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从良的我只能权倾朝野了》 第1章 逼良为娼 烟花三月, 柳絮与脂粉一块飘飞的扬州城内,在牙市深处,有一个黑门黑窗,大而粗豪的深宅大院, 从里面传来啪,啪,阵阵皮鞭抽打血肉的声音。 “李老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的那笔账,已经逾期一个多月了,今天你若是实在拿不出来,我们就只能拿喜儿抵债了。” 地上的老头被打得皮开肉绽,却是跪在地上不停地叩头道:“不要……不要啊大爷,求求您行行好!我家里有什么您看得上的您都拿走,求求您放过喜儿,她还是个孩子啊~” 说着,又跪在地上爬行至屋子里正堂之内,一个坐在主位上的彪形大汉脚下,咣咣一边磕头一边道:“熊爷,熊爷您开恩啊,您发达之前我还请您吃过饭呢啊熊爷,熊爷我求求您不要啊!” 没等说完,就被一旁的小弟一脚狠狠地踹了个跟头:“开恩?人人都像你这样,熊爷和弟兄们喝西北风么? “来人,把喜儿身上的衣裳都给我扒下来验身。李老头我告诉你,今儿喜儿要是个完璧之身,你欠的债就算是一笔勾销,若是个破布烂鞋,咱这债,可还有的算呢。” 说完,那边的小弟已经笑嘻嘻色眯眯的在动手了,喜儿则是尖叫连连,哭得是梨花带雨,却是只敢羞恼地左挡右捂,根本不敢反抗。 “住手!” 一声大喝,制止了正在扒人家女孩衣服的两个流氓,而出声的,却是自始至终坐在龙头椅子上没出过声的老大,义字门龙头大哥黑心熊。 “熊爷,您还有什么指示?” “把人家姑娘放了。” “放……放?”小弟不明所以,连忙凑到熊爷的耳边小声道: “熊爷,是城北的赵员外已经相中了喜儿,愿意花八十贯买来做第七房小妾,老李头连本带利一共只欠咱三十贯,这生意很赚的。” 黑心熊瞪了那小弟一眼,谁也没反应过来,啪得一个大嘴巴子就扇在了那小弟的脸上:“我说放人你听不到么?我说话难道不好使么?” 众小弟不明所以,尤其是正在扒人家女孩衣服的两个小弟,眼看着这衣服都脱下来一半了,却也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又给人家女孩穿上。 而黑心熊见状,则是不无闹心地叹了一口气。 这特么封建社会也太黑了啊! 此时的黑心熊,自然已经是个穿越者了,他叫刘大炮,原本只是21世纪很普通的一个城管,结果就因为吃麻婆豆腐,被麻婆的老公一不小心失手给杀死了,一睁眼,人就已经穿在这黑心熊身上了。 根据记忆得知,这一方世界叫大周王朝,五代十国的那个周。 周以前的世界和前世的历史都是一样的,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世界的太宗皇帝柴荣居然愣是活到了七十岁,去年才死。 而今年已经六十三岁的赵匡胤更是还活得好好的,已经于五年期正式退休,自然也就没了陈桥兵变,也就没有了宋。 而这黑心熊,手底下共有一家牙行,一家车行,一家镖局,一家脚行,四家脚店,六家食肆,七艘花船,八家大小赌档,十二家大小当铺以及其他乱七八糟的铺面无数,是个非常成功的生意人。 所以自己这身份,好听了点说,就叫做江湖大豪,官方的正式称谓叫不良帅,文雅点说就叫游侠儿,内部尊称就叫做大龙头,可要是直白点说,就只能叫大流氓了,换算成现代的职业就是黑帮老大! 而此时,是他这个黑老大在穿越之后,正式上班的第一天。 很难说,此时接收了黑心熊全部记忆的他,到底还是不是原来的自己,亦或者这只是黑心熊觉醒了一个叫刘大炮的小小城管的记忆。 然后就赶上了逼良为娼。 这,着实是已经有点挑战他作为一个现代人的道德底线了,他自问自己肯定算不上什么太好的人,但至少不是一个人渣。 实在忍不住良心的谴责,这才出言打断。 “停一下,老二,你跟我来一下,我有话要跟你说。” 老二过江龙笑嘻嘻地跟着出来道:“怎么,大哥莫不是也看上这个喜儿,想纳了收做小嫂子了?你放心,赵员外那头,我去跟他说。” “不是,老二啊,我想……我想把这牙行给关了。” 过江龙一愣:“关……关了?不是大哥你说明白点,我不懂你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的意思,我想把牙行给关了,以后不做这绝户的生意了,我知道,牙行的生意一直都是你负责,我会用其他的生意给你补偿,保证弥补你的损失。” “不是,为什么啊大哥,为什么啊!” “不为什么,就是不想再做这绝户的生意了,老二,咱哥们现在已经够有钱的了,我想把这些缺德的生意都停了,咱们哥仨转型做正当的生意,就当是给子孙后代积德了,我不想生儿子没屁眼,行么?” 过江龙闻言却是微微眯起了眼睛,面露一丝凶光道:“大哥,是不是兄弟,哪件事做得让大哥您不高兴了?咱们兄弟之间,有什么话你不能跟我明说么?” “啊?不是,老二你真的误会了,我这真的不是冲你,我只是……厌倦了打打杀杀,对,我是想要金盆洗手了。 咱们是兄弟,你听我的,咱先把这牙行给关了,咱们从长计议做正行,我保证,带领弟兄们吃香的喝辣的,日子过的只会比现在更好,还不会遭人背后谩骂,岂不更好?” 好歹也是穿越者,做点正当生意还不容易么? “呵呵”过江龙冷笑一声,对黑心熊这话连个标点符号都不信,正所谓只有起错的名,没有叫错的号,黑心熊之所以叫黑心熊,除了长得像一大狗熊之外,落点其实是在那黑心二字之上的。 踢寡妇门,挖绝户坟,这世上就没有什么恶心事儿是黑心熊不敢干的,从一个小瘪三混到如今的扬州一霸,三大地下帮派之一的龙头,所赚的每一文钱上面都带着血。 突然就转性要当好人了? 谁特么信啊! 良久才道:“若是,我把牙行的生意关了不做,那这赌档和花船的生意可怎么做啊。” “那就都关了。” “都关了?大哥,赌档花船妓馆牙行可都是我负责的生意,大哥您要不直说,您想把我扫地出门,岂不是更直白?” “这……老二,你千万别误会,大哥没这个意思。你放心,你的一切损失,大哥都给你补上,而且你相信大哥,咱们做正行生意,一定比现在赚得多得多。” “呵呵,我扫地出门也不是不行,但是大哥,您可别忘了,您是扬州城的捉钱人和不良帅,您签下的一百八十万贯公廨钱,没了牙行,没了我的帮衬,您拿什么来还!” “公廨钱?” 黑心熊一愣,随即心中就忍不住一阵阵的发苦。 所谓公廨钱说白了就是官方高利贷,起于隋兴于唐,各部衙门以及地方政府会将财政的盈余交给所谓的商人,由商人来放高利贷。 每年收回来的利息,便是该衙门的活动经费了,当然,也可以当奖金给衙下官吏们分发。 而扬州城的捉钱人正是他黑心熊。 衙门在年初的时候给了他一百八十万的预算,到年底,他至少得连本带利还衙门三百六十万,只能多不能少。 这个差事本身是不赚钱的,只是捉钱人的这个身份本身颇为便利。 平日里黑心熊欺行霸市逼良为娼缺德冒烟的事儿什么都干,但官府不但不管反而会为他撑腰,就是看他捉钱人的面子,黑心熊赚得越多,他们的年终奖就发得越多。 这已经不叫保护伞了,而是成为了伞本身,而且完全合情合理合法,甚至于知府大人也得给他面子。 但是同样的,这笔公廨钱若是丢了或是少了,那就真的是想死都难了,知府大人一定会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封建社会铁拳。 而根据记忆得知,今年的这一百八十万公廨钱里,陆陆续续的差不多都已经滚出去了,他现在手里总共剩下不到十万,外边总共还飞着三百多万的账,至多半年时间必须全部收回。 用膝盖想也知道,收账这差事不可能是讲文明懂礼貌的。 而剩下半年时间,不靠收账的话他就算是再怎么穿越者,又如何赚得了三百多万贯来填这公廨钱的窟窿? 他只是穿越者,又不是财神下凡。 所以这么一说,这关牙行的这个事儿,还真得从长计议,只能是……暂时先苦一苦自己的良心了。 第2章 真丧气 “没事了,当我什么都没说,咱们从长计议。” 拍了拍过江龙的肩膀,刘大炮搂着他的手就重新回到了前屋。 然而老二过江龙面上的笑容却是忍不住一阵阵的勉强,心里忍不住百般心思计算了起来。 这过江龙本名叫李望,本是南汉那边的游击将军,南汉投降之后收拢了一批残兵败将做了流寇,一路从岭南北上且打且逃。 至扬州时便已经从军队退化成流氓了,这才托庇于黑心熊的手下做了个二当家。 当然了再如何落魄的军队那也远非一般小混混能比,因此这过江龙来了扬州之后街面打架几乎就没输过。 过江龙的绰号也是由此而来,为义字门立下了汗马功劳,当然,与黑心熊这个大哥的关系自然也就真算不上是有多亲近,各取所需而已。 却是忍不住路上一直在寻思。 老大这是什么意思呢,点我? 还是想借机让我表忠心? 亦或者是,见我手下兵强马壮,对我已经感到忌惮了? 却是也只好按下心头的疑惑陪他一块先回去了,而刘大炮眼见地上那老李头还在那一个劲儿的叩头求饶,喜儿则捂着自己身上已经很单薄的里衣在瑟瑟发抖。 一时间心里便不是个滋味,却也是无能为力。 本质上,他其实压根就是在借高利贷来放高利贷,这恻隐之心还真有点动不起,根本就不敢免他们的债务。 忍不住亲自问道:“李……李老头是,当初你是为什么要管我借钱的来着?” “我,我我我我,我……” 过江龙在一旁不屑地道:“还能是因为什么,赌档里欠了赌债,至今没还。” “哦~,原来是个烂赌鬼,欠了多少钱?” “我,熊爷,当时我一共只借了十贯钱啊,但这半年里,前前后后我都已经还了八贯了,怎么还有二十多贯要我还啊!” 一旁的小弟忍不住怒道:“废话,欠的钱不要利息啊。” “熊爷,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看在我请您吃过饭的份上,你放过小女,她是无辜的啊。” 刘大炮闻言也感叹道:“摊上你这样的爹,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你要一人做事一人当是,好,我给你个机会,卖你自己,让你女儿回家。” “卖……卖我?” 一旁的小弟则忍不住道:“大哥,这老东西,买来有什么用?再说又如何值得了三十贯?” 刘大炮闻言二话不说,干脆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脖领子,拎着就走,就跟拎个鸡似的就给拎走了。 距离这牙市不远的地方,就有一个小型的狗市,同样也是他手下的买卖,刘大炮直接拎着人来到这里。 高高地招呼了一声,便立刻有负责人屁颠屁颠的凑上来:“呦,大哥您怎么来了,您是要看斗狗啊,还是要取点狗肉打牙祭?” 刘大炮将人一扔,道:“斗狗。” “啊?那大哥,您的狗呢。” 刘大炮一指:“他!” “啊?他?这,这是个大活人啊!” 刘大炮却故意用很大的嗓门道:“活人斗狗,岂不是比看狗打架更有意思?给他找个狗项圈,给他套上!让他斗!” 小弟闻言吓了一跳,一众来狗市看热闹或是买狗肉的百姓也是心惊不已,忍不住互相嘀咕:“黑心熊这心是真黑啊,这也太狠了”。 李老头则已经哭得大鼻涕乱甩了,连忙不停地磕头道:“熊爷,熊爷饶命啊熊爷,我求求您了,饶命啊,以前您小的时候我请您吃过饭啊熊爷。” 刘大炮上去就是一脚将人给踹了个跟头,大声的骂道: “去你妈的,欠我钱的是你,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是你自己说要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连累你女儿的,好啊,那我成全你,你个老东西卖屁股都没人要,不卖命你还能卖什么?” “我这人做事向来讲究道义,现在你进狗笼给我斗狗去,我在你身上押注三十贯,斗得赢了,就算这三十贯是你还给我的账!” “斗输死了,这加一块六十贯就算是我为你的义气买的单,我向关二爷发誓有生之年绝不找你女儿你家人的麻烦,这特么不公平么?啊?” 说着一指此地管事:“小黄,放狗,开局!我押他三十贯” 小黄一愣,却是马上笑着道:“欸,好嘞大哥,乡亲们瞧一瞧看一看啊,狗打架不少见,人咬狗您错过今天可就看不着喽,押注了押注了。” 众人见状,面色各异,有些心软的已经转过了身,或是干脆离开了狗市,心中忍不住咒骂,这黑心虎让人狗互咬,当真是越来越不干人事了。 但也有一些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主,兴致勃勃地就围了上来。 有钱的押注,没钱的拍掌叫好,就连笼子里那些凶悍的犬狗,也争先恐后的旺旺大叫了起来,看上去就好像知道这货是软柿子,在主动在请缨出战一样。 犬吠声再加上看热闹起哄的声音,让整个狗市充斥着一种难闻的臭味儿,低头一看,却是这李老头直接就被吓得尿了。 而等到笼子里他的对手被放出来,冲着他旺旺狂吠的时候,更是吓得他两腿发软站都站不起来。 眼见着那小黄手里已经拿起了代表开始的铜锣就要敲响,牵着对面那战犬的大汉就要松手,却是突然跪地上冲着刘大炮爬过来死死保住他的大腿大喊一声: “啊~,我卖,我卖!” “卖什么?” “卖女儿,我卖女儿,我把喜儿卖给你,从此咱们的债务一笔勾销,你饶了我的性命!我不卖我自己,不卖!” 一时间,所有人都冲他投来了鄙夷的眼神。 刘大炮更是恨不得活活踢死他。 要知道他折腾这大一圈,就是为了不买他女儿啊! 买他女儿转手一卖,净赚五十贯,买他用来斗狗,就算是赢了也不过是追回三十贯欠款,输了的话更是要赔六十贯。 不是你说要一人做事一人当的么?你上啊,大不了被狗咬死一笔勾销,用你自己一条烂命换你女儿的命啊! 再说说实在的也未必就会死,人,本来就是食物链顶端的存在,长毛象剑齿虎什么的本来就都是被人给吃灭绝的,即使是赤手空拳的搏斗,只要有足够的勇气,一般的狗其实也不是人类对手的。 真特么丧气! 第3章 杀人诛心 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最终,刘大炮还是把他给打了,却也没真的将他硬跟狗关在同一个笼子里逼他斗狗。 因为杀人犯法。 作为一个城管出身的现代人,即使是做恶事,脑子里也总有那么一根弦,就是尽量不去触碰法律的。 这李老头没签卖身契,自愿卖身还债是一回事儿,封建社会奴隶制是合法的,主人杀死奴婢通常罚钱了事,凭他捉钱人的关系地方衙门也不会为难他。 但被迫被狗咬死那就是故意杀人了,自古以来杀人都是大罪,这光天化日之下弄死个人,即使是他处理起来也会很麻烦,少不得又要里里外外的上下打点。 而既然他自己不卖了,那他那个女儿,自己就算是想救,都找不着什么好借口了。 他是放高利贷的,这要是让别人知道自己心软,三十贯要不回来是小事儿,剩下外面飘着的,连本带利三百多万贯只怕要起来可就难了。 这要是到了年底断了知府衙门的活动经费,怕是想斗狗都没人给他机会,只能是剁碎了喂狗。 哎~ 想当个好人怎么这么难啊! 当然,其他人可就不这么想了。 杀人诛心。 杀人诛心啊! 这黑心虎分明是料定了这李老头胆小无能,根本就不敢去和斗狗打架,是逼着他在大庭广众之下高喊着要把女儿卖给他。 如此一来,这李老头卖掉的又何止是女儿呢?这后半辈子还如何能够抬头做人了? 再说人口买卖这种事儿,素来都比较敏感,若是卖了给大户人家当丫鬟之类的倒是还好,但逼良为娼这种事儿,其实到底合不合法全在执法者的一念之间。 而李老头若是咬死了不卖,就算他欠着债,也难免会有强买强卖之嫌,这和强抢民女其实就只差一线了,而现在这么一搞,谁还能说这是强买强卖呢? 即使是江湖上所谓的一些行侠仗义的大侠,只怕是也没有出手的理由了。 当然最关键的是,杀人诛心,这事儿今天之后必然传遍整个扬州城的地下社会,那些其他欠他高利贷的,必然被他如此狠辣的手段吓坏,抓紧时间还钱。 一箭三雕。 高啊,怪不得人家能当老大呢,就这份心狠手辣,黑心熊之名,人如其名啊。 一时间老百姓们看刘大炮的眼神更恐惧了 ……………… 却说刘大炮拎着这李老头回到了牙行仍在了地上之后,李老头二话不说当着他女儿的面就主动的签下了卖身契,并表示: “女儿啊,熊爷看上你是你的福气,就算是把你卖了,也一定是卖去了富贵人家享福,好过跟着爹受穷,巴拉巴拉,芭芭拉……” 他那女儿只能是跟着哭得梨花带雨,整得刘大炮也跟着好不难受,却也只得硬着头皮做下了这一单人口买卖。 有一种良心上被这伙用三棱军刺狠狠地扎了一刀的感觉。 “大哥,这喜儿……还验不验身?” “大哥,完璧和破烂,这价钱差别可大。” 见小弟那色眯眯的样子,哪里还不知道他们是想要借机揩油。 人牙子在卖人的时候很讲究完璧,但完璧的这个事儿,怎么说呢,不破坏少女的生理结构又不是没法占人家女孩便宜,上面和后面都能开车。 但这事儿,刘大炮还是坏不起来,心生厌恶之下自然是气愤不已,破口大骂道: “验你妈啊!没钱给你逛窑子么?穷疯了么?” 深吸了一口气:“找两个稳婆,去内室检查,大庭广众的像什么样子,要逼人家女孩去死么?” 俩小弟闻言一懵。 平时,也都是这么验的啊。 忍不住就看了二哥,也就是过江龙一眼。 这俩人都是牙行的小弟,而牙行平日里都是过江龙在管,自然实际上都是过江龙的直属小弟,而过江龙见状,却是不动声色地微微点了下头,示意他们照做。 脑子却是已经明显的在走神了,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稳婆出来道:“熊爷,验过了,确实还是完璧。” “嗯,那就签卖身契。” 李老头闻言忙不迭的签字画押摁手印,好像生怕晚一步这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就卖不出去了一样。 而后便跟着小弟去衙门拿着卖身契去做公证去了,待知府衙门的曹官在卖身契上盖下官府大印,这就算是铁证如山,包青天来了也翻不了案了。 然而卖身契签完之后,这个喜儿姑娘怎么安排,却是又又又让他挠破了头皮。 尽管知道以他现在黑老大的人设不应该心太软,却也还是忍不住问道:“老二,你说,赵员外想买这位喜儿姑娘做小妾是,这个赵员外又是什么人?今年多大岁数了?” “赵员外是前吴宫里的太监,与咱们周太守好像还是旧相识,前吴归周之后便带着钱来扬州置办了产业。 因为前吴国国主是主动归降,这一应前吴的官员大多也都在咱们大周留用了。所以……也没人知道这老东西的人脉到底有多广,到底又认识些谁,应该六十多了。” 刘大炮忍不住疑惑道:“他一个太监,娶这么多小妾干什么。” “嗨,这人啊,越缺什么就越是想要什么,生理上没法满足就会想办法弥补心里上的缺陷,谁知道他是怎么玩的呢?反正一年里已经玩死了四个了。” 好家伙,一年玩死四个? 这不就是草菅人命吗! 万恶的封建社会啊! 而听到这过江龙居然这么说,原本就已经梨花带雨的喜儿姑娘这会儿哭得都已经抽抽了,连忙扑上来抱着他的大腿: “熊爷您收了我,您让我伺候您,求求您不要把我卖给老太监,我什么都能做,我很能干的。” 刘大炮见状,表情纠结了好半天,才问道:“老二,咱们的花船上,还缺不缺姑娘?” 据刘大炮脑子里的记忆,他们家花船上的姑娘好像都是卖艺不卖身的。 当然,当婊子立牌坊其实为的还是加钱,为的是等待一个愿意一掷千金的有钱人把干干净净的妓女买回家去做小妾,不是什么好去处,但至少,确实比卖给老太监强点,能让他的心里好受不少。 过江龙闻言则道:“家里的花船生意,即便是丫鬟,要求也比较高,不说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也至少是要求识文断字的。 一共就那么几艘船,与每艘船上的花魁也都是合作的关系,不好往上面再安插人的,普通妓馆和暗娼的生意,咱们还真没碰过,所以……还真不太好安排。” 刘大炮想了想,还是不甘心,又道:“那一般这种情况下,这姑娘不卖给赵员外的话,是往哪卖呢?” “那要看漂不漂亮了,漂亮的一般都卖到了烟花巷,那里大大小小三十几家妓馆,好货总是不愁卖的,一般岁数要是太小,或者长得不好看的,则卖给丐帮。” 刘大炮闻言叹息了一声,摇了摇头,因为继承了前身记忆的缘故,所以他很清楚丐帮是什么地方。 不同于武侠小说中为国为民的侠之大者,那里头就是一群地地道道的人渣,人性的恶在那里面展现的淋漓尽致,小姑娘卖进去,都不如直接抹脖子死了来得干脆。 收了做丫鬟或者小妾? 但是他借出去的公廨钱实在是太多了,只要他还继续当这个捉钱人,就不可避免的会不断的遇到一个又一个李老头,一个又一个李喜儿。 总不能都领家去? 那他也养不起啊。 于是他咬了咬牙。 又咬了咬牙。 又又又咬了咬牙。 最终,还是没狠下心将这小姑娘给卖出去。 “哎~,喜儿姑娘,就先跟我回家去,我好好琢磨琢磨你的去处,你呢,也别怨我,要怨就怨你那烂赌鬼的爹。” 又对过江龙道:“老二啊,以后这收账的生意,一万贯以下的部分我就不管了,你帮我来收,将来这捉钱人的活儿你要是想干,我慢慢都交给你。” 这种丧良心的事儿,干得真是太特么糟心了,眼不见心不烦,以后可别再让他知道了。 过江龙闻言又是一愣,而后沉稳地点了下头。 “不过我也有个要求,这牙行的生意啊,太缺德,能收还是尽量收着点,收账的时候能收钱就尽量收钱,能不用贩卖人口来解决,就尽量不要贩卖人口。 实在不行的,也尽量一人做事一人当,尽量不要买卖他们的妻女,实在实在是不行的,哎~,起码,还是别往丐帮卖了,都交给我,我来想办法安排。” 过江龙又是一愣,好一会儿,才缓缓地点头道:“好……大哥,我听您的。” 第4章 洗白,必须洗白! 牙行里,刘大炮带着喜儿这孩子走了,只留下过江龙和一众亲信依然坐在大堂里没动地方,面面相觑。 他们都能感觉得到,今天的大哥,和往常不太一样了。 “龙哥,看来大哥真挺喜欢那个叫喜儿的娘们的啊,转个手就能净赚五十贯的生意,他居然不做,也没看出这丫头有什么过人之处啊,也就是个中上之姿。” 过江龙给自己倒了一杯葡萄酿小口小口地喝着,道: “你们懂个屁,真以为大哥是冲着那小娘们么?哎~,大哥就是大哥啊,他今天,句句都在敲打我,处处都是冲着我来的。” 两个小弟闻言一惊,隐隐的预感可能会发生点什么大事儿了,却也连忙问道:“龙哥,这话是怎么说的呢?” “赵员外的这一单生意是我联系的,五十贯的利润都是小事,关键是借此机会能跟赵员外搭上关系。 人家是南汉宫里面出来的,关系在官面上,谁知道咱们什么时候哪件事就用得上人家了呢?卖姑娘给他的这个事儿赚的不只是钱,更是人情。” 小弟闻言想了想,道:“原来是这样,怪不得这区区几十贯的生意大哥也要亲自过问,那这样说的话,咱们既然早就答应了那赵员外,现在又反悔,岂不是把人给平白得罪了么?” 过江龙叹了口气:“得罪那赵员外的不是他,是我啊。” 众小弟闻言,哑口无声,一时间谁也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 “我过江龙自问论打架谁也不怕,放眼整个扬州城,谁特么敢动我过江龙?然而我再怎么强,终究是个外地来的。 你们都是前些年跟我一块来扬州的,那时候,咱们两眼一抹黑,谁都不认识,这才不得不托庇于他,当了这义字门的二当家。” “论武力,他不如我,然而他终究是扬州城的地头蛇,黑白两道通吃,更是有着捉钱人和不良帅的身份,被整个知府衙门上上下下所有人护着。 城中上的了台面的十大富商,还有那些个在朝为官的高官家属,他也都勉强说得上话,这,我却是万万比不上的了。” “然而现如今咱们来到这扬州城也已经数年之久,人头慢慢的都已经熟了,人脉上虽然跟他没的比,但与咱们刚来的时候却自然是已经不可同日而语,真正欠缺的,只有那些,真正官面上大人物的交情了。” 说着,过江龙一边摇晃着红酒杯一边道:“赵员外虽然也算不得什么太大的人物,但毕竟是上面那个官宦圈子里面的人。 我今天若是能跟他搭上,明天说不定就能顺着这条线再去搭别人,若是有朝一日我这梯子搭到了知府老爷那,他还如何压制得住我?说不得到时候,就轮到我来做这扬州城的捉钱人了呢。” “那龙哥,大哥不是说,以后他不打算再做捉钱人,要让您来接班来做的么?” “你信?我们结拜的时候还说过同年同月同日死呢。” “…………” “那,那他这话又是什么意思?莫不是真的打算关了咱们牙行?” “这叫做打一个巴掌给一个甜枣,他先是吓唬我说,要彻底关了我的牙行,甚至赌档,花船,进而又退而求其次的让我收敛,尤其是还断了我与丐帮的业务往来。” “要知道无论是买人口还是贩卖人口,丐帮都是咱们最大的客户,我与他们实质上是同盟的关系,那群臭要饭的大用指望不上,但毕竟人多势众,小处还是极有用处的。” “然后作为补偿,把一万贯以下的账目都交给我来收,最后再说他明年收手,把整个捉钱的生意交给我来做,给我,给咱们,画上一张大大的饼。 这么干是为了让我不好记恨他断我的生意,甚至,还得对他感激涕零,一天之内压我抚我都没耽误,就是为了告诉我什么能碰什么不能碰,我这位大哥,谁拿他真当个粗人,谁才是真粗人。” “那龙哥,您说这放贷的事儿……他肯定不会交给咱们么?” “一万贯以下的业务可能会交给我,可那又有什么用?好人他来当,恶事全让我做,至于让我当捉钱人,呵呵,等个十年八年之后,说不定什么时候他被仇家砍死了,才能轮到我呦。” 说着,一口喝干了酒杯里的酒水,而后突然暴怒的狠狠把手中的酒杯摔在地上摔碎,大声骂了一句:“田舍奴!” ……………… 另一边,将喜儿带回了家的刘大炮自然不知道在他走了之后老二已经气得摔杯子了。 将喜儿扔给了管家王大力,也不知道应该让他干点什么,索性就先养了起来,自己则一个人进了书房,开始思考起人生来了。 事实上他即便知道过江龙对他这么干有意见,也是绝对不会后悔的,说实在的既然都已经穿越到古代了,又是这么个身份,他的道德底线不是不可以灵活一点。 继承了前身的记忆,哪怕是让他杀个人什么的也没什么不敢的。 但是贩卖人口的这个事儿,真的是他底线中的底线,要知道人贩子在上辈子,那是最最遭人恨的,进了监狱都比别的罪犯更挨欺负。 尽管这个事儿本身可能在这封建社会压根不犯法。 所以想来想去这个牙行肯定还是要关的,只是以后再遇到那欠钱还不上的,还是要尽量以砍手砍脚,剁碎了喂狗为主。 捉钱人的这个业务,说实在的短时间内还真得做,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这话不是说笑,没了这层身份庇护,太容易横尸街头了。 但是这钱以后怎么放,却是一定要好好梳理一下的,最好放出去的钱都能有抵押物,哪怕利息稍微低一点呢。 再接下来,还是要尽量将手上灰色甚至黑色的生意逐渐转型成正当生意,这个对自己来说应该问题也不大,穿越者么。 再再接下来,修桥铺路捐款施粥,这些事儿必须也得干起来,必须扭转自己黑老大的形象,给自己这前身赎赎罪。 等自己身上的这一身黑都洗白了,传出善名了,有了金身护体,再慢慢的金盆洗手,退休养老,后半辈子啥也不干,就花钱养老,想来也是极好的。 他这书房有个暗门,门后有个密室,密室内满满一屋子全是账册和笔记,跟个小图书馆似的,是前身黑心熊的立身之基,刘大炮很认真地就翻看了起来。 根据前身记忆可知,他几乎每天都要花费一个时辰以上的时间来翻阅这些东西。 一部分是今年手下各个铺面的财物账,每个月的账目一笔一笔的都记录得极为清晰,让他可以很清楚的了解到各个铺面的经营情况。 一部分是今年公廨钱的入账和出账,以及每一笔钱的还款时间,利息情况,借款人资料等。 一部分是知府衙门上上下下每一个小吏的姓名、籍贯、寿辰、家庭状况,喜好等,即便是衙门里赶车的,打更的,只要是过寿他都会送上一份贺礼,从不间断。 还有一部分是扬州城官宦圈子里所有人的所有情况,记录的比那些小吏要更详细得多得多得多,各府的管家、门房、小妾,每个人的寿辰和兴趣爱好都有记录,每个人都有一张记录得清晰明了的人物关系网。 另外还有扬州城其他帮派的情况、城内大一点的商人的情况、常来扬州的客商的资料情况、甭管是不是扬州的,只要来过扬州并有一面之缘的大人物的资料明细、自己的义子门每一个拜了头的弟兄们的资料明细、扬州城外听说过或是认识的,全国范围内的所谓江湖豪杰名录明细。 这些资料从头到尾读一遍恐怕都需要半个月以上的时间,就连刘大炮翻阅的时候都忍不住有点头皮发麻的感觉。 甚至于其中还有一本专属日历,上面密密麻麻的记载着每一天是谁谁谁生日,谁谁谁忌日,谁谁谁父母祭日等信息,几乎每一天都要送上十几份的礼物出去。 最少的反而是这黑心虎的个人账本,每个月的出项和进项,细细一算才发现,这黑心虎几乎是存不下钱的。 每个月的实际个人生活花销极少有超过一百贯的时候,个人可支配总资产连五万贯都拿不出来。 换言之有点钱几乎不是送礼了,就是给小弟打赏了。 这黑老大做得跟孙子一样,闹了半天居然还不赚钱? 怪不得这黑心熊如此简朴,这么大的老大连个侍妾侍女都没有,也几乎从不去青楼高消费。 草,是一种植物。 洗白,必须洗白! 第5章 三弟杜孟东 公鸡打鸣,朝阳破晓,冉冉的朝阳将些许云朵染成了橘红色的,直到些许微光偷偷跳进了窗子,刘大炮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已经躲在书房看账册看了一整宿。 毕竟穿越之后虽然继承了记忆,但多少有点混乱,这些笔记又是立身之本,不敢不看,一不小心就看过头了。 感慨连连地将笔记又重新搬回暗室,只随意找了几块肉干囫囵地扔嘴里吃了填了一下肚子,便抓紧时间回屋补觉去了。 应该还来得及睡上一到两个时辰,这就不至于白天的时候太困,太难受。 结果迷迷糊糊地睡啊,睡啊,也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一翻身之际,突然就发现自己的床上多出来一个大活人,吓得他妈呀一声就醒了,还条件反射的上去就是一脚将那人给踹了下去。 那人被这么一踹,也醒了,定睛一看才发现,这不是他昨天领回家的那喜儿么,穿着肚兜和鼻裤,一副很性感又委屈巴巴地模样。 这娘们咋还跑自己床上来了。 “你……这是什么情况?” “早晨的时候大力管家安排我来服侍熊爷起床,见熊爷您酣睡得正香甜,就……就想着上床来陪您,结果迷迷糊糊的,自己也跟着睡着了,还请熊爷勿怪。” 刘大炮苦笑:“姑娘啊,姑娘,你说你这是干什么,我对姑娘可没有任何的非分之想,让你暂时住在我家,也不是为了让你来当我的侍妾,这个大力,看来是误会我的意思了。唉~,总之,你先出去,我有手有脚,用不着人照顾。” 心里却想着,看来安顿这个喜儿的事儿,确实是尽量不能再拖延了。 眼见日头渐渐高起,刘大炮没有大白天睡懒觉的习惯,既然都已经被吓醒,也就不打算接着睡了,便让后厨给他随便整了几口早饭吃了,饭吃到一半,就听到外面响亮的声音喊了一声道:“大哥!” 稍一过脑子就听出,这声音是三弟来了。 “大哥,我听说你给我找了个小嫂子啊,弟弟我来给您贺礼来了。” 三弟杜孟东,人送外号热肠东,是义字门的三当家,主要负责门中脚行、车行、船行、食肆的生意。 杜孟东是穷苦出身,从脚夫一步步干出来的,义子门三兄弟中老大黑心虎最擅上层关系,精力已经从实际的买卖逐渐转移到经营圈子,以及捉钱人,不良帅这种半官半民的身份上来了。 老二过江龙,负责打架,以及牙行、赌档,还有敲诈勒索,收保护费等这种一望而知的纯黑色生意。 老三则似是专门赚辛苦钱的,与底层的车夫脚夫什么的关系极好。 平日里谁家孩子生个病,缺钱应急什么的都找他,若是被客人或者同行欺负了什么的,也都是他代为出头,在码头说话很响,穷苦人眼里威望极高,看上去却是更像个书生。 当然,这老三却是比自己还穷,赚的钱全都给人了,而且与黑心虎还不太一样,黑心虎的钱是往上边送的,图的是人情是面子。 而老三的钱却是往下边送的,图的是恩义,表面上看他是三兄弟中势力最小的,但实际上,真遇到事儿的时候说不定有的是人愿意替他去死。 “去,净瞎说,我可没娶小妾的想法,吃了么?过来一块吃点。” “早吃过了,这都什么时辰了,大哥,昨天狗事儿的事儿,我都听说了,您是真高啊,不但杀鸡儆猴,还让这黑白两道都挑不出您半点毛病,我跟您又学了一招。” “啊?” 刘大炮苦笑:“我还真没想那么多,老三啊,从明天开始,当铺的生意,你接手过去。” “当铺?大哥,当铺的生意向来都是你亲自过问的,赚钱都还在其次,但那些小额度的公廨钱也大多都是当铺放出去的。” “你放,从今以后,金额不大的公廨钱由你来放。” “大哥不是打算将一万贯以下的公廨钱交给二哥来做的么?” 正在大口大口吃白粥的刘大炮闻言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老三现在消息很灵通啊,我和你二哥昨天说的话,你今天就知道了。” 杜孟东也没否认,只是低下了头。 刘大炮看了他一会儿,见杜孟东一直也没解释,便低下头继续吃粥道:“我只是让他收一万贯以下的账,没说将放钱的事儿也交给他。” “老三啊,你是我一手带起来的,你办事,我才会放心,老二是一条疯狗,脖子上必须拴着绳,绳子也必须在咱们自己手里握着,要是一撒手,一定就会咬人,要是咬到了咱们惹不起的人,咱们哥三个都得死,在那些真正的大人物眼里,咱们就是个屁。” “可是大哥,我听说,昨天您走之后二哥很愤怒的骂了人,还摔了杯子。大哥您是最清楚的,这放贷的事儿,讲究的是人情,那些肯去借高利贷的人,除非是纯粹的烂赌鬼,否则几乎全都是遇上了过不去的槛了,这个时候放钱给他,那是在交朋友。” “然而事情一旦到了催债都催不回来的地步,要人家卖儿卖女来还债的话,这就是在结仇了,您把交朋友的事情让给我来做,却把结仇的事情交给二哥来做,二哥,恐怕意见会非常非常大的。” 刘大炮闻言又诧异地抬起头来瞅了他一眼。 过江龙昨天摔东西骂娘了? 你特么怎么什么都知道,我都不知道的事儿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自己这两位结拜兄弟,真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若是这黑心虎还是原来的黑心虎也就罢了,然而他现在要洗白,要金盆洗手,以后还要做慈善事业,必然是要不断与这二弟三弟的相冲突的。 而如何安抚这两位弟弟,恐怕也是一个大难题,万一走到了兄弟相残的地步,只怕自己还是难免要落得一个不得好死的下场的。 现在看来,老三作为自己一手带起来的兄弟,应该要比老二要靠谱得多,且行事风格其实和自己也是颇为相近,似乎,跟自己是同一个阵线的,倒是不用对他太过防备。 不过老二那头,恐怕是已经有了反骨了,而且其为人阴狠毒辣,做事嚣张放肆,仇家太多,所经营的生意也几乎全都是生儿子没屁眼的缺德营生,也即是刘大炮早晚要关掉的营生。 想了想道:“老二不满意,又能如何呢?我才是扬州城的捉钱人,还是扬州城的不良帅,他还敢造反,弄死我? 三弟啊,你才是我的真兄弟,我是真的有点想金盆洗手了,将来这捉钱人,不良帅的差事,少不得都得交到你的手里,江湖不是打打杀杀,而是人情世故啊。” “这样老三,你把船行的生意交出来,给你二哥,作为这事儿对他的补偿,我不但把当铺生意交给你,过些天,咱们哥俩合股开一家酒坊,保证赚钱。” 第6章 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江湖是人情世故 白粥,小菜,配了一个咸蛋,刘大炮吃得津津有味,脆爽的萝卜嚼在嘴里嘎吱嘎吱响得很有节奏,杜孟东则一直低着头不说话,就这么看着刘大炮吃早饭。 好一会才道:“我倒没什么舍不得的,只是二哥与我风格不同,我管这船行也许多年了,下面的弟兄们也都熟悉我的做事风格了,贸然换二哥来接手,我有些担心弟兄们会不适应。” 刘大炮笑道:“你这还是舍不得啊,你放心,大哥说到做到,一定会给你补偿,也一定不会亏待了你,之所以这么干,主要还是为了安抚老二。 人贩子这个生意我是一定要渐渐关掉的,不拿出点东西来安抚,我怕他心不甘情不愿的,反倒是闹出幺蛾子。 酿酒的这门生意我预计是要赚大钱的,又实在是不放心让他参与,他那人太张狂了,若是赚了钱,只会更张狂,不合适。” “干咱们这一行的,没名气的时候要狂,要吃山珍海味,要穿绫罗绸缎,要打肿脸充胖子,但有了一定的名气之后却一定要内敛,要谦逊,老二这方面,照你差远了,所以有好事,我还是交给你更放心。” “当然,你管理船行这么多年,肯定也会有用得顺手了的人手,大哥我也不是那不近人情的人,自然可以一并带出来,酒坊开张,总是需要一些人手的。” 杜孟东见刘大炮似是心意已决,知道再推脱恐怕就有点不合适了,当即点了点头,便将此事给应下了,却又道: “说来,咱们三兄弟上一次一块饮酒还是上个月的事情,最近事忙,总是聚不到一块,三天后我有一家食肆要开张,不如今晚由我来做东,咱们一块喝喝酒,也试试我新从开封请来的这个庖人的手艺,大哥以为如何?” “又有食肆要开张了?好啊,我没问题,晚上我没什么事儿,回头你问问老二的时间。” “行,那大哥我还有点事,就先告辞了。” 说罢,杜孟东转身告辞,甚至还特意冲着一旁手足无措的喜儿微微拱手,微微低头行了半礼。他是个做事滴水不漏的性子,尤其是擅长于拉拢那些看上去好像不需要拉拢的人。 对每个下位者如沐春风的尊重,已经是刻在这个男人骨子里的本能,无时无刻不让人记住他的好。 只是待他从刘大炮的府上出来之后,脸上那谦虚温和的笑容却是片刻的功夫便收起不见,取而代之的却是一副不甚开心的愁容。 跟在他身旁的心腹郑海生跟了他多年,对这杜孟东比对自己老婆还要了解,见状忍不住问道:“东哥,可是和熊爷聊得有什么不快么?” 对这郑海生他倒是没什么课避讳的,叹息道:“大哥说要我把船行的生意交给二哥来做,我自己带着人走,他则会以一个据说一定赚钱的酒厂给我作为补偿。” 郑海生闻言皱眉道:“这是……想要挑拨东哥与二哥的关系?” “是这个意思了,二哥与大哥的关系现下已经很是微妙了,大哥想要打压二哥,但二哥手中兵强马壮,只怕是他也颇为忌惮的,却是要硬绑着我上他的船了。” 郑海生想了想,试探性地道:“龙哥一向强横,依着您的作风,就不能避其锋芒,稍作忍耐么?大哥和二哥之间若是真的有了什么矛盾,咱们隔岸观火才是最有利的。” 杜孟东摇头道:“不是那么容易的,若只是要我受些气,吃点委屈,自然是无碍的,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二哥行事霸道,船行的弟兄们必然会不习惯,也必然会与二哥发生矛盾,都是跟了我多年的弟兄,我不可能不管不问,说不得,还会陆陆续续的有人主动跑来跟我,我总不能不要,二哥也不会心中没有芥蒂,这是大哥的阳谋,破不了的,只能受着。” 郑海生忍不住恍然道:“原来是这样,这大哥的手段……还真是高明。” “是啊,大哥他平时外表上总是一副大大咧咧没有心机的莽夫模样,但其实心里这思绪,却是比谁都细的,若说他没想这么多,我却是无论如何也不信的。” “说到底近些年来大哥把越来越多的精力放在了上面,这下面的事大多都是交给我和二哥来做的,他又是个恋权的性子,挑拨我和二哥,他才能抽身事外,保持对门子里的掌控。” “那东哥,可以破局之术?” “哎~,正要与你说此事呢,三天之内,无论用什么方法,开一家新的食肆出来,我以此为理由,今晚上约了大哥和二哥来我府上吃饭。” “有什么说得开的说不开的,尽量提前拿到饭桌上来,说不得就算是有什么解不开的,也能先一步得了二哥的谅解,尽量不伤交情。若是能有个什么机会让二哥在饭局之上再欠我一个人情,那便是再好不过了。” 郑海生忍不住道:“东哥,您为什么不私下去约二哥,而是要三兄弟一块呢?大哥如此阴沉的心思,若是您能与二哥抱团,想来,就算是大哥,也只会是投鼠忌器的?” 杜孟东笑着摇了摇头道:“你啊,格局还是小了,眼睛里这是只看到江湖上这点事儿了,大哥在衙门里的关系太稳了,事实上这些话,大哥刚才还点了我呢,在那些真正的大人物眼里,咱们这些人,就是个屁。” “说到底他才是不良帅,是捉钱人,只要这两个身份不丢,他就永远是我们的大哥,这叫做民不与官斗,就算是我和二哥联合起来,也斗不过他的,他想除掉二哥或许还有些难,但想除掉我,却是轻而易举的事。” “你啊,以后不要再说这种幼稚的话了,多看,多听,多学,刚才大哥跟我说的一句话很对,现在我转送给你,你记着,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江湖是人情世故。” “是,我明白了,谢谢东哥教诲。” …………………… 另一边,刘大炮自是不知杜孟东肚子里的百转千回,依旧在自顾自地吃着早饭,见一旁的喜儿站在角落手足无措,眼神中似乎极是紧张的样子,想了想问道: “喜儿姑娘早上吃饭了么?” 喜儿闻言怕怕地摇了摇头。 “既然没吃,那就坐下一块吃点,都是些清粥小菜,我一人吃也是无趣,尤其是我吃着你看着我坐着你看着,更是怪不适应的。” 喜儿一听,心中更是七上八下,一听刘大炮说她看着吃饭不适,更是急的几乎要哭出来了,忍不住双腿一软,跪着就狗爬一样地到了刘大炮的膝前。 “那,以后您吃饭的时候您坐着,我跪着可以么?要不,要不我给您捶捶腿?亦或者是……是……” 是了半天,却是脸色通红的也是不出个所以然来。 刘大炮一时哭笑不得,一个只有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跪在他的膝间看他吃饭,给他整得也是浑身难受,以及一点点的害羞。 说实话他也不是柳下挥,若是两情相悦,哪怕仅仅只是简单的钱色交易,他也不会介意稍稍放纵一番,尝试一下腐败的滋味。 但一想到这喜儿是被卖给自己的,说难听点和强抢民女似的,其心中对自己恐怕只有无尽的恐惧,甚至一点点恨意,那点粉红色的暧昧气息便突然变得扭曲起来,无论如何也提不起性质。 有些男人可能喜欢勉强,甚至越是强人所难就越是兴奋,但刘大炮不是,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个心理到底是不是圣母婊。 “喜儿姑娘你听话是只听后半句的么?我的重点是让你坐下吃饭啊,来,坐下,吃点粥。” 喜儿这才不情不愿地坐在桌上,却是没等吃饭呢,就又忍不住哭了起来,眼泪珠子嗒嗒地掉,整得刘大炮都无奈了。 “我让你上桌吃饭,你哭什么呀。” “熊爷,您……我能不能问一问您想把我卖到哪去?可不可以不卖我?我想跟在熊爷身边,我愿意留在熊爷身边,求求您了熊爷,我很能干的。” 刘大炮简直莫名其妙:“你干嘛啊,我什么时候说要把你卖出去?我答应你不把你卖掉,行了?” 说着,却是又主动找了一方手帕递给她道:“给你,擦一擦眼泪,妆哭得都有点花了,留在我身边先做个贴身丫鬟。” 喜儿呆愣愣地看着刘大炮,以及刘大炮递给她的手帕。 好一会儿,才连忙受宠若惊地将手帕接过去。 却是忍不住心想,这黑心熊……好像还挺温柔的一个人啊,哪里有外面传言中的那般十恶不赦? “吃饭,赶紧吃饭,吃完我还要出去做事呢,你乖乖在家待着就行,家里的活儿有佣人,你就……我也不知道你能干点什么,你自己找事情干。” 然而喜儿闻言却是将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拼命摇头。 她是个普通人家的女儿,没有什么心机,但却是个懂事,有分寸的姑娘。 自己在家里想干点啥干点啥等男人回来,这不成少奶奶了么?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丫鬟? 再说若这黑心熊真的喜欢自己也就罢了,以色侍人虽不算什么好结局,但至少人家还图着自己点什么,现在这般,算是怎么回事儿呢? 而且这身子不交出去,喜儿也还是不太敢相信这黑心熊不会卖自己的这个话,若是不打算卖,为何还要留着自己的完璧呢? 完璧的价格与破壁的价格往往相差数倍之多,这点基本的常识她还是知道的。 她也没别的本事,能做的,自然也就只是尽可能的讨好了,想了想道:“今日外边的阳光很是毒辣,熊爷若是不弃,您今日出门的时候让妾身为您打一把油纸伞来遮一下阳可好?” 刘大炮心想我又不是怕晒黑的娘炮,刚要拒绝,就见喜儿一脸忐忑和紧张的神情怯生生地看着自己。 可怜巴巴的。 心知若不让她干点什么,她这心里恐怕始终都不能踏实。 转念一想,这个喜儿的身材在女子中也算是高挑,给自己撑伞,倒是刚好合适,而出门时带个撑伞婢,好像确实,这排场一下子就能上来不少。 虽然有点装b,但干他这一行的,装b好像本来也是职业需要的一部分,倒是也说得过去。 只得点头道:“也好,先吃饭。” ………… 刘大炮的日常工作还是挺简单的,无非是先去府衙溜达一圈,点个卯,与衙役们聊一聊,看看有什么事儿,尤其是问一问有没有什么新发生的案子。 这是属于不良帅的本职工作,因为衙门里的正经衙役通常都是不够用的,这就需要雇佣大量的临时工,在遇到案子的时候也会帮忙查案,或是找人顶包,这便是不良人了,通常都是用一些三教九流,地头蛇来充当。 有点类似于没有编制的辅警。 另外一些正式胥吏不方便出手的事儿也是由他们来做的,比如拆迁,比如管理小商小贩,这就又有点类似于现代社会中的城管了。 当然,除非是遇到一些人命案,其他的一般案件他顶多也就是扫一眼卷宗,通常连问都不会问的。 至于他上辈子看过的某部动漫,不良人居然成了皇帝直属间谍部队这种事,那是听都没听说过的。 喜儿就这么一路打着伞跟在刘大炮的身后一路进了衙门,就见这凶名赫赫的刘大炮就跟个老好人似的,冲谁都乐乐呵呵的,其他人见了他也全都笑嘻嘻地互相拱手抱拳。 足足浪费了接近半个时辰的时间在聊趣上,都要走了,准确的说是都走到衙门的门口了,才随口问道:“昨天有什么案子么?” “没什么大案,有几个报案被偷钱的,弟兄们已经开始调查了。还有几起斗殴的,也都把人给带回来了,两起抢劫,已经问过了不是咱们自己的弟兄做的,初步怀疑是外敌的小毛贼做的,弟兄们还在找。” “嗯,都是小案子,你们自己看着办就是了。” “对了,城北慕容家的主母养的宠物狗丢了。” 刘大炮一听就精神了:“谁?慕容家的主母?宠物狗丢了?什么狗?” “说是一条大狗,黄色的,别的就不知道了。” “快,快让兄弟们把手头上所有的案子都给我停下,传令义字门门内所有弟兄把手头上的事儿都给我停下,今天咱们什么也不干了,都给我找狗去,今天一天之内,给我把整个扬州城以及方圆三十里内所有的黄狗都给我找出来!活要见狗,死要见狗尸!” 不管是周朝的桌前人黑心熊,还是21世纪的城管刘大炮,脑子里,攀附权贵的这跟弦都已经宛如是吃饭喝水一样自然的本能。 怎么说呢,黑心熊和刘大炮,这俩人道德观虽然有巨大的差异,但其实工作内容和工作方法,差别好像也没那么大。 说完,风风火火的就带着一队不良人来到了狗市,先是叫停了所有的斗狗、杀狗,把黄狗单独放出来命令小黄先伺候着。 又亲自跑去了集市,让集市上所有的小商小贩们帮忙留意黄狗的去向,还郑重承诺,谁能帮忙找到黄狗,抹十年的保护费,还可以在早上的时候在衙门门口前三十米外摆摊卖早点。 就为了这么点事儿,愣是忙活了一上午,给喜儿都看傻了。 这和她心中的黑道巨枭,差距有点大啊! 而到了中午的时候,刘大炮手里已经收到了一百多只大黄狗了,他又特意把这些大黄狗全都领回了自己家,亲自看着手下给这些大黄狗洗澡,吃饭,梳理毛发。 见状,喜儿却是实在是心中好奇,再加上她跟着这刘大炮虽然只有一个上午的时间,见他待人和善的很,不知不觉的胆子也大了起来,忍不住问道: “爷,这不过是区区一只狗而已,您作为扬州城的不良帅,听说连知府老爷也要给您几分薄面,何必这般小心呢?” 刘大炮笑道:“这扬州城不比其他地方,因为实在繁华,许多老臣老将在退休之后都会在此建别院甚至是定居,有些人人在京中当官,也会让父母双亲在此地养老享福。” “比如这慕容家,其上一代家主慕容延钊活着的时候曾做到殿前副都点检的高位,虽然人现在已经死了,但旧部故友却总还有活着的,况且人家的四个孩子,也都在军中任职。” “老太太早就死了丈夫,儿子和女儿又都不在身边,身边就养着这么一条狗,搞不好是当亲孙子在养的。” “这等高门大弟的人家,平日里知府想送送一封帖子拜见都是千难万难,我这种人想与之结交更是毫无机会,若是能因为这一条狗,让人家老太太心里能记住我这个人,哪怕是对我稍稍有点印象,这区区一上午的辛苦又算得了什么呢?” 说着,刘大炮笑呵呵地对喜儿解释道:“是不是和你想象中的不太一样?这就是江湖,说到底全是人情世故。” 喜儿闻言,脸上很高兴和识趣地说着漂亮话应和着刘大炮,心中却是忍不住一阵阵地气苦,看着这一屋子的狗,不自觉地就联想到了自己。 这哪里是什么人不如狗,分明是连人家一根狗毛都不如的了。 午后十分,慕容家的老太太终于拄着拐杖过来拜访了,喜儿眼看着凶名赫赫的黑心熊笑得跟一朵花似的忙前忙后,宛如那老太太是自己的亲奶奶一般招待的无微不至,老太太轻轻咳嗽一声,这黑心熊居然愣是马上就能让人从后厨拿出一碗梨子水来给老太太漱口,显然是早就备下了的。 待得老太太真的从这两百多只狗种找到自己养的那一条带走,并告诉这黑心熊,四个月后自己办八十大寿,并让身后服侍的嬷嬷给了他一张烫金的请柬之后,那黑心熊笑容灿烂的脸几乎都收不回来了。 却是狠狠地震动了这喜儿的三观。 却是不由得仔细品味起这黑心熊说的话来:“江湖,说到底全是人情世故。” 第7章 女儿心思 送走慕容家的老太太之后,大约就已经快到申时了,刘大炮也是这时才想起自己还没有吃饭。 慕容家当然是不可能安排刘大炮吃饭的,刘大炮也着实是有些饿了,便又随便去市集上买了两张肉馅的大油饼,分给喜儿一张,自己一张一边溜达一边吃。 期间,那摊主居然还说什么也不肯收刘大炮的钱,刘大炮还说什么都硬要给。 之后回家,先是在门房处和大力取了几张拜帖,其中有三张分别是请他吃饭和请他喝茶的,送帖子的人都已经走了。 但因为今晚上答应了老三的饭局,且今天找了大半天的狗,还给人家老太太装了半天孙子,确实也是不想再应酬了,便都给推拒了,并客客气气的给人家下了回帖。 还有一个是城西李氏布行的李掌柜,亲自送了拜帖后一直就在客厅等他,见了人之后二话不说先送他一小箱金子,粗略估价值个万八千贯的样子。 说是他有个小妾跟着他们家的马夫跑了,还卷走了他很多很多钱,希望刘大炮能帮忙把这对奸夫淫妇找出来杀了喂狗,给他出这口恶气。 都是好朋友,刘大炮也就没要他这一箱金子,只是笑着答应他会尽力而为,事成之后请参与此事的弟兄们喝一顿酒便是,事不成也别怨我,这一类的客套话,便将其打发走了。 这一类狗屁倒灶的破事儿,即便是以前的黑心虎也素来是不愿意做的,区区一个商贾,也用不着他去巴结,便打算晚上扔给老三去办了。 都是一些很无聊的事情,确实也是挺厌倦的,却是更加坚定了将来一定要金盆洗手,退休养老的决心。 夏日炎炎,头一天看了一宿账册的刘大炮本就精力不济,又忙忙活活地找了一上午的狗,瞌睡虫袭来,便索性脱了衣服躺在床上想要睡上一觉。 奈何喜儿却依然赖在他的房间不出去,弄得本想连裤子都脱了的刘大炮也不太好意思,正头疼地想把她给撵出去,就见她怯生生,脸红红地,又把外衣给脱了下去道: “熊爷可需要妾身侍寝?”说着,那红晕直接就从脸蛋子一路蔓延到了脖子根。 “不需要,我现在很困,也没那个性质。” 喜儿闻言很是失望,又怯怯地追问道:“那爷,用,用不用妾身给您暖,暖个床?” 作为一个一天前还是普通良家的女子,如此卖力的自荐枕席也是真难为他了。 刘大炮则无语地道:“什么天啊,还暖床,我都恨不得搂着个冰袋来睡了。” “那,那妾身找个扇子来给您扇风。” 说着,却是慌慌张张红红着脸重新穿好衣服去找扇子去了。 而等她好不容易找来了大扇子,又急急忙忙一身香汗淋漓地跑回来的时候,刘大炮却是已经睡着了,也不知是因为太累了还是太胖了,呼噜声却是打得震天的响。 想了想,喜儿还是搬来一个矮小凳子,坐在床边为刘大炮扇了起来,想让刘大炮可以睡得更舒服。 听着恼人刺耳的呼噜声,看着眼前这个熟睡如熊一样的男人,小姑娘的脑子里却是怎么也忍不住的想入非非。 这人,也没有外面传闻中的那样坏啊,甚至今天跟着他一天看来,还是个很好的人呢,待人很有礼貌,也并未急着取我的身子。 说不定,真的是个正人君子? 本能的,喜儿是一刻也不愿意离开刘大炮的,被自己亲爹卖掉还了赌债,小姑娘冷不丁的被抛弃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除非是在刘大炮的身边,否则几乎是一刻安全感都没有了的。 虽然某种角度上,刘大炮可能才是他沦落至此的罪魁祸首。 老实说,似她这般出身的普通女子,未来无非也就是要么嫁给庸人为妻,要么嫁给富人为妾这两条路了,事实上摊上她那个赌鬼父亲,等待她的,难道真的还会有什么幸福美好的命运么? 黑心熊……好像人也不错的样子,若是真的能给他做侍妾,好像,好像也未必就不是个良配呢。 却是突然有一种,被卖过来不但不是被推入火坑,反而是逃离了火坑的奇怪感觉。 不过老爷他为什么不肯收了我呢? 从今天上午的样子来看,老爷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说话的人呢,万一老爷心里还是想转卖了我,那我……那我好好地求一求他,能不能让他改变心意呢? 要知道黑心熊家里是没有侍妾的,一方面,可能是因为黑心熊这个职业的特殊性,一般的烟花之地,只要不是完璧的女子,他睡了也是很少给钱的,顶多只是给姑娘本人一点小费。 这就导致他纳妾的这个事儿变得没什么必要。 而似乎他也没想过要给自己找个正儿八经的夫人,毕竟江湖中人,大多数都是很难善终的,他也不愿意平白多个家人互相拖累。 小姑娘也不知道这其中具体的原因,百无聊赖之下,脑子里想啊,想啊,忍不住脑子里就想飞了。 若是……若是老爷肯让她穿上嫁衣,正儿八经的摆下几桌酒席,就算是妾室的名分,那,那好像倒也很好很好的呢。 而刘大炮,毕竟昨天晚上睡得实在太晚,以至于这一午觉睡得无比的香甜,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外边的天色都已经隐隐变得有点昏黄了。 扭过头,看到仍然在为他扇风不止的喜儿,神情复杂地叹息了一口气。 却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让她停下来放松一下已经发酸发涨的胳膊。 其实,在这没空调没电扇的古代,有个长相还算不错的小美女人工扇风,也确实是还挺舒服的。 而两个人之间,刘大炮也没什么话要说,少女更是不知道能说什么,小小的房间在黄昏暖色的光彩下气氛似乎又重新变得暧昧起来。 窗外的鸟儿渣渣地叫,少女的心在咚咚地跳。 好一会儿,少女才道:“老爷今晚还要去三爷府上赴宴,您,您要换一套衣裳么?我帮您找找衣裳。” “嗯。” 第8章 不欢而散 根据脑海中的记忆得知,黑心熊平日里是很喜欢穿干净素面的长褂,因为长褂的上身比较长,会显得人很稳重,多多少少还带了一丝斯文气,比较利于压场。 刘大炮也不打算改变这个穿衣风格了,便特意选了一套深蓝色的绸缎长褂,只带着自己的大管家大力和两名保镖便奔向老三家赴宴。 这次那喜儿倒是没有请求跟随,许是对老二还有点本能的害怕。 老三已经是早早地在门口等着了,穿着一身灰色的长长褂袍,比刘大炮到大腿的上身更长,直接到脚面的那种,而且由于是灰色,乍一看好像是普通麻布的料子似的,非要仔细地去看才能看出其实是绫罗。 再加上他人也是干瘦干瘦的,整个人的气质更像是个教书先生,文化人,但其实他识字都是发达之后后学的,而且甚至到现在也都没有认全,肚子里那点墨水连做首打油诗都费劲。 不一会儿,老二过江龙也前呼后拥的到了,三兄弟里他的排场最大,光保镖就有十个人之多,且他的穿着打扮也是三兄弟中最符合他们职业特征的。 短褂,九分裤,袖口紧实且衣服的整体剪裁贴身,可以透过其绿色的绣花绸料隐约看到他那一身健壮而又结实的疙瘩肉。 而且是人未到声先至,脚都还没等迈进大门呢,雷公般的大嗓门就已经嚷嚷得半条街都听得到: “大哥,三弟,哈哈哈哈哈,咱们三个可好久没聚了啊,听我的,一会儿喝完了酒之后瘦西湖上游船玩姑娘,都安排好了,从越地来了一批新货,咱们一块尝尝鲜,哈哈哈哈哈。” 老三杜孟东笑着打趣道:“还一批,你可饶了我,越地的女子都太勇猛奔放了,我还真是受不了。” 刘大炮也笑着道:“就等你了,赶紧坐,还越女,一会儿让你横着出去,有那心都没那力。” “不能够啊”过江龙谈笑间猛拍了一下后腰:“就咱这家伙事儿,浑身上下骨头软了它也得给我立着。” “哈哈哈哈哈”x3 三兄弟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一边聊天一边扯蛋,一时间倒是也其乐融融。 老三新找来的厨子确实也还挺不错的,本以为这年头连炒菜都还没有普及,再好的厨子做出来的东西也好吃不到哪去,没成想菜品居然还挺惊喜,口味上并不比后世普通的家常菜馆来得差。 反倒是酒水稍微有点一般,古代么,消杀工艺不过关,又都是低度酒,喝起来的感觉怪怪的。 当然,今天这场合,谁也不是奔着酒菜来的,待得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便见过江龙抱着一个比脸还大的螃蟹,也不用工具,手里拿着用嘴嘎巴嘎巴地咬开了壳大口大口地一边啃一边含混不清地道: “大哥,听说今天上午您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找一条狗?什么狗啊,找着没有啊。” 刘大炮则也拿了一只螃蟹一点一点地用工具拆开,用勺蒯着也是一边吃一边道:“找着了,慕容家老太太养的一条宠物狗,我这还收到了一张老太太八十大寿时候的请柬,怎么着,要不到时候,你拿着请柬替我去?” “呦,那我哪来得了啊,我啊,打打杀杀的还行,这种事儿我可来不了,人家慕容复那么高的门第,我进去都不够丢人的。” “不过我今天上午也是没闲着,正要跟大哥你说这事儿呢,今天中午的时候一不小心弄出了一条人命,也不知道明天会不会有家属闹上衙门,您可得帮我担待着点。” “人命?” 刘大炮将手里举起一半本来准备喝的半杯酒又重新放在了桌上,螃蟹也不吃了,忍不住皱眉道:“什么人,因为什么事儿啊,怎么就又闹出人命了?” 老二则一副毫无所谓的样子依然在大口大口地啃他的螃蟹道:“这不都是为了帮你要账么,南城做行商生意的孟掌柜欠了两千多贯却不肯还钱,而且他明明就是有钱,这种人啊,不打是不行的。” “那也不用搞到杀人这么严重,我才刚让你来替我收账的第一天啊,你就搞出人命?你听没听过一句,叫做人命关天啊,就连地方官员杀囚犯,程序上也是要把死刑的名单送给官家去勾决的!” 过江龙有些不耐烦地道:“哎呀,一不小心就打死了呗,谁知道他一个大老爷们,居然会这么不禁打呢?” “在哪里杀的,有没有证人看见?” “他店里啊。” “他……他店里?他那店铺,临街的。” “嗯。” 刘大炮将筷子重重地放在桌子上,发出啪得一声脆响:“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眼看着刘大炮已经明显动了怒了,过江龙却是依然做出一副没啥大不了的样子,恰好一只螃蟹啃完,又伸手抓过另一只螃蟹。 也不扭过头去看刘大炮,揭开螃蟹的盖子,先是大口吸允了一下螃蟹的蟹膏,而后却是突然从后腰摸出一把尺长的砍倒,乓得一声狠狠地将螃蟹一刀两断。 而后继续一边大快朵颐一边道:“这不都是为了帮朝廷收公廨钱么,朝廷总不会让我偿命,是大哥。” 刘大炮见状,微微把眼睛一眯,就要拍桌子,却见老三杜孟东连忙站了起来:“大哥!” 手中拿着酒壶,先是给刘大炮斟了一杯酒,口中道:“大哥,二哥,今天是兄弟新店开张的大喜日子,何必这么大的火气呢?大哥,二哥也不是有意的,说来说去都是为了帮衙门做事,闹出人命,谁都不想的。” 又转而给过江龙斟了一杯酒水道:“二哥啊,咱们三兄弟可不是在为朝廷做事,说到底,咱们只是在为这扬州的知府衙门做事而已,知府的上面还有提刑使,还有按察使,再上面还有江南东道节度使,再再上面还有两江总管,他们才是真正代表着朝廷。” “这孟掌柜毕竟是生意人,这生意人往往都有许多朋友,不比那些连字都不识的泥腿子,现下既然已经闹出了人命,若是一切事都能在咱们扬州城内部平息下来,自然什么都好说。” “但怕就怕这事儿会不会闹大,或者说,这孟掌柜家里人有没有本事把事情闹大,闹到刑台或是巡台大人那里去,真要是如此的话,事情就算是最终可以解决,也一定会非常的麻烦,大哥也是一定要在其中少不得上下打点,消耗人情的。” 过江龙闻言,却直视着刘大炮的眼睛,平静地道: “人情这东西,结下来就是要用的,不用,那结下来作甚?咱们这些人,做的就是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事儿,捉钱人这个差使又不赚钱,为的不就是在这类事情发生的时候,有用么。” 刘大炮闻言笑了笑,看着过江龙直视自己怡然不惧的眼神,愈发的肯定,丫一定是故意的。 打死孟掌柜,给自己找麻烦,是对自己打压他的牙行生意的报复。 同时也是在隐晦地提醒刘大炮:咱哥们本质上还是互相利用的关系,你需要我手下的兵马替你打打杀杀,就得利用你的人脉关系帮我平事儿。 而这事儿,甭管意图如何,实际上却是真的是在为他刘大炮这个捉钱人在做事。 掀桌子翻脸?那好像还真不至于。 真翻脸,必然是要两败俱伤的,他有一百种办法弄死过江龙,但过江龙狗急跳墙他也会有点遭不住,且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稍稍平稳了一下心绪,刘大炮道:“民不举官不究,此事的关键,还是在于那孟掌柜的遗孀家人会不会追究,毕竟是为了收公廨钱才惹出来的事端,只要不往上捅,扬州府衙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老二你明天去找那孟家的家人好好跟人家说说,就说人死债消,姓孟的一条命,就当还这两千贯的债,给人家道个歉,把这一页翻篇揭过去。” “两千贯,大哥你不收了?” “这两千贯,老二你出。” “我……我出?凭什么?”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这钱从你月末结账的分红里扣。” 过江龙俩眼珠子瞪得溜圆:“你……好好好,行,好,可以,谁让您是我大哥呢,门内的事儿,您说了算。” 说着,却是又从桌上拿了一个螃蟹,用砍刀在桌上使劲使劲地砍,乓乓乓剁了个稀巴碎,而后狠狠一拍桌子喊道: “这特么螃蟹怎么这么硬?老三,你这是从哪找来的厨子,螃蟹蒸得这么硬你要我怎么吃啊!给狗吃,狗都不吃!” 说着一把将碎螃蟹扒拉到地上。 “不吃了,走了。” 而后掉头就走。 “老二。”刘大炮突然叫住了他。 “大哥还有什么吩咐?” “本来,我是想让老三将船行的生意转到你的手里的,今天这顿饭,为的也是如此,这饭你既然不打算吃了,这生意,我看就算了。” 说着,刘大炮重新拿起筷子,在桌上吃了起来。 过江龙闻言豁然转身,又看向了杜孟东。 杜孟东见状也是颇有些尴尬,见状索性站起来冲着过江龙抱拳道:“大哥确实是有此意思,要不,二哥您还是回来坐下,再吃点?” 过江龙见状脸色腾得就被憋得通红了。 出来混的最讲究的就是面子,他此时若是回去坐下,这面子可就折了,且今天为了一个船行向黑心熊低这个头,这后半茬饭想来必然也是不会太好吃的,免不得要伏低做小好话说尽。 那他此前的这一番表演岂不成了笑话?以后他还如何能与这黑心熊再说硬气地话了? 其实如果是还有着城管思维的刘大炮,亦或者是从底层一步步混起来的杜孟东,都不会不明白大丈夫能屈能伸的道理。 相比于船行,面子又算的了什么?人前显贵的人在人后一定是要免不得丢一丢面子的,此地又没什么外人,这又算的了什么呢? 然而过江龙不同,他是将军出身,虽然已经是国破家亡的败军之将,但虎死不倒架,在他看来现在他沦为混混,还屈尊只能当个二当家已经是虎落平阳了。 想来想去,却是终究放不下他的面子,重重地哼了一声,道了一句不必,便转身就走了。 只是走到门口的时候却突然道:“大哥,明天我本来是要去高邮县的王家村去收一笔三千贯的账的,大哥既然认为我收账的手段过于激进,为了不再弄巧成拙让大哥难做,我看这账,便由大哥您亲自去收。” 说完,却是真的走了。 而刘大炮则依然在低头吃菜,甚至都没有抬头看他一眼。 第9章 难收的债 看着扬长而去的过江龙,再扭过头看着仍然大快朵颐,吃得香喷喷的黑心熊,杜孟东的心里非但并没有几分船行得以保全的喜悦,反而有一种深深的无奈。 三角关系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最稳定的,但他这个老三,无论怎么看,都是这三兄弟中最弱的一个,大多数的时候,他都要充当这老大和老二之间润滑剂的作用。 他今天做东请客吃这顿饭,最根本的目的,其实还是希望尽量去弥合这黑心熊与过江龙之间的矛盾。 现在看来,完全是起到反效果了。 而且虽然至始至终他都在和稀泥,打圆场,但今天过江龙丢了脸,吃了憋,以他那并不算大的度量,很难说会不会捎带手的把他也给怨恨上。 毕竟,他的势力本来就不大,且和黑心熊一样作为地头蛇,确实,跟黑心熊的关系要更加亲近得多。 无奈地道:“大哥,今日为什么……哎~,二哥今天做事确实是冒失了,但类似的事情以前也不是没有过,他的脾气您又不是不知道,何必与他如此的针锋相对呢?” 刘大炮这会儿差不多已经吃得饱了,听得杜孟东这么问,却是也有些无言以对,不知该要怎么说。 确实,如果是以前的黑心熊,在面对这件事的时候一定会比他处理得更好,至少根本没必要只因为一条人命,就和过江龙闹到如此僵硬的地步。 但谁让他刘大炮是个穿越者呢?谁让他刘大炮的底线,比那黑心熊要更高呢? 如果今天饭桌上坐着的是黑心熊,固然也会生气,但生气之处却是只在于这过江龙光天化日之下当街杀死一位小有成就的商人会给他带来的麻烦。 而刘大炮则会在这基础上增加一条人命本身的重量。 过江龙是打着他的名号做事的,也是为他去收这公廨钱的账的,换言之这条在光天化日之下消亡的生命,其实是记在他的头上的。 不是说他与黑心熊的记忆融合了的刘大炮有多在乎一条无辜的生命,但这人杀的,在刘大炮看来实在是太没必要了。 而如果这个苗头不狠狠地打压,过江龙一定还会用自己的名头去杀更多的人,而人命的重量在刘大炮的心里远比黑心熊来得更重。 这,便是今天他如此打压过江龙的理由。 而这些理由他又不好和这杜孟东去解释,只得转移话题,淡淡地说了一句,菜不错。 杜孟东见状,只道刘大炮想打压过江龙的心思已经坚决明了,是在正好借此机会敲打于他,他势力小,也不好再劝,便道: “王家村的账,二哥显然是在将您的军呢,这账目,本来正是该二哥为您出力的时候,现在他撂了挑子,您又打算如何去收呢?” 刘大炮闻言脸色也更加凝重了几分,还是那话,公廨钱的事儿一分也不能差,也绝不可以心软,让后面的账目变得难收。 而王家村,本来就是他的这些债务中硬骨头中的硬骨头。 过江龙既然用王家村来将自己的军,自己却是一定不能用他的人,且一定要将这一笔账收得漂亮了。 “王家村……老三,你对这王家村有几分了解?” “了解得不是特别多,只是他们村确实特殊,全村本来是有着三千户的大村,去年朝廷与契丹云州一战的时候他们全村的壮丁都充了军,但都没有回来,说是全都牺牲在了战场上。” “自那之后,他们全村便只剩下了老弱妇孺,又赶上去年秋季发了水灾,不得已这才跟咱们借了公廨钱,本来说的是等到朝廷的抚恤钱下来,用这笔抚恤的钱来还咱们公廨钱的账,谁知……” 刘大炮接话道:“谁知去年的时候先帝崩了,这抚恤钱也不知是怎么耽搁的,迟迟下不来,直到上个月才将将发下,却是比原本说好的少了足足七成,也不知是被哪个环节哪个大人给贪墨了。” “而咱们的公廨钱毕竟是长着腿,有利息的,这笔迟来的,打折了的抚恤,就算是都拿出来,也不足以还这公廨钱的账了,没错。” 杜孟东点头:“对,他们手里的那点抚恤,现在还本金都多有不够,更别说利息了,根据我打听来的消息,他们应该是不打算还钱的了,倒也不是一定没有,而是铁了心的赖账不还。” “大哥,这种情况下,您能动用衙门里不良人的力量去催这笔账款么?” 刘大炮闻言摇头道:“不可能,他们这叫做烈士遗孀,动用官方的力量催债,万一逼出人命,事情闹得大了,就连知府大人本人也不好向上交代。” “前方将士浴血奋战,后方官员欺辱遗孀老幼,这话好说,不好听,而且这其中牵扯的因果实在是太大了,扣下这笔抚恤的到底是谁,那些战死的壮丁又是谁带的兵,会不会牵扯到先帝死后朝中的派系之争,杨知府那么精明的人,这事儿他躲都还来不及。” “捉钱人就是为了给上面那些大人物顶屎盆子的,说白了我就是扬州府的尿壶,就是在这种时候用的,这个时候我若是动用官面上的力量,将屎尿溅得扬知府一身,那才是真正的取死之道。” 杜孟东闻言忧心忡忡地道:“据我所知,王家村的村民之间都是亲戚,这钱又是以集体的名义借的,现在他们铁了心赖账,已经团结成了一团,再怎么老弱病残,那也是几千个人啊,就算是拿着镰刀扁担,去的人少了,恐怕能不能打得过都是个问题,这账,正该是由二哥来收才合适,您和我,恐怕……这账确实是难收。” 刘大炮苦笑:“难收,也得收啊。” 第10章 路见不平被人吼 本来,刘大炮是打算趁此机会跟老三商讨一下酒厂的细节问题的,现在被这过江龙这样一搅和,顿时也就没了心思。 当天晚上回到了家,也不知是出于怎样的心里,面对跪在地上请求不要赶她走的喜儿,心中在涌上一阵阵无奈的同时却也同样涌上了一阵阵的无力感。 以及几分,虽不愿承认,但却是有的,对这喜儿姑娘的几分占有的欲望,却又连忙将其压制了下去。 看着她笑呵呵,明明心里很是有些委屈,却又不得不强颜欢笑,又装得不像的样子,再一想到今天那条被过江龙活活打死的人命,以及他明天要对付的,那个男丁已经死光的寡妇村。 突然间就觉得自己的心底里仿佛一种特别特别锋利又特别坚硬的杂草在胡乱生长,让他心烦意乱,躁火横生。 有一种不管不顾想扑上去先把这喜儿姑娘给办了的冲动,只是却又硬是下不去手。 就连他也不知道为啥会下不去手,但就是下不去手。 他的理智告诉自己这个小丫头根本就没地方安排,收了她上了她才是对她来说最好的归宿。 甚至于他的理智告诉他,那个被活活打死的孟掌柜,那个满村老弱妇孺的寡妇村,都和他没关系,逼死他们的是这该死的浑浊世道,是这万恶的封建社会。 更甚至于他不自觉得就暗示了自己,事情已经是如此了,他也已经是黑心熊,是不良帅,是捉钱人了,一切都无法挽回,莫不如放下心里那点既幼稚,又矫情的良善,好好地享受这黑老大身份带给他的便利。 但他就是做不到,就是矫情,心里的那根名曰底线的尺子就是放不下去。 也许未来,那颗来自于21世纪的良心难免还是要被这污泥浊水的世道和捉钱人黑老大的双重身份所染黑,堕落,但绝不会是现在。 至少现在,他还是刘大炮,还不是黑心熊。 然而眼前的事情总还要解决,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刘大炮却是干脆让这喜儿今晚在他的房间睡觉,又吩咐王大力明天找工匠,在自己的卧房里再加个隔断,加一张小床,开辟一间婢女房来给喜儿住。 如此安排,这喜儿,其实已经算是他的通房丫鬟了,刘大炮比谁都清楚这样的举措叫做自欺欺人。 但……逃避虽然可耻,可确实有用。 而至于自己,则是干脆带了两名保镖,去烟花巷找姑娘去了。 他现在确实是想要泻火。 至于那烟花巷的姑娘到底是否也一样是可怜人,又是否是被卖的,甚至于是否是经他们三兄弟的手卖出去的,却是也顾不得了。 只是他这边快活了,留下独守空房的喜儿却是又难免患得患失了起来。 老爷为什么宁愿去眠花宿柳,也不肯与自己将事情做下呢? 可若说是为了将自己转手再卖,又何必命人改造卧房,建丫鬟房呢? 这着实也太奇怪了啊? 这喜儿普通人家女子,也没见过几个真正的风尘女子,烟花风月之事,大抵上也都是从街坊四邻的嘴里道听途说。 却是忍不住就在想:“莫非老爷他不喜欢我,是因为我不够骚?” 因为在她从街坊四邻的嘴里听来的,那些风尘女子最大的特点好像就是这个骚字,而男人,似乎都喜欢骚的女人,所以才喜欢去那种地方。 然后这一宿,喜儿都在琢磨一个让他为难的问题:骚,又是什么意思呢? 我又要如何做,才能变得更骚一些呢? ………… 大周朝的风月场合有许多种,但其中最主要的类别便是青楼、妓院、和窑子。 其实严格说起来三者并不是同一样东西,青楼的姑娘一般都是卖艺不卖身的,或者说这身一辈子通常只卖一个人,也是要卖出天价去的,玩的是情调,是浪漫,突出一个雅字,不夸张的说有些青楼女子也许真的是有科举进士之才的。 妓院就比较简单了,无论是官妓还是民妓,没钱欣赏她的颜,有钱就可以品尝她的咸。 窑子则通常更低一等,由于周朝对风月场所的管制很松,所以也很少有什么暗娼,通常随便租个房子或是在自己家里挂一层红纸就能接客,其女子都是自由身,这也是和妓院最大的区别。 当然,有些是被老公逼着接客的,这种官府也不管。 通常这些窑姐都是九个人为一组,相互扶持,什么出身的都有,可坐台也可出台,九个人赚到的钱会专门再雇请一个男人来替她们平事儿出头,这男人又叫做十姑娘。 刘大炮的义字门手下就有不少人是吃十姑娘这碗饭的,甚至老三杜孟东以前也干过一阵十姑娘,也是干十姑娘时干得好,才慢慢进了刘大炮的眼。 可见这其实在混混中其实还算是非常不错的营生。 所以其实严格来说,以刘大炮来自现代社会的价值观,想泻火,应该找第三类的窑姐最合适,但不得不承认的是,窑姐这玩意质量上实在是有些参差不齐,或许其中也有好的,但其中绝大部分都是人老珠黄,或是歪瓜裂枣。 花钱出来玩,弄得不知道谁玩谁就有点太说不过去了。 这种时候,道德底线这个东西偶尔稍稍往下放低一点,那也是可以理解的。 当然,刘大炮也好黑心熊也好,也都不是什么雅人,所以自然也不会选青楼,所以他自然也就只能带着两个保镖去妓院。 他的这两个保镖唤作刘大刘二,本是一对亲兄弟,一个擅使双钩,一个擅使飞镰,都是街头斗殴时使的短兵器,其一身的武艺也都是地地道道的黑道武学。 两个人跟了刘大炮都好几年了,虽然也都是称兄道弟,但也都是重金从江湖门派中请来的,当然,换言之也就是拿钱办事儿,平日里用来装b很好用,但真要是遇到死局,这俩人定是比谁跑的都要快的。 平时这两个人都是以客人的身份住在黑心熊家里的中院的,刘大炮出门的时候,通常也只会带其中一个随行,再搭配上一个或几个跟班小弟,另一个则是放假休息,上一休一。 但今晚既然是逛窑子,俩人自然也就同去了,白嫖这种事,无论是今人还是古人都是一样喜欢的。 一夜春情,不再浪费笔墨,我知道你们也不乐意看。 第二天一早上,心中的杂乱情绪终于稍稍好了一些的刘大炮想到一会儿还要去一趟王家村欺负人家老弱病残,心情又不免重新抑郁。 然而这班他肯定还是要上的,旁人不好好上班顶多也就是没钱,他不上班却是要没命的。 然而他前脚刚迈出妓院的大门,就听到身后突然有个雄壮的声音问道:“阁下便是义字门的门主黑心熊么?” 刘大炮被吓了一跳,一回过头,就见到门口台阶的阴影处半倚靠着个身穿粗布短衣,裸露半个胸膛的汉子,戴着个斗笠,大早上的却提溜个酒瓶子。 不由好奇地问道:“阁下,莫非是在此等了我一宿?” “对,一宿没睡,专等着你。” “那不知,壮士你是有何见教?” “黑心熊,我听说你今天要去王家村收账?” 刘大炮眼神微微眯起,心知,这消息十有八九是过江龙在往外散,无疑是要给自己使绊子,甚至极有可能这壮汉压根就是那过江龙的人了。 只是,他怎么知道我昨晚在此地留宿了呢? 昨晚之事本是临时起意,知道自己在这的应该只有自己家里的人才对,是,过江龙打听到的消息?他有这本事? 微微按下心中的心思,刘大炮先是冲着这壮汉抱拳一礼,而后道:“确实是想要去王家村的,不知壮士意欲何为?” 壮汉闻言站起身来回了一礼,直到这时刘大炮才发现这壮汉的身高居然比自己还要高出些许,肩宽则与自己持平,身材宛如一座小山一样。 “在下邱炎,想请门主您行个方便,将王家村的账,转移到我的身上,由我,替他们背这笔债,如何?” 刘大炮微微有些诧异,不自觉地上下扫量了这个邱炎一眼,见他衣裳和裤子都是粗布所织,脚上的更是一双草鞋,裸露出来的皮肤全是古铜色而且很是粗糙,不由皱眉道:“壮士,拿的出三千贯?” “拿不出,我连三贯钱都拿不出。” “那壮士是在说笑么?” “我只说王家村的债我背下了,又没说现在我就有钱还你,今天在这堵你就是为了告诉你,想要债,冲我,我一定会替他们把钱还你便是了。” 此时,傻子也看得出问题不对了,刘大炮带来的跟班们见状齐刷刷地上前一步,将刘大炮挡在身后,也将这壮汉半包围了起来。 刘大炮则没让他们动手,而是问道:“壮士,是王家村的什么人呢?” “没什么关系,我没去过王家村,也不认识村里的任何人。” “那您为何要管这事儿?” “路不平,自有人铲,这事儿我既然知道了,就不忍不管,王家村的男人是北上抗击契丹而死,现在他们的遗孀还要被你这样的败类欺辱,我看不下去。” 这,就已经是指着鼻子在骂人了,身边的跟班小弟自然忍不了,嘴上叫骂着就与这壮汉动手,却见那壮汉一身功夫着实不俗,几乎是没等刘大炮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四个跟班小弟便已经全被打倒。 即便是刘大炮并非什么武林中人,也知道,这是碰上高手了。 刘大刘二对视一眼,也纷纷上前一步挡在了刘大炮的身前,直接亮出了兵器。 大汉见状冷哼一声,却是一开口便揭了二人的底道:“双钩,飞镰,原来二位居然是快意居的人,想不到,三十年前侠名远播的快意居,居然也落到了这般地步,居然沦落到给混混做起了保镖。” 刘大刘二见这壮汉一口便道破了自己的来历也不惊异,看来他们的门派在江湖上名头还是挺大的。 刘大甚至还反驳了一句道:“侠以武犯禁,当今天下一统,既然都已经姓了柴了,太平盛世不需要所谓侠客,所谓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我兄弟二人的本事不适合于战场,帝王家不要,自然要卖给公门了。” 刘二也冷笑一声道:“熊爷是扬州城的不良帅,我兄弟二人也都有着不良人的身份,平日里缉贼拿道,负责整个扬州城的治安,总好过你这仗着一身功夫无视朝廷法度,却自以为侠的贼人!” 说罢,这刘二手中的飞廉几乎是眨巴一下眼睛的功夫就已经直直地飞向那邱炎的面门。 所谓飞镰,简单理解就是镰刀后面绑跟绳子,绳子尾段再绑个短剑,拿在手里的时候就是短兵,甩开了就是长兵器和暗器。 那邱辉见飞镰甩来,也不慌乱,伸出侧头躲过之后十分轻易地就抓住了那绑在飞镰后面的绳子,用力一卷就将绳子卷到了手上,与刘二开始较力拔河。 他出单手,刘二则出双手,却反倒是这邱炎气定神闲,神态自若,刘二则是扎着几乎都快要坐地上的马步低马步,憋得自己脸色通红,也始终拉不动那绳子。 这下,却是连刘大炮一个不会什么高深武功的外行都看得出,这个壮汉的武功远在刘二之上了。 刘大见状,自然也不会和他讲究什么江湖道义,拿着两把双钩便欺身而上,与刘二联手就和他打了起来。 这两兄弟从小一起长大一起学艺,彼此之间配合也极为默契,一时间双钩与飞镰舞出一片片的光团,远近相宜,至少看上起很是厉害。 只是那邱辉的武功实在太高,空手对敌以一敌二,居然丝毫不显慌乱,将两人的招式一一结了下来,与他们打得有来有回,不过百余招下来,却是刘大和刘二的手上功夫越打越慢,呼吸越喘越重。 见状,还是刘大炮高声大喝道:“壮士,他们二人都是扬州城的不良人,也算是官差,你若是胆敢当街打杀官差,就不怕落得个杀官造反的下场么?就不怕因此连累王家村的孤儿寡妇,让他们被迫的勾结你这江洋大盗么?” 第11章 飞箝之术 刘大炮这般的说法,自然便是以势压人了。 不良人是地方衙门的临时工,类比一下的话相当于后世的辅警,可辅警难道就不是警了么? 当街杀害两名不良人,无疑是对整个扬州府衙的挑衅,定然是要让这邱炎在扬州城寸步难行的,必然也是要大索全城来抓捕他的。 若是在逃跑或是拘捕的过程中再失手杀死几个正式工,则扬中府必然出动巡防营,若是再失手杀几个巡防营的将士,那扣他一个杀官造反的帽子,岂不是轻而易举? 就算是他武艺高强能跑的出城去,那王家村全村数以千计的老弱妇孺,孤儿寡妇,却是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的。 这邱炎,今日做此事情其实也是临时起意,毕竟昨天晚上王家村的有关讯息才被过江龙在道上传播开来,他也没经过什么深思熟虑,脑袋一热,那股子狭气一冲,就仗着自己的一身武艺来找刘大炮来了。 却是压根也没想这么多。 事实上他今天干的这个事儿,本来也有点二愣子,至少在刘大炮看来,这事儿办得极为幼稚,但凡是个成熟点,江湖经验丰富一点的男人也绝对干不出这样的事儿来。 此时被刘大炮仗着官府的势力一压,顿时这心中的胆气便忍不住一泄,出招之际免不得便多了几分顾虑。 而刘大刘二两人见状,心知这邱炎至少并非江洋大盗,至少对自己二人不敢痛下杀手,却是越战越勇,变得攻招多而守招少,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俩人与这邱炎有什么深仇大恨开始拼命了呢。 这一增一减,此消彼长之间,本来就不大的那点劣势去是又渐渐被两人给拉平了,反倒是邱炎却不禁有些进退失据。 待得三人又斗了一百多招的时候,刘大炮的身前,以及三人激战的周围却是已经在不知不觉间站满了刘大炮在黑白两道的小弟。 烟花巷么,本就是武侯巡街的重点区域,这边一打起来,没多大一会儿巡街的武侯便已经纷纷赶到了,而这里一共数十家青楼妓馆,哪家都有至少十几个乃至几十个看场子的小弟,其中本就有近半都是义字门的小弟。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包围了这里的黑白两道便已经有近百人之多了,且数量还在一直增加,再过一会儿估摸着远处的其他援军也就该来了。 饶是他武艺再怎么高强,甚至自认为已是天下间可能都是有数的高手,见这架势,却是也忍不住额头见汗,出招间愈发慌乱了。 至于刘大炮,被几个忠心的义字门小弟紧紧护卫起来之后,这胆气慢慢的也就回来了,见那大汉进退维谷之际已经越来越是慌张,这才笑着开口道: “三位,比武切磋点到为止,还请给我一个面子,大家停手,再斗下去伤到谁,只怕今天都不好收场了。” 说着,却是自己的心里已经在苦笑着叹气了。 这个时候,其实刘大炮至少可以以不良帅的身份对其进行抓捕的,而他只要反抗,那就自然可以将他当街杀死。 这个世界所谓的武林高手,其上限大概其实也就是水浒传的水准,几乎不可能存在真正以一敌百的人。 而这样一个武艺高强又对自己明显有着恶感的人,如果是黑心熊的话,却是一定要将此人杀死的,而即使是以刘大炮一个城管的价值观,这种人也必须得抓起来,关进大牢里才能安心的。 不良人和城管毕竟都是体制内的暴力机关,最特么烦的就是这些自诩为侠,以武犯禁的家伙。 惩奸除恶,你得按法律来啊! 然而呢,这邱炎又偏偏是为了王家村的事儿来的,王家村壮丁都死光了,正常情况下想要逼他们还上这笔债,唯一的办法就是逼他们卖儿卖女,但特么的英雄流血家人流泪这种事,刘大炮做了都怕被天打雷劈。 他本来就不想收这个账,又因为捉钱人的这个身份不得不收,王家村那头具体是什么情况也没了解过,正愁的不行,昨晚上一夜放荡,有七成以上的原因都是因为这破事儿给他憋的。 结果就蹦出来这么个玩意说他要替王家村把债来背。 这是打瞌睡送枕头的事儿啊! 可惜他出言不逊,对自己不怎么尊敬。 哦,我的朋友,你为什么这么不尊敬我? 然后刘大炮都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他们就已经打起来了。 那这个时候刘大炮再去和他说什么同意之类的话,岂不是显得他黑心熊怕了这个莽夫么?这个面子可不能丢,混黑道的最重的就是面子,这面子没了,说不得今年剩下的账就都不好收了,说不得自己就要被知府大人剁碎了喂狗了。 这才一直没有开口,而是等自己的人陆陆续续的都到了,对他已经稳操胜券了,这才开始劝停他们,想着,说一说这债务转移的具体操作的事情。 而刘大和刘二这才在对视了一眼之后,齐刷刷地收了兵器,站到了刘大炮的身前。 而那个叫做邱炎的大汉则是先环视了一圈已经将他团团包围的黑白两道,两只拳头握得死死的。 刘大炮见状道:“壮士好功夫,更是好义气,在下佩服,只是你这样来找我做事,我却是不喜欢的。” 邱炎见状,环顾左右,却是突然从地上拿起一根扁担舞了一下,嘴硬道:“你们虽然人多,但我若一心想走,你们也休想要留住我。” 刘大炮笑道:“阁下,不是为王家村的债务而来么?这事情咱们连谈都没谈呢,又为何要走呢?正好我本来就要去王家村谈事,壮士不如和我一道同去可好?” 说着,刘大炮摆了摆手,朝着围拢过来的众人道:“诸位,一点小误会,我的这两位保镖不过是与这位壮士切磋一番而已,各位也不必摆出这么大的阵仗,请回,大早上起来想必都应该挺忙的,今日维护之情,来日在下必报。” 心想着,老子先把人给撤下,够诚意了?这下你总该好好尊敬尊敬我,与我找个地方喝点小酒,好好聊一聊了? 然而刘大刘二,乃至于其余帮忙的人,却全都纷纷彼此对视了一眼之后,齐刷刷地心中升起了一抹寒意。 杀人诛心啊! 这特么就是杀人诛心啊! 其实谁都看得出来,眼前这个壮汉虽然武功极高,但绝非真正的穷凶极恶之徒,更不是什么江洋大盗,否则也不会仅仅因为刘大刘二不良人的身份就有意让招,进退维谷。 此人空手就可胜过刘大刘二,这要是早点把兵器拿在手里,估摸着在大部队援军赶来之前,可能就已经把他们三人给打死杀死了。 换言之,这就是个怂炮。 但是呢,又是个武艺很高强的怂炮。 大家毕竟都是混混,不是军队,人家真的一心想走的话,没准真的会让此人走掉,而他今天若是真的跑了,往小了说,必将有损这黑心熊的名声,往大了说,谁也不知道这小子什么时候会抽冷子给他找麻烦,又会不会被其他的帮派利用给他使绊子。 要知道这黑心熊虽然是扬州城相对势力最大的黑老大,但却也并不是只手遮天的地下皇帝,竞争对手总还是有几个的。 而这刘大炮这样一整,却是反而把这邱炎给架了起来,让他想跑都没不好意思跑了。 这种自诩为侠的人,最难对付,但也最好对付,简单来说就是太好面子,也讲所谓的公义,会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就来对付你,比如现在这样,但只要能抓住这个他们的这个特点,却是也可以将其任意拿捏,还是,就好像现在一样。 那邱炎还有些不太服气,亦或者是下不来台,尤自嘴硬道:“刚才若不是我手下留情,打烂你的头,不比打烂一个西瓜会难上多少。” 刘大炮笑着道:“我是扬州府衙门的捉钱人,说到底只是代衙门在收账,我死了,衙门一定会找个新的捉钱人,新捉钱人不管是谁上任之后第一个要收的债,一定是王家村的债。” “阁下武艺高强,我死之后或许黑白两道都抓你不着,但我毕竟是捉钱人和不良帅,大小也算是官身,我死之后,壮士你必然要身背通缉,再也不好在扬州城抛头露面,找不到你,这账,自然还是只能算在王家村的身上,这气,自然也就只能在他们身上撒了。” “你今日为王家村的孤儿寡妇出头本是义气之举,若杀了我,他们不但欠扬州府衙的三千贯钱不会减免,还会背负上我这个捉钱人的这一条性命,甚至还会背上勾结江洋大盗的罪名,黑白两道都不会放过他们,难道这就是你帮助他们的方式么?阁下武艺高强,杀得光这扬州城的所有黑白两道么?” “兄弟,善事,也不是这么做的,而且你对我似乎误会不小,不如你随我一道去那王家村看看,看看我是如何做事,咱们一块想一个真正可以帮助这些英雄遗孀的法子,如何?” 说完,就见邱炎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好不难看,却最终,还是只能点了点头,对刘大炮的提议表示认可。 而周围围着的人群则齐刷刷地再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就叫君子可以欺之以方啊。 先用道义架住他,再用王家村的孤儿寡妇威胁他,最后拿出的所谓帮助王家村的法子,一定是想要趁此机会收复他,让他这一身高超的武艺只能做他义字门的狗。 高人啊! 甚至有一些比较有文化的,已经不自觉地就在脑海中想到了一篇古文: “引钩箝之辞,飞而箝之。钩箝之语,其说辞也,乍同乍异。其不可善者,或先征之而后重累,或先重以累而后毁之。或以重累为毁,或以毁为重累。” 通过言语,尤其是吹捧的手段或忽悠,或逼迫对手来为己所用,这是鬼谷子的学问啊,这黑心熊,一个帮派老大,却将这飞箝之术玩得如此明白。 牛啊! 至于,会不会只是单纯的对那王家村的众人动了恻隐之心?别逗了,他可是黑心熊啊,你当这黑心两个字的绰号是怎么来的? 第12章 教你们做生意 午时十分,正是一天中日头最足,阳光最晒的时辰,牛车的车轮发出嘎吱嘎吱,嘎吱嘎吱的响声。 这牛车从扬州主城,赶到高邮下边的王家村,足足用了一整个上午的时间,等他们终于赶到地方的时候,刘大炮感觉身体都快要被颠簸得散架子了。 古时候,南方地区的平均气温比现代是稍微要高上一点的,扬州地区的气温已经接近后世的两广地带了,虽然只是才三月春季(农历),夏天太阳最毒的时候依然辣得蜕皮。 刘大炮走出牛车时候情不自禁地就伸出手来放在眼前来遮挡直烤眼球的太阳,这里是王家村,是他接下来要收账的地方,而他身后跟着的三个人,分别便是刘大刘二,以及早上莫名其妙的就跟着同来的邱炎,脸色特别的怪异。 明明他只是基于公义,因不放心王家村的债务问题,被黑心熊的高帽子给将得不得不陪着跟随而来,严格说来与黑心熊还是敌对的关系,但在外人眼中,甚至在他自己看来,这却是怎么看怎么像是这黑心熊的小弟了。 跟在黑心熊的后面,因为已经没有了取这个黑心熊性命的心思,倒像是在保护这黑心熊的安全一样了。 至于这邱炎的身后,自然便是如临大敌的刘大与刘二兄弟俩了,本来作为高级保镖的二人应该是轮班跟随刘大炮的,却也因为邱炎的莫名其妙加入,不得不双双出勤。 毕竟单打独斗他们真的不是这邱炎的对手,甚至可以说是毫无还手之力。 天气很热,但仍然可以看到三三两两的王家村的村妇在田里劳作,到处都是一片绿油油的波光粼粼,村口处巨大的风车在缓缓转动,远远的似乎还能闻到一丝被风传过来的稻花香气。 随着刘大炮从牛车上下来,正在外面劳作的每一个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女人的目光满是恐惧,老者的目光尽是仇恨,而小孩子的目光却满是好奇,这里,也看不到一个壮年的男子。 刘大炮缓缓的走到一个头顶碎花粗布,被生活折磨得骨盆粗大但四肢瘦弱的女子面前,轻声地问道:“我是扬州城的捉钱人黑心熊,请问你们的村长或是能够话事的人在哪里,我是来收账的。” 不大一会儿,白发苍苍的村长便拄着拐杖朝他走了过来,他的身后还跟随着两名壮妇,肩上挑着似乎极为沉重的担子,让她们走过的每一步都步履蹒跚,抖动得胸前肥硕胡乱的晃动,可惜全无美感。 担子在刘大炮的脚边放下,揭开上面的破烂帘子,便看到里面满满的装着的全都是黄灿灿的官铸新钱。 “这是,多少钱呢?” “差不多,一千贯。” “够么?” “不够。” “那剩下的两千贯呢?” “没有,我们只有这么多,朝廷发下来的抚恤金就只有这么多。” “没有钱,可以用土地、少女、孩童抵债。” “那我们就只能赖账了,老朽今年虽然已经年近古稀,但还是拿得动镰刀,拼得了命的。” 刘大炮笑着道:“喏,我身边的这位邱炎邱壮士,不知村长您是否认识?” 村长扭过头扫了他一眼,便摇了摇头表示不识。 “那他还真是难得的傻瓜,今天早上此人找上了我,要求我将贵村的债转移到他的身上替你们背下,为此,甚至还打伤了我好几个兄弟,不知老村长您意下如何?” 这下,却是把跟在刘大炮后面已经在偷偷地捏拳头的邱炎给整得有点不会了,脸上突然腾得一下变成了红色,看起来倒是突然变得腼腆和手足无措。 他有点懵逼,想不通这黑心熊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刘大和刘二则是对视一眼,暗想,老大最近似乎很喜欢这种杀人诛心的手段啊。 不,应该说,老大的手段最近似乎变得更加高明了。 这村长若是个聪明人,是绝对不会认下如此荒唐的事情的,这自然也就让这邱炎今早的所作所为成了一个笑话,从根源上打击了他今天做的这事儿的正确性,所谓诛心,不过如此。 而果然,村长听这刘大炮这么一说,很是诧异地从头到脚,认认真真地盯着邱炎看了好一会儿,而后缓缓地摇头:“真不认识,敢问这位小哥,与我们王家村到底有何渊源?” 邱炎抱拳道:“素昧平生,只是出于公义,路见不平。” 村长一愣,良久之后,才叹息一声,先是将拐棍放在一旁,冲着邱炎深深的鞠躬行了三个礼,而后起身问道:“壮士莫非能拿的出两千贯的现钱么?” 邱炎的脸色更红,一时间,却是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老村长见状不无失望地叹息一声:“原来如此,原来是壮士自逞武勇,想要替我全村千余口的老弱妇孺赖账了。” 邱炎呐呐不言,算是默认。 “哎~,大侠的好意,老朽心领了,然而此事,还请大侠万万不可这般去做,否则,才是真的害了我全村的老少。” 邱炎听这村长这么一说,顿时便是如遭雷击,虽然经过早上刘大炮对他的教育以及来得这一路上自己的思量,他或多或少的也察觉出了此举的不妥,但这村长几乎连犹豫一下都没有,干脆利落的这样拒绝,还是让他一时有点接受不了。 就好像有好几个大嘴巴子左右抡圆了抽在他脸上一样。 忍不住道:“这是为何?” 村长道:“天下事终究是逃不过一个礼字的,我村丁壮皆是为国事而死,这债务之所以还不上,也是因朝廷抚恤的发放出了问题,虽说这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但扬州府衙总不好对我们这些孤儿寡妇逼迫太甚,激起了民变事情闹得大了,万一若是到了天听,上上下下谁都不好交代。” “因此,我村既想要赖账,所要面对的其实只是熊老大的义字门而已,而熊老大的义字门虽然兵强马壮,但我村千余人口,对他来说总是一块硬骨头,况且这事儿既然是替知府衙门在擦屁股,总要小心不小心纸张破了,被屎露了一手,熊老大,老朽说得可对?” 一番话说得可谓是软中带硬,硬中带软,看似是在对邱炎在说,实际上却句句都是奔着刘大炮来的。 这是生怕刘大炮不懂他们村的这个事儿的其中玄妙啊。 刘大炮当然明白这事儿的水之深,深不见底的那种,对此也早有准备,因此只是笑笑没有说话,但邱炎这头听话却听出了歪音儿。 道:“老伯,既然此事谁都害怕闹大,咱们何不索性就真的让此事闹得大一些呢?说到底,此事之所以变成现在的这个样子,还不是因为这抚恤金来得晚了,少了?” “战士们为国征战,血染沙场马革裹尸,抚恤乃是朝廷的恩典,官家的慈悲,现在出了这样的问题,其中必然有人贪污中饱私囊,老大人何不干脆上开封,向御史台告发此事,让京中的大人们彻查此事呢?” “老大人,邱某虽身无长物,但一身武勇却是自认不让于人,愿一路风里雨里,护送大人进京。” 说着,还像模像样地给村长抱了个拳。 刘大炮闻言,忍不住就有些想笑,那村长更是一脸看大孙子一样的表情,无奈地摇了摇头,却是干脆不理他了,转而继续对刘大炮道: “你熊老大的威名我们都是知道的,也不是真的要存心赖账,就这一千贯,多的,就恕我只能跟你说一句,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了。” 不理会尴尬,脸红,颇有些恼羞成怒的邱炎,刘大炮也无视了他,对村长笑着道:“我要你们命有什么用,我要的是钱,而且我要的是三千贯,不是一千贯。” “熊老大当真要与我们鱼死网破?” “真要鱼死网破,我也不会只带这么三个人就来了,其中还有个为你们出头的侠客,啊~,村长,去过扬州城的主城么?” 村长一愣,然后点了点头。 刘大炮继续道“从扬州城的南城门进去,一条主路叫朱雀街,笔直的一条直通府衙的正门口,两侧共计二十二个坊,所住人口几乎全都是衙门官吏和一些中产之家,都是兜里有几个钱的,然而为了朝廷威严,这一条道路的两侧房子是不允许经商开店,更不许小贩在此吆喝叫卖以及摆摊的。” “然而衙役们乃至大人们每天上差下差走的都是此路,这一条路,也是整个扬州城人流量最大的一条路,别的不说,早餐的需求总是极大的,平日里总有些小商贩在此摆摊卖些胡饼之类的。” “说来,我们这些不良人平日里很大一部分工作就是追着撵着这些违规的小商小贩们到处跑,当然,有时候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收些好处什么的。” “你们不妨用这个钱,在道路两侧选一家临街的,大一点的房子给盘下来,改造一番,改成个临街开门的店铺,用这一千贯中剩下的钱做本金,做点生意,你们的情况毕竟比较特殊,我会和上面和下面,黑白两道都说说,对你们网开一面。” “你们毕竟情况特殊,我和上面解释解释,上面对你们也会宽容一些,半年为限,到年底我和衙门结账之前,这个钱,你们连本带利的给我还回来,如何?” 村长一愣,问道:“那如果到年底之前,我们没能连本带利的把钱还回来,甚至连这一千贯的本金也全都赔光了,又该如何是好呢?” “那就只能是卖房卖地,卖儿卖女的还债了,机会我给你了,看你要不要,你若是不肯,或是到时候还是还不上钱,那咱们就只能鱼死网破了,职责所在,我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还希望您老可以理解。” 老头皱眉道:“仅凭一个店铺,这半年的时间,就能赚这么多钱?” 刘大炮苦笑道:“老爷子,整条朱雀大街上只有你们一家算是半合法经营,哪怕是卖早点,至少对于上差的衙役来说,上差路上若想去其他地方吃早点,需要至少多走三百多米,这样的一家店铺,若是搞个拍卖,你信不信啥也不干光这个牌子我就能至少卖五千贯出去?” “可是,我们做什么呢?我们都是普普通通的庄稼汉,也不会做生意啊,我们什么都不懂,总不可能真的租了铺面却只卖早餐?” 刘大炮想了想,道:“我看你们村,好像有个风车,是磨坊么?” “对,我们村毕竟是个大村,那磨坊,是我和几个孩子一块出钱建的呢。” “能磨面粉么?” “有磨坊当然能磨面粉。” 刘大炮点了点头,道:“来,给我找一点面粉过来,再派几个机灵聪明的来学,我手把手教你们一门生意。” 第13章 高手出招,就是这么不留痕迹 村长家里,刘大炮撸胳膊挽袖子,搞了一张大篦子放在一张大盆里,将一大坨面团放在篦子上,加水,然后伸出五大三粗的大手反复揉搓着。 “这样洗三遍到五遍,就可以洗出面筋来了,每天每人洗五十斤面筋没问题,也不是什么大力气活儿,你们村的老弱妇孺得空的时候都能干,最大的成本也就是这个面粉了,你们村自己就有磨坊,完全负担得起。” “面筋?这是……面粉还能这样做?这能行么,这只是面而已啊。” “一会儿做好了给大家伙儿尝尝,这东西,还挺好吃的。” 刘大炮上辈子是城管,每天最多的时间就是和各种小商小贩斗智斗勇,斗来斗去,像是什么烤面筋、烤冷面、小龙虾之类的街边小吃,他自己都会做了,这其中,面筋无疑是操作最简单,成本最低,且上限相对较高,最合适这王家村来做的生意了。 这东西,上辈子听人说是三国时孙权发明的,据说是黄盖押送军粮的时候军粮被雨水给浇了,孙权大帝灵机一动洗来洗去,洗出来的面筋,听这故事的时候刘大炮也没深究过。 但其实想想就知道这事儿有多扯淡了,东汉时人们的主食是小米,麦子吃的都是不经研磨的麦粒饭,因为那会儿还没发明石磨,孙权也就在招待远方来使的时候才舍得在宴会上和大臣们吃一碗面条,这东西怎么可能被用作军粮。 说到底,小麦这东西其实是南北朝之后才渐渐大规模种植,到了唐朝时候才渐渐的走入寻常百姓之家,面粉更是因为需要研磨的缘故,成本并不低的,且做法极为单一,烧饼在这个时代真不是什么平民料理。 所以基于面粉的各种变化而制作的小吃,在这个时代都还属于空白市场,刘大炮也是看他们家有风力的磨坊,这才建议他们尝试一下面筋这种事物。 “这东西被炭火一烤,刷上酱料会特别的香,非常适合在朱雀大街上卖烤面筋,算是个宣传和推广的法子,中午天热的时候也可以做凉拌的面筋用井水镇着,客人吃得好了,你们便可以向他们推销面筋拿回家去做。” “这东西,目前为止全天下就我一个人会,算是咱们的独家秘方,可以卖的稍微贵一点,熟面筋可以卖15文钱一串,生面筋可以卖80文一斤,名气打出来后,还可以给扬州城内各地酒馆食肆去送,想来,赚钱应该是不难的。” “当然,除了面筋之外,这店铺也可以顺便卖点别的,比如酒水,这东西严格来说也是受衙门管制,许可经营的,你们要是卖的话我可以稍微放纵一点。” 退一万步说,大不了自己号召义字们的弟兄,亦或者是让开了九家食肆的杜孟东多多关照一下他们的生意,总能保证他们赚得到钱。 既保住了自己的良心,也能保得住自己的威名,双赢。 而众人看着这黑心熊,满头大汗地教授王家村的妇女们如何洗面筋之后,又利落的用刀子将面筋切成长条的形状,穿上了竹签子放置于炭火之上烧烤,一边又亲自演示如何调配酱料,一时间,居然都有点不真实感。 待得刘大炮教授完毕,第一炉烤面筋做了出来,分给众人依次品尝过之后,王家村的众人更是感激涕零。 老村长七十多岁高龄,本已经做好了与刘大炮鱼死网破的准备,为了这三千贯的欠账,那真的是日夜忧虑,吃不下,睡不好。 实话实说,今天刘大炮来的时候,他虽然面上极力装作一副十分冷静的样子不想露怯,但其实心里紧张得都已经快要打大鼓了。 万万没有想到,这事情,居然会以这样的方式最终得到解决。 有了这样的一间店铺,这样的一门生意,不仅这三千贯的借款可以如约偿还,就连他们这一村孤儿寡妇未来的生计,也似乎是有了着落。 一时之间,激动不已的村长却是以七十多岁的高龄,噗通一声就给刘大炮跪下了。 “熊老大大恩大德,王家村铭感五内,还请受我一拜!” 刘大炮哪里敢让这老头给自己磕头,连忙口称受不起受不起的去搀扶,却不想这老头十分顽固,老胳膊老腿居然还挺有劲儿。 刘大炮也害怕弄伤了这个老头儿,一时间居然还真的阻拦不住,真的让他跪在地上给自己磕了三个响头。 哎~,让一个七十多岁的老爷子给自己磕头,折寿啊~ 其余的一众的王家村众人见状,自然也纷纷有样学样,给刘大炮跪了,弄得反而是刘大炮有点不知所措。 而相比于刘大炮的不知所措,跟在刘大炮身后的邱炎,此时这心里,却是宛如打翻了调料铺子一般的难受,酸的苦的咸的甜的,各种复杂的情感奔涌而来,让他一时呆立当场,大脑一片空白。 明明,自己才是出于公义,想要帮忙的人。 结果这村长以及王家村的众人却似乎并不如何感激自己,甚至……可能还有点怪罪自己多事? 自己一直认为黑心熊是个坏人,是个人渣,是王家村最大的敌人,早上的时候甚至有打杀了他的冲动,结果他却受到了王家村的真诚感激。 村长的这一跪,却是彻头彻尾的,让他早上时的所作所为,成了个大大的笑话,让他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不一会儿,村长也看出了这邱炎的窘境。 人老成精的他却是狡诈地一笑,而后佝偻着腰,可怜兮兮地走到了邱炎的面前,再一次朝他深深地鞠躬,道: “邱大侠援手之情,我王家村同样也是敏感五内,哎……老朽厚颜,却是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大侠您……” 邱炎听这老头这么一说,顿时觉得脸上的火辣痛感减轻了不少,当即便拍着胸脯保证只要他能做到的一定义不容辞。 “邱大侠,我们村今天便会差人去扬州城租房子,卖面筋,然而您也看到了,我们村这些人都是孤儿寡妇,扬州城也是人生地不熟的,虽说是有熊爷的帮衬,但正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我们也不能什么事都找熊爷帮衬?那未免也太不懂事了一些。” “所以,老夫能不能求求您,帮我们在扬州城立足,护佑俺们这些乡下人半年,让俺们在城里站下脚跟,不被城里人欺辱?” 说完,邱炎目瞪口呆。 刘大炮甚至一个没忍住,又噗呲一声地就笑了出来。 这村长,分明也是个戴高帽子的高手啊! 这邱炎哪里不知道,这村长分明是想赖上他,逼得他白给王家村打工呢? 只是他胸脯都已经拍了,话也都已经放出去了,江湖人讲究一诺千金一个唾沫是个钉,却是也不好收回了。 再说他这一趟抱打不平打成了这样,还打伤了黑心熊的好几个弟兄,就这样看一圈热闹啥事儿也不干就撤,他自己心里也不太舒服。 不得已,只得是赶鸭子上架一般的,点了点头。 便听刘大炮道:“村长言之有理,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朱雀大街上开店确实容易惹人妒忌,我虽是扬州城的捉钱人,也做不到只手遮天,也还是有几个同行作竞争对手的。” “我平时事务繁忙,有些地方看顾不上,让邱大侠帮忙照看一下,这生意才做得平稳,只是邱大侠若是没个身份,做事难免不便,纵使是武艺高强,也难免双拳难敌四手。” “这样,邱大侠,我使个关系,让扬州府衙给你一个不良人的身份,也不用你真的做什么,只需要每天上差下差按时点个卯便是,还能多拿一份俸禄。” “遇到有宵小之徒与王家村的人为难,也有个官身镇一镇,总更方便些,开门做生意,总不能遇到什么事儿都动手,没有官身,若是失手伤人杀人,也是麻烦。” “你放心,你我只是名义上,或者说官面上的上下级关系,平日里,我自是不会指使于你,你我平等相交,兄弟相处便是,不用担心跟着我会做什么恶事。” “这……” 邱炎一脸懵逼。 我特么不是来找你茬,要揍你这个人渣的么? 怎么这兜了一圈,我还成了你小弟了呢? 然而他却也不得不承认,这刘大炮说得确实是有道理,而王家村的众人尤其是老村长都不是笨蛋,见刘大炮这么说,更是纷纷拍掌叫好,一口一个大侠,两口一个义士。 将着这邱炎根本也没心思去细细思量,稀里糊涂的就点了头,还把自己的腰牌给了刘大炮,让他晚上办手续。 而刘大刘二对视一眼之后,更是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了深深的敬佩之情。 要知道不良人作为衙门的临时工,是没有固定的俸禄的,至少朝廷是不管的,这月俸、年金,说到底还不是都要靠捉钱人放公廨钱来赚么? 熊老大这事儿办的,丝毫不露痕迹的就把邱炎这种顶了尖的大高手给拉到同一艘船上了啊。 狗屁的平等相交,进了这个圈子,难道还真的能出淤泥而不染么? 这以后再遇到什么难收的债,这邱炎恐怕不但不会阻拦,说不准还得充当打手帮着一块收呢。 第14章 人渣 另一边,就在刘大炮留在王家村悉心地教授一众寡妇如何洗面筋、烤面筋的时候,过江龙也在做事。 南城赌场后院。 一共一十四名孟记货行的伙计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一字排开的跪成了一列,神情或是愤怒,或是恐惧,而在他们面前的,正是往日里高不可攀的东家孟掌柜的夫人。 俗话说要想俏一身孝,孟夫人今年三十出头的年纪,正是作为妇人最美好的年华,孟掌柜昨天刚死,还在停灵,孟夫人作为未亡人一身俏丽纯白孝服,却是也颇有一些别样魅力。 当然,现在已经很惨了。 中午吃个饭的功夫,过江龙带着四十多个小弟冲进店里就是一顿打杂,十四个伙计中八个想要反抗,当场就全都被打成了重伤。 过江龙只是留下了一句,大哥不许我在光天化日之下做事,便蜂拥而上,将人一股脑的全都抓去了自己开的赌场,这其中还包括了孟掌柜年仅十三岁的儿子。 灵堂之上,一众的亲朋好友,谁也不敢站出来说一句公道话,只留下一具装着孟掌柜尸体的棺材孤零零地摆着,吊唁的宾客一时居然都不知道应该找谁去答礼。 到了赌场之后,过江龙二话不说当着众人,包括他孩子和伙计的面便与孟夫人发生了超友谊关系,又命令一众小弟吃了他的剩饭,画面残忍以至于无法描述。 直到那孟夫人已经被折磨得奄奄一息,又亲手用钳子拔掉了女人的三颗牙齿。 这才命侍女用铜壶给自己浇手洗去了满手的血污,端起一杯茶来,轻轻地饮了一口。 转头望着那一众货行的活计道:“每个人冲着你们掌柜夫人撒一泡尿,就可以走了。” 好半天,没人动。 过江龙则是慢条斯理地一边轻轻饮着茶水一边道:“好伙计啊,都是好伙计,难得你们对你们的掌柜的如此忠心,既然这样的话,我就送你们下去陪他。” 话音刚落,立马便有两名伙计连滚带爬的跑到了孟夫人的面前,宽衣解带,不过片刻功夫此地便已是一片狼藉与骚臭。 很快,其余人有样学样,十四名伙计中共有十一个对孟夫人做出一样的恶事。 有两个,是因为提前就已经尿过裤子了,再怎么努力,也没尿得出来,过江龙网开一面,让他们道边上灌凉水去了。 剩下的最后一个,却是突然冲着过江龙跪下道:“龙爷容禀,小人自11岁时逃荒来被孟掌柜收留,打小便吃孟家住孟家直到现在已有十三年了,孟夫人待我,就好像是儿子一般。” 过江龙诧异道:“呦呵,这是碰上了个硬骨头啊,看来你是真想随那个姓孟的而去啊,那好啊,我可以成全你。” “不,小人的意思是,小人十三年来日日夜夜都在觊觎孟夫人的美色,每天晚上都幻想能和他一块睡觉,想请龙爷您恩准,让小人能在今日得偿所愿。” 却是连过江龙闻言都愣了。 这转折,着实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好像是看到了特别有意思的事情一样,笑着说道:“孟家养了你十三年,孟夫人待你如子,你现在却想睡她?小伙子,你这是畜生行为啊。” 那小子却只是讪讪地笑笑道:“人和畜生有时候本来也没什么分别,都是为了一口吃食而奔波,以前逃荒的时候,人比畜生也高贵不了多少,饿的急了,吃人的吃屎的都有,禽兽不如的事儿,见得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 过江龙闻言很感兴趣,问:“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名叫孟忠。” “哈哈哈哈哈,孟忠是,有点意思。喏,人就在那,你要是不嫌脏,想干什么都行。” 然后,这孟忠真的就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在孟夫人难以置信的目光和凄惨哀嚎中一点不嫌弃的与孟夫人做了不能详细描写的事儿。 完事儿之后还不忘了补上一泡尿。 看得过江龙更欢乐了,哈哈大笑好像刚看了一场十分好笑的滑稽戏一样。 笑了好一会儿才道:“孟夫人,你也别怪我,没办法,我这也是听命行事,我大哥非让我来求得你的原谅,我不能不来啊。” 孟夫人已经被祸害的脖子以下哪哪都动不了了,只能是恶狠狠地瞪着过江龙和孟忠,气若游丝地说:“你们,会有报应的。” “呦,嘴还挺硬,孟忠啊。” “龙爷,小的在。” “那桌子底下有个小陶瓷缸,缸里面应该还剩下半缸灯油,你帮我个忙,把那缸灯油浇到你们家小少爷的头上。” 孟忠闻言,连犹豫一下都没有,顶着自己一脸的伤就去倒火油去了,吓得那孩子哇哇大哭大叫,明明已经是惨不忍睹的孟夫人居然还真的榨出来一点力气,挣扎地喊了几声“别伤害我孩子”之类的话。 却是立马就被孟忠上前好一顿拳打脚踢。 过江龙这才不慌不忙的从兜里掏出来一张纸来,递送到她的面前,非常绅士地,甚至带着点谦卑的语调,用很轻,很柔的语调道: “孟夫人,这是我亲笔给您写下的道歉信,不小心打死你丈夫的事儿,我非常的抱歉,但那只是一场意外啊,现在我真诚的希望能够得到您的谅解。” “麻烦您跟我去府衙走一趟,给我写一张调解书,说明一下当时的特殊情况,就说您已经原谅了我,你丈夫是自己在混乱中脑袋磕在桌子角撞死的,行么。” 孟夫人恶狠狠地瞪着他,不说话。 “作为赔偿,你们欠衙门的两千贯的债,我帮你们还了,你帮帮我的忙夫人,我大哥给我下了死命令,说是拿不着您的谅解书,就不认我这个兄弟了,求求您大发慈悲,放了我。” 孟夫人还不说话。 “孟忠,点火。” “好的龙爷” “我写,我写!你让我怎么写,我就怎么写!” 过江龙这才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却是突然扭过头看向了孟忠,道:“你小子,够狠的啊,想不想跟着我?” “想啊,想啊龙爷,做梦都想啊。” “你啊,是个人才,回去写一副门生帖子,明早交给我。” 第15章 疯了? 刘大炮从王家村回来的时候,天色都已经有点擦黑了,这一趟奔波辛苦,没收到什么钱,却愣是带回来一整车的所谓土特产。 当然,就冲高邮距离扬州城的这个距离,所谓的特产着实不怎么特也就是了,让刘大炮比较感兴趣的无非也就是一小筐鸭蛋。 他记得上辈子好像是小学课本里学过一篇写高邮鸭蛋的文章,印象挺深的,也不知道后来的小学课本在几经改版之后还有没有了,亦或者是不是换成洛杉矶鸭蛋之类的了。 趁着府衙的衙役和诸位大人们还没下班,刘大炮家都没回,便命刘大赶着车先去了一趟衙门,趁着最后的这点时间把邱炎的不良人的身份给敲定了。 生怕这邱炎明天早上想明白了反悔亦或是找不着人之类的。 这种事儿对他来说就是一句话的事儿,特事特办,没多大一会儿功夫便把手续办好,给邱炎发了全新的腰牌,刘大炮还自作主张从公廨钱里支了十贯钱发给了邱炎就当做了奖金。 算是把这事儿给钉瓷实了,哪怕是日后这邱炎反悔了都不怕。 有句特装b的话是怎么说来着,一天是不良人,一辈子都是不良人。 而之所以刘大炮废这么大的心思要把这邱炎给拉到不良人的队伍里来,当然不是像刘大刘二脑补的那样,是为了拉这邱炎下水给自己做打手,甚至给自己收账之类的。 恰恰相反,他反而是希望能借这邱炎身上傻呵呵的一身正气,影响一下不良人队伍里的不正之风,他可是打算一年之内辞去捉钱人的职位,三年之内彻底的金盆洗手做正经生意的人。 洗白第一步,自然就是努力的去淡化自己在道上的背景,去突出自己作为不良帅和捉钱人,衙门官吏的这一层身份。 简单来说,你得让人觉得你不是一个流氓混上了官皮,而是一个普通的朝廷小吏,不小心结交了一些三教九流。 把那些脏事儿烂事儿恶心事儿混蛋事儿统统都推到老二老三的身上去。 事实上刘大炮穿越过来附身之前,黑心熊已经在这么做,至少是有点这方面的意思了。 而洗白的第二步,自然便是去清洗和改造这支受他调遣的不良人的队伍了。 现在的这支扬州城的不良人,太像流氓了。 好,也不能说是像,丫压根就都是流氓。 扬州城作为全国范围内仅次于首都开封的第一地方大州,共有一百七十万常住人口,算上下面的乡县共有接近四百万人,正式的武侯不过五百来人,剩下的一千七百二十二名都是不良人,其中归他管的有接近九百个人,剩下的八百多人在本地另一个黑道大哥的手里与他相互制衡。 纯商业都市么,每天城里南来的北往的外地商人确实是多,全国各地没饭辙的失地农民也喜欢来这里找活路,治安问题确实是比较多,事儿比较杂和琐碎,再加上他们这些不良人除了要辅警、城管之外的本职工作有时候还要兼职帮忙做工商、税务的活儿,人手自然也要多一些。 而他手里直接管辖的这接近九百个不良人中,有八百多都是义字门的兄弟,有些压根就是他的小弟,有些则是收编来的,但也认他一声大哥,按照后世的眼光来判断的话都属于半黑半白,甚至完全就是黑的那种。 平日里正事儿办得不多,欺男霸女的恶事儿却干得不少,他穿越之前的那个单位和这些不良人相比一个个的都可以说是文明执法好榜样了。 这肯定是不行的么,这样的一支不良人,可想而知无论在百姓的眼里还是上官的眼里,风评肯定是不怎么样,甚至和街上的小混混都是划等号的,那自己这个不良帅,自然也是黑的了。 所以刘大炮一直都想好好的把这支不良人的队伍改造一番,为人民服务这种素质那是想都不敢想的,能达到他原单位那个地步他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而邱炎,就是个开始,他就是想在未来的一到两年时间里,慢慢的把不良人队伍中那些缺德的人渣给踢出去,多招一些邱炎这种有志青年来换上,慢慢的把不良人队伍改造成自己喜欢的样子。 再说这种人虽然有点单纯,甚至在老江湖眼里可能还有点缺心眼的人,说不得还真有点感染力,刘大炮还是愿意相信,人之初性本善这个观点的。 当然,这些都是他的想法,他现在也不着急去明说,也没法明说,至于其他人到底会如何去想他,那就顾不得了,甚至于这邱炎在不良人的这个大染缸里会不会被染黑,那也就只能是听天由命,走一步看一步了。 问过邱炎,得知他本是一个外地人,来扬州城是受人之托办事儿来了,在扬州城并没有一个落脚的地方。 便特意亲自帮他安排了的宿舍,虽然这种宿舍本是给正式工的武侯准备的,倒是也没人挑他的毛病。 而邱炎虽然总觉得有哪里感觉怪怪的,但是又具体说不清到底是哪里不妥,更找不出拒绝这黑心熊的理由,便也答应了,当天晚上就搬了进来。 有那机灵的小弟见刘大炮似乎对他很看重,索性还帮他忙前忙后的忙活了起来。 也是捎带的顺手,刘大炮就问负责管宿舍的老吴道:“对了,我今天一大早上的就出了城办事去了才回来,今天扬州城没什么大案要案。” “这个么……嗯……” 刘大炮皱眉:“怎么还磕巴上了?怎么了?出事儿了?”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下午的时候,孟夫人和二爷来了趟衙门,找姜刑曹签了一份谅解书,主动表示他家男人是自己磕桌子角磕死的,而且还签了字画了押。” 刘大炮见这老吴的神色有点古怪,便问道:“谅解书这事儿是我让老二干的,怎么了,是有什么不妥么?” “嗨,我也不是亲眼所见,就是听说这谅解书签完之后,这孟夫人就疯了。” “疯了?!什么疯了,人疯了?好端端的人为什么会突然疯了?” “这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了,都只是听说,不过市面上都在传,这事儿和二爷关系不小,传什么的都有,弟兄们现在也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您说这些对二爷不利的流言蜚语,要不要管一管?” 刘大炮闻言,眉毛却是都已经拧成个川字了。 他特么几乎可以肯定,孟夫人的疯肯定和过江龙有关系。 可是,好好的一个正常人,为什么会突然疯掉呢? 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想了想,刘大炮道:“这样,天色也不早了,你们该下班的下班,该值班的值班,我先去孟记看看具体情况,这流言蜚语什么的到底如何处理,咱们明天早上上了差再说。” 第16章 聪明人总是容易想得很多 孟记货栈。 十四名伙计一哄而散,所谓的十几年恩义也抵不过过江龙的一场威逼,今日之后,这些伙计与孟家之间恩断义绝,甚至从此成为了仇人,自然也不会再帮忙处理孟掌柜的身后事,孟记的生意自此也完全停摆。 这世道,人情比纸更薄,原本热热闹闹的灵堂已经变得门可罗雀,所有的亲戚、朋友,虽不至于和这孟家割袍断义,但眼下这个节骨眼,却是谁也不敢再给他们家吊唁了的。 这孟掌柜早年间父母早死,兄弟姐妹却都不在本地,整个灵堂上的事儿就只有孟夫人和她十三岁的儿子在操持,孟夫人还疯了,这就显得这个场景格外的诡异。 孟夫人的身上已经被重新换上了一套干净的衣服,脸也已经被洗干净了,只有头发看起来还有些凌乱,毕竟,对于一个十三岁的小男孩来说帮妈妈梳头这种事做起来确实也是不太熟练。 唯一还算欣慰的是,孟夫人在疯掉之后并没什么暴力的倾向,她只是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大部分的时候都只是双眼迷离地盯着自己的膝盖瑟瑟发抖。 有时候也会呵呵傻笑,但也仅此而已了。 此时的她,正蜷缩在孟掌柜的棺材旁边抖啊抖啊抖,反倒是他十三岁的儿子,正哭着端起一碗白粥送到女人的嘴边: “娘,求求您吃一口,您已经一整天都没有吃东西了。” 女人毫无反应,仿佛听不见,也看不到自己的孩子一样。 孩子用勺子强行送到女人的嘴里,女人就会像是吃到了某种特别恶心的东西一样趴在地上干呕,将吃进去的东西全都吐出来,甚至再吐出一些其他的东西出来,然后继续瑟瑟发抖。 孩子急得直哭,却也毫无办法,他毕竟才十三岁,爹死了娘疯了,一个小孩子又能有什么主意? 刘大炮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副场景。 小孩子很乖,见到刘大炮进来,先是放下那一碗白粥,而后走到刘大炮的身前深深地一礼道:“叔叔您好,您是来为我父亲上香的么?” 刘大炮叹息一声,道:“也好,先给逝者上一炷香。” 小孩闻言似乎很高兴,拿了三炷香给刘大炮道:“叔叔您这个时候能来,一定是我父亲生前非常非常要好的朋友。 我们家因为欠了公廨钱,得罪了黑心熊那个王八蛋,那王八蛋派了过江龙那个人渣来欺负我们,害死我爹,逼疯我娘,爹爹的朋友们害怕他们,谁都不敢来吊唁我爹了。 我以前没见过您,您是从外地赶过来的么?如果您是外地人,吊唁之后就赶紧走,黑心熊和过江龙没人性的,不要再连累了叔叔才好,爹爹泉下有知,这个时候您还愿意来为他上香,一定很感激您,更不会对您有丝毫的怪罪。” 身后,非得要跟着他一块过来的邱炎接过了三根香,看刘大炮的眼神都有点不太对了,只是今天白天的教训历历在目,倒是很识趣地闭上了嘴巴什么也没说。 刘大炮则在鞠躬和上香之后,一脸苦笑地蹲下来平视着小孩道:“我就是你说的那个王八蛋,黑心熊。” 给小孩吓得都呆呆地愣住了,情不自禁地就倒退了好几步,又跑到了他仍然蜷缩成一团的妈妈面前站着,用自己小小的身体挡住刘大炮的视线。 刘大炮则在叹息一声之后从兜里翻找了半天,找出了八片金叶子和几颗珍珠,加起来大概价值四百贯左右,都是可以直接当钱来用的硬通货,交到了小孩手上。 “这个算是我的礼金,不管你信不信,老二打死你爹的事儿,我事先是完全不知道的,今天我叫他来,本是想让他取得你们的谅解,和平的解决这个事情,没想到他居然会这样做事,把事情搞成这样,这不是我本意。” 小孩好半天,才颤颤巍巍地接过了钱,依然没有说话,只是直勾勾地盯着黑心熊的脸。 眼神中有警惕,有不解,也有恐惧,和仇恨。 “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我知道这事儿我推脱不了责任,不是一句我不知情就可以心安理得的,老二虽然做事的手段偏激不是我的意思,但这个事儿本身的起因还是因为公廨钱,从头到尾,老二都是在为我办事,你把账,一部分算在我的头上,也不算错。” 说完,就见这小孩子已经把刘大炮给他的金叶子和大珍珠稳妥地收了起来,并且再次双手抱拳,鞠躬答礼。 虽然还是没有张嘴说话,但这孩子的早熟还是让刘大炮感觉心神一震。 忍不住问道:“小孩,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孟义。” “孟义么,很好的名字,如果以后你长大了,想找我报仇,也是可以的。” 说着,刘大炮走到了门口的位置,却是冲着棺材的方向缓缓跪倒在地,认认真真地叩了个头。 又走出门外,打开了门,在天色已经大暗的,车水马龙的街头重新跪了下去,双手冲着孟家抱拳,高声喊道: “今日之事,皆是我黑心熊御下无方,万般的不是,都是我黑心熊的错,今日当着父老乡亲的面,在下给孟掌柜、孟夫人、孟义少爷赔罪了!” 说着,却是冲着孟家的方向又老老实实地磕了几个头。 起来后继续朗声道:“今日起,孟家的人和生意我黑心熊保了,任何人欺负孟家的孤儿寡母,就是欺负我黑心熊,休怪我心狠手辣!” 说完,这才站起身来扬长而去,只留下倚在门口,神色非常复杂的孟义看着他的背影一阵阵的失神。 刘大炮之所以这么做倒是也真没别的什么理由,不过是求个心安罢了,这事儿过江龙办得实在是太突破他的底线了,虽然没有详细的去问,但一个好好的大活人一天之内就被逼得疯癫,其具体的手段一定是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的。 他甚至害怕自己详细问了之后会抑制不住自己的怒火去杀了过江龙。 但这是肯定不行的,过江龙就算是要杀,也必须从长计议,这里头牵扯的实在是太大,甚至可以说是关乎到整个扬州城的安定繁荣也不为过。 真搞出大火并来,不说他这头兄弟内斗,会不会让他的主要对手和字门坐收渔利,就说这种大规模的火并,府衙上面的兵曹、通判、典慰乃至知府大人本人,恐怕也绝不会坐视不理。 对上面的官员来说,市井中的对错并不重要,什么公义啊,正义啊,那都是江湖人的讲究,上面的当官的只在乎下面是不是稳定。 稳定是压倒一切的,刘大炮若是敢破坏这份稳定,说不得人家直接就派兵把你给抓起来审判了,到时候还洗白个屁啊。 所以暂时,刘大炮也就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表达一下他的歉意,让自己的良心舒服、好受一点了。 当然,这一系列举动在别人眼里的解读自然就要复杂得多了。 邱炎的脑子有些一根筋,见状想的倒是不多,只是对这黑心熊颇多了几分敬畏。 毕竟男儿膝下有黄金,眼下这个大周本质上和原本历史上的宋朝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并不怎么流行跪拜。 尤其是这黑心熊还有官面上的身份,平日里一般情况下见了知府大人也只是抱拳拱手,商谈事情的时候也是能落得一张椅子坐一坐的。 却在这大庭广众之下给这孤儿寡母跪了,别的不说,至少这胸怀,格局,确实是自己万万难及的。 一时间,对这刘大炮居然倒是也更加尊重了几分。 当然在其他人的眼里,那就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儿了。 黑心熊良心发现? 他身上哪有良心这种东西。 脑子里稍微想得多一点,不知道具体内情的人,第一反应都是黑白脸。 老二做恶人,老大做好人,这叫做恩威并施,既解决了麻烦又不失了仁义,不但没觉得这次的事情中这黑心熊与过江龙之间是不是有什么龌龊,反而只会觉得这兄弟俩的配合真的是很默契。 顶多只是觉得黑心熊的戏,是不是有点过。 都没人会感慨过江龙办事之狠辣的。 因为狠辣两个字本来就是过江龙的个人风格,况且他办的这个事儿,站在黑道角度来看,本也是极为高明的。 毕竟杀人犯法。 任何时候人命关天这句话都是没错的,黑道中人其实能不杀人的时候也是尽量不杀人的,但把人逼疯,却是也并不算什么大事儿,且几乎比把人杀了还要更加的没有后患。 谁会相信一个疯子说的话呢? 孟掌柜或许生前确实有一点点人脉关系,但随着孟夫人的发疯,那点人脉自然也就散得尽了,即便是将来来个青天大老爷想彻查此案,也是无从查起。 而如果是更清楚一些其中内情,也更聪明的一些人看来,此事这黑心熊如此做派,自然便是另有深意的了。 比如义字门的三当家杜孟东。 他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还在菜市场亲自买菜,笑呵呵地从卖猪肉的猪肉威那里买了三斤排骨,这东西他老婆很爱吃,打算亲自下厨做给老婆吃。 听猪肉威与他唠家常一般的提起此事的时候整个人就是一愣,脸上和善的笑容瞬间敛去,低着头一边絮絮叨叨切着排骨的猪肉威也没注意到,待他抬起头的时候那亲切的笑容又已经重新挂在杜孟东的脸上了。 若无其事的付了钱,将排骨交给跟班的郑海生,道:“走,回去。” “您不是还要买冬瓜么?” “不买了,不想做饭了,一会儿你命人去食肆给我做一份打包送府上来吃。” 郑海生见状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问道:“是因为……熊爷的事情影响了您的心情?” “你怎么看。” “这……我也有些看不太懂,熊爷会安抚那孟家母子倒也是应有之义,但他居然会在大街上给他们下跪道歉,这却着实不像是大哥能做出来的事,倒像是……倒像是……” “倒像是我的做事风格,对。” “对” “哎~,大哥的这一手,当真是高明啊,这本来只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小事,他这一跪,这事儿至少在江湖上就成了大事了,不出两天,整个扬州城的上上下下必然是人尽皆知。” “这一跪,看上去是揽责,实际上,却是把他自己的责任都给摘得干干净净了,那孟家假如背后真的有什么靠山,想报仇都不好再去找大哥了,千般的不是万般的错,全成二哥的了。” “门子里,大哥是面子,二哥是里子,平日里脏事儿烂事儿本来就都是二哥在做,二哥的名声在扬州城本来就不好,如此一搞却是彻底的把二哥的名声给搞得更臭了,人家会说他欺负孤儿寡母的,这事儿不道义。” 郑海生闻言也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 “龙爷一直不甘于屈居人下,也不甘心永远只干这些脏事儿烂事儿,他也想结交权贵,找机会往上爬啊,他和熊爷之间的主要矛盾就在于此,说句大实在话,万一哪天熊爷出了事儿,能接替熊爷管理义字门,能在衙门接替他担任不良帅乃至捉钱人的,只能是您而不可能是他。” “龙爷借着王家村的事给熊爷添堵,是想提醒熊爷他的重要性,而熊爷借着这孟氏孤儿寡母的事儿,这么一跪,那对龙爷来说却是不止是添堵那么简单了。” “熊爷就是希望龙爷在扬州城做过街老鼠,这样一来,上层的权贵会不屑于他的为人不愿意与他结交,道上的兄弟也会鄙视他,黑白两道,永远都只能让人怕,不能让人敬。” “这样,龙爷他就算是人再多,做事再狠,也永远都做不大,永远只能当熊爷的副手,没了熊爷的庇护,他在扬州城寸步都难行,他是要告诉龙爷,老老实实做脏事儿不要想太多,他可以任意的拿捏龙爷,对。” 杜孟东点头:“不错,能想到这一层,也不枉我视你如心腹,带在身边这么多年。老大的心,还是比二哥的更狠啊,手段也更加高明得多,一会儿你可以打听打听,我敢肯定,二哥难为大哥的那个王家村的难事,必然已经被大哥给解决了,他这是还击呢。” 郑海生微微皱眉:“还击……如果只是这个目的的话,好像也没必要采用这么极端,下跪道歉的方式,这事儿应该还有别的处理办法。” 杜孟东苦笑:“所以啊,这就是冲着我来的了。” “冲,冲着您?” “大哥这人,素来是媚上而傲下,对上面,伺候得向来是极好的,但对待下面往往就不屑一顾,义字门仁义的名声,全都是我赚来的。” “以前我一直认为,大哥是不会处理下面的事的,这些下面的事情说来简单,但处理起来其实也是极为复杂的,而且他那人也拉不下面子,这是他的性格弱点。” “然而现在看来,他连下跪都豁得出,恐怕那王家村的事情也被他以怀柔的手段给解决掉了,这哪里是不会?可能以前,只是媚上花费了他太多的精力,顾不过来罢了。” “你想想,他黑心熊的仁义名声若是在市井百姓,劳工苦力之间广泛传播,我这个三当家在义字门的地位,还能够这么稳么?” 郑海生闻言吓了一跳:“熊爷居然是冲着您来的?这……这可如何是好?” “倒也不用过于担心,主要应该还是冲着二哥,对付我,应该只是搂草打兔子,捎带手了,只是他到底只是想敲打敲打我,还是真的想对付我,现在却是真不太好说。” “那熊爷他为什么要对付您啊,您对他,可是一直都是恭敬有加啊。” 杜孟东闻言叹息一声道:“昨天,我请客吃饭,虽然最后的结果是我们三兄弟不欢而散,但从动机上来说,我确实是想和稀泥来着。” “也许,正是因为如此,大哥才想要警告我一番,他想告诉我,我会的他也都会,义字门也并不是没我不行,想让我看清形势,坚定的站在他的身后。” 郑海生闻言自然是忍不住忧心忡忡,却听那杜孟东淡淡地道:“但愿只是敲打啊,若是他知道他昨晚眠花宿柳的具体位置,是通过我才传出去,所以他才被那邱炎找到的,否则,只怕是我面临的就不止是敲打了,我这个大哥啊,倒是比我原本以为的更加深不可测啊。” 见郑海生一脸震惊的模样,杜孟东笑道:“怎么,大哥的家里有我的内线,你好像很震惊?” “这……这,确实是太不可思议了一些,那邱炎,居然是您的人?” “他倒不是,不过你该不会以为,那邱炎的一身武功是天上掉下来的,他背后,也是有组织的,而我只是刚巧愿意四处结交朋友,与那个组织的首领有恰好有几分交情罢了。” “具体是什么组织你也不要打听了,总之,来头很大就是了,人家找上门来问我想办法,这忙,我也不敢不帮,谁知道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呢?也不知道那邱炎是什么人,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唉~,多事之秋啊。” “那,那咱们现在要怎么办?” 杜孟东想了想道:“大哥之前不是说要找我合作开一个酒坊么,明天我再去找他问问看,试探一下他的口风。” 第17章 喜儿的骚 忙忙活活一天,刘大炮回家的时候夜色都已经深了。 自家的卧房经过一整天的连夜施工倒是已经改造好了,不过是一个丫鬟房,改起来确实是十分容易,无非是拉个木质的隔断而已。 从此之后,这喜儿就算是他的通房丫鬟了,俩人睡觉的地方虽有一扇木板阻隔,但只要轻轻用手指敲一敲,晚上刘大炮有什么需求的话这喜儿也能赶紧服侍。 一见他回来了,喜儿连忙上前帮他宽衣服浮尘,又拿出了不知从哪里来的安神香球放在纯铜的香炉里点着,他这头刚坐下,便有温度正合适的洗脚水已经打好了,让他洗脚。 只是一低头,那喜儿正好一抬头,却是吓了刘大炮一跳,就见她的那嘴唇上鲜红鲜红,就像是刚吃了死孩子似的。 “你那嘴上涂得是什么啊。” “胭脂啊,老爷您觉得好看么?” 说着,那嘴唇还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噘噘着,却是看得刘大炮噗呲一声便笑了出来。 “你怎么想起来化妆了?你还这么小,其实完全没必要化妆的,况且……你明显也不会。” “老爷您不喜欢么?我……我还以为老爷您会喜欢的。” 刘大炮笑着道:“这颜色红却不亮,显然是劣质货,而且应该是擦脸用的普通胭脂而不是专门往嘴上抹的唇脂,哪里来的?” 喜儿噘着嘴道:“和后厨的吴妈借的。” 一边说着,喜儿便一边用手帕蘸上水轻轻地将她的红嘴唇又给擦掉了。 只是这古代的胭脂本质上就是一种染料,其实擦拭起来并不便捷,也很是讲究方式方法的,尤其是涂抹在嘴上的话更难擦去,这喜儿涂得又多,这擦的时候也没照镜子。 这一抹,却是抹得半张脸都红一道粉一道的,却是丑萌丑萌的,把刘大炮逗得更好笑了,急得那喜儿也是又羞又恼。 刘大炮见状,忍不住用手指轻轻从她的唇上蹭下了一点,放在鼻尖闻上了一闻,道:“这应该是茜草,确实是连做胭脂都不太合格的,这东西啊,染布料用的,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喜儿闻言,又取了点水,狠狠地在嘴上脸上一顿乱擦,那腮帮子一股一股的神色,使她本来就有点圆的脸蛋变得更圆了三分,看着就跟个球似的,倒是天真烂漫,颇显得可爱。 “为什么想到要化妆呢?” “我今天问家里的婶娘们,什么是骚啊,她们就说,天天化妆抹红嘴唇的女人就是骚女人,我便又问她们谁有胭脂啊,结果问了一圈谁都没有,就只有吴婶婶有这么一盒,送给了我,我问她这东西怎么用,她也不告诉我,只说这东西是她捡来的。真的是气死了。” 刘大炮闻言,实在是没忍住,噗呲一声又乐了。 “人家刚跟你说,这是骚女人用的东西,怎么可能还拿出来给你用?你又为什么问这个?” “因为我想要变成骚女人啊。” “噗呲,哈哈哈,哈哈哈哈。”刘大炮笑得肚子都隐隐有点作痛了,今天一整天下来原本颇有些沮丧的心情也已经一扫而空,又问她:“那你为什么又要变成骚女人呢?” “因为……因为我听说那些风月场所的女子,都是很骚的,而男人都喜欢骚女人,就想着……就想着要变得骚一些,让您喜欢。” “噗呲,哈哈哈哈哈哈哈。” 刘大炮笑得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怎么了老爷?是……是有什么不对么?” 刘大炮觉得有趣,索性逗弄她道:“嗯……好像也没什么不对,男人确实更是喜欢骚的女人,不过你这个骚显然是没骚到正地方的,具体的这个骚字,指的可不是这个意思。” “那……那又是什么意思呢?” 想了想,刘大炮问道:“化妆有浓妆和淡抹之分,一般来说,家中豪富的贵妇和小姐除非出嫁,通常都是淡抹,而风月场合的女子,倒确实大多浓妆,你可知道是为什么么?” 喜儿摇头。 “因为风月场所的女子,有生意时大多都是在晚上,晚上的时候仅凭灯光,稍微远一点望去,不化浓妆的女子连看都看不清,又怎么会有生意呢?” “甚至于有些女子还需要表演才艺,那就更要化浓妆了,甚至于还需要用铅白覆面,再在铅白外侧再涂上胭脂,看着跟鬼一样,不过这却不是为了好看了,正常男人也不可能认为那样的脸会好看,纯粹是为了坐得稍远一些的客人能够看得清她们的脸。” “所以啊,要说那些化了浓妆的都是骚女人,嗯……好像在这个时代的话,倒是确实也不能算错,但显然,浓妆与骚这个特质之间毫无疑问是没有什么关系的。” “那,那骚是什么意思呢?” “嗯……我也说不好,这个啊,就要你自己去琢磨了。” “嗯!老爷您放心,我一定会努力学习如何做一个骚女人,让您喜欢上我的。” 刘大炮闻言,却是笑得更开心了。 甚至隐隐的还有一点小期待。 穿越过来这么多天,可算是碰到一件真正让他发自内心感到好笑的事情。 不知道为什么,刘大炮还真的挺愿意和这个喜儿聊天的,而且还只愿意和他聊一些完全没有营养的废话,至少说话和听话的时候都不用过脑子。 一夜无话,晚上睡觉的时候,刘大炮还是没把这喜儿给办了。 第二天早上简单的梳洗之后,简单的在自家院子里打了一套拳舒展一下筋骨,心情还算不错的刘大炮甚至还给了喜儿二十贯钱。 让她喜欢什么就买点什么,喜儿从没见过这么多钱,刘大炮就告诉她可以买个梳妆镜,这样以后如果再化妆的话起码可以照照镜子,亦或者去西集市上转转,学一学真正的化妆手艺。 当然,也可以研究一下到底什么是骚。 不等他出门点卯,杜孟东便找上了门来,美其名曰蹭饭,却自己带了一大食盒的包子,荤的素的蟹黄的都有。 刘大炮笑呵呵地也就笑纳了,在吃这一道上,这杜孟东研究得还蛮是深的,他带来的东西肯定比自己家里做的要好吃,这货如果不当黑老大的话说不定能成为一个很优秀的厨子。 与过江龙这个二弟不同,刘大炮对这个三弟还是蛮有好感的,平日里很少给他惹祸,做事手段也还算是比较讲仁义,所做的生意赚的钱虽说也不是完全干净,但相对在刘大炮的眼里也算是正行。 所以刘大炮确实也挺愿意与他亲近的,在刘大炮想来,义字门转型走正道洗白的这个事儿,杜孟东应该是会支持的,将来的正道生意上,此人必是自己的左膀右臂,因此也还算挺爱和他亲近的。 见他拿了包子过来,刘大炮也拿出了昨天刚从高邮拿回来的鸭蛋与他分享。 杜孟东便一边剥壳一边笑着道:“这是,王家村拿回来的蛋。” “是啊,尝一尝,味道怎么样,以前听人说过高邮鸭蛋一绝,咱们也看看是不是这么回事儿。” “高邮鸭蛋是一绝?大哥您听谁说的,我做食肆的生意都没听说过。” “没听过?啊,我也忘了是从哪听来的了,反正就是好像听过,尝尝,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有这么回事儿。” 说话间杜孟东已经将鸭蛋剥完了,拿起来咬了一大口,细细地品味了一番,道:“鸭蛋确实不错,不过不如我拿来的包子。” 两兄弟嘻嘻哈哈,一边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废话一边吃早餐,期间,喜儿还进来添了一次茶。 杜孟东本能地动了一下眼神,留意了一下这喜儿来与走的方向,而后一边吃着鸭蛋和包子,一边貌似不经意地道: “呦,这喜儿姑娘这是彻底住你屋了?看来大哥你真打算让她当我小嫂子啊。” 刘大炮笑着道:“你小子,一双眼睛还真是贼啊,我倒是还真没这意思,让人在我屋里打了个小隔间,放置了一张小床让她住,就算是我的通房丫鬟,照顾一下我的起居。” 杜孟东笑着一边吃东西一边点头,嘴上说:“挺好,你身边也早该有个体己的人来照料一下了。” 心里却是忍不住飞快的盘算了起来。 这老大,此前可是从来不用通房丫鬟的,他甚至连侍妾都没有,有生理需求的时候宁愿去妓馆解决的。 以己度人,在杜孟东想来,这黑心熊正妻的位置当然是为了留出来攀附权贵的,但他连个侍妾都没有,这就确实是有点说不过去了,唯一他能想到的解释,应该就是多疑。 他的仇家太多了,且干的又都是缺德的营生,所以这才不放心和不信任的人整日里同床共枕,或是发生什么太亲密的关系,以免被外边的人利用之类的。 可现在他却找了这个喜儿来做自己的通房丫鬟。 是因为这个喜儿特别漂亮,让他动了情? 没看出这女人有什么过人之处啊,中上之姿而已,这样的水准在烟花巷一贯钱一宿不能再多了。 那是因为这个喜儿比较特殊,他特别信任这个喜儿? 更不可能了啊,被烂赌鬼老爹卖到人牙子的女人,严格来说这女人与他甚至是有仇的。 人的习惯,正常来说不可能突然改变,黑心熊几十年来一直都不习惯被人太亲近的伺候,突然整了个通房丫鬟,总不可能只是单纯的因为心血来潮。 所以最大的可能是,黑心熊认为身边有个贴身女人的风险可以忍受了,而之所以可以忍受,大概率高是因为,他认为没有这样的一个女人的话他会面临更大的风险。 他,已经有点不信任家里的大力,以及大力所管着的佣人体系了,很可能已经有点怀疑这个体系之内有人吃里扒外了,只是没有声张而已。 毕竟,昨天一大早上他从妓馆出来就被那邱辉给堵了,这事儿确实是很难说得过去。 有了这样的一个通房丫鬟来回传话,这黑心熊与家中其他佣人的接触便隔了一层,至少他出行的具体消息再想打探会变的困难得多。 而事实上,这个消息也确实是他通过这黑心熊家里的佣人打探到的。 那这黑心熊到底对此事了解多少呢?是仅仅只是对身边的佣人有所怀疑,还是已经对自己也有所怀疑了呢? 亦或者是已经对自己也严重怀疑了呢? 哎~,昨天的那事儿,自己留下的破绽确实是大了一些,那来找他的人身份实在特殊,他也不敢得罪,事儿办得又有点急,不够圆润了啊。 想到此,杜孟东不动声色地道:“对了大哥,我听说昨天早上找你麻烦的那个姓邱的,被你给收了?听说是个武林高手,连刘大刘二联手都不是对手?这扬州城怎么突然冒出个这么厉害的高手?” 刘大炮也没多想,只当这还是家常闲磕,道:“也谈不上是收复,只是给他安了个不良人的身份而已,不过他的武功却是真的高,我看这整个扬州城,应该也没几个人的武艺能胜得过他了。” “您就没问问,他是怎么知道王家村的事儿,又是怎么准确的在妓馆堵着您的?” “王家村的消息,应该是老二往出散播的,这是在给我使绊子呢,这个倒是也没什么,只是他知道我的行踪,这一点确实是匪夷所思,我那天是临时起意,按说不会有人知道才对。” “我倒是也问过他,但他只是说,这消息是他师父告诉他的,他想找我算账,就问他师父,他师父只用了一个时辰的时间就准确的找到了我的去处,至于他师父是谁,又是从哪里知道的我的消息,他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告诉我了,我也不好逼问太过。” “他还有个师父?这可是大事,您就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 “没有,他说他师父不是一般二般的人物,且来头太大,他不方便说,话里话外的意思,好像也是在劝我不要瞎打听,我感觉他应该不是在说谎,却是不知,这扬州城哪又来这么一条新的过江龙了。” “老三啊,你消息灵,三教九流的人脉广,你不妨帮我打听打听,帮我查一查这邱炎的师父到底是何方神圣,查一查这扬州城近些时日以来有没有在江湖上名镇一方的豪杰进来了,若是真的又有猛龙过江,咱们这些做地头蛇的,总不好两眼一抹黑。” “嗯,放心大哥,我晓得了。” 心中却是微微松了一口气。 至少这邱炎应该是不知道自己的存在的,黑心熊就算是真的对自己有所怀疑,但也应该是只是一点点怀疑而已,算不上什么大事。 若是顺着邱炎的这条线查,依照自己对黑心熊的了解,这事儿一旦真查到那个人身上,他绝对会马上停下,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不去与那人产生任何交集。 自己,是安全的。 第18章 酒 酒足饭饱之后,两个人又聊起了正事,也就是刘大炮此前和他说过的那个酒坊的事,而这事儿,当真也是挺复杂的。 至少比绝大多数现代人理解的要复杂得多。 因为大规模售卖酒水需要朝廷的许可证,周朝历经五代动乱,酒政方面的发展介于唐宋之间,榷麴之政依然是酒政的主要组成部分,即在酿酒原料,主要是酒曲等物依然严格管制并收以重税。 普通老百姓喝酒,也都是高价买来酒曲之后自己酿造,几乎不会在外面买酒,真的有能力在外边买酒喝的人,在古代至少也是个中产阶级了。 而作为商品属性的成品酒,主要是通过官卖来实现的,占据了商品酒的绝大部分,而卖酒和酒曲的收入,向来都是仅次于盐、铁的朝廷主要税源和现金奶牛,颇有些类似于后世的烟草。 偷着卖一点或许还行,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朝廷可能也懒得管你,但想要大规模售卖,那就得尝尝什么叫封建社会暴政了。 所以正常情况下,如大部分穿越小说中那样,主角搞个配方就开始卖蒸馏酒并能赚取大钱的做法,是绝不可能的。 何况唐代中后期以后民间的蒸馏技术就很成熟了,不是没有蒸馏酒,只是当时的人们不喜欢喝度数太高的酒,且朝廷认为反复蒸馏浪费粮食,不支持高度酒而已,所以那东西做出来也没什么市场。 当然,官卖的东西,往往都是保量不保质的,单一的普通酒水也满足不了社会上层人士的复杂口味,所以自唐代后期开始,朝廷在榷麴和官卖之外,增加了民酿课税作为补充,允许民间资本进入这个酿酒市场作为官卖的补充。 这是明目张胆的在跟官卖抢钱了,用膝盖想也知道这个准入门槛一定是极高的,能做这方面生意的那必然是需要杠杠硬的政府关系才行的,而且还要收以极重的税。 甚至可以说,这样的一张许可证本来就价值千金,有能耐弄得来这样一张证,哪怕是啥也不干,把这张证件租出去都能保证子孙后代永享富贵了。 对于一般的穿越者来说,若是有能耐搞来这酿酒证,那也没必要再辛苦做这么点酿酒的小生意了。 但是刘大炮不同,他的目的是为了洗白,为了金盆洗手,所以一方面,有权不用过期作废,他现在是扬州城的捉钱人,有着这样一层身份,凭他的上层关系,这酿酒许可证确实是可以搞得下来。 但若是等将来他成功上了岸,辞去了这捉钱人的身份,再想搞这许可证,恐怕就有点力不从心了。 他洗白以后的下半辈子还指望这张酿酒证给自己养老呢。 再者金盆洗手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想洗白,手底下那么多人,总得给人家找好饭辙,总得有个利润够大的正当生意来接收那些从事黑产的从业小弟。 酒水生意就非常的合适,所以刘大炮才将酒坊作为他穿越之后第一个搞的正行生意。 自然,这样的酒酿出来,规模也都不会特别的大,主要的消费群体也是权贵阶级,是标准的,被收了朝重税赋的奢侈品。 一般情况下这个时代的酒坊都是前店后厂的模式,前边卖酒,后面产酒,可以在店里喝也可以带走喝,店里再安排点青楼女子唱个歌陪个酒什么的,有点类似于高档酒和精品酿酒坊的综合体。 是不太可能大规模、跨区域售卖的,原本时空中的宋朝真的实现跨区域大规模纯卖酒也有人买的,只有传说中的樊楼,嗯,这个时空也有,樊楼是起于后唐的百年老店。 但人家那酒楼在皇宫的边上却能建的比皇宫都高,在楼上喝酒的客人甚至可以透过窗户俯瞰半个北宋皇宫,对后宫的嫔妃品头论足,好几代宋朝皇帝都想拆了樊楼却没拆成,这背后的背景虽不知道是谁但肯定是通了天的,谁能跟他比啊。 而这,也是刘大炮想要开酒坊的第三个主要原因了。 欠他钱的人实在太多,这其中,必然会有无数个李老头,未来也难免会有无数个喜儿,这些人他不可能都变成自己的通房丫鬟? 这捉钱人至少还得干半年的时间,他又不能心慈手软坏了自己的凶恶名声,导致其他欠钱的人不怕他,进而赖账,害得他自己被剁碎了喂狗。 然而转手卖掉,不管是卖给青楼妓院还是卖给丐帮,哪怕是卖给高门大户做妾,或是卖给穷苦人家做老婆,都有点太挑战他的道德底线了。 酒坊,倒是个不错的选择,可以把那些不得已被卖身的姑娘安排在这里。 自己的店么,自己可以控制这个底线,让姑娘们尽量做到只卖艺,不卖身,亦或者是就算是卖身,也是出于她们自己的主观意愿,等他们赚够了欠自己的钱,自己就放过他们让她们从良赎身。 毕竟酒楼里的姑娘如果不卖身的话主要业务无非也就是卖酒、陪酒、唱歌跳舞,这玩意在现代社会里也是合法的,还有个专用名词叫气氛助,许多勤工俭学的大学生都会干这样的兼职。 虽然在古代的道德观里这样的女子也算风尘女子,也不算是良人,但至少刘大炮的道德观是可以接受的。 至于卖身过来的男子,则可以在酒店打拳之类的,客人都是喜欢看人打架的,无非是正规些和不正规一些的区别。 算是不是办法的办法。 将自己有关开酒坊的想法和细节跟杜孟东说了,杜孟东听后微微沉思了一会儿,道: “按照您的想法,这酒楼的生意着实是小不了,至少一楼大厅要搞大舞池,二楼搞擂台,三楼四楼搞包间,再加上后面的酒坊,这要是重头开始建的话,至少也要五万贯,而且工期也会很长。” “是啊,所以最好还是能找个现成的高楼咱们买下来进行改造,规模要大。” “这个……我倒是可以试着找一找,只是大哥,咱们没开过青楼,按照您的意思,就算是咱们依托着二哥的牙行,不缺姑娘的来源,但一来这样来的姑娘难免会良莠不齐,二来咱们也不会管理啊,调教女人这一行,门道也还是挺深的,都是些良家女子,如何训练得他们卖笑和歌舞?” “再者酒楼酒楼,重点还是在于一个酒字的,除了堂饮,外卖也是大头,这酒,总得酿出新意,酿得真的好喝,这生意才做得下去,否则您费劲搞来的许可证,倒不如转租出去省心,赚得还未必少。” 刘大炮点头道:“酒的事儿不用担心,我肯定是能酿出好酒的,而且保证冠绝天下,没这份底气,我也不会想要开酒坊了,不过这建楼和调教女子这方面,我确实是不行,只能交给你了,你来想想办法。” “行,那就我来搞,您给我几天时间,我得好好想想这事儿,只是……大哥,这么大的生意,还要用到牙行,真的不拉上二哥一块么?” 刘大炮一听这老三提起老二,原本还挺好的心情顿时就变得糟糕起来了。 他现在恨不得弄死过江龙,怎么可能还给他股份? 况且他开酒坊的主要目的还是为了以后洗白而服务的,过江龙那个人,这辈子都洗不白,就算俩人没有最近发生的龌龊,刘大炮也已经决定要尽量疏远这个老二,直到与他切割关系了。 当即,他便骂骂咧咧的说了几句,并且态度坚决,绝不让老二插手此事,让老三提都不要提。 杜孟东也不知道这刘大炮是不是在点他,笑着点头,但这个话题却是已经不适合再聊了,索性转移话题,又重新聊起了一些没什么营养的废话,又聊了一会儿之后,杜孟东便打算告辞了。 结果这时候管家王大壮却进来送了一张拜帖,说是孟记货行的少东家孟义求见。 刘大炮对这个早熟的少年人还是颇有印象的,虽不知道这一大早上的他来找自己是什么事,但孟家的事儿是他心里的痛,当即也不敢怠慢,便让王大力将人领了进来。 不大一会儿,就见那孟义穿着一身纯白的长衫,打扮得干干净净地进来,朝着刘大炮和杜孟东行礼。 刘大炮本着客气客气的原则道:“不必如此多礼,你娘,还好么?” 孟义摇了摇头,道:“昨天晚上我太累,睡着了,醒来的时候我娘就不见了,问过街坊邻居,说是她自己疯疯癫癫的走出去的,现在,应该是已经丢了。” 刘大炮愣了一下,心中更觉羞愧难当,道:“明白了,你也不要太担心,我这就发动义字门的兄弟和朝廷的不良人帮你找娘,对了,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个是我三弟,江湖人称热肠东,大半个扬州城都与他相熟,找人这种事,他很擅长。” “三弟啊,这件事你帮帮忙,他们家的事儿,哎~,都是老二造的孽啊,无论如何,一定要将他娘找到,知道么。” 杜孟东点头道:“好,我一定尽力。” 当然,至于能不能找得到那就不好说了,一个神情不正常的漂亮女人,走丢一宿了,指不定已经被谁给领回家去了。 此时的杜孟东心里苦得不行,已经十分后悔自己的这顿早餐为什么要吃得这么墨迹了,哎~,早点走不就没事儿了么。 在杜孟东看来,黑心熊这么着急的要找孟夫人当然不会是出于愧疚和良心,纯粹是在逼迫于他而已。 今天的这个事儿,那女人找不找得着并不重要,他去不去找,以及是否用心的去找,反而才是更重要的。 这是在逼着他一块站队怼过江龙啊。 很显然,是那天他请两位哥哥吃饭打算和稀泥的事情惹大哥不满了,这是在敲打他呢,可他又能如何呢?那就只能硬着头皮找了呗。 第19章 大就是老大,狠辣不遑多让 刘大炮和杜孟东都以为这个孟义大早上的来找他,只是为了想让他们帮忙找娘,刘大炮便热情地邀请他一块坐下吃早餐,而杜孟东也擦了擦嘴准备起身告辞。 却见那孟义在稍作犹豫之后突然噗通就给刘大炮跪下,道:“小人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熊爷恩准。” 刘大炮则连忙将人扶起来道:“孩子你这是干什么,起来起来,快起来,你们家的事儿我心中有愧,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你尽管说就是了。” 就见那孟义从怀中掏出一个东西道:“我想请先生收下我的门生帖,收我入门。” “…………” “…………” 却是给刘大炮整得都不会了。 杜孟东也是惊异不定,看向这孟义的目光不自觉也带上了几分审视。 黑心熊的义字门是垂直管理体系,有一点点类似于青帮,所谓门生,也是有点类似于学徒和弟子之间的这么一层意思,也可以理解成直属的嫡系小弟。 翻译成现代用语的话有点类似于:大哥,我想跟你。 一个刚刚被义字门整得家破人亡的人,转脸就拿出一张门生帖想要加入义字门,这着实是有点太怪异了,傻子都知道他动机不纯。 况且他才十三岁,还是个孩子。 “为什么想要给我送拜帖,想要加入义字门?” 孟义倒是颇为沉着地应对道:“我爹爹死了,娘疯了,又走丢了,货栈的伙计都走了,生意肯定是没法再做了,谁欠我们家钱,我也不知道,就算知道了想来也要不回来了。” “反倒是我们家除了这公廨钱之外,在外面一定也欠着别的外债,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来讨,我一个孩子,什么都不懂,不论我娘还能不能找得到,肯定是没有独立生存的能力了。” “昨天我父葬礼上,除了您之外就再也没有人来给我父亲吊唁了,我除了您,几乎已经没地方可去了,只能来投奔您,您昨天说,会关照我的。” 说着,又是一个头给刘大炮磕了下去。 刘大炮皱眉问:“你就没有其他的亲戚可以投靠了么?我可以给你一笔钱。” 孟义道:“我父亲是二十年前从金陵来的,听说,他原本则好像是兖州人,我在扬州城已经没有亲戚了,金陵城我从没去过,就算是有亲戚我也不知道,不认识,确实是没地方可去,您就算是给了我钱,我这么小,也不敢花,怕贼惦记。” 这话,说的就半真半假了,不过刘大炮也没法查证。 不过扬州城这地方本地人本来就没多少,这里原本是南唐故土,柴荣在统一全国的过程中这里更曾经是主战场之一,最早的一批本地人死的都差不多了,近三十年才重新繁荣了起来,依托运河之便又重新发展成了人口超百万的大城市。 刘大炮想了想道:“义字门,其实不是什么好地方的,你如果愿意,我可以托关系找人送你去江南书院读书,学费和生活费我来付,待数年之后你学业有成,说不得还能参加府试乃至科举,若能高中,也算是光宗耀祖,若是不能高中,后半辈子混口饭吃,总是可以的。” 孟义想都没想便拒绝,一个头磕在地上道:“小人只求加入义字门,请熊爷成全。” 刘大炮闻言,沉默了。 杜孟东则神情严肃地道:“孟义啊,大哥不好意思说,我就替他直说了,你爹因为公廨钱之事而死,说句实在话,若说我大哥是你的杀父仇人也不是说不过去的,你心里对我大哥难道就没有恨?” 孟义连忙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钱是我父亲借的,本质上也都是府衙的钱,熊爷催债,也是天经地义,且昨日熊爷在家父灵堂上香,已是仁至义尽。孟某虽年幼,却并不是不识好歹,不分是非的人,这份仇,如何能算得到熊爷的身上?” “这么说,这仇是算在我二哥的身上喽?小伙子,你要说你连我二哥也不恨,我可是不信的,你要知道,不把你杀了永绝后患,已经是大哥的慈悲了。” 孟义闻言,只好说道:“我……我现在脑子里想的只是生存,不敢想仇恨的事。” “你是想挑拨大哥和二哥的关系,甚至可能还想着暂时蛰伏,待时机成熟或是将来你翅膀硬了,亲自杀死二哥复仇,甚至想把大哥也算进去。” 孟义闻言,笑脸绷得直直的,却是依然咬牙切齿地道:“没有!” 杜孟东见状噗呲一声都忍不住笑了,摇了摇头道:“到底还是个孩子啊,大哥,打算如何处理此事?要不,您让我把这孩子领走,我来处理,保证不会折损了您的仁德名声。” 刘大炮又怎么会看不出这孩子的想法,老三说的没错,到底是个孩子,虽然早熟懂事,但城府算计照比他们这些老狐狸来说嫩得就跟鸡蛋羹一样,一眼就望得到底。 至于他一口咬死了他昨天说过照顾他的话这一点,这分明就是道德绑架了,拿他当邱炎那种二愣子了么? 这想法太幼稚了,他可是黑老大啊! 可谁让这黑心熊,已经变成他刘大炮了呢? 刚才这老三与他一问一答之间,其实大概就已经想明白了,这孩子如果不跟自己,未来的命运绝对会很悲惨,他说的很对,孟掌柜生前一定是欠了很多钱的。 生意场上,只要是还能从别人手里借的到钱,谁会主动找他来借公廨钱呢? 甚至等这阵风过去之后,老二可能也会对他出手斩草除根,对付一个无依无靠的孩子,手段简直不要太多。 更甚至于,那些被老二逼迫与孟家决裂的孟家伙计,若是其中有那一二个心狠的,只怕也是要等这阵风声过了之后对他下狠手的。 若是哪天被他知道了,这孩子莫名其妙的横尸街头,无疑,又是在他良心上狠狠地扎上一刀了。 想了想,却是叹息道:“拜帖给我,叩头。” 至于这孩子恨不恨自己,会不会将来背刺自己,现在却是暂时也顾不得了,顶多防备点就是了,甚至刘大炮都觉得自己要是有一天真死在这孩子的手上,那也不是不能接受,勉强也算是罪有应得。 说完,就看到杜孟东一脸震惊地回过头看向他。 刘大炮则对他道:“老三啊,这件事你先替我保密,不要和任何人说,千万可不敢让老二知道啊。” “好,我知道了。” 心中却是已经翻江倒海了。 老大,必然是打算要对老二动手! 也许几个月,也许一年两年,最多不超过三年,大哥想要二哥的命,大哥想收编二哥手上的兵马! 只有这一个理由了,除了这个目的他实在是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能让老大如此谨慎小心,连一房小妾都不纳的人,会收一个明显和他有血海深仇的孩子做门生了。 这孩子是个可造之材,虽然年纪小,但只要稍加扶持,想来也是扶得起来的。 等这孩子有了一定的势力,以他和二哥之间的关系,若是血溅五步,暗杀了二哥,那大哥自然可以一推四五六,将事情与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无论是对门内还是对江湖同道,甚至是对官府,都能有个交代。 满门血仇,这孩子杀二哥天经地义,谁也不会怀疑是老大做的引导。 到时候,他自然也可以挥泪斩马谡,再以为二哥报仇的名义杀死这个孩子。 那这二哥麾下的这些势力,自然也就可以很顺利的完成过渡交接了。 当然,此事对他来说也是有好处的,毕竟大哥现在主要的心力和精力都放在了衙门里,放在了攀附权贵上,二哥的手下都是些不太上得了台面的人和生意,老大必然是没精力,也不愿意亲自去管的,十之八九,这些势力中至少大头肯定是要被自己收入囊中的。 丝毫没有避讳自己,这是铁了心要拉自己上他的这艘贼船啊! 老大就是老大,不止是智谋深远,这手段狠辣起来,比起二哥也是不遑多让。 自己要跟他学的东西还很多啊。 第20章 上课,传道 另一边,过江龙的府上,也在吃早饭。 不过虽然是早饭,过江龙的排场却是极大,并不算大的一张桌子上也摆了九道小菜,共有四荤四素一道汤,身后还站着俩丫鬟,一个掌扇,一个按摩。 触手可及的桌子边上,则同样摆放着一张门生帖,桌角处跪着一个满脸讨好笑容的青年男子,正是孟忠。 “帖子我先收下,但你也别着急磕头,没吃早饭呢,坐,跟我一块吃点。” “是,师父。” 孟忠笑容满面地就坐在了过江龙的对面,却尴尬地发现桌上没有自己的碗筷。 只能尴尬地抬头看向过江龙,却见过江龙一直在低头吃饭且吃的极快,压根就没有看他。 又只得看向服侍过江龙的两名侍女,结果两名侍女,掌扇的掌扇,按摩的按摩,谁也没搭理他,更没人去给他拿碗筷。 孟忠就只能一脸茫然且不知所措的呆坐在过江龙的对面,看着过江龙狼吞虎咽。 不过好在这过江龙吃饭虽然谱摆得极大,吃饭的速度却是极快的,不大一会儿的功夫,便已经就着九盘菜喝完了一碗肉粥。 而后一边吃,一边伸出筷子来挨个给孟忠介绍道:“这一盘,是虾生,必须取今早上刚捞出来的大个儿的河虾,直接活着开壳取肉,片成细片,佐以酱油和桂花香酒凉拌而成。” “这一盘,是三脑豆腐,你看着是豆腐,但其实是用猴脑、鱼脑、羊脑混合制作而成。” “再看这个素菜,这叫胜肉饼,是用核桃仁和松仁,加热后经碾碎研磨的工艺磨成粉,再佐以一些复杂的工艺制成的素饼。” “还有这个山家三翠,用的是上好的春笋、虎松茸、和枸杞头抄水切丝之后加上调料凉拌而成。” “小子,这么大一桌子菜,你应该是连见都没见过,知道我这顿饭要花多少钱么?” 孟忠摇头。 “八贯,这一顿饭足足八贯钱,是普通的三口之家一年,甚至两年的全部收入,实话实说,我吃着,也会觉得心疼啊,而且我还不像我三弟那样,长了条什么都吃得出来的舌头,我特么吃什么,都吃不出个所以然来,有时候你让我吃这些东西,都不如给我烤个大肘子啃起来香。” “可是自打我来这扬州城以来啊,顿顿我都这么吃,一天四顿饭我光吃,就能吃出五十贯钱来,吃不了怎么办啊?不能赏赐给下人,必须要拿出去,扔了喂门口的狗,让那些街上的叫花子和我的狗来抢这些剩饭,知道这是为什么么?” 孟忠摇头。 “这就叫做排场,也是我过江龙的面子,这面子是给外边我的仇家看的,也是给道上其他的人看的,更是给我手下人看的。” “我得让这扬州城所有的人都知道,我过江龙有钱,我有的是钱,而且我这人把这么好的东西给狗吃,这叫嚣张,这叫飞扬跋扈。 这样,和我有仇的人才会怕我,同道的人才会不敢惹我,外边的小兄弟才会羡慕我,而所有人都以为我嚣张,就代表着所有人都相信我真的敢杀人,甚至是经常杀人,外面的人都知道我胆大包天。 当所有人都认为你真的常杀人的时候,你反而就不用真的杀人了。其实我跟你说实话,那孟家的事儿是特殊情况,在此之前,我已经快两年都没真的杀人了,整个扬州城,我绝不是势力最大的老大,但我敢断言,整个扬州城,谁特么也不敢惹我!” 孟忠闻言,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颇有茅塞顿开之感。 “你记住,做小事的人,图的永远都是里子,但是能做大事的男人,图里子之前一定要先图面子,哪怕是今天你兜里只有一贯钱,饭都吃不起了,也要拿这钱出来赏给别人,或是用来摆足排场,这面子如果有了,里子,自然也就跟着来了。” 说话间,过江龙已经吃了个酒足饭饱,放下碗筷,道:“我吃好了,今天这饭菜就不拿去喂狗了,改喂你了,嗯?你怎么不吃呢?” 孟忠闻言一脸无奈的张开了手,示意过江龙自己并没有筷子。 “怎么,为什么不吃啊,你还要我喂你不成?大口吃,把这些剩菜都吃了,不要浪费。” 说完,还示意丫鬟把他自己吃完的碗筷给收了起来。 却是决口不提给这孟忠一双筷子的事儿。 孟忠在愣了好一会儿之后,才终于弄明白这过江龙的意思,试探性的伸出手来,直接抓了一块豆腐放进自己的嘴里。 过江龙见状,则是笑呵呵地接过丫鬟递上来的茶,一边小口地喝着一边笑着道:“大口的吃,这些可都是你这辈子也没吃过的好东西。” 孟忠见状,终于搞清楚了过江龙的意思,便索性两只手左右开弓,大把大把的将满桌子的高档菜肴往嘴里塞,直吃得满嘴满手都是。 过江龙则哈哈大笑道:“你昨天说,人,有的时候和畜生没什么区别,这话很对。我以前,也遭过饿。” “小的时候我们全县遭了天灾,全县的百姓逃荒,树皮、草根、观音土,我什么都吃过,后来我在路上病倒了,县里的大夫看过之后说,我这病吃一碗肉汤就能好,但要是吃不上,就只能死。” “我娘为了救我,就用刀子,把她大腿上的肉切下来,炖了给我吃,那是我第一次吃肉,后来我活了过来,我娘却伤口化脓,死了。” “然后我就想啊,既然有肉吃,为什么还要吃树皮,吃草根呢?我把我娘的尸体剔下来,给几个弟兄分了,从那以后,我们就再也没吃过树皮和草根。” “一路逃荒,我们就一路吃人吃了过去,我都不记得我那时候杀了,吃了多少人了,就觉得这人杀得多了,可比杀猪杀狗还要容易。” “最后,我活着逃到了广州,而我们一整个县的逃荒队伍,几乎都死了,那一年,我才十五岁。我带着我的这一支队伍去投军,很快就在南汉的朝廷展露了头角,不到十年的功夫就做到了游击将军,再后来南汉被大周灭了国,我带着残兵败将一路抢,一路逃,所有人都以为我死定了,但你看,我现在依然活的好好的。” “记住你现在的感觉,这个世道,永远都是弱肉强食,男人做事,不管是对别人还是对自己,必须要够狠!只要你够狠,就永远都有肉吃,这就是我要教你的第二课,明白了么。” 正好这孟忠这会儿差不多也把这满满一桌子剩菜狼吞虎咽的吃饭了。 擦了擦嘴道:“真好吃,我这辈子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我都明白了师父。” 过江龙却道:“先别叫我师父,你这帖子我暂时先收着,但在你叩头之前,还有一件事要让你去办,是对你的考验。” “龙爷,您说。” “啊~,我和我大哥,最近闹了一点不愉快,这孟家的事儿,其实说到底不管是我杀人还是逼疯孟夫人,其实都是冲着我大哥去的,我大哥予以还击,也是应有之义,现在,孟家的这张牌,肯定是不能再打了。” “我听说,我大哥昨天去了一趟王家村,说是,要在朱雀大街上给他们开一家铺面,让他们赚钱来还债。呵呵,这手段,倒像是老三的风格。” “一会儿你走,我会给你拿一千贯钱,这钱你用来做什么都可以,我不管,我只要这王家村的这个店开不起来,赚不了钱,无论你用任何的方法。” “这个事儿你办好了,我就正式收你做我的门生。不过除了这一千贯钱,我不会给你提供任何额外的帮助,甚至出了这个门,在事情办成之前,我压根就不认识你,你所做的一切都和我没关系,懂么。” 孟忠点头道:“懂了龙爷,您放心,事情办成之前,我就是横死街头,也和您无关,这事儿,我一定能办得好。” ……………… 刘大炮将拜帖收好,让孟义在他对面坐了,还亲手给他盛了一碗面片汤,又拿了一个高邮鸭蛋,一遍剥壳一遍笑着道: “老三说他拿的这包子比我这高邮鸭蛋好吃,我给你剥一个你尝尝看,是老三的包子好吃,还是我的鸭蛋好吃。” 剥完,便整个放在了他的碗里。 “谢谢师父。” “哎~,师父这两个字你就先别叫了,我知道你对我,肯定是有恨意,将来你要是真成了龙了,说不好还是要杀我报仇的,父这个字啊,轻易不能张口往外吐,我轻易也不敢接,还是叫熊爷,你叫着舒服,我听着也舒服。” “师……熊爷,我对您真的没恨意。” “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啊,江湖中人,都是三更穷五更富,你看我现在威风,但其实也没准等我老了以后就吃不上饭呢,没准到时候,你成就一番事业了呢,这世道谁又说的好呢,所以这江湖上有句话啊,做欺老不欺少,这话你记着,永远都不会错的。” 孟义闻言,愣了半响。 而后突然问道:“您既然认定我恨您,为什么还要收我呢。” 刘大炮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苦笑道:“那我便教你一课,这人这一辈子啊,无论干什么事儿,无论是大事还是小事,黑的还是白的,真正优秀的品德永远都逃不过仁、义、礼、智、信五个字。” “仁这东西,是天生的;义这个东西,道上每天都在讲,讲得多了,不信的往往也会信;礼字,说穿了就是规矩,混江湖的,必须要讲规矩,你不讲,别人也会教会你讲;智字,考得是修行,这是急不来的。” “唯有这个信字,最简单,但同时也最难。因为咱们这些江湖中人,难免要说一些场面话,难免要说一些大话,难免会答应别人一些做起来很难的事情,真的做得到的人,很少,但只要你咬着牙做到了,你就会得到别人的尊敬和信任,你,也就脱颖而出了。” “我记得我刚刚生意有点起色那会儿,还是个小瘪三,有一次我喝醉了跟人胡说八道,和一个我刚认识的所谓朋友说胡话,说我明天会给他一万贯钱,我当时全部家当可能也就两三万的样子。” “第二天酒醒了,我断篇了,我不但不记得我跟他说过这样的话,我甚至连那个跟我喝酒的人是谁我都不记得了,我都不知道他叫啥。” “但是我一问当时跟我喝酒的其他人呢,我又确实是说过那样的话,然后我啊,就把我的家产给变卖了,凑了一万贯给那人送去了。” “也真是奇怪了,从那以后,我混江湖便顺风顺水,做什么事儿都如有天助,都做得成,以前那些嫌弃我臭狗屎,怎么巴结也巴结不上的贵人们呢,也开始给我好脸色了,陆陆续续的,就有一些事儿主动找过来让我办,再后来直到上一任知府让我做了这扬州城的捉钱人,这才有了现在的义字门。” “江湖上所有人都知道,我黑心熊吐口吐沫是个钉,我只要应承下来的事儿,只要我不死,就一定办得到,我既然答应了你要罩你,结果你却找上门来要给我送拜帖,要送你去书院你还不乐意,那我能怎么办啊,那就把你给收下了呗,万一将来真有一天我死在你手里,那就只能说是,命里该有此劫呗。” 这些都是黑心熊的记忆和感悟,刘大炮穿越之后因为对这些自然也就都继承了下来,他认为还挺有道理的,与他上辈子的经历和阅历也能相互印证,便在此时顺便给他说了,也算是个说得过去的借口。 总不能说自己单纯的因为可怜他,对他们孟家有愧,作为捉钱人的黑心熊是不可以传出心软的名声的。 而这孟义听了这话,却是脸色严肃地点了点头,道:“我懂了,熊爷。” 而后指天盟誓道:“我孟义在此对天发誓,有生之年,绝不向熊爷您复仇,若是此生做下半件对熊爷您不利的事情,让我千刀万剐,不得好死,子孙后代世世为奴为娼。” 刘大炮见状连忙笑着道:“不必那么严肃,发誓这种事,从来都是信则有不信则无,有什么想法放在心里就好,不必说出来。” “哎~,不过我虽然收下了你,但这件事不可以让老二知道,你呢,也不要跟在我的身边,这对你来说太早了,也不见得是一件好事,这样,我给你一个任务。” “熊爷您说。” “我作保,答应给王家村的孤儿寡妇们在朱雀大街上开一家店面,卖面筋,不出意外的话他们的人今天就会进城找我。” “他们都是乡下人,没进过城,对本地情况也不熟悉,贸然做生意,我还真有点担心他们,我先把你安排给他们帮帮忙,你年纪虽小但好歹也算是商贾人家的孩子,也算是锻炼锻炼你,帮他们把生意开起来,赚够足够还我本金和利息的钱。” 第21章 孟忠与孟义 三天后。 “烤面筋~,烤面筋啦~弹牙可口的烤面筋,大家快来看快来买啊,好吃不贵,真的实惠,大家快来买啊~” 有刘大炮的关照,以及孟义帮着忙前忙后的忙活,这店面从盘下来到开门三天时间就给搞定了,洗面筋和烤面筋这玩意本来也没什么难度,王家村众人也都已经掌握了。 就是这投入成本着实是不小,这店面也不可能租,光是这么个小房子就花了八百多贯才买下来,面粉以及烤面筋必备的孜然在这个时代也都不是什么便宜玩意,七七八八的备好货,一千贯也就花得差不多了。 都是普通的乡下人,这一千贯打个喷嚏就全花了了,心里一个个的全都老没底了,不夸张的说,这家小小的面筋店,就是他们全村两千多老弱病残孤儿寡母的后半辈子的全部希望。 那自然是怎么重视都不为过的。 负责吆喝的乃是一对十分漂亮的孪生姐妹花阿丽和阿香,也是王家村的村花,难得的是还长了一对双,是整个高邮都颇有名气的一对大美女。 早就有过不少的土豪劣绅看上过这一对,打算一并收回家中做侍妾的,幸亏姐妹俩的母亲是个刚烈且极不好惹的女子,多少个登徒子都是被她用镰刀给砍出去的。 原本这王母是说什么也不同意让姐妹俩来卖这烤面筋的,毕竟即便是这个还没有被程朱理学糟蹋过的时代,未出嫁的少女抛头露面也是不太妥当的。 然而那王家村的村长着实是个道德绑架的高手,七十多岁高龄的老头,领着好几十个大老娘们去他们家堵门的劝,一把鼻涕一把泪,说这阿丽阿香要是不肯卖这面筋,他们的生意就会不好,就会赚不到钱,公廨钱还不上,全村人就得卖房子卖地卖孩子。 二十多个大老娘们七嘴八舌的有些说软话,有些说硬话,话里话外的意思就好像这一对儿双胞胎若是不肯出来卖烤面筋,就是全村的罪人一样。 老太太拗不过,也知道众怒难犯的道理,却也是在这小店开张之前特意托村长帮忙成功的见了刘大炮一面,一见面就给刘大炮跪下了,整得刘大炮莫名其妙的。 而老太太的请求也很简单,她也知道这一对双胞胎招人惦记,只是希望刘大炮能够帮忙看顾,不要让城中的权贵看上拐了回家做妾。 老太太说这辈子也没什么别的念想了,就是希望这一对姐妹花都能嫁到一户正经的,最好她们俩也欢喜的人家去,有没有钱都不重要,能够明媒正娶就好。 刘大炮对此也是苦笑连连,甚至对那村长也是在心里暗暗的有些埋怨,毕竟,他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捉钱人而已啊,这扬州城作为全国除开封之外的最大城市,达官显贵遍地都是,有十几户人家是连知府大人都轻易不敢招惹的,他又算个老几? 也只能是保证尽力而为了,当然,若是俩女孩子被这扬州城的花花世界迷昏了眼,自愿要嫁给某个公子哥为妾,那他就真没办法了。 两女孩都是上等的姿色,单拿出来放在青楼里也是可以做一做花魁的位置的,更何况这一对双儿的亭亭玉立了。 这等质量的美女当街揽客,但凡是个男人路过总会不自觉地看一眼的,朱雀大街上居然卖小吃,这事儿的里外里也确实是透着新鲜,自然就要忍不住过来看一看了,走过来一闻这玩意还挺香,价钱虽有小贵,但东西确实也是没见过的稀罕玩意,十之八九也就买一串尝尝了,尝得好吃,有些人还会多买几串。 新开张的铺子,没一会儿的功夫,门口便已经长长地排起了队,让原本还有些紧张,见到生人也会不好意思甚至手足无措的姐妹俩人的脸上顿时就乐开了花,这一忙活起来,却是也顾不上羞怯了。 当然,也不是没有人想要借着买面筋的这个功夫顺便搭讪一番,想与这一对卖面筋的美女双胞胎说两句闲话。 但由于这店面的后厨人还挺多,俩美女只负责卖并不负责烤,基本上轮到每个客人的时候也就几秒钟,说不上三两句,她们自然也就笑着应对了。 大体问题上也差不多,甚至可以说是一模一样了,无非也就是多买几串能不能便宜一点,你们为什么可以在朱雀大街开店,衙门不管么,之类比较常规的问题,偶尔有人问一下她们是哪来的这种问题,就算是比较大胆的了。 大多数人买了烤面筋吃完之后也都是要夸奖两句的,吃了没见过的东西,多留下来唠两句,问一下这东西是什么做的之类的问题,倒也是人之常情,只要不影响后面排队的人买东西,一般两姐妹也都会笑呵呵地回答。 但有些男人买了东西吃了面筋之后却赖在摊子周边唠起来个没完,这就可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而妹妹阿香一般这个时候就直接冷着脸不搭理人了,若是来搭讪的人再自讨没趣,则会直接挥手赶人,目前为止倒是还没碰到那死缠烂打胡搅蛮缠的。 姐姐阿丽则似乎比妹妹更聪明一点,若是遇到话特多的,也不知道这醉翁之意是在哪里的,也会笑嘻嘻地多跟他唠一会儿,却是一定要趁这一会儿功夫多卖他几串面筋,或是支他去店里买生面筋的。 有的那客人实在买得太多,吃不完,她还会帮客人吃几串,当然,钱是照收的。 若是遇到那话多,却连多买几串烤面筋都墨迹的男子,却又会直接变脸,变得尖酸刻薄起来,往往几句话就能把人说得挂不住脸,灰溜溜地走了。 十五文钱一串的烤面筋,后面的生面筋80文一斤,这价位真不能说是便宜了,这阿丽和阿香却能一直卖一直卖根本都停不下来。 连带着在此帮忙一直收钱找钱算账的孟义甚至都没功夫抬头松快松快脖子,紧忙活累得够呛。 没多大一会儿,那孟义的面前专门用来收钱的两个硕大的箩筐,居然愣是生生给装满了,出身于商贾之家的孟义稍微估算了一下,这里头大大概就有三四十贯之多了。 忍不住微微咋舌道:“这钱来的,简直就跟捡钱似的。” 一想到这面筋这玩意居然是黑心熊这个帮派老大鼓捣出来的,更是忍不住心中惊叹不已,心中颇涌上来一些很复杂的感慨。 听说,这王家村也是欠了公廨钱没还的。 如果,那天来收账的不是过江龙而是黑心熊本人,事情是否会变得完全不同? 黑心熊既然有这等点石成金的手段,为什么就不肯稍微指点一下我的父亲呢? 老实说,他现在真的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对黑心熊是个什么感觉了,在此之前,却是从没想过仇恨与感激这两种情绪居然会同时出现在同一个人的身上。 事已至此,他只能去将全部的恨,都投射在过江龙一个人身上,可是黑心熊说的、做的再好,也终究是那过江龙的大哥啊。 黑白阴阳脸是生意场上非常常见的套路,常见到他虽然只有十三岁,也是很清楚的知道的,谁又能说得清,那黑心熊和过江龙,到底是不是在有意打个配合呢? 再看王家村那边,因为店铺开在朱雀大街上的缘故,总有人问他们为啥能在这开店,这阿丽和阿香姐妹俩总是很自然的就说多亏了熊爷宽限云云,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身后的房子里,那些卖生面筋的,以及那些在烤面筋的村民们在一边干活一边聊天的时候黑心熊也是个在他们的话语中被提到频次很高的,提起来的时候也全都是一片溢美之词。 就好像在他们的嘴里这黑心熊不但不是什么凶恶的,放印子钱吸血的社鼠,反而是个大慈大悲的活菩萨一般。 也不想想,若非是他们村情况特殊,全村男丁全部战死的这个事儿本身足够悲壮,帮助他们符合大义,仅凭他黑心熊这朱雀大街上开个门脸怎么可能会这么容易? 这事儿稍微加工一下,就能把功劳让给知府大人,将来他升官之后都能流于庙堂传为美谈的啊! 这事儿办的,黑心熊并不是在扬州府搭人情,而是赚人情的啊! 这么一想,这孟义却是更吃味了,看着这阿丽和阿香,以及王家村其他人脸上那幸福的表情,忍不住就是一阵阵的醋意翻涌,推人及己,更是又忍不住自哀了起来。 说来,他那个疯了的娘,到现在都还没找到呢,严格说起来他本该在家中披麻戴孝才对的。 抬头,见这么半天了那排队的行人不但没有减少,反而有越来越多的趋势,后面排队的人虽然已经看不见这对姐妹花了,但大家看到朱雀大街上开店了,本来就会好奇,一看这么多人排队,在凑热闹的心态下,有些人连这店面是干什么的都不知道就也加入了队伍中去了。 忍不住皱眉对双胞胎姐妹道:“丽姐香姐,这样不行啊,排队的人太多了。” 阿香闻言笑着道:“是啊,排队的人可真多,我接钱接得手都酸了。” 孟义皱眉道:“我不是说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排队的人太多,已经影响这朱雀大街的交通了。” “要知道,朱雀大街上之所以不让开店,不许摆摊,就是害怕人太多阻了交通,因为这条道总有衙门中的老爷、胥吏、以及城中贵人的车架通行,熙熙攘攘,不但有失朝廷体面,也会耽误了通行的速度,甚至可能会耽误了衙中的事务。” “咱们开的这店本质上还是不合法规的,只是因为熊爷在衙门中打了招呼,所以没人会管,但若是现在恰好有贵人出行,咱们挡了人家的路,碰到那大度的可能还好说,说不得还会停下来跟咱们买两串面筋尝尝,可若是碰到那脾气不好,心情不好,或是喜欢摆威风的呢?万一惹了谁的不快,借此事去向扬州府施压,熊爷又如何保得住你们?” 俩人一听顿时也吓坏了,要知道他们王家村用来做本金的一千贯虽然说不上是全副家当但也相差无几了,若真的因为这个铺子被关掉,那岂不就是要命了么? 阿丽好奇道:“不是说,城中的贵人也要给熊爷一点面子的么?” 孟义只得苦笑,这话他作为刘大炮的弟子就不好接了。 江湖上瞎传罢了,真正的顶级权贵面前黑心熊算个什么东西,真要是谁都给他面子,他也不会孙子一样的给人家满城找一条宠物狗了。 “那,那现在怎么办啊,他们这么多人排队,咱们总不能不让人家排。” 孟义想了想道:“这样,就跟大家说,每人限买一串,买多了不卖。” “丽姐,尤其是你,不要和客人再聊天了,让他们每人买一串,买了就赶紧走,别都在这堵着。” 做妹妹的阿香闻言点了点头,做姐姐的阿丽闻言却颇有些不高兴地撅嘴道:“这样,会少赚很多钱的。” “丽姐,做生意讲究的是细水长流,今天生意之所以这么好,是因为大家没见过这东西,图个新鲜,一口气买得太多,岂不是很容易就吃腻了?” “再说这烤面筋,更多的只是为这面筋做个宣传,生面筋才是咱们赚钱的大头,这烤面筋卖得太多,说不定反而会挤压咱们卖生面筋的量,因小失大,若是万一因为这排队太长而惹下祸事,那就太得不偿失了。” 阿丽闻言噘嘴道:“这么好吃的东西,谁会吃腻呢。” 阿香则更识大体地道:“小孟说得很有道理,阿丽,咱们就听小孟的。” “那好。” 孟义遂跑到了屋里,从后厨拿过老大一把的烤面筋,跑出来喊道:“各位乡亲父老,本店今天新开张,实在是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捧场啊,我代表我们王家村谢谢您诸位了。” “然而我们准备仓促,生的面筋虽然有的是,但调料准备的却是不足,只能和诸位说抱歉了,这烤面筋今天只能是一人卖一串了,各位,对不住了,还请各位乡亲父老海涵啊。” 说着,却是直接拿起手里的一大把烤面筋朝着队伍一人一串的发了起来,不由分说的就往人家手里塞:“劳驾您那边交钱,十五文一串,谢谢。” 一边发还一边道:“您各位也可以留下您的门贴,什么时候要吃,我们可以差人给您送家里去,考好的面筋是十五文一串,生的面筋是八十文一斤,送货上门啊。” 这么一发,这两姐妹却是成了纯粹的收银员了,一人十五文,倒也没什么可墨迹的,就连搭讪的时间都不给了,这原本拥堵的队伍,很快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了下来。 有的人吃了一串觉得不过瘾,想了想,便也只能进屋去买生面筋回家自己做去了,却是真的如那孟义所说,烤面筋卖得少了,生面筋却卖得多了。 队伍中,一双阴狠的眼睛在看到孟义出来发烤面筋的时候猛地就收缩了一下,正是孟忠。 本来,他今天只是来踩点的,没想真的捣乱,只是万万没想到居然会看到孟义,却是也顾不得什么踩点不踩点的了,忍不住出声道: “呦,这不是孟义孟大少爷么,怎么沦落到这个地步,给这样一家小店当伙计了?” 孟义闻言,自然也就看到了孟忠,一刹那眼珠子都红了,几乎立时就有一股,想用手中烤面筋的竹签子插在他脖子里插死他的冲动。 “干嘛,哎呦呦呦,你干嘛这么看着我,你不会是想杀了我,哎呦我好害怕啊,好害怕啊,光天化日之下,你这是想杀人啊。” 孟义闻言,却是深吸了一口气,忍了。 倒也不是多么的顾全大局,而是他清楚的知道凭自己十三岁的小身板子不可能打得过这孟忠一个成年人。 当然了,店里面,后厨里,有好几十个王家村的寡妇,但孟义认为自己一个外人,这些寡妇们未必就乐意帮忙,而且因为自己的私事儿连累人家也不合适。 开门做生意呢。 这么多正在排队的客人还在看热闹呢。 当下,死死地攥着一根面筋,却平静的交到了孟忠的手上:“您的烤面筋,诚惠十五文钱。” 孟忠接过烤面筋的时候也愣了一下,却是真没想到这孟义居然忍得住。 然后贴着孟义的耳朵说了一句:“我睡了你娘。” 咔嚓。 因为手上太使劲,手里的那一把面筋,被他捏断了一根。 然后,孟义深深地看了孟忠一眼,面无表情的,将那根断掉的面筋两大口就吃了,而后不去理他,转了个身继续发烤面筋去了。 孟忠见状,却是反而不淡定了。 他居然不生气? 他怎么能不生气呢? 他凭什么不生气? 却是一把将手中的一串烤面筋狠狠地扔在了孟义的头上,喊道:“见了你爹都不打一声招呼么?” 这在外人的眼里都已经是存心找茬了,一块排队的客人纷纷都皱起了眉,从后厨里也走出来一名壮妇和一个老头,手里面一个拿着菜刀,一个拿着镰刀道:“小孟,发生了什么事,这人是谁?” 孟义却是再一次深吸了一口气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你十一岁时被我父亲收养,养了你十三年,我们家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就算现在我们家出了事,家道中落了,可你走了也就走了,为什么还要找我的茬呢?养你十三年,养的是一条白眼狼么?” 这话,他说的很大声,大声到至少附近排队的客人都听得到,让排队来买面筋的客人闻言都忍不住纷纷皱起了眉,看向孟忠的眼神也变得厌恶了起来。 孟忠却好似被说到了痛处一般,神情都变得狰狞了起来,道:“你还好意思说?这一切还不是因为你?!” “因为我?” “是你,抢走了他们对我的疼爱,你出生之前,他们是拿我当义子来养的,我也是拿他们当我的亲生爹娘,但是他们有了你之后,就全都变了,全都变了!” “六年前,掌柜的出差去外地,买回来好些个我都没见过的珍惜果子,结果他都给你吃了,你明明吃不了那么多,我管你要,可是你说那都是你的,一个也不肯分给我,还让我守好自己当伙计的本分!” “五年前,我为掌柜的进货冒着大雨奔波从杭州城往返,回来后我就发了高烧,可是结果呢,你娘只照顾了我一会儿,只给了我一点钱让我自己去看郎中,就因为你那会儿换牙,她害怕你哭了,他们就都去安慰你去了!” “还有三年前,过年的时候你放炮,烧坏了我最喜欢的袍子,那袍子是我拿了工钱后你娘亲手给我做的,你凭什么烧?事后他们说你了么?没有,根本没有,根本就没人关心我的感受!” “这么多年了,我为了货行出生入死,尽心竭力,可他们再也没关心过我,你娘也再也没抱过我,他们的心思全都花在了你的身上,凭什么!就凭你是他们亲生的么?!” 孟义闻言,目瞪口呆。 说实话有关于孟忠的事儿他想过很多,却是从没想过,居然是这么荒谬的原因。 事实上这孟忠说的这几件事儿,可能是因为当时太小的缘故,他其实一件也不记得了。 一旁的一名女客人都听得无语了,忍不住脱口而出道:“不然呢?” 孟忠恶狠狠地瞪向那个客人。 那客人闻言也恶狠狠地瞪向孟忠。 “我们家的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 “不然呢?人家爹妈对亲生儿子比对你这个领养来的伙计更好,这还有错了?” “你……你根本就不了解情况,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你凭什么在这胡说八道,你凭什么!” “呵呵。” 孟忠闻言,一时间恼羞成怒,却是谁也没想到,他会突然抡圆了一个大耳刮子,狠狠地拍在了那个女人的脸上。 那女客人显然也不是好惹的,当即便伸手打了回来,然后,俩人就打成了一团。 孟义都看得懵逼了。 什么情况啊,怎么他俩还打起来了? 再然后,孟忠突然感觉到后脖领子一紧,整个人居然被提溜着给拎了起来,一回头,只见一个身高九尺,虎背熊腰的国字脸壮汉正一只胳膊抓着他,就像拎着一只小鸡。 “放开我!你特么谁啊,凭什么多管闲事?信不信我找人事后弄死你啊!” “我叫邱炎,是扬州城的不良人,我等着你弄死我。” 说完,抓着这孟忠像绿巨人摔洛基一样狠狠地将人给砸到了地上。 第22章 厚此薄彼 一般来说,朱雀大街这种地方都是由正经的,有朝廷正式吏身的武侯来做巡逻工作的,事实上这地方一般也没什么事儿。 不过邱炎毕竟特殊,一来他的后面有刘大炮的关照,二来他也是真的有本事,加入不良人队伍的第一天就与衙门中的几个自认武艺高强的胥吏动手,把所有人都给打得服了。 俗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武功这玩意,高就是高,有本事就是有本事,以至于衙门中的武侯全都因此高看了邱炎一眼。 前天晚上的时候,有人搞事儿,非得撺掇着这邱炎去挑战有扬州第一高手之称的,江南东路节度使麾下第一骁将史平。 人家是堂堂从四品武将啊! 平日里史平都是住在城外的军镇之一的清平县的,正好人家前天休沐回家陪老婆孩子,结果这邱炎也不知道是喝多了还是怎么的了,居然傻呵呵的真的跑到这位史将军的府邸门口下战书去了。 这也就是那姓史的心情好,居然还真的和他搭了手,结果,这姓邱的居然还赢了。 他居然真敢赢啊! 也不知,是这邱炎真的有扬州城第一高手的实力,还是这史将军身上原本的扬州第一高手的称号有水分。 众目睽睽之下,史将军也不好恼羞成怒,显得自己没有武德,只是笑着留下了拳怕少壮这四个字,还请这邱炎一块喝了一顿酒,交了朋友才把他打发了出来。 据说他还提议推荐他去给节度使大人当亲卫,但被邱炎给拒绝了。 而此事之后,昨天的时候这邱炎在衙门中的地位便已经大不相同,通判大人亲自邀请他来当整个扬州府衙的总教头,这算正式的胥吏了,但却被邱炎以不想当朝廷鹰犬为由拒绝了。 把通判的鼻子都给气歪了,骂了他一句不识抬举,倒也没再做其他多余的事。 不过衙门中若有好武的武侯向他请教,他也都会指点,甚至倾囊相授,以至于衙门中的人不管是有编制的还是没编制的,都习惯叫他邱教头,江湖上甚至还给他起了个憨教头的诨号。 而这个憨教头之所以愿意当这扬州城的不良人,就是为了出于公义照料这王家村的孤儿寡妇们不被小瘪三欺负,自然要把这朱雀大街巡逻的活儿给揽到自己的身上,其他人自然也要给他一些面子,算是默认了他在这一条街上的执法权。 结果今天这王家村的店铺开张,居然还真的让他看得了个闹事儿的小瘪三。 只一招,就将这孟忠砸得满脸是血,整个人迷迷糊糊的几乎晕厥。 周围来买面筋的顾客见状,无不是拍掌叫好,孟义更是拿过来一大把的烤面筋查都没查就塞在他的手里并对他千恩万谢。 阿丽见这邱炎高大威猛,威风凛凛,仪表堂堂,一时间居然颇有些觉得心里小鹿乱撞,心想着,若是此生能嫁与这样的一位英雄做夫君,便是少活二十年,也无憾了。 天热,见那邱炎的头上微微有汗,居然也不顾女儿家的矜持,直接掏出了一块贴身的帕子,脸色红红的走上前去小声道:“邱教头,您,您擦擦汗。” 邱炎也是直到这时才近距离看清这阿丽和阿香的样子,一见之下,连特么史将军都敢揍的他,却是突然脸红脖子红,整个人呐呐的呆住,都不太会了。 “这……这不合适,不合适,不用了,真的不用了。” 阿丽见这邱教头一手提溜着孟忠,另一只手抓着孟义刚给他的一大把烤面筋,心跳得都快从嗓子眼飞出来了,下嘴唇都快被自己咬出血来了,却还是大着胆子上前,用自己的手帕轻轻地在邱炎的额头上擦了几下。 擦得这俩人脸上烫的都快冒烟了,这才一把将手帕揣进了邱炎的胸口的前襟,然后羞涩地捂着脸跑开了。 整得邱炎尴尬不已。 就连一旁作妹妹的阿香都跟着脸红了,尴尬地行了个礼仪道:“家姐不懂礼数,若是有惊扰到教头的地方,还请教头您勿要见怪。” 邱炎愣了半天,张了张嘴,可能是没碰上过这种事儿,大脑一片空白居然有点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尤其是这阿丽和阿香长得还一模一样,今天新店开张,为了视觉效果穿着打扮也是一模一样,整得他人都有点恍惚了。 却是突然把手上的孟忠又给摔到了地上,二话不说就一顿圈踢,彻底将人踢得重伤失去意识,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手重了。 只草草地撂下一句,再有人捣乱闹事就找我,便提着孟忠拿着烤面筋狼狈的走了,此前挨揍的那名妇女还是自己追上去的:“还有我呢,还有我呢,我要告这个王八蛋。” 围观看热闹的顾客全都发出了善意的笑容,并再次拍手叫好,唯有孟义,见状忍不住微微的有些失神。 他知道,这个邱炎是个大侠,此前与这王家村的众人也都是全不认识的,却因为想要抱打不平一个人找上了黑心熊惹事,阴差阳错,才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唉~ 怎么就没人给我们家的事儿抱打不平呢? 这邱炎一身的本事,怎么就不能找上那过江龙,活活打死他呢? 正感觉五味杂陈的时候,孟义突然感觉一双柔软握住了自己的手,回头一看,却是阿香。 “小孟,你不要多想了,那个什么孟忠,他一定会遭到报应的,这一切不是你的错,更不是你父母的错,是他自己人心不足。” 孟义闻言苦笑,道:“其实我仔细想了一下,他的这个说法应该也还是站不住脚的,我父母收养了他十三年,可今年我也是十三岁(虚岁),换言之收养他的时候,至少是收养他不久我娘就应该已经怀我了,又怎么可能拿他当亲儿子来养呢?我爹娘又不是老来得子。” “想这个干什么,反正他就是个疯子,咱们是正常人,可不能跟疯子一般见识,你还小,未来还长着呢,好好赚钱好好生活才是你该考虑的事。” 孟义闻言,却是展颜一笑,道:“嗯,知道了香姐,我们继续干活,唉~,烤面筋了啊~,香喷喷的烤面筋,一人限购一串啊~” 然后从后厨拿起一大把,继续分发。 就这么一直忙活到日落西山,天色彻底的黑了下来,大周朝虽然和北宋一样都没有宵禁,但这朱雀大街毕竟是城主路而不是商业区,老百姓遛弯和玩耍也不会在这一片溜达。 天黑之后,过了晚饭的时间,这边街上的行人便已经稀稀拉拉的少了起来,王家村的众人不论是前边卖货的姐妹花和孟义,还是后厨的寡妇老头,一个个的都累得直不起腰。 几十个大筐里满满地装的都是铜钱,甚至还有些银块、金珠子混杂其中,所有人全都眼神发亮的数着钱,七十多岁高龄的村长也加入其中,笑得都看得见他扁桃体了。 “天哪,这才一天的时间,居然足足卖了一百四十多贯,这,这都赶上种好几年的地了,这利润,至少也得有一百多贯?发财了,真的是发财了。” “这以后的生意要是天天都能这么好,咱们不但年底之前还上熊爷的公廨钱没有问题,吃香喝辣也没问题啊。” “是啊,不过有一说一,就是有点累。” “赚这么多钱,累死我我都乐意。” 孟义突然道:“这个时间……瘦西湖一带应该已经开始挂起灯来了,再过大约一个时辰,那边就该热闹起来了,如果大家真不觉得累的话,可以做一些烤好的烤面筋,咱们扛着去卖,应该也能卖出去几百串,也能赚个几贯钱。” 众人闻言纷纷表示这个主意出的好,甚至阿丽还提议,这么晚去瘦西湖玩的都是有钱人,其实完全可以在现在的这个基础上再提高一下价格,干脆卖五十文一根,说不定也能卖得出去。 还是老村长拦住了众人,道:“钱,不是这么赚的,扬州城咱们毕竟是人生地不熟,能在这朱雀大街上开铺面,开的这么顺利,是因为熊爷帮咱们事先打好了招呼。 去瘦西湖卖烤面筋,谁帮咱们打招呼了?要饭的都还划分地盘呢,何况是做生意?真要是遇上了麻烦,咱们好意思这样频繁的去麻烦熊爷么?人家是帮忙的,难不成咱们还赖上人家了不成?” 阿丽闻言小声嘀咕:“人家邱教头也是来帮忙的,那不也赖上了么。” 村长闻言,瞪了阿丽一眼,阿丽则伸出舌头冲着村长做了个鬼脸。 村长见状也不搭理他,继续道:“所谓吃水不忘挖井人,今天这生意能开得起来,能这么顺利,能赚这么多的钱,那都是因为熊爷给咱们跑的关系。 连这面筋本身都是熊爷教给咱们的,咱们和熊爷什么关系啊,是咱们,欠着他的钱,现在这生意红红火火,黑不提白不提,就打算过去了?咱不能让别人说咱不懂事儿!” 众人听后,都觉得很有道理。 “阿丽阿香,一会儿你们俩,还有小孟咱们买点礼品,一块去熊爷府上拜访,今天赚到的钱,给我数出来一半,给熊爷送去,就当是熊爷在咱们这生意里面入的股。” “一半?妈呀,村长,一半那就是六十多贯钱呢。” “店铺是人家找的,法子是人家教的,就连咱干事儿的一千贯本金,本质上那也是人家借的,咱们除了出了人手,这么多钱,有多少是咱们的功劳?才给人家一半,这都给得少了!” 众人闻言,又都不说话了。 有人觉得村长说的有道理,可也有人觉得,就这么白拿一半的钱出来给黑心熊,有点不舍得,脸色臭臭的。 但反正他们这种村子,由于全村人绝大多数都姓王,老村长除了是村长之外也是家主,这事儿他既然这么说了,再反对也没什么意义,所以倒是也没人再说什么。 四个人还故意雇了一辆车,也没细数,只是从二十几筐的铜钱中挑了十几筐搬到了车上,直奔黑心熊的府邸。 却还是阿香忍不住问道:“村长,我有点不太明白,这同样是帮忙的善心人,为什么您对邱大哥就……咱们好像除了今天给他的一把烤面筋之外就没正经的谢过人家,为什么对这黑心熊,咱们反而如此的,上赶着?您还特意让我和阿香一块过来,我知道您是怎么想的,这是不是有些,过于巴结了?” 村长想了想,却是也没解释,只是告诉她,等他再长大一些,接触的人和事更多一些,也就懂了。 阿香闻言,皱着眉想了半天,却是也还是没想得太明白,反倒是阿丽闻言露出了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而孟义,则是十分古怪地笑了一下,笑的时候好像还微不可查的稍微带着点摇头的动作。 好像,是只有自己傻了? 刘大炮的府邸本来距离朱雀大街就不远,不一会儿,四个人就到了,把车上的铜钱一筐一筐的给搬下来,与门房说明来意,片刻后便有管家王大力出来,亲自迎接了他们,并引着他们去了书房来见刘大炮。 孟义和村长倒是还好,阿丽和阿香毕竟是第一次见刘大炮,多少都有点紧张,毕竟这货也算是凶名在外,甚至阿丽紧张的,脑海中已经在上演一出小剧场了,琢磨着若是这黑老大万一看上了自己想让她们姐妹俩留下做妾的话,要怎样拒绝才会比较有礼貌,不至于惹怒了此人。 结果一进门,就看到刘大炮躺在书房的小床上,压根没起身,脑袋还枕在一个丫鬟的大腿上,让那丫鬟给他按着,捏着太阳穴。 好生无礼的家伙。 “孟义啊,安排三位坐下,大力你再让人给我煮一壶茶去,要浓一点的,三位,都不是外人,我就不起身招呼你们了,哎呦我这个头啊,真的是疼。” 村长闻言连忙关心道:“熊爷您身体不适?哎呦,那我们来的可真不是时候。” “没事儿,就是中午喝多了,哎~,最近几天一直在跑酿酒证的事儿,中午的时候托人帮忙引荐了几个江南东的小官儿,官不大谱不小,还贼喜欢劝酒,第一次见面,我又是求人家办事儿的,也不好驳了人家的面子。 一会儿晚上啊,我还安排了另一场酒局呢,知府大人虽然不去,但这扬州衙门里一共十三个曹官老爷和通判大人都会去,且特么还得喝呢,我啊,趁着下午这功夫好好养一养,哎~,这大周的酒是真不咋地,喝多了上头的厉害,谁特么说纯粮酒不上头的。” “熊爷日理万机,真是辛苦啊,您可一定要多多注意身体才行啊。” “嗯,今天你们生意开张了,怎么样?我这忙活着酒厂的事儿也没顾上你们,也没给你们捧个场之类的。” “拖您的福,生意兴隆的厉害,这一天下来啊,赚了一百多贯呢,我们这冒昧的来访就是为了要谢谢您,您说要是没有您的指点和帮忙,凭我们这些乡下人,如何能赚得了这么多的钱呢?” “客气了,小意思,小意思而已。” “对您来说是小意思,对我们来说,这就是再造之恩啊,我们已经商量过了,今天赚到的这些钱,我们取了其中一半给您送来了,往后也一样,只要是我们村赚到的钱,必须得给熊爷您贡上这一半。” “嗯??” 刘大炮闻言,终于从喜儿的腿上坐了起来。 这老头儿,还真挺会处事儿的。 说实话他帮他们王家村这个忙纯粹就是想让他们赚点钱好把欠自己的高利贷给收了,却是真没看上过他们的这仨瓜俩枣。 原本想着,待他们干上半年,把欠自己的钱给还了,彼此之间自然也就没什么关系了,那朱雀大街上的店,能不能继续开也与自己无关,到时候十之八九市面上其他商人的烤面筋也就该出来了,到底还能不能卖80文一斤的高价,也与他刘大炮无关了。 不想居然还有意外收获。 当然,这钱他要是拿,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只能说是这村长比较懂事儿了,这半年之后自己也终究不好不管他们。 想了想道:“也好,那我就收下了,这些钱,就先走公廨钱的账做抵扣,待你们欠我的三千贯公廨钱还完了,若是还愿意分钱给我,咱们再正式签个入股的契书。” “愿意愿意,当然愿意,您放心,我们王家村绝不是那忘恩负义的人。” “行,那既然如此,那以后你们店里的账,就交给孟义来记,行孟义。” “熊爷放心,一定不会出纰漏。” 刘大炮想了想道:“你们能在朱雀大街上开铺面,也不光是在我,衙门里的各位头头脑脑也都是帮了忙了的,这样村长,一会儿我那个酒局啊,你陪我一块去,十三个曹官都在,你认识一下,谢谢人家给的帮助,以后说不得也都是会打交道的。” 村长一听,自然是大喜过望,千恩万谢,阿香也不禁低头陷入了沉思。 也许……这就是村长厚此薄彼的原因所在? 第23章 熊爷会被邱大哥打死的 “熊爷,铺面上的事儿,今天一直都是这阿香和阿丽在操持,她们懂,日后这铺面上恐怕也是要他们主事的,您看这一会儿的局,是不是让他们两个陪我一块去比较好?” 刘大炮一愣,这才仔细地看向这一对姐妹花。 美女对上位者来说很常见,双胞胎也很常见,但双胞胎美女,这就确实是有点不常见了。 前些天那个特意为此事来找自己的老太太,倒是还真的挺有先见之明。 反倒是这个村长,看起来却是颇有一些故意想把二女往火坑里推的感觉了。 虽说美貌在很多时候确实是一种优势,说起来今天这样的场合,他刘大炮请的都是扬州府正儿八经的朝廷命官,按说应该也不至于对二女见色起意,但这村长这样的做法,倒是还挺让刘大炮感到不爽的。 想了想,刘大炮笑着说道:“晚上吃饭的地方在竹新艺馆,是青楼,姑娘也都已经提前订过了,都是头牌的红倌人,带姑娘就太不合适了,下次。” 村长却道:“熊爷此言差矣,她们是姑娘没错,但也是这面筋铺子的管事,是管事,就是生意人,就少不了要和其他人打交道,少不得总是要有在青楼谈生意的时候的,无非也就是饮酒聊天,诸位大人都是扬州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又不会对她们干什么,您啊,没必要对他们保护得太过。” 说完,还露出一副讨好的笑容。 再看那一对姐妹花,此时那脸色上都已经红起来了,阿香更是羞恼地瞪了村长一眼。 这不摆明了是让她们俩陪酒去的么? 刘大炮这会儿也不笑了,神情严肃地道:“看来我说的还是含蓄了,今天我请的这个客,主要还是为了我办酿酒证的事儿,而且也请了姑娘,村长您带这么漂亮的姑娘去,是打算喧宾夺主么?” 村长一愣,这才连忙谢罪。 刘大炮也不好对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家说什么重话,何况说到底人家是一个村,一个大家的,自己一个外人说得太多就不合适了。 又瞅了这姐妹花一眼,想了想道:“你们的娘,是个不凡的女子啊,以后在扬州城,遇到事情可以直接来找我,这铺面我既然入了股,你们就算是我的人了,我不敢说我的人没人欺负得了,但我一定会尽力去护,被任何人欺负了,都可以跟我说。” 说着,还瞥了那村长一眼,补充道:“任何人。” 阿香闻言,冲刘大炮盈盈一拜,阿丽却道:“熊爷您不要责怪村长,他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让我们长长见识,我听说,青楼里面的花销都可大了吃的都是可好吃的东西了,这才和村长说,有机会想要去见识见识的。” 刘大炮微微一愣,颇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阿丽,笑道:“那种地方,一个女孩子还是不要见识得好。” “是是是,俺们这不是乡下人,不懂么。” 几个人又说了几句话,聊了聊今天铺面上的事儿,期间,孟义倒是也提到了孟忠的事儿,刘大炮也不知道这孟忠是过江龙的人,只以为是个突发事件,一个小瘪三,自然也就没有多想,没去搭理他。 简单的聊了几句之后,便挥挥手让孟义送这姐妹俩走了,自己则带着老村长前去赴宴。 这一对双胞胎回到家中,因为白天卖了一天的烤面筋,也捎带手的偷吃了不少,因此一点都不饿,又累,也就不再做饭了,两个人躺在一张床上,忍不住聊了起来。 “阿丽,你……你今天为什么和熊爷那么说,青楼……青楼是什么地方,你难道真的会不知?那个老东西,今天分明就是想要让咱们去陪酒。” “你都看出来了,我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那你还……你不会真的想去陪酒。” “谁想去陪酒啊,我黄花大闺女啊,哎呀,羞死人了,你傻呀,熊爷他今天维护咱们,对村长已经明显有怪罪数落的意思了,我不递个台阶给村长下来,他不敢得罪黑心熊,还不敢收拾咱们么? 村长在村子里就是天,黑心熊也好,邱炎也好,能耐再大那也是外人,真以为他们作为外人能护得住咱们?老东西坏得很呢,娘说他一直都想把咱俩嫁出去给人家做妾,他好攀附城里的权贵。” 阿香闻言,心中很是不安,忍不住道:“要不……咱们还是和村长说说,让咱们回村,我还是觉得,在城里不太习惯,今天的那些客人中,好多人看起来都色眯眯的。” “老东西不会同意的,再找咱娘麻烦,再说干嘛回村啊,这城里多好啊,咱们姐妹俩天生丽质,谁愿意看就让他看去,又不会少一块肉,谁要是真敢动手动脚,就叫邱大哥和熊爷去揍他,说不定还能得到点补偿呢,又有什么不好?” “你放心,老家伙今年已经七十多了,他还能活几年?咱们俩好好地干,把这铺面的经营权把控得死死的,到时候等他死了,咱们村也就该咱们姐妹说的算了,这城里啊,什么都有,我要吃好的,喝好的,穿好的,住好的,我才不要回村。” 见阿香一脸的为难,阿丽还一把搂住她的肩膀道:“再说咱们早晚是要嫁人的,回了村里,你指望谁来提亲?咱们村现在连个正经的男人都没有,都死光了,这村里,有像邱大哥,和熊爷一样伟岸的男子么?” 阿香闻言调笑道:“你不是喜欢邱炎么?怎么又提熊爷。” “邱大哥有邱大哥的威,熊爷有熊爷的威,两个人都那么高大威猛,要是肯明媒正娶与我啊,这俩都行,我不挑。” “还不挑,你怎么那么臭不要脸啊,好像人家都会看上你似的,你今天还给那邱炎手帕勾引人家,你连人家有没有夫人你都不知道?也不怕人家娘子找过来,撕烂你的嘴。” “嘻嘻,撕烂我的嘴,老娘就跟他拼了,到时候我俩同归于尽,让姐姐你去趁虚而入,去当邱夫人。” “去你的,我可不喜欢邱大哥。” “真的?你真的不喜欢?我才不信呢,那你是不是喜欢黑心熊?” “去死啊,你以为我和你一样花痴啊。” “哦~,你该不会喜欢孟义,姐姐,人家才十三岁,还是个孩子啊~” “去死你,你才喜欢孟义呢” 然后,俩人就闹成了一团。 临睡之前,阿丽还在碎碎念地嘀咕:“你说,要是黑心熊和邱炎俩人都喜欢我,都想娶我,那可咋办啊,他们会不会打一架,谁赢了谁娶我?” “那熊爷会被邱大哥打死的。” 第24章 疯癫 此时,被这两姐妹所惦记的黑心熊正在与一众的大人物们推杯换盏,本来是作陪的老村长在得知这一顿饭连带着姑娘的花费居然高达一千二百多贯之后,心里忍不住就觉得特别的不平衡。 尤其是看到这楼里的姑娘,随便唱个歌,跳个舞,居然就有几十贯,乃至上百贯的打赏,这黑心熊花起钱来就好像那钱不是自己的一样,如流水一般的撒去。 作为土包子的他,一时还真有点被吓到了。 忍不住就想啊,这要是让阿香和阿丽那一对姐妹花也来这种地方唱唱歌,跳跳舞,是不是也能得到这几十贯上百贯的赏? 这比卖烤面筋容易多了啊。 刘大炮却不喜欢这种场合,或者说,他特么其实不喜欢和任何一名有官身的人在一块吃饭,尤其是求人办事儿的时候,再好吃的山珍海味在嘴里都是味同嚼蜡。 此时面对这满满一桌子的官员,就自己一个白身,那这饭吃得简直就是一场酷刑,还特么是他花钱,死贵死贵的。 叫来这王老头是想着让他吹捧一下这些官员的,他们村全村男人死光,又在朱雀大街上自强不息的这件事太适合当政宣素材了,将功劳归于这些大人们,也可以很好的满足这些人的虚荣心。 当然,最重要的是想让这老头帮自己挡酒。 中午刚喝了一顿大的,实在是喝不动了,这些官员都是有头有脸的人,总不好在喝酒这两个字欺负一个老人家。 结果刘大炮印象中明明很精明的一个小老头,来到了这种地方就跟傻了似的,那眼神在姑娘们的身上就没离开过,你特么到底是来干啥的心里一点数都没有么? 那么大岁数了还瞅,你还有那个功能么你? 结果这老头非但一杯酒都没帮刘大炮挡,反倒是害得他多喝了不少。 勉强在饭桌上保持着清醒,一出门,就忍不住哇得一声吐了,还是被人家青楼这一方安排的小厮帮忙叫车给送回去的。 回到家被仍在喜儿的手里,喜儿都吓了一跳,忍不住惊道:“您怎么又喝了这么多?您这是玩命呢啊。” 刘大炮迷迷糊糊地说着醉话道:“谁让咱没有人家牛逼呢,你看着,再过些年,等老子的生意做大了,妈的,老子喝不死他们一帮鳖孙,王八蛋,喜儿我跟你说,你别觉得我们这些黑帮坏,那些啊,那些戴帽子的官,才是真正的王八蛋,你知道不?” “是是是,您说的是,哎呀,您,您先把衣服脱了。” “脱……脱……马的王八蛋,那帮玩意比我可黑了太多了,老子就算是黄赌毒全都搞,那钱也是辛辛苦苦赚的,人家,张一张嘴,这钱就得分给他们一大半,什么东西啊,嘴上说什么爱民如子,实际上,都是狗屁,一个个的道貌岸然,实际上全都是衣冠禽兽,这世道,最坏最坏最坏的人,就是那些当官的。” “对对对,是是是,都是狗屁,来老爷,您伸伸手。” “恶心啊,恶心,真是恶心。这几天,酒菜钱加上姑娘钱再加上他送礼的钱,差不多花了我两万多贯,但好在,这事儿到此为止总算是办下来了。” 说着,竟然躺床上打起了呼噜,喜儿再说些什么,他也已经完全听不着了。 喜儿无奈,只能是吃力地帮着刘大炮脱衣服,刘大炮二百多斤大体格子长得跟熊似的,等这喜儿好不容易把刘大炮的衣服都脱下来之后,整个人都已经累得气喘吁吁的了。 想到自己今天买了很贵很贵的雪丹擦了面,这老爷居然能连看都没看一眼,一时,居然还觉得有点委屈。 “老爷,老爷?” “呼~呼~” “老爷您看我今天,骚不骚?” “呼~呼~” “老爷您说,我和今天来的那一对双胞胎,谁更骚?” “呼~呼~” “哎呀老爷,您看我一眼好不好,就看一眼,喜儿求求您了” “呼~呼~” 喜儿见状咬了咬牙,壮着胆子,伸出了手指,戳了戳刘大炮。 “呼~,呼~” 喜儿又使劲推了推,晃了晃他。 “呼~呼~” 喜儿突然脸色红红地,心跳咣咣地,死死咬着嘴唇地,将手往下,把他的鼻裤也给脱了,把他的屁股也给露出来了。 “呼~呼~” 喜儿偷偷地用手点了两下,见他没反应,干脆像谈脑瓜崩一样弹了一下,耳朵里热得仿佛要有蒸汽飙射而出一样。 “呼~呼~” 喜儿见状,壮了壮胆,却是干脆将自己也脱了个光光,躺在了刘大炮的身边。 再然后…… 再然后她就不会了。 有将生米煮成熟饭的心,但奈何没人教过她,现在这米和锅都在她手里了,却发现自己根本不会煮。 只能是似懂非懂地,倚靠在刘大炮的怀里,睡了一觉。 没干任何网站不让写的事情。 刘大炮一直都不是很理解酒后乱性这种事,反正按照他的经验来看,男人喝多了之后根本不行。 ……………… 另一边邱炎却在简单地跑了跑手续之后,只能无奈地将孟忠给放了出来。 说破大天人家也就是个当街打人的罪过,那个被他打的苦主也还手了,事件的性质也就变成了互殴,在拿出了一百贯进行了赔偿之后,人家被打的那人都已经和他签了谅解书,他也不好再揪着他不放。 只是稍稍有点诧异,一个货行的小伙计,东家刚死没几天,怎么就拿的出一百贯来给自己平事儿呢? 