘咱’‘们’? 咱们这个词,是可以随便乱用的吗? 季星辰翻了一个大白眼。 “我信你个鬼,把你放了,你跑了怎么办?” 薛绯烟惊讶的睁大了眼睛。┗|`o′|┛ “你难道你不是被拐来的?” 季星辰:“” 好浮夸的演技,差点就把他骗到了呢! “脑子是个好东西,希望你有。” 被鄙视了的薛绯烟:“” 季星辰没搭理她,自顾撕下一只兔腿,啃了一口,香的满嘴流油。 就这样,他咽一口,薛绯烟跟着咽一口。 一只兔子被他吃的,除了点骨头渣子之外,啥都没剩。 薛绯烟则装了一肚子口水,恨不能把掉到地上的骨头渣子捡起来吃。 真的好饿啊! 也不知道现在究竟是什么时候? 见不到她回去,小墨会担心的? 一想到这里,薛绯烟也没心思对着那一堆骨头渣子馋。 依照他的性子,知道她不见了,他会发疯? 就像前世一样,得知她的死讯之后,楮墨连夜回了远山村,一把火,将老薛家烧了个精光。 薛绯烟突然就沉默了。 季星辰“嗯?”了一声。 “怎么?这就放弃了?你继续装傻啊!” 薛绯烟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 “这位兄台,我与你,远日无怨近日无仇的,上回,你大费周章的骗了我一个水壶,这次又费尽心机的想要馋哭我,究竟意欲何为?” “骗你水壶?” 季星辰炸毛了。 “老子是缺那一个水壶的人吗?我用得着骗?就你那个破水壶,我随便去大街上捡一个,都比那个强好吗?” 季星辰的大嗓门儿,像是连环炮似的,噼里啪啦的吐槽个没完。 “你才破水壶呢!”薛绯烟不甘示弱。 那是她斥巨资,花了十文钱买的好吗? 整整十文钱呢! 虽然是那个店里最便宜的水壶,可她还是心疼了好久好? “既然你瞧不上,那你把我的水壶还给我啊?” 瞧不上又不还,什么人渣? 啊呸。 薛绯烟最瞧不上这种又当又立的人。 “那个破水壶,已经被我拿回去喂狗了,你要是不嫌弃,我就去拿回来还给你好了!” 薛绯烟:“” 你才是狗,你全家都狗!╭(╯╰)╮ 莫名其妙的人,不想搭理他。 薛绯烟干脆闭上眼,闭上嘴,不看也不说。 她虽然不知道这个人究竟想干什么,可他大费周章的把她抓过来,既不打她,又不杀她,没提钱财,更瞧不上色。 那她干脆既来之则安之,耐心而已,搞得好像谁没有似的! 薛绯烟老僧入定。 季星辰一个人唱独角戏,唱的没意思极了。 “喂,上次跟你一起的那个小屁孩儿,他是你弟弟吗?” “你们家就你们两个人?” “听说你弟弟很聪明,是真的吗?” “你聋了吗?” 你礼貌吗? 薛绯烟没抬眼皮子,像是睡着了一般,一动不动,没有半点说话的意思。 季星辰烦躁的用棍子戳了戳山烧的火堆,火焰突然窜出了三尺高。 整个山洞火光一亮,好像快要烧着似的。 薛绯烟仍旧一动不动。 “你死了吗?” “嗯。”薛绯烟终于说话了,“跟你一起死的,晦气。” 季星辰:“” 他的刀呢? 话说楮墨。 他做好了晚饭,便站在院子门口,等着薛绯烟回来。 就那么一条道,一个晚上,他不知道看了多少次,看的入暮四合,周围的邻家都熄了灯,鼾声此起彼伏,他还没有等到人回来。 楮墨等不住了。 他将大门一关,就着月色往镇上走。 一面走,一面四处张望,看看有没有薛绯烟的身影。 突然,一只海东青从天空俯冲而下,带着犀利的锋芒,直直的落在了他的肩膀。 海东青的脚丫子上,绑着一张字条。 “辰时之前,不来见我,老子立马撕票。” 张狂的语气,潦草的字迹。 楮墨第一个便想到了始作俑者。 季星辰。 宇文霆身边的一员猛将。 前世,宇文霆加入夺嫡之路,季星辰凭着一杆长枪,一匹烈马,领着仅有三万人的军队,为宇文霆拿下了足足七座城池。 自那以后,宇文霆彻底雄霸一方,令人不敢小觑。 楮墨倒是不知道,他们之间的事情,为何要把他阿姐掺和进去。 原本,他还挺佩服季星辰的。 可他这一波操作,直接让楮墨从佩服,变成了厌恶。 没有人可以伤害他的阿姐。 连他自己都不可以。 自从他救了宇文霆一命之后,宇文霆便有意将他收入麾下。 而他则顺水推舟,加入了宇文霆的队伍。 一个十岁的孩子,突然得到了主子的重用。 季星辰对此颇为不满。 上一次设下陷阱,他就是想看一看这个少年究竟有什么过人之处。 谁知道,这个少年一点锋芒都没有,听从一个女人摆布。 那个女人让他往东,他便往东,让他往西,他便往西,半点主见都没有。 见到这样的场景。 季星辰对楮墨更加不满意。 他暗地里找过楮墨两次,想要同他单挑,让楮墨知难而退。 可楮墨不仅没有半点自觉,反而还得寸进尺的从主子手里,接过了西关镇这一条重要的密线。 确认了这个消息,季星辰彻底坐不住了。 他一定要力挽狂澜,不能让主子被猪油蒙了心。 把这么重要的地方,交给一个只会听姐姐话的小屁孩。 既然给主子上眼药没用,那他就来找楮墨的麻烦。 只要楮墨知难而退,季星辰觉得,自己可以十分大度的放过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 楮墨不用细想,便能将季星辰的心思猜出十成十。 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莽夫。 楮墨的步子毫不停顿,直接目标明确,直奔后山。 上次他给宇文霆找的洞穴,就在距离他家最近的那座山头的半山腰。 楮墨摸黑去了那里。 一找一个准。 宇文霆还有要事,早就秘密离开了西关镇。 楮墨将火把往跟前一举,薛绯烟的格外清晰的出现在他的眼前。 “阿姐,我们回家。” 季星辰被无视的透彻。 他噌的一下站起来,“你给老子站住。” 第37章 分什么床? 楮墨正憋着一肚子火。 拳头握的咔咔作响,听到季星辰的声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身就是一拳,这一拳角度之刁钻。 饶是季星辰反应再快,也没来得及躲过去,下巴挨了个结实,瞬间青了一大块。 楮墨却并不满意。 若不是他眼下还不够高,那一拳,应该是揍在眼睛上的。 冷不丁的挨了一拳,季星辰的火气噌的一下就窜起来了,一蹦三尺高。 “楮墨,你奶奶个锤子,敢打老子?老子今天一定要打爆你的头。” 薛绯烟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楮墨拉的往外跑。 楮墨手里的火把被大风吹灭,黑灯瞎火的,连今天夜里的月亮,都格外黯淡。 整个世界,好像只留下了他们的心跳声。 薛绯烟听着自己心脏的跳动,情绪极度紧绷。 打完就跑? 这种作风,有些不像楮墨。 薛绯烟看向楮墨的眼神,愈发疑惑。 楮墨拉着薛绯烟,沿着山路左拐右拐,拐到最后,薛绯烟都开始怀疑,他们是不是迷了路? 终于,楮墨停了下来。 两个人都累得够呛,毫无形象的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等到缓过神来,薛绯烟突然发现不对。 “那个人你认识吗?他好像会一点拳脚功夫,他一个人怎么没跑过我们两个人?” 真的是奇怪! 楮墨笑着揉了揉薛绯烟毛茸茸的脑袋。 “他就是个疯子,阿姐你以后见着了,记得绕道走,至于现在” 楮墨看了一眼没有一点光亮的山坳,“今天晚上,他大概会在山里头过夜,咱们不必管他。” 他起身,将薛绯烟从地上拉起来。 薛绯烟正抬手摆弄着被楮墨揉的乱七八糟的头发,“没大没小的,阿姐的脑袋也是能随便乱揉的吗?” 楮墨笑道:“饿了没?我把晚饭放在锅里温着呢。” 一听到吃的,薛绯烟也管不上自己乱糟糟的头发,连连点头。 “快快快,咱们赶快回去,我都要饿死了!” 自从薛绯烟从老薛家搬出去之后,就发现自己多了一个毛病。 那就是,到点儿了必须吃饭,一顿都饿不得。 不然就会抓心挠肝的难受。 饿的前胸贴后背的感觉,她这辈子都不想再忍受了! 楮墨和薛绯烟到家的时候,已经到了后半夜。 薛绯烟就着热气腾腾的狍子肉汤,吃着楮墨做的贴饼子,一口一口,吃的格外满足。 有东西下肚,薛绯烟郁结了一晚上的心情,瞬间舒畅了不少。 “以后,我要是再在路边上捡人,我就是小狗。” 吃饱喝足之后,她放下碗,气呼呼的咬着牙。 楮墨顺势接过碗,就着锅里镇着的热水,随手就将碗筷洗了。 “那就不捡。” 本来他也不是个有同情心的人。 夜里,两个人睡在床上。 薛绯烟睁着眼睛,有些睡不着。 “眼下,户籍文书已经在我们手里了,我琢磨着,我们要不要去镇上租一间房子住着,这样我们日后上工上学,也能方便一些。” “好。” 他静静地听薛绯烟说着话,这种感觉,他很喜欢。 话头一下子打开。 薛绯烟翻了个身,趴在他身边,歪着脑袋说道:“眼下,咱们都大了,之前一直睡在一起,实在是因为条件有限,等去了镇上,我找一间大点儿的房子,咱们一人一间卧房,你也能睡得舒坦一点。” 觉得就这么睡得挺舒服的楮墨:“” 见到没声音,薛绯烟也没觉得奇怪。 毕竟楮墨的话,本就不多。 他们两个在一起时候,大部分都是她说话,他听着。 “我明儿就去镇上看看,哪儿有棉花卖,虽说找房子这事儿还没有眉目,但我们眼下,手头宽松了一些,那便先打两床被子备着,等日后找到了房子,直接铺上就能用。” “家里头这些物件,能搬过去的,尽量都搬过去,实在搬不了的,到时候我们再重新置办。” “趁着空闲,我还得去买一匹布,给你做一身长衫才行。” 等开了年,楮墨便要去西关书院念书。 如今,他身上拢共只有这么一身完全不合身的大袄子,缝了七八个大补丁,穿着这一身去书院,没得人家笑话他。 “还有啊” 薛绯烟一件一件的盘算着。 可身边的人,却彻底没了声音。 她说着说着,察觉到了不对,轻声的问了一句:“小墨,你睡着了吗?” 没有人回答。 果真是睡着了。 楮墨睡了,薛绯烟一个人说话也没意思,闭着眼,没一会儿便进入了梦乡。 薛绯烟刚一睡着,楮墨便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好端端的,分什么床? 不开心,生气!╭(╯╰)╮ 薛绯烟哪里知道楮墨心里头的盘算? 第二天一大早,她便起来做早饭。 昨天的狍子肉汤还剩下一些,贴饼子也没吃完。 她随便热了一下,就当做是两个人的早饭。 吃过饭,薛绯烟便去了镇上。 楮墨同她一道。 一条街,一个街头,一个街尾。 楮墨目送着薛绯烟进了酒楼里头,才转身去了泰然书斋。 书斋老板已经等了他许久。 “墨哥儿,你随我来,里头有人等你。” 楮墨点头。 随书斋老板进了里头。 刚一进院子,一柄长枪便架上了他的脖子。 楮墨看着眼前这个鼻青脸肿,又气急败坏的人。 不是季星辰又是谁? “你个龟孙子,竟敢算计老子?老子今天非得给你点颜色瞧瞧不可。” 薛绯烟一进酒楼,便察觉到里面的气氛有些不同。 今天上工的人,似乎都格外勤快。 酒楼今日还没开张营业,大厅里头的宫人,一个赛一个的勤快,将桌椅板凳擦得蹭亮,地面扫了又扫,愣是一点灰尘都看不见,这才作罢。 去了后厨,更甚。 原本请的两个专门洗碗的婶子,一大早便起来,烧了几大锅水,将厨房里头的锅碗瓢盆重新用开水泡着洗的都能照得出人影儿。 薛绯烟一来,芡实便过来,同她说道:“今儿咱们酒楼要迎接一位贵客,你赶紧的,按照我这张单子,把配菜切出来,一定得好好切,千万不能马虎,听到了没?” 芡实从未对薛绯烟这般严肃过,薛绯烟下意识挺直了腰杆,应了一声:“是。” 第38章 被盯上 也不知道来的究竟是什么贵客。 长长的一串菜单,看的薛绯烟头皮发麻。 芡实甚至细致到连什么东西,要切丝还是切块,切多粗的丝、多大的块,都标记的一清二楚。 薛绯烟从瓜果篮子里,挑了品相最好的食材,甩了甩手臂,开始干活。 一桌二十八道菜。 十二道凉菜,十四道热菜,外加一道炖汤,一道甜汤。 整个后厨,一个上午,只为了忙活那一桌菜。 所有的配菜全部切完,薛绯烟的手都要废了。 耳朵里头还回荡着菜刀挨上砧板,‘噔噔蹬’的声音。 芡实也不轻松,放下手里的勺子,交代了旁的厨子,午饭给大伙儿做什么菜,便同薛绯烟一道,坐在了门槛上休息。 “今天来的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这么隆重?” 一个中午,就忙活一桌子菜,薛绯烟不用想都知道,今天定然是被那位贵人包了场子。 芡实对着薛绯烟‘嘘’了一下。 “小点声,今天来的,可是我们酒楼的大东家。” 薛绯烟惊讶的挑眉,“西关酒楼还有大东家?” 是谁? 她怎么从没听说过? 压低了声音同她说道:“我也没见过那位东家,不过他一年也就来这么一次,每一次都是这个阵仗,你习惯了就好。” 薛绯烟点头。 薛绯烟对这个也没多大兴趣。 毕竟,不管东家是谁,只要有她的一份活儿干,有工钱拿,她就很满足了。 吃过午饭,薛绯烟凑到井边,去帮负责洗碗的槐花婶子把洗好的碗归置到篓子里。 薛绯烟性格好,再加上年纪小,这里的人都特别喜欢这个活泼伶俐的小姑娘。 槐花婶子叹气,“每年都来这么一遭,真的是累死人哟!” 她也不知道,东家又不来后厨,每一回掌柜的都要他们把后厨从上到下洗一遍究竟是为了什么。 薛绯烟笑眯眯的说道:“听说今天的工钱是平日的三倍,看在钱的份儿上,累一点也没啥。” “你啊,小心钻到钱眼子里去,哈哈!” 话就是这个话,理也是这么个理。 一年也就这么一天,工钱还翻倍。 他们抱怨归抱怨,可干也是真的愿意干。 帮着槐花婶子收好了盘子,薛绯烟问她:“槐花婶子,你们家就住在镇上,是?” “是啊,离咱们这个酒楼不远,穿过这条街,拐个胡同口子,就到了。” “你知不知道,你那旁边有没有哪一户有房子要出租?我们家离镇上太远,每天来回上工,太不方便,所以我想着,若是能在这边租个房子,倒能省不少事。” 在这里干了这么些天,槐花婶子也知道薛绯烟是哪儿的人。 “你们家,离这里确实有些远,这样,下了工之后,我去我们那一块儿帮你打听一下。” “那就多谢槐花婶子了!” 房子的事情得靠人打听,买棉花这件事,便只能靠她自己。 说实话,这个时候,棉花不好买。 棉花本来就是紧俏货,到了年关,就被人家抢光,买回家弹被子,这边过年冷得很,被子不盖得厚实一些,遭罪的还是自己。 眼下都开年了,既不是产棉花的时候,市面上也没有多余的棉花流通。 薛绯烟跑了好几个地方都没买到东西。 后来,她干脆放弃。 买不到,那就不买,先去买布,给小墨做衣裳。 这么想着,薛绯烟便抬脚,往布庄那头走去。 街上人有些多。 毕竟,还没过十五,年味还没散。 薛绯烟小心的护着钱袋子,生怕一个不小心,便被人顺走。 进了布庄,薛绯烟买了一匹藏青色棉布,还买了不少针线。 小小的身子,抱着一匹有她半人高的布料,纤细的手腕上,还挎着竹篮子,里面也塞得满满当当。 布庄正对门的茶楼,盛怀山随意往窗户外头一瞥。 恰好看见了薛绯烟的背影。 他神色有些激动。 “修文,你看那个!”他将手指向薛绯烟那头。 “像不像?” 盛修文下意识的扭头,看向薛绯烟。 眼底的激动并不比盛怀山少。 “像。” 他郑重点头。 “常青,你去打听一下,那个姑娘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家里头是个什么情况,如果有可能,直接把她买回来。” 顺着盛修文的视线看过去,常青突然明白了老爷和大少爷为什么这么激动。 实在是太像了。 他应了声是,随即下楼,顺着人群,悄悄地跟上了薛绯烟。 薛绯烟还不知道她此刻正被人盯上。 她还要去泰然书斋少楮墨,一同回去。 到了街口,楮墨已经站在门口等她了。 见到薛绯烟身上挂满了东西,他顺手接过一部分,自己拎着。 薛绯烟轻松了许多。 “今天早上,我做早饭的时候,富贵叔过来跟我说,他今天会在镇上多留些时候,让我们坐他的牛车回去。” 有车坐,自然是好的。 薛富贵的牛车,一向都停在城门边上。 家里不忙的时候,他会来镇上拉活儿。 一趟总能赚几个铜板,贴补家用。 偶尔能赶上薛绯烟下工的时间,他会提前跟薛绯烟打招呼,让她和楮墨,做他的牛车回去。 薛绯烟和楮墨站在城门口等了一会儿,薛富贵就赶着牛车过来了。 他们两个将东西放在了车斗里,才一前一后的上去,坐在了里头。 “富贵叔,大过年的你也不在家里多歇两天?” 薛绯烟有些冷,缩了缩身子,楮墨拉着她换了一个位置,自己挡在了风口上。 薛富贵愁眉紧锁,“哪里能歇?四云那一家子不要脸的,上次坐我的车子摔断了腿之后,过个年,一直扒着我们家不放,我家婆娘不知道拿扫把撵了她多少次,可每次一举起扫把,她就直接瘫在我家院子里头装死。” 她装死没事,主要是,她一装死,她家那个癞皮狗似的相公薛铁牛就带着她们家几个孩子,和他那瞎了眼的老娘坐在他们家门口哭丧。 大过年的,谁没事儿去人家家门口哭丧啊? 薛富贵气啊,薛长贵出面管,也管不着那不要脸的一家子。 他在那个家里头待不住,这个年过的分外糟心。 想来想去,他觉得,还不如来镇上拉点活儿,还能挣钱,比待在家里听那群人哭丧要好。 第39章 自己把自己撞树上 一提起家里那团事儿就糟心。 “白日里,我是出来了,可你桂花婶子可难过着呢!” 眼看着他家定军到了要说亲的年纪,一群冤孽天天堵在他们家门口,还有谁家敢把姑娘嫁到他们家来? 愁啊! “他们家”薛绯烟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话:“怎么这么不要脸啊?” 可不是不要脸么? “四云那一家子,向来都不是个要脸面的人家!” 薛富贵长吁短叹,不欲多言。 他跟两个半大的孩子说这些干嘛? 四云和薛铁牛,就是皮糙肉厚的滚刀肉,油盐不进,软硬不吃。 一家子懒汉。 深秋的时候,全村的都在屯冬日里需要的粮食和柴火,唯独他们家,整天指望着天上下谷粒,出门捡大肉。 该种粮食的时候,不好好种。 到了丰收的时候,便开始抱怨自家产粮太少,连吃都不够,哪里还有多余的粮食上交赋税? 今年冬天本就冷得很,一家子没吃的没喝的,恰好又遇到了这档子事,可不就赖上薛富贵家里了吗? 牛车摇摇晃晃的走着。 薛绯烟也没了说话的兴致。 楮墨倒是一如往常的沉默,时不时的咳嗽两声,惹得薛绯烟同他挨得近近的,替他挡着风,生怕他再次病倒。 从杏林堂回来之后,楮墨的药就没断过。 薛绯烟生怕他染上了前世那般严重的咳疾,每日都叮嘱他一定要按时吃药。 早晚的药都在家里熬好了吃,中午的药,便带到了泰然书斋,书斋老板帮忙熬的。 那个老板,人好得很。 薛绯烟暗暗给那位老板记了一笔,这些都是人情,日后都是要还的。 薛绯烟没有想到,不过两日不见,薛老头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 双目猩红,睚眦欲裂。 他不知道在薛绯烟家门口等了多久,见到他们回来了。 薛老头像是一个疯子,冲过来,抬起双手,就要将楮墨活活掐死。 “你这个大冤种的扫把星,我今天非要掐死你不可!” 薛绯烟惊呼一声,只见楮墨被薛老头死死地按在地上,纤细的脖子被他紧紧地掐着,楮墨苍白的脸肉眼可见涨得通红。 到底是个十岁的孩子,哪里争得过一股子蛮力的薛老头? 薛绯烟拼命的拽着薛老头,想要将他从楮墨的身上拉下去。 可是薛老头纹丝未动,好像薛绯烟的那一股子力气,用在他的身上,都只是毛毛雨。 “来人呐,救命啊,要杀人了!” 薛绯烟反应过来,随即开始大声呼救。 薛老头的眼里满是怒火,到如今,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他一定要掐死他。 楮墨死命的挣扎,却于事无补。 这场景,在外人看来,凶险万分。 可于楮墨而言,却是一个十分难得的机会。 只要他想,他完全可以避开薛老头的攻击。 可他不想。 前世,阿姐死的那样悲惨,在他看来,老薛家所有的人都该死。 只要没有了他们,那阿姐就不会被卖进盛家,也不会有那样悲惨的结局。 他不能放纵任何一种可能。 老薛家的人,一个都不能留。 薛绯烟哪里知道楮墨竟然存了这样的心思? 她急的眼泪都掉出来了。 撕扯着薛老头,气急了,一把揪住他的头发。 头顶的髻子被薛绯烟扯得生疼,好似连同头皮,她都要一并扯下来一般。 楮墨开始翻白眼。 这个时候,左邻右舍有人冲了出来。 第一个出来的,便是距离薛绯烟家最近的张立东一家子。 “赶紧的,别愣着,快找几个人来把人拉开啊!” 张立东是个古道热肠的人,梅花闻言,连忙往村子里头跑,一边跑一边喊道:“来人呐,快来救命啊,薛老头发疯,要杀人了!” 寂静的村落,被喧嚣吵醒。 冬日的明月,高悬于天际,清冷而又寂寥。 满目月色终归被打破宁静,薛绯烟的小院外头,不一会儿便围满了人。 终于,来了几个年少力壮的青年,将薛老头从楮墨的身上拉开。 楮墨看起来十分不好,脸上完全没有半点血色,睡在地上,衣衫凌乱,气若游丝。 好像随时都能断气。 薛绯烟心里头的恐惧被无限拉大。 “小墨,小墨你怎么样?” 她想要抱起他,却无从下手。 楮墨看起来好难受的样子,她不敢触碰。 她怕让楮墨更加难受。 “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一串泪珠子从薛绯烟的脸上滑落。 楮墨努力的勾起嘴角,“我” 喉咙生疼,“没事”这两个字,在他的喉间滚动了许久,才艰难的吐出。 薛绯烟哪里相信他没事? 她恨恨的等着被众人拉开的薛老头。 “我跟你拼了。” 她咬着牙,一个箭步冲上去,整颗脑袋毫不留情的撞上了薛老头的腹部。 薛老头猝不及防,被她撞得踉跄后退。 这个小丫头,劲儿还挺大! 薛老头只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这个死丫头撞错了位。 “你这个死丫头,老子打死你。” 他说着又要上手。 薛绯烟早有防备,她学着前世,跟在楮墨身边,看他的左右手切磋时用的招式。 灵巧的身子微微一避,避开了薛老头的攻击,整个人以极快的速度,窜到了他的身后,再次卯足了全身的力气,猛地一撞。 薛老头因着惯力,整个人往前一冲,刹不住车。 一连跑出了十米来远,期间,始终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将他挡着点。 最终,他的脑袋,砰的一下撞到树上,整个人晕晕乎乎的往下一倒。 薛绯烟像是一头发怒的狮子,眼眶红红的,下巴上还挂着泪,一双小手握成了拳头,整个人因为愤怒,止不住的颤抖。 看起来愈发的可怜。 “廖大夫来了。” 梅花为人机灵,只不过在那个家里,从来不显。 她去村里头喊了人过来之后,便直接去了廖大夫家里叫人。 这边总归是需要一个大夫的。 即便是寻常人,被人掐的那么狠,不死也得去层皮。 更何况是这么一个半大的孩子,才刚刚大病初愈。 廖大夫背着医药箱,连口气都来不及喘,便扑到了地上,为楮墨检查。 薛绯烟一颗心始终悬着,连带着周围看着的人都觉得揪心。 第40章 报官 多可怜的孩子啊!好容易过了两天松快日子,这老薛家的人怎么就不愿意放过他们呢?” “谁知道呢?” 正常人,谁会对一个孩子赶尽杀绝? 廖大夫为楮墨检查了半天,松了一口气。 “还好,他这脖子看起来吓人,但喘过气了,就没大碍。” 总归是没出人命。 “我先给他扎两针提气,一会儿你去我那里,拿一些消肿化瘀的膏药,每天给他用着,约莫十天半个月的,就能好。” “多谢廖大夫救命,不然的话,我” 薛绯烟话一半,不忍再说。 众人鼻子又是一酸。 薛老头那边,不知道是大家都没想起他撞了树,把自己撞晕过去,还是大家心知肚明,却故意忽略这件事情。 总之,无人问津。 还是薛老大听说这边出了事,急急忙忙跑过来,看见自家老爹瘫在地上,脑壳上肿了个大包,看起来血不拉几的,渗人的很。 “爹,你怎么了?” 薛老大的声音突然响起,廖大夫这才注意到,那一边,竟然还有个病人。 只看这个场景,廖大夫就脑补出了一副恃强凌弱的画面。 他心中正义感突然爆棚。 这么大年纪,还跑来欺负一个小朋友? 哼,简直可耻。 他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薛老头那边,专心致志的为楮墨扎针。 三针下去。 楮墨醒了。 薛绯烟这才松了一口气。 “你刚刚吓死我了!”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 楮墨听了都觉得心疼。 可心疼也没有办法。 前世,薛绯烟就是正月十五被卖进盛家的。 他必须要在十五之前,彻底解决老薛家所有的隐患。 不得不铤而走险。 “别” 才说了一个字,楮墨就发不出第二个字的音。 喉咙太疼了。 连呼吸都疼。 “你别说话,嗓子肿的那么厉害,还要说什么呀?” 楮墨着急啊。 事情已经进展到了这一步,不说话哪能成? 他努力的咽了咽口水,嗓子疼到浑身都开始冒冷汗。 他依旧坚持说出了最要紧的两个字。 “报官。” 说完这两个字,他就泄了气。 别人不明白他的意思,阿姐一定明白。 他们之间的默契,无人能敌。 楮墨的声音微不可闻。 全场,除了薛绯烟,便只有距离他最近的廖大夫听见。 廖大夫掏了掏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 薛绯烟却瞬间反应过来,站起身,泪眼婆娑的看着那头父‘死’子‘孝’的画面,哭的梨花带雨。 “你们实在是太欺负人了,我要报官。” 薛绯烟和楮墨不谋而合。 走的都是柔弱路线。 人对于弱势群体,都有着天生的同情心,更加容易激发出正义感。 薛绯烟哭的这样伤心,楮墨倒在那里,看起来那样可怜。 换做寻常人家,被人登门欺负的这么可怜,没拿锄头出来,直接把人锄了,都算是那家人脾气好的。 “我和小墨,自从分家之后,见到你们老薛家人都绕道走,哪成想,我们躲着你们,你们竟还对我们步步紧逼,今天他过来想要把小墨掐死,那明天是不是也要拿刀把我砍死?” 薛绯烟一边哭一边说,薛林氏过来,抱着薛绯烟,拍了拍她的后背。 “三叔奶,我害怕!” 她连声音都在抖。 听在别人耳朵里,是真的被薛老头的行为吓到。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被楮墨吓到了。 “乖孩子,不怕,有我和你三叔公为你撑腰呢!” 薛绯烟眼眶一热,为自己利用了薛林氏而感觉到可耻。 “报你娘的官,我爹还没醒,我还想报官呢!你们把我爹打成这样,我倒要看看,官差来了,到底抓谁?” 薛绯烟松开薛林氏的怀抱,气的直跺脚。 “你蛮不讲理,大家伙儿都看见了,他是自己撞树上去的,根本没人碰他,可我弟弟,却是实打实的被他按在地上,企图掐死,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他敢动手,我怎么就不能报官了?” “我看你真是自在两天,就忘了我的脾气?” 薛老大站起身,一步一步朝薛绯烟逼来,“老子向来脾气不好,你是知道的,你可别逼着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前揍你?你要是识相的话,带着你那个拖油瓶弟弟赶紧从我眼皮子底下滚,要不然的话,老子今天非要掀翻了你家房子的屋顶不可!” “反了天了你?”薛长贵怒喝一声:“远山村还轮不到你张狂!我今天把话撂在这,你要是敢动他们姐弟俩一根汗毛,不等天亮,我就把你送到衙门,去跟你媳妇儿作伴!” 张翠花还被关在县衙里没放回来。 十有八九要被定罪。 薛楚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两天,不吃不喝,也不见人。 可愁坏了薛老大和薛老头。 今天下午,薛老头直接和薛老大破门而入,想要叫薛楚出来吃点东西。 谁知道,薛楚已经被饿晕了,就晕在地上,到现在还没醒。 薛老头一时气急,便来势汹汹的要找楮墨算账。 他出来这件事,薛老大知道。 媳妇儿进了衙门,关了牢房,儿子前途未卜,差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饿死。 薛老大急的嘴巴都起了泡。 他只想发泄这种郁结的火气,想着,他爹去找薛绯烟。 总归那只是两个半大的孩子,他们肯定搞不过他爹,他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认了这样的行为。 谁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 别说是他,就连薛绯烟本人都没想到,她那一下子,会让薛老头撞到树上去,还把自己撞得头破血流。 在场所有的人,好像都没看到这件事似的,完全没人提及。 “什么媳妇儿?休书我已经找人帮我写好了,从今天开始,张翠花不是我媳妇儿,我没这么丢人现眼的媳妇儿。” 虽说休妻的名声也不大好听。 可总归对薛楚的影响,比自己亲娘杀了自己阿奶这种骇人听闻的事情要小得多。 这是他们商量了两天的结果,一切以薛楚的事情排在第一位。 只要不影响薛楚,他们不要脸就不要脸! 还有一点就是,薛老大早就腻味了张翠花那个没有一点女人味的母老虎。 后边儿那个小寡妇游三妹,那才是人间尤物。 鼓鼓的胸脯,纤细的小腰,他光是看着,都心猿意马,恨不能同她一起放纵一回。 第41章 究竟是谁报的官? 休妻? 他们远山村这么些年,还从没出过这样的事情。 薛长贵听得一个头两个大。 “休妻?你不怕张帽湾的人上门揍你?一天天的,就你们家破事儿多。” 命案的事情还没完,休妻的事情又来了? 薛长贵一肚子火,干脆不去看那对糟心的父子。 “墨哥儿,你没事了?” 楮墨垂着眼睑,默默摇头。 冷白的肤色,单薄如纸的身体,脖子上露出狰狞的红痕,那可怜见的样子,让人连看都不忍心看。 老薛家那群没天良的,迟早不得好死。 一提起张帽湾,薛老大冷不丁的一个哆嗦。 他们这边的村落,大部分都是按照姓氏划分的。 比如张帽湾,里头的人全都姓张。 然而远山村不大一样。 薛姓在远山村虽然占比较多,可早些年年系不好,许多地方闹灾荒。 远山村上上任村长收留了不少从外地逃荒来的居民,外来人口在这边住的时间长了,个个成家立户,开枝散叶,一年又一年下来,外姓的比例慢慢多了起来。 若论齐心,自然比不过张帽湾。 薛老大这些年忍着张翠花那一身的臭脾气,有很大一部分原因都在她娘家那边。 七大姑八大姨家的孩子加起来,亲哥、表哥、堂哥一大家子几十个,要是都找上门来,他哪里还有命活? “我怎么就不能休妻了?我们家楚哥儿,多好的孩子啊?前途都快被那个毒妇给毁了,我要是再这么纵着她,我们老薛家哪里还有穿头之日? 祖祖辈辈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就指着供出一个读书人翻身呢! 好不容易出了一个薛楚,哪里是说放弃,就能放弃的? 薛老头哼唧了两声,迷糊劲儿退了几分,人逐渐苏醒。 “你个死丫头,你敢推我?我今天非得打死你不可!” 他连抬手的力气都没了,还想着要教训薛绯烟。 薛长贵怒斥一声:“好了,你们随我去宗祠,咱们今天,就把你们家这一堆糟心的烂事儿彻底解决了!” 薛家宗祠,只有薛家本家的人才能进。 方便说话,也清净。 薛绯烟和薛林氏一人一边搀着楮墨,那一边,薛老大一个人架着薛老头,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宗祠里走。 路过老薛家门口,他朝里头吼了一声:“薛老三,别窝在屋子里装死,跟我去宗祠。” 窝在屋子里‘装死’的薛老三听到动静,作势就要出去。 余秋花一把拉住他。 “你给我记住了,不该说的话别说,不该做的事情也别做,你如今也是个有老婆孩子的人,说话、做事前,都得先想着我们。” 这样的话,薛老三听得多了,耳朵都要起茧子。 他有些不耐烦,却又不敢表露出来。 “好,我知道了,你先睡会儿,等我回来给你做饭。” 余秋花这才松手,放他出去。 薛晓燕留在家里照顾薛楚。 一整天了,薛楚都没说一句话。 直到现在,他才动了动干涸的嘴皮子。 “你也去看看,别让咱爹再闹出事儿来!” 说不伤心,那是假的。 这么些年,他兢兢业业的读书。 知道自己天赋有限,所以他比旁人更加努力。 直到他发现,他花了十倍的努力,才能做成的事情,楮墨轻而易举的就能办到之后,他才开始动了歪心思。 他娘被抓这件事,给他的打击是致命的。 可他依旧不甘心。 他嫉妒楮墨的才华,却又不得不仰仗着他。 这种矛盾的心里,让薛楚时常陷入痛苦。 他不知道这件事情,到底是不是如他阿爷猜想的那样,与楮墨有关。 但他知道,只要他熬出了头,他第一个要解决的人,就是楮墨。 薛晓燕应了声“好”,之后,也跟了上去,同薛老三一道去了宗祠。 宗祠的门打开,之后又重新关上。 薛长贵一左一右、一老一少两个伤员,脑袋突突的跳个不停。 “咱们都是本家,按理说,你们自己的事情,最好是关上门来自己解决,可眼下,既然已经闹到了我跟前,我便有权利好好的主上一主,到底是个什么事儿?你们怎么就闹成这样了?眼下没有外人,你们同我说说,我来辩一辩。” 薛老头彻底缓过神来,他没好气的瞪了楮墨一眼。 “还不是他,翠花这件事,指定是他报的官,他就是见不得我们老薛家好。” 薛长贵一听这话,苗头就不对。 “你胡说什么呢?官府来的时候,我们谁都没预想到,他才多大?就敢去报官?没凭没据的,那全凭着自己的猜想,就冲上门来打人?” 一把年纪,这么欺负俩小孩儿,也不怕传出去,被人笑掉大牙。 “我不是猜想,我是肯定,肯定是他报的官。” “那你倒是说说,他为什么要报官?” 薛老大接着话说:“当年,他们报考西关书院的时候,张翠花死活都没让楮墨去考,还逼着我爹,停了楮墨的束修,不让他读书,那一年,我们家楚哥儿考上了西关书院,他第一次考,就考上了,还考了第一名回来,楮墨从那个时候,就怀恨在心,所以,他肯定是趁着这个机会,想要报复我们家。” 薛老大说的有理有据。 不让楮墨读书这件事,薛长贵是知道的。 那一年,薛楚以第一名的成绩考上西关书院,把老薛家高兴的,不年不节的,愣是买了两挂爆竹回来,炸的全村的人都知道这个喜讯。 墨哥儿也是从那一年开始,就没去念书。 “墨哥儿,对于这件事,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楮墨抬了抬眼皮子,半靠在薛绯烟的身上,有气无力的说道:“不是我报的官。” “不是你报的官?那你说出证据来啊!” 薛老大不依不饶的继续说道:“要是说不出证据,那就是你报的官,你就是见不得我们家薛楚好。” “究竟是谁报的官,大伯你自己心里头没数吗?” 薛楚带着轻嘲,说出这句话之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薛老大。 薛老头更甚,他直接一巴掌呼过去。 “你个天杀的,又干了什么?” 一脸懵逼的薛老大捂着脑瓜子,“这关我什么事?你别在这里血口喷人啊!” 第42章 自作自受 楮墨强忍着嗓子的疼痛,缓了一会儿,继续说道:“你和大伯母为着什么事儿吵起来的?你忘了?” 薛老大背上冷汗一冒。 为了那个小寡妇游三妹? 薛老大立即否认,“不可能,她平日里连话都不敢同别人多说一句,怎么可能是她报的官? 楮墨勾了勾唇角,没有说话。 薛绯烟冷哼一声:“莫不是你用了什么龌龊的手段逼迫人家,人家怀恨在心,才来了这么一招?” 他们两个越说,薛老大心里头越是没底。 游三妹平时沉默寡言的,见到生人都哆嗦,怎可能做出这种事情? “好你个臭不要脸的,敢情这些事儿都是你闹出来的?” 薛老头指着薛老大的鼻子骂:“为着一个寡妇,你害的你媳妇儿杀了你老娘,还害了你儿子的前程?你这个大冤种,你怎么不去死啊?” 薛长贵听得云里雾里的。 “你们说的,到底是谁?” 薛绯烟道:“是游三妹,我大伯正打她的主意呢!” 薛长贵:“”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薛老大,你知道礼义廉耻这几个字怎么写吗?” 游三妹也是个可怜人,年纪轻轻的,相公就病死了。 留下一个尚在襁褓里的孩子,孤儿寡母的,日子过的艰难的很。 但凡她存了改嫁的心思,她的日子都能过的比现在要好得多。 可她从没想过改嫁,只想安安稳稳的,把她的孩子拉扯大。 薛老大这个糟心货,脑子里进水了?自己家的媳妇儿还在呢,居然敢打别人的主意? 难怪张翠花要同他闹! 薛老太死的冤枉。 这么一看,张翠花也着实冤枉。 薛楚那孩子,投生在老薛家这么个四六不着调的人家,也是倒霉。 枉费他刻苦读书,一心想着出人头地。 家里头爹娘都扯着他的后腿,他除了认命,又能怎么样? “这跟礼义廉耻又有什么关系?” 薛老大大嗓门儿嚷嚷着,“我就是想想,又没干什么,那个臭娘们儿至于这样给我捅刀子吗?老子这就去把她拎过来,亲口问问,这件事,到底是不是她干的。” “你给我站住。” 薛长贵大喝一声,“你还嫌不够丢人?” 这件事,说到底,都是薛老大自己做的。 “不分青红皂白的,你们就跑去找烟姐儿和墨哥儿的麻烦,你们看看那孩子的脖子,哪儿还有个脖子的样儿?” 事情都明了了,确定和楮墨没关系,薛长贵说起话来,也有底气的多。 薛晓燕算是听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她看着彻底撇清关系了的楮墨和薛绯烟,忿忿的说道:“你说这件事儿是那个寡妇干的,就是她干的了?你有证据吗?” 被自家亲闺女这么一提点,薛老大顿时回过味来。 “就是啊,你说是游三妹干的,就真的是她干的了?有本事你拿出证据来啊!” 楮墨的嗓子,连咽口水的都疼。 没人心疼她,薛绯烟心疼。 不等楮墨开口,她对薛长贵说道:“三叔公,这件事儿,不管怎么说,都不光彩,不如您让三叔奶去游家,悄悄的问一问她,再者您去衙门里头打听一下,这件案子还没定案,是谁报的官,那里头总有人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烟姐儿说的对,这件事情,等我核实清楚了再说,你们先回去,都给我安分一点儿,若是再闹出什么事儿,休怪我不讲情面。” 一场闹剧无疾而终。 薛绯烟看着对她敌意颇深的薛晓燕,连一个多余的眼角都没赏给她,扶着楮墨直接走了。 这件事情,楮墨说不是他干的,那就肯定不是他干的。 楮墨不会骗她。 薛绯烟格外肯定。 回了家,围在她们家门口的人都散了个干净。 薛绯烟扶着楮墨在炕上躺下,为他盖了被子,才说道:“我去廖大夫那里买药,你在家里等着我回来,别乱动,知道吗?” 楮墨看着薛绯烟眼底的雾气,只觉得抱歉。 他又让阿姐担心了! 一出门,薛绯烟先去灶屋里把灶膛里的火生起来,又往大锅里倒了水,让它烧着,忙完了之后,才着急忙慌的出门,去廖大夫那里领药。 她才出门,梅花就过来了。 “烟姐儿,我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能回来,墨哥儿的脖子那么严重,我知道你们耽误不得,便去帮你把药领回来了。” 都说远亲不如近邻,平日里邻里之间相互帮衬着,有什么事儿,也能相互搭把手。 薛绯烟感激不尽。 “多少钱?我给你。” 梅花笑着说道:“你先去给墨哥儿上药,银子不银子的,明儿个再说,我又不怕你跑了。” 薛绯烟连连感谢。 说实话,远山村除了老薛家那一家子极品,大部分的人,都善良、淳朴。 薛绯烟按照梅花说的用法,给楮墨上了药,又给他熬药。 忙活到大半夜才睡。 她才睡下,楮墨就起来了。 出了门,他摸黑去了后山。 “帮我在镇上找套房子,再帮我办一件事。” 沙哑的声音低沉粗嘎。 季星辰吐掉了嘴里叼着的狗尾巴草,“你不是挺能耐的吗?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我该让主子亲眼来瞧一瞧,他看上的人,究竟有多么无能,区区一个老头子,都差点要了你的命。” 要他说,一家子极品,杀了了事。 拖泥带水的,怎么办得成大事? “我要是同你一样,那主子何必找我?” “你” 这孩子,长得不讨喜,说话更不讨喜。 季星辰呸了一声。 “我又不是你们家下人,你让我干嘛我就干嘛?我偏不给你办事儿,你能把我怎么着?” 楮墨冷冷地说道:“随你,大不了,我让主子换人。” 西关镇这一块都归楮墨打理。 季星辰不听话,他自然能让宇文霆换一个听话的人过来。 至于季星辰之后会怎么样,根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阴险。” 季星辰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他就想不明白了,主子怎么会瞧上这种人? 还把他排在了楮墨后面,让他听楮墨指挥? 见到他松了口,楮墨才道:“赌坊那边我都安排好了,明日你直接将人带过去就行。” 一听这话,季星辰震惊了。 “这么快?” 楮墨给了他一个白眼。 仿佛在嘲笑他的无能。 第43章 急死个人 季星辰承认,在动脑子方面,他确实不如楮墨。 可论起打架,十个楮墨都不是他的对手。 他可不会让别人掐着他的脖子,而他自己却毫无招架之力,只能被迫接受,弄得人家差点把他掐断气。 “明日我把人带过去,盛家那头的人会上钩?” 楮墨摇头,“当然不会。” 季星辰:“” “盛家老大盛修文最是谨慎,他府里头刚刚来了贵客,即便他急于表现,也不会急在这一时三刻。” 这么一说,季星辰便懂了。 “得,大不了我努力撑几天。” 一次不上钩,那次,总能上钩。 季星辰用舌尖顶了顶上颚,邪魅的丹凤眼微微一眯。 “你对盛家挺了解?” 楮墨的脸上无悲无喜,季星辰根本看不出任何情绪。 真是个无趣的人! “我从不做无准备的事。” 高深莫测的一句话,算是将这个问题应付了过去。 盛家? 他当然了解。 毕竟前世,他解决老薛家之后,第二个解决的,就是盛家。 只是那个时候,他根基尚浅,对上盛家,宛如蜉蝣撼大树。 过程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盛家最终,没有一个人能够从他的手里活着离开。 这就够了! “行,你厉害。” 季星辰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多说一个字能累死? 这样的人,怎么会有人受得了他? 有没有人受得了楮墨,楮墨并不在乎。 薛绯烟还在屋子里睡着,他必须快些回去,免得让她起疑。 回到家,薛绯烟恰好翻了个身。 窗外朦胧的月光照进窗台,她的脸,朦胧的倒映在楮墨的眼睛里面。 楮墨面瘫似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 “阿烟,我不会让那些人,伤害你第二次。” 他郑重的承诺。 睡梦中的薛绯烟像是听到了一般,恰好勾起唇角,笑的灿烂。 到了初八,年味渐渐淡了。 街上开门的商户愈发的多。 薛绯烟托槐花婶子问的房子,也有了眉目。 趁着空闲,槐花婶子把薛绯烟拉到一边。 “你的事情,我一直放在心上,给你打听着,你毕竟年纪小,房子也不能随便找,我给你物色的房东,人很不错,一家子都是老实本分的人,没什么花花肠子,你若是对那房子满意,能住过去,倒也能放心。” 薛绯烟大喜过望,“一会儿下了工,还得劳烦婶子您带我去看看。” “那是自然的。” 槐花婶子是真的喜欢薛绯烟这么一个伶俐的姑娘。 “可惜我家没有同你年龄相仿的小子,不然的话,你若是能做我们家的媳妇儿,那我夜里睡觉,做梦都能笑醒!” 薛绯烟没想到槐花婶子会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来。 她十分不好意思的抿着唇笑了笑。 “婶子您可别拿我说笑,我这辈子,没想过嫁人。” “胡说。”槐花婶子反驳道:“这么一个水灵灵的小姑娘,怎么能不嫁人呢?” 薛绯烟笑了笑,没有说话。 那一边,槐花婶子自顾说道:“你放心,我一定给你物色一个靠谱的小伙子,风风光光的把你娶回家,和和美美的过一辈子。” 薛绯烟:“” 恰好路过的芡实:“???” 完犊子了,也不知道厚朴那个小子究竟在忙什么? 这么些天都不露面,按照他那个速度,要哪一年哪一月才能娶上媳妇儿? 真是急死个人。 薛绯烟不知道芡实心里头的小九九。 下了工,她去泰然书斋同楮墨说了一声之后,便跟着槐花婶子去看房子。 槐花婶子住在六冒胡同这里这里大部分都是一进的宅子。 距离菜市场近,距离街道也近。 薛绯烟十分满意这个地段。 她盘算着,若是她开了包子铺子,正好就在这附近租个门面,夜里回来住也方便。 “我家就住在这里。” 槐花婶子指着其中的一家一进的宅子说道:“那天你问了我房子的事情之后,我想起来,我隔壁的邻居,他们家正好要搬家,房子空着也是空着,我便干脆问了他们,要不要把房子租出去,没想到他们还真有这个打算。” 薛绯烟站在了那一户人家门口,槐花婶子熟门熟路的敲门。 “我在他们面前打了一万个包票,保准是个会过日子的人租他们的房子,一定不会把房子弄得乱七八糟,他们今天见了人,若是你们谈成了,那日后咱们可就是邻居了!” 正说着话,里头的人开了门。 是一位衣着颇为讲究的妇人。 大约三十多岁的模样,梳着堕马髻,身上的衣裳,料子与寻常人家穿的粗麻布料不同,稍显精致,领口、袖口上还绣了鱼戏莲叶的花样,搭配着翠绿的翡翠首饰,看起来家境不错。 薛绯烟十分懂礼的对妇人行了个礼:“您好,我叫薛绯烟,听槐花婶子说,您这里有房子要出租,我便随她来看一看,希望没有打扰到您。” 妇人将薛绯烟上下打量了一番,才转头对槐花婶子说道:“人我瞧着不错,看着身上清清爽爽的,想必也是个会过日子的人。” “可不是,她就在我们后厨上工,说话做事利索的很,我知道你素来讲究,一般人,我也不会往你跟前带不是?” 那妇人点头,对着薛绯烟说到:“进来看看!” 薛绯烟跟着进了院子。 “公婆年纪大了,想要回老家住几年,我与相公放心不下两个老人单独回乡,便决定一并回去,方便照顾他们。” 那妇人道:“院子里的这些花花草草,都是我精心培育出来的,我若是回了乡,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满院子的花儿、草儿,你若是租了我的房子,我也没什么旁的要求,只希望你能够善待这些花草,细心将它们打理妥帖。” 薛绯烟顺着目光看过去,沿着院墙那一排,种满了蔷薇,眼下正是冬天,蜿蜒的藤蔓上,没有几片叶子,可院角处,一株红梅倒是开的鲜艳。 其余的花草,因着没开花的缘故,薛绯烟认不来几种。 不过她素来也是个爱饲养花草的人,照看这些东西,应当是没问题的。 “我也不知它们都是些什么品种,浇水、施肥的时候,有什么讲究,若是养坏了,可怎么得了?” 那妇人笑道:“你倒是个实诚人。” 第44章 胳膊拧不过大腿 “你可识字?” 薛绯烟点头:“识字。” “那便好办,我有一本花草录,那上面都是我这些年,培育这些东西的心得,你照着那上面的步骤做便好,其余的,不必担心。” 薛绯烟松了一口气。 “那敢情好,有您这句话,我心里头也能有底一些。” 妇人领着薛绯烟将宅子里里外外都看了一遍。 一进的宅子,原也没多大,但是比起远山村里头那些人住的房子,倒显得宽敞许多。 这里一共有三间卧房,一间书房,一间花厅,一间厨房外加一间恭房。 家具什么的一应俱全,薛绯烟若是住进来,什么也不用置办,现成的都能用。 薛绯烟估摸着这里的租金应当不会便宜。 看过房子之后,才问道:“夫人,不知您这里的租金是?” 妇人目光温和,眷恋的看着这里的一草一木,半晌,她才幽幽的答道:“一个月一文钱!” “啊?”Σ(⊙▽⊙"a 薛绯烟怀疑自己听错了。 这么大个宅子,里面什么都有,家具什么的,都是用最好的木料打造的,一个月租一两银子都不为过。 可她竟然只要一个铜板? “我的本意也不是租房子,而是想找个人帮我看宅子。” 她看向薛绯烟,道:“钱不钱的,都无所谓,只要你能将我这宅子照看好,我走的也能安心一些。” 槐花婶子碰了一下薛绯烟,连忙接过话头。 “你这个傻姑娘,还不快谢过贺夫人?” 贺夫人? 薛绯烟这才知道,原来这位妇人的夫家姓贺。 贺? 薛绯烟看了看这里头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看似朴素,实则里里外外都带着奢华。 她再次惊掉了下巴。 “这里莫非是贺大善人的府邸?” “贺从文正是家夫。” 西关镇上有四大家族,盛、应、章、贺。 贺家虽然排在最末,可贺从文的大名,整个西关镇上的百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原因无他,每次西关镇遇上什么天灾人祸,生死攸关的大事,冲在第一位施钱布粮的,永远是贺家。 薛绯烟原以为贺从文的家,应当同盛家一样,是个三进三出的大宅子,里面丫鬟、小厮、女使、婆子一应俱全,没想到,贺家居然在这? 起初,薛绯烟还觉得这宅子不错,眼下看来,这宅子倒是与贺从文的身份严重不符。 不过这位夫人人倒是不错,比盛家那一家子勾心斗角,心眼儿比针尖还小的妇人、小姐要强得多。 “天哪,那那这房子,我不能租。” 薛绯烟摆摆手,“我这个人生就糙养,这么精细的宅子,我若是打理的不好,我会十分过意不去,今天打扰夫人了,还请妇人见谅。” 槐花婶子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傻丫头居然摆手拒绝这么好的房子? 她一把拉住薛绯烟,说道:“贺夫人最是和善,这宅子里头,原本也没有什么下人,里里外外都是夫人亲手打理的,她能瞧得上你,那是你们的缘分,眼缘这个东西,玄妙的很,既然你阴差阳错来了这,又恰好入了夫人的眼,那便干脆应下这个差事,夫人心里头有个依托,你与你弟弟也能有个落脚的地方,何乐而不为?” 贺夫人十分认同槐花婶子的话。 “你若是推辞了,我也不打算找别人,这宅子,饶是我再舍不得,也只能荒废,即便这样,你还是要走?” 薛绯烟犹豫了。 不过是看个宅子罢了,她又在这里矫情什么? 罢了罢了,她素来也不是个扭捏的人,“既然如此,那便麻烦夫人了!” 见着她说这句话,好像做了十分强大的心理建设一般,贺夫人突然笑了起来。 那张温婉淡然的脸,仿佛突然镀上了一层七彩的光,渲染进了天下最美的颜色,盛开于纸上,构成一幅无与伦比,美妙的画卷。 薛绯烟看呆了。 “夫人,您生得可真好看!” 槐花婶子哈哈一笑,“那是,贺夫人可是我们镇上出了名的美人儿呢!” 既然决定要租这处房子,薛绯烟的心里倒也坦然了许多。 从贺夫人的口中,薛绯烟得知贺从文已经提前将两位老人送回了老家,等薛夫人安排好这边的事情之后,便跟着回去。 回去的时间已经定好,就在三天后。 依着贺夫人的意思,她希望薛绯烟和楮墨能够尽快搬进来,她也好手把手的教薛绯烟两天,如何照看院子里的花花草草。 薛绯烟当机立断,明天一早就搬。 夜里,她兴奋的在炕上打滚。 “你不知道,她那宅子精细的,我瞧着那飞檐都像是镀了金似的,一个月才一文钱,我做梦都想不到,一文钱居然能住那么好的宅子!” 薛绯烟已经念叨了一晚上。 楮墨还是不大相信,他家阿姐,随随便便找了套房子,居然就找到了未来的天下第一富商的家里头? 这个运气,简直了。 “你确定是贺从文?” 薛绯烟噌的一下坐了起来,“我确定,到现在,我还跟做梦似的,觉着一点都不真实。” 楮墨将她重新按到炕上躺好,又将被子给她包裹的严严实实,才继续说道:“那明日,我们需要带些什么过去?” 薛绯烟有些头疼。 “咱就把被子带去好了,别的东西也用不上。” 薛绯烟看了看被子上的补丁,她原本是想买棉花,找人弹被子。 可眼下看来,怕是等不了今年的新棉花了! “等咱们安顿好了,我去买两床新褥子,就我们两个人,应该是够用了!” 她买的布匹和针线得带上,下了工回家,她还得抽空给楮墨做衣服。 “对了,西关书院什么时候上学?” 楮墨将洗脚水倒了,栓好门,也窝上了榻。 “正月十六。” 他把薛绯烟伸在外面的手,强势的塞进了被子里。 “书院那边,阿姐不必操心,我同徐夫子约好,明日一道去牟山长家里,同他说一声便可。” 既然楮墨说了不操心,那她便不操心了。 “正月十六啊?还有不到十天,我若是抓紧些,应当能给你做一身衣服出来。” “我穿这身衣服挺好的,不必做新衣服。” “你那件衣服哪儿好了?” 睁着眼睛说瞎话。 “那衣服还是三叔不要的,他们才舍得拿出来给我们,上面的补丁,多的都没法再补了,你可是马上就要去西关书院的人,你穿着这么一件破衣裳去书院,没得旁人以为,我这个阿姐很无能似的!” 得,胳膊拧不过大腿。 阿姐说了算。 第45章 看走了眼 院门突然被敲响。 起初,薛绯烟还以为是外头的风太大,将门吹得框框作响。 后来才察觉到,是真的有人在敲门。 她放下手里的布匹,打算去开门。 楮墨叫住了她。 “阿姐,我去。” 大半夜的,薛绯烟实在想不出来有谁会在这个时候来家里找他们。 楮墨前脚走,薛绯烟后脚便跟了过去。 楮墨打开门。 薛楚噗通一下跪在楮墨跟前,向他磕头。 “我求求你了,你放过我的家人!” 短短几天,薛楚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穿着厚厚的棉衣,感觉衣服里头,都有些空。 突如其来的举动,将薛绯烟吓了一跳。 楮墨看了一眼薛绯烟,再低头看薛楚时,脸色冷了几分。 北风呼啸,吹在脸上生疼。 楮墨后退两步,将薛楚的手,从他的衣服上扯开。 “大哥说笑了,你的家人如何,于我何干?” “我知道,都是我们老薛家的错,我们待你们不好,所以你想要报复我们,可我从没害过你。” 薛楚眼睛里面满是血丝。 今天一早,他阿爷也被官府的人抓走,说他故意伤人,差点造成人命官司。 薛楚彻底不能淡定。 阿爷之前说,她娘这件事,就是楮墨的手笔,他还不信。 可今天早上,官差将阿爷抓走之后,他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楮墨这个人,看似年纪小。 实际上,他比谁都狠。 从前,是他看走了眼,竟然拿他当枪手,为自己铺路。 光是这么一想,薛楚的背上便沁出了一身的冷汗。 这样的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楮墨的眼神愈发的冷。 当着他阿姐的面说这些? 楮墨闭上眼睛,沉了一口气。 转身对一脸茫然的薛绯烟说道:“阿姐,外头冷,你在屋子里头等我便好。” 他这样一说,薛绯烟便反应过来,楮墨不想让她知道这些事情。 可是,为什么呢? 难道,老薛家那些事情,真的有他的手笔在里面? 薛绯烟淡定的转身,往屋子里头走去。 她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 眼前的这个人,真的一点都不像前世的楮墨。 他的行事作风,越来越与后世的首辅大人重合。 薛绯烟的心脏跳的飞快。 可能吗? 有可能吗? 她捂住胸口,回到房间,将门关上。 “你没害过我?” 楮墨的声音凝结成冰。 “当年,你是怎么进的西关书院?而我又是怎么样被迫在家,成为人见人嫌的拖油瓶?你心中,对我,当真是半分愧疚,都没有呢!” 楮墨勾起唇角,眼角泛着寒光。 眼神凌厉而霸道,却又带着内敛的沉寂。 若是换做前世跟在他身边的亲信,只消一眼,便能看出,这位大人是真的动了怒。 可惜,薛楚不懂。 他完全看不出来楮墨情绪的转变。 “这事儿也不能全怪我,西关书院一年才招那么几名学生,名额有限,若是我们两个,只能去一个,你还年幼,这个名额为什么不能让给我呢?” 呵! 多冠冕堂皇的理由? 楮墨不愿再给他一个多余的眼神。 “大哥,祝你好运!” 这一句话,从楮墨的口中说出来,怎么听都不像是一句好话。 薛楚反射弧终于圆了回来。 他在楮墨临进门的那一刻,紧紧地拽住了他的衣角。 “我错了,小墨,我真的错了,当年的事情,都是我的错,我向你道歉,可好?求求你原谅我,原谅我可好?” 识时务者为俊杰,脸面算什么? 薛楚只恨自己太过迟钝,竟然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想不明白! 楮墨低头看他,笑不达眼底。 “木已成舟,为时晚矣。” 说完这句,他想了想,又补充一句:“若我是兄长,眼下当务之急,便是立即将自己,与那两位撇清关系,免得引火烧身。” 一句转折,将薛楚从绝望中拉回人间。 “楮墨,终有一日,你给我的,我都会加倍的还给你。” 既然摇尾乞怜没有用,那他又何必在楮墨面前做小伏低? 薛楚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尘土,好像一瞬间,又变成了那个人见人夸的翩翩儿郎。 “你最好祈祷,这辈子都不要犯到我的手里。” 撂下狠话,薛楚哼了一声,转身便走。 楮墨根本没将他的威胁放在眼里。 他太了解薛楚的本性,眼高手低的东西,能成什么大事? 楮墨只是担心,他等下回房,阿姐会如何? 她会不会觉得他很坏? 可他从骨子里开始,就不是个好人。 这一点,没法改变。 楮墨捏紧了袖口,却故作淡定。 栓了院门,穿过不大的院落,他进了房间,却发现阿姐已经睡下。 这就睡了? 楮墨并没有因此松一口气,而是将神经绷到更紧。 阿姐不是一个藏得住话的人,今夜却 楮墨脱下外袍,爬上了榻。 他抬起手,轻轻地戳了一下薛绯烟。 薛绯烟没有动,也没有出声。 屋子里头黑灯瞎火,楮墨根本看不清薛绯烟的表情,可他心里头知道,阿姐不高兴。 “这件事,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 他微微叹息。 “我只是想让我们尽早摆脱薛家那群人而已。” 只有他们人人自危,乱了阵脚,他们才不会将主意打到阿姐身上。 “嗯,我知道,睡,很晚了!” 楮墨:“” 听着声音,像是没气? 楮墨突然有些拿捏不准薛绯烟的情绪。 这还是破天荒头一遭。 “阿姐” “我都知道。” 薛绯烟将脑袋埋在被子里,说话的声音有些闷。 “你都是为了我们好,这些事,我原本也不知道,你又何必来同我解释?我不生气,真的。” 有什么可气的呢? 楮墨从骨子里,就不是一个乖巧温顺的孩子。 他的体内有狼性。 带着偏执的阴郁。 他所有的样子她都见过。 只是他不知道罢了! “睡,真的很晚了,明天一早,咱们还得去贺家,去晚了可不太好。” 楮墨提心吊胆的辗转一夜。 薛绯烟却睡得十分不错。 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早,薛绯烟并未做早饭。 她将东西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只带上了几样要紧的东西,便同楮墨一起去了镇上的六冒胡同。 第46章 可爱的弟弟 贺夫人起的早。 薛绯烟到的时候,她正在给一些树木浇水。 见到薛绯烟来,她勾起了唇角,扬起一个温和的笑脸。 “来的这么早?”她放下手里的花洒,“这位便是你的弟弟?长得可真可爱。” 可爱? 薛绯烟突然笑了。 还是第一次有人用‘可爱’这两个字来形容楮墨。 她仔细的端详了楮墨一边。 如画的眉目,带着几分稚气,却故作老成的板着一张脸,与他的年纪形成鲜明的对比。 看起来 确实还挺可爱的。 薛绯烟忍不住揉了揉楮墨的脸蛋。 “嗯,的确可爱的很。” 可爱的楮墨:“” “阿姐!” 楮墨无奈的声音响起,贺夫人掩着唇,笑的开怀。 “好了,不逗你们了,来这么早还没吃早饭?我做了些吃的,我们一起吃?” 贺夫人先带着他们两个人去了为他们安排的房间,安顿好之后,才带着他们去花厅用饭。 吃过饭,贺夫人因着还有些事要处理,薛绯烟便十分识趣儿的,带着楮墨出了门,去上工。 “贺夫人委实平易近人,半点有钱人家太太的那种傲气都没有,我真的是太喜欢她了!” 薛绯烟由衷的感叹。 楮墨见到薛绯烟确实没有因着昨天夜里的事情耿耿于怀,悬了一夜的心,终于放下。 “而且她长得好美啊,每一次看到她,我都会觉得格外高兴。” 薛绯烟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楮墨只静静地听着。 时间还早。 薛绯烟将楮墨送到了泰然书斋里头。 楮墨接着昨日没抄完的那本书继续抄。 薛绯烟站在一旁,为他研墨。 楮墨抬了抬眼皮,这样的场景,他前世倒是幻想过许多次。 没想到,前世的愿望,今生竟然能够实现! 放松的心情,一下子变得美丽起来,笔下的字,也愈发的飞扬,锋芒毕露。 薛绯烟认真的看着他写出来的字迹。 她越来越肯定自己的猜测。 眼前的人,就是前世那个权倾朝野的首辅大人。 “若无烟染重墨,被看添香枉然!” 薛绯烟冷不丁的吐出这样一句话来。 楮墨的手狠狠地一个哆嗦,再看她时,眼底翻涌起惊涛骇浪。 这是他前世,建立烟染重墨的时候,说过的一句话。 阿姐怎么会知道? “你” 心中疑窦重生,可翻涌到嘴边,楮墨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问不出来。 他甚至能够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停了一拍。 看到他这样的反应,薛绯烟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只是,这个地方,委实不是一个说话的好地方。 薛绯烟对着楮墨安抚一笑,“我这边时间差不多要走了,有什么事,等我下了工,我们再说。” 楮墨心里头的余震还未消散,薛绯烟已经离开了泰然书斋。 若阿姐同他一样,也是重生的,那她能够坦然的接受他如何算计老薛家的人这桩事情,便得到了解释。 可前世,阿姐故去的时候,他明明还还是老薛家的薛楮墨,她又怎么会如此流利的说出那句话? 楮墨心神不定,脑子里一瞬间浮现出千百种设想,却都被他一一推翻。 他需要静一静。 今天,还有要紧的事情要办。 得到答案的薛绯烟,心情却同楮墨截然相反。 她一个漂浮的心,突然就安定了下来。 楮墨是前世的楮墨,那么他定会平步青云,只要他不走歪路,那他定然不会落到同前世一样的结局。 一想到这里,薛绯烟的心情,突然美丽起来。 连带着芡实都看出来,今日切配菜的薛绯烟,与往常不同,便连白萝卜,都切得比平日里好看不少。 “可是家里发生了什么喜事儿?” 芡实凑过去,问薛绯烟。 他表面淡定,实则内心慌得一批。 莫不是她家里头的人给她说了一门好亲事,所以她今天心情才会如此之好? 能想到这一层,确实不能怪芡实多虑。 实在是因为昨天他听到槐花婶子这么一说,心里头下意识的便紧张了起来。 他为了厚朴那个臭小子,委实是操碎了心。 薛绯烟摇头,“怎么会呢?我才十三,哪里这么早就议亲了?” 再者,她的婚事,她自己就能做主,哪里还需要家里人给她说和? 老薛家的那些人,只会巴不得将她卖出去,卖个好价钱。 才不会管她的死活。 得了肯定,芡实的那颗心,总算是落了地。 “你来这里上工也有一段时间了,你觉着自己可能适应?” 薛绯烟点头:“当然能啊,大家都挺照顾我的,我在这里干的特别开心。” 开心就好。 只要她还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就还能给厚朴做眼线。 只希望他们两个成了之后,厚朴能给他包一个大大的媒人红包,那个小子,平日里一文钱都是好的,这个时候,不敲他的竹杠,可真对不起他的良苦用心呢! 下了工,薛绯烟刚刚收拾好东西出了后厨,便看到厚朴站在门口。 见到她来,厚朴的耳根子一红,她愈发的靠近他,他心跳的就越快。 “厚朴小哥,你来找芡实大哥吗?” 厚朴挠了挠后脑勺,“没有,我只是听说你搬了家,所以特意来送你乔迁贺礼的。” 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了一包糖炒栗子。 棕红的颜色,透着甜糯的香气,薛绯烟接到手里,才发现,这包糖炒栗子竟然还冒着热气。 这么冷的天,他大抵是一直揣在怀里,生怕它冷了? 薛绯烟的心情,突然有些微妙。 只觉得怪怪的,让她细说,她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奇怪? “我只是暂时替人家看宅子,算不得乔迁,厚朴小哥你实在是太客气了!” 厚朴哪里想到这么多? 他只是想要借个由头,来见她一面而已。 这段时间,胡大夫一直盯着他背《神农本草经》,直到他将那本书,从头到尾,一字不落、格外流利的背下来之后,胡善之才允许他出来放这么小半天的风。 他半刻都没耽误,直接买了城里头最好吃的那家糖炒栗子之后,将栗子揣在怀里就过来了。 见着她的那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没日没夜刻苦背书,花费的精力,都值得。 “不知道我送的这个,你可喜欢?” 芡实躲在厨房里头,借着窗户的缝隙往外看,看的一脸笑意,比自己娶了媳妇儿还要高兴。 看不出来,这么个愣头青,还挺会来事儿? 第47章 赌神问世 薛绯烟其实特别喜欢吃糖炒栗子。 从前,阿爹还在的时候,每回来镇上,都会给她和小墨带一份糖炒栗子回家。 薛绯烟看着手里沉甸甸的栗子,突然想阿爹了。 她吸了吸鼻子,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 “为了表示感谢,我请厚朴小哥你去吃阳春面!” “好。” 见到薛绯烟高兴,厚朴也没由来的一阵开心。 薛绯烟歪着脑袋想了想,“再给你加一个荷包蛋!” “嘿嘿!”厚朴笑起来憨憨的,“这么好吗?那我可要多吃一些。” 薛绯烟先去了泰然书斋,没想到楮墨竟然不在。 老板看着薛绯烟疑惑的笑脸,笑眯眯的说道:“有位贵人,说楮墨的字很是不错,今日邀他去了府上,为那位贵人临帖。” 又是贵人? 薛绯烟“哦”了一声,“那麻烦老板,若是小墨回来了,你让他直接回去,不用去酒楼寻我。” “好。” 交代完了事情,薛绯烟才同厚朴一起去了她和小墨经常去的那家小摊贩。 “老板,来两碗阳春面,加两个鸡蛋。” “好嘞!” 老板熟练的揭开锅盖,将擀好的面条丢进锅里煮。 白面的香味飘散出来,薛绯烟满足的吸了一口气。 厚朴下意识的勾起唇角,“你很喜欢吃这个?” “小墨喜欢吃啊!所以我也喜欢吃。” 品尝过饥饿的滋味,才更能体会到食物的珍贵。 “你们姐弟俩,感情很好?” “那是当然。” 薛绯烟沉了一口气,“你同芡实大哥,感情也很好啊!” “我和他?”厚朴耸了耸肩,“他比我年长几岁,从小却是个混不吝,不过,自他娶妻之后,那横冲直撞的性子倒是改变不少,我们自幼一同长大,家中族亲兄弟众多,人人都怕他,只有我不怕。” “为什么怕他?” 薛绯烟觉着芡实大哥看起来挺平易近人的,虽说是个手艺了得的厨子,却也不是那种凶蛮的长相,整天笑眯眯的,不像是个不好相处的人。 “那是因为,在我们同一辈分的兄弟之中,所有人小时候都被他揍过,只有我,敢和他对着打!” “哦,原来是这样!” 薛绯烟了然。 说着话,阳春面上来了。 纯白的面条,奶白的面汤,面上头搁着一个金灿灿的荷包蛋,撒着碧绿的葱花点缀,光是看着,都觉得好吃。 “你快尝尝,这一家的面,真的很好吃呢!” 两个人正吃着面,隔壁桌坐下来两个人,叫了两碗面。 “你听说没有?三花赌坊来了一位赌神,听说只要跟着他下注的人,包赢不输。” “你也听说了吗?昨天夜里,我爹也去了,跟着那位赌神下注,下了一晚上,赢了足足二十两银子,若不是我娘不同意,他恨不能把家里的房契、地契都拿去下注。” “我也听说了。” 旁边一个人听到他们议论这件事,十分自来熟的坐在了隔壁那一桌。 “我前天去了,亲眼见着了那位赌神,他果真神的很,就我亲眼看见的,那赌坊的老板,一晚上起码输了十万两白银。” “嘶” 不仅与他同桌的两个人,便是面摊的老板,连带着薛绯烟和厚朴,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十万两白银? 他们连想都不敢想。 “那要是堆在家里,能把房顶顶翻?” “啧啧啧,我要是有那么多银子,我就把那些银子砌成床,我天天睡在上面打滚,谁都不能拉我起来!” “哈哈哈,瞧你那点出息。” 众说纷纭。 不论哪种说法,总之那位赌神彻底在西关镇出了名。 薛绯烟听了几天的传言,便连西关酒楼的后厨,每天除了炒菜、刷锅、洗完,便是讨论这件事情。 “你们有人去三花赌坊下注的吗?” 芡实看了一眼厨房里头的另外四个厨子。 那些厨子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能不能回答这个问题。 倒是有个胆大的,吱了声。 “我家媳妇儿,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那个赌神的事情,然后拉着我去三花赌坊,把我们全家,这么多年的积蓄,一股脑全投了进去。” “咦!” 薛绯烟、槐花婶子还有另外一个洗碗的细梅婶子全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计,将耳朵凑了过去。 “结果呢?赢了吗?” 那人点头,“翻了三倍!” “哗” 可怕。 短短四个字,听得整个后厨的人蠢蠢欲动。 那几个厨子,连做菜都没了心情。 一个下午,不知道接了多少客人投诉。 不是说菜咸了,就是没放盐。 掌柜的愁的,头都快秃了。 “各位祖宗,你们能不能靠点谱?可别一个下午,就把我的那些老顾客都给做跑了!” 他们这些当掌柜的的,每个月,都是要交业绩的好吗? 尤其是他们东家,对于这方面,严谨的不得了。 他可不想到了这个年纪,还被人家辞退,让左邻右舍笑掉大牙。 芡实十分抱歉的对掌柜的道歉。 “不好意思,我现在就批评他们,这样的事情,以后不会再发生了!” 西关酒楼的后厨,今天一天热闹的很。 薛绯烟收了工,回到家,楮墨依旧没回来。 这几天,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忙什么,每天早出晚归的,薛绯烟算着自己大概有三天没有好好看过楮墨了。 她今天,刻意坐在屋里等他。 贺夫人将西厢房安排给了他们姐弟俩住。 虽说是厢房,可这里面除了寝室,还有一间配房、一间耳房,外加一个小厅,住他们姐弟二人,绰绰有余。 就着油灯,薛绯烟认认真真的翻看着贺夫人临走前,留给她的那本花草录。 这几天,她已经看了一小半。 越看,她便越觉得,这位贺夫人不同于一般的女子。 她院子里养的那些,哪里是普通的花木? 那些分明都是药材。 各种各样的好药。 难怪整个院子里,除了院墙上攀岩的蔷薇藤蔓之外,她什么都不认得。 不说别的,就说她现在看的这一篇‘杜仲’。 从前,在山上采药的时候,就常听她娘说杜仲可补肝肾,强筋骨,若是有孕之人吃了,可固本安胎,实乃高品良药。 薛绯烟这一篇还未看完,楮墨便顶着寒霜回来。 第48章 步步为营 “阿姐还没睡?” “嗯,等你。” 那一天,他们的话还没说完。 薛绯烟心里头,总觉得搁了件事。 楮墨正好也有话要同她说,便干脆拉了张凳子,坐在薛绯烟的面前。 屋子里烧着火盆,暖烘烘的,楮墨见薛绯烟穿的单薄,便握了握她的手,察觉到她确实不冷,这才放下心来。 “这两日外头不太平,你去酒楼的那份工,能不能休假两天?” 薛绯烟没想到他会说这个。 “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嗯。” 楮墨点头,“今日镇上来了个赌神,你可知道?” “知道啊!”薛绯烟答道:“便连我们后厨,都有好几个人都去了赌坊,听说,他们都赢了不少。” “记住,你别跟着掺和,命比钱重要。” “什么意思?” 薛绯烟没听懂他的话。 楮墨用一双与他外表极为不符的眼神看着薛绯烟。 “阿姐,那日你同我说的那句话,你是如何知道的?” 若无烟染重墨,被看添香枉然! 终于谈到了这个话题。 薛绯烟咬了咬唇,答道:“我一直都看着你呢!” 她不敢抬头看楮墨。 她害怕从他的脸上看到惧怕。 一个漂浮的灵魂,跟在他的身边十年,是个人,听了这样的事情,都会觉得恐惧? 薛绯烟前所未有的忐忑。 若是楮墨怕她,那该怎么办? 直到现在,她都不敢确认眼前发生的这一切是真的。 她害怕午夜梦回,这一世化成梦幻泡影,只消一口气,便将所有化为乌有。 “我早该猜到的。” 若是她都看见了,那所有的一切,便都能说得通。 “所以,你也是认识宇文霆的?” 薛绯烟再次点头。 “既然如此,那么,有一件事,我必须要告诉阿姐。” “嗯?” 薛绯烟抬头,见楮墨的脸上没有惊恐和惧怕,她稍稍安定了一些。 “你说。” “我如今,正在宇文霆麾下,为他办事。” “你疯了?” 薛绯烟坐不住了,她猛地起身,身后的椅子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力道,被逼得后退,椅脚在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你忘了,前世,你死在了他的手里?” 他既然都记得,为何还要为宇文霆办事? 薛绯烟不能理解。 “你应该避开他,避得远远的,而不是巴巴地凑到他的跟前,让他再杀你一次。” 楮墨随即起身,用双手握住薛绯烟的肩膀。 握得紧紧地。 “阿姐,前世,我是死在自己手里的。” 若非他想,宇文霆根本奈何不了他。 薛绯烟死后,他活着的动力便是为她报仇雪恨。 他手刃了所有的仇人。 憋着的那一口气散了,这个世界上,便再也没有他留恋的东西。 所以,他选择死亡。 死在宇文霆的手里,也是他事先规划好的。 “如今这朝廷,贪官猖獗,腐败盛行,所有的皇子之中,除了宇文霆,无一干净,宇文霆才是继承皇位,最好的人选。” 他直接点明了他的想法。 薛绯烟本就是一个聪慧的女子,一点就通。 “所以,你前世是用自己的死,在为宇文霆铺路?” 前世的他,臭名昭着,恶名远扬。 想杀他的人,犹如过江之鲫,多不胜数。 可那些人,偏偏奈何不了他。 宇文霆身为一个不受宠的皇子,一步一步,从贬斥,到再度回京,得到陛下青睐,委以重任,再到拨乱反正,顺利登基。 临门一脚,楮墨的命,便是他最好的踏板。 杀了人人得而诛之的大奸臣,民心空前高涨,他再趁热打铁,登基为帝。 笼络的民心不说,还彻底洗去了篡位的嫌疑。 一箭双雕。 “可是,为什么呢?” 你们明明水火不容,不是吗? 楮墨道:“阿姐,官场上,没有永远的敌人,更何况,我欠了他一个天大的人情。” 薛绯烟推开他的手,一步步后腿。 “我不明白,有什么人情,值得你拿命来酬?” 她一直以为,她是全天下最懂楮墨的人。 可现在,她对这一点心存疑虑。 她似乎,一点都不了解眼前的这个人。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现在才是你和我生命正式的开端。” 那些不好的记忆,为何还要耿耿于怀? 她后退,楮墨便前进。 在他面前,她无所遁形,退无可退。 “阿姐,你只要记着,我只愿你好,便好。” “我需要好好的想一想所有的事情,你出去,让我静一静。” 楮墨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酒楼那边,我明日会为你告假,避开这个风头,你再去上工,我知道你对我有气,但是阿姐,只要你平安,我便是入了地狱,也无怨无悔。” “赌神这件事,也是你安排的?” 短短几天,几乎半个镇的百姓,都参与了那一场豪赌。 三花赌坊,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场子,一跃成了西关镇最大,且最红火的赌坊。 前世,见过官场凶险的薛绯烟,不难想到,这一切的背后,都有一双推手。 可令她意外的是,这双推手,竟是楮墨。 “是。” 楮墨不想骗她,便只能说实话。 他没有说的是,他就是那个赌神。 “我不问你缘由,我会好好待在家,不拖你的后腿。” 虽然心中有气,可在大是大非面前,薛绯烟却是个拎得清的人。 楮墨见她又气又恼,对他又于心不忍的模样,突然就笑了。 他抬手,垫着脚,揉了揉薛绯烟的脑袋。 “阿姐心中,最要紧的果然是我。” 薛绯烟一把拍开他的手,见到眼前这个没皮没脸,火烧眉毛了还能笑得出来的小破孩,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少往你自己脸上贴金,我只是怕你连累我而已。” “是是是,还请阿姐放心,我一定不会连累你,也一定会好好的,保重自己。” 薛绯烟鼓起脸颊,哼了他一下。 “快去洗漱,我要睡了。” 这个小破孩,烦死了。 薛绯烟上了榻,拉过被子将自己蒙得紧紧地。 楮墨退了出去。 黑暗中,薛绯烟睁着眼睛,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再次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张翠花下了大狱,薛老头也跟着进去了。 老薛家对她最大的两个威胁没了。 这么一想,薛绯烟的思路突然变得清晰起来。 所以,下一个是 盛家? 第49章 三花赌坊 薛绯烟噌的一下,从炕上坐起来。 赌神,是用来对付盛家的。 可他根本就不知道,盛家里面,还住着一个魔鬼。 薛绯烟翻身下榻,急匆匆的穿好衣服,趿好鞋子,便冲了出去。 泰然书斋门庭紧闭,就连门口悬挂的大红灯笼都熄着灯,预示着里头没有人。 薛绯烟气喘吁吁的站在空旷的街道上,稳住心神,缓了口气,朝三花赌坊而去。 不同于街道的清冷,薛绯烟还未踏入赌坊,便听到里头鼎沸的人声。 “开大!” “大,一定要是大!” “大。” “大。” 薛绯烟深吸了一口气,一步一步朝着赌坊走去。 三花赌坊,不知有多少赌徒,这几日,在这里熬红了眼睛。 赌神那一桌,里三层外三层,被围的水泄不通。 楮墨带着银质面具,目光沉着而又冷静,带着鹿皮手套的手轻轻一推,将面前的赌注全部推出。 “开大。” 沧桑低哑的声音,让所有的人都以为,赌神其实是一个身材矮小瘦弱的老头。 筛盅打开。 五五六,果然是大。 “哦!” “又赢了,又赢了!” “哈哈哈,我就知道,跟着赌神下注,一定能赢!” …… 有人欢喜有人愁。 一个晚上,应孟千一连输了十三把,五万两雪花银如同流水一般散出。 应孟千一脸菜色,一股恐惧,后知后觉的从脊梁骨升起。 他爹知道了,会打死他的? 坐在二楼的盛修文打着折扇,见到应孟千的脸色,心里头没由来的高兴。 “这个赌神,委实有点意思!” 连应家的钱都敢赢? 勇气可嘉。 “常青。” 他收起眸中的玩味,骤然起身。 常青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是。” 另一名小厮急匆匆的从外面进来。 毕恭毕敬的对盛修文道:“少爷,那位姑娘来了。” 那位姑娘? 盛修文漂亮的眉峰,微微一皱,随即散开。 “她来这里做什么?” 那小厮摇头。 盛修文干脆出了门。 薛绯烟正站在赌坊的门口。 她仰头,看着三花赌坊不大的牌坊,门口挂着的灯笼在呼啸的北风之下忽闪忽现。 这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赌坊而已。 在短短几天内声名大噪,只是因为那位赌神。 薛绯烟从没进过这样的地方,整个人绷得有些紧。 她给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建设,刚刚迈开步子要进去的时候,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陡然响起。 “姑娘是来寻人的?” 薛绯烟整个猛地一僵,是盛修文的声音? 他为什么会同她说话? 薛绯烟,你不要多想,你跟他根本就不认识,他未必是在叫你! 薛绯烟自我催眠了一阵,连头都没歪,笔直的就要越过盛修文进入赌坊。 盛修文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将他无视的这样彻底。 若非她与那人的身形有八九分像,他一定会让薛绯烟,为她的无知付出代价。 “这位姑娘,我们家少爷叫你呢,你长着耳朵,没有听见?” 一只手搭上了她的肩膀。 薛绯烟心中默哀。 果然,他在叫她。 薛绯烟别过头,看了一眼常青。 “男女授受不亲,还望这位小哥自重!” “呵!”从常青松开手,说话不带半点客气。 “姑娘,我们少爷请你去茶庄一叙。” 薛绯烟后退了一步,将警戒线拉到最高。 “我并不认识两位,没什么好叙的。” 薛绯烟扭头就要走,常青再次拦在她的面前。 “姑娘,我们少爷乃是盛家长子,盛修文。” 听听他那语气中自带的高傲。 盛家长子怎么了? 比别人多条胳膊,还是多双眼睛? 薛绯烟保持礼貌的微笑。 “抱歉,我不认识。” “姑娘,我劝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常青这句话一出,薛绯烟的火气,立即窜了出来。 “你这个人烦不烦?我说了不认识,我不去,你到底要我说几遍?” 薛绯烟抬手,猛地一推,将常青推的向后几步。 她则十分灵巧的转身,直接窜进了赌坊里面。 常青作势便要追上去。 盛修文抬手,“她的事情,日后再说,眼下最要紧的,是那位赌神。” “是。” 赌坊里面,熙熙攘攘围满了人。 薛绯烟进来之后,才发现,到了这里,她可能依旧找不到楮墨。 “这位姑娘,请问您是来……” 不怪赌坊的伙计特意出来问一问薛绯烟。 实在是她看起来年纪小的很,委实不像是过来赌钱下注的人。 “我是来……” 薛绯烟话还没说完,赌桌那一头轰隆一声,人群瞬间散开。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里。 薛绯烟个子矮,看见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努力的往那边挤,挤了半天都没挤进去。 “你一定出老千了,不然的话,怎么可能这么邪门儿,赢了我一晚上,一把都没输?” 应孟千表情失控,对着楮墨唾沫横飞。 原本隔在他们之间的长桌反倒在地,筛盅、筛子、筹码全都散了一地。 应家的随从将自家少爷围的密不透风,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手里拿着手臂粗细的铁棍,一看就知道不好惹。 全场静默。 满地的筹码,都是金灿灿的银子,看的人双眼放光,却愣是没有一个人敢弯腰去捡。 应家的随从,凶名远扬,光是他们人手一条铁棍,都能直接把人连皮带骨肉,全部打碎。 楮墨依旧淡定如斯。 沙哑的声音淡然溢出:“老朽不会出老千,这位公子,话可不能乱说。” “不会出老千?” 应孟千冷哼一声:“这话说出去,谁信?这几天,你赢了这里多少银子?你真的以为我是那群傻子,可以随你糊弄的吗?”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老朽清者自清,不欲多言。” 应孟千一抬手,食指对着楮墨那边一划,那些小厮井然有序的将楮墨团团围住,长棍相像。 气氛胶着。 三花赌坊的掌柜的急的跳脚。 “东家怎么还没回?” 他悄悄的拉过一个小厮,问他。 小厮哭丧着脸,“我也不知道啊!按理说这个时候,东家应该回来了的。” “哟,应大少爷好大的架子,竟然敢来这里撒泼?” 盛修文摇着折扇,慢条斯理的从外头进来。 众人自发让开了一条道。 薛绯烟松了一口气,努力的将自己往人群里缩了缩。 刚刚差点把她挤成了肉泥! …… 第50章 我的手要断了 “盛修文?” 应孟千疑惑出声。 “原来你跟他是一伙儿的?” 他一锤定音,将楮墨与盛修文划分到了同一个阵营。 楮墨没有说话。 他的个子是全场最小的,但散发出来的气场,却让人无法忽视。 薛绯烟悄悄的瞄了一眼那一边。 一眼便认出来,中间那个,穿着棕褐色锦缎万福衣,带着银色面具,鹿皮手套的小老头,就是楮墨无疑。 盛修文站在了楮墨的左手边,站在楮墨右手边的那个男人,薛绯烟不认得。 可他周围那一圈穿着统一服装,手拿铁棍的护卫,薛绯烟倒是知道。 那是应家的铁棍队。 所以,那边那个年轻男子,是应家少爷? “什么一伙儿不一伙儿的?枉应大少爷你饱读诗书,怎么用词如此粗鄙?登不得大雅之堂?” 应孟千呸了一声。 “骗了本少爷这么多钱,还在这里装无辜?盛修文,你背地里干着这些勾当,你就不怕我把你的这些事,全都兜到你们家老爷子面前?” 盛家不比应家,盛家子嗣众多,可家主的位置,只有一个。 眼下看来,盛修文极有可能接替盛怀山的位置,成为盛家的下一任家主。 可盛家后宅里的那些女人,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有儿子的人,也不只有盛家正房夫人一个。 财宝迷人眼,谁会嫌弃自己钱多花不完? 应孟千原以为,听到这句话,盛修文会收敛一些。 没想到他半分退怯都没有。 只是收起了手中的折扇,摇头晃脑,优哉游哉的笑道:“应兄,淡定,不过是几万辆银子而已,你可是堂堂应家长房嫡出的大少爷,总不能连这么几万两银子,都无权支配?” 不愧是从小到大的死对头。 盛修文和应孟千一开口,都能直击对方命脉。 应孟千被他噎的如鲠在喉。 他家老爹爱财如命,这五万两银子,还是拨给他去雍城铺场子用的,他私自挪用,仅仅一个晚上便输的一干二净,兜比脸还干净。 他爹知道,非得剥了他一层皮不可。 “我呸,你少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既然你们是一伙儿的,那今天,银子若是不还给我,你们谁都别想走。” “自己亲手输出去的银子,赢不回来,便诬陷别人联手坑你?应孟千,这种手段,未免太低级了一些?” 应孟千才不管什么低级高级。 他只知道,今天晚上,这些钱若是要不回来,那个家,他日后怕是回不去了。 把钱要回来,才是保命上上策。 “不还钱也可以,给我上,今天本公子不给他们点颜色瞧瞧,我应孟千这三个字,便倒过来写。” 应家人,从骨子里便带着蛮横。 一身的匪气,历经三代,都没能彻底洗干净。 为首的那个小厮一棍子落下,砰的一声,将桌子直接打断成两半。 “啊!” 场上的人惊呼一声,四处逃窜。 不一会儿,闲杂人等便散的一干二净。 没了人海屏障,薛绯烟孤零零的暴露在空荡的赌桌之间。 楮墨面具下的眼神瞬间淡定不再。 阿姐怎么会来这里? 他不是让她乖乖在家,不要出门的吗? 该死,季星辰人呢? 好在薛绯烟反应够快,抱头一蹲,瘦小的身子藏到了桌子底下,那一边热闹的很,根本没人顾及到场上还有一个她的存在。 还好,除了楮墨,没人主意到她。 “应孟千,你来真的?” “本少爷命都要没了,还跟你玩假的不成?” “我可真对你刮目相看呢!”盛修文阴阳怪气的嘲讽,“你今天要是敢伤了我,不等天明,你在赌场输钱的事情,便会传到你们家老爷子耳朵里,你信不信?” “威胁我是?” 应孟千已经彻底钻进了牛角尖,毫无理智可言。 “给我上,打残了,打废了,打死了都不要紧,有什么后果,本少爷扛。” “呀……” 那群小厮纷纷举起棍子,对着楮墨和盛修文就要砸去。 “我看谁敢在我的地盘上造次?” 罗三爷一身劲装,风尘仆仆的从外头进来,身后还跟着一群专业的打手。 那群人,一个个面色冷酷,眉目狠厉,一看就不是善茬。 “这位小公子,你怕是不知道我三花赌坊的规矩,在我这里,不准动武。” “你算个什么东西?” 应孟千啐了一声,接过身边小厮手里的铁棍,对着罗三爷就是一棒子。 罗三爷连眼皮都未曾眨一下,应孟千手里的铁棍便被其中一名打手接了过去。 紧接着,一阵鬼哭狼嚎的声音传来。 “啊!痛痛痛……我的手,我的手要断了!” 那声音惨的,堪比杀猪。 “这位公子,现在知道,鄙人算个什么东西了吗?” “知道了,知道了,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您,请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我这一次!” 罗三爷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他,直接一吼:“滚。” 那名打手瞬间松手。 应孟千一个没站稳,啪嗒一下,摔在地上,狼狈不堪。 那群小厮狠劲头瞬间散了,扶起自家少爷,灰溜溜的逃了。 这个时候,楮墨才再次出声:“罗三爷,多年不见,你这场子是愈发的不行了!” “是是是,我几天恰好有事,出去了一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扰了您的雅兴,我向您赔不是,明日您再来,我陪您玩上几把,过过手瘾,可好?” 罗三爷的名头,可不是闹着玩的。 饶是盛修文不混那一条道,也对这个名字如雷贯耳。 眼下,就是怎么一个传闻中了不起的人物,竟然在这个怪老头面前点头哈腰,愣是把老大变成了小弟。 这种转变,倒真令他错愕。 这样一来,他自然而然又转变了一种态度,面对楮墨。 商人逐利,盛家家训便是以利为天。 他并不认为趋炎附势有什么不对。 能被人追捧的人,自然超乎常人,非同凡响。 “早先便听闻赌神大名,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不知赌神大人可否赏脸,去我盛府一聚?家父听闻了您的事迹,也想结交赌神您这位朋友呢!” “不去。” 楮墨想也没想,直接拒绝。 盛修文:“……” 第51章 不讲武德 薛绯烟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千万不能去盛家。 听到楮墨干脆利落的回答,薛绯烟反而松了一口气。 “赌神大人,不知在下有哪里做的不好?” 楮墨老僧入定一般,未曾开口。 反而是罗三爷,他一把揽过盛修文的肩膀,将他拉到了一边。 “盛大公子,我这位老友性格古怪的很,你这没头没脑的就想那人带走,只怕是难啊!“ 盛修文何其精明,一点即通。 “还请赌神大人借一步说话!” 楮墨看了一眼罗三爷,罗三爷笑呵呵的说道:“我这里便有雅间,若是盛大公子不嫌弃的话……” “却之不恭!” 盛修文向罗三爷投去了一个感激的眼神。 一行人彻底消失在了赌厅之中,薛绯烟确认安全了之后,终于从桌子底下钻了出去。 刚一冒头,另外一个毛茸茸的脑袋随即从从天而降,落在了她的面前。 薛绯烟淡定的看着眼前的人。 季星辰倒挂在房梁上,没看到薛绯烟惊恐的表情,突然觉得没意思极了。 寻常姑娘不是应该觉得害怕的很吗? 这姑娘怎么好像有点呆? 对于这种小把戏,薛绯烟还真没看在眼里。 想当年,她当鬼的时候,什么没玩过? 想用这个吓她? 幼稚! “你是来还我水壶的吗?” 季星辰噔的一下,从房梁上下来。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水壶?” 季星辰不知从哪里抽出来一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吊儿郎当的模样,十分欠扁。 “什么什么时候了?我那个水壶十文钱呢,你把它骗走了,还不兴我要回来?” 季星辰无奈的叹了口气。 “你真的是楮墨的姐姐?” 一个聪明成那样的人,他的姐姐怎么会笨成这个样子? “你什么意思?” 薛绯烟一头雾水。 季星辰拉着她,大步流星的往外走。 “这里不是你呆的地方,我把你送回去,这两天,你一定不要出门,待在家里,才最安全。” 薛绯烟根本挣不开他的手,“你认识小墨?” 一出赌坊,季星辰便觉得不对。 “你安静,不要出声。” 季星辰面色难得的严肃,呸地一声,吐出了嘴里的狗尾巴草。 薛绯烟敏锐的察觉出了周围的异样。 太安静了。 连一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听见。 她连忙抬手,捂住自己的口鼻,让自己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 季星辰锐利的双眸,鹰钩一般洞察四周。 利刃出鞘。 嗖的一声,快如闪电。 季星辰拉着薛绯烟,顺势往地上一倒,带着薛绯烟往边上一滚。 这里恰好有一个死角。 薛绯烟被他埋在身下,艰难的控制自己的情绪。 这样的刺杀,她还是第一次经历。 “待在这里,别动。” 季星辰的声音低沉有力,夹杂着砰乱的心跳,将气氛拉到了极致。 薛绯烟点头,一动不动。 季星辰抽出腰间的软剑,凌空而起,精准的对着西北角刺去。 歘得一声。 薛绯烟浑身警铃大作,瞬间将自己缩在角落,缩成一团。 这样的时候,她帮不上忙,那就只能尽量,不要拖后腿。 打斗声愈演愈烈,薛绯烟只能凭借着声音,推测战局究竟到了何种地步。 突然,砰的一声,一个人,重重的砸到了她的面前。 薛绯烟被吓了一跳。 随即落地的,是季星辰。 他捂住腹部,痛苦的皱眉,仿佛连动一下,都觉得困难。 黑衣人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举起弯刀,对准季星辰,眼看着就要砍下去。 薛绯烟从手边摸起了一块石头,毫不犹豫的砸向黑衣人。 哐当一声。 艰难站起来的黑衣人,连人带刀,再次倒地,生死不明。 薛绯烟丢掉石头,跑去季星辰的身边,扶着他摇摇欲坠的身子,“你怎么了?” “刀上有毒。” 他奶奶个熊,不讲武德的家伙,居然给他玩阴招? 难怪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他抬手就用。 原来,竟是在这等着他? “那怎么办?” 薛绯烟不知道他究竟伤哪儿了。 她看着四周,突然起身。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给你找个大夫来。” 这里距离杏林堂很近,她可以去请胡大夫来,帮忙把人抬到医馆去。 薛绯烟看了一眼地上的黑衣人,蒙着面,凌厉的眉峰透露着煞气,也不知道究竟是从哪里赶过来寻仇的。 她踹了那人一脚,还是不放心,直接解开了腰带,将那人反手一绑。 那绑人的手法无比专业,看的季星辰目瞪口呆。 “这是大内绑犯人的手法,你从哪里学来的?” 薛绯烟:“……” 她能说,这是她当鬼的时候,从楮墨的手下那里偷学来的吗? “你连大内怎么绑人都知道?” 被薛绯烟这么一问,季星辰突然不说话了! 不说话,薛绯烟也能猜出来。 他应该也是宇文霆的手下。 楮墨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让赌神的名讳声名大噪,其中少不得,有眼前这个人的手笔。 只是她不明白,这么个人物,居然会大费周章的,坑她的水壶? 完全不符合常理。 薛绯烟一路小跑去杏林堂。 因着时间还不算晚,这两日杏林堂也比较忙的缘故,薛绯烟到的时候,厚朴正准备关门。 见到薛绯烟来,厚朴喜出望外,放下手里的门板,迎了出来。 “这么晚,你怎么来了?” 说完这句,厚朴又觉得不对劲,“你怎么急成这样?莫不是小墨他又生病了?” “没有。” 薛绯烟缓了口气,“我有个朋友病了,你这里有车子吗?随我去把人拉过来可好?” “有板车,你先缓口气,我去拿。” 厚朴半刻也没耽误,去里面,同胡善之交代了之后,去后院拖了板车,随薛绯烟一同去了三花赌坊门口。 季星辰已经有些扛不住了。 他倒在地上,面色泛青。 厚朴见状,立即过去替他把脉。 “你吃了百毒丹?” 季星辰勉强点头。 “这毒药,毒性霸道的很,我必须尽快将你带到医馆去,让我外祖为你扎针。” 厚朴将季星辰扛到了板车上,薛绯烟紧随其后。 杏林堂内,胡善之已经将床铺准备好了! 见到人,确认了情况,胡善之将薛绯烟从里头赶了出去,连同厚朴一起,开始尽力救人。 薛绯烟心里头愈发忐忑。 小墨那边,会不会有危险? 第52章 我心悦你 今夜注定凶险。 薛绯烟心里头愈发没底,三花赌坊,她不能去。 万一暴露了小墨的身份,让他有个万一,她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 千丝万缕,犹如一团乱麻。 越缠越紧,让她毫无思绪。 天蒙蒙亮的时候,厚朴才搀扶着摇摇欲坠的胡善之,从里屋出来。 “人已经没有大碍,不过毒素彻底清除,还需要时间,得在这里养个两三天才行。” 厚朴同薛绯烟解释道:“他这毒,毒性霸道,若非他吃了百毒丹,根本撑不到我们来,百毒丹虽然缓解了大部分的毒素,可想要彻底逼出体内的毒性,还需要内服加针灸,双管齐下才行。” “真的太感谢你们了。” 薛绯烟对着他们连连鞠躬。 “医者本分罢了,姑娘不必客气。” 胡善之迈着沉重的步子回房休息,厚朴伺候好他之后,才出来同薛绯烟说道:“外祖年纪大了,体力大不如前,这次救人,当真是伤了元气,不知那人是谁?究竟为何重伤至此?” 薛绯烟一脸抱歉。 “其实,我同他只见过两面,我连他的名字叫什么,都不知道,可今晚,若不是他,只怕如今奄奄一息的人,便是我,他救了我一命,是我的救命恩人。” 薛绯烟是个是非分明的人,对于季星辰,她虽然不喜欢,可终究是她拖累了他。 厚朴也不知道自己听了这话之后,心里头究竟是高兴多,还是失落多。 高兴的是,薛绯烟同里面那个男人没有关系。 失落的是,救命之恩,如此大的恩情,她要如何去还? “我先进去看看他,厚朴小哥,你也忙活了一晚上,去休息一会儿!” 冲到嘴边的话,被他反复咀嚼。 厚朴下定决定,叫住了薛绯烟。 “我有话想同你说!” 这是他藏在心里,很久的话,他想要在她进去,面对那人之前,同她说清楚,讲明白。 “嗯?你想说什么?” 突然被叫住的薛绯烟一脸茫然,“莫不是他病情严重,难以根治?” “哦不,不是,他只要连续扎针三天,配以汤药,便无大碍。” 薛绯烟松了一口气,“那就好,吓死我了。” “是我,我有话,想同你说。” 厚朴一鼓作气的将话说完,他害怕自己一停顿,便再也没有勇气说出来。 “嗯,你说,我听着呢!” “我……” 厚朴深吸了一口气,“从那个雪夜,我推开门,你扑进来,抓住我的衣袖开始,我便对你上了心。” “?” “我不知道自己同你说这些,是否唐突了你,可这些话已经在我的心里憋了许久,我若是再不说出来,我怕我以后,都没有机会说与你听。” “我心悦你,如潭水之于游鱼,如高山之于松柏,天地无转,磐石不移。” 突如其来的表白,让薛绯烟措手不及。 这样的场景,两辈子,薛绯烟也就碰到过这么一回。 今天晚上果真是惊险刺激,险象环生。 薛绯烟突然觉得,她带着人来这里,是不是错了! “厚朴小哥,我还没有及笄!” “我知道,我可以等。” “……” 薛绯烟想了想,“我的意思是,我没想过嫁人。” “我也不是让你立即嫁给我,等到什么时候,你想嫁了,你同我说,我让我娘,去你们家提亲。” “我的意思是,我这辈子都没想过嫁人。” 薛绯烟是真的没想过这个问题。 “我非常感谢,你对我的深情厚谊,也十分感谢,你这段时间,对我的帮助,我一直都把你当朋友,我也一直以为,我们是好朋友,仅此而已。” 薛绯烟想都不想,直接拒接了他的心意。 这让厚朴,连半点幻想的余地都没有。 原来,心坠到地狱,竟是这种感觉? 他强打起笑脸,“你……你不用这么快就拒绝我,你可以……” “不用,我不用考虑。” 薛绯烟彻底收敛了笑意。 “厚朴小哥,你是一个非常好非常好的好人,我不想耽误你,没有希望的事情,我希望你能就此打住,你会找到一个更适合你,你更中意的姑娘,你们会相伴一生,白头偕老,而我,会永远祝福你。” 天空突然响起一道惊雷。 暴雨噼里啪啦的落下,砸在屋顶上,飘到窗台上。 厚朴笑的比哭还难看。 “你看,连老天都在同情我呢!” 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他低下头,努力收起眼底的失落。 “没关系,我们……还是朋友嘛!对?” 薛绯烟想要安慰他,想来想去,觉得此时,她还是应该什么都说,什么都不做。 既然掐断了他的念想,那便彻底掐断根。 “没事,我累了,我先去睡,你……你去好好照顾他!” 楮墨仓皇而逃。 薛绯烟终究没再多说一个字。 季星辰是第二天中午醒的。 被胡善之第二次针灸之后。 大半天过去,薛绯烟一次都没有看见过厚朴。 听胡善之说,厚朴好像病了。 大约是淋了雨的缘故,今日发了高烧,一直没退热。 季星辰半靠在榻上喝药,隐约嗅到了一丝不对劲的味道。 “你一直问的那个厚朴,他是你的情郎?” 薛绯烟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医药费你自己出,可别想要我给你垫钱。” “我也没打算让你出啊!” 季星辰把那碗苦兮兮的东西一口咽下,龇着牙,还不忘八卦。 “不是说他病了?你不去瞧瞧他?” “我看你已经好,是?既如此,那我回去了,你好自为之!” 季星辰做了个鬼脸,“我也没求着你留在这啊,真是的。” 薛绯烟扶额,“我发现,你这个人真的是不知好歹的很!” 她还真就不伺候了! 本来就烦得要死。 薛绯烟直接回了家。 刚一开门,楮墨便紧紧抱住了她。 “阿姐,你去哪儿了?担心死我了!” 天知道他从三花赌坊出来,听到小厮说,门外发现了一个刺客,他的心里有多着急。 若不是罗三爷派人找到了她和季星辰的下落,他只怕自己会当场疯掉。 “我没事,多亏了那人,是他救了我。” 薛绯烟拍了拍楮墨肩膀,“你那边的事情,办妥了?” 第53章 心虚 “没。” 一听说薛绯烟险些遇险,他哪里还有旁的心思去管那头的事情? 他松开薛绯烟,“那里头的事情,比较复杂,阿姐知道的越少,对你越好!” “我懂得,你不必同我解释。” 薛绯烟以为,他是认为自己不放心他的安危,所以,昨天才会独自一人,跑到三花赌坊。 “我会去那里,并不是因为不放心你,而是我想同你说,盛家没有那么好对付。” “我知道。” “你不知道。” 薛绯烟十分认真的说道:“盛家的背后,不止有宣王做靠山,在他们家,还住着一个怪物。” “你是说盛荣?” 薛绯烟看着他,“你知道他?” 楮墨点头。 “是,我知道他,可我从没见过他。” 前世,楮墨扳倒盛家之后,盛家根本没有盛荣这个人,他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毫无踪迹可循。 “你自然是没有见过他的……” 薛绯烟想起了她死的那一晚。 鞭笞、灼蜡、淹水、窒息。 还有那双手,带着令她恶心的温度,在她的身上游走…… 不能再想了! 薛绯烟痛苦的闭上眼睛,呼吸变得紊乱。 “他是个极为厉害的人物,他在盛家一日,便会庇佑盛家一日,我不管你究竟想做什么,你都一定要记住,遇到盛荣,必定不能硬拼。” 察觉到薛绯烟脸色不对,楮墨方寸大乱。 “阿姐,你怎么了?” “我没事,我就是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她努力的摇摇头,想要将那些画面从她的脑海里剥离。 楮墨摸了摸她的脑袋,“你去睡一会儿,我给你做些吃的,做好了,叫你起来吃!” 前世,有关于薛绯烟的死因,纵使他查探的再过细致,亲身经历的人,永远都是阿姐。 他不能代替她痛,更不能将那段记忆从她的脑海里删除。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不问。 他只需要,将那些潜藏的危险,全部解决,就够了! 哄着薛绯烟睡下,楮墨转身出去。 海东青在天空高傲的盘旋。 楮墨吹了一记口哨,海东青从天空俯冲而下,稳稳地落在了他的肩膀。 ——盛荣。 他将写有这两个字的字条,绑在了海东青的脚上,再拍了拍它后背的羽毛。 海东青像是接收到了某种信号,带着他的任务,消失在蔚蓝的天空。 ——他们就拿你来敷衍我? ——即便长得再像,可赝品,就是赝品,赝品根本那就不应该存活在这个世界! 魔鬼将双手掐上了她的脖子,空气逐渐从身体里抽离,窒息的绝望由内而外。 薛绯烟痛苦的挣扎,她的身上,满是被鞭打的痕迹,滚烫的蜡油滴在她的脸上、肩上! “不要……” 她想要逃跑,可怎么也跑不出那间屋子,为什么没有人来救她? 薛绯烟一动都不能动。 她明明知道,那是个梦境,可她就是无法从里面抽离。 时隔了十年的记忆,再次涌现,前世今生好像串联在了一起。 她突然有些忘了,自己究竟活在哪一世? “阿姐,阿姐你醒醒!” 楮墨的声音从天际飘来,带着太阳的光芒,冲破了沼泽的黑暗。 一双手,紧紧地拉住了她的。 “阿姐!” 薛绯烟从噩梦中惊醒。 汗水和泪水交织,她看到楮墨那张熟悉的脸,突然痛哭出声。 “小墨,你怎么才来?” 眼泪突然就涌出了眼眶,薛绯烟抱着楮墨,哭的声嘶力竭。 迟来的眼泪,历经两世,总算是哭了出来。 楮墨满脸心疼。 “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阿姐,别哭!” “我不会再让那样的事情,再度发生!” 或许是楮墨的声音太过于坚定。 稚嫩的嗓音中,带着与年龄极为不符的稳重,白嫩的小手,一下又一下的拍打着薛绯烟的后背,让她逐渐从噩梦的情绪中平缓! 薛绯烟打着嗝,“我现在是不是很丑?” 小巧的脸蛋,眼睛又红又肿,因为哭的太用力,连带着鼻尖都变得红红的,整个人一抽一抽的,可爱的不得了。 “不丑!” 楮墨拿出帕子,将她脸上的眼泪,一点一点的擦干净。 “我的阿姐,是世界上最美的姑娘!” 那是他心心念念了两世的人啊! 怎么可能不美? “知道你是哄我的,不过,我被哄得很开心!” 薛绯烟吸了吸鼻子,笑了起来,“我饿了,你做了什么好吃的?” 楮墨为她穿好鞋,“做了你最喜欢吃的煎酿豆腐,还做了一锅鱼汤!” “这么丰盛吗?” 扑鼻的香气,一个劲儿的往薛绯烟的鼻子里头钻,她拿起筷子,尝了一块豆腐,享受似的眯起双眼。 “太好吃了,你的手艺比我的好多了!” 楮墨笑了笑。 他哪里是手艺好? 只不过是前世,他想阿姐的时候,就会亲手为她做一桌她爱吃的饭菜,一点一点,将手艺练出来了而已! “我也就会做这么几个菜,若是阿姐喜欢,便多吃一些。” 楮墨为薛绯烟盛了鱼汤。 薛绯烟喝的一脸满足。 她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我打算,将酒楼的工作辞了!” 楮墨正在为她布菜。 “嗯?你不是说在那里做的很开心?” 薛绯烟戳了戳碗里的杂粮饭,眼神四处飘忽,没由来的一阵心虚。 “眼下,咱们手头宽裕了,没有外债,也不用准备房租,我想着,包子店,我打算准备着开起来。” 楮墨敏锐的洞察出了薛绯烟的心虚。 可是薛绯烟却在心里头一直反问自己。 薛绯烟啊薛绯烟,你心虚个什么劲儿? 不就是厚朴向你表明心迹了吗? 你还毫不犹豫的拒绝他了呢! 楮墨只是你的弟弟而已,你能不能有点用?别心跳的这么快?搞得好像自己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一样? “你们书院也要开学了,到时候我负责赚钱养家,你负责金榜题名,不好吗?” “阿姐,你知不知道,你很不适合说谎?” 薛绯烟:“……” 你干嘛说的这么直白? 我不要面子的吗? “不过,你若是要开包子铺,铺面我来帮你选。” 西关镇看似只是一个不大的边陲小镇。 可地处要塞,过了西关镇,便是西岭,那是大夏毗邻南岳的边境。 西关镇是连接大夏与南岳经济互通的命脉之地。 这里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般平静。 薛绯烟想起董志洲,觉得,楮墨的提议甚好。 第54章 “不过,咱们若是开了铺子,是不是也要给董志洲交保护费?” “董志洲?” 薛绯烟不说,楮墨还差点将那号人物忘了! “他不过是个为虎作伥的街溜子,咱们如今住在贺家的宅子里头,他不敢来招惹我们!” 西关镇的贺大善人,盛名在外,饶是他舅舅杨县令见了,都得礼让三分。 董志洲不过是仰仗着杨凡林的庇荫狐假虎威,外强中干,根本没什么能耐。 连杨凡林都敬重的人,给他十个胆子,他都不敢招惹。 “我只怕盛家……” 楮墨看了一眼薛绯烟,没再多言。 薛绯烟知道他在忌讳什么。 他只是怕再次揭开她的伤疤。 可有些事情,若是不能彻底解决,逃避,只会让后果变得越来越严重罢了! “还有一桩事,我要同你说。” 薛绯烟提及了盛修文。 “盛家那边,最近好像盯上了我。” “什么?” 楮墨大惊失色,“你是如何知道的?” “昨天夜里,我在三花赌坊门口遇到了盛修文,他主动同我说话!” 薛绯烟的脸色不大好,楮墨更是忧心忡忡。 “我估摸着,昨天夜里,若不是你在赌坊里头,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分散了他的注意力,他根本不会那般轻易的,便放过我。” 楮墨整颗心都揪成了一团。 “我本来打算,先解决掉盛荣,再开始着手,解决盛家,眼下看来,只怕是等不得了!” 薛绯烟一把按住了他,“你不能冲动,自乱阵脚,以我们如今这境况,根本没有把握对抗盛家。” 纵使楮墨攀上了宇文霆。 但如今的宇文霆,不过是一个因生母犯错,被陛下流放的落魄皇子。 搭上他,对于楮墨来说,只是为日后找一条最好的路。 但是目前,并不是。 他做的一切,都是在与虎谋皮,一不小心,便会被猛虎撕成碎片。 “可是阿姐,我不能拿你的安危开玩笑。” “我也不会拿这个开玩笑。” 薛绯烟义正言辞的说道:“我知道盛家的人,为什么非要盯着我,我有办法,解开这个局,只要你不轻举妄动。” 她不会拖楮墨的后腿,永远不会。 薛绯烟紧紧地握住他的手,“你放心,做了十年的鬼魂,这种魑魅魍魉,我一点都不害怕。” 话虽这么说,可楮墨依旧不放心。 “可是我马上就要去西关书院上学了,我没有办法时时刻刻陪在你身边保护你。” “我会保护好我自己。” 若是重活一世,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那可真是白瞎了老天对他们的偏爱。 “你放心,我有分寸。” “可是阿姐……” “不要再可是了,你可是楮墨,未来的权倾朝野的首辅大人,怎么能这么婆婆妈妈的呢?” “……” 楮墨抿着唇,想了想,“那是以后的事,如今,我才十岁。” “噗嗤……” 看着他无比郁闷的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薛绯烟一个没忍住,突然笑了。 “你说说你,你最近做的那些事情,哪一桩事,是一个十岁孩子能够做得出来的?” 还好意思说自己才十岁? 脸呢? 薛绯烟没好意思继续拆他的台。 楮墨奶白的包子脸微微一红。 虽然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自己都觉得羞耻。 “那你得向我保证,发生任何事情,你都必须要第一时间告诉我,不能将我蒙在鼓里。” 薛绯烟突然想起了厚朴的表白! 这件事情,应该不用说,是? 她默默地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阿姐,你知道我最害怕什么,所以,为了我,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薛绯烟揉了揉他的脸蛋。 “我知道了。” 事情就这么说定了。 第二天一早,楮墨陪着薛绯烟,一同去西关酒楼辞职。 芡实:“???你说什么?” 薛绯烟十分不好意思的低着头,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对不起啊,我不能再继续在这里工作了!” “不是,好端端的,你怎么突然说不干就不干了?” 难道是厚朴那小子,把人惹毛了? 一个小姑娘都搞不定,那小子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因为一些私事,我没有办法再来这里上工,真的非常感谢您对我的关照,我真的觉得非常的抱歉。” 芡实见薛绯烟根本不想说明原因,直接将过错,归结到了厚朴的头上。 “是不是厚朴那小子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 薛绯烟瞪大眼睛,张开嘴巴:“?” 楮墨站在薛绯烟身后,微不可闻的皱起眉头。 “那小子平时看着挺机灵的,可一到你面前,就显得笨嘴拙舌的不会说话,他要是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惹恼了你,你可千万别跟他生气!” “啊不……不是这样的,我跟厚朴小哥真的只是普通的朋友,我非常感激他几次三番对我的帮助,可是,除此之外,我们之间,真的什么都没有,真的!” 一听这话,芡实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得! 他那个傻弟弟啊,就是白忙活一场。 人姑娘压根儿就没瞧上他。 “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咱们酒楼每个月月底发工钱,你上工的天数,还不满一个月,按照酒楼的惯例,月钱要下下个月,才能结给你。” “不用,突然不干,我真的觉得非常抱歉,哪里还好意思再领工钱?” 薛绯烟连连摆手,“工钱真的不必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芡实大哥保重。” 说完这些,薛绯烟拉着楮墨便走。 出了酒楼,薛绯烟才猛地松了一口气。 楮墨突然说道:“季星辰是不是在杏林堂?” “季星辰?” 陡然听到这个名字,薛绯烟还愣了一下。 “就是上次骗走了你水壶的那个人。” “哦!他啊?”薛绯烟点头,“是啊,怎么了?” 楮墨勾了勾唇角,幽幽的说道:“我们去看看他!听说他伤的还挺严重?” 薛绯烟突然觉得有些冷。 一阵阴风,从她的背后嗖嗖划过,她不由的抱臂,摩擦了两下。 “啊!好啊!那就去!” “嗷!痛……” 还没进去,季星辰的杀猪声,便从里头传来,那撕心裂肺的程度,堪比被五马分尸。 薛绯烟龇着最,一脸的难以置信。 “这家伙,真的是那位令敌军闻风丧胆的铁血将军?” 她怎么那么不信呢? 第55章 后会无期 “如假包换!” “……” 可不是如假包换? 薛绯烟看着那个,被胡大夫一根银针吓到,直接钻到榻底下的男人,怂的完全没眼看。 “日后出门,别说是我把你送过来的,实在是太丢人了!” 季星辰从榻底探出脑袋,看着满屋子的病人,一个个用看猴儿的眼神看向他,他当时就不好了! 恨不能在榻底下刨个洞,钻进去完事儿! “那个……咳咳……我银子掉底下了,咳……我就是下来找一下……” “呵呵!” 薛绯烟皮笑肉不笑的叹了口气。 就这样,日后还能震慑三军,连夺七城? “找到了,就起来。” 楮墨拉着薛绯烟后退一步,嫌弃的意味明显。 “哦!” 见到季星辰乖乖的从榻底下爬出来,胡善之和蔼一笑。 “来来来,好好躺着,扎个针而已,你总不能连三岁小儿都不如,是?” 胡善之再次摸出银针, 季星辰看了一眼隔壁床,一个约莫三四岁的小男孩,颅顶悬着三根明晃晃的银针,还一边瞄他,一边偷笑的模样,当即将头一别,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的样子。 薛绯烟捂嘴轻笑。 楮墨侧着脑袋,悄悄的说道:“方才我们进来的时候,有个人一直跟着我们。” 薛绯烟不动声色的往外头瞄了一眼。 “是不是盛家的人?” “我估摸着是。” 楮墨应道:“我出去看一下,你在这里等我。” 薛绯烟扶额看着那边,一边扎针,一边强忍着没从榻上跳起来的人,无奈的点头。 “你去!快去快回,千万小心。” 楮墨环视了一眼,并没有发现厚朴在哪。 不知道是不是他太过敏感,他总觉得,阿姐有什么事情没告诉他。 这件事,一定与那个打阿姐主意的小药童有关。 薛绯烟也有些担心,不知道厚朴的病,好了没有。 胡善之为季星辰扎了针,见到站在一旁发呆的薛绯烟,走过来,轻声询问:“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薛绯烟隐约猜到胡善之的意思。 她点头,“好。” 相对于前堂的热闹,后院则僻静的有些不像话。 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从某一间屋子里头传出,薛绯烟听得出来,那是厚朴的声音。 “姑娘,我知道你不属意厚朴,你能干脆利落的断了他的念想,于他而言,是一件好事。” 胡善之说的诚恳,可薛绯烟仍能听出他那语气中,长辈对于晚辈的一片拳拳之心。 “可他昏昏沉沉的病了两天,水米不进,梦里梦外喊着的,都是你的名字,作为他的外祖父,老朽恳求姑娘您去瞧一眼他,只要能让他熬过这一关……” 胡善之红了眼眶,喉咙更咽。 “我就这么一个外孙,实在是承受不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楚啊!” 胡善之说着,都要同薛绯烟跪下了! 薛绯烟哪里当得起这样一拜? 她连忙搀住胡善之。 “您是小墨的救命恩人,厚朴小哥对我更是百般照拂,不用您多说,我也会去见他。” 胡善之为薛绯烟指了路。 薛绯烟推开门,一股浓郁的药味扑面而来。 厚朴闭着眼睛,躺在炕上,呼吸微弱,好像随时都会断气。 苍白的面容带着病态,咳嗽声断断续续,连有人进来,他都懒得睁眼看一看。 薛绯烟站在炕边,看了他半天。 “你打算一直就这么病着?” 听到薛绯烟的声音,厚朴猛地睁开眼睛。 “你……你来看我了?” 他倏地起身,因为动作太过剧烈,脑袋眩晕,又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薛绯烟动了一下,想去扶他,可终究没有出手。 “你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我来看你?” 面对薛绯烟的质问,厚朴突然觉得窘迫。 他说不出口‘是’这个字。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可曾想过,你这般折腾自己,对得起你的父母、你的外祖吗?” 薛绯烟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责备他。 可她实在是忍不住。 “我是个没有父母的人,若我的父母还在,我是决计不会为了一个相识不过月余的男子,损害自己的身体,连累他们为我劳心劳神。” “厚朴,我们不过萍水相逢,相识时间不长,你说你心悦我,那你可曾真的了解,我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有过什么样的过往?” “我是个自私的人,对于我无关的人和事,没有半点兴趣,我不值得你对我这般掏心掏肺,以命相交。” “人活着,是为了自己,若我是你,被喜欢的姑娘拒绝了,大不了换一个姑娘喜欢,天地这般大,姑娘如此之多,你又何必在我这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 “我不会因为心软便答应你,同你在一处,你能伤害到的,永远都是最爱你的人。” 薛绯烟清醒到让人感觉可怕。 厚朴自认自己足够了解眼前的这个姑娘。 可,认真的听了她的这一番话,又一字一句的斟酌之后,他才恍然大悟,他根本一点也不了解她。 厚朴艰难的从炕上坐起来,第一次,深深地将她印在自己的脑海。 “第一次见你时,我只觉得,这个姑娘怎么会这么瘦?瘦的让人心疼,可她的眼睛真的好好看,一闪一闪的,像是盛满了盛夏的星辰。” 厚朴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仿佛每说出一个字,都花费了极大地力气。 “我不知道什么是喜欢,或是不喜欢,我只知道,我只要一看到你,就觉得欢喜。” 他的嘴角,扬起苦涩的微笑。 “我知道,你从未将我放在心里过,我也感谢你,今日还会进来,同我说这样一番话,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日后,我不会再做这么愚蠢的事情,来叨扰你的生活,给你造成了困扰,真的抱歉。” 言尽于此,无需多言。 薛绯烟“嗯”了一声,“你好生休息,我们……后会无期!” 后会无期吗? 厚朴听到了自己的心,碎成一瓣一瓣的声音。 “若是能让你宽心,那便……” 他酝酿了许久,才艰难的从喉咙里滚出五个字:“后会无期!” 第56章 钻进钱眼里的阿姐 第56章 说完这些,薛绯烟像是了却了一桩大事,心中轻松了不少。 推门出去。 楮墨站在院子里等他。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 楮墨顺手牵着薛绯烟往外走,临走时,眼神还瞟了一眼那间虚掩的房门。 他的心情似乎很好,薛绯烟不禁问他:“你方才出去,捡钱了?” “嗯,差不多?” 薛绯烟:“?” 楮墨笑的高深莫测,“一会儿回去再同你说!” 季星辰体内的毒素,已经彻底清除干净。 他付了医药费之后,便跟着楮墨走。 楮墨好像没打算带他回家。 他冷冷的睨了一眼季星辰,“你没地方去?” “谁说我没地方去?”季星辰叼着狗尾巴草,吊儿郎当的说道:“我现在不是在跟着你混吗?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这是主子的意思!” 拒绝的话已经说到嘴边,都被楮墨咽了回去。 他想了想,觉得:“也好,明日我便要去书院报道,一天到晚都不在家,你留下,我也能放心一些。” 薛绯烟就看着他们一言我一语的,便将这个事情定下。 她突然停下脚步。 “打住,我们如今还住在贺家呢,哪里有多余的地方匀给他住?” 楮墨看了一眼季星辰。 也不知他们两个究竟达成了一个什么协议,季星辰十分好说话的点头。 “哦,这个没事儿,我在贺家隔壁再租一间院子住着就成,不过吃饭嘛,还得去你们家搭伙儿!” 薛绯烟:“……” 楮墨“嗯”了一声,“也行,每个月十两银子的伙食费,先交钱,后吃饭。” 季星辰满不在乎的摸出了一枚银锭子,丢到了薛绯烟的怀里。 薛绯烟看着自己手里突然多出来的银子,大脑比理智更先一步,狗腿的笑道:“您老随便来家里吃,想吃什么都可以,只要您高兴就成!” 季星辰:“……” 现在的女人,都这么现实吗? 楮墨看着薛绯烟钻到钱眼儿里的财迷模样,只觉得,他家阿姐,就是可爱。 连手里捧着银子,眼冒金光的样子,都格外的超凡脱俗,与众不同。 杏林堂。 厚朴强打起精神,慢慢的扶着墙走到门边,看着空荡荡的院子,只觉得整颗心都空了。 “外祖,您当年心仪外祖母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吗?” 患得患失。 一念天堂,一言地狱。 “我与你外祖母,是两情相悦,与你这,本就不同。” “两情相悦啊?” 厚朴垂着眼眸,里面的哀伤,满到像是要溢出来似的。 “厚朴啊,人这一辈子,会经历很多种情感,有亲情、友情和爱情,所有的感情,都必须要建立在双方都愿意付出的情况下,才能平等,只靠一个人单方面的付出,时间久了,你会累,她会烦,到头来鸳鸯变成怨偶,所有的情分,都将变成怨憎,这样反而违背了感情的本质。” 他拍了拍厚朴的肩膀,“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一点就透,我给你时间,让你好好整理一下心情,你回去好好陪你母亲几天!看看她,一厢情愿的后果,到头来,又得到了什么?你便能彻底死心,从这一段无疾而终的感情中走出去。” 前车之鉴就摆在那里,还有什么想不通的? 胡善之摇头,“你啊,与你母亲的性子太像,有的时候,我真的很想撬开你们的脑子,看一看,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诶……” 薛绯烟终于赶在楮墨去西关书院念书前,将那身长衫赶制出来。 她将新衣服放在楮墨的身上比划,兴奋的说道:“你赶紧去试试,看看合不合身,若是有哪里不合身,现在改改,还来得及。” 楮墨被薛绯烟推到了耳房换衣服。 季星辰斜斜的倚在门框上,一脸不屑:“这种手艺,放在京城,连眼角都不够瞧的,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兴奋的!” “你不说话,没有人当你是哑巴!” 薛绯烟瞪了他一眼。 若不是看在每个月十两银子的面子上,薛绯烟还真不乐意让他进她的家门。 说出话来,能噎死个人,这样的人,就活该孤独终老,一辈子找不到媳妇儿! 季星辰没好气的哼了一声:“本来就是嘛!你看看那领口、袖口,不得绣点好看的花样上去?不说鱼跃龙门,最起码万福祥云也得绣上一点?” 薛绯烟:“……” “来来来,我把针线给你,你来绣?” “我?”季星辰连摆摆手,“我的手,是用来拿剑杀敌的,怎么能穿针绣花呢?这话要是传出去,会被人笑掉大牙的!” “呵!” 薛绯烟给了他一记大大的白眼。 楮墨换了衣服出来,格外满意的摸了摸自己的腰身和袖口。 “阿姐的手艺果然是好,做的正好合身。” 薛绯烟的好心情都被季星辰打击没了。 她没好气的说道:“我又不会绣花样,什么万福、祥云都不会,哪儿就好了?” “这一针一线,都是阿姐的心意,做出来的衣裳,自然是天底下最好的。” 楮墨对这身衣裳爱不释手。 “阿姐不必理会他,他就是没人给他做衣裳,心里头酸得很,你越是搭理他,他越是起劲儿!” 薛绯烟突然觉得,楮墨说的很有道理。 “嗯,你说的没错,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她的活力一下子回来了。 兴冲冲的跑到楮墨跟前,看看前面,看看后面,上上下下仔细打量,最后,自己也十分满意。 “你如今正在长个儿,我将你的衣服做的宽松了些,你明年也能穿。” “切!” 季星辰看着那边相互吹捧的两个人,觉得没意思极了,懒洋洋的直起身子,便出了贺家。 薛绯烟倒是心宽,“就他那张嘴,一辈子都遇不到给他做衣裳的人!” 楮墨呵呵一笑,“所以,我比他幸运多了!” 薛绯烟咧开嘴巴,笑的开怀。 她摸了摸楮墨身上的新衣裳。 “你把衣服换下来,我给你这领口绣个名字,再用热水熨一熨,明日你穿去学院,也能精神些。” 楮墨上个学,薛绯烟似乎比他更加兴奋一百倍。 天还没亮,薛绯烟便开始起床准备吃食。 楮墨起床之后,看见满桌子的食物,奶萌的脸上有一瞬间的惊愕。 “阿姐,你这是打算喂猪吗?” 第57章 蹭饭 “什么喂猪?” 薛绯烟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我是在喂我们家未来的状元郎!” “这还没进书院呢,就状元郎了?” 一道痞里痞气的声音突然从外头传来,薛绯烟看了一眼跨过门槛,已经进来的季星辰。 “你怎么进来的?” 她记得,她把门拴着,没打开啊! 季星辰十分不客气的捏了一个包子,就往嘴里塞。 满是鲜肉的大包子,咬一口,绵软白嫩的面皮里面,还爆出了鲜醇的汤汁。 “哇……” 季星辰嘴巴被烫起了泡,却还舍不得把嘴里的包子吐出来。 这个这个……他指着自己嘴巴里叼着的包子,“绝了!” “你倒是真不怕烫?” 楮墨为薛绯烟舀粥,薛绯烟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又没人跟你抢,急什么?” 不欠外债,还有每个月十两银子的进项,薛绯烟突然觉得手头宽裕了不少。 “你赶紧吃。” 薛绯烟给楮墨夹了一个包子,放进他碗里,自己则拿出了一个新买的食盒。 “虽说书院里头也管饭,可哪有咱们家自己做的饭菜好吃?” 薛绯烟特意起了个大早,就是为了将楮墨,把中午的吃食都准备好。 “阿姐,你不用这般辛苦,我在书院里吃就可以了。” “胡说,你眼下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吃好一点,以后会长不高的!” 楮墨:“……” 阿姐是真的把他当十岁小孩了? 这种话也能唬的了他? 季星辰好不容易将包子咽下去。 又喝了口粥压一压嘴里的灼烫,才馋的要命的看着薛绯烟。 “那我呢?我中午吃什么?” “你?”薛绯烟想了想荷包里被她捂的滚烫的十两银子,“自然是我吃什么,你就跟着吃什么了!” 季星辰:“……” 女人的嘴,骗人的鬼。 昨天还说的好好的,他想吃什么就点什么,眼下不过才过了一个晚上,就变卦? 楮墨吃过早饭,提着薛绯烟给他准备的食盒,便去了书院。 薛绯烟收拾好碗筷,看了一眼猫在火炉边上烤火打盹的季星辰。 “你现在,有时间吗?” “什么?” 季星辰抬了抬眼皮子,整个人懒洋洋的,像是没长骨头似的。 “我要出门一趟,你是同我一起去,还是回家去?” “出门?” 季星辰突然醒了。 “你最近,最好少出门!” 他突然一脸严肃,薛绯烟还有些不适应。 “因为刺杀的那件事?” 季星辰“嗯”了一声,没了下文。 薛绯烟:“……” 你多说一个字会怎么样? 【ps题外话:季星辰:你猜!】 “我走了,你回去的时候,记得帮我把门带上。” 薛绯烟才刚一转身,季星辰便如同鬼魅一般,猛地窜到了她的面前,拦住了去路。 “你要去哪儿?” “去看铺子啊!小墨昨天说找到了一个比较合适的位置,可以租下来,给我开包子铺!” “包子铺啊?” 季星辰想起来早上那个入口醇香,回味无穷的大包子,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 “这件事,我知道,我陪你一起去。” “行。” 反正现在不太平,有一个会武功的跟在身边,她也能安全一些。 十里街,六仁茶庄。 盛修文的面前,一位身姿曼妙,手如青葱的妙龄女子,正盘坐在茶桌前,手法娴熟的煮水、烹茶。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看似淡然的眉目下,一双眼睛,时不时的瞧着端坐在眼前的翩翩公子。 盛修文却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她。 常青探过头,凑到他耳边低语:“主子,那姑娘出门了!” “一个人吗?” 常青摇头。 “不是,还有一个人,好像是前两天在三花赌坊门口,被刺杀的男子。” “那场刺杀查清楚了吗?” 常青摇头,“没有,线索一到雍城便断了,属下认为,那件事应当与赌神无关。” “最好是与他无关。” 盛修文暂且放了心。 既然与赌神无关,那他们之间的交易,便能继续进行。 此事事关盛家前程,并非儿戏,容不得一丝一毫的差错。 “那个男子是个高手,咱们的人不是他的对手,我得想个法子,让那个姑娘自己找上门来才好!” 常青突然想起一件事,“听说那姑娘来镇上之前,与家里人都闹翻了,她奶奶去世,大伯母和阿爷全部下了大狱。” “哦?” 盛修文来了兴致。 “去把这件事情查清楚。” “是。” 铺子是楮墨找的。 距离贺家宅子不过百十余米,近的很。 薛绯烟看了一下位置,铺面恰好对着十字路口,每天早上,这个路口热闹的很。 许多商贩,会挑着担子,在这里临街卖菜,卖鱼肉,到了傍晚,又会有许多商贩在这里摆摊,卖一些新奇的小玩意儿。 总之,这里一天到晚都热闹的很。 若是在这里开个包子店,生意应当不错。 薛绯烟对这一处地方十分满意。 房东殷切的接待着薛绯烟。 “听闻姑娘是住在贺家,替贺家看宅子的人?” 薛绯烟想了想,她整日在这里进进出出,这件事情也并不是什么秘密。 她点了点头,“是呢,多亏夫人好心,见我可怜,收留了我,才让我有了容身之所。” 那房东一听这话,脸上的褶子都笑出来了。 “这一片啊,都是贺大善人的地盘,咱们这些做生意的人,平日里也都仰仗着他,才能勉强让自家生活好过一些。” “那董志洲,在整个镇上,到处都收保护费,唯独咱们这一块儿,他收的少,别的地方十文,咱们这里五文,别的地方一钱,咱们这里半贯,这已经是对咱们格外照顾了!” 房东说的无奈。 收保护费这件事儿,本就是乱了规矩的。 可是没辙,谁让人家是县令的外甥呢? 狗仗人势的东西,不给钱也可以,那就开打。 打到你不能开门做生意。 打到你给钱为止。 但凡遇到这种事儿,告到官府去,也没用。 大不了从董志洲手底下抓出来一只替罪羊,抓进去,关两天,等风头过了,便放出来。 一转眼,又是原样。 而那些去告官的人,大多都没有好下场。 久而久之,整个西关镇便形成了一种现象。 那就是,商户们都认为,交保护费,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这种认知,一旦定性,其实是非常可怕的! 第58章 租铺子 “这个保护费,是必须要交的吗?” 房东深深地看了一眼薛绯烟。 “便是连我们这些收租的人,都要交钱,更别提你们这些开门做生意的!” 房租、人工、本金全都砸进去了,还付出了那么大的精力,才能让一个铺子运转起来。 若是为了这么些保护费,便让这一切化为乌有,岂不是将所有的心血都打了水漂? “姑娘啊,我见你年纪小,同你说一句实诚话,这保护费,不论交多交少,只要你能努力将生意做起来,去掉保护费和成本,一年到头能余下的钱,总比你在地里刨食赚的要多。” “且不说春耕秋收多么辛苦,咱光说那种地,这种靠天吃饭的营生,若是遇到哪一年,年系不好,地里收成差,那是连肚子都填不饱的,更别提手里还能有余钱,让全家都能过的送快些!” 这些道理,薛绯烟何尝不知道? 罢了! 这保护费,不交也得交。 没辙。 房东带着薛绯烟,将店铺里头,从头到脚都仔细看了一遍。 整个空间布局一分为二,前面半截儿做营生,后面半截儿可以当库房,备调料。 整个地方,并不大,中间用一道帘子隔着。 原本卖包子也不需要多大的地方。 薛绯烟盘算着,到时候,包子店开业了,她还可以置办一些桌椅板凳,放在门外,早上赶早熬些豆浆,做些豆腐脑什么的,带着一并卖。 生意应当会不错。 “姑娘您看的怎么样?” 薛绯烟觉得,自己纵使再喜欢这个地方,也不能表现的太明显。 若不然,到时候,恐怕不好讲价! 她将里面看得差不多了,从店铺里面走出来。 “不知道这铺子,您打算怎么租?” 好歹也是跟在首辅大人身边,见过了世面的人。 薛绯烟若是拿捏起架子来,还真有那么几分精明能干的意味。 “贺夫人能看中的人,我自然要照拂几分情面,这铺子,若是一般人来问,不知根不知底的,我不会那么轻易的便租出去。” 那房东说话,也是个讲究套路的。 薛绯烟光是一听,便明白这里的房租,怕是便宜不了。 “原本我家夫人说,这里地段好,若非她双身子,不爽利,她自己也想拿来做个营生,可眼下,姑娘与这铺子有缘,我也不开价,每个月一两银子,姑娘意下如何?” 就这么巴掌大点儿的地方,一个月要一两银子? 薛绯烟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长得太和善了,才会让人当傻子糊弄? “看来老板并不是诚心要同我谈这桩生意,罢了,我再去别处看看就是。” 因着想开包子店。 薛绯烟老早就同槐花婶子打听过了这一片的租金。 寻常铺子,每个月大约是一贯钱左右,若是地段好一些,能租出一贯半钱,那也是有的。 一两银子一个月,一年便是十二两,委实有些高了。 薛绯烟作势便要走。 那房东连忙叫住了她。 “哎呀姑娘,咱们都是生意人,有什么话,都是好说好商量的,你这一说便走,余下的事情,咱们要怎么谈?” 听着话的意思,还是她的不是? 薛绯烟被气笑了。 “我知道,我年纪小,可能看起来比较好糊弄,我是真心实意想同您谈价格,可听您这口气,我觉着,你没有想要同我商量的意思。” “姑娘您这话说的,我怎么就糊弄您了?” 那房东露出无比委屈的神情。 “我这房子的地段,你又不是没看见,这般好的位置,一个月一两银子,真的不贵。” 薛绯烟抿着唇,静静的看着他。 “老板啊,我就是个刚刚从家里搬出来的小姑娘,既要养自己,还要养弟弟,我这生意还没开始呢,交不起那么贵的房租。” 薛绯烟十分认真的想了想,这么难说话的房东,若是日后租了他的房子,他一天到晚事事儿的,怕是她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 就此别过! 出了门,季星辰问她:“这铺子,我瞧着不错,你真的不租?” “不租。” 季星辰瘪瘪嘴,“一个月才一两银子而已,我觉得不贵啊!” 薛绯烟:“……” “京城那边,是个铺子,一个月的租金,都得三两往上,像这种地段的,少说都得十两一个月。” “这里不是京城,我的大肉包子,卖三文钱两个,素包子一文钱一个,每个月一两银子的房租,我得卖多少包子,才能挣的回来?” “嘶……” 季星辰愣住了。 这个账,他还真没算过。 “你那个包子,才卖三文钱两个?” 这也太便宜了? “你不会亏本吗?” 薛绯烟叹了口气,“整个镇上,都是这么个价格,我估算过了,只是利润没有想象中那么大,亏本倒不至于。” “可是别人家的没有你做的好吃的!” 季星辰不理解。 “按理说,吃的这种东西,不应该是越好吃,就越贵吗?” 薛绯烟看了他一眼,眼神一亮。 “我觉得,从头到尾,你就这句话说的还有点用!” 三文钱两个,对于她包的大肉包子来说,委实是有些便宜了。 “我可以把包子的个头做的大一些,看起来更有卖相,卖两文钱一个,但其实,多不了多少成本。” 季星辰觉得自己白说了 “京城那边,随便一个包子,都卖五文钱好么?” 薛绯烟脑袋突突的跳,“这里不是京城!” 要她说多少遍? 西关镇作为两国交界的要地,行商走贩格外之多。 多什么营生的都有。 有许多人,早上赶早起床,要挑着担子,走好远的路,将这边的东西,运到那一边去卖! 一天到晚,花费的力气多,吃的东西自然也多。 因着特殊的地理原因,西关镇这边,大部分的人都不会在家里做早饭,忙的时候,遇到什么就买些什么,只要能垫肚子就成。 薛绯烟看中了另外一家铺子。 恰好与西关酒楼在同一条街。 楮墨看着眼前这破破烂烂的门庭,抽了抽嘴角。 “你确定要租这里?” 薛绯烟问他:“这一块儿,是谁的地界?” 季星辰咽了一口唾沫,艰难的吐出三个字:“罗老三。” “!!!” 薛绯烟吃惊,“他不是混黑道的吗?” “这种事情!你可能问他本人比较清楚。” 薛绯烟:“……” 第59章 托孤 “我决定,就这里了!” 她双手叉腰,看着门前还挂了蜘蛛网的破落门户,无比满意的点头。 “虽然我不认得罗三爷,但我猜测,他大约是一个很厉害的人物,有他罩着这里,想必那董志洲也不敢太过张狂!” 季星辰耸耸肩,“那万一罗三爷打不过董志洲呢?” 薛绯烟认真的想了一下那天晚上,她看到的罗三爷的背影。 又想了想董志洲的模样。 “我觉得,罗三爷是真壮,董志洲只是虚胖,肯定是罗三爷更厉害!” 季星辰:“……” 你有楮墨,你说的有理! 笃笃笃。 薛绯烟敲了门。 一个俏生生的小姑娘,探着脑袋,从里面出来。 穿着一身看不出颜色的袄子,脏兮兮的小脸,像是刚从灶膛里头爬出来似的。 她用一双怯生生的大眼睛,里面透着疏离,看着薛绯烟。 “请问,方才是你敲门吗?” 小姑娘年纪虽小,可说起话来,却显得格外懂礼。 薛绯烟弯下腰,看着眼前的小姑娘。 “你几岁了?你家里的大人呢?” 小女孩的眼神带着警惕。 “请问您有何贵干?” 薛绯烟看了一眼贴在门边上的招租告示,用最为和善的语气,笑着说道:“你别怕,我是想来租房子的!” 小姑娘看了一眼那个,依旧礼貌的答道:“那个不是我们家贴的,你找错地方了!” “臻儿,谁啊?” 一道虚弱的女声从里面传出来,秦臻扭头,对着里面喊道:“没谁,找错门儿了!” “咳咳……” 里面传出来一阵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女人又道:“是来租房子的吗?快请进来!咳咳咳……” “娘!” 秦臻有些不高兴。 “快请进来!” 里面的声音,孱弱但不乏坚定。 最终,秦臻还是拗不过女人,嘟囔着小嘴,将人带了进去。 昏暗的屋内,断断续续的咳嗽声,越来越近。 薛绯烟往里一走,便能闻到一股浓郁的药味。 火炉子烧着,上面咕咕哝哝的坐着热水,一碗黑乎乎的药放在炕上,女人消瘦的身形,斜斜的靠在那里,干枯的发丝,蜡黄的面容,毫无生气的双眼。 薛绯烟心中隐约有些预感。 这个女人,怕是活不了多久! 秦臻上前,将药碗捧起来。 “娘,您怎么还不喝药?您不喝药,身体怎么能好?” 余娘皱着眉,将药碗推开。 “我这身子,便是喝了人参,都于事无补,你又何必浪费那个钱,整日给我寻医抓药?” 余娘不过说两句话,整个人便喘得不像样子。 她忽视掉秦臻脸上的不满,径直看向薛绯烟。 “姑娘,是你要租房子吗?” “是。” “不租!” 秦臻大喊一声,倔强清脆。 “这房子,我们不往外租,你们赶紧走。” “臻儿,不得无礼。” 秦臻的眼泪唰的一下涌了出来,她死死地咬住嘴唇,仰起脸,努力让自己的眼泪不掉下来。 余娘继续同薛绯烟说道:“我这身子,只怕是不好了,我这房子,往外出租,只有一个条件……咳咳咳……” 她咳了半天,才缓过气来。 “我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她叫秦臻,我希望,姑娘您以后能带着她,照顾她,直至她出嫁。” 余娘知道,自己的这个要求很过分。 若非她的要求,这间房子早就租出去了。 可是没办法,她没有宗族亲人,没有至交好友,秦臻才六岁,她还那么小,自出生起便没了爹,如今又没有娘。 她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啊? “除了你,我不要任何人,你别想丢下我。” 秦臻梗着脖子,努力抑制着哭声,“我告诉你,你要是敢闭眼,我立马随你一道去死,我是你女儿,不是你随身带的一块帕子,你想给谁便给谁,想丢到哪里,便丢到哪里!” “你闭嘴!” 余娘低吼一声,随即喷出一口鲜血。 薛绯烟就站在她面前。 她全无防备的看着自己满身的鲜血,下意识的伸手,去扶住摇摇欲坠的余娘。 “夫人,夫人你怎么了?” 秦臻被吓到,哭喊着冲到余娘身边。 “娘,娘您怎么了?您别吓我,我听您的,我都听您的,我再也不跟您顶嘴了,我只求您,别丢下我一个人,好不好?” “咳咳咳……” 余娘靠在薛绯烟的怀里,抬起手,抓住了秦臻的小手。 “傻孩子,不管是在人间,还是阴司,我都是你的娘亲啊!” “呜呜呜……” 秦臻一头扎进余娘的怀里,“可是我想要你一直陪着我啊!” 余娘无奈的叹气。 “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人会永远陪着你?” 秦臻哭的不成样子。 余娘的气息愈发微弱。 “我给你的东西,你记得收好,若是日后,你有缘,能见着你爹,你一定要替我告诉他……” 余娘说着,也哭了起来。 她粗重的呼吸,眼神里都是绝望。 “你告诉他,那张纸鸢,我已经烧了!” 余娘死了。 薛绯烟租下了这间铺子。 秦臻用薛绯烟交的租金,为她娘办完丧事之后,就变得格外沉默寡言。 铺子楮墨来看过,觉得十分不错。 前面支摊子,后边是个院子,院子里头,便是两间房,可以住人。 不过,秦臻只租了前面和院子给薛绯烟,后边的两间屋子,一间自己住,另外一间,供着她娘的牌位。 这两天,薛绯烟忙着给铺子打扫卫生,将这边里里外外的都归置了一遍。 因着一直在店里整理,薛绯烟这两天便直接在这边开了火。 她将一盘子小青菜起锅装盘之后,叫了一声季星辰。 “秦臻呢?” 季星辰看着桌子上的几个菜,里面有他喜欢吃的烧鸡,脸色顿时好看了不少。 不枉他这几天,在这边当牛做马的卖苦力。 “还不是在房里。” 若不是第一天见面,听到那丫头说话,季星辰还以为那姑娘是个哑巴呢! 薛绯烟擦干净手上的水,说道:“你先吃,我去叫她。” 秦臻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双眼空洞的发呆。 这两日,她总是这样。 连薛绯烟进去了,她都没有发现。 “你一直这样不吃不喝,坐着不动,你娘若是看见了,怕是不会安心。” “她根本就看不见。”秦臻闷闷的说道。 “我觉得她肯定能看见。” 第60章 新店开张 薛绯烟接过她的话。 “我爹死的时候,就告诉我,他会永远在我看不见的地方,看着我,所以,我要好好的活着,这样才能让他安心。” 秦臻的眼神终于落在了薛绯烟的身上。 “你爹也去世了吗?” “是啊!”薛绯烟摸了摸她的脑袋,“我爹去世不久,我娘也跟着去了。” 薛绯烟有一瞬间的低落。 “那你会难受吗?” “当然。” 薛绯烟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仍旧是满脸笑意。 “可是,再难受,日子还得继续往下过,他们都希望我能好好地活着,那我就好好地活着,连带着他们没享受到的那一份一起,他们永远都活在我的心里。” 被薛绯烟这么一说,秦臻心里头郁结的那一块乌云,好像一瞬间就散了。 “你说的没错,我要好好的活着,我还没完成我娘的遗愿呢,我不能死。” 她大大的眼睛里满是坚定。 咕噜一声。 突如其来的声音,极为尴尬的响起。 秦臻摸了摸自己瘪瘪的肚子,十分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那个……我饿了!” “饿了就去吃饭。” 薛绯烟笑着说道:“吃过饭,我给你烧水,你好好洗个澡,睡一觉,从明天开始,你要学会认真的生活,好好地生活,连同你娘的那一份,一起。” “嗯,我会的。” 不过是个六岁的小姑娘,纵使再懂事,也总会流露出几分不经意的稚气。 薛绯烟挺喜欢这个小姑娘的。 等她的包子铺开张了,总归要找个帮手,带着秦臻一起,应该能行。 不过半个月,薛绯烟的包子铺已经筹备的差不多了! 招牌是薛绯烟想的名字,楮墨提的字,季星辰亲手刻的牌匾。 别问为什么让他刻牌匾。 问就是省钱。 薛绯烟十分满意的看着挂在门楣上那块崭新的招牌,那一刻她只感觉,这段时间,所有的辛苦,都值了! “大大大包子?”秦臻歪着脑袋,满脑袋问号。 “阿姊,为什么咱们家的包子铺,要叫这个名字?你不觉得,读起来很奇怪?” “奇怪吗?”薛绯烟又看了看,“我觉得挺好的啊!” “大大大包子,多好啊,朗朗上口,别人看一次就能记住,店名不能取得太复杂了,就这样,张扬,醒目,一目了然,好听又好记,回头客才会多啊!” “咦,有道理。” 秦臻十分认同的点头。 季星辰像看白痴一样的看着前面一大一小的两个姑娘,默默地后退了两步。 一想到这么蠢的店名,是被他亲手刻出来的,季星辰突然就觉得,自己的格调没有了! 都是为了主子。 他默默地给自己寻找借口。 若不是为了帮主子笼络住楮墨,他才不会做这么白痴的事情呢! 没错,就是这样。 “阿姊,爆竹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薛绯烟早早地,便买了一挂最大的爆竹,“明天一早,咱们店一开门,便先将爆竹点了,让大家伙儿都知道,咱们这新开了一家包子店。” 薛绯烟往季星辰手里头塞了根香。 “点爆竹的这个重任,就交给你了。” “我……” “别跟我说你不敢啊?你是个男人,男人应该要有个男人的样子,怕扎针就算了,要是连点爆竹都怕……” “我怕了你了,祖宗。” 一听到扎针那件事儿,季星辰连忙打断了薛绯烟的话。 “我给你点爆竹,你把那件事儿给我忘了!” 薛绯烟笑弯了腰。 “哈哈,我心情好的时候,一定能忘!” 季星辰:“……” 秦臻迷妹脸:呜呜呜,我家阿姊好可爱,我好喜欢。 第二天一早,薛绯烟算着吉时,便开了门。 爆竹噼里啪啦的炸响,大大大包子热热闹闹的正式开业。 “新店开张,肉包子两文钱一个,素包子一文钱一个,卖包子送豆浆或者豆腐脑,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啊!” 正值早市,路上行人多的很。 一见到这边有热闹看,那些来往的人纷纷往这边凑。 薛绯烟和秦臻,一个人守着包子摊,一个人专门负责给客人倒豆浆或者打豆腐脑。 万事俱备,只差顾客光临。 楮墨是第一个上门的客人。 他是来给他家阿姐撑场子的。 “老板,来十个肉包子,十个素包子,打包带走。” 薛绯烟眉眼弯弯的歪着脑袋,应道:“好嘞,客官您稍等。” 薛绯烟手脚麻利的给楮墨装包子,秦臻则倒了一碗豆浆,送了过来。 “阿兄,来喝豆浆,早上现磨的,还热乎呢!” “谢谢。” 楮墨接过豆浆,啜了一口。 “嗯,好喝。” 新店开张就是这样,有第一个人进来,便有第二个人。 第二个人一问价,一双眉毛紧紧一蹙,“肉包子两文钱一个?别人家都卖三文钱两个。” 薛绯烟指了指上头的招牌。 “这位客官,我们家做的是大大大包子,个头大,馅料足,两文钱一个,真心不贵,要不您先尝尝?” “是啊客官,您是喜欢喝豆浆,还是豆腐脑?我们今天新店开业,豆浆和豆腐脑不要钱,您来一碗尝尝?” 谁能拒绝一个眉开眼笑,软萌可爱的甜妹儿呢? 那男子一见到两个姑娘这般殷勤的招呼他,心里头舒坦极了! “那就来两个肉包子,一碗豆腐脑,多加糖!” “好嘞,客官您这边请!” 秦臻一点都不怕生人,招呼起客人来,一套一套的,比薛绯烟还机灵。 那位男子咬了一口包子,吃的满嘴流油,满满的猪肉馅儿,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调的馅料,满口的肉香,直冲天灵盖儿。 “唔,好吃,再给我来五个!” 他个头大,吃的多,硕大的肉包子,两口一个,一边吃一边喝,连句话都顾不上说,看的周围的人,馋虫乱窜。 “有这么好吃吗?老板,也给我来两个肉的,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你们请的托!” 真正的托儿楮墨已经带着满满两手的包子,赶早去了学院。 “是不是托儿,您尝尝,不就知道了?” 薛绯烟将包子包好,递给他。 他当场打开,就开吃。 这一个的吃相,比起上一个,不逞多让。 两个人干脆凑成了一桌,一个比一个吃的欢乐。 “我从来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包子,老板,再给我来五个……啊不,十个,十个肉的,打包,我要带回家,给我娘子尝尝鲜。” 第61章 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好家伙! 有了这两个活招牌,大大大包子的客人,像是开了闸似的。 一窝蜂的开抢。 薛绯烟手里头忙得起飞,还一边大声喊道:“大家请排好队啊,别急,一个个的来。” “老板,来五个肉包子。” “给我来三个肉的,两个素的。” 薛绯烟和秦臻两个人,忙得脚不沾地。 连口水都顾不上喝。 八百个包子,不到一个时辰,全部卖光。 秦臻倒豆浆的手,都在发软。 “阿姊,咱们是不是要发财了?” 秦臻恍恍惚惚的问她,小脸红扑扑,粉嫩嫩的,砸着干的不行的嘴皮子,瘫坐在座位上,站都站不起来。 薛绯烟有些腿软。 看着空空如也的蒸笼,咽了一下口水。 “可……可能!” 薛绯烟和秦臻相视一看。 赶紧关门,数钱! 这种念头,出奇的一致。 以至于,原本已经累到手脚无力的两个人,像是打满了鸡血,瞬间复活,干劲十足。 收了摊子,将该洗的东西,都洗了干净。 忙活了差不多半个时辰,薛绯烟和秦臻才盘腿坐在炕上,将今天收到的铜板,哗啦啦的倒了满炕。 秦臻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钱。 她的那双眼睛,都在放光。 薛绯烟搓了麻绳,将那些铜板,数一个,穿一个。 秦臻就坐在旁边,看着薛绯烟数,自己也跟着在心里头默数。 她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一个呼吸,就将炕上那些铜板都给吹跑了。 “一千一百七十文,一文不少!” 薛绯烟将麻绳打了结,长舒了一口气。 “看来,今天的生意,没出错。” “我瞧见了。” 秦臻凑过来,同薛绯烟说道:“有两个人,想要趁乱偷包子来着,被季大哥拎了出去。” “嗯?他?” 薛绯烟倒是没看到这个。 秦臻点头,“嗯,我之前不大喜欢季大哥,总觉得他吊儿郎当,说起话来,能把活人气死,死人起活,可我今天,看到他提溜那两下子,突然就对他改观了!” 薛绯烟:“???” “你说,我拜季大哥为师,让他教我武功好不好?” 薛绯烟觉得可行。 “那你得想个办法,让他答应才行。” 秦臻同意。 “他那个人,难说话的很,阿姊,要不你给我出个主意?” 薛绯烟:“……” 楮墨。 他的话,季星辰肯定听。 薛绯烟郑重点头,“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了!” 被薛绯烟惦记着的楮墨,一大早上,拎着食盒,便去了学院。 他去的时辰尚早,还未到上课时间。 周围闹哄哄的一片,唯独楮墨,安静的坐在角落里,安静的打开食盒,拿出包子和豆浆,慢条斯理的吃着早饭。 新鲜出炉的鲜肉包子,滚烫软绵。 等他到了书院,拿出来吃的时候,温度刚刚好。 楮墨吃早饭的画面,与眼前闹哄哄的一切,格格不入。 坐在他前面的钱樾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肉香味,顺着那味道,便将脑袋转到了身后。 他生性活泼,与楮墨的清冷截然相反。 楮墨是他们班上年龄最小的学生。 不过十岁。 他们班最大的学生,已经十六有余。 西关书院每年招生的名额有限。 能进来的,谁也不是泛泛之辈。 对于这个年纪最小的同窗。 大家的心里,都分为了两类。 第一类,是想钱樾那般,佩服。 万分佩服。 第二类,便是像县令之子杨吉森那般,打心眼儿里,瞧不上楮墨。 楮墨越是优秀,他便越是看他不爽。 “你今儿吃的什么?怎么那么香?” 楮墨将食盒往前头一推。 “包子。” 钱樾十四岁的年纪,比楮墨大了四岁。 总吃楮墨的东西,吃的他怪不好意思的。 可美食当前,闻着这么香的味道,他实在是有些忍不住。 “那我……拿一个尝尝?” “嗯。” 一个包子下肚,楮墨吃的有七八分饱。 将碗里的豆浆喝完,他便不再吃了。 他总觉得,吃得太饱,不利于学习。 听夫子讲课,会打盹。 他可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怎么能在上课的时候打瞌睡呢? 钱樾毫不客气的咬了一口包子。 顿时发出了一声惊叹。 “哇塞,楮墨,你这包子哪儿买的?怎么这么好吃?” 隔壁座早就闻到味道,却又不好意思说出来的文斌终于找到了机会凑过来。 “有那么夸张吗?我也尝尝!” 在一声又一声的惊叹中,楮墨的包子成功的,成为了全班的焦点。 “哦,真的是太好吃了,明天我也去买这一家的包子,简直绝了!” “我也是,我也是,我一定要多买几个,带回去给我弟弟妹妹尝一尝。” 二十个包子,班上刚好二十个人。 每人分了一个之后,食盒里还剩下一半。 原因无他。 平日里跟着杨吉森混的那一行人,谁也没胆量越过杨吉森,来楮墨这边拿包子! 谁都知道杨吉森不喜欢楮墨。 他们还得仰仗着杨吉森的鼻息过活,哪里敢跟他对着干? 杨吉森却不这么想。 “不过是个包子罢了,能有多好吃?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他白了那头跟八辈子没吃过包子似的那群人,十分高冷的出了教室。 见着杨吉森走远了,平日里跟在杨吉森身边的狗腿子,十分厚脸皮的凑到了楮墨跟前。 “什么包子?我也尝尝。” …… 杨吉森刚一走远,便叫来了身边的小厮。 “你去打听打听,楮墨的包子是在哪儿买的,也去给我买两个回来。” 那小厮跟在杨吉森身边走了,什么山珍海味都吃过,实在是瞧不上这么一个破包子。 “少爷,包子有什么好吃的?等下了学,咱们去西关酒楼吃鱼羹,他们家的鱼羹才是一绝呢!” 啪的一下。 杨吉森一巴掌拍上了八顺的后脑勺,“怎么?现在还轮到你来做本少爷的主了?” 开学还不到一个月,整个书院的人都知道,今年的新生之中,来了一个天才,叫做楮墨。 从小到大,但凡他在的地方,所有人关注的焦点都必须是他。 楮墨算个什么东西? 也敢来抢他的风头? 一个破包子而已,他倒要尝尝,究竟是有多美味,才能让那群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把包子夸成了花儿! 哼! 第62章 互相伤害啊 包子只卖了上午半天,下午便有许多慕名而来的人,吃了闭门羹。 薛绯烟一下午也没闲着。 采买好第二天需要的食材之后,便趁着空闲眯了一觉。 秦臻也累坏了,趴在薛绯烟身边,一同睡着。 楮墨回来的时候,薛绯烟还没醒。 季星辰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面色凝重的看着楮墨。 “都半个月了,你同盛家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能不能同我交个底?” “急什么?只要盛荣在盛家一天,咱们就动不了盛家,主子的意思,也是稍安勿躁。” “他说稍安勿躁,你就真的不急不躁了?” 季星辰烦躁的揉了一把自己的头发,“你不知道主子如今的处境有多艰难,京城那边,所有的人都不想要他回去,可他的母妃还在宫里,他怎么可能不回去?” 宇文霆不仅要回去,还迫切的要回去。 柔妃娘娘缠绵病榻数年,说不定哪天,撒手人寰,撇下宇文霆便去了! 身为柔妃唯一的孩子,宇文霆便连承欢膝下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 他说不急,他怎可能不急? “淡定。” 楮墨熟练的生火,开始做晚饭。 “盛荣那边,我自有打算,你只要记着,重点不在我,而在雍城,那便够了!” “在雍城?” 季星辰愣了一下,“你是说……罗三爷?” 楮墨没再说话。 盛荣是个十分棘手的人物。 前世,他并没有和盛荣打过交道。 但他知道,盛荣那个人,古怪的很,有许多行径,根本不能用常理去推测。 越是这种行为跳脱的人,越是难以让人拿捏。 楮墨看着灶膛里跳动的火苗,嘴里吐出一句话:“二月二,龙抬头,是个好日子!” 二月二! 眼下不过一月初五,还有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 季星辰便是没什么耐性,也只能耐着性子等。 等那一天到来。 他知道自己脑子没有楮墨的好。 心思也没有楮墨深。 自从见到楮墨摇身一变,从一个只知道听姐姐话的小破孩,一夜之间,成了人人推崇的赌神。 他便再也没敢小瞧过楮墨。 也是那个时候开始,季星辰突然明白了,主子说的,有些事,非楮墨不可,究竟是什么意思! “你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我不懂,只要你不耽误主子的正事,你说二月二,那便等到二月二。” “嗯。” 楮墨应了一声,当做是回答。 “你晚上想吃什么?我做饭可能没有阿姐做的好吃,不过寻常的家常菜,我还是会的。” 季星辰:“……” 话题是怎么从正事儿,突然转变到今天晚上吃什么,这么朴实无华的问题上的? 郁闷归郁闷,可吃货本质让季星辰条件反射的答了一句:“酱肘子。” 脑海里突然就浮现出了这么个东西,想想都馋。 楮墨:“……” “要不,我把锅和勺子给你?你来做?” 季星辰双手一摊,“我不管,饭钱我已经交了,哪有出了钱还要出力的道理?” “……可是……我不会!” “啊?你不会吗?”季星辰将视线落到了后院。 “那我去喊你阿姐起来做饭,她肯定会!” 楮墨脑瓜子突地一跳。 他在想,是不是他对季星辰太仁慈了,以至于,让他产生了一种,可以随便压榨他和阿姐的错觉? “刺客那件事,你解决好了没有?” 季星辰:“……” “如果没有的话,我觉得,这件事还是要禀报给主子知道!” “……” “不然的话,上一次只来了一个,下一次来一群人刺杀,那可怎么是好?” “!!!” “啊,一个人你都打不过,要是真来了一群……” “停。” 季星辰妥协了,“我不吃酱肘子了,你会做什么就做什么,好?我都可以!” 他这句话说的有多勉强,楮墨眼底的笑意就有多深。 “好。”楮墨干脆利落的答应,“那就吃菜粥!晚上吃清淡点,有助于睡眠。” 季星辰:你大爷! 他不吃菜粥,也可以睡得很好,好吗? 楮墨熬好了粥,才将薛绯烟叫起来吃晚饭。 睡饱了之后,薛绯烟的精神头十分不错。 吃过晚饭之后,她便开始揉面、发面。 一般情况下,只要楮墨在家。 厨房里头,除了薛绯烟和他之外,便再也挤不下第三个人。 揉面是个体力活儿。 楮墨直接揽了过来。 “听说今天的包子卖的很不错,明天咱们要不要加量?” 薛绯烟摇头。 “不加,再多忙不过来,人也更累!” 薛绯烟察觉到面粉倒的差不多了,便停了手,兑水进去,让楮墨揉。 “再者说了,东西还是越少越紧俏,无限量供应,再好的宝贝,都成了烂大街的白菜,没人会喜欢。” 生意做的是长久之道。 若是每天将包子从早卖到晚,会很容易给人一种,她们家的包子不新鲜,很有可能是头一天剩到第二天卖的错觉。 这样一来,影响口碑不说,还吃力不讨好! 薛绯烟的意思,楮墨明白了! “也好,那就照着这个量卖,早点卖完,阿姐你也能早些休息!” 每天天不亮都起来包包子,只要天上见到了一丁点儿光点,阿姐的包子就已经蒸熟出炉了! 辛苦程度,可想而知。 “我自己会照顾好自己,眼下,我手里头有营生,你在学院里头,课业也重,我目前只牵挂着阿爹和阿娘的牌位,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去老薛家将牌位请回来。” 这件事情,在薛绯烟心里头,越压越重。 许久没有回去,也不知道老薛家如今是一副什么光景。 她只知道,薛老头的行为,并不足以被判罪,不过在衙门里关了两天,便放出来,回家去了! 经此一番,薛老头大概会更加记恨他们。 阿爹总归是老薛家的儿子,薛绯烟还不大担心,她最担心的,是阿娘的牌位。 “我就知道你记挂着那个,我早就安排好了,等书院休沐,我便同你回去一趟,将事情全部办好。” 薛绯烟没想到这些事情,已经在楮墨的计划之中。 “唔唔……你可真是全天下,最好,最可爱,最贴心的阿弟呢!” 薛绯烟揉了揉楮墨的脸蛋,将手里的面粉糊了楮墨一脸。 楮墨顿时成了小花猫。 薛绯烟则咯咯咯的笑个不停。 “我们家的小花猫,可真好看,哈哈哈!” 楮小花猫墨:“阿姐!” 第63章 搭讪 大大大包子一跃成名。 早上天没亮,外头等着买包子的队伍,便已经排起了长龙。 薛绯烟开门的时候,还被吓了一跳。 “老板,你们这儿,今天还还送豆浆吗?” 薛绯烟笑眯眯的答道:“送,开业送三天,今天是第二天。” “哦哦,好的,给我来五个素包子,一碗豆浆,谢谢。” “好嘞!” 薛绯烟拿起手边准备好的油纸包,手脚麻利的打包好了五个包子,递给眼前的客人。 秦臻则机灵的倒好了豆浆。 “下一位。” 薛绯烟刚喊完这句话,下意识的一抬头。 便看到,盛修文摇着折扇,翩翩玉立,站在她的眼前。 “剩下的包子,我全包了!” 薛绯烟:“……” “喂,你这人怎么回事啊?我们一大清早的就来排队,你说全包,就全包了?” “就是啊!这么多包子,你买回去,吃的完吗?” 薛绯烟还没说话,排在后面的人已经开始不满。 谁还不是一大清早就来排队的? 真的是过分。 薛绯烟保持着微笑:“抱歉,这位客官,我们家包子,每人限购十个,多了不卖!” 盛修文哦了一声,“那便给我来十个,肉的。” “好的,客官稍等。” 薛绯烟将包子递给了他,原本以为,盛修文拿了包子便会走人。 谁知道,并没有。 他找了张桌子坐下,要了一碗豆浆,慢条斯理的吃着早饭,身边四五个丫鬟、随从候着,活活的,将吃早饭,吃出了宫宴的架势。 薛绯烟哪里有功夫搭理他? 她忙得脚不沾地。 好不容易有一阵空闲,能让她喘口气。 紧接着又来了一群人。 “没错,就是这个味儿!” 一群书生说笑着走来。 “昨儿我吃楮墨那包子,真觉得这包子惊为天人,若不是我昨日吃过了早饭,我非得再吃两个不可!” “钱兄,惊为天人是这么用的吗?若是让夫子知道你这般用词,小心他用戒尺,打你手板!” “哈哈哈……” 说笑声传来,薛绯烟在人群中看到了楮墨的身影。 “你早上没过来拿早饭,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薛绯烟一面说着,一面装了两个肉包子给楮墨。 “这个时候,你应该饿了,多吃一些,让秦臻给你打碗豆腐脑!” “哎,好嘞,楮墨哥哥,过来这边坐。” 这里的座位并不多,不多张桌子。 盛修文一个人便占了一张。 楮墨拿着包子去那边坐着,一眼便看到了盛修文那双打量的眼神。 楮墨面不改色的坐在了边上,看起来乖巧无比的等着那些同窗过来。 钱樾见到薛绯烟和楮墨如此熟稔,不禁问道:“老板您和楮墨认识?” “他是我弟弟!” 薛绯烟热情的招呼着他们。 “你们都是小墨的同窗?今日你们随便吃,算我请的,感谢平日在学院里,你们对小墨的照拂!” “哦,原来你是楮墨的姐姐啊?” 钱樾一副发现了新大陆似的眼神。 “难怪楮墨天天能带这么多好吃的去书院馋我们,原来是家里有个厨神阿姐,怪不得啊,怪不得!” “话虽这么说,可钱我们还是要付的,哪有一群人过来白吃白喝的道理?” 文斌带头这么一说,剩余的人也纷纷附和。 “没错没错,虽说你是楮墨的阿姐,可看起来年纪却比我还小,你这里起早摸黑,挣得都是些辛苦钱,该收的银子,必须得收!” 那些人纷纷点了包子,付了银子,才围在了楮墨那一桌。 一张桌子还不大够,几个人便干脆,将两张桌子并成了一张,这才勉强坐够! 盛修文依旧在那里等着。 眼神时不时的打量着存在感最低的楮墨。 他看似年纪最小,在人群中最不活泼。 可那些书生,讨论到什么问题的时候,总会下意识的去询问楮墨的意见。 最令盛修文意外的是,楮墨居然每一回,都能一针见血的指明要呃。 那言辞坦途,成熟稳重到,根本不像是一个十岁的孩子能说出来的见解。 怪不得老薛家的人,都说楮墨是个怪物。 这般聪慧的孩子,生在那样的家庭里,可不会被当成怪物对待吗? 若他能为盛家所用…… 盛修文再次将眼神落到了薛绯烟的身上。 等了一早上,也不在乎多等一会儿! 楮墨一行人就是趁着课间,偷溜出来吃个早饭。 算着时间就该回去。 薛绯烟目送他们走远之后,笼屉里的包子也卖了个精光。 盛修文见状,才缓缓起身,走到了薛绯烟的面前。 “这位姑娘,不知能否赏脸,同在下谈谈?” 薛绯烟收着笼屉,有些不耐烦的说道:“我们并不认识,我也没有觉得,我们之间有什么话,需要单独说,这位公子,我还有事,忙得很,若是您实在是闲得无聊,整个西关镇,您想去哪里都可以,请您不要耽误我干活儿!” 盛修文只觉得有意思极了。 一见到他,便像是老鼠见了猫,长这么大,他还只遇到了薛绯烟这么一个。 “别的姑娘,都巴不得同我多说两句话,怎么我一见到姑娘,姑娘便将我往外推?” 薛绯烟将手里的抹布啪嗒一下,丢到了台面上。 “您也说了,别的姑娘都这样,可我不是别的姑娘,我不喜欢同陌生人说话。” 盛修文摇头:“非也,非也,西关镇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咱们既能三翻四次的遇上,你不能否认,我们之间,是有缘分存在的!” 若说是缘,那也是孽缘。 薛绯烟对盛家所有的人,都没有好感。 她更不想和姓盛的人,有任何牵扯。 “依公子所言,这样便算缘分,那我这里打开门做生意,我一天到晚,不知道同多少人有缘分!” “姑娘若是这般说话,那便没意思了!” “没意思的话,公子轻便,想必有意思找您说话的人,一抓一大把,您又何必在我这里浪费时间?” 常青见到自家主子一而再再而三的吃瘪,火爆脾气早就有些忍不住了! “你这姑娘,怎么这般不识好歹?” 他说着便要上前。 秦臻见状,一把拦在了薛绯烟的身前。 “怎么着?不同你们说话,便是不知好歹?那你们两个大老爷们儿可有见到我们在忙?没空说话?你既然见着了,还一而再再而三的搭话,你们是不是也不知好歹?” 第64章 这谁能顶得住? “嘿!你这个臭丫头,你信不信,我一根手指头,都能将你拎起来,丢进垃圾堆?” “有本事你就试试?” 季星辰打着哈欠姗姗来迟。 