却也没太多想,从怀里拿出手帕来,没忍住,还是轻轻地凑在鼻子尖略微有些猥琐地嗅了嗅,然后马上就脸红红地又将手帕给扔到了一边,还轻轻给了自己一巴掌。 孟忠在出来之后却是越想越生气,同时也不禁暗暗后悔自己的冲动。 他今天本来是真没想捣乱,真的只是来踩点的。 结果看到了孟义之后没忍住。 结果平白挨了一顿揍不说,还赔了人家一百贯钱。 所以,这一切都怪孟义,都是他的错! 可为什么,孟义会出现在王家村开的面筋店之中?是招他帮忙做伙计么? 可没有理由啊,王家村又不缺人手来干活,为什么要聘请一个十三岁的孩子给自己打杂?这完全没有道理。 本能的,孟忠就觉得这孟义出现在面筋店的这个事儿,没那么简单,却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甚至冥冥中他还有一种预感,这孟义的存在,一定会让他破坏捣乱面筋店的这个事儿变的更加困难。 这让他本来就很糟糕的心情变得更加烦躁。 回家的路上,孟忠先是买了二斤官卖的普通黄酒,又买了几个蒸饼,一角猪肉和两个鸡蛋,进了门,深吸了一口气,便又重新挤出一丝笑容道:“娘,我给您买了好吃的”。 “娘,我今天出门办事的时候出了一点意外,以至于回来的晚了,您一天都没吃东西了?是不是饿坏了?我给您买了蛋,还买了肉,来,吃点东西。” 说着,孟忠推开了自己卧室的门,而在他的床上,赫然便是被绳索牢牢绑在了脖子上,已经完全疯了的孟夫人。 “娘,饿坏了,我来喂你,呀,好臭。” 孟忠这才注意到,被绑在床上不能动且疯掉的孟夫人已经拉裤子了。 见状,他将蒸饼、肉和蛋放在了床上,自己却一点也不嫌弃的帮孟夫人脱下裤子,打了一盆清水来帮她收拾这一片狼藉。 孟夫人则抓起他放在床上的食物大口大口地啃了起来,孟忠则一边收拾一边道:“娘您慢点吃,慢点吃,你放心,我是绝对不会不管您的,您看,您现在变成了这个样子,是不是只有我还陪在您的身边?” 说着,却是在收拾完之后,将整个脸都从后面贴了上去,也不嫌臭,居然还深吸了一口气。 一边脱自己的裤子一边道:“只有我还陪在您的身边,只有我不嫌弃您,只有我,只有我才是世上对你最好的人,我们永远都不要分开好不好,娘。” 说着,便提枪上马,状若疯癫。 第25章 捅窟窿 随着节气悄悄划到了四月,扬州城突然天公不作美,一连下了三四天的雨,这雨断断续续的一直不停,大的时候整个扬州城都要升起一层浓雾,即便是雨过天晴,一丝丝的潮气也依然顺着衣服与皮肤之间的缝隙往骨头里钻,黏黏腻腻,好生难受。 喜儿未穿裙子,而是穿上了相对轻便的裤子和窄袖的衣裳,头上的发型没人给她梳,她便用两片湖蓝色的碎步丝绸包出了两个小揪揪,看着跟春丽似的,正在前前后后的忙活着指挥府中的佣人用新买回来的花椒粒放在纱布里包好做成香包,东扔一处,西洒一点,能取到一点防潮的效果。 这种方式,其实还是挺装的,花椒这玩意在古代虽说不上价比黄金,但比之铜钱肯定还是要贵不少的,仅这一会儿功夫,他家里这点花椒就花了有上百贯了,但其实论吸水的效果未必就比得普通老百姓家里用的石灰。 无非是图那么点花椒的香气罢了,至于这东西到底能不能防得了虫,刘大炮也不知道,反正这几天他看着好几条虫子了。 将这本来应该管家王大力干的活儿全都揽在了自己的身上,王大力也乐得图个清闲省事儿,说来,虽然总共这喜儿入府也没多长时间,刘大炮更是对她没有过任何的表示,名份上只是很普通的一个通房丫鬟,但她现在在家中这地位隐隐的却是越来越高了,平时指挥佣人们干活,倒是也显得很自然。 尤其是那天的事情过后,这喜儿与他之间的关系也明显亲近了不少,对着他的时候也没那么拘谨,自然了许多。 那天……虽然俩人确实是什么事儿也没干,刘大炮醒来之后甚至还嘲笑了一下她,羞得她干脆团成了团子钻进被窝里不好意思出来,刘大炮也没顺势把人给办掉,但不管怎么说,毕竟是坦诚相见过,或多或少的,也还是产生了一点点情愫的。 虽然严格说起来喜儿的做法确实是有点没规矩,失了礼数,甚至要非说她一句恃宠而骄也没什么毛病,但刘大炮毕竟无妻无妾,他的管家王大力严格说来其实是他义字门的人,平日里还帮着刘大炮处理着不少生意上的事,他的家事人家确实也不愿意管。 所以这一来二去的,没多长时间的功夫,这喜儿反倒是有点像是他这府上的二管家了。 因为雨刚停,外边的雨水堆积,道路也难免泥泞,刘大炮倒是也不乐意再出去,便索性在家中翻看一些四书五经之类的东西当做闲书消遣着翻看,看得无趣之时,与这喜儿调笑两句,倒也挺好,更能让他能够保持心情的愉快。 说真的,若是能就这样金盆洗手的退休,后半辈子就这么安详惬意的过,好像倒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当然,事儿这个东西,他不主动去找,也还是会找到他头上来的。 黄昏时分有小弟传来消息,王大力作为管家听了之后忧心忡忡地来报道道:“熊爷,出事儿了。” “嗯?” “去年那个姓郑的女人,又回来了,雇了人,扛着他男人的棺材又堵门口去了。” “姓郑的,哪个姓郑的?我有点记不清了。” “就是哪个,他男人是个举子,因为和黄家的少爷产生口角,被黄大少爷带着家仆当街给打死了的那个,黄家势大,在衙门上上下下使了点钱,这事儿便按查无实证给不了了之了。” 刘大炮仔细翻阅了一下脑海中黑心熊的记忆,恍然大悟道:“哦~,就是那个抱着他丈夫的尸体跪在衙门门口一连哭了三天三夜差一点便哭死在衙门门口,把事情闹得很大,害得衙门上上下下都不好过的那个女人是。” “对,就是那个女疯子。” “我记得这事儿当时还是我亲自处理的来着,最终,还是我拿了八百贯钱给她那公婆送去,软硬兼施的劝他们拿了钱离开了扬州来着,他们不是答应过我永远不回扬州城了么?” “说的是啊,谁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怎么就回来了呢,那死去的男人早就已经被埋了,谁知道那女人这回居然命人把棺材给挖了出来,让人抬着棺材,又来了。” 刘大炮闻言,叹了口气。 虽然很同情这女子的遭遇,但这种事,他就算想帮也是帮不了的,毕竟,他又算得上老几呢? 黄家在扬州城虽然也算不得一霸,并不在刘大炮绝对不能招惹,只能伏低做小装孙子的十几个顶级权贵之列。 但却也确实是个官宦世家,绝非一般寻常百姓能惹得起的。 最关键的是,此案是知府大人亲自判下的,也已经早就有定案了,翻案就等同于打知府大人的脸,而若是任这女子在衙门门口胡闹,这打得岂不是整个扬州府衙的脸面么? 万一这事儿传出去,甚至被哪个手欠的写成了故事绘本到处传播,类似于苏三离了洪洞县那种,闹得大了,那就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了。 所以刘大炮就算明知道她有冤屈,也必须想办法来消除此事的影响,至于帮她伸冤,这就不是得罪黄家了,那是在扇知府大人的嘴巴子。 忍不住嘀咕道:“这女人,这是不要命了么?” “这次和上次,还真不太一样,这次他那状纸,衙门里还真有人接了。” “嗯?谁啊,这怎么可能?哪个愣头青会这么不懂事儿。” “邱教头这个愣头青就会这么不懂事儿,现在正带着那女人,挨家挨户的去走访当年那事的目击证人呢。” “…………” “老爷,邱教头,可是您安插成不良人的。” “我特么知道。” 说着,忍不住无奈地捂住了自己的额头。 只是越想越觉得诡异:“人都已经入土了,事儿也都已经过去一年了,为什么这个时候,会莫名其妙的要把人挖出来,从他们老家乡下再把棺材抬过来再闹?最近这扬州城有从来的上差办事?我都没有听说啊。” 大力点头道:“是,此事确实是透着古怪,而且这次她虽说还是在衙门门前闹事,但地方却非常靠近王家村的面筋店,也正是因此,邱教头反而是第一个接触到那疯女人的人。” “邱教头毕竟是新来的,不知道那女人的难缠和此案中的各种隐情,便直接将案子给接下了。” 刘大炮吐槽道:“他那个性格,就算是知道案子棘手十之八九也是会接的。不过听你这么一说,这女人,倒像是冲着邱炎来的了。” 说着,便低头陷入了沉思。 这邱炎人虽然单纯,但他身后的水,绝对也是很深的,就他背后的那个师父,就很是让刘大炮有些捉摸不透,也不敢轻易入这个局。 甚至仔细想来,这邱炎前些天毕竟才打赢了史平,那史平是军方的人,军方现在与知府衙门的关系是极为微妙的,他们这些外人也很难看得清那史平与这邱炎现在到底是个什么关系,是真的忘年之交了,还是这史平其实心里恨不得掐死他。 这冲着邱炎来的事儿,其背后会不会是冲着史平来的? 于是很自然的就想得歪了,却是怎么也想不到,这事儿居然会是一个叫做孟忠的小瘪三搞出来的,而且也不是冲邱炎来的,是冲面筋铺子来的。 那天挨了揍之后,孟忠倒是也冷静,偷偷地花钱也找过一些地痞无赖去店里踩盘子,结果来的人少了不够横的话呢,店里的大老娘们三下两除二就能给打跑。 来的人多呢,这帮人就去找邱炎,来多少摁多少。 有邱炎在,一般的纯捣蛋类的招式肯定是使不了的,所以在孟忠想来这个事儿,必须得先办这个邱炎。 灵机一动,就想到了这个女人,这女人去年的那个事儿闹得也还是挺大的,半个扬州城的人都知道她。 花了点钱,就打探到了这女人家的位置亲自拜访了,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说了一下,就说这扬州城如今新来了一个教头,多么多么有本事,为人多么多么清正。 不但为了公义敢找黑心熊的麻烦,还敢揍当朝四品的武将,甚至于还敢明目张胆的噘通判大人的面子,这人总在朱雀大街上一个卖面筋的店铺附近晃悠,你去那,肯定能找得着他,说不定人家能为你这事儿做主。 其实他也是死马当活马医,没想到这女人为他丈夫这点事儿已经魔障了,居然真的把她丈夫给挖出来了。 这女人也是死马当活马医,没想到这个叫邱炎的教头,居然还真的把这个事儿给担了,甚至放出话来,一定会帮她主持公道,如果扬州府衙不管事儿,待他找到扎实的证据之后就亲自护送着这个女人和棺材去开封告御状。 至于,这女人的棺材正好挡住了面筋铺子的门,导致王家村的面筋生意一落千丈,谁也不敢去他们家买烤面筋了的这种小事,那还真没人在意。 就连亲手给了孟忠一千贯钱的过江龙都丝毫没有想到,这事儿居然是孟忠搞出来的。 要不怎么说,不怕老流氓,就怕小混混呢,越是刚出道的小瘪三,下手往往就越是没有轻重,不仅只是打架,办事儿的时候也是如此。 这孟忠,丝毫没有意识到,他这是捅了个多大的窟窿。 第26章 持刀的手 某个角度上来看,孟忠这事儿办得可以说是极为漂亮,也极为高明的。 邱炎肯定是要被废了的,他已经得罪知府大人了,退一万步来说,这娘们的事儿也已经牵扯了邱炎的全部精力。 毕竟王家村的事儿,实质上已经得到了一定的解决了,这邱炎之所以还管着他们,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老村长的道德绑架。 而在这样的大事件面前,王家村面筋店里,若是因为这件事的牵连而倒霉所引发的任何事情,那就都不是事儿了。 当然,整个扬州城上上下下若是有任何人只要知道了,这娘们是孟忠惹来的,等待他的只能是不得好死。 有些事儿不上称没有二两重,可要是上了称,千斤都压不住,而这个女人闹事儿的行为本质,其实就是在想尽一切办法让自己上称。 公理和正义从来也不是上称的条件,戏剧性才是,一件事只有本身具备了戏剧性,或者说话题讨论度,事情才能够发酵,才能够大范围的传播,传着传着,这事儿就有可能传到上边去。 而一件被传播开来的不平事,是一定能引来青天大老爷的,因为办这件事的御史很有可能会因此而扬名,而扬名这件事对于御史来说,本就是天大的利益。 所以当一件事传开了,闹大了,平时解决问题的手段就会突然变得特别不好用,而此前,这女人抱着丈夫的尸体在衙门门口一跪就是七天好悬没把自己跪死的这个举动,就特别的符合社会传播学,就已经导致这件事特别难办了。 不然,黑心熊怎么可能会赔她钱? 早就头套麻袋沉湖里面去了。 有句古话叫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这话其实也是对的,很多事儿的关键就在于闹不闹,和怎么闹,真要是有能力把事儿闹大,这世上理论上就没有解决不了的事儿。 然而还有一句话叫做拔出萝卜带出泥,比如这件事情里,罪魁祸首固然是黄家,但真要是弄得大了,整个扬州府衙,包括他刘大炮这个不良帅在内都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甚至要是再严重一点,整个江南东乃至全国上下都要装一阵子,自查一下冤假错案,也是有可能的。 虽然长期来看对整个社会治安不会有任何的帮助,但这一阵风要是真刮起来,刮掉几十顶乌纱帽,以及捎带手弄死一些像自己这样的人,再砸掉几千乃至几万个人的饭碗,自然也是有可能的。 可以肯定的是事后那娘们肯定活不了,热度过去之后被人千刀万剐肯定难免,她那个死鬼丈夫八成也会被挫骨扬灰,反倒是邱炎不会有什么事儿。 因为他是大侠,这件事之后他会得到名气,名气有时候就是最好用的护身符。 更重要的是他武功高强,且没有家人,至少不是扬州本地人,大不了拍拍屁股走人,谁也奈何不了他。 武功高强的人就是可以为所欲为,这,就叫侠以武犯禁了。 刘大炮甚至分不清这个邱炎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 所以当刘大炮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之后,几乎没有任何选择,只能是马上出门去找邱炎去了。 然后还没等他走到地方,就被两个武侯给拦住了:“熊爷,知府大人找您。” ……………… 另一边,杜孟东的家里也来了一位不同寻常的客人。 一名身段姣好,身穿一套绿色华裳的女子正堂而皇之的坐在了杜孟东书房的主位上摆弄着一把杜孟东最喜欢的琴,甚至还弹奏了一番。 这女人看上去看不出是多大的年纪,乍一看还以为是某个青楼里的头牌花魁,一颦一笑,都带着一点点的风尘气,称得上是个极品的美人,但仔细看会发现,女子的发根处已经有一半左右都是花白的了,甚至她一张脸蛋虽然依然光滑如凝脂,但脖子处如果仔细仔细地看,还能看到一点皱纹。 而杜孟东则坐在其下手,一个很小的马扎上,安安静静地一言不发,甚至看起来还颇有一些拘谨,女子不说话,他也不敢说话。 好一会儿,那女人玩够了,才道:“邱炎,是我徒弟,我这个傻徒弟我最了解了,阿东,你觉得这事儿,到底是冲我那傻徒弟去的,还是冲我来的?会不会是有人想要把事情搞大,想要顺藤摸瓜,摸到老身的身上来?亦或者会不会是除了你之外,这扬州城,还是有人知道我已经来了?” 杜孟东平日里那么冷静的人,这一会儿功夫背后和额头都已经见汗了,斟酌了良久,才答道:“您来到扬州的事,我这边,除了我本人之外应该没有任何人知道才对,即便是我的大哥让我帮忙调查,我也只是做一做样子,按说,应该不会是冲着您来的。” “当然,我听我大哥说,邱爷和他说过,他有一位神通广大的师父,但按说即便是我,也是刚刚从您的嘴里才确定他的那位师父居然真的是您,我大哥此前一定不会知道,除非,是邱爷自己不小心说漏了嘴,但我想,这种株连三族的事,邱爷应该也不至于与我大哥交浅言深才对。” “退一万步来说,这股子被不知哪股妖风吹起来的浪,第一个要拍死的人就是我大哥,乃至我们整个义字门,他如果是想要试探,不会用这种方式。” “如果是军方的人,真要是对邱爷的身份产生了怀疑,以他们的做事手段,或许直接派兵马绑了邱爷严刑拷打才对。” “至于扬州府,他们就跟没有做这件事的动机了,这是在打自己的脸。” “所以我以为……此事虽然表面上看,是冲着邱爷去的,但是实际上,此事可能从头到尾和邱爷都没什么关系,真要是邱爷和您的关系暴露,不管是谁出手,要么,平平静静,要么,恐怕就是全城戒严,雷霆万钧。” “我的意思是,此事可能未必就有这么复杂,极有可能只是一些极小的事情,推动出来的因缘际会,巧了而已。” 女子闻言,面上倒是也没什么变化,依旧在摆弄着这一把杜孟东最喜爱的琴。 淡淡地道:“你说的,的确是很有道理,但不管是因为什么,现在我的徒弟被人设计,你要我怎么办呢?坐视不管么?可我若是要管,又害怕暴露,我自己倒是无所谓,本就是无命之人,就怕,连累了扬州城内,向杜先生一样愿意帮助我的好朋友。” 杜孟东闻言连忙道:“您说的是,府主若是信得过在下,可以由在下代府主您出面调查此事,无论如何,定要将邱爷从此事中摘出去。那就太平无事了。” “嗯。” 女子闻言站起身,轻轻地将自己的纤纤玉手放在杜孟东的肩膀上拍了拍。 “你办事,我自然是放心的,我和府中兄弟的身家性命,那就交托给先生了,杜先生,您永远,都是我们天策府的好朋友。” 杜孟东则勉强一笑道:“能和天策府成为朋友,是我的荣幸。” 第27章 黑老大?狗屁不是 扬州城作为全国仅次于开封的大城,无论是政治地位还是经济地位都很高,因此扬州知府与其他知府并不相同,其他知府都是正四品的文官甚至是从四品,而扬州府知府却是从二品的,已经是正儿八经的封疆大吏了。 这个位置的官员如果再有什么人事调动,那是一定要进中枢,一定要挂个参知政事的衔的,与宰相也就是半步之遥而已了。 平时,这位封疆大吏对刘大炮这样一位捉钱人倒也还算客气,当然,他们其实接触得并不多,绝大多数时候通判就已经是刘大炮能接触到的顶头上司了。 印象里,这位姓杨的知府是一位非常有风度的文人雅士,说话的时候永远都很温和,甚至温柔,即便不穿官服随便穿一身便服上街,那一举手一投足之间也尽是高人风范。 结果此时刘大炮奉约前来,见到这杨知府正在一个人喝着茶等他,刚要开口见礼,便突然有一根铁棍狠狠地打在了他的脚踝上,乓得一下就将他二百多斤的大体格给打得趴地上了。 疼得他脑门都冒汗:“大……大人?” “趴着说话。” “是,大人。” “那个疯女人的事情,你听说了没有啊。” “听……听说了。” “嗯,一年前,是你答应我,会把这个疯女人的事情搞定的,我不太明白,为什么时隔一年,这女人又跪在了我的衙门门口?” “是,大人,是小人的事没有办好,小人该打。” “小熊啊,本官在开封,也是有政敌的,你知不知道这事情若是传开,甚至真的让人上京告御状的话,我会很难做的。” “大人放心,我搞定,绝不会让事情的影响扩大。” “嗯……那个邱炎,是你推荐进入衙门当职的,不良人虽然没有正式的编制,但也是衙门的人,这以后再引人进来,可要注意分辨啊,他和你是什么关系?” “大人,冤枉啊,我和此人没有任何关系,就在半个月之前,他还要当街行刺于小人,多亏了小人的两名护卫拼死阻拦,才等来了救援,否则,小人就已经死在他手里了。” “我也见他武功实在太高,又不服王法,真动起手来,百十个差役也未必拿得住他,为了不让他在外面做事无矩,破坏了扬州城的繁荣与安定,败坏了大人您的名声,所以才将他以不良人的名义收入衙门,将猛虎,囚于藩篱。” “至于之后的事情,听说他不知怎的就成了扬州府衙的教头之事,小人实在是半点不知啊。” 杨知府闻言,却是淡然地笑了,轻轻拿起茶杯来饮了一口道:“你啊,又不老实,这个事儿就不说了,那个邱炎,一身这么高的功夫,连史平都打不过他,总不会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史平虽然是个莽夫,虽然老了,但他的能耐我却是知道的,江南东道第一猛将之名,是名不虚传的。” 刘大炮闻言赶紧道:“我查,我来查,他背后定然还有人,您放心,我一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嗯,去,你记着,要快。” 说着,杨知府挥了挥手,两名衙役就将刘大炮驾着拉走了,全程压根就没回过头看刘大炮一眼。 刘大炮则在被拉出来后还对这两个衙役道谢:“多谢二位手下留情,若非二位留力,说不定此时我这一双腿都已经废了。” “熊爷您明白就好,您平日里对弟兄们关照有加,弟兄们都记着呢,但大人亲自下的令,我们也没有办法。” “是是是,明白,都懂,今日之事真的要谢谢两位了,两位放心,事后,必有厚礼相谢。” “既然明白,那就请熊爷您稍微配合一下,一会儿,我们轻点打,您大点声的叫。” “什么?” 刘大炮一愣,还没等反应过来,肚子上就咣得挨了一拳。 然后,被两人放倒在地上,对着他好一顿圈踢。 不过这两人确实也是如他们自己所说,没往要害地方招呼,而且看上去虽惨,但确实是没使劲,刘大炮苦笑一声后,却是也只得配合的大喊大叫了起来,口中连连呼和饶命,求饶之类的话语。 待得打完了,二人这才将他扶起道:“大人有令,此事一天不解决,您就要多挨一天的揍,从今天起,每天下午的时候,您想着来领一顿打。” 刘大炮闻言,一股子怒火直冲脑门,几乎有一种想冲进去跟姓杨的拼了的冲动。 欺人太甚啊! 然而胳膊拧不过大腿,再大的黑,在朝廷秩序没有彻底崩坏的时候都绝不可能拧得过白。 在封建社会,请注意我说的是封建社会中,官老爷的权力是绝对的,是足以掌控所在管辖范围内的子民中任何人的生死,乃至其一切的。 什么叫父母官啊,父母官的意思就是你得像伺候亲爹一样的伺候,就是予取予求。 不受监督的权力本来就是无往而不利,无所不能的。 什么人权,什么平等,什么公义,那都是人家肯赏给你,你才能有,人家不赏给你,你就是没有。 啊,万恶的封建社会。 所以刘大炮有火也不能发,只能憋着。 还得谢谢这两个揍他的衙役没把他给打死。 至于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种话,就只能想想,如果他不是穿越者,不是主角的话,基本也只能想想。 而看着刘大炮明显不满的样子,身旁刚刚还打了他一顿的小吏还贴在他耳边补充了一句:“熊爷您也不必太生气,一会儿您去后边休息一下,有好戏看。” 刘大炮闻言,深吸了一口气,毕竟是刚刚挨了揍,他也没老三那么深的涵养和城府,深吸了一口气,倒是也没再说什么场面话,阴沉着脸去后面休息去了。 然后大概过了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外面又一次响起了一阵鬼哭狼嚎的挨揍的声音,不一会儿,一个很熟悉的中年男子被两名衙役抬了进来,嘴上还道:“九爷,都是逼不得已,您可千万不要怪罪,在这里稍微休息一下。” 来人正是扬州城除自己之外的另一位不良帅,人称大口九的九爷,何九,也是扬州城最大帮派和字门的当家话事人。 换言之就是黑心熊在道上的主要对手,两个人和两个门派之间打来打去很久了,平日里在衙门也是能不碰面就尽量不碰面,标准的仇人关系。 显然,这也是挨了揍了。 而如果说刘大炮挨这一顿揍或许还称得上是事出有因,那这何九挨这一顿揍明显就是无妄之灾了,这件事儿从头到尾都和他没有半毛钱关系。 而且因为他与这些衙役们的关系远不如自己的好的缘故,很明显同样是挨揍,这货的伤势却比自己的更重。 而稍微想想倒是也不难推测出杨知府打他的动机:知道他与黑心熊不和,如果这事儿只揍黑心熊而不揍他大口九的话,说不定他会幸灾乐祸,甚至暗中给黑心熊捣乱。 所以那就都揍一遍,逼着俩人精诚合作,团结整个扬州所有的黑道势力,搞定这件事。 至于大口九被打冤枉不冤枉,有没有道理,心里会不会有情绪,那不是杨知府该考虑的事,也不用考虑。 两个在外面只手遮天,跺跺脚都能让街面颤动的老大,此时就在这么个小屋里,以完全相同的方式趴着,尴尬的只能大眼瞪小眼,好半天,谁也没开口说话。 好半天,却是刘大炮率先轻声笑了起来。 不一会儿,大口九也跟着轻声笑了起来。 这笑声由小及大,慢慢的变大,最后听起来倒像是他们两个人久逢知己了一般。 这世上,从来就没有过真正意义上的黑涩会。 刘大炮却是突然想起来一句,上辈子看过的一部港岛电影的台词: “我家的狗旺财也很拽的啊,他见人就咬,就是不咬我,为什么?因为我养他的么。” 第28章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从知府衙门出来的时候,看着模样凄惨的刘大炮,在外面等着他的刘大吓了一跳。 “熊爷,这是……大人他打您了?” “这么明显的事儿,就不用一惊一乍的问出来了,先扶我上车。” “那熊爷,我先送您回府。” “不回府,去朱雀大街,面筋店。” “是。” 和一年前一样,事情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任何的手段都可以使,但除非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否则无论如何不能杀那个女人。 那样做只会让杨知府留下把柄,这样的把柄随时可以成为他的政敌攻击他的一柄利剑,虽然因为死无对证的缘故让这把剑没办法取其性命,但也正是因为死无对证,他杨知府也休想把这把插在自己身体里的剑拔出来。 黄泥落在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何况这事儿本身,就是屎。 最好的办法是先把这女人给劝住,让她先回去,先把她老公埋回去再说,至于,这个劝说的过程中到底是来软的还是来硬的还是来脏的,那反倒是都无所谓了。 此时的刘大炮,其实在挨揍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处理这看似棘手事情的方法了,如果他能按照计划实施,别说伸冤了,他能把这疯女人羞辱得羞愤而死。 但…… 不一会儿,刘大炮坐着车架来到了面筋店,远远的就看到了上面还装着土的一个旧棺材,和一个崭新,看上去漆好像都还没干的新棺材。 旧的那个装的应该是那女子的丈夫,而新的那个,十之八九却是为自己所准备的了。 此时这两个棺材往面筋店的门口一放,店里自然是半点生意也没有了,铺面里大约三十多个王家村的壮妇老人,就这么一脸沮丧的坐在门口的小台阶处围城了一个小圈,每人手里都拿着一串烤面筋吃着。 毕竟死者为大,朱雀大街又本是不让开铺面的地方,他们也不太有底气闹,更何况这状子,又已经被邱炎给接了,且不说邱炎有没有接这个状子的资格,人家邱教头毕竟对王家村这些人照顾有加,他们又怎么好让给邱教头为难呢。 当然,地位不一样眼界也不一样,这王家村的众人也没几个人意识到了此事的严重性,只当这种突发事件过不了几天也就过去了。 见那女子跪得神情憔悴,嘴唇处都已经起了破皮,阿丽甚至一时间心生不忍,忍不住就去后厨盛了一瓢水,又取了两串没被咬过,但也已经有些凉了的烤面筋过来。 孟义见状问道:“你干嘛?” “给她拿一口吃的啊。” 孟义闻言,却是二话不说就上前一把抢过她手里的面筋,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又狠狠地踩了几脚:“不许去!” “你……你干嘛?你疯了啊,这是粮食啊!” 阿丽见状连忙弯腰去捡那地上的烤面筋,农家儿女,已经把珍惜粮食的基因刻在了骨子里,这面筋虽然脏了,但洗一洗毕竟还能吃。 “不许给她吃东西,也不许给她喝水!” 说着,还狠狠踢了那两串已经被他踩瘪了的烤面筋一脚,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却是恰好踢到了女人的腿边,被女人偷偷地从地上捡起,撸了下来藏在了手里。 “你干嘛啊!你凭什么管我?你算老几啊,你根本连我们村的人都不是!” “就凭我是代替熊爷来此管账的,我就不许你拿烤面筋给她,送的卖的都不行。” “你……你……好你个小孟啊,你拿熊爷压我是,我早怎么没看出来你怎么这么狠的心啊。” “你想怎么说都行,反正我不让。” “那好,我给她一口水喝,这总行了。” “不行。” 说着,孟义又上前来抢那水瓢。 “哎呀你干嘛?!小孟,我生气了,我真的生气了,啊~!” 那孟义毕竟年幼,力弱,一时还真有点抢不过她,却是干脆上嘴,一口狠狠地咬在了阿丽的虎口上,这才把已经只剩下半瓢的水抢到手里来,而后大喊一句: “你要给她喝水是,好啊,我给她喝!” 然后狠狠地拿这半瓢水狠狠地泼在了女人的脸上。 “孟义!你……我真想不到你居然是这样的人,你怎么那么冷血啊!” “丽姐,你是要见义勇为么?见义勇为是需要资本的,你要么有权,要么有钱,要么像熊爷一样有势,要么像邱教头一样有一身谁都不怕的武艺,我们什么都没有,自己都还在泥潭里,顾不上别人有没有站在岸上。” 当然了,这会儿,王家村的众人已经出手将这越说越激动的姐弟俩人给拉开了,阿香更是跟人一起将阿丽给摁下。 忍不住问道:“姐,你一向比我聪明,干嘛要在这个时候招惹这样的是非?说到底这女人于我们来说毕竟是陌生人。” “都是苦命的人,举手之劳的事有什么就不能帮一把的呢?两串烤面筋而已,能惹上多大的麻烦,大老爷们这么点事情都不愿意承担,他也算是个男人?” 孟义则小声嘀咕道:“我还没成年呢,顶多算个男孩。” 刘大炮下车的时候正好看见这一幕,见状,忍不住在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 走到面筋店的门口,众人全都齐刷刷的一愣,“熊爷?您怎么来了?” “有点事儿。” 说着,刘大炮拍了拍孟义的肩膀,还轻轻捏了一下,但是也没说什么话。 回过头瞅了一眼街上跪着的女人,发现她已经形容枯槁,面容憔悴,看上去就跟一个小老太太似的,翻找了一下脑海中黑心熊的记忆,与一年前见面的时候完全判若两人。 要知道当初他丈夫之所以被黄家公子活活打死,就是因为那混蛋见这女子长得不错,忍不住出言调戏,这才与他丈夫发生了口角,进而闹出人命的。 而这女子此时的样子,说她今年已经六十了都有人信。 “先进屋,孟义,把铺子的门关上。” 待一会儿之后孟义关上了店门,另有人为他取了一碗自酿的米酒,以及一盘烤面筋过来请他坐下,他才叹息着先喝干了这一碗酒水,斟酌了良久,好一会儿,才终于又叹息了一声,以手肘支在自己的膝盖上,锤头丧气的说:“各位,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需要我们做什么?” “我……” 刘大炮抬起头张了张嘴,却还是没说出口。 他特么又纠结了。 “熊爷,您到底,要我们干什么啊,您说,只要是我们能办得到的,刀山火海,绝不皱眉。” “我需要你们……操!” 却见刘大炮好端端的突然暴起,一把就将眼前的桌子给掀了。 吓得一屋子的孤儿寡妇面面相觑,寒蝉若禁,谁也不知道熊爷这是抽得哪门子的疯。 这计划太脏了,也太混蛋了,他说不出口啊! 穿越之前,没觉得自己是个拧巴的人过,结果这穿越附身到黑心熊的身上,吸收了黑心熊的记忆甚至是一部分性格特点的自己,反倒是扭捏得像个娘们似的。 在他的计划里,如果这面筋店中的众人借口女人影响了自己生意为由,是可以与这女人发生冲突的,再然后,让她们派一些老弱病残与这女人胡搅蛮缠一番,搞得戏谑一点,是足以将水给搅混的。 碰瓷儿呗,整几个王家村的老头,与这女人吵架乃至动手的时候假装心脏病发作之类的,往地上这么一躺,再让外边的弟兄们稍微带一带,多宣扬一下王家村的爷们们战死沙场的事迹,保证能把舆论风向带到一个诡异的地方去,也即是爱国绑架。 自古以来,这都是转移矛盾的不二良方。 上辈子穿越过来之前看过一副有趣的漫画,一个有钱人捧着一大袋子钱对一群穷人说,这是我们的钱,穷人会说你放屁。 有钱人用笔在自己和这些穷人的身边画了一圈线,取名国界,说,这是我们的钱,穷人们就高呼祖国万岁了。 这套打法理论上来说在古代也是成立的,你只是死了一个老公,人家是全村男人都死了,你惨得过他们么?你老公是在街上跟人打架死的,人家家里的男人是上战场,杀契丹,为国捐躯而死的,你凭什么跟人家打架? 什么?你同情那个娘们?你说那王家村的人是在无理取闹?你竟敢诽谤英雄遗孀!说!你是不是契丹派来的探子!你到底还是不是周朝人! 这样一套组合拳打下来,保证这女人屁的浪也掀不起来了。 这,就相当于把这女人从称上给拿下来了。 有些上了称千斤都压不住的事儿,下了称,还不如棉花沉。 再然后,谁还在意那娘们的死活呢?被这娘们的惊天一跪所卷进来的所有人,杀她,都不比捏死一只蚂蚁来得更难。 至于邱炎,那就更好对付了,老办法,道德绑架就是了。 你不侠义么?你不义士么? 让王家村的老村长带百十来个老头找到他齐刷刷一跪,抱着他的大腿玩命哭,就说这女人害得他们已经活不了了,看他这案子还查不查得下去。 这计划,刘大炮不敢说十拿九稳,但八成胜算也至少是有的,而且几乎完全没有风险。 事情办得漂亮,知府大人会欣赏他,事后给这些王家村的人一些钱,王家村的人会感激他,江湖上,这事儿至少表面上他压根就没参与,也不用担心有什么恶名传出来。 一箭三雕。 但他,说不出口。 话到嘴边了就是说不出口。 这么完美的计划,他在讲述的时候却有一种喉咙里有一长条的屎在堵着一样,让他觉得恶心,很特么的恶心! 他现在是刘大炮,不是黑心熊,至少,不只是黑心熊,而刘大炮从小接受过的教育,不支持他这样做。 刘大炮是打算把外边欠着的三百多万贯的公廨钱都收回来之后就金盆洗手不干了的,但这并不意味着在这之前他就可以肆无忌惮的把手染黑? 黑心熊以前做过什么他可以当做和刘大炮无关,但这样助纣为虐的事情他如果做了,这手,还洗得干净么? 虽然他很清楚的知道,那女人的悲剧已经是注定了,不管这件事发展成什么样,这阵风过去之后她都一定会以一种特别特别凄惨的方式死无全尸,刘大炮也没能力救她。 虽然他很清楚自己能力有限,就算是想帮忙,也帮不上,而且这破事儿他多拖延一天,就会多挨一天的毒打,甚至如果有一天杨知府的耐心没了,那可能就不是打一顿这么简单的事儿了。 虽然他很清楚这所谓的冤屈,伸与不伸,都没什么意义,死人不会活过来,凶手也不可能受到应有的惩罚,即便是这事儿真的闹到了开封去,闹到了御驾前,人家黄家是官宦人家,刑不上士大夫懂么? 了不起也就是发配岭南,然后在半道上再找个机会放回来,甚至运气好没等到地方就赶上大赦天下,堂而皇之的再回来。 虽然他很清楚,这事儿跟他从头到尾都没关系,极有可能是冲着邱炎来的,而这个邱炎,能耐很大,但背景神秘,和军方的史将军还扯上了关系,自己一个小人物,怎么看都应该明哲保身,有多远躲多远。 虽然,他什么都清楚。 虽然他很犹豫。 却是突然想到了在他进来之前,那阿丽与孟义的那一番争执。 阿丽说,大老爷们这么点事情都不愿意承担,他也算是个男人? 孟义说,见义勇为需要底气。 是啊,见义勇为需要底气,面对这世间的恶,伸手拉一把需要人性的光辉,做不到也并不应该被苛责,孟义说的一点都没错。 但是咱没能耐揽事儿,总不能伸手帮着罪恶再去推那个可怜人一把? 这恶心的事儿如果不是自己做的,再怎么黑,他也可以装作看不见,但不去亲手做,这总是生而为人,是顶天立地男子汉最后的底线了?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最终,刘大炮在又又又叹了都不知道是今天的第几口气之后,默默地重新将桌子扶好,重新坐下,道:“抱歉了诸位,有点小情绪没控制住,麻烦谁帮我传个信儿给我三弟和邱炎,让他们过来商量一下,这事儿,该怎么办”。 第29章 他到底知道多少? 半个时辰之后,杜孟东火急火燎的赶来。 “大哥,我听说知府大人他……” “没事,我皮糙肉厚,那些衙役也没真下重手。” “哎~” 杜孟东环伺四周,低头道:“大哥您,是想要利用这王家村的人,与那女子产生争执,从而引导舆论的走向么?” 聪明人终究是聪明人,一听说刘大炮要在面筋店见他,立时就有点猜到刘大炮的想法了。 刘大炮苦笑着问:“三弟以为,此策如何呢?” “神了,以彼之矛攻彼之盾,此乃上策。” “哎~,是上策,但……之所以要你过来,也是想让你帮我出出主意,此事,可还有其他的解决之道?” 杜孟东一愣,忍不住问道:“您这不是都已经想到解决的办法了么,为什么还要再想办法?” 刘大炮实话实说:“此不义之事,不忍为之啊。” 杜孟东闻言,脸上的表情就和吃了苦瓜,然后被冰冻了一样。 不忍为之? 神经病啊! 大名鼎鼎的黑心熊,怎么还改吃斋了? 试探性地道:“大哥,要不,此事具体交给我来操作,按说,此事想办得漂亮也并不难,应该也不会有人知道是咱们干的,就算是不小心走漏了消息,您也大可以推到我身上,就说您毫不知情。” 刘大炮再摇头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就算是没人知道,但此事天知地知,我自己的良心知啊。” 杜孟东闻言愈发的蛋疼不已。 黑心熊,有良心? 何况就此事而言,他还要直接面临知府大人的怒火,人家知府大人说了,这事儿不解决,一天揍一顿。 你这何止是良心,简直就是圣人了呀! 哈,哈哈,这可真是太好笑了。 这是被人给夺舍了! 当然,这样一个其实已经无限接近真想的想法很快就被他抛在了脑后,因为这实在是太荒谬了。 在杜孟东看来,利用王家村的人搅乱舆论,进而进行爱国绑架,其实已经是非常完美的办法了,各方面的责任都能撇清,而且效果应该会很好,甚至是立竿见影,几天的时间就足以搞定此事。 仅仅以脱身这两个字来考虑,几乎不可能有什么办法来得比这个更好了,这按说应该是上策才是啊。 不过很显然,这黑心熊的心里,是拿此策当中策,甚至下策的。 那,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他要的,不止是脱身。 想到这,杜孟东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么大的事情,面临着天天挨揍的风险,正常来说能及时抽身,就已经是万幸了,可这黑心熊在抽身之外,居然还想要得更多? 这是要火中取栗啊! 怪不得,人家是大哥啊,就这魄力,都让自己这个老三无比的汗颜了。 然后这杜孟东就忍不住心想,这老大,到底想要的是什么呢? 能让他不惜火中取栗的,所图必然不小,总不可能是为了拖着此事,好借机从黄家多抠一点钱下来。 想来想去就只剩下两个目的了,要么,是想借此事,将大口九也拖下水,听说,知府大人为此事把那大口九也给打了,换言之这大口九已经在水下了,而黑心熊所想,极有可能是想要趁着这个女人跪在面筋店门口的这个难得的良机,将这大口九彻底的摁死在水里。 这个,只要稍微想一想,杜孟东就发现其实是可以做到的。 哪怕是黑心熊乃至整个义字门要不可避免的遭受一些损失,也要跟着一块在水里泡一泡,但哪怕是自损八百,只要能够杀敌一千,总体看来还是赚的。 再要不然,那就很有可能是冲着知府大人来的了。 毕竟,知府大人打了他,他可能会因此而咽不下这口气,而且黑心熊与通判、同知等人的关系都非常好,还真就是跟这杨知府不熟,而他若是出了事儿,整个扬州府必然会群龙无首。 新任知府上任需要时间,就算是上任了,熟悉本地情况也需要时间,而这段时间自然就是他们这些地头蛇的绝佳发展期,不良帅所属的势力一定能够趁机膨胀,进而让他侵吞更多的不法产业。 于公于私,如果能因为此事弄掉这杨知府的话,对他来说,怎么都是一件好事。 当然正常来说,区区一个混混,想搞一个三品的封疆大吏,这无疑是天方夜谭,但如果考虑到那邱炎背后的人…… 只要胆子够大,算计得当,此事也未必就不可能。 而以此推断的话,这黑心熊如果真的知道了邱炎的背后之人,其实也完全可以反向操作,通过这件事情,引那邱炎入瓮,说不得能将那人抓到,背后的大鱼。 这样的话知府大人在朝中露脸,他黑心熊自然也可以在知府大人面前立功,操作得好的话,也未必就不能够深藏于幕后,躲过那个组织可能的报复,让他们只将复仇的矛头扎向那杨知府。 至于如何摇摆,其实都可以,或许他打着的是因势利导的主意也很难说,这两条路都是标准的火中取栗,不过风险大,收益也都更大。 可是黑心熊难道真的已经知道那邱炎的背后之人是谁了么? 按说不应该啊! 可如果他不知道,那他又为什么叫自己来这面筋店与他商议事情呢? 这么一想,杜孟东忍不住就又想得跑偏了。 这黑心熊,明明都已经找到事情的解决办法了,也明确的告诉自己这个办法了,却还是让他帮忙出主意。 可这世上所有的计策和决策说到底,又都是基于信息做出来的。 这黑心熊现在明显是不满足于仅仅只从此事之中脱身,而是要借机为自己谋得好处了,却又不肯说他到底想谋什么好处,就让自己帮他分析,他分析个鬼啊! 而事实上如果不知道邱炎背后组织的信息的话,确实,也没什么深入分析的必要,能抽身就已经是万幸了,不管这黑心熊究竟想要玩多大,都一定是要以这个信息来做支撑点的。 所以……这黑心熊是在试探自己? 他到底知道多少了啊! 第30章 天策府 “大哥,您跟我出来一下,跟您说两句话。” 纠结半天,杜孟东决定跟黑心熊坦白。 这黑心熊太特么深不可测了! “大哥,咱们是兄弟,我得跟您商量一下,这事儿……不管咱们怎么办,都不要将那邱炎牵扯得太过,咱们啊,不管干什么事儿,最好都绕着点他。” “嗯?绕着邱炎走?为什么?这事儿他已经卷进来了,而且还是自己主动一个猛子扎进来的,甚至按说压根就是冲着他来的,咱们怎么绕?” “这事儿应该不是冲着邱炎来的,真要是冲着邱炎来的事儿,那必定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不会只有这么点动静的。” “这还叫小动静?” “对于邱炎和他幕后的人来说,真就是小动静。” 刘大炮听他这么说,整个人都懵逼了。 这邱炎,何方神圣? “你……到底知道什么?” “大哥啊,我确实是知道一些什么的,但是大哥您相信我,这个事儿,您其实还是不知道的好,咱们是兄弟,我肯定不会害您,不跟您说,是为了您好。” “但是杨知府明确指示我,要我查清楚邱炎背后的关系,他邱炎总不可能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我总不能连杨知府的话都当做耳旁风。” “您还是……别查得好,真要查出来点什么,才是滔天大祸。” “比……知府大人的怪罪更严重的祸事么?” “知府大人,至少不至于因为这么点事儿,诛您全族。” 嘶~ 刘大炮倒吸一口凉气。 “天下间,有这能耐的势力……老三,你不用告诉我,我说个名字,你也不用告诉我是不是,天,策,府。” 杜孟东闻言没有说话,脸上也毫无表情。 这特么就是默认了啊! 自己这种普普通通的小人物,怎么还跟天策府扯上关系了啊! 这天策府的人来扬州干什么来了啊! 这天策府怎么会有邱炎这样蠢的人啊! 杨知府自己肯定是惹不起的,但这天策府,仔细想想,却好像是更惹不起的,说到底自己只是黑帮,本质上还是个生意人,人家,那真真正正的都是一群亡命之徒。 说来这天策府也已经有两百多年的历史了,最早出现于后梁时期,那时候甚至还是个政治势力,打的是反梁复唐的旗号,主要活动于关中、河湟一代,以一些忠于李唐的忠义之士为主要成员。 后来后梁灭亡,后唐建立,也多赖这天策府的帮助,只是在后唐建立之后这天策府也跟着分流了,大部分人跟李存勖合流了。 但其中的小部分却认为李存勖血统不正,沙陀人没资格代表李唐,也没资格入主中原,就继续四处联络义士造反。 被收编的部分成为了李存勖手中最能打的一支近卫,也即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银枪效节军,天策府内部发生了大内讧,而分裂出来的这一部分人依然顶着天策府的名头,却是彻头彻尾的蜕变成一个民族沙文主义组织。 他们到处煽动民族矛盾,召集不满李存勖的汉人造反,甚至采用暗杀的方式去杀戮沙陀人,成为北方地区最大的恐怖分子组织。 反正大体上就是汉人万岁,汉人牛逼,杀光沙陀狗之类的,其实还挺有煽动性的口号,跟野草一样怎么除都除不了根,有点类似于反清复明的天地会。 就这样,等到后唐都没了,这天策府也依然活的好好的,且生机勃勃,直到后晋、后汉都没了,这天策府也依然存续着。 等到郭威通过黄袍加身的方式,靠兵变取了后汉政权建立了这个大周,天策府就又分裂了一次,毕竟这郭威可是汉人啊,他可不是沙陀人了? 结果还是有一部分天策府的人不肯归降,继续造反。 给人感觉就好像是造反造习惯了,不会过正常日子了似的。 当然,民族主义的大旗还是可以举的,毕竟周承汉制,郭威和柴荣本人虽然都是汉人,但各镇节度使,乃至于朝中的实权大臣之中,仍然还有近一半的沙陀人。 这帮人可能也是几十年造反下来煽动民族对立情绪煽动的有点魔障了,虽然皇帝是汉人了,但他们还是想杀光沙陀人。 这个时候的天策府,就已经不配称自己为政治团体了,而是纯粹得不能再纯粹的恐怖分子了。 事实上沙陀人早在李克用时期就已经初步汉化了,本身沙陀族也没有什么属于自己的文化,到后唐建立的时候,其实就已经分不太出谁是汉人,谁是沙陀人了。 后晋和后汉虽然也都是沙陀人政权,但其实也都没刻意区分谁是汉人谁是沙陀人,那满朝文武中,也没阻了汉人当官的道,否则也轮不着他郭威黄袍加身。 你就看这几个沙陀人皇帝的名字:李存勖、石敬瑭、刘知远。这特么你要是不刻意去提醒,普通老百姓还真不一定知道他们的皇帝是沙陀人。 那儿皇帝石敬瑭可是被骂做汉奸的! 一个沙陀人被骂做汉奸,本就说明沙陀人和汉人没什么区别啊。 至于本朝朝中文武中的实权派,确实也是有许多沙陀人,但其实你要是不特意区分一下,他们自己都忘了自己是沙陀人了,甚至于许多人可能他自己真的都不知道自己是沙陀人,你说他是沙陀人,他还得懵逼一下,还得回家查一查族谱。 事实上原本历史上宋初的名将也有不少是沙陀人来着,但谁特么还在意这个? 其实到了郭威这个时期,天策府已经没什么存在的政治土壤了,不过再后来,柴荣又灭佛了,他这个皇帝又被民间称之位佛敌。 于是一些狂信徒,一些原本的既得利益者,又和这天策府搅和到了一块,而柴荣平定南方十国之后,十国余孽也大多加入了这个组织,倒是也让这个组织变得重新壮大了起来。 目前的大周和宋初时一样,蜀地的造反分子一波接着一波,其背后就有着天策府的影子。 不过这个重新壮大起来的天策府,虽然规模很大,但其政治纲领已经很杂乱了,或者可以说是压根就没有什么政治纲领了,就是个反对当权者统治,想要造反的一个大杂烩么。 邱炎居然是天策府的人,这特么,谁想得道啊! 武功倒是真高,可天策府怎么允许这么二的人在外面行走的? 怎么会这么富有侠客精神? 还特么主张进京告御状,这是上赶着去自投罗网是么? 不管怎么看,这个邱炎在扬州的行事也未免太高调了一点,虽然不知道这天策府的人来扬州干什么来了,但干的事儿也肯定是杀头的买卖。 这事儿的里外里,确实是透着诡异。 邱炎是真傻还是假傻,现在他也迷茫了,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邱炎背后的天策府一定是在下一盘大棋,也绝不是自己这小胳膊小腿能掺和的。 当然,正如杜孟东所说,这事儿就是知道了,他们也只能装作不知道,他们这些黑帮,和天策府的人相比那一个个还不纯洁的跟小白兔一样。 都是正经的生意人。 他要是点了邱炎,事后这天策府报复起来,一定是要死一户口本的。 他要是包庇邱炎,事后知府大人怪罪下来,那还是要死一户口本的。 想到此,却是忍不住皱眉道:“老三,你什么时候和这些亡命之徒混在一起了?你怎么搭上的?” “哎~,怪就怪在我这人太好结交朋友了,去年新结实了一位好朋友,前前后后管我借了好几次钱,我一开始也没多想,他又让我帮他运输一些东西,后来才知道,那是运给蜀地叛军的军需物资,就这么稀里糊涂的,也就算上了船了。” 好么,何着还不止是认识,还帮忙运输过物资。 这罪名够砍的了。 自己作为他的大哥,砍他的时候估摸着也跑不了,八成捎带着手,一块砍了拉倒。 漂亮! 他一直以为他这两个结拜兄弟中,老二才是给他闯祸的那个,现在看来,这老二跟老三相比简直是个乖宝宝。 不就是没事儿的时候欺个男,霸个女,收点保护费,强买强卖,偶尔弄死个把人么,跟老三相比这还算个事儿? 他掐死这杜孟东的心思都有了啊! 伸出手指隔空点了杜孟东两下,话到嘴边,又发现好像也没什么能说的。 憋到最后,也只憋出来一句:“你干的好事!” 杜孟东只道这黑心熊是早就有所猜测,这是跟自己这确认来了,苦笑着道:“那大哥,现在这事儿,您看咱们到底要怎么办?” 心里想的是,这件事情中您到底想要什么? 而刘大炮现在哪里还知道应该怎么办? 邱炎这么吓人的背景关系,在短暂的愤怒和恐惧之后,其实仔细想想,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继续装糊涂,这老三说得很对。 这事儿他不告诉自己,还真是为了自己好。 上面的地方主政官员在逼迫自己一个黑道的老大办事,并且放出话来一天不搞定就要打自己一天,整个衙门上上下下一黑到底,唯一一个愿意帮他的大侠,其真实身份是个想要造反的反贼,还二了唧的。 舆情再大,动得了保护伞,可动得了天幕么? 整个天幕都是黑的,人力,如何撕得开呢?老天又不是真有眼。 (当然,这是封建主义的天幕,这些悲哀也只是古人的悲哀。以上这些都是刘大炮的想法,和作者本人无关) 轰隆隆隆~ 说话间,外边又是一阵阵电闪雷鸣,不过片刻,又是淅淅沥沥的雨水黏糊糊地落下,且越来越大。 “啧,又下雨了。” “啊,雨季么,这雨下起来少说也得半个月,多说的话,一个月两个月也有可能,这雨下的,却是让我手上的那些生意都不太好做了。” “嗯……嗯?” 轰隆隆~ 又是一道闪电划过,将漆黑的天幕划出了一道狰狞的伤口,让整个世界仿佛都亮起来了一瞬。 刘大炮却是望着这满城的黑云,陷入了沉思。 “大哥,大哥?” “啊?啊,三弟啊,你能不能在一天之内,帮我做一百个大风筝,再帮我找一百个放风筝的高手?” “啊?风筝?” “怎么,不能么?” “啊,能啊,这有什么不能的。” “嗯,去办。” 杜孟东闻言,一头雾水。 好好的,怎么突然要放风筝了? 您都是要一天挨一顿揍的人了,怎么还有心思放风筝? 第31章 解决之法 披上雨披,刘大炮就这样背着手走在雨中,走到了那个跪着的女人身边,抬头,望着雨幕之上的黑幕轻声地说了句:“聊聊?” 女人转过头去压根就不看他。 “就这么淋着雨你不怕身体淋出点儿事儿来啊。” 女人还是不说话。 “行,不肯跟我说话是,你不是相信邱炎么,我也在等他,那有什么话咱们就等邱炎回来一块说。” 然后,刘大炮就这么在这场暴风雨里傻站着站了半个时辰,全程一直在看雨、看云、看天,也不说话,以至于就连那个女人都忍不住回过头来看向了他,想不通他这是发什么神经。 半个时辰之后,邱炎终于姗姗来迟,身上依然穿着普通的短打衣裳没穿雨披,淋得跟落汤鸡一样,来了之后,与刘大炮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却是还不等刘大炮说话,便先脱下了自己的衣服,露出精壮的上身。 而后,又将衣服盖在了女人的身上,这女人的衣服被水一浇,已经严重走光了。 虽然,以这女人现在宛如60岁的长相来说,走不走光也没人有兴趣看她就是了。 “熊爷” 刘大炮心中不爽,本能的就想说当不起你叫一声爷字,但是话到嘴边,又忍住了。 强装出一副啥也不知道的样子点了点头,嗯了一声道:“咱们三个人,可不可以找个不会被打扰的地方聊聊?” 女人这时候终于出声道:“邱大侠,此人是衙门的走狗黑心熊,是本地最黑的帮派老大,根本不值得信任。” 刘大炮苦笑了一下没解释,邱炎却摇头道:“姑娘对熊帮主应该是有所误会,熊爷虽然有熊爷的立场,但我却以为,他绝非是十恶不赦之徒。” “一年前就是他威胁我的公婆,逼迫我撤诉回家的。” 邱炎却道:“熊长门立场如此,倒也无可厚非,至少,他事后没有要姑娘你的命。” 刘大炮闻言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相反,姑娘,我却以为熊掌门其实是个高人,实不相瞒,您的事情,经我的调查此事确实是极为棘手,我也建议,咱们不妨聊聊,说不得,真的会有解决之道也不一定。” 女子闻言一愣,却是属实没想到这邱大侠居然会对黑心熊这个人渣有这么高的评价。 当然了,对他来说邱炎当然是足以信任的,甚至可以说这邱炎简直就已经是他唯一的依靠了。 三人索性来到了自己的车里,孟义还机警的将早早煮好了的一大锅姜汤送到了车上,还送了一件旧的衣服给已经赤膊上身的邱炎穿上。 刘大炮也先是给邱炎和女人各自盛了一碗姜汤,之后才自己慢慢地喝完了一碗,待身子已经暖了起来才开口先问邱炎道:“这一个上午,不知你都在忙活些什么呢?” “无非是在找一些证人,以及当年的卷宗罢了。” 刘大炮笑着道:“卷宗你拿到了,还是证人你找到了?” 邱炎闻言摇头道:“都没有,我无权调阅卷宗,衙门里也没人肯跟我说有关此案的细节,跟女辛夫人提供的线索我今天大概也找到了几名证人,但他们都不愿意作证。” 刘大炮点头道:“此案当年若非是知府大人亲自审理,你们这般的闹法说不定,还真的会重审,说到底那黄家虽也算是官宦之家,但放在这扬州城来,也并非是谁都得罪不起。” “然而此案既是知府亲审,只要是扬州的百姓,就必然是不敢给你作证的,再者在我看来,此案之难,或许还不在于取证难,而是压根就不会重审,事实上如果这案子真的能重审了,取证,反倒是简单了。” 女子闻言插话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此案若是一日不能重审,我便跪死在这里也绝不起来。我知道你想说这样没用,可若是真的没用,你熊爷又何必如此紧张,又何必还与我这苦命之人对话呢?你们都是有权有势的人,又何不干脆将我这个弱女子给杀了呢?” 邱炎也道:“我相信,这世上其实是不缺说理的地方的,国发昭昭,扬州不审,便施压与提刑,提刑不审就进京。” 刘大炮听着也是点头:“你们想的,应该说都没错,无非是想通过舆情引起扬州府更上一层的关注而已,事实上这一套做法如果用自其它州县,确实是有成功的可能的,但是在扬州,很难。” “因为扬州是仅次于开封的大州,甚至单单以经济和人口而论的话,可能还要超过开封,所以历来这扬州知府其实都是低职高配,杨知府在朝中的政治地位很高,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整个扬州东路,无论是提刑还是转运,政治地位上其实都是低于杨知府的。” “整个江南东路,唯一能在官场地位上压过杨知府的,就只有韦节度一人而已,然而近些年来朝廷有意抑武捧文,不止是扬州东道,天下一十六名节度使中除雄州、秦州两镇之外其余的节度使起码在司法权和财权方面一直都是在削弱的,这种事,韦节度躲都还来不及。” “所以你们唯一的指望只能是进京告御状,舆情如果发酵的话,你们这个案子一定会有想成名的御史重视,说不定真的能直达天听,然而你们以为,官家如果知道了这件事,他会派谁来审案呢?” “杨知府是从二品,只要调任回京,必是参知政事,文臣中,谁来了扬州能够稳压得住杨知府一头?只有政事堂的几位相公了?几位相公中谁合适放着无数的国家大事不顾,千里迢迢的来扬州帮你们审这个小案子?你们觉得这可能么?” “当然,我相信几位相公中一定既有杨知府的靠山,也有杨知府的政敌的,若是我的推断不错,此事十之八九只会被打回原籍重审,而杨知府的政敌也一定会派个御史之流的小官过来恶心杨知府,给他使绊子。” “换言之到时候主审此案的还会是杨知府本人,邱炎,你真的觉得有人敢做这个证?如果只是简单的口供证词的话,这难道真的算铁证如山?不能够铁证如山,那肯定就是要疑罪从无的。 你也别说这杨知府贪赃枉法,作为不良帅,我自认是最懂大周律法的人之一,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去年那个案子,杨知府是没收钱的,他这个地位的官员不可能直接收钱,也看不上这点小钱,而他的判决,甚至是符合司法精神的。 因为我记得当年那个案子,就是属于互殴的,你丈夫挨打是还手了的,黄公子的脸上,好像是被抓出了一道口子的,对。 互殴,本质上就是民事案件,司法精神上就是主张和解的,虽然死了人,但我记得也不是当场打死的,而是死在医馆里的,只要黄家能够买通当年的医生,证明你丈夫本身就有重病,那他就可以是病死的。 真要严格抠法条,咱们大周没有流氓罪,所以黄公子打官司是可以打互殴的,反倒是你们,定你们一个妨碍司法,扰乱公共场所,诬告,甚至寻衅滋事,真不难。 这案子就算重审,主审官也只会是杨知府本人。你们真的觉得这案子翻得过来么?舆情?在真正的权利面前就是个屁!这里是扬州,知府大人将来是要做宰相的,国家大事,还能因区区舆情而变更么?” 闻言,邱炎和女人的脸色都变得很难看。 显然,他们此前是没想这么多的,按照刘大炮的说法,这事儿就算是真的能闹到官家的御前,大概率最终也只能是白闹,无非是给知府大人添了一点恶心罢了。 “而这一切,其实都还是在舆情闹得起来,且一切都很顺利的情况下的,有几成成算,想来你们自己心中都会有个估量,而我要说的是,其实我是有办法让这个舆情闹不起来的。” “姑娘,看到那个卖面筋的铺面了么?你知道那个铺面里都是什么人么?这是一些,真正战死沙场的,英雄好汉们的妻儿老小,邱教头很清楚我和他们的关系,他们很听我的话的。” “邱炎,你说我要是让王家村的孤儿寡妇们跟你们闹,再找几个老头自愿的死在你们手里,我有没有能力,把这舆情给反过来?甚至是干脆让你们成为人人喊能打的汉奸呢?姑娘,到时候你别说伸冤了,负罪而死都是你最好的结局了,死,你都死不安生。” 女人闻言,自然是脸色苍白,双拳紧握,浑身颤抖,甚至还想要掐死刘大炮,而邱炎闻言却是不忧反喜,道: “熊爷您既然将这方法都告诉我们了,想必您非但不打算如此行事,反而还是要帮我们的喽?我就知道,您貌似凶恶,其实却是古道热肠,颇有狭义之风。夫人您不用担心,熊爷比我聪明多了,他一定会有办法的。” 刘大炮闻言看了他一眼,心中的情绪,特别特别复杂。 一万句老槽卡在了喉咙里,吐不出来。 他还是看不出来这个邱炎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 只得继续说正题道:“我确实是有一个还不太成熟的想法,或许真的可以为姑娘你伸冤,但是姑娘,用了我这个办法,你得先死。” 女子马上就道:“只要能还我公道,我不怕死。我既然来了,根本就不打算再活着了,这案子无论能不能翻,我都死定了。” “很好,你能这么有自知之明,倒是省了我不少的口舌。” 说着,刘大炮又拿起碗来给自己盛了一碗姜水慢条斯理地喝着。 见他不说话卖关子,女子上前便跪下道:“敢问熊爷,法从何来。”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呢?” 女子闻言,彻底的愣住了。 不想告诉我你跟我说这么多? 玩呢啊?! 然而经过刘大炮这么推心置腹的一说,她确是已经将刘大炮当做唯一的救命稻草了,当即跪拜于地道:“妾身蒲柳之姿,熊爷定然是看不上的,将死之人,身无长物,亦不知如何报答,来生衔草结环,这种话说来熊爷定然也是懒得听的,熊爷想让妾身如何做,还请熊爷明示”。 “我就是想知道,谁把你从乡下给弄进这扬州城里的,又是如何弄进来的。” “这……是,是有人找到我,跟我说扬州城来了一位急公好义的邱教头,我这个事情,他或许能接,又劝说了我一番,这才……” “他是谁?” “我……我不知道。” “是不知道,还是不想说?姑娘,这人十之八九是冲着邱教头来的,为了你的这个事儿,我刚刚挨了杨知府一顿打,而且我明天、后天、大后天还要主动再去领打,这人是我们的仇人啊,我与邱教头豁出性命来帮你,你却要包庇我们的仇人,是这样么?我和邱教头是贱的是么?” “我……可是我……我真的不认识他,熊爷,邱教头,你们都是好人。” “好人就可以这么被你欺负?另外,邱教头才是好人,我可不是,别忘了我是干什么的。” 女子闻言,沉默不说话了。 “行,那你等着当汉奸。” 然后刘大炮抬腿就走,自然,这双大腿被女人死死地抱住了。 “我真的不知道那人是谁,他也没告诉过我他的名字,不过如果再见到那人,我能认出他来,他的外貌特征我都记得。” “也好,去店里,我找画师,你来描述,画一张画像出来。” “你……你还没说你要如何帮我伸冤呢。” 刘大炮闻言,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外边的雨水。 “人力有时穷,靠人是翻不了天的,那就只能,让天自己开眼了。” 第32章 过江龙的算计 另一边,某个高档的妓馆之内。 过江龙与大口九在同一名女人身上共同消费之后,又命人上了一些瓜果茶点,慵懒地共同躺在了一张床上,一人拎着一个小酒壶,直接对着瓶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 “你这伤势,不轻啊,知府大人这次,是下了狠手啊。” “黑心熊也挨了揍,却特么比我挨得还清,你说,明明是他搞出来的事情,哎~,搞关系的这个方面,我照比黑心熊实在是差的太远了。” “黑心熊,毕竟是义字门的当家人。” “我也是和字门的当家人啊。” “你们和字门话事人三年一换,干什么都要论资排辈,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谁都知道你这个话事人明年退下来,就直接退休了,话出来的事,自然不会有黑心熊来得响亮,要不怎么两个不良帅,却一直都只让他黑心熊来捉钱呢。” 和字门与义字门不同,其主要成员是以外地人为主的,这里就不得不提一下扬州城的特殊之处了。 扬州是三十年前才从南唐手中收回来,也是近十年间,因为整个南方十国都陆陆续续的平定,所以发展才日益快速的,而整个南方地区因战争所产生的大量流民,乃至溃兵,因为没地方可去,本能的都会来扬州讨生活。 这也是扬州地区宗族势力弱,帮派势力强的原因,在封建社会,两者从来都是个此消彼长的关系。 换言之外地人其实比本地人更多得多,论规模,和字门其实也比刘大炮的义字门来得更大,只是也正是因为外地人太多了,和字门内部的派系很多,也找不出能够绝对服众的老大。 于是和记的老大,采用的其实是选举制,三年一选,一界一换,下去之后就要退休,当个长老,不再涉猎实际的一线业务。 当年的过江龙作为外地人本来应该是加入和字门的,但他的势力太大,也太容易打破和字门的内部平衡,故而和字门的长老们并不欢迎过江龙,而黑心熊为了对付和字门,也向这过江龙抛来了橄榄枝,许诺了二当家的位置给他,这才有了今日扬州江湖的大体格局。 也正是因此,过江龙对和字门上面的那些老家伙们是极为反感的,对这套所谓的选举制度,更是打心眼里觉得不屑一顾。 大口九闻言也是叹息道:“哎~,谁说不是呢,本来,我明年就可以退休的,偏偏遇上这样的事,一把老骨头,要是天天挨打,我可怎么遭得住哦,兄弟,这个事情,你可得帮帮我啊。” “我,帮你?我怎么帮你,我的大哥黑心熊也挨着揍呢,我要是有办法,早就出手了,哪还用你来求我。” “兄弟啊,我还真有个简单粗暴的法子。” “什么法子?” “你派个人,直接将那女人给弄死。” 过江龙一愣:“九哥,你这是在跟我开玩笑呢。” “你们义字门出面弄死人,这事情虽然不圆满,但好歹,也算是解决,知府大人不满意,有火,肯定是要冲着黑心熊发的,我可不就解脱了么。” 过江龙闻言都笑了,歪了一下胳膊肘:“你看我这胳膊肘,往外拐是不是有点别扭。” 大口九闻言笑道:“可是我听说,最近你和黑心熊,好像是闹了不小的别扭,他不但摁着你不想让你往上爬,甚至还想要关掉你手上最赚钱的牙行生意,兄弟啊,你不如跳过来帮我。” “你让我换档?我说哥哥啊,正所谓良禽择木而栖,你们和字门,恐怕是不太适合我。” “我知道,你嫌弃我们和字门的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不过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和字门是我话事。” “你还有一年就退休了。” “你要是过来帮我,明年,我就不打算退休了。” 过江龙一愣:“你想连着坐,像黑心熊一样做一辈子?” “想啊,你过来帮我的话,我就跟邓伯他们摊牌,让和记也像你们义记一样,双话事人,你我兄弟联手,世世代代把位子坐下去。” 过江龙闻言明显是心动了,却道:“和记几十年规矩了,你要改,其他人心里都会不舒服,哪会那么容易啊。” “只要你我合作,就可以大肆吞并义字门的地盘,义字门弄死了那个女人,知府大人的怒火发在黑心熊的身上,他精心经营的那张关系网,到时候狗屁都不是,趁他病,要他命,到时候整个扬州城就是咱们兄弟最大。 吞并义记之后,和记的那些老东西要是不同意,咱们就独立出来,搞一个,新和字门,到时候,你我二人,平起平坐,整个扬州的生意咱们兄弟垄断,看场一人一半,一家便宜两家占。” “看场一人一半,一家便宜两家占。” 过江龙又重新嘀咕了一遍。 而后道:“我考虑一下啊,毕竟,我现在和我大哥还在同一艘船上。” “那你最好快一点,机会难得啊,不借着这件事让知府大人对黑心熊产生恶感,凭他的关系,这件事很难做成的。” “嗯。” 过江龙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随即,却是把眼睛闭上,躺着假寐了起来。 大口九知道他已经动了心了,只是心中还在犹豫和纠结,笑着道:“那你再休息一会儿,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嗯。” 大口九走后,过江龙这才重新睁开了眼睛,吩咐门外的亲信道:“去,把孟忠给我找来。” “是。” 孟忠是生面孔,在过江龙想来,倒也是他做此事的不二人选。 大口九说的这个事儿,他还是有些摸不太准,事实上他压根就没见过杨知府,在他想来,杨知府也许压根都不知道扬州城有他这么一号人,对这个杨知府的性格自然也就没有把握。 理想的情况下,知府大人会因此而迁怒于黑心熊,那黑心熊就完了,他与大口九合作称霸扬州自然是好,但万一要不是这么理想呢? 万一这杨知府连他也一块迁怒了呢?亦或者是和这次他们俩挨揍一样,根本就不去区分什么和字门义字门,各打五十大板呢? 亦或者并未迁怒黑心熊,而是给他一个机会让他查明真凶呢?到时候,黑心熊那就是非弄死他不可了。 因此想来想去,这事儿还真就只能派孟忠这样的生面孔来做,如果情况理想,那孟忠就是他义字门的兄弟。 如果情况不理想,谁特么认识这孟忠是谁啊。 第33章 大哥这是知道了? 古代时候画画,专攻写实派的人确实是少了一些,即便衙门里也有专门画通缉令的画师,但仅仅根据描述,能画个七八分相似就已经极为不易了。 根据女子的描述,那个引他来扬州的人的画像在几经修改之后终于已跃然与纸上,然而刘大炮拿起来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确实是不认识。 一点印象都没有。 扬州城里,各大衙门的大小管事自己都认识,肯定没这个人。家资数十万贯的豪商巨贾以及不太惹得起的权贵之家,哪怕是管事,自己也都认识。道上混的兄弟中稍微有点势力算得上个大哥的,自己也都至少看着脸熟,好像也没有此人。 递给邱炎道:“你认识么?” “这……不认识,可怎么看着还有点眼熟呢?好像是在哪见过。” “眼熟?你好好想想,这不会真是冲你来的。” “这……想不起来了。” 邱炎与孟忠毕竟只是一面之缘,他也不是那种记忆力特别好的人,再加上这画师的话也确实是失真,一时他还真没看出来。 “唉~,那就只能拿给老三来看看了,他朋友多,说不定能认识,夫人,你确定他真的长这个样子么?” “七八分相似,再具体的,我也说不出来了。” “嗯。” 随后又拍了拍邱炎的肩膀道:“邱教头放心,此人只要还在扬州城,我挖地三尺也能把他给找出来,如果老三也不认识此人的话,我就把这画像发给义字门的所有兄弟,义字门上上下下接近一万名弟兄呢,再加上点悬赏,不愁找不着他。” 说着,便把画像仍在了桌上。 而刚刚一直在帮着画师磨墨的孟义无意中瞥了那画像一眼,却是立刻心头巨震。 这画像怎么那么像孟忠啊! 邱炎与孟忠只有一面之缘所以没认出来只觉得脸熟,他和孟忠可是一块长大的,这孟忠化成灰他都认识。 只是,孟忠?这可能么? 这孟忠就是一个小瘪三啊,他吃饱了撑得把这女人给弄进城,惹得知府大人暴怒,连黑心熊和大口九都白挨了一顿揍? 他活拧了么? 再说他也没动机啊,总不可能是因为他想找自己的麻烦,但自己和这面筋小店有邱教头护着他不好下手,搞这么大个事情的初衷只是想把邱教头给搞掉? 可能,是人有相似? 却是将心中的震惊按了下去,当即默不作声,打算自己查证一番。 而事实上孟忠的这个事儿,还真就不难查,因为此前那孟忠上个月刚因为当街殴打妇女被邱炎给抓起来过,这人被抓了,必然要留下卷宗,上个月的案子,总不至于这么快就清减掉,那卷宗上必然会记录孟忠的家庭住址。 而查卷宗这个事儿,对孟义来说同样也难,因为他的面筋店就开在了朱雀大街,每天的早上晚上来上差的衙役都会从他店门口过,他孟义又是个十分会来事儿的,所以至少衙役们瞅他都面熟,这孟忠打架又是在他们家面筋店的门口,他也算是这件案子的当事人。 因此他以此为借口,那管理卷宗的衙役倒是也没为难于他,很顺利的就让他找到了孟忠的住处,打算去这孟忠家调查一番,想确定一下他现在是靠什么来营生,给哪位东家办事。 当然,如果此事和孟忠无关的话,这般千载难逢的天赐良机,他也不准备放过,想看看能不能找到机会构陷他一番。 想了想,却是去那孟忠家里的时候先回了一趟面筋店,偷偷地偷出来一把切面筋用的大菜刀,用布帛包好了藏在身上。 忽听身后有人惊呼道:“孟义,你,你偷拿刀子干什么?” 孟义吓了一条,一回头,居然是阿香……还是阿丽啊这是。 “嘘嘘~,我,我要办点事。” “你个小孩子,拿刀出去能办什么事?” 孟义闻言无奈,只得坦白道:“那女人画的那张画像,我看着像孟忠。” “孟忠?就是,就是和你有仇的那个,你们家养大的那个伙计?” “对,就是他。” “天哪,这……这也太巧了,那你既然知道这么重要的线索,不去跟熊爷说,在这偷刀干什么。” “我不确定啊!孟忠一个小瘪三怎么就扯到这么大的事情里了?再说谁都知道我和孟忠有仇,我说了,万一不是,熊爷再以为我在公报私仇。” “啊……你说的……也对。” “所以我想去查一查么,带一把刀,就是单纯的为了防身。” “不行,太危险了,我不能让你去,你还是个孩子。” “香姐,如果那孟忠真的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这不仅是我报仇的机会,更是我出人头地的机会,我必须得去。” “哎?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我姐?” “你姐她不会拿我当小孩子的,而且是她的话,十之八九会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跟我一块去。” “我不管,我不许你去,太危险了,咱们还是从长计议。” “富贵险中求,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必须得去。” 说着,却是一把推开了阿香,自己跑了。 “你……你等等,要去,我陪你一块去。” 说着,却是拿起一根擀面杖就跟这走了。 ……………… 另一边,孟忠从过江龙处领了任务要杀那个抬棺材的女人,很是兴奋不已,因为过江龙答应他此事完成之后不但正式将他收入门墙,还要拿一间小赌场来给他打理。 而孟忠呢,也没主动说出这女人其实是他找来的这个事儿,但保证一定能够完成任务。 直到这孟忠领了任务回了,过江龙也是忧心忡忡,也不知自己这一步做的到底是对还是错,回家的路上也是忧心忡忡的,结果刚一到家,就听说杜孟东在客厅等他。 压下心中忐忑,过江龙走在客厅外边的时候就哈哈大笑的张开双臂道:“三弟!哈哈哈,什么风,把你吹我这儿来了,多日不见,我都想你了,今晚我做东,咱们哥俩,一定要好好喝上一杯。” 杜孟东笑着跟过江龙拥抱了一下道:“改天再喝,今天来找二哥,也是有正事,喏,画像上的这个人,二哥您认识么。” “谁啊,这是……” 然后过江龙就一愣。 孟忠? 什么情况啊! “二哥你认识?” “啊?不,不认识啊,怎么了这是,这是谁啊。” “哎~,你也不认识,那就只能是广撒网,大动干戈了,是大哥要找他,我已经找人印刷去了,大哥也会利用衙门的关系进行查找,回头把这人的画像复印出来之后二哥你也给你手下的弟兄们分一分,看看有没有认识此人的,如果没有咱们义字门就只能撒下去找了,大哥说了,哪怕是把扬州城翻个底朝天,挖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找出来。” 这过江龙都懵了啊。 他才刚干完,不,是刚准备干吃里扒外的事儿,这孟忠杀完人之后到底是不是义字门的人他都还在犹豫着呢,结果这老大就让老三把孟忠的画像拍自己脸上了?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这怎么可能呢? 应该是巧合。 “三弟,这……大哥他,为什么要找这个人啊。” 杜孟东闻言斟酌了一番,道:“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和那个女人有关。” 过江龙闻言,吞咽了一口口水,脑瓜子嗡嗡的。 这怎么可能啊! 大哥是怎么知道的? 就算是他在自己的身边安插了眼线,而且还是极其亲信之人,知道自己收下了孟忠的门生帖,可他又怎么知道自己派了孟忠去杀那个女人的? 自己刚跟孟忠分手回家啊! 结果这老大就早早的派了老三在自己的家中等着自己了,还提前画好了孟忠的画像? 莫非,这老大是想告诉自己,自己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在他的预料之中?这些难道是大哥他推算出来的? 可推算若是能到这个地步,那老大,他还是人么? 鬼神之谋? 如果这一切真的早在大哥的预料之内,那他现在给自己看这孟忠的画像又是什么意思呢? 是……警告自己? 是了,想来,大哥肯定是不愿意和自己翻脸的,放眼整个扬州城,自己的麾下弟兄都是最能打的,大哥必然是不愿意跟自己彻底翻脸的。 这是最后给我个机会,让我在义字门和和字门之间二选一啊。 可这还用选么,有什么可选的? 可是……这又会不会是大哥的缓兵之计呢? 不对,不可能是缓兵之计,这就是纯粹的打草惊蛇! “二哥,二哥?” “啊?啊,三弟。” “你怎么了二哥,怎么魂不守舍的。” “我……” “刚从妓馆回来,是不是,都被掏空了?” “…………” “别怪做弟弟的说你,以后啊,妓馆那种地方还是少去的好,伤身体,万一再染上病,多不安全啊,是不是?” 过江龙脸色难看得就跟吃了屎一样。 总觉得这老三是不是在一语双关,他知道自己在妓馆见过大口九的事了? 还是说,是我想多了? “二哥,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不会是真染了病了。” “没,没事,我身体好得很,哪天咱俩找个妞试试,我这身体甩你两条街。” “我可不跟你比这个,那行,我就先走了,我还得安排手下的弟兄帮大哥找人呢,二哥,你也上点心,大哥对这人很重视,非常重视。” “我知道,最近您和大哥闹了点不愉快,不管是因为什么,咱们可是一个头磕在地上的结拜兄弟啊,你要是能把人给大哥找着,你们的关系,也能缓解一些,都是兄弟,哪有什么解不开的结啊。大哥整日里和衙门的人打交道,他也有他的难处,我这个做小的,还是希望咱们啊,永远都能兄弟齐心啊。” “………………” 第34章 天有眼 却说孟义和阿香根据卷宗的指引偷偷地摸到了孟忠的家,发现家里的门已经从外面上了锁,孟义让阿香回去,阿香却不肯,非说多个人多个帮手,万一打起来,他们一个女人一个小孩,二打一未必就会输,但留下小孩一个人肯定是白给。 孟义拗不过他,也只得由着她了,两个人看四下无人,孟义胆子大,趴在门口听了一会儿,又捡了几块碎石扔进了院子,惊喜地道:“他们家居然没养狗。” 干脆捡了砖头垫脚,与阿香从后门翻墙跳进了孟忠的家中。 阿香起初还不肯,但见孟义已经翻过去了,又说有熊爷罩着,只要他们不偷东西黑白两道肯定都能平趟无事,阿香这才因实在放心不下,居然也跟着这孟义放肆了一把。 一落下,就听孟义嘀咕道:“看来,这孟忠可能还真的是这次事情的罪魁祸首。” “嗯?这是何以见得?” “院子没养狗,八成是租来的,这么大的院子孟忠一个人住,这地段,租金应该不低,他上个月的时候还是我们家一个普通的小伙计,我们家散了,他应该身无分文才对,现在他能租这么大的院子住,十之八九是跟了哪个老板,做了什么坏事了,这就有可能是替人做事,去乡下请了人。” “那怎么就见得一定是做坏事?” “正当的营生,能在一个月之内就赚这么多的钱么?自古富贵险中求,这孟义帮人家老板做的一定是一件极有风险的事,这就对上了。” 说话间,孟义却是突然听到从里屋传出了动静,吓得两人连忙躲避。 好一会儿,见也没人从里屋出来,忍不住面面相觑。 “屋里居然有人?会是孟义的女人或者伙伴么?” “不应该啊,屋里有人的话,怎么会从外面锁门呢?” “我去看看。” 说着,孟义小心翼翼地蹲着,贴身来到了墙角,顺着窗户底部的缝隙从外往里一探,却是立即就呆住了,整个人仿佛傻掉了一般,又犹如变成了一个浑身僵硬的木头人。 “怎么了小孟,屋里到底有没有人?” 说着,阿香也忍不住偷偷地顺窗户缝看去,就见那卧室的床上,居然用铁链绑着一个十分漂亮的女人。 “哎呀,这是……” “娘……” “什么?” “娘啊!” 孟义连忙推门进去,一把搂住了孟夫人,哭得好不凄惨。 而门外的阿香也是彻底的呆了,若是他没记错的话,这孟忠,本是孟家收养来的? 他还说他对孟氏夫妇敬若自己的亲生父母? 这人简直就是畜生啊! 只可惜,孟夫人已经彻彻底底的疯了,压根就已经不认识孟义了。 而孟夫人虽然身上还穿着衣服,但裙子下面却没穿亵裤,大体也想象得到这一个月来她在孟忠手上的遭遇。 一时间,孟义的眼睛都已经充血了。 “天哪,这,这也太……小孟,咱们报官,不,咱们去找熊爷去,不管这孟忠是不是他要找的人,我相信熊爷一定会替咱们主持公道的。” 孟义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反而松开了死死攥着的拳头,先是查看了一下孟夫人脖子上的锁链,见这铁链居然是直接钉在房梁上的,没有钥匙,自己现在根本就打不开。 却是出乎阿香预料的,居然冷静了下来。 “不急着去找熊爷,我愈发的感觉到,这孟忠,就是熊爷要找的人,仇当然要报,但不急于这一时,香姐,咱们先藏起来,等孟忠,我要查清楚他背后的人到底是谁,报告给熊爷。” “啊?” 阿香都懵了。 事实上她一个外人,这会儿都忍不住想要弄死孟忠了,可孟义作为当事人,居然冷静下来了?居然还要藏起来去找那孟忠的背后之人? 有那么一瞬间,阿香突然觉得,自己从来都不曾真的认识孟义这个小弟。 他真的是十三岁么? 四下扫了一眼,见这小屋中实在也没什么能藏人的地方,干脆钻进了这张拔步床的床底下,阿香见状,无奈地也只得陪着孟义钻了进去。 拔步床与后世的现代床毕竟不太一样,床底的空间相对要小得多,而且还堆放了一点孟忠的行礼,阿香和孟义只得紧紧地贴在一起藏着。 倒也没心思琢磨尴尬不尴尬的问题,主要是阿香确实一直拿这孟义当小孩子,嗯……事实上也确实是小孩子,身体还处于发育和没发育的模棱两可之间。 甚至于相比于这些,阿香反倒是更担心孟义的心里问题,他隐隐有所察觉,这孟义的心里上,似乎……不太健康。 这份冷静,实在是不像一个少年该有的样子,那眼神里透出来的光绝不是愤怒,而是……阴狠。 绝不属于孩子的阴狠。 两个人就这么等啊,等,一直等了接近半个时辰,孟忠才终于很明显的带着几分醉意回家了,显然,在外边喝的这是有点多了。 嘴里还念叨着:“娘啊,我回来了,你看我对你多好,还给你买了吃的,看,烧鸡,娘你快吃。” 说着,将食物放在了孟夫人的眼前,自己则爬上了床掀开了孟夫人的裙子,贪婪地近距离深吸了一大口,感受孟夫人身上的味道。 阿香则没心思对上面的动静感到羞耻和愤怒,而是扭过头去,紧张地看着孟义,一只手紧紧地握着孟义的手,生怕这孟义忍耐不住冲出去杀人。 杀人,可是犯法的。 周朝作为一个刚刚走过天下大乱的,新生不久,甚至现在南方地区还造反不断的新生王朝,律法是极其严苛的,近乎于依法治国,即便是义而杀人,判起来也是很麻烦的。 然而出乎阿香意料的是,孟义脸上的神情居然格外的平静,甚至看不出一丁点的波澜。 直到床上的声音已经愈发的不可描述,进入到了小说不可以描写的场景,孟义的面色居然仍然冷静不变,只是抓着阿香的手变得更紧,更用力了一些,甚至把阿香都抓得有些痛了。 “娘,你知道么,我马上,就要出人头地,飞黄腾达了,龙爷答应了我,只要我能杀了那个女人,他就正式对外承认我的门生身份,还答应给一间赌场给我看场。” “只要我杀了那个女人,为龙爷解了后顾之忧,以后,我也能做咱们扬州城道上的大哥之一了,到时候,我带着你吃香的,喝辣的,好不好?” 龙爷? 这孟忠的上头,居然是个叫龙爷的人? 孟忠闻言,原本平静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却是突然露出了一丝诡异的微笑。 大约三四分钟之后,完事儿的孟忠提上了裤子,又抱着孟夫人温存了一会儿,做好了心里建设,这才找出一把二尺长的长刀,出门,办事去了。 孟义见状,连忙翻身出来,道:“跟上,跟着他。” “喂,你,你不先找人来救你娘么?” “娘已经被这畜生囚禁一个月了,不差这一会儿。” ……………… 另一边,回到了自己府上的刘大炮打从面筋店回来,就搬了一把躺椅,一直坐在院子里闭目养神晒太阳,即便是吃饭,也是让喜儿端到院子里来吃的。 往常,这刘大炮倒是也挺愿意在院子里待着的,但一般不是品茗,就是看书,却是从没像今天一样,就是闭着眼睛躺着,什么也没干,却也不是在睡觉。 都已经躺了一下午了。 “老爷,天色已经有点暗了,再过一会儿,蚊虫就都该出来了,要不咱们回屋歇息去?” 刘大炮眼睛都没睁,挥了挥手道:“点几个蚊香驱一驱也就是了。” “这……那好,我去拿香炉。” 说罢,喜儿进屋一边拿香炉,一边还嘀咕着:“老爷今天可真奇怪。” 突然,一阵妖风凭空而起,直吹得喜儿裙摆纷飞,惊慌得连忙用手去压,却见那刚刚还在躺椅上闭目养神的刘大炮猛地就窜了起来。 兴奋地大喊大叫:“起风了,起风了!终于起风了!!” 喜儿连忙跑了回来:“老爷,您,您这是怎么了?快,起风了,一会儿肯定又要下雨,快把衣服和老爷晒的书全都收起来。” “对,起风了,就要下雨了,喜儿,老天爷就要开眼了。” “哈?老爷,你在说什么?” 刘大炮却不理他,而是风风火火地喊道:“快,大力啊,大力,快派人去通知老三,起风了,可以放风筝了!” 喜儿看的一头雾水,风筝?什么风筝,老爷喜欢风筝的么? 刘大炮笑了笑没说话,却是卖了个关子道:“等着看好戏就是了,不出意外的话,扬州城,是要变天了。” 再另一边,随着这股妖风一起,那个宛如要一直跪死在这朱雀大街上的女人却是突然站了起来,那一双仿佛早已死掉的眼睛中,又重新绽放出了光芒。 呆呆地望向天空,呢喃道:“起风了,要变天了。” 而后,却是掏出了一大把钱,雇佣了几个脚夫,帮她抬着两具棺材,一路从朱雀大街,跟着她一路离开了。 大街上的百姓见状纷纷感到好奇,心想着,这女人不是说要跪死在这大街之上的么?怎么起身了?这是不打算告了,打算放弃了? 这个时候放弃,都没有直接抹脖子来得痛快。 大部分人,对此这女人都是敬而远之的,但是也总有那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人,却是忍不住好奇,尾随着女人想看看他这是打算去哪。 结果,这女人从朱雀大街一路走到黄府的时候,身后已经跟满了好大的一群人。 就见那女人站在黄府的门口大喊:“黄志!你出来啊!你有胆量跟我对峙么?!” 哦~,原来是找杀人凶手对峙来了。 哎~,这女人可真可怜啊,怕是这精神已经崩溃,离疯已经不远了? 黄府的门房见状,干脆就将门扉紧紧地关上。 而这女子也真是豪横,却见他打开了自己的棺材,居然从里面掏出了一把大斧子,抡圆了就往那黄府的大门上砍! 一边砍还一边骂:“你们黄家都是一群鼠辈!我诅咒你们,子孙后代,男子代代为奴,女子世世作娼!你们生儿子没有屁眼,你们这群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黄志,你开门啊!你有胆子开门啊!你出来跟我对峙啊!” 众路人见状无不是心中叹息:可怜的女娃娃啊,这都给逼成什么样了啊。 而这般打砸叫骂的行为,也终于惹怒了黄家,再不出来他们的大门都要被劈开了,就见那黄志气冲冲地带着家丁出来,二话不说狠狠地一脚就踹在了女人的胸口,将她给踹得飞了出去。 “你这个疯女人,在我们家门口胡闹什么?!” 轰隆隆~,适时的,天边闪过了一阵闷雷。 女人见状,却是癫狂地大笑了出来。 而后站起身来,对这这黄志就又是一顿臭骂,且骂得极为难听。 她,就是来求死的。 那黄家少爷黄志见状,脸色阴沉且难看地先是向着四周拱了拱手,高声道:“各位街坊邻居,父老乡亲,你们都看见了,还请到时候给我黄某人作证,是这个女人,先砸我黄府大门,后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辱骂于我,是她,先来惹我的,给我打!” 女人尤自叫骂不休,甚至手中的斧子还毫无章法的挥舞了起来,俨然一副要与黄志同归于尽的模样,骇得那黄志身旁的家丁一时间还真有点被镇住了,忍不住齐刷刷地后退了一步。 口中还继续挑衅道“黄志,你有本事杀死我啊,你有本事把我也给杀了啊!” “疯了,这女人疯了,杀死她!给我弄死她,出了事儿我扛着!” 然而他这么一说,身后的家丁还不等有所动作,一直躲藏于人群之后的孟忠却是先着急了。 本来,他是打算跟着这女人慢慢再找机会杀人的。 可眼看着这女人不知发什么疯,居然跑黄府找死来了,他要是再不动手,这女人可就真死了。 虽然他也是来杀人的,可谁知道这女人若是这么死了,龙爷他到底认不认呢? 却是干脆一咬牙,于这大庭广众之下越众而出,走到了女人的面前,女人一见是他,忍不住楞个神的时候,却是噗呲一声感觉胸口一凉,那孟忠已经将二尺长的大刀狠狠地捅进了她的胸口。 女人在惊愕之后,却是突然释然一笑,嘴上还嘀咕了一句:“都一样。” “什么?” 却见女子突然放声狂笑,指着天,用尽了浑身上下最后仅剩下的一点力气,嘶哑地用他那宛如杜鹃啼血的嗓子,高呼道:“我死以后,四月飞雪,洗我冤屈,四月飞雪,洗我冤屈!四月飞雪,洗我冤屈!!” 噗呲,孟忠把刀子拔出来又一口气捅了她十八刀,撇嘴道:“神经病啊。” 女人浑身软绵地瘫坐在血泊之中,嘴角却是喊着一丝笑意,依然用很轻的声音坚持地呢喃道:“四月,飘雪,洗我,冤屈……” 神经病。 孟忠任务完成,扔下刀子转身就走。 却是突兀的脚踝一痛,整个人一个狗啃屎就摔了下去。 一回头。 “孟义?” 却原来是这孟义身材太矮,刚才这孟忠又是第一次杀人,难免紧张,以至于这孟义低着头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他都没注意到,一个不留神,就让这孟义用一把菜刀,将他右腿的退筋给砍断了。 “别来无恙啊,孟忠,我,可想死你了。” 说罢,却是手起刀落,又奔着这孟忠的左腿砍来。 很明显,这孟义并不是想杀人。 “有病啊你!” 孟忠毕竟刚刚杀了人,还是大庭广众在众目睽睽之下,正着急赶紧逃掉,也顾不上和孟义撕扯,缩腿躲开孟义的这一刀,顺势狠狠地一脚踹在他的脸上。 而后,踉踉跄跄地爬起来,拖着一条断腿,就要继续跑。 “孟忠你不要跑。” 追上去就要继续砍他。 孟忠回头:“你个小兔崽子……” 没等他说完,就感觉太阳穴处咣的一下,挨了一计重击,都没等他看清又是谁在打他,就眼前忽得一黑,重重的又跌道在了地上。 出手之人,正是阿香。 而孟义趁此良机,又冲了上来,双手握着菜刀狠狠一刀砍断了孟忠的左脚。 至此,孟忠双脚全废。 狼狈不已的在地上一边乱叫一边翻滚,好像个离了水的泥鳅。 而门口,呆呆的看着这一系列变故的黄志人也有点傻了。 这……什么情况啊! 这人谁啊,为什么要代我杀人? 这一个女人和小孩又是谁啊,又为啥非要冲上来砍这人的脚? 突兀的,黄志感到鼻子尖一凉。 下雨了? 忍不住伸手去摸,却是突然愣住了。 抬头望天,脸上突兀的,露出了惊骇,恐惧,和难以置信的神情。 这不是雨水,而是雪。 四月飞雪! 第35章 法无禁止皆可为 人造降雪剂的主要成分是碘化银。 这东西的历史其实已经非常悠久了,作为炼丹炼出来的副产品又叫做卤银。如果不要求纯度的话,把加热之后的白银放在海水里煮,也能得到纯度非常低,杂质含量特别高的卤银。 当然了,这个时代肯定是没有大炮往天上送的,只能用风筝往云朵上面送,量太小,想要无中生雪肯定是不可能的,但如果是在雨季,在大雨将下未下之前撒上去一点,让这雨水下来的时候带点雪花,却还是可以的。 虽然,因为碘化银纯度极差的缘故,下下来这个雪也是有那么一点问题,但这里毕竟是扬州,冬天都极少下雪的。 绝大多数的普通百姓这辈子就没见过雪,谁能分得清这雪是真还是假呢? 再说谁会去怀疑雪这玩意还能有假呢? 不到两个时辰,大半个扬州城的老百姓都知道了,这场雪是为那个女人的冤屈而下的。 正常来说不出三天,扬州城四月飞雪的事儿就会传遍全国,就会出现在官家的案前。 而这一切,杨知府根本就无力阻止,这样的天象无疑是要掀起一场政治上的大风暴的,这要是出现在两汉,朝中不管有没有关系,都是要有一位三公背锅,引咎辞职的。 五代时期的天人感应之说虽然没有两汉时那么重,政事堂和枢密院的相公们肯定不会因此而引咎辞职,但这场风暴的风口浪尖之上的杨知府本人,至少政治前途是别想了。 审案? 老天爷都开眼了还审特么什么案? 这毫无来由的天兆就和一记闷棍一样狠狠地打在这杨知府的脑袋上,把他给打得懵逼了。 这位素来城府深重的封疆大吏,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未来宰相,就这样以一种完全不可理解的方式突兀的结束了自己的政治生命。 一个人呆呆地坐在扬州府衙后院的台阶上,一坐,就是一整天,也不跟人说话,也不吃也不喝也不睡,整个人都跟傻了一样。 另一边处理此事首尾的刘大炮也是有点懵的。 孟忠? 谁啊。 孟义的仇人? 这事儿怎么还和他扯上关系了呢? 而且既然是他把人给叫进扬州城的,又为何要亲手再把人给杀死? 看着蚯蚓一样在地上蠕动的孟忠,刘大炮狠狠地上去就是一脚:“说!是谁让你这么干的,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孟义这会儿,走上来,小声道:“熊爷,今天我跟着他的时候,听他自己说,是龙爷让他这么干的,却是不知,扬州的江湖上可还有第二个龙爷么?” “过江龙?”刘大炮一愣,随后目光炯炯地盯着孟义道:“小孟,你可知此事关系重大,不是你公报私仇的时候。” 孟义闻言,却是干脆低头不说了。 阿香见状,连忙凑上来小声道:“熊爷,小孟他没有撒谎,我和小孟是一块听到的。” “你跟他一块?到底发生了什么,又为何是你们两个将人抓住的呢?” 然后,阿香一五一十地将今天他跟着孟义所看到的一切复述了出来。 而刘大炮在得知了这孟忠的畜生行径之后,同样也生出了一股想弄死他的无名怒火。 不过如此看来,此事,倒确实是与老二有关了。 兹事体大,若是让这孟忠在大庭广众之下将过江龙给招供出来,那自己作为过江龙的结拜大哥,如何还能够独善其身? 心思电转之际,刘大炮直接掏出了一把小刀递给孟义道:“去,把孟忠的舌头给我割了。” “是。” 孟义干脆利落的过去,捏着这孟忠的下巴就把刀子伸进去好一顿乱捅乱割,让孟忠发出了鬼哭狼嚎似的惨叫。 却是再也说不了话了。 刘大炮拍了拍孟义的肩膀,道:“你和这孟忠这么大的仇恨,这孟忠又是你抓住的,按江湖上的规矩,此人我应该交给你处理,要杀要剐悉听你便,但是孩子,你还是个干净的人,犯法的事情,我不想让你来做。” “你砍伤他脚的这个事儿,我认为见义勇为是比较妥当的,是不承担法律责任的,但如果接下来你再杀他、或是伤他的话,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就触犯法律了,你懂么?” 孟义闻言,很是一愣,虽不甘心,却也知道刘大炮说这话是为了自己好,点了点头道:“我愿意将他交给朝廷处理,我相信,衙门一定会还我一个公道。” 刘大炮闻言,笑着摇了摇头道:“孩子啊,你还是没理解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说,犯法的事情不能做,如果法无禁止,那自然就是可为的了。” 孟义闻言又一愣,有点迷茫。 刘大炮见他不懂,索性摊开了说道:“我大周朝的律法之中,故意伤害罪只有轻伤、重伤、伤残、和致人死亡四项,而轻伤害的认定标准,是比较魔幻的,比如你踢断他几根肋骨,是不构成轻伤的,在互殴这个领域,法律原则上和你用指甲盖抓破他的脸是一样的。” “而轻伤一下,是没有刑事责任的,懂么,事实上衙门中为刑讯逼供而设计的绝大多数刑罚,都是不构成轻伤罪的,我再说直白一点,你把他带回去酷刑折磨的话,只要不构成轻伤,就是不犯法的。” “当然,要注意时间,超过两天两夜的话,你就构成非法拘禁了,两天之后,我管你要人,他必须是活着,且不构成轻伤害标准的,懂么?” 孟义闻言,这才恍然大悟,却是忍不住问道:“我大周,这有这样的法律?” “有啊,酷刑折磨是不犯法的,武侯都不会立案,这和我们贪赃枉法都没有关系,法律就是这么规定的,整个扬州城,没有人比我更熟悉法条。” “为什么……为什么会有这么离谱的法律?” “我特么怎么知道,可能是立法的大人们脑子进水了。” 当然,这一切都是发生在封建时代的事儿的。 这是大周王朝的律法。 大家不要胡乱联想。 第36章 这黑心熊好深的算计啊! 当天晚上,衙门里又有衙役找到了自己,说知府大人又找。 刘大炮有些不明所以,不知道这已经是坡脚鸭的封疆大吏又找自己干什么,有点忐忑。 这该不会是为了要泄愤? 要知道跛脚鸭的扬州知府依然是扬州知府,只要朝廷免职的命令一天没正式下来,就仍然拥有随手捏死他的能力。 当即不敢怠慢,连忙穿戴好了一身十分正式的着装赴约,好在,这次没有突来的闷棍把他打趴下。 而他到的时候,却发现大口九已经先他一步到了,正恭恭敬敬的与杨知府同坐在一张桌子上,那桌子上还摆放着三盏茶水,显然有一盏是留给他的。 “小熊来了啊,坐。” “谢大人赐坐。” 刘大炮小心翼翼地坐了半边屁股,压根就不敢去碰那桌上的杯子。 就见杨知府神色依然风度翩翩地道:“四月飞雪啊,古往今来,还真是从没听说过这样的事,若是我所料不错的话,我至多,也就只能再当两个月的扬州知府了。” 刘大炮和大口九闻言都是两股战战,没敢说话。 “不用这么害怕,我并没有迁怒无辜的意思,只是我确实是有一事不明,还希望小熊你能为我解惑。” “大人请问,小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让你们负责解决此事,可这女人隔天就死了,这女人,是怎么死的呢?这个事情办的,本府,很不满意。那个杀死这个女人的凶手,又是你们谁的人呢? 人,你已经带走了,事发后你也是第一个赶到现场的人。刚刚大口九跟我说,那个凶手是你们义字门的人,我想听一听小熊你的高见,你是想说,此人是和字门的不成?” 刘大炮一愣,很诧异地看向大口九,问道:“九哥,你是猜测那人是我的人,还是确定那人是我的人?你们和字门与我们义字门不同,麾下十大堂口的弟兄有什么事儿,其实也未必就一定跟您说的。” “我当然是确定是你们义字门的人了,这种事不好乱讲的,大人,那人是他们义字门二当家过江龙的门生,大人若是不信,大可以叫他将那人与过江龙叫来问话,此事,我有十足的把握!” 四月飞雪的这个事儿,明显是搞得有点太大了,现在的杨知府虽然表面上依然平静斯文,但在这张斯文的皮子下面,很有可能已经歇斯底里了,若是不赶紧将自己从此事中摘出去,这知府大人杀了他都不是没可能。 却是也顾不得那过江龙还保不保得住了。 先自保。 若是能借此事让杨知府暴怒,彻底打杀了黑心熊乃至整个义字门,也不妨碍自己扩充势力成扬州第一帮派,也未必就不能借此去和那些老家伙们摊牌连庄。 而刘大炮听这大口九这么一说,也立时就明白了他和过江龙的算计。 万万没有想到,这过江龙居然吃里扒外! 不过好在,这一次他很幸运,孟义,真是自己的福星啊。 就见杨知府淡淡地撇过一个眼神道:“小熊,你怎么说?” “大人,杀死那女子的人叫做孟忠,就在今天,我已经追查到,此人,正式引那女子来扬州伸冤的罪魁祸首,并且在中午的时候就将此人的画像分给了衙门中的弟兄,让他们在全城缉拿此人,我的义字门也已经动员了起来,让所有人一块去找他了,此事,大人随便问一名衙役便知。” 杨知府闻言忍不住一阵挑眉:“找那女人来扬州城的居然也是他?他是谁的人,此言可当真?” “此事千真万确,此乃那女子亲口供述,有邱炎为证,大人,邱教头虽然头脑傻了一点,但他的人品,我相信大人您自有明断。” 杨知府闻言也忍不住点头:“那个姓邱的教头,确实,他说的话,本府是信的。” “那女人一年前是我劝走回乡下的,我派人在把他劝回来,这……大人您说,我图什么呢?” “嗯……” 杨知府闻言点了点头,而后看向了大口九。 现在,压力来到了大口九这一边。 “大人,大人冤枉啊大人,这一切都只是他黑心熊的一面之词啊!那人,这一切,这一切说不得正是他自导自演的一场戏啊!就算不是他安排的,说不得是他的二当家过江龙安排的啊,对,这是过江龙安排的啊,臣听说他黑心熊与过江龙近来多有不和,这是他们兄弟内斗,牵连了大人您啊!那孟忠,真的是过江龙的人啊!” 不得不说,大口九这番说辞,已经极为接近真相了。 刘大炮闻言,则是淡然一笑,道:“大人,且不说我与二弟,就算小有矛盾,也不可能闹出这么大的事情,我们都是老江湖了,知道什么叫做分寸。就说今天亲手抓捕那孟忠的功臣名叫孟义,是我的得意门生,您可能有所不知,也是因缘际会,这孟忠与孟义两人,乃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说着,刘大炮将那孟忠所做的恶心之事说给了杨知府听,而因为这孟忠做的事实在是太恶心了,以至于就连文雅的杨知府听后,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甚至想当场刀了他。 “原来,是个人渣。” “正是个人渣,大人您说,那孟义与孟忠这样的关系,若说此事是我让他们二人相互配合而为之,是不是……有些太过于匪夷所思了呢?” “反倒是九哥,您怎么一口咬定,那孟忠是我二弟的门生呢?这事儿我都不知道,您是怎么知道的呢?” “大人,我不知道那孟忠到底是不是我二弟的门生,但此事,实在是有太多不和常理之处,我想,就算他是,会不会我那傻二弟,也是被人陷害设计的呢?” “你……” 大口九都傻了。 这事儿,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这事儿邪了门了啊! 难道说,这一切都在黑心熊的算计之中? 自己这是被他们兄弟俩联手给耍了啊! “大人,我冤枉啊!我真的不认识这个什么孟忠,这事儿他跟我没关系啊!真的跟我没关系啊,是黑心熊他陷害我的,他们两兄弟联手在陷害我啊大人。” 刘大炮不说话,拿起茶杯从容地饮着,压根没有说话。 而刘知府却是轻轻抬了一下手指,很快就有一班衙役从后面屏风外走了出来:“大人。” “把他拖下去,打到死为止。” “喏。”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大人,大人您饶命啊……” 第37章 扫黑风暴 听着屋外面的惨嚎之声由响亮,变得越来越微弱,最后直近于无,刘大炮知道,江湖地位与自己相似,差不了多少的大口九已经死了。 被人活活打死了。 刚开始他挨揍的时候心里还难免有几分暗爽,但没多大一会儿,他的冷汗也就跟着下来了,取而代之的,是兔死狐悲的失落。 在外面那么威风的大哥,说死就死啊! 洗白,必须要洗白,必须要做正当的生意,最好能想想办法当个小官什么的,哪怕是当个有朝廷正式编制的小吏,也不至于这样说死就死啊! 当然了,其实正常来说,平日里除非逼不得已,杨知府绝不会杀害像他和大口九这样的人的,尤其是大口九。 他们和字门虽然人心不齐,但人多势众总是有的,门里上上下下加起来,将近三万人啊! 这三万人若是闹起来,整个扬州立时就会天下大乱,不让军队进城根本就压制不住,这其中的政治风险对杨知府来说根本承受不住。 可现在,这杨知府明显已经不正常了啊,他的政治生命都已经走到头了,又哪里还会顾虑所谓的政治风险呢? 坡脚鸭的扬州知府,比平时,更可怕。 “小熊,喝茶。” “是,大人。” “事已至此,你以为此事,本府现在还有什么可做的么?” 刘大炮稍微想了想,回答道:“大人,朝中之事,小人不懂,但小人以为,此事对大人来说,或许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就算是难免会因此受到牵连,但挽回声誉的办法,也还是有的。” “哦?四月飞雪,本府还能够挽回声誉?” “小人以为,那孟忠不管是哪来的,他杀人之前,黄家的公子已经高喊着要杀人了,而此事,归根到底又都是他们黄家惹出来的,大人,您不过是被黄家蒙蔽,导致判出了冤假错案而已,人么,一时大意,都是在所难免之事,谁能够保证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判错案呢?” “小人以为,此案定性,当为,以黄家为首的黑恶势力团伙,通过勾结衙门内的保护伞,横行不法,打死了人,又在保护伞的照应下平稳落地,大人您受小人蒙蔽,一时不察,这才酿成大错。” “事后,面对受害人家属的强烈要求,大人您已经宣布了要开庭重审,黄家害怕事情暴露,这才指使其团伙成员孟忠,当街杀人。” 杨知府闻言点了点头,这些,和他想的也差不多,问道:“那你说,谁是他们黄家的保护伞呢?” “那不门外被打死了么?当然,伞后可能还有更大的伞,这就需要大人您明察秋毫了。” “嗯……这些,都是应该的,只是仅凭如此,恐怕还是不够啊。” 刘大炮点头道:“这肯定是不够的,所以我建议,咱们扬州府在打掉以黄家为首的黑恶势力团伙之后,应该向军方求助,展开一场,声势浩大,绝不留情面的扫黑风暴!其中,尤其重点要打击的,就是有组织犯罪的黑社会团伙!代号,雷霆风暴!” “重点打击黑社会团伙?” 杨知府都懵了。 整个人都是一种,有些不会了的状态。 “你,建议我,扫黑除恶?” 一句贼喊捉贼含在嘴里,差一点就说出来了。 “对,扫黑除恶,一刻也不能耽误,发现谁,就调查谁,发现一个抓一个,发现一双抓一双,扬州府衙中若是还有充当黑恶势力保护伞的,要坚决打击,绝不姑息。” “…………” “为了以示公正,我认为,此次雷霆行动,一定要做的声势浩大,由大人您亲自挂帅指挥,为安定民心,平息舆论,可以由邱炎邱教头,来作为此次扫黑除恶雷霆风暴中的先锋大将,以示,衙门面对黑恶势力绝不妥协,绝不退让,绝不姑息的决心!” “你就……不怕邱炎那个愣头青把你也给抓进去?他能听你的?现在大口九已经死了,要是再因为这场所谓的雷霆行动,让你也进去,外边那就不止是简单的天下大乱那么简单了,血流漂橹也是有可能的,这……” 刘大炮闻言笑道:“义字门,只是一些底层人士抱团取暖的社团罢了,当然,这其中肯定也有作奸犯科之辈,别人不说,就我那个结拜兄弟过江龙,他干过的作奸犯科之事就有不少。” “也怪我,管教不严呐,我的意见是,查,要严查,一经查实绝不法外容清,大人,您是因为信任我,才让我做了这个不良帅,我能因为自己的区区小义,就充当我二弟的保护伞么?我不能啊!我不能辜负大人您的信任啊。”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儿,是弃车保帅啊。” 不过这么一想,确实,黑心熊这个人所共同知的大哥,仔细想想,他身上违法的事儿好像还真的没什么。 毕竟他现在绝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了捉钱人和不良帅的事情上,虽然捉钱人这个事儿的本质是在放高利贷,过程中难免有各种逼良为娼等缺德的事儿。 但他放的钱可都是公廨钱啊! 这甚至压根就不是什么合法生意,而是地地道道的公差! 他可以对天发誓,真没贪污这公廨钱中的任何一个大子儿,有时候,甚至还会从私人腰包里掏钱来填这公廨钱的窟窿。 再说了,口号而已,再加上他现在这个位置又这么关键,邱炎再怎么正直也毕竟不是傻子,甚至和他的私交也是不错的,甚至对自己还是十分敬重的,不可能真的抓自己。 即使退一万步,丫一个大反贼,这个把柄可是在自己手里的。 所以在刘大炮想来,这次的雷霆行动,自己本人肯定屁事儿也不会有,老三呢,人家其实已经算天策府的编外人员了,和邱炎是自己人。 再说老三手里的生意主要是车船店脚牙中的车船店脚,既车夫、船夫、店小二、和脚夫。 虽说在民间谚语中这几个职业没罪也该杀,其中的害群之马也不少,但哪个不是正当职业? 扬州城作为全国的商品集散中心,地地道道的商业城市,缺了其中哪个职业还能够运转呢? 老三可是从来不欺负穷苦之人的,只会自掏腰包送钱给穷人花,民间声望好得不得了,这打黑啊,还真不见得能打在他的头上。 不过老二的话就大不相同了。 帮派里大部分的脏活都是他在做,半个城的保护费都是他在收,打架斗殴抢地盘,也都是他的业务范畴,他的生意都是些赌档和牙行,赚的每一分钱都带着血。 所以在刘大炮想来,这次的扫黑风暴,将以自己平安无事,杜孟东小受损失,过江龙锒铛入狱而最终收场。 义子门呢,可能会就此解散,自己手下的那些不良人,有那作奸犯科比较过分的,查出来,关进去,换换血,大体应该也不会受太大的影响,黑锅,肯定会尽量往大口九手下的那一半的头上去甩。 老三手下的车船店脚呢,部分不老实的,平时比较嚣张的,也都打进去,其余没有太大事情的呢,以后就老老实实干活,老三呢,以后就老老实实的做个商人。 至于老二手下呢,大部分肯定都是得进去的,这大部分进去了呢,小部分没进去的呢,也就无所谓了,肯定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 而扫黑么,必然要扫出来一些黑产的,这些黑产,也足以填补公廨钱的窟窿,到年底,自己就算是外边的公廨钱差额较大收不回来,但考虑到今年的特殊情况,自己也绝不会有什么性命之忧。 到了明年,就可以把这烫手的位置给让出去了。 这自己的洗白大业,不就完成了么! 以后不就可以好好地当一个生意人了么? 要不怎么说,福祸相依呢。 按照刘大炮原本的计划,他想彻底完成这第一步的洗白,至少要花三年乃至更久的时间,但只要有了这场扫黑风暴,雷霆行动,这梦想很快就可以实现了呀。 这个就叫做,好风凭借力。 而杨知府见刘大炮居然这么上道,并表示他一定会全面的配合这次大规模扫黑工作,想了想,觉得这刘大炮说的确实是有道理。 于是,这个计划,就这样顺利的通过了。 第38章 原来扫黑是这个意思 大口九之死和扫黑风暴的消息传出,自然震动了整个扬州的江湖,掀起了惊涛骇浪。 其实对于绝大多数扬州城的百姓来说,这才是真真正正天崩地裂一样的大事,相较之下四月飞雪这种事,其实大家也就是看个热闹。 即使是市井百姓也都在议论纷纷,乐观者有之,悲观者也有之,谁也说不好这一次究竟是来真格的,还是做做样子吹吹风,不过有一点大家都很清楚:杨知府这是要疯啊! 仅和字门和义字门两个帮派的人加起来,那就是将近五万人,真说什么除恶务尽,还能把这五万人全都抓起来? 且不说这五万人会不会引颈就戮,会不会闹到最后变成大规模的打砸抢,真变成大规模打砸抢的话肯定要调军队进城,军队进城之后军队又会不会打砸抢,以及没了这五万多人整个扬州城到底还能不能好好运转。 退一万步来说,扬州城哪有这么多的牢房关押这五万人? 再说这五万人之外呢?扬州城一百七十万的人口,没了这五万人,其他人就都不是流氓了么? 所以每个扬州百姓大体都有数,这次的雷霆风暴肯定不可能像宣传的那样应抓尽抓的,如果不是雷声大雨点小的空喊口号唱高调,那就要么抓没背景的,要么抓有大背景的。 至于这对普通老百姓来说到底是坏事还是好事,那还真有点不太好说。 但作为在扬州知府任上最后的一场政治秀,杨知府十分有魄力的直接任命邱炎成为了兵房的经理,老的那个兵房直接拿下来背锅,当黄家的保护伞去了。 这,可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命官了,是要递交材料去吏部备案的。 虽然只是个八品芝麻官,但事实上这些小官才是真正直接面对普通百姓做事的,事实上这扬州城大大小小的事情,绝大多数也都是这些小官在做,是真正的父母官。 而邱炎此前敢接那个飞雪的女人的状纸,这在市井小民的眼里就已经是青天大老爷了,因此对这次的这个事儿啊,还真就抱有了几分期待。 江湖中人就更是人人自危了,因为帮派的成员实在太多,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抓,一天的时间都不到,整个江湖都快要乱成一锅粥了。 稍不留神,很容易就能激起大型的治安事件。 所有人都想知道,这抓人,到底是什么标准?自己又是不是在标准之列? 还是那句话,谁也没相信衙门会全抓,再说大家真要是相信应抓尽抓这句话的话扬州城早就烽火连天了。 但是刘大炮一整天一直都和邱炎泡在一起商讨行动计划和行动方针,顺便,他还从杨知府手里得偿所愿的得了个典吏的身份,要跑跑关系。 这个典可不是典籍的关系,而是看守的那个典,民间一般的说法也就是牢头,这算是正经的小吏了,虽然没啥钱,也是指着公廨钱来开工资的,但吏就是吏,这是有编制的,相比于权责都重,但是没编制的不良帅和捉钱人,刘大炮认为这已经是仕途上的一大进步了。 换言之就是很忙,忙得衙门外边的人谁也找不着那种。 当然,这也是故意为之,作为黑老大却一手掀起扫黑风暴的他,实在是不知道该以一种什么样的态度去见他手下的小兄弟们,也害怕愤怒的弟兄们会不会活撕了他。 对邱炎以及衙门内的其他人解释就说避嫌,这理由也没啥毛病。 就连过江龙和杜孟东这两个结拜兄弟都见不着他,杜孟东其实倒是也还好,但过江龙却真的是慌了。 主动找到依然看起来稳如泰山的杜孟东道:“三弟啊,我想尽了各种办法都见不着大哥,你能不能见着大哥,你得帮帮我啊,我知道,我有些事情是做得很过分,但是咱们三个毕竟是一个头磕在地上的好兄弟,你得帮我劝劝大哥啊,不能不给我活路走啊!” 杜孟东苦笑着安排他坐下,道:“二哥高看我了,我也找不到大哥。” “这……这……那这可如何是好啊?现如今,我手下的弟兄们各个都来问我此次风暴的应对之法,对上对下我都已经没法交代了,大哥他这是要干什么,真的要彻底逼死我么?义字门从此解散么? 三弟你要是有办法你给大哥带个信儿,就说,我过江龙有错,我认,但弟兄们现在人心惶惶,我马上就要压不住了,这火要是烧起来,我们所有人真没命活的话,什么事我都干得出来! 我还不怕告诉他,和字门那头已经开始乱了,大口九虽然死了,但他们的十大堂主中已经有六个都找过我了,逼急了鱼死网破,谁特么都别活!” 杜孟东闻言笑道:“二哥啊,哪有你想得那么夸张,大哥难道还真能把咱们义字门连根拔起不成?自己查自己?这天下什么时候也没有这个道理啊。” “那他倒是给个准确的音儿啊!这黑不提白不提,谁的心还能不慌啊~!” “二哥啊,来,坐,喝杯茶,喘口气,不要这么急躁么,这事儿啊,其实大哥在公文中就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还让他怎么说啊,有时候,你也得理解理解大哥的难处,有些事儿,你得自己悟啊。” “我,自己悟?悟什么,三弟你的意思是说,这场扫黑风暴,莫非是另有玄机?” “当然是另有玄机了,大哥现在的手段,已经越来越高明了,大哥的地位也是越来越高的,慢慢的,类似于这种官场之上才会使的手段,只会越来越多,你得学会去品那话外边的意思啊。” 过江龙听了,不怒反喜,高兴地道:“真,真有玄机啊,好三弟,快给二哥讲讲,二哥是个粗人,来不了你跟大哥那一肚子的花花肠子,这扫黑风暴对咱们义字门来说,难道还是好事?” “当然是好事了,这是大大的好事啊。” “好在何处?” “这次扫黑风暴,雷霆行动的公文你看了没有。” “看了啊。” “你看了,那上面是不是说,要重点打击,有组织犯罪的黑社会活动?” “对啊,弟兄们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才慌的啊。” “那二哥你说,什么叫黑帮啊。” “什么叫黑帮?咱们不就是黑帮么?” “二哥,这话可不敢乱说,我是说,什么是法律意义上的黑帮啊。” “法律意义上的黑帮?这,这里头莫非还有什么说法不成?” “哎~,二哥,混到咱们这个地步,还不学法么?那大周律法你得倒背如流才行啊。” 过江龙闻言讪笑道:“好三弟,哥错了,回去我就看书,学法,现在天下安定了,不学法律,光凭打打杀杀确实是不行了,你快跟我说说。” “根据大周律法,黑帮,必须同时具备以下四点情况才算。” “一,形成较稳定的犯罪组织,人数较多,有明确的组织者,领导者,骨干成员基本确定。” “二,有组织地通过违法犯罪活动或者其他手段获取经济利益,具有一定的经济实力,以支持该组织的活动。” “三,以暴力、威胁或者其他手段,有组织地多次进行违法犯罪活动,为非作恶,欺压、残害百姓。” “四,通过实施违法犯罪活动,或者利用朝廷官吏的包庇、纵容,称霸一方,在一定区域或行业内,形成非法控制或重大影响,严重破坏经济、社会生活秩序” “二哥,注意重点,这个要求是需要同时满足的,只有同时满足这四个点,才可以被称之为黑帮。” 过江龙闻言,低头想了半天,问道:“咱们义字门,是哪条不符合这个认定标准了么?” “当然,咱们不符合第一条啊。” “形成较稳定的犯罪组织,人数较多,有明确的组织者,领导者,骨干成员基本确定?” “对。” “哪里不符合了啊?” “义字门的领导者是谁?” “是……大哥?” “大哥,能抓么?” “不能,邱炎不会抓大哥,大哥更不可能自己抓自己,大口九都已经死了,大哥再被抓,再加上全面扫黑,扬州一定会乱,杨知府现在是想要临走之前给自己挽回一点名声,不是想留个烂摊子。” “所以啊,咱们的组织者是谁?” “咱们……咱们,没有组织者?所以,这一条咱们就不符合?” “对,将来若是邱炎真的把你我给抓了,诬陷咱们是黑帮,就抓死这一条跟他当堂对质,只要大哥不扯进来,这一条就不成立,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没有大哥的因素,这一条,咱们也是不符合的。” “这又是为什么?” “重点就是那个固定组织这四个字,谁能够证明,咱们义字门是有固定组织的呢?这个组织的方式,如何界定呢?咬死了咱们无非是三个玩的比较好的兄弟磕个头,结个拜,凭什么就认定咱们是有组织的呢?证据何在?硬说咱们是黑帮,那叫做有罪推定,不符合我大周疑罪从无这一嘴基本的司法精神。” 过江龙闻言,若有所思。 “所谓证据……无非也就是花名册,也就是说,只要咱们三个人手里的花名册不丢,所谓有组织这三个字,永远都查无实证?” “没错,就是这个理,所以在法律的面前,咱们不是什么黑帮,真要定性,那叫流氓团伙,流氓团伙这个概念,本身是不计入量刑的。” 这下,连过江龙都觉得不可思议了,一脸难以置信地道:“何着,咱义字门都不是黑帮,那这扬州城乃至整个大周,还有黑帮么?那这个扫黑风暴扫的是谁?” 杜孟东笑笑道:“当然有黑帮了啊,怎么能没有黑帮呢,二哥,你们平时,收保护费,或者帮人看场子。” “这不废话么。” “收保护费,收到大一点,又没有背景的工坊、货行、店铺的时候,是不是通常也就入职进去,做个登记在册的伙计,或者干脆就是安保人员。” “对啊,那不就是为了做事方便么。” “所以那些货行、工坊、店铺的东家们才是黑帮的老大啊!这是实打实的黑帮组织啊!” “哎??????” “你看啊,第一条,他们有固定的组织,有相对固定的骨干成员,这是在衙门明确登记在案的,想赖也赖不了。” “第二条,通过非法手段获取一定利益,你的人帮人看场子,打人,是不是有的那成员干了非法的事儿啊,这些东家们有钱,有一定经济实力。” “第三条,通过非法手段欺压百姓,这事儿有钱人有几个没干过的?就算他们没干,你干了,能不能赖在他们头上?” “第四,称霸一方或在行业内具有一定影响力,挑大的抓,是不是一准儿错不了。” “…………” “所以这次的扫黑啊,你回头跟弟兄们说一说,那些有固定场所的,有雇用、隶属关系的,被抓了,就招供,把那雇用他们的老板招出去,这就是黑帮的头子啊,抵赖不了的。” “牢房的位置有限,弟兄们既然招供了自己的老大,算不算重大立功表现?是不是要轻判,或者无罪释放?那些掌柜的的店铺是不是就是黑产要予以没收?没收了之后是不是就要拍卖啊?那你觉得咱们要买的话是不是最合适的买家?” 过江龙感觉世界观都崩塌了:“何着所谓扫黑,咱们这些真黑的一个也不用进去,反倒是还能趁此机会巧取豪夺,借机壮大?” “对啊,你以为呢?” “哦~,原来这才是扫黑的意思啊。” “你说,这番算计,大哥他能明说么,是不是得避嫌。” “对,那确实是得避嫌。” “二哥,你的赌场,牙行,花船,名义上是你在做东家么?” “都不是,有些是跟其他掌柜合作,我就是帮着看场子,有些,比如牙行的生意都是大哥的名下,其实严格说起来,其实真正由我亲自出手,甚至是出面的犯法的事儿,还真就不多,绝大多数,包括前一阵子的孟家,都是为了收公廨钱,这盖子没法掀。” “所以啊二哥,你的事儿,不大,当然了,损失,该受还是要受一些的,你要做好准备,尤其是你做的有些事,有时候确实是挺过分的,要准备好替罪羊,你的弟兄们,肯定有很大一部分还是推脱不掉的。” “然而这对咱们来说,也未尝不是好事,因为和字门那头,据我所知十大堂主中至少有四个,因为自己开铺面的缘故,是可以严丝合缝的对上四条法条的。他们比我们也更杂乱一些,有时候下面做事,没那么讲究,摆明了违法乱纪的事情比咱们要多得多,留下的证据也要多得多。” 过江龙点头道:“伤敌一千,自损五十,这一波啊,赚大了。” 第39章 过江龙已经不敢掀桌子了 时间,如同少女的丰满,一晃,已是两个月之后,雷霆行动正式结束。 走出府衙的刘大炮,有一种……完全懵逼的感觉。 为什么这一波雷霆行动之后,义字门非但没有解散,反而还膨胀了? 自己不是要洗白么? 怎么越洗越黑了啊! 这次的事件中,刘大炮从头跟到尾,主导行动的也是邱炎,整个扬州府衙的队伍中,也绝没有任何一个人收受贿赂,都是严格依法办事。 结果就是原本只有一万多人的义字门,扩大到了接近两万人。 新收购妓馆、货行、食肆、当铺、赌坊无数。 依法办事的啊! 这大周怎么会有这么离谱的法律? 这是哪个没水平的扑街作者所构架的奇葩架空世界啊,古代社会哪有这么离谱的法律?你看过唐律没有啊,看过宋律和大明律没有啊,唐宋元明清,哪个真实的古代世界有过这么离谱的法律? 哦~,原来这个法律是柴荣晚年时候找了一些全国最有名最顶尖的状师一块设计的,那就没问题了,状师么,社会若是安定和谐,打官司的人少了,他们吃什么呀。 当然,客观来说这个大周朝的法律相比于唐律和宋律来说也不能说就一无是处,世上任何事都没有十全十美的。 他们不良人抓人的时候经常会说,不放过一个坏人,也不冤枉一个好人,但实际上,这是不可能的。 不放过一个坏人很容易,不冤枉一个好人也很容易,但既不放过坏人也不冤枉好人,那就比登天还难了,律法这东西,总有一个侧重。 而现行的这一套大周律法,其侧重点明显是放在了不冤枉任何一个好人的身上了。 冠冕堂皇的说法叫做疑罪从无,无罪推定,而从现在主流的观点来看,这也算是……一种法学上的进步。 世上从无两全法,而老百姓对朝廷,对法度的要求,从来都是既要又要还要,做不到的呀。 所以古人说,政宽则民慢,慢则纠之以猛。猛则民残,残则施之以宽。宽以济猛,猛以济宽,政事以和。这话其实是非常有道理的。 点到为止,这事儿不能再琢磨了,再琢磨,刘大炮成封建余孽了。 当然,这道雷霆也不是没有效用,一些做事比较乖张,民愤比较大,又没有太大后台的混混流氓该抓还是抓了,其中也有相当一部分是来自义字门的老二手下,没有姑息。 而这些人,才是扬州城老百姓咬牙切齿仇恨的对象,这些人进去了,老百姓对这场雷霆大体上还是比较满意的,因为本来也没人期望过应抓尽抓,因此一时之间,这杨知府的官声倒是也确实是变好了许多,甚至有人给他送万民伞了,也算是为他保留了一些将来重返政坛的政治资本。 邱炎就更是成为了整个扬州城的大英雄,大豪杰,整个扬州城,谁能不认识邱教头?说是玩家仿佛有些夸张,但在市井之内,这邱炎的名头现在已经是相当响亮。 甚至连黑心熊的名头都变得比以前响亮了不少,许多的平民百姓都认为,一手掀起这场雷霆的黑心熊也是好人,义字门其实也挺好的,甚至他帮助王家村卖面筋的这个事儿也被传得沸沸扬扬,让他有了一层侠义的名声。 就特么的离谱啊! 反正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这事物的发展与刘大炮的初衷完全背道而驰了。 他还没法解释。 所有人都觉得,这是他黑心熊的老谋深算,这是他早就算计好了的,整个扬州府衙上上下下所有人都是被他给利用了。 他解释了也没人会信,相反,他还必须得大宴宾朋,给他们送礼。 邱炎看他的眼神都有些不对了,很是诚恳地冲他抱拳道:“熊爷,您是真正的高人,这次您拿我当刀使的事儿,我不怪您,但是我知道您其实也是有良知,有底线的,只希望您这位高人,以后能将您这一身的大本事,尽量也用一点在可怜的市井百姓身上,那就真的功德无量了” “…………” ……………… 当天晚上,刘大炮在自己的府上设了晚宴,邀请过江龙和杜孟东来家里做客,同时,还特意邀请了孟义和一个叫金海的狱中管事一道。 这场由孟忠闹起来的破事儿,变成了这么大的风波,义字门不但在风暴中基本无恙还膨胀了好大一圈,甭管是不是他的初衷,但论功行赏,以及大秤分肉,总是必要的。 见面后过江龙和杜孟东因为过度脑补,对刘大炮的一圈彩虹屁自然也是应有之义,略过不表。 酒肉上桌,刘大炮笑着介绍道:“二弟三弟,给你们介绍两个人,这位,金海,扬州城的狱中管事,你们应该都认识?” “即日起,金海兄弟正式加入咱们义字门,扎职大红棍,金海,我虽然现在成了扬州典吏,但你知道,我肯定是没有时间和精力来处理狱中的事的,以后这扬州城刑狱方面的事情,你多多费心。” 金海端起酒杯,恭恭敬敬地道:“您放心熊爷,以后门中有金海要做的事情,金海一定义不容辞,龙爷,杜爷,多多关照。” “好说,好说。” 两人也十分给面子地拿起酒杯站起来与金海客套。 事实上金海本身在扬州城的江湖上也是很有名气的一个人,在狱吏中威望很高,说话很好使,虽是小吏,但实权却一点不小,甚至几乎就可以说,监狱里的事儿,只要不违反大的原则法律,金海说了是能算的,而如果想在监狱中做一些稍微不那么符合原则的事儿,也必须要通过他。 所以一直以来这金海都是和字门和义字门的中间派,两头都不得罪,两头也都不太靠,刘大炮和大口九见了他也都比较尊重。 监狱工作,是难免要和黑道打交道的,尤其是在警匪一家的时候,比如某个港岛的着名道上大哥,后来还当了着名演员的双花红棍,就是狱警出身。 所以金海本身在黑白两道就都是很有面子,也有一定势力的,之所以此时加入义字门,一来是因为刘大炮当了典吏,在职权上已经可以压他了,凭刘大炮的社会关系是可以通过职务之便瓦解,吞并金海的势力的。 二来也是因为和字门的大口九死了,新的话事人还没选出来,整个和字门在这场风暴中损失很大,此消彼长之下,已经被义字门打压得很厉害了,继续做中间派意义不大。 这才正式加入了义字门。 这个江湖地位在这摆着呢,就算是新来的,其实也算是有实无名的四当家了。 “城南那边河西的平安坊,帮里新收了几间铺子,其中有一间还是个挺有名的瓦舍,这几家铺面就送给金海兄弟,当见面礼了,二弟三弟,不反对。” 两人闻言,全都拍手叫好,过江龙更是拍着胸脯跟他保证,有任何需要都可以找他,他一定义不容辞。 毕竟他手下好几个心腹弟兄都还在大牢里关着呢。 众人喝过酒水之后这事儿也就这么定下来了,而后,刘大炮却是又介绍起了孟义。 “这位孟义小兄弟,是我的门生,这一次,多亏了他,提前察觉到了孟忠之事,也是他最终亲手抓捕了孟忠,若非如此,这次的这场风波,咱们没那么容易脱身,搞不好死的就不是大口九,而是我了,说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夸张了,但要说是一员福将,那总是没错的。” “孟义啊,站起来,敬我二弟和三弟一杯。” 孟义闻言面上含笑,端着酒杯站起来的时候也不跌份儿,气度十分平和地站起来道:“见过二爷,三爷,其实……也都是见过的,日后还望两位,多多关照。” 坐下之后,眼神就没离开过过江龙,但面上却依然是笑着的,反倒是过江龙这会儿,已经有点笑不出来了。 他们俩居然有一天能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这就已经很离谱了。 过江龙看这孟义冲他笑,就感觉这孙子在挑衅自己一样,而一旁的杜孟东居然完全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可他能怎么办呢? 事情经过两个月的发酵,过江龙也早就知道了刘大炮收孟义为弟子的事儿,并且理清了其中的前因后果。 你说这事儿单纯是巧合? 那不扯淡呢么。 可如果不是巧合,那自己这一举一动岂不是都在这黑心熊的掌握之中? 他当时之所以失手打死孟家掌柜,很大程度上就是在发泄对黑心熊的不满,结果他收下孟忠,黑心熊就收下孟义。 最后,又由这孟义亲手抓住了孟忠,捎带手的查出来自己吃里扒外的这个事儿,又顺手利用这个事儿坑死了大口九。 这特么是算计好的? 他黑心熊是神仙啊! 但反正这过江龙是彻底的服了,再加上他很清楚黑心熊已经很清楚他吃里扒外的事儿了,这账是肯定要跟他算的。 所以他非但不能发作,反而还得站起来,端起酒杯,挤出来一丝微笑,与孟义碰了一下,还说了些,以后有事情来找他的场面话。 刘大炮则在一旁笑着道:“孟义这一次,是居功至伟了啊,我的意思是,有功不能不赏,有过不能不罚,当然,孟义你年纪还小,往你身上要是压太大的担子也不合适,老二啊,我打算把你手里复兴坊的那家赌场,交给小孟来打理,也让小孟在门里正式扎个职位,你看行么?” 复兴坊赌档,这差不多是过江龙手上的几家赌坊中最大,最豪华的那个了,而且最关键的是,复兴坊除了地处运河沿岸,有往来商旅来此耍钱,其坊内居民也大多都是府衙衙役。 钱不钱的不说,这里确实也是个与衙门中的衙役小吏们拉关系的好地方,是过江龙平时最常去的据点之一,也是过江龙手里最看重的产业之一。 这么重要的产业却给孟义那个小瘪三?这是在割他过江龙的肉啊! 而事实上,刘大炮其实本来不想让孟义去管赌场的,虽说,这赌场不犯法,但在刘大炮眼里这也不是什么正经产业,而孟义,还是个孩子。 再说这赌场到底还能够合法多久,谁也不知道,封建社会的法律都是随皇帝的心情而抽风式波动的,原本历史上的宋朝严格禁赌,就是因为赵匡胤年轻时流浪天涯的时候曾在赌场里输得身无分文差点饿死,对开赌场的人深恶痛绝,恨不得把他们都咔嚓了。 这个时空中,虽然因为柴荣多活了几十年的缘故宋朝迟迟没来,但这种事儿谁说得准呢?谁说这五代乱局就会因周而大定呢?赵匡胤甚至现在都还没死呢。 但孟义却非要那个赌场,因为当初过江龙出现在他爹的葬礼上,就是把他娘带到这家赌场的后院,当着他的面给逼疯的,孟义说他觉得这个地方对他来说,比较有纪念意义。 摆明了就是在向过江龙挑衅啊! 过江龙当然也品出了这其中的味道,就他和孟义这个仇恨,基本已经不存在化干戈为玉帛,重新和好的可能了,他也不可能去讨好孟义,因此刘大炮割了他的肉去喂孟义,要整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可谁让他吃里扒外了呢? 事实上也真是如此,刘大炮一直一直都看这过江龙不爽,搞扫黑其实主要也是想扫他,结果扫完以后人家安然无恙,这玩意谁又想得到啊。 但现在他搞过江龙的理由虽然有了,可搞这个过江龙的时机却也已经没了,整个扬州城都刚刚经过大乱,扫黑作为政绩也已经被杨知府报上去了。 虽然他确实能弄死这个过江龙,但以过江龙现在的本事,搞搞乱,肯定还是没问题的,这样的话扬州扫黑就成笑话了,杨知府没法向百姓和朝廷交代,他自然也就没法像杨知府交代。 万一再把好不容易平和下来的杨知府又给搞疯了,自己可受不起。 所以他也是没办法,只能捏着鼻子继续承认这过江龙二当家的身份,但是死罪可免活罪,肯定得要他在劫难逃,之所以让这孟义这么点岁数这么点资历就上今天的这个桌,除了他这次确实有功劳之外,更重要的就是在恶心过江龙。 “对了老二,现如今啊,咱们这义字门的生意涉猎的越来越广了,规模也越来越大了,有些生意,能不做,就尽量还是别做了,咱们也不缺那点钱,那牙行的生意,还是关了,你意下如何?” “我听您的”过江龙脸上那个表情,比吃屎都难看了。 “除此之外这次咱们收过来不少的产业,也新添了不少兵马,大部分都是从和字门跳过来的,老三个,这些人和产业,都交给你来打理,你捋一下,看看到时候分账的话,你和帮里怎么分。” “好,那我就,多谢大哥了。” 过江龙在一旁闻言,脸色更难看了几分。 这次帮派膨胀了何止一点两点啊,全都给老三了,他还被割了大肉,这以后他见了杜孟东的话谁管谁叫哥? 帮里的弟兄们也都不是傻的,见风使舵是人的天性,老大如此明显的偏袒,除了那些嫡系的亲信,如此一来下边的人不都跑老三那去了? “嗯,今天的这顿饭啊,我本来是请了邱炎一块来吃的,可惜他好像现在对我产生了一点误会,没来,不过有几件事儿我已经和他商量好了,有几个想法,过后就会正式实施,我呢,也提前跟你们说一下。” “首先一个呢,就是将这扬州城收取保护费的事情进行一下正规化改革,这一点,当然也需要和字门那头配合,回头等他们选出新的话事人,我会亲自去找他们谈。” “这个具体来说呢,就是成立专门的安保和物业的商会根据不同的区域、不同的店铺大小、不同的摊位大小,进行固定的收费,对他们物业和安保上的管理,成立专门的,扬州城市管理大队。” “这样呢,可以有效的杜绝乱收费的现象,有任何胡乱收费的行为呢,老百姓都可以来衙门找我或者邱炎进行投诉。而城管大队在收保护费的同时,也要提供一定的服务给那些商贩、百姓,调解邻里纠纷,抓捕小偷小摸,为扬州的安定繁荣,要做出贡献。” “暂时,这个城管大队呢,就由我亲自来进行管理,担任总队长,副总队长呢,则由我的管家王大力暂时兼任。” 闻言,过江龙的脸色都忍不住紫了。 “老二,你对此有什么意见么?” 过江龙脸上忍不住的就浮现出一丝怒意,当即就站起来有一股子想掀桌子的冲动。 保护费和看场子,是他的两大核心业务啊! 先砍赌场,再砍牙行,最后再将保护费和看场子的业务从他的手里转出去,这三招,招招都是冲着他来的,虽说没直接要了他的命,但也将他的羽翼削减得七七八八了。 却在他手都碰到桌子沿的时候,被杜孟东抓住了手腕,并用力的捏了一下。 “二哥,小心一点,弟兄们都在这张桌子上吃饭呢,别把桌子碰歪了,让大家伙儿没得吃啊。” 过江龙闻言,双眼微微地眯起,就这么站着瞅了杜孟东半天,又转过头去瞅刘大炮,刘大炮则面无表情的与他对视。 目光扫过孟义,孟义的脸上干脆带着毫不掩饰的期待,一副巴不得他把桌子给掀了的模样。 金海则低头只顾吃饭,手里拿着一块羊排啃得正香,压根没抬头。 深吸了一口气。 重新坐下来道:“我没意见。” 第40章 熊爷这是另有深意 两个月里,除了保护费合规化、正轨化之外,刘大炮和邱炎在其他社会方面也是商谈过一些事的。 比如刘大炮的义字门在彻底关掉牙行之后,扬州府衙还要进行一场超大规模的大型打拐风暴,专门针对扬州城内的拐卖妇女儿童问题进行整治。 人口买卖虽然是合法的生意,但一来有关于奴隶的畜养通常都有限制,二来基本来源都是罪官罚没,以及直系亲属,一般是来自父亲的贩卖。 而拐卖罪,是要判以重刑的,这一点,其实倒是比现代社会罚得更狠一些,通常一经查出,最少也是充军流放,罪行严重的肯定是要杀头的,绝不可能出现人贩子只判刑五年这么离谱的事。 只不过当然了,由于允许良人为奴,这法条在具体执行时难度很大,尤其是以前过江龙自己也参与良人的买卖,衙门也懒得查这个事儿。 现在刘大炮把过江龙的牙行生意关了,这个事儿,就可以好好查一查了,正好邱炎也想查,刘大炮自然就表示他会全力支持,全力配合。 也正好将此项,当做他要转型洗白的第一步。 嗯,雷霆行动虽然失败了,义字门的势力虽然扩张了,但刘大炮坚持要继续洗白的心却依然格外坚定。 甚至就连这公廨钱以后到底要怎么放,刘大炮也已经拥有了一点点的小思路,或许告别高利贷模式也不是完全没可能。 而为了给自己留下一个好名声,慈善方面的事情刘大炮也已经打算做了,他打算以义字门的名义开办一个善堂,自掏腰包来恩养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和过早没了父母的孤儿。 当然,由于封建王朝对收养孤儿的事情极为忌讳,稍微操作不好很容易就是死罪,所以这做好事的具体方法,还需要好好考虑考虑。 总之,虽然义字门的势力变大了,刘大炮想要金盆洗手的难度好像是变得更大了,但是不慌,一切都在向好。 只要我放平心态不要急躁,早晚能真正的洗白上岸,过上幸福快乐和谐安宁的美好生活。 加油,我是最棒的。 散席之后,所有人都感觉挺高兴的,杜孟东就不说了,这一次事件当中,他的势力暴涨了一倍以上,而且开善堂和打拐这两件事,他都是极为支持的,这都是他早就想干的事儿了。 事实上来说,他现在在整个扬州城的江湖中,已经是除了黑心熊之外最大的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而且他隐约的也察觉出来了,那场注定要震动天下的四月飞雪,十之八九和老大要他放的风筝有关。 老大居然能够改变天象! 说是神仙下凡他都信了啊! 这更是让他的信心十足,同样也感到前途无量了。 金海是新来的,也同样感觉到很高兴,刘大炮给了他好些个铺子,都是生意很不错的,既可以安置兄弟,也可以干脆用来收租,而有了这笔额外的经济收入,他完全可以去收复一些刑满释放人员来充当自己在外面办事的小弟,势力很快就能膨胀。 此消彼长之下,超过过江龙,也不是没有可能。 最开心的当然还是孟义,手里有了一间全扬州最大的赌场之一,今天以后,谁还敢说他是小瘪三呢?尤其是在饭桌上看到过江龙吃瘪,心里更是爽的不行不行的。 从刘大炮的府上离开之后,孟义带着她已经有点疯了的老娘,又回到了他们原本的家,孟记货行也被他重新张罗着开了起来,并且写下横幅:还钱。 孟义承诺,凡是他爹欠下的债,甭管他知道的还是不知道的,只要能拿的出欠条,或是实际的往来账目,都可以找他来要,孟家绝不赖账。 其实用膝盖想也知道,正常一个生意人,一定是哪的钱都借过了,实在是没办法了才会去借公廨钱。 有了钱,一定是能还公廨钱就肯定先还公廨钱。 公廨钱都还不上,那外面的欠账已经指不定是多少了,根本没数。 当然,父债子偿和人死债消一直也都是国人伦理中的难点,其实都不算错,孟家这个情况,男人死了女人疯了,孩子才十三岁,债主们也找不着人。 大部分债主其实都已经放弃了。 不然呢?逼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还钱?他拿个锤子还啊,把人逼死了又能榨几两油水? 万万没想到,这孩子居然还能主动回来还债,还傍上了熊爷的大腿,好像还真有了还钱的能力,至少可以一点一点的还。 一时间,大家都感慨这孟义真不愧是黑心熊的徒弟,别的不敢说,讲信义却是肯定的。就因为这件事,江湖上还给他起了绰号,叫小少。 这也导致他现在特别的忙,要照料疯了的娘亲,要接管从没接触过的大赌坊,要确认父亲遗留下来的债务,还要重新开孟记的货行,甚至面筋铺子的事儿刘大炮也没收回,也就是依然还要他来管。 他就是浑身是铁也打不了这么多钉子啊。 所以他当务之急却反而是要收小弟。 然而他毕竟年岁上太小,江湖上稍微有点小名气的老江湖,都不太愿意给他当小弟,他这江湖地位那确实是已经有了,可你让一大老爷们管个十三岁的小崽子低头叫大哥,丢不丢人? 刘大炮想帮他都有点无从帮起,帮派里自己的嫡系,但凡是个自己还比较熟悉的帮众,都表示帮一帮忙可以,但要说过档给这小少当小弟,那是想都不要想,这对大混混来说就是羞辱。 他自己又不是真在社会上混出来的小混混,整个扬州城,两眼一抹黑谁都不认识,两手空空空有名头和江湖地位,总不能全都收一些不认识的小瘪三来给自己办事,那太不靠谱了,再说他真要这么收人的话,他敢担保,到时候他十个手下里至少得有八个是被过江龙安排过来的。 死都不知道咋死的。 这却是真的给他难住了,他倒是也尝试过去找他们家以前的伙计,但是呢,毕竟他们都做了比较过分的事儿,别管是不是身不由己,孟夫人被逼疯的这件事他们或多或少都是粘着点责任的。 就算是孟义再三承诺不计前嫌,对那件事既往不咎,但…… 大家都躲着他,都没脸见他。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刘大炮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再帮他,就有点说不过去了,脚下的路终究还是要他自己走的,他毕竟只是门生而不是亲儿子。 不过呢,每天即便是再忙,再怎么焦头烂额,孟义都一定是要去监狱一趟的,不管有多少烦心事,背身上多少恼人债,只要从监狱回来,就会感到一身轻松,特别快乐。 “小少,又来玩啊。” 监狱门口,两名守卫很是热情地跟孟义打了招呼,开门把他放了进去。 孟义则笑着从身后雇的脚夫身上拿出两个小袋的生面筋拿给他们,把剩下的面筋往门里一放:“一点小小心意,我也拿不出什么好东西,还请弟兄们不要嫌弃,都来拿啊”。 监狱中的狱族也都很开心。 正好金海正在院子里晒太阳,见状也笑眯眯地跟他打了招呼,道:“又来了啊,我干脆给你安排个身份来监狱上班得了。” “解压么,金爷您也知道,最近几天我事情不太顺,我的年纪毕竟太小,金爷您有没有认为靠谱的,少年介绍给我?江湖上但凡是有点名气的,我都请不来。” “少年犯大多都是小偷小摸,很难大用得了的,不过你要是真没别的办法,一会儿完事儿来我班房,我倒是可以给你介绍介绍。” “多谢金爷。” “喏,死牢的钥匙。” “您放心,我有分寸,保证轻伤以下,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金海闻言笑着贴近孟义的耳朵小声道:“昨天你走之后孟忠好像是疯了,但现在不知道他是真疯还是假疯,他这个案子牵扯太广,上面不日必有钦差来提,虽然砍头是免不了的,但若是他上了京城乱咬,不管咬着谁都是麻烦,我的意思是,他若真疯最好,若是假疯,你得费点心,无论如何得让他真疯。” “您放心,我明白的。” 说着,孟义拿了钥匙就进那孟忠的牢房去了。 四月飞雪这事儿太大了,孟忠作为最后杀死那女人的凶手必然是死刑,且罪在不赦,但上差下来之前谁也不敢让他真的死,可不死呢,又害怕他乱说话。 毕竟,他是以黄家小弟的身份顶得罪,这一条若是不能坐实,对谁都不好,孟义每天雷打不动的来探望他,大家都心照不宣,大开方便之门,就是想借他的手把人弄疯。 一连十几天的锻炼,倒是把孟义给练成了个刑讯的高手,甚至自己设计了一套独一无二的刑具,保证在轻伤以下,将人折磨得痛不欲生。 反正孟忠是被他折磨的已经没啥人样了。 ……………… 一个时辰后,孟义一脸淡定地洗了洗手上的血,如约来到金海的班房,还了钥匙道:“应该是真疯了,没疯也没用,我刚刚刺穿了他的两个耳膜。” “真疯就好,坐,我给你泡杯茶。” “谢谢金爷,金爷,我那个事儿……您帮帮忙,我这现在身无长物,也拿不出什么来感谢您,您放心,等我这边缓过气儿来,一定不会忘了感谢您对我的帮助。” 金海闻言笑着摆了摆手:“你金爷我还不至于惦记你的那点好处,其实熊爷跟我提过你的事儿,其实他是想把你留在身边慢慢历练,逐步替代王大力的职位,把王大力放出来的,看得出来,他对你挺看重的,不过你没同意。” “对,是我主动要求的,我想要那个赌场。” “为了跟过江龙怄气啊。” “算。” “你啊,还是太急了点,现在的过江龙已经遭了熊爷的厌恶,其实你跟在熊爷的身边,反而更容易借得到势。” 孟义却果决地道:“杀父辱母之仇,不远假于人手。再说若是过江龙真的能死在我手里,对熊爷来说,想来也是一件好事。” 金海闻言一愣,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一时居然也不知该说这孩子缺心眼,还是有魄力。 只能说,真的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不过金海作为新来的,也确实是与过江龙隐隐地有着天然的敌对关系,毕竟过江龙如果真的死了,其手下势力他也能分到不少,这对他是很有好处的,这也是他愿意帮助孟义的原因。 想了想,金海道:“熊爷……应该已经给你安排好了,就看你能不能悟得到了。” “熊爷给我安排好了?这……还请金爷您点播一番,我什么都没悟得到啊。” “丐帮。” ……………… 另一边,刘大炮与杜孟东、王大力三人也在商谈此事。 “大哥,二哥他把复兴坊、平安坊两地的人马都给收走了,又掏钱开了个摔跤的场子来安置他下面的兄弟,摆明了要让孟义难堪,这次……孟义那边恐怕是有点难了。” “他有什么小动作么?” “那倒是没有,二哥这举动,说白了就是逼孟义成为复兴坊的扛把子,这算是捧杀了,您说孟义他……怎么可能抗得住啊。” “是啊熊爷,我们都知道您比较看好孟义,但再怎么说,他才十三岁,江湖上可以说是毫无根基,现在骤然要他当扛把子,这会不会拔苗助长了些?和字门这一波吃了这么大的亏,一定会找回来,而孟义那头,就是导火索啊。” 刘大炮当然知道这是拔苗助长,事实上原本孟义说要复兴坊赌坊的时候刘大炮就已经猜出过江龙会这么干,看他的笑话了。 这样一来孟义就成了复兴坊的扛把子,而凭他孟义肯定是扛不住的,肯定会把这个地盘给丢掉。 丢掉好啊,刘大炮正发愁他现在义字门膨胀得太过,给他金盆洗手平白创造了不小的难度。 最好地盘丢了,人没事儿,这样刘大炮还可以以继续任人唯亲,继续重用这个孟义,再给他一块地盘,让他再丢,丢来丢去,最好把义字门的所有地盘都给丢了,这不就慢慢白了么? 我真是个天才! “孟义的事儿,先不说了,咱们还是先说说打拐的事情,打拐,我是认真的,你们有什么想法没有?” 杜孟东和王大力闻言互相对视了一眼,若有所思。 大哥这套路,越来越深了啊。 第41章 丐帮 “丐帮?丐帮和我有什么关系?”金海的班房中,孟义不解地问金海道。 “关系可大了去了,前些天吃饭的时候你不是也在么,熊爷和邱爷要打拐,那这件事现在就已经是整个扬州城黑白两道的共识了,逼良为娼这种事儿,全扬州干得最多的是过江龙,那你知道拐卖妇孺这种事儿都是谁在干么?” “是……丐帮?” “对,正是丐帮。事实上这也是丐帮真正最重要的主营业务,且尤其是小孩,这群要饭的满街乱窜,一旦碰到落单的小孩或是妇女,十之八九都是要下手的,用蒙汗药捂住口鼻,套在麻袋里一抗的事儿。” “这些被拐卖来的小孩,运气好一些的,卖给过江龙,以后做个娼妓或者苦力,好歹还算是正常人,运气不好一些,过江龙不要的,就会训练他们。” “你在街边看到的,那些练软骨功的,杂耍顶盘子的,玩飞索的,那都是童子功,绝大多数都是丐帮拐来的孩子,卖艺赚了钱要交给后面的人的。” “这个干得不好或是不听话的,弄瞎个眼睛,砍断个手什么的带街上要饭,那都还算是不错的,我就听说过丐帮一种养狗的方法。” “就是说人抓回来之后,搞坏脑子,打断手脚,扒掉身上的皮肤,用草木灰擦拭,再在草木灰之上粘上狗毛,让人趴着走。” 孟义闻言皱眉道:“我好像听说过,这叫做犬人是,据说是人脸狗身,还能口说人语,听说还能唱歌,原来是这样做出来的么。” “这种犬人,十个孩子里死九个,剩一个能活着就不错了,带着这种犬人到处表演乞讨,许多达官贵人们看个新奇,都会多给一些钱财,前些年的时候扬州都还有过几只犬人,这两年,倒是没有再见着过。” 孟义闻言想了一下,道:“我好像有点明白了,熊爷和邱爷要打拐,首先要打的就是丐帮,这丐帮……分明是要我来打啊,丐帮手下控制的人,绝大多数都是小孩子,正好可以收到我的麾下,而打拐这事儿既然他和邱爷都已经认可了,那我自然可以借助公门的力量来做这件事。” 金海笑着道:“虽然都是一些小孩子,但一无所有者,往往更能下得了狠手,说真的,熊爷对你不错,我甚至怀疑他之所以要打拐就是为了要磨练你。” “你小子也算是幸运,我这牢里还真有几个跟丐帮有关系的,可能会知道被拐孩子的下落,喏,这事儿就交给你办了,这是钥匙,能不能从他们嘴里撬出东西来,就看你的本事了。” 孟义闻言自信地接过钥匙道:“谢谢您金爷,日后必有厚报。” “厚报就不用了,记着,你欠我一个人情。” 当天晚上,孟义就和杜孟东借了些兵,与邱炎一道突击了丐帮的一处重要据点。 比较让他感动的是,行动的时候听说了他的事情之后,阿香和阿丽居然带着王家村的一票孤儿寡母的也跟着帮忙了,尤其是阿丽,挥舞着一根长长的竹竿,竹竿上绑着大砍刀,跟个关公一样就领着一群老头和老娘们拿着铁锹锄头之类的器具第一个冲了上去。 虽然实际上也没起到多大的作用,看起来更像是来玩的。 说实话丐帮这么个组织,战斗力也就那样,真正的狠人谁会要饭过日子啊,基本没怎么动手,仅凭声势就将众人给唬得全部投降了。 但用阿丽的话说:这是你孟义作为扛把子所打的第一仗,身边没有自己人怎么行呢?大家帮忙撑个场子,也好不叫人小瞧了你。 因为孟义比较小,阿丽对他也没什么男女之防,一把搂着他的脖子往自己怀里一搂道:“小孟你看姐对你多好,以后你当了扛把子,吃香喝辣的时候一定要想着点姐姐知道不?” 孟义的身高差不多正好在阿丽的胸口,这一搂,好悬没给他搂得窒息了。 只得连忙陪着笑脸道:“这话说的,我要是真当了扛把子那不也要丽姐你关照么?”说着话,眼神还有意无意地往阿香身上瞥了一下。 同样是一个妈生出来的双胞胎,性格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这据点是一个破庙,周朝自柴荣灭佛之后,在城郊地区到处都是破庙,几乎都沦为了藏污纳垢的土壤,大慈大悲的佛祖,反而庇护起了这些人中牲畜。 后屋内,孟义找到了许多的大头婴儿, 所谓大头婴儿,是将四五岁的小孩子装到一个大缸之中,在地下敲开一个洞用来排泄屎尿,小孩子每天除了被喂水喂饭以外也不能动,待得几年之后敲碎大缸,小孩便手软脚软,宛如棉花,但脑袋反而会长得格外秀气。 这种孩子有些可以直接卖给过江龙等牙人,再由牙人以极高的价格卖给权贵之家,将人放在花瓶里,以做观赏之用。 有些长得稍微差一些的,也可以背着讨饭,因为看上去可怜,往往也更容易要到更多的钱。 当社会的最底层,迫于生计不得不团结起来的时候,绝大多数情况下不会去做什么行侠仗义的事,只会是为了生存而无所不为。 事实上邱炎、孟义、乃至王家村的众人见到这破庙中的一幕幕全都有些吓傻了,即便是孟义从不吝以最恶的心思去观想他人,但有些恶,还是超乎了他的想象。 王家村跟过来的人中大多数都是寡妇,也不是没有丢过孩子的,事实上王家村这种几乎没有了老爷们的村子是这些丐帮拍孩子最喜欢下手的对象,此时看到破庙中的场景一时间人全都已经麻了。 睹物思人,一想到自己丢掉的孩子很可能也会遭受相同的境遇,不由得一个个的悲从中来,直接跪地上大哭的人有,疯了一样大喊大叫的也有,拿着各种乱七八糟的武器冲着叫花子们发泄的也有。 舞舞渣渣的阿丽已经吓得都快要贴在邱炎的身上了,阿香的情绪则相对内敛,而即便是孟义很清楚得看到刚刚亲手用砍刀捅了个乞丐,不知道是杀了人还是伤了人的她,此时居然也像个被吓坏了的普通小姑娘一样面色惨白的瑟瑟发抖。 还是孟义伸出手牵住了她,死死地捏住她的手,她才好了一点点。 “我……其实我们家以前也有个弟弟来着,后来他四岁的时候,丢了,如果他没丢,应该也就你这般大。” 孟义闻言只能抱住她:“以后,我就是你弟弟。” 第42章 黑心熊的敢死队 人都是有共情之心的,即便是邱炎,这会儿也不说什么依法依规的事儿了,嗯……或许他本来也不是办事儿一板一眼的人,干脆带着不良人和武侯转身就走,将现场全都留给了孟义。 孟义又通过严刑逼供的手段询问这些丐帮的人其他据点的下落,手段之残忍专业,让杜孟东的人看了都觉得一阵阵的胆寒,很快,还真就问出了不少东西。 就这样,孟义一整个晚上四处带人出击,一口气捣毁了四个据点,在捣毁第五个据点的时候才发现已经人去楼空,徒留一地狼藉。 这代表丐帮他们已经都知道了信儿,开始转移了,想再通过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捣毁其他据点,定然已不那么容易了,此事这才作罢。 四个据点,一共解救了男男女女的小孩子一共一百二十多人,其中有四十多人都已经残废,缺胳膊少腿都是好的,有些大头娃娃,或是眼瞎耳聋被拔掉舌头的,几乎什么都干不了了,孟义甚至亲手用绳子将人给勒死了。 他认为这些人既然已经都这样了,那还莫不如死了算了,省得活着也是遭罪。 有些小孩可能还记得自己的家在哪,孟义就干脆给了他们路费让他们回家了,大多数已经不知道家在哪了的,那自然就是应收尽收,有些被孟义安排去了面筋店,有些被他派去了货行做伙计,当然更重要的是他选拔了一批人留在身边,给过两天开赌场做准备。 人数倒是真不少,挑挑拣拣后还剩下四十多人,但就是这质量,着实是有点一言难尽。 都是比他还小的孩子,最大的那个也才十三,和他同岁。 阿丽见状都忧心地道:“这些人……能顶得上你用么?你就指望这些孩子帮你做复兴坊的扛把子,会不会有些勉强?” 孟义的脸色也不太好,却道:“这既然是熊爷安排的,自然有其道理,香姐,丽姐,你们先回去,今天之事多谢你们帮忙,客气话我就不说了,以后,你们永远是我的家人,不过后面的事,你们就不适合参与了,回去。” “你要干什么?我们陪着你。” “不要,千万不要陪我,算我求你们,快带王家村的人走。” “这……” “求你们了,走,我已经没危险了,有些事你们真的不适合参与。” “那好,那你小心一点,还有,不管是缺人还是缺钱,你都尽管来找我们要,千万不要见外,有什么事儿你不要逞强,可以跟我们商量,弟弟,你千万要保重,知道吗?” “好了好了,干嘛啊,弄得跟生离死别似的,这么晚了你们不困啊,走,快走。” 好说歹说,才算是陪着笑脸将这一对双胞胎给劝走。 而后一转过头来,脸上那丝丝笑意却是半点也看不见了,命人将这些被抓住的丐帮众人五花大绑的扔在了大街上,又拿出了一把刀子,对一众半大小子道: “我叫孟义!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扬州城复兴坊的扛把子!今天我既然救了你们,你们以后的饭辙,我就都管了,我问你们,要不要跟我?” 众人纷纷点头。 “你们特么的都聋了么?大点声告诉我,要不要跟我?” “要!” “很好,这些乞丐,这些畜生,这些人都是王八蛋,你们有今天都是他们害的!” 说罢,孟义拎起刀对这其中一个上去就是一顿扎,直接将人扎成了一个血葫芦。 “愿意跟我的过来拿这把刀,把这些欺负你的人都给我特么的杀了!我们要告诉全扬州,乃至全天下的人,咱们年纪虽然小,但是从此以后,没有人可以欺负我们,谁敢欺负我们,我们就敢杀人!你们告诉我,你们敢杀人么?!” 好半天,都没人敢说话。 “你们特么的连杀人都不敢么?这群王八蛋,把你们祸害成这个样子,你们都不敢杀了他们,那你们就活该被欺负,你们愿意像狗一样一辈子被欺负么?” “我敢!” 一个比孟义还要高半个头的半大小子一把接过了刀子,噗呲一刀,将平日里训练他杂技,逼他练脚踹大缸的师父直接开了个透明窟窿。 “我也敢!” 又一个小子接过刀,噗呲噗呲就是两刀。 “我也敢” “我也敢” “我们都敢。” 一晚上,几十个孩子用一把刀,将绑在大马路上的一众近百名乞丐们挨个放血,一轮捅完了之后居然又捅了一轮,然后又一轮,又一轮,又一轮,一直到天色将亮,百十来乞丐都已经被捅得宛如破麻袋,早就断了气了才算罢休。 此时天色已经渐亮,这么多尸体摆在大街上肯定是不合适的,孟义便又去找了一大筐的菜刀来,给这些孩子们挨个分发。 而后自己便率先拿菜刀,一刀先砍断人的脑袋,而后干脆利落地便将尸体大卸八块。 卸成了八块还不过瘾,又愣是将已经碎了的尸体给剁成了饺子馅了。 其他人见状,却是也干脆学着孟义的样子,就这么在大街上咚咚,咚咚的剁肉馅,那一声声密集的刀刃碰撞骨头的声音宛如鼓点,却是不知怎的,让人想到一首李白的名篇: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 事实上这个时候街边的人家和商贾早就有起床的了,甚至有些人可能压根就没睡,但孟义在这件事情上所展露出来的狠辣着实是有些吓人。 待得肉馅剁完,一群平均身高也就一米二,满脸童真的小孩子一个个的全都宛如血水里泡过了一样,随着地平线上的朝阳缓缓升起,金黄色的阳光撒在他们血糊啦的身上。 那画面简直让人不寒而栗。 谁特么还敢出门? 谁敢打扰这些真·小鬼们剁人的雅兴? 剁完之后,孟义与这一批少年小弟又找来麻袋将碎肉装好,甚至还找来了一大缸清水冲了一冲地板,就这样,扛着、抬着大大小小的麻袋来到了狗市。 呼啦~,一打开,将麻袋中的碎肉全都喂了狗,待得那狗狗都吃得饱了,又赊账将这些狗子买下来杀了吃狗肉。 管狗市的也是义字门的人,算是个老混混了,按说其地位与孟义相当,资历还更老一些,本应该是要压这孟义一头,摆一摆前辈的架子的。 然而此时看着这孟义带着一大群少年人呼噜呼噜地吃肉喝汤,却是只感觉一阵阵的身体发冷,居然还真有点怕这个孟义了。 “黄哥,咱俩邻居,明天我的赌场正式开张,您一定要带人去我那捧场啊。” “这就要开张了?啊……啊,好,行,没问题,咱们同门兄弟,有事相互照应,到时候我带人去帮你镇场子。” 孟义闻言笑道:“这倒是不用,场子,我们镇得住,我们都是小孩子,我们也不会打架,只会杀人。” …………………… 只杀人不打架的孟义不到半天的时间就在扬州城扬名立万了。 要知道在古代杀人可是重罪,事实上扬州城也一直都有街面上打架不带铁器的潜规则,真要是不得不动刀的时候,那也是尽量只砍人,不捅人。 甚至绝大多数人在做混混砍人的时候,所练的第一个基本功就是翻腕,也即是在砍人的时候通过一个手腕上翻的动作来减少这一刀的杀伤力,让被砍之人只破皮肉,不伤筋骨。 直白点说就是看上去血肉模糊,实际上屁事儿没有,都在轻伤以下,吓唬人的成分远大于伤人。 而孟义这一群小孩子可狠了,孟义不但给他们人人配刀,而且压根就没人配短刀,全都是匕首,带血槽的那种,一刀下去必取一条人命,救都救不回来。 而他们昨晚上杀人,碎尸,喂狗,喝汤,一套四连,把全城的混混都给镇住了,也让大多数人相信,这帮小崽子遇到事儿的时候是真的敢捅。 当然,杀人是重罪,但昨天他们杀的毕竟都是丐帮的乞丐,而乞丐么,几乎都是没有家人的,刘大炮在衙门里又有面子,这孟义作为他的门徒,跟衙役们又熟,民不举官不就,这事儿黑不提白不提的也就过去了。 不信邪的人当然也有,第二天白天的时候有混混不服气孟义扛把子的地位挑衅,七八个少年二话不说掏出匕首冲着人就是一顿乱捅,捅完之后抽个签,就跑衙门自守去了。 而周承唐律,少年杀人也是看岁数判刑的,十至十五岁少年杀人虽然依旧判刑,但要从轻发落,基本不会偿命或者流放,无非也就是在大牢里关几年罢了,反正牢头金海也是义字门的人。 更甚至于按照律法,七岁以下孩童即便是杀人也是免刑的,杀了白杀,孟义手下有没有七岁以下的孩童,这些七岁以下的孩童又敢不敢杀人呢? 谁都不知道,但也没人敢去赌,轻易的自然也没人敢去招惹他们。 而这个名声传出去之后,那些其他被丐帮所控制的小乞丐们也有不少纷纷主动杀死了老乞丐跑到了他这里主动投效。 也有一些不是乞丐,和丐帮没啥关系的孤儿之类的主动去投奔他,几天的功夫这麾下的队伍就慢慢膨胀起来了,以至于这些孩子都有了个名头,叫做雏军。 当然正常情况下,凭孟义的势力肯定是没法跟整个丐帮抗衡的,但打拐这个事儿是刘大炮定的,也是整个义字门的事儿。 以至于最近街上的混混们看到乞丐就打,将扬州城绝大多数乞丐都撵到门外去了,解救下来的孩子也都因为没地方安排,都给孟义送去了。 丐帮在面对整个义字门的时候哪里还有什么还手的余地呢? 就这样,孟义成了整个义字门都极为特殊的存在,复兴坊扛把子的地位,却是以这种方式做得稳了下来。 而这一切在除了刘大炮以外的任何人看来,这都是黑心熊的算计啊! 什么打拐,这刘大炮分明是在用孟义给自己培养敢死队啊! 用区区一个复兴坊,养这么多杀人不用偿命的狠孩子,太值了啊! 其他人,甚至包括扬州府衙的官员们都忍不住得寻思寻思,这黑心熊给自己养敢死队,到底是想干嘛? 只有黑心熊本人是懵逼的。 敢死队? 我怎么养出敢死队来了? 这玩意怎么养出来的啊?我养这玩意干什么我又不是要造反。 我不是这个意思啊! 我真的不是这个意思啊,我是想洗白的啊! 第43章 穿鞋的现在害怕光脚的 孟义那头打拐,莫名其妙的打出来一波敢死队,别人脑子里想的都是黑心熊想用敢死队干什么,刘大炮自己满脑子里想的却都是这帮孩子这心理健康问题可怎么整。 十来岁的孩子就敢杀人,等他们二十了搞不好他们就敢造反,鬼都不知道他们会给自己惹出多大的麻烦来。 当然这个事情,刘大炮暂时也只能先放着,他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忙。 最近几天,刘大炮大部分的时间都放在了城管大队的身上,在他所控制之下的义字门地盘,小商小贩都已经进行了统一的规划和管理。 他甚至还自己出钱开了个木匠场子,专门负责统一的小摊车,开辟了六处专门的小商贩区域,并且亲自传授了城管大队有关于文明执法的工作经验,还喊出了有困难找城管的宣传口号。 这种事儿都是他上辈子的职业技能,此时身居较高的位置把事情捡起来,倒也是驾轻就熟,一时间他的风评都好了不少。 普通的老百姓,尤其是底层,对他很是感激,甚至由于城西大体都是和字门的地盘,导致许多城西的小商贩都要特意挑着扁担来城东卖东西,让城东的生意至少看上去,比城西热闹了许多。 刘大炮每天依旧是照例四处溜达,但明显看到了的笑脸变得比以前更多,也更真挚了,虽说工作上变得更忙碌了一点,但别管这些笑脸是不是假象,至少对他来说已经是莫大的安慰,让他有一种事儿办得很值的感觉。 让他感觉到,自己确实是走在逐渐洗白的道路上的。 一个逐渐洗白的黑帮,一个逐渐被老百姓认可的黑帮,慢慢的,一定能摆脱黑帮的头衔。 嗯,反正刘大炮就是这样坚定的相信着的。 就是老三和老二陆陆续续地送来的一屋子小姑娘比较让他发愁。 这都是原先公廨钱的账,最近这几个月里刘大炮的公廨钱几乎就没怎么发过,但该收的账目肯定还是要收的,收不上来的,有些人会卖房子卖地,但也还是会有些人愿意卖儿卖女的。 嗯……主要是卖女,卖儿子一般也没人收。 人家愿意卖女也不愿意卖地,自己总不能不收,这古人的价值观里地一般比女儿珍贵,不要人家的女儿非要人家的地,那才叫巧取豪夺。 然而收上来的女孩子他又不乐意转手卖掉,只能先养着,以至于越养越多,如果他的理想是开后宫的话,差不多已经算是人生赢家了。 但偏偏他还有良心这么个无用之物,而且对开后宫当种马这种事情更是毫无兴趣,嗯……至少现在还毫无兴趣,不愿对这些可怜女子下手。 那就只能干养着,除了废米之外为了不让她们胡思乱想还得给她们找个事儿做,也就是学学唱歌,学学跳舞,学学简单的读书识字等事儿,整得他的家里现在每日都热热闹闹,莺莺燕燕,天天歌舞不断。 这不是考验干部呢么? 夏天本来穿得就单薄,一个喜儿就已经让他有点难顶了,何况是这么多莺莺燕燕,弄得刘大炮最近这一段时间去烟花巷败火的次数都有了显着的增加。 当然,天天去败火也总是不太好的,花点钱无所谓,关键是伤身体。 这又逼着他大夏天的不得不在晚上夜跑,权当做锻炼身体了,而每次他跑步完了回来,都会出一身的臭汗,黏在身上好不难受。 这个时候,刘大炮就会比较怀念上辈子的桑拿和洗浴,甚至忍不住的想在这个时空再开一个。 嗯,虽然澡堂泡澡、搓澡的传统是发源于扬州的,但那显然已经是明清之后的事儿了,这个年代的人们还是习惯在家里或是在河里洗澡的。 刘大炮稍微琢磨了一下,感觉开个澡堂的话,以这个时代的技术条件虽说肯定不会太容易,但是也谈不上多难。 但是就这么个时代,贫富差距这么大,这澡堂子开了肯定也是冲着有钱人开的,而这个时代有钱人的尿性是不管玩什么,最终都能玩到下三路去。 到时候什么搓澡啊,足疗啊,按摩啊,推油啊,小保健,大保健啊,肯定该上的都得上,而且肯定得用小姑娘,这样的话那些莺莺燕燕倒是有了个好的去处,可刘大炮却总觉得这事儿有点恶心。 这不还是逼良为娼么。 这玩意和开个酒毕竟还是不太一样,陪客人喝酒这种事儿,刘大炮至少还能自欺欺人说这是干净的正经女子,但要是服侍客人洗澡…… 这玩意在现代社会就属于违法了,再说什么自愿原则,那纯粹是掩耳盗铃。 而想在这古代社会开一个类似于现代社会的,很绿色的洗浴中心,这好像是有点扯,到时候竞争对手学去他的创意,稍微往里面加点颜色,他就干不过人家。 最终,刘大炮还是将此事暂且放在了心底,不急着做,只想着走一步算一步,还是要先把酒坊开起来。 所以刘大炮现在除了调教城管大队之外,最紧迫的任务就是赶紧把酒坊给开起来,钱不钱的都已经是次要的了,关键是赶紧把这些莺莺燕燕送走。 几乎是每次与杜孟东见面,都要催促他一下:酒楼选址的事儿到底有谱没谱啊,要是实在没有合适的地方咱们买块地重新盖一个得了。 但重新盖一个就免不得要多花很多银子,刘大炮手里倒是还比较富裕,杜孟东最近却因为实力扩张太快,花销太大,又还没到摘果的时候,实在是拿不出来太多,若是让他少占一点股份,他也不太甘心。 这事儿就一直拖了下来。 一直就拖到现在,刘大炮都有点拖不住了,杜孟东这才在假意为难了一番之后,主动找上刘大炮道:“有一个人,我觉得我们可以拉拢过来参一股,他如果也成为股东的话,酒楼的事情会好做许多。” “谁啊。” “和字门的李嘉源,绰号奔雷虎。” 刘大炮很诧异:“奔雷虎?和字门的八虎之一啊,就连我也听说过他。” 说话间,喜儿已经将茶水端了上来为他们俩倒茶,杜孟东笑嘻嘻地一句谢谢大嫂,就让她欢喜不已,蹦蹦跳跳地走了。 杜孟东还打趣刘大炮道:“这么久了,这喜儿姑娘怎么还是一副眉眼未开的处子之相,大哥,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啊。” 刘大炮闻言苦笑不已,喜儿的事儿,对他来说比较复杂,俩人现在的关系已经很近了,只是刘大炮还是始终过不去心里的那一关。 这种事儿,还是需要一个能让他自然而然的契机。 但这话和杜孟东是没法说的,好在杜孟东说这话本就是纯粹的调侃,便笑着喝了口茶水之后强行将话题拉了回来,道: “和字门的奔雷虎我知道,是个有本事的人,他虽然是小字辈,但事情做得向来很漂亮,在和字门内已经有了很高的威望,甚至在整个扬州城也已经有了一定的名气,听说,他很少打架?” “对,几乎没见他动过手,跟咱们义字门之间从未有过冲突,我和他认识有些年了,关系也还算不错,听他说他本是商贾之家出来的,早年因战乱才流落扬州,加入和字门也只是为了好好做生意不被欺负,我还挺欣赏他的。” “这就是你想拉他入一股的理由?” “之所以想到要找他,也是因为他的座师老大龙叔前些时日扫黑的时候,做事手脚不干净,被抓进去流放了。” “而龙叔名下的产业中,最重要的就是烟姿楼,也是全扬州最大,最豪华的妓馆、青楼的综合体,上下共有四层,还有个空间很大的地下室,非常符合您想要开酒楼的要求。” “烟姿楼……被当做黑产充公了。” “对,而且三日之后就要竞标拍卖了,奔雷虎作为龙叔的头马,在龙叔收监之后几乎继承了龙叔的全部势力,虽辈分上还是小辈,但其实力已经是和字门最大的几个堂主之一了。” “烟姿楼,他势在必得,最近正在筹钱,正常来说,这烟姿楼除了他之外,外人即便拿下来,没有他点头,经营起来也会很麻烦。 相反,他懂业务,甚至这烟姿楼本来也一直都是他在经营,如果咱们能拉上他入股,一块将这烟姿楼拿下来,再改造成酒厂。 不但钱能少花一些,许多的业务也都是现成的,最关键的是,他会管姑娘,而且管的很好,我听说他管姑娘从不用强。” 刘大炮闻言,斟酌了一会儿,倒是也点头认可了杜孟东的说法。 “主意不错,无非是多一个人分钱,但却能省下咱们不少的心,李嘉源,应该是靠谱的,只是你也说了,那烟姿楼人家势在必得,他又凭什么要同意跟咱们一块合作呢?” “别人不敢跟他抢,咱们还不敢么?他兜里才揣了几个钱,咱们要抢的话,他倾家荡产也没机会的,咱们就是不带他一块玩,他也无非是给您使使绊子,咱们还能怕他?” “而如果咱们带上他一块玩这件事的话,他一分钱也不用掏就可以占干股,与此同时,咱们按照您的设想,还要对店铺进行全面的整改装修,更是还要附带造一个全新的酒坊,还送他一张酒证,以后这烟姿楼的经营还是归他,他省下的钱还可以干别的,好好跟他说说的话,他应该不会拒绝。” 刘大炮沉思了一会儿,道:“威逼利诱啊,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他不受威逼,又利诱不成,这件事会不会导致整个义字门与和字门之间的关系变得紧张呢?” 杜孟东却不以为然地道:“大哥,和字门经此次扫黑的事儿,势力已经是大减了,尤其是大口九这次死的太突然,他们提前一年进入到了换届的流程,谁都没有准备好,现在和记里头几乎所有的堂主、扛把子都在为了新话事人的事情而焦头烂额,谁还顾得上管他李嘉源呢?” 刘大炮听了这话,忍不住微微皱眉。 这,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和字门势力大减不假,内部正在忙着选话事人也不假,但这可不代表他们真的就从大老虎变成了小绵羊。 恰恰相反,据刘大炮所知,和字门内部其实有不少人都是主张跟自己的义字门开战,把失去的地盘夺回来的。 事实上论江湖势力,和字门的人数依然还远在他的义字门之上,只是这种联盟性质的帮派很难真的齐心协力罢了。 而现在他们群龙无首,的确看上去很好欺负,但一旦选出来一个新的话事人,新官上任三把火,若是号召大家伙儿拿起兵器跟自己拼命,其实也是顺理成章的,这个新的话事人也正好可以借自己这个外敌来团结下面的各个堂主。 自己现在去插手和字门的生意,李嘉源如果肯配合的话还好,万一不肯配合,很容易就能以此为导火索,把他们给整得同仇敌忾了。 这,就弄巧成拙了。 且不说刘大炮一向推崇与人为善,不愿意真的把人逼急了,逼急了对谁都没有好处,他一个一心想要洗白的人是真不愿意打架。 就说眼下的这个时机,他也真不敢和和字门的人大规模的打架。 原因也很简单,他还在衙门里挂着公差呢,那已经是坡脚鸭的杨知府,还没走呢。 扫黑风暴刚刚收官,这事儿已经向开封报上去了,这是杨知府临走之前给自己遮羞的屁帘子,这个时候要是打大仗,规模万一大到几百个人,甚至几千个人在街头持刀火拼的那种,这就是砸掀杨知府的屁帘子。 这就是大嘴巴子左右开弓往他杨知府的脸上扇啊! 大口九怎么死的? 歇斯底里的杨知府什么事儿干不出来? 到时候他会顾虑谁先动手,谁占理这种事情么? 要知道和字门在大口九死了以后可是没有新的不良帅的,况且论政府关系这一块,刘大炮本来也是碾压和字门好几条街的。 换言之,就算是打架他不怕,但这架打起来破坏了他们和杨知府乃至整个扬州府衙的关系,这个代价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承受的,而反倒是和字门。 大口九死后他们和杨知府乃至整个扬州府衙已经不存在什么关系了,谁也不能破坏一个本来就没有的东西。 这种没关系在大部分时候确实是劣势,比如这次扫黑他们吃亏吃大了,但有时候确实也是优势,这叫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刘大炮作为瓷器,真不敢跟这帮瓦片去撞。 据他的消息所知,目前和字门竞选话事人最主要的两大堂主有二,其中一个叫林怀乐的堂主绰号公子乐,最近正在疯狂的四处拉选票,毫不顾虑的对每个人都承诺,他当上话事人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率领大家把义字门抢的地盘给夺回来。 虽然他的势力实力和资历都远不如另一个竞争对手疯鬼强,但偏偏和字门不少人还真挺吃他这一套。 自己这个时候去买烟姿楼,一定会进一步助长公子乐的势头,搞不好这个王八蛋当上话事人之后真的会跟自己打架。 这些事,连自己都知道,一向消息灵通的杜孟东真的不知道么? 揣着明白装糊涂,是真的只因为手头钱紧,贪心不舍得重新起高楼,还是说……另有所图呢? “此事,还是要从长计议啊,这样,你还是帮我先约一下李嘉源,还有疯鬼强,明天中午,在你的正阳楼我请他们吃饭,先谈谈看。” 第44章 我真是个天才 和字门作为一个外地社团抱团取暖的大杂烩,因为实在是太散了,以至于每次换届选举话事人的时候都会很乱,各种内部矛盾都会在这个时候集中爆发,很容易就擦枪走火。 为了保持这个松散的联盟性质的帮派不会散架,选举的时候不要发生大的火并导致整个帮派在内耗中消亡,帮派规定,由帮派中已经退休,德高望重的元老们进行投票选举,规则简单粗暴,十个元老举手表决,哪个参选人得票更多,谁就是和字门的新任话事人。 而所谓的元老,无非就是一些已经退休了的老家伙们,所谓的十大元老基本上都已经无权无势了,平日里全指望着目前正当家的十几位堂主在供养。 当然,这些堂主几乎都是他们曾经的小弟,但小弟是否一定会孝敬已经退休了的大哥,以及如何孝敬曾经的大哥,其实,也很难说,忠孝节义这四个字其实不管是古今还是中外,从来都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敷衍。 这选举的权力可以说是这些老家伙们唯一的权力了,那自然是要妥善使用,尽量用这个选举权来给自己,或是自己的小弟谋好处才行了。 运河码头之上,两个只穿了布料短打的中年男人正蹲在河边,手里端着个食盒吃饭,不认识的人见了他们还以为都是码头上的苦力。 “冷兄,前些天的时候咱们帮派在胜义坊的生意全都被义字门给抢了,据我所知,即便是被咱们控制的东西两市中,许多店铺老板都在暗中谋划想要甩开咱们,把保护费交给义字门,再这样下去,帮会上下近三万的弟兄,都要喝西北风了。” 说话之人正是绰号公子的林怀乐,而陪他一块吃饭的正是整个和字门麾下弟兄最多的堂主,擒龙虎冷佬,掌管整个扬州城一半左右的码头,另一半在杜孟东的手里。 “我听说,最近你的生意也不是太好,热肠东最近势力膨胀得很快,许多兄弟都从你这里跳了过去,他们现在活不够接,也已经开始大肆从你这边抢活干了,再这样下去整个扬州所有的码头早晚都会是他们的。” 冷佬继续闷头炫饭,驴唇不对马嘴地一边啃着肉道:“我做的盐焗火腿,试试看,一个火腿我用了一斤肉三斤盐的,全扬州乃至整个大周你都找不到这么咸的肉,去年朝廷严打整个市面上一斤盐你也买不到,我的火腿依然是畅通无碍,不是我,你连火腿都没得吃啊。” 林怀乐明白他的意思,这是在告诉他,他的主要业务看似是码头生意,但其实真正赚钱的是借盐焗火腿的名义贩卖私盐,而且他很有本事,去年严打的时候他的私盐照样卖得很好。 其背后的潜台词是:码头上走几个脚力工人过档我根本就不在乎,那本来就是掩人耳目赚的一点辛苦钱,至于帮派地盘被抢,那根我有什么关系。 “如果我做了话事人,一定会将弟兄们都团结起来跟义字门打,我会带领弟兄们拿下整个东西两市,到时候,你看对面,另一半的码头也都是你的,跟权叔说一声,把票投给我。” 冷佬瞅了他一眼,道:“权叔的票投给谁,自然由权叔自己决定,不管他怎么投,一定会有他的考量。” 公子乐闻言好半天不说话,低头吃了两口饭,道:“冷兄,八年前你我一同来到扬州城讨生活,最开始的时候在同一个码头干苦力,又一起动刀子砍人,我待你就像待我亲哥哥一样,你是不是真的不打算帮我啊。” 冷佬见他打感情牌,颇有些不满地皱了一下眉,又忍不住长叹了一声,道:“我的火腿要从疯鬼的货行散货,而且,我走货这么多年黑心熊从来没有为难过我,我不想打架,抱歉。” 公子乐闻言脸上僵硬了一下,又在一瞬间恢复了过来并补上了一个故作风度的微笑,点头道:“明白。” 而后将一整块齁咸齁咸的火腿整个塞进了嘴里大口大口地用力咀嚼。 ……………… 另一边,正阳楼上。 疯鬼强和李嘉源联袂而至,见他们俩居然都没带保镖,刘大炮一时忍不住大喜过望,连忙与杜孟东双双站起,拱手相迎。 “何兄、李兄只身赴宴,好魄力,好气度,我已经吩咐了小二,整个三层都不会放人进来了,请。” 疯鬼强闻言很是嘚瑟且嚣张地道:“我怕你咬我啊,整个江湖都知道你黑心熊现在不敢打架的么,你把我们留在这里,搞得外边天下大乱,我看你怎么和杨知府交代啊。” 黑心熊闻言笑了笑,他平时和疯鬼强接触不多,或者说压根就是很少,一时间还真有点不太适应这货如此直来直去的说话方式。 不过他说的这个,确实也是事实。 刘大炮闻言让他们两个人坐了,挥手示意可以上菜之后赶走了所有人,笑道:“打架总是不太好的,且不说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眼下杨知府离任在即,整个衙门都在维稳,稳定,压倒一切啊,真打起来不管谁输谁赢,咱们都会吃不了兜着走的,杨知府一旦歇斯底里,对谁都没好处,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可以和和字门,以和为贵。” “熊爷就是熊爷,说出来的话都这么有水平,我大哥死了,小源的大哥被抓进去了,你们义字门趁着这个机会吞并我们的地盘,吸收我们的小弟,肉都吃进肚子里了把骨头吐给我们,然后你跟我说以和为贵?我答应了你,和字门近三万名弟兄也不会答应。” 刘大炮闻言伸手指了指天:“是上面要扫黑,不是我有意搞事的,我也只是个混混而已,在权力的面前狗屁也不是的。” 说着,刘大炮伸手拿起桌上的酒壶一边给两人倒酒一边道:“这酒叫秋白,是整个扬州城卖得最好的官酿酒,就这么一小壶,就要卖一百文钱,但其实就是很普通的米酒,如果去下边村镇去收,三十文可以买一小坛子。” “这酒每年仅是在扬州城之内就可以卖四百多缸,利润近百万贯,为什么?就因为朝廷不允许百姓私自酿酒售卖,仅此而已。还有两淮盐税,随随便便就能征收几千万贯,真是因为盐这东西值钱吗?无非是因为贩卖私盐者杀头而已。” “你我两门弟兄加起来近五万人,其中有近一半都是贩卖自己的苦力艰难为生,剩下的一半说到底包括你我在内,干的都是刀口舔血,拿命在换钱的营生,咱们这么多人加起来,一年能赚到两百万贯么?” “大口九是死在我眼前的,当时也是在这样的一张小小饭桌上,杨知府只是这样稍微动了一下手指,他命就没了,我知道,你们和字门中有不少人都将这笔账算到了我的头上,可有一个人敢想一想,哪怕只是想一想,去找杨知府这个真正凶手的麻烦么?” “民间暴力组织,在公权力的面前,犹如杂草比于大山,狗屁都不是。兄弟啊,江湖路说到底是很短的,等到你真的当上和字门的话事人,你就已经走到头了,没有公权力的庇护,咱们吃的,永远都只能是公权力剩下来的一点残羹冷炙。” “剩下的路你想要继续走,那你就只能从政,而你要从政,就必须跳出江湖的局限,做混混不用脑,永远都是小瘪三。” “我知道这次你的主要竞争对手是林怀乐,我也知道他的势力照你相比还差得远呢,所以他不得不绑着整个社团用与我打架的这套说辞来邀买人心,去团结那些激进派来给他投票。 一旦让他真的上位,我会很麻烦,整个扬州府衙也都会很麻烦,你们和字门,也一定会非常麻烦,对谁都没有好处,所以兄弟,我是真心希望你能上位的,咱们要永远的以和为贵。” 疯鬼闻言,点了点头,拿起桌子上的酒杯喝了一口道:“话说的很好听,就是不知道事情能不能做得漂亮,熊老大今天不会是打算空口白话跟我谈。” “当然不会是空口白话,我来说条件,第一,你来顶替大口九做不良帅的位置,我保证不但不会在衙门里给你使绊子,反而会尽力去帮助你,也不会跟你抢案子。” “第二,我手里现在有一张躺着都赚钱的酒证,由我和老三我们两个人出资盘下烟姿楼,并建设酒坊,同时,我们再出一笔十万贯的钱财来重新装修,将烟姿楼从一个普通的青楼,改造成一个更加高档的酒楼。酒楼由李嘉源兄弟进行管理,我可以给他三成干股。” 说到这里,一直没怎么吭声的李嘉源终于坐不住了,道: “熊爷,烟姿楼本来就是我们的,不良帅的位置也本来就是我们的,你通过官商勾结的手段害死了九哥,又把我老大龙叔关进大牢,现在你要买下烟姿楼,分给我三成股份,还要我感谢你,不合适,如果我拒绝呢?” 刘大炮还没说话,一旁的疯鬼强就接话道:“阿源仔如果你不同意,我会替你撑腰的,无非就是鱼死网破喽。” “谢谢强哥。” 见状,杜孟东已经有点急了,道:“我大哥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大口九的死跟我大哥没关系,龙叔进苦牢是因为扫黑,这扫黑又不是我大哥能做得了主的,两位非要把这两笔账也算在我们头上,真以为我们是软柿子么?我大哥只是不想打架,又不是害怕打架。” 刘大炮却反过来伸手压制了一下杜孟东。 今天的老三有点拱火啊,这可不太像他的做事风格。 “我的第三还没说呢。” “好啊,你讲。” “第三,待小强兄弟做稳了和字门的话事人,明年,我打算把捉钱人的身份放弃,全力支持小强兄弟做咱们扬州城的捉钱人。” 说完,就见桌上三人全部目瞪口呆,疯鬼强的一杯酒水都到了嘴边了,却是唧一声就掉地上摔了个西碎。 而刘大炮,则对他们的反应很满意。 要知道,他想要金盆洗手,最大的,也根本绕不过去的难点就在于这个捉钱人的身份上。 放高利贷,逼良为娼,这都是生儿子没屁眼的营生,别人对这个捉钱人的身份趋之若鹜,但对他来说,这就是一块烫手的山芋。 只是这些钱又和土地财政一样紧紧的跟扬州知府衙门深度捆绑,衙门内大大小小的官吏和作为临时工的不良人都等着公廨钱来开工资,他想停都停不下来。 早就想把这个活儿给扔掉了,只是一直没找到太合适的理由,也真是找不到人来接手。 就听刘大炮继续侃侃而谈:“出来混,说到底图的还不是个钱字,所谓和气生财,你我两家这样斗来斗去的,争得还不都是一点存量,我多了,你就少了,你们多了,我手里就少了,这样的斗争在我看来完全没有意义。 最近几年扬州的公廨钱一年比一年多,明年的公廨钱差不多将会是两百万左右,但其实整个扬州府衙,日常运行根本就花不了那么多的公帑,如果我们从中拿出一百万贯,两家合力,我们可以开工坊,开商铺,甚至可以拿这笔钱出去投资。 我听说慈县附近新探查出来一个很大的铁矿,合你我两家之力,再借一点公廨钱的话,应该是足以拿下来的,到时候咱们二一添作五,都能赚到更多的钱,这又何乐而不为呢?” “我以为,烟姿楼可以作为你我两家交好的一个试点,有钱大家一块赚,任何业务,任何的生意,咱们能合作的就合作,不能合作的就井水不犯河水,有了矛盾,就尽量通过商议的方式解决,以和为贵。” “我希望有一天,咱们都能够放下砍刀,拿起算盘,每天都忙着数钱而不是砍人,再用赚来的钱买地的买地,置业的置业,让每一个弟兄都过上衣食无忧的幸福生活,咱们呢,做巨商也好,做能吏也好,渐渐的,让人们忘记咱们黑帮的出身。这样,不好么?” “我话讲完,谁还有问题呢?” 既能摆脱捉钱人的身份,又能引导义字门洗白,逐渐去做那些正当的生意,还能化解掉此次和字门的危机,这样一来他们和字门就也成了穿鞋的了,也成了瓷器了,两个瓷器之间自然不会随便乱碰的了,至于烟姿楼,则反倒是更像个搭头了。 完美。 我真是个天才。 第45章 以和为贵 面对刘大炮所提出的天才设想,杜孟东、疯鬼强、和李嘉源全都是懵了逼的。 捉钱人,说不干就不干了?这可是你黑心熊的根基所在啊! 尤其是杜孟东,心里更是已经开始惊涛骇浪了。 这么大的事,大哥可一丁点都没跟自己商量啊! 事实上,杜孟东也确实是有着自己的小心思的,不过却不是什么坏心思,就是单纯的希望可以真的和和字门打架而已。 因为四月飞雪的事儿,杜孟东基本上能猜得出来这是刘大炮在搞鬼的,而从这件事的结果上来看,与刘大炮关系并不算太好的杨知府马上就要调离扬州城了。 与刘大炮是竞争关系的大口九被活活打死了,整个扬州城掀起了一场扫黑风暴,把义字门扫得肥了一大圈,内部结构上,已经对刘大炮形成了实质威胁的过江龙突然就一蹶不振了,他这个更加听话好用的老三一跃而成为了实质上的二当家。 正常情况下,再怎么幸运,也应该有个度? 所以这事儿,怎么看,杜孟东都觉得这应该都是出自于刘大炮的算计。 尤其是四月飞雪之事,刘大炮几乎是在以人力来改变天象,这故事他杜孟东只在诸葛亮借东风的时候听说。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自己的这位大哥是武侯再世啊! 武侯降世一样的人物,却只做一个小小的黑老大,这是不是太屈才了一点? 你得进步啊大哥,你进步了,兄弟我才能乘着你的东风,跟着你鸡犬升天啊! 真打起来,问题从来就不在于他们和字门到底能不能打赢,而是面对恼羞成怒歇斯底里的杨知府他们要如何应对,但是,这同样也可以成为拍死杨知府的最后的滔天巨浪啊! 真打起来,杨知府恐怕连坡脚鸭都算不上了,极有可能就地免职。 而正常情况下,扬州府的行政级别在这摆着,朝中能顶替他的官员就那么几个,而且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就算是想要千里迢迢赶过来赴任,连带着手续交接等问题,最少也要几个月的时间。 这几个月的时间里,扬州城就是真空期,大概率是要由通判代行,而通判和刘大炮的关系是非常好的,至少要远远好于和字门的那帮人。 那么至此,扬州城的状况将是,上面没有了一把手的领导,下面的两个帮派加起来近五万人在大火并,这,就叫天下大乱。 当然,扬州城的城外是有军镇的,江南东路节度使就在扬州城外不远,但是,朝廷现如今文臣和武将之间的矛盾早就已经非常尖锐了,在扬州城已经没有了知府,没人压得住军职的情况下,谁敢放军队进城呢? 因此杜孟东推测,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之后,通判一定会主动找到刘大炮,想尽一切办法平息事端,不但不会让军队进城,反而会尽力不让军队进城找到借口。 那通判能选择的就只有一条路了:不遗余力的支持义字门,利用官方的力量,帮助义字门彻底的剿灭和字门,一统扬州的地下江湖。 这叫做长痛不如短痛,到时候天下大乱的锅可以扔给杨知府,而通判大人,这就叫平乱有方啊! 如果刘大炮更狠一点,有着邱炎背后天策府的支持和帮助,其实完全可以给和字门扣上一个阴谋造反的帽子,到时候,义字门这就叫义军了啊! 义军是可以转正的,稍微使点关系花点钱,想拿到朝廷正规军的编制也不是不可能,到那个时候,还特么当什么不良帅,直接可以当将军了啊! 那自己作为兄弟,是不是就可以跟着当个副将什么的了? 亦或者这黑心熊当上了将军,万一要去军镇驻扎的话,这扬州城城内的事情,是不是就可以交个自己来全权处置了呢? 这可完全是出于一片好心啊! 当然了,格局这么大的一个计划,确实不是完全靠他自己能想出来的,邱炎背后的那位师父,也就是天字第一号反贼天策府的府主确实曾提点过他几句,并保证到时候会全力配合。 而这,也确实就是杜孟东没法和刘大炮明说的原因了,毕竟事涉天策府,正常来说他们这种黑帮分子是唯恐避之不及的。 今天来吃这一顿饭之前,杜孟东还反复思量了许久,考虑这黑心熊会如何应对,却是怎么也没有想到,他居然连捉钱人都不屑于去做了。 是缓兵之计在忽悠人,还是有什么长远的算计自己没有悟到? 但反正按理来说,区区一个烟姿楼,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和捉钱人这个职位去相提并论的,大哥的所图,一定很大。 大哥的算计,真是越来越看不透了。 疯鬼想了想道:“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忽悠我呢?” 刘大炮笑道:“就凭我的信用,待你成功上位之后,你我可以联手将你要当捉钱人的消息传遍整个江湖,我黑心熊,是绝不会做食言而肥的事情的,这是我的立身之本。” “当然,捉钱人是衙门的职位,光是我同意出让肯定也是不行的,衙门里的关系,我可以帮你跑,但是你可千万不要出纰漏才好,比如……和为贵,你想当捉钱人,这扬州城里若是再打架去打扬州府衙的脸面,这肯定就不合适了。” “甚至今年,外边差不多还有两百多万贯的账,你也可以慢慢的从我手里接手,既要保证两百万贯一本不少的收回来,也要保证不会出太大的事端,影响衙门的形象,其中的分寸拿捏,你肯定也还是要练一练的。” 疯鬼强闻言,虽然还是觉得有点不可置信,但这黑心熊既然都已经这么说了,他好像也确实没有理由怀疑。 黑心熊的信用在江湖上从来都是很坚挺的,正如他自己所说,这是他的立身之本,而且这个消息传出去,一旦他事后反悔,那两个帮派不打也得打了,而且反倒是能让一盘散沙的和字门紧密的团结起来。 对义字门一点好处也没有。 当即点了点头,又拿起酒壶给李嘉源倒了一杯酒水道:“小源,让你背后的根叔支持我,烟姿楼的事情如果你觉得你还是吃亏,我可以补偿你,捉钱人的业务拿下来,我让你帮我收账,有钱我们一起赚。” 刘大炮闻言适时地道:“强兄,小源,这件事我真的不是要有意占你们的便宜,我相信,我们两家合作,只会赚得更多,虽然你只有三成的股份,但是我保证,你会比以前赚得更多,以前的烟姿楼一个月能赚多少?” “抛去人工开支和上下打点的费用,能赚八千贯左右。” “我保证你每个月的分红不低于一万贯,若是达不到,我补给你,行不行。” “就凭一张酒证?” “对,就凭一张酒证,当然,我要卖的酒水也会更特殊一些。” 李嘉源闻言点头:“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当然没有问题,可以一起发财,当然要好过一起打架。” “那好,咱们干杯,以和为贵。” “以和为贵,一起发财。” 四个酒杯端起轻碰,一饮而尽,一道道的美味佳肴也已经如流水一般的上桌,窗外的阳光明媚而又温暖,将整个正阳楼渡上了一层令人感觉很舒服的明黄。 回家的时候感觉头部还是稍微有点疼,这说明即便是秋白,作为整个大周王朝最畅销的官酒,这酒的质量恐怕也实在很难说上一句差强人意,明显是发酵和消毒的工艺不好,杂质太多所致。 却也让刘大炮头疼的还挺开心,毕竟他马上也要做酒水生意了,官酒的质量越差,他的酒才会变的越好卖,才能赚大钱,赚了大钱才能想办法洗白做好人。 床上一躺,无数有关于美好未来的设想像幻灯片一样的在他的脑子里闪烁,忍不住想到上辈子时所看过的无数历史穿越小说,幻想着,凭自己的能力能复制出来的现代产品中,到底有多少是在这个古代社会中能用得上的,他未来洗白之后的生活除了数钱数到手抽筋之外又还能再去追求点什么。 因为想的太美,以至于就连睡觉的时候都情不自禁地傻笑起来,让口水流了一枕头湿。 之后的一个多月,整个扬州城风调雨顺,太平无忧。 烟姿楼很顺利的仅仅只花了十万贯就盘下来了,事实上之所以还要花十万贯,其实也完全是给扬州府衙一点面子,这产业有他和李嘉源联合竞标,整个扬州城根本也没有敢跟他竞争的势力。 当然,其实这十万贯赃款入账之后也都是直接冲入了公廨钱的账的,其实对刘大炮来说也颇有点左手倒右手的意思,有了这十万贯,他年底交钱时候的压力都跟着小了许多。 这毕竟是他穿越以来所搞的第一个产业,因此也比较上心,按照他的要求改造之后每天光是装修的钱就花的宛如流水一般。 经常是眼睛一睁,几百贯就花出去了,眼睛一闭,几百贯就又花出去了。 但这个酒楼又涉及到太多的现代装修的东西了,有些东西没有,他又得想办法去做,所以不盯着肯定是不行的。 更别说他还得再建造一个酒坊和酿酒了,这玩意成本倒是不高,但具体的秘方和酿造手法,就算是早晚要泄露,那肯定也还是能晚一点泄露就晚一点泄露得好的。 而思来想去,刘大炮却认为,最靠谱的,能帮他保守秘密酿酒的,反而是孟义手底下的少年军了。 这些少年军全都是孤儿,在扬州城既没有亲戚也没有朋友,且全都是烂命一条,其中相当大一批人还都是残疾人,缺胳膊少腿的,瞎了的聋了的,这种人有的是。 而这种人好像……还真的是很适合把秘方交给他们。 没有家属,意味着不会通过家人的关系把秘方流传出去,缺胳膊少腿,意味着他们除了自己这里几乎不太可能找得到好的工作,孟义把他们从丐帮的手里拯救出来给了他们一口有尊严的饭吃,这就相当于是再造之恩,忠心方面也有基本的保障。 虽然在使用童工的问题上让他心里稍微有那么一点不太舒服,但他也毕竟不是那死板的人,给那些残废了的孩子一份工作,本质上其实是一件功德无量的事。 第46章 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溜 “大哥,人我给您带来了,都是绝对可靠的弟兄,都是身体上有残疾的可怜孩子,您可以放心,不管让他们做什么,我保证他们绝不皱一下眉,您说,杀谁。” 刘大炮的府上,孟义带着八名残疾的少年一字排开,杀气腾腾又不乏拘谨地排成一排低着头,看上去一个个的脸上倒是真有那么几分准备去赴死的悲壮。 “大哥大,不管您是想让我杀人还是顶罪,俺们烂命一条都无所谓,只是您若是想给俺们派死活儿,能不能请您带我们吃几顿好吃的,再玩几个漂亮姑娘。” 孟义闻言一脚就踹在了刚刚多嘴那孩子的屁股上大骂道:“谁特么允许你说话的,熊爷还能亏待了你不成?老老实实给我站好!” 刘大炮见状,不由得的就感觉到了一阵阵的脑仁疼。 这都是什么人啊! 毫无疑问,孟义和他手下的这帮半大小子,恐怕没几个人心里上是健康的了。 哎~ 这大周一个封建王朝,自己去哪给他们找心理医生去啊。 皱眉道:“小孟啊,我记得我反复跟你强调过,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江湖是人情与世故,你现在这个样子,倒是越来越像是过江龙了。” 孟义闻言自然忍不住就是一愣。 一时间,却是忍不住思绪复杂了起来。 “事实上正常来说,我们是很少杀人的,你们都还年轻,就算是身体有残,但只要心志坚定,其实依然是可以过正常,平和,幸福的日子的。” “让你们来,并不是让你们打打杀杀的,我黑心熊还没沦落到用小孩子为自己杀人的地步,来,你们跟我来,我是想让你们帮我做一些东西而已,只是这东西需要保密,仅此而已了。” “你们来帮我做事,每天我付你们两百文的工钱,这个工钱已经不少了,据我所知,扬州城的普通脚夫一天累个半死,赚的也不见得比你们多,而且我还可以提供你们食宿。” “危险是没有的,更不需要你们为我拼命,顶雷,只是需要你们保密而已,这东西全天下目前为止只有我知道怎么做,但我,肯定是没时间亲自去做这些东西的,如果有一天秘方泄露,我丑话说在前头,你们吃里扒外的话,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孟义闻言立时就把自己的胸口拍的乓乓响:“大哥您放心,他们中的任何人若敢干吃里扒外的事儿,我就把他们都切了喂狗。” 刘大炮闻言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终又还是把嘴闭上了。 “大哥,您到底是要他们造什么东西,如此的神秘?我用不用回避?” “不必,一道过来看看就是了,此物,名唤甘油,用来酿酒所用的。” ……………… 所谓甘油,并不是什么复杂的东西,当然用途就很多了,其中就包括酿酒,可以作为替代酒曲的添加剂填在在果酒之中。 五代市面上能见到的酒其实大部分都是以米酒为主的粮食酒,果酒是极少的,用果子酿出来的酒水味道上又苦又涩,看上去还特别浑浊,稍微有两个闲钱,只要不是馋疯了,谁也不会去喝果酒,自然,也没什么人会酿果酒。 除非是果子大丰收卖不出去,与其放烂掉不如酿了。 这是因为果品之中,有一种叫做单宁的物质,这个物质也是水果中苦和涩的来源,无论哪一种水果,发酵后都无法分解单宁,这些单宁自然就会破坏酒水的口感。 但其实想要去除单宁也挺简单的,加一点甘油就行。 甚至因为甘油本身微微发甜的口感,加入到果酒之中还会和果酒本身的味道相得益彰,可以大大提升果酒的口感。 这,自然就是刘大炮卖酒的独家配方了。 而且用这种方式来酿造果酒,还不用买酒曲。 这年头酒曲作为朝廷垄断之物,素来是收以重税的,即便是刘大炮搞定了酒证,那酒曲的成本也依然是高的吓人,而如果不用酒曲来酿酒的话,这酒水的利润提高了何止数倍? 这就相当于卖烟草的不缴烟草税,赚死了。 更甚至于,朝廷方面如果反应慢一些的话,他其实完全可以将甘油当做酒曲的替代品卖,那这个钱,哪怕只是从朝廷酒税之中只偷取到哪怕那么百分之一的份额,那都是天量的财富啊! 甘油的提炼非常的简单,也并不难学,无非是用动植物油脂,当然,在周朝肯定是以猪油和鸡油为主了,通过碱性物质将其皂化,再用皂化之后的油脂进行蒸馏,将其中的水分都蒸发掉,就可以得到一份纯度不算太高的甘油了。 顺带还能整点肥皂出来作副产品,添加一点香气物质进去就是香皂,也同样是个可以赚大钱的商品。 “小孟,我听说你把你们家的货行重新开张了,还背下了你爹生前的全部债务,现在生意怎么样,找到合适的商品销售了么?” 孟义闻言苦笑“当年家中的十四名伙计,除了孟忠之外,剩下的十三名也全都散了,我去找他们,他们恨不得躲着我走,谁都不肯回来帮忙。 无论是货源还是销路我都得重新找,以前在家中当小少爷又不懂事,压根就没过问过家里的生意,什么都不懂,也不知道从哪找,目前找上来的不管是货源还是渠道,都是我们家欠了钱的,在还上这些钱之前,是不太可能继续做我家的生意的了。” “那你卖此物如何?” “这是?” “这叫做肥皂,也可以进一步加工成香皂,算是我酿酒的副产品,用来洁面,富贵人家是看不上的(唐代就有洗面奶了),但平民人家倒是可以用一用,而且用来洗衣服的话也比皂角好用,加入香熏制成香皂,中产之家也定会趋之若鹜。” 孟义是生意人家的孩子,就算是没特意学过,也被熏出来了,只这么一听,就品出其中的滋味来了:“这……这也是大哥您的独家秘笈么?” “目前还是,不过皂化不是什么太高深的技术,不出三年,市面上肯定就该有聪明人研制出来仿造了。” “三年,三年也发达了啊!这就是用最普通的猪油所熬制的啊,此物若是当真比皂角还好用,自然完全可以比皂角卖得贵上许多,就算是卖给平民百姓,一百文钱一块想来也是卖得出去的,批发价就算是打七折,也有七十文,猪油才值几个钱?此物,数倍之利?!” “对,此物就是数倍之利,这门生意,可以交给你来做,配方是我提供的,我就舔着脸入你的干股了,十成利润中三成归门里,三成归我,你赚个辛苦钱,只拿四成,干么?” 孟义笑着道:“四成已经不少了,这垄断的生意,我知道大哥您是在便宜我,其实您就是给我两成,我也有得赚。” “哎~,这生意交给你,也是希望你能早一点赚到钱,领着你那些小兄弟,好好的都过上正常日子,你们还小,以后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了,刀口钱不好赚的。” “这么说小孟,我其实不缺能打能杀的手下,相比之下,老三那种人对我的帮助更大,我对你,期望很大,路要走正,只有走得正了,才能走得远。” 哎~ 心软啊~ “我明白的,大哥,您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呢,对我来说,您就好像我的父亲一样。” 黑心熊闻言一阵苦笑,你丫要真是我儿子,我得为你操碎了心。 “大哥,此物……最重要的原料便是生石灰和油脂了,如您所说,此物的制作工艺也并不复杂,咱们要买入大量的油脂和石灰的话,根本瞒不住人,外人用这两样东西试的话,很容易就试制出来,所以您看,咱们是不是在购入油脂和石灰的时候也好好遮掩一番呢?” “那你打算如何遮掩呢?” “我认为……是不是可以让王家村的乡亲们,帮忙代为收购此物呢?其实,完全可以在他们村开设屠宰场,或是进行一定的养殖。” 刘大炮闻言反倒是先笑了:“能想到这一点,说明你确实颇有生意的天赋,不过你觉得,如果单纯用荤油来造肥皂,就算是出油最多的猪,一只猪身上也就是二三十斤的猪油,你能养得了多少只猪才会够呢?” “我要的是甘油,甘油用于酿酒,因为酒税的关系只能做贵族生意,卖的是价,一年有个千八百斤的荤油怎么折腾也够了,你卖肥皂,做的是中产的生意,甚至是平民百姓的生意,你觉得你又要消耗多少斤的荤油才能够?又得养多少只猪?” 孟义闻言,尴尬地挠了挠头,道:“这么说来的话,这荤油还是要以我的货行收购为主,所谓的保密配方,恐怕还是无稽之谈,而且……恐怕也没那么好收,这东西真要是大规模的制作,所消耗的荤油只怕是比整个扬州城做菜用的还多,只会进一步推高荤油的成本。” 这么一想,这个肥皂虽然神奇,但好像利润上也就那么回事儿。 怪不得要交给自己来做了,本质上,这东西只能是酿酒甘油的副产,卖出去,也就是聊胜于无。 眼珠子滴溜溜地一转,孟义便故作沮丧地叹息一声道:“哎~,还以为能借此再拉王家村他们一把,哎~。” 刘大炮闻言一愣,问道:“王家村那边,是出了什么事情了么?” “哦,也没出什么事,不过面筋的生意,现在做起来确实是有些不太好做,远没有以前红火了,卖的面筋不多,也就用不着所有人都洗面筋了,收入上,也少了许多。” “怎么回事?” “说到底,还是面筋这东西做起来太简单了,如今扬州城中,已经陆陆续续的都有人学去了制作面筋的方法,学着王家村的在售卖,虽然王家村的面筋名气更大,地理位置也更好,但架不住人家卖的便宜。” “这么快就有别人也能做面筋了?那……面筋降价了?” “还没呢,不过可能也快了,目前扬州城里大规模卖面筋抢生意的,只有三家,我与这三家的负责人分别都谈过了,他们答应我,不会以低于王家村的价格售卖,但我知道,他们还是背着我偷偷卖的。” “你怎么跟他们谈的?” “嗯……比如柏村那边也卖面筋,他们最是凶横,我去找他们聊,他们非但不聊,还说就连您的面子也不给,我就命人偷偷摸进他们村长的家里,把他们家养的羊给杀了,砍下脑袋,趁着他睡觉的时候偷偷扔在他们家床上。” “…………” “大哥您跟我说过,出来混讲究和气生财,能不用杀人来解决,就尽量不要用杀人来解决。结果我杀了那只羊之后,他们马上就主动来找我谈了,我提的什么条件他们都答应了。” “…………” 有一种想说些什么,又实在没有立场可说的感觉。 最后想了半天,也只能劝道:“做生意,做事情,没有这些杂七杂八的手段肯定不行,那会挨欺负的,但是兵者不祥,还是要慎用,你为了王家村出头,是重情重义,这是好事,但用如此激烈的手段,你就没想过给他们结仇么?那毕竟都是一些孤儿寡母啊。” “再者面筋的这个生意,本来也就是短期能赚些快钱,越是往后,就越是趋近于辛苦钱,这东西的技术门槛太低了,这是大势,别说是你了,就连我也阻挡不了,不是不让你结仇,关键还是在于一个值不值。” “也罢,你既然如此在意他们,说明你真的将他们当做了亲人,这也是好事,人如果失去了亲人,距离失去人性也就不远了,小孟,我对你有愧疚,你对我又有功劳,你还年轻,未来的路还很长,我实在是不愿意看着你走上一条邪路,最后变成过江龙一样的人,成为你最恨的样子的。” “一会儿,我传你一套榨油之法,可以将大豆、菜籽榨出植物油来,在王家村开个油坊,这样,可以由你的货行负责收购油料,交给他们榨油,榨干了的豆渣还可以用来养一些家禽牲畜。” 第47章 离颜酒,饯别宴 用果子酿酒发酵的时间是很快的,而且低度酒也不存在所谓的窖藏,时间长了反而会导致酒水过期,随着孟义手下的一批少年加入,很快,刘大炮的手里就有了第一批的果子酒。 眼看着烟姿楼的装修工作逐渐已经有了样子,自然也就是时候来给自己的新酒造势了。 而在官酒垄断市场的情况下,这酒注定了只能在权贵群体之中售卖,而如何在权贵群体之中营销,除了酒品的品质之外,噱头也毫无疑问是重中之重。 权贵喝的那能是酒吗,这玩意,你得具有社交货币的属性,所谓的酒香不怕巷子深,这话谁信谁傻缺。 新酒酿成的当天,刘大炮便拿着新酒找杨知府去了。 说来,扫黑之事之后刘大炮其实也算是因祸得福,与这杨知府的交情反而好上了不少,虽然实际上四月飞雪的这个事儿是他坑了这位知府大人,但这个杨知府也不知道啊。 扫黑这事儿,给了这杨知府注定的离职一个体面,就算是屁帘子,那也是刘大炮给他挂上去的,这个情分,杨知府是记在心里的。 因此此次拜见,居然破天荒的请他进了书房议事,这,却是从未有过的待遇了。 而且他一进来就拥上来把他的手给握住了,特别真诚地道:“小熊啊,我听说,你为了不和和字门打架,把明年的捉钱人都给让出去了?” 刘大炮闻言一愣:“这消息传的这么快么?” “是真的?” “确实,以和为贵么,大人您离任在即,此时若是打架,万一闹得太大了,这不是给您的脸上抹黑么。” “好,好啊,你真是个忠心的好孩子,这一切都是为了我啊。” 刘大炮闻言,面色古怪了一下,随后马上又恢复正常,口称道:“应该的,都是应该的。” “小熊你这次,真的是帮了大忙了,我有收到消息,朝廷已经决定要派来钱相来此地调查此案了,算算时日,顶多半个月的光景人就到了。 多亏了你的扫黑除恶计划,将此事完全赖在了黄家的头上,就算是走,也能保留一份名声,我估计十之八九,也就是提前退休罢了。 而若是此时这扬州城中真的发生大规模的打架,那就真的是解释不清了,说不得就会革职查办也是有可能的。 可惜啊,我一个快要离职的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帮你,人走茶凉啊,如若不然,你这份恩情我必然厚报,说什么也要给你一个正经的官身才是。” 这话,其实听听就好,马后炮一样的话,那还不是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大人您言重了,这些真的都是我应该做的,我身为咱们扬州城的不良帅,维持扬州城的治安本来就是我分内的事,自然不能随意打架,破坏了扬州城的安定和谐。” “公忠体国啊,若是我大周天下的胥吏,都能如你黑心熊一般的公忠体国,何愁宇内不靖,四方不宁呢?” 刘大炮心里吐槽,这特么全国的胥吏要是都如自己一般,怕不是早就要天下大乱了。 “小熊你今日来访,可是有事情需要我帮忙么?若是有的话,您可以尽管说,只要是我还能做的,一定给你办。” 刘大炮笑道:“岂敢劳烦大人您给小人帮忙,是这样,我那酒证办下来不是也有一段时间了么,自酿了一批酒水,只是我毕竟不是什么风雅之士,也没去过开封,也不知我酿的这一批酒到底怎么样,能不能行,大人您是见多识广之人,所以,特意给您送了一批,请您品鉴一番,看看在扬州城的话能不能有销路。” 杨知府一听是这种小事,登时就将心思放下了大半,当即便哈哈大笑着道:“你这头大狗熊啊,小心思倒是多,想让我来给你的酒水背书?也罢,拿出来,我且尝尝看。” “多谢大人。” 说着,刘大炮连忙命人将两坛子酒水抬了进来,打开了封盖,顿时,小小的书房之内便是果香四溢。 杨知府轻轻一闻,便诧异道:“这是果子酒?” “对,正是果酒。” “哦?你既然选用果子酿酒,想必必有特殊之处,待我尝尝。” 说着,却是也不用刘大炮给他斟酒,随手拿起酒勺盛了一勺,而后便是一愣。 “这是酒?” “对。” “怎会这般清澈?” 杨知府大吃一惊,连忙取了一个青花的瓷碗来,将酒水倒了进去,就见这酒水果然清澈干净,丝毫不见浑浊,碗底的兰花图案也是分毫毕见。 这哪里是酒?分明就是染了颜色的水啊! “不用去尝,光是看,便知此酒之非同凡响了。” 刘大炮笑着问道:“难道就连开封的美酒,也做不到这般清澈么?” “仅以色泽而论,你这酒,当得上冠绝天下了,即便是以清澈而闻名的琼花露和花白酒,比之你这个,也还要稍逊一筹的。” 要知道这个时代的酒水都是通过物理的方式过滤的,也就是过筛,所以上辈子看水浒传的时候经常有人说“筛酒来吃”。 要知道水浒传这书说的虽然还是宋朝的事儿,但民俗习惯上却已经都贴近于明朝了,这里面这个吃,其实真的是字面的意思,一般廉价的酒水过筛的不好,喝起来甚至就和喝粥一样。 当然了,越是高端的酒水过筛也就越仔细,但以古代的技术条件,再如何仔细,无非也就是多垫几层纱布罢了,细小的杂质怎么也是筛不掉的。 而刘大炮的果酒却是采用化学之法来过滤杂质的,而且其实特别的简单,只要在酒水中加入蛋清,充分搅拌,静置一段时间,酒水中的杂质就会和蛋清一起钙化沉淀,得到的,自然便是这清澈如水的佳酿了。 轻轻抿了一口,杨知府的眼睛都忍不住一亮:“这真的是果酒?居然没有半分的苦涩,反倒是果子的清甜芳香之气尽数保留,妙,当真是神妙。” “杨知府以为,此酒可还能入口么?” “你这话说的,就显摆了,无论是在开封还是扬州,你这酒水都称得上是上品了,即便是相比于樊楼的和酒、黄腾酒等,也可称得上是各有千秋,别有一番滋味了。” 刘大炮闻言笑笑,道:“那不知,能否劳烦大人为我这酒赐名?” “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最后肯定会落到这儿来,也罢,来人啊,取我笔墨纸砚来,我要送小熊兄弟一副牌匾,再加上一副门联。” 不一会儿,笔墨纸砚备得好了,刘大炮亲自为他磨好了墨,杨知府先是提笔写下了烟姿楼三个大字,并提上了自己的落款。 而后仔细斟酌了一番,道:“翠色连荒岸,烟姿入远楼,取的是晚唐才女鱼玄机的诗句,你这酒啊,便取名离颜如何?” “何当重相见,尊酒慰离颜。这是温庭筠的诗啊,这温庭筠的诗来作酒,鱼玄机的诗来作楼,又取故友重逢之意,正应咱们扬州商业城市的景,妙,果真是妙,妙不可言,大人,高才啊。” 心里却在吐槽:什么特么的逼名,丫直接给我定性成送别之酒了,这是产品定位的大问题啊! 知道你要走了,舍不得这扬州的十里繁华和你自己的半相之位,别特么把这个情绪强加给我啊! 杨知府闻言哈哈大笑:“你这黑熊,平日只以粗豪见人,原来心中竟也有这几分墨水。” 说罢,提起笔来刷刷刷,就龙飞凤舞一般的给刘大炮写了门联:“离颜对酒人相醉,恨别知己重相逢。” 写完之后,还很满意地写下了落款并盖上了自己的印章。 刘大炮一边在心里吐槽这诗词其实一点都不适合用之以酒楼,一边连忙拱着手咧着嘴地赞叹道:“好诗啊,好诗,璧坐玑驰,不再李杜之下啊!” 杨知府闻言笑骂道:“随手戏作而已,哪有那么夸张,臊我不成?不过这酒,确实是不错,也罢,后天,有几位朋友在瘦西湖包了一艘大船来为我践行,你也一道来坐坐,到时候,便用这离颜酒来做待客之用。” 刘大炮这么一听,却是当真欢喜不已了。 践行宴啊!杨知府的践行宴啊!这肯定是要将整个扬州城所有的权贵全都一网打尽的啊! 还有比这更合适这酒水扬名的场所么? 甚至就连这酒水的名字,此时想来居然也变得格外贴切起来了呢。 第48章 谣言 杨知府的饯别晚宴是在后天,但其实中午的时候,刘大炮将作为宾客应邀出席,并且由刘大炮所酿造的离颜酒来招待宾朋的这个消息便已经在江湖上不胫而走。 毕竟杨知府此番下野,大概率是提前告老归乡,又不是入朝为相,因此此番践行也不可能搞出多大的排场,本是小聚,要不然也不会将地点放在湖中花船之上。 虽然扬州从不缺少大的花船,有些甚至本来就是由南唐的战船所改造而建的,但船终究是船,地方狭窄,摆不下几桌的席面。 因此大概估计,这一船的宾客,料来多说也不会超过百人之数,算上同来的家眷,那也就只剩下寥寥数十人了。 同僚一场,这整个扬州府衙乃至于江南东道节度使府麾下的大大小小四品以上要员总不可能不请、不来? 来此为官多年,七八个知己好友总是要邀来相贺的? 这般一挤再挤之下,留给其他人的位置也就剩下十几个了。 扬州这地方富户与权贵云集,称得上贵胄二字的高门大户何止百家,而如此难得的机会,谁又不想趁机参加呢?不说为了一张请柬使尽浑身解数,但至少也都是在积极争取的。 这样的情况下,让江湖上的其他人怎么想?又如何能不去惊叹于这黑心熊的人脉之厚,衙门内的关系之铁呢? 要知道,封建的古代社会中,上层权贵阶级与底层平民阶级其实是完全脱节的,压根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刘大炮这个身份面对扬州城的底层老百姓固然就已经是天了,但说到底他没有官身,家里也没出过当官的人,这就始终是被统治阶级。 即便是已经几乎做到了被统治阶级的顶点,但也依然是被统治阶级,若是碰到了那狗眼看人低的,一个普普通通的权贵之家的门房,也是会给他白眼的。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拿到了请柬,着实是有些不可思议。 不过可惜的是这次他去的是知府大人的践行宴,这特么要是接风宴,吓也能把和字门那边的扑街吓死。 而即便是践行宴,也已经让江湖上的其他同道都羡慕的口水直流了。 而且既然是用他烟姿楼的酒,自然也可以带上那么几名烟姿楼的伙计进去帮忙,想来想去,刘大炮最终还是决定带上杜孟东、疯鬼强、和李嘉源三个人,让这三位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哥客串一下伙计。 杜孟东是八面玲珑的人精,自己的左右手,如果能有机会将他引荐给扬州城内的富贵显达,自然是极好的。 李嘉源是未来烟姿楼的掌柜,真正具体的业务都是他在做,这次的赴宴主要任务毕竟是给离颜酒做广告营销。 而之所以带上疯鬼强,主要是考虑要帮他尽力拓展一下自己的人脉,为未来一年之内从自己手里接过捉钱人的业务做好准备。 这样的决定又自然让这三个人无不是感激涕零,就连自己人的杜孟东对此,也不得不感叹自己这位大哥的气度之大,果然是枭雄之辈。 要知道,他杜孟东在民间底层的威望已经刷到顶了,再如何刷,对他来说其实也都已经没什么实质的意义了,他缺的,正是这扬州城真正上层的顶尖人脉,而这又是刘大炮之所以能够成为他大哥的原因。 这是他黑心熊的立身之基啊! 竟然舍得将如此珍贵的,结识城中权贵的机会与自己分享而不是防备,总不可能是他这么年轻就打算金盆洗手了? 一个两个月前还在整个扬州搅风弄雨,一手掀起扫黑风暴的家伙,两个月后就突然打算退隐江湖?那根本不可能啊! 所以,此事唯一的解释就是:黑心熊所图乃大,已经看不上这区区一点人脉关系了。 枭雄啊! 也是,一个有能耐改变天象,胆敢让四月飞雪一举废掉一个半相,居然还能让这位半相亲自邀请参加自己践行宴的主,又岂是常人呢? 大哥的格局,野心,已非我所能揣度。 至于李嘉源和疯鬼强,却是直到此时才真的确信刘大炮是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要让出捉钱人之位了,李嘉源也真的相信这烟姿楼改成酒楼之后,所赚取的利润可能真的会远远超过以前干青楼的时候。 疯鬼强乐得真的跟疯了也似,再见面的时候抱着他啪啪地拍他的肩膀,知道的这是帮派大哥,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神经病呢。 “还有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你们和字门就要正式选举了,有把握么?” “把握?我这次为了当选,光是真金白银也撒下去十几万贯,十个老家伙中一共有七个都收了我的钱,本来我就是帮派中势力最大的,现在又跟你合作,有捉钱人这个收获在手里,我想输都不知道怎么输啊!哈哈哈。” 李嘉源也在一旁补充道:“帮派中大部分的堂主都比较支持强哥,熊爷您说的对,出来混,说到底还是为了赚钱吃饭,带领弟兄们养家糊口,可以合作发财,大家都不想打架。” “那就好,那我要提前恭喜你了。” 言罢,就见疯鬼强冲着刘大炮很正式的一拱手道:“熊哥,我疯鬼强十五岁跟着兄长一路要饭来到扬州混,刀口舔血二十几年没服过人,这次我也真的是要给你写一个大大的服字啊,不嫌弃的话,待我当选之后,咱们两个对着关二爷拜个把子,结为异姓兄弟,贵我两帮,永结兄弟之好,如何?” “好啊,如果是这样我当然求之不得,扬州很大,容得下你我两个帮派一同发财。” “好,一起发财啊,哈哈哈哈。” “不过阿强,有一件事我可得跟你把丑话说在前面,这次带你去赴践行宴,是给你铺路,成大事者,有时候牙齿落了也必须要混着血吞下去,令兄死于杨知府之手的事情,我希望你可以在脑子里把这事情忘掉,不要表现出来,让我难做。” 疯鬼强挥了挥手:“熊哥你当我第一天出来混啊,民不与官争的嘛,三岁小孩子都懂的道理,难道我还能杀死杨知府给我的兄长报仇啊。 手下好多弟兄跟着我混饭吃的,杀官造反,不管是成还是败,手下这批人都是要死光光,要诛三族的么。人家是半相,就算现在离退了也是半相,我就当我兄长是被雷劈死的喽。” “你能这么想,当然最好。此次你上船不是宾客,而是酒楼的伙计,结交其他的达官显贵,混个脸熟就好,我估计你与杨知府可能都未必能打得上照面,就算见到了,他应该也不认识你。” “哎呀我知道的啦,我又不是真的疯子。” 李嘉源闻言忍不住出言劝说道:“怕就怕乐哥那边会借机抹黑你,说你不讲义气之类的,你知道,许多帮众其实都是没脑子的,未必知道这次饯别宴的意义,我想,强哥是不是有必要防他一手。” “我防他?他算个什么东西,我拿出三成的实力都足以铲平他!管他去死了。” 李嘉源见状,张了张嘴,却又把话重新咽回到肚子里。 刘大炮毕竟是个外人,当着外人的面,有些话是不适合说的,说到底他们都是和字门的人,不可能在义字门的人面前自曝其短。 而刘大炮确实也不是很了解这和字门各个堂主现在彼此之间复杂的关系,毕竟他们那个帮派上上下下,因为话事人来来回回的换,以及退休进元老院的机制。 导致他们的堂主也总是来来回回的换,基本上每年都有新人上位,有个五七八年的,甚至十几个堂主都可能换一轮血了,他的精力还真没放在这种事情上。 却是不想,当天晚上和字门里便传出了谣言,说是刘大炮与疯鬼强其实早有勾结,也正是因为疯鬼强的里应外合,吃里扒外,才导致黑心熊借杨知府之手,将大口九杀死,而疯鬼强则不但可以趁机上位继承话事人的职位,而且还得到了黑心熊的承诺,也即是这个捉钱人的位置。 现在这刘大炮和疯鬼强的关系这么好,还带他去参加杨知府的践行宴,就是最好的明证。 要知道杨知府和刘大炮这俩人里至少有一个肯定是杀死大口九的凶手的。 整得刘大炮无缘无故的就被躺了一枪,还挺郁闷。 这谣言最绝的地方就在于他既无法证实,但也没法证伪,而且仔细地想一想,其实可信度还真挺高的。 因为谁受益,谁主谋,这是江湖上的人之常情,从结果上来看,大口九死了之后自己确实是收获最大的,他的义子门都膨胀了,虽然这个收获并不是他想要的。 而如果事后他把捉钱人的位子也让给疯鬼强,那疯鬼强反倒是成了最大的受益人。 尤其是刘大炮出让捉钱人的这个事儿,常理来看本来就不太合理,就透着那么一点反常,而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句话,在哪里都是至理名言。 别说和字门里那些没脑子的混混们信不信,刘大炮自问,如果自己是和字门的堂主,在不知道内情的情况下肯定也要对此将信将疑。 眼看着践行宴在即,刘大炮也没有时间和心思去找林怀乐的麻烦,说到底这是他们和字门内部的事,但是疯鬼强却是真的就气炸了。 偏偏他现在和林怀乐还是竞争对手的关系。 如果他这时候去找林怀乐打架的话,不但有心虚的嫌疑,而且这实在是有点像是以势压人,不合规矩。 毕竟他们之所以通过选举的方式来推选话事人就是为了不打架,为了内部团结,要是能打架来解决问题的话这话事人谁拳头大谁当就是了,那还选个屁啊,真要动手,那就是造反了。 至于解释,这种事情,人家本来也没有真凭实据,是在捕风捉影,你解释个毛线啊,跟谁解释去呢? 到最后,还是只能恨恨地自己踢了一脚桌子,骂了一句:“田舍奴,等老子当上了话事人之后再跟你算账!” 第49章 大宴 两天的时间转瞬即逝,一转眼就到了践行宴。 刘大炮特意换上了一身最华贵的蜀锦丝绸的长褂,早早的就在瘦西湖那边的公园等待并展开了社交。 船上开会就是有这点好处,那就是在宴会开始之前,与会的宾朋一般也不会一直在船舱里自己的座位上干坐着,而是在公园里四处走动,是非常适合交际的。 当然,今天的整个瘦西湖,看起来都是格外的热闹,整个公园都在张灯结彩,宛如是上元佳节一般,这些灯肯定不是衙门组织挂的,大多数,都来自于各个风花雪月的场所甚至是灭佛之后所剩不多的合法寺庙所挂。 似今天这种场合,历来都是风月场所的兵家必争之地,上船表演的歌姬自不必说,扬州城最有名的扬州十四大家中一口气来了十三个,据说都是听说杨知府要走,心中万分不舍,主动请求为知府大人表演一曲歌舞为大人践行,也算是聊表一下扬州人民对大人的不舍和尊敬。 而那些普通的青楼女子,艺伎花魁之流当然也想要为大人献舞,纵使是没有上船的资格,也要在河堤岸上,占据二十四桥和十里楼台长亭,带上全套的乐器班子,这般在露天之下翩翩起舞。 哪怕是会因此喂了蚊子也在所不惜,这都是为了表达对杨知府的不舍之情啊,哪怕是杨知府在花船之上,无意中闲暇的往外边一瞥瞥到了一眼,这舞跳的也就值了。 当然,事实上谁都知道她们这就是来打广告的,毕竟由头难得,而且就这样的一个理由,衙门也确实不太好拒绝。 甚至于这本来也是乐见其成的,这些青楼女子占据西湖这般一跳,晚上来此地游湖的百姓自然也就多了起来。 百姓多了起来,尽管谁都知道大家是来看美女跳舞,或是单纯的来凑热闹的,但名义上,大家嘴上说起来,那都是来给知府大人送行的。 这么多老百姓舍不得您杨大人,这不正说明您这官当得好么? 至于衙役和不良人为了这一场所谓的盛会,为了治安要增加多少工作量,那不也是应该的么,刘大炮自己做主从公廨钱里拿出来两万多贯作为赏金给大伙儿分了,要求他们务必保障今晚上整个公园之内太平无事。 当然,歌舞表演有了,自然也就少不了诗会了,年轻的士子们聚在一起,风流的可以显摆自己的文采,写诗篇来撩拨那些跳舞的妹子,功利心重的更要写下名篇赠送给离任在即的杨知府来表达自己的不舍之情。 所谓诗以言志,万一哪一篇诗作被大人们看上了呢?反正在刘大炮的观感里,所谓的诗以言志,其实就是拍马屁,谁马屁拍得好,这是要在科举中加分的。 大多数时候,想中举,还是要凭关系的,就这么说,唐朝时科举主要考的是诗歌,结果出身于京兆杜氏,与杜如晦都是同族的杜甫居然都能累试不中,核心就在于杜甫不喜欢歌功颂德。 其实想想,这玩意跟现代社会中的高考作文也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如果写下的诗篇能入得了杨大人的眼,这诗篇定能在整个天下传颂,至少是在官场之中传颂,而有了名头,这功名利禄,自然也就唾手可得了。 毫无疑问,这是个非常适合穿越者装逼抄诗的场合,古早的历史小说里能把这么点事儿写出几万字出来。 不过刘大炮对于诗词歌赋,青楼歌舞,装逼打脸一点兴趣也没有,正忙于带着杜孟东、李嘉源、和疯鬼强与其他权贵交际无暇他顾。 烫了金边的会员卡在晚宴的小圈子里逢人便发。 “此物乃烟姿楼的会员卡,一点小小心意,不成敬意,每张卡上都存了三万贯的现钱,您要是有了闲暇,欢迎您来我家小小酒楼坐坐,一应消费直接从卡上划账,若是您哪天上街想干什么手头上的钱却不够,也可以直接凭此卡来烟姿楼取钱来花。” 一张卡上存三万,刘大炮特意提前让人做了两百多张就这么踹在兜里,见人就发,这举动因为实在有些疯狂,让李嘉源和杜孟东都直呼不可思议。 当然,两百张卡不可能都发出去,做这么多张只是为了有备无患,但就算是只发出去一半,一百张,那也是三百万贯啊!还承诺人家可以随时来取钱折现,这是疯了么?整个和字门和义字门五万口子人加在一块,一年也赚不了三百万贯啊! 然而刘大炮却非要坚持这样做。 这帮子古人,哪里懂什么叫会所营销? 说是可以允许他们随时提现,可今天这些来参加践行宴的哪个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大周顶级权贵,他还真就不信,谁会那么不要脸的真来他这提现。 脸都不要了? 真要有人来提现,其实也有的是办法拖延或者应付,连银行存款都能取不出来,何况是这种会员费呢? 不能提现,那就只能是消费,说实在的这烟姿楼一开始定位就是顶级酒楼,这里头不但消费高,毛利率之高同样也是足以让人瞠目结舌的,就以这最基本的离颜酒来说,售价两贯一斤,外卖店饮同价,但其实真要细算成本的话,也就不到20文。 毛利率高达! 这还不算刘大炮打算延伸出来的各种进阶版现调酒。 当然,这里面还包括姑娘的费用,但姑娘这个东西的成本么……比较魔幻,不太好说。 发出去的三百万贯,实际上付出的成本三万都不一定到,落下来的人情却是实打实的。 再者酒楼这种地方,本质上还是社交场所,高档的酒水从来都不是用来喝的,而是社交货币。 事实上这些真正的顶级权贵,人家能来你店里消费那真的是让你蓬荜生辉的,他们来了,那些想要巴结他们的商人和小官吏自然也就跟着蜂拥而至了。 就算是他们不来,哪怕是自己在家里吃饭想喝两口好酒,是不是第一反应也会是想买离颜?如此一来,用不了多久就能给扬州城的百姓乃至来往的商旅留下一个直观印象:扬州城的顶级权贵都喜欢喝离颜。 这不就成了大周版的茅台了么! 这酒别说本来就挺好喝,他就是酿成了醋,也照样不愁销路。 退一万步说,就算是今天发出去的一百张会员卡中仅有十张在消费完了之后选择了续费,那他刘大炮也是赚的。 再退一万步,如果他胆子大一点,其实这种会员卡是非常适合用来雅贿的。 商人给官员送礼,你也不知道人家是否喜欢,尤其是双方不熟的情况下,你送得贵重了人家都不好意思收。 直接送钱,太俗,而且也确实不太安全。 送卡就不一样了,不但简单方便,送出来的卡直接能当现金使,如果稍微严谨一点,完全可以把这张卡挂在自己的名下,放在官员的手里用。 御史来了人家也没毛病啊!这里头上上下下得创造出多少利润?他刘大炮又能因此结交下多少人脉? 把事情掰开了揉碎了给杜孟东和李嘉源讲了,俩人也不是不能理解,只是以大周目前的商业发展水平来说,眼下刘大炮这样的做法确实还是独一份的,这背后的弯弯绕绕一般人还真想不到。 却是在感叹刘大炮的智慧的同时,更进一步被他的魄力给深深的震惊了。 道理都懂,但一口气做出一二百张价值三万贯的会员卡,当纸片子一样的送,看上去实在是太吓人了。 而受此震撼的当然也不止是杜孟东和李嘉源,事实上在场的所有人都被刘大炮这样壕无人性的举动给砸懵了。 三万贯,那可不是一笔小钱啊! 这年头开封城普通店小二的工资是120文一天,普通的樵夫劳作半天把柴火卖了能赚80文,换算工资收入的话其实一文钱也就比现代社会一块钱多一点,一贯等于一千文,三万贯,换算成现代购买力的话就是至少三千万! (我一直不喜欢有些史学家用粮食购买力来换算铜钱的购买力,你怎么不按房价算呢?) 再怎么权贵,被一个陌生人,或者说不太相熟的人上来就发一张储值三千万以上的卡,谁特么能不迷糊? 有些权贵其实家产都没有三万贯的。 会所经济,这古代社会没人这么玩过啊! 这年头就算是雅贿,都还只停留在买卖假古董的初级阶段呢。 原本,刘大炮入今天这个局,其实大多数人就算嘴上不说,心里也是犯膈应的,这些人中不管是认识刘大炮的还是不认识刘大炮的,理所当然的就会对他产生一些厌烦的情绪。 甚至于已经有人想要像个网络小说中的反派一样跳出来找他的茬了。 结果这价值几百万的会员卡一送,谁不觉得他刘大炮懂事儿,能处! 再加上他所酿造的酒水确实是很特别,以至于在众人都上了船之后,纷纷都对这酒水赞不绝口,甚至干脆诗兴大发,替他这酒水即兴赋诗一首的也有许多。 无形中,似乎都已经接受了刘大炮有资格与他们共处一室,共同赴宴的这个事实。 大概聊了一会儿,许多刘大炮在此前压根就不认识的人也认可了刘大炮,至此,此行赴宴其实便已经是收获满满了。 再然后,杨知府作为正主与江南东道节度使苏宁衔联袂而来,晚宴正式开始,推杯换盏觥筹交错自不必说。 杨知府也是真够意思,知道刘大炮与苏宁衔根本不认识,居然还特意把他叫过来代为引荐了一番,而刘大炮自然也是连忙将自己的名帖和烟姿楼的会员金卡送上。 这苏宁衔今年才四十多岁,刘大炮调查过他的背景知道他是沙陀人,生得虎背熊腰,身材上与刘大炮相仿,一看就是个猛将,收下金卡后刚想要推脱,一听说与会之人居然人人都有,心知自己不收的话就不合适了,着才勉为其难的将其收下。 “你是扬州城的捉钱人?” “是,还请日后节帅对小人,多多关照。” “呵呵,本帅节度一方,平日里事务繁忙很少进城,也没什么关照不关照的,只是我看你生得威武雄壮,又是个机灵的,有本事,还是要尽量用在正途上,知道了么?” 这话,稍微就有点不太好听了。 分明就是在说他不是正经人,也不想与他有什么牵扯了。 当然,事实上人家说的没错,但在这样的公众场合这么说,未免也太不给面了一些。 如若不是刚刚收了他价值三万贯的会员卡,估摸着可能连个好脸色都不会给他,一时,让刘大炮有点尴尬。 就连杨知府面上也明显不太好看,在他看来这黑心熊是自己引荐的,更别说还刚送了他三万贯的大礼了,这苏宁衔这么说话分明就是在打自己的脸。 当然,他在职的时候人家身为一方节帅也不怕他这个所谓的半相,现在他都要退了,拿他也没什么招,但其实也正因为如此反而没谁能拦住他痛快嘴,当即便出言讥讽道: “小熊身为不良帅,对扬州城城内的治安还是有贡献的,反倒是那些当了兵的,所谓的好男儿,其中也不乏杀良冒功,骚扰百姓之辈,本官看来,好像还不如小熊这个捉钱人。” 苏宁衔回头瞅了杨知府一眼,气氛一时之下剑拔弩张。 两个人说话的声音都不大,但身份地位在这摆着,其实打他们一进来所有人的注意力有意无意就已经都在他们的身上了。 渐渐的,整个船舱其他的聊天喝酒的声音都变得越来越小,直至落针可闻。 却是结结实实的把刘大炮给装里了。 你丫完事儿之后就走了,你丫是半相,就算是退了休也没人能拿你怎么样,我特么还要留在扬州城讨生活的啊! 你特么有病! 你到底是在帮我还是在害我啊! 而就在这气氛有些微妙的上升的同时,却是突然听到一声响亮的脆响:“苏叔叔,您来了啊。” 一个身穿黄色长裙,气质温婉的女子突然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迈着款款莲步走了过来,笑着就插入了这扬州城一文一武两位封疆大吏之间。 女子大约十八九岁的年纪,无论是长相还是身材都是极好的,若非是出现的场合不对,刘大炮还以为是所谓扬州十三美中的哪一个青楼花魁呢。 然而苏宁衔看到女子之后,原本严肃的脸上却立刻就笑出了一朵花,连忙道:“师侄女你也来了啊,老夫人可是也来了?” “嗯,祖母也来了呢,只是她嫌弃这里吵闹,刚才一直在二楼静室内休息来着,刚睡醒。”说着却是转过头对黑心熊道:“这位先生就是黑心熊,我家大人有请,苏叔叔,您这位贵客我借一下呗,祖母想和他说几句话。” 苏宁衔闻言一愣,却是真没料到她居然是为了给这黑心熊解围而来的,却是连忙拱了拱手,而后哈哈大笑了一声,脸上挂出如沐春风的笑意,拍了拍刘大炮的肩膀道: “原来兄弟与老夫人竟然也相识?兄弟轻请,见过了老夫人之后你下来再聊,老夫人要紧。” 刘大炮不明所以,一脸懵逼。 只得先弯腰冲着苏宁衔行了一礼,然后糊里糊涂的就跟着女孩上楼了。 鬼门关里走一遭,他都有点没搞明白到底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反倒是那小姑娘笑着劝慰他道:“不必担心有的没的,苏叔叔以前是我祖父的旧部,是我们家的牙兵出身,以后有机会的话会关照你的。” 说话间,便已打开了二楼静室的房门。 刘大炮也终于知道这救下自己的人是谁了,连忙冲着里面行礼道:“小人见过慕容夫人。” 慕容夫人微微一笑,随意地招了招手道:“你是叫小熊是,来,过来坐。” 第50章 慕容老太太 慕容夫人当然是刘大炮帮忙找过狗的那个慕容夫人,也即是慕容延钊的遗孀。 实话实说,慕容家的后辈相对比较凋零,慕容延钊的几个儿子在军方也没混出什么名堂,就这么说,慕容延钊作为赵匡胤的结拜大哥他们家的后人在北宋都没混出来,更别提这柴周了。 但再怎么说,人家慕容延钊作为曾经柴周王朝的顶级武将,整个南唐都是他平定的,当年这扬州城也是他给打下来的,老夫人说出来的话,至少在江南东道这一亩三分地的军方之中,说话还是很管用的。 就见这慕容夫人一脸慈爱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道:“小熊,好孩子,过来坐。” “多谢夫人。” 刘大炮连忙上前略带拘谨地跪坐好,就见慕容夫人从桌上的小酒壶中给自己倒了一杯饮了,品味一番才道:“酸甜可口,不苦不涩,还不太醉人,很不错的酒,很适合我这种老年人喝,这酒是你酿的?你还懂酿酒?” “略懂一二罢了,夫人您如果喜欢,想喝酒的时候命人去烟姿楼拿,这离颜酒只是最基础的基本款。待酒楼正式开张之后还会有更多,种类更丰富的升级款,这是我们店里的会员卡,还请您笑纳,哦,这是今天船上众人中每个人都有的。” 老太太闻言笑了笑,倒是很痛快地就收下了会员卡交给了自己的漂亮孙女,道:“刚才若非是我让小嫣叫你上来,恐怕,你也会很尴尬”。 “是,还要多谢老夫人的相救之恩。”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帮你这一把么?” “总不可能……是因为我帮您找过狗,您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还请尽管吩咐,小人不敢说上刀山下火海,但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一定会尽全力去做。” “哈哈哈哈哈,有你这句话,老身倚老卖老,可就当你已经答应了,其实你说的也没错,若非是你帮我找到了狗,老身可能到死也不会关注你,不会看你一眼,这,可能便是咱娘俩的缘分。” 这话说的,好悬没把他刘大炮给吓死,脸色都变了。 娘俩? 这我哪当得起啊! 这老太太到底是有多为难的事情要自己去办?不对,他一个堂堂当朝一品诰命夫人真的会有什么事情用得着自己一个瘪三来办么? 什么不良帅,捉钱人,义字门话事人,在人家眼中和普通混混恐怕真未必能有多大的区别。 但好在老太太也没跟他绕圈子打哑谜,而是在又喝了一口果酒后道:“王家村的事情,你办得很好,你的做事风格,我也很喜欢。” 刘大炮闻言这才长长的出了一口长气,在心里已经开始谢谢王家村众人的十八辈祖宗了。 弄了半天居然是因为这个? 这算是好人有好报么? 口中连忙道:“王家村的男人都是牺牲在燕云战场,死在契丹之手的英雄,我也是因缘际会的赶上了,这都是我作为一名普通大周百姓所应该做的。” 慕容夫人闻言笑着点了点头,看刘大炮的目光更多了几分欣赏,道:“王家村的事,我早就知道,然而近些年朝廷内部的问题很多,文武对立的现象很严重,具体的情况,很复杂。 莫说放眼全国,就说这区区江南东道,乃至于区区一个扬州府周边乡县,类似的事情其实比比皆是,老身说到底不过是一个居家养老的老太太。 虽说还有着几分薄面,但薄面这种东西,终究是不能总用,乱用,这些事,我管不过来的,也没有能力去管,却不想,最终却被你给管了,而且,管的还不错,我听说你又出钱帮他们建了个什么……榨油坊?好孩子啊,真是好孩子。” 刘大炮连忙谦虚道:“应该的,都是应该的,能因为这件事,让小人入了您老人家的眼,反倒是小人天大的运气了。” “哈哈哈哈,你个小滑头倒是会说话,你……不简单啊,一个出身于市井江湖的混混,不但创下了诺大的一个基业,当上了不良帅,做上了不良人,居然还懂酿酒,还懂得做烤面筋,还懂得什么榨油,不简单啊,真是不简单。” “老夫人您这话可真是折煞我了,我这些都是小道,哪里算得上是本事,慕容家世代将门,为我大周开疆扩土,沙场争胜,替陛下一统江山,才是真本事。” “你这马屁,拍得倒是一般,老身这辈子听人吹捧已经太多了,似你这种没什么新意的马屁,而是拍不动我的,来,坐好,不用拘谨,喝酒。” 说着,却是亲自拿起了一个空杯放在了刘大炮的面前,又拎起酒壶作势要给他倒酒,吓得刘大炮连忙抢过来自己到,而这慕容老夫人显然也就是客气一下,顺势也就撒手了,并道: “小熊啊,老身是太原人,大半辈子又都生活在洛阳、开封,我们家,也算是大家族,打我公公那一辈就做到刺史了,我的儿子、孙子、家人、朋友,都在北方当差。 这人老了啊,都讲究个落叶归根,可是我老太婆子却扔下那一大家子人,自己跑这扬州来住来了,实不相瞒,我其实一点也不喜欢扬州。 每年一到了这阴雨天啊,我这两双腿疼的啊,就跟有人拿锯子在锯我的腿似的,这扬州哪都好,就是这雨季也太长了,你说,我为什么要一直留在扬州城,将来大概率,还要死在扬州城呢?这扬州就算是再繁华,还能比得上开封么?” 刘大炮闻言,十分诚实地摇了摇头。 老太太又叹息了一声,扭过头看向窗外热闹的人群,眼中满是追忆之色: “当年亡夫率领开封殿前司兵马南下,统领九大节度使讨扬州,破南唐,这一晃眼,已经三十多年了,这当年的扬州城啊,还是个军事重镇,现在,居然都这么繁华了。 那会儿可能都还没你呢?人老了,就是总念旧,有时候昨天的事儿我都记不清楚,但这些三四十年前的事儿,我却记得清清楚楚,真真切切。” “慕容将军大功于社稷,实乃顶梁之柱,社稷之骨干,壮哉,烈哉,小人真恨自己不能早生三十年,追随慕容将军麾下,牵马执鞭,尽自己绵薄之力。” 老太太笑着打趣道:“你要是真早生出来三十年,肯定是南唐的兵,说不定就死在我家夫君的手里了。” “哎~,本来,这一切都是很好的,攻破这扬州城,乃是亡夫一声最光辉,最闪耀的时刻,名垂青史,位祀太庙,如今看来也万万不会有什么差池了,若是老身与亡夫可以在破城之后的第二天,喝酒喝死在庆功宴上,这一辈子,那该多完满啊。” “…………” 这话,刘大炮都没法往下接。 “当年破扬州的时候,扬州守军在坚守了六个月之后,眼见南唐援军全军覆没之后,这才降了的,当时,亡夫也代朝廷向这扬州城中的守将保证了开城不杀,还会给他们分配土地,让他们回家耕种务农的。” “开始的时候,本来都是好好的,可结果也没过上几年啊,当初分给他们的地陆陆续续的,就都被人或是巧取,或是豪夺的都给吞得七七八八了,这些以前的南唐守军,大部分最终还是沦为了流民。” “有些呢,就地换了一身皮,又成了我大周的兵,其中有许多,现在都还在那苏宁衔的麾下吃饷呢。而有些呢,则是流落于江湖,自己挣命去了,说不定你小熊麾下的老弟兄中,还有不少呢。” “这也就罢了,当年大胜之后朝廷论功行赏,有些人是升官了,而有些老兵则选择领了赏赐,解甲归田,当时刚刚打下南唐的大半国土,也就就地把他们都安置了。” “除此之外,还有那伤的,残的,不少兵都是留在这江南东道一带的,按说,他们是为了朝廷打仗而死伤残甚至战死的,朝廷应该管他们一辈子才是啊!” 说到这儿,刘大炮哪里还能不明白。 王家村新战死的兵,抚恤金不但晚了小半年,而且还平白少了七成之多,以至于他们的妻儿老小差一点就因为还不上公廨钱卖房子卖地,甚至是卖身为奴了 这破扬州都是三十年前的事儿了,时至今日这当年战死或是受伤的那些老兵的抚恤金若是还能如数齐发,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是……当年的老英雄们,生活上也出现问题了么?” 老太太神情落寞地点了点头:“近些年,朝廷断断续续的已经很少发钱了,有些因功而授的田,也都已经没了,这里面牵扯到的东西实在太多,既有文官掣肘,也有军人系统内的上层贪腐,很复杂。 确实有些人,尤其是缺胳膊少腿的,现在断了抚恤,生存都成问题了,所以我这些年来一直住在扬州,就是为了就近方便照顾他们。 趁着自己还活着,好歹还能和上上下下都说得上话,能帮他们的地方我就尽量帮一下,然而,当年亡夫活着的时候就已经陆陆续续的有这些事了。 以他身份,都对此事无可奈何,我其实真的能做的,又能有多少呢?有时候也会掏自己的钱来救济一下,可我们家,也没有金山啊!” “我明白了,老夫人,是想让我帮助这些慕容将军的旧部?” “对,目前据我所知,生活已经比较拮据的退伍老兵一共有三四千人,不算当年的南唐降军,也有一千多人,这么多年过去,都是老胳膊老腿了,还有不少人都是残的,他们拿什么来糊口啊! 我毕竟已经老了,没几年能活了,我死以后他们若是没人关照他们,这……我都不敢想,就想着,尽力的去活,多活一天算一天,若是苍天垂怜,让我能一直熬到这一批老人都死了,我也就能够安心的闭眼了。” “不过前些时日我知道了你和王家村之间的事儿,老身很欣赏,他们村也都是孤儿寡母,现在不但还上了欠下了公廨钱,而且居然还在这扬州城中打下了一份产业。小熊,这件事你做的可是真好啊,你就是王家村的贵人,你说,要是亡夫手下的这些旧部也能遇到一位像你一样的贵人,那该有多好啊。” 这下就连棒槌也能听明白这慕容夫人的意思了,刘大炮想了想道:“三千人……倒也不是全无办法,其实要管一时的话,倒是也挺容易的,但要说管一世……有点难,恐怕还是得想办法打一点擦边球了。” “若只是擦边球的话,老身的面子,罩得住。” 刘大炮闻言摸了摸鼻子,思索一番道:“如果让他们借二十万贯的公廨钱来做生意,老夫人以为意下如何?” “能做得了生意,当然是极好的,只要这生意真的能赚得了钱,你放心,老身可以保证,他们绝不会赖账的。” 换言之就是赚不到钱或者钱赚的不多的话这钱就不打算还了呗。 有慕容老夫人撑腰,三千退伍老兵的账,打死他都要不回来,自己还不被剁成饺子馅? 哦,明年工钱人按说就要交给疯鬼强来做了。 收益是自己的,至少能换来老太太的私人友谊,风险是疯鬼强的,到时候被切片的是他,那这个事可以做啊! “好,那还请老夫人给我几天的时间斟酌考虑一下,如果方便的话,是否可以帮我引荐一番,见一见他们的代表,让我来跟他们聊聊,看看他们想干什么。” “好,好,好孩子,你答应就好啊,来,下面的宴会也该开始了,今天啊,说到底是来给小杨送行的,咱们也别本末倒置喽,来小熊,你搀我下去,咱们一块下去。” 第51章 青天大老爷给草民做主啊~! 眼看着黑心熊搀扶着慕容夫人从楼上下来,人家明明带着孙女却只是跟在俩人的身后,一时间,刘大炮自然又成了全场的焦点。 此人不凡啊! 能出现在今天这样的场合,足以说明此人与知府大人的关系非比寻常,却不想他居然还和慕容老夫人有如此亲近的关系,这看上去,竟好像是她的晚辈一般。 一个混混居然能够平趟这文武两道!看来,日后是要跟尊重这黑心熊一些了。 也是,刚一见面就把几百万贯当纸片子一样到处撒的人,能是一般人么? 他带来的那三个江湖中人就更是觉得心中激动了,怪不得,怪不得黑心熊连捉钱人的身份都能说让就让,人家现在傍上大腿了呀! 黑道的尽头是政治,黑心熊诚不欺我啊! 尤其是疯鬼强,此时更加是激动万分,在他看来,这黑心熊之所以能拥有如此牛逼的关系网不正是因为捉钱人的身份么? 这身份牛啊! 待自己也做上了捉钱人之后,就算是不能达到黑心熊这样的高度,哪怕是仅能做到一半,那也应该算是一只脚迈入贵族的圈子了? 就连杨知府和苏宁衔都纷纷上前来给慕容夫人见礼,以示尊重,两个人还不由自主的对了一下眼神,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了惊骇的意味。 “小杨啊,今天你这宴上,酒是真不错。” “老夫人喜欢就好。” “小苏啊,哎呀,咱们俩上一次见面……有七八个月了,你都多久没来看我这老婆子了,这人老了,就是念旧,孩子们都没在身边,你也不来看我,老婆子可要生气了。” 苏宁衔连忙请罪道:“我听出来了,老夫人您这是在骂我呢,可我这不是军务繁忙么,都小半年没进过扬州城了,以后,只要我进城,就一定去府上拜访老夫人。” “哈哈哈,我可没有那么大的架子,你现在都是节度使了,了不得了。” “老夫人您这话说的,我啊,永远都是您的牙兵。” “我可不敢拿你当牙兵使唤,你常来看看我,我就高兴了,好了好了,你们都忙去,该吃吃该喝喝,别在我这老婆子面前凑着了,小熊啊,你也去,你们年轻人之间多唠唠,这天下啊,终究还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的。” ……………… 这下,傻子都看得出这慕容老夫人对刘大炮的硬捧了。 这么多年了,还真是从没见过这慕容老夫人利用自己的影响力去抬举谁,这个黑心熊,到底何方神圣? 而果然随着老夫人这样的话说完,那苏宁衔高兴已经很是亲热地牵起刘大炮的手了,就好像刘大炮是他多年未见的老友一般,热情,亲切,还夸赞他酿的酒好。 而刘大炮也是得体的应对,趁着这个机会,索性拉着大旗做虎皮,在接下来的宴会时间内里又变成了一朵小蜜蜂一样的四处交际,继续撒会员卡,而其他人在接会员卡的时候,也更是热情了不少,甚至有不少人已经主动过来与他敬酒了。 反倒是那些,对于船外边的普通人来说纵使使上千金也未必能见上一面的,所谓扬州十三美,在这酒席之上无不是纷纷使出了浑身解数又唱又跳。 然而大家却都只当他们是背景音乐,几乎就没有人认真瞅过她们几眼。 直到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宴会进度近半,却是突然就听闻船外面响动起震天的鼓点,那鼓声咚咚犹如闷雷,一下子就劈开了船上轻柔的丝竹管弦之靡音,特别的突兀,又好似敲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牛皮大鼓! 今日这瘦西湖之上,为何会有牛皮大鼓?而且这鼓点敲的,响是真响,却完全不见其曲调,完全就是乱敲。 这鼓点一敲,船上的青楼花魁们的歌舞全都被打得乱了套了。 捣乱的? 什么人敢在今天这样的场合捣乱? 正在疑惑间,伴着那隆隆鼓点,就听船外出来了齐齐的,响亮的,似是有至少百大汉一同齐喝的号子:“冤~,冤啊~!!” 好家伙,击鼓鸣冤的? 船上众人纷纷放下碗筷,跑到甲板之上看去,就见不知什么时候起,已有足足数十艘的小船朝着他们四面八方而来,竟成了围夹之势将他们的这艘花船给包围了起来。 每一艘小船之上,都有七八名赤膊上身的雄壮汉子,每七八搜船上,就有一面牛皮大鼓,此时合围而来,却是当真有不小的气势。 一时间,居然还真的把这花船之上的权贵们给吓着了。 这不会是反贼?! 他们要干什么? 有些胆子小的膏腴之辈,甚至被吓得都瑟瑟发抖了,忍不住就双腿发软的退到了人群之中的最后面。 甚至连公园中赏灯看舞凑热闹的老百姓们一时也是一阵阵的惊慌失措,乱糟糟的一团,间或夹杂着几声小孩或是女人的哭声。 以至于负责维持治安的武侯和不良人全都懵逼了,一时间居然不知道是应该先尽力的维持秩序,还是冲进湖里救驾。 当然,事情发生在湖里,他们想救也救不了,总不能一路游过去? 这特么安保工作是怎么做的,管理河道的那些不良人一个个的都在吃干饭么?这些船只是怎么下水的,又是从哪进湖的? 这些……是什么人呢?不会是天策府的反贼? 还是作为节度使的苏宁衔胆色非凡,虽是赴宴而来没有带兵刃,却是只身屹立于船头大声喝问:“尔等何人,是要杀官造反么?” 就听那船上为首之人高声喊道:“升斗草民林怀乐,请青天大老爷给小民做主,小民冤枉啊!!” 林怀乐?谁啊。 他又怎么个冤枉法?何着你们把咱知府与节度使大人都在的船给围了,就是为了击鼓鸣冤? 绝大多数与会之人都么听说过林怀乐的名字,一时间都有些迷茫。 反倒是岸边的老百姓中,有不少人都知道此人身份,和字门的公子乐么,心知原来不是反贼,很快又重新安静了下来,开始一窝蜂一样的堆挤在了湖堤之上,看热闹。 而船上,刘大炮、杜孟东、疯鬼强、李嘉源四个人,脸都白了。 尤其是存在感一直不怎么高的疯鬼强,此时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人都天旋地转。 这特么不会是冲着自己来的。 丫这是在带着整个和字门在作死啊! 江湖上的事儿,拿来到这样的场合来说,这是潘金莲二婚请武松啊! 而事实上此时这林怀乐既然喊出了一个冤字,结合他此前在帮派中所搞出来的谣言,他此行的目的,却是已经被他们猜得七七八八了。 疯子! 此人表面上看斯斯文文的,不想他骨子里居然这么疯! 原来这货在和字门内传谣言并不只是为了要影响疯鬼强的投票,而是和字门内集结这样一批激进派的疯子为他所用。 要知道今天这样的场合,河道怎么可能没有安保,正常情况下凭他林怀乐手里就这几艘小破船,根本就不可能接近得了这艘满船都是权贵的花船。 然而安保终究是要人来做的,负责河道守卫的不良人,其中大半还真就都是大口九的旧部,都是和字门的人。 大口九好歹也在衙门中当了好几年的不良帅,跟上面官吏们的关系相比于刘大炮就算是远远不如,但对下边自己手下的兄弟,那还是很不错的,而能进衙门里当不良人的混混又一定都是他大口九的心腹。 现在大口九不明不白无缘无故的死了,这些人也被刘大炮和衙门中的大小官吏们或有意或无意的都给冷落了。 谣言这么一传,你让他们杀官造反那谁都不敢,但要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偷偷地放林怀乐的小船进湖,这个单子他们真有! 船上的众权贵此时一听是击鼓鸣冤而不是反贼作乱,倒是也都纷纷送了一口气,底气足了不少,那有意无意的眼神又都重新落在了杨知府的身上。 这事儿,摆明了是冲他来的。 而且仔细一想,这个时机找得,简直是妙蛙种子在米奇妙妙屋吃妙脆角,妙不可言啊。 “汝为何人而鸣冤?” “为草民的结拜兄长,前,扬州城的不良帅何九鸣冤,他生前因与同为不良帅的黑心熊素来不睦,被他给害死了,还请诸青天大老爷为小人做主啊!” 好一会儿,众人才反应过来,随后,却是将眼神流连于黑心熊与杨知府之间,进入到了看戏模式。 看来,杨知府这次想退休隐退,却注定是退不消停了。 “你大哥何九?不良帅?你这么一说,本帅好像想起来,扬州城确实是有过这么一号人物,他死了?怎么死的?” “正要以此事来问问杨大人,我大哥何九,是怎么死的?!也好让我们这些家属弄个明白,好好的大活人,为什么说死就死了!到底又是什么罪名?” 还是那话,有些事儿不上称的时候没有棉花重,上了称,千斤都压不住。 此时正是杨知府的践行之宴,四月飞雪事件本就对他的政治生命有着极大的影响,搞得事情很大,此时这一场宴席整得跟上元佳节似的,岸边又有无数的百姓,众目睽睽之下啊! 朝廷来调查四月飞雪事件的钦差说到可就随时能到,短则三两天长则半个月,这事儿稍微一个处理不好,肯定很快又会是满城风雨。 若是因此而闹出恶性事件,这两件事加在一块,这就不是一时失察所能遮掩得过去的了,等待杨知府的,自然也就不是体面退隐了。 平时还能够压下去的事儿,此时,却是压根也不会给他维稳的时间了。 问题是大口九的事儿能说得清楚么? 那是根本说不清楚的,他是被杨知府在恼羞成怒之后活活打死的,说白了就是单纯的为了泄愤,实际上还真就没什么证据能证明他卷进四月飞雪之事。 事实上就算能证明孟忠是他的人也没用,且不说人命大于天,地方官府在杀人的时候案子是一定要送到开封,让刑部复核的,是要由官家亲自勾决,才能够秋后问斩的。 这么大的案子,明知道上面钦差会来,如果这人真的是与此案有关,你直接把人给杀了?这合适么? 这么一想,杨知府整个人都在晃悠,抓着栏杆站都站不稳道:“你……你们……你们和字门的买卖是都不想干了是,以后也不打算,再当不良帅了是,本府就算是退了,难道还能让你们这些瘪三欺凌么?!你们好大的狗胆!!” “大人,我等只是想问问我家结义兄长的死因而已,万不敢欺凌大人。我等草民,不懂什么大是大非,却也知,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的道理,我等此来,就算是豁出性命不要,也只是想,要个公道。” “就算大人您今天摆的是践行宴,至少此时此刻,您还是这扬州城的知府,草民有冤,大人您就该审,难道这诺大一个扬州府,没有公义么?!” 这就摆明了趁你要退休欺负你了。 当然,表面上看,他是来告刘大炮的。 见状,却还是刘大炮叹息了一声,迈步上前道:“公子乐,莫要装腔作势了,说白了你是冲我来的,你,口口声声说是我害死了大口九,却不知我是如何害死的大口九,又有何凭证呢?” “很多人都能证明,当时是知府大人叫了您与我大哥去府衙吃饭,之后,我大哥便死了,如果不是你害死了我大哥,难道是杨大人害死我的大哥不成?” 众权贵闻言,一时之间只觉得此事的乐子更大了,说实话,他们中许多人还真不知道大口九是谁,更不可能知道这其中隐情,但仅听此事的描述,却是也大概将事情的经过各自脑补了出来。 摆明了这大口九肯定是杨知府弄死的啊,只是具体因为什么还不知道罢了。 一个小瘪三,平日里死了也就死了,那会儿杨知府冷不丁面对四月飞雪这种奇事,心绪大乱,歇斯底里之下就算是平白无故的杀个人泄愤,又有什么难以理解的呢? 而此时说起这个事儿来,他杨知府能怎么做呢?把黑心熊扔出去当替罪羊? 且不说这黑心熊今天都被他领来宴上了,这个时候推他出去给自己顶罪,无异于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子。 就算是他推出去,他也推不干净啊。 根本就没法就此事向即将会到来的钦差解释,这算是包庇还是失职? 见状,杨知府深吸了一口气道:“经查实,何九长期利用自己不良帅的身份,包庇黑恶分子,充当保护伞,本官下令抓捕于他,他却持械拘捕反抗,不得已之下,衙役失手才将其打死。” “哈哈哈哈哈哈,大人此言差矣,我大哥死的那天刚刚发生那四月飞雪之事,转过头来,我大哥就成了所谓的保护伞,且不说黄家之人作恶我大哥到底护不护得了,大人不觉得此事调查得太快了一些么?” “草民斗胆问一句,您说我大哥是保护伞的这件事,可有明证?这所谓的证据又是谁提供给您的?想来,应该是黑心熊,大人,冤枉啊!这黑心熊,分明是在诬陷我的大哥,斗杀我的大哥啊!还请青天大老爷为草民做主啊~!” 第52章 黑心熊是个忠义的人啊 “你说黑心熊斗杀了你大哥,依据何来啊?我看,你分明就是在捕风捉影!” “回大人的话,证据就在船上,我大哥何九的亲弟弟何强,现在正在船上与您等在一同参加晚宴啊!” “据我所知,黑心熊与我大哥素来不睦,如果不是他们两人早有勾结,为什么现在我大哥死了,他何强反而与黑心熊关系这般融洽了呢?听说他还要将捉钱人之位相让,大人以为,此事合乎常理否?” 这下,疯鬼强就是想躲都躲不掉了。 一时间真真是被气了个浑身上下肝胆颤,忍不住指着林怀乐半天,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 而杨知府此时也是一愣,因为他压根就不认识疯鬼强,此时听这林怀乐如此一说,这才知道这居然是大口九的亲弟弟。 再瞅向刘大炮一眼,那眼神中充满了疑惑,不解,诧异等。 至此,林怀乐的算计已经全部浮出水面。 他这么一闹,首先何九先陪他吃了瓜落,一来进一步坐实他害死自己亲兄长的传言,这在古代属于严重道德危机,只要一天不能洗清,他就一天别想舒服,至于什么不良帅、捉钱人,那统统想都别想。 其次,和字门和义字门的关系必然要势同水火,进一步挑拨了两派之间的矛盾,这就会进一步打压和字门内部的,以现在疯鬼强为首的主和派,而他作为主战派则得到更多的支持。 最后,则是可以通过斗杀的这个概念,来狠狠地恶心一下刘大炮。 古代刑律之中是有一个斗杀的概念的,既哪怕是没有直接从事犯罪行为,但受害人因你而死,你也依然要承担刑事责任,甚至是偿命。 比如某个大户以不贞为名想要退婚,诬陷其未婚妻未婚先孕给自己戴绿帽子,女子气不过,在公堂之上当众剖腹,证明自己没怀孕,事后,富户全家主要人员都是给那女子偿命了的。 像现代社会中某个楼盘老板卖烂尾楼坑害几万人导致有空中飞人这种事,在古代一定是会被杀全家的。 而此时这林怀乐所使用的理由也正是斗杀,那就是不管大口九是怎么死的,一口咬定是死于刘大炮的斗杀。 按照目前的这个说法,除非杨知府能拿的出真凭实据,否则的话,要么是他刘大炮与疯鬼强联手诬陷大口九以至于将人斗杀偿命,要么,就是知府大人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草菅人命了。 这其实相当于往衙门门头泼大粪,不管最终会怎么处理,一定是能够狠狠地恶心死刘大炮的。 黄泥落在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想通过这事儿直接弄死刘大炮,不太可能,但不管这事儿怎么处理,整个扬州府衙之内,所有的官吏必然要疏远,乃至于迁怒刘大炮的。 因为他林怀乐是没什么官面上的关系的,他本就是一坨屎,再怎么臭,对他来说也无所谓。 而刘大炮现在在府衙之内,在整个权贵圈子里则越来越像个人了。 这次的事件之后,他林怀乐依旧是屎,而他刘大炮,则至少是身上沾了屎。 谁会和身上沾了屎的人一块玩呢? 强行抹平刘大炮在官府人脉方面的优势,拉着他跟自己一块回市井的泥潭里翻滚,就是他的目的。 反正杨知府马上就要退了,此事现在也被自己搞大了,搞出舆论风暴了,不信他真的敢弄死自己,真要是想弄死自己,那就弄呗。 出来混的,哪天不是刀口舔血,这叫做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烂命一条,能拼的也就是这条性命,该拿出来上赌桌的时候他还真不含糊。 而这,其实也是绝大多数底层混混的基本行事逻辑,即只要我变成一坨屎,你就拿我没办法。 咱俩打架进监狱,我进去是家常便饭,你进去就要丢工作,这就是好人永远也斗不过混混的真相,他林怀乐只是将这一套逻辑,用在了更高层面的斗争上了而已。 人永远是斗不过屎的,瓷器也永远是斗不过瓦片的,这是世界的铁则,而一个身上有屎的人,周围人对他的第一反应一定是:躲远点。 至于代价,就像那杨知府刚才说的一样,你们和字门以后想让人当不良人,不良帅,捉钱人,那可就难了,这辈子也别想往上流社会挤。 当然,人家显然是做好这个准备了,这叫做破罐子破摔,毕竟就现在这个局面来看,他要是当不上话事人,也不见得就能保得住自己的性命,哪里还顾得上什么上流下流,反正都是死,何不拼一把呢。 本来,和字门在官府关系上也一直比不过刘大炮。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呗。 一时间,船上的权贵们看向刘大炮的眼神都充满了同情。 这才刚有了个人样子,马上就要被打回原形,重新沾上一身屎了。 然而被所有人都同情的刘大炮却感觉……太好了啊! 这金盆洗手的机会不就来了么?! 正愁找不着机会啊! 当即上前道:“可以,林怀乐是,你这个案子我们扬州府接了,走正常查案程序便是,有状纸么?来,你递给我。 为了以示公正,我刘大炮宣布即日起,辞去捉钱人、不良帅、典吏三个公职,义字门宣布解散!直到这案子有朝一日查清,查得水落石出为止,杨知府离任了自然会有下一任知府来查。 你放心,你要相信官府,你要公义,官府也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真要是我黑心熊斗杀了你的大哥,杨知府也好,下一任知府也好,一定会杀我给你大哥偿命! 当然,扬州府衙也不是为了你们家开的,总不可能查案期间什么也不做,你就算是击鼓鸣冤,也要走正常程序,今日我们诸位大人在此商谈的是公务,汝等克制,你们已经犯下了妨碍公务之罪么?!” 说完,果然所有人都呆若木鸡。 不得不说刘大炮这样的处理方式,也还是挺高明的。 有了案子就查呗,可难道查不清这个案子,杨知府就不离任了?而只要这个后继者来不是缺心眼,面对这样的一个烂摊子,那肯定也只会有样学样的拖,这辈子都休想查得清。 而且你闹得再大也没用,人家黑心熊为了这个事儿把差事都给丢了,这事儿一天查不清,他就一天不能官复原职,你说这叫庇护?说破大天,你也占不了理。 占不了理的事儿,闹到天上去,那也是棉花,上不了秤。 在外人看来,这就相当于刘大炮为了甩掉身上沾着的屎,直接把自己的皮给扒下来了。 明明是杨知府的事儿,甚至是整个扬州府衙的事儿,刘大炮却自己主动把所有的锅都顶在自己头上来了。 这又让这一船的权贵怎么想呢? 忠义啊! 这是大大的忠臣啊! 很显然,刘大炮是待人受过的,正常来说如果杨知府仍然能留在扬州当知府的话这么干倒也无可厚非,事后必然会想办法给他补偿。 但现在这杨知府已经是坡脚鸭了,马上就要退休了,这黑锅背的,明显是一丁点好处都没有的。 那就只能是因为忠义了。 想不到市井之中,也有如此忠义之人啊,这是要牺牲了自己,来换这杨知府能干干净净的走啊! 怪不得杨知府在今天这样的场合都都带着他,这人啊,在上面的时候往下看,看谁都是笑脸,现在他杨知府龙游浅水了,刘大炮还能为他扛雷,这才是真品行啊,也难怪杨知府这般看重于他。 没看错人啊。 杨知府本人则是在短暂的懵逼之后,突然就握着刘大炮的手热泪盈眶了。 “小熊,你……我……惭愧啊!我……你放心,我就算退了,但是人脉还在,不管将来谁做这扬州知府,我一定尽全力去帮你。” “客气了,您真是客气了,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不过……扬州城的治安要紧啊,大口九死了,我下来了,不良帅的位置不能没有人,我建议,我的三弟杜孟东可以补上我的位置,大口九的弟弟何强可以补上大口九的位置,只要他们两个和睦相处,这扬州城就出不了什么大的乱子。” “好……好……难为你了,难为你还愿意如此替我着想啊,怪不得你安排这个何强上船,我刚刚还想……还想……唉~,小熊啊,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子侄,你放心,我走以后,一定用尽我生平所有的人脉关系,帮你走入真正的仕途!” “能得大人这般长辈,是小人的荣幸。” 一旁,所有的江湖中人全都是一副懵逼树上懵逼果,懵逼树下你和我的模样。 原本脸色都跟死了一样惨白的疯鬼强闻言,整个人就都是一愣。 我,成不良帅了? 李嘉源只觉得看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却深受震撼,忍不住道:“熊爷这么做……是图什么呢?” 杜孟东叹息一声道:“我也不知道,但是大哥此举,必有深意啊。” 林怀乐则几乎想要吐血了:疯鬼强,这就直接当上不良人了? 那我搞出这么大的事情出来到底是图什么啊?! 正琢磨着,是不是再说点什么的时候,就见一个身穿黄色长裙,长得温文尔雅的温婉女子拎着一个食盒,直接跳到了自己的船上。 “姑娘,你……”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慕容嫣,祖父是前殿前副都点检慕容延钊,生父是慕容德丰,官至凤州节度使,叔叔是慕容德正,官至卫州刺史,大周军神赵匡胤是我的干爷爷。” 说话间,就见她已经打开了食盒,只见里面也没有什么食物,而是满满的一摞盘子。 抄起其中一个盘子咣得就在这林怀乐的头上敲碎道:“之所以跟你说这么多是为了告诉你,我就算弄死你也是白弄,大周律法也帮不了你,别还手啊,今日我若伤了半根汗毛,姑奶奶保证你七大姑八大姨但凡跟你沾边的全都不得好死,官家说话都不好使!” 咣!说话间又是一个盘子砸在了这林怀乐的脑袋上,顷刻间血流如注。 “乖,你忍一忍,这些盘子砸完我就回去,不死算你命大,死了算你倒霉,你自己一个人死,也好过连累你的兄弟。” 第53章 选举 黑心熊辞去一切公职了? 义子门解散了? 两条消息自然很快的就在江湖上传播开来,至于林怀乐在船上被慕容嫣打了个半死也没敢还手的这件事,那反倒是没人提了。 刘大炮则趁此机会干脆大宴宾朋,将江湖上认识的不认识的都请到了自己的家里来,当着大家伙儿的面,金盆洗手,退出江湖。 爽啊! 原本要很多年才能实现的梦想,就这样实现了。 这理由实在是太棒了。 更绝的是,这一趟退出江湖退的还没什么风险,他上层官府的关系其实还是在的,甚至那些权贵们因为他的忠义变得更尊敬他了。 当然,这下所有人都知道了,刘大炮和杨知府是子侄辈的关系,和慕容家的关系更是相当深厚,人家家里向来乖巧贤淑的孙女为了他砸了一整个食盒的盘子。 如此一来,他江湖上就算是还有仇家,谁又敢报复他呢? 再说杜孟东和疯鬼强的不良帅都是他给捧上去的,这么大的情分,肯定是不能不认的,自然,无论是黑道还是白道,谁都不敢惹他就是了。 这不正是他苦苦追求的最好结果么? 只待他日后好好经营正当生意,将来有钱了再做做慈善,用不了多久,他就可以过上整日混吃等死的幸福生活了呀! 完美。 而另一边,就在刘大炮这头在金盆洗手的同时,和字门内部这场临时选举也终于正式举办。 茶楼里,十个老头各坐一边,仪式感很足的整了一堆没用的流程之后,脾气最火爆的老头串爆道: “开始,我看今年已经没什么可选的了,疯鬼强啊,现在已经是扬州府的不良帅了,论实力论势力,阿乐他都不行啊,前些天他还胆大包天找了杨知府的麻烦,神经病一样,搞得咱们整个帮派都惹了一身骚,他自己现在都还在医馆里躺着呢,我看也用不着投票了。” 话一说完,众人纷纷点头。 只有一个绰号老鬼的老头,其实是以前林怀乐的大哥不得不站出来说两句话道:“谁势力大就给谁还要我们这些老东西干什么啊,阿乐他做事很公道的,就说前些天的那个事,那是在为大口九去讨公道的啊! 大口九是咱们和字门的话事人啊,说死就死了,他做的有什么错?说什么以和为贵,义字门那边拿咱们当瘪三在欺负啊!难道真的就这么算了,让他疯鬼强当话事人,咱们和字门岂不是永远都要低他们义字门一头啊。” “是啊,阿乐说他当上话事人的话,会打下整个东西两市的。” “田舍奴!说谁不会说啊,我还说带领帮派打下开封呢,出来混你求财还是求气啊,林怀乐他现在得罪的是整个官府啊!几万个弟兄们还要吃饭的啊!” “你这么怕事,还当什么混混,你怎么不去走正道啊!我们和字门少说也有三万人,就这么容易让人随随便便在咱们头上拉屎啊” “大哥啊,一把年纪了,你以为我们是军队啊,三万人,很多么?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牧民啊,当官的放牧,我等平头百姓就是畜生啊!你到底是混帮派还是天策府啊,民不与官斗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么?我看没什么可说的了,投票,我投疯鬼强!” 说着,串爆直接就举起了自己的手。 其他人面面相觑,想了想,虽然这事儿确实有点憋屈,但毕竟出气远没有糊口来得要紧,选阿乐痛快是真的痛快,但必然会面临整个扬州府衙的打压。 想了想,便也纷纷都举起了自己的手。 这时,却见一直没说话,资历在元老中最老的邓伯突然伸出手来,叫大家把手都放下,道:“喝茶,先喝茶,选话事人是大事,都不要冲动,也不要急躁。” 闻言,众人一时间面面相觑,似乎都琢磨出点不同的味儿来了。 “邓哥,你不是有其他的意见。” 邓伯慢条斯理地低下头喝了一口茶水道:“老鬼其实说的也不错,如果谁的势力大谁就当话事人,那还要我们干什么,哥哥做完话事人交给弟弟做,如果几年后弟弟也死了呢?是不是要交给儿子继续来做啊,和字门什么时候姓何了?” “帮派是大家的帮派,不是一人,一家的帮派,对,何强现在确实已经是不良帅了,但事情不应该是这样做的,从来都是我们选出来的话事人才能做不良帅,因为我们要是当不上这个不良帅,扬州城的治安就没有太平可言。 我们还没选,上边就把不良帅给定下了,然后我们就要选他来当话事人,那还要我们这些老家伙干什么,是不是任何人只要能得到官府的支持,就一定能够当话事人啊。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看咱们也不必选了,之所以有和字门就是为了大家外地人抱团不要被本地人欺负,让官府来帮咱们选话事人,万一哪天上面看我们不顺眼要解散整个和字门怎么办。 我说直白一点,咱们这些退休的老家伙们之所以还能受到孩子们的孝敬,就是因为我们手里有选票,如果就这样被人牵着鼻子走,咱们还有用么? 我年轻的时候帮派就是叔父辈们在选话事人了,当时我就在想,这些老东西又没权又没势,他们凭什么?后来我知道,是辈分。帮派不能让一家独大,要平衡,我选阿乐。” 平衡这个词,用得很微妙。 说白了,就是必须保证下面的堂主中没有势力太大的,足以威胁到他们这些元老会的人。 疯鬼强当不良帅也好,当不良人也好,跟和字门真的有关系么? 就算是下面的孩子们可以因此而获得好处,可和咱们这些老东西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事儿若是就这么认下,咱们手里还能继续攥住权力么?下一届的话事人是不是就不用选了? 反倒是林怀乐,他的势力小,且已经深深地得罪了整个扬州府衙,如果他当选,那就是咱们硬捧上去的,他就必须在以后处处维护,也必须更加倚靠咱们这些老东西。 一句话,选疯鬼强对整个帮派好,但是选林怀乐,对咱们这些老东西好,你们要是发扬风格是你们的自由,反正我自私。 邓伯的眼中,根本就没有公子乐和疯鬼强,有的只有帮派内部权力的稳定,元老院制度的延续,是他们这些看似没有实权的老东西在这场权力的游戏中存在的真正意义。 没有实权的老东西,必须利用好手里的选票,才能稳定的,持续的永远站在帮派的顶端,以确保曾经的孝子贤孙们以后会永远孝顺。 何况这件事也并不是没有理由,林怀乐被砸了个半死,其实也算是工伤,其实反而更衬托了他的忠义,对下面,完全可以用一套爱兄弟还是爱黄金的大义说辞让所有人都闭嘴。 于是,接二连三的叔父们都举起了手。 林怀乐,胜。 第54章 给黑心熊一个大大的惊喜 扬州城,城北园林,权贵富商所云集的区域,一座精致典雅的小园子里,十步一景百步一亭,入目可及之处无不是鸟语花香,一年四季如春,曲曲折折,设计精妙。 一个身姿婀娜的女子正躺在摇椅上,手里正捧着一只受伤的小猫,口中还嘀咕道:“猫儿啊猫儿,你可真调皮,这才三天,又去跟人打架,若非是遇到我,你这伤口结了疤就很难看了,呐,给你包扎好了,快去,吃饱了就走,记住不要再和其他人打架了知不知道。” 一个身高仅仅三尺的矮小侏儒女子带着一阵香风,不发出丝毫声音的走过,低头附耳道:“府主,杜孟东来了,您要见么?” “他?他不是向来躲着咱们么,哪来的一股妖风把他给吹来了?” “听他的意思,和记的选举结果出来了,林怀乐当上了新龙头。” “嗯……??” 女子闻言,眼神滴溜溜乱转,好半响,却是突然叹息一声道:“黑心熊之谋,吾,不如也”。 “府主您说笑了,您可是天下第一英杰,那黑心熊不过是一江湖草莽,他啊,给您提鞋都不配。” “阿花啊,莫要小看了他人,咱们天策府之所以让人怕,让人敬,无非是咱们这些人不要命罢了,软的怕横的,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黑心熊也好,杜孟东也好,和咱们相比无非是惜命了一些。 能从草莽之中一路披荆斩棘的混出来,都是有本事的,草莽中有真英雄,万万不可小觑,别人不说,就这黑心熊,当是我所见过之人中,顶了尖的人杰了。” “府主您,竟然如此看好于他?” “此人非是池中之物,若是没有机会,或许这辈子也只能止步于小吏,但若是有朝一日乘风起,这就是一条呼风唤雨的龙啊。” “府主竟然对他如此看好,可是有将他收为己用的心思?” 女子笑笑道:“有肯定是有的,然而此等人杰,若是不能得他真心投靠,而是只用威逼利诱之法,那就是平白给自己招祸了,想赚此人入府,却是要有足够的耐心才行了。” 侏儒女闻言再次皱眉,道:“一个混混,就算他还是不良帅,也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小吏,连官身都没有,我却是看不出,他到底哪厉害了,又是哪里值得您如此耐心了,要我说啊,您让我混入他的府上,直接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逼他立投名状,看他又能如何?” 女子闻言苦笑着摇头道:“你啊,还真是太嫩了,你可别小看了这区区不良人的职位,一个衙门里,其实真正有实权的就两种人,一种是官当的最大的,说了就能算,另一种却是他们这种最小的了,说了就能干。” “其实似黑心熊这般,江湖地位到了这个地步,说是个不入流的小吏,手中的实权,其实连个正经的县令也未必就比得上的,一旦风云骤变,这种人也不难做出一番事业,我府中大业要想成,更是无论如何也少不得他这种人的帮助的。” “这种人已经是百尺竿头,再进一步只能从政,但他没有出身,既不是金榜题名也不是军功在身,正常来说是不可能等到这个机会的,除非,天下大乱。” “所以原本我与这杜孟东计,是想要想办法尽量让和字门与义字门打起来,咱们再从旁扇阴风点鬼火,如此强行的把军功扣在这黑心熊的身上,也是为了要试探一番他黑心熊的心中志向。” “结果,他黑心熊宁愿放弃捉钱人之位也不愿与和字门打架,此事太不合理了,以至于我一度,我还以为他是察觉到了我在背后推动此事,不惜自断一臂也想离我远点。” “然而此时来看,他分明也是一个野心滔天之辈,他察没察觉到我,目前还真不知道,但这把一把火,却一定是他自己点的。” “火?府主,我不太明白,他现在不是已经是白身了么?他又能点什么火,就算是真的有火,又能怎么样?” “白身?唐朝的时候韦后专权,禁军八个将领中有七个都是姓韦的,剩下一个还是他们家亲戚,当时的李隆基也是白身,结果李隆基发动政变,一夜之间,大唐天下不还是姓了李了?万骑的刀子都砍在脖子上了,他们都不知道政变的事儿。” “这世上的权力分两种,一种是上面给的,能给,自然也就能收,还有一种是下边的人给的,是自己挣出来的,有没有一个名分又能有什么关系呢?有些时候有些事,越是白身,做起来反而就越方便。” “府主,您,您拿这黑心熊跟玄宗皇帝比?这也太……太……” “没什么不合适的,我看,倒是与唐隆政变时候的玄宗皇帝差不多。权力,从来不在于谁腰上挂着什么样的腰牌,而在于真正关键的时刻那些手里有刀子的人愿意将性命交托于谁。” “不良人是如此,义字门是如此,和字门自然也是如此,黑心熊,这是将和记那些老家伙们的心思都给摸得透了啊,他分明早就算计到了那些老家伙们一定不会让何家人再当一任话事人!” “疯鬼强的势力本来就是和字门最大,本来他就是势在必得,本来,他对这个结果就算是不满意,大概率上也会被那些老东西们给压制住,但是不良帅,捉钱人,这些原本属于黑心熊的东西他几乎是一样一样的往疯鬼强的手里硬塞!甚至不惜为此还上演了一场金盆洗手的好戏。” “时至今日,连他黑心熊都隐退了,这扬州的江湖,疯鬼强至少明面上,其实他疯鬼强已经是最大了,他,能咽的下这口气?和字门内部,必生大乱,而这把火,正式他黑心熊点起来的。” “高人啊,如此一来,他就完全抽身世外了,目前整个扬州城之内,灭火的本事,只有他有,可任何人想再请他出来灭火,这灭火费用方面……呵呵,具体能收多少费用,就看这火到底能烧得多大了。” “高明,真高明,环环相扣,不论是算计还是魄力,都当得起一代枭雄这四个字,他杜孟东来找我,是让我给这把火添柴的。” “原来是这样,那,小人这就将杜孟东请进来?” “不,不见他。” “啊?那,那这柴咱们添不添?” “添啊,但是我现在还是不能确定他黑心熊对我是个什么想法,又到底算了我多少,若是杜孟东知道了,我怕黑心熊也会知道,反过来再做个套来让我钻,这一次,咱们只做,不说,连杜孟东都不告诉,给他黑心熊一个,大大的惊喜。” 第55章 扬州大乱(上) 另一边。 刚刚完成了金盆洗手的刘大炮爽的不行,正坐着白日梦畅想着未来的美好生活,甚至在琢磨着,自己有没有机会参加科举考试之类的。 毕竟这个时代的科举还是不太成熟的,难度不大,真正拿大分的反而是诗歌,这玩意抄就是了,只要能夯实好基础,说不定真的能中。 结果他的管家大力门都不敲就闯进了书房:“老爷,出了大事了!林怀乐当上和字门的话事人了。” “什么鬼?那群老东西的脑子里是进了水泥了么?!” “大哥,和字门那边恐怕是要生乱了,疯鬼强已经放出话来,命令大口九的亲信火牛,不交龙头棍和账册,不承认这次的选举结果,要求重选,这……咱们怎么办?” “怎么办?我已经金盆洗手了啊,江湖上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他们爱怎么吵怎么吵,就算是打架,只要不打到我头上……要不,咱们先出去躲躲?喜儿~,你不是说你想去杭州转转么,咱们去杭州旅个游,快,现在就走。” “大哥啊,火都烧眉毛了,八天后烟姿楼就要开张,而且,您后天还约了慕容老夫人见面谈事,您还是放个话出来,说说这个事儿咱们到底怎么办。” “这……” 刘大炮心中犹豫,一时也是没了主意。 就听到远处有人喊道:“大哥,大哥出事儿了大哥。” 听声音就知道是老二过江龙。 “怎么了?老二啊,门派里的事儿现在不都是你在做主么,不对,义字门不是都已经解散了么?你来找我是干什么?” “大哥火都烧眉毛了,您就别再开这样的玩笑了,东西两市的市场,现在全都乱了套了。 尤其是和字们原本控制的西市,此前都以为疯鬼强一定会赢,都已经把条件跟他谈好了,由咱们和字门与义字门两家共同管理,将保护费、看场费全都进行正规化、制度化。 可谁知现在林怀乐上来了,他在竞选的时候就到处跟人说要打下整个两市,现在各大掌柜们都表示不服林怀乐,不交保护费,有些人更是直接把保护费交到了我这里,我收是不收啊! 大哥,现在这东西两市就好比是一大捧的干柴,只要一个丁点大的火星就可以燃起熊熊大火,咱们现在到底怎么办您倒是拿个主意啊!是继续以和为贵,还是整兵备战?” “这个……” “大哥!大哥!出事了大哥,出事了。” 这是杜孟东的声音。 同样是没经通报一路小跑着就跑了过来。 “和记那边的不良人,内讧了,有一批大概三百人左右组织起来,不服疯鬼强的管理,说是林怀乐才是他们的头,今天中午的时候已经互相推搡起来了,事情很大,已经影响到衙门中武侯的正常公差了。” “咱们现在怎么办,是要压制他们,还是要躲开,还是要趁机添一把火?” “我……” “大哥,大哥,出事了大哥,出事了” 这是金海的声音。 “你这头又怎么了?” “暴动了,监狱暴动了,咱们之前扫黑风暴的时候抓了太多和字门的人,在监人员早就满了,这几日牢里的风一直就不太对,今天中午的时候暴动,他们打伤了我足足九名弟兄,虽然被我镇压了下来,但我现在也是投鼠忌器,他们现在罢工不肯干活,再镇的话随时可能再次暴动,怎么办。” “………………” 刘大炮也是一个头两个大,这特么都是什么情况啊! 想了想,刘大炮干脆两手一摊,道:“出了事情,就去解决事情就是了,都来找我干什么?我怎么知道怎么办?别叫我大哥,我早就已经不做大哥了,我现在是个白身,就是个普普通通的扬州商人,金盆洗手了的。” “我再重申一遍,义字门已经解散了,这扬州的江湖,现在是你们说了算了,扬州城乱成什么样也都已经和我没关系了,天大的事情,你们自己做主就是,别来问我,我累了,喜儿,咱们回屋睡觉!” 过江龙、杜孟东、金海三人面面相觑。 不管了? 自己看着办? “老三,你向来聪明,你说……大哥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杜孟东却是想到他来此之前,前脚刚被府主拒绝的事儿,一时间,心里头却是突然产生了一点明悟。 “我明白了,此事,应该是早就在大哥的预料之中的,他之所以在此之前卸去自己的全部职务差遣,就是为了要和此事撇清关系,这次是咱们乱了方寸了,若是此时他真的说些什么指挥咱们做事,那大哥此前的金盆洗手岂不是白费了一番功夫么?” “大哥就连此事都算计到了?莫非,这一切尽在大哥的掌控之中?” “八九不离十,否则,如何解释他的金盆洗手,又如何解释他如此急迫的要硬捧那疯鬼强做不良帅和捉钱人呢?” 过江龙却是想到了自己与孟忠被大哥玩弄于鼓掌之间的事儿,立时就对这杜孟东的说法信了七分,闻言点头道:“三弟言之有理啊,如此看来,反而真是咱们急躁了,只是大哥他什么都不说,咱们又该要怎么做呢?难不成又要自己悟?” “大哥他既然什么都不说,咱们自然什么都不做就是了,二哥,金海,此事无论如何,咱们都躲得远一点,我猜测,此事要点起来的火,一定比你们想象中来的更大,除非大哥明确发话,否则谁的话也不听,说什么也不要去碰。” 说着,又转过头郑重地告诫道:“就算是知府大人亲自劝说你们,也要尽量能躲就躲,大哥在下的是一盘大棋,大到你们想象不到,没有大哥的帮衬贸然卷进去,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三弟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不,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一点都不想知道。” ……………… 接下来一连两天,扬州城内都保持住了起码的平静,直到当天晚上收到消息,林怀乐与疯鬼强两人为了抢夺龙头棍,其各自的亲信在黄昏时分发生了一起小规模的火并。 火并的规模并不算大,双方加起来也没有一百个人,但战况却异常惨烈,据说,超过九十人伤亡,死者三十六人。 而更诡异的是,这一场火并之后代表和字门最高权力的龙头棍反倒是不翼而飞,疯鬼强对外宣称是被林怀乐抢走了,林怀乐却矢口否认说自己没拿到。 门内实权的几个堂主则纷纷开始各自站队,大多数人虽然对元老会的私心表示出了不满,但也认同规矩就是规矩的说法,转而支持林怀乐,并劝说疯鬼强选下届。 但是呢,支持疯鬼强的堂主也不是没有,比如绰号奔雷虎的李嘉源,他最主要的生意就是烟姿楼,现在这烟姿楼已经是刘大炮的了,换言之他其实已经和义字门深度绑定了。 这个烟姿楼原本是作为义子门和和字门以和为贵的样板工程来搞的,而且此前刘大炮带他去了知府大人的践行宴,他已经切实地看到了离颜酒的成功,更看到了刘大炮身后那庞大到他想都不敢想的人脉关系。 这已经不仅仅只是钱的事儿了,他李嘉源不算是特别正统的混混,他也想努力去往上层权贵的那个圈子里爬啊! 结果现在,林怀乐这个激进派上来了? 那我的烟姿楼怎么办? 我的损失谁补偿给我? 事实上疯鬼强现在完全是骑虎难下,而且他的压力不仅在于他自己的下不来台,下面的许多小弟没法交代的问题,最关键的,其实还是他对上面没法交代。 出让话事人这个事儿,其实或许还有的谈,但是不良帅和捉钱人这个身份呢? 杨知府金口玉言的许了,特么的说换就换的么? 何况这老杨现在都恨死这个林怀乐了,你让他捏着鼻子认下,让林怀乐当不良帅? 搞笑呢么? 一群小混混,你们以为你们是谁啊! 我特么别说还没离任呢,就算是已经离任了,堂堂封疆大吏能让你们这么欺负? 却是成功给这位封疆大吏惹得急眼了。 我特么扫黑这一部分的政绩不要了行不行?真当我是软柿子随便捏的么? 很快,杨知府就下令将不良人中,不肯支持疯鬼强的那一部分人直接都开除了了事,并允许疯鬼强挑选自己的亲信充入不良人的队伍。 谁敢闹事,审都不审,直接抓起来扔大牢。 再然后,府衙后院就出现了大规模闹事儿,而也不知是场面太混乱了还是怎么的,稀里糊涂的,整个扬州府衙就突然意外发生了火灾。 邱炎亲自带领有正式编制的武侯前去灭火,结果那火不知怎的就越烧越大,越烧越大。 再后来也不知怎么的就稀里糊涂的打起来了,连武侯都被打伤了二十多人,打死四个,带人拉架的兵曹大人本人脑瓜子被石头开了个大大的瓢,杨知府本人也是在慌乱中狼狈而走的。 这个事情发生之后,实话实说林怀乐和和字门的元老会也都是懵逼的,这真不是他们的本意啊! 怎么搞的这么大? 这简直似乎在挑衅整个扬州府衙的权威啊! 为什么会着火?是有人纵火,还是单纯的因为天干物燥,出了意外? 只是他们事后认认真真追查了一宿,却是什么都没查出来,就好像真的是意外似的。 可是人家杨知府也得信啊! 这不是在扇人家大嘴巴子么? 事实上这个时间点还真的是有点赶巧了,由大理寺丞孙芳、御史中丞王浩恰好在当天晚上就到了。 朝廷对四月飞雪之事非常重视,扬州又是赋税之本,半点也马虎不得,这一次钦差来访不仅级别极高的一口气派出来两个半相,而且是兴夜而来,一路乘船顺流而下,沿途不停,直到人都到了扬州城的城门口了,扬州府这边才收到消息。 然后,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烈火熊熊的扬州府衙。 查案? 这还查个球啊! 两人直接把话撂下了:案件怎么样不管,扬州可是大周重镇,无论如何不能生乱,杨知府你的罪责可以先放放,先把这个事儿解决了再说。 然后,杨知府就彻底的歇斯底里了。 直接下令让疯鬼强将和字门的元老会给一锅端了,统统抓进了大牢,并直接抓捕和字门,尤其是支持林怀乐的骨干力量,并且全城搜捕林怀乐。 而偏偏作为刘大炮代言人的杜孟东却在这个时候请了病假,将事情牢牢的锁死在了和字门的内部斗争之中。 然而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是刀口舔血的混混? 你疯鬼强既然把事情做到了这个地步,那还有什么可说的? 打架。 当夜,和字门大乱。 当夜,扬州城大乱。 第56章 扬州大乱(下) 正常来说,小混混即便数量再多,就算是有组织,也应该是不敢对穿着公皮的人动手的才对。 但是此时的扬州城情况有点特殊,杜孟东以人事不熟为由,也不说抗命,但摸鱼划水什么的终究还是让人无可奈何的。 在他的有意放纵之下,他麾下的这一部分不良人大有除了黑心熊他们谁的命令也不听的意思,而且他们也打心眼里的认为,和字门内斗他们作为义字门这个时候最好还是别跟着掺和的好。 这架打得,没一会儿就跑偏了,因为杨知府的支持,疯鬼强的小弟绝大多数都穿上了临时的官皮,反正不良人就是临时工么,可以临时一年,自然也可以临时一天。 正常打架的话他肯定打不过整个和字门,但扯了扬州府衙的虎皮做大旗之后,让他觉得他有底气多了。 一开始,他也确实是占了上风,和字门一盘散沙,他本来势力就大,专挑林怀乐的地盘打,见人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抓,很快就取得了不错的成果。 而且本着擒贼先擒王,顺便泄私愤的想法,直接先一步就把元老院的老东西们先一步都给控制住了。 可后来大家发现抓人的一直都是疯鬼强的人,义字门那头安安静静的一直没动,何着闹了半天,全都是咱们和字门的内斗? 很快,其余的堂主反应过来之后各自站队,稀里糊涂的就都打起来了,一整个白天,扬州城到处都是打架的,打架又变成了打砸抢。 到了这一步,事态其实完全已经失控了,远远的超出了疯鬼强和林怀乐两人的掌控能力,而单纯比人数的话,疯鬼强其实是无论如何也比不过已经有了整个和字门支持的林怀乐的。 很快,至少在普通老百姓的眼里,街面上的冲突又变成了小混混们拎着砍刀追着不良人,甚至武侯、衙役们满街跑。 再之后中午时分,混混大军们竟然开始攻击监牢,搞起了劫狱。 金海牢记着杜孟东的吩咐,见状却是不管不顾的直接带领狱中的兄弟们跑了。 事实上他不跑也没招,他手下满打满算不超过两百个人,而监狱里的人数其实早就超员了,屁大点地方能关五十几个人,连个能躺下睡觉的地方都没有,大部分还都是和字门的人。 其实哪里还用得着人来劫呢?不劫,他也快要看管不住了。 到最后,居然是焦头烂额的疯鬼强带着一帮人回来急急忙忙的搞这个事。 结果,他稀里糊涂的就死了。 事实上这个时候,和字门元老院的老东西们也好,林怀乐也好,已经全都被吓得破了胆了,事儿,已经闹得太大了,管,也已经完全管不住了。 尽管这些都不是他们的本意,但混混毕竟是混混而不是军队,组织性差得太远了,尤其是和字门本来就是一盘散沙,直白点说,大家都有点上头了。 当然了,你要说这些闹事儿的混混们不知道这种形同造反的事情有多大后果那也不至于,但正所谓法不责众,事既然已经都闹了,那还不如闹个痛快,扬州府衙在事后会不会把整个和字门一网打尽? 那肯定是不可能的,没那么多的牢房,而且除了皇帝,谁也不敢贸然下杀死几万人的命令。 又不是真造反,不可能这么杀,而且事后大家一哄而散,只要官府拿不到详细的账册,谁能分辨谁是混混,谁是百姓? 天塌下来高个子顶着,到时候就算要诛九族,那也是去找林怀乐,串爆等大哥,自己等人先爽了再说。 于是这头前脚刚把这些老东西从监狱里救出来,后脚,他们就连忙火急火燎的带着自己的亲信逃出城去了。 林怀乐则依然找不着人。 至此,和字门群龙无首,三万人的大帮派终于走向了彻底的暴乱。 转身就去把府衙给围了。 当然,扬州府衙本来也是半军事化设施,府内衙役们持械守卫,倒是也没让他们真打进去,围了一会儿见打不下来也就算了,大部分人又跑别的地方打砸抢去了。 商户、权贵们全是懵逼的状态,事先谁也没想到这场暴乱会来得这么大,这么突然,纷纷组织各自的家丁伙计拿起兵器来自保,遇到来抢劫的强人,人少呢,就给打跑,人多呢,就破财免灾。 至于普通老百姓,那就只能躲在家里紧闭门窗,拿这刀枪棍棒瑟瑟发抖的自求多福了。 亦或者……干脆拿起武器出门,加入其中。 反正谁也不知道谁是百姓,谁是混混,和字门内部本来也是谁都不认识谁。 是夜,扬州城里灯火通明。 一小部分是灯,大部分还是特么的火。 看着远处冲天而起的火光,就连刘大炮都有了一种极其荒谬的不真实感。 我这才刚刚金盆洗手五天啊! 怎么这扬州城就乱成这样了? 我对扬州城这么重要?我怎么不知道呢? 至此为止,扬州城义子门的弟兄都没有擅动,但也都纷纷动员了起来,不管是车夫船夫还是脚夫,都拿起了刀或棍子,不重要的产业或是店铺里没什么之前东西的直接放弃,重点守护几家当铺、赌场、食肆酒楼,多余的打手全都集结在刘大炮他们家,过江龙、杜孟东、金海甚至孟义都在这躲着,只等刘大炮的命令。 甚至李嘉源、冷佬,以及几个在和字门内还算冷静的,立场更亲近于和平派,也不想离开扬州城的几个和字门的老大也都带着各自的亲信小弟聚集在了刘大炮这里,并表示唯刘大炮马首是瞻。 当然,他们主要也是希望通过这样的表态,事后向外界证明今天的这场暴乱跟他们无关。 而这么大的动静,杨知府自然是早就来找过他了,中午的时候来过一次,那会儿这场暴乱的规模还没这么大,疯鬼强还没死呢,刘大炮自然是千般推脱,万般拒绝。 说自己已经金盆洗手了,这事儿跟自己无关自己管不了,况且和字门的内斗自己一个义字门的老大出面其实并不合适,很容易把矛盾再给激化了。 杨知府对此虽然不太满意,但却也表示了理解,肚子里虽然有邪火,但毕竟刘大炮是替他背锅下来的“忠义之士”,却是也没冲着他来发。 结果一个下午的功夫,事情突然就急转直下了,劫监狱,围府衙,数万人上街打砸抢,甚至在打砸抢之余还有人放火。 事态完全已经失控了。 到这儿,刘大炮再蠢却是也已经看的出来,这事儿有些不太对了。 这背后,真的没有一支幕后黑手在推动此事么? 刘大炮看向杜孟东,问道:“老三,此事你是不是知道一些什么,如实答我。” 杜孟东则俩手一摊:“大哥,真不知道,两天前我拜访过邱炎的师父,但她没见我,或许此事跟他们有关,但我什么都不知道。” 刘大炮闻言无语地一捂额头:“所以,你其实一直都知道他们藏在哪?你们这关系……” “大哥,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咱们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呢?静观其变。” 说完,就见邱炎浑身是血气喘吁吁地推开了他们家的大门,扶着墙道:“知府衙门被反贼围攻,知府杨大人、大理寺右丞孙大人、御史中丞王大人,三位半相被困于府衙,杨大人有令,即刻恢复黑心熊一切职务,统管所有不良人,镇压暴乱!” 刘大炮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杨大人是不是太高看我了,局面乱到这个地步,恐怕现在街面上打砸抢的暴民十万都不止,已经远不止于和字门了,我一个已经金盆洗手的小吏,又算是老几?” “事实上眼下暴动至此程度,实话实说,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杀,这个时候,只能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只有让这群无组织的暴民丧胆,他们才会散去回家,我估计,少说也得杀死一千人左右才行。 且不说我义字门的兄弟打不打得过,我,凭什么杀这一千人呢?他们这就定性成反贼了么?就算他们是反贼,就凭一个不良帅的身份去杀反贼? 不良帅,不良人,说到底都只是衙门的临时工,连正经的官吏都算不上,一天之内杀至少一千人,名不正言不顺,秋后算账的时候我这怎么算? 不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事后,一个帮派火并互殴的帽子扣下来,对上面的诸位大人来说无疑是上报案情时最方便的措辞了,到时候我这到底是有功还是有过,那就不好说了。 劳烦你回去告诉杨大人一声,此事我无能为力,这个时候了,就别再顾虑什么文武之争了,调军队入城,这扬州附近又不是没有军镇。” 邱炎闻言,却是诡异一笑,道:“果然,熊爷是明白人,不知能否,借一步说话。” 刘大炮闻言一声长叹,意味深长地看了邱炎一眼,伸手示意他随自己来到了花园处无人的地方。 “这没人了,你想说什么。” 邱炎闻言却是笑着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盒子道:“没什么,家师命我将此物交给熊爷。” 刘大炮打开之后吓了一跳:“和字门的龙头棍?居然在你们手里。” “现在,是熊爷您的了。” “龙头棍是你们抢的,衙门里的火,也是你放的,若是我猜得没错,疯鬼强应该也是你们杀的,这场乱,是你们做的?” “这一切,难道不都在熊爷您的算计之中么?家师说,这是您和她的默契,她让我转告您,不用谢。” 默契个鸡毛啊! 我特么算计什么了啊?!我自己怎么都不知道呢? 我好不容易才金盆洗手的啊! 我是真的只想从良啊!我只想做个正经的商人啊!不想和你们这种人扯在一起啊! “熊爷的话,我会如实转告三位半相,您的意思,我也明白了,我会让我师父与您配合行事的。” 刘大炮此时心中完全是懵的,更不晓得这邱炎的师父要怎样配合自己,但是在他的面前刘大炮好歹是知道自己不能露怯,因为不想和他们扯上关系的原因,他们想做的事,自己其实是知道的越少越好的。 想了想,却是突兀地道:“邱炎,我原本以为,你是个急公好义的英雄好汉。” “我难道不算?” “天策府的英雄好汉么?” “为什么天策府就没有英雄好汉呢?” “我不知道你们是什么目的,但你们霍乱了整个扬州城,还敢言公义二字么?” “熊爷以为扬州百姓的性命是命,巴蜀地区的百姓性命就不是性命了么?周破蜀,杀降六万七千人,砍桑树,抢粮仓,奸淫掳掠,所为之事何止比之今日扬州凶残何止十倍,至今,我巴蜀百姓无不生在水深火热当中。” “就算是这扬州,熊爷您自己就是捉钱人,不良帅,难道这扬州城对于老百姓来说真的有公义可言么?” “再坏的秩序,终究好过再好的混乱。” “我们也想建立秩序,更想建立一个人人平等的国度,建立一个远比柴周王朝更好的太平盛世,凭什么我们的秩序,就要相让于武周的秩序,就凭他的拳头大么?既然是比拳头,那又凭什么不让我们亮拳头呢?” “哼,道不同不相与谋。” 邱炎也是撇嘴苦笑,道:“我们也许会失败,但当天策府退出巴蜀之后,朝廷会给巴蜀减免赋税,种植桑树,轻徭薄役,甚至是兴办学堂,文教于民。 今夜之后,扬州城会拥有更完善的便民之策,治安会变得比以前好得多的多,但这都不是因为朝廷突然良心发现了,而是因为,我们来过。” 说完,冲着刘大炮深深地一抱拳道:“告辞。” 第57章 暴动还是造反 今天晚上,扬州城注定将是个无人能够入眠的不眠之夜了。 将手里的龙头棍贴身藏好,努力地装出一副无事的样子回到厅堂,见所有人都抻着脖子等着他的指示,故作轻松地摆了摆手道: “无事,该干什么干什么,对了,咱们还没吃晚饭呢,来来来,老三,今天你露一手,去庖厨指挥庖人做点好吃食给大家吃,就算是天塌下来,咱们也不能饿肚子呀。” “大力,后厨是不是还有两只活羊来着,宰了宰了,让弟兄们都吃好,吃饱,孟义,你带着王家村的姐妹们整点烤面筋,吃起来,别一个个都这么紧张,扬州是重镇,哪有被一群混混就翻了天的道理。” “音乐奏起来,喜儿,你让姑娘们跳个舞给大伙儿助助兴,过几天烟姿楼就要开了,舞蹈都练得怎么样了?练得若是不好,那可是不行啊。” 这么一说,众人还真的感觉到饿了,此前扬州的治安急转直下,大家还真的都忘记吃饭的这一茬了,很快,前前后后里里外外的便都忙活起来了。 因为他这府邸内外凑过来的弟兄们实在太多,足有七八千人,刘大炮他们家的后厨其实也做不了这么多人的饭,更没那么多的食材,索性将周围的街坊邻居们都聚拢了起来,请他们一块做饭,花钱买他们的食材。 他的街坊邻居们大多都是豪富的盐商,平时都是不交保护费,十分豪横甚至看不起刘大炮的主,这会儿也变得前倨后恭,十分乐意抱住刘大炮的大腿,与他团成了一个团,至少今天扬州城即便是乱成这样,也没人来劫掠他们这群众所周知的富翁,这个恩情不管接受与否都是一定要算在刘大炮的头上的。 众盐商索性将自己的护卫也跟刘大炮凑到了一块,即便是死抠门的吝啬鬼这会儿也命人用箩筐抬出了一筐又一筐的铜钱大撒币。 给刘大炮手下的弟兄们每人至少发了两贯,且几乎是人人都发,更是直接给刘大炮交了每家两万贯的保护费,他想不要都不行。 他的手下一筐一筐的收铜钱,他这头一筐一筐的收金子。 一直到饭好不容易做好了,吃美了,却是终于听到了青宁镇史将军带兵进城的消息,一时间,众人的心思也终于放下了大半,歌姬们的舞蹈也跳得更自然了。 刘大炮高兴之下也命人拿出了离颜酒来与弟兄们和富商们共饮,许多人在心绪的大紧大松之下很快就喝得醉了,心情放松之下索性放浪形骸,又唱又跳,群魔乱舞。 刘大炮却没怎么喝酒,总觉得这个事儿,不会这么简单的就过去,毕竟这背后有天策府,也没让他的弟兄和护卫们饮酒。 而果然,就在众豪商都喝的酒酣耳热之际,突然有人传来消息:“不好了~不好啦~,史将军的兵马入城后中了埋伏,已经全军覆没啦~” 一嗓子下去,宴上歌停舞歇,所有人都宛如中了葵花点穴手一般,不会动了。 “怎么可能?!史将军麾下的是正规的精锐之师啊!如何会被和字门的一群混混所覆没?!”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如何就中了埋伏,怎样就中了埋伏?” “是天……是天策府的反贼,天策府的反贼就在扬州,史将军带领兵马先解了府衙之围,而后兵分三路分别杀向崇宁坊、康乐坊、平安坊三处权贵之所,不想天策府的反贼都已在三处埋伏下了火药引爆,巷道狭窄,大军躲闪不及,死伤惨重,随后,天策府的妖人们占据哨楼居高临下以弓弩覆盖,射杀史将军的残兵,史将军本人也被一蒙面高手所斩杀了!” 众人闻言,轰得一下就混乱了起来。 有些盐商因为喝的实在太多,正是感情充沛之时了,居然哇得一下就哭了出来。 天策府啊! 这今晚上这场暴动的性质,那可就大不一样了啊。 不会是巴蜀的叛军,已经打到扬州来了? 这扬州会不会直接被叛军攻占? 反倒是刘大炮,对此倒是并没有太过意外,自从邱炎把龙头棍交到他的手上,他就已经做好了这个结果的心里防备。 清平镇的史平是个勇将,沙场争锋,那些天策府的反贼大概率不会是他的对手,其手中的四千兵马也是毫无疑问的精锐,即便比之开封的殿前司也是不输的。 但野战和巷战其实完全是两个概念,攻城之后的屠城与平暴更是两个概念,历史上除了三国时的曹仁,好像还没谁能干得出发起疯来自家主城都屠的事儿,更何况是有心算无心了。 却是连忙问道:“然后呢?史将军死后的事呢?天策府的人又干了什么?围攻府衙了么?控制城门了么?” “没有,之后,组织大家去抢漕运去了。” 闻言,刘大炮微微点了点头,对城中局势大概也有了数了。 天策府的人应该不多,甚至可能是很少,估摸着也就一二百人的样子。 这也和他此前的推测相差不大,扬州是个商业城市,一二百个反贼想混进来很容易,但要说混进来的人很多,多到能组建一支军队,就太扯淡了。 城内暴乱的主力还是和字门的混混,天策府在其中只是起到了个引导作用而已,并没有能力和野心掌控扬州城。 和字门上层领导跑路,下边的近三万弟子群龙无首给了他们可乘之机而已。 据刘大炮所知,近日,来自淮南西路运往巴蜀去的军需物资,应该正巧就在扬州漕运转手。 因为行政区划不同的缘故,这一批军需物资应该正处于淮南西路与江南东路的交替期,类似于现代社会中跨省的时候换火车头,以至于这批物资的防卫力量几乎是零。 这,应该就是天策府的目的了。 他们如果去抢占城门的话,即便是已经暴躁起来的和字门的混混们肯定也不会跟着他们发疯,攻打府衙的话,肯定也不好打,而且相对来说其实实际意义并不大,但目标是漕运就不同了,毕竟这个时代的军需,和民需物资之间基本是没什么不同的。 这有两包粮食,谁能分得清哪一包是军用的,哪一包是民用的? 更何况大周因为没有过原本历史上宋太祖杯酒释兵权,强干弱枝的改革,各地节度使依然都是实权派,实际上仍然处于五代时期,所谓的军需,除了粮草之外还包括大量的铜钱,是用来犒赏三军以及给各大小节度使的奖金。 五代时的节度使可是不鸟你朝廷白条的,出兵打仗,只收现金。 如此一来,天策府想要驱动和字门的混混们去抢这些军需自然也就极为容易了,要知道不管是和字门还是义字门,其成员中的绝大多数都是依托于漕运而生存的船夫、脚夫,都是吃码头饭的,他们比天策府的人更清楚这批物资的流向,更清楚那里面有什么,也更清楚要如何去抢这笔钱。 很显然,今夜的这场扬州之乱,又要升级了。 而就在此时,却见坊市的路口一阵骚动,刘大炮还以为是暴民打进来了,正要站起来组织大家防卫,就见杨知府带着两个不认识的中年男子一脸狼狈一路小跑的跑了进来。 “小熊啊,现在能救整个扬州的只有你了,你可一定不能再推辞了啊!” 第58章 刘大炮:我怎么还当官了呢? “小熊啊,本府知道你的为难,然而眼下扬州城已经是危在旦夕,能解救扬州城的,只有你了啊!还请你万万不可再托词,临危受命啊!” 这里就不得不说一下,扬州城地理位置的特殊性了。 事实上作为一个历史迷,刘大炮还一直都挺奇怪,为什么原本在宋朝历史上应该归属于淮南西路的扬州城,却在这周朝的历史中变成了江南东路。 要知道扬州这个地方,地处淮河以南长江以北,军事和经济位置都极其的重要,却也恰好是卡在了江南东路和淮南西路之间的一个交接地带。 但其实按说是像北宋一样划分到淮南西路是更合理一些的,毕竟地处江北么,也比较方便。 后来想了很久才想明白,朝廷这么干的目的就是为了要节制两镇节度使,使扬州作为经济中心,可以更好的被中央直辖,不受地方牵扯。 如此一来,整个淮河江南一带,这个天下最富庶的区域就不容易形成中央朝廷管不了的大军阀,这与后世行政者都不约而同的将汉中归到陕西区划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也体现了柴荣当初划分区域时的大智慧。 反倒是宋朝时因为崇文抑武做得太好,各地节度使都被削去了实权,反而没必要扯这些。 但是这样的行政区划很尴尬的一点在于,苏宁衔的兵力主要还是集中在江南驻扎的,相对来说更像是保卫江宁的,事实上,人家也一直将江宁看做自己的地盘,扬州是人家杨知府的地盘。 地理位置上,虽然扬州是两道的中间地带,江宁和扬州也确实不远,但毕竟隔着一条长江呢,大规模部队调动想要过江,总是一件麻烦的事儿,不可能快马加鞭的说到就到。 想要向淮南西路调兵呢,倒是方便了不少,但是跨路了啊! 古今中外,跨省调兵都是很麻烦的一件事,光是手续就特别的复杂。 况且人家淮南西路的兵,还真不一定愿意管你江南东路的事儿,好处不见得有,麻烦却是肉眼可见的一堆。 两个区域都是大周最富庶的区域,平日里合作有之,但龌龊却是更多。 尤其是扬州作为大都市没少吸淮南西路的血,政绩却算不到他们的头上,早就看你不顺眼了,此时扬州府出事儿,说不定人家现在正偷着乐呢。 从他们这调兵,真不一定来得比苏宁衔快。 而护卫扬州的,能够随时赶到的,其实还真就只有史平这一部,正常来说么,处理一些治安事件的话仅凭史平一部肯定够用了,毕竟这里地处腹心之地也不受外敌压力,可谁知道史平部这么快就全军覆没了呢?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现在想要再调兵入城的话,别说今晚上,明天晚上甚至后天晚上,这兵也未必能到。 若是让这些暴民乱上三天乃至更长时间以上,这座全大周最繁华,最富庶,除开封之外人口最多的淮上明珠,可就彻底毁了。 刘大炮是扬州的地头蛇,整个义字门也都是依托于扬州而存在的,他也是土生土长的扬州本地人,扬州毁了,对他肯定是一点好处都没有的,所以今天的这个事儿,他还真是有点义不容辞的内味儿。 “只是……大人,我一介白身……” “懂,我懂,都懂,知道我是即将卸任之人,现在扬州又发生了这么大的乱子,想要安稳退休恐怕都不可能,大概率要枷车进京了,我说的话也不好使了,特意将王、孙两位大人一同给你带来了。” 闻言,刘大炮又看向他身后的两个人,拱手行礼道:“草民见过两位相公。” 两人倒是也直接,直接摆手打断了刘大炮的行礼道:“事急从权,如今看来,扬州城的防务的确是存在巨大的漏洞,作为商业城市,全国的贸易中心,其城内居民鱼龙混杂,确实很容易被心怀不轨的贼子所利用。” “是啊,不得不承认,朝廷以前对帮派事物,对基层百姓的重视程度不够,以至于导致了今天这一遭大乱,此时此刻,确是也只能劳烦熊壮士来亡羊补牢了。你放心,我们也知道你的难处,你的话,邱炎已经转述给我们了,说得确实是不无道理。” “为了安你的心思,也为了以后扬州城可以长治久安,我三人已经联名上书朝廷,在扬州城你挑选熟悉帮派事物之人,组建巡防营以加强扬州防务,加强扬州城的治安管理工作。 编制三千,兵饷由扬州府自筹,且我三人均已经举荐了你为巡防营的第一任指挥使,官至正五品,事急从权,现在肯定是来不及等吏部和兵部的批复了,还请由你先带领义兵,平定了今夜的这场扬州之乱再说!” “我三人可以对祖宗牌位发誓,这奏疏是真的写了,且已经派信使发出去了,事后若是推诿责任放弃于你,让我三人不得好死,你若不信,这里有衙门的留档文书为证。” 刘大炮闻言,一脸懵逼。 我,巡防营指挥使,正五品? 我当官了? 不对啊!我不是刚刚才辞去了身上的所有职务当了个白身么? 我是要金盆洗手的啊! 我真的只是想洗白而已啊! 这个指挥使说是官身,然而仅从这几句粗浅的介绍,就不难发现其中猫腻的。 首先,这个所谓的巡防营肯定是要以他手下的义字门为主的,说是三千人的编制,但具体到底能有多少人,那就不一定了,除了正式工之外早晚还是会有临时工,这不就是一个加强版的不良人么? 那自己岂不是还是要当义字门的老大? 其次,这军饷居然由扬州府发。 军饷不应该是从兵部划拨么?就算是就地征募,走的又是哪本账呢?是扬州知府衙门的账么? 扬州府衙哪有那么多的公帑啊!你直接跟我说要我从公廨钱里出军饷就完事儿了啊!那我这捉钱人的身份岂不是仍不出去了? 不用想,肯定又是文武之争的套路,要知道,上书提议建这个巡防营的可是三位半相,这个营,大概率是不会有什么岔子建不起来的。 但是也不无心机的将其放在了知府衙门的框架之下,换言之,江南东道节度使苏宁衔到底管不管得着自己呢? 朝廷现在的政治正确是削各地节度使的权,天下基本统一之后尤其是南方各州都在想尽一切办法给各节度使裁军,这么做,上层确实也会更好批复一些,但刘大炮和整个巡防营就都变得不伦不类了。 最直观的是,他这个指挥使到底特么的应该算文官还是武官? 直属领导是谁,扬州知府么?那这个职位有特么的半点晋升可言么? 管理治安的时候主要职责到底是抓人还是杀人?算不算军功?又有没有审案的权力? 总觉得,这就是个更大一号的不良帅,自己好像被彻底套住了,一时间,他居然都有点分不清这个职位到底是白的还是黑的。 “熊壮士,可是还有什么顾虑么?亦或者是你还有什么要求?说出来,只要是我三人权责范围之内的事,一定答应你。” 刘大炮张了张嘴,好半天,还是闭上了。 有心想拒绝这个差事,但眼下扬州的这个乱局好像还真就只有他能够解决了,他也是扬州人,不能眼看着扬州城毁于一旦。 而正如他自己所说,若是没有官方授权,名正言顺的身份,他还真不敢平暴。 啊~ 我太难了。 身后的一众小弟们则是:原来这才是大哥的目的,深不可测啊! 自以为自己知道的最多的杜孟东更是已经对刘大炮佩服的五体投地了:大哥这算计真的是绝了,这可比和和字门直接打架高明太多了。 怪不得天策府主不肯见自己呢,原来是与大哥之间早就有了默契了啊! 再看向杨知府的目光,甚至还充满了同情。 要知道,四月飞雪的事情也是大哥搞出来的,而后先是弄死了大口九,再是扫黑除恶,最后借着林怀乐之事急流勇退,卸下自己身上的全部职务,再引导和字门暴乱。 环环相扣啊! 可怜的杨大人,完全是被大哥一路算计着落到了这样的下场的,非但啥都不知道,还要拼命搭梯子给大哥走,你看,还谢呢。 可怕啊,太可怕了。 第59章 平暴,三分靠砍人,七分靠咋呼 事实上就今天晚上这种乱象而言,刘大炮来处理确实是远比让史平这种将领处理起来要轻松得多。 将手上兵马中的大多数交给过江龙,让他带着兵马去码头强攻,自己带着仅仅三百多人他就敢去权贵云集的平康坊。 面对乱哄哄的暴民,一边下令手下砍人,一边拿着个大喇叭大喊:“那边的那个,孙记布行的郑平是不是,来来来你过来,造反是要诛九族的,我记得你爹还活着呢是,别跑,你给我站住。” “那边的那个,和字门下山虎乌鸦,你给我带着你的小弟跪下,敢反抗全都诛九族知不知道,别想跑,我知道你们都是开货行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们知道么?” 然后很快,这帮人就全都鸟作兽散了。 事情闹到现在,与白天时疯鬼强带人抓人砍人的时候已经完全不同了,这会儿就是再缺心眼的人也知道自己是正在造反了。 之所以还敢于造反,无非也就是仗着法不责众这四个字,以及兵匪难分而已。 毕竟今天晚上之后各回各家,官府也没地方找人去,总不可能真派兵把整个扬州给屠了。 此前史平带兵进来的时候是无可奈何的,入眼所及之处到处都是群魔乱舞,而刘大炮和他带来的手下却能很清晰的分辨出哪些是和字门真正的暴徒,哪些又只是凑热闹的。 知道对哪些人应该重拳出击,哪些人可以单纯靠吓唬就瓦解其意志。 这下,暴民们是真的慌了,大家都害怕秋后算账,尤其是刘大炮一口一个诛九族,卡卡卡的点名,闻言纷纷低头捂脸,生怕刘大炮把自己给认出来牵累家人,撒丫子就都跑回家了。 事实上大家发泄了一宿,也都累了,很快,在刘大炮这种软硬兼施,一边砍人一边吓唬人的策略之下,这一群暴民就率先被平定了。 当然,也没有天策府的高手跳出来弄死他,虽然不想承认,但自己确实是稀里糊涂的就和天策府成了同谋。 而除了除暴之外,在安良的时候他大概心中也有数,谁家大概能有多少伙计,受了多少损失什么的,他大概都清楚,挨个敲门就是了,有些人数明显少的,就记录下来,回头查一查是不是出去当暴民了。 人数不少的,就收编一下,加入临时的巡防营。 顺便,敲响各个权贵之家的门,报个平安,刷一下脸。 其门房或是官家总会千恩万谢的拿一些金子出来送给刘大炮,家中主人则会在客厅接见一下刘大炮,互相之间说两句客气话,打个照面。 不管认与不认,终归都是人情。 当然,见到刘大炮已经成功组织起了所谓的义军并进入到了清缴阶段,倒是也不乏有权贵子弟以自愿原则带领家丁加入其中,权当是给家中子弟刷一刷军功。 亦或是日后吹牛的资本。 却是在拜访了慕容家之后,他们家的孙女慕容嫣让他眼前颇为一亮。 只见这位佳人不做淑女打扮,也并未穿专门的女子甲胄,而是普普通通地穿了一件明光铠,头发梳了个简单的揪,眉宇间不施粉黛,反多了一丝英气。 其余的贵公子大多拿的都是明光闪闪,不知道是否好用但确实很好看的宝剑,亦或是不知能不能射得准的弓箭,唯独她手中拿着的是个看起来应有十几斤重的铁鞭。 一时间,刘大炮还真看的有点小呆。 “干嘛?不认识了?莫要瞧不起人,我自幼习武,即便不穿甲胄在身,寻常七八个好汉也近不得我的身,真要动起手来也不用你护着我,不信咱们俩切磋一下,还指不定谁输谁赢呢。” “没,万万不敢,只是觉得小姐您穿上这身,看上去反倒是比日前画舫中初见之时,更好看。” “好看?” 慕容嫣微微一愣,却是没想到会从刘大炮的嘴里,在此时此刻听到这样的一个词。 这词对她来说,似乎是略显轻浮了。 鬼使神差地就问了一句:“哪里好看呢?” 问完之后,就连他自己都是暗暗一惊。 自己……好像和这个黑心熊也并不怎么熟悉啊,这样的场合聊这样的话题,好像……确实是不太合适。 刘大炮明显也是一愣,一时也是有些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得道:“我也说不上来,可能是,你穿这一身戎装给我的感觉跟自然。” “嗯,是么?那,那就好。” 那就好是什么鬼啊! 为什么这场对话会这么奇怪啊。 刘大炮也是感觉气氛有点尴尬,挠了挠头道:“那个,那天在画舫之上,谢谢你替我出气。” “没什么,你是我们慕容家的朋友,况且那天画舫上太闷了,我嫌无聊,正好用那个叫什么乐的脑袋敲盘子解闷子,对了,听说这一场扬州之乱也是因他而起?” 刘大炮想了想,一时还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得道:“确实是跟他有关,但也不能说完全就是因他而起,这其中还有天策府在推波助澜。” “嗯,祖母跟我说,草莽之中亦有真英雄,扬州城外来人口太多,其中的利益也太多,所以帮派的存在根本就不可能压制得了。 而朝廷,确实是对你们这些江湖力量太过轻视了,即便是你,此前也只是拿到了一个不良帅的位置,连正式的官身都没有、 这才招致今日扬州的这场大乱,让你来组建这个巡防营,倒确实是一件好事。” 刘大炮闻言,又是一阵苦笑。 在他看来,今夜的这场扬州之乱,却是像极了上辈子,六十年代时发生在港岛的那一场14k暴乱,同样是混混追着警察砍。 而杨知府他们让自己来搞巡防营,倒是跟当年的港英政府真的是有异曲同工之妙了。 自己这简直就是扬州版的雷洛啊! 这特么难道真的是一件好事?有了雷洛的港岛变得比之前更好了么? 雷洛的结局难道就……嗯……好像还真不错,后来听说逃加拿大去了。 但总之,这确实是不太符合刘大炮的志向的。 他还是更想洗白。 他对当官的兴趣不大,而且就算是当官,他也不想当一个是黑是白都很难分得清,甚至压根就是黢黑黢黑的官。 不过那些,显然都是以后才能去考虑的事情了,现在,还是要先把这场暴乱平息下来再说。 再然后,和天策府撇清关系显然更是他的当务之急。 第60章 地下皇帝 一夜过后,经事后统计,这一晚上大约死了有九千多人,也分不出其中哪个是兵哪个是匪,便只将其中的老弱妇孺分拣出来进行安葬,其余的则全都砍了脑袋经炮制用石灰腌了,装了满满一艘大船送去京师邀功去了。 安葬那些老弱妇孺的时候,三位半相倒是哭得很伤心,看上去撕心裂肺一般,好似这里头埋的有他们的子女亲人一般,各自亲手写下的祭文也是壮怀激烈,笔触龙飞凤舞。 反正让刘大炮这种并不怎么懂文学和书法的人看,还以为这祭文不输祭侄文稿呢。 然而另一边的江水之上,堆成了小山一般的无头尸体则统统在扒光了衣服之后顺着淮河扔江里喂鱼了。 好在古扬州是出海口,尸体顺流而下很快就能入海,倒也不用担心污染水质引发瘟疫之类的问题。 至于那些被痛苦祭祀的,和那些被砍了脑袋扔江里喂鱼的,有没有亲朋关系,亦或会不会有谁是谁的儿子,谁是谁的老公,那就没人去管去问了。 然而今日的悲伤或许属于扬州城的所有人,尤其是作为本地父母官的杨知府这下十之八九真的要枷车入京了,但却唯独不属于义子门和刘大炮。 至少其他人都觉得刘大炮现在肯定是已经美屁了。 且不说他鱼跃龙门,突然就从一介白身摇身一变的混了个正五品的官当。 整个和字门经此一遭,除了李嘉源、冷佬等少数几个主动投靠了刘大炮并在昨晚奋力争先安良除暴的几个堂主之外。 整个和字门的上上下下的其他中高层领导及整个元老院都被扣上了反贼的帽子,抓到之后审都不用审直接可以杀无赦的那种,通缉令在全国范围内发放。 这辈子这些人也别想重新出现在扬州的市面上了。 换言之和字门现在基本就是半解散的一个状态,许多虽然捡回了一条命但是没了根基的小弟则只能是纷纷改换门庭,冷佬和李嘉源等堂主则是直接过档到了他的义字门旗下,搞得他的义字门又膨胀了好大一圈,总人数达到了三万多。 东西两市,联通扬州城一百零八个坊的保护费肯定是都交到他这来了,整个码头生意现在基本也都是他,这也算是变相的搞成了垄断,当天杜孟东就找他来商量涨价的事儿了。 船费、脚夫费、用车费,按照杜孟东的说法至少要上涨三成,甚至是五成,从此以后码头上凡是敢不经过他们就私下接活给客商出苦力的,第一次发现打一顿,第二次发现腿打折,要是还有第三次直接捅死沉江。 还有什么修船的费用,中介的费用,等等乱七八糟的一切用人工的地方都要涨,甚至工厂区的工人们也纷纷加入帮会了,整得跟工会似的。 许多和字门的产业,尤其是刘大炮的义字门很少涉足的青楼、妓馆业务,一股脑的也都跑到他的名下来了,虽然还有一个黑产没收和拍卖的流程,但其实全扬州的人都知道这个流程走与不走没有意义。 即便是某个权贵想买个青楼过来自己经营,但现在整个扬州城除了义字门之外都没人敢给你看场子,而想要义字门来给你看场子,两个字,加钱。 更邪门的是,因为和字门没了,扬州城内搞私盐的几个堂主都成了他的手下,这扬州本地的私盐市场居然还统购统销了。 几天之后江宁、甚至寿州一代的私盐贩子都找过来给他送礼来了,两淮地区的十大盐枭中,四个扬州城内的,都是刘大炮的人,六个扬州城外的,都是好朋友。 刘大炮突然发现自己现在连淮河一代的私盐都可以进行一定的垄断了。 再加上他跟扬州的几大盐商关系也比较好,每年下盐的时候多少用于官卖,多少用于走私,这一笔私盐大家如何瓜分,他完全可以组个酒局让大家一块坐下商量了。 只要专门留出来一部分利润分给专门负责追讨私盐的稽私营,这事儿就能做,反正缉私那边早就被腐化得差不多了,过江龙拍着胸脯保证,他可以和缉私那边谈,保证让整个缉私队都为他义字门所用。 甚至干脆就让负责缉私的将士们加入义字门。 看上去,这势力是膨胀的还不到一倍,但因此而多出来的利润,却是一下子增加了接近五倍都不止。 到此为止他其实基本可以算是已经一统江湖了,照镜子的时候都恨不得自己叫自己一句教父。 更狠的是,他这个教父还是黑白通吃的,白的方面,不止是他自己鸟枪换了炮了,整个不良人队伍扩编到了几乎两千人,都加入了义字门,再加上他为了收保护费而专门成立的城管大队,虽无不良人之名也有不良人之实,他手底下还有带着编制的三千人巡防营正在组建,再加上他捉钱人的这个职位本身就管着整个扬州府衙门上上下下胥吏的奖金和办公经费。 什么叫地头蛇啊! 虽然明面上他的社会地位依然很低,在权贵的眼里可能仍然只是个混混,顶多是混上了一身官皮的混混,但是大言不惭的说一句,这扬州城到底乱不乱,他刘大炮说了算,一点毛病也没有啊! 就是他想要金盆洗手的难度,更高了啊! 况且此事就算是在外人看来也不是完全没有坏处,比如,江南东路节度使苏宁衔这次丢人丢得就有点大了。 天策府闹事,朝廷问责的时候板子其实是先要打在他这个节度使身上的,史平所部全军覆没的叛乱,却被自己这个混混三下五除二的给平了,这又是不是在打他的脸呢? 自己的这一支巡防营又到底归不归他节制,他又会不会找自己的茬? 本质上,自己这个说不上来到底是文臣还是武将的官,就是这些文官集团们扎在苏宁衔胸口的一根刺,这里面涉及到的利益之争和政治因素老复杂了,而事情到了这个级别这个层面,自己就算是势力膨胀之后再膨胀,棋子的本质却依然没变。 固然,自己和慕容家是交好的,但是慕容延钊毕竟是个死人,慕容老太太毕竟是个女流之辈,所谓的老领导,在切身的利益面前,这份面子到底能有多大? 这就不好说了。 而除此之外,这下他与天策府还成了实质上的合作关系,成了共谋,鬼知道这该死的默契是哪来的,但想来此事就算是各取了所需,但天策府帮了自己这么大的忙,他们不可能会不想着从自己这把账再收回去。 有心想找邱炎的神秘师父约出来聊一聊,又害怕此事成为自己的把柄,将来东窗事发,自己解释不清楚,但是不聊,他这心里却又始终悬着放不下来,生怕他们什么时候再不经自己同意和自己默契一把,搞出真正的大事来。 权力膨胀了,但是肩上的担子也重了,所面临的场面,好像也更复杂了。 一时,刘大炮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开心多一点,还是闹心更多一点了。 第61章 往来无白丁 七月十三,黄道吉日。 杨知府已经枷车进京了,不过据他所说问题终究还是不会太大,他背后的整个文官系统都会尽力替他遮掩,将责任推到节度使苏宁衔的身上。 他自己估计,十之八九也就是削职为民,剥夺身上的爵位,晚年也享受不了退休金的长俸和老干部待遇了而已,但坐牢是肯定不会坐牢的。 几十年宦海沉浮所积攒下来的庞大人脉关系肯定要因此打上一个折扣,但也就是仅此而已了,就算是打了折也还是在的,他也答应了刘大炮,一定会运用这份人脉对他多多关照。 扬州城经过了几天的沉淀也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繁华,街面上的血都已经洗清了,地下的秩序在经过短暂的混乱之后也重新确立了起来,市面上打架的乃至吵架的都变得极少了。 混乱中被打砸了的店铺也都已经在简单的修补之后重新开张,少部分被火烧了的也已经在清理废墟之后重新盖房子了。 一切,好像都恢复了原本的样子,上层的权贵们妞照泡,舞照跳,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底层的百姓们照样每天早出晚归,养家糊口。 扬州还是那个扬州。 刘大炮的烟姿楼也在这一天终于在短暂的推迟之后重新开张了,这酒楼如今也说不上什么和义两家以和为贵的标志了,但总得来说刘大炮还是很看重的。 他现在每天一睁开眼睛就要思考手下三万多弟兄们养家糊口的问题,老实说,不管是码头上的苦力钱还是贩卖私盐的刀口钱,亦或者是城管大队所收的保护费,都让他赚的有点难受,所以对烟姿楼的酒水钱,自然是寄予了厚望。 开张当天,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人山人海,自不必说,特意请来的舞龙舞狮队伍知道是在给黑心熊表演,自然也卖了十分的力气陪着十二分的小心,节目效果自然也是可圈可点,颇为好看。 刘大炮则与李嘉源、杜孟东、过江龙三人一道,站在门口忙着迎来送往,今天他新店开张,以后的生意如何不好说,今朝的面子倒是先赚得足了,整个扬州城,黑白两道都在给他面子。 “扬州盐业商会总商王禀坤到~,送十八斤纯金财神像一座,为烟姿楼开张之喜贺~” “苏记布庄苏老爷及公子为烟姿楼贺,送和田玉马一对~” “魏记商行魏员外到~,送玉如意一对,祝烟姿楼财源广进,生意兴隆~” 很快的,这边往来的宾朋便如宫报菜名一样的一边报着各自的重礼一边与刘大炮拱手交谈,认识的不认识的,熟悉的不熟悉的,礼都不算轻,既有富商巨贾,也有江湖巨枭,就连孟义都领着阿香和阿丽,代表王家村和他自己送上了八十八匹上好的绸缎。 至于那些直接送钱来当礼金的,低于五千贯的压根就不好意思让人唱,灰溜溜找迎宾登记一下也就得了。 到了中午时分,眼看着吉时已近,往来的宾朋也越来越重量级,突然一阵金光刺目,而来,整条街的百姓都突然哄得一声炸裂开来,乱哄哄的好一阵喧嚣。 刘大炮定睛一看,就见大街上一亮四头牛共同拉着的牛车之上,一只栩栩如生,真的是小猪羔子大小的一座金猪放在车上迎面而来,看得刘大炮下巴都快要砸穿脚面了。 这特么是贺礼? 这猪怕不是要有一千斤,半吨重了? 这特么是来送礼的? 谁又能送这么重的礼? 保守估计,这猪也值个五十万贯以上了,这……应该不是纯金,而是纯铜鎏金的? 直到金猪后面的数十辆马车在他烟姿楼的门口停下,车上的主人依次下了车,刘大炮赶忙上前迎接,而其中最前面的那辆车下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慕容老太太。 “老太君,您这么厚的礼,可让我怎么收啊!” 老太却是笑着道:“凭我一个人可送不起这么厚的礼,这啊,是我们大家伙儿一块凑的礼。” 刘大炮转头看去,见这些车上下来的居然无一不是扬州城的顶级权贵,稍微一琢磨,却是也品出这其中的味儿来了。 这些顶级权贵,不正是前些时日杨知府的践行宴会之上,被他挨个发了会员卡的人么。 “大家伙儿都收了你的礼,就都想着来你这烟姿楼看看,想来想去,都有些不知道送你什么礼来得好,便索性都掏了钱出来,一家三万贯,一共是二十一家,这么多的钱老身我做主索性都换成了金子,铸了这只金猪给你讨个口彩。” 刘大炮这下哪里不懂,这是变着法的,把刘大炮给他们充值会员卡上的钱给还回来了。 要不怎么说古时候的权贵们都要脸呢,起码是真跟你讲究个礼尚往来,此前刘大炮发会员卡的时候手笔太大,这些权贵本来就都打算各备厚礼来与他往来了。 毕竟对这些不懂会所经济的古人来说,在他们眼里储值三万贯的会员卡,和三万贯的现金相差也并不大,而且刘大炮还承诺了他们可以随时去柜台支取。 结果日前扬州大乱的时候,他们又挨个承了刘大炮的人情。 同时刘大炮现在毕竟也是鸟枪换炮有了官身,勉强也算得上权贵圈子的一份子了,这厚礼加人情,这么个还礼的机会若是礼还得轻了,那是一件多折面子的事情啊? 但是三万贯以上的礼,换算成后世人民币的购买力差不多千万的样子,这得送什么礼?什么礼物性的东西能值这么多钱? 倒不是说这些权贵的家里拿不出这么值钱的宝物,但这种级别的宝物大多都有特殊意义,有的可能直接是御赐了,拿来送礼既不合适,又心疼,收礼的还不好变现。 所以想来想去,还是干脆还钱,把会员卡里的三万贯当贺礼给送回来,就当他们真的存了三万贯不就得了,收礼的高兴,他们送礼的也不怎么心疼,毕竟都存下了么,以后来烟姿楼消费刷卡的时候也仗义。 而大家既然都想直接送钱,都想送金子,那就俗气了么,索性就给他融了个大金猪。 左手倒右手的事儿。 但问题是除了他们之外,别人不知道三万贯会员卡的事儿啊,以至于企业来道贺的宾朋看着这只大大的金猪都特么有点傻眼了。 这么多的权贵居然联手送黑心熊这么大的礼,这黑心熊的人脉到底得有多恐怖? 这些权贵们尚且送了这么大的礼,那自己这些小人物,是不是礼轻了? 刘大炮也是欢喜不已,正如前文所说,其实所谓的三万贯存款,他自己的真实成本根本连一百贯都没有,所以才敢这么送,结果现在被这些权贵们给送了回来。 他这是血赚六十几万啊! 要知道这大周的天下,除了开封和扬州两个大城之外,寻常的一整个州全年的税收也不见得就能收得上来六十万的税啊! 这都快赶上十分之一的两淮盐税了! 酒楼没开张,光这只金猪,就赚得大了! 正这么想着,就听远处传来一声唱报:“沈别驾、苏节帅到~,沈府丞送八宝玉如意一双,祝烟姿楼招财进宝,苏节帅送汗血宝马一匹,祝熊员外一日千里,前程似锦~!” 围观百姓和与会宾客闻言齐刷刷的就又是一愣。 所谓沈别驾,就是沈毅沈通判,叫古称是为了显得敬畏,说白了就是个尊称,杨知府离任之后,这扬州的府务自然就由他代为掌管了,其实已经是实际上的扬州一把手。 当然,扬州在大周毕竟太特殊了,沈毅的资历有限,朝里没人,这个代知府十之八九是转不了正的,早晚上面会空降某位半相过来接手。 他能来给刘大炮道贺,倒也在大家的意料之中,毕竟刘大炮的地位现在也已经挺高的了。 但是苏宁衔居然亲自过来,这就很是让人惊诧了,且不说他贵为一方节帅身份和地位之高,人家平时一直是在江宁生活,一年也进不了扬州城一次啊!更是几乎从来不碰扬州城的实际事物,也没听说他与扬州的哪位富商相熟。 他居然也来了! 居然从江宁特意过江亲自来了,就为了参加这黑心熊的酒楼开业。 这黑心熊的背后莫不是通了天了! 慕容老夫人闻言倒是眉宇之间精光一闪,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用刚好刘大炮能听得清的声音嘀咕道:“文武齐至,来者未必相善啊” 说着,又推开了慕容嫣搀她的手伸向了刘大炮:“小熊啊,扶我一块过去。” 第62章 论政(1.1w大章) 看得出来,慕容老夫人对自己的支持是不遗余力的,这样的场合让刘大炮将她搀去也正是为了摆明他对刘大炮的护佑,生怕这一文一武欺负了刘大炮。 却也让他们俩想要聊的正事儿一时还真有点不好开口了。 沈毅倒是还好,与老太太见礼的时候也是不卑不亢,见老太太护崽子,干脆就聊起了风花雪月,以及这离颜酒的本身来了。 他一个扬州别驾想和刘大炮谈事儿什么时候不行呢?今天过来,无非也就是表明一个自己的态度罢了,再说以前杨知府在的时候人家大多时候都在务虚,务实的事儿都是他在做,平时与刘大炮接触就比较多,关系也一直比较好。 但苏宁衔却是真的难受了。 事实上,苏宁衔现在只要见到老太太就难受,事实上能躲着都是尽量躲着的。 因为他是慕容延钊牙兵出身的这个身份,什么时候见到老太太都得摆出一副比自己亲娘更尊重的样子,这叫不忘本。 但再怎么说,他贵为一方节帅,在眼下天下大抵安定的情况下差不多已经做到武将的顶了,谁愿意头上真有这么个娘呢? 以老太太在军中的影响力来说,每次插手军务的时候总会让他特别特别的难受。 挺大的岁数了既不去死也不老实待在开封享福,又怎么可能不招人烦呢? 他大老远的从江宁来一趟容易么? 来,就是冲着黑心熊和他手里刚刚成立的巡防营来的,他是真不愿意跟老太太在此浪费时间,况且,有老太太挡着,他的许多手段还真不太好用了。 这种老领导遗孀古今中外就少有不招人烦的,但偏偏烦,也得忍着,却也是颇为憋屈了。 刘大炮对这苏宁衔来找自己干嘛其实心里也是大体有数的,无非是自己的这个巡防营文武难辨,他看上了想要伸手而已。 虽是确实不愿意和他有太多的牵扯,但却也知道此事凭老太太想护住自己连谈都不谈,那也是不太可能的,意思到了之后,台阶总是要递上去的。 道:“听说节帅您平日里喜欢吃鱼,巧了,正好今日我三弟收上来一条两百多斤的罕见枪鱼,我三弟也是个老饕,对庖厨之事的研究很深,不如晚上的时候留下来一起品鉴一番如何?” “两百多斤的大鱼?这倒是新鲜,那我却是一定要尝一尝的了。” 心中却是暗道这个黑心熊,还怪懂事儿的。 “那,老夫人、节帅、别驾,我这吉时已到,还是先让小人开个张,咱们移步屋内,您三位也品尝一下我的酒水,咱们边喝边聊?” “当然,当然,今日我们都是来为你新店开张而贺的,快去忙,可不能本末倒置啊。” “多谢三位大人谅解。” 刘大炮这才转过身去,搞了个红色的绸缎剪了彩,朝着街坊四邻鞠躬拱手,说了一些漂亮的场面话。 更重要的是找到了李嘉源,小声告诉他原定的今天充值一千贯送二百贯的会员活动取消,让他赶紧去店里把已经做好了的宣传牌什么的都给拆掉藏好。 毕竟这些权贵们才刚把三万贯的储值还回来,这个时候让他们知道打折,再以为自己亏了。 而随着吉时已到的吆喝声,刘大炮率先推开了烟姿楼的大门,这前来道贺这些宾客终于能够一窥烟姿楼的全貌,且不出所料的马上变是一阵阵的惊呼之声。 进入烟姿楼的大门,第一反应就是暗,但偏偏又暗的极有情调。 却是这一楼虽然开窗不少,但每一面窗户都被刘大炮用彩色的纸张给糊上了,让从外面射进来的阳光分化出了多种不同的色彩。 且此地的空间极大,并非像是寻常酒楼一样尽可能的在大堂摆满了桌子,反而反其道而行之,将中央诺大一个场子完全的放了空,只留下一个环形的台,仅有的一圈座位反而都是在边边角角。 台处反倒是保留了一圈的椅子。 到要说空旷,那也不尽然,这个诺大的一楼大厅之内还有不少的小高台,大约也就是一米左右的高度,两米左右的宽度,每个高台之上还插着一根不知道干什么用的钢管。 慕容老太太忍不住问道:“为何留这么大的空旷之处?” 刘大炮笑着拍了拍手,高喊一声:“贵客光临,姑娘们跳起来~” 然后,突兀的一声铁板敲击之声响起,无数美女乐师走上高台,从未有过的,动感十足的音乐齐齐响起,老烟姿楼的四大花魁,包括有扬州十三美之称的红烛也穿着一身红色纱衣,用大腿夹着钢管便是好一阵乱扭。 看得所有人全都有点目瞪口呆的。 为了还原现代的酒,刘大炮也是煞费了苦心了,亲自操刀编曲就不说了,还亲自教授了这些花魁跳钢管舞。 小舞台是空心的,里面其实是一个大水缸,可以起到音响的作用,八个小舞台一块演奏同一首乐曲的话,倒是也和酒里的音乐差不多了。 除此之外,每个小舞台上面他还特意各配了一个镭射光球,就是把大粗蜡烛上扣上一个六面的彩色灯罩,并设置了一根转动杆,让小厮们趴在房梁上别的工作啥也不干,就在那推着杆子转彩球。 打下来的效果和九十年代小歌厅是一样一样的。 古时候开酒没有足够多的女客人,那就安排那些卖身过来的姑娘们当气氛组,穿着薄纱的长裙围着一个个小舞台跳胡璇。 胡旋这种东西倒是也用不着什么舞蹈基础,跳起来还能露出一双双又长又白的大腿,说白了,干的和现代酒中气氛组一样的活儿。 这气氛一瞬间就到位了,尤其是气氛组们为了拉气氛,纷纷已经朝着自己相中的目标下手了。 老实说刘大炮也不知道他这么干到底对还是不对,气氛组么,就是拉客人们跳舞,撒娇让客人请她们喝酒等,与传统的花钱买歌舞,明码标价的行为完全不同。 赚的是打赏,是酒水提成,这种情况下遇到大方的可能喝两杯酒就可能赚普通人一两年也赚不来的收入,但要是眼光不好碰上抠逼,可能一宿都白忙活。 原则上,一切全凭自愿,姑娘们想陪谁就陪谁,不想的,也不能强迫。至于姑娘们到底卖不卖身,那就是姑娘们的自由了,刘大炮不管,想卖什么价刘大炮也不管,而且不抽这个成。 赚多赚少,就全凭姑娘们的本事了。 不是说,妓馆里卖肉欲,青楼里卖爱情么,古代男人因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所以只能在青楼里寻找谈恋爱的感觉,来烟姿楼,给你一场真真正正的恋爱。 他与这些姑娘们都有约定,只要赚够了钱他们就都可以给自己赎身,赎身之后是要留在烟姿楼还是出去嫁人随她们自己的意愿而定。 她们也早就被告知,今天来捧场的都是朋友,且大多都是有权有势有钱的朋友,出手会很大方。 所以虽然都是新手,倒是也都还挺主动的,一边跳着胡旋,一边伸手勾引与会的嘉宾们一块跳舞,跳累了就去台软磨硬泡的让人请客喝酒。 而古人确实也是真没见过这么玩的,这些真正的权贵也早就对普通的肉欲没了兴趣,反倒是对这种调调,那是真的很感兴趣。 尤其是,这里还能很容易的激发他们的装逼需求,只见也没多大一会儿,一声铜锣敲响,所有的音乐和舞蹈暂停,就见李嘉源大声地喊道: “盐商总商魏员外,点酒大神龙一套~!” 然后,就见台之上,用半透明的琥珀小盏摆下了很长很长的一排,足有九十九杯的离颜酒。 离颜是果酒么,用不同的果子酿的自然就是不同的颜色和味道,每样一杯凑齐九十九杯便是这样的大神龙套装了,死贵死贵的。 但是他这酒一点,歌也停了,舞也停了,全酒的小姑娘们全都疯狂的给他拍着手打着节拍,赞美之词不绝于口,嘴里齐刷刷地喊着:“喝、喝、喝、喝” 两个妹子你一杯我一杯一刻不停的就这么把九十九杯酒一股脑的给喂进去,奉承话不要钱的往出砸,一口气喝完之后姑娘们还会一齐为他鼓掌欢呼。 这样的气氛之下又会连带着一楼的客人们都忍不住跟着一块起哄,以至于刚喝完九十九杯小酒的老魏晕晕乎乎的,恍惚间以为自己不只是喝了酒,而是攻成凯旋的将军一样,搂着两个气氛组就在那傻笑。 这感觉,爽啊! 就好像自己重新回到了二十年前年轻时候似的。 这不比在青楼酒肆看花魁歌舞有意思多了? 直到魏员外的酒喝完,音乐和舞蹈这才重新恢复,但也没恢复多大一会儿,很快,第二个大神龙就卖出去了。 来这的都是不差钱的主,尤其是许多权贵的卡里还存着三万贯,而钱这个东西,从兜里掏的时候总会觉得心疼,从卡上划的时候就会有一种钱不是自己的了的感觉。 一百贯一次的大神龙,不一会儿功夫就卖出去七八条,酒里别的没干,光看人喝大神龙了,甚至其中有两条还是气氛组陪酒的姑娘喝的。 大家却都觉得还挺有意思。 就连慕容老太太见状都忍不住赞叹:“你这设置的花活倒还挺多,还蛮有趣的,这个什么大神龙,老身看了都想来一条。” 吓得刘大炮和苏宁衔连忙阻止,心想着您来这么一条,再给您送走喽。 慕容嫣却突然指着舞池中来回穿梭的,背着酒桶的一群女子问:“那是什么?” “果酒妹啊,就是卖酒的店小二。” “这酒桶……” “我设计的啊,下面连着一根皮管,跟她们这里买酒和在台上买酒是一个价位的,她们就是会多一些提成,也可以请她跟你一块喝。” “为什么要搞这个?” “果酒妹相对赚的少一点,但也不容易被吃豆腐,有些女孩子还是不愿意和陌生人一块跳舞,况且,我这手里也并不是所有女孩子都漂亮的,也就让他们卖酒赚点辛苦钱。” 慕容嫣闻言诧异道:“你好像……还蛮在乎这些女子的感受的,你还真是个难得的好人呢。” 刘大炮一愣。 一时几乎有要哭出来的冲动。 不容易啊,太不容易了。 穿越过来都快半年了,终于有人对自己说,自己是个好人了啊! 一时感怀,刘大炮也是忍不住打开了一点话匣子,忍不住道:“我身上背着捉钱人的差使,没办法,有些人还不出钱来却不肯卖地卖房,亦或者是实在没东西可卖,只能卖儿卖女,我也只能收着,可是逼良为娼非我所愿,所以才折中想了这么个方式,她们到底是想卖笑还是卖身,给他们自由。” 慕容嫣却歪着头笑道:“卖笑……就算是良家了么?” 这句话有点戳刘大炮的肺管子了,一时间没过脑子就回道:“我特么还卖笑呢,这世上除了官家有几个人是谋生糊口从没卖过笑的,我们这些平民老百姓光生存就已经是竭尽全力了,你不懂。” 慕容嫣闻言扭头看了一会儿道:“这种场合,真的能有人做到卖笑不卖身么?你所谓的全凭自愿,真的全是自愿么?黑指挥使怕不是有点自欺欺人了。” 刘大炮闻言皱眉道:“慕容小姐如果觉得我这样做不是最优解,要不然您掏钱给这些姑娘们赎身?她们欠的都是公廨钱,是扬州府衙的钱,不是我的钱,我总不能慷衙门之慨,解我自己的圣母之心。” 慕容嫣却笑着道:“黑指挥使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想说,你心思有点过重了,古往今来,美色从来都是一种资源,卖身还债,本质上更是一种交易。” “你这个人啊,总是在说我们老百姓,我们老百姓,你们权贵你们权贵什么的,上次跟你分手之后其实我也想了很久,莫非熊指挥使当真以为自己还是百姓么? 你看这今日烟姿楼中为你新店开张而贺的客人们,又有哪个是百姓呢?熊指挥使一方面以百姓自居,自以为感念百姓辛苦,又与我等权贵为伍,做的也是权贵之事,不觉得拧巴么? 我只是想说,有些事你看得开一点,自己也能舒服一点。感念民生之艰,是那些迂腐文人亦或是官场失意之人去做的自我安慰。 慕容嫣只是一介女流之辈,不懂军略治民之事,但却也知道慈不掌兵的道理,且不说熊指挥使现在到底是文还是武,小女子看来,这治民和治军倒是也颇有异曲同工之妙,圣人书是用来读的,拿来做事,却是百无一用。” 见状,慕容老太、苏宁衔和沈毅三人不但没插话打断,反而齐刷刷地稍微退开一步,同时一个个的双目灼灼生辉的看戏。 很明显,这个话题是慕容嫣主动拽过来的,话说到这,自然便已经不能算作是闲聊,而是在论政了。 论证在五代时期乃至于现在的大周时期都是很正常的一种社交活动,朝廷不但不制止,甚至还颇有支持、鼓励的意思。 这个时期的人们也已经颇有些意识到了科举的重要性,科举取仕已经渐渐的深入人心,非进士不拜相公已经成为了潜规则。 但人们同时又深刻的意识到,科举考试中靠诗歌拿分实数儿戏,可是不考诗歌,又不知道具体考啥,以至于中晚唐时开始韩愈等人就发起了古文运动,使策论在科举方面的重要性愈发的增加,现如今渐渐的已经压制诗歌一筹了。 考试考诗歌,官宦权贵自然就喜欢吟诗作对,考试考策论,上流社会自然也就喜欢论政,倒是也渐渐的成为了这大周文化的一部分。 且作为事物发展的初期阶段,这个时期的策论、议政并没有什么规矩、格式可言,天马行空,甚至已不仅限于儒家思想的桎梏,不似是两汉儒生一般的皓首穷经,渐渐的有了六经注我的气魄。 很显然,慕容嫣是有意引导刘大炮与他策论的,因为自那巡防营成立之后,他事实上已经成为了扬州权贵阶层的一员了,与之议政,倒也是考校他刘大炮有没有资格与他们进入同一个圈子。 如果连论政都论不出个所以然来,那至少按照此时的风气,自然也就只能沦于草莽之辈了,就算是进了圈子,也依然只能做个边缘之辈。 而若是能说出个所以然来,也可以借此来试探一下他的政治倾向问题,别的不说,这江南东路的一文一武不都在这等着呢么? 论政这种事最最基础的论调就是富国与强兵之辩,国富与民强之辩,这四者从来都是此消彼长的关系,也即是如今整个大周政治局势中愈演愈烈的文武之别。 所以这便也是慕容嫣的第二个目的,那就是如果刘大炮接得住话题的话,让他通过这种相对温和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立场,既是说给自己听,更是说给沈毅和苏宁衔去听。 省得他直面这一文一武两位长吏的时候太过被动。 而刘大炮见状,则是感觉心里不太舒服。 慕容嫣的说辞,给他一种权贵阶层与黔首平民百姓不是一个人种的感觉。 事实上他是不太想在这样的场合与她讨论这样的问题的,因为他认为并没有什么意义,他所受到的教育也注定大家在价值观方面的冲突极大,而人与人之间价值观上的冲突从来都是无解的,实在是浪费唾液。 但看到沈毅和苏宁衔都是一副兴致勃勃等着看戏的神态,却也知今日自己是逃不过的,却也只能冲着慕容嫣拱手道: “木之长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远者,必浚其泉源;思国之安者,必积其德义。虽董之以严刑,振之以威怒,终苟免而不怀仁,貌恭而不心服。怨不在大,可畏惟人;载舟覆舟,所宜深慎;奔车朽索,其可忽乎?” 慕容嫣闻言却笑得更开心了,看向刘大炮的目光中倒是也多了几分欣赏,笑着道:“不想熊指挥使也是懂得学问之人,只是这谏太宗十思疏是魏征写给唐太宗的,却也是写给天下人看,写给我等后人来看的,真要是用来做事,却也不尽然了。” “小女子观贞观之政,其核心似乎也无非是刑赏、农战、弱民之策,历朝历代,从来都是外儒内法,编户齐民,从来如是,历代雄主之中,哪里真的有什么仁政呢? 孟子的那一套若真是对的,这天下江山只怕是也轮不到我大周来做了。以善民治奸民,国削至乱;以奸民治善民,国治至强,此从来都是至理名言。” 刘大炮闻言,愈发的皱眉不止,却也一时有些被噎住了。 所谓以奸民治善民,直白的理解就是国家要利用坏人去管理好人,这在他的世界观里简直就是荒天下之大谬,然而以他的立场来看,他这个捉钱人岂不正是个大大的奸民么? 这是从身份和立场上在怼刘大炮了,所谓屁股决定脑袋,刘大炮坐在捉钱人的位置上,以一个帮派老大的身份,却是无论怎么说,都很难与她这样的观点再去争论的了。 而且隐隐的,刘大炮也知道,慕容嫣说的未必就是错的。 捉钱人这个玩意打唐朝时就有,至少大大的减轻了地方官府的负担,且在基层治理方面,用帮派制衡于宗族,其实确实也更有利于挖掘国家的战争潜力。 大方向上来说,从唐朝开始到此时为止,黑帮现象都比较猖獗(唐朝时黑帮势力其实极大,武则天篡权时都多亏了黑帮的支持),等到原本历史上的宋朝诞生之后,黑帮势力被压制,捉钱人的现象也被打击,但其代价确实就是地方宗族势力开始崛起,军队战斗力……很难说与此就没有关系。 王安石变法中着名的青苗法,其实本就与捉钱人制度相差不大。 很显然,慕容嫣是在通过这种对刘大炮极限施压的方式来试探刘大炮真正的深浅,且直接将话题拽到了民与国的强弱关系上,背后的深意是在逼迫他在文武之中站队。 她来逼迫,总好过一会儿直面苏宁衔。 却是在帮刘大炮的。 真要让苏宁衔来说话,他可是不会如慕容嫣这般客气的了。 当然,这些想法确实也是慕容嫣本身的想法,说到底,她是个将门之女,这屁股天然的就是坐在军人那头的,说出来的话自然也会更偏向与军方的利益,其实也更希望刘大炮这个巡防营指挥使可以以武人自居,成为军方体系在扬州甚至整个淮南地区的又一强援。 刘大炮倒是也明白慕容嫣的良苦用心,但这套说辞他刘大炮打心眼里却是不认同的,却是干脆绕了个弯子,直接将一顶大帽子扣了过去道: “慕容小姐,似乎很崇尚商君之道?岂不闻,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 她刚才那番话来自于商君书,也就是商鞅的政治主张,而众所周知,骂商鞅和暴秦从来都是后世的政治正确。 然而慕容嫣却明显是不吃这一套的,确是干脆点头承认道: “小女子不懂得太多的大道理,又不能科举做官,也无法上阵杀敌,闲暇之时瞎看一些古书,倒是也没有太多桎梏。商君之道乃是强国之道,秦扫六合,亦多赖商君之法,我大周能够平定天下,亦是多有借鉴之处,小女确实是以为,此乃千古之论呢。” 我就是商鞅的粉丝,怎么滴,我是女人,不在乎什么政治正确。 刘大炮只能硬着头皮道:“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慕容嫣却是噗呲一笑道:“杜牧书生之见,似熊指挥使这等出身草莽之英豪,莫非真的信这种冠冕堂皇之语么?况我朝燕云未复,大理、吐蕃、南诏等国寇边不止,无论如何也称不上六王毕四海一,如何就能说是攻守之势异之了呢?” 刘大炮被逼得不过,又不想真的和古人掰扯这些东西,索性打了个哈哈道:“慕容姑娘真不愧是将门虎女,居然这般的有学问,佩服,佩服,其实咱们二人说的也并不矛盾么,所谓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强兵与牧民都是朝廷之根本之策么,哈哈,自然要做到又富民,又强兵么,哈哈哈。” 慕容嫣却直接了当地道:“矛盾的,而且是很矛盾,所谓民弱国强,国强民弱,故有道之国,务在弱民,政作民之所恶,民弱;政作民之所乐,民强。民弱,国强;民强,国弱,熊指挥使以为此言若何?” 刘大炮苦笑着道:“慕容小姐,倒是当真抬举我,却是非要我辩个是非黑白了。 这话应该也是出自商君书的弱民篇,意思是,老百姓如果过的富裕,国家就会衰弱,老百姓如果过的穷苦,国家就会强大,朝廷,应该想尽办法去削弱自己的百姓,要去颁布剥削百姓的政策,让百姓困苦,如果颁布善待百姓的政策,百姓开心了,国力也就弱了,慕容小姐真的以为此言善之么?” “所谓外儒内法,强国之道,大抵都是如此。” 刘大炮闻言先是笑着点了点头,又瞥了一眼苏宁衔、沈毅、和慕容老太太,见他们的神色无异,且依然是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便知此等言论恐怕在这一方世界至少并不是什么惊世骇俗之言了。 而且好像还真的都在等自己的观点,想糊弄过去,怕是也不太可能了。 事实上整个五代,本就是个世家儒门逐渐瓦解的过程,说一句礼乐崩坏倒也确实是没什么毛病,即便是原本历史中尊崇儒学的宋朝,赵匡胤也问过之乎者也有什么用,赵普回答屁用没有的惊骇之语。 整体的思想方面,此时的大周倒是真的跟宋初很像,正处在一个过渡期,未来国家要朝着哪个方向去走,还真不好说。 历史上的北宋在赵光义即位之后无疑是彻底的往儒家的那一套走去了,也确实是做到了民富,北宋民间的百姓之富庶几乎是封建王朝中独一份的,但代价也确实是国力的日渐衰弱。 赵匡胤时期与契丹打仗有过六千人追着十万人砍的记录,到了赵光义时期就……说出来都是眼泪了。 却是也只得叹息一声,甩了点真正的干货出来道:“民弱国强这种话,可能是对的,但其实说到底,还是个战争潜力的动员能力的问题。” “这其实有个前提,那就是一个国家的资源生产总量是固定的,民间多留一点,朝廷能动员的就少一点,对百姓剥削的狠一点,国家能动员的力量就强一点。” “比如长平之战之时,论人口、产粮、甚至兵员素质方面,其实赵国按说都应该是强于秦国的,然而秦行商鞅之法,在挖掘潜力方面切实已经远远赵国,所谓动辄得咎,秦人百姓随手在街上仍一把灰,都要施以斩手之刑,想要免于刑罚,就只能上战场立功勋,将功折罪,这样的用法方式,却是连战场上给将士们的赏赐都省下了。” “我朝施政之中,最严苛的当属太祖皇帝时曾短暂实施过的马政与革政了,凡河北之家,每四户需养马一匹,马弱则接受刑罚,马死则全家给马偿命,宁可人饿死,不让马饿瘦。 每年每人还要上缴朝廷两张皮革,而算赋、地税上缴的粮食还不能少,税赋之苛,堪称古今罕有,说是草菅人命也不为过了。” 慕容嫣则道:“然而太祖与太宗横扫六合八荒,平定天下,也多赖此策,也正是凭此,才得以开创我大周盛世!” “但也是对百姓敲骨吸髓,吸出来的盛世。” “世上事本就是如此,汉武帝时天下户籍人口减半,也不妨碍他的雄才大略,和以此铸就的强汉雄风,若是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他日契丹胡掳南下,再出个耶律阿保机或耶律德光似的人物,只怕这天下户籍,减半都未必止了。” 刘大炮笑着道:“我没说你说的不对,我也不是个迂腐之人,事实上,我也是比较推崇法家的治国理念的,不过我也说了,这一切其实都有一个前提,即,一个国家,他的人民所能生产的资源财富总量是不变的前提之下,这里讨论的是国家与百姓谁吃的多一些,谁吃的少一些的问题。” “在我看来,去探究固有资源如何分配,这般的论政,无疑是落了下乘的,怎么分,都免不了要出毛病,暴秦以严苛峻法一统天下,可也终究是因此而二世而亡。” “正如姑娘所说,眼下燕云未复,我大周周遭群狼环伺,强军固然是当务之急,但弱民与强国之间的这个分寸,其实怎么找,都是找不准的,怎么做,都必然有人因此而不满意,为此事而去争吵,比的无非也是谁的嗓门大,而不是谁说的话有理了。” “若是问我,我倒觉得,与其纠结分配,不如想办法去进行创造,发展才是解决一切矛盾的最好方式,只要经济上发展了,国家生产的资源总量一年更比一年高,自然也就不必再纠结分配的问题了。” “所以我认为,创造更多的财富,才应该是朝廷真正的首要任务,若是百姓都成了穷鬼,就算是把他们的骨头榨干其实也榨不出多少油水。至于这些多出来的财富到底是属于朝廷还是属于百姓,那反倒是不重要了,先把肉,烂在锅里再说。” 慕容嫣颇有些失望地摇头道:“百姓自土地中要收成,这个资源与财富的出产与政策有何相干? 若使百姓手中的财富有了盈余,必然会导致民间良田兼并不止,使富者良田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最终导致朝廷的法令难行,真正的贫苦百姓也未必就能过得安康。 反倒是不如聚天下之财于朝廷所用,使天下百姓人人赤贫,没有盈余,如此,反而能确保国泰民安。” 刘大炮笑着道:“真的是这样么?我看也不尽然,农业上来说确实是如此,但工业和商业就完全不同了,天下的事情太大,我也管不了,但扬州总是个商业都市,既然是在扬州做官,我以为就应该尝试着用工商业的思维来看待事物。” “就说我最熟悉的这个公廨钱,寻常来说往出一放,一收,衙门赚的是利息,而利息其实也是来自于剥削,衙门多收一点,百姓就少得一点,百姓负担不起,要么既卖房卖地,要么就卖儿卖女。” “卖儿卖女的,喏,都在这了,我自问我这样做已经是竭尽所能了,如果直接卖去妓院,只会更惨,这还是民妓,若是卖做官妓,那就是草菅人命了,正如你所说,我不管是如何腾挪,这些女子终究是要沦为权贵的玩物的。” “然而大多数的老百姓,即便是卖儿卖女,也是不愿意卖房卖地的,儿女卖了还能再生,大多数人家家里还是不止一个孩子的,但若是卖了地,那就不止是一个孩子要为奴了,而那些土地,终究也还是一样会流入权贵阶层的。” “说到底,这就是个零和的规则,官府通过损不足而奉有余来维持运转,但早晚有一天,不足的那头会压无可压的,但是如果换一个思路呢? 比如我让王家村的人用公廨钱做了烤面筋,不但他们富裕了,公廨钱也还上了,扬州的百姓从此也多了一样叫做面筋的吃食,这难道不是比强行征收,逼得人家卖儿卖女,更应该是咱们权贵所为之事么?” “既然,话题都已经说到这儿了,老太君、苏节帅、沈别驾、还有慕容姑娘,劳烦您几位跟我来。” 说着,刘大炮带着四人来到后院,几人见状,也全都很感兴趣的跟了上去。 穿过了酿酒的酒坊,来到了一处棚户之内,打开了一个大缸,刚一打开,众人便觉得一股怪味扑鼻而来。 忍不住道:“这莫非是小熊新酿制的美酒?怎么闻起来如此的奇怪?” “并不是酒,此物,我唤做酱油,乃是用黄豆所制,老太君,此前答应您的,三千伤残老兵之事,其解决之道就在这酱油的身上。” “哦?此物可养三千人?” “三万都不止。” 慕容老太太眼神一亮,连忙扑了过去,咕咚就喝了一大口。 然后那一张老脸,就憋得跟紫茄子似的,吓得刘大炮一跳,连忙取水来给她漱口,折腾了好半天,这才算是倒腾上一口气来。 “老太君,此物,可万万不是直接喝的。” 老太太也长舒了一口气道:“是老身莽撞了,这味道,像是鱼露鲜。” “鱼露鲜?” 众人闻言,也纷纷是一惊,纷纷用手指沾了一点,放在嘴里细细品尝了起来,同时各个都是一脸的惊骇之色。 这个时代,其实是已经有酱油的了,叫做鱼露鲜、青汁等,是通过鱼露和鲜肉经过特殊手法制作而成,乃是真真正正的皇家调料。 流落到民间的不能说没有,但一个字,贵。 即便是如慕容夫人、苏宁衔这等顶尖的权贵,一年也未必能吃得上一小壶的酱油啊。 此时看到这么大一缸的酱油,如何能让他们不感到惊讶? 沈毅更是从来就没吃过酱油,舔了一口仔细咂摸一番,却惊骇道:“此物之中,居然还有咸味?你放了盐?” “对,我放了盐,此物是由黄豆和食盐发酵而成,甚至不需要黄豆,用榨油剩下的豆渣就行,小麦剩下的麸皮也行,此物风味独特,用来烹饪食物,可谓风味极佳。” 慕容老太太一眼就看到了其中关窍,道:“此物,怕是要影响盐政了。” “老夫人果然英明,若非如此,我也不敢说此物能养三万人这样的豪言了。” “坦白说,我这一缸酱油,用的是私盐,这一缸的成本也不到一贯,卖的话,想来卖个几千贯也不成问题,即便是后面这东西的产量渐渐铺开,让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之家,卖个几十贯,上百贯自然也不成问题,此物,有几百万,乃至几千万贯的利润。” “当然,小人就是有泼天的胆子,也不敢吞下这么大的利润的,盐有盐政,铁有铁政、酒有酒政、马有马政,这酱油,自然也应该有酱政了, 这酱政具体如何去实施,又该如何分配其中的利润,自然就应该由两位大人来酌情商讨,但不管怎么分,这肉,终究是烂在咱们扬州,烂在了咱们江南东路的锅里的,对?” 苏宁衔不爽地道:“休要卖这关子了,我不信你对这所谓的酱政没有自己的见解,速速说来,莫要调本帅胃口,你是如何想的?” 刘大炮笑着道:“我的意思,这酱油厂不妨由扬州知府衙门来办,说来不怕诸位怪罪,扬州的十大盐商与淮南十大盐枭,和我的关系都不错。” “这酱油咱们到底是用官盐来做还是用私盐来做,说一句大实话,天高皇帝远,咱们想怎么做,就能怎么做。多用私盐,扬州府衙就多得一些利润,多用官盐,就多给朝廷上缴一些盐税,多少截留多少上缴,存乎一心而已。” “当然了,这笔钱不能揣咱们私人的腰包之中,太容易招惹麻烦,我的意思是,原则上,酱油厂所用工人最好多用退伍伤残老兵及牺牲烈士家属,截留下来的利润,一部分可以作抚恤之用,另一部分,则可以做扬州的公廨钱来使用。” “此物所虑者,无非是旁人会不会用私盐酿私油,说到底,核心在于缉私,此物既是我所创造,又与我在王家村的布局颇有互补,实话实说,咱们淮南地区的私盐流向,我也是有一定影响力的,这缉私的差事,我的意思是交给我的巡防营来做,我的巡防营也可以用这酱油厂的利润来养。” “如此一来,岂不是则民不加赋,而国用、军用、府用,都足了么?此正是我所说的,既富民,又强国之法了,凭此物,我扬州,乃至整个大周,岂不是平白就多了数以百万、千万贯的财富资源了么? 我直言,慕容姑娘您这一番试探我自是知道何意的,苏节帅、沈别驾您二位想跟小人聊什么,我也大抵是能猜个八九不离十的,这酱油,就是我的答案。 别驾,这场子终究是开在咱们扬州的地界上的,节帅,这酱油重在缉私,缉私就离不开您的支持,。 我黑心熊有炖肉的本事,能将这肉先烂在咱们扬州的锅里,至于我本人到底是文的还是武的,又何必还要分的那么清楚呢?” 说罢,刘大炮后退三步,双手合抱,深深地朝着众人一礼。 第63章 开房 浓重的酱油怪味之中,刘大炮深深一礼之后起身,而慕容老太太、苏宁衔、沈毅和慕容嫣则一时间齐刷刷的失语了。 有些话,刘大炮没说那么直白,但意思谁都懂。 酱油是新东西,但制作需要食盐,使用时一定程度上也可以替代食盐,本质上其实也应该是盐政的一部分才对,但其实盐政本来也是扬州的重中之重,是具有一定垄断效应的,再加上这东西的新,朝廷的不熟悉,此物的操作空间可以说是极大的。 几百万乃至几千万利润的东西,从其中随便抠一点下来,不管是留下来用于公事还是留下来一点中饱私囊,这里面极大的经济利益已经到了影响政治的地步了,莫说只用酱油来养慕容老太的三千老兵,拿这个钱把整个江南东路的兵马都养起来,也不是不可能。 说到底,这是一样足以让扬州这个地方衙门进一步增加自己的话语权,进而拥有更多与开封谈判资本的东西。 盐政毕竟是由开封主导的,而且扬州说到底只能垄断全天下四成左右的用盐,可操作空间有限。 但如果搞酱政,这里头扬州的主导权可就太大了,只要他们这边把配方和工人管得严格一点,缉私的工作搞的好一点,至少二十年内,整个大周除扬州之外其他的地方应该是搞不出来酱油厂的。 说句大实在话,一旦有朝一日天下重新分裂,扬州和江南东路凭此酱油一物,就算是想要争霸天下,都能凭空多出三成胜算。 而此物绝就绝在刘大炮不但是发明创造者无疑对此最懂,同时他本身还能在一定程度上掌握私盐的流通,换言之这玩意到底能不能像盐酒一样赚取那么大的利润,很大程度还真是他刘大炮说了算的。 退一万步来说,做糖不甜人家做醋酸啊,在酱政的这个问题上想把他刘大炮踢出去完全不可能,甚至这个事儿还真就只能让他来主导。 正好他手上还有一支新成立的巡防营,主要任务是为了防止再一次发生大规模的帮派暴乱,但问题是这种大规模的叛乱十年之内又能发生几次?那平日里岂不是没什么事干?岂不是正好由他刘大炮来缉私最合适不过了么? 这个钱和公廨钱一样,刘大炮肯定似乎一文都不往自己兜里揣的,这玩意牵扯太大,刘大炮名义上沾都不会沾,到手后牵头开厂的事儿那都肯定是要交给慕容老太太来做的。 谁让她面子大呢。 刘大炮也是没办法,他造这酱油原本压根没打算拿出来,可结果自己莫名其妙的当上了这个指挥使,也就莫名其妙的卷进了这扬州城,这江南东路的文武之争当中。 正所谓二妇之间难做媳,他这么个不文不武的官,文武都能管他,换言之就是俩人都能给他定kpi,这俩人就算是关系融洽,都得把他折腾个好歹,更别说这文武之间的明争暗斗了。 他这根墙头草不管是往哪边倒,另一边都能欺负死他。 两头不靠,那叫走钢丝,那叫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是人都遭不了这个罪。 没办法,为了不被欺负,刘大炮只能把这东西拿出来了,架在两个婆婆中间的儿媳妇不好做,但如果这个儿媳妇能管家里的钱,那就不一样了。 俩婆婆只会争先恐后的巴结你,拉拢你,谁也不敢欺负你了。 刘大炮一直强调肉烂在锅里但是一直没说这肉到底怎么分,也是这个意思。 怎么分,他刘大炮说了算,看我心情。 却是要仗着他黑老大能够控制私盐的身份硬要上牌桌了。 官职上你们俩都是封疆大吏我这个小小的正五品比不了,但就卖酱油分钱的这个事情上,你们都得受我的制,咱们至少也得是平等关系。 尤其是最后说的那个话,态度上虽然还是极尽谦卑,但话里的那个意思却无疑已经极为强硬了:我并不是个软柿子,谁特么也别想欺负我! 至于这样的东西搞了之后,他刘大炮到底是变得更黑了,还是更白了,那还真就顾不得了。 慕容老太、苏宁衔、和沈毅都听得明白刘大炮的弦外之音,好半天,还是苏宁衔率先长长地叹息一声,伸出一只手来重重地拍在了他的肩膀上:“兄弟,大才啊。” 沈毅则紧随其后地补上了一句道:“小熊兄弟,真乃是国士之风,怪不得就连慕容老夫人都对你如此器重啊。” 老太太最后,则是在意味深长地看了刘大炮一眼之后,却是反而道:“你们啊,都是瞎搞,今天咱们干什么来了?小熊今天新店开张大喜的日子,那还有满座的高朋都还没来得及招呼呢,光陪着咱们了,嫣儿你也是,知道你喜欢与人论政,但论政也要分场合不是?都怪你,本来这私事聊得好好的,非得拽到这公事上来。” 慕容嫣则借坡下驴,顺势对刘大炮欠身一礼道:“确实是我的唐突了,还请熊指挥使不要见怪才好。” 说着起身,然而看向刘大炮的眼神,却是已经变得完全不同了。 另外三人的关注点都是在酱油,在酱政上,然而慕容嫣却不同,此事于她是没有半点直接的利益相关的,心态自然也更加洒脱一些。 却是忍不住细细地回想起刘大炮与她的论政来了。 这所谓的政治立场,对苏、沈、乃至刘大炮来说更多的还是屁股决定脑袋,嘴上说的全是主义心里想的全是生意,关注点都落在实处上。 然而慕容嫣不同,她是女子,没有任何官身,以后也不可能有官身,她看书学习那就真的完全是出于兴趣了,却也正是因为如此,她也是在场之人中最纯粹的。 别人感兴趣的是酱油,而她感兴趣的,却是李刘大炮在拿出酱油之前所说的那些话。 世人皆言儒家好,她却偏偏推崇法家的观点,这既是她出身将门的视角使然,却也确实是她本身对法家观点的认可。 她认可法家的观点不是因为这套观点能给她本人带来什么好处,只是单纯的认为这套观点很对而已。 本来,她对所谓的既国强又民富这套说辞是嗤之以鼻的,只道这些只不过是酸腐儒生的大言不惭之言,然而刘大炮在说完之后却是马上就拿出了酱油。 他的本意固然是拿这酱油来是给两位一文一武的封疆大吏看的,但在慕容嫣看来,这却是一篇反驳了自己的,最好的策论。 却是忍不住对刘大炮的思想观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亦或者说,是对刘大炮这个人,产生了兴趣。 简单来说就是没吵够,上瘾了。 因为平日里与她论政的人本就不多,而且大多数人要么是法家思想要么是儒家思想。 法家就不必说了,她身边所能接触到的人大抵上都是法家思想的拥趸,但往往都是不求甚解,无非是屁股决定脑袋,因为军人背景不愿意裁军,为了反对文官们所谓的休养生息,硬找了法家背书而已。 然而即便是与她论政的文官、儒家,所说所思也永远都是四书五经的那一套,在她看来空洞而又迂腐,拿来治国毫无用处的空话。 既不能说服自己,也让她觉得这样的辩论无趣且无意义。 结果今天遇到刘大炮,却是真真正正的让她感受到了一种精神上的洗礼,至少,这刘大炮说出来的东西在她看来确实是值得思考。 但,这还没辩出一个所以然呢,怎么就结束了呢? 这就好像办那个事儿的时候刚刚有了要吹的感觉的时候,突然噶的一下,男方结束了。 上不去,下不来。 简直让她难受死了。 偏偏三名长辈还都是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而且包括刘大炮本人在内,除了她之外真的没人关心打嘴炮的论政,她也不能再强行开吵。 那个眼神啊,自然就忍不住时不时的就往刘大炮那去飘。 刘大炮也注意到了慕容嫣的眼神。 这小妮子什么意思?一直有意无意的瞅我干嘛? 他倒也没有自恋地认为这娘们是看上自己了,毕竟且不说大家身份上差异巨大,癞蛤蟆有时候会去幻想吃天鹅肉,天鹅总没有看上癞蛤蟆的道理。 就说这年龄上,他刘大炮其实也已经有点够不上青年才俊的边了。 按照刘大炮的记忆,黑心熊今年应该已经三十有五了。 这个年纪在现代社会或许还算正当壮年,但其实在古代社会中,已经差不多都可以当爷爷了,四十岁在古代都可以称老夫了。 而慕容嫣虽然不知道具体年龄,但看上去,也就是二十左右的样子,这特么其实都已经差辈了。 以至于感受到慕容嫣那炽热的眼神,刘大炮感觉自己的后背都一阵阵的冷飕飕发凉。 而众人一行回到了烟姿楼的舞池,果然见里面已经开始有点群魔乱舞的意思了。 一个果酒妹正占据了一个原本应该跳钢管舞的小舞台,正跪在那里,边上有四个舞女每人扛着个大酒桶,插了四根皮管在她嘴里在疯狂灌酒。 漏出来的酒水早就让这女子的衣服湿透,身材尽露,尤其是那肚子,已经因为灌了太多酒水明显大了一圈了,而整个酒楼的不管是客人还是女人,都在有节奏地打着拍子为其起哄,而且看得特别开心。 这特么的是赚钱不要命了,这样的喝法,即便是这些果酒只有五六度的度数,十之八九也得被喝死在台上。 一时间刘大炮有些心里不太得劲,却也是无可奈何,只得吩咐李嘉源去查一下,去看看那女子这么个喝法到底是不是出于她自己的自由意志。 如果是被客人淫威所迫,自己倒是还能替她讨个公道,但如果是她自己愿意,那就……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而除了这个以外,许多的女孩子明显都已经被灌迷糊了,有的与客人搂搂抱抱,估摸着距离卖身也不远了,好在今天这一波客人素质高不高不好说,至少都要脸且有钱,失身倒不至于。 有些喝多了的则干脆往台里一扔,也没人管她们。 苏宁衔和沈毅对视了一眼,却是十分默契的一人点了一个大神龙,拼酒去了,而两个人特殊的身份也让整个舞池的客人们由此而陷入了疯狂的高潮之中,起哄加油之声几乎要掀翻了房顶。 尤其是两人一人喝了一套之后居然还都不约而同的又续了一套,大有今天不喝躺下一个这事儿就没完的意思。 慕容老太太则是问刘大炮开了一个单间,上楼休息去了,这烟姿楼的二楼和三楼都是雅间,其实和外边的青楼相差并不大,老太太年纪大了,受不了舞池的躁,又不想提前离开,以免给旁人传递错误的政治信号,不能体现他对刘大炮的照抚之心,索性开个房间,让慕容嫣搀她去午睡去了。 见这头的大人物们终于散去了,杜孟东这才瞅准了机会跑过来道:“姑娘们喝醉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这样下去根本就支撑不到晚上,就没人奏乐跳舞了,女人不够。” “你什么想法?” “楼里现有的女子根本就不够,楼上雅间的女子更是奇缺,长期来看,必须扩大数量,至少要扩充三倍以上分三班才能应付,至于今天,只能从其他青楼妓馆中急调借人来支应场面了。” “不过这样一来,咱们家其他的产业肯定会受到影响,割肉补疮,非是长久之计,要么,就只能想办法拉良家女子下水,要么,就只能是……大量买卖人口了。” 刘大炮闻言脸色阴沉,一时间,也没了主意。 突然觉得开酒楼,也是个挺缺德的营生。 然而这个时候,刚把老太太送上去,都不知道睡没睡着的慕容嫣又一路疾风地跑了过来,见杜孟东在此,道: “姑娘不够了?去后院,弄些凉水给喝多了的女子泡澡,弄些粪水灌进去,很快就能吐出来,吐出来就能醒酒了,快去干。” 杜孟东闻言,颇有些尴尬地看向刘大炮,没敢动。 以他对现在的刘大炮的了解,这话也就是出自慕容嫣之口,换了其他义字门的兄弟,怕不是大嘴巴子这就抽上来了。 果然,就见刘大炮闻言冷笑一声,此时三位重量级大佬没在身边,他与慕容嫣说话倒也不那么客气了,当即轻轻拍掌道: “牛啊,慕容小姐,百姓都说我是黑帮,我却觉得慕容小姐您可比我们下手狠多了,灌粪水催吐的招你都想得出来,更难得的是你居然也还是个女人,佩服,佩服。” 慕容嫣却不恼火,反而温柔一笑道:“粪水催吐本就是常规手段,你自己也说了她们喝酒能赚取提成,小费,赚够了钱还能给自己赎身,你又焉知她们不愿意通过这种方式醒来,好多赚一些银钱呢?” “说到底,你的慈悲只是为了让你自己的心里舒服,是为了感动自己,从良家到风尘,本就是注定要经历一些恶心事的,还在乎喝一口粪水么?妓馆女子中靠喝尿来取悦客人的难道又少了?” “你愿意自欺欺人是你的事,但我想,她们本人都是清楚的,所谓的卖笑不卖身本就是你的臆想,既已经沦落了风尘,赚钱还在乎寒颤不寒颤? 你所谓的保全她们的尊严,从头到尾都是对她们来说不存在的东西,不拿尊严来换钱却来换你的一点假惺惺的慈悲么? 你的慈悲到底是为了自己的名声还是为了她们?你总说我是权贵不懂百姓疾苦,可为什么有时候我却觉得你反而才是不懂民间疾苦的那个?你真的是从底层混上来的么?” 刘大炮还真被怼住了,一时哑口无言。 但细细想来又觉得这慕容嫣说的,好像确实是有道理。 进而突然就有了种恼羞成怒的感觉,有一种,自己的伪善被戳穿的尴尬,进而突然就觉得慕容嫣特别的讨厌,特别的想跟她吵架。 干脆冷哼一声道:“你不去楼上陪老太君,在这里干什么?一个女儿家,不觉得此处藏污纳垢么?” 慕容嫣闻言还真的四下扫量了一番,而后很认真地点头道:“还好,虽然有几个不太文明的在扒人家女孩衣服,但至少没有当众脱裤子办事儿的男人,我自小在军营中长大,男人见得多了也不觉得羞了,我的干爷爷还带我看过相扑呢。” 刘大炮闻言,一阵无语。 要知道,这个时代的男女之防在刘大炮看来是非常非常诡异的,以相扑为例,这玩意和后世本子国的相扑已经相差不大了,也都是穿着兜布的摔跤游戏,却是这一时期权贵女子的最爱。 这年头的女孩子都爱看相扑,想象一下,两个大老爷们穿着小裤衩摔跤,走光什么的都是常事儿。 刘大炮甚至都怀疑她们压根不是去看摔跤,就是去看走光的。 因为据说,这些大姑娘小媳妇们在看到相扑时如果因为太激烈而拽掉裤子,是会大把大把的往台上扔金块的,久而久之,职业的相扑手往往会故意拽对方本来就不大点的裤子。 据说,赵匡胤本人也是相扑的顶尖高手。 这个时代看男子相扑的基本都是女人,男人么,更喜欢看女子相扑,而所谓的女子相扑在刘大炮看来这已经接近于色情业态了,因为女相扑手也会互相拽裤子,在他的理解里,这玩意就是两个大胖娘们光着身子打架。 据说宋仁宗赵祯年轻时出宫第一此看到大街上有这玩意的时候看得都入迷了,差一点就沉沦其中无法自拔了都。 但是总而言之,就是这个时代的女子地位颇高,好像并不认为他们看了男人是吃亏,反而觉得是占了便宜。 刘大炮这样的话,对她来说还真没啥杀伤力。 正生着闷气呢,慕容嫣好像看不出刘大炮不想理她一样的就凑了过来,小声道:“你想模糊这酒楼女子与风尘女子的界限,其实并非是不可以,我有个办法可以让你不这么拧巴,想不想听?” “什么办法?” “我一会儿也可以去点一个大神龙来喝,明天开始,可以带一些和我关系比较好的姐妹们常来你的店里消费。 这样一来,客人们就会知道,你这酒楼中的女子不止有风尘女子,也有权贵女子,做事自然会收敛许多,规矩许多。 你的女子们也可以安慰自己,贵女都来此处喝酒,自己也就不再那么轻贱了;甚至于这扬州城的良家女子,若是知道我也带人来此喝酒,自然也会觉得,此地并非是专为男子所开设,也会有越来越多的女客进来喝酒。 如此,最终男客人也能默认这酒楼之中的女子是良家的女子,亦或者说是至少模糊了这里女子风尘一面的性质,说来,与良家女子谈天说地对男人来说好像也更有意思一些,对你来说,也就没必要满世界的找姑娘来特意陪酒了,怎么样,是不是一举好几得?” 刘大炮则诧异道:“你就不怕此举对你风评不好?” “哈?简直是笑话,难不成我嫁人的时候不是我去挑男人,而是让男人来挑我?我又不想嫁给皇子龙孙,风评与我何干?这大周天下,我想嫁给谁就嫁给谁,我要个好风评有何用?” 这么一说,还真把刘大炮给说的有点不会了。 好半天,才双手抱拳,同时两只大拇指高高冲天而起:“姑娘,霸气。” “你以为此策如何?” “确实可行,事实上我也希望我这酒楼里除了气氛组之外有真的良家女子来玩,哪怕是来赚钱呢,男人两大爱好,拉良家下水和劝风尘从良,这么一来我这店里既全有了,慕容姑娘如此厚爱,小人无以为报。” “无以为报?你不会是真想让我白帮忙。” “要不……我免了你和你朋友的酒水钱?” “呸!姑娘我稀罕你那点钱么?” “那你说,我如何谢你。” “简单,继续与我论政便是,我这里尚有几分不解之处,你跟我上来,我要向你请教。” 说完,却是拉着刘大炮的手就上楼开房去了。 只留下杜孟东一脸的懵逼。 这粪水,我到底是灌还是不灌啊? 第64章 政治就是当婊子立牌坊 却说刘大炮与慕容嫣来到了包房之内,一时间,他还真有点别扭。 因为三楼的大包间现在都已经满了,而二楼的小包厢,那真的是房如其名,突出的局势一个小字。 一张不大的床,一个小桌,几个小凳,没了。 你说这么小的房间为什么还放一张床? 嗯…… 房屋的装修也是特意精心设计过的,倒是不可能去贴一些或画一下下流的东西,有钱人玩的毕竟是风雅,但风雅这个东西,本身也是一种高级下流的表现形式而已。 这么小的房间,这孤男寡女的,刘大炮是真觉得不太好。 尤其是慕容嫣又要人送上来两坛子酒。 好多事儿只要有人传,难免就会说不太清楚。 他一个黑老大倒是不怕什么流言蜚语,听刚刚慕容嫣的意思,这娘们明显也是不怕的,可刘大炮听说这慕容嫣的亲爹是秦州节度使,就是不知道他爹听说这事儿之后会不会派兵来扬州砍他。 整的刘大炮还挺忐忑。 但是慕容嫣显然是丝毫不在意这些的,相反,她跪坐在刘大炮的对面居然挺直了腰板,展现出了一副端坐的姿态,并亲自给刘大炮倒上了酒。 显然是将此时当做了正式场合,抱着一个求道之心了。 却是让刘大炮一时好不别扭。 轻轻地饮了一口酒水压了压惊,只得是故作镇定地道:“不知,慕容姑娘您想问些什么?” “先生,可听说过‘利不从天来,不从地出,一取之民间,谓之百倍,此计之失者也。无异于愚人反裘而负薪,爱其毛,不知其皮尽也’这句话么?” 刘大炮闻言,也是有点诧异,道:“这话是出自盐铁论,意思是说利润不是凭空而来的,国家经营盐铁获利说到底还是取之于民,说什么不加赋税而取其利,就像是反穿着皮衣去背柴,自以为是爱护皮衣上面的毛,其实磨损的却是皮,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慕容嫣闻言愈发欢喜,看向刘大炮的眼神中也愈发的惊叹了,“先生大才,果然也读过盐铁论的么?” “我……确实就算是读过,反倒是姑娘居然读过此书,倒是着实让我感到惊讶了,冒昧的问一下,姑娘平日里读的都是哪些书籍?” “乱七八糟的什么都读,什么感兴趣就读什么,不过刻意钻研过的,便只有商君书、韩非子、慎子、鬼谷子、墨子、盐铁论、孟德新书了,但要说钻研最深,最为推崇的,还是商君书。” 刘大炮闻言又是一愣道:“好家伙,孔孟老庄一概不学,姑娘您这知识面,够偏的啊。” “我又不当官,看那些虚伪的腐儒之言又有何用?” 刘大炮闻言,唯有报以苦笑,却是也大概知道这慕容嫣歪曲的三观是哪来的了。 丫就是一法家的反动分子啊! 想了想,却是转而论述道:“说回你所说的那个观点,财富,确实不是从天上掉下来,按照你的观点,这天下只要没有人抛荒,只要保证所有的耕地都有人种,社会财富和资源的总量都是不变的,对。” “难道不是?” “据我所知,两汉时天下人口最多也不超过四千万,唐朝至安史之乱时人口就已经突破了八千万,我大周即便刚经历了天下一统,现如今编户之民,差不多也要上亿了,这难道是因为咱们大周现在的可耕种之土地,相比于盛唐强汉之时更多么?” 慕容嫣闻言想了想,还真是想不出个所以然,索性朝着刘大炮拱手一礼道:“还请先生为我解惑。” “其实挺简单的,就是因为汉朝时的主食是小米和粟米,唐朝时小麦种植加大了,到了现在,江南大开发让江南地区都种上了水稻了,如此而已,小麦、水稻这两样东西,对于天下的影响远超一百个唐太宗。” “有了磨坊,小麦就可以磨成面粉,有了水车,水稻就可以大规模的种植,天下种上了小麦和水稻,同样的土地范围内能产生的收益自然就会高于种植小米和粟米,这就是科技的进步。” “酱油之道也是如此,这东西的主料是黄豆,但也可以用麸皮,这东西发明出来,就可以让许多地区多种黄豆与小麦进行换种,更充分的利用农时,又怎么能说,这财富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呢?” “在我看来,科学技术才是真正推动社会发展的生产力,商鞅的那一套思想,就算是弱民强国之言,但终究是完全锁死社会生产力的,是完全锁死工商业的,让天下老百姓全都去种地,当兵,看上去国家是强了,但也彻底的锁死了科技,若是古之先贤真的用商鞅的思想治国,只怕咱们到现在还是只能吃小米,吃粟米的。” “在我看来,这无疑就是一种故步自封了,别的不说,就说契丹,打耶律阿保机以来,契丹就已经建立了城邦、颁行了盐铁之法、他们的武器、政治制度、科技、农业、纺织业、国民经济,纵使相比于咱们大周还略有差距,但若是和当年的匈奴相比,强了何止十倍、百倍?” “李世民当年平定突厥之时,李靖仅凭三千精锐雪夜突袭就将整个突厥平定,这难道真的只是因为他李靖勇猛无敌么?赵匡胤作为一名将军来说真的比李靖差很多么?现在你再试试?便是李世民复生,你给他三万精锐雄师,让他去夺回燕云试试看?” “我们的生产力如果不发展了,只执着于分配,我们的对手可不会等我们,今日之契丹,其强横已经远非匈奴、突厥可比。未来契丹早晚有一天也会衰弱,北方草原上未必就不会出现一个比契丹更强大的对手。” “若咱们真的行商鞅之法,执着于所谓的百战秦军,你信不信,真把秦军拉出来和耶律德光打,耶律德光能把所谓的战无不胜的秦军打出屎来?” “时代在发展,社会在进步,任何以锁死发展为代价的所谓强兵富国之策,终究只能逞一时之雄,拉长时间的尺度去看,就是纯粹的祸国殃民了。” 慕容嫣闻言,低头思考了一会儿,却又忍不住说道:“可是据我观察,历朝历代的雄主无不是儒皮法骨,越是雄才大略之君王,所行之策就越是接近于商君,此又是何解呢?” “你这不也说了么,儒皮法骨,你为何仅仅只关注那个骨,而不去关注那个皮呢?岂不闻千人之诺诺,不如一士之谔谔?” “举个例子,商鞅的核心治国思想要我来总结的话无非也就是愚民、弱民、疲民、辱民、贫民而已。 国家想尽一切办法让百姓过的穷苦且没有尊严,想尽一切办法抹杀老百姓多余的思想,抹杀其中聪明的,留下愚笨的。 然而追其所以,关键还是想方设法的不让老百姓有恒产,百姓没有恒产,就只能疲于奔命,就只能依附与朝廷,就只能上阵杀敌,否则就会被饿死。” “比如,收老百姓根本负担不起的税,逼迫老百姓上阵杀敌来减税,比如,老百姓上了战场之后规定必须砍下三个首级回来,否则就要杀头,等等。” “但要是我来做此事的话,我就算想要实现这个目的,也一定会想一个更间接的办法,比如,我会想办法让每个老百姓都住上一个漂亮的,他们本该住不起的房子,通过土地的价值抬高房子的价值,百姓没钱,朝廷可以借钱给他们,反正这个钱也是出让土地而来,让他们每个月还月供,还不起,就把房子没收。” “为了不被没收房子与家人流落街头,一样可以役使百姓努力工作,甚至是疲于奔命,但他们不会认为这个疲于奔命是朝廷强加在他们身上的,而只会认为他们之所以这么辛苦,是为了住上足够好的房子。” “只需要想办法把资源和房子绑定,比如教育、婚姻、让百姓离开这所房子寸步难行,娶不上媳妇,让他们的老婆、丈母娘去逼他们买房,你说,还会有陈胜吴广么?” “能用一个房子就将百姓压榨得干干净净,何必还要依赖于严刑峻法呢?” 慕容嫣闻言,双眼都忍不住一阵阵的绽放出光芒来。 却是恍然大悟道:“原来,所谓儒皮法骨是这个意思啊,用看似善意的方式,去实现法家治理国家的目标。这,算不算当婊子立牌坊?” “那你要这么说,政治还真就是当婊子立牌坊,我一直以为,搞政治比当婊子脏得多,古今中外无不如此,但你得想方设法的让人夸你的好。” “原来如此,今日与先生此言,小女子真犹如醍醐灌顶。” “好说,好说,那小姐您之前答应我的事……” “自然是没问题的,稍后我便下楼点一套大神龙便是,只是小女子还有一惑不解想要请教先生。” 刘大炮闻言忍不住就一捂脑门。 怎么还没完了呢~ “细细想来,先生所推崇的酱油、面筋、离颜酒,固然都是生财之道,但似乎无不都是工、商之道,先生既也承认法家为骨,自然当知晓粟生而金死,粟死而金生的道理。 历朝历代,似乎也都将法家的重农抑商思想继承,商君书二十四篇中,几乎每一篇都不离抑商重农之要,似先生所言这般,要靠大力发展工商业来推动社会进步,就不怕因此而耽误了农战么?” 刘大炮此时已经着实是有些不太愿意与这小丫头去聊了,倒不是他不耐烦,实在是这已经涉及到底层价值观上的东西,真要去向她这样一个铁杆的法家簇拥去讲述工商业的重要性,基本与一场彻头彻尾的洗脑无二了。 说真的,他还真宁愿面对一个儒生,事实上后世许多人都以为儒家有重农抑商的思想,其实这是极其错误的,人家孔子其实非常重视工商业,他弟子中有不少都是大商人。 重农抑商这个玩意从头到脚都是法家的思想,儒皮法骨么,商君书中很重要的一条治国理念就是君主要想方设法让国家中从事商业活动的人赔钱,法家思想对商人的仇视和对农业的重视那都已经刻入骨髓了。 他哪有时间和心情去给慕容嫣这个小姑娘洗脑? 想了想,却是另辟蹊径地道:“其实,一个朝廷如果太过重视于农业生产,未必就真的是好事,慕容小姐,我下面还有宾客要招待,不妨,我给你留个作业?” “作业?” “用你法家的思想去想一想,隋朝到底是怎么灭亡的,不要去看唐朝史官的评价,当然,我相信你肯定也不会在儒家的思想框架之内去考虑什么不体恤民间疾苦之类的屁话,我以为,待你好好的思考过这个问题之后,或许这个问题,也就无师自通了。” 第65章 出来混,要讲规矩 好不容易摆脱了慕容嫣,等刘大炮出来的时候,据说都喝了八条龙的沈毅和苏宁衔都已经躺地上起不来了。 连忙叫人把他们抬回去休息,送走了这两位爷,刘大炮和整个烟姿楼也终于可以更随意一些,没那么压抑了。 今天的烟姿楼其实黑白两道都来的不少,刘大炮这么长时间没亲自来招呼,其实已经是颇为失礼的一件事了。 只是大家也都体量刘大炮的难处,知道他要伺候苏、沈两位大佬,也不挑他的理。 事实上也不敢挑他的理,两位大佬都站出来喝了八条龙,傻子都知道这俩大佬这么大的岁数了不可能是单纯的馋酒了,而是在用这样的方式表达他们对刘大炮的支持。 绝大多数人事实上都是直到今天才知道原来刘大炮的地位和人脉居然已经到了这般了不起的层次了。 这一圈黑白两道都应付完,刘大炮也有点上头了,眼看着天色已经黑了,舞池里灯火都已经挂起来了,那些为他祝贺而来的宾朋这会儿差不多该走的也就都走了,没走的,那就都是客人了。 刘大炮却是也不愿意在此多待,他还记得,他跟苏宁衔还有约晚上要整条鱼来吃呢。 酱油厂那边说的话只是为了将这苏宁衔给镇住,人家作为一方节度使既然大老远的从江宁赶过来,肯定不可能这么简简单单的走,大概率晚上的时候还是要跟他说点什么的。 且不说人家是真醉还是假醉,就算是真的断了片了,人家可以胡言乱语,自己可没这个资格,所以他还真得保持清醒的头脑,不能喝得太多。 遂假装出一副酒力不济的样子,将这边的事情交给李嘉源来做,拉着杜孟东就上车回家了。 一会儿还得让他做鱼给苏宁衔吃呢。 杜孟东却极其兴奋,这一天下来他也一直在应酬三教九流的朋友,也趁此机会结实了不少往日够不着的权贵,因为也喝了不少的关系,脸色通红的宛如猴屁股一样,但那一双眼睛却像星星一样的闪闪发亮。 “大哥,不算今天您收到的礼金,到目前为止,咱们光是卖酒水,都卖了将近四千贯了,这还不算姑娘们收到的小费,大哥,往后这烟姿楼哪怕只能有今天这生意的三成红火,这就是个源源不断下金蛋的鸡啊。” “嗯。” 刘大炮点了点头,却是特别的平静,只是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跟我预想的差不多。” 说实话他现在心思还真没在钱上,他现在已经有一点理解,为什么说钱多到一定程度就是数了。 杜孟东闻言笑道:“大哥,还真是稳得住啊,不过弟兄们……可没您这么深的涵养,这心里啊,可都是多少有点着急了。” “嗯?这是什么意思。” 就见杜孟东微微收敛了几分笑意道:“大哥,这个烟姿楼……真的要让李嘉源来管啊。” “怎么了?这不是早就说好的事么?况且他若是不管,是你有时间啊,还是我有时间?” 杜孟东笑着道:“毕竟,他是和字门的人,虽说现在已经过档过来了,但这么算起来他其实是个新人才对,这烟姿楼若是寻常生意也就罢了,但以今天这个地步来看,这生意,实在是太大了,这只是单单楼内的收入,还不算那离颜酒的外卖。” “即便是李嘉源在其中只占三成的股份,这其中所涉及到的利润,那都大得有些吓人了,更别说就今天酒楼中客人的这个层次,他作为经营者,对他本身的人脉经营方面的帮助会有多大了。” “我在想啊,您说弟兄们会不会觉得……这么好的生意您给外人,这心里,会不会有点不平衡?老实说,这烟姿楼的生意势头若是能保持住,就连我,都想抽时间出来亲自来管了。” 刘大炮闻言半拄着自己的脑袋在车窗边上吹风,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人无信不立,当初说好了给李嘉源三成就是三成,现在,和字门几乎都已经没了,他李嘉源怎么就不是咱自己的兄弟呢?老三啊,眼光还是要放得长远一点,格局要大一点啊。” “你要明白,赚钱赚得再多,依然是平民百姓,似你我这种出身,便是家资亿万,也依然难逃下九流三个字,想真正实现阶层的跃迁,还是要靠权力。” “接下来一段时间,我的精力主要会放在巡防营上,不良人和城管大队肯定是没时间去管的,只能靠你来撑,这才是咱们真正的立身之基,远非烟姿楼能比。” “今晚上与苏宁衔一块吃饭,你来下厨,到时候一块坐下来吃点,你是我的左膀右臂,我难道还会亏待了你不成?” 杜孟东闻言咧着嘴笑了笑,却还是道:“大哥您说的这些我当然是懂,但是咱们的手下毕竟还有那么多的兄弟。” “别的不说就说今天姑娘们的事,就是从四处借的,烟姿楼这边赚钱太多,如果不能让大家都沾上好处,大家的心里就会不平衡。” “亲疏有别,如果老弟兄和新弟兄之间没有差别的对待,甚至是如李嘉源这种新弟兄爬到所有老弟兄的头上,恐怕还是会造成帮派内部权力结构的不稳的。” “其实……不止是李嘉源,还有孟义,都有类似的情况,烟姿楼的利益我分到了一杯,我的下面自然也可以分润一些,但是二哥那头却是什么都没分到的。 就算您对二哥吃里扒外的事情有意见在惩罚他,但是他手下,那还有许许多多的老弟兄呢,他们是为义字门流过血的,更别说,此前和字门暴乱的时候,二哥他居功至伟。 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大哥您现在已经是扬州城的大人物了,弟兄们也相信您不会忘了大家,但是有些时候,您这一碗水是不是也端得太平了一些呢?” 刘大炮闻言苦笑一声,却是忍不住将头伸向了窗外。 窗外,扬州还是那个扬州,人来人往,车水马龙,辛勤劳作的人们的脸上露出幸福的笑脸。 天大的事情也与他们无关,因为他们都要吃饭,手停口停。 但只要他们能吃上饭,就会觉得自己幸福。 有那么一瞬间刘大炮突然觉得自己上辈子做个小城管也挺好的。 他现在因为喝了酒的缘故头有点晕,头晕的时候就不是太愿意动脑子去分析,去算计,这一整天下来跟苏宁衔、沈毅、慕容嫣算计来算计去就已经够累的了。 以至于却是闭着眼睛,没怎么过脑子地就直截了当道:“你和老二,你们又重新回到同一条阵线上去了?亦或者干脆就是暗中结盟了?” 杜孟东一愣,却是没想到刘大炮居然会这么直接。 今天之后,不止是杜孟东,整个扬州乃至整个江南、淮南地区的黑白两道都会重新审视他黑心熊的江湖地位问题。 其实这就跟青帮出身的杜月笙在大成期渐渐的已经不再说自己是青帮杜月笙,而是恒社杜月笙是一个道理。 黑道的尽头是政治,本质上,恒社时期的杜月笙已经不是一个流氓了,而作为节度使与扬州府衙座上宾,身背正五品官身的刘大炮,纵使是跟恒社时期的杜月笙还比不了,但比之鼎盛时期的黄金荣恐怕还真是绰绰有余。 本质上,他也已经不是个流氓了。 作为一个江湖秩序的管理者,自然也就不在江湖本身了,踢球踢成了裁判,总不可能还坚持自己下场接着踢球,那叫有病。 吞并了整个和字门之后刘大炮必须要把眼光和格局从义字门抬高到整个江湖的高度,那么,他所空出来的这份权力真空自然也要旁人去填充,目前来看,这个人明显就是杜孟东。 实际上过江龙作为老二也已经很难威胁得到他这个老三的江湖地位了,相反,由于义字门膨胀的太快,李嘉源等和字门的人过档加入,甚至孟义等新人的崛起都在威胁着他的地位,也都在分薄着他的权力。 他毕竟不像刘大炮,没有那么高的威望。 那这个时候,联合过江龙自然是最符合杜孟东利益的做法了,一方面他们是结拜兄弟,而且如此一来可以紧密的团结老义字门的老弟兄,大家一同分食胜利果实。 和特么隋唐时关陇贵族自发联合起来欺负河北人也算是异曲同工之妙了,至于会不会因此而逼出窦建德、安禄山,这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偏偏刘大炮还真得惯着他们,就好像李世民再怎么英明神武也动不了关陇贵族的根,刘大炮本人不管坐上多高的位置,也是义子门的利益代言人。 这个时候,就连过江龙以前有过吃里扒外这种行为自然就都不是个事儿了,相反的,作为义子门真正的元老,名义上的二当家,他被冷落只会给老义字门的弟兄们找到不满的借口。 如果杜孟东能作为自己的忠心小助手的话这部分声音倒也还压制得下去,然而人又怎么可能没有自己的私心呢? 看他现在这个意思,明显他非但不打算帮助自己压制这些声音,反而分明是要加入其中了。 意思,就这么个意思,而且杜孟东很清楚刘大炮明白他的意思,刘大炮也很清楚杜孟东清楚自己清楚他的意思。 但是按正常套路来说俩人肯定是要互相装糊涂的。 结果刘大炮他不但不去装糊涂反而直接把事情给挑破了。 杜孟东也只能尴尬地笑笑道:“我这也是为了帮里的老弟兄,不管怎么说,都是跟着您一路刀头舔血过来的,有些事您不赶紧说清楚,办清楚,大家伙儿心里就会不顺遂。” 刘大炮慵懒地摆了摆手,示意杜孟东别说了,自己则因为头晕趴在了窗户上,有气无力地道:“挑选弟兄们进巡防营,八年以上的老弟兄们优先,不良人和城管大队扩编、重组,三年以上的义子门弟兄优先。” “让老二出任巡防营的副指挥使,你来出任扬州城唯一的不良帅,凡是加入了巡防营、不良人的弟兄,不管是用公廨钱还是用帮里的钱,我保证他们的收入会比现在再提高一倍左右。” “但是具体到生意层面,做生意还是要讲规矩的,不能说咱们现在势力大了就可以欺负人,扬州很大,也有很多的钱,但是这并不是我一个人的扬州,也不是义字门的扬州。” “凡我门内弟兄,都要讲规矩,烟姿楼的事情是早就跟李嘉源商定好的事,这楼,本来也是人家的,何况咱们还需要他帮着咱们管理姑娘。” “如果是现在我重头开始建设一座酒楼,论亲属关系,这样好的位置当然轮不到他一个新人,甚至可以说是外人,但那烟姿楼本来就是人家的,说话算话,是出来混最基本的江湖规矩。” “你说弟兄们可能会因此而有意见,会心不平,那就麻烦你帮我问问不服的弟兄,他们想干什么呢?是让我打破江湖规矩,还是干脆就是想要巧取豪夺?” “我是做大哥的,做大哥最重要的就是公道,你说我一碗水是不是端得太平,难道一碗水不应该端平么? 我现在头晕,不想再聊这些事了,你让我稍微睡一觉,一会儿还要与苏宁衔虚与委蛇呢。 你若是还想聊,那就三天之后,把现在门内堂口的堂主级弟兄都叫来开个会,大家一块聊聊,畅所欲言。” 说着,刘大炮又摆了摆手,便索性就这般吹着暖暖的风,爬在窗户上闭着眼睛假寐了起来,装着装着,却是真的睡了过去,打起了鼾。 反倒是同样喝的不少的杜孟东一点睡觉的意思都没有,两只眼睛一闪一闪的,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第66章 悔不该给她看那商君书哦 另一边,慕容嫣在回家之后也没消停,翻开史书看了又看,怎么也没看出来隋朝灭亡与她所提出的问题有什么关联。 她是个没什么耐心的性子,自己研究不出来,便风风火火地去找人求教去了。 遍访了扬州城所有的大儒,然而再怎么去问,所得到的回答无不是因为隋炀帝不施仁政,暴虐无道等在她看起来犹如废话一般的回答。 稍微多说几句的,也无非说什么三征高丽,开凿大运河之类的,这些她早就知道的理由和借口。 而如果将问题引导去了门阀政治的层面,却是又陷入了在他看来颇为无聊的儒法之辨了。 约束门阀,去强,这本就是法家最重要的思想组成部分,聊来聊去,反倒是成了她这个法家拥趸与儒生们辩来辨去了。 然而在慕容嫣看来,刘大炮既然让她以法家视角来分析隋朝灭亡的原因,那显然刘大炮也是赞成隋亡于门阀的这个观点的,这是她与其他儒生的分歧,但却显然压根也不是他与刘大炮之间应该讨论的问题,反而是他们之间的共识。 于是慕容嫣非常沮丧地发觉,这事儿找儒生去讨论的话纯属就是对牛弹琴,真要讨论的话只能去找法师。 可法家本就比较偏门,整个扬州真正称得上法师的,绝不会超过三个人,其水平,那还真未必比得上自己。 换言之这个问题除了刘大炮之外根本就没人能给她解答。 提出这个问题的刘大炮,其法术上的造诣极有可能是远在自己之上的,这是一位真真正正的大法师。 可一个黑帮头子,为什么会是个大法师呢? 这么一想,慕容嫣对刘大炮更感兴趣了,甚至这份兴趣之中还掺杂了几分崇拜。 以至于就算是吃晚饭的时候,都有些魂不守舍的,吃着吃着饭就开始走神,三心二意的吃了一碗白米饭,居然都忘记了要吃菜。 慕容老太太见自己都吃完了,那慕容嫣还在那扒拉那半碗白米饭呢,实在忍不住关切地问道: “乖孙,你这是怎么了,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你……莫不是今天和黑心熊开房的时候被他给摸了?” 慕容嫣羞恼地瞥了自己奶奶一眼,“他就是真有那个心,也没那个胆子的,真要有那个胆子,他现在就已经是残疾人了。” “那你……” “况且我看这黑心熊,虽然身在江湖,出身不甚干净,但他胸中有韬略,腹中有学识,手上有本事,又如何会有这种龌龊的心思?祖母,你可莫要因他出身低贱就看他不起,有道是英雄不问出身的,这可是你教我的。” “…………” 老太太一脸的懵逼。 我什么时候又瞧不起黑心熊了?我本来就一直很看好他的啊! 这丫头莫不是中了邪了? 可那黑心熊长得跟大狗熊一样,也不是个小白脸啊! “那你……这是在想什么,连饭都不吃了?” “跟您说您又不懂。” “你不说你怎么知道我会不懂?” “我在想,隋朝是怎么灭亡的?” “就这?” “是啊,这是黑心熊给我出的考题,我已经想了一下午了,却始终都想不出来,问便了城中所谓名儒,却全都是棒槌,只会吟诗作对的废物。” 慕容老太太一脸懵逼地道:“难道……不是因为杨广横征暴敛,三征高丽又导致民不聊生,致使群雄并起?” “怎么可能是这种庸俗的观点呢?黑心熊是真正的大法师,所思索虑所想的问题一定要比这深刻得多,此题之解法定是在法家一道之上,只可惜我才疏学浅,未能解这其中的深意,更可恨这扬州城中处处都是滥竽充数之辈,谁都没有真才实学,不能解我心中疑惑。” 慕容老太太闻言,更觉得惊讶万分。 要知道她也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的,小女儿家的心思她怎么可能不懂,这慕容嫣对黑心熊,分明是已经有点崇拜了啊! 何着全扬州这么多的大儒大学大师,知府衙门里那么多科举考试当上的官,在你眼里他们的学问还都不如这个黑帮出身的黑心熊? 猪油蒙了心了你! 当然,老太太可以很确定这慕容嫣与黑心熊之间目前是没有什么情愫的。 然而作为女人的她还能不知道么?崇拜绝对是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产生爱慕的前奏啊! 黑心熊虽然可能确实不是一个好人,但大体上应该对自己的定位还是有点逼数的,她倒是不担心黑心熊对慕容嫣有什么非分之想。 可是她自己的孙女她自己了解,这妮子说她有点叛逆都是在夸她。 一个敢于拎着铁鞭杀人,鄙视一切仁义道德的人,一个真的将礼乐、诗书、修善孝弟、诚信贞廉、仁义、非兵羞战,这种世人眼中的美好品德称之为六虱,将礼教视为国之大害的正经法家女弟子啊! 她特么干出什么事儿来都不奇怪啊! 哪天黑心熊哭着跑过来告状说自己被这个孙女给强暴了,自己都信! 悔不该,在她小时候给她看商君书啊! 想来想去,老太太唯有旁敲侧击地道:“乖孙,我知道你从小有性格,尊崇法度而不喜礼教,更不喜礼义廉耻,但不管怎么说,这个风俗上,咱们女孩子家家,还是得注意一点流言蜚语的是不?” 慕容嫣倒是不知奶奶已经想到男女之事上去了,脑中正想着事情,随口道:“流言蜚语?咱们家还在乎这个?” “竟瞎说,你不知人言可畏的道理么?女孩子要有女孩子的样子,人家当面不敢说,背后还不敢说闲话么?你还没嫁人呢,若是真传出什么风言风语,你可怎么办?就算老身我不在乎,你爹他能不揍你么?” 慕容嫣依然没反应过来老太太说的是什么,尤自辩白道:“商君曰:‘夫有高人之行者,必见骜于民,愚者暗成于事,知者见于未萌’,所谓‘拘礼之人不足与言事’者也。别人爱说什么说什么,我不在乎,我相信,爹爹也一定不是那等愚人。” 这话的大概意思是是说高人行事一定会被普通人误解,普通的,守法守礼的愚笨之人都是虫豸之类的,充斥着法家所独有的傲慢思想。 慕容嫣本身视草民如草芥的价值观大抵也都是从这来的。 作为一个真正的法家拥趸,在她的眼里只有两种人,一种是真正的智者,比如刘大炮这样的,这是她思想上的明灯。 另一种就是所谓的“拘礼之人”了。 也就是世界上的绝大多数被统治阶级。 这种人自始至终就没被她看在眼里过,国家是一匹巨大的马车,车里坐着的皇帝是乘客,贤达之人是车夫,至于草民,则是喂马永的草。 车夫在喂马的时候会考虑草的心情么? 至于和她同处权贵阶级的议论么…… 腐儒而已,和他们说话都是浪费时间。 而信奉法家思想的人自然不会非议她。 老太太闻言心里更闹腾了,这孙女思想上她是真的无能为力,搬不过来了,想了想,只得道:“说来……我也觉得小熊那个孩子不错,有手段,有能力,你说老身如果收他为干儿子,让他做你的干叔叔,如何?” 慕容嫣闻言眼睛一亮:“真的?那太好了啊,这样我就可以经常去向他请教学问,也不会突兀了,他也不必对我有男女之防,省得他不自在了。” “…………还是……有点男女之防的好,此事还是要从长计议啊。” 妈的。 老太太都想骂脏话了。 这丫头哪有什么廉耻纲常的概念,廉耻那特么是法家的六虱之一! 法家的观点认为,人民讲廉耻,国力就会衰落。 说不得真定下了这个叔侄的名分,这死丫头反而会更兴奋。 这特么都是什么鬼思想啊! 悔不该给她看那商君书呦~! 想了想,老太太又道:“你说这黑心熊啊,今年都三十多岁了?却一直连个夫人都没有,甚至都没纳过妾,只有前些时日才收下过一个通房丫鬟,你说,他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啊。” “你说龙阳之癖么?应该没有,我听说他虽然没有妻妾,却很喜欢去妓馆,是个正常男人。” “那问题就更大了啊,不娶媳妇光逛窑子,这哪里是个正经人哦。” 慕容嫣还是没往自己这头去想,还以为老太太是在跟她谈事,也没过脑子,便道:“这叫‘贤者更礼,而不肖者拘焉’啊,此不正说明这黑心熊是个贤达之人么?” 老太太这下彻底无奈了,却是最终只有叹息一声道:“我……我说不服你,我就一个要求,希望你们能……发乎情,止乎礼。” “发乎情……止乎礼……贤者更礼,而不肖者拘焉,对啊,我自己在这纠结个什么劲,黑心熊既然对法家之道有如此深刻的见解,必然不是一个拘泥于礼法之人,我直接找他去问不就得了,谢谢祖母,我懂了,我这就去找他。” “啊?现在?这天都黑了啊!” “没事的祖母,您放心,黑心熊必不是个拘礼之人。” “你这么说,我就更不放心了啊。” “我走了啊祖母,我要是回来得晚您就先睡。” “不是,你……你……你可得回来啊,多晚都得回来啊,你……哎~,悔不该给他看那商君书啊~!” 哪天见到儿子儿媳,让他们知道我把孙女教成这样,不会怪我? 第67章 身不由己? 却说刘大炮回到家中,也就简单的睡了半个时辰多一点,就被喜儿叫醒,告诉他苏宁衔已经来吃鱼了。 却是比想象中更早了一点。 好在杜孟东是跟他一块回家的,且压根就没睡,起码把大鱼鳞都给刮下来了,切成一块一块的已经开始烹饪了。 苏宁衔本人看起来非但没什么醉态,反而还有一点红光满面的感觉,显然这也是个海量,中午喝的那点酒对他来说这么一会功夫可能都已经代谢下去了。 却是反而提出了,要在趁着鱼在锅里烹饪的这么个功夫,与刘大炮先去钓鱼。 刘大炮也不知他这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但想了想,应该是不用带头盔的,他这宅子确实就在扬州河不远处,便让喜儿从他的书房里多拿了几套钓具一块去了。 却是惹得本来想露一手表现表现的杜孟东见状也是兴致缺缺,索性也将大鱼统统都交给庖人了。 反正节帅大人根本就不是吃鱼的。 两人来到了河边,却见这苏宁衔好像还真是个钓鱼的人,随意找了一处石头边坐下拿了个大盆开始用麦粒、麸皮等物开始磨窝料。 道:“小熊兄弟,能搞黑道,能搞私盐,还能搞果酒和酱油,是个国士无双的大才啊,今日我观你与慕容嫣那个丫头议政,料来也是个腹有经纶的,怎么,就没想过走正经科举取仕的路子,给自己谋个真正的官身么?” 刘大炮其实还真是想过,然而若是当着沈毅的面还能聊一聊这个话题,与苏宁衔聊科举,那他才是真的疯了。 很显然这就是个纯粹的开场白么,刘大炮自然是笑着应付道:“我?参加科举?节帅您这就是说笑了,我是个赚刀口钱的粗人,实不相瞒,也就是近一些年才赚到了一些钱,这才附庸风雅的看了些书,小时候家里连饭都吃不起,我这腹中又哪来的经纶,也就是识字而已。” “哈哈哈哈哈,谦虚了,兄弟你这还真是谦虚了,就算是兄弟你经学不济,在愚兄眼中,你依然是真正的大才,可惜啊,我不常在扬州,否则的话,我还真想聘你来当我的幕僚谋主。” “节帅抬爱,夸张了,我哪有那般本事。” 到此为止,其实还都算是客套话的范畴。 “夸张么?我说的可是真心话,当然,似你小熊这般大才,可能也未必看得上我这小庙就是了,哎~,正所谓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见将军享太平啊。” “节帅,这是何出此言呢?” “这难道又有什么可避讳之处么?如今天下大抵安定,除川蜀尚有叛乱,天策府那群疯子偶尔搞风搞雨之外,业绩只剩下燕云虽尚未收复而已了,但却也绝非一朝一夕之功,况且与契丹交战多用北地之兵,南边却是大体安稳的。” “南诏大理虽与我中原累有仇怨,但终究不过是蕞尔小国,两淮两江富庶之地,养兵数十万也无虑,又没有什么真正的外敌,自然是受限制,受猜忌的重中之重。” “说白了,我们手里纵使是养着兵马,也无非是用来监督河工、稽查私盐、维护治安之所用了,除非是万不得已,否则若这天下不遭大变,是很难再有上战场的机会了。” 刘大炮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脑子里却是一直在飞速地转动一刻也不敢停,手上继续碾碎麦粒做着钓鱼的前置工作,嘴上却是应付地说道: “刀枪入库,马放南山,让战士们回乡耕地,总是一件好事。” “是么?也许,可是这天下自大唐灭亡开始至今已有百余年了,若是自安史之乱算起,更是已经近三百年了,先帝雄才大略啊,然而人寿有时穷,去岁还是崩了,以后的事情,谁又说得好呢?” 刘大炮闻言手上忍不住就是一顿,一停。 这话是凭咱们之间的关系就能说的么? 交浅言深,正常来说说话的这个人肯定是个傻子。 但这苏宁衔既然都已经做到一方节帅了,怎么想也不可能跟傻字沾边。 “不必这么紧张,这本是天下人都明白的道理,此地又不是开封,这种话,平日里又不是没有人说。呵呵。” 刘大炮谨慎地道:“这种话,您作为节帅或许可以随便说,但小人一个区区五品小官,最好,还是不听得好。” “官职什么的都是虚的,手中的实权才是男儿丈夫立身于世的根本,也罢,你既然不想听,我便与你聊聊正事,有个差事想交到你的手上,希望你不要拒绝。” “您说。” “我手上的缉私营,在我看来实在是有些过于没用了,我打算将其迁来扬州,并入你巡防营的麾下,既然你要缉私酱油,我看莫不如将两淮私盐,一并兼了算了。” 刘大炮闻言微微一愣,而后笑着道:“寿州城,应该还有个两淮盐运使,缉私毕竟是整个两淮地区的事,咱们扬州说到底是江南东路的首府,只怕是有些隔靴搔痒,且这般做事,只怕是不太方便,也说不太清楚。” “两淮盐运使薛凝山?他算个什么东西,淮南西路节度使邓森,以及两浙路节度使王恩举,淮南东路节度使祖诏三处,我自会替你去说,让他们各派精兵强将来与你分用,让你来实际总督两淮盐政。 你做酱油么,这账册不管怎么做,酱政不管怎么立法,还是把整个盐政都放到你的手里来做会更方便一些。 薛凝山那边,你每个月随便编一本账册给他看就是,小熊你这般人才,总不会真的只甘心困龙于这区区扬州一隅之地,你那义字门就没想过走出扬州,做个遍布两江两淮的真正大帮派?” 刘大炮这会儿早就已经震惊得把手里的活儿全都停下了。 这是……朝中发生怎样的大事了? 这是随时准备好了要造反不成? 淮南西路、淮南东路、江南东路、两浙路,你们四个节度使什么时候穿一条裤子的?朝廷知道么? 而且你们四个居然想共同抬举我来架空两淮盐运使?! 这事儿是你自己喝迷糊了!另外三个节度使知道这个事儿么? 如果这苏宁衔真的有信心能够说服其他三镇节度使,且他们四个真的敢联手架空两淮盐运使的话,那这大周王朝在柴荣死后一年的现在,中央和地方之间的矛盾,只怕是要比自己此前所想象的要大得多啊! 想了想,却是明确的拒绝道:“小人还真没那么大的野心,惜命。” “做大事而惜身?” “让节帅失望了,小人还真没想过做什么大事。” “是么?不过你现在也算是上位者了,你可知道,这世上大部分的上位者,都是被下属推着走的,有的时候,有些事,还真的是身不由己啊。” 说着,这苏宁衔手里的窝料也差不多鼓捣完了,拍了拍刘大炮的肩膀,就端着盆撒料去了。 刘大炮见状连忙提着鱼竿跟上,可是心里……哪特么还有心思钓鱼啊! 这苏宁衔莫非是打算让自己身不由己? 这不是霸王硬上弓么?! 就见苏宁衔一边做窝一边道:“你的这个指挥使本质上既是个意外,也是权力制衡的产物。” “朝廷之所以是朝廷,靠的是禁军,而禁军,说到底靠的还是开封之兵。 开封地处航运枢纽,四通八达,战乱年间天下流民汇聚于此谋生路,开封又能通过漕运税赋养得起,这才导致天下中枢逐渐从洛阳转移到了开封。” “我大周也正是凭此,开创了现在这般的盛世,可以说,开封是大周之基石了,然而,开封有的地缘条件,扬州同样也有。” “所以先帝才将扬州置于我这江南东路之内,其作为两江、两淮的中枢所在,但其实是独立于我们四个节度使之外的。” “事实上我们四路节度使的军费中,有差不多一半都是从扬州这一地来拨调的,然而这么富庶的一个扬州,却几乎没什么常驻兵马,完全由文官系统来管。” “这个问题我们都反映过,但奈何朝廷不信任我们,这才导致了扬州在防务方面有了如此大的漏洞,这才导致了此次的扬州大乱,让你来成立了这个巡防营。” “然而你若是安于扬州一隅之地,这个职位对你来说也就到头了,压根就没有属于你的晋升体系,整个扬州依然由文官系统把持,那你就是他们中的另类,排挤,欺压,鄙夷,都是早晚的事。” “你或许会觉得无所谓,但你手下的兄弟也会因此而沦为一潭死水,没有明确的晋升机会,也没有明确的作战任务,这样的军队腐败下来是迟早的事。” “到那个时候,他们对你的依附就会减弱,因为有你没你对他们来说都一样,而你若是威望不在,他们一定会把你踢出去,换一个他们喜欢的自己人。” “这做官啊,尤其是做文官,你必须得有织网和上网的能力,方方面面的关系都是一张大网,你只有爬在那张网上,与他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才是真正的自己人。” “行贿受贿,当然也是织网的一种办法,然而这种手段终究是上不得台面,目前来看,这张文官之间真正的网络只能是科举,你,爬不上去的。” 刘大炮依然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河里的窝料初步成型,之后机械地将饵料一个一个地挂在鱼钩上。 “几百年来,中原政权打从唐朝时起就一直从两淮和江南吸血,本朝以来,咱们四路百姓贡献了大周近七成的赋税,七成!然而咱们得到了什么呢?历届科举,咱们中者不过十之一二,朝中将相,更是几乎找不到江南人的影子。” “文人主政啊,先帝晚年时曾设立了许多新法,不断的从咱们手里剥夺财权、民权、军权,软刀子割肉持续放血。” “然而文官有文官的系统,我们武将自然也要有武将的同盟,有我们四个支持你的话,先予你两淮盐政,再予你两江铁政,编制上是三千,但真要说养起来,凭你的本事只怕是养三万兵也绰绰有余。” “一个体系,只有流动循环起来,才能让上下效命,你扬州地理位置特殊,我们都可以借兵给你,你自然也可以还兵给我们,以你为枢纽,四镇链结,咱们武人说的话才能响亮,才能不被朝中的文官欺负啊。” “就好像咱们现在钓的这个鱼,想要上鱼快,窝料就必须得打足,只要这窝抱得好,时时打着,便是水流稍微急一点,也冲不散,这鱼啊,就容易钓。” 刘大炮这会儿也终于明白这苏宁衔的野心了。 说白了他们造反的胆子未必有,但是拥兵自重,听调不听宣,恢复中晚唐时大小节度使的风光的胆子还是有的,而且很大。 毕竟两百多年节度使一直都是这样的,现在天下一统朝廷想要强干弱枝,自然会让大家都不高兴,从这个角度来看,全天下的节度使,甚至全天下所有的武将,乃至普通士兵的利益都是一致的。 原本历史上赵匡胤的强干弱枝之策可以很好的施行,可能这本身就是个意外,并且一不小心就意外了近一千年,就这么依靠惯性给续上了。 全世界范围内好像也只有华夏文明是如此。 而此时的这一方时空中柴荣固然也是雄主,能力方面比赵匡胤只强不弱,但他毕竟没有赵匡胤自废武功的魄力,晚年时想要加强中央集权已经晚了,现在他一死,这天下自然就有点镇不住了。 而江南两淮一代,他们想要实现半自立状态的话,扬州自然便是重中之重,若是能将扬州掌握在手里,仅凭扬州一地所截留的商税、盐税,就可以让他们摆脱军饷方面对开封的依赖,且将大家拧成一股绳。 何况现在自己又搞出了酱油,酱税这东西若是胆子大一点,所得未必就低于盐税,若是把这笔收入全部截留在地方上,那这四个节度使的腰板子岂不是邦邦硬了么? 以前他们想掺和扬州的事情,没有抓手。 现在,这不是有了自己这个巡防营了么。 事实上凭自己现在的势力,若是真的得了这四个节度使的全力支持,他现在就可以控制整个扬州城的城防,直接将整个知府衙门架空! 但,真要是这么干了,开封那边还不疯了? 他们四个节度使手上有兵马,还能和朝廷进行谈判,朝廷若是没有雄主,确实也可能对他们进行一定的妥协和绥靖。 但自己算是哪根葱? 哪天这四个节度使与朝廷和谈了,第一个要杀了祭旗的就是自己! 却是只能道:“节帅之言,小人倒是懂了,只是节帅您就不怕江水激流,把您辛辛苦苦做的这个窝料给冲走么?” “哈哈哈哈哈,不识天象,如何敢约你垂钓呢?你以前混迹于市井,朝中之事犹如雾里看花,看不真切,以后慢慢的,你就懂了,这江水啊,急不起来的。” “原来如此。” 却见刘大炮突兀的把鱼竿一收,不钓了。 扔给喜儿道:“喜儿,将我的路亚杆扔给我。” “哦,好。” “路亚?” 刘大炮笑着道:“我这人啊,钓鱼时素来不愿意打窝,嫌费劲,事实上我连鱼饵都懒得用,便自己琢磨了个不同的钓法,收多收少,至少心中可以自在。” “说着,真的不见刘大炮挂饵料,真的就这么傻了唧的把鱼竿给抛进了河里。” 这鱼竿与寻常鱼竿完全不同,线比杆子要长得多得多,明明很细的一根杆子,却因为线太长,在杆子上还配上了个轮子。 打那鱼钩洛水之后,就见刘大炮一刻不停的在匀速收线,压根就没有等待。 苏宁衔见状不由得感觉好笑,道:“你这般钓鱼的法子,意思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卧槽。” 只见刘大炮手上猛得发力,芦苇做的鱼竿突然就弯曲了起来,刘大炮疯狂地摇轮,不一会儿,却是真的让他从河里钓出了一条鱼来。 给苏宁衔都看傻了。 我这窝子都还没养熟啊! “今天节帅来访,我这还真是蓬荜生辉,运气都变好了一些,往常还真没有一杆中的情况。” 苏宁衔一脸震惊地仔细看着刘大炮手上的鱼钩,就见那鱼钩的上方有一个锃锃亮的一小片薄金,下面的鱼钩则是一条小虾的形状。 “这是……假饵?” “这是我自己琢磨的一种钓法,我管它叫路亚,不打窝,不挂饵,原理就是用这个亮片在水里吸引大鱼过来,假饵做成小鱼小虾的样子,通过收线放线的方式来模仿小鱼小虾在水中游动,吸引攻击性强的一些鱼种咬钩。” 说着,刘大炮啪啪扇了那尾鲈鱼两个巴掌,将鱼放在了自己的水桶中道:“我这个人啊,什么事儿都不喜欢中规中矩,不愿意打窝,就自己研究这么个路亚钓法,也能钓得到鱼,让您见笑了。” 苏宁衔闻言,倒是也不恼,反而连连感叹:“奇才啊,真是奇才啊,你的意思我听明白了。 你认为你自己很有能力,所以不屑于与我们同流合污,自信凭你的本事,必能另辟蹊径,游走于文武之间,照样过得很好。 确实,你这钓鱼的方式,和你那酱油,还真的是异曲同工之妙。若是常人这么说,本帅只会觉得他狂妄,但你若这么说,我倒是还真有些信的,小熊,你让本帅的眼前一亮啊。” 刘大炮闻言不卑不亢地道:“节帅您抬爱了。” “然而有些事,不是你有本事,就能躲得过的,甚至反而是你越有本事,就越是容易被推着走。” “节帅,你不是真想把我逼到文官那边去。” “我不是说我,事实上我也是被推着走的,如果可以的话,其实我也是想要退休养老的,只是下面的人不会答应罢了,你知不知道,自唐朝灭亡到本朝太祖,短短一百年都不到的时间里发生过多少次黄袍加身?” “这……不就是本朝太祖……” “是四次。” “四次?” “河北符家的老二符彦饶当年也曾被他的牙兵不由分说,披他身上一条黄袍就逼他当皇帝,符老二当时假意答应,事后足足砍了三百名自己的亲信牙兵,然而事后,他还是死在了自己的亲信手里。” “后晋的滑州节度使杨光远也曾被牙兵部下们扯过黄袍强加于身,当时的杨光远怒斥部将,强行将此事给压了下去,结果杨光远本人却因此而惹来朝廷猜忌,没多久,果然还是反了,兵败身死,其中具体过程,不足为外人道。” “更别说,就连石敬瑭本人,在当皇帝之前也曾被其亲兵拥立,当时他惊骇之下和符彦饶一样,一口气杀死了三十多个自己的亲信牙兵,若说这是做戏,我却是不信的。” “至于后来的结果,天下人都知道,他若非是因为此事,未必就会彻底和后唐朝廷决裂,以至于做了个儿皇帝,背负千古骂名。” “再有,就是本朝的太祖郭威了,老实说,我还真不知道太祖当年的黄袍加身是出自他自己的设计还是真的是部将有意为之,但,都一样。” “先帝驾崩快一年了啊,恐怕指不定哪天,这样的戏码就会又来一次了。” 刘大炮闻言,微微皱眉,却是很自然的就想到了过江龙和杜孟东,以及就在刚刚,杜孟东在车上与他所说的话。 又想到了原本历史上的赵匡胤。 一时间,自然忍不住忧心忡忡。 这一方天下,似乎有着非常充沛的以下克上的传统。 “你可知,自中唐以来,各地节度使发生过多少次的叛乱?这是有史书统计了的,在唐广德、乾苻年间,一共有一百七十起藩镇动乱。 其中只有二十次是军镇与地方的冲突,只有十次是节度使杀自己的部下,其他的一百五十几次,全是造反。 这天下,死在自己亲信牙兵手里的节度使,是死在皇帝手里的十倍都不止!先帝活着的时候,大抵上天下太平,现在先帝死了,这天,自然也就该翻了。” 刘大炮闻言依然是沉默不语,沉默的继续甩杆,钓鱼。 但他的心思早就乱了,收线的时候线都搅了他也没能察觉,自然就一条鱼都掉不上了。 “兄弟啊,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个道理,以后你慢慢就懂了,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文官那边没你的位置,你早晚,会是我们的人,哈哈哈哈哈,小兄弟啊,我可是很看好你的。” 刘大炮闻言依旧沉默,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他感觉,苏宁衔拉着他上的,分明是一艘贼船。 但他又不知道这艘贼船自己要怎么下去。 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他分说。 而就在他进退维谷左右为难之际,突然就听到远处有一清脆的女声在高呼:“黑心熊~,黑心熊你在哪里~” 是慕容嫣的声音。 却是宛如遇到了救星一样连忙伸手高呼:“慕容姑娘,我在这儿。” 第68章 朋党论 “哈哈,黑心熊,你果然在这里,刚才我去你们家找你,听说你来钓鱼来了,就想来这里找找看,居然还真让我找到了。苏叔叔,你好啊。” 苏宁衔闻言颇有些尴尬,无奈,恼火地冲着慕容嫣笑了笑,老领导的孙女,总不能直接埋怨她不该来? “世侄女怎么想到找小熊兄弟来了,你们中午时不时才刚分手么?” “自然是来向他请教学问来了,中午时熊大哥与我论政,几乎让我有醍醐灌顶之感,还给我出了考题呢。 只是这一下午的时间思来想去,又遍访城内诸贤,实在是不能解答心中之惑,以至于茶也不思,饭也不想。 实在是忍耐不住,这才不顾礼节,前来求教,若是今日不能让他给我解惑,晚上这觉我怕是都要睡不好了。 矣?老熊你这钓鱼的方式好特别,这么钓鱼真的能钓得到么?” 这丫头着实是有点不按常理出牌了,这天眼看着都黑了,哪有姑娘家家的,大晚上来找自己一个单身老男人来论政的道理? 本来他对这些东西都是很烦的,毕竟与这慕容嫣论政又没什么好处,甚至很有可能还有坏处,毕竟这是个以儒家思想为主流的世界。 但此时这个慕容嫣的到来一下子就打断了苏宁衔的施法,却是让刘大炮实在忍不住心中的阵阵欢喜了。 苏宁衔到底是老辣,他都有点顶不住了。 于是很开心地就收回了线,来教授慕容嫣路亚钓鱼的技巧。 该说不说路亚钓鱼在流水中,在南方鱼种合适的情况下,效率真的不比台钓来得慢,而且最关键的是,摔杆子的时候很帅。 台钓么,看起来就是找个水坑把鱼线一甩,然后等着鱼上钩就行了。 路亚钓鱼,那真是嗖嗖嗖,嗖嗖嗖,一杆鱼竿可以和兵器一样甩过来甩过去,甩过来甩过去,却是让慕容嫣玩得好不开心。 而且正所谓新手手气旺,就这么甩啊甩啊的,还真让她甩着一条鱼,让她兴奋得几乎要尖叫了都。 “你这法子可真有趣,也是你自己琢磨的么?我以前一直以为钓鱼枯燥无聊,用你这种钓法,却是一点都不无聊了,这样的杆子你可以再做一个卖给我么?” “算是我自己琢磨的,你若是喜欢,这把杆子送给你便是。” “谢谢。” 苏宁衔在一旁看着,这会儿也差不多重新稳定了思绪,道:“我这个世侄女可是个心高气傲之主,眼看着就要年过双十,都不肯婚嫁,还说世人庸碌,配她不起。 我那老兄长也惯着她,小熊兄弟既受世侄女如此推崇,果然是非比凡俗啊,不知是你们聊的是什么话题?小熊兄弟又给世侄女留下了什么课业,以至于竟如此的茶饭不思呢?” “我们讨论的是农战篇,商……” 慕容嫣话刚说到一半,就突然感觉刘大炮偷偷用手在后面掐了自己的大腿一下。 好在她不是个笨蛋,没回过头说一句你掐我干什么,或是高喊抓流氓之类的,而是十分顺畅且不动声色地道。 “商……业,农业,军事,朝政什么的,天南海北无所不谈,倒是也没什么特定的方向,老熊的学识很丰富的,什么都懂一点,很了不起。” “至于他给我留下的课业,是想……是问我对唐朝时牛李党争的看法,以及朋党之议。我想了半天,实在也是想不出这其中有什么深意,这才冒昧来访,打扰了你们的垂钓。” 刘大炮在一旁听了,都忍不住要给慕容嫣点赞了。 农战之说是商鞅的核心思想,且不说当着苏宁衔这个外人的面来探讨会不会有不好的影响,万一流传了出去,自己会不会被打上奸邪的帽子。 商君书这玩意历朝历代都是禁书来着,那属于是天子捧于床头日日品读,但绝不让天下百姓观看的东西,人家慕容嫣这个身份看了也就看了,自己一个平民百姓能将商君书讲出个一二三,这个事儿本身就属于大逆不道之罪了。 这把柄当然不能落在苏宁衔的手里。 再说这个话题,乃至刘大炮的见解,都不太适合苏宁衔来听。 而慕容嫣找的这个理由,却是真的好。 真跟自己穿一条裤子。 虽然并不知道苏宁衔找刘大炮聊的是什么,但想来必然是拉拢之事,她也能感觉得到刘大炮的抗拒,这货官职这么高,直接了当的拒绝又太不给面了。 把朋党之说给刘大炮抛出来,刘大炮自然可以根据实际情况,随意的借题发挥。 虽然这样一搞,整的跟命题作文似的了,但慕容嫣相信,似刘大炮这种真正的高人,面对任何问题都一定是信手拈来的,也都是一定会有自己独到的见解的。 这一波,默契满分。 而果然,苏宁衔一听这慕容嫣说的是朋党之论,是牛李党争,却是立刻也变得感兴趣了许多,真的就被慕容嫣把话题给带偏了,笑着说要听一听刘大炮的高见。 刘大炮呢,稍微想了一想,确实是毫无准备。 不过朋党…… 却是突然想到自己上辈子接受九年义务教育时学过的一篇语文课文。 笑着道:“不敢说什么高论,既然苏节帅也感兴趣,那我便作一篇策论,您听着,图一乐。” “吾闻朋党之说,自古有之,惟幸人君辨其君子小人而已。大凡君子与君子以同道为朋,小人与小人以同利为朋,此自然之理也。” “然臣谓小人无朋,惟君子则有之。其故何哉?小人所好者禄利也,所贪者财货也。” “当其同利之时,暂相党引以为朋者,伪也;及其见利而争先,或利尽而交疏,则反相贼害,虽其兄弟亲戚,不能自保。” “故臣谓小人无朋,其暂为朋者,伪也。君子则不然。所守者道义,所行者忠信,所惜者名节。以之修身,则同道而相益;以之事国,则同心而共济;终始如一,此君子之朋也。” “故为上位者,但当退小人之伪朋,用君子之真朋,则天下治矣。” “尧之时,小人共工、驩兜等四人为一朋,君子八元、八恺十六人为一朋。舜佐尧,退四凶小人之朋,而进元、恺君子之朋,尧之天下大治。” “及舜自为天子,而皋、夔、稷、契等二十二人并列于朝,更相称美,更相推让,凡二十二人为一朋,而舜皆用之,天下亦大治。” “《书》曰:‘纣有臣亿万,惟亿万心;周有臣三千,惟一心。’纣之时,亿万人各异心,可谓不为朋矣,然纣以亡国。” “周武王之臣,三千人为一大朋,而周用以兴。后汉献帝时,尽取天下名士囚禁之,目为党人。及黄巾贼起,汉室大乱,后方悔悟,尽解党人而释之,然已无救矣。” “唐之晚年,渐起朋党之论。及昭宗时,尽杀朝之名士,或投之黄河,曰:‘此辈清流,可投浊流。’而唐遂亡矣。 “夫前世之主,能使人人异心不为朋,莫如纣;能禁绝善人为朋,莫如汉献帝;能诛戮清流之朋,莫如唐昭宗之世;” “然皆乱亡其国。更相称美推让而不自疑,莫如舜之二十二臣,舜亦不疑而皆用之;然而后世不诮舜为二十二人朋党所欺,而称舜为聪明之圣者,以能辨君子与小人也。” “周武之世,举其国之臣三千人共为一朋,自古为朋之多且大,莫如周;然周用此以兴者,善人虽多而不厌也。” “嗟呼!兴亡治乱之迹,为上位者,可以鉴矣。” (语文课本里的东西,就不翻译了,否则就太凑字数了) 一篇欧阳修的《朋党论》,几乎全篇照搬,寥做修改,用在此时,用来怼这苏宁衔,倒是还真挺合适。 幸好小时候这玩意都是强制背诵的,要不自己还真拿不出来。 而果然,欧阳修留下传世甚至能选进语文教材的东西,于此时此景此地拿出来,那是真真的把这这俩人给震得不轻,偏偏,却好像是临时做出来应对苏宁衔的一样。 别的不说,就这一番文采风流,这黑心熊如果想要去参加科举的话,真的会考不上么? 这本就是在暗示苏宁衔:别把我逼急了,真以为我不学无术,没法跟文官玩到一块去么?我跟你说我考不了科举就是谦虚谦虚,就这一篇朋党论,难道不值得一个进士出身? 然而细细思量,苏宁衔却又从这其中品出一点其他的味道来。 全文洋洋洒洒好几百个字,乍一看全篇的中心思想好像是在说,君子之朋与小人之党的区别。 好像那意思是在说,他黑心熊不屑于结小人之朋,愿结君子之党,小人以利相合,君子志同道合,颇有点指桑骂槐,甚至指着鼻子骂他这个节度使是小人的意思了。 然而较真来说,何为以利相交,何为志同道合? 志这个东西,难道其本质上,不就是长远的利益么? 这么一想,苏宁衔却是反而有点懂这个黑心熊的意思了。 不是真不结党,而是只跟志同道合之人结党,至于什么人和他志同道合? 这却反而让他有些摸不准了。 至少此人应该不会被眼前的蝇头小利所迷惑,真想要拉拢此人上船,必须拿出真正对待盟友,共同成就大业的姿态来才会有可能。 而目前他提出来的这个建议,本质上就是在拿他当枪来使,虽然短期利益确实是大得吓人,但风险确实也是极高。 而且此人貌似谦和,但这一天接触下来,其实骨子里是个极其狂傲之辈,隐隐的能感觉到,此人只可引以为盟,亦或是心腹重用,不可能让你牵一条链子放他出来咬人。 恃才之人大多傲物,看来,这个黑心熊也不例外啊。 却是要免不得回头与其他的几个节度使好好商议一番了。 至于慕容嫣,她现在看刘大炮的后脑勺都仿佛那上面飘着一个佛圈了。 她太清楚这朋党之论是她随口临时胡诌的了啊,结果刘大炮喘气儿的功夫就整出来这么一篇文采斐然,蕴含深意,见解独到,思想深刻,又能引经据典,还偏偏十分合用、应景的,足以流传千古的策论出来。 这份文采风流,比之那些只知道附庸风雅,吟风弄月,写一些歌功颂德的诗词以求混进权贵圈子的所谓才子,简直犹如云泥之别啊! 只是这诺大一个扬州城,从来没听说过黑心熊有文采,也从没听说过他参加过什么诗会之类的,就连那烟姿楼门联上的两行歪诗都是杨知府给他提的。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这黑心熊才是真正的深藏不露啊! 这黑心熊一定也是一个实用主义者,同样也认为这等诗词歌赋,甚至儒学之道于实上并不用处,所以才低调做事,不爱显摆。 仅以这一手策论来看,大概率这黑心熊对儒家思想也是有着很深刻的理解的,同时对史料的运用更是信手拈来,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还真以为这是哪个史学、儒学的双料大家的呕心沥血之作。 然而今日下午的交谈中,慕容嫣又认定这黑心熊或许不是个纯粹的法家,但一定已经将法家的思想掌握得炉火纯青,甚至推陈出新,以至真正的大法师之境界。 