那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活像是昨天晚上做贼去了! 见到他来,秦臻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她将鼻子一吸,大大的眼眶说红就红。 憋着嘴,带着哭腔,一下子冲到了季星辰的身后。 “呜呜呜,季大哥,他们欺负我阿姊!” 这变脸速度,堪比翻书、喝水,令人瞠目咂舌。 季星辰那爆棚的正义感,噌的一下,一跃三丈高。 “你们几个大老爷们儿也好意思过来欺负人家两个小姑娘?看老子不把你们揍成猪头,老子的名字便倒过来写!” 季星辰本来就是个混不吝,说揍人,扛起拳头,一拳便揍了过去。 那速度之快。 饶是常青常常自诩西关镇第一,也没能躲过去,挨了一拳,直接被揍成了熊猫眼。 “嗷!” 他痛的一嚎。 盛修文立即察觉到了不对,立即打开折扇,用力一档,用折扇挡住了季星辰霸道的第二拳。 折扇被猛地打出了一个大窟窿。 若非如此,常青的脑瓜子,此刻该开瓢,还不知道会撒到哪里。 这般高手,为何会来西关镇? 还为这家平平无奇的包子店,保驾护航? 盛修文不敢轻敌,十分识时务的作揖道歉。 “不知这位公子高姓大名,在下见公子招式奇特,孔武有力想请公子过府,探讨一二。” “哼,无能之辈,也配请我?” 季星辰傲娇的仰起头,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傲慢,薛绯烟都觉得没眼看。 若说她认识的人之中,谁的脸皮最厚。 非季星辰莫属。 盛修文倒是十分好脾气的没有发火。 高人嘛! 多多少少,总有些自己的傲气在的,脾气古怪,喜怒无常,都属正常。 只是,今日他的计划,怕是要泡汤。 试探出了季星辰的深浅,他得改变计划。 既然晓之以理,并不能让薛绯烟上套。 那便别怪他用一些非常手段,将薛绯烟骗回去再说! “这位公子说的是,是在下没有调教好下人,不知深浅的在公子面前大打出手,在下这便将人带回去,好生调教,告辞。” 盛修文声势浩大的走了。 站在街头,准备过来这家新开的包子店收保护费的董志洲皱起了眉头。 他身边的狗腿子见状,弱弱的问道:“老大,咱们……还过去……收钱吗?” 董志洲一脚踹上了那人的屁股。 “收收收,收个屁啊,你没看到连盛修文都被打跑了?你认为,我能打得过常青?” 他连常青都打不过,更别提那个一招便差点将常青打趴下的少年。 有这么一个人坐镇大大大包子店,他还收个屁的保护费啊? 狗腿子委屈…… 为啥子受伤的总是他? 另一边,常青揉着发疼的眼眶,愤愤不平。 “少爷,您怎么就走了?咱们应该好好的把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揍一顿才是。” 盛修文瞥了他那乌黑的眼眶一眼,“你打得过他?” 常青不服:“我刚刚只是没有准备好而已,若有下一次,我一定能把他打的满地找牙!” 盛修文直接将手里头那把扇子丢到了常青的手中。 常青打开一看。 豁大的窟窿,连白玉扇骨都折成了两半。 “主子,您这可是天蚕丝面的折扇!” “你说,若是你打一拳出来,能将我这扇子打成这样?” 常青摇头。 能把扇骨打断,便已经了不得了! 这天蚕丝的扇面,堪称刀枪不入,怎么可能被一个拳头打出这么大的窟窿? 若非他亲眼所见,这种事情,他是连相信,都不会相信的。 “……不能。” 他突然渗出了一身冷汗。 方才他是从阎王爷面前,捡回了一条命? “赶紧回家!” 他得赶紧回去,同父亲大人说这件事情。 眼看着日子一天天逼近,他好不容易找了个替身,一定不能就这么放弃。 秦臻万分佩服的盯着季星辰的拳头,布灵布灵的看个不停。 请原谅她没见过世面。 “季大哥,您这拳头,能给我摸一摸吗?” 季星辰只觉得好笑:“你个小屁孩,小小年纪,都知道占我便宜了?” 秦臻的连歘的一下就红了。 “我哪有?” 她大声反驳道:“我就是觉得,你这拳头,怕不是精铁做的?怎么能这么厉害呢?” 季星辰咧开嘴,笑出了一嘴的大白牙花子。 “怎么?觉得我很厉害?” 秦臻点头。 “没错没错。” “是不是突然觉得,我的帅气无人能及?” “没错没错!” 薛绯烟:“……” “是不是突然觉得,本公子身高九尺,气冠群山?” “没错没错!” 薛绯烟再次:“……” “那你是不是……” 这一回,还没等到季星辰说完,秦臻都学会了抢答。 “没错没错。”她再次点头,“所以,季大哥,您还缺徒弟么?我想拜您做师傅,您觉得可以吗?” 季星辰:“……” 【ps题外话:季星辰:我只是想耍个帅,你竟然想着要偷师?简直是过分!】 这神奇的对话,让薛绯烟差点没憋住,笑出声来。 她默默地收拾东西,悄咪咪的远离这个诡异的场景。 还没走远,便听到季星辰义正言辞的拒绝。 “不行,你个姑娘家家的,学什么铁拳?” 一个娇娇软软的小姑娘,挥舞着一手大铁拳,将一群粗汉子打的起仰八叉,那画面,季星辰光是这么一想,都觉得牙疼。 “哎呀,季大哥,求求你了,你就教教我嘛!” “不行,这件事没商量,就算你夸我天下第一帅,都不行。” 季星辰斩钉截铁的拒绝。 “可是,你不仅是天下第一帅,你还是天下第一好啊!” “……” 【ps题外话:季星辰:这特么的谁能顶得住?】 第65章 交易 “我觉着,盛家不会善罢甘休!” 薛绯烟忧心忡忡的看着盛修文离开的方向。 季星辰哼了一声。 “那又怎么样?下次再敢来,老子直接一拳打爆他的头!” 秦臻眨巴眼睛,脑子里想的却是。 若是她学会了铁拳,日后遇到她的那个渣爹,她便能一拳将渣爹的脑瓜子打开瓢,再把他按到她娘坟前,让他跪着忏悔! 薛绯烟抿着唇。 若这真是一拳便能解决的事情,那就好了! 楮墨下了学,直奔店里。 薛绯烟正好算着时间,做好了饭菜,就等着他回来。 饭桌上的气氛难得的沉闷。 秦臻咬着筷子问薛绯烟:“阿姊,那盛家的人,为什么要找你?” 楮墨刚好洗了手,一过来,便听到这句话。 “盛修文来过了?” 薛绯烟点头。 “他们找我,不是什么好事。” 楮墨想了想,说道:“这件事,阿姐不必担心,交给我来处理。” 季星辰一听这话,瞬间有些不淡定。 “你可千万别乱来。” “不会,我有分寸。” 楮墨一言不发的吃完了晚饭,径直出了门。 夜色渐浓。 楮墨穿着一身宽大的衣裳,带上银色面具,鹿皮手套,所到之地,空气都凝结成冰。 十里街,六仁茶庄。 楮墨安安静静的坐在包间里,桌上的茶,斟了第二遍。 热度降到八分烫的时候,盛修文终于迈着急切的步子来了。 “您怎么这么晚来了?” 盛修文坐在楮墨对面。 楮墨察觉到他今日,手里并没有拿折扇。 那把扇子,大抵是被季星辰打的不能用了! 想到这里,面具下的眼神,又深了几分。 “盛公子很忙?” “怎么会?我不过是个闲散人罢了,一无功名在身,二无权柄在握,家中事情,一概由父亲做主,我充其量,算是一个跑腿的。” 楮墨嗯了一声,“既如此,雍城那边,怕是要让公子去一趟。” “嗯?为何?莫不是那边出了什么纰漏?” “那边的东家,指明要见能主事的人,我想着,盛家上下,能主事的人,除却盛老爷子之外,也只有大少爷您了!” 盛家远不止盛修文这一位公子。 楮墨的意思很直白,这一趟,若是盛修文不跑,那他可以随时换人,让二公子、三公子、甚至四公子或者五公子代替。 谁去了,这件差事的功劳便是谁的。 雍城,作为大夏西边最大的一座城池,其中势力,错综复杂。 他们盛家想做的生意,并非寻常的生意。 这次若能成功入驻雍城,便能似的宣王手中势力更上一层,如虎添翼。 盛家是任重道远,万万不可性差踏错一步。 这桩生意,虽说是盛修文以一己之力,从楮墨手中谈来的。 可在盛家,想要从他手中撬走资源的,大有人在。 他就算是死,也不可能放弃这块到手的肥肉。 白白让别人捡了便宜。 “这件事情,非同寻常,东家一般不见生人,这一次若非老朽引荐,只怕你再过十年,都未必能摸到东家的门槛。” 盛修文十分谦虚的颔首。 “您老说的是,这是家父给您的一点心意,这件事,真的有劳您了!” 盛修文毕恭毕敬的从宽大的袖口之中,抽出了一摞约莫一寸厚的银票。 每一张都是一千两的面额。 楮墨面不改色的收下银票。 “东家不喜欢无能之辈,最讨厌有人在他的面前假聪明,大公子此次若去,定会碰一些钉子,若你能过得了东家那一关,你们盛家便算是彻底在东家跟前立住了,其中分寸,还望大公子仔细拿捏。” “多谢赌神大人提点,在下一定不负重任,满载而归。” 得了忠告,盛修文心情大好,对于一下子花出去了五万两银子这件事,他竟没有半点心疼。 倒是跟在他身后的常青,在回去的路上,都心疼的捂着胸口。 像是喘不过来气一般! “少爷,那可是五万两银子,您就不怕打了水漂?被人骗了?” “骗?” 盛修文勾起唇,胜券在握。 “能骗得过本少爷的人,至今还未出生呢!” 常青瘪瘪嘴,难得清醒一次。 他嘟囔道:“那可未必!” 盛修文闭上眼睛,感受刺骨的凉风,拂过他的面颊。 这样的冰冷,足以让他清醒。 “常青啊,你跟在我身边,也有十三年了,自五岁起,你跟着我,到如今,你何曾见到我被谁骗过?” 常青不说话了。 公子说的,倒也是事实。 “可是,属下总觉得不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罗三爷为他作保,之前,咱们收到的货,那可都是货真价实的东西。他们要钱,咱们要货,各取所需,又有什么可骗的?” “嗯,公子说的有理。” “在咱们盛家,每个人的背后,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若我不敢铤而走险,凡是畏手畏脚,你以为,我爹凭什么能把那么多的事情,都交到我的手上?” 母凭子贵。 这些年,因着他的地位,在盛家水涨船高,连带着他母亲,也受到了父亲重视不少。 他做这些,并不是为了自己,他还有母亲。 那可苦命的女人,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事情,便是踏入了盛家,嫁给了盛怀山。 悲剧的一生,总要给她一些甜头,她才能熬的下去啊! “你的性子,远不如常林稳重,可你知道,为什么我偏偏要选你跟在我的身边吗?” 常青的脑子有些转不过来! 盛修文也不回答,只是笑了笑。 因为所有的人都知道常青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所以,那些人才能自以为是的猜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只有他对他们的威胁没有那么大,他才能拥有喘息的机会,伺机而动,攻其不备,将整个盛家,收入囊中。 他的眼中,有着不屑隐藏的野心。 盛家,只适合有野心的人生存。 楮墨便是拿捏准了盛修文的那份野心,所以才敢铤而走险,将这块大饼放在盛修文的面前。 目送着盛修文离开之后,他半刻未停。 矮小的身形潜入了一套私宅,之后,又从密道离开。 成功的避开了所有人的眼线。 深夜的天机楼,静悄悄的隐匿于市井之中。 楮墨对了暗号,成功进入。 五万两银票,分文不少的被放到秘匣里。 隔着高高的窗台,收到秘匣的人,睁开昏昏欲睡的眼皮。 “任务。” 冷冰冰的两个字,从窗里传到窗外。 楮墨低沉一句:“我要买盛修文的命。” 第66章 啊!这败家孩子 楮墨直到后半夜,才回的家。 他没有想到,薛绯烟竟然在等他,一夜未眠。 “阿姐,你怎么不睡一会儿?” 薛绯烟将放在灶台上温着的饭菜端上桌。 “我不知道你出去做些什么,我怎么能安心睡觉?” 眼下没有旁人。 他们两个人说话,也不必藏着掖着。 楮墨拉着薛绯烟一道坐下。 他看着她的眼睛,说道:“若我真的同阿姐说了,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可怕?” 一听这话,薛绯烟便清楚,他究竟出去,做了些什么。 “你要杀了盛修文?” “是。” 他没有半点心虚,十分坦然的回答。 可他的眼神却出卖了他。 此刻的楮墨,很是紧张。 他害怕薛绯烟会将他定性为可怕的怪物。 比起所有的一切,他最看重的,不过是薛绯烟对他的看法。 谁知道薛绯烟没有半点害怕。 “我就知道。” 她揉了揉楮墨的脸蛋。 “我都说了,前世,我跟在你身边,飘了十年,你做什么事情,我都见识过,你不必担心我会因此害怕,连鬼都做过,人世间,除了你的安危之外,再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让我恐惧。” 她只是心疼他。 好不容易,重活了一世。 她是想要让他快乐无忧的过完这辈子的。 没想到,到头来,还得他为她操心。 “我不是那么有爱心的人,对盛家更不会怜悯,我只有一个要求,不论你正在做什么,或是即将要做什么,你一定要将自己的性命,放在第一位。” 他的阿姐啊! 心心念念的都是他。 这让他怎么会不喜欢? “好,你也是。” 楮墨压下喉头的酸楚,喝了一口热乎的鸡汤。 一口下肚,只觉得浑身都暖融融的,彻底驱散了寒冷。 薛绯烟杵着脑袋看着他。 “可是你怎么要怎么杀盛修文?天机楼吗?” 薛绯烟歪着脑袋,想了半天。 “也不对啊,天机楼里头,下一个任务,贵的吓死人,你哪儿来那么多钱去天机楼?” 默默喝汤的楮墨:“……” 薛绯烟看他那一脸心虚的表情,十分敏锐的断定了自己的推测。 “你真的去天机楼了?” “……嗯!” “……”薛绯烟心肝肉噗噗的跳:“你……花了多少银子?” 拿着调羹的手已经开始发抖的楮墨:“……” 薛绯烟干脆伸手,截下了楮墨手里的汤碗和调羹。 “快说,不说不准吃。” 楮墨弱弱的伸手,比划了一个动作。 “五?” 薛绯烟脑袋一转。 “五万两?” 她被吓得一蹦三尺高。 “你哪儿来那么多银子?你之前不是说,你当赌神赢得钱,都给罗老三了吗?” 楮墨心虚的眼神四处飘散。 “我今天晚上……刚从盛修文那里诓来的银子。” 薛绯烟啪嗒一下,一双手尽数拍到了桌面上,碗里的鸡汤猛地一阵,撒出来一半,她也没管。 她咬着牙,一字一顿:“五万两,你都花出去了?” 楮墨艰难的点头。 薛绯烟一把揪住了胸口,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眼泪花子都差点飙出来。 “五……五万两!” 啊,不能想,一想,她都心疼。 心肝脾肺肉,哪哪儿都都疼。 “这败家孩子,谁要谁就领走!这么多银子,我得卖多少包子,才能赚得回来啊?” 啊! 薛绯烟突然意识到,光靠她一天卖那么几百个包子,怕是养不活楮墨! 这孩子,太能花钱了。 “你好歹也给我一点儿啊!” 薛绯烟恨铁不成钢的捶胸顿足,“你说说你,你怎么就不知道留一点儿下来呢?三万两银子,不是照样能下任务?” 楮墨再次发声:“可是,三万两和五万两发布的等级,不一样啊!” “有本事你再说一遍?” 楮墨没敢再吱声。 盛怒之下的阿姐,有点可怕。 他突然间想起来一件事。 “阿姐,你等我一下。” 楮墨去了他睡的那间耳房,在被褥里面,掏啊掏啊,终于掏出来一个布包。 他献宝似的,将布包塞到了薛绯烟的手里。 “这是给你的,你打开看看。” 薛绯烟耐着性子,把布包打开。 嗯? 玉佩? 金瓜子? 还有一个不知道是个什么的,圆不溜秋的石头? “这是什么?” 楮墨一口气吹灭了蜡烛。 屋内黑灯瞎火,那颗珠子,逐渐亮起了幽幽的绿光。 薛绯烟看的眼睛都直了! “这不会是……夜明珠?” 楮墨笑出了一口大白牙,“没错,就是夜明珠。” 天哪,她需要缓缓。 她一直以为,自己就是个穷光蛋,手里头就那么几十两银子。 整天盘算来盘算去,就是为了让这几十辆银子,再加个几两。 几两几两的加,什么时候能加到一百两,她就能高兴地,夜里睡不着觉。 可是今天晚上,楮墨这个破小孩,彻底颠覆了她的认知。 一出手就是五万两银子! 再一抖,连夜明珠这么稀罕的物件儿,都能拿得出来。 还有这么大一把金瓜子,成色这么好的玉佩。 天哪,她的包子店,还有必要开吗? 她卖十辈子的包子,也赚不回一颗夜明珠? 薛绯烟突然觉得,人生的动力没有了! 这大起大落的心里,让她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是哭好,还是笑好。 “不过阿姐,这些东西,咱们暂时还不能用,只能看着。” 啪嗒。 那一刻,薛绯烟好像听到了美梦破碎的声音。 她“嗯?”了一声,“什么叫只能看着?” 楮墨呵呵一声,“这是宇文霆给的东西,他如今身份特殊,这些物件,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薛绯烟:“……” 这该死的大起大落,大落落落落。 “那你把这些给我干嘛?又不不能变成银子,给我铺床。” “这些能看啊,咱没事儿,关上门来欣赏,饱饱眼福,也是好的啊!” 薛绯烟:“……” 我真的是,信了你的邪哦! 薛绯烟今天晚上,不想再看到这个小破孩了。 她转身,挥挥手:“洗洗睡,我一会儿还要去店里包包子呢!” 【ps题外话:薛绯烟:当我以为我只是一个穷光蛋的时候,小破孩一掷千金,一夜花出五万两银子,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当我以为我是个富婆的时候,我还得起早贪黑,去卖包子。 啊,人生艰难啊!】 第67章 全家来找茬 因着那五万两银子,薛绯烟一早上卖包子的时候,都蔫蔫的,提不起劲儿。 “老板,来两个肉包,两个素包。” “好嘞!” 薛绯烟将包子装好,递给那人,收了铜板,还没揣进口袋,前面却突然传来了一声爆喝。 “好你个死丫头,我们全家都快饿的直不起腰了,你居然在这里卖包子,还不告诉我们?” 薛老大推着板车,板车上,薛老头一张灰白的脸,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的身上还泛着一股令人作呕的酸气,也不知道究竟有多久,没有被人好好收拾过了。 原本排队买包子的人,一个个都被迫捏起了鼻子,躲得远远的,生怕一不小心就沾了晦气。 薛绯烟见状,从里头出来,面露冷色,“你这是在干吗?” “就是啊,人家还在吃早饭呢,你这个人怎么一大清早就来找人晦气呢?” “什么人呐!家里有人病了,不知道去医馆吗?这里是包子铺,又不会治病救人。” “快快快,快点走开,我还赶时间过关口呢,别耽误我买早饭。” 抱怨声一浪高过一浪。 薛老大是铁了心要来闹的,哪里会这么轻易,就被打发走? “什么黑心肝的女娃,还在这里卖包子?亲手把嫡亲的爷爷送到牢房里去,我爹命苦啊,好不容易从那吃人的地方出来了,没想到,不知道染了什么古怪的病,短短几天,把家里的钱都治光了不说,还不见好。” 薛老大一把鼻涕一把的说着。 “这个没良心的,她亲爷爷都快要饿死,病死了,她拿了家里的银子不说,还悄悄地跑出来开包子店,像这种杀千刀的大冤种,你凭什么开店?凭什么赚钱?你怎么不去死?” “就是,你怎么不去死?” 薛晓燕紧跟着附和,那双淬了毒的眼神,活像是薛绯烟杀了她全家。 她娘进了大狱,至今都没回来。 她爹一狠心,直接一封休书,送到了张帽湾。 如今在家里头,刷锅种菜,洗衣做饭,伺候阿爷,全都成了她一个人的事情。 她爹生的懒,在家里头,没日没夜的喝酒,喝多了还打她。 嘴里一边咒骂着薛绯烟和楮墨,一边将她当成了薛绯烟,把她打的皮开肉绽,浑身上下都没一块好肉。 她哥更是一蹶不振,把自己关在房里,不说话,也不见人。 三叔和三婶趁机提出了分家,干脆拍拍屁股起屋另住,这一大家子的糟心事,跟他们好像没有半点关系。 薛晓燕对薛绯烟,此刻,何止是厌恶? 她恨不能把那个丧门星千刀万剐。 凭什么她的日子越过越好? 偏生自己的,眼下这境况,别说是议亲,她爹每每看到她的眼睛,都在放光,好像下一秒,就要把她卖了换钱,给他买酒似的。 她生怕自己一醒来,就被说给了村子里头,死了媳妇儿的老鳏夫。 她整夜整夜的做噩梦,一个好觉都没有睡过。 整个人,肉眼可见的瘦了一大圈。 “你个没良心的丧门星,自己爹娘死了,我们一家子半点都不嫌弃的将你养着,你就是这么回报我们的?” 薛绯烟看着周围那些人的眼神,变了又变。 她突然觉得好笑。 他们父女两个,一唱一和,说起来,好像家里头如今变成这样,都是她的错一般。 秦臻站在薛绯烟的前面,拿着扫把就打算赶人。 “哪里来的野狗,一大清早就在这里乱吠?阿姊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是最了解的,她对我这个孤儿都能倾心相待,你们若真是她的家人,她怎么可能做得出那些事情?你们莫不是哪一家见到我们包子店生意好,特意找人来闹事的?” 秦臻年纪小,童言无忌,大家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相反。 见到这么小一个姑娘,有理有据的说出这些话,那些看热闹的人思绪不由自主的,就跟着秦臻的话走。 “是啊,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张罗起一家包子店,起早摸黑的,多辛苦啊?他们要真是这姑娘的家人,怎么不来搭把手?反而还挑在最忙碌的时候,过来找茬?” “我也觉得奇怪,我在她们家连续买了好几天的包子,我反正瞧的真切,这家包子店,全靠着这两个小姑娘在忙活。” “我觉得小姑娘说的有道理,要真是家人,那为什么不帮忙,反而来落井下石?” “这些人,莫非真的是别的店家,特意派来砸场子的?” 这么一想,便有一些正义之士挺身而出。 “我管你们是哪里派来砸场子,欺软怕硬,合起伙儿来欺负两个小姑娘,算什么本事?你们越是这样,老子越要来她们家买包子,你能怎么地了?” “就是就是,我们就要来买,气死你们。” “我啐,什么人啊?一把年纪了,拖着老的,带着小的,为了银子,脸都不要了是?” 画风反转的突然,薛晓燕万万没想到,剧情根本没有按照她预想的结局走。 她直接被气哭了。 “我们是谁,你让她亲自开口说给你们听。” 她脸上,硕大的泪珠子,噼里啪啦的掉个没完。 “这是我爹,她亲大伯,我是她堂姐,板车上躺着的,是她的亲阿爷,你敢指天誓日的赌咒发誓,我说的这些,要是有半个字的假话,那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赌咒发誓有什么用?” 薛绯烟笑着说道:“有血缘关系的,就一定是亲人?” 来之前,薛晓燕已经打算好了,她今天就算不能把薛绯烟咬死,那也得咬下来她一层皮。 “有血缘关系的还不算亲人?呵呵,薛绯烟,你的良心,真的是被狗吃了呢!” 薛老大扬起巴掌,就要落下。 季星辰不知从哪里突然出现,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力道之大,让他以为,自己的手腕即将被捏碎。 他看了薛绯烟,又看了一眼挡在薛绯烟面前的季星辰,龌龊的念头犹如藤蔓滋长。 “我就说怎么能六亲不认,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还能张罗出一家包子铺,原来是在外面勾搭了野男人。” 薛老大扯着嗓子喊道:“大家伙儿都来看看啊,小小年纪就不学好,在外头,跟着野男人不三不四,不孝敬阿爷,就是一头养不熟的白眼儿狼,就这样的人,她做的包子,你们敢吃?” 第68章 大型相亲现场 薛晓燕更是趁机咬住不放。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嚎道:“阿奶啊,你才入土,尸骨未寒,咱们家就出了这样的丑事,阿爷还不知道能撑得住几天,您若是在天有灵,便降下来一个雷,把这个黑心烂肺的白眼狼给劈死!省的她作风不正,辱没了咱们家的门楣!” 【ps题外话:薛绯烟:话都让你们说了,我长嘴是干嘛的?】 薛绯烟直接一个巴掌甩在了薛晓燕的嘴巴上。 【ps题外话:薛绯烟:我虽然没机会说话,但我还长了手啊!】 薛晓燕被一巴掌打蒙了。 将哭出了喉咙的声音,一下子重新更进了喉咙,一口气差点没把她整背过去。 “作风不正,辱没门楣?” 薛绯烟突然散发出气场,震得薛老大也没能反应过来,下意识的退后一步。 “那封断亲书,想必二位是忘了?” 一提到断亲书,薛老大神色突然不自然了起来。 “我爹娘才刚死,你们便开始磨磋我与小墨,我们姐弟二人每日,吃不饱,穿不暖,从早上鸡啼,干活儿干到深夜,半刻都不能休息,便是连喝水喝慢了,你们手里的棍子,都会毫不留情的落在我们的身上。” “我们不能休息,不能生病,不能抱怨,不能诉苦,什么都不能,你们所有的人,拿着我爹娘生前留下的钱财,住着我爹娘生前盖好的房子,却一寸一寸的,咬断我的骨头,吸干我的血肉,这样也算是亲人?” “小墨病的快死了,大雪夜里,我跪在地上,求你们,带小墨去看大夫,抓药给他治病,我在大雪地里,跪了整整一天,你们有谁搭理过我们?你们看我们的眼神,连看一条死狗都不如,在你们眼里,我和小墨,就是一个活该被你们奴役的奴隶。” 薛绯烟字正腔圆的说出这一连串的话。 她将语句见跌宕起伏的情绪,拿捏的十分精准。 她知道自己不够强大,她不喜欢怜悯的眼神,可是,唯有怜悯,才能让她反击的最佳武器。 眼泪在适当的时候落下,她那因为隐忍而被咬的泛白的嘴唇,通红的眼眶,迅速捕获了在场所有的怜悯。 她将一个受尽了委屈,却佯装坚强,将坚强塑造成坚硬的外壳,实则内里伤痕累累的形象,表现得淋漓尽致,深入人心。 “我与薛家的断亲书,还放在我屋里,我与小墨的户籍,从老薛家迁出的凭证,还在衙门里记了档,你们若是真的,面子里子都不要了,那今日,咱们便一同去衙门,让县太爷给我评个公道,正好也让大家伙儿给我们做个见证!省的这样三天两头来闹,你们折腾,我也折腾。” 薛绯烟一句话,堵死了他们所有的退路。 众人“嚯”地一声。 “人家爹娘一死,便不将人家当人看,人家好不容易从那个家里头分了出来,如今,自己倒霉,没了银钱,便眼红人家开包子铺赚钱?这么不要脸的人,可真是世间少有啊!” “可不是吗?这姑娘命苦啊,投生到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人家里头,偏还顽强的熬了过来,就是我家没儿子,我家若是有儿子,我定要他将这姑娘娶回家做媳妇儿,能这般能顶立门户的姑娘,打着灯笼都难找啊!” “咦,被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我们家有儿子啊!我家儿子与这姑娘,看起来般配的很,明儿我就领着他来提亲,这么好的姑娘,可不能落到旁人家里头去了。” “瞧你这话说的,好像我们家没儿子似的,我还排在你前头呢,要提亲,也得我们家先来啊!” “嘿,你这人说话倒是好笑,提亲还得按照这个队伍来?那你前头还有人排着呢,你等着他们提完亲,你再去提?” 画风突变,成了大型相亲现场。 薛绯烟脑瓜子突突的跳。 薛老大和薛晓燕万万没想到薛绯烟竟然变得这般伶牙俐齿。 薛晓燕干脆整个人扑到薛老头的身上。 闻着那酸臭的味道,肚子翻江倒海的闹腾,她差点没忍住,吐了出来。 “哎呀,我苦命的阿爷啊,病成这样,还要听人空口白牙的污蔑,阿奶啊,您在天有灵,睁开眼睛看一看这没良心的孙女!” 薛老大更是做出一副孝子情深的模样,一边喊着爹,一边骂薛绯烟没心肝。 薛绯烟对着秦臻说道:“阿妹,报官。” 秦臻早就想对他们不客气了,得了这话,她一双腿跑的比兔子还快,噌的一下,就从人群里冲了出去。 经过张翠花和薛老头的事情之后,薛老大如今,听到‘报官’这两个字,心里就犯怵。 “你不准报官。” “你说不准就不准?”薛绯烟笑了,“躺在这里的,是你爹,跪在地上哭的,是你女儿,你一个大男人,有手有脚的,娘死了,爹病了,媳妇儿被关进衙门了,你不将门户撑起来也就罢了,怎么连自己的亲爹和亲女儿都养不活了?” “若是你养不活他们,直接来我这里,好声好气的同我讨一些吃的,我倒是可以不计前嫌,给你们几个包子垫垫肚子,可你一大清早的,在我这里哭天嚎地的,影响我做生意不说,还什么脏话、难听的话都说出来,就想让我丢了这门营生,让我身败名裂,就你这样的人,我只是报官,让官府来办你,已经对你够仁慈了,你以为,我还是从前那个任你磨磋的薛绯烟?” “我叫你一声大伯,是对你的敬重,可你非不要脸,我能有什么办法?你若是再不走,等官府的人来了,你们一个都走不掉,若是不信,你大可以试试,到时候,就看咱们谁能硬气过谁。” 该说的话说完了,薛绯烟不想再见到那对恶心的父女。 她对着周围的人鞠躬,道了声歉。 “抱歉,今天因为我的事情,耽误了大家的时间,包子我继续卖,但今日买包子的客官,每人多送一个包子,就当是我的歉意,真的非常抱歉。” “不用,你个小姑娘家家的,做点营生不容易,包子就不必送了,给我来十个肉包子,包起来,我带走。” “诶,好嘞!” 薛绯烟笑眯眯的给客人打包。 下一位顾客,探着脑袋问道:“姑娘,我家真有个儿子,你考虑考虑,来我家做媳妇儿,如何?” 第69章 算计 “不如何。” 楮墨气喘吁吁的赶来,气还没捋顺,便见到有人想给阿姐说亲。 “我家阿姐年纪尚小,还不到说亲的年纪。” “什么还小?”那位大娘下巴一收,不满的看着突如其来的楮墨。 “我瞧着差不多,不到成亲的年纪,那便先定下来,等到了年纪,再办喜事,也就是了!” 【ps题外话:楮墨:我刀呢?我四十米长的大砍刀呢?】 “阿姐!” 他一个大男人,总不好真的去同一个妇人争辩这样的问题。 楮墨一脸哀怨的看着薛绯烟。 薛绯烟连忙笑着说道:“大娘,我年纪还小,这事儿,不急!” 那位大婶看了看身后,买包子的队伍,排的老长,那一家三口还站在门口,也没走。 实在不是个说话的地方。 于是乎,拿着包子,给了铜板,对着薛绯烟笑了笑。 “姑娘,这事儿啊,等你空了,咱们再说啊!” 大婶恋恋不舍的走了。 那神态,令薛绯烟哭笑不得。 好不容易送走了红娘,楮墨这才松了一口气。 “我听说这里出了事,紧赶慢赶,生怕来晚了,那些人呢?走了吗?” 薛绯烟努了努下,“喏,那儿呢,臻儿已经去报官了,他们不敢不走。” 楮墨这才看到人群之后,薛老大灰头土脸的骂的薛晓燕抬不起头。 板车上的薛老头,出气比进气还多。 楮墨倒是低估了那毒药的威力,没想到,药效发作之后,能让人这般痛苦。 不能说话,不能动,偏偏脑子格外的清醒,这才是真正的生不如死。 今天早上已经耽误了很久,薛绯烟装包子的速度愈发的快。 楮墨见状,不好打扰,便径直越过了人群,站在了薛老大的面前。 板车上的薛老头见到他来,像是见到了怪物一般。 呼吸立即急促,眼睛瞪得大大的,瞳孔剧烈的收缩。 他青灰色的嘴唇,艰难的蠕动,想要说些什么,可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简直是太煎熬了! 薛老大莫名的心里发怵。 他努力的挺了挺胸膛,壮了壮胆量,“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别以为你们去报官,我就怕了你们,这件事儿,咱们没完!” 楮墨咧开嘴,眼底没有半分笑意。 “大伯,你说的没错,这件事,咱们确实没完。” 薛老大下意识的后退半步,“你……”他咽了咽口水,“你想干什么?” “你不就是想要钱吗?我给你,五百两,够不够?” “五……”薛老大吓得捂住了嘴巴,强压下激动的心跳,低声反问:“五百两?” 天爷啊! 他这一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钱啊! 那么多钱给他,那他该咋花啊? “你能拿出来那么多钱?” 楮墨叹了口气,“哎!他对我再不好,那也是我阿爷,我总不能真的看他病死,饿死,却还袖手旁观,对?” 他说话的语调极浅,落在薛老头的耳朵里面,就像是黑白无常的索魂咒。 不要,不要相信他。 他迫切的想要发出声音,可他连动都动不了。 薛老大明显已经被巨大的财富蒙蔽了理智。 他心跳的飞快,已经蹦到了嗓子眼儿。 “我不信。” 他言不由衷的否认,“除非,你把银子,那给我看!” 楮墨顾虑的看了看四周。 “这么多银子,我定然是不会带在身上的,要不大伯您随我一道去拿?” 他循循善诱,像是一个迷惑猎物的兔子。 薛晓燕眼珠子飞快的转着。 她爹是个什么德行的人,她这个做女儿的,一清二楚。 五百两银子,要是全都落到了她爹的手里,她根本不可能得到半分。 不,不行。 她不能这样。 她娘已经下了大狱,这辈子都没可能出来,她哥前途尽毁,要是这笔银子,再落到她爹手里。 那么,她爹拿着银子,出去花天酒地,逍遥快活。 她还得继续留在家里,伺候那个糟老头子,还得伺候她那个一蹶不振的哥哥。 届时,她不是饿死,就是累死。 她才不要过那样一眼看不到头的日子。 “爹,您别上他的当。” 薛晓燕护犊子似的拦在薛老大的身前。 “他就算是有钱,也不会一下子给我们这么多钱,这件事肯定有问题。” “能有什么问题?”薛老大不屑一顾,“就他那二两重的小身板,要是敢耍我,我一把就把他拎起来摔死。” “是,大伯您身强力壮,我怎么敢骗您呢?” 楮墨继续做小伏低。 薛晓燕急了。 “爹,您难道忘了,咱们家会变成这样,都是因为谁吗?您还敢信他?” 薛老大看着板车上神色不明的薛老头,眼底露出了几分迟疑。 楮墨笑了。 “大姐姐若是不放心,不如你代替大伯去拿银子?” 楮墨一下子,说道了薛晓燕的心坎儿上。 对于洞察人心这一项,楮墨自认卓绝,薛晓燕的那点小九九,想要看穿,真的无需他多费半点劲。 可惜薛老大看不清这一点。 他本来也对楮墨不放心。 薛晓燕不过是个女儿,又没有了母亲。 日后就算嫁出去,也嫁不到什么好人家,肯定没办法帮衬他半分。 这一次,就让她跑这一趟,也算是他生她养她,让她尽孝一场。 这么一想,薛老大心里头,半分愧疚都没有。 “行,我还得照顾你阿爷,你去拿银子,我就在这儿等你。” 楮墨又道:“这里多冷啊?阿爷身子不好,受不得冷,不如我替大伯您找个茶楼,歇歇脚,再吃些茶水点心,暖和暖和?” 茶水点心啊? 是城里头那些达官贵人们吃的点心吗? 听说好吃的很。 不过他从来没有吃过。 “既然贤侄这般孝顺,那我便去!” 楮墨比了个有请的姿势,直接将人带到了三合茶庄。 这里是宇文霆的据点之一。 这么早,茶庄并没有什么客人。 楮墨给掌柜的使了个眼色,掌柜的立即示意,将人带去了后堂,一间最僻静的厢房。 “老板,挑你们这最好的茶点,给我家大伯上一份,若有半点怠慢,我可是不会给你银子的。” “诶,客官放心,我们这的茶点,那可是西关镇一绝,绝对让这位客官吃的满意。” 交代完话,楮墨则带着薛晓燕走了。 薛晓燕有些紧张。 对于这个弟弟,她向来都不大喜欢。 就这么跟他单独走在一起,她竟然十分没出息的紧张起来。 “你真的有五百两银子?” 楮墨领着薛晓燕进了一个不知名的胡同。 第70章 分裂 这里的光线极为不好,两边的屋檐挨得紧密,幽长而又狭小的胡同,没有行人,没有草木,唯有一堆废弃的杂物堆在胡同的尽头。 隐隐约约看不真切。 薛晓燕开始害怕。 她转过身就想跑。 楮墨直接叫住了她。 “大姐姐,你最近过的好吗?” 薛晓燕是想跑的,可一听到这话,她竟然没有来的停下了脚步。 她突然不想跑了。 薛晓燕猛地转身,“你到底想干什么?” 楮墨耸了耸肩,“我能干什么?我只是看你在那个家里,待的可怜,想要帮你脱离苦海罢了!” “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可以不信我,不过,你爹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比我更清楚,三叔和三婶儿现在,对这个家,肯定是不管不问,家里家外一应琐事,全都落到大姐姐你一个人的身上了,对?” 楮墨猜的分毫不差。 “你说,要是有人出钱,想要买个媳妇儿回去冲喜,你爹会不会答应?” 薛晓燕:“……” 他肯定会答应。 毋庸置疑。 楮墨继续说道:“要是你爹得了五百两银子,肯定拿着钱出去花天酒地,将钱花的干干净净回家,到时候,全家都指着你一个人养着,实在过不下去了,就得个几两银子给你许出去,等没钱了,再管你夫家要!” 楮墨所说的每一个字,都精准的踩上了薛晓燕心中最惊恐的那部分。 “不……不可能,他是我爹,他怎么可能这样对我?” “是吗?”楮墨点头,“或许,那今天,他明明知道,让你跟着我走有危险他为什么还这么放心的让你离开?” 理智已经告诉薛晓燕,楮墨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事实,可内心依旧不能接受。 “你可以不相信,不如,我们来打个赌?” 楮墨眼中含笑,却笑不达眼底。 薛晓燕那一双脚,像是在地上生了根,怎么也挪不动步子。 “打什么赌?” 三合茶庄。 薛老大正翘着二郎腿,躺在小榻上,悠闲惬意的眯着眼,身边,一个眉清目秀的美人儿,十分耐心的将精美的点心,喂到他的口中。 薛老头则被他忘到了天边。 “你说你叫杏儿是?你今年几岁了?” “十九了。” “哎哟,啧啧啧,才十九啊!你相公怎么能放心,让你在这里,干这种伺候人的活计?” 杏儿将心中的嫌弃掩盖的极好,一脸娇羞的低头,软言侬语道:“我……我自幼被卖身到了这里,并未嫁人。” 薛老大看着她那个表情,心里头痒痒的,他趁机抹了一把杏儿白嫩的脸蛋,笑的格外荡漾。 “我马上就有五百两银子进账,到时候,我把你从这里赎出去,你就跟着我,伺候我一个人,如何?” 薛老大被这袅袅的茶香熏迷了眼睛,凑过去,就要在杏儿的脸上香一口。 这时候,包厢的门突然被人打开。 薛晓燕看到这样的场景,差点没被气死。 “爹,你在干吗?” 她冲进去,一脸警惕的将杏儿蛮横的扯开。 “你这个贱女人,你才多大年纪啊?就上赶着给人当后娘?你脸呢?” 薛老大从温柔乡里惊醒,想着方才还没谈成的事情,他看向薛晓燕的眼神愈发的不满。 “银子呢?” 他对着薛晓燕凶巴巴的低吼。 薛晓燕气急,“我娘才离开多久?你就上赶着找小娘?就你这样的,我有钱也不给你。” “你说什么?” 薛老大一吼,杏儿见状,连忙从屋子里退了出去。 “你个死丫头,那可是五百两银子,你想私吞?” 薛晓燕眼睛红红的,一脸倔强。 “爹,我就问你一句,得了银子之后,你打算做什么?” 当然是多找几个美人儿,将他从前没有享受过的生活,都享受一遍啊! 不过,他知道,眼下他要是将这句话说出口,这个死丫头肯定不会把银子给他。 薛老大收起了一肚子花花肠子,笑眯眯的说道:“我自然是好好的过日子,将你和你楚哥儿抚养长大,照看着你们成家立业啊!” 不得不说,这这一番话说的,还像是个人话。 薛晓燕憋着的那口气消了,表情也松动了几分。 “那你可得说话算话。” “我说话什么时候不算话过了?” 【ps题外话:薛晓燕:你说话什么时候算话过了?】 “快点,银子呢?把银子给我。” 薛晓燕犹犹豫豫的看了他一眼,最终,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从门边,将银子拎了过来。 薛老大迫不及待的打开布包,白花花的银子,亮晶晶的,差点晃瞎了他的眼睛。 他连忙拿起一个银锭子,放在嘴里咬了咬。 邦邦硬,咬不动。 是真的。 真的。 真的是真的! 薛老大眼睛都开始放光。 他抱起银子就想往外跑。 薛绯烟连忙冲过去,拦住了大门。 “爹,你想去哪儿?” 薛老大哪里还能停的住? “燕丫头乖啊,爹有点事儿,要先走一步,你把你阿爷带回去啊!” 薛晓燕心凉了半截儿。 “你是想去万花楼,还是醉花巷?” “自然是醉花巷啊!那里头的姑娘才水灵……” 一句完全没有经过大脑考虑的话冲了出来。 薛晓燕失望到了极致。 气氛突然安静的可怕。 薛老大干脆破罐子破摔,也不找补了。 “识相的你就给老子走开,不然,老子对你不客气。” 薛晓燕偏不让路。 “你今天一定要去吗?爹,我娘还没死呢。” “你娘已经被我休了,什么你娘你娘的,要是舍不得她,你就去大狱里陪着她啊!” “爹。”薛晓燕尖叫出声:“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我当然知道了。” 薛老大翻脸比翻书还快。 “你跟你那个母老虎似的娘一个德行,一天天的就知道骑在我头上作威作福,我告诉你,我早就受够了,你要是再不让开,别怪我打死你啊!” “你打你打你打,有本事,你就打死我好了,这一大家子的人,你是一个都不管了,凭什么都丢给我啊?我是欠了你们的还是怎么着?跟我一样大的翠丫,前几天都嫁人了,我呢?连个给我说亲的人都没有,你天天就知道使唤我,我该你的啊?” 薛老大一巴掌直接落到了薛晓燕的脸上。 薛晓燕一个没站稳,噗通一声倒在地上,左边脸蛋瞬间肿了大半。 “你个糟心玩意儿,老子是给你脸了是?” 第71章 以牙还牙 薛晓燕脑瓜子嗡嗡的响,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薛老大哪里还能管的上薛晓燕的死活? 他现在,一门心思想的都是醉花巷里的那些姑娘。 哐当一下,他打开门,脚底抹油似的往外冲。 下一秒,一把长刀噌的一下,落在了他的脖子。 “偷盗官银,人赃并获,还不快束手就擒?” 薛老大直接吓尿了。 一屁股坐到地上,手里的银锭子还没捂热乎,便像个烫手山芋一般,毫不犹豫的丢了出去。 “官爷饶命啊!这银子……这银子不是我的,是她!” 薛老大指着薛晓燕,“是她给我的,我不想要,她非要塞给我,我是冤枉的啊!官爷!” 薛晓燕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这是亲爹能说出来的话? 那官差鹰钩一般的眼神唰的一下,落到了薛晓燕的身上。 薛晓燕猛地一抖,连忙摇头。 “不是我的,是我爹的,跟我没关系。” 怪不得临走时,楮墨会用那样的眼神看着她。 他是早就预料到了会有现在的场面出现? 眼前的这个男人,果真不是个东西的很。 对她娘薄情寡义,对她更是不念半点父女之情。 他不仁,那就别怪她不义。 那个家,她早就待烦了。 每天像个老妈子似的,任他们摩挲,她若是再不为自己好好打算打算,届时,成了老姑娘,再被她爹一卖,她这一辈子,可就永远都没有了盼头。 薛晓燕当机立断,明哲保身。 “银子是他的,他让我给他打掩护,我不答应,他就打我,官爷您看,我这脸就是被他打的,请官爷您为我做主啊!” 薛老大听到这话,一双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你这个死丫头?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若不是官差按着他,他只怕是要冲上去,将薛晓燕活活掐死。 “你个混蛋玩意儿,老子是你爹,你竟敢这么害我?” 薛晓燕心里犹如鼓擂,她清楚的知道,从她开始指征薛老大开始,她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她被吓到瑟瑟发抖,带着哭腔劝道:“爹,你承认,偷盗官银是大罪,您就算再不喜欢我,您也得想想哥哥啊,您难道也要连累他,陪您一起下大狱吗?” 薛老大目眦欲裂,挣扎着要去掐死那个睁着眼睛说瞎话的薛晓燕那里。 “你再敢空口白牙的污蔑老子一句?老子今天,非得把你活剥了不可。” “你再动一下,本捕头有权利将你就地正法。” 为首的捕头面色冷峻,手里的长刀明晃晃的,比方才那一包银子更加刺目。 “把他带走,押入大牢候审。” “是。” “薛晓燕,等老子出来,老子非得活活的捏死你不可,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不得好死!” 薛老大被官差们拖着,歇斯底里的声音渐行渐远。 直到他的声音彻底消失不见,薛晓燕浑身的力气,才像是被抽空了一样,软绵的靠在门框上,大口的喘着粗气。 “害怕吗?” 楮墨的声音从她的身后传来,将她吓得一个机灵,差点从门框上倒了下去。 “你说的,我都做到了,银子呢?” 薛晓燕警惕的看着楮墨。 直到今天,她才深切的了解到楮墨的恐怖。 他深谙每一个人的内心,最懂得利用她最渴求的东西,来交换他所需要的利益。 偏生,他的每一个要求,她都无法拒绝。 人都是贪婪的,自私的。 没有人真的能够忍受一辈子都受人磨磋,连自主生活的权利都没有。 薛晓燕不断地从内心说服自己。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爹,你别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把事情做的太绝,把我生生的逼成这样! 楮墨挑眉,“还有一个人,你还没有解决。” 薛晓燕看着不远处,躺在板车上,那个形容枯槁的老人。 这段时间,端屎端尿的照顾他,已经磨光了薛晓燕对他所有的情分。 薛晓燕明知道,薛老头只会变成她的负累。 可她还是忍不住问楮墨:“这些事,你明明自己就能做,为什么偏偏要我来?” 楮墨只是笑了笑,“等你把他解决好,你要的银子,自然有人送到你手上,至于旁的……” 他用舌头顶了顶上颚,“不该问的,别问。” 为什么不亲自动手? 自然是因为……阿姐不喜欢啊! 阿姐不喜欢的事情,他都不会去做。 他可是一个,最听阿姐话的好弟弟呢! 入夜,天上突然掀起了狂风。 一个瘦小的身影,带着慌乱,急匆匆的穿过空无一人的街道,消失在道路尽头。 楮墨迎着狂风,站在乱葬岗中。 薛老头的静静的躺在那里,浑浊的眼泪不停的流着,却只有楮墨看见。 他低头,看着那个自私、粗鄙的老头。 前世今生的仇恨加起来,最终只化成了一句:“恨我吗?” 他俯着腰,认真的看着他。 “我可是恨极了你呢!” 他自问自答:“我这个人,既小心眼儿,又记仇,对阿姐不好的人,我一个一个都记着,现在,轮到你了!” 薛老头像是看到了魔鬼,他的身体因为极度紧张、惊恐,导致痉挛。 可他越是悲惨,楮墨就越是高兴。 “你们老薛家所有的人,都该尝一尝乱葬岗的滋味,这里,才是你们最终的归宿。” 上辈子,不过一场大火,便了结了他们所有人的性命,实在是……太便宜他们了! “接下来,你的日子,才是真正的生不如死,好好体验!我最敬爱的……阿爷!” 薛老头被薛晓燕丢在了乱葬岗最角落的凹地里,没有人会知道,这个死尸遍地的地方,竟然还躺着一个活人。 对于黑暗的可怖,对于尸山的惊恐,对于饥渴的忍耐,还有对于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绝望。 这些情绪,将会交织在一起,一点一点的蚕食着他的内心。 将他折磨得崩溃、疯魔,可他却什么都不能做。 只能硬生生的熬着,熬到油尽灯枯的那一天,受尽身体和心里的双重折磨,连死亡,都无人知晓。 第二天一早,薛绯烟正卖着包子,便听到有人在议论。 “你们等下要不要去菜市口看热闹?” “菜市口有什么热闹?莫非是,又有人要斩首?” 第72章 斩首示众 “听说是的,衙门一早便贴了告示,说是偷盗官银的窃贼,抓到了,今日午时,便要推去菜市口斩首示众!” “这么快?” 薛绯烟一面装着包子,一面听他们说。 “可不是?前段时间,官银被盗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这一转眼,说找到窃贼,就找到了窃贼,也不知抓到的窃贼,究竟是真还是假啊!” 一阵惋惜的声音响起。 周围的气氛突然变得有些沉闷。 西关镇本就是边塞重镇。 朝廷里每隔几年,都会拨下来一笔银子,修缮城防、关卡,加固城池。 这一次,拨下来的银子,刚一到西关镇内,便突然不知所踪。 这件事,在整个西关镇传得沸沸扬扬。 整整三十万两雪花银,急的这边大大小小的官员,头发都白了不少。 薛绯烟倒是知道这件事情,可她更清楚的知道杨县令的为人。 贪生怕死,好大喜功。 随便找个替罪羊顶包这件事,他也不是做不出来。 秦臻收拾好了桌子,可怜巴巴的看着薛绯烟:“阿姊,要不……咱们也去看看热闹?” 薛绯烟只觉得惊讶,“那可是斩首,你不怕晚上做噩梦?” 秦臻摇摇头,“大不了我晚上跟你睡!” “噗嗤。” 薛绯烟笑出声来,“那万一我也害怕怎么办?” 秦臻面露苦色,“啊?” 薛绯烟摸了摸她的小脑袋:“逗你的,咱们赶紧把东西收完,一起去看看。” “好耶!” 秦臻突然就高兴了。 高兴之后,她看了一眼刚从外面回来的季星辰,蹦蹦跳跳的凑到了他的跟前。 “季大哥,要不……你陪我们一起去?” 季星辰看了一眼薛绯烟。 薛绯烟答道:“她听说今天菜市口有人斩首,吵着要去看,但她自己又害怕,不敢一个人去,所以想要拉你去,壮壮胆子。” 秦臻扯着季星辰的袖子,摇了摇,带着撒娇的语气说道:“好不好嘛?季大哥?你带我们一起去,那我肯定就不害怕了!” 季星辰体内女儿奴属性,已经完全被秦臻勾了起来。 面对这么娇娇软软的小姑娘,拒绝的话卡到了嘴边,又被他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好,赶紧收拾,收拾好了,我带你去。” 薛绯烟点清楚了库存,对季星辰说道:“那你们去,我就不去了,家里有很多东西用完了,我得去补货。” “那好,我们先去,你等下记得把门锁好。” 薛绯烟看了一眼季星辰,总觉得他今天有些奇怪。 太沉默了。 都有些不像他。 薛绯烟也没多想,将门落了锁,便上了街。 过了元宵之后,日子便一天暖和一天。 还没到倒春寒的时节,薛绯烟总觉得,每天干着活,身上那件大厚袄子,已经有些穿不住了。 这么一想,她订了面粉之后,便去了成衣铺子,想给自己买一件褙子式的夹袄。 这样能防寒,也方便干活儿。 最好再买一双棉鞋。 她脚上这一双,实在是见不得人。 嗯,再给小墨买一双。 虽说买的不如自己亲手做的好,但她这每日忙得很,做两间衣服还行,做鞋子,实在是太麻烦,她根本没有那个时间去弄。 薛绯烟到了成衣铺子,瞧着里面花花绿绿的衣服,只觉得眼前一亮。 可她瞧着那衣服的式样,突然又失去了购买的谷欠望。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前世,她跟在楮墨身边,见惯了京城里头那些夫人、小姐们穿的时兴款式太多。 眼界高了。 以至于她看遍了铺子里所有的衣服,她竟没有一件能瞧得上眼的。 老板见她挑挑拣拣的,也就不大爱打理她。 任由她自己去看。 店里的老板娘苦着一张脸,从外头进来,将手里的包袱,往柜台上一扔,气呼呼的说道:“这笔生意,我不做了!” 那老板将包袱打开,一件桃粉色的春衫陪着一条同色系满绣桃花的大袖襦裙,整整齐齐的放在包袱里,动都没动一下。 “这回又是什么问题?” 老板娘气的脸色都变了,“我哪里知道这回又是什么问题?我才把衣服拿进去,那小姐就远远地瞧了一眼,就叫回了,根本连一个字都没有同我多说。” “这……”那老板皱着眉头,“这也太欺负人了,你去那里的时候,有没有瞧见别的人?比如锦绣坊的?” 老板娘摇头,“没有,我谁也没瞧见,就连那小姐身边的丫鬟,对着我,都像是我祖奶奶似的,一个比我小了那么多的小姑娘,当着一众人的面儿,将我说的头头是道,我恨不能当场就找一个地缝钻进去,哪有这么欺负人的?这单生意,我就算是能赚一万两银子,我都不做了。” 老板娘捂着脸就哭,哭的无比委屈。 那老板狠了狠心,将衣服往边上一丢。 “不做就不做,一会儿我就把定金退给他们,哪有这样的?连个理由都没有,看都不看一眼,就看不上?这怕不是故意过来恶心人的?” 薛绯烟将视线落到了那套衣裙上。 她歪着脑袋看了半天,问了一句:“这衣服,是要出席什么场合穿的?” 那老板这才意识到,屋子里还有一个人,看了半天,一件衣服都没看上,却还没走。 “县太爷的千金过生辰,章家大小姐便来我这里订衣裙,想必是要去参加席面的。“ “哦!”薛绯烟了然。 “这就难怪了。” 老板娘扭过头,脸上的眼泪还没干,她问道:“难怪什么?” 薛绯烟指着那裙子,皱了皱眉头。 “若我是张家小姐,这衣裙,我也会退回来不要的。” “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老板指着薛绯烟的鼻子就要开骂。 这姑娘,进来半天,一件衣服没买,他本就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眼下还说这种鬼话,让他听了心里头更烦。 老板娘却一把拦下了老板。 她对着薛绯烟面色和蔼的问道:“小姑娘何出此言?” 薛绯烟看着那套衣裙摇头。 “夫人做这套衣服之前,可曾打听过,县令千金那日会穿什么衣服?是在哪一家做的?又是个什么式样?” “我只知道她是在锦绣坊订的衣服,但具体是个什么颜色、什么式样,我却不知。” 薛绯烟点头,“那便请夫人去细细打探清楚,再好好想想,这件衣服,该怎么做,也不迟。” 第73章 意外之财 “姑娘的意思是,我这衣裳的式样,与县令千金的撞了?” 薛绯烟只说道:“您做的这身衣裳好看归好看,可去参加县令千金的生辰宴,未免有些招摇。” “桃粉色虽说很符合章家小姐的年纪,可若换成黯淡一些的姜粉色,兴许会更加适合那样的宴席。” “满绣的桃花过于艳丽,外出郊游倒是不错,参加宴席,总显得不大庄重,依我之见,只消在领口、袖口、裙摆镶边处,密绣上桃花,再加以银线点缀,最后用珍珠做配,镶成花蕊,这样一来,既别具一格,又不会喧宾夺主。” 光是听薛绯烟这么一说,老板娘心里头就已经描出了一副成衣的样图。 她一拍大腿:“哎呀!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 薛绯烟捂嘴轻笑。 这位老板娘,也是个性情中人! 她一把拉住薛绯烟的手,双眼放光的看着薛绯烟,像是在看一个金疙瘩。 “姑娘,你今天帮了我这么大的一个忙,我也没什么可报答你的,我送你一件衣裳?你随便看,挑中哪一件,我不收你钱,你直接拿走,可好?” 薛绯烟面露难色。 那位你老板,卖了多年的衣裳,虽说不会设计什么样图,可总归是卖出了一些门道的。 他看向薛绯烟的眼神,逐渐从不耐烦变成了感激。 “姑娘是瞧不上我店里的样式?” 薛绯烟连忙摆手:“没有没有……” “哎呀,姑娘不必过谦,你方才看了半天,一件都没看上,我心中有数,要不你给我们店里这成衣,都提提意见?” 薛绯烟:“……” 那老板又道:“我不白耽误你时间,每件衣服给你十文钱的酬劳,如何?” 薛绯烟脑海里,突然有了一些灵感。 她大大的眼睛骨碌碌一转,“这样,老板,我给你画成衣样图,你每卖出一件我设计的衣裳,我便收一成的利润,如何?” “啊这……” 那老板是个憨厚的人,不大能算的来这个账。 他家娘子机敏一些,一眨眼,便想出了门道。 “你只管出图?不管别的?” 薛绯烟笑道:“是,我只管出图,打样、制衣、售价、售卖都由你们说了算,别的我也不要,我只要我那一成的利润。” “成交。” 老板娘当机立断,拍板定论。 “我就喜欢同老板娘您这般爽快的人做生意。” “别一口一个老板娘的叫我,显得多生分?” 她一把拉过薛绯烟,十分熟稔的说道:“我叫柳三娘,你直接唤我三娘便好,既然这件事儿咱们已经说定了,那掌家小姐那张样图,便由你来画,等到时候收了银子,我分你一成利润,就算是咱们彼此信任的一个开端,你意下如何?” 也不怪柳三娘对于此事,过于急切。 锦绣坊这两年声势愈发浩大,如日中天,将她这种老字号的作坊,快要挤到在整个西关镇,都没有立足之地了! 这一次接到章家的单子,她有多兴奋。 到如今,被一连拒绝几回,她就有多心焦。 这不仅仅是一笔订单,这更算得上是他们千丝汇最后一次翻盘的机会。 “也行,若是这一次我设计的衣裳入了章家小姐的眼,之后的合作,咱们再细谈?” 刘三娘感激不尽。 薛绯烟一直在千丝汇待到了天擦黑,才回家。 她刚一到家,秦臻就扑了上来。 “阿姊阿姊,你知道吗?今天斩首的那个人,就是前两日,来咱们这闹事的那个人。” 薛绯烟脑袋一侧,“哪个人?” “就是推板车的那个啊!我记得你好像叫他大伯,是?” “怎么会是他?” 薛绯烟难以置信。 就老薛家那帮人,借给他们十个胆子,他们都不敢去偷盗官银。 再者,官银是那么好偷的吗? 随便一个在地里刨食的泥腿子,都能偷盗成功,那要官府还有什么用? “不知道。”秦臻摇头,“听说是他亲闺女告发的他,然后被官府逮了个现行。” “薛晓燕?” 薛绯烟越来越想不明白。 薛晓燕她是傻子吗? 亲娘下了大狱这辈子怕是都不能出来了,她居然还亲手把亲爹送上了断头台? 薛绯烟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她沉吟了一声:“我知道了,你早些休息,我还有点事,先回家了!” 薛绯烟行色匆匆的回家。 楮墨还没回来。 薛绯烟一面给院子里的花木浇水,一面时不时地注意着院子外面的动静。 她听到脚步声,直接往隔壁院去了。 隔壁是季星辰住的地方。 薛绯烟连忙放下了手里的水壶,贴着墙根儿,听了半天。 …… 什么都没听到。 季星辰的脑袋突然出现在了墙檐上。 “你在这偷听什么呢?” 薛绯烟一个哆嗦,将脑袋猛地一抬。 便看到季星辰那副贱嗖嗖的模样。 薛绯烟咬着牙,“什么偷听?我正在锄草,锄草看见了吗?” 季星辰呵呵一笑。 “拿着水壶锄草?你怕是古今第一人!” 薛绯烟:“……” 该死的水壶。 “过来。” 季星辰丢下这两个字,就无比潇洒的跳下了墙,飘飘欲仙的落在了自家院子。 薛绯烟:“……” 【ps题外话:他是在唤小狗?是?】 薛绯烟放下水壶,擦了擦手,十分不情愿的锁好门,往隔壁院去。 楮墨果然在那里。 薛绯烟看着廊下的两人,“你们又在密谋什么?” 楮墨笑着招呼了她一声。 “阿姐,你来了?” “别给我打岔,你实话告诉我,官银的事,是不是跟你有关系?” 楮墨无奈的看了一眼季星辰。 “我就说,这事儿瞒不了我阿姐。” 季星辰‘切’了一声,不就是个阿姐吗? 显摆什么? “跟三花赌坊有关?还是跟盛家有关?” 薛绯烟再次问道。 楮墨将她拉到廊下,扶着她坐在扶手上。 “跟他们都没关系。” 都没关系? 薛绯烟稍稍一想。 “嘶……” 薛绯烟倒吸了一口凉气。 “官银不会是你们……” 她捂住嘴巴,剩下的话,愣是没敢说出口。 “你们疯了?万一被抓了,那可是会杀头的大罪!” 薛绯烟将声线压的低低的,“那是官银,就算偷了也用不了,你们到底是想干嘛?” 第74章 密辛 “瞧你那怕死的样子,不就是点银子吗?熔了再炼一批出来,不就好了?” 听季星辰那轻描淡写的语气,薛绯烟脑袋差点炸了。 “你说的轻巧,我听说,那笔银子,足有三十万两,是为了加强城防,抵御外敌的,你们说偷就偷?那么一大笔银子,藏都没地儿藏,万一被搜刮出来,到时候,连皮带肉的扯出一连串的人,届时,我看你还能不能这般淡定?” 楮墨握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阿姐,勿恼。” 他一字一酌,缓缓说道:“事是薛老大捅出来的,案是薛晓燕报的,杨县令就算要查,也只能查到盛家,与我们没有半点干系。” “盛家?” 薛绯烟反问。 楮墨眉眼冷漠,“呵,若不是盛家,你以为薛老大和薛晓燕为什么会找到咱们的包子铺?” 这么一说,薛绯烟就明白了。 “是盛修文,对?” 除了他,没有别人。 “是,是盛修文。” 薛绯烟只觉得无奈。 “我觉得,这件事没完。” 薛绯烟看着楮墨,楮墨哪里能不明白她的意思? “确实没完,可是盛荣那个人,从不出盛家一步,我们就算想要对付他,都找不到契机。” 季星辰打断了他们,“你们在说什么?能不能说明白一点?你们是不是忘了,还有一个我在场?” 他是真的受不了这对姐弟,说的都是些什么跟什么啊? 让人听得云里雾里的,摸不清头脑。 薛绯烟低头,没有说话。 楮墨则耐心的解释道:“盛老爷子有一桩密辛,除却盛家主家最核心的那几个人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那件事。” 季星辰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嗯,你继续说。” 楮墨道:“盛怀山年轻的时候,曾被仇家暗算,与亲妹苟合,之后,诞下一子,名唤盛荣。” 季星辰挖了挖耳朵。 天哪,他听到了什么? “盛怀山的妹妹因为接受不了这个事实,生下盛荣之后,便悬梁自尽,盛怀山则一直将盛荣,秘密养在盛家的密室里,除却亲近的几个人之外,任何人都不能见他。” 盛荣是一个妖孽一般的男人。 他聪慧之际,盛家到了盛怀山这一辈,已经到了衰败之际。 可是,因为有了盛荣,盛家逐渐成为了西关镇四大家族之首。 “但盛荣,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那便是他爱慕亲妹盛音。” 季星辰听着这说书似的情节,眉毛都要被震到天上去。 “盛家人都有那个什么大病?” 季星辰想不通,“可是,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他指着沉默的薛绯烟,锋利的眉峰一皱。 薛绯烟抬头,“因为,我的身形,酷似盛音。” 她曾经见过盛音。 若是,她与盛音穿着一样的衣裳,梳着一样的发髻,戴着一样的钗环,再蒙上面纱,饶是盛音的亲娘,都分辨不出来,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盛音。 “所以,盛怀山那个老变态,想要将你掳进府里,代替盛音,去侍奉盛荣?” “不。” 薛绯烟否认。 “盛荣抓着他盛家的命脉,他不敢拿我去顶替。” “那是为什么?” 久违的恐惧,再次从她的心底升起。 薛绯烟握紧了拳头,圆润的指甲化成了锋利的武器,深深地刺着自己的掌心。 这样的疼痛,可以暂时消弭那种透骨的恐惧。 “盛音自小便许了一门亲事,两边都要盛音,可盛音只有一个,所以,盛怀山想要将我掳进府里,再代替盛音,嫁到关外。” “嘶……老精怪,还真是打得一手的好算盘!” “那盛音呢?她是怎么想的?” 她? 薛绯烟冷笑。 她自然是愿意嫁出去的。 若不然,前世,自己又怎么会因为盛音玩的那一出计中计,最终死的那样悲惨? “正常的女子,都不会选择盛荣,盛音是盛家嫡长女,她怎么会选择这条被世人唾骂的路?” “他奶奶个熊!” 季星辰突然觉得自己的拳头有些痒。 “盛家那群恶心巴拉的家伙,自己立身不正,还要牵连无辜的人,淌进那滩子浑水?老子非得掀翻了他们盛家的屋顶不可!” 季星辰从骨子里,就是一个极为护短的人。 虽然他到现在,还是不大喜欢薛绯烟。 可是,楮墨是自己人啊! 自己人的自己人,当然也是自己人! 这么一想,他便理直气壮的继续说道:“脏银的事儿,剩下的部分交给我,杨凡林那边,他做不了几天县令了,巡抚大人不日便会抵达西关镇,到时候,直接将杨凡林那帮宵小一锅端了,盛家与他打断骨头连着筋,不死也得脱层皮。 季星辰没有说的是。 只要杨凡林下来了,那么西关镇下一任的县令,便一定是他们的人。 将西关镇握在手里,日后办起事来,才能事半功倍。 依着楮墨的意思,这些朝廷里的腌臜事,他是不愿意让薛绯烟知道的。 可盛家的事情,瞒不住薛绯烟。 老薛家的事情,更是瞒不住薛绯烟。 说完话,楮墨拉着薛绯烟回了自己院子。 他点起了油灯,看着脸色不大好看的薛绯烟,像是哄小孩儿似的,轻声哄道:“阿姐,明日我便回去,将爹娘的牌位都请过来。” 薛绯烟心里头,突然有些堵。 她知道,楮墨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她。 可她总觉得心里头不得劲儿。 “那房子还是阿爹在的时候建的,那里的一砖一瓦,都是阿爹亲自挑回来的,一转眼,一个家,说没就没了!” 薛绯烟不知道,阿爹若是真的在天有灵,看到这样的场景,心里头究竟会不会难过。 那里毕竟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 阿爷和阿奶,虽说偏心大伯和三叔。 可听阿爹说,自小,阿爷和阿奶对阿爹,还是很好的。 如若不然,阿爹不可能会为那个家,做那么多事。 还无怨无悔。 楮墨知道薛绯烟为什么难过。 可人总要向前看。 “阿姐,家不仅仅只是一个房子,人比房子更重要。” 那座房子里,已经没有了阿爹和阿娘。 连他们,都没有立足之地。 光靠一些砖瓦,又能说明什么呢? 薛绯烟“嗯”了一声,“你说的,我都懂,明日请牌位,我同你一起回去!” 毕竟是她的亲爹娘,她怎么着都得回去一趟。 “好,都听你的。” 第75章 恶人自有恶人磨 早上,薛绯烟将包子铺的事情都忙活的差不多了,剩下收尾的部分,交给了秦臻,这才同楮墨一起回了远山村。 破旧、泥泞的山路,牛车摇摇晃晃的前行。 不过只是隔了些日子没回来,薛绯烟竟有一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下了车,薛绯烟付了车钱,和楮墨一同往村子里走。 恰好碰见胖婶和她相公一同,给酒楼里头送面粉回来。 胖婶见了她,笑着同她打招呼。 “烟丫头,听说你在城里开了家包子铺?那边生意如何?可好做?” 薛绯烟与她一同并排走着,“生意还成,不过一天卖不了多少,我这次回来,也正想去找胖婶您,您们家面粉什么价?我若是每日都要,用的多,您能不能给我便宜些?” “哎哟!” 胖婶乐的拍大腿。 “这不是赶巧了吗?我正打算打听着地方,去你那店铺里头看一看呢!你若是要我的货,那可真是太好了!咱们街坊邻里的,我也是打小看着你长大的,得你叫一声胖婶儿,我总不会坑你。” “哟,这不是烟丫头和墨哥儿吗?你们这算是衣锦还乡了?瞧瞧这气色,果真是镇上的风水养人,把这俩孩子都养的白白胖胖的,比咱们这远山村可好多了!” 阴阳怪气的声音是四云的相公薛铁牛。 胖婶一看到他,便皱起了眉头。 她凑到薛绯烟的耳根上同她说道:“这一家子,过个年,差点把薛富贵一家子逼疯了,后来薛富贵实在没辙,带着他媳妇儿和孩子,躲到了岳母家里头,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竟有这事儿?” 薛绯烟倒是没听说过。 难怪她今天去车市租车的时候,根本就没看到薛富贵的人影儿。 见薛绯烟不搭理他,薛铁牛中午又多喝了几杯酒,一时间,酒劲儿冲了上来,对着薛绯烟就开始大声嚷嚷。 “怎么了?你个小贱蹄子,当了两天镇上的人,就能将老子不放在眼里了?论辈分,你还得叫我一声叔,你叔同你说话,你就是这样无视的?” 胖婶一脸嫌恶的将薛绯烟同薛铁牛隔开。 “你瞧瞧你,多喝了两泡尿,都找不着北了?你也知道你是她叔,哪有叔这么同侄女儿说话的?半点长辈的样子都没有,还敢在这里托大?你也不怕风大闪了你的舌头,你以为人人都像富贵他们家那么好欺负啊?” “你个臭娘们儿,我们老薛家的人说话,轮得到你插嘴?” 胖婶的相公一听这话,哪里还能乐意? “薛铁牛,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真当我是吃素的不成?” 胖婶的相公名叫朱洪发,生得人高马大,再加上常年搬运面粉,力气也大,往前头一站,就足以让人打怵。 更别提薛铁牛本就是个欺软怕硬的软骨头。 果然,他瞧见朱洪发站出来,便立即向后退了两步。 “你个小贱蹄子,别以为你去了镇上,我就不能将你如何,你就是个丧门星,克死了你爹娘不说,还克死了你阿爷、阿奶和你大伯,搞得老薛家一家子家破人亡,有种你这辈子都别回远山村,不然的话,老子非得打断了你的腿!” 楮墨上前一步,瘦弱的身躯坚定的拦在薛绯烟身前。 他对着薛铁牛冷冷的说了一句:“有种你就试试看!” 楮墨从不说开玩笑的话。 他说得到,便一定能做到。 薛铁牛自小便瞧着这孩子同寻常人家的孩子不一样。 可他没读过书,没有文化。 你若是问他,楮墨同别的孩子,究竟有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上来。 总是,他总觉得楮墨这个人,阴森的很。 但这并不影响他以大欺小,倚老卖老。 “怎么着?你还想打我?就你那小胳膊小腿的,你能拿我怎么地?” 薛老大话才刚刚落下,楮墨一拳头便打上了他的门牙。 鲜红的血液一溅,薛绯烟和胖婶都惊呼出声。 “嗷!” 方才还颐指气使的薛铁牛,下一刻,便如同死狗一样,趴在了地上,嘴里头的鲜血汩汩的往外流,随即,他呸的一声,吐出了两粒大门牙。 “你真以为我不敢打你?” 楮墨一脚踩上了他的后背,神色清冷,面目如常,半点都没有那种打人的蛮横之气,可薛铁牛却真的是他亲手打趴下的。 “以后,见到我阿姐,嘴巴里放干净些,不然的话,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啊……窝……寨也负敢呢……呜呜呜……” 薛绯烟想了半天,才听明白薛铁牛说的是‘我再也不敢了’。 ??? 这就怂了? 就……无语。 被这件事这么一打岔,胖婶也没再同薛绯烟多说日后买卖面粉的话。 “咱们这事儿,等你把事儿忙完了再谈,你今儿回来,应该是有旁的要紧事儿,我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你忙去!” “哎,好嘞,胖婶,那我先走了,你路上小心,我空了便去你们家找你啊!” 同胖婶道了别,薛绯烟才和楮墨一起回了久违的老薛家。 然而,这一边,胖婶看着趴在地上半天都爬不起来的薛铁牛。 拉着自家相公,小声嘀咕道:“你别看楮墨那孩子,平日里沉默寡言的,看起来还瘦瘦小小的,原来他劲儿竟这般大!薛铁牛少说也有他两个重,他就那么一拳过去,就把人打成那样,实在是了不得啊!” 朱洪发认同的点头。 “确实,我瞧着那孩子,日后是有大造化的人,咱们同他们交好,对咱没坏处。” “那是。” 胖婶与有荣焉似的应道:“薛老二夫妻两个,是何等能干的人物?他们教养出来的孩子,自然是差不了的。” 眼见着就要瞧不见薛铁牛的人影儿了。 胖婶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 “我怎么瞧见那个滚刀肉被打,我心里头这么畅快呢?哈哈哈,不行,下回我见了马桂芬,一定要同她好好说一说这事儿,让她告诉桂花她们一家子,好让她们能早些回来。” 村子里头少了个跑牛车的人,来来回回去镇上,总有些不方便。 “你啊,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被说道的胖婶扭了扭肩膀。 “哼,桂花一家子回娘家,咱们送货去镇上都不方便了,还不行我看看笑话?心里爽快爽快?” 恶人自有恶人磨。 这句话可是老一辈传下来真理。 第76章 狗咬吕洞宾 短短几日。 老薛家门庭破败。 家里头当家主事的,一个都没了。 只剩下一个薛楚,没日没夜的躺在炕上,无病呻吟。 “薛晓燕人呢?” 楮墨明知故问道:“你以为,就她那个性子,她能那么好心,去照顾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 薛绯烟一想到那个画面,立即摇头。 “不会。” 从前,家里头养的鸡,隔几天打扫一次鸡笼子,薛晓燕都嫌恶心,每回都指使她去,自己则捂着鼻子躲得远远地,生怕身上沾了味儿。 薛绯烟一想起薛老头那日身上的味道,便觉得,薛晓燕没那么好的耐心,去照顾薛老头。 她突然想起来了。 “方才薛铁牛是不是说阿爷死了?” 楮墨摇头,“说了吗?我没注意听。” “说了?” 被楮墨这么一否认,薛绯烟也有些不大能确定。 “薛晓燕不在家,她总不能把阿爷给扔了,是?” 活生生的一个人呢! “……” 楮墨:“这我真的不知道,那日我给了她银子,之后便再也没见过她。” 不给银子,薛晓燕是不会那么干脆的指认薛老大就是偷盗官银的祸首。 财帛动人心。 更何况那人是薛晓燕。 “你给了她银子?给了多少?” 薛绯烟捕捉到重点。 上一回,他砸了整整五万两银子出去,就为了买盛修文的命。 这件事儿,薛绯烟估摸着自己到老都能记着。 这孩子,实在是太败家了! 这一回总不能花这么多钱? 楮墨这一回给的倒是不多,因此,说出来,心里头也没多大的负担。 “不多,一百两而已。” “……” 薛绯烟很不能把这孩子脑壳里头磕个包出来。 “你管一百两叫不多?” 她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这一回,你这钱是从哪里出来的?” “额……”楮墨砸了嘴,“这回的银子是季星辰出的,你也知道,他向来人傻钱多,一百两于他而言,不过是毛毛雨罢了,实在是算不得什么!” 薛绯烟捂着脑门子,叹出的气,都能与山里头的雨雾比拟了。 “小墨啊,日后你有了银子,必须交给我来保管。” 薛绯烟十分能认同,前世过了十年的富贵生活,让楮墨有些忘了,没钱的日子,究竟有多么艰难。 可是,他这么败家。 她怕他日后,就算是家财万贯,也禁不住散财童子这么糟践。 薛绯烟只是单纯的这么想着。 这话落到楮墨的耳朵里,他就不禁多想了几分。 “好。” 他十分难得的,将嘴角咧到了耳后根。 “日后,我赚的钱,都给阿姐,只给阿姐!” 薛绯烟:“……” 她暂时不想同这个熊孩子说话。 “你去敲门,看看里面还有人没有!” 楮墨敲了半天,都没人开门。 倒是把隔壁家的张婶子敲了出来。 张婶子见着是薛绯烟和楮墨回来了,意外之余,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别敲了,屋子里头只有薛楚在,也不知这孩子究竟是受了什么刺激,整日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出门,也不说话,村长都来叫过好几次,他在里头,就是不吭声。” “也没人进去瞧过他吗?” 薛绯烟问道:“我那三叔呢?他当真半点都不管?” “他?”张婶子提起薛老三,脸色就变了。 “当初,我还真没看出来,薛老三竟是个这么没良心的人,你阿爷才刚刚病倒,他就急着分家,带着媳妇儿搬了出去不说,还带走了薛老头所有的私房钱,好像你阿爷不是他亲爹一样,黑心肝的家伙,日后是会遭报应的。” 薛绯烟一想,觉得也是。 三婶的那个性子,她还能不了解? 只怕这件事,三叔都是听三婶儿的话,压根儿就没有反驳的余地。 “他将自己关在家里也不成啊,小墨,咱们去三叔公家里借把梯子来,从院子外面翻进去瞧瞧。” 楮墨也是这个意思。 里头不开门,外面打不开。 他们今天来是要请牌位走的,总不能空手跑一趟。 薛长贵和薛林氏见到薛绯烟回来,二话没说,便将家里的梯子拿了出来。 还随着楮墨和薛绯烟一同来了老薛家大门口。 “来,墨哥儿,我给你扶着梯子,你进去之后,就把院子门打开,我也进去看看,楚哥儿到底怎么了。” “好,那我上去了。” 楮墨顺着梯子往墙头上爬。 才爬了一半,薛楚竟然从里头,将门打开了。 “爬什么墙?我又不是死了。” 薛楚整个人瘦脱了相,脸颊凹陷,双眼无神。 光是站在那里,都摇摇晃晃的,像是一阵风就能把他吹倒了似的。 “哎呀楚哥儿,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家里没饭吃,你同我说啊,去我那里吃也成,咱们都是一家人,哪能真瞧着你在家里头饿死呢?” 薛林氏虽说不喜欢老薛家那一大家子人。 可是对于小辈,她向来都十分偏疼。 她自己也是有孩子的人,自然看不得孩子遭罪。 薛楚却不领情。 “你在这里假惺惺的做什么?从前也没见着你有多喜欢我们家,眼下家里头只剩下我一个了,你不是应该开心才是吗?” 薛林氏被薛楚这话怼的莫名其妙。 “楚哥儿,你这话说得好没良心,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记得着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啊!怎么,停了两天没去书院,你连话都不会好好说了?” “你别跟我提书院。” 一提起书院,薛楚突然暴躁了起来。 “我知道,你们都看不起我,你们一直都嘲笑我笨,我傻,我处处比不过楮墨,我不去书院不就是你们都想看到的吗?你凭什么又在这里替我惋惜?” 如今的薛楚,像是一只浑身带刺的刺猬。 除了自己,他对全世界都抱有敌意。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薛长贵才说了一句,薛楚就冷笑起来。 “我怎么说话的,跟你有关系吗?” “你……” 薛长贵自然不会同一个晚辈计较。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咱们回去,巴巴地来这一趟做什么?你也要有人领情啊?” 薛长贵拉着薛林氏,气呼呼的走了。 张婶子也没多待,随之也走了。 如今门外,只剩下楮墨、薛绯烟和薛楚。 “我今天来,第一,不是看你的笑话,第二也不是来同你扮演什么兄弟情深的虚假套路,你不必担心我的动机,更不用竖起倒刺,针对我,因为,不管你说什么,做什么,对我都不会有任何影响。” 第77章 烧死 在薛楚没开口之前,楮墨率先堵住了他的话头。 “我们今日回来,不过就是想要将我们爹娘的牌位请走,我觉着,你眼下,不想看到我们,应该也不大想看到我们爹娘的牌位,所以,劳你让一让,别挡在门口,堵了我们的去路。” 楮墨这么一说,薛楚倒是真的不大想动。 “怎么?害得我家破人亡了,你们就想要回来请排位,家人团聚?” 薛楚削瘦的脸颊上露出诡异的笑容。 “既然你们这般孝顺,那怎么不干脆去地底下陪陪你们那短命的爹娘?” 他堵在门里头,纹丝不动。 “你们直接去陪他们,不是显得更有诚意吗?何必做这种假把戏?把我们家的人都折腾的死光了,你们才回来装出一副大孝子的模样,眼下,怕是也只有鬼能瞧见?” “你这个人到底会不会说话啊?” 薛绯烟这个暴脾气,实在是忍不住了。 “你们家如今变成这个样子,你怪我们?你好歹也是读过那么多年圣贤书的人,你那一脑袋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薛绯烟叉着腰,小小的身板坚韧的像是能顶天立地。 “你娘究竟是为着什么进去的,别人不清楚,你还能不清楚?你爹又是怎么没得,你应该也心知肚明?” 薛绯烟同他一样一样的掰扯。 “但凡你们家人,能有一点点良心,你们会落到如此境地吗?现在怎么着?你妹妹跑了,你阿爷也没了,三叔和三婶拍拍屁股走人,同你们这一家子吸血吃肉的家伙撇清了干系,你自己养活不了自己了,所以开始怨天尤人,四处寻找仇家?” 薛绯烟就觉得好笑。 “薛楚,你不要以为你自己有多无辜,你也别把你们家人想的有多好,他们要是安安分分的跟我们保持距离,不被有心人三言两语便挑拨的去镇上寻我们的麻烦,如今你们家便不会变成这样。” “我从没认为我自己是个好人,可我知道一点,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自从你们家划出去之后,我便没想过再和你们有半分牵扯,可你们一味地看我们不顺心,到最后,光是连想到我和小墨在外头过的舒心顺意,心里头都觉得难受,才被有心人坑害,到如今的地步,我对你们也真是无话可说。” “我且问你一点,你阿爹和你妹妹,拖着病重的阿爷,去镇上寻我们晦气的这件事情,你知不知情?” 薛绯烟把薛楚问住了。 她一看薛楚那个表情,便知道,这件事情,薛楚定然是知情的。 搞不好,他不仅知情,他还在背后,出谋划策过。 “你既知情,为何不阻拦?到最后,引火烧身,全军覆没了,却又来怪我们,究竟是何道理?” “难不成,这世上,只准你们来坑害我们?我们却连还手,都不行了?” 哪有人注定了要一辈子挨打,还不能还手的? 凭什么天底下的道理,都让老薛家一家子占尽了? 凭什么啊? “我估摸着,盛家应当给了你们不少好处?拿了好处还装无辜,薛楚,你真当全天下的人都是傻子,注定被你愚弄的团团转?” 薛绯烟说着说着,便没了耐心再继续同他掰扯。 “我今天来,是来请我爹娘牌位的,只是来通知你这件事情,并没有问你的意见,你要是心里头有气,谁坑了你们,你找谁算账去,光来我们面前逞能,你算什么男人?” 长篇大论的说了一大堆,薛绯烟嘴皮子都觉着累。 她砰的一下,将薛楚从门里头挤开,拉着楮墨便去了屋里。 爹娘的牌位,就供在堂屋里头,并排的,还有薛老太的牌位。 薛绯烟从挑台上,拿了一炉香,点燃了之后,交到了楮墨的手中。 他是男丁,请牌位这种事情,本就应该他来。 外头狂风呜呜作响。 堂屋的门,突然,哐当一声,被紧紧地关上。 薛绯烟吓了一跳,连忙过去,才发现,薛楚竟然将堂屋的门,从外头锁上了。 “你干嘛?薛楚,你快点开门。” “开门?” 薛楚阴冷的声音从外头传来,“我要你们有命来,没命回去。” 灶屋里头还坐着水。 薛楚从灶膛里抽出了一根燃烧的最为剧烈的柴火,通红的火光映衬着他阴婺的眉眼。 他拿着火把从里头出来,站到了堂屋的外头。 “你们放心,我知道是谁坑了我,是谁害了我,我先解决了你们,再去把那些人送过去,同你们一起陪葬。” 啪嗒一声。 他将火把丢到了茅屋的屋顶。 寒冬腊月的天气,万物干燥,屋顶虽说年前重新翻修了一遍,可大部分却是由干草搭成的,一遇到火星就能点燃。 再加上北风借势,火苗噌的一下就燃烧了一大片。 烧焦的气味夹杂着郎朗浓烟,从四面八方钻了进来。 薛绯烟紧张的攥着楮墨,“怎么办?我们会不会出不去了?” 楮墨看着头顶的火焰,从外头一瞬间就烧到了里头,内心不甘,“不会,我们一定能出去。” 既然老天爷让他们重活一世,便不会那么容易,再次夺走他们的性命。 楮墨四处张望,最终拿起了一条趁手的板凳。 他冲到屋子里头唯一窗户边上,哐哐就是一顿猛砸。 老旧的窗橼根本禁不住这么重的力道,不一会儿,便砸出了一道豁口。 薛楚的脸出现在楮墨的眼前。 此时的他,正拿着厨房里头的烈酒,毫不犹豫的往墙垣上泼。 “死心,你们逃不出去的。” 紧接着,又是一根火把,精准无误的从窗橼那边扔了进来,带着浓烈的酒香气,一瞬间,便燃烧起了一大片地方。 “哈哈哈,我早就猜到你们会回来,我就等着今天这一遭呢!楮墨,你不是自诩聪明,举世无双吗?我偏要亲手了解了你,看你日后,还能不能张狂?哈哈哈哈哈……” 薛楚像是疯了。 他疯疯癫癫的从院子里跑了。 薛绯烟见着烧起来的桌椅板凳,惊恐的大叫:“来人呐!救命啊!” 楮墨找不到趁手的东西,直接上脚踹。 本就破了的窗橼,禁不住两下,便哗地倒到了外面。 薛绯烟见状,也不叫了,赶紧抱起她爹娘的牌位,和楮墨并排站在一起。 “小墨,你先出去,把我爹娘的牌位带出去。” 第78章 死里逃生 楮墨身手比较敏捷。 他不过一蹬脚,噌的一下,便从里面成功出逃。 他出去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将燃烧着的窗橼一脚踹飞。 给薛绯烟腾出一片安全的空地。 薛绯烟将牌位递给他之后,手脚麻利的拖过来一条板凳,踩着凳子,手脚笨拙的往外翻。 恰好这时,左邻右舍的见到这边起了浓烟,连忙赶过来查看。 “哎哟,你们这是怎么了?” “快快快,快来搭把手。” 一众人七手八脚的将薛绯烟从里头拉出来。 “薛楚呢?他不是在家里吗?” 楮墨仔细的将薛绯烟上下左右都打量了一遍,确认她没有受伤,这才放下心来,回那些人的话。 “他想放火烧死我们,然后自己跑了。” “糊涂啊!一家子哪有那么大的仇恨?” “先别说这个了,赶紧的挑水来灭火!” “是啊是啊,这火要是烧起来,可了不得。” 今天风大,万一有火星子飘到了邻家的屋顶上,那便是要烧掉一大片房子的。 起初只是几个人灭火,不一会儿,整个村的人,都赶来灭火。 人人提着水桶,端着水盆,诚心竭力,总算是将火给灭了下来。 一众人灰头土脸的倒在地上,累的气喘吁吁。 “薛楚那个杀千刀的龟孙儿,瞧着这段时间愈发沉寂,没想到胆子竟然这么大?连火都敢放!简直反了天了!” 薛长贵骂的唾沫星子乱飞,恨不能一口口水,将薛楚给淹死。 “他这哪里是放火?他分明就是杀人,把烟姐儿和墨哥儿锁在屋子里,若不是他们机灵,晓得砸了窗户逃出来,此刻,只怕已经被大火烧成了干尸,这等恶行,必须报官。” 