这说明这黑心熊分明是博采众家之长,将儒与法,甚至可能还包括别家,全都融会贯通了! 这,是真真正正将儒皮法骨四个字悟透的当世人杰啊! 第69章 这算是釜底抽薪了吧 朋党论这么个名篇一出,其实苏宁衔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至少是可说之事,已经没什么能说的了。 至于那些不可说之事,有慕容嫣这么个电灯泡在场就算是他愿意说,也不合适。 所以接下来三人一边钓鱼一边聊天,聊的倒也都是些无关紧要之事,例如他这独树一帜的路亚鱼竿之类的,也即是纯粹的闲聊,倒也不必多费笔墨。 又钓了一会儿,刘大炮和慕容嫣这边钓路亚一共钓了三条鱼,苏宁衔那边台钓在窝料发了之后钓上来四条,反倒是后来者居上比他们多钓了一条。 不过他们钓鱼也就全图一乐呵,眼看着时间上已经差不多了,便在简单地打趣之后又将鱼给放生了。 刘大炮还只道这苏宁衔的涵养还真是不错,被自己用朋党论怼了一波,居然还能面不改色地和自己说说笑笑,也不挂脸,甚至还颇为热情的宛如老朋友一般。 要不怎么人家是一方节帅呢。 就这个气度,就让人感到敬佩。 然而一回到家,刘大炮就发现,好像不是这么回事儿了。 见杜孟东已经将菜肴做的得了,摆上桌了,刘大炮本是有意让他上桌,正想向苏宁衔介绍,却见苏宁衔主动地伸出手来握住了他的手。 “我听小熊说,今天这鱼,是他的结拜三弟亲手烹饪,想来,就是小兄弟你了?居然还烧得一手好菜,年少有为啊,来,不要拘束,一块坐。” “我与小熊,兄弟相交,拿他,我是当自己兄弟来看待的,你既是他的结拜三弟,自然也是我的兄弟了,不要见外。 扬州这边你们兄弟不用我的照拂,将来若是想去江宁,有什么需求尽管来跟我说,你要是不跟我说,跟我见外,我才会不高兴呢,甚至于,寿州和杭州我也是颇有人脉的,有需要都可以找我么。” 杜孟东闻言自然是惊喜不已,受宠若惊。 他杜孟东在人际交往方面的能力本就是极强的,只是一直缺少接触权贵阶层的机会而已,眼下这堂堂一镇节帅礼贤下士,他若是再抓不住这个机会,他也就不是他了。 就算是隐约猜出这苏宁衔与刘大炮这所谓的兄弟相称必有曲折,又哪里还顾得上呢? 这俩人一个是有意奉迎,一个是礼贤下士,一时间这顿鱼肉宴吃的,倒是还真是其乐融融。 一整顿饭这俩人都在谈天说地,甚至于这苏宁衔与杜孟东说的话比对刘大炮还多。 倒是也没说什么有营养的话,无非就是一直在给杜孟东画饼就是了。 比如说,他答应等以后有了机会,在自己的职权范围之内给杜孟东谋个官身,让他也堂而皇之的当个小牙将之类的八品官啊。 比如说他答应要让杜孟东在江宁开几家店铺啊,将离颜酒这么好的东西在江宁乃至整个江南东路都卖上一卖啊。 比如说过些时日他在江宁给自己的母亲过寿,请这杜孟东到时候一定要去,顺便答应到时候一定给他介绍一些两淮两江地区武将系统中的要员啊,之类的。 却是反而让刘大炮与慕容嫣一直在边吃边聊,聊得还挺开心。 “对了,孟东兄弟,你既然是三弟,这么说你们义字门肯定还有个二哥喽?那是什么人啊。” “是,确实是有个二哥,绰号过江龙,本是南汉的将领,因为曾经虐杀我朝降卒,所以南汉灭国的时候,想投降都不可得,这才辗转流亡于江湖。” “原来如此,是南汉的将领?说来当年攻打南汉的时候我还真参与了,他本名叫什么?” “李望,曾任南汉的游击将军。” “哦?原来是他啊,当年攻打南汉之时,我还真听过此人名号。哎~,也算是一员猛将啊,没能为朝廷所用,可惜了。” 杜孟东一听,就知道此事有缓儿,连忙道:“义字门也是大周的义子门,大哥现如今更是扬州的命官,二哥在义字门中做事,自然也算是为朝廷效力了。” “嗯,也对,其实要我来说,当年之事,说到底也是各为其主,虐杀降族之事,其实更显其破釜沉舟,自绝后路之勇烈。” “正所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当年他吃的既是南汉的饷,为南汉朝廷卖命,本是武人本分而已,又如何就算得上是错处呢?我倒是还蛮欣赏他这种做法的。” “不管怎么说,现在,他总算是回到了武将之列了,这种事,第一步永远才是最难的,既然这第一步现如今已经迈出来了,也算是进入到了这体系之内,当年之事,自然也就随风而逝了。” “整个江南东路的武将体系都归我管,黑心熊的结拜二弟,自然也就是我苏宁衔的弟兄,自己人么,肯定是不能亏待的,回头我想想办法,让他重新当回他的游击将军,甚至再进一步,也不是什么难事,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么。” “这样,我今日会暂住在扬州府衙,不妨你帮我传个话给他,明日一早,我在府衙请他吃早饭,坐下一块聊聊,这昔日战场厮杀的对手,今朝把酒言欢,相逢一笑泯恩仇,倒也不失为一件美谈啊。” “节帅胸襟,小人,当真是自愧不如啊,我替我二哥,先行谢过了。” “哈,哈,哈~”苏宁衔扭过头看向刘大炮,眼神中颇带着七分得意和三分挑衅道:“小熊兄弟,你不会怪我从你手下抢人?” 刘大炮这会儿心里都已经骂这王八犊子八百遍了,但是他能说什么呢? 断人前途犹如杀人父母,他名义上毕竟是过江龙的结拜大哥,也是杜孟东的结拜大哥,苏宁衔要交好他们,还是打着看好自己,所以爱屋及乌的由头,自己还能拦着? 真要拦着,且不说这俩结拜兄弟马上就变成自己的死仇,这事儿传出去他以后在江湖上还怎么混? 却是只能笑着道:“节帅愿意提携我的两位结拜兄弟,这是我的福气。” 心中却是又忍不住响起了钓鱼时,这苏宁衔与他说过的话来了。 一百七十次节度使造反中,有一百五十次是牙兵逼的。 五十年间,天下间四次黄袍加身。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他哪里是被自己的朋党论给怼了,又哪里是有气度涵养。 这苏宁衔分明是根本不在意自己同意还是不同意啊! 来自外部的压力他自信怎么都能抗,逼急了大不了就去考科举去,可来自内部的压力呢? 李世民就算是英明神武天纵之才,也不得不放任关陇贵族集团成长为整个大唐的毒瘤,因为李唐王朝,就是特么的关陇集团本身。 他黑心熊又凭什么能压得住整个义字门呢? 第70章 等不及了 一顿饭吃完,吃得刘大炮反而忧心忡忡的。 以前听某个人装逼的时候说他最开心的时候就是以前当老师,只拿够花够维持生存的工资的时候,只觉得这人装得该遭雷劈。 现在想来,只怕人家说的也未必就不是有感而发。 这地位越高,乱七八糟的烦心事,可是一丁点都不见减少,反而越来越多了。 不但要面对越来越大的,以前根本接触不到的上面,居然还要防备以前并不怎么需要防备的下面。 而且这上面居然还有意拉拢下面。 以前跟庸人斗智斗勇,现在却是成天跟人杰在相互算计了。 这当官了,怎么比以前只当个纯粹的黑老大更费心神了呢? 啊~ 这么一想就更想要赶紧金盆洗手早点退休了啊~ 至于他如何应对,想来想去,好像也只有一句话: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去。 一顿饭吃完将苏宁衔和杜孟东送走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按照后世的时间换算,差不多晚上九点多,接近十点的样子。 “世侄女,咱们顺路,不如我送你一程?” “不必了苏叔叔,我还有事想跟老熊聊。” 心道,我真正想聊的东西可还一句都没聊呢,光看你们俩勾心斗角了。 不过说来也怪,明明此前他在家中的时候百思不得其解,急得抓心挠肝的,结果等见了刘大炮之后,她居然一点都不急了。 反而会帮刘大炮把话题引到朋党论去,听那满篇写满了虚伪的仁义道德的文章,更是在吃饭的时候与他天南海北什么都聊,居然也都聊得尽兴,期间还真就暂时将那个问题给放下了。 此时这饭终于吃完了,苏宁衔终于要走了,她又哪有乖乖回家睡觉的道理? 然而苏宁衔闻言,却是条件反射地看了一眼天上挂着的,明亮皎洁的大月亮。 这个时辰,绝大多数的老百姓应该都已经睡觉了。 还聊? 打算聊多长时间的? 聊完之后这夜路还能走了么? 一时间,苏宁衔看这俩人的目光都有点不太对劲了。 老实说刚刚吃饭的时候,不,钓鱼的时候他就察觉到这俩人之间的关系有那么一点点不太寻常的苗头了。 只是却没敢往那方面去想。 因为正常来说,这俩人的出身相差太大了,这是真的云泥之别,是不太可能走到一起的。 况且这岁数上相差也是比较大了,慕容嫣那眼光高的都没边了,凤子龙孙、宰相之子、潘安之貌、新科状元,都给她介绍过,她都没看上过,总不可能看上一个三十多岁的老男人。 但……她可是素来离经叛道的慕容嫣。 稍微龌龊的想想,这俩人想走到一起固然是不太可能,但要说擦枪走火,这种事儿,好像也…… 怎么说呢,这个时代的人,对女子贞操方面的要求倒是也没那么高,北宋时的刘鹅都是个二婚,也没耽误她母仪天下,垂帘听政,黄袍加身。 范仲淹也曾在儿子死后做主将自己的儿媳妇嫁给自己的学生。 权贵之家更是很少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直接让孩子嫁娶陌生人的时候,婚前x行为这种事儿,怎么说呢,也还是有一些的。 这事儿,以苏宁衔对慕容嫣的了解,她还真干得出来。 一时间,苏宁衔却是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管,好像不是那么太合适,毕竟自己又不真是她叔。 不管,好像也不是那么回事儿,毕竟这是自己老领导孙女。 想了想,却是点了点头道:“一会儿我让我的牙兵驾车在门口接你,天黑,太晚了你回家不方便,不管多晚,都让他等你便是。” 至少别让你留这过夜。 到时候不管发没法生点不该发生的,都说不清楚了。 “行,那就谢谢苏叔叔了。” 刘大炮这头,当然也明白苏宁衔的意思,事实上一听这慕容嫣说要留下来接着聊,他头都有点大了。 这回倒不是不想聊,恰恰相反他这回其实很想聊,他也有些不甚理解的事情想请教一下慕容嫣,没准她能知道。 但他害怕老太太拎着刀杀上门来啊! 再说这小妞爷爷虽然死了,可人家还有一个当节度使的爹呢啊! 然而这个时候,他又不好说不行,有点此地无银的意思了,反而显得自己心里有鬼似的。 君子坦荡荡么,自己又不是真要和这慕容嫣做什么。 反正此时,几乎所有人都把他们俩往歪了想了,偏偏就这俩当事人都没瞎想。 慕容嫣没瞎想是因为她眼里压根就没有礼法,对世俗礼教完全是一副鄙夷的态度,随便别人怎么想他压根不在乎。 刘大炮没有瞎想,那就真的纯粹是自惭形秽了,打心眼里都觉得这事儿很扯淡。 这慕容嫣要是年纪再大一点,比如是个三十岁许的寡妇之类的,这么晚了他早给踹出去了,男孩子穿越了要保护自己这种事儿他还是懂的。 待所有人都走了之后,慕容嫣见刘大炮的神色有些拘束,甚至还脸上还带着几分因尴尬和某种不知名的情愫所产生的情愫,却是忍不住扑哧一笑: “干嘛,似你这般贤才,难道还怕人说闲话?” “姑娘说笑了,你我之间宛如天鹅比于蟾蜍,便是有什么谣言,想来,也不过是徒惹人笑,不会有人信的。” “你谦虚成这样,就虚伪了啊,在我眼里,你我应该是萤火比于皓月才对,我才是萤火。” “嗯,嗯?姑娘……太夸张了。” “夸张么?算了,不重要,天色已晚,咱们还是快快聊正事要紧,快,找个无人打扰的静室,我都已经等不及了。” ……………… 另外一边。 “大人,苏节帅与黑心熊饮宴直到此时才刚刚结束,慕容嫣不见出来,且苏节帅与杜孟东一同离开,看上去有说有笑,似乎十分亲热,杜孟东分手之后则去找了过江龙,很有可能,苏节帅这是想要与过江龙相约一见。” “嗯。” 沈毅闻言点了点头,先是给办事的衙役亲手煮了一杯茶,又随手拿出一贯铜钱打赏给他,笑着道:“苏节帅看来很看是看重这个黑心熊啊,你猜,节帅他与黑心熊相见,会与他聊什么?” “这,小人又如何猜得着呢,想来,应该也是怀柔、拉拢。” “黑心熊是个人杰啊,本官与他相交多年,以前,却是还真没发现他竟然这般本事。若是我所料不错,苏节帅说不得,要在清平镇中,给那过江龙李望安插官职了。” “清平镇?这……史将军所部全军覆没,短时间内如何就能重建得了?” “扬州这地方,从来都是不缺无业流民的,若真是让那过江龙去放手施为,区区几千兵马,吹个气的功夫就能变出来。” “清平镇兵马,那可是重镇,史平以前可是正四品,是兵部都挂了名号,连官家都亲自接见过的将领,凭他过江龙……恐怕不够资格。” “当然未必会直接让他接史平的班,但三四千人的军镇,总能给他安排个合适的位置,至于到底是什么样的位置,那还是要看他们聊得怎么样,日后这过江龙又是否听话的。” “他想……用义字门,彻底的控制扬州兵权,甚至是,控制扬州府?” “他哪天不想控制扬州,以前有杨府君压他一头,现如今杨府君都已经走了,我说到底是个通判,是临时代管这扬州城的事务,他若是不抓住这个机会,那才是活见了鬼了。” “不过,这倒也未必就不是个好事。” “好事?” “小熊这人,还是拎得清的啊,你想想,他若真的是不管不顾地投奔了苏宁衔,苏宁衔又何必还要在他的二弟三弟身上下功夫?” “朝中局势,现在已是波谲云诡,这天,随时都能变,扬州乃江南之重,扬州在,东南安,扬州一旦有变,整个江南都会为之震动,江南一旦有变,则必然是天崩地裂,生灵涂炭,哎~,百姓这太平日子,刚过了连二十年都没有啊~!” “那大人,咱们现在……岂不是拿他苏宁衔无可奈何?按您所说,黑心熊所创酱油之法若是其中的利润都进了军方的腰包,只怕咱们就连财税之上能节制他们的办法都没有了。” “倒也没那么糟,义子门三兄弟毕竟都是扬州人,都是老熟人了,况且他苏宁衔就算能拉拢得了过江龙和杜孟东,能拉拢得了整个义字门么?” “之前让你查酱油酿造之事,查得怎么样了?” “倒也并不难查,最近,义子门购入大豆足有十八船,都是通过孟记货行进的货,且只见进,不见出。” “孟记货行?什么人,什么背景?” “是一个叫孟义的小孩子,说是黑心熊新收的门生,近几个月来起势很快,手下势力虽不大,但一来有黑心熊的照抚,二来,他手底下有一批不要命的野孩子,对外宣称他们只会杀人,不会打架。” “只会杀人,不会打架?啊?扬州城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个狠辣的角色?我居然都不知道?这是个疯子,他真的杀过人么?杀过几个?他黑心熊收下这样的门生,是想要在扬州城只手遮天么?人命关天的道理他不懂么?” “真杀过人,这事儿在江湖上还是挺有名的,这孟义的那些手下,大多都是原本被丐帮拐卖来的小孩子,许多都已经身有残疾了。 丐帮手段……素来都比较残忍,孟义将这些孩子从丐帮手里救回来之后,好些个乞丐,都被他们给剁碎了。 不过丐帮之人,大多都是无亲无根之人,民不举官不究,自然也就没人来衙门生事,这事儿也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过去了。” “原来如此,丐帮之事,我倒是也曾听闻一些,这么看来,那这些乞丐确实也是罪有应得,只是这孟义竟然敢这样说话,我却是不信,仅凭一些乞丐的性命,就能震慑得住市井之中的那些蛇虫鼠蚁的,他们杀过旁人没有?” “是,大人您明鉴,确实是杀过旁人的。” “旁人难道也是民不举官不究么?” “那倒不是,杀人之后,那孟义就让自己的手下直接自首顶罪,他手下那些野孩子年岁太小了,以至于……根本就不用偿命,罪减三等,再加上自首,基本就都不是什么大事了,若是只致人伤残的话,甚至可以罚金了事。” “江湖传言,说是孟义手上有养着一批八岁以下的幼童,随时准备杀人,您知道,按照我朝律法,八岁的孩童杀人,是不罪的。” 沈毅闻言,意味深长地摸了摸自己下巴处需起的一点山羊胡:“这是黑心熊养的敢死队啊。” “江湖上,反正都这么说。” “派人去查一下,低调一些,不要用不良人,不要让黑心熊知道此事,好好查一查这个孟义身上的罪责和做下的事,再查一查这孟义到底和酱油之事,是什么关系。” “这小孩子身上的这个把柄,可是真不小啊。” “那大人,查出来之后呢?要不要约个时间,让您与这个孟义私下聊聊?” “这……暂时不必,这把柄捏在手里留个后招便是,倒也不便利用此事直接去做些什么,等扬州什么时候来了新知府再说,万一新的府君大人思路上和我不同,我贸然行事就不妥当了。” 第71章 关于刘大炮与慕容嫣孤男寡女大晚上干的那点 晚风微凉,夜幕仿佛一匹丝滑的黑色绸缎。几颗点缀在这夜幕之上的星星仿佛少女的眼眸,一眨一眨,似是在诉说着闺中的小情绪。 几壶浓茶放在锅里煮得沸腾了,填入各种香料和饮料之后变成一只朦胧可爱的兔子模样,盛上一杯,顿时熏得满室清香。 却不想这慕容嫣如此风火霹雳一般的性子,居然还玩得这样的一手好茶道。 这年月炒茶是不多的,煮茶才是主流的饮茶方式,与现代日国的抹茶文化颇有些相似,又不太相同,也有点类似于花式咖啡的感觉,好不好喝往往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这茶煮出来之后要好看。 这类的贵族项目,刘大炮是不会的,事实上他平时谈事情的时候喝茶的时候很少。 本来,只是觉得他与慕容嫣两个人孤男寡女的晚上聊天论政,不太方便喝酒,这才提议喝茶。 结果慕容嫣就说她会茶道。 这年月的茶道与后世的功夫茶差别是很大的,刘大炮总觉得她这般性子搞茶道颇有张飞绣花一样的反差,觉得很有意思,也没跟她客气就让她试了试。 然后他现在就很是有些后悔了。 现代社会中,本子国一套完整的茶道流程,从搞到喝一共需要四个小时。 而本子国的茶道和周朝的茶道,流程上都是差不多的。 就算此时的这个场合也没这么正式,时间上缩短不少,但慕容嫣似乎很乐意在刘大炮的面前显摆,见刘大炮说他不懂茶道,居然还很主动地一边走流程,一边给刘大炮详细地讲解了起来。 而且人家说了,茶道这玩意是权贵阶级很主要的应酬方式之一,刘大炮现在既然已经鸟枪换炮混了个官身,两只脚其实都已经脉进这个圈子里来了,这东西就得学。 尤其是那帮文官,白天应酬的时候很愿意品茶的,刘大炮就算不用去煮茶展示,但相应的规矩最好能懂,否则就容易丢人,被人耻笑。 刘大炮呢,一开始还觉得挺有道理的,但显然是对茶道这玩意对时间的消耗没有一个清晰的b数,以至于等他真的开始喝茶的时候,纵使是简化过了,也将近两个小时了。 你们贵族是不是都是神经病啊! 两个小时煮一杯茶,你们平时是闲的蛋疼是! 怪不得这种技术会在明朝之后失传,这种所谓的文化传承简直除了浪费时间之外一无是处,也没觉得这样煮出来的茶有多好喝啊。 这茶煮的,本来时间就晚,等刘大炮把茶喝上的时候都特么快到子时了。 严格来说,这已经是第二天了。 偏偏慕容嫣本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明明是她火急火燎地主动跑过来要与自己论政的,结果这会儿,嘿,她好像还不怎么着急了。 这也就罢了,关键是煮茶的这个过程中一直都用着炭火,这夏天啊,本来天气就热,后半夜虽然稍微两块一些,但有时候还是会热得人睡不着觉。 他们俩聊事情所找的这个静室也不大,关键是窗户还小,就这么坐在炭火旁边,茶煮了两个小时,俩人就这么生烤了两个多小时。 不烤出汗来才是见鬼了呢。 刘大炮热得实在是受不了了,倒是也顾不上什么礼数,在取得了慕容嫣的同意之后,也就脱去了外褂,只穿了一个背心待客了。 而慕容嫣呢,她也热啊,见刘大炮脱了,却是也忍不住把外褂给脱了,上身就只剩下了一个褙子。 当然,古时候这个褙子,放到现代的眼光来看跟普通的半袖t恤也差不太多,就算是男女有别,但在稍微亲近一些的宾朋面前,穿了也就穿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没有程朱理学之前,女子的束缚还是没那么夸张的,露个胳膊啊,肩膀啊什么的,也不至于就怎么滴了。 但是,他们俩都出了很多汗啊! 就算是没透,至少,这衣物也是贴了身了。 孤男寡女,半夜三更,相对而坐,湿身诱惑。 刘大炮感觉原本空气中只是略显尴尬的气息,这会儿都尴尬到头,变成一点暧昧的味道了。 低头喝茶的时候眼珠子都忍不住的四处乱飘,偶尔飘到慕容嫣的身上的时候,又飞快地移开,某个瞬间俩人眼神交汇之时,更是认不准瞬间就红了脸色。 我一个三十多岁的单身老同志,可经不起这样的考验啊! “咳咳,嗯,恩……那什么,慕容小姐,咱们还是说正事,你是想问我什么?” “是想向你请教,农战与工商之间的关系,商君书上说,‘民不偷营则多力,多力则国强’,又说‘要靡事商贾,为技艺,皆以避农战,具备,国之危也。民以此教者,其国必削’,老熊以为此言可是有不对之处?” 刘大炮闻言点了点头。 他本是不喜欢探讨学问的,但此时此刻,讨论讨论学问,倒是能让空气中的暧昧气息变得寡淡一点,却是还真的认真与她讨论了起来。 “这话,应该是出自商君书的农战篇,意思是说,人民群众种地、作战不偷懒,国力就会强盛,老百姓若是都去做生意,从而逃避农业,国家就会衰落。” “其实不止是这两句,农战篇全篇的思想其实反复论述的其实都是同一个观点,也就是强调农战的重要性罢了。” “这话在我看来,既是对的,但也是错的,姑娘以为,商鞅为何要极力的推崇农战思维,为此而不惜打压工商业,甚至是将诗、书打成六虱,不许旁人去读呢?” “更关键的是,商鞅的主张明明是归国事于一,万般皆下品,唯有农战高,但实际的历史和政治来看,慢慢的,却将社会演变成士、农、工、商四个等级,且士字还要在农字的前面呢?” “商君是希望老百姓都能去耕地打仗,如此国家就会富裕,不要将人力和精力用在无用的事情上耽误了农时,这样,国家就能收更多的粮食和更多的兵马。” “至于士农工商,自然是那些腐儒们弄的,历代君主虽然实际上行的是外儒内法之事,但嘴上却也无不标榜所谓的仁义道德,以至于民间豪强当道,欺压百姓,弄得国力衰颓,百姓贫苦,唯独富了他们那些满嘴诗书礼仪的所谓君子。” 刘大炮闻言却是哈哈大笑,道:“姑娘,你若真的只看到这一层,那我就只能说,你读商君书读得并不到家了,是只知其表,而不知其里了。” “哦?那,倒是还要请教先生高见了。” “你白天与我论政的时候还说过,资源的多少主要取决于土地,只要土地上有人在耕种,收成上其实都是大差不差的。” “老百姓啊,只要是种上了地,不管朝廷怎么收税,收多少税,就没有不尽心竭力伺候庄稼的,所以民间财富与朝廷政策无关。” “既然如此,难道与商贾就会有这么大的关系么?社会上有了商人,就会影响到那些种地的百姓了么?难道商业发达的代价,就是土地被抛荒不成?没有这个道理的。” “在我看来商鞅的一于农战思想,其实一句话就可以解释得很清楚:砍掉全天下除了农战以外,所有的上升阶梯。” “你看农战篇的思想,商鞅其实并不主张一刀切不让老百姓经商,而是想尽办法让商人做生意的时候赔钱。如此一来,老百姓想要过好日子,就只能靠多种地,多杀敌。” “这人啊,不管是老百姓,还是权贵,只要是活着,就必须有个奔头,幸福也并不取决于存量而是取决于增量,谁都希望今天的日子比昨天过得更好,明天的日子比今天更好。” “而想要过好日子,其实说穿了无非也就是升官与发财,如此而已,读书能够做官,优秀的人才就会去读书,经商能够发财,次一等的人才就会去经商,古今中外,只要是人类的社会,都是一样一样的。” “种地这种事情是没什么技术含量的,你会的,全国所有老百姓都会,比的无非也就是谁更勤快,甚至是谁的运气更好,碰到了好的种子,好的年景,种的好种的坏,相差也不会太大。” “所以聪明的人想要出人头地,不管他干什么,一定要离开土地。” “只要卡死一个国家,一个社会所有的上升渠道,逼的所有人都只能老老实实种地,那么老百姓如果还想要出人头地怎么办呢?那就只剩下上战场拼命了,实际上对于聪明人而言,但凡是还能有其他办法,谁愿意上战场玩命呢?” “士农工商也是同样的道理,说到底还是一个上升阶梯的问题,农这个字,从来都不是一个国家的本,而是一个国家的底啊。” “正常来说,一个老百姓,混的再差,也应该是有种地这一条退路的,就算是不能种自己的土地,也能做佃农种别人家的土地,如果连别人的土地都种不上,那就只能是揭竿而起了。” “所以士农工商,目的其实也是一样的,这其实是给了老百姓农战之外另外一条上升阶梯,那就是读书,这样,聪明人就都去读书做官去了。” “而工与商依然被挤压在下面,本质上,与商鞅的一于农战思想如出一辙,是换汤而不换药,甚至历朝历代的统治者都会乐见其成。” 慕容嫣闻言微微皱眉,道:“为什么历代雄主会对此乐见其成呢?就像你说的,老百姓如果可以通过读书出人头地,聪明人就都去读书去了,想要出人头地的人也就不会在战场上拼命了呀”。 “姑娘,尽信书不如无书,时代在发展,社会在进步,一千年前的思想就算是再怎么正确,硬套过来一定也是不合时宜的。” “农战思想其本质上,其实是一种全民皆兵的思想,是战时为兵,闲时为农的,一来是欧美味哦古时秦国本身地盘小,战争持续的时间也不长,老百姓农闲时候去打仗,打完仗回来了,还能接着种地。” “二来古代社会的本质是纯粹的贵族社会,王与公侯共天下,天下的土地都是他们的,也没有那么多的中小地主兼并土地。” “随着大量土地兼并,随着后来汉唐以来国土疆域的逐步扩大,渐渐的有了职业士兵,普通老百姓变得只有农,没有战了。” “你可以想一下,科举取仕逐渐走入正途,说士人阶级的真正发展过程,其实和中产地主的崛起是高度重合的,和募兵制的发展也是高度重合的,也就是武则天,李隆基主政的这个时期,三者从来都是三而合一的关系。” “职业军队的主要组成部分从来都是失去了土地的流民,所以当兵,至少当职业士兵,从来都不是一条上升通道,而是老百姓的下行通道!” “然而一个国家是不可以没有上升通道的,否则就会自动解体,况且君主也需要臣子来帮他治理国家,所以读书成为士人,自然而然的也就代替了原本上战场出人头地,成为了社会上唯一的一条晋升阶梯。 而当兵,反而都是人下之人了,事实上没有土地的分配,他们也没什么上升阶梯,靠军功能做得了武官的毕竟是极少数,这也是职业士兵的战斗力反而不如以前府兵的原因,地主阶级的兼职士兵永远比没有土地的职业士兵强大,是天理如此。” “可是,当职业士兵,打了胜仗也可以得到赏钱啊,为什么这就不能成为上升阶梯呢?” 刘大炮笑着道:“你身为将门之女,问这个问题,却是有点可笑了,什么时候让你有了军队打胜仗才有赏钱拿的错觉呢?士兵最赚钱的方式,真的是打胜仗么?” 慕容嫣闻言微微一愣,随后低头想了一下,却到底不是普通百姓,很快就哑然失笑道:“对哦,打胜仗是不赚钱的,打平才是最赚钱的,甚至于打输,也比打胜更赚钱。” “对,这便是募兵制的弊端,也是战斗力远远不如府兵制的最主要原因,打胜仗赚钱,那是一锤子买卖,也就只有攻破敌军主城的时候能抢一次,过一次大瘾。” “就这,说不得还要被朝廷斥责,而如果伤了、残了、死了,抚恤的发放问题到底能不能几十年如一日分文不少的一直发下去,大家心里都有数。” “相反,打平才是真赚钱,两军将士若是在战场之上胶着不下,哪怕他们根本不打仗,而是打麻将,朝廷也会硬着头皮好酒好菜,好吃好喝的供着,为了激励士气,他们会源源不断的搜刮民脂民膏给将士们享用。” “这个时候赏赐敢少一分一豪,他们就敢败给你看,古时候打仗通常都是秋收之后开打,春天之前结束,不管输赢都要回家种地,现在,两军交战一打三四年,总共也死不了几百个人的情况,也是有的。” “哪一方的朝廷养不起了,民脂民膏搜刮不上来了,哪一方也就输了,这便是募兵制替代了府兵制之后主流的作战方式。” “不能拼命啊,拼命还怎么赚钱呀。” “甚至于就算是打输了,其实也好事儿,敌军如果能宾临城下,那就最好不过了,这个时候大头兵们就算是要皇帝的老婆,皇帝也得给,刮尽国库也得赏赐将士。” “这仗能打赢就打,打不赢,大不了投降么,这要是成建制的投降,说不定敌军那头为了安抚他们,也会再赏他们一波钱财。” “拼命打仗,打赢了没好处,抚恤金也没有指望,反倒是摆烂,可以将赏钱拿到手软,你发现没有,士兵的利益和皇帝的利益其实是完全相反的,皇帝其实根本没法依赖他的将士。” “所以,皇帝就只能依赖科举取仕的儒生了,至少表面上,他们都喊着忠君爱国的口号,他们的地位是通过科举而来,也是通过皇帝的赏赐而来,他们与皇帝才是真正的利益共同体。” “所以皇帝就必须抬高士人阶级的地位,让这些读书的人,去控制那些失地当兵的人,非如此,他睡不着觉啊。” “这,便是士农工商的由来了,也是文武纷争的由来,文与武永远都会争斗不休,文的越盛,国力就会越弱,但国家反而会因此而变得安稳,这是世界运行的基本逻辑,也唯有文官彻底压制武官,才会有真正的太平盛世。” 慕容嫣这才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那这样说的话,恐怕要不了多久,就又要天下大乱了啊。” 这回换刘大炮懵逼了,一脸惊骇地道:“天下为何就一定会大乱,我大周国祚已经五十余年,难道还不够安稳么?难道还会天下分崩离析么?” “唉?不是你说,文官和武将永远不会和解么?” “文官把武将彻底压制下来不就行了?” “文官怎么可能彻底压制住武将呢?就算武将能被压制得住,他们又怎么可能压制得住牙兵呢?军队真正的主人是牙兵,又不是将领,文官就算能掌一时之权,又有何用?” “我觉得你刚才说的很有道理,所以,这天下,应该马上又会动乱起来的,咱们先不说这个了,按照你的说法,农战思想落后是不合时宜的,但士农工商应该是正确的啊。” “把经商的上升渠道掐死,国家才能变得强大,为什么你要执着于经商,又说商贾之道才是兴国之道呢?这又和隋朝的灭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么?” “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这个了啊!天下都要重新动乱了啊!为什么本朝的文官就压制不了武将,牙兵阶级又是什么鬼啊!又要下克上么?” 这一刻,刘大炮又忍不住想起了苏宁衔对他的蛊惑。 黄袍加身,牙兵造反,民不聊生,天下大乱。 真要是天下大乱,那除了当兵,肯定干啥都不安全了,那自己到底该不该上苏宁衔的这艘贼船呢? 老实说刘大炮现在完全是懵了啊。 原本历史上这个时候赵匡胤好像应该都已经死了,应该已经进入到赵光义时期了,他这要是穿越在宋初,那肯定是二话不说,无脑ally进文官集团的阵营去的。 在他想来,这个大周与宋初的相差应该不会太大才对,天下差不多也都已经一统了,燕云十六州还是没拿回来,但老百姓也都已经安居乐业了,天下太平应该才是大势所趋。 少数的几个野心家想闹事儿,十之八九是难拗大势的。 可结果怎么到了慕容嫣的嘴里,在苏宁衔的认知里,天下却一定会乱? 人心思安难道不是大势所趋么? 难道,开封那边真的会再出现黄袍加身? 那扬州这边,难道真的会再次分裂,亦或者是听调不听宣么? 见状,慕容嫣先是惊讶了一下,而后,却是噗呲一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我在想,老熊你经天纬地之才,学贯儒法两道,但有些最简单,最基本的东西却看不透。想来,这可能是因为你毕竟从没当过兵,正所谓纸上得来终觉浅,有些很简单,只要切实了解军队运行规则就不难理解的东西,你反而是什么都不懂呢。” “哦?这么说,你了解?” “当然,我可是将门虎女。” 刘大炮见状马上站起来冲着慕容嫣拱手一礼道:“还请姑娘赐教,在下感激不尽。” “可是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你先告诉我,隋朝到底是怎么灭亡的?” “好好好,我本来就要告诉你的,那话怎么说来着?你有一个苹果,我有一个苹果,咱们交换,还是每人只有一个苹果。但你有一个知识,我有一个知识,咱们交换,咱们就同时拥有两个知识了。” “我现在就告诉你隋朝的灭亡的原因,在我看来,隋非是亡于杨广,而是亡于杨坚才对,其根本的原因,就是在于农战。” 第72章 农战,与去强 “我现在就告诉你隋朝的灭亡的原因,在我看来,隋非是亡于杨广,而是亡于杨坚才对,其根本的原因,就是在于农战。” “杨坚?他可是儒家眼中的圣主皇帝啊。” “一个国家的兴亡,不能说和君主的品行能力毫无关系,但也绝没有太大。” “我为什么说隋朝亡于农战呢?因为隋朝其实并不强盛,所谓的圣人可汗,从根子上就是个杨坚吹出来的农战泡沫,杨广的时候泡沫破碎了而已。” “隋灭南陈时全国人口是400万户,但到了大业元年,则超过了870万户,人口翻倍都不止,这人口,真的是生出来的么?可能是生出来的么?算上早夭的,每家每户都生十个以上的孩子?这不是扯淡的么?” “开皇九年,隋朝开垦耕地是1944万顷,大业年间,开垦就变成5585万顷,相当于435亿亩,这个数,你觉得是不是有点过于扯淡了呢?”(现代社会是1918亿亩,这还算上了东北、岭南、西域、西南) “很显然,这人口的增长不可能是生出来的,土地的这个增长也不可能是开垦出来的。 杨坚当皇帝时彻查逃户、隐田就成为了地方官员的考核标准,他当政这些年在内政方面,经济层面几乎只做了一件事。 就是竭尽全力的增加耕地、人口,具体怎么办呢?只能是尽全力去逼迫每一个老百姓都种地,能不能种的地都要种,这是极其典型的法家农战思想。”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除了秦朝之外,隋朝绝对是在农战领域里做的最好的,在他的治下,隋朝境内百姓几乎只剩下了一种人,农民,他的土地也全都是耕地,农业兴,百业死,就是所谓的开皇盛世的真相,也即是商鞅农战思想的最终极体现。” “然而正所谓过犹不及,深山老林里的山地、石头地都变成了耕地还嫌不够怎么办?那就只能吹牛了,大肆的搜查,无理的规划,加上一定程度的吹牛,这,才吹出了隋朝的40亿亩地。” “均田制之下,只要你名下有地就要缴税,所以,杨广怎么可能不膨胀呢?我这国家都有四十亿亩土地了啊,我横征暴敛?我怎么横征暴敛了啊,我税率很低啊!三征高丽怎么就是好大喜功了呢?我有四十亿的耕地,近九千万户的人口啊!我的国力应该还远有富余才对啊!这,才是杨广残暴的基本逻辑。” “事实上根据后来唐朝建立时候的实际情况来看,天下真正的耕地面积其实只有六亿亩都不到,山地就算是被划为耕地真的去种也是种不出粮食的,原本百姓还可以通过做工、做商来养活自己,结果现在都去种地了,那就真离饿死不远了。” “用六亿的土地,去缴40亿的税,用大概三千万的人口,去缴六千万人口的税,这才是隋朝富强的真正原因,看上去税率确实是不高,但实际上下边早就民不聊生了。” “这还不算,偏偏隋文帝杨坚还是个喜欢攒钱,不喜欢花钱的勤勉‘圣君’,他把全国的粮食收集起来搞了义仓,把大量的粮食都收集起来储存,谷物宁愿烂在仓库里也不发给百姓,美其名曰是防备灾年,看着一个个大仓,感慨大隋朝的强大,满足于所谓的开皇盛世。” “可特么哪有灾年啊,这般的横征暴敛之下,老百姓每年的日子都是灾年啊!” “这就导致杨广心里更没逼数了,我的税率也不高,老爹还给我攒了这么多的钱,我这钱粮多得怎么花都花不完啊,那我必须得想想办法把这么多钱给花出去啊!花出去,总比堆放在粮仓里烂了好。” “杨广曾经说过,大隋治下的百姓怎么这么多,太多了,我倒是以为他说这话未必真是残暴,而是终于后知后觉,察觉出问题了,隋朝的百姓,登记在册需要缴税的百姓,真的太多了。” “这还只是农的部分,战的部分,其实更糟糕。” “杨坚啊,是抢了自己外孙的皇位当上皇帝的,自古以来谋朝篡位,就没有比他更轻松的了,本质上来说,北周、隋朝、唐朝,都是纯粹的关陇贵族政权。” “然而人家宇文护好歹是府兵制的创建者,李渊好歹手里也有三万太原义从,换言之他们原本在关陇集团内部就都是大哥,小弟听大哥的话,这是理所当然。” “但是杨坚,他可就不是什么大哥了,反倒更像是小弟,是关陇贵族军事集团一致认可的利益代言人。” “所以他就必须对前朝余孽进行绥靖,也就是默认关陇贵族对百姓的吸血,具体的做法,就是允许关陇贵族养奴隶,并且给奴隶授以永业田。” “府兵制的根基是均田制,老百姓有自己的田,通过沙场征战来获得赏赐,减少甚至减免税赋,战死沙场之后这一部分田产永远归自己的家人,这本是好事。” “但是允许奴隶授田,虽然也有限制,最高爵位也只能能畜养800奴隶,可这其中是有巨大漏洞的。” “比如李渊,虽然名义上只能养800个奴隶,这八百个奴隶分了田就成为他李渊的私兵,但如果能够上战场,这八百个奴隶死了,这八百个奴隶的永业田可是不收回的,全都进了李渊的腰包,而他这八百个奴隶的名额还在,还可以再招募八百个奴隶,再去要授田。” “如此循环往复,只要这八百个名额可以一直死,李渊手里的永业田就会越来越多,那些给他种田的佃农,就变成了李渊手里真正的私兵,朝廷管不到。” “那这个时候对于李渊来说,他简直太希望去打仗了,恨不得三十征高句丽,但打赢,绝不是他的利益最大化,恰恰相反,理论上来说打输,最好把麾下官兵通通打死,只有他自己只身逃回来,才是利益最大化的方式。” “这也就很好理解为什么三征高句丽一个弹丸小国却怎么打也打不赢,打突厥隋朝却很勇猛了,不是因为高句丽比突厥强大,而是突厥打不过,权贵们真会丧命,突厥是真有能力灭掉隋朝的,但是高句丽打输了,他们会因此发财。” 慕容嫣闻言,很是震惊地点了点头道:“你这么一说,我却是终于理解为什么你会说,搞政治比当婊子更脏了,也怪不得杨广会大兴土木,为什么明明只是修个大运河,居然能死那么多人。” 刘大炮也叹息一声端起茶碗来喝了口茶润了润喉,道:“这便是府兵制的弊端,唐朝时奴隶授田的漏洞虽然被补上, 但这套机制本身的依然存在,百姓与府主之间虽然没有了明确的奴隶名头,但只要有人身依附关系,在实际操作中,总能想到办法去欺负人的。 所以事实上李世民执政的后期,这套体系的巨大弊端就也跟着显现了,关陇贵族集团这个庞然大物,就又开始吞噬国家的根基了。” “唐朝的衰落与灭亡,这是个很复杂的问题,要讲清楚,没几万字是不够的,就不与你赘述了,总之,结果就是府兵制的注定崩溃。” “府兵制是商鞅农战思想的集大成者,我估计商鞅本人都没将理论推演到这个地步,但是后果,就是既塑造了北周、隋、唐的兴盛,也导致了他们的灭亡。” “我本人称这玩意为极端军国主义,任何军国主义的政体要想存在,都必须要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仇恨。” “一旦没有了足够强大的外敌,军国主义就会进入到自己折腾自己的死循环中,而且这玩意对最高权利者的能力要求实在是太高太高了,一旦失去了绝对最高权威的加持,反噬就会特别的凶狠。” “那么与府兵制对应的自然便是募兵制了,但是这又回到了咱们最开始聊的话题,募兵制的士兵与国家的利益其实完全就是相反的。” “将士们打平、打输、只要性命能留下,都比打赢了来得要强,反而因此给朝廷造成了无比巨大的负担。” 慕容嫣皱眉道:“难道就没有解决的办法了么?” “怎么能没有呢?在我看来,不管兵制如何,要想让天下长治久安,最核心就在于放弃军国主义思想。” “农战之说,说到底其本来的目的就是王霸天下,一旦天下大体安定,就应该放弃农战思想,我以为要从根源上解决,唯一的办法就是引导工商业。” “简单来说就是在朝廷统治阶级和被剥削的百姓阶级,引导发展一个新的剥削阶级,也就是商人阶级。” “商人通过商业的方式实现对百姓的剥削,朝廷再通过剥削商人的方式取国用,要知道,商业的利益必须与政治利益高度捆绑才能存续,否则就是肥肉,所以在对外征战,或是外敌入侵之时,只要国家与商人的利益相一致,商人自然会想办法让底层百姓的利益与国家的利益也一致。” 慕容嫣稍微转了一圈脑子,便道:“有点类似于中晚唐时候的两税法,也有点类似于盐税制,具体操作的过程中其实更大。” “朝廷剥削百姓,好歹还知道不能竭泽而渔的道理,商贾剥削百姓,就是无所不用其极了,盐铁论中对这一问题早已有过充分的探讨。” “贤良文学认为,国家放弃盐铁专营,可以减少对百姓的盘剥,事实上后来西汉王朝确实是这样做了,但是盐业之利全部都进入到了豪强的腰包,盐价反而比汉武帝时期更贵了五倍都不止,反倒是朝廷失少了一大笔税赋来源,导致国力衰微。” 刘大炮没有反驳,而是深以为然地点头道:“不错,事实上本朝盐政的问题也很大,本朝盐政承继于中晚唐,本是两税法的延伸。” “朝廷加价将盐卖给盐商,并通过法规制度迫使盐商不会以太高的价格卖给百姓,以保证百姓买到的盐不会太贵。” “理论上,这本是两难自解的法子,百姓能买到相对低价的盐,朝廷又能从商人那里收到盐税,酒税同理。” “但在实际操作中,问题大了去了,没有哪个商人会傻了唧的听话只赚个辛苦钱,有的是办法将成本转嫁。” “不知慕容姑娘,如何理解商君书的去强篇呢?” 一说去强,慕容嫣却是立刻就恍然大悟:“以强去强者弱,以弱去强者强?你的意思是,‘贫者使以刑则富,富者使以赏则贫。治国能令贫者富,富者贫,则国多力,多力者王?” “不错,你很有悟性,这话的意思是再说,用强大的人去治理强大的人,强大的人只会变的越来越强,应该用普通百姓去制约强大的百姓,国力就会变强,这句话其实也是整个去强篇的核心思想。” “商鞅提出的强弱轮回之道,在我看来,当是古今中外一等一的治国不二法门。后面那句话的意思是说,国家要通过刑罚百姓的方式使百姓变得富裕,通过奖赏豪强的方式让豪强变得贫穷。” 慕容嫣闻言皱眉道:“这句话,我却是不是太懂了,为何刑罚百姓,百姓反而会富裕,奖赏豪强,豪强反而会便穷呢?” “通过刑罚逼迫老百姓上战场,立了功劳自然就会给他们奖赏,他们自然就有钱了,给豪强官爵,荣誉,逼他们花钱来买,他们自然就能变得贫穷了。” “与正常人的第一反应不同,商鞅这一套说白了就是支持民间的有钱人陶谦买官,而他的最终目的,是希望贫穷的人通过战争变得富裕,富裕的人又通过买官变得贫穷,贫穷的人再通过作战变得富裕,如此,建立一个动态的平衡。” “去强篇是不可以孤立的去看的,只有国家的行政流程严格的约束在法律的框架之下,有钱的豪强即便通过花钱买官的方式成为了权贵,也不能任性妄为的作恶,否则花钱买了官,再通过贪污把花出去的钱赚回来,这就没意义了。发现,这套闭环的漏洞没有?” 慕容嫣叹息道:“能生不能杀,曰自攻敌之国,必削。” “对,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国家积蓄强大的财富如果不能通过杀戮宣泄,就会受到削弱。” “这就是典型的军国主义思想的弊端了,商鞅是个真正的明白人啊,通过这样的方式治理国家,除了必须要明确法度之外,最关键的是你必须不断对外作战并取胜,这样,才能有足够多的官职,或者爵位拿出来卖,贫穷的百姓也可以通过作战变得富裕。” “商鞅其实看得一直都很透,这套玩法,当国家不再有敌人的时候,积累的矛盾就会爆发,就会亡国,所以老实说,我一直觉得秦始皇才是灭亡秦国的罪魁祸首,他其实不应该那么急切的统一六国的。” “六国在,敌人就在,整个秦朝都是建立在对敌人的征战之上的,敌人在,秦国就在,而且几乎是无敌的。 但没了敌人,秦国也就没有继续存在的必要了,也就存续不下去了,虽然他事后又是打匈奴,又是打百越,但,太远了,远的已经超过当时生产力所能承受的上限了。” “说回我自己的观点,我十分赞同商鞅去强的观点,国家以工商间接剥削民众,无疑是最合适的一种方式,许多的问题都能够迎刃而解,但,如何剥削商人,实现对商人阶级的去强,才是我这一套玩法真正的关键所在。” 慕容嫣闻言郑重地道:“先生,可是已有韬略?” “正在找,我自己也做生意,也有信心在极短的时间成为豪商巨贾,然而再之后如何去强,我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直接没收,或是巧取豪夺肯定是不行的,我也舍不得自己辛辛苦苦赚来的财富任人抢夺,真要是硬抢的话,傻子才愿意做生意,那就又回到士农工商的老路上来了。” “所以这必然又是一个用政治权利置换商人财富的老办法,但是如何置换,以及置换之后如何让摇身变成政治家的商人受到制约,这都是一个问题。” 慕容嫣却道:“自然是重建法家政权,让商人受到法律的制约和保护。” “那么,谁来制定这个法律呢?或者说,天子,是否要受到这个法律的约束呢?” “那就只有……” “对,这个问题的真正难点,在于如何制定一部可以将天子也进行约束的律法,我将其称之为,君主立宪。” “简单来看,这个立法权直接交给商人阶级无疑是最简单的,无非是发动一场革命罢了,天下都已经乱了这么多年了,无所谓了,但是如果这个立法之权落到商人阶级的手里,立法的人,必然也代表了商人阶级的利益。” “如此一来,商人在交易得来政治权利的同时,如何保证他们会将手上的经济权利交出去呢?如果这个问题不解决,天下一定会变得富者愈富,穷折愈穷,这个君主立宪,就没有意义了。” 慕容嫣闻言,却是脱口而出道:“立法的权力应该交给牙兵。” “什么?牙……兵?” “对,牙兵,按照你的话说,就是牙兵阶级。” “牙兵阶级是什么鬼?” 慕容嫣闻言满意地一笑道:“你不是想问我,为什么文官无法压制武将,天下不可能真正太平,为什么各地节度使乃至历代皇帝一直都被下克上么?其实这就是答案,牙兵阶级,我倒是以为,若是能将商业阶级和牙兵阶级合二为一,则两难,说不定就自解了也说不定。” 刘大炮闻言,十分郑重的拱手一拜道:“还请姑娘赐教。” 第73章 黑心熊的治世之道 “所谓牙兵阶级,简单来说,就是节度使手下的牙兵们,老熊你可知道,这个阶级是什么时候形成的?” “如果真的有所谓的牙兵阶级的话,那自然是在安禄山造反的时候了。” “安禄山?区区一个胡虏,他算是什么东西,也配动摇大唐根基么?不过是河北人推举出来反抗关陇贵族吸血的一个门面罢了,安史之乱的本质上是河北门阀与关陇门阀的博弈,他一个胡人在其中能起个球用。” “老熊,安史之乱可从来不是平定了,而是绥靖了。安史之乱以前,整个唐帝国都是靠吸食河北的血来度日的,税赋河北出,打仗河北人上,做官的却都是关陇贵族,有没有安禄山,他们都会反的。” “安史之乱所谓的平定,不过是安禄山、史思明、史朝义三个人死了,河北不再举燕国的旗号了而已,但河北三镇从此之后,可是再也不向唐朝吸血了,一直到今天为止,河北可一直都和中原政权一条心的。” “河北权贵们成功的实现了不再向朝廷输血的政治目的,这安、史两人,自然就没用了,河北门阀怎么可能养个胡人在自己头上当皇帝?” 刘大炮闻言也不禁点头道:“这样看来,好像确实是如此,朝廷原本吸血于河北,结果河北乱了,中唐以后吸血于江南,结果江南没多久江南也乱了,说到底李唐作为一个关中本位政权,却一直无法从关陇收税。” 慕容嫣笑着道:“关陇权贵还收什么税,人家祖宗陪李渊在太原起兵的时候几辈子的税就已经替子孙后代都交过了。”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安、史,死了,可河北也没有被李唐王朝收复,老熊你说,这河北实际上是在谁的手里的?” “地方门阀?” “本该是地方门阀的,但实际上河北的主人,一直都是牙兵。” “这个牙兵,不应该是节度使的亲卫么?怎么还成了个阶级,按你的说法,还成了河北的主人?不,是成为了天下的主人了啊!” “是啊,所以说牙兵阶级并非是安禄山养出来的,而是田承嗣。而田承嗣,也是安史之乱之后河北的真正主人。” “他们家打汉末三国那会儿就已经是河北大豪强了,还造过曹操的反呢,他将青壮年征兵入伍之后,选拔了一万名士兵作为自己的亲卫,又收了其中两千人为义子,这就是牙兵的起源,发现这一套的问题了没有?” “选拔,这个选拔的制度,没有规章。” “对,问题就出在选拔的身上,田承嗣夺取的是安禄山的果实,那些为安禄山立下汗马功劳的人,都被他砍了送给唐廷议和了。田承嗣对地方的掌控有限,最终,选拔就变成了推举。” “十万普通士兵,取其中一万作牙兵,一万牙兵之中又选其中两千做义子,义子比牙兵的待遇好,牙兵又比普通的士兵待遇好。” “田承嗣为了保卫胜利果实,就不得不对他的义子绥靖,他的义子就不得不对牙兵绥靖,牙兵就不得不对普通士兵绥靖,而普通士兵,又是从普通百姓之中选的。” “你想当牙兵,就必须先在普通士兵中做到大哥,想做义子,就必须在牙兵中做到大哥,这哪里是自上而下的提拔,分明是自下而上的推举。” “田承嗣好歹也是一代枭雄,他在的时候还能压制的住,他死了之后,你说他的牙兵,会代表谁的利益?” “更关键的是,这一批最早的两千义字,名义上可是结拜兄弟的关系,这自然很方便他们拧成一股绳,事实上牙兵要想保住自己的富贵,去巴结节度使是没用的,只能是靠联姻、和拜把子来维系。” “也正是因为他们都是联姻和结拜的关系,牵一发而动全身,名义上牙兵应该是节度使的亲兵,但节度使想无故去弄死几个牙兵,你试试?” “你可能不知道,这天底下最清廉的官,其实就是中晚唐时期的节度使了,朝廷的赏赐那是全都得分给下边牙兵的,敢截留,敢贪污,说弄死你就弄死你。” “牙兵的利益在于逼迫节度使或造反,或敛财,然后把抢来的财富再从节度使的手里抢过来,这些从节度使手里抢来的钱财,再分给那些普通的非牙兵的普通将士,这就是牙兵的生存之道。” “所以,朝廷想收归节度使的军权,怎么可能啊!先帝在的时候他威压一代,谁也不敢作乱,甚至从节度使手里抢走了财权,但是现在先帝死了。” “想用文官来制约武将手里的权力?想从牙兵的手里抢钱?那,这些牙兵就必然是要鼓动节度使拥兵自立,甚至是打出旗号清君侧,或是干脆让他黄袍加身了。” “反正就算是打仗打输了,死的也是节度使的全家,和他们牙兵有什么相干,田承嗣可以拿安史四贼的家眷去讨好唐廷,他们自然也可以用自己主官的家小去讨好周廷。” “事实上,当年唐廷的神策军本质上就是一个大号的牙兵,而同理,现在的开封禁军,也是一样的。当今官家莫说是想要收复天下节度使的军权,他若是稍微行差踏错半步,恐怕那禁军说不好又要搞黄袍加身了。” “原来如此,这么说,所谓的牙兵阶级,其实就是不断通过联姻和结拜来维系的,一个军队内部自成体系的,拥有独立思想的军人阶级。明白了,全明白了。某种程度上,他们反而才是代表了真正的底层百姓的阶级。” “要想重文轻武结束动乱,并不在于压制武将,而是要压制这些牙兵,要打破他们之间的姻亲和结拜关系。” 这么一想,宋朝许多看上去特别缺心眼的制度建设就变得特别合理了。 怪不得赵匡胤坚持让禁军与厢军来回换防。 他以前一直觉得这一做法特缺心眼,害怕将领和士兵混熟,你直接让将领在各区换防不就得了么,哪有将领不动,部队年年动的道理,又折腾人,又浪费钱。 现在看来,这一手简直是打碎牙兵阶级联姻和结拜的神技。 驻地年年更换,永远都是外地人,自然也就没法再去联姻和结拜了。 说真的,他以前挺看不上赵匡胤重文轻武那套的,现在看来,还是对五代史没有充分了解的啊! 就这天下这般的乱法,下克上都快成为主流文化了,能维持一个勉强大一统的,中央集权王朝的存续,简直就已经是奇迹了,还奢求个屁的其他。 充分了解了五代史,刘大炮心中对原本历史上赵匡胤的那场黄袍加身,还真有点相信这并非是出自他的本意了。 这倒不是赵匡胤真的对周朝皇室有多忠诚,实在是在五代当皇帝,特么的风险太大了。 当皇帝哪有当个军头来得爽呢? 作为牙兵利益的代言人,捏咕一个十岁不到的小皇帝,岂不是想怎么捏,就怎么捏,真出了什么天大的事儿,把姓柴的全家都宰了,自己还能置身事外。 自己当了皇帝,这压力多大啊! 然而很显然,作为非牙兵阶级出身,通过顺位继承的方式继承皇位的柴荣,即便再怎么英明神武,李世民附体,他本人对牙兵的掌控力一定是要远低于赵匡胤一大截的。 对于所谓的黄袍加身的这个事儿,也远没有赵匡胤的切肤之痛。 虽然也尝试过收回禁军权力,也尝试过削弱地方节度使的军权。 但却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意愿像赵匡胤一样练那套葵花宝典,有大魄力,大军心用几乎自废武功的方式来维持朝政平稳的。 这不见得是赵匡胤能想得到的柴荣却想不到,实在是这一套东西的成本太高了,好不容易国家积蓄一点国力,又还有契丹这样的强敌,他狠不下心将这点家底都浪费在内耗上。 这个结果就是牙兵阶级依然存在,并且实际上人家依然是这个国家真正的主人,随着柴荣一死,一年不到的时间许多旧的潜规则又开始死灰复燃了。 事实上自中唐以来这乱世已经两百多年了,这,特么的才是常态。 如苏宁衔等人的想法其实大抵上都是很简单的,他们这个节度使怎么当,取决于开封的禁军乱不乱。 如果乱了,亦或是有人黄袍加身,他们就坐地起价,逼迫新皇对他们绥靖。 如果不乱,他们就想办法维持中唐时各地节度使的那种模式。 即:承认自己是大周的将军,但税收上至少要截留一大部分,你也别跟我来劲,咱们各自安好,万一哪天契丹南下了,我们也可以北上帮你去打仗,毕竟关起门来说咱们都还是大周的子民,但是这赏钱你得给的充足。 你要是跟我来劲,我们整个江淮地区的四个节度使牛拧成一股绳跟你对着干,而且是打得过打不过都得打,我不打,我的牙兵就该收拾我了。 因为地方的节度使唯有割据了,才能收得上来更多的钱,节度使的钱,那不就是给他们收的么? 这个时代的节度使那可真的是两袖清风,清廉的跟什么是的,他记得上辈子看史书的时候说,赵匡胤当将军的时候日子从来都过的非常拮据,有点钱都给弟兄们分了花了,甚至月底的时候自己馋了想喝点酒都得赊账。 当时只觉得这赵匡胤野心好大。 现在看来,这特么未必就不是逼不得已啊! 真让刘大炮来想主意,没有超越时代一千多年的见识,他大概率也会走和赵匡胤一模一样的路数。 而且细细品味,其实全世界范围内,除了华夏也没有哪个国家能在保持这么大疆域的同时还能够确保绝对的中央集权。 好像明朝的中央集权的整体思路和宋朝也是大差不差的,文明走到了五代,只是恰好走到了一个分水岭,又恰好出来个赵匡胤。 从此直接决定了整个民族一千多年的民族性格,让一个曾经开拓进取,动不动就“辱我汉使,虽远必诛!”然后疆土面积就大一圈的民族,塑造成了一个真的爱好和平,以战略防御思想为主的民族。 如果以消灭牙兵阶级为目标,那好像确实是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 但如果……不消灭牙兵阶级呢? 其实牙兵阶级才是真正代表普通老百姓利益的,他们来自于最底层,也出身于最底层,之所以能够左右天下格局靠的也不是上面的官员,反而是下面的普通士兵,而普通士兵又大多来自于失地农民。 让节度使被牙兵阶级架空,好像也没什么特别不好的地方,这帮人你看他们跟自己人打仗的时候打的跟过家家一样,但要是让他们打契丹打吐蕃,那不也挺猛的么?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牙兵阶级之所以不愿意国家统一,是因为这样做不符合他们的利益,说到底,江南百姓当然不愿意世世代代都被中原王朝吸血。” “但商业的发展,本质上就是在互通有无,资本家天然就有统一大市场的需求,如果商业阶级能和牙兵阶级融合,让牙兵阶级也能充分享受统一带来的红利,而不是单纯的吸血,则牙兵们自然也就会支持国家统一了。” “到时候,朝廷通过商业简介剥削百姓,商人则通过买官,或是其他别的什么方式进入政坛,再由牙兵们来通过立法等方式监督政商分离,如此,则循环可期,虽不敢保证国家能因此而长治久安,但保下两百几十年的太平,想来应该是无忧的,而且还不必以自废武功为代价。” “对啊,这才是真正的儒法并举之法,这才是真正的治国良策啊!老熊,你快将这一系列的思想写成折子,写成书,进谏给官家。” 刘大炮闻言苦笑:“哪有那么容易,我一个黑老大,且不说哪有渠道给官家上书,就算是上了书,乃至于出了书,谁会在意我呢?” “况且改革这种事,得罪的既得利益群体太多,凭我的能耐,哪里干得了这般的大事。这事儿,咱们俩说着玩,就当是纯粹的学术探讨就得了,哪还能这么认真呢?我又不是官家,想了就能成,说了就能算。” “做好自己得了,我啊,也没有替天下商人阶级出头的打算,老老实实地做好自己的小生意,多赚一些钱的同时想办法自保,能在这之上,种下一颗变革的种子,就已经很好了。” “至于这颗种子将来会不会生根发芽,乃至于长成一颗参天大树,那就不是我所能左右的了,那是后人的事了。” 第74章 赵匡胤:黑心熊是个奇人啊! 一宿论政结束,不管是刘大炮还是慕容嫣,都感觉自己收获颇丰。 慕容嫣走的时候其实天都已经微微有些擦亮了,夏天的黑天短。 苏宁衔的车夫倒是还在刘大炮他们家的门口等着,只是这么个时辰,却是就连他也在心里忍不住的一阵阵嘀咕。 这到底算不算过夜? 刘大炮本人在回了卧房之后也在琢磨,说真的这一晚上论政,或者说吹牛逼侃大山,那确实是挺过瘾的。 自打穿越以来,他所能接触到的人身份层次都不低,与他关系较为亲近的人也有一些,但好像还是头一次有人能和他谈天说地谈得这么过瘾。 而且还解决了他心中很大的一个困惑,也让他在未来战队的时候,眼睛可以擦得更亮一些。 就是自己和慕容嫣的这个关系,是不是有些过于亲近了? 这一天下来,事情实在是有些多,而且对自己来说还都是大事儿,再加上刚刚聊天的时候还喝了一肚子的茶水,以至于现在,明明天都快亮了,他却反而是有点睡不着了。 今天与苏宁衔、慕容嫣的接触,至少让他确定了,这个天下远未到真的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的时候,依然是极不安稳的。 正所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自己这个黑老大,在真正的天崩地裂面前狗屁都不是,偏偏现在又因为这还没正式进行组建的巡防营,卷进了扬州的政治斗争之中,甚至好像,已经成了扬州文武政治之中还挺重要的一环了呢。 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啊。 稍微行差踏错一步,自己这二百多斤的小身板子就会被政治的大车轮子碾得渣都不剩。 翻来覆去之际,就听隔壁喜儿床上突然问道:“老爷您还是不睡么?” “嗯?喜儿你也没睡呢?” “老爷没睡,我也没敢睡。” “那你赶紧睡啊,一会儿天都亮了,缺觉的话白天做事都没有精神,很伤身体的。” “嗯。” 过了一会儿又问道:“老爷,您喜欢慕容姑娘是不是?” “嗯?为什么这么问?” “你一定喜欢她,才会跟她聊天聊那么久,聊了一晚上呢。” “我和她聊天聊一晚上就是喜欢她?这是什么逻辑?人家是将门的贵女,累世富贵,又是双十年华,怎么可能看得上我?我就是入赘也都没有资格啊,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了赶紧睡觉。” “老爷您这么厉害,有本事,慕容姑娘怎么会不喜欢您呢?她若是不喜欢您,怎么可能在府上过夜呢?” “怎么就是过夜了呢?人家只是跟我秉烛夜谈,探讨了一些学术上的问题,这玩意就跟熬夜键政差不多,怎么就扯到喜欢上了?就因为她是个女人? 一男一女之间除了男女之间难道就不能有别的感情了么?慕容嫣虽然是一介女流,但至少肚子里也是有货的,也是有学识,有见识的。 与她聊天的过程中我也是有所收获的,这就好像是两个知己把酒言欢一样,不在于他到底是男是女,而在于是否志趣相投。” “哦~,我懂了,这就是传说中的红颜知己。” “…………” “知己是知己,红颜知己是红颜知己,话不能乱说的,我倒是无所谓,万一传出谣言去,对人家一个姑娘家家的不合适。” “慕容姑娘真厉害,居然能和老爷聊那么久,我就不知道那么久能跟老爷聊什么,她人长得好漂亮,门第又好,老爷你一定喜欢她,就是不知道,她的脾气好不好,喜不喜欢我。” “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她以后嫁进来,就是喜儿的主母了啊,我听说,高门大户的主母,有些会把丫鬟打死呢,你可不可以跟她说,喜儿很乖的,叫她不要打死我啊。” “神经病啊你,睡觉!” 然后就翻了个身去闭上了眼睛。 只是喜儿这一打岔,原本是因为政治问题而想的有些睡不着觉的刘大炮,闭上眼睛之后居然情不自禁地想到了慕容嫣煮茶时被汗湿的…… 一只手还情不自禁地比划了一下。 还挺有料。 ……………… 另一边,慕容嫣回家之后也是睡不着的,却不同于刘大炮的忧心忡忡,反而是异常的兴奋。 老太太本来就为了等她一直没睡,见慕容嫣这个时辰回来,那心都跳到嗓子眼了,正犹豫着到底要不要问她点啥,还是装个糊涂什么也不问去睡觉。 结果就见慕容嫣压根就没回卧房,而是风风火火的跑书房去了。 “乖孙,这么晚了你在书房干什么?” “祖母您没睡啊。” “我这不等你呢么?” “不用等我,您快去睡去,我要先写点东西。” “写……啥?” “黑心熊的一些思想,我俩聊了一宿,趁着现在我还记得清楚,我要将之整理成册,先睡觉的话我怕我起来就忘了。” “…………” “老熊是个真正的智者啊,所说所想,无不是至理名言,此人简直就是商君再世,他提了一套主张,叫做君主立宪,朝廷若是能采纳他的谏言,定能够长治久安,国盛兵强。” “哎~你这该不会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慕容嫣头都没抬地道:“祖母你不会也像那些市井百姓一样庸俗,男人和女人之间就不能有知己之交了啊,老熊的这套东西是真的好,真的,不信您等我把东西写出来您看看您就知道了。” “可是你写这东西,又有什么用呢?莫非是想要出书?” “老熊他没有名气,出身又不好,所言又过于惊世骇俗,真若是印成书来刊行天下,只怕天下人只会当他是哗众取宠之徒了,对他来说未必是好事。” “我打算加上一些我的理解,命人快马加鞭送去开封,我干爷爷处,干爷爷是无双的人杰,定能看出这其中的非凡之处,若是这其中思想能帮助干爷爷一二分,那于国于民于咱们家,也是极好的了。” “你要把这东西写了给小赵去看?” 慕容老太太大为吃惊,却是也不得不定下了心神,面上浮现出了郑重之色道:“写完之后,我要先看看。” 这慕容嫣的干爷爷自然就是赵匡胤了。 这个时空里因为柴荣活得时间太长,赵匡胤自然是不可能再黄袍加身的,但他那一身本事混个大周第一战神自然是一点问题也没有的。 虽然早十几年前就已经退休,但政治影响力还是有的,甚至是因为禁军中层和基层武官之间的联姻和结拜之风盛行,他这个退休的老将的影响力,真未必就在现职将军之下。 况且他虽然退了,但义社十兄弟还是在的,这十个原本历史中拥立赵匡胤的根本力量,在这个时代可没有杯酒释兵权之说,他们和他们的后人仍然占据着军中绝对的要害职位。 当然,有这十兄弟在,那些原本在北宋历史上绽放光芒的将领如曹彬潘美之流,自然也就是泯然众人矣了。 而除了这摆在明面上的义社十兄弟,赵匡胤那些没摆在明面上,或者说不那么高调的哥们关系更是多不胜数。 就比如慕容嫣的爷爷慕容延钊,他就不是义社十兄弟中的一员,但俩人从小一块长大,他们的父亲、爷爷,就都是结拜兄弟关系,到了他们这一代,更是分别做到了殿前都点检和殿前副都点检,相当于军方的一把手和二把手,至于他们的孩子,自然也是要世世代代交好下去的。 姻亲方面就更不必说了,他弟弟赵匡义都能娶河北符家的女儿。 大兵们彼此之间早就织造了一张巨大的关系网,这张网可是比初唐时五姓七望之间的互相联姻的规模要大得多得多。 换句话说,赵匡胤不管造不造反,他本人就是牙兵政治的一个极具代表性的核心人物。 其实说真的,大周能允许十名顶了尖级别的武将结拜为异姓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军方一把手和二把手几乎和亲兄弟没差别。 这本就说明柴荣对军队的掌控力真的也就是一般,是远远无法和原本历史上的赵匡胤比的。 事实上从宋史中的只字片语之中就不难看出,赵匡胤他爹赵弘殷也是个结拜兄弟遍天下的人,且基本上都是防御使、节度使、刺史之流。 大家都很熟的,彼此之间是个圈,中级武将之间就算是俩没见过面的陌生人,搞不好也会有一个共同的结拜兄弟。 这帮兵头彼此之间已经抱团几百年了,任你城头之上的大王旗如何变幻,梁唐晋汉周几个朝代走马灯一般的换,他们的地位就从没动摇过。 他们也不在乎谁当皇帝,谁当皇帝,他们都是国家真正的主人。 说实在的,这禁军啊,其实和扬州城的和字门有些地方真挺像的,而赵匡胤,这个退休老头在禁军中的地位,也是颇有一些邓伯在和字门中的那个意思了。 数日之后。 开封。 鸿运茶楼。 张永德、赵匡胤、石守信、李重进、李筠等五个早已退休,都已经六七十岁的老同志之间正在慢条斯理地煮着花茶。 一锅茶水磨磨唧唧的煮了已经两个多时辰了,几个人却都煮的是乐此不疲,退休了么,别的没有,就是时间多。 五个人年轻时都曾是大周顶了尖的武人,彼此之间也斗过,争过,恨不得弄死对方过,但现在老了,退了,这关系反倒是越处越好了,虽然偶尔说起旧事的时候还斗个嘴什么的,有时候下个棋输不起了,也会动老胳膊老腿的互相打架。 但大体上这关系也还是和谐的,就算是打了架了,不出半个月也就又和好了,彼此之间还是愿意一块玩。 说来,他们彼此之间还真都是沾着亲带着故的,真要论起来,他们彼此的亲戚关系可能都还没出得了五服。 等五个人都喝的美了,赵匡胤道:“听说,朝中现在商议要将小翟从璐州调回来了?小翟今年才不到五十?官家莫不是想要让他也退下来了?” 却见李重进张了张嘴,刚要开口说话,突然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一口老痰卡在了嗓子眼把他卡得面色通红通红,吓得石守信连忙伸手去拍,好半天才把那一口老痰给拍出来。 连忙端起碗来又喝了一口茶,顺了好半天,这才面色舒缓地道了一句:“老喽~,老喽~,说不定哪一天,我喝口水都能把自己给呛死了。” 缓了一口气,才道:“翟守珣是我授意他调回来的,我这身体啊,一天不如一天了,说不定哪天我人就不在了,哪天我要是真死了,让小翟回京,也能对我那几个不成器的后人有个照料,官家的意思是说,让他回京之后充任铁骑军副指挥使。” 张永德闻言皱眉道:“怎么才副的啊,凭小翟的资历、威望、能力,怎么也得是正的啊。” 李重进闻言幸灾乐祸地道:“为啥?因为你那个殿前司不行了呗,新官家想扶持铁骑军组建新的,谁知道什么司,用来欺负你们殿前司了,你们啊,好日子到头喽。” 众人闻言又看向石守信。 石守信苦笑道:“别看我啊,我三年前也退休了,官家活着的时候就对殿前司有点不放心了,我是刚退下来的,不比你们诸位老领导,这几年我老老实实的每天大部分的时间都用来钓鱼了,朝中的事儿我连打听都不敢打听。” 李筠则笑着道:“朝廷不一直都是这样么,一朝天子一朝臣,官家继位时扶持殿前司压制侍卫司,新官家自然就要建个什么别的新司来压制殿前司,你们殿前司好日子过了几十年了,也该轮到我们这一边过好日子了。” 张永德闻言,不爽地道:“那新官家也得压制得下去才行,军制改革,哪那么容易。” 李重进和李筠闻言对视了一眼,而后十分默契地端起茶杯来对碰了一下,口中还道:“这就叫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该,气死你,有能耐你让你的徒子徒孙造反啊,也整个黄袍加身什么的?” 简单来说,开封禁军早年间是大体分为两派的,一派是侍卫司,这个编制早在后唐李存勖的时候就在了,也即是李存勖本人的亲兵。 差不多这些人的曾祖那一辈,就都是这个侍卫司的出身,历史悠久,盘根错节,后周太祖郭威能够黄袍兵变,靠的就是侍卫司的支持。 另一派就是殿前司了,这一派最早的原型是开封府卫,简单来说就是柴荣搞出来的,都是柴荣的亲信,想当年,作为侍卫司老大的李重进与柴荣那也是明争暗斗不断,李重进也没少欺负柴荣。 奈何人家柴荣天纵之资,李世民附体,那仗打的怎么打怎么赢,渐渐的便用殿前司把侍卫司给压制,甚至吞并了。 此后几十年,反正柴荣活着的时候,禁军一直都是殿前司的天下,张永德、赵匡胤、石守信三个人一路就这么传帮带的过来了,他们都是柴荣的铁杆亲信,与李重进也一直都是政敌关系。 结果现在柴荣死了,新皇帝又嫌殿前司这帮柴荣的旧部尾大不掉了,又开始转而找当年侍卫司剩下的老人拉拢扶持了。 李筠的经历和李重进类似,他俩都属于被柴荣排挤的那一拨的,当年他的昭义军和侍卫司一样,那是真没少受殿前司的气啊。 因此他们这五个人之间的关系,张永德、赵匡胤、石守信他们仨是一波的,都是殿前司一系,或者说是柴荣一系,而李重进和李筠,俩人难兄难弟,憋屈几十年了,真要算起来,勉强可以算是郭威系。 本质上,新官家干的这个事儿和柴荣当年干的没区别,他看殿前司不爽,那么自然这李重进和李筠这头一系列的老部下、亲信们,就要上位了。 但问题是,他,能有柴荣当年的本事么? 当年的柴荣可是被李重进欺负得直哭的。 李重进也不是乖乖交出兵权退居二线的,他是真被柴荣那眼花缭乱的战绩给打服了,这才让殿前司崛起的。 现在的殿前司比之当年的侍卫司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你个新皇帝说压制就能压制得了的么? 李重进自然也就是这个意思了,他当年可真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过来的,实话实说,劝他直接造反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要说他不心动,那是假的。 反正他也是快死的人了,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嘿,我说老李啊,这种话可不能瞎说,我们殿前司的军官,对官家对大周,那都是忠心耿耿的啊,是,小赵。” 赵匡胤点头道:“对,我们殿前司忠心耿耿,才不会像当年你们侍卫司那么桀骜呢,就黄袍加身这种事儿,绝不可能出现在我们殿前司,是,小石?” 石守信一脸便秘一样地点了点头,然后叹息一声道:“哥哥们,前辈们,我好不容易退下来,咱们能不能不聊朝政了?咱们都是土埋半截的退将,要我说啊,新官家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去呗,还能短了咱们养老的钱不成?我啊,现在就只想钓鱼。” 却见赵匡胤哈哈大笑,道:“说起钓鱼啊,还真别说,前些时日,我那慕容侄女给我送了一根鱼竿过来。” “她说他遇到一位奇人,做了一种不打窝,不用饵料,不坐台,却能钓到大鱼的新式钓竿,我还真在家试了一下,真能钓到鱼啊,说这种钓法叫什么……路亚,对,就是这个名,还怪拗口的。” 石守信闻言却是面露严肃之色,道:“大哥,慕容丫头提到的奇人,该不会是一个叫黑心熊的捉钱人。” “哦?石弟你也知此人名号?” 石守信点头道:“三天前,我收到了小苏的来信,信里也提到了此人,说此人有管仲之才,做事不依常理,能造酱油,能搞路亚鱼竿,还说,此人他日,必成扬州乃至整个两淮、江南文武相争的关键胜负之手。” 张永德闻言也是一惊:“嗯?苏宁衔?一个捉钱人而已,说是有管仲之才,这未免有些夸张了,不过此人居然能得小苏和慕容丫头同时举荐,倒是有点意思哈。” 赵匡胤闻言却道:“老哥哥,管仲之才的这个话,可能,还真不是夸张。” “嗯?” “慕容丫头给我写了一封长长的信,据说,是她与那黑心熊秉烛夜谈,深受震撼之下,所背写下来的,这个黑心熊,恐怕确实是如她所说,是个通晓儒法两道,思想上推陈而出新的奇人。” 这下连李重进都来兴趣了:“就连你小赵都如此的推崇?这是写了什么高论了?还不拿出来让我们瞅瞅?你今天叫我们过来喝茶,就是为了此人?” 赵匡胤闻言,笑着点了点头,而后,却从怀中拿出来一侧厚厚的折子道: “这,是慕容丫头给我的信,据说其中的内容是她根据那黑心熊的思想主张整理而成,其后面,还附着那黑心熊的介绍,包括酱油、面筋、离颜酒等等,老实说,就连我,都被其中的许多思想给震住了啊。” 第75章 让黑心熊替咱们捉钱吧 “奇才啊!此人奇才啊!” 茶楼里,赵匡胤掏出了慕容嫣的信,石守信也掏出了苏宁衔的信,两相对照之下,刘大炮那天与两人说的话几乎是一字不差的展现在了这五个老头的面前。 五个人都曾经是距离权力顶峰仅一步之遥的存在,一辈子风风雨雨什么没见识过,仅凭只言片语,刘大炮的性格画像便已在众人心中勾勒了个七七八八。 自然也远比普通人更看得明白刘大炮思想上,能力上的特殊之处。 尤其是李重进,作为郭威的外甥,他是真的和柴荣争过天下的,自然也想过如何去治天下,只是因为牙兵阶级的存在,他越是想,越是发觉这皇帝实在难做。 让他去打仗,他自问这辈子不输于人,但如何能够安抚各地节度使,让他们拥护统一,让各地军镇以及禁军诸将领不要生事,以及如何让天下安康兴旺,这些问题他真的想过,也是真的想不透。 非如此,他也未必就会那么心甘情愿的让柴荣做了皇帝。 要知道,郭威死的时候他的威望是远远超过柴荣的,他是郭威的外甥,柴荣只是郭威的养子,他当年是天下闻名的猛将,柴荣则只是个从没上过战场的新兵豆子。 若非是他当时没什么治理天下的思路,有意退让想看看柴荣上去后倒地有几斤几两,柴荣哪那么容易就坐稳皇帝宝座呢? 这会儿见了刘大炮的信,五个人中却是他的感触最深,恨不得捶足顿胸了。 此人若是早生四十年,若是当年自己的幕僚中有此人存在,说什么,自己也是要和柴荣争一争的。 忍不住赞叹道:“此人,确实是可以大用的,所言的,将牙兵与商人相结合的办法,或许真的是治国警世之言也说不定。” 众人闻言也纷纷点头。 他们五个都算是牙兵阶级的军头,但也因此都饱受了牙兵阶级的苦。 别的不说,就这个被迫清廉四个字,那说出来都是泪啊! 还是以赵匡胤为例,打他曾祖那辈起,就已经做到刺史了,他出生的时候他爹也是禁军中的一方指挥使,外放出去的话也能混个节度使、防御使之类的,这怎么算都是官宦子弟了? 结果赵匡胤十六岁的时候他们家因为太穷,孩子太多感觉有点养不起,直接把作为老大的他给踢出去,流落江湖了。 堂堂顶级将二代,不得不拎着双节棍在江湖上讨生活,落魄时还偷人家老农的白菜生啃,好悬没饿死他。 这个年代的大大小小军头们,那真的是两袖清风啊!那真是比朱元璋手下那些被剥皮填草吓出来的官员们还要清廉! 谁敢贪污受贿,第二天手下牙兵们就敢拎着刀自与你痛陈利害。 这日子谁想过啊! 别的不说,黑心熊至少赚钱的能耐是真的把他们给吓着了,这个黑心熊,比他们可有钱太多了。 十分默契的,五个人谁也没提要把此人引荐给朝臣,新官家,而是很顺畅的就开始讨论此人到底该如何拉拢,又该如何使用的问题上了。 却见张永德颇为意味深长地道:“虽然没见过,但仅凭这两封信,倒是也不难看出,这个黑心熊,虽然状似谦恭,但实际上,恐怕是个心高气傲,目无余子之人啊。” 李重进无所谓地道:“真有本事的人,有几个不傲的?他能做到貌似谦恭,我看就已经是人杰了,这叫有傲骨而无傲气。” “你想怎么用,让小翟直接把他调开封来么?给他升官?” 石守信想了想,也道:“此人本事,若是真进了官场,那反倒是一定要当文官才能发挥得出来了,况且他分明是一条扬州城的地头蛇,离开了扬州城,这一身本事还能使得出几成,那就不好说了。” 赵匡胤也点头道:“官不在大,而在于要害,此人既已是扬州城巡防营的指挥使了,对于他来说,这个官职就已经足够了,有小苏,还有我那老嫂子的支持,能发挥出来的能量已经不小了,现在的问题是,人家未必愿意跟咱们一块玩啊。” “小苏送上来的这个朋党论,我看也是有点意思,君子同道,小人同利,可到底什么是道,什么又是利呢?” 李重进笑着道:“那要看他心中的道到底是什么道了,不过若是以慕容丫头送上来的这些东西来看,此人之道,倒是确实也很难说得上到底是文还是武了。” 赵匡胤笑道:“文武相合,岂不正是长治久安之道?” 李筠撇着嘴道:“啧,啧,微妙啊,果然是微妙,扬州,乃是整个淮南的重中之重,杨知府在这个时候枷车进京,他这个临危受命的巡防营指挥使,偏偏是又有弟兄又有钱,却是还偏偏是文是武都说不清楚,微妙,太特么的微妙了。” 石守信道:“此人,跟扬州那一系的文官关系明显是很近的,若非是如此他也当不了这个捉钱人,如今朝局动荡,文武相争严重,他这明显是做了两头通吃的打算,至少在大局未明之前,他也未必会轻易下注。” “他与慕容丫头聊天,是纯粹的闲聊,有什么就说什么了,你看这样的话题,他与小苏聊起来就全都是浅尝辄止了,那个朋党论,明显是文官喜欢的那一套。” 李筠道:“一个帮派头子,必是见风使舵惯了的,做事时先考虑自己的安全也算不上什么毛病,你还真指望他能够舍身取义不成?” 张永德忧心忡忡地道:“还有一个问题,你们想过没有,此人若是真的能在扬州搞出一番事业,若是再有咱们的支持,两江两淮的几镇兵马,若是有了一笔完全受自己掌控的财源,这……岂不是要让天下凭空再出现第四支强军了么?” 众人闻言,纷纷对视了一眼,随即又低头,各自算计了起来。 众所周知,大周虽然有很多很多的节度使,但真正称得上雄师的一共也只有三支。 即:雄州的天雄军,璐州的昭义军,以及开封的禁军。 换言之天雄军和昭义军与其他地方藩镇是截然不同的,如那天雄军,一直以来都是大周抵抗契丹的前线主力,但这一支军队的军权一百多年了,始终牢牢的在符家的手里握着。 柴荣当太子的时候郭威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礼聘符家的女儿给他当太子妃,也即是后来的大周皇后,当今的太后。 原本历史上赵光义的皇后也是符家的女人。 昭义军更特殊一点,既是北汉前线,同时人家那地方的前身是河朔三镇,打从安史之乱的时候时就自成一派,田承嗣死了之后那地方一直都是半独立的,中原朝廷多少代了一直都管不了,李筠就是昭义军的节度使出身。 这两个地方都比较特殊,原本历史上,天雄军这块,是因为赵光义把秀洲丢给契丹了,是契丹给解决掉的,昭义军……则是差不多在赵光义几次北伐的时候死光了,基本上也算是借契丹之手平掉的。 柴荣和赵匡胤办不到的事儿,赵光义全给办明白了属于是。 两支兵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财税自主,丝毫不受朝廷的节制,朝廷也不是不想节制,是真节制不了,这里头涉及一个底层经济结构的问题。 而刘大炮,不管他们怎么拉拢,他都是扬州人,扬州这地方本来就是税赋中心,有的是钱,只不过这地方因为是南唐故地,灭国重建的时候政治底子比较干净,这才导致了以扬州治四镇军费的诡异政治架构。 而如这苏宁衔所说,这刘大炮随随便便一出手,光一个酱油,所产生的利润就有数百万贯,若是他们这些军方大佬真的支持他,这钱…… 给苏宁衔么? 至少也能让苏宁衔从中分上一大笔。 苏宁衔这是想当符彦卿啊! 这,就有点不太符合他们的利益了。 这五个大佬固然是标准的武人,但肯定是不希望江南出现一个可以与天雄军、昭义军相提并论的大军镇的。 好半天,还是赵匡胤道:“不管怎么说,我都认为咱们应该派人想办法与他接触一下,既然是捉钱人,这本事又在钱上,我提议,把我,以及我这边一部分弟兄的棺材本拿出来,放给他来捉捉看,只要他能够证明他的商、兵之道确实可行,日后自然也会有更重的担子加在他的身上。” “小赵,棺材本都拿出来了?这么看好他?” “给他一个机会,给我一个机会,也给天下一个机会,我觉得,可以赌一下,况且他只要拿了我的钱,自然就是咱们的人了,总不可能还拿自己当个文官,退一万步来说此人经商天赋极佳,我拿一万贯给他,到年底,怎么他也得拿两万贯给我,我多赚一万贯买点酒喝有什么不好?” “他能同意么?” “他敢不同意?” “他若是把你棺材本赔了……” “哈?赔?那,他肯定是不打算死得太痛快。” 却见李重进突然道:“算我一个” 李筠:“也算我一个。” 张永德:“眼下是多事之秋,咱们这些老家伙还是同进同退的好,你们既然都愿意信他,那就一块,小石啊,你先给小苏写个信,让他相机行事,这事儿他去做肯定是不合适的,回头看看最近哪位老弟兄能抽得开身,去一趟扬州。” 石守信:“………………” 其实我只想钓鱼的。 第76章 有权有钱,就是没安全感 另一边,刘大炮自然不知道自己已经入了赵匡胤等五位退休大佬的眼,事实上他现在每天所面对的小事,就已经让他有些焦头烂额了。 外人看来,他也并不是怎么忙碌,对他来说最大的事儿无非也就是巡防营的组建。 但这个巡防营几乎全部用的都是义字门的弟兄,也用不着重新招募,整一套制服让大家穿上就行,也不是作战部队,因此也没什么正儿八经的训练。 事实上如果真有什么训练,他也不懂,不出意外的话他这支军队这辈子都是没机会上战场的。 真要是都窘迫到他们都要拉出来上战场了,那肯定是直接投降算了。 因此这三千人的义子门弟兄们,普遍选的也都是资历比较老的,有点半奖赏性质选的人。 换言之,就是年龄普遍有点大,最低年龄也在三十出头的一群老混混。 能不能打呢,不重要,每天大家大部分的时间都用来打牌和打球了。 但这些人对扬州城内一百零八个坊市内部的情况都很熟,基本上只要是在扬州城定居过一段时间的人,说出名字来,大家就肯定都能知道他们家在哪。 各个坊市之间,各个掌柜的之间,各个外地来的商贾之间,具体有什么微妙的关系这批人全都门清。 平日里的日常工作暂时都是由过江龙在负责,刘大炮则每天上午的时候去和大家唠唠嗑,中午的时候一块吃个饭,拉拢联络一下感情。 也就仅此而已了。 不良人那头的工作全都交给杜孟东做了,最近又没出什么大案要案,几起杀人案,交给杜孟东来破绰绰有余,而且就算破不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整个义子门现在因为暂时性的一统江湖,目前既没有对手,也没出什么乱子,天下太平岁月静好,各堂主和各小弟收入都有了明显的提高,就算是不患寡而,小龌龊还是有,但至少目前还没有内部火并的现象出现。 烟姿楼那头也已经走上了正轨,慕容嫣也说话算数的如约带了几个小姐们去喝酒捧了场子,现在陆陆续续的也已经有良家的小姐姐去喝酒当顾客了。 酒托的规模也扩大了许多,出现了许多兼职酒托,良家酒托等,甚至离颜酒的外卖生意现在也是好的不得了。 扬州城的几个大的客栈、青楼、酒肆、瓦舍勾栏,每天都会以相对折扣的价格卖出去一大批,甘油现在也开始往出卖了,不过规模很小,严格控制在扬州城内,主要是卖给门内的弟兄们。 这玩意本质上就是酒曲,涉及到周朝的酒政了,和搞私盐一样也都是杀头的买卖。 可你说杀头的买卖他为什么敢做? 因为他现在已经是两淮私盐方面的教父了。 粉都卖了,还特么差这点笑气? 而这也无疑是刘大炮烦恼的最大来源之一。 他真的真的真的只是想金盆洗手啊!只是想过普通人的生活啊! 要知道黑心熊以前是几乎都是不碰私盐的,就是因为这一行的风险太高,没有必要。杜孟东和过江龙虽然或多或少的有点私盐方面的生意,但也都称不上主业,更称不上是盐枭了。 一统扬州的地下江湖之后,因为吞并了和字门的原本势力,接收了三名以私盐为主业的盐枭,又因为他与十大盐商的关系都比较好,城内以及城外地区的十大盐枭也都纷纷找来。 这里必须要说明一下盐政的这个东西,其实绝大多数时候,盐商和盐枭都是既竞争又合作的关系。 盐枭有两种,一种是纯玩命的,自己搞私盐自己去卖,被缉私抓住就抽刀子火并,成员全部都是真正的亡命之徒。 不过这种盐枭说白了赚的都是刀口舔血的钱,和江洋大盗也差不多,在一个基本还算安定的太平盛世肯定是做不大的。 这些人真的就和现代社会中搞毒的人差不多,往往规模小,人员少,下手狠辣且狡诈如狐。 实话实说,这种盐枭跟刘大炮其实没多大的关系。 真正的大盐枭,就和真正的黑帮一样,能不杀人,尽量就不杀人。 比如以前和字门的冷佬,他是通过大规模运输咸鱼、鲜肉、火腿等食物来走私私盐的,你说缉私队和十大盐商不知道他这运输的东西含盐量超标? 怎么可能啊,这上上下下都是被打点好了的。 盐商通过高价从官府的手中买入食盐,又受制于朝廷,不得不以相对低廉的价格把这批官盐卖给百姓。 起源于后唐的这种盐税征收方式简直就是特么的天才!既保证了朝廷有盐政的收入,又能保证百姓能吃得起盐。 但整个过程中,盐商不能说是赚不到钱,但真就是纯粹的辛苦钱。 要知道能当上大盐商的,背后一定都有通天的背景,以扬州为例,十大盐商在此之前可全都是杨知府的座上宾,其背后的关系甚至能一竿子支到政事堂的几位相公身上,以前,他们连黑心熊都是不大瞧得起的。 为了这官方盐商的身份,每年光是送礼就得送个百八十万贯。 他们怎么可能老老实实地只赚一个辛苦钱? 通过贿赂盐政衙门的官员,以低价购买官盐只是最基本的手段,为了躲避监管,规避责任,他们自然也需要如冷佬这样的私盐盐枭从中斡旋。 这样以后即便出了什么事儿也能把自己摘出去。 再者,事实上私盐并不永远都是卖得比官盐便宜的,还是以扬州为例,十大盐商完全可以组成同进同出的同盟,在某个月份集体屯盐惜售,让市面上只能买到私盐。 这个时候,私盐自然就会价格疯涨了。 盐枭们趁此机会赚得盆满钵满,自然就会投桃报李,将利润的大头分给这十位囤积惜售的盐商。 甚至许多所谓的大盐枭根本就是盐商自己养的狗。 原本,刘大炮只需要作为中人随便支应一下他们,给他们在烟姿楼提供一个,让盐商与盐枭互相交流的平台,就能从这巨额交易的圈子中分一部分利润出来。 风险也不大,本来挺好的。 顶多也就是在酱油酿造的时候跟他们商量一下,看看按照生产计划他要买多少官盐,多少私盐,但这毕竟只是消费端,酱油又不是他的产业,问题总还是不大的。 结果…… 他的巡防营突然就管缉私了。 苏宁衔那个臭不要脸的,根本就不管他同不同意,直接把江南东路的缉私业务扔给他了,而且是大张旗鼓,恨不得让这个消息路人皆知。 美其名曰,为了酱油。 他手下的缉私队中已经有十八名中级武官进行了转岗,转而来到了清平镇任职,而且正如此前沈毅所料,给过江龙在其中还安排了个差使,名为联络官。 名义上,是要他来联络扬州城的巡防营和城外的清平镇守军,但是实际上,清平镇的守军中至少有三百多人都来自过江龙的嫡系直属手下。 这事儿在刘大炮看来是如何模样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在外人看来,这就是沆瀣一气,过江龙所干的事情离不开刘大炮在后面支持。 对外,苏宁衔称他是希望刘大炮来“帮忙”进行缉私盐的工作,然而很快的,淮南西路、淮南东路、两浙路等地方的节度使都派来缉私队的官员来扬州与刘大炮见面。 这年头能鼓捣食盐靠这玩意吃饭的人哪个不是人精?自然看得出来这几大节度使想要架空,或者说至少是要与盐政衙门并驾齐驱,分庭抗礼的意思。 一时间这刘大炮的家门都快被那些盐商派人给踩断了,礼物是一车一车的往他们家送,他不想收都不行,不收,就是瞧不起人。 这些盐商背后都有大背景,他还真特么的不敢瞧不起他们。 不管他刘大炮愿意还是不愿意,这缉私的重担这就算是压在他的头上了,名义上自然是拿那连影子都没有的酱油在打茬。 可问题是他手底下本身就有搞私盐的啊,这扬州城的水运、航运,码头上的脚夫、船工,都是他的人啊。 他这头缉私,怎么可能只缉私酱油,而不缉私盐呢? 况且哪怕是就说这个酱油,那也一定是要有官酱和私酱之分的,那私酱本质上和私盐好像也没多大区别,他手下的那些弟兄哪个又不是蠢蠢欲动呢? 这事儿就连杜孟东都是惦记着的,毕竟以前大家碰私盐的时候都还比较谨慎,现在,刘大炮既管酱油酿造,又管私盐缉私。 好家伙,自己的大哥都当上裁判员了,大家不下场来踢球,这就太不合适了? 换言之,他一个好端端的黑老大啊,就是个普普通通的混混流氓,怎么突然就成了大周的私盐之王了呢! 这事儿真的是要掉脑袋的啊! 他主动去找沈毅,希望借扬州知府衙门的力量来对抗苏宁衔,来稍微管一管这个事儿,好让他能抽身。 结果沈毅对此事居然也是不置可否,毕竟,这一切都是为了酱油么。 刘大炮说我这巡防营好歹算是你的府衙之兵,要不这事儿你出个面,把缉私这块的业务划分在扬州府的麾下,这样你们府衙这边的权力能扩大一点,我这头遇到什么棘手的问题也能推脱一二。 结果却吓得沈毅连连摆手:“这话可不敢乱说,扬州城哪有什么府衙之兵,你们巡防营就是负责处理治安事件的,编制也只有三千,可不敢给自己脸上贴金。” 见刘大炮懵逼,这才小声地给他解释道:“先帝以前任职开封府尹的时候,曾搞过府衙之兵,也即是现在禁军殿前司的底,这扬州的规模并不小于开封,我就是长八个胆子,也万万不敢在扬州搞这一套啊!” 刘大炮总觉得沈毅对他的态度有点奇怪,至少就拉拢他这件事情上并不是特别的热心,苏宁衔这头都已经出了大招了,他却好像没什么反应一样。 琢磨了一段时间,又琢磨不明白。 而且还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过于敏感,过于疑神疑鬼了。 也许自己在扬州政治格局中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重要? 这么一想,他反倒是对自己的政治定位都有些不清不楚了。 总而言之,最近的这一段时日,要说他忙,那真的是一点都不忙,要说烦,那也有点扯淡,至少在外人眼里他现在绝对是春风得意马蹄疾。 钱也有了,权也有了,正常情况下一个男人所需要的幸福有至少99都能通过这两样东西解决,纵使是古代生活在便捷性上远远无法和古代相比,但总的来说到了他这样的身份地位,大部分的生活需求想搞定并不难。 实话实说,权力的滋味有时候确实也挺迷醉人的,刘大炮偶尔也会沉迷其中,十大盐商那么高地位的人,现在在他面前也是点头哈腰的。 甚至有时候他都觉得自己有心想事成的超能力,只需要一个眼神,不用开口说话,身边的人自然就会帮他把事儿给办了。 可不知为什么,他却反而有点开心不起来了。 不累,也不烦,可总是觉得这个脑子里方方面面的有想不完的事儿,肚子里有着算不完的算计。 这样的苦闷还没法和人说,说了也只会被当做是凡尔赛。 后来他倒是也想明白了,这或许就叫做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卷进这样的风暴之中,固然可以乘风而起,但同样也是稍有差池就会变得粉身碎骨。 可问题是他本来也没想要戴什么狗屁王冠啊! 他只想要老婆孩子热炕头,过小有富裕的小日子,一点也不想当个跺跺脚街面都颤的大人物。 天塌下来的时候先被砸死的永远都是高个子啊。 尤其是通过和慕容嫣、苏宁衔等人的沟通,让他很确定眼下这天,搞不好还真的会塌。 还是以这缉私为例,这钱他贪也不是,不贪也不是,一直想了好几天,他也还是没想好他要如何行使手中的这份权力。 私盐之王固然威风,但特么仅仅是这个绰号本身,就已经足以让他死无葬身之地,顺便诛杀全家,甚至三族、九族的了。 简单说,纵使是有权有钱有势,但他现在却没了安全感。 根据马斯洛需求理论,安全需求才是人类最原始,最底层的需求,他现在物质的精神的需求差不多都已经满足了,偏偏这最基本的安全感,却是没了。 这导致他明明什么都有,但神经却始终崩得紧紧的。 自然也就会忍不住的算计来算计去,生怕哪一步自己没有算到而陷入万劫不复。 这让他又又又想起上辈子某个马首富的经典语录:“当你有一百万的时候这些钱都是你的,你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但当你有一百亿的时候这些钱就不是你的了,你只是替社会保管这些钱。” 想到此,刘大炮不由得苦笑。 自己何德何能啊,这么快就共情了马首富的烦恼。 但如果有的选,他还真挺愿意放弃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做一个受人尊敬且不缺钱花的老师的。 为了放松紧绷的神经,最近这一段时间刘大炮学了下棋,爱上了钓鱼,甚至还从零开始学习了水墨画,每天晚上还坚持夜跑,甚至中午的时候还学着打一打拳,练一练武。 乱七八糟有用的,没用的,喜欢的,不喜欢的学了一大堆,打发时间之余主要是放松身心。 倒是也有点理解为什么身居高位者往往都要学个爱好什么的奔着艺术家那个方向去了,至少干这些事情的时候可以放松放松脑子。 不过说来,倒也不是没有聊以欣慰之事,比如刘大炮最近这一段时日以来,虽然因为林怀乐和疯鬼强的死,他捉钱人的身份还是没能交托得出去,但他手里的这个公廨钱却是再也没出了。 一百八十万利润的公廨钱在他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只觉得是个天价,而此时看来,倒也不过如此了。 今年的钱,缺口本来就不太大了,靠和字门等收缴的黑产拍卖所得就差不多了,倒是也没有必要继续给普通百姓放贷。 若是有外地来的客商,手头头寸紧张短期周转,又有往来货物进行抵押的话,倒是还成。 造酱油厂这个事儿快要把他手里的公廨钱给掏空了,整个酱油厂的建造完全掏得都是公廨钱,自己就是个给官府白打工的。 这样做的好处是名义上酱油厂赚取来的钱财不会有半毛钱进入自己的腰包,这个钱他也确实是没啥兴趣,他现在对于钱的态度特别洒脱,大有钱是王八蛋的意思。 扬州府衙的人对此倒是也没什么异议,毕竟如此一来,他们截留酱油利润的时候也能底气更足一些,这些酱油给扬州知府衙门每年造个百八十万纯利润倒是也没啥问题,如此一来,以后每年公廨钱的指标,这就算完成大半了。 即便是再有不够的,其实也不需要特意去赚缺德的钱,自己私人掏钱把这个窟窿堵上也不是什么很难的事儿。 退一万步来说,有苏宁衔的撑腰,若只是公廨钱上稍微差上一些,扬州城也已经没人能拿自己怎么样了。 虽然他本人一点也不想让苏宁衔来给自己撑这个腰就是了。 反正现在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除了不知道哪天自己这个已经做得有点太大的黑老大脑袋突然就会搬家之外,其他方面都挺好的。 而那把随时可能砍向自己脑袋上的刀,自己完全掌控不了,那玩意是天命,是大势。 也是日了狗了。 第77章 流民 金风细雨绵绵,扬州城的盛夏也渐渐地滑入了尾声,白天的时候虽然依旧是酷暑难耐,但早上和晚上的时候却已经有一点冷了。 秋日临近,也即是眼看着就要到收获的季节了,扬州府衙的上上下下都变得格外忙碌,下属各县纷纷派人频繁的入城往来,扬州府的衙役也一波又一波的去下面查验农户们的账册。 农民秋天要收粮,官吏秋天要收税,商贾也要在这个秋天大规模的买进卖出,就连义字门的混混们也跟着忙忙碌碌,漕运码头上每时每刻都是爆满的,整个长江以南的所有粮食及物资的转运都要通过扬州来进行集散。 中原王朝对江南地区的吸血,是自打江南地区大开发以来一刻都不曾停止的事情。 码头上的脚夫和船夫现在都是两班倒的状态,得益于义子门对码头生意的绝对垄断,脚夫们的收入照比往年都提高了一大截。 然而矛盾的种子也是因此而种下。 纵使是天下安定的时刻,每年依然会有小规模的流民失去土地,最近几年朝廷的整体大政上又是以裁兵为主,这些流民也没法混进军队混一口饭吃,甚至那些离开军队的将士们还得跟他们抢饭吃。 尤其是南方军队,因为确实是没什么仗打了,每年秋天都是裁军的高峰期,而自中唐以来,朝廷的税赋又一直是以两税法为基础在做着延伸,某种程度上只能说是市场经济了,因此大部分时候只能给士兵们一点钱财做遣散费,就放任他们发回原籍,自生自灭了。 事实上这些被裁撤下来的士兵中只会有极少数的士兵在原籍能买到一块土地重新成为自耕农,绝大多数,其实生计问题还是很大的,只会舞刀弄枪的老兵即便是做佃农,也是要被嫌弃的。 功夫好一点的还能给大户人家做一些看家护院之类的差事,大部分在花完那些本就不多,可能还要被贪墨、克扣的遣散费之后,又会重新成为流民。 南方的流民,为了生计,大部分还是会自发的来扬州混饭吃的。 而扬州百业之中,入行门槛最低的,无疑还是脚夫。 本来,秋季里正是用工的时候,来再多的人,只要肯吃苦,肯卖力气,十之八九也是饿不死的,然而因为今年扬州所有的脚夫生意都被义字门给垄断了,却是连这样的一口饭也不愿意给他们吃了。 用工荒?那不是正好涨价么? 脚夫的费用最近都涨了五成了。 重赏之下这些脚夫们自然也就不在意加班,不在意两班倒了,杜孟东是个仁义的人,这些脚夫干活的收入他几乎只是象征性的收了一点,他现在躺着也能收到烟姿楼的利润,也不指着这个吃饭了。 但是有一条,就是他们这些义字门的脚夫,哪怕是累死在码头上,那也是他们乐意,但别的人想来码头找饭吃,那就肯定是不行了。 想在码头卖苦力,必须加入义字门。 但义子门虽然只收很少的拜门费用,可一个从外地来的,在扬州举目无亲的流民,实话实说你让他们拜码头他们都不知道朝哪去拜。 况且杜孟东必须得考虑脚夫们收入最大化的问题,干活的人多了,工资必然也就低了,这种朴素的经济学他是无师自通的,因此在收新人的时候,卡得是极其严格的。 那些义子门原本的脚夫,自然也就成了这一规定的既得利益者,对杜孟东,以及杜孟东背后的刘大炮自然是十分的拥护,可对那些抢饭碗的流民,那就真的是残忍了。 刘大炮就算是从了政了,也依然改变不了义子门是黑帮的本质。 发现有其他非帮派成员在码头干活,二话不说抓住就打,不还手的还好一点,敢还手的,大部分都会被打个半死。 如果被发现两次,那搞不好就要遗祸家人了。 严重时直接杀人,装麻袋,沉江,这种事其实每天都有,因为不良人这边也完全被义字门给垄断了,下面的人在做事的时候,确实是日渐嚣张的。 可问题是那些流民们也得活啊! 他们活的已经很难了,想出苦力赚点辛苦钱,居然还要挨揍?居然还得偷偷摸摸? 这不是逼着大家去要饭么? 要知道这些流民之中,有不少人前些年可都还是兵,甚至有一小部分很可能还是今年才裁撤下来的兵,组织能力也未必就差的,活不下去的人很容易就抱团。 没几天的功夫,码头上各种大大小小的帮派就犹如雨后春笋一般的冒了出来,虽然绝大多数都是二三十人的小规模,相比于庞然大物的义字门来说犹如过街老鼠,但整个码头,也还是因此而变得特别的混乱。 打架斗殴的时候特别容易闹出人命,进而又影响了码头上的秩序和效率,义字门这头也不是不死人,事实上那些小帮派的人下手比义子门还要狠辣和嚣张。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烂命一条,自然无所顾忌。 这样的争斗自然也不会仅仅局限于义字门的底层脚夫和流民之间,也有着其往上传染的必然性,比如最近几天杜孟东就一直在跟几个外地来的大客商在吃饭。 有些规模较小一些的商行,因为总是偷着用流民帮忙做脚夫,更是遭到了义字门的报复。 有些事,可能还是做得过分了一些的,但上面要找人问责的时候,那肯定不会去找杜孟东啊。 这不,把他叫府衙去了么。 “小人参见沈大人。” 沈毅正和一个陌生的,且穿着官服的一名男子在吃饭,见状笑着就招呼道:“小熊啊,没吃饭呢?过来一块吃一点,你如今也算是有官身的人了,你的任命朝廷已经正式批复,很顺利,喏,吏部的公文,还有你的官服、印信、腰牌,都在这了,叫你来主要就是为了这个,你这以后,可不能总是以小人自居了啊,这扬州城谁不知道,你黑心熊,可是跺跺脚都能让街面震动的大人喽。” 刘大炮笑着在桌上坐了,道:“大人您说笑了,我这个官不伦不类的,又没个正经出身,无非是在诸位大人手下混口饭吃,帮忙解决一些事情罢了,哪里敢自称大人呢。这公文……只有吏部的?” “怎么,有吏部的公文了还嫌不够?莫非是还想收一份政事堂的旨意不成?” “大人您又拿我取笑了,能收到这样一封吏部的公文,那是我祖坟冒青烟了,哪里还敢奢望其他呢。” 有吏部的公文而没有兵部的公文,上面的人看问题还是很透的,至少对这江南地区的兵马问题的敏感性确实是挺高的。 不过老实说这也正合他的心意,真要是给他来一封兵部的文件,搞不好他真的就要被拉上苏宁衔的贼船了。 抬头瞅了一眼桌上不认识的那名官员,看官服,品级好像只是个六品,比自己这个正五品居然还要更低一点。 只是此人神情却颇为高冷,眼神中对自己非但没有丝毫热切,反而颇有些厌恶之色。 可以肯定此人绝不是扬州府的官员,扬州府的官员里就没有自己不认识的。 如果是以前,刘大炮或许还会笑脸相迎,然而此时的他既然已经鸟枪换炮,且已然承受了地位上升所带来的巨大不安全感,自然也就不愿意在做那卑躬屈膝之事情了。 一个六品官,跟特么谁俩呢。 他知道沈毅的葫芦里肯定是卖着什么药的,却也不急,笑着就拿起筷子吃了起来,他还真是没吃饭。 “小熊,酱油厂筹建方面的问题,还顺利么?” “还行,挺顺利的,目前第一批酱油还是在我的酒厂跟酒水是一块酿造的,就这七八天,就可以出货了,五千斤的产量总是有的,第一批,因为是直接对标鱼露鲜的,售价会更高一些,和几个大的外地客商也都谈好了,批发价大概是每斤二十贯左右,也就是获利十万贯,这笔钱都会留作咱们扬州府衙的公廨钱。” 沈毅闻言笑着道:“我听说,酱油厂用的都是退伍老兵?” “对,都是些老兵,以及一些英雄遗孀之类的,这是早就答应慕容夫人的事,待遇什么的都是较好的,目前用工数倒是不多,但等厂子真的建好了,用工三千人不是问题,毕竟除了生产端,还会有销售、采购等多个细分的业务部。” 沈毅闻言点了点头,深以为然地道:“老兵的问题,确实是需要关注啊,我听说最近码头上闹出来不少的事,有许多都是退伍老兵带头搞的,不会影响今年的漕运?” “您放心,不会的,这个事情我已经注意到了,虽说确实是比较棘手,但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我心里倒是已经有了一个腹案,只是暂时还不够完善而已。” 沈毅闻言点了点头,却道:“你做事,我是放心的,只是在我看来,问题的根源说到底还是在于朝廷始终坚持裁军而不是扩编,你应该也知道,咱们江南的几个大军镇,对此事的意见很大。” 刘大炮闻言笑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不打仗了还扩军,这就不是军队,成了流民安置处了,不但会严重拖累朝廷财税,而且这样的军队显然也没什么战斗力可言。” “将士们也不是真的没有是非观,只要遣散费给的合适,不含糊,至少不被贪污太多,军方的反对意见应该总不至于会太大。事实上据我所知现在裁撤下来的兵大部分都是前些年新募的,亦或者是已经老弱了的,应该还远未触及到各地节帅的核心利益。” 这一套说辞,毫无疑问屁股是坐在文官那边的,刘大炮知道苏宁衔一直在拉拢自己上贼船,故意这么说给沈毅去听的。 他在向沈毅表示:咱们俩其实是一头的,我接受自己至少表面上是文官的身份。 当然,刘大炮本人也确实是认为裁军这个事情很有必要,这其中涉及到的文武博弈十分复杂,虽然确实是会导致牙兵阶级对此而感到不满,但以大周朝廷的威望来说,应该也不至于就会出什么大乱子。 地方军队裁军,开封禁军扩军,这是真正的长治久安之道。 至于开封那边扩军会不会又扩出什么乱子,那就看新官家的本事了。 谁知沈毅却是摇头道:“小熊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的意思是,这些事你大可以放手施为,不必有那么大的心里包袱。” 刘大炮一愣:“我的胆子还不够大么?” “还可以再大一点。” “还请大人赐教,这胆子如何还能再大一点?” “流民也好,退役老兵也好,这是整个天下的问题,至少也是整个江淮的问题,又不是咱们扬州的问题。” “真若是江南东路来的流民倒也罢了,咱们扬州城作为全道首府,也有责任拉他们一把,但是实际上,据我所知新入城的流民中反而是淮南西路流民更多一些。” “咱们扬州就算是个商业城市,就算是有钱,可这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呀,流民这东西,只要是来了,就一定会闹出事端。” “这扬州城的运转到底需要多少外来人口,哪些人来我们欢迎,哪些人来只会给咱们带来麻烦,我相信没有人比你黑心熊更清楚。” “我的意思是,该来的就让他们来,那不该来的,尤其是当过兵,杀过人,有组织能力还不服管教的,就尽量别让他们来了。” 刘大炮皱眉道:“大人的意思我明白,只是扬州城毕竟特殊,每天这城中进进出出,人来人往的人都不少,很难在城门处就严格卡死身份的出入,路引之说,恐怕并不适合咱们。” 沈毅闻言笑道:“哪用得着那么麻烦,这城里哪有流民情况你比我清楚,不管他们以前是当兵的也好,种地的也好,现在比乞丐也强不了多少,在扬州城里他们找不着饭辙也只会无端生事,莫不如,把他们送给有饭辙的地方。” “那敢问大人,到底何处为有饭辙的地方呢?” 说完,就见那个不认识的六品官员好整以暇地开口道:“只要是身材健壮,能干活的人,三十贯一个,我可以帮小熊联络买主,只要他们跟你签一张卖身契,不管是男还是女,都起码保证他们能油条活路,至于小熊你要花多少钱来跟他们签这个卖身契,那就是你的自由了。” 第78章 刘大炮终于硬气了一把 “哦~,那这么说我就明白了,就是说,想让我这么个半官半黑的人物出面,把扬州城涌进来的流民都卖给您,如此一来您和您背后的人得了劳力,我能得个过手抽成的钱,扬州府呢也能得个清净,从此以后也不会有人跟我手下的义子门抢生意和打架了,你这是……一石好几鸟啊。” 那人闻言颇有些得意地捋着自己的山羊胡道:“此所谓两难自解之妙法也。” 刘大炮闻言收敛了笑意,却是毫不客气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直看得此人浑身上下都有些发毛了,这才开口问道:“未请教这位大人如何称呼?” 那人闻言笑呵呵地挺起胸腹,冲着刘大炮颇为矜持地点了点头道:“好说,在下乃是寿州盐运衙门的盐案,周广仁。” 居然都没给刘大炮拱一拱手。 刘大炮闻言也是恍然大悟,笑嘻嘻地放下筷子,而后不自觉地就把手插起来杵在了桌子上:“原来是盐道衙门下来的大人,那此事还真就是有些有趣了。” “冒昧的问一句,这买流民的买主,都是什么人啊,这买来的流民到底算是奴隶?还是佃农?亦或者是租客?还是有别的什么说法。这事儿是周大人您的意思,还是盐运衙门的意思,亦或者……是背后三司衙门的诸位相公的意思?” 砰得一声,就见这周广仁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黑心熊,认清楚自己的身份,这种话也是你能问的么?” 刘大炮闻言也不恼,更没有因此生气。 这帮子的文官,他太清楚这帮人是什么尿性了,这本就是在他预料之中的事。 盐司衙门本就是三司使的直辖衙门,中晚唐以来从这个衙门里直接一跃而混到相公位置的人也不知凡几,历来在地方上就是见官大一级的。 虽然只是个小小盐案,但显然,并没有将自己这个非科举正途出身的所谓五品放在眼里。 显然,自己在他的眼里只是恰好傍上大腿的小混混,走了狗屎运的风口上的猪罢了,能和自己和颜悦色的商谈,已经是给了自己天大的面子了。 刘大炮闻言,却是扭过头先看向了沈毅,哪知沈毅却是先对着他露出一丝苦笑,而后故意不去看他了,也没帮着这个姓周的说话,而是低头吃了起来。 刘大炮见状,依然是面带笑容地,冲着姓周的很是谦和的一笑,而后,乓得一声狠狠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 震得桌子上的杯子盘子齐刷刷地跳动了一下。 把正在吃饭的沈毅都给吓了一跳,一杯上好的离颜酒全收撒了。 扭过头意味深长地看了刘大炮一眼,缓缓地放下筷子,也没说话。 周广仁自然更是被吓了一跳,脸色有那么一瞬间都变了,而后紧接着便恼羞成怒地用手指着刘大炮的鼻子:“你……你干什么?你这是什么态度,你这是要造反么?” 刘大炮笑着道:“说事儿就说事儿,拍什么桌子呀,你要拍我陪着你拍,我打赌我拍的一定比你更响。” 然后淡定地看着他道:“你如果是来谈事情的,请你坐在对面的那张椅子上,把手放下好好地谈,你如果是来耍威风的,这根指着我的手指你要是不想要我可以帮你掰下来。” “我数三声,三声之后你的手如果不放下来,我可就掰了,天王老子的面子我也不给,一,二。” 嗖得一下,周广仁飞快地将手收了回去,脸上的神色一阵青一阵白,愈发地恼羞成怒之下,忍不住又想拍桌子,手都伸出来了,想了半天却终究还是没能拍得下去。 只得哼得一声坐了下去,道: “黑心熊,你假借缉私之名,实则纵容手下大规模的贩卖私盐,我听人说江湖上你有个私盐王的绰号,你知不知道仅凭此一条,我就能派盐兵把你抓进大牢,上报朝廷,将你秋后问斩!” 说着,也不知道是习惯使然,激动了,还是为了给自己增加一点气势,居然又重新伸出手指来指了一下他。 而刘大炮闻言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就抓住了他伸出来的那根手指头,毫无半点犹豫地就是以掰,一扭,而后狠狠地砸在了桌子上。 “啊~啊~!!黑心熊,你好大的狗胆!沈大人,沈大人你说句话啊!” 刘大炮则仍然保持着温和的声音道:“我还真不信你能有这本事,区区一个六品官,还真拿自己当个人物了,今年的夏盐我特么过问过么?” “苏节帅把差事强加于我的身上我已经尽量躲了你看不出来么?有意见你怎么不去找苏节帅,找到我头上是在欺软怕硬?” “跟我拍桌子,你也配?你们盐运衙门上上下下,有一个是特么的干净的么?秋盐的时候我若是当真出手,我倒要看看是我先死,还是你先死?” “还特么派盐兵来抓我,揣着鸡毛当令箭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你信不信我让你走不出扬州城?” 老子吓唬人是专业的,怕你啊。 沈毅这会儿也终于不再装大尾巴狼了,连忙站起身来抓住刘大炮的手怒斥道:“小熊!你这是干什么!快撒开,小周他是我的客人,你要打本府的脸么?!” 刘大炮这才松开了手,而后笑着道:“哎呀,哎呀呀呀呀呀,你看我,冲动了,冲动了,府君,周大人,您二位不要介意,小人是草莽出身,脾气暴,有时候控制不住,周大人,对不住啊,这样,我罚酒三杯,给您赔个不是。” 说着,居然还真的给自己倒酒连连喝了三杯。 这摆明了是滚刀肉了啊,周广仁捂着自己好像是骨头都断掉了的手指,又是疼又是羞又是恼,那脸色就跟坏了的红绿灯似的,来回来去的变色,居然还颇有点可爱和搞笑。 事实上刘大炮之所以敢这么搞,自然也不是完全的一时冲动。 某种程度上,他这样闹,也是沈毅默许了的,毕竟这是他组的局,刚刚他冲自己那个略带有些苦涩的笑意,本就颇有点将自己抽身事外的意思。 事实上盐道衙门和知府衙门的关系是对抗很严重的,二者之间并没有直接从属关系,扬州府虽然是地方官府,但本身级别很高,和开封府一样都是直接对最高权力负责的。 当然,这个最高权力指的是政事堂,官家还是很少越过政事堂给他们下达直接指示的。 盐道衙门则压根既不是地方衙门,是直属于三司衙门的,且不说三司和政事堂之间,本就不是那么和谐,一个赚钱的和一个花钱的,平日里龌龊也不小,这俩衙门至少也是个互不统属的关系。 只要是刘大炮的态度足够强硬,顶得狠了,沈毅却是反而还不好用扬州府衙的身份来压这刘大炮了,这就变成刘大炮本人与周广仁,说破大天是他与盐道衙门,与两淮盐运使的矛盾了。 那他刘大炮当然也就没什么可怕的了,他造那酱油本来就是从两淮盐运的碗里在强肉吃,现在更是被苏宁衔拱得也是不得不与这盐运衙门顶着干。 二者之间本就没啥交情,缓和的余地本来就不大,那还惯着他干鸡毛? 是这货先拿私盐说事儿的,这要是软下去,那以后还指不定怎么被他们欺负呢,关键是被他们欺负也就算了,刘大炮当了这么久的黑帮早就习惯被官府欺负了,问题是苏宁衔那头也在给他施加着压力呢。 柿子捡软的捏是人的共性,他今天若是软了,忍了,沈毅十之八九真的会帮着这个货来欺负自己,但自己摆出一副鱼死网破的架势,那就该他沈毅帮着他和稀泥了。 事实上刘大炮这么干本质上其实也是在欺软怕硬,毕竟如果可以的话,他其实更想掰苏宁衔的手指头,可这不是不敢把苏宁衔得罪的太狠么,人家手里有兵啊。 就见沈毅果然在坐下之后重新和起了稀泥道:“小熊,做事不要这么冲动,小周他也不是那个意思,我可得提醒你一下,你这个巡防营指挥使的差事,是杨大人,以及京城来的两位相公联手举荐的,此事涉及到朝中忠义的大道,你这屁股可不能歪啊。” 刘大炮笑着道:“自古以来,知遇之恩如同再造,这个道理小人又怎么可能会不明白呢,我若真拿自己当个武人,许多事也不会如现在这般去办了。” “然而盐政方面的事情,我亦是力不从心,我真的真的是已经很克制了,杀头抄家的罪名,周大人,还是不要轻易说这种话来得好,你们一群大人在上面博弈,却将我这小胳膊小腿放在中间的磨盘里磨,我也遭不住啊。” “哈哈哈,跑题了,你看,跑题了?咱们说的不是扬州城流民的问题么,周大人,盐政方面的事儿,我觉得咱们还是不要聊,至少不适合这么去聊。 我们还是回归本来的话题,如何?敢问大人,您找我来说的这个意思,到底是您的意思,还是您背后的盐台大人的意思,亦或者是整个两淮盐道衙门的意思呢?” 却是要生生将掰手指的这一篇给翻过去。 然而周广仁似乎并不想就这么将事情翻过去,而是低沉地,恶狠狠地瞪着他道:“竖子,你嚣张不了多长时间了,盐台大人已经正式向朝廷上了折子,数月之内,就要将两淮的盐道衙门搬迁至扬州来,本官这次来扬州,就是来做前期筹备和沟通工作的,到时候,我看你还如何嚣张得起来!” 第79章 没一个好鸟 刘大炮闻言一愣,而后看向了沈毅。 沈毅则是叹息一声,轻轻地拍了拍周广仁的肩膀道:“小周啊,莫要意气用事,这本是一件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好事,何必要说得如此杀气腾腾的呢。” “小熊,日后这盐道衙门搬迁过来,你们还是要多多合作,共同为我大周筹措公帑,打造太平盛世才是啊,如此一来,苏节帅那边,你也更好推脱一些。” 刘大炮笑着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而是维持着脸上的假笑伸出手来给自己盛了一碗汤来,借着喝汤的功夫在脑海中飞速的算计起此事对自己而言的得失来。 毫无疑问,这周广仁的话既是对自己的挑衅,有点强行给自己找场子的味道,但同时,其实这也可以当做是他就自己的问题给出来的答案了。 整个盐道衙门都要搬迁过来,那他既然这个时候敢找自己做这样的人口贩卖生意,这背后,自然便是整个盐道衙门,或至少是盐运使薛凝山的意思了。 沈毅见状,也叹息一声劝说道:“小熊啊,买良为奴的这件事,你不要有太大的负担,真出了什么事,本府也一定会照应你的。” “这事儿于私来说对咱们整个扬州府都是有利的,于国来说,把这些流民安置下去,形成一条稳定的路径,国家才能够长治久安啊,老百姓刚过上没几天的好日子,不能再生乱了啊,你放心,上上下下,我们所有人都会支持你的。” 刘大炮闻言,先是震惊,而后在两秒钟的时间就品出了其中的滋味,笑着对沈毅就点了点头。 这天下啊,还是那个天下,满腹经纶读圣贤书读出来做官的这些大人们,仍然是一群满脑子混账的王八蛋。 这事儿,沈毅在其中掺和的很重。 或者说这事儿压根就是整个大周文官集团默契的合谋! 说白了,地方武将的利益诉求永远是想要做军阀,想要听调不听宣,那这地方文官的利益诉求自然便是要做门阀了。 虽然,门阀这个东西在唐朝的时候先是被武则天削了一波,又被黄巢起义平了一波,到了这五代时期差不多已经把旧门阀给荡平了。 但是旧门阀没有了,并不代表新门阀不能够趁势而起啊。 有时候历史研究会过于夸大科举的重要性,后世许多人都认为门阀是因为科举,和印刷术、造纸术的普及才衰落的。 但其实科举到底考什么,这里面门道大了去了,唐朝时虽然也有科举,但通过一种类似于学区房的制度几乎半点机会也不给山东士族。 直到晚唐之前,科举取仕里几乎也没几个河北士族,少数几个能取上的那都是花了大价钱在长安买了学区房的,如范阳卢氏等门阀更是压根就不派子弟参加科举。 他们家也是安禄山最大的幕后股东。 要知道这个时代的科举和唐朝是一脉相承的,考的可不是八股文,最重要的科目可是诗词和策论。 什么样的策论是好策论?一个普通的,靠着耕读传家,家里没出过大官,也没有个好老师耳提面命的普通书生,仅仅是学习四书五经就能写策论么?他能写个锤子! 至于诗词,那这里的水就更深了,什么样的诗词是好诗词?谁来评判?杜甫的诗词够不够好?可还不是累仕不中?人家可还是正儿八经的京兆杜氏出身呢。 仅凭科举,仅凭印刷术、造纸术,就想瓦解门阀,那不纯是做梦么。 瓦解门阀的从来不是文化,而是经济,准确的说,是庄园经济的瓦解,才彻底葬送了门阀的存续土壤。 庄园经济么,就是圈好大好大的一片土地,在土地山役使贫民,让佃农、租客来给他们种地,给他们缴税,大一些的庄园夸州连郡,人数上从千,到十万八万不等,有专门的铁匠、木匠、皮匠,使经济实现基本的内循环,庄园的大门一关,里面的人一百年不和外界接触也能活的好好的那种。 家里有出息的读书做官,没出息的管理庄上的租客,使家里要官有官,要钱有钱,要人有人,一般还不怎么缴税,直接从根本上动摇朝廷的统治基础,这才是门阀。 庄园经济是什么时候瓦解的呢?其实是宋朝,因为宋朝把流民都送到军队里当兵去了,再大的地主,没有流民给自己当租客,自然也就没有了发展成庄园经济的土壤,自然也就当不了门阀了,撑死了也就只能当个学阀。 至于军队变成流民集中营之后变得没有战斗力,那就……求仁得仁了。 而眼下这么个时空,文官群体们已经牢牢地掌握了科举这么个上升通道,本质上和东汉时期掌控了孝廉的党人没太大的差别,所差的,还真就是庄园经济的规模而已。 天下大乱的时候因为募兵制的原因流民都去当兵了,还形成了全新的牙兵阶级,可现在天下太平了啊,至少是表面上太平了啊,江南各地都在裁军呢,更加不会像历史上的宋朝那样毫无节制的扩编。 事实上即便是两汉政权,但凡是个干正事儿的皇帝就一定会派遣酷吏镇压地方豪强,役使贫民在汉朝时就是重罪,想了许多许多限制豪强经济的政策。 大周朝廷的统治者总不可能比两汉的皇帝还不如,自然也知道庄园经济的弊端和危害,但,这些政策如果有用的话就不会有三国乱世了。 柴荣活着的时候,这些文官们的胆子也未必会这么大,至少不敢公然的,大规模的挖国家的墙角,而且早期大周的军队也是一直处于扩编状态的,流民确实也不多。 但现在他死了,新官家不止是压不住武人,文官也是有自己的利益的啊,这些文官们想要买一些流民充实自己的庄园,自然也就是合情合理了。 尤其是江南的这片土地上历来都有大豪强,大门阀生存的土壤和丰富历史沉淀。 不奢求谁能够重新成为旧时王谢那样能左右朝局的庞然大物,可谁又不想当一个类似于三国时荀家那样的,真正的士族呢? 谁愿意永远当皇权的狗呢? 说白了这个事儿之所以找自己来掺和,既是因为自己作为地头蛇,他手下的过江龙也有过开牙行的经验,因此干这个事的时候确实也是合适。 与此同时他也实在是一个背黑锅的不二人选。 一个黑帮头子从良转入政坛,私底下偷偷从事大规模人口贩卖生意,听起来多么的合情合理,真要是日后出了什么事情,比如新官家万一要是和柴荣一样英明神武有李世民之姿,登基个年之内便收复燕云十六周之类的。 那自然就可以把这个黑帮出身的黑心熊推出去,杀他以示警天下么,至于诸位大人们,那自然是对此毫不知情,被蒙在鼓里的了。 甚至进一步说,刘大炮这个官本来就是不文不武的,有苏宁衔在背后强行给他撑腰,那么自然,这个事儿文官集团完全可以再甩锅给武将集团。 这应该也是之所以让盐道衙门来给刘大炮施压的理由。 要知道盐道衙门几乎是大周最富,最有钱,富得流油的地方衙门,他们与地方上的大户可以说是关系最为紧密的部门了,而且其触手可以伸到很长,这两淮盐运,可以很轻松的搭上整个两淮以及整个江南、岭南区域。 销售网络都是现成的,很发达,做起来很方便。 与此同时他们整个衙门都搬迁到扬州来,既是文官集团对武将集团觊觎盐税的一种反击,可能也是因为这帮当官的想借机从相对没那么富裕的寿州搬到富庶的淮上明珠扬州来。 捎带手的,也未尝不是要借此来压榨刘大炮的。 其实这里头隐藏的条件已经很清晰了,刘大炮被苏宁衔拱得去搞私盐,这必然要与盐道衙门相冲突,一旦搞得大了很可能还会引起盐道衙门背后的三司,甚至财相本人的关注,搬来扬州的盐道衙门一定会让他如芒在背如坐针毡。 但如果刘大炮能帮忙帮他们搞奴隶贸易,那自然就是自己人了,那么他们自然也就不会欺负刘大炮,不会在私盐的这个问题让刘大炮在中间夹着难受了,对于他刘大炮插手盐税,搞酱油的这个事情自然也就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这不止是在对刘大炮示好,同时也是在对苏宁衔示好。 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你们这些当兵的弄点钱,你们呢,也配合配合,让我们这些动笔杆子的发点财。 你好我好大家好,大家一起来挖国家的墙角,腐蚀朝廷的根基,出了事儿就把黑心熊踢出去顶罪就是了,反正他既不是军功出身,又不是科举出身,一个黑帮头子,朝廷杀这样的人物,那叫大快人心,罪有应得,大家都能摘得干干净净的。 这么一想,刘大炮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小丑啊。 原以为,他与盐道衙门的冲突是在私盐上,即便自己做的再如何八面玲珑,终究是一定要侵蚀他们的利益的,无非是这个利益到底是私人的还是朝廷的而已。 现在看来,何着私盐的这点利益,不管是为国还是为家,人家其实压根就没放在心上啊,人家要的不是盐,是特么的人啊!是要重新坐回国家的主人翁啊! 这些文官的的胃口,那真的是一点也不比苏宁衔等武人来得小。只不过是比武人在吃相上更斯文一点罢了,苏宁衔他们谋求的是拥兵自重,这帮王八犊子谋求的却是软刀子割肉了。 没特么一个好鸟! 第80章 掀桌子 好一会儿之后,刘大炮呼噜呼噜地已经低着头喝了三碗汤了,这个事情也终于是越想越明白了。 说实话武将专权,虽然可能会导致天下战乱不休,朝代更迭频繁,但从百姓的立场上来看,也造就了代表百姓利益的牙兵阶级。 这特么文官想复辟庄园经济,战乱倒是不会有了,可特么长远来看,这老百姓的日子,难道真的会比天下大乱时来得更好么? 真就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呗。 生于封建社会,就注定只能过猪狗不如的日子了呗? 凭什么啊! 更何况,自己在这个事情中所需要承受的风险并不低,更何况今天的这一顿饭,本就颇有些黑白脸的味道在里面,周广仁分明是在威胁自己,这样的态度也让刘大炮深深地感到不舒服。 因此在放下了汤碗之后,刘大炮先是叹息了一声,而后笑着道: “我这个人啊,这段时间一直以来都想要金盆洗手退出江湖,奈何天不遂人愿,我特么越是想退,这势力反而就越是大,你们说气人不?” “老实说,当了巡防营指挥使这么个官,我的心情其实是挺复杂的,虽说是因为私盐的这个事儿,我无疑是变得更危险了,但是与此同时呢,穿上这一身官皮,好歹我终于明面上的身份不再是纯粹的匪了。” “某种程度上,这也算是一种另类的洗白?我心想着只要我好好做事,好好做生意,用酱油把你们各方面的利益都给平衡得好了,渐渐的对义字门的事情撒手不管,是不是我渐渐的就能把身上黑色的东西给洗干净了呢?” “我这捉钱人的身份虽然还当着,但是近几个月以来,这公廨钱已经很少再往外借了,老百姓从我手里卖儿卖女的事情总还是减少的,卖进来的呢,我就安排他们去烟姿楼,按照慕容嫣的说法是自欺欺人,但这心里也确实是好受不少。” “我的牙行是早就关了的,老二那边我也是严令他停止人口买卖的生意的。总的来说虽然有时候会觉得压力很大,很没有安全感,但有时候也还是可以聊以自慰的,总想着咬咬牙,扛过去。” “说真的夏盐我真没碰过,十大盐商每天排着队的给我送礼,十大盐枭更是全都跟我称兄道弟,但能躲的我一直都在躲,下边怎么做,好多事我都是不清楚的,而且我真的来之前还在琢磨着怎么约束一下底下的弟兄,就是为了尽量少的去和你们盐道衙门发生冲突。” “我是一步退,步步退,一心一意的只想洗白,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做一个不沾黑恶势力的纯粹官僚啊,可我都退到这个地步了,你们居然还要拉拢我买卖人口。” “我特么废了这么大的劲,做了这么多的事,但其实我最原始的初衷,只是为了不做人贩子啊!你们不会真的以为,我只会逆来顺受?” 说着,刘大炮扭过头去,看向沈毅道:“沈大人,小人在此斗胆问大人一句,这贩卖人口之事,您和扬州府衙到底是个什么态度?我把话放这,这件事无论是软的,还是硬的,我都是绝对不会接受的,您是我的长官,是我的顶头上司,如果您也和他们一道想要逼迫于小人,那小人,就只能掀桌子了。” 说着,刘大炮真的就把手放在了桌沿,似是做好了随时掀了桌子的准备。 沈毅都懵了啊,他认识黑心熊好几年了,什么时候见他这么硬气过? 又觉得一时下不来台,脸色青一阵紫一阵的变换,盯着刘大炮缓缓地道:“小熊,莫不是忘记了大口九是怎么死的?” 刘大炮依然面色不变,保持着笑容和声地问道:“那沈大人莫非是忘记了杨知府是怎么枷车进洛的了?” 沈毅闻言,却是颇有些惊悚地看向刘大炮,就好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一样。 这话,刘大炮已经有点威胁与他同归于尽的意思了,却是怎么也没有想到,他居然会不惜做到这样的地步。 事实上,他沈毅还真是害怕这黑心熊直接掀桌子的,要知道他跟杨知府还不同,人家杨知府是地地道道的半相,再进一步就真的要当相公的那种。 他这个行扬州府尹,连个守字都没混上,杨知府枷车入京这个事儿对他来说本就是天上掉馅饼一样,但也未尝就不是挑战。 朝廷确实有可能直接将他的行字换成守字,但也随时都有可能派个新的知府大人空降到他的头顶,很大程度上,这是取决于他代行扬州府权期间的表现的。 一旦新知府来了,如果是不带着班底的那还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么,凭他在扬州经营多年的底蕴,未必就不能压他一头,不敢说将新知府彻底的架空,但至少也能够和他分庭抗礼。 如果他带着班底下来,那履新上任之后的第一件事必然是要冲着他这个地头蛇开刀。 而不管是带着班底还是不带班底,他这个地头蛇,终究还是需要刘大炮这一条真正的地头蛇的帮衬的。 如果这个黑心熊不但不帮衬他,反而处处与他作对,甚至于他不死不休,那,也确实是没必要等什么新知府了。 他就算是可以弄死刘大炮,也至少要落得个枷车进京给老领导作伴的悲惨结局。 况且今时今日的刘大炮的势力和人脉哪里是当初的大口九可以比拟,他们俩真的翻脸,谁弄死谁还不一定呢。 就这样,这货的一双眼睛死死地盯了刘大炮好半天,刘大炮则面带微笑地与他平和地对视,半点不虚。 好一会儿之后,沈毅这才哈哈大笑地道:“本府不过是做个中人,帮你们两个人引荐一下,让你们谈个生意而已,谈生意就是谈生意,干嘛搞得这般严重呢?这生意你们谈得成固然是皆大欢喜,若是谈不成,你埋怨我这个中人干什么,天底下哪有这一般的道理?” 刘大炮也连忙顺着台阶就下了,冲着沈毅拱手而道:“是小人的错,都是小人的错,还希望大人您不要见怪,这最近我的事情太多啊,把脑子都给弄得糊涂了。” 说着又冲着周广仁拱手一礼道:“还有周大人,失礼之处,还请您务必海涵啊,还请您且在扬州城多逗留一段时日,稍后小人必有厚礼奉上,以作小人此次鲁莽行事的赔罪。” “盐道衙门若是真的来到扬州,小人自然也是欢迎之至的,这搬迁的过程中若是有什么需要,您尽管跟我说,只要是小人能办到的,一定办。” 说着,却是又给这周光权行了一礼。 周光权见状重重地哼了一声,刚想要说点场面话,却听直起身子的刘大炮道:“只是今年这秋盐的事项您衙门中如果有什么打算,最好也跟我这知会一声,否则的话,我怕咱们大家起了冲突,我这头一不小心要是给你们使了绊子,让你们诸位大人的乌沙不保是小,耽误了朝廷的岁入,是大啊。” 碰得一声,周广仁实在实在是没有忍住,又拍了一下桌子。 一旁坐着的沈毅忍不住就闭上了眼睛叹息了一声。 “阁下,当真以为你有祸乱秋盐的本事不成?” 刘大炮依然笑着道:“大人您若是能在扬州城盘桓一些时日,我有多大的本事,倒是确实也可以让大人见识见识,八日之后,我在草兴坊大摆流水宴席,召开义字门大会,正打算与弟兄们说说日后的事情如何去做,大人您如果赏脸的话,大可以来给小人捧捧场。” 说着又转向沈毅道:“大人,到时候也欢迎您来赏脸一观,小人,蓬荜生辉,感激不尽。” 第81章 既然退无可退,索性奋勇向前 从扬州府衙出来,沐浴着外边炽热的阳光,望着远处的车水马龙,刘大炮突然发自内心地笑出了声来。 不远处,一个看上去只有两岁,还不到他膝盖高的幼童正步履蹒跚地跟着一名妇人的身后,拽着妇人的裙摆不住地说着“妈妈抱抱,妈妈抱抱。” 街对面,七八个耄耋的老人正在树荫底下下棋,明明只是两个人下棋,那看旗的却仿佛比下棋的更加激动,因为耳背的原因,所有人都不自觉地放大了嗓门,那音调比一般的年轻小伙还要高出不少,倒是中气十足。 一伙因为太热,所以赤膊着上身推赶着粮车的脚夫使出吃奶的力气或是退或是拉,口中唱着响亮而又整齐的号子,路过刘大炮眼前的时候还纷纷停下来,毕恭毕敬地叫了一声熊爷。 他们的对面,一个衙役带着几个不良人悠闲散步的从自己巡逻的岗位上下来,人手一根烤面筋一边吃着,一边说说笑笑。 见到刘大炮之后还像模像样地冲他抱拳行了礼。 刘大炮却是第一次发现这淮上明珠扬州城,十里洋场,居然如此的让人舒服,就连那远处吹来的风,仿佛道带着浓浓的花香。 强硬的感觉,真好。 直到此时此刻,他才切实地感觉到自己势力大涨和披上一身官皮之后,那一份真真正正的喜悦。 他妈的怪不得有些人在有了权之后总是桀骜跋扈,这特么承受了因权力而带来的压力和困苦,如果不将这权力拿来耍一耍威风,岂不是太亏了么? 他此前都快被憋得心里失衡了。 这一顿饭吃的,可算是终于浑身通透了。 至于以后,那就到时候再说,而且刘大炮现在一丁点后悔的感觉都没有。 一直以来,刘大炮都在努力的想淡化和洗去自己身上的黑色,一方面固然是想过正常的,平凡的,踏实的日子。 但另一方面,更重要的一方面却也是为了自己的心里能够舒服,是为了能对得起他上辈子所接受的近二十年的教育。 但是直到此时此刻他才发现,黑就是黑,他就是当了官,也摘不干净。 更关键的是,这特么当官的比黑社会黑多了啊! 说真的刘大炮一个搞黑帮的,还知道讲点仁义,道义,这帮搞政治的那是真真吃人不吐骨头啊! 想跟他们一块玩,不管是文的还是武的,都得和他们同流合污。 那自己好不容易从黑帮里跳到政坛之中,到底图的是特么的什么? 如果只是受点委屈,那他可以无所谓,两辈子加一块在社会上混了这么多年,作为一个成年人,自然也明白人前显贵人后受罪的道理,男子汉大丈夫牙齿吃掉了混血吞,没什么受不住的。 但大规模拐卖人口的这个事儿,真的已经触及到他刘大炮的底线了。 底线问题,他半步也不会退让。 而既然已经是退无可退,那就进。 黑点就黑点,他也不打算再洗了。 或者说,他打算换一个思路了。 黑帮,也是可以爱国的。 这一点其实一直都是古今同理,只要自己这个黑老大足够大,大到谁也奈何不了自己,甚至连朝廷轻易也不敢收拾自己,至少是收拾自己要付出特别大的代价。 自己就会被招安。 淡化不了自己的存在感,索性就不淡化了,做个大周小宋江也没什么不好。 谁说这就不是一种洗白,一种从良呢? 这叫做英雄不问出处。 就算同样都是走钢丝,这么个走法,不论结果如何,至少心里面觉得舒坦。 出了扬州府的府衙,便是朱雀大街,心情大好之下信步闲逛,不一会儿,便看到了王家村开的那个烤面筋店。 此时的面筋店门口还有三三两两的人在排队,邱炎则不知道是又在此地巡逻还是别的什么,没买面筋,只是在一旁与女子说笑。 倒是也依旧繁忙,只是没有了刚开张时候的火爆场景,门口一个漂亮女子张罗着正在招待客人,虽是一袭青衣粗布,依旧是难掩俏丽姿色。 见刘大炮信步走来,连忙和买面筋的人一起,一道与他打着招呼,又拿了一根刚烤好的面筋来给他吃,邱炎也神情颇有些复杂地叫了一声“熊爷”。 刘大炮笑着接了,问道:“你是阿丽还是阿香呢?” “我是妹妹阿香,我姐姐现在已经不跟我卖烤面筋了。” “最近生意怎么样?” “还行,生意挺好的,跟刚开张的时候肯定不能比,但每天卖二三十贯总是没什么问题的,好的时候四十贯甚至五十贯也是能卖得到的,这还不算各个食肆的订货。” 刘大炮点了点头,笑着道:“生意走上正轨就好,我看你这店里,忙前忙后的已经没有这么多人了,你姐也没在店里忙活?” “村里人现在都在忙着建榨油坊,孟义说,我们榨出来多少油他就收多少油,那边也是村长亲自在盯着,村长还说,明年起我们全村就要着手买地,雇人,统统都要种上大豆呢。” “孟义是多少钱从你们手里收豆油?” “一贯钱两斤,大家知道,这是熊爷对大家的照顾,都非常感激熊爷呢。至于我阿姐,她现在大部分是时间都跟着孟义瞎混,帮他管理赌场。” 刘大炮闻言,挑了挑眉,稍稍有些诧异。 他却是没料到孟义居然跟这王家村之间会是这种关系。 说白了,他要的并不是油,而是通过油脂提炼出来的甘油,他的甘油都是从孟义那拿的。 孟义要的则是甘油的副产品,也就是肥皂。 要知道,大豆都是孟义通过孟记商行来大规模买进的,由于刘大炮要制酱油的原因,这个吞吐量是极大的,不但可以拿到很便宜的批发价,而且船只、脚夫、仓库等各个环节,都是通过义字门的招牌来上下打通的。 换言之,孟义把自己千辛万苦弄来的黄豆交给他们,让他们单纯的榨个油,再掏钱把这批豆油给买回来,区区代加工的生意而已,居然付了一贯钱两斤的高价。 这特么哪里是合作,简直就是包养。 当然,这也是因为孟义的肥皂生意做的确实是好,相较于他卖肥皂的利润来说,给王家村的确实只是小头。 笑着道:“孟义怎么跟你们说的,他说这个价钱是我定的?” “是啊,他就是这么说的,大家都非常的感谢您呢。” 刘大炮笑着摇了摇头道:“这却是他在假我的名义在行事了,你们村的事儿,因为此前慕容老夫人曾经关注过你们,如果不是因为你们的事儿,我也入不了老夫人的眼。” “所以我确实跟孟义说过让他照顾你们一些,把榨油厂建在王家村,但我原本却不是这个意思,至少这一贯钱两斤的价格不是我让他定下的,这几乎是在送钱给你们花了。” “啊?这……这样?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也许是这孩子重情义,不忘本,亦或者,是他看上你们两姐妹中的一个了?说不定想做你姐夫呢。” “啊?熊爷您,这可别乱开玩笑啊,孟义他才多大一点啊。” “其实也挺正常的,十三四了,正是男生刚开始发育的时候,一般大户人家的少爷这个时候也都开始办身边的丫鬟了,再说他如今毕竟也是我们义字门的堂主,扬州城里有字号的扛把子,还拿他当小孩子也不合适了。” 阿香闻言,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一想到她们姐俩平日里与这孟义也没什么男女之防,有时甚至还会搂一搂抱一抱什么的,顿时就感觉有些哭笑不得。 也不是不舒服,就是纯粹的尴尬。 嘴上还嘀咕:“男孩子这么早就发育了么?” 刘大炮的心里则是暗想,孟义这个孩子,起码从这一点上来看,还真是个挺不错的孩子。 至少是念旧,也知道感恩,倒是确实值得培养。 要知道他现在一半以上的算计也都是冲着下面义字门的弟兄的,这个时代下克上的武德太充沛了,苏宁衔又跳过了自己与杜孟东和过江龙都有联系。 就算是这俩人不会造自己的反,但若是将来大家意见不合的时候,自己无疑也是要受他们掣肘的,因此刘大炮现在还真的有大力培养自己嫡系,完全跳过杜孟东和过江龙的心思。 孟义与杜孟东之间是完全没有什么接触和恩义可言的,与过江龙之间就更不必说了,那叫仇深似海。 若是扶持孟义来制衡这老二和老三,其实倒是也挺合适的,尤其是他手下的那些野孩子兵,确实也很适合做一些狠事儿。 外头本来就在传那些野孩子是自己的敢死队么。 之所以一直举棋不定,说到底,还是因为他爹的死,那孩子的心思挺深沉的,刘大炮并没有把握,这孩子的心里到底有没有把自己也算作了杀父仇人,有点怕把他养得大了,结果养了个白眼狼。 不过此时见他对王家村的这些人既然如此照顾,那想来,应该问题不大。 刘大炮想了想,又问道:“你怎么不回村忙活油坊的事情,或是帮孟义做点什么,反而依然在这里卖烤面筋呢?” “油厂那边,我不行的,那都是力气活,至于孟义那边,老实说我去了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也不想去,思来想去,还是在这卖烤面筋最适合我,村长说了,以后那大批量的生面筋不算,这烤面筋方面我卖的钱可以有一半都归我呢,这些天,我也攒了不少的钱呢。” 刘大炮点了点头:“你想的挺对的,不过你这店铺的位置……我想了一下,回头还是抽个时间,换一下。 毕竟当初让你们在朱雀大街上开店也是为了让你们还公廨钱,你们村现在日子过得也好了,这朱雀大街上开店毕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儿。” “我怕哪天有人闭着的眼睛突然再睁开,给你们带来无妄之灾。” “啊?啊……那好的呀,好的,这事我回头跟孟义说一下就行,让他来帮我们找地方。” “你们在遇到一些麻烦的事情的时候都是找孟义帮忙的么?” “嗯,他是义字门的堂主么,许多事由他来出面,还是会更方便一些的,他也愿意帮我们这个忙,我们跟他,也就没那么见外。” 刘大炮想了想,却是十分突兀地道:“有没有想过自己加入义字门?” 阿香闻言一愣,不可思议地指着自己:“我?加入义字门?可是我能干什么?而且我是个女人啊。” “女人为什么就不能加入义字门呢?实不相瞒,八天之后,我打算摆流水席,召开义字门内的英雄大会,趁此机会,打算给义字门立一些规矩,有些事,可能要改革一下。” “改革?” “简单来说就是打算放宽义字门的入会条件,每人每月只要交半贯钱的基础会费,有堂主级别的引荐人,或是十人以上的门中弟兄作保,就可以加入义字门,成为门中的弟兄姐妹,大家聚在一起,抱团取暖,为的是不会再受人欺负。” “每个月只需要交半贯钱啊,那我交,嘻嘻,这样,我以后可就也是有组织的人了。” “好啊,八天后的流水大席,欢迎你一块来吃。” 听到这里,一旁的邱炎却是终于忍不住了,问道:“熊爷是打算扩大义字门的规模,不惜将入门的条件放到如此宽松的地步么?这简直比和字门来得还要更松。” 刘大炮笑着扭头道:“是啊,邱教头有何见教?” “见教不敢当,只是好奇想问一问,如今这扬州城内义字门已经是一家独大,熊爷却还要扩大入门的规模,定下如此宽松的标准,不惜泥沙俱下,到底是所为何来?” “又想问一问,如今扬州城内,流民若不得贵帮派的庇护,往往生计无着,就算是想要去码头出苦力,赚些卖命的钱来果腹,往往也要饱受贵帮派的欺凌。” “这其中的是非曲直,我一个外人本不好置评,然而出于公义之心,却还是想问,熊爷既然连阿香姑娘都愿意庇护,又为何不愿意庇护这些外地而来的可怜之人呢?” 说着说着,这邱炎居然还激动上了。 刘大炮却点头道:“这次义字门改革,就是为他们改的,独食是不可能永远吃得下去的,我这边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打算,只是还需要具体完善,八日之后自会分说此事。” “说来,邱教头有没有兴趣也加入我们义字门,成为门内弟兄呢?” “我?” 邱炎一愣,眼珠子都忍不住瞪圆了。 忍不住疑惑道:“熊爷,您现在应该是很清楚的知道我的身份才是的。” 他们俩刚认识的时候,这邱炎还真以为这黑心熊有意要招揽于他,对他也算得上是照顾,他对这黑心熊也是钦佩的。 然而那个时候的黑心熊却并没有对他有任何的拉拢。 眼下,已经发生了这么多的事,黑心熊已经是今非昔比,他的反贼身份也早已经曝露无疑,甚至按照他师父的说法,二者之间已经有了一定的默契,他这个教头愈来愈像是个联络人了。 他也不是傻子,上次见面,他就已经能够明显地能感觉得道黑心熊对他的疏远和戒备了。 为什么又会突然邀自己入伙? 黑心熊却笑着道:“你的身份,我当然十分的清楚,但是当然我也可以装作不清楚,正所谓五湖四海皆兄弟,邱教头若是来,在下愿意以堂主之位,扫榻相迎。” “想来凭邱教头你在扬州城的名望和这一身的武艺,也绝不会有人会对此有什么异议。” 邱炎情不自禁地就挑了挑眉,道:“当真是咄咄怪事,不过此事,我还需要问过我的师父。” “尊师还在扬州?” “额…………” “不如,相约在八日之后,邱教头干脆带着尊师一道前来,参与参与,如何?她若是愿意赏脸与我相见,自然是蓬荜生辉,是我的荣幸,她若是不愿,自然可以转身就走,到时候到场的人会很多,我也不可能找得着她。” 邱辉闻言,抱拳拱手,却是没再说什么,而是直接告辞离去。 “对了,八天后至少沈毅和一个姓周的盐案也会同去,同时,我还会写帖子邀请苏节帅来参会,当然,至于他接了帖子之后是否有时间来,我也不敢保证。” 邱炎又是一愣,实在想不出这刘大炮到底是几个意思,只得再一次地拱手道:“多谢相告。” 第82章 沈毅,开始脑补 一天之内,刘大炮打算对整个义字门进行改革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扬州的江湖。 因为要大摆流水席的缘故,刘大炮当天便开始命人准备食材,以及从义字门的弟兄中抽调会做饭的人帮忙。 而通过刘大炮准备食材的规模,自然也就可以很轻易地推断出刘大炮这次搞聚会的规模大概率是要在万人以上的,甚至极有可能会让所有义字门的弟兄都聚到一块。 说实话,万人以上的这个概念,已经超过大周绝大多数的军镇了,单纯比人数的话,刘大炮手下义字门的兄弟更是已经超过了大多数的大周节度使。 只是这些所谓的弟兄鱼龙混杂,各有各的直属老大,也各有各的行业,组织性其实很是一般,就比如九十年代的香江,向家兄弟最鼎盛的时候号称有二十万的小弟,民国时的青帮更是号称有八十万弟子,但是真要打架的话,撑破天也就几千人的规模。 换言之,正常情况下几万人也好,几十万人也罢,帮派作为一个乌合之众的载体,正常情况下是不太可能把所有人都叫到一块的。 一来是实在没这个必要,把这么多人叫到一块干什么?打架么?还是打仗? 打架的话有个几千人的规模早就到头了,打仗的话,杜月笙倒是曾让那号称八十万的青帮弟子上了抗日前线,但乌合之众除了浪费了日军的子弹之外,确实也没啥别的作用了。 二来是费用高昂,别的不说,光是这一顿流水席的费用,这就是一万多贯花出去了,这还只是食材本身的成本,杂七杂八的杂项加起来也是一万多贯。 而相比于流水席本身的花费,给小弟们打赏的红包才是花销的真正大头,而且只能是自掏腰包,从自己的私账上走这笔款项,不能动用公帑。 仅这一项,就又是十万贯。 也多亏了前些日子烟姿楼开张,他收到了一只大金猪,现在正处于有钱没地方花的一种王多鱼状态,否则光是这十万贯就足以让他把自己的牙给咬碎了。 而这,还没算他义字门因此停业所带来损失,他的弟兄遍布各行各业,别的不说,他搞这么一场大会,整个扬州城的码头在那一天差不多都可以停转了。 而扬州城本质上还真就是一个完全依托于码头而发展的城市,码头停转,整个扬州城都得跟着停转,这其中所产生的直接、间接的经济损失根本就没办法统计。 这般完全没有好处,反而花费巨大的聚会,除了秀一秀自己的肌肉,也即是嘚瑟一番之外,实在是想不出还有什么意义。 然而这秀肌肉本身,就是这么干的第三条坏处了:树大招风。 聚拢万人以上规模的民众,你是想干什么?是不是想造反? 如果是国泰民安,王朝对政权掌控力最强盛的时期发生这样的事,或许真的直接定性成造反也不是没可能。 这样的事情,与历来行事都比较低调的黑心熊实在是有些南辕北辙了,江湖上,乃至于义字门的内部,自然都会因此而感到诧异,进而胡乱的分析起来,天马行空的讨论黑心熊搞这样的一场,几乎是对官方在挑衅的大聚会,到底目的何在。 人民群众的想象力是无穷的,流言蜚语自然也就越传越是离谱,不到两天的功夫,就有人说他是想干脆借机起义,攻占扬州城了,甚至还煞有介事的说他黑心熊曾秘密命人织造黄袍,也想在扬州城搞一次黄袍加身。 这样的无稽之谈聪明人自然是不会相信的,刘大炮对此也懒得理会,甚至某种程度上,他还巴不得这样的流言蜚语传出来呢。 他搞这么大的阵势,正是因为跟那帮子衣冠禽兽的官僚们玩不起,这才想要在这段朝堂之上因天子交替造成的短暂震荡期,利用扬州这地方文武博弈所产生的权力真空,尽力的去扩展自己的势力。 这个势力,必须要在短时间内膨胀到,即便是朝廷重新安定下来,甚至是柴荣复生,也不会轻易对付自己的程度。 这样自己才能再通过表现得恭敬一些的低姿态,使些手段进行招安,而且被招安之后自己的地位必须要提升一大截,这样才能勉强挤上沈毅和苏宁衔这种大佬们相互博弈的牌桌。 所以此时,能借这样的谣言震慑一下他们也未尝就不是好事,当然,前提是这个谣言的传播范围不要超过扬州城。 丝毫不理会这些可能会让他陷入万劫不复之地的谣言,刘大炮接下来的一连几天之内也并没有消停,而是广撒英雄帖,真诚地邀请扬州的豪杰们能来参加八天后的盛会。 包括十大盐商在内的扬州城近百位的豪商都有收到刘大炮毕恭毕敬写下送去的请帖,虽说只是邀请,没有任何的强制性成分,但面对势头正盛的刘大炮,这些豪商们自然全都热情地表示自己一定会好好配合。 而除了这些富商巨贾之外,有些在江湖上小有名望,但却并非帮派成员的豪杰也在刘大炮的邀请之列。 更邪门的是,就连扬州四个书院居然也都收到了刘大炮的请柬,甚至有传言说刘大炮还快马加鞭命人去睢阳去请了睢阳书院的大儒长者,邀他们一道出席做客。 黑帮聚会,请一帮教书匠来做什么? 睢阳书院去请人的说法真假难辨,但扬州本地的四个小书院,就算是山长自矜身份,不愿与他为伍,但也或多或少的都给了面子,据说至少都会派一位老师,甚至是副院长一道去给他捧捧场。 所有人都在好奇刘大炮到底想干什么,然而府衙之内,沈毅与周光权听说了这刘大炮聚会的规模之后,却是实在实在是笑不出来了。 干什么不知道,但这个聚会的本身就是对他的挑衅,更何况他们此前在谈论买卖人口之时不欢而散,这个会似乎本来也是冲着他们开的。 尤其是沈毅,一整天了,都因此而闷闷不乐的,甚至连晚饭都没有吃。 一直以来刘大炮都表现得太过温顺,太过懂事了一些,此时突然表现得如此的不懂事儿,却是实在是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他甚至有点想不太通,无非是让他买卖一点人口罢了,即便是规模大了一些,又怎么就踩了他黑心熊的耗子尾巴了? 那些流民衣食无着,在扬州城本来也没什么活路,就算能侥幸在码头,或是某个小工坊找到一份差事,那不还是赚的苦力钱么?难道真的就比卖给地主豪强做租客生活得更好,更有尊严? 再说他黑心熊什么时候有了良心了? 若是担心事情搞得大了,害怕将来被朝廷秋后算账,那就更不可思议了,可你一个黑帮老大,把柄多了去了啊,罪过再大,又与贩卖私盐有什么区别?还不都是一条性命么? 就是退一万步来说,即便这黑心熊真的对此事十分厌恶,那你不做不就得了么。 本质上他们和黑心熊也是在商量,就算是其中有几分威逼利诱的成分,他黑心熊难道就真的不能婉拒么? 凭他黑心熊的老练,难道还寻不到婉拒却不伤和气的方法? 偏偏他腹中有气,还没地方去撒,甚至他都没法找个亲信的人来商量。 因为他并不想让人知道他与黑心熊之间有矛盾,而且还是以黑心熊如此的不给他的面子来实现的。否则短期之内的行政工作一定会很不好做不说,关键是这会让他觉得非常的没有面子。 所以到时候刘大炮大摆流水席,他不但要去,而且还必须得笑着去,心里头感到异常憋屈的同时,自然就愈发的感到疑惑。 尤其是他早就已经认定,刘大炮非是个一般的人,不可能是突然当了官头脑发了热,也不可能是仗着有苏宁衔的撑腰,打算彻底投靠到武人那头去。 事实上按照沈毅对刘大炮的了解,他就是真想去投靠武人,也一定会尽量的不去得罪自己才对。 事出反常必有妖,越想,沈毅这心里的情绪就越是从愤怒逐渐变成了疑惑,又从疑惑,变得有些心慌,又因为心慌,忍不住的就又有一点恐惧了。 就连晚上睡觉的时候都是辗转反侧,怎么睡都睡不着,却是索性在大半夜里披上衣服,顶着月色,直接闯进驿站,周广仁的卧室找他去了。 他也只能找他来商讨一番此中诡异了。 驿站的护卫自然是不敢拦着他的,他就这样在大半夜的直接坐在了周广仁的床头,幸好这周广仁出差在外,倒也还算克制,被窝里没个风月女子之类的。 迷迷糊糊被摇晃的醒来,一睁开眼就看到沈毅的那张大脸,整个人都懵了,忍不住噌的一下就坐了起来。 “沈大人,你这是作甚啊?” “小周,你说黑心熊到底在搞什么?” 周广仁一下子就破防了:“大人,您大半夜的闯到我的卧房里把我叫醒,就为了这个?” “此事因你而起,我不找你还能找谁?速速起来,与我商议一番。” “我……” 周广仁心里都开始骂娘了。 这不是混蛋么! 这不明摆着欺负人么? 然而他毕竟只是一个六品官,就算是与这沈毅不在同一套系统之内并无直属关系,但差距终究是大了一些,何况他们两淮盐运衙门若是真的搬到扬州来的话,与他们扬州府是少不得打交道的。 官大一级压死人啊。 他也明白,这沈毅如此失礼的举动之下,绝非是与他亲近,只怕是已经对自己心生怨意了,这是在埋怨自己破坏了他和黑心熊之间的蜜月关系呢。 无奈之下,只得是顶着困顿,暂将负面情绪吞咽了下去,先给沈毅拱了拱手,而后穿好了衣物,又找来一盆水洗了一把脸,用凉水驱散了困顿之意,这才强挤出一丝微笑,坐在了沈毅的身边。 拱手道:“大人,想来,黑心熊此番种种,皆是因我说错了话而所致,下官却是实没有想到,他居然是如此受不得气的性子。” “为了扬州城的长治久安,我明日便去找他登门赔礼,说些好话,争取得到他的谅解如何?便是舍了下官的这张老脸,也一定不损大人您,以及扬州府衙的半分威信。” 到底是个混官场的,洗把脸的功夫,就抓到了这事儿的主要矛盾。 说到底他只是一个小官,在黑心熊的面前可以端架子,但在沈毅这等封疆大吏面前,定位还是很准的。 成与不成不重要,甚至事情做不做都不重要,面对上官,一定要先把自己的态度给摆放得端正了。 沈毅见他这样说,也确实如他所想的一样,满意地点了点头,至少态度可嘉么。 但点头之后又摇了摇头道:“你这就是对黑心熊不了解了,能从草莽之中,从一个小混混,混到今天的这个地步,他怎么可能会是压不住自己脾气的人,又怎么可能会如此的不识大体呢?” “且不说此前杨知府在时,他非但是谨小慎微,而且做事时也同样是面面俱到,八面玲珑,也因此得到了杨知府的大力支持,事实上若非是杨知府的力挺,他也当不上这个正五品的官。” “就依着此人的性格来说,也从来都是极为低调的,我认识他许多年了,他这个人做事,从来都是谋定而后动,此前的那场扬州之乱,你没经历过,所以不了解,那一环套着一环的,一步套着一步,每一步,那都是恰到好处,老谋深算,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栗。” 周广仁一愣,道:“您的意思是说,那场扬州之乱是由他在幕后推动的?他莫非是和天策府还有联系不成?” 沈毅闻言却是点了点头,道:“恐怕还真是十之八九,你不是扬州人所以不清楚,整场动乱,史平死了,杨知府枷了,和字门没了。 要说天策府那头,无非也就是摧毁了一批将要送到川蜀前线的军用物资,这件事我思来想去,其中巧合之处实在太多,天策府都是一群过街老鼠,就算是偷偷潜入到了扬州城一部分,又如何做得了这么大的事? 若说是因势利导,借题发挥,我是信的,但要说此事是由他们幕后主导,我却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的,扬州城,不可能让他们神不知鬼不觉的渗透到这个地步。 他们若是真有这个本事,甚至已经暗中控制了和字门的话,绝不可能如此轻易的就将和字门暴露出来,所求完全可以更大一些,甚至等待一个时机,一举拿下整个扬州城也不是没可能。 只有黑心熊,借着一场扬州之乱,一统了扬州的江湖,混上了一身官皮,组建了巡防营,同时还接替了史平的势力,一跃成为了如今扬州城桌面上的人物,文官武将,都在跟他示好。” 周广仁大惊失色:“按你这么说,这场扬州动乱,还真的有可能是这黑心熊搞的。” 沈毅叹息一声道:“何止是扬州之乱呢,此前那四月飞雪之事,也着实是太诡异了一些,我甚至都怀疑此事与他也有关联的,要知道,黑心熊与杨知府此前并无什么交集,但就在四月飞雪之事前,杨知府才刚刚借由此事的苗头,私下命人打了这黑心熊一顿泄愤。” “还有这等事?我还以为,杨知府与黑心熊是多年情谊,所以才……” “情谊个屁,杨知府来到扬州府之后几乎就没做过几件实务,他自矜身份,又如何会与黑心熊这等出身的人有太多的来往呢?平日里这些事儿都是我做的,我才是扬州府衙与黑心熊真正相熟的人。” “那这怎么……” “是啊,那这是怎么回事呢?与他并不相熟的杨知府,莫名其妙的就打了他一顿,甚至还杀死了大口九,你说他看大口九死的时候会不会有兔死狐悲之感?” “就这,他非但忍下了这口气,反而还把那杨知府给哄得宛如自家长辈一般,之后没多久的时间,便是四月飞雪,扬州大乱,直接将这位封疆大吏给送得枷车进京,临走之前还把他黑心熊给送上了官位。” “这一切若是不在他黑心熊的算计之内,至少可以说明他是个城府深沉之辈,杨知府无故打他辱他,他反而能哄得杨知府视他为自己的子侄。” “怎么到了我这,只是与他谈个生意,还是你们这盐道衙门牵头,是由你来做这个恶人的,我不过是个中人而已啊,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若是此前那四月飞雪和扬州之乱的两件大事都是他在幕后操纵,那事情就更反常了,心思如此深重,如此老谋深算之人,所作所为,必然都是谋定而后动,怎么可能突然像个愣头青一样的一点就着?” “亦或者说,这一点就着的背后,不惜搞出这么大的声势出来,究竟又隐藏着何等可怕的阴谋算计呢?” 周广仁也被这么可怕的推断给整得有点吓住了,忍不住道:“会不会是小人心态,骤然拔擢之下得志便猖狂?” “不排除有这个可能,但可能性应该不大,他当这个指挥使毕竟也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也没见他什么时候猖狂过,甚至反而比以前更加低调了许多。” “况且那酱油、离颜酒等物,你不觉得出现的时机太过精妙了么?如此神妙之物,我却是不相信他只是恰好在这个时候才研制出来的,这说明此人心性擅忍。” “事出反常必有妖啊,除非这黑心熊突然有了良心,而且还是大大的良心,否则,我想来想去,根据我数十载宦海沉浮的经验,似乎就只有一个可能性了。” “什么?” “当你无论如何也无法想明白一个人行事的逻辑,无法找得到他的动机的时候,一定是因为你所掌握的信息与他不同,要么,是有什么信息是你知道他不知道的,要么,是有什么信息,他知道,你不知道。” “小周,你们盐道衙门是三司直辖,最近……有没有收到什么开封的消息?” “您是说,黑心熊之所以搞出这么大的声势,是因为开封那头,可能有了什么变故,而偏偏他知道了,您却不知道?这怎么可能呢?” “没什么不可能的,就连我都不知道黑心熊的人脉到底铺得有多远,且不说苏宁衔对他的蓄意拉拢,他与那慕容家一老一少的关系,也是非比寻常,若是有什么消息从开封那边先一步传到了慕容家,他又通过慕容家的渠道先我一步拿到,这可一点都不奇怪。” “这……下官只是一个区区六品盐案,确实,也没听说这开封城之中有什么大的变故啊。” “嗯,此事依我看,十之八九是要落在慕容老夫人身上的,那边,我明日一早自然会去打探,然而他们家说到底还是武人一脉,与咱们非是同心,就算是真有什么,我也未必探听得出来。” “而且最关键的是,他黑心熊开这么大规模的一个会,他到底要说些什么,干些什么,咱们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就算是猜,也毫无迹象可寻。” “那怎么办啊。” “想从慕容老夫人那探听消息,难,但若是从慕容家的小姐处探听消息,说不定会容易许多,慕容小姐与黑心熊两人交情极深,曾经在他的府上过夜。” “真要是有什么咱们都不知道的,来自开封的大消息,十之八九也是这慕容嫣告诉他的。周兄弟啊,此事我想来想去只有你去做,最合适了啊。” “我?我一个六品盐政,与那慕容小姐更是连见都没见过,我又如何能套得话去?” “简单,只需要你……” 第83章 慕容嫣:我干爷爷是长沙郡王赵匡胤 午后,烟姿楼。 即便是距离开张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这里的生意却依然是极为火爆的,即便是下午依然躁得厉害,二楼和三楼的包厢依然坐了七七八八。 至于晚上,不提前预约的话几乎不太可能遇到空着的时候。 这一切倒是也多亏了慕容嫣的帮忙,自打此地开张以来,这慕容嫣几乎是每天都要来掏钱光顾,一开始倒是确实是出于为刘大炮捧场的目的。 后来渐渐的,她倒是真的有点爱上这个地方了。 美酒,音乐,舞蹈什么的倒是也就那样,关键是这里给她提供了一个很不错的交友场合,总是带着玩得好的小姐们们一块来,渐渐的,倒是交往到了越来越多志同道合新姐妹了。 大周朝还是比较缺乏一个能让女性权贵们聚会玩乐的场所的,毕竟稍微高档消费一点的地方,尤其是能喝酒的地方,几乎是一定带妓,女子出入其中并不方便。 烟姿楼虽然事实上也是带妓的,但这里的妓与一般青楼、妓院的女子却又完全不同,除了楼上雅间有时候会专门店人进行陪酒,是以前这烟姿楼中的青楼女子之外。 一楼这边的陪酒女子都是小蜜蜂,至少名义上都是完全自由的,没有明码标价,理论上她们甚至可以掏钱请男人喝酒。 倒也并不怎么乌烟瘴气,也确实是比较适合让她们这些女子来此饮酒的了。 在慕容嫣带头将权贵女子领到这边来消费了之后,来这里消费的男客人渐渐的也收敛了,毕竟有时候你也不知道这个和你一块喝酒的女子到底是气氛助还是权贵。 渐渐的,越来越多的良家女子也来此玩耍之后,李嘉源很聪明的就定下了女士喝酒,第一杯,第二杯半价的一个规矩。 倒是也确实引来不少来此蹭一杯酒的,而且鱼龙混杂,好看的难看的都有。 女孩来了,男人自然也就跟着都来了,一想到现如今这里的女孩既有被迫下了水的,也有以前的青楼女子,还有那名门权贵之女来喝酒的,也有来蹭酒的普通良家。 既有那普通的良家来此临时性下海补贴家用的,也有那风尘女子装良家,钓凯子的,甚至还不乏一些已婚人妻来此地找刺激的。 要知道,这个时代之所以会有青楼女子,还特么卖艺不卖身,最主要的底层原因就是这个时代男子对爱情的缺乏。 对于大部分有婚姻,没爱情的权贵男子,青楼几乎是唯一可以享受爱情的地方,这也是为什么许多所谓的大家,明明是出来卖的,但却动辄要千斤才肯一笑的缘故。 男人,被爱情冲昏头脑之后花多少钱给女人都不奇怪。 而眼下的这个烟姿楼这么一搞,可是比青楼有意思多了,生意兴隆,自然也就不奇怪了。 慕容嫣白天的时候也喜欢来,已经是这儿的常客了,且一般不乐意去楼上雅间,也并不经常在一楼舞厅玩耍,一个女孩子家,却更喜欢往地下室跑。 这地下室基本就是一个大擂台,一晚上怎么也有几对男人在上面打架,这个时代的格斗除了相扑以外也没什么别的可玩,索性除了一些专业的相扑选手之外,这边的擂台上就真的是纯打架了。 也即是没什么规则,只带简单护具护住自己要害部位,其他的随便,打到一方躺下起不来为止。 很显然,来这边打架的基本上都是如喜儿他爹那种,欠刘大炮公廨钱还不上的人,刘大炮为了不让这帮玩意卖儿卖女,真可谓是煞费了苦心。 普通人上去打一场,就算是丝毫武艺都不会,也能给二十贯钱的出场费,如果连胜的话还可以转职成专业拳手,出场费也会水涨船高,护具也会更多一些。 当然,这般的打架模式,开打之前都是要签订生死状的,被打死在擂上的话所欠欠款一笔勾销,虽然也算是草菅人命,但好歹是让他们一人做事一人当,不必祸及妻女。 这般的血腥、暴力的东西,绝大多数人其实就算是因为好奇来看过一次,也还是会产生心里上的不适,承受能力差一点的人甚至还会吐出来。 他当时搞这个擂台的时候纯粹是为了让那些不想卖儿卖女,有一定担当的男人有个能通过自己的性命还钱的道,虽然也开了盘口坐庄赌钱,但其实也没指望这玩意能赚多少钱。 能保本就行了。 自然,这地下室平日里是极少有女孩子下来喝酒的,观众并不算多,而且还都是大老爷们。 偏偏慕容嫣却特别喜欢看人打架,而且看的时候会特别的兴奋,兴奋到面红耳赤的那种,而且还特别喜欢下注,输赢都有,但好像她也并不在意输赢,每次只要擂台上打死了人,即便是她输了钱,也还是会很开心。 甚至他还曾跃跃欲试的问刘大炮她能不能上去打,刘大炮说他没开放女子组,她居然说打男人也行。 当然,这样的非分之想被刘大炮给拒绝了,而且特意嘱咐了李嘉源,敢让这丫头上场,就扒了她的皮。 这也更加让他确定,这娘们心里上肯定是有什么毛病,至少是有着极为严重的暴力倾向的,说不定还是个抖s? 咦咦~,这么一想,原本刘大炮对她生出的一点旖旎的暧昧情愫一下子全都没了。 俩人相处的时候,刘大炮甚至总有一种在跟哥们相处的感觉,混的越是熟了,有时候就越是不把她当女人了,甚至刘大炮本能的就觉得,这丫头很有可能是个蕾丝边。 铁t的那种。 这倒也没什么不好的,这么一想,刘大炮在于他相处的时候心情也能轻松不少,实话实说,他还是挺喜欢跟慕容嫣聊天的,俩人就法制社会,与君主立宪相关的东西有很多都可以聊。 这样的聊天对刘大炮来说偶尔也是有所帮助和启迪的,当然更重要的是,这类大逆不道的东西也只有跟她这个法家拥趸去聊的时候可以聊得比较爽。 有一种装逼的快感,闲暇之时吹吹牛,还能败火。 这一日,慕容嫣和往常一样,依然大呼小叫的在地下室看男人打架,嘴里还一个劲地高声大喊着:“抱他,搂住他咬他脖子,用膝盖撞他下阴”之类的,特别不符合她的气质的另类加油之声。 因为她几乎天天来的缘故,酒馆里的顾客也都认识她了,也都知道这女人有点不太正常,而且背景深厚,倒是也没有不长眼的男人来招惹她。 看得正爽的时候,突然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混乱的嘈杂,隐隐约约的,就听到“砸场子啦~有人来砸场子啦~”的声音。 就连擂台上正在打架的两个人都停手了,来这里消费的客人们的第一反应自然也不是害怕,而是好奇。 什么人敢来烟姿楼砸场子? 要知道,烟姿楼虽然也有不少小厮,但其实主要也就是负责在有男客人强迫女生干点什么的时候跳出来阻止,真要说打架的,那几乎可以说是一个也没有的。 毕竟正常情况下,谁敢来烟姿楼砸场子?这不是活拧了么? 慕容嫣自然也很好奇,甚至于好像还有些兴奋,本来看打架看得她就有点激动,再加上她还喝了一点酒,头脑并不是很冷静,却是四下寻觅了一番,找来了两根四尺长短的铁棍就冲了上去。 嘴上还大喊一声:“谁敢在老熊的场子闹事?” 然后就看到,一楼舞池中心处,一个被团团包围着的,穿着六品官袍的人。 正是寿州来的两淮盐司衙门,六品盐案周广仁。 李嘉源作为此地管事正在与他进行着交涉,但是看起来,交涉得似乎并不怎么顺利的样子。 “怎么回事?不是说有人砸场子么?” 李嘉源则连忙舍了怎么说也说不通的周广仁,跑到慕容嫣的身边小声道:“此人是盐司衙门的人,来找茬的,已经命人去找熊爷了,不过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到哪去找。” 没等说完,就听那周广仁大声地怒斥道:“本官公务在身,如何能是找茬?反倒是尔等刁民,居然敢阻拦本官办差,是何居心,是要妨碍公务,还是要聚众造反?” 说话间,眼睛直直地逼视着李嘉源与慕容嫣两个人,按照沈毅教他的设想,只要今天这慕容嫣能出头,他的任务就完成一半了。 然而心里面却也是忍不住打起了鼓,尤其是看到慕容嫣手里的两根铁棍,更是不禁吓得后背微微见汗。 忍不住在心里把沈毅那个老王八蛋骂了又骂。 这是明摆着在坑他了。 偏偏他还有点没法拒绝,讲明了,如果他不肯做的话那黑心熊与沈毅闹嫌隙的这笔账就要算到他的头上来,将来两淮盐司衙门真的搬迁到扬州来的话人家有的是办法让自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两害相权取其轻,这不就只好硬着头皮连个盐兵都没带,带了几个扬州府的衙役就来了么。 说真的,就凭刘大炮与扬州府衙上上下下的这个关系,他来烟姿楼砸场子,到时候这些衙役到底向着谁都还两说呢。 果然,就见慕容嫣挥舞着两根铁棍,毫不客气地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一个盐道衙门的区区六品小官,来老熊的酒楼办得是哪门子公务?你别以为你身穿一身官皮,咱就不敢对你动手。” 周广仁则抱拳见礼道:“吾身为盐案,听闻此地酒水私酿,偷套巨额税费,不敢不差。” 李嘉源闻言皱眉道:“这位大人,我烟姿楼是有着扬州府衙,包括你们两淮盐司所颁发的酒证的,何来私酿之说?” “那为何你们酒楼每日卖酒近千斤,你们却从未购买过酒曲,这难道不是私酿酒水么?” 李嘉源闻言,顿时一个头两个大,两淮盐司衙门的主业固然是管盐政,但实际上作为三司直辖的特殊部门,酒政、茶政、马政、自然捎带手的也就都归他们管了。 大周朝的冗官现象并不严重,还没丧心病狂的再另设个酒政衙门专门管理酿酒事务的程度。 因此以周广仁盐案的这么个身份,来管理烟姿楼酿酒方面的事务,就算是职差方面略有一些出入,但至少也不能说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李嘉源只得道:“回大人的话,烟姿楼所卖酒水是以离颜酒为主,这酒乃是我家熊爷以秘法,取时令果品酿造而成,并不需要酒曲。” “你说不用就不用么?旁人酿的果酒都是苦涩难以入口,凭什么他黑心熊所酿造的果酒偏偏清澈可口?你说是秘法就是秘法么?况且我听说你们店里除了卖酒之外,还外售一种叫做甘油的东西用来酿酒,这甘油,难道就不是酒曲么?汝等可知,私造酒曲,该当何罪?” 李嘉源只好再硬着头皮道:“回大人话,甘油此物,乃我家熊爷以秘法所制而成,并非酒曲。” “你说不是就不是么?本官偏说它是,来人啊,把烟姿楼给本官查封了,将那什么酒曲给本官带回去,抓了此地酒匠,好生盘问!” 李嘉源闻言心下一苦,事实上这也是离颜酒最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地方,甘油这东西到底算不算是酒曲,其实很难说得清楚。 可以是,也可以不是。 严格来说刘大炮此举纯粹是钻了律法的漏洞,然而这大周也不是法治的天下,有了漏洞也可以补上的,就算是不补,人治大于法治的社会里,这东西是不是酒曲还不是人家盐司衙门一句话的事儿。 当然,凭刘大炮的政府关系,此事不应该如此才对,况且这货只是个区区盐案,正常来说真要对付刘大炮,怎么也该两淮盐运使亲自露个面才是,所以,这货找茬的意思其实已经很明显了。 在外人看来,这是刘大炮因为私盐的问题上与盐运衙门起了矛盾,然而私盐的事情涉及到酱油,酱油是扬州府衙与苏宁衔都盯着的,牵扯太大,甚至就算是冷佬手里的私盐,背后的利益网也都是盘根错节,他们不好直接下手。 这才以投石问路的方式,先挑这烟姿楼的酒曲问题来恶心刘大炮了。 毕竟离颜酒这个东西,因为本来也没用酒曲,有点阳光产业的意思,反而因此少了一些上下打点,牵扯不大。 见他在酒楼撒泼,李嘉源自然要出手阻拦,然而说到底人家身上披着的那是官皮,阻拦可以,甚至出言不逊也没什么大不了,但总不敢真的动手打他? 他带来的那几个衙役全都是扬州府的,他们也不知道这位从寿州来的周大人是在抽什么疯,但让他们砸刘大炮的场子,那肯定是万万不敢的。 一时间场面居然就这么僵持住了。 李嘉源不敢真的动手把他给扔出去,周广仁纵使耍横,他自己一个人也突破不了众小弟的封锁圈,索性两拨人互相吵起了架来,谁也奈何不了谁。 李嘉源一边在拖延时间,一边心里头焦急不已,生怕这样的事情影响了烟姿楼的形象。 事实上楼内的客人们虽然也确实都在看他们的热闹,但心里上确实已经开始担心了。 凭刘大炮的关系和地位,为什么烟姿楼会被盐官找茬砸场子?是不是说明他与盐运衙门的关系已经对立了?刘大炮是不是有点不行了? 要知道烟姿楼差不多已经是扬州城消费最高的场合了,他们买酒,都是真金白银的,但要是花了这么多钱买的酒水,沾上私酒这两个字的麻烦,那自然是不肯的。 就算他们大多都是权贵,就算真买了私酒也不会怎么滴,但这个钱花得可就恶心了。 若是以后这盐运衙门总来找茬,那这事儿可就太恶心了,他们以后自然也就会慎重考虑是否还来这烟姿楼喝酒的事了。 且不说发生这样的事对黑心熊这个老大威信方面的影响,此事最最恶心之处还在于,盐司衙门纯找茬的话刘大炮连化解都化解不了。 因为离颜酒确实不是用酒曲酿造的,他就是想补上这个税钱,人家盐道衙门也大可以此为借口不收,然而隔三差五的再派人来找茬。 如果,一个衙门里收税的认为这酒不用交税,缉私的人认为这酒必须缴税,那特么只要这黑白脸默契地配合好,如果走正常程序,能活活玩死黑心熊,让他的离颜酒再也卖不出去,烟姿楼彻底查封。 别的不说,光是无数在烟姿楼里充值了会员卡的权贵们的集体退钱,就能扒刘大炮一层皮。 现在所有的客人都在看李嘉源如何应对,稍微处理不当,此事可能就会对烟姿楼产生重大打击。 刘大炮除了烟姿楼之外还有别的生意,但对他来说,烟姿楼可真的是他的命根子,而且他本来就是从和字门过档来的新人,平日里没少招惹老义字门堂主的妒忌,这些他都是心知肚明的。 杜孟东十之八九还真会把锅甩在他的头上,说不得真的是会因为此事而性命难保的。 然而除了祈祷刘大炮快点出现以外,他还真有点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正一筹莫展之际,却见慕容嫣索性放下了两根铁棍,上前二话不说,一个正踹就踹在了周广仁的胸口。 她是不知道刘大炮与周广仁之前就已经有了过节的,但她却知道眼下这种情况烟姿楼必须表现得强横一些,这是做给其他客人看的。 哪怕是事后让刘大炮去装孙子赔礼道歉呢。 周广仁本人也是忍不住在内心微微一叹,暗道,该来的,总是会来啊。 这一腿的力道并不重,慕容嫣也只是表达了一下自己仗义出头的态度而已,心里还是有分寸的,周广仁却是顺势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开始碰瓷。 他本来就是冲着慕容嫣来的。 “贼子,你竟敢殴打朝廷命官!” 慕容嫣则不屑地道:“区区一个六品官,就打你了怎滴?” 周广仁冷哼一声:“阁下,应该是慕容家的小姐。” “算你有眼力,老熊是我的兄弟,既然知道是我还不快滚?是不是要我打你一顿,我倒要看看两淮盐运司会不会替你出头。” “哈哈哈哈,慕容小姐要替黑心熊强出头,可要想清楚了,下官人微言轻,挨您慕容小姐一脚,这口气下官可以咽下,但是下官的背后,是整个两淮盐司!” “区区一个盐案,就想代表整个两淮盐司了?你怎么不说你代表的是整个三司使呢?” “慕容小姐,黑心熊插手盐业业务,乃是我两淮盐司之大敌,我们两淮盐运使司衙门已经正式向朝廷上书,要将整个衙门从寿州搬迁到扬州来。” “到那个时候,呵呵,小姐您保得了黑心熊一时,可保不了他黑心熊一世。” 说着,周广仁背负双手上上下下扫了这烟姿楼一眼道:“可惜啊,这富丽堂皇的烟姿楼,就快要黄喽~” 这话其实就纯是吓唬人了,两淮盐司与刘大炮有利益冲突不假,但刘大炮插手盐政的根源在于酱油,卖酱油的钱是揣进扬州府衙与苏宁衔的腰包里的,而且这个事儿他俩也已经联名上书了,牵一发而动全身,盐运衙门,甚至他们背后的三司也不可能真的不管不顾的去拔刘大炮这颗毒瘤。 但问题是此时此刻,这周广仁在烟姿楼当着一众顾客的面来说这个话,这话的杀伤力可就大了。 谁会去花费心思琢磨这货是不是在大放厥词呢?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也一定会有人以后少来这里喝酒,乃至于取出自己会员卡里的钱来,这消息传到江湖上,更是一定会惹得义字门的弟兄人心惶惶,对刘大炮造成极其强烈的负面影响。 甚至于就连李嘉源听了这话,心里也是如坠冰窟一般了,两淮盐运使是大衙门,盐运使本人比一般知府都还要大一级,就算不是半相,也差不了太多了,刘大炮区区一个黑老大,若是当真与整个两淮盐运衙门闹了冲突,这后果简直是不可想象,说是万劫不复也不为过。 一时,他也是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反倒是慕容嫣对其中虚实看得更明白一些,也知道眼下这种情况,必须得把这个姓周的给怼回去,以维持店内顾客对烟姿楼,对刘大炮的信心。 当即冷哼一声道:“两淮盐运使,呵呵,好大的一个衙门,真以为老熊他好欺负是,老熊是我干爷爷都看好的人,这烟姿楼的背后,是有我干爷爷的棺材本在其中做股份的,有本事你封啊,我干爷爷是长沙郡王赵匡胤!” 第84章 我谢谢你八辈祖宗 周广仁其实等的就是这样一句话。 沈毅认为刘大炮一定是从慕容嫣这里得到了什么消息,所以才一反常态的做事高调了起来,而不管刘大炮的目的是什么,这个来自开封的消息十之八九是给了他什么底气。 而且这个消息应该是慕容嫣传递给他的。 总不可能是良心发现了? 所以,俩人这才想了这样一出激将法之策来,特意挑选了慕容嫣在,而刘大炮不在的一个时机让周广仁打着盐运衙门的旗号来砸场子,就是为了试探一下这个慕容嫣。 毕竟么,黑心熊老谋深算,没那么容易试探得出来的,还是小丫头片子比较好欺负。 只要能探明白这黑心熊心中底气的来源,自然也就可以由此去反推开封城可能发生的变故,以及黑心熊可能心中的算计。 然而听这慕容嫣说,这烟姿楼里面居然有赵匡胤的股份! 直接把他的腿都给吓得软了,就感觉天都塌了一样。 沈大人你坑我啊~! 赵匡胤曾经是殿前司的一把手,且几乎也是人缘最好的一把手,这种真正的大人物,即便是当朝三司使、枢密使,又有谁能不给他一个面子呢? 别说他今天来此找茬并非是两淮盐司的意思,就算真的是,恐怕都是要把他当做弃子的。 他黑心熊什么时候跟赵匡胤还扯上关系了啊! 这俩人认识么?扯犊子! 自然是被吓得脸色惨白,瑟瑟发抖的灰溜溜地就滚了。 烟姿楼这头自然是大获全胜,李嘉源和一众楼内的伙计意气风发,客人们看了一场好戏,也觉得此事很有意思,对黑心熊以及烟姿楼背后的人脉背景更加的感到敬畏和信心。 唯有姗姗来迟终于赶到的刘大炮是一脸懵逼的。 赵匡胤? 如此传奇的名字,居然跟自己还扯上关系了? 赵匡胤在烟姿楼有股份?我怎么不知道啊! 这般的大惊之下刘大炮非但没觉得欢喜,反而是吓得半死,生怕是慕容嫣做事没有分寸,仗着自己家里与赵家世代交好,扯了大旗做虎皮的乱说话。 连忙也不管合不合适,拉着她的手就又上楼开房去了。 “今日之事,多谢姑娘仗义相助了,那周广仁此前与我倒是确实有些过节,只是我却没想到,他居然会打着盐运衙门的名号公然来找我的茬,也不知是不是脑子进了水了。” 慕容嫣则满不在乎地道:“你我兄弟,砸你的场子就是砸我的场子,你若是真想要谢我,待得闲暇之时再来与我讨论一番商君之道,咱便已经是心满意足了。” “好啊,不过最近手上事务确实是有点繁忙,过些天我召开英雄大会,许多的筹备工作还是要我去做的,待过些时日我忙过了这一阵子,再与姑娘一道品茗论法。” “不过……都是兄弟,我也就不跟你见外了,我知道你们家与赵家世代交好,关系匪浅,但是长沙郡王毕竟只是你的干爷爷,凭他的身份和地位,虽然退了,但仍然能一定程度上代表殿前司的意思,你这般扯了大旗作虎皮,这……却又是什么意思呢?我又要如何收这个场?此事……哎,你实在是做得有些没有分寸了。” 慕容嫣闻言神秘地笑着道:“老熊啊,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的,没想到换来的却是疏远,哎,伤心啊。” “什……什么惊喜。” “今天我那话,自然是有底气的,你啊,入我干爷爷的眼了。” “哈?” “那日我与你秉烛夜谈之后,当天晚上我觉都没睡,就将你说的话整理成册,命人快马加鞭,给干爷爷送去了。” “…………” “你那是什么表情啊,你的脸怎么白了?” “我……然,然后呢?” “然后我大概在三天前收到了回信,干爷爷说他把你的信给了他的一些老朋友看,也即是张永德爷爷、石守信爷爷、李重进爷爷等。” 噗通一下,对面的刘大炮直接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老实说,那天他与慕容嫣说了什么,大概的内容他倒是还记得,但是具体的细节方面肯定是已经记不太清了。 但是可以肯定的是,那里面许多的思想在当今社会主流的儒家思想眼里,真的都挺大逆不道的,比如君主立宪啊,牙兵立法啊,等等等等。 反正,要是上纲上线的话好多都是杀头的罪名。 因为慕容嫣本身是法家的拥趸,算是这个时代的一个异类, 鬼知道慕容嫣到底写了什么东西给赵匡胤看啊! “你没事儿老熊。” “没……没事儿……,长沙郡王的回信怎么说?” “干爷爷说你是一个奇才,对你很欣赏呢,还说要派人来扬州这边看看你,还说,他要把他的棺材本拿出来支持你的生意呢,你到时候给他分红就行。” “若非是如此,我也不敢说直接拉扯了他的大旗给你做虎皮呀,你放心,我做事是有分寸的。” “…………” 我特么真是谢谢你了啊! 赵匡胤的棺材本我是那么好收的么? 我是文官啊! 且不说赵匡胤的棺材本交到自己的手里,必须保赚不赔等压力。 就赵匡胤这种级别的大人物,早就应该已经到了视金钱如粪土的地步了,不是说他有钱,而是钱对他来说恐怕并没有什么用了。 用膝盖想也知道人家并不是为了钱来的啊! 即便是对政治再怎么不敏感,刘大炮也知道赵匡胤虽然是已经退了休的老将,但某种程度上他的态度依然可以代表殿前司的态度,而这个时候新帝登基,扬州这边都已经颇具乱象了,谁知道这开封禁军中的斗争又将会是何等的激烈? 这个时候赵匡胤的一举一动,都一定有着颇为特殊的意义,更何况按照慕容嫣的说法,这其中未必就只是慕容嫣的意思,还包括李重进和张永德。 这种大佬们的谋算,诉求,他们脑子里真正在意的事情,恐怕还真就只剩下改朝换代了,至少这个事儿一定是和皇权更迭有着极其直接的关系。 我一个普普通通的扬州黑帮老大,区区五品小官,何德何能啊,掺和进这样的大事之中? 这样的大事之中的任何一个主角,打个喷嚏都能震得自己粉身碎骨? 更何况刘大炮刚打算支棱起来,自己的命运自己做主,他虽然打算与沈毅稍微来点硬的,但他的初衷,也并不是完全倒向武人的那一拨啊。 他与沈毅,甚至于苏宁衔,都有自信可以斗智斗勇,可以踩着其中的钢丝把握其中的火候,但是赵匡胤,那是赵匡胤啊!宋太祖赵匡胤啊! 啊~ 换言之不管赵匡胤他想干什么,不管他想让自己干什么,自己几乎是只能同意不能拒绝的。 虽然不可否认这确实是个天大的机会,是让他这个小人物登上更大的舞台,拥有更高的视野,加入更高级的圈子的机会。 但机会与挑战并存啊! 可自己真的没那么大的野心啊! 我原本只是想金盆洗手做个普通人的啊! 即便是现在自己想要勇猛精进一下,我想的也只是做一个普普通通的黑道老大啊,做到宋江、杜月笙的那个地步就是我的终极目标了啊! 我只想做个小小的黑道巨枭而已啊! 慕容嫣则丝毫也没有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拍着刘大炮的肩膀特备豪爽地说:“是不是太过惊喜了?没关系,你也不用谢我,咱们俩是哥们么。” “呵呵” 我特么真谢谢你八辈祖宗! 第85章 翻脸如翻书 另一边,周广仁将消息带回去之后,沈毅的感觉倒是也和刘大炮差不多:我可谢谢你八辈祖宗。 慕容嫣说烟姿楼里有赵匡胤的股份,这个,沈毅倒是不信的,事实上他作为行扬州府衙,任何资料文件他都能查,烟姿楼的股权结构清清楚楚白纸黑字的在那写着呢,哪来的赵匡胤,三个股东都是本地的老混混了,不可能有人是代持赵匡胤的股份。 但要说慕容嫣是纯粹的扯了大旗作虎皮,在纯粹在帮着刘大炮吹牛,那应该也不至于,一来慕容嫣做事不太可能如此的不着调,谁的名头都敢乱用,二来黑心熊日前跟他拍桌子的所作所为确实是反常了一些,他认定此举必有图谋。 图谋的到底是什么,沈毅肯定是并不清楚的,但是他认定,这个图谋一定和赵匡胤有关! 听说,新官家似乎对殿前司势大有所不满,打算扶持皇亲中的将领曹彬来组建新军制衡殿前司。 而众所周知,殿前司虽然有三位老帅都退休在家好端端的活着,但是论及影响力来说,张永德是靠着皇亲的关系上去的,其根基来自于上而不是下,退休了,说出来的话也就并不如何好使了。 石守信是赵匡胤的铁杆跟班,亲信嫡系小弟,大名鼎鼎的义社十兄弟之一,向来都是以赵匡胤马首是瞻。 换言之赵匡胤即便是退了,也依然是殿前司内影响力最大的人,甚至比两年前刚刚走马上任的现任指挥使潘美还要更大。 再说潘美本来也是赵匡胤的嫡系。 甚至于更坏的结果,赵匡胤毕竟都已经六十了,这次落子于扬州,真的是赵匡胤作为一名退休老将,本人的意思么? 这会不会是潘美,甚至是整个殿前司衙门的意思,想要做点什么与官家秀一秀自己的肌肉,又不想过于跋扈,与新官家闹得翻脸,所以才托请到了赵匡胤这个最能代表殿前司集体权益,却又已经退休没有军职在身的老一代军头,代他们作为缓冲来出头的呢? 这么一想,这沈毅真的是冷汗都下来了。 他甚至连想,都不敢进一步的深想下去了,只觉得一场政治风暴很有可能随时都会掀起,而这场政治风暴,很有可能跟扬州有关。 猛龙过江啊! 不,这是猛龙收复了刘大炮这条真正的地头蛇在过江啊! 那么,他作为一个刚刚从通判提拔上来的,行扬州府尹,而非真正的扬州府尹,又要如何在这场风暴中明哲保身呢? 这个节骨眼上,赵匡胤往扬州插手,且不说他的目的是什么,他图的又是什么呢? 想着,沈毅情不自禁地就拿出了三颗小印来回摆弄了起来: 苏宁衔、扬州府衙、两淮盐运。 不管算计的是什么,算计的对象无出此中三处而已。 苏宁衔那边不必去管,有什么算计也与自己无关,那么……要么是冲着自己来的,要么是冲着盐运衙门来的。 想到此,沈毅看向周广仁的眼神都变了。 如果是冲着自己来的,那就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现在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做不了,那就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也没什么好办法。 但要是盐运司衙门…… 盐运衙门隶属于三司,与自己这个作为地方行政机构的知府有什么关系?自己疯了,去往这种事情上卷? 对啊,这个事儿从一开始,就是这个周广仁,代表盐司衙门向刘大炮欺压所引起的啊,自己只是个中人啊! 这事儿跟自己完全没关系啊! 事实上至少明面上,那天黑心熊就算是翻脸,掀桌子,也是冲着这个周广仁的啊。 至少表面上,自己跟黑心熊的关系还是很好的啊,我们这都是好多年的老朋友了啊! 周广仁也是心有所悟,苦着脸哀求道:“大人,我这可都是按照您的意思在办事啊,我只是普普通通的一个六品小官啊,我就是个办事的啊,您可千万不能放弃我啊。” 沈毅闻言长长一叹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啊,莫说是你了,在长沙郡王面前,就连我这个行扬州府尹都是凡人,凡人啊,周兄,你们盐运衙门要做的事情,与我扬州府衙,又有什么相干。” “那黑心熊不管怎么说,也是我们扬州府衙的人,是堂堂正五品的巡防营指挥使啊,他本人与本官七八年的交情,更是忘年之交。” “今日,你仗着两淮盐司的势,以区区六品盐案之官差,居然敢查我扬州巡防营指挥使的酒,你这是在找茬啊,本官这就写信问一问薛盐使,问问他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是因为杨知府走了,欺我这个行府尹刚刚上任,欺我扬州府衙无人么!” 说着,这沈毅还站起来拍了一下桌子。 周广仁:“…………” 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啊! 今天去查酒曲不是你让我去的么! 不是你大半夜的跑到我的卧房来找我,我才去的么?! 翻脸不认人也不是这么翻的! 说着,沈毅还拍了拍周广仁的肩膀,道:“兄弟啊,你还是好好想想,这个事儿,你是要自己扛下来,还是想推诿到你们整个盐运司衙门的头上来。” “反正就是跟你没关系呗。” “咱俩压根就不是一个体系之内的同僚,怎么可能跟我有关系?说来,我与那黑指挥使反而才是同一条船上的同僚啊。” “我们扬州府衙的同僚,是不可以这么被人欺负的。” “来人啊,带几个人,去驿馆,将周广仁的行礼统统给我扔大街上去,我们扬州府衙的驿馆,是不给这样的小人来住的。” “另外让邱炎,还有杜孟东好好的给我查一查,看他今日欺负我扬州府衙的指挥使,是谁给他吃的熊心豹子胆,是受了小人的古惑,还是收受了什么人的贿赂!” “此番事情,若是薛凝山他不给本府一个交代,本府就跟他没完!我要把官司打到开封去!我要让官家给我评理!” 周广仁的一张脸便秘一样的表情看着沈毅的表演。 本想着跪下抱着他的大腿哭诉一番的,但想了想,还是算了。 已经都这样了,自己最起码不能丢盐司衙门的人不是? 否则最后一个能保自己的人也没了。 却是冲着沈毅拱了拱手道:“沈大人,佩服。” 第86章 不着调的二傻子? 八天时间一晃而过。 整个漕运码头密密麻麻地张罗了一千多桌饭菜,还是流水席,人山人海摩肩接踵就不说了,整个扬州城都因为刘大炮请客吃的这顿饭而陷入到了半瘫痪状态。 刘大炮还特意搞了一些节目,搞了舞龙舞狮,让场面看起来热热闹闹的,那真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人山人海呀。 在刘大炮的理解里这玩意有点类似于现代社会的公司年会,是个让不同部门认识、联谊一下的绝好机会。 对于真正的大集团来说,这也是增加员工向心力和凝聚力的,必不可少的机会。 而且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起码让弟兄们见一见自己,知道自己到底长什么样。 桌上吃的自然不是什么山珍海味,但每桌五斤肉三斤鱼总是有的,对于社会底层的普通帮众来说也算是比较丰富的大餐了。 酒水喝的更是离颜酒,这东西毕竟是自己酿的,卖的很贵但成本其实很便宜,拿出来给手下们喝也没什么好心疼的,反而会让大家觉得很有面子。 刘大炮则在开席的时候一直招呼着一众的重量级来捧场的宾朋,觥筹交错,推杯换盏。 这个场合其实就只适合搞社交,不适合具体的谈什么事儿了,刘大炮很诚恳的邀请了几大盐商、巨贾之流在散会之后别走,他来安排第二场一块去喝茶。 沈毅作为行扬州府尹也真的来捧这个场了,而且是笑容满面,十分的客气,被刘大炮安排坐在了最前面的这一桌主位,与刘大炮还说说笑笑,仿佛彼此之间一点隔阂都没有。 就仿佛这样的一场聚会是他支持刘大炮搞的一样。 不过那个盐运衙门的周广仁却是没来,这货的事情刘大炮也听说了,他在扬州城算是丢了大脸,混不下去了,甚至连他背后的盐运衙门也是被他连累着都丢了面子。 已经连夜跑路回寿州了。 小角色而已,刘大炮自然也对他没有在意。 邱炎也来了,就坐在扬州府衙胥吏的那几桌,身边的都是府中小吏,刘大炮都认识,却是也不知道他背后那个一直神神秘秘的师父到底来了没有。 刘大炮比较在意的自然是苏宁衔的身侧,坐着一个似乎比他还小一点的,大概四十多岁的中年人。 此人面色黝黑,身材壮硕,身穿着红色的绣花绸缎长衫,头上还别了一朵大红花,腰间别着鸳鸯的玉佩,小羊的玉佩,还有各种各样造型的其他玉佩,以及好几个金丝绣线的香囊。 看上去就跟新郎官一样。 也可以理解成跟二傻子差不多。 这二傻子和慕容嫣居然还有说有笑的,俩人的举止看上去极是亲昵,聊到开心之处,慕容嫣甚至会把自己的胳膊肘拄到此人的膝盖上。 让刘大炮很是有些不爽。 虽然年龄上看,这俩人应该是差着辈的,但……其实四十多岁也不算老,好像比自己也大不了多少。 却是忍不住走上前去,在于苏宁衔见礼,打过招呼之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声嘀咕道:“女孩子在外还是稍微注意点影响”。 “老熊,来我给你介绍,这是老美。” “老美?” 二傻子笑呵呵地看了刘大炮一眼,端着酒杯站了起来,刘大炮只道他是要敬酒,也从身后小弟的手里接过一个酒杯,刚想要习惯性的说点客气话。 就见那二傻子突然把酒杯给放下了,然后伸出手来,在刘大炮完全不可思议地目光中伸手摸了一下刘大炮的胸肌。 给刘大炮都摸懵了。 “黑兄弟,很大啊。” 刘大炮好悬没忍住一杯酒泼他脸上。 什么鬼啊! 跟你很熟么? 结果慕容嫣居然还在一旁大咧咧地道:“对对,比我的都大啊!我就说老熊的胸肌是我见过最大的男人,哈哈哈哈哈。” 然后,那个男人居然也陪着一块笑,嘴上还说道:“黑兄弟果然是奇才啊,冲你这胸,我就知道你一定是干大事的人,要不一会儿咱俩结拜,你认我当大哥,如何?” “我……” “就这么定了!” 你神经病啊!我压根就不知道你是谁啊! 再说哪有人因为胸大肌发达就被拉着结拜的,太草率了! 慕容嫣还在一旁起哄道:“好啊好啊,你们要结拜的话,算我一份好不好。” 刘大炮还没说话,二傻子就先一步答应道:“好啊,三妹。” 刘大炮这会儿都有点词穷了,低头见苏宁衔,也是一脸古怪,憋着笑还有点憋不住的神情,也知道这个二傻子的身份应该不凡,却是…… 实在是有一口老槽卡在了嗓子眼里不吐不快。 好半天,这才就坡下驴地问道:“那不知,大哥您如何称呼呢?” “我叫赵匡美,大哥给我派过来,让我认识认识你的,你先忙,咱们兄弟俩的事儿,等你忙完了再说。” “哦~,失敬,失敬。” 然后一脸蛋疼的小声对慕容嫣道:“赵匡美……是长沙郡王的兄弟。” “对啊。” “那你不应该管他叫爷爷么?” 二傻子找匡美笑道:“没事儿,我们各论各的,是不,三妹。” “我听你的老美,只要祖母不反对,我就认你当我的兄长。” “好说,老嫂子那边回头我去说。” 刘大炮:“…………” 这特么什么乱七八糟的啊!你还敢再没遛一点么? 一时无奈之下,刘大炮只得是面露一个颇有一些尴尬的笑容离开。 心里却是忍不住提起了心中十二万分的警惕。 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人了,不可能真的是傻子,其行为虽然乖张,但是…… 却是也强行也刘大炮定下了要与他事后结拜的一个约定。 这赵匡美就算真是个傻子,也不可能真的是因为自己胸大肌壮硕这种奇葩的理由所以想跟自己结拜? 如果将这当做一种拉拢,倒还真的是简单粗暴,却又十分有效的手段了呢。 还有那慕容嫣,看上去比赵匡美更不着调,但其实真正定死这个结拜约定的,反而也正是她。 赵匡美这次来扬州无疑是代表着赵匡胤来的,慕容嫣实际上充当的是双方中间人的这样一个角色。 刘大炮本人其实是不愿意与赵匡胤真的牵扯上什么关系的,有点敬而远之,鬼知道这么大的人物在扬州落子是在图设么。 依着他的意思,保持尊敬,保持距离才是对他最有利的立场。 然而站在慕容嫣的角度,她却是一定要让刘大炮与赵匡美精诚合作的,甚至是要将自己完全拉拢到武人的阵营之内的。 反正结拜,差了辈分什么的,以刘大炮对慕容嫣的理解,作为法家拥趸得她自然是不屑一顾的,法家思想的精神内核就是摒弃人伦纲常的。 再说赵匡美的年纪也并不是很大,他爹是老年得子,论岁数他和赵匡胤的儿子也差不多,原本历史中北宋建立的时候这货才十二岁,与刘大炮相比,俩人也就差个五六岁而已,做个结拜兄弟也确实是没什么不妥之处。 也算是变相证明了老赵同志与杜氏的恩爱有加了。(赵匡美妾生的这个史实根本站不住脚,个人认为是赵二的污蔑) 然而真要说这一场结拜能给自己带来多大的好处,自己有多么的高攀,那也真不至于,毕竟这年头结拜是军中的传统文化,赵匡胤本人更是个结拜狂人,光是青史留名的结拜兄弟就有一堆。 而这个时空里的赵匡美又并无官职在身,就依着他这不着调的尿性,鬼知道他到底有多少个结拜弟兄。 这么一想,他拉着自己“因胸大肌发达”而拜把子的这个理由却是反而显得极为高明了。 必要时,自己这个赵匡美的结拜兄弟,甚至可以是赵匡胤这个做大哥的生死弟兄。 不必要时,哈哈一笑,也就是个小孩子胡闹的玩笑罢了。 第87章 团结就是力量 暂且将赵匡美的来意高高挂起。 在简单的与所有的来客都打过了招呼,也约摸着来吃饭的弟兄们应该都已经吃了个半饱之后,会议自然是要走向正题的,也即是他作为领导的讲话环节。 事实上,这才是他要召开这个大会的本意。 想了一想,刘大炮还特意找了个静室,提前换好了衣服,脱去了身上的绫罗绸缎,穿上了一件干净合身的粗麻布短褂和挽着裤脚的七分裤。 穿着这么一身站在高台之上,高台下面塞了足足十二口装满水的大水缸帮他扩音,只双手一抱拳,立时下面群雄便已是鸦雀无声。 包括苏宁衔、赵匡美、沈毅等所谓的大人物在内全都齐齐地放下了筷子,等着刘大炮这葫芦里到底卖得是什么药。 当然,他们此时的心态也各不相同,各自脑补的角度也已是大相径庭,自也不必赘述。 却见高台之上刘大炮双手抱拳之后便一直没有撒开,冲着四面八方的每一个方向转着圈的晃,待确定至少每个角度都拜过了,这才继续道: “各位义字门的弟兄,各位扬州城的乡亲父老。鄙人黑心熊,今日召集大家伙来此,是为了,有几句真心的话想说。” 声音并不算太大,但也算是气沉丹田,在脚下水缸的扩音之下倒是也勉强能传得挺远,几万个人齐齐地放下碗筷,没人窃窃私语的时候倒是也还能凑合得听得见。 这头说着话,另一头的亲信小弟便也已经忙活起来了,一个纯铜鎏金的,一人多高等身的关公像被十余名壮汉缓缓地抬了上去,就立在刘大炮的身后。 “最近,咱们义字门的势力变得越来越大了,也多谢各位兄弟,朋友们的帮衬,才能让我老黑有了今天这样的地位,按说呢,咱们帮派的社团确实生意比以前也好上不少。” “可这势力大了呢,难免的就泥沙俱下了,我记得今年年初的时候,咱们所有的弟兄加起来,也才一万人出一点的头,现在呢,应该都已经三万出头了,大部分的人我都已经不认识了。” “这一个巴掌伸出来,五根自己的手指头都还有长短,更何况是人呢,怎么可能会没有个亲疏远近,我知道,明面上大家都在一个字头之下,但其实饭,还是分锅在吃的。” “我知道,最近一段时间下边矛盾很多,以前有对手的时候一致对外,现在没有了对手,自己人和自己人打架的事儿,也有不少,抢地盘,抢生意,抢人手,抢女人,因为什么的都有。” “况且即便都是同门兄弟,可你说这贩私盐的,和做脚力的,那这日子过的可就差的远了,人在江湖啊,怎么可能会没有纷争,可我这一碗水啊,我是端平也不是,不端平也不是,好多事儿找到我这来,我也是两相为难。” “这,应该是咱们帮派最近这一段时间最大的问题之一了?” 说到这儿,台下来参加会议的门中弟兄倒是都还好,但被请来作为宾朋的外人就已经感觉到屁股有点坐不住了。 这话若是作为开场白来说,未免也太嚣张了一点。 本地一文一武最大的两个父母官都还在下面坐着呢,别的不说,光是明目张胆的承认自己麾下有私盐生意,就已经是惊世骇俗了。 毕竟这种事儿,就算全扬州的人都心知肚明,但历来都是能做不能说啊,尤其是眼下这么个场合,这…… 好多人忍不住的就将目光飘向了沈毅。 沈毅的脸色也确实是变得有些不太好看,却是也不太好发作出来,瞥了一眼赵匡美那一桌,微微在心里叹息一声,索性便将一点不满的情绪暂且压下,就当这话他没听见了。 赵匡美也在感叹:“熊弟与那沈毅关系不错啊,这样的场合说话如此的放肆,说明他们俩这是穿一条裤子了。” 苏宁衔闻言也点头附和道:“这便是此人的本事之处了,早在那场扬州动乱之前,他便与那姓杨的处得宛如叔侄一般,沈毅此前在扬州是搞实务的,与他的关系应该只会更好才对。” 赵匡美闻言点了点头,小声地附耳道:“京城现在波谲云诡,曹彬那货已经在对潘美呲牙了,禁军内部,中高级以上的军官现在全都是人心惶惶,一片混乱,这个时候,扬州要稳住,扬州稳江南就稳,我大哥对此人很是欣赏,交好于他,于大局有益,明白么。” “您放心,我老苏也是殿前司的出身,屁股往哪坐,我懂,这个节骨眼上,不能给新官家责难咱们殿前司的借口。” 赵匡美见他真懂,点了点头,这话题也就点到为止了,这些话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往深了去聊。 说着,扭过头还正好看见隔壁桌的沈毅在盯着自己看,很是有风度的举起手中的酒杯遥遥地与他示意,微笑了一下。 沈毅见状,也是心照不宣的拿起酒杯与他遥遥相敬。 这,就叫默契。 再看那高台之上,刘大炮淡了吨之后继续道:“再有,就是最近咱们面对的流民问题了,流民进城,失去了土地就只能在城里头讨生活,没有本钱,想找个工作无非也就是车、船、店、脚、牙几项,亦或者是去工厂给各大掌柜的当工人,都是为了混一口饭吃。” “亦或者那小偷小摸的,抢包的,蒙眼的,收保护费的,等等等等,不管他们干啥,抢的都是咱们义字门的饭碗,也因此,咱们与这些外来的流民总是难免产生许多的矛盾。” “咱们义字门,人多势众,又是地头蛇,比打架咱们肯定是不怕的,然而这天下苦难之人是永远都会有的,他们也是人,也要活,咱们若是不让他们活,咱们也注定活得没法消停。” “怎么办呢?靠打架?还是靠杀人?只要扬州还是整个江南地区的经济中心,只要这天下还在裁军,只要还有流民,这些外来之人就是杀不完的。” “两淮盐运司的周广仁周大人曾经找过我,他曾经提议,要咱们用硬的,或是软的,用坑蒙拐骗什么方法都好,我们可以把他们变成奴隶,通过盐运衙门的渠道,把他们都卖出去。” 说罢,刘大炮停了下来,在高台上用锋锐的眼神依次将台下之人的脸上大概的扫过。 “我知道,你们肯定会有人因此而动心,某种意义上,这也确实是两难自解之法,只是各位啊,我在这里问你们一句,咱们这些人,都是从哪来的?” “咱们这么多人,有谁是天生就当了脚夫,当了混混的?你们的父母双亲曾经又是干什么的呢?这诺大的一个义字门,诺大的一个扬州城,真正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又有几个?” “假使让你们在老家能拥有二顷良田,谁特么愿意背井离乡,来扬州城讨生活?” “本质上,咱们和他们都是一样的,无非咱们这些人比他们先来一步,占据了更好的位置,事先抱好了团,仅此而已。” “所谓兔死狐悲,今日,咱们若是将这些外来的流民们打了包,以一个极其低廉的价格卖掉,将来,会不会有人用同样的方法把咱们也给卖了?咱们的本质上难道就不是失地的流民了么?” “这操蛋的世道如此,指不定哪天,就又要打仗,又要分裂了,如果有一天漕运断绝了,扬州城再不复今日之繁华,已经无力供养咱们门中三万余名弟兄了,又要怎么办?你们真的以为这一天不会来临么?” “现在的义字门本身也是一团散沙,到时候,是不是要咱们也自相残杀,争抢残羹剩饭,将失败的同门弟兄也卖出去?” “内部不团结,外部还不断有流民在抢咱们的饭碗,更上面的大人物时刻想把咱们变成奴隶,好不容易太平下来的天下也随时有可能会重新大乱,这便是咱们现在面临的难题,也几乎是无解的难题。” “弟兄们,面对难题,咱们要怎么做呢?想来想去,我以为,如果咱们自相残杀,坚持弱肉强食的话,早晚会走上一条绝路。” “左传有云,‘君以此兴,必以此亡’,我想来想去,想了很久,各位兄弟,我等无不是自五湖四海而来,留血流汗,沦落至此,说到底,都不过是为了一口饭吃,然而这该死的世道,让咱们就算是只想吃一口饭,也是千难万难。” “所以,我认为团结,才是咱们真正的出路,聚拢在字头之下,咱们才能安稳的吃上现在的这一口饭,但是我认为这是远远不够的,我们依然是乌合之众,只有真正的团结起来,咱们才能有尊严的活下去。” “所以我要说的是,四海之内皆兄弟,就算是外地来的流民,只要认同咱们义字门的理念,有人为其进行担保,就可以递上一份拜帖,成为门中兄弟。” “只要是门中兄弟,遇到了难处之时,门中的每一位兄弟,都应该在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只要是门中兄弟,从外地来了扬州,咱们就应该帮助他们在此站稳脚跟,给他一口饭吃,若是在扬州待不下去的,或是实在没有他的活路能给他的,门中也要出一笔钱财,给他作为路费,让他去开封或是其他城市去寻求活路。” “即是同门弟兄,大家就都是兄弟之交,包括我在内,门中只有兄长兄弟,没有尊卑大小。” “我在这里宣布一件事情,从今天起,义字门百业之中不管是哪一行业,每位堂主所赚取来的利润必须上缴一半,作为帮会的共同财产。” “这些钱可以用来帮助弟兄们改善生活,可以帮忙照顾孤老小幼,总而言之,用来帮助我们活下去,帮助咱们救急,救穷。” “我要拿这个钱出来建设学校,建设医馆,建设养老院,还要建设咱们帮内弟兄的改善性住房,将来我们若是生病了没钱治,帮派自然会管;若是哪天我们出了意外,家小自有帮派来进行照顾;若是哪天咱们做生意的缴纳不上该缴的税赋,帮派还会管。” “若是咱们的孩子有文曲星下凡,读书能读出门道来的,孩子读书的费用,求学的费用,帮里也会管。若是家中遇到什么急事需要钱财,帮里也会借钱给你们,并不收取利息。” “当然,除了各个堂主之外,凡我帮派弟兄,每月赚到的收入,也要贡献你们十分之一的收入给帮里面,这就是我所说的团结。” “这个时候我相信你们一定会想了,你黑心熊说得比唱的好听,我们把赚来的钱都给帮里了,可你黑心熊若是贪污了怎么办呢?” “这当然是个问题,首先,作为你们所有人的大哥,我认为我应该承担得比下面的堂主更多一些的,今日起,包括烟姿楼分红在内的产业,凡是我自己的那一份,我会拿一半出来给帮里。” “其次,即日起帮会内部的总账册,以及各个堂口的账册明细,全部都要予以公开,每年的这个时候咱们再一次举办聚会,凡是认为我黑心熊做事不公的,都可以拿着账册当场对我进行质疑。” “最后,回去之后你们各个堂口自行商议一下,每一百名弟兄,根据你们自行推举的方式,推举一名弟兄代表,专门负责这笔公帑的花销,报销,和做账的工作。” “在此基础之上,还要成立两个全新的部门,一个叫善堂,专门负责统计帮会中需要帮助的弟兄,与弟兄代表们共同商议这些公帑应该怎么去花销的问题。” “一个叫刑堂,专门负责处刑不守规矩的弟兄,包括我黑心熊本人在内,若是对不起弟兄,贪污弟兄钱财,愿死于万刀之下。” “我话讲完,如果有不愿意上缴三成利润的堂主,或是不愿意上缴一成收入的弟兄,今天就是你们退出的机会,大家好聚好散,他日江湖再见,咱们依旧是朋友。” “现在,想要退出义字门这个大家庭的,可以站出来了。” 等了好半天,当然没人站出来。 事实上这个时候每个人的脑子都是乱的。 “很好,既然没人站出来,我提议,咱们大家伙儿重新对这关二爷,一同结拜,从此之后,大家结为生死弟兄,我之父母妻儿,便是汝之父母妻儿。” “为此,我定下了几条誓词,我说一句,你们就跟着我说一句,若是有人认为规矩不妥的,还是那句话,随时走人,今天这个头磕在地上之前,任你们来去自由。” “自入义门之后,尔父母即我之父母,尔兄弟姊妹即我之兄弟姊妹,尔妻我之嫂,尔子我之侄,如有违背,五雷诛灭” “倘有父母兄弟,百年归寿,无钱埋葬,一遇白绫飞到,以求相助者,当即转知有钱出钱,无钱出力,如有诈作不知,五雷诛灭。” “义家兄弟,虽不相识,遇有挂外牌号,说起投机,而不相认,死在万刀之下” “义家之事,父子兄弟,以及六亲四眷,一概不得讲说私传,如有将衫仔腰平与本底,私教私授,以及贪人钱财,死在万刀之下。” “义家兄弟,不得私做眼线,捉拿自己人,即有旧仇宿恨,当传齐众兄弟,判断曲直,决不得记恨在心,万一误会捉拿,应立即放走,如有违背,五雷诛灭。” “遇有兄弟困难,必要相助,钱银水脚,不拘多少,各尽其力,如有不加顾念,五雷诛灭。” “如有捏造兄弟歪伦,谋害香主,行刺杀人者,死在万刀之下。” “如有奸淫兄弟妻女姊妹者,五雷诛灭。” “如有私自侵吞兄弟钱财杂物,或托带不交者,死在万刀之下” “如兄弟寄托妻子儿女,或重要事件,不尽心竭力者,五雷诛灭。” ………… 第88章 团结就是力量(续) 刘大炮搞出来的这些所谓的规矩,当然就是上辈子大名鼎鼎的洪门三十六誓。 说白了,刘大炮就是要将原本类似于小号青帮的义字门,进行洪门化的改造。 有道是“青帮一条线,洪门一大片”洪门的组织架构其实是要远比青帮松散得多的,事实上也确实是没出过杜月笙这一类的,足以青史留名的,传奇度极高的大亨。 但其实且不说影响力上来说,作为辛亥革命最重要幕后股东的洪门未必就弱于了青帮,跨越历史的长河,历史悠久的洪门经历过无数次的灭顶之灾人家起码依旧还存续着。 这所谓的三十六誓是原本历史上的洪门几百年里不断的摸索总结出来的,浓缩而成的精华,其实也是洪门最重要的精神内核。 从清朝一直传递到现代社会的东西,哪怕是纯粹的口号,也必然有其过人之处,直接照搬过来,肯定比自己瞎琢磨的来得要更好一些。 而他开的这场大会,其实也颇有一点历史上黑骨仁在香江拜码头的那个意思了。 也即是电影黑社会2片头中尤勇扮演的那位,那段,香江黑帮的开山鼻祖,一盘散沙的香江黑帮在他的到来之后,其战斗力和凝聚力有史为鉴,即便是现代人或多或少也会有一定的了解。 这样的改革之后,可以预见的是,义字门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一定会在短时间内急速膨胀,且这个膨胀绝不止于扬州城的一偶之地,遍地开花是肯定的。 至于这下层小弟急速扩张之后会不会降低他的控制力,那是肯定的,有一得必有一失么。 不过刘大炮对此本来也是不在意的,他本来也没拿手里的权力当回事儿,再说退一万步来说,哪里还用得着以后呢?事实上他对现在这个膨胀到庞然大物的义字门的管理就已经有点力不从心了。 如此下去都不用他怎么去整改,两年之内自己的帮派内部就一定会火并不断的,到时候他这个老大更难做。 那还不如放手让各个堂主直营变加盟呢。 自己这个老大就算是再没有实际掌控力,作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这面子总是能保留几分的? 而他的目的,短期来看是为了先解决了流民和内斗这两个燃眉之急,他既然不忍将这些外地来的流民都坑蒙拐骗的卖走,也没法让他们留在扬州城里一天比一天的膨胀,为了生存与自己打打杀杀。 那就只能把他们都吸收过来了。 没饭辙,说白了就是就业率的问题么,自己可以想想办法再创造一批比较废人力的企业来进行招工,实在实在是不行的话,那就…… 联合工人罢工搞八小时工作制,把两班倒强行变成三班倒,逼那些掌柜的放血,人为创造用工需求。 当然,这里面涉及到一些很复杂的事项,古代工商业和近现代工商业的差别还是很大的,此处不方便详细去表。 而长远上来看,他的目的当然就是要携黑自重了。 万一要是再改朝换代或是天下大乱的哈,自己也能借着到时候再膨胀一些的义字门,亦或是单纯的凭着名声自保。 就自己这一套组合拳,要个及时雨的绰号不过分? 天下若是不乱,那就想尽办法接受招安,操作得好的话,他的结局一定会比宋江更好。 三十六誓背完,面朝着关公的方向跪下叩头上香,形式主义的东西搞一搞,再起身的时候再看台下自己手里的这些乌合之众,就连眼神都已经不一样了。 这誓词背得都热血沸腾的。 熊爷大气啊! 普通的帮众是不会想太多的,只知道从此以后自己不但拥有了一个组织,而且还拥有了一个可以依靠的组织。 而这三十六条誓词,其实又何尝不是一种另类的精神内核呢?又何尝不是一种信仰呢? 要知道流民,黑帮,本就都是没有地位的烂仔,封建社会中失去了土地的人通常情况下活的比狗都不如。 普通的百姓就算是害怕你,背后也还是要冲着你吐一口口水的,而且绝大多数底层帮众的日子过的也不怎么好。 然而人都是发自内心的渴望受人尊敬的,亦或者说人在满足了基本的物质生存的需求之后总是要寻求一些精神追求的。 恶贯满盈杀人放火,这些人平日里连佛祖都是不会收的,这个时候若是给他们灌输一套我为人人,人人为我,讲究忠诚信义的价值观出来,这一套至少看上去高大上的价值观,自然就会成为他们黑暗的人生中的那一抹唯一的光亮。 只要让他们相信,他们就一定会死死抓住。 当然,这里必须说明的是,古代社会中的帮派和现代社会是完全不同的,不止是因为经济发展速度这种如此表层的原因,其实很大程度上这个事儿在于底层百姓到底有没有得选。 他这一套东西到底能做得多大,这一套忠诚新义的信仰到底能不能传教式的扩张,一方面固然还是要看他在日后如何去做,如何去引导,但是另一方面,还是取决于天下大势的。 正常一个太平发展的盛世之中,有的选的人是不会也不愿意加入帮派的,会加入帮派的人本就是社会渣滓,这些人嘴里的忠义自然也就没多少可信度。 但乱世之中失去了土地的农民为了活下去不得不找个组织抱团取暖的那种,人性本身向善的那一面确是可以引导出来的。 然而今天这义字门是三万多人,他日这义字头的下面有个十万人八万人,甚至数十万人想来也未必是不能,若是真让这么多的人有了信仰团结了起来,这天下,那真是想不震上一震,都不行了。 孑然一身的小混混小喽啰,想的或许是自己的一成收入上缴帮派,想的是事情的本身,但中层的各位堂主想的自然就要多一些了。 而那些并非义字门中之人的,来捧个场的宾朋豪杰,官场大吏,想的,自然就更多一些了。 他们的饭桌大多都搭了遮阳棚,这会儿的一张张面孔全都藏在了阴影之下,变幻多端,各不相同。 刚过了正午的阳光明媚而又炽热,端坐于高台之上,背后竖着怒目关公的刘大炮在遍地金黄色的光彩之中却仿佛又高又大。 “拜完了关公,我这头再说两件小事,咱们义字门的兄弟是帮派,但不是人渣,刚刚结拜背誓之时候,也有过不许欺凌弱小之语。” “第一,所谓有教无类,外地五湖四海来的朋友只要有十人以上引荐的,应收尽收,没加入咱们大家庭的,能帮一把的大家也尽量帮忙,不要欺负了人家。” “当然,抢饭碗的这个事,交给我,我来替他们想办法,帮他们找饭辙,保证不会侵犯咱们老弟兄的收益。” “第二,从即日起我义字门欢迎女子入会,包括青楼风月女子在内,入得门中就是咱们大家的姊妹,不可再行欺凌之事。” “我的意思是,官妓呢,咱们管不了,全扬州的私妓有一个算一个,提议啊,仅仅只是提议,凡是加入我义字门的姊妹,若是在风尘之中,咱们弟兄们就想想办法,断账的,改成包账,包账的,改成拆账。另外咸肉庄的话,能关的就给关了。” 所谓断账、包账、拆账是封建社会主流的三种妓女模式,断账也就是生死账,妓女从生到死都归老鸨,和官妓是一个意思,一般情况下不存在赎身的可能,也基本很难活到寿终正寝。 包账的意思有点类似于合同工,虽然是卖身,但只卖三到五年,年后还了自由身,不管是找个老实人嫁了还是租个小房子做暗娼,好歹是自己说了算。 拆账则就是纯自愿了,妓女与妓院是合作关系,卖肉赚的钱可以拿分成。 当然,这些指的都是普通妓女,进化到卖艺不满身的那种所谓大家不在此列。 事实上以前他们义字门是不怎么涉及妓女的业务的,只是有些兄弟做了十姑娘,但十姑娘的本质还是打手钱,是卖命钱而不是卖肉钱。 可现在这义字门不是吞了和字门了么,这女人的皮肉生意自然也就落到他的手里来了。 事实上这风月女子啊,好多事儿其实是不能细琢磨的,越琢磨心其实就越不舒服,旧社会时逼良为娼的手段往往写出来都是丧尽天良,挑战一个正常读者三观底线的,偶尔当个嫖客还好,谁也不会想那么多。 但要说明知道自己的手下在从事这样的生意,自己每个月还要从中分钱,他就又受不了了。 谁特么又不是爹生娘养的呢? 说真的,他特想大手一挥把自己手里的风月场所都给关了算逑,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就这么说,近代时魔都滩公娼与人口的比例都高达1:137,抛除男人,抛除老弱小幼,再算上没登记的私娼,嗯…… 扬州城比之于旧魔都肯定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所谓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的另一面,亦不过是个吃人的魔窟罢了,这扬州的繁荣,倒是有一半都是这些女人卖肉卖出来的。 真把这个行业给禁了,也就没扬州城了,再说他又不是神秘力量,哪有这么大的本事把这个行业给禁了呢? 本质上,他这事儿干的和烟姿楼那头差不多,烟姿楼其实就是典型的拆账妓女。 真的有用也好,自欺欺人也罢,刘大炮认为拆账的妓女他还是可以接受的,好歹大家在法理上,明面上是公平合作的关系,你卖肉,我分钱,大家谈的是生意。 等这一波扬州城的断账妓女都变成了包账之后,未来他还要继续改革,让这扬州城连包账都不许有的。 至于咸肉庄,这东西的存在本身就是对人性的践踏,也是对人伦的一种亵渎,刘大炮看着就恶心,索性全都关了拉倒,就算这一茬市场没办法赶尽杀绝,他也可以保证至少自己的手上不沾这般的罪恶。 就把这口狗屎留给自己的竞争对手来做便是了,自己在扬州城一家独大也不好么。 不过如此一来,却是狠狠地剜自家兄弟的血,慨他黑心熊的良心了。 事实上这件事最大的问题一直也都在他们的帮派内部,他黑心熊就算是身为老大,但如果毫无理由的就折损下面小弟的利益,就算是原和字门并过来的小弟,那肯定也是要反对声一片的。 而有了此前那三十六誓打底,大家毕竟是刚刚背完誓词,总不好现在就明着站出来对此表示反对,毕竟妓女之中,尤其是断账的妓女几乎无一例外全都是穷苦出身,有许多可能还真就是兄弟们的姐姐妹妹。 有着拆账和包账在,刘大炮也没彻底的赶尽杀绝,就算是在执行的时候肯定还是少不了阳奉阴违,但改革的阻力总会少很多。 那些其他开风月场所的掌柜,商贾们,这会儿在台下脸色自然是都绿了。 而其他的宾朋闻言脸上的表情也全都情不自禁的更凝重了三分,好半天都没人说话。 第89章 各自脑补 收众人之财,以作公帑之用,这个事儿,怎么看都是政府的职责啊! 收拢外地流民,又解放断账的妓女,这却是典型的在邀买人心了,可是他区区一个混混,邀买人心他图的是什么呢? 忍不住的,赵匡美和沈毅就又互相对视了一眼,且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阴郁之色。 “大人,黑心熊这是要干什么呢?有钱不赚,怎么突然就成了散财的孟尝君了呢?莫不是……真的要造反?” 沈毅闻言摇了摇头道:“自古以来只听说过门阀造反,流民造反,还从没听说过有商人造反的道理,依我看,往短了说,他这是想插手于花税,往长了说,却是分明要影响我扬州府的整个商税了,赵匡胤,殿前司,好大的胆子啊。” “这……大人这话是怎么说呢?” “我朝上承唐业,税赋收缴,与历朝历代均是大有不同,素来少收田亩税赋,多取自盐、铁、茶、酒等商业之税。” “即便是国库空虚短了用度,也极少去直接搜刮于民。而是通过操控商品价格的方式间接取之于民,因此本朝以来一方面官员事物极杂,大小衙门极多,事务差遣也难免混乱。” “然而也正是因为如此,国内的几个大的商业城市也才彻底的成为了朝廷的税赋中心,这也是,扬州一府能制得了整个江南、两淮所有军镇的原因所在。” “说到底还都是一个钱字,整个江南地区大半的货物都要从扬州来运转,就注定其中大半的税赋是要在扬州来收的。” “你看他说得好听,什么五湖四海皆兄弟,居然还替妓女悲天悯人起来了,可他若是真有良心,那他也不是黑心熊了。” “这一手玩的漂亮啊,不但占据了大义的名分,且我敢说,用不了多久整个扬州城的妓女名义上都是要做他义字门的姊妹的。” “断账做了包账,包账做了拆账,到时候这花税具体怎么收,难道我还敢不问过他的意见么?” “他那义字门膨胀得如此厉害,又本已涉猎了私盐的生意,若是再取了花税,说他以后不会插手其他的税种,谁又能相信呢?” “再说的直白一点,他是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来分割一部分原本属于我这个扬州府尹的权力了。” 手下犹豫道:“黑心熊……有这么大的胆子?莫非是要造反不成么?可是……” “他只要不是疯了,就一定不会有造反的想法的,你看那头,那个穿得跟二傻子一样的男人叫赵匡美,乃是我大周战神,长沙郡王的亲弟弟。” “此前,那慕容嫣就曾于大庭广众之下放妄言说烟姿楼有他们赵家的股份,当时我还将信将疑,现在看来,应该是不假了。” “这……没有啊,前些天我特意从档案中翻出了烟姿楼的账册,就……就没有啊。” “账册我也翻了,可是人家要是真有什么内幕的交易,能留下白纸黑字的把柄给你看么?留给扬州府备案的账册说白了就是依托于我大周律法的一个保障,难道凭赵家,凭殿前司的面子,不比区区一本账册来得更可靠得多么?” “您说……整个殿前司?” “十之八九,赵家也只是殿前司推出来的前台木偶罢了,苏宁衔本人也是殿前司的出身,他这个义字门不论如何扩张,都一定会大量收编裁军裁下来的老兵。” “表面上,这是个纯粹由流民组成的帮派,但若是实际上其内部,已经由殿前司开始伸手了呢?我刚才想了半天,如他黑心熊这般的改革方法,他地义字门固然可以发展壮大,可对他来说到底有什么好处?” “可如果换个角度想一想呢,如此肆无忌惮,却又毫无节制的扩张下去,他这个义字门收拢最多的难道真的会是流民、妓女么?分明是那些裁撤下来的老兵,以及他们的军属啊!” “义字门,只是一个壳,若是填充进去的成员大多都来自于殿前司,让这些人控制了我扬州的百业,乃至于盐税、花税、百税……” 手下这会儿也琢磨过味儿来了:“明白了,如此一来的话就算明面上,江南诸军镇的军费依然是通过朝廷调拨,从扬州中转,但实际上……殿前司可以随时来跟咱们抢。” “那大人,此事,兹事体大,咱们是否……是否要上奏朝廷,上奏官家?” 沈毅闻言,一时之间却是也沉默了。 好一会儿,才低着头叹息一声道:“官家新登大宝,诸事繁杂,咱们这些做臣子的,还是莫要用这些捕风捉影,没有实证的东西去叨扰他了,若是恶了官家与殿前司的关系,导致君臣失和,就不好了。” “眼下,咱们能做的,反而是尽量去交好这个黑心熊,能给他的便利,要尽量去给,与此同时必要的扼制也不能少,至少要等官家过些时日不这么忙了,咱们也收集到了一定的相关证据,再上这倒奏疏也不迟啊。” “哦~” 就是说,这事儿就算是要往上报,也要等新官家的屁股坐稳了之后的呗。 那要是新官家的屁股坐得不稳……所以才要和这黑心熊搞好关系,继续惯着他呗。 ……………… 另一边,赵匡美和苏宁衔两个人的神情却是比沈毅还要严肃呢。 却见苏宁衔低着头品了一品道:“这个黑心熊,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上次与他接触,却是还真没看出来他有这般的魄力。美兄,您说他这是不是想要吞了这扬州城的花税啊。” 赵匡美闻言笑道:“他要左右花税之事,难道还用猜度不成?关键是他除了花税之外还想要什么,你说,他搞这些会不会真的是出自于心中的仁义之道呢?” 苏宁衔想都没想地便道:“一个人心中若是真的有仁得道义,能在江湖上白手起家,混到这个地步?” 赵匡美闻言嘿嘿直笑道:“这个黑心熊,既不是为了钱财,所图一定不小,是个有野心的,可是你说,他图的到底又是什么呢?造反?就凭他?” 苏宁衔闻言,扭过头饱有深意地看了沈毅一眼。 “美兄,你说这会不会是沈毅的意思?” “那沈毅他这是在图什么呢?” “此分明乃是一箭双雕之计啊。” “何谓,一箭双雕?” “一来,这一箭是冲着我来,乃至是冲着整个殿前司来的,似这黑心熊这般的做法,义字门必然会随之膨胀,往小了说,军镇中裁撤下来的老兵乃至于军人的家属也必然大规模的充斥其中。” “这要是往大了说,此举就是在给朝廷的裁军在做个兜底了,若是此策可行,官家的位置自然也就可以坐得更稳当许多。” “如此一来,退役下来的弟兄,乃至在役的弟兄家属们,都在扬州城中,且均受这个黑心熊的节制,如此一来,咱们自然就跟没法轻举妄动了。” 赵匡美闻言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苏宁衔的分析,却疑惑地道:“然而这个黑心熊搞这个义字门,明显是在分扬州府衙的权啊,这真的是沈毅的意思?” “您不也说了么,这是在分扬州府尹的权,他沈毅,现在是扬州府尹么?” “哦~,你这么一说,倒是一切都说得通了,他是行扬州府衙。” “扬州是重镇,沈毅他虽然在此地已经兢兢业业多年,但朝中根基浅薄,与新官家更是完全没有过接触,待得朝中局势稳定下来之后,随时可以空降一个半相,甚至是某位相公来做这个知府。” “想来,这沈毅必然是不会就此甘心的,然而他本来就是地头蛇,若是与黑心熊合作来分割扬州府尹的权力,那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朝廷若是不派新的知府来,他也不损失什么,有黑心熊给他兜底民生甚至是商税,他也轻松,若是来个新相公,凭他与黑心熊两人联手,也可以轻易的将其架空,高明啊,当真是高明。” 苏宁衔道:“如此看来,这个黑心熊与沈毅的关系很是不一般啊,沈毅对他,更是很是信任。” 慕容嫣则在这个时候插嘴道:“老熊这个人,本就是有信义的,我倒是认为,他未必有那么多的花花肠子,他就是单纯的想要帮助那些可怜的人。” 想了想道:“他这个人就是如此的,别看他是个帮派老大,有时候妇人之仁的厉害,甚至几乎是迂腐。” “我倒是觉得他做的事情很有意义啊,断账换了包账,至少能保证那些妓女在不接待客人之后,能留住一条性命。” 说着,居然还高高地站起来,举起手:“老熊,老熊,我也想要加入你的义字门,行不行?” 刘大炮也是一愣,没想到这慕容嫣居然对自己如此的捧场。 “当然,我义字门海纳百川,士农工商无不欢迎之至,小嫣你若是来的话,我便送你个堂主的位置,让你负责管理帮派中的女性成员。” “好说,好说。”说着,慕容嫣一点不怯场地站出来,高高地举着双手抱拳冲着一众的义字门弟兄拱手致敬。 “各位兄弟,我叫做慕容嫣,往后还请各位多多关照啊。” 另一边的沈毅见状,不由得喃喃自语道:“果然,这黑心熊是得了殿前司那头的大力支持的,居然不惜把慕容嫣都给安插了进去,这一看就是你们提前设计好的,哼。” 苏宁衔和赵匡美见状则是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会心一笑。 黑心熊是个好人? 这分明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了啊。 俩人都能看得出这慕容嫣与刘大炮之间的感情颇有一些怪异,说是暧昧的话好像有点不太对,但慕容嫣对刘大炮的崇拜却是都看得明白的,自然也就没拿她的话当一回事儿。 赵匡美笑着对苏宁衔道:“这个黑心熊,不,是我这个二弟确实是个有本事的,回头我去找他聊聊。” “他的那套理论我大哥他们都十分的欣赏,其实他目前在做的这些,本质上其实也还是这套东西的实践。” “文与武若是能互相嵌套,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怎么说都是一件好事,不论如何,还是要和他保持好关系,能帮的,就尽量帮一帮他,若是天下不变,真的能太平平安,谁又希望天下大乱呢?” “那若是,天下有变呢?” “真若是天下有变,沈毅的屁股坐在哪边都还不一定呢。” 第90章 读书改变命运 “来,兄弟们,让我们满饮此杯,为了美好的明天!” 一杯酒水下肚,刘大炮终于从高台上走了下来,上万名弟兄也终于又重新地大吃大喝了起来,高声地谈论这一次的帮派改革。 从此以后,帮派不再只讲义气,更要讲仁义了。 这还不算,刘大炮又找到了扬州四大书院与睢阳书院的这一桌,当着众人的面表示要由义字门来出资成立基金会,每年捐资十万贯给他们。 这笔钱专门用于资助那些想要读书学习,成绩也尚可,但家境贫寒无法完成学业的学子,同时希望四大书院每年都能招收一部分义字门弟子的孩子去上学读书。 若是几大书院中有孩子能高中五甲,他还会私人出钱三千贯,作为他们做生意的启动资金,若是有人能高中三甲,他也愿意掏出一万贯来无偿赠送给他的家人。 这里要说一下一个绝大多数人都不了解的历史小知识,就是这个时期的科举其实是分成五甲的,绝大多数情况下,只有前三甲的才叫进士。 第四甲和第五甲的考生人数是远远多于前三甲的,但他们也当不了官,绝大多数人就都做了商人。 事实上晚唐和北宋的税制都是以两税法为主,商税的比例很重,各种税种也极其复杂,农业税自始至终也不是两宋税收的大头,如盐铁酒茶糖醋漆丝棉布等大宗物资,各有各的引。 可以理解成准卖证之类的东西,朝廷通过各种各样的引来掌控大宗商品物资的定价权,有点类似于增值税。 虽说也算是一种剥削,但建立在这种税收基础之上的剥削是人人平等的,一买一卖之间百姓的税赋大部分都算在了物价里。 所以也不可能出现其他朝代权贵不缴税赋,而平民百姓多多缴税的现象,相反,这年头越是奢侈品缴税就越狠,反倒是一般粮食之类的税赋很轻。 这也是两宋时期明明地盘是历朝历代最小,但无论国家还是民间都是历朝历代最富的原因所在,别的朝代累死他们也养不了两百万的常备军啊。 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两宋时期朝廷对户籍的管制很松的,国家养了有史以来最多的公务员,也并不只是因为要相互制衡,很大一部分都去收各种五花八门的商税,调解烂七八糟的各种引去了。 严格来说,北宋时的政治和社会业态还真的是最接近现代社会情况的,商业社会的公务员数量本来就是要远远多于农业社会的。 当然,这样做的坏处也是有的,除了行政方面比其他封建王朝要复杂得多得多,以及一定会放松对村、乡、甚至县一级别的基层管理,户籍自由李东等元素会丧失国家对基层的动员能力之外, 最大的问题就在于盗匪横行这四个字了。 刘大炮和他的义字门就是典型的盗匪。 这个盗匪横行不一定是拦路抢劫,虽然因为两宋时期商业比较发达的缘故,两宋时期大大小小的拦路抢劫之辈确实比别的朝代更多许多。 但是更多的问题,其实还是出在大宗物资的各种引子上,毕竟其他朝代一般也就整个盐引,少有整醋引茶引的,而有专卖,那就必然要有走私,各行各业都有转卖的结果必然就是各行各业都有走私。 管得松的时候还好说,管得要是严一点,那走私茶叶的茶枭和走私私盐的盐枭自然也就没多大区别了。 说真的,就宋军在地方上的那个战斗力,地方上随便几十个人的团伙也能把他们打得跟孙子似的。 就这还不算地方上各种收保护费的。 但说实话如果能允许大家正经的做生意,大家也不会都去走私和收保护费,实在是在两宋做生意的这个门槛他有点高。 一般来说这个时代做买卖,最主要的工作还真不是和顾客打交道,相反,是要面临公务部门的各种衙门,尤其是大多数情况下能管得住自己的衙门在大多情况下还不止一个。 所以这个年代能做生意的商人往往都是四甲和五甲出身的读书人,而且生意做得好的话朝廷是会赏赐官职的,只是没有差遣。 换言之就是没实权,没俸禄,但是有品级,自然也就拥有并不弱于官员的社会甚至政治地位,这是两宋时商人的地位较高的最主要原因。 送承周制,这一切的根源又继承自晚唐时所推行的两税法,所以此时的社会业态和两宋时其实是差不多的。 能做大生意的人绝大多数都是有门路的读书人,其他的老百姓就只能做那号称是没罪也该杀的车、船、店、脚、牙,也即是刘大炮他们这个义字门的主营业务。 再换言之就是服务业,大宗商品他们是碰不得的,他本人就算是特殊中的特殊了,目前来说这个限制对他来说是不存在的,他现在甚至已经都是正五品的官员了,私盐酱油都在搞。 然而仅凭他一个人就算是浑身是铁又能打几根钉子? 刘大炮自然不甘心如此,他认为正是因为这种几乎是人为的,刻意的堵塞社会上升阶梯的方式,使得绝大多数普通老百姓没有资格成为商人甚至技术工种,这才导致大量的失地农民只能被迫去从事车船店脚牙,这样没罪也该杀的工作。 这才导致了他的义字门污泥浊水。 车船店脚牙这五个行业确实本身就比较容易涉黑,即便是近代社会中搞物流的大多也都不是一般人,可这还不都是被逼的么? 所以刘大炮此举,也是为了让他的义字门可以多多的出一些书生,亦或者说是让书生也愿意加入到他的义子门中,涉足于正经的买卖。 非如此,如何能够洗得白呢?如何能够招得了安呢? 就算是为了自己的良心,这义字门既然是注定要膨胀的,可总不能胀来胀去的永远是个黑帮? 车船店脚牙和保护费的生意是有限的,所能养活的小弟数量,他现在就已经接近于极限了,总不能这正经的生意统统都由自己来做,自己想办法养这么多小弟? 正当生意啊!义字门下面的各个堂主,不能全都是干走私的,必须得做正当生意。 总而言之,义字门要发展壮大是必须的,但是脱离车船店脚牙,脱离混混、黑帮的身份桎梏也是必须的。 而脱离这个桎梏的根源,其实就特么是读书。 至于这一切到底会不会导致其他人的又一次胡乱脑补,他现在还真没顾上。 第91章 吵架 酒宴散场。 这场注定要载入史册的一场酒宴宛如一颗炸弹一样引爆了本来就不算平静的扬州城的街头巷尾,市井坊间。 且不说妓女工作者听说了此事之后的无不喜极而泣,一时间义字门的弟子都成了各大风月场所的香饽饽,风月女子们见了义字门的弟子,就跟那没见过腥的毛一样的就要扑上去。 不但不收嫖资,甚至还不惜往里搭钱,服务的时候也会使出百分百的能耐,让人宾至如归,就是为了那一个小小的推荐名额,企图加入义字门的大家庭。 按照刘大炮的新规,任何人只要能得到一名堂主的引荐,或是得到十名以上义字门中弟子的引荐,就可以拜香堂,加入义字门大家庭。 因为所有人都有无限次的举荐权限的原因,所以这个限制实际上放松的就跟没有一样,其实特别容易达到,但这些女人们显然是都已经急不可耐了,生怕晚上半步就会迟则生变。 且不说断账的女子全都竭尽全力的去巴结每一个认识的或不认识的义字门弟子,让义字门的这些底层混混们得到了精神上,乃至于生理上的巨大满足。 即便是已经是包账甚至拆账的女子,甚至本来就能完全控制自己身体的暗娼也纷纷主动倒贴,希望能托庇于义字门帮自己遮风挡雨。 谁不希望背后有个靠得住的组织呢? 那些自外地来的流民们就更不用说了,毕竟义字门现在颇有一点均贫富的意思在里面,那肯定是越穷,加入其中就越是有利啊。 别的不说,只要能够加入其中,至少也能在义字门的帮助之下找到一份能让自己糊口的差事,就算是实在找不到,得点路费北上去开封再想想办法,也总是极好的。 然后普通的老百姓一看,这个规矩也挺好的啊,而且按照三十六誓词的说法,只要是同门弟兄,那就是兄弟姐妹,欺辱同门的天打五雷轰,所付出的代价无非也就是每个月收入的十分之一而已,而且这钱兜兜转转的还是要花回来的。 这个费用比保护费来得也并不高啊。 这就算是为了以后不被人欺负,那这个会咱们也得入啊。 短短几天的功夫,三万人就变成了十万人,且这个数值还在无休止的继续膨胀下去。 然而酒宴刚结束的这几天刘大炮却是连处理这些新入门的弟兄姐妹的时间都没有的。 大人物太多,挨个都得谈话聊天。 这还不算那些小部分不知道抽哪门子的疯,不惜上缴一半利润也一定要加入义字门混个堂主当当的大商贾。 这都且得有的聊呢。 当然了,最急迫也最最不能怠慢的,自然便是赵匡胤的弟弟赵匡美了,这货是代表赵匡胤来的,甚至于其背后若说是代表了整个殿前司也不是不行。 这其实完全属于突发状况,刘大炮也不知道殿前司这帮人找上自己到底是要干啥。 结果还没等他想好如何与这赵匡美进行开场白,就见这货极其自来熟的哈哈大笑着一把就抱住了他,口中还高呼着:“二弟啊,哈哈哈哈哈,来,快让大哥看看,你刚才可真是威风啊。” 这特么怎么就二弟了啊! “赵大人您玩笑了,小人再如何狂悖,也不敢攀您这一门亲啊。” “这说的是哪里话,我与你一见如故,又哪来的什么攀附之说,怎么,莫非是二弟你瞧不起我这个大哥,认为我不配和你结拜不成?” 这么说话就很特么让人讨厌了啊! 却也只能道:“岂敢,岂敢,只是……只是我与慕容嫣历来平辈而交,他拿我当兄长,我拿他当妹子,这……与您结拜,这就实在是太不合适了。” 赵匡美继续道:“唉?慕容嫣不是咱们的三妹么?” “对啊对啊,我不是三妹么,咱们一块结拜。” 刘大炮闻言只能苦笑道:“赵大人,小嫣胡闹罢了,您与她中间差着两辈呢,咱们如何能跟着他一块胡闹?就算是她不在乎那慕容老夫人又怎么可能不在乎呢?” “此言差矣,正所谓五湖四海皆兄弟,义字门中只论兄弟,不论大小,这是你自己说的,论年岁弟兄们本就是什么岁数的都有,若是严格遵循辈分之论,那岂不是都乱了套了?” 刘大炮道:“这是我义字门的规矩,入得门中不分大小,出得门去,总是要分尊卑的。” “那简单啊,我也加入你们义字门不就得了?二弟啊,本公子风流倜傥,文韬武略,要你一个堂主做做,总不过分?” 说着,还特别亲热地搂住了刘大炮的肩膀。 刘大炮则是一脸懵逼。 我这话都说得这么明显了,还往上贴啊? 在义字门当堂主是需要缴月入的五成的啊,哪有这么凑热闹的? 无奈之下刘大炮也只好叹了一口气:“大哥您这就是真的在说笑了,我那小小的义字门巴掌大点的小庙,哪能容得下您这样一尊的大佛呢。” “您与我兄弟相交那是瞧得起我小熊,我要是拉着您进我的义字门,那这就是我不懂事了,今日晚间,晚间的时候我在烟姿楼开一个大的雅间,招待大哥,与苏节帅您二位,略尽地主之谊,如何?” “哈哈哈哈哈,好啊,那就一言为定,不见不散了。哈哈哈哈哈。” 说着,赵匡美拍了拍刘大炮的肩膀,却又摸了摸他的胸大肌,这才扬长而去,很是让刘大炮颇为无可奈何。 慕容嫣还从过来道:“老熊,不,大哥,那我到底算不算三妹啊。” “一边去。” 顿了顿道:“小嫣,你给我透个实底,赵匡美到底来扬州在找我是要干什么,图的又是什么?” “让你帮忙捉钱呗。” “捉钱?” “就是干爷爷他们,把自己的棺材本拿出来,要交给你,想让你用这些钱作为本钱帮他们做做生意。” “这第一波啊,应该只是试探,若是你干得好了,他们还会进一步去找其他的老弟兄,一块给你投资呢。” “老熊,我知道你可能心里会有其他的一些想法,但这件事其实不管是地他们,对朝廷,还是对你自己来说,都应该是好事啊。” “其实我干爷爷他们很穷的,赏赐虽多,但其中的绝大部分都用来照顾军中的老兄弟了,许多军中的老弟兄,也必须靠他们的照抚才能生存,其实和我祖母也都是差不多的,根本就是连死都不敢去死。” “这当兵当得久了,尤其是做惯了亲兵、牙兵的人,一辈子百死余生的活到了老,那手上是早就握惯了兵器的,你让他们再去握锄头,怎么可能啊,再说他们就算是有钱,可哪有地给他们种啊。” “老家是早就回不去了的,回去了也是陌生人,和外乡人没什么不同,可留在开封,开封的物价又高,地价又贵,真就算是运气好,拿着长俸买到了一小块地,若是人生地不熟,你以为上过战场杀过人就不受气么?” “更有甚者,老熊你常年安居于城镇,对郭户的税赋收缴上称得上专家了,一定比我更明白,然而这老兵退伍,若是不留在开封而是各回乡里的话,那就是乡户了,你可真的见过那税吏是如何催缴税赋的么?” 刘大炮闻言,也只得叹息一声道:“大概还是知道的,乡户计算税赋,不但要估算‘田亩物力’,还要估算‘浮财物力’。” “我明白你的意思,这退下来的老兵领了朝廷的钱,若是买得到良田还好,‘田亩物力’在我朝终究不是苛政,也有章法可寻,总不好对他们横征暴敛。” “然而‘浮财物力’怎么算,到底什么东西算做浮财,什么东西又不算,就全在胥吏的自我推断了,事实上朝廷也不可能真搞个手册出来详细将浮财的种类进行分类。” “且不说我朝一来胥吏全无俸禄的说法,如这扬州胥吏全靠公廨钱在养着,一般的乡镇里,乃至于普通的县城中,便是把公廨钱攥出骨头渣子出来也定是不够的,这些真正握有实权,真正决定百姓生死的胥吏只能靠压榨百姓来养活自己。” “应该说,我朝胥吏,尤其是乡里面的小胥吏,最主要的生存方式就是通过‘浮财物力’来对底层百姓进行合法的压榨了,也即是通过对老百姓除田亩以外的所有财产进行财产税征税。” “这也算是在商业氛围浓厚的社会中逼迫老百姓置办田产,同时抑制民间土地兼并的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若是真的是通过做生意,或是挖矿、捕鱼的手段来赚取浮财的也就罢了,毕竟他们确实有造血的能力。” “怕就怕老兵这种拿了赏钱回乡的,一旦买不着田,那他拿着朝廷赏赐的这笔钱不管买了什么东西,都是一定要被底层胥吏敲骨吸髓的。” “如果不然,只需公平公正的将他的浮财登记一番,便妥妥的可以定成富户了,到时候每年缴纳税款都是按照富户的比例去缴,不出三年五载,手里的这点浮财就能给榨干,若是不碰上大规模筛查,这富户两个字在他们的户籍上多顶个几年,那就必然要家破人亡的。” “一群上过战场见过血的老兵,真给人家逼迫到家破人亡的地步,难道还能指望着他们引颈受戮不成?占山为王,拦路抢劫,那都算是好的了。” 刘大炮听他这么说,也是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说来,这个时期和历史上的两宋一样,税赋确实是算不上重,尤其是对于无产的贫民百信,其实很少有敲骨吸髓的时候。 但税户根据家资多寡的不同,将天下人是分成了五个档位的,越是有钱人纳税就越是多,纳税的比例也就越高,有点类似于个人所得税。 这本来应该是善政,但可惜谁是富户,谁是贫户,这个权利却是掌握在胥吏的手里的,尤其是这个年代说到底并非是纯粹的商品经济,浮财这东西哪怕是包青天来了,同样的一栋房子到底值多少钱也是个玄学问题。 一来二去的,对于那些有土地的老百姓来说还好,但对于那些家里没有土地,主要家资都在“浮财”上的普通老百姓来说,这就是典型的恶政中的恶政了。 而这些退伍下来的老兵又偏偏大多都是有钱而没地的,偏偏还没有造血的能力。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北宋时不冗兵就见了鬼了,实在老了的兵在军营里养着无非也就是添双筷子多口饭的事儿,真要是把老头撵回家去,那就全是雷了。 刘大炮也不得不感慨道:“所以也正是因为如此,开封的禁军想要淘老汰弱,那是难上加难,真裁下来的,大部分也都赖在开封不走了。 不敢回乡,都赖在开封不走,开封的物价高,就算没有贪赃枉法之事,那点长俸也花不了许久,所以这禁军中不管是在职的军官还是退休的将军,就都得管,是这个意思。” “是。” “哎~,朝廷也难啊,且不说侍卫司一百多年的历史,就连那殿前司,成立至今也已经有四十余年了,六十岁以上的人若是还留在军营里,你觉得这合适么?” “那又如何?他们本就都曾经是为国征战的英雄,年轻时为了天下太平出生入死,都是大好的男儿,现在天下稍微安定了,他们人也老了,难道就要弃之鄙履么?朝廷本来就是要养他们一辈子的啊。” “哎~,应该,当然是应该的,但是这世上应该做的事情多了,朝廷有没有能力做却是另外一回事了。” 慕容嫣点头道:“我祖母跟我说过,说这男人啊,不论是多大岁数,钱到了手里若是不能换成产业,那是说没就没,自己能不能养活得了自己都不一定呢,更别说给子孙后代留下点产业了。” “这钱若是花完了,那自然就只能去找当年的那些老领导了,似亲兵、牙兵这种是必须要管的,牙兵之间互相结拜的规模比你这义字门也不小,就这么用私人的钱养着,便是有一座金山,也能给掏空了啊。” “老熊,你当初跟我说的话我可都记得,只要是能够以商之力,与这些牙兵相结合,以商养兵,以兵护商,国家就能够得到长治久安,这不就是个实践的大好机会么?” “老熊,你若是真的能养得了这些老兵,我干爷爷他们一定会一直照拂你的,就算是他们寿终正寝,潘美和曹彬等人也一定会继续照拂你的,同样是捉钱人,你给我们当捉钱人,让我们来做你的靠山,难道还比不上区区一个扬州府衙门么?” 刘大炮闻言微微沉吟了一会儿道:“你的意思是说……这笔钱之中,还包括李重进的棺材本?” “对,包括李重进,也包括李筠的。” “也就是说昭义军和侍卫司也在惦记着我,哎~,过段时间若是天雄军的河北符家也派人来跟我结拜,恐怕也不是不可能了。” “以商养军,以军护商,这一套的确是我提出来的,我也确实相信这可能是解决自中唐以来天下大乱的根源之法,至少是可以尝试。” “只是你若是也替我想想,也该知道我在这其中的尴尬,我,凭什么来做这个事呢?或者我实在点说,我算是老几啊!这种基本国策一样的东西,甩在我一个普通黑帮老大的脸上,你让我怎么接这个活儿?” “老实说,帮赵匡胤、李重进等人做一做捉钱人,这对我来说真不是什么难事,便是钱再多一些,我自信也能驾驭得了。” “但是我朝律法,做生意是严格被文官集团所管控的,这是我朝的赋税根基,是扬州之所以能以文治武的原因所在,更是我朝的国本之策。” “动摇国本这种事,小规模的时候还好,规模大了之后你要我怎么受得住?眼下的政坛已经是文武对立之局了,你让我卷进这样的事情里头来,我……我来帮朝廷养兵么?我作死么?稍有差池就是万劫不复啊,万劫不复你懂不懂?”、 慕容嫣闻言也有些不开心,甚至有些生气地道:“我不懂,你是太小瞧我们的势力了?还是干脆就是不想沾染?不是你说,四海之内皆兄弟的么?你对那些卖肉的妓女都能有一份仁德之心,对这些为国家为天下立下过功劳的英雄你反而躲了?” 刘大炮皱眉道:“我可不可以理解成,你在道德绑架我?说句实在的话,这一切说到底,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慕容嫣也皱眉道:“以商养军,以军护商自始至终都是你的理论,你还跟我聊过君主立宪的,你还说牙兵阶级扞卫宪法才是天下太平,长治久安的解决之道的。” “大姐,说说而已的啊,我跟你这样说只能代表我是这样想的,不代表我就一定要这样做啊,我特么还希望这个世界能快一点完成民主共和呢,嘴长在我身上我愿意说什么就说什么,自始至终我没说过我要做什么?” “我知道你们法家的人认为一个法家最高的成就就是作法自缚,我也知道为了理想去牺牲自己的人很伟大,可我没有理想难道不行么?商鞅他作法自缚是个伟大的人我也承认,可我只想好好地活着过我自己的小日子,这有什么错么?” 慕容嫣都哭了着,道:“可这是你的理想!” “不,这是你的理想,我的理想只是平安的过小康之家的日子,没有以身饲虎的心思。” “没有人让你以身饲虎啊!我说了我们会保护你的啊,殿前司是一个整体,就连我也自认为是殿前司的一员,更何况如你所说,就连李重进爷爷和李筠爷爷也愿意把钱交到你的手上,他们都愿意信任你,为什么你反而会有这么大的意见?我真的是不明白了。” “你不明白什么?信任?什么特么的狗屁信任,赵匡美亲自从开封来了,他把赵匡胤李重进这些人的棺材本硬塞到我的手里我有拒绝的余地么?如果有朝一日朝政变换,他们不想保护我而是想要放弃我了,我又有任何的反制手段么?你特么管这叫信任?那逼良为娼算不算信任啊!” 砰! 慕容嫣气得狠狠地一拳砸向了桌子。 “好!是我自作主张,我不该擅自把你跟我说的东西告诉我干爷爷,好了,我特么就不应该帮你!我帮你那么多是我自己贱啊!” 俩人越说越激动,看上去就跟快要动手了似的。 考虑到俩人真的动起手来的话,自己未必打得过这个慕容嫣,且男人打女人就算是打得赢也并不棺材。 想了想,刘大炮还是识趣地闭嘴了。 好半天之后,慕容嫣的情绪调整过来一点了,这才一边低声泣着,一边道: “对不起,确实是我的错,我其实,也不完全是因为我是殿前副点检的孙女的身份才想要拉你上船的,我也是以为,你所说的那些宏图远景一定也是你的理想,我以为你只是缺少一个平台,苦于你自己的出身没有人相信你的才学,所以才自作主张的写信给干爷爷的,我不知道,你原来只是说说而已。对不起,我本来以为你是一个思想家,真的不知道,你只是一个嘴炮。” “我……” 思想家和嘴炮有很么区别……么? 只是冷静下来之后,却又还是忍不住的一阵阵懊恼。 他有点不知不觉之间的,就把这慕容嫣不当外人了。 可能也真的是因为他们彼此之间太熟了的缘故? 毕竟赵匡美来都已经来了,他又没打算拒绝,甚至也没想拒绝,事情反正都已经不可挽回了,这个时候再去怪罪慕容嫣,除了发泄自己心中的不爽之外本也是毫无益处。 都特么已经上了贼船了,不乐乐呵呵的,还做出一副受了多大委屈似的表情给谁看? “哎~,该说抱歉的是我,对不起,我有点小情绪没控制住,我只是觉得……觉得事情有些突然,有些被动,不太喜欢被人安排罢了。” “不管怎么说,你加入义字门,我还是很开心的,这理想是你的也好,我的也罢,风雨同路,你我二人,终究是要携手一起走过去的。抱歉。” 第92章 天策府与墨家思想 从酒宴散场回家,不等稍微歇一歇,便听门房说,邱炎来访了,还带了个女人。 这自然也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了,连忙命人将人请到书房,整个过程中除了稍稍有点诧异他带的为什么是个女人,倒是也没什么其他的想法了,见面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也始终都是自信,且从容。 其实他自己也会觉得诧异,为什么地邱炎都并不排斥,对慕容嫣找来的赵匡美却感到心中不爽,甚至还会与她吵上一架。 毕竟邱炎的背后是天策府,天策府是专业的造反组织,较真的话和他们牵扯上关系,其中的风险其实并不比与赵匡胤牵扯关系来得更小。 甚至更大也说不定。 细细想来,无非因为邱炎的这个事儿,本来就是在他的设计之中,说起来其实反而是他主动约的邱炎。 而且他自信可以和天策府进行平等的合作,换言之就是这件事虽然风险极大,但本身这个风险却是在他的掌控之内的。 然而赵匡胤那头却是完全不同,他们的级别和段位太高了,高到高山仰止,自己连看都只能看得模模糊糊,更别说参与其中了。 而且主战场还是在开封,自己这头顶多只能算是个分战场,几乎很难自己去主导什么,面对赵匡胤这样的大佬自己其实讨价还价的余地也不多。 太被动了,有一种将自己的身家性命托付于旁人的感觉,而且这些个旁人跟自己其实还不怎么熟。 事实上第一次从杜孟东的口中得知邱炎是天策府的人的时候,他也是慌乱的,扬州之乱时他从邱炎手里收下龙头棍的时候他也是感到愤怒的。 不过…… 好像此前得知杜孟东与天策府有牵扯的时候他的情绪也不太好,甚至比这次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当时他依然很好的克制住了,并没有与杜孟东产生直接的冲突,更别说吵架了。 为什么这次和慕容嫣就没忍住吵起来了呢? 难不成,自己与慕容嫣的关系已经比杜孟东这个结拜的三弟更加亲近了? 摇了摇头,甩去这些纷杂的思绪走进书房,见那神秘的女子正背对着他坐着,而邱炎却陪在一旁极为恭敬地站着。 刘大炮很自然地先拱了拱手冲着邱炎抱了一下拳,走过去在女人的对面主位上坐下,这才看清了女人的正脸,微微一惊 这女人看上去好年轻啊,似乎比邱炎还要小的样子,看上去似乎还不到三十岁。 而且长得还挺漂亮的,还颇有一些风情,若是上台献艺的话,怕是也不输于哪家的花魁,甚至可能还尤胜一筹。 这么年轻的女人会是邱炎的师父? 似是看出了刘大炮的疑惑,女人主动解释道:“我练习了一些道家的功夫,养颜做得比较好,其实已经是快六十的人了,邱炎既是我的徒弟,也算是我的养子,他的几个师兄弟都是我养大的。” 刘大炮稍微有些失礼地看了看,这才注意到他的脖子和眼角处是有一些细碎的小皱纹的,见状很感兴趣地道:“这驻颜之术倒是当真神妙,如果不是什么不传之秘的话,能不能抽空的时候教一教我?” 心里却想着,慕容嫣也是个练武的,冲这个驻颜的效果,这功夫想来她一定会喜欢。 刚刚吵了架,以后还要一块做事,还是要哄一哄的。 女人笑着道:“对其他人来说,确实是不传之秘,不过若是熊大当家感兴趣,区区武艺小道,回头自会有秘籍送上。” “谢了。” “自我介绍一下,我姓李,单名一个婷字,现为天策府的府主。” “原来是府主亲临,失敬,失敬。” 说着,刘大炮吩咐喜儿给他们煮了茶水,让邱炎也坐下,略微整理了一下语言,也终于步入正题道: “府主您今天能来,是给我面子,咱们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也算是打过交道了,到也算是合作愉快?” “与熊当家这种聪明人合作,当然是愉快的。只是熊当家这么长时间以来明明一直都是躲着我的,为何这次却是主动邀约呢?” 刘大炮笑道:“如果今天之后,你们天策府的人不会大规模隐姓埋名的加入我的义字门,我倒是愿意继续躲着你们。” 李婷笑了笑,算是默认了,她确实会让天策府的人改头换面地加入义字门。 义字门现在要扩张,要洪门化,这么好的机会她不可能不去抓住,不但有利于隐藏他们成员的身份,说不定还能从中占到不小的便宜。 更甚至于,直接或间接的利用刘大炮的义字门攻打州府,也并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毕竟义字门肯定会四处开花,本质上,这玩意甚至还有点类似于传销,对底层帮众有一定的洗脑效果,如果出现了拉人头的现象,膨胀的速度将是指数级的。 极大可能,这玩意也会跟原本历史上的洪门一样,全国范围内但凡是个大一点的帮派都会想方设法的加入洪门,与洪门产生关系。 也不排除会不会有类似于历史上的洪门黑骨仁这种,自发的去外地传教一般的传递洪门思想的牛人,反过来又成为当地的黑老大,甚至可能势力发展的会比他还大。 到时候他这个名义上的义字门老大恐怕说出来的话也未必就会多好使,洪门三十六誓在理念上其实也是反权威的,门内兄弟不分大小就是由此而来。 按照他原本的设计,如果他不跟赵匡胤他们一块玩,义字门扩大到这个地步之后,在各州各县都有了一定的影响力,甚至可能其中有脑子进水不懂事儿的老大举旗造反之后,只要他把握好各方面的分寸,是一定会被招安的,甚至朝廷专门设立一个衙门来管理这些义字门子弟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老实说他确实也是不介意天策府的人通过改头换面的方式加入他的义字门,也没指望自己能控制他们。 他要的是在这个短暂的,朝政不稳的窗口期尽量使自己扩张到大而不能倒的地步,也即是即便天下有义字门的人造反,但只要自己这个义字门的老大明确的献上自己的乖巧,上面也只能捏着鼻子跟自己合作。 当然了,这也要取决于新官家的性格,威望,魄力等,新官家若是柴荣或者朱元璋这种猛人,宁可自损八百也要伤敌一千,非要活剐了自己的话,那就认命了。 虽然以赵匡胤为代表的老将们的突然插手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但是刘大炮认为整体基调还是不应该变的。 目前来看,他们的插手虽然大大的削减了自己对事态发展的掌控能力,加大了事情的不确定性,但也确实不见得是一件坏事。 大量的退伍老兵加入义字门,只会更加的让朝廷对自己投鼠忌器,操作得当的话,甚至哪怕是赵匡胤他们造反,还失败,自己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留下性命。 然而这一番心思,李婷却是肯定不知道的,今天这会上的一切她当然从头到尾都看在了眼里,但老实说,她还真有点看不懂这个黑心熊了。 赵匡美居然陪着苏宁衔一块来了,这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的,也实在搞不懂刘大炮区区一个黑老大,是如何与远在开封的殿前司发生关系的。 关键是沈毅作为此地知府,居然在这种情况下,好像还依然与他保持着相当不错的朋友关系! 这个黑心熊到底给他们灌了什么迷魂汤? 这个黑心熊将义字门改造成这样,又到底是在图什么?造反么? 可是造反的话也还是说不通啊,帮殿前司造反么?可是殿前司的问题从来也不是兵力不足? 即便是他作为朝廷之外的外人也能看得出来,殿前司一旦真的下定决心造反,亦或者说当造反成为殿前司上上下下的共识,那换个官家好像也是很简单的事情啊。 黑心熊这个远在扬州的黑老大,对殿前司那帮人真的会有什么帮助么? 如果是他自己有造反的心思,那就更诡异了,且不说他区区一个帮派老大,是谁给他的勇气,那赵匡美和沈毅可都是他的座上之宾啊! 而如果不是为了造反,李婷反而有点搞不明白刘大炮想要的是什么了。 “熊爷,果然非是池中之物,您的魄力,在下佩服。只是小女子实在好奇,熊爷胸中之志,到底是想要逐鹿天下,做唐宗汉武,还是想要则良主而仕,做周公吐哺呢?” “府主太高看我了,其实我的理想只是老婆孩子热炕头,能做个衣食无忧的富家翁就已经很满足了。” 这话李婷肯定是不会信的,不过刘大炮也没指望她信,却是趁机反问道:“其实我倒是好奇,府主您的志向又是什么呢?” “我?熊爷何必明知故问呢?” “府主您这是又抬举我了,我还真不知道。” “天下人应该少有不知道我天策府是要造反的。” “为了造反而造反的么?历朝历代造反的多了,但是造反也总得有个基本的纲领,若说是为了开创太平盛世,这话就实在是太空了,况且实话实说,这天下其实至少暂时来看还挺太平的,如果没有你们捣乱,就更太平了。” 李婷闻言,却是也不禁只能是苦笑连连了,道:“天策府百年间几经动荡,现在要说的话,那就只能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了。” “那就更扯淡了,且不说会不会有那么多人想当王侯将相,就算是真的有,这年头当王侯将相的方法多了去了。” “加入天雄军、昭义军杀契丹,读书考试参加科举,做生意赚钱财买官爵,哪一样都比造反来得更靠谱,要说您是想当女皇帝,可这天下能当皇帝的人只有一个,其他人为什么要这么忠心耿耿的跟着您呢?” 李婷没答,反而却是有了一些哭笑不得的表情道:“当皇帝……哈哈哈哈哈,天策府存在一百多年了,这期间这天下你方唱罢我登场,陆陆续续大大小小的都算上,四五十位皇帝总是有的,可也没见有我们的事儿过,到了我的手里,却是再没想过这个问题了。” “那您为何要造反?” 李婷闻言喝了一口茶水,居然还真的认真思索了一下,道:“以前我岁数小的时候,其实,我也不明白我是为什么要造反,我爹以前就是天策府的将军,他还跟李存勖一块吃过饭呢,他说他是李唐宗室,唐太宗的直系后代,却是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不过他既是反贼,我作为他的女儿自然就也是反贼了。” “不过我记得我小时候,府里人挺多的,尤其是在关中地区,只要高喊一声恢复李唐荣光,关中百姓感念李唐之恩德,总是能够一呼百应,势头无两,可这许多年来,李唐恩荫散尽,即便是关中地区,确实也没多少人愿意追随我们了。” 刘大炮闻言不屑地笑道:“狗屁的李唐旧恩,李唐王朝自打进入中期以后对老百姓哪还有过什么恩,无非是两百年大唐,从来不曾在关中收到过税赋罢了,朝廷即便是穷得尿血,即便是把河北百姓逼得反叛,把江南百姓的骨头渣子都给榨出油来,也自始至终没能奈何得了关陇贵族们罢了。” “至于所谓的一呼百应,那就更是扯淡了,说到底还是黄巢对关陇贵族没杀干净,黔首贫民对李唐王朝有个屁的感恩戴德,他们的血都快被关陇贵族给吸干了。至于李唐王室与否,又有个屁用呢?” “说穿了无非是一些关陇贵族余孽希望继续享受特权,关中人还想恢复以前继续压榨、吸血江南当人上人罢了。” “然而经济中心早就东移了,关中因为过度开发反而成了相对较为穷苦的地区,说句实在话,中原和江南不去欺负关中就已经很不错了。 稍微有点脑子你们就应该知道,依靠关中人,你们成不了事儿,你们的关中基因越重,就越是得不到其他地区的支持。” 李婷闻言,似乎颇有些不服地道:“难道关中四塞之地,我们想割据一方也不行么?” “割据一方?谁给的你勇气?当年安禄山仅仅是拿下洛阳断绝漕运就几乎将李唐朝廷活活饿死,闹着玩似的就把整个关中都拿下了,你们还想割据一方?” “我发现你们关中人特喜欢拿秦汉两朝来说事儿,那都几百年前了,时代早就变了,别的不说,去潼关看看,黄河几次改道之后那地方还能称得上一夫当关么?” 李婷闻言苦笑:“可能,你说得确实是有道理,近些年,我们的主要精力已经集中在川蜀地区了。” “事实上之所以这个府主能轮到我来做,也正是因为如此,天策府的历任前辈,乃至于包括现在,内部确实是存在一定派别的,我出身于关中系,还有一部分人加入天策府的目标是为了弘扬佛法,在我当上府主之前,这些宗教狂信徒已经是后来者居上,几乎成为主体了。” 刘大炮笑着道:“好歹也是信仰,精神上确实是有一定的号召力,当然,问题也会比较大就是了,况且柴荣灭佛本质上也不是真的不许天下有和尚,只是加强了度牒的管控罢了,真的佛法精神的大师,想拿到度牒倒是也不算太难。” 李婷点头道:“这也是天策府始终发展不起来的原因所在,事实上我年轻的时候一度也挺迷茫的,既感觉造反之事毫无希望,又确实是感觉到了造反这个事儿没有意义,几乎是为了造反而造反。 不过后来我慢慢发现,其实天策府中的绝大多数人,还是这天下被逼得活不下去,不得不落草为寇的百姓。” “要说诉求,其实也蛮简单的,无非是活下去而已。我就忍不住在想,明明近年来天下风调雨顺,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活不下去呢?” “思来想去,无非是苛捐杂税太多,开封索求无度罢了,若使百姓各自安稳,轻徭薄赋,断绝各地漕运税运,使税款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一遇战事,则各地百姓协心戮力,使天下兼相爱则治,岂不盛世也?” 刘大炮一愣:“兼爱,非攻?府主莫非是墨家拥趸不成?” 李婷没说话,而是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邱炎。 邱炎则郑重地沉声道:“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此邱某毕生所愿也。” 刘大炮闻言,一时居然也有点被噎住了,只得朝他拱了拱手。 李婷道:“天下不仁,在于大国之攻小国也,大家之乱小家也,强之劫弱,众之暴寡,诈之谋愚,贵之敖贱也。” 刘大炮连忙打断道:“可以了,可以了,不聊了。” 这东西聊起来就又没完没了了,长篇大论聊起来实在无趣,有一个慕容嫣整天与他聊法就很是让他头大了,却是实在不愿意再与这个反贼去聊墨子了。 他受得了,读者也该受不了了。 不过如此一来,倒是也可以理解邱炎他接触这么长时间以来做事方面的各种拧巴了,也怪不得他一个反贼,居然满脑子都是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了。 这大侠确实像是墨家思想熏出来的,以弟子观其师长,李婷恐怕是拿自己在当巨子了。 墨家思想,或者说墨家组织存在的土壤根基在于手工业者、自耕农、和城镇自由民,范文澜先生认为,墨家只能够长剩余周末汉前统治阶级没落,地主阶级未完全获得统治权力的空隙之中,随着秦汉地主政权建立,地主阶级彻底压倒庶民阶级,儒家独盛,墨家思想必然就会消亡。 偏偏这个时期,自唐中期以来天下大乱,门阀洗牌,两百多年时间的战乱又短暂的,有点复制了春秋战国时的社会背景和环境,倒是还真的给了这墨家思想死灰复燃的社会基础。 可问题是,特么的他的义字门如果真要挖掘思想来源的话,妥妥的也是一个墨门组织啊! 墨家锯子本来就是中华社团组织的开山鼻祖,人家本来就是黑老大的祖师爷啊! 严格来说战国四大思想几千年来从来都是没有消亡过的,儒家自不必说,道家慢慢的依托于道教宗教化了,法家吸收于儒家,如荀子一篇中吸收了大量的法家思想,算是合流了,而墨家,其集大成的表现形式,还真就是历史上的洪门。 而通过这李婷的讲述刘大炮也对现在的天策府有了一个差不多的了解,李婷虽出身于关中派,但从他养的邱炎就能看出来,她现在已经墨化了。 这样的政治主张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之下,相较于无脑的对沙陀人喊打喊杀,或是神经病一样的呼唤佛国降临,无疑是拥有更加广泛的群众基础的。 此时此刻,天策府大举襄助川蜀叛军抵抗中央压迫,也确实是有了止楚攻宋的那个意思。 这么一想,却是把刘大炮都有点吓住了,因为如果天策府真的已经正在,或者已经完成了墨家思想转变的话,他们这个职业造反组织那是早早晚晚要与他的义字门合流的啊! 不出三年五载,二者之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都是可以预见的事了,无非也就是谁来吞并谁的问题。 但是不管谁吞并谁,义字门中一定会诞生造反的思想,类似于洪门的反清复明,这,却是又与刘大炮的初衷背道而驰了。 问题,很严峻。 而出乎刘大炮的意料的是,却见李婷在喝了口茶,静静地等待刘大炮在头脑中将事情想得清楚之后,却道:“熊爷乃是天下真正的智者,墨之一道,历来尚贤、尚同,熊爷若是有意肩负天下苍生,老身倒是愿意,让天策府彻底并入门中,将府内名册恭敬献上。” 刘大炮闻言挑了挑眉,颇有些不明所以。 “驻颜之术是骗人的,可骗不了己,老身毕竟已近花甲之年,本来,也该考虑退位让贤之事了,却是不知熊爷的志向,到底在不在天下了。” 第93章 墨家弟子李婷,参见巨子 茶水喝了一壶又一壶。 刘大炮与李婷、邱炎,三个人一块又聊了许多有关于墨家思想层面的东西,此处暂且略过不表。 说来也是有趣,他穿越过来也还蛮久的了,真的能与他坐而论道的居然反而只是两个女人,而且更诡异的是,这两个女人一个法家,一个墨家,一个是反贼,一个是异端,要不是有个好家世这么乱说话都得被浸猪笼。 可问及刘大炮的平生之志,这会儿他却是也没法再跟这李婷说什么老婆孩子热炕头了,这问题,好像还真有点不太好回答了呢。 一来是李婷肯定不会信,二来,刘大炮判定天策府与义字门在不久的将来必将同流合污,为了不被这些造反分子把自己给带到沟里去,却是还是由自己兼并了他们比较好。 自己之所以主动想要找到她不正是为了对其施加影响力,想要注定会与他义字门建立联盟、同流合污的天策府为己所用么。 难得这李婷居然自己送上门来。 而刘大炮在这个沟通的过程之中,他自己本身的思想也在进一步的升华和整合,继上次与慕容嫣的长谈之后,其本身的思想体系也逐渐有了个明确的模样。 亦或者说,他那来自于现代社会的哲学思想终于与这些古代先贤思想进一步的辩证统一了。 反正他现在如果写一本书来发表的话,说不定几百年后真的有一天会被人称作……炮子? 想了想,刘大炮问道:“那却是要先反问府主一句了,您现在到底是因为信奉了墨家的思想,想要借自己手里的天策府和我手里的义字门来实现天下兼爱的理想。” “还是说府主因为出身于天策府,为了造反当皇帝也好,为了解救日益衰落的天策府也罢,故而选择了墨家的思想作为拉拢人心的手段呢?” 李婷闻言还真的想了一下,道:“二者难道有什么区别么?” “区别还是很大的,事实上不管是你想通过造反的手段实现天下兼爱,还是想通过天下兼爱的方式方法来进行造反,都几乎不可能会成功,但目的不同,我与你合作的方式自然也会变得不同。” 李婷闻言微微眯起了眼睛:“熊爷认为,我一定会失败?亦或者熊爷认为墨家思想非是治世之道,创天下太平之法门么?” 刘大炮笑道:“我既创立了义字门,自然也算是墨门中人,又怎么会不认同墨家思想呢?然而以此来治国平天下,却是注定要失败的。” “自古以来,能得了天下的永远只有两种人,一种是贵族,什么都有,当他的力量超过皇帝之后自然就要造反。” “另一种是流民,当一个人失去一切之后,自然也就不会将自己的性命当回事儿了,当这样的流民多了,十万人,百万人都活不下去了只能玩命,这天下自然也就能推翻了。” “然而墨家思想本质上代表的是手工业从业者、自耕农、和城镇自由民的利益,兼爱如此,非攻也是为此,尚贤节用更是如此,全是这个阶层最深切的政治诉求,归根结底,第一诉求其实是希望工坊能正常运转,节气能正常种地,或者再直白点说,他们的诉求是不被欺负,但也只是不被欺负而已。” “说白了,包括我的义字门在内,漂亮话谁都会说,讲兄弟情义,出点钱,想来没什么问题,但要说玩命,太难了,我这三万帮众真拉战场上去,怕是三千正规军也打不过。” “只要是漕运开着,工厂还开着,扬州这座城市还在运转着,我的这些弟兄们其实是不愁一口饭吃的,谁得了天下,他们都照样吃饭,我这个老大若是死了,他们的日子其实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 “当然,若是有朝一日天下大乱,哪冒出来个叛军把漕运给封了,我有信心我手下这三万弟兄可以以一当十,因为没了漕运,他们都得饿死。可同样的,一旦漕运恢复,他们不可能拎着脑袋陪我打向开封的,乌合之众就是乌合之众。” “你们在川蜀地区之所以能够一呼百应也是同理,说到底朝廷也没在川蜀地区竭泽而渔,无非是入川大军鼠目寸光砍了川蜀地区的桑树,破坏了整个川蜀地区的纺织业以及长江水道,老百姓这才活不下去反抗,等到新的桑树长起来,朝廷的决策者脑子不被驴给踢了,能承诺百姓让他们照常的种树纺织,这事儿自然也就平了。” “再有就是工贼的问题,这年头哪个自耕农会不想当地主豪强呢?真带着这个阶级去打天下,说腐败就腐败,就算打天下的时候大家都是墨家子弟,你信不信刚打出一点样子来大家马上就会变成儒家拥趸。” “儒家的那套东西是处处维护上位者利益的,墨家则是相反,可你有没有想过,阶级这个东西是流动的,墨家的领导在造反取得一定成就的同时他本身也已经变成了上位阶级,谁会去坚持维护一套对自己不利的规则呢?” “一句话总结,所谓的兼爱非攻,就是说只要没人欺负我,我也不想去欺负别人,也即是革命不彻底,最好的结果也只能是接受招安。” “无地农民就不同了,他们本来就没有土地,不造反就只能饿死,只有保证每一个人都能重新分配一块属于自己的土地,他们才能停得下来,如果流民的数量足够多的话,这个停下来的时候就只能是改朝换代的时候。” “况且正因为农民对土地的依赖,他们在分配土地的过程中必须要努力的去保卫自己已经分得的土地,具体来说就是,他们在战场上必须一直赢,一旦战场上输了,他们的胜利果实被敌人抢走,他们就得饿死。” 李婷闻言想了想,倒是也觉得他说的还挺有道理。 而对于刘大炮抛给她的问题,只得回答道:“对于老身来说,这却是一个还很难说的问题了,老身也说不好这墨家手段对自己来说到底是道,还是术了。” “不过老身这数十年来以墨家思想为根本,共培养了十名弟子,邱炎便是其中的老八,现如今,我的这些弟子在天策府中均已是府中中坚。” “这许多年来,我这一派之所以能够力压佛国派的那些疯子,也正是因为我不断吸收所谓的匪类,尤其是此次的川蜀之乱,天策府已经深度参与其中,绝大多数的核心成员现在都在川蜀,蜕变成一个纯粹的墨门的组织也是早晚的事。” “不过我听熊爷您的这个意思,莫非天下兼爱的理想与造反争天下是可以分开的么?若是咱们不能夺取天下,一旦天下重归太平,谁又还会将咱们当一回事儿呢?” “不说川蜀,就说扬州这地方作为天下之中,漕运重地,每日流通财富何止百万贯,江南各路各州本都是富庶之地,然而饿殍遍地,多少百姓食不果腹,即便是城中百姓,也大多困苦,这难道不正是因为开封对你们的吸血么?” “据我所知仅扬州一地,每年为朝廷上缴的税赋占比就超过了三成之多,盐、铁、糖、茶、酒、甚至木材、铜材、漆材、桑丝,就没有一样朝廷不吸血的,扬州以全力在供养开封,可开封又为扬州做了什么呢?” 刘大炮笑道:“你说得当然没错,不过小手工业主、城镇自由民、自耕农这三个阶级的革命性向来不强,团结起来罢罢工还可以,只要还有工作做,就起不了什么大用,可他们若是没了工作或是手艺,其实本质上和失地农民又有什么区别?” “墨门中人,天生即是改良派,而不是革命派,古今中外,这世上就从没有过手工业者联合起来成功夺取政权的例子,古时的墨家巨子也是更倾向于通过技术手段实现政治目的,而不是通过暴力流血的。” “我直言,墨家思想,我的义字门也好,你的天策府也好,是不可能,也没有机会取天下的,但做糖不甜做醋酸,想成为左右天下大势的一股中间派势力,却是不难的。” “所以想要兼爱天下,就必须,也只能通过合作的方式找到我们这个阶级的盟友,帮助我们的盟友来取得天下,再由我们的盟友帮助我们实现这天下兼爱的理想。” “当然,若是兼爱天下只是您的手段而非理想的话,那就只能说明您与我不是同道中人,咱们进行有限的合作便是。” “你所谓的这个盟友……就是殿前司?” “准确的说,是牙兵阶级,亦或者说是失地农民阶级,牙兵的本质是无产阶级,这年头但凡是名下还有三分薄田的人,谁也不会去主动当兵。” “本质上牙兵阶级逼迫节度使也好,买卖皇帝大搞黄袍加身的戏码也罢,无非是他们必须通过这种方式来确保他们的权益。 虽然他们的名下依然没有土地,但他们通过绑架政权,逼迫当权者不得不善待他们,本质上和分配土地是一样的。 一旦他们这个阶层失去了权力,重新沦落为失地农民,他们就活不下去了,就算是能领一笔不菲的退伍费,从实际情况来看意义也依然不大。” “所以自中晚唐以来,不管是中央朝廷还是个镇节度使,但凡是想要加强皇权,想要收拢财权,都一定会受到他们的反噬,严重一点的直接换一个皇帝就是了,开始的时候换的皇帝好歹还都姓李,也即是勉强维系了那破败不堪的唐朝。” 李婷皱眉道:“牙兵阶级的利益在于天下大乱,咱们的利益诉求在于天下安定,所谓的非攻说穿了就是别打仗,这利益诉求应该是完全相反的?又如何与他们进行结盟呢?” 刘大炮笑道:“我曾经与慕容嫣聊过这个问题,慕容嫣又写信给赵匡胤聊过这个问题,详细来说比较复杂,简单归纳的话落到实处,无非就是以商养军,以军护商这一句话而已。” “具体来说,在扬州,赵匡胤的意思让我来做他的捉钱人,算是彼此的一个试探,我替他赚钱,他护我周全。” “与此同时,义字门的扩张必然会收纳许多退伍的兵士们加入其中成为义门兄弟,他们已无法加入禁军之中的子女十之八九也会成为义字门弟兄,到时候自然便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格局了。” “而义字门要想赚钱,天下稳定是一切的基本,到时候,这些牙兵自然就会转而拥护这得来不易的天下太平,如过去那种随意买卖皇帝的事,自然也就可以休了。” “有着牙兵的撑腰,朝廷也就不敢随意欺负我们了,有了我们帮着赚钱,牙兵也不会轻易的改朝换代了,牙兵不会造反,新官家如果不是非要集权的话自然也可以高枕无忧了,此便是我所谓的一石三鸟之策,天下长治久安之法,以此,来实现真正的兼爱,非攻,尚贤,尚同。” “府主若是认可在下的理念,若是仍然愿意让天策府并入义字门,在下欢迎之至,若是天策府仍然非要造反不可,那在下就只能说一句,道不同不相为谋了。” 李婷闻言皱起了眉,道:“说得,倒是漂亮,然而以熊爷的本事,若说帮着赵匡胤、张有德等少数退役王侯来捉钱,那自然是手到擒来,可若是这个捉钱的范围扩大到整个殿前司,甚至是全天下所有的牙兵,熊爷只怕也是力有不逮?” “再说那义字门的扩张,以扬州商贸之发达,熊爷收下养三万弟兄想来问题不大,但若是按照你的说法,将来这义字门的规模碰着到十万、数十万、甚至上百万之后,熊爷又如何去养呢?” 刘大炮笑着道:“墨家,是相信技术的力量的,我以为,只要技术可以一直发展,发展就可以永远的解决一切问题,比如离颜酒,比如酱油,比如肥皂,新的技术带来新的财富,也带来新的工作岗位,假使有一天技术足够发达,这片土地上甚至去养十亿人,其中九亿人都不去种地,也一定是养得起,甚至能养得好的。” “技术的进步?仅仅只靠这个?这……” 却见刘大炮突然低着头从抽屉里翻找了半天,翻出来一个模型道:“这东西叫做分蜜机模型,乃是闲暇之时随手娱乐所做,有了这东西,就能将甘蔗汁通过离心分离的原理,制作成雪白雪白的白糖。” “这东西我只要愿意去做,其产业规模不会小于酱油,不,应该说是一定会大于酱油,每年几百万贯的利润,多养活万八千的义字门弟兄,很轻松。” “类似的东西只要我想,我还能造得出很多,酱油和离颜酒本来也不过都是随手之做,何况天下间的能工巧匠何其多也,只要能为我所用,又何愁不能够不断的推陈出新,又何愁养不起军呢?” 李婷愣了一下,好一会儿,却是拿过了分蜜机的模型大概玩了一下,道:“这东西,真的能制出一个堪比酱油的大产业?” “没什么问题。” “若是旁人仿制,又该如何?” “若是他加入义字门中,自然就是我的生死弟兄,若是不肯加入,我倒是不信他仿了之后有本事能卖的出去的。” 见李婷似乎眉宇间还是有着一丝犹豫之色,却是邱炎伸出手将她手里的分蜜机接了过来,像模像样地摆弄了一番,感叹道: “邱某任侠天下十余载,至今日方知,熊爷您才是天下真正的侠之大者,跟熊爷相比,我等小侠之术,简直如萤火比于皓月一般了。” 刘大炮闻言,谦虚地笑了笑。 李婷闻言则是眼神微微一震。 邱炎这话明显是说给他听的啊! 天策府的人会大规模的加入义字门隐藏身份,甚至是直接改头换面高举义字门的大旗,这是毋庸置疑的,她阻止不了也不会阻止,早晚这两个组织是要互相吞并的。 邱炎是自己养大的,他的思想是自己传授的,连邱炎都对这刘大炮表示了如此的认可,更何况别人呢? 想到此,李婷的嘴角不由得露出一丝苦笑,却是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叹息道:“熊爷,是真正的墨家传人啊。” 说着站起身来却是朝着他恭敬一拜道:“墨家弟子李婷,见过巨子。” 这个表态,就很有意思了。 墨家的规矩是比较严密的,听在刘大炮的眼里这就仿佛是再说:我李婷本人,承认你是我的大哥,也是整个墨家的老大,那么天策府中,但凡是愿意以墨家弟子自居的,自然也会叫你一声老大,但是呢,这并不代表整个天策府都认你当了老大。 颇有些哭笑不得的是,自己怎么稀里糊涂的就成了当代巨子了啊?! 哪来的巨子啊,墨家组织一千年前就消亡了。 不过呢,他本人其实并不是任何思想的绝对拥趸,只是因为他来自千年之后,看得确实更多一些,眼界比古人更开阔了一些,随便上上网,有的是大师公开课可以听,很容易的就能够吸收各家学派的精髓。 每一种哲学思想都懂一点,什么思想对自己有用,就用一点,没用的,很快也就弃之敝履了,也并没有觉得思想这个东西有什么神圣的,至于什么以身殉道,作法自缚这样的想法更是从没在他的脑子里出现过。 这也是他此前和慕容嫣吵架的核心原因所在,慕容嫣是属于那种学了,信了,就会去做的人,说不定会为了理想放弃生命,也并不奇怪。 刘大炮则是学了,会了,就完了的那种人,并不会将谁的思想变成自己的理想,纯嘴炮而已。 有点类似于原本历史上的北宋时期的张载,就是留下“为生民立命,为天地立心,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句名言,结果遇到朝中党争遁得比谁都快的那个大嘴炮子。 自己说出来的漂亮话自己都不信,或者说就算明知道一件事是对的,但对自己没好处的话也绝对不会去做的。 本质上他就是一个杨朱学派的小人,硬说的话勉强算是道家分支,只是他这个小人偏偏儒墨道法全都懂一点罢了。 墨家的那套思想只能说有些地方确实是有道理,但他不认可的地方也多了去了,说到底小资产阶级、中产阶级天生就是被人统治的阶级,就算这其中包括工人阶级,但纯粹的工人阶级通过罢工手段斗争换妥协什么的还靠点谱,想要人家的命,那就…… “好,路还长,今后我们携手共勉。” 说到底想要玩命,古今中外,都是要回到打土豪分田地,这种大家玩了几千年的老游戏上来的。 但是你让他一个杨朱学派,全性保真的人去临时客串,冒充一下墨家弟子的人设,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 自己也没什么损失啊。 不吞并天策府,这帮人加入义字门之后就是定时炸弹,而只要自己以墨家巨子自居,一定程度上他就能控制住天策府来为自己所用。 不就是当个巨子么,又有什么大不了,墨子他又不是不懂,他敢说墨子本人从棺材里爬出来陪他聊墨子都能被他侃晕。 “只是巨子,我等原本偷偷潜入扬州,是为了寻找时机,尽可能的去破坏扬州的江南漕运,断绝川蜀周地区周军的给养,为川蜀叛军赢得更多的机会,可现在……您以为我们该如何做呢?” 刘大炮知道这是在考验自己这个巨子的水准了,笑着道:“断绝漕运的这条道本质上就是错的,长远来看,你们若是真的困守巴蜀,就算是把周军暂时的撵出去了,可剑门天险若真真的有用,前蜀、后蜀也不会亡得跟闹着玩一样,十三万人齐卸甲,竟无一人是男儿了,你们的方向错了。” “还请巨子赐教。” “给你们出个主意:‘农村包围城市’” 第94章 兄弟齐心 三天之后,李婷托邱炎送来一封信,告诉他她已经走了,去川蜀去了。 真回去了还是假回去了,刘大炮也不知道,这个长得跟个二十多岁小姑娘一样的老妖婆刘大炮自认看不透他,用宏观的哲学思想忽悠忽悠她还成,但要说耍心机手段和互相算计,刘大炮还真没自信能玩得过这个老东西。 不过天策府的名册他算是拿到了,但这个名册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亦或者里面的名单到底全还是不全,那就不得而知了。 只是临走之前,这娘们还安排了一个叫九儿的女子做了自己的贴身丫鬟,美其名曰是为了保护自己的人身安全,据她所说,这九儿是她的第九个弟子,从两岁时候就养在身边养大的,一身武艺不在邱炎之下。 但反正刘大炮看这九儿柔柔弱弱,瘦瘦小小的样子,相比于邱炎那五大三粗的雄壮身材,倒还真不怎么相信就是了。 至于这九儿到底是保护自己还是监视自己,刘大炮倒是也并不怎么在意就是了,至少这个九儿长得挺漂亮的,自己并不吃亏。 用后世的眼光来看,肯出来卖的话至少也是五千块一宿的水准,自己若是哪天心血来潮的办了她,也不会觉得心里上有什么负罪感,自己真要跟重量级人物谈事情的时候也不可能让她在身边服侍。 另一方面他也确实是需要一个可以随时和天策府那头联系的中间人,他既然接受了这个所谓的墨家巨子的身份,又给他们出了农村包围城市的这样的建议,川蜀那边的事儿,他还真没法完全不管,至少也得跟着研究研究。 “川蜀方向,周朝方面的领兵平叛的是谁啊。” “沙陀人老将王全斌。” “又是他?” 刘大炮微微皱眉,打算找个机会向赵匡美,或者苏宁衔问一问,看看双方有没有合作的可能性,按说,这个时候朝政不稳,但凡是稍微聪明一点的节度使肯定都是要想方设法的去养寇自重的。 这个角度来看,大家还真未必就是敌人。 不过他记得原本历史上宋初时的川蜀大叛乱也是王全斌搞出来的,而且明明此前后蜀国主孟昶尚在的时候,剑门天险紧紧握在手里的时候,王全斌都能打得川军节节败退,从出兵到攻陷成都,一共也只用了七十天,大半的时间都在路上,花蕊夫人更是写下了“十四万人齐卸甲,更无一人是男儿”这样的名篇。 怎么这川蜀都吞并了之后,全师雄、王小波之流,自始至终也没有剑门关在手,反而把大宋搞了个焦头烂额,几乎差一点就因此而断送国运了呢? 而更奇葩的是,这原本宋朝历史上所发生的事,在这个因为柴荣多活了三十年而面目全非的大周王朝,为什么又一模一样了呢? 显然这肯定不是什么巧合,刘大炮估计此事一定有其更深层的原因,只是他暂时还分析不出来,他手里的情报太少,对川蜀那边的情况也不够了解。 这个事儿有机会的话还是要去了解一下比较好,真能探明其中原因的话,说不定许多问题就都能够迎刃而解也说不定了。 而不管这李婷是真走了还是假走了,邱炎留了下来并加入义字门总是可以确定的事,刘大炮也干脆让他做了个堂主,甚至专门为他设立了一个全新的堂口:刑堂。 也即是专门负责对违背帮规的人进行惩罚的,必要时还会组织敢死队对叛徒千里追杀什么的,人选让他自己去挑,也是有意要他将扬州城中隐藏着的天策府的人聚到一块。 当然,刑堂因为不事生产的缘故,他们不但没法给帮派赚钱,反而还要花钱,直接用帮派的资金去养,多了少了的又都不太合适,所以其主要的成员,反而还都是扬州府衙的不良人,以及刘大炮手里直属的巡防营,副堂主则由管监狱的金海担当。 吃公家的饭,干私家的事儿了属于是。 当然,公家的公廨钱也是刘大炮赚来的,打唐朝以来一直到历史上的北宋灭亡,真正掌握基层权力的基层公务员就没发过工资,全是刘大炮这种人养的,那当然是怎么使怎么仗义。 帮派内部的成员对邱炎担任刑堂堂主之事倒是也没什么反对意见,毕竟邱炎此时的官面身份是正经的扬州府衙胥吏,且威望和名声一直都很好,哪怕是冲着他的名声,大家也相信他做事会公道。 而且他一个空降派既不属于老义字,又不属于老和字,一碗水更容易端得平。 事实上事态发展到这个地步,邱炎的刑堂既是用不良人当做主要成员,而不良人的工作性质又类似于现代社会的警察,这特么本质上已经是在和扬州府衙争夺执法权了。 毕竟扬州虽有百万人口,但街面上的案件怕不是有一多半都是由和字门这些人做的,至少也是和他们有点直接关系。 那到时候抓了人,是按照大周律法来审,还是按照义字门三十六誓来审?审完之后直接扔进金海的监狱,还是干脆把人放了,对上面就说抓不着? 沈毅对此是什么态度,暂时还不得而知,这老狐狸的城府深不见底,刘大炮完全是猜不透他的。 但是在过沈毅的那一关之前,杜孟东的这一关反而也是要先过的。 就在这邱炎正式的烧香叩头,正式的加入义字门接任堂主的当天晚上,杜孟东正独自一个人在家中打坐参禅,在脑子里思索着什么,过江龙便不请自来地带了美酒小菜,非要与他对酌一番。 杜孟东无奈,只得是将人请进了自己的书房好生款待,脑子里还在思索着这货找自己到底想说些什么,结果这过江龙倒是开门见山,刚把酒菜放在桌子上便道: “他妈的邱炎算是什么东西,一个外人,刚加入咱们义字门就抢你的不良人,隐隐的还要爬到我头上去一般,大哥这次,未免也太偏心了!” 杜孟东接酒水的动作微微一愣,不自觉地就慢了半拍。 而后又没事儿人一样的接过酒水还替这过江龙满上,笑道:“二哥何必与那邱炎置气,再怎么说,您也依然还是义字门的二当家,他邱炎撑破天也就是区区一个堂主,又如何能威胁得到你的地位呢?” “二当家?叫起来好听罢了,现如今我在义字门的位置,也就剩下尴尬了,大哥他早就跟我貌合神离了,老三,你跟二哥我说一句实话,大哥日前召开门中大会,搞出那三十六誓之前,与你通过气没?” “没有,我也是开会当天才知道大哥要说什么的,也是吓了一跳。” “此言当真?” “自然是当真的,二哥,咱们可一个头磕地上的兄弟,我与你,永远都是一条心的。” 过江龙很认真地看向了杜孟东的眼睛,看了好半天,才斩钉截铁地道:“那他就是连你也不信任了,孟义,邱炎,金海,他现在重用的都是新人,这是要分咱们哥俩的权。” “这个……应该不至于。” 说着杜孟东打开了过江龙带来的食盒,已经将里面的食物挨个取出,摆了一桌子:“呦,甲鱼裙边,我还真好这口,这酒是什么酒啊,不会还是离颜,这离颜酒虽然好,但毕竟是果子酒,最近一直喝,酸酸甜甜的,却是也太没劲了一点”。 过江龙笑道:“开封来的金丝酒,好东西呢。” “哈哈哈,看来还是二哥你懂我啊。” “三弟,你若是信我,就请你给我一个准信儿,那个邱炎,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他一个外人,从你的手里抢不良人,你就打算这么忍了么?” “不忍,又还能如何呢?” “兄弟你若是想把他做掉,二哥可以帮你这个忙,保证事情做得干干净净,都说他邱炎是扬州城的第一高手,我却是不信,他一双铁拳,又能打得了几个好汉子。” “我是肯定不会动他的,二哥你若是听我一句劝,轻易也还是不要动他的好。” “为何?三弟,不良人说好了归你管的,这个时候他从你这把人切走,打的可是你的面子,损失最大的也是你的利益,莫非你还怕他不成?” 杜孟东闻言喝下一口酒,缓缓地将空杯子放在自己的手心转动了好几圈,又不自觉地深深看了这过江龙一眼。 他知道自己这个二哥看上去虽然粗豪,但实际上在他那阴险狠辣的手段之下藏着的心眼未必就比自己少,属于是胆大心细的那种人。 他想做掉邱炎,理由上绝不可能只是因为邱炎抢了他的风头,威胁了他的地位。 事实上正如这过江龙所说,这邱炎这一波还真就不是冲着他过江龙来的,刑堂的这个事儿过江龙的利益几乎就没怎么受损,而自己这次才是真正的损得大了。 很显然的是,这个过江龙想要弄死邱炎绝不是因为什么看他不爽,就是在为自己办事,而他想要替自己除掉邱炎的目的也绝不是因为所谓的兄弟情义,恰恰相反,纯粹是为了拉自己入坑。 很简单的道理,邱炎的武艺很高,想杀他绝不会是简简单单的事,那是一定得搞点动静出来的,即便是再怎么精密的谋划,到时候扬州府衙能不能查出来凶手不知道,但黑心熊却是一定能查出凶手来的。 这事儿就瞒不住。 况且……这过江龙很有可能压根就不想隐瞒。 他就是想联合自己给大哥施压。 因此在斟酌了许久之后,杜孟东道:“邱炎这个人,二哥你听兄弟一句劝,千万别去动他,此人来历并不简单,背后牵扯着大因果,大哥会将此人明目张胆的收入义字门中,所图毕竟极大,你千万莫要坏了大事。况且,你真要是杀死他,就算是大哥想保你,你也一定是要给他偿命的。” “原来如此,天策府么?” “二哥猜到了?” “你二哥我又不是傻子,此前的扬州之乱时候我就已经有所怀疑了,不过……你和大哥是什么时候和天策府搭上关系的?这么重要的事,你们俩独独瞒着我,是不是太不仗义了一些呢?” “二哥您这就误会了,说来,咱们三兄弟中我才是最早接触天策府的人,那都已经是多年之前的事情了,我敬佩他们的英雄气度,曾经帮过他们一点小忙,就这么搭上了。” “这么多年来我跟他们的关系,也就是个若即若离,大哥与天策府能牵扯上还是我在其中牵的线,我可以肯定,至少在扬州之乱之前,大哥与天策府之间绝没有直接的联系。” “然而大哥对邱炎出身于天策府这件事确实是肯定知道的,为什么依然让他来当这个刑堂的堂主,他与这天策府又到底是什么关系,我就真不知道了,只能靠猜。” “不过说起来,二哥你最介意的应该是那个孟义才对,他可是咱们义字门年龄最小的堂主,江湖上都说他是大哥的关门弟子呢。” “二哥,你跟孟义的关系,就算是同拜在一门之下,若说他不想杀你,恐怕没人会相信,正所谓莫欺少年穷,假以时日,说不定他真的能成长为你的心腹大患呢?” “二哥要是有意,兄弟我来替你出手了结了此人从此事如何?” 过江龙闻言,顿时大喜过望。 倒不是因为这杜孟东要杀孟义,而是面对自己的试探,自己的这个三弟已经给他明确的回复了:同进同退。 当即笑着道:“这天底下想杀我过江龙的多了,我可是怕不过来,区区孟义,我还真没放在心上,此人掌控者黄豆的进口生意,此物干系到酱油,酱油的干系又太大了,还是且让他活着,三弟你能有这个心,二哥就已经很高兴了。” “好兄弟,一辈子。” “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干杯。” 两人觥筹交错,一饮而尽,而后相视一笑之后,便即哈哈大笑了起来。 第95章 新义字门? “对了三弟,自开了大会之后大哥一直繁忙,一直在招呼各路宾朋,都没跟咱们聊聊,有件事我一直没太清楚,咱们两个,每个月到底要交多少钱给帮里?大哥只是说普通的帮众缴一成收入,堂主缴五成收入,那咱们到底要缴几成的收入呢?” 杜孟东道:“大哥一直没明说,本就是让咱们自愿的意思,你若是认为自己只是个堂主,就缴五成,若是自认还是当家,那就缴七成。” 过江龙苦笑:“三弟,你打算缴几成呢?” “我么,平日里也不花什么钱,就缴七成。” 过江龙闻言面上更是苦恼烦闷道:“你既然都缴了七成,我自然也只能缴纳七成了,否则,我这个二当家岂不是真的与一般堂主无二了?” “只是我心中不爽啊,人家搞帮派,都是越走到上面,从帮派中获到的好处越多,怎么到了咱们这儿,却是完全反过来了呢?那咱们辛辛苦苦的爬上来到底是图什么?” “三弟,你和大哥都有烟姿楼的股份,你们就算是缴了七成,剩下三成的钱财也够你们的花销用度了,可我没什么钱啊,你算算,我现在手里还能拿出来几个钱?” 杜孟东顺着过江龙的话想了一想,这一想,还真的是哑然失笑了。 原本这过江龙来钱方面的业务大体上分为三块,分别是扬州城保护费的收入、牙行买卖人口的收入、和其他产业的收入,而这个其他产业指的,主要就是赌坊和几艘花船。 结果就这最近短短几个月,牙行先是关了,直接将他买卖人口这方面的利润全都给砍掉了。 保护费的方面,刘大炮先是组建了城管大队,后是组建了巡防营,同时将扬州城的各个小商户的保护费进行了标准化的管理。 整个过程中,虽然并没有完全把过江龙从中给踢出去,甚至这过江龙因为军人背景的缘故,又搭上了苏宁衔,成功的混到了军职,平日里刘大炮不管巡防营的时候,他也是可以管巡防营的,算是在权力和身份地位上让他更进一步。 但是钱财上,这个保护费在收上来之后有差不多一半都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用来做扬州城的公共服务了,剩下的一半,则很自然的充当了巡防营和城管大队弟兄们的奖金。 过江龙这个做老大的,也不好与手下小弟们抢钱,尤其是现在这个时候。 说来,这对他来说本也是财富换地位的事,非但不亏,反而小赚,但是现在突然多了这么个每月上缴七成收入的事儿,一下子就让他无比尴尬起来了。 他现在只剩下赌坊和花船的收入,来供自己花销了,这个收入虽然不能说少,但也绝对称不上多,财力上他和普通的堂主并没什么不同,平日里他生活上本来就排场极大,本来就是紧紧巴巴的了,这要是一口气上缴七成,他岂不是立刻就变成穷鬼了? 生活拮据倒是不至于,但是以后再想摆排场,肯定就摆不起了。 杜孟东也不知这过江龙是在纯粹跟他抱怨,还是另有谋算,笑着顺着他的话接道:“二哥,若是以为七成的上缴承受不住,也可以少缴一点,五成。” “你这个三当家都缴七成了,我若是上缴五成,还有脸被叫做二当家么?我就是心里头不太舒服就是了,你说咱们义字门现在也算是蓬勃发展了?怎么我这个二当家,就越当越是憋屈呢?” “其实这恐怕也不止是我,老三啊,你有这个感觉没有?你说你这人平日里便最是乐善好施,喜欢撒钱交朋友,这收了你的钱的人呢,也都会对你心存感激。” “可现在,这钱都交上去了,资贫助苦的事儿也都是以帮里的名义统一去做的了,你这是既花了钱,又落不下好啊,到头来这帮中的弟兄们,必然是只会对大哥他感激涕零,谁又还能记得住你呢?” 杜孟东闻言,倒是也点了下头,道:“你说的确实是不错,帮派里聚拢这么大的一笔资金出来用于救急救难,这笔钱本身便是帮里最敏感的死穴,这个差事确实是不可能落到我身上的。” “这差事既掌管钱财,又能收买人心,除了他本人之外谁管,都未免太敏感了一些,大哥的意思是,要在总舵单独建一个元老堂,从下边的代表之中选择那些德高望重,为帮派立过功劳苦劳的老人来参与其中,大的方向上,更是毫无疑问要由他亲自来管的。” “不过我这个人,平时也不花什么钱的,最近帮里的生意变得大了不少,我手里的生意也跟着占了不少的便宜,生活上总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二哥,听兄弟一句劝,自古以来富贵不可双全,占得太全了,人不收也会有天收的,不管怎么说你现在也重回了武职之中,你是正七品还是从六品来着?好歹是正式官身,贵了就别再想富的事儿了呗。” “我可没有你那么豁达,三弟你若是愿意高抬一手,帮想一点赚钱的道?” “二哥,您这是又想赚什么钱了?你直说,能帮得上的我一定帮。” 过江龙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道:“这世道,有黑就一定会有白,有些钱咱们不赚,就一定会有别人赚,既然一定要有人赚,为什么就不能是咱们赚呢。” “大哥是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但人口贩卖和高利贷是咱们义字门起家的根基所在,他现在满口的仁义道德,说不碰就不碰了,弟兄们怎么办啊。” 杜孟东喝酒道:“都是从泥坑里爬出来的,以前干这买卖是为了生存,现在不碰这买卖是为了名声,大哥现在实际上已经走上台面了,你看他现在平日里交往的人,他哪里还是什么混混呢?” 过江龙道:“他现在从了政了,当上权贵了,想要一个好名声爱惜自己的羽毛了,可他去当上等人凭什么砸弟兄们的锅啊!” “兄弟,我这话说出来不光是为了我自己,我上缴七成,剩下三成的收益无非也就是以后排场稍微小一点,可是咱们以前那么多的老兄弟,多少人几十年都是吃这碗饭的,说砸就给砸了,只能去出苦力,然后反过来让那些新来的骑在头上,这合适么?” “再者,这个活儿咱们如果不干,就一定会有旁人来干,这么大的利润空间,钱财动人心,你信不信,不出半年,一定会出来个专门放高利贷和买卖人口的新帮派跟咱们抢地盘。” “当然,凭咱们帮派现在的实力,不管是外地的帮派过来插手,还是本地的小混混土生土长,咱们都能一巴掌拍死这个竞争对手,但是只要是这个活儿咱们自己一直不做,就一定会一直有小赤佬冒出来。” 杜孟东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他的这个说法,却道:“你说的这些我懂,大哥必然是也懂,不过我感觉上认为,大哥绝不可能放开这个口子让你重操旧业的,怎么劝都没用,莫非二哥你还打算出去另立门户不成?” “另立门户肯定是不可能的,除非我傻,可是三弟,大哥现在真的还有时间去管理江湖上的事儿么?街面上的事儿不是一直都是由咱们两个说的算么。” “你想阳奉阴违啊,太容易露馅了。” “我啊,打算扶持几个我自己的心腹,另外组建一个帮派来做这个事情,一方面是为了给以前的老弟兄找一口饭吃,另一方面,你说我把这不愿意加入义字门的人,换个字头给收了下,让这新的帮派也都是自己人,这难道不好么?” “只要三弟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稍微纵容一下,你我联手,我这个新帮派几个月的功夫就能起来,大哥他能亲自管这种街头上的小事么?到时候这个新帮派赚取的所有利润,我分你三成,如何?” 杜孟东闻言,还真的犹豫了一下:“钱,我倒是无所谓,平日里就算是我只有一面之缘的外人来找我帮忙我都是能帮尽帮,何况你我毕竟是一个头磕在地上的兄弟呢。” “可是这事儿要瞒着大哥,一年两年的我相信没什么问题,可若是三年五载,这怎么瞒得住啊,现在的大哥是越来越高深莫测了,我是真不知道,到时候凭你我咱们两个,与他的这份结拜之情,能不能让他高抬贵手的轻轻放下。” “再说二哥,你要是真的只是因为缺钱,要不我去找大哥说说,看看还有哪些能来钱的道呢?贩卖人口和高利贷,也未必就真的能赚得过大哥手里的其他生意,其实现在何止是大哥上了台面,你不也上了台面,有了官身了么?咱们三兄弟里现在可就我一个人还是平头老百姓了啊。” 过江龙闻言,扯开嘴角笑了一下,道:“要说只是为了钱……那也确实不完全是,这世上每个行业都有他存在的意义和作用,牙行又怎么能例外呢。” “昨天晚上的时候,江宁的魏大人找过我。” “谁?魏大人,是……江南东路的转运使魏子明魏大人么?” “江宁城还有哪个魏大人?” 杜孟东后背往自己椅子上一靠,眼珠子提溜溜溜地乱转了起来。 “他……找你是什么事儿?” “三弟,你知不知道,此前有一个盐运衙门曾找过大哥,想让大哥帮他贩卖人口之事。” “这如何会不知?大哥在开会的时候把这事儿都点出来了。” “魏大人找我,也还是这事儿,三弟,这件事背后绝不仅仅只是盐道衙门而已啊,而且他还跟我说,盐道衙门今年之内就会把总部从寿州迁到扬州来,你说,这活儿我要是不肯接,他们难道就真的找不到别人来接了么?” “魏子明……他的立场是什么呢?你说这背后会不会有苏宁衔的意思?” “也许有,也许没有,有没有我难道还能问么?” 说着,他还苦笑了一下道:“我就是个混混,以前在南汉的时候虽然当过将军,但也就只是个普通的游击将军,与权力中心远得很,我哪分析得明白这么复杂的事儿?这官场上的事情,比街面上实在是复杂得太多太多了,看到的不管上级还是下级,全他么都是笑脸,却连谁是敌人谁是朋友都分不出来,我啊,真不是混官场的料。” 魏子明是江南东路的转运使,而大周朝的转运使,则是一个实在特殊的存在。 一般来说现代人提起转运使所能想到的都是宋朝,这个职位在宋朝是真正的封疆大吏,也是明清两朝巡抚一职的前身,基本相当于现代社会的省长了。 然而这个职位打从唐朝时候就有,其实是差遣官,并非是正式的官职,更没有专门的品级,其真正的职责是“供办军需”。 简单来说,是由朝廷派到节度使身边去的一个文官,专门负责为各地节度使筹措粮草军需,以及给军人们发工资的文官。 这个文官到底是朝廷的人还是节度使的人,那就是很难说的一件事了,甚至这个职位本身的权力大小也是很魔幻的一件事。 这职位设立的初衷确实也是有点从各镇节度使口袋里分财权的意思,但是这个权,到底能不能抢得过来,又还要看当地节度使到底配不配合了,所以往往又多用节度使本人的心腹,甚至是子侄来担任。 这个官职真正成为封疆大吏已经是宋以后,甚至是宋太宗以后的事儿了。 而此时的这一方天下,这个转运使在地位上、权责上都还是在节度使之下的,既是节度使的助手,也是朝廷派下来的耳目,一般人真干不了。 柴荣活着的时候还好,节度使和朝廷是一条心的,转运使作为一路诸州长吏颇有点类似于以前的刺史,可一旦这节度使与朝廷的关系没那么亲热了,这个职位有时候连到底是文的还是武的,都有点说不清楚了。 “按说,转运使的序列上应该是文官,这个事儿此前盐道衙门找上来过,也确实是更符合整个文官集团的利益,可是我记得你跟苏节帅,一直关系都不错啊,他这直接找到你的头上,若说这背后没有苏节帅的示意,好像又有点不太可能。 二哥,你说,沈府君会知道这件事么,拐卖人口的这件事情上,好像他和盐道衙门也是穿一条裤子的,可是他与魏子明……从哪方面来看,这关系也不应该好啊。” 沈毅是权知扬州府尹,扬州作为江南东路最大的州府也是此地的首府,然而地处江北,且实际政治地位更高,其实是颇有一点直辖市的意思的。 魏子明身为转运使,要转运所有江南东路的钱粮税赋,这其中当然也包括扬州府,可偏偏他的地位还略低于扬州府尹,平日里他还是跟着苏宁衔住在江宁的。 有点类似于河北省和唐山市的那个关系。 而若是站在文武对峙的角度,那自不必说,苏宁衔此前与杨知府一直就不和,现在换上沈毅,俩人都还没来得及处呢,但关系跟好肯定是不沾边,魏子明作为他的助手,自然与沈毅不会太好。 “贩卖人口这个事儿,已知的,两淮盐运衙门是已经入局了,沈大人,不好说有没有入局,我倾向是有的,魏大人肯定是入局了,但苏节帅……如果也入局了的话,那两淮盐政、扬州民政、江南东路军政,这三股力量拧在一起,足以遮天了啊。” “若说他们这么多衙门拧在一起真的只是冲着贩卖人口的这么一点小事,只图个以权谋私……会不会太小题大做了呢?天外有天,官上,还有官啊。” “政事堂?枢密院?三司使?亦或者是……新官家?” “可是真要是官外有官的话,苏节帅怎么掺和这其中的?怎么看他也应该是大哥的靠山才对啊,赵匡美来了扬州之后可是一直没走,也一直都是由苏节帅招待的。” 杜孟东道:“二哥,苏节帅出身于殿前司,似乎也并不代表他会忠心于殿前司,至少,江南东路的利益与殿前司不会是完全一致的。” “那要是按你这么说,扬州府衙与朝廷也还不一定是一致的呢,那沈毅咱们都是很熟的人了,你觉得他会是那种死忠于柴家皇朝的人么?” 杜孟东闻言又是一阵苦笑。 这官场上乱七八糟的关系,外人真的是累死也看不明白的。 想了想,道:“二哥,新帮派的事情我答应你了,不过我不分你的钱,你贩卖人口或是放高利贷到底能赚多少钱,一个铜板也不要分给我,不过若是有机会,你为我引荐盐道衙门和魏大人,如何?” “好三弟,二哥果然没有看错你。”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么,你我如今也混到大哥曾经的位置上了,江湖之上,再无前路可走,再走,这官场就算是再看不明白,也只能硬着头皮往里扎了。” 第96章 刺客 对于刘大炮来说,他现在身边接触到的人里,大概率就只剩下一个还能把自己的情绪都写在脸上了。 就是喜儿。 自打义字门大会结束的两个多月里,这喜儿几乎就没开心过,几乎时时刻刻都是噘着嘴的。 而喜儿噘嘴的最主要原因,当然就是因为九儿的加入,让她产生了深深的危机意识。 论长相,喜儿只能说是个挺好看的女人,但九儿却是个很好看的女人,差距可以说还是蛮大的。 虽然这个九儿也没表露过自己的武功,但这个九儿却是能写会算,居然可以帮刘大炮整理门中账册。 所谓被看添香,自打九儿来了之后,刘大炮在书房的时候几乎都是这个九儿在服侍。 更何况,这个九儿自然也是墨家的继承人的,跟在刘大炮的身边,时不时的总会与刘大炮进行一些学术上的探讨,说一些喜儿完全听不懂的东西。 且这个九儿既然深受墨家节用思想的熏陶,对于勤俭持家四个字的理解与普通人的理解完全不同,毕竟节用乃是墨家的核心主张,对刘大炮家中的花销用度因为看不惯,往往也总会出言去管。 刘大炮好歹也应下了这当家巨子的身份,也确实是不好奢侈太过的,面对九儿的劝说,也是只能听之任之,就当是装一装样子,带头将自己的绸缎的衣服都收了起来,改穿了细布的衣服。 穿了几天之后发现效果还挺好,毕竟他早就过了需要衣服来给衬托自己的阶段,作为一个男人也没什么好臭美的。 穿着布料的衣服反倒是让人觉得他这个老大有涵养,是搭了自己私人的钱财补贴了帮里的兄弟,布料的衣服只会衬托得他这个老大更加的义薄云天。 可是连他刘大炮都改穿布料衣物了,他们家其他的下人自然也就不能跟着穿丝绸了,而九儿为了节用家中用度,自然也会将手伸向家里的财权,时不时的管一些事情,抢了喜儿的权力。 这也就罢了,关键是刘大炮在询问过,确定九儿非是处子之身之后,在某个夜黑风高的晚间跟她还发生了一点天雷勾地火的事。 两个人之间虽然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基础,但这个事儿本身刘大炮也没什么好愧疚的,丫一个造反分子也并不真的是什么良家女子。 顺带说一下,刘大炮因为此前支持全城妓女拆账的事儿,现在他已经是城中风尘女子最欢迎的客人了,而且都不收钱。 综上种种,喜儿就觉得自己好像失宠了,那个九儿就是传说中的狐狸精,而且还从她手里抢过了财政大权。 她与刘大炮同居都这么久了,与刘大炮之间都是有暧昧而无实质,这女人却一来就能上刘大炮的床,这又让她感觉有点嫉妒,也有点不服。 同样都是丫鬟,可明明是她先来的。 这个女人神神秘秘的,都不知道是哪蹦出来的。 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于是就忍不住总去找九儿的茬,只是她既不知道刘大炮与九儿的真实关系,她那点所谓的小心机在九儿和刘大炮这种老江湖面前,又实在是过于可笑。 九儿也不生气,反而干脆逗着这小傻子玩,刘大炮也非但没去管她,反而还觉得她这个样子真的还蛮可爱的,有意看她的笑话,尤其是看她笨拙的总想勾引自己,又偏偏抹不开脸面,以至于总是扭扭捏捏,让刘大炮也觉得特别有意思。 这一天,刘大炮在经过了一连数个月的忙碌,可算是对内对外终于全都没有了应酬,静极思动之下,索性便溜达了出来,在夜市这边闲逛了起来。 整日周旋于尔虞我诈的权力漩涡之中,偶尔也需要脚踏实地的沉浸在热闹喧嚣的红尘中找一找真实感。 不过如今的扬州城,晚间的时候却是比以前更加热闹了几分的,最大的区别就是多了许多面生老相的女子,或卖些小吃食,或卖些小玩具,亦或是卖一些手工制品之类的东西。 这便是此次刘大炮他们扬州大清理所清理出来的咸肉了。 咸肉庄是最底层妓女卖肉的场所,意思是着了的女人就像是咸肉一样任选,基本已经不被当做人来看待了,也几乎清一色全是断账。 任何行业都分三六九等,顶级的青楼女子可以当着婊子立着牌坊,真的做到卖艺不卖身,即是一辈子只卖一次,卖就卖大价钱。 甚至他们还能凭借歌舞才艺,成为权贵的大人物的座上之宾,被尊称一句大家,若是能写下几首脍炙人口的诗词,便宛如那唐朝时的才女鱼玄机一般,青史留名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更更甚至于,几千年后的现代人可能真的会根据这些大家的说法,拍摄一些风尘女子卖艺不卖身的所谓双洁的东西。 然而底层做咸肉的女子就比较凄惨了,其境遇和慰安妇也差不了多少,因为价格便宜,只能走薄利多销的路子,每天接待十数名客人也是寻常事,往往很难活到三十岁。 得了病也没人会花钱给她们治,尤其是花柳病,害怕耽误卖钱,用烧红的烙铁直接烫,然后撒一把熟石灰,挺得过去就接着卖,挺不过去就死。 这些女子绝大多数都是早生老相,二十多岁的人,看模样长得就如六十岁的老太太一样,刘大炮也是认为这一行业实在是有点过于残忍,这才命令义字门这边将扬州城所有的鲜肉庄一股脑的端掉。 毕竟开咸肉庄的,也都不是什么大混混,或是有大背景的人物,有些事刘大炮做起来反倒是比知府衙门更方便不少,且不说他们中的许多就是义字门的底层成员,不是的那些,也终究是不敢得罪义字门这个庞然大物的。 这本是一时善心的善举,然而这些咸肉纵使是得到了自由,生存却也反而成了问题,除了少部分受到摧残还不是很严重的女子,或许还能找到靠谱的男人从良嫁人以外。 大部分人其实就连想做暗娼也是很难的,以她们的姿色,都未必能赚到房租的钱来。 而且平日里会光顾咸肉庄的客人本就是以底层百姓,尤其是义字门的苦力为主,现在大家都四海之内皆兄弟了,咸肉庄也是他们捣毁的,自然也不可能再去光顾。 至少暂时,大家还是很讲义气,很讲道义的不会去欺负她们的。 她们自然也就只能是摆个地摊,做个货郎什么的,好处是不会受到城管大队的驱逐,也不用交保护费。 反正他这一路上街确实是不用带钱了,一走一过的总有无数的小商小贩会拼了命的将自己正在卖的东西递到他的眼前,谁都不肯收他的钱不说,甚至还有人会痛哭流涕的给他磕头。 这场面,原本还是挺震撼的,只是这样的事情发生得多了,刘大炮自然也就见怪不怪了,实在推脱不过的,偶尔倒是也会拿些小东西在手上,以至于这一晚上不大一会儿的功夫,他们三个人以及跟随而来的保镖刘大刘二的手上,胳膊上,就已经零零碎碎地挂得几乎满了。 “黑心熊!老熊,老熊老熊。” 街面上突然有人叫他。 这年头整个扬州城依然对他直呼其名的人已经不多了,慕容嫣毫无疑问是其中之一,见刘大炮回过了头,屁颠屁颠的就跑了过来,看着他们身上杂七杂八的小玩意,一时也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老熊你现在还真的是受欢迎啊。” “还行。”刘大炮笑着道。 “慕容小姐。”喜儿也在和慕容嫣打着招呼,而且作出一副十分亲密的样子,上前分享了一块他刚刚‘买’来的小肉串。 四目相对,一时,薛薇有些尴尬。 自从上次与慕容嫣吵架之后,两个月里虽然也与慕容嫣见过了几次,但每次都有外人在场,也无不都是谈公事,正事,这种私下场合里见面还是头一次。 “额……那什么,你也来逛夜市啊。” “啊,最近太忙了,正好今天没事,来放松放松。” “啊,挺好的。挺好。” “这位是……”慕容嫣问刘大炮身旁的九儿道。 “额……” 刘大炮一时也是有点不知该如何介绍。 喜儿则却是仿佛抓到了机会一般地向慕容嫣介绍道:“她叫九儿,是老爷最近新收的通房丫鬟,老爷啊,可宠她呢,身子都被她耗得有点虚了。” 说着,还偷偷冲九儿去了一个挑衅的眼神。 哼哼,你得宠又怎么样,告诉未来夫人,有你的好果子吃。 九儿则是感觉有些好笑,没去理她,而是冲着慕容嫣打了个小礼,算是认识了,刘大炮则稍稍感觉有点头大。 倒是也没有什么被捉现行的感觉,他与慕容嫣现在相处越来越像是哥们了,也没奔着男女的方向走,就是有点害怕九儿会说漏嘴之类的。 慕容嫣还是很聪明的,九儿这个女人且不说学识和武艺,光是冲着长相和气质,其实就有点不太像是个小丫鬟了,万一惹来怀疑,终究是不太好的。 这货可是实打实的反贼了。 而慕容嫣这头听了喜儿明显带着挑拨意味的介绍,果然那脸上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失神,却是又很快便恢复了正常了,还笑着打趣道:“他虚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却是让刘大炮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老子虚不虚就好像你试过似的。 不过慕容嫣还是好奇地道:“九儿?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名字啊。” 九儿则笑着道:“我是邱炎的师妹,他行八,我行九,我们的师父一共收了十个徒弟,对了,听我家老爷说您常常于他坐而论道,对商君书、韩非子颇有建树,有空一块交流啊,不过我比较喜欢墨子。” 这特么其实就已经有一点露底了,刘大炮也不知道这九儿是怎么想的,顿时脸色就有点变了。 “哦~,邱教头的师妹,挺好,挺好的。” 这里要说明一下,墨家和法家在思想内核上几乎是水火不相容的关系,二者的政治主张几乎可以说是完全相反,南辕北辙。 然而也正是因为如此,墨法两家往往都对对方的思想如数家珍。 慕容嫣闻言扫了一下刘大炮的脸色,自己的脸色也忍不住稍微有点尴尬,却是终究没有继续深究,九儿这样的人,为何会成为刘大炮的通房丫鬟。 毕竟是刘大炮的私事儿,她既没有以未来女主人的身份自居,这种事,却是也不太好去管的。 只是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 可他堂堂慕容家的大小姐,自然不可能和一个丫鬟去争论什么,也并不认为这个所谓的墨家弟子有资格与自己论道论政。 却是仅点头说了一声挺好之后,索性说起了正事道:“对了老熊,扬州城现在绝大部分的妓女应该都已经将断账换了包账了,咸肉庄更是已经捣毁得差不多了。” “啊,辛苦了你。” “辛苦倒是不辛苦,只是……老熊,你别怪我说话冷血,就说这些咸肉庄被解救出来的女子,如果你再不想个办法处理她们,早晚会出大麻烦的。” “处理?麻烦?” “这些女人做暗娼都做不下去,你看她们现在四处摆摊,走街串巷,且不说对市容影响颇大,搞得街面上都跟着乌烟瘴气,最关键的是,她们已经严重侵害了那些按时交保护费的商贩的权益了。” “更别说,他们每一个人严格来说所做的生意都是偷逃了税费的,就这,也还是有些人赚不到钱,长此以往必将走向偷鸡摸狗,甚至是丐帮的路子的。” “现在短期来看,大家可怜、同情她们,所以对他们也都听之任之了,这些可怜的人聚拢在名义上的义字门之下,但是如果不能真的给她们一条稳定的生路,迟早会闹出大乱子的。” “同情,怜悯这种情绪一时顶上来感动一下自己问题不大,但时间长了,良心终究不能当饭吃。” “更别提,最近这段时间义字门扩张之下,越来越多的外地流民加入了咱们,但工作的机会却并没有增加多少,一直用门里的公帑养着的话,要了多久,大家一定都会受不了的。” “啊,这个我知道,我这段时间也一直有做一些事情,眼下已经差不太多了,你放心好了,我心里有数。” “你心里有数就好” 说话间,突然就见身后又是一阵骚动,众人回头去看,却见不远处似有火光冲天,浓烟乍起,集市上的百姓和商贩也纷纷混乱一团。 “这是走水了?” “可能是。” 正这么说着,突兀的,于一片混乱中的人群之中,借着火光,银色的刀芒乍起,却是突然有无数的人同一时间抽出了刀子,冲着刘大炮砍了过来。 “有刺客!保护熊爷!” 第97章 险死 眼见明晃晃的刀子砍来,刘大炮确实有那么一瞬间是懵的。 但好在他终究是接近两米的,体重接近三百斤的壮汉,打架这种事又是混混的基本功,倒是很快就反应过来,随手从旁边抄起一个大筐当做盾牌,便且战且走了起来。 而原本就因为走水而变得混乱的街头面对突如其来的刺杀,自然也就变得更加混乱了。 街面上有些人认识刘大炮,有些人可能本就是义字门的弟子,不管是处于什么样的动机,也纷纷拿起了随手能抄到的武器自发地护卫刘大炮。 然而所有人都认识刘大炮,刘大炮却不认识所有人,他也不知道这些来帮忙的人里有没有混入刺客。 所以他就只能进一步的靠在九儿的身边,说什么也不敢让其他人靠近自己。 刘大和刘二已经和刺客打成了一片,然而他们打得也是束手束脚,极为难受,因为街上实在是有太多人了,拿出刀子来砍人的可以确定是刺客,那那些抱头鼠窜的,乃至于口中高呼要保护熊爷的,谁又知道他们是不是好人呢? 这又让他们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对其他已经挤成一坨的普通百姓报以警惕,打得自然也会跟着束手束脚,不一会儿功夫,两人的身上都挂了彩。 不过好在他们俩也确实分担了刺客的大半火力,即便是有那么几个漏网之鱼能靠近到刘大炮的身边,也没能耐伤得到他。 一阵大风吹来,风助火势,将那不远处的火焰猛地拔高,将刘大炮一行人的脸色都照得亮了起来,也让他们更清晰地看到了街面上的众生相。 慌乱,恐惧,每个人的面孔全都是扭曲着的,火光的照应下仿佛是魑魅魍魉。 慕容嫣出门的时候没带兵刃,毕竟她贯使软鞭,那玩意携带起来确实是不方便,四下寻觅一番后却是干脆捡起了一根扁担,握在中间当做了棍子来使,但凡有人靠近,根本不管是刺客还是群众,亦或者是嘴里高呼着保护熊爷的义字门弟兄,挨个个的兜头就是一棍打在脑袋上。 但凡是挨了一棍还要往这凑的,那就真的会下狠手了,一双扁担使的上下翻飞,呜呜作响,几乎是三招两式之间就能放倒一名壮汉。 刘大炮还抽空将自己代入了一下,嗯……自己好像确实是打不过这个慕容嫣的,小丫头的力量不足,但招式都极有章法,自己与她空手相对的话,倒是可以仗着自己手长力大的优势想办法比她与自己拼力气,拿武器的话,应该是过不了五十招的。 至于九儿,则比慕容嫣还要干脆利落许多,武器是一条三节棍,贴在刘大炮的身边护卫他的周全的同时,出招也是狠辣异常,他那三节棍的两头都是包铁带刺的,每一招都是毫无花哨,只打要害,且一招下去必然是非死既残,一点也不考虑自己有没有错杀无辜之类的问题。 唯一一个完全没有自保能力的自然就只剩下喜儿了,一开始还本能的躲在刘大炮的背后瑟瑟发抖,后来发现刘大炮这边才是最危险的。 慕容嫣和九儿两人一人护住刘大炮的左边,一人护住了刘大炮的右边,夹着刘大炮在背靠背,前边砍杀,压力最大的是刘大和刘二,喜儿为了不给刘大炮添乱,她又只能尽力往九儿能护得住的角度缩。 不大一会儿,就哇得一声哭了出来。 却见九儿不知又从哪掏出一个峨眉刺扔给了她道:“护着点后面,有人靠近就捅他。” 喜儿在接过峨眉刺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这玩意有点类似于锥子,其实对不会武功的人来说远没有一把匕首有用,亦或者哪怕是像刘大炮一样从地上捡个筐,恐怕也会比这东西有用得多。 然而喜儿在接过峨眉刺之后,紧紧地握在手里之后却是深吸了一口气后渐渐的也平静下来了,眼神十分坚定地点了点头,至少却是不哭了。 慕容嫣瞥了一眼那峨眉刺道:“你有这东西给她都不如给我,她用扁担跟我换一下更合适。” “我乐意,我的兵器想给谁用就给谁用。” 刘大炮也瞥了一眼,知道这俩人一唱一和的是在给这喜儿打气呢,倒是也加入其中道:“喜儿,加油,我的背后就交给你了。” “老老老老……老爷您放心,我,我只要活着就一定不会让别人伤害到你的。” 一行人就这么且战且退,不大一会儿就退到了路口,就见远处又是一辆马车仿佛是受惊了一样胡乱地乱冲乱撞,将不远处本来就有些混乱的人群撞得更是一团糟糕。 “小心那辆马车。” “嗯。” “九儿,保护慕容嫣。” “我不用别人保护。” 马声长嘶,疯马却并没有撞到刘大炮他们这一行人,而是在距离他们这个位置大约三丈左右远的时候与他们交错了过去,一路山又撞倒了不少的行人、摊位,一个大西瓜恰好垫在了车轮的底下噗得一声破碎,整个马车也在这一下之后更加的颠簸和倾斜,看上去好像马上就要侧翻了一样。 就在刘大炮以为这一匹马车可能真的只是一个意外的时候,却见那马车后窗的帘子突然掀开,露出里面的寸许寒芒,却是下的他背后的汗都下来了。 大喊一声:“攻城弩!闪开!” 却是条件反射的本能一般,一把搂住了慕容嫣,咣得就摔在了地上叽里咕噜的滚了起来。 而几乎就在他这边有所动作的几乎同一时间,马车上的攻城弩也伴着一声宛如霹雳雷霆的巨响,随后便是一股呜呜的风响从他上面吹过。 再一抬头,就感觉上面劈头盖脸的落下了一大片的血雨,而一直到此时,那慕容嫣依然死死地还被他压在身子底下。 所谓的攻城弩发射的是一种小臂粗细的纯铁铁钎,这东西在攻城的时候可以直接将铁钎深深地凿进城墙里面,让攻城的将士可以踩着这一根根的铁钎像攀岩一样爬到城头上去。 可想而知,这动力得多么的庞大。 虽然准头什么的,在颠簸的马车上完全没有保障,但这距离实在是太近了,这样的动能和穿透力,几乎赶得上实心的火炮了,所过之处,一口气穿透了不知多少人,甚至有些倒霉的路人直接就被穿得碎了。 这玩意是特么怎么塞进马车里的?! 一击不中,整个马车也在这巨大的反震力下散架子了,一名身穿夜行衣的刺客宛如天外飞仙一般的高高跃起,冲着躺在地上的黑心熊和慕容嫣便刺了过来,俨然是个武林高手。 很显然,此前的混乱都是虚招,甚至马车上的攻城弩也是,这个仗剑飞来,武艺高强的刺客才是真真正正的杀招。 “巨子爬好!” 九儿大喝一声,却是一脚踩在了刘大炮的肩膀上,整个人借着这股力道也飞了起来,甩开三节棍就轰了上去。 三节棍比剑毕竟是长的,甩开了一扫,那刺客慌乱之下只得收剑抵挡,然而剑这个东西,毕竟太轻了,面对三节棍这种兵器,那是真的吃亏,仅一招之间,便乓得一声居然被那三节棍给轰得断了。 待得他们两个人落地时九儿潇洒一个转身,握住中间把棍子当双节棍狠狠一招打在了来人的脑袋上,让那人连一句话都没说出来,直接死了。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剑这玩意虽然挺装逼的,但真打起来确实不太好用。 只是刚刚那九儿的一脚,踩得那确实是狠,当时这刘大炮正抱着慕容嫣,把她护在身子底下呢,刚想要抬头看看就挨了这么一脚,一下就把他的脑袋给踩到慕容嫣的胸口之间埋进去了。 生死之间肾上腺素激增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现在一抬头见到刺客已经死了,好像……就又有一点尴尬了。 就连慕容嫣那大大咧咧宛如男人一样的性格,此时也不禁双颊通红。 这一辆马车应该就是这一场刺杀真正的杀招了,过了没多大一会儿,大批的巡防营和不良人终于陆陆续续地赶到,刘大炮这头基本上也就算是安全了。 刘大炮这转过头去看向了那辆改装过的马车。 改装这马车的人绝对是一个能工巧匠,并非是简单的将一个攻城弩搬运到马车上,事实上真正的攻城弩,一亮普通的马车也不可能装得下。 整个马车的地盘,就是一个坚固的炮架子,那攻城弩和马车是完全一体的,通过巧妙的机关设计在一定程度上减少了攻城弩的宽度和长度,增加了它的高度,又恰好让弩炮的发射位置正对着马车的侧窗。 这就是个专门用来刺杀的马车。 这样的攻城弩,这样的马车,是怎么出现在扬州城里的? 回头看了一眼慕容嫣道:“你没事儿。” “没事,今天多谢你了。” “没有,是我应该谢你才对,而且从这攻城弩的弹道上来看,咱俩其实站着不动它也射不着,反而我扑向你,更危险一些。” “至少你有救我的心思。” “嗯……我们是朋友。” “嗯。” 点头之际,瞥了九儿一眼。 智商大于五岁就知道,这种人绝不可能是什么狗屁丫头了。 即便是平日里她心气就够高的了,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九儿,至少在武艺上是远在自己之上的,一介女流之辈有这么高深的武艺,这本身就很诡异,其背后那必然是有名师教导的。 再联想到这女人之前跟自己说,她是对墨家思想颇有研究,以及刚刚她情急之下喊刘大炮的那一声巨子,自然让慕容嫣想入非非,忍不住将一双目光放在他们两个人之间游移了起来。 然而却也只是游移了一会儿而已,什么都没问没问。 不过今天这一局真的挺惊险的,若非是身边恰好有九儿这样的高手保护,甚至又十分巧合的碰到了慕容嫣,仅凭刘大刘二这两个半吊子的话自己今天十之八九是真的要死在这儿的。 再回头去问那些被抓住的刺客,和预料中一样,不是啥都不说的,就是哭着喊着自己啥都不知道,一切都是误会的,短时间内肯定是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又等了一会儿,邱炎,金海,以及过江龙和杜孟东终于姗姗来迟,刘大炮也只是将这些刺客无论活着的还是死了的都交给他们,慢慢审讯了再说。 “大哥,这……这刺杀您的手笔不小啊,连攻城弩都用上了。” 杜孟东拉开那死掉的黑衣人的面罩,辨认了一下后惊呼道:“这,这不是林家拳馆的拳师林东么。” “有名?” “还蛮有名气的,是个高手,至少在整个扬州的全行之中,号称打遍天下无敌手。” 说着,又忍不住瞥了九儿一眼。 这林东的一身武艺,在整个扬州城都是数一数二,甚至与邱炎都是不相伯仲的,这样的刺客,居然一招之间被这小小侍女一棍子给打死了,这着实是让人有点意外。 “知道是谁就好办了,派人去将这林东的家人朋友,还有他的武关都控制起来。” “是,不过大哥,您猜测的话……是谁要杀您?” “想杀我的人多了,但能做下这么大的手笔的人……妈的,好像也还是挺多。” 嫌疑最大的肯定是盐道衙门的那帮人,自己搞这个义字门扩大化,又插手今年秋盐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既严重损害了他们整个部门的利益,还伤了他们的面子。 至于盐道衙门是否有能力在扬州城搞这么大规模的一场刺杀,不好说。 其次,沈毅如果想杀自己的话自己也并不会觉得意外,而他作为此地府尹,如果亲自来策划这件事的话肯定是没问题的。 再者,苏宁衔也是有能力布下这一招杀棋的,江南东路节度使与开封殿前司的利益未必就那么严丝合缝,这个道理他自然不会不明白。 再想一下,这样爆裂的手段,又很像是天策府的那帮疯子。 虽然李婷那一派天策府的人与自己合流了,但李婷显然是没法在天策府只手遮天的,说不定是内部与她不和的人,也即是那些宗教疯子们干的,也不是不可能。 最后,如果说这事儿是过江龙、杜孟东干的,好像也是极有可能的,他们俩联手,不,都不用他们俩联手,单独任何一个都有能力神不知鬼不觉的弄个攻城弩进城来。 而自己一旦死于非命,这诺大的义字门,自然是要落到他们俩人中的一个手里的。 这么一想,这世上居然有这么多人想要弄死自己。 刘大炮也只能是苦笑连连了。 “先审,我也说不好,不过不管怎么说,扬州城内出现了攻城弩,又死了这么多的百姓,我这个巡防营指挥使,责无旁贷啊,老二老三,咱们仨先去一趟府衙,跟知府大人承认错误去。” 第98章 黑心熊,硬! 巡防营毕竟是管着扬州城治安工作的,不管怎么说,扬州城在闹事大街上发生如此恶劣的治安事件,刘大炮都是责无旁贷。 虽然这次被刺杀的对象就是他本人。 不过最大的受害者肯定不是他的,经统计,这一晚上总共死了十七名普通百姓,轻重伤四十多人,这其中还有不少是九儿和慕容嫣打的。 当然,具体谁是她们俩打的现在也分不清,她们俩肯定也不能承认就是了。 仅从死亡人数上来看,这件事就已经是必须上达天听的大案恶案了,更何况最后那对手还动用了攻城弩,这东西历朝历代都是禁忌,动了这东西那就不叫治安事件了,那特么就叫造反。 在刘大炮向沈毅简单的汇报了事情的经过,以及自己甘愿领罚的态度之后,沈毅却是紧紧地皱着眉。 “先坐,坐下说。” “谢大人。” “小熊,你觉得,这个事会是谁做的?” “还不知道,得审,小人平生仇家太多,想小人死的人应该也是挺多的,人缘不好,让大人您见笑了。” “你不会怀疑是本府派人来做的。” “大人说笑了,我是大人的下属,大人要杀我,一个眼神就够了,哪里还需要用如此酷烈的手段。” 沈毅闻言苦笑连连,且是亲手给刘大炮倒了一杯茶道:“坐,咱们俩现在已经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了,却是也不必再如此虚伪了,你黑心熊,哪里还是我这个区区行府尹能杀得了的。” 刘大炮闻言一愣,看这架势,这沈毅莫不是要跟他推心置腹了? 什么情况? 却是道了一声谢大人,便坐了下去。 “小熊你这是当局者迷了,你想一想,真要是想杀你,为什么一定要在闹事动手,又为什么一定要动用攻城弩呢?你身边又不是常备着足以结成军阵的铠甲武士,杀你的人既然能弄得来攻城弩,难道他们还弄不到几十把普通的步兵弩么?若是用几十把步兵弩对着你万箭齐发,这难道不比攻城弩来得更有效用么?” 刘大炮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表示确实是这么回事儿。 攻城弩这东西毕竟是用来攻城的,不是用来杀人的,就好像正常情况下现代社会里如果有人想搞暗杀,首选一定是用枪,而不是用火箭筒。 “大人的意思是说……对方用了攻城弩,但并不是为了杀我?” “至少并不完全是为了杀你。” 顿了顿,沈毅小口地喝了一口茶水,道:“用了攻城弩,这事儿就是造反,你就是给我天大的胆子,这个事我也不敢瞒下来,而且不管我愿意还是不愿意,这个事情在上边看来,都是我的管理不力,我这个行府尹,很大可能就要行不了了。” “所以小熊,这件事不可能是我干的,就像现在这样,不管你死没死成,我自己的这个位置,却是很难说还坐不坐得稳了的。” “在我想来,他们用攻城弩来杀你,恐怕这目的,就是为了要借此来让我兜不住,不得不将案子递送中央,到时候朝廷不管是派新任知府下来,还是要派查案的钦差下来,事情的主动权就都不在咱们扬州了。” “所以小熊,站在这个角度考虑,你觉得,这事儿会是谁做的呢?” 刘大炮闻言,依旧沉默。 果然啊,卷进权力的漩涡,就没特么的好事儿。 想了想道:“我与盐道衙门之间的过节,似乎……也没到这般不死不休的地步,再说盐运衙门毕竟是文官系统,他们有能耐组织这么大规模的暗杀,又弄来攻城弩么?” “盐运衙门,肯定是没有的,可是背后的三司呢?” 刘大炮唯有报以苦笑:“真若是三司的大人们要杀我,那我好像还真就只能是引颈就戮了。” 沈毅也不知是不是在故意吓唬他,拍了拍他的手道:“赵匡美来扬州与你结拜为兄弟的这个事,在开封一定是瞒不住人的,新官家想要削弱殿前司,扶持属于自己的亲信禁军武装,这也不是什么秘密。” 这话就十分十分的吓人了。 “官家……会知道我这样的小人物么?” “这谁又能知道呢?我甚至压根就没见过这位新官家,自然也不知道这位新的官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刘大炮闻言,愈发的沉默了。 引颈受戮这种话终究只是个玩笑话,他一个现代人自然不可能有什么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想法,这背后真要是涉及到新官家,他也一样会死中求生就是了。 当然,被这沈毅如此一说,刘大炮也愈发的有点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儿了。 “不管是谁来调查此事,这板子终究是要打在军方的身上的,目前看来责任最大的,反而是苏宁衔,对。” “对。” “有点懂了,真要是如此,这案子咱们反倒是根本没法查了,真查出点什么不该查出来的,反而更加的没法交代。” “这就叫兹事体大啊,小熊,所以我才说咱们现在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本质上,这已经并非是文武之争,而是央地之争了,这一关咱要是过不去,你在这扬州城挖得这么大的金矿,大概率就要被三司衙门笑纳了,我这个行扬州府尹,只怕是这下场未必就能比杨知府好到哪去。” “所以这一关,咱们必须得精诚合作才行了,据我估计,我这头写奏折递送京师,再到京里头派人下来,这一来一回,时间上应该是在一个也到两个月之间,这一两个月里,只要你我联手,至少这扬州城里头的事,咱们还是说得算的。” “如何利用这段时间,让咱们想办法脱罪,才是真正的当务之急啊。” “还有苏宁衔。” “对,还有苏宁衔。” “懂了,那大人,你可有应对之法?” “还没有,小熊你有么?有没有办法将此案在两个月,不,最好是一个月之内,就办成铁证如山的铁案?” “办成铁案,或许不难,可以完全推到天策府的头上,但若是当真如你所说,这背后的钦差压根就不是为了查案而是为了整咱们,就算是铁山,他们也未必就不能掀了。” “况且这世上从来都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主动权在人家手里,这一关就算是过去,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又会有下一关。” “大人,小人斗胆说一句不太该说的话,我确实是有把握让扬州城变得更有钱,但扬州的钱若是每年都这么一点犹豫都没有的就被三司收走,那我说句实话,您和其他的普通知府,也没什么太大的差别,您说的话,出了扬州城,这分量也重不起来。” “小熊可是有什么好的办法?” “说有……谈不上,不过确实有一定的思路,不知大人您知不知道,什么叫大而不能倒呢?” “大而不能倒?嗯……携财力,抗衡朝廷么?可是,怎么做呢?现在就连酱油的酿造都还没有成规模,就算小熊你是商业奇才,一两个月的时间里,恐怕也未必……” “一两个月的时间足够了,但我需要你的支持。” “怎么做?” “借势。” “借谁的势?” “百姓。” “如何接?” “贷款。” “贷款?” “这本来也是我想要做的事,为此,也已经准备了几个月了,大人,我想以整个义字门的名号,问您批一块土地,开创一个全新的,可以作为扬州城乃至整个大周的支柱产业:房地产。” “批一块地?城里的土地么?这有什么难的,你要哪块?” ……………… 另一边,金海在收押了这一批还没死的刺客之后,自然是连夜进行了审讯的,甚至连孟义都以刑讯专家的身份过来客串,二话不说就是一顿的大刑伺候。 然而得到的结果却是颇让他们感到失望的。 那些个刀手中绝大部分都是外来的流民,甚至是底层的义子门弟兄,之所以会砍刘大炮,只是单纯的因为有人给了他们好多的钱来买他的命而已。 甚至于有些人压根就不知道他们砍的人就是刘大炮。 都是些真正的穷人,甚至是快要饿死的那种,只要有钱赚有饭吃,冲皇帝亮刀子也没什么不敢的,更何况是他黑心熊呢? 至于那个给他们钱的神秘人是谁,他们都纷纷表示不知道。 杜孟东又命人去他们的住处搜到了那个神秘人给他们的银钱,发现居然全都是大锭大锭的官银,这也表明了,这笔钱,来源于开封的国库。 根本就无从查起啊! 那么突破口就只剩下林东那头了,然而林东已死,他的家人虽然抓了回来,也动了酷刑,但是所有人都表示对此事毫不知情,啥都不知道。 待得半夜子时十分,刘大炮这才姗姗来迟,与金海、杜孟东、邱炎三人简单的碰了一下头,对审讯的结果,倒是也并不感到意外。 想了想问题道:“林东这一次行刺是明显的死士行为,他作为一个小有名气的武师,没道理单纯的为了银钱就把命给搭上,他的家人,都抓住了么?有没有漏网之鱼?” “妻子、小妾、还有他的女儿女婿都没跑,不过据说,早在半个月之前就把他的小儿子送道睢阳书院求学去了,所以没抓到。” “嗯,这就对了,他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自己儿子的前途,不过这种报酬没有事后兑付的,我以为可以查一查,他那个儿子在睢阳书院是不是在最近这几天之内,拜了哪一位大儒为师,已经有了铁打的前程。” 杜孟东点头道:“好,我这就派人去睢阳书院调查,不管他背后是谁,敢对大哥动手,不死也一定让他扒层皮!” “别那么冲动,不至于的,这个案子我已经和大人商议过了,没你们想的那么简单,老三,这案子你就不要查了,还有孟义,你也不要查了,我有更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们去办。” “邱炎,金海,查案方面就交给你们了,如果真的查出什么蛛丝马迹,先不要留任何官方的白纸黑字,直接找我汇报。” “明白。” “对了,九儿,回头从家里面拿出两万贯来,用于补偿这次刺杀事件之中,无辜死伤的普通百姓,甚至商贩的财产损失,也统统算我头上。” “不过有一条,这钱给他们,也得让他们收个明白,明确的告诉他们我也是受害者,这钱我给了是我的担当,我可并不欠他们的。” “您放心,我懂,保证让收钱的人感激涕零。” “这次让攻城弩堂而皇之的运进了城,是我的失职,也是扬州府的失职,也是江南东路整个军镇的失职。” “我已经和沈大人商量过了,这样的事情最重要的就是以儆效尤,即日起,扬州城的八个门,以及水路诸港口,报关、看门之人,由咱们巡防营正式接手,坚决不能让类似的事情再发生,危害扬州百姓的生命和财产安全,具体事项,由过江龙来负责。”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 不是查案么,怎么还趁机夺上权了? 直接把八个城门和漕运码头上的报关换成自己的人?扬州府衙能干?沈大人居然连这都同意了? 且不说八个城门驻兵的这个事儿本身就已经极为敏感了,码头报关,那可是扬州城商业税赋的根基所在啊。 那关务衙门甚至都不是扬州的衙门直管,而是归属于三司中的度支司管辖,这是把手往哪伸呢? “大哥,这,这真的是沈毅的意思?” “对,确实是沈毅的意思,明天就直接换防,这个事你也盯着点。” “那这度支司那边……咱们总不可能把他们撵走啊。” “不用撵他们,他们的职责是算账,我们的职责是安检,不冲突,当然,咱们也需要清点盘算的话,搞个两本账就是了。” 杜孟东闻言心头剧震,这特么是跟度支司也杠上了啊! 都已经杠上盐铁司了,现在又要杠上度支司,什么时候再杠一下户部,把整个三司得罪光? 他本来就不是蠢人,刘大炮突然杠上度支司这个事儿如此奇怪,偏偏沈毅又对他表示支持? 莫非……这次刺杀的幕后黑手,难不成真的是三司衙门的人? 而看大哥的这个意思,分明是打算硬顶啊! 第99章 我刘大炮机智的一匹 “老三,小孟,我这条命过两个月之后还能不能留下,整个义字门到时候是一飞冲天还是一蹶不振,就都靠你们了。” “大哥,需要我们怎么做,您吩咐。” “老三,最近码头上的生意,不太好干,尤其是脚夫,我估计,下面的人许多都已经很有意见了。” 杜孟东也没藏着掖着,道:“确实是已经很有一些不太好的声音了,主要是最近咱们吸纳的外地流民太多,这些流民中的绝大多数都会选择在码头上出苦力,入行的人多了,活儿确实是轻松了,但收入比以前少了可就不是一点两点了。” “大哥,如果不能给这些新增进来的弟兄们找一条其他的谋生之路,乱套甚至造反都是早晚的事。” “这不是一直在找么,码头那边一直都是你在管的,这样,你今天回去,明天开始,你把码头所有的老弟兄,或是表现好的弟兄都组织起来,要至少三千人,我来给他们安排其他的工作,至于码头上的活儿,就交给新来的弟兄们为主便是。” 杜孟东闻言挑了挑眉毛:“全都交给我来挑选?至少要三千人?” “对,码头上的事情我向来都不太熟悉,你是咱们义字门的三当家,这种事当然是由你全权决断,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要快。” 这就相当于是给了杜孟东极大的权力了。 毫无疑问,刘大炮这是又搞出了新鲜产业,要交给义字门的老弟兄了,虽然这个新产业杜孟东还不知道是什么,但是要么就是比脚夫赚得多,要么就是比脚夫吃苦少,更是一口气惠及了三千人。 不,是至少惠及三千人! 由杜孟东向下面挑选,一来这个人情大没了边了,弟兄们固然会感激创造这个产业的黑心熊,但是正所谓县官不如现管,只怕是大家更会对杜孟东感激涕零的。 到底是谁赏了弟兄们这口饭吃,弟兄们心里自会有一杆秤来衡量。 再者如此一来他选的自然一定都是他自己的亲信,如此一来这个新行业不论是什么,他的话语权一定都会很重,甚至在刘大炮越来越不务实事的情况下,这个产业十之八九早晚会落在他的手里,而码头那边,用不了多久新来的也会变成他的人了。 完全交给他全权处置,无疑这黑心熊是对他很信任了。 也可以理解成关键的时刻,大哥还是信任自己这个结拜兄弟的。 而一想到过江龙,杜孟东一时间心里也是有一些堵得慌,却也很快就又给压下去了,心思百转之间想了许多许多,但面上却丝毫没有表现出来。 只是很郑重地点头将此事应下道:“放心大哥,绝不会误了您的大事的”。 事后,刘大炮又将孟义领走,交代了一番,第二天孟义手上的赌场便直接关门了,杜孟东也只是知道刘大炮这是又要搞什么大事,而不知道他想搞什么大事。 却说另一边刘大炮回了家,却被告知慕容嫣正在他的书房等他。 刘大炮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天上锃亮锃亮的大月亮,吐槽道:“这死丫头是真不知道避嫌两个字怎么写啊。” 却是也没什么恼怒的情绪,相反,心里还忍不住有点忐忑,有一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书房里,慕容嫣又在煮茶,只是却身穿一套紧身的便装,手边放着的正是她那把标志性的,内嵌着铃铛的软鞭。 看的刘大炮更是苦笑不已,脱了鞋上了席,先是抱拳冲着她笑了一下,刚想说两句客气话,就听慕容嫣道: “今晚上看到攻城弩的时候你第一反应是救我,我很高兴。” “不客气,你已经谢过了。” “九儿是什么人?” “这……我还以为你不会问呢。” “本来确实是不打算问的,只是回家之后约是想就越是睡不着,越想就越是不开心,越想就越是难受,实在忍不住,就来找你来了。” “这个……其实也不是什么人,就是我的一个丫鬟加保镖,现在想杀我的人太多了,仅凭刘大刘二两个人根本保不住我,你也看见了,今天这个局面,若非是有九儿保护,我估计我十之八九就已经死了,弄不好还要连累了你。” “林东的武艺在整个扬州城都是数一数二的,结果他却被你的九儿一招就给打碎了脑袋,这样的功夫,即便是男人中也少有人能比得上。” “这个…我听说高手过招,尤其是生死相搏的时候往往就是一两招之间就能分出胜负的,我也问过九儿了,他与林东的武艺就在伯仲之间,只是她占了兵器上的便宜,稍微发挥得差一点,死的人就是她,和咱们了。” “你俩睡过了?” 刘大炮闻言一脸的纠结。然后……点了点头。 “你连喜儿都没睡。” “这不是一码事啊,喜儿她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小丫鬟。” “那九儿又是什么人呢?邱炎的师妹?那邱炎又到底是什么人?以你的心性,若是喜欢她,必然早就将她给娶了,不会只让她做你的一个丫鬟。” “若是你不是特别喜欢她,你又为何要睡她?除非你很清楚这种肌肤之亲对她来说并不当一回事,可是什么女人会不拿这种事当一回事?” “要么,是风尘女子,只是我看这九儿的本事怎么也不可能是风尘女,要么,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连性命也不当一回事儿的人,自然也就在乎所谓的名节什么的了,对?” 刘大炮被问的也是无言以对,只能是报以苦笑,道:“妹子,咱们今天才刚从鬼门关走了这么一遭,差一点就死了,杀我的人连攻城弩都动了,我与沈毅商议了一下,极有可能,这背后不止是两淮的盐运衙门在动手,而是涉及到其背后的三司衙门,你来的正好,我有正事跟你说。” “唉?你说九儿的胸口软么。” “能不能说正事儿了啊!你有病!现在是性命相关啊!” “行行行,说正事儿说正事,我这不是逗你玩呢么,你看你,还这么不识逗。” “…………” “你不是要说正事么?” “啊,对,说正事,我已经与沈毅商量好了,即日起,由巡防营接管扬州的八个城门守卫,查验,以及整个的运河上下游的物资报关、查验工作,到时候不管朝廷派谁下来,都打算跟他玩点硬的了。” “哦。” “那个……你能不能帮我约一下赵匡美和苏宁衔,我觉得许多东西还是应该事先沟通一下比较好,我有一个方案,大家都能得到好处,甚至对国家的长治久安也是好的。” “哦。” “行么?” “什么行么?” “帮我约苏宁衔和赵匡美啊。” “哦,行啊。” “谢谢,我是这么打算的,据我所知朝廷现在大裁军,被裁下来的军人大多都会分得一笔钱,这笔钱其实并不算少。” “你有没有想过,她万一要是怀孕了怎么办。” “啊?” “我说九儿,你有没有想过她万一怀孕了怎么办,你会娶她么?她应该是个反贼,你若是娶了反贼回家,不怕受连累么?” “我们……有措施,而且……不是我跟你解释这个干嘛,你大晚上来找我不是找茬的。” 一句话,彻底把慕容嫣给撩火了:“对,我就是找茬的,我就找茬了怎么滴。” 说着,就把席上的矮桌给掀了。 刘大炮一脸懵逼地看着她,抄起手旁的软鞭就冲了出去,嘴上还大喊:“九儿,你出来,你不是要跟我切磋么,咱俩比试一下,玩玩” 刘大炮闻言连忙跑过去拦着:“慕容嫣你干嘛啊,大晚上的别来我们家胡闹好不好。” 哪知慕容嫣直接就把软鞭冲他脸上来了:“我就是心血来潮想打架了,你心疼的话你来跟我打啊。” “我……是心疼你。” “你是说我打不过她了?” “这个……没,没有啊,大家自己人的么,刚刚同生共死过,都是好兄弟,这时候打架多伤和气啊。” 心里却是忍不住吐槽,能不能打得过,你心里就一点数都没有么? 不过很显然,这慕容嫣现在或多或少的已经有点失去理智了,刘大炮一时还真拿她没什么办法,因为他虽然不知道这慕容嫣能不能打得过九儿,但打自己肯定是没啥问题的。 另一边,卧房里喜儿急的都哭出来了,今天晚上这九儿也算是她的救命恩人了,见慕容嫣直接动了真家伙,更是吓得浑身发抖。 “怎么办啊,这,这可怎么办啊,她她,她打上门来了啊,老爷也真是的,完全压不住她啊,九儿姐姐,都怪我,都怪我乱说话,这可怎么办啊,要不九儿姐您还是快躲起来。” 九儿却一点也不慌,反而可开心可开心了,脸上那看戏的表情就好像是在看别人家的乐子一样,甚至还从兜里掏出了话梅来吃。 “这慕容嫣还是不行啊,我要是有她那么硬的背景,高低我得先打黑心熊一顿出出气再说,黑心熊也真是的,那么大的体格子,居然也不敢动手打老婆。” 喜儿弱弱地道:“老爷说,他和慕容小姐没,没那层关系,是好哥们。” “这话你自己要是信,就不会挑拨离间了,你说咱们怎么能挑拨一下,让他们俩打起来呢?肯定很好看。” “…………” “不过你还真别说,就他们俩这种情况,还真的挺少见的,你说我要是一会出去,把这慕容嫣用绳子给绑了,扔到黑心熊的床上,黑心熊敢动手不?” “…………” 又偷偷看了一会儿,见慕容嫣已经挥舞着软鞭开始砸东西了,而刘大炮则在一旁,挺大的块头跟个小受气包一样,想拦着还不敢拦,想躲开又不甘愿,俨然一副被家暴的模样,别提多好笑了。 然而慕容嫣使得终究是铁鞭,属于重兵器,这玩意利用铁鞭本身的韧性和弹力来增加力道,开碑裂石也不在话下,力道实际上还是要在铁锤之下的。 看了一会儿之后,九儿还是叹息道:“这么好的院子,再让这慕容嫣砸下去,可就都糟蹋了,也罢,老娘就陪她玩玩。” 说罢,抄起自己的三节棍就冲了出去。 嘴上还喊道:“慕容小姐大半夜的不在家睡觉,却跑到我家来找我一个通房丫鬟切磋武艺,当真是好雅兴啊。” 刘大炮连忙跑过来,小声道:“你出来干什么啊,你你你……你躲起来不就得了么。” “巨子放心,只是切磋而已,我不会伤了慕容姑娘的。” “你伤得了我么?看招!” “等一下!” 刘大炮连忙站在中间将两人拦住。 瞅了一眼九儿手中的三节棍。 确认确实是刚才在街上杀人的那一根,棍子两边都是包着铁皮,带着尖刺的。 这玩意要是砸到人那还不非死不可啊。 “九儿,咱们换个兵器,这样,你等我一下,我给你找个棍。” 然后,刘大炮居然还真的找来一根铁棍把她手里的三节棍给换走了,嘴上还道:“这样好,都使钝兵器,切磋比武也不容易误伤”。 见状,九儿一脸的懵逼,慕容嫣却是一个没忍住,噗呲一声就笑了出来。 九儿都无语了,人家慕容嫣使的是软鞭啊!你那只眼睛看得出这东西杀伤力比三节棍小的? 事实上三节棍的击打力道还能控制,铁鞭这种,靠着武器自身韧性发力的兵器,劲大劲小根本就不由人来决定的啊。 这玩意属于重兵器,本来也不是能用来切磋的东西,轮起来跟铁锤的打击感是一样一样,甚至是尤有超出的。 害怕我打伤了她,你就真是一点都不害怕她打死我呗? 这什么狗屁领导啊! 而刘大炮这头呢,见慕容嫣终于笑了,一时间,也放下心来不少,女人么,只要是笑了,问题基本上也就解决一半了。 再说九儿肯定是会使棍的么,她不是邱炎的师妹么,邱炎就是使棍的。 然后,刘大炮就躲在一旁,看了半天特别滑稽的所谓切磋。 他这还是第一次见慕容嫣用铁鞭实战,这东西虽然看上去有点像阔剑,但使起来打斗的方式完全不同,非但不走轻灵,反而全是大开大合的路数。 舞动起来呼呼的风声伴着鞭上叮铃铃的铃铛声还挺好听,不过打下来的每一招都是势大力沉,且鞭法之中几乎就没有什么守招。 这可是把九儿给为难坏了。 客观来说,她的武艺确实是远高于慕容嫣一大截的,就算是用不是很擅长的棍子,慕容嫣也是打不过她的。 不够她也不是傻子,当然知道慕容嫣打不得,真要把她打坏了,事儿就麻烦了,所以比我切磋,尤其是这种使了真家伙的切磋,最好的方式就是下了对方的兵器。 如果用三节棍的话,她其实是有把握用索字决把慕容嫣的软铁鞭给锁住,卸下来的。 可她用个普通铁棍可怎么锁啊! 换了其他兵器还可以尝试将其打掉,但是软鞭这种东西,从来就只有它打飞别人兵器的份儿,没听说这玩意还能被打飞的。 就很难。 更关键的是慕容嫣的进攻太大开大合了,攻势比她此前预想的还要更加凶猛,她只能先挡招,而她被换的这根棍,虽然是铁的,但是很轻!很细! 铁软鞭这玩意是破甲的啊! 以至于现在她不但每次挡慕容嫣的招都会被震退好几步,双手手腕发麻,更是时刻担心自己的这根小细铁棍不知道哪一下就会啪得一下被这铁鞭给打碎了。 到时候铁鞭这东西拍在自己身上,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啊! 以至于明明她的武功更高,但是与这慕容嫣打起来实在是束手束脚,小心翼翼,紧张得要死,尽量的不去用手中的铁棍与慕容嫣的铁鞭相碰。 打得老憋屈了。 也不知是被吓得还是被气得,那脸上的颜色老难看了,双手的手腕更是高高地肿了起来,心里有一种今天很可能会死在这的感觉。 不过刘大炮却没功夫看她的脸色,而是一直在盯着慕容嫣的脸色看。 看到这慕容嫣的脸上怒色越来越淡,笑意越来越盛,刘大炮就知道,慕容嫣这是打爽了。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刘大炮想了想,从房间里拿了个碗过来,卡得一下给摔了:“好了!到底还能不能聊正事了?” 慕容嫣回头,噗呲一笑,终于收了铁鞭:“行行行,不打了,聊正事聊正事。” 然后就拉着刘大炮回书房了。 只剩下九儿一个人在院子里,用红肿的手腕举起已经被咋得变形了的小铁棍,好半天,吐出一句:“王八蛋!” 第100章 熊爷是大善人 三天后。 孟义的赌场在短暂的关门装修之后终于重新开张,舞龙舞狮,张灯结彩,搞得是好不热闹,让围观看热闹的百姓把路都给堵死了。 却是只保留了楼上的雅间,楼下大厅的十几张赌桌居然全都撤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些谁都没见过的新鲜玩意。 招牌也给换了,不叫赌坊了,改叫……义字门福利彩票中心? 就见孟义走到了高台之上,大声的宣布道:“各位乡亲父老,各位义字门的兄弟姐妹,正所谓一方有难,八方支援,我家帮主黑心熊,不忍天下弟兄忍受冻馁之苦,特命在下改修此赌场,以作行善积德之事。” 事实上这会儿下面的围观百姓都是懵逼的,完全不知道这孟义说的是啥,甚至于就算是高台做了扩音处理,但是孟义本人因为年纪较小的原因还是多少的有点中气不足,以至于离得稍远一些的人压根就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不过当然,这世上有一种职业叫做托。 “你一个开赌场的,和行善积德有什么关系?谁不知道这赌之一道,干的都是遭报应的买卖?” 众人心头正震惊于是谁这么虎,敢这么说话也不怕得罪了过江龙,就见过江龙当即就叫了一句:“问得好~!” “各位,请允许我向各位介绍一下咱们家赌场新推出的新玩法,猜,字,花。” “玩法很简单,就是我们呢,会先瞅取十二生肖中的四个动物,依次按照顺序放在这个盒子里,再把这个盒子高高地放在这跟三丈高的旗杆上。” “任何人都可以来我这里买注,每一注只需要十文钱啊,任意挑选四种动物,购买一张彩票,一注两注玩玩也可,一百注,一千注搏一把大的也行。” “十日之后,咱们再把这个旗杆上的盒子取下来,在各位乡亲父老的见证之下取箱查验。” “只要各位所选择的四个动物中,有任何一个与这高台之上的动物按照顺序重合,每一注就可以兑换10文钱。” “若是有两个动物的顺序都对上了,每注奖励,100钱!若是三个动物的顺序对上了,我们将奖励你一贯钱!若是四个动物全都对上,且与高台上的顺序完全一致,奖励高达,50贯啊!各位,五十贯钱啊!” “只需要两文钱下注,你就有可能得到五十贯,发家致富啊!有事儿没事儿下两注,万一开奖的时候中奖了呢?两文钱,就是个玩,买个馒头都买不来。” “那么,这和慈善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在这赌场的一楼这边,放置了几口大缸,只要是你们用来买彩票的钱,都直接放在这些大缸里。” “开了奖之后,我们将直接取其中钱财用于发放奖金,如果其中的钱财不够支付各位的奖金,各位尽可以放心,缺失的部分由我孟义来补。” “但如果没有开出大奖,亦或者是在支付了奖金之后水缸中的钱财还有盈余,那剩下的这个钱,我孟义,和义字门保证分文不取,当着各位的面,全部用于购买米粮。” “专门就用于赈济:一,扬州城内六十岁以上的老人;二,十五岁以下没有父亲的孩童;三,寡居且没哟改嫁的寡妇;四,手脚残疾,缺少独立生存能力的残疾之人。” “我孟义和义字门把这日进斗金的赌场给拆了,换成了这个彩票,赔了钱我自己担着,赚了钱我回馈社会,请问,这若是不算慈善,什么才叫慈善?” 众人闻言,都忍不住窃窃私语了起来。 大家都不是傻子,稍微一琢磨就能看得出,这事儿做得真的挺慈善的,只是要搭进去许多钱的,是实打实的善举。 考虑到刘大炮在此前召开洪门大会的时候所宣扬的我为人人,人人为我的核心思想,此时他干出这个事情来,大家倒还真的是相信的。 就见孟义继续侃侃而谈道:“我家帮主说了,这个事情,欢迎所有扬州城的百姓对我们进行监督,钱缸,盒子,就摆在这里,有任何人能够发现我们作弊的哈,奖励一百万贯,我孟义,自刎以谢满城百姓。” “至于彩票盈利部分的物资,总账全面放开,每一期我们开奖,都会将盈余多少,买粮多少,赈济城中百姓多少,统统写成大字报,贴在外面。” “除此之外我们还将做一本细账,那就不能贴了,但凡是当期下注超过一贯钱的客人,都可以从我这里拿一本细账回家翻阅。” “这即是欢迎大家对我们的监督,也更是,让各位能够清楚的知道,各位下注的这个钱如果没有中奖,具体都花在了什么地方。我们保证,让这个钱的每一笔都花得清清楚楚,如有半分虚假,愿受三刀六洞,死在万刀之下。” “所以各位,两文钱的一注,既是你们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图一乐呵,也同样是你们为扬州城内的鳏寡孤独,所献出的一片爱心啊!” “两文钱并不多,但是我大哥说过,聚沙成塔,集腋成裘,涓涓细流,汇成大河,只要咱们人人都献出一点爱,扬州终将会变成美好的人间啊!” 说完,台下很快便是掌声雷动。 “我要买一注。” “我要买十注~” “我要买一百注!” “不着急,慢慢来,想下注的排好队,我们有四个窗口,都能够下注买彩票啊。多谢大家,多谢大家了,我替扬州城的鳏寡孤独多谢大家啦。” 马上底下就有早安排好的托高喊道:“我们买的是彩票,你们义字门做的才是慈善,孟爷高义,熊爷高义,是义字门高义才对啊!” “是啊是啊,义字门真是高义啊。” “别说,那黑心熊虽然是个帮会人物,但他还真是个好人呢。” “那怎么能叫好人呢,这叫做草莽英雄。” “对,这才叫做真英雄,大豪杰!” “要我说,熊爷就应该当扬州知府。” “唉?我也觉得,跟你们说,熊爷要是能当上扬州知府,肯定狠狠惩治那些贪官污吏,让咱们过好日子。” “你怎么不说干脆让熊爷当皇帝呢。” “行了行了,胡说八道也得有个分寸,你们这么说话是夸熊爷还是想害熊爷啊,买彩票,不过说来,嘿,这个彩票这东西还真是挺有意思的。” “不过你们说,这么大的事儿,熊爷怎么没亲自来啊。” “嗨,这你们就不知道了,我就是义字门的,今天啊,熊爷有大事要干,忙着呢。” “啥大事儿,能比这彩票这边的事儿还打?这是多好的赚名声的机会啊。” “格局啊,你这就是格局小了,你以为熊爷搞这些就是为了赚名声么?熊爷这叫做深藏功与名。” “再说,跟熊爷那边正做的事情相比,区区彩票,根本就不算大。” “什么意思,熊爷这是又做下什么大事了?”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只知道熊爷这几天一口气调集了三千弟兄来帮他做这件事,三千啊!听说还只是第一批,以后啊,随时都可能继续扩张呢。” “用了这么多人啊,那不用说,肯定又是大生意了,说不定又是像酱油、离颜酒一样的大生意呢,肯定啊,老赚钱了,我可是都听说了,熊爷现在凭借这几样生意,那是日进斗金啊。” “小了,格局小啦,你以为,熊爷现在做生意还是为了钱?钱对熊爷来说早就只是一个数字而已了。熊爷这是为了理想。” “理想?什么理想?” “具体是什么生意我不知道啊,但是熊爷说,他要让咱们扬州城的百姓,居者有其屋。” “居者有其屋?乖乖,熊爷这是在发宏愿啊。” “吹牛呢,居者有其屋,怎么可能啊。” “谁知道呢,不过若说是熊爷要做,说不定还真能做得成。” 不远处,随着大队的人流,乔庄而来的沈毅掏出了五两银子,随便买了三个动物两千五百注,听着周围百姓们对刘大炮丝毫不加掩饰的崇敬之情,心里面一时也是复杂不已。 最终,却只能是化作了一声叹息。 事实上刘大炮要做这个事儿是跟他商量过的,甚至还提议过要他来负责牵头组织这个福利彩票的事宜,甚至可以干脆在衙门内部成立一个新部门专门管彩票的事儿,想要搭钱,就直接花扬州衙门里的公廨钱。 反正大周朝的小吏是不发工资的,所谓的公廨钱也都是刘大炮赚的,他沈毅什么都不用出,出个面子就行,但好处却能照单全收,老百姓都会感激他。 说白了,刘大炮与沈毅的商议,是要通过大而不能倒的方式来抵抗三司使,甚至是开封朝廷,最起码要让上边想收拾他们俩的时候要心存顾忌。 央地矛盾么,这是古今中外上下五千年都过不去的槛,古代社会的中央集权程度是远没法和现代社会比的,事实上,从唐末和五代刚走过来的开封朝廷也远没到已经完成了中央集权的这个阶段。 那这个时候地方官员对地方的实际掌控就非常关键了,刘大炮的计划是让他们俩作为一个组合,充分利用未来这一到两个月的时间,深深的嵌入整个扬州城的关键命脉之所。 能不撕破脸固然最好,但是万一三司要与他们撕破脸,他们也不惧。 只要苏宁衔不与他们撕破脸,与他们在事关扬州利益的问题上狼狈为奸,他们还真不信三司使,乃至于开封朝廷的人就敢硬来。 这其中很关键就是他们的威望,民心,名声。 有道是得民心者得天下,这句话其实在文官系统中其实是至理名言的,真的,在军队不下场进行干预的前提之下,谁能操控民心,谁就能操控政治权力,老百姓虽然是乌合之众,但只要军队不介入其中,他们就能干一切的事情。 这个收拢民心的机会刘大炮本来是想要交给沈毅来露这个脸的,但是犹豫了再三,却还是让他给放弃了,改由义字门出面来做此事。 因为任何朝代,官员直接用这种花钱的方式来邀买人心都是大忌,一个地方官员,除非真的是天子亲信,或者背后有大靠山,否则往往越是受到百姓爱戴,就越是遭受朝廷的猜忌。 明升暗降的迁入中央给个荣誉职衔养老都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 尤其是在扬州这样的重镇,尤其是,现在他们俩是在摆明了和三司,和开封朝廷来硬的的情况下。 说造反肯定不至于,但是拥民自重却是一定的。 这种情况下,他沈毅还真没胆子,也没魄力把这个事儿往自己的身上揽,他的目的只是想继续当他的行扬州府尹,如果可以的话把行字去掉,这辈子就已经算是值了,就已经算是家里的祖坟冒青烟了。 万一要是因攻城弩的事儿,被朝廷降罪,其实也是罪不至死的,丢官弃职,他依然可以回老家做个逍遥员外,甚至是找个类似于睢阳书院这样的地方教教书,一样受人尊敬。 但是邀买人心,这个搞不好是真的要死的。 所以,就只能把这个出名的机会让给刘大炮了呗。 他自己躲在幕后,反正至少在这件事上他与刘大炮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俩人作为地头蛇对抗过江龙的时候是一个整体的,刘大炮强大了,也相当于他跟着强大了。 万一失败,刘大炮是杀头也好,凌迟、诛九族也好,跟他也没什么关系,起码还能混个提前退休的结局。 而此时听着这些百姓们对刘大炮的夸奖,一时之间,倒是没有什么后悔的感觉,却是突然想到了一个一直以来困扰他许久的问题: “为什么当县长的萧何,会心甘情愿的辅佐一个当厅长的刘邦了。” 他这辈子撑死了也就只能当一个萧何,永远都是当不了刘邦的。 当然,这大周的天下会不会也像大秦的天下一样分崩离析,至少现在肯定还是看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却是已经忍不住在心里感慨了。 “黑心熊,是个野心比天还大的人啊。” 第101章 居者有其屋。 就在孟义热火朝天的推销者福利彩票的同时,刘大炮这边的新工坊也正式地挂牌剪裁,正式的开始营业了。 这是一处完全新建的,占地面积很大的全新工坊,门联上龙飞凤舞的写着一句诗:“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 光这个牌子,就已经让慕容嫣,赵匡美等人忍不住胸中熊熊的吐槽之魂了。 丫你一个黑帮头子玩义薄云天的那一套也就算了,装什么杜甫啊! 再说谁知道你黑心熊现在是日进斗金的,随着酱油的生意越来越走向正规,虽然因为酱政的模糊,这东西还处于与三司博弈的灰色地带,许多地区甚至都只能用走私的方式进入市场,但现在一天卖个几千斤,已经早就都成为公廨钱的大头了,而这些钱,几乎全都在刘大炮的手里把持着呢。 居然还好意思说什么“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 多不要脸啊! “老熊,你这个新建的厂子,又是生产什么东西的?也像是酱油一样是吃的东西么?可是为什么这个味道却这么难闻?我在这里面刚待了不大一会儿,就觉得特别不舒服。” 刘大炮闻言,掏出一沓口罩挨个分发了下去,道:“确实,这个味道不太好闻,厂里的粉尘含量比较高,对身体也确实是有一定的损害,大家还是带上口罩。” “这是什么东西?” “水泥。” “水泥?” “准确的说应该是混合水泥,这项目上马的还是太急了,许多东西都是对付着上的,好多设备都还在制备当中,真要实现量产,至少还需要两三个月的时间,不过试生产现在就已经可以开始了,无非是成本更高,但也足以让你们看到东西了,跟我来。” 说着,刘大炮带他们取出一个袋子,拿出一袋褐色的粉末,当着他们的面加水,搅拌,很快就搅拌成了浆糊一样的东西。 “这东西肯定不是吃的,干什么用的?” “造房子,修桥,铺路用的。” 说着,刘大炮拿出来两块砖,抹上水泥一压,道:“稍微等一下水泥就能干,这种混合水泥干得还是很快的,这样,这两块砖石就能粘在一起了,强度很高。” “你们看那边,是我们实验性地造的一根大柱子,你们可以试验一下,用锤子砸,看看能不能砸得开。” “这,这东西是怎么造的?” 刘大炮笑了笑道:“也不是什么秘密,无非是用了一些黏土、碎砖、碎瓷片、瓦片、炉灰之类的东西,混合生石灰洗净,烘干,研磨,制备而成。” 这种水泥跟现代水泥完全不同,甚至可以说是完全就是两个东西,使用时需要高温才能凝固,刘大炮都是用水蒸气熏的,也即是砌好了墙之后驾一口大锅在下边煮水,再用管道把蒸发出来的水蒸气喷到墙上。 可以说使用起来超级超级麻烦了。 而且这样的水泥不抗低温的,基本上不太可能用在黄河以北,本就是过去经济困难时期村制水泥的土办法。 但是,再怎么劣质,那也是水泥啊,粘度和干的速度都是够的,使用的时候就算是稍微麻烦一点,那也是划时代的发明了。 至于这种水泥不能耐寒的特性,至少在在扬州这边用用,可以说一点问题没有的,扬州城哪有冬天。 甚至这种水泥的抗腐蚀性还要更高于普通水泥呢。 制作起来至少并不费劲,最重要的生石灰用量很少,只占20左右,其余的主要成分如黏土,瓦片,碎瓷片,那是真便宜。 更重要的是技术难度比正常水泥要低了太多了,事实上正常的水泥刘大炮也不是不能尝试制作,但那东西需要建造一个超大型的高温炉,水泥烧制的温度需要很高很高,在古代想要达到还是很费劲的,关键是需要试验,成本和工期都上天了,肯定似乎不适合这个时候拿出来的。 以后有机会了倒是可以慢慢搞,慢慢试验。 而这种土法混合水泥,只需要加入加热之后的石膏用以调解水泥凝固速度就行,加热温度只有120-180度,几乎就是炒菜的温度,用铁锅加热就行。 唯一比较麻烦的只有研磨了,刘大炮的设想里应该是用水车做水利研磨之用,但水车这东西设计虽然不难,只要把想法说一下,义字门内部就有的是能工巧匠能把设计图给画出来。 但现在他不是着急么,只能是先用畜力来代替水力了,也就是用毛驴拉磨的方式,用石磨把这些东西磨碎,多磨一会儿,效率虽然低一点但也是磨得出来的。 赵匡美和苏宁衔见他这么说,也纷纷感到好奇,拿起了锤子,斧头之类的东西咣咣的就冲着墙壁好一顿猛砸,当然,结果是砸了好半天都纹丝不动,砸得他们手臂都酸肿了。 赵匡美一边揉着手臂上酸痛的肌肉,一边道:“这样的厚度却能有这样的强度,很不错了啊,可疑哪来筑城墙了,这东西是打算卖么?我可以帮你联系工部,你打算卖多少钱呢?” 刘大炮笑道:“暂时没有卖的想法,这东西造出来,至少暂时我是要自用的,我这里面,添装了竹筋,我称之为竹筋混凝土。” 竹筋混凝土是钢筋混凝土的替代品,也是可以用的,有了混合水泥,这玩野制造起来就更简单了,而且建筑强度其实是完全够用的,即便是2022年,我国两广地区依然有许多六层左右的楼宇是用竹筋造的,使用寿命甚至超过了70年。 实话实说,许多赶工期粗制滥造的现代小区楼宇能不能使70年,都得打一个问号。 “自用?你用来干什么,造城墙?” “造房子,我的理想是居者有其屋。” “用这东西造房子?砖房?” “对,砖房,这东西的强度很高,可以建得很高,一块地皮上建造七八层的高度也是很轻松的一件事,一栋楼完全可以住五百户左右的人家,十栋楼就是五千户,两三万的人口了。” “这样的房子冬暖夏凉,坚固结实,当然更重要的是,节省空间,据我所知即便是我的义字门弟子之中,许多人也都是住大通铺的,更别说那些流民了,若是能在扬州城内多建造一些这样的房子,这岂不正是居者有其屋么?” “义字门这边,弟兄们赚了钱都会要上缴一部分,我承诺帮会会帮助他们,这笔钱会花在他们的衣食住行上,然而住,才是一切的基础不是。” “所以这房子,原则上,我要先给义字门的弟兄们来住,当然,如果我还能尤有余力的话,倒是也可以给别人来住的。” 说完,所有人都是有点懵逼的状态的。 黑心熊这是要搞慈善么? 是他本人,还是义字门钱多的已经没地方花了? 居者有其屋难道是认真的? 扯犊子一样啊,这是集国家之力都根本完成不了的伟业,开封城也是有贫民窟,许多百姓住的也是大通铺的。 就凭区区一个水泥么? 这是膨胀了,还是在说梦话呢? 反倒是慕容嫣闻言低头沉思了起来,却是想起了刘大炮此前与他论政时随口说过的一句话:“让百姓为了一栋房子,一辈子疲于奔命才是外儒内法的最高表现形式。” 想了想问道:“老熊,你实话跟我说,这样的房子,用水泥建造的话成本大概是多少钱一间屋呢?” “建筑成本的话,应该能控制在两百贯之内,不过当然,地皮是大头,这是给扬州府的公帑,目前我手里已经拿下了很大的一块地皮,因为是实验性质,也是便民工程,沈府君很是支持,给的价格么,不高,平摊到每一间房子的话,成本到时挺低的。” “那老熊,这房子你打算卖多少钱一间呢?” “五百贯。” 众人忍不住心里吐槽,两百贯的建筑成本,卖五百贯一间,这还好意思叫慈善呢啊! 这不就是一门生意么?! 当然,这样的高楼,卖五百贯的话确实也没多要就是了,事实上如果少建一点的话,卖一千贯也不是卖不出去。 就听慕容嫣又道:“老熊,如果你的目的是为了让天下人居者有其屋,就算是咱们义字门的弟兄,底层苦力中又有谁能拿的出五百贯呢?恐怕二百贯也是拿不出来的。” “当然,所以我为我的弟兄们贴心的准备了贷款服务。” “贷款?何为贷款呢?” “首付一百贯,甚至五十贯也行,剩余的部分由义字门的公帑借给他们,这样他们就可以住在房子里,拥有房子的所有权,剩下的钱分二十年、三十年、甚至四十年、五十年来慢慢还。” “当然,这个过程中义字门要收一点点的利息,不过很低,每年我只收8左右,具体的贷款利率根据实际情况来定。” “把五百贯分割成三十年来还,即便算上利息,每个月也只需要还一贯钱左右,一贯钱,只要有工作干,一般情况下都能还得起,这不比租房子合适多了?等你换清了贷款,你还落一房子。” “对了,沈大人答应我,所有买了房子的义字门弟兄,户籍上都可以转成郭户,将来生了孩子什么的,自然也就都成了郭户了。” “那要是中途丢了工作,还不上了呢?” “肯定是要给一个缓冲期的,但要是一连半个月都还不上钱,那就只能……把房子收回来了。” 慕容嫣闻言,眼神都发亮了,说了一句:“我懂了,老熊你这一套,高明啊,佩服,佩服。” 却是有忍不住对刘大炮产生崇拜之情了。 在他看来,这贷款之道,简直能甩商鞅十条街,这,才是真真正正的法家之大成啊。 商君的那一套说白了无非就是通过严刑峻法,让老百姓动辄得咎,这样既能让老百姓乖乖听话不生异心,又能通过欠刑的方式,逼迫老百姓上战场拼命。 比如某个人随意大小便,判处死刑,然后把他放战场上去,规定你砍下十个敌人的脑袋就免除死刑,这样老百姓就勇敢作战了。 严刑峻法就是压迫百姓的方式。 贷款这玩意好啊,说白了义字门的弟子,干的还不都是义字门的工作,至少在贷款没有还清之前,这黑心熊还不是想怎么使唤,就怎么使唤? 真要是逼迫他们上战场,他们难道还能不去?不去的话,房子还要不要了?不要?首付和已经还了的贷款可没人退给你。 但是用严刑峻法逼迫,下边的百姓只会恨你,况且这黑心熊又不是皇帝,真要这么搞,义字门几个月的功夫就得解散。 但用贷款的方式,这就叫居者有其屋了。 大家还得谢谢你。 而且事实上这个所谓的贷款,也是极其赚钱的,那不是还收着利息呢么,这和高利贷还不太一样,几乎是稳赚不赔的,还不上收房子么,那么大个房子又跑不了。 赵匡美想得更多一点,要知道,现在扬州城的百姓想要加入义字门的话,这个门槛早就已经很低很低了,只要是在扬州城生活一段时间,有个工作干,谁还不认识几个义字门的朋友? 请大家吃一顿饭,十之八九也就抬进去了,背一下三十六誓,从此大家名义上也就都是兄弟了。 本来这义字门膨胀的就已经很厉害了,现在刘大炮这样一搞,那谁还不想要换个好房子住呢?谁还不像住能打折的好房子呢? 这样一来,用不了多久,怕是整个扬州城的所有百姓,都会争先恐后的要加入义字门了。 而苏宁衔则是沉吟了一会儿后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手下的兵,也找人托关系加入义字门,用这样的身份,是不是也能通过贷款来买一个这样的房子给他们的父母,或者妻子来住呢?我刚才算了一下,如果是十年贷款的话,每个月只需要还两贯多一点,要比他们领的军饷还要低许多。” “当然可以了,事实上他们还有另一个选择,比如,买下一栋房子之后出租出去,用租金补贴贷款,这样的还款的压力也会小得多,甚至有可能反而还赚呢,等到他们退役之后,扬州城里就有一个完全属于他们的房子了,还没花什么钱,如此,岂不美哉?” 苏宁衔闻言想了想道:“那,我的兵如果愿意加入义字门的话,是不是……可以优先保证买到房子呢?” “优先和保证肯定是不行的,不过,可以团购。” 第102章 存款,债券,股票,预售制 好家伙,团购可还行? 到了这个地步,要说这房子依然只是一个商品,那就太扯犊子了。 这个东西如此一搞,只怕整个江南东路,所有的在役士兵,都是要争先恐后的加入这义字门,争先恐后的要办理贷款来购买房产的。 事实上扬州城,乃至整个大周所有大城市的房屋供应都是极其紧张的,“四邻局塞,半空架版,叠垛箱筥,分寝儿女”乃是常有的事儿,也即是房间里连张床都放不下,只能让儿子女儿都在收纳箱上面罗着睡。 谁特么不想住个好房子啊? 那么到时候换言之,就是刘大炮的义字门其实真的就相当于抓住了这些大头兵的命根子,这个影响力可以说是极大了。 事实上这样的举措在其他朝代,甚至是柴荣活着的时候还真不见得能成,站在朝廷的立场上肯定是要想方设法的阻止,本就已经通过结拜和联姻抱成一团的牙兵阶级再通过房产产生共同的利益基础的。 然而此时这个新旧交替的节骨眼上,这明显是给将士们送福利的事儿,朝廷又凭什么阻止呢? 以布衣之身,拨弄天下风云,真枭雄也。 这还只是刘大炮第一层的意思。 稍微想一想,也不难发现其中第二层的意思,那就是税费的问题。 大周的城郭居民的税赋收取方式其实要远比乡民更加复杂,但简单理解,落实在普通百姓的身上,每个人都要缴的,其实就一样:“屋税”。 用现代人的理解就是房产税。 不同于以前的算冕,五代以来的屋税一直都是国家官定的正式税种,甚至在朝廷税收的比例都是极大的,是重要的国家财政来源。 那么问题来了,当这样的一栋楼,甚至一连好几栋楼宇,都卖给了牙兵阶级的话,这个房产税,还收得上来么? 假设一个大头兵的收入是每个月三贯,还贷款是每个月两贯半,度支司的人这个时候下来收房产税……他拿个锤子去收啊!你猜猜这种情况下这些牙兵是优先还贷款,还是优先缴税费? 是,封建王朝中抗税逃税都是重罪,可牙兵老爷们若是联合起来不缴税费,三司使难道还派税吏去军营里抓人不成么? 况且目前朝廷的屋税,最主要的评估标准就是房屋的占地面积,正式税种么,自然不可能给税吏太大的自主权。 那么问题来了,楼房的占地面积,怎么算? 至于修改税赋,且不说举起实施起来会是多么的麻烦,所有的购房者都来自于一个团结的组织,其中还掺和了大量的退役的,和在职的军人,是你想改就能改的么?是你改了就能收上来的么? 度支司说白了这一整个衙门都是会计,都是算账的,他们正常来说是只管算账,暴力收缴考的是……不良人?胥吏?厢军? 全是刘大炮的人啊! 全是购房者啊! 不说这钱全都收不上来,但不管怎么收,都是一定需要刘大炮配合他们的,而如果刘大炮不想配合他们,代入三司使的视角想一下,苏宁衔和赵匡美一时都有些同情度支司的那帮官吏了。 这岂不是活祖宗么? 赵匡美想了想,然后特别严肃地看着刘大炮道:“兄弟,你要是玩这么大的话,我就必须得加入义字门了。” 刘大炮也知道自己这是越玩越大了,这样的义字门自己已经把持不住了,笑着道:“好啊,你要加入的话,房产贷款的事情就交给你来管理好了,事实上我还正想跟你说这个事儿呢,你能不能再帮我筹一点钱?” 赵匡美闻言面上的神情愈发的严肃了,道:“你打算,筹多少。” “自然是越多越好了。” “多多益善?” “对,正是多多益善。可以有三种形式,要么,以年利率4存进来,我可以在开封地区开一个分行,随存,随取,存满一年就付息,存不满一年就当这钱我临时保管了,这叫做活期存款。” “另一种么,可以购买由义字门做担保的债券,最低限存年限为五年,五年之后还本付息,我给七成的利息。” “不过这样的话,这五年之内这个钱是不可以取出来的,但如果是急需用钱的话,可以转让或者抵押这个债券。” “再或者,我义字门会对内发行一种叫做股票的东西,包括烟姿楼,酱油工坊在内,所有扬州义字门总舵的产业打包成一个公司,共同发行股票,购买股票,即是入股的凭证,每年,都会根据这一年帮派具体的营收来进行一次分红,凡我义字门的弟兄,都可以根据股票数值的多寡来共同分取整个社团的利润。” “当然,这样的话收益率就不能保证了,社团赚的多呢,大家就多分一些钱,社团赚得少呢,大家就少分一些钱。” “赵大哥,此处没有外人,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来扬州,不正是想让我当你们的捉钱人么?殿前司,侍卫司,昭义军,天雄军,上至将领,中至牙兵,下至大头兵,有多少,我收多少,一百万,一千万,甚至是一亿贯,我都不嫌多的,对了,苏节帅,你要不要也来参与一下?” 苏宁衔闻言笑了一笑,没说话,而是看向了赵匡美,显然是要先看看这赵匡美的意思。 “你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我盖房子啊,我当然是为了居者有其屋的理想啊。” “这楼……你打算建设多少?” “第一批,就先建个百八十栋。” “建设百八十栋?你这……一口气吃得太满了。” “一口当然不能吃个胖子,所以我打算,每栋楼都做个预售。” “预售?” “啊,就是不等楼房建完,就先卖房,做贷款手续,一栋楼只要能卖出去50,那就肯定能回本了么,然后就可以再去开下一个楼盘,以此类推,一直到铺开建设到百八十栋以后再说。” “如此一来还有一个好处,就是整个工程的建设,都是通过购房者的购房款来建的,可以极大减轻咱们的资金压力,也不用担心楼房建完没人买的问题。” 慕容嫣闻言忍不住吐槽:“你这所谓的贷款,其实压根就是左手倒右手啊,转了一圈,还不是在你自己的手里?事实上你的成本,我没猜错的话十之八九光是首付款就差不多填平了,购买你房子的弟兄反而还要欠下一笔巨款,未来几十年都卖给你了,可不是稳赚不赔,秦始皇吃花椒,都让你赢麻了。” 赵匡美皱眉道:“不止如此,所谓预售,说白了就是弟兄们将身家性命全都提前压在了这房子身上,也压在了你的身上,还有那股票,所有买了股票的人就都是你的利益共同体了。” “如此一来,任何人想要找你麻烦,就是在要他们的命,你背后已经站着整个不良人了,但凡是你有个三长两短,说句动摇国本都不为过了,黑心熊,你的野心,太大了。” 刘大炮闻言苦笑不已:“自保,自保而已,我其实真没什么野心。待得朝政安稳,其实完全可以给我个大官做么,这义字门到时候遍地开花,改个名字,随便叫个什么司,把三司变成四司,让朝廷大大的增加一项财源,这不是很好的事么?” 赵匡美闻言叹息一声,苦笑道:“此事,已经远非我能做得了主了,我得回去跟大哥说一声,不过在此之前,却是还有些事情要跟兄弟你确认一下。” “兄长请说。” “兄弟你跟我说一句实话,天策府,跟你有关系么?我听嫣儿说,你似乎有一个很不简单的侍女啊。” 刘大炮闻言不自觉地瞥了慕容嫣一眼。 慕容嫣见状微微低下头,有点不太敢看他。 当然,刘大炮倒也不是怪这慕容嫣,慕容家与赵家累世交好,这都已经好几代了,她本人也是将门的一份子,天策府反贼的问题毕竟太敏感了,她既然有了这方面的怀疑,跟这赵匡美说了也是应有之义。 毕竟,川蜀战场那两拨人还互相厮杀着呢,甚至她自己的亲爹就是秦州节度使,已经是川蜀战场上的前锋大将了。 总不能,自己的亲爹在前线打仗,自己在后面和反贼蛇鼠一窝的勾勾搭搭,还把整个将门都拽下来,坑爹也没这么个坑法的。 这种事儿别说目前她与刘大炮只是普通朋友关系,就算是夫妻,向着点娘家人也是无可厚非的。 因为莫名其妙的一场刺杀,九儿在慕容嫣的面前破绽实在是太大了,慕容嫣若是不怀疑,那才叫见鬼了呢。 不过事已至此,虽然各种意外将他原本的计划早已经弄得支离破碎了,但好在他也早已经不再是吴下阿蒙,对当今这大周朝廷内外的割裂,文武的割裂,也早已经有了更深入的理解。 想了想,索性实话实说道:“至少几个月前,我与天策府是完全没有关系的,现在么,老实说我也说不好,应该算是合作关系,他们的府主暂时,会比较听我的话,亦或者说,是想借我之手,来把天策府给改造一下,改成一个普通的民间组织。” “攻占州府的民间组织么?” “如果他们确实听了我的话,应该过不了多久,就会退出成都、绵阳、凤州等城镇了。” 说着又看向慕容嫣道:“你爹现在应该正在前线,其实,咱们可以商量一下,看看怎么能配合一下,把这收复川蜀之功劳,尽可能的落在伯父的口袋里,若是因此而便宜了王全斌,岂不是太可惜了么?” “天策府会放弃川蜀?这怎么可能呢?” 目前川蜀那边的战事如火如荼,虽然朝廷兵马明显更加强盛,作战也确实是节节胜利,但天策府那帮反贼的顽强依然是远远出乎了朝廷的预料。 赢,肯定是能赢的,但是恐怕也绝非是短时间就能分出胜负来的。 当然,更重要的是,眼下这个节骨眼上,不管是王全斌还是慕容德丰,在朝中局势波谲云诡,新官家屁股做得并不稳妥,但文武相争已经越来越白热话的时候,谁还能不明白养寇自重的道理? 所以实际上成都城下,战争的烈度真的不算是很大,正如前文中所提到的那样,募兵制时代,当兵的未必就愿意打胜仗。 所谓大炮一响黄金万两,然而这毕竟是现代社会,古代社会的军人在战场上作战,花费的成本真的很高么? 其实挺没有道理的,打仗固然要消耗粮草,但难道平时练兵的时候将士们就不吃饭了? 粮草运输固然是一方面,但打川蜀又不是劳师远征,又不是没有漕运。 至于箭矢消耗什么的,当然也有,但绝不是主要的,其实这募兵制年代战争最主要的消耗还真就是将士们的军饷。 平时当兵发的是工资,打起仗来发的是奖金。 甭管我打赢还是打输,只要你让我去打,那就掏钱,敢少了爷们们一个大字儿,爷们们就敢输。 要不怎么说,没有爱国主义的士兵实际上就是一群土匪呢。 将领想养寇自重,士兵想混赏钱,这就是川蜀战场真正的实际情况,事实上这个时候就算是天策府想要主动投降,王全斌都不一定乐意接收。 所以至少这战况表面看起来,那真是胶着啊,胶着得不要不要的。 “不不不,准确的说并不是放弃川蜀,而是放弃川蜀地区的大型城市,不过想来,只要能够收复成都,谅来凭此功绩,也足以让令尊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了。” “你是想让我爹和反贼做交易,老熊,你要知道,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这事儿……” “不是交易,而是顺水人情,天策府这头如果听我的话,不管攻破成都的是不是你爹,他们都会退出成都以及所有大中城镇,这个功劳,你爹若是不想要,那就给王全斌。” 赵匡美闻言自然也坐不住了,连忙道:“兄弟,具体怎么个情况,你说得清楚一点。” 刘大炮叹息一声,只好一五一十的,将自己与李婷的的对话的内容,以及他与天策府之间的关系,一五一十的和盘托出。 “明人不说暗话,天策府的存在,对谁都有好处,王全斌是沙陀人,也一直都是地方军阀,非是殿前司一系,这功劳你们要是不要,那,可能就真的给他了。” 第103章 这才叫乡村包围城郭 “目前我给天策府出的建议是,撤出成都等大城市,实现农村包围城市的大战略。” “这里说一下我的观点,不能拼命啊,拼命还怎么赚钱呀。” “农村,包围城郭?这倒是个很有意思的说法了,可是所谓的农村包围城郭,又有什么用呢?” “意思就是你们来了我就跑,你们走了我就来,占领广大农村地区避免跟朝廷主力硬碰硬,也可以理解成大乱没有,小乱不断。” 众人闻言不住地点头。 老实说,这确实是养寇自重最理想的情况了。 “至于农村包围城市,我的理解是,打经济仗,而非军事仗,客观来说,我认为这不论是对天策府,还是对军方,还是对义字门,还是对这个天下来说,都是共赢的局面。” “军事上,你们来了天策府就跑,你们走了他们就回来。” “民政上,天策府一定是化整为零,加入义字门的,现如今这扬州以外的义字门,一定会发展成一个概念,而非是一个组织,这叫做藏身于民。” “说到底,川蜀大地上的民心不在朝廷,这些天,我差不多也想明白一点为什么朝廷会在川蜀地区屡屡失利了。” “因为四川盆地天府之国,冶铁和丝织产业太发达了,豪强兼并土地之后往往也很少种植粮食,而是大多种植桑树。” “交通上,既可以走水路勾连中原腹地,通商荆楚,又可以与西南夷,乃至更远的地区进行边贸,所谓扬一益二说的便是如此了,那边原本商业是很发达的。” “然而咱们大周的天兵一到,人家本来是没怎么反抗的,这其实也符合商人阶级的利益,商人都是希望国家统一的,只有国家统一了,他们才能打得开荆楚和中原地区庞大的销售市场,名贵的蜀锦才好卖得出去。” “王全斌的两路大军从荆楚和关中两路进发,从开拔的那天开始算到攻破成都后蜀灭亡,总共用了不到70天,雄关天险剑门关脆得就跟纸糊的一样,人家够配合了,就差跟你们说欢迎欢迎热烈欢迎了,结果呢?王全斌上来就砍人家的桑树,拔人家的桑苗,这是要干什么呀?” “我曾想过这会不会因为王全斌作为沙陀人名将,其麾下会不会是因为太多沙陀人不识礼数,天生的就是残忍成性,然而即便是如此,朝廷为何明知道他是沙陀人还派了他去伐蜀?是朝廷没有名将了么?” “石守信为什么没有亲自带兵?别的不说,便是慕容叔叔作为殿前司一系的名门之后,难道真的就不如他王全斌一个沙陀人么?” 慕容嫣吐槽道:“我爹肯定是不输给王全斌的,这几次一直让他那个沙陀人做主帅,我爹也是不太服气的。” “是啊,第一次灭蜀,用王全斌如果还可以说是朝廷考虑不周,这第二次平叛还用王全斌,在我看来这就是故意为之了。” “为什么呢?因为大周朝的士大夫们大多都是与豪商巨贾们有所勾连的,但他们勾连的却是扬州的,开封的大商人,尤其是茶、桑两项,更是重要的税赋来源和财富来源。” “苏节帅,您久在江宁,江宁乃是现如今咱们大周真正的缫丝中心,想来这其中的门道您应该是最清楚的,敢问这江宁绸缎,相比于蜀中之绸缎,质量上会更加华美么?” “这……实话实说,江南丝绸,相较于蜀中丝绸,确实是远有不如的。” “是啊,所以,朝中有人想彻底毁了蜀中地区的商业环境,想要让江南商业集团彻底的吞并川蜀商业集团,或许才是这一切问题的根源。” “对朝廷来说,扬州与开封的大商贾无疑也更容易控制,没有剑门天险,也不容易变成割据政权。” 这些问题刘大炮也是想了很久才想明白的,事实上他也不知道他想的这些东西对不对。 但是从事实上来看,原本历史上,宋朝以前,成都一直都是全国的丝绸中心和茶叶中心,但宋朝以后,这个中心确实是东移了。 甚至于绝大多数后人一提起丝绸首先想到的都是江南丝绸,苏州的刺绣杭州的丝绸松江的棉布,成都……好像后来慢慢就没了音了。 成都这个原本一等一的富庶之地,慢慢的就落在了杭州之下了。 再说五代以来中原政权对商业虽然重视,但管束也是很严的,盐铁司和度支司就是干这个的,换言之自后唐至北宋,虽然一直都是商品社会,却从来都不是自由市场经济。 在这般有意压制,川蜀地区的商人自然是极其难受,再加上王全斌又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自然也就会有所反抗了。 而记得原本北宋历史上,赵匡胤选择伐蜀的将领虽然也是王全斌,但赵匡胤毕竟是担得起雄才大略这四个字的,早在王全斌进兵之前,就反复强调不许他入川之后砍桑树,不许欺辱百姓,只是王全斌没听罢了。 再后来四川叛乱之后赵匡胤的第一反应是花钱安抚这些所谓的反贼,拨下了好大一笔救济款,只是……这笔钱也被王全斌给贪污了而已。 事后气得赵匡胤对内那么温柔的人都差点砍了王全斌。 而最终最终,磨磨唧唧的蜀中叛乱还是他派了曹彬去平定的,这其实也是个很有意思的任命,因为事实上曹彬在北宋体系内,从来也不是真正能打仗的将领,他的强项一直都在于听话,和军纪好。 曹彬不是什么国之利刃,相反,他其实是一件十分优秀的剑鞘。 凡是曹彬打下来的地方基本没有屠城的,这货当统帅的主要任务从来都不是杀敌,而是约束手下将领少杀人。 所以刘大炮就认为啊,从北宋的这条已经不存在的历史线来看,北宋伐蜀的这个过程中,其背后必然是有着极深的政治博弈的,既包括了君臣博弈,也包括了文武博弈,甚至还包括中央朝廷与地方军阀的博弈。 川蜀百姓在这个过程中所扮演的角色可能并不一定是主角,而是代价。 即便是赵匡胤那般雄才大略,勉强靠曹彬稳住了川蜀地区的民生把乱子给平了,但也仅仅保下了成都茶叶中心的地位,丝绸中心却是没了。 而眼下这个时空,破蜀却已经是柴荣晚年时候的事儿,现在他人都已经死了,新官家现在就连发号施令都费劲,整个江山都已经是风雨飘摇,他又能博弈个球? 那可不就是放任满朝文武在川蜀地区胡搞,乱搞了么。 也正因为如此,川蜀大地上农村包围城市的条件非但有,而且还很成熟。 就见刘大炮继续侃侃而谈道:“桑树也好,茶树也好,说到底还是要靠农民种出来的,城市里的工坊,织机,拿不到蚕丝,就是一堆木头。” “再严重的说一点,米面粮油醋,布麻盐糖酱,哪一样又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据我所知,目前的川蜀大地之上已经以义字门为幌子,搞起了轰轰烈烈的农会运动,任何的贫下中农均可以参加,各地农会到底有多少人谁都没法统计,但根据李婷给我的信来看,推测其数量已经不下百万。” “天策府混入其中的目的,是给这个庞大的农会组织注入严密的组织性和明确的目的性。” “具体来说,就是帮助当地农民做成十几件大事,分别是:将农民组织在农会里,一切权利归农会。” “政治上打击旧大地主,包括清算、罚款、捐款、大示威、民愤极大的杀头,分田地。经济上进行打击,即,不准谷米出境、不准退佃、还要减租、减压、减息等” “然后还要打倒一切基层乡镇行政机关,推翻县衙差役,建立农民武装” 政治经济完成之后,精神上,还要推翻族权、神权、夫权” “禁赌博、嫖娼等恶习。” “还要清缴匪盗、兴办学堂、组织合作社、修路修塘等” “混乱肯定会有,而且也没人会否认,这个过程中,各村的村匪、混混、恶霸之流很容易就能占据农会高位,每个村都必然会在短时间内造成一个恐怖现象,到底能不能控制得住,能不能真的让这庞大的农会拥有组织度,这就看天策府的中坚骨干们的水平了。” “所谓经济战,说白了就是个互相封锁,当然,想把整个川蜀地区的所有农产品全部锁死肯定是不现实的,但如果只是封锁某一项,比如蚕丝,还是不难的。” “我朝税率极素来庞杂,三司是通过控制城市内的大宗商品物价来对农民进行剥削的,换言之只要民众的生产经营活动之中跳过三司,直接在赶跑了胥吏衙役的农村地区进行生产,这个价格就可以极大的压低。” “还是以纺织业为例,其实反贼武装完全是可以扛着缫丝机打仗的,比如化整为零之后从农会手中收购缫丝,就地雇用当地农民进行缫丝织布,织个几个月的时间,把附近乡村的丝绸给织完了,就可以走了,换下一个地方继续织。” “织好的布料只要能想办法卖掉换成钱,这些钱就可以继续用来购买农民手里的生丝,如此,形成良性循环。” “因为少了三司的盘剥,所以通过这种手段织出来的丝绸,只要能卖得出去,利润一定会更高一些,那么如此一来,他们从农民手中收购生丝的时候价格也会更高一些。换言之,即便是到时候朝廷用怀柔的方法想跟农会进行商业竞争,在成本上也完全不具有优势。” “这样的方法可以用来织布,自然可以用来采茶炒茶,也可以用来伐木开矿,部队所在之地,也可以干脆开办市集,邀请十里八乡的百姓们来此交易,互通有无,还能收取一定的管理费。” “如果这个模式发展的顺利的话,用不了两年,农会就可以直接铸造货币了,因为农会是直接控制农产品价格的,所以如果一切顺利,川蜀地区的百姓反而会弃用朝廷货币,转而使用农会的货币,当然,金属货币么,再怎么信用贬值也会有个界限,朝廷的货币在川蜀地区也不会变成废铜烂铁,但是同样,如果将朝廷的货币融了,改铸农会的货币,这个购买力反而是会上升的。” “换言之到时候川蜀的城镇如果想要维持运营,反而还需要储备一定量的农会货币,那,农会完全可以自己铸钱,向城市里的商人购买武器来武装自己了。” “所以如此一来朝廷在整个川蜀地区非但收不上来什么赋税,反而完全是赔钱买卖,占据的几个大城市,自然也就只剩下空壳了,大概,这就是我给天策府的建议和战略思路,算是阳谋,我不认为此招数会有什么破解的办法。” “这,就是农村包围城市的真谛。” 慕容嫣皱眉道:“你这一切的设想,到有一个重要的前提,就是农会所生产的农副产品,必须有销路卖得出去,形成正向的经济循环,就凭天策府的那批人,真的能做得到么?朝廷占据各大城市,自然也就控制了各大关隘、港口、交通要道,农会的大规模农产品怎么可能卖得出去?卖给谁?” “卖给你爹啊。” “…………” “这也是这个计划最重要的一环,农村包围城市的这一招,在一个真正大一统,中央集权王朝里是很难使用得了的。” “其实这事儿你们今天就是不问我,我也打算跟你们商量的,我的计划是这样的,先给慕容将军创造一个收复成都的机会,天策府正式退入广大农村地区加入农会。” “朝廷必然要让慕容将军驻扎在川蜀进一步的剿灭叛贼的,甚至有可能让慕容将军的地位反压王全斌一头的,嗯……朝廷如果不愿意,也没有关系,你们互相商量着来,弄死王全斌并非什么太难的事。” “到时候呢,隔三差五的让慕容将军出兵打一仗,让农会那头把织好的丝绸啊,矿石啊,茶叶啊什么的,分门别类的码放整齐后交给慕容将军缴获。” “同样的,隔三差五的呢,让慕容将军丢点军饷什么的,打仗么,有赢有输很正常,这军队缴获的战利品,度支司总不能去清点查账?总不用给盐铁司缴纳税赋?” “这些东西可以转手直接卖给城市里等待原材料嗷嗷待哺的商贾,也可以通过我们义字门卖到扬州来,这不就循环了么,如此一来,慕容将军在川蜀也算是真正实现了财税自给,也就用不着再去看转运使的脸色了。” “再接下来说白了还是看这天怎么变,新官家若是英明神武,招安便是了,若是昏聩无能的话,嗯,那就再说了。” “当然,慕容将军如果不同意这个计划的话,也没什么,川蜀地区多山地,他要是愿意打游击战,与农会彼此之间对着封锁,那也由他。” “我当然是向着咱们自己人的,可是农会名义上一定会打我这义字门的旗号的,这也是我不得不接纳天策府的原因,我控制他们,总好过他们牵着我走,那到时候各种走私什么的,肯定也是不能断绝的。” “对了,老苏,江宁也是全国丝织中心,若是慕容将军不愿意合作的话,那这生丝……” 苏宁衔闻言愣了一下,瞅了慕容嫣和赵匡美一眼。 “这个么……嗯……商人大多贪鄙,走私这种事情,确实,也是很难禁得绝啊。” 赵匡美叹息一声道:“慕容德丰肯定会同意的,这事儿连问都不用问,黑心熊,我想知道,你搞了这么多的事到底是图什么,有意将慕容德丰养成安禄山么?西南东南,都在搅风搅雨,你是真的想做刘邦么?” “兄长此言,却是真的吓着我了,这一切,都不过是为了心中,以商养兵,以兵护商,天下长治久安的理想罢了。” 第104章 卖房,预售 刘大炮吹完牛,自己的心里都觉得有些闹得慌。 明明,自己只是想要金盆洗手过普通的,正常的,小康的日子而已。 明明我是日子人啊! 怎么这话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越来越他妈的大了呢? 就这么一步一步一步步的,被局势一路推着走推着走,农会十四条都推出来了。 就连赵匡美都有点怀疑他是不是想当刘邦了。 当个鬼的刘邦哦! 当然了,赵匡美代表的是赵匡胤的立场,赵匡胤代表的是整个殿前司的基本立场,亦或者说是军头子的基本立场,所担心的问题也很实际:慕容德丰在川蜀地区闹独立怎么办呢? 你在扬州搞得如此疯狂,江南地区闹独立又要怎么办呢? 现在看来刘大炮一切行动的落脚点都是冲着三司去的,也即是冲着钱去的,但是殿前司,或者说禁军与三司的关系其实也并非是完全对立的。 军饷总还是要发的啊! 况且他们也不希望好不容易统一下来的地方又莫名其妙的重新割据。 但是同时,养寇自重的这个道理不止是地方军阀们明白,禁军的这一票将领是更明白的,外边地方上有点问题,他们这些禁军在朝廷的地位才会稳。 而目前的这些地方上的军阀,绝大部分,好像还真的又都是殿前司的出身。 就这个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局面,就很复杂,也远远超过了赵匡美所能做的决定。 刘大炮则只能是重复地跟他解释,商业社会天然就有大一统的市场需求,军队吃下越是多的商业利益,就越是必须要支持国家统一。 四川其实不管在谁的手里,他最大的贸易路线肯定都是南下荆楚,再由长江水道过扬州、江宁的么,而扬州和江宁的命脉就在大运河,在于对北方中原王朝的漕运么。 其实再说到底一点,这一切的一切,终究还是要看新官家到底如何应对的,这点小小的动荡都是心照不宣的小动作,具体能演变成什么样,到底是斗而不破,还是鱼死网破,破了的话又是谁赢谁输,其实这马车的缰绳是放在新官家的手里的。 具体的事态到底会怎么发展,刘大炮的股票能不能卖得成,慕容德丰会不会如愿的成为实权军阀,刘大炮的债券、股票,到底能不能在开封自由买卖,这些,其实真就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这个天,指的就是新官家。 实话实说,他面临的局势其实比柴荣刚登基的时候还好稍强一点的,殿前司也好,各地军阀也罢,都还只敢跟刘大炮这样暗戳戳的搞小动作,至少没有像当年柴荣登基的时候公然与他唱反调。 至少没有文官当庭嘲讽他的事情发生么。 川蜀也好扬州也好,再怎么闹,实在实在不行新官家也还有御驾亲征这最后一招能使的么,直接以出游的名义,新官家直接把朝廷搬迁到扬州活着成都,住上一个月,保证什么事儿都解决了。 借刘大炮八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再搞事了。 只是问题是,新官家有没有这个魄力,有没有这个胆量而已。 要知道,当年柴荣御驾亲征的时候,各军将领那是连他的命令都不听,直接掉头就跑,直接把柴荣给扔战场上的。 就是说战场之上,柴荣意气风发的大喊一声,进攻!然后大半的禁军掉头就逃跑了,把对面都给笑屁了。 柴荣也真的是有能力,也有运气,在这种情况下通过亲自带头冲锋的方式,倚靠着剩下的,赵匡胤、张永德等嫡系殿前司亲信,把他的立国之战给打赢了,这才一步步坐稳位置的。 眼下的殿前司和柴荣刚登基的时候的侍卫司,情况是差不多的,现在就是看这位新官家面对乱局到底有没有柴荣一样的魄力,亦或者说他如果有这么大的魄力,又有没有能压制得住满朝文武的能力了。 但另一边呢,要维持眼下这个斗而不破的局面,其实刘大炮已经被推得太高太高了,实际上千钧的重担确实都已经压在他一个人身上了。 某种程度上来讲,三司想要直接通过刺杀这样极端的方式把他做掉,并不完全是一招臭棋,至少抓住了问题的主要矛盾。 这特么实质上就是刘大炮与新官家的对弈。 他又如何会不怕呢? 新官家有没有柴荣的魄力他不知道,但是他肯定是没有啊,其实哪用得着新官家真的御驾亲征,临幸扬州城。 哪怕是他从三司的背后走出来,堂而皇之的站在台前对这事儿发出一些明确的指示,恐怕刘大炮就已经要准备收拾行李跑路了。 鬼知道自己是怎么一步步走到这个位置上来的,鬼知道自己区区一个混混,一个区区帮派老大,为什么会被推着直接就坐到了了皇帝的对立面。 当然,皇帝本人未必就知道他李大炮这个承压点就是了。 就这样又过了大概十几天,西南那边李婷在刘大炮与慕容嫣的牵线搭桥之下终于与慕容德丰见了面。 然后没几天的功夫,就传出了慕容将军要续弦的消息。 直接把慕容嫣都给气得炸了! 我特么明明只是介绍一个战略合作伙伴给你,还是个天字第一号大反贼,你们俩暗戳戳地搞搞事情也就罢了,你居然还想让她当我妈? 刘大炮也是懵逼,却是万万没有想到,这慕容德丰居然魄力这么大! 简直是贼胆包天啊。 当然另一方面来说,据刘大炮所知,这个慕容德丰……好像还不到四十。 没比自己大几岁。 那李婷虽然长得还挺好看的,但那纯粹是驻颜术啊,实际年龄上都已经是六十老妇了。 而且仔细看的话还是能在眼角啊,脖子啊之类的地方看得出岁月的痕迹的。 比这慕容德丰大了二十多岁,按说,这货跟慕容老夫人才是一辈的人啊。 这慕容德丰还真是,真下的了手啊! 当然,这个事儿对于慕容嫣来说,那就真的很难以接受了。 她娘是在她还比较小的时候就死了的,而后这么长时间里慕容德丰也一直没有另娶,没有填房。 但当然纳妾肯定是要的,这是两码事。 要知道即便是现代社会中,做子女的,听到父母再婚的消息往往也不太好受,更何况是古代呢。 再说似他们这种功勋将门,往往宅斗也都是比较激烈的,各种乱七八糟的联姻也都是很重要的,以前家里没主母,慕容德丰又常年在外地打仗,慕容嫣作为家里的唯一嫡女,自然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也养成了比较嚣张跋扈的性子。 现在这慕容德丰突兀的娶了个媳妇,谁知道这个陌生的主母会怎么对待自己? 最简单的想,若是她操持着想要把确实都已经超龄了的慕容嫣嫁出去,从此眼不见心不烦,那真的是又合理,又合情,又让慕容嫣很难拒绝的。 一想到自己的这个没见过面的新妈,居然还是通过自己介绍过去的,一时间什么特么的国家大事,天下兴亡,那真的是一丁点的兴趣都没有了。 肚子里这股邪火啊~ 刘大炮还是比较清楚慕容嫣的为人的,所以在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直接就跑到孟义家里躲着去了。 让孟义出面搞了个大力士挑战赛,就是在已经人来人往的彩票站门口,命令施工队连夜铸造了一个大约三米高的竹筋混凝土大柱子。 规定,允许路过的老百姓们用任何办法,任何能想得到的办法把这个柱子弄倒,就可以获得足足五千贯的奖赏。 其实都是对现代社会来说很老套的营销手段了,但在古代社会,这样的方式还是很新颖,也很有效的。 老百姓用什么手段的都有,有放火一直烧的,有拿木头,拿锤子来敲击的,甚至还有几个木匠也真的是人才,居然现场用木头和铁锤之类的东西,用了半天的时间就加工出了一个稍微小一点的攻城锤。 不过对着那大粗柱子撞了半天,也依然只是将那柱子撞得四处开裂,掉墙皮了而已,依然是没能将柱子撞断,只能无奈的放弃。 于是大家自然会好奇,这是什么东西? 这时候孟义再得意洋洋地告诉他们,这是房子里要用上的柱子,义字门现在正在建设漂亮的砖房。 就这么结实,欢迎百姓们随时来砸。 当然,其实这也是有点忽悠的成分,实际上这种厚实的,竹筋混凝土造的柱子都是承重墙,普通的墙壁或是柱子哪有这么坚固结实。 但是普通老百姓们当然不知道啊,于是乎义字门正在建设的房子,就很自然的成为了街头巷尾的热议话题。 尤其是,这十几天的时间里,刘大炮已经将买下来的那块地皮完成了拆迁,并且组织了几千人的工程队,地基都挖得差不多了,开始建造了都。 现如今那工地都成了扬州一景了,愈来愈多的人好奇之下都会来这看看,大家也确实是没见过这么么盖房子的。 慕容嫣呢,找不到刘大炮,气得都快要爆炸了,堵在刘大炮他们家门口就要再和九儿单挑。 可九儿作为刘大炮的真正贴身保镖那肯定是刘大炮在哪她在哪的,自然堵不着她,以至于天天来,天天来的慕容嫣最后实在是气不过,居然把刘大刘二给揍了一顿。 其实以慕容嫣的武功真动起手来,即便是刘大刘二中的一个,她也未必就能打得过,也就是伯仲之间而已,可问题是刘大刘二也不敢还手啊。 然后他们俩就变成出气包了,慕容嫣只要是想起来,就会来揍他俩一顿。 甚至于因为实在太生气了,慕容嫣居然还跑去与邱炎动了手,邱炎也是个实在人,说,我是我师父从小养大的,和她的儿子无异,现在你爹既然娶了我师父,那咱以后就是兄妹了,我是不会打自己妹子的。 然后他就被慕容嫣给踢成了猪头。 以至于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刘大炮在十分不厚道的笑了之后,更是下定决心,在朝廷所谓的特使来扬州之前,绝不回家。 万一自己也让这疯娘们给打了,自己以后还怎么当老大? 惹不起啊,惹不起。 又过了十几天,一个漂亮的小别墅便已经在工地上初见雏形了,外墙刷上漂亮的黑白两色油漆,江南水乡的那个味儿一下子就上来了,也越来越多的人来围观。 事实上,有人说国人之所以古时候少有砖房是因为木头房子更好看,这其实是一个很扯的观点。 能保留下来的木头房子,那是帝王将相,达官显贵的家,普通老百姓家里的木头房怎么可能好看? 怎么可能有砖房好看? 再说木头房子在北方的话不抗冻就不说了,就算建在南方,下雨天一反潮,木头房子都能滴水,而且最关键的是蛇虫鼠蚁增生。 天热了还有着火的风险。 小房子的门楣上高高的写了几个大字:售楼处。 门联上是“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又过了几天,稍微简单的在里面装修了一下就开了,刘大炮直接以帮主的身份下令各堂堂主带领各自的小弟有序参观。 表示,帮会会保证房子建好之后质量和外观,内观,与售楼处是一样的,而售楼处里,还有样板间,和楼房的外观模型。 事实上他这个楼房,每间房子的面积也不大,每间房其实也就是六十平米左右,大多都是两室一厅,除了没厨房和厕所之外,和现代的,老破小商品房也差不太多了。 不过一楼不住人,是集体厨房,每五家共用一个灶台,有一点类似于筒子楼,这个是没办法的,但好在大家都是义字门的弟兄姊妹,邻里关系方面应该不会太差。 当大家听说这样的房子,优先卖给帮内的兄弟,且只售价两百贯,且最少可以只付10的首付款,剩下的都可以从帮派内部借公帑,年利率最高也才8。 要知道8在现代社会其实作为放贷已经极其极其极其的高了,但在古代社会,这特么印子钱普遍都是翻倍,少的利息也得收50,这么一比简直是太低了啊。 等到所有人都参观完了,刘大炮这才放出消息,这房子开启预售制,预售房屋打九折。 一时间所有的义字门弟子都沸腾了。 第105章 给弟兄们一点小福利 实话来说,刘大炮在小区规划上还是很上心的。 起码在设计图和售楼处的模型里,小区里也是有小水渠的,有种植一些树木的,甚至还有假山奇石和小亭子的,整体来看,小区内部的环境甚至已经不输人家盐商们的私人园林了。 当然,人家那是私人的,这边这是公用的。 至于没有上下水啊,没有独立厨浴啊,楼上住着的人其实会非常不方便啊,这些在现代社会根本无法忍受的事情,其实在古代社会还真就都不是事儿。 虽然这种没有水、电、气的房子,越是住在楼上的住户其实就越是不方便,但是国人传统,从来都是住的越高才越显身份尊贵。 樊楼之所以是天下第一大酒楼,不就在于他的高,而且是高到可以俯瞰开封皇宫的那种高么? 刘大炮这小区可比樊楼都还要高。樊楼只有四层,他却有六层! 这样的房子,在人们的印象和理解中,怎么看,按理说也不可能是普通的底层老百姓能住得起的,不说是达官显贵,怎么着也得是小康之家,或者是胥吏中的小头头,如押司之流,才能住的上的? 最起码,也得是义字门里,小堂主以上才能住得上的? 而义字门是什么人呢?车船店脚牙,实际上实话实说,这不就是社会的最底层么?出苦力的,卖笑讨好伺候人的,吃软饭的,小混混,其实地位上比任何一个有地种的农民都是还要远远不如的。 结果刘大炮却说这个小区是给义字门的弟兄住的,不但卖的便宜,还允许你去做低利息贷款。 那大家肯定买啊,不到三天,这个连影子都没有的小区,就这么直接卖完了。 然后第五天,刘大炮就开了招商会,主要面对的也是义字门内的大小堂主,宣布将在小区内部专门建设一块生活服务区。 生活服务区里面会建设洗澡堂、食堂、洗衣房、公共厕所、杂货铺、托儿所、生活垃圾清理处等,以方便小区内弟兄们的生活。 为了表示福利,本次招标建设出来的商铺不卖,租金也只象征性的征收一贯钱每年,但是要求每一个参与竞标的堂主提交招标书,书里面要写明你打算开什么,怎么开,价位是多少。 招标书将会对义子门中的所有弟兄公开,由已经购买了房屋的业主在比对标书后,通过不记名投票的方式来决定项目中标的堂主人选。 同时,还鼓励已经购买了房屋的弟兄们组建居委会,专门负责检查这些商户们的服务质量,如发现与标书承诺部分严重不符的,可以上报总舵,总舵将对下边的堂主进行惩处。 三年一选,三年后该堂能否继续承包这些便民设施,由所有业主重新投票进行确认。 标书、投票,这都是很新鲜的东西,而且也头一次让这些底层的弟兄真的拥有了权力去决定什么,一时间大家都很兴奋,刘大炮的威望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 大家居然真的都开始认为,刘大炮这是在贴钱,赔钱给大家伙儿发福利,这房子,抢到就是赚到。 大哥,敞亮人啊! 事实上就连非义字门的普通百姓也都是这么想的,许多义字门的弟兄在抢到了期房之后,一转手就把房子给卖了,那价格就已经上涨了好几成了,而且还是全款。 贷款买房,全款卖方这样稍微一倒手就能赚好几百贯钱,这么便宜的生意,那些小区的业主居然都没几个人做的,却是很显然的大家普遍都认为,这个房子的价值是远超过500贯的售价的。 然后这个房子就涨价了。 很快,就涨到了八百贯,一千贯,甚至一千二百贯也有成交。 那么很快的,刘大炮在与沈毅买了第二块地皮之后,便又一次的宣布要开发新楼盘了,而且还捎带手的宣布自己缺砖,希望义字门的堂主们都能在扬州附近区域多开几个砖窑来给自己供砖,又安排了一些其他的亲信小弟去河里给他筛沙子。 当然,虽然房屋的内部装修是不归刘大炮管的,但是聪明人自然都会去屯购漆料和木料,漆匠和木匠现在在整个扬州都是缺工的状态,有些掌柜的已经去周边村落里去找人了。 以至于,原本很是让人感到头疼的流民问题,就好像突然就不是问题了。 仅仅是刘大炮的工程队和水泥厂,就已经吞了接近一万人的劳动力,而且很可能还要再增加,因为第二个楼盘销售的速度依然很快,随时有可能售卖一空,市场上也已经有小道消息传来,说是刘大炮随时有可能再去买第三块地皮来建造第三个小区。 这些人都是给了比较高的工资的,也都是尽量去用那些老义字门的,就导致原本码头、市场上的苦力出现了大量的劳动力空缺需要填补。 再加上由此带动的其他产业就业,以及小区的社区服务,都需要人,甚至受此影响,就连城市里的其他各个大工厂也都开始在招工,甚至微微上调了工资待遇方面的问题。 其实原本,在卖第二块土地的时候沈毅就有点不太想卖来了,他发现自己好像还是有点过于小瞧了刘大炮了。 刘大炮搞出来的这个事情还是有点过于大了,就这,还是他完全不知道刘大炮已经勾结了天策府与慕容德丰。 他的政治诉求只是在也许即将到来的这场政治风暴中想办法自保,尽量保住自己这权知扬州府的位置。 从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来看,他本来也有点被刘大炮一路绑着走的意思,自然也不想刘大炮的势力再膨胀,他这再膨胀下去,自己也都要对他感到忌惮了。 这特么到底谁是主人谁是狗啊? 然而只是这些事情,实在是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且不说整个扬州府衙的公廨钱都握在刘大炮的手里。 就说买地的这个钱,这都是直接并入公帑钱的,上一块地皮买完之后,刘大炮是直接给每一个胥吏都发了奖金的。 大周的胥吏没有正式的工资,奖金的多少完全取决于公廨钱的多少,阻拦刘大炮买地,就是阻拦所有的胥吏,甚至是基层官吏们发财啊。 再说财政充裕的话,还能够修桥铺路,兴办学堂,哪怕是装修一下府衙也是好的啊。 那是你不想卖就能不卖的么? 总而言之,就在这样闹闹哄哄的时候,传闻中的钦差特使,终于是来了。 “大哥,最新消息,钦差大人已经到了寿州,正在寿州修整。” “是钦差,还是新任扬州知府?” “钦差,来人是当朝的参知政事郑鑫。” “郑相公?” “来头很大啊。” “大哥,他……会是冲着咱们来的么?” “郑相公三年前都还是三司使呢,你说,他会不会是冲着我来的?这都是明摆着的。” “那这……” “怕了?” “有点。” “那就送他一份大礼,把这个,跟弟兄们宣布。” “这是……” “给弟兄们的一点小福利而已。” “小福利?” 杜孟东将信将疑地翻开,然后,眼珠子豁然就睁大了。 第一,凡是义字门的弟兄,缴纳会费十五年以上者,待年老至五十五岁之后,可以回家安享晚年,由义字门发放退休金,并保证退休金收入不少于年轻时的平均月收入。 第二,凡义字门兄弟缴纳会费一年以上者,如生有重大疾病,寻医问药,可至帮会认可的医馆进行就医,由帮派在事后报销其医药费用的五成。 第三,凡义字门弟兄,在义字门旗下生意中因意外导致受伤、致残、死亡等事故,门中将对其进行巨额赔偿。 第四,凡我义字门弟兄,家中添丁进口者,可休假回家照料妻子三个月,月内由帮派出钱,根据上缴会费,为其开支三月工资。 特敦促各堂主,以及扬州城内非义字门身份之商贾,准其休假,不得为难。 第五,凡我义字门中弟兄姊妹,因故失业待家,没有收入者,由帮派出资,供养六个月,每月一贯钱,保障其基本生活。 第六,凡是加入我义子门的弟兄,有在衙门做胥吏、不良人者,不可勒索贫民,不可贪污受贿,不可欺压良善,不可强取钱财。 至于各自生活开销,由义字门的公帑支付,胥吏每人每月十五贯以上,不良人每人每月10贯以上。 第七,由义字门中每月选举,组成监察委员会,专门针对胥吏、不良人、以及义子门中手握权力之弟子,确保他们清正廉洁。 第八,如扬州城中百姓有被鱼肉欺压者,可在讲茶大堂,由门中宿老进行断案审理。 杜孟东看完之后,脸色都不太好了。 “这……咱们义子门的公帑,经得起这么花么?” “还行,基本够花,你知道,这房子的成本其实算下来每一间房子都还不到五百贯,其实还是赚了不少的。” “可是大部分都是用的贷款啊。” “贷款那不也是带着利息的么,这些公帑只会是越来越多才是,你放心,这钱一定是够花的,相信我。” “那……行,可是大哥,六七八三条是不是有些太没有必要了啊,虽说是帮派的弟子,但毕竟也都是为朝廷做事,朝廷都不肯花公帑养他们,咱们却养,这也太不合适了,这是大忌啊。” “老三啊,我知道,咱们现在都是穿着官皮的,但是有一点你得清楚,咱们本来就是黑帮,本质上,咱们要发展,就一定是要去侵蚀公权力的。” “要说差别,无非是这个侵蚀的方式方法问题,花银子铺路,装孙子当尿壶,等着上面给咱们施舍,是一种方法,咱们以前也都是这么做的。” “但是,以一个相对强硬的姿态,逼着他不得不把权力交给你,也是另一种方法。” “实话实说,以前,咱们的体量小,只能只能去做尿壶,咱们躲着点,藏着点,也没人能发现咱们。” “但现在咱们的摊子越来越大了,这个体量,就算是蹲下,也实在是太显眼了,说实话,这也就是咱们大周王朝的地方官府没有真正的财税之权,反而只有管事儿的义务。” “否则,跟咱们闹矛盾的早就不是三司,而是我与沈毅之间的你死我活了,哪像现在,咱们与扬州知府某种角度上来看,反而是穿着一条裤子的。” “就咱们这个体量,要么,就是被朝廷重拳出击,打得渣都不剩,要么,就是接受真正的招安,融于朝廷,成为权力的一部分,成为权力的本身。” “没有第二条路了,老三啊,放弃幻想,准备斗争。” 杜孟东闻言脸色有些阴晴不定的变化,眼神中时而阴郁,时而激烈,但是最终,还是只是十分平静地点了点头,宣布去了。 然后当天晚上,扬州城举城欢呼,都有人激动的叫喊熊爷万岁了。 而后果么,自然便是扬州城中想要加入义字门的人变得也来越多,而义字门中的弟兄似乎也开始对自己的身份珍视了起来,甚至还感到颇为骄傲。 以至于现在你想去让你义字门的朋友给你介绍,想凑出十个来,居然还真的有点不太容易。 他们是真的开始考核了。 当然,也可以花钱请客之类的,但这个成本也在大幅度的攀升。 刘大炮在扬州城的威望自然是进一步的芝麻开花节节高,很多人都以为,熊爷,比知府大人厉害了。 某种程度上,刘大炮的义子门也确实是越来越像是一个地方政府了。 偏偏还真的就没怎么损失扬州府衙的权益。 还是那话,中央财政通过三司,将地方衙门吸血吸得太狠了,以至于刘大炮再怎么步步紧逼,损害的好像都是三司衙门的利益。 沈毅就算是心里不爽,也是稍稍的有点乐见其成的。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数日之后,当朝参知政事郑鑫,终于姗姗来迟,出现在扬州城的大门口了。 第106章 礼貌礼貌 扬州城外,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人山人海。 这么大的官来到地方上,乡贤迎接是最起码的礼仪,刘大炮是正五品指挥使,即便明知道此人来扬州城会对自己不利,甚至极有可能就是冲自己来的,但那也得接一下人家不是。 只见郑鑫此人,虽是个地地道道的文官,却并未坐车子、轿子,而是与他的随从各坐在了高头大马之上,都身穿着戎装紧身衣服,一路奔驰到了扬州城外才勒马而驻,卷起来的尘土被微风轻轻吹拂,甚至飘到了他们这些迎接的人的头上。 够嚣张,刘大炮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萧峰和麾下一十八骑。 丫一个纯文官,装得倒是强横暴烈,颇有一点来者不善,想给这扬州上下一个下马威的那么点意思了。 沈毅在最前面,满面堆着笑,非常热情地对沈毅的到来表示了欢迎。 郑鑫也是在下马之后十分温和地扶着他的手将其搀了起来,四下扫了一圈,道:“苏宁衔没来接我?” “苏节帅人在江宁,下官已经特意写了书信与他,想来,就在这一二日间,他应该就会亲自来扬州城拜访相公了。” “哦?可是我怎么听说,至少两天前他还在扬州城参观一个叫楼房的东西?该不是因为知道我要来了,所以连忙跑去江宁躲我,你再写封信让他过来,他也不嫌折腾么?” 沈毅一愣,心知,这个郑相公这是早在扬州城里有探子,来之前已经把扬州城的情况摸得比较清楚了,顿时脸上便露出了一点慌张之色。 却是也只能尴尬地笑笑。 “我听说,扬州城有一位豪杰,绰号叫做黑心熊,不知是哪一位啊?来了没有?” 好家伙,直接在大门口点自己的名。 刘大炮也只好站出来冲着他行礼道:“不敢自称什么豪杰,扬州巡防营指挥使,参见大人。” “嗯,果然是草莽英豪啊,哈哈哈,听说日前扬州骚乱,就是你领着人手平定的,了不起啊,正经军队都束手无策的天策府之乱,居然被你领着民兵给平定了。” “相公过奖了,下官不过是因为在扬州土生土长,比较熟悉情况罢了。” 沈毅见状连忙插嘴道:“相公,城中已为您备了酒席,特来为您接风洗尘。” 他却是笑着拍了拍黑心熊的肩膀,笑道:“接风洗尘不急,本相来扬州城是办案的,况且本相现在也不饿,饭留着晚上再吃也是一样,先去府衙”。 说罢,却是干脆与随从把马匹扔给沈毅等一众随行官员,自己则背着手昂首挺胸地当先走进了这扬州城中。 一众的其他的乡贤官吏,都被这郑相公的神来一笔感到有些无所适从,一时间面面相觑,都以为这相公此举,似乎颇有一些折辱的意味在里面。 沈毅见状,忧心忡忡地凑过来道:“比想象中还要不留面子,若是我所料不错,他应该已经打定了主意,不让我做这扬州知府了,否则,万不会一丁点的情面都不给。” “我听说郑相公以前当过三司使?” “是,当过一年的三司使,而且此人宦海沉浮,十余年来一直都在三司的框架之内做官从政,盐铁、度支、户部都干过,在他当上三司使之前,更是干了长达六年的度支使。” “之所以不让他干这三司使了,也正是因为此人在三司实在太久,门生故吏遍布三司内外,先帝恐当今官家登基之后难以制衡,这才把他的位置换到了政事堂,任职了参知政事,但,实际上依然主管着财税用度相关的事情。” “这么说,那,就怪不得了,看来此前咱们俩的猜想还真是对的,此人就是来扬州收钱,收拾我的。” 沈毅闻言不由得苦笑,神情复杂地看着他道:“老弟啊,哥哥我这次,算是被你连累惨了,此时此刻,我与你已经站在了同一条船上,身家性命可都压在你的身上了,哎~,怎么事情就走到这个地步了呢。” 却是事到临头,又有些后悔,此前他给予刘大炮那么多的支持了。 “沈老哥何必把事情说得如此严重,真要是出事儿,也是我死你伤,我可能会死,你却是万万不会有性命之忧的。” 想了想,刘大炮却是觉得,这个郑相公居然连点表面功夫都懒得装,那自己,好像也没有必要陪着他过什么场面功夫了。 干脆,却是摘下自己的礼帽交给沈毅道:“大人,小人突然感觉自己身体不适,相公既然要查案,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就先回家休息去了。大人您帮我把我的帽子带去,替我礼貌礼貌便是。” “你……你这不是折辱他么?” “他把我晾在这给他牵马,难道不是在折辱我么?” “你……你……哎~,你这样做,那就一点挽回的余地都没有了。” “本来就没有。” 说完,刘大炮伸手摸了摸郑鑫留下来的马,赞叹道:“此马神骏啊,真不愧是相公,居然能拿的出这么多这么好的马。” 说完,却是干脆翻身骑上了郑鑫的高头大马,打马扬鞭,直接把马给骑自己家去了。 只留下沈毅目瞪口呆地看着刘大炮打马进城的背影,丝毫不理情面地超过前方正在步行进城的郑鑫一行,马蹄子卷起来的尘土又杨了他们一脸。 好半天才吐出一句:“都这么嚣张,倒是显得我懦弱无能了。” 恨恨地锤了一下自己的手心,没办法,只得拿起刘大炮的帽子,跟了上去。 郑鑫一行人也被刘大炮这一举动给整得愣住了,好半天才有人反映过来道:“那是黑心熊。” “那是咱们的马。” 郑鑫则是面色阴沉似水,好一会儿,见身后的沈毅跟上来了,回头面色不善地盯着他道:“沈大人,这是何意啊?” “这……黑心熊说他突然感到身体不适,先回家了。” 郑鑫没有说话,反倒是他的随从不满地道:“身体不适?我怎么没看出他身体不适的样子?我看此獠分明就是目无上官,在藐视相公。” 沈毅闻言尴尬地笑了笑没有说话,心道,这么明显的事儿你还说出来干啥。 郑鑫憋了好久,才道:“本官在地方上也不是没有做过,但是如此嚣张的土豪劣绅,却还是第一次见,真真是开了眼了。” 这却是直接把刘大炮打在了土豪劣绅的位置上,而不是朝廷命官了。 “相公您说得是,这个黑心熊啊,此前就与杨知府私交甚笃,引为子侄,欺行霸市无恶不作,纠集了一些混混游侠儿整日耀武扬威。 后来杨知府因为扬州之乱走了,他却又不知怎的攀附上了赵匡胤,还与他结为了异姓兄弟。就连那苏宁衔,也与他称兄道弟。 仗着这些关系,此人素来嚣张,下官虽然是扬州知府,却也只是个权知开封府,但下官无能,也实在是管不了他,让相公见笑了。” 却是把自己给摘了个干净。 事实上刘大炮需要他支持的地方已经结束了,他自己本人又是并不打算和当朝相公正面硬顶的,那反正,剩下的就没有自己的事儿了。 郑鑫要收拾黑心熊,如果郑鑫胜了,黑心熊输了,那就是自己无能,管不住本地豪强。 地方知府管不住本地豪强又不是什么大事儿,更何况他还是个刚刚上任不久的权知开扬州府尹,有什么锅,自然都是杨知府的错。 下课是肯定的,但十之八九,还是能落得个荣退之类的,比较体面的结局的。 而若是郑相公压不住刘大炮,甚至反过来让刘大炮把他给办了,那,还能怪自己软弱无能么? 相公都压不住,我何德何能啊? 郑鑫闻言稍微过了一下脑子,也大概心中明了了沈毅的意思了,却是冷哼一声道:“连一个市面上的普通小混混都收拾不了,我看,你这个权知扬州府也不用当了”。 沈毅闻言,也是终于变了脸色。 好一会儿,才笑着道:“我这个扬州知府,就算只是权的,恐怕,也不是相公您一句话说撤就撤的?您要是真觉得我当这知府不合适,您就上书朝廷,派个能做的来,下官一定配合。” “不过今日中午时候,我也是不小心吃坏了肚子,现在这腹中翻江倒海,实在难受,相公若要查案,下官就不奉陪了,我回家等着政事堂的旨意。” “哦对了,这是黑心熊让我代为转交的帽子,他说,让我代他向您礼貌礼貌。” 说完,沈毅也放下帽子转身走人了。 “嗯~” 见状,郑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相公,他们扬州的人也实在是太嚣张了,这是根本就不把您放在眼里呀。” “是啊相公,还有那苏宁衔,据说也是跟那个黑心熊一伙的,我看,他们分明这就是想割据啊。” “不急,先查案。传出去,我这个钦差大人要为民做主,欢迎扬州百姓中如有冤情的,尽可以敲鸣冤鼓。” “另外告诉扬州府其他的官员、胥吏,任何人能够提供扬州大乱、攻城弩街头刺杀这两件大案的线索者,官升三级。” “告诉度支司,严查私盐,以及一切经扬州而来的贸易船只,大宗货物。” “最后,扬州城的不良人不可信了啊,对外散步消息,寿州的两淮盐运司将在三月之内搬来扬州,朝廷已经同意,这次本相经停寿州,就是为了协调他们搬迁之事。” “传个消息出去,两淮盐运司呀在扬州本地组建缉私营,要征募扬州城的百姓,穿官皮,吃官饭,这个事情,由度支司施行。” 随从闻言,马上就拍马屁道:“黑心熊多年来在扬州城横行霸道,欺行霸市,犯下的案子肯定数不胜数,民怨早已沸腾,有相公您亲自在扬州坐镇,定让扬州城的百姓前赴后继,争先恐后的来报,定能结结实实的将其惩治,还这扬州百姓头上一片青天。” 闻言,郑鑫摸了摸下巴下面的两撇小胡,微笑以对。 当天晚间,刘大炮与新来的相公不和,郑相公在开堂会审,打算整死刘大炮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扬州城。 刘大炮知道这个消息之后,正在吃面条的他噗呲一声没忍住,面条从鼻孔中直接就喷了出来。 这也太那个了啊。 “大哥,要不要,让弟兄们做点什么,给他施加一点压力?” “不急,跟他耍耍,他不是要断案么,那就让他断,统治扬州城的商户们,凡是近年来受到过度支司的欺压,被其小吏勒索过钱财的,都去告,趁着相公在扬州城,让相公好好地给大家伙儿做个主。” “传出风去,若是相公不愿意为他们做主,就去讲茶大堂,由我义字门来给他们做主。” “是,那相公说最近要严查私盐和其他货物的走私,咱们是不是让弟兄们最近低调一些,还是……” “有特么什么好低调的,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便是,通知过江龙,让他率领巡防营的弟兄陪着度支司的人一块查,具体的分寸,交给他来把握。” “把事交给二哥来做,会不会……我有点怕他没分寸,闹出人命来。” 刘大炮想了想,这好像确实是个问题。 便道:“都是为了养家糊口,都不容易,非是万不得已,还是不要杀人的好,哪怕是把人逼疯呢?他不是最擅长这个么?