薛绯烟看了一眼楮墨,她爹和她娘的牌位,还安安生生的立在院子里。 “报官,那便报官!” 谁也不是泥捏的。 纵使是泥捏的,也有三分脾性。 “今日多谢诸位伯婶救命之恩,我与小墨日后定当报答。” “好孩子,快别见外,咱们都是一个村里的人,纵然平日里磕磕绊绊,又吵又闹,可出了门,咱们都是一家子。” “就是,这件事错不在你们,是他们黑了心肝,容不下你们姐弟俩,与你们无关。” “这事儿若是就这么轻轻放下,日后,旁人有样学样,那谁还敢来咱们西关镇?你们别怕,只管去报官,若是到时候,官老爷问起来,我们都是你们的证人。” “没错,我们都是证人。” 既然有了人证,那屋子烧毁、大门锁紧的物证也在。 薛绯烟便直接去府衙报了官。 负责办案的捕头又是那日去薛老太上,缉拿张翠花的人。 他自报名号:“吾乃西关镇衙门总捕头陆远清,负责此次纵火杀人案,据你们所言,那薛楚已经出逃在外,我们需要时间缉捕,等抓到犯人,再传二位上堂问话。” “好,那便麻烦官爷了。” 薛绯烟对着陆远清一拜。 这边的事情都处置妥当,他们才带着薛老二和姚若吟的牌位,回了贺家的宅子。 薛绯烟躺在炕上,浑身乏力。 “不知怎的,我总觉得,今日过的格外漫长。” 楮墨坐在炕边替她捶腿。 “再漫长,咱们也算是过来了,只是那个薛楚,是个隐患,咱们还是的想办法,将他引出来才是。” 留着一个随时想要谋害他们的人躲在暗处,别说薛绯烟,便是楮墨,也觉得内心不安。 薛绯烟突然想到一桩事。 “薛晓燕呢?” 她不知道薛晓燕的行踪,楮墨应当是晓得的。 谁知楮墨却摇了摇头。 “不知,她从我的眼皮子底下逃了。” “逃了?” 这不像楮墨的作风。 “你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估摸着,她背后有高人相助,不然的话,她绝不可能逃掉。” “高人?盛修文吗?” “不会是他。” 楮墨否决了这个论断。 “他已经死了。” “死了?” 薛绯烟拍了拍胸口。 那五万两,可算是没白花。 “是,盛家如今,正在同雍城那边接洽的关口,这个时候,准继承人死了,他们只能秘不发丧,恐人心动荡。” 人都是要往高处走的。 更何况那些家大业大的人家。 “这就死了啊?” 薛绯烟呢喃一句,“他死了,盛怀山会找谁接班?” 总不会是盛荣? 楮墨看着薛绯烟,意思不言而喻。 “盛荣?” 薛绯烟惊叫出声。 “怎么可能?” 盛荣这种身份,根本没资格继承家主之位。 楮墨摸了摸薛绯烟的脑袋,像是要将她炸了毛的心情抚平。 “连你也知道这不可能,盛家那群人,又怎么会是傻子?” 突然间,薛绯烟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想通了,她便不焦躁了。 情绪莫名的安定下来。 薛绯烟沉住气,说道:“不论盛怀山想要拉谁上位,我都不管,但他要是再将主意打到我的身上,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说这句话的时候,薛绯烟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那张俊秀而又淡然的容颜。 那双凉薄如水的眸子,好像将世间的一切,都不曾放在眼里。 如果有可能,她希望这辈子,她都不要再遇上他。 薛绯烟压下心头的异样,拍了拍眼前的楮墨。 “很晚了,睡,你明日还得上学,得养足了精神才行。” 夜确实深了,楮墨也没多留,替薛绯烟盖好被子,熄了灯,便去了耳房睡觉。 薛绯烟其实不大能睡得着。 她一闭上眼睛,眼前就会浮现出那双淡然的眸子。 如影随形,无处不在。 她烦躁的拉起被子,将自己埋得严严实实,那双眼睛依旧还在。 夜里,薛绯烟昏昏沉沉的做了一个梦。 梦中,她又重新回到了盛家。 新婚的喜房里,花烛影下。 她的盖头被他挑开,那双淡然的眸子,便像是砸向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落在了她的眼中。 “你不必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我们这场大婚,充其量,不过是一场笑话,我是个将死之人,不需要人同我陪葬,你从前是怎样,往后继续怎样便好。” “怎么不说话?他们挑挑拣拣的,总不会挑了个哑巴来同我成婚?呵呵!” 第79章 柳三娘 “不……不是哑巴!” 薛绯烟磕磕绊绊的说出这句话,整个人止不住的哆嗦。 她只是害怕。 “啊!原来会说话啊?” 那双眼睛里面,升起了几分笑意。 可他好像连笑都显得格外冰凉。 “害怕?” 他戏谑的问她。 “你放心,整个盛家,最安全的地方,就是我这里,有什么可怕的?” 那个时候,她还不懂,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薛绯烟努力的从梦中抽离。 她睁开眼睛,才发现,外头已经蒙蒙亮了。 头疼的紧,大抵是晚上没有睡好的缘故。 她穿好衣服出来,楮墨还没醒。 薛绯烟轻手轻脚的出去,做好了早饭,放在灶台上温着,才拢紧了衣服,顶着寒风,去了店里。 秦臻已经开始包包子了。 馅料怎么调的,什么东西该加多少,开了这么久的店,秦臻已经掌握的七七八八了。 薛绯烟洗了手便开始擀皮。 她们一个擀皮,一个包包子,速度一下子就提了上来。 秦臻说道:“阿姊这次回去,事情都办好了吗?” “嗯,都办好了。” 秦臻这才放心,“那就好。” “哦,对了,昨儿你回去之后,有个人来找你,说是千丝汇的人,名叫柳三娘的。” 薛绯烟倒是没有想到,柳三娘这么快,便会来找她。 “她昨儿什么时候来的?” “就是你刚走,没多久,她就来了。” 薛绯烟点头,心里大致有了谱。 想必是那衣服的,入了章家小姐的眼。 “不急,她若是真有事儿,今天会再来的。” 薛绯烟是不急。 她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擀好了最后一张皮,才放下擀面杖。 “我先把包子放到笼屉上蒸,可不能耽误了生意。” “诶,好,我把这些个包完就过去摆桌椅板凳。” 秦臻说着,手里的动作更快了几分。 薛绯烟将包子上了屉,便坐在灶膛边上生火。 “老板,来两个肉包子。” 薛绯烟从灶台边上探出脑袋一看,竟然是柳三娘。 “三娘?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见着她果然在这里,柳三娘那颗悬着的心,才算是放了下来。 “昨儿我一夜没睡着,就想着来感谢你。” 薛绯烟干脆出来,同她说话。 “这有什么可感谢的?我日后,可知要指望着您赚银子的。” “瞧你这话客气的,是我指望着你。” 二人相互吹捧了之后,柳三娘低着头,面露难色。 薛绯烟也不急,等着她开口。 过了半晌,柳三娘才打定了主意似的,开口说道:“我选了几匹衣料,想请你过去参谋参谋,那样款式的衣裳,要用什么料子,比较合适。” 她委实是有些拿不定主意。 被锦绣坊打压了这么些年,柳三娘年轻气盛时的那些傲气,都被磨磋的七七八八。 薛绯烟只是一笑:“我当是什么大事,原来是这个?等我把上午这一阵子忙过了,便去你那里。” 见着薛绯烟这般好说话,柳三娘长舒了一口气。 “你是不知道,为着这事儿,我是着急上火成什么样子了?千丝汇是我祖传的家产,若是在我的手里头,彻底没落了,我便是去死,也没有颜面,再见我的先祖,幸亏遇上了你啊!” 薛绯烟听不得这般隆重的恭维。 她连忙摆摆手。 “我大约要过了午时才能去你那里,你先回去等我,顺便要用的丝线和珠子都准备好,等我过去,一并看看。” 柳三娘大喜过望。 “那可真是太感谢你了!” 说着,薛绯烟看了眼笼屉,瞧着包子都蒸熟了,便用油纸包了两个大肉包子,硬塞给柳三娘。 “一大早的,你来一趟也不容易,总归我是做早点的,你只管拿回去吃,不要同我客气。” 柳三娘想要拒绝。 她本就是来找薛绯烟帮忙的,怎好得了便宜,还得包子? “哎哟,不可不可,你做点营生也是不易,我怎好拿你的东西?” 薛绯烟抬眼,陆陆续续有脚商来买包子,便不欲与柳三娘多言。 “我这里眼见着要忙起来了,你也别同我推扯,咱们又不是只打一次交道,日后便不来往了,不必为着这三瓜俩枣的推诿。” “老板,给我来五个素包子。” “好嘞,马上。” 薛绯烟手脚麻利的给人装包子。 柳三娘瞧着她确实是忙,也不好多说。 “既如此,那我便不同你客气,我先走一步,不过中午你要来我家吃晌午饭,我备些好菜,这回,你也别推诿。” 柳三娘说的绝对。 薛绯烟笑道:“好嘞,一定不推诿。” 同爽快人打交道,不论是说话还是办事,都爽快。 薛绯烟比较喜欢这种直接的相处模式。 柳三娘便是这样的性格,所以,她愿意同她打交道。 忙了一上午,直到包子卖个精光,薛绯烟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秦臻同她一起收拾东西,小脑袋瓜子想了又想,总算是想出来,为什么她听到千丝汇这三个字,会这么耳熟了。 “原来她就是柳三娘啊?” 秦臻发出惊叹,“不过,她和我想象中的,好像有些不一样。” 薛绯烟擦着桌子,问她:“你认得三娘?” “嗯……也不认得,就是听说过。” 薛绯烟将擦好的桌子往里头搬。 “怎么说?” 秦臻手里头也没闲着,将笼屉里面的蒸布都收起来,打算一会儿洗了。 “之前,我们家日子过的不错,我那个便宜老爹还没走的时候,我娘身上穿的、戴的都是镇上最好的东西。” 别看秦臻才六岁,可许多三四岁时候的事,她依旧能记得清楚。 “那个时候,镇上最有名的三家,深受女子们追捧的商铺,便是千丝汇的衣裳、珍品阁的珠宝首饰,还有芳菲林的胭脂水粉,我娘的遗物里头,还有不少那三家的东西,不过,珠宝首饰什么的,被骗走的骗走了些,之后,我与我娘日子过不下去了,她又变卖了一些,已经没留下什么东西了!” 秦臻说着说着,难过了起来。 薛绯烟过来,抱了抱她。 “阿姊,我不难过的,我知道,我娘她不喜欢看我难过!” 秦臻将眼泪憋回去,又扬起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这模样,看的薛绯烟更加心疼。 “咱们再说这柳三娘。” 第80章 参谋 从秦臻的口中,薛绯烟大抵能想象出,当年,柳三娘那意气风发的模样。 千丝汇本是西关镇专做成衣的老字号商铺,规模最大的时候,光是关外,便有十数家千丝汇的分店。 真可谓是风头无两。 这家店,传到柳三娘她爹那一辈的时候,因为她爹不善经营,只知道埋头苦干,因此,外头接活儿这样的事情,她爹便全权交给了她二叔。 她二叔为人圆滑,处事机敏。 不过几年,便将她们家所有累积的客户,全部握到了自己手中。 这样一来,她二叔便顺理成章的,生了二心,想要取代她爹,成为千丝汇的新家主。 她爹是个老实巴交的人,他总觉得,他有手艺在身,即便他亲弟弟撬走了客户,拿走了店铺,可手艺是他的,谁也夺不走。 可他忘了,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他弟弟舍得开价,自然能找到手艺了得的绣娘来顶替他的位置,笼住原先的客户。 再者。 他年纪愈发大了,眼界跟不上,做出来的衣服,用色笼统,款式陈旧,许多年轻的官宦、商贾家的小姐,根本就瞧不上他做出来的东西。 久而久之,柳三娘她爹便心头郁结,郁郁而终。 他死的时候,他能给柳三娘的,便只有这么一家铺子。 柳三娘就是这样,接住了千丝汇的招牌。 她不甘心千丝汇就此没落。 而此时,她二叔开的锦绣坊,如日中天。 柳三娘只能另辟蹊径,去参加各种比赛,让千丝汇的名头,再次强势的闯入众人的耳中。 她确实是有几分能耐的。 秦臻四岁,不过也是两年前的事情。 她都能记得千丝汇这个名字。 可见,柳三娘为了留住这块招牌,究竟付出了多少辛苦。 “那后来呢?” 薛绯烟没听过这些,所有有些好奇。 “后来吗?”秦臻想了想。 “后来的事情,我是听茶楼的说书先生说的。” 那一年,柳三娘在雍城绣艺大赛中,夺得魁首,眼看着便要代表整个雍城,去参加西洲十六郡的绣娘大赛。 听说,能在那场比赛中胜出的人,便有资格,将所作的衣物、绣品,进贡给宫里的公主、娘娘们使用。 那可谓是莫大的荣幸。 然,就在大赛前一天,柳三娘住的客栈失了火。 偏生,所有人都安然无恙唯独柳三娘。 大火侵袭的时候,众人着急忙慌的推搡出逃。 不知是谁,情急之中,撞倒了她。 一片混乱之中,柳三娘那根穿针引线、量体缝衣的右手,竟然被生生的踩到脱臼。 虽然经过及时治疗,恢复一段时间之后,便无大碍。 可那场至关重要的比赛,她却没能参加。 最终,胜出的,是锦绣坊的绣娘。 这叫她怎能甘心? 但,不甘心又能怎么样? 为了这块招牌,她尝遍世间艰辛。 临到胜利之际,又遭遇了这般塌天大祸。 再怎么意气风发,她也只是个女子。 有时候,人的一口气,就是这么散的。 柳三娘没能再去见识外面更加广阔的天空。 她的思维受到了极大的限制,一而再、再而三的被顾客否定。 否定她的用料,否定她的式样,否定她的配色。 时间长了,她自己也会否定自己。 这一切叠加在一起,让她进入了一个恶性循环。 “我娘说,柳三娘是一个很厉害的人物,那个时候,去参加比赛的,都是各大绣坊组团参赛,可柳三娘就那么一个人,一根针、一根线,硬生生的,从西关镇打到西洲十六郡,实乃女子自立自强的典范。” 秦臻的言语间,带着浓浓的,对柳三娘的钦佩。 “被你这么一说,我决定,我一定要认认真真的,好好地帮帮她才是。” 能为着章家小姐这笔订单,求到她这么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丫头身上,这说明,柳三娘心里头的那口气,还没散。 她只是被现实打败,不甘心,也不得不甘心。 秦臻点头,“嗯,阿姊,你一定要好好的帮帮她才是,她那个二叔,委实不是个东西。” 一提起柳三娘的二叔,秦臻便想起了自家娘亲这边的亲戚。 见着她那个负心汉的爹走了,便开始联起手来,欺负她们孤儿寡母。 这种薄情薄义的亲戚,还不如没有。 “若是阿姊能帮着柳三娘,将祖产全部拿回来,让她彻底扬眉吐气,那便最好不过。” 薛绯烟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瞧你说的义愤填膺的?我哪里有这么大的能耐?” 这孩子对她,还真是有几分盲目崇拜。 “我们家阿姊最厉害了,我说能,你便一定能。” “好,那我尽力试试?” 将摊子收完了,秦臻便催着她去了千丝汇,说剩下的东西,她自己慢慢弄。 薛绯烟也不好拂了她这般积极地心态。 去了千丝汇之后,柳三娘果真张罗了一桌子好菜。 薛绯烟被她这般隆重,整的不太好意思,看衣料、丝线和珠子的时候,更加上心了几分。 吃过晌午饭,薛绯烟便去了柳三娘的绣房,看着工作台上放着的三匹料子。 柳三娘为她介绍道:“这是采芝绫,虽说不是什么名贵的料子,但胜在厚实保暖,这个季节穿,正好。” “这是细羽纱,我觉着用来做里子,倒是不错,轻薄透气,再与采芝绫搭配,保暖之余,也不会显得臃肿。” “这匹素锦倒是做外衫的好料子,既不招摇,不会喧宾夺主,又不会黯然失色,站在人群里,能让人眼前一亮。” 薛绯烟摸了摸那几匹料子的手感,“甚好。” 她肯定的说道:“三娘的眼光极好,用这几种料子,十分合适。” 得到肯定,柳三娘心里头又松快了几分。 “先前,我没想到这一层,只一味地想着,好不容易接了这个单子,那我必定要用最时兴的花样,最鲜艳的衣料,让所有人都记得,西关镇里,还有我们千丝汇的一席之地。” “那日,听了你那一问,我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走了偏路,钻了牛角尖。” “章家小姐素来与县令之女交好,若是出席宴会,太过花枝招展,盖了县令千金的风头,惹得县令千金不快,那便是我的罪过。” 第81章 他不会是…… “再者,我打听到,这一回宴席,县令之女所穿的衣服,用料乃是上品织花锦,至于锦绣坊要给那上面,绣什么花样,做什么配饰,我便不知。” 薛绯烟细细思忖。 “若是织花锦,那锦缎花纹本就繁复,想必配饰只会求精,而不在多,繁简交织,才能相得益彰。” 柳三娘觉得正是这个理。 “得了这个消息之后,我便想着,若是县令千金也用了珍珠作配,那可如何是好?” 薛绯烟,看了一眼那匹素锦的料子。 “若是不好用珍珠,那我们便用鹊羽,三娘以为如何?” “鹊羽?” 柳三娘还真的被问住了。 “可我们要绣的是桃花,桃花如何能配鹊羽?” 薛绯烟会心一笑。 “自然是可以的。” 薛绯烟提起笔,在原本画着桃花花样子的印纸上,寥寥添了几笔,那花样瞬间就变成了另外一番样子。 “哎呀,果然是妙极了!” 柳三娘爱不释手的拿着那花样反复打量了几遍。 “我觉着,分你一成利润,实在是少,这样,我做主,分你三成,你可千万别推辞,我瞧着,跟着你走,我们千丝汇,定能越过锦绣坊,到那时,我也能将我家的祖产,全部要回来,等到老了,黄泉路上,我也能同我爹,还有我们柳家先祖,有个交代!” 有钱分,薛绯烟自然是不会推辞的。 “这件事不急,目前最要紧的,是这绣样,所用的丝线和绣法,都颇为精细,想要完成,怕是要多费一番心力。” “这个无碍,我们柳家素来以绣功闻名,在整个西洲十六郡,别的我不敢说,若只论绣功,能越过我去的,还真找不出两个人。” “那便好。” 薛绯烟看了丝线,眼睛又落到了一旁的珍珠上。 “对了,你有没有问过章家小姐那日要戴的头面?” “问过了,她想必也是不想喧宾夺主,刻意选了一套鎏金坠银的头面,那套头面,价格不贵,但胜在奇巧,那银花,都是用精细的垒丝工艺,一根一根垒出来的,又加了琥珀做坠子点缀,故而,那套头面,虽说是鎏金坠银的,但价格并不便宜。” 若是遇上不识货的,便也觉得没什么。 可若是遇上有眼见的,便能知道,那套头面,可不是光有银子就能买得到的。 薛绯烟心里头大致有了谱,“想必这章家小姐与县令之女的关系,也不如传闻那般好。” 一个商贾之家的女儿,若能参加县令之女的生辰宴,那可是莫大的荣幸。 可章家小姐,一味地觉着衣服招摇,又十分矛盾的选了这样精巧的头面,这不是摆明了觉着县令之女没见过什么世面,眼皮子浅么? “嗯?” 柳三娘:“何以见得?” 薛绯烟笑道:“若她真的不想出风头,那便不会选择这般精巧的头面,这副头面只怕连珍宝阁都够不上,是从京城那边取来的货。” 柳三娘一愣,“被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珍宝阁里头,确实没有那种款式的首饰。” “这就是了,这套衣服,你可得绣精细些,章家小姐只怕是大有用途。” 薛绯烟估摸着,县令之女的生辰宴上,宴请的人恐是不一般。 章家小姐如此大费心机,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薛绯烟万万没想到,前世,她从楮墨身上学到的,见识到的那些场面,眼下便派上了用场。 不过,章家和县令的事,左右也与她无关。 只要不牵扯到她,也不牵扯到小墨,都与他们无关。 薛绯烟回去的时候,还采买了一下店铺里面需要用的东西。 秦臻正伏在案上算账。 屋子里头昏暗,眼下天又刚刚擦黑。 薛绯烟怕她伤了眼睛,点了油灯,放到桌边。 秦臻小花猫似的,脸上、手上都沾了墨汁。 薛绯烟看着,哭笑不得。 “怎么算个账,还把自己算成小花猫了?” 秦臻嘿嘿一笑。 “花不花猫的不打紧,最打紧的,是咱们这包子铺真的赚钱了。” 她兴致勃勃的将账本推到了薛绯烟面前。 上面每一笔进账和支出,都记载的清楚明白。 一开始,这些东西都是薛绯烟自己记的。 到了后来,秦臻也想要学着怎么记账,薛绯烟便教了她两日。 好在她悟性高,人又机灵,学什么都快。 不过两三日,便逐渐上手,如今也能独立的记账。 薛绯烟只消每隔几天,检查一下账目便可。 “瞧你这一脸财迷的样子,日后若是我赚了大钱,便直接请你来做我的管家,专管钱财,你道是如何?” 秦臻高兴的手舞足蹈。 “那敢情好,我定会将阿姊您的小金库,打理的井井有条,谁都别想沾染半分。” 秦臻口气稚嫩,却阻挡不了豪言壮语。 薛绯烟看着她这瘦胳膊瘦腿的,想到了一桩事。 “你之前央着季星辰教你武功,他还没答应?” 一提起这个,秦臻小太阳似的小脸,一下子就垮了下去。 “可不是吗?我每日都磨着他,磨了这么些天,他愣是不答应,你没见这两天,他来店里的时候,都少了吗?” 薛绯烟还真觉着了。 以往,季星辰早上一起来,便来店里,一直替她们盯到收摊,吃过午饭才走。 到了晚上,又过来吃晚饭。 这两天,他早饭压根儿没来吃。 每日都掐着时间来吃午饭,吃完了饭,撂下碗筷就走,一刻也不多留。 好像背后有什么洪水猛兽追着他似的。 薛绯烟就觉着奇怪。 “他怎么就是不愿意教你呢?” 前世,季星辰身为大将军,指挥着千军万马,麾下副将多不胜数,哪一个没受过他的指点? 光是徒弟,便有九个。 个个骁勇善战,非等闲之辈。 …… 薛绯烟突然想到。 季星辰还真没收过女徒弟。 至于那些,能入他眼的徒弟们,一个个的,长得都挺不错。 想到这里,薛绯烟不禁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不会是…… 薛绯烟将视线落到了年仅六岁的秦臻身上。 这孩子还这么小,定然是听不得她这般大胆的揣测。 薛绯烟轻咳了两声。 “一会儿我回去,便同小墨说一说这事,看看他开口,季星辰能不能答应。” “嗯嗯嗯,好呢好呢!” 秦臻等着一句话,等了好久了。 她不过是看着阿姊太忙,所以一直没好意思开口。 第82章 惊掉了下巴 薛绯烟在店里吃了晚饭,又拎着食盒,给楮墨带了一份回去。 她到家的时候,楮墨也刚好到家。 薛绯烟连忙去摆好碗筷,楮墨净了手之后,顺理成章的坐在餐桌边上吃。 薛绯烟则杵着脑袋看着他。 “我怎么觉着,你去书院读了几天书,人又清瘦了几分呢?” 楮墨每天早出晚归的,薛绯烟自己早上也忙,也就晚上能看一看他。 楮墨看了看自己的胳膊,他不仅没觉着自己瘦,反而觉着自己胖了。 “是你这衣服做的大,所以显得我瘦。” 薛绯烟挑眉,“是吗?我觉着你脸也小了些。” 楮墨笑道:“阿姐,我一天天的大了,脸上总得长出些轮廓来,这都是正常的。” 这么一听,好像也有几分道理。 薛绯烟又道:“对了,阿臻总同我说,想跟着季星辰学功夫,可季星辰一直不同意,她实在是没辙了,所以想请我跟你说说,你能不能帮着同季星辰说两句,让他看在阿臻一片诚心的份上,大发慈悲,教她两招?” “不行。” 楮墨摇头。 “为什么?” 薛绯烟急了,“你说都没说呢,怎么就不行了?” “阿姐勿燥。” 楮墨沉声道:“季星辰去雍城了,下午刚走的,大约要一个多月才能回来,所以不是我不说,而是我根本没机会同他说。” “他走了?”薛绯烟有些纳闷儿:“他去雍城做什么?” 薛绯烟才问了一句,又摆摆手说道:“好了好了,你不必同我解释,我知道,你们都是要做大事的人,我不插手你们的事,阿臻那边,我同她说一声也就是了。” 楮墨喝了一口疙瘩汤,觉得味道甚好。 “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情,就是盛修文的死,他得去那边收尾,等收干净了,也就回来了。” “这样啊?” 薛绯烟了然。 楮墨吃完了饭,才慢吞吞的从书箱里翻出了一张邀请函。 他将邀请函递给薛绯烟。 薛绯烟接过来,打开一看。 “这是……县令千金生辰宴会的帖子?” 薛绯烟惊讶的看了一眼楮墨,“你怎么得来的?” 楮墨连看都没看那帖子一眼,只一味地瞧着薛绯烟的脸。 “我同杨县令的儿子杨吉森是同窗,他给我的。” “他?”薛绯烟记着,“你不是同他关系不好吗?” 楮墨笑道:“这还多亏了阿姐你做的包子啊!” 杨吉森是个爱吃的人。 见到什么奇巧的,没吃过的东西,都想要尝一尝。 那日,他听所有同窗都说楮墨家阿姐做的包子好吃,便也想尝尝味道。 可他又拉不下脸来,去楮墨那里蹭吃的。 于是,他便派了八顺,来薛绯烟的铺子,买了几个包子回去,给他尝尝味儿。 薛绯烟并不认识八顺,自然不知道这桩事。 楮墨之所以会知道,那也是因为,有一天下学,杨吉森突然拦住了楮墨回家的路。 楮墨本以为他是来找他麻烦的。 谁知道,杨吉森看了他半晌,竟莫名其妙的来了一句:“像你这样的人,怎么会有一个做包子做的如此好吃的阿姐?” 他觉着这事儿不大像是真的。 楮墨听了这话,皱了皱眉头,没打算搭理他,径直越过杨吉森,就要走。 不料,八顺直接抬起臂膀,再次拦住他。 “我家少爷的话还没说完,你不能走。” 楮墨想不出杨吉森找他能有什么事儿,那便干脆不去想。 虽说杨凡林这个县令,怕是也当不了两天,可只要他还在位一天,杨吉森就还是西关镇县令的儿子,是这里的土霸王。 楮墨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耐着性子,问他:“不知杨大少爷找我,有何贵干?” 他本以为,杨吉森会说出怎样惊天地泣鬼神的话来。 没想到,他憋了半天,竟只憋出了一句:“你阿姐那包子铺的配方,你可知道?” 楮墨:“???” 他第一反应是抬头看看天,看看今天的日头,是从哪一方落得山? 杨吉森也知道自己的这个问题,问的突兀了些。 他轻咳了两声缓解尴尬。 “你不知道也没关系,若你能将你阿姐那做包子的配方问过来给我,我愿意花重金购买。” 楮墨再次:“???” “成与不成的,你说个话,干嘛一直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眼看着杨吉森快要恼羞成怒了,楮墨才开了金口。 “那配方,是祖传的手艺,不可用金钱衡量,若是公子爱吃,可日日去买,我家阿姐的铺子就在那里,跑不了,若没有旁的事,劳烦这位小哥抬抬贵手,放我过去,我若是回去晚了,我家阿姐会担心的。” 从小到大,杨吉森只见过阿谀奉承,想方设法巴结他,巴不得能给他多塞些好处的趋炎附势之人。 他何曾见过楮墨这种,明明年纪比他小,却总是一身清冷孤傲,不屑于去讨好任何人的人? 杨吉森总觉着,楮墨这番清高的做派,定然是装的。 他又以为,只要他开了口,不论这件事是不是强人所难,楮墨也定然会设法将他要的东西弄来,双手奉送到他的面前。 谁知道,他给了楮墨一个奉承巴结他的台阶。 楮墨竟然不领情。 这一刻,杨吉森才突然明白,楮墨是真的没想过要讨好他。 当身边被虚假围绕的时候,突然出现了一个真实的人,竟显得那般难能可贵。 那一天,杨吉森放过了楮墨。 楮墨本以为这件事就此翻了篇。 没想到从那以后,杨吉森竟然不顾所有人惊掉下巴的表情,先是将课桌换到了楮墨旁边。 之后,对楮墨更是各种迁就,表明了就是要同楮墨交好。 这让一众等着看楮墨这位天之骄子跌落云端的好事之徒,也开始纷纷跟着风向,来巴结楮墨。 谁知道,杨吉森越是亲眼看着楮墨那一副完全不为金钱和名利所动的样子,便越是觉得,楮墨这种高洁的品行难能可贵。 以至于,这次他妹妹的生日宴,他直接给了楮墨一张请帖,邀请他去杨家赴宴,还名言道,楮墨可以带着他阿姐一同去凑凑热闹。 薛绯烟被楮墨这种匪夷所思的言辞,惊掉了下巴。 “这样也行?” …… 第83章 被绑架了 楮墨看着那封请帖。 “我也没想到能这样。” “我最近做了一桩生意。” 楮墨:“???” 薛绯烟将楮墨拉到椅子上,一同坐下。 “我和千丝汇的柳三娘合作卖衣裳,我出花样,她出功夫和料子,我与她谈成的第一笔生意,便是给章家小姐做一套参加县令千金生辰宴会的衣裙。” “这件事,我怎么没听阿姐说?” “你课业繁忙,这并不是什么大事,所以我便没同你说。” 薛绯烟解释道:“我之前也想过,能不能设法去一趟生辰宴,看看我设计的那套衣服成效如何,好再继续多拉两笔订单回来,你这帖子可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虽说她也是能跟着柳三娘一道,借着送衣服的由头,去章府的。 可那毕竟是去章府,章家小姐带不带她们去杨家还另说。 即便带去了杨家,她们也没法去前厅,更别提拉生意了。 帖子有用便成。 “日子在二月初八,还有大半个月,阿姐同我一套去,便是。” 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 薛绯烟突然有些紧张起来。 “那日你要去参加宴会,趁着还有时间,我得给你赶制一身衣服出来,还有鞋袜,可不能让你在那样的人家里头丢了脸面。” 楮墨哪里舍得让薛绯烟这般辛苦? “阿姐,不用,咱们家里头什么情况,学院里头的那些人,哪个不知?哪个不晓?你每天天不亮便要起来做包子,忙到晌午才能得空,小憩一会儿之后,又要忙活第二天需要的东西,哪里还有闲工夫,去做那些?” “瞧你说的,给你做衣裳的时间都没有了吗?我挑好料子,衣裳做起来也快,就是鞋子,还得纳鞋底,糊梆子,比较麻烦,若是来不及,到时候,上街去买一双也成,好歹也是县令家的宴席,你总不能怠慢了。” 见薛绯烟意见坚决,楮墨也没再多说什么。 算日子,之前在泰然书斋抄书的银子,也该发下来了。 楮墨看着一身素净的薛绯烟,他也得给阿姐置办一些物件才是。 薛绯烟盘算着要给楮墨买什么颜色,什么花样的料子,做衣裳。 一夜无梦。 第二天,薛绯烟忙完了店里的活儿,便去了千丝汇。 柳三娘正在里头赶制衣裙。 店铺前头,只有柳三娘的相公曹定远守着。 见着薛绯烟来,他笑眯眯的起身相迎。 “三娘正在里头赶制衣裳,你进去找她便可。” 薛绯烟摇摇头,“且让她安心做,我就是来看看料子,想要给我家阿弟做一身衣裳。” “看料子?”曹定远带着薛绯烟去了库房那边。 “你进去挑,挑好了直接拿出来就行,我便不进去了。” 曹定远是个憨厚懂礼的人,将薛绯烟招呼进去之后,自己则去了前边。 没人看顾,薛绯烟挑起来也自在些。 千丝汇的生意并不是很好,库房里的那些料子,花色算不上新。 但是对于薛绯烟来说,已经够了。 就像楮墨说的,她们家是个什么条件,楮墨的那些同窗们都知道。 她也不必大众脸充胖子,买什么名贵新颖的料子来给楮墨做衣裳。 薛绯烟挑了一匹湖蓝色的棉料,又给秦臻挑了一匹浅粉色的料子,打算给她也做一身衣裳。 挑好了东西,薛绯烟付账走人。 在回去的路上,她总感觉,有人跟着她。 薛绯烟听着脚步,回头看了两次,都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 她强压下心头的忐忑,加快了步子,想要快些回家。 可是,她才刚拐进胡同,身后的压迫感越来越强,一道阴影逆着光,彻底将她笼罩。 薛绯烟被人打晕了,套进了麻袋。 因为家里头有些事,今天从西关酒楼回家早一些的槐花婶子恰好撞见了薛绯烟被人掳走的情景。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呼救,那人便将薛绯烟扛着,一跃上了墙头,消失在了六冒胡同。 槐花婶子看着地上掉落的两匹布,赶忙捡起来,替薛绯烟收着。 “当家的,当家的快过来。” 槐花婶子叫来了给人家打家具的相公刘庆。 刘庆顶着一身木头屑子过来,手里头还拿着刨木头的刨子。 “怎么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槐花婶子急的跳脚。 “你赶紧去西关书院找墨哥儿,就说他姐姐被人掳走了,我去衙门报官,这光天化日之下,她一个大姑娘,可千万不能出事儿啊!” “什么?” 刘庆连忙放下了手里的刨子,“在六冒胡同,居然有人敢公然掳人?这还了得?” “哎呀,你就别叨叨了,赶紧去!” 槐花婶子将刘庆推出去,自己将门落了锁,匆匆忙忙的去了衙门。 薛绯烟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 醒来的时候,她只觉得后脖子疼得厉害。 她想要抬起手来揉一揉,却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人绑着,她根本动不了。 半边身子都被压麻了! 她艰难的蠕了蠕,嘴里头还被塞了布条子,塞得严严实实的,让她连声音都发不出,只留下鼻孔进出气,脑袋更加眩晕。 兴许是外头的人听见了动静,柴房的门,砰的一下,被人推开。 薛绯烟万万没想到她竟然看到了薛楚。 薛楚瘦的狰狞,手里拿着油灯,随手搁在了废弃的桌子上。 他蹲在薛绯烟跟前,歪着脑袋,笑的更加可怖。 “好妹妹,这段日子,你过得好吗?” “呜……呜……呜……” 薛绯烟根本不能说话。 薛楚就是喜欢看到她垂死挣扎的样子。 “你想不想知道,这里是哪里?” 他揉了揉薛绯烟的脑袋,“别急,等楮墨来了,我自然会告诉你们,这里是哪里。” 上次,一把火没能烧死这两个人,薛楚愣是将那口气,憋到了今天。 好好地一个家,说没就没了。 他的前程也没了。 有一段时间,他甚至根本就不想活。 可是只要他一想到,他死了,楮墨却依旧好好的活着,活的风生水起,活的比他们老薛家所有人都要好,他就不甘心。 他不甘心就那么死了。 他想,他就算是死,也要把楮墨拉着当垫背的。 “你也别担心,我已经派人给楮墨送信了,他很快就回来和你团聚!” 第84章 他疯了 疯了。 薛楚已经疯了。 有了这个认知,薛绯烟突然开始害怕。 一个疯子的举动,她无法猜测。 她只祈祷,楮墨不要过来。 虽然,这样的可能几乎不会发生。 可她依旧祈祷,楮墨一定不要以为她,而乱了方寸。 薛绯烟一直发出呜呜的声音,她将自己的嘴巴,放在地上摩擦,企图将嘴里的布条蹭掉。 薛楚看到这样的薛绯烟,笑的更加开心。 “你看看你,就像是一条狗,只能匍匐在我的脚下苟延残喘。” 薛楚眯着眼,像是欣赏什么绝美的风景一样,欣赏着薛绯烟狼狈不堪的模样。 “你说,楮墨会不会比你更惨?更狼狈?” 他自问自答。 “我已经在这里设下了天罗地网,只要他来,我就一定不会再给他,活着回去的机会。” 薛楚开始畅快的臆想着楮墨悲惨的模样,心情越发的好了起来。 薛绯烟终于蹭掉了嘴里的布条。 她狠狠地“呸”了一声,“小墨不会来的,你死了这条心!” 美梦被打断,薛楚不悦的皱起眉头。 “你在这,他怎么可能不来?” 薛楚看着薛绯烟,“想骗我?你也得看看,你有没有这个能耐!” 薛绯烟脑子飞快的转动。 她看着薛楚坐的那张椅子,虽然旧的不成样子,可是那厚重的木料,让薛绯烟一看,就是到,这不是寻常人家能有的东西。 莫非,薛楚找到了靠山? 会是谁呢? 薛绯烟想到了薛老大突然带着薛老头和薛晓燕一起到包子店找她麻烦的那一天。 她突然捕捉到了一条十分关键的线。 “薛楚,你真的以为,你是在帮你自己报仇吗?” “难道不是吗?” 他反问道:“若是你和楮墨,一直乖乖的,安安分分的待在家里,给我们当牛做马,认打认罚,我娘也不会失手推了阿奶,我们家一切的悲剧,都不会发生。” “照你这么说,我和小墨就应该在你们老薛家,当牛做马一辈子,不能反抗,更不能有自己的脾气?凭什么?大家都姓薛,凭什么我们就活该被你们欺负?” 薛绯烟被薛楚这一套荒唐的理论说的火冒三丈。 “身为拖油瓶,就该有拖油瓶的自觉,我们老薛家养着你们,你们就应该乖乖听话才对。” 他依旧固执己见。 “你凭什么过的这么好?我的妹妹却至今下落不明?楮墨凭什么事事都比我强?从小到大,只要有他在的地方,所有的夸奖都是他的,凭什么?你们只配被我踩在脚底下才对,你跟你那个拖油瓶弟弟一样,都只配做一个最低贱的下等人。” “你疯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 跟这种蛮不讲理的人,讲道理,只会把自己活活气死。 不值当。 薛绯烟不想再跟薛楚废话。 薛楚倒是无所谓。 “我是被你们逼疯的啊!要是这个世界上没有你们,那我一定能过的很好!” 薛楚转动着桌上的烛台,鲜红的烛泪滴在他的手背,他也不觉得疼。 “上一次,我就没能烧死你们,你说,这一次,我把你们绑在一起,再点火,你们还能不能逃出去?” 他一想到那样的场面,整个人更加兴奋。 薛绯烟再次睁开了眼睛。 “就算烧死了我们,对你来说,又有什么好处呢?” 薛绯烟冷淡的说道:“我知道,是盛家的人派你来的,对?你真以为他们在帮你?你实在是太天真了!” “你爹为什么会知道,我在镇上开包子铺?你妹妹为什么会举报你爹偷盗官银?” 薛绯烟问的问题,薛楚一个都回答不上来。 “这些你都不知道,你谈什么报仇?” “你给我闭嘴。” 薛楚再次将布条子塞到薛绯烟的嘴里。 这一次,他塞得比之前更紧。 粗暴的动作,迫使薛绯烟仰起头,她的头皮,都好像被薛楚抓掉了一块,疼得厉害。 薛绯烟不能说话。 可是薛楚却没办法镇定下来。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思想,他的脑海里,薛绯烟问的问题,不停的在里面旋转,一刻也不停歇。 “为什么?为什么呢?不,你就是个骗子,你说的每一个字我都不能相信。” 两道思想,在他的体内打架。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会这样?” 他疯了似的开始挠头。 把自己的头发挠的乱糟糟的。 最后,他再也忍不住,重新将布条子从薛绯烟的口中扯开。 “告诉为什么?快点说。” 薛绯烟的头发被他毫不留情的揪扯着。 她疼的眼泪都流出来了,薛楚却没有半刻放松。 “你先放开我,我再告诉你。” 薛楚慢慢的松开手,“你快说。” 薛绯烟低声的说道:“是盛家,盛家的人告诉你阿爹,我的下落,还撺掇着他来找我,可是他们的目的,并不是这个。” “官银是他们偷的,可是他们需要一个替罪羊,所以就找了你阿爹,因为你们没有根基,没有后台,什么都没有,只要你妹妹一口咬定了,银子是你阿爹偷的,那银子,就一定是你阿爹偷的。” 不过就是借刀杀人而已,不仅盛家会,她薛绯烟也会。 “怎么可能?盛家这么有钱,他们怎么可能还要去偷官银?” “怎么不可能?谁还会嫌钱多不成?” 薛绯烟仔细的观察着薛楚的变化。 直到他再次陷入自我怀疑。 薛绯烟才添油加醋的说道:“这一次,他们又撺掇着你来抓我,不过是因为我知道他们的秘密,所以,他们想借着你的手,杀我灭口,我的傻哥哥,你姓薛,我也姓薛,你为什么宁可相信一个外人,都不信我呢?” 薛楚挣扎的心理,被薛绯烟这句话,彻底说服。 “你说的没错,他们肯定是想害我。” 他自言自语道:“他们害了我阿爹,居然还想害我?简直可恶。” 薛楚说着,一把抄起烛台。 “我要烧死他们,我一定要烧死他们。” 他像是得到了一种指令,一直在自我催眠,不停的重复着同一句话。 屋子里重新归于漆黑,薛绯烟却像是松了一口气一般。 浑身虚脱的瘫软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 也不知道现在究竟是什么时辰,小墨现在,又在做什么呢? 第85章 偶遇 黑灯瞎火。 只有外头的月亮,照了些余光进来,让薛绯烟能看到些许模糊的轮廓。 周围很安静,安静到足以让人心慌。 可薛绯烟却一点都不害怕。 她在努力的想办法解开自己身上的绳子。 这里除了破旧的桌椅板凳,便是整整齐齐,码成一摞一摞成捆的柴火。 不对,还有油灯。 薛绯烟看着薛楚拿进来,却又忘了拿走的油灯。 她努力的往那边蠕动。 好不容易挪到了那张破桌子旁边,她的双手从后背被反绑着,双脚也紧紧地系在了一起,连站起来都费劲。 不要急,慢慢来。 她这样劝说自己。 平复好心情,薛绯烟顺着摞成墙的柴火堆,慢慢的站起来,再蹦到桌子边上,企图利用烛火,烧断腕上麻绳。 烛火滚烫,灼伤了她的肌肤,她只能硬着头皮,咬牙忍着。 终于,腕上的绳子被火焰烧断。 她的手腕,也因此被烫出了一大片的水泡。 手里头自由了,她又忍着痛,将脚上的绳子解开。 被烧伤的伤口,最是疼痛。 可眼下,除了忍着,别无他法。 得了自由,薛绯烟才能尽力的逃出去。 她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可见着方才,薛楚那般轻松的就走了,这边想必也没什么守卫。 薛绯烟乘着夜色,静静悄悄的,像只猫儿一般,从门缝里头溜出去,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她不知道的是,从她出门开始,她的一举一动,便落入了一双凉薄的眼睛。 突然,外头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薛绯烟立即屏住呼吸,藏到了一根柱子后头躲着。 看情况,应该是夜里巡防的人。 西关镇里头,还有什么人家,需要夜里巡防吗? 薛绯烟觉得奇怪。 突然间,她脑海中警铃大作。 自然是有。 那防护严密的犹如铁桶一般的盛家,不就是每天晚上,都安排了两队人马,轮流巡防吗? 这里是盛家? 薛绯烟后知后觉,犹如晴天霹雳的站在原地。 她抬头,乘着夜色,看着重峦叠嶂的飞檐叠角。 这熟悉的飞檐,不正是盛家无疑吗? 薛楚居然把她带到了盛家? 那薛楚现在在做什么呢? 不知道是哪一屋子的人开始大喊:“走水了,走水了,赶紧来人,救火啊!” 刹那间,安静的月夜,被彻底打破。 薛绯烟十分敏捷的缩到了假山后头躲着。 盛家不愧是西关镇的大家族,应对意外的反应,也比寻常人家更加镇定。 着火的是东院,薛绯烟远在西院,这一边,只安排了两处巡防营的人去帮忙灭火。 小厮和婢女,也均派出去了一半。 剩余的一半,留在院内,各司其职,谁也不曾懈怠。 薛绯烟想要离开,怕是不易。 幽静的石子路,出现在假山的尾边,薛绯烟看着那条路,心中一沉。 眼下,也只有这条路可走了! 即便,路的那一头,有她这辈子都不想再遇见的人。 暗处的那双眼睛见到薛绯烟选择的路线,讶异的挑起了眉峰。 悄悄地跟了上去,神不知,鬼不觉。 薛绯烟将浑身的防线紧绷到了极致。 有了薛楚火烧盛宅这件事情分散所有人的注意力,削弱了西院的巡防。 她依旧不敢放松警惕。 能在盛家存活的,都不是一般人。 万一不小心落入了谁的眼中,她即便不死,也得脱一层皮。 瞧着小姑娘像是一只紧绷的小猫,身后那人突然笑出声来。 “呵呵!” 薛绯烟吓了一机灵,连忙向后一转。 只见那个清冷俊逸的男人,带着令她极为熟悉的眼神,就站在距离她三步之远的地方。 那双清淡的眼中,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戏谑。 就好像看到了一只令他满意的猎物,他正在伸出手,一点一点的,将猎物圈入掌心,成为他的掌中之物。 盛家二公子,盛叶文。 石子路的尽头,就是盛叶文所在的苁文苑。 整个西院,只有他这里,守卫最为松散。 薛绯烟选择这条路的时候,便在赌。 赌她不会惊动眼前的这个人。 谁知道,他竟然这般突兀的,就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你是一路跟着我过来的?” 薛绯烟灵光一闪,脑海中浮现出这个大胆的揣测。 盛叶文轻呵一声。 “你竟不好奇我是谁,只问我这个问题?” 他连说话的语调,都格外的温文儒雅,像是一头温顺的,没有任何攻击力的绵羊。 可薛绯烟知道,若真是绵羊,他又如何能在这样的虎狼窝里,安然长大? 薛绯烟学着盛家婢女们见到主子的礼节,同盛叶文行了礼。 “奴婢是新来的,不小心误闯了二公子的院子,还请二公子恕罪。” 盛叶文垂着眸,静静的听她吹。 “你继续说。” 薛绯烟:“……” 这个人摆明了是在耍她。 明知道,她说什么话,他都不会信,可他偏生要问。 薛绯烟恨不能原地消失。 “你到底想干什么?” 见到薛绯烟恼羞成怒,盛叶文直接笑出声来。 “这就装不下去了?我还以为你能有多大能耐呢!” 薛绯烟咬着唇,内心狠狠挣扎了一番。 “今夜,我是误闯入盛府的,并没有恶意,若公子能大发慈悲,高抬贵手,放我一条生路,我愿意报答公子的再造之恩。” 盛叶文最讨厌威胁,可他自认为自己是一个通情达理的人。 但凡能安下心来,同他讲道理的人,他都是愿意耐下性子来,同别人说上两句的。 跟在他身边,伺候了他月余,对于盛叶文的性格,薛绯烟不说了解十分,四五分也是有的。 果然,盛叶文十分耐心,依着假山上嵌着的石凳坐了下来,一副儒雅公子的做派,笑眯眯的问道:“你能拿什么来报答我?” 薛绯烟沉吟了片刻。 “若公子今日,能救我一命,我愿意为公子寻来玄芝,解公子的燃眉之急。” 盛叶文打娘胎里,便带着毛病。 能平安顺遂的活这些年,多亏了盛家家底风韵,再者,他母亲在盛家得宠。 万贯家财,精雕细养,十分不容易的,将他这副病体养到了十五岁的年纪。 可见过他的医者,不论是江湖郎中,还是德高名医,均断定他活不过二十岁。 前世,薛绯烟跟在他身边伺候的时候,不小心听过一耳朵。 说是他这个病,也不是完全无药可治。 第86章 孽缘啊孽缘 这些年来,盛叶文的母亲,一直在秘密的为他筹集各种药材。 眼下还缺了三味珍稀名贵的药材。 玄芝便是其中一样。 灵芝中的极品,百年难遇。 能否得到,全看缘分。 借了重活一世的光,薛绯烟恰好知道,谁的手上,有玄芝一支。 她原以为盛叶文会答应她的条件。 谁知道,一阵邪风过来,吹动了薛绯烟鬓边的头发。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脖子,已经被盛叶文死死地掐住。 “你从哪里得到这个消息的?” 他眸光冷峻,笑意尽褪。 这件事,整个盛家,只有他和他母亲知道。 眼前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丫头,是怎么知道的? 别怪盛叶文过分警惕。 若是盛家大夫人知道,他这病能治好,他和他娘,搞不好,连今晚都活不过去。 刚好在这个节骨眼上,盛修文死了。 大夫人疯了一样,满世界的寻找仇人。 他可不能上赶着给人当垫背的。 薛绯烟痛苦的挣扎。 掐她那么紧,她倒是想说话,那也得能说得出来才行啊? 盛叶文像丢垃圾一般,直接将她丢在地上。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你是怎么知道这个的?” 薛绯烟死里逃生,捂着脖子,大口的喘着粗气。 能呼吸的感觉,可真好。 她缓过气来,才仰起头,看着俯视着她的男人。 “你放心,我不是任何人的眼线,也不是谁派来勾搭你的下流胚子,我只是一个误闯盛府的无辜女子,你的秘密,我不会说给任何人听,只要你能帮我逃出去,你要的东西,我也自会送到你的手上。” “说的天花乱坠,可我凭什么信你?” “你只能信我。” 薛绯烟大大的眼睛里,盛满了坚定。 “因为,只有我知道玄芝究竟在哪。” 盛叶文呵呵一笑。 “我这个人,最讨厌别人威胁我。” 薛绯烟倔强的从地上爬起来,站在他面前,“我没有威胁公子,我只是在同公子交易,仅此而已。” 她用玄芝,换自己的命。 她觉得,这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哦?是吗?” 盛叶文一身的怒气,陡然散了。 这个丫头,倒真是有趣的很。 他都这样了,她竟然一点都不害怕? “我这个人最是心慈手软,不喜杀戮,而且,我这个人,一般不怎么相信别人,你须得做些什么事情来,让我信你,我们这场交易,才能达成一致。” 薛绯烟面露难色。 “我身无长物,一无是处,拿不出东西来做担保。” 盛叶文也不勉强她。 他十分好说话的打量着薛绯烟。 “我瞧着你既有胆色,脑瓜子也灵巧,不如,你嫁给我,以身相许,这样我才能信你,放你出去,你觉得如何?” “不可。” 嫁给他? 开什么玩笑? 她这辈子都不会再嫁给他。 盛叶文皱起眉头,“你拒绝我拒绝的这般干脆,让我很不开心。” “……” 薛绯烟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既然公子是跟着我过来的,那您应当知道,我今夜,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盛修文看着她,继续听她掰扯。 “我会被掳到这来,不过是因为,我的身形与你们家的盛音小姐有几分相似,才会遭此无妄之灾。” 他依旧静静的看着薛绯烟,一声不吭。 薛绯烟被他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看的头皮发麻。 可她还是得硬着头皮,把话说完。 “即便我要对公子您以身相许,公子您敢娶我吗?” “即便您敢娶我,我最后会落到什么样的结果,您难道不知道?” “您方才说,您这个人最是慈悲,不喜杀戮,我看着您这慈眉善目的容貌,便知道,公子定然不忍心看着我在这深宅大院中玉殒香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求公子救救我,就当是给自己结一个善缘,日后若您有需要,我定然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薛绯烟软硬兼施,不怕他不接招。 盛家人从不做亏本的买卖。 盛叶文骨子里留着盛家的血。 权衡利弊,不过是盛家族内,最为基本的生存法则。 薛绯烟一个字都没有说错。 即便她敢嫁,他还真不敢娶。 盛荣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关外那一家,又是个什么样的情况,身为盛家次子,他比谁都清楚。 “确实是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被你这么一说,我还真就非救你不可了?” 盛叶文心中不爽。 “可我怎么觉得这么不痛快呢?”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敲打着手边的假山石壁。 “要我救你也行,你留在这里,做我三天的婢女,供我差遣,时间一到,我立即放你回去。” “嘶……” 凭什么? 薛绯烟不想答应。 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她不答应也得答应,保命要紧。 “好。” 她艰难的说出了这个字,“不过,我要先给我家里人送个信,不然我家人会担心的。” “嗯,可以。” 盛叶文心情大好,说什么他都答应。 “常丰,你去,给这姑娘的家人送个口信。” 黑暗处,一个鬼魅一般的身影,钻了出来,领命之后,再次消失。 薛绯烟想笑,却笑不出来。 盛叶文起身,大摇大摆的进了屋。 “笑不出来就别笑,笑的这么难看,也不怕吓到人。” 薛绯烟:“……” “不是当婢女?主子都进屋了,你还杵在那里做什么?等着我去请你?” 薛绯烟:“……” “你要是再一脸的不情愿,那便将时间,再加三天。” 薛绯烟立即扬起了一个大大笑脸,“公子,奴婢这就来。” 盛叶文摸了摸自己的脸。 他长得有这么丑? 跟在他身边伺候他,有这么为难? 他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你去打水,本公子要沐浴更衣。” 薛绯烟:“……” “公子,这么晚了,奴婢要去哪里打水?” “这是你的事,你问我?” 薛绯烟深吸一口气,“是,奴婢这就去,还请公子稍等片刻。” 不就是打水吗? 能有多难? 苁文苑里头,有专门的小厨房,里面整天都坐着热水。 薛绯烟知道在哪。 可她知道也得装作不知道。 薛绯烟见着门外守着的小厮,笑呵呵凑过去,问道:“小哥,您知道哪里能打热水吗?公子要沐浴呢!” 那小厮冷冰冰的指着一个方向。 “那。” 就一个字。 干脆利落,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薛绯烟:“……” 第87章 傲娇二少爷 果然,有其主必有其仆。 见着盛叶文不待见薛绯烟,苁文苑里里外外的下人们,也没有一个待见她的。 可怜她,拖着瘦小的身板,烧了大半个时辰的水,里里外外不知道提了多少桶,才将盛叶文耳房里头,那个超级大的浴桶装满。 累的她连喘气儿都难。 偏生这位盛家二大爷,靠坐在八仙椅上,翘着二郎腿,一动也不动,一边吃着美人儿给他喂得葡萄,一边享受着美人儿给他捶腿捏肩。 见到薛绯烟来了,他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直接来了一句:“宽衣。” 薛绯烟没动。 倒是围在他身边的几位美人儿,格外温柔的,开始解开他衣襟上的缎带。 盛叶文冷眸一抬。 “我说的是她。” 围在他身边的莺莺燕燕立即散开,跪成一排,哭着求饶。 “是奴婢僭越了,还请公子宽恕。” 盛叶文连一个眼角都给她们,“滚。” “是。” 众位美人儿哆嗦一声,连忙退下。 不过眨眼的功夫,屋内便只剩下薛绯烟也盛叶文两人。 “我长得很丑?” 薛绯烟低头,十分客套的回道:“公子英明神武,丰神俊秀,怎么会丑?” “那就是你觉着本公子恶心?” “公子谪仙一般的人儿,我等凡人眼看着都不敢沾染半分,恐污了公子身上的仙气儿,奴婢又怎会觉着公子恶心?” “你……” 盛修文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一股无力感油然而生。 “你回答的,倒是滴水不漏。” 他眸光锐利,又重复一遍:“过来,替本公子宽衣。” 薛绯烟知道,他最喜欢做强人所难的事情。 看到别人为难,他会病态的,觉着开心。 薛绯烟咬着唇,一步一踱,挪到了他跟前。 青葱一般的手指,打着哆嗦,一点一点的靠近盛叶文的腰带。 然,她的手还未碰上,手腕便被盛叶文擒住。 他一个用力,手里一带。 薛绯烟不受控制的往下一落,伏到了他的身上。 “你越是不想碰本公子,那本公子,便偏要你碰。” 他恶趣味的扯起嘴角,冰冷的眼底,泛起戏谑的光。 薛绯烟则预判了他的预判,一抬眼,脸上哪里还有半分的不情愿? 她露出了一个最为妩媚的表情,媚眼如丝,水波般的眸光若钩,一下子便勾住了他的目光。 白嫩的手指放荡的抚上了他的胸膛。 一层一层的,扒开他合紧的交领。 “公子当真要奴婢为您宽衣?” 她缓缓俯下身子,软玉温珠似的,缓缓贴近他,气吐如兰。 “公子是想要奴婢替您一层一层的解开,还是想要奴婢一把全都扯开?” 盛叶文的喉结动了动,眸光微黯。 “只要公子说得出,奴婢便做得到!” 薛绯烟歪着脑袋,浅浅一笑。 纯欲交错,看的盛叶文心头一荡。 “或者,公子喜欢更直接的?” 她抬手,抚上了他白润的耳珠。 那一下,像是触摸到了盛叶文的命脉。 他条件反射的猛地,将薛绯烟从他的身上推开。 耳根子发热,可他的眼神中,却带着愤怒。 “该死的贱婢,本公子是给你脸了?” 他恼羞成怒,拂下阔袖,大步流星的出了屋子。 薛绯烟干脆坐在地上,松了口气。 这一关,总算是过去了。 就是白瞎了她辛辛苦苦,烧了一晚上的热水。 因着盛叶文盛怒而去,这件事,不过片刻,便在苁文苑里四下传开。 故而,今天夜里,没有人给薛绯烟安排住处。 薛绯烟可怜巴巴的缩在门外,像是被人遗弃了的小猫。 盛叶文站在门外头那条石子路上,气急败坏。 “她?她就不会追出来?” 他难以置信的看着常丰。 常丰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他真的很想说,公子啊,平日里追着你跑的姑娘从白天数到黑夜都数不完,你又何必巴巴地贴上一个压根儿不屑打理您的野丫头? 可这话,他便是憋烂在心里头,也不敢吐露半个字。 “公子,您明知道她的心思,又何必动怒?” 盛叶文“哼”了一声。 “她的心思?她就是想要回去,离开盛府,更不想见到我,我偏不如她的愿。” 这么一想,盛叶文突然不气了。 “让她就在那里缩一晚上,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许搭理她。” 常丰抖落了一身的寒风。 虽说眼看就要开春,可毕竟冷得很。 那姑娘看着就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若真在外头冻一晚上,还真不一定能扛得住。 可他到底没有说话。 他就是一个侍从,自家主子,又是一个不喜欢被人忤逆的人,自然是他说什么,自己就听什么。 免得惹火烧身。 盛叶文因着自小身体不好,再加上生母在府里头得宠。 从小到大,他都是要什么有什么。 若非这具身体坏了事,他们盛家,还未必有其他兄弟争家产这回事儿。 他何曾将一个姑娘放在眼里过了? 不过今夜,在这个无趣至极的晚上,薛绯烟恰好入了他的眼。 成为了他新得到的一个玩具罢了! 盛叶文大摇大摆的回了房。 径直越过缩在门框外头冻成一团的薛绯烟。 薛绯烟不叫他,他也没想着再搭理她。 像是一个斗气的孩子。 显然,薛绯烟已经习惯了这种与他的相处模式。 屋子里头烧着地龙。 薛绯烟靠在墙根儿上,还能沾染些热气儿。 不过,夜里风大,刺骨的寒风这么一吹,透过衣襟,落上她的肌肤,那么一丁点儿的热气儿变现的微不足道。 她冷。 可她不能喊冷。 她冻的哆嗦,也只能咬牙忍着。 三天,只要三天,她就能回家。 三天这个词,一下子,成了薛绯烟的信念。 盛叶文刚刚睡下去,常丰便顶着头皮过来禀报。 “二公子,夫人喊您过去一趟。” “这都什么时候了?”他不悦的周期眉头。 “母亲可有说是什么事儿?” “听下人来报,好像是因为今夜东院起火的事儿。” “那边起火管我什么事儿?” 盛叶文愈发的不耐烦。 常丰只能好声好气的哄着。 “听说今夜那边起火,烧了大少爷的院子,主君发了好大的火,夫人想着,这时候,若是您过去,或许能灭灭主君的火气。” 放屁。 这般粗俗的词汇,怎么能出自他的口中? 他可是父亲眼中的乖乖子呢。 盛叶文闷闷的‘嗯’了一声,“我这就去。” 第88章 因为他不喜欢 盛叶文走了。 薛绯烟从膝盖上抬起眼皮子。 那她是不是可以,进屋子里去层层热气儿? 她左看看,右看看。 两个值夜的小厮已经跟着他一并走了。 屋子里头没人。 薛绯烟悄咪咪的从外头钻了进去。 一进屋子,扑面而来的热气,让薛绯烟舒服的嘤咛了一声。 果然,还是有钱人家会享受。 薛绯烟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在那里就睡。 今天夜里,实在是把她累坏了。 薛绯烟是被盛叶文用脚踢醒的。 他用他那无比尊贵的鹿皮靴子,十分嫌弃的踢了踢薛绯烟脚上的那双旧棉鞋。 “这穿的是个什么鬼?” 他皱起他那矜贵的眉峰,喊了一声:“常丰,给她找身行头来换上,跟在本公子身边,这样一副穷酸样子,是想出去丢我的人吗?” 薛绯烟:“您也可以放我回去,这样我就不会丢您的人了!” 盛叶文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薛绯烟,“你想什么呢?做梦还没醒?” “……” “既然没醒,那就去给本公子做早饭,记得做清淡些。” “……” 好家伙,他这院子里头,专门负责给他做饭的大厨,都是从京城高价聘请回来的,放着好好地大厨不用,要她来做? 她倒是敢做,他敢吃吗? 薛绯烟眼珠子骨碌碌的转了两圈。 盛叶文连看都没看他,便像是摸透了她的内心。 “我知道,你进府之前,是卖包子的,想必你的手艺很好,你若是敢故意将东西做的不好吃,那我便再加一个月的期限,你自己斟酌着办。” 被拿捏的死死地薛绯烟:“……” 做早饭而已,她又不是没给他做过。 薛绯烟去了小厨房。 盛家向来都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 那边是当日采买的一切食材,必须先紧着苁文苑这便先挑,等盛叶文挑完了,再分配到各院。 若非他的那些兄弟们都知道,他命不久矣。 光是这份殊荣,就足够盛叶文死一千次,一万次。 小厨房里头的食材,都是今日采买的最新鲜的东西。 薛绯烟粗略一看,鸡鸭鱼肉一应俱全,瓜果蔬菜,应有尽有。 这季节,还能搜罗来这么齐全的蔬菜,也真是难为采办的那些人了。 薛绯烟一面念叨着败家爷们儿,一边认命的拎起一只鹌鹑,欻欻两下,将一只鹌鹑分成了几块。 随即,她将剁好的鹌鹑,丢进了砂锅里,又加了一些滋补的药材,添了水,先用大火烧开,再转到小灶上,用小火慢慢的煨着。 薛绯烟做饭的手艺很是不错。 前世,她跟在他身边伺候的那一个月,盛叶文便只吃她做的饭。 一日三餐,一顿不落。 薛绯烟知道他的口味。 偏清淡,不能食辛辣的食物,每顿必须有一个滋补的汤,那是根据大夫留下来的食谱,专门研究出来的药膳。 薛绯烟将砂锅放在灶上面煨,自己则转头,去收拾别的食材。 她打算给盛叶文做包子。 一来,是她拿手。 二来,是因为,她知道,盛叶文不喜欢吃面食。 因为他不喜欢,所以她就偏要做。 薛绯烟被自己的这种心态笑到了。 所为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大抵就是这个意思! 盛家于整个西关镇来说,已经算得上是钟鸣鼎食的人家了。 薛绯烟挑了块羊肉。 在大夏,羊是不能随便宰杀的。 羊肉也不是随便就能吃上的。 可盛家却时常都有。 不过盛家的羊肉,都是挑人送的。 不管别的院子有没有,苁文苑必须有。 薛绯烟就着羊肉,调了个羊肉大葱馅儿。 嗯,别问她为什么挑这个馅儿。 问就是,盛叶文不吃大葱这般呛鼻子的菜。 蒸了包子,薛绯烟又炒了两个小菜。 等到这些都上桌的时候,汤也煨好了。 两道小炒,一碟包子,一个药膳汤。 这些东西,对于寻常人家来说,是可望而不可及的。 可对于盛叶文来说,委实是有些太少了。 “我们家公子,一般早饭要吃八道菜,一道汤,姑娘您做的早饭,不符合规矩。” 常丰像是一个传话筒。 这一番解释的做派,到显得,盛叶文是个不会说话的哑巴似的。 薛绯烟十分好脾气的笑道:“抱歉啊,这位小哥,我在做早饭之前,也没人通知我,你们家公子吃早饭的规矩是什么,既然东西都做出来了,那就请公子将就这一顿,下次,下次奴婢一定按照规矩给您做,好不好?” 盛叶文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这碟白白胖胖的包子。 常丰又道:“这位姑娘,我们家公子,自小便不喜欢吃面食,你在做饭之前,难道不会提前打听一下公子的口味吗?” 薛绯烟表示忍无可忍。 “这位小哥啊,我想你是误会了,你们这个院子里头,有人跟我说话吗?” 常丰:“……” “再说了,我做早饭的事情,你们院子里头的这些人,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你们都知道公子的喜好,我不过是个新来的,我不知道,找不到人问,又没有人同我说,我……我也很无奈啊!” 薛绯烟说着,便要哭天喊地的抹眼泪。 好像是受到了什么莫大的委屈一样。 “公子啊,既然,我又伺候不好您,做的饭菜也不合您的胃口,不如,您就大发慈悲,放我回去,可好?” 薛绯烟无时无刻不想着回家。 她心里头担心楮墨。 虽说盛叶文派人回去,给楮墨传了口信。 可她毕竟人在盛家。 只要她在盛家一天,楮墨就不可能安心。 薛绯烟心里头着急,可又偏偏不能表露。 她心里头煎熬,只能趁机,能说一句是一句。 最好是把盛叶文说烦了,让他一怒之下,放她回去才好。 谁知,盛叶文偏偏不按套路出牌。 “我都没吃呢,你怎么就知道,你做的东西,不符合我的胃口?” 盛叶文拿起银箸,夹起一个包子,干脆利落的咬了一口。 鲜香滑嫩的羊肉馅儿,饱含着醇香浓郁的汤汁,夹杂着大葱的芬芳,喷泉似的,在他的口中炸开。 薛绯烟原本以为,他会一个生气,直接将包子扔到地上。 谁知道,她预想中的情节,并没有发生。 盛叶文在万众瞩目下,慢悠悠的,将一个包子吃完了。 吃……完……了…… 从小到大,吃到面食就作呕的人,竟然将一个拳头大小的包子,给吃完了。 别说是常丰,便连从小伺候盛叶文长大的奶母,都惊呆了下巴。 她得赶紧去将这件事情禀报给小娘,这姑娘,必须留在他们府里,专门给二哥儿做吃食才行啊! 第89章 勾心斗角 一顿饭下来,盛叶文吃的面不改色。 薛绯烟看的疑窦丛生。 常丰伺候的心惊胆战。 奶母观望着心花怒放。 起初她还觉着奇怪。 公子怎么好端端的,给屋子里添了个丫鬟。 莫不是什么狐媚货色,过来勾引他们家二公子的。 没想到,竟然是个宝贝啊! 能哄得二公子,连最不喜欢的药膳汤,都喝了个精光,小娘看见了,定然高兴的很。 奶母心里头盘算着,她一会儿就去,同小娘说这件可喜可贺的事情。 盛叶文吃饱喝足,放下碗筷。 常丰又开口道:“姑娘,我们公子用完了餐,要漱口、净手、用茶。” 薛绯烟:“……” 丫鬟们端着托盘,站成了一排。 上面备齐了漱口盅、净手用的铜盆,里面泡着玫瑰水,备好了用香薰过的,干净的帕子,还有一杯刚刚沏出来的云雾茶。 真的是作孽啊! 该死的薛楚,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把她打晕了,带到盛家来? 下次若是在看见他,她不骂死他,她就不叫薛绯烟。 薛绯烟咬着牙,一样一样的,将盛叶文伺候的妥妥当当。 奶母细心的观察着薛绯烟的举动。 竟发现,这姑娘虽然穿着一般,看起来,就像是个乡野村姑。 可那服侍主人的手法,却比她们家精心培养出来的丫鬟们,还要专业。 这又让她犯了疑。 这姑娘,莫不是公子从什么豪门大户里头,偷摸物色好的丫头? 如今穿着这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只是为了掩人耳目? 谁知,盛叶文享受完了饭后三件套,又开始找茬。 他看着薛绯烟,横挑鼻子竖挑眼。 “不是让你去换一身衣服?怎么还是这一副穷酸样子?若是叫别人看到了,还以为我这苁文苑里头,养不起婢女呢!” 薛绯烟识趣的点头附和。 “是呢是呢,奴婢也觉着,这一身衣裳,实在是配不上在公子您这高贵的院子里头待着。” 又想着回去? 盛叶文冷哼一声,“常丰,你怎么办的事?” 常丰委屈。 他也想安排那姑娘去换衣裳,可您总得给人家姑娘空出些时间来不是? 常丰抬手,召来了方才端着漱口盅的婢女,“你,赶紧将她带下去,好好拾掇一番,再带到公子跟前儿来!” 那婢女好声好气的说道:“是呢,可是常丰大哥,这姑娘看起来身量小,奴婢的衣裳,她只怕是穿不上。” 薛绯烟看了那婢女一眼。 她认得这姑娘。 前世,她嫁给盛叶文冲喜的时候,这姑娘可是个刺头。 她叫细绒,是盛家的家生子,因着自家爹娘,都在盛家统领着院子,她便飘飘然的,掂不轻自己的斤两,总想着能飞上枝头,更进一步,嫁给盛叶文做妾,那也是好的。 那时候,她见着她一只肖想着的盛叶文,终于娶了妻,可娶的,却不是什么豪门大户家的千金小姐,而是一个山野村夫。 她心里头的天平,彻底失了衡。 一个山野村夫都能嫁给二公子做夫人,她凭什么连给公子做妾,都被人笑话是妄想? 那个时候,细绒可没少给她穿小鞋。 听着她那一语双关的话,薛绯烟只是笑了笑,没有做声。 常丰察觉到一股冷气压,能将人活活冻死,便知道,自家公子生气了。 他连忙怼回去,“你的衣服不合身,那便去采办处寻一身合身的,给这姑娘换上,多说什么废话?” 说道这里,他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成了公子的婢女,我总不能还一直姑娘姑娘的叫你?” 薛绯烟继续笑道:“我姓薛,叫薛绯烟。” 这对主仆,可真会装。 他们家公子,连她被薛楚打晕了带进来之前,是个卖包子的都知道。 他会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真的是搞笑。 薛绯烟的反应让盛叶文有些意外。 故意做了一桌子他不喜欢吃的菜,就是想要他发怒,把她赶出盛府。 怎么现在,这么乖巧,这么好说话了? “绯烟这个名字不好,不适合丫鬟叫。” 奶母终于开口说了话。 既然是要给公子房里头添婢女,那名字,也得公子来赐才是。 “公子,咱们房里的女史,排的都是细字辈,薛绯烟这个名字,您须得斟酌着改改才行。” “啊,奶母说的是。” 吃饱喝足,盛叶文又开始逗婢女的一天。 “那边叫细叶!应景。” “公子,不可,叶字冲撞了公子您的名讳。” 盛叶文一本正经的说道:“她是我找回来的丫鬟,自然要用我名讳里的字,才能叫旁人都晓得,她是我的丫鬟啊!” 这样的偏爱,放眼整个盛府,也是独一份的。 盛叶文以为薛绯烟会忍不住反驳。 谁知道,薛绯烟又让他失望了。 “多谢公子赐名,那便劳烦这位姐姐,带奴婢去采办处领衣裳。” 细绒恨恨的瞪了薛绯烟一眼,气呼呼的带着薛绯烟出了门。 从苁文苑到采办处,须得绕过两道院子,路程颇有些远。 细绒一出门,便凶相毕露。 “别以为你得了少爷两天青睐,便自以为能飞上枝头变凤凰,我们家公子,是何许尊贵的人儿,日后,能嫁给他的,只有有权有财的高门贵女,你一个乡野村妇,可别不知好歹,死巴着公子不放。” 薛绯烟直接笑出声来。 “这位姐姐说这话,可真是好笑。” “你自己都只是个下人,反倒笑话我这是山野村夫?” “你个小贱蹄子,你敢顶撞我?” 细绒说着,扬起巴掌,便要打薛绯烟。 薛绯烟哪里会让她打到? “欺负人,也得看看那人是不是你能欺负的了的!” 薛绯烟拦住细绒的手掌。 “巴掌落下来之前,你可得想清楚了,我若是脸上或者身上多了什么疤痕,一会儿,我顶着我这张脸去见公子,公子问起来,我定然是不会隐瞒。” 细绒在府里一众婢女面前得势惯了。 她仗着自己亲娘,是府里最得宠的小娘跟前体己的人,总是看这个不顺眼,看那个不顺眼。 从未受到过今天这样的羞辱。 “我这个人,最是记仇,你对我不好,我这心里头,可得记你一辈子,就是不知道,这位姐姐,若是得了公子的厌弃,直接将你赶出苁文苑,你这张脸面,还能不能在这个府里头搁得下去。” 第90章 落水 薛绯烟才不怕她。 前世被这个丫鬟磨磋够了。 这辈子,是她的债,她都要一一的讨回来。 “你……” 细绒气急败坏,“你个贱人。” “贱人骂谁?” “贱人骂你!” 薛绯烟噗嗤一声笑了。 细绒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着了薛绯烟的道。 “天杀的小贱婢,我今日,定要跟你拼了不可!” 细绒怒嚎着,抬手便要薛绯烟拼个你死我活。 薛绯烟瞧着后头来了人,选了个刁钻的角度,避开了细绒手里头大部分的力道。 再十分配合的,往后一仰,整个人噗通一声掉进水里。 水花溅起半米来高,惊动了院子里头所有的人。 “怎么了?” “啊,有人落水了。” “我瞧见了,是细绒,细绒把新来的那个姑娘给推到水里去了。” “来人呐,救命啊,我怎么瞧着那姑娘不会游泳呢?” “哎呀,那姑娘不挣扎了,是不是没气儿了?” 常青扑腾下了水,可有一个人,竟然比他的动作还要快。 “啊,公子下去了!” “张妈妈,怎么办啊?公子跳进河里去了!” 岸上的丫鬟们一个比一个叫的厉害。 那些小厮们,好不容易找来了长长的竹篙,还有结实的绳子,没想到他们家二少爷竟然自己跳进了水里。 就二少爷那身子骨,若是出了什么好歹,这个院子里伺候的人,怕是一个都跑不了。 思及此处,那些会水的,不会水的,统统像是下饺子一般,跳下了水。 薛绯烟只察觉到有一个人拽住了她的手腕。 她想过会是常丰。 直到被人救上了岸,她才发现,救她的人,竟然是盛叶文。 ? 有没有搞错? 盛叶文是脑子里搭错了一根筋吗? 他们不过就只认识一天不到而已。 薛绯烟总觉得好像哪里出了差错。 可,戏已经做到了这般田地,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唱完。 她闭着眼睛装死。 盛叶文好像很是焦急,不停的揉搓这她的手,低吼道:“大夫呢?怎么还没人去请大夫?” 但事实上,在场所有的人,最担心的,却是他。 “公子糊涂,这么冷的天,您怎么能下水呢?万一染了风寒,可怎么是好?” “就是啊,公子,小的先扶您进屋,泡个热汤,换身衣服。” “奴婢这就去熬姜汤,公子您换了衣服,得赶紧喝一碗才是。” 众人七嘴八舌的想要将盛叶文往屋子里拉。 可盛叶文却纹丝未动。 “你醒醒,你醒醒。” 他拍着薛绯烟的脸。 “我要怎么做你才能醒过来?” “薛绯烟你给我醒醒。” 他拍打她的力气越来越大。 有那么一瞬间,薛绯烟快要装不下去了。 因为,她觉着,她的脸蛋一定被盛叶文打成了猪头。 好在,大夫来了。 这可真是来救命的人啊! 薛绯烟内心对这个大夫感激涕零。 “胡大夫,你来了?你赶紧看看,她到底怎么了?” 薛绯烟万万没想到,盛家请来的大夫,竟然是杏林堂的胡善之,胡大夫。 胡大夫的身后,还跟着厚朴。 他们见到她,很显然,吃惊的程度并不比薛绯烟少。 不过现下,人多口杂,他们身为医者,自然不会自乱阵脚。 胡善之十分认真的给薛绯烟把了脉。 厚朴到底年轻,心智还不算稳,为胡善之拿脉枕的时候,一不小心,拿成了装药丸的小木盒。 好在他及时反应过来,将木盒重新塞回了药箱,又及时拿出了脉枕,才让胡善之得以及时诊脉。 胡善之安安静静的把了半天的脉。 他发现,这姑娘的脉象,没问题啊! 没有呛水,也没有受惊,脉象平稳,除了气血尚亏了一些之外,并无大碍。 可他又想了想薛绯烟的为人。 若是无碍,她偏又装晕,定然是另有隐情。 身为西关镇里最德高望重的大夫,胡善之时常会被镇内的富贵人家请去看诊。 对于那些高门大户里头的腌臜事,他心里头多多少少也能知道一些。 既然如此,看在厚朴的份上,胡善之并没有拆穿薛绯烟。 他神情严肃的对着盛叶文叹了口气。 “这位姑娘受了惊吓,又呛了水,此刻有些不好,还请公子尽快备好一间厢房,老朽要为姑娘扎针,外头天冷,万一再邪风入体,造成伤寒,那便更加不妙。” 听到这话,盛叶文哪里还有不依的? 他对着张妈妈道:“奶母,赶紧将西侧房准备好,将她安置过去。” 西侧房? 那怎么可以? 她话吐到嘴边,见到在场这么多人,又生生的咽了回去。 “是,细梅、细丫,你们去将房间收拾出来,赶紧的。” “是。” “剩余的人都散了。” 张妈妈指挥道:“常丰,赶紧让厨房备水,让二公子好好泡个热汤,驱驱寒气,免得着凉。” 常丰领命。 张妈妈又低声对盛叶文道:“二公子,大夫说这话,这姑娘定然还有救,您得赶紧去更衣才行,万一受了凉,小娘责问起来……” 盛叶文浑身冰冷,身上滴滴答答的水珠,一串一串的往下落,地面上早就聚成了一个小水坑。 他抬手,招来了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 “你们,把她抬到西侧房去,我去去就来。” 这边彻底安顿好了,盛叶文才安心的去沐浴更衣。 只不过,临走前的那个喷嚏,让整个苁文苑的下人们心里头,都不自觉的抖了三抖。 “对了,细绒是?你给本公子跪在这里,没有本公子的允许,不准起来。” 等他收拾好自己,再来收拾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 薛绯烟被送进了西侧房。 胡善之虽是医者,可毕竟是个男子,顾着男女大防,屋子里伺候的婢女们,不仅没办法支开,还得依靠着她们照看薛绯烟。 趁着婢女们给薛绯烟换衣裳的空隙。 胡善之悄悄地问厚朴。 “这丫头,怎么会在盛府?” 厚朴至今还没在震惊中回神。 “不知道,外祖,你说,她会不会是被盛家人强掳来的?” 她那么瘦弱,那么可怜。 一个人带着幼弟生活,已经够难了。 为什么还要遭受这些苦楚? 厚朴左思右想,越想越觉得此事不妥。 “若她真的身陷囹圄,那我一定要救她出水火。” 第91章 神奇的脑回路 “你疯了?” 胡善之左右观望,生怕有人来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你知不知道这里是个什么地方?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药童,你拿什么救?” “外祖父,我一定要救她。” 这样好的姑娘,不该陷入盛家的旋涡里。 盛家的腌臜事太多,人多嘴杂,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人。 薛绯烟留在这里,定会被人生吞活剥了。 “今日是她落水,幸而命大,这才勉强无碍,那下一次呢?” 厚朴只要一想到,这么好的姑娘,花儿一般的年纪,便要玉殒香消,他就心痛到无法呼吸。 “你……” 胡善之原以为,厚朴已经想开了。 没想到,他反而陷得更深。 “你糊涂,你与盛家对上,那就是蜉蝣撼大树,根本不可能。” 他这个外孙,脾气性格,与他娘太像。 一根筋,认死理。 他认定的事情,便是雇了一百头牛车来拉他,那都是拉不住的。 “外祖父不会害你,你娘年岁也大了,那双眼睛,一日不如一日,你若是心里头还有半分孝顺,今日这事,你便乖乖的,随着我治病救人,救完就走,一句话也不要多说,一刻钟也不要多待。” “外祖……” “我这是为着你好,也是为了那丫头好。” 盛家二公子是何许人也? 若非他有先天不足之症,这盛家早晚都是他的囊中之物。 “深宅大院里的凶险,你还年轻,见识的不够,自然不懂,可我知道,即便是为着那姑娘好,你也不能轻举妄动。” 厚朴心意已决,饶是胡善之磨破了嘴皮子,他也不曾松动半分。 如今,他们身处盛家,实在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胡善之心里头着急,却又不能表露。 他只盼望着早点将这个过场走完,早点带着厚朴这个傻小子回家。 自己有几斤几两,自己不清楚吗? 何必非要同盛家去硬碰硬? 西侧房的门开了。 几个丫鬟婆子合力,为薛绯烟换了一身干净清爽的衣裳。 她原先的那套破衣裳鞋袜,丫鬟们也没丢,只领了下去浆洗。 打算等到浆洗完了,晾干了,再还给薛绯烟。 胡善之领着厚朴进去,取了银针,对着薛绯烟的人中扎了一下。 薛绯烟痛到哆嗦,不得已‘慢慢悠悠’的醒转过来。 “既然姑娘已经醒了,那老朽便开了方子,劳烦这位妈妈派个人去抓药,药量与煎服的方式,老朽一会儿会悉数告知。” 屋子里的人得了话,分配了一下。 由着一名婢女随胡善之去杏林堂抓药。 剩余的则继续留在房里照顾薛绯烟。 厚朴实在是找不到机会同薛绯烟说话。 他内心里急得很,同时又但心,自己若是表现的太过,会给薛绯烟带来麻烦。 真的是进退两难,内心犹如烈火烹油,焦灼的很。 薛绯烟心里头也在打鼓。 她咬了咬牙,说道:“多谢大夫相救,我如今感觉很好,有劳大夫费心了。” 终究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胡善之虽然心里头有气,但也不至于同一个小姑娘置气。 他只恨自家的外孙不争气。 “姑娘客气了,救死扶伤,乃医者本分而已。” 薛绯烟只盼望着厚朴能听懂她这一语双关的话。 她与盛家的恩怨太深,实在不适合将厚朴牵扯进来。 厚朴也不知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 他被胡善之半拉半就的出了盛宅。 回到杏林堂之后,将配好的药,交给了盛家跟过来拿药的婢女。 “我瞧着今日落水的那姑娘面生的很,她是你们家新买回来的下人?” 因着盛叶文自小便是个药罐子,苁文苑里头的那些丫头、小厮们,同杏林堂的大夫也算是熟识,说气话来,自留了几分,但还是愿意吐露一二。 “是,她是昨儿夜里到我们院子里伺候的,今日便落了水,可怜见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冲撞了哪路尊神?” 果真是买回去的? 她不是开了包子铺吗? 怎么还被卖去了盛家,做婢女? 厚朴越想越觉得蹊跷。 越是蹊跷,便越是觉得里面大有内情。 “我素来听闻,二公子宅心仁厚,想必那姑娘今日受了委屈,二公子也定会为她撑腰,还她一个公道!” “但愿!” 说实话,薛绯烟不过才来一天,同苁文苑里面那些伺候的婢女们没什么交情可言。 但推薛绯烟下水的,偏生是细绒。 他们院子里,看细绒不顺眼的人,多啊! 能让细绒折腾出这么一番大动作来,还被当众罚跪,她们这些,平日里被细绒指指点点,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小丫鬟们,一个个心里头不知道有多爽快。 这样一来,她们看薛绯烟,不就是怎么看,怎么顺眼? 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这种心理,一旦发芽,她们看薛绯烟,更是怎么看怎么对。 “我们家少爷,最是公正,从不会偏私什么人,那姑娘受了这般大的委屈,公子定然会为她撑腰的。” “我得赶紧回去了,一会儿若是公子去看那姑娘,见到我药还没抓回去,我定会吃瓜落。” “啊,这位姐姐慢走。” 厚朴没好再多问。 既然他想不明白的事情太多,那他便亲自去问个明白才是。 听表哥说,薛绯烟的包子铺,就开在西关酒楼同一条街? 厚朴同胡善之打了个招呼之后,又急匆匆的赶去了大大大包子铺。 这个时候,盛叶文已经沐浴更衣完毕,径直去了薛绯烟所在的西侧房。 他脸上的关切不再。 又开始冷嘲热讽。 “我道你有多大的能耐,没想到这么不禁事?被人轻轻一推,就落了水,你这般没用,是谁给你的胆子,让你敢在本公子头上横的?” 薛绯烟坐在榻上,盖住一床厚实松软的棉被,低着头,酝酿情绪。 等到她将情绪酝酿的差不多了。 她才抬起那双楚楚可怜的眉眼,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一般,柔柔弱弱的说道:“是奴婢不好,既伺候不好公子,也同公子身边的人相处不好,奴婢实在是太没用了,连累了公子在这寒冬腊月里入水救我,真的是罪过啊,罪过!” 盛叶文:“……” 这丫头是被鬼上了身? 怎么昨天夜里还胆大包天的同他顶撞的没完没了,在他房间的地龙边上,瞌睡了一晚上之后,就对他唯命是从了? 她莫不是……喜欢他房里的地龙? 今天夜里还想窝在那里睡? 第92章 故弄玄虚 薛绯烟要是能听见他的心声,一定会觉得他脑壳有包。 谁会没事,去喜欢一个地龙? “你……”盛叶文迟疑了一下,继续说道:“能不能正常一点说话?” 薛绯烟听见了什么东西碎了? 她想了一下,哦,原来是她的脸皮。 “公子啊,我思来想去,真的觉得,我不适合盛家,要不您大发慈悲,放我回去!我才来一天,就差点死了,我怕我到时候,万一没命回去,那可怎么办?” 薛绯烟说的情真意切,听的跟真的似的。 盛叶文却像是听不懂她的话。 “细绒就跪在外面,你说,该怎么罚她?” 薛绯烟叹了口气。 她就知道,这位少爷,根本就不是个会体谅别人的人。 “既然她把我推到水里去了,那就让她也尝尝被水淹、水呛的滋味!” 薛绯烟神态蔫蔫的,兴致不怎么高。 盛叶文点头,“嗯,好主意。” “公子,不可啊!那细绒的娘,可是小娘身边近身伺候的人,您总要为小娘想想,您若是真的这般罚了细绒,那小娘那边,多难做啊?” “怎么?张妈妈是觉得,我这个二公子当的窝囊,如今想要处置一个婢女,还得看婢女她娘的脸色?” “不,老奴不是这个意思。” 张妈妈连忙跪下认错。 “是老奴僭越了,还请公子责罚。” 盛叶文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 语重心长的说道:“张妈妈,我敬重您是我的奶妈,又抬举您做了这苁文苑的管事妈妈,目的可不是让您管着我的,这屋子里,主子仆人都乱了套,我若再不整肃整肃,只怕我这宅子,已然成了漏风的筛子,半点污糟都藏不住,那可就不好的,您说是吗?” 张妈妈的听得后背上冷汗涔涔。 “是!公子说的是。” 不知是不是她心虚,她总觉得二公子这话,意有所指。 盛叶文笑着同薛绯烟道:“你要不要去看看?看看她是怎么与你一样的?” 薛绯烟看着盛叶文眼底涌起兴奋的光芒,直接拉过被子,将自己一蒙。 “奴婢累了,想睡一会儿,那热闹,便不去凑了,公子请便。” 在盛家,见过她的人越多,于她而言越是危险。 盛叶文明知道这一点,还使劲儿的将她往外薅。 他就是个坏人。 薛绯烟眼睛一闭,谁也不理。 他坏任他坏,她就是不上钩,看他能怎么办? 盛叶文先是闷闷的笑了两声。 紧接着,他开始仰天大笑。 “哈哈哈,你若是走了,那我这苁文苑,得平白的减少多少乐子啊?” 盛叶文大摇大摆的从屋子里出去。 不过半天的功夫,二公子因一个新得的婢女,罚了刘妈妈的女儿细绒,在他院子门口的恰绿潭中,泡了整整两个时辰的冷水,这件事情,便已经传的整个盛家,人尽皆知。 晚饭的时候,盛叶文的亲娘洛玉霞,还特意将他叫去了玉霞斋里头用晚饭。 薛绯烟难得清净,愈发的归心似箭。 盛叶文越是表现得对她偏爱,越是让她如坐针毡。 她想到了厚朴。 之后又努力的摇头。 她不能将厚朴拖进来。 他是无辜的。 她不能害他。 薛绯烟瞪着眼睛,彻夜难眠。 她不知道的是,楮墨已经彻底坐不住了。 听到厚朴去包子铺报的信,知道阿姐落了水,在那个虎狼窝里,九死一生。 他就坐立难安。 恰好眼下季星辰不在西关镇里。 他思来想去,只能找罗三爷帮忙。 他穿上赌神的衣裳,带上面具,和鹿皮手套,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 跟着罗三爷深夜拜访盛家老爷子,盛怀山。 “你们竟然还有脸登门?” 盛怀山见到他们,便怒火丛生。 “我的长子,因着信了你们的鬼话,去了雍城与那人合作,谁知走在半路,被人暗杀,那可是我最器重的儿子,我的长子,我没去找你们算账,你们反倒还登门找我?” 书房门窗紧闭,任何人不得擅入。 盛怀山摔了杯盏,“你们当真以为,我奈何不了你们吗?” 罗三爷倒是半点都没带怕的。 他带着标准的微笑,同盛怀山道:“盛老爷切莫动怒,你可知,坐在我旁边这位,究竟是谁?” “他不就是那个什么劳什子的赌神吗?” “非也非也,他可是关外有名的风水大家。” “嗯?” 盛怀山仔细的将楮墨打量一番。 除了知道他个头矮小瘦弱之外,当真是半点旁的东西,都没看出来。 “你说的,可是清辉大师?” 罗三爷没承认,也没否认。 只是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这让盛怀山心中一惊。 “盛老爷若是不信,可与老朽单独一谈?” 楮墨低沉的声线,犹如粗粝的砂子,细细的摩擦。 盛怀山将信将疑的做了个有请的姿势,将楮墨直接带进了茶厅。 “我见盛老爷印堂发黑,晦气当头,便知道,老爷您这是家中风水出了问题。” “何以见得?” 盛怀山表示不信。 “我这家中,每一处布局和造景,都是请了专门的风水大师来看过的,严格按照顺风顺水,旺财旺家的布局安排,无一纰漏。” 楮墨笑道:“房子没错,景也没错,错的,是人。” “大师此话何意?” “令郎去雍城途中,偶遇意外,老朽深感痛心。” 楮墨缓缓的说道:“家中的布局与造景,与人息息相关,若是气场相合,落在了对的地方,那便相安无事,大家都好,可若是有人落在了不属于他的位置,那边会冲撞亲人,与之犯克。” 盛怀山被楮墨说的有些紧张。 “还请大师明示。” “西方天煞,应主东,方能旺宅兴家。” 盛怀山好像懂了。 “大师的意思是,我家叶儿,应当从西院搬到东院,才能平衡家中风水,令家宅兴旺?” 楮墨故弄玄虚的念了一句咒语。 又双手合十,不知念叨了些什么。 “依照老朽所看,二公子虽然体弱多病,可命中大劫能过,后福永禄,反观大公子,则是福薄之人,居于东方,命中带煞,损毁自身,实乃命定,无力更改啊!” 第93章 神棍登府 楮墨说了一串似是而非的话,将盛怀山唬的五迷三道。 “盛老爷认为,老朽为何会成为赌神?” 楮墨似笑非笑:“老朽不会出老千,老朽凭的,只是运道二字,而已!” 自身成功的经历,才是说服别人,最好的理由。 楮墨静静等着盛怀山的反应。 他先是想了想自己最疼爱,却从下体弱多病的二儿子,又想了想被他寄予厚望,却意外惨死的大儿子。 再看着眼前的清辉大师。 他虽不好赌,可也知道,若是只凭着出老千,是无论如何都坐不到赌神的位置。 夜路走多了,总能碰见鬼。 更何况,赌界里头,还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 凡是抽老千者,哪只手摇的筛盅,便要将哪只手齐腕斩下。 眼前的这个人,手脚俱在,胳膊腿俱全。 莫非真的如他所说,他是因为,看了自己的运道,才会屡赌屡赢,战无不胜? 毕竟,清辉大师盛名在外,又有罗三爷作保,可信度不可谓不高。 盛怀山想通了,只觉得豁然开朗。 “多谢大师指点,我这就去,让我那二儿子,搬到东院来。” 面具下的楮墨,满意的勾起了唇角。 “盛老爷稍安勿躁,老朽须得先去看过二公子的院子,才能知道,二公子应当要搬到哪里住,对盛家最有裨益。” “哦,是是是,清辉大师说的是。” 他连连点头,领着楮墨出了门。 身后一众小厮跟着,楮墨不费吹灰之力,便到了盛叶文所在的苁文苑。 这时候,夜已经深了,各房各院的人,大多都熄灯睡了觉。 苁文苑外守门的小厮见到老爷来了,一下子醒了神。 “老爷,您怎么这么晚过来了?” 他指了指屋子里头,“二公子已经睡了。” “去,把他叫起来。” 盛怀山抬了抬手,不乐意同小厮说话。 他转头,笑的一脸谄媚,恭恭敬敬的问楮墨:“大师,这便是在下那不成器的二儿子的住处,请问可有不妥?” “这宅子里头,气息古怪,老朽恐要进去查探,方能知道缘由。” “哦,大师快请。” 盛怀山对楮墨言听计从,指使着小厮开门。 成功的将盛叶文吵醒。 “常丰,外头怎么了?” “公子,老爷来了。” “我爹?这都什么时辰了,他还不睡?” 常丰哪里知道是为什么。 他只说道:“听闻咱们家来了位十分厉害的风水先生,老爷正带着他,来咱们这里看风水。” “大半夜的看风水?” 他掀开被子,从榻上起来。 常丰立即为他更衣。 “我倒是要去会会那个劳什子的高人,看他到底高在了哪里?” 盛叶文气鼓鼓的出了院子。 他满院子一看,只见他爹,对着一个连脸都没露出来的人,点头哈腰。 这……哪里高了? 这分明就是一个小矮人啊? “爹,您这是做什么呢?” “嘘!” 盛怀山示意盛叶文噤声。 “这位是清辉大师,特来咱们家看风水的,你可别扰了高人开眼做法!” 还开眼做法? 盛叶文一脸无语。 “爹您莫不是被人骗了,清辉大师何曾来过关内?” “你个小王八羔子,可别别乱说话,惹恼了高人,老子我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盛怀山将盛叶文拉到了一边,“你给安静一点儿,一会儿清辉大师怎么说,你就怎么做,千万别顶嘴,听到没?” 这些天,他的大儿子死了,不能发丧。 昨天夜里,盛修文生前住的院子,都被人一把火烧了。 他早就怀疑最近家里头不平静,是不是有什么妖孽作祟,机缘巧合来了位大师,可算是了却他一桩心头大患。 楮墨听到这话,微微一侧。 “既然二公子不喜,那老朽便不看了,罗三爷,咱们回。” 罗三爷对楮墨,可谓是言听计从。 听到这话,他毫不犹豫的点头。 “好,今夜本就是我拖着你来的,没想到会找人厌烦,是我不好,改日,我去西关酒楼摆一桌,请你喝酒,陪个不是。” 罗三爷同楮墨说完之后,又转头对盛怀山说道:“主子知道您家大公子,意外殒命,内心愧疚不已,本想着,让我带着清辉大师来一趟,化化你们盛家的恶煞,再将雍城那条线,正式交到你们手中,以作补偿,可二公子看起来,兵不领情,既然如此,在下便不再打搅,盛老爷,告辞。” 第94章 从天而降 “父亲!” “不妥。” 盛叶文与楮墨同时开口。 盛怀山又瞪了盛叶文一眼。 眼下人多,又有外人在场,他不好教训这个逆子。 他给了盛叶文一个‘你且等着’的眼神。 才转头,看向楮墨。 “清辉大师,您方才是想说什么?” 楮墨思忖了片刻,才缓缓说道:“我瞧这位姑娘,面色不佳,气血双亏,印堂泛白,八卦主阴,乃大阴之体,与盛家风水犯冲,实在是不能留在府里,恐会影响二公子的阳寿。” 薛绯烟就这样目瞪口呆的看着楮墨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又看着盛怀山,对楮墨言听计从。 楮墨不过说了两三句,盛怀山便做主,将她从盛家赶了出去。 被人丢到了大街上,薛绯烟还有些没缓过神来。 小墨竟然这般能耐? 亏得她这两天,还在费尽心机的想要从里面逃出来。 果然,不愧是未来的首辅大人,她们家小墨,就是厉害。 薛绯烟还不知道,盛怀山假意派人将她丢出盛府。 实则已经派了眼线,在暗地里跟着她。 她只觉得这月黑风高的夜,冷得很。 薛绯烟刚从烧着地龙的,暖暖融融的屋子里头出来。 实在是受不得这个冻。 她努力的抱紧自己,不停地摩擦着双臂,就是想要让自己暖和一些。 她加快了脚步,想要早些回家,窝在暖融融的被窝里等楮墨。 谁知,一个黑衣人从天而降。 一只大手捂住了她的嘴巴,不过眨眼的功夫,快到,所有的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薛绯烟便消失在了盛家那些探子的眼皮底下。 到了安全的地方,薛绯烟的双脚,才落到了实处。 她憋着气不敢喊出声,只一脸警惕的看着眼前的黑衣人。 “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我告诉你啊,我要钱没钱,要色没色,什么都没有,你若是来大劫的,可找错了人。” 就她身上的这身衣服,还是盛叶文派人给她换的呢! “谁说我是大劫的?” 一道戏谑的声音想起。 “就算我是个江洋大盗,我也不会大劫你!” 他满口嫌弃。 “你瞧瞧,连你自己都知道,你无财无色,你说,是那个劫匪瞎了眼,竟然会挑上你打劫?” 薛绯烟倒吸了一口凉气。 “季星辰?” 她像是看到了救星。 “竟然是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季星辰傲慢的摘下面巾:“哼哼,自己的事都管不好,还有空来问小爷我的行踪?” 薛绯烟:“……” 要不是看在这家伙回来的及时的份上,她一定要把他那张讨人厌的嘴巴,给缝起来。 “我说你笨,你别不承认,身后被人跟了尾巴,都不知道,还傻乎乎的往家里走,你也不怕晚上睡在炕上,被人灭口?” “尾巴?” 薛绯烟一想,便想到了是谁。 “盛怀山那个老匹夫,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竟然给我玩儿阴的?” 嘴上说放了她,背地里,竟然派人跟着她? 简直无耻。 “那他们现在呢?还跟着吗?” “小爷出马,哪里是那些宵小能跟得上的?” 为了早些赶回来,季星辰已经许多天没睡过好觉了! “傻丫头,你赶紧回去,小爷我困死了,要回家补觉。” 薛绯烟:“……” 看在他方才救了她一命的份儿上,她不跟这个嘴欠的计较。 楮墨是天快亮的时候,才回来的。 那个时候,鸡已经啼了两遍。 按照往常,薛绯烟应当已经到了店里,将包子、豆浆什么的,都准备的差不多。 可今天,她却没动。 浅浅的睡了个把时辰,又被噩梦惊醒。 瞧着楮墨还没回来,她心里头愈发担忧。 盛怀山那个老匹夫,不会将小墨也扣在盛家? 这个可怎么办? 薛绯烟睡不住了,她从炕上爬起来,去灶屋里烧火,做早饭。 想着,等小墨回来,得让他吃上热乎饭菜才行。 锅里的菜粥,刚刚煮熟,楮墨终于回来了。 薛绯烟连忙放下锅铲,冲了出去。 “你回来了?” “你可有伤到哪里?” “你快说话啊,急死我了!” 薛绯烟话还没说完,楮墨便一把抱住了他。 他小小的脑袋,蹭到薛绯烟的怀里,一双瘦弱的手臂,紧紧地箍着薛绯烟瘦弱的腰肢。 “阿姐,你可吓死我了!” “你竟然敢去那里头救我?你也吓死我了!” 两个人分别确认了对方没有少一根汗毛之后,薛绯烟才拉着他,问道:“怎么这么长时间才回来?可是盛怀山为难你了?” “他不敢为难我。” 楮墨心里头定了,缺觉的后遗症才显露出来,整个人看起来特别的奶。 “阿姐,哄我睡觉可好?我好像听阿姐唱的那首摇篮曲。” 薛绯烟见他是真的困,便带着他回屋,看着他脱了鞋袜爬上炕,乖乖的枕着枕头,闭上眼,像是一个乖宝宝。 她笑了笑,抬起手,有一些没一下的拍着楮墨的胸口。 “好,你睡,我唱给你听。” 薛绯烟轻轻的哼着阿娘从前,时常为他们哼唱的曲调,哄得楮墨不一会儿,便进入了梦乡。 只有这个时候,薛绯烟才觉得,楮墨像是一个十岁的孩子。 哦不,过完年,楮墨已经十一,而她,十四了! 薛绯烟托人去西关书院,替楮墨告了一天假。 之后,便敲响了季星辰家的门。 季星辰带着几分不耐烦的打开门。 “你个小姑娘家家的,敲一个大男人的门,像什么样子?” 薛绯烟白了她一眼,懒得废话。 她直接从门缝里头挤了进去。 “你把门关好,我有话问你。” “你问我,我就得回答?” 真是搞笑。 他又不是她买回家的车夫小厮! “别贫,我是有正经事问你的。” 薛绯烟将季星辰拉到了屋子里头。 “我问你,盛家偷的那笔官银,你们藏哪儿了?” “有没有搞错?楮墨连这个都跟你说?” 还有没有一点江湖道义了? 季星辰整个无语。 “我是他阿姐,他同我说,怎么了?你至于这么大反应吗?” 季星辰摇摇头,“你不懂,这是我们男人之间的事情,你个女人家家的,掺和什么?” 第95章 暴力萝莉 “别跟我提什么男人女人的,你不说我也猜得到。” 宇文霆是个有野心的人。 虽然这几年,他十分不受陛下待见,不是被流放在外,便是在被刺杀的途中。 可他的野心,并没有因为这些而湮灭,反而愈发宏大。 一个有野心的人,被踩在烂泥里的时候,他是永远都不会选择随遇而安的。 想要谋夺皇位,没有银钱作为支撑,一切都将是空谈。 那笔银子,定是被秘密转去了宇文霆手里。 季星辰反而无所谓了。 “你既猜得到,又何必来问我?” 薛绯烟叹了口气。 “你手里边,有没有什么得力的人手?” 季星辰“嗯?”了一声。 “你想做什么?” 薛绯烟一双手转动着袖口,有些不好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能不能派两个人跟着我?只要我安全了,小墨才能专心的,去做他自己想做的事情。” “你们可真不愧是姐弟!” “嗯?” 薛绯烟眨了眨眼睛。 季星辰吹了个口哨。 一位与他年纪相仿的姑娘,从屋子里头走了出来。 “她叫红豆,这次我去雍城,除了办盛修文那件事情之外,还有一桩事,便是等她过来,然后将她带到你跟前,随时保护你。” 薛绯烟看着眼前这个看起来比秦臻还要软萌的姑娘,穿着一身胭脂红的襦裙,配着一件兔毛滚领的直领短襟,脚上那双桃粉色的绣花鞋上面,还绣了一对十分可爱的小兔子。 乌黑的长发,梳着少女的发髻,还配了一支用米粒大小的珍珠,制成的蝴蝶发簪。 圆圆的脸蛋,圆圆的眼睛,粉嘟嘟的嘴巴,白嫩的皮肤。 怎么看都像是一个富贵人家出来闲逛游玩的大小姐。 “她?保护我?” 薛绯烟面露难色。 “我就是个卖包子的,高攀不上这么一位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儿来保护我!” 薛绯烟十分怀疑,这姑娘会打架吗? 万一这位红豆姑娘,连她都打不过,那到时候遇到危险了,她们应该谁保护谁? 也不是薛绯烟多虑,谁看到红豆第一眼,不是与她一样的感受? 季星辰哈哈大笑。 “你放心,红豆的武功,也就比我差那么一点点!” “比你差一点点?” 红豆听到这句话,扬起十根纤纤玉指,对着院子里那一棵水桶一样粗的槐树,‘砰’地一声,一拳打上去。 那棵树竟然肉眼可见的断裂开来。 然后,轰隆一声,轰然倒地。 薛绯烟:“……” “是我有眼不识金镶玉,错把珍珠当鱼目,红豆姑娘,请受我一拜。” 季星辰直接跳脚。 “你……你你你,你竟然背着我,武功又精进了一层?不行不行,我要闭关修炼,我一定要比你厉害才行。” “呵呵,想要比我厉害?下辈子都不可能!” 红豆十分傲娇的别过脑袋,在面对薛绯烟的时候,眼角突然弯成了月牙。 “你就是薛绯烟?我叫红豆,日后我就跟着你了,听说你做饭可好吃了咱们晚上吃什么?我想吃八宝鸭,红豆八宝饭,还想吃鱼脯,这些菜你会不会做?” 薛绯烟“嗯?” 刚刚不是还在说打架吗?怎么一转眼就谈到晚上该吃什么菜了? “红豆,这里是西关镇,不是京城。” “我知道啊!”、 红豆不耐烦的对季星辰说道,连眼睛都没看他一眼。 季星辰呵呵一笑,“在这里,由不得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红豆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凶巴巴的对着季星辰,将一张小圆脸皱成了包子。 “西关镇没有鸭子?没有红豆八宝饭?没有鱼?” 季星辰竟无言以对。 “定然是有这些的。” 薛绯烟答道:“不过,有鸭子,却没有八宝,单说那鸭肚子里需填的笋丁和火腿,我便寻不出来,至于红豆八宝饭,红豆乃南方盛产的东西,这边实在是没有,至于鱼,倒是有,可适合用来制作鱼脯的草鱼或者黑鱼那也是没有的。” “啊?” 红豆的眉眼,瞬间耷拉了下去,满脸的失望。 “这样吗?” 她叹了口气,生无可恋的说道:“罢了罢了,你能做什么便做什么!不用管我。” 失去了美食,人生还有什么乐趣? 薛绯烟不忍心看到红豆失望的眼神。 她想了想,说道:“虽说没有你想吃的那些,不过,我可以给你做别的。” “嗯?比如呢?” “比如年前,我们家亲戚送给我的腊肉,我一会儿可以加些豆豉,蒸一盘子,肥瘦相宜,口感咸香醇厚,好吃的不得了。” 红豆顿时来了兴致,“还有呢还有呢?” 薛绯烟与她一面往外走,一面继续说道:“还有我最拿手的炸丸子,晚上你也可以尝一尝。” …… 两个人说着说着,便直接回了贺家,被忽略到底的季星辰:“……” 呵,女人! 用完就丢,可真绝情! 下午,秦臻过来了。 顶着个泪汪汪的小脸,抱着薛绯烟就不肯撒手。 “呜呜,阿姊,我还以为,这辈子都看不到你了呢!” 薛绯烟又是心疼又是懊恼的替她揩眼泪。 “哎哟哟,才两天不见,怎么变成小哭包了呢?” “我才没有变成小哭包!” 秦臻将连埋在薛绯烟怀里,害臊的不敢抬头。 “我就是想阿姊了!” 她娘才刚刚去世,这个世界上,对她最好的人,就是阿姊! 若是阿姊也没了…… 秦臻不敢想。 “我不管,日后,你去哪里都得带着我,夜里,我也有和你一道睡,这样我才能安心。” 红豆捧了一把薛绯烟给她炒的香豆子,吃的卡蹦脆。 “哎呀,这是你的妹妹吗?长得可真水灵,太招人稀罕了!” 歪着脑袋,动也不动的盯着秦臻。 秦臻则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她。 薛绯烟看了看她们两个,突然灵光一现。 “红豆,你收徒弟吗?我把我家小妹送给你做徒弟好不好?” 秦臻:“什么徒弟” 红豆高兴的差点蹦起来,“好呀好呀,我还从来没收过徒弟呢!我一直想体验一下,当师父是个什么感觉!” 薛绯烟笑道:“阿臻,你是不知道,你这位红豆姐姐,有多厉害?” 她用手比划着,“那么粗的一棵老槐树,她就那么一拳过去,那棵树就被拦腰打断了!” 秦臻听得目瞪口呆。 “哇,这么厉害吗?那不是比季大哥还厉害?” 第96章 拜师宴 “乖,小丫头,别什么人都拿来和姐姐我比,姐姐我闭着眼睛,他都打不过我呢!” 秦臻一脸崇拜的点头。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红豆摸了摸秦臻的小脑袋,“很好,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徒弟了,我会教你武功,但是你一定要争气,等到以后出师了,再把季星辰打的落花流水,知道吗?” 薛绯烟扶额! 哪有这样教徒弟的? 谁知道秦臻毫不犹豫的卖了季星辰。 “我会的,师父。” 小奶音铿锵有力,听得红豆心花怒放。 “哎呀呀,我真的是太喜欢我这个小徒弟了,走,我带你去兵器铺子,带你去挑选一件趁手的兵器。” 两个人说风就是雨的屁颠屁颠上了街。 薛绯烟哭笑不得的进了灶屋,烧火做饭。 今天的晚饭,格外丰盛。 薛绯烟做了萝卜糕、炸丸子、又将年前,从老薛家搬出去的时候,三叔奶薛林氏送给她的那一块腊肉取了一半,改刀切成薄片,加了自己调制的豆豉酱,放进锅里蒸了一盘子。 然后又买了豆腐和鲫鱼,回来煮了个豆腐鲫鱼汤,碧绿的葱花洒在奶白的鱼汤上,那香味儿,噌的一下,就上来了。 还有一道油渣、白菜炖粉条。 热热乎乎的烀了一大盆,虽说都是家常的菜色,可架不住薛绯烟手艺好,那味道,直接将熟睡的楮墨,给香醒了。 楮墨一睁开眼睛,就听到自己的肚子,嘟噜噜的叫。 屋子里黑漆漆的的,推开门出来,他才发现,太阳已经快要落山,到了该吃晚饭的时候。 薛绯烟估摸着红豆和秦臻也快回来了,便将热乎乎的菜,一道一道的端上了桌子。 秦臻一进门闻道香味儿就冲了进来,直接将走在她前头的楮墨撞到了边上。 “小心一点儿,这么急,当心摔着!” 薛绯烟拿着洗干净的碗筷,从灶屋里出来,就看到了这一幕,看着楮墨气的小嘴噘的都能挂油壶了,她没忍住笑了出来。 难得看到小墨,能露出这般小孩子心性。 真的是可爱的紧! 见到薛绯烟笑了,楮墨心里头那点儿不快,噌的一下,就散了! 秦臻看着满满一桌子好吃的,不争气的口水都快要从嘴角流出来。 “阿姊,今天的晚饭好丰盛啊!比我们家过年吃的都要好!” 红豆紧跟着进来,见到有好吃的,比她收了徒弟还要开心。 季星辰吃饭从来都不需要人去叫,闻着味儿就来了。 五个人围着桌子坐了下来, 薛绯烟还破天荒的,拿了些酒来。 “今日是阿臻的拜师宴,我家里没有什么像样的茶水,略备些薄酒,大家都喝一些,高兴高兴。” “拜师宴?” 楮墨这一觉睡的有些久,后知后觉的看到了屋子里多出来一个人,又看了看丰盛的晚餐。 “是啊,阿臻今日拜了红豆做师父,从今天开始,红豆会教阿臻习武。” 季星辰瞪了红豆一眼,”你这人怎么回事儿啊?一过来,就跟小爷我抢人?她明明是要拜我做师父的。“ 红豆端着碗,任由薛绯烟给她倒酒,满脸嘚瑟。 “哎呀,也不知道是谁,人家巴巴地等着他收徒弟的时候,他非得拿乔,一会儿嫌弃人家是个小姑娘,一会儿说自己没打算收徒弟的,” 红豆说着,对季星辰翻了个白眼儿。 “怎么?你自己不收人家做徒弟,还不允许我收了?” “你……” 季星辰气呼呼的看向秦臻。 “你呢?你之前不是一直说要拜我做师父的吗?我现在给你这个机会,你说,你是要她,还是要我?” “噗……咳咳……” 薛绯烟听到这种虎狼之词,一下子被呛到,楮墨连忙拍着她的后背。 “阿姐,你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吃饭也能呛到?” 秦臻看了看这个,又看了看那个,最终,还是选择,往红豆那边挪了挪。 季星辰一天到晚,凶凶巴巴的,还是红豆姐姐好,看起来就平易近人。 刚才还带她上街,让她选了一件心仪的兵器呢! 多好的师父啊? 秦臻十分抱歉的对季星辰说道:“对不起啊,季大哥,我还是比较喜欢红豆姐姐呢!” “哈哈哈哈……” 红豆高兴的仰天长啸。 “不愧是我徒弟,说出来的话,就是讨喜,哈哈哈……” 季星辰气的,差点没用筷子,将碗戳烂。 薛绯烟算是发现了,红豆越是高兴,季星辰就越是生气。 这两个人也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情况,活像是一对欢喜冤家。 晚饭之后,季星辰回了隔壁院子。 红豆和秦臻一起去了包子铺住。 薛绯烟坐在炕上泡脚,问楮墨:“红豆和季星辰有仇?” 楮墨心不在焉的答道:“大约是!” 薛绯烟察觉到了他情绪不对,问道“你在想什么呢?” 楮墨用剪子,剪断了一截灯芯,说道:“二月份的县试,我想去试试!” “可是你才刚读书没两天,中间荒废了两三年,能行吗?” “阿姐忘了,前世,我可是连殿试都过了的?” 啊!是啊! 薛绯烟这才想起来,“那你就去考啊!我支持你。” “二月份县试,四月份便是府试,再往后,才能参加院试。” 薛绯烟掰着手指头算着。 “这样一来,那你的时间可紧了,你每日来回书院和家里,是不是特别耽误时间?” 楮墨就是这个意思。 “县试要考五场,院试三场,时间紧迫,我若是打算去考,那便是要住进书院里,没法天天回来的。” “那我现在就给你收拾东西,你先去书院住着,若有什么缺的少的,我再慢慢为你置办齐全,给你送到书院里去。” “阿姐,可我若是住进了书院,留你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盛家那边本就对阿姐虎视眈眈,这个节骨眼上,他怎么可能放心离开? “这有什么不放心的?” 薛绯烟反倒放心的很。 “季星辰找来的那位红豆姑娘,你是没看到她的能耐,她可厉害着呢,等你去了书院,我便将红豆和阿臻都叫到这里来,陪我一起住,有红豆在,盛家那些人奈何不了我。” 薛绯烟擦了脚丫,开始为楮墨收拾东西。 “再说了,我也不是什么软柿子,没人能欺负到我的头上来,你放宽了心,等考完了,再说别的。” 第97章 打得你满地找牙 依着薛绯烟的意思。 所有的读书人,寒窗苦读几十年,也不过就是为了考取功名,光宗耀祖。 楮墨既有这个心气儿,也有这个能耐。 西关镇原本就关不住他。 他应该要去更广阔的世界里翱翔。 薛绯烟将他的包袱整理好。 “你且先带着这些去书院,等过两日,我将给你做的衣裳做好,再去给你买两双棉鞋,再给你送去书院,家里头你不必担心,有什么事儿,我会送信给你,你也不必时常惦记我。” 薛绯烟手里头的活计没得空,嘴里头还在不停地说着:“考试什么的,需要考几场,我对你都不担心,我唯一担心的就是,你这身子骨,还没养好,若到了考试的时候,一连三场五场的靠着,我怕你身体吃不消。” “明儿我就去杏林堂,让胡大夫给你开一些补气养血的药,你每日吃着,先把身体调理好,才是正事。” 每次考试,不知道有多少考生,晕倒在考场上,被人从里头抬出来。 县试、府试什么的,到还好,尤其是到了乡试、会试、殿试的时候。 那考的,可不仅仅是学子的文采,还有心理素质和体能。 薛绯烟并不担心别的。 只是,前世,她亲眼看见楮墨一路考上殿试的艰辛。 有几次,都差点晕死在考场上。 若不是他咬牙撑着,只怕早就倒下了! “对了,还有参片,到时,我去胡大夫那里给你买一些,备着,万一你考试的时候,体力不支,便放一片,进嘴里嚼着,总能提提神。” 看着薛绯烟为他忙碌,耳边传来她细细碎碎的念叨。 楮墨只觉得自己的心里头,被填的满满的。 这样的场景,前世,他不知道幻想过多少次? “好了,阿姐。” 他拉住还在忙碌的薛绯烟。 “东西我自己会收拾,缺什么我也会跟你说,今天已经很晚了,你早些休息,每日天不亮便要起来包包子,你瞧瞧你的气色,比我都差,要补身体,也是你需要好好补补。” 楮墨说着,去了自己的书桌那里,打开了一个匣子,将里面的钱袋子拿到薛绯烟面前,递给了她。 “之前,我在泰然书斋抄书,这是掌柜的结算给我的工钱,还有我去别人家里头,替人家抄书,人家打赏给我的赏钱,都在这了,你好生收着,缺什么便买什么,等我过了府试,成了秀才,那咱们家每年,还有官府贴补的银子拿,到时候你也能送快些,不必这般辛苦。” 薛绯烟接过钱袋子,放在手里掂了掂。 “这么沉?” 她兴致勃勃的将钱袋子里头的银子,全部倒在了炕上,认认真真的数着。 楮墨就喜欢看她这般财迷的样子。 他赚钱给她花。 她高兴。 他更高兴。 “天哪,竟有十二两?” 楮墨手里握着一块帕子。 “嗯,还有这个。” 他将帕子递给薛绯烟。 帕子里头,不知裹了个什么物件。 薛绯烟伸手接了过来,打开一看,竟是一根银簪! 银簪上面嵌着茉莉花纹样的细花钿子,盘成云纹一般的流线,看起来端庄大气。 薛绯烟瞧着这簪子的做工,便知道,这东西,只怕是不便宜。 “好端端的,你怎么给我买这个?多浪费钱啊!” 话虽这么说,可收到了礼物,说不开心,那是假的。 薛绯烟嘴巴都笑的合不拢,拿着那根银簪子,爱不释手。 “我还没及笄呢,不能挽发髻,用不上这么好看的簪子,有这个钱,你不如给自己多添置一些笔墨纸砚,反倒实用一些。” 读书人家,笔倒还好,尤其是墨和纸,那都是消耗品。 每日都得用,每天都得写。 这些东西,还不能挑便宜的买。 不然的话,那字写出来,晕的没眼看。 薛绯烟舍不得楮墨天天用黄草纸写字。 搬到六冒胡同之后,手里头渐渐地宽裕了些,薛绯烟给楮墨买的这些东西,也都渐渐的好了起来。 光是买这些东西,每个月最少都得花费二三两银子。 由此可见,一个寻常人家,想要供出来一个读书人,有多艰难。 “既然买了,阿姐收着便是,左右明年你便及笄,总能用得上。” 楮墨将簪子拿在手里,放在薛绯烟的头上比划着。 “我一见到这个,就觉着特别适合阿姐,于是便买了回来,总归是银的,便是做的再精细,也花不了多少银子。” “你胡说。” 薛绯烟拿来铜镜,左看看,右看看,越看越喜欢。 “那章家小姐,打算去县令千金生辰宴上,会佩戴的头面,我都瞧见图样了,那一套头面,都是银的,可若是全套买下来,没有个两三千两,定然是买不回来的,可见银子打造的首饰,只要做工精细,款式新颖,那也颇需要费些银钱的。” 说到这里,薛绯烟突然一愣。 “是啊,我为什么只知道去卖衣裳图样,不知道去卖首饰图样呢?” 楮墨一愣,“怎么突然想起这个了?” 薛绯烟放下铜镜,拿着这支银簪。 “这簪子,你是在哪里买的?多少钱买的?” 楮墨:“……” “你放心说就是,我没打算退了它!” 楮墨轻咳一声。 薛绯烟又道:“我问你,你定要实话答我,不许诓我!” 楮墨:“……” “那个……” 他有些心虚。 “我在珍宝阁买的。” “然后呢?” “然后……花了……嗯……花了……” “花了多少银子,你倒是快说啊!” “花了……三十两!” “天哪……” 薛绯烟难以置信,她脱下鞋子,将鞋子抄在手里头,便要揍楮墨。 “你个败家孩子,花了三十两,就买了这个?我今天非得打死你不可!” 哪有那么傻的人? 三十两银子,够置办多少东西啊? 这孩子,咋这么不会过日子呢? 楮墨早就料到自己会挨揍。 在薛绯烟还没打到他的时候,他撒开脚丫子就往外跑。 “阿姐,我知道这个簪子很贵,可它好看啊!” “三十两银子啊,能不好看吗?你给我站住,我今天不打得你满地找牙,你就不知道我的厉害!” “阿姐,阿姐息怒,你瞧那上面的茉莉花,刻的多逼真?你不是最喜欢茉莉花了吗?” “喜欢个屁,比起茉莉花,我更喜欢银子,白花花的银子!” 第98章 珍宝阁 一场闹剧,最终由薛绯烟将鞋子砸上了楮墨的肩膀为止,这才消停。 薛绯烟累的气喘吁吁,看到那根银簪,又想着,总共还不到一两银子的东西,经过雕琢之后,换了个样子,转身一卖,便卖出了三十两纹银的高价,就觉着,她的想法可行。 楮墨给薛绯烟倒了杯热水,说道:“阿姐,如今咱们大夏,银矿稀少,银子的价格,本就是水涨船高,一两银子,折两千文钱,这种事情,在列国,都是没有的。” “握在陛下手里的银矿,开采出来的银子,制成银锭子都不够充国库的,更别谈还有富余的银子,用来制什么钗环首饰。” 这里头的水,深的很。 薛绯烟好像听懂了一些。 “我记得珍宝阁是大夏目前,最大的珠宝坊,对?我会想办法进去,若是日后,你有需要,我也能为你搭把手。” “不可以,你不知道其中的凶险,珍宝阁背后的东家,远不止一家,以宣王为首,一路向下,盘根错节,谁都想从里头分出来一杯羹,他们相互掣肘,相互制约,这才能勉强保持平衡,我只怕你,进去容易,出来难。” “没关系的。” 薛绯烟喝着水,说道:“不是还有你在吗?你的能耐,我是知道的,再说了,我先一步进去,先抢个先机,趁机挖一笔,至于旁的,我有分寸,只是探探底而已,不会有什么危险。” “你啊!” 楮墨无奈的扶额,“可算是钻进了钱眼儿里,出不来了!” “哼哼。” 薛绯烟没好气的说道:“有你这么个会花钱的败家破孩儿,我不想法子多赚些银子,能行吗?” 一句话,戳到了楮墨的心坎儿里。 他心虚的别开眼睛。 这也不能怪他啊! 前世,当了十来年的首辅,没为银钱操过心。 常言道,由奢入俭难啊! “阿姐,我尽量改,行不行?” 薛绯烟满意了,“这还差不多,赶紧去睡觉,真的很晚了!” 楮墨拢共也没多少东西,第二天早上,吃过早饭去书院的时候,除了一个包袱,一个书箱,也没有旁的。 薛绯烟忙完了店里的事情之后,又去了一趟千丝汇。 柳三娘手里的活做的很好,薛绯烟见着没什么可操心的,干脆回了家,一心一意的给楮墨做衣裳。 快到二月底了,天气,也一天天的暖和起来。 薛绯烟手里的衣裳,不必做的太厚,工序上也简单了不少。 夜里,她点着油灯,回想着前世,京城那些贵女们时兴的头簪样式,手里的笔,染在纸上,写写画画,折腾了大半夜,总算是画出了两张,令她满意的图样。 珍宝阁里面,从不缺有钱人家的夫人、小姐。 便是连跟在那些人身边的丫鬟们,都一个个趾高气昂的高人一等。 见到薛绯烟衣着朴素的进了门,珍宝阁里头根本就没人乐意搭理她。 薛绯烟进去随意看了看。 珍宝阁不愧是有钱人家的销金窟。 随随便便一副头面,动辄几百两。 虽说,这边的东西,与京城那边的没法比,可若是分出了地界儿,一个边陲小镇上,能出这么高价位的头面,也足够让大部分的人,望而却步,不敢进去。 “把你们这里最贵的,最好的头面,都给我们家小姐拿出来,就这样的货色,别说我们家小姐,便是连我这个做丫鬟的都瞧不上。” 跋扈的声音从柜台那边传来。 薛绯烟侧头看过去,只见一位身穿青碧色短襟夹袄,梳着双丫髻的小丫鬟,一脸嫌弃的看着她面前的那只珠宝匣子。 匣子里头,装着一套水滴形金镶玉的头面,上面的穗子,还镶了红宝石坠子做配,看起来精美华伦。 薛绯烟隔着老远,都能看出,那套头面,只怕是这家珍宝阁里面,最贵的一套。 “哎哟,这位姑娘,瞧您这话说得,这已经是我们店里,最好的一副头面了,还是前两日,我们掌柜的,加紧从京城那边运来的最新的式样,您若是还不满意,那我们真的没办法了!” “就这破烂玩意儿?你也好意思说是从京城运来的?” 那小丫头明显不信。 卖货的伙计,被那位小丫头怼的哑口无言。 恰好掌柜的有事出去了,那伙计都快被折磨的哭了! 店里头一水儿顶好的头面都拿出来,一一瞧过了,可这对主仆,就是没有合眼缘的,他能怎么办? 薛绯烟走过去,看着那副头面,笑道:“果真是从京城运过来的东西,瞧着垒丝的工艺,我们这儿的工匠,可是万万做不出来的。” “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山野村姑?” 那小丫头见了薛绯烟,十分不客气的,恨不能用下巴尖儿看她。 “瞧你穿的这一身破烂玩意儿,怕是连这头面上,随意的一颗珠子都买不起,来我这里充能人?你也得看看,你有没有这个能耐?” 那位伙计本以为见到了救星。 可一见到薛绯烟的衣着,他眼底的光一下子就灭了。 不是他以貌取人。 只是他珍宝阁,就是个以貌取人的地方,衣着稍微破烂一点的人,都不好意思踏脚进来。 薛绯烟倒是个例外。 “我有没有这个能耐,与你何干?你瞧瞧你这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要买头面呢!” “你胡说什么?” 那丫头惊慌的看了一眼一直站在她身后,一言不发的小姐。 “怎么?我说的不对?不是你买头面,那你在这里逞什么威风?装什么人物?” 西关镇里,数得上名号的,就那么几家。 薛绯烟瞧着那丫头身后的小姐,衣着不菲,珠光宝气,定然不是什么寻常人家的姑娘。 她瞧着这姑娘的眉眼,与上次,在三花赌坊,同楮墨闹事的应孟千有四五分相思。 这应该就是应家小姐,应红缨。 “你是哪里来的小贱蹄子?你信不信我一巴掌抽死你?” “双桃。” 她身后那位小姐,总算是开了口。 看着那位小姐柔柔弱弱的,没想到她还挺有威信。 就这么一开口,那位叫做双桃的丫鬟,瞬间乖成了鹌鹑,一声都不敢吭。 第99章 我只有你了 “走。” 那位小姐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转身便走。 双桃对着薛绯烟冷哼了一声,也跟着走了。 那伙计如释重负。 “姑娘,多谢你仗义相助!” 薛绯烟只是笑了笑,“不谢,你不嫌我多事便好!” 最终,她还是没有拿出来手里那两份连夜画出来的样图。 珍宝阁里头,跟她想象中的,好像不大一样。 这里不应该是这样的。 身为一个卖货的伙计,不一定需要舌灿莲花的去无脑的吹捧任何一位顾客,可也不能到被顾客怼到哑口无言,丢盔卸甲的地步。 见着薛绯烟果真什么都没有买,便走了。 另外两名卖货的伙计连忙凑了上来。 “她一进来,我便瞧着她定然不会买东西,果然!” “瞧她那一副穷酸的样子,我都不用细看,便知道,这里随便一根钗环,她都买不起。” 薛绯烟刚走到门口,便听到里头传来的议论声。 她停住脚步,想了想。 “你都不知道,她一进来,我便闻到她身上那一股子面粉味儿,就这样的人,也敢进咱们这店门?也不怕脏了咱们的地界儿?” 薛绯烟保持着微笑,折了回去。 见到她回来,那些瞬间不吱声。 “你们莫不是以为,你们在这样的地方,卖了两天的珠宝首饰,这些珠宝首饰,便都是你们的了?” 那几名伙计一愣,还没来得及说话。 薛绯烟便再次说道:“先不说我,纵使你们天天跟着些金银珠宝打交道,这里面的东西,你们又能买得起几样?” “方才那位小姐,倒是买得起你们店里的珠宝首饰,可你们却没有能耐,将东西卖给她,即便这样,你们非但不自省,反而还来议论我这个一看便买不起东西的人?” “这种行为,你们不觉得可笑吗?” “你又算是哪根葱?自己买不起珠宝首饰,一身穷酸样,还不许我们说了?” 薛绯烟环视了眼前的这三个人一圈。 最终,将眼神落到了方才,被她解围的那个伙计身上。 见他只是低下了头,一言不发,半句想要为她辩解的样子都没有,薛绯烟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是买不起珠宝,可我若是你们,我会尽力的将珠宝,卖给能买得起的人。” 桌子上,那位小姐看的所有的头面,都还没收。 “你们整日里同这些东西打交道,你们知道这些头面,特色的地方,分别在哪里吗?” “什么样的式样,适合什么样的人?适合什么样的场合?” “这些东西的来历,设计出这些款式的寓意,你们能说得出几样?” 薛绯烟突然觉得有些没意思。 同这些人说这些废话做什么呢? 他们能不能将东西卖出去,又与她何干? 总之,若想要她将画出来的样图,交给这样的店铺,她是一百个不答应。 “算了,咱们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我先告辞,后会无期。” 薛绯烟刚要出门,便被人拦在了门口。 薛绯烟看着一位员外装扮的人,胖胖嘟嘟的,一脸和蔼。 面色红润,目光如炬。 薛绯烟不认得他,只当是自己挡了人家的道,便下意识的往边上侧了一步。 还做出了个‘你请’的姿势。 谁知那人没有半点要让开的样子。 反而笑眯眯的迎了上来。 “姑娘,敢问姑娘可否有兴趣,来我这里上工?” 薛绯烟:“嗯?” 他挺着肥挺挺的肚子,吭哧吭哧的进来。 “姑娘你是不知道,那些伙计,我早就想炒了,若是姑娘肯来我这里上工,我保证,每月给你五两银子的报酬,外加你卖出的每一样首饰,一成的利润,你意下如何?” “嘶!” “每个月五两?” “每卖出一件首饰,都能分一成的利润?” 身后的那两个碎嘴子伙计,一个声音比一个大。 “掌柜的,您不能这么偏心,我们在这里干了小半年,也不过只有每个月一两半的银子做报酬,分成您更是谈都没同我们谈过,您这事儿,做的可一点儿都不地道!” “就是啊,掌柜的,怎么说我也是您的侄女儿,有这么肥的酬劳,您怎么都不想着我,尽便宜了外人?” “你还好意思谈你是我侄女儿?我跟你八辈祖宗打交道到一起的亲戚,早就出了五服,若非你们找上门来,我压根儿连你是谁都不知道。” 胖掌柜的十分不客气的将那个碎嘴子的小姑娘,一层体面的外衣,扒的干干净净。 “一说起你是我侄女儿,我就觉得丢人,你是我侄女儿,你天天在我店里,拿着我给的薪水,白吃白喝?你自己说说,这几个月来,你赶走了我多少客人?你卖出过几件首饰?这些首饰叫什么名字?是个什么式样?用了那些工艺?缀了那些宝石?你能说出来哪一点?” “哦对,至少你还能分辨得出,这些东西,哪个是金的,哪个是银的,哪个是玉的,知道这些,你最起码比蹲在村头边,整天乐呵呵傻笑的傻子要强上几分,我也不好笑话你,从今天开始,你就收拾包袱,给我滚蛋,老子不当这个冤大头,养不起你这般高贵的伙计。” 另一个人见到胖掌柜的侄女儿被这么不留情面的数落一通,笑的合不拢嘴。 叫她平日里,仗着自己跟掌柜的沾了那么点儿亲,就把自己真当成小姐了,天天看谁都用鼻子眼儿,现在吃排头了? 直接收拾东西滚蛋! 哈哈,多好听的一句话啊! “你笑什么?” 这个小姑娘,笑还挂在脸上,排头便落到了她的身上。 “你笑的这么好看,怎么在客人面前,就只会哭丧着脸呢?” “我刚才问她的问题,你能回答的上来几个?” “自己还啥都不懂,竟还好意思去笑别人?” 胖掌柜火冒三丈。 “方才应家小姐来,你们就眼睁睁看着阿川一个人被那个小丫头骂的像个鹌鹑似的,没有一个人想着上前帮衬两句?就你这样的,别说是来我店里当伙计,便是去我家里,给我娘子倒夜香,我都嫌弃你连夜壶都拿不稳,你也给我收拾东西滚蛋。” 薛绯烟就这么,一脸懵的看着突然回来的胖掌柜,发了一通大火,随即,将店里的三个伙计,全都赶走的画面。 最后,胖掌柜用一种‘我现在只有你了’这么可怜兮兮的眼神看着她。 “姑娘,你真的不考虑,来我店里上工吗?你若是嫌弃酬劳不够,我还可以再加!” 薛绯烟:“……” 第100章 把持不住 “掌柜的?是?” 薛绯烟喊了胖掌柜一声。 “不是我嫌弃酬劳不够,而是,我并非是来找工做的!” “不是来找工的?” 胖掌柜将薛绯烟从年头到脚打量了一番。 瞧着她的衣着,也不像是个来买东西的。 “你既不是来找工的,又不是来买货的,那你是来……” “我在家里,画了些图样子,原是想着,我若是能搭上掌柜的您,将样图卖给您,咱们谈成笔生意,日后有来有往的,大家都能有的赚头。” 薛绯烟直接表明了来意。 “谁知我一来,便看到了你们店里的伙计,这般不会卖货,我一下子,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样图?” 一提起这个,胖掌柜收敛起来的那一股子高高在上的优越感,一下子便冒了出来。 “不是我自夸,放眼整个西关镇,只有我们家,是最不缺新鲜样式珠宝首饰的,一般二般样图,我还真看不上。” “看不上也无妨,我瞧着你们店里头,若非‘珍宝阁’这个名头,怕是连一件首饰都卖不出去。” 好酒不怕巷子深。 没有珍宝阁,她还能将东西卖给翠玉坊,再不济还有臻品轩。 薛绯烟是不急,可胖掌柜的急啊! 要是这个季度,他手里头的店铺,再业绩垫底,那他真的可以卷铺盖走人了! “姑娘,上工的事情,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一个月二十两纹银,分成令算,放眼整个西关镇,你上哪儿能找到,比这个工钱还高的工作?” 胖掌柜完全是按照京城中上层人的工钱,给薛绯烟开的价。 薛绯烟突然想到了自己那家包子店,一个月累死累活,能多出来二十两银子,就已经是阿弥陀佛了。 相比之下,这里的银子,确实赚的轻松。 更何况,这里是珍宝阁。 能名正言顺进来的机会,可遇不可求。 薛绯烟没再一口拒绝。 “这件事,我得回去同我家人商量商量,还请掌柜的能给我些时间,等明日这个时候,我再来答复您,可以吗?” 薛绯烟好不容易松了口,胖掌柜自然高兴地不得了。 “好说好说。” 他心情好了,耐心也多了出来。 “你不是说你绘了样图么?拿来给我看看,可不可用,若是可用,我便会按照珍宝阁的规矩,直接出银子,买断你的样图。” 话终于说到了正点上。 “不知掌柜的您能出什么价?” 胖掌柜眯着眼睛,笑呵呵的说道:“按照我珍宝阁的规矩,所接图纸,会按照图样的品级出价,最低十两,最高一千两,具体你能那多少银子,还是一句话,我得先看了样图再说。” 薛绯烟想了想,“那好,我便先给掌柜的您看一张再说?” “就一张?” “嗯,就一张。” 毕竟是从没有打过交道的人,薛绯烟有所警惕,也能理解。 胖掌柜点头,“好,你先拿一张我看看,若真是好东西,我定会为你申请我们珍宝阁最高的优待!” 薛绯烟从袖袋里掏出来一张样图。 泛着微黄的纸张打开,一支金钗的样图,跃然于纸上。 是一对双鱼吐珠的步摇,簪身用了常用的海浪纹,簪子顶端,各是一条造型迥异的鲤鱼。 鲤鱼从嘴中吐出流苏,用金丝垂下来,缀上了几颗不规则的金珠子,看起来分外俏皮。 这对步摇,乍一看,除了图样新颖一些,好像没什么别的亮点。 可细细一瞧。 胖掌柜便瞧出了门道。 “这鲤鱼,为何是这个样子?“ 圆圆鼓鼓,看起来浑圆可爱,身上的鳞片,都像是真的一样,一片一片的覆盖在鱼背上,那鱼尾竟然呈现出半透明的色泽,那双眼睛,泛着红光,整条鱼十分仿真,像是活灵活现的出现在乌黑的青丝之间。 “掌柜的先说说,这样图,能卖多少钱?” 胖掌柜总归是做过这么多年珠宝生意的行家,自然能看出,这样图的价格,怕是便宜不了。 “若这上面的工艺,都能完全复原,做出一模一样的步摇,我敢保证,这张样图,能卖出至少五百两的价格。” “五百两?” 薛绯烟想象了一下,五百两银子,能有多少? 最后十分贫瘠的发现,自己的想象力有限。 想不出来。 胖掌柜以为她嫌少,又道:“若你答应来我这里上工,我会尽力,给你争取八百两银子的价格。” “……” 这不是红果果的you惑么? 是个凡人的,都会动心的好吗? “你容我想想。” 真的是好烦啊! 她也很想矜持啊! 可那是八百两银子,整整八百两银子啊! 叫她怎么能把持的住? 薛绯烟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的珍宝阁。 一步一虚,一双脚,像是踩在了棉花上,整个人有些飘飘欲仙。 不是她没见过世面。 而是,前世,她虽然跟着楮墨,见过了不少金山银山,珍奇异宝。 可那时候的她,毕竟是飘在天上的,连自己都不真实,对于那些身外之物,哪里能有多大的感触呢? 可若是五百两银子,是牢牢实实的抓在她手里的,那可就不一样了! 薛绯烟还没从那种飘飘然中回神,方才有两名小厮,拦住了她的去路。 “姑娘,我们家小姐有请您去西关酒楼一聚!” 薛绯烟后退了半步,满脸警惕。 “我不认得你们家小姐。” “我们家小姐,乃是应家长女,应红缨。” “……”薛绯烟彻底醒了。 “不知你们家小姐找我何事?” “姑娘去见了人,自然知道。” 好像躲也躲不过? 薛绯烟有了这个意识,便不再垂死挣扎。 “罢了!两位小哥,请带路!” 西关酒楼二楼的雅间,须得提前一个月预定,方能订得上。 应红缨在这里,却有一剑单独的雅间。 便是她不来,这雅间也只能空着,不能接待任何顾客。 这就是金钱的力量。 薛绯烟在这里上过工,都没上过二楼。 应红缨气派十足的坐在里头,面前摆了一应的茶点佳肴。 她的身后,除了方才的双桃之外,还多了一名婢女。 两名婢女跟在她身后,一个为她布菜,一个为她斟茶,光是那气势,就足以让人不敢靠近。 第101章 神奇的朋友 “不知小姐找我来,所谓何事?” 这一次,双桃似乎安分了许多,一个多余的字都没说。 应红缨示意了一下。 另一边的双喜,随即放下手里的茶壶,取来了一份样图。 “我们家小姐瞧着,姑娘你是个识货的人,特请你来看看,这副头面大概能值多少银子?” 一副银色垒丝掐花头面的样图,赫然出现在薛绯烟的眼前。 薛绯烟一看那头面上镶嵌的琥珀,便认出来,这就是柳三娘之前给她看的,章家小姐出席县令千金要戴的头面。 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应家小姐手里? 薛绯烟强压下心头的疑惑,笑着说道:“应家小姐,怎么会估量不出一副头面的价格?我的眼力,哪有小姐的准?小姐莫不是太抬举我了?” “在我面前,你也不必揣着明白装糊涂,能一眼便看出珍宝阁里头那副头面,出自京城的人,自然是比我厉害得多。” 应红缨大抵是天生就不爱笑。 清冷的脸上,减了几分美艳,多了几分疏离。 好像见到谁,说什么,做什么,都淡淡的,没什么情绪起伏。 不过,看着她身边的婢女,那么惧她,薛绯烟便知道,这位小姐,性子应该不好。 “小姐,您瞧瞧我这一身破烂玩意儿,出现在您的面前,都是脏了您的眼睛,我真的看不出,这东西能值多少银子!” “不过,这东西能从小姐您身边的人手里拿出来,只怕是价格不菲啊!” “呵,看样子,你是想装傻装到底了?” 应红缨扬起嘴角。 应家本就是山匪起家,虽说,经过了两代人的洗白,逐渐用正经商人的身份,掩盖住了山匪的过往。 可骨子里带着的匪气,在举手投足之间,还是显露无疑。 应家老爷子爱财如命。 偏生,应家长子应孟千又是个嗜赌如命的人。 应孟千和应红缨,都是应家正室嫡出的孩子。 应家当家主母是个厉害的人物。 这么些年,应家老爷子,一房又一房的娇妻美妾,往府里纳着,愣是一个庶出的子女都没能折腾出来。 应家的儿子不成器,女儿倒是不错。 据薛绯烟所知,应红缨名下有诸多产业。 应家老爷子,还会将手里头的许多事情,都分到应红缨手里头,让她去办。 对于应家老爷子来说,女儿比儿子靠谱多了。 日后,他们家的女儿,若是能招个女婿上门,将女儿一辈子留在家里,他倒是不介意,让应红缨继承家业。 至于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只消给了银子他花,让他不愁吃穿,也就够了。 若是将偌大家业都交到他的手里看,没得三两天,便能将他们应家,所有的家当全部输光。 上一次,应孟千一个晚上,输出去五万两白银。 盛家老爷子知道之后,差点没将应孟千的腿打断。 若不是应夫人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应孟千指不定还能不能见到第二天的太阳。 以至于,这段时间,应孟千再也没出现在人前。 说是说应老爷子禁了他的足,但是,整个西关镇,谁不知道,他就是躺在家里养伤的。 应红缨从来都硬气的很。 在府里头,更是说一不二。 “来人,将她给我拿下。” 这句话一出,原本守在门外的几个小厮,立即进来,将薛绯烟一左一右的擒拿住。 薛绯烟被迫站在那里,佝着身子,一动也不能动,心里头的怒气,噌的一下,便冲了上来。 “应小姐是想要屈打成招?” “不至于。” 应红缨依旧面不改色。 “我只是想要你的一句实话,那套头面,究竟是师出何名?价值几何?” 应家不比别的家族,底蕴深厚,眼见也厉害。 山匪出来的祖上,到应红缨这一代,也不过只到了三代。 平日里吃的穿的戴的用的,几乎都是跟风行事。 别人家的小姐时兴什么,她便买什么? 别人家的小姐夸哪家好,什么东西好,她便依葫芦画瓢,买回来用。 可如今,她要参加的,是县令千金的生辰宴。 听说,那人也会来。 谁都想和那人攀上关系。 而应家最大的竞争对手,便是章家。 她自然要将章知琴那日的穿着打扮,打听的一清二楚,才好艳压她一头,入得那人的青眼! 这么点心思,薛绯烟一眼便看穿了。 薛绯烟没必要为了个素不相识的人,让自己白白的受折磨。 “我说。” 她瞪了两边的小厮,“赶紧给我松开,你们要是再对我不客气,我指不定就不想说了!” 得到应红缨的示意,那两个人才松开手,重新退了出去。 薛绯烟没好气的理了理衣衫。 “应小姐,我这里,每一条消息,都是需要花银子买的,不知应小姐愿意出价格多少?” 应红缨还是第一次碰见这样的姑娘。 “你知不知道,只要我一声令下,你半个铜板,都没办法从这里面带出去?” “我自然是知道的。” 薛绯烟一脸正气,不卑不亢。 “可是,你这般对我,我若是能让你膈应一下,我心里头也能痛快几分。” 应红缨笑了。 极少笑的她,乍然这么一笑,竟像是凛冬时节,天地万物的花儿,砰地一下,都开了似的。 “你是个有趣的人,我突然觉得,我们若是能做朋友,倒也不错。” 薛绯烟:“???” 朋友? 经过这样一番折腾,是谁给她的勇气,让她说出,她们还能当朋友这样的话的? 薛绯烟又想了想。 哦!是金钱。 有钱能使鬼推磨,更别说做朋友了! 薛绯烟再次对现实低了头。 “既然是朋友,那我便给应小姐一个优惠,” 薛绯烟蹬鼻子上脸,直接坐到了应红缨对面。 “一个消息十两银子,我给小姐你一个友情价,八两一个问题,怎么样?” 应红缨努了努嘴。 双桃十分不情愿的,掏出了八两银子,砰的一下,重重的放到了薛绯烟的眼前。 “这套头面,是出自哪位大师之手?” 这是第一个问题。 薛绯烟想了想。 这件事,她好像听柳三娘说过。 “是出自京城珠宝大士,贾三千,贾大士之手。” “竟然是他?” 应红缨冷哼一声。 “想用这套头面,来讨那位公子的欢心?呵,做梦!” 第102章 这钱太好赚 “既然是贾大士做出来的东西,价格只怕是不便宜?” 薛绯烟没有回答,而是挑眉一问:“这算是第二个问题吗?” 应红缨一抬眼,双喜又拿出来八两银子,放在了薛绯烟的面前。 薛绯烟将银子仔仔细细的揣进兜里之后,才说道:“大约五百两银子一套,虽说那是一副银子打造出来的头面,可眼下银子金贵,上面缀着的琥珀,能找出来大小、形状那般合适的,也不大容易,更难得的,是那上面的工艺。” 越是精细的活儿,工钱越是不低。 尤其是这种需要带的出手,又有排面的东西。 “才五百两?” 应红缨不屑的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精贵的玩意儿呢!容得她藏得这般严实?” 才五百两? 薛绯烟暗暗想到,五百两银子,都够买一副很好的黄金头面了! 不过,关于这种人与人之间参差的事情,她向来都不喜欢发表感慨。 “应小姐还有问题吗?没有的话,我还有事,要先走一步了!” 想问的问到了,应红缨也没什么别的要问的。 双喜道:“今日之事,若是有了旁人知晓,那边别怪我家小姐,让你在西关镇混不下去。” 薛绯烟:我好怕怕哦! 她没好气的抬起了眼皮子。 “封口费,一百两白银。” “你……” 应红缨周围气息一冷。 双桃便跳了起来。 “开口就是一百两,你怎么不去抢?” “你们一开口就是让我在这里混不下去,这么能耐,怎么没见着你们家的谁,在这里混个县令当当?” 真的是! 应家人在西关镇里头,是个什么名声,薛绯烟早就有所耳闻。 上次在三花赌坊,见到了应孟千那副泼皮无赖的性子,这一次,见了应红缨这般蛮横的土匪性子,她竟然觉得,应孟千还不错? 果然,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你真当我是泥捏的,没有半点脾气?” 应红缨终于发怒了。 她已经好脾气的,忍了这个得寸进尺的女人一下午。 她生来便不是个忍耐的性子,这会儿,过河拆桥,说翻脸就翻脸,她没有半点愧疚。 薛绯烟并不惧她。 “你做这些,都是为了去参加县令千金的生辰宴?” 薛绯烟不怕死的问道:“真不知道你们从哪里得来宣王会来的消息,真的是可笑至极!” 小厮们刚刚进来,一个个提着棍子,准备将薛绯烟乱棍打死的时候,薛绯烟冷不丁的来了这么一句。 “你若是想要搭上宣王那条线,不如,我给你指个明路?” “就凭你?” 应红缨不知道薛绯烟究竟是从哪里知道宣王的事情,这个女人,看起来就跟寻常的山野村妇无异,可她懂珠宝首饰,还知道宣王? 这让应红缨不由得心生警惕。 “你到底是谁?” 薛绯烟慢条斯理的说道:“我?我是我自己的人啊!” 应红缨看着她那一脸高深莫测的模样,只觉得碍眼极了。 可若是她说的,都是真的…… 应红缨又不敢打这个赌。 “你方才的话,是说宣王不会来?” 薛绯烟狮子大开口,“啊!这个问题,要二百两银子,我才能回答!” 她突然间好像摸索到了一个生财之道。 应红缨再次耐起了性子。 “你最好是有命,能活着从这里出去。” 她咬着牙根儿,喊了一声:“双喜。” 双喜愤愤不平的拿出了一张二百两的银票,重重的拍在了薛绯烟的面前。 薛绯烟也不管她们给的情愿不情愿,笑眯眯的将银票揣在兜里之后,愈发满意的答道:“是,他不会来!” 杨凡林再怎么在西关镇权势滔天,可宣王眼下,是陛下最得宠的一位皇子。 身为皇子,又怎么会纡尊降贵,去参加一个边陲小镇县令家女儿的生辰宴? 杨凡林安的是个什么心思,明眼人一看都能看出来。 说实话,在正当红的皇子面前,一个七品县令家的女儿,便是生得再怎么貌若天仙,与他做妾,都算是高攀。 就这么五个字,二百两到手。 薛绯烟只觉得自己爽翻了!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 这些都是不能表露出来的,只能在心里头默默地兴奋。 应红缨再次问道:“你方才说,你有法子能搭上宣王那条线?是什么?” 薛绯烟盘算了一番,比出一根手指头。 “这个问题,需要一万两白银。” “你得寸进尺?” 应红缨拍着桌子怒了。 她就是怕别人说她一身匪气,所以才会努力的让自己在外人面前,看起来端庄大方,是个大家闺秀。 谁知这个女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激怒她。 让她忍无可忍。 “一万两银子,你可真敢开口?” 她一手摔碎了一只茶盏。 “且不说你说的究竟是真是假,都未可知,便是真的,你瞧瞧你那副穷酸的样子,本小姐给你一万两银子,只怕你没命享!” “有没有命想是我的事情,不论应小姐信不信我的话,我这消息,也有的是人想买,即便不卖给应家,我还能卖给盛家、贺家、章家,我这个人最是崇尚自由买卖,做生意须得两头都乐意,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才行,应小姐若是觉得勉强,放我离开便是,何必这般咄咄逼人?” “来人,将她的嘴巴给我缝起来,往死里打。” 应红缨彻底发了怒。 薛绯烟怒吼一声:“谁敢?” 她横了一眼那些小厮们。 “你不好奇我为何会知道宣王的事情吗?今日,我要是没有安然无恙的,从这个门里头好好的走出去,不出明日,宣王便会派人,让你们应家看不见第二天的太阳。” 一个山匪起家的商贾,能发展到现在这样,说没有脑子,那是不可能的。 薛绯烟说的那般笃定,又有理有据,倒是让应红缨心里怯了几分。 薛绯烟其实也很紧张,一颗心都吊到了嗓子眼儿。 这一招她还是前世,跟在楮墨身边,看他去和敌国谈判的时候学到的。 临危不乱,即便只有一份胜算,也要摆出十分的底气,这样才能从根本上,威慑敌人。 “你最好祈祷,你今天同我说的话,都是真的!” 第103章 交易 “一万两银票,明日此时,在此奉上,你若是敢有半句虚言,我有的是方法,让你神不知鬼不觉的暴毙于家中。” 应红缨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走了。 薛绯烟这才出去。 她刚一出去,便看到厚朴气喘吁吁的踩着楼梯跑上来。 他急的满头大汗,见到了薛绯烟安然无恙的那一刻,一颗悬着的心才算是放下。 薛绯烟诧异的看着他。 他也知自己失礼了,努力的平息了呼吸,磕磕巴巴的说道:“是……是我表哥,他说……说你被应家的人缠上,我一听顾不得许多,就跑了来!” “我没想要打扰你,我……” 他心慌意乱的说道:”我就是想帮帮你,仅此而已!“ 薛绯烟既没有笑话他,也没对他冷嘲热讽。 她十分疏离有礼的对着厚朴福了福身子。 “多谢厚朴大哥,我正好要去一趟杏林堂,不如一道?” 薛绯烟的话,让厚朴受宠若惊。 “你不必惊讶,又不是什么老死不相往来的事情,何至于此?” 他们一路并排走着。 厚朴十分拘谨。 薛绯烟笑道:“上次在盛家二公子的院子里,多谢你与胡大夫没有拆穿我,我原想下午去你们杏林堂一趟,好生的感谢你与胡大夫,再顺道抓一些药材回来,没想到,你竟先来找我了!” “不必言谢,那次,我也没帮上你什么!” 厚朴本就是个不会表功的人。 那日见到薛绯烟身陷囹圄,他不知求了多少人,都没能搭上盛家二公子那条线。 没帮到薛绯烟,他已经很愧疚了,哪里还能接受薛绯烟的感谢? “要谢的。” 薛绯烟停了步子,十分郑重的说道。 厚朴抿了抿唇,没再说话。 薛绯烟从不愿意欠他一丝一毫的人情。 总是心里已经不抱有念想,可他依旧会失落。 “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去买些手信,带去杏林堂。” “真的……” 不用! 薛绯烟没等厚朴将话说完,便去了旁边的茶庄。 她买了两盒品相不错的茶叶,拎着东西,出来的时候,便见到厚朴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等她。 “等久了?” 薛绯烟将另一只手里提着的东西递给了厚朴。 “喏,给你的谢礼,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我见着门口那个摊子上面绣帕和团扇不错,便买了一些,让老板包了,你可以拿回去送给你娘亲。” 厚朴没办法拒绝。 他接过东西,“我替我母亲谢谢你。” “哈哈哈!” 薛绯烟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你拿着我的给你的谢礼谢谢我?” 这么一听,厚朴不争气的脸红了。 “嘿嘿,好像是有些好笑。” 薛绯烟太过坦荡,坦荡到厚朴再也没办法对她动任何的心思。 她看似是与厚朴一同回杏林堂,实则是为了彻底掐断自己这一朵桃花。 厚朴是个聪明人,自然能感觉得到。 “你方才说,你要去杏林堂抓药,你们家谁病了吗?” “不是。” 薛绯烟一面走着,一面说道:“是小墨,他马上要下场参加县试,他那个身子骨,你也知道,我是想买一些益气补元的药,给他补补身子。” “好,一会儿我同我祖父说一声,让他给你开一些上好的药材!”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一转眼,杏林堂便到了。 薛绯烟将茶叶送给了胡善之,又抓了药,并没有多待,她还想去一趟千丝汇。 直到人走了,厚朴才重新垂下了肩膀。 胡善之看了门口一眼,问道:“我看着你急匆匆的出去,又是为了那姑娘?” “祖父,我是彻底没指望了。” 但凡薛绯烟能对他多上心两分,他都不会这般绝望。 “没指望是对的,若她拒绝了你,还一味地吊着你,这才是大有问题。” 胡善之行医几十年,阅人无数。 一见到薛绯烟对厚朴的样子,便知道,那姑娘对自家孙子,压根儿就不上心。 倒是自家外孙,剃头挑子一头热,一股脑的扎进去出不来。 那姑娘倒是不错,坦坦荡荡的,字里行间都在拒绝厚朴。 该了断的时候,干脆利落,不拖泥带水。 在家外孙与她,也着实没有缘分。 “我听说,你母亲最近正在同你相看?你意下如何?有没有中意的姑娘?” “外祖!” 厚朴如临大敌的嘟囔道:“就不能容我缓口气,再说这样的话吗?” 他才刚刚失恋! 一想到回家,还要被他母亲盘问哪家的姑娘,他感觉如何,他就一个头两个大。 他又没过谁家的姑娘,光是听那媒人,巧舌如簧的将各家各户的姑娘吹上了天,他能发表什么意见? 依照媒婆那说法,每一家的姑娘都好,都没得挑,他不论选谁都像是高攀。 媒婆将他母亲哄得团团转,以至于在家里头,愈发的被母亲嫌弃。 “呵呵,你母亲也是为你好,指不定,再过两年,我就能抱重孙子咯!” 胡善之心情愉悦,哪里还管厚朴心里头怎么想的? 薛绯烟不知道杏林堂这边的祖孙对话。 她去了一趟千丝汇,给楮墨买了两双合脚的棉鞋,又买了两身崭新的长衫,然后去了泰然书斋,给楮墨添置了一套新的笔墨纸砚,这才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了家。 红豆正在院子里,教秦臻练武。 先从跑圈和扎马步开始。 秦臻小小的身板,不知道蹲了多久的马步,圆圆的脸蛋上,豆大的汗珠子不要钱似的往下掉,她还咬牙坚持着,一声苦都不叫。 薛绯烟看了都心疼。 “我刚买了只鸡,一会儿用来炖蘑菇,明日,我要去一趟西关书院,给小墨送东西,顺便带一碗过去,剩余的,咱们今天就吃了,给阿臻也补一补。” 一听到有吃的,红豆开心,秦臻练武也更有动力。 薛绯烟将东西归置好之后,便去了厨房忙活。 第二天一早,薛绯烟便动身去了西关书院。 大包小包的东西,她一个人不方便拿,干脆叫了辆牛车,直接将她送到了西关书院的门口。 薛绯烟向看山门的人只应了一声,不一会儿,楮墨便从里头出来。 “急什么?慢慢走便是,我又不会跑。” 楮墨一听阿姐来了,哪里还坐得住?可不是一路小跑过来的? “阿姐怎么来的这样早?我原本还以为,你要下午才能来。” “原是打算下午来的,不过有一件事情,我拿不定主意,便想着早一点来,问问你。” 第104章 招工 “阿姐还有拿不定主意的事情?” 楮墨将东西接过来,洗耳恭听。 “之前,我同你说,我想画珠宝样图,赚银子之余,还能趁机混进珍宝阁,昨儿珍宝阁的老板就想让我去他那里上工,说是一个月给我二十两银子的月钱,若是我绘制的样图,过了他们规定的品级,还会令出高价,买断我的样图。” “那阿姐卖包子,一个月能赚多少?” 薛绯烟答道:“大约,也就十五六两的富余!” “那阿姐去,让红豆陪你一起去。” 薛绯烟倒是这样想过,“但阿臻那边该怎么办?” 楮墨却道:“包子店辛苦,若能找个可靠的人帮着阿臻,也不是不行。” 薛绯烟拍了拍脑袋,“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薛绯烟觉着,槐花婶子就不错。 就住在她如今的住处隔壁,这么久了,薛绯烟对槐花婶子一家也算是知根知底。 想当初,若非槐花婶子牵线搭桥,她还未必能找到这般便宜又合心意的住处! 打定了主意,薛绯烟便心无旁骛的回了家。 薛绯烟原本想着,这个时间,槐花婶子应当还在西关酒楼做工。 谁知她家院子门是开的,薛绯烟瞥了一眼,便瞧见她一脸愁苦的蹲在井边洗衣裳。 薛绯烟敲了门。 槐花婶子见到是她,立即扬起了一个笑脸,站起身。 “哟,你来了?快进来坐坐,外头风大,可别冻坏了身子。” 她将湿漉漉的双手,随意的往襦裙上擦了擦,擦干净了水,才迎着薛绯烟进了里屋。 “院子里头都是木屑,我还没来得及收拾,咱们上屋里说话,我给你倒杯热茶来。” 槐花婶子的相公刘庆,是个木匠。 平日里就在家里给人家做些桌椅板凳,柜子门框什么的养家糊口。 槐花婶子则去西关酒楼洗碗,贴补家用。 薛绯烟拉住她。 “婶子不必客气,我算不得什么客,不必斟茶倒水的。” 槐花婶子瞧着她,“你来,是有事要同我说?” 薛绯烟瞧着槐花婶子虽然对她笑意吟吟,可眉宇间带着愁绪,便拉着她一并坐下。 “我的事不急,只是婶子,我怎么瞧着你好像心情不大好?” “诶!”槐花婶子叹了口气,“快别提了,我原在那西关酒楼里头,做的好好,谁知掌柜的家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远房亲戚,攀上了他,说要找活儿干,便将我从里头挤了出来!” “那酒楼里头,只有两个负责洗碗洒扫的人,这你也是知道的,另外一个,也是沾亲带故进去的,我争不过她们,便只能领着工钱回来!” “我家婆母,身子骨不好,瘫痪在床多年,日日都需靠着汤药维持,儿子虽说不是个成器的人,可好歹也能读得进书,眼下正在竹山书院读书,女儿虽说嫁出去了,可她自顾都不暇,哪里还能顾得上我们?烟姐儿,丢了这份工作,我急啊!” 可不是急吗? 家里头,里里外外都得用钱。 他们这些住在镇上的,既没有田地,也没有庄稼,除了上工、做营生之外,半点收入都没有,若是碰上手脚不勤快的,家里烧的柴火,都得花钱去买! 原本,她在西关酒楼上工,虽说月钱不多,好歹也能维持家中日常的开销。 现在,活计丢了,她还要顾虑家中,一时间找不到什么合适的工作,不过才两天,槐花婶子急的嘴角都起了泡。 薛绯烟没想到正瞌睡便有人送枕头。 “这不赶巧了吗?” 薛绯烟笑道:“我那包子铺,正缺人手,旁人不知根不知底的,我也不敢随便招人,我今儿来,就是想问问你,若是愿意,便去我那里上工,一个月给你二两银子做月钱,就忙活一上午,过了午时,便能回来照看家里,你若是愿意,明天就去,我先带你两天,上上手。” 薛绯烟说着,又道:“我年纪浅,来镇上的时间,也不长,认不得什么人,当初若非婶子你,我怕是连个像样的住处都找不到,如今若能帮衬着你,我心里头也高兴,所以,婶子你不必有太多的顾虑,只消考虑,这份差事你能不能干,愿不愿做就行。” 槐花婶子早就听说薛绯烟开了一家包子店,可从来也没去过。 倒是薛绯烟,三不五时的,都会拿一些店里没买完的包子,回来分给左邻右舍。 包子都是当日没卖完的,过了晌午没卖出去,薛绯烟都会带回来分给邻居们。 俗话说得好,远亲不如近邻,薛绯烟孤身在外,总想着要同左邻右舍打好关系,这样万一日后遇到了什么事情,也好找人帮衬着! “你容我想想,你那包子铺,你同你妹妹两个人忙不过来吗?” 薛绯烟也没藏着掖着,“我近日找了份活计,那东家给我开的价格挺高的,我舍不得拒绝,便想着,若是能找个人来替我,带着我妹妹一同经营包子铺,我也能安生的去那边做活。” “那成。” 槐花婶子一锤定音。 “明儿个我就同你一起去店里,先干两天试试,若是做得来,那我就去你那里上工。” “那可真是多谢婶子了!” “你可别跟我客气,是我要谢谢你才是,你可算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就是不知道,你那里的活计,我能不能做的来!” “都是些厨房里的事情,婶子好歹也在厨房里这么些年,烧火做饭的,我那里的活计,你定是不在话下。” 包子的配方,阿臻都会。 就是她年纪太小,薛绯烟不大放心她一个人在店里,怕她忙不过来,累病了就不好了! 事情谈妥了,薛绯烟也没多留。 她还得赶着去西关酒楼。 应家那位小姐,想必已经在等着她了。 不过去之前,薛绯烟想了想,她得带上红豆一起。 这个时候,店里已经忙得差不多了。 薛绯烟买了些菜,带到店里去,一去便开始忙活着做午饭。 秦臻给她烧火,红豆则站在一边看着,她每日吃的,这么好吃的食物,究竟是怎么从生的变成熟的,又是怎么变得那么好吃的? 薛绯烟手脚麻利的切着菜,说道:“我找了份活计,过两日便要去上工,这边我请了槐花婶子来帮忙,红豆到时候,就跟我一起去那边。” 秦臻“嗯?”了一声。 “阿姊怎么突然要去上工?是咱们的包子店不赚钱吗?” 第105章 假交子 “也不是,只是那边给我开的工价太高,我没法拒绝,就想着,这边的东西,左右你也都会了,我也教不了你别的什么,知消找个信得过的人,能照应着你就好。” 秦臻有些好奇,“他们给阿姊开了多少银子?” “二十两。” “啊!” 秦臻张大了嘴巴,半天没能缓过神,“是一年……二十两吗?” “一个月二十两!” “咦!” 秦臻当机立断,“阿姊赶紧去,我这边能忙得过来。” 一个月二十两啊! 阿姊可真厉害! 秦臻乐呵呵的陷入了暴富的美梦。 薛绯烟见着她那样,噗嗤一笑。 “都说我财迷,你怎么瞧着,比我还要财迷?” “财迷有什么不好的?阿姊这么厉害,我多像像阿姊,说不定,长大之后,也能这么厉害!” 这时候,一直没说话的红豆,突然说了话:“你是要去珍宝阁上工?” 薛绯烟也不惊讶她为什么能猜得出来。 越王的人,一直想要渗透宣王的势力。 可对于珍宝阁这一块,宣王可谓是严防死守,根本不给人可乘之机。 放眼整个西关镇,能开得起这么高工价的地方,屈指可数。 红豆并不是那种不谙世事的豪门闺秀。 该知道的事情,她都知道,该有的分寸,她也有。 “是,所以,要你同我一起去。” 红豆点头,“可以,我同你一起。” “不过,要进去那里,只怕是会被他们连带着祖宗十八代都潘查清楚,他们才会信我们,这两天,我得去找主子,给我做一个新的身份才行,须得毫无破绽,让他们既查的明白,又查不清楚。” “嗯,晚一点,你陪我去一趟西关酒楼,从酒楼回来之后,你再去办身份。” “好。” 她的任务,既然是负责保护薛绯烟的安全,那么自然是薛绯烟说什么,她就做什么。 吃过午饭,薛绯烟和红豆便结伴去了西关酒楼。 一到门口,便被应家的小厮带到了楼上。 应红缨已经等的有些不耐烦了! “说好的时间,你怎么来的这么晚?” 薛绯烟态度并算不上好。 “昨日,我被应小姐您的霸王行径吓到了,回去一晚上都没敢睡觉,于是今天,我特意找了我家阿姐来,陪着我一起,给我壮胆。” 应红缨这才注意到站在薛绯烟身边的红豆。 “废话少说,我要的消息,告诉我。” 薛绯烟没有半点怯场,“我要的银子,您得先给我才行。” 这理直气壮的样子,哪里像是被吓得一晚上没敢睡的样子? 应红缨没好气的冷哼一声。 “双喜。” 双喜心肝肉疼的捂着一摞子银票,割心割肉似的,闭着眼睛,将那一摞子银票,拍到了桌子上。 “拿去拿去,都拿去。” 薛绯烟看了看银票的面额,五百两一张,她当着应红缨的面,将银票来来回回,点了三遍。 确认没错,之后又看了银票对号的钱庄,是大夏最大的兴盛钱庄。 觉得可以了,她又将银票递给了红豆,让她看看。 红豆看了一眼银票上的印章,“这是假的。” “假的?” 薛绯烟拿过银票看了一眼。 她看着怎么跟真的差不多? 红豆解释道:“兴盛钱庄家的印章,虽然用的是小篆,可庄字最后一横的落尾处,却有一点细小的断裂,若不主意,很难察觉。” 被他这么一说,薛绯烟又仔仔细细的将那印章上的【庄】字,认认真真的端详了一遍。 “这确实没有断裂。” 应红缨难以置信的怒吼:“这怎么可能?” 她将银票截过来,将每一张票面,看了又看。 “这不可能,这些银票,我都是从库房拿出来的,不可能有假。” 薛绯烟也不知道她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装的不知道。 “看样子,应小姐并不是诚心想要同我做交易,既然如此,今日算我没来,我们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 昨天那张二百两的银票,想必也是假的。 薛绯烟有些懊恼自己过于大意。 不过,这也不能怪她。 毕竟,她就是个平头百姓,接触到银票的时候不多,哪里还能分得出什么真假? 应红缨瞪了一眼双喜。 双喜吓得,一个哆嗦便跪了下去。 “小姐,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啊小姐!” “我的金库,只有你有权利,拿我的钥匙打开,若不是你,还能是谁?” “不,不只有奴婢打开过,还有别人也进去过。”、 “你说什么?” 应红缨一个眼神,便足以让双喜吓得魂不附体。 “是大少爷。” 薛绯烟根本没想听这等应家的私密事。 毕竟,她懂得,知道的越多,死的越惨这句话的道理。 站在一旁战战兢兢的双桃连忙摆了个请的手势。 “我们家小姐要处理一些家事,烦请二位离开,剩余的事情,我们容后再谈。” 到手的肥肉没了。 薛绯烟有些郁闷。 她的一夜暴富梦,什么时候才能实现? “对了,昨儿你们给我的那张银票,估计也是假的,我过两日会去珍宝阁上工,还请应小姐将那二百两银子送去,交还给我。” 应红缨差点没被气死。 从小到大她都没有这么丢人过。 “放心,我这个人从不喜欢欠账,银子定会给你送去。” 得了这话,薛绯烟的心里才好受了些。 左右,她还是赚了钱的。 回去的路上,红豆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等到了家之后,红豆才急急匆匆的同她说道:“我今天晚上就得走,兴盛钱庄出了假交子,这件事,非同儿戏,我必须尽快禀报给主子知道,你放心,七天之内,我一定回来,珍宝阁那边,你先去着,等我回来,我就过去。” 薛绯烟是个知道轻重缓急的。 她甚至知道,兴盛钱庄背后的东家,与越王是至交好友。 虽说大夏有命令,不得官商勾结。 可当朝为官的,哪一个家中没有一点私产营生? 不勾结,那都是表面文章。 若为官的都不能有旁的营生,那么,他们一家老小的开支,逢年过节的打点,单靠那么些俸禄,怎么能够? 兴盛钱庄出了事,越王那边,便更是雪上加霜。 薛绯烟点头,“你快去,正事要紧。” 第106章 小姐您貌美如花 薛绯烟连夜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楮墨。 楮墨心中早有成算。 在此之前,他便已经修书给了宇文霆,让他与兴盛钱庄的东家早做打算。 没想到,那边不仅没有动作,反而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薛绯烟带了槐花婶子两天,直到槐花婶子能彻底上手为止,方才安生的去了珍宝阁上工。 而这个时候,距离二月初八,已经没有几日了。 二月二,龙抬头。 薛绯烟第一天在珍宝阁上工。 胖掌柜等了她许久,见她来了,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怎么会?看在这么高的工钱的份上,我也得来啊!” “哈哈哈,此话有理。” 胖掌柜带着薛绯烟了解店里的那些珠宝首饰。 什么样式的,放在哪里,金银玉器各有什么特色,存货放在哪里,薛绯烟仔仔细细的听着。 一面听一面记。 她学的认真,胖老板乐意同她多说一些。 “我瞧着你是个能做生意的人,这些东西对你而言,应当是不难!” 胖掌柜的话还没说完,店里面,便来了一位小姐看首饰。 “这位是珍宝阁的常客,西庄卞员外家的千金,卞小姐。” 薛绯烟恍然大悟。 “原来是卞小姐?” 薛绯烟迎了上去。 “不知卞小姐是想看看钗环,或是镯子?” 卞小姐看了一眼琳琅的饰品,道:“最近店里可有什么新出的簪子?我想买两支。” 薛绯烟带着她来了专门放置簪子的地方。 “我瞧着卞小姐您肤色极为白嫩,唇红齿白,眉目如画,倒真有两款簪子,特别适合您。” 薛绯烟说着,从里头拿出了一支水头极好的白玉簪,还有一支用白蝶贝雕成细细纹理的花朵,层层叠叠,组成玉簪花样式,用金丝垒成的主体,将白蝶贝玉簪浑然天成的嵌入其中,看起来新颖、别致,又清新脱俗。 “卞小姐,您看看这两支如何?” 薛绯烟将锦盒转了一面,让两支簪子清楚的落在卞小姐的眼前。 卞小姐看了那两支簪子,却皱起了眉头。 “为何不拿金簪给我看?难道我看起来,就不像是个能买得起金簪的人吗?” 薛绯烟看着这位珠光宝气的卞小姐,年纪大约十五六的样子,头上光是金钗就戴了两三支,脖子上挂着金项圈,手腕上带着约莫两指宽的金手镯,白萝卜似的手指头上面,还戴了四五个金戒指。 怎么看都像是一个有钱的暴发户。 薛绯烟十分好脾气的笑道:“卞小姐自然能买得起金簪,只是,小姐如今正值碧玉年华,生得白嫩又好看,只戴金饰,未免显得老成,您不如试着,将金饰取下,戴这两支簪子试一试,白玉簪、白蝶贝缠金枝簪,定能将小姐衬得肤白赛雪,更加青春靓丽。” “是吗?” 卞小姐将信将疑的问着身边的侍女。 员外家的小姐,无权无势,除了钱多,一无所有。 卞小姐总以为,只要自己吃的穿的都挑顶好的,走出去,人家才不会笑话她! 放眼整个西关镇,谁家的女儿,穿的戴的,有她的贵重? 可她总觉得,无形之中,周围的人都在笑话她。 不知是心理原因还是什么,这两年,她愈发的不爱出门。 若非要参加县令千金的生辰宴,她不得不陪着母亲出席,她根本就不愿意出来挑选首饰,忒烦! 那丫鬟自幼被家里头暴发户式的熏陶,自然也产生了审美差异。 “不如,咱们试试?” 薛绯烟拿来了一只干净的木匣子。 卞小姐的侍婢,将卞小姐戴着的所有钗环,尽数取下来,放进了空匣子里锁好,才取了薛绯烟推荐给她的玉簪和蝶贝簪。 色彩明亮的簪子,插在乌黑的发丝之间,卞小姐整个人,好像立刻白了一个度。 去掉了繁琐的装饰,露出明艳的五官,人顿时显得精神了不少。 “小姐,你可真好看!” 婢女一下子看呆了! 薛绯烟端来铜镜,立在卞小姐的身前。 “卞小姐您看,多美啊!” 薛绯烟将铜镜的角度调整到卞小姐一抬眼便能看到的地方。 “首饰这种东西,并不是说最贵的,就是最适合您的,您看这两款簪子,虽说不算名贵,可戴在您的头上,便显得它们格外名贵,首饰和衣服都一样,是用来衬托主人的,若是不分主次,让这些身外之物遮住了我们的美丽,那便有些本末倒置,何苦来哉?” 卞小姐像是从今天开始,才真正的认识自己。 “你说的对。” 她对着铜镜,摸了摸自己白白嫩嫩的脸,这么一配,她好像真的好看了不少。 “这两支簪子,我要了。” 薛绯烟并没有喜形于色,而是等卞小姐看够了,从镜子上移开了眼,才拿出了票据,与首饰对上号。 “这支白玉簪水头极好,是取自一整块白玉最核心的部分,由能工巧匠雕刻而成,不论是材料还是做工,都是费了极大心思的,这支簪子定价是八十两,蝶贝簪则是二十五两,一共一百零五两白银。” “嗯,将银票给她!” 卞小姐又将目光落在了铜镜上,哪里听得清薛绯烟究竟在说什么? 她只觉得,今日的她,格外的美! 婢女拿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又拿了一枚五两的银踝子,将银子交给了薛绯烟,又从薛绯烟手里头接过盖了章的票据,这才将钱袋子重新收起来。 薛绯烟拿着交子看了一眼。 兴盛钱庄? 她心中警惕,仔细的将交子上面的印章看了一遍。 发现…… “抱歉,卞小姐,这张交子是假的,我不能收。” “假的?怎么可能?” 卞小姐还没从自己的美貌中回神,她身边的婢女就一把接过了交子,上上下下仔细打量。 “这哪儿假了?我瞧着是真的啊!” “这确实是假的。” 薛绯烟指了指交子上面的印章。 “兴盛钱庄的印章,最后这庄子的最后一笔,是断开的,并不是一整笔。” 胖掌柜一直在看着薛绯烟是怎么卖货的。 见她刚刚上手,便十分熟稔的,成功推销出去了两款店里不大好卖的簪子,他心里头那股高兴劲儿还没过去。 就听到了薛绯烟说假交子。 他连忙凑过去,“怎么会有假交子?这是哪个钱庄的交子?” 第107章 变天了 “兴盛钱庄。” 薛绯烟道:“因着我前两日差点被骗了一回,所以对这个钱庄的交子便留意了几分。” “杏儿,你赶紧看看,咱们的银票是不是都是假的?” 杏儿连忙翻看着钱袋子里鼓鼓囊囊的银票。 胖掌柜也没闲着,立即将自己放置银票的柜子打开,将里面的银票一一翻阅查看。 “都是一笔连成的印章,怎么办小姐?咱们的交子,都是假的不成?” 卞小姐当机立断,“你去马车上取现银来付账,付完账,咱们赶紧回家,同父亲和哥哥商量,看看家中究竟有多少假交子!” 万一都是假的,那可了不得。 这件事情不可谓不严重。 可她临走之前,还记着要拿现银付账。 可见,这位小姐,除了不会打扮自己之外,人品秉性方面,都是很不错的。 那一边,胖掌柜心惊胆战的看着被他分出来的,所有兴盛钱庄的银票。 大夏总共有四个钱庄,分庭抗礼。 其中,以兴盛钱庄为首。 曾有人说,在大夏,每三张银票里面,必定有一张兴盛钱庄的银票。 这句话,并非无稽之谈。 胖掌柜手里捏着厚厚的一摞兴盛钱庄的银票,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了一般,差点就哭了出来。 他这家店的生意,本就比不过旁的珍宝坊。 如今,他手里头又收了那么多的假交子。 这么厚的一摞,少说也有一万两白银。 这些亏损,都是要算在他头上的。 就算把他拿去卖了! 哦不,就他这种姿色,怕是白送都没有人要,当个搭头,都会被嫌弃累赘。 他哪里就能值一万两银子了? “怎么办?怎么办?我怕是真的要死了啊!” 胖掌柜说哭就哭,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心酸的不得了。 薛绯烟看了都无奈了。 “掌柜的,我瞧着,这假交子,也并非只有你一个人手里头有。” “你什么意思?” 胖掌柜抬起头,元宝似的胖脸还在抽抽,看起来又可怜又好笑。 “我前两天差点被骗了,这就说明,假交子并不是第一个流通到你手里的,再者,卞小姐一兜子都是假交子,咱们这西关镇,说的好听一些,是个重镇,但算起来,也不过就是个边陲小镇,假交子既然已经流通到了这里,这就说明,如今的大夏,有一大部分的人,手里头都有假交子,咱们东家一定不会因为这个而责罚你。” “你说的,似乎有几分道理!” 薛绯烟扶额,“我们如今要做的,并不是坐在这里哭,而是要想办法,联合所有收到了假交子的商家,一同去兴盛钱庄讨个说法,若能补偿最好,若不能补偿,咱们也能同东家实话实说,理直气壮啊!” “没错。” 