别直接去惹相公,他招惹不起,但是郑相公这次带来的其他人,由他自由发挥。” “懂了。” 杜孟东闻言退下,走出大门之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果然,之所以一直留着过江龙二当家的名头,这货还是有用的。 事实上过江龙在收到杜孟东消息的时候他自己也被吓了一大跳,刘大炮这次给他的任务,难是一点不难的,但是这其中的风险,说是吵架灭族也不为过了。 这是,把自己当尿壶了么? “三弟,你觉得,这事儿能办么?眼下这事态还不知道要往哪去走呢,这差事我若是接了,与相公可就是真正的不死不休了。” “若是相公赢,大哥输,那也没什么,无非是要么逃跑要么杀头,出来混的,也没什么好怕,可若是……若是到时候大哥与相公互相妥协,和平休战,我这个出头鸟,岂不是要拿出来给他撒气么?” 杜孟东则面色平静地道:“二哥,大哥对你早有不满,这件事情你若是不做,他也不是找不到别人来做的,事后秋后算账,你也未必讨得了好。” “相反,你不觉得这件事情,也是你趁机扩大势力的大好时机么?我若是你,就把事情做的越大越好” 第107章 不死不休?图什么? 一整个白天,府衙大门敞开,鸣冤鼓也特意收拾得干干净净,特比摆放在了显眼的位置,就差在旁边写上赶紧来敲四个大字了。 只是普通老百信也不是傻子,尤其是城市里的商贾,哪个不是粘上毛比猴还精。再说刘大炮与郑相公的矛盾重点他们也不是不懂。 哪有什么为民做主,本质上,这还是一个中央集权与否的问题,是一个扬州城这么多钱,要不要给中央拿走,给的话又要给多少的,一个央地博弈问题罢了。 本心里来讲,其实每一个扬州人都应该是支持刘大炮的才对,钱留在扬州,不管怎么花,无疑都是对扬州更好的。但是当然,财政转移这种事毕竟又是大一统王朝最基本的政治规则,属于是朝廷红线的问题了。 事情到底会发展到哪个地步,谁都说不准。 所以普遍都还是处于一个观望的状态。 而等在府衙的郑相公在枯坐了半天之后,居然一个击鼓鸣冤的百姓都没见着,不由得也是一阵阵的烦躁,只得是通过查阅各种卷宗,试图找到打开困局的突破口。 然而案宗这东西都是扬州府衙写的,尤其是刘大炮向来注重程序正义,从这里面能找得出问题才是见了鬼了。 想找下面的官员了解了解情况,可是这扬州府衙上上下下虽说不是铁板一块,但若没有一个突破口,谁又肯做这出头鸟配合他呢? 尤其是,就连沈毅都与他几乎翻脸,连点表面文章都不去做了的情况下。 一直到了太阳下山,一点进展都没有的郑相公还故作风度地叹息一声道:“看来这扬州城的这支幕后黑手的势力很大啊,不过,朗朗乾坤,我还真不信,我大周治下的天下第一大城,居然会让一个黑帮的老大只手遮天。” “今晚上都回去好好的休息,好好的养精蓄锐,明天咱们深入市井,好好地打探一下,看看这个黑心熊为什么能够如此嚣张。” 一众随从闻言纷纷点头,只好散去。 只是当他们在吃完了晚饭回到驿站想要休息的时候,却突然愣住了。 诺大的扬州城,诺大的驿站,居然……没有窗户。 此时已是初冬时节,扬州的冬天虽说远不能和北方相比,但寒风也是刺骨的,这驿站里,怎么可能会没有窗户? “这应该是那个黑心熊找人弄的。” “肯定是了,可是他为什么如此嚣张?又为什么敢于如此嚣张?” “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罢了,无非是希望通过这些手段逼迫相公离开或是与他谈判,对他进行妥协。” “他算什么东西,也想让相公与他妥协?” “我看,相公就是太谨慎了,似这般贼子,就应该直接定他个谋反之罪,我就不信,这种黑帮头子若是脑袋上安上个反贼的名号,还有谁会支持他?” “这就不是咱们该操心的了,相信相公一定自有主张,咱们啊,还是先睡觉,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呢,我看相公的意思,是要将此案办成铁案。” “一个黑帮头子,想办成铁案那还不容易?这哪算什么硬仗。” “可是,这怎么睡啊,都没窗户。” “跟驿丞要点炭,亦或者要是没有的话,多要点被褥也行。” 众人无奈,也唯有如此而为了,只是找了一圈,好不容易找到驿丞,一见到他们却是一脸的愁容。 “诸位大人,诸位大人还请高抬贵手原谅则个,我这……我这是真的什么都没有啊。” “这扬州城这么大的驿站,怎么可能连几床被子,或是几床炭火都没有?” 驿丞只得苦笑着道:“原本当然是有的,原本这驿站也不可能没有窗户啊,是过江龙龙爷亲自带着人把窗户都给卸下去的,这驿站里的棉被、炭火、甚至水盆、夜壶、乃至于一切用得着的东西,都给抢走了。” “过江龙?这是谁?” “是……黑心熊的结拜二弟,也是义字门的二当家。” “哈,果然是义字门的人。” “驿丞,驿站代表的是朝廷的脸面,你居然让一个小混混就如此轻易的摘走了窗户,还抢走了里面的用品?” “小人无能,还请各位上官恕罪。” “你啊!你简直是无能死了!你就让他们拆?你的人呢?怎么不拦着他们?” “回诸位大人,这驿站,就小人一个人是官身,其他人都是胥吏和不良人,那过江龙来的时候,他们都是帮着拆的。” “…………” “所以……你别告诉我这诺大的一个驿站,现在就只剩下你一个人了。” 驿丞苦笑道:“还真就是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其他人都请假了。” “那你们家总有棉被和木炭?去把你们家的东西拿驿站来行不行?” “也没了,过江龙特意去了一趟我们家,把我们家能用的东西也都给收走了,我夫人、孩子、还有老娘,都接到他自己的府上去了。” “你……你堂堂朝廷命官,被他一个小混混如此的欺辱?你的官威何在啊!你把朝廷的体面,和尊严,置于何地?!” 那驿丞闻言嘟囔道:“龙爷可不是什么小混混啊。” “你……” “好了好了,莫要如此,他一个小官,那黑心熊既然嚣张到敢让相公下不来台,自然非是一般小贼,就别为难他了。” “这样,我这有点碎银子,你拿去,给我们买一些木炭、棉被总可以了?” 哪知那驿丞还是苦笑着摇头道:“没用的,买不着的,今天扬州城的所有杂货铺,没有人敢卖棉被和木炭,尤其是我买,这是过江龙特意吩咐过的。” “哈,没有人敢卖?他黑心熊真的在这扬州城只手遮天了不成?” “如果是熊爷不让卖,那十之八九这大小商铺之中还是有人敢卖的,但若是过江龙,那肯定是谁都不敢卖。” “熊爷熊爷,爷你妈啊!” 说罢,一颗硕大的拳头砸在了他的眼眶之上。 正所谓宰相门前七品官,郑鑫带来的这些随从,其中一半都是有官身的新科进士,剩下的一半,就算是门客,出了门见了一般的小官那也是趾高气昂的,何曾受过这样的气? 瞅这个驿丞那窝囊的样子,实在是气不打一处来,有那脾气暴躁的,实在是忍耐不住了,劈头盖脸就给人一顿揍。 打得出了气了,这才哼了一声转过头去附近的商铺买东西。 结果,自然是什么都买不到了。 “掌柜的,吾乃是今年的新科进士,当朝翰林,是跟着我们家相公南下扬州的,还请通融则个。” “你是当朝翰林?你们是郑相公的人?” “正是。” “那我就更不能卖你们东西了啊!” 说着,那掌柜直接出来噗通一下给他们跪下了,乓乓的磕头啊:“求求你们行行好,别买我们家东西了,求你们了,我求求你们,留我一条活路。” 这反应,给众人都整懵了。 “掌柜的,你不要怕,我们是跟着相公一块来的,代表的是朝廷的力量,黑心熊这等魑魅魍魉之徒,若是胆敢事后对你进行报复,我们一定会为你做主的。” 掌柜的闻言依旧是磕头不止道:“我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赶紧走,你们都是大人物,你们两虎相争,别牵连我们这些升斗小民啊!” “黑心熊也算是老虎么?也配与我家郑相公相比么?” “郑相公,是天下人的相公,但是黑心熊,他是咱们扬州城的天啊,求求你们了,走,不要为难我们了啊。” “不行,今天你卖也得卖,不卖也得卖!否则,我抓你进大牢!” “好!一言为定!” 说完,在一众随从一脸懵逼的目光中,真的开始收拾铺子,还找了跟绳子递到说话之人的手上道:“劳驾,您把我绑了,无论是直接送到牢房还是先送到扬州府衙,什么罪名都行,您哪怕是要将我秋后问斩,这东西,我也绝不敢卖给你们啊。” 好家伙,这不是一块滚刀肉嘛! 众人无奈,总不能真因为这点事儿抓他? 事实上这个黑心熊真若是势力都已经大到了这个地步,很难让人相信这扬州城的监狱里又能有多干净。 无奈之下,他们只好到别的店铺去买东西,但是谁家都一样,都不肯卖东西给他们,除非去远的地方,可能有过江龙没有交代过的去买,可他们都是外地人,人生地不熟的,走远了又认识哪? “只手遮天,这实在是只手遮天,简直是太嚣张了。” “现在怎么办?” “要不,咱们找一家客栈?” “那个什么过江龙连杂货铺都打过了招呼,你觉得他会放过客栈?不会有人愿意接纳咱们去住的,还嫌丢脸丢得不够么?” “那怎么办。” “回去睡觉,不就是没有窗户,没有被褥么?这一仗,恐怕比咱们想象中要来得更加艰巨了,眼下,唯有好好休息,明天才好有精力与这泼皮无赖继续战斗了。” 众人也是无可奈何,却是也只得如此了。 只是睡到半夜的时候,他们突然就感觉身上,脸上滑腻腻的不太舒服,一睁开眼睛,卧室之内,在那微弱的月光之下,不论是床上,地上,还是桌子上,居然密密麻麻的全都是蛇! 身上更是被无数的蛇铺得厚厚一层,宛如一床黑色的被子。 “啊~!啊~~~!!!” 有一个叫的,就把所有人都给唤醒了,然后就变成了所有人齐刷刷的惊声尖叫,更甚至于超过一半的随从登时就尿了。 “驿丞!驿丞!!这是怎么回事!!驿丞?” 喊了半天,却是哪还有人? 这些随从都是年轻人,也都是传说中的精英,更都是读书人,实在是没见过这样的阵仗,以至于半夜里,当郑鑫被人叫醒得知了此事,连夜赶来驿站查看情况的时候,他这一众随从之中,有两个人已经精神失常了。 哇哇得已经只会哭了,蜷缩在墙角根本就不敢下地,更别说逃拿出来了。 “快,救人,快救人啊。” 众人面面相觑。 一众衙役们彼此对视了一眼,却是谁都没动。 “本相命你们救人啊!!” 正这般火冒三丈,突然听得远处有人高声道:“郑相公,身为当朝宰相,身边的随从还是要精挑细选才行啊,扬州酷暑之地,蛇虫鼠蚁历来都比北方多一些,怎么就因为几条长虫,居然还给吓失了神了呢?天下的大事若是交给这样的人,岂不是祸事么?” “你是谁?” “在下,清平镇副指挥使,李望,江湖人称,过江龙,见过郑相公。” “啊~!是他,就是他,就是他害我们的,相公您可得给我们做主啊。” “过江龙?是你,夜袭驿站,谋害朝廷命官?来人啊,给我将他拿下!” 理所当然,身后他带来的衙役还是一个都没有动,而是一个个都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相公!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末将,正带着巡防营的弟兄在巡视城内治安,路过此地而已,对里面发生的事情全然不知,相公您这就要拿我,没道理。” “拿下!拿下!!给我把他拿下!!!你们扬州城的衙役官兵,都要造反不成么?!” “哈哈哈哈哈哈,郑相公这就有所不知了,放眼整个扬州城,谁特么敢动我过江龙?” “你……你们……” “夜黑了,下官还要去其他地方巡查呢,就不耽误相公您休息了,您啊,还有您的随从们多多保重,如果遇到了什么事,欢迎你们随时来找我。” 说罢,过江龙居然哈哈大笑,大摇大摆的就带着人走了,丝毫不给郑相公面子。 气得郑鑫脸上的表情都扭曲了。 “黑心熊,过江龙,我必杀汝!” 当然,说完狠话之后还是忍不住有些犹疑,这个黑心熊,区区一个地痞无赖,跟自己这位当朝宰相搞得这般不死不休,到底是图什么,又到底是有什么底气? 回过头,看向身后的一众衙役,道:“扬州的官员呢烂了,从根子上,烂了啊。” 第108章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其实不止是郑鑫觉得百思不得其解,扬州城之中绝大多数人都对刘大炮的行为不甚理解。 毕竟刘大炮历来都是很客气的,也实在不像是一个嚣张的人。 即便是这位相公真的是为了整他而来的,两个人即将要展开斗法,但是斗法的方式多了,政治斗争而已,没必要上升到人身斗争,不死不休的地步? 现在这么个搞法,刘大炮与郑鑫已经不是公事上的敌人了,而是妥妥的,私事上的仇人,郑鑫即便只是为了自己的面子也必须弄死刘大炮。 更严重一些的话,如果郑鑫是那种脾气暴烈的性格,那这俩人就是要么你死要么我活的关系了。 慕容嫣不理解,于是特意找到了刘大炮要与他下棋。 刘大炮在郑鑫来了之后总不能继续鬼鬼祟祟地躲在孟义那,自然,也就躲不着慕容嫣了,以至于下棋之前慕容嫣先是狠狠地揍了九儿一顿。 九儿也是无奈,她的处境和邱炎其实也差不太多,李婷对他们来说都是亦师亦母的关系,甭管是为了什么,既然现在嫁给了慕容德丰,他们现在就是真·一家人了。 面对这慕容德丰的亲女儿,即便是为了李婷的这个婚后生活考虑,哎~受点委屈就受点委屈呗,那能咋整。 反正她的武功比慕容嫣确实是高出一筹的,让她出出气,也总不可能打坏了她。 而这个事儿对慕容嫣来说好歹也有了好几天的缓冲期,这会儿,相对也没一开始时候那么生气了,打得倒是也并不算太狠。 打完一顿之后,这心气儿,也就顺畅了,至少并没有继续再揍刘大炮这个“媒人”一顿。 反而还很是关心刘大炮与郑鑫的不死不休。 刘大炮闻言则自信地笑着道:“哪来得不死不休,我又没睡他媳妇杀他孩子,无非是让老二对他的学生、跟班出了一次手而已,而且还没有杀人,他难道还能因为这么点小事儿跟我同归于尽不成么?” “可人家,毕竟是当朝相公啊,这和当街打他的嘴巴子有什么不同?。” “对啊,我就是想要当街打他的嘴巴子啊。” “为什么?你又图什么?” “就因为他是当朝相公啊,我与他之间的地位差距实在是太大了,而我的目的却是逼迫他与我进行谈判,甚至要做出一定的妥协。” “来软的,想让他跟我妥协实在是太难了,人家是相公,我总不可能用贪污受贿这种方式把他腐蚀拉拢,人家又不差钱,那自然就只能跟他来一些硬的了。” “然而正因为我们俩地位的差距过于悬殊,一旦我与他进行斗法,就算是我赢了,他也很难接受与我在一个平等的地位上进行谈判。” “相反,他只会认为是因为他自己没出全力,只会是认为,我只是小赢一时,他终将赢我一世,这样就特么没完没了了,而我又不可能真的派人杀了他。” “从来都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有个相公,无时无刻的想弄我,我也受不了,倒不如索性一开始就逼他出全力的想要弄死我。” “这样,如果他这一波弄不死我,想来应该就能对我有个清晰一些的认知了,到时候再给他一个台阶下,给他一点面子,自然就会跟我谈了。” “你很有信心啊,一个当朝相公,被你如此撩拨,到底能爆发出多大的能量,谁也说不好。” 刘大炮也唯有苦笑:“是有一点风险,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又不是我在主动找事,我现在越想,越觉得上次用攻城弩杀我的就是盐铁、三司,甚至极有可能本来就是出自这位郑相公的授意,朝廷派他来查案,这可以说是贼喊捉贼了。我和一个要杀我的人怎么妥协?那自然就只能是逼他跟我妥协了。” “你啊~,胆子是真的大。” “嗯……你……还好么?你爹那头……” “我爹已经进成都了,呵呵,还搞了个百骑夺门,据战报说,是他率领两百骑兵日夜兼程,直驱成都城下,趁着敌军反应不及时,直接一鼓作气的杀入城中,砍杀贼首,收复了成都。” 本来很振奋人心的战果,事实上这样的一封战报确实也是朝野震惊,一下子就将原本有点平平无奇的慕容德丰给整成天下名将了,甚至现在就连民间议论,也在那他与李存孝相互比较,军中更是已经有了慕容德丰天下第一猛的说法。 但在了解其中内情的慕容嫣看来……呵呵。 虽是亲爹,依旧鄙视。 刘大炮则道:“这些事情我当然是知道的,天策府那边,已经与当地农会合流了,目前为止一切都还是顺利的,甚至于他们还管我要织机、要木匠、要熟手的工匠。” “最近我正忙这些事情呢,老实说义字门里工匠、木匠,我有的是,但派人家去川蜀,这相当于直接暴露我和天策府的关系,怎么能瞒得住人,被挑选之人又是否值得信任,倒是很是让我感到为难呢。” “我想问的,是朝中对你父亲的安置,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具体的章程?这次他百骑劫成都,应该狠狠地打了王全斌那个沙陀人的脸了,即便是他什么都不说,朝廷,也一定会认定王全斌是在养寇自重?现在川蜀的事情,到底是你父亲说了算,还是王全斌说了算?” 慕容嫣想了想道:“我了解得也不多,不过眼下朝廷方面确实是在因此而争吵不休就是了,说到底,新官家并不想让我父亲握有太大的权力。” “这是为什么?相比之下,你父亲代表的应该是中央禁军才是,反倒是王全斌才代表着地方军阀。就只因为他出自殿前司么?” “那就是因为他出自殿前司了,对于新官家来说,防殿前司,甚于军阀、反贼,否则他也不可能扶着那曹彬上来。曹彬根本就不会打仗,但他是皇亲国戚,而且这个人最大的特点就是听话,能处理好复杂的人际关系,官家害怕殿前司这一系的势力再大起来,他就制约不住了。” “嗯……那他现在能制约得住殿前司么?亦或者说,你父亲在成都,会有变数么?” 慕容嫣不屑地道:“他想当先帝,那要看他有没有先帝的本事了,王全斌的事,不是他想保,就能保得住的” 说着瞥了一眼一旁的九儿,道:“王全斌是沙陀人,天策府内部很大一部分凝聚力就来自于这种无谓的民族仇恨,再加上他在川蜀地区的暴行,现在有了我爹与他们里应外合,若说哪天王全斌被天策府的刺客暗杀,那却是一丁点都不觉得奇怪的了。” 刘大炮闻言笑了笑,倒是也认可了慕容嫣的这个说法。 其实这个时候王全斌如果够聪明,应该自己去死,还能保留下自己的一世英名,反正他已经七老八十,也没几天活头了。 这样用性命做一张投名状投奔殿前司,让慕容德丰可以十分合情合理的收编了他麾下的兵马,殿前司也会欠他这一份人情,换言之以后他的后代家人就都是殿前司一系了。 殿前司其实从来都不是某一个人人的,而是大家伙儿的。 否则他若是活着,那才是既不容于目前军方势力最大的殿前司,也很难做那新官家的嫡系亲信了。 只是慕容嫣的神色看起来却依然不是太好,似乎还有些忧心忡忡的样子,刘大炮忍不住问道:“怎么,你是在为你爹担心么?” “哎~,我是在为我自己担心啊。” “你自己有什么好担心的?就算我与那郑相公斗法输了,就算是我满门抄斩,想来应该也牵连不到你的身上。” “我爹,前些天给我的祖母写了一封信,他已经在琢磨着要把我给嫁出去了。我了解他,他现在得了成都,已经有野心了,我这个丫头,无疑是一张最好的牌,可以拿出来跟别人联姻,我猜测我那个没见过的后妈,肯定也巴不得我赶紧嫁出去。” 刘大炮闻言一愣,心里稍稍有点不太得劲,一想到慕容嫣如果嫁人,大概率还是要嫁去开封,与殿前司一系的其他将领进行联姻巩固关系的。 以前慕容家不需要联姻,现在,恐怕他还真的是需要。 一想到这辈子可能都看不见慕容嫣了,刘大炮一时间,稍微的,也确实是有点不太舍得。 哪知慕容嫣在轻轻地咬了一下嘴唇道:“老熊,如果我不得不嫁人的话,我……我嫁给你怎么样。” 刘大炮闻言,就感觉一柄大锤子砸在脑袋上一样。 “我??你开玩笑的。” “怎么,我还配不上你了?” “这不是配不配得上的问题啊,我一直拿你当哥们。” “我也是拿你当哥们啊。” “那你还说……” “我嫁给自己的哥们,总比嫁给一个陌生人好啊!你看啊,虽然我不知道你现在和郑相公不惜如此斗法到底是在图什么,但是,一旦这场斗法你赢了,这扬州城里,你是不是就成了无冕之王了?正所谓扬一益二,成都和扬州都是商业城市,按照你的设想,我爹在占领了成都之后,还是要与扬州少不了商贸往来的,到时候,你这个无冕之王与我爹就是实质上的盟友,我嫁给你,岂不是正好肱骨你们的同盟关系?” 刘大炮闻言,一脸无奈地捂住了自己的脸,心里面一时之间复杂极了。 想了想,问道:“那你……喜欢我么?” “我也不知道,我是真的一直拿你当哥们,实话实说,若非是我爹娶了这么个新后妈,我压根就没考虑过嫁人的事儿,其实,我压根就不想嫁人,一点都不想,但要是非得嫁一个不可的话,嫁给你,我勉强也还能够接受。” “勉强接受?” “啊。那你喜欢我么?” “我啊,我……也是把你当哥们,事实上我一直挺想问你一下,你……喜欢男人么。” “哈?” “就是说,你……是更喜欢你男人还是女人?我有时候跟你相处的时候,总觉得你是个铁t,就是,不喜欢男人,更喜欢女人的意思。这是一种先天的性取向问题,并不以后天的生存环境而改变,就是……反正就是这个意思。” “我是不是喜欢女人?我还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还可以这样的么?女人还可以喜欢女人么?” “嗯。可以,而且是天生的,就是,你看到漂亮女人的时候,有没有想摸摸她,亲亲她的想法?” “这个……我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不过这跟咱们俩的婚事有什么关系?这样,老熊,咱们商量一下,你要是能把郑相公赢了,你就把我给娶了,反正我肯定是正牌的夫人,你要是想要纳妾,我也不管你,你若是不够喜欢我,也没有关系,关于我到底喜欢男人还是女人的这个问题,咱们可以以后再说么。” “你的意思是,名义上与你结为夫妻,实际上咱俩各玩各,仍然兄弟相交?” “嗯嗯,对,就是这样,这样,我可以保证,我绝对不会给你戴绿帽子,至少绝对不会喜欢其他男人,这还不行?我要是真的喜欢女人,那……那你也不吃亏啊,是不是?” 刘大炮闻言,更是一脸的古怪。 事实上如果以现代人的价值观来判断的话,老婆找女人出轨,也叫出轨的。 问题是慕容嫣…… 他是真没想过。 倒也不是他真的对慕容嫣一点好感都没有,那是扯淡的,事实上这一男一女两个人如果不是其中的一个太丑的话,是不太可能有纯友谊的。 除非其中有一个是弯的。 刘大炮自己肯定是直的,这也是,他怀疑慕容嫣是不是弯的的最主要的理由。 而且这娘们确实风风火火的,性格有点爷们。 但是尽管刘大炮对慕容嫣确实有情愫,却是绝对没想过有朝一日可能会把她娶回家的。 这性格太暴烈了,当哥们还能忍受,当老婆谁能受得了? 最关键的是自己还打不过她。 万一以后自己想要纳妾,她打我怎么办? 但是一想到慕容嫣可能真的要嫁人,要离开扬州城,他也确实是有点舍不得。 万一她真的是t的话,嫁给一个陌生不认识的男人,这对她来说好像确实也是挺残忍的。 那自己作为她的兄弟,好像……确实应该帮她这个忙? 这都什么事儿啊! 第109章 这不是欺负老实人么 另一边,郑鑫在大开方便之门,但鸣冤鼓依然没几个人去敲。 不过事到如今的他也已经十分清楚事情的严重性了,也清楚了刘大炮此人确实是远非他以前所见过的地头蛇可以媲美,尤其是他既然敢如此的挑衅自己,那必然是有着几分底气的。 而之所以说是几乎没有来敲鼓的,那自然是因为还是有几个人在敲鼓的么,只可惜来敲鼓的人非但不是来状告刘大炮的,反而都是来状告度支司的。 度支司这个衙门其实有点类似于海关,扬州度支司最主要的工作内容就是记录外地来的大宗货物数量,和发往外地的货物数量,这些数据,都是朝廷征收税赋的重要依据。 作为商业税已经远超农业税的大周王朝来说,度支司说是国本根基也不为过了。 也因此度支司在地方上,其实是个实际权力非常大的部门,在记录工作时手稍微抬高或是压低一点,足以让那些没有大背景的往来商贾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又因为朝廷不给胥吏开工资,所以盘剥索贿,欺压良善这种事情几乎连潜规则都算不上,完全就是明规则,类似的事情其实也根本就是法律的模糊地带。 所以这些事情也基本不存在搜集证据之类的,证据实在是太足了,但这一类的事情同样也是根本审无可审的,正常来说只要不是逼出了人命,谁敢去管? 管,就是挑战整个度支司的权威,挑战的是度支司的整个系统。 脱胎于两税法的五代税制从根子上就是烂的,郑鑫当然也不可能去判这些案子,这事儿的本质上其实就是刘大炮在给他找恶心。 但其实换个角度来想,这货在衙门门口搞鸣冤鼓难道不是与黑心熊有异曲同工之妙么? 黑心熊的根基,至少最初的根基其实还是他捉钱人和不良帅的这个身份,因为朝廷收走了地方政府绝大多数的税款,地方政府只能通过刘大炮这样的捉钱人来放高利贷,又因为不给基层胥吏开支,使得地方政府在基层只能用刘大炮这种不良帅来进行治理。 又不给人家开支,又要人家去放高利贷养衙门,还不许人家欺行霸市了? 本质上,俩人都是在耍无赖。 当然,站在郑鑫的立场上,这只能算是严格立法,普遍违法,选择执法,文雅点说也是刑不可知,则威不可测的那一套。 人家当朝宰相,想出手摁死一个黑帮头目,随便捏个罪名不就得了么,谁会跟你讲道理呢? 可是在这个大家都在耍无赖的情况下,极少数的几个真的敲鼓鸣冤的小角色居然都是状告度支司的,在反复确认,这些人并不是真的刘大炮的直属手下,而是真的听了刘大炮的忽悠,大胆来他这搞事的普通小商贾的时候,心情更是忍不住一阵阵沉重。 这说明,在扬州城的这一亩三分地上,黑心熊的名号,对这些底层商贾来说,真的比自己这个当朝宰相来得更好使。 最直观的,让他对刘大炮的名声势力有了一个非常清晰的认识。 在那些底层商贾的眼里,他这个强龙居然会压不住黑心熊这条地头蛇? “事态比想象中来得更加棘手,黑心熊也远比咱们想象中更加嚣张,眼下,咱们就只能从长计议了。” “相公,我不明白。” 郑鑫扭过头看向说话的这位跟班,这是他的门生,也是两年前的新科进士陈嵘,已经在翰林院打磨了两年,也快要到外放实缺的时候了,也是他所带来的这一众跟班之中,他最看好,最有可能将来帮到自己的人。 “小陈,是哪里有不解之处?” “咱们此次下扬州,表面上的理由不正是因为扬州城在闹事之中动用了攻城弩当街刺杀么?这么大的事情,黑心熊作为巡防营指挥使本来就是难辞其咎,更何况因为这件事情扬州城还死伤了数十名的无辜百姓,更何况扬州城在事后调查此事时几乎毫无建树,为什么……您不直接以此事作为突破口,对这个黑心熊进行查办呢?” 郑鑫闻言,微微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能问出这个问题,至少就已经说明了这个陈嵘的稚嫩了。 毕竟只是在翰林院待了两年而已,而且他本人也并非是世家大族的子弟,一个从小就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寒门,两年的翰林生涯对他的成长终究还是不够。 但既然是自己的门生,该教的还是要教的,况且眼下他这个强龙来到了人生地不熟的扬州,手边确实也是无人可以用了。 解释道:“咱们当然是为了攻城弩的事情来的,此事当然也是咱们对付黑心熊,乃至于对付整个扬州府的利器。” “然而正因为如此,这等利器,轻易自然不能够动用,这把剑已经握在咱们自己的手里了,想什么时候用,就能够什么时候用,自然要留到最合适的时机再去用了。” “况且用这把剑若是只砍了黑心熊一个区区黑帮头子,这就实在是杀鸡用牛刀了,动用攻城弩的这件事,至少也要把苏宁衔搅和进来才是划算的,具体要怎么砍,还是要看苏宁衔的态度的。” “若是此人听话,此事自然可以敲打一番,高高地举起轻轻地放下,若是此人桀骜,当然也可以利用此事上纲上线,但是不管怎么说,这把剑,一定是要连带着黑心熊、沈毅、苏宁衔三个人一块砍的。” 陈嵘闻言,颇有些不解地道:“可是,苏宁衔故意在江宁躲着您,就连那沈毅也是借故生病并不配合咱们,这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明显么?其实也不尽然,苏宁衔要是真的想要撕破脸面,要与他黑心熊同流合污对抗朝廷,恐怕江南军现在就应该已经进城了才是。” “说白了,他与沈毅想的都是一样的,都是暗中支持这个黑心熊出来与咱们唱对台戏,咱们若是连这小小的黑帮头目都无可奈何,自然,也就没脸再朝他们出手了,就算是出手,他们也大可以一股脑的把所哟的事情都推到黑心熊的身上去。” “所以,他们一定会不遗余力的给予黑心熊一切可能的支持,让他来把咱们挡回去。相反,若是咱们可以轻而易举的把这黑心熊绳之以法,他们自然也就乖了。” “攻城弩刺杀事件是咱们手里的利剑,不是说不能够重复使用,但若是这第一剑先砍了黑心熊,他们二人自然也会因此而有所防备,再使起来,效果一定就不是那么好了。” “当然,这只是原因之一,最重要的是,眼下这个时节,咱们真的是不适合直接朝黑心熊挥剑的,更别说攻城弩这般底牌了。” “这又是为何呢?” “为何?经过了昨天晚上的事,你难道还对这扬州城的衙役和不良人有什么指望么?就算我现在以此案为名义,要将那黑心熊押来堂下受审,我派谁去抓他呢?” “昨晚上他那结拜的二弟都敢如此欺辱你等,这扬州城上上下下的胥吏和不良人就跟看不见一样,我这个相公的身份,可以轻易地压制每一个拥有官身的人,然而这天下真正做事的人,还是那些胥吏的。” “眼下这扬州城的局面,要么,是沈毅已经私下里也黑心熊彻底的蛇鼠一窝,同流合污,要么,就是他黑心熊已经自下而上的,早就把整个扬州府衙给架空了。” “我们没有可信的人手使用,再如何锋利的剑,也是伤不了人的,若是贸然挥剑乱砍,只会坏了咱们自己的章法,甚至让对方借机找到咱们剑法中的破绽,你明白了么?” 陈嵘点了点头,随后,很是恭敬地冲着郑鑫鞠躬一礼,算是谢过他的解惑之恩。 “那相公,咱们现在,要如何是好呢?” “两条腿走路,一来,是尽量去市井之间去手机黑心熊的罪证,我不相信他作为捉钱人,手上会没有冤杀的人命,扬州城的百姓只是迫于他的淫威不敢告发而已,只需善加引导,一定能够找到,愿意告发这个黑心熊的百姓,杀鸡莫用牛刀,攻城弩的事,暂时还不需要用。” “不过更重要的,还是组建一批咱们信得过的人手。没有一批信得过的胥吏帮咱们办事,咱们终究是什么都做不了的。” “那……如何组建信得过的人手呢?” “一方面,催促寿州的盐运衙门尽快搬迁过来,他们过来了,咱们也就不算是孤军奋战了,另一方面,加紧招募人手,哪怕是招募一些小混混来做盐运司的胥吏,此时也顾不得了。” “盐运司的胥吏是肥差,我不相信这诺大一个扬州城,所有人都会迫于他黑心熊的淫威,放着这大好的进身机会而不顾。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当朝相公,有能巴结我的机会,我就不信会没人动心。”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他黑心熊真的只手遮天到了这般地步,让扬州的百姓连我这个相公都不敢相信,那些吃不起饭,活不下去的人,恐怕也未必就在乎黑心熊的区区威胁的。” “虽然这扬州城的胥吏、不良人,数以千计,但是我却以为,只要我手上拥有百余名左右的人手,能够抓捕这个黑心熊,我却是不信,他们真的会为了一个黑心熊,顶着造反的罪名与我动武阻拦于我。” “一旦让扬州城的百姓看到黑心熊被我下了牢狱,想来,他在扬州城多年积累下来的淫威自然就不攻自破了。” “说到底,他只是个渣子,相较之下沈毅和苏宁衔才是咱们的目标。” “这样,陈嵘啊,这招募人手的事情,就交给你了,第一批,先选一百个能干事的人出来便好。” “多谢相公信任,您放心,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嗯。” ……………… 事实上也正如这个郑鑫所料,刘大炮就算是在扬州城的积威再盛,人家郑鑫毕竟是当朝相公,他也没可能真的织造出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 扬州城一百多万的人口,总有那一咬牙,就不惜得罪黑心熊的人的。 而且盐兵,确实也是政府部门的肥差,即便是临时工,也远非负责治安工作的不良人所能比的,这是手指头搓一搓都能挫出油来的位置啊。 所以陈嵘招募胥吏的这个事儿,确实是远没有他想象中顺利,但也真不至于一个人也招募不着,两三天的功夫,也已经招募到了十个人。 少了点,但是郑鑫相信,用不了多久,只要他手里有了能用的人,就一定能在这场对决中取得真正的胜利。 毕竟,他是宰相。 宰相斗不过黑老大?古往今来,从没听说过。 然后,他就听说了陈嵘被抓的消息。 “陈嵘被抓了?黑心熊干的?他好大的胆子啊!陈嵘是朝廷命官,当朝翰林,是本相的学生!他居然敢直接绑人?” “不是直接绑人,是,是他摊上官司了啊,有人告他,他是被不良人给抓了的。” “官司?什么官司,我这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 “不是来您这,是讲茶大堂,据报信的人说,这扬州府衙就是个摆设,讲茶大堂才是真正审案子的地方。” “放屁!扬州城是他黑心熊的私产不成么?带路!让本相亲自去会会他们,我倒要看看,他黑心熊敢不敢动本相的一根汗毛!” 说罢,郑鑫骑上高头大马,扬鞭而去,来到了所谓的讲茶大堂。 然后就看到,一共七八个男子跪在地上,被五花大绑的绑起来,都是近两天陈嵘招募的人手,而陈嵘恩人虽然没被绑起来,却也是一脸委屈的站在一旁,衣衫凌乱,显然,是受了辱了。 黑心熊则端坐在大堂高出饮茶。 “黑心熊!你好大的狗胆,竟敢扣押朝廷命官!” “相公这大帽子,我可是不太敢认的,你的人欺压百姓,沈大人又养病在家,您呢,又官官相护,我也就只能是出此下策了,帮着这扬州的百姓做个出头鸟了,我毕竟,还是扬州城的不良帅啊。” “就说您的这位弟子陈嵘,他吃了两碗的凉粉,却只给了一碗的钱,这,不是欺负老实人么?!” 第110章 图穷匕见 神特么吃了两碗粉却只给了一碗的钱。 这就是赤果果的找茬了,而且是连装都懒得装一下。 “黑心熊,陈嵘是朝廷命官,无论如何,不能有失了朝廷的体面,先放人。” “相公此言在理,朝廷的体面确实是不容破坏的,咱也没想过直接要将陈大人直接入刑,只是人家卖粉的小贩子赚得也是辛苦钱,一碗粉十几文钱而已,想来都是误会,只要把欠的一碗粉钱还上,自然,也就可以走了。” 郑鑫和陈嵘闻言自然是怒不可遏,毕竟这个事儿自始至终都不是十文钱的事儿,而是脸面的事儿。 傻子都看得出来这是栽赃陷害,不,这是在找茬了啊。 真给他补上一碗粉钱,一方面既是相当于承认了陈嵘吃粉不给钱,将会极大的影响他的官声,另一方面则狠狠地折了郑鑫的面子。 要知道郑鑫以宰相的名头下扬州,与刘大炮这样的地头蛇相互斗法,靠的就是面子,面子损了,万一再让这黑心熊四处造谣,说他被黑心熊压制了之类的,这扬州城的上上下下自然就跟不可能帮他了。 当即怒哼一声道:“原告何在。” 一个卖粉的颇有些哆哆嗦嗦地就站了出来,恭敬地行礼道:“回相公,是小人。陈大人吃了两碗粉,只给了一碗的钱。” “卖粉的,你是义字门的人。” “这……” 刘大炮却在后面道:“没什么不好承认的,扬州城的小商小贩,十个里有九个半都是我义字门的弟兄,有什么问题么?正因为他是我义字门的弟兄,所以,我才要为他出头啊,不让老实人受人欺凌,这本就是我成立义字门的初衷啊。” “哈,老实人?” 说罢,郑鑫上前,一把拎过卖粉的衣领子:“我问你,你是老实人么。” “我是。” “那我问你,陈大人他到底吃了几碗粉。” “两……两碗。” 却见他噌得从靴子里拔出一把匕首直接架在了卖粉的脖子上:“我再问你一遍,到底吃了几碗。” 刘大炮见状笑道:“相公果然是好大的威风啊,我还是头一次看到把刀子架在原告的头上问话的,此乃众目睽睽之下,这么多人看着呢,就算您是相公,也没有无故杀人的道理?我们都是一些泥腿子,底层的老百姓,您为了区区一碗粉钱,沾惹自己一身的血污,这没道理,不值得。” 这话,就是说给那卖粉的说的了。 这郑鑫也不去解释什么,依然死死地盯着卖粉的弟子道:“几碗!” “两……两啊~!!” 却见郑鑫噗呲一刀,直接插在了那卖粉的大腿上。 茶楼中的众人见状纷纷上前一步,就要说一些什么,却被刘大炮伸手给阻拦了,死死地盯着郑鑫看。 “最后问你一句,几碗” 说着,锋利的匕首已经划破了那卖粉的脖子上的皮肉。 卖粉的一时间亡魂皆冒,强撑着想说出一句两碗,但在郑鑫的压迫之下终究还是说不出来了。 “一……一碗,就一碗。” 说完,他自己两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整个茶楼都响起了对他的叫骂之声,比如孬种啊,废物啊,之类的。 郑鑫则终于得意地冲着刘大炮一笑,道:“黑心熊,现在你怎么说?” 黑心熊也是无奈,他确实是没想到郑鑫会用如此暴力的手段。 堂堂宰相,居然真的会亲自捅人。 “看来,真的是一场误会,相公您将人带走便是。” “带走?陈嵘既然只吃了一碗粉,那此人就是诬告,诬告朝廷命官,此事,不能就这么完了。” 刘大炮叹息一声道:“又不是什么大事,我朝律法,诬告者同罪而已,不就是一碗粉么,让他掏一碗粉钱来赔偿陈大人可好?” “黑心熊,本相说的可不是诬告,而是诬告朝廷命官!陈嵘是当朝的翰林,有六品官身傍身,此事,你想怎么解决?” 刘大炮闻言,只得再一次的叹息,看向那个卖粉的,一时也是颇有些无奈。 怎么就这么没用呢啊! “相公以为,应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郑鑫闻言,很是开心地笑了一下,而后蹲下来在他的身边柔声道:“贼子,知道,诬陷朝廷命官是什么罪过么?你的老大已经不管你了,我将你押送京师,滚钉板,打屁股,拔脚趾,还有什么手段呢?嗯……哎呀,我还真不太清楚,我这人一直都是管钱的官,刑部的手段,还真不是很清楚呢。” 那卖粉的这会儿已经被吓破了胆子,裤裆里滴滴答答的已经尿得宛如黄河水泛滥一般了。 “我……我没有……没……不是……”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你也只是受人指使,告诉我,是谁指使你的?” 其实这就是一句废话,是谁指使他,这事儿完全就是明摆着的,郑鑫在说到后半句的时候已经扭过头,看向刘大炮了。 就看这个卖粉的会不会因为吓破胆子出卖他罢了。 政治对抗就是这样的,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回合制,你出招,我破招,只要我成功破了招,你的招数自然也就是我的武器了。 虽然,刘大炮并不介意背一条罪责就是了,刘大炮的真正倚仗从来也不是在判决的层面,他那一裤兜子屎,只要想找茬,就没有找不着的道理。 问题是找着了你拿他也没办法。 然而那个卖粉的显然是不知道这些的,其实他也不傻,那个相公拿出刀子架在他脖子上的时候,其实他应该主动撞上去的。 主动撞上去,非但陈嵘的罪名坐实,自己的这一条性命就算是不能拿相公怎么样,想必也一定可以给他制造一点麻烦不是? 这样,自己就算是为了帮派的事业壮烈牺牲了,以熊爷的讲究,自己的家人一定会得到妥善的照顾,自己的儿子,长大后一定是前途无量。 最起码也能换一大笔钱。 哪像是现在,自己这么一软,那就真的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人家当朝相公,想怎么收拾他还不就能怎么收拾他。 已经坏了熊爷的好事了,熊爷又怎么可能会为他出头呢? 至于把刘大炮供出来,那是借他几个胆子都不敢的。 就算刘大炮并不介意自己身上背什么罪名,但他一个小角色如何会知道刘大炮是怎么想的,再说以刘大炮现在在义字门的地位,他敢把刘大炮咬出去,给刘大炮招惹上哪怕一丁点的麻烦。 真不用刘大炮自己动手,有的是弟兄会杀他全家,而且八成也都是不得好死的死法。 换言之他在这个事儿上怂,这简直是蠢到家了。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事后,甚至不用事后,事前也能想明白。 但是在事到临头的时候,当郑鑫将匕首放在他的脖子上并且划开他的皮肉,让他相信此人真的会杀死他的时候,他突然脑袋里一片空白,完全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被郑鑫的气势所迫,鬼使神差的就软了。 此时反应过来,已经心知自己做错了事,且摆在他眼前的,每一条都是死路,在心里稍稍权衡了一会儿,却是突然大喝一声:“两碗粉!” 然后猛地扑了上去,握着郑鑫的手腕噗呲一刀扎在了自己的心脏上。 “两碗粉……两碗粉。” 然后,死去了。 这下变生肘腋,不管是刘大炮还是郑鑫都吓了一跳,这样的剧情展开,着实是让他们有点没有想到,全都愣了好一会儿。 最终,还是刘大炮道:“相公,这,算是你杀人了呢。” 郑鑫瞥了他一眼,而后,却是拔出匕首之后,冲着那卖凉粉的尸体噗呲噗呲,补了好几刀,而后昂首对着刘大炮道:“我杀人了,你又能耐我如何呢?” 说着,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五花大绑的其他几个陈嵘新招募的倒霉蛋,道:“这几个又是犯了什么罪呢?是强抢民女,还是当街索贿,亦或者是杀人放火了?有原告么?来,站出来让本相认识认识。” 说完,却是好一会儿都没有出头鸟。 显然是他的狠辣,已经震慑住刘大炮他们这一帮人了。 却见他干脆倒提着匕首冲刘大炮走了过来,刘大炮身旁的刘大刘二上前欲要阻拦,还被刘大炮给制止了,任由他提着刀子站在了自己的眼前。 然后,乓得一下将匕首狠狠地插在桌子上。 就感觉他才是黑老大一样。 刘大炮当然也不可能被他一把匕首就吓着,索性用胳膊拄在椅子上,脑袋歪头放在手心上,看耍猴一样地看着他。 “相公,不是想要跟我斗狠,这有意思么?” “没意思,特别的没意思,但是黑心熊,耍无赖,谁不会啊,我就为你一个问题,你敢杀我么?” “相公真会说笑,您是当朝宰相,就算是官家想杀您,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区区一个五品小官,杀您?我可没这个胆子。” “不敢你跟我耍什么无赖呢?!你以为我就不会耍无赖么?” 说着,却是站起神来,拎着匕首二话不说,随便找了个看不顺眼的人噗呲一刀就给捅死了。 刘大炮都懵了。 这货不是个文官么? 被捅的人更是懵了。 关我什么事儿啊?我全程都是在看热闹啊! 再然后郑鑫将带血的刀子又重新插回到了桌子上:“我当着你的面杀人了,那又能怎么样呢?你敢不敢杀我,那你敢打我么?耍无赖么,谁不会啊。” 说着拔出刀子来:“要不我再杀一个给你看看?” 然后其他人全都齐刷刷地后退了一步,尤其是靠近郑鑫位置看热闹的人,都在往外躲。 这个性格,确实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了。 “你再敢搞我的人,我就搞你的人,来啊,大不了我跟你赌命,你要是有胆子,你就弄死我。” “…………” “没胆子是,没胆子就别惹我!!” 口有点臭,刘大炮忍不住往后躲了一下。 “我现在要把人带走,可以么?” 这跟刘大炮设定中的剧本确实是不太一样。 只是刘大炮却还是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笑了一阵,瞅了瞅他的身后道:“陈嵘你可以带走,剩下的那几个,给我留下。” “我要是非得带走呢?” “那就带尸体走。” 说完,却是立时就有懂事儿的人站出来,直接把跪在地上的几个倒霉蛋全都给杀了。 一时间,郑鑫的脸色特别难看,拔出桌子上还在滴血的匕首,恶狠狠地盯着刘大炮。 “你杀人,我也杀人,我确实是不敢杀你,我也知道你敢杀我,可你能杀得了我么。” “哈,哈哈哈哈哈,你以为,我使唤不动扬州城的不良人和胥吏,就拿你没办法了?你以为我就不敢,调兵入城么?” “你没这能力” “笑话,你以为,只有他苏宁衔手里有兵么?” 刘大炮依然笑呵呵地看着他道:“你真没这个能力。” “那咱们走着瞧。” 说完,郑鑫拉着陈嵘就走了。 有人忍不住上前去挡,郑鑫直接挥舞着匕首状若疯魔一般的大喊:“干什么?拘禁我么?绑了我这个当朝宰相么?来啊!” 刘大炮笑着道:“相公,好魄力,真的,你比我想象中有魄力得多,我是真的没有想过,你居然会是这样的性格,不过,也好,你直爽一点,我也直爽一点,省得大家猜来猜去的,磨唧。” “既然如此,我直接跟你玩到底,你不就是想抓我么,可以,我现在就跟你走,至于罪行,你也不必费劲去找了,就这几条人命,就算是我杀的,咱俩直接图穷匕见。” 说着,刘大炮翻找了一下,找到了笔墨纸砚放在桌子上,然后用胳膊一扫,将桌子上的杯盘酒盏统统扫到了地上,对郑鑫道: “郑相公,想怎么判我你现在就写,咱们也不用走那升堂问罪的过场了,不管你写什么,我马上就认罪画押,然后也不用您费事,我自己去大牢里报道去,行么?” 郑鑫闻言,狠狠地皱起了眉,不知他这是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但是有一条,您把我抓进去容易,到时候您如果想要求我出来,可就没这么容易了。” 第111章 罢工,罢市 写罪状,然后签字,画押,这些事都是一气呵成的,刘大炮更是不顾一众小弟的反对,特别配合的,真的就进了扬州城的大牢。 当然,监牢这地方本来就是他早早设想好了的,与郑鑫开战决战的决胜之地,只是他确实是没想到文官出身的郑鑫居然会这么刚烈,逼得他直接跳过了全部过程,直接与他打决战了而已。 因为正如郑鑫所说,暂时来说他这个当朝宰相虽然确实是拿刘大炮没什么办法,但是,刘大炮确实是不敢杀他。也不敢绑架他,软禁他,不敢对他采取任何强制措施。 而只要刘大炮不敢杀他,他本质上就是可以肆意妄为的,他永远都是出招的那个,而刘大炮则永远都只能被动挨打。 人家是官,自己是匪,这话是没错的。 尽管刘大炮很自信,郑鑫在扬州的地界上绝对也是拿自己无可奈何的,但这样一来的话无非也就是与他打了个平手。 而平手,并不是刘大炮想要的结果。 打个平手,只会不断的激发这个郑鑫的斗志,就算是打跑了郑鑫,也一定会换个宰相过来再与他过招,甚至如果参知政事的级别不够,说不定哪天中书门下平章事,亦或是枢密使什么的也会来与他过招,没完没了。 更不可能考虑直接收编他,让他招安的问题了。 宋江也是有着俘虏高俅这样的辉煌战绩,才能成功招安的。 所以他这一仗必须要赢,而要赢,就不得不冒一点点的风险,比如,把自己关进监牢。 原本他是打算在与郑鑫互相之间呼呼哈哈地斗一段时间,让郑鑫通过各种手段,“成功”的抓捕自己的。 没想到这货这么莽,而且现在已经闹出人命了。 其实按理来说亲手杀人这种事儿是十分折损如郑鑫这个层次的大佬的羽翼的,结果这货居然真的说杀就杀,显然也是个疯主。 也不知是这郑鑫本来性格就是如此的强硬,还是,刘大炮真的给他惹急了眼了。 事实上刘大炮不怕他直捣黄龙的直接对付自己,但若是他摆出一副玩命的架势来对付义字门的其他人,老实说刘大炮还是有点怕的。 所以,那就直接掀底牌。 当然,这一切因为刘大炮的早有谋算,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毕竟他提前两个月就想好了这一切了,比如他这个所谓的坐牢,让郑鑫看见,恐怕是要气吐血的。 牢房肯定是特意改造过的,不但由三间牢房打通,凿墙设窗,内饰也是极其讲究,花了大价钱装修过的。 家具方面,雕花的拔步床,紫檀木的书桌,红铜的香炉里烧着龙涎香,来自遥远西域的波斯地毯,内部可以放小火炉加热的特质梨木板凳,自然也是应有尽有。 确实是比不得在家里住着舒服,但其实相比于这个世界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算是很不错的了。 金海等一众狱卒现在自然全都是义字门的弟兄,也自然全都是要尽心竭力的伺候他的,但是刘大炮着实是不太习惯让这些大老爷们来服侍自己。 所以他提了个小小的要求,那就是由喜儿和九儿进来陪自己。 虽然这地方对他俩来说确实是有点不太方便,但……让金海他们想办法克服就是了。 事实上他即便是想让扬州的十大花魁都过来陪他睡觉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儿,至于吃饭,那就更是清一色名厨之手,送来的外卖了。 除了确实是不太方便出去逛街,生活质量上几乎是没有影响的。 另一方面,郑鑫固然是不知道刘大炮在监牢里过的是什么日子的,毕竟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刘大炮提前两个多月就已经决定要在监牢里与他决战,并利用这两个月里将自己要住的房间进行了一番装修和改造。 但是他对刘大炮一定会在牢里受到优待根本不会遭什么罪还是很清楚的,自然也没有亲眼过来看一看给自己添堵的想法。 毕竟他看了,就算是不满意,也拿刘大炮没什么办法。 他现在想的是,刘大炮把自己关进监牢里,平白让了自己这样一手,到底是为了什么?自己下一步要做什么?又怎么对付这刘大炮呢? 刘大炮把自己关在扬州城的监牢里绝不代表事情的结束,恰恰相反,这其实只是一个开始,如何能够想办法,把刘大炮押出去,押送到扬州以外的地方受审,或是直接一步到位,送开封去呢? 如果真的能把刘大炮送去开封,那,一切的问题就都解决了。 当然,手续方面对他来说这简直太简单了,这事儿还是难在执行上,他现在手里根本就没人可用。 想来想去,他也只能给政事堂写了一封求助信,明确的表示扬州地区水太深,已经从根子上烂了,他需要帮助,需要从开封,以及江南东路、淮河西路等其他地方,大肆的抽调胥吏,并且要求寿州的两淮盐运司,加快其搬迁的速度,以便于让他有人可用。 事实上他在事后反思的时候也认为自己稍微有一点冲动了。 倒不是杀人弄脏羽毛什么的,他这人的性格说白了还是很暴躁的,事实上不同于一般人印象中搞财务的懦弱文静,他们这些财务口的高官,脾气都是可暴躁可暴躁的。 毕竟他们负责的是取之较锱铢,还得管着别人用之如泥沙,好脾气真干不了这个活儿。 他应该等这一批外援赶到之后,再与那黑心熊彻底撕破面皮的。 哎~,来扬州的时候光想着怎么样给扬州这些地头蛇一个下马威,震慑这些宵小鼠辈了,结果现在反思一下,好像是真的有点弄巧成拙了。 谁能想到,这扬州城的这帮人居然这么顽固啊,谁又能想到那黑心熊居然嚣张到如此无法无天的地步呢? 如果有早知道,他一定要与这帮混账先虚与委蛇一番,起码面子上要过得去,然后偷偷地,对扬州城的里里外外详细调查一番,同时等待着自己的援兵陆续赶到,人都到了之后再行雷霆一击。 这,就叫事缓则圆。 冲动了。 因为来得比较急,虽然提前停在了寿州稍微了解了一下扬州的情况,但也就只是稍微而已。 如果能多了解一些,认识到这个黑心熊在扬州城几乎可以说是只手遮天的势力,一定不会这样急躁。 现在,则是木已成舟,黑心熊都已经进监狱里去了,双方已然是势同水火不死不休,自然也就一丁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了,自然也更不可能,展现自己的软弱。 他,已经做好了迎接暴风骤雨的思想准备了。 只是他确实是没想到这场暴风骤雨居然会来得这么大。 当天晚上,得知刘大炮被抓进大牢的扬州城百姓,都感到了一种名叫恐惧的情绪。 这义字门……不会因此而生乱? 老天保佑,让他们生乱的话千万不要演变成打砸抢,有什么邪火,就冲着相公大人发,你们大人物之间的战争,不要殃及池鱼。 义字门本来就不是什么良善组织,事实上如果不是刘大炮提前有所安排,此时这些玩意恐怕早就已经开始冲击扬州府衙了。 以他现在的威望,随时掀起一场新的扬州之乱实在是太简单了,且保证规模上一定会比不久前和字门掀起的那一场要大得多得多。 把整个扬州城给掀了也不难。 但刘大炮的最终目标毕竟只是谈判,而不是造反,再说扬州城是他的扬州城,哪有砸自己的锅,向外人示威的道理? 所以在刘大炮的示意之下,扬州城的义字门是既不吵也不闹,选择的是刘大炮认为最最温和的抗争方式:罢工! 而且第一波的罢工,正是扬州府衙的所有不良人和胥吏。 所谓端谁碗,听谁管,就在郑鑫抵达扬州城之前不久,刘大炮刚刚发布了自己的新命令,也即是从今以后由他来给这扬州城诺大的不良人系统和胥吏系统发固定的工资,以换取他们在日常工作中的清廉执法。 说白了就是养廉银。 其实这样的方式对真正大有实权的胥吏是并不友好的,实权小吏有时候捞钱的数值是大得吓人的,比如宋江宋押司不过是普普通通的县城押司,那银子就跟天上掉下来,大风刮来,永远也花不完一样。 又岂是刘大炮给开的那点工资所能比得了的? 然而这其实是对小县城,乃至乡野地区来说的,因为小县衙里一般总共也不会超过一百个胥吏,有些甚至压根就没有不良人。 而扬州城则不同,各种胥吏和不良人加起来接近两千人,两千人不可能都有实权?来往商贾绝大多数都是豪商,谁的背后还没个靠山,谁的身上还不背着功名,又哪里是随便蹦出来一个胥吏就能够勒索的呢? 大半底层的胥吏和不良人,还是十分拥护这一提议的,再说尤其是不良人这一块,这原本就是刘大炮的亲兵。 至于有那么一定实权的胥吏,则基本都是义字门的中高层了,贪污索贿的勾当虽然干不了了,但是刘大炮也不是没给他们其他补偿,再说他们没有下面人的支持,也是真不敢得罪刘大炮。 当然,胥吏么,虽说端得是刘大炮的饭碗,但锅,终究还是朝廷的,开封下来个宰相,这是真的决定他们的生死前途的人物,按说,虽然周朝和宋朝一样,没有针对胥吏直接升做官员的上升阶梯,但是想拨弄他们在吏的范围内动一动,乃至于开除他们的吏籍,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所以原本对于扬州城的胥吏会不会叛乱,郑鑫也是有准备的,甚至已经用一下午的时间想好了一系列的分化拉拢之策,想要一点一点的蚕食他们。 实在不行他也拿点钱出来么,他背后是堂堂三司,三司难道还害怕别人跟自己比钱多么? 结果万万也想不到,他居然,一个都拉拢不住,整个扬州府的胥吏说罢工就罢工,一个给面子的都没有。 仔细的一打听才知道,这些胥吏,可是有一个算一个,统统都买了刘大炮的房子的。 名义上刘大炮卖房子是所有义字门的兄弟人人有份,各凭运气,可这世上哪有绝对的公平,衙门里当差的弟兄在整个义字门里那都是有身份有地位有面子的,且都是真正掌握第一手信息的。 其他的弟兄,除了刘大炮的铁杆嫡系之外,要买房,那不得排在他们的后面买么? 而现在最最尴尬的问题是,他们现在买的房子,都特么的是期房,都还没交工呢。 刘大炮抓进去之后,这些房子就都停工了。 全部家当都付了首付了啊! 甚至连月供都已经开始还了好几个月了啊! 拉拢?拉拢个锤子啊,刘大炮的人身安全关乎于他们所有人的财产安全,又素有威望,是他们的好大哥,谁疯了这时候站在你一个从开封来的宰相这边? 换言之郑鑫他如果想要拉拢扬州的胥吏,没哟第二条路,先把他们所有人买房子的首付款给补了,然后这事儿才能起码有得谈。 官员倒是都没罢工,但是古时候的官员很少碰实务的啊,让他们处理点文书工作还成,下基层做实事儿,那真是太高看他们了。 胥吏一停,哪还有所谓的文书? 这些人一罢工,这诺大的扬州城立刻就不会转了,当然,也不是全罢工了,巡防营依然在兢兢业业勤勤恳恳的工作中,也就是分别控制着陆上城门和水上货运的查验工作。 逼着度支司的人放下账本不许去工作。 如此一来带来了一个极其恶劣的后果:停税。 一下子这扬州城的进出口数据就不再被朝廷所掌握了,自然,也就没有人给朝廷缴纳税费了,私盐啊,私酒啊什么的,一下子就猖獗了起来。 第二天的时候,码头工人开始了大罢工。 准确的说,是许进不许出,往扬州城里运货物进来,可以,但你想把扬州城的货物运出去,不行,你连搬运工都找不到,就算找到了搬运工,你也找不着船老大。 谁敢私自接活干,这回是真没人跟你客气,真让你死在万刀之下的。 第三天,商人罢市。 第112章 吓麻了 事实上当整个扬州城都陷入大罢工的状态之后,事态就已经相当严重了。 因为此时的义字门规模到底有多大,谁都说不好,就连刘大炮自己都不知道现在的义字门到底有多少成员了,反正上一次统计名单的时候还是半个月前,那时候扬州城的义字门弟子数量就已经超过二十万了,而且还在指数级的裂变之中。 虽然这些人刘大炮绝大多数连见都没见公他们,但是五险制度的存在让他们都发自内心的认可了刘大炮。 而且刘大炮搞五险制度虽然实际上是代政府在行驶行政权,是在抢占被朝廷忽视的基层权力,但名义上他毕竟是打着江湖义气的口号。 这玩意又和义字门的入门三十六誓是高度匹配的,对于许多聪明人来说确实是未必相信所谓的同门义气,毕竟又不认识,但其实大部分还真就是信的。 真的都是拿刘大炮当大哥来看待的。 而身份见识的差距,又让他们根本无法理解刘大炮与郑鑫之间相互斗法的整个过程,在他们的眼里,就是来了个莫名其妙的相公,不由分说的就抓了他们的大哥。 这火气蹭得一下就上来了啊! 天底下那么多的坏人你不抓,那么多的贪官污吏你不管,偏偏对我们大哥动手,你这不是欺负老实人么? 是,我大哥确实是干过逼良为娼的事儿,也干果欺行霸市的事儿,嗯……事实上这世上绝大多数缺德冒烟的事儿我大哥都干过,他主业是个放高利贷的。 可是,那又如何呢?这真的是大哥的错么?这分明是这个世界的错啊! 这话还真不是中二,大周朝廷的一切原罪都来源于不给基层公务员发工资,这不纯粹是在逼迫大家做恶么?这也是为什么宋朝时明明税赋一点也不重,也没听说过有什么恶政,但民间造反百姓层出不穷的原因。 当然,这也是宋朝时民间起义一直闹不大的原因,基层百姓的生活质量与基层公务人员个人素质挂钩,基层公务员么,破坏力虽然很大,但破坏范围通常都不大。 刘大炮不放高利贷的话要,扬州城这么多的不良人和胥吏开工资? 更何况最近刘大炮已经不放高利贷了,相反,还把这些胥吏和不良人的收入进行了标准的工资化,而且还很多,走的是高薪养廉的路线。 虽然钱还是从公廨钱里走的,但所有人都知道公廨钱也是刘大炮赚的。更别说,他还组建了纪律纠察部队,严打贪污受贿,欺压民众等不法现象。 还有比老大更好的捉钱人么? 欺负刘大炮,就是欺负扬州所有老百姓的狗官! 所以绝大多数的义字门帮众此时的心理状态,都是极度愤怒的,正好在第二天的时候大家还罢工了,罢工,就是不用上工的意思,那这么大一群不用上班,又在心里充满了愤怒的人,又能干出什么事儿呢? 打砸抢是不可能打砸抢的,义字门本身也不许帮派成员仗勇力而欺压良善,但是大家真的好生气啊,若不是刘大炮派人拦着,那些胥吏和不良人都围成了一圈在衙门周围静坐,早就有二缺冲进府衙把所谓的相公给大卸八块了。 不就是相公么,反他娘的既完事儿了。 这个想法虽然很蠢,但是在普遍见识不高却诶愤怒冲昏头脑的底层帮众之中,真的很有市场。 那既然又不能冲击扬州府衙,又不能打砸抢欺负普通民众,大家又很生气,那大家还能够干什么? 总不能,像一群傻子一样的远远的冲着衙门里的郑相公放嘴炮? 再说放嘴炮这个事儿刘大炮也用不着他们,早就另有安排了,负责这一圈静坐围府总指挥的杜孟东虽然不会放这些底层成员,大老爷们们进入包围圈,让事态失控。 但是女人,他还是放进去的。 也即是扬州城内大大小小的妓女们。 现如今扬州城的妓女里面十个里头有九个半都已经加入了义字门。 再说她们这些人对刘大炮的感激那是真不掺杂半点虚假的,废除咸肉庄、断账变拆账、等等政策真的全是实惠,说是他把这些女子从鬼变成了人也不错的。 此时既然帮主有难,难道她们这些女子就不懂恩义二字么? 组团进府衙骂人是最最基本的了,谁又管他政相公介意不介意呢?一群妓女,又能狠狠地恶心郑鑫,又不可能在冲动之下把事态搞得失控,岂不是最好的喷子人选么? 要知道中低层妓女,嘴里骂出来的脏话的杀伤力可是丝毫不逊色于普通小混混们的。 更别提,顶级的青楼女子全都是文采风流,色艺双绝之辈了,写个词啊,作个曲啊,诌上几句“使君非豺豹,为政何腥臊”之类的绝句,侮辱性虽然不强,传唱度却是极高的。 妓女骂宰相这么热闹的事儿,这肯定是要流传千古的,谁还不绞尽脑汁的创作呢?何况这宰相至少暂时拿这些妓女是没有办法的,万一谁写出个千古绝句之类的,那不妥妥的鱼玄机第二了么? 当然,真要是写出几首“使君非豺豹,为政何腥臊”这个级别的诗词出来,这郑鑫这个宰相的名声,就算是臭了大街了,而且很有可能是遗臭万年的那种。 高级妓女搞诗词,中低级妓女也不甘心只骂人,也迫切的想为刘大炮做点什么,也不知道谁组织,谁发起的,上万名女子在街头抗议和骂人的时候居然把衣服都给脱了。 远看就是白花花的一片啊。 然后他们自己凑钱请来了好多画师来画画。 知道自己没有写千古绝句骂人传颂的本事,但若是能留下几篇足以传世的画作,这个影响力,论效果来说,恐怕,也并不输几篇诗词歌赋。 这是铁了心的要把事情闹大了。 说真的,这对郑鑫来说,真的比一群大汉冲进来把他揍成重伤还让他感到难受,几乎想要吐血。 而且这么大的热点,几乎可以肯定,开封街头那些混混游侠们没哟不抓的道理,开封那些混混名义上现在也是义字门的人了,只是与刘大炮没有直属关系而已。 而开封城的那些个青楼女子,知道了这扬州这边的事情之后,即便他们不认识刘大炮是谁,即便与扬州这边没有丝毫关系,即便压根就不知道这扬州城的来龙去脉。 但同是天涯沦落人,仅仅是这一条理由,只怕那些开封城的青楼女子,恐怕其中也会有不少人要加入这一场“一起来骂人”的盛会之中的。 既然扬州的姐妹们为了骂你都不惜做到了这般地步,那就一定是你不好。 要知道,这开封的女子与扬州的女子是不同的,其中的许多花魁,是真的跟当朝大员都有感情牵扯的,那些骂他的话,也一定是会传到宫里去,传到官家耳朵里去的。 事情到了这般地步,真的是黄泥落在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要知道他郑鑫虽然脾气暴躁,人设上有些类似于武将,但实际上他还是个文官的,官声对他是极其极其重要的。 那么,在既不能上工做事,又不让他们骂人游行,更不让他们打砸抢骚扰其他普通百姓的情况下,他们难道真的就回家睡觉去么? 怎么可能啊! 扬州城目前所有的铁匠铺,全都是三班倒,所有行业全停工,但他们非但不停工,反而在扩建,日夜不停的,在为了义子门的底层弟兄们打造武器中。 而这些老爷们们表达不满的方式非常简单:操练。 打造兵器,操练队形,练拳熬力,就是他们声援刘大炮的方式,而且几乎都是在大街上,完全没有避人的想法。 潜台词也非常明显:大哥若是少一根汗毛,那咱弟兄们没什么可说的,反呗。 要知道单论人数来说,刘大炮手下这些义字门的弟兄是远远超过苏宁衔手下兵马的。 何况苏宁衔手下兵马本来也已经大多都是义字门的弟兄了,虽然都还只是名义上的。 刘大炮和川蜀那边的联系也在日益紧密,考虑到他们这边情况的特殊性,也是希望刘大炮在扬州这边也闹得大一点帮他分担一下压力,慕容德丰甚至一直都在偷偷摸摸地给他运送武器和铠甲。 就这么三两天的功夫,算上原本的巡防营,真的让过江龙组织起一支人数超过三万人,批甲率超过10的一支军队出来。 毕竟过江龙这一次是真的出了力的,又本来就是义字门的二当家,整个义字门就他会练兵,刘大炮又躲在监狱里过小日子不方便出来亲自操持事物,这事儿自然只能是由他来牵头了。 当然,没操练过的士兵本质上仍然不过是一些拿起了武器的混混,若非是正好最近罢工,平日里这些人也没有操练的机会。 甚至过江龙也不是那种真正指挥过大军的名将,练兵的那个水准也就仅仅只是会而已,真不怎么样,而且凭他一个人的话就算浑身是铁又能打几根钉子? 虽然已经尽可能的挑选曾经当过兵的退伍老兵填充基层甚至中层,但整个军队的指挥系统仍然是混乱的。 毕竟真的能在军队中混到中级将领的人,说白了就已经是牙兵阶级了,人家也不会退伍退役。 刘大炮很想就此事与苏宁衔展开合作,但苏宁衔却真没有这个胆子,这事儿实在是太敏感了,慕容德川倒是表示自己乐意帮忙推荐,甚至派几个老部下来,但是俩人距离实在太远,帮忙的效果着实是比较有限。 简单来说就是这三万人,中看不中用,吓唬吓唬人还行,真动手,未必就能有什么用,至于这三万人以外,连个正式的兵器都没有,拿着砍刀、盾牌、叉子之类乱七八糟的武器耀武扬威的普通帮众,实在是和普通的农民起义军差别不大,吓唬人都有点不够格。 但反正即便是吓唬人,也把郑鑫给吓了个半死就是了。 要知道这一切可都是他搞出来的啊! 刘大炮手下这些乌合之众就是再乌合,至少想占领扬州的话,那还不就跟玩似的? 虽然真造反的话他也不认为刘大炮能成得什么事儿,但是扬州毕竟是国家的财税中心,这个破坏力实在是太大了,而眼下官家新登大宝,西南反贼余孽未消,北部契丹虎视眈眈,于公来说,朝廷真承受不起这扬州一叛所造成的损失。 于私来说,官逼民反,就算是这一股反贼最终能被朝廷平定,作为逼反这些“百姓”的罪魁祸首,还有着无数的妓女帮忙骂他,能有他什么好果子吃? 却是真没有想到,这个黑心熊,民心居然稳固至此,势力庞大若此啊! 除了他黑心熊本人没有出将入相,也不靠家族成员帮衬之外,这跟南北朝时期王、谢那般的顶级门阀又有什么不同? 甚至尤有过之了啊! 那杨知府脑子里是装了大便么?居然让一个江湖之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发展成了这样的庞然大物! 却是压根没往沈毅的身上想,甚至,他现在还真有点不怎么怨恨沈毅,甚至同情沈毅了。 这货刚权扬州知府才几天,他可不信,黑心熊这么大的势力是在这么但的时间之内膨胀的,反而愈发的相信沈毅是个无可奈何的倒霉蛋了。 境内摊上这么大的豪强,对付不了是正常的,自己一个宰相现在都感觉棘手无比,这沈毅要是真能压制得住这黑心熊,那反倒才是咄咄怪事了,如此大才,自己这个宰相的位置才真应该退位让贤了呢。 这叫他如何还能够不慌,不乱,不悔,不恼? 这还多亏了他的心理素质是比较好的,跟随他一波来的这些随从们,不论是门客还是命官,这会儿全都已经彻底吓傻,吓得麻爪了,一丁点主意都没有,甚至有些孬种连遗书都写好,准备要自杀,一死以明其志了。 至于本地的这些其他官员,对他这个宰相说出来的话,也已经不再那么尊重了,甚至看他的眼神中都不无怨毒之色。 坐以待毙? 这实在不是他的性格。 却是在苦思冥想之后,还是认为不能只被动的等待外地调吏到来,就刘大炮摆出来的这个架势,单单只是调来几百个胥吏,恐怕就是来了也未必就能有什么用。 想了想,却是干脆抽出宝剑,昂首阔步的出了门去。 “相公,何去啊?” “我知道你,你是叫杜孟东,是黑心熊的结拜兄弟是。” “能入相公您的眼,是杜某的荣幸了。” “我只问你,你们罢工,可是要软禁本相?” “不敢,不敢,兄长也特意嘱咐过要您去留随意,小人带弟兄堵门,绝非是为了监管、看押相公,恰恰相反,正是为了保护相公啊。” 郑鑫闻言哼了一声,却是也知道这杜孟东说得还真是事实,若非是他带着人堵了扬州府衙的门,搞不好他现在真的已经死了。 “本相现在要出去办事,你,总不会拦着?” “当然,当然不拦,只是为了相公您的安全考量,小人,得带人跟着您,保护您,您看……可以?” “哼!!” 第113章 愿我一死,换天下太平 “魏掌柜、铁掌柜、王掌柜、李员外,久仰大名啊,今日本相冒昧来访,四位还愿意坐下来与本相一块喝一杯茶,这是给本相面子啊,本相在此,多谢四位了。” 四个掌柜的一脸的苦笑,情不自禁地纷纷回头看向了窗外,杜孟东正带领着一大票的义字门弟子在楼下看似闲逛,实则监视,一时间也是特么的无语。 都特么全城大罢工了,怎么还放这位爷出来了?放了也就放了,怎么还让他找上门来了?这下,他们这些人是不想卷进来也不行了。 要么得罪郑鑫这位当朝宰相,要么得罪刘大炮这个地头蛇,哪条路,看上去都像是一条死路啊! 这四位都是扬州城顶级的坐贾,产业买卖做得极大,背后也都有着深厚的背景,谁的身后都站着那么几位当朝大员,也都是聪明人。 在他们想来,若是非得在郑鑫和刘大炮之间得罪一个的话,恐怕还真的只能得罪这个郑鑫了,毕竟就算是得罪了当朝宰相,就算这郑鑫取得了最后的胜利,也终究不太有理由对他们斩尽杀绝,面对报复,也多少能找到各自的靠山说说情,转圜一二。 扒层皮,花点钱,总能留下身家性命的。 但若是得罪了刘大炮呢? 且不说万一刘大炮赢了他们在扬州城没有好果子吃,就算是这刘大炮输了,给他扣一个谋反,夷三族的罪名,朝廷有本事将几十万、甚至可能上百万的义字门弟兄杀干净么? 得罪刘大炮,就是与整个义字门结仇,没有刘大炮还会有杜孟东,三巨头都死了也还会有其他的新人接盘。 就冲这义字门现在所表现出来的,团结一心,不惜鱼死网破的劲儿,自己这几个人难道还能在扬州的地界混么? 当然,心里面虽然已经打定了主意,但是面子上,肯定是还要过得去的,因此面对这郑鑫明显试探性的,既拉拢又威胁的话语,只能是挤出一副笑脸相迎道: “相公此言,是在骂我们了,您能请我们过来议事是我们这些升斗小民天大的面子,相公您若是有什么差遣,我等必定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啊。” 郑鑫闻言哈哈大笑,道:“言重了,言重了,哪用得上你们赴汤蹈火这么夸张啊,再说谁敢说你们是升斗小民啊,是。” “魏掌柜的纺织生意货通南北,大半个之大周都能买得到你魏记的布匹、成衣,就连你们家卖得纺织机,只要打上魏记的牌子,卖出去的价格都要比别家的纺织机贵上三成。” “铁掌柜的铁匠工坊,不但几乎垄断了整个两淮、两江地区的农具生产,近些年听说也接了兵部的不少订单啊,您的孩子铁仇,现在在朝廷里已经做到侍郎了?年轻有为,后生可畏啊。” “王掌柜,您手下的木匠、篾匠、皮匠、铜匠,所制作的家具即便在开封城,那都是抢手货啊,就连我在开封新纳的小妾,人家都说了,除非我给她买一张扬州王记的拔步床,否则啊,人家都不嫁给我,哈哈哈。” “至于李员外您,那就跟不用说了,听说这扬州周边乃至附近诸县的土地、鱼塘,有七成都是您的,这扬州城的百姓想要吃点猪肉、羊肉、鱼肉,亦或者是新鲜的叶子菜,都是要从您的手里过的,您家的货行也一直都是咱们扬州的第一货行啊。” “您四位,都是扬州城,乃至全大周,最成功的商贾,不说是富可敌国,家资巨亿,总是没问题的?我这个宰相,也对你们羡慕得很啊。” 这一顿高帽子,戴得四个人心里头拔凉拔凉的,郑鑫的行事风格他们也不是不知道,若非是强横无匹,也不至于这么快就跟那黑心熊闹到如今这个水火不相容的地步。 他的高帽子,那可是真戴不起啊。 连忙道:“都是朝廷的政策得力,全赖官家英明神武,相公们勤政爱民,体恤我等百姓辛苦,我们,也不过都是恰逢其会,运气好而已。” 郑鑫这下笑得更加响亮了,道:“说得好,说得非常的好啊,朝廷待你们不薄,也让你们都发了财,现如今朝廷有难,诸位都是爱国的商人,想来,一定不会推辞?” “相公您说,只要是……只要是我们能做的,一定不会推辞。” “本相让你们做的很简单,只要你们不跟着义字门那些流氓、土匪、无耻败类一块裹乱,开工生产,就算是为朝廷分忧,就算是,本相欠你们一个私人的人情了。” 这便是这郑鑫想到的破局之法了,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事已至此,他也只能是选择徐徐图之了。 刘大炮的势力虽然很大,但是扬州城上上下下一百多万的人口总不可能都是义字门的弟兄,甚至即便是义字门的弟兄,他也真不信,这么多人真的都会心甘情愿的罢工。 罢工这种事儿,必定是伤敌一千,自损一千五的。 真正的底层工人从来都是手停口停,不上工,就没有工钱,没有工钱全家老少就都得喝西北风,就算是刘大炮有所补贴,但他能补得了多少,又补得了几天呢? 他就是有一座金山,相信用不了多久,也得给补空了。 只要有人能顶着压力开始复工,照常发钱,他就不信那些罢工的人还能够团结一心,看着别人赚钱,一定会有所艳羡的。 到时候,义字门继续搞这种大规模罢工的成本必然会抬高,只要有人开始偷偷地复工,用不了多久这些乌合之众的人心就一定会散掉,人心一散,这事儿,也就算是过去了。 当然,这不是他郑相公唯一的反制措施,但却是最根本的第一招,也是最有效,能够解决当前困境的一招。 四个人闻言面面相觑,都不说话了。 “怎么,这么一点小忙,你们都不肯帮助本相么?” “相公您……您这可真是误会我们了,孙子才想罢工呢啊!我们那作坊停转一天,这损失,保守估计也有几千贯,甚至上万贯,别看我们这生意做的大,但其实这个利润啊,真没有多高,这资金和库存周转不灵,我们也着急,也上火啊,这罢工若是真要持续一些时日,我们非得全都家破人亡不可,这事儿上,他黑心熊放的分明就是我们的血啊。” “可这事儿……我们说了也是无可奈何啊,那都是工人们搞的罢工,好些个工人,他都是义字门结社的成员啊,甚至好些个不是的,也大多都想要加入义字门,只是没有渠道而已,义字门在咱们扬州城所有的工人眼里,那威望,真的比朝廷还要高,尤其是前不久那黑心熊搞得什么五险一金,这就是知道您要来了,才开始收买人心,他这是早就算计好了的啊。” “是啊相公,而且您不知道,这义字门在扬州城一向是横行霸道,欺行霸市,他们要罢工,这扬州城恐怕真没人敢上工,谁敢上工,腿打折那都是轻的,这要是我们组织起来复这个工,他们非得烧了我们的作坊不可。” “你们说的这些,本相当然都知道,先说这第一点,各位莫说手下工人并不全都是义字门的弟子,就算全都是,难道就没有缺钱的,难道就没有贪财的?全都那么讲所谓的义气么?不可能。” “平日里做一天攻给一百文,特殊时期,一天给两百文,五百文,甚至一贯钱行不行?财帛动人心啊,黑心熊说到底只是他们名义上的大哥,可底层的那些工人,又有几个真的认识他的?” “至于第二个问题么,倒也简单,所谓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诸位手下都有着数以千计的工人,真要是由你们牵头给组织起来,真的能任由那义字门的无赖砸饭碗不敢反抗么?” “而且我可以承诺你们,两天之内,我从全国各地以及开封直调来的胥吏们差不多就都到了,到时候别的事儿我都可以让他们先不顾,以保护你们的工坊,保护你们的工人为第一要务,他们难道还敢冲杀朝廷直属吏员不成?” “你们放一百二十个心,黑心熊他没胆子造反的,否则的话我现在也不可能大摇大摆的出来和你们一块饮茶,他要是真想造反,直接杀了我岂不是省事儿?” 众人闻言,倒是也都觉得他说的这话确实是有道理。 “可那要是……他们真的冲击朝廷的胥吏了,那又如何是好?” “也罢,本相今日就给你们交个底,他们要是真敢杀胥吏,那这就是造反,本相已经书信一封,送与淮南节度使邓森,万一扬州有变,他将在第一时间引兵马来援,诸位,你们怕他黑心熊,难道就不怕邓森么?” 四人闻言,大惊失色,心底里直呼好家伙。 这是把苏宁衔都给直接跳过去了?直接调外路兵马进扬州城? 这事儿大了啊! 发生这样的事情说明什么?是不是说明苏宁衔都已经不可信了呢?那邓森想进扬州城,苏宁衔就能让?置他这个江南东路节度使又在何地呢? 若是那邓森的大军一到,真的秋风扫落叶一般的平定了黑心熊,且苏宁衔直接俯首认罪,那自然是皆大欢喜,可是万一呢? 万一刘大炮率众抵抗呢? 万一刘大炮直接请人家苏宁衔入城呢? 打内战么? 真要是打内战,这刘大炮谋反的罪名肯定就坐实了,到时候身在扬州城里的郑鑫肯定是死定了,然后呢? 不自觉的,他们就都想起了一个叫做田神功的中唐时期,平定安史之乱的一位将领,张巡死守睢阳时人家唯唯诺诺,光复扬州时人家屠城的时候可是重拳出击,把诺大的扬州城都给屠光了。 事后论功行赏的时候,他成了忠臣良将,被誉为威震江淮,配享太庙,与李光弼和仆固怀恩共受丹书铁券,画像进了凌烟阁,可特么扬州城里死在他屠刀之下的,十二万扬州百姓,算特么的什么?! 邓森的兵没特么一个是扬州人,谁能够保证他邓森不会做第二个田神功? “相公!安置如此啊!您哪怕是找苏节帅呢啊!” “是啊相公,黑心熊明摆着没什么反心的啊,他无非就是想逼着您跟他谈判而已,一旦真的让邓将军的兵马兵临扬州城下,不管怎么说,都一定是大事件了啊!您……您又何以自处啊。” “何以自处?无非是一死罢了,就算是他黑心熊引颈受戮,我最好的结果也是要被贬为庶民的,若是他敢反,我直接抹了自己的脖子以成全自己的忠义便是了。” 四人心说,你特么不想活了,别带着我们,别带着扬州一百七十万百姓啊! “相公,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黑心熊他图得无非也就是财而已啊。” “是啊,是啊,说到底义字门只是流氓团伙,不是反贼啊,甚至他本人,不还是朝廷的五品命官呢么。” 却见郑鑫砰得一下拍了桌子怒道:“你们让我跟他谈?我跟他谈什么?有什么课谈的?让我一个当朝宰相,和一个流氓头子妥协么?” “诸位,今日之局,我与那黑心熊已经是不死不休之局,为国家,为朝廷,为社稷,郑某又何惜一死呢?” 说着,喘了口气,轻声地说道:“其实原本若这黑心熊只是桀骜,只是不法,我或许还可以与他谈谈,我也不是不通变通之辈,可是你们看他现在在干的是什么事?他分明是在与苏宁衔合谋,在割据扬州啊!” “扬州乃是朝廷重镇,朝中的税赋开支离不开扬州,国家要想大一统,想要结束军阀割据的乱象,平定自中唐以来两百余年的乱世,就必须要加强中央集权,财税就必须要转运中央,此,亦是郑某平生之志,若是我郑鑫一条性命,能为后世开万世之太平,这条命,想来也就值了。” “诸位,非到万不得已,我也不想走到这样的一步,扬州城不是黑心熊一个人的扬州城,也不是义字门的扬州城,为扬州,为天下,为后世子孙,郑某在此请求各位,出手相助,莫要让事情真的走到这一步。” 第114章 刘大炮的忧虑 看着眼前,郑鑫一副不惜一死,不管不顾的一心要把事情闹得更大,也更加不可收拾的模样,那真的是,四个豪绅财主心里愈发的苦闷不已了。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事实上如果这个郑鑫是个普通的官僚,见到刘大炮这么厉害,闹得这么大,其实现在就应该想想具体该如何妥协了,他们这些财主完全可以充当一下和事老什么的。 刘大炮毕竟不是职业反贼,只要郑鑫有半点服软的意思,稍微高抬一下他的贵手,刘大炮必然马上下跪道歉,磕头奉茶,保证给足他作为宰相的面子,依然做他懂事的小乖乖。 现在他搞出这样一套不惜鱼死网破的架势出来,摆出一副玉器要与瓦片死磕的模样,众人也不好判断,他这是玩真的还是在吓唬人,以此来作为逼迫刘大炮的手段了。 谁都不敢赌。 自然,也就逼得他们必须要认认真真地考虑他的建议,也就是复工复产,帮助他瓦解、分化义字门的这个大同盟了。 毕竟郑鑫如果能赢刘大炮一手的话,至少邓森就肯定不会来了,这样的舆论风暴一旦吹起来,其实反过来逼迫刘大炮取他性命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正常情况来说,一旦邓森真的来了,这是绝对绝对不符合扬州城所有人的利益的,是危害所有人的身家性命的,这样的恐惧必然会生成怨气,怨气又自然而然的会朝着刘大炮和郑鑫这两个始作俑者去发泄。 邓森当然无所谓啊,他的基本盘是他参知政事的官职,实际上也并不在意扬州城的百姓到底要怎么想他,刘大炮也确实是不敢弄死他。 再说以今天他在扬州所吸引到的仇恨值来说,扬州城的百姓是否会怨恨、仇视他,他也无所谓了,反正刘大炮也会派人来保护他的人身安全。 但是刘大炮可就不同了,他的基本盘说到底纯粹是个人威望,义字门的弟兄们认他,扬州城的百姓拥护他,他才是能和堂堂相公掰手腕的大哥,是能与苏宁衔这等地方军阀谈笑风生的大人物。 一旦扬州城的百姓真的都怨恨他了,他还是个什么东西? 郑鑫既然都能不惜一死来换万世太平,凭什么刘大炮就不能够一死,以换扬州城百姓们的太平呢? 罢工罢市,本就已经大规模的影响城中百姓们的日常生活了,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其实家国天下,政治斗争这种事情离他们都太远太远了,好好过日子才是他们近乎全部的追求。 因此实际上刘大炮让他们罢工罢市,本质上也是对自己威望的一种消耗。 虽然现在大家还都是摆出一副众志成城的态度,但真要是罢工罢上一个月,当有大量的小商贾、底层工人吃不上饭甚至破产、饿死,这罢工要是再想维持,他刘大炮的威望又还能剩下几分呢? 这个时候,邓森会来的这个消息,都不用真的来,仅仅只是这一则消息,就足以压垮刘大炮。 说句大实话,对于扬州百姓来说,邓森来扬州平叛这件事的破坏力,恐怕比契丹大军破灭开封对他们的影响还要大得多得多。 而这也即是郑鑫地刘大炮真正的反击手段了。 “嗯……相公您明鉴,就算是我们按您所说的,以重金、厚赏来让工人们复工复产,暂时来看,也还是有一定问题的。” “哦?是什么呢?” “原料。” “原料?” “对,工厂要复工,不是光有工人就可以的,织布需要棉、麻,缫丝需要生丝,做家具需要木材、熟皮,正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就算是真的要复工,没有原料,也是无稽之谈。” “是啊相公,扬州本身是没有任何原料的,都需要从全国各地经水路运输过来,然而工坊方面,我们或许有一定话语权,也可以帮相公的忙,找一些其他的掌柜们组成类似于联盟的业态来反对罢工,但是码头……” “是啊,重点还是在码头,以前和字门在的时候码头上的生意还是两家平分,甚至还有一些外地来的流民,在码头做工,毕竟码头上的工作是最辛苦,也没什么技术含量的,然而现在,自从义字门改革之后,码头上所有的脚夫,都已经是义字门的弟兄了。” “不止是脚夫,船夫也几乎全部都是义字门的人,而且越是这些底层卖苦力的,就越是讲究所谓的义气,他们上下级之间的组织极其严密,也是义字门真正的核心力量,黑心熊不点头,恐怕……绝不会有人复工。” “是啊,他们若是不复工,我们想复工,恐怕也是力有不逮,若是……若是让我们自己的工人亲自去码头枪活来干,这……恐怕也没没人敢抢,也真抢不过他们。” 郑鑫闻言皱眉道:“那你们,就没有库存么?” “有是有,可是库存又能撑得住几天呢?而且码头被控制,不光是进货有问题,出货也是没法出的,相公您出身于三司,当明白这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周转,若是货物生产出来不能销售,一直囤积,那……我们家里就哪怕真的是家资巨亿,也经不住这般的消耗啊。” “是啊,是啊。” 郑鑫也不知是此前真的没想到还是怎的,闻言深以为然地点头道:“原来如此,这么说,诸位复工复产的最大阻碍,就是在码头了,是不是只要本相能在码头上撕穿一个口子,让货物能够小规模的流进流出,你们就能帮助本相复工、复产?” 众人闻言,稍作犹豫,虽是心中颇为不愿,也都还是勉强点了点头。 见状,郑鑫很开心的笑了。 当然,就在郑鑫这般着手反击之时,刘大炮自然也不是闲着的。 监牢里的环境虽然被他改造得很好,整得跟五星级酒店似的,但他毕竟不是真的来度假的,还是要忙碌起来的。 事实上俩人的斗法斗到这个地步,已经是图穷匕见,一决生死之局了,真让刘大炮度假享受人生,他也真没这样的心理素质。 当天晚间,杜孟东和慕容嫣便都出现在了他的房中,刘大炮还特意命人备好了上好的酒菜边吃边聊。 本来他没打算请慕容嫣过来,而是打算请赵匡美的,奈何人家赵匡美这时候反而开始爱惜羽毛,不肯来了。 狗屁的结拜大哥,一点都不讲义气,关键时刻还是让慕容嫣作他的代表来先与刘大炮进行接触,而慕容嫣,倒也真不避嫌,至少比他这个所谓的大哥讲义气得多。 “大哥,罢工罢市的效果看起来很好啊,郑鑫明显是已经有些急了,我听人说,他现在的官声很不好,即便是从扬州回去,等待他的也还是只剩下丢官弃职,下野来换取体面的这一条路了。” 刘大炮则是在桌上用筷子夹起一块烧鹅来吃,一边吃,吐出一口小碎骨头渣道:“咱们既然是骤然发难,以有备攻其不备,他一时难以招架手忙脚乱,这本就是预料之中的事,若是没这个效果,那反倒是奇怪了。” “关键是这一招棋能不能把他打懵,打得懵了,若是个官僚政客,亦或者是私念较众的硕鼠之徒,直接在第一时间服软找我来谈判,我说不得还要送他一把万民伞的。” “然而现在看来,这位郑相公虽是文官,骨头却是恐怕比一般的武将来得还要更硬,非但没有要跟我服软的意思,反而跟我摆出了鱼死网破的架势。” 杜孟东闻言不无忧虑地道:“今天他找了四位掌柜,听他表述出来的意思,是不惜一死了,甚至还打算叫邓森派兵来攻打扬州,思维掌柜对此,都表示有些担忧啊。” 刘大炮道:“啊,你直接说吓着他们了也就是了,兵凶战危,贼兵破城不论是否屠城,先死的一定都是这些有钱而无兵的富商,反倒是底层百姓,家无余财,烂命一条,只要不倒霉碰上纯粹以杀人为乐的变态,反倒是没什么可怕的。” 说着,刘大炮也不无闹心地喝了一大口的酒水,道:“你们以为,郑鑫这话是刻意传出风来吓唬我,还是真的要调邓森来攻打扬州城?他有这异地调兵的权力?我这就算是反贼了?” 慕容嫣道:“你算不算是反贼,说到底还是要看开封的意思,也是真的多亏了你在妓女和市井之中名声较好,我刚接到京里头的书信,说是市井之间对你多有同情,反倒是郑鑫现在的官声很差。” 刘大炮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朝中公卿又不是傻子,如何会不知道这扬州之事的实情如何呢,市井百姓嚼舌头的舆论,对朝廷决策来说纵使是有点影响,又能有多大?所谓朝野非议,重点还是要落在一个朝字上的。” “权力这个东西,从来是只对权力的来源负责,实话不好听,但黔首百姓作为被剥削阶级,想让他们闭嘴实则是非常容易的事情,只要不书于文字传播,说什么,只当听不见看不见也就是了。” “因此真要说舆论,市井流言于咱们来说用处不大,真的能影响,甚至是左右朝中国策的,只有禁军。也只有军中的非议和同情,才能真的救我性命,否则一旦我这反贼的名头在开封做得实了,自然是,万事皆休。” “嫣妹,此前我让赵匡美帮我做的股票、债券、存款之事,你可知这事在开封办得如何?可已经有人买了么?” 慕容嫣皱眉道:“你即是老美的结拜弟兄,又接了我干爷爷的养老钱,此事又有苏宁衔对你的默许,这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真要是定性成了反贼,这恐怕是要逼着苏宁衔跟着你反了,兹事体大,开封又怎么可能会如此轻易的定你的反贼之名呢?” 刘大炮摇头道:“不可不防啊,苏宁衔虽然出身于殿前司,但毕竟外放的久了,代表的是江南本土派的利益,江南地区自古以来就有割据意识,这方面,与殿前司也是相冲突的。” “实话实说,我怕得倒不是邓森,据我所知,他应该是李重进的旧部,侍卫司那都是几十年前的老黄历了,与殿前司非是一心,由他来入主扬州,这并不符合所有人的政治利益,自然,殿前司那边是会看在我这个朋友的面子上帮我说些好话,左右朝廷决断的。” “至少邓森真的兵临城下之前,朝廷不可能这么快就能定我的反贼性质,甚至真出了事儿,若是邓森拿不到开封的全套手续文件,只凭郑相公的命令就敢跨境而来,谁是反贼都还不一定呢,自古以来将相勾结就是大忌。” “可我怕的是……万一邓森来了,我打赢了邓森,到时候……潘美会不会为了军功,主动请缨南下来打我呢?” “眼下开封的博弈,实质上是殿前司与新官家的博弈,官家毕竟占有大义,寻常的政治手段,殿前司一方恐怕是很难占什么优势的,但若是扬州冒出来一个割据一方的大反贼呢?” “扬州是重镇,对于朝廷来说是万万不能有失的,邓森若不顶用,眼下这局势,能派来打扬州的就只有他潘美的殿前司禁军了,军队这东西,终究是要靠打仗,才能够拥有政治上的话语权的,他们就算是想找个人出来黄袍加身,那也得带兵出征,大胜归来之后才有机会。” 杜孟东和慕容嫣闻言,一脸的惊诧。 他们俩,乃至于整个扬州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的第一反应都是担忧邓森,想的都是他攻破城门之后如何如何,结果这刘大炮听到这消息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担忧潘美? 已经在想你打退邓森之后的事情了么? 如此说来的意思是……你特么真敢跟邓森动手啊! 这…… 好像也不是不行。 毕竟义字门虽是乌合之众,但人数在这摆着,出城与正规军野战的话是找死,但若是守城的话,仅凭邓森手里的三四万二线厢军兵马,恐怕还真能守得住。 胆大包天啊这是! 然而真要是这么一想,刘大炮所说的事情恐怕也真不见得是杞人忧天,养寇自重的这个道理,慕容德丰和苏宁衔都懂,潘美怎么可能不懂? 殿前司现在做梦都想要打个大一点的仗啊! 川蜀那地方他们是不太适合去平叛的,而且磨磨唧唧的,万一抽不出来身,被北边的契丹抓住机会引兵南下,大周说不定直接就亡国了。 但是打扬州,他们可没什么顾虑啊。 刘大炮的义字门若是铁了心敢打的话,在守城战中打败邓森的正规军,虽然听起来吓人,但细细思量的话可能性还是挺高的。 但若是殿前司的兵马来了,守个球啊! “大哥,赵匡胤、石守信和张永德的养老钱,不都是在咱们手里么?潘美不应该是他们的嫡系么?这殿前司……怎么看都应该是自己人啊。” “那不都已经退休了么,现在看来,仅凭着这些个老将的关系来维持,还是太不保险了,你看今天那赵匡美不就躲开我了么?所以我才说,存款、债券、股票,这才是咱们可以性命相托的东西啊。” 第115章 义字门,自然也是有破绽的 接下来的一连好几天,慕容嫣被刘大炮派去了江宁城,作为他与殿前司相链接,最深的一条纽带,这个时候的她其实起到的是定海神针的作用。 只有确保,即便是在极端情况下殿前司也不会对他出手,刘大炮才有底气将这个游戏玩下去,否则,他的一切谋算都是无稽之谈。 具体来说就是去催促赵匡美帮他去卖股票,卖债券,还有存款单。 他的小命就全都寄托在这些玩意身上了,只要殿前司的将士们多多地买,他们就是一家人,如果销量不好,那他早晚会死在殿前司的兵锋之下。 当然,殿前司说到底只是远虑,远虑固然要操心,但近忧也让他不得不忙。 接下来一连好几天,刘大炮在自己的监牢里接见了一波又一波的人,时时刻刻都在关注外边的动静,也发布了一波又一波的命令。 政治斗争,虽然看不见血,但是其中所涉及到的人员调配,排兵布阵,以及各种杂七杂八的琐碎小事,其复杂和激烈程度倒是一点也不输真正血肉横飞的战场了。 “弟兄们现在的士气如何?” “额……还行。”过江龙答道。 “还行,就是说相比于一开始的时候,已经有所下降了是。” 过江龙闻言苦笑着点头,算是默认。 杜孟东也是跟着苦笑,道:“要不然……我组织一下,找各个堂主什么的开一下会?” 刘大炮闻言摇头道:“没用的,这些也都在我的预料之中,弟兄们对我的爱戴应该不是假的,你们做得也都很好。” “我毫不怀疑,我若是死了,大半的弟兄们都会为了义气,激愤之下冲了府衙杀死郑鑫,但我既然没死,将事情变成了一场消耗战,愤怒的情绪终究会平息,软刀子割肉,也终究会慢慢感觉到疼的。” “我们罢工与朝廷斗,不能只凭满腔的热血激愤,要有策略,也要有明确的组织分工,斗争,现在也才刚刚开始而已。” “罢工罢市,不能影响了市民们的基础生活保障,要弄清楚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扬州城现有的存粮应该差不多是一百万石左右,这些呢,有一部分是本来要运往川蜀的军粮,有一部分是要运往开封的漕粮。” “我的意思是,让弟兄们也都动弹起来,将这些粮食,以每家每户,每天两斗米的方式统一发放,不收银钱,这样至少保证在这个全城大罢工的时候不至于有百姓会挨饿。” “天渐渐的冷了,码头仓库里的木材,不管原本是谁的,是干什么用的,统一没收,让弟兄们砍成干柴也给百姓们分了取暖烧火,谁若是因此受到损失,便先记在咱们整个义字门的账上。” “当然,有一些人家没有厨房,很难生火,平日里都是跟着工上吃大锅饭的,这方面咱们也一定要照顾到。” “扬州城一百零八个坊,回头咱们在每个坊的前后两端,各放置那么两到三口大锅,找一些相对生活拮据一些的弟兄们掌勺做大锅饭,做流水席,开平时的双倍薪水。” “凡是咱们义字门的弟兄,无论是不是在家里有米,都可以来吃。” “老三,你一会儿出去之后,亲自去跟李员外好好聊一聊,他管着扬州周边几乎所有种植了蔬菜瓜果的土地,可以说这对于城中百姓生活质量的稳定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其他人可以罢工,但他们家种菜的,运菜的菜农却是万万停不得的,眼下罢市期间,市场秩序是不可能恢复得了的,这些瓜果蔬菜之类的,咱们用统一价跟他收购,定金先付一半,剩下的等咱们过了这一阵子资金充裕了,再还他。” “这些菜咱们买来也都是无偿分发给城中的百姓和帮内的弟兄的,事情要做得漂亮,也要说得漂亮,不过当然了,郑鑫也一定会拉拢李员外,你要好好地和李员外谈谈,让他认清形势,我可以答应他,事成之后将整个扬州城粪车处理的生意都交给他来做,处理粪便的费用,可以在原来的基础上再涨三成,十年不变。” 杜孟东闻言点头道:“明白,这就算是仁至义尽了,您放心,如果李员外对此还有什么不满情绪的话,我会想办法让他克服的。” “郑鑫的反击已经开始了,跟弟兄们说一下,就算是要罢工,也要有策略的罢工,尤其是罢市,要罢得有智慧,城内能经由咱们自己人控制的医馆、杂货铺,一定不能跟着起哄。” “但是,别人罢市咱们不罢,又是为了咱们的事儿,这太招人恨了,所以凡是在此期间开业的买卖,所出售的商品一律半价,医馆看病,一律,有多少损失,待此事风波过去之后,咱们义字门如数赔偿。” “总之,能够靠花钱来解决的问题就不要心疼钱,我们的目的不是惩罚扬州城的百姓,而是要借此施加影响力。” “以码头运输为准则的话,原则上,所有进城的物资我们都欢迎,但是要被咱们控制住,咱们停的,是往外面送的物资,尤其是运往北边去的漕粮、银钱,以此来给朝廷施加压力。” “这一局,咱们和郑鑫,或者说和朝廷比的就是承压,咱们难受,朝廷也难受,要知道扬州以南的物资几乎都是要从扬州进行中转才能往北边运送的,少了扬州的漕运,开封虽然不至于饿死人,但是一定会有所紧张,具体表现就是粮食价格上涨。” “这一方面咱们要控制好,要让开封感觉到疼,但也不能真让开封缺粮到饿殍遍地的地步,粮食价格不能超过三百文一斗。” “所以今天这个局,就看是朝廷、郑鑫先顶不住粮价的上涨,还是咱们这头先维持不住罢工的消耗,伤敌一千,不能自损八百啊,各方面的保障一定一定要做到位,扬州百姓的支持才是咱们的立身之本。” “另外老二,你现在管着巡防营,这就很重要了,扬州城的治安绝不可以因罢工而变得更乱,只能是变得更好,跟弟兄们都说一声,谁敢在这个时候作奸犯科,什么情面也没法将,必须要让他死于万刀之下。” “至于非本帮的弟兄,乱世用重典,有抢劫、偷盗、伤人、欺辱妇女者,抓着就杀,先杀后审,有什么罪责我来担着。” “当然更重要的是,操练弟兄,同时让水泥厂的工恢复一下,加固扬州城防,同时,现在开始给城里的百姓讲一些田神功屠扬州的历史小故事。” “郑鑫既然想要借邓森的名头来增加城中百姓的恐慌,那咱们就索性在后面推上一把,但同时咱们也要表决一个姿态,那就是绝不退让!让弟兄们真的认认真真的练兵,邓森若是真敢来,咱们有充足的信心守住扬州的城防,让他铩羽而归!” 这就是纯粹的,互相吓唬人的一招了。 你拿邓森来吓唬我,我就拿练兵和加固城防来表明我的姿态,你硬,我就比你跟硬,有点类似于政治斗争中最常见的“谁是胆小鬼”游戏了。 就看看扬州城的百姓和义字门的兄弟,面对这样慌乱的局面,到底是会支持刘大炮击退一切来犯之敌,还是会自发的组织起来支持弄死刘大炮以给相公赔礼道歉了。 与此同时刘大炮也依然没有拦着郑鑫,除了义字门的妓女们依旧在自发地组织着骂他之外,完全不限制他自由,让他依然可以以当朝宰相的身份在扬州城里发布任何他想发布的命令。 但接到命令的人听不听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按刘大炮的意思说就是,既然要打,那就堂堂正正的打,他要对垒的是以郑鑫为工具的相权,而不仅仅只是郑鑫这个人。 这样的话他如果赢了,朝廷也不至于马上另派一个宰相以别的方式来继续跟他墨迹,而一旦相权力真的被他打败,那么原则上,他的对手就只剩下皇权和军权了。 而如果他真的能通过自己所设想的方式与军权捆绑,那皇权,其实也未必就真的有什么可怕的了。 郑鑫大体上也是明白刘大炮的意思的,心下也不免更加沉重了几分,却是突然对刘大炮有了一点尊敬的感觉。 怪不得能以区区混混的身份赚下这么大的一份家业,头脑清晰,做事有条理,而且所使的都是极为成熟的政治手段。 但是想和自己玩“胆小鬼游戏”? 他郑鑫这次还真就不服了呢,因为他现在真的已经发自内心的,将自己的生死都置之度外了。 而且也正因为刘大炮这一系列的手段,让他相信,刘大炮绝不是一个头脑过热的疯子,那么他也就相信,刘大炮至少是怕死的,至少是绝没想过也不愿意去死。 一个怕死的人,凭什么和自己一个已经决定要一死了之的人玩这个游戏呢? 自己连死都不怕,他又凭什么能威胁得了自己? 既然那黑心熊仍然不限制自己的活动自由,那就来啊,这一局老子有要么赢要么死,想跟我谈判,不,是想跟我代表的相权谈判,做梦! 短短几天之后,从全国各地涌入进来的胥吏也陆陆续续的到位了,这一回,学得聪明了的郑鑫并没有让他们与义字门起什么直接的冲突,而刘大炮,也默契的没有让过江龙再搞他们。 郑鑫在手里终于有了一部分人手可用之后,第一时间就找到了沈毅。 “沈知府,病体好些了么?” “托相公的福,已经好多了。” 俩人就好像是一对多年老友,此前的龌龊全都不存在了似的。 毕竟人家是当朝相公,沈毅本是打算将此前的不愉快直接咽下,就当不存在的,事实上他此前虽然支持刘大炮,却是真没有想到过郑鑫居然会这么硬,而刘大炮居然真的跟郑鑫完全硬碰硬。 他知道刘大炮一定会和郑鑫斗,但是居然都斗到现在这个地步俩人也没开始和谈,那是他早先真没想到的。 因此这一会儿反倒是他沈毅已经慌了,而且可能整个扬州城最慌的就是他。 真要是让那邓森引淮西兵马来攻打扬州城,而刘大炮又真的敢守城反抗的话,置他这个扬州知府于何地啊! 他是全扬州现在最希望刘大炮和郑鑫赶紧和谈的人,事到如今谁赢谁输他都已经无所谓了,只要不是真的打起来他就要烧高香了。 因此,其实今天郑鑫不来主动找他,他也要主动去找郑鑫服软了,他可没什么硬骨头,有什么事儿不能好好商谈一下呢? 或许,他现在可以做俩人的一个中人? 这也是他对郑鑫的态度突然又变得极为热情的最主要原因。 却是没想到郑鑫反倒是旧事重提了,道:“沈知府啊,我此前初来乍到,还没有了解清楚扬州城的实际情况就摆出一副强横的姿态,致使今日事态发展居然到了这般地步,这是我的过错。” “以今时今日这黑心熊所展露出来的势力、实力,沈兄以区区权知扬州府的身份,恐怕还真的就不能说是同流合污,而是受制于人。” “相公您明鉴,这个……我与黑心熊的关系其实还行,要不,您让我去劝劝他,让他给您磕头赔罪,咱们……咱们重新坐下来好好地聊一聊。” “哼,本相,” “啊,最近,其实许多人都在劝我跟他谈谈,也都表示只要我肯谈,黑心熊磕头赔罪都不在话下,我只要稍微弯一弯腰,互相给个台阶,大家就都下来了,他也不是真要造反,这一类的说辞,我听得多了,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可惜啊,家慈生我的时候就没给我生一根软骨,我这腰板不好,弯不下去。” “我跟您透个实底,这一次,我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你还真别说,我啊,最近几天灵感特别好,光是绝命诗,就写下了好几首,不是我自卖自夸,真的都是佳作啊,沈大人,一起品鉴一番?” 沈毅心说你想死别拉着我啊,这要是真的打起来,不是两败俱伤,同归于尽么? 似是知他心中所想一般,郑鑫笑着道:“黑心熊是扬州毒瘤,也是朝廷毒瘤,正所谓治重病需下猛药,此人的存在,已经严重的影响朝廷的财税安全了,此一遭,若是能擒杀了此人,为朝廷除此一大害,纵使是粉身碎骨不得好死,甚至是留下遗臭万年之骂名,也是值得的。” “可是,兵凶战危,扬州城的百姓无辜啊,真要是动了兵戈,整个义字门十之八九都要戴上反贼的帽子的,可……现如今的扬州城,义字门的弟子和扬州百姓之间,谁还能分得清楚?就算是下官不怕陪您一死,百姓可如何是好啊!” “哎~,为了朝廷的长治久安,牺牲,从来都是必要的,苦一苦扬州的百姓,骂名,我来担就是了,一片忠心,可鉴日月。” “…………” “沈知府,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我也不想走到兵戎相见的地步,你若是当真不想要生灵涂炭,你得帮我啊,我若是能不依靠邓森就杀了黑心熊,难道我愿意引兵入城做这个扬州城的罪人么?沈大人若是当真心系扬州城的百姓,就请你帮帮我。” 沈毅闻言沉默片刻,道:“我怎么帮你?” “黑心熊的义字门,真的没有破绽么?你在扬州十几年了,黑心熊就算是有杨知府的撑腰,也是你看着成长起来的,我却是不信,他真的是铁板一块,滴水不漏。” 沈毅闻言,却是陷入了沉默,眼神深邃的,似是在想些什么。 郑鑫一见,这是有门啊,连忙道:“沈兄放心,经此一事,我已然深知,扬州之害,皆是在他黑心熊一人而已,沈兄有功无过,即使是现在扬州生乱,责任也全在我没有拎得清轻重。” “我现在就写奏疏一封,拿到你这知府前面的权字,表述你在扬州乱局中的功劳,如何?” “哎~,相公,真君子也啊,义字门的破绽,自然,也是有的。” “哦?破在何处?” “黑心熊有个关门弟子名叫孟义,相公欲破义字门,当以,此人为突破口啊。” 第116章 治大国若烹小鲜 “义字门作为一个帮派组织,这么多年来作恶的事情当然不少,尤其是欺行霸市方面的,但是一来,曾经被他们欺负的那些小商贩,现在大多也都变成了义字门的弟子,而且黑心熊这两年来组建城管大队,推出五险一金,这些小商小贩们,反而成了最拥护他的人,也就是没有了苦主。” “更严重的罪责当然也有,事实上扬州城的伤人案、命案,不说全部,至少十之八九都会和他们有关系。” “但他们一直都很在意这些事情的处理,您知道,地方府衙在办理案件的时候,胥吏的人手都是不足的,真实查案的都是那些不良人,而不良人早就已经被黑心熊牢牢的掌握住了,卷宗都是他们随便写的,我手里也不可能有什么把柄。” “唯有这个孟义,他的破绽是最大的,或者说,他是义字门当下所有的堂主之中,最嚣张的。” “如何一个嚣张法?” “一夜之间,当街杀死几十个人,号称自己不会打架,只会杀人的嚣张法。” “这么嚣张?这,这……这还有王法了么?你们扬州府衙……唉~” “他杀的那些人,都是丐帮的人,黑心熊现在非常反对人口贩卖,相公您可能不知道,看似可怜的乞丐们组织成帮派,其恶毒甚至可能会超乎你的想象。” “换言之孟义当街杀死的那些人,都是拐孩子的人贩子,各个都是罪大恶极之辈,他虽然杀了人,但却也是为了救人,救了许多的被拐卖的孩子,因此市井之间,对他杀人的这个行为其实是叫好的,而且乞丐么,都没什么亲人,这么多条人命,其实连苦主都没有。” “哦~,这么说,这不是杀人,是滥用私刑啊。” “是故意杀人还是滥用私刑,还不是看官府怎么判么。” “可有证据?” “人证物证,到处都是,这件事我大半年之前就已经开始留意了,也是我所准备的,用来反击义字门的手段,只是……只是我一直以来慑于黑心熊的淫威,从来都是只敢在暗中收集,不敢拿出来对他们进行审判而已。” “若是相公需要,下官,可以将这些资料提供给您,由您来对他进行审判。” 这一套鬼话郑鑫自然不会是全信的,沈毅这个人,墙头草的利己政客本质他也是看得透透的,但他也不是迂腐之辈,当即就表示,冲锋可以我来,好处也可以给你,事成之后必定向朝廷给你庆功,事情若是败了则跟你没有关系。 进而却又疑惑道:“只是……如此一来,至多只能胁迫或是控制这孟义一个人,这个孟义在义字门中的地位如何?控制了他,就能撕开义字门么?” “孟义在义字门中的地位,实话实说也就是一般,就是个普通的堂主,只是有黑心熊硬捧着他,才让他在一众堂主中脱颖而出,但是……这个孟义确实是最合适不过的鱼饵。” “鱼饵?那鱼是谁?” “义字门的二当家,现在手里掌握着巡防营的,过江龙,李望。他可是,孟义的杀父仇人啊。” “嗯?你是说,黑心熊明知道这个过江龙与孟义有如此血海深仇,依然收了这个孟义为门徒?而这个孟义,又有把柄,现成的杀人证据在手里?这个过江龙,应该就是此前,在驿馆里放蛇,给了我一个下马威的那个人。” “是,过江龙此人,说是义字门的二当家,但实际上却是专门帮门中干脏活的,黑心熊虽是混混出身,但毕竟现在今非昔比,甚至就连那杜孟东,也是满嘴的仁义道德,只施恩,不与人结仇怨,这得罪人的事,都让这过江龙给做了,想来,那过江龙本人对此,也会是颇有怨言。” 郑鑫闻言,激动地抓住了沈毅的手:“当真如此,沈兄可真是帮了大忙了啊!这哪里是什么破绽?分明是他黑心熊的命门所在啊!” ……………… 就这样,刘大炮与郑鑫之间的斗法,又持续了十天的时间。 十天中,刘大炮的义字门在刘大炮家中金山银海的灌溉之下倒是真的没出什么乱子,至少粮食的供应井然有序,市民百姓看病就医甚至还,以至于除了各大掌柜都在看着账本颇多怨念之外,底层的许多市民非但没觉得这样的罢工生活对他们的生活产生了什么影响,反倒是觉得这样的日子居然还出乎预料的不错? 不上工,还有饭吃,权当是放假休息了啊。 当然,这些都是银钱,虽然刘大炮现在发的都是漕粮,但也都是走账的,如果他不是真的想在反贼的这条道上一路走到黑的话,事后他是必须把账给平上的。 得给朝廷留一点颜面。 所以说他的压力真的还蛮大的,估摸着以他和义字门的财产,这事儿顶多还能再撑半个月,半个月后他肯定破产。 当然,这个过程中义字门的其他堂主、弟兄们也给了他许多的支持,许多堂主已经在带头号召大家进行捐款了。 尤其让他感动的,反而是那些扬州城的妓女们,居然为了他黑心熊组织起了义卖。 也即是欢迎大爷来玩,玩完之后把嫖资捐给义字门。 实话实说,因为大家都在罢工的原因,老爷们们都比较闲得蛋疼,她们的生意还真的都挺不错的。 这种卖身取义捐过来的钱,整得刘大炮都懵逼了,在他的印象里,妓女义卖这种事似乎就只有小日子女人在南洋义卖给国家造军舰侵略大清,和李家坡妓女义卖捐钱建造南洋大学这两件事而已。 除此之外,上下五千年全球的历史里反正他是从没有再听说过这一类事情的了,此二者,小日子国的女人好歹是为了爱国,纵使是敌人立场上你也不得不尊敬人家,相比之下,军费挪用给老妖婆过生日这种事儿满清输得也真不冤。 李家坡妓女捐钱建造南洋大学是为了在异客他乡保留中华文明的文化传承,留住属于这些海外华人文化上的根。 扬州这边又是为了什么啊?我特么何德何能啊,受得起么? 这钱他心里一万个不想要,可人家把钱捐上来了,他又拒绝不了,否则人家还以为你嫌弃人家呢。 可是这钱他收了,这压力瞬时就是山一般的大了,这一仗,真的是只能赢,不能输啊。 而如此一来,刘大炮的封锁计划可以说完成得是极好的,郑鑫现在身上的压力一丁点也不比刘大炮来得小,刘大炮阻断漕运,虽然时间尚短,其实也并没有拦下来多少粮。 但开封城的商贾们见状也纷纷都都加入了囤积惜售的行列之中,以至于开封城的粮食价格真的已经日渐走高,到了许多平民百姓都买不起的地步,反倒是逼的开封府都要开放粮仓平抑粮价了。 而由于扬州漕运断绝,开封的码头吞吐量也不可避免的要受到了影响。 要知道开封和后来的燕京可不一样,它本质上也是个商业城市,是因为他的水运发达方便所以先成为了北方的商业中心,养得起足够数量的职业士兵了,然后才慢慢的成为了政治中心。 漕运受阻,连带着整个经济活动自然也都跟着受了莫大的影响,工厂开工缺原料,商铺开张缺货品,生产出来的东西中,原本应该要运往江南的商品则全部滞销。 以至于开封这边不想罢工,许多工厂也都已经开不了工了,暂时失业的人极多,往严重了说,说一句朝野震荡,都丝毫不为过了。 朝廷,以及新官家当然也知道扬州城的实际情况,有人建议直接将刘大炮定性成反贼得了,但此举却遭到了群臣反对。 不只是因为他有着殿前司的照付,更重要的是,朝廷也实在是没有理由啊。 人家刘大炮都已经进监狱了啊!哪有囚犯当反贼头目的道理? 朝廷目前所能了解到的情况都是由郑鑫上奏的,换言之也就是一面之词,而如果不考虑他的一面之词的话,实际上旁人所能看到的结果是: 就因为郑鑫去扬州抓了黑心熊,所以扬州百姓才用罢工相胁迫,无非也就是希望用民情来影响国政而已,这不正说明刘大炮在扬州当地是个贤才,深得百姓爱戴么? 这时候由朝廷官方定性他刘大炮为反贼头目,那反贼是谁,是那些为他情愿的扬州普通百姓? 这不是激化矛盾么? 本来只是民怨,这么个搞法,那就真的是要激起民变了,扬州那么重要的地方,激起了民变,这特么耽误漕运就不是耽误一两个月的事儿了,而且这本来很简单的央地矛盾真要闹到这个地步,让其他的地方豪强,以及以苏宁衔为代表的地方军官们怎么想? 国,不是这么治的,尤其是,现在官家是新登基,正缺乏威望的时候! 可要是直接由朝廷出面,把郑鑫从扬州叫回来,宣布刘大炮无罪释放? 这更不行了啊,朝廷的面子往哪搁? 真这样的话,那就不是相权在向刘大炮低头了,而是皇权在向他低头了。 所以一个强横的姿态也确实还是要有的,但是不到万不得已,朝廷也不想把事情做绝,又必须得把事情做得留有余地。 其实现在最好的办法是再派一位相公去扬州来解决问题,刘大炮不是真反贼,这个道理大家都明白,只需要再派一位相公和郑鑫一道,一块唱一下黑白脸,双簧,给刘大炮一个台阶,十之八九刘大炮马上就会亲自趴地上给朝廷垫脚。 可朝会一连开了好几天,却居然是谁都不肯去。 至于原因,很简单,因为新官家的威望太低了。 这个过于低的威望不止是让他在面对禁军的时候处处受制,就连这些文官居然也不把他放在眼里。 满朝文官中混到宰相的无非也就那么几个么,一个中书门下平章事,这位置是留给德高望重的老臣专门养老用的,一般情况下都是空置。 三个参知政事,现在已经搭进去一个了,就剩下了俩。 还有一个三司使,一个枢密使。 (枢密使原本地位是低于政事堂许多的,其实和参知政事一样都属于半相,是因为宋初时赵普当枢密使把整个枢密院的地位给抬起来了,赵普这人太厉害了,他在哪个位置哪个位置就是实际的第一宰相,甚至都不以赵匡胤的态度为转移) 满打满算就剩下这么四个人了,三司使是肯定不能去的,郑鑫本人实际上就是为三司办事儿下去的,枢密使更不能去,这个职位本就代表一部分军方的利益。 就剩俩参知政事了,那也都是根基深厚之辈,谁都明白现在的扬州是个大火坑,那是你推我,我推你,但其实都是一个意思:谁爱去,谁去,反正我不去。 这一遭遭一件件的这些闹心事,烦的这新官家啊,在政事堂当着百官的面把古董花瓶都给砸了。 “诸公都不肯去,难道要朕亲自去么?若是先帝还在,尔等也敢如此推诿么?!” 结果潘美阴恻恻地就说了一句:“先帝初登大宝之时,确是也有御驾亲征之举,大胜之,而后才使群臣归心。” 一句话恶心得新官家眼珠子都红了。 这话和当年冯道怼柴荣的那句话也算是有异曲同工之妙了,当年柴荣说李世民御驾亲征如何如何,冯道不屑地就跟他说了一句:你是李世民么? 潘美这句话的意思也很简单:你是先帝么?有本事你也御驾亲征啊,亲自去一趟扬州,打个样给俺们看看,俺们才好服你啊。 大周,不,是五代的老传统了。 逼得这位中年天子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一口气堵在胸口,出也出不去,咽也咽不下,好半天才咬牙切齿地扔出来两个字:“退朝!” 去扬州是不可能去扬州的,去扬州如果带着殿前司,他害怕没等走到扬州呢他就落水而亡了,不带着殿前司去扬州,他怕等他回来的时候开封都不是他的了。 而且……他真的没哟他爹的魄力。 第117章 这不是要赢了么! 开封城的消息,跨越了千山万水传递到江南地带之上,所表现出来的状态自然也就让人颇为失望了。 直接发动进攻,宣布刘大炮是反贼的胆子他们是没有的,派遣另一位宰相来扬州唱双簧,又没人肯来。 所以这事儿在开封的角度来看,似乎就只剩下单纯的武吓了,也即是朝廷层面默许了郑鑫与邓森的勾勾搭搭。 可……邓森好歹也做到了节度使的位置上,自然也不可能真的是个莽夫。 “节帅,这是来自扬州城,据说是当地十大盐商联合了其他的几个大豪商,一道送来,说是给您的礼物,这是礼物的清单,还请您过目。” 哪知邓森接过来之后看都懒得看一眼就撇到了一边,道“不必看了,你就直接说大概值多少钱就是了。” “折算成银钱的话,大概二十几万贯的样子。” “才二十几万啊……黑心熊送礼了没有,还有他的两个结义兄弟,送了礼物了没有。” “名单中,并没有黑心熊、过江龙、杜孟东三个人,但不过义字们其他的有几位堂主都是在名单上的,礼物不可谓不厚啊。” 邓森撇了撇嘴,不屑地道:“三巨头都没来信,区区几个堂主,如何能够代表得了义字门的意见?他黑心熊做人做事素来八面玲珑,哪怕是他现在搞罢工搞得缺钱,但正所谓礼轻情意重,即便是随便花个万八千贯送我一点扬州特产呢,也算是给我递个台阶啊,说白了,人家这是不怕我呢。” “这……黑心熊近来势力已经非比从前了,桀骜自大也是有的,否则,也不会做出对抗邓相公的举措,更是把新官家和整个开封朝廷都架在了火上去烤。” “狗屁,他若真的是狂妄桀骜,事态恐怕早就已经失控了,朝廷现在是什么意见,又有谁给我老邓写信了没有?” “邓相公这几日折子写得倒是勤,这不,又写了一封求援信,直说那扬州局势已经十万火急,要咱们随时做好准备呢。” 说着,递了一封折子过来。 “郑鑫的信就不必看了,扔一边去,苏宁衔写信没有。” “这……没有,苏宁衔这些时日一直没什么动静,小人也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开封呢?” “枢密院的蒋相公来了几封信,说是,万不得已的时候,可以动用刀兵。” “是蒋相公的私人信件,还是枢密院下发的,有着政事堂印章的官方旨意?” “旨意倒是也有,但……只说让您务必要保护好郑相公的安全。” “那不就是废话一堆?其他人的信呢?” “这……李帅也有私人信件过来。” 李帅指的自然便是李重进了,也是邓森的老领导,柴荣刚当皇帝那会儿对李重进太忌惮,这才把他调派到了淮西,后来李重进回京之后便把邓森留在了寿州。 一听到李重进的来信,邓森面上懒洋洋的表情一扫而空,连忙急切地道:“信在何处?快给我看看,李帅的身体可还安好么?” “信在这儿,身体上的事儿他没说,只是劝您要以大局为重,即便是身为武将,也要心中存有为国为民之念想,还说,‘兵者凶器,用之当慎’” “哎~,这意思就很明显了啊。” “那……节帅咱们听谁的呢?” 邓森没有回答,把李重进的来信看了一遍又一遍,珍而重之的叠好放在胸口里藏了,闭上眼睛陷入了沉思。 好一会儿之后却是反问了一个问题道:“你说,这天下还会继续大乱么?” 亲信没答,而是道:“淮西无险可守,无兵可用,无财可使,天下乱与不乱,其实,和咱们关系不大,谁当了官家,咱们就效忠于谁也就是了,咱们的实力其实不大不小刚刚好,谁做官家,都不会忌惮咱们,谁当官家,也都会多多少少的卖您一点颜面,便是有朝一日不得不入朝做官,总少不得九卿之位厚待节帅的。” “那我要是拿下扬州之后呢?” “这……” “扬州本在江北,明明离咱们淮西更近也更方便,先帝却将其划分在了江南,怕的就是李帅借扬州财赋发展壮大难以辖制,这么多年,咱们淮西往扬州也输了不少血了,百姓失地,或是失业之后大部分第一反应都是去扬州找一条活路,他黑心熊的义字门中,往少说,也有三成,甚至四成都是咱们淮西人,扬州这些年发展得越来越好,又何曾反哺过咱们淮西半分呢?” “扬州城从地理上看,原本就应该是与咱们淮西是一体的,前些时日扬州城内部闹起了乱子,咱们收到消息比苏宁衔可快多了,若非是黑心熊自己把事情给解决了,当时咱们就已经能够兵临城下了。” “现在扬州城又出了乱子,苏宁衔却跟特么的死了一样,这背后的利益纠葛本就是错综复杂,到现在,朝廷连那扬州城到底算是民怨还是民变都没搞清楚,却是反而在催促着我坐好用兵的准备,拿本帅当什么了?央地博弈,文武博弈,谁又考虑过本帅的感受了呢?” “且不说,以黑心熊的众志成城,仅凭我的淮西兵马能不能打得下扬州,就算是能,打下扬州之后我怎么办,不说屠城了,要不要抢钱?不抢的话,这扬州城打完之后呢?仍然要吐出来交给朝廷,甚至为了安抚其他的节度使,干脆交给苏宁衔?我干,将士们就能干么?” 亲信也苦笑道:“黑心熊那边已经在摩拳擦掌了,扬州城他只要是认真去守,打下来也必然要经过苦战,若是将士们前脚打下来后脚就要退出去,恐怕搞不好真的会屠城。” “是啊,朝廷不拿咱们当回事儿,将士们自然也会用自己的方式来发泄情绪,但他妈的太平盛世,黑心熊这个反贼得到全城百姓拥戴,我这个临道的节度使反而在破城之后屠城,这事儿说得过去?这事儿本来就是语焉不详,朝廷上下对扬州如何处置至今没个准音儿,真出了这样的事,我和黑心熊到底谁才是反贼呢?” “所以您的意思是……” “让我攻打扬州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若我真的能进扬州城,朝廷先把淮河西路的治所迁到扬州去,如此,弟兄们知道扬州城是他们以后的家,这样才能保证对扬州城秋毫无犯啊,这个道理,咱们得跟朝廷说得明白一些。” “您想要扬州?这……这……这岂不成了桀骜了么?” “屁话,我当然不想要扬州,有多大脚穿多大的鞋,扬州是江淮之上最耀眼的一颗明珠,不是我能够染指的,天下不乱,这是取死之道,天下要是真乱了,我这个杀死黑心熊的杀手必遭扬州本地人的反噬。至于桀骜,反倒无所谓了,当今这一方天下,也没几个节度使不桀骜了。” “啊……那我懂您的意思了,说白了就是要让朝廷知难而退,不敢用您。” “对,或者说真要用我的话,除非有圣旨做保障,保证事后不追究我的任何罪责,甚至包括屠城在内,否则,老子绝不蹚这趟浑水!意思是这个意思,怎么能写的委婉一点还传递得准确,你看着写,我不会玩这种笔杆子。” “是,那我明白了。” 想了想,邓森又道:“把我的这个意思,想个办法,告知扬州城里的黑心熊和苏宁衔。” “是。” “然后下令全军开拔,出城剿匪。” “开……开拔?” “对,开拔,剿匪,但是不剿扬州城的匪,据我所知,在咱们两界之交,三河一代是不是一直都盘踞着一伙儿三河水匪来着?剿他们。” “这……又是为了……” “哎~,盐道衙门要搬到扬州去了啊,咱们这淮河西路又少了一大块的进项,我听说,苏宁衔的手下靠着黑心熊的义字门搞什么股票,搞什么贷款的,倒是也赚了一些钱,你说这个黑心熊,怎么能厚此薄彼呢?” “啊~,明白了,节帅,高明啊,您放心,此事要我去做,对北对南,一定把节帅的意思带到。” ………… 寿州与扬州总共也没多远,很快的,朝廷的态度和邓森的态度传来,刘大炮却是反而比朝廷更先得到了确切的消息。 同时懵了一个大逼。 “邓森跑三河剿匪去了?” 皱眉思索良久,而后却忍不住笑骂了一句:“这老狐狸,他这手段还真有那帮文官的弯弯绕。” 说罢,却是心情大好,干脆挥手示意其他人躲远点,开始对九儿动手动脚了起来。 一旁服侍的九儿都懵了,道:“爷,邓森都已经陈兵了,您怎么还有闲心干这个事?” “陈兵?他陈什么兵了?” “区区三河河匪不过是小患,只是因为他们恰好处于两界之间,颇有一些三不管,三河水道又繁杂,这才留他们到了现在,甚至这还有点养寇自重的意思在里面,哎呀~,爷您轻点。” “那又如何?几个小毛贼,他乐意剿就剿呗。” “可是……可是如此一来,邓森这不事实上就已经陈兵边界,兵锋直指扬州了么?况且他们既然要打三河水匪,三河水匪也不可能跪而受戮啊,肯定是要往南逃窜的,稍微一跑不就到咱们扬州的地界来了?到时候,若是以追讨匪徒为名,随随便便的就可以越过三河水道,直指扬州城下啊……啊~” 刘大炮闻言却是哈哈大笑道:“扬州距离寿州,总共也就屁大点地方,几条水道挡得住谁?还是我在三河一代派兵马去修建防御工事驻守了?” “他邓森若是真想打我,等我这头收到消息的时候,十之八九他都已经过河了,说到底两家是邻居,真想打他还用得着搞这个?这不纯粹是脱了裤子放屁么?” “那他这是为什么呢?” “对上,是为了对朝廷有个交代,因为郑鑫的刚硬,现在不管是我,他,苏宁衔,朝廷,都已经是骑虎难下之局,他作为咱们邻居又岂能例外?” “他所受的压力必然是不小的,看起来他也不是傻的,让他攻打扬州他是不敢的,但若是什么都不做也说不过去,借剿匪为名陈兵边境给我施加一些压力,给扬州城内百姓制造一些紧张情绪,给局势升升温,这不就是最好的交代了么?” “对我,则是在恐吓,告诉我,他有能力随时过来打我,想让我懂事儿一点。” “懂事儿一点?” “说白了就是要钱啊,说白了虽然我朝设立了转运使分割节度使的财权,但这个分割的力度终究有限,淮西富庶之地,盐运衙门每年放出来那么多的私盐他少说也能从其中分润三成,这些钱都是要分润给下边的牙兵养兵的。” “现在盐运衙门要搬来扬州,他的收入上少了一大块,而这一大块的利润是落在扬州的口袋里的,这一局我若是赢了,这以后扬州的事必然是要由我说了算,他现在陈兵边界未必吓唬得住我,但一定能吓唬住扬州境内的百姓,那你说,我可不得懂事儿一点,给人家分点钱么?” “至于这个过程中会不会有摩擦,会不会真的出人命,甚至屠戮平民,那不是还有三河水匪用来背锅么?哪怕是他亲自带人来扬州城下杀几千人给我示威,事后,他也完全可以说是三河水匪假扮的。” “啊~,还有这么多的弯弯绕绕啊~。” “你看着,用不了多久,邓森必然派人来跟我谈,哈哈哈哈哈,这一局,我赢定了!” 正说着,就听到外边传来杜孟东的声音:“大哥,大哥好消息啊,邓森派了亲信过来要见您啊。” 然后听到了里面的动静又停下,面色不由得一阵古怪地敲了敲门。 这个地牢被刘大炮改造之后当然是有门的,嗯。 “开会呢,你这样,你跟来人说,我身在牢狱不便见客,你替我做主答应他,一应股票、私盐、购房之事我对他与苏宁衔一视同仁,欢迎他来扬州入股,我保他每年利润绝不低于一百万贯,嗯,就这样,你走,不要耽误我开会。” 第118章 万劫不复,还是光宗耀祖 夜深,人静,躁动的扬州因为罢工罢市的缘故,以往彻夜难眠的灯红酒绿终于暂时熄了,给了扬州城一个和其他地方没什么两样的普通夜色。 孟义在忙活完了一整天的事情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是疲惫了,义字门为了保障每个罢工的弟兄都能有饭吃,在各个坊间都在大摆流水席。 这种邀买人心的事情孟义自然不会错过,何况他管的福利彩票本来就要做赈灾工作,导致他手里有的是粮食。 虽然,刘大炮大撒币的这种行为把义字门的公帑给撒得都差不多干净了,自己也几乎给撒得破产了,压力山大,几乎也快要撑不住了,但至少这钱撒的,弟兄们都还是念着这份情谊的,大家也普遍都坚定的相信,刘大炮赢了这一局之后以后大家的日子必然会过得更好。 孟义也因为粮多的这个特性,很是在弟兄们的面前露了一把脸,救济的兄弟更多了一些,在帮派里的地位也自然而然的水涨船高了一大截,已经从最开始的,勉强算个堂主,变成了现在,威望最高的几个堂主之一了。 这么一想,苦点累点赔点钱,也算是心甘情愿了。 见家中的里屋还亮着灯,便喊道:“妈晚上吃的什么呀?我这带回来一点剩下的鸡胸肉,是迎宾楼的大厨亲自给我做的小炒呢,要不一块吃点?” 一边说着,孟义一边朝里屋走去。 却是在进屋之后突然一惊。 只见,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正坐在母亲的床边,有说有笑地在与她说话,母亲则一边而原本他安置在母亲身边的几个侍女则全都束手束脚地在一旁站着,见到孟义的时候,眼神中透露出来的情绪,很是有着几分恐惧。 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孟义就将手摸向了后腰处插着的匕首。 自他起势之后他母亲就一直跟着他一块生活,在他的精心照料之下,孟母的疯病也算是好转了不少,虽然隔三差五的偶尔还是会发病,但不发病的时候已经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了。 而尽管是如此,孟义也并没有告诉她自己是做什么的,孟母甚至压根就不知道孟义已经加入了义字门的事儿,只道他是天赋异禀,搭上了贵人相助,又重新把他们孟家的家业给赚回来了而已,甚至对外面的事情都知道得有限,生怕一不小心就又刺激到她。 在这个人人自危的扬州城,孟母这个中年妇女,反倒是被保护得宛如白莲花一般了。 “义儿回来了啊,这位是郑大人,在家等你半天了,还给我带来了海参粥呢。” “郑……大人?郑相公?” 那人则一边继续喂着孟母喝粥,一边笑着道:“你便是孟义了,听说,今年还不到十四岁?年轻有为啊。” 孟母也诧异地道:“相公?哎呀,您不是说您是个普通的朝廷官员么,这这这,这可如何使得?” “哈哈哈,大妹子你客气了,我啊,在朝担任参知政事之职,说起来,算个半相,你们家孟义也不简单啊,我很看好的,若是大妹子不弃,我欲将其收为义子,带他回开封,让他上最好的书院,以他的才智,二十五岁之前高中,三十岁之前外放一任知府或者通判,四十五岁之前就能够回朝,说不定将来啊,也能如我一般做个相公也未可知啊。” 一听这话,孟母激动的在床上就站了起来:“哎呦,那,那可是我们孟家天大的福气呀,孟义,快,快给你义父磕头,谢过人家相公啊。” 孟义闻言,深吸了一口气,却是老老实实地先拱手抱拳,简单的谢了,道:“娘,您的身体不好,先休息,我请郑相公去书房议事便是,郑相公,请。” 郑鑫的目的也达到了,礼貌地跟孟母做了告别,然后跟着他一并来到了书房,甚至还不无调侃地打量着屋内的摆设,赞叹道: “这是你们孟家的祖宅,很考究的房子,虽然不太大,但是看得出,细节之处是花了心思的。” “也谈不上什么祖宅,是我爹建的,他也只是个小生意人罢了。” “令尊有功名在身?” “四甲,倒也算是有功名。” “嗯,看得出来,是个很有才华的人,他把你,也教育得不错,只可惜,英年早逝了啊。” 孟义闻言沉默不语,只是默默地给他搬了一张椅子让他坐下,自己则坐在了对面,翻出了并不常用的茶叶给郑鑫泡了一杯。 “相公找我一个小人物,是有什么吩咐么。” “我听说你是黑心熊的嫡系,也是义字门中比较有势力的堂主,而且据我所知你和扬州的几大粮商,甚至是开封的几个大粮商,关系都是匪浅的。” “想让你帮我一个小忙,偷偷的,运送一点粮食进开封怎么样?我已经和几个开封的粮商都确认过了,只要你肯运,他们会出很高的价格,你手下参与此事的小喽啰,都可以分得一大笔钱,只要你肯带头,我相信他们大概率上是不会拒绝的。” “就是说,让我当义字门的叛徒。” 孟义很清楚刘大炮和郑鑫互相施压施得是什么,扬州城的罢工,最核心就是漕运的粮食,因为这些粮食是决定开封的粮价的,而开封的粮价又会化成压力转移到朝廷的头上,转移到新官家的头上,官家则会再将这份压力转移到郑鑫这来。 这个过程是很费钱的,刘大炮在这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为了安抚弟兄们,一座金山也撒出去了,虽没有具体的数字,但想来一二百万贯恐怕都是未必能打的住的,实话实说,可能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大家比的就是谁更能承得住压。 这个时候如果真的让大批来自江南的粮食进入开封,即便不是特别的多,也足以起到给朝廷一方的压力放气的一个效果。 贸易战打的就是人心,哪怕只是一批粮食,哪怕这个口子在开开之后很快的被堵上,只要操作得当,也完全可以让开封的人相信,江南的事情是有了转机的。 到时候开封正在囤积惜售的商人们就会争着抢着打开自己的粮仓把粮食卖给百姓,开封的粮价就会迅速跌落,哪怕是事后能够重新涨上去,也会给朝廷一方的心理承受能力增加一个大大的底,让新官家更倾向于认为江南的事情还是有可为的,有机会的。 这样一来郑鑫所要面临的压力一下子就小多了啊。 这样一来刘大炮手里本来就已经不多了的钱很有可能就会支撑不住,到时候,致使他到时候功败垂成,甚至身死族灭。 与当朝宰相赌命,自然是一件风险极高的事情。 而自己,确实是有能力在这条所谓的封锁战线上撕开一个小小的口子,运那么几条粮船送开封去的。 换言之这个郑鑫找自己,是要自己狠狠一刀扎在刘大炮的后心上,要了他的命的。 却见郑鑫不屑地道:“叛徒?我并不喜欢这个词,我更喜欢用,弃暗投明的这个说法,孟义,你和义字门其他的人都不一样,或许算不上书香门第,但至少你出生于一个小康之家,这没错。” “原本,会拥有一个更幸福,也更快乐的青年时光,原本,也许过两年你应该去睢阳书院读书,学习,考取功名,可能还会成为朝廷的命官,你原本应该拥有更加坦荡的人生的。” “而不是像现在一样,成为一个……怎么说呢,流氓?混混?还是……一个杀人犯?一个一夜之间杀死几十名乞丐的刽子手?你这双手,本应该是拿笔的。” “呵呵,我本来以为你会说我是反贼。” “至少到目前为止,朝廷对扬州的判断都还只是民怨,民愤,而不是民变。” “哼,这岂不正说明熊爷的民心所向么?” “每个地方的大城市都是希望自己赚钱自己花的,每个地方官员也都是希望可以摆脱中央的掣肘自己做土皇帝的,这便是所谓的民心所向么?若是每个地方都学扬州,导致中央若是不能集权,导致天下重新纷乱,军阀格局,民不聊生,难道这也是民心所向吗?你是读过书的,中央集权,才是真正的天下大势,也是真正的民心所向。天下太平才是真正的民心所向” “孟义,你本来不应该加入义字门的,刚才跟你母亲聊天我才知道,她一直都不知道你加入了义字门的事情,你为什么不敢告诉她?是不是在你的心里,你也觉得,你这么做实在认贼作父呢?你父亲,不正是义字门害死的么?” “害死我爹的是过江龙,不是熊爷,熊爷他……这绝不是他的本意,若非熊爷帮衬,此时我和我娘恐怕早就死了,我跟不可能会有今天的成就。” “成就?这算哪门子成就?你有功名在身么?亦或者说,你这辈子,应该已经与功名无缘了?再说他先是害死了你爹,又帮助你活了下来,所以你反而要感激他?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刚才我跟你娘说的话都是作数的,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做你的义父,凭你的聪明才智,我相信你未来的成就不会比我差,对此我深信不疑。不为你自己,也为你的母亲想想。” “一头,是害死你父亲的罪魁祸首,一个敢裹挟民意对抗朝廷的反贼,一个是我,当朝参知政事,宦海沉浮几十年,自问也有些人脉。” “我的性格,来了扬州这么久了我相信你也多少能了解一些,我这个人答应下来的事情从来都是一言九鼎,卸磨杀驴的事,我是不屑于去做的,你,可以相信我。” 孟义闻言瞅着他,道:“那也得你能赢得下这一句再说。” “你帮我,我就能赢,到时候不止是黑心熊要死,还有过江龙,我一定会把他千刀万剐。说来我还真挺好奇的,你平日里见到过江龙的时候不会尴尬么?你叫他什么呢?龙爷?二爷?二哥?你这么叫的时候不会心里面觉得很怪么?” 孟义闻言不自觉地就握紧了自己的拳头。 然而他还是摇了摇头道:“我不会做叛徒的,我只想带着我娘,在扬州好好地生活下去。” “你这话,我可不信,你如果是个没有野心的人,又怎么会杀那么多的人呢?顺便说一句,你杀人的证据挺齐全的,人证物证都在。” “所以呢?” “所以如果你拒绝我的话,我一定会开庭审你,你的事情,只要我插手了,哪怕是事后我输了,这官司也一定会打到大理寺,黑心熊会为了你,在刚刚硬怼了我之后再硬怼大理寺?我不信,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只会把你卖了,以此作为台阶来跟朝廷缓和关系。” 孟义闻言闭上眼睛想了想,道:“如果朝廷真的会因此施压的话,即便熊爷没什么动作,帮内其他人也会逼我去开封领死。” “所以……” “但是郑相公未免真的是拿我当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了,熊爷若是真的能赢这一局,你还能继续当你的相公么?大理寺又真的会为这么一点小事再向熊爷施压么?大理寺的官员只要不是缺心眼,至少短期之内一定不会碰扬州的案子才对。” “而你给我的承诺,说到底都是在你能赢的这个大前提之下的,你能赢么?也不见得。” “你帮我,我就能赢啊。” “也不是稳赢,我相信你来见我的这个事在义字门绝不会是什么秘密,他们对我一定会有所防备,再说就算是有粮食运到了开封,熊爷也未必就挺不住,你想要在扬州要他的命,绝不容易。” “扬州城上上下下谁不知道,你郑相公已经是心存了死志在和熊爷赌命,我有凭什么陪着你一块赌呢?一旦你输了,你都走不出扬州,更何况是我呢?到时候,恐怕被千刀万剐的反而是我了。” 郑鑫闻言却是并没有什么慌乱的情绪,而是笑着道:“这样啊……是啊,我来找你的这个事儿过江龙和黑心熊一定会知道的,那你说,他们能放得过你么?还是……宁杀错,不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就算黑心熊信你,过江龙会放过你么?” “退一万步来说,据我所知,目前负责把守扬州九个城门的都是巡防营,黑心熊现在人在大牢,都是过江龙在管,你说我若是这个时候提审于你,判了你的罪,然后命人把你押送刑部,过江龙他……会阻拦么?” “孟义啊,打我进你的家门这一刻,你如果不肯跟我合作,你就只有死无葬身之地的这一个可能了,相反,你若是跟了我,有我保着你,反倒是有可能绝境逢生,将来出将入相,光宗耀祖啊。” 第119章 真·同门相煎 当天晚上,孟义辗转反侧,终究还是一分钟都没有睡着。 虽然很想一拳怼在郑鑫的脸上,但理智告诉他,郑鑫说得是有道理的,而且不管他今年实际上是不是未成年,实际上他所处的位置让他必须要像一个大人,甚至是像一个政客一样做事成熟而圆滑。 他能做的,只有恭恭敬敬地把这位当朝宰相请出自己的家门,并真诚的表示自己需要时间来思考。 然而正如郑鑫所说,打这位当朝相公找上他的门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注定要身陷漩涡了,郑鑫在扬州的处境虽说并未被软禁,但一举一动毫无疑问全都是暴露在义字门高层的视野之内的。 就算是他对义字门依然忠心耿耿,就算他现在立刻去找黑心熊表露忠心,可黑心熊也得信啊! 就算黑心熊信了,过江龙若是不趁机打压自己,他也就不是过江龙了。 而转投郑鑫的门下呢?其实也很危险,但不得不说郑鑫如果死保的话应该确实是保得住自己的,比如一旦撕破面皮,郑鑫就收自己为义子的话,说不得真的是能震慑得住黑心熊的。 至少,也可以拜托郑鑫将自己的母亲提前先送出城去。 从风险的角度考量,他现在怎么选择其实都差不太多。 而如果从收益的角度考量的话,留在扬州城义字门,以他的年纪、境遇、地位来说,有朝一日做到三人之下万人之上,问题应该是不大,但是再想往上一步,就不好说了,得等这三个老的死了自己才有上位的机会,而且只是机会而已。 上去了,也就是个大流氓而已。 相比于郑鑫开出来的条件:一条青云之路来说,差的确实也不是一点半点。 理性告诉他,投奔郑鑫确实是他最好的选择。 但是人之所以为人,就是因为人类还有着感性啊。 一整个晚上,孟义都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之中,他想到了许多许多,他想到了刘大炮确实是待他极好极好的,好到有时候他真的真的,会把刘大炮当做自己的父亲。 况且背叛刘大炮,就是背叛整个义字门,而某种程度上义字门现在几乎可以代表整个扬州城了,这里面还有他众多孤苦无依的小弟,有他的街坊邻居,有王家村的一众朋友,还有……阿香姐和阿丽姐,有他心里所剩不多的一抹柔软。 他们都会恨死自己的。 当然,还有黑心熊。 一想到认贼作父这给词,许多他平时不愿意去细想的东西像是有什么魔力似的疯狂的灌入他的脑海,根本停下来。 以至于第二天白天的时候他也不得不顶着个黑眼圈工作,且无精打采的仿佛霜打了的茄子。 然后在他正在厨房里帮忙忙活的时候,却是突兀的来了乌压压一片,看起来至少有数百人的巡防营将他们团团包围,为首之人则正是过江龙。 “巡防营办事,捉拿叛徒孟义,不相干的人都给我起开!” “你们干什么?同门相残么?” 恰巧在外边的阿丽正在忙活,见状,虽然完全摸不着头脑搞不清具体发生了什么,却还是第一时间抄起了刀子拦在了前面。 过江龙志得意满地在队伍的最前边,道:“同门相残,那也得是同门才行啊,他孟义勾结郑鑫要背叛义字门,他还算是什么同门!” 背叛? 一听这过江龙这么说,孟义的一众小弟,乃至于一众来此吃饭的其他义字门弟兄一时间也懵了逼。 过江龙得意洋洋地道:“昨天晚上,郑鑫亲自去了孟义的家门,与他商谈了良久,我听人说,他郑鑫有意要收他孟义当义子!!孟义,你出来说说,有这个事情没有?” 却是唯有阿香依然冷静地,先是让阿丽赶紧去找邱炎过来,一边依然在拿着刀与过江龙对峙道: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龙爷,帮内谁不知道你与小孟之间历来素有仇怨,帮内早有规矩,熊爷让你代管巡防营,是让你刀口冲外的,就算是小孟真的做了对不起帮里的事儿,对帮内弟兄,自有邱爷的刑堂来管,轮不着你!” 过江龙见状都乐了,笑呵呵地走到阿香的勉强,直接用自己的脸冲着阿香的刀,道:“小娘子,好烈的脾气呀,玩过刀么,这扬州城,居然还特么有人冲我比刀,嗯?” 说着,却是直接把手摸在了刀子上,又将脖子伸了过去:“来,有胆子,你的手一抖,我的小命,你的了。” “你……你……” 大庭广众之下,阿香也真的是手软脚软,不自觉地就颤抖了起来,过江龙则邪魅一笑,突兀地手上一使劲就把刀子夺了过来,顺手一个嘴巴子就抽到了阿香的脸上,将人打得转了个圈才躺下。 “给你机会你也不中用啊。来人,给我把孟义抓起来!” 说完,就见里面孟义咣得一声踹开了门走了出来,恶狠狠地先是瞪了过江龙一眼,然后又将阿香搀扶起来,关切地问道:“香姐,你没事儿。” “没事。” “呦呵?你居然没跑,够有种的啊。” 孟义则是先双手抱拳给过江龙行了个虚礼,然后不卑不亢地道:“过江龙,咱们俩之间有仇怨,这个是不需多说的问题,我孟义到底有没有做对不起帮派的事,是否需要受刑,也只有熊爷和邱爷可以审判我。” “诸位弟兄,昨天晚上郑相公确实是来我家找过我,他也确实是提出了让我背叛熊爷,收我为义子的这么个提议,但是我并没有答应他,若是仅凭他找过我,就要判我孟义的罪,那明天郑相公是不是随便去找谁,谁就要死呢?” “过江龙,你说我是帮内的叛徒,拿出证据来,或者,你证明这是熊爷的意思,熊爷对我有再造之恩,若是熊爷要我死,我现在二话不说把命还他便是,但若是你拿着鸡毛当令箭,借机找茬,今日,老子便与你算算咱们之间的血债!” “证据?真要等你做了对不起帮派的事儿,再处理你就已经晚了!弟兄们,今日若是不处理了此人,真让他内外勾结,真的送了粮食出城,那就一切都晚了,咱们这大半个月就全都白折腾了!” “老大和老三讲仁义,害怕落人口实,我不怕,这个恶人,就由我过江龙来做,孟义啊,你要是真的对帮派忠心耿耿,那就麻烦你,牺牲一下。” 孟义闻言冷笑:“说白了你还是在仗着熊爷做监不方便出来找事儿,就请你按照规矩来,真当老子怕你么?来人啊,给我把油锅端上来!” 打架之前端油锅,也算是刘大炮发明的,扬州混混打架的一大特色了。 毕竟这义字门现在实在是太大了,下面的堂主实在是太多了,各自也都有各自的利益,真要说大家和和美美一家亲,那是纯属扯犊子,刘大炮也没那么大的控制力。 总有堂口之间闹矛盾,抢地盘的时候,所以刘大炮就立下了规矩,各堂口之间闹矛盾可以,但是只许文斗,不许武斗。 两伙人中间驾一口大锅,锅里把油烧得滚烫,两拨人挨个出人把手啊,脚啊,脑袋啊,挨个伸进去炸,哪一波人先怂了就算哪一波人输,而且因为斗气受伤的弟兄,抚恤方面帮派的公帑不管,各堂口的堂主们自己想办法。 这一套是跟近代的天津混混们学的,古往今来就没这种打架打自己的,那是因为旧时代的天津混混们都吃码头饭,且人员流动性极大,导致双方茬架的时候绝大多数情况下互相之间都认识,一提人,更是全都是熟人,实在是打不起来,打起来也真不好收场,这才久而久之的有了这么个自残的规矩。 当然,有时候没有油锅,也可以削手指头之类的。 刘大炮就觉得这个规矩很好啊,不伤和气,伤了残了死了都是自己弄的,也怨不着谁,都是一个帮派里混的,再见面甚至还可以相逢一笑泯恩仇。 当然,这其实是类似于抢地盘之类的时候所使的手段,说到底还是为了利益,要不了命,其实放在此时的情景之下,尤其是孟义和过江龙的这个血海深仇的关系,其实是不那么合适的。 但是孟义也没办法啊,他手下都是特么的童子军,来真的,真打起来,那是万万也斗不过过江龙的。 过江龙手下的这些巡防营那都是按照正儿八经的军队一样去训练的。 见状,过江龙一时也是骑虎难下。 按他说的一样真的跟他赌斗下油锅把,自己太吃亏了,可人家油锅都端出来了,这时候非要动手,却是反而会显得自己比较怂,而且后患无穷。 关键是,他也确实是不知道刘大炮对此事到底是什么意思。 事实上他挺怕孟义的,孟义的势力虽说对他还不至于有威胁,但是他实在是太年轻了,平日里几乎他每隔几天都要琢磨如何弄死孟义,却一直没找到好的机会。 这一次,听到郑鑫去串门的消息,过江龙当即就认定,孟义一定会反,因为实话实说,人家郑鑫提出来的条件确实是有诱惑力,甚至连杜孟东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都有所犹豫。 以己度人,孟义如果真的要背叛义字门的话说破大天,人家道德层面都是不亏的,利益考量的话人家郑鑫作为当朝宰相,所开出来的价码确实很难让人拒绝。 所以实际上,杜孟东对这过江龙如此行事,也是默认的态度的,也因此特意没在第一时间就将这个消息告诉刘大炮。 而这边,眼看着这过江龙就是存心要弄死孟义,众人也心知比狠才是孟义唯一的活路,见过江龙一时犹豫,却是阿香率先路胳膊挽起了袖子。 孟义见状,连忙上前阻拦,却是终因年小力弱,居然被阿香一掌给推开了,然后义无反顾的就将自己的左手咔得伸进了油锅里,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 “香姐!!快,快拿出来,快拿出来啊!” 阿香却是充耳不闻,就这么一边做着油炸胳膊的大菜,一边双目充血的,死死瞪着过江龙,道:“过江龙,你手下精兵强将云集,不会还没有我一个娘们有种。” 却是直接使起了激将法来了。 过得片刻阿香将左手从油锅里拿出来的时候整个白耦一般的胳膊上已经完全血红一片,全都是泡,十之八九这支手算是废了。 这还是因为这锅热油刚点火时间不长,温度其实并未升得特别高的缘故,否则非得截肢不可。 过江龙也懵了,他知道这个阿香是孟义的干姐姐,可是这娘们她不是卖烤面筋的么? 一个卖烤面筋的娘们,这么狠?? 现在人家已经先炸了一条胳膊了,还是个女流之辈,这就很顶了,他这时候再想要认怂,岂不是当着全城百姓的面,承认自己还不如一个娘们? 直接就给他驾上去下不来了啊。 好半天,过江龙才咬牙切齿地点头道:“好,好,我跟你比这个狠,但是我要是赢了,今天我要的你命!!” 孟义则抱着阿香的胳膊一个劲的哭,好一会儿才抬起头冲着过江龙坚定地道:“该你了。” 过江龙回头:“谁来?我送他一套房子。” 好歹也是义字门的二当家,混了这么多年了,底蕴也不是孟义能比的,大家虽然也确实都觉得跟孟义这么斗狠有点亏,但他的亲信小弟其实远比孟义的多,很快就有狠人出来油炸胳膊了。 而且这狠人比阿香可狠多了,阿香伸手的时候还惨叫了一下,人家愣是坑都没坑一声,而且手在油锅里的时间也比阿香要长得多,直接将胳膊都给炸得熟了,从锅里面飘出来一股肉香味道才拿出来,而且还咬了自己的胳膊一口,真的撕下来一块肉嚼嚼咽了,这才给孟义一伙一个挑衅的眼神。 “该你了。” “我来!” 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挺身而出:“孟哥,我这条命是你给的,什么都不说了,今天先还你一条胳膊,啊~!” 刺啦~ 油锅里,香气四溢。 两拨人就这么你一个我一个,炸完胳膊还有炸腿的,就这么炸了得有小半个时辰,九儿这才姗姗来迟地过来大喊了一声:“都住手!” 深吸了一口气,道:“熊爷有令,非常之时,不许你们同门相残,散了,孟义,熊爷要见你” 第120章 去留随意 九儿的到来让孟义忍不住都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他的底蕴终究远不如过江龙,再这么比下去,用不了多久他这头就出不来人,只能由自己亲自上了。 既然肯来救自己,至少说明黑心熊没有趁机直接弄死自己,在推锅给过江龙的意思,今天他这条命,起码是保住了。 过江龙则真是急了,他的手下都已经炸了好几个了啊,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眼看着就要弄死孟义这一个心腹大患,这时候让九儿把人带走,他岂不是功亏一篑? 那他手下的这么多条胳膊他岂不是白炸了? 眼看着孟义要被带走,当即大吼一声:“不能走!” 九儿冷冽地回头瞥了他一眼道:“熊爷的命令,龙爷也不打算听了么?” “我……大哥的吩咐我当然要听,但是孟义已经与我开了赌,这个时候救他的性命,我不服!规矩是大哥自己立的,大哥不能,也不应该换了自己的规矩。” “龙爷,这就没意思了,今日你二人之间的赌斗既非是为了地盘也不是为了生意,孟义是熊爷的关门弟子,也是熊爷的嫡系,你今日无凭无据的带人来,搞出这样的事,龙爷,仗势欺压帮内弟兄,同样是门中大忌的。” “龙爷,你今日若是坚持要与孟义斗这个狠,那也由你,只是熊爷在我来的时候就有命令,孟义今天由他保了,谁要是还想来斗尽管来,他来替孟义相斗。来啊!” 这特么还来个屁了,就算是过江龙坚持要继续,这会儿也找不着愿意陪他疯的手下了。 这时候再往油锅里伸手就是不给熊爷面子,那特么就算是整个人都炸熟了也是活该啊,在扬州城讨生活却不给熊爷面子,还能有活路么? 过江龙见状也是无奈,事实上刚才他也是一时冲动,话一出口他就已经后悔了,毕竟现在的黑心熊早已经今非昔比,这老大与他这个老二的差距已经天地之别了。 只好咬牙切齿地道:“孟义,好啊,很好,你给我等着,今天算你命大,但你早晚有一天,会犯在我的手里。” 孟义则也是咬牙切齿地瞪着他:“好啊,我等着你,看咱们俩谁弄死谁。” “哼!” “哼!” 九儿皱眉打断道:“好了,都不要再互相放狠话了,孟义,走,熊爷还等着你呢。” 孟义这才连忙冲九儿行了一礼,又命人带着阿香和其他被炸了胳膊的弟兄去就医,嘱咐用最好的药,这才跟着九儿一道去下了刘大炮的监牢。 这还是刘大炮入监之后孟义第一次下来,第一时间就被这牢房里豪华的装饰给震惊住了,这特么也叫坐牢? 这牢做的可是比大家在外边工作舒服太多了。 刘大炮见孟义来了则是很温和地点了点头,道:“坐,喝点茶?” “啊,谢谢熊爷。” 李大炮起身从柜子里挑出了一罐上好的炒茶道:“我喝茶一般图省事儿,不喜欢煮,就喜欢用这种炒过的直接冲泡,你尝尝,其实也别有一番清新淡雅之气。” 说着,一边给孟义倒茶一边道:“昨天郑鑫去见你的事儿,我并不知情,杜孟东,是在过江龙带着人呢去找你之后过了一段时间才来跟我说的,若非是你应对得当,可能我知道的时候都已经晚了,如果我能够早一些,今天发生的这些事一定不会发生。” “杜孟东在想什么我很清楚,回头我会教训他,给你一个交代的,至于过江龙那边,你现在想找他报仇还为时太早,眼下非常之时,我也确实是不能真的弄死他,只能是答应你事后再说了。” 孟义闻言则没什么太大的反应,而是道:“熊爷是想知道郑相公找我是说了些什么。” 刘大炮却笑道:“郑鑫找你会说什么,不用你说,我用膝盖想都想得到,无非是认贼作父之类的,他怎么说,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还是在于你打算怎么听。他找你是想让你帮忙往开封运粮食?” “是,不过熊爷您放心,您待孟义恩同再造,我孟义非是不知好歹之辈……” 没等他的话说完,就被刘大炮伸手给打断了:“这种话就没必要说了,他给你开的价码是什么?” “他说……会收我做义子,送我去读书,还会帮助我走入仕途。” “这价码……不低了。” 说着,却见刘大炮拿出了一张自己的令牌放在了桌子上给他推了过去道:“都给你安排好了,我已经做了吩咐,共有十条大船已经装满了粮食,直到明日午时三刻为止,你如果想走的话随时可以跟着船一起走,去开封,我保证这个过程中不会有任何人拦你。” “提前让郑鑫兑现他的承诺,要写了帖子昭告天下的那种,这样即便是他真的一时想不开死在扬州,也能让你继承一点他的人脉关系,万一要是我输了,那你好歹也算个胜利者,想来郑鑫应该也不会做出过河拆桥这么没品的事。” 孟义则是一呆:“这……您,让我带着粮食走?” “当初拉你进帮会,本就是为了弥补,其实我原本的想法也是送你去睢阳书院读书的,是你自己非不乐意,这才阴差阳错的做了我手下的堂主。” “郑鑫说的话是没毛病的,我对你有恩不假,但有仇也是真的,说破大天也就是个恩仇相抵,我心里一直是觉得对不起你的,郑鑫这次找你,其实对我来说也是个机会。” “你若是拿着这些粮食走了,以后读书中举,有个更加美好的未来,也算是了却了我的一桩心事,我也算是对得起你了,就算是将来有朝一日你我作为敌人相对,我也没什么负担了。” 孟义又一次感到震撼,缓了好一会儿才道:“将粮食送到开封,你不会因此而支撑不住么?” “郑鑫他……有点低估了义子门的韧性了,我虽然确实没什么钱了,但是没有了钱,我想弟兄们也不至于就会鸟作兽散,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是这次我输了,我也未必真的要死,我死了,扬州就真的乱了,朝廷想来也不会想要一个彻底混乱的扬州?” “你也不用担心我,关键是看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想走,我高高兴兴的送你走,说句不太该说的话,这十几船的粮食就当是买你爹的命,值不值的你也就别挑了,想留,我当然更欢迎,我能给你的前途肯定是比不得人家当朝相公了,但以后也肯定不会忘了你今天的恩情就是了。” 孟义闻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熊爷的胸襟气度,佩服啊。” “谈不上什么胸襟,求个问心无愧罢了。” “我……没恨过你,我恨得只是过江龙。” “我知道。” “我以后找过江龙报仇的话,你会帮我么。” “过江龙我早就想收拾他了,这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他自己心里也清楚,只是时机不对,与他翻脸的这个代价是我承受不起的,我也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有什么合适的时机了,我只能承诺你,到时候我不会拦着。” “我……” “别冲动,也别盲目的表忠心,人这一辈子啊,真的轮得到自己做的重大抉择并不多,你别看郑鑫在扬州跟我斗法好像是他一直在吃亏。 其实人家的地位比我高多了,他每天想的都是怎么弄死我,而我每天想的都是这货可千万别死,这又到底是谁在攻谁在守呢?他愿意收你做义子,那是你的造化,你还年轻,你的未来还有无限的可能,好好的想一想,自己到底要走什么路。” “你更不用有什么心理压力,一会儿我就会派人把消息传出来,我会很明确的告诉帮内的弟兄,这是我的意思,是我想这样做。” 说着,却是干脆地挥了挥手,让他去了。 而回到家的孟义,整个人也完全是浑浑噩噩的,彻底的懵了。 打从郑鑫找到他的时候,他就预想过刘大炮无数可能会做出的反应,包括让过江龙替他背锅对自己宁杀错不放过,也考虑过他会不会对自己表露出莫大的信任,完全相信自己。 却是真的没有考虑过,他居然会直接送给自己十条船的粮食。 我知道你要捅我一刀,我不但不躲不闪,反而上赶着把这一把刀送到你的手上? 烈日灼心,孟义抬起头望着明晃晃的太阳,这一刻,他虽然并未决定自己到底是走还是不走,但他可以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对刘大炮心中最后的那点怨恨也没有了。 这回,自己是真的一点都不恨他了。 然而眼前的这个事儿除了情感因素之外更多的肯定还是利益的考量,他才十四岁,跟着郑鑫走对自己来说毫无疑问是更有利益的。 走,还是不走呢? 一时间他的脑子很乱,而且当此这个时候他想找个人商量,一时竟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人。 想来想去,竟是觉得,只有阿香能在这个时候与他说说话了。 一想到阿香,就想到了她那条被炸伤的胳膊,他知道今天自己能捡回一条命是多亏了阿香,一时间心里又是难过不已,连忙又去了医馆去探望她和其他受伤的兄弟们。 “义哥” “义哥” “义哥” 众小弟见他来了,纷纷很是尊敬的站起来与他招呼,孟义看着这一票兄弟们通红,甚至有些已经都发黑了的胳膊,一时间眼睛也是有点湿润。 “孟哥,熊爷找你没有为难你。” “是啊孟哥,熊爷肯定是相信您的,是。” “那还用说,这事儿一看就是那过江龙在公报私仇,谁不知道孟义哥对熊爷忠心耿耿,是嫡系中的嫡系,关门弟子,孟哥怎么可能会背叛熊爷?” “就是,咱们哥几个还等着孟哥将来发达了之后,带着咱们吃香的,喝辣的呢,孟哥怎么可能扔下咱们弟兄,跟着那个姓郑的走呢,是。” 这本是他的这些小弟在求打赏,求关照,毕竟他们的胳膊都炸了。 人家过江龙那头,是下锅之前就喊出了谁上,分一套房子的承诺的,孟义这头大家则是一点条件都没提,干下的。 大家也知道孟义没过江龙那么财大气粗,斗气比狠也就算了,真要是斗钱没有必要。 但大家事前不提,也不代表孟义可以在事后没有表示啊,这不,明里暗里的就说这么一句点一下。 只是这话听在孟义的耳朵里,再结合他脑子里正在想着的事情,这一会儿听来却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了。 却是忍不住想,自己若是真的走了,这些跟过自己的半大小子,他们又要何去何从呢? 尤其是刚刚下了油锅的这些,这油锅炸过的手,恐怕还真未必能治得好了,搞不好就落一残疾,以后谁还会要他们呢? 他们可都是跟自己一样的孩子啊。 “我刚刚算了一下,现在我手里还能拿得出来的现金,就只有不到一万贯了,一会儿咱们兄弟都分了,我的根基太浅,除了熊爷赏我的一间赌坊,王家村榨油坊的一点股份之外,也没什么别的铺子,只能先给你们这么多了,以后若是有机会,再报答诸位弟兄今日之恩情。” 其实一万贯就已经不少了,毕竟下油锅的只有八个人怎么分每个人都能分到一百多贯,相当于后世一百多万的购买力呢。 众人自然满意得很,却还忍不住打趣道:“孟哥,您把钱都分给我们,我们当然高兴了,可是……香姐那边您不得给人家多分一份?” “唉~,此言差矣,孟哥跟香姐之间的这个情谊,这怎么还能用钱来衡量呢?” 孟义闻言笑了笑,也没心思与他们打茬,事实上他心里这会儿已经急得不行了,道:“那个……香姐在哪呢?” “里屋呢。” “啊,那我先进去看看香姐。” 说着拱了拱手,就告别了自己身边的那些小弟。 一种小弟笑嘻嘻地送他进屋,互相对视了一眼:“我打赌一百贯,义哥会跟香姐表白。” “这特么还用打赌?义哥的意思,咱弟兄们谁还看不出来啊,问题是香姐有没有这个意思。” “香姐没意思,能替他伸手下油锅?” “那人家拿义哥当弟弟了呗。” 这些话,并没有走多远的孟义其实听了个正着,霎时间脸色就红起来了。 见到了阿香之后,尤其是看到她手上的伤,更是忍不住鼻梁一酸就哭了出来,却反而还是阿香在安慰他道:“当老大的人,哭鼻子让人看到可就丢人了哦,我已经没事了,医生说我运气还不错,手肯定是不会太好用了,但这条胳膊肯定是还能用的,就是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去卖烤面筋了。” “香姐,我们……我们……要不你嫁给我。” 阿香闻言倒是也并不诧异,事实上,自从上次他与刘大炮见面,被刘大炮点了一下之后,就愈发的能品得到孟义对他的意思了。 女人对喜欢自己的人,基本的敏感还是有的,这世上哪来的什么傻白甜呢? 虽然,她真的……是拿孟义当弟弟。 关键是这也太小了,这她不成了童养媳了么? 然而此时这孟义问出这句话来,阿香倒是也没拒绝,而是反问道:“今天过江龙说你会背叛义字门,你……不会?” 孟义闻言稍作犹豫,倒是也将刘大炮与他说的话又转述了一遍。 阿香闻言在惊讶的同时,却是很快就定住了心神,道:“熊爷说的没错,你……如果真的想走,也是正常的,他都不怪你,别人就更没有资格怪你了。” “但是孟义,熊爷不止是对你有恩,他对我们王家村,也同样是恩重如山的,如果你的决定是走,那咱们,此生怕就缘尽了。” “你若是不走,那,那我也不走了,那你是……你能,答应我么?我,我我我……” “这……你得让我想想” 第121章 死志 事实上孟义走了之后刘大炮也一直在低着头把玩着手里已经喝干的茶杯出神想着事情。 好久之后,还是杜孟东来了之后主动出声打茬道:“大哥。” “啊,老三啊。” “这次的事情,是我自作主张了,是我的过错,您责罚我。” “哎~,坐三弟。” “嗯。” “你的想法,我很清楚,实不相瞒,我现在也已经有些后悔当初收那孟义为门徒了,他和老二的关系,迟早是咱们义字门的大雷,今天不炸,早晚也会炸的。” “这件事情上你对我有所隐瞒,也确实是让我很不爽,但是你在这件事情上的苦心,我还是认可的,会当的两头瞒,不会当的两头传,眼下的义字门还离不开过江龙,你想使手段,让过江龙趁此机会除了孟义,他能收心,我能放心,你能安心,事后即便是我假意训斥过江龙一顿,也终究已是生米煮成了熟饭。” 杜孟东闻言苦笑:“果然是什么都瞒不过大哥,现在看来,倒也确实是那孟义命不该绝了,我既替大哥做这联络内外之事,却又有意欺瞒,请大哥重重责罚。” 刘大炮却也苦笑着道:“我又不是官家,你也不是内侍,难不成还能治你一个欺君之罪不成?说到底,咱们义字门至少上层来说,确实已经有了一点割据政权的架子,但我认为咱们与朝廷是完全不同的。” “朝廷,讲得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中央要集权,君主也要集权,君主的绝对权威是朝廷存续和运转的真正基石,君主没有了权威,朝廷就会不稳。” “但是义字门却不止是我一个人的义字门,往高深了说,这是墨家思想的具体实现,但真要说本质,其实也就是一群衣食无着的人,一群社会上的底层聚拢在一起,在抱团取暖。” “因为抱团,所以我们就有力量,就可以不被别人欺负,我现在抗争,也是为了咱们能不受朝廷的剥削,或者说是少受朝廷的剥削。” “一个抱团的组织当然要有首领,但毫无疑问的是,他不能只有一个首领,我们的内部必然会有分歧,也必须要允许分歧,当我的个人权威如果真的能凌驾于所有规则之外的时候,咱们的这个组织其实就已经变质了,如果所有的分歧最终都只能以我的意思为处理的标准,实际上就是在强行压制分歧,那就没什么意思了。” “有了分歧就要解决分歧,解决分歧不一定需要我的一言堂,只要解决的方法能够受到双方,乃至于其他弟兄们的认可,就是成功的,其实比赛下油锅就是个很好的办法,你呢,名义上是三当家,但实际上谁都知道你现在是二当家。” “作为二当家,你对帮内的事务当然要有你自己的态度,这是应该的,相反,若是我在这件事情上对孟义偏袒太过,甚至借此事件去打压过江龙,反倒是必然让许多的弟兄们不舒服,不满意了。” “这次如果你不是通过瞒报的方式,而是直截了当的与我说,表达你的观点,我也一定会考虑的,就算是你我意见不合,我们也完全可以把事情上交到元老院,由元老院对此事进行最终的裁决。” 杜孟东闻言微微眯起了眼,道:“大哥的意思是,元老院的决意,是要凌驾于大哥你的命令之上的么?” “当然,通过自下而上的选举所产生的元老院,当然是义字门的最高权力机构,在帮内重大事项的表决上,拥有绝对权威,如果有朝一日元老院认为我不再配作义字门的门主,我也会二话不说就退位让贤的。” “如果将来我出了什么意外,或是寿终正寝,无论我有没有子嗣,帮主的这个位置,都将由元老院投票产生,就和和字门一样。” “当然咱们和和字门相比的话差别还是比较大的,元老院的所有元老都要由各个堂口民选,且六年一换,且各堂堂主本身并不能参选。” 杜孟东闻言则在眼中闪过一阵精光。 真要是这样算的话,他刘大炮如果真的有事的话,新帮主的位置简直是舍他其谁了。 “大哥的气度和胸襟,确实是古今罕有,惭愧。” “该罚也还是要罚的,孟义明天若是不走,你手里的几家食店就送给他,算是你给他赔罪,你以为这样的处理结果如何?” “没有问题。” “另外金海啊,你的耳朵也要稍微灵一些,我住在牢里听不到外边的音儿,你得帮我听啊。” 一直在旁边看热闹服侍着的金海一愣,随即便连忙大喜过望的点头应承了下来,而杜孟东则在微微愣了一下之后,苦笑地点了点头。 这里面的意思可大可小,在杜孟东看来,这是刘大炮又在扶持自己人了。 毕竟刘大炮虽然住在牢里,但外边消息也灵通着呢,又不是他杜孟东真的能够断绝内外,杜孟东真正能操控的消息,只有郑鑫的行踪而已。 而这却是因为杜孟东现在实际上在管着扬州城所有的胥吏和不良人,这是扬州城最核心的权力,因为他带领着胥吏罢工,所以才能够将整个扬州府衙以及郑鑫这样的相公都给架空了,自然而然的监视郑鑫的任务也落在了他的头上。 这个权力,客观来说还真是刘大炮在进了监牢之后刘大炮托付给他的,但是权力这个东西,放出去容易收回来难,事后刘大炮即便是将这份权力收回来,杜孟东仅凭这一段时间权力的过手,至少总能留得下三分情面。 换言之他的实际影响力必然是会因此而扩张的。 刘大炮知道现在直接把这些权力收回来也不可能,杜孟东此时在义字门的作用根本就无人能够替代,真因为区区孟义与杜孟东闹什么不愉快,那才是真正的得不偿失。 所以金海,就是他刘大炮掺进这杜孟东算盘里的沙子,此人毕竟是老胥吏了,与衙门中其他胥吏之前的关系其实反而比杜孟东还要更近一些,杜孟东不但没有从中作梗的理由,甚至也没有从中作梗的能力。 更重要的是,金海不是义字门的老人,与杜孟东、过江龙二人都没有什么牵扯,类似于邱炎,简直是专门在制衡他和过江龙。 先给一甜枣,再给一嘴巴了属于是。 想了想,杜孟东也没在这件事上纠缠,而是换了个方向问道:“大哥的意思,我明白,只是孟义和二哥的事,早晚是要有个说法的,孟义今天他要是走了也就罢了,若是不走,必然是要名声大噪的,他还这么年轻,二哥不可能不怕,您若是一直摁着二哥,这恐怕,也不是处理分歧的方式。” 刘大炮笑道:“他们俩的事情我是这么想的,你说这俩人有仇,其实准确来说是孟义对老二有仇,老二对孟义哪有什么仇怨?” “说到底,是老二害得人家孟义家破人亡,若是有朝一日孟义的翅膀硬了想要找老二报仇,我认为天经地义,我们也可以,也应该给他这样一个机会,让他和过江龙在公平公正的方式之下解决这个分歧,哪怕是赌命,同门弟兄之间有了生死仇怨,这其实本就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但如果是老二想趁现在孟义羽翼未丰,想要提前扼杀了他,这个叫什么啊,是不是应该叫做仗势欺人,门内是严禁仗势欺人的。” “当然了,孟义如果对老二出手的话,也只有一次机会,而且不能使阴招,要用一个让老二也认可的方式一决生死,而且在这之前,两个人都要安排好各自的后事,私怨不能耽误了公事,这也是原则,不知我这个想法,你认不认同?” 杜孟东闻言想了想,点头道:“倒也公平。” 刘大炮又道:“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他们俩都不要背叛义字门,明天孟义不走,而如果明天孟义没走的话,我猜测郑鑫一定会把主意打到老二的身上,你帮我盯着点?” 杜孟东闻言眼珠子又开始不安地转动了两圈。 事实上过江龙在外边是有偷偷成立其他帮派的,主要盯着的就是高利贷和人口买卖这两处义字门不做的部分,只是现在还没有真的发力而已。 也不知,大哥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 当然另一方面,过江龙与孟义之间的这点小恩小怨,在真正的朝政大局面前也算不得什么。 郑鑫在得知了刘大炮直接打明牌,同意让孟义直接带十船粮食进开封之后实际上这会儿也是骑虎难下,在佩服刘大炮气度之余,也不禁愈发的感觉到事情的棘手。 事实上这十船粮食的威力,哪有刘大炮跟孟义说得那样厉害?十船的粮食,撑死了也就十万斤,够开封一百多万百姓吃几顿的? 他要的是人心啊! 是要这十船粮食打开开封粮商的心里防线,放弃对粮食的囤积惜售,是要借此来坚定朝廷对扬州强硬的决心。 这特么偷偷运出去的和明目张胆放出去的粮食能是一回事儿么?真要是让孟义以这样的方式把粮食弄出去,世人只会进一步的称赞刘大炮的仗义,这点粮食,对诺大一个开封城来说实在是杯水车薪。 就反而整得他好像是在资敌了一样。 而如果明天孟义真的决定要走,他答应下来的东西他还必须得认,毕竟地位越高的人出尔反尔的成本就越高。 而如果孟义决定不走了呢?那特么反而又衬得自己像个小丑一样了。 这哪里是他黑心熊有什么胸襟气度哦,这不满满的都是心机么? 黑心熊的这个心机可真是厉害啊~!让他这个做对手的都不得不对他写一个大大的佩服二字。 “邓森的兵,现在在哪里。” “回相公话,还在三河剿匪。” “有,踏进扬州地界的么。” “没有。” “哎~” 郑鑫闻言叹息了一声。 好半天,却是突然忍不住爆发的掀了桌子:“剿匪!剿匪!这剿得他妈的什么匪!三河匪又算他妈的什么匪了,你剿他们他们不会逃么?边境线都不敢过,这特么也算剿匪么?最大的匪一直就在扬州啊!一直都只有我一个人在剿啊!!来扬州剿匪啊应该!” “这……相公,您消消气,邓节帅他,还是有自己的苦衷的,据我说知朝廷对扬州这边到底是民变还是民怨一直都是没有定性的,再说以邓森手上现在的兵力……真要是来了,恐怕即便是苏宁衔不动手,他也未必就能打得下扬州城。” “哎~,你说的这些我当然知道,但其实只要邓森他来了,就算攻不下扬州城,只要两军交战了,死人了,这民怨自然也就变成民怨了,到时候他打不下来扬州城不要紧,殿前司自然会来打下扬州城的。” “要我说,这扬州的地方豪强势力居然已经发展到了如此的地步,只用一句官商勾结都已经不能够形容那黑心熊的嚣张了,让殿前司来此将其洗一遍,也是极有必要的。” “说白了,邓森不过是觉得他攻打扬州这件事对他本人来说没有益处罢了。可你说,作为朝廷命官,如果只做对自己有利,而不肯做对朝廷有利之事,这还算什么朝廷命官?此事非他之利,可这是国家之利啊!!” “哎~,这世道,也不知是怎么了,忠君爱国,他们只在嘴上说说,甚至连嘴上,都懒得说了么?” “那相公,若是明天孟义不走,咱们还审他么?” “审与不审,却是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审完了之后能不能把人给送出去,若是审完之后只关在扬州的监牢,又有何用?我就是判了他死刑,难道就真的杀得了人么?” “一会儿你帮我去找那过江龙一趟,问一问他肯不肯合作,若是他不肯合作……哎~,我这有三封遗书,你帮我送出去,一封给我夫人,一封给我孩子,一封给陛下,事情若是真到不可为之时,吾,唯有一死而已了,我倒要看看,他黑心熊活生生的逼死一位宰相,这扬州城到底还算不算是民变!” 第122章 疯子 另一边,被所谓“再想想”这样的措辞给搞得郁闷无比的孟义,一时间也是满腔满嘴都是苦涩的味道。 但反正今天阿香把手伸向油锅的时候,他基本上也就已经认定了这个女人了,不管是娶回家当老婆也好,就这么当个亲姐姐也罢,反正她在哪,自己就在哪。 既然阿香决意要留在扬州城,那他也不走了便是。 当天晚上,他便去了阿香的家中冲着她的母亲表露了自己的心意,反正不管是做女婿还是做干儿子,都给老太太磕了头,一家人喝了一顿酒,也算是和和美美。 却在酒酣耳热,即将吃完这顿饭的时候,突兀的家中就来了不速之客。 过江龙居然直接带着人找到了王家,而且是破门而入。 “龙爷,这个时候找上门来,是完全不顾江湖规矩了么?若你当真不怕熊爷的怪罪,那就请你只取我一人性命,不要牵连无辜,所谓祸不及家人,如何?” 哪知过江龙却是叹息一声直接拉来了一张椅子坐下道:“不是来找你打架的,聊聊?” 孟义闻言心里长出了一口大气,道:“你想聊什么?” “明天中午,你走么?” “不走。” “哦~,你若是不走,我就想跟你聊聊,咱们俩的事情要怎么解决了,刚才三弟找到了我,向我传递了大哥的意思,大哥认为你如果找我的茬想向我报仇,是天经地义,而我如果想找你的麻烦,就是仗势欺人,你说说,这天底下,哪有这般的道理呢?” “不过大哥也说了,你只有一次机会,而且不能使阴招,甚至就连你报仇的方式,也一定要得到我的认可。” “可是神奇的是,就在三弟前脚离开,后脚,郑鑫的人居然也找上了我,他的意思是如果你明天不走,他将以杀人的罪名对你进行审判,让我行个方便,让他把你移交开封的大理寺。” “你说,我是应该答应,还是不应该答应呢?” “你不怕熊爷怪罪?” “你我之间的仇怨,今天之后怕是要全城都知道了,我就算是稍微配合那郑鑫一下把你送去开封明正典刑,说到底也是你自己做事首尾不干净。” “大哥肯定会怪罪我,可是他就算是怪罪我,又能怎么样呢?郑鑫摆明了是要借你的案子来挑拨我与大哥之间的关系,大哥要是真因为你而跟我内讧,岂不是正合了他郑鑫的意么?” “所以啊,我如果弄死你,大哥固然会怪罪我,但无非也就是些许责罚,终究不可能让我伤筋动骨,留着你这条毒蛇,谁知道什么时候会咬我一口,要了我的命呢?” 孟义闻言,非但不慌,反而笑了出来:“你就这么怕我?” “怕你?哈哈哈哈哈哈,我过江龙这一辈子杀人、整人无数,仇家多了去了,不多你一个,只是因为这所谓的同门之谊不好对你下手,哎呀~,习惯了千日做贼,还真不太习惯千日防贼。” “孟义,你若是愿意,明日长老院前,与我做个约定呢?” “你想做什么约定?” “五年,我给你五年的时间发展自己的势力,五年里我绝不会搞你,你也不要整我,五年之后,不管你有没有准备好,咱们当面锣对面鼓的,选一个你我都能接受的方式,既决雌雄,也分生死,如何?” “好,五年,五年之后,我取你的性命。” “哈哈哈哈哈,谁取谁的命,还不一定呢。” 说罢,过江龙直接抬起屁股来哼了一声便潇洒离去。 饭桌上,原本其乐融融的一顿饭突然就变得压抑了起来。 孟义则是笑着给阿香夹了一块肉,道:“香姐,五年之后,我就十八了,就不再是小孩子了,如果我五年之后能够成功报仇,还活着,到时候你再嫁给我好不好?” 阿香闻言继续低头吃肉,好一会儿,却是微微点头,小声地嗯了一声。 ……………… 另一边,刘大炮也在牢狱之中接见了一位重量级的,足以左右这次罢工事态发展的大人物。 “三河帮曹锟,见过扬州熊爷。” “曹爷,呵呵,当真是贵客啊,来,坐。” 这位曹锟正是三河帮,也就是三河水匪的水匪头子,混迹于三河一代,可以说是整个大周,势力最大的几个水匪之一。 也即是此次邓森拿来做了借口,以此来陈兵扬州边境的事件主角之一。 事实上没人能说得清三河水匪到底有多少人,大周,乃至于自中晚唐以来实施了两税法以来所有村里的事儿都是一笔烂账,十个渔民里九个都是反贼。 渔民是个很麻烦的群体,因为能捕鱼的地方大部分都种不了田,或者说是那点水田大部分情况下都不够干什么,那么这渔民到底怎么收税? 两税法之下,其实他们到底怎么缴税,缴多少税,全凭基层税吏的一张嘴。 当基层官员拥有近乎无限的权力的时候,大概率总是会发展到索取无度的地步的,而基层官吏对底层屁民的索取无度,自然就很容易弄得大家官逼民反,到最后索性一分钱的税也不交了。 就大周的这个和宋朝相差不大,懒到了根子上的基层治理能力,有时候拿他们还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如宋江这种水边大贼的出现真不是什么偶然,而是纯粹的必然了。 所谓的三河水匪,他们的表现形式和历史上的水泊梁山其实是比较像的,当然,和水浒传里的宋江还是两码事,本质上,是十里八乡所有渔民们联合在一起抗税的一个团体。 那既然税都已经抗了,都已经明摆着是反贼了,是杀头的罪过了,偶尔打个劫,杀个人什么的,那不是太正常了么。 所谓水匪,无非就是一些平常以打鱼为业的渔民,偶尔遇到大肥羊的时候互相招呼着打劫,劫完了财宝之后大伙儿一分,各回各家罢了,哪有个明确的人数啊? 事实上这一类的水匪一直贯通了唐以后的所有历史,包括明朝的倭寇在内,大体上都是这玩意,不过是做得大了罢了,有明以来有一个算一个,称得上大倭寇的哪有一个是真的倭国人。 抗倭的乡兵和倭寇本来就是一家人,白天当乡兵跟着戚继光一块训练,晚上换夜行衣跟着徐海打家劫舍,这样的人多了去了。 所以三河水匪这个玩意,也是真的难剿,生意虽然做的不如宋江、倭寇那般的大,无非也就是偶尔打劫一下漕运什么的,但是棘手的程度其实是差不多的,其势力,那叫一个可大可小。 要说大,这货哪天弄出个十万兵马来也不奇怪。要说小,平时可能让他凑出一千个好汉来都费劲。 税收轻的时候,这都是良民,哪有水匪啊。 税收重的时候,那就是莫道石人一只眼了。 而此时此刻,不管他本人愿不愿意,毫无疑问他和他的手下都已经入了眼下这个刘大炮与郑鑫,甚至是整个朝廷的争斗之中,而且成为其中至关重要的一环了。 而他见了刘大炮之后也是异常的客气:“可不敢在熊爷的面前当个爷字。您熊爷的大名,可不止是在扬州,即便是在三河,那也是大名鼎鼎,家喻户晓啊,提起啦,三山五岳四海的弟兄们谁不伸出大拇指赞叹一声好汉子,真英雄?” 刘大炮笑呵呵地给他倒上了酒,嘴上还客气滴道:“因为兄弟我的事儿,让你们也受了牵累,我这个心中也很是过意不去啊,弟兄们都还好?伤亡如何啊?” “伤亡,终究还是有的,但是不多,大约也就两三百人,弟兄们大多都跟着我逃到扬州地界了,今日我来见您,也是为了要跟您打一声招呼,跟您要一个指示,明天……我们可能真的就要兵临城下了。” “不过熊爷您这句话说得还是有一个错处的。” “哦?不知错从何来啊?” “熊爷的事情,怎么能说是连累呢,说来惭愧,弟兄们听说了义字门三十六誓的事儿,都觉得此事痛快,咱们两家又终究是离着不远,实不相瞒,如今我手下的弟兄,大部分都是宣过誓,磕过头,想要加入义字门的弟兄了啊。” 说着,却是从怀中掏出一份极厚的名册交到刘大炮的手里:“我老曹想跟熊爷求个堂主的名头,正式的加入义字门,还请熊爷接纳。” 刘大炮也没想到他们居然会如此的懂事,接过名册翻看了起来,忍不住问:“带出来多少人啊。” “大概三千八百多人,但其实留在当地的人更多,全都算上的话,三河一带秘密加入义字门的弟兄,超过四万人了。” 刘大炮闻言忍不住就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四万人?四万渔民?这尼玛让我怎么安排? 要知道他的这套规章制度,管理城市自由民、胥吏、工人什么的都很顺手,因为这些人原本就有着极其严密的组织结构,他不过是在人家原有的组织结构上给人家增加上一点精神信仰而已。 再说这种人其实很相对也容易钳制。 可渔民呢?有水有船就能生存,就算是做水匪,也是利来则聚,利尽而散,自己平日里要如何管理他们? 都弄扬州城来?可是又上哪去给他们弄这么多的工作岗位去? 然而此时此刻的这么个节骨眼上,他也是没别的办法,总不能把人家推出去,只得问道:“弟兄们进了扬州界,生活上还能维持么?我听说邓森并没有跨界去追你们。” “我明白熊爷您的意思,您放心,弟兄们吃的都是自己带的干粮,是万万不敢劫掠扬州百姓的,只是……只是弟兄们现在确实是已经穷途末路了,还希望熊爷看在我们都是真心加入义字门的份上,收留我们。” “此事……也算是因我而起,我也确实是不能不管你们,这样,你们明天兵临城下,摆出一副攻城的架势,我会派我的人去攻打你们,咱们互相意思一下,你们就投降于我便是,不过你们得搞个尸体出来,代替匪首曹锟,懂我意思么?” “当然,我可以跟你保证,等你们投降于我之后,愿意回家继续捕鱼的,我出路费送你们,想来邓森也没有理由再欺负你们,若是想留在扬州城,我来负责给你们找一口饭吃。” “如此,那真是感谢熊爷的高义了啊。” 然后次日,邓鑫就收到了,所谓的五千水匪包围扬州城,巡防营麾下大将邱炎引轻骑出城,震慑贼胆,逼降群寇的传奇战报。 好悬没把他气过气儿去。 而更让他感到恶心的是,到了晚上时他就收到了消息,说那邓森居然真的就坡下驴,将麾下大半的兵马直接撤回到寿州去了,只留下了两千兵马搜剿余孽。 这明显就是他邓森和刘大炮互相之间商量好了啊! 一时间,邓森也真的是万念俱灰。 却是干脆,找了条三尺白绫,悬在了屋顶上就要自尽,多亏了手下陈嵘发现的及时,这才连夜给救了回来。 然而郑鑫却是死志已决,说什么都要死,陈嵘等人无奈之下,甚至不得已用绳子把他给绑了起来,可他却意志坚决,索性用绝食来求死。 无可奈何之下,陈嵘等人却是主动找到了杜孟东,让杜孟东去找刘大炮。 毕竟郑鑫现在一心求死,他们可还想活呢,堂堂宰相,若是当真被逼死在了扬州城,不管是自杀还是他杀,他们这些随从,就算是不跟着陪葬,也至少是仕途灰暗了。 刘大炮听到消息的时候也是吓了一跳,顾不得在牢里做表面功夫了,只得慌张着急的从里面出来亲自赶来去见郑鑫。 而且一见面,二话不说就给郑鑫跪下了:“郑相公真是火爆的脾气,您不就是求个气顺么,我给您跪下,给您磕头行不行?” 被五花大绑的郑鑫却是不屑一顾地冷哼一声道“黑心熊,莫要以为你已经赢了,此一遭,我必死在这扬州府衙之内,我就不信,逼不反你!!” 刘大炮也怒了,站起来很是气愤的摔了桌子、椅子、杯子盘子,冲着郑鑫吼道:“你特么的有完没完,到底有完没完?我是刨了你们家祖坟了还是抱着你们家孩子跳井了?你特么的为什么啊!我又不是真的要割据扬州,我就是个小混混而已啊,你特么以死相逼?你到底想要什么你跟我谈啊!什么都可以谈啊!要死要活有意思么?” “呵呵,可笑,竖子不自量力,谈?你也配跟我谈?黑心熊,本相宁死,也要拆你一层皮肉!!” “你特么真的是疯了,你就不怕把我也逼疯么?就不怕我疯狂之下拉着整个扬州城一百多万的百姓一同去死么?这就是你作为一代相公的做事方式?我知你是以社稷为重,只是敢问相公,你拿百姓当什么了?” “为国祚绵长,朝廷安稳,区区扬州城的百姓,就算是都死光了,又有什么相干。” “去你妈的神经病!绑起来,他绝食,就用软管插进他的胃里给我灌!” 第123章 不带这么吓人的吧? 另一边,远在开封的朝廷,也同样在对扬州的事情进行着反复的拉扯和争吵。 刘大炮收降所谓三河水匪的战报没人真的相信,但却也基本宣布了一个事实:指望低烈度的军事恐吓,根本不可能对扬州现在的局势有任何一丝一毫的帮助。 邓森确实是已经指望不上了,甚至以刘大炮收编三河水匪所展现出来的实力,即便是苏宁衔不插手,目前整个淮河以南,绝没有任何军地可以轻易的拿下扬州城。 新官家为此事烦恼得也是连吃饭的胃口都没有了,眼见群臣又一次的推诿,扯皮,谁也拿不出什么稍微像样一点的主意,不由得烦闷地挥了挥手,示意所有人滚蛋。 “曹彬,你留一下,朕近日心情不佳,你留下,陪朕喝一杯。” 曹彬知道这是官家留他开小会了,连忙答应了下来,待得散朝之后,官家更是直接将他请到寝宫来对酌同饮,取出了一瓶由西域进贡的顶级美酒俩与他倒上,一边倒酒,一边道: “朕新登大宝,这天下的群臣皆在欺凌于我,朕,尤其是军中诸将,怕是许多人根本就不把朕放在眼里啊,不想今日居然被扬州城的一个小小混混如此欺凌,着实是可恨,可叹,可怜啊,表叔,军中诸将之中,朕唯信你一人而已,你来与我说说,扬州之事,真的已经无可为了么?” 曹彬这会儿也是受宠若惊,心下压力更是重了几分,要知道新官家登基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叫他一声表叔。 这却是在拿他当自己人在问询了。 说来也是有趣,其实曹彬和柴家的关系已经很淡了,他本是郭威的妃子张氏的外甥,只是和柴荣一样从小跟着郭威一块长大的而已,这样的亲戚关系其实放在别的朝代其实都可以算是远亲了。 奈何后周这个朝代实在特殊,太祖郭威在当皇帝之前就死了全家,连亲儿子都没有,只能是传位给了柴荣。 柴荣的家人呢,基本和郭家一道灭门也是没剩下几个了,而他除了早死的原配之外,娶的第一个皇后是符家的女人,之后所娶的第二个皇后还特么是符家的女人。 到底他怕不怕老婆谁也不知道,但反正他这辈子除了这俩符家的女人之外几乎就没纳过其他的妃子,宫里头的其他女人没一个是有背景的,绝大多数连名分都不肯给。 这固然保证了柴家与符家的永远相亲相爱,保障了天雄军对于朝廷的绝对忠诚,但特么的也导致了大周王朝的宗室是真的凋零。 以至于放在其他朝代只能算做远亲的曹彬,放在周朝却可以算作近亲了,尤其是他出身军功世家在军中本有根基,又确实是为人持重颇有能力,以至于反而成了这新官家最大的倚仗之一。 曹彬也是苦笑着叹息一声,本想着说几句政治话术的他,在这一声表叔之下不禁微微有点破防,斟酌了良久,才道:“扬州的情况,臣以为不是不可为,而是确实已不能为了。” “哦?这是为何呢?” “若说不可为,其实是不至于的,仅凭扬州一城之地,他就算是再怎么繁华,又如何能挡得住咱们整个大周,集举国之力的兵锋?” 新官家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这也是他觉得最憋屈的地方。 怎么看,他一个皇帝输给了地方上的混混,这也未免太搞笑了一点。 “然而臣以为此事虽然可为,但且决不能为。” “说到底,陛下您新登大宝,最重要的事情应该是集权,对内,当收拢殿前司的大小军头为己所用,确保他们的忠诚,对外,要逐渐削弱各地节度使,尤其是杀一杀他们养寇自重的歪风。” “扬州事说到底并未真的影响您的权威,黑心熊此人经过了这么长时间想来朝中诸公应该也都了解得差不多了,无非就是想搞些私盐,私酒之类的罢了,客观来说他们确实是影响了三司对地方上的权威,可是终究,他是影响不到您的,无非也就是影响了一些财政,此皮肉之伤,非伤筋动骨之痛。” “然而若是朝廷进一步的相逼,其实不管怎么做,都不得不将那黑心熊逼迫成寇了,邓森的事情又明确的告诉了世人,此寇绝非是一朝一夕可以除之,如此岂不是进一步的让地方节度使们有了养寇自重的理由和借口了么?此实在是,有些本末倒置了。” “臣倒是以为,不妨且先放了那黑心熊,召回郑相公,不必去管他,待陛下内收兵权,外服地方,威望隆重之后再图此人,必是宛如探囊取物一般。” 新官家闻言,虽是大体也认可曹彬的判断,却是忍不住问道:“若是朕能以雷霆之力,平定扬州之祸,岂不是树立威望的大好时机么?” “这……陛下,您若是以雷霆之力对付一个混混,这难道真的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么?” 好么,一句话,就给他干没电了。 新官家想了想,问道:“若是……如果让你率兵去平定扬州之祸,能不能因此借机扩充你的铁骑军呢?” 曹彬这下笑意更苦了,道:“臣还真的想过,然而细细思量,此事风险实在太大,收益实在太小,得不偿失啊。” “这又是为何?” “苏宁衔是殿前司的人,邓森是李重进的旧将,扬州之事,关窍并不只在黑心熊,更在于地方节度使们不肯交还权力的心思。” “若是我亲自带兵去扬州,难说这一路上会不会有人因此而使绊子,也难说,苏宁衔现在对黑心熊的不闻不问,会不会干脆变成暗中支持,而真若是如此的话,恐怕臣,也没有速速平定扬州的能力。” “若是臣此去扬州,不能速胜,反而在扬州耽搁的时间长了,这开封这边……臣实在是害怕会有不忍言之事发生啊。” “再说收益,黑心熊并非一般普通意义上的反贼,相反,他还有朝廷的五品官身,自扬州出事以来他非但没打出过反的旗号,反而自己主动进了监牢。” “虽然,谁都知道他进监牢是上坟烧报纸在糊弄鬼呢,但至少名义上他是保留了朝廷体面的,他手下的那些拥趸也并未参与兵变,甚至都没有真的去堵塞运输,而是罢工。” “说到底,他手下那些人都是货真价实的民众,而且都有正式的工作,臣也很难让他们背井离乡,强行留在军中,再说真要是留在了军中,反而会进一步影响扬州城的运转,那就不是罢工,而是用工荒了。” “因此臣以为,攻打扬州城有百害,而无一利,无非也就是能多抢一些钱财,况且黑心熊也未必就真的是要彻底的带领扬州地方官府进行抗税。” 官家闻言愈发的皱眉,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朕真的派殿前司下扬州呢。” “哎~,敢问官家,自打扬州生乱以来,殿前司的官兵可曾真的主动请战?何以让素来闻战则喜的殿前司这一次如此的沉默?” “臣已经收到了可靠的消息,黑心熊之所以有这么大的胆子和势力,赵匡胤、张永德、石守信都是拿了真金白银,甚至是自己的养老本为其投资的。” “不止如此,黑心熊搞出来一些叫做存款、债券、股票的东西,目前在开封也是在有售卖的,而购买这些东西的,除了一些风月场合的女子之外,最多的便是殿前司的大小军头们了。” “买的人多么?” “不多,但这个时候他们敢买,就足以说明很多问题了,而且据臣所知,许多的退伍老兵,已经决定要在此次扬州之乱结束之后,要结伴去扬州讨生活了。” “因此臣以为,殿前司的兵马虽是我大周第一雄师,但想指望他们以雷霆之势平定扬州,恐怕,很难。赵匡胤的亲弟弟赵匡美,现在就在扬州城,听说他好像还是黑心熊的结拜兄长。” “殿前司……赵匡胤,竟敢勾结反贼,好大的胆子啊!!” “陛下,黑心熊还不是反贼,这话,臣以为还是慎言得好。” 官家闻言,闭上了眼睛微微靠在椅背上,呢喃道:“难道这诺大的一个大周,除了你,朕居然找不出一支绝对忠诚于朕的能战之师了么。” 好一会儿,却是突然睁开眼睛道:“朕若是让舅舅引兵南下,可平扬州否?” 官家的舅舅,自然便是符彦卿的长子符昭信了,也即是大周境内真正最最精锐的边军精锐天雄军的节度使。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把曹彬都给整懵了。 一时,居然分不清这新官家究竟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 疯了,淮南的事儿调动雄州的天雄兵?他黑心熊是率兵马杀到开封城外了么? 斟酌了半天,曹彬也只能道:“这个……天雄军乃国之重器,轻易不可调动,用来收复一个小小的扬州城,这杀鸡用牛刀,没有必要。” “朕也就是这么一问,哎~若是能借舅舅的军威震慑一下殿前司的那帮兵痞,想来,也是挺不错的呢。” 曹彬心想,你舅的兵马也不是你的嫡系啊?相反,符家本来就是暂大周第一军阀才对啊,相比之下殿前司才是特么的中央禁军啊。 你这胳膊肘到底往哪拐呢啊! 但眼下这个节骨眼上他肯定是不能说什么,当下,俩人却是也没继续讨论到底如何将扬州之事收尾,之事随意又聊了一些旁务,曹彬便起身告辞了。 而后,当天,天子有意调天雄军的这样一则谣言便传的沸沸扬扬,群臣之中不论文武全都是大吃一惊,纷纷出言劝阻。 潘美就更不用说了,更是非让官家收回成命不可,偏偏这新官家见他的态度居然如此的强硬,反而还模棱两可起来了。 实际上,他也就是这么一说,随便一传,大概是最近当了皇帝,被这满朝文武所轻视,又在刘大炮这么一个混混的手下吃瘪,心里头实在是太不爽了,这才故意放出的这么一个风。 意思其实特简单:你们都给我注意一点,我北边那还有个舅舅给我撑腰呢。 甚至很有可能就是单纯的想痛快痛快嘴。 却是没想到会引起这么大的反弹,甚至因为此事,久不理朝事的赵匡胤、张永德都主动上朝来了,拼着自己的一张老脸,也要逼天子说上一句,朕绝无此意。 毕竟这个事儿,是天子在用天雄军打殿前司的脸么,已经关乎到整个殿前司的面子了,往大了说,你个小皇帝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天雄军才是大周第一强军? 天雄军凭什么能打殿前司的脸? 反而整得小皇帝有点难受了。 有些话别人不方便说,张永德却是能说的,毕竟张有德的老婆是郭威的女儿么,论起来,小皇帝还得叫他一声姑父,直接就来了一句:“天子忘了隋朝杨坚之故事了么?” 就这么一句话,把小皇帝给噎得不轻,却是不想把太后给炸出来了,鬼知道为什么太后今天在后面听着,指着张永德的鼻子就骂上了。 “你凭什么说我哥是乱臣贼子?” 张永德见状,却是也索性把脸给撕了:“天底下谁不知道你们符家是大周最大的军阀?遇到叛乱,哪有中央禁军不动,却反而让边地军阀出兵的道理?” 于是这张永德和太后这一个老头和一个老太太,居然就这么在这大殿之上,堂而皇之的吵了起来。 而小皇帝,则是低着头,死死地捏着自己的扶手。 欺人太甚! 我人还在这呢,这老东西居然敢对太后不敬? 然而仔细一想,他好像确实也拿人家张永德没什么办法,人家那么大岁数了,又代表着自己素来管不住的殿前司,自己确实是没法治他的罪。 至于事后报复?张永德这么大岁数了哪还有事后。 报复他的后人?他老婆是郭威女儿,郭家总共也没剩下几个人了,他们柴家接了郭家的江山,还能去报复郭家的人? 郁闷得他都快要吐血了。 狠狠地踹了案机,牵着太后的手连一句散朝都懒得说,掉头就走了。 然后这个消息,当天就传的整个京城都知道了,而后以飞快的速度向天下传播。 传到雄州的时候符昭信一脸懵逼,连忙非常直白的写了折子让人快马加鞭的送到开封,表明自己要防备契丹,最近契丹的南院大王又不老实了,实在是分身乏术,万万不可轻易调离。 甚至还写了一封私心把太后,也就是他亲妹子给说了一顿,大概意思是:朝廷的事儿你一个妇道人家掺和什么?你这不是把你哥,还有咱们全家放在火上烤么? 而与此同时,这消息自然也传到了扬州。 谣言么,都是越传越邪乎的。 “什么玩意?皇帝调了天雄军来打我?赵匡胤和张永德都拦不住?我特么何德何能啊!拿我当石敬瑭了么?” 第124章 此为宰相 “大哥,郑鑫说他想要见你,他说……他想跟你谈谈。” “嗯?” 刘大炮闻言微微一愣,道:“他不寻死了?” “不死了,还说要请您吃饭呢。” “嘿,这老东西,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要知道前两天这郑鑫是真的已经开始绝食了,甚至真的就已经开始给他插胃管了,给刘大炮吓得不行不行的,生怕他死在朝廷服软的圣旨前面。 刘大炮现在等的就是朝廷赦免他,并且把郑鑫调回去的圣旨,这东西来了,这一局他就算是赢了,到时候若是这郑鑫再死,虽然依然很麻烦,但至少可以说他是小心眼么,问题不会特别的大。 但若是这道旨意不来,郑鑫死在扬州,说他是自杀谁信啊?堵得住天下人的悠悠众口么?写在史书上让当今天子乃至于整个朝廷颜面情何以堪。 为了这个面子,只怕这事儿也必然是要横生枝节,甚至于要与他不死不休的。 所以,刘大炮现在每天过的那叫一个提心吊胆,日日夜夜都求神拜佛的祈祷郑相公别死,比他儿子都孝顺了。 怎么突然就转了性了呢? 当即让九儿给自己收拾了行头,来到了府衙,见郑鑫居然真的收拾好了自己,身穿着他的二品官服,坐的宛如标枪笔直,而他的面前,竟也已经摆好了好酒好菜。 整得刘大炮心里突突的,生怕一会儿这老神经病突然发疯一脑袋撞死在桌上,然后说自己谋杀了他。 小心翼翼地坐过去,战战兢兢地给他倒酒道:“相公……您找我来,是……是什么事?” “不是你一直让人跟我放话说,可以和我谈的么,那就谈谈,这怎么谈,我相信你心中必然早有腹稿,还是你来起这个头。” “啊……啊?您,肯跟我谈了?” 郑鑫点头。 刘大炮大喜过望,却也一时摸不着头脑,实在想不通这老神经病为何态度会突然之间就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就在昨天,这货的死志好像都还挺坚决的呀。 “相公……何以……我实在是有点想不通,您这是为什么呀。” 郑鑫闻言,嘴角不由得牵出一丝苦笑:“我害怕……害怕我死之后,天雄军就真的来了啊。” “引强军攻打扬州城逼我妥协,甚至将我五马分尸千刀万剐,此不正是你所希望的么?” 郑鑫拿起酒杯来自饮了一杯,叹息道:“黑心熊,本相,对你其实是没什么私怨可言的,相反,你能从一介混混做到今天的这班地步,我其实还是很钦佩你的,一呼百应啊,我不用查都知道,你一定是为百姓做了许多实事的。” “然而越是这样,我就越想要你死,所谓恩出于上,罪出于下,你这种人的存在,太影响朝廷的威望了,你的权力并不来源于你的官职,也就是并不来自于朝廷,似你这等人物天底下若是再出来十个八个,那要置朝廷的权柄于何处啊?” 刘大炮闻言点了点头,表示可以理解。 归根到底封建社会的权力是纯粹的私人权力,也即是皇帝本人的权力,事实上,刘大炮如今的势力已经远远脱离了黑帮的范畴,其实已经跟类似于城市的基层自治了。 这其实本来就应该是政府行政权力的一部分,只可惜,不能被天子掌控的权力在封建社会是不被认可的,偏偏沿袭于唐朝两税法,作为大宋前身的大周朝廷,皇帝对基层的管理能力完全可以说是极低极低,甚至聊胜于无的。 权力讨厌真空,所以刘大炮自然就会填补其中,其他的城市其实也有类似的情况,只不过一来扬州确实是太大,二来,刘大炮一不小心填补得太狠了罢了。 郑鑫则继续道:“我是宰相,考虑的是天下九州,而非是扬州一地,我希望朝廷派兵收复扬州,是想要借刀兵之势,彻底刷洗扬州城中你的义字门的势力,这就叫做不破不立,为的,是朝廷对扬州的绝对统治,也是为了我大周的江山社稷,可以长治久安。” “然而天雄军与其他的兵马是不一样的,从符存审开始,至他符家九子,人人如龙,再传至符昭信,已历三代,且看现在的架势只怕还要再传第四代了。” “如此强军,却能世代相传,他们符家又一直都是如此的人才济济,更是当今太后的本家,即便是以先帝之能,娶了皇后之后也愣是不敢再纳其他的妃嫔,其势力,远不是你这小熊崽子能够相提并论。” “朝廷所能钳制他们的,除了骨肉亲情之外,无非也就是财税拨款罢了,然而若是让他天雄军攻破了扬州城,谁能确保他们一定会走?万一他赖在此地不走,以天雄军之雄壮,符家的满门豪杰,得了这扬州天下富庶之地,谁还有本事赶他走呢?” 刘大炮闻言也是不禁轻轻点头,原本历史上赵匡胤在陈桥兵变之后,赵家也是第一时间娶了符家女人的,难不成是因为他们家女儿长得都漂亮? 这般一门三皇后的顶级豪门,其地位几乎可以直追辽国那边的萧氏了,若非是后来赵二败家把雄州给丢了,说不定北宋真的也能搞出个历朝皇后各个姓符的诡异局面出来呢。 到了这个地步,还说人家是臣属,实在是有点自欺欺人了,这分明就是帝国合伙人,篡位或许不够资格,但想要乱国却是易如反掌。 “现如今殿前司与官家之间多有龌龊,我想你也一定也是知道的,殿前司不足信,至少是不敢太过倚仗,如此局面之下,朝廷其实是拿不出一支可以真的与天雄军争锋的精锐之师的,天雄军历来都是兵精将勇,但短于钱粮,若拿下扬州必然是如虎添翼。” “更何况,北边契丹最近出了个萧太后,此胡人女子虽是一介女流,但其贤,其能,其雄才大略,放眼我中华文明,即便是武媚、芈月之流,怕是也难以望其项背。” “天雄军乃边军精锐,抵挡契丹的第一道防线,也是最主要的防线,若是真的让他们引兵南下,即使咱们自己不内斗,萧燕燕也必不会放过眼下这个机会。” “到时候,一旦契丹真的引兵难下,朝廷,就只能是由官家亲自率领殿前司御驾亲征了,官家……能不能还有先帝的洪福谁又说得准呢?万一要是败了,那就是亡国灭种。” “就算是胜了,殿前司那边……哎~,搞不好还是要改朝换代的。” 刘大炮闻言也点头表示了一下认可,道:“若是将契丹文明也当做咱们中华文明的一部分的话,萧燕燕当属我中华第一奇女子,称得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此人主政,辽之害,只怕不让耶律德光,更胜耶律阿保机一筹了。” “所以啊,虽然知道天雄军南下之事不过是流言蜚语,但正所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更何况我若是真死在了扬州,事态必然升级,到时候,谁还说得准呢?万一天雄军真来了呢?我不敢赌啊。死,我不怕,我怕的是成为大周灭亡的罪魁祸首啊。” 刘大炮点头,又问道:“既然如此,你……想过自己要如何收场么?” “我会向朝廷写折请罪,承认扬州一切乱局都是由我这个相公不恤民间疾苦,对你出手,更是全都出于我的私怨,是我公器私用,才招此无端事故。” 说着,很认真地看着黑心熊道:“我请罪进京之后,会以死明志,但是在我死之前,一定会向朝廷举荐于你,给你一个,大大的官做,非如此,不足以对你进行钳制。” 刘大炮对于升官倒是没什么感觉,他现在已经是正五品了,又不是科举出身,也没有立下过军功,升又能升到哪去。 却死没想到这郑鑫明明都已经认输了,居然还是要死。 “活着……不好么?为什么一定要死呢?你还没听一听我的条件呢。” 郑鑫缓缓摇头道:“这跟你提出的条件无关,你的条件,是提给朝廷的,是提给接替我的新宰相的,是提给三司的,我能做的,也只是在死之前帮你把你的条件带到罢了。” “我是宰相,也即是朝廷之颜面,玉可碎,而不可改其白,竹可焚,而不可毁其节。大周的宰相,必须是宁折不弯,否则,就会有损朝廷的颜面,这,也是我此前一直不肯与你谈的原因。” “好了,我的话都说完了,想来你也没有困惑了,该你了,提你的条件。” 刘大炮闻言,很是郑重地先站起来给郑鑫敬了酒,良久才道:“相公一路走好,你我二人虽为敌手,您的高义却也让我尊敬,至少让我知道,原来满朝公卿,并非全都是如杨知府、沈毅这一般的衣冠禽兽,写入史书之中的,也并不全都是碌碌彘犬。” 郑鑫闻言却笑了:“看来你对我们这些文官,成见很深啊。” 刘大炮嗤笑道:“对武将的成见也没轻到哪去。事实上我虽然敬你风骨,但你的政治主张,在我看来也一样是狗屁不通。” “好后生,当真猖狂,竟是将天下人都看扁了。依你之见,我大周天下,谁可当得英雄二字?” “大周?没有。” “先帝也不算么?” “先帝……运气好而已,勇猛刚进四个字是有的,但是真要说雄才大略,恐怕称不上,否则也不至于他前脚刚死,后脚这大周天下就国祚不稳了。” “哦?愿闻其详。” “先帝的出身问题比较严重,他的出身实在是太好了,并非出自于底层,也就不了解真正的权力运行逻辑,更无法触动上层权贵阶层利益,看似有魄力,但其实说穿了无非是胆大心细四个字而已,论格局,却是稍差一些了,古往今来所有帝王之中,论能力,当属上等,但也仅此而已,其实终先帝一生,他也没想过集权,也没有能力集权。” “我理解的先帝,就是勇于面对挑战,大胆信任将领,奖赏分明了一点,剥削百姓更狠了一点,最关键的,运气是真的好一点,所以他才能够战无不胜。” “然而实际上大周与此前的梁唐晋汉并没有任何区别,前朝有的毛病本朝都有,兵士只知将而不知君,地方官府难以约束,基层治理聊胜于无,最最最关键的是,继承于中晚唐时的两税法并没有变。” “郑相公您是文官,又出身于三司,跟银钱打了一辈子的交道,您应该比谁都清楚,税法,才是一个王朝,一个国家的根本之法,是朝廷这颗大树的根经所在。” “然而修改税法,就是修改一个国家的个能,所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稍有不慎,出了半分的昏招,王朝说亡也就亡了,两汉的王莽就是因为乱动税法之根基,才导致他明明出发点是好的,结果却是说亡就亡了。” “所以古往今来,不管是多么雄才大略的君主,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会轻易的去动税法。然而晚唐以来,乃至于梁唐晋汉,这走马灯一样的权力更迭,难道还不足以说明这个税法是有问题的么?不改税法,谈何长治久安。” “改动税法,是找死,不改税法,是等死,两难的抉择啊,所以先帝不去动税法的根基在我看来确实也是人之常情,但要说英雄,那就不太相配了。” 从这个角度来看,刘大炮觉得赵匡胤其实真的比柴荣要英雄了得的多。 后世许多人都认为,赵匡胤之所以能够篡位成功唯一的原因就是小皇帝年岁太小欺负人家孤儿寡母。而赵宋江山之所以能够延绵得还算长远,最主要的原因也是因为赵匡义接班的时候已经成年。 其实哪有那么容易啊。 五代十国的历史和此前的晚唐历史都是连着的,这再算上晚唐,来来回回的都换了多少个皇帝了,晚唐时国祚虽然没改,但所谓的大唐天子和倭国天皇其实又能有多大区别? 退一万步来讲,人家小皇帝就算真的是孤儿寡母,当时人家的外公符彦卿不是还活着呢么,不还是乖乖的又嫁了个女儿给赵匡义么? 这里面的因素很多,但赵宋俩皇帝相比于前人最了不起的地方就在于他是真的敢去改税基,改大政,敢创新,甚至赵二虽然是个混账王八犊子,但他的政治手腕和政治魄力,也是极其不错的。 整体上虽然还是两税法的基础,而且也不乏许多矫枉过正,导致强宋变弱宋的地方,但此亦不失英雄之处,甚至整个北宋到了中后期,每个皇帝都在琢磨变法,也敢琢磨变法。 虽然确实是没改明白就是了。 相比之下,朱元璋的魄力反而稍微要小一些,明朝初年时的税政之策,其实反而是有点奔着隋唐租庸调去了,给改回去了,生生也掐死了中华文明的资本主义萌芽。 当然,改革税政从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近现代以来大家之所以敢瞎改了,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全球信息交流变得简单,大家你抄我我抄你,互相借鉴互相进步而已。 而即便是如此,比如现代社会中某些房子有关的税改,也是空喊了十几年,大炮上辈子人在初中的时候就听说要改这个,一直到他毕业参加工作生儿育女又穿越过来之前,也没见靴子落地。 而说到这,刘大炮的话锋紧跟着便是一转道:“其实今天想与相公您谈的,也是如此,据我所知,去年扬州全城连带着附属的八个县一共为朝廷纳税,应该是一千九百多万贯。” “我想跟您打个商量,您让三司把扬州税赋包给我如何?明年,我保证至少给您缴纳两千五百万贯的税款,但是多出来的,您别要。而且未来十年之内,每年我都在此基础上增加15的税款,做不到,请斩吾头。” 第125章 包税与改革 “包税?两千五百万贯的税款?” 刘大炮的提议让郑鑫忍不住就是一呆。 虽然刘大炮一直一直让人传话说想跟他和谈,但是他一直以为刘大炮的意思是把税款往少了谈,比如免他一些酒税之类的。 这特么反而还往多了谈了呢? 他此前确实是没想到,这个刘大炮居然有如此巨大的野心。 还有口气。 “两千五百万贯,一口气上浮这么多,这恐怕是要超出扬州城所能承受的上限了,你要怎么做?竭泽而渔么?” 刘大炮闻言却是笑着道:“我如果真的竭泽而渔,岂不正是朝廷所愿意看到的么?我如果失去了扬州百姓的支持,在您郑相公的眼里,岂不就是个屁?” 郑鑫闻言点了点头,却是深受震撼地道:“你好像,信心很足啊,只是……黑心熊,你图什么呀,我以为你跟我较这个劲图的是不缴税,至少少缴税,苏宁衔之所以在暗地里挺你,也是为了从你这抠出钱来自用,百姓挺你,本质上其实图的也还是个钱字,结果你现在却要接下扬州的税务,反而还给朝廷涨了这么多。我实在是想不出来,你这到底是图什么啊。” “我这样做,对朝廷来说有着几桩好处,首先来说,扬州对朝廷来说就相当于是钱袋子,扬州城稍微有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影响朝廷的岁入,影响开支,影响了开支,也就影响了国计民生。” “我把税包下来,其实扬州对朝廷的任务也就已经是完成了。再有任何的变数也都是我来操心,交不上钱你们弄死我,对于现在的局势来说,这三司可以说是一个稳赚不赔的买卖。” “我的本事经此一役想来你们也认识到了,其实这事儿你们不同意也得同意,做糖不甜我做醋酸的本事还是有的,我甚至能让你们三司在扬州城一文钱也收不上来。” “如此一来,扬州的岁入有了定数,朝廷自然也即可以在年终岁尾更好的,也更加合理的制定预算,即使是有什么天灾人祸,至少扬州的岁入还是稳定的,甚至还因此能省了你们不少的事儿。” “回到咱们刚才讨论的话题,当一个政权明显在税政的问题上都出了问题的时候,主动改革是找死,不改革是等死,这个时候,其实朝廷也不妨试一试包税制。” “满朝公卿大多都是读圣贤书做的官,对市井,对工坊,地农活,未必真的了解,拍脑袋想出来的改革措施当然容易走上歧途,逮着个好用的税法就一直用,用到实在用不下去为止。” “殊不知两税法本来就是晚唐朝廷在财政枯竭之后不得已想出来的临时之法,这东西要是真好用的话,也就不会有黄巢起义,五代十国了。” “把税包出去,其实也是转嫁矛盾的一个过程,自古以来但凡是朝廷更迭,总是少不了官逼民反这四个字的,而所谓的官逼,其实说穿了,也无非就是税政。” “有我在,朝廷与百姓之间就有了缓冲。百姓要是造反,先杀的就是我,朝廷只需换一个税收官,这事儿就能够平息。” “同样的,若是除了扬州之外,其他的地方也都采用包税制,各个包税官各施手段,自然也就有了相互借鉴,改革有了恶政,朝廷可以及时叫停,受灾可以局限于一府之地,杀一个税务官,也就天下太平了。但改革若是有了善政,则必然是全国效仿,又能在各地实施的过程中因地制宜,如此良性循环之下,假以时日,王朝的税政自然就变成大大的善政了。” “包税制,其实是最适合社会循序渐进的进行变革的一种方式,是推动社会进步最稳定的推手,在我看来,这其实远比三司要优秀得多。” 这却是刘大炮的真实想法了,他真的认为包税制是最最适合古代社会的一种税基方式。 经常看到有人问,为什么宋朝、明朝时华夏文明都出现过资本主义萌芽,但资产阶级革命和技术革命都出在西方? 也经常看到各种各样的回答,往往都是从文化啊,宗教啊,历史啊,地理啊,大航海的机遇啊等等各个方面给出一堆合理的解释。 但好像从来都没有人提到过税务官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吏。 他的思想在现代社会中也不算主流,但是他真的认为,税务官才是推动资产阶级革命的真正推手。 西方政权普遍是包税制的,皇室只管收钱,但是具体怎么收,他们不管,但反正激起民变之后先杀税务官准没错。 这应该也是西方政权较少有大规模的农民起义的原因所在,因为矛盾被转移了,老百姓和贵族之间是并没有直接存在直接利益冲突的。 大宪章最早其实叫大限章,本质上其实就是一部服务于包税制的税法,限制的其实就是皇帝给贵族的各种税收,这,也是君主立宪的真正基础。 因为税务官背负着沉重的任务,又不敢激起民愤,所以西方的税务官会想尽一切办法来搞钱,颇有些gdp考核论的意思在里面了,当手工作坊进入大工厂生产之后他们自然也会想方设法的从工厂里抠钱,却又不敢竭泽而渔,自然会想尽一切办法的为工厂保驾护航,制定有利于工厂发展壮大的经济政策。 然后就是你抄我,我抄你,抄来抄去,所有的税务官都抄成了经济专家,制定出来的经济政策自然都是有利于资本发展的善政。 某种意义上,现代中华文明改开以来,地方政府作为社会的第二引擎功不可没,其实和西方的税务官制度在许多地方也都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的。 当然,刘大炮的思想在现代社会也是异端,甚至有点公知了,税务官制度有这许多许多的弊病,尤其是对于中华文明而言,其实很难接受这样的设定。 但是他却认为,这一套自下而上的体系,才是漂亮国能够崛起成为世界第一大国的根源所在。因为漂亮国真的是将这一套理念真的刻在骨子里的民族,其传统就是反集权,历史上的漂亮国的政治制度充分的做到了皿煮,而不民粹。 当然,现在他们自己开历史的倒车那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事实上漂亮国之所以能崛起,各种各样的分析在中文学术界也属于显学,但说到底,其本质不过是因为漂亮国自打建国之后就几乎没有爆发过真正大的内部暴乱,在一百几十年的时间里基本保持了社会稳定,如此而已。 唯一的内战也就是个南北战争,那烈度,横向和墨西哥革命,或是欧洲的几场革命相对比的话简直就是小孩子过家家。 二十世纪以来漂亮国在停止了西进运动之后,其内部危机其实是丝毫不小于欧洲危机,甚至拉美危机的,不夸张的说,拉美遇到的问题漂亮国几乎都遇到过。甚至还多了移民问题、种族问题这两个超级大雷。 然而欧洲最终爆发了一战、二战,拉美沦为了粪坑,而漂亮国虽然经历了大萧条、六十年代自由主义思潮、甚至是包括后来的黑命贵运动,其实换了别的国家,可能真的早就打内战了。 漂亮国的这套体制与思想文化,使得其国内所有的社会矛盾都会特别的容易爆发,国人有时候看漂亮国新闻的时候时长会觉得他们是不是快要打起来了,但其实这本就是漂亮国的社会常态,其实六七十年代的时候他们闹得可比现在要厉害太多了。 但漂亮国之所以是漂亮国,就在于他们最终所有的矛盾,都通过循序渐进的改革得到了缓解,当然,也只是缓解而不是解决,使政府可以免于毫无意义的推翻,始终保持社会在混乱中的基本稳定,成功的避免了军事政变和暴力革命两个几乎在所有后发国家都爆过的大雷,也从没有陷入过无序的政权交替。 自由主义确实可以理解成自私主义,但他背后所蕴含的平等其实才是这一思潮的核心所在,天赋人权的理念深入人心。 相反,那些同时代的,曾经努力压制社会矛盾的,漂亮国的对手们,反而在大多数时候社会都是稳定的。 但矛盾一旦爆发,往往就是滚滚洪流,不可阻挡。 最直观的例子其实是拉美,比如其实早年间资源禀赋几乎都不输漂亮国的墨西哥。 粪坑国家之所以沦落为粪坑国家,主要的问题就在于他们几乎从没有通过改革促进社会进步的时候,几百年里一直陷入在压制矛盾、爆发矛盾、社会革命、然后继续压制矛盾的死循环里。 这不是简单的搞个选举就能学得会的,选举从来都只是这套东西的果,而不是因,盲目的找抄作业去摘果子,得到的只能是苦果,这背后牵扯到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漂亮国发达的本质其实还真未必是什么新自由主义,而是永远永远的改良主义,而改良主义这东西,必须是自下而上,不能自上而下的,这就叫学我者生,像我者死。 事实上,刘大炮的暴论一直认为,后发国家里真的学到漂亮国精髓的,反而是兔子。摸着石头过河,是彻彻底底,最地道不过的改良主义思想。 只要这石头还在摸,也一直坚持过河,问题就不大,别因为前面没石头停在河中间不敢动弹就行。 刘大炮现在所做的,其实某种意义上,就是改良主义在社会实践中的初级启蒙。 当然了,他这套即便是现代人都很难接受的思想,甚至都带上点公知味儿的东西,放在古代,这简直就可以说是大逆不道了。 郑鑫闻言,冷哼一声道:“若是各地税政可以因地制宜的自行收取,朝廷的权威何在,集权又何在?” 刘大炮却是哈哈大笑道:“郑相公啊,您何不明说啊,若是各地税政真的采取包税手段,你们三司这诺大的衙门,岂不都成了酒囊饭袋?那还留着你们干什么?所以郑相公,别把自己说得这么高洁,你们才是这个国家真正的蛀虫,没了你们,天下只会变得更好。” “你……” 一句话就给老头说得上头了,脸红脖子粗的拍了桌子。 对付郑鑫这种人,杀头他都不怕,但是刘大炮这两句话,却是给他整得诛心了,属于直接挑战他的三观,甚至直接刺破他的精神信仰了。 今天的这场论政他若是赢不了,怕是要远比杀了他还要难受,甚至可能死,都死不瞑目。 而且他本能的就觉得此事不对,道:“满朝文武公卿,在你眼里都是虫豸一般么?我承认,我等官吏读书而来,比不得你这等市井而来的鼠辈熟悉情况,然而朝廷做事,就算是剥削百姓,起码也知节度,不会竭泽而渔,真的都交给你这种人,哼哼,那就不好说了。” 刘大炮笑着道:“我不是都已经说了么,激起了民变请斩吾头,我若是离开了人民的支持,面对朝廷的屠刀就是死狗一条罢了。” “其实真要让我来给建议,三司不如在各地对税务进行招标,完全可以通过竞争的方式喊价上岗。” “如此岂不成了卖官售爵?” “对,还真就是卖官售爵,朝廷先开个价,感觉能完成你就包税,完不成就别喊,反正激起民变先杀税务官这条是铁则,甚至可以更进一步,让人民群众对税务官进行打分和投票,分数不及格的直接杀。” “如果没人敢接,那就说明朝廷对这一地区的税务指标定的高了,那就稍微调低一下标准,一直调到有人喊标为止。” “相反,若是大家都敢接,那就说明指标定得低了,民间还尤有余力,可以让大家竞争,加价么。” “当然了,这只是一个概念,真实的招标工作中肯定不可以只考虑钱,还得加一些其他的东西,比如让投标者投递标书,详细的阐述他打算怎么收税,如何完成既定目标之类的。” “还要有kpi考核,一旦中期出现问题,朝廷感觉这个税务官不可能完成全年指标,或是已经有了民变的苗头,也可以及时插手,把这个税务官给踢下去。” “相公啊,我其实真不是什么乱臣贼子,相反,我是一心一意的想要被招安啊!我真的只想从良啊!” 第126章 暴论 从公义角度来说,刘大炮倡导搞包税制,是为了改变这个国家一些行政习惯,通过自上而下的改良来完成税务改革,行政改良,最终引导资本主义发展,建立现代社会制度,让国家长治久安。 毕竟严格来说,其实赵匡胤和赵匡义兄弟俩的北宋改革虽然其行政体制确实是比晚唐五代要好一些,但其实真的还远称不上改革成功。 否则也就不会有北宋后来磨磨唧唧没完没了的变法了。 但其实往哪变,他也不知道,毕竟这是没有历史可以借鉴的,朱元璋建立明朝之后,至少税法领域开的是历史倒车,明朝几乎是唯一一个发行下来的货币与废铜烂铁差不多的王朝,民间百姓不得不完全使用贵金属直接交易,甚至八竿子打不着的西班牙鹰洋都比朝廷官方货币都远比官方钱币的信誉值要高得多得多。 清朝就更不用说了,照比明朝也是一次全方位的大退步。 说宋朝是古代政治经济制度的集大成者也不为过了,就是这个集大成本身也是千疮百孔而已。 至于清朝之后的政治经济制度,这要是贸然搬来古代社会,天下大乱几乎是百分之百的事,十之八九还会成为粪坑国家。 当然,他也不是皇帝,这种事儿他最多只能做到影响,说了又不算,其实完完全全就是搂草打兔子,他压根就不是那种居江湖之远却心忧天下的人。 于私,接受招安才是他的主要目的。 扬州城本来就占据了全国税赋的三成甚至四成,自己接手之后通过包税法再涨一大截,即将达到五成以上。 掌控一个国家五成以上的税赋是什么概念? 这本就不应该是“人”所能掌握的权力,但是如果招安他,是不是事情一下子就简单起来了呢? 三司,为什么不干脆收编了义字门,搞个第四司呢? 刘大炮就勉为其难的当个第四司的司长,凭借扬州的基本盘混个当朝高官,就算乱世来临,做个冯道那样的乱世不倒翁,岂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么? 说真的五代十国的人物里刘大炮最崇拜的就是冯道了,历经四朝十帝的乱世不倒翁,熬死了十多个皇帝,还怼过柴荣,一直活到七十多岁才寿终正寝,实乃是刘大炮这种混子人的毕生追求。 他,是真心实意的只想过太平日子啊。 否则也不会大包大揽的在包税的第一年就喊出两千五百万的高价了,事实上他哪怕是只喊个一千万左右,朝廷大概率也会捏着鼻子认了。 这也是郑鑫所不能理解的地方。 因为事实上眼下这么个时候,天下人但凡是有点脑子的,谁不把他刘大炮当个野心家呢? 就眼下这么个乱世,真的很多人都已经把他归类于刘邦之流了,更甚至于有些江湖同道已经称呼他刘大炮为小刘邦了。 别让刘大炮知道这个外号是谁传出来的,否则他非得把这个造谣者千刀万剐不可。 眼下刘大炮与这郑鑫论政,说的也都是实话,但郑鑫却是只当他放屁了。 面对着挑战他三观的暴论,稍加思索,便反驳道:“中央集权,才是王朝稳定的真正基础,如你这般做法,岂不是要将郡县制重新拖回到分封制,如此,岂不是开历史的倒车么?” 刘大炮闻言故作诧异地道:“呀?你也认为回归分封制是开历史倒车么?我还以为你们读儒学经典的人都推崇今不如古呢。” “哼!老夫是财相,不是腐儒。” 刘大炮笑着道:“首先,中央集权并不能保证国家的长治久安,且不说隋唐以前的四百年乱世,隋唐在国家扩张到尽头,停止了对外战争之后,国内矛盾几乎是立刻就爆发了,从安史之乱算起一直到今天,也快三百年时间了,我可不认为这三百年是什么长治久安。” 郑鑫直接插话反驳道:“天下动乱的根源就在于节度使权柄太盛,除军权之外又握有了财权!” 刘大炮却忍不住嗤笑道:“我发现你们这些读圣贤书读傻了,或者说读圣贤书读得太窄的人的这个脑子啊,怎么是呢,你们始终意识不到,或者说是不愿意去相信,这个社会,没有一天是没有矛盾的这个现实。” “这世上从来就没有过所谓的太平盛世,我们这个民族,这么多的人口,这么大的疆域,每天,每时,每刻,都有着剧烈的社会冲突与撕裂,内斗其实是永恒的,所谓的太平盛世,其实全都是暂时,甚至是虚假的。” “在我看来,至少中唐时期的节度使拥有财权不是什么怪事,坏事,相反,他们如果没有财权才是真正的天下奇观,社会发展自有他的底层结构,尊重底层结构才能让社会永远的长治久安,而一味的忽视客观事实,盲目的推崇中央集权、君主集权,反而才是朝廷真正的动乱之源。在我看来,安史之乱中的反贼并不是安禄山,相反,应该是李隆基才对。” “一派胡言!!!黑心熊,你这个乱臣贼子!!” “相公息怒,来,坐,咱们慢慢聊,喝酒。” 说着,刘大炮还很有礼貌的给郑鑫倒了酒水。 “哼!” “我始终认为,社会运转最基本的规则,就是权力与义务的对等,收获与付出对等,而政治的核心含义,就是掌握了最高权力的人,一定要代表最有权力,此二者缺一不可,缺了哪一个,都会让社会动乱。” “如果一个王朝的最高权力已经无法代表一个国家最有权力的团体,王朝必然会出现问题,具体的表现形式么,大多就是兵变。” “而如果一个国家最有权力的那些人空有权力却不肯履行义务,真正的社会基石反而没有权力,恐怕社会的动乱只会更大,大多数情况下,将会表现为农民起义。” “唐朝的李家王朝,自始至终代表的都是关陇军事贵族的利益,在初唐时,因为关陇地区最先于乱世中恢复了生产,也最先依靠府兵制和租庸调保障了民生,关陇地区不管是财力还是军力对其他地区都是碾压的,所以李世民作为关陇贵族的代表,他确实是货真价实的,帝国最有权力的人,而吏治清明,尤其是对隋朝乱政的拨乱反正,作为一个新生政权,其社会结构也是健康的,权力和义务也基本对等,大唐王朝战无不胜自然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但是到了中唐时,府兵制早就崩溃了,依旧代表关陇贵族集团的李隆基,他的背后,真的还是国家最有力量的群体么?” “河朔三镇才是当时国家最强大的军队,河北之地,才是全国最富庶的土地,然而河北却缴纳了全国范围内最重的税,中唐时朝廷的开支大半都来自于河北,而天宝年间的奢靡之风,让达官贵人们把河北人辛辛苦苦赚来的财富全都购买了华美的衣裳,富丽堂皇的宫殿,当真是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 “仗是河北人打的,钱是河北人赚的,但是当官的花钱的却都是关中人,人家凭什么不造反?这不叫造反,这就叫社会革命。” “节度使是社会发展的必然产物,没有节度使,才是大问题,最早唐朝时设立节度使是没有财权的,还有个监察使,而且还是三年轮换,李隆基那脑子也不是真的糊涂蛋,但是还是说回刚才的问题,社会权力必须与社会义务对等。” “社会的底层运转逻辑是绝不会以君主的意志为转移的,当时的河北人说白了就是只有义务没有权力,这种情况下,豪强和兵头联合不起来才是怪事。” “他们必然会自发的推举一个个可以代表他们利益的权力代表,搞出类似于东汉时豪强驱逐太守的事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与其如此,那还不如搞个有实权的节度使做他们的民意代表,好歹也算是朝廷正式任命的不是?” “你看这节度使到底是谁?是安禄山,这么重要的职位,给了个胡人,还是个打了败仗的胡人,还是个指挥溜须拍马的搞笑胖子,李隆基他傻么?他可太聪明了。他只是没想到,河北的豪强门阀兵头们,居然真的敢推着安禄山造自己的反罢了,也不相信安禄山真的有能力掌控河北,你看,安禄山当皇帝之后很快就死了,明明在造反之初还能骑马射箭摔跤,身体好的不得了呢。” 郑鑫又又又又一次地冷哼:“但安史之乱还是平定了。” “靠允许回鹘人劫掠两京为代价的平定?河北之地从此不归朝廷所有的平定?你有没有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安史之乱中叛军的首领虽然是胡人,但手下将领,尤其是立下军功的重要将领却几乎全是汉人。而朝廷,但除了郭子仪之外其他的将领却几乎全是胡人?到底谁才是华夏正朔呢?” “其实,郭子仪代表的朔方军才是中唐以后国家真的有权力的人,但因为马政的关系,某种意义上,李唐朝廷代表的已经是回鹘人了,回鹘人还是比朔方军强啊,你看,扒到底层,权力更迭的逻辑非常简单。” “那你的意思,难道李唐的皇帝就应该主动的退位让贤,让安禄山那个蛮子当皇帝,才是社会进步的体现么?” “当然不是,安禄山也不配当皇帝,其实如果真的尊重历史客观规律的话,李隆基他就应该迁都,不代表腐朽的关陇门阀利益了,转而去代表河北民众的利益去,然后大肆的启用河北官员,如果关陇勋贵们有意见造反的话,就率兵灭了他们,此为上策。” “如果实在是不想迁都,那就召安禄山入朝为相,然后大肆的取用河北人,开科取士的时候给河北人开点后门,让他们尽可能多的充斥朝堂,慢慢的,以一种不太激烈的方式把关陇勋贵给撵出去,或是找个什么理由每年都杀一批空出位置来给河北人做,此为中策。” “顺便说一句,如果是武则天的话她是一定会采用中策,如此,也足以保证朝廷的长治久安,李隆基虽号称大帝,但其内政的水准照比他奶奶差的其实不是一星半点。” “我跟你说这么多,就是想要向你证明,权力与义务的匹配才是国家保持安稳的根本,盲目的追求朝廷法统的平稳,追求所谓的中央集权,甚至连这个中央到底还有没有资格作为中央的基础事实都忽略,其结果必然是天下既不能长治,也不能久安。” “就是因为所谓的忠诚,朝廷在面对社会变革和社会危机的时候想的从来都不是如何根据社会基础去修改上层建筑,反而所有人都在前赴后继的去琢磨如何固化社会,甚至是逼迫社会基础去适应自己这个上层建筑,所以才会让我们这个原本应该伟大的民族,陷入一次又一次,完全无效甚至开历史倒车的王朝更迭之中啊。” “而我所推崇的包税制,则可以很好的解决这个问题,其核心思想就在于,尊重社会的基础规律,通过朝廷委派税务官的方式,随时让朝廷的基层治理上,根据实际情况实事求是的进行永不间断的改良,而并不触动朝廷根基。” “毋庸讳言,自五代以来天下间最大的权力一直都是禁军,也就是以前的侍卫司和现在的殿前司,谁能代表禁军,谁就能做天子,而且江山稳固。” “开封本就是天下财帛汇聚之地,并不输于扬州多少,况且我当了包税人,大头的财税都是给中央朝廷的,明年我可是应下了两千五百万贯啊,你觉得我上缴这么多税款之后,还能留得下多少?” “让我来包税,朝廷不但收得钱多了,事儿还少了呢,这么多钱都可以用来养禁军,或是大幅度提高禁军将士们的军饷。” “至于,皇帝到底能不能一直代表禁军,亦或者是殿前司还能不能代表禁军,这跟我好像就没什么关系了,反正谁能代表禁军,谁就是最高权力,我这个包税人只要给最高权力缴税就好了么,这对于扬州百姓,乃至于天下百姓来说,又真的有什么关系么?这不也是天下太平么?” “退一万步来说,中央集权真的就那么重要么?如果百姓能够安居乐业,天下没有战事,在外敌入侵的时候能够团结一心,中央能不能够集权,又有什么区别?民众与朝廷,到底应该是谁去服务谁呢?” 第127章 给扬州立点新规矩 郑鑫走了,走之前世界观有没有崩塌不知道,反正是冲他比划了一个会狠狠盯着他的眼神,也不知道他回了京之后还会不会寻死。 表面上看,刘大炮这一句算是险胜了,这一刻,他在扬州才算是真正达成了只手遮天的成就,相比之下,至少也算是有了杜月笙的九分了,甚至就连黑心熊的这个绰号,在扬州城之外也已经升级了。 江湖上反正叫他什么的都有,最吓人的是叫他小刘邦的,但这个绰号实在是有点杀人诛心,刘大炮自然不敢认,也不敢让外人瞎传。 拦不拦得住,反正得拦,直说了谁敢这么叫他谁就是他刘大炮的敌人。 虽然这么叫的人呢也还是挺多的,扬州外边的事儿他也管不了,但主流上,叫这个的确实是少了一些,现在扬州之外他的主流绰号是扬州蛟。 也真特么谢谢你们没直接叫一声扬州龙了。 事实上之前听到天雄军要来的谣言时他也真的是吓坏了,这可比殿前司要来吓人太多太多了,他甚至在想,要是天雄军真的有南下的意思,他就干脆投降或者自杀算了。 官家发疯,他不可能陪着一块疯,天下动乱的罪魁祸首四个字他是担不起的,那还不如死个体面,却不想只是区区谣言,就让这郑鑫知难而退了。 以至于他出狱之后,还特意安排了弟兄们对郑鑫十里相送,至于郑鑫会不会领他这个情,还是会将其当做是羞辱,那就不得而知了。 但总之,他这个包税人的身份估他这头十之八九是坐实了,不过挑战还没有结束,这一段时间因为罢工的事情,帮派里的事情已经乱做了一团,不但耽误了不少的事儿,而且确实是把刘大炮快要给掏空了,还欠下不少。 而接下来他所要面对的挑战也可以说是丝毫不小,毕竟是一年两千五百万贯的税款,这是真真正正的天文数字,何况他怎么也得多赚点,流出足够的利润来维持义字门和扬州本身的运转。 他出狱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接风洗尘,大摆宴席,在花费不菲的吃过了流水席之后回到主桌,面对一众堂主、富商、大吏,刘大炮也没墨迹。 拱手鞠躬道:“诸位,这次在下之所以能够脱险,全赖各位襄助了,在此先行谢过了,扬州城,现在也算是咱们扬州人的扬州了,接下来,咱们也该讨论讨论这往后的日子咱们到底怎么过了。” “我与郑相公谈的包税是两千五百万贯,这个税赋非但是没降,反而还升了一大截,不用说我也知道你们对此一定都憋了一肚子的意见?” “不过我素来认为,扩大财路不能只想着分配,更重要的是扩大财源,各位都是买卖人,这个道理我相信大家一定都是懂的,当然,关于以后扬州的税政,既然是我说了算,那自然是要改了。” 说着,一屁股重新坐在椅子上,翘起了二郎腿把杯子里的酒水喝干,马上就有懂事儿的富商又给他倒上了。 刘大炮就这么一手端着杯一边翘着腿地道:“首先,是广大农村地区,也即是农业税的收取。” “即日起,宣告各县押司、县丞,从此以后村里的一应苛捐杂税我都不打算再收了,只收田亩税,各级田亩,到底是良田还是中田,我的意思是这样的评测之权也不要交给官府了。” “我的意思是干脆将扬州周边所有土地进行一个税务转包,怎么做呢?就是一块土地到底能有多少产出,能缴纳多少税赋,由农民自己进行拍卖,三年一喊。” “比如一块田,你认为他的产出能让你最高缴纳一百贯的税赋且值得一种,你就可以喊一百贯,如果没有人跟你抢,那这个地就归你来种植了。” 众人一愣,忍不住问道:“那这块地的原主人呢?” “原主人若是喊的税赋没有人家高,就说明他对这块土地的开发能力不行,就应该把他的地交给喊价的人来种植,但喊价的人也必须要向地的原主人支付租金活是干脆把地按照市场价来买过来,如果手头紧,可以向扬州城的公廨钱来借,利息按年息10来计算。” “当然了,为了避免恶意竞争,包税时对原主人会有一定的优待,他的报价在比价的时候会给他提高百分之三十。如果这都竞争不过,那就说明,他不适合经营他手里的这块土地了。” “那如此岂不是强买强卖?” “对啊,我就是要强买强卖,怎么了?我是黑帮啊!谁赞成,谁反对?” 众人闻言,又是一阵阵的苦笑。 好在他们虽然在乡下也都有地产,但扬州富豪么,大多还是都以商业资本,产业资本为主的,除了少数几个人之外,主业还真没放在农业上,而当下这个节骨眼上,刘大炮挟打败了相公的大势出狱,谁又敢得罪他呢? 况且这个事儿明显是对乡下土地越少的人就越划算,越是地多的地主就越吃亏,毕竟这相同的土地产出,自耕农大多数时候都比佃农要搞出一大块的?还省了用工的成本。 “敢问熊爷,所谓按市场价,到底要如何界定?” “嫌弃给的价低可以只租不卖,嫌弃租金给的低,可以将租金和税金打包再进行拍卖以九折的价格往出拍,反正不管怎么个拍法,一个村的所有人都可以参与,价高者得。” 曹锟忍不住问道:“那除了田产,其他的呢?比如果树,渔船,渔网之类的。” “一样的道理,拍卖就是了,但是若拍了卖,结果到期了又还不上,责任人就要来我的工地无偿给我打工,打工期间只管饭,不发钱,一直到还清了债务为止。” “这……如此一来,大家为了得到土地,必然要尽量喊高报税的价格,这会不会是有点……与民争财了呢?我们也知道您签了两千五百万贯的包税有压力,但是如此转嫁,会不会有……我怕出乱子啊。” “感觉影响自己的生活质量,不喊也就是了,再说谁说我是打算把这些税款拿出来上缴朝廷了?土里刨食能庖厨两千五百万么?这些税款,收上来之后是要以村为单位进行截留的,我一分也不要。” “您……您不要?” “当然,不过这些钱呢,不许用来修祠堂,更不许修庙宇,首先是要修学校,买课本文具,要用来请教书先生,如果还有余力,可以用来供应孩子们上学期间的午餐。” “也不指望村里的孩子能考上秀才,但识文断字,明理懂法,这些,还是要的。真有读书的好苗子,推上来,进扬州的书院,后续的费用由我来出。” “小孩读书之外如果各村还有余力,剩下的钱可以用来供养孤老,也可以用来修桥铺路,甚至就算是商量着平分也行,具体怎么用,由各村村长带领村民们通过投票来决定便是,花得要是打水漂了呢,那也是集体的决策,怨不得旁人。” “我搞这些,就是为了让村里的百姓日子可以过得好一点,并不真的是为了从土里抠这点小钱。” “至于两千五百万的税款,当然要指望工商,难道还指望农业啊,那不有病么。” 这么一说,众人在感觉到诧异的同时心情不由得也跟着沉重了几分。 他们就是工商啊! “首先,我的意思是即日起免除扬州城的一切苛捐杂税,三司的税收太多,也太杂乱了,这么做生意,光是应付各种各样的税款就已经耗费大半经历了,那还怎么做好生意啊。” “不过相应的,以后扬州城也只允许咱们义字门的弟兄来做买卖,所有人都得加入义字门,也即是你们如果要做堂主的话都得按照我此前定的规矩,上缴利润的五成。” “当然,我知道你们肯定会做假账的,所以我会在扬州成立专门的查账队,对你们进行查账,谁敢做假账,轻则没收全部财产,重则三刀六洞,千刀万剐,公不公平?” 简单来说就是大商人做堂主,缴五成所得税,小商贩做普通弟子,缴一成所得税。 众人闻言也没有第一时间做答,而是纷纷在脑子中开始琢磨,各种能够合理的,不做假账也能避税的方法。 其实这也是不难的,想办法把利润做低就是了,比如在结算之前把利润找个公务的由头都花掉,再想办法挪到自己身上之类的,亦或者是少拿工资,而是把赚到的钱财都用于扩大再生产,扩大重资产之类的,虽然还是会很肉疼,但这样的收税方式至少省事儿,也干净。 当然,刘大炮也知道他们一定都能想到合理避税的法子的,不过这也无所谓,也是没办法的事,事实证明,所谓的商业税,除非竭泽而渔,否则古往今来有钱人的税真的都是很难很难收的。 即便是现代社会,全世界的纳税主力也都是中产,刘大炮的这一招实际上是为了扩大中产基数,这些富豪税,那就能收多少收多少了,只要不是真的有蠢货想不出避税的法子却要做假账,他也不想拿这些家伙怎么样。 你那智商要是避点所得税还得做假账,也就别做什么生意了。 而这些巨贾们纷纷在脑子里过了一下,确认确实是有的是能够避税的方法,说是五成,但至多至多也就缴纳个三成,相比较起原来,缴纳的税赋反而更少了,而且还省事儿,便也纷纷点头表示了认可。 “第二,也就是盐铁酒茶这四个归盐铁司管的引税,我是打算直接包出去的,各自竞价买个牌子,有了牌子就能做,只要在扬州的地界上,你们想怎么做就可以怎么做,只要你们彼此之间充分竞争就行,我呢,图个省心。” 众人忍不住又是一阵面面相觑。 按照刘大炮这样的收税方法,收上来的税款几乎是不可能比三司更多的,这分明是在减轻他们的压力啊。 “熊爷,这要是一年到头您收不上两千五百万……” “第一,我这么收税,全国的商贾一定都会抢着来扬州设厂经营,尤其是丝织和瓷器这两个本来也有一定底子的产业,如此一来我虽然总体来看收的税少了,但我的基本盘变得大了,自然也能够收更多的税。” “第二,两千五百万而已,很多么?没了三司瞎捣乱,我自己一个人一年的时间也足够赚出来,差额我来补就是了。” “不过扬州既然是我话事,自然也要有我的规矩,我希望诸位都能守我的规矩,好歹大家都是义字门的人了,希望你们能给我这个帮主一点面子。” 说着,又一次喝干了杯中的酒水将空杯子放下,让旁人给他倒酒。 “熊爷,您现在就是扬州的天,您说的规矩,我们一定是守也得守,不守也得守。” “那好,那我就直言了,这一次我入狱,弟兄们都给了我不小的支持,我肯定是要投桃报李的,不能说弟兄们罢工了这么久,我没表示啊。” “所以我提个建议,这以后扬州城用工,每日的工资,不可以低于一百文,任何人的工资如果低于这个数了,如果他是义字门的弟子,可以找我们义字门来为他做主。” 众人闻言,倒是也没有太大的反应,毕竟一天一百文这个数,本来也差不多是扬州用工的平均工资,确实是有些工人低于这个数,但总得来说也没有低上太多。 此举的目的,说白了是冲着剥削二字去的,扬州城不要血汗工厂。 “第二,正常的用工,每日上工不可以超过四个时辰,人这一天有十二个时辰,工人们用四个时辰上工,四个时辰睡觉,剩下的四个时辰,可以留给自己,他们要闻闻花香,要晒晒太阳,要陪陪各自的老婆和孩子。” 好家伙,在这儿等着呢啊! “那敢问熊爷,有时候确实是四个时辰忙不完,又没有必要多雇一个人,或者是偶尔的繁忙季,又该如何是好呢?” “那你就得支付人家加班费,每个时辰,不能少于50文钱。谁敢不遵守,就是欺负我义子门的门人,义子门的弟兄是不可以被欺负的。” “那要是,学徒工呢?” “学徒工啊,至多打个八折,不能再低了。” 第128章 开封之变 话说两头。 堂堂参知政事郑鑫在回京的这一路之中不免落魄,自觉的此行已经丢人现眼的他归途中自然是要尽力保持低调。 沿途的城镇能不进就尽量不去住,住驿站的时候几乎拒绝各地官员乡绅的一切拜访,且完全不给他们表现的机会,往往是晚上进城,除驿站官员之外谁也不见,第二天一早天刚亮就又上路去了。 但是等他们走到开封附近的时候却注定是怎么瞒也瞒不住了的,以至于离着开封城外还有数里之远的时候,便已经有了出城迎接他的队伍,还根本躲不开。 更不可能是来拍马屁的,迎接他的这一行人中地位最高的是已经退休了的前任宰相魏仁浦,也是他的老领导了,随行的当朝几位文官宰相更是都到齐了,百官之中,有资格上朝与官家论政议事者更是足足来了十之八九。 这阵势让郑鑫懵逼的同时又深深地感觉惭愧,更多的却是感觉到疑惑。 “老师,您这是何意啊?此行扬州,学生可以说是败军受辱,颜面无存,您带领这一众同僚摆出这一副凯旋的模样出来,莫不是在奚落于我么?” 魏仁浦则是上前握住了他的手道:“此次你的所作所为,分明已无愧相公二字,从结果上来看,扬州之事总得来说也落得了一个差强人意,如何就能说是败军受辱呢?若非是你执意坚持,那条扬州蛟龙如何会答应包税两千五百万贯这样的天文数字呢?” 郑鑫闻言心中不由得更苦了几分,这两千五百万贯哪里是他逼迫出来的,分明是黑心熊自己提出来的。 事实上他此行去扬州几乎可以说是毫无建树,甚至说是光添乱了。 哪有脸受这魏仁浦如此迎接? 正要推辞,却见魏仁浦紧紧地握着他的手腕,捏的他都有一点疼了,还给他使了一个不要说话的眼神,道: “此次扬州之行,就算真是败仗,你亦是无可指责,说一千到一万,是因为苏宁衔与那扬州蛟蛇鼠一窝,邓森明哲保身,更可恨的是殿前司作为朝廷直属精锐,竟然与贼子暗通曲款,你一个文官,面对当地武人不肯作为,难道还能亲自持剑去砍杀贼子么?就算是能,你一人一剑又能杀得了几个?” 郑鑫一听这话里的意思就了然了,哦~,这是实情结束了,开始互相推卸责任了啊。 朝廷在此次事件中折损了面子是肯定的,其实在郑鑫想来,他身上的责任是怎么摘都摘不下去的,无非是多还是少的问题,不过这对于已经心存死志的他来说也无所谓了。 但是很显然,魏仁浦是不这么想的,甚至极有可能是整个文官系统都不这么想。 这次来迎接他的只有文官,又有已经退休多年早已不稳朝事的魏仁浦亲自牵头,那么这件事,极有可能并没有来自上面的示意,而是来自于开封文官集团的独走。 通过这样的独走向朝廷,向官家施加压力,逼得官家捏着鼻子也要把他送上凯旋英雄这样的一个位置上,那么在打板子的时候,此事自然也就只能打在那些武夫们的头上了。 新官家既然威望不高,敢于逼迫,乃至于胁迫官家的自然也就不会只有武夫。 同样的事实,如何汇报、如何定性,这里头是有大学问的,比如屡战屡败和屡败屡战虽然说的都是同一件事但后者听起来却是要比前者要悲壮得多的。 当朝相公在做扬州钦差的时候因私怨抓了当地既有名望的豪绅激起民变,和当朝相公化身酷吏鞭笞地方豪强,却因军方与豪强蛇鼠一窝遗憾收场,这两种说法自然是天差地别的么。 只是他郑鑫也不是朝中人员多好的存在,何以让这些文官们居然不惜摆出这么大的架势? 忍不住低声问道:“老师,可是京中这些时日以来,又出了什么大事?” 魏仁浦闻言,与几位相公抓着他一道,边走边小声说道:“自你离开扬州的消息传来之后,开封近一个多月可真的是太热闹了。” “你可能有所不追,殿前司与那扬州蛟的关联远比此前咱们想的要密切的多,此前赵匡胤的亲弟弟赵匡美便积极帮助他在殿前司内部售卖他的存款、债券、股票,扬州解封之后,禁军官兵们购买的热情一下子就上来了,就在你回来之前的这短短半个多月的时间里,殿前司的一众官兵,愣是从自己的军饷中募集了总共400多万贯给扬州送去,还有那不知道退没退役的官兵随船护送。” 郑鑫闻言更是大惊:“四百万贯?这是……这是疯了么?此事必须阻止啊,义字门如今已经与苏宁衔的江南东路兵不清不楚了,一旦让他们再与殿前司合流,只怕这扬州之地,永远都不复朝廷所有了啊!” “自然是要阻止的,但是如何阻止得了?潘美跟官家推脱说这是军中将士们的自发选择,他管不了。官家这次真的发了狠了,他甚至直接让曹彬做了侍卫马步司的指挥使。” “要重建侍卫司了?” 郑鑫闻言又是一惊,重建侍卫司这事儿非同小可,某种意义上,这已经是官家对武人的巨大妥协了。 侍卫司的历史比殿前司还要悠久得多,郭威当初建立后周就是通过侍卫司的力量发动的政变,是五代十国以来最为古老的一支军事力量,柴荣就是为了制衡侍卫司才扶持了殿前司。 但是这里头有个问题,因为侍卫司实在是太古老了,以至于他和殿前司的牵扯也太深了一些,比如赵匡胤最早其实也是侍卫司的人,他爹更是侍卫司的防御使。 原本官家的意思应该是让曹彬在侍卫司与殿前司之外重新组建一支全新的部队来制衡殿前司,就和柴荣一样。 而现在既然让曹彬做了侍卫司指挥使,这样一来新军的组建自然要顺利得多得多的多,但是这样的一支新军其实在纯净度上肯定是要比建立一支新军要低得多的。 当然,也要简单得多。 “然后呢?” “然后,依然是毫无效果,甚至是更糟,就在曹彬走马上任的当天,李重进来了,而且当着众将士的面,说自己已经把他的全部积蓄都买了扬州义字门的股票,还劝说大家伙都像他学习,都去给那扬州蛟送钱。” “他……他怎么……他怎么敢的?” “你能耐他何?他是太祖的外甥,军中威望一度比先帝都高,现在是土埋半截的年纪了,说不定明天就会老死,他还怕什么?官家又能拿他怎么样呢?曹彬?他就是当众扇曹彬几个大嘴巴子,曹彬难道还能还手?” 郑鑫闻言也忍不住喃喃低语:“侍卫司和殿前司都在抢着给黑心熊送钱,这是要出事啊,这是养了个什么怪物出来?” “你问我?我们还想要问你呢,咱们这些人里只有你接触过这扬州蛟,你觉得,此人是什么人?” “此人……” 郑鑫沉默了半响,却是终究只得无奈地叹息了一声道:“不得不承认,此人乃千古奇才也,扬州蛟之名,毫无夸大之处,他能赚钱,却也舍得花钱,甚至用挥金如土来形容也不为过,能在扬州城有那么大的声望绝非偶然。” “他一个黑帮老大,却天天喊着为人民服务的口号,也确实是帮助扬州的百姓做了不少的实事儿,据说,他也不甚好色,即便是我与他互为敌手,也不得不承认,此人,很有人格魅力。” “不图财,不好色,赚来的白花花的银子分给穷人,他图的……是什么?” 郑鑫闭上眼睛,缓缓的吐出了两个字:“刘邦!” “你以为,此人能力才学,可比汉高祖否?” “能力上,恐怕……犹有过之,至于学识上……” 郑鑫却是忍不住想起了他离开扬州之前与刘大炮进行的一场论政。 无奈的苦笑道:“学识上,却反而是汉高祖不配与他比了,您可能不相信,我在离开扬州之前与此人有过深入的交流,此人,恐怕是满腹经纶的,其主张虽然哗众取宠,也与主流儒家观点相悖,但却明显是精通墨、法之学,甚至俨然是已经融会贯通,推陈出新,实乃是一代宗师。” 魏仁浦听他这么回答,非但没露出什么惊诧之色,反而却是苦笑连连地道:“我信,其实何止是我信啊,哎~这有本书,你看看。” “义字论政?” “这是现如今开封城,最流行,最火热的一本新冒出来的书籍了,据说是那扬州蛟的语录,根据他的一些观点整理而来,这上面说的东西,可是大胆的很呢。” “嗯?” 郑鑫连忙接过去看了起来。 书籍不厚,语言也很精炼,至少远比一本论语来的轻薄,但郑鑫只是粗略的翻一翻,就被这书里面几条暴论给震惊住了。 “这是……他写的书?” “应该说是他的观点,里面充斥了许多法家与墨家的思想,偏偏却对商业极为推崇,简单理解其实就三条:底层平民生活在一起要团结互爱、以商养军以军护商、君主要受到法律的制约,也即是君主立宪,合起来,又是一句极有煽动性的歪理:让牙兵阶级当家做主,做国家真正的主人。” “这可真是……暴论啊……” “是啊,虽是暴论,但拥趸者甚众,其中的许多政治观点,就连这开封城中居然也已经有人开始效仿了。” “本来,谁都以为这扬州蛟所图的只是扬州一地,本以为你与他相争,争得只是一时意气,却不想,自扬州解封之后,这书籍便在开封城中散播了开来,尤其是军中,识字的人会拿着书中的观点向不识字的人去讲。” “他们真敢信啊?” “他用这一套理论,不是已经成功的逼迫着你这位相公铩羽而归了么?” “…………” 郑鑫闻言默默地低下头,快速地翻动书中的内容。 居然就连他,也承认书中的许多观点其实还是有那么一点点道理的,不知怎的,又想起了他离开扬州之前与刘大炮进行的那场论政。 “官家的态度是如何呢?” “不知道,说不好,毕竟这书里说,所谓君主立宪,是为了保障牙兵阶级的利益,咱们这些做大臣的当然可以驳斥其内容的大逆不道,官家本人,却是不好就此观点明确的发表什么观点的。” 顿了顿,魏仁浦道:“老夫活的时间长了一点,虽比不上冯道服侍过五朝二十帝,但三朝元老也是有的,近些年天下一直纷乱,天下事也一直都是兵强马壮者为之,百姓们其实也早已经受够了这种不安定的局面,这也是此书在开封得意流行,禁不了的主要原因,其实真如那扬州蛟所言,将牙兵与商人的利益相结合,说不得,真的是结束乱世之法也说不定,至少那扬州蛟,事情做得确实是不错,这说明,这套理论很大程度上确实是可行的。” 郑鑫叹气道:“开封的牙兵,恐怕大半都信了他的鬼话了。” “信,倒是也不至于,据我所之大多数人应该还是实验性质的,没几个倾家荡产买股票的,更多的还是要看效果,若是这些钱给了扬州,那扬州蛟确实可以既保障他们的利益,又能给朝廷缴税,又能保障国泰民安,到时候就难说了。” “这么说,事情其实已经发展到不可为之,不可阻挡的地步了?” “不可阻也要阻啊,武夫和商人当政,至君王于何地,置我等科举上来的百官,又在何地?” 这么一说,郑鑫一下子就明白了。 所谓忠君爱国恐怕都是扯淡,在这个冯道都能厚葬的年代,文官中又能有几个死忠分子? 说到底,刘大炮的这套理论挑战的是千年来儒家唯我独尊的思想根基,更是从根本上否认了他们这些文官官僚的价值,甚至许多理论中,刘大炮都认为胥吏才是真正为国家为百姓做事的人,胥吏的重要性其实远高于官员。 维护国家统一不靠思想上的忠诚,反而全靠商业上的利益勾连,靠的是一方兵变,八方受损的这种……暴论,那他们这些文官算什么? 真要这么做的话,以后当官,还考科举么? 那这就怪不得这么多的文官都要出城来接他这个败军之将了,这是要跟那些牙兵们杠上了啊。 至于官家对他们的行为到底是支持还是反对,亦或者是嘴上反对心里支持,其实,已经不重要了。 然而,既然是如此,为何今日来迎接自己的官员却只有十之八九呢? 剩下的十之一二又哪里去了? 是不是剩下的十之一二,也觉得刘大炮的政治主张很有道理呢? 想到此,郑鑫不自觉地就将手中的书卷握得更紧了一些,打算……回家之后仔细看看。 然后再批判。 第129章 我还成香饽饽了? “魏仁浦那个老东西,带人出城接郑鑫去了?” “好像是,我还真没注意。” 张永德不屑地摆摆手,对此丝毫没有在意,仿佛那一大票的文官的所谓独走,都没他杯子里差团的形状来得要紧。 赵匡胤则稍微认真一点,道:“怎么说也是文官之首,若是有意针对的话,还是能给黑心熊造成一定的困扰和麻烦的。” “小熊现在还能有什么麻烦?机会错过了就是错过了,现在的小熊大器已成,除非官家真的疯了,非要调天雄军去扬州,否则,他稳着呢,扬州的事是他说了算了,难道朝廷还敢封锁扬州货运不成?那还指不定是谁封锁谁呢。” “你可别忘了,小熊与慕容德丰,可是与天策府那帮反贼都还有勾结的。” “那你还不如担忧一下慕容德丰,他这个事儿要是暴露了,怕是还真不一定有那黑心熊来得更安全。” “我说小赵啊,咱们都老了,这先帝若是能早死上那么三四十年,凭你的威望那是必然要黄袍加身的,现在,儿孙自有儿孙福,咱还有什么好折腾的?这天下不管是谁坐,还能短了咱们的养老钱么?你还管那么多干什么,尽一份心力,必要时在后面推后生们一把,也就是了,你还能一直扶着后生们去走啊。” “那黑心熊的话里,至少有一句话我还是比较认可的,这个世道啊,是得牙兵者得天下,除了牙兵,其他的,都是假的。” “黑心熊一个一天兵都没当过的混混,有资格得到牙兵的认可么?” “他给了人们希望啊,他的这套理论,谁也不敢说到底能不能实现,但人之常情,所有人都会想要去试一试的。” “说到底不止是百姓们已经受够了,其实牙兵们也快要已经受够这永无止境的政权更迭了,只要能保证他们的利益,他们也想要长治久安啊,你看从中晚唐以来,这天下来来回回换了多少个王朝,多少个皇帝了,有用么?没有用知道,他们都没有这个能力,就算黑心熊失败了,他们也无非是损失一点钱财,现在这个阶段,谁也没多投啊。” “就算是真的搞得天下大乱,那乱就乱呗,毕竟就算是没有黑心熊,这天下大概率也还是会乱的,几百年下来,大家都已经习惯了。” “你倒是看得开。” 说着,赵匡胤不动声色地靠近了张永德,在他的耳边小声地打:“我听我们家弟媳妇说,符家,也打算派人去扬州看看了。” 张永德闻言手上的动作一顿,不自觉地就愣住了片刻,而后缓缓地扭过了头:“这,才是大事”。 “要拦着么?天雄军的手里万一要是有了钱,绝不是什么好事。” “你拦得住?还是说,你真的能控制得住黑心熊?” “他总得给我这个面子,再说慕容丫头不是和他……他们俩到底是什么关系我也不知道,但肯定是有点非同寻常的。” “这能有用?他黑心熊现在可是有小刘邦这样的绰号的,你说,他会是那种屈居人下,听话懂事的人么?” 赵匡胤苦笑,道:“其实这个消息之所以会传到我二弟媳妇那,料来也是符家在变相的探寻咱们的意见,此事若是阻拦不住,不妨做个顺水人情,帮符家与那黑心熊互相引荐一下?” “这……自然是要引荐一下的,总好过让他们直接去接触,这么看来,符家还是拎得清楚的,起码还知道不去跳过咱们。” “然而一双手十根手指尚且各有长短,这天下要想保持稳定,必须要先保障咱们殿前司的利益,然后才能顾得上其他,所谓强干弱枝,咱们,才是这天下的干啊。” “要不然……你跟慕容家的小子说一声,让他与慕容嫣尽快完婚,如今这黑心熊也算是天底下一号人物了,但他这人脉关系方面,得,入咱们的圈子才行啊,这样,以后有了什么事儿,咱们也才好照拂于他。” “慕容丫头啊……其实,我孙女长得也挺漂亮的。” “你可拉倒,人家那是有感情基础的。” “行,就是不知道慕容贤侄他能不能听我的。” 说罢,赵匡胤便直接命人给他准备了笔墨纸砚,真的给慕容德丰写了一封亲笔信,劝说他女儿大了,就赶紧嫁人之类的。 十天之后,扬州城。 “民女符德仪,见过熊指挥使。” “使不得,使不得,符姑娘,还请上座,上座。” 烟姿楼内,一个身材姣好,容貌更是宛如天仙下凡一般的女子冲着他盈盈一礼,葱白似的手指微微翘起,那柔柔糯糯的声音,有点像志玲姐姐,听得他心都要化了。 即便是上辈子看过那么多明星,似乎也极少有能在容貌上与此女子比肩之人了。 万万不敢受她这一拜,连忙客客气气地给人家又拜了回去,非要请人家上坐的。 姓符,自然便是天雄军符家的人了,也即是当朝太后的娘家人,大周朝最强最有势力的第一地方军阀。 前些天仅仅是天雄军可能南下的这么一个谣言,就吓得他和郑鑫吃不下睡不着,都想过干脆自杀了事,如今人家的代表来了,那哪敢不小心伺候呢? 几天前,赵匡美就已经和他打过招呼了,说是符家对扬州现在也很是感兴趣,还帮他引荐了一个管事,结果今天那管事来了,又说自己不是话事人,又为他引荐了自家主人,然后,就有了眼前这一幕。 “熊爷乃当世英雄,小女子远在雄州,都听过熊爷的大名呢,此地是扬州,您是主我是客,哪有主人在下坐,客人却上座的道理?” 俩人又推辞了好半天,终究,刘大炮还是拗不过她,在上座坐了,又命九儿看茶,忍不住确认道:“姑娘,便是符家派来扬州的话事人么?” 女子则笑道:“符家人丁单薄,家中成年男子在军中各个担负要职,实在是抽不开身,这才不得已,派了小女子来与熊爷对接,怠慢之处,还请熊爷您万万海涵。” 说着,却是又站起来给刘大炮行了个下礼,弄得刘大炮也不得不赶忙站起来给她回礼。 这特么也太客气了啊,你丫是倭国人? “这个……冒昧的问一句,姑娘在符家,这个辈分是……” “家祖符彦超,家父早丧,自幼在四爷家长大。” 符彦超的亲孙女? 好家伙,这身份着实不小啊。 符彦超是符存审的嫡长子,太原王一样的人物,符家老四符彦卿,也就是太后他爹之所以能混出个天雄军出来也是多亏了他大体上收编了符彦超的牙兵。 符家九子,虽然都混到了节度使、防御使这个级别,但是符彦超和符彦卿这俩人已经合做了一脉,也就是现在的天雄军主脉,无疑才是符家真正的主心骨,话事人,她又是在符彦卿家中长大,如此说来与符彦卿的亲孙女料来也差不太多了。 “那不知符姑娘远来扬州,是有什么指示么?” “哪里谈得上什么指示,就是听说……熊爷这般英雄人物,还没有婚配?” “是,尚未娶妻,只有一妾。” “那熊爷你看我如何?” “什么……如何?” “若是让妾身嫁与熊爷,从此让扬州与雄州两地一南一北,互相照应,岂不是一件极好的事么?” “哈??” 刘大炮也是真没有想到,这符家居然会正事儿不谈先谈婚事,一时却是给刘大炮整得都有点不会了。 符家有兵,自己有钱,若是当真能联合起来,那确实是称得上是珠联璧合。 而且符家的势力绝不只在雄州一地,包括太原、武安、滑州、基本上整个大周的北方防线,抵抗契丹的任务都被他们家给承包了,因为雄州未丢,所以大周也不似北宋,有什么河北三镇的概念。 若是整个符家的兵力都能整合起来,加上自己的钱财襄助,未必就比那殿前司差了。 动心么? 那肯定是有点动心的,这妞一娶,自己就算是符家的人了,他想要的安稳可能直接就实现了,要知道人家符家打后唐的时候起就世世代代封疆大吏,朝廷再怎么变换也得娶他们家女儿当皇后,论稳定性来说,这不比入朝为官安全多了? 再者说这小娘子,嘿,长得也是真俊。 一看这就是个温柔贤淑的,太后的娘家人,那家教,真的是没得说,一百几十年的老将门了,礼仪德行那早就是真正的贵族了,同样是将门虎女,人家可不像慕容嫣那样咋咋呼呼的,反而是温柔婉约,大家闺秀。 是他喜欢的款。 “这个么……兹事体大,且让我犹豫两天再来答复小姐如何?” “如此,妾身就静候熊爷佳音了。” 没等这头喘口气好好捋一捋他最近因为想事情想得太多,以至于有些发涨的脑袋瓜,晚上他搂着九儿睡觉的时候,慕容嫣直接自来熟地就进来敲他们家卧室的门了。 死丫头完全视自己的门房如无物!一点礼数都不讲。 “老熊~,老熊,你不要睡觉啦,快起来,出事儿了,粗了大四了。” 刘大炮慌慌张张穿好了衣服开门,把九儿卷在被窝里,一开门就想把慕容嫣往外推,结果却反被慕容嫣给推了进去。 看了一眼裹在被子里的九儿,一丁点也不见外,自顾自地从桌上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水喝了润润喉。 “急成这样,到底是出了什么大事了,天塌下来了不成?”说着,抢过慕容嫣手里的酒杯自己喝了起来。 “我爹让我嫁给你。” “噗~!!!” “你说什么玩意?你爹让你嫁给谁?” “你呀,咱们什么时候成婚?” “我怎么不知道啊!这么大的事儿不应该跟我这个新郎商量商量么?” “这不是正在跟你商量么?” “你是在跟我商量还是在同知我啊。” “干嘛,你不想娶我?” “我……可能……需要……考虑一下?” “哈?你之前明明答应,如果我不得不嫁人的话会考虑娶我的啊。” “是,是是是,但现在……有点特殊情况。” “什么特殊情况。” “嗯……今天白天的时候,有个符家的女人来找我,说是让我考虑一下……和符家进行联姻的事情。” 越说,声音就越小,额头上的汗就越多。 “你答应了?” “当然没有,但是这种事儿……那个……我我我总得权衡……权衡一下利……唉?你哭了?唉你别走啊,我还没答应呢。” 咣的一声,慕容嫣走之前狠狠地摔了刘大炮卧室的房门,那力道,就跟要把房门给拆了似的。 这个反应和他想的不太一样,一点也不慕容嫣。 “我想她是真的喜欢你,老爷。” “谁?谁喜欢我?” “慕容嫣。” “慕容嫣喜欢谁?” “喜欢你啊。” “别开玩笑了,我跟她一直都是哥们,都是战友,都是……她特么可能压根就是弯的,只喜欢女人。” “可是刚才她哭了。” “对啊,她哭了,她哭是因为……算了,可是我也没有答应符家啊,我就是在考虑么,那人家符家是先提出来的,我肯定得考虑是?我没毛病啊。” “考虑代表犹豫,犹豫本身就是伤害。在老爷心中,您又跟喜欢谁呢?” “这事儿跟我喜欢谁又有什么关系,我还喜欢你呢,我还能明媒正娶了你不成?这是政治联姻,关乎我到底是想进殿前司的圈子,还是符家的圈子,搞政治就要有个搞政治的样子,考虑喜欢啊,不喜欢什么的,太不专业了。” “那老爷您想进哪个圈子?” “当然是符家,人家是三代军阀,圈子是通过最简单的血缘凝结的,这不比殿前司的圈子来得可靠得多?再说那殿前司来来回回的都换了多少个都指挥使了,天雄军可是一直都姓符啊。” “再说婚姻作为获取政治利益的工具,当然能用尽用啊,慕容嫣的父亲慕容德丰现在已经是自己人了,甚至他还娶了你师父,我再娶慕容嫣,看上去是亲上加亲,但其实完全是浪费。” “而且我和殿前司的关系已经很近了,我和慕容嫣就算不结婚,我们也依然是朋友,还有赵匡美,名义上他是我的结拜大哥,赵匡胤和张永德的养老本也都在我这,娶个老婆和他们彻底绑死,虽然确实还是有价值,但这个价值能有多少?” “娶符家的女人就不一样了,我此前与符家全无交集,只需轻轻一娶,符家这一百多年所积攒的人脉,就可以为我所用了,有了符家在背后撑腰,再加上我和殿前司的这个关系,放眼天下谁还敢动我?” “再说人家符家小姐,比慕容嫣漂亮,比慕容嫣知书达理,比慕容嫣温柔,论家世人家也不弱于她,甚至比她还要强上三分,我为什么不娶她?” “哦~~~,是么?但是你娶符家小姐的话,慕容嫣会伤心的,你忍心看到她伤心么?” “…………” “老爷,您的思虑我不懂,但是您也不妨想一想,您这般拼命的想要靠近权力,到底是为了什么?如果娶妻这般的人生大事都无法自由做主,这权力,对您来说到底是武器还是枷锁?我们拥有权力,难道不正是为了做自己想做的事么?您真的,要为了更大的权力,更好的圈子,就放弃您自己的婚姻么?” 第130章 潇洒 当天晚上,刘大炮辗转反侧。 一连两三天,都有些食欲不振,忍不住在脑子里来回来去的想这些问题。 两天中,他一共主动去找了慕容嫣四次,也都没吃闭门羹,慕容嫣也没有耍小性子或是跟他动手,更没有对他做口腔体操。 相反,叫她出来就出来,说什么就听着,一边听还一边嗯一下表示配合,说完事儿哦一下就走,全程都冷静的不行。 真的是,认识她这么长时间了,还从没见她这样过,却是反而整得他这个心里不太好受,想跟她说些什么,又实在是不知道如何开口。 他甚至去求见了慕容老夫人,老夫人呢,依然是一副和蔼可亲特别好老太太的模样,对于他们俩人的事儿也没发表什么意见,只说: “你们年轻人的事,你们自己做决定。嫣儿这孩子从小就叛逆,他爹也管不了她,所谓的父母之命,也未必能约束得住。” “你就更不必说了,父母早亡,一路靠自己拼杀了这么个扬州之王的地位出来,在扬州的地界上,也用不着给谁面子,想娶就娶,不想娶就不娶,料来也没人能左右你的决定,更不用听谁的安排。” “唉~,真羡慕你们啊,尤其是你,当年我和他爷爷,也是两家姻亲,父母之命,其实,年轻时候我有喜欢过的小伙子的,可惜了,比不得你啊,虽说谈不上为所欲为,但是至少你不想做什么,这个天下,已经几乎没有人能硬逼着你做了。” 一席话却是给刘大炮说得更不得劲了。 三天时间转瞬即逝,符德仪如约而至登门拜访,刘大炮是命人将人请到了客厅,自己随后出现的时候还真的是惊了一下。 只见此时这符姑娘穿的并非是常服,而是一套似是仿汉制的绣金丝长袍,却一看就是出自名家之手,该瘦的地方瘦,该丰的地方丰,脸上的妆容和首饰更是雍容华贵,配合她本就漂亮的脸,居然真的有几分仙女下凡的感觉。 要不怎么说人家一门三皇后呢,除了符彦卿本人的势力,人家这基因,也确实是好,符家的姑娘也确实是漂亮。 看的刘大炮第二次见面也还是忍不住一呆,心头虽说不是小鹿乱撞,却也至少是起了心思,一见钟情。 “姑娘这穿着……” 符德仪笑道:“婚姻大事,本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我联姻之事,更是事关雄州与扬州,这一北一南两座重镇,说是左右天下也不为过了。” “奈何家中长辈早丧,其余叔伯也各有要职,小女子身负家族使命,只得是远从千里之外独自前来,与熊爷亲自商讨,因而,却是想着,尽量庄重一些呢。” 说着,符德仪抬起了双袖,笑着道:“我这件袍子,乃是根据汉朝时的后服改的,更轻薄,也更修身材,光是这上面绣的金丝,就要十数名顶尖的绣娘,日夜织造,历时一年之久,方才完成。” 刘大炮也是一懵,他能察觉到这衣服不简单,但是却实在是有点理解不了,这衣服居然这么大来头,忍不住问道:“这衣服这么费劲么?这要是买卖的话得卖多少贯钱啊。” “钱?熊爷您说笑了,这衣服再怎么说也是仿得后服,寻常来说这样的款式是不会出现在市井之间的,若非我们符家在河北还算是有些地位,恐怕也找不到人来给妾身做这一套衣服呢,这又岂是钱财能够衡量其价值的呢?” “再说这衣服本也不是常服,穿着多有不便,而且还颇为娇气,弄得脏了更是难洗,所以平日里,也只有遇上大祭,亦或者是极其重要的场合才会穿着上身,可以说穿得不是衣服,而是个礼字,寻常的人家,又怎么会花钱来买这样的衣服呢。” 说着,女子居然站起身来,又给他行了一礼,弄得刘大炮也不得不站起来给他回礼。 好一会儿,却是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熊爷何故发笑?” “刚才忍不住在脑子里想了一下,如果慕容嫣穿你这件衣服会是什么样子,一时没忍住就笑出了声,噗呲,不好意思,实在是太好笑了,抱歉啊。” 符德仪一愣,那个脸色,也随之肉眼可见地就难看了起来。 正跟你谈论咱们俩的终身大事呢,你却无缘无故的想其他女人,还提了出来,这是不是有点,太说不过去了? 好歹我也是太后的娘家人,你也稍微尊重我一点啊。 却是也只得挤出了一丝假笑,道:“熊爷,有关于你我的婚事,不知熊爷的意下如何?” 刘大炮呢,想了想,笑道:“我啊,从小是混迹于市井之间,出身不好,或者说我即便现在,也还是个混混,真没登过什么大雅之堂。” “就说这煮茶,其实真的,好多人都劝过我,让我学一学,说我现在的这个身份和地位啊,必须得有一点这个高雅的爱好。” “可这么长时间了,别说是学,就算是喝,我都觉得浪费时间,而且实话实说我也没觉得这么煮出来的茶真的好喝,直到现在为止,我还是爱喝炒茶,就是把茶叶提前炒熟了,喝得时候拿开水一冲一泡,也不往里面加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直接喝,解渴又好喝,整个过程不超过三分钟,还方便。” “我就是这么个人了,说好听了,这叫做草莽英雄,说难听了,就是一土鳖,尝试着往那高雅圈子里融,就好像吃大蒜听古琴,哪哪都不对。” “姑娘,如花似玉,是个知书达理的人呢,我呢,读书少,粗鄙,太粗鄙了,几乎就是个蛮夷,真要是让我与姑娘结合,不合适,也不般配,怕是会唐突了姑娘。” “所以……此事还是算了。” 拒绝了? 符德仪闻言面上难掩失落之色,而且作为女生的自尊心,也不免有点挂不住。 说实话其实符家的长辈虽然确实大多都挂有军职,但其实与扬州结盟这么重要的事儿,其实也真不至于连一个长辈都抽不出时间来。 赵家都有赵匡美这样的角色游离于公职之外专门干其他家族成员不方便干的事儿,符家怎么可能会没有呢? 刘大炮很特别,他是这个时代少有的,还能纯靠白手起家起来的枭雄,换言之他其实是没有亲缘束缚的,他的婚事除了他自己之外没有人能够做主。 所以直接派了符德仪来,一方面确实是因为如果派长辈直接来跟他谈论此事,彼此之间差着辈呢,有点不太合适。 另一方面,则也不是没有美人计的意思。 毕竟符德仪长得是真的漂亮,百分之九十九的男人看到她都会忍不住对她一见钟情。 或者说是见色起意。 符德仪这头已经不自觉地两只手在袖子里绞手指了,却还是强笑着道:“在熊爷的心中,慕容姑娘才是良配么?” 刘大炮闻言,心里也还是很复杂,却是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 “慕容嫣长得,倒是也挺漂亮的,但是别说话,一说话,那点女神的气质瞬间就没了,跟她认识这么久了,从来就没有过哪怕片刻的,心动的感觉。” “说来不怕姑娘笑话,虽只见了姑娘你两面,但你给我的感觉,其实是比慕容嫣好得多的多的,我能明显的感到自己的心比平常都快了一拍。” “那你这是……” “可是我跟慕容嫣在一块的时候自在。其实按说她也是贵族才对,而且她也会泡茶,但跟她打打闹闹的,习惯了。” 符德仪道:“许是日久生情?” “日久,倒是确实挺久的,可要说生情……好像真没有,我直到现在,也只拿她当哥们。我原以为她对我和我对她的感觉应该是差不多的,就是那种友情以上,恋人未满。也是最近才知,好像不太一样,是我太迟钝了。” 顿了顿,又道:“她其实真不是什么良配,莫说是礼仪风度,那就是个野丫头,我其实想过这个问题,你说让她当我的夫人,想要家宅安宁,好像那都是不可能的事儿,而且她不守礼教,天天疯疯癫癫的,有时候对男女之防,也是大大咧咧的,不夸张的说,有时候一想到娶他做自己老婆,我这个心啊,咚咚直跳。” “不是那种心动的跳,是那种遭不住的跳,那画面我想都不敢想,你说我还打不过她,她还会武功,这以后我要是想找小妾睡觉之类的,不得跟她按时汇报啊,估摸着想再娶小媳妇都难了。妇德这种东西,她不能说是压根没有,也可以说是聊胜于无了。不合适,太不合适了。” 刘大炮和慕容嫣的关系天下人大体上都是清楚的,只是天下人也实在是不知道这俩人的关系具体发展到哪一步了。 却是没想到,刘大炮居然是这么想的。 “可是你说娶别人,一想到她好像,挺伤心的,她一伤心,我这心里也不得劲。” “昨天晚上我没睡着,想了一下,想了一下慕容嫣没有嫁给我,嫁给别人的场景,而且是离开了扬州城,这辈子可能就见不着她了,我这个心里,就跟饺子馅一样的疼。我才发现,可能,我不是不喜欢她。” “你说这男女之间,真的有纯粹的友谊么?或者说这男女之间,真的存在所谓的哥们关系么?” 符德议想了想道:“你喜欢,但是你也觉得不合适。” “对,就是这么回事儿,喜欢但不合适,我也有点理解这慕容嫣为什么这么大岁数了还嫁不出去,你说这要是个门当户对的,不说别人,这要是我儿子打算娶一个慕容嫣这样的女人,我得打折他的腿。” “相反我也觉得我跟你在一块合适,且不说你背后站着整个符家,我娶慕容嫣没什么用了你知道,娶,或者不娶,慕容德丰都是同盟,跟殿前司也都是半个盟友的关系。你就不同了,你一看,就是良配。” “然而熊爷您不必受父母之命的约束,你想娶谁就娶谁,谁也阻拦不了。” “是啊,是这么回事儿,所以这几天我一直在想,我是娶我喜欢的,还是娶跟我合适的?” 符德仪想了想道:“娶妻娶贤,纳妾纳色,成熟的人,一般都会选合适的。” “那是啊,她慕容嫣要是能放下身段做个小妾我还纠结个什么玩意,那不是不可能么。我俩要是始终谁也不结婚,永远当一辈子的好兄弟,好像也挺好,但是很显然,这也不可能。” “其实我要是真的跟你喜结良缘,我都能想象得到将来跟你的相处模式,相敬如宾,相濡以沫。” “这难道不好么?” “好啊,当然好,就是有点没意思,一般男人追求合适,追求家庭幸福,事业稳定,这当然是对的,可我……这两天我突然发现我好像不是什么一般的男人。” “我是黑帮啊,是扬州的无冕之王啊,说真的,正常男人一辈子的那点追求,我这已经全都做到了,我觉得,我好像也有资格任性一下,慕容嫣已经帮不上我什么了,可堂堂扬州王,好像,也没必要非得娶一个对我有帮助的人。” “所以姑娘,抱歉了。” “当然了,其实我和你们符家的关系啊,也没必要非得通过姻亲来巩固,是,利益才是咱们合作的根基所在。” “我知道,天雄军和殿前司之间一直也是有一些矛盾的,但是商业是个很神奇的东西,看在钱的面子上,没什么矛盾是掩盖不住的。” “姑娘请看,这,是我送给姑娘,以及符家的一根礼物,就当是我的赔罪了。” “这是什么?” “高炉炼钢之法,以及炼钢高炉的设计图纸,这东西,开在扬州不太合适,扬州附近既没有铁矿,也没有煤矿,运输成本太大了,而且钢铁这东西终究是太敏感,我有点不太敢碰,对于你们家来说,倒是如虎添翼。” “这图是我的诚意,还希望姑娘把图纸送到,祝咱们两家的友谊地久天长。” 符德仪一愣,却是不知怎的,涌现出淡淡的,对慕容嫣羡慕的感觉。 其实……她也不喜欢刘大炮的。 在河北,她也是有喜欢的人的。 真好呢,可以潇洒的活。 第131章 点石成金术 “嘿,还生气呢啊。” 慕容家府上,刘大炮又一次的找上了慕容嫣。 “你刚才跟符家小姐见面了?什么时候结婚?” “我刚才拒绝她了。” “哦。” “那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要不你就嫁给我。” “哦。” “你这是什么反应啊。” “我应该是什么反应?欣喜若狂?开心的蹦起来?我谢谢你娶我否则我就嫁不出去了是。” 说着哼得一声扭过脸去:“我现在不想看见你,婚事上的事儿你直接跟我祖母谈。” “唉~我错了,那什么,我今天不是来跟你提亲的,是来跟你道歉的。” “错哪了?” “我……不该犹豫,更不应该考虑这个事儿,那什么,我问问哈,你……是不是真的想嫁给我啊。” “鬼才想嫁给你,要不是我爹要我嫁给你,我这辈子都不想看见你。” 刘大炮想了想,鼓足了勇气摸了一下慕容嫣的手:“那什么,我,还是想跟你做一辈子的好兄弟的,但是,你这不是个女人么,女人早晚得嫁人。” “我心想,与其便宜了别人,那还不如便宜了我呢,咱们好兄弟,讲义气,你只有嫁给我,咱们才能做一辈子的兄弟,要不然以后我再跟你联络你老公肯定吃醋。” “为了能和你做好兄弟,老婆我就不娶了,就娶你得了,符家的娘子啊,那不娶就不娶了呗,为了好兄弟我牺牲一下,够意思。” 慕容嫣闻言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表个白都能让你表得这么清新脱俗,你这么说是为了你以后纳妾的时候我不好管你。” “嘿嘿,看出来了?好兄弟么,你能拦着你好兄弟娶小媳妇?” “呸!谁跟你是好兄弟,我说老熊,你怎么那么不要脸呢,我比你小那么多,而且你都已经有了喜儿和九儿了,还要再娶?你信不信我腿给你打折。” “哦~,不是好兄弟啊,那就是好夫君了呗。好娘子,咱们……噗呲~” 刘大炮实在没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 “不是,我不是故意的,就是觉得太怪了啊,你不觉得怪么?” “这有什么好怪的。” “那你叫一声夫君听听。” “夫君~,噗~” 慕容嫣也没忍住,笑了出来,脸也唰得一下就变红了。 “咦咦咦~,好奇怪啊。” “是,我就说好奇怪,所以你说这个事儿,确实是不能赖我,咱们俩这个感情,那确实是和一般男女完全不一样,不信,你亲我一下。” 慕容嫣闻言,想了想,居然真的亲了一口。 “什么感觉?” “感觉?感觉……好像还是有点怪。” “是,要不我摸你一下。有感觉么?” “噗呲~”慕容嫣之际把头埋了下去。 “你看你看,你又笑了。” “对不起我没忍住。” “要不……咱直接一步到位,试试?” “行……。” 然后,他俩就在一起了。 慕容嫣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就被哄好了。 我知道中间的这个过程你们也不想看,所以就不写了。 ………… 扬州城现在已经是日新月异的变化了,虽然他接手扬州城还不到一个月,但却已经是勃勃生机,万物竞发,街道上穿梭的人流似乎比一个月前多了接近一倍,各个都洋溢着忙碌却幸福的笑脸。 现在的扬州城几乎每天都要从外地来几个大商人,或是考虑置业,或是考虑置厂,源源不断的原材料被运到这里,被加工成各种各样的商品之后又依托发达的河道运往全国各地。 每天四个时辰的工作制至少在这里被严格的执行着,却是导致扬州劳动力的缺口都跟着大了起来,劳动力缺口又导致工人们的劳动收入增加,欣欣向荣的商业带来了相对宽敞的上升阶梯,上升阶梯又给人们带来了希望。 几乎每一天,刘大炮都要招待几名贵客,江宁的丝绸商、襄阳的瓷器商,都是身家在百万贯以上的主,扬州的税率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太有吸引力了,亦或者说这里简直就是制造业的天堂。 当然,也成了流民的天堂。 鬼知道大周,亦或者仅仅是江淮这一代到底有多少流民,作为一个完全不限制土地兼并的王朝,反正每天城里都会多出来几百甚至上千人的新面孔。 这些人进城之后几乎都是马上就会想尽一切办法加入义字门,事实上事到如今义字门自发的就分成了老义字门和大义字门的区别,很多时候就连他们的内部,也往往认为只要老义字门才是真的义字门,是刘大炮的嫡系,那些新来的,则真就只是纯粹的进来混个名头,好享受义字门的待遇。 毕竟,现在几乎扬州城里的所有城镇人口都是义字门的弟子了。 因为一直在吸引工厂、流民,扬州城的人口就越来越多,新来的不管是有钱商贾还是流民总得要衣食住行,进一步促进市场繁荣的同时又进一步的推高了地价和物价。 尤其是地价。 扬州城现在的地皮价格比刘大炮开始盖楼之前已经翻了三倍多了。 花这么多钱买的地皮,只盖一层那不是太亏了么?自然的,所有人都会选择往高了盖。 自然的,水泥和施工队的生意也在节节攀升,规模越来越大,利润越来越高。 卖地皮的是刘大炮,盖房子的还是刘大炮,虽然取消了绝大部分的苛捐杂税,但仅仅只是从这其中赚到的钱,却是就已经远远超过了以前乱收税的时候。 更奇葩的是,由于土地和房屋的价格一直在涨,就导致了那些外来的商贾即使买得地很贵,用来做生意的话甚至几年、十几年都很难能将地皮的钱给赚出来。 但是却也没人觉得自己吃亏了,甚至已经开始有人在买了地皮之后捂着不动,等涨价了之后再卖出去了。 有钱的买地皮,没那么多钱的还可以买房子。 更何况,刘大炮还给买房、买地的商贾提供在这个时代看起来已经很低很低的低息贷款:15年利率,还不上就没收房子。 毕竟他刚从开封那边接手了好几百万贯的股票、存款、债券,他现在是很有钱的。 于是扬州在工业热的同时,几乎是跳跃式的,有点畸形的就进入到了地产热之中。 所有人都觉得房子、地皮这东西买到就是赚到,贷款也得买,谁能买得到谁就是有本事,而这样的疯狂反过来又进一步的刺激了房价和地价。 房子是刘大炮盖的,地皮是刘大炮批的,水泥也是他生产的,贷款也是他放出去的。 这么大的一个产业链,居然在他的手里奇迹一般的闭环了,这其中到底有多少利润,就连刘大炮自己都有点算不清楚了,只能是大约的估算出来,现在扬州城每多建设一栋楼出来,他差不多就能从中赚三十多万,不到四十万贯的样子。 照这样发展下去,欠朝廷的两千五百万税款,光凭这房地产一个行业差不多就能赚出来。 谁说科学技术才是第一生产力? 搞什么科学发明,能有他搞房地产来钱更快? 整个扬州变成了大工地,到处都在叮叮当当的搞建设,又进一步的刺激了扬州城的经济,而这样做的结果就是,虽然每个买房的人都开始背负巨额贷款,但这个生活质量,却都在显着的提升。 商人富了,穷人富了,刘大炮富了,扬州城也富了,等这两千五百万贯的税款交上去,看起来朝廷也会跟着富起来的。 那么谁变穷了? 扬州城大大小小的商人想了半个多月也没想出这套经济模式有什么毛病。 这刘大炮,是在点石成金不成? 难道这一切的改变真的只因为那小小的,区区的水泥么? 杜孟东也跟扬州城的富商们思考着同样的问题,而且是百思不得其解,忍不住就找到刘大炮。 刘大炮则笑着道:“怎么,前些时候你不是还担心我还不上2500万贯的税款么?现在咱们义字门日进斗金,税款的问题几乎都已经解决了,怎么我看你反而更忧心忡忡的了?” 杜孟东闻言也是苦笑:“能赚钱当然好,我的分红现在也变得多了,帮派的势力现在就像是滚雪球一样的在膨胀,但是啊,我这心里总是不踏实,总觉得,好像是有什么问题。” “怎么说?” “就是……总觉得……怎么说呢,混了这么多年,我一直深信,任何的收获都是有代价的,生意场上,如果有人吃了亏,就一定是有人占了便宜,反过来也是一样,大哥,房地产的代价是什么呢?” 刘大炮闻言,笑了笑,道:“当然是有代价的”。 想了想,刘大炮道:“第一个代价是虹吸效应。” “虹吸效应?” “有人赚,自然就会有人赔,你说得没错,现在的扬州,实际上是在虹吸整个江淮地区的血液,所有江淮地区的制造业都会陆陆续续的搬迁过来,因为我们的营商环境要比他们好得多。” “这个营商环境指的当然也不止是税率,还包括许多的方面,而如此一来,扬州工业的规模优势就会更加突出,生产出来的产品就会更加便宜,就会倒逼工业进一步迁移,这个迁移到了第三阶段,所有不愿意迁移的大型工业,如丝、瓷等,都会干脆破产。” “我朝不抑制土地兼并,所以流民的数量,也是历朝历代之最,工业来了,流民自然也会跟着来,人来了,吃喝拉撒衣食住行也就跟着来了,尤其是这个住。其实理论上来说,只要扬州能一直保持人口净流入,房价就一定会一涨再涨,就算是我想让他停,也是停不下的,而贷款和杠杆,实际上并不一定会减轻购房者的压力,相反,高杠杆的意义,很大程度上其实是在于它帮我们把房子卖得更贵。” 这个发展方式其实有点类似于后世的正州,都是通过人口优势和政策优势直接向周边城市吸血,再通过财政转移的方式补贴地方。 刘大炮管不着扬州以外的事儿,自然不会补贴地方,所以…… 把明年的税金稍微提高一点,他的良心也就没那么痛了。 “虹吸效应还只是最小的代价,第二个代价便是进入债务经济的循环周期,这个解释起来比较困难,简单来说,即使当所有人都借钱消费的时候,不管这个钱是用来干什么的,经济层面也一定是蒸蒸日上的。” “债务经济周期这东西,一旦开始,就不可能停得下来,所有的百姓都会被债务深深地绑住,整体的杠杆利率也一定会越来越高,越来越高,我也没有办法让它们停。” “而这个杠杆利率一旦超过50,甚至是60,就一定会进入一个还钱的下行期,简单的理解是,现在大家借钱花当然爽,但现在过得越爽,以后还钱的时候就会越痛苦,一个人,一个家庭是如此,一个城市,一个国家也一样是如此。” “如果要缓解这个痛苦,就要保证房价的永远上涨,而要保障房价的永远上涨,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房价上涨,尤其是叠加债务上涨的房价上涨本质上就是个击鼓传花的游戏,也可以理解成,谁是最后一个傻x的游戏。” “当一个社会的资产收入远远大于劳动收入的时候,这个游戏,也就到了玩不下去的时候,而金融游戏,我放贷款的基础其实就是这些房子和地皮,一旦真的出现房地产大规模暴跌,那……我自然也就完犊子了,这就叫金融系统性风险。” 杜孟东皱眉道:“我没太听懂,但我听你的大概意思好像是……寅吃某粮?” “差不多。” “啊……那……那可如何是好?” 刘大炮笑笑道:“如果是其他地方上盲目的跟我学,十数年,甚至数年之后出问题是大概率的事,但扬州事既然是由我操盘,问题应该不大。” “这就需要三条腿走路了,第一条,扬州城一口气涌入这么多的人口,管理能不能跟得上?垃圾清理,生活用水,这些都是大问题,要保证无论外边涌入多少人进来,我们都能吃得下,否则这个模式很快就会走到头。” “回头扬州府衙的胥吏不妨多扩招一些,从帮派里的老弟兄们中挑选,遇到具体靠人没法解决的问题,我再想办法。” “这第二么……你知道为什么,初唐时长安的地产价格,要远比洛阳高得多得多么?” “因为长安是首都?” “开封的房价比扬州高么?” “这……” “因为长安的房子,是学区房。” 第132章 教育,金融,房地产 “学区房?” 这个时代肯定是没有这个名词的,但不代表杜孟东理解不了其中的意思,很快就反应过来道:“意思就是说,关中户籍考取科举更加容易,且更加容易接触到权贵,考中科举之后也更容易做官”。 “对,这主要也是因为唐朝时科举考诗歌,不过本朝以来,开封已经远没有那么大的首都教育优势了,因为古文运动的关系,现在考试主要还是以明经、策论为主,诗歌虽然还是在考,但更多的却是锦上添花,算是加分题了,一榜里三甲就一个,十榜里也未必能出得了一个秀才,这种加分的东西本来也与普通百姓无关,写诗给朝廷,反倒是不如写词给青楼换点的炮来得实在。” “因此书院,便是本朝科举的核心教育资源所在,谁掌握了书院,谁就掌握了教育,谁掌握了教育,谁就掌握了一切。国人么,在子女教育方面从来都是下血本的。如果将一部分住房,与学院的入学资格捆绑在一起,那这个房价,就是涨到天上去,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可是咱们扬州,也不是什么儒学圣地啊,咱们哪有真正叫得响的书院。” “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坚持让农村地区的税款优先用来兴办学堂?农村都建了那么多的学堂了,城里难道还能落下么?” “质量不够,数量凑,水平不够,金钱凑。整个扬州城,算上附近各乡、各县,差不多有四五百万的人口,适龄读书的孩子怎么也有五十万以上,如果能让这些孩子人人有书读,就算是百里挑一,那也是两三万的读书苗子。两三万的好苗子里,我还掐不出千八百个尖儿?千八百个尖儿里,难道我还挑不出几个天才么?学院比的是什么?不就是培养天才的能力?” “学生多了,老师自然也会多,老师多了,就容易出名师,名师多了,自然也就能建好书院了,这是我给扬州的另一个定位,咱们除了要做天下的商务中心、工业中心,还要做教育中心、文化中心。” “可是扬州城,一时间上哪去找那么多的老师,而且真要如此做的话,这恐怕还真是个大工程,非数年,甚至十数年之功难见成效。” “所以说是两条腿走路么,刚才说的是自下而上,这自上而下咱们也不能忽视,离咱们不远,岂不正有一个睢阳书院?待我大婚之后,本就是要去一趟的。” “您的意思是……” “水平不够金钱凑,看能不能想个办法,直接把睢阳书院搬迁到扬州来。另外包括白鹿书院、嵩阳书院,甚至是太学学府也要去一趟,看看能不能把他们的老师什么的都给挖过来,不惜重金。” “另外基层的启蒙先生也要有足够多的数量,一应落榜举子,若是不愿再战科举的,可以来扬州做教书先生,只要教得好,每个月最高可以开出100贯的薪水。愿意再战的也可以来扬州,我可以为他们在学院附近提供短期的廉租房,甚至还可以给他们一定的生活补贴,白拿钱。” “至于,那些退了休的大儒,朝中致仕的官员,如果愿意来扬州养老的话,我分宅子,给钱,着书立传我全力支持,若是愿意去书院发挥余热,要什么我就给什么,没别的,就是为了培养扬州城的文化氛围。” 杜孟东苦笑:“这得花多少钱啊。” “教育本身就是个产业,未必真就赚不到钱,况且,不管我们在教育上花多少钱,终究都是能通过房地产全赚回来的,甚至赚得更多。” “诗书教育是一方面,另一方面的职业教育也不能停下,真正能接受诗书教育的终究是掐了尖的精英,那些识文断字的普通孩子,学习成绩不是特别优异的天才,进士无望的话,就不要让他们继续深造了,浪费时间,也浪费他们的人生。”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木匠,铁匠,账房算数,皮匠裁缝,乃至于商道、医道等等,都可以在咱们扬州设立专门的学府。” “如此,好处有三。” “一来,可以改进学徒制的现状,让孩子们毕业长大之后直接就能用,也能够因材施教,让每个孩子都有学习的机会,甚至能够根基自己的兴趣、天赋来选择最适合自己的职业方向,毕竟是男怕入错行啊。” “二来,各行各业,也可以通过学院更好的,更系统的来挑选他们自己所需要的劳动力,也省去了他们培养的成本,有利于他们更快速的大规模扩张。他们大规模的扩张了,扬州才会变得更加的繁华。” “三来,将各行各业的精英们聚在一起,也可以做到互通有无,归纳整理,将技术,通过系统性归纳编写成教科书,流传于后人,还能够通过这个过程进一步的提升他们的技术,这样慢慢的,科学也就发展出来了,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啊。” “房地产,说到底终究还是社会发展的收割者,这是一把镰刀,只有城市本身发展的速度够快,锋利得镰刀才能不断得割下硕大的果实,否则,就是无根之木。” “当然,这样还能顺便造就一些次学区房。” “总结一下,书院,通过掐尖的方式对天才进行的教育,但同时利用其师资力量和学术氛围,打造一批顶尖的学区房专门负责收割国内的顶级富商。” “而学院,则是通过技术,打造一批规模大得多的次学区房,用于收割中产,也打造咱们扬州城除了水运便利之外的另一大绝对优势,让城中百姓不得不忍受城里的高房价,哪怕是掏空六个钱包背负巨额贷款,也在所不惜。” “另外对于穷学生,咱们也可以提供助学贷款,上学没钱不要紧,工作以后再慢慢还么。” “这样,城市发展了,孩子受教育了,咱们也赚了钱了,双赢。” 杜孟东吐槽道:“就是父母也要被累吐血了。亦或者是学生们都要各个背负巨额的欠债来过他们的前半生了。” “啊,发展的代价么,另外咱既然已经说到这儿了,回头扬州城里要办一些夜校,让弟兄们晚上下了工,都去夜校进行学习,不要求进京赶考,至少要做到人人识字,扫盲。” “好的,我明白了。您刚才说,三条腿走路,还有一条是什么?” “啊,第三条啊,现在说还稍微有点早,提前跟你说一声,就是为了让你心里有个数,那就是要着力去开发房子的金融属性。” “金融?” “简单理解就是用房子向我抵押贷款,或是做大宗贸易之间的担保。” “这不是现在也在这样做么?扬州境内,乃至于整个江淮地区的所有大宗商业活动,现在都已经开始用咱们扬州的房产在做担保的底了。” “这只是第一步,也是最原始的一步,咱们大周因为商业的发达,历来货币的发行就颇为紧张,即便是此前五代十国的乱世之中,货币的发行量也一度超过了唐朝时铸币最多的天宝年。” “理论上,商业越是发展,交互越是频繁,就会越缺钱,也就是钱荒,朝廷铸造的货币根本就不够用。” “是啊,现在咱们扬州城的各行各业,都已经出现了钱荒,有时候大宗交易都不得不以物易物了,或是干脆用房产来进行交易了,啊,您的意思是说,用扬州的房产,来干脆代替在大额交易中的货币?” “再进一步的话确实就会是这样的,既以房屋为基础,将一栋房子分割开来发行房票,比如说,一个商行闹钱荒,可以将他的房子抵押给我,我来给他发行一千张房票,让他直接用这些房票来代替货币进行商品交易。” “他的客户收到了房票,可以来找我进行交易结算,或是用房票直接兑换成货币,或是用房票来跟咱们义字门直属的企业做生意,继续拿这房票当做货币来使用。” “到了年底,抵押房产的商行跟咱们进行一次结算和清账,让他把房票,或是货币给咱们还回来,还不回来就收他的房子。” “这个过程中手续要尽可能的简便,手续费要少收,如此,只要市场上流通的房票足够多,大家对这东西的信心足,这些房票,自然也就和货币无二了。” “据我所知,全国的商人在做生意的时候都有货币不足用的情况,朝廷铸币,也一直存在缺铜,缺银,缺金的问题,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只要房票这东西在扬州真的能当钱用,用不了多久,整个江淮,甚至更远的地域也会使用这东西当钱。” “到了那时候,想来也没有多少人直接拿这东西找咱们换钱了,我们就可以适当的提高房票与金银之间兑换的门槛和手续费。” “等到所有人都习惯了直接使用房票,而没有人用这东西兑换货币的时候,我们就可以直接宣布这东西和房产正式脱钩了,到时候,这,就是货币,和金银一样的货币。” “那……那岂不是,印钱?” “不错,正是印钱,至此,房屋作为金融商品的第二步,就算是彻底走完了。” “还……还有第三步?” “对啊。” “…………” “在第二个阶段里,房子承担了金融放水池的作用,第三个阶段里,房子就要承担金融蓄水池的作用了。” “具体的操作太复杂就不说了,简单理解,就是咱们印出来的钱,最终其绝大部分都还是要流向房地产市场,从而大幅度的抬高核心区域的房产价格。” “如此,咱们不但印钱的时候能赚一笔,盖房和买房的时候还能够继续再赚一笔。这样就又双赢了。” “具体的细则,那就到时候再说了,整个第一、第二过程怎么也得走上几年甚至十几年。” 杜孟东完全彻底惊呆,好一会儿才从刘大炮给他的暴击中缓了过来。 苦笑道:“您的这一番商业理论,当真是,有些可怕了,莫说是做,光是想一想,都忍不住会觉得心潮澎湃。真的能够实现么?” “谁知道呢,试试呗,就算是只能成功一半,也是好的。你又想问我代价是什么了么?” “不,代价没什么可说的,无非是富者愈富,贫者愈贫罢了,只是我记得您以前跟我说过,权力与责任是对等的,即是权力越大,责任越大,若是当真如您所说,房地产若是真的赚钱赚到了这个地步,这恐怕早就超出生意的范畴了,这是权力,货真价实的权力。” 刘大炮闻言点了点头,道:“财力积蓄到一定地步之后,自然就转化成权力了”。 “那么,义务是什么呢?我是说,作为房地产商人的义务。” 义务?房地产商人有义务么? 这个问题还真给刘大炮给问住了。 他的商业思想大多来自上辈子的现代社会,可好像在他上辈子的世界里,没听说房地产这个行业除了赚钱之外还有什么义务啊? 杜孟东道:“如果,真如你所说,江淮,乃至全国的百业都会大规模的搬迁到扬州中来,而扬州的房价越来越高,高到远超劳动性收入,甚至到了绝大多数普通百姓一辈子不吃不喝都买不起一套房子的地步的话……” 刘大炮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然后努力的回想上辈子的房地产开发商们都是怎么履行社会责任的。 “额……搞慈善?捐款助学?” “您是在开玩笑么?” “啊,好我确实是在开玩笑。” “修公园?修桥铺路,做基础建设?” “那是扬州府衙的义务。是咱们包税扬州的代价,而不是搞房地产的义务。” “是啊……那……我也不知道了啊。” 刘大炮悚然一惊。 因为他发现好像上辈子所见到的,那些收割了经济发展最大成果的房产商,好像从来就没有履行过社会责任。 甚至还因为预售制在许多地方搞得一地鸡毛。 没有参照物啊。 第133章 睢阳书院 睢阳书院,一众的学生今日罕见的既没读书也没上课,而是三三两两的在在院子中各自私语,时不时地看向门口的方向。 一众师长大儒也没有管这些学生,事实上今天他们也是心不在焉的厉害。 大约七八天之前,扬州大名鼎鼎的小孟尝杜孟东来到睢阳,出手就是大手笔,给学员中的每一位老师都送了一笔极重的见面礼,并邀请他们将睢阳书院搬往扬州。 众人当然不肯,毕竟国内的几大知名书院,都没有放在开封、扬州、襄阳、成都等大城市,反而几乎是刻意放在了它们周边的小城,就是为了躲避城中的喧嚣,让孩子们可以更加安心的读书。 当然,生源其实也还是那些大城市的生源,睢阳书院一半以上的学生都是扬州来的,剩下的一半也多是江宁、寿州等大城市来的,毕竟读书,从来都不是所谓小康之家所能玩得起的。 鬼知道穷文富武的这个说法是哪里来的,但反正正常情况下穷人家的孩子即便是最基本的笔墨纸砚也是一笔极大的负担,更何况是名师指导了,寒门想出贵子是一件极难,甚至几乎都不可能的事情。 远离大城市的好处太多了,小城市相对没什么娱乐场所,孩子们轻易也没法回家只能住校,甚至于平时生活中连个好看的女人也极难看见,一个月或者两个月回家见一下双亲改善一下生活再回来,这对正植青春期的孩子们来说其实是非常有效的管理方式。 再者睢阳这整个城市几乎一半以上的行政力量也都在为睢阳书院而服务,就连青楼妓馆,乃至于一切的娱乐场所都严格禁止存在,甚至在书院周遭连酒水都买不到,这些学生们哪怕是通过翻墙等手段逃课,也几乎找不到他们能玩的东西。 读书,图的就是个清净。 众人想要退回杜孟东送出来的礼物,杜孟东却说他送的礼物没有收回来的道理,不喜欢可以扔了。 毕竟是黑帮,做事的风格有时候还是非常强硬的。虽然不可能把刀架在这些老师的脖子上逼迫他们搬家去扬州,但是强行送礼还是可以的。 不止是给他们送,还给他们的家属送礼,送扬州城现在越来越贵的房子,还给他们的亲属在扬州安排工作,各种投其所好,并表示他们只要同意搬迁书院,任何条件都可以提,钱能解决的问题在他这统统都不是问题。 老师们就推脱自己不能做主,杜孟东又表示那可以在扬州建个睢阳书院的分院,挖您过去,也是一样。 就这般将金子化成水来使的方法,便是大象,也得被泡得软了,更何况是人? 就算有一些所谓的大儒不为所动,只想留在此地做学问,但是大儒能有几个?一所书院要想正常运营,顶尖的大儒、名师确实是必不可少,但大量的普通老师才是根基。 于是越来越多的老师开始劝说书院高层要不就搬了,也直言,如果不搬的话他们肯定是要跳槽的,家里的夫人、父母、孩子,全都被杜孟东忽悠得不行不行的了,他们都是一些已经注定无缘官场的人,权之一字终身无望,钱这个字对他们的吸引力很大。 几个学院的高层也在犹豫,这书院七八百名学生,每个人的学习进度也都不相同,有些人连最基本的四书五经都还没背得纯属,有些拔尖的则已经开始六经注我了。 这要是明清时科举只靠八股文,还能靠大班授课一个老师带几十个学生应付,偏偏本朝科举考试着重在于策论,一个老师带个学生就已经是极限了,否则根本就不可能保证得了教学质量。 当然,睢阳书院真正的厉害之处从来不在于培养学生,而是培养老师,可面对人家义字门的金钱攻势,培养出再怎么厉害的老师又能有什么意义? 除非,大量启用义字门看不上的老师。 就好像现代社会中的公立学校已经几乎完全放弃了老师的培养,比如衡水中学等几乎清一色的老师全用二本生甚至大专生,因为只有这些老师外面的资本看不上,不会去挖,这样才能勉强保持教师资源的稳定。 稳定的优先级从来都是在优秀前面的,可这样的话睢阳书院还是睢阳书院么? 就在他们这头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却是堂而皇之的收到了一张拜帖,上面说,扬州之主黑心熊将于三日后正式拜访。 于是,就有了今天这样的一幕。 时至今日,刘大炮无疑已经是天下的一号人物,在这扬州周边的影响力更不用说,这些老师和学生是否会发自内心的尊敬他这样的一位粗人另说,但至少对他无不是充满了好奇。 以至于刘大炮一只脚迈进书院滞后明显得感受到,至少有好几百双目光都看在了他的身上,那目光中满是探究之色,甚至于就连空气都安静了一瞬,而后又重新更热烈的嘈杂了起来。 “他就是扬州蛟龙?好高大啊,他这身高有两米,真的长得跟熊一样啊。” “还不是一个脑袋一张嘴,我还以为他是三头六臂呢。” “听说他是街头混混的出身,用刀子砍出来的扬州王。” “看上去就是个粗人。扬州居然让这样的人控制在手里,当真是礼乐崩坏,没有纲常了。” “你没看过他的义之道么?此人可不仅仅只是使用暴力的莽夫,而是深得墨法两道融会贯通的大学之人。” “哼,墨法之道难道就不是歪门邪道了么?不遵朝廷礼法,行割据扬州之实,分明已经与乱臣贼子无异,若是人人都学他,岂不是要礼乐崩坏天下大乱?” “但人家助学也不是假的,免了扬州周边各县所有的税赋,用来修建学堂,让每个孩子都有书读,兴教化于万民,这岂不是大善之举?” “士农工商各有所司,各司其职各安天命才是天地运行之理,若当真是人人读书,谁去种地?国家不需要那么多的读书人,此举分明就是在祸乱天下。” “呵呵,凭什么你读书就是伦理纲常,人家读书就是祸乱天下,你怎么不去种地去呢?我倒是觉得黑心熊挺好的,他是被平民百姓推到这个位置上来的,也是真正属于百姓的英雄。” “呸!他算什么英雄,也就是个反贼。” 这人说话的声音极大,分明就是故意让刘大炮听到,刘大炮自然也没有听不到的道理,非但没觉得生气,反而居然有点佩服他的勇气,于是冲着他很温和地笑了笑,点了点头,却是又反而把那个激进的学生整得一愣,有点不会了。 好一会儿,作为山长的杨淮冲着他拱手算是一礼道:“扬州王亲自来我这小小书院之中,不知所谓何事?” 刘大炮笑道:“杨山长您捧我了,在下不过是一介粗鄙之人,万万当不得扬州王这三个字的,只因在下下月初八即将大婚,为表诚意,特来送上请柬而已。” 杨淮一愣,随即道:“送请柬而已,居然也劳烦扬州王亲自来此跑一趟么?” “学问千古事,杨老是咱们扬州城,乃至整个江淮地区的名宿,在下的心里一直都是特别尊重您以及令祖的,若是派旁人来送请柬,岂不是轻慢了杨老?当然是要自己来才显得诚意的。” “尊重?呵呵,道不同不相为谋,凭什么你给我发请柬我就要去?你派那杜孟东挖我学院老师,害我祖上基业,难道老夫还要对你笑脸相迎么?” 刘大炮则笑着道:“杨老此言实在是令人诧异,吾虽是草莽之人,却也是一心向学的,如何就与杨老您还成了道不同呢?至于您杨家的这份基业,在下就更是万万不敢有半点图谋了,睢阳书院历经杨、戚两代先师苦心经营,早已是我大周的天下第一文学盛地,在下心中只有尊重,绝无半分非分之想。” 第一文学盛地的这个名号,其实是有点高帽子的,这帽子戴在睢阳书院的脑袋上其实是有点捧杀的意思的,这个第一,包不包括太学和国子监? 原史上这睢阳书院是因为范仲淹为母守丧时在此讲学之后,这才一举奠定了他远超太学和国子监的地位的。 事实上作为一个民办书院,地位超过太学和国子监,这本来也是文官集团反制皇权的一个缩影,这都有点东汉末年颍川书院的那个味儿了,尤其是考虑到原史上北宋反反复复的变法之争,这边稀里糊涂的就成了舆论阵地,往严重了说,这已经是对皇权的一种挑衅了。 因此此时这个帽子这杨院长也是万万不敢戴的,自然是连连推脱谦让,心中也不免对刘大炮颇为警惕,暗呼来者不善。 刘大炮则笑着继续道:“您若是同意搬迁书院,我愿意在扬州城外划出一个比睢阳书院面积更大三倍的地皮用来建设书院,一应的费用全由我义子门来承担,院中老师的俸禄我愿意提高十倍以上,这睢阳书院的地产田亩也依然是您杨家的祖产,如此,怎么能算是谋夺呢?” “您坚持不肯将书院搬迁,无非是图个此处清净,没有诱惑。” “然而我却是以为,对于真正优秀的人才来说是否有意隐修区别不会太大,一个人若是连世俗的诱惑都无法抵挡,恐怕也不配称之为顶尖的人才了。” “最重要的是,这些学生们读书是为了参加科举的,而参加科举是为了做官,若是一个人连世俗的红尘诱惑都无法抗拒,这样的人当了官,又如何去抗拒去成为一个贪官污吏的诱惑呢?恐怕,加倍的骄奢淫逸,来报复自己所为的寒窗苦读,才是大概率的事情?” “就算是心底正直之人,一个人若是连红尘是什么样都不知道,等到考取了功名当了官之后再去学习,您不觉得太晚了么?所谓百无一用是书生,这样的官员,太容易被下面的胥吏架空了。” “更何况,我想让睢阳书院搬迁到扬州,也非是为了我的一己私利,而是为了则被扬州无数的百姓啊。” “你无非是为了将我们约束在你的控制之下,这与扬州百姓又有何相干?” “没有相干么?我在扬州城花了大价钱在普及教育,甚至在农村地区都开办了学堂,毋庸讳言,这些学生中的绝大多数都只能够勉强做到读书识字,无缘科举,但是少部分的优异之人,人家也需要名师教导啊。” “这睢阳距离扬州实在是太远了,平心而论,真正的寒门子弟,又有几个能够离家这么远来此只为专心求学的呢?我当然可以出钱来资助他们,但是我的影响力,出了扬州就大打折扣,把他们都塞睢阳来,我也管不起啊,再说您这也未必装得下。” 杨淮闻言,想了想道:“说起来很有道理,然而细细想来,还是诡辩之术,既然绝大多数的百姓读书并无多大用处,那还读他干什么?读了书的人,真的还能安心种田么?你说我这山中学子,将来做了官之后会贪污受贿,加倍的报复回来,那那些贫民家的孩子若是真的当了官,岂不是更会加倍的报复回来?家中豪富的孩子当了官就算是不识民间疾苦,起码,不会太贪财,也不会真的被酒气财色迷了眼睛,反而更容易维持心中的浩然正气。所谓在其位而谋其政,让天下的贫民拥有非分之想,此天下惑乱之本也。” “扬州王当然也是学富五车之辈,然而观你之着作,处处都是在以百姓为先,然而社稷若是不存,百姓何附之?吾乃儒学后进,汝乃墨法先师,如此,你我二人岂不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么?因此这请柬,还是请扬州王收回去,院中老师你若是喜欢,尽可以挖去扬州,我留在此地,大不了缩减一些学院的规模便是,待得放榜之日,也未必就输给你那诺大的扬州城。” 说完,院子中却是有不少的学子都忍不住大声叫好了起来。 当然,另一半却是忍不住神情颓丧了起来。 第134章 教育公平 所谓教育,从来都是分为精英教育和平民教育两种的。 睢阳书院最早的时候玩的就是纯粹的精英教育,即少量顶级大儒带少量的学生,一般比较有名的书院在初始阶段都是这么玩的。 这样的教育效率其实非常的高,但这样的教育肯定注定就与普通百姓无关了要么,其学生就是无比天才,还足够幸运的被师长给看上了。 要么就是这个学生有个当大官或是当大款的亲戚,且自己本身学习也不差,这种人考上科举的概率自然也是极高,且当上官之后上手也会极快。 那些相对普通一些的孩子,自然也就顾不上了,统统都去扬州,教于庸师之手去。 这老杨甚至还很有信心,他的小班授课叫出来的孩子一定会比扬州那边一大群孩子中掐出来的尖还要优秀得多。 刘大炮见状笑着道:“我确实,对儒学研究得不算太深,但也知道有教无类这样的道理,不管我是墨家也好法家也罢,我所倡导的,人人有书读,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可是我看杨山长对我的多有不满,似乎主要是放在了扬州的全民读书的这个问题上,您坚持不肯搬去扬州,到底是为了更好的传道受业,还是只是单纯的守护着您的旧事不想变化呢?” 杨淮则道:“扬州王谦虚了,我看过你的着作,却是不信你对儒学的理解依旧停留在如此浅显的地步的,有教无类,难道意思是让每一位民众都接受教育么?” “不然呢?” “吾却以为,有教无类的教,指的应该是教养而不是教育。是让全天下的人都知礼,而后能够恪守本分,是谓名正则言顺,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左传有云:‘礼所以守其国,行其政令,无失其民者也’,让每个人都妄想着读书做官,分明是搞乱社会的根基。就像你扬州王一样,吏没有吏的样子,民没有民的样子,实乃乱臣贼子!” 好家伙,这是真,倚老卖老了,在如今的这么个扬州城周边的地界,居然还有人敢这么跟自己说话。 然而刘大炮却反而是认可地点了点头,甚至还哦~了一声,然后撇了撇嘴。 其实这个老头说得没什么毛病,孔子的有教无类,和现代人理解的有教无类,其实差别是挺大的,因为儒家思想,至少是宋代以前的主体儒家思想都是以锁死社会阶级流动为主要目的的。 所谓的儒家思想,至少治国的儒家思想中,最主要的即使维护一套以等级差异为外在表现的社会秩序,强调君主要有君主的样子,臣民要有臣民的样子,也强调各个阶级的权力和义务。 当然,这里的儒家指的是原始的古代儒家思想,事实上儒家思想几千年来也是不断演进的,尤其是到了宋朝,讲究的就是个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六经注我么,宋朝的儒生都有一种其他朝代没有的学术狂妄。 古时候的儒家认为,社会上的人各有差异,应该根据人的不同差异去分配不同的社会角色,并为这些社会角色设立一系列互相牵制的等级体系,这样才能维持社会的正常运作,而这一切以维护秩序为目的的制度,就叫做礼。 这特么其实又回到儒墨之争的老问题上来了,墨家主张兼爱,实际上刘大炮虽并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墨家中人,但他在扬州普及教育的这个行为,在外人看来这简直太墨了,墨子再世了属于是。 孟子就骂过墨家学说是禽兽之道,认为,忽视社会上实际存在的差异而只追求形式上的平等,那么社会秩序必然会产生混乱。 在杨淮看来,刘大炮的兼爱思想下搞得半义务教育,其实是在教育的这个问题上抹杀了人的差异性,否定了人的现实性,这就等于是至少在教育方面消灭了社会的规则和秩序。 当然,他这么说话很大程度上是在指桑骂槐。 毕竟从各司其职的这个角度考虑,刘大炮在扬州架空扬州府衙,硬顶当朝宰相,乃至于煽动君主立宪,宣扬所谓牙兵阶级是国家的真正主人的这套思想,从学术角度上来说,简直就是与天降魔神都无异了。 刘大炮也不想跟他辩论这套东西,因为那太没有意义了,这个口水架儒家和墨家吵了几百年也没吵出来一个输赢,他要是真跟他掰扯这个,那才是入了这老头的套呢。 却是突兀的换了一个话题道:“睢阳这地方,最有名的人应该就是张巡了,山长如何看待张巡这个人呢?” “张巡?” 杨淮闻言不由得微微一愣,随即便又皱眉深思了起来。 张巡本身在历史上的争议极大,安史之乱中他守睢阳,以微弱兵力死守了睢阳两年的时间,替唐王朝保住了江淮不失,税赋可以源源不断的为唐军输血,可谓是劳苦功高。 但他为了守城又几乎把城中百姓全都给吃光了,又混了个吃人魔头的罪名,以至于唐朝就他是否要进入凌烟阁都要争论不休,而此人的这个名声,自然也是好坏参半,争议很大很大了。 敏锐得感觉到刘大炮这个问题的背后好像是有什么语言陷阱,杨淮想了想,还是颇为谨慎地道:“张巡守睢阳,保江南财税,毫无疑问是列丈夫也,虽吃人之事小节有亏,却也算是,亏小节而明大义,亦可称得上是忠义无双四个字了,此事,历朝历代早有公论。” “是么,然而在我的立场来看,此人,贼寇也。” “哼哼,所以说你我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此事历朝历代皆有定论,历朝皇帝对张巡也多有加封,此不正说明你是乱臣贼子?我知你要说的东西,无非是民为社稷之本之类的,然而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若是朝廷都没了,百姓又何处可依,张巡虽然牺牲了睢阳的全城百姓,却保了包括扬州灾难的整个江淮。” 刘大炮闻言又笑问道:“张巡保了扬州?我怎么不知道啊,扬州当时不是屠城了么?被唐军屠城了。” “你说历朝历代对张巡早有定论,但所谓定论大多都是事后追封罢了,当时呢?朝廷真的没有余力救援张巡么?据我所知张巡前脚死,后脚叛乱就被唐军平定了,整个过程,就好像是所有的唐军都在默默的在等着张巡死,张巡不死,睢阳不救,为什么啊,都是为了争功?因为他的功劳太大了?” “那你说如果不是为了争功,那又是为了什么。” “因为朝廷不允许这么牛逼的人存在啊,张巡是个基层官员,一个基层官员凭什么立这么大的功劳,这么大的头功给了你,岂不是显得我们这些节度使很没有用。” “因为他是基层官员,所以他也没有靠山,当时乱世,他起兵的时候打得是吴王的旗号,后来接受的是河南节度使虢王李巨的指挥,然而李巨是玄宗任命的河南节度使,而当时唯一能救他的贺兰进明,是肃宗的人。” “所以当然不能救他啊,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救了你张巡,你来当头功,长得是玄宗的脸,杨得是吴王的威,玄宗若是长脸了,肃宗的面子往哪搁?” “所以啊,这是张巡摆错了自己的位置,基层官吏不去干基层的事儿,却想着保全江南,他这么牛逼,把朝廷礼法置于何地?将肃宗和玄宗这一对君臣父子置于何地?” 杨淮闻言,一时语塞,却是没想到刘大炮的角度居然是这个。 却见刘大炮笑着道:“朝廷与民,到底谁是谁的本,这个问题我并不想与你争辩,但是我以为,任何百姓都应该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力,追求过好日子的权力,阶级跃升这种事,就算是注定只能发生在极少数人的头上,但至少有个希望,有希望,生活才有劲力。” “至于这样打破阶级壁垒会不会给国家带来动乱,会不会打破朝廷的秩序,那其实不应该是百姓要去考虑的问题,朝廷应该想办法适应百姓的变化,满足百姓的需求,想办法给每个百姓都创造上升的阶梯,而不是为了所谓的稳定将所有的上升阶梯锁死。” “我在扬州办学堂所求的无非也就是三件事:公平、公平、还是特么的公平!” “什么特么的狗屁君臣父子,老子不吃这一套,朝廷不满就让朝廷去想个办法,礼乐崩坏就建立一套新的礼乐,朝廷维系不住就换一个新的朝廷,张巡没什么好歌颂的,让这个狗日的世道再也没有第二个张巡才是真正的天道。” “今天我来找你也不是跟你商议的,睢阳书院搬也得搬,不搬也得搬,我大婚的请柬给你送了,你来也得来不来也得来,你想躲在睢阳专门教授富家子弟?这是对我义子门中每一个向学学子的不公平!信不信老子砸了你的门楣?” “你这样的名师,要教,就去编写教材,去教授老师,我在扬州设立了一个新衙门叫教育局,第一任的局长由你来做,若是实在不愿意和我同流合污,那你就搬走,你们杨家的这点祖产,也不用要了,谁特么跟你讨价还价,老子给你脸了?” “你……你……” 就见杨淮脸色通红通红的,看上去好像一口老血随时要喷出来一样。 作为一代大儒,他哪受过这个? “乱臣贼子……乱臣贼子……你这个乱臣贼子!” “呵呵。” 刘大炮根本懒得跟他争论,干脆扬长而去。 他不是不可以跟老东西辩论,只是他堂堂扬州之主,凭什么要和这老东西辩论呢? 教育这个东西,他可太懂了,只要读书识字的人足够多,一定是会朝着越来越公平的方向去的,老百姓对教育公平,或者说是表面上的教育公平是有着一种近乎于病态的执着的。 科举这个东西,从重策论一点点的发展到重经意是必然的,甚至演化到明清八股文的地步可能也是偶然中的必然,因为这样公平。 策论这东西,靠死读书是没用的,尤其是六经注我这种学术思想盛行之后,所谓的四书五经压根就只是参考书而已了,没有名师指点,没有大量的知识底蕴来熏陶,不读个万卷书行个万里路,怎么可能真的取得好成绩。 但是贫穷家庭的孩子没能力请明师,普通家庭的孩子也读不起万卷书,上不了顶级书院,你让他们写策论,只能写一堆特空的废话出来,可他们也需要上升阶梯啊。 类似的争论其实即使在现代社会也没停过,一句小镇做题家就能炸出来一片一片的怒火,随着社会阶级的固化,中考、高考所考试的东西也一定会趋向于越来越简单,越来越趋向于死记硬背,因为这样公平。 刘大炮不怕此事闹大,说实在的,他虽然主张把睢阳书院搬迁到扬州来,但其实他巴不得那些所谓的大儒都想不开,都把他们给得罪得死死的,不陪着他们一块玩才好呢。 当这些所谓的大儒与他唱反调的时候,必然会扛起秩序啊,有用啊,之类的大旗,那自己自然而然就会成为公平派的领头羊,那么那些渴望公平的人自然会齐聚在自己的旗下。 他代表的永远只能是底层百姓的利益,政治这个东西说穿了就是人设,所以他早就已经决定要沿着这条路一口气走到黑了。 虽然他其实非常有钱,现在差不多应该已经是全天下最有钱的真正首富了。 有钱人代表穷人的利益,这不是很正常的么? 至于学区房。 谁说学区房的制度不公平了?这不比单纯的提高学费要公平多了?没看见我已经在严打高级补习班了么? ……………… 回到扬州城,想了想,先是去了慕容嫣家里和好兄弟商量了一下结婚的事儿,随口问道:“对了,咱们如果在扬州大婚的话,你爹肯定是得回来的。” “正要跟你说这个事儿呢,我爹肯定是回不来了。” “怎么的呢?” “王全斌死了,其部众几乎全部被我爹兼并,眼下这正是关键时期,料来他肯定是抽不开身的。” “王全斌……怎么死的。” “刺杀。听说官家对此事非常生气,下令我爹对川蜀境内全部叛军进行大规模围剿,要他三月之内结束战斗呢。” “哦……” 第135章 接亲路上再遇刺杀 王全斌死掉的这个事儿他压根就不知道,事实证明,他这个义字门的老大,或者说当代墨子,对天策府的掌控力度其实确实是极为的有限。 亦或者说他的影响力和权力所能影响的还是仅仅只有扬州一处而已。 “最近我听说丝绸行现在普遍都进入到了缺丝的状态,川蜀那边的生丝虽然陆陆续续有运过来,但是数量好像一直都不太多啊,这个和咱们当初设计时好像是颇有差异,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么?” “我听说,是襄阳知府最近追查走私查得极严,咱们偷偷往川蜀运送的物资倒是还好,川蜀往扬州运送的物资,几乎一大半都会被襄阳截留,尤其是生丝。” “哦~,专挑着生丝在打?” “对,专门挑着咱们的生丝在打,事实上据我所知,扬州也在闹丝荒,而且,襄阳现在也在闹义字门,有人放话,进了荆州地界的生丝,不许让一寸出去呢。” “哦,怪不得。我听下边的兄弟说前些时日水泥厂已经抓了不少要偷学秘方的间谍了,几乎全都是襄阳的。” “问题严重么?” “严重不严重,那也不能耽误咱俩结婚啊,结婚之后再说,事情是永远都做不完的,先让杜孟东去处理,至于川蜀那边的事儿,我相信岳父大人,总不会坑自己女婿?” “再核对一下宾朋名单,看看有没有落下谁,对了,回头问一下襄阳那头都是谁做主,别忘了也发几份请柬。” 说着,刘大炮还亲了慕容嫣的额头一下,强行转移了话题,而且是极其严肃的东拉西扯了一阵,这才打消了她心里的顾虑。 同时心中也忍不住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强行将一些负面的情绪给压制了下去。 这也算是娶慕容嫣的坏处之一,他总不可能当着慕容嫣的面,跟她商议如何对付她的亲爹。 事实上这个事儿,可大也可小,说小,那是因为他本来也从没真的指望自己出两个主意就能控制住整个天策府,更何况是通过天策府控制整个川蜀了。 他自己都没将自己所为的墨家巨子的身份当个事儿,又怎么可能用这个理由要求人家天策府呢? 说大,这事儿确实是事关他心中的战略规划,他是希望借扬州的工业生产能力和市场规模来对天策府、慕容德丰,乃至整个川蜀进行一定影响的,然而现在看来这份商业构想显然是出现了一些问题。 问题不大,但是他们弄死王全斌这么大的事儿居然都没跟自己说,自己还是通过慕容嫣知道的,二者互相结合,分明已然是整个天策府都要失控的苗头。 襄阳在其中横插一杠子,是他此前没有想到的,然而要说这事儿,其中没有慕容德丰的参与,他却也是万万不信的。 再有就是这个所谓的襄阳义字门也不由得引起了他的重视。 现如今义字门三个字在全国各地都在开花,权力讨厌真空,其实各个大城市,比如杭州、襄阳、甚至开封,本来就多有捉钱人、不良帅这些旧职位,都是一些和黑心熊差不多的人,其角色和汉唐时期的大豪强,大庄园主也差不了多少。 只是原来他们这些人全都是一盘散沙,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依附于官僚机构下的蛀虫,硕鼠,也根本算不上什么政治势力,更别说拥有独立的政治纲领了。 然而刘大炮的横空出世,一下子就让这些人看到了希望,尤其是他战胜了郑鑫,开了万古之先河搞起了包税制之后,一下子就给他们指明了方向。 沉积了近一千年的墨家思想突然就被重新捡起,刘大炮的义字门帮规也得到了广泛的传播,这种我为人人人人为我,以及以和为贵,不欺孤寡的思想内核,以义字门三十六誓的形式飞速传播,各地的帮派组织都在借鉴他。 因为刘大炮实在是太有名了,以至于现在到处都是义字门,有些还是扬州的弟兄去外地以一种近乎传教式的方式传播开来的。 这些,倒是也都在刘大炮的预料之中,然而绝大部分所谓的义字门分舵,刘大炮连他们的舵主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更没有见过面甚至毫无联系,更有甚者他们的利益都是相冲突的。 比如,这个襄阳义字门。 刘大炮思想现在对下,有了宗教信仰式的传播,发展非常迅速,对上,则是完整的政治纲领和政治目标,那就是包税制,以及以商养军以军护商的这么一个基础原则。 他的书现在卖得可好了,虽然那书明明不是他写的,也没拿过一文钱的版权费。 这些还勉强可以说是在刘大炮的预料之内,事实上刘大炮也不怕他们搞事情,他们就算是造反,刘大炮心里也是有所准备的。 眼下的义字门,能做到扬州内部的团结就已经不错了,所有义字门共同一家亲,这个就太扯犊子了,也远超了刘大炮的能力范围之外。 这里面其实还隐藏了一个推波助澜的团体,也就是各地的胥吏,现在也纷纷都加入到了义字门之中,扬州的成功或许是给了他们一些鼓舞,实际上即便是在各个小城镇,商业氛围不那么浓的,没有结社结党土壤的地方,类似于宋江宋押司这种人现在也在或名或暗的都在活动和搞小动作。 凭什么我们胥吏担负了基层全部的行政职能,结果却是连最最基本的工资朝廷都不给开呢?凭什么我们这些做小吏的,这辈子都当不上官呢? 这些小吏有要权力的,有偷偷鼓吹包税制的,也有鼓吹官吏界限,希望能够废除“非科举不当官”这一明规则的,也有单纯只是希望朝廷给他们开工资的,但不管是什么主张,其具体表现形式都是或明或暗的架空地方基层政府,然后他们以胥吏身份加入义字门,然后到处鼓吹所谓的刘大炮思想。 这个角度上来说,当初郑鑫不惜拼死也要跟自己同归于尽其实也还是蛮有道理的。真要是让这么多大大小小的义字门都闹起来,还都闹成了的话整个天怕是都要被掀了,朝廷如果彻底失去对地方基层的掌控力。 所谓天下大乱,恐怕还真不是没可能。 但问题是这些所谓的义字门打着义字门的旗号给自己添堵那就有点恶心人了,而眼下,襄阳的问题其实非常的棘手。 稍微一琢磨就能品得出来其中的利益纠葛,襄阳,原本也是国内的商业中心之一,也是国内的丝绸织造中心,扼守南北要道,且水路发达勾连东西,结果刘大炮这么一搞,其城内大半的丝织工厂怕是都搬迁到扬州去了,最不济也是去开了个分厂。 也即是前文所提到过的扬州虹吸效应。 现在看来恐怕这吸得恐怕不止是江淮地区,襄阳、杭州、宁波,影响应该都挺大的。 各地的义字门其成员主体又都是城市自由民和工人,商业一旦被虹吸,这是切实会影响他们的收入乃至养家糊口的。 偏偏从川蜀地区往扬州运送物资的话几乎是一定会经过襄阳的势力范围,也就是沿汉水入长江,而川蜀因为是叛军么,又是实打实的在走私,所以好像他们截留这样的一批物资,明面上也确实是无可指摘。 但实际上这特么确实是在打着义字门的旗号在搞自己这个义字门门主。 这事儿大倒是不大,但是恶心啊,而且扬州和襄阳虽然远,但主流依然都是吃水上饭的,小摩擦本来就不少,真要是搞起了大火并,谁知道这会不会成为一个导火索。 深入一点分析,这其中慕容德丰又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会不会所谓寸丝不许过境,这本身也是得到了慕容德丰的大力支持呢? 越是琢磨,这其中的水也就越深。 眼下,却是也只能寄希望于自己的这场大婚,能够把人都请来,通过沟通来解决问题了。 ……………… 这一场大婚,相应的筹备不表,所谓有书则长无书则短。 一晃,就到了刘大炮迎亲的日子。 排场肯定是能有多大就整多大的,从刘大炮他们家到慕容嫣他们家这一路全都早早的就全都挂上了红色的绸缎,清水净街鲜花铺路,义字门的弟兄各个穿红挂彩,排成了人墙变相的封路,刘大炮高座于骏马之上,所到之处无不是欢呼声如浪如啸,此起彼伏。 扬州百姓们无不是发自内心的尊崇着刘大炮,因为刘大炮确实是让他们的生活变得更好了许多,刘大炮也只得是面露微笑的冲着人群挥手致意,身后的弟兄则是在锣鼓喧天之中漫天花雨一般的撒着铜钱。 也不知是谁起得头,突然就有人高声地呼喊了一声:“熊爷万岁,义字门万岁,扬州万岁~!” 然后刘大炮所过之处就到处都充斥着这样的声音,耳朵都被这些热心的市民给震得嗡嗡的,刘大炮身后一十八名罗鼓手一块敲锣居然也压不住这山呼海啸一般的声浪。 这真不是他安排的啊! 大喜的日子,你们怎么还给我添上堵了呢? 这口号肯定会传到开封,传到官家的耳朵里啊,这让人家怎么想? 问题是大喜的日子,人家也都是出于一片尊崇之心,他也总不能训斥这些人?法不责众么,他也就只能是高高地举起自己的手,呲着牙咧着嘴,笑得脸上都僵了,心想着,这接亲之路怎么就这么长呢。 然后,嗖得一声破空之响声传来,刘大炮几乎是眼睁睁地看着一支白羽箭从高处冲着自己射了过来。 不过这却不是什么神臂弓,攻城弩,应该就是一支普通的箭,射击距离也挺远的,刘大炮也不是什么文弱书生,稍一偏头就躲了过去,任由箭矢扎在了地上。 他整个人都忍不住愣了一下。 还特么的是一支响箭?! 霎时间,刚才还热热闹闹,闹闹哄哄的人潮全都安静了下来,甚至变得落针可闻。 “有刺客!” “保护熊爷!” “封锁现场!” “抓刺客啊!” 乐乐呵呵的迎亲队立刻就不乐呵了,反而闹闹哄哄了起来,因为是接亲,也没有人带兵器,但这帮人本来就都是帮派出身,又不都是专业保镖,一时间干什么的都有。 人群中许多怕事儿的已经尖叫着跑了,引起了一阵阵的混乱,有些本来也是义字门的弟子,对刘大炮拥有无限的个人崇拜,见刘大炮又遇到了刺客,比自己被刺杀了还愤怒,脸红脖子粗的开始到处去找刺客。 却也是瞎找。 见状,却反而是刘大炮踩着马鞍大吼了一声:“都特么不要乱!所有人,给我停在原地!!” 场面重新一静。 刘大炮低头瞥了地上的羽毛箭一眼,心中倒是也有数,这特娘的根本就不是来杀自己的,而是纯粹是来捣乱的。 今天可不能乱啊,自己这辈子也就娶这一次媳妇,更何况,为了这场婚礼,全国各地多少个大人物都来了,若只是因为这小小的一根响箭,就耽误了这般的大事,怠慢了来贺喜的宾朋,岂不是因小失大? 至于是谁要杀自己,刘大炮不知道,也根本不想查,因为谁都有可能,鬼知道这个国家有多少人想取自己的项上人头。 见自己一嗓子把街面镇住,刘大炮却是当即踩着马鞍干脆站了起来,先是抱拳一礼,后是高声道:“谁想杀我?站出来!” 自然不可能有人站出来的。 却见刘大炮干脆摘了自己胸前的红花,敞开自己的衣襟露出了壮硕的胸肌和一巴掌厚的胸毛,高喊道: “谁想杀我,是拿我当乱臣贼子了么?” “我黑心熊自问所作所为,没有一件事是为了自己,扬州城在我的手上到底是变得更繁华还是更凋敝,老百姓的日子到底是变得更好了还是变得更差,上缴朝廷的税赋到底是变多了还是变少了,我相信朝野市井自会有公论。” “谁,若是真以为老子是乱臣贼子,来,朝这射,躲一下我特么是你养的,来啊!” 好一会儿,街面上也没有动静。 刘大炮这才在心里微微送了口气,也不知是被自己给镇住了,还是射完那一箭之后直接就跑了,哼了一声穿上自己的衣服,呸了一声道:“鼠辈!搅和老子的好事。” 随即冲着身后的接亲团道:“借着敲锣,借着撒钱,该干什么还干什么,我老婆还特么等着我呢,至于那鼠辈,不必去管他,大号的头颅在此,有本事就让他来取!” 第136章 这是天要塌了啊 接亲继续。 刘大炮依然是大模大样的坐在高头大马上,好似完全没有将突兀出现的箭矢当回事儿一样。 这份镇定自若,和强行装逼,很快就让街上其他的市民和自己的迎亲团变得重新有序了起来,真的就继续吹吹打打的往慕容家去了。 “啧啧,熊爷真是大将风度啊,看看人家这气度。” 今天的要事是结婚,这是他的人生大事,也难得趁着此次机会招待天南地北的宾朋,射箭的人不一定是为了杀自己可能很单纯的就是为了给自己添恶心,事实上想在如今的扬州城真的刺杀自己,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其难度与直接在开封街头刺杀官家也差不了太多了。 因为这鼠辈耽误了正事儿才是因小失大。 当然,偷偷地让杜孟东去把这一路所有的沿途制高点都给控制住也是应有之义。 一路顺利的来到慕容府,正打算要进门,就听人家说要先见过娘家长辈,刘大炮自然没什么意见,跟着就先拜访了一下慕容老太太,都很熟了。 “小熊啊,我来给你介绍,这些都是小嫣的长辈,这是他的二爷赵匡胤。” “…………二……二爷好。” 话说自己是不是跟赵家老四结拜了来着。 那自己是不是该各论各的?我管你叫爷,你管我叫弟? 赵匡胤笑着点了点头,他当然有话想跟刘大炮聊,但现在肯定不是个合适的场合。 “这位是张永德、石守信、李筠,这些都是嫣儿的长辈,你以后,可要好好地待他哦,否则,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可是要为小辈出气的。” 好家伙,这是全来了啊,刘大炮也是很惊诧,要知道开封距离扬州,就算是顺流而下的坐船,也是不近的,而眼下这几位老头,最大的李筠都七十多岁了,最小的石守信都已经快要奔六的人了。 却见石守信突然开口道:“扬州这地方是真的很繁华啊,小子,我和慕容大哥可是过命的交情,既然现在你娶了他的孙女,也就是自家人了,既然如此,我也搬来扬州养老哦,你,送我一个房子不过分。” “啊?您要来扬州城定居养老?” 刘大炮一脸懵逼。 什么情况啊。 没道理啊,石守信在扬州一点根基也没有啊,他们这些退将,除了靠后人帮扶之外,其影响力主要不就表现在盘根错节的关系网,以及那些旧部姻亲么? 真要退休养老的话,你回你的山东老家啊,来扬州算怎么回事儿,再说扬州的房价多贵你心里没电逼数?我直接送你一套房子?这不得送个上下三层带花园带保安室带佣人房的超豪华别墅?你特么知道这得多少钱么? “这……这真是太好了啊,石点检能来扬州养老,让我能时时跟您请教一些问题,真的是太好了啊,不就是一套房子么,您喜欢什么样的?喜欢什么位置?我亲自给您做设计。” 同时脑子里忍不住飞速的转动想看看这货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其实这石守信又哪有什么别的意思啊,一旁的赵匡胤和张永德的脸色都古怪得一逼。 要知道,石守信是去年才刚退下来的,是柴荣临死的时候,突然有点害怕这货会黄袍加身,临时给撸下来的,毕竟他的这个岁数其实也没真的到需要养老的时候,而且是特意选了个资历和军功都有些不太够的潘美来接班,实话实说,这其实是挺憋屈的。 石守信他本来也没什么野心,要说威望,以及关系网,赵匡胤才是历任点检中最硬的,他之所以能上来,本来就是赵匡胤和柴荣互相博弈的结果,作为赵匡胤的兄弟,铁杆的亲信,其实他退休之前也是什么事儿都听赵匡胤的啊。 所以这殿前司的事儿,大是大非上有这么两个老施加影响,轮不到他做主,常务方面,则有着潘美这么个正当值的点检,也没什么他插手的余地啊。 他的四个孩子现在也都已经走上正轨了,其中一个当了知府一个当了外地的防御使还有一个在殿前司里做了个都虞侯,剩下一个没有出仕,而是留在了山东老家照顾家中产业,不碰到什么太大的机遇的话基本也不太可能再升官了,也都不是什么要害位置,干不了什么左右天下政局走向的大事儿,对自己的影响力难有什么帮助。 再加上开封城现在的政治斗争波谲云诡的,他留在开封城实在是有点鸡肋,他也是真的对权力看得淡了,也一丁点都不想掺和这场政治漩涡之中,眼下殿前司与扬州城的联系越来越紧密,刘大炮又娶了慕容家的女儿,他也刚好留在扬州,取代赵匡美,成为殿前司在扬州的代表。 有了这么几位重量级的巨佬,慕容家的其他亲戚自然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总之就是互相送了礼物,说了一些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吉祥话,又经历了一系列无聊冗长的仪式之后,刘大炮成功的把大胖媳妇接回了家。 刘大炮这头,特意为他赶来的贵客也是不少的,除了江湖各地三山五岳的黑道中人之外官面上的朝廷命官,包括苏宁衔和邓森等人也都是他的座上之宾,当然,俩节度使一见赵匡胤和张永德马上就矮了一辈。 赵匡胤随意地道:“应该,没有其他的贵客了。” 张有德则疑惑地道:“符家怎么没派人来?这不应该啊。” “对啊,符家。” 刘大炮也很诧异,毕竟他又没跟符家翻脸,反而还送上了高炉冶铁这样划时代的超级技术,再怎么说,自己这大喜的日子他们也得派个人来意思意思? 正这么想着呢,就听外边传来一个颤颤巍巍的传唱:“魏……魏魏魏王太妃到~~~” 魏王太妃? 所有人都忍不住一愣,心想,这谁啊。 随后所有人又是面色一变,日啊!魏王的太妃,这不是符彦卿的夫人!当今太后的亲娘,当今官家的亲外婆么?这老东西还没死呢?八十多岁了!她不是在洛阳养老么,怎么跑扬州来了? 只见门口处,符德仪正搀扶着一个连走路都颤颤巍巍的老太太迈着小碎步以一种特别缓慢的步调走了过来。 看到刘大炮之后,还笑着拍了拍他的手:“好后生啊。” 刘大炮也连忙弯下自己的腰,不敢比这老太太更高,真·受宠若惊地道:“您老怎么来了?这,这我可哪受的了啊。” 同时也在暗暗思量,这老太太,到底是代表谁来的? 她此时的身份到底是符彦卿的遗孀,还是新皇帝的姥姥? “扬州城是个好地方啊,老身,想在你这贵宝地养个老,后生,送我一套房子呗?” “您老能来扬州城,那是我的荣幸啊。” “哈哈哈,让你破费了啊。” “各位,我来宣布一个事情,黑心熊,是我们符家永远的朋友,有关于义字门的股票,我代表符家做主了,一共是两百一十万贯钱,不日就会送到,用来购买义字门的股票。” 哦~,原来是代表符家。 “另外啊,哈哈哈,我这次路过开封,太后也说她很喜欢你呢,她托我啊,把他的礼物送来”说着,老太太笑呵呵地就掏出了一对拳头大小的夜明珠道:“这一对夜明珠,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呀。” 说完,就见与会众人吃惊得下巴都快要砸到脚面上了。 太后居然会送礼物给黑心熊! 太后你这么搞,官家知道么? 刘大炮也敏锐地察觉到,开封的政治斗争恐怕比自己想象得更加精彩,之所以让这老太太以八十多的高龄还要漂洋过海的来扬州参加自己的婚礼,绝不是说老太太现如今还有什么政治影响力,而是看重了她既能代表符家,也能代表皇帝的双重身份。 柴周的官家和符家合流了? 忍不住瞥了一眼赵匡胤,就见他眉头紧锁,一副思虑很重的样子。 轻轻咳了两声,道了一句谢太后,然后居然也没有再跟老太太继续说什么场面话,而是催促司仪赶紧开始主持婚礼了。 这场政治斗争他肯定是要卷进去了,一肚子问题想问,但他必须强行忍住,也不想让别人再跟他扯淡了。 大喜的日子,愣是让这帮人搞成一场高级政治茶话会,这就太晦气了,不管什么事儿要谈,至少等自己结完了婚,明天再说。 事实上司仪这会儿也有点傻了,料到了熊爷大婚一定会高鹏满坐,却是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会坐得这么满,太后居然都送礼物了。 “吉……吉时已到,各位贵宾……” 刚说完,外边又特么的唱名了:“郑……郑鑫郑相公到……送贺礼八宝玉如意一对~~” 所有人再次懵逼。 郑鑫? 他又回扬州了? 这是来送贺礼的还是来捣乱的? 就见郑鑫登门之后哈哈哈哈一顿大笑,就拱手道:“熊爷大婚这么热闹的事情,怎么不给我送一张请柬呢?你我虽接触时日不多,然而心心相印,难道还算不上朋友么?我可是当你是我的莫逆之交啊。” 鬼跟你是朋友啊!哪来的莫逆之交啊!咱俩不是一直恨不得整死对方的关系么? 而且你不是说你回开封就死么?这又是唱得哪一出啊! 伸手不打笑脸人,刘大炮也只得是深吸了一口气,露出一个笑容冲着他拱手道:“郑相公能来,自然是求之不得,蓬荜生辉,只是您毕竟是在职的相公,知道您日理万机,也不敢请您啊。” “在职的相公?已经不是了,老夫在来之前就已经和官家提出了要辞官归隐,现在,也就只是个无官一身轻的糟老头喽~,小熊,我打算来扬州养老,你不会不欢迎我,送我一套房子呗?” “……&……” 怎么都要来扬州养老啊!石守信,杨老太太,郑鑫,你们都是商量好的么? 不过看起来,这个郑鑫,莫非也是来示好的? 刘大炮也是一个头两个大,见杨老太太也在皱着眉,显然是对此事也不知情的,一时就更懵逼了几分。 开封城里头肯定是出了大事儿了! 想问,又给忍住了,因为慕容嫣牵着自己的手都已经出汗了。 今天我结婚啊! 回头瞅了一眼满座的宾朋。 谁还关心新娘子? “司仪,赶紧开始,你再不开始,我这婚今天都结不上了。” “啊?哦……哦哦哦,对,结婚,吉时已到~,拜天地~” ………… 洞房,是别想了。 不但他没心情,就连慕容嫣也没这个心情了,刘大炮把人送入洞房之后,随便喝了个交杯酒意思了一下,非常歉疚的道了个歉就连忙出去看顾酒席去了。 而且想来想去,却是先找到了郑鑫。 “郑相公,你跟我透个实底儿,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来又到底是干什么来了,你好好的参知政事为什么突然就不做了,天要塌了么?” 就见郑鑫喝了一杯喜酒,将杯子放下,意味深长地说道:“和天塌下来,也差不多了。” “到底怎么了?” “探子来报,辽国太后萧燕燕下令,凡年十五以上男丁,都要皆受征召,她要御驾亲征。” “攻打咱们大周?” “多新鲜啊,除了咱们大周,谁还值得萧燕燕费这么大的周章?他们这是要直接覆灭了咱们大周的国祚啊。”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大周既有天雄军拒守边疆,有有殿前司精锐无双,契丹就算是真凑了百万大军南下,咱们也未必就怕了,可是此事……跟我有什么关系?你怎么跑我这来了?那杨老太太怎么也跑这扬州来了?朝廷缺军费了?要是缺少军费,我可以挤一挤,先拿出一百万贯出来应应急,就当我提前缴税了。” “不是军费的事儿,而是……唉~,陛下他听说此事之后,一时怒急攻心,不知怎的,突兀的就在大殿上吐出一口血来。” “官家吐血了?什么毛病啊这是,严重么?” “这我哪知道,严不严重……或许你得问杨老太太。” “屋漏偏逢连夜雨啊,我好像,明白这事儿跟我有什么关系了。” 第137章 朝着君主立宪的目标努力 官家吐血,这事儿,突然就有点意思了呢。 要知道即便是这位刚登基不久的新官家,其统治根基也一点都不稳,虽然也不至于下边的人就会黄袍加身反他,但是他的话很明显在向下传达的时候是有着极大的阻力的。 地方上各镇节度使养寇自重,整个禁军体系很大程度上还是在自己任命自己,最重要的人事权属于将领和官家共享的这么一种特殊状态,曹彬虽然给扶了上去,但想要真的做到能用,不积累个几年以上的威望却是想都别想的。 就这,好歹这官家还是个成年人。 柴荣因为媳妇少的原因,导致他孩子也比较少,又因为早年死过全家的原因,导致早生的那几个孩子都死了,即便是这位官家,也不过是三十来岁而已。 这也就导致了官家一旦身体出现了问题,很容易就出现后继无人的情况。 传儿子,儿子还不满十岁,传弟弟?可问题是他弟弟也没大多少啊! 就眼下的这个政治局势来说,一旦官家真的嘎嘣死了,真的都不用契丹来打,大周自己碎了才是大概率的事儿。 亦或者是干脆被人发动黄袍加身,让潘美,或者把赵匡胤请回来当皇帝,把历史推回他原本的轨道之中。 那么,如果自己是官家,如果真的是生了什么严重的病,可能会命不久矣的那种,要怎么办呢? 首先,肯定是尽量装出一副没事儿的样子备战,因为契丹就要打过来了,此时的契丹经过萧燕燕和韩德让的调教,其国力绝对已经是今非昔比了。 契丹是真的有能力灭了整个大周国祚的,直接入主中原建立一个全新的异族王朝也不是不可能,萧燕燕和韩德让绝对有这个野心,挡不住契丹的入侵,一切都万事休提。 而要想挡住契丹,禁军就是重中之重,则个时候什么政治手段都使不了,想捧曹彬重建侍卫司的想法必须搁浅。 事实上也不得不放弃,因为军队本身是有自己的思想的,大敌当前,这个时候想搞事情的话一定会受到整个军事集团内部的排斥,效果肯定不好,只会平白降低他本就不高的威望。 御驾亲征本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人家辽国那头也是萧燕燕在亲征的,但新官家既然吐了血了,他的这个身体还能不能亲征得了,恐怕都是个问题了。 如果不能御驾亲征,那就只能指望殿前司,殿前司的潘美本来是资历不足也缺少威望的,但是这次契丹入侵又给了他机会,恐怕此时此刻,官家心里已经为难得要死了。 潘美打赢了,他的威望一定会大涨,到时候他要是死了,那这个下一代……恐怕北宋就只是迟到,而不是不来了。 潘美打输了,契丹人入主中原,最好最好的结果也是重复后晋、后汉之故事了。 在此基础上,这位新官家能选择的算计本就不多,能倚仗的也不多,首先要务恐怕就是努力修复皇室与符家的关系。 因为他死了之后不管是谁继承皇位,符太后都一定会垂帘听政,借符家的力量,希望符家看在符后也姓符,自己也算半个符家血脉的份上,能做一下政治靠山。 当然,刘大炮是很清楚的知道符家的不靠谱的,原本历史上赵匡胤篡位的时候符彦卿都还活着,不也没插手么? 再说陈桥兵变这个事儿怎么想怎么诡异,毕竟赵匡胤当时篡位的理由是契丹打过来了,他在带兵出征,然后出到一半的时候反杀回来把开封给夺了。 可这个契丹来袭的理由是哪来的? 尤其是当时他还利用这个理由,把当时做副点检的慕容延钊,也就是慕容嫣他爷爷作为先锋给先调走了,也就是把殿前司中,所有忠于皇室的兵马给先调出去了。 要知道,替大周守卫边疆的可正是符家的天雄军啊,契丹人到底杀没杀过来,符家人会不知道?如果只是小规模的辽军,符彦卿就能搞定了啊,何必要出动赵匡胤呢? 要知道符彦卿,符老四,这个名号在契丹那边是能止小儿啼哭的,曾数次只凭天雄军就打退辽国十万人以上规模的入侵,甚至还动不动就主动打契丹的地盘上去烧杀抢掠。 结果一个假消息就让一个姓符的太后把赵匡胤给派了出去,让他陈桥兵变黄袍加身,这事儿,简直都邪了门了。 而如此局面之下,官家第三个想到,可能还真就是自己了。 契丹举国南侵,若是不敌,则朝廷必然南迁,十之八九可能就直接把首都给迁扬州来了,那么自然,要提前和刘大炮缓和一下矛盾。 就算是迁去江宁,扬州也一样是重中之重,守江必守淮么。 当然,大周没那么容易就输,五代十国时期,中原王朝的问题一直都是内部太乱,却从来都不是战斗力不足,实话实说只要天雄军、昭义军和殿前司能够拧成一股绳,即使不考虑其他的部队,纵使是略有小输,但应该也不至于到丢失国都的份上的。 问题是经此一事之后,他若是死了,后继之人还能否压制得住日渐桀骜的军方。 稍微一想,刘大炮都替他头疼得慌。 如果说当今官家是个自信,自负,甚至刚愎自用的人,或许会在临死之前绝境挣扎,一通操作猛如虎,有没有效果另说。 但如果他是个平庸的人……或许,真的会考虑一下所谓君主立宪的可能性也说不定了。 毕竟刘大炮的思想在这个实质上还处于五代十国的时期本身就是有市场有拥趸的,来来回回这天下换了多少任皇帝了皇帝本人比谁都更有数,而站在潘美的立场,他就算真的借由这场大规模战争,他其实也不一定乐意篡这个位。 因为这终究不过是另一个循环。 君主立宪好啊,虽然一定程度上确实限制了皇权,但这是个足以真的将禁军与皇权进行捆绑的方式,如此一来的话,即便他的后继者年龄幼小或者能力不足,至少依然可以坐在皇帝的这个位置上,他们柴家的宗庙至少可以一直存续。 真要是以后出来个雄才大略,宛如先帝一般的子孙后代,也还有机会把这权力再夺回去。 而这套制度如果真的如刘大炮所说的那么好,那么对潘美,赵匡胤等人而言也足以保证他们的政治安全,甚至是政治权力,死后也不担心被人秋后算账。 安全啊。 开封方面,一应禁军本来就已经开始慢慢接受刘大炮的思想了,甚至已经给他弄了四百多万贯钱财用来购买股票债券和存款了,符家也已经跟自己示好了,这次自己大婚,老太太送来这么重的礼背后应该是有着整个符家支持的。 换言之就是刘大炮思想在军方已经有了一定程度的基础,也确实是有一定可能性能实现的,如此一来,官家对自己示好,整体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弯自然也就可以理解了。 虽不好说是真的完全支持自己,但至少也会想要和自己进一步接触,想进一步看清自己说的那些东西到底是胡乱臆想的天方夜谭,还是真的有可能实现的政治蓝图。 那么…… 刘大炮不由得用狐疑的目光看向郑鑫。 这货,代表的到底是文官集团,还是皇帝? 虽然绝大多数情况下文官集团和皇帝都是穿一条裤子的,但是如果天子有意主动的去了解君主立宪的规则,这恐怕就难说了,因为按照刘大炮的设想,他所设计的这套以牙兵和商人为主体的君主立宪,肯定是要严重侵蚀科举的这样一条利益链条的。 固然,在这一系列政治团体中,文官集团是影响力最小最小的,而且其内部也挺难统合的,说是一盘散沙也不为过,但影响力小也不代表没有影响力啊,况且读书人拥有笔杆子,笔杆子决定舆论的走向,而舆论这个东西,作用就可大可小了。 但反正刘大炮是绝不相信,这些文官会乖乖地配合皇帝,真的就这么简单而又顺利的把君主立宪给推行下来的。 “这……我大概是理解了官家的意思了,只是你作为一个正当壮年的宰相,突然就辞职了,还说要来扬州养老,群臣不会反对么?” 郑鑫闻言,忍不住苦笑了起来,道:“怎么会没有人反对呢。” “按照你的设想,军人与商人将联合起来,那么自然,商人会大量走入官场并拥有实权,取代原本属于官僚的权力,科举应该会保留,但却毫无疑问不再是朝廷取仕选材的唯一标准,这样的措施,怎么可能不遭受反对呢。” “但是黑心熊,我知道,你对我们这些文官充满了偏见,也知道在你眼里我们都是碌碌彘犬,但是圣贤之书,又怎么会是真的无用的东西,人会根据自己的立场来选择对自己有利的政治主见,这是人性使然。你认为政治博弈中最重要的是利益,这当然也是对的,但是在政治之中,真的只拥有利益么?” “人之所以为人,之所以我们要读书,明理,修身,难道不正是为了知晓大义,并且在紧要的关头,为了大义做出并不符合自身利益的事情么?” “原本,我是打算回到开封就死的,结果万万没有想到,开封城的政治斗争因为你的原因变得比此前更加激烈了,整个文官集团也确实是有了要独走的苗头,他们打算把我捧成功臣,并借此打压殿前司,然后把我扶持起来继续来对付你。” “我知道此事的凶险,然而当时的情景,似乎我并没有什么选择,我也看了你的书,你的思想中其实有很多都很有道理,当然,更多的可能还是有些太过于理想化,太过于天方夜谭了。” “你要知道,即便是当时的那个情况,文官系统中也依然有差不多一成左右的人是没有参与其中的,为什么?你和他们有任何的利益往来么?你的扬州崛起会对他们有一丝一毫的好处么?没有,他们只是单纯的认可你的思想。” “再后来契丹意图南下的消息传来,这个关键的时刻,依然坚持要压制武将和对付你的人已经很少了,一致对外么。” “再到后来陛下咳血,其他人怎么想的我不知道,我却是第一时间就递交了辞呈,并且认认真真的重新翻阅你的书,想你跟我说过的话。” “你在扬州的所作所为开封城现在也都知道了,大家都知道你在扬州兴办学堂,也知道你近乎通过威逼的方式也要搬迁睢阳书院的事情,这也证明了,你是了解教育,重视教育的。” “所以,我希望你知道,我,包括我身后站着的可能很多人,并不是像你想的一样只知道算计利益得失,我们读圣贤书,为天下事,也是有担当的,当一件事情会对整个天下都好,却会损害自己的时候,我么其实也是会做的。” 刘大炮闻言,颇有一些感动地冲着他拱了拱手:“受教。” “眼下,你提出的君主立宪之事到底能不能成,还没有一个定论,我看你书中的思想,绝大部分都是围绕着一个钱字的,你的思想对于盐铁司的官员来说冲击也是最大的,他们可能是你最大的助力,也可以是你最大的阻力。” “所以我来扬州,主要是为了看看你所做的事情到底是不是真的有用,也是为了帮你平衡接下来这段时间你与盐铁司之间的关系。” “如果我认为你的思想和做法最终也很难成功,亦或者是会为了国家带来灾难的时候,我会重新变成你的敌人,甚至之前我与你谈好的包税制我可能也会出尔反尔。相反,如果我确实从你身上看得到国家稳定长治久安的希望,我会成为你的助手,我真心的希望,我们可以做一对忘年交,而不是再做敌人了。” 刘大炮这会儿也确实是明白了,点头道:“你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我也真心的希望,能有一个你这样的朋友。” 随即苦笑着道:“你这样的人若是成为敌人,我也会头疼的。” 第138章 吓人的利润 “诸位,你们的意思和当前的局势,我都已经明白了,请坐,九儿,给各位大人看茶。” 洞房之夜也没洞房,待刘大炮安顿好了其余的宾客,尤其是外地来的江湖大佬和大豪大商们,让他们暂且在客栈休息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今天,那是一定要抽出时间来好好招呼杨氏、赵匡胤这种大佬的。 “感谢诸位给我的信任,感动莫名,敏感五内,客套话呢,我就不说了,咱们直接整一点实际的。” “不过小子斗胆,却是有一个问题想要先问一下诸位大人,还请诸位大人万万不要拿小子当外人。” “熊帮主有什么顾虑,还请直言便是。” “也不能说是顾虑,毕竟现如今天下发生了这么多的事,但要说最严重的,还是契丹萧燕燕准备亲征南侵的事情,毕竟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若是国都破了,咱们一切的谋划算计终究都是一场空。” “所以小子实在是颇有一些疑惑,第一,萧燕燕为什么会突然如此大动干戈,不惜挥师百万呢?第二,各位都是这个天下曾经真正的主人,我想知道应对此次危机,咱们大周,到底有几分胜算,这个仗,又到底会打成什么样?打得赢的话能否趁势一举收复燕云?” 众人一听他问的是这个,一时倒是也轻松了起来,因为这个事儿大归大,但至少不包含任何的算计在里面。 刘大炮也确实是很关注这个,虽然这场国战的战场注定会是在北边,再怎么打也不太可能威胁到扬州城,而且扬州现在是包税制,但战争的走向对于经济的影响,这种事儿他一个现代人又怎么可能会不明白呢。 不搞清楚战事,经济上的问题恐怕永远都搞不明白的。 事实上刘大炮也确实是不太清楚这萧燕燕如此大动干戈的理由是什么,原本历史上虽然也有百万契丹南下之举,但那是因为高粱河驴车战神一次又一次的北伐,还都特么失败了,把这老太太给逼急了,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想了想,却是赵匡胤道:“这个事还是我来说。” “契丹的情况,这么些年我也一直都是关注着的,这几年据我所知,他们内部的政治斗争也很激烈,尤其是萧燕燕为了推行辽国改革,不惜下嫁韩德让的举措,让辽国的贵族普遍都有些不满。” “但是不得不说,她和韩德让这一对组合的确是人中龙凤,辽国在他们的改革之下的确是蒸蒸日上,最重要的是,燕云之地的汉人百姓,对他们开始人心归附了。” “在我看来,萧燕燕要南侵的理由有二,其一,在于她想要通过军功来彻底压制国内的老牌贵族,进一步稳固权力并推行她辽汉一家的想法。” 刘大炮闻言点了点头,事实上中华历史上几乎所有少民的枭雄政治家都会做类似的政治举措,也只有真正能处理好异族与汉人的关系的少民领袖才配称作政治家,尤其是契丹,整个辽国的发展史其实从他们内部来看,完全就是一部与汉人的合流史,耶律阿保机、耶律德光,这两个枭雄都是因为重用汉人才使得这个蕞尔小邦逐渐发展成了眼下这个能与中原王朝一较长短的庞然大物。 而萧燕燕无疑是所有这些政治家中做得最好的一个,甚至没有之一,这娘们是真的彪,堂堂太后,而且还是国家实际的掌权者,居然搞出了下嫁韩德让这么个举动,直接让她的皇帝儿子管韩德让叫爹。 我们契丹的皇帝都叫你们汉人爹了,你说咱是不是一家人?你说我歧视汉人?你特么是不是疯了? 事实上韩德让这个汉人此时在辽国的地位也确实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甚至他和萧燕燕平日里到底谁在上面谁在下面,外人也不知道啊。 有宋一朝,要说明相,韩德让任第二的话就真没人能当第一了,虽然这是个敌国的相,但老实说汉奸当到他这个地步到底还算不算汉奸都不好说了。 “第二个原因就是,这些年,天气越来越冷了啊。” “嗯?” 刘大炮闻言微微一愣。 越来越冷?这算是什么理由? 杨氏闻言也是忍不住叹息了一声,道:“老身活的时间长了一些,见得也多了一些,小赵刚才说的问题恐怕才是契丹与咱们大周永远都在交恶的真正原因啊,事实上每次契丹的大规模范境,都是个冷年呢。事实上别说契丹,就连雄州,这些年也是愈发的感觉到越来越冷,越来越难熬了啊。” “哦~,原来是这样。” 这让他想到了一个词:小冰川期。 恐怕整个五代十国,到原本历史上的整个北宋时期,世界气候怕是都处在一个小冰川的时期的,降温可是很厉害的。 这个降温很可能还是永久性的,所以刘大炮一个现代人反而对这个降温没什么感觉,毕竟,关中以前在唐朝时候是能种橘子的,而现在,却是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甚至一千年后农业技术都那么发达了,关中地区却好像是也只能种石榴了。 说实在话,有时候刘大炮甚至觉得全球气候变暖压根就是个伪命题,而且至少在农业社会中,全球变冷的灾难可是比变暖要厉害太多太多了。 游牧民族就是这样,天一冷,没有一个稳定的政权的话就会互相攻伐,有一个稳定政权的话吃就会南下打仗,打赢了就靠着抢来的东西过冬,打输了,就算是被动的完成了人口优化,稀少的物资供应更少的人口也算是物竞天择。 某种意义上说,檀渊之盟真的促进了两国和平,宋朝给契丹岁币,契丹有了岁币就能安稳的过个冬天,天气虽然越来越冷,但宋朝的货币也会根据气候规律涨价。 而宋朝看似失去了岁币,但这点岁币收入相比于战争损耗十不足一,然后两个大国在和平的摇篮里一起繁荣,也一起堕落。 尤其是契丹堕落得越来越像是个汉人政权了,皇帝也好贵族也好谁都不愿意去北方而是越来越多的在富饶的燕云待着,花着大宋的岁币购买大宋的商品,直到他们对北方的草原领土控制力越来越低,越来越低,直到一个风雪中厮杀出来的野蛮人部落崛起把他们俩都灭了。 和平是个摇篮,把大人退化成了孩子。 当然,此时的大周依然还是一头猛兽,而契丹也依然还是一群饿狼,而且在萧燕燕和韩德让这一对两口子的手上俨然已经处在其国力的真正巅峰。 “我想我明白了,转移国内矛盾,顺便压制契丹旧贵族么。如果这样的话,这场战争注定会是声势浩大,但不可能持久。” “是这样的,这也是辽军的最大弱点,莫说是如此大规模的南下,就算是平常的小战役,契丹也是缺乏后劲的,因此此战虽然看着凶险,但最凶险的时候也就是三四个月的样子,一旦超过三个月,契丹军内部就会矛盾从生,时间更长一些的话,他们的补给可能也会跟不上。” “不过相应的,契丹人的第一波攻势也一定是最猛的,很难挡,一旦挡不住,那就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了。” 刘大炮皱眉道:“所以契丹的长处在于勇猛,而我们的长处在于持久?小子斗胆问一句,这一仗,能赢么?” “只要殿前、天雄、昭义三军齐心,顶住契丹两三个月的攻势料来是不会有问题的,至于趁机收复燕云,很难。” “哦……那这么说我就明白了。” 意思就是说三军若是不能齐心的话,两三个月也顶不住呗。 “那么我要和诸位商议的第一件事,我打算在义字门这个框架之外,把所有咱们直接经营的商业部分分割开来成立一个独立的个体,就叫做……忠义救国会如何?” “正所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虽然是扬州的匹夫,但也是爱国的,我呢,代表忠义爱国会表个态,先捐一百万贯,这一百万的捐款不跟今年扬州的税款混账。” “另外,我打算让义字门出人,组成一支两万人左右的部队开拔前线,一应的武器装备我们自己承担,到了战场,就统一……给天雄军打打下手,做点辅助工作,也算我尽我的一份绵薄之力。” 众人闻言,忍不住彼此对视了一眼,也都看出了刘大炮的意思。 高喊忠义爱国是占据大义的名分,组建一支属于他自己的私军才是真正的根本目的,捐出来的一百万贯则是组建这支私军的代价。 募兵制时代么,民间的正规武器管理还是很严格的,说破大天在家里藏个刀啊,藏个枪啊什么的也就到头了,刘大炮想给弟兄们装备武器,一直都不是一件太容易的事儿。 再说军队是个很复杂很精密的系统,也真不是配上武器就能上战场的。 刘大炮其实一直都在偷偷的想办法武装自己,赏赐跟郑鑫较劲的时候弟兄们手里也都装备了武器,郑鑫走了之后这武器也没还回去,苏宁衔和沈毅呢,对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这种偷偷摸摸搞出来的军队,能有多大战斗力真不好说,至少在殿前司、天雄军这种强军眼里那肯定还是乌合之众,一个冲锋的事儿。 组成一支万人队,以抗辽的名义北上,那要是自掏腰包跟符家买点武器铠甲,这是应该的?河北产铁,武器向来精良。 跟着天雄军混,天雄军派点人才帮着训练训练,也是应该的? 等到仗打完了,这帮人都是扬州来的属于义勇兵,解散回家上班,朝廷不能拦着不让?自掏腰包买的武器装备总得带回去? 这就是刘大炮的私兵啊! 当然,这样的计划也不是什么阴谋,义字门的乌合之众也好,一百万贯的捐款也好,对这场战争本身所能起到的作用实在是杯水车薪,有他没他差不多。 说到底他这个计划到底能不能成,还是要看在坐的这些人能不能同意,而眼下大家虽然是合作关系,甚至连官家也有了想要考察扬州的心思,但是私兵这种事儿,那还是太敏感了一点,由不得大家慎重。 想了想,却还是赵匡胤会说话,道:“小熊你有这样一颗爱国之心当然是好的,你能为辽周战争出一份力的话,我们当然也欢迎,但是啊,你这还背着一年两百五十万的税款呢,知道你不差这一百多万贯的钱财,但是包括我在内,那么多弟兄们把养老本都放在你这了,那是为了赚钱的,你这样……压力会比较大。” 刘大炮也当然明白他的意思,笑着道: “这就是我要说得第二件事了,事实上最近一直在忙活这个事儿呢,等忠义爱国会成立了之后,我打算出个财报,让天下人都能看到我们的经营状况,另外这么长时间了,也该分红了。” “这财报,虽说是还没做出来,但是会里这些时日大概赚了多少钱,我心里还是有点数的,最近三个月,仅凭房地产和贷款,实际所得利润就超过了二百万贯,算上酱油厂、酒厂、烟姿楼等百业的话,三百万也是有的,这,还只是三个月的利润。” “事实上随着事情走向正规,随着扬州的土地价格越来越贵,房子越来越贵,工程建设的速度却越来越快,我预计,未来的一年之内,我每个月都能保障至少180万贯以上的利润。” “当然,大部分都是贷款,需要购房者在十年、二十年乃至更长的时间里慢慢还,但是有房子做抵押,这样的贷款我认为还是十分可靠的。” “这还是给扬州城缴税之后剩下的利润,税金方面,目前看来根本不用担心,仅从现在扬州各大商行经营的情况来看,到年底的时候,上缴两百五十万贯之后还能剩下不少结余,包括兴建教育在内,花的也都是税收的钱,当然,忠义爱国会肯定会是扬州城的纳税大户,同时也要承担一定的社会责任这是肯定的了。” 众人闻言,一时间都有些不淡定了。 “扬州城仅凭自己就能完成两百五十万贯的税款?开,开什么玩笑。” “土地出让金,事实上仅凭土地出让金,扬州城就能赚到不止这个数。” “每个月的利润在一百八十万以上?那……那分红,分红怎么分?” 第139章 牙兵阶级成为国家的主人,原来是这个意思 果然,赵匡胤他们最关心的还是刘大炮能给他们赚多少钱的问题。 这其实就是刘大炮在赵匡胤他们心中的定位,那就是钱袋子。 而且是整个殿前司,乃至全国上下所有职业军人的大钱袋子。 钱袋子的最重要的使命是什么?那当然是搞钱啊,不好好搞钱,瞎琢磨什么乱七八糟用不着的? 组建私军,无非也就是保护自己呗,可你既然是我们的钱包,那我们自然也要保护你了啊,哪还用得着你自己做什么保护? 谁会不好好保护自己的钱包呢? 当然,刘大炮肯定不会这么想,他对自己钱袋子的定位还是很满意的,也并没有想过要攫取更多的权力,但是俗话说,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 山雨欲来风满楼,眼瞅着这天下极有可能又要进入乱世了,他又怎么可能真的将身家性命完全放在别人的手里。 一个足以自保的军队,他还是想要的。 当然,刘大炮不缺钱也不缺人,事实上经过战争历练的部队只要能回得来,这对刘大炮来说就相当于种子。 战争时把这些人当做中层或者基层军官撒下去,他扬州蛟就也是可以在极端情况下弄出十万甚至几十万人大部队的一方巨佬了。 这样的动作自然也会让赵匡胤等人不喜,谁会希望钱袋子真的拥有一定自我防卫能力呢?万一不让我拿钱了怎么办? 所以刘大炮就得展示自己的诚意,至少要向他们证明,自己真的很能搞钱,他参与战争绝对不会耽误搞钱。 “分红的话,凡是三个月之前向我购买股票的人,我按照每十贯钱一股来计算,每股的股息我付五百文,也就是半贯钱,以作为他们在三个月前对我支持的回报。” 这里面刘大炮是耍了个小花招的,那就是三个月之前,换言之其实也就是他和郑鑫刚分出胜负的时候,而在这之前就相信他,重视他,开始大笔给他投资买他的股票的人,却是真的不多。 殿前司买了一共掏了四百多万贯给他,这其中一半以上都是用来买债券和用作存款的,但用来买股票的钱却是也超过了一百万贯。 这要是都分红,分得多了,就会影响他的后续发展,分得要是少了呢,又不够刺激。 所以只分三个月之前的股票股东,三个月之前,他总共收到的股票也不超过十万贯,而且大部分还都是扬州义字门弟兄的。 如此巨额的分红,这在古代社会,简直就跟捡钱差不多了。 印子钱无非也就是这个收益了?何况印子钱还得去催收,还得草菅人命,还要付出很大的心力。 当然,这依然不是赵匡胤同意他这个钱袋子掌握武力的理由。 杨老太太更是忍不住皱起了眉,逼近她的身份除了是太后的亲妈之外还是符家的老祖宗,也是代表符家的利益的。 他们符家咬着牙砸锅卖铁的让他拿来四百万贯用来存款和购买股票,结果你特么却告诉我这次分红只分三个月前的? 当然,理性上来说这确实是可以理解,而且从股票这个东西的原理上来说好像也确实应该是如此,但这次这么大规模的分肉居然没她什么事儿,这就很难让人接受了啊。 赵匡胤也正想要继续说些什么来搪塞搪塞他,却听刘大炮继续开口道: “除此之外我还有两个想法,其一,就是在扬州、开封、杭州、襄阳、泉州这五个大城市开设钱行。” “钱行有三个主营业务,其一就是发行房票,这个房票具体的作用我等一下再跟你说。其二就是设立资金存款账户和提供商业贷款。” “大宗交易这种事历来都是商业领域里极为麻烦的,如果参与交易的买卖双方都在钱行的账户中存有钱财,那也就不用取出来了,直接在账户划一下就是了。” “另外如果一个人在扬州有存款,想在开封花销,也可以直接拿着扬州的票据去开封取钱。这些钱放在钱行里我甚至还能给他们一点活期的利息,当然,钱不会很多也就是了。” “本来我是打算只在扬州开设一家钱行的,但既然现在看来官家也认可了我的部分想法,那倒是不妨一口气开设五家,想来,应该也足以大大的缓解我大周所面临的巨大钱荒问题了。” “至于这家钱行的第三个主营业务么,那就是发售股票和债券了,不过……我要在钱行设立一个二级市场,允许股票的自由交易,同时向股东们无条件的公开忠义爱国会的一切经营情况和财物情况。” “换言之,就是任何人都可以自由买卖股票,他们想卖多少钱就卖多少钱,只要有人买,钱行作为中间人会为他们进行一个见证,同样的,想要买股票的人也不要再把钱直接给我了,而是通过钱行去购买,买不到的话可以通过加价的方式由钱行去帮忙收。” 赵匡胤闻言忍不住又皱起了眉头。 这些固然都是很好的措施,让他恨不得把刘大炮的脑袋给拧下来拆开看看里面是怎么长的,因为在这么大一笔分红的刺激下,这股票一旦进入市场,那是一定要疯抢的,价格一定会涨上天,十贯钱一股的股票很有可能会涨到几十贯。 三个月之前买了股票的人,这会儿一定是赚大发了。 当然个体来说的话最赚的反而是他自己,因为恰好他就是殿前司中第一个支持刘大炮的人,而且是直接就砸上了棺材本。 这一波啊,他们老赵家的财富要暴涨了。 可是到了赵匡胤这个级别,个人财富的多寡他其实真的早就不在意了,钱是个好东西,是因为钱这个东西同时也代表着力量,代表着权力。 难不成是用来花的么? 金钱收买,并不足以让赵匡胤同意刘大炮拥有私军! 不过刘大炮话锋一转却道:“钱行成立之后,我会在扬州这边成立忠义爱国会总部集团,成立一个全新的组织,叫做股东大会。” “股东大会?” “你可以这么理解,忠义爱国会的本质上,就是一家商行,只是这个商行的规模和业务范围有些太大了而已。” “既然是一家商行,当然是要由东家说了算,而这个东家,有时候也当然不会是一个人。” “比如许多的商行都是几个兄弟一块创办的,那么就算是平时这家商行只有一个兄弟管事儿,但是遇到重大问题的时候,也一定是几个兄弟一块商量着决定的,对不对?” “同样,忠义救国会也有东家,只是因为这个商行的规模比较大,东家的数量也比较多而已,我以为,所有拥有股票的人,都是商行的股东。” 赵匡胤皱眉道:“这么说的话,你这个商会怕不是要有数千,甚至数万的股东了,什么样的大事,能和这么多人一块商量?” “这是当然,跟每一个人都去商量是不可能的,所以我建议,每一张股票的背后,都应该有一张授权票。” “授权票?” “股东都拥有对商会重大事物的投票权,但是小股东自然是很难直接去行使他们的投票权,更何况他们还各有各的主业,都是要上班,要养家糊口的。” “所以,这就需要选一些股东代表出来了。” “小股东可以将自己的投票权授予他们信得过的人,这个人可以是商会的大股东,也可以是跟商会没有半毛钱关系的人。” “如果谁认为自己有管理能力,经营能力,自然也可以主动去对那些持有股票的人进行游说、演说,从而说服那些股东把投票权交到自己的手里。” “这样的投票权授权可以有一个有效期,比如五年一次,每五年之后就要重新选举一次也就是了,股东们可以继续把投票权交给那个人,而如果不满意的话自然也可以换个人来行使这个投票权。” “总之就这么滚上去,投票代表也可以带着一百个小股东的投票权再把这份投票权投给更高级的人,让这个更高级的人拥有更多的投票权。” “我认为,当一个人所拥有的股票和他所代表的投票权超过5的时候,我们就应该给他成为商会的常务董事,进入董事会,直接对商会进行管理,包括但不限于,给商会换一个大掌柜,也就是我,这样的话,忠义救国会的运作不就和其他的商会没什么区别了么?” “除此之外可以每年进行一次非常务的董事大会,让所有投票权超过千分之一的人都来参与,在这样的大会中做集团的年度报告,回顾过去一年取得的成绩和失误,展望未来,并宣布明年公司的重大决策,并让所有与会者一同投票,最终以投票所代表的股份比例来确定明年是否要执行。” “当然,股票的来源也应该有两种,一种是真金白银买来的,这种股票没什么可说的,而对那些为了集团作出卓越贡献的人,在关键岗位上的人,也可以增发一定数量的股票,以示奖励,比如……上战场保护了我们的国家,回扬州保护了我们财富的勇士们,毕竟权力与义务对等么。” “赠送的股票一样可以进行分红,也一样参与投票,甚至还可以传给子孙后代,但是唯有一条,就是非解禁不能卖卖。” “我话讲完,你们还要反对我么?” 赵匡胤闻言,脑瓜子嗡嗡的。 原来绕了这么大的一个圈,居然在这等着自己呢。 而这个所谓的股东大会制度,真的是越想,就越是让他感到惊悚。 “原来如此,原来所谓的,让牙兵阶级成为国家的主人,是这个意思,黑心熊,你……了不起,这样的想法你是什么时候有的?” “啊,应该说是一直都有,其实也没个正经的计划,但稀里糊涂的也就走到这一地步来了。” 这个庞大的计划直接把赵匡胤给镇住了,而且一眼就看出,这特么根本就不是什么商业制度,而是一个纯粹的政治制度! 或者说,是完美适配于君主立宪条件,实现以商养军,以军护商的政治制度。 关键是这个政治制度还几乎严丝合缝的契合了当前这个国家的基本国情:牙兵阶级拥有随时翻天的力量。 即使是以眼下来看,毫无疑问刘大炮所谓的小股东绝大多数都是兵,因为他的股票在此之前压根也不是公开发行的,都特么是定向的向着军队在募捐的。 换言之此时此刻,所谓的小股东,不就是那些普通的士兵和退伍的士兵么? 让这些士兵去投票,他们会把票投给谁?牙兵啊! 这个天下,本来就是一个当牙兵联合起来的时候,可以换节度使,甚至也可以换殿前司点检,亦或者是逼着点检去黄袍加身的天下。 刘大炮这么个搞法,算是以一种极为温和的,制度化的手段,把这个既成事实给标准化了,毕竟投票这种事,比兵变来说还是文明得多的。 某种程度上,其实这已经是刘大炮开始往军队,甚至是军队的中层、底层插手了。 但与此同时刘大炮也向军队开放了插手义字门事物的通道,比如不出意外的话,他们殿前司肯定是要送几个常务股东进董事会的。 常务股东甚至有更换董事长的权力。 至于刘大炮会不会赖账?这根本是不用想的问题,因为常务股东们的背后是千千万万个牙兵。 牙兵们联合起来连皇帝都能换,难道还换不了一个大掌柜?那还莫不如服从安排退休养老,好歹混个体面呢。 甚至如此一来的话,国内军阀割据,内乱,叛乱的风险也能压制到最低。 因为你天雄军是集团的股东,我殿前司也是啊,大家都是在同一个公司赚钱的,这自然就不太容易打起来了么。 再说一打起来,想都不用想,那股票价值立刻就会暴跌,这不是要那些牙兵们的命么,哪个野心家敢挑起叛乱,估摸着第二天他就会被自己手下的牙兵给办了。 这特么就是长治久安啊。 而这样一来,赵匡胤还真不好拒绝他整私兵的想法了呢。 “所以,如果我想的话,我也可以当你的股东,进你的常务股东大会喽?” “当然。” 第140章 股份制改革 最终,赵匡胤还是同意了刘大炮的想法。 杨氏在慎重思考了一下,确定符家至少能在董事会中获得一到两个席位之后,也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但作为附加条件,老太太要求刘大炮派出一些经验丰富的工匠去雄州,帮着他么建造水泥工厂。 名义上,当然是为了抵抗契丹入侵,他们要在瓦桥关建设防御工事,为国分忧。 那刘大炮自然也就表示,为国分忧,责无旁贷了。 毕竟水泥这种大规模生产的大东西,技术难度真的是不高,也真的是很难保密,随便派出商业间谍去水泥厂混他个月,估摸着也就能将这项技术掌握个八九不离十。 既然如此,那还莫不如大方一点了呢。 当然,刘大炮也表示,扬州目前所烧制的混合水泥是不耐寒的,在天冷的时候会变脆,在扬州使一使应该没啥问题,毕竟这里就不太可能发生长时间苦寒的超自然现象,但是雄州的话,建设的防御工事恐怕寿命会很成问题,而且极其极其不建议他们用水泥建造楼房。 不过呢,他们也提出了一些相应条件,比如当公司增发股票时,现役士兵和退役士兵分别拥有第一和第二优先权。 比如集团每年的利润之中,必须拿出10以上用来拥军爱军,承担这一部分的社会责任。 比如符家认为位于河北附近的几个铁矿和正在建设的炼铁高炉,都应该并入商会,并计算成股份发给符家,并增开一个矿业业务。 至于他如此大规模的增设矿业业务盐铁司能不能同意,官家能不能同意,郑鑫会不会捣乱,老太太拍着胸脯表示她大不了折腾一下再回开封一趟,亲自和女儿外孙去说。 再者就是要求刘大炮大规模的进行债转股,把原先那些买了债券的钱统统换成了股票,这特么可都是地地道道的原始股啊! 最终经过商讨,这个从义字门独立出来的义字门股权结构如下:刘大炮自己的私人股份占比为17,杜孟东等其他义字门的堂主共同持股18,加起来是35,勉强算是让他安全持股。(重大决意必须获得三分之二的股权投票,也就是说当股份超过三分之一时其实就变相拥有了一票否决权) 整个殿前司加起来,共拥有22的股权,赵匡胤自己占了一个股东席位,另一个股东席位则暂时给了慕容嫣,回头另选,也算是互相妥协的一个结果。 符家所代表的天雄军、河北军一共占有12的股份,暂时的代表股东是符德议,等回头把河北地区的铁矿和高炉并入进来之后再增加其具体的持股比例。 苏宁衔和邓森手下的地方军共占据15的股份,代表股东待定,赵匡胤还嘟囔着给高了,刘大炮只能告诉他别闹,县官不如现管,况且人家确实是没少给自己投钱。 虽然这个股权分配,其实大家都明,挺暗箱操作的,看得最重要的根本就不是钱,或者说大家购买原始股的价格根本是不同,甚至是天差地别的。 剩下的一些股份,最主要的来源就是那些已经和各司各军几乎脱离关系的退役老兵,这些人都是来扬州谋生路的,实际上虽然曾经是兵,但现在已经都已经是义字门的人了。 最终想来想去,由张永德提议成立了一个老兵自救联合会,这么个奇怪的组织,并提议由李重进担任名义上的会长出任股东。 当然,李重进其实比杨氏也小不了几岁,基本也没有管事儿的能力,刘大炮提议要不然干脆让石守信当副会长留在扬州管实事儿得了,结果这张永德和赵匡胤居然纷纷摇头表示不行,这个职位要待定。 这石守信在他们的这个圈子里到底是什么地位啊! 总得来说,还算是一切顺利,然后赵匡胤就成为了公司的大股东,他肯定是要回开封的,赵匡美就成了他的代理股东。 再然后他就提议让石守信退休再就业,当公司的安保总经理,自然,刘大炮要搞的这个所谓的忠义爱国义勇军,就必须交给石守信来指挥了。 闹了半天石守信的定位在这里啊,何着他就是个打工的? 却也整得刘大炮很是有些为难,你说同意,他跟这石守信压根就不认识,不熟。 可你说不同意,恐怕赵匡胤就对自己的政治目标产生质疑了,比如说他是不是打算建立私军后拥兵自重之类的,这个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随时都有可能炸裂把他炸得粉身碎骨。 股东投票?这股东不都在这呢么。 况且至少明面上的理由来看,这一任命刘大炮确实也想不出什么拒绝的理由,人家好歹是上一任的殿前司点检,你能说人家能力不行? 人家这是退休老将军为国分忧,发挥余热。 兵凶战危,这一趟毕竟是离家千里出门打仗的,有着这么一位大佬,将士们的安全也会更有保障,当然也会得到更好的训练,一句话,人家是专业的,而且全天下没有人比他更专业,甚至他的年龄也不是很大,五十多岁,其实作为三军主帅来说还是正当年。 最终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刘大炮也只能是同意了这个差强人意的任命,但是这支部队的基层人员,必须由扬州义字门的老弟兄来担任,由刘大炮亲自挑选。 政治么,就是互相妥协的艺术。 总而言之刘大炮对这一门生意的控制力大大降低了,不过他本人倒也并不是特别的介意,因为他本来野心也不大,又没打算借着这个集团的壳子颠覆政权。 而相应的,刘大炮的影响力也大大的跨越了扬州城,赵匡胤、张永德、杨氏等人亲自担任公司的股东也意味着从此之后大家真的就成了一家人,他这个大掌柜可以毫不犹豫的借用他们的影响力去做任何事,却不用欠他们人情。 唯一比较尴尬和郁闷的就是石守信了。 他当上了保安部长,可问题是压根也没有人跟他来商量一下啊! 还让他率领一群新兵北上瓦桥关去打契丹?我早就退休了啊!能不能做个人啊! 我特么之所以来扬州不就是想躲开这些个是是非非纷纷扰扰么?又一脚给我蹬回来了? 还特么不让我当股东! 作为义社十兄弟,赵匡胤亲信中的亲信,以前当兵的时候他就是赵匡胤的影子,代言人,哪怕是当上殿前司点检都是如此,结果现在咱们明明是双双退休啊,还特么让我当你的代言人? 你可真是我的结拜好大哥啊! “商会的发展方面,目前有什么问题么?”谈完了正事儿之后,赵匡胤问道。 他现在是股东了么。 “大问题没有,小问题有一些,谈不上棘手,暂时也用不上各位帮忙。” 刘大炮说的小问题,自然便是襄阳那边所谓的小问题,是以襄阳地区义字门扣押扬州生丝为代表的,各地义字门打着义字门旗号大搞地方保护主义,破坏全国大市场的小问题。 这种问题他要是还需要赵匡胤来帮忙解决,他也没脸混了。 事实上他自己的这场大婚就是解决这些问题最好的机会,因为全国各地的江湖大豪不管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几乎都来了并且带了礼物。 毕竟大家名义上都是义字门的弟兄么。 所以酒宴过后刘大炮就又吩咐厨子连夜再做了一桌夜宵,茶点之类的把所有人请到一块接着吃接着唠,而他在与赵匡胤等人唇枪舌剑,操心操力的搞完了股权分配之后,还得又火急火燎的赴他们的这个约。 这个洞房花烛的新婚之夜啊,稀碎! “各位弟兄,不好意思啊,来晚了,众位兄弟久等了。” 众人自然是纷纷站起来说着没有没有,理解理解。 毕竟今晚上这些来贺礼的人是什么重量他们也不瞎,皇帝八十多岁的姥姥都亲自来了,不客气的说,就今天这个场合,哪怕是一些没什么存在感的跟班,那平时他们这些人都是想巴结都巴结不着的,三品四品的官员来了,都不够资格凑到主桌上去说话。 他们也真是见识到了刘大炮的厉害,要不怎么说人家是扬州蛟龙,是小刘邦呢,这社交圈子都甩了他们八十条街了,说真的就今天这么个场合刘大炮能抽出时间来跟他们说话,他们都已经有点受宠若惊了。 刘大炮笑呵呵地先是给自己倒了一碗酒端起来说了一句客套话:“感谢各位,不远千里的来给我贺这个喜,今日咱们许多人都是第一次见面,但是义字门下皆兄弟,喝了这一碗酒,咱们就算是都认识了,也就都是兄弟了,以后咱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们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来,干了。” 这里面当然还有一个潜台词:我的事儿,就是你们的事儿。 众人见状连忙受宠若惊的站起来与他一块喝了。 坐下来之后,刘大炮第一句话就是:“哪位……是襄阳义字门的话事人,我记得叫……罗大虎?” 罗大虎闻言在桌上苦笑,连忙站起来冲着刘大炮行礼抱拳,口称熊爷,姿态特别的谦卑。 刘大炮见他这个样子也微微放下了心来,他还真怕这是个混不吝,天不怕地不怕的桀骜之徒,那会让他非常的麻烦。 “坐,坐坐,虎爷您太客气了,是这样,我这头有点事儿想问一问您,我听我的手下说,您在襄阳那头曾经放出了话来,说是寸屡不许下扬州,有这事儿没有啊。” 刚坐下的罗大虎闻言连忙又站了起来,俩腿一软,噗通就给刘大炮跪了。 “唉?虎爷你这是干什么,大家都是同门弟兄,我是扬州义字门,你是襄阳义字门,咱俩只论先后不论大小,快,快起来,受不起啊。” “回熊爷的话,确实是有这事儿,然而熊爷您明鉴,我也是身不由己啊。” “怎么个身不由己的法?” “熊爷,我以前在襄阳,搞了个小帮派叫做虎牙帮,人少,总共也就是四百多人,虽说也做着不良帅和捉钱人的买卖,但跟您熊爷相比那就宛如是泥鳅见了真龙,真不能比。” “实不相瞒,我就是仗着跟我们知府大人的夫人有点亲戚关系,这才捞到这么个差,后来我又给我们节度使大人送过一房小妾,也算是就此搭上了关系,慢慢的才有了点势力。” “您在扬州宣布义字门改革,倡导义字三十六誓之后,我们襄阳的江湖同道都很受启发,也都对您的这套规矩心驰神往,大家伙一商量,就也把各自的帮派合并了,遥奉熊爷为门主,在下不才,被奉为了舵主。” 刘大炮闻言笑着所:“我谢谢你啊。” “不敢不敢,只是熊爷,我在襄阳,就是一个小角色,莫说和太守、节度使相比,衙门里随便一个有官身的扇我嘴巴我都得忍着,城里的大商贾,大豪强,大盐商,我都得跟人家客客气气的,说白了,就是不入流。” 刘大炮笑着道:“这么说,断我扬州生丝的这个事儿,并非是你的主观意愿,完全是被上面的官吏胁迫得了?虎爷,都是自家兄弟,可不能撒谎啊。” “这……熊爷您明察,跟您说实话,是,也并不全是。” “怎么讲?” “让我断丝的,确实是我们的太守,节度使大人也组织了缉私队,到处去追查,名义上这些丝,绸,都是从川蜀而来,说是为了追贼赃,实际上是为了肥他们自己的腰包。” “但是咱们义字门,不管是哪的义字门,咱们都是吃码头饭的,咱们都知道,真要是想躲,私盐尚且能往来如织,更何况是绸布呢?我若是想让这些丝偷着运出来,其实是有办法的。我,确实是没这么做,弟兄们查丝,查绸,都很严。” 刘大炮笑着点头,道:“你能跟我说实话,我很高兴,说白了,口号喊得再响,手底下的弟兄们也都是要吃饭的,江湖义气虽大,大不过一家人的生计,大丈夫手中枪翻江倒海也挡不住饥寒穷三个字,襄阳的纺织厂大规模的往扬州搬,影响弟兄们吃饭了是。” “熊爷您英明啊!我……我真的难啊!” 说着,这人跪地下就嗷嗷哭了起来。 害得刘大炮又得站起来扶他。 “都是江湖上混出来的,我呢,无非是比你们混得更好一点,有些事儿走在了你们的前面了而已,你们的难处我又怎么能不懂呢?” “各位,襄阳的这个事儿,其实很有代表性啊,我要吃饭,扬州要吃饭,可是各位,和各位手下的弟兄们也要吃饭啊,你们都认我做大哥,我很高兴,可我这个做大哥要是跟你们抢饭出,那还有什么脸面让你们跟我讲义气呢?” “所以今天找各位聊,就是要聊一下,如何让各位都有饭吃。” 第141章 排排坐,分果果 与这帮江湖上的人聊天,刘大炮就自在多了,也不用陪着小心,也不用谨小慎微,甚至连脑子都跟着少转了好几圈,想什么,直接说什么就好了。 “各位的难处无非有二,一个是各位在各自的地盘上都做不了主,咱们大周的城市运转体系比较复杂,各有各的实情,有些是节度使说了算,有些是各地知府说了算,还有些甚至是盐铁司说了算。” “第二个问题归根到底,还是咱们的产业结构太过于单一了,而且同质化竞争严重,工业上无非也就是丝绸茶铁盐瓷,当然,还有港口转运的大宗物资,这就是个纯粹的力气活儿了。” “先说第一条,跟各位通报一个好消息,我已经将扬州的义字门和我所主导控制的生意进行了一个分离,成立了一个忠义爱国会,并且进行了股份制改革。” “赵匡胤、杨氏、李重进、还有苏宁衔、邓森,都是股东会的成员,换言之也都是我的股东,对了,石守信老将军还会发挥余热,来充当我的保安部长。” 这一番话给这帮人都震得都傻了。 赵匡胤李重进石守信杨氏,虽然全都是退休的人了,但人家那是真的在退休之前做到了一人之下的,知道刘大炮的关系好,结个婚都能把人家特意从开封请过来,但是直接入股当股东,这就着实是有点吓人了啊。 说着,刘大炮又简单介绍了一下他提出的股东大会制度,众人闻言也无不惊呼这个构想的壮伟,罗大虎忍不住问道: “熊爷,这……咱们既然都是义字门的弟兄,那这个忠义爱国会,我们能不能加入?” 刘大炮笑着道:“买股票啊,那我们当然是欢迎的,不过原始股我已经都分干净了,真要想加入进来分一杯羹,恐怕你们也拿不出多少现金。” “我那襄阳义字门的产业,对了我还有矿,我有四个小铜矿,此事如果可行的话我可以让襄阳的其他铜矿商人都加入,只求,能……能给我一点点的股份,就是能参加那个一年一次的股权大会,就好。” 刘大炮笑着道:“你无非是借我的招牌,亦或者说是借赵匡胤他们那些人的招牌罢了,跟你们说这个事儿,就是为了要关照你们。” “收购你们当然可以,不是不行,大树底下好乘凉这个道理大家都懂,但是呢,这个大树底下永远都只能长灌木,不能长乔木,并入我的商会,你们就永远都长不成参天大树了。” “实话实说,以咱们这个时代的通讯技术,管理水平,交通情况等进行考虑的话,我就算是不远千里的收购你们,我也不好管理,况且真要让我管那么大一摊子的事儿,我也不太行啊。” “我做个提议,你们回去之后把你们手里的生意,弟兄们的生意,愿意加入你们的商贾的生意,整合整合,各自都成立一个商会。” “我的忠义爱国会从义字门里脱离了,你们也可以将你们的商会进行一个剥离。各自成立各自的商会,同时保留你们义字门的身份不变,一码归一码么。” “我的钱行会在几大钱行都开设,目前经过我们的商讨,钱行方面的总经理会是张永德,开封钱行的行长也是他的夫人,也就是,寿安大长公主。我相信这个面子,各地的太守也好,节度使也好,应该是都会给的。” “钱行售卖股票、债券、也吸收存款,各位的商会剥离成功之后如果符合要求,也大可以统统拿到钱行来,在钱行进行一个上市的操作,拆分成股票,散在二级市场里售卖募资,当然,整个过程都会受到我们的监管,一个月之内我会出一道比较详细的证券交易法和金融监督法,谁敢跟我乱来,也别怪我不讲兄弟情面。” “而在你们的企业上市之前,我会以忠义爱国会的身份,与你们进行一个大规模的交叉持股,换言之,原则上,持股比例不低于33,但也不高于50。” “换言之,你们各位都将通过这种方式成为我这个忠义爱国会的股东,当然,是小股东,而整个忠义爱国会也会以集体持股的方式成为你们的股东,再换言之,赵匡胤等人也将成为你们的股东,让我们每个人的利益全都紧密的捆绑在一起。” “至于你们各自上市之前要给你们的靠山多少的原始股,这些原始股是卖给军队,还是卖给胥吏,是巴结各地的太守还是各地的节度使,每个地区都有每个地区的基本情况,各位随意,我不参与,能拿我忠义爱国会多少的股份,那要看你们做得怎么样。” “如此一来,虽不能保证各位在你们当地横行无忌,但我想,应该也足以让咱们义字门的弟兄们受到一定的尊重,咱们的意见,也才能让当地的执政者认真的考虑清楚。” 众人闻言,无不是大喜过望,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毕竟这也算是跟上面勉强搭上了关系,要知道关系这个东西,那才是永远的第一生产力,古今中外无不如此,而付出得代价却是也并不高,至少他们还都能拥有自主经营的权力,法理上来说大家都是平等的。 当然这种交叉持股的方式也让刘大炮可以用更少的资金去撬动更大的一个杠杆,因为实话实说这里头也不存在什么公平交易的问题,怎么交怎么叉还是他自己说了算,他控制着钱行,控制着证券交易,这些其他的商会发展的越是壮大就越是离不开对他的依赖,也就越是受制于他。 双赢。 秦始皇吃花椒,赢麻了。 “再说说这个我抢你们饭碗的问题,也就是咱们的产业布局重复性太高,好多产业我这一做你们就直接做死了的问题。” “首先第一条,我建议各位主营可以尽量往那些不冲突的产业偏移一下,尤其是地产、以及工程相关的项目。” “现如今我这扬州的水泥厂已经逐渐的走出个规模来了,工人呢,也是越来越熟手了,这建筑行业结合了地产行业,那就是一支会下金蛋的小母鸡,可是我一个人就是浑身是铁,也打不了几根钉子。” “众人拾柴火焰高么,回头我会派专业的水泥工匠到各位的地盘去,帮你们也开个水泥厂,再派专业的师父们帮你们搞工程建造。” “钱行会给市民们提供贷款业务,所以不用担心你们建出来的房子会没人买或买不起,这是个真正的赚钱大头,连带着上下游的配套产业也是极其的庞大,而且人力消耗也是极大,也能保证让你们给弟兄们都开出一份不错的薪水,当然啊,这一行这个工作还是很辛苦的,想躺着赚钱是不可能的了。” “当然,这个支持不会是白给的,首先一条你们要想尽一切办法来支持钱行在你们当地的运行,这个上面的政府许可方面你们不用管,我自会搞定,但除了最上面,其他的方方面面就需要你们多多关照了,尤其是我知道你们都有捉钱人的业务,都在放印子钱,这个业务本身和钱行是有一定冲突的,你们就不要做了,转而为我的这个钱行来保驾护航,这也算是我的一个小小要求。” “贷款是地产行业中最最必不可少的环节,盖大楼的资金流量比较大,现金要求高,不通过钱行来进行贷款的话,业务开展恐怕会非常的麻烦,消费端就更不用说了,没有贷款,这房子这个东西也卖不动,能买得起房子的人还是少数。” “当然了,房地产这个东西在任何地方都是支柱,这个产业属于镰刀性质的,任何形式的财富都逃不过它的收割,但如果本身没什么财富,不能大规模的,持续不断的吸引外来人口,老百姓手里也没有钱来改善生活,那这个房地产本身就是无根之萍,诸位玩得越投入,就会死得越快。” “一个城市,必须要有一个支柱的产业,大多数情况下这个支柱产业都必须是工业,光指着运河承接的那点漕运,那咱们义字门永远都是泥鳅,成不了蛟龙的。” “首先是既有利益的再分配问题,丝织这个行业,我直白点讲,我要了,还希望各位不要跟我来抢,杭州、襄阳、宁波、以后就不要再增加织机,也不要再开设新的织造作坊了。” “以后我大周的丝织,我要90以上,乃至整个所有的上游和下游,统统都放在成都和扬州,哦,忘了说了,川蜀地区的农会,也是我的人,跟我很有深的合作关系,慕容德丰是我的岳父大人,这个各位也都知道,虽然最近我们俩可能是有一点点的小误会,但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希望各位可以想得明白,虎爷,你们襄阳在我们翁婿二人之间横插一缸子的做法,已经破坏我的家庭幸福了,我坦白讲,虽然我对你非常的理解,但是这件事情,我很生气。” 罗大虎闻言好不容易刚下去点的心一下子就又重新提起来了,连忙又站起来,看起来好像又要跪下给他磕一个,让他伸手制止了,示意他坐下先别说话。 “我话讲得清楚一点,现有的工厂有一家算一家,所有不愿意往扬州搬迁的,我要一家一家的把他们统统都打死,这样我才能更好的垄断丝绸生意,而且是从上游生丝,中游丝织机器,到下游的织造,销售,都握在手里,我希望各位能够配合我,而不是阻挠我,就当是给我一个面子,谁赞成,谁反对。” 罗大虎见状连忙第一个举手:“我赞成。” 众人又忍不住将目光挪到杭州义字门舵主花豹张的脸上,被人看得都瘆得慌了,只得连忙举手道:“我也赞成。” “很好。当然我还是那句话,我这个做大哥的,一定会有补偿。” “大虎,据我所知襄阳的瓷器生意一直也都是你们的另一个支柱,你把丝织让给我,我来帮你把襄阳建设成全国的瓷都,不敢说让你也搞成全产业链条的垄断,但至少让你垄断瓷产品八成以上的市场问题一定是不大的。” “各位,我自己做主了,也请你们给我和罗舵主一点面子,瓷器的生意今后咱们几个大城市,全都不要碰了,城里如果有专门做瓷器的瓷商就麻烦他们搬一下,如果有不配合的,必要时可以施展一些手段,我相信这种事情你们都有经验,也不用我来教。” “这……熊爷,让我们放弃瓷器生产,这个没有问题,我可以保证,我的势力范围之内的瓷商有一家死一家,实在是遇到硬骨头大不了我就烧他的铺子,可是……瓷这个东西,他的原材料就是土啊,这毕竟不像是丝织,这可怎么垄断啊?低端的,人家当地的匠人捏一把土就造了,没必要去买襄阳瓷,高端的,这个不同地域的窑口因为用的土质不同,技法不同,也是各有各的特色,仅凭襄阳瓷,这想做到垄断恐怕……” 刘大炮笑着道:“我当然明白你们的意思,我也不是真不懂行情,地方上的小窑口是永远都会有的,所以我才说让他垄断百分之八十的份额而不是百分之百。” “说到底大规模的走瓷器,其实最关键的还是要要水运优势,基本上也就是咱们几个的手里,但是如果能将高级的,不输唐白瓷,甚至远远比唐百瓷的质量跟高,价格上却能杀到和普通的土瓷差不多呢?” “这……这怎么可能?” 刘大炮笑着伸手让佣人从厨房拿了一套餐具出来,就见那一套餐具,当真是白如雪,润如脂,用灯光一照居然还似透非透,荧光十足。 “各位,你们说这个瓷器,如何?” “这……这是哪个窑口烧制出来的顶级珍品,这是皇宫里留出来的稀世珍宝。” “哈哈哈哈,算不得什么稀世珍宝,这是我在我家后院没事儿烧着玩的,成本么,很便宜,比老百姓家里用的普通粗瓷大碗贵不了多少,如果能够大规模生产的话,就这么一套东西,出厂价,一贯钱能买五套以上,而且不挑土。” “本来啊,我是打算把这东西放在扬州来做的,但是后来一想,这人啊,终究是不能独吃独占的,再说扬州的发展我自有规划,这扬州城就这么巴掌大一点地方,这个产业再放在扬州,有点拥挤了。” “老罗啊,这东西叫做骨瓷,技术回头我偷偷传给你,这个产业,你的了。” 第142章 来自远方的惦记 所谓骨瓷,就是在黏土烧制的时候在里面添加大量的猪骨粉末,大约40的样子,之后再经过一些特殊的手法进行烧制,就能烧制得非常漂亮。 这样的陶瓷最大的特点就是白,而且是白如盈雪的白,烧制过程中出现的大量气孔均匀排列下来非但不破坏瓷体的美观,反而显得特别特别的好看。 这项技术是在中华文明的瓷器技术流传出去之后,经荷兰人通过不断改良并发展壮大的,实话实说,玩瓷器的这个领域,华夏文明虽然领先了几千年,但到了近现代以后,景德镇的瓷确实已经照比荷兰瓷有了相当不小的差距。 甚至连小日子过得不错国人的烧瓷的技术似乎都领先了我们一大截了,至少在国际市场的认可度和表现力上来看是如此。 刘大炮拿出19世纪的荷兰技术出来,莫说是拿唐白瓷相比较,就算是现在还没有影子的官汝定均哥,单纯从美学价值的角度来看,恐怕是也未必就输了。 这成本可是天差地别。 现代工厂想要仿造一块汝窑的盘子的话成本都需要数百万以上,造一个骨瓷的盘子那是怎么造也超不过二十的。 “这种瓷器最大的优点就是即使不去上釉色,也依然美轮美奂,洁白如雪,上各种颜色的染料也会非常的方便,不过这也是他的一个缺点,那就是成品之后想要上釉也会比其他的普通瓷器更加困难许多。” “具体的你来琢磨把,总之,仅凭骨瓷一项,应该就足以满足最高乃至最低端的所有产品了,可以做得很贵也可以做得很便宜,如此一来的话,釉色、颜料的产业也自然都会搬到襄阳城,搭配襄阳城的水运优势和和天下之中的路上交通优势,配合房地产维持一个基本的繁荣稳定想来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当然,我的朋友,作为朋友,我相信你一定会让川蜀与扬州两地之间的贸易往来畅通无阻,你的太守和节度使你自己搞定,没问题。” 罗大虎闻言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口水。 “当……当然。” “对了,稍微补充一下设定,你们都放弃捉钱人业务之后,各大城市完全可以通过卖地获得极大的收入,这笔收入即使放在钱行里吃利息,应该也是不太低的,如果可以的话,你们可以像我一样担负起你们那里胥吏的工资,同时制定一个相对有规矩的行政规则,嗯,就这样。” “另外其他的人,开封的义字门分舵舵主……窜天鼠?” “熊爷。” “嗯,开封城的轻快毕竟要特殊一些,同时兼具了国家的政治中心和整个北方地区的经济中心,当然了,开封的事你想做主是完全不可能的,甚至连参与都不太现实。” “熊爷您明鉴。” “以后在开封如果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你就直接去找赵匡胤,张永德,李重进,他们都是商会的大股东,商会又跟你交叉持股,总不能让他们太清闲么,这样,明天他们也不走,你留下,组个局,我来给你们都介绍一下。” “是……是!” 仅此一条,他这就算是赚大了。 “开封的运河优势太大了,以至于它本身其实并不需要什么大规模工业也能过得很好,更别提那还有个朝廷,可以带动大量的消费需求。” “所以开封啊,其实很适合做一个娱乐、消费、文化方面的忠心,当然,还有房地产,开封的房地产是唯一一个不需要工业支撑的,因为开封他首都的地位注定了他要收割全国,尤其是他对中原地区财富的收割、虹吸能力是大得吓人的。” “我这里有一些小技巧,就算是造纸术,可以用稻草,以一种很廉价的方式生产一种黄纸,不需使用明矾,如果涂上一层白蜡的话就是上好的白纸,我可以做主把这个技术传给你,也可以让咱们其他几个不涉及造纸业跟你竞争。” “有了廉价的纸张,也就有了廉价的文娱,市民文学也就有了基础土壤,你手里若是多握着几个印刷厂,说不定还能影响一下舆论走向什么的,在开封,也能让你的话语权更重一点,然而说实话,也就是如此而已了。” “开封事,既是事事易,也是事事难,你且先行着,做着,有什么事儿可以时时跟我沟通,说不得有一天,我是要亲自出手在开封布局搞事情的,到时候还请你多多配合我就是了。” 窜天鼠连忙赔笑道:“熊爷说得是啊,我也知道,我和他们其他地方啊,不一样,若是有朝一日熊爷真的来开封一展手脚,能让在下敬陪末座,跟随在熊爷的身边好生学习一番为人处世之道,便已是在下几辈子的福分幸运了。” “你啊,还真是会说话。” “接下来再说泉州和杭州,你们二位要想发展,那是一定要做海运的,据我所知,朝廷虽有禁海之策,但民间出海的,做贸易的,已经颇具备了一定的规模,二位想必也是早就在此涉足了的。” (五代,乃至宋初时候也都是禁海的,只不过宋朝真的是挺特别的王朝,眼看着禁不住,就干脆不禁了,而且官方下场鼓励海贸,有点堵不如疏的意思,海贸也是宋朝富有很重要的一个原因。) “杭州和泉州要想要有大的发展,就必须开了海禁,这个方面,我来搞定,看看能不能同时安排几位知府或者节度给朝廷上书,料来,问题一定是不会太大的,你们开了海,我们所有人乃至整个国家都会跟着受益。” “泉州方面,可以尝试制糖和酿酒,我之前设计过一款分蜜机,可以很快的将蔗糖分离出来,并且生产出白如雪,甜如蜜的糖,回头我研究一下看看能不能在扬州开个工厂大规模的生产,你从我这买了分蜜机之后回去可以帮我卖一卖,大家伙儿再给我一个面子,制糖的生意就都不要做了,还是老规矩,其他地方的有一家就让其死一家,都给弄泉州去。” “杭州方面,我打算让你们造船,造大船,造大海船,当然这个所需要的资金成本和人力成本那就太高了,你,还有杭州的富商们归拢一下手中的钱,先搞房地产,就这一二年之内,造船的这个事情就要搞了,到时候看看你们一共能拿的出多少钱,剩下的钱,我来负责,总之,这一定会是个极大的手笔,我可以跟你保证,未来杭州的发展不会弱于扬州,但这里面其实有个问题,我以为,杭州是必须和扬州一样也实行包税制的,这样,咱们先期的巨额投入才会有几本保证,否则朝廷看咱们赚钱了,随便调一下税点或是亲自插手海贸方面业务,这就太恶心了。你若是信我,就多等我两年。” ……………… 辽国。 萧太后寝宫。 “夫君,你这是干什么呢?看书?什么书比我还好看,来,咱们做一些成年人都爱做的事。” “太后且慢,容我将此篇章看完,再来与太后大战三百回合。” “就你,还三百?什么书啊,却是许久没见夫君看书还有这么入迷的时候了,是圣人之言么?” 韩德让笑着道:“非是什么圣人之言,恰恰相反,是来自市井的智慧,这书叫义论,是南朝现下卖得最为火热的一篇着作,这里面所详细论述的经商与治国之道,初读时只觉得大逆不道,不学无术,然而细细品读,却又发人深省,振聋发聩,三遍再读之时,似查其中真意,如今,我已是读了四遍了,却是反而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懂,看不明白此人书中思想了。” 萧燕燕闻言也正色几分,他们俩治国与历朝历代都不相同,许多影响深远的国政都是这般在床底之间探讨出来的。 却是先穿了一件袍子罩在了身上,在韩德让的身旁坐下,好奇地问道:“怎么没见你跟我说过?” “这书写得并不晦涩,据说是旁人转述这位大家的话语,归纳整理而做,宛如那论语一般,然而其中所包含的思想,在我读了四遍之后,却是反而觉得要比论语更要高深得太多了,我尚且都未能窥其全貌,亦无法判断其上所记载的东西到底是强国之法,还是祸国之道,亦或者,只是痴人说得疯话,如何来跟太后分说呢?” 萧燕燕却是问道:“此人之才学,比起夫君来如何呢?” 韩德让稍稍想了一下,道:“我是正才,他是奇才,不好比的,若论王佐之才,我韩德让自信不输古之先贤,自问便是诸葛孔明复生,房杜在世,比我,恐怕也是差着些的,自然也不输当今世上任何人。” “此人并非王佐之才,甚至是祸国之妖孽也说不定,然而看问题做事情,却有追本溯源,直抵本质之能,他的这份胆子,魄力,眼界,吾万万不如也,看他思想,似是墨家一脉,与我倒是很难并论得了。” 萧燕燕闻言叹气道:“南朝还真是人杰地灵啊,认识你这么久,我一直知你心中高傲,此人能得你这般评价,必是人中俊彦了,无双的秀才之士了。那此人在南朝之中担当何职,又所做何差遣呢?” 韩德让闻言面色古怪了起来,道:“他是……扬州城的捉钱人。” “捉钱人?那是个什么官?” “捉钱人……并不是官,严格来说应该是胥吏。” “这般大才居然只是个小吏么?” “不,他比较特殊,据说,此人与南朝的郑鑫曾经不死不休的对着干,还赢了,据说整个扬州城,都是只知他黑心熊,而不知南朝朝廷了。” “这,这不就是个反贼么?” “是,也不是,据说此人要娶慕容延钊的孙女,咱们这边信息不足,也许,现在已经成婚了,据说此人的背后有整个殿前司的支持,还是赵匡胤的兄弟。而且他虽然割据了扬州,却主动为国分忧,说是每年都要给朝廷两百五十万贯以上的税款。” “此人……果然是奇才,这是亘古未有之事啊。” “是啊,亘古未有之事,他的所作所为,许多事都只是传言,从扬州一路传来咱们大辽,难说其中没有走样变形,夸张或是诋毁之处。” “我也是结合他的所作所为,结合他书中观点细细思索,这才能做到每次翻阅,都有不一样的感悟,几乎是时时常新了。哎~,真想与此人相对而坐,好生交流一番啊。” “扬州啊,咱们这次南下,恐怕是很难打到扬州去了,不如安排一些勇士,偷偷潜入扬州,看看能否和此人接触一番?他的这套东西……在咱们辽国能适用么?” “能用,但……不太确定这到底是良政还是恶政,是福是祸都不好说,且先看看南朝那边的实践情况再说,算了,咱们不去想她,太后啊,咱们先来大战三百回合。” “死样~~” 事实上,韩德让这次并没有完全和萧太后说实话。 说来他们俩虽然是两口子,朝政中是一对情比金坚的政治联盟,然而严格说来,他们俩的政治利益也并不是完全相同的。 刘大炮的这一套思想,最震撼他的就是君主立宪这四个字了,事实上这几个月以来,这四个大字就跟魔障一样时时困扰着他,影响着他,他迫切的想知道这所谓的君主立宪到底是什么,到底能不能行,亦或者说是会有什么后果。 要知道,他韩德让本人代表的一直都是辽国境内汉人官僚的利益,他就是辽国境内所有汉人的政治领袖,他与萧太后的婚姻,既是爱情,也是政治。 是,现在的大辽皇帝管他叫爹,但他依然还是姓耶律啊!辽国本质上,依然还是个契丹人政权啊! 实际上现在在他们辽国的政治体系之下,以汉人为主的南院无论是政治还是经济,都已经越来越重,但是兵力却还是在北庭贵族的手里面把控着的。 几乎是本能的,韩德让就忍不住将辽国的南京和南朝的扬州相比较,越比,就越是心惊胆战,也越来越忍不住去想一些大逆不道的事。 君主立宪啊! 如果大辽也能够君主立宪……这国家,岂不是要由他们汉人说了算了? 亦或者,要是他能跟萧太后生一个孩子,然后把这个孩子送到大辽皇帝的位置上去……后爹哪有亲爹香啊! 黑心熊……是怎么做到的呢? 必须想办法,和他接触一下。 当然,他也知道,萧太后明天肯定会亲自去翻阅这些书籍,哎~,也不知她会怎么想啊。 第143章 陪我去吧 远在扬州的刘大炮当然不知道自己居然已经被韩德让和萧燕燕都给惦记上了,事实上,就连他自己也敏锐得感知到自己已经越玩越大了。 一宿连轴转,在告别了义字门的众多今天也才刚刚见面的舵主之后,刘大炮又趁机和扬州乃至一系列外来的盐商们坐下唠了半宿,甚至为了表示自己这次已经得到了支持而不是反贼,还特意将郑鑫给拉来作陪。 除了推销他的钱行优势,希望大家把全部家产都投到他的钱行来或是买房子之外,顺便也跟他们商量了一下与他们共同组建联合矿业公司的事儿。 就是家里有矿的商贾们联合起来做成股份制公司然后上市圈钱的意思,大家也纷纷表示比较有兴趣,只是搞矿产毕竟不同于搞商业,尽管刘大炮反复强调他会给盐铁司分润51的股权,反而是自己这个发起人分文不取,只通过钱行来赚一点点承接费用,创造一个忠于朝廷的大型国企,但这件事涉猎得毕竟太广,而且实话实说已经相当于一场大规模的盐铁政治改革了,到最后也还是不了了之。 但也成功的给所有的这些大商贾的心中种下了一个种子。 具体的内容不再赘述,但反正他这一切忙完天也都快亮了,回到卧室之后也是倒头就睡,却也仅仅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就又赶紧起来,因为还是有人来送往的事情要他忙。 慕容嫣自然是早就已经醒了,洞房之夜没洞房,好像她也理解,至少是表面上理解,一睁开眼睛,就见她给自己煮了一碗特浓的浓茶。 喝下去之后谈不上什么神清气爽,但苦涩的滋味顺着喉咙流进了胃部,咖啡因作用下他也确实感觉昏沉的脑袋变得清明了许多。 “昨天和赵匡胤他们聊天博弈,最终大家互相妥协的一大结果是,由你来出任商会的股东大会董事之一,我看他们的意思是这个位置你过度一下之后还是要转给你的几个哥哥。你是什么意思?以后你是想……” 慕容嫣笑着道:“你还真想让我在家相夫教子啊。” “啊~,你好像也不是那块料。” “噗呲”一声,慕容嫣就乐了出来。 “行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既然你愿意抛头露面的做事,我作为好兄弟和好夫君当然也会支持,你今天就带着人,把帮里做账比较清晰的人都笼一笼,帮外边的,包括各大掌柜手里比较知名的账房,甚至包括扬州府做账方面比较出名的胥吏,也都找一下。” “你这是让我当你的大账房啊。” “夫君赚钱夫人管钱,这事儿到哪说都是天经地义。” 说着搂住了慕容嫣道:“忠义爱国会和普通的商会不同,账目的计算量会极为庞大,也极为复杂,尤其是作为上市公司,虽说我们不做假账,但账目这东西怎么报是一门大学问,同样的数据,写进财报里的是一套报法,给我,给董事会的又是另一套报法。” “明暗两条线只要都掌握在你的手里,你这个股东的位置,怕是要比我这个大掌柜来得还要更稳妥一些,谁也抢不走。” “谢了。” 当天下午,忠义爱国会成立的消息就在扬州传的满城风雨了。 当然,普通老百姓看问题和刘大炮他们看问题的角度是完全不一样的,整个扬州城真正能看懂刘大炮深意的人满打满算也不超过二十个。 对普通老百姓来说这事儿真正的大,是大在刘大炮说他会派人上战场抗辽。 实话实说,今日之辽国,与昔日的辽国已经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了,但老百姓的记忆却绝不可能更新得那么快。 绝大多数的老百姓不会知道韩德让是谁的,甚至他们连萧燕燕是谁都未必知道,他们的记忆还停留在耶律阿保机南下,掠走二十万以上的汉人为奴。 以及耶律德光南下,血洗中原,杀得中原大地哀鸿遍野的这个基础上的。 当然,耶律德光其实他本人是严禁辽人杀戮汉人的,只是他的控制能力不行,当时的契丹人,至少其他的契丹贵族还是比较野蛮的,但他也至少保证了辽军对开封的秋毫无犯。 说句难听的大实话,反倒是本朝太祖郭威在黄袍加身之后,对开封进行了一次大规模屠城,他手里杀死的无辜百姓,真的比耶律德光的直系兵马更多得多。 至于到了本朝,契丹皇帝都管汉人叫爹了,实话实说这个汉话程度怕是比后来的清朝都还要厉害了,说句大实话,就契丹王朝后期的那个尿性劲儿,这也就是他们最终没能入主中原,否则十之八九和沙陀人也是一样的下场,稀里糊涂的就能把自己给玩没了。 但是中原王朝,肯定是要反反复复的宣传契丹人的残暴的,这样当契丹人打过来的时候大家才会众志成城,而且契丹确实也是很有其残暴的一面和历史。 所以这次契丹百万大军南下,这使得即使是远在扬州的百姓也觉得人心惶惶,随后就是众志成城,甚至是许多职业士兵也确实是在闻战则喜。 而这个时候刘大炮宣布要北上抗辽,自然也就收获了满满的好感,乃至于义字门内主动报名的弟兄络绎不绝,并且一个个的都主动地签订了生死状。 发展到最后,甚至到了你不主动交一份生死状上去,都会被人瞧不起,认为你不是个爷们一样。 而当所有人得知这次将带领他们北上卫国的居然是石守信之后,那就更是一个个血脉喷张,高呼熊爷威武了。 石守信,那是曾经咱们大周的第一武将啊! 事实上石守信退休也就是这一两年,柴荣临死之前的事儿,这就导致在绝大多数普通老百姓的眼里他依然是咱大周的点检。 老百姓有几个能想得明白他与赵匡胤等人的关系,又有几个能想明白他在当今这一方天下武人之中的,略微有些尴尬的地位呢? 于是这个事件自然而然就成了:外寇入侵,有义士率领扬州子弟兵为国分忧,前点检为其忠义所动,主动站来处继续为国分忧,与黑心熊共结盟约。 这叫什么,这叫做无论朝野,万众一心,刘大炮还特意给石守信做了一首诗,称赞他这是“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是进亦忧,退亦忧。然则何时而乐耶?其必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乎!噫!微斯人,吾谁与归?” 反正这个时候范仲淹他爹都没生出来呢,刘大炮抄起来一点负罪感都没有。 然后这几句就爆了炸了。 要知道,在这个诗歌已经日益没落的时代,诗词传播最快的途径是什么?青楼啊!刘大炮现在在青楼界是什么人缘?听说有许多的风尘女子都开始立他的生祠了,那是真·妓女之友啊。 刘大炮作的诗词,那真是,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就传遍天下,人人皆知,世人几乎是无不赞叹石守信的忠义无双与黑心熊的志同道合,而且传言这东西永远都是越传就越离谱,有人所石守信已和黑心熊结拜了,还有人说俩人已经指腹为婚了之类的。 压力给到了朝廷,又有赵匡胤等人的默许,甚至就连杨氏都出面了,官家又还能说什么? 也只能是捏着鼻子认下了。 官家都捏着鼻子认下了,石守信还能如何? 这一仗他是真不愿意打,但现在不打肯定是不行了,原本寻思着,这一趟他随便划划水得了,但是让刘大炮这么一炒,他都特么的先天下之忧而忧了,这水还怎么划? 刘大炮也知他心中的不舒服,特意登门拜访了好几次都吃了闭门羹,最后没办法,只好在他钓鱼的时候让人也划了个小船跟上,拿着鱼竿硬凑上去陪他钓鱼。 至此,石守信躲是肯定躲不开了,他也不好太过于不给刘大炮面子,也自号哼了一声,挪了一下屁股,给刘大炮留了个位置出来。 “乘船钓鱼,石点检好雅兴啊。” “呵呵,一把年纪了,还要被逼着去战场上厮杀拼命,哎呀,趁着现在还有这么几天的清闲,自然要格外的珍惜啊。” “石点检说笑了,您今年不过刚过耳顺之年,真要说老,还远得狠呢,是这样,帮众弟兄们一听说要上战场杀契丹,一时间也是群情激奋,士气可用,我这头初步的选了一下,人手也已经选出来了,但是具体怎么搞,还等着您来组织呢,再说这上战场之前,怎么也得做个简单的训练不是。” “哼,你手下不是有个二弟,以前在南汉那边打过仗么,你让他帮着训练训练不就得了。” 刘大炮疯了才会把这身家性命的东西交给过江龙来训练,笑着道:“老二以前在南汉确实是当过将军,但他又怎么能跟点检比呢,若是点检真的不动,到时候上了战场,岂不是兵不知将,将不知兵?” “哼。” “点检,似乎对上战场很排斥?” “我就是为了躲开开封城的是是非非才来到扬州养老的,本以为退了休了,也没人能使唤我了,结果突然就被安排要上战场带新兵,换你,你能没点脾气?” “当然,当然,换我也是有的,只是……这事儿是赵点检……” “我当然知道这是我大哥的意思,如若不然,凭你还想使唤我么?大哥的意思我明白,你啊,真的是一头地地道道的扬州蛟,这是一遇风云变化龙啊,大哥让我来管这事儿,是希望把控住你,怕你得了兵权之后飘啊。” “我也理解我大哥的意思,虽说这活儿安排给了我,我也不太乐意干,可谁让那是我大哥呢,再者这个活儿,只有我干最合适,若是派下来一个小的,怕是也降不住你这头蛟龙。” “可是我就不理解啊,你好端端的做那么一首诗词是什么意思啊。” “在下的一首诗词,莫非是给点检造成什么困扰了么?” “你当然困扰我了啊,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你说得这是我么?我要当圣人啊我呀,我就是一介武夫,退休了,我就想颐养天年,甚至是欺男霸女,图个逍遥自在,你给我架这么高,你要摔死我啊!” 刘大炮笑道:“官场,终究也是个名利场,您虽然退了,您的孩子总是要继续山下沉浮的,据我所知,人家张永德就不说了,他是太祖的外甥,又是驸马,赵匡胤家里到他这已经是四代将门了?” “同样是退休下来的点检,甚至您更是刚退下来的点检,赎小人直言,您……还是有些差距的,这其中很大一个原因,不就是你根基略浅了一些,比不得赵匡胤的树大根深么?” 石守信闻言脸色稍稍变了变,道:“你想说什么?” “石点检不为自己,也得为您的子孙后代想想,实在得说,当今这天下,你们武将之间的圈子已经形成了,一个毫无根基的人,再想要从小兵混到将军,不说是完全不可能,也可以说是千难万难。” “您的孩子将来到底能做到哪个位置,恐怕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您给他留下了怎样的关系,您的孙子能做到哪一步又取决于您的孩子能交下什么样的关系。” “这所谓的关系,有时候不就是名望二字么?我替你吹牛涨你名望,您怎么还不高兴了呢。” “再者,点检,容在下说一句狂妄的话,您,以及您的孩子,在禁军这个死的圈子里想要再进一步,其实也不容易,赵匡胤的弟弟赵匡义,退休前混个枢密使当当想来问题是不大的,他儿子赵德昭有生之年想要再当一任点检问题恐怕也不大,最不济,也能混个节度使当当,但是您的孩子,恐怕,稍差了一头?” “这是因为社会的阶层已经固化了,一个固化的阶层,很难打破这个流动,但是我来了,这个阶层,就可以由我来打破。” “我肯定是入不了你们那个圈子的了,但是我想假以时日,我的身边,也许会出现一个新的圈子,也说不定,而我的目标你也知道,是要这两个圈子相融,相交,相互重叠的。” “当然,我也知道让您跟着我做事太委屈您了,但……就当帮我一个忙,我也帮您一个忙,这个圈子,咱们俩一块携手去创立,如何?” 石守信闻言,略含深意地瞅了他一眼。 好一会儿,道:“我有一个提议,熊帮主考虑一下?” “您说。” “这次北上抗辽,你陪我去。” 第144章 闻战则喜 “我陪你一块去抗辽?开什么玩笑啊,我又不会打仗。” “上战场也不一定需要会打仗,你这么有钱,只要在关键的时刻承诺你会给将士们赏钱,就已经是很大的一个优势了。” 说罢叹息一声道:“之所以我不愿意重新上战场,并不只是因为我想安心养老的缘故,更重要的是,这样会非常的尴尬。” “虽然还不太能确定这次的主帅是谁,但想来就算不是潘美,他的地位也一定不低,我若是带着你这一支偏师上了战场,他要如何能够指挥得了我?” “且不说我这边被他指挥,会让我感觉到不舒服,他自己恐怕也会非常的不自在?整个殿前司以前都是我的手下,这次我既然上了战场,自然是免不了要和他人配合,到时候若是发号施令,十之八九他们也是会听的,这又让潘美如何看我?” “军队,尤其是行军打仗中的军队,最忌讳的就是令出多门,潘美的资历本来就不足,根基也不甚稳当,实话说我确实是对自己这么早就退下来有所不满,但是既然已经退了,那自然就要给年轻人让路,现在重回战场算什么?这次战争是潘美树立个人威望的机会,我这是在给他捣乱啊!” “哦~,原来是这样。” 刘大炮听石守信这么一说才略微明白了一点。 石守信和赵匡胤等人是不同的,他的权力欲望很可能并没有那么重,毕竟这个事儿如果落在赵匡胤的头上,他可能跟要趁此机会将手重新伸回军队,真的想要做殿前司的无冕之王,利用自己盘根错节的关系彻底架空潘美,让潘美明白明白他自己身份的定位。 但是石守信不同,虽然对自己的退休也是不满的,但也仅仅只是不满而已,并不打算再做些什么。 亦或者说石守信这个家伙,才是真正的军人,也是个纯粹的军人,只想做别人的手中刀,从没想过要做个持刀人。 当然,没有野心,可能也是因为他也确实没那个实力。 “可是我不是……咱们不是说好了,咱们这支义勇军是归天雄军指挥的么?” “那天雄军又归谁指挥?契丹这次南侵规模小不了,很有可能真的是百万兵的,小皇帝的身体不好,看起来也不可能御驾亲征了,他能让谁来挂帅?曹彬么?那是必然要将帅不和的。” “天雄军虽然也是精锐,但他们毕竟是边军,而殿前司才是禁军,自古以来就没听说过边军的人挂帅指挥禁军的,所以,除非皇帝敢让大哥重新出山,否则这次的主帅十之八九还真就只能是潘美。” “如果不是你的高调宣传,咱们低调一点的上战场,在符昭信手下简单凑个热闹,就算是潘美知道我来了,他大不了捏着鼻子装作不知道。” “再说你的目的不就是趁这个理由组织一支私人武装么?把人带上去,再带回来,不就得了?你非得搞那诗词干甚,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这下好了,天下人全都知道我要上战场的事了,豪言壮语都吹出去了,我还好意思边缘划水么?” 这就让刘大炮稍微有一点不好意思了,只得道:“这就抱歉了啊,我的目的,并不只是单纯的建立一支足以自保的军队,其实我更想趁着这个机会与殿前司、和天雄军的军队产生更加深入的联系,按照咱们刚才的说法,就是建立一个新的圈子,并和你们原来的圈子产生交集。” “所以我才说让你跟我一块去战场啊。这样一来,这支部队自然是以你为首,我这个退休的老东西给你当个幕僚军师,这叫提携后辈,自然也就不会抢了潘美的风光,他要是当了主帅,这军令也是直接下给你的,我们两个人之间就没有了矛盾,也能少几分尴尬。” “对你而言也更是如此,我知道,你对你手下的忠诚度都很有信心,你手里捏着他们所有人的身家性命,衣食住行,他们的家人也都在你的后下干活,这军队不管是谁在掌控,你都不用担心他们会反。” “但是小熊,自己训练出来的兵,和旁人带出来的兵终究是不同的,我训出来的兵就算是不可能会反你,你想要如臂使指也是不可能的。” “可是我完全不会练兵,对战场上的事儿一窍不通啊。” “那你就做个吉祥物嘛,反正普通将士也不知道他们的命令是谁下达的,具体怎么打,怎么训,你听我的便是,你放心,我一定会保你的安全,你是我们所有人的钱袋子,所有人都不会把你往危险的地方排的。” “这……” 刘大炮闻言有点心动,但更多的其实还是犹豫。 毕竟那是战场,刀剑无眼,万一倒了大霉受伤了呢? 赵匡义身为皇帝御驾亲征都能屁股中箭,更何况是自己了呢?战场上哪有什么绝对安全的地方? 刘大炮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什么枭雄,他只是运气好一点,又带了些属于穿越者的知识罢了,上战场这么危险的事情,他是真的有点不太想做。 刚结婚就上战场,且不说是否有点对不住慕容嫣,这种场景总有一种浑身插满g的感觉。 仅次于“从战场回来就跟你结婚”啊! 石守信见状,继续道:“小熊,我们这个圈子,虽说是看出身,但是也并不是完全如此,比如大哥的弟弟赵匡义,原本也是安排在殿前司做事的,只是此人心思诡谲却偏偏怕死怯弱,最终还是把人安排去了枢密院。” “你是个有本事的人,与殿前司,与天雄军都已经有了一定的利益交集,但是啊,既然你的目标是拉拢所有的牙兵阶级,如果你自始至终都没有上过战场的话,那么你恐怕永远都只能是大家的一个合作伙伴,很难收获大家的尊敬的。” “就是说,我没上过战场杀过人的话,就不被牙兵承认是男人呗。” “差不多。” 刘大炮闻言,不由得陷入到了犹豫之中。 石守信见状趁热打铁道:“都是男人,你难道就从来没有过纵马扬鞭,挥斥方遒的想法?战场,可是男人的浪漫,尤其咱们这次打得还是契丹。” “这个……我需要和我的夫人商量一下。” “应该的,那我就等你的消息了。” 然后他也没想到,慕容嫣好像比自己都支持自己上战场,甚至有一种巴不得他赶紧走的感觉。 “扬州这边……哎~,也罢,那就都交给你了,有什么事儿,就和杜孟东商议,不过也别太信任他,必要的防备还是要有的。哎……眼看着就要组财务部了,接下来还要做财报,本来想帮你一块做的,如果我去打仗的话,你一个人能行么?” “少瞧不起人了,不过是做些账目而已,况且其中的要点你不是都已经告诉我了么?这点小事,我才不会做不好呢。” 本来刘大炮不在的话帮内的事物是应该交给杜孟东去打理的,但既然他现在已经结婚了么,而且慕容嫣还是公司的懂事和未来的财物副总,这样的老板娘当然比总经理大,有什么问题呢? 丝毫不出预料的,扬州城的百姓在得知熊爷会亲自上战场之后,那些想要跟随而去的男人们无不是变得更加振奋,也变得更加积极。 这几天就连扬州城的酒水销量都比往常要好得多,每家酒馆都是翻倍的上涨,一应青楼女子,风尘中人,最近也一直都是生意兴隆。 因为城中几乎每个男人都报了名,以至于每个男人都有了一种沉重的使命感,仿佛明天自己就会被尊敬的帮助选中,然后肩负着保家卫国的使命去和敌人厮杀,仿佛自己也成了这个国家和民族的英雄了一样。 自然也就大幅度刺激了消费。 ……………… “哥,我也想去,您带我去。” 孟义主动找到了自己,这其实已经是第n个找自己来走后门的人了。 “带你去哪啊。” “战场,瓦桥关,我也要去杀契丹!” “你?上战场?你才多大啊就上战场。” “我……可是我已经杀过人了,而且还杀过不少。” “杀人和上战场可是两回事,说句大实在话,你上了战场能干什么?做基层的小兵?你这小胳膊小腿的你拉得开几石弓?做中层的军官?排兵布阵,上令下达,你懂么?” “我可以学。” “你学个屁啊!人的发展一定是要扬长避短的,你好好的堂主不做做什么大头兵啊,是最近你的生意不好了么?” “不,生意很好,最近肥皂和蜡烛工厂的规模又扩大了两倍,但是收购大豆的价格反而比往常更低了,王家村那边,正在琢磨着能不能用房产抵押申请一些贷款来扩大经营规模,我也是支持的,现在已经忙不过来了,我这头订单需求也很旺盛,来抢货的商行已经大排长龙。” 想了想,孟义补充道:“肥皂这个东西现在在扬州已经走进千家万户了,开封襄阳杭州等大城市的吞吐量更是惊人,每天至少至少也要出几千斤,如果生产跟得上的话,我相信几万斤也是可以消化得晚的。” “那你以为,为什么这么大规模的购买大豆,大豆的价格却不涨反跌?” “这……据我所知,最近扬州周边,乃至于中原地区,种植大豆的土地都增加了,因为我长期要,最近商行已经和许多中原地区的大粮商、地主签订了长期的供应契约,所以……” “屁!农业生产有其明显的周期性,相比于工业生产更是有着严重的滞后性,你说天底下种植大豆的人多了这固然不假,大豆这东西的生长周期也并不是特别的长,但是哪有这么快的?你自己也说了,你的用量比以前扩大了都已经不知道多少倍了。” “那是……” “因为我和其他几个地方的义字门舵主都谈好了,从上个月起他们就已经不在收大豆了,不止是承诺我们他们不会搞肥皂,而是干脆连大豆都不收了,吃都不吃了,懂么?现在整个大周,至少70的大豆都是往你的手里送的,也只能往你手里送,懂么?” “懂。” “但让他们答应这些也是有代价的,比如我就答应了襄阳那边扬州城从此之后不做陶瓷有关的上下游生意。路都给你铺好了,结果你突然告诉我说路你不走了,要上战场当小兵?你跟我玩呢啊?你的脑子是不是做了手术挪到屁股上去了?” “我……” 孟义的一张小脸憋得通红。 “你到底怎么想的?” “我……我就是想问一问,过江龙……他会上战场么?” “不会,他负责接受巡防营,负责管理扬州城的治安。” “哦……”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和过江龙有个约定的决斗是,你是怕你不上战场错过了这波发展机会,从而导致自己错过了报仇的机会?” “是,我知道我自己的定位,最近我也确实是赚了不少的钱,手底下也多了不少的人,也有了一个越来越响亮的名声,但这些……能帮我报仇么?过江龙也是无时无刻不想杀死我以绝后患的。” “嗯……这是个问题。” “而且哥,就算我上了战场,扬州城这边的生意也一定不会出问题的,这边有香姐照看,她做得很好的,没有我她也一定能应付得来。” 刘大炮一脸好笑地道:“我听说你想去阿香啊,她好像……没同意?” “她说她……考虑一下。” “你就不怕你走了之后她成为别人的老婆?” “她就是一直嫌我小,我……我也没有办法,想来想去,我觉得如果我们能分开一段时间,等过个几年我再回来的时候,说不定她的心结就能去了,相反,我若是一直在她身边,反而永远都是她的弟弟。” “这样啊……” 刘大炮想了想,道:“北上抗辽,你就别想了,不过如果你真的确定阿香接手你的生意不会出问题的话,我倒是有两个地方可以让你去。” “哪两个地方?” “要么向西,去成都,要么向东,去杭州,只要你能做得好,我保证,两年之内你的势力追上过江龙不是什么大问题。” 第145章 大辽已不是昔日的大辽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必复还! 一万名来自义字门的壮士整装待发,刘大炮在高台上慷慨激昂地发表着演讲,待得演讲完毕,仅仅只是大手一挥,众人就欢呼雀跃的跟着他走了。 骑在高头大马之上,刘大炮一时间也是有些心潮澎湃,这,也算是挥斥方遒,指挥千军万马了? “感觉怎么样?”石守信在一旁问道。 “感觉……真的是有点激动了呢。” “可以理解,人之常情,不过真实的战场可是很残酷的,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啊。” “石点检说笑了,真上了战场,我一定万事都听点检的,我自家事自家清楚,挂个统帅的名头简单过过瘾也就是了,真让我这般初出茅庐,甚至连兵书都没怎么看过,纸上谈兵都算不上的家伙来指挥战斗,那一定是一场灾难。” “哈哈哈,小熊你妄自菲薄了,你可之为将之道?” “智信仁勇严?” “不错,所谓名将,无外乎就是智信仁勇严五个字而已,但纵观历史上所有的名将,能同时做到这五个字的可谓是少之又少,凤毛麟角,而在我看来,你至少可以做到信、仁、严三个字了,也是为将者最难做到的三个字,至于智、勇二字,反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我自信我还是担得起的,却是也只担得起这两个字,如何还能说,你是无用之人呢?” “这是何意啊?” “先说一个严字,所谓的严,无非是令行禁止,违令者斩,亦或者再直白点说,无非是交战不利时让部队能够同进同退,没有逃兵。” “然而做起来其实也是极难的,人啊,贪生怕死是其本能,任何的部队只要损伤超过了一定程度,都一定会溃逃,吾翻阅史书,还从未发现过有能坚守阵地战至一兵一卒的部队存在。若是为将者指挥一位的使用严酷军法施压,往往会适得其反,甚至是引发营啸。” “但是你这支义勇军却不同,他们都是扬州子弟,也就是乡党之兵,他们原本就互相熟悉,战场上更容易同进同退。” “更重要的是,他们都在扬州有家,有工作,而且都是依附于你的义字门才能生存,我有注意到,你所选的兵都是有家室之类的人,这很好,非常好,他们的妻子、父母、兄弟,也和他们一样都在扬州依附于你生存,任何人敢做逃兵的话不但会失去生存倚仗,他们的家人也要为此而付出巨大的代价。” “所以,我以为你的这支义勇军虽然是不折不扣的新军,但却与初唐时的府兵也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只需要稍加训练,未必就会输给殿前司那些职业的士兵。你知道,士兵职业化,其实未必会增加他们的战斗力。” 刘大炮闻言点了点头,确实,古代冷兵器时代,所有的强军都是非职业化或者半职业化的,真正的全职士兵反而几乎没打出过什么像样的战绩,最典型的就是汉初、唐初、明初,这三支中华历史上最强大的军队全是非职业的。 至于理由,他此前倒是也已经与慕容嫣讨论过了。 “再说一个仁字,其实在我看来无非就是一个赏字,或者说,是赏罚分明。” “自古以来所有的将军在这一条上做得都不好,知道是为什么么?” “啊,大概了解,毕竟为将者私自犒赏三军,往往是比较犯忌讳的。” “说得不错,而且将军大多数情况下说得也不算,自然也不敢瞎承诺,这里面又涉及到一个信字,这也是为什么将士们往往都渴望皇帝能够御驾亲征的原因,因为正常情况下,皇帝说的东西一定算数。” “但是你却没有这些顾虑,你太有钱了,而且你的钱你都可以自己支配,最关键的是你的兵都信任你。” “甚至在我看来你的兵还有许多府兵制之下没有的优点,比如,他们都不是农民,所以不用心忧回家种地之事,不至于像府兵一样打不了长时间的战役只能让所有的仗都速战速决。” “综上所述,你才是这支军队真正的主心骨啊,这也是一支,极其具有潜力的天下强军,一旦真如你所想的那般,让他们在战场上经受了历练,回到扬州城当做种子一样的散下去,只怕这扬州兵,真的要变成第二个天雄军了,就连殿前司,恐怕也足以一争长短。” “所以小熊,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 “你想当皇帝么?” “我?