胖掌柜拍了一把大腿,“就按你说的办,我这就去寻常与我交好的那些掌柜的那里看一看,若是都有假交子,那我们必定要一同去兴盛钱庄讨个说法。” 薛绯烟看着胖掌柜风风火火的走了。 她也不知楮墨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到了入夜,她便隐约猜到,楮墨究竟打的什么主意了! 城门即将关闭,一队人马拿着圣旨,风尘仆仆的从城外进关。 薛绯烟是在下工回家的路上,看到这队人马的。 “莫不是陛下派来的钦差大臣到了?” “我瞧着像。” “听说上次偷盗官银的窃贼虽然斩了首,可那笔官银,到现在还没有找到。” “咱们上头那位,就是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糊涂蛋,他这官位啊,迟早要罢!” “虚,你可别乱说,你不怕董志洲了?” 那个街头混混,整个西关镇内,大街小巷,到处都有他的眼线。 他虽然是个混球,可他却容不得有人说杨凡林半个不好。 董志洲可一直都记着,他能在西关镇混的风生水起,可全仰仗着他舅舅照拂。 薛绯烟拢了拢外袍,总觉得好像要变天了。 夜里的凤格外的大。 她总算在彻底入夜之前到了家。 秦臻这两天,已经彻底搬过来,与薛绯烟一同住了。 正好,她早上和槐花婶子一道去店里,下午再一道回来。 薛绯烟到家的时候,难得看到季星辰也在。 这段时间,他可真是个大忙人。 整天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到了饭点儿都不来。 让薛绯烟以为,每个月十两银子的饭钱,她得的,好不轻松。 季星辰不知道从哪里回来的,像是累极了。 坐在椅子上,拿起水壶,就开始灌水。 喝了整整一壶水,才得以喘息。 “还好我跑得快,不然就回不来了。” 薛绯烟将茶壶接过来,问道:“你去劫狱了?身后有鬼差追你?” “什么劫狱?什么鬼差?我做的事情,可比劫狱刺激一百倍。” “比劫狱还刺激?那是什么事?” 秦臻不知从哪里钻出来,十分好奇的凑过脑袋,眨巴着眼睛问季星辰。 季星辰十分嫌弃的将她的脑袋一推。 “小孩子家家的,一边儿玩儿泥巴去,大人的事情,你跟着掺和什么?” 秦臻:“……” “你才小孩子,你才玩泥巴,你还尿裤子呢,哼!” 小姑娘气呼呼的跑了。 薛绯烟没想到一转眼,眼前竟然又多了一个人。 “你怎么回来了?” 楮墨带着一身的寒霜到家。 薛绯烟连忙又倒了壶热茶来。 “喝点热的,暖暖身子。” 她将茶杯递到楮墨手里,才继续问道:“你不是在书院里住吗?这么晚回来,明早还要去书院上课,这么赶,你能好好休息吗?” 楮墨端着热乎乎的杯子,喝着阿姐给他倒的热茶,只觉得心里都暖呼呼的,一点儿也没觉得冷。 “不碍事,我已经同牟山长告了假,今天夜里,我与季星辰还有事要办,你且好好待在家里,一定不要乱跑,知道吗?” 季星辰附和道:“没错,就算是听到杀人、放火、走水,也一定不要出来。” 他们俩一个比一个说的吓人。 搞得薛绯烟的心脏噗通噗通的跳个没完。 “我听闻京里钦差大臣来了,咱们这西关镇,是不是要变天了” “阿姐,西关镇,迟早是要变天的。” 楮墨伸出手,摸了摸薛绯烟及腰的长发。 她的头发不再似以前那般枯黄,虽说还算不上乌黑,可手感已经慢慢的如绸缎无异。 薛绯烟没舍得挪开脑袋,只任由着自己的长发在楮墨的掌心跳舞。 “我不管这天究竟怎么变,我只要你答应我,平安回来。” 第108章 她逃他追她插翅难逃 没有什么,比平安二字更重要。 这是薛绯烟唯一的要求。 这一夜,注定无眠。 薛绯烟坐在房间里,将秦臻哄睡着了之后,便忧心忡忡的看着窗外。 外头闹哄哄的,像是哪里走水了! 薛绯烟响起楮墨临走前说的话,并未出门,而是将门窗多加了几道锁,锁的严严实实,连一丝风都透不进来,这才作罢! 将近天明。 外头那闹哄哄的声音,才算是停歇。 街道一度的安静。 直到外头有人敲门。 薛绯烟才愈发警惕的抬声问道:“是谁在敲门?” “阿姐,是我。” 楮墨的声音透着疲惫,薛绯烟赶紧将门打开。 “你总算是回来了!” 她赶忙将人迎了进去。 见到身后没有旁人。 薛绯烟又重新将门拴好。 “方才槐花婶子来找阿臻一同去店里,都被我打发回去了。 我瞧着外头不太平,便想着,今天就不开店门了,以免有什么意外。 “嗯,不开门是对的。” 楮墨进了屋,薛绯烟已经做好了早饭。 清粥小菜。 虽说不大丰盛,可重在爽口。 饶是楮墨没有胃口,都吃了不少。 “昨天夜里,盛家着了火,杨县令没有想到,巡抚大人第一天来,西关镇内便出现了如此大的纰漏,杨凡林的官位,坐不了多长时间了!” 楮墨眼睛里面带着笑意。、 那感觉,就像是十年后,位极人臣的首辅大人,坐在了薛绯烟的面前。 他是天生的权臣。 薛绯烟从前,就是这般认为的。 那个时候,她还只是每日飘着,脚不着地,虚无缥缈。 直到现在,她真真切切的坐在楮墨的面前,看着他说话是,眼底泛出细碎的光芒,带着几分胸有成竹的傲气,其中,还透着一两分的兴奋。 她便知道。 楮墨已经彻底,不是那个,只会跟在她身后,喊她阿姐的少年了! 薛绯烟道:“火是你放的?” 楮墨没有否认。 他没办法欺骗阿姐。 薛绯烟又道:“从盛家找到官银了?” 楮墨:“……” 他突然有些心虚。 “阿姐!” 薛绯烟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并非池中之物,西关镇不可能关你一辈子,你迟早会高中状元,会去京城,会傲立群雄,会在朝堂之上翻云覆雨。” 薛绯烟没有生气,也没有开心。 她只是在用很平静的语气,陈述一个事实。 可她每说出一个字,楮墨的心跳,便会加快两分。 “可是小墨,这一世,和上一世,终究是不一样的。” “我不愿意看到你重活一世,还落得同上一世一样的结局!” “这一世,你应该开心长乐,会找到一个心爱的妻子,你们白首偕老,你会高官厚禄,前程无忧,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你会儿女双全,天伦之乐。” 薛绯烟认认真真的说着每一个字。 “身为男子,有野心,会踌躇满志,这是一件好事,可我始终希望你可以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权利和金钱一样,是会令人眼花缭乱的。 人的贪婪一旦泛滥,所承受的,只会是恶果。 她的小墨,上一世,为了给她报仇,已经丧失了人生中所有的快乐。 这一世,他不该是这样的。 楮墨却握住了她的手。 “我不会遇到你说的那个人。” 他斩钉截铁的说道:“除非,那个人,是你。” 除了薛绯烟,他不可能与谁白头偕老,共享天伦。 “我是你阿姐。” “又不是亲生的。” 楮墨想也不想的便反驳了薛绯烟的话。 “名义上阿姐,也是阿姐。” “那么,从今以后,我不会再叫你阿姐。” 楮墨异常坚持。 “我可以对你千依百顺,有求必应,可是,这件事,我不能按照你的意思来!” 楮墨固执的说:“上一世,我明白的太晚,以至于,当我知道自己心意的时候,我们已经阴阳两隔,再无可能,可是阿烟,娶你,是我上辈子,加上这辈子,两辈子合起来,唯一的心愿。” 薛绯烟内心深处,不知道是哪一根弦,被重重的拨动。 前世,她看着他,为她穿上喜服。 布置冥婚的场地。 他亲手在她的牌位上刻字。 说实话,那一桩桩,一件件,对于一个只是鬼魂的她来说,并没有多大的感触。 她看着那一切,都像是,一个局外人,在看戏中人。 但,那样深刻的爱意。 她突然间,从楮墨的眼睛里察觉到了。 这种视觉上的冲突,心理上的震撼,与她飘在天上时,看到什么,都没有过大的情绪欺负,是不一样的。 她甚至,无法开口回应他一个字。 “你说你都看见了,那你应该也能看见,即便你死了,我也要娶你的牌位,让你的名字,与我的名字,出现在同一块灵位之上。” “阿烟,你好不容易重新回到了我的身边,我怎么可能会让别人出现在我们之间?” 霸道的话,带着偏执,一个字一个字的敲上了薛绯烟的心脏。 她好像突然有些理解,为什么楮墨会对厚朴有那么大的敌意。 因为,同样是男人。 楮墨比她厉害,一眼便看穿了厚朴的意图。 薛绯烟总觉得,应该是有哪里出了错。 “你……” 这根本就不对。 薛绯烟摇了摇头,“不,你说的不对,即便我们不是亲生的姐弟,可在名义上,在世人的眼里,我们就是姐弟。” “阿烟,进入西关书院之后,我便将我的户籍文书改了,你难道没有看见么?” 楮墨本来不想这么快挑明这件事的。 可他看见阿姐能够如此坦然的,让他和别的女人白头偕老,生儿育女。 楮墨心里头的那团火气,噌的一下就出来了。 久违的叛逆,带着赌气的成分。 她想退,他就进。 他不可能给她逃离的机会。 狼是忠诚的动物。 一辈子,只会认定一个伴侣。 楮墨霸道的端详着薛绯烟脸上的每一个神情。 她在心慌。 她又开始想要逃避。 楮墨干脆抬起手,堵在了她的唇前。 “嘘!” 他轻声:“阿烟,我知道你一时间难以接受这件事情,可你终究,是要学着习惯的。” 习惯成自然,自然就好了! 第109章 情敌相见 薛绯烟感觉自己要疯了。 去了珍宝阁上工,她都心不在焉的。 楮墨那偏执的话,霸道的眼神,只要她一闭眼,一抬头,脑海里便会情景再现。 她还是没怎么明白。 明明是她想要劝他,让他不要做事偏激,免遭反噬。 到最后,怎么成了他表明心迹,她落荒而逃的? 薛绯烟深呼出了一口气。 闭上眼睛,想要将脑海里的那些画面,全部都甩出去。 谁知道,她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竟然出现了一个人。 “盛叶文?” 盛叶文摇着折扇,凉薄的眼睛里,倒映出薛绯烟的模样。 “你以为,你从盛家出去,本少爷就找不到你了?” 盛叶文可不是盛怀山,没那么好糊弄。 “那天那个什么大师,是你找来的托儿?” 他的语气越来越冷,距离薛绯烟,也越来越近。 “能在本少爷的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还找来了那么一位‘德高望重’的大师,看样子,本公子确实是小看了你的本事呢!“ 他步步紧逼。 薛绯烟下意识的后退。 可店里能活动的范围,就这么大。 她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就算能找个借口,避开今天,可明天、后天、大后天呢? 她又该怎么避? 偏生这个时候,掌柜的忙活那些假交子的事情,几乎不来店里。 店里又没有别的伙计,她根本,连今天都避不开。 “盛二公子说笑了,我不过就是个平头百姓,哪里有什么本事?” 薛绯烟陪着笑脸,与他周旋。 她只盼望着,现在能赶紧再来一位客人,让她能趁机脱身。 “你不必谦虚,细叶,你是本少爷的婢女,你是个什么性子,本少爷还能不知道?” 见鬼的细叶? 薛绯烟抖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我叫薛绯烟,不叫细叶。” 盛叶文嘴角的浅笑愈发的深了,神奇的是,那双逐渐凌厉的眼睛,无时无刻不在告诉薛绯烟,他生气了。 哄不好的那种。 “放你出来蹦跶两天,你果然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细叶,你怎么对得起本公子,对你的一片真心?” 要死了啊! 这位公子这种爱捉弄人的性子,能不能改一改? 薛绯烟真的很想对着老天爷哭一哭。 咱就是说,好不容易能够重来一次,那那些不该遇见的人,咱能不能避开点? 这是什么鬼命运的捉弄? “只要盛二公子想,愿意去您院子里头,当细叶的丫鬟,能从西关镇排到雍城,您又何必执着于此,难道您就不怕,我真的能将你气死吗?” “虽说本公子身子不大好,可能活不了几年,可也不至于虚弱到,被你这么一个小姑娘,随便气一气,就能气死的地步。” “不过,细叶,你确实很不乖,本公子不喜欢不乖的人。” “你想干什么?” “你猜?” 薛绯烟实在是不能理解,为什么盛家都要大祸临头了,这个家伙竟然还有闲工夫,来这里找她的麻烦? “盛二少爷,我听说,昨天夜里,你们府上着火了?” “这关我什么事?” 盛叶文回答的理直气壮。 薛绯烟:“……” “那……你可是您府上。” “不不不,那是我爹府上跟我没关系。” 天哪,这个人能正常一点吗? 有那么一刻,薛绯烟甚至觉得,他比盛荣还要疯癫。 “可是……” “好了,细叶,你同我在一起,为何总要谈论那些与我们不相干的事情?来说说我们的事,如何?” 薛绯烟已经退到了墙角,避无可避。 盛叶文满意的笑了。 “这样才乖嘛,你就应该乖乖的待在我的臂弯里,只要我想,你随时都要出现在我的面前才是!” “你做梦。” 楮墨的声音乍然从盛叶文的身后响起。 薛绯烟猛地松了一口气。 她顿时觉得,被楮墨步步紧逼,比被盛叶文这个变态步步紧逼,要好得多。 最起码,小墨一定不会伤害她。 薛绯烟一把推开了盛叶文,小跑着去了楮墨身后。 即便如今的楮墨,个头还没有她高,可她就是莫名的觉得,小墨一定能保护好她。 楮墨对于她的举动,满意的不得了。 那得意的眼神,落在盛叶文的眼底,挑衅的意味不言而喻。 “细叶,过来,乖!” “阿姐,别怕,我在。” 薛绯烟坚定的站在了楮墨身后,死都不想去盛叶文那边。 “看样子,你确实不乖,那边别怪我不客气了。” 他眼尾泛凉,一字一顿:“常丰,将人绑了,丢到醉心斋去。” 常丰抱拳,“是,少爷。” “你敢?” 薛绯烟惊恐的叫出声来。 楮墨却坚定的握着薛绯烟的手。 “盛二公子果然如同传言一般,随心所欲的很,便是家中蒙难,都要顾着自己先快活了再说!”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盛叶文起眼睛,不悦的看着眼前这个小矮子。 楮小矮子墨:“这个时候,贵府私藏的官银,应该全都呈到了钦差大臣的眼前。” “什么官银?你胡说什么?” 盛叶文虽说不大管家中的事务,可身在那样即便是棵树,都要多长几个心眼儿的家里,他哪里会真的撇开府里的一切,什么都不管? 家里做的什么营生,家里什么人负责那一块地方,他都一清二楚。 这些里面,跟官银根本你毫无关系。“ “看样子,盛二少爷不知道?” 楮墨看了看外头的天色。 “算算时间,盛家此刻,应该已经被查封了!” 盛叶文面露凶色:“你再敢胡说一句试试?” 外头突然闹哄哄的一片。 “你听说了没有?盛家被封了!” “听说了听说了,我还听说,钦差大臣从盛府里搜出了一大笔官银,眼下盛家的那些人,都被戴了枷锁,正准备押解进大狱呢!” “是呢是呢,听说现在正在清点人数,我长姐喊我去看热闹,你们要不要去?要去的话,一起啊!” 街上大部分的人都去了同一个方向。 盛叶文眼中多了一丝慌乱。 这个时候,他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细叶此粗叶的? 赶紧回家才是正事。 “常丰,备马。” 第110章 有钱能使鬼推磨 一个家族的崛起,可能需要几十年的努力,几代人辛苦经营。 可是覆灭,却不过是一夕之间。 大厦将倾,盛家上下,人人自危。 不过一夜,便混乱不堪,难以维持。 珍宝阁中,诡异的安静。 “盛家……倒了?” 楮墨答:“快了。” “那杨县令那边?” “也快了。” 薛绯烟担心的却是另一件事。 “那县令千金的生日宴,还办吗?” 要是不办,那柳三娘那边赶制的衣服,可怎么是好? “自然是要办的。” 楮墨给了一个让薛绯烟安心的眼神。 “钦差大人须得将官银案查清楚了,收集了人证物证,方能给杨凡林定罪,最终结果,不论如何,他都逃不过一个失察的罪名。” 杨凡林作为一方的父母官,却又算不得是什么好官。 虽说这些年,除了这场官银案,没出过什么大的纰漏,可无建树,不作为,手底下也出过不少冤案、惨案。 再加上,还有董志洲那边,为虎作伥,为非作歹。 他的罪名,轻不了。 “这么一说,那场生辰宴,怕是不会平静。” 可不是不平静吗? 朝廷命令禁止,不得官商勾结。 可杨凡林,他家女儿的生辰宴,竟然整个西关镇,大户商贾,都请了去。 “钦差大臣来了,必定也会参加那场宴会,既如此,应家、章家还有别家的商户,也都去?” 楮墨呵呵一笑。 “杨凡林收了钱,自然得让他们去。” “收钱?” 薛绯烟不解。 收什么钱? “你不知道,杨凡林这些年,在西关镇,贪墨了不少银两,普通商户,想要参加他们家的宴会,结识权贵,只需交给他一万两银子,便可安排坐席。” “天哪,他怎么敢?” “有何不敢?” 楮墨轻嘲:“有钱能使鬼推磨,若是那些商贾想要挑好的座位,只需要五万两银子,便可坐上主席。” 薛绯烟自认为这个世界上,黑暗的事情,确实很多。 可没想到,一个边陲小镇都乱的这般厉害。 大夏地大物博,人口众多,当今皇帝又算不上什么勤政爱民的好皇帝,这样一来,大夏的州府郡县,越往下,便越是混乱不堪。 薛绯烟忿忿的道:“西出关外,无数将士风餐露宿,为了守护大夏江山食不果腹,那些带兵打仗的将军们,年年为了像朝廷要钱、要粮,绞尽脑汁,都快急秃了,这些贪官,仅仅一场自家女儿的生辰宴,便能敛财至少十数万两,真是令人愤慨。” 看着薛绯烟如同小猫炸毛似的吹胡子瞪眼,他只觉得可爱的紧。 “看不出来,阿烟你懂得还挺多?” 薛绯烟哼哼一声,“那是,上辈子跟在你身边,什么事儿没见过?” 只是,那个时候,她的情绪不太强烈,所以没有如今,这么深的感触罢了! 可是,什么阿烟? 没大没小的! “叫阿姐。” “阿姐只管放心去宴会便是,该赚的银子,就赚,无需有心理负担。” 楮墨才不叫阿姐。 阿姐叫多了,怕她真的当自己的姐姐,当上瘾,日后真的不嫁给他,那可如何是好? 她该赚的银子,自然是要赚的。 能有什么心理负担? 但是,这根他叫她阿烟有什么关系? “小墨,记住,日后依旧叫我阿姐,不准没大没小。” 楮墨自动忽略了她的话,将食盒放在了桌上。 “来尝尝我的手艺,耽误了这么久,再不吃,都要凉了。” 薛绯烟:“……” 这熊孩子,好想扔了。 今日学院休沐,他恰好在家,便想着要给阿姐送午饭。 这才恰好碰见盛叶文这一桩事。 楮墨不禁后怕。 还好他在家! 还好他来的及时! 算算时间,红豆也该回来了。 盛家暂时也分不出精力想着阿姐这一边,他也能放下心来,安心备考。 刚刚入夜,红豆便回来了。 薛绯烟见到她脸色不好,接过她手里的包袱,便问:“怎么了?是谁惹我们家红豆大美人儿不开心了?” “还不是我们家主子,我同他说兴盛钱庄这件事,他丝毫都不上心,可真是气死我了。” “这件事,他自然是上心的,如今不伤心,可能是另有打算。” “什么意思?” 红豆向来都是一根肠子通到底,不喜欢什么弯弯绕绕的一箩筐。 薛绯烟道:“具体什么意思,我也不懂,不过越王殿下并非草包庸才,他腹有乾坤,才思敏捷,若只是不知道这件事,倒也罢了,可你都跟他说了,他还不在意,那就说明,这件事,从一开始,他便是知道的。” “哦!” 红豆有些懂了。 “你的意思是,主子可能在谋划些什么,假交子这件事,只是其中的一环?” “嗯,很有可能,是最关键的一环,所以,我们稍安勿躁便好。” “有道理。” 红豆的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 秦臻掰着手指头,等了红豆许多天。 好不容易将她等回来了,吃过晚饭,便缠着红豆教她武功。 “师父师父,您看看,我现在这马步扎的,是不是有模有样了?” “来,我看看。” 红豆有时候也是小孩子脾气。 被秦臻一招惹,她便跟着去了院子。 薛绯烟给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剪枝。 剪完了枝,将乱七八糟的院子收拾整齐,夜便已经深了。 一夜无梦。 薛绯烟第二天一早,是带着红豆一同去珍宝阁的。 为了逼真,她还给红豆换了一身十分朴素的粗麻蓝裳。 红豆十分嫌弃自己穿的这一身,为了去上个工,她不能穿自己喜欢的衣裳,连珠宝首饰,脂粉头油头不能摸,她觉着,她去珍宝阁上工,可真是珍宝阁莫大的荣幸呢! 薛绯烟难得看红豆这般朴素。 见着她一脸嫌弃的模样,薛绯烟夸道:“我们家红豆,不愧是天生丽质,即便穿着这么朴素的衣裳,也清尘脱俗,眉目如画。” “是吗?” “自然是的。” 珍宝阁内,胖掌柜捶胸顿足,懊悔不已。 “掌柜的,您就别再伤心,你整日在店里哭丧着脸,咱们这店,还有谁敢进来呢?“ “怎么就不敢进来了?我那么多银子打水漂了,我哭几天还不成吗?” 说着,他作势又要拂起袖子哭。 “成成成,您哭,您哭,您使劲儿哭,最好能把那些银子都哭回来,哭回来就好了!” 胖掌柜:“……” “你是想要我哭死吗?我偏不哭,气死你,哼!” 薛绯烟:“……” 红豆:“……” 第111章 朱门酒肉 珍宝阁正好也要招人。 先前的那些伙计,被胖掌柜开了之后,店里一天到晚,便只有薛绯烟这一个伙计。 后来也不是没有来应聘的人,不过,薛绯烟没有挑上眼的。 胖掌柜知道红豆是来应聘的,将红豆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嗯,不错,长得不错,身段也不错,看起来就赏心悦目,很好,很好。” 他夸虽是这么夸,可谈及工钱,倒是半点都不松口。 “每个月二两银子,且做一段时间试一试,每卖出一件饰品,给你五十文的奖励,月钱每月一结。” “二两?” 红豆一愣。 “是,二两。” 薛绯烟笑眯眯的凑过来,道:“掌柜的,她是我姐姐,您能不能酌情给她加那么一点点?” “你姐姐怎么了?她能帮我把兴盛钱庄的银子都要回来吗?” 薛绯烟不说话了。 “不能要就闭嘴,爱干不干,不干拉倒。” 这两天,胖掌柜心情不好,说起话来,总像是吃了炮仗似的,一点就着。 薛绯烟没敢惹她。 红豆来这里头,本意也不是为了赚钱的。 一个月二两银子。 她每个月买脂粉头油的钱,都不止二两。 “成,二两就二两。” 红豆答应的爽快。 胖掌柜的心情,好像突然间好了那么一点点。 “罢了罢了,年纪轻轻的便出来上工,你们也都不容易,工钱先这样谈着,若是每个月卖首饰卖的多,之后,我会酌情给你们加钱,这个不必担心。” 他们珍宝阁,向来注重信诺。 言出必行。 胖掌柜向来又是个开明的掌柜。 他总想着,自家的伙计,都是帮他赚钱的,他还不至于蠢到苛待伙计,断送自己财路的地步。 事情就这么谈妥了。 薛绯烟带着红豆,在里头转了一圈。 胖掌柜又邀着另外几个掌柜的,一同去了兴盛钱庄讨说法。 店里面,便只余下薛绯烟和红豆两个人。 这两日,不知是不是受到了兴盛钱庄的影响,店里基本没什么生意。 薛绯烟领着红豆转了一圈之后,便拉着她说道:“这位掌柜的,看起来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可也是个细致的人,我同他闲话家常似的,聊过两回,可每回一问到关键的问题,他都会用别的话题岔开,根本不跟我说上头的事情。” 红豆道:“这个不急,左右咱们知道,珍宝阁幕后的东家,是宣王,你才来几天,千万不要打草惊蛇。” “这个,我晓得,二月初八那天,我要去杨府参加县令千金的生辰宴,你回来的正是时候,这几天,你便熟悉一下这边的买卖流程,到了那一天,店里还靠你支应。” “你一个人去?” “不是,小墨同我一起去,我估摸着,季星辰应该也会去。” 红豆这才放心。 “那场生辰宴并不简单,十乘十会出事,你们去的话,一定小心。” 是啊,谁都知道那场生辰宴会出事,可是,谁都仍旧是挤破了脑袋,都想进去。 二月初八,一大早,薛绯烟便换上一身新衣裳,穿着新鞋袜,和楮墨一同准备赴宴。 她和楮墨的衣服,她这两天,紧赶慢赶,总算是在二月初八之前,做好了。 虽说算不上好,可毕竟是出去见人,总要讲究一些才是。 吃过早饭,薛绯烟想着上街去转转,一面转,一面往杨家那头走,等到了那,时间应该也差不多了。 薛绯烟和楮墨才刚刚出门,便遇到了楮墨的同窗好友,薛绯烟记得他,名叫钱樾。 时常照顾她们家包子店的生意。 “我正准备去寻你们,没想到,你们恰好出来了。” 钱樾十分不见外的揽着楮墨的肩膀。 薛绯烟看着楮墨明明不习惯,还强逼着自己没将钱樾推开的模样,跟在他们身后,暗自偷笑。 还是这一世的楮墨好。 有亲人,有好友,更有人情味儿。 “薛姑娘,平日里,他在家里,也是这般冷性吗?” 楮墨推搡了几下,终于将钱樾的手,从自己的肩膀上推开。 钱樾干脆落后了两步,来到薛绯烟跟前问她。 “没有啊。” 薛绯烟十分给面子的说道:“我们家小墨,平日在家乖巧的很,一点都不冷。” 钱樾:“……” 他捂着胸口,一脸哀怨的说道:“终究是我错付了!” 等他们不紧不慢的转悠到杨府门口的时候,杨府门外,早已被各家各户的马车占满。 钱樾道:“不过一个县令之女过生辰,竟有如此排场,一想到关外还有那么多流民,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我看着眼前这盛况,更觉得讽刺。” 杨府门庭若市,来的,不是达官便是显贵。 站在胡同口的几个人,突然有些不大想进去。 钱樾同楮墨,在西关书院里,住的是同一间厢房。 他们二人经常秉烛夜谈,不论大小国事,都做过策论。 相互欣赏,颇有几分知己相交之态。 一辆锦布绢花,金玉满器堆成的马车,从他们身边缓缓过去。 楮墨将薛绯烟往墙边带了带,这才转头同钱樾说道:“钱兄慎言。” 钱樾自然知道深浅。 这样的话,除了楮墨,他也不可能随意同别人说起。 “你们怎么站在这儿?” 杨吉森的声音适时出现。 “我站在门外,老远便看见了你们,你们怎么不进去?莫非是嫌弃我们家庙小,容不下你们这三尊大佛?” 杨吉森倒是个坦荡的人。 之前他那点别扭的心思,在被薛绯烟家做的包子征服之后,便彻底歇了。 如同一头被捋顺毛了的狮子。 现在看到楮墨,不知道心中有多欢喜。 “这位便是你那心灵手巧的阿姐?” 杨吉森笑着问楮墨,随即同薛绯烟做了个揖。 薛绯烟福身回礼。 “心灵手巧可不敢当,不过是些祖传的手艺,公子喜欢吃我们家的包子,是我们的荣幸。” 场面话,薛绯烟也是会说的。 “今日我带阿姐来,可不是给你打趣的。” 楮墨向前一步,挡住了杨吉森看薛绯烟的视线。 杨吉森一愣,哈哈一笑。 “是是是,是我怠慢了,文斌兄还有另外几位同窗早就到了,就等你们,今日我们这里,是男宾独席,一会儿,我将令姐介绍给我家阿妹认识,之后,便让我家阿妹领着令姐入席,可好?” 这样的安排,倒是妥当。 楮墨知道薛绯烟的来意,征求她同意之后,才同杨吉森回道:“如此甚好,劳烦杨兄引荐。” 第112章 掉马甲了 薛绯烟被杨吉森的贴身小厮,带去内院入口。 再由杨吉玲的贴身婢女,带去了杨吉玲的屋里。 这时候,杨吉玲的屋里,已经围坐了好几家的小姐。 她们一同品茶论花,惬意的很。 一个个金尊玉贵,粉雕玉琢的姑娘,见到薛绯烟,就差没将‘这是哪里来的土包子’这句话挂在脸上! 杨吉玲今日,果真穿着一身上品的织花锦。 正红的颜色,分外夺目,用金线织成出水芙蓉的花样,穿插在锦线之中,脖子上带了一只金项圈,为了不过分招摇,反而配了一副样式格外简洁大方的珍珠头面。 便是连脚上的绣鞋,都一边缀着一颗硕大的珍珠。 薛绯烟怎么瞧着那珠子,那么像进贡进宫里的南珠? 一个七品县令家的女儿,竟然用得起南珠? 薛绯烟转念一想,光是那些商户之家,买一个席位,都得万两白银,好的更甚。 区区南珠,又能算得了什么? “小姐,人我们带到了!” 杨吉玲身边的丫鬟,对着她耳语。 薛绯烟十分懂礼的对着杨吉玲行礼。 “杨小姐安好,祝杨小姐年年岁岁桃映红,岁岁年年比花娇。” “瞧这嘴甜的!” 杨吉玲今日心情不错,“你便是楮墨的阿姐?” 薛绯烟答:“是。” “一直听我家兄长说,你们家楮墨是何等英才,牟山长为了拉他进西关书院读书,还特意免了他的束修,将他收做关门弟子,悉心教导,你是她阿姐,想必也是一个十分优秀的人。” “小姐谬赞了,我家阿弟在学院,能得杨公子照拂,已经是荣幸之至,哪里还能担得起这么高的夸赞?” “我家父亲,最是惜才,昨日,再三叮嘱阿兄,一定要将楮墨请来,亲自考一考他的文章,能入我父亲的眼,想必,我家阿兄对楮墨的夸赞,倒是没有掺假半分。” 杨吉玲很少见自家兄长,这般夸赞一个人。 他总说楮墨,字写得好,文章做得好,各科学业都是拔尖。 若非年纪小了些,招进他们家,给她做夫君,倒是不错。 杨吉玲哪里能看得上那般穷酸的人家? 她瞧着薛绯烟今日的穿着,虽说也是从头到脚一身新,只怕全身上下加起来,都不值她身上的一颗珠子值钱。 若非父亲和阿兄,执意想要招揽人才,她哪里有这份耐心,同一个带着一身穷酸气的姑娘,说这些话? “牟山长的关门弟子吗?” 坐在一旁的,不知是哪家的小姐,突然问道。 薛绯烟看过去,这位小姐,衣着倒是低调。 从头到脚,没什么亮点,也挑不出错。 这个人,和杨吉玲的关系,应当不错。 薛绯烟这么猜想。 下一秒,便看见杨吉玲走了过去,坐在了那位小姐身边。 “是呢,牟山长向来眼高于顶,她家阿弟,能入牟山长的眼,还能被收为关门弟子,想必日后定能前程锦绣。” 杨吉玲身边的丫鬟办事倒是稳妥,随即向薛绯烟介绍了一下。 “这位是西陵郡郡守的女儿白若笙,白小姐。” “白小姐安好。” 薛绯烟对着白若笙行了个礼。 白若笙连忙抬手:“今日是阿玲的生辰宴,不必多礼。” “我近来,是听闻牟山长收了一位少年英才做关门弟子,却没想到,今日能先见到这位英才的阿姐。” 大夏向来重文轻武。 有文采的书生,不论去哪,都会被人另眼相待。 薛绯烟能入白若笙的眼,完全就是沾了楮墨的光。 “哟,我今儿是不是来晚了?你们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又来了一位小姐,薛绯烟瞧着她那一身衣裳,便认出了,来人是章知琴。 她那一身衣服,颜色虽然算不上艳丽,不至于喧宾夺主。 可上面的绣花,却是点睛之笔。 姜粉色的苏锦,沿着袍角往上,绣着蜿蜒的花树树干。 一树桃花盛开,只鸟雀,毛色鲜亮,穿梭其中,整套衣服层层叠叠的一配,倒像是将一幅画穿在了身上。 果然,她一进门,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呀,章家姐姐今日这一身衣裳,好生别致。” “是呢,撇开这一树桃花不说,单说这上面绣成的鸟雀,竟像是真的一般!” 有一家小姐上手去摸了摸。 “这莫非是用真的鹊羽绣成的?” “我瞧着也像,你这身衣服哪里做的?我怎么不知道,西关城内,竟然还有手艺这么好的绣娘?” 几位小姐渐渐的围到了章知琴身边。 连郡守千金白若笙也兴致勃勃的围上来看。 “我瞧着你戴的这副头面,也十分不错,虽说是银制的,可这上面的琥珀,与你身上的鹊羽相配,可谓是相得益彰,恰到好处。” 得到了满意的效果,章知琴脸上,带着止不住的得意。 “这头面,我也不知我家三哥哥究竟是从哪里给我带回来的,我瞧着这一套做工不错,便选了今日戴着,至于这身衣裳,也是凑巧。” 她说着,坐了下来丫鬟们适时地奉上了茶。 “锦绣坊的衣裳穿多了,我总觉得少了些心意,恰好听见我娘说,从前的千丝汇,不论是衣裳样式,还是绣花,在西关镇内,都是一等一的好,于是我便想着,要不,让千丝汇的给我做一套衣裳试试?” 她一面说,一面笑:“原本,我也是没抱什么指望,毕竟,千丝汇已经萧条了这般久,谁知道现在的手艺,还能不能比得上从前?” “没想到这衣裳一做出来,竟然还不错,连我娘都说,这套衣裳,千丝汇可谓是费了心的。” “确实是上了心。” 应红缨不知什么时候来的。 她看了一眼章知琴身上的衣裳,又十分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身在此处的薛绯烟。 “这套衣裳,我瞧着不像是千丝汇的手艺,倒像是咱们这位英才阿姐的手笔。” “嘶?红缨,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应红缨笑道:“千丝汇的衣裳,我看过,那位柳三娘虽说手艺不错,可衣裳的款式和绣样,都过于古板老套,我不大喜欢。” “知琴姐姐身上的这一套衣裳,花样倒是新颖,我听说千丝汇里,最近来了一位样图大师,绘制的样图,十分别致,与众不同,便想着打听一番,没想到,打听了一圈,竟然是眼前这位英才阿姐,你们说,凑巧不凑巧?” 第113章 连环掉马 应红缨是故意的。 这是薛绯烟内心最直观的感受。 这话,若是放在平常,倒也没什么。 可这是杨吉玲的生辰宴,薛绯烟给章知琴设计了这么一套别具一格的衣裳,来抢杨吉玲的风头。 落在杨吉林的眼里,薛绯烟就是一个招人恨的从犯军师。 有的时候,从犯比主犯,更令人厌恶。 她看着应红缨,没有说话。 应红缨眼含挑衅的问她:“薛姑娘,我说的没错?” “我哪有应小姐说的这么神?针织刺绣我是一概不通,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也只有画画样图,赶赶时兴的样式罢了!” 薛绯烟没有如她预见的那般惊慌失措,这让应红缨很是失望。 “原来,这衣裳样式,竟是你设计的?” 章知琴万分惊讶,拉过薛绯烟,就是一副熟稔的样子。 “我还真是一直都想见见设计我这套衣裳的人,没想到,机缘巧合,竟然这样遇见了,我先说好,日后我若是再要做衣裳,必定还找你给我绘制样图。” “多谢章小姐抬爱,不过,我的样图,只给千丝汇设计,您日后若是要做衣裳,还是去找柳三娘便好。” 薛绯烟也懒得揣测章知琴是真心还是假意,只要让她将这个广告打出去,便可。 杨吉玲突然感觉,自己这一身花织锦的芙蓉出水红罗衣不香了! “章家姐姐,有这么好的事情,你竟然这般偷偷的,不告诉我们?今日还来晚了,实在是该罚!” 杨吉玲自小也是被娇惯着长大的,哪里受得了这个忽视? 今日是她的生辰宴,章知琴穿着这一身衣服来,砸她的场子? 这算个怎么回事? 也不知道爹爹究竟是怎么办的事? 怎么什么人都往里头请?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这不,今日我来,特意带了你最喜欢的桃花酿,一会儿在席面上,你可要多喝两盅才是。” “就两坛桃花酿可不够,赶明儿啊,我也得请这位薛姑娘给我设计两套衣裳才是。” “能为杨小姐设计衣裳,是我们千丝汇的荣幸。” 薛绯烟今天来,是彻底要将千丝汇的名头打开的。 没想到,她字字句句以千丝汇的名义自称,到头来,又碰见了一位熟人。 西庄卞员外家的小姐,卞梦瑶。 她难得一身素净的进了门,眉眼弯弯的,几天不见,仿佛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身上那一身料子,素净而不朴素。 头上只简单的簪了一支珍珠发簪,再配了几朵绢花做配,她原本皮肤就白,这样一来,更显得白白软软,那一身暴发户似的土气不见了,一下子就成了个高门大户家的千金小姐。 “我是不是来晚了?杨府门口的马车啊,都排到英九巷去了,早知那么多马车,我便早一些出门,也不至于来得这么晚!” 她熟稔的同屋子里的一众小姐们一一寒暄了几句。 到了薛绯烟面前的时候,她突然一惊。 “诶?你不是珍宝阁卖首饰的那位伙计吗?怎么也来这儿了?你是给她们送首饰来的?” 薛绯烟:“……” 完蛋! 一个马甲还没捂热乎,另一个又掉了! “你不是千丝汇的吗?怎么又去了珍宝阁?” 白若笙十分好奇。 “什么千丝汇?你还在千丝汇上工?你卖衣服吗?怎么卖?” 卞梦瑶似乎对薛绯烟盲目信任,一脸迷妹脸的看着薛绯烟。 薛绯烟突然就成了焦点。 她十分的不想当这个焦点…… “咳咳……” 她干咳了两声,缓解尴尬。 “那个,我不卖衣服,我只是替千丝汇画样图而已!至于珍宝阁,掌柜的见我口才不错,所以才让我去那里上工,这个,还多亏了掌柜的见我可怜,大发慈悲!” “什么啊?” 卞梦瑶十分不赞同的嘟着粉嫩嫩的小嘴。 “你哪里只有口才好?你的眼光分明更好,自从听你对我说的那些话之后,我如今的打扮素雅了许多,平日里,连见到我就生厌的祖母,最近都喜欢叫我去她跟前说话了呢!” 薛绯烟抽了抽嘴角。 那是因为你之前的打扮,实在是太招摇了好吗? 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家有钱似的。 谁看了不说一句脑壳疼? “还有啊,我头上的这两支簪子,都快要戴腻味了,你们那最近有没有什么新货,比较适合我的?赶明儿我去你那里,你给我推荐推荐,可好?” 卞梦瑶说话,是真的分不清场合。 没看到杨吉玲脸都快拉到地上去了吗? 奈何薛绯烟对她使眼色,眼睛都快要使抽筋了,卞梦瑶都没有明白她的意思。 薛绯烟放弃了! 她扬起笑脸,对着众人说道:“我也才去珍宝阁上工没几天,大家若是想要买簪环首饰什么的,都可以去珍宝阁看看,别的不说,我们那的东西,不论是做工还是质地,在整个西关镇,都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呢!” 章知琴得了一件满意的衣裳,连带着看薛绯烟的眼神也好了不少。 她顺着话,给薛绯烟递出去了一个台阶。 “瞧着你设计的衣裳,我便知道你的眼光差不了,赶明儿啊,我们都去你那里买首饰,也让你掌掌眼,看看什么式样的东西,比较适合我们,只是我们人多,到时候,你可别嫌我们烦才好!” “怎么会呢?” 薛绯烟笑出了一把辛酸泪。 她明明是想着,给千丝汇做推广的好吗? 怎么成了替珍宝阁拉生意了呢? 天哪,今天这场面,真的跟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诸位小姐天生丽质,每一个都是人间绝色,我们家的衣裳、簪子,能入得了你们的眼,那是我们的荣幸。” 这话说得,所有人心里头都熨帖。 她一低头,装作好像刚刚才瞥见杨吉玲的绣花鞋似的,惊讶的出声。 “呀,杨小姐的绣鞋上,缀的是南珠?这么大一颗,瞧瞧这圆润的程度,瞧瞧这光泽,这种成色的南珠,只怕是有钱也不一定能求得到呢!” 薛绯烟一脸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深深地满足了杨吉玲的虚荣心。 杨吉玲终于有机会向众人展示她今天最引以为傲的亮点。 原本她还挺讨厌抢她风头的薛绯烟。 不过,见到薛绯烟这般识趣,她心里头总算是舒坦了些。 倒也不是蠢得无可救药。 她不屑的在心里头轻嗤了一声。 第114章 贵客来了 见到所有人的重心都放在了杨吉玲的身上,薛绯烟才默默地长舒一口气。 跟人打交道,真心累! 里面的人说笑了一会儿,外头便来人传话。 “小姐,夫人让奴婢来请诸位小姐,去花厅用宴。” 因是男女分席,故而,女眷全部于花厅用餐,男子则都安排在了正厅。 花厅与正厅之间,隔着一条连廊。 廊外十分应景的载重了一排红梅。 此时正是怒放的时节。 一道红火的景观,给这场宴席平添了几分喜气。 到了席面,薛绯烟才知道,今天来的人,远比她想象中更多。 偌大的花厅,竟然隐约还有一些坐不下的趋势。 薛绯烟因着楮墨的缘故,被安排在了中间偏下的位置。 那位卞员外家的千金卞梦瑶,刚好与她母亲一同,坐在了她的隔壁。 卞梦瑶似乎很喜欢薛绯烟,反而对这样的席面不大感兴趣。 薛绯烟也不觉得无措。 因为,章知琴身上的那套鹊隐桃林裳,不负众望的,成了全场的焦点。 不得不说,这样的宴会,确实是一块能够将千丝汇的名头,迅速打入西关镇上流圈子最好的敲门砖。 因着衣裳受到了追捧,故而设计这套衣裳的薛绯烟也低调不起来。 在这样的场合,饶是杨吉玲打心眼儿里头,并不十分看得上薛绯烟这个人,也十分热切的,拉着薛绯烟,在众人面前露了个脸。 千丝汇的名头,果然,被一炮打响。 “我从前怎么没觉着千丝汇的衣裳这般好看?你瞧琴姐儿,这一身穿的,光是这么一看,便觉得整个人的精气神儿都不大一样!” “是呢,这衣裳上面的绣样,多别致啊!虽说这料子素净了些,可我倒是觉得,这样一配,刚刚好。” “明儿我也去千丝汇瞅瞅去,这两年,锦绣坊的衣裳,我也是穿腻味了,偶尔缓一缓风格,倒是不错。” “你什么时候去?咱们一道?” 薛绯烟被那些夫人们拉着一道说话。 以至于坐在她身边的卞梦瑶,都等了半天,才能悄悄地同薛绯烟说上一句话。 “听说今天的宴席,宣王殿下也会来,也不知道这件事是真是假!” 薛绯烟好不容易坐了下来,歇了口气。 卞梦瑶便迫不及待的想要同薛绯烟分享这个消息。 楮墨同她说过。 今日的宴席,确实会来一位大人物,不过,那个人,绝对不会是宣王。 不过,杨凡林是个颇有小聪明的人。 就是因为他借着宣王的名头,才能在这一次的生辰宴上,敛下如此多的钱财。 一个商户入门金是一万两白银。 好容易得了这次上门的机会。 上门参加宴席,总不好空手? 商户家里富足,没有别的有点,就是银钱多。 送出手的贺礼,自然也不是那种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光是薛绯烟路过一趟前厅,听到唱礼的人唱出的那几样东西,那都是一个赛一个的好。 更别说,这些林林总总的加在一起。 “是吗?” 薛绯烟是装傻充愣的一把好手。 “我还从来没见过这般厉害的人物呢!” “谁说不是呢?我也没见过这般大的场面,光是想想,我都觉得激动。” 卞梦瑶是个十分可爱的姑娘。 她虽然嘴里说着激动,面上可显现不出半分激动。 正经话说了不过两句,她便开始想入非非。 “也不知今天的宴席会有什么菜色,若是宣王殿下真的来了,那今天的菜色,定然不会普通,是?” 薛绯烟捂唇一笑。 “嗯,听闻今日的厨子,是杨县令特意从京请来的大厨,手艺想必不会差!” 薛绯烟放眼望去,怕是一心只关心菜色的,满场也只有卞梦瑶这么一个人! 其他人家的小姐们,哪一个不是打扮的花枝招展,就想着能够飞上枝头? 便是提前从她这儿打探到宣王不会来的应红缨,都十分不信邪的穿了一身色泽抢眼的衣裙。 薛绯烟估摸着,只要今天,宣王不出现,不出三日,她定有一万两银子的进账。 嘶! 突然觉得有点兴奋,可怎么办? 桌上的瓜果点心一一撤下。 丫鬟们开始争相给每一桌宾客上酒。 一阵阵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紧接着,一群端着托盘的侍女,开始一桌一桌的上菜。 菜一道一道的上桌,竟然十分默契的,没有人动筷子。 众人的交谈依旧继续。 薛绯烟打广告的任务完成了,话也少了许多。 大部分的时候都在听别人说。 有的时候,听到一些夫人小姐你来我往的暗自戳刀,她竟然还觉得挺有趣。 时辰差不多了。 杨夫人身边的嬷嬷对着她耳语了两句。 只见杨夫人的脸色,立即由浅笑变成了大笑。 “来了?” 她激动的说出声来,“老爷那边呢?可有人去说?” 嬷嬷也不藏着话了,径直说道:“老爷那边已经有人传话,这个时候,想必他已经快到大门,还请夫人快一些过去,千万不能怠慢了贵客!” “这个自然!” 杨夫人起身,同所有人说道:“诸位,抱歉,我们家来了一位贵客,我得出去迎一迎,大家请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说完,也不等众人回答,她便喊上了杨吉玲一道,领着丫鬟、女使,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去了前院。 “瞧这阵仗,莫不是宣王真的来了?” 有人突然发出疑问。 薛绯烟察觉到应红缨投来的目光,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八成是,不然的话,你们什么时候,见到她这般紧张过?” 诸位夫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着这件事。 那些小姐们,则迅速招来了自家婢女,让她们给自己整理仪容。 饶是她们今日穿的已经一个个美若天仙了,可她们仍觉得不够。 那可是宣王殿下啊! 从京城来的! 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过? 谁不想给宣王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若是能一人得道,连带着全家都有荣耀。 再者,听闻宣王殿下府中,只有一位正妃,连个侍妾都没有。 那些商户人家想的是,即便自己不敢妄想让自家女儿去宣王府做侧妃,若能做一个得宠的侍妾,那也是莫大的荣耀啊! 卞梦瑶看着那一桌子菜,眼睛都泛绿光。 薛绯烟忍了半天,实在是没忍住。 “你不想嫁给宣王?” 第115章 蠢到家了 “嫁给宣王,我能天天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吗?” 薛绯烟想了想,皇家的规矩,其实特别多。 位份越是高贵的女子,其实愈发的没有自由。 先说皇后。 她的一言一行,都是大夏子民的表率,身为国母,她不能给任何人留有话柄。 先不说自己喜欢吃什么,都不能天天吃。 便是自己不喜欢吃什么,也不能表现的十分明确。 一个人,连喜欢与不喜欢,都要日日伪装,薛绯烟光是想想,都觉得累得很。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我带你出来,是为了让你吃饭的吗?” 卞梦瑶听这样的话,听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她都能想象出,她娘憋着后面没说出口的半句话是什么。 ——这可是一万两银子的席面啊,你若是浪费了这次机会,回去我就扣掉你一年的零花钱,天天让厨房给你做青菜萝卜,让你天天就知道吃! 卞梦瑶情绪明显低沉了下去。 薛绯烟一抬眼,便看到卞夫人一脸不喜的看着她。 身为局外人,她又不是什么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自然没必要在这样的场合多说什么。 倒是卞梦瑶咕哝了一句:“娘,这么多人在呢!” 卞夫人这才硬生生的将话憋了回去,没再多说。 气氛安静了半晌。 一直没有人回来。 渐渐地,有人开始坐不住了! “这是怎么个情况?怎么接待一位贵客,到现在还没过来?”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这话刚一落下,外头便来了人,匆匆忙忙的跑进来。 “不……不好了!杀人了!” “啊……” 一听说杀人了,那些胆子小的立即弹了起来,恨不能离报信的人十丈远。 “你说什么?什么杀人了?” 应红缨厉声询问来人。 “我不知道,我就是看到有好多官兵,他们把整个府邸都围住了!” “啊?这可怎么办?” “我们今天不会没命出去?” “哎哟,这可怎么是好?” 应红缨大步流星的走到薛绯烟的面前,看了看周围的人打量的目光,硬是忍着心里头的话,捏了捏拳头。 “我们借一步说话!” 薛绯烟自然知道她想要问什么,她跟着应红缨去了偏厅。 应红缨的两个丫鬟十分自觉的守在偏厅门口,杜绝有人偷听。 “你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对不对?” 薛绯烟故作惊恐,“我要是知道什么情况,今天就不来了!” 她满脸都写着:听说外头都杀人了!官兵将府邸围住了!我们能不能活着出去还未可知呢!我这么娇弱,贪生又怕死,万一死在这儿了,多可惜啊? 读懂了她演技的应红缨从怀里摸出了一张银票。 “这是五百两,答案。” 一看到银票,薛绯烟立刻来了精神。 她接过银票,仔细打量。 依旧是兴盛钱庄的银票,不过这一次的印章,是真的。 她放心的收下了银票,揣进兜里。 “嗯,我知道。” “来人到底是谁?” 薛绯烟眨了眨眼睛。 意思很明显。 五百两银子的那个问题,她已经回答了。 再回答,便是另外的价格。 应红缨又拿出一张银票。 薛绯烟收了钱,这才乐滋滋的说道:“来人是西洲总督,查偷盗官银案的。” 应红缨没有问‘你怎么知道’这种愚蠢的问题。 若说之前,她对薛绯烟还不信任。 眼下可谓是已经信了一半。 剩下的一半。 若是来的人,真是西洲总督,她会考虑,花一万两,买有关于宣王的事情。 就这么两句话,一千两银子到手。 薛绯烟也不想逮着一只羊毛可劲儿薅,可是没办法。 谁让她现在,人微言轻呢! 得了银子的薛绯烟心情很美丽。 为了以后源源不断的财源,薛绯烟十分好心的提点了应红缨一句:“不必担心,今天,我们都能活着出去。” 薛绯烟说的没错。 杨凡林一家子,声势浩大迎接的贵客,确实不是宣王。 而是西洲总督曹开泰。 三十万两加固城池用的官银被盗。 这么久了,还没找到银子的去处。 杨凡林就那么随随便便找了个啥都不是的平头百姓当替罪羊,还将人给砍了。 这件事传到陛下的耳朵里,陛下雷霆大怒。 派了钦差大臣前来查案不说,还连夜写了一封折子,大骂曹开泰这个西洲总督是个闭着眼睛当官儿的庸才。 自己手底下的人,自己都看不住。 这话差点没把曹开泰给气死。 西洲十三郡,有七座郡都是边塞要地。 他身为西洲总督,日日夜夜为了这一方天地操碎了心。 不过才三十出头的年纪,早已是华发遍生。 这么多年,他殚精竭虑的为西洲筹谋。 到如今,就因着这一桩案子,他被陛下大骂庸才? 这让他心中的那口气,怎么能顺?、 曹开泰二话没说,直接派了重军,将杨府团团围住。 路过的百姓们,纷纷停下来看热闹。 曹开泰一身军甲,满脸煞气的进门。 钦差大臣赵光华对他行礼之后,自然而然的跟在了曹开泰身后。 杨凡林记得自己从未与诸位总督大人有什么交情。 这突如其来的手笔,令杨凡林心惊胆战。 “不知总督大人大驾光临,卑职有失远迎,还望大人恕罪。” “恕罪?你的罪过,万死难辞。” 曹开泰金刚怒目,大手一挥:“来人,将他给本官拿下。” “谁敢?” 杨凡林见到来者不善,干脆破釜沉舟。 “这是我的府邸,谁敢造次?” “怎么?你区区一个七品县令,本督还拿不了你了?” 杨凡林梗着脖子,“吾乃宣王亲信,大人若是不分青红皂白,直接拿下卑职,生了误会,只怕在宣王那头,不好交差啊!” “你敢威胁本官?” 曹开泰若是个这么容易便被威胁的主,那他也坐不稳这个西洲总督的位置。 “拿下。” 他态度强横。 杨凡林自认不凡,直接领着院子里的打手,同曹开泰带来的人马交手。 曹开泰手里头都是些什么人? 那都是上过战场,九死一生回来的佼佼之才。 不过三两下,便制服了所有打手。 杨凡林顿时慌了。 “你不能抓我,宣王殿下若是知道,定然不会饶你的!” 楮墨坐在屋子里头听着外面的动静。 他见过蠢得,但是没见过杨凡林这么蠢的。 真是蠢到家了! 第116章 官府门口拉皮条 “宣王?” 曹开泰冷意更甚。 “本督倒想要看看,宣王会不会为了你这么一个七品芝麻小官,来指责本督的不是?” “拿下。” 一声令下,杨凡林一家,均被捉拿下狱。 杨凡林、杨夫人、杨吉森、杨吉林,还有董志洲等一众亲眷,无一幸免。 一场宴会,参加之人,胆战心惊。 美酒佳肴由热气腾腾变得冰冷,所有人都在担心,今天能否从这场宴席上抽身。 唯有卞梦瑶在可惜这一桌子好菜。 薛绯烟看出来她眼神中的心疼,愈发的觉得这位小姐可爱。 楮墨说过,曹开泰是一位难得的好官。 如他这般,身居高位,还一心只为国为民总督,放眼大夏,也就这么一位。 因此,薛绯烟可谓是半点都不担心。 钦差大臣赵光华呈交了一封密信,给曹开泰。 “这是下官微服出巡,暗中打探到的,有关于杨凡林所罪证,还请总督大人过目。” 曹开泰打开信件。 厚厚的密信,洋洋洒洒的写了杨凡林整整五页纸的罪名。 “大胆狗官,你莫非真当我大夏例律是个摆设?整个西关镇,都由你说了算不成?” 纵容外甥搜刮民脂民膏。 看钱取义,但是今日这场宴席,收取的座位费,都不下十万两白银。 官商勾结,百姓含冤,不见天日。 他却一心只向银钱看齐,不问因果,看钱定罪。 不少无辜之人锒铛入狱。 凶徒却只消付了相应的银钱,便能无罪释放。 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一件不叫人震怒? 赵光华道:“今日来此宴席的,除却与他交好的官僚之外,大部分都是交钱进门的商户,倒是西关书院的那些书生,委实无辜,还请大人开恩,网开一面,将他们放了!” 大夏最是敬重读书人。 “你去盘问清楚,他们是为何前来,可有贿赂之嫌,若无其他,能放的,便放了!”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万一日后,这一众学生之中,有个腾达直上的,他也算是为了自己日后,多铺一条路。 身为西洲总督,想将他挤下去的人,比比皆是。 这些年,他在朝堂之上,因着性情耿直,刚正不阿,谁的情面都不给,谁的面子都不卖,得罪了不少人。 那些盼着他死的人,时时刻刻都想着给他挖坑,将他埋了。 曹开泰也不是个傻的,这种顺杆子往下爬,便能卖好的事情,于他而言,既不伤皮毛,还能承恩,何乐而不为? 这件事交给了赵光华,剩余的一堆事,便由他亲自动手。 杨凡林一家子,都被五花大绑,丢在了一边,交由曹开泰的亲卫军看守。 他们一家子,都在喊着冤枉。 剩余的人,战战兢兢的,全部都被带了出来。 “大人,大人我们就是来参加宴席的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啊!还请大人明鉴!” “是啊,大人,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请您大发慈悲,放了我们!” 哀求声一浪高过一浪。 院子里乌泱泱的,跪了一大片人。 薛绯烟也卷入其中。 她并不知道外头发生的事情。 故而,出来之后,她第一件事,便是找楮墨人在哪儿! 可是,放眼望去,看了一圈,她都没有看见楮墨的人影。 薛绯烟不免有些忧心。 这时候,有一位士兵小跑进来,同曹开泰低语了一声之后,才小跑向前,站在了跪着喊冤、求饶的众人面前。 “薛绯烟何在?” 被突然点名的薛绯烟从人群中起身。 “启禀大人,小女正是薛绯烟。” “你可以走了。” 薛绯烟十分淡定的对着他行礼。 “多谢达人开恩。” 说完这话,她低着头,跟着那位士兵出了门。 曹开泰见到她,总觉得有一些眼熟,却又想不起来,究竟是哪里眼熟? 再者,眼下一堆事儿,他也没法分心好好去思考这个问题。 见到薛绯烟出来之后,楮墨才算是彻底松了一口气。 纵使他有自信能够全身而退,可一时没有见到薛绯烟,他也不能真的放心。 他十分自然的过去,拉着薛绯烟的手。 “阿烟,你可曾吓到?” 薛绯烟摇摇头。 这么点阵仗,还不至于吓到她。 “我们走。” “可以回家了?” 楮墨点头,“是,可以回家了。” 薛绯烟被楮墨拉着出了杨府。 见到有人从里面出来,外面的围观群众显得更加好奇。 “怎么出来的都是书生?其他人呢?” “不知道啊!” “诶,这位小兄弟,这里头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 楮墨看了一眼里头,又看了看周围把手的官兵。 想了想,说道:“咱们这儿来了一位青天大老爷,要为百姓们伸冤做主,劳烦各位父老乡亲回去相互转告,周围有冤案的,错判的案件,都可以拿来当堂翻供,新来的这位官老爷,明察秋毫,定能为诸位做主。” “是吗?竟有这等好事?” “哎呀,如此说来,杨凡林那个大贪官,要落马了?” “这可真是普天同庆的大喜事儿啊!” “不行,我得赶紧回去转告我那苦命的邻居,他们家儿子那冤案,总算是有望昭雪了!” “哎呀,我娘家侄女儿家里也有冤案,我得赶紧回去,将这个天大的喜事儿告诉他们。” 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原本围在旁边看热闹的人,不一会儿便一散而空。 赵光华听说了外头的事,连忙出来,见到准备离去的楮墨二人。 “你且留下,本官有话问你。” 楮墨俯身做礼,“大人,但问无妨。” “你方才此举,意欲何为?若是总督大人知道此事,你就不怕他动怒,断你前程,绝你后路?” 给管老爷拉案件。 他以为他是拉皮条的吗? 这种事儿,他也敢做? 竟然,还敢当着一众官兵眼皮子底下,在人家大门口做? 这书生,胆子可真肥。 赵光华施出官威,谁知楮墨竟然半分不惧。 明明看起来,不过一个毛还没长齐的黄口小儿,周身散发的气场,竟然将他的都给压了下去? 赵光华一愣,又将楮墨,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 此子日后,必定前途无量。 “大人不会。” 第117章 没大没小上瘾了 “为何不会?” “依学生愚见,大人微服私访,怕是来西关镇已有些时日,您手中应当已经集齐了不少有关于杨县令的罪证。” 赵光华不承认,也不否认。 他倒要看看,这个书生能说出什么样的话来! 楮墨却突然看了看四周。 赵光华这才意识到,这里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你先进来,我们单独聊聊。” 薛绯烟被安排在了一间厢房休息。 楮墨随着赵光华去了杨凡林的书房。 “这里除了你我,并无外人,你但说无妨。” 楮墨这才道:“关于官银盗窃案,大人自然不会真的那般天真,以为光凭借着杨县令和盛家,便能完成这么庞大案件,这件事情的背后,还有大鱼。” 赵光华来了几分兴致。 “你继续说。” “这么一大笔银子,光是偷盗,便要下足功夫,银子是怎么被盗的?在哪里被盗的?中间经过了哪些人的手?整整三十万两白银,光是运输,用的车马便能组成一个商队,这么庞大的金额,怎么会突然间,说没就没,到现在,还没找出赃款的下落?这些问题,大人应当都考虑过,对?” “只是,这么短的时间,并不足以让您找到这般充分的证据。” 是啊! 赵光华目光一沉。 这么大一笔银子,说没就没,大现在还没露面,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可他偏偏没有半点头绪。 便是那盛家,在他们家中,也只找到了一万两官银。 盛家被抄了家,一家老小锒铛入狱。 他暗中审讯了许久,却没有得到半点线索。 到如今,盛家还有人潜逃在外,并未落网。 这也是一个心腹大患。 “您一个人的力量,哪里有一群人的力量来的大?” 楮墨此话一出,像是突然点通了赵光华快要大结的脑子。 “你的意思是?” “学生的意思是,若是全民皆动,那脏银幕后主使,说不定会以为大人们将心力都放在了想要翻案,平冤昭雪的百姓身上,无法注意其他,从而趁乱,将脏银转移阵地。” 赵光华眼前一亮。 “后生可畏啊,你将名帖给本官,若是日后中了举,赴京赶考,本官定为你引荐一位大儒,让你前途无忧,衣锦还乡。” 话放在这里,能不能中举,全看楮墨的造化。 赵光华此言,也并非为楮墨画饼。 人际关系,都是要靠人去维系的。 只要楮墨有心,就没有他办不成的事情。 “多谢大人厚爱,学生不胜感激。” 说,楮墨双手奉上了名帖。 “西关书院,楮墨,本官记住你了。” 回到家中,薛绯烟还觉得十分的不真实。 “你不是说,脏银被……拿走了吗?” 薛绯烟将声音放的极低,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 楮墨笑了笑,摸了摸薛绯烟的脑瓜子。 “阿姐,那位并非是个贪污纳贿之人,这三十万两白银,是用来加固城池,严防外敌用的,他自然是不会动用半分。” 宇文霆虽然缺钱,可也不是什么钱都要的。 这一场偷盗官银的案件,他不过是顺水推舟,来了一个计中计,再趁机将西关镇的官员全部换掉,换成自己的亲信罢了。 “官银确实是杨凡林偷的,不过,并不是他一个人偷的,那位只是将计就计,将这些人一并算计在内罢了。” “说白了,若非这些人动了不该动的东西,这场祸事也轮不到他们头上。” 所为自作孽,不可活。 连戍边的银子都敢挪用。 若是哪一天,敌人的铁骑真的踏入了西陵郡,这些个贪官,难道不会举双手投降,白白的将城池送给敌军吗? “你这么一说,我便明白了,你有分寸便好。” “阿烟,我知道你一直在担心什么。” 楮墨又想握住薛绯烟的手,却被薛绯烟一把拍开。 “没大没小上瘾了是?叫阿姐。” 楮墨选择将这个问题忽略到底。 “上辈子,我会变成那样,是因为你,这辈子,只要你好好的待在我身边,我必定不会选择,与前世一样的道路。” “阿烟,我的底线是你,软肋是你,盔甲也是你。” “只要你好好的,我便会努力的,变成你想要我变成的人。” 他只要她。 除了她,什么都不重要。 薛绯烟只觉得自己的心肝儿都在发颤。 连带着脑子,都像是变成了一把钝了的刀子,半天回不过神。 “谁要你变成什么人了?我只求你能让我省心一些便好。” 说完这话,薛绯烟落荒而逃,将自己关进了房里睡觉。 还是从前那个,只会跟在她身后,叫她阿姐的楮墨好。 现在的楮墨,动不动就叫她面红耳赤,心慌意乱。 “天爷啊,薛绯烟,你不会是生病了?楮墨不过就是同你说了两句话,你至于脸热成这样吗?” 薛绯烟一面暗骂自己没出息。 一面暗骂楮墨没良心。 她一味地想当她的姐姐。 可他总想让自己当他夫人! 这是什么虎狼思想? 好在楮墨还要去西关书院读书。 这才给了薛绯烟松缓的机会。 眼看着县试在即,薛绯烟这个无需可靠的,也因着家里头即将要有一个进场考试的,而变得格外紧张。 “你说,考场里头,会不会冷啊?我是不是应该,再去准备两床棉被,到时候给小墨一并带进去?” 红豆正在珍宝阁擦桌子。 薛绯烟一早上都在念叨这个。 她都快要听怕了。 “考场里头不能带有夹层的东西进去,不论是衣物、棉被还是鞋袜,都必须是单的。” “这样吗?” 薛绯烟一愣,“那完蛋了,看样子,我要准备的东西还多着呢!” 眼下她有银子,想要什么,直接去买现成的,也是可以。 不过,她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列出一张清单,免得到时候丢三落四,丢了这个,忘了那个,影响到了楮墨考试,那便是罪孽深重了! “来来来,红豆,你先别擦,你来好生的同我说说,考场里头还有什么规矩?我也好记下来。” 红豆揉着发疼的脑壳,无奈的走过去,将自己知道的,一一同薛绯烟交代。 薛绯烟正记得认真。 这时候,店里来了顾客。 “你果然在这里?” 薛绯烟抬头一看。 怎么是她? 第118章 八卦 薛绯烟没想到,来的人会是白若笙。 看起来,似乎是来者不善。 “原来是白小姐?请问您是想买钗环还是镯子?我们这新到了一批货,货色十分不错。” “我今日不是来买东西的,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 薛绯烟看了看四周,“红豆,我带白小姐去里面的包间坐坐,你在外面,有什么不会的,便来问我。” “好的。” 红豆看了一眼白若笙,将她的样貌记了下来。 薛绯烟将人带到了珍宝阁后堂,一间专门招待贵客用的包间。 见着薛绯烟要倒茶。 白若笙直接出声打断:“不必倒茶,我就是来问你几个问题,问完便走。” 问问题? 薛绯烟突然知道,她是为什么会来了! “听应家小姐说,只要我付的起银子,你便可以告诉任何,我想要知道的问题?” “额……” 薛绯烟面露难色。 “那得先看白小姐您想问什么才行!” 她又不是百晓生,哪能件件事情都知道? “我想知道,如何才能见到宣王?” “……” 薛绯烟无奈了。 怎么一个个的,都想搭上宣王? “这个问题,一万两白银。” 薛绯烟并不觉得白若笙能付得起一万两银子。 若说是应红缨,薛绯烟并不会考虑这样的问题。 白若笙的父亲乃是西陵郡郡守。 虽说去参加了杨凡林的晚宴。 可杨凡林一家到如今,仍旧被关在大牢。 若白若笙的父亲,与杨凡林一般无二,白若笙此时,根本不可能安然无恙的出现在她的面前。 既然她出现了,那就说明,白家没事。 并未受到杨家这宗案件的牵连。 白若笙只知道问薛绯烟问题需要银子。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个问题需要这么多银子。 “你坑我呢?” “不敢!” 薛绯烟依旧保持微笑。 “想必白小姐是听应小姐说,我这里可以买卖消息,若是您觉得我坑您,天机楼出门右转,恕不远送。” 天机楼里的消息,比起她这里,只会更贵。 并且,天机楼中,还有楼规,从不沾染皇家是非。 正因为薛绯烟知道这一点,所以才能钻的了这个空子。 白若笙哪里会不知道天机楼的规矩? 她盘算着她手中能动用的所有钱财,开始权衡利弊。 若是能搭上宣王,莫说一万两白银,便是十万两,她都不算亏。 可若是不能…… 白若笙看了薛绯烟一眼。 突然笑了。 “成交,三天后,我带着银子来找你。” 她答应的爽快。 “不过,这个消息,你只能卖给我一个人。” “这是自然。” 薛绯烟不忘警告一句:“我这里贩卖消息的事情,我不希望白小姐透漏给任何人知道,不然的话……” “不然什么?” 薛绯烟唇角一勾,贴在白若笙的耳边低语 “盛家,便是前车之鉴。” 白若笙惊恐的睁大了眼睛。 “可是……” 可是她会知道这件事,也是因为应红缨故意将消息透漏给她的。 薛绯烟哪里会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满眼冰冷。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应红缨会接受惩罚。” 薛绯烟是想贩卖消息赚钱。 可是,她并不是什么人的钱都赚。 沾染皇家,便是将自己深陷泥沼。 若是没有任何保障,贸然行事,迟早会惹火烧身。 她应该从一开始,便提点应红缨。 这么蠢的事情,不会再发生第二次。 送走了白若笙,薛绯烟杵着脑袋,若有所思。 “阿烟,有客人来了。” 红豆喊了薛绯烟一声,薛绯烟才回过神来。 出去一看,原来是卞梦瑶。 “上回我同你说,若是有什么适合我的首饰,你都给我留着,你给我留着了吗?” 薛绯烟一看到卞梦瑶,心里头的郁结散了不少。 “留着了。” 她将人带到另一方柜台前,“你看看这些,有没有你喜欢的?” 薛绯烟给她挑出来的样式,都是十分简洁大方的。 卞梦瑶的审美被拉回了正轨,看到薛绯烟为她推荐的款式,只觉得哪一款都好看。 于是,她大手一挥,“都给我包了!” 薛绯烟应了声好,开始为她一支一支的将珠钗装好。 趁着这个空档,卞梦瑶悄悄的凑到薛绯烟耳边,问她:“你知不知道?杨家彻底完蛋了!” 薛绯烟“嗯?”了一声,“怎么?” “你还没听说?” 卞梦瑶兴致勃勃的说道:“自从那天,总督大人将杨家人全部拿下之后,我们这些员外家和商户等人,因着是交了钱进去的,也算行贿,交了些罚金之后,陆陆续续都放了,最后没放的,都是杨家的亲信。” 薛绯烟最近忙着给楮墨备考,后续的事情,还真没怎么在意。 “然后呢?” “这两天镇上可谓是热闹急了,不知道哪里来那么多百姓,将一些陈年旧冤,全部翻出来,跑到官府去报案,求总督大人为他们昭雪,杨家的事情,如同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以至于与杨家有旧的那些人,一个个都是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唯恐哪一天,总督大人便去他们的家里拿人!” “今天早上,总督大人在杨家遇刺,你才凶手是谁?” 薛绯烟想了想。 “马通判?” “咦?”卞梦瑶觉得惊奇。 “你怎么知道的?” “我猜的啊!” 薛绯烟眨眨眼,“你想啊,杨凡林这些年在咱们镇上,做了多少令人发指的丑事?这边的大小官员,与他官官相护,这一次被牵连进去的,只怕没有十成也有八成,被抓紧去的暂且不论,那些没被抓紧去的,自然要想办法自保,杀了总督大人,是最有效的办法!” 若是他们能够成功刺杀曹开泰,一来可以保住自己的项上人头。 二来,依照曹开泰的能力,都没办法活着从西关镇走出去,那么之后,还有谁敢来处理西关镇这一摊子事儿? 若是没人敢来最好,若是有人来,曹开泰的结局,便是后继官员的结局。 当然,他们没想过这场刺杀会失败,又该如何? 破釜沉舟一战,那些人自然是卯足了劲儿的,端看曹开泰这边,能不能接得住。 第119章 惊魂 不过,薛绯烟估摸着,这位总督大人既然敢来,那便是想好了后路的。 肯定不会毫无准备。 西关镇只是一个边关小镇,天高皇帝远,这边的县令,与土皇帝无异。 他是个见惯了世面的人,自然想过,自己很有可能会有命来,没命回。 那日,薛绯烟也瞧见了,他带来的那些兵马,都是精锐。 他们明面上看到的,只有那么多兵马,背地里肯定还有后招。 跟着楮墨久了,薛绯烟渐渐地,也能看出一些门道来。 卞梦瑶的问题,确实难不倒她。 “那你再猜,刺杀成功了没有?” “自然是没有成功,不过这位总督大人极有可能受了点伤。” “嘶……” 卞梦瑶摇了摇薛绯烟的肩膀。 “你可真是神了,这个都能猜到?” 薛绯烟笑眯了眼。 “这个也不难猜啊!只有总督大人受伤了,他才有理由,光明正大的处置这边这群目无王法的大胆狂徒,不是吗?” “我太佩服你了,我要来找你取取经,你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还把把猜对的?快教教我,我也能回去,糊弄糊弄我家兄长,省得他天天向念经似的对着我念,说我除了买东西花钱,啥都不会!” 薛绯烟哈哈一笑,“但凡不是亲哥,都说不出来这话!这说明你们兄妹感情很好,是件好事!” 卞梦瑶哼哼了两声,没有说话。 下工回家的路上,薛绯烟路过府衙,确实看见衙门外头,站满了拿着状纸等着伸冤诉苦的百姓。 任何一个地方,即便外表看起来再怎么光鲜亮丽,只要没遇到好的父母官,百姓都会过的苦不堪言。 薛绯烟垂眸,与红豆继续往家里走。 走到半路,红豆突然将薛绯烟拉到了一个卖胭脂的小摊贩前面,假装看胭脂。 “有人跟着我们。” 红豆悄悄低语。 薛绯烟没有回头看,只认真的挑选着摊子上的胭脂水粉。 “那该怎么办?” “你跟着我走,我让你跑,你就跑。” “好。” 协议达成。 薛绯烟跟着红豆继续往前走。 这条路,她们走过许多次,对这一块的地形了如指掌。 红豆拉着薛绯烟进了英九巷,薛绯烟这才看到,有三个彪形大汉,果然一直悄悄地跟着她们。 红豆将薛绯烟往唯一的出口那边一推。 “快跑。” 薛绯烟没敢留下来拖后腿,撒开脚丫子就开始跑。 红豆一个人留在那里,没了后顾之忧,她抽出腰间佩戴的软剑,刷的一声,直直的朝那三个人扫去。 双方很快厮打在了一起。 那三个彪形大汉万万没有想到,一个看似柔弱瘦小的姑娘,竟然有这么惊人的战斗力。 他们甚至都看不清她是怎么出招的。 她便将他们三个人全部击倒。 三个人,每个人的左肩,同一个位置,都留了一道一模一样的伤口。 “说,谁派你们来的?” 软剑落在了其中一个人的脖子。 “不说是吗?” 红豆唇角一勾。 “没关系,我先废了你们的脚筋,再挑了你们的手筋,最后将你们丢到矿山里头去挖矿,那种感觉,你们应该很是喜欢。” 挑了手脚筋,还得去挖矿? 天哪! 这个女人,怎么能这么狠? 他们三个不由分说的一起打了个哆嗦。 “先说的人,本姑奶奶还有可能放你一马,说晚了的,晚一点儿,我便挑断一条筋脉。” 她说着,突然笑了。 “不过,我这个人,手里的准头不怎么好,我也不知道我到底能不能一下子就找到筋脉在哪儿,所以……” “我说,我说!” 薛绯烟一口气从英九巷跑进了六冒胡同。 恰好遇见从里头出来的季星辰。 他瞧见来人,一把拦住薛绯烟。 “你怎么了?” “快……” 见到他,薛绯烟欣喜若狂。 “快去英九巷,有人要追杀我们,红豆一个人在那,我怕她……” 薛绯烟话没说完,季星辰一溜烟便消失在了巷子口。 有了季星辰过去,想必红豆不会出事。 她放下心来,这才觉得浑身无力。 刚刚跑的太急,将她浑身的力气都用完了。 薛绯烟刚缓过气,准备回家做完饭。 身后突然出现了一道黑影。 夕阳西下,她的正对面,恰好能看见拉的长长的影子。 见状,薛绯烟准备再次撒开脚丫子跑,没想到依旧晚了一步。 “细叶,你想往哪儿跑?” 盛……盛叶文? 薛绯烟背脊一僵。 盛家的人,不是都被抓了吗? 她艰难的回过头,满眼都是惊恐。 盛叶文脸上俊秀不再,左半边脸上,多了一道长长的刀疤,直愣愣的,从眉角处一路向下,裂到了下颚。 低沉的气息压的薛绯烟有些喘不过气。 他拎着她的领口,将她往自己的怀里一拖。 “救……” 命啊! 这连个字还没来得及喊出来。 盛叶文手里那张撒了蒙汗药的帕子,便捂上了薛绯烟的口鼻。 薛绯烟十分不情愿的陷入了昏迷。 “快,动作快一点,晚了就来不及了。” “声音小一点,你是害怕别人听不见吗?” “手脚麻利一点,别怕箱子磕坏了。” 忙碌的声音不停的从甲板上传来。 薛绯烟就是这样被吵醒的。 她被人绑在了床上。 嘴巴还被塞了布条。 她动不了,更说不了话。 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对着盛叶文发泄自己的不满。 盛叶文正坐在她的面前吃饭。 薛绯烟不知道外面究竟是个什么时辰,也不明白,这个时候,他究竟吃的什么饭? “醒了?” 盛叶文的声音低沉而又危险。 “细叶,你告诉我,盛家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呢?” 薛绯烟摇头。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他倒了一杯酒,淋在了薛绯烟的脸上。 冰凉的酒盅轻轻的拍着她软嫩的脸颊。 “细叶,你可是本公子的奴婢,你这般不听话,本公子是会伤心的。” 疯子。 薛绯烟狠狠地瞪着她。 盛叶文哈哈一笑。 “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因为你的眼睛会说话,你在骂我疯子?我都看见了。” “……” 你是变态吗? 薛绯烟突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十分可怕。 “细叶,你再这般看着我,就别怪我,变态给你看!” 薛绯烟连忙别开了眼睛。 简直太可怕了。 这个男人,他是疯了? 真的疯了? 第120章 想吐 盛叶文也觉得自己疯了。 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忘将这个女人带上,陪他一起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你说,我这般喜欢你,你凭什么说跟别人走,就跟别人走了呢?” 那天,薛绯烟头也不回的,跟着那个所谓的清辉大师走了,盛叶文到现在,一想起来都郁结的不行。 “我这辈子都没对人这般有耐心过,你是第一个,你怎么能让我伤心呢?” 他用手,捏住薛绯烟漂亮的下巴,“嗯?” 一个字,拖着长长的尾音,带着满满的威胁。 他凑近她。 想要从她的脸上,看到惊恐,瑟瑟发抖。 很可惜,令他失望了。 薛绯烟并没有表露出任何害怕的情绪。 “细叶,你说,我该怎么惩罚你才好?” 薛绯烟没有办法说话,只是看着他的眼神,越来越冷。 他修长的手指,挑起她的腰带。 浮沉的船舱,没有任何人敢来打扰。 甲板上,所有的人,还在忙碌。 沉甸甸的箱子,四个大汉合力,才能抬得动一箱。 他们将箱子,从土里挖出来,然后抬上甲板,藏在甲板之下的暗格。 包厢中紧闭的门,好像将外面的火热彻底隔绝。 薛绯烟敏锐的察觉到了腰间的松动。 她诧异的看着盛叶文。 “这样都不怕?” 盛叶文挑衅似的,将手,落在了薛绯烟的衣领。 用力一扯。 “那这样呢?” 香肩裸、露,透骨的凉意顺着肌肤沁进了薛绯烟的肩胛骨。 盛叶文的身体,究竟是个什么状况,薛绯烟比任何人都了解。 所以,她不害怕。 可是,他的手触碰上她的肌肤。 这样的触感,令她恶心。 想吐。 薛绯烟眯起眼,满眼都是厌恶。 盛叶文像是被她的表情刺激到,“讨厌我?” 他哈哈一笑。“细叶,你怎么可以讨厌我呢?” 他那么喜欢她。 她竟然讨厌他? 他俯身,对着薛绯烟的肩膀,狠狠一咬。 骤起的疼痛,让薛绯烟面色一白,闷哼一声,紧而,身上炸出了一身的冷汗。 变态。 薛绯烟再次暗骂。 血腥的气味弥漫出来,殷红的颜色,从薛绯烟雪白的肌肤中渗透出来,让盛叶文体内的血液飞速流动。 他开始兴奋。 外头却传来了一阵井然有序的脚步声。 紧接着,是一片慌乱。 “什么人?” “你们赶紧滚下去,这是私人船只,不载客。” “来人,将这些人全部拿下。” 急切的脚步声,突然从门外响起。 盛叶文压下满腹浴火,面色凝重,毫不犹豫的从薛绯烟的身上起来。 “公子,不好了。” “出了什么事?” “有官兵,好多的官兵……” 这个时候,怎么会有官兵? 盛叶文急匆匆的出去。 薛绯烟猛然间松了一口气。 说不害怕,那是假的。 恶心也是真的。 希望那些官兵,能将她救出去。 打斗的声音从外头传来。 才出去没一会儿的盛叶文再次进来,这一次,他面色肉眼可见的不好。 他不知道从荷包里掏出了一个什么,塞进了薛绯烟的口中。 薛绯烟只觉得自己浑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空了一般,连起身都十分困难。 盛叶文这才将她松了绑。 手腕和脚腕上,火辣辣的疼,可是薛绯烟却连抬手,将塞在自己口中的布条拿开的力气都没有。 盛叶文将她从床上拉了起来,环着她的腰肢,将她半扛半拖的带了出去。 一把匕首落在了薛绯烟的脖子。 盛叶文大声一喝:“都给我住手,放了我们,不然的话,我就杀了她。” 他的手里有人质。 薛绯烟突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她猛地看向人群。 被火把照的通亮的甲板上,一个瘦弱矮小的人,在人群中显得那般耀眼,瞩目。 小墨? 他为何会在这里? 薛绯烟的惊讶很快被理智打败。 对,小墨出现在这里,并不奇怪。 追查脏银这件事,本就是他在背后出谋划策。 依照小墨的才能,总督大人会见他带在身边,完全正常。 可是盛叶文怎么知道,用她做人质有用? 是呢,他调查过她。 知道她是卖包子的,那么,他也一定知道,她和楮墨的之间的关系。 相依为命的姐弟俩。 他清楚小墨的软肋,所以,他将她绑过来,并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早有预谋? 薛绯烟想明白了所有的问题。 难怪她和红豆在回家的路上,会遇见杀手。 那些杀手一定也是盛叶文安排的。 因为,他知道红豆有武功,所以他要将红豆从她的身边调开。 遇见季星辰只是一个意外。 可是她让季星辰去救红豆。 这是意外中的意外。 薛绯烟不禁懊恼。 是她大意了。 她没想到盛叶文会是漏网之鱼。 “阿烟?” 楮墨从胸有成竹到惊慌失措,仅仅只用了一眼的时间。 按道理,这个时候的阿姐应该在家才是! “盛叶文?” 楮墨眸光阴狠,盯着盛叶文手中那把,紧贴着薛绯烟肌肤的匕首。 “你若是敢动她一下,我必让你生不如死。” “本公子这辈子,最讨厌被人威胁。” 盛叶文疯了似的,带着薛绯烟,一步一步的后退。 高高的船舱后头,沧菱江水滔滔涌动,水浪拍打在船身上,翻出洁白的巨浪。 黑夜让江面看起来波云诡谲,恰好一团乌云飘过,遮挡了皎月的光芒。 大地骤然阴沉,老天怒沉着脸,像是在酝酿一场极大地风暴。 狂风作涌,巨浪滔天。 再往后,便是万丈水渊。 “其实,那些东西,本公子倒真的不大稀罕,倒是细叶。” 他鹰钩似的视线,将薛绯烟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薛绯烟衣衫凌乱,浑身软绵,纯欲交错,身上自带的馨香,让盛叶文贪婪的深嗅了一口。 “能与本公子一起死,是你的福气。” 薛绯烟:“……” 谢谢你的福气,我不需要。 反正他这个身子骨,也撑不了多久。 早死晚死,都是死。 能拉上这个有趣的小丫头作伴,他乐意之至。 “你不回答,便是赞同我的说法?” 薛绯烟:“……” 大哥,有本事你把我嘴上的布条子拿开,再问我一遍? “既然如此,本公子便成全细叶对本公子的一番情谊!” 薛绯烟:“…………” 我情你奶奶个腿! 这么丧良心的话,你是怎么说得出口的? 第121章 毁天灭地 薛绯烟头一次经历失重的感觉。 可悲的是,她竟然连尖叫的资格都没有。 虽然她心里已经将盛叶文大骂了七七九十一遍,可在这种危急关头,她还是下意识的想要抓住盛叶文的衣服。 更可悲的是,她没有力气。 那双手,连动一下都费劲,完全抓不住任何东西。 噗通! 噗通! 接连两声落水的声音在水面上掀起巨大的浪花。 楮墨心脏紧揪,立即跟着一并跳了下去。 紧接着,会水的官兵,全部都跟着跳进了水里。 曹开泰格外的欣赏楮墨。 虽然年纪小,可他思维缜密,成熟稳重,又是即将应试的学生,若能得他好好指点,未来的成就,不可限量。 “会水的都给本督下去救人,不会水的,都去找家伙,想办法将水里的人拉起来。” 一声令下不论是船上还是船下都开始忙碌。 楮墨那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薛绯烟那一边。 盛叶文水性极好,可他带着薛绯烟这么一个拖油瓶,根本游不快。 很快,楮墨便追了上来。 他体积虽小,但胜在灵巧。 紧紧地抓住盛叶文的脚踝,就是不撒手,像一棵水草一般,慢慢的缠上盛叶文的身体。 一拖二。 盛叶文觉得自己扛不住了。 再这么下去,他一定会被憋死。 他用匕首对准楮墨,企图隔断他的手腕。 却被楮墨抢先一步,整个人往水面上一纵,一双手拉着薛绯烟的手腕,一双脚狠狠地两盛叶文往水里一踩。 盛叶文没能拿稳手里的匕首,再加上被楮墨那一脚,踹岔了气,江水从四面八方涌来,毫不留情的钻进了他的鼻子、耳朵、嘴巴。 这个时候,楮墨已经带着薛绯烟浮出了水面。 他害怕薛绯烟坚持不住,一把扯掉了塞在薛绯烟口中的布条。 薛绯烟已经陷入了昏迷,人事不知。 很快,曹开泰的人马围了过来,将薛绯烟和楮墨重新带上了甲板。 楮墨焦急的喊着薛绯烟的名字:“阿烟,你睁开眼睛看看我,看看我,阿烟!” 薛绯烟好像置身在一片洁白的云朵之中。 空荡的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漫无目的的走,越往前走,就越是心慌。 她找不到出口,找不到楮墨。 她甚至无法开口说话。 藤蔓从她的脚下钻出,缠住的她的双脚,一路向上。 很快,她被藤蔓完全包裹。 她一动都不能动。 水从藤蔓上沁出,逐渐将这个纯白的世界淹没。 窒息的感觉再次传来。 她想挣扎,却完全挣扎不了。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她完全淹没。 “大夫,大夫,她抽筋了,你快来救救她!” 楮墨的声音沙哑而焦急。 胡善之一直守在外头,听到声音,厚朴一只手拎着药箱,一只手搀着胡善之,匆匆进来。 薛绯烟的身上,滚烫的吓人。 “你说什么?阿烟,你说大一些,我听不清!” 楮墨急切的将耳朵凑到她的唇边。 却依旧听不见她究竟在说什么。 “让开让开,老夫来为她扎针。” 胡善之从厚朴的手里接过银针,精准而熟练的,将针尖扎入薛绯烟的穴位。 很快,薛绯烟安定下来,不再抽搐。 胡善之松了一口气。 “这银针只能管一阵子,若是她继续高热不退,只怕是熬不过今晚。” 楮墨心中的恐惧被无限扩大。 难道,重来一次,也无法改变他将要失去阿烟的结局吗? 不,他不甘心! 楮墨双目猩红,强压住内心的暴戾,压低了声线同胡善之说道:“还……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救活她?” 老练沉稳的孩童,一脸悲痛。 厚朴早已经泪流满面。 他满眼心疼的看着床上那个奄奄一息的姑娘。 那是他这辈子,最爱的姑娘啊! 为什么他们明明是医学世家,却救不活这么美好的姑娘? 胡善之叹了口气。 楮墨明白了。 “你们出去,我想同阿烟单独说说话。” 整整两天两夜。 楮墨连眼皮子都没合上过。 他盯着薛绯烟那张烧的通红的脸,终是落下了和血的泪。 “你说过,这辈子不会再抛弃我的,你不能说话不算话!” 没有任何人来打扰他们。 楮墨无需再伪装。 他握住薛绯烟的手,将颤抖的唇,贴上了薛绯烟的纤细的手背。 “阿烟,你要是敢死,即便是过了奈何桥,我也会将你拽回来,重新陪我走一遭。” 上辈子,他可以做到的事情,这辈子,他依旧可以做到。 楮墨紧咬着下颌骨,将那颗空洞下坠的心脏中填满了戾气。 “老天爷,既然你让我们重活一次,为何又要让我们重蹈覆辙?你若是真的敢将她在我眼前带走,就别怪我毁天灭地,搅得众生都不得安宁!” 轰隆轰隆…… 冬末春初的季节,蓝白相间的天空,竟然打起了旱天雷。 下一秒,乌云滚滚,瓢泼大雨顺势而下,洗刷着肮脏的世界。 床上的人根本没有任何反应。 楮墨心中的那一口气,好像突然泄了。 他求她:“阿烟,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 “求你了!” 刹那间,阳光拨开云雾,驱散洪水,纯白的世界仿佛重新注入生机。 蓝天、白云,青山、绿水,一点一点的形成了轮廓,涂上了色彩。 楮墨的声音穿过虚空,击中了薛绯烟的心脏。 一双大手伸进来,撕裂了整个世界。 薛绯烟猛地一惊,倏地睁开眼睛。 眼前的风景从迷蒙到清晰,不过一瞬间的功夫。 薛绯烟便再次虚脱,昏睡过去。 “阿烟,你醒了?” 楮墨还没来得及欣喜若狂,便看到好不容易将眼睛睁开的人儿,再次闭上双眼。 他吓得魂飞魄散。 “大夫,大夫你快进来。” 胡善之刚刚坐下没多久,便被这迫切声音吓得,又急匆匆的进门。 “怎么了?她又抽筋了吗?” “不是。” 楮墨动也不动的盯着薛绯烟看着,半刻都舍不得移开眼睛。 “她醒了,她刚才睁眼了!” 胡善之立即为薛绯烟把脉。 半晌,他才伸手,探了探薛绯烟的额头。 “阿弥陀佛,上天保佑,她身上的高热正在消退,想必是没有大碍了!” “那她为什么又晕了?” 第122章 霸道 “大病伤神,醒了便没有大碍,如今,且让她好好修养才是。” 胡善之这话一出,屋子里的两个男人都松了一口气。 天知道,那天夜里,薛绯烟被送进杏林堂的时候,厚朴吓得心跳都快要停了。 这两天,他提心吊胆,连眼睛都不敢闭,生怕一睁眼,薛绯烟就没了。 想到这里,他将眼神落在了楮墨身上。 胡善之出去开药,厚朴试探性的问楮墨:“我去给你阿姐熬药,你也两天没睡了,先去休息!” 楮墨握着薛绯烟的手,未曾松开。 他转头,一双布满血丝的双眼,疲惫中透着凌厉。 那个眼神,让厚朴想起来第一次见他睁眼时,那双犹如狼王一般锐利的眸光。 厚朴突然升起一股心虚。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心虚。 “她……不是我阿姐。” 楮墨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厚朴“嗯?”了一声,“什么?” “她是我未来的妻子。” 瞳孔地震。 厚朴难以置信的后腿一步,小腿撞上了桌角,却连疼痛都忘了感觉。 “你们……” “唯一的妻子。” 楮墨坚定的重复。 厚朴终于明白了。 为什么楮墨从第一眼见他,就对他充满敌意。 原来,他丛一开始,就看穿了他的心思。 “可是你们明明……” “我们如何,用不着你这个外人操心。” 楮墨毫不留情的掐死了厚朴心中仅存的那一丁点燎原的星星之火。 “阿烟要休息了,还请小先生不要打扰,她的药我会亲自去煎,她的人,我也会仔细照料,便不劳小先生费心。” 厚朴面色惨白,一颗心,彻底空了。 “你这样,会害死她的!” 他空洞的脑海里,只出现了这么一句话。 一个姑娘家的名节何其重要? 他们一日是名义的姐弟,那便终身都是姐弟。 这段感情,注定为人不齿。 男人或许还好一些,可女子呢? 身在闺帷,女子仅有的那一捧米,撒一些,便少一点。 一点一点的少,她又能坚持多久? “你放心,我宁愿自己死,也断然不会害死她。” 楮墨驱赶人的意味明显。 他本就不是什么具有人情味的人。 更何况,眼前的这个人,还敢打阿烟的主意。 …… 薛绯烟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午后。 高烧过后,她只觉得浑身都疼得很。 手被人紧紧地握住。 她不过微微一动,楮墨便醒了。 他的眼下,有遮掩不住的乌青。 满眼的疲惫。 见到她睁开了眼睛,那双满含忧色的双眸,肉眼可见的变得惊喜。 “阿烟,你终于醒了?可还有哪里不舒服?有没有哪里难受?哪里疼?” 薛绯烟笑了笑,想要楮墨放心。 “无事。只是嘴巴有些发苦,还有些饿!” “你昏睡了三天,被我喂了许多汤药,嘴巴发苦是正常的,我给你备了些蜜饯,你可想吃?” 说罢,楮墨从一旁的油纸包中,拿出了一块桃脯,放进了薛绯烟的口中。 微热的气息呼到了楮墨的手背。 温度还算正常。 楮墨总算是彻底放了心。 桃脯甜津津的,薛绯烟吃了一块,感觉恢复了不少力气。 她看着楮墨整个人憔悴了不止一星半点儿,不禁关切道:“想必这些天,你也没怎么睡,你上来睡一会儿,我觉得好多了。” 薛绯烟拍了拍空着一半的床榻。 楮墨摇了摇头,“我炖了粥,喂你吃一些,然后,我再睡。” 见到楮墨出来倒粥,厚朴便知道,薛绯烟醒了。 粥虽然好了,但是还是烫得很。 炉子上的药,还差了些火候。 大抵是楮墨想着,将两样东西一起端进去,给薛绯烟吃。 因此,他将粥盛了一碗出来,放在一边温着之后,又拿着蒲扇,扇着药罐子底下的灶膛。 厚朴犹豫再三,还是决定进去看一眼薛绯烟。 虽然,她很有可能并不是那么的欢迎他。 薛绯烟正斜斜的靠在床榻上,静静的等着楮墨回来。 房门突然被敲响。 薛绯烟以为是楮墨回来了,便道一声:“进。” 门被打开,薛绯烟这才看到,敲门的,原来是厚朴。 她对着他微微一笑。 “原来是厚朴小哥?这次真是多谢您与胡大夫,你们又救了我一命呢!” 厚朴心中万分紧张。 进门前,他其实十分的忐忑。 他害怕从薛绯烟的眼中,看到厌恶或者烦躁,还好,她没有。 她待他,还是如同以往一样……生疏。 厚朴已经习惯了。 他往前走了两步,随即将门虚掩着,怕薛绯烟大病初愈又受了风。 确认门外的凤,吹不到薛绯烟那边,厚朴才满意的又往里走了两步。 终究是隔着距离。 他不想看到她,有任何不舒服的想法。 “我只是瞧着小墨出去拿吃的,估摸着,你大约是醒了,才想进来瞧瞧你。” “我已经没事了,多谢厚朴小哥关心。” 厚朴握着拳头,心里头的话,翻涌了许久,还是决定说出来。 “你没事便好,我来,是还有一桩事,想要问你。” “什么事?厚朴小哥你但说无妨!” 眼前的薛绯烟,大病初愈,看起来软绵绵的,靠在榻上,长长的头发披散开来,连带着说话的声音,都比往常软糯了不少。 厚朴的心脏,砰砰地跳个没完。 他生怕薛绯烟察觉到了他的心思。 心虚的低下头。 酝酿了半晌,才鼓起勇气,一鼓作气的问道:“我听小墨说,你们并不是亲姐弟?” 薛绯烟:“……” “我本是没有资格问你这件事情的,可我终究还是没能忍住,虽说你们不是亲生的姐弟,可你们,毕竟是名义上的姐弟,若是……” 他的话,突然一断。 没说出口的部分,薛绯烟用脚指头想,也能想得出是什么。 “我只怕,到时候,受伤的是你,被人诟病的,也是你,你……真的要走这条路吗?” 他眼神里的关切做不了假。 他会突然问这个。 薛绯烟不难猜出,定是楮墨那个小子,同他说了什么。 楮墨如今是大了,主意也大。 她做不了他的主,也约束不了他的言谈举止。 可这些,是她与楮墨的私事。 在外人面前,她终归还是要顾全楮墨的颜面。 第123章 生气了,哄不好的那种 “阿烟要走那条路,应当也用不着小先生您操心,是,阿烟?” 楮墨手里拿着托盘。 托盘上,放着一碗粥,和一碗黑漆漆的汤药。 凉薄的眼中,充斥着浓浓的不满。 他就知道,这个厚朴,不安好心。 趁着他不在,便想来打阿烟的主意。 “想必小先生您深知礼义廉耻,那你可知,男女有别,这里目前是阿烟养病的厢房,便也算作是她的房间,你一个外男,贸然进来,只怕是有些不合适?” “我没有。” 厚朴急切的反驳,“不顾她体面的人是你,你身为她的弟弟,却对她心怀不轨,你说,你宁愿自己死,也断不会让她死,可你有没有想过,舌头底下压死人,流言蜚语,众说纷纭,你以为你真的能全部都替她承受吗?” 他的心里,是有怨气的。 可在他察觉到楮墨对待薛绯烟的心思之后。 那些怨气,便统统转化成了怒火。 这些怒火,无一不是对着楮墨。 “你何曾为她着想过?她本应该不去承受那些的,她本可以平平淡淡的,找一个疼爱她的夫君,快快乐乐的过一辈子,可你偏要将她拖进泥沼,你这样,也算爱她?” “这是我与她的事,与你又有何干?” 楮墨毫不在意厚朴的言语。 在他看来,只要你有足够大的权势,足够多的财富。 又有谁敢在背后说三道四? “只有无用的人,才会有这般庸俗的想法。” 一针见血。 厚朴怒火中烧。 “是,我是无用的人,那你呢?她这一次为什么会重病?这件事,想必你比我更加清楚,对?” 厚朴跟着胡善之上门看诊。 对于那些大户人家的密辛,知道的事情并不算少。 那天夜里,沧菱江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厚朴知道的一清二楚。 “你只是一个书生,若不是你执意要搅进官银案那一滩污水之中,她又何至于变成人质,被人挟持?” 他愤怒,若非从小到大修养使然,他恨不能给楮墨一巴掌,让他清醒过来。 “你根本没有能力保护她,你真的能保证,她跟你在一起,会开心?会幸福?” 楮墨的唇瓣紧紧地抿着。 微微上挑的唇角,逐渐压下,变成一条直线。 “你不是我们,你自然不懂,我们真正的想法,到底是什么!” 薛绯烟终于开口了。 声音清冷而理智。 厚朴猛然转头,看着冰冷的神色,一腔热血瞬间冷却,凝固。 “薛姑娘,你……” “厚朴小哥,多谢你为我考虑良多,可我不可能跟他分开,至于你说的那些可能,不会发生,因为,我这辈子,根本就没想过嫁人。” 她没有办法嫁人。 薛绯烟努力的克制着心中的烦躁。 她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 就算是楮墨,也不行。 薛绯烟的脸色并不算好,她别过脸,将被子往上拉了拉。 “我累了,想睡觉,你们都出去!” 楮墨将手里的托盘放在床榻边的矮桌上。 深深地看了一眼薛绯烟之后,憋着一口怒气,将厚朴拉出了房间。 阴暗逼仄的角落,楮墨将厚朴锁在他与墙角之间。 他的个子虽说没有厚朴那么高,可力气却出奇的大。 厚朴被他攥着,一动也不能动。 “我警告你,你要是再多说一句不该说的话,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他对厚朴的忍耐,已经到了极致。 若不是为薛绯烟着想,他根本不可能给厚朴,再次出现在薛绯烟面前的机会。 “少管闲事,少说废话,要是在被我逮到一次,你的命,就别想要了。” 面色苍白的少年,眸光狠厉。 像是深山里傲领群雄的狼王。 厚重的压迫感扑面而来,厚朴这才意识到。 少年并不是在夸大其词。 他是真的有能力,让他再也无法出现在薛绯烟的面前。 “她知道你的这一面吗?” 厚朴强压着内心的恐惧,再次问道:“她若是知道,你当真她的面,乖巧听话,背着她,却做着这样的事情,你猜,她还会不会认你这个弟弟?” 砰地一声。 楮墨一拳将堆在旁边的笸箩打出了一个窟窿。 “不管她认不认我这个弟弟,你跟她都没可能。” 一招致命。 厚朴整个人虚晃了两下,扶着墙根,才勉强站稳。 是啊! 不论她认不认楮墨这个弟弟,楮墨都能名正言顺的待在她的身边。 可他呢? 除了做这种令自己都不齿的勾当,将自己从阳光之下的人,变成阴沟里的老鼠,又有什么资格出现在她的身边? “今天,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没有下一次。” 撂下话,楮墨立即去了薛绯烟的房间。 他怕她生气。 没想到,一推开门,她已经起来了,正坐在椅子上喝粥。 这粥熬制的时间够久,香甜软糯,薛绯烟本就饿了。 楮墨刚回来,她碗里的粥恰好见底。 喝完了粥,药也凉的差不多了。 薛绯烟慢条斯理的将药喝完,又吃了一块桃脯,压下了苦味,这才装作是刚刚才发现楮墨回来了似的,阴阳怪气的说道:“嗯?你怎么站那儿?这多不好意思啊,快过来坐下,免得传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虐待你呢!” 楮墨格外板正的站在门内,低着头,像是一个做错事情的孩子。 他看着薛绯烟吃完粥,喝完药,又吃完了桃脯,擦了嘴。 她越是不说话,他这心里就越是忐忑。 终于,她开口说话了。 没想到,一开口便是这种阴阳怪气的话语,他一颗心彻底沉到了谷底。 “阿烟,我错了!” “你错了,但你就是没打算改,对?” 薛绯烟冷冷一嘲。 “别叫我阿烟,我哪里当得起你这一声阿烟呢?” 薛绯烟低头一笑。 “你如今,主意大的很,心思也野得很,何必在我面前,低声下气的道歉?” “阿烟,他说的那些,都不会发生,我保证。” 楮墨半跪在薛绯烟的面前。 少年的眉宇,已经逐渐有了未来首辅的轮廓。 薛绯烟知道,他并非池中之物。 可知道归知道。 她转变的太快,让她有些难以适应。 “我气的,是他说的那些话吗?” 薛绯烟拂开了楮墨那双搭在她双膝上的手。 楮墨:“……” 【ps题外话:阿烟生气了,怎么办?我要怎么哄?在线等,挺急的!】 第124章 被嫌弃的一天 “出去站着,没想明白,不要来见我。” 薛绯烟暂时不想看到这个糟心的孩子。 楮墨委屈。 他低头。 苍白透明的脸上,带着低落的情绪。 一双看似凉薄的双眸中,染满了浓浓的委屈。 薄唇紧抿,微弱的“哦”了一声,像是一个被大人遗弃的小孩。 薛绯烟心有不忍,可又觉得,她若是再纵容着他为所欲为,他极有可能会走前世的老路。 不忍也得忍。 他太聪明,聪明到自负。 这样下去,他迟早会吃大亏。 薛绯烟狠下心,说不理他,就不理他。 她不叫他,他就乖乖的站在门外。 一动不动。 从日出,到日落。 站到晚上,薛绯烟都快要被他的固执打败了。 她推开门,“你打算站到什么时候?” 楮墨可怜巴巴的摇摇欲坠,“站到阿烟你消气为止!” 话音一落,他冷不丁的往前一栽,薛绯烟吓得,连忙伸手接住了他。 这里到底是杏林堂,不是自己家。 薛绯烟怕引起什么流言蜚语,半搀半扶的,将楮墨带回了房里。 因扶着楮墨扶的太过卖力。 她压根儿就没有注意到,楮墨嘴角扬起的,那一丝得逞的笑意。 “你怎么了?是不是饿的?” 薛绯烟拿了一块桃脯,塞进楮墨的嘴里。 “吃点甜食,会好受一些。” 楮墨乖乖的张嘴,咀嚼,咽下。 乖巧的令人心疼。 薛绯烟突然觉得,她好像没那么气了。 毕竟,现在,在她面前的,只是一个拥有前世记忆的十岁的孩子而已。 “你是不是傻?饿了不会说吗?” 楮墨一把抱住了薛绯烟纤细的腰肢,将自己的脑袋,埋进她的怀里。 “阿烟,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薛绯烟站在他的面前,感受自己腹部的温度,梗着脖子道:“那你知道错了吗?” “嗯,知道了!” “那说说,你错哪儿了?” 楮墨:“……” 薛绯烟扶额。 她就知道…… 这熊孩子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哪里错了。 并且,很有可能,他知道了,也不会改。 薛绯烟一把推开楮墨,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她坐在他的面前,认真而严肃的看着他。 “你是一个要考科举的人,你有没有为你自己的前程考虑过?” 薛绯烟不喜欢绕弯子,那样太心累。 “我们一日是名义上的姐弟,那么这辈子都是姐弟,不论你认不认,这些,都是不争的事实。” 这样的关系,是他不承认,就可以改变的吗? 那么多年,整个远山村的人都知道这件事情。 等日后,楮墨入了仕,所有族亲资料,都是要记档在册的。 长姐变成妻子? 传出去,只会沦为全天下的笑柄。 薛绯烟知道,楮墨总喜欢一意孤行。 所以,前世,即便有许多作恶多端的事情,并不是他做的,他也不去澄清。 因为不关心别人的想法,所以他可以自动屏蔽外界对他所有的评价。 再者,到了后来,他权倾朝野。 连皇亲国戚都忌惮他万分,谁还敢在他的面前,乱嚼舌根子呢? 那个时候的他,是无欲则刚。 可现在,不一样。 “我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可是小墨,我不想要你活成现在这样,我希望你能为你自己活一辈子。” 上辈子,他为她活的那一辈子,实在是太累了。 薛绯烟不忍心看他,身边有了她的存在,还将自己变成那个样子。 这样,对他来说,一点都不公平。 “在我眼里,为你活,就是为我自己活。” 楮墨的眼神,比薛绯烟更加认真。 “阿烟,没有人,能将我们分开,也没有任何事,可以改变我的心意。” 两世的执念,哪里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呢? “你若是担心我的前程,那我可以放弃科考。” “你若是担心别人的闲言碎语,那么,我们可以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用新的身份,重新开始。” “你的担忧,于我而言,都不算什么,我只在乎你的心里,是否同我一样,坚定不移?” 他褪去了满目的清冷,企图用神情,将她溺毙。 漆黑的双眸,漂亮如同天上的星辰,深邃而流转。 渐渐的,里面所有的情绪,汇聚成了一个巨大的旋涡。 深深地吸引着她的目光。 让她的眼神,再也难以从他的眼前移开。 薛绯烟克制着自己的理智,艰难的别开双眼,不想被他勾引。 她想,会不会是楮墨对她的感情,太过特殊,以至于他根本分不清,孺慕之思与爱情的区别? 或许,等过些年,他长大了,见到的人多了,彻底分辨清楚自己的心意,到那时,她会为他张罗一场令他满意的婚事。 再然后,她就盯着首辅姐姐的名头,带着金银财宝,再招几个漂亮的丫鬟,跟在身边,游山玩水,畅游江湖。 岂不快哉? 薛绯烟豁然开朗。 是啊! 她为什么要执着于眼前这一时半刻呢? 思想这种东西,就是应该潜移默化,日积月累才是啊! “什么放弃科考?隐姓埋名?另居别处?你说的什么鬼话?” 薛绯烟不满的皱起了眉头。 “你什么都不许想,给我好好地读书,科考,我还指望着你日后能够升官发财,让我享福呢!” 薛绯烟恢复了那副凶蛮的样子。 双手叉腰,对着他冷哼。 “想要一辈子靠着我养?呵,做梦。” 楮墨:“……” 谁能告诉他,好好的谈话,为什么会突然歪成这样? 他严重怀疑,阿烟在答非所问,无中生有,凭空想象! “我告诉你,在你没考上状元之前,别的事情,一律不必乱想,想也是白想,还不如将这些心思,花在读书上,比较靠谱。” 楮墨:“……” 对,阿烟说的都对。 “是呢,只要阿烟你不再将我推开,你说什么,我都应你。” “这还差不多。” 在杏林堂修养了两天,薛绯烟因急着让楮墨回学院念书,结了医药费之后,便雇了一辆牛车,将楮墨连人带物打包送回了书院。 眼不见心不烦。 楮墨:“……” 【ps题外话:又是被阿烟嫌弃的一天,肿么破?嘤嘤嘤……】 第125章 天降横财 对于在珍宝阁上工,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出勤记录,薛绯烟觉得自己十分对不起掌柜的给她开出的高价工钱。 薛绯烟痛定思痛。 决定好好工作,天天向上。 至于盛叶文那厮,薛绯烟压根儿就没有问他的结局。 红豆见到薛绯烟全须全尾的来上工,总算是放了心。 “吓死我了,你都不知道,这些天我有多自责。” 若不是楮墨那个家伙,死活都不要她去杏林堂看薛绯烟。 她早就按捺不住,冲进去跟她道歉了。 “这件事儿哪里能怪你?盛家那是冲着我来的,再说了,那天,你也是为了保护我,才让我先走的,我还担心你会不会受伤呢!” 提到这个,红豆立即雄赳赳气昂昂的仰起头,“那几个小菜鸡,怎么可能伤到我分毫?” 薛绯烟哈哈一笑,“没错,我们家红豆那么厉害,一般人,根本就不是你的对手!” “你都不知道,这些天你没回来,阿臻那个丫头,天天抱着我哭,这些天,她学武功可用心了,就是想要将武功学厉害些,日后好保护你。” 提起阿臻,薛绯烟眉目柔和。 “她是个好孩子,一会儿我买些好吃的带回去,给她压压惊。” 两个人正说着话,胖掌柜突然回来了。 见到薛绯烟来了,他白了她一眼。 “你可算是回来了?” 薛绯烟十分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头。 “是呢,掌柜的有什么吩咐?” 薛绯烟看到他那个样子,就知道,他有事找她。 “你跟我过来一趟。” 胖掌柜扭着肥胖的身躯,摇摇晃晃的去了后堂。 薛绯烟跟着过去。 刚进后堂,胖掌柜脸色大变。 “哈哈哈哈,你可真是我的福星啊!” 他突如其来的大笑,让薛绯烟原地懵逼。 “这是怎么了?” 她眨眨眼,“掌柜的,您不会是突然得了失心疯了?” “怎么说话呢?” 胖掌柜瞪了薛绯烟一眼。 随即又扬起了一张油腻的笑脸。 “是你上回给我的样图,我交给了京城那边的管事,他对你画的样图十分满意,决定以一千两的价格,买断你的样图,进行成品制作,上架售卖。” “……” 幸福来的有点突然。 薛绯烟心里头噼里啪啦,烟花绽放。 果然,还是赚钱才能使人快乐。 胖掌柜暗暗一笑。 嘿嘿,那张样图,其实是过了甲级评定,买断价格是一千五百两来着,身为掌柜的,他还能得五百两的举荐费。 可是,谁让他这段时间有些破财呢? 他就是多坑五百两银子而已,这个不过分? 这样的想法,若是让薛绯烟听到了,她肯定会咬牙切齿,恨不能用银子将胖掌柜埋了。 她的钱都坑,还有没有点良心了? 可惜,薛绯烟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情。 眼下的她,已经彻底被一千两银子迷花了眼睛。 一千两啊,一千两。 她要不要好好想一想,这笔钱,要怎么花? 眼下,她也算是个小富婆了。 总该为以后的日子,好好规划规划? “怎么?我看你这样子,你好像不大开心?” 胖掌柜估计是这样的事情做的多了,丝毫都不觉得心虚。 薛绯烟摇头,“我很开心啊,我只是在想,我还有样图,你们这,还收吗?” “收啊,自然要收。” 这么高质量的样图,再来一百张,他都不嫌多。 哈哈哈! “你可真是我的小福星呢!” 薛绯烟:“……” 突然感觉鸡皮疙瘩掉一地,算个怎么回事? 不对,她突然想到一件事情。 “掌柜的,上次,我好像给你两张图了?” 胖掌柜十分灵活的随机应变。 “是啊,两张图,一张一千两啊!” 薛绯烟:“……” 【ps题外话:薛绯烟:好险呢,一千两银子,差一点就没了!介个掌柜的,不是好银啊!】 “你再说晚一点儿,我差点就信了呢!” “嘿嘿嘿,我不是一高兴,表达有误了吗?一共是两千两,两千两都给你,我够意思?” “是是是,您最够意思,等我的钱到了,请你吃好吃的啊!” 天降横财,薛绯烟莫名开心。 然而,她的开心并没有持续多久。 应红缨找上了门。 “您好,请问您需要些什么首饰?” 薛绯烟十分官方的说完这句话,再抬头一看,便看到应红缨那张不苟言笑的脸。 “原来是应小姐?您今天来,是想买些什么?” 应红缨来势汹汹。 “我不买东西,我来找你。” “找我?我就是个卖货的活计,您不买货,来找我做什么呢?总不能是来找我喝茶的?您也知道,我就是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从小到大,连茶都没喝过两回,您若是来找我品茶,只怕也是如牛饮水,糟蹋了好东西。” “少在我面前耍嘴皮子。” 应红缨将薛绯烟拉到了贵宾厢房。 双喜砰的一生,将手里的匣子放在了薛绯烟的面前。 “这里是一万两银票,货真价实,我要知道宣王殿下的消息,立刻,马上。” 应红缨显得格外急切。 薛绯烟却不慌不忙。 “一万两是上次的价格。” “你什么意思?” 应红缨隐约有些不好的预感。 薛绯烟笑道:“今天,这个问题,得加价。” “多少?” “一口价,三万两。” “你做梦。” 不仅是应红缨,就连她身边的双桃、双喜两个丫鬟,都觉得异常气愤。 双喜连忙收回了放在薛绯烟面前的匣子。 双桃已经收不住刀了。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识好歹啊?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三万两银子,你怎么不去抢呢?你以为我们家的银子,真的是大水淌来的吗?我们家小姐能同你做交易,是你的荣幸,不识好歹的家伙,坐地起价做到我们应家头上来了?你莫不是嫌你自己的命太长?给你脸了是?” “我同应小姐说话呢,哪里来的野狗乱吠?” “你……” 双桃正想反驳,应红缨立即叫住了她。 “双桃,退下。” 双桃心不甘情不愿的站在了薛绯烟的身后。 应红缨打量了薛绯烟半晌。 最终,十分上道的问她:“不知在下有哪里的罪了薛姑娘?薛姑娘要如此戏耍于我?” 第127章 桥归桥,路归路 “难道不是应小姐在戏耍于我?” 应红缨:“此话何意?” 薛绯烟冷凝,“我以为,应小姐用我的名义去白小姐面前卖好,是因为,这个消息,你不想要了!” 应红缨:“!!!” “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就是想告诉应小姐,我这个人,有原则的很,并不是所有人的钱,我都赚。” 薛绯烟铿锵有力的说出这句话,不顾应红缨已然被气到变形的脸颊,起身便走。“ “站住。” 应红缨起身,看着薛绯烟的背影。 “来西关镇这么久,你应当知道我们应家不是能让你随便玩弄的存在。” 应家,山匪起家。 便是过了几十年的洗礼,可那一身的匪气,依旧无法洗去。 应红缨生性要强,哪里能受得了这般冷待? 她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弄死一个人,简直比踩死一只蚂蚁,更加容易。 “嗯,是呢,应家确实厉害。” 薛绯烟十分赞同应红缨观点。 “不过……” 她话锋一转。 “若我是应小姐,我此刻,应该不会为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浪费时间。” 应红缨皱着眉,听不懂薛绯烟的弦外之音。 薛绯烟转头,一张清瘦的脸上,洋溢出几分娇俏的笑意。 “令兄换走了应小姐的体己银子,你若是再找不到他,只怕,那点钱,会被他挥霍一空!” 一句话,踩到了应红缨的痛脚。 “你知道他在哪儿?” 薛绯烟不知道,可是,红豆知道啊! 刚才她进来之前,红豆就悄悄的同她说了应孟千的行踪。 她可真是一个贴心的小仙女呢! 薛绯烟一想起红豆,眉目都柔和了不少。 “看到你我曾经合作一场的份上,这个消息,我告诉应小姐,从此以后,你我,桥归桥,路归路,从前不认识,今后,更不必认识。” 应红缨:“……” 她是在逼她做选择。 应红缨在自己的私房钱,和报复薛绯烟之间,权衡了许久。 最终咬牙决定:“好,我答应你。” 薛绯烟这才满意的勾唇。 “七星斋,天祝搂。” 一听到这里,应红缨恨不能将应孟千抓回来,大卸八块。 七星斋,天祝搂,是雍城最大的赌场。 他那个不要脸的哥哥,居然做得出换走妹妹私房钱,出去烂赌的事情? 应红缨只恨自己不是男儿身。 若她是个男子,应家何至于落到如此境地? 要靠着应孟千那个酒囊饭袋扛起家族重担,应红缨觉得,他大概扛不住三天,便能将应家上百年来累积的家产,全部败光。 “天杀的应孟千,被我抓到,你就完蛋了!” 应红缨骂骂咧咧的走了。 薛绯烟的内心却毫无波澜。 她终究还是不够狠。 双喜和双桃跟着应红缨回了应府。 双桃依旧格外气愤。 “那个薛绯烟,她以为她是个什么东西?一开口就是三万两白银?她莫不是真的把我们家小姐当傻子不成?” “闭嘴。” 应红缨心里头憋着的那口气,还没吐出来。 双桃越是这么嘟哝,她就越是心浮气躁。 杨凡林这件事,来的突然。 西关镇突然没了县令,由新来的钦差主事。 可钦差毕竟不会久留,下一任的县令人选,自然成了所有人打探的目标。 若不是为了应家,她何至于用薛绯烟买卖消息这件事,去讨白若笙的欢心,从而旁敲侧击出下一任县令的人选? 她为了应家牺牲了这么多,连能搭上宣王的机会,都暂时放弃了。 可是,她只要一想到她为了应家呕心沥血,步步为营,应孟千却一个劲儿的给应家拖后腿,沉迷败家无法自拔。 “这件事,原就是我相岔了,应家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应家?何至于我一个人牺牲至此?” 她拍桌而起,面色乌青。 “走,去找我爹,今天,我非得把应孟千的老底都给掀得一清二楚不可,薛绯烟说的没错,若是再不将他抓回来,我的银子,可都没了!” 那可是整整四万两银子啊! 她攒了这么些年,才为自己攒的嫁妆,凭什么都被应孟千骗走了,还没人给她主持公道?、 应家这边,注定风波迭起。 薛绯烟却无心去管应家的事。 下了工,她才刚到家。 便看到柳三娘在她的门口转悠。 见到她来,柳三娘像是看到了金疙瘩似的,连忙来到了她的面前。 “托你的福,千丝汇如今的生意,好多了!” 红豆去了包子店接秦臻。 薛绯烟同柳三娘道:“我们进去说。” 一进屋,柳三娘便迫不及待的掏出了一包银子。 “这是给你的报酬,那日的宴会,我虽说没去,可也听说了的,举办的并不顺利,不过好在,咱们给章家小姐做的衣服,可谓是得了极大地脸面,宴会之后,便开始有人陆陆续续找我接单,让我比照着章家小姐那日的衣裳,给她们做衣裳。” 薛绯烟也跟着高兴。 “有订单找上门,那是好事,不过,越是有钱的人家,越是注重衣衫珠宝,不想与别人雷同,你为她们做衣裳,样式可以按照我画的样图打板,可是衣服的颜色、花纹、绣面,千万主意,不要相似,更忌讳一模一样。” “这个自然。” 大抵是千丝汇近来生意好了不少,柳三娘整个人也像是换了一番面貌,丢掉了一身丧气,变得朝气了许多。 精神头也好了不止一星半点儿。 “我依照你的样图,重新画了许多绣面,确保一张绣面,只做一件衣服,绝对没有一样的衣服出现。” 在做衣裳这件事上,薛绯烟对柳三娘还是格外信任的。 “我今日来,是想再问你要一张图的。” 柳三娘搓了搓手。 “你可知,陛下还有半年,便要选妃?” 薛绯烟点头。 “知道。” “咱们镇上有一位告老还乡的大人,原是前任大理寺卿,名叫关享,他们家有一待嫁女唤做云芝,也在这次选妃的名单之内。” 薛绯烟:“……” 关云芝。 她好像有些印象。 “今日,我去为那家的小姐,量了尺寸,临走前,那家的夫人悄悄同我说,务必要将衣裳做的端庄得体,还要让人过目难忘。” 第127章 熟魂相见 薛绯烟想起来,前世,她飘在楮墨身边的时候。 那位关小姐也化作了一缕幽魂,飘在了一位镇西大将军身边,那个时候,她还特别惋惜,向关小姐那般美若天仙的人儿,怎么就那般命薄,年纪轻轻的,就去了? 莫不是天妒红颜? 后来她才知道。 关云芝,关小姐,是因为这场选妃,恰好被选中入宫,起初是一位从五品贵姬。 后来因为生得实在貌美,深的陛下喜爱,不过短短一年,便从从五品贵姬,升到了从二品昭仪。 这么快的晋升速度,放眼整个大夏皇宫,仅此一例,再无其他。 后来,因为她实在是太过碍眼,挡了别人的道,所以,遭人算计,入宫一年半,便死于非命。 她死之后,迟迟没能投胎转世。 楮墨当上首辅的那一年,结识了那位镇西将军,薛绯烟也因着跟在楮墨身边,才认识了跟在那位镇西将军身边的关云芝。 两缕幽魂用只有她们彼此才能听得到的声音沟通。 薛绯烟才知道,原来关云芝早在入宫之前,便已经心仪那位将军。 不过,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亲极力要她选妃入宫。 母亲更是以死相逼,无奈之下,她只能挥剑断情,斩断了与那位将军之间的情缘,远赴皇宫。 她是认真想要入宫,好好生活的。 谁知道,进了宫,还不到两年,她便玉殒香消。 死了之后,生前的执念牵引着她,让她跟在了那位将军身边。 她也算是得了圆满。 只是可怜那位将军,楮墨死的时候,他依旧未曾娶妻。 之后的事情,薛绯烟不知道。 不过,向来,那位将军,对关云芝也是情深义重。 为了她,终身未娶,也无怨无悔。 如今,自己与楮墨都已重生,也不知道关小姐与那位将军究竟如何? 薛绯烟动了心思,她想去见一见关小姐。 “大致的要求,我已经了解,不过,画样图,还要画入宫选妃用的衣物样图,只怕是光量体裁衣还不够,我须得见了关小姐之后,依照她的相貌、肤色、气质等等,绘制出最适合她的样图才行。” 柳三娘点头,“我也是这么同关夫人说的,明日一早,我便带着你,再去一趟关家,你亲自见了关小姐的人,问了喜好,才能同她商定好样式,绘制样图。” “明日一早?” 薛绯烟又在心底,默默地向胖掌柜道歉。 “好,明早我去先去你那里,我们再一道去关家。” 事情就这么说定了。 为了补偿胖掌柜,薛绯烟连夜又绘制出了一张珠钗的样图,交给红豆,让她明天,将样图转交给胖掌柜,再顺道给她请半天假。 第二天,天一亮,薛绯烟便出了门。 她与柳三娘到关家门外的时候,关家门房的管事的,便认出了柳三娘,十分热情的将她们迎了进去。 关享还乡前,做的是大理寺卿的职位。 从关家的布局来看,不难看出,他是一个十分严谨的人。 薛绯烟知道,大户人家规矩都多。 也没敢多瞧,低着头,规规矩矩的被婢女领到了内院。 关老爷正在同关夫人说话。 薛绯烟和柳三娘安安静静的站在外头等了一会儿,直到关享去了前院,她们才得以进去,面见关夫人。 柳三娘不知道的是,从她们一进门,便有人将她们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如实告诉了关夫人。 薛绯烟倒是能猜到这一茬。 故而,在关夫人打量她的时候,她显得格外的淡定。 “这便是你说的,你们店里,绘制样图最好的师傅?” “是呢,上次,她为章家小姐绘制的鹊隐桃林裙的样图,深受不少夫人、小姐们的喜爱,关夫人若不嫌弃,便让她去小姐闺房,试上一试,可好?” 关夫人目光如炬,将薛绯烟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 见到薛绯烟没有半点失分寸的行为,这才满意的收回了目光。 是个懂规矩的人,可以一试。 “那便去看看!小翠。” “是,夫人。” 小翠从关夫人的身后出来,领着薛绯烟去了关云芝的闺房。 “您这边请。” 薛绯烟脚步稳健的跟着丫鬟,走出内厅,穿过垂花游廊,又过了一道九曲桥,才到关云芝住的院子。 院子里负责洒扫的婢女见到小翠来了,纷纷对她福身,等到里头的人同传回来,说是小姐有请,薛绯烟才跟着小翠,进了院里。 小翠并没有久留,而是将薛绯烟带进去之后,同关云芝隔着琉璃珠帘说了一声,便又退下。 关云芝的声音,听起来恹恹的,不知道是病了,还是心情不好,嗓子微微有些哑。 薛绯烟同她行礼。 “千丝汇样图师薛绯烟,见过关小姐。” 听到她的自我介绍,关云芝一愣。 紧接着她的脸上,浮现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可瞧着她屋子里还有两名贴身婢女,她又硬生生的将心头的激动给压了下去。 “春蚕,夏虫,你们先退下。” “是,小姐。” 打发掉了屋子里的两个贴身丫鬟。 关云芝这才按捺不住,撩开帘子,果然看到了那张,令她极为熟悉的脸。 “阿烟?” 她高兴的差点哭了。 “真的是你?你怎么来了?” 薛绯烟十分配合的拉着关云芝的手,两个姑娘拉在一起转圈圈,表达自己内心的激动。 “我听说是要为你做衣裳,我哪里还能坐得住?可不是巴巴地就来了?” 一提起这个,关云芝的眸子,一点一点的黯了下去。 “我……” 她看着薛绯烟,欲言又止。 心里头的委屈,层的一下子,就涌了起来。 金豆子不要钱似的,嗒嗒的往下掉。 薛绯烟连忙拿出帕子,为她擦眼泪。 “好端端的怎么哭了?” 关云芝一把抱住了薛绯烟,“我不想进宫,你都不知道,我一醒来,发现我还在家里,还未入京,我有多欣喜?” 可是,她那股高兴劲儿还没过一刻,她母亲便告诉她,宫她必须要入,若不然,便是拖着全家去死。 那之前,她心里有多高兴,那一刻,她就有多绝望。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老天给了我一次重来的机会,我还是要去那个可怕的地方?我真的不想去,我只想跟我的阿瑾哥哥在一起,我哪里都不想去。” 第127章 熟魂相见 薛绯烟想起来,前世,她飘在楮墨身边的时候。 那位关小姐也化作了一缕幽魂,飘在了一位镇西大将军身边,那个时候,她还特别惋惜,向关小姐那般美若天仙的人儿,怎么就那般命薄,年纪轻轻的,就去了? 莫不是天妒红颜? 后来她才知道。 关云芝,关小姐,是因为这场选妃,恰好被选中入宫,起初是一位从五品贵姬。 后来因为生得实在貌美,深的陛下喜爱,不过短短一年,便从从五品贵姬,升到了从二品昭仪。 这么快的晋升速度,放眼整个大夏皇宫,仅此一例,再无其他。 后来,因为她实在是太过碍眼,挡了别人的道,所以,遭人算计,入宫一年半,便死于非命。 她死之后,迟迟没能投胎转世。 楮墨当上首辅的那一年,结识了那位镇西将军,薛绯烟也因着跟在楮墨身边,才认识了跟在那位镇西将军身边的关云芝。 两缕幽魂用只有她们彼此才能听得到的声音沟通。 薛绯烟才知道,原来关云芝早在入宫之前,便已经心仪那位将军。 不过,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亲极力要她选妃入宫。 母亲更是以死相逼,无奈之下,她只能挥剑断情,斩断了与那位将军之间的情缘,远赴皇宫。 她是认真想要入宫,好好生活的。 谁知道,进了宫,还不到两年,她便玉殒香消。 死了之后,生前的执念牵引着她,让她跟在了那位将军身边。 她也算是得了圆满。 只是可怜那位将军,楮墨死的时候,他依旧未曾娶妻。 之后的事情,薛绯烟不知道。 不过,向来,那位将军,对关云芝也是情深义重。 为了她,终身未娶,也无怨无悔。 如今,自己与楮墨都已重生,也不知道关小姐与那位将军究竟如何? 薛绯烟动了心思,她想去见一见关小姐。 “大致的要求,我已经了解,不过,画样图,还要画入宫选妃用的衣物样图,只怕是光量体裁衣还不够,我须得见了关小姐之后,依照她的相貌、肤色、气质等等,绘制出最适合她的样图才行。” 柳三娘点头,“我也是这么同关夫人说的,明日一早,我便带着你,再去一趟关家,你亲自见了关小姐的人,问了喜好,才能同她商定好样式,绘制样图。” “明日一早?” 薛绯烟又在心底,默默地向胖掌柜道歉。 “好,明早我去先去你那里,我们再一道去关家。” 事情就这么说定了。 为了补偿胖掌柜,薛绯烟连夜又绘制出了一张珠钗的样图,交给红豆,让她明天,将样图转交给胖掌柜,再顺道给她请半天假。 第二天,天一亮,薛绯烟便出了门。 她与柳三娘到关家门外的时候,关家门房的管事的,便认出了柳三娘,十分热情的将她们迎了进去。 关享还乡前,做的是大理寺卿的职位。 从关家的布局来看,不难看出,他是一个十分严谨的人。 薛绯烟知道,大户人家规矩都多。 也没敢多瞧,低着头,规规矩矩的被婢女领到了内院。 关老爷正在同关夫人说话。 薛绯烟和柳三娘安安静静的站在外头等了一会儿,直到关享去了前院,她们才得以进去,面见关夫人。 柳三娘不知道的是,从她们一进门,便有人将她们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如实告诉了关夫人。 薛绯烟倒是能猜到这一茬。 故而,在关夫人打量她的时候,她显得格外的淡定。 “这便是你说的,你们店里,绘制样图最好的师傅?” “是呢,上次,她为章家小姐绘制的鹊隐桃林裙的样图,深受不少夫人、小姐们的喜爱,关夫人若不嫌弃,便让她去小姐闺房,试上一试,可好?” 关夫人目光如炬,将薛绯烟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 见到薛绯烟没有半点失分寸的行为,这才满意的收回了目光。 是个懂规矩的人,可以一试。 “那便去看看!小翠。” “是,夫人。” 小翠从关夫人的身后出来,领着薛绯烟去了关云芝的闺房。 “您这边请。” 薛绯烟脚步稳健的跟着丫鬟,走出内厅,穿过垂花游廊,又过了一道九曲桥,才到关云芝住的院子。 院子里负责洒扫的婢女见到小翠来了,纷纷对她福身,等到里头的人同传回来,说是小姐有请,薛绯烟才跟着小翠,进了院里。 小翠并没有久留,而是将薛绯烟带进去之后,同关云芝隔着琉璃珠帘说了一声,便又退下。 关云芝的声音,听起来恹恹的,不知道是病了,还是心情不好,嗓子微微有些哑。 薛绯烟同她行礼。 “千丝汇样图师薛绯烟,见过关小姐。” 听到她的自我介绍,关云芝一愣。 紧接着她的脸上,浮现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可瞧着她屋子里还有两名贴身婢女,她又硬生生的将心头的激动给压了下去。 “春蚕,夏虫,你们先退下。” “是,小姐。” 打发掉了屋子里的两个贴身丫鬟。 关云芝这才按捺不住,撩开帘子,果然看到了那张,令她极为熟悉的脸。 “阿烟?” 她高兴的差点哭了。 “真的是你?你怎么来了?” 薛绯烟十分配合的拉着关云芝的手,两个姑娘拉在一起转圈圈,表达自己内心的激动。 “我听说是要为你做衣裳,我哪里还能坐得住?可不是巴巴地就来了?” 一提起这个,关云芝的眸子,一点一点的黯了下去。 “我……” 她看着薛绯烟,欲言又止。 心里头的委屈,层的一下子,就涌了起来。 金豆子不要钱似的,嗒嗒的往下掉。 薛绯烟连忙拿出帕子,为她擦眼泪。 “好端端的怎么哭了?” 关云芝一把抱住了薛绯烟,“我不想进宫,你都不知道,我一醒来,发现我还在家里,还未入京,我有多欣喜?” 可是,她那股高兴劲儿还没过一刻,她母亲便告诉她,宫她必须要入,若不然,便是拖着全家去死。 那之前,她心里有多高兴,那一刻,她就有多绝望。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老天给了我一次重来的机会,我还是要去那个可怕的地方?我真的不想去,我只想跟我的阿瑾哥哥在一起,我哪里都不想去。” 第128章 摊上事儿了 薛绯烟哪里不知道她的心意? 可那是圣旨。 若是她不怕牵连关家满门,便只能接受这件事情。 薛绯烟突然想到:“装病行不行?” 关云芝摇头。 “我向来身强体壮,哪里是说病就病的?” 关云芝愁眉紧锁。 “再者,你大约还不知道,我母亲虽说是名门贵女,可她师承天医谷,寻常病症,根本难不倒她!” 天医谷啊? 那可真是麻烦了! ”不然,你然你那位情郎,赶紧上门提亲?定了亲,便不能进入选秀名单,自然也就不必选秀。“ “你说的这个,我何尝不知?” 关云芝一提起这个,更加伤心。 “可他是个戍边的将军,眼下,咱们大夏虽然看起来尚且安定,但边境之外,大小战役从未停过,一个月之中,他能有两日在营地,便已经是皆大欢喜,送信过去,谈何容易?更何况是这样的书信?” 即便慕容瑾不说,关云芝也知道,边境之上,任何同传的书信,都会有人监管。 她这样的事情,根本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否则,待选秀女与戍边将军有染这种事情传出去,不仅关家一家都会被判刑,慕容瑾也难逃厄运。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薛绯烟也有些急了。 “不如我们扮丑落选?” 关云芝都快哭了。 “阿烟,你可能还不知道,我哥哥是正四品佥都御史,关澜。” 薛绯烟:“……” “那我……可能是真的没辙了。” 薛绯烟咬着唇。 依照这么看来,关云芝入宫,根本就是关家一家老小都决定好了的事情。 三票对一票,关云芝除了答应,别无他法! “难道我还要进入那个虎狼窝不成?” 她每次,只要一想起上辈子的遭遇,都会从噩梦中惊醒。 她的阿瑾哥哥,为了她,凄苦一生。 关家到了最后,若非阿瑾哥哥护佑,只怕也是难逃劫难。 “也不一定。” 薛绯烟看向关云芝。 “或者你可以换个思路,从你的父母亲着手!” 薛绯烟相信,只要关享不想让自己的女儿进宫,那么关云芝便是九天玄女下凡,也没有进宫的机会。 从西关镇,到京城。 这一路上,有太多的可能。 在这,关澜还在京城为官。 临门一脚,只要他想卡,那也是有办法卡住,不让关云芝进宫的。 “我爹爹他根本就不可能改变主意。” 关云芝垂着眸,她爹怎么可能管她的死活呢? 只要是为了哥哥好的事情,他们都会不遗余力的去做。 哥哥年纪轻轻便能做到正四品佥都御史,其中,少不了爹爹在背后推波助澜。 她又算个什么? 关云芝是个天真率直的姑娘,心里头一点想法都藏不住,全表现在了脸上。 薛绯烟拍了拍她削瘦的肩头。 “你别难过,既然你父母不够疼惜你,为了替你哥哥铺路,什么都能豁得出去,那么,你便要想法子,将你进入皇宫之后,种种的缺点列举出来,说给他们听。” “嗯?” 关云芝迷茫的双眼,逐渐清明。 渐渐,那一潭愁波迷雾似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重获了新生。 “你说的没错,我知道这件事,该怎么办了!” 看着她欣喜若狂的样子,薛绯烟不禁庆幸。 还好她重生回来之际,还没有嫁入盛家。 不然的话,她现在,应当比关云芝更加无助? 既然接了这一桩生意,不管关云芝究竟是怎么打算的,衣服的样图,薛绯烟还是得竭尽全力去画。 白天,她要上工,样图便只能留到晚上绘制。 整整两天,薛绯烟终于交出了第一版样图。 她困的哈欠连连。 掰着手指头算日子。 “哎呀,小墨还有七天,便要入场考试了!” 红豆正拿着鸡毛掸子,给珍宝阁掸灰。 “你才反应过来?我还以为你忘了呢!” 这种事,她怎么会忘? “一会儿回去,我买只老母鸡,煲点鸡汤,明日给他送去补补。” 顺便再将新给他添置的笔墨纸砚还有衣衫鞋袜都送去。 翌日。 薛绯烟大包小包的去了书院。 她是估算着时间来的。 这个时候,书院的学生应当刚刚下学,正准备吃午饭。 她站在山门外头,看着里面不断有学会往外走。 薛绯烟东张西望,企图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再请对方帮个忙,帮她给楮墨传个话。 好容易,她碰到了一个认识的人。 薛锦元。 她挥手:“锦元叔。” 薛锦元像是见了鬼似的,连忙冲了过去,捂住她的嘴巴,将她拉到一边。 “你怎么突然来了?” 他紧张兮兮的问道。 “我来给小墨送东西啊!” 薛绯烟推开薛锦元那只捂着她嘴巴的手。 “能不能劳烦锦元叔替我找一下小墨,就说,我在山门外等他。” “小墨今天,大概是出不来了,你要给他送什么?我替你带进去。” 薛绯烟皱起眉头。 “小墨他……是出了什么事吗?” 薛锦元踩着楮墨没同薛绯烟说那档子事儿。 依照楮墨那种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的尿性,他能开口说,那可真是见鬼了! 薛锦元左看看,右看看,神秘兮兮的对着薛绯烟的耳边耳语。 “就上次,杨县令的儿子邀请小墨去参加生日宴,之后,小墨不是给衙门提供了许多线索吗?” 薛绯烟点头。 这件事,她是知道的。 “那一次,小墨的罪了不少人,眼下书院里头,许多人都有意无意的孤立他。” 薛锦元有些自责。 虽说他与楮墨相差不过几岁,可论起辈分,他比楮墨还要高出一辈,是楮墨的长辈。 这件事,他没能帮得了他,心中难免有些不得劲儿。 “原本小墨优秀,头脑聪明,眼红他的人就不少,眼下县试在即,我们书院的那些同窗们,恨不能走路都捧一本书,吃饭睡觉都带着书看,就因为整日看书学习太过入迷,以至于小墨着了人家的道。” “他着什么道了?” 薛绯烟格外的紧张。 “有人举报说小墨偷了县试的题目,并且提前准备了答案。” 薛绯烟:“……” “这不可能。” 小墨又不是第一次考试,哪里会犯这种错误? “我也觉得不可能啊!” 薛锦元叹了口气。 “他才多大啊?那考题是这么好偷的?那些人真的是,撒谎也不过过脑子!” 薛绯烟:“……” 【ps题外话:薛绯烟:锦元叔啊,我要怎么告诉你,楮墨根本不需要偷考题,也能知道考题是什么呢?】 第128章 摊上事儿了 薛绯烟哪里不知道她的心意? 可那是圣旨。 若是她不怕牵连关家满门,便只能接受这件事情。 薛绯烟突然想到:“装病行不行?” 关云芝摇头。 “我向来身强体壮,哪里是说病就病的?” 关云芝愁眉紧锁。 “再者,你大约还不知道,我母亲虽说是名门贵女,可她师承天医谷,寻常病症,根本难不倒她!” 天医谷啊? 那可真是麻烦了! ”不然,你然你那位情郎,赶紧上门提亲?定了亲,便不能进入选秀名单,自然也就不必选秀。“ “你说的这个,我何尝不知?” 关云芝一提起这个,更加伤心。 “可他是个戍边的将军,眼下,咱们大夏虽然看起来尚且安定,但边境之外,大小战役从未停过,一个月之中,他能有两日在营地,便已经是皆大欢喜,送信过去,谈何容易?更何况是这样的书信?” 即便慕容瑾不说,关云芝也知道,边境之上,任何同传的书信,都会有人监管。 她这样的事情,根本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否则,待选秀女与戍边将军有染这种事情传出去,不仅关家一家都会被判刑,慕容瑾也难逃厄运。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薛绯烟也有些急了。 “不如我们扮丑落选?” 关云芝都快哭了。 “阿烟,你可能还不知道,我哥哥是正四品佥都御史,关澜。” 薛绯烟:“……” “那我……可能是真的没辙了。” 薛绯烟咬着唇。 依照这么看来,关云芝入宫,根本就是关家一家老小都决定好了的事情。 三票对一票,关云芝除了答应,别无他法! “难道我还要进入那个虎狼窝不成?” 她每次,只要一想起上辈子的遭遇,都会从噩梦中惊醒。 她的阿瑾哥哥,为了她,凄苦一生。 关家到了最后,若非阿瑾哥哥护佑,只怕也是难逃劫难。 “也不一定。” 薛绯烟看向关云芝。 “或者你可以换个思路,从你的父母亲着手!” 薛绯烟相信,只要关享不想让自己的女儿进宫,那么关云芝便是九天玄女下凡,也没有进宫的机会。 从西关镇,到京城。 这一路上,有太多的可能。 在这,关澜还在京城为官。 临门一脚,只要他想卡,那也是有办法卡住,不让关云芝进宫的。 “我爹爹他根本就不可能改变主意。” 关云芝垂着眸,她爹怎么可能管她的死活呢? 只要是为了哥哥好的事情,他们都会不遗余力的去做。 哥哥年纪轻轻便能做到正四品佥都御史,其中,少不了爹爹在背后推波助澜。 她又算个什么? 关云芝是个天真率直的姑娘,心里头一点想法都藏不住,全表现在了脸上。 薛绯烟拍了拍她削瘦的肩头。 “你别难过,既然你父母不够疼惜你,为了替你哥哥铺路,什么都能豁得出去,那么,你便要想法子,将你进入皇宫之后,种种的缺点列举出来,说给他们听。” “嗯?” 关云芝迷茫的双眼,逐渐清明。 渐渐,那一潭愁波迷雾似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重获了新生。 “你说的没错,我知道这件事,该怎么办了!” 看着她欣喜若狂的样子,薛绯烟不禁庆幸。 还好她重生回来之际,还没有嫁入盛家。 不然的话,她现在,应当比关云芝更加无助? 既然接了这一桩生意,不管关云芝究竟是怎么打算的,衣服的样图,薛绯烟还是得竭尽全力去画。 白天,她要上工,样图便只能留到晚上绘制。 整整两天,薛绯烟终于交出了第一版样图。 她困的哈欠连连。 掰着手指头算日子。 “哎呀,小墨还有七天,便要入场考试了!” 红豆正拿着鸡毛掸子,给珍宝阁掸灰。 “你才反应过来?我还以为你忘了呢!” 这种事,她怎么会忘? “一会儿回去,我买只老母鸡,煲点鸡汤,明日给他送去补补。” 顺便再将新给他添置的笔墨纸砚还有衣衫鞋袜都送去。 翌日。 薛绯烟大包小包的去了书院。 她是估算着时间来的。 这个时候,书院的学生应当刚刚下学,正准备吃午饭。 她站在山门外头,看着里面不断有学会往外走。 薛绯烟东张西望,企图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再请对方帮个忙,帮她给楮墨传个话。 好容易,她碰到了一个认识的人。 薛锦元。 她挥手:“锦元叔。” 薛锦元像是见了鬼似的,连忙冲了过去,捂住她的嘴巴,将她拉到一边。 “你怎么突然来了?” 他紧张兮兮的问道。 “我来给小墨送东西啊!” 薛绯烟推开薛锦元那只捂着她嘴巴的手。 “能不能劳烦锦元叔替我找一下小墨,就说,我在山门外等他。” “小墨今天,大概是出不来了,你要给他送什么?我替你带进去。” 薛绯烟皱起眉头。 “小墨他……是出了什么事吗?” 薛锦元踩着楮墨没同薛绯烟说那档子事儿。 依照楮墨那种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的尿性,他能开口说,那可真是见鬼了! 薛锦元左看看,右看看,神秘兮兮的对着薛绯烟的耳边耳语。 “就上次,杨县令的儿子邀请小墨去参加生日宴,之后,小墨不是给衙门提供了许多线索吗?” 薛绯烟点头。 这件事,她是知道的。 “那一次,小墨的罪了不少人,眼下书院里头,许多人都有意无意的孤立他。” 薛锦元有些自责。 虽说他与楮墨相差不过几岁,可论起辈分,他比楮墨还要高出一辈,是楮墨的长辈。 这件事,他没能帮得了他,心中难免有些不得劲儿。 “原本小墨优秀,头脑聪明,眼红他的人就不少,眼下县试在即,我们书院的那些同窗们,恨不能走路都捧一本书,吃饭睡觉都带着书看,就因为整日看书学习太过入迷,以至于小墨着了人家的道。” “他着什么道了?” 薛绯烟格外的紧张。 “有人举报说小墨偷了县试的题目,并且提前准备了答案。” 薛绯烟:“……” “这不可能。” 小墨又不是第一次考试,哪里会犯这种错误? “我也觉得不可能啊!” 薛锦元叹了口气。 “他才多大啊?那考题是这么好偷的?那些人真的是,撒谎也不过过脑子!” 薛绯烟:“……” 【ps题外话:薛绯烟:锦元叔啊,我要怎么告诉你,楮墨根本不需要偷考题,也能知道考题是什么呢?】 第129章 诬陷 “那现在呢?事情解决了吗?” “当然没有。” 偷盗考题,那是重罪。 若是罪名坐实,便会被终身取消科考资格。 “哪有这么快?” 薛绯烟将东西往薛锦元手里一塞。 “你先帮我将这些放到小墨住的屋子里头,我回家拿些东西,随后就来。” 还不等薛锦元回答,薛绯烟匆匆忙忙的便上了牛车,催促赶牛车的人快些走,尽量用最快的速度,回六冒胡同。 西关书院,山长室。 牟山长威严的坐在首座,面色不大好。 书院里头,几名德高望重的夫子,更是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楮墨。 楮墨则静静的站在屋子里头,淡漠的眉眼,浅色的眸子,将他整个人衬托的愈发清冷疏离。 “你说说你,你怎么能做这么糊涂的事情呢?” “是啊,楮墨,你可是我们书院,这么多年以来,遇到的最好的苗子,我们书院所有的夫子,包括山长都对你寄予厚望,你怎么能做这种不齿的事情,让我们对你失望透顶呢?” “我没有偷题。” 从头到尾,他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你说你没有偷题,那这些是什么?” 与楮墨住在同一间厢房里的陶营,拍了拍桌上那一篇文章。 楮墨看都没看那文章一眼,“没经过我的允许,擅自动我的东西,我会报官,告你偷盗我的私人财物,请你不要慌乱,静静的等候衙门传召。” “你……” 陶营最讨厌楮墨那一副将全天下的人和事都不放在眼里,万分高贵的模样。 好像,就因为他是天才,就有多了不起似的。 整天只会板着一张脸,连话都不会多说一句,他不就是仗着山长和夫子们喜欢他吗?至于整天拽的跟什么事的,把眼睛放在头顶上吗? “你少污蔑我,我们住在同一间屋子,你们家什么条件,我还能不知道?你个穷卖包子的,你有什么东西值得我去偷?” 陶营一脸不屑。 “你说你没偷考题,那你倒是拿出证据来啊!” “县试已经考过了?” “你莫不是在做梦?还有六天才县试,你忘了?” 陶营一脸看白痴似的看了一眼楮墨。 “既然没有考试,那你为何口口声声说这是考题?” 这话一出,屋子里所有夫子的脸色都变了。 “是啊,陶营,我们这些做夫子的,都不知道今年的考题究竟是什么,你又为何这般笃定?” 陶营急了。 “夫子,他在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我亲眼看见有人给他塞钱了,若这个并非考题,那人为何会花重金,从他这里买这一篇文章?” “是啊!好端端的写着文章,为何会有人给你送钱?” 楮墨不卑不亢,“这是学生的私事,还请夫子们不要过问。” “怎么能不过问?你今天不将这件事解决清楚,搞不好连六天之后的县试都不能参加了,你还不赶紧全盘托出,如实交代。” 牟山长气的狠拍了几下桌子。 这个楮墨,脑瓜子确实聪明,学东西也快。 就是这个性格,实在是太过生冷孤僻。 长了张嘴,不多说话,怎么能行呢? 牟山长急啊! “还不快快和盘托出,难道,你真的想拿你后半生的前程,开玩笑吗?” 楮墨抬了抬眼皮子。 “山长,夫子,你们为何不问他,为什么只看了一次,我收钱,便如此笃定,我偷了考题?” “这……” “再则,若是我真的偷了考题,我不是应该自己的将考题藏好掖好,千万不能被别人发现才是吗?为何我还敢明目张胆的去收别的同窗给的钱?” “额……” “还有,依照陶营的说法,我收了重金,将考试需用的文章卖给别人,我不是更应该避着人才是吗?为何偏要着他的面收钱” 这么明显而又低级的错误,怎么可能发生在他的身上? “我不是应该挑一个月黑风高夜,择一处没有任何人知道的无人角落,秘密交易,才算安全吗?” 这样的话,哪里是陶营相看便能看的事情? 楮墨难得一口气说这么多的话。 牟山长和众夫子们,觉得他说的有理有据,可信度很高。 陶营再次反驳。 “兴许你就是故意这样想过,所以才反其道行之,明目张胆的去做这件事呢?” 楮墨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向陶营。 “山长,一会儿回去,请您将我换一个房间居住。” “好端端的,提什么换房?” “听说傻子传染,学生心里害怕!” 牟山长:“……” 众夫子:“……” 陶营:“我” 他有一句国粹,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才傻子呢,你全家都傻子,我害怕你把傻气传染给我了呢!” “正经一点,这事儿还没完呢!” 楮墨恭恭敬敬的应道:“是,山长。” 陶营:“……” 好家伙你倒是好学生,礼仪周全。 这不是正好对比出他没有礼貌,不知感恩吗? 陶营愈发的觉得,楮墨就是一个阴险小人。 若是他不想办法将楮墨弄走的话,这个学院,迟早有一天,会是楮墨说了算,到那时,他该怎么办? 不行。 他一定要把楮墨从书院里赶出去,让他背着污点,一辈子都不能科考。 “山长。” 就在这时,薛锦元急匆匆的来到了山长室门口。 山长室的门从里头栓着。 薛锦元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楮墨的姐姐来了,说是带了楮墨一定不会偷题的证据,还请山长一见。” 阿烟? 楮墨挑眉。 她怎么来了? 心里头暖意骤升。 陶营:“……” 楮墨的姐姐? 那个卖包子的村姑? 陶营又不是没见过她。 她能拿出什么证据? 怕不是唬鬼的? 他不屑的摇头。 楮墨都那么些天没回去了,还能有证据在家里? 果然是唬鬼的。 这么一想。 陶营愈发的不怕了。 他今天,将楮墨赶出书院,赶定了。 薛绯烟进来的时候。 陶营还在沾沾自喜。 薛绯烟将身后的包裹,往桌上一放,整个人十分不客气的问道:“是谁说,我家小墨偷题来的?” 那凶悍的语气,活脱脱一个刚从东海龙宫里爬出来的母夜叉。 “你有胆子诬陷人,没胆子站出来?” 第129章 诬陷 “那现在呢?事情解决了吗?” “当然没有。” 偷盗考题,那是重罪。 若是罪名坐实,便会被终身取消科考资格。 “哪有这么快?” 薛绯烟将东西往薛锦元手里一塞。 “你先帮我将这些放到小墨住的屋子里头,我回家拿些东西,随后就来。” 还不等薛锦元回答,薛绯烟匆匆忙忙的便上了牛车,催促赶牛车的人快些走,尽量用最快的速度,回六冒胡同。 西关书院,山长室。 牟山长威严的坐在首座,面色不大好。 书院里头,几名德高望重的夫子,更是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楮墨。 楮墨则静静的站在屋子里头,淡漠的眉眼,浅色的眸子,将他整个人衬托的愈发清冷疏离。 “你说说你,你怎么能做这么糊涂的事情呢?” “是啊,楮墨,你可是我们书院,这么多年以来,遇到的最好的苗子,我们书院所有的夫子,包括山长都对你寄予厚望,你怎么能做这种不齿的事情,让我们对你失望透顶呢?” “我没有偷题。” 从头到尾,他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你说你没有偷题,那这些是什么?” 与楮墨住在同一间厢房里的陶营,拍了拍桌上那一篇文章。 楮墨看都没看那文章一眼,“没经过我的允许,擅自动我的东西,我会报官,告你偷盗我的私人财物,请你不要慌乱,静静的等候衙门传召。” “你……” 陶营最讨厌楮墨那一副将全天下的人和事都不放在眼里,万分高贵的模样。 好像,就因为他是天才,就有多了不起似的。 整天只会板着一张脸,连话都不会多说一句,他不就是仗着山长和夫子们喜欢他吗?至于整天拽的跟什么事的,把眼睛放在头顶上吗? “你少污蔑我,我们住在同一间屋子,你们家什么条件,我还能不知道?你个穷卖包子的,你有什么东西值得我去偷?” 陶营一脸不屑。 “你说你没偷考题,那你倒是拿出证据来啊!” “县试已经考过了?” “你莫不是在做梦?还有六天才县试,你忘了?” 陶营一脸看白痴似的看了一眼楮墨。 “既然没有考试,那你为何口口声声说这是考题?” 这话一出,屋子里所有夫子的脸色都变了。 “是啊,陶营,我们这些做夫子的,都不知道今年的考题究竟是什么,你又为何这般笃定?” 陶营急了。 “夫子,他在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我亲眼看见有人给他塞钱了,若这个并非考题,那人为何会花重金,从他这里买这一篇文章?” “是啊!好端端的写着文章,为何会有人给你送钱?” 楮墨不卑不亢,“这是学生的私事,还请夫子们不要过问。” “怎么能不过问?你今天不将这件事解决清楚,搞不好连六天之后的县试都不能参加了,你还不赶紧全盘托出,如实交代。” 牟山长气的狠拍了几下桌子。 这个楮墨,脑瓜子确实聪明,学东西也快。 就是这个性格,实在是太过生冷孤僻。 长了张嘴,不多说话,怎么能行呢? 牟山长急啊! “还不快快和盘托出,难道,你真的想拿你后半生的前程,开玩笑吗?” 楮墨抬了抬眼皮子。 “山长,夫子,你们为何不问他,为什么只看了一次,我收钱,便如此笃定,我偷了考题?” “这……” “再则,若是我真的偷了考题,我不是应该自己的将考题藏好掖好,千万不能被别人发现才是吗?为何我还敢明目张胆的去收别的同窗给的钱?” “额……” “还有,依照陶营的说法,我收了重金,将考试需用的文章卖给别人,我不是更应该避着人才是吗?为何偏要着他的面收钱” 这么明显而又低级的错误,怎么可能发生在他的身上? “我不是应该挑一个月黑风高夜,择一处没有任何人知道的无人角落,秘密交易,才算安全吗?” 这样的话,哪里是陶营相看便能看的事情? 楮墨难得一口气说这么多的话。 牟山长和众夫子们,觉得他说的有理有据,可信度很高。 陶营再次反驳。 “兴许你就是故意这样想过,所以才反其道行之,明目张胆的去做这件事呢?” 楮墨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向陶营。 “山长,一会儿回去,请您将我换一个房间居住。” “好端端的,提什么换房?” “听说傻子传染,学生心里害怕!” 牟山长:“……” 众夫子:“……” 陶营:“我” 他有一句国粹,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才傻子呢,你全家都傻子,我害怕你把傻气传染给我了呢!” “正经一点,这事儿还没完呢!” 楮墨恭恭敬敬的应道:“是,山长。” 陶营:“……” 好家伙你倒是好学生,礼仪周全。 这不是正好对比出他没有礼貌,不知感恩吗? 陶营愈发的觉得,楮墨就是一个阴险小人。 若是他不想办法将楮墨弄走的话,这个学院,迟早有一天,会是楮墨说了算,到那时,他该怎么办? 不行。 他一定要把楮墨从书院里赶出去,让他背着污点,一辈子都不能科考。 “山长。” 就在这时,薛锦元急匆匆的来到了山长室门口。 山长室的门从里头栓着。 薛锦元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楮墨的姐姐来了,说是带了楮墨一定不会偷题的证据,还请山长一见。” 阿烟? 楮墨挑眉。 她怎么来了? 心里头暖意骤升。 陶营:“……” 楮墨的姐姐? 那个卖包子的村姑? 陶营又不是没见过她。 她能拿出什么证据? 怕不是唬鬼的? 他不屑的摇头。 楮墨都那么些天没回去了,还能有证据在家里? 果然是唬鬼的。 这么一想。 陶营愈发的不怕了。 他今天,将楮墨赶出书院,赶定了。 薛绯烟进来的时候。 陶营还在沾沾自喜。 薛绯烟将身后的包裹,往桌上一放,整个人十分不客气的问道:“是谁说,我家小墨偷题来的?” 那凶悍的语气,活脱脱一个刚从东海龙宫里爬出来的母夜叉。 “你有胆子诬陷人,没胆子站出来?” 第130章 河东狮吼 河东狮一吼。 陶营狠狠地打了一个哆嗦。 楮墨也没见过自家阿姐这样,漂亮的眉毛微微一挑。 阿烟生气了,他好怕怕啊! 虽说害怕,可陶营依旧挺直了腰杆。 事已至此,他没有退路。 “说我诬陷?你有证据吗?” “你说我家小墨偷题,你有证据吗?” 薛绯烟上前一步,像一只炸了毛的奶猫。 “好好说话,你凶什么凶?” 陶营喉咙有些紧,“他要是没偷题,他收什么钱?还偷偷摸摸,一脸做贼心虚的样子?” “这就叫偷题?” 薛绯烟将包袱打开,对着牟山长,笑的一脸和蔼。 “山长啊,您看看,这些都是小墨平日里在家练笔写的。” 那狗腿子的模样,与方才那一句河东狮吼,判若两人。 不仅牟山长,连在座的夫子们,都惊呆了。 这就是所谓的翻脸比翻书还快? “是吗?” 牟山长率先拿出了一篇文章出来看。 “这是……” 他震惊的抬头。 随即,他放下手里的那篇文章,认认真真的将包袱里面,所有的纸张,全部一一浏览。 “这些……” 见到他这般震惊的眼神,其余的几名夫子也凑上来,一一翻看。 “天哪,这些都是大夏历年来县试、府试乃至于殿试出现过所有考题的文章?” “这些……都是你写的?” 楮墨微笑俯身:“学生不才,不过是私下练笔罢了!” “这是上一次县试的考题,我看过那次榜首的文章,远不如你这一篇。” “这一摞是什么?” 一位夫子瞧着这一摞文章之中,还有一个小小的蓝色包裹。 他打开一瞧。 “这些好像不是历年的考题?” “这些,都是学生为这一次县试押的题。” 解释之后,他又无奈的说道:“也不知究竟能不能押得中!” “这等才学,即便你没押中题目,这一次县试,也是榜上有名。” 对于这个关门弟子,牟山长是怎么看,怎么喜欢。 “何止榜上有名?这等才学,定能夺得榜首。” 文章被牟山长和几位夫子一一传阅。 薛绯烟满意的笑着。 陶营竟然后背一阵发虚。 这……是怎么个情况? 怎么没人理他了? “夫……夫子!” 他低声的喊着,然,没有人听见他的声音。 “好文章,好文章啊!” “山长你看这里……” 几个人热切的讨论着文章内容。 楮墨悄悄地往后退了一步,来到薛绯烟身边。 “你饿吗?” 薛绯烟点头。 为了给楮墨送东西,她连午饭都没吃,便来来回回的跑了两趟。 眼下,早就饿了。 “那我们去吃饭!” 楮墨拉着薛绯烟慢慢的往后退。 “可以吗?” 薛绯烟看了看那边,研究楮墨的文章,研究的热火朝天的夫子们。 这样单独撇下他们,是不是不大好? “无妨。” 既然楮墨说无妨,那应该是真的无妨。 这么一想,薛绯烟心安理得的跟着楮墨走了。 陶营摸了摸饿的咕咕叫的肚子,看着旁若无人出走二人组,也顾不得怯场,大声喊道:“山长,夫子,这事儿还没完呢,他怎么就走了呢?” 牟山长看文章,正看的兴起。 被陶营这么一吼,吓得一个哆嗦,差点没将手里的文章掉地上。 “你喊什么喊?我知道,你平日里总是看不惯楮墨,可你也没必要故意栽赃诬陷他偷考题?“ “就是啊,你看看人家,比你年纪小,比你聪明,还比你努力,你看着这些,就不会觉得愧疚吗?” “他是咱们书院年纪最小的学生,可他的文章,可以说是写的最好的,若是这样的人,还有必要去偷考题,那么咱们书院里的学生,怕是都要去偷题才行。” “你也不动动脑子想一想,考题是那么好偷的吗?人家姐弟两个,相依为命,又不是什么富贵人家,搜光家产,怕是拿出十两银子,都算困难,哪里还有闲钱去打点考场那边?” “你用脚指头想也知道,这种事是不可能发生的好吗?” 诸位夫子,你一言我一语,将陶营说的晕头转向。 这是什么个情况? 这件事,夫子们就不管了? “可是,他分明收钱了啊!” “你缺心眼儿?都说了他们姐弟俩相依为命,日子不好过,楮墨为别人写写文章,赚点银子,贴补家用怎么了?” “就是啊!这也能联想到偷考题头上?快要县试了,你能不能学学人家楮墨?多花些心思在研究学业上?” “诶!果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我还是比较喜欢那种,既聪明,又勤奋,还没那么多花花肠子的学生。” “好巧哦,我也是。” 众人说着就出去吃饭去了。 唯留下陶营一个人,像个跳梁小丑,孤零零的站在山长室里,忿忿的咬着牙,仿佛要将后槽牙咬碎。 薛绯烟还是第一次进来西关书院。 之前,每次给楮墨送东西什么的,她都只是站在门外等他。 方才来的匆忙,她也没心思欣赏周围的环境。 现在,楮墨领着薛绯烟,二人闲庭信步的从山长室出来,像逛自家花园似的,慢慢悠悠的走着。 一面走,楮墨一面同薛绯烟介绍这里面的布局。 到了吃饭的地方,楮墨熟练的拿起两个餐盘,给自己和薛绯烟,一人打了一份饭,然后就近照了一张桌子,坐下来吃。 “我还给你带了鸡汤,方才在山门外,我遇见了锦元叔,便托他将东西放进了你住的房间。” 薛绯烟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你跟刚才那个污蔑你的人住在同一间房?” 薛绯烟皱眉:“那他会不会害你?那个汤,你还是不要喝了,等我回去,再给你熬,明日晌午,你去山门外拿!” 防人之心不可无。 那个陶营,今天举报楮墨未果,憋着一口气,给小墨下毒的事情,未必做不出来。 还是小心些好。 更何况,即便他不敢给小墨下毒。 那万一,他一时气愤,朝鸡汤里吐几口唾沫,也足以膈应死人不是? 薛绯烟觉得,自己考虑的十分周全。 楮墨哪里忍心让她天天在家里和书院之间来回奔波? “阿姐不必担心我,我的身体好多了,等我考完了回去,你再多做一些好吃的,给我补补,可好?” 这一来一回的,既耽误她的功夫,还太麻烦,没必要。 第130章 河东狮吼 河东狮一吼。 陶营狠狠地打了一个哆嗦。 楮墨也没见过自家阿姐这样,漂亮的眉毛微微一挑。 阿烟生气了,他好怕怕啊! 虽说害怕,可陶营依旧挺直了腰杆。 事已至此,他没有退路。 “说我诬陷?你有证据吗?” “你说我家小墨偷题,你有证据吗?” 薛绯烟上前一步,像一只炸了毛的奶猫。 “好好说话,你凶什么凶?” 陶营喉咙有些紧,“他要是没偷题,他收什么钱?还偷偷摸摸,一脸做贼心虚的样子?” “这就叫偷题?” 薛绯烟将包袱打开,对着牟山长,笑的一脸和蔼。 “山长啊,您看看,这些都是小墨平日里在家练笔写的。” 那狗腿子的模样,与方才那一句河东狮吼,判若两人。 不仅牟山长,连在座的夫子们,都惊呆了。 这就是所谓的翻脸比翻书还快? “是吗?” 牟山长率先拿出了一篇文章出来看。 “这是……” 他震惊的抬头。 随即,他放下手里的那篇文章,认认真真的将包袱里面,所有的纸张,全部一一浏览。 “这些……” 见到他这般震惊的眼神,其余的几名夫子也凑上来,一一翻看。 “天哪,这些都是大夏历年来县试、府试乃至于殿试出现过所有考题的文章?” “这些……都是你写的?” 楮墨微笑俯身:“学生不才,不过是私下练笔罢了!” “这是上一次县试的考题,我看过那次榜首的文章,远不如你这一篇。” “这一摞是什么?” 一位夫子瞧着这一摞文章之中,还有一个小小的蓝色包裹。 他打开一瞧。 “这些好像不是历年的考题?” “这些,都是学生为这一次县试押的题。” 解释之后,他又无奈的说道:“也不知究竟能不能押得中!” “这等才学,即便你没押中题目,这一次县试,也是榜上有名。” 对于这个关门弟子,牟山长是怎么看,怎么喜欢。 “何止榜上有名?这等才学,定能夺得榜首。” 文章被牟山长和几位夫子一一传阅。 薛绯烟满意的笑着。 陶营竟然后背一阵发虚。 这……是怎么个情况? 怎么没人理他了? “夫……夫子!” 他低声的喊着,然,没有人听见他的声音。 “好文章,好文章啊!” “山长你看这里……” 几个人热切的讨论着文章内容。 楮墨悄悄地往后退了一步,来到薛绯烟身边。 “你饿吗?” 薛绯烟点头。 为了给楮墨送东西,她连午饭都没吃,便来来回回的跑了两趟。 眼下,早就饿了。 “那我们去吃饭!” 楮墨拉着薛绯烟慢慢的往后退。 “可以吗?” 薛绯烟看了看那边,研究楮墨的文章,研究的热火朝天的夫子们。 这样单独撇下他们,是不是不大好? “无妨。” 既然楮墨说无妨,那应该是真的无妨。 这么一想,薛绯烟心安理得的跟着楮墨走了。 陶营摸了摸饿的咕咕叫的肚子,看着旁若无人出走二人组,也顾不得怯场,大声喊道:“山长,夫子,这事儿还没完呢,他怎么就走了呢?” 牟山长看文章,正看的兴起。 被陶营这么一吼,吓得一个哆嗦,差点没将手里的文章掉地上。 “你喊什么喊?我知道,你平日里总是看不惯楮墨,可你也没必要故意栽赃诬陷他偷考题?“ “就是啊,你看看人家,比你年纪小,比你聪明,还比你努力,你看着这些,就不会觉得愧疚吗?” “他是咱们书院年纪最小的学生,可他的文章,可以说是写的最好的,若是这样的人,还有必要去偷考题,那么咱们书院里的学生,怕是都要去偷题才行。” “你也不动动脑子想一想,考题是那么好偷的吗?人家姐弟两个,相依为命,又不是什么富贵人家,搜光家产,怕是拿出十两银子,都算困难,哪里还有闲钱去打点考场那边?” “你用脚指头想也知道,这种事是不可能发生的好吗?” 诸位夫子,你一言我一语,将陶营说的晕头转向。 这是什么个情况? 这件事,夫子们就不管了? “可是,他分明收钱了啊!” “你缺心眼儿?都说了他们姐弟俩相依为命,日子不好过,楮墨为别人写写文章,赚点银子,贴补家用怎么了?” “就是啊!这也能联想到偷考题头上?快要县试了,你能不能学学人家楮墨?多花些心思在研究学业上?” “诶!果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我还是比较喜欢那种,既聪明,又勤奋,还没那么多花花肠子的学生。” “好巧哦,我也是。” 众人说着就出去吃饭去了。 唯留下陶营一个人,像个跳梁小丑,孤零零的站在山长室里,忿忿的咬着牙,仿佛要将后槽牙咬碎。 薛绯烟还是第一次进来西关书院。 之前,每次给楮墨送东西什么的,她都只是站在门外等他。 方才来的匆忙,她也没心思欣赏周围的环境。 现在,楮墨领着薛绯烟,二人闲庭信步的从山长室出来,像逛自家花园似的,慢慢悠悠的走着。 一面走,楮墨一面同薛绯烟介绍这里面的布局。 到了吃饭的地方,楮墨熟练的拿起两个餐盘,给自己和薛绯烟,一人打了一份饭,然后就近照了一张桌子,坐下来吃。 “我还给你带了鸡汤,方才在山门外,我遇见了锦元叔,便托他将东西放进了你住的房间。” 薛绯烟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你跟刚才那个污蔑你的人住在同一间房?” 薛绯烟皱眉:“那他会不会害你?那个汤,你还是不要喝了,等我回去,再给你熬,明日晌午,你去山门外拿!” 防人之心不可无。 那个陶营,今天举报楮墨未果,憋着一口气,给小墨下毒的事情,未必做不出来。 还是小心些好。 更何况,即便他不敢给小墨下毒。 那万一,他一时气愤,朝鸡汤里吐几口唾沫,也足以膈应死人不是? 薛绯烟觉得,自己考虑的十分周全。 楮墨哪里忍心让她天天在家里和书院之间来回奔波? “阿姐不必担心我,我的身体好多了,等我考完了回去,你再多做一些好吃的,给我补补,可好?” 这一来一回的,既耽误她的功夫,还太麻烦,没必要。 第131章 有了人气儿 薛绯烟不放心。 楮墨悄悄的凑到她的耳边低语:“这里做饭的婆婆特别喜欢我,总是会偷偷的给我留一些好吃的,我在这里,真的一点儿都不苦的。” 重新科考一次,对于楮墨来说,虽然不能说闭着眼睛都能考过,可也没什么难度。 更何况,眼下还只是县试。 再者,读书这种事情,本就清苦,整日享乐的人,十有八九读不好书。 楮墨倒也不至于自苦,只是,上回被阿烟说教一顿之后,他再回到书院,渐渐地,竟然找回了一些丢失已久的东西。 这种感觉很微妙。 就比如一个自小只能吃馒头长大的人,富贵之后,吃惯了豆沙包和鲜肉包的人,突然又只能吃得起馒头,起初十分抗拒,可渐渐的,竟也能从馒头中,品尝出几分甜来! 回归本真,不忘初心。 这几个字,他这些天,体会的有些深刻。 “哈哈,竟有这样的事?那位婆婆,我定要好好谢谢她才是。” “楮墨,这便是你那位做包子技术一流的阿姐?你怎么也不介绍给我们认识认识?” “就是啊,楮墨,你这小子忒没意思了,好不容易你阿姐来了,你就应该跟我们说一声才是啊!我们也好请阿姐吃个饭,尽尽地主之谊!” 薛绯烟不认得眼前这两个人。 可是,听这两人说话的口气,楮墨应当和他们关系不错! “不用,我们喜欢清净。” 薛绯烟:“……” 那两名同窗:“……” …… “小墨他就是这个性子,又冷,又不爱说话,你们不要介意啊!” “不会不会。” 那两人摆摆手,笑道:“我们都知道,楮墨他就是外冷内热,许多时候,我们不懂得东西,向他请教,他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们感激他还来不及呢,怎么会介意?” “就是啊,我们真的十分的感激他,多亏了他,我的学业才能突飞猛进,原本,我对这场县试还没什么把握,现如今,倒是多了两分底气。” 两个人夸赞了楮墨一阵。 夸的薛绯烟一脸懵逼。 他们夸的这个人,是楮墨? 薛绯烟保持怀疑。 她怎么那么不信呢? 楮墨难得耳朵红了红,“吵。” 他低沉地吐出这个字,那两名同窗立即会意:“我们不打扰你们用饭了,等考完了试,我们再好好放松放松,倒是,还希望阿姐您陪着楮墨一同赴局啊!” 薛绯烟笑哈哈的目送走了那两个人,直到两人彻底走远了之后,她才悄悄的问楮墨:“说,你到底是被哪路妖精附了体?我家那个寡言少语,清贵独立的小墨去哪儿了?” 楮墨忍俊不禁。 “哦,你说的那个人啊?他大抵已经被我吃进肚子里去了!” 薛绯烟:“……” 呵呵,你可真幽默呢! 其实,楮墨能在书院交到朋友,并且与同窗相处融洽,薛绯烟倍感欣慰。 独木难成林。 小墨的性子,太过孤僻,日后的道路,注定难走。 一顿饭的功夫,不停地有人同楮墨打招呼。 薛绯烟一面吃着饭,一面偷偷的笑。 “你知道吗,直到今天,我才真的有一种,你已经长大了感觉。 活了两世的楮墨:“……” “按照年龄推算,我活的年纪比你久,我应当比你还大才是。” 薛绯烟不服:“哼哼,相当我阿兄?下辈子都没可能!” 楮墨:“……” 他觉得,他这话,应该不是这个意思。 也不知阿烟是真的听不懂,还是装的听不懂,反正,他自己心里知道,就成。 “有朋友的感觉,怎么样?” 薛绯烟轻轻地撞了一下楮墨的肩头,满脸俏皮。 “麻烦。” 这是楮墨的回答。 可回答之余,他的嘴角,又带着浅浅的笑意。 薛绯烟呵呵乐了。 “但凡你嘴角下坠一点儿,我就信了呢!” “……” 阿烟……似乎活泼了不少呢! 薛绯烟最近赚了钱,心情自然高兴。 不过,高兴归高兴,该担心的事情,还是担心。 “小墨,你记得慕容瑾吗?” 楮墨吃完了饭,刚刚放下筷子,便听到薛绯烟问这个。 “你怎么突然提到了他?” 前世,慕容瑾与楮墨,便是相爱相杀的死对头。 他们都互相欣赏对方的才能。 可是,却因为政道殊途,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十分微妙,似敌似友。 不过,前世,楮墨死的时候,慕容瑾还好好的活着,所以,他也不知道,慕容瑾最后的结局是什么? 不过,作为亲手斩杀了当今陛下的刽子手这一重身份来看,慕容瑾的下场,应当不会太好。 “我昨日去了关家,关云芝要遵父母之命,入宫选妃,找上了千丝汇,为她制衣。” “关云芝是谁?” 楮墨突然有些挡住了,没想起来这号人物。 薛绯烟也吃饱了,将碗筷一放。 “关云芝就是慕容瑾的心上人啊!你跟慕容瑾不是好朋友吗?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楮墨觉得自己冤枉。 他跟慕容瑾有交情的那段时间,他自己都没从薛绯烟的死亡中走出来,他哪里还有那个闲工夫去关注慕容瑾那个冤孽的心上人是谁? 不过,既然阿烟这么问了,他也不好反驳。 “唔,我好像有些印象,所以呢,这根慕容瑾有什么关系?” 薛绯烟:“……” “你跟慕容瑾的兄弟情,都是假的?” 她严重怀疑,一定是假的。 “阿烟,只要我与你是真的就够了。” 其他人,究竟是真是假,于他而言,根本没有任何关系。 薛绯烟也不是不知道楮墨的狗脾气,她就是抱着侥幸的心里问一问而已。 “你大概不知道,那个时候,我天天跟在你的身边,那位关小姐,便天天跟在慕容瑾的身边。” “……” 这个,他还真不知道。 “我觉着,关家小姐可怜的很,所以,就想要帮帮她。” 楮墨大抵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是想找人,给慕容瑾送一个口信?” 薛绯烟脑袋如捣蒜一般点头。 是呢是呢! “这件事不难办,交给我便好,不过,关家的事情,我们不能参与,能做这一件事,已经是在铤而走险,再多的,你便不能往自己身上揽了,知道吗?” “我知道的,我也没想做什么,只是,什么都不做,又好像于心不安,给慕容瑾传个口信,也就够了,剩下的事,还得看他们的造化!” 第131章 有了人气儿 薛绯烟不放心。 楮墨悄悄的凑到她的耳边低语:“这里做饭的婆婆特别喜欢我,总是会偷偷的给我留一些好吃的,我在这里,真的一点儿都不苦的。” 重新科考一次,对于楮墨来说,虽然不能说闭着眼睛都能考过,可也没什么难度。 更何况,眼下还只是县试。 再者,读书这种事情,本就清苦,整日享乐的人,十有八九读不好书。 楮墨倒也不至于自苦,只是,上回被阿烟说教一顿之后,他再回到书院,渐渐地,竟然找回了一些丢失已久的东西。 这种感觉很微妙。 就比如一个自小只能吃馒头长大的人,富贵之后,吃惯了豆沙包和鲜肉包的人,突然又只能吃得起馒头,起初十分抗拒,可渐渐的,竟也能从馒头中,品尝出几分甜来! 回归本真,不忘初心。 这几个字,他这些天,体会的有些深刻。 “哈哈,竟有这样的事?那位婆婆,我定要好好谢谢她才是。” “楮墨,这便是你那位做包子技术一流的阿姐?你怎么也不介绍给我们认识认识?” “就是啊,楮墨,你这小子忒没意思了,好不容易你阿姐来了,你就应该跟我们说一声才是啊!我们也好请阿姐吃个饭,尽尽地主之谊!” 薛绯烟不认得眼前这两个人。 可是,听这两人说话的口气,楮墨应当和他们关系不错! “不用,我们喜欢清净。” 薛绯烟:“……” 那两名同窗:“……” …… “小墨他就是这个性子,又冷,又不爱说话,你们不要介意啊!” “不会不会。” 那两人摆摆手,笑道:“我们都知道,楮墨他就是外冷内热,许多时候,我们不懂得东西,向他请教,他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们感激他还来不及呢,怎么会介意?” “就是啊,我们真的十分的感激他,多亏了他,我的学业才能突飞猛进,原本,我对这场县试还没什么把握,现如今,倒是多了两分底气。” 两个人夸赞了楮墨一阵。 夸的薛绯烟一脸懵逼。 他们夸的这个人,是楮墨? 薛绯烟保持怀疑。 她怎么那么不信呢? 楮墨难得耳朵红了红,“吵。” 他低沉地吐出这个字,那两名同窗立即会意:“我们不打扰你们用饭了,等考完了试,我们再好好放松放松,倒是,还希望阿姐您陪着楮墨一同赴局啊!” 薛绯烟笑哈哈的目送走了那两个人,直到两人彻底走远了之后,她才悄悄的问楮墨:“说,你到底是被哪路妖精附了体?我家那个寡言少语,清贵独立的小墨去哪儿了?” 楮墨忍俊不禁。 “哦,你说的那个人啊?他大抵已经被我吃进肚子里去了!” 薛绯烟:“……” 呵呵,你可真幽默呢! 其实,楮墨能在书院交到朋友,并且与同窗相处融洽,薛绯烟倍感欣慰。 独木难成林。 小墨的性子,太过孤僻,日后的道路,注定难走。 一顿饭的功夫,不停地有人同楮墨打招呼。 薛绯烟一面吃着饭,一面偷偷的笑。 “你知道吗,直到今天,我才真的有一种,你已经长大了感觉。 活了两世的楮墨:“……” “按照年龄推算,我活的年纪比你久,我应当比你还大才是。” 薛绯烟不服:“哼哼,相当我阿兄?下辈子都没可能!” 楮墨:“……” 他觉得,他这话,应该不是这个意思。 也不知阿烟是真的听不懂,还是装的听不懂,反正,他自己心里知道,就成。 “有朋友的感觉,怎么样?” 薛绯烟轻轻地撞了一下楮墨的肩头,满脸俏皮。 “麻烦。” 这是楮墨的回答。 可回答之余,他的嘴角,又带着浅浅的笑意。 薛绯烟呵呵乐了。 “但凡你嘴角下坠一点儿,我就信了呢!” “……” 阿烟……似乎活泼了不少呢! 薛绯烟最近赚了钱,心情自然高兴。 不过,高兴归高兴,该担心的事情,还是担心。 “小墨,你记得慕容瑾吗?” 楮墨吃完了饭,刚刚放下筷子,便听到薛绯烟问这个。 “你怎么突然提到了他?” 前世,慕容瑾与楮墨,便是相爱相杀的死对头。 他们都互相欣赏对方的才能。 可是,却因为政道殊途,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十分微妙,似敌似友。 不过,前世,楮墨死的时候,慕容瑾还好好的活着,所以,他也不知道,慕容瑾最后的结局是什么? 不过,作为亲手斩杀了当今陛下的刽子手这一重身份来看,慕容瑾的下场,应当不会太好。 “我昨日去了关家,关云芝要遵父母之命,入宫选妃,找上了千丝汇,为她制衣。” “关云芝是谁?” 楮墨突然有些挡住了,没想起来这号人物。 薛绯烟也吃饱了,将碗筷一放。 “关云芝就是慕容瑾的心上人啊!你跟慕容瑾不是好朋友吗?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楮墨觉得自己冤枉。 他跟慕容瑾有交情的那段时间,他自己都没从薛绯烟的死亡中走出来,他哪里还有那个闲工夫去关注慕容瑾那个冤孽的心上人是谁? 不过,既然阿烟这么问了,他也不好反驳。 “唔,我好像有些印象,所以呢,这根慕容瑾有什么关系?” 薛绯烟:“……” “你跟慕容瑾的兄弟情,都是假的?” 她严重怀疑,一定是假的。 “阿烟,只要我与你是真的就够了。” 其他人,究竟是真是假,于他而言,根本没有任何关系。 薛绯烟也不是不知道楮墨的狗脾气,她就是抱着侥幸的心里问一问而已。 “你大概不知道,那个时候,我天天跟在你的身边,那位关小姐,便天天跟在慕容瑾的身边。” “……” 这个,他还真不知道。 “我觉着,关家小姐可怜的很,所以,就想要帮帮她。” 楮墨大抵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是想找人,给慕容瑾送一个口信?” 薛绯烟脑袋如捣蒜一般点头。 是呢是呢! “这件事不难办,交给我便好,不过,关家的事情,我们不能参与,能做这一件事,已经是在铤而走险,再多的,你便不能往自己身上揽了,知道吗?” “我知道的,我也没想做什么,只是,什么都不做,又好像于心不安,给慕容瑾传个口信,也就够了,剩下的事,还得看他们的造化!” 第132章 刁钻客人 自己的日子,总得自己去过,才行! 薛绯烟和楮墨吃过午饭,因着楮墨下午还有课程要上,薛绯烟并没有久留。 牛车已经走了。 西关书院地处偏僻,距离镇上,还有好大一段路。 楮墨原本想要告假半天,送薛绯烟回去的。 可是,薛绯烟解决不肯。 眼看还有几天就要考试,她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让楮墨分心? 薛绯烟的固执,楮墨是知道的。 无奈,他只能在薛绯烟走后,从暗处叫出了一个影子,让他负责护送薛绯烟回家。 陶营这件事,他是知道的。 同住在一间房里,楮墨又细致入微,哪里能看不到陶营的反常? 他任由着陶营作妖,不过是想将藏在陶营背后的那个人勾出来罢了! 没想到,会被阿烟遇上。 一想起薛绯烟那副河东狮吼的护犊子模样,楮墨不禁莞尔。 这一世,与上一世,终究是不一样了呢! 薛绯烟回去的路上,倒是悠闲。 完全没注意到跟在她身后的影子。 只在临到镇上时,远远的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穿着一身绫罗锦缎,大冷的天,手里握着一把团扇,珠翠满头,走起路来,摇曳生姿。 身后还跟着一群婢女、小厮。 看起来,派头十足。 薛绯烟不由得多看了两眼,生怕自己看错了。 那女人应当是买够了自己想买的东西,被人搀扶着上了软轿。 轿夫们抬起轿子,一颠一颠的往薛绯烟这头来。 薛绯烟往边上让了让。 轿子经过她时,恰好一阵风掀开了轿帘一角。 薛绯烟就这么歪头一看。 果然是她。 薛晓燕! 她不是应该畏罪潜逃了吗? 怎么还敢大摇大摆的,一身珠光宝气的,出来逛街? 薛绯烟一肚子疑问。 不过是一个擦身。 薛晓燕根本连看都没看到薛绯烟。 薛绯烟将这件事情暂时甩到了一边,去了一趟千丝汇。 经过杨吉玲生辰宴会的宣传,千丝汇最近订单暴增。 都指名道姓的要她去画样图。 薛绯烟白天忙完了珍宝阁的事情,到了晚上,便开始忙活着给千丝汇绘制衣物样图。 忙得不可开交。 薛绯烟一走进千丝汇,一卷丝线便狠狠地砸了过来。 “去他娘的,老娘不干了,不就是一个订单吗?挑肥拣瘦的,有本事她自己来做啊?” 柳三娘的火爆脾气,薛绯烟也不是第一次领教。 曹定远一把抱住骂骂咧咧的柳三娘,好脾气的劝道:“好了,好了,为了这么个人生那么大的气,不值当。” “你听到没有?她刚刚说的那是个什么话?什么叫我不会做衣服,就别开衣裳店?老娘我做了二十多年的衣裳了,别人说我的衣裳款式老旧,不够出挑,我认了,可是说我不会做衣裳?这不仅是对我的侮辱,更是对我们家这块招牌的侮辱,是可忍,孰不可忍!” “怎么了?遇到什么人了?” 薛绯烟不由的出声。 拉拉扯扯的夫妻两个这才注意到,屋子里居然多了一个人。 曹定远十分不好意思的松开了柳三娘,轻咳了两声。 “没什么,遇到了一位刁钻的客人,非要三娘将定好的素锦换成织花锦,三娘被那人骂了两句,火气就上来了。” “素锦换成织花锦?” 薛绯烟想了想,“可是那张配红宝石头面的衣裳样图?” “正是那一张。” 柳三娘见到薛绯烟,火气也消了一大半。 “红宝石的赤金头面,那般花哨的首饰,再配上织花锦,她还要大绣山茶花,这一身穿出去,岂不是要砸咱们家的招牌吗?” 跟个花蝴蝶似的,花里胡哨。 旁人看了,没得把人笑死。 她自己愿意被人笑话没关系,万一拖着千丝汇下水,她们家的生意好不容易有了些起色。 经不住再一次的打击。 薛绯烟明白柳三娘的心思。 “织花锦本就花哨,若还要大绣色泽艳丽的山茶,再配上色彩冲击如此鲜明的红宝石赤金头面,确实容易砸咱们家的招牌。” 薛绯烟赞同柳三娘的观点。 “那位客人是哪一家的?我们可以上门去同她调解,若是调节不成,这笔订单,退了也罢!” 不是每个人都是卞梦瑶。 卞梦瑶的审美虽然土气,可她胜在听人劝说。 遇到审美奇葩,还不听劝的人,那便只能买卖随缘,全看天意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薛绯烟的声音像是带着安神的药效似的,柳三娘听着便平静了下来。 “你说的没错,我窝在家里生闷气也没用,咱们一同去白府,这桩生意,做得便做,做不得,咱们也算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白府?” 白这个姓氏,在西关镇并不多见。 薛绯烟知道的,也不过只有西陵郡守的白家。 “就是你想的那个白家,今日来的,是白老爷新纳的第八房小妾,仗着背地里有人撑腰,山鸡变成了野凤凰,整个人就抖起来了,瞧瞧她那一身,穿的叫个什么东西?恨不能把自己值钱的首饰全部挂在身上,也好意思说我不会做衣裳?” 柳三娘一想起这个就来气。 薛绯烟拍了拍她,“好了,这件事,宜早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去,晚了更不好说。” 柳三娘也知道薛绯烟平日里还要去珍宝阁上工。 她今日来,想必也是抽着空来的。 柳三娘一脸歉意。 “真是对不住你,原本说好了,你只需要出样图,什么事情都不用管,如今,倒是什么都得仰仗着你。” “这有什么好对不住的?咱们是合作伙伴,自然要互利互惠,互相帮助,等我们家小墨考完试,放了榜,我请你们来我家吃饭,正好,我也有事想要同你们商量一下。” 钱,她目前不缺。 可银钱这个东西,光是放在那里,便成了死物。 总得想着法子让钱生钱才是。 再者,等小墨过了县试,定然还要继续往上考。 依照他的才能,不出几年,便能入京参加殿试。 届时榜上有名,少不得还要打点一番。 眼下,她手里这么些钱,乍一看,好像挺多的,可这仅限于在西关镇。 等到去了雍城,京城,这么点钱,完全不够看。 楮墨在努力进步,她这个做阿姐的,也不能落后太多啊! 第132章 刁钻客人 自己的日子,总得自己去过,才行! 薛绯烟和楮墨吃过午饭,因着楮墨下午还有课程要上,薛绯烟并没有久留。 牛车已经走了。 西关书院地处偏僻,距离镇上,还有好大一段路。 楮墨原本想要告假半天,送薛绯烟回去的。 可是,薛绯烟解决不肯。 眼看还有几天就要考试,她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让楮墨分心? 薛绯烟的固执,楮墨是知道的。 无奈,他只能在薛绯烟走后,从暗处叫出了一个影子,让他负责护送薛绯烟回家。 陶营这件事,他是知道的。 同住在一间房里,楮墨又细致入微,哪里能看不到陶营的反常? 他任由着陶营作妖,不过是想将藏在陶营背后的那个人勾出来罢了! 没想到,会被阿烟遇上。 一想起薛绯烟那副河东狮吼的护犊子模样,楮墨不禁莞尔。 这一世,与上一世,终究是不一样了呢! 薛绯烟回去的路上,倒是悠闲。 完全没注意到跟在她身后的影子。 只在临到镇上时,远远的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穿着一身绫罗锦缎,大冷的天,手里握着一把团扇,珠翠满头,走起路来,摇曳生姿。 身后还跟着一群婢女、小厮。 看起来,派头十足。 薛绯烟不由得多看了两眼,生怕自己看错了。 那女人应当是买够了自己想买的东西,被人搀扶着上了软轿。 轿夫们抬起轿子,一颠一颠的往薛绯烟这头来。 薛绯烟往边上让了让。 轿子经过她时,恰好一阵风掀开了轿帘一角。 薛绯烟就这么歪头一看。 果然是她。 薛晓燕! 她不是应该畏罪潜逃了吗? 怎么还敢大摇大摆的,一身珠光宝气的,出来逛街? 薛绯烟一肚子疑问。 不过是一个擦身。 薛晓燕根本连看都没看到薛绯烟。 薛绯烟将这件事情暂时甩到了一边,去了一趟千丝汇。 经过杨吉玲生辰宴会的宣传,千丝汇最近订单暴增。 都指名道姓的要她去画样图。 薛绯烟白天忙完了珍宝阁的事情,到了晚上,便开始忙活着给千丝汇绘制衣物样图。 忙得不可开交。 薛绯烟一走进千丝汇,一卷丝线便狠狠地砸了过来。 “去他娘的,老娘不干了,不就是一个订单吗?挑肥拣瘦的,有本事她自己来做啊?” 柳三娘的火爆脾气,薛绯烟也不是第一次领教。 曹定远一把抱住骂骂咧咧的柳三娘,好脾气的劝道:“好了,好了,为了这么个人生那么大的气,不值当。” “你听到没有?她刚刚说的那是个什么话?什么叫我不会做衣服,就别开衣裳店?老娘我做了二十多年的衣裳了,别人说我的衣裳款式老旧,不够出挑,我认了,可是说我不会做衣裳?这不仅是对我的侮辱,更是对我们家这块招牌的侮辱,是可忍,孰不可忍!” “怎么了?遇到什么人了?” 薛绯烟不由的出声。 拉拉扯扯的夫妻两个这才注意到,屋子里居然多了一个人。 曹定远十分不好意思的松开了柳三娘,轻咳了两声。 “没什么,遇到了一位刁钻的客人,非要三娘将定好的素锦换成织花锦,三娘被那人骂了两句,火气就上来了。” “素锦换成织花锦?” 薛绯烟想了想,“可是那张配红宝石头面的衣裳样图?” “正是那一张。” 柳三娘见到薛绯烟,火气也消了一大半。 “红宝石的赤金头面,那般花哨的首饰,再配上织花锦,她还要大绣山茶花,这一身穿出去,岂不是要砸咱们家的招牌吗?” 跟个花蝴蝶似的,花里胡哨。 旁人看了,没得把人笑死。 她自己愿意被人笑话没关系,万一拖着千丝汇下水,她们家的生意好不容易有了些起色。 经不住再一次的打击。 薛绯烟明白柳三娘的心思。 “织花锦本就花哨,若还要大绣色泽艳丽的山茶,再配上色彩冲击如此鲜明的红宝石赤金头面,确实容易砸咱们家的招牌。” 薛绯烟赞同柳三娘的观点。 “那位客人是哪一家的?我们可以上门去同她调解,若是调节不成,这笔订单,退了也罢!” 不是每个人都是卞梦瑶。 卞梦瑶的审美虽然土气,可她胜在听人劝说。 遇到审美奇葩,还不听劝的人,那便只能买卖随缘,全看天意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薛绯烟的声音像是带着安神的药效似的,柳三娘听着便平静了下来。 “你说的没错,我窝在家里生闷气也没用,咱们一同去白府,这桩生意,做得便做,做不得,咱们也算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白府?” 白这个姓氏,在西关镇并不多见。 薛绯烟知道的,也不过只有西陵郡守的白家。 “就是你想的那个白家,今日来的,是白老爷新纳的第八房小妾,仗着背地里有人撑腰,山鸡变成了野凤凰,整个人就抖起来了,瞧瞧她那一身,穿的叫个什么东西?恨不能把自己值钱的首饰全部挂在身上,也好意思说我不会做衣裳?” 柳三娘一想起这个就来气。 薛绯烟拍了拍她,“好了,这件事,宜早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去,晚了更不好说。” 柳三娘也知道薛绯烟平日里还要去珍宝阁上工。 她今日来,想必也是抽着空来的。 柳三娘一脸歉意。 “真是对不住你,原本说好了,你只需要出样图,什么事情都不用管,如今,倒是什么都得仰仗着你。” “这有什么好对不住的?咱们是合作伙伴,自然要互利互惠,互相帮助,等我们家小墨考完试,放了榜,我请你们来我家吃饭,正好,我也有事想要同你们商量一下。” 钱,她目前不缺。 可银钱这个东西,光是放在那里,便成了死物。 总得想着法子让钱生钱才是。 再者,等小墨过了县试,定然还要继续往上考。 依照他的才能,不出几年,便能入京参加殿试。 届时榜上有名,少不得还要打点一番。 眼下,她手里这么些钱,乍一看,好像挺多的,可这仅限于在西关镇。 等到去了雍城,京城,这么点钱,完全不够看。 楮墨在努力进步,她这个做阿姐的,也不能落后太多啊! 第133章 八姨娘 说走就走。 柳三娘带着样图和布匹,租了辆牛车,径直去了白家。 薛绯烟禀明了来意,任由门房进去通报,她自己则与柳三娘站在了侧门外候着。 等了半晌,都没见到有人出来。 柳三娘不禁奇怪。 “白家的府邸这么大吗?这都一炷香的功夫了,传话的人还没回来?” 薛绯烟却不这么想。 听柳三娘的语气,她便知道,这位小妾不是个好像与的。 下午,柳三娘拂了她的情面,现在又找上门来。 那位小妾指不定还以为,柳三娘是碍于白大人的威严,上门来道歉的。 既然是来道歉的,那她这个小妾,可不得摆出谱来,给柳三娘一个下马威吗? 又一炷香的功夫过去了,里头还没传来动静。 薛绯烟再次上前,对着另一位门房道:“劳烦小哥替我们问问,八姨娘究竟见是不见我们?我们也好做好盘算!” 说着,薛绯烟向那位小哥手里塞了一两碎银。 那位小哥刚想收下,里头便传来了动静。 “咦?我认得你,你怎么来我们家了?可是有事?” 一位俏生生的丫头过来,指着薛绯烟看了一会儿。 薛绯烟觉得这丫鬟好生眼熟。 她往白若笙头上一猜,便想到,这不就是白若笙的贴身丫鬟吗? 薛绯烟又想了想。 这丫鬟叫什么来着? 好像是叫……杜鹃? 没错,就是叫杜鹃。 薛绯烟扬起了一个大大的和善的笑脸。 “这不是杜鹃姐姐吗?真是好巧啊!” 薛绯烟将杜鹃从里头拉了出来,十分不要意思的说道:“您认得我,应当也记得,我是千丝汇的样图师傅,府上的八姨娘今日去我们店里,说我们为她做衣裳,订下的衣料不好,我们家掌柜的,又觉得,八姨娘挑的料子不合时宜,两边产生了分歧,我便想着,陪掌柜的一同上门,同八姨娘好生谈谈,怎么能想出一个折中的法子来,解决这件事情?” 杜鹃只冷冷一哼。 “什么劳什子的八姨娘?凭她也配?” 不喜欢那位八姨娘,归不喜欢。 对于薛绯烟,杜鹃还是没什么恶意的。 再者,自家小姐也提点过,这位薛姑娘的阿弟,将来必定是个有大作为的人,眼下同他们,不必刻意讨好,更不能恶交。 以礼相待,便是最好。 杜鹃时时刻刻谨记自家小姐的教诲。 她同薛绯烟道:“你等着,我进去同我家小姐说一声,一会儿,你直接去见她便是。” 薛绯烟诶了一声。 “多谢杜鹃姐姐深明大义,这年头,同姐姐这般,长得又好看,心灵还美丽的姑娘,委实是不多了呢!” 杜鹃被薛绯烟夸得心花怒放。 “就你嘴甜!” 这一边,杜鹃刚刚进去传话。 那一边,便有人将这件事情,传到了八姨娘的耳朵里。 她半靠在睡榻上,眯着眼睛,任由着下人给她捏肩捶腿。 听到这事,她不禁睁开眼睛。 “你真的瞧见了,那家衣裳店的掌柜的,同杜鹃在说话?” “千真万确。” 八姨娘涂得殷红的朱唇冷冷一启。 “白若笙那个贱人,自我进门,她便处处于我不对付,怎么,眼下我不过做件衣裳,她还能管到我的头上不成?” 这个时候,屋子里没人敢来触八姨娘的眉头。 除了老爷被蒙在鼓里之外。 整个兰香院的人,谁不知道,这位八姨娘不好相与? 在兰香院伺候的下人们,谁都怕她。 “告诉门房,让那个绣娘进来。” 八姨娘忿忿的从睡榻上起来,揉了揉纤细的脖子,端坐在了厅里的主座上。 薛绯烟瞧见门房来了。 与柳三娘互换了一个眼神。 “我们八姨娘请二位进去。” 让人白等了那么久,连一个解释都不屑给。 这便是这位八姨娘的做风。 薛绯烟和柳三娘一同进了屋。 穿过花园、游廊,走了半晌,才到兰香院。 幽幽的蝶兰香气从屋里传来。 青铜香炉里,燃起袅袅青烟。 蝶兰香气原本宜人,可错就错在,这香薰调制的气味太浓,彻底将蝶兰清香安神的香气变成了刺鼻的烟气。 越是进屋里,便越是让人觉得憋闷。 由此可见,这位八姨娘的审美,果然奇葩。 薛绯烟强忍着鼻头不适,低着头,跟在柳三娘身后,见过八姨娘。 八姨娘端着茶盅,用碗盖轻轻地刮了刮茶叶浮沫,抿了一口茶水,在杯沿留下了一团红色的口脂印记。 “你们是来道歉的?” 八姨娘的声音一出。 薛绯烟竟然觉得耳熟。 这怎么那么像…… “道歉的话,本夫人不接受,我是买家,你们是卖家,一件衣裳而已,自然要依照我的喜好来做,若是花了银子,还买不到心仪的衣裳,那我这银子,岂不是花的冤枉?” 薛绯烟猛地一抬头。 “薛晓燕?” 果然是她。 她今天才在街上看到她。 没想到,这么有缘,一个下午,竟然见了两次。 薛绯烟从进门开始,便一直低着头。 自从老薛家出来之后,薛绯烟生活渐渐地好了,连带着身高也长了不少,整个人褪去了之前的干瘦,渐渐的白皙圆润了起来。 虽说依旧清瘦,可这种清瘦,与之前的干瘦不同。 肉眼可见的水灵。 她乍一抬头,还喊出薛晓燕的名字。 薛晓燕吓得,手里的茶盅都掉了。 八分烫的茶水,翻在她的身上。 青瓷茶杯砸在她的膝盖上,沿着腿部的线条,咕噜咕噜的滚到了脚背。 又在脚背上打了个璇儿,直接落到地面,摔得粉碎。 “八姨娘,您怎么样?有没有被烫到?” 薛晓燕被茶水烫了,屋子里的下人们,吓得魂都快飞了。 八姨娘要是被烫伤了,他们整个院子的人,都没有好果子吃。 一种下人,七手八脚的将薛晓燕扶了起来,又着急忙慌的找来干净的衣服,想要为她将脏了的衣裙换下来。 却被薛晓燕拦住。 “你们都给我滚出去。” “八姨娘,您这伤势,是否要请郎中来看一看?” “滚啊!” 薛晓燕惊慌的尖叫。 一张涂成了花儿似的脸蛋,突然狰狞,歇斯底里的,将围在她身边的下人,统统都赶了出去。 薛绯烟看着她的目光,有些冷。 薛晓燕想起了她亲自举报她爹偷盗官银的那一天。 …… 第133章 八姨娘 说走就走。 柳三娘带着样图和布匹,租了辆牛车,径直去了白家。 薛绯烟禀明了来意,任由门房进去通报,她自己则与柳三娘站在了侧门外候着。 等了半晌,都没见到有人出来。 柳三娘不禁奇怪。 “白家的府邸这么大吗?这都一炷香的功夫了,传话的人还没回来?” 薛绯烟却不这么想。 听柳三娘的语气,她便知道,这位小妾不是个好像与的。 下午,柳三娘拂了她的情面,现在又找上门来。 那位小妾指不定还以为,柳三娘是碍于白大人的威严,上门来道歉的。 既然是来道歉的,那她这个小妾,可不得摆出谱来,给柳三娘一个下马威吗? 又一炷香的功夫过去了,里头还没传来动静。 薛绯烟再次上前,对着另一位门房道:“劳烦小哥替我们问问,八姨娘究竟见是不见我们?我们也好做好盘算!” 说着,薛绯烟向那位小哥手里塞了一两碎银。 那位小哥刚想收下,里头便传来了动静。 “咦?我认得你,你怎么来我们家了?可是有事?” 一位俏生生的丫头过来,指着薛绯烟看了一会儿。 薛绯烟觉得这丫鬟好生眼熟。 她往白若笙头上一猜,便想到,这不就是白若笙的贴身丫鬟吗? 薛绯烟又想了想。 这丫鬟叫什么来着? 好像是叫……杜鹃? 没错,就是叫杜鹃。 薛绯烟扬起了一个大大的和善的笑脸。 “这不是杜鹃姐姐吗?真是好巧啊!” 薛绯烟将杜鹃从里头拉了出来,十分不要意思的说道:“您认得我,应当也记得,我是千丝汇的样图师傅,府上的八姨娘今日去我们店里,说我们为她做衣裳,订下的衣料不好,我们家掌柜的,又觉得,八姨娘挑的料子不合时宜,两边产生了分歧,我便想着,陪掌柜的一同上门,同八姨娘好生谈谈,怎么能想出一个折中的法子来,解决这件事情?” 杜鹃只冷冷一哼。 “什么劳什子的八姨娘?凭她也配?” 不喜欢那位八姨娘,归不喜欢。 对于薛绯烟,杜鹃还是没什么恶意的。 再者,自家小姐也提点过,这位薛姑娘的阿弟,将来必定是个有大作为的人,眼下同他们,不必刻意讨好,更不能恶交。 以礼相待,便是最好。 杜鹃时时刻刻谨记自家小姐的教诲。 她同薛绯烟道:“你等着,我进去同我家小姐说一声,一会儿,你直接去见她便是。” 薛绯烟诶了一声。 “多谢杜鹃姐姐深明大义,这年头,同姐姐这般,长得又好看,心灵还美丽的姑娘,委实是不多了呢!” 杜鹃被薛绯烟夸得心花怒放。 “就你嘴甜!” 这一边,杜鹃刚刚进去传话。 那一边,便有人将这件事情,传到了八姨娘的耳朵里。 她半靠在睡榻上,眯着眼睛,任由着下人给她捏肩捶腿。 听到这事,她不禁睁开眼睛。 “你真的瞧见了,那家衣裳店的掌柜的,同杜鹃在说话?” “千真万确。” 八姨娘涂得殷红的朱唇冷冷一启。 “白若笙那个贱人,自我进门,她便处处于我不对付,怎么,眼下我不过做件衣裳,她还能管到我的头上不成?” 这个时候,屋子里没人敢来触八姨娘的眉头。 除了老爷被蒙在鼓里之外。 整个兰香院的人,谁不知道,这位八姨娘不好相与? 在兰香院伺候的下人们,谁都怕她。 “告诉门房,让那个绣娘进来。” 八姨娘忿忿的从睡榻上起来,揉了揉纤细的脖子,端坐在了厅里的主座上。 薛绯烟瞧见门房来了。 与柳三娘互换了一个眼神。 “我们八姨娘请二位进去。” 让人白等了那么久,连一个解释都不屑给。 这便是这位八姨娘的做风。 薛绯烟和柳三娘一同进了屋。 穿过花园、游廊,走了半晌,才到兰香院。 幽幽的蝶兰香气从屋里传来。 青铜香炉里,燃起袅袅青烟。 蝶兰香气原本宜人,可错就错在,这香薰调制的气味太浓,彻底将蝶兰清香安神的香气变成了刺鼻的烟气。 越是进屋里,便越是让人觉得憋闷。 由此可见,这位八姨娘的审美,果然奇葩。 薛绯烟强忍着鼻头不适,低着头,跟在柳三娘身后,见过八姨娘。 八姨娘端着茶盅,用碗盖轻轻地刮了刮茶叶浮沫,抿了一口茶水,在杯沿留下了一团红色的口脂印记。 “你们是来道歉的?” 八姨娘的声音一出。 薛绯烟竟然觉得耳熟。 这怎么那么像…… “道歉的话,本夫人不接受,我是买家,你们是卖家,一件衣裳而已,自然要依照我的喜好来做,若是花了银子,还买不到心仪的衣裳,那我这银子,岂不是花的冤枉?” 薛绯烟猛地一抬头。 “薛晓燕?” 果然是她。 她今天才在街上看到她。 没想到,这么有缘,一个下午,竟然见了两次。 薛绯烟从进门开始,便一直低着头。 自从老薛家出来之后,薛绯烟生活渐渐地好了,连带着身高也长了不少,整个人褪去了之前的干瘦,渐渐的白皙圆润了起来。 虽说依旧清瘦,可这种清瘦,与之前的干瘦不同。 肉眼可见的水灵。 她乍一抬头,还喊出薛晓燕的名字。 薛晓燕吓得,手里的茶盅都掉了。 八分烫的茶水,翻在她的身上。 青瓷茶杯砸在她的膝盖上,沿着腿部的线条,咕噜咕噜的滚到了脚背。 又在脚背上打了个璇儿,直接落到地面,摔得粉碎。 “八姨娘,您怎么样?有没有被烫到?” 薛晓燕被茶水烫了,屋子里的下人们,吓得魂都快飞了。 八姨娘要是被烫伤了,他们整个院子的人,都没有好果子吃。 一种下人,七手八脚的将薛晓燕扶了起来,又着急忙慌的找来干净的衣服,想要为她将脏了的衣裙换下来。 却被薛晓燕拦住。 “你们都给我滚出去。” “八姨娘,您这伤势,是否要请郎中来看一看?” “滚啊!” 薛晓燕惊慌的尖叫。 一张涂成了花儿似的脸蛋,突然狰狞,歇斯底里的,将围在她身边的下人,统统都赶了出去。 薛绯烟看着她的目光,有些冷。 薛晓燕想起了她亲自举报她爹偷盗官银的那一天。 …… 第134章 给我砸 都怪薛绯烟这个贱人。 要是她好好的待在家里,任劳任怨,他们老薛家,怎么可能变成现在这样? 一双怨毒的眼神,落在了薛绯烟的身上。 薛绯烟沉了口气。 “这笔生意,我们不做,定金明日便退还至府上,三娘,我们走。” 柳三娘很少见到薛绯烟如此动怒。 虽说她年纪小,可遇事沉稳,游刃有余,仿佛除了赚钱和提及她们家那位阿弟之外,对什么事情都没有多大的兴致。 柳三娘好歹也是见识过风浪的人。 她知道,薛绯烟会直接拒了这门订单,必然事出有因。 不过是一桩订单罢了! 反正,眼前这个女人的生意,她一点也不想做。 柳三娘毫不犹豫的便要跟着薛绯烟走。 薛晓燕却突然拦在了她们两人前面? “你说不做我的生意,就不做我的生意了?” 薛晓燕一身珠光宝气的看着一副穷酸模样的薛绯烟,心里头极度扭曲的,竟然生出了慢慢的自豪。 长得漂亮又怎么样? 聪明伶俐又怎么样? 到头来,还不是穷酸相一个,只配跪在她的脚下,求着她,赏他一口饭吃? “我夫君可是西陵郡的郡守大人,整个西陵郡都归他管辖,你若是还想要安安生生的在西陵郡讨生活,就给我跪在地上,求我放过你。” 薛绯烟双眼一眯。 想得倒是挺美? “薛晓燕,举报亲爹,活埋亲爷,这两桩事情,你都忘了吗?” 一语中的。 薛晓燕瞬间被拉回到那段恐怖的记忆。 那段时间,她每次看着自己的手,都觉得这双手浸泡在鲜血里。 每每入夜,一闭上眼,脑海里浮现的,都是她爹被判斩立决时候,脑袋落地的模样。 她爹死不瞑目。 她阿爷又何尝不是? 一个活人,生生的被埋进土里,让绝望弥漫全身,一点一点的窒息而亡。 那两双眼睛,不知在她的噩梦中出现过多少次! 每一次,她都能感觉到,有一双手,紧紧地掐住她的咽喉,像是要将她生生掐死。 以至于,到现在,每晚睡觉,她都要点亮一屋子的蜡烛,找个人,陪着她一起睡。 一想起那些过往,薛晓燕都遍体生寒。 她恨不能将薛绯烟姐弟千刀万剐,食汝之肉,饮汝之血。 “你给我闭嘴,我不认识什么薛晓燕,我叫张连翘,是西陵郡郡守的八姨娘,你不过是一个绘图师傅,竟敢对我不敬?我今天便要好好地罚一罚你,让你知道,什么人,是你这一辈子,都不能得罪的存在!” “来人呐。” 薛晓燕昂着头颅,万分‘高贵’的重新落座在主座,对着门外一喊。 一众女使、婆子鱼跃而进。 “这两个人以下犯上,对我出言不逊,你们将她们拉出去张嘴,我不叫停,谁都不准停。” 薛晓燕的性子,整个兰香院的下人们都知道。 嚣张跋扈,说一不二。 她这话一出,院子里的那些女使婆子们,虽说不大情愿,却也无人胆敢反驳。 “两位,随我们出来!” 一位膘肥体壮的婆子,见着薛绯烟年轻又瘦弱,开始上手扒拉她。 薛绯烟一把将人推开:“我看谁敢?” “你以为你是谁?我为什么不敢?” 薛晓燕的笑容,完全隐藏不住,嘴角都快要咧到了后脑勺。 就这么点道行,也不知道那位白大人,是怎么看上她的? “怎么还不动手?难道要等着本夫人亲自来吗?” “谁给你的脸,敢在我们白府自称夫人?” 一声爆喝,从门外传来。 杜鹃率先进来,逼退了一众堵在屋子门里头的女使婆子。 白若笙才领着一众婢女从外头进来。 白家正经嫡出的大小姐,又是家里头老爷夫人们千宠万爱捧着长大的宝贝。 平日里护她,像是护着眼珠子似的。 她突然出现在兰香院,屋子里的那些下人们,冷不丁的打了一个哆嗦。 糟糕。 神仙打架,她们这群小鬼,怕不是要遭殃! 薛绯烟拉着柳三娘向白若笙见礼。 “白小姐妆安。” 柳三娘还没反应过来是哪个白小姐,动作却比脑子快,也跟着行了个礼。 行完礼之后,她才暗骂了一句自己白痴。 白家可不是只有一位小姐么? 白若笙笑意吟吟的将薛绯烟扶了一下。 薛绯烟自然而然的站在了白若笙的身边。 柳三娘则紧挨着薛绯烟一同过去。 “我倒是不知道,我们白家,如今竟让你这个八姨娘当家了!” 白若笙不喜欢薛晓燕。 自从薛晓燕进门,不断作妖,整个白家,除了她爹之外,没有一人喜欢薛晓燕。 就是不知道薛晓燕给她爹灌了什么迷魂药,让她爹对她唯命是从,连同自己的结发妻子,都要排在后头。 白若笙自认为自己是一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也不免被气的想要开口大骂这个女人贱人。 张连翘这个女人,总是有本事在她的雷点上跳舞。 “白家虽不是我当家,可这兰香院,我还是做得主的,大小姐不好好待在你的芜香院看书绣花,来我这里充什么老大?” 薛晓燕才不怕白若笙。 她要是真的没有半点本事,怎么可能从楮墨的眼皮子底下逃跑? 又努力的勾搭上白一伟,成为他的第八房夫人? “在你这里充老大?” 很好,这句话成功的惹恼了白若笙。 “本小姐今天就是要让你知道,这个院子里,谁才是真正的老大?” 白若笙霸气落座,杜鹃跟在她身后,挺直了小身板,颇有一副终于能扬眉吐气拉主权的模样。 “给我砸。” 淡淡的三个字,从白若笙的嘴里吐出来,原本那些奉命要打薛绯烟和柳三娘的下人们下饺子似的,噗通噗通跪了一屋子。 跟着白若笙来的那一众人,一个个看起来凶神恶煞,十分不好惹的模样。 听着指令,手起物落。 整个屋子,传来了一阵破碎的声音。 什么桌椅板凳,瓶盆碗碟,铜镜妆奁,统统被扔到了地上。 碎的碎,坏的坏。 薛晓燕的尖叫声掺杂其中,薛绯烟不禁掏了掏耳朵。 柳三娘则看的目瞪口呆。 妈呀,那个珐琅烧蓝方口瓶,能值不少银子? 天哪,那副红宝石赤金头面,起码一千两白银啊! 这满屋子的东西,若是都换成银子,能将她活埋了,那坡还能垒的老高? 太可怕了! 第134章 给我砸 都怪薛绯烟这个贱人。 要是她好好的待在家里,任劳任怨,他们老薛家,怎么可能变成现在这样? 一双怨毒的眼神,落在了薛绯烟的身上。 薛绯烟沉了口气。 “这笔生意,我们不做,定金明日便退还至府上,三娘,我们走。” 柳三娘很少见到薛绯烟如此动怒。 虽说她年纪小,可遇事沉稳,游刃有余,仿佛除了赚钱和提及她们家那位阿弟之外,对什么事情都没有多大的兴致。 柳三娘好歹也是见识过风浪的人。 她知道,薛绯烟会直接拒了这门订单,必然事出有因。 不过是一桩订单罢了! 反正,眼前这个女人的生意,她一点也不想做。 柳三娘毫不犹豫的便要跟着薛绯烟走。 薛晓燕却突然拦在了她们两人前面? “你说不做我的生意,就不做我的生意了?” 薛晓燕一身珠光宝气的看着一副穷酸模样的薛绯烟,心里头极度扭曲的,竟然生出了慢慢的自豪。 长得漂亮又怎么样? 聪明伶俐又怎么样? 到头来,还不是穷酸相一个,只配跪在她的脚下,求着她,赏他一口饭吃? “我夫君可是西陵郡的郡守大人,整个西陵郡都归他管辖,你若是还想要安安生生的在西陵郡讨生活,就给我跪在地上,求我放过你。” 薛绯烟双眼一眯。 想得倒是挺美? “薛晓燕,举报亲爹,活埋亲爷,这两桩事情,你都忘了吗?” 一语中的。 薛晓燕瞬间被拉回到那段恐怖的记忆。 那段时间,她每次看着自己的手,都觉得这双手浸泡在鲜血里。 每每入夜,一闭上眼,脑海里浮现的,都是她爹被判斩立决时候,脑袋落地的模样。 她爹死不瞑目。 她阿爷又何尝不是? 一个活人,生生的被埋进土里,让绝望弥漫全身,一点一点的窒息而亡。 那两双眼睛,不知在她的噩梦中出现过多少次! 每一次,她都能感觉到,有一双手,紧紧地掐住她的咽喉,像是要将她生生掐死。 以至于,到现在,每晚睡觉,她都要点亮一屋子的蜡烛,找个人,陪着她一起睡。 一想起那些过往,薛晓燕都遍体生寒。 她恨不能将薛绯烟姐弟千刀万剐,食汝之肉,饮汝之血。 “你给我闭嘴,我不认识什么薛晓燕,我叫张连翘,是西陵郡郡守的八姨娘,你不过是一个绘图师傅,竟敢对我不敬?我今天便要好好地罚一罚你,让你知道,什么人,是你这一辈子,都不能得罪的存在!” “来人呐。” 薛晓燕昂着头颅,万分‘高贵’的重新落座在主座,对着门外一喊。 一众女使、婆子鱼跃而进。 “这两个人以下犯上,对我出言不逊,你们将她们拉出去张嘴,我不叫停,谁都不准停。” 薛晓燕的性子,整个兰香院的下人们都知道。 嚣张跋扈,说一不二。 她这话一出,院子里的那些女使婆子们,虽说不大情愿,却也无人胆敢反驳。 “两位,随我们出来!” 一位膘肥体壮的婆子,见着薛绯烟年轻又瘦弱,开始上手扒拉她。 薛绯烟一把将人推开:“我看谁敢?” “你以为你是谁?我为什么不敢?” 薛晓燕的笑容,完全隐藏不住,嘴角都快要咧到了后脑勺。 就这么点道行,也不知道那位白大人,是怎么看上她的? “怎么还不动手?难道要等着本夫人亲自来吗?” “谁给你的脸,敢在我们白府自称夫人?” 一声爆喝,从门外传来。 杜鹃率先进来,逼退了一众堵在屋子门里头的女使婆子。 白若笙才领着一众婢女从外头进来。 白家正经嫡出的大小姐,又是家里头老爷夫人们千宠万爱捧着长大的宝贝。 平日里护她,像是护着眼珠子似的。 她突然出现在兰香院,屋子里的那些下人们,冷不丁的打了一个哆嗦。 糟糕。 神仙打架,她们这群小鬼,怕不是要遭殃! 薛绯烟拉着柳三娘向白若笙见礼。 “白小姐妆安。” 柳三娘还没反应过来是哪个白小姐,动作却比脑子快,也跟着行了个礼。 行完礼之后,她才暗骂了一句自己白痴。 白家可不是只有一位小姐么? 白若笙笑意吟吟的将薛绯烟扶了一下。 薛绯烟自然而然的站在了白若笙的身边。 柳三娘则紧挨着薛绯烟一同过去。 “我倒是不知道,我们白家,如今竟让你这个八姨娘当家了!” 白若笙不喜欢薛晓燕。 自从薛晓燕进门,不断作妖,整个白家,除了她爹之外,没有一人喜欢薛晓燕。 就是不知道薛晓燕给她爹灌了什么迷魂药,让她爹对她唯命是从,连同自己的结发妻子,都要排在后头。 白若笙自认为自己是一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也不免被气的想要开口大骂这个女人贱人。 张连翘这个女人,总是有本事在她的雷点上跳舞。 “白家虽不是我当家,可这兰香院,我还是做得主的,大小姐不好好待在你的芜香院看书绣花,来我这里充什么老大?” 薛晓燕才不怕白若笙。 她要是真的没有半点本事,怎么可能从楮墨的眼皮子底下逃跑? 又努力的勾搭上白一伟,成为他的第八房夫人? “在你这里充老大?” 很好,这句话成功的惹恼了白若笙。 “本小姐今天就是要让你知道,这个院子里,谁才是真正的老大?” 白若笙霸气落座,杜鹃跟在她身后,挺直了小身板,颇有一副终于能扬眉吐气拉主权的模样。 “给我砸。” 淡淡的三个字,从白若笙的嘴里吐出来,原本那些奉命要打薛绯烟和柳三娘的下人们下饺子似的,噗通噗通跪了一屋子。 跟着白若笙来的那一众人,一个个看起来凶神恶煞,十分不好惹的模样。 听着指令,手起物落。 整个屋子,传来了一阵破碎的声音。 什么桌椅板凳,瓶盆碗碟,铜镜妆奁,统统被扔到了地上。 碎的碎,坏的坏。 薛晓燕的尖叫声掺杂其中,薛绯烟不禁掏了掏耳朵。 柳三娘则看的目瞪口呆。 妈呀,那个珐琅烧蓝方口瓶,能值不少银子? 天哪,那副红宝石赤金头面,起码一千两白银啊! 这满屋子的东西,若是都换成银子,能将她活埋了,那坡还能垒的老高? 太可怕了! 第135章 吓…… “啊啊啊……白若笙你个贱人!” 薛晓燕一面拦着那些婆子疯狂砸东西,一面破口大骂。 “这些都是老爷送给我的,不能砸!” “啊啊啊啊啊……这是我最喜欢的一副头面,我花了一千两银子买的,你不准踩,不准踩!” “白若笙,你就不怕我在老爷面前告状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给我住手,这是我最贵的一套衣服,我要杀了你!” “白若笙,你和薛绯烟一样,不得好死,我一定会杀了你们的啊啊啊……” 薛绯烟看着她疯婆子似的,疯狂喊叫,只想用一句,自作孽,不可活来形容。 破船还有三千钉。 若是她平日里,对待院子里头的下人们好一些,这个时候,怎可能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替她阻拦? 白若笙从头到尾一言不发。 像是一个冷眼的旁观者,看着薛晓燕露出最丑陋的嘴脸。 一想到这样的女人,竟然能进她们家大门,她便觉得,整座院子都是臭的。 轰隆一声,一扇天关仕女图的四扇屏风被人砰地一下,轰然推到。 薛晓燕直接喊破了嗓子。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白若笙,我跟你拼了!” 她一个猛虎扑食一般,往白若笙面前一扑。 修得圆润光滑的指甲,染着蔻丹,作势便要上去,爪花白若笙的脸。 不料,杜鹃先她一步,直接上脚,一脚将她踹翻在地。 薛晓燕如同癞蛤蟆一般,被随即上来的两名婆子按住,张牙舞爪的挣扎着,却怎么也挣脱不开。 “天杀的白家,吃人了!趁着老爷不在家,这是要活活的逼死我啊!” 薛晓燕装狠不成,开始卖惨。 白若笙依旧不为所动。 “你继续喊,喊破了嗓子,今天也没有人能来救你。” 她爹最近,为了辅佐总督大人和巡抚大人办差,终日早出晚归,不到深夜,断不可能这么早回来。 至于府里的其他人,谁不希望张连翘这个疯女人能够麻溜的从白家滚蛋? 这个时候,谁也没胆子,来寻白若笙的晦气。 最主要的是,别的人,吃饱了撑的,来给张连翘求情? 白若笙是算准了时机来的。 “平日里,我爹纵着你不知道天高地厚,看在我爹的面子上,我忍着你,便忍着你了,可是今日,你却蹬鼻子上脸,敢得罪我的贵客?你掂量着过自己的斤两没有?我的人,什么时候,容得下你糟践了?” 白若笙并没有动张连翘一根手指头。 不过是砸了她满屋子的东西而已。 这些东西,都是她爹给张连翘置办的,最近总督大人查案子,查的紧,连带着他们郡守府,阖府上下,都不得不紧巴巴的过日子。 这些东西砸了,自然不可能照着原样补回去。 白若笙都盘算好了,既然府里头最近要勤俭节约,那么补充进来的东西,也不必太好。 妾本是仆,那就按照他们府里,最低等的下人这个标准来。 得过且过罢! 不能让她伤筋动骨,那也得膈应死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贱人。 眼瞧着屋子里头,已经没什么可砸的了。 白若笙才淡淡的出声。 “行了,也差不多了,都散了!” 话罢,白若笙才慢悠悠的起身,带着头走了。 从头到尾,连一个正眼都没瞧薛晓燕一下。 也淡定的看不出喜怒。 倒是跟在她身边的杜鹃,乐开了花儿。 “薛姑娘,请二位移步芜香院,那边已经备下了晚饭,还请二位姑娘,赏脸一叙。” “请。” 薛绯烟拉着依旧懵懂的柳三娘跟着白若笙就这么走了。 才踏出院子,便听到薛晓燕十分暴躁的破骂声再度传来。 “我养着你们这一群吃闲饭的干嘛?一屋子的人啊,怎么就没有一个人能拦得住那群恶婆娘?我这一屋子的宝贝啊!都没了!都没了!呜呜呜呜呜呜……” 薛绯烟捂唇偷笑。 白若笙连头都每回,便能猜到薛绯烟此刻的表情。 “想笑便笑,何必藏着掖着?” 柳三娘还没能从她们上门来找八姨娘协商衣裳之事,怎么就变成了白家嫡女的贵客这件事中回神,便被薛绯烟捧腹弯腰的魔鬼笑声中吓得回神。 “哈哈哈,真的好好笑啊,你们不觉得吗?” 薛绯烟笑的眼泪花子都出来了。 都说恶人自有恶人磨。 从前在老薛家的时候,薛晓燕没少跟着张翠花磨磋薛绯烟。 平日里,家里头分配给薛晓燕的事情,薛晓燕毫不犹豫的便丢给了薛绯烟。 那个时候的薛绯烟敢怒不敢言,每天活的像个窝囊废。 可是,她已经不再是从前的薛绯烟了。 “也还好!” 白若笙莞尔,“我早就想好好地教训教训那个女人,若不是看在我爹的面子上,她哪里敢蹦跶的如此欢脱?” 白家虽说不是龙潭虎穴。 可是,一位正室夫人,外加七个姨娘,怎么着,也不是什么平安之地。 张连翘没进门之前,后院一众小妾明争暗斗,就是为了能够从她爹身上,多分走一些宠爱。 后来,张连翘进门。 因着她那副胸大无脑,浑不怕死的性子,倒是让她们家的后宅,空前一致的团结起来。 谁都想将张连翘赶出去,之前,也不是没人动手过。 可是,每回,被拆穿之后,都会被她爹狠狠地责罚一顿。 一来二往的,张连翘竟然活成了她们家后宅的地主婆,无人敢惹? 白若笙这一口气忍的够久。 砸光了那个贱人一屋子的东西,她都不觉得解气。 “下回她要是再敢犯到我的手里,我一定活扒了她一层皮。” 白若笙忿忿的跺着脚。 薛绯烟好气的凑了过去。 “听小姐的意思,这位八姨娘是您父亲的心尖宠,您这么对她,就不怕她去您父亲面前告状?” 白若笙嗤笑一声:“她再得宠,能有我得宠?我爹自然是会站在我这一边的。” 薛绯烟哦了一声,颇有些看戏的韵味。 白若笙:“……” 你这幸灾乐祸的语气,还能再明显一点吗? “你也跑不掉,晚饭之后,我爹就回来了,今天这件事不解决,你们谁都回不去。” 薛绯烟:“……” 柳三娘:“……” 说好的贵客呢? 怎么她还没明白剧情是怎么走的,她们这两位贵客,就变成了背锅的? 吓!!! …… 第135章 吓…… “啊啊啊……白若笙你个贱人!” 薛晓燕一面拦着那些婆子疯狂砸东西,一面破口大骂。 “这些都是老爷送给我的,不能砸!” “啊啊啊啊啊……这是我最喜欢的一副头面,我花了一千两银子买的,你不准踩,不准踩!” “白若笙,你就不怕我在老爷面前告状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给我住手,这是我最贵的一套衣服,我要杀了你!” “白若笙,你和薛绯烟一样,不得好死,我一定会杀了你们的啊啊啊……” 薛绯烟看着她疯婆子似的,疯狂喊叫,只想用一句,自作孽,不可活来形容。 破船还有三千钉。 若是她平日里,对待院子里头的下人们好一些,这个时候,怎可能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替她阻拦? 白若笙从头到尾一言不发。 像是一个冷眼的旁观者,看着薛晓燕露出最丑陋的嘴脸。 一想到这样的女人,竟然能进她们家大门,她便觉得,整座院子都是臭的。 轰隆一声,一扇天关仕女图的四扇屏风被人砰地一下,轰然推到。 薛晓燕直接喊破了嗓子。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白若笙,我跟你拼了!” 她一个猛虎扑食一般,往白若笙面前一扑。 修得圆润光滑的指甲,染着蔻丹,作势便要上去,爪花白若笙的脸。 不料,杜鹃先她一步,直接上脚,一脚将她踹翻在地。 薛晓燕如同癞蛤蟆一般,被随即上来的两名婆子按住,张牙舞爪的挣扎着,却怎么也挣脱不开。 “天杀的白家,吃人了!趁着老爷不在家,这是要活活的逼死我啊!” 薛晓燕装狠不成,开始卖惨。 白若笙依旧不为所动。 “你继续喊,喊破了嗓子,今天也没有人能来救你。” 她爹最近,为了辅佐总督大人和巡抚大人办差,终日早出晚归,不到深夜,断不可能这么早回来。 至于府里的其他人,谁不希望张连翘这个疯女人能够麻溜的从白家滚蛋? 这个时候,谁也没胆子,来寻白若笙的晦气。 最主要的是,别的人,吃饱了撑的,来给张连翘求情? 白若笙是算准了时机来的。 “平日里,我爹纵着你不知道天高地厚,看在我爹的面子上,我忍着你,便忍着你了,可是今日,你却蹬鼻子上脸,敢得罪我的贵客?你掂量着过自己的斤两没有?我的人,什么时候,容得下你糟践了?” 白若笙并没有动张连翘一根手指头。 不过是砸了她满屋子的东西而已。 这些东西,都是她爹给张连翘置办的,最近总督大人查案子,查的紧,连带着他们郡守府,阖府上下,都不得不紧巴巴的过日子。 这些东西砸了,自然不可能照着原样补回去。 白若笙都盘算好了,既然府里头最近要勤俭节约,那么补充进来的东西,也不必太好。 妾本是仆,那就按照他们府里,最低等的下人这个标准来。 得过且过罢! 不能让她伤筋动骨,那也得膈应死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贱人。 眼瞧着屋子里头,已经没什么可砸的了。 白若笙才淡淡的出声。 “行了,也差不多了,都散了!” 话罢,白若笙才慢悠悠的起身,带着头走了。 从头到尾,连一个正眼都没瞧薛晓燕一下。 也淡定的看不出喜怒。 倒是跟在她身边的杜鹃,乐开了花儿。 “薛姑娘,请二位移步芜香院,那边已经备下了晚饭,还请二位姑娘,赏脸一叙。” “请。” 薛绯烟拉着依旧懵懂的柳三娘跟着白若笙就这么走了。 才踏出院子,便听到薛晓燕十分暴躁的破骂声再度传来。 “我养着你们这一群吃闲饭的干嘛?一屋子的人啊,怎么就没有一个人能拦得住那群恶婆娘?我这一屋子的宝贝啊!都没了!都没了!呜呜呜呜呜呜……” 薛绯烟捂唇偷笑。 白若笙连头都每回,便能猜到薛绯烟此刻的表情。 “想笑便笑,何必藏着掖着?” 柳三娘还没能从她们上门来找八姨娘协商衣裳之事,怎么就变成了白家嫡女的贵客这件事中回神,便被薛绯烟捧腹弯腰的魔鬼笑声中吓得回神。 “哈哈哈,真的好好笑啊,你们不觉得吗?” 薛绯烟笑的眼泪花子都出来了。 都说恶人自有恶人磨。 从前在老薛家的时候,薛晓燕没少跟着张翠花磨磋薛绯烟。 平日里,家里头分配给薛晓燕的事情,薛晓燕毫不犹豫的便丢给了薛绯烟。 那个时候的薛绯烟敢怒不敢言,每天活的像个窝囊废。 可是,她已经不再是从前的薛绯烟了。 “也还好!” 白若笙莞尔,“我早就想好好地教训教训那个女人,若不是看在我爹的面子上,她哪里敢蹦跶的如此欢脱?” 白家虽说不是龙潭虎穴。 可是,一位正室夫人,外加七个姨娘,怎么着,也不是什么平安之地。 张连翘没进门之前,后院一众小妾明争暗斗,就是为了能够从她爹身上,多分走一些宠爱。 后来,张连翘进门。 因着她那副胸大无脑,浑不怕死的性子,倒是让她们家的后宅,空前一致的团结起来。 谁都想将张连翘赶出去,之前,也不是没人动手过。 可是,每回,被拆穿之后,都会被她爹狠狠地责罚一顿。 一来二往的,张连翘竟然活成了她们家后宅的地主婆,无人敢惹? 白若笙这一口气忍的够久。 砸光了那个贱人一屋子的东西,她都不觉得解气。 “下回她要是再敢犯到我的手里,我一定活扒了她一层皮。” 白若笙忿忿的跺着脚。 薛绯烟好气的凑了过去。 “听小姐的意思,这位八姨娘是您父亲的心尖宠,您这么对她,就不怕她去您父亲面前告状?” 白若笙嗤笑一声:“她再得宠,能有我得宠?我爹自然是会站在我这一边的。” 薛绯烟哦了一声,颇有些看戏的韵味。 白若笙:“……” 你这幸灾乐祸的语气,还能再明显一点吗? “你也跑不掉,晚饭之后,我爹就回来了,今天这件事不解决,你们谁都回不去。” 薛绯烟:“……” 柳三娘:“……” 说好的贵客呢? 怎么她还没明白剧情是怎么走的,她们这两位贵客,就变成了背锅的? 吓!!! …… 第136章 重要的事 白一伟比想象中回来的更早。 晚饭还没结束,他便来了。 带着一行人,来势汹汹。 “爹?”白若笙放下银箸,看起来十分惊讶的样子。 “您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用过饭了吗?” 薛绯烟和柳三娘也放下了筷子,起身向白一伟行礼。 白若笙吩咐身边的杜鹃:“快,给我爹添一副碗筷,再叫厨房做两道我爹爱吃的菜。” 吩咐完这边,白若笙才向前,同白一伟介绍道:“这位是千丝汇的柳掌柜,身边这位,就是西关书院那位姓楮的书生,他姐姐。” 白一伟的脸色并不好看。 不过碍着有外人在,他不好发作。 看见屋子里的丫鬟们忙着张罗着餐具、椅子,他冷哼一声:“不必忙活,你跟我过来,我有话问你。” 白若笙一抬眼,那满含着水光,楚楚可怜的眼神,让薛绯烟看了,直呼好家伙! 白家小姐若是进了他们这里最有名的梨园里边儿唱戏,那绝对是一等一的的叫座,梨园的台柱子妥妥的了! “爹,您这么多天没见女儿,好不容易见一面,却连一顿饭都不愿意陪我吃吗?” 白若笙委屈的低头,抿着唇,“罢了,父亲想要问什么?问便是了!” 瞧她那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白一伟哪里还能凶的起来? 他咧了咧僵硬的嘴角,眼睛里面,满是无奈。 “你啊,真拿你没办法。” 白一伟坐了下来。 杜鹃连忙招呼人,送来了净手用的铜盆。 里面用新鲜的玫瑰花瓣泡成的水,清冽中透着清香。 白一伟净了手,任由着白若笙为他布菜。 白若笙泰然自若的吃着饭,一顿饭下来,白一伟憋在心里头的那口气,堵着堵着,竟然散了一半。 …… 罢了,总归是自己娇养着长大的闺女,何苦为了一个女人,坏了他们父女之间的情分? 这么一想,白一伟彻底熄了火。 薛绯烟就这样看着,一场硝烟,消弭于无形,顿时觉得,这种无声胜有声的招数,很值得她学习。 兵不刃血,不过装个可怜,卖个乖,便能让自己相安无事。 高。 实在是高! 饭罢,杜鹃领着一众婢女们撤下了残羹剩炙,给每个人奉上了一盏清茶,才领着一众婢女退回了一边。 “爹方才说有话要说?” 白一伟:“额……” “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有几天没见看到你了,过来瞧瞧罢了!” “我都安好,只是父亲,整天昼出夜归,女儿只怕父亲身体吃不消。” “你有心了!” 白一伟神色动容。 “近日我不常在府中,家中之事,你还要多为你母亲分担,至于那些不重要的人,你也不必为她多费什么心,你如今也大了,断不能因为什么旁枝末节的事情,坏了声名,得不偿失!” 白一伟语重心长。 白若笙哪里没听出来她爹的言外之意? 不就是旁敲侧击的告诉她,日后不要去寻张连翘的麻烦吗? 那个贱人,果然只会装可怜,告状! 薛绯烟算是听明白了,薛晓燕不论去哪里,都是不会消停的主。 她垂着眸子,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白若笙送走了白一伟,温婉的笑意逐渐消退。 “看了一场戏,有什么想说的?” “嗯?”薛绯烟抬头,“问我?” “嗯哼!” “嗯……”薛绯烟想了一下。 “今天,白小姐您特意去兰香院替我解围,应当是有事找我?” 薛绯烟咧开嘴一笑,“不如……白小姐,我们谈谈?” …… 薛晓燕的单子不做了,柳三娘便开始,一心一意忙别的订单! 薛绯烟今日,有些担心。 不为其他,今日县试第一场,楮墨进了考场。 薛绯烟倒是不担心别的,就是担心他会不会体力不济,半路倒在了考场里! 一整天她都心不在焉! 胖掌柜睨了她一眼,“担心有什么用?总归是不能出来的,大不了等他出来,我让你休息一天,在家里给他做顿好吃的补一补!” “那多不好意思啊!” 薛绯烟双眼放光。 胖掌柜:“……” 但凡你眼睛不那么亮,我就信了! “掌柜的,兴盛钱庄的事情,怎么解决的?” “还能怎么解决?把那些假交子全部回收,给我们换真的啊!” 薛绯烟总觉得怪怪的。 “就这样?” “你还想怎么样?” 薛绯烟:“……” 她感觉她漏掉了什么,但是又想不起来。 既然想不起来,她也不强求,还是想想,等小墨出来,要做些什么好吃的给他补补? 嘶…… 好吃的? 补一补? 她想起来了! 今年入夏,整个西洲十六郡,会陷入大旱,这种景象,会持续到明年开春。 她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呢? 薛绯烟猛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大骂自己猪脑壳。 楮墨考完试出来的时候,薛绯烟已经站在县院门外等着他了。 对比左右两边的人,纷纷询问自家应试的考生考的如何? 薛绯烟则只将楮墨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的打量了两遍,开口问的第一句话则是:“你感觉如何?身体可还吃得消?我在家里煲了鸡汤,咱们回家,一会儿你多吃一些,我今天做的,都是你爱吃的菜!” 然后,楮墨被薛绯烟拉着,在一众人羡慕嫉妒的眼神中离去。 回到家,楮墨看着自己碗里满满当当的饭菜,哭笑不得。 “阿烟,我一切都好。” “哪儿好了?” 薛绯烟白了他一眼,“才考了几天,整个人就瘦了一大圈,别跟我贫嘴,多吃一些,把掉了的肉补回来才是要紧。” 薛绯烟说着,又将锅里的鸡腿,夹到了楮墨的碗里。 吃了饭,楮墨舒舒服服的泡了个热水澡,又睡了一觉,起来之后,薛绯烟才同他说了她想起来的事情。 楮墨没有太大的反应。 “朝廷会拨赈灾粮下来,你我如今,只是一介布衣,这样的事情,我们管不了。” “我知道我们管不了,别的地方,我们可以不管,但是西关镇,我们必须要管。” 楮墨哪里不明白薛绯烟的意思? 第136章 重要的事 白一伟比想象中回来的更早。 晚饭还没结束,他便来了。 带着一行人,来势汹汹。 “爹?”白若笙放下银箸,看起来十分惊讶的样子。 “您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用过饭了吗?” 薛绯烟和柳三娘也放下了筷子,起身向白一伟行礼。 白若笙吩咐身边的杜鹃:“快,给我爹添一副碗筷,再叫厨房做两道我爹爱吃的菜。” 吩咐完这边,白若笙才向前,同白一伟介绍道:“这位是千丝汇的柳掌柜,身边这位,就是西关书院那位姓楮的书生,他姐姐。” 白一伟的脸色并不好看。 不过碍着有外人在,他不好发作。 看见屋子里的丫鬟们忙着张罗着餐具、椅子,他冷哼一声:“不必忙活,你跟我过来,我有话问你。” 白若笙一抬眼,那满含着水光,楚楚可怜的眼神,让薛绯烟看了,直呼好家伙! 白家小姐若是进了他们这里最有名的梨园里边儿唱戏,那绝对是一等一的的叫座,梨园的台柱子妥妥的了! “爹,您这么多天没见女儿,好不容易见一面,却连一顿饭都不愿意陪我吃吗?” 白若笙委屈的低头,抿着唇,“罢了,父亲想要问什么?问便是了!” 瞧她那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白一伟哪里还能凶的起来? 他咧了咧僵硬的嘴角,眼睛里面,满是无奈。 “你啊,真拿你没办法。” 白一伟坐了下来。 杜鹃连忙招呼人,送来了净手用的铜盆。 里面用新鲜的玫瑰花瓣泡成的水,清冽中透着清香。 白一伟净了手,任由着白若笙为他布菜。 白若笙泰然自若的吃着饭,一顿饭下来,白一伟憋在心里头的那口气,堵着堵着,竟然散了一半。 …… 罢了,总归是自己娇养着长大的闺女,何苦为了一个女人,坏了他们父女之间的情分? 这么一想,白一伟彻底熄了火。 薛绯烟就这样看着,一场硝烟,消弭于无形,顿时觉得,这种无声胜有声的招数,很值得她学习。 兵不刃血,不过装个可怜,卖个乖,便能让自己相安无事。 高。 实在是高! 饭罢,杜鹃领着一众婢女们撤下了残羹剩炙,给每个人奉上了一盏清茶,才领着一众婢女退回了一边。 “爹方才说有话要说?” 白一伟:“额……” “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有几天没见看到你了,过来瞧瞧罢了!” “我都安好,只是父亲,整天昼出夜归,女儿只怕父亲身体吃不消。” “你有心了!” 白一伟神色动容。 “近日我不常在府中,家中之事,你还要多为你母亲分担,至于那些不重要的人,你也不必为她多费什么心,你如今也大了,断不能因为什么旁枝末节的事情,坏了声名,得不偿失!” 白一伟语重心长。 白若笙哪里没听出来她爹的言外之意? 不就是旁敲侧击的告诉她,日后不要去寻张连翘的麻烦吗? 那个贱人,果然只会装可怜,告状! 薛绯烟算是听明白了,薛晓燕不论去哪里,都是不会消停的主。 她垂着眸子,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白若笙送走了白一伟,温婉的笑意逐渐消退。 “看了一场戏,有什么想说的?” “嗯?”薛绯烟抬头,“问我?” “嗯哼!” “嗯……”薛绯烟想了一下。 “今天,白小姐您特意去兰香院替我解围,应当是有事找我?” 薛绯烟咧开嘴一笑,“不如……白小姐,我们谈谈?” …… 薛晓燕的单子不做了,柳三娘便开始,一心一意忙别的订单! 薛绯烟今日,有些担心。 不为其他,今日县试第一场,楮墨进了考场。 薛绯烟倒是不担心别的,就是担心他会不会体力不济,半路倒在了考场里! 一整天她都心不在焉! 胖掌柜睨了她一眼,“担心有什么用?总归是不能出来的,大不了等他出来,我让你休息一天,在家里给他做顿好吃的补一补!” “那多不好意思啊!” 薛绯烟双眼放光。 胖掌柜:“……” 但凡你眼睛不那么亮,我就信了! “掌柜的,兴盛钱庄的事情,怎么解决的?” “还能怎么解决?把那些假交子全部回收,给我们换真的啊!” 薛绯烟总觉得怪怪的。 “就这样?” “你还想怎么样?” 薛绯烟:“……” 她感觉她漏掉了什么,但是又想不起来。 既然想不起来,她也不强求,还是想想,等小墨出来,要做些什么好吃的给他补补? 嘶…… 好吃的? 补一补? 她想起来了! 今年入夏,整个西洲十六郡,会陷入大旱,这种景象,会持续到明年开春。 她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呢? 薛绯烟猛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大骂自己猪脑壳。 楮墨考完试出来的时候,薛绯烟已经站在县院门外等着他了。 对比左右两边的人,纷纷询问自家应试的考生考的如何? 薛绯烟则只将楮墨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的打量了两遍,开口问的第一句话则是:“你感觉如何?身体可还吃得消?我在家里煲了鸡汤,咱们回家,一会儿你多吃一些,我今天做的,都是你爱吃的菜!” 然后,楮墨被薛绯烟拉着,在一众人羡慕嫉妒的眼神中离去。 回到家,楮墨看着自己碗里满满当当的饭菜,哭笑不得。 “阿烟,我一切都好。” “哪儿好了?” 薛绯烟白了他一眼,“才考了几天,整个人就瘦了一大圈,别跟我贫嘴,多吃一些,把掉了的肉补回来才是要紧。” 薛绯烟说着,又将锅里的鸡腿,夹到了楮墨的碗里。 吃了饭,楮墨舒舒服服的泡了个热水澡,又睡了一觉,起来之后,薛绯烟才同他说了她想起来的事情。 楮墨没有太大的反应。 “朝廷会拨赈灾粮下来,你我如今,只是一介布衣,这样的事情,我们管不了。” “我知道我们管不了,别的地方,我们可以不管,但是西关镇,我们必须要管。” 楮墨哪里不明白薛绯烟的意思? 第137章 回村 她不过是想要他对远山村有一些归属感。 前世,他贵为首辅,却孑然一身,无牵无挂。 虽说找到了自己的家人,可那样的家人,有不如无。 入朝为官,哪有真正无牵无挂的人? 升官加爵,那是有专门的官员,要调查清楚底细的,若是查的仔细,便是连祖上三代的事情都要调查的一清二楚。 老薛家如今,已经是死的死,散的散。 他们姐弟俩,克父克母的名声在远山村已经是人尽皆知。 若是再没有邻里帮持,只怕是,越到最后,楮墨的路,便越是难走。 薛绯烟事事都在为他考虑。 楮墨深深看着她。 薛绯烟又道:“不论前程往事,亦不管日后如何,西关镇,一辈子都是我们的根!” “好,明日,我们便回去一趟。” 听到了答案,薛绯烟才点头,“好,我们明日,一同回去。” 牛车摇摇晃晃到远山村的时候,薛绯烟竟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喜欢围在村口闲话家常的那些人,因着春耕的缘故,并未聚在一起,道人是非长短。 薛绯烟拎着东西,去了村长家里。 却不想薛长贵愁眉紧锁。 薛林氏见着薛绯烟和楮墨回来了,惊喜的很。 “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她笑眯眯的将薛绯烟和楮墨迎了进去。 “试考完了,总算是能歇息两天,我们家锦元也不知考的怎么样了,我问他,他也不说,只叫我等着放榜,我也没敢多问。” “锦元叔平日里,在书院,课业都很不错,夫子们也都喜欢他,想必这一次,他考的应当不错!” “借你吉言了!” 薛林氏没敢多想,他们家锦元,考了两回,都没考上,这一回,是第三次。 依着薛长贵的意思,若是薛锦元这一次。再没考上,那便老老实实的回家种田。 考了三次,连县试都过不了,那肯定也不是什么读书的料子。 可是楮墨不一样! 楮墨可是四里八乡难得的奇才,牟山长的关门弟子。 他说锦元这一回能过,薛林氏竟也有些相信,自家儿子这一次能过了! “你们三叔公啊,近日正为了征丁的事情烦心,每家每户,年满十四的男子,若无功名傍身,都要去参军,若不想去,每家得出十两银子,买一个名额。” 薛林氏叹气,“咱们西关镇,人丁并不兴旺,把那些年少力壮都征走了,眼下正值春耕,正是要用人的时候,剩下些老弱妇孺,可怎么是好啊?” 春耕可是农民一年之中的大事,也是最需要人力的时候。 征兵怎么可能选在这个时候? 不禁薛绯烟奇怪,便是连楮墨都觉着奇怪。 “三叔公呢?” 楮墨问。 薛林氏指了指屋里,“那儿呢!” 一天天的,也不知道她是欠了谁的,父子两个,没一个有好脸色。 薛林氏觉着,她在家里,就像是个受气包。 楮墨进去,薛绯烟便拉着薛林氏闲话家常。 她将带回来的东西,塞到了薛林氏的手里。 薛林氏不肯收,两个人推搡来,推搡去的,推了半天,薛绯烟总算是将东西硬塞给了薛林氏。 屋子里头,楮墨和薛长贵,正在进行一场谈话。 “三叔公,之前也没听到风声,怎么突然说征兵就征兵了。” “别提了,前两天,我收到官府的通知,让各村的村长,挨家挨户统计征兵人数,谁家舍得?” 他大小就是一个村长。 连个正儿八经的官儿都算不上。 上头有命令下来,他除了照做,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 横竖这种得罪人的事情,都是他来。 比起家国天下,他自认为,遭人嫉恨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我虽说没什么远大的抱负,也知道自己的斤两,征兵这件事儿,我不是不能做,只是,偏巧是在这个时候!” 他一双眉头,越锁越紧。 “正值春耕,咱们这村子里头,大大小小那么多户,上百口人,都靠着这些庄家吃饭呢,平日里,那么多人,埋头苦干,到了岁末,扣除赋税之后,剩下的粮食,才算勉强够分,这一下子要离开一大批的劳力,小墨啊,我这心里苦啊!” 年轻力壮的人都走了,到了年关,他们拿什么上交给朝廷? 没有粮食,到了冬天。他们的日子,又该怎么过? 楮墨估摸着应当是边关起了战事,不然,朝廷不可能这么着急征兵。 为何偏巧是这个时候? 今年可是要大旱的年岁。 百姓们本就度日艰难,再将劳力分出去当兵,今年,只怕是很多人家,都挺不过去。 “我今日来,本就是因着一件事情,想要找三叔公聊聊。” “什么事?你但说无妨!” 楮墨沉吟道:“不知三叔公信不信,今年,咱们这里,要闹旱灾!” “什么?” 薛长贵大惊失色。 “怎么可能?咱们这儿前两日还下雨了呢,怎么可能说旱灾就旱灾?” “三叔公,我从不开玩笑!” 楮墨神情严肃,“很何况,这样的事情,是我依照天演论,根据今年的星象,演算出来的,我有九成五的把握,我这话,并非无稽之谈。” 薛长贵愣住了! 渐渐的,他用双手抱着头,坐在那里,将脸慢慢的埋进双膝。 “天爷啊!我们远山村究竟是造了什么孽啊?怎么就是不能好呢?” 薛长贵呜咽出声,像是野兽低吼。 楮墨抬起手,试探性的拍了拍薛长贵的肩膀。 “三叔公,眼下,我们应当努力的想办法才是,哭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不是吗?” 楮墨无比冷静,反倒显得薛长贵一把年纪,不够沉稳冷静。 “你今天既然打算来找我,定然是已经想好了主意?” “是!” 楮墨郑重点头。 “咱们村。必须要挖井。” “挖井?” 薛长贵立即否认。 “怎么可能?征兵一过,咱们村子里头,哪里还剩多少年富力强的人?眼下,抓紧将春耕耕完,才是最要紧的。” “非也。” 楮墨摇头。 “三叔公,若是到时候,几个月滴水没有,这庄稼,即便种下去了,也种不活,不是吗?” “这……” 第137章 回村 她不过是想要他对远山村有一些归属感。 前世,他贵为首辅,却孑然一身,无牵无挂。 虽说找到了自己的家人,可那样的家人,有不如无。 入朝为官,哪有真正无牵无挂的人? 升官加爵,那是有专门的官员,要调查清楚底细的,若是查的仔细,便是连祖上三代的事情都要调查的一清二楚。 老薛家如今,已经是死的死,散的散。 他们姐弟俩,克父克母的名声在远山村已经是人尽皆知。 若是再没有邻里帮持,只怕是,越到最后,楮墨的路,便越是难走。 薛绯烟事事都在为他考虑。 楮墨深深看着她。 薛绯烟又道:“不论前程往事,亦不管日后如何,西关镇,一辈子都是我们的根!” “好,明日,我们便回去一趟。” 听到了答案,薛绯烟才点头,“好,我们明日,一同回去。” 牛车摇摇晃晃到远山村的时候,薛绯烟竟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喜欢围在村口闲话家常的那些人,因着春耕的缘故,并未聚在一起,道人是非长短。 薛绯烟拎着东西,去了村长家里。 却不想薛长贵愁眉紧锁。 薛林氏见着薛绯烟和楮墨回来了,惊喜的很。 “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她笑眯眯的将薛绯烟和楮墨迎了进去。 “试考完了,总算是能歇息两天,我们家锦元也不知考的怎么样了,我问他,他也不说,只叫我等着放榜,我也没敢多问。” “锦元叔平日里,在书院,课业都很不错,夫子们也都喜欢他,想必这一次,他考的应当不错!” “借你吉言了!” 薛林氏没敢多想,他们家锦元,考了两回,都没考上,这一回,是第三次。 依着薛长贵的意思,若是薛锦元这一次。再没考上,那便老老实实的回家种田。 考了三次,连县试都过不了,那肯定也不是什么读书的料子。 可是楮墨不一样! 楮墨可是四里八乡难得的奇才,牟山长的关门弟子。 他说锦元这一回能过,薛林氏竟也有些相信,自家儿子这一次能过了! “你们三叔公啊,近日正为了征丁的事情烦心,每家每户,年满十四的男子,若无功名傍身,都要去参军,若不想去,每家得出十两银子,买一个名额。” 薛林氏叹气,“咱们西关镇,人丁并不兴旺,把那些年少力壮都征走了,眼下正值春耕,正是要用人的时候,剩下些老弱妇孺,可怎么是好啊?” 春耕可是农民一年之中的大事,也是最需要人力的时候。 征兵怎么可能选在这个时候? 不禁薛绯烟奇怪,便是连楮墨都觉着奇怪。 “三叔公呢?” 楮墨问。 薛林氏指了指屋里,“那儿呢!” 一天天的,也不知道她是欠了谁的,父子两个,没一个有好脸色。 薛林氏觉着,她在家里,就像是个受气包。 楮墨进去,薛绯烟便拉着薛林氏闲话家常。 她将带回来的东西,塞到了薛林氏的手里。 薛林氏不肯收,两个人推搡来,推搡去的,推了半天,薛绯烟总算是将东西硬塞给了薛林氏。 屋子里头,楮墨和薛长贵,正在进行一场谈话。 “三叔公,之前也没听到风声,怎么突然说征兵就征兵了。” “别提了,前两天,我收到官府的通知,让各村的村长,挨家挨户统计征兵人数,谁家舍得?” 他大小就是一个村长。 连个正儿八经的官儿都算不上。 上头有命令下来,他除了照做,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 横竖这种得罪人的事情,都是他来。 比起家国天下,他自认为,遭人嫉恨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我虽说没什么远大的抱负,也知道自己的斤两,征兵这件事儿,我不是不能做,只是,偏巧是在这个时候!” 他一双眉头,越锁越紧。 “正值春耕,咱们这村子里头,大大小小那么多户,上百口人,都靠着这些庄家吃饭呢,平日里,那么多人,埋头苦干,到了岁末,扣除赋税之后,剩下的粮食,才算勉强够分,这一下子要离开一大批的劳力,小墨啊,我这心里苦啊!” 年轻力壮的人都走了,到了年关,他们拿什么上交给朝廷? 没有粮食,到了冬天。他们的日子,又该怎么过? 楮墨估摸着应当是边关起了战事,不然,朝廷不可能这么着急征兵。 为何偏巧是这个时候? 今年可是要大旱的年岁。 百姓们本就度日艰难,再将劳力分出去当兵,今年,只怕是很多人家,都挺不过去。 “我今日来,本就是因着一件事情,想要找三叔公聊聊。” “什么事?你但说无妨!” 楮墨沉吟道:“不知三叔公信不信,今年,咱们这里,要闹旱灾!” “什么?” 薛长贵大惊失色。 “怎么可能?咱们这儿前两日还下雨了呢,怎么可能说旱灾就旱灾?” “三叔公,我从不开玩笑!” 楮墨神情严肃,“很何况,这样的事情,是我依照天演论,根据今年的星象,演算出来的,我有九成五的把握,我这话,并非无稽之谈。” 薛长贵愣住了! 渐渐的,他用双手抱着头,坐在那里,将脸慢慢的埋进双膝。 “天爷啊!我们远山村究竟是造了什么孽啊?怎么就是不能好呢?” 薛长贵呜咽出声,像是野兽低吼。 楮墨抬起手,试探性的拍了拍薛长贵的肩膀。 “三叔公,眼下,我们应当努力的想办法才是,哭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不是吗?” 楮墨无比冷静,反倒显得薛长贵一把年纪,不够沉稳冷静。 “你今天既然打算来找我,定然是已经想好了主意?” “是!” 楮墨郑重点头。 “咱们村。必须要挖井。” “挖井?” 薛长贵立即否认。 “怎么可能?征兵一过,咱们村子里头,哪里还剩多少年富力强的人?眼下,抓紧将春耕耕完,才是最要紧的。” “非也。” 楮墨摇头。 “三叔公,若是到时候,几个月滴水没有,这庄稼,即便种下去了,也种不活,不是吗?” “这……” 第138章 发财致富 第138章 征兵在即。 春耕也要人。 还要分出人力来挖井。 薛长贵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够用。 两个人不知道在屋子里谈了些什么。 薛绯烟帮着薛林氏一同将午饭做好,摆上桌了,他们才从里面出来。 薛绯烟观察着薛长贵的脸色。 好像……还不错? 楮墨倒是神色淡淡的,看不出什么。 薛绯烟明了。 这件事,大约是成了! 吃过午饭,两个人才慢悠悠的往回走。 春回大地,万物复苏。 路边枯黄的枝条,隐约露出了嫩绿的细芽,春风徐徐的吹着,天空蔚蓝,天高远阔。 这种悠闲地时光,仿佛很久都没有过了! 薛绯烟和楮墨并排往回走。 一面走,一面说着话。 “你同三叔公怎么说的?” 楮墨道:“也没什么,只让他赶在征兵前,先规划着,将井挖了。” “这样可行吗?” 征兵在即,村民着怕是都急着这两日将地里的东西都种下去。 土地和粮食,就是农民们的命根子。 一代又一代的人,都是这么觉得的。 只有脚踩着这片土地,秋天能看到金黄的谷穗和麦苗,心里头才能安心。 “可行。” 楮墨道:“咱们村与张帽湾离得最近,水源基本也是共用一处,若是两村合力,在中间挖上一口水井,十天之内,未必不行。” “可是要大旱三个月呢,一口井怎么能够?” “这井必定与寻常的水井不同,我会来监工,阿烟不必担心。” “你说不必担心,那我便不为这事儿操心,我手里头如今有了些钱,我想要做一些营生,最近只怕是忙得很,你若是每天来回远山村,路上要注意安全。” 楮墨最近忙着考试,还是头一回听到薛绯烟想要做营生的想法。 他忽然来了性质。 “阿烟可想好做什么了?” “嗯,想好了。” 薛绯烟点头。 “三娘那边进来生意有了起色,我想要同她一起,开一个布庄,她们家从前的布庄,都被她那位没良心的二叔抢走了,她那位二叔,见着千丝汇最近生意好了不少,又动了歪心思,按住了整个西关镇的布行,不给三娘供货,三娘为着这事儿着急上火,我便突然想到了这个。” 染布的手艺,她也是会的。 从前阿娘还在的时候,不仅教她识别药材,还教了薛绯烟不少的谋生之道。 织布,印染,绣花,诸如此类。 阿娘好像没有什么不会的东西。 在这个世界上,她最崇拜的人,就是阿娘。 楮墨皱了皱眉。 “从前阿娘也只是同你说过些染布的事情,咱们也没真正的实践过,你……” “你瞧不起人啊?” 薛绯烟哼哼道:“方法我都会,只是缺实践而已,我不会贸然行事,三娘那位二叔,就是见不得千丝汇好,我既然要做布庄,那便要做最好的布庄,阿娘的才能,你也是知道的,我会先在家里练习着做,不会打没有准备的仗。” 楮墨没说话了。 阿娘的才能,他自然知道。 虽说他也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阿娘什么都会,却甘愿嫁给一个山沟沟里的穷猎户。 可楮墨知道,不论阿娘的真实身份是什么,她对阿爹的感情,都是毋庸置疑的。 “那好,若是你有什么搞不定的事情,再来告诉我,不论你做什么,我都支持,只一点,你一定要保重自己,不可因噎废食,忙坏了身体。” 她每天,除了去珍宝阁上工之外,好容易下工回来,还要给珍宝阁和千丝汇绘制样图。 这些事情,即便薛绯烟不说,楮墨也知道。 “你放心,我会保重好自己的。” 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 薛绯烟的心情明显好了不少。 “听说总督大人,马上就要走了?” “嗯,盛叶文是重犯,盛家只剩下他了,总督大人必须立即将他押解进京,免得夜长梦多。” 说的也是。 盛家背后,牵连甚广。 若是不尽早解决,等宣王出手捞人,这一趟就算是白干了。 “就是不知道,新任的县令大人会是谁?只希望能够来一位爱民如子的好官才是。” 提起这个,楮墨不由得勾起了嘴角。 “新来的县令人选已经定了,说起来,你大约还认识。” “是谁?” “谢安源。” “竟然是他?” 谢安源前世,可是楮墨手底下的得力干将。 “按理说,这辈子,还没到你们相识的时候,你怎么知道会是他来做咱们西关镇的新任县令?” 恰好一阵风吹过,吹掉了一片金黄的叶子,落在了薛绯烟的头顶。 楮墨将叶子从她的发间拿掉,眼神从未有过的柔和。 “这一世,我与他确实还不认识,至于我为什么会知道,新任的县令会是他,那是因为,越王手中,有一条情报网,我得到的消息,自然会比旁人多一些。” 西关镇这一块,目前由他来负责。 新任县令的人选,万众瞩目。 他会提前知道,并不稀奇。 “这样啊!” 薛绯烟突然笑了。 “我最近还做了一些事情,我觉得,我们合作,应当能够迅速发财。”、 “什么?” 楮墨眉头一挑,隐约有一些不好的预感。 薛绯烟弯下腰,对着他的耳边,说了一句悄悄话。 楮墨目瞪口呆。 愣了一会儿之后,楮墨哭笑不得。 “这种生意,你也能想的出来?” 他从前怎么没发现,他的阿烟怎么爱钱? “你就说,这件事,咱们能不能做?” “能做是能做!” 楮墨细细的想了一番。 “不过,单枪匹马,肯定是做不起来的,若是阿姐想要长远发展这桩生意,容我好好规划规划,到时候,我提供消息,你收钱,咱们将这桩生意做大,做强,你意下如何?” 薛绯烟满意的摸了摸下巴,“嗯,不错,此言,甚得我心!” 赚钱的门路越多,薛绯烟就越是高兴。 等她将阿娘曾经说过的那一款布料做出来,她的布庄,应当也能一跃成名。 薛绯烟踌躇满志。 一回到家,便马不停蹄的去购买染布用的原料。 这是,她还想要一些贝壳和萤石,西关镇这边没有,她还得想法子,找些门路才行。 第138章 发财致富 第138章 征兵在即。 春耕也要人。 还要分出人力来挖井。 薛长贵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够用。 两个人不知道在屋子里谈了些什么。 薛绯烟帮着薛林氏一同将午饭做好,摆上桌了,他们才从里面出来。 薛绯烟观察着薛长贵的脸色。 好像……还不错? 楮墨倒是神色淡淡的,看不出什么。 薛绯烟明了。 这件事,大约是成了! 吃过午饭,两个人才慢悠悠的往回走。 春回大地,万物复苏。 路边枯黄的枝条,隐约露出了嫩绿的细芽,春风徐徐的吹着,天空蔚蓝,天高远阔。 这种悠闲地时光,仿佛很久都没有过了! 薛绯烟和楮墨并排往回走。 一面走,一面说着话。 “你同三叔公怎么说的?” 楮墨道:“也没什么,只让他赶在征兵前,先规划着,将井挖了。” “这样可行吗?” 征兵在即,村民着怕是都急着这两日将地里的东西都种下去。 土地和粮食,就是农民们的命根子。 一代又一代的人,都是这么觉得的。 只有脚踩着这片土地,秋天能看到金黄的谷穗和麦苗,心里头才能安心。 “可行。” 楮墨道:“咱们村与张帽湾离得最近,水源基本也是共用一处,若是两村合力,在中间挖上一口水井,十天之内,未必不行。” “可是要大旱三个月呢,一口井怎么能够?” “这井必定与寻常的水井不同,我会来监工,阿烟不必担心。” “你说不必担心,那我便不为这事儿操心,我手里头如今有了些钱,我想要做一些营生,最近只怕是忙得很,你若是每天来回远山村,路上要注意安全。” 楮墨最近忙着考试,还是头一回听到薛绯烟想要做营生的想法。 他忽然来了性质。 “阿烟可想好做什么了?” “嗯,想好了。” 薛绯烟点头。 “三娘那边进来生意有了起色,我想要同她一起,开一个布庄,她们家从前的布庄,都被她那位没良心的二叔抢走了,她那位二叔,见着千丝汇最近生意好了不少,又动了歪心思,按住了整个西关镇的布行,不给三娘供货,三娘为着这事儿着急上火,我便突然想到了这个。” 染布的手艺,她也是会的。 从前阿娘还在的时候,不仅教她识别药材,还教了薛绯烟不少的谋生之道。 织布,印染,绣花,诸如此类。 阿娘好像没有什么不会的东西。 在这个世界上,她最崇拜的人,就是阿娘。 楮墨皱了皱眉。 “从前阿娘也只是同你说过些染布的事情,咱们也没真正的实践过,你……” “你瞧不起人啊?” 薛绯烟哼哼道:“方法我都会,只是缺实践而已,我不会贸然行事,三娘那位二叔,就是见不得千丝汇好,我既然要做布庄,那便要做最好的布庄,阿娘的才能,你也是知道的,我会先在家里练习着做,不会打没有准备的仗。” 楮墨没说话了。 阿娘的才能,他自然知道。 虽说他也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阿娘什么都会,却甘愿嫁给一个山沟沟里的穷猎户。 可楮墨知道,不论阿娘的真实身份是什么,她对阿爹的感情,都是毋庸置疑的。 “那好,若是你有什么搞不定的事情,再来告诉我,不论你做什么,我都支持,只一点,你一定要保重自己,不可因噎废食,忙坏了身体。” 她每天,除了去珍宝阁上工之外,好容易下工回来,还要给珍宝阁和千丝汇绘制样图。 这些事情,即便薛绯烟不说,楮墨也知道。 “你放心,我会保重好自己的。” 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 薛绯烟的心情明显好了不少。 “听说总督大人,马上就要走了?” “嗯,盛叶文是重犯,盛家只剩下他了,总督大人必须立即将他押解进京,免得夜长梦多。” 说的也是。 盛家背后,牵连甚广。 若是不尽早解决,等宣王出手捞人,这一趟就算是白干了。 “就是不知道,新任的县令大人会是谁?只希望能够来一位爱民如子的好官才是。” 提起这个,楮墨不由得勾起了嘴角。 “新来的县令人选已经定了,说起来,你大约还认识。” “是谁?” “谢安源。” “竟然是他?” 谢安源前世,可是楮墨手底下的得力干将。 “按理说,这辈子,还没到你们相识的时候,你怎么知道会是他来做咱们西关镇的新任县令?” 恰好一阵风吹过,吹掉了一片金黄的叶子,落在了薛绯烟的头顶。 楮墨将叶子从她的发间拿掉,眼神从未有过的柔和。 “这一世,我与他确实还不认识,至于我为什么会知道,新任的县令会是他,那是因为,越王手中,有一条情报网,我得到的消息,自然会比旁人多一些。” 西关镇这一块,目前由他来负责。 新任县令的人选,万众瞩目。 他会提前知道,并不稀奇。 “这样啊!” 薛绯烟突然笑了。 “我最近还做了一些事情,我觉得,我们合作,应当能够迅速发财。”、 “什么?” 楮墨眉头一挑,隐约有一些不好的预感。 薛绯烟弯下腰,对着他的耳边,说了一句悄悄话。 楮墨目瞪口呆。 愣了一会儿之后,楮墨哭笑不得。 “这种生意,你也能想的出来?” 他从前怎么没发现,他的阿烟怎么爱钱? “你就说,这件事,咱们能不能做?” “能做是能做!” 楮墨细细的想了一番。 “不过,单枪匹马,肯定是做不起来的,若是阿姐想要长远发展这桩生意,容我好好规划规划,到时候,我提供消息,你收钱,咱们将这桩生意做大,做强,你意下如何?” 薛绯烟满意的摸了摸下巴,“嗯,不错,此言,甚得我心!” 赚钱的门路越多,薛绯烟就越是高兴。 等她将阿娘曾经说过的那一款布料做出来,她的布庄,应当也能一跃成名。 薛绯烟踌躇满志。 一回到家,便马不停蹄的去购买染布用的原料。 这是,她还想要一些贝壳和萤石,西关镇这边没有,她还得想法子,找些门路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