皇帝?我只是个小小的混混而已啊。” “石点检,这个玩笑可一点都不好笑啊。” “都说这世上只有取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我可是听说,你在江湖上可是有着小刘邦这样的名号的。” “你想多了,那是江湖同道瞎叫的,我也一直不许旁人瞎叫这个绰号,我真没那么大的野心。” “是么,但愿如此,但人的野心是会变化的,此一去,你宛若是蛟龙入海,鹰击长空了。” 刘大炮笑着道:“所以赵匡胤才会让你来辅助我啊。你是锁住我野心的枷锁,不是么?” “枷锁么,也对。小熊,我不知道我大哥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是对我而言,我希望天下和平,点检我已经当过了,也算是曾经的一人之下,现在的我已经老了,对改朝换代封候拜将已经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兴趣,我希望这个天下可以和平,安稳,让我这个大周的功勋老臣可以安心的躺在功劳簿上吃老本就足够了,不需要什么再进一步了。” 说罢,石守信转过头十分认真地看向刘大炮:“有史以来,从未有过一个人像你一样,可以游离于朝廷之外却获得这么大的权力。” “你这头蛟龙身上的枷锁是我亲手解开的,如果有朝一日你背弃了你的承诺想要祸乱天下,我将是你的第一个敌人,不管那时候你是不是和我大哥他们商量好,哪怕是背叛我的大哥,我也一定会组织你,杀了你!” 刘大炮闻言,却是反而笑了。 “原来如此,原来这就是石将军真正的志向么?原来,你才是守护天下的人啊,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不会改变我的志向的,我真的真的从来就没想过当皇帝,我对权力没有兴趣,实不相瞒,我平生最快乐的时候,就是曾经只是一个小小的捉钱人的时候,随着手中的权力越来越多,反而就越来越不快乐了呢。” “要说我的平生之志啊,可能,平安的放弃手中的权力,然后带着足够多的钱,老婆孩子热炕头的享受人生。” 石守信闻言,一副我信你个鬼的表情。 却是也识趣地跳过了这个话题,转而聊起了军略和一些军事常识,刘大炮则是如饥似渴得听着,学着,这是保命用的东西,又怎么可能学得不认真呢。 ……………… 却说此时的河北和山西前线,宋辽两军的先头部队早就都已经互相嵌套和厮杀上了。 契丹是全民皆兵的制度,也就是兼职士兵制,萧燕燕要一口气凑出一百万雄兵南下,这动员令下达到将士们挨个报道再到简单的训练整编,怎么也得一到两个月的时间。 大周自然不可能在这一两个月的时间里什么也不干,职业士兵相比于兼职士兵最大的特点就是随时能战,周朝自然是不会错过这个窗口期的。 符昭信和符昭愿各领一路天雄军已经早早的率军进入到了契丹的国境之内烧杀抢掠去了,这也是天雄军的老传统了,事实上他们这一支边军从来也不是防守用的,都是进攻。 若是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摧毁辽国南部的补给系统甚至行政系统,毁掉足够多的碉堡,那契丹的这百万大军也就不用集结了,这所谓的大战也就算是解决了。 符彦卿就曾经无数次的做过这个事儿,符家老四在契丹能止小儿啼哭,不是说笑的。 很大程度上,这一场大战的结果是取决于他们天雄军的这一波反攻的,他们的战果越大,后面的大战大周就越是好打。 而等到契丹的百万大军真的动员起来了,他们也早就撤回瓦桥关了,通常情况下,这个时候殿前司的援军也就到了。 符昭信和符昭愿的战术自然与符彦卿也是如出一辙的,兄弟二人各率三千骑兵在辽国的南部国土上来去如风,长途奔袭,自问都有不输乃父之勇。 然而,战果却是差强人意,甚至两个人都曾被辽兵反向包围,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重新杀了出来,更甚至于一时间俩人都萌生了退意,只因不愿意赘了天雄军的威名才苦苦地咬牙支持。 不能重挫契丹的天雄军,还凭什么割据河北,成为大周最特别的存在,凭什么一门三后? 但是时过境迁,这几十年来辽国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这仗,也太特么难打了啊! 辽国这头的先头部队是南院大王耶律色珍,其实军事能力也就那样,契丹的贵族,其实军事能力就没有特别强的。 但是他们此次出征辽国和三十年前符彦卿来的时候已经是截然不同。 当年符彦卿来的时候,辽国南部的百姓,也就是燕云十六州的汉人百姓,其实对符彦卿是持欢迎态度的,去哪都能找得到向导,到处都是箪食壶浆的百姓,甚至有些豪强还会自发的举兵造反配合他,甚至跟随他,符彦卿每到一处,也是只杀辽人不杀汉人,还将那些贵族的钱财分发给汉人百姓,换言之,符彦卿所上演的一幕幕军事奇迹,本就是他的天雄军和燕云十六州百姓合作的结果。 但是此时这两个小符将军再上的时候,明明跟符彦卿是一模一样的战术,却是再也没有箪食壶浆的百姓了,这些百姓甚至还会主动上报他们的行踪,那些曾经被他们委以重望的豪强,甚至还会组织私兵来阻击他们。 这怎么打? 他们六千骑兵现在不是什么突袭,简直是深陷这辽国的人民战争的海洋了啊! 这么大的改变,当然不可能是他耶律色珍的功劳,这变故,唯一的来源,只能是韩德让! 他们不是输在特么的姓耶律的手上,是输给了那个天天和太后上床的韩德让啊! 说到底很简单的事情,韩德让现在是辽国皇帝的爹,也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说明辽国已经是个地地道道的胡汉混合政权了,且韩德让大力提拔重用汉人,现在的燕云十六州的汉人,虽不能说是已经拿自己当做了国家的主人,但至少也不会一年又一年的南望王师了。 甚至有些人真的觉得在契丹的统治之下,尤其是韩德让的统治之下也挺好的,反正现在汉人在大辽也能当官,以前那些契丹人明目张胆的欺负汉人的行径现在也大大的减少了。 理智的分析,读书人在辽国种科举的概率是要远远高于周朝数十倍以上的,况且河北之地,从来也都是跟中原王朝不是一条心啊。 如此,这河北战局自然愈发的扑朔迷离了。 只是…… “母后,您这是看什么呢?” 金帐之内,小皇帝耶律隆绪,也就是为了的辽圣宗一脸好奇地看向母后手中的书。 “义论?这又是什么圣贤之语?” “谈不上什么圣贤之语,不过是一个南朝人的胡言乱语罢了,只是你爹爹对此人此书颇为推崇,故而拿来看看。” “写得什么?” “写得是……就算是君主立宪,怪不得,那个死鬼捧着这书日日夜夜的不撒手。” “何为君主立宪?” “所谓君主立宪,就是想办法制定一个规矩,然后让这个规矩想办法让皇帝也要遵守,甚至就连一个国家的宰相,也不能随意指定。” 耶律隆绪闻言,登时脸色就不好了。 “母后和阿父是要废了我么?” “说什么呢,我之所以对他千依百顺,还不是为了他能保咱们孤儿寡母安危么?我只是觉得此事,似乎是有点意思,而若是这死鬼真的有了这君主立宪的想法,却是无论如何咱们也要做点防备为好。” 第146章 萧燕燕:朕要见他 少年时期的耶律隆绪,对韩德让其实是很依赖的。 毕竟是年幼丧父,他这个皇帝的位置又并不稳当,他和母后都是依靠韩德让才坐稳了江山,对他来说,对韩德让的感情可以说是极为复杂的。 原本历史上,萧燕燕死后耶律隆绪虽然不再承认韩德让是自己的后爹,却也赐了韩德让皇姓,强行把他一个汉人抬进他们老耶律家的家谱,口称皇兄。 强行把后爹变成了亲哥了属于是,相比之下,这套手段却是至少比顺治对待多尔衮的时候要有人味得多。 因此此时听闻所谓的君主立宪之后,耶律隆绪的心情也是极为复杂,忍不住问萧燕燕都:“母后,阿父会背叛我们么?” 萧燕燕笑着道:“应该是不会,辽国的情况毕竟比周朝要复杂得多,韩德让他有他的政治立场,我们也有我们的政治立场,至少目前来看,这一切并不冲突,不管怎么说,打好眼前的这一仗才是关键啊。” 耶律隆绪不解地问道:“母后,其实儿臣还是没想明白咱们为什么要打这一仗。只因为今年的雪灾么?我们的动员规模又是不是太大了一点?我们……能赢么?” 萧燕燕则淡定地道:“不知道能不能赢呢,也许能,也许不能,但想来至少不会大败,南朝内部的矛盾可是很尖锐的。” “皇儿长大了,也要慢慢学着像帝王一样去思考了,如果这一仗我们打不赢,那么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发动这场战争?” 耶律隆绪低头想了想道:“如母后您刚才所说的,南朝内部现在矛盾尖锐,所以我们这一仗其实是立于不败之地的,就算是无法攻下太原或瓦桥关功亏一篑,甚至真的被打得大败亏输,南朝也绝不可能挥师北上,收复燕云,所以如果将这看做一场赌局的话,我们在以小博大,所以应该去赌。” 萧燕燕笑着道:“不错,事实上也正因为如此,这次南下才会如此胜利,那些契丹的贵族们才会给我鼎力的支持。不过这只是最浅的一层,你还能想到什么?” “这……孩儿愚钝,猜不出来了。” “其实很简单,就是进一步的增加汉人的政治,甚至军事地位罢了,这也是韩德让的意思。” “之所以全民动员,其实关键是为了要将汉人都动员起来,契丹人有什么好动员的?咱们契丹人都是马背上的民族,打仗就跟打猎一样。” “汉人就不同了,一直以来,历代辽皇对汉人都是既用且防,虽经历过了数次改革,如韩德让这般汉人官员已经越来越多,甚至我大辽大半的文官系统用的都是汉人,但是自始至终,一直也没放松过他们身上的枷锁,一直都对他们抱以警惕,尤其是军事方面更是如此。” “此次全民动员,南院汉人无不是积极响应,如此一来,至少他们会铸造兵器,建立合法武装,不管是胜了还是败了,人家拿在手里的兵器,肯定是不可能放下了。” “再者这场战争肯定是要在南院打响的,这么大的后勤压力,也都是汉人在承接,然而义务从来都与权力对等,有韩德让在,整个南院的汉人官员以动员战争为名义都攫取了部分实权,这实权抓在手里,自然就不会轻易放弃了,同时也能让咱们契丹人意识到,汉人和燕云十六州对咱们大辽国的重要性,当然,汉人的实权上升了,韩德让的地位也就更加稳固了,那么自然,咱们娘俩的位置也就更加稳固了。” “可是母后,咱们毕竟都是契丹人,文官系统上重用汉人也就罢了,为何还要用他们为武事?难道我契丹男儿不能骁勇善战么?阿父在朝中地位已经是无人能出其右了,纵览国史,莫说是汉人,就连辽人也从没有过他那么大的权力,为何还要继续扩大他的权力?如此,岂不是太阿倒持?” 萧燕燕想了想道:“大辽是我们契丹人和汉人共同的大辽,不管是汉人还是契丹,都是辽人,汉辽实属一家,不应该分彼此。” “母后,这里又没有外人,这种政治口号就没必要说了。” “哈哈哈,我儿真的是长大了,已经分得清什么是政治口号,什么是政治利益了。” 摸了摸他的头,萧燕燕严肃地道:“皇儿以为,你我孤儿寡母的利益,乃至咱们大辽皇室的利益,到底在何处?为什么自太祖建辽之后,汉人的地位始终在越来越高?从最开始的奴隶,几乎都快要翻身做这大辽的主人了。” “还请母后为儿臣解惑。” “自古以来,中原的汉人王朝只要建立了,度过最开始的混乱时期之后,历代的皇权在新老交替之际,总是能够以一个相对比较平稳的姿态过渡的。即使混乱如唐朝,绝大多数情况下也都是亲兄弟之间的残杀,没有外人参与。” “可咱们草原民族却不同了,即使是建立了政权,其实也极少出现父死子继的,往往随着政权的更迭,经常性的出现大规模的战争,在这方面,咱们大辽已经毫无疑问是做得最好的草原政权了,但即便如此,比之中原王朝也是远远不如的,你可知这是为什么?” 耶律隆绪想了想:“是因为,汉人深受儒家思想的熏陶,讲礼仪和忠义么?” “有这一方面的原因,但这个原因绝不是决定性的。我认为,这其实主要还是生存方式的问题。” “生存方式?” “是的,因为草原民族是以放牧为主要的生存方式的,一方面我们的抗灾能力远远弱于汉人的农耕文明,这样一来,一旦草原上出现天灾,甚至哪怕是风调雨顺不出天灾,也无法让大家安居乐业。” “为了生存,草原民族就必须野蛮,就必须去抢别人,当一个足够强大的头领出现的时候,就会团结起来南下去抢汉人,也即是可汗,包括最早的太祖在内,都属于这种头领。” “但当一个首领不够强悍,或者说是没有一个实力上力压群雄的首领的时候,草原民族就只能互相抢掠,一盘散沙。你应该也知道,太祖是杀了多少同族才坐稳了位置,太祖死后咱们契丹内部又乱了多久,杀了多少人。” “游牧的生存方式决定了草原的王朝是没有能力建立中央财政的,没有中央财政,各部首领能统一部落的唯一理由就是威望,而威望这种东西是无法继承的,只能靠杀戮去证明,相反中原的王朝之所以能够父死子继,很大程度上就在于他们可以建立完善的中央财政。” 耶律隆绪闻言皱眉道:“咱们辽国的中央财政……就是燕云十六州。” “对,如果按照草原民族的传统,咱们孤儿寡母是无论如何也做不了这个皇帝的,先帝早丧,按照正常的情况来说宗亲们一定会为了这个皇位而大打出手,其他的贵族也一定会趁机出手,甚至就连一些小部落也会趁机四处掳掠发展壮大自己,直到打到这个国家元气大伤,决出新的,足以压制住所有其他贵族的皇帝出现。” “这自然也是我不惜嫁给韩德让的原因了,韩德让代表的是辽国境内的汉人,有了汉人的支持,我们就能继续从南院收来赋税,有赋税,我们才能收买皮室军和其他的贵族,大家都活的下去。” “汉人的支持对我们来说是至关重要的,一旦汉人这个时候对我们娘俩有所不满,又要像以前一样闹独立,只要这财税稍微断阻一点点,你我恐怕就要成为契丹贵族们的刀下亡魂了,所以你说,契丹贵族和汉人,谁是我们的朋友,谁是我们的敌人?” “可是……为什么还要武装他们呢?他们手里有了武器,有了军事力量,按理来说岂不是更难收他们的税赋了么?这些汉人有了武装,要是再去闹独立,又该如何是好?” “闹独立?他们为何要闹独立?如果咱们契丹人是在奴役汉人,也一直是在吸血,那么他们确实有可能会闹独立,但现在契丹人和汉人已经亲如一家了,整个大辽,既是咱们契丹人的也是他们汉人的,他们为什么要闹独立?闹了独立,他们是能挡得住我契丹铁骑,还是能挡得住南朝兵锋?” “再者,我虽然给了他们军事动员的能力,也就是让他们拥有了武器,但实际上汉人依然是没有全职军人的,这个军权,说白了是放给汉人中那些大地主的,整个大辽只有咱们手中,用汉地税赋养的皮室军才是唯一的职业军人,非职业的军人在没有大规模动员令的时候怎么可能造得了反?” “相比之下,皮室军远比汉人对咱们的威胁大得多,所以咱们必须得进一步的得到汉人的支持,有了汉人的税赋才能给皮室军开得出军饷,如果那些契丹贵族想换掉咱们母子,那么汉人就会断他们的饷,但如果汉人完全没有一丁点的武装力量,断饷又威胁得了谁呢?他们还不会抢么?相反,只有将汉人稍微武装起来,这样的话皮室军就只能为了军饷,而支持被汉人认可的咱们娘俩,而韩德让,就是咱们与汉人之间建立信任的桥梁。” “当然,这其实也是韩德让的意思,为政之事,最怕的就是人亡政息,汉人没有武装,他们自己也会没有安全感,咱们既然是依靠韩德让才坐稳的位置,就不得不考虑他的意见,而如此一来,若是此事能作为常例代代相传,则未来咱们的子孙后代,一定也能够代代父死子继,皮室军也能够越来越壮大,以此来挤压那些契丹的旧贵族,让他们越来越沦为边缘,这样,我大辽基业,才能够千秋万代。” “哦~,原来是这样,母后您的智慧,当真是犹如海一样的深,您比南朝那个什么武则天要厉害多了。” 萧燕燕闻言笑着摸了摸头道:“傻孩子,武则天那个娘们可不是什么好人,我啊,做得一切都是为了将来你能安安稳稳的当一个好皇帝啊,我也好,韩德让也好,一定都是会先你而去的。” 说罢,萧燕燕又拿起了手中的《义论》。 “只是我没想到的是,南朝居然出了这样的一位奇人,韩德让那个死鬼一直在看这个书,显然是被书中的许多思想给影响到了,站在他的立场上来说,汉人仅仅是拥有一定的军权恐怕还不够,君主立宪,对他来说恐怕还真就符合他的政治利益和政治野心。” “娘,韩德让做大之后将来会欺负咱们么?” “这你可以放心,至少我活着,就还压得住他,我若是死了,按说你也该长大了,他一个汉人做到今天这个地步已经是极限了,他也没有再进一步的野心,汉人就算是有了兵权也万万不是咱们契丹铁骑的对手。” “你也大可以放心,所谓君主立宪,目前来看还只是妄谈,真想做到这一步,恐怕还远得很呢,韩德让应该也只是有了点念想而已。” “再说就算是君主立宪,到底怎么做,如何做,也还不知道,若是能跟我商量着做,对你,对大辽,也未必就是坏事,说不定真的是能保佑咱们千秋万代这法也不一定。” “说到底,还是怪这个书,写得不尽不详,南朝的国情与我大辽也完全不同,终究是只有一点借鉴意义的,那位南朝的奇人,毕竟不是我大辽的子民,想来,他也就是想想。” 说罢忍不住叹气:“此人还真的是个奇才,南朝之地,果然是人杰地灵啊。” 正这么说着,侍者将前线最新的战报递了上来,萧燕燕这才放下书,拿过战报看了起来,却是突然蹭得一下站了起来。 “母后,怎么了?” “他来了。” “谁?谁来了?” 萧燕燕一指桌上的《义论》:“他。” 说罢,萧燕燕深吸了一口气,道:“来人,传朕的命令,朕要见他!” 第147章 第一次上战场就碰到敌军主力怎么办 经过了一个多月的长途跋涉,刘大炮也终于到了瓦桥关。 事实上这个时候契丹那头也已经差不多都动员完了,百万大军不是说笑的,一部分十万大军主力围在了瓦桥关之外,一部分二十万的主力大军在围攻太原,剩下还有些零零散散的小部队组成了千人或万人的小队,分散在太原与瓦桥关之间的千里山脉之中寻找防线的薄弱之处,总共其实也就是十多万人的样子。 剩下的近六十万所谓的契丹大军,其实,还是作为预备队和辎重运输部队的,基本上也都是燕云地区的汉人武装,不会真的出现在战场上,但若是大周的将军们想要出骑兵去劫辽国的后路的话,那就很难了。 实话实说,这种超大规模的动员如果从纯粹的军事角度来看的话,其实还挺蠢的,因为根本就没必要,而且会进一步压缩辽国本来就不怎么充裕的后劲。 除非真的能在两三个月之内攻破瓦桥关或者太原,让大军可以进入到中原腹地,否则其实是没什么用的。 当然了,对于刘大炮来说军事上的事儿他也不懂,虽然是在战阵之上,却也愣是让他搞成了一个社交平台。 因为殿前司这会儿也已经增援瓦桥关了么,一应的禁军军官和天雄军的军官都在,刘大炮就见缝插针,认识了不少人。 甚至有时候他还会去人家的军营里面,详细的给牙兵们讲述牙兵阶级是国家真正主人的政治观念,给他们深入浅出的讲解君主立宪,当然最重要的是,给他们讲解忠义爱国会的财报,以及股票这东西的原理和收益。 愣是把一场国战给搞成了股票路演。 偏偏这些将士们还都挺喜欢他的,他讲的这些东西也确实是新颖,因此只要他不影响了战事,上面的将领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事实上,如此大规模的国战之中这些将士们还能去考虑股票以及政治上的问题,这本就说明战事进展的还算顺利,起码并不是苦战。 或者说辽军的进攻至少并不猛烈。 刘大炮也算是见识到了这大周武力之强悍,和他想象中的守城之战也是截然不同。 瓦桥关严格来说算不上什么雄关险隘,否则的话大周也就不会对燕云十六州如此的念念不忘了,当然,比后来丢了瓦桥关的北宋那还是强得多的,但也足以让契丹的十万大军也能很顺畅的在关外铺开。 而大周的军队打得也比自己想象中来得奔放,并非是想象中的那般一直依托于雄关拒守,相反,主动出击的次数原本被动挨打来得多。 基本上只要让殿前司的精锐结成了阵型出击,契丹的骑兵就休想讨得好去,甚至击溃了契丹骑兵之后周朝的骑兵还会出关追杀。 虽然周朝的骑兵很少,往往也就是两千,三千左右的规模,但其精锐程度真的很高,三千人追着三万契丹砍感觉一点难度都没有。 当然,契丹毕竟占据兵力优势,往往追不了多远就会折返回来。 太原那边的战局情况不知道,但是瓦桥关这边打得却是有来有回,一点都不被动,或许这就是职业士兵和兼职士兵的区别? 单论单兵素质和作战素养,职业士兵,尤其是其中的精锐骑兵还是要远强于契丹的兼职士兵的,就是不知道契丹传说中也有的一支职业士兵皮室军的战斗力比之殿前司的精锐又如何了。 这个过程中刘大炮本人带出来的士兵也是在飞速的成长的,虽然一直都没有出战,甚至压根也没人给他下达过任何命令,但人在战场,就算不去特意的学习也会被熏出一点军事能力出来。 更何况天雄军和殿前司都有投桃报李的,安排一些快要退休的军官,甚至是被刘大炮成功忽悠了的牙兵也都已暂时加入了他,帮助他训练新兵,在石守信的指挥之下,这些刚拿起武器不久的新兵正在迅速的朝着老兵去蜕变。 当然,契丹虽然单兵实力更弱,但是他们的数量更多,虽然每次与殿前司、天雄军的交手几乎都会被打退,但是他们却可以日以继日的来,部队之间的轮换要远比大周这边更加顺畅。 这就导致了周军这些职业士兵注定了要比辽军更加疲惫。 再者也正如此前他与慕容嫣说的那样,职业士兵打仗,都特么喜欢拖,能打一年的仗他们绝不会用半年时间就打完,且一个比一个惜命,这也导致周朝这边小胜常有,大胜难得。 于是乎仗打到这个份上,就连刘大炮都看出来了,这些契丹就是在故意消耗周军的体力和士气,这就是一场辎重与意志力的较量啊! 而按照赵匡胤等人推测得那般,契丹这样的攻势至少能保持三到四个月,那么这仗真正的决胜时机,恐怕还真就是在三个月之后,周军最疲惫的时候了。 考虑到周朝和宋朝同样都有缺马的窘境,恐怕他们赢一百次都不叫赢,输一次就要大败亏输。 眼看着轮战的将士们愈来愈疲惫,而且出关激战似乎也没什么危险性,大家打得都成常规战了,都是有套路的,刘大炮也是静极思动,加上太不好意思了,所以不得不主动找到了石守信,想问一问他们能不能也出一下战。 起不到什么大用,但让其他的精锐士兵们多一点时间休息也总是好的。 况且毕竟他们打得旗号是忠义爱国,一直在关内看热闹算是怎么回事儿?那还不如去加入厢军去帮忙运送辎重呢。 原本他带人过来帮忙是一件挺受那些军人尊重的事儿,也即是如石守信所说的,是为了蹭进他们这个圈子,但要是一直都怕死不肯出战,恐怕就要遭到鄙夷了。 这就和他亲自出征的目的也背道而驰了。 石守信想了想,认为目前的这个战局也确实是谈不上激烈,义勇军被他操练了这么久,基本的阵型摆起来也算是有模有样的了,正所谓眼过千遍也不如手过一遍,在经过认真的考虑和讨论之后,他倒是也同意了刘大炮的请求。 而且为了以防万一,由赵匡胤的儿子,担任殿前司铁骑军指挥使的赵德昭亲自在他的后面为其压阵,料来就算是有什么意外,赵德昭也绝对能将他们给救出来。 刘大炮听说了赵德昭在后面给他压阵,不由得胆气也更撞了一分,当天晚上吃晚饭的十分,契丹的铁骑又在城外耀武扬威的挑衅,见状刘大炮当仁不让的请求出战,让其他的弟兄们好好吃饭。 然后他就穿上厚厚的铠甲跟随着步兵们一起出发了。 虽然实际上这支军队的指挥者是石守信,但也一点都不影响他的心潮澎湃。 “弟兄们!忠义报国,就在今日,我以我的名号起誓,凡是今日随我出战者,回到扬州之后,每人多发二十贯的赏钱!” 众将士闻言也是纷纷忍不住高呼:“忠义报国!忠义报国!” 关内正在吃饭的将士们脸都绿了。 这特么哪根哪啊就二十贯赏出去了?这不还没交手呢么? 这个黑心熊,出手也太阔绰了? 要知道这种日常轮战,他们根本上没有赏钱的,就算是有,那也是按月付,比如开战之前他们确实是每人多领了十贯钱,但这十贯钱怕不是未来两三个月的奖金。 结果这扬州义勇仅仅是出城溜达一圈就每人先发二十贯。 凭什么啊! 可人家的奖金是黑心熊的私人钱财,他们好像也管不着,想找各自的将军加点奖金,好像也不现实。 可恶啊!他们只是一群新兵蛋子而已啊! 我们也好像跟着熊爷混啊。 就连赵德昭和石守信也都懵了,脑海里就只有一个念头:真特么的有钱。 然后对他们与刘大炮的合作就愈发的有信心了,因为刘大炮在他们合作中的定位就是一个巨大的钱袋子,他现在越是有钱,就代表着大家将来能分的钱越是多,也代表着他所谓的君主立宪的理想就越是接近。 石守信这会儿也有点激动了,高声地呼喊道:“契丹人没什么可怕的,弟兄们,像往常训练时候一样,不要慌,不要乱,盾牌聚起来,一点一点的走,对,后面的长矛手跟上,枪林一定要密,对,很好。” 很快,这些契丹人的部队围着他们饶成了一个圈,开始四下放箭。 “所有人都不要慌,保持阵型!保持阵型!弓箭手还击!” 一切都是这么的有条不紊。 很快,契丹那头的骑兵越来越多的中箭开始倒下,肉眼可见的能看得出他们的胆气开始颓丧,而义勇军这边虽然也有伤亡但是并不多。 说到底这般单纯的对射的话步兵相比骑兵反而是更有优势的,因为步兵的前面甚至上面都有盾牌挡着,刘大炮打造这支义勇军也是不惜血本的,各个都是全甲,至少这种抛物射出来的弓箭除非正好射在脸上,否则很难射伤他们的。 反过来契丹这边的简直骑兵,着甲率就低得可怜了,且大多都是披甲,扎甲,铁甲很少。 再说步兵弓弩的射程也比骑兵远。 经过了一开始的手忙脚乱之后,义勇军这头也渐渐掌握了节奏,渐渐的,反而是愈发的顺畅了起来,士气也是越打越高,刘大炮也是愈发的开心,他不敢说话,生怕影响了石守信的节奏,但是双手却已经是因为紧张和激动已经微微有些颤抖了。 这,就是上战场的感觉么? 义勇军就这样一步、一步、一步的徐徐往前推进,一直推进了四百多步,几乎是他们每进一步辽军就要后退一步,看上去优势十足。 这些骑兵一直骑着马围着他们绕圈放箭,但是刘大炮也知道他们手里的弓箭数量应该是有限的,再说一直这么转,他们的马渐渐的也会受不了,这样再打一会儿,这支敌军差不多就要退了。 到时候自己这支军队的作战任务就算是完成了,毕竟追击敌军这种事儿怎么也轮不着他们,缺心眼才会用步兵去追击敌军。 这,就是真实战争中的常态,步兵是刺猬骑兵是狗,绝大多数情况下骑兵与步兵作战都是狗咬刺猬无从下口。 当然伤亡也不大,他这头受伤的应该有但死的好像还一个都没有。 敌军那头的情况不太知道,但料来伤亡肯定也是控制在一百以内的。 真实的战争中,99的情况都是这样,双方其实都没什么伤亡,拼的就是后劲。 当然了,偶尔发生1的状况的时候不敢说伏尸百万,十万八万的总是也很常见的。 赵德昭在后阵远远的看着,也忍不住赞叹道:“军容严整,进退有度,谁能想象得到这是第一次上战场的新兵呢?石叔叔果然是宝刀不老啊。” 一旁的副将笑着道:“若是我也能随随便便拿出几十万贯来打赏,恐怕这兵随便怎么训一训,也差不到哪去。” 赵德昭笑了笑也没有反驳,轻松地道:“不出意外的话,这仗就算是打完了。” “是啊,不出意外的话……什么?将军,快看!” 赵德昭这时候也看见了,之间辽军的后阵之中突兀的杀出来排山倒海一般的铁骑,以一个钳形的攻势直奔刘大炮而去。 而这些骑兵,远看着就是人如龙马如虎,不论是人还是马居然全都穿着甲胄,骑兵手里各个都拿着丈余长的马朔,显然这就是要冲阵的。 “这是……” “皮室军!他妈的是皮室军!该死的,怎么偏偏这个时候!” “救人!黑心熊此人事关天下安危,不可有失!” 义勇军这头也慌了,石守信在见到这支军队之后脸色大变,连忙大声呼喊:“不要乱!保持阵型!徐徐后退!徐徐后退!千万不要乱,阵脚!阵脚给我顶住!” 说罢,直接就带上自己的亲兵,亲自跑到东北角去了。 骑兵冲步兵的阵,就没有直接冲的,基本上都是从切角开始的,因为对方阵来说,四个角一定是最最薄弱的地方,也可以让骑兵形成以多打少的局部优势。 一旦四角被切掉,阵型就一定会乱,即使是百战老兵,也至少一定会多出更多的角来,然后让更多的骑兵进行切角,一直到整个阵型彻底崩溃,再然后,就是骑兵对步兵一边倒的屠杀了。 刘大炮也被吓得傻了,这特么的也太倒霉了? 他也知道阵脚的重要性,大吼一声:“所有人听着,奋勇杀敌不要乱,只要咱们能活着回去,每个人分你们一套房!每人一套老子说到做到!不要乱!” 然后一咬牙,为了激励士气,亲自就带着亲兵往西北角去了。 到了阵脚处才发现,这些皮室军已经把他们给包围了,最后出现在阵前的骑兵各个手持大旗,那旗子金黄绣金,迎风招展,端得是不凡。 “那是什么旗?” “皇……皇……大辽皇旗,萧太后,萧太后亲自来了~!” 闻言,刘大炮的脸,唰得一下就没了血色。 完了,吾命休矣。 第148章 自己这么大的面子呢? 萧太后的皇旗来了,自然,刘大炮的猜想得以证实,他眼前面对的就是皮室军的主力。 据她所知辽国的皮室军是足有十万骑的,当然,古时候骑这个概念指的其实是马而不是人,一般这种精锐部队是一人配三马或者四马,所以皮室军的人数应该差不多就是两万到三万之间。 原本历史上,后期的皮室军曾一度膨胀到30万骑,不过因为和大宋几乎也不怎么打大的战争的缘故,皮室军几乎也没怎么动过,甚至成为了一个专门陪皇帝打猎的组织,和北宋的禁军一样都腐朽了。 简而言之,辽国的皮室军和他们南朝的殿前司,绝对是一对活生生的冤家,到底谁更强谁更弱,恐怕也没人能说得清,但毫无疑问,这种真正的天下精锐面前,刘大炮所带领的这些新兵,真的就和待宰的羔羊没什么区别。 “赵德昭!你快来救我啊~” 石守信则是冷静得多:“所有人都不要动,千万不要动!不要想着后退,后退就死定了,随时准备补角!” 这样的命令他下过好几遍了,反反复复的在强调,因为久经沙场的他比谁都清楚,他们这些新兵蛋子在移动中保持阵型本来就很勉强,面对皮室军强大的压力,能原地不动的维持阵型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一旦开始后退,人们心中的慌乱会将严整的阵型彻底搅乱,然后就是一溃千里。 当然,正常情况下仅仅只是保持阵型原地不动,全军覆没肯定也是早晚的事儿,但这身后不是还有赵德昭么,眼下他们也只能指望赵德昭看在自己石守信这个叔叔和刘大炮这个钱袋子的份上会不惜冒死相救了。 刘大炮也在不停的大吼大叫传达命令:“都听到石点检的命令了没有?谁也不许后退知道么?今天咱们若是能活着回去,每人一套房子的承诺决不食言!谁若是敢退后一步,他妈的他这辈子也别想回扬州城了,想想你们的妻子,父母!大丈夫死则死矣,连累家人的不是好汉!” 然后他也从旁边亲卫的手上接过了弓箭,在阵脚的位置亲自射箭对辽军进行反向的压制。 辽军虽然也在放箭,但对他来说是没有什么危险的,毕竟他那么有钱,身上穿的毫无疑问是最最昂贵的明光铠,这玩意不用锤、锏、鞭等重兵器的话,用刀子砍都砍不开,更何况区区弓箭。 事实上赵德昭也确实是没有让刘大炮失望,也已经和皮室军厮杀在一起了,但是骑兵之间的厮杀,毕竟不同于步兵,都是一边运动着一边打的,而且契丹这些皮室军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完全不跟赵德昭硬拼。 这固然让赵德昭率领的三千精锐骑兵很顺畅的就杀到了刘大炮的身边,但是皮室军却依然游荡在了他们的外围。 “石叔叔,变阵让我进去。” 石守信则大吼一声:“贤侄且在我侧翼掩护,不必入阵。” 不得不说这赵德昭是真的很够意思了,如此危难的时刻,居然想要进刘大炮的军阵,俨然已经是决定要跟刘大炮同生共死了。 而石守信则是更加的冷静一些,他很清楚的知道真让赵德昭进阵只会连累了他,万一害得他也全军覆没或是损失惨重,恐怕这场国战都要危险了也说不定。 再说这种快速变阵的能力石守信也不确定义勇军是否具备,就算是让他进来了,这步骑协同作战,对现在的义勇军来说难度恐怕也超纲了。 非但不会对赵德昭有什么帮助,搞不好还会变成他的拖油瓶。 赵德昭见状,倒是也不强求,索性就带领着自己的骑兵围着刘大炮的军阵缓缓的开始绕圈,重点掩护他军阵的阵脚提防皮室军来切。 瓦桥关之内,大门缓缓的再次拉开,天雄军的两支骑兵同样缓缓的从关内鱼贯而出,而紧随其后的,是殿前司的主力步兵排着比义勇军长得多,也复杂得多的军阵在缓步靠近战场。 为了救援刘大炮,整个殿前司和天雄军全都梭了,不惜干脆跟契丹打一场决战。 虽说是野战,不过大周的军队精锐程度远胜契丹,本来也一直都是和契丹野战争雄,并不依赖城墙。 仓促是肯定有点,但其实这个时候决战的话,周军刚轮战了一个多月并不是特别的疲惫,其实反而是辽军被动。 刘大炮也是想不通,自己这是何德何能啊,居然成为辽周两国决战的导火索,一时间脸上头上背上的汗全都哗哗得流淌。 而辽军一头,韩德让与萧燕燕对视一眼,不无忧虑地道:“看来周军很重视这个黑心熊,这是要不惜决战了。” “越是如此,岂不越是说明此人的非凡之处,岂不越是说明此人的政治主张确实是有靠谱之处么?老韩,咱们是君臣,更是夫妻啊,有什么想法不能跟我实话实说的呢?夫妻之间最重要的就是信任和坦然啊,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我之要你不要瞒我。” “好。” 韩德让郑重地对着萧燕燕点了一下头,然后,却是打马而出,立于两军阵前高声呼喊:“前方军阵之中陷入的,可是南朝贤才黑心熊?本相韩德让有礼了,不知扬州蛟可否赏脸,与韩某阵前一叙?” “还有赵指挥使,在下可以保证,我大辽今日所为,只为了能与扬州蛟畅谈一番,绝无其他意思,在下可以代我大辽太后保证,只要让吾与扬州蛟交流一番,必会立即退兵后撤,三日之内,不再侵扰瓦桥关。如何?我大辽太后,亦是思虑大贤良久了。” 此言一出,周军这头全都傻眼和懵逼了。 何着今天这皮室军出动闹出这么大的阵仗,就只是为了和黑心熊唠会磕? 黑心熊更是懵逼,自己,这么大的面子呢么? 当然,刘大炮同样很清楚,刚刚皮室军刚出来的时候,切阵脚的时候绝对是认真的,没有丝毫放水,若不是赵德昭及时救援,恐怕此时自己的义勇军已经溃败了,到时候,人家自然不会和自己好商好谅,而是直接将他俘虏过去了。 事已至此,刘大炮也没什么可说的,自然点头同意,毕竟阵前叙事,虽然有风险,但那也得看跟你对赌风险的人是谁,韩德让在辽国是什么地位,孤身犯险就为了图他黑心熊的小命? 当即,刘大炮带着石守信,赵德昭,以及来自殿前司的一众精锐越阵而出,与对面的韩德让打马向前,两人的距离也是越来越短,越来越短,很快,就逼近到了十步之内。 过程中,刘大炮一直好奇地打量着韩德让。 毕竟男人,吃软饭能吃到他这个地步的实在是不多,不,应该说至少中华文明的历史中他是独一份的。 事实上萧燕燕若是个老太婆也就罢了,关键是这个时期的萧燕燕其实也就三十来岁,实话实说人家也是个大美人,男人都懂的,女人,在三十岁刚出头的时候其实才是最有韵味的时候,她一个辽国太后,想来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长得丑。 而韩德让呢?他甚至比萧燕燕还大,还老,今年都已经奔四了。 年轻漂亮,又拥有天下最大的权柄,关键还是下嫁,据说对韩德让百依百顺,这特么什么魅力啊! 说实话就这事儿,就连他们这些周人一个个的也都羡慕的不行,而且人家都混到这个份上了,你再说人家是汉奸,好像也确实是怪怪的,相反,颇有一点他给汉人长了脸的感觉。 代入一下,如果周朝的实权太后下嫁给一个外族的老男人,恐怕这事儿能让他们所有人郁闷的想要吐血。 简直是在打那些契丹人的大嘴巴子啊。 嗯……该说不说,确实是挺帅的,而且端得是风度翩翩,气度出尘。 就见韩德让一挥手,其手下军官们就在这两军阵前摆下了桌子,凳子,茶水,酒水,瓜果点心,看上去就跟在郊游似的,自己大刺刺地坐下,伸手道:“扬州蛟,以及诸位,请。” 人家堂堂国父都有如此魄力,刘大炮等人代表大周自然也不能露怯,当即就全都坐在了他的对面,苦笑着抱了个拳:“韩相公如此相邀,倒是让小人受宠若惊了。” 韩德让则是笑道:“两国交战,各为其主,非如此,实在是见不着你这般的大贤啊。” “在下只是扬州一个小小商贾,实在是担不得大贤之名,韩相公谬赞了。” “谬赞?是你太过妄自菲薄了,若是扬州蛟有意来辽国做事,吾大辽愿以副相之职相待,地位尽在我之下。” 刘大炮闻言给了他一个大白眼,道:“韩相公的好意心领了,只是在下生是周人,只吃得惯周米,吃不得辽地之食。” “如此,那就可惜了。” 韩德让也没什么失望的情绪,他刚才的邀请纯粹是有枣没枣打三杆子。 “韩相公,您到底想跟小子聊些什么?” “真的只是想闲聊而已,嗯……你觉得辽国与周国之间,是否有可能会和平共处呢?” 刘大炮想都没想就道:“那要看您对和平的概念是怎么看的了,若想要长久的和平,几乎没有可能。” “哦?这是为何?” “因为大周是一定要收复燕云的,没有燕云,周人睡不好觉,而若是大辽丢了燕云,那也就不是大辽了,整个政权怕是都要分崩离析,甚至若是有朝一日大周要是真的收复了燕云,咱们两家征伐恐怕也只会更多。” “连你这般的大才也想不到办法么?说到底,燕云是我大辽的根本所在,但对于大周,其实反倒只是门户罢了,若是我大辽与大周之间能永世修好,有没有门户,又有什么关系?” 刘大炮却是撇嘴道:“哪来的什么永世修好,再说咱们要是真的保持了长久的和平,我们反而要吃大亏了。” “嗯?这是为何?” “还能是为何?周朝是职业士兵制的,对职业士兵来说,久训不战是兵家大忌,这里面滋生的腐败空间太大了,而腐败,对于职业士兵的战斗力的影响是极其巨大的,据我所知,古今中外,任何的军队只要五十年左右不打仗,等到打过仗的老一辈统统退休或是死掉,离废掉就不远了。再说了,文官系统也不可能不搞事。” “而你们辽国是义务兵制度,不管什么时候,拉出兵马来就能战,虽然皮室军肯定会和我们的殿前司一起腐败,但是皮室军在你们军中占比太低了,你们没了皮室军,无非是从强壮变得瘦弱,我们没了殿前司,那就要死了。” 韩德让闻言微微皱眉,道:“难道,真的就完全没有和平共处之机会么?今时今日之大辽,已经是契丹人与汉人共治,即便是契丹人,尤其是他们的贵族,也开始与咱们汉人同衣,同食,同文,若是两国有机会罢手言和,互通贸易有无,再一同将眼光看向西边,重开丝绸之路。” 刘大炮忍不住在心中又撇了撇嘴,他知道,韩德让说这个话是有立场的,十之八九这番话也是出自一片真心,甚至他心中未必就没有借着这次辽国大举入侵的机会,与周朝痛痛快快大干一场,签订一份类似于檀渊之盟的协约的心思。 开发西域? 刘大炮没那么天真,他不算是很专业了解历史的人,但他比谁都明白历史这个东西最怕的就是孤立看待。 就好像总有些人认为宋朝打不过契丹,而汉唐可以北逐异族千里封狼居胥,所以宋朝武力远远不如汉唐的想法,可他们也不想想,辽国的国力与匈奴、突厥相比,扩张了何止是数十倍?这是量变与质变的差距。 至于丝绸之路,这个时代整个中亚地区都是阿拉伯人的天下,传统丝绸之路的利益是人家的立国之本,当人家是泥捏的么?人家的实力比之初唐的时候提升了一百倍都不止,陆上丝绸之路哪会那么容易走得通? 当然,成吉思汗那个开挂的不算,刘大炮一直不太能理解成吉思汗的强大,总觉得那个王朝的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挑战他的三观。 “不过韩相公,我以为,虽然长远来看,辽与周想要实现和平共处几乎没有可能,但是短期之内,其实,还是可以的,亦或者我们可以想个办法,斗而不破。” “斗而不破?此为何意啊?” “四个字,和平统一而已。” 第149章 统一与和平 “和平统一?” 韩德让有些不解。 事实上他聊的这些纯粹都是开场白而已,是为了让他们接下来的话题不那么突兀而随便聊聊,毕竟文人么,尤其是他这个地位的文人,当然是一副心忧天下的模样,当然是一副渴望和平的模样,这也是他给自己立的人设。 尽管他现在干的这个事儿就是在侵略。 但越是高级的侵略者肯定就越是会给自己找一个至少看上去冠冕堂皇的理由,比如大东亚共荣圈啊,门罗主义啊,等等。 实话实说他现在虽然已经是个地地道道的辽人,但还是非常在意中原王朝内自己的风评的。 刘大炮此前说的那个理由他当然也是了解的,只要有燕云在,辽国和南朝就永远是生死利益与核心利益的矛盾,根本就不可能有和平。 可和平统一是什么鬼啊? 这小子不会真有什么鬼主意? “何为和平统一?” 想了想,刘大炮道:“和平统一,简单来说就是依靠和平的方式使辽、周两国进行合并统一的一个美好愿景,但在这个大的美好愿景之下,战争依旧是两国的主旋律,大概就是这么一个意思。” “没懂,能不能说得更明白一些?” “其实很简单的,你看,作为大周来说,收复燕云十六州俨然已经是政治正确了,但是却很少有人提及收复燕云十六州之后的辽国北庭地区和契丹人要怎么处理,我认为这是不对的,事实上如果没有了燕云,契丹人的侵略性和好战性一定会更强才对。” “我认为,收复燕云这个目标完全可以再大一点,比如大周王朝既然认定自己是旧时唐王朝的继承者,那难道不应该恢复旧唐国土么?贝加尔湖,也是我大周的自古以来啊,最关键的是,契丹人和咱们汉人原本就应该是一家人,就应该是不分彼此的,唐朝名将李光弼不就是契丹人么?辽与周,本来就是旧时的唐王朝覆灭之后,在唐王朝内部分裂出来的两个新生政权,本来,大家就都是一家人。” “所以你的意思是要由大周把整个大辽都吞并喽?” “当然也不一定是周来并辽,据我所知,辽国这头有时候不是也一直以中华正朔自居么?从耶律德光开始,契丹的皇室成员中就一直有大量的人在学习孔孟之道,耶律德光对开封城的秋毫无犯,也算是明证了,直到今日,老实说,虽然周朝的内宣上还是将契丹宣传成侵略者,但是实际上上位者也都清楚,契丹人绝非是蛮夷,那么至少我个人认为,当年耶律德光南下时打出的旗号,也并非是无稽之谈。” “你看,我们周朝认为我们是继承了旧唐的中华正朔,你们辽国也认为你们是继承了旧唐的中华正朔,也都有吞并了对方,统一中华的宏伟愿景,那么,这算不算是……同一个中华的两种表述呢?据我所知,西北蛮夷,乃至朝鲜蛮夷确实是认同了你们的中华正朔的,同样,西南蛮夷和东南蛮夷也是认同我们是中华正朔,那么不管咱们内部怎么说,对外,咱们代表的都是中华啊,对。” “一个中华,各自表述?” “对,这就叫‘一中各表’。” 韩德让想了想,道:“如此,不过是给两国的战争披上了一层政治正确的遮羞布罢了,今后这仗无论怎么打,都算是出师有名了,可这和和平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了,就算同样都是打仗,以不同名义进行的战争当然都是不一样的,我觉得你用吞并的这个词并不好,不管是我们北伐还是你们南侵,我们应该达成一个共识,那就是统一,统一才会咱们两国最高的军事目标,要让两国的百姓都拥有这样一个共识。” “如此一来,辽、周两国开战,就纯粹都是内战了,这对你们大辽其实更有好处不是么?契丹人与汉人是一家亲,契丹人是我们中华文明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这样的话语表述,是有利于你们进一步磨灭民族仇恨的,当然,这个前提就是契丹人必须融入中华文明,哪怕是他们以中华正朔自居,也并无不可。说到底,李唐王朝本来不也是半个鲜卑王朝么,周王朝虽然皇帝是汉人,但谁又能否认,这个王朝是沙陀人建立的呢?说到底,中华文明的这个概念,从来都不是狭隘的民族主义。” “这就是我的第一步想法了,和平统一,首先,重点要落在统一上。如此一来,以后两国如果再发生战争的话,如果都能将对方当做自己人,我相信或多或少的,彼此之间都能讲一点道义,至少能尽量少的将战火波及到平民,少发生一些类似于屠城这样的事情,完成这一步,就也算是咱们这些读了圣贤书的人为天下做得一件好事了。” 韩德让闻言点了点头,这样的政治表述,对两国国内政治来说都有好处,甚至对辽国的好处反而更大一些。 因为辽国内部现在最大的政治正确就是契丹与汉人一家亲,但这个政治正确的描述却又不可避免的与两国关系相冲突,你一边口口声声说着一家亲一边侵略、屠戮汉人,物伤其类,燕云的汉人百姓一定会对此感到虚伪。 当然,对周朝也有好处,一旦辽国接受了这样的一中各表,战争中他们就至少不能太过放肆的放手劫掠,以战养战,这对以骑兵为主的辽国来说相当于直接就把他们的战斗力废了大半,但又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下。 因为这都是为了政治正确,至少只要韩德让活着,这个政治就必须正确,甚至他有信心,被他从小调教出来的小皇帝余生里也一定都会坚持这样的政治正确。 战争说到底是政治的延续么。 思虑再三,韩德让点头道:“是个控制战争烈度的好方法,统一这部分内容我愿意接受,此战过后,不,我回去之后立刻就改变此次战争的理由,相信你们周朝对此也会乐意配合和接受,但是你刚才说的,和平又是什么意思呢?和平统一,是不是就是你我一方向另一方投降的意思?” 刘大炮笑着道:“这只是一个美好愿景,真的想要做到,恐怕很难,您就当我是胡言乱语,其实要想实现真正的和平统一,恐怕这个立足点,反而是要建立在君主立宪的这个基础上的。” “哦?”韩德让的眼中精光闪烁,他还正琢磨怎么引导话题呢,没想到刘大炮居然主动把话题给送过来了。 “愿闻其详。” “韩相公,应该有看我的,其实很简单,只要咱们两国都能实现君主立宪,民间也有着足够多的交流,而且民众们也都认可统一的必要性,和平的契机自然就会到来。” “我直白来讲,君主立宪之后牙兵阶级就是国家的主人,而对于牙兵来说,甚至对于绝大多数老百姓来说,谁统一谁,好像也并没有什么所谓,只要我们两国的政治、文化方面越来越趋同,经济交流越来越频繁,其实头顶上的天子是谁,根本就无所谓么,甚至就算是有些区别,大不了就一国两制么,统一,相比于分裂,一定是更加符合绝大多数百姓的利益。” “假设,咱们两国都能实现君主立宪,牙兵阶级专政,那么和平统一其实完全是有契机的,谁规定一个国家只能有一个皇帝,甚至是一个朝廷呢?其实只要咱们两个国家共用一套牙兵阶级,牙兵阶级的背后是你中有我的商人和百姓的利益集团,他就是有八个皇帝,也无所谓啊。” “实话实说,如果这些真的可以做到,有生之年咱们两国真的可以和平统一的话,韩相公倒确实是首相的不二之选呢。啊,这是可以说的么?抱歉抱歉。” 韩德让闻言,一脸懵逼。 这个扬州蛟,果然是好大的气魄啊! 他眼里的皇权到底是什么?一个国家两个皇帝? 然而越是琢磨,韩德让也越是觉得这个事儿,好像也确实不是完全的无稽之谈。 尤其是一国两制的这个事儿,他倒是熟悉得很,因为辽国内部就是典型的一国两制。 就见韩德让皱眉道:“你不用使这话来试探我,我与太后夫妻同心,毫无芥蒂,今日你我之言语,自然会分毫不差的传入太后的耳中,实不相瞒,你的君主立宪之说,太后也是很感兴趣的。有些话勿用多说,这百余年来,我大辽内部,因为皇权更迭所死掉的人,恐怕也不比你们南朝少多少。骄兵悍将,是历朝历代统治者都面临的问题,今日邀你前来,就是想问一问,你的这套东西若是要使在辽国,要如何去使呢?” 刘大炮这才了然,不由得更深深地看了这韩德让一眼。 毫无疑问,辽国境内如果真的有实现君主立宪的苗头,韩德让,以及以韩德让为首的汉族大地主阶级和官僚阶级必然是这一政策的最大受益者。 他此前倒是也想到了韩德让叫自己出来是为了君主立宪的事儿,只是他以为这种事儿想来应该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没成想听他的这个意思,萧太后对此居然是支持的? 应该说,萧燕燕这个女人太有政治智慧了,还是说这个韩德让把这个女人给调教的太好了? 这特么简直就是贤妻啊! 当然,刘大炮推测萧燕燕和小皇帝身上巨大的不安全感也是主要原因之一,毕竟辽国的皇权交替,比特么唐朝来的还要血腥得多,他们孤儿寡母的能坐稳这个皇位也确实是不容易。 应该说,刘大炮的穿越的时机是真的好,正好踩中了一个封建王朝政治大蜕变的关键风口。 不管是中原王朝还是辽国,皇帝在过去的至少一百多年里一直都是个高危行业,辽国方面的具体表现虽然没有中原王朝那么极端,但其实因此发生的战乱,死掉的人,其实反而比中原王朝还要更多一些,只是一直没有改朝换代而已。 应该说,这是随着生产力的发展,庄园经济的解体,市民经济的崛起,社会升级阶段所不得不面临的阵痛。 原本历史上的辽和宋是通过檀渊之盟来解决的问题,通过长久的和平来养废了双方的军队,让宋朝可以竭尽所能的崇文抑武,而辽国也可以通过岁币输入来缓解战争危机,让历代帝王可以尽情的打压贵族,但代价么,自然就是女真崛起,两个强盛的国家在漫长的和平里从成人退化成为孩子,到最后又突然来了个天降猛男成吉思汗,让全世界陪着他一块玩万。 在刘大炮的认知里,辽宋之交这个过程其实是资本主义萌芽,社会进行大升级的最好过程,只是因为顶不住升级的阵痛,两朝通过檀渊之盟自我阉割,升级升到一半就不升了。 到了明朝建立的时候,因为蒙古人已经狠狠的把社会升级给打断了一次,加上吸取宋朝教训,朱元璋索性不往前走了,拉着全社会一起后退,逆时代洪流,又把社会拉成了汉唐时的模样。 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个狠人,能逆着时代洪流走,还能走得成的,都是狠人,当然,也因此受到了反噬,明朝的国家信用几乎为零,老百姓不得不直接使用银子这种贵金属来充当原材料,如果不是海上一直有白银走私输入,国家经济早就崩溃了。 可也正因为白银走私完全不受朝廷控制,导致西班牙鹰元在国内购买力超过官银甚至在东南沿海地区成为一般货币,导致了后续的一系列恶果。 总而言之,因为檀渊之盟的存在,宋与辽在和平中纷纷放弃了社会结构的自我升级,都处于升级升到一半就停下来的畸形状态,以及此后一系列的连锁反应,导致中华文明的资本主义萌芽始终被死死的摁住发不出来。 但眼下这一方世界,还没有檀渊之盟,或者说是还没来得及建立檀渊之盟,刘大炮却已经搅和进来了。 深受社会升级阵痛之苦的两国皇帝,会主动将目光放在他所提出的君主立宪上,自然也就不是一件太奇怪的事情了。 这是踩在风口上了啊。 第150章 上下两院 嗑唠到这个地步,眼下的刘大炮和韩德让其实就只剩下一个话题了:即,如何循序渐进且切实可行,能让契丹贵族和汉人官僚以及皇室的娘俩都认可的方式,推行辽国的君主立宪。 听起来好像是天方夜谭,但其实细细思虑的话就会发现,其实辽国玩这一手比大周玩这一手还顺。 现代国家的政治制度大体上就只有两种模式,一种是英式的议会制,一种是美式的总统制,万变不离其宗,有一个算一个,地球上所有国家都是这两种政治制度的变种。 而且从实践结果上来看,凡是学习议会制的国家大多都过得还算不错,至少没有太糟,相反,学习美式总统制的国家,除了漂亮国本国之外绝大多数都搞得乌烟瘴气。 高丽国可能就已经是美式政治中玩得最好的了,也难逃青瓦台诅咒。 然而实际上刘大炮在大周搞得那一套,如果真的能实现的话,反而会特别像是美式政治,政治体制这种东西从来和头上有没有个君主没什么关系。 这也是没办法的,政治这个东西本质上还是经济的延伸,都是因势利导或者潜移默化的改变谁也没法凭空捏造。 然而辽国的情况,却是太适合英式议会制度了,或者说,现行的辽国政治乃至经济结构,都与大限章制定之前的嘤国太像了! 想了想,刘大炮道:“任何的政治改革都一定是基于社会改革进行的,我之所以能在周朝如鱼得水,是因为我所提出的主张其实反而比传统的儒家思想跟符合周朝的社会现实,即:牙兵阶级才是国家的真正主人。我身后的真正支持者其实并不是扬州的商贾、市民,而是大周境内千千万万个牙兵。辽国想要改革最基本的道理是,辽国真正的主人,到底是谁呢?” 闻言,韩德让也是微微皱眉,沉吟不语,想了想道:“是……贵族?还是皮室军?亦或者……” 刘大炮笑着道:“契丹贵族和皮室军,其实本就是同一回事儿,我认为,辽国现在的状态,说白了就是汉人负责赚钱养着契丹人,尤其是契丹贵族,契丹贵族又组成军队压迫,同时也保护汉人,二者已经形成了一个微妙的平衡,缺一不可。” “在我看来,辽国的汉人是很难真的拥有一支独立的,足以推翻契丹人统治的武装军队的,哪怕你们再有钱也不行,但是同样,契丹人也已经离不开你们南院汉人的支持了,二者相辅相成,却又互相牵制,尤其是因为一些历史遗留问题,契丹人对你们辽地汉人还是有压迫的。而皇室和朝廷,甚至可以说你和太后,就是小心翼翼的维持这个平衡的调节阀,一旦这个平衡被打破,辽国必然会付出巨大代价。” “是啊,所以,你有什么建议么?” 刘大炮笑着道:“你让我一个周朝人,还是周朝的官员,在眼下这个大战争时期,真心实意的给你这位辽国宰相出治国之策,这是不是……太不符合我的立场了?我有什么好处?大周又有什么好处?” 韩德让闻言叹息一声道:“如果,你能够说服我,我会让瓦桥关方向的辽军退兵,不过,太原方向的战局仍会继续,这对周朝来说应该也是一件极好的事情。” 这回换刘大炮皱眉了。 玩呢? 百万大军说聚起来就聚起来,说退就退?战争岂是如此儿戏之物? 韩德让似是知道他的心中所想,道:“我与太后聚起百万雄兵的政治目的,其实已经达成了,你们南朝的天雄军和殿前司都不是弱者,短时间内想要攻克瓦桥关本就是并不容易的一件事。” “事实上我也不妨与你直言,我们在瓦桥关下,目的只是为了牵制而已,真要说的话,太原方向才是我们的真正目标,这本就是阳谋,想来用不了多久,你们就也能收到战报了。” “你的意思是说太原方向才是你们的主力?这么重大的消息你居然敢告诉我?” “我为什么不敢?你大可以把这个消息送回你们的朝廷,那又能如何?能改变什么么?这是阳谋。” 刘大炮稍微一想,却也不得不承认韩德让说得是对的,这确实是阳谋。 因为战略地位截然不同,瓦桥关如果有失,契丹的骑兵可以很轻易的就直达开封城下,到时候等待大周的很有可能就是彻底的灭亡。 相反太原那个地方,其实就算是丢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无非就是北汉重现么,山西高原九曲十八弯,完全就是群山环绕盆地的这么一个阵型,那几条陉道哪一条都是起兵的噩梦,换言之契丹人无非也就是抢点钱而已,这样的损失周朝完全可以接受。 至于,太原如果破了,会不会导致边境的百姓生灵涂炭。 那就顾不得了,为了江山社稷,只能苦一苦百姓了。 可是,百万大军啊,如果百万大军聚集起来不是为了攻破瓦桥关,那是为了什么?区区一个太原,也值得如此大费周章么? 稍一琢磨,刘大炮确实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你们打这一仗不是为了赢,而是为了打本身,是为了建设汉人豪强的武装力量么?” “扬州蛟,果然是当代智者,居然这么快就察觉出来了。” “哎~,萧太后,还真是对你宠爱有加啊,这么离谱的事情,他居然都能答应你。” 一时间,刘大炮也陷入了纠结之中。 “扬州蛟以为,民族是什么呢?国家又是什么呢?你所提倡的君主立宪,到底又是为了什么呢?如果,大辽真的可以完成君主立宪,就算是南下吞并,不,是统一了南朝,对你来说难道不也是一件好事么?如果一个国家真的能实现君主立宪,民族矛盾,真的还重要么?亦或者说,到时候,还有契丹么?” 刘大炮闻言,倒是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契丹的民族政策其实是有点类似于清朝的,或者说,后世的清朝在建国的时候其实是相当程度上借鉴了辽国的政治制度的。 满族这个民族,在清朝灭亡之后到底还存不存在,其实是一门玄学,反正刘大炮觉得如果高考不加分的话,十之八九也已经没了也说不定。 总的来说,清朝中后期以后的八旗制度,其实本质上和唐朝的关中本为制度没什么两样,清亡的时候诺大一个清朝会说满语的都没几个了。 “我有一个要求,不,应该说辽国想要实现君主立宪有一个前置要求,那就是资本主义萌芽,我希望辽国可以对周朝,或者说至少是对我,开放市场,大家自由贸易。” “自由贸易……不会成为下一次战争的导火索么?” “如果由我来参与或者是主导的话,不会。” “这么自信?” “若没有这点本事,韩相公想来也不会特意在两军阵前与我叙话,还说出退兵这种话了。当然,不管是退兵,还是自由贸易,我不认为你的承诺是够的,不知能不能……” “你想见太后?” “可以么?” 韩德让闻言坐在椅子上想了想,沉思了起来。 不得不说这个刘大炮,真的给了他很大的惊喜。 原本他只是想看看与刘大炮的交流能不能给他一点启发,谁曾想这货居然直接就敢给辽国开药方啊! 而且目前看来,此人真的是有大本事。 此前说的那些,也都说到了他的心缝里了。 想了想,叹息道:“你这般如此惊世骇俗之言语,也确实应该让太后亲自来与你聊聊,德礼,去请太后。” “是,兄长。” 于是大约十分钟左右的时间里,刘大炮周围的皮室军愈发的密集了起来,看得关外周军这头全都紧张万分,怀疑这辽国是不是想要食言翻脸了,他们又要不要干脆动手,把战场恢复成它该有的样子。 结果就见到萧太后抱着小皇帝坐着銮驾从军阵中缓缓而出,直接走到了刘大炮的对面,韩德让的旁边一屁股坐了下来。 吓得周军这头都傻了。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而,负责保卫刘大炮安全的石守信和赵德昭,因为完全听到了他和韩德让的对话的缘故,这会儿整个人都已经麻了。 以一介布衣的身份,指点他们大周的江山就已经够离谱的了,看着架势,这分明是还要指点大辽的江山啊! 偏偏这韩德让居然真的信了,而且完全是一副求着刘大炮来指点的样子,甚至现在连萧太后和小皇帝都来了。 这世界真的是,太疯狂了。 黑心熊,扬州蛟,小刘邦,当真是潜龙在渊之人啊。 当然,萧太后可是远没有韩德让那么好说话的,出来之后那脸上就一直罩着一层寒霜,小皇帝也一副绷紧了小脸,努力做出一副威严的模样。 “好一个扬州蛟,当真是人中龙凤,你要见朕,朕来了,今日你若是夸夸其谈,不能让朕满意,朕,今日必让你血洒当场。” 见状,刘大炮笑着先站起来冲萧燕燕行了个礼:“外臣黑心熊,参见大辽太后,大辽皇帝陛下。” 站起身看着萧燕燕,一身戎装,不施粉黛,却也难掩其倾国倾城之姿,飒爽之气扑面而来,却又霸气四射。 实话实说,当是刘大炮两辈子加起来见过的女人中,最漂亮的几个之一,甚至气质上来说,更是绝无仅有。 这娘们,真的是切切实实能够比肩武则天的女人啊,有那么片刻,刘大炮的脑子里不太合时宜的幻想到了一些自己和她的本子,又赶紧将之甩出了脑海,默念罪过罪过。 “扬州蛟,你真的认为,如果辽周两国都实现了君主立宪,是有可能进行和平统一的么?” “可能肯定是有的,但就算是最终这个目标不能实现,两国若能君主立宪,战争的烈度也会更小,这就是我们的目的,求上,能得中固然好,不能得上也至少得个中。” “那么,愿闻高见,扬州蛟以为我辽国要如何实行君主立宪呢?” “太后以为,谁是辽国真正的主人呢?” 萧太后想了想,道:“自然是,每一位辽国的子民,不论是契丹人,还是汉人,他们都是我辽国的主人。” 刘大炮闻言却笑着道:“太后您能说出这个话,想来,您的格局已经在我们的那位官家之上了。” “不过在我看来您说的太笼统了,人民固然应该成为国家的主人,但没有被组织起来的人民不过就是一团散沙,他们什么也不是,就好像在我看来周朝真正的主人是牙兵阶级一样,辽国真正的主人,应该是契丹贵族和汉人豪强。” “而据我所知,契丹贵族一直都有议政的传统,我以为,不妨将这个传统给延续下来,让所有拥有领地的契丹贵族都能深入的参与道国家的行政大事商讨上来。” 萧燕燕皱眉道:“白分权给他们么?开历史倒车么?” “分权?有什么事儿商量着来,总好过面和心不和,然后偷偷搞政变?权力与义务对等,这么简单的道理,却总有那么多的帝王将相不懂。” 萧燕燕皱眉道:“还有呢?” “辽国贵族组成的议政会议,可以叫上议院,汉人豪强也可以做组建一个会议,叫做下议院,上议院为血统论,只招募贵族,下议院则通过资产等要素进行选拔和推举,议员五年一换,当然最重要的是,下议院不能只包括汉人豪强,那些非贵族出身的契丹人也要有进下议院的资格。” “当然,不管是上议院还是下议院,都必须要有军事力量的支持,我建议的话,你们可以先扩大皮室军的估摸,尽可能的将契丹贵族手中的兵马,统统吸纳进皮室军,而皮室军的日常管理,则统统交给下议院。” “如此,上下两院将会形成一个制衡,您的皇位,也才会真正的稳妥。” 第151章 自由贸易 “三个问题,第一,皇室的权威如何保证,我们母子虽然也想了解一下这个所谓的君主立宪,是希望社稷永固,但若是立来立去,结果却是被所谓的上下两会架空,又该如何是好?” “第二,按照你所说,上议院不但是终身制,而且他们联合起来的话足以掌控皮室军,而下议院的汉人,或者说以汉人为主的豪强,他们的权力似乎太小了,似乎很容易被压制。” “第三,辽国与南朝不同,以辽国的国力,维持皮室军十万骑的规模已经是极限,哪来的钱财来进一步扩招?” 刘大炮却只觉得好笑,很显然的是,萧燕燕并没有看出这套制度真正的问题所在,她关心的这些问题,反而全都不是个问题。 刘大炮的目的是忽悠他们把辽国向着大嘤帝国的方向去推,看上去,上议院的地位比下议院更高,这样的改革也可以让那些拥有实权的贵族更容易妥协。 然而实际上,谁特么在意嘤帝国的上议院里有谁? 看上去上议院拥有一切,但实际上,上议院是注定要被架空的,军权这个东西不是说你有你就真有的,任何的权力,本质上都是来自于下层对上层的服从。 是,他们有选拔亲信进入皮室军的权力,但是选完了之后呢?只要他们并不亲自对皮室军进行管理,皮室军自己内部就一定会像南朝一样生成类似于牙兵阶级的东西,而平时决定他们命运和身家的,是下议院。 下议院和皮室军联合起来架空上议院,是个必然,甚至这个时间绝不会太长,有个二三十年就足够了。 到了那个时候,这大辽,还会是一个契丹人政权么? 也许到了那个时候韩德让已经死了,但是辽地汉人恐怕也早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一个韩德让倒下去,千千万万个韩德让站起来,契丹人,等待他们的只能是鲜卑人和沙陀人的命运。 成为一段历史记忆,彻底消失! 如果辽国的契丹人消失了,那这场周辽之战,自然也就真的成了中华文明的内战了,那到时候,谁输谁赢他自然也就无所谓了,甚至真的能做到和平统一也说不定。 而他的忠义爱国会和义字门,羽翼已成,其实不管是怎么统一,谁来统治这个天下,对他来说可能影响都不会太大。 至于韩德让,刘大炮不确定他有没有看出问题,但以他的政治立场来说,就算是看出来了,也一定不会说。 当然,万一要是人家两口子夫妻情深,他对萧燕燕的爱意已经超过了自己的政治立场,那刘大炮也没有办法。 至于萧燕燕提到的那三个问题,那都是小问题,刘大炮对此自然有所准备,解释道: “其实非常简单,下议院的议员虽然可以通过家产、势力等诸多因素自下而上推选,或者干脆实际一点,根据他们缴税的多寡来评选,但国家的首相,依然要由皇室进行任命。” “第二,就是在辽国内部,除了议会制度之外,再建立一套完全由皇室所控制的公务员体系,至于这个公务员的选拔到底是要科举还是其他,那就由你们自己来定了。” “六部九卿,正副宰相,都由议员来担任,整个国家除了军权以外的行政权,可以都任由下议院来担任,但是各部门具体做事的基层、中层官员,办事人员,都由公务员来担任,如此,也可以有效的保持各部门对君主的绝对忠心,同时,也可以有效的弥补经选举上来的议员没有经验的问题。” 说真的这一个建议他倒不是在坑他们,实话实说,刘大炮一直认为公务员的存在才是议会制真正的基石。 大嘤帝国能从一个小小的岛国变成日不落帝国,公务员们可以说是功不可没,他们才是真正治理国家的人,而不是那些高高在上的政客。 可惜的是从撒气儿夫人开始,嘤国的汉弗莱们的权力就被大大的压缩,大嘤帝国也逐渐的陷入到了民粹的怪圈,越来越烂了,政治选举搞得跟脱口秀大会似的。 “如此一来,下议院掌控了国家的方方面面,君主掌控了首相的任免权和整个公务员体系,上议院掌控了部分的军权和议政之权,三者互为平衡,谁也不能打破。” “当然,整个制度的维系,要想做到千年不易,包括皇帝在内谁也不能打破,其关键就在于皮室军。” “皮室军本质上是皇家军队,他们来自各个部落,但又受下议院的供养,他们才是这个国家真正的根基。” “以皮室军尽收契丹贵族手下精锐,足以保证从此之后契丹各大贵族再也没有了能够造反的能力,但同时,也足以保证皇室不能够倒行逆施,否则一旦上下两院决定造反,随时可以很轻松的换一个皇帝。” “当然,我认为这其实是一件好事,一个皇帝如果倒行逆施,即使没有君主立宪,天下也一定会易手的,只是这个过程一定会多了战争,而如此作为的话,两会就算是换一个皇帝,也一定会换你们的直系亲属,因为这套制度之下,没有任何人能够同时掌握军、政、财权,只手遮天,这,才是万世之法,同时,你们耶律家的位置自然也可以一代一代的传下去,这,就是最适合辽国的宪法。” 萧燕燕闻言深深地看了一眼刘大炮,似是要将他的样子牢牢记住。 然而他越是琢磨,也越是认可他的提议,其实这一套制度如果能真的实施的话,皇室割让的权力也并不多,无非也就是在重大事项上必须要和上下两院的议员商议,不能再独断专行了而已,但其实只要稍微靠谱一点,皇权是很难被彻底架空的。 而且在这样的体制之下,确实,没有人拥有造反的能力,除非是农民起义,但其实下议院的存在已经注定农民起义是很难掀起什么风浪的了。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如此庞大的皮室军,到底如何去养?你一直说让下议院来豢养皮室军,怎么个养法呢?他们直接给皮室军开军饷么?” 刘大炮点头道:“这就是我跟你们说,要你们与大周开放商贸的意义了,只有商业和工业,才能赚取大量的钱财。” “事实上这也是君主立宪唯一的关键节点,没有钱,则一切都是镜中花水中月,我们大周是这样,你们大辽也是这样。” “哼哼,说得容易,难道仅仅是开放边贸,做所谓的自由贸易,我们就能赚取到大量的钱财了么?恐怕如果真的放开边贸,我们整个国家的财富都将被周朝卷走了。” 本以为刘大炮会否认,谁曾想他居然特别了当地点了点头:“没错,所谓的自由贸易,从来都是强者对弱者的变相掠夺,如果辽国真的就这样简单的开放贸易,那么用不了多久,可能十年,也可能二十年,你们就会变成我们的经济殖民地,我们甚至可以对你们予取予求。” “不过老实讲,这样的结果你们肯定是不能接受的,到时候十之八九就会欠钱不还,就会重新战争,偏偏周朝的军队相比你们的铁骑来说还没有什么太大的优势,把你们逼急了,尤其是把你们的骑兵逼成一群穷鬼的话,搞不好我们还真打不过你们。” “事实上两个国家之间要想真正实现自由贸易,要么,就是大家的经济发展差不多,贸易规模差不多,至少在贸易中没有太大的贸易逆差。” “要么,就是两国的军事实力差很多,顺差的一方必须能确保自己的军事优势可以保护经济优势。” “显然,我没有本事让大周的军队大跨步的发展,更没有办法削弱你们大辽的军队,那就只能想办法给拉升你们的经济水平了。” “你会有这么好心?” “都是为了君主立宪,为了和平统一么。” “其实想实现两国平等贸易并不难,只要你们有拿得出手的东西就行,这样东西,我可以送给你们,不,应该是卖给你们。” 想了想,刘大炮道:“我在扬州的时候,曾经制造过一款羊毛清洗机和羊毛纺织机,有了这两样东西,你们可以很轻易的将羊毛纺织成毛线。” “另外,辽国的领土大约是周朝的三倍左右,但其实除了燕云十六州之外都不是人口稠密区,因为无法种植粮食,所以只能用来放牧。但是在我想来,除了放牧之外,其实许多地方是非常适合种植棉花的。” “你们知道棉花是什么么?哦,这东西在咱们两国之内还没有大规模种植,不过我可以帮你们去找一找棉花的种子。” “如果你们能大面积的种植棉花,大规模的收集羊毛的话,可以着重发展纺织业,机器可以从我这里进口,甚至购买机器的钱财也可以先欠着,可以由我们忠义爱国会给你们贷款,就是借给你钱,当然,我要收一点利息。” “你不怕我们赖账不还?” “当然不怕,你们织出来的羊毛总是要卖的么,况且我们双方的合作注定是个很长的过程。” “我们打个商量如何?你们负责织羊毛和棉花,织出来的东西可以统一批量的卖给我,暂且我给你们每三斤一贯钱的价格,当然,这个价格咱们后期肯定会变,咱们可以五年一谈或者一年一谈都行。”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必须是两国自由贸易,你们用羊毛纺织和棉纺织品,来换我们的丝绸茶叶瓷器,以及其他一系列的工业产品。” “这样,你们拿着钱,自然就可以用来向周朝买东西,这贸易的量上来了,你们自然就有钱了,有了原始积累,自然也就可以发展工商了,这皮室军,自然也就养得起了,这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初步完成,我预想至少需要十年的时间,但是整个过程没有阵痛,贵族,契丹人,汉人,皇室,官僚,都会在这个过程中分到好处。” “如此一来,两国之间虽然小冲突一定会有,但是战争烈度一定会大大降低,而且贸易带来和平的同时也能让咱们你中有我,联系的更加紧密,这样,说不定有生之年咱们真的能看到和平统一,一国两制。” 萧燕燕想了想,道:“你说的那个机器,真的有这么神奇?” “扬州有现成的样品,我现在就命人八百里加急运送,一个月之内就能运过来。” “好,如果那机器真的有这么神奇,我可以代表大辽,与你们大周签订和平契约,两国共同为了和平统一的伟大目标而努力。” “但是……扬州蛟,南朝的事儿,恐怕你说了不算,况且契丹本来就是一国两制的,一个国家两个皇帝的话,只要不侵蚀我们的权力,也没什么不可以接受的,但是这对你们的皇帝来说……” “太后陛下只要同意,我想,我们的官家也一定会同意的,是,赵指挥使,你们一定能让官家同意的。” 一旁,陪同刘大炮见证了整个谈判过程的赵德昭,那脸色,别提有多精彩了。 什么叫奇才啊! 这时听闻刘大炮主动问他,立马就点头表态道:“只要这个合约真的能为两国带来和平统一,不管是谁统一谁,我赵德昭愿意在此代表殿前司向大辽太后、皇帝陛下保证,我们官家一定会同意的。” “行,那这事儿就这么妥了,咱们接下来不妨就直接进入谈判的流程,谈一些两国贸易与和平条约,包括和平统一的具体条款,等机器从扬州一运来,咱们就签约,到时候你们就退兵。” 萧燕燕想了想:“可以,但是在我看到合约之前,太原方向的战争不会停。” “这……” 韩德让这时候也开口道:“明人不说暗话,我们契丹的优势在于兵力,弱势在于后劲不足,平白停战一个月,我们已经吃了大亏了,万一你在骗我们,靠着花言巧语就平白葬送我们一个月的宝贵时间么?太原的方向不能停,这是我们的底线了。” 刘大炮看向赵德昭和石守信。 “哼,你们要打,我们奉陪到底,怕你们么?” 第151章 自由贸易 “三个问题,第一,皇室的权威如何保证,我们母子虽然也想了解一下这个所谓的君主立宪,是希望社稷永固,但若是立来立去,结果却是被所谓的上下两会架空,又该如何是好?” “第二,按照你所说,上议院不但是终身制,而且他们联合起来的话足以掌控皮室军,而下议院的汉人,或者说以汉人为主的豪强,他们的权力似乎太小了,似乎很容易被压制。” “第三,辽国与南朝不同,以辽国的国力,维持皮室军十万骑的规模已经是极限,哪来的钱财来进一步扩招?” 刘大炮却只觉得好笑,很显然的是,萧燕燕并没有看出这套制度真正的问题所在,她关心的这些问题,反而全都不是个问题。 刘大炮的目的是忽悠他们把辽国向着大嘤帝国的方向去推,看上去,上议院的地位比下议院更高,这样的改革也可以让那些拥有实权的贵族更容易妥协。 然而实际上,谁特么在意嘤帝国的上议院里有谁? 看上去上议院拥有一切,但实际上,上议院是注定要被架空的,军权这个东西不是说你有你就真有的,任何的权力,本质上都是来自于下层对上层的服从。 是,他们有选拔亲信进入皮室军的权力,但是选完了之后呢?只要他们并不亲自对皮室军进行管理,皮室军自己内部就一定会像南朝一样生成类似于牙兵阶级的东西,而平时决定他们命运和身家的,是下议院。 下议院和皮室军联合起来架空上议院,是个必然,甚至这个时间绝不会太长,有个二三十年就足够了。 到了那个时候,这大辽,还会是一个契丹人政权么? 也许到了那个时候韩德让已经死了,但是辽地汉人恐怕也早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一个韩德让倒下去,千千万万个韩德让站起来,契丹人,等待他们的只能是鲜卑人和沙陀人的命运。 成为一段历史记忆,彻底消失! 如果辽国的契丹人消失了,那这场周辽之战,自然也就真的成了中华文明的内战了,那到时候,谁输谁赢他自然也就无所谓了,甚至真的能做到和平统一也说不定。 而他的忠义爱国会和义字门,羽翼已成,其实不管是怎么统一,谁来统治这个天下,对他来说可能影响都不会太大。 至于韩德让,刘大炮不确定他有没有看出问题,但以他的政治立场来说,就算是看出来了,也一定不会说。 当然,万一要是人家两口子夫妻情深,他对萧燕燕的爱意已经超过了自己的政治立场,那刘大炮也没有办法。 至于萧燕燕提到的那三个问题,那都是小问题,刘大炮对此自然有所准备,解释道: “其实非常简单,下议院的议员虽然可以通过家产、势力等诸多因素自下而上推选,或者干脆实际一点,根据他们缴税的多寡来评选,但国家的首相,依然要由皇室进行任命。” “第二,就是在辽国内部,除了议会制度之外,再建立一套完全由皇室所控制的公务员体系,至于这个公务员的选拔到底是要科举还是其他,那就由你们自己来定了。” “六部九卿,正副宰相,都由议员来担任,整个国家除了军权以外的行政权,可以都任由下议院来担任,但是各部门具体做事的基层、中层官员,办事人员,都由公务员来担任,如此,也可以有效的保持各部门对君主的绝对忠心,同时,也可以有效的弥补经选举上来的议员没有经验的问题。” 说真的这一个建议他倒不是在坑他们,实话实说,刘大炮一直认为公务员的存在才是议会制真正的基石。 大嘤帝国能从一个小小的岛国变成日不落帝国,公务员们可以说是功不可没,他们才是真正治理国家的人,而不是那些高高在上的政客。 可惜的是从撒气儿夫人开始,嘤国的汉弗莱们的权力就被大大的压缩,大嘤帝国也逐渐的陷入到了民粹的怪圈,越来越烂了,政治选举搞得跟脱口秀大会似的。 “如此一来,下议院掌控了国家的方方面面,君主掌控了首相的任免权和整个公务员体系,上议院掌控了部分的军权和议政之权,三者互为平衡,谁也不能打破。” “当然,整个制度的维系,要想做到千年不易,包括皇帝在内谁也不能打破,其关键就在于皮室军。” “皮室军本质上是皇家军队,他们来自各个部落,但又受下议院的供养,他们才是这个国家真正的根基。” “以皮室军尽收契丹贵族手下精锐,足以保证从此之后契丹各大贵族再也没有了能够造反的能力,但同时,也足以保证皇室不能够倒行逆施,否则一旦上下两院决定造反,随时可以很轻松的换一个皇帝。” “当然,我认为这其实是一件好事,一个皇帝如果倒行逆施,即使没有君主立宪,天下也一定会易手的,只是这个过程一定会多了战争,而如此作为的话,两会就算是换一个皇帝,也一定会换你们的直系亲属,因为这套制度之下,没有任何人能够同时掌握军、政、财权,只手遮天,这,才是万世之法,同时,你们耶律家的位置自然也可以一代一代的传下去,这,就是最适合辽国的宪法。” 萧燕燕闻言深深地看了一眼刘大炮,似是要将他的样子牢牢记住。 然而他越是琢磨,也越是认可他的提议,其实这一套制度如果能真的实施的话,皇室割让的权力也并不多,无非也就是在重大事项上必须要和上下两院的议员商议,不能再独断专行了而已,但其实只要稍微靠谱一点,皇权是很难被彻底架空的。 而且在这样的体制之下,确实,没有人拥有造反的能力,除非是农民起义,但其实下议院的存在已经注定农民起义是很难掀起什么风浪的了。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如此庞大的皮室军,到底如何去养?你一直说让下议院来豢养皮室军,怎么个养法呢?他们直接给皮室军开军饷么?” 刘大炮点头道:“这就是我跟你们说,要你们与大周开放商贸的意义了,只有商业和工业,才能赚取大量的钱财。” “事实上这也是君主立宪唯一的关键节点,没有钱,则一切都是镜中花水中月,我们大周是这样,你们大辽也是这样。” “哼哼,说得容易,难道仅仅是开放边贸,做所谓的自由贸易,我们就能赚取到大量的钱财了么?恐怕如果真的放开边贸,我们整个国家的财富都将被周朝卷走了。” 本以为刘大炮会否认,谁曾想他居然特别了当地点了点头:“没错,所谓的自由贸易,从来都是强者对弱者的变相掠夺,如果辽国真的就这样简单的开放贸易,那么用不了多久,可能十年,也可能二十年,你们就会变成我们的经济殖民地,我们甚至可以对你们予取予求。” “不过老实讲,这样的结果你们肯定是不能接受的,到时候十之八九就会欠钱不还,就会重新战争,偏偏周朝的军队相比你们的铁骑来说还没有什么太大的优势,把你们逼急了,尤其是把你们的骑兵逼成一群穷鬼的话,搞不好我们还真打不过你们。” “事实上两个国家之间要想真正实现自由贸易,要么,就是大家的经济发展差不多,贸易规模差不多,至少在贸易中没有太大的贸易逆差。” “要么,就是两国的军事实力差很多,顺差的一方必须能确保自己的军事优势可以保护经济优势。” “显然,我没有本事让大周的军队大跨步的发展,更没有办法削弱你们大辽的军队,那就只能想办法给拉升你们的经济水平了。” “你会有这么好心?” “都是为了君主立宪,为了和平统一么。” “其实想实现两国平等贸易并不难,只要你们有拿得出手的东西就行,这样东西,我可以送给你们,不,应该是卖给你们。” 想了想,刘大炮道:“我在扬州的时候,曾经制造过一款羊毛清洗机和羊毛纺织机,有了这两样东西,你们可以很轻易的将羊毛纺织成毛线。” “另外,辽国的领土大约是周朝的三倍左右,但其实除了燕云十六州之外都不是人口稠密区,因为无法种植粮食,所以只能用来放牧。但是在我想来,除了放牧之外,其实许多地方是非常适合种植棉花的。” “你们知道棉花是什么么?哦,这东西在咱们两国之内还没有大规模种植,不过我可以帮你们去找一找棉花的种子。” “如果你们能大面积的种植棉花,大规模的收集羊毛的话,可以着重发展纺织业,机器可以从我这里进口,甚至购买机器的钱财也可以先欠着,可以由我们忠义爱国会给你们贷款,就是借给你钱,当然,我要收一点利息。” “你不怕我们赖账不还?” “当然不怕,你们织出来的羊毛总是要卖的么,况且我们双方的合作注定是个很长的过程。” “我们打个商量如何?你们负责织羊毛和棉花,织出来的东西可以统一批量的卖给我,暂且我给你们每三斤一贯钱的价格,当然,这个价格咱们后期肯定会变,咱们可以五年一谈或者一年一谈都行。”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必须是两国自由贸易,你们用羊毛纺织和棉纺织品,来换我们的丝绸茶叶瓷器,以及其他一系列的工业产品。” “这样,你们拿着钱,自然就可以用来向周朝买东西,这贸易的量上来了,你们自然就有钱了,有了原始积累,自然也就可以发展工商了,这皮室军,自然也就养得起了,这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初步完成,我预想至少需要十年的时间,但是整个过程没有阵痛,贵族,契丹人,汉人,皇室,官僚,都会在这个过程中分到好处。” “如此一来,两国之间虽然小冲突一定会有,但是战争烈度一定会大大降低,而且贸易带来和平的同时也能让咱们你中有我,联系的更加紧密,这样,说不定有生之年咱们真的能看到和平统一,一国两制。” 萧燕燕想了想,道:“你说的那个机器,真的有这么神奇?” “扬州有现成的样品,我现在就命人八百里加急运送,一个月之内就能运过来。” “好,如果那机器真的有这么神奇,我可以代表大辽,与你们大周签订和平契约,两国共同为了和平统一的伟大目标而努力。” “但是……扬州蛟,南朝的事儿,恐怕你说了不算,况且契丹本来就是一国两制的,一个国家两个皇帝的话,只要不侵蚀我们的权力,也没什么不可以接受的,但是这对你们的皇帝来说……” “太后陛下只要同意,我想,我们的官家也一定会同意的,是,赵指挥使,你们一定能让官家同意的。” 一旁,陪同刘大炮见证了整个谈判过程的赵德昭,那脸色,别提有多精彩了。 什么叫奇才啊! 这时听闻刘大炮主动问他,立马就点头表态道:“只要这个合约真的能为两国带来和平统一,不管是谁统一谁,我赵德昭愿意在此代表殿前司向大辽太后、皇帝陛下保证,我们官家一定会同意的。” “行,那这事儿就这么妥了,咱们接下来不妨就直接进入谈判的流程,谈一些两国贸易与和平条约,包括和平统一的具体条款,等机器从扬州一运来,咱们就签约,到时候你们就退兵。” 萧燕燕想了想:“可以,但是在我看到合约之前,太原方向的战争不会停。” “这……” 韩德让这时候也开口道:“明人不说暗话,我们契丹的优势在于兵力,弱势在于后劲不足,平白停战一个月,我们已经吃了大亏了,万一你在骗我们,靠着花言巧语就平白葬送我们一个月的宝贵时间么?太原的方向不能停,这是我们的底线了。” 刘大炮看向赵德昭和石守信。 “哼,你们要打,我们奉陪到底,怕你们么?” 第152章 文官有时候挺讨厌的 有史以来,甚至是古今中外的战场上,从来都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就这么在瓦桥关下发生了。 一场国战,居然愣是因为刘大炮好萧燕燕两口子唠了一顿,居然,暂停了。 当然也不是全停了,太原的方向和整个太行山脉地区各种乱七八糟的小仗打得是更激烈了,但原本谁都以为应该是主战场的瓦桥关河北战场,真的是诡异的停下了。 辽国的士兵和周朝的士兵全都懵逼了,打了一辈子仗也没见过这样的啊! 当然,压力主要是在辽国那边的,周朝士兵因为是职业士兵的原因,巴不得这仗就这么一直停着才好呢,反正他们是拿工资的,开战期间军饷三倍少一个子儿都不行,现在这样他们既安全又舒服还能赚到钱,高兴还来不及呢。 辽国那边的军队毕竟还是传统的义务兵制,压根就没军饷,都还惦记着家里的媳妇孩子和养的牛羊呢,这么干耗着,很快士气就耗得有点泄了。 也幸亏这场仗,韩德让以及他背后的燕云豪强一个个都下了血本在配合,僵持的这一个月这些辽军将士们至少做到了吃好喝好伺候好,否则这辽军可能还真没那么大的耐心。 当然代价方面,太原方向的辽军在这一个月里不停的在增调兵马,地形上来看人家是平原,还是骑兵,两线战场人家是说打哪线就打哪线。 而太原方向现在就只有昭义军领着几个地方的节度使在死守,曹彬倒是给派去了,但他自己到底有什么用他比谁都有自知之明,就是几个节度使的调解员,他的侍卫司刚开始重建,压根就拿不出什么正儿八经邦邦硬的强军。 周朝这头毕竟是步兵为主,中间还隔着个太行山脉,想从瓦桥关方向去增援根本就不可能,这步兵和骑兵打仗要是让人家牵着节奏走这仗也就不用打了,光累就能累死你。 况且瓦桥关方向确实是周朝这边的核心地区门户,真不敢轻慢。 其实这时候周朝最正确的做法应该是一鼓作气从瓦桥关打出去,你打你的我打我的,你打太原我就打卢龙塞,因为东线不仅是周朝的核心区域,同时也是辽国的核心区域。 但问题是现在瓦桥关这头动不了啊,僵持着呢,就是皇帝亲自下诏,只要他不是亲自来,现在他恐怕也使唤不动这支天雄军和殿前司了,本来他们大战略上也是以消耗为主么,这么打仗他们也没什么毛病。 反正言而总之,大家停得这一个月,或是从政治上或是在军事上,大家都挺难受的。 当然,之所以能停这一个月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在于两国的军力确实相当,谁也别想占太大的便宜,这其实也才是刘大炮能谈的基础。 一个多月的时间里,瓦桥关方面将士们偃旗息鼓,刘大炮却是忙成了一个陀螺,他在这连个像样的助力都没有,有关互开边贸的一系列前置条件一直都是他在商谈,可他一个人祸害,天天就这么辽军、周军的两边来回跑。 而且后续的谈判过程中他也见不着萧燕燕和韩德让了,这个他也理解,毕竟不可能一直跟他阵前谈话么,人家那是什么身份,你让他去辽国的军营里谈事儿,他也不敢,赵德昭和石守信他们也不让啊,害怕把他给扣下。 辽国扣汉人官员可有一套了,事实上韩德让的爷爷最早就是南朝那边派去的使者,结果耶律阿保机一看,嘿,这小伙是个人才,留下给我当大官,就给扣下了,你看这自孙后代在辽国不也干得挺好么,国事和太后一块给干了。 不跟辽国谈的时候他还得在周军这边挨个军营去串门,他得去跟他们讲,他跟萧太后谈的是什么。 就得讲贸易,讲和平统一,讲君主立宪,更得跟他们讲,这些事情谈成了之后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对大周有什么好处。 比如说,他把钱借给辽国买机械设备的话,他不但可以从中收取一定的利息,还可以借此垄断棉布和羊毛在周超的一个供应情况。 结合扬州本来就已经近乎垄断了的丝绸和麻布纺织行业,换言之他这差不多就垄断了衣食住行中,衣这一项了,利润是大大滴。 而他的公司是股份制公司,公开募股是优先针对天雄军和殿前司开放的,赵匡胤和杨老太太都是大股东,换言之这个钱是大家的。 这还不算,开封那头收到他们前线的消息之后还一连派了一串的宰相来向他了解情况,那是生怕他卖国啊。 文官主战是天性,全世界都是如此,这些相公们对他们前线停战的这个事儿非常的不满,还一个劲的掰着指头给他们算账,说他们这样徒耗米钱什么的。 说白了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说的好像他们是干耗米粮契丹就不是了似的,一应战术啊,战略啊,他们也不知道是真不懂还是故意装不懂,说的就好像武将都是吃干饭的怂逼,他们才是勇敢的战士一样。 干干干,整天就知道张罗着干,可烦人了。 至于刘大炮本人,那就更是没什么好话了,他们本来就看刘大炮不顺眼,几乎就要把他往勾结敌酋的汉奸那个方向去骂了。 咬死了刘大炮是为了他的商业利益,为了殿前司那些牙兵的利益,弃朝廷的利益于不顾,往死了咬他就是在通敌卖国,尤其是他还要借钱给契丹买机器的行为,更是被上纲上线。 刘大炮还得跟他么解释,苦口婆心的解释,能不能听的进去都得解释。 事实上刘大炮还真觉得挺冤枉的,他就够爱国的了,这事儿但凡是经商的人都能明白,这贸易区真要是建立成功了,对周朝来说是天大的好事儿,毕竟再怎么说,周朝才是生产力更先进的那个,将来如果真有一天和平统一的话,也一定是那个经济总量大的去和平统一小的那个,是文化先进的去统一文化落后的那个。 就算是站在民族的角度去考量,人家辽国那边的汉族已经开始攫取政治权利了,真要有和平统一的可能性也一定是汉人去和平统一契丹人,甚至可能到时候大概率已经没有契丹人了也说不定。 事实上原本历史上的契丹皇族,也就是耶律,在辽国灭亡之后大多也都改姓了蒋,他们和汉人已经几乎没区别了。 一个农耕文明,能用经济战的手段去打击游牧民族,不用?上赶着要跟他们开战? 收复燕云说起来容易,你做起来试试?说白了真要收复燕云对辽国来说那就是灭国,辽国是那么好灭的么?这跟后世那些成天叫嚣着要和漂亮国开战的网友有什么区别? 这贸易区一旦建了,刘大炮甚至有一定把握在十年之内让大辽境内通行他们大周的货币!更不用说,刘大炮还有个房票换货币的计划了,一旦货币进入到纸币阶段,上了金融手段,想掏辽国太容易了,至少比抢辽国要容易得多得多? 更别说,这养羊养得多了,养马就必然会养得少,种棉花若是种得多了,种粮食就必然会种得少,真让那些马背上的契丹人富裕起来,其实在军事上来说未必就是好事儿,冷兵器时代,往往是谁穷谁猛,马背上的民族一旦下了马背他们堕落的速度很快的。 把敌人从战场拉到自己擅长的领域,然后充分的利用自己的优势去打败他们,这有什么问题? 当然,他确实是为自己谋利了,可这不公私两便的事儿么。 要不怎么说这些文官招人烦呢,文官,绝大多数时候都是该强硬的时候软弱,该妥协的时候强硬,古今中外几乎就少有例外的。 当然了,武将,包括士兵,欺负人的时候都主战,以众凌寡的时候兴致都比较高,但是真的面对势均力敌的敌人,比如辽国的时候大家能拖就拖,都不怎么积极,这个也是有的。 反正这一个月的时间里,刘大炮头皮都快要炸了,那感觉真的是被架在了火上去烤,而且是事涉两国和战,这种决定天下苍生命运的大火,两个国家上上下下不知道多少双眼睛多少双耳朵在看着这里听着这里呢。 青史留名是肯定的了,现在就看他留的到底是好名声还是坏名声了。 可这事儿也不是他刘大炮主动挑得啊,他上战场就是想练练自己的兵,就是想和军方的在职将领们混个脸熟,就仅此而已啊,谁知道这辽国太后和丞相会突然找自己阵前叙话呢? 就当是那个情形,卡的一下好几万重装披挂铠甲的皮室军把他纯新兵组成的军阵一围,卡卡的那么一绕圈,是,瓦桥关的援军也出来了,但当时那个情景,真打起来,不管是辽军赢还是周军赢,他刘大炮十之八九都是要死了啊。 就那个情形,人家大辽丞相想找他聊天,他能不聊么? 聊了天不聊出点真东西来,他走得了么? 这不都是赶鸭子上架赶上去的么。 烦死了。 就这么等啊,等啊,煎熬啊,等来等去,终于等到纺织机从扬州千里迢迢的走水路运了过来,稍微检测了一下,发现这个东西是真的好用。 剩下的就是一些细节问题了,萧燕燕坚持说他们没钱,所有购买机器的钱都要从刘大炮这里贷款。 刘大炮本人倒是没什么问题,但文官集团他们却死活不肯同意,因为这个事儿确实是有些好说,不好听。 整得就跟周朝战败赔款了似的。 除此之外辽国方面还要求,要刘大炮帮他们建设一座炼钢用的高炉,也就是之前给符家建的那种。 符家的高炉这会儿已经建设完成开始生产了,两家邻居,契丹自然也都看着呢,眼红的不行,事实上雄州有的自然条件人家辽国自然也都有,也想要建一下。 说是只要能满足他们这个条件,协议就立刻生效,他们就立刻退兵。 刘大炮当然也无所谓了啊,他甚至巴不得把施工队给他们派过去,多赚一笔工程款,因为钢铁生产这个事儿虽然敏感,但是一来这种土法炼钢炼出来的铁含碳量很高,质地特别的脆,拿来做兵器效果并不好。 最关键的是,高炉炼铁这种大工程,大项目,不存在所谓的保密性,也根本保不了密,这和他在扬州开的水泥厂是一个道理。 两家离着这么近,别说要开边贸,就是不开边贸,那互相之间派的间谍早就都互相渗透成筛子了,那高炉炼铁说穿了没什么复杂的,不就是建个大的密封炉子,一层铁矿一层焦炭,一层铁矿一层焦炭,这么层层叠叠的堆原材料么。 辽国的探子但凡智商大于三十,这点秘密也瞒不住人家,大规模生产啊,没有秘密可言,刘大炮也不可能收人家辽国的专利费不是。 但开封来的相公们不同意,非说这是国家机密,说刘大炮要是敢帮他们建炉子,就叫里通外国。 然后这个事儿就杠上了。 两件小事,谈过来,谈过去,谁也不肯让步。 谈到后面连刘大炮都懒得谈了。 “石将军,事已至此,你以为,此战,会如何啊,还谈得下去么。” “那得看官家的意思了,咱们关起门来自家说话,这仗,官家是一百个不愿意打,那些个文官们代表的未必就是官家的意思。” “我明白,可谁让笔杆子在人家手上,人家掌控舆论呢。” “舆论?你小看你自己了,市井街坊之间才是舆论发酵的真正场所,你可是咱们大周真正的市井之王啊,不管是青楼妓女,还是苦力脚夫,他们不都听你的么。” “殿前司这边的态度,是以你为准,咱们之前跟辽太后谈的时候就已经承诺过人家了,这个事儿,你来定,只要你定下来,我们局支持,几个文官,翻不了天。” “不过实话实话,这萧太后补充的那两个条件,也确实是有点过分,没什么道理好讲,确实是稍微有点欺负人了,当然,小节不扰大局,这个分寸我相信你还是能把握的。” “您的建议呢?” “要我说,这事儿的关键,还是要看太原方向打得怎么样,说到底咱们又不是打输了,也不是打不过,只是不想打而已,对。” “嗯,我明白了。” 第152章 文官有时候挺讨厌的 有史以来,甚至是古今中外的战场上,从来都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就这么在瓦桥关下发生了。 一场国战,居然愣是因为刘大炮好萧燕燕两口子唠了一顿,居然,暂停了。 当然也不是全停了,太原的方向和整个太行山脉地区各种乱七八糟的小仗打得是更激烈了,但原本谁都以为应该是主战场的瓦桥关河北战场,真的是诡异的停下了。 辽国的士兵和周朝的士兵全都懵逼了,打了一辈子仗也没见过这样的啊! 当然,压力主要是在辽国那边的,周朝士兵因为是职业士兵的原因,巴不得这仗就这么一直停着才好呢,反正他们是拿工资的,开战期间军饷三倍少一个子儿都不行,现在这样他们既安全又舒服还能赚到钱,高兴还来不及呢。 辽国那边的军队毕竟还是传统的义务兵制,压根就没军饷,都还惦记着家里的媳妇孩子和养的牛羊呢,这么干耗着,很快士气就耗得有点泄了。 也幸亏这场仗,韩德让以及他背后的燕云豪强一个个都下了血本在配合,僵持的这一个月这些辽军将士们至少做到了吃好喝好伺候好,否则这辽军可能还真没那么大的耐心。 当然代价方面,太原方向的辽军在这一个月里不停的在增调兵马,地形上来看人家是平原,还是骑兵,两线战场人家是说打哪线就打哪线。 而太原方向现在就只有昭义军领着几个地方的节度使在死守,曹彬倒是给派去了,但他自己到底有什么用他比谁都有自知之明,就是几个节度使的调解员,他的侍卫司刚开始重建,压根就拿不出什么正儿八经邦邦硬的强军。 周朝这头毕竟是步兵为主,中间还隔着个太行山脉,想从瓦桥关方向去增援根本就不可能,这步兵和骑兵打仗要是让人家牵着节奏走这仗也就不用打了,光累就能累死你。 况且瓦桥关方向确实是周朝这边的核心地区门户,真不敢轻慢。 其实这时候周朝最正确的做法应该是一鼓作气从瓦桥关打出去,你打你的我打我的,你打太原我就打卢龙塞,因为东线不仅是周朝的核心区域,同时也是辽国的核心区域。 但问题是现在瓦桥关这头动不了啊,僵持着呢,就是皇帝亲自下诏,只要他不是亲自来,现在他恐怕也使唤不动这支天雄军和殿前司了,本来他们大战略上也是以消耗为主么,这么打仗他们也没什么毛病。 反正言而总之,大家停得这一个月,或是从政治上或是在军事上,大家都挺难受的。 当然,之所以能停这一个月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在于两国的军力确实相当,谁也别想占太大的便宜,这其实也才是刘大炮能谈的基础。 一个多月的时间里,瓦桥关方面将士们偃旗息鼓,刘大炮却是忙成了一个陀螺,他在这连个像样的助力都没有,有关互开边贸的一系列前置条件一直都是他在商谈,可他一个人祸害,天天就这么辽军、周军的两边来回跑。 而且后续的谈判过程中他也见不着萧燕燕和韩德让了,这个他也理解,毕竟不可能一直跟他阵前谈话么,人家那是什么身份,你让他去辽国的军营里谈事儿,他也不敢,赵德昭和石守信他们也不让啊,害怕把他给扣下。 辽国扣汉人官员可有一套了,事实上韩德让的爷爷最早就是南朝那边派去的使者,结果耶律阿保机一看,嘿,这小伙是个人才,留下给我当大官,就给扣下了,你看这自孙后代在辽国不也干得挺好么,国事和太后一块给干了。 不跟辽国谈的时候他还得在周军这边挨个军营去串门,他得去跟他们讲,他跟萧太后谈的是什么。 就得讲贸易,讲和平统一,讲君主立宪,更得跟他们讲,这些事情谈成了之后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对大周有什么好处。 比如说,他把钱借给辽国买机械设备的话,他不但可以从中收取一定的利息,还可以借此垄断棉布和羊毛在周超的一个供应情况。 结合扬州本来就已经近乎垄断了的丝绸和麻布纺织行业,换言之他这差不多就垄断了衣食住行中,衣这一项了,利润是大大滴。 而他的公司是股份制公司,公开募股是优先针对天雄军和殿前司开放的,赵匡胤和杨老太太都是大股东,换言之这个钱是大家的。 这还不算,开封那头收到他们前线的消息之后还一连派了一串的宰相来向他了解情况,那是生怕他卖国啊。 文官主战是天性,全世界都是如此,这些相公们对他们前线停战的这个事儿非常的不满,还一个劲的掰着指头给他们算账,说他们这样徒耗米钱什么的。 说白了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说的好像他们是干耗米粮契丹就不是了似的,一应战术啊,战略啊,他们也不知道是真不懂还是故意装不懂,说的就好像武将都是吃干饭的怂逼,他们才是勇敢的战士一样。 干干干,整天就知道张罗着干,可烦人了。 至于刘大炮本人,那就更是没什么好话了,他们本来就看刘大炮不顺眼,几乎就要把他往勾结敌酋的汉奸那个方向去骂了。 咬死了刘大炮是为了他的商业利益,为了殿前司那些牙兵的利益,弃朝廷的利益于不顾,往死了咬他就是在通敌卖国,尤其是他还要借钱给契丹买机器的行为,更是被上纲上线。 刘大炮还得跟他么解释,苦口婆心的解释,能不能听的进去都得解释。 事实上刘大炮还真觉得挺冤枉的,他就够爱国的了,这事儿但凡是经商的人都能明白,这贸易区真要是建立成功了,对周朝来说是天大的好事儿,毕竟再怎么说,周朝才是生产力更先进的那个,将来如果真有一天和平统一的话,也一定是那个经济总量大的去和平统一小的那个,是文化先进的去统一文化落后的那个。 就算是站在民族的角度去考量,人家辽国那边的汉族已经开始攫取政治权利了,真要有和平统一的可能性也一定是汉人去和平统一契丹人,甚至可能到时候大概率已经没有契丹人了也说不定。 事实上原本历史上的契丹皇族,也就是耶律,在辽国灭亡之后大多也都改姓了蒋,他们和汉人已经几乎没区别了。 一个农耕文明,能用经济战的手段去打击游牧民族,不用?上赶着要跟他们开战? 收复燕云说起来容易,你做起来试试?说白了真要收复燕云对辽国来说那就是灭国,辽国是那么好灭的么?这跟后世那些成天叫嚣着要和漂亮国开战的网友有什么区别? 这贸易区一旦建了,刘大炮甚至有一定把握在十年之内让大辽境内通行他们大周的货币!更不用说,刘大炮还有个房票换货币的计划了,一旦货币进入到纸币阶段,上了金融手段,想掏辽国太容易了,至少比抢辽国要容易得多得多? 更别说,这养羊养得多了,养马就必然会养得少,种棉花若是种得多了,种粮食就必然会种得少,真让那些马背上的契丹人富裕起来,其实在军事上来说未必就是好事儿,冷兵器时代,往往是谁穷谁猛,马背上的民族一旦下了马背他们堕落的速度很快的。 把敌人从战场拉到自己擅长的领域,然后充分的利用自己的优势去打败他们,这有什么问题? 当然,他确实是为自己谋利了,可这不公私两便的事儿么。 要不怎么说这些文官招人烦呢,文官,绝大多数时候都是该强硬的时候软弱,该妥协的时候强硬,古今中外几乎就少有例外的。 当然了,武将,包括士兵,欺负人的时候都主战,以众凌寡的时候兴致都比较高,但是真的面对势均力敌的敌人,比如辽国的时候大家能拖就拖,都不怎么积极,这个也是有的。 反正这一个月的时间里,刘大炮头皮都快要炸了,那感觉真的是被架在了火上去烤,而且是事涉两国和战,这种决定天下苍生命运的大火,两个国家上上下下不知道多少双眼睛多少双耳朵在看着这里听着这里呢。 青史留名是肯定的了,现在就看他留的到底是好名声还是坏名声了。 可这事儿也不是他刘大炮主动挑得啊,他上战场就是想练练自己的兵,就是想和军方的在职将领们混个脸熟,就仅此而已啊,谁知道这辽国太后和丞相会突然找自己阵前叙话呢? 就当是那个情形,卡的一下好几万重装披挂铠甲的皮室军把他纯新兵组成的军阵一围,卡卡的那么一绕圈,是,瓦桥关的援军也出来了,但当时那个情景,真打起来,不管是辽军赢还是周军赢,他刘大炮十之八九都是要死了啊。 就那个情形,人家大辽丞相想找他聊天,他能不聊么? 聊了天不聊出点真东西来,他走得了么? 这不都是赶鸭子上架赶上去的么。 烦死了。 就这么等啊,等啊,煎熬啊,等来等去,终于等到纺织机从扬州千里迢迢的走水路运了过来,稍微检测了一下,发现这个东西是真的好用。 剩下的就是一些细节问题了,萧燕燕坚持说他们没钱,所有购买机器的钱都要从刘大炮这里贷款。 刘大炮本人倒是没什么问题,但文官集团他们却死活不肯同意,因为这个事儿确实是有些好说,不好听。 整得就跟周朝战败赔款了似的。 除此之外辽国方面还要求,要刘大炮帮他们建设一座炼钢用的高炉,也就是之前给符家建的那种。 符家的高炉这会儿已经建设完成开始生产了,两家邻居,契丹自然也都看着呢,眼红的不行,事实上雄州有的自然条件人家辽国自然也都有,也想要建一下。 说是只要能满足他们这个条件,协议就立刻生效,他们就立刻退兵。 刘大炮当然也无所谓了啊,他甚至巴不得把施工队给他们派过去,多赚一笔工程款,因为钢铁生产这个事儿虽然敏感,但是一来这种土法炼钢炼出来的铁含碳量很高,质地特别的脆,拿来做兵器效果并不好。 最关键的是,高炉炼铁这种大工程,大项目,不存在所谓的保密性,也根本保不了密,这和他在扬州开的水泥厂是一个道理。 两家离着这么近,别说要开边贸,就是不开边贸,那互相之间派的间谍早就都互相渗透成筛子了,那高炉炼铁说穿了没什么复杂的,不就是建个大的密封炉子,一层铁矿一层焦炭,一层铁矿一层焦炭,这么层层叠叠的堆原材料么。 辽国的探子但凡智商大于三十,这点秘密也瞒不住人家,大规模生产啊,没有秘密可言,刘大炮也不可能收人家辽国的专利费不是。 但开封来的相公们不同意,非说这是国家机密,说刘大炮要是敢帮他们建炉子,就叫里通外国。 然后这个事儿就杠上了。 两件小事,谈过来,谈过去,谁也不肯让步。 谈到后面连刘大炮都懒得谈了。 “石将军,事已至此,你以为,此战,会如何啊,还谈得下去么。” “那得看官家的意思了,咱们关起门来自家说话,这仗,官家是一百个不愿意打,那些个文官们代表的未必就是官家的意思。” “我明白,可谁让笔杆子在人家手上,人家掌控舆论呢。” “舆论?你小看你自己了,市井街坊之间才是舆论发酵的真正场所,你可是咱们大周真正的市井之王啊,不管是青楼妓女,还是苦力脚夫,他们不都听你的么。” “殿前司这边的态度,是以你为准,咱们之前跟辽太后谈的时候就已经承诺过人家了,这个事儿,你来定,只要你定下来,我们局支持,几个文官,翻不了天。” “不过实话实话,这萧太后补充的那两个条件,也确实是有点过分,没什么道理好讲,确实是稍微有点欺负人了,当然,小节不扰大局,这个分寸我相信你还是能把握的。” “您的建议呢?” “要我说,这事儿的关键,还是要看太原方向打得怎么样,说到底咱们又不是打输了,也不是打不过,只是不想打而已,对。” “嗯,我明白了。” 第153章 和平,首富,一点都不快乐 “汉奸!大汉奸!什么扬州蛟,分明就是个大汉奸!” 冀州城内,几位南院大臣拿着前线传回来的贸易盟约细则,忍不住对着刘大炮破口大骂。 事实上,他们前些天还夸赞黑心熊,崇拜黑心熊,甚至主张在燕云十六州之内也成立义字门来着呢。 “他凭什么不给我们建设炼铁高炉?那炼铁高炉里炼制的铁器那么脆,根本做不了兵器,他既然不给我们建高炉,又为什么借钱给那些辽国贵族买纺织机?” 一群生活在辽国境内,甚至在辽国当官的汉人,反而骂刘大炮这么个周朝人是汉奸,也是千古奇闻了。 事实上萧燕燕之所以突然要求刘大炮给他们修个炼铁高炉,还真不只是为了贪小便宜,恰恰相反,这反而是为了压制燕云十六州内的地主豪强,是为了维护汉人的利益。 不管是羊毛还是棉布,这些东西都注定是要用在北方草原上的,刘大炮选这么个产业来扶持大辽自然不止是为了让他们全方位的去学习嘤国,更是为了把他们从马背上拉下来。 但这也就导致了,南院的汉人豪强们很难从这其中分润到利益。 毕竟棉布和羊毛这种东西,就算是后续有染色方面的需求,十之八九也就直接走水路运到扬州,由扬州去完成分销和深加工的流程去了。 毕竟可以直接用布料来抵扣扬州的贷款,等到贷款还完了,那这些东西自然也就对扬州产生路径依赖了。 搞不好啊,即便是他们辽国境内,尤其是燕云十六州的汉人想要买棉布和羊毛布,还得从周朝进口。 而按照刘大炮的设计,这辽国未来的整体政治结构上,应该是汉人负责赚钱啊!有了赚钱的能力,才能进下议院,下议院能赚得到钱,才能和上议院争权。 现在这么大的一笔纺织业利益他们分润不着,这不就有点搞笑了么? 于是他们的压力就传到了韩德让这里,而这个时期这些汉人豪强又是萧燕燕最最主要的基本盘,那这个事儿自然也是要管的,偏偏她也确实是没什么能让汉人分润纺织业利益的好办法,灵机一动,这不就想到了炼铁高炉了么。 偏偏因为周朝文官系统的阻挠,这个事儿,刘大炮还真没法答应。 那你一个汉人帮着契丹人又是搞贷款又是搞承销的,反倒是一点也不帮助咱们汉人,那你可不就是汉奸了么。 逻辑满分,没毛病。 天下人都看着刘大炮,等待着他们的动作呢,又有文官集团捣乱,刘大炮也是被压力压得难受,却是转念一想,去特么的,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好像我自己真的从总能得多大的利似的。 却是谁都没有想到,他居然直接带领着他的义军掉头南下,离开了瓦桥关战场,一路溜达回扬州去了。 用他的话说,反正跟辽国方面该谈的我也都已经谈完了,至于这条约到底签不签,和平到底来不来,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反正他也做不了主不是? 反正老子是义军,来战场是全凭一腔爱国热情来帮忙的,我一个帮忙的人,被动的跟辽国太后和丞相聊了一会儿,我做的就仅此而已了,至于我聊的东西人家太后用不用,你们认不认,哦特么管你这个? 石守信,赵德昭,乃至于潘美、符昭信等人也全都没料到刘大炮会有这一手,他这一走,把前线将士们的军心都给扰得乱了。 而且是辽周两国的军心都乱了。 到底是打,还是不打呀? 你这个时候要说打,人家刘大炮已经把和平统一的美好蓝图给画出来了,公正的说两边的将士都被这个美好蓝图给吸引了。 辽国那边的前线军队都是契丹人,纺织机的厉害他们都已经见识过了,这东西既然能织布,刘大炮还能包销,换来了钱财可以随便从周朝买东西,那特么谁还愿意骑马跨刀,顶风冒雪的来南朝劫掠呢? 这南朝又不是弱宋。 至于下了马背的军队腐化问题,辽国这边当然不是没有聪明人看不到,可问题是,生而为人,谁不愿意腐败堕落,谁又会真的愿意一直艰苦奋斗呢? 我腐化我乐意啊! 到时候要是真的没有军事能力了,那就再去和周朝谈和平统一的事儿呗。 周朝这边更是如此,职业士兵有时候是求战,但是大家一块去打打吐蕃人,党项人,去西域欺负一下那些西域小国,亦或者是欺负一下南诏大理,这仗打得多舒服? 更不必说刘大炮在瓦桥关这给他们讲了一个多月的股票知识,而且一直在描述和平统一的美好愿景了。 刘大炮是他们信得过的人,说实话别说古人,就是现代人,让刘大炮这么忽悠,随便拿个假项目出来大家也要疯狂投钱了。 现在刘大炮这么一撤,一时间所有人都慌了,每个士兵都表示自己不想打仗,就想买股票。 甚至连太原方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有点麻了。 不谈了?不谈,我这顶着辽国的疯狂攻击,你们也不说救一下,玩呢啊? 一时间,军队的戾气纷纷对准了那些搞事的文官们,“腐儒误国”的这四个字开始在军中流传,将士们越来越生气,一时间整得这些文官集团们也有点慌了。 毕竟,近两百年的历史经验告诉他们,禁军这玩意弄死皇帝都如同等闲,更何况是弄死他们?当今天子又不是什么强势的铁血君王。 这个时候,他们反倒是有点着急了,一方面生怕把他们做掉,另一方面他们生怕在这样的厌战情绪之下,万一没谈成,打了,但是没打过,或者太原那边直接给传来一个太原陷落的消息。 这特么岂不是成了历史罪人? 而且他们也知道,皇帝的身体本来就不好,又一直担忧殿前司兵变造反,各地节度使拥兵自重,现在这个时候,他一万个不想打仗,实话实说如果有人敢背这个黑锅的话,你让他割地赔款,只要不割瓦桥关,哪怕是把太原给割了,他恐怕都未必会说不行。 割让太原也就是个切肤之痛,禁军独走,那才是真正燃眉之急啊! 刘大炮这么一走,压力全都转移到这些文官头上了,辽国那边也在问,你们到底谈不谈了?不谈我们可就打了。 当然,该谈的,他确实也都已经谈完了,在刘大炮看来,剩下的都是细节问题,甚至包括高炉炼铁在内,都是面子问题。 你们政治人物才讲面子,老子是个商人,甚至就是个流氓,我管你面子不面子呢。 当然,刘大炮其实也没闲着,一回到扬州,刘大炮马上就开始给大家讲解他这次谈的到底是什么,给大家讲和平统一和贸易自由所能带来的好处,然后又命令这些人到处去宣讲。 正如石守信所说,他刘大炮,才是市井舆论真正的主人。 于是全国各地本来就已经非常热议的这么个话题又被他加了一把火,尤其是各大商人们,他们是贸易自由的直接受益人,一时间无不是到处的奔走相告。 当然,反对的声音也还是有很多的,毕竟汉人与契丹人之间是真的有民族仇恨,耶律德光死了还不到一百年呢。 而且有关于和平统一的这个构想,也确实是有点挑战儒家礼法的道德底线了,毕竟天无二日地无二主,一个国家两个皇帝算怎么一档子事儿啊。 偏偏皇帝本人并没有对此进行表态,甚至与皇帝关系亲近的大臣也都没有进行表态,其实这已经可以理解成默认了。 当然,这些暂时与刘大炮都没有关系了,他现在是真懒得管,甚至给人感觉有点破罐子破摔,反正再怎么打,这个战火也不可能烧到扬州不是。 就这样,刘大炮在扬州又等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文官集团终于顶不住巨大的压力,签订了合作意向书。 两国承诺,将在和平统一,一中各表的政治框架之下,各自努力,暂时缔结和平盟约和贸易盟约。 当然,为了照顾双方的面子,贷款,建高炉,这些都没问题,但是作为此次契丹人入侵的战争赔款,必须无偿的给周朝这边提供十万匹的马。 然后萧燕燕就提出既然我给战马的话,贷款买机器的这个利息,你给我抹了。 狗日的这帮文官也没经过刘大炮的同意就答应了。 这事儿气得刘大炮都肝疼。 战马这东西买回来有什么用?这是忽悠谁呢啊! 想都不用想,这种非自由交易的赔付,契丹那边肯定不会给好马,给的肯定全都是弱马,病马,小马。 也就是说这些马匹很难直接用在殿前司的铁骑军上。 关键是周朝现在哪有养马地啊,全都是人口密集区,十万匹马,你是要重开马政么?老百姓负担不起马政的。 这么多的马,怕不是有一半以上都要流落民间,用来拉车,或者给富家公子们代脚,剩下的一半,搞不好就杀了吃肉了。 为了点破马,影响老子的利润,这帮狗东西。 哎~,只能,在纺织机上再加点价,把这个利润赚回来了。 自然而然的,他就被当做了终结战争的英雄,以义字门为基础的成员们开始大规模的吹他的牛逼,而以文官为主的传统儒家学子们则开始对着他猛烈抨击。 和平的消息传来,扬州,开封,太原,雄州,各地的商贾都在自发的张灯结彩,并为刘大炮造势。 另一部分的文人墨客则是仰天痛哭,对刘大炮破口大骂。 往往一家酒馆里,这一桌的客人是商人,在欢庆和平,隔壁桌的客人是儒生,在痛骂刘大炮误国。 喝多了还很容易打起来。 反正有关于他到底是英雄还是狗熊的这个问题,刘大炮也已经懒得理会了,至少在扬州肯定是没人敢骂他的,那就无所谓了。 他至少是扬州的英雄。 唯一让他比较欣慰的是,扬州的义字门真的是走上正轨了,离开扬州这么久,基本上扬州城也没出什么乱子,查看账簿,发现居然这段时间的利润还可以。 而且证券交易所需要的前期准备工作也已经都搞完了,他的股票已经在大商会之间进行交易了,已经有点一级市场的那个意思了。 在这个即将走向二级市场的关键节点,传来这么个两国和平,自由贸易,刘大炮成为缔结两国和平,提出一中各表和平统一的英雄,他的股票价格,理所当然的涨疯了。 一百贯钱的股票,直接涨到了四百贯! 没去二级市场呢就先翻了四倍! 赵匡胤、杨氏、苏宁衔等这些股东都赚翻了,扬州城突然聚集起了海量的财富,一时间奢饰品消费规模大幅度的上涨。 当然,刘大炮本人也成了真正的首富,目前为止他已经公示了的个人股票,价值5700万贯! 半个亿啊! 已经快赶上全国一整年的财税收入了。 就这,他和他老婆慕容嫣的财产都还是分开计算的,整个忠义救国会的财产更是超过了五个亿。 真·富可敌国。 这还是没走向二级市场的数值,二级市场运转起来之后,还指不定会涨到什么地步呢。 再然后,预料之中的,他就收到了一封圣旨,说是官家要见他,请他去开封,还给他加了个太子太保的高级官衔。 当然官衔不等于差遣,太子太保这种一品官职说出来虽然好听但实际上就是个荣誉称号,屁的实用价值也没有,却也算是官方承认了的,他已经是天下最重要的那么几个人之一了。 实际上,他的实权确实也已经不小于一般的一品二品大员了,只是他的这个权力,不是来自于朝廷,而是自己折腾出来的。 面对着这样的一封圣旨,刘大炮一时也是陷入了犹豫。 开封,可毕竟不是自己的地盘啊。 说真的他是真的有点不太想去,他甚至有点害怕他去开封的话会莫名其妙的死在那。 但是包括慕容嫣在内所有人都希望他去,因为义字门发展到这个地步,在扬州已经见顶了,他想再往前走一步,开封,他怎么都绕不过去的。 他肯定是不想再往前走了,可现在全国都陷入了股票狂热,与辽国的自由贸易这么大的事儿还等着他主持呢,这个时候,他说不往前走,这能行? 哎~ 真怀念,以前没钱的时候啊。 我现在是大周首富,富可敌国,可是我现在一点都不快乐。 第154章 面君 暗香留不住,多事是春风。 刘大炮赶到开封的时候,周辽和平条约,又叫一中各表条约、瓦桥关条约的具体细则都已经传遍天下了。 有意思的是,周朝这边说自己赢了,辽国那边也说自己赢了。 辽国是进攻一方,周朝现在内部一团乱麻,不可能北攻燕云,因此战略上来说,打退辽军就是胜利。 可辽国进攻的目的是为了抢钱,拿着条约,刘大炮要在五年内陆续给他们发放一千万贯的贷款,建好了纺织厂后包销,开放贸易后想要可以用包销赚来的银子买。 反正是皆大欢喜的局面,而且这一纸条约,至少换二十年和平是没问题的,除非周与辽中的某一方突然军事实力暴涨,或者暴跌,否则,西线或许还能打些小仗,东线大概率不会真的打起来了。 然而在庆祝了和平之后,所要考虑的自然就是更实在的问题,这个买卖,到底怎么个做法?税赋,又是怎么个收法? 按说这事儿应该是听盐铁司的,盐铁司也确实是有一套想法,可问题是,这条约是刘大炮谈下来的,他自己本人已经,也必定要在其中插手最重的纺织业务了,忠义救国会这个壳,大得很,谁都能往里面装。 甚至据说连辽国那边的燕云十六州都开始成立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义字门了。 盐铁司定下的规矩,刘大炮要是不认,这可如何是好? 这刘大炮,可就是踩着盐铁司上位的,真有了利益冲突,没人认为这刘大炮会对盐铁司俯首听命,而且坊间传闻,扬州蛟有点石成金之能,真要说那些商人,谁不想跟着忠义会的后面吃肉,喝汤? 自然,天下人早就盼着刘大炮进一趟京城,来好好的与盐铁司商议一番,千万不要起了冲突,也早就盼望着刘大炮能来主持这两国边贸的相关问题了。 只是等他真的来了,天下人又忍不住担忧,他会不会真的和盐铁司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弄得其他人在二妇之间难做媳,又担心这刘大炮是否会太过霸道,干脆将这天大的利益自己借着忠义爱国会的壳,给独吞了。 商贾之人尚且患得患失,朝中官吏的心绪自然也就更是复杂了。 首先是满城文武皆出城三十里相迎,这自然代表着,朝廷已经承认了他在此战之中的作用,也即是此战的第一功臣。 功不功劳的他当然不在意,但这朝臣相迎,显然应该是官家的意思,为的自然就是堵上那些文官的嘴,自然,也代表了官家对他明确的支持之意,是在向他示好。 堂堂天子,居然向自己示好,这恐怕说明,这货的身体状况,可能真的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更糟糕许多。 不管愿不愿意,他也都卷进来了,甚至可以说,以他现在的地位和财力,这天下的大事他恐怕已经很难躲得过去了,甚至绝大部分所谓的天下大事,都已经很难绕得过他了。 “恭迎太保。” 刘大炮笑着与他们打过招呼,虽然大部分人看着他的眼神中都充满了愤恨或是不屑,但刘大炮就是喜欢看他们看不惯自己又拿自己没有办法的样子。 “太保凯旋归来,官家已经在宫中备了酒菜要亲自为您接风,特意吩咐,您进城之后就直接进宫去见他呢。” 刘大炮闻言点了点头,他早就知道这一遭自己躲不过去,也已经做好了准备。 这个节骨眼上,皇帝干掉他的可能性不大,以他对这位官家的了解,此人虽缺了点先帝柴荣的气度,却也并非是什么放肆不智的昏庸之辈。 事实上,刘大炮本来还以为这位官家会亲自坐车来接他呢,毕竟连太子太保的这个名分都给他了。 就这样一路进到周朝的皇宫,刘大炮终于见到这位名义上的天下至尊,柴宗训。 这位天子今年也三十多了,却是身材颇为消瘦,脸色看上去有些蜡黄,看上去确实是有些病秧子的意思。 还有点阴柔美,有点小帅。 “臣刘大炮,见过官家。” 这好像还是他第一次以刘大炮这个名号来称呼自己呢。 柴宗训都忍不住一愣,笑着道:“你居然姓刘么?” 刘大炮也笑着道:“江湖中人,历来绰号叫得多,反倒是本家姓名用得少,都快要忘了。” “你的大名,朕也算是久闻了的,一介布衣,能做到今日这般地步,也是难得的人中俊杰,就连契丹的萧太后和韩德让都不惜为了见你一面而让两国休战,居然见你见到了朕的前面,如此看来,是朕,怠慢了英才了啊。” “官家抬爱,这话,我可不敢接。” 柴宗训闻言微不可查得挑了一下眉。 这黑心熊,虽说谈不上跋扈,但也确实是有些不卑不亢的意思。 这不禁让他微微有些懊恼,只是一想到大局,却也只能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伸手让宦官搬来了桌椅板凳,让人上桌了一些酒菜。 “太保远道而来,还是先吃些饭食。” “谢官家” 然后他就吃了起来。 螃蟹酿橙、沙鱼脍、肫掌签、鹌子羹、五珍脍,一应名贵的菜品佳肴自不必说。 只是刘大炮本也是好吃之辈,实话实说他作为大周首富,平日里的饮食规格也并不比这位官家更低。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柴宗训说他吃饱了,想让刘大炮陪他去花园转转,刘大炮知道这是终于要说正事儿了,自然不会拒绝,这一君一臣两人真的便携手游园,还屏退了众人,仿佛是一对知己兄弟,真的关系有多亲近一般似的。 “刘大炮是,朕的身体不好,有些话,就要跟你明说了。” “自当如此,官家日理万机,臣,也不敢耽搁官家太多的时间。” 柴宗训苦笑着道:“时间啊,呵呵,朕的御医说,朕的这个身体,如果安心静养,不要过度忧思,或许,还能有两三年的时间好活,否则,可能连一年的时间都没有了。” “官家吉人自有天相,臣相信,您一定能够逢凶化吉的。”刘大炮说了一句客套话。 他猜测,柴宗训的身体应该比他自己说的还要更严重一些,至少所谓的不要忧虑过度,那是不可能的。 “你以为,朕的皇子,兄弟之中,谁能继朕大宝?” 刘大炮一愣,这话,也是他能接的? “陛下您说笑了,此乃国本之事,又岂是臣一个外臣所能胡言乱语。” “说说,你手里握着钱袋子,又与殿前司交好,我柴家要想将这大周的江山坐得稳当,总少不了你的认可。” “陛下您,折煞臣下了,臣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商人。况且臣有生之年这还是第一次进扬州城,实不相瞒,臣是市井之人,不晓朝堂之事,就连这朝廷中到底有几位皇子几位王爷都不知道,储君乃国之根本,如何能够胡言乱语呢。” 刘大炮倒是也不怎么慌,因为这官家说的本来就是事实,至于他的回答,则也是天大的实话。 柴宗训却笑容愈发苦涩地道:“是啊,只要朕死了,其实谁继位当皇帝,你们根本就不在乎,对你们来说根本也没什么所谓,是。” “无论谁是储君,臣,对于大周的忠心都是日月可鉴。” “嗯……哈哈哈哈哈,说说你的君主立宪,此处没有外人,只有咱们俩,我的时间宝贵,你这个大周首富的时间也不便宜。” “你的书我也看过,说实话,也称得上是受益匪浅的,就连萧燕燕这般奇女子都要见你,居然都会考虑君主立宪之事,朕,倒是也想跟你聊聊。” 刘大炮笑着道:“辽国的先帝死的太早,契丹人又素来有争抢皇位的传统,他们母子两人为了稳固皇位,这些年来谨小慎微,如履薄冰,虽是现在做得稳了,但那面心里有所阴影,为了子孙后代计,想听一听臣的想法,也是应有之意,代表不了什么的。” 柴宗训笑着道:“何必说得如此拐弯抹角呢?朕也快要死了,朕的皇儿,比那耶律隆绪都还要小一些,契丹贵族虽有争抢皇位的传统,但好歹他们都姓耶律,咱们南朝却是有王朝更迭的传统的,萧燕燕能坐稳大位,是因为她有韩德让和耶律斜轸两位文武忠心辅佐,她本人也是千年未见的奇女子,可我大周,谁是耶律斜轸,谁又是韩德让?” “哎~,朕,看了你为辽国所做的上下两院设计,在咱们大周,倒是也不必那么麻烦,就像你所说的,牙兵阶级才是国家真正的主人,朕,也是时日无多之后,才愈发的体会得到这一点的。” 刘大炮道:“牙兵阶级是国家的主人这话本身当然是没错的,唐太宗也有过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说法,然而所谓牙兵的利益,本就是千头万绪,轻易也联合不起来,只要不联合起来,官家自然才是国家的主人。” “可有,让水不去覆舟之法?” 刘大炮想了想道:“官家既然如此坦荡,那臣,也就有话直说了。” “正该如此。” “皇权颠覆,自古以来无非是两个原因,要么,是为君者太弱,导致主弱臣强,要么,是为君者太猛,又不思仁德,一位的强横成为了独夫民贼。” “在我看来,主弱臣强,其实是远远好于独夫民贼的,因为强臣篡位,往往反而会大肆对前朝余孽绥靖,反之,就只能是彻底推倒重来了。” “陛下,臣听说上古时期,王权与皇权少有更替者,夏商或难以细考,然而周朝却确实是拥有八百年传承的,然而自秦汉以来,家天下着能享两百载以上寿数的,唯有汉、唐两朝而已,而且实话实说,唐朝的两百余年寿数,水分其实也挺大的,陛下以为这是为何?” “为何呢?” “因为君主集权太过了,自秦皇汉武以来,天下权柄尽归于帝王,且就连丞相之职,也是形同虚设,一开始是三公辅政,后来三公成了虚衔换成了尚书令,再后来连尚书令都不设了,又设中书门下两省分其权柄,再后来到了本朝,却是连中书令都不设了,有个中书门下平章事,和没有也差不多,朝中的大小事务,皆由数位参知政事处理。” “可以说,自秦汉一来,中华王朝的政治演变史,就是君权越来越大,相权越来越小的一部分历史。” “然而权力越大,责任也就越大,权力结构既然是个尖儿,那么一切的责任自然也都落在了皇帝的肩头,九州万方都在一双肩膀上担着,自然就不够稳当。” “君如果弱,自然就会有强臣接过权力,君如果倒行逆施,天下人自然就要共同来推翻他。” “这其实和我在扬州做包税是一个道理,扬州如果出了天大的事儿,把我杀了,也足以平民愤,对上对下都能有个交代,可天下的责任既然全在皇帝手里,出了事儿,自然就只能换皇帝了。” “相反,若是相权稳固,这个责任自然就在相权的手里,真出了什么事儿,换的自然就是丞相,而不是皇帝了,此,其实是唯一可以让皇权可以百世不易的方法。” 柴宗训闻言不由冷哼一声道:“太保说得差了,秦汉以来,还是出过丞相的,王莽,曹操和诸葛亮不都是丞相?初唐时李世民担当的尚书令之职,不也是实际意义上的丞相?” 刘大炮笑道:“是,王莽曹操李世民,都有僭越之举,诸葛亮有没有僭越之志暂且不提,相权一旦与皇权失衡,江山自然是会易手的。所以臣才说,要立宪啊,宪法,不能只限制皇帝,还得限制丞相才行,否则,不过又是一个轮回罢了。” “哦?那不知,这个相权要如何去限制呢?” “陛下,牙兵阶级才是国家的主人,咱们大周,唯一能保证宪法存在并有效实施的,只有牙兵阶级。所以臣以为,皇权,必须要与牙兵阶级绑定,才能够江山永固。” “哈??” 第155章 陛下,咱们君主立宪吧 “让牙兵的利益与皇室绑定在一起?” 柴宗训皱眉。 “这牙兵的利益,不是正在,甚至已经和你的忠义爱国会绑在一起了么?” “陛下,忠义爱国会并不是我的,随着他进一步的发展,臣的股份只会愈来愈少,其他的股东也只会对我愈来愈忌惮,说白了,天下商人都想要加入忠义爱国会或是学习爱国会,但所求的,无非也是自保而已,我们只是牙兵的钱袋子,目前来看,想要真正实现君主立宪,实在是任重而又道远。” “哼。”柴宗训闻言不爽地哼了一声。 在他想来,刘大炮既然将事情已经做到了这个地步,其实只要等他一死,所谓的君主立宪,问题应该就已经不大了,然而这刘大炮却说任总道远,却是让他反而觉得此人虚伪了。 “陛下莫要以为臣是在说笑,臣以为,君主立宪的含义并非是让皇帝当做肆意摆弄的傀儡,或是只做祭祀和礼仪的吉祥物,限制君权并不是君主立宪的目的,立宪,立的就是宪法本身,不能让皇权过重,却也不能让相权过大,臣以为,相权应有两条限制。” “其一,相权虽大,但必须要与皇权相互制衡。” “其二,相权虽盛,但后世子孙,皆不可继续为相,甚至如果可能的话,最好给相权加一个期限。” “然而正如臣所知道的一般,权力这东西,一旦放出,就很难再收得回来了,所以必须要有一部完善的,且大过任何人的宪法作为保证。” “因此臣才以为,皇权,可以在相权之下,但是必须要能与相权相互制衡才行。” 柴宗训听着只觉得刘大炮的这一番措辞着实新鲜,道:“那你倒是说说,朕应该如何做,才能保我大周江山千秋万代?” “天下权柄,无非也就是人,兵,财,三者而已,我的意思是,通过股票,让天下牙兵与忠义爱国会的利益与天下牙兵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此,天下牙兵自然也会维护忠义爱国会的利益,他们所推举的各位相公乃至未来也许会有的丞相,自然也要维护爱国会的利益,当然,爱国会不是臣的私有物,是看股票的,臣可以保证,臣最终的个人股份,一定会稀释到10以下,天下人也绝不会有某个个人的股票可以超过得了臣。” “这份利益远远大于皇权,但并非是属于哪个人,或是哪个集团的,而是属于天下人,因此即便是臣,也绝无办法成为首相,因为被我们选出来的首相,本身就必须代表着我们所有股东的利益,他要做的是一碗水端平的平衡,所以我这个利益方本身,反倒是无论如何也坐不上去的,同样,商会中所有的股东,都是如此。” “这便是我为君主立宪所设立的第一条铁则:富贵不可兼得。只要是享受了忠义会的利益,就不能染指朝堂之上的权力。” “这一条其实并不复杂,只要将这个道理传遍天下,牙兵们是很容易理解的,只有如此,他们的利益才有保障,他们手中股票的投票权,选举权,才有得保障,否则若是有人能长久的把持一切,这投票权还有什么用处?这,便是宪法的第一条铁则,任何人当了宰相,若是还想扶持儿子,甚至是插手于忠义会,就是想废除他们手中的投票权,就是在和全天下所有的牙兵作对。” 当然,刘大炮也知道,他要做的一切只有得到了皇帝本人的支持才能事半功倍,就想辽国那般,明明他只是跟萧燕燕那么随便一说,回去之后辽国的议会制便已经轰轰烈烈的开始改革了,因为这一看似损害皇权的政治主张,其幕后推波助澜者正是萧燕燕本人。 若是周朝这边再墨迹,恐怕真的就要让那辽国走在周朝前面了,万一反倒落在后面,甚至是再出点狗屁倒灶的破事儿,再搞得元气大伤,进度反而落在辽国的后面,最后反被辽国把他们给和平统一了,那就是天大的笑话了。 事实上刘大炮虽然提出一中各表,但其实他几乎从没想过周国被辽国统一的可能性。 因此,为了让这位快要死了,已经在忧心后世子孙的帝王能乖乖配合,得到他的支持,刘大炮却是连他的那一份也想到了。 “当然,皇权亦不可轻辱,而不能仅仅只是传承安全而已,所以我才说,必须要将皇权与牙兵也捆绑在一起。” “如何捆绑呢?” “其实很简单,忠义会既然能售卖股票上市募集资金,其他公司自然也可以,在我看来,至少有两家公司,一旦成立了,其赚取钱财的能力是不弱于忠义爱国会多少的。” “哦?不知是哪两家公司?” “这第一家么,应当便是盐铁司了。” “盐铁司?上市募集资金?也进行股份制改革不成?” “这又有何不可呢?官家,臣的忠义爱国会,一直都没涉足于铁矿、铜矿、铜矿等行业,甚至就连盐税方面臣也没有染指。” “正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说到底这天下,不管是金银铜铁,还是山林湖海,都是天赐之物,既然是天赐之物,当然应该尽归天子所有。” “官家可以将盐铁和各种矿业,统统从盐铁司,收归到皇家的手里,免除矿务盐铁的苛捐杂税,作为代价,由九卿中的宗正卿以皇家的名义入股,查账,再将其打包出来,进行上市运作,取其中一些股份出来,当做不可交易的员工股赏赐给禁军将士,用曹彬等陛下信赖之人充做股东。” “也因此,臣以为只要好好操作,忠于周朝皇室的这一条,是可以写进宪法的第二条铁则的。” “如此,皇权必能与相权,长久共存,千秋万代,陛下的皇权虽有小损,但至少绝不会被任何人欺压,如此,陛下不管是想将皇位传给儿子还是弟弟,哪怕是人还只在襁褓之中,料来这皇位,也能稳如泰山。” 柴宗训闻言想了想,道:“上市的话……还不是要通过你的义字门的钱行么?” 刘大炮笑着点了点头,算是默认。 皇权可以与相权相互制衡,但通过股票选举而来的相权必须压过世袭罔替的皇权一筹,否则,那还叫个屁的君主立宪? 柴宗训想了想道:“盐铁之利是朝廷的财税的重要来源,尽皆收归朕有,朝廷的用度又该如何维系?” “盐铁虽收,但户部这不是还在呢么,至少农税总是无忧的,至于清查田亩,自然便是丞相应该做的事情了。” “况且陛下,公司虽然上市,但是日常经营还是要上税务的,至于到底要上缴几成税赋,自然也都由丞相与群臣商议,商税之道,总没有定死了的道理,还是要根据朝廷的预算来定的。” “再说财税支出的最大头,无疑也就是军费,将士们有分红作为奖金,军费支出,料来也能适当减免一二。” “如此,倒是也合情理,不过太保刚才说,有两家公司可以上市之后与忠义爱国会相提并论?” “啊,还有关税,也就是我国与辽国、与吐蕃党项、西域、以及海外的大食人之间的贸易管理。” 柴宗训闻言忍不住再次皱眉。 这次召刘大炮进京,最重要的事情固然是与他商议君主立宪之事,而这次要的一件大事,自然也就是有关于这周辽边贸的一应管理事物了。 收取关税当然是应该的,可这关税到底怎么收,谁来收,收上来的钱又到底应该用来做些什么,大家其实都还没有想好,更知道这事儿无论如何也绕不开这刘大炮,许多事儿都等着他来拿主意呢。 结果看刘大炮的这个意思,莫非是想要将关税也弄成商会的形式进而上市? 这应该是朝廷的权力? “如何上市?” “就算是特许经营,凡是有经营权的商贾,都可换算成股份,一同打包进这个商会之中,由他们垄断边贸,再从他们所赚取的巨额利润之中分润巨额的利润来拍卖经营权,以此来回收他们的巨额利润。” “这……朕却是有些不懂了,忠义爱国会是为了拉拢牙兵,在你的手里掌控了工商之业,是靠着你的天人手段才有了如此的规模,你在其中占据10以下的股份也算是应该。” “嗯……就叫皇家矿业公司,是朕在维系皇权,拉拢牙兵。” “这……关税上也搞个商会上市,是图什么?又是在拉拢谁呢?” 刘大炮笑着道:“也是这几日闭门苦思,方才略有所得,若说拉拢,可能就是天下万民。” “万民?” “牙兵阶级代表百姓阶级的利益,但是如我这般提议的君主立宪,对牙兵实在是过于优厚了,这边贸的原始股份,就不要再让牙兵插手了,这样,百姓中的豪强,商贾,都可以分享和平的红利。” “这……有点……没有必要了,那这商行,又要由何人来操持?” “当然,不止是为了给豪强分一口剩饭来吃,更是为了和平统一。” “和平统一?这跟商会有什么关系?” “陛下,这几日我对和平统一之事想了又想,有关于国家未来的发展,也同样是想了又想,虽有些僭越,却是愈发的觉得,我所提出的这些君主立宪之法,只能保国家百世安稳,未必就能做到百世昌盛。” “一个国家,要想保持繁荣昌盛,就必须要有海纳百川,有容乃大的气魄,就好像盛唐一样,从来没人说过什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话,不管是朝中文武,还是市民商贾,皆有胡人的身影,这,才是真正强盛帝国应该有的样子。” “眼下咱们与契丹一中各表的姿态已成,想要以武力征服契丹太难,也没有必要,所谓和平统一未必就是一句空话。” “所以我以为,真要说这个贸易商会要拉拢谁,我想,应该就是为了拉拢那些辽人了。” “拉拢辽人?你还想要让辽国人来当这家商会的股东不成?” “为什么不呢?陛下,这才是和平统一真正的含义啊。说到底,两国和平贸易,这对咱们和辽国来说都是一件好事,这其中利益太多,也太杂,咱们要赚钱,他们也要赚钱,若是咱们赚得太多他们赚得太少,这生意,是维持不了多久的。” “而所谓的和平统一,我设想也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到最后大家稀里糊涂的凑活着一块过了,既然如此,咱们和辽国在贸易利润上,何必还要分什么彼此呢?” “哈?” “官家,搞贸易,咱们大周对大辽必定是处于强势地位的,只要咱们摆出有容乃大的趋势,必有那燕云大豪会加入我们,共同分享其中的丰厚利润。” “有了他们的加入,一来咱们边贸可以更加顺畅,赚取更多的钱财,二来他们本来也都是汉人,对于他们这些有钱人来说,只要人和钱挪得走,他们是辽人还是周人又有什么打紧?只要他们的钱留在周朝,你说,他们真的还能算是辽人么?甚至就算是有契丹皇族加入其中,那又能有什么要紧呢?” “咱们在贸易中本来就是强势的一方,而如此一来,萧燕燕和韩德让不管想耍什么手段,都必然玩不过咱们,他们都是聪明人,一定明白打不过就加入的道理。” “这样一来,这个商行,早晚会变成周辽共治,成为一个跨国商行,到时候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说不清自己到底是辽人还是周人,这,就是咱们和平统一大辽的契机。”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只要咱们大周强盛,繁荣,昌盛,想来,大多数的人还是更愿意做周人的,上市的钱行在我的手里,到时候,辽国的命门自然也就被咱们大周给拿捏在手中了,自然,这所谓的和平统一,就会是咱们统一他们了。” 第155章 陛下,咱们君主立宪吧 “让牙兵的利益与皇室绑定在一起?” 柴宗训皱眉。 “这牙兵的利益,不是正在,甚至已经和你的忠义爱国会绑在一起了么?” “陛下,忠义爱国会并不是我的,随着他进一步的发展,臣的股份只会愈来愈少,其他的股东也只会对我愈来愈忌惮,说白了,天下商人都想要加入忠义爱国会或是学习爱国会,但所求的,无非也是自保而已,我们只是牙兵的钱袋子,目前来看,想要真正实现君主立宪,实在是任重而又道远。” “哼。”柴宗训闻言不爽地哼了一声。 在他想来,刘大炮既然将事情已经做到了这个地步,其实只要等他一死,所谓的君主立宪,问题应该就已经不大了,然而这刘大炮却说任总道远,却是让他反而觉得此人虚伪了。 “陛下莫要以为臣是在说笑,臣以为,君主立宪的含义并非是让皇帝当做肆意摆弄的傀儡,或是只做祭祀和礼仪的吉祥物,限制君权并不是君主立宪的目的,立宪,立的就是宪法本身,不能让皇权过重,却也不能让相权过大,臣以为,相权应有两条限制。” “其一,相权虽大,但必须要与皇权相互制衡。” “其二,相权虽盛,但后世子孙,皆不可继续为相,甚至如果可能的话,最好给相权加一个期限。” “然而正如臣所知道的一般,权力这东西,一旦放出,就很难再收得回来了,所以必须要有一部完善的,且大过任何人的宪法作为保证。” “因此臣才以为,皇权,可以在相权之下,但是必须要能与相权相互制衡才行。” 柴宗训听着只觉得刘大炮的这一番措辞着实新鲜,道:“那你倒是说说,朕应该如何做,才能保我大周江山千秋万代?” “天下权柄,无非也就是人,兵,财,三者而已,我的意思是,通过股票,让天下牙兵与忠义爱国会的利益与天下牙兵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此,天下牙兵自然也会维护忠义爱国会的利益,他们所推举的各位相公乃至未来也许会有的丞相,自然也要维护爱国会的利益,当然,爱国会不是臣的私有物,是看股票的,臣可以保证,臣最终的个人股份,一定会稀释到10以下,天下人也绝不会有某个个人的股票可以超过得了臣。” “这份利益远远大于皇权,但并非是属于哪个人,或是哪个集团的,而是属于天下人,因此即便是臣,也绝无办法成为首相,因为被我们选出来的首相,本身就必须代表着我们所有股东的利益,他要做的是一碗水端平的平衡,所以我这个利益方本身,反倒是无论如何也坐不上去的,同样,商会中所有的股东,都是如此。” “这便是我为君主立宪所设立的第一条铁则:富贵不可兼得。只要是享受了忠义会的利益,就不能染指朝堂之上的权力。” “这一条其实并不复杂,只要将这个道理传遍天下,牙兵们是很容易理解的,只有如此,他们的利益才有保障,他们手中股票的投票权,选举权,才有得保障,否则若是有人能长久的把持一切,这投票权还有什么用处?这,便是宪法的第一条铁则,任何人当了宰相,若是还想扶持儿子,甚至是插手于忠义会,就是想废除他们手中的投票权,就是在和全天下所有的牙兵作对。” 当然,刘大炮也知道,他要做的一切只有得到了皇帝本人的支持才能事半功倍,就想辽国那般,明明他只是跟萧燕燕那么随便一说,回去之后辽国的议会制便已经轰轰烈烈的开始改革了,因为这一看似损害皇权的政治主张,其幕后推波助澜者正是萧燕燕本人。 若是周朝这边再墨迹,恐怕真的就要让那辽国走在周朝前面了,万一反倒落在后面,甚至是再出点狗屁倒灶的破事儿,再搞得元气大伤,进度反而落在辽国的后面,最后反被辽国把他们给和平统一了,那就是天大的笑话了。 事实上刘大炮虽然提出一中各表,但其实他几乎从没想过周国被辽国统一的可能性。 因此,为了让这位快要死了,已经在忧心后世子孙的帝王能乖乖配合,得到他的支持,刘大炮却是连他的那一份也想到了。 “当然,皇权亦不可轻辱,而不能仅仅只是传承安全而已,所以我才说,必须要将皇权与牙兵也捆绑在一起。” “如何捆绑呢?” “其实很简单,忠义会既然能售卖股票上市募集资金,其他公司自然也可以,在我看来,至少有两家公司,一旦成立了,其赚取钱财的能力是不弱于忠义爱国会多少的。” “哦?不知是哪两家公司?” “这第一家么,应当便是盐铁司了。” “盐铁司?上市募集资金?也进行股份制改革不成?” “这又有何不可呢?官家,臣的忠义爱国会,一直都没涉足于铁矿、铜矿、铜矿等行业,甚至就连盐税方面臣也没有染指。” “正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说到底这天下,不管是金银铜铁,还是山林湖海,都是天赐之物,既然是天赐之物,当然应该尽归天子所有。” “官家可以将盐铁和各种矿业,统统从盐铁司,收归到皇家的手里,免除矿务盐铁的苛捐杂税,作为代价,由九卿中的宗正卿以皇家的名义入股,查账,再将其打包出来,进行上市运作,取其中一些股份出来,当做不可交易的员工股赏赐给禁军将士,用曹彬等陛下信赖之人充做股东。” “也因此,臣以为只要好好操作,忠于周朝皇室的这一条,是可以写进宪法的第二条铁则的。” “如此,皇权必能与相权,长久共存,千秋万代,陛下的皇权虽有小损,但至少绝不会被任何人欺压,如此,陛下不管是想将皇位传给儿子还是弟弟,哪怕是人还只在襁褓之中,料来这皇位,也能稳如泰山。” 柴宗训闻言想了想,道:“上市的话……还不是要通过你的义字门的钱行么?” 刘大炮笑着点了点头,算是默认。 皇权可以与相权相互制衡,但通过股票选举而来的相权必须压过世袭罔替的皇权一筹,否则,那还叫个屁的君主立宪? 柴宗训想了想道:“盐铁之利是朝廷的财税的重要来源,尽皆收归朕有,朝廷的用度又该如何维系?” “盐铁虽收,但户部这不是还在呢么,至少农税总是无忧的,至于清查田亩,自然便是丞相应该做的事情了。” “况且陛下,公司虽然上市,但是日常经营还是要上税务的,至于到底要上缴几成税赋,自然也都由丞相与群臣商议,商税之道,总没有定死了的道理,还是要根据朝廷的预算来定的。” “再说财税支出的最大头,无疑也就是军费,将士们有分红作为奖金,军费支出,料来也能适当减免一二。” “如此,倒是也合情理,不过太保刚才说,有两家公司可以上市之后与忠义爱国会相提并论?” “啊,还有关税,也就是我国与辽国、与吐蕃党项、西域、以及海外的大食人之间的贸易管理。” 柴宗训闻言忍不住再次皱眉。 这次召刘大炮进京,最重要的事情固然是与他商议君主立宪之事,而这次要的一件大事,自然也就是有关于这周辽边贸的一应管理事物了。 收取关税当然是应该的,可这关税到底怎么收,谁来收,收上来的钱又到底应该用来做些什么,大家其实都还没有想好,更知道这事儿无论如何也绕不开这刘大炮,许多事儿都等着他来拿主意呢。 结果看刘大炮的这个意思,莫非是想要将关税也弄成商会的形式进而上市? 这应该是朝廷的权力? “如何上市?” “就算是特许经营,凡是有经营权的商贾,都可换算成股份,一同打包进这个商会之中,由他们垄断边贸,再从他们所赚取的巨额利润之中分润巨额的利润来拍卖经营权,以此来回收他们的巨额利润。” “这……朕却是有些不懂了,忠义爱国会是为了拉拢牙兵,在你的手里掌控了工商之业,是靠着你的天人手段才有了如此的规模,你在其中占据10以下的股份也算是应该。” “嗯……就叫皇家矿业公司,是朕在维系皇权,拉拢牙兵。” “这……关税上也搞个商会上市,是图什么?又是在拉拢谁呢?” 刘大炮笑着道:“也是这几日闭门苦思,方才略有所得,若说拉拢,可能就是天下万民。” “万民?” “牙兵阶级代表百姓阶级的利益,但是如我这般提议的君主立宪,对牙兵实在是过于优厚了,这边贸的原始股份,就不要再让牙兵插手了,这样,百姓中的豪强,商贾,都可以分享和平的红利。” “这……有点……没有必要了,那这商行,又要由何人来操持?” “当然,不止是为了给豪强分一口剩饭来吃,更是为了和平统一。” “和平统一?这跟商会有什么关系?” “陛下,这几日我对和平统一之事想了又想,有关于国家未来的发展,也同样是想了又想,虽有些僭越,却是愈发的觉得,我所提出的这些君主立宪之法,只能保国家百世安稳,未必就能做到百世昌盛。” “一个国家,要想保持繁荣昌盛,就必须要有海纳百川,有容乃大的气魄,就好像盛唐一样,从来没人说过什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话,不管是朝中文武,还是市民商贾,皆有胡人的身影,这,才是真正强盛帝国应该有的样子。” “眼下咱们与契丹一中各表的姿态已成,想要以武力征服契丹太难,也没有必要,所谓和平统一未必就是一句空话。” “所以我以为,真要说这个贸易商会要拉拢谁,我想,应该就是为了拉拢那些辽人了。” “拉拢辽人?你还想要让辽国人来当这家商会的股东不成?” “为什么不呢?陛下,这才是和平统一真正的含义啊。说到底,两国和平贸易,这对咱们和辽国来说都是一件好事,这其中利益太多,也太杂,咱们要赚钱,他们也要赚钱,若是咱们赚得太多他们赚得太少,这生意,是维持不了多久的。” “而所谓的和平统一,我设想也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到最后大家稀里糊涂的凑活着一块过了,既然如此,咱们和辽国在贸易利润上,何必还要分什么彼此呢?” “哈?” “官家,搞贸易,咱们大周对大辽必定是处于强势地位的,只要咱们摆出有容乃大的趋势,必有那燕云大豪会加入我们,共同分享其中的丰厚利润。” “有了他们的加入,一来咱们边贸可以更加顺畅,赚取更多的钱财,二来他们本来也都是汉人,对于他们这些有钱人来说,只要人和钱挪得走,他们是辽人还是周人又有什么打紧?只要他们的钱留在周朝,你说,他们真的还能算是辽人么?甚至就算是有契丹皇族加入其中,那又能有什么要紧呢?” “咱们在贸易中本来就是强势的一方,而如此一来,萧燕燕和韩德让不管想耍什么手段,都必然玩不过咱们,他们都是聪明人,一定明白打不过就加入的道理。” “这样一来,这个商行,早晚会变成周辽共治,成为一个跨国商行,到时候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说不清自己到底是辽人还是周人,这,就是咱们和平统一大辽的契机。”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只要咱们大周强盛,繁荣,昌盛,想来,大多数的人还是更愿意做周人的,上市的钱行在我的手里,到时候,辽国的命门自然也就被咱们大周给拿捏在手中了,自然,这所谓的和平统一,就会是咱们统一他们了。” 第156章 赵王 既然是当朝太子太保,官家自然是给刘大炮在京中准备了宅邸的。 只是刘大炮这个人素来惜命,也知道此时的京城之中想弄死自己的人恐怕是少不了的,他这次来开封人生地不熟的,身边只带了个阿九护卫,连慕容嫣都没有带来,而是留她在扬州城替自己主持大局。 人生地不熟的也不敢住在柴宗训给他准备的房子里,即便是现在,刘大炮还是会怀疑柴宗训会不会弄死自己。 反正他也没什么随从,索性就住进了赵匡胤他们家,这赵匡胤虽然没什么钱,但是居住条件也是还可以的,最主要的是安全,人住在这,就算是皇帝想杀他怕是都费点劲。 说来惭愧,他与慕容嫣没成婚的时候因为是好兄弟的关系,几乎天天都泡在一起,现在成了婚,却反而是聚少离多,偏偏自己还真对她没什么思念之情,甚至还觉得,自由的气息很宝贵,要格外珍惜一些。 偏偏慕容嫣也不喜欢跟着他,至少是丝毫不愿意粘着他的,反而一心扑在义字门和忠义会上市的事务上,据说每天都工作五六个时辰以上。 她毕竟凭慕容嫣本身就是股东和正牌夫人的身份,他在义字门中说一不二,根本就不存在有人不服的可能,实话实说,就义字门手中的这份权力,说是一方诸侯也不差了,慕容嫣倒也乐在其中。 刘大炮甚至感觉,慕容嫣的心里可能巴不得自己永远都不要回去,让她一直掌控义字门才好呢。 偏偏刘大炮居然也觉得这样挺好的,他其实是个权力欲望很轻的人,一点也不想管事儿,然而权柄这东西,既然拿起来,那就决不能轻易的放下,否则太阿倒持之下必然会被反噬,义字门的权力他其实交给谁都不能放心。 说来,还真就是自己老婆最值得信任。 而且慕容嫣做事心思细腻,手段也很不错,除了缺少自己这般穿越者的超前眼光之外,处理一些日常事务的时候未必就比自己差了,以至于他有时候都会忍不住想,其实做个唐高宗李治那样的人也挺舒服的。 有事儿老婆干,没事儿……还可以沾花惹草。 他在扬州的时候是不太可能沾花惹草的,慕容嫣那娘们挺难搞的,脾气还大,但是出差在外么,是,慕容嫣反正是管不着,自然也就不管了,只要别领回家就行。 家花没有野花香,古人诚不欺我也啊。 不过这可真不是他风流成性,恰恰相反他觉得自己可能是稍微上了一点岁数,挺虚的,小孩子才会想全都要,大人都知道受不了。 奈何住进赵府之后,慕名前来拜访刘大炮的人乌央乌央就没停过,自然,刘大炮的酒局也没有停过,几乎天天都有。 古时候的酒局么,都是带着陪酒小妹的,而刘大炮在妓女这个圈子中的名声那就不用说了,以至于陪酒的小妹大多都比较热情,热情得都不好拒绝。 至于那些排着队等着盼着,在赵府门前想要自荐枕席的所谓花魁名妓,那就更多了,真可谓梅兰竹菊各有胜场,总是让他忍耐不住想要一亲芳泽。 当然,这些都只是附带的消遣,事实上他来开封城目的有三,第一件就是好好跟柴宗训唠唠,这件事已经完成了。 看起来,柴宗训确实是已经被刘大炮给说服了,至少皇家矿务集团的事儿,现在已经在推进之中了,听说为此还惹出了些许麻烦的事情,刘大炮也懒得理会。 也正因为如此,刘大炮在朝中的地位进一步的水涨船高,大家至此终于确定了官家确实没有要打压他的心思,反而正在积极配合,刚刚上市到二级市场的股票进一步的疯涨,买买卖卖之间,溢价自然也愈发疯狂,忠义爱国会也因此又筹了不少的现银,回收了不少房票。 至于这第二件事么,自然就是来广交朋友了,毕竟这扬州才是天下的政治中枢,他和武将一系,都还算是比较熟了,但是文官一系就差的远了,甚至可以说,绝大多数人他压根就都不认识。 来开封,主要就是来认识认识他们的,顺便还想来见一见曹彬,这位鼎鼎大名的北宋开国第一将,却是在这周朝好像挺垃的样子而且自始至终跟赵匡胤就没往一块尿过。 这些人之中固然还是会有人不想和刘大炮交往甚至是敌对,那也无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事实上刘大炮也并不拿他们当一盘菜,但如果有人想要跟自己攀上关系,不管是为私还是为公,刘大炮也都会与他们倾心相交,多个朋友多条路么。 然而说来也是有趣,当今这满朝文武之中与他关系最好的自然便是赵匡义了,作为赵匡胤的亲弟弟,纵然是弃武从文,自然也是在枢密院任职的。 这赵匡义比赵匡胤小了十几岁,文官的仕途又比武将来的更长一些,再加上赵匡胤当年退休本来就是政治博弈而非真的是老迈昏花,因此则赵匡义此时的这个年岁反而恰好是文官的巅峰状态。 只因为朝廷对他们赵家一直以来颇多忌惮,这才一直将其压在了枢密副使的位置上,现在君主立宪了,反倒是无所谓了,就让这赵匡义再往前走了一步,坐在了枢密使的位置上。 导致赵匡义对着他连连感谢,日日都找他喝酒攀附,带他去京中大小娱乐场所消费,由于他人就住在赵府,整得他还真有些不好拒绝。 而他赵匡义在文官集团之中面子也是极大的,有着他的引荐,刘大炮想要见其他人自然也就容易了许多。 这一日,他们正在飘香院饮酒作乐,正在吹牛扯犊子,却是突然有人递上了一张拜帖,还没等他看看这贴上何人,便听门口处一阵阵的骚乱,一个大约十四五岁的年轻人竟然强行破门而入。 “哈哈哈,赵叔叔好雅兴,在喝花酒么?正好,近日小侄腹中馋虫叫,色心起,便叫我来陪你一块喝一点。” 说完,才好像是刚看见刘大炮似的:“呀?赵叔有客人啊,啊,我知道你,你是不是就是那个什么……大狗熊?” 赵匡义见状,脸色不由变得阴沉了起来,反倒是刘大炮,虽然微微地皱眉,但此时一头雾水,又是个做客的客人,反倒是还真不好发作。 这开封城中,或许有人讨厌自己,甚至恨不得弄死自己,但料来绝不可能有人不认识自己。 “二哥,这人谁啊。” 赵匡义闻言哼了一声,道:“这是赵王。” 说着对来人道:“赵王殿下,您有些失礼了。” 刘大炮的心思一转,便知道这应该是柴宗训的弟弟,他们柴家人丁单薄,宗亲不多,因此封王的时候大多都比较大方。 这是来找我茬的?我得罪过他? 却见那赵王呵呵冷笑一声道:“失礼?赵叔,咱俩谁跟谁啊,你我朋友相较,你又何必执着于君臣之礼?” 特意点名君臣之礼,却是用皇家的身份来压人了。 按说,应该是赵匡义给他行礼才是。 随后看了刘大炮一眼,噗呲一声笑出声道:“那个谁,那个什么熊,去,给我打一壶酒去。” 刘大炮这会儿脸色终于变得不那么自然了,一众受邀请来陪酒的其他官员更是被吓得胆战心惊。 这赵王,这是要疯啊! 让刘大炮去给他斟酒? 其实说来他的这个身份,至少也是面上尊崇,如果能稍微有礼一点,不用他说,刘大炮也会主动给他斟酒,官场就是这样,花花轿子人人抬么,甚至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的事情也都不在少数,但如这赵王一般,酒宴之上明目张胆的挑衅,宛如市井混混一般,真的是极少见的。 以至于大家头一次遇到这个事儿都有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呢。 刘大炮则是站起来,先问了一句:“原来是赵王殿下当面,那么敢问殿下,您会武功么?” “武功?本王处刑自有卫士相随,练武何用?” “哦~,你不会武功啊。” 说着,刘大炮抡起酒壶二话不说咣得一下就砸在了他的俊脸上。 “妈的,不会武功你跟我装什么犊子,跟我耍混蛋?你也不问问老子在扬州是干什么的出身。” “大胆!” 赵王身后的护卫虽然也是头皮发麻,但职责所在,却也不得不出手了,然后他就被九儿拦下,短短三招两式就被九儿给制住,一招便扭断了他的手臂。 回到刘大炮的身旁小声耳语道:“此人武功不弱于我,是故意让着我的。” 刘大炮微微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干脆骑在那个什么赵王的身上,继续抡圆了酒壶砸他的头。 他是混混出身,太知道怎么打人能把人打得满脸是血,却没有太大危险了,直到将那赵王的脑袋直打成了一个血葫芦,这才停下手来。 却是问都不问,干脆另拿了一个酒壶过来,给赵匡义重新斟满了酒水:“二哥,咱们接着喝,莫要让这闲杂人等坏了咱们的兴致。” 好么,堂堂赵王,官家的亲弟弟,在他口中居然只是闲杂人等。 赵匡义都有点傻了,一众文武百官这时候也都有点傻了,这赵王莫名其妙的来找茬,确实是不对,可再怎么说人家也是当朝王爷,甚至直白点说,官家的身体不好大家都知道,他的儿子年岁尚小,为了江山安稳,极大可能是会传位给弟弟的。 换言之这是极有可能成为储君的人啊! 问都不问,上来就打么? 看这赵王躺在地上的样子,这简直就是在往死里打啊! 不会真的给打死了! 一直以来刘大炮在京城当交际花,态度都是很谦卑的,哪怕是三品四品的“小官”,也往往都以晚辈自居,就算是有人尊称他一声‘太保’,他也是连连推辞,只说自己是个普通的扬州生意人。 却不想这货发起火来居然脾气这么大,而且看起来丝毫不顾及后果的样子。 “扬!州!蛟!你……好大的狗胆!” 刘大炮笑着转过头看向了已经头破血流却扔在嘴硬的这位赵王:“怎么,你还想挨揍?” “你……好,好好好,你给我等着,这事儿我跟你没完。” 刘大炮闻言笑呵呵地点头,算是应下了,心中却是颇为不以为然。 凭他现在的身份地位,别说这事皇弟,就是真的储君,如果敢跟自己呲牙,自己也是不介意揍他一顿的。 只是待这赵王走了之后,刘大炮还是忍不住问赵匡义道:“二哥,你可知这赵王为何会找上我?我与他不认不识的,按说应该没招惹他才是啊。” 赵匡义想了想道:“应该是少年心性,这赵王在先帝时就颇受宠溺,因为不是储君,先皇平日里对他的教导就不甚严格,加之他又是十四五岁最能惹祸的年纪,又身份高贵,受不得委屈,稍稍一激就撒泼打滚,想来也是有的。” “哦?可我何处给他委屈了?” “你不知道盐铁司改制的事?这不是你提出来的么?” “听说了一点,没细究,盐铁司改制,要建立皇家矿物公司,这不是带着皇家二字呢么,和咱们要做的忠义爱国会是完全相拧着的两个劲儿,我也不好掺和太过,听说是出了一点乱子,有一部分文官大雪天的跪拜逼宫了。” “是,毕竟是要收归全部矿业,铁业,盐业,这其中涉及的厉害实在是太大了,与盐铁司更是千丝万缕的关系,这个改革,必然是不那么好改的。” “这是自然。” 这其实就相当于朝廷突然宣布天下所有开矿的全都公私合营,并且要收账查账,这事儿能顺利就见鬼了,虽说是免收苛捐杂税,但本身还是要交经营税的,再者这世上偷税漏税的法子多了去了。 盐铁司的官员,少有屁股底下没有狗屎的,毕竟是管钱的衙门,很难不堕落,这上下欺瞒偷税漏税是最基础的操作,甚至里面的许多官员应该都是那些地方豪强的代言人也说不定。 现在盐铁司要大改革,要收账和查账,这就相当于把凳子给掀了,大家屁股上的那点屎尿一目了然,这利益相关方自然是拼了命也要反对的。 “这些我倒是都知道,听说他们冒着风雪跪在了大殿之外,想逼迫官家收回成命,听说还闹出了人命,可是,这跟这位赵王又有什么关系呢?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第156章 赵王 既然是当朝太子太保,官家自然是给刘大炮在京中准备了宅邸的。 只是刘大炮这个人素来惜命,也知道此时的京城之中想弄死自己的人恐怕是少不了的,他这次来开封人生地不熟的,身边只带了个阿九护卫,连慕容嫣都没有带来,而是留她在扬州城替自己主持大局。 人生地不熟的也不敢住在柴宗训给他准备的房子里,即便是现在,刘大炮还是会怀疑柴宗训会不会弄死自己。 反正他也没什么随从,索性就住进了赵匡胤他们家,这赵匡胤虽然没什么钱,但是居住条件也是还可以的,最主要的是安全,人住在这,就算是皇帝想杀他怕是都费点劲。 说来惭愧,他与慕容嫣没成婚的时候因为是好兄弟的关系,几乎天天都泡在一起,现在成了婚,却反而是聚少离多,偏偏自己还真对她没什么思念之情,甚至还觉得,自由的气息很宝贵,要格外珍惜一些。 偏偏慕容嫣也不喜欢跟着他,至少是丝毫不愿意粘着他的,反而一心扑在义字门和忠义会上市的事务上,据说每天都工作五六个时辰以上。 她毕竟凭慕容嫣本身就是股东和正牌夫人的身份,他在义字门中说一不二,根本就不存在有人不服的可能,实话实说,就义字门手中的这份权力,说是一方诸侯也不差了,慕容嫣倒也乐在其中。 刘大炮甚至感觉,慕容嫣的心里可能巴不得自己永远都不要回去,让她一直掌控义字门才好呢。 偏偏刘大炮居然也觉得这样挺好的,他其实是个权力欲望很轻的人,一点也不想管事儿,然而权柄这东西,既然拿起来,那就决不能轻易的放下,否则太阿倒持之下必然会被反噬,义字门的权力他其实交给谁都不能放心。 说来,还真就是自己老婆最值得信任。 而且慕容嫣做事心思细腻,手段也很不错,除了缺少自己这般穿越者的超前眼光之外,处理一些日常事务的时候未必就比自己差了,以至于他有时候都会忍不住想,其实做个唐高宗李治那样的人也挺舒服的。 有事儿老婆干,没事儿……还可以沾花惹草。 他在扬州的时候是不太可能沾花惹草的,慕容嫣那娘们挺难搞的,脾气还大,但是出差在外么,是,慕容嫣反正是管不着,自然也就不管了,只要别领回家就行。 家花没有野花香,古人诚不欺我也啊。 不过这可真不是他风流成性,恰恰相反他觉得自己可能是稍微上了一点岁数,挺虚的,小孩子才会想全都要,大人都知道受不了。 奈何住进赵府之后,慕名前来拜访刘大炮的人乌央乌央就没停过,自然,刘大炮的酒局也没有停过,几乎天天都有。 古时候的酒局么,都是带着陪酒小妹的,而刘大炮在妓女这个圈子中的名声那就不用说了,以至于陪酒的小妹大多都比较热情,热情得都不好拒绝。 至于那些排着队等着盼着,在赵府门前想要自荐枕席的所谓花魁名妓,那就更多了,真可谓梅兰竹菊各有胜场,总是让他忍耐不住想要一亲芳泽。 当然,这些都只是附带的消遣,事实上他来开封城目的有三,第一件就是好好跟柴宗训唠唠,这件事已经完成了。 看起来,柴宗训确实是已经被刘大炮给说服了,至少皇家矿务集团的事儿,现在已经在推进之中了,听说为此还惹出了些许麻烦的事情,刘大炮也懒得理会。 也正因为如此,刘大炮在朝中的地位进一步的水涨船高,大家至此终于确定了官家确实没有要打压他的心思,反而正在积极配合,刚刚上市到二级市场的股票进一步的疯涨,买买卖卖之间,溢价自然也愈发疯狂,忠义爱国会也因此又筹了不少的现银,回收了不少房票。 至于这第二件事么,自然就是来广交朋友了,毕竟这扬州才是天下的政治中枢,他和武将一系,都还算是比较熟了,但是文官一系就差的远了,甚至可以说,绝大多数人他压根就都不认识。 来开封,主要就是来认识认识他们的,顺便还想来见一见曹彬,这位鼎鼎大名的北宋开国第一将,却是在这周朝好像挺垃的样子而且自始至终跟赵匡胤就没往一块尿过。 这些人之中固然还是会有人不想和刘大炮交往甚至是敌对,那也无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事实上刘大炮也并不拿他们当一盘菜,但如果有人想要跟自己攀上关系,不管是为私还是为公,刘大炮也都会与他们倾心相交,多个朋友多条路么。 然而说来也是有趣,当今这满朝文武之中与他关系最好的自然便是赵匡义了,作为赵匡胤的亲弟弟,纵然是弃武从文,自然也是在枢密院任职的。 这赵匡义比赵匡胤小了十几岁,文官的仕途又比武将来的更长一些,再加上赵匡胤当年退休本来就是政治博弈而非真的是老迈昏花,因此则赵匡义此时的这个年岁反而恰好是文官的巅峰状态。 只因为朝廷对他们赵家一直以来颇多忌惮,这才一直将其压在了枢密副使的位置上,现在君主立宪了,反倒是无所谓了,就让这赵匡义再往前走了一步,坐在了枢密使的位置上。 导致赵匡义对着他连连感谢,日日都找他喝酒攀附,带他去京中大小娱乐场所消费,由于他人就住在赵府,整得他还真有些不好拒绝。 而他赵匡义在文官集团之中面子也是极大的,有着他的引荐,刘大炮想要见其他人自然也就容易了许多。 这一日,他们正在飘香院饮酒作乐,正在吹牛扯犊子,却是突然有人递上了一张拜帖,还没等他看看这贴上何人,便听门口处一阵阵的骚乱,一个大约十四五岁的年轻人竟然强行破门而入。 “哈哈哈,赵叔叔好雅兴,在喝花酒么?正好,近日小侄腹中馋虫叫,色心起,便叫我来陪你一块喝一点。” 说完,才好像是刚看见刘大炮似的:“呀?赵叔有客人啊,啊,我知道你,你是不是就是那个什么……大狗熊?” 赵匡义见状,脸色不由变得阴沉了起来,反倒是刘大炮,虽然微微地皱眉,但此时一头雾水,又是个做客的客人,反倒是还真不好发作。 这开封城中,或许有人讨厌自己,甚至恨不得弄死自己,但料来绝不可能有人不认识自己。 “二哥,这人谁啊。” 赵匡义闻言哼了一声,道:“这是赵王。” 说着对来人道:“赵王殿下,您有些失礼了。” 刘大炮的心思一转,便知道这应该是柴宗训的弟弟,他们柴家人丁单薄,宗亲不多,因此封王的时候大多都比较大方。 这是来找我茬的?我得罪过他? 却见那赵王呵呵冷笑一声道:“失礼?赵叔,咱俩谁跟谁啊,你我朋友相较,你又何必执着于君臣之礼?” 特意点名君臣之礼,却是用皇家的身份来压人了。 按说,应该是赵匡义给他行礼才是。 随后看了刘大炮一眼,噗呲一声笑出声道:“那个谁,那个什么熊,去,给我打一壶酒去。” 刘大炮这会儿脸色终于变得不那么自然了,一众受邀请来陪酒的其他官员更是被吓得胆战心惊。 这赵王,这是要疯啊! 让刘大炮去给他斟酒? 其实说来他的这个身份,至少也是面上尊崇,如果能稍微有礼一点,不用他说,刘大炮也会主动给他斟酒,官场就是这样,花花轿子人人抬么,甚至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的事情也都不在少数,但如这赵王一般,酒宴之上明目张胆的挑衅,宛如市井混混一般,真的是极少见的。 以至于大家头一次遇到这个事儿都有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呢。 刘大炮则是站起来,先问了一句:“原来是赵王殿下当面,那么敢问殿下,您会武功么?” “武功?本王处刑自有卫士相随,练武何用?” “哦~,你不会武功啊。” 说着,刘大炮抡起酒壶二话不说咣得一下就砸在了他的俊脸上。 “妈的,不会武功你跟我装什么犊子,跟我耍混蛋?你也不问问老子在扬州是干什么的出身。” “大胆!” 赵王身后的护卫虽然也是头皮发麻,但职责所在,却也不得不出手了,然后他就被九儿拦下,短短三招两式就被九儿给制住,一招便扭断了他的手臂。 回到刘大炮的身旁小声耳语道:“此人武功不弱于我,是故意让着我的。” 刘大炮微微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干脆骑在那个什么赵王的身上,继续抡圆了酒壶砸他的头。 他是混混出身,太知道怎么打人能把人打得满脸是血,却没有太大危险了,直到将那赵王的脑袋直打成了一个血葫芦,这才停下手来。 却是问都不问,干脆另拿了一个酒壶过来,给赵匡义重新斟满了酒水:“二哥,咱们接着喝,莫要让这闲杂人等坏了咱们的兴致。” 好么,堂堂赵王,官家的亲弟弟,在他口中居然只是闲杂人等。 赵匡义都有点傻了,一众文武百官这时候也都有点傻了,这赵王莫名其妙的来找茬,确实是不对,可再怎么说人家也是当朝王爷,甚至直白点说,官家的身体不好大家都知道,他的儿子年岁尚小,为了江山安稳,极大可能是会传位给弟弟的。 换言之这是极有可能成为储君的人啊! 问都不问,上来就打么? 看这赵王躺在地上的样子,这简直就是在往死里打啊! 不会真的给打死了! 一直以来刘大炮在京城当交际花,态度都是很谦卑的,哪怕是三品四品的“小官”,也往往都以晚辈自居,就算是有人尊称他一声‘太保’,他也是连连推辞,只说自己是个普通的扬州生意人。 却不想这货发起火来居然脾气这么大,而且看起来丝毫不顾及后果的样子。 “扬!州!蛟!你……好大的狗胆!” 刘大炮笑着转过头看向了已经头破血流却扔在嘴硬的这位赵王:“怎么,你还想挨揍?” “你……好,好好好,你给我等着,这事儿我跟你没完。” 刘大炮闻言笑呵呵地点头,算是应下了,心中却是颇为不以为然。 凭他现在的身份地位,别说这事皇弟,就是真的储君,如果敢跟自己呲牙,自己也是不介意揍他一顿的。 只是待这赵王走了之后,刘大炮还是忍不住问赵匡义道:“二哥,你可知这赵王为何会找上我?我与他不认不识的,按说应该没招惹他才是啊。” 赵匡义想了想道:“应该是少年心性,这赵王在先帝时就颇受宠溺,因为不是储君,先皇平日里对他的教导就不甚严格,加之他又是十四五岁最能惹祸的年纪,又身份高贵,受不得委屈,稍稍一激就撒泼打滚,想来也是有的。” “哦?可我何处给他委屈了?” “你不知道盐铁司改制的事?这不是你提出来的么?” “听说了一点,没细究,盐铁司改制,要建立皇家矿物公司,这不是带着皇家二字呢么,和咱们要做的忠义爱国会是完全相拧着的两个劲儿,我也不好掺和太过,听说是出了一点乱子,有一部分文官大雪天的跪拜逼宫了。” “是,毕竟是要收归全部矿业,铁业,盐业,这其中涉及的厉害实在是太大了,与盐铁司更是千丝万缕的关系,这个改革,必然是不那么好改的。” “这是自然。” 这其实就相当于朝廷突然宣布天下所有开矿的全都公私合营,并且要收账查账,这事儿能顺利就见鬼了,虽说是免收苛捐杂税,但本身还是要交经营税的,再者这世上偷税漏税的法子多了去了。 盐铁司的官员,少有屁股底下没有狗屎的,毕竟是管钱的衙门,很难不堕落,这上下欺瞒偷税漏税是最基础的操作,甚至里面的许多官员应该都是那些地方豪强的代言人也说不定。 现在盐铁司要大改革,要收账和查账,这就相当于把凳子给掀了,大家屁股上的那点屎尿一目了然,这利益相关方自然是拼了命也要反对的。 “这些我倒是都知道,听说他们冒着风雪跪在了大殿之外,想逼迫官家收回成命,听说还闹出了人命,可是,这跟这位赵王又有什么关系呢?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第157章 要不您建个东厂? 赵匡义闻言笑着道:“那看来你的消息确实是挺笼统的,我也相信你是真的没关心这个事情了。” “此事另有隐情?” “也谈不上什么隐情,只是面对盐铁司的集体逼宫,官家一时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却也并没有真的和他们撕破面皮,不管怎么说,他还是想要得到文官集团支持的。” “所以面对逼宫,官家不但命人给他们撑伞,还给他们煮了姜茶,点了火炉,甚至暗示了对他们以前所做之事会既往不咎。” “本来,局势其实是有所缓解的,剩下的无非也就是慢慢磨,改革么,总不可能是一蹴而就,但没想到赵王会打破僵局。” “那天也不知道他是哪根筋搭错了,突然就领着家丁将所有逼宫的官员都揍了一顿,将那天逼宫的官员大半都给打伤,八个倒霉蛋被打死。” “此事的性质实在是太恶劣了,但他毕竟是储君的人选之一,而且谁也不知道这一切是不是他和官家兄弟俩然演的双簧,所以官家下令,将此事隐瞒下来没有公开说,不过城中的大人们想要知道的话都还是有办法知道的,你之所以不知道,应该是你真的没有刻意去打听这件事,老实说,我还挺诧异的。” 刘大炮真的是第一次听说这事儿,忍不住惊叹道:“这位赵王,果然是,思路清奇啊,这皇家矿物商会将来就算是成立了也是需要人来做管理的,最合适的人说白了也还是要从现在盐铁司来挑选的,甚至十之八九还得扩招,他可真是……真是……可是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这个么……我自己猜测,应该是迁怒,毕竟赵王素来是反对君主立宪的,在他的脑子里可能没有你的话压根就不会出这样的事情。官家应该是狠狠地惩罚了他,但具体什么惩处又晦涩不明。所以应该是迁怒到你了。” 刘大炮闻言,皱着眉毛点了点头道:“官家按说应该不会亲自出手来负责税务公司的事情,他也没那个精力,具体是什么人在负责呢?” “是大内的杨总管。” “这样啊,怎么感觉……是被人祸水东引了呢。” 赵匡义没有接话,而是笑着给刘大炮又斟了一杯酒,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这事儿,表面上看来只是某个不着调的王爷的一场撒野,但要是细究,却也是涉及到储君之位的了。 赵王就算真的是缺心眼,他的背后也不可能没有高人,莫名其妙的去带人去揍那些盐铁司的官员,固然看起来是一招昏棋,却也是个强行插手皇家矿物商会的机会。 本来这个事儿,就需要皇家做一个黑白脸,总不可能对那些文官一直忍让? 再者这个矿物商会也是用来拉拢禁军的,京中所有的禁军都会因此而收益,有忠义爱国会的先例在那摆着,将士们对此都很期待,尤其是曹彬,他在忠义爱国会那边说不上话,连个股东的身份都没混上,他和他侍卫司一系上到将领下到牙兵都眼巴巴地等着呢。 结果那些盐铁司的官员不但不配合反而还要捣乱,这多来气啊。赵王仗着自己身份的便利,带人揍这帮狗东西一顿,自然也是收获这些禁军将士们的好感。 如果能唱好这个黑白脸,说不定能将这个商会建设负责人的位置给拿下来,而如果真的能拿下这个位置的话,那么十之八九,储君的位置也能拿下来。 然而既然这个事情的操办之权仍然在内廷太监的手里,这个赵王打了盐铁司官员的这个事儿居然也被官家给生生按下了,自己不特意去问都不知道,那么想来绝大多数的禁军将士肯定也是不知道的。 明面上说的是为了保护他,但实际上想来也不可能没有惩罚,这就等于这个赵王和他背后幕僚们的算计就全都落空了。 换言之,就是这位赵王十之八九已经被排除在储君的这个位置之外了。官家宁愿放权个五代以来一直备受忌惮的太监,也绝不让他这个亲弟弟插手,这分明就是不想让他做储君。 毕竟,既然有了君主立宪做保证,他也都已经放弃那么多的权力了,又怎么可能会乐意将江山送给弟弟而不是儿子呢? 可特么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难道就因为是我提出了创建皇家矿物商会?亦或者是因为我提出了君主立宪,从而让他这个弟弟与皇位失之交臂? “蛟兄弟,此前官家与你秘谈是屏退了众人的,没人知道你们谈了什么,不知这储君之事……” “官家倒是确实有问过我,然而我什么都没说。” “这样么,那不管怎么说,你的意见恐怕都足以影响官家的决策了啊,那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刘大炮闻言无聊地撇了撇嘴,道:“君主立宪如果能顺利实行的话,其实谁当皇帝都无所谓的,不过至少在制度改革初期的话,这皇帝还是年岁小一点比较好,这样等首相坐满一界该退下来的时候皇帝也差不多刚好亲政,彼此之间能有个平衡。” 赵匡义闻言眼神中精光一闪,笑着道:“原来是这样,这么说,相比于储君来说,这第一任的丞相反而是更重要的喽?” 刘大炮点头道:“这是自然,要确保这个丞相各方都满意,他也要有平衡各方势力的本事,还要做出种种限制,确保他不会眷恋权力成为真正的权臣,很麻烦的。” “那不知……蛟兄心中可是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 “嗯?” 刘大炮一愣,看着赵匡义,突然有点反应过来了。 “你有兴趣?” “这个么……我只是想要为大周做更多的贡献而已。” 刘大炮闻言眯眯眼道:“这个,我说的也不算,到时候再说。” “蛟兄以为我不适合做这个丞相?” “嗯……” 刘大炮闻言还真有些犹豫。 说真的赵二这个人,他确实是有偏见的,毕竟高粱河驴车战神么,原史上的污点实在是有点太大了,毕竟是将家底几乎败光的败家货。 然而同时他也知道,这位赵二军事能力虽然不行,但政治能力和权谋都是顶尖的,赵宋江山能够传承三百年,真正的打破了中晚唐以来的魔咒,此人的政治才能和手段功不可没,说他是赵宋的缔造者之一绝不为过。 而丞相,是不可能让他碰军权的,或者说即便是让他管枢密院,也只会给他调兵权而不是统兵权,军事将领的任命自有牙兵集团来通过推举产生。 这么说来这个丞相最重要的素质,反而是努力的维持军事集团、商务集团、文官集团、和皇帝的平衡,而这,好像还真是这赵老二会比较擅长的事。 想了想,刘大炮只得道:“丞相的这个事,确实是事关重大,而且牵扯的实在太多,我不敢乱说,不过二哥你若是有意争取的话,确实是一个极其强力的人选,但是……” “但是什么?” “你们赵家的权力,太大了。君主立宪,最重要的就是保证没有人的权力能超过宪法,如果你真的要当丞相,我个人虽然不反对,但是我一定会建议,令兄辞去商会股东一职,令侄也一定要辞去殿前司铁骑军都指挥使之职,如果你真的想好,或许可以问问令兄长的意思。” 赵匡义闻言一愣,忍不住心中就多想了许多,随即勉强地笑了笑道:“这样啊……也对,你有你的政治立场么,回头我去问问大哥的意思。” 说着,手中的拳头却是忍不住紧紧地握住。 当天,刘大炮与赵王起了冲突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开封,然而偏偏深宫之内的皇帝却是老老实实一点反应都没有。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刘大炮在此事上未必不会付出代价,但既然官家没有急切的为其出头,这就说明赵王在储君的争夺战中一定是已经出局了的。 皇位传子不传弟,这是个十分明显的信号。 同时也必然是官家坚定想要推行君主立宪的信号,一个必然会狠心将盐铁司改革的信号,整个京城的政治态势愈发的波谲云诡了。 第二天,刘大炮就又一次收到了宫里的传信,官家又一次叫他进宫。 本以为是为了问询他打了赵王的事,但官家却是连提都没提,反而颇有些急切地问道:“我听说,赵家的老二找你询问丞相的事情了?他想当丞相?” “圣明无过官家,这个……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么,他既然已经做到了枢密使的位置,想要更进一步,也是人之常情。” “你会支持他么?” “这个……陛下,这么大的事我说了又不算。” “呵呵,难道是朕说了算么?” “这个……目前看来……还真是您说了算。” “我说了算,也要考虑你们的态度,我选的丞相你们若是不满意,也还是麻烦,朕想过了,你说得很有道理,只要确保丞相不会借着主弱臣强的机会上位,选谁,朕已经不在乎了。太保,朕想要立太子了,你能跟朕保证,他不会被欺负么?” “这个……只要官家能确保皇家矿物商会的成立,应该,也没人敢欺负他。” “朕,如果完全放手,你会怎么做,如果让你来选的话你会让谁来当丞相。” 刘大炮闻言一时也是头大如斗,道:“陛下,臣……这个……太快了一点,君主立宪,要稳扎稳打,其实在我看来,相权也应该一点一点扩大,咱们完全可以慢慢来。” “等不了了,朕没有时间了。” “…………” “太保,朕真的没有时间了,在我闭眼之前,我必须看到你的君主立宪到底是什么,还有,我直白跟你说,我死之前,你必须留在京城,如果你的君主立宪让我看到的东西不满意,我一定会杀了你,让你跟我一起走。” “…………” “你会怎么做?” “陛下……还真是给我出难题啊。臣以为此事就算要做,也要等到矿物商会成立,并且正式上市之后了。” “哦?这是为何?” “这个……一句两句恐怕解释不清楚,总之,如果陛下您真的放弃的话,臣以为这个丞相可以由两家商会的各个股东通过自下而上的选举而来,立宪,最核心的思想就是这自下而上四个字,咱们与辽国那头,还是不太一样的。” “原来如此,看来朕这头,确实也要加快一些速度了啊。这商会既然是你提出来的,不如将此事由你来负责如何?” “这……官家,臣办这件事,太不合适了,臣本就是商业巨富了,事实上臣本人手上虽然没有矿产的生意,但跟这矿产生意也是千丝万缕,甚至据我所知有些大的豪强矿主都是义字门的人,这个……您还是另则良臣。” 这种这么得罪人的事儿,老子可不干。 “这样啊,那朕知道了,那你建议的话,这件事要交给谁来做比较好呢?” “圣明无过君上,此乃陛下家事,臣,不便参与。” 他又不傻,这事儿既然已经暂时放在了大内杨总管的手里,哪还不明白皇帝是什么意思。 “家事么?是啊,这是朕的家事,那你对宦官干政之事,又是怎么看的呢?” “臣以为没什么大不了的,宦官既然是陛下的家奴,帮着处理一点陛下的家事,也是应该的,至于中晚唐以来所谓的宦官专权,臣以为晚唐的太监们还是比较冤枉的。” “哦?这说法倒是新鲜。” “龙武军和现在的殿前司也没什么不同,大大小小的军头,牙兵,才是那支军队的主人,之所以他们推举宦官来当领导,无非也就是因为宦官比较好欺负罢了,而今时今日的殿前司,料来无论如何也没有宦官的位置了。” “呵呵,是啊,时至今日你和你的董事会已经取代那些宦官了啊。” 刘大炮闻言识趣地把嘴给闭上了。 “可是朕现在实在是太急了,仅凭杨总管,面对盐铁司那么多的老油条,实在是力有不逮,光有狠辣,不够啊。” “要不陛下您……搞个东厂出来?” 第157章 要不您建个东厂? 赵匡义闻言笑着道:“那看来你的消息确实是挺笼统的,我也相信你是真的没关心这个事情了。” “此事另有隐情?” “也谈不上什么隐情,只是面对盐铁司的集体逼宫,官家一时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却也并没有真的和他们撕破面皮,不管怎么说,他还是想要得到文官集团支持的。” “所以面对逼宫,官家不但命人给他们撑伞,还给他们煮了姜茶,点了火炉,甚至暗示了对他们以前所做之事会既往不咎。” “本来,局势其实是有所缓解的,剩下的无非也就是慢慢磨,改革么,总不可能是一蹴而就,但没想到赵王会打破僵局。” “那天也不知道他是哪根筋搭错了,突然就领着家丁将所有逼宫的官员都揍了一顿,将那天逼宫的官员大半都给打伤,八个倒霉蛋被打死。” “此事的性质实在是太恶劣了,但他毕竟是储君的人选之一,而且谁也不知道这一切是不是他和官家兄弟俩然演的双簧,所以官家下令,将此事隐瞒下来没有公开说,不过城中的大人们想要知道的话都还是有办法知道的,你之所以不知道,应该是你真的没有刻意去打听这件事,老实说,我还挺诧异的。” 刘大炮真的是第一次听说这事儿,忍不住惊叹道:“这位赵王,果然是,思路清奇啊,这皇家矿物商会将来就算是成立了也是需要人来做管理的,最合适的人说白了也还是要从现在盐铁司来挑选的,甚至十之八九还得扩招,他可真是……真是……可是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这个么……我自己猜测,应该是迁怒,毕竟赵王素来是反对君主立宪的,在他的脑子里可能没有你的话压根就不会出这样的事情。官家应该是狠狠地惩罚了他,但具体什么惩处又晦涩不明。所以应该是迁怒到你了。” 刘大炮闻言,皱着眉毛点了点头道:“官家按说应该不会亲自出手来负责税务公司的事情,他也没那个精力,具体是什么人在负责呢?” “是大内的杨总管。” “这样啊,怎么感觉……是被人祸水东引了呢。” 赵匡义没有接话,而是笑着给刘大炮又斟了一杯酒,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这事儿,表面上看来只是某个不着调的王爷的一场撒野,但要是细究,却也是涉及到储君之位的了。 赵王就算真的是缺心眼,他的背后也不可能没有高人,莫名其妙的去带人去揍那些盐铁司的官员,固然看起来是一招昏棋,却也是个强行插手皇家矿物商会的机会。 本来这个事儿,就需要皇家做一个黑白脸,总不可能对那些文官一直忍让? 再者这个矿物商会也是用来拉拢禁军的,京中所有的禁军都会因此而收益,有忠义爱国会的先例在那摆着,将士们对此都很期待,尤其是曹彬,他在忠义爱国会那边说不上话,连个股东的身份都没混上,他和他侍卫司一系上到将领下到牙兵都眼巴巴地等着呢。 结果那些盐铁司的官员不但不配合反而还要捣乱,这多来气啊。赵王仗着自己身份的便利,带人揍这帮狗东西一顿,自然也是收获这些禁军将士们的好感。 如果能唱好这个黑白脸,说不定能将这个商会建设负责人的位置给拿下来,而如果真的能拿下这个位置的话,那么十之八九,储君的位置也能拿下来。 然而既然这个事情的操办之权仍然在内廷太监的手里,这个赵王打了盐铁司官员的这个事儿居然也被官家给生生按下了,自己不特意去问都不知道,那么想来绝大多数的禁军将士肯定也是不知道的。 明面上说的是为了保护他,但实际上想来也不可能没有惩罚,这就等于这个赵王和他背后幕僚们的算计就全都落空了。 换言之,就是这位赵王十之八九已经被排除在储君的这个位置之外了。官家宁愿放权个五代以来一直备受忌惮的太监,也绝不让他这个亲弟弟插手,这分明就是不想让他做储君。 毕竟,既然有了君主立宪做保证,他也都已经放弃那么多的权力了,又怎么可能会乐意将江山送给弟弟而不是儿子呢? 可特么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难道就因为是我提出了创建皇家矿物商会?亦或者是因为我提出了君主立宪,从而让他这个弟弟与皇位失之交臂? “蛟兄弟,此前官家与你秘谈是屏退了众人的,没人知道你们谈了什么,不知这储君之事……” “官家倒是确实有问过我,然而我什么都没说。” “这样么,那不管怎么说,你的意见恐怕都足以影响官家的决策了啊,那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刘大炮闻言无聊地撇了撇嘴,道:“君主立宪如果能顺利实行的话,其实谁当皇帝都无所谓的,不过至少在制度改革初期的话,这皇帝还是年岁小一点比较好,这样等首相坐满一界该退下来的时候皇帝也差不多刚好亲政,彼此之间能有个平衡。” 赵匡义闻言眼神中精光一闪,笑着道:“原来是这样,这么说,相比于储君来说,这第一任的丞相反而是更重要的喽?” 刘大炮点头道:“这是自然,要确保这个丞相各方都满意,他也要有平衡各方势力的本事,还要做出种种限制,确保他不会眷恋权力成为真正的权臣,很麻烦的。” “那不知……蛟兄心中可是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 “嗯?” 刘大炮一愣,看着赵匡义,突然有点反应过来了。 “你有兴趣?” “这个么……我只是想要为大周做更多的贡献而已。” 刘大炮闻言眯眯眼道:“这个,我说的也不算,到时候再说。” “蛟兄以为我不适合做这个丞相?” “嗯……” 刘大炮闻言还真有些犹豫。 说真的赵二这个人,他确实是有偏见的,毕竟高粱河驴车战神么,原史上的污点实在是有点太大了,毕竟是将家底几乎败光的败家货。 然而同时他也知道,这位赵二军事能力虽然不行,但政治能力和权谋都是顶尖的,赵宋江山能够传承三百年,真正的打破了中晚唐以来的魔咒,此人的政治才能和手段功不可没,说他是赵宋的缔造者之一绝不为过。 而丞相,是不可能让他碰军权的,或者说即便是让他管枢密院,也只会给他调兵权而不是统兵权,军事将领的任命自有牙兵集团来通过推举产生。 这么说来这个丞相最重要的素质,反而是努力的维持军事集团、商务集团、文官集团、和皇帝的平衡,而这,好像还真是这赵老二会比较擅长的事。 想了想,刘大炮只得道:“丞相的这个事,确实是事关重大,而且牵扯的实在太多,我不敢乱说,不过二哥你若是有意争取的话,确实是一个极其强力的人选,但是……” “但是什么?” “你们赵家的权力,太大了。君主立宪,最重要的就是保证没有人的权力能超过宪法,如果你真的要当丞相,我个人虽然不反对,但是我一定会建议,令兄辞去商会股东一职,令侄也一定要辞去殿前司铁骑军都指挥使之职,如果你真的想好,或许可以问问令兄长的意思。” 赵匡义闻言一愣,忍不住心中就多想了许多,随即勉强地笑了笑道:“这样啊……也对,你有你的政治立场么,回头我去问问大哥的意思。” 说着,手中的拳头却是忍不住紧紧地握住。 当天,刘大炮与赵王起了冲突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开封,然而偏偏深宫之内的皇帝却是老老实实一点反应都没有。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刘大炮在此事上未必不会付出代价,但既然官家没有急切的为其出头,这就说明赵王在储君的争夺战中一定是已经出局了的。 皇位传子不传弟,这是个十分明显的信号。 同时也必然是官家坚定想要推行君主立宪的信号,一个必然会狠心将盐铁司改革的信号,整个京城的政治态势愈发的波谲云诡了。 第二天,刘大炮就又一次收到了宫里的传信,官家又一次叫他进宫。 本以为是为了问询他打了赵王的事,但官家却是连提都没提,反而颇有些急切地问道:“我听说,赵家的老二找你询问丞相的事情了?他想当丞相?” “圣明无过官家,这个……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么,他既然已经做到了枢密使的位置,想要更进一步,也是人之常情。” “你会支持他么?” “这个……陛下,这么大的事我说了又不算。” “呵呵,难道是朕说了算么?” “这个……目前看来……还真是您说了算。” “我说了算,也要考虑你们的态度,我选的丞相你们若是不满意,也还是麻烦,朕想过了,你说得很有道理,只要确保丞相不会借着主弱臣强的机会上位,选谁,朕已经不在乎了。太保,朕想要立太子了,你能跟朕保证,他不会被欺负么?” “这个……只要官家能确保皇家矿物商会的成立,应该,也没人敢欺负他。” “朕,如果完全放手,你会怎么做,如果让你来选的话你会让谁来当丞相。” 刘大炮闻言一时也是头大如斗,道:“陛下,臣……这个……太快了一点,君主立宪,要稳扎稳打,其实在我看来,相权也应该一点一点扩大,咱们完全可以慢慢来。” “等不了了,朕没有时间了。” “…………” “太保,朕真的没有时间了,在我闭眼之前,我必须看到你的君主立宪到底是什么,还有,我直白跟你说,我死之前,你必须留在京城,如果你的君主立宪让我看到的东西不满意,我一定会杀了你,让你跟我一起走。” “…………” “你会怎么做?” “陛下……还真是给我出难题啊。臣以为此事就算要做,也要等到矿物商会成立,并且正式上市之后了。” “哦?这是为何?” “这个……一句两句恐怕解释不清楚,总之,如果陛下您真的放弃的话,臣以为这个丞相可以由两家商会的各个股东通过自下而上的选举而来,立宪,最核心的思想就是这自下而上四个字,咱们与辽国那头,还是不太一样的。” “原来如此,看来朕这头,确实也要加快一些速度了啊。这商会既然是你提出来的,不如将此事由你来负责如何?” “这……官家,臣办这件事,太不合适了,臣本就是商业巨富了,事实上臣本人手上虽然没有矿产的生意,但跟这矿产生意也是千丝万缕,甚至据我所知有些大的豪强矿主都是义字门的人,这个……您还是另则良臣。” 这种这么得罪人的事儿,老子可不干。 “这样啊,那朕知道了,那你建议的话,这件事要交给谁来做比较好呢?” “圣明无过君上,此乃陛下家事,臣,不便参与。” 他又不傻,这事儿既然已经暂时放在了大内杨总管的手里,哪还不明白皇帝是什么意思。 “家事么?是啊,这是朕的家事,那你对宦官干政之事,又是怎么看的呢?” “臣以为没什么大不了的,宦官既然是陛下的家奴,帮着处理一点陛下的家事,也是应该的,至于中晚唐以来所谓的宦官专权,臣以为晚唐的太监们还是比较冤枉的。” “哦?这说法倒是新鲜。” “龙武军和现在的殿前司也没什么不同,大大小小的军头,牙兵,才是那支军队的主人,之所以他们推举宦官来当领导,无非也就是因为宦官比较好欺负罢了,而今时今日的殿前司,料来无论如何也没有宦官的位置了。” “呵呵,是啊,时至今日你和你的董事会已经取代那些宦官了啊。” 刘大炮闻言识趣地把嘴给闭上了。 “可是朕现在实在是太急了,仅凭杨总管,面对盐铁司那么多的老油条,实在是力有不逮,光有狠辣,不够啊。” “要不陛下您……搞个东厂出来?” 第158章 杂七杂八事 刘大炮觉得自己真的是属老妈子的,真的是什么心都操。 关键是这柴宗训对他的政治主张实在是太配合了,简直就是完全一副躺平随意的姿态,弄得刘大炮都不好意思了。 皇权都这么躺了,刘大炮自然得帮忙,尽量去削一削相权了。 有时候想想,真的还有点后悔在大周搞君主立宪的时候大量去借鉴美式总统制的,相比之下,反倒是借鉴了英式议会制的辽国那边,整体的政治结构能稳定得多。 美式总统制这东西最麻烦的地方就在于制衡,一旦失去制衡,随时可以重新变成独裁,亦或者是让社会陷入剧烈的震荡之中。 比如同样是差不多的政治制度,翻看北美历史的时候总能感受到制度带来的优越性,但如果看一下南美洲的历史,一定会惊讶的发现:这什么狗屁制度,比封建帝制也远远不如啊。 制度其实都是一模一样的,区别就在于制衡。 真正的制衡从来都不是所谓的立法和司法,川宝和睡宗,以及北韩的政治实践告诉我们,立法和司法所谓的三权分立压根就是个屁。 北美历史上制衡总统权力的最大来源其实是社会力量,也即是那些以各个大企业和代表他们利益的议员,和大量可以从社会募集资金的ngo组织,这些组织虽然有时在表现形式上往往是在拖政府的后腿。 但是长远来看,北美之所以没有沦落成南美的考迪罗政治也没有沦落成北韩的青瓦台魔咒,ngo组织可以说是功不可没,就连看起来特别脑残的lgbt,其本质上也是去限制皿煮中,多数人对少数人的暴政,这特么其实是皿煮的最大社会基础,就是有点矫枉过正了而已。 都快成了少数人对多数人的暴政了。 刘大炮也害怕他搞出来的这套所谓君主立宪,搞来搞去搞成南美那个死样子,然而时代的局限所致,虽然他的公司和皇家矿务公司,应该也算是财团,但这样的财团实在怎么看怎么更像是北韩一些。 财团的利益如果不能兼顾到绝大多数的平民,只会自动的将社会撕裂成反财团集团和支持财团集团。 至于ngo组织,目前看来还是一言难尽啊,除了注定会成立的退伍老兵互助会之外,其余的恐怕很难在这个时代有什么作为,更别说让他们来发起政治运动了。 所以想来想去,刘大炮还真就觉得只有皇权能制衡这未来的相权,东厂就是个不错的选择。 这东西成立之后可以作为天子的耳目,可以自上而下对相权进行比较有利的监督,而宪法则完全可以赋予皇帝一些问询权之类的权力,一旦首相有了违宪的举措并掌握了实证,则完全可以进入罢免丞相的流程。 当然,明面上成立东厂的缘由,是让这些太监们作为皇帝家奴去掺和皇家矿务公司的事儿,以及对付那些不肯合作的盐铁司官员。 皇帝作为皇家矿务公司的大股东,在各个矿场派信得过的人监管账目,这怎么说也是一件完全合理事情,至于宦官为祸,则完全不用担心。 连皇权本身都被限制了,宦权又能为得了多大的祸? 而除了自上而下的监督之外,自下而上的监督自然也是要有的,也就是被称为第四权力的媒体自由权。 刘大炮索性又跟柴宗训聊了一下午,将东厂的这个概念和一些组建的建议什么的统统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因为要培养大量的探子,没有禁军两司的支持肯定是不行的,这方面的事情刘大炮自然也要帮着柴宗训去谈。 而柴宗训则投桃报李的允许刘大炮搞报纸,商量着拟定了个类似于新闻拍照的东西,将其发放的权力下放到了御史台。 自始至终,赵王的事情俩人提都没提。 然后理所当然的朝野之上又是一次大地震,说真的,这么大的改革动作刘大炮和官家两个人商量着就定下了方向,他的这份权力已经丝毫不亚于北宋时期的王安石了。 而不同于君主立宪的这个大方向,表面上限制的毕竟是皇帝的权力,只要皇帝本人认可,其实对其他人的影响终究有限,而且大家也都受够了反反复复的改朝换代,武将跋扈,嘴上虽然有许多的道德君子叫得响,实际上大多数人对此事其实是暗中支持的。 但是东厂建立这种事儿就让人难受了,谁愿意身边时时有探子窥探隐私,抓小辫子呢?谁又愿意和那些连男人都不是的东西同朝为官呢? 更重要的是,就连殿前司的那些武将们,对限制相权的这件事积极性其实也不是很高。 官家的目的是在自己咽气之前亲眼看到君主立宪的这个目标实现,看着第一人宰相成功的选出来,并且限制住。 可是这个目标,对于禁军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 巴不得你明天就死,换一个小皇帝坐龙椅,到时候怎么君主立宪我们大家商量着就来了,没有你的掣肘,岂不是更舒服? 至于相权会不会限制不住,说实话大家还真的都没这方面顾虑,或者说是看不了这么远,毕竟在大家的印象里,只要兵权被牙兵阶级牢牢地握住,相权什么的,无所谓的事儿。 一来二去的这反对的声音自然也就起来了,而刘大炮终究不可能是王安石,甚至他压根就不是朝臣,按照他的设想也永远都不可能是朝臣。 他负责提出一个大的改革方向,但是具体怎么改革,如何实施,他却是能不过问就尽量不过问的好。 虽然实际上他现在确实是柴宗训的盟友,但具体这个事儿能在他死之前走到哪一步,还是看他,对自己来说他死了之后也照样有的是办法能搞。 而由于刘大炮与赵匡义的谈话是发生在酒宴之上,根本也没有避讳旁人,几乎没几天的时间,大家也都知道了赵匡义想要竞选丞相,而刘大炮开出条件要赵匡胤放弃股东身份的事情了,一时间,所有人都在议论纷纷。 然而到底这个丞相怎么选,又是谁说了算,刘大炮和皇帝却都始终讳莫如深 首相,储君,东厂,矿务商会改革,对辽贸易,一时间所有的事儿全都赶到了一块,直让人目不暇接,一时间甚至都有点大事太多,不知道应该关心什么是好的感觉。 朝堂中,野心勃勃之辈在没头苍蝇一样的四处乱动,相对平庸,且有自知之明的人在谨小慎微,尽量什么事儿都不出头。 市井中则到处都是肆意卖弄学识,喝多了吹牛逼的货,毕竟在明朝之前,华夏文明很少真的有因言获罪的事儿,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的这个道理早在上古周朝的时候大家就懂。 朝堂上现在实在是有太多可以说的事儿了,开封这地方毕竟又是天下之中,即便是某个不起眼的脚点,某个来吃糖饼的不起眼的客人,说不定就是朝廷要害部门的官员,就算品级不高,但接触的层次却一定不低,随口聊天,往往也能聊出许多国之大政出来。 给他们上菜的店小二随口一听,可能就会听到许多了不起的东西,这店小二在和朋友喝酒聊天的时候再添油加醋的一吹,自然也就能吹出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出来。 这些东西,离着普通老百姓说远也远,说近却也还挺近的,而对于君主立宪的认可度,其实朝野之间的认可度倒是还真挺高的。 事实上,历史上的宋朝本来就很是有一些君主立宪的影子在的,要不然这皇帝也不会自称官家,刘鹅也不会死后被大臣们把龙袍给扒下来,听说南宋的时候,高宗和秦桧的府邸同时失火,禁军都是优先去秦桧他们家灭火,相府的火灭了之后,才回过头去灭皇宫的火灾的。 不因言获罪这种事儿五代以来就一直有所传统,一时间就连普通老百姓,局限于自己的见识,也在纷纷议论着,在君主立宪的大体框架之下,具体要如何如何去施政等措施,一个个的都在指点江山。 也恰恰因为如此,刘大炮倒是也觉得这还真是个搞舆论的大好时机,办报纸的大好时机。 刘大炮打算抓紧时间将报纸这东西给弄出来。 再者也是因为现在盐铁司的集体摆烂,与辽国明明是刚签订了贸易协定,刘大炮也将贸易的大政方针给定下了,但偏偏这辽国的使臣和商人来了,想商议一些具体细节上的东西却找不到人。 想尝试着做两笔生意,偏偏周朝这边的政策不定,周朝这边的商人谁也拿不准盐铁司这边的态度,也不知道这个税到底是怎么个收法。 简单的做点小买卖结一份交情没问题,但要说大宗,大规模的出货,这就有点难了,政策性风险太大,拿不准的情况下谁也不敢瞎搞。 这就导致这些辽使和辽国的商人也只能来找刘大炮,刘大炮本是不愿意过多的去过问的,他也确实是忙,但这些使者和商人不厌其烦的一直找他,他也会渐渐的感觉到不好意思。 而且他还真不好直接出面去过问太多,否则会显得朝廷很没有用,留下一些嫌隙,再说羊毛纺织这一块周辽贸易的最大头他都已经占了,再聊,搞不好还要再占,吃相未免太难看了一点。 这两件要紧但并不棘手的事,想来想去,刘大炮还是都交给了窜天鼠去做。 窜天鼠,就是开封城的捉钱人,也是开封城义字门分舵的舵主,此前刘大炮结婚的时候他去扬州,两人见过一面。 这次他来开封出来面见皇帝推进改革并和各个官员处理好关系之外第三个主要目的就是看一看则开封义字门的事儿,帮他们梳理梳理战略,同时也完成忠义爱国会对他们的交叉持股。 只是一直以来因为太忙所以一直没抽出时间来见他而已。 正好,借着这两件事儿刘大炮也想跟他唠唠。 窜天鼠自然是十分珍惜这样的机会的,为了见刘大炮,他都准备好久了,俩人也没在外面摆酒,而是让刘大炮直接就去了他的家,同时也面见了他手下的几个实权的堂主。 大家都知道刘大炮有点石成金之能,更是当今朝堂上实权不弱宰相的头面人物,全都一脸谦卑的等着他的训话呢。 “门主,弟兄们一直在等着您呢,咱们开封的义字门分舵永远都是您的下属,我们这些人虽说都是市井出身上不了台面,但是您放心,我们对您忠心耿耿,您有什么吩咐,我们绝对义不容辞。” 刘大炮笑笑也没当一回事儿,却也笑着道:“在开封,我终究是个外来户,人生地不熟,确实是需要倚仗各位弟兄的帮衬。” “大哥您这话说的就见外了,有我们在,您就是这开封的地头蛇。” “哈,那哦谢谢你们了啊,不过今日,确实是要与你们说一些正事的,来了大半个月了,才想起你们来,对不住啊。” 众人连忙摆手说没有没有,不会不会,理解理解之类的客套话。 “两件事,第一件是有关于此前我跟窜天鼠提过的报纸,另一件是有关于对辽贸易的事。这个……” 正要往下说,却见有人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不好了不好啦,老大,你你你,你的场子被人给砸了,死了十几个人啊。” 就见窜天鼠咣得一声将一个空酒杯砸在那人的脸上怒骂道:“今天是接待门主的大日子,什么事儿比接待门主更重要?没眼力见的东西!滚出去,天大的事等过了今天再说。” 刘大炮见状却是伸手叫住了来人,皱着眉,转头问窜天鼠道:“在开封城,还有人敢砸你,砸咱们义字门的场子么?” 他想看看是怎么回事儿,是不是这窜天鼠有意安排,想借他的势。 “这……按理来说应该是没有的才对,偏偏是今天,这,熊爷,我可真没有拉您下水的意思,我和您一样,现在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刘大炮将信将疑地看了一眼来人,道:“砸场子的是什么人啊。” “是赵……赵王。” 第158章 杂七杂八事 刘大炮觉得自己真的是属老妈子的,真的是什么心都操。 关键是这柴宗训对他的政治主张实在是太配合了,简直就是完全一副躺平随意的姿态,弄得刘大炮都不好意思了。 皇权都这么躺了,刘大炮自然得帮忙,尽量去削一削相权了。 有时候想想,真的还有点后悔在大周搞君主立宪的时候大量去借鉴美式总统制的,相比之下,反倒是借鉴了英式议会制的辽国那边,整体的政治结构能稳定得多。 美式总统制这东西最麻烦的地方就在于制衡,一旦失去制衡,随时可以重新变成独裁,亦或者是让社会陷入剧烈的震荡之中。 比如同样是差不多的政治制度,翻看北美历史的时候总能感受到制度带来的优越性,但如果看一下南美洲的历史,一定会惊讶的发现:这什么狗屁制度,比封建帝制也远远不如啊。 制度其实都是一模一样的,区别就在于制衡。 真正的制衡从来都不是所谓的立法和司法,川宝和睡宗,以及北韩的政治实践告诉我们,立法和司法所谓的三权分立压根就是个屁。 北美历史上制衡总统权力的最大来源其实是社会力量,也即是那些以各个大企业和代表他们利益的议员,和大量可以从社会募集资金的ngo组织,这些组织虽然有时在表现形式上往往是在拖政府的后腿。 但是长远来看,北美之所以没有沦落成南美的考迪罗政治也没有沦落成北韩的青瓦台魔咒,ngo组织可以说是功不可没,就连看起来特别脑残的lgbt,其本质上也是去限制皿煮中,多数人对少数人的暴政,这特么其实是皿煮的最大社会基础,就是有点矫枉过正了而已。 都快成了少数人对多数人的暴政了。 刘大炮也害怕他搞出来的这套所谓君主立宪,搞来搞去搞成南美那个死样子,然而时代的局限所致,虽然他的公司和皇家矿务公司,应该也算是财团,但这样的财团实在怎么看怎么更像是北韩一些。 财团的利益如果不能兼顾到绝大多数的平民,只会自动的将社会撕裂成反财团集团和支持财团集团。 至于ngo组织,目前看来还是一言难尽啊,除了注定会成立的退伍老兵互助会之外,其余的恐怕很难在这个时代有什么作为,更别说让他们来发起政治运动了。 所以想来想去,刘大炮还真就觉得只有皇权能制衡这未来的相权,东厂就是个不错的选择。 这东西成立之后可以作为天子的耳目,可以自上而下对相权进行比较有利的监督,而宪法则完全可以赋予皇帝一些问询权之类的权力,一旦首相有了违宪的举措并掌握了实证,则完全可以进入罢免丞相的流程。 当然,明面上成立东厂的缘由,是让这些太监们作为皇帝家奴去掺和皇家矿务公司的事儿,以及对付那些不肯合作的盐铁司官员。 皇帝作为皇家矿务公司的大股东,在各个矿场派信得过的人监管账目,这怎么说也是一件完全合理事情,至于宦官为祸,则完全不用担心。 连皇权本身都被限制了,宦权又能为得了多大的祸? 而除了自上而下的监督之外,自下而上的监督自然也是要有的,也就是被称为第四权力的媒体自由权。 刘大炮索性又跟柴宗训聊了一下午,将东厂的这个概念和一些组建的建议什么的统统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因为要培养大量的探子,没有禁军两司的支持肯定是不行的,这方面的事情刘大炮自然也要帮着柴宗训去谈。 而柴宗训则投桃报李的允许刘大炮搞报纸,商量着拟定了个类似于新闻拍照的东西,将其发放的权力下放到了御史台。 自始至终,赵王的事情俩人提都没提。 然后理所当然的朝野之上又是一次大地震,说真的,这么大的改革动作刘大炮和官家两个人商量着就定下了方向,他的这份权力已经丝毫不亚于北宋时期的王安石了。 而不同于君主立宪的这个大方向,表面上限制的毕竟是皇帝的权力,只要皇帝本人认可,其实对其他人的影响终究有限,而且大家也都受够了反反复复的改朝换代,武将跋扈,嘴上虽然有许多的道德君子叫得响,实际上大多数人对此事其实是暗中支持的。 但是东厂建立这种事儿就让人难受了,谁愿意身边时时有探子窥探隐私,抓小辫子呢?谁又愿意和那些连男人都不是的东西同朝为官呢? 更重要的是,就连殿前司的那些武将们,对限制相权的这件事积极性其实也不是很高。 官家的目的是在自己咽气之前亲眼看到君主立宪的这个目标实现,看着第一人宰相成功的选出来,并且限制住。 可是这个目标,对于禁军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 巴不得你明天就死,换一个小皇帝坐龙椅,到时候怎么君主立宪我们大家商量着就来了,没有你的掣肘,岂不是更舒服? 至于相权会不会限制不住,说实话大家还真的都没这方面顾虑,或者说是看不了这么远,毕竟在大家的印象里,只要兵权被牙兵阶级牢牢地握住,相权什么的,无所谓的事儿。 一来二去的这反对的声音自然也就起来了,而刘大炮终究不可能是王安石,甚至他压根就不是朝臣,按照他的设想也永远都不可能是朝臣。 他负责提出一个大的改革方向,但是具体怎么改革,如何实施,他却是能不过问就尽量不过问的好。 虽然实际上他现在确实是柴宗训的盟友,但具体这个事儿能在他死之前走到哪一步,还是看他,对自己来说他死了之后也照样有的是办法能搞。 而由于刘大炮与赵匡义的谈话是发生在酒宴之上,根本也没有避讳旁人,几乎没几天的时间,大家也都知道了赵匡义想要竞选丞相,而刘大炮开出条件要赵匡胤放弃股东身份的事情了,一时间,所有人都在议论纷纷。 然而到底这个丞相怎么选,又是谁说了算,刘大炮和皇帝却都始终讳莫如深 首相,储君,东厂,矿务商会改革,对辽贸易,一时间所有的事儿全都赶到了一块,直让人目不暇接,一时间甚至都有点大事太多,不知道应该关心什么是好的感觉。 朝堂中,野心勃勃之辈在没头苍蝇一样的四处乱动,相对平庸,且有自知之明的人在谨小慎微,尽量什么事儿都不出头。 市井中则到处都是肆意卖弄学识,喝多了吹牛逼的货,毕竟在明朝之前,华夏文明很少真的有因言获罪的事儿,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的这个道理早在上古周朝的时候大家就懂。 朝堂上现在实在是有太多可以说的事儿了,开封这地方毕竟又是天下之中,即便是某个不起眼的脚点,某个来吃糖饼的不起眼的客人,说不定就是朝廷要害部门的官员,就算品级不高,但接触的层次却一定不低,随口聊天,往往也能聊出许多国之大政出来。 给他们上菜的店小二随口一听,可能就会听到许多了不起的东西,这店小二在和朋友喝酒聊天的时候再添油加醋的一吹,自然也就能吹出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出来。 这些东西,离着普通老百姓说远也远,说近却也还挺近的,而对于君主立宪的认可度,其实朝野之间的认可度倒是还真挺高的。 事实上,历史上的宋朝本来就很是有一些君主立宪的影子在的,要不然这皇帝也不会自称官家,刘鹅也不会死后被大臣们把龙袍给扒下来,听说南宋的时候,高宗和秦桧的府邸同时失火,禁军都是优先去秦桧他们家灭火,相府的火灭了之后,才回过头去灭皇宫的火灾的。 不因言获罪这种事儿五代以来就一直有所传统,一时间就连普通老百姓,局限于自己的见识,也在纷纷议论着,在君主立宪的大体框架之下,具体要如何如何去施政等措施,一个个的都在指点江山。 也恰恰因为如此,刘大炮倒是也觉得这还真是个搞舆论的大好时机,办报纸的大好时机。 刘大炮打算抓紧时间将报纸这东西给弄出来。 再者也是因为现在盐铁司的集体摆烂,与辽国明明是刚签订了贸易协定,刘大炮也将贸易的大政方针给定下了,但偏偏这辽国的使臣和商人来了,想商议一些具体细节上的东西却找不到人。 想尝试着做两笔生意,偏偏周朝这边的政策不定,周朝这边的商人谁也拿不准盐铁司这边的态度,也不知道这个税到底是怎么个收法。 简单的做点小买卖结一份交情没问题,但要说大宗,大规模的出货,这就有点难了,政策性风险太大,拿不准的情况下谁也不敢瞎搞。 这就导致这些辽使和辽国的商人也只能来找刘大炮,刘大炮本是不愿意过多的去过问的,他也确实是忙,但这些使者和商人不厌其烦的一直找他,他也会渐渐的感觉到不好意思。 而且他还真不好直接出面去过问太多,否则会显得朝廷很没有用,留下一些嫌隙,再说羊毛纺织这一块周辽贸易的最大头他都已经占了,再聊,搞不好还要再占,吃相未免太难看了一点。 这两件要紧但并不棘手的事,想来想去,刘大炮还是都交给了窜天鼠去做。 窜天鼠,就是开封城的捉钱人,也是开封城义字门分舵的舵主,此前刘大炮结婚的时候他去扬州,两人见过一面。 这次他来开封出来面见皇帝推进改革并和各个官员处理好关系之外第三个主要目的就是看一看则开封义字门的事儿,帮他们梳理梳理战略,同时也完成忠义爱国会对他们的交叉持股。 只是一直以来因为太忙所以一直没抽出时间来见他而已。 正好,借着这两件事儿刘大炮也想跟他唠唠。 窜天鼠自然是十分珍惜这样的机会的,为了见刘大炮,他都准备好久了,俩人也没在外面摆酒,而是让刘大炮直接就去了他的家,同时也面见了他手下的几个实权的堂主。 大家都知道刘大炮有点石成金之能,更是当今朝堂上实权不弱宰相的头面人物,全都一脸谦卑的等着他的训话呢。 “门主,弟兄们一直在等着您呢,咱们开封的义字门分舵永远都是您的下属,我们这些人虽说都是市井出身上不了台面,但是您放心,我们对您忠心耿耿,您有什么吩咐,我们绝对义不容辞。” 刘大炮笑笑也没当一回事儿,却也笑着道:“在开封,我终究是个外来户,人生地不熟,确实是需要倚仗各位弟兄的帮衬。” “大哥您这话说的就见外了,有我们在,您就是这开封的地头蛇。” “哈,那哦谢谢你们了啊,不过今日,确实是要与你们说一些正事的,来了大半个月了,才想起你们来,对不住啊。” 众人连忙摆手说没有没有,不会不会,理解理解之类的客套话。 “两件事,第一件是有关于此前我跟窜天鼠提过的报纸,另一件是有关于对辽贸易的事。这个……” 正要往下说,却见有人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不好了不好啦,老大,你你你,你的场子被人给砸了,死了十几个人啊。” 就见窜天鼠咣得一声将一个空酒杯砸在那人的脸上怒骂道:“今天是接待门主的大日子,什么事儿比接待门主更重要?没眼力见的东西!滚出去,天大的事等过了今天再说。” 刘大炮见状却是伸手叫住了来人,皱着眉,转头问窜天鼠道:“在开封城,还有人敢砸你,砸咱们义字门的场子么?” 他想看看是怎么回事儿,是不是这窜天鼠有意安排,想借他的势。 “这……按理来说应该是没有的才对,偏偏是今天,这,熊爷,我可真没有拉您下水的意思,我和您一样,现在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刘大炮将信将疑地看了一眼来人,道:“砸场子的是什么人啊。” “是赵……赵王。” 第159章 参天大树在发芽 赵王? 这是奔着自己来的啊。 这事儿恐怕还真不是这个窜天鼠在拉自己下水,而是自己一不小心把他给连累了。 “具体是什么情况呢?” “赵王今日在庆丰楼吃饭,点,点了一碗汤饼,汤饼端上来之后他突然说自己不吃葱花,就,就掏出刀子来把整个酒楼里的姑娘、掌柜、店小二、乃至后厨人员都给杀了,一共杀了咱们十七名兄弟,伤了二十一个人。” 另一边窜天鼠这边听了赵王的名字脸色也是极度的不好,很明显这事儿是神仙打架池鱼遭殃,赵王就算是拿这刘大炮没有办法,欺负他们,那还是杀鸡用牛刀的,偏偏他还什么都不能说,毕竟他才刚拍着胸脯保证过。 刘大炮则回过头看了一眼窜天鼠,道:“怕了啊。” “有门主这棵大树在,不怕。” 刘大炮笑笑道:“你们是受我连累,该我管的事儿我当然会管,你们既然叫我一声门主,一声大哥,就是自己人了,不过我在扬州的时候就跟你们说过,大树的底下只能长灌木,长不了乔木。你们到底是想做灌木还是想做乔木?” “这……” 窜天鼠和一众堂主一脸懵逼。 您这到底是管还是不管啊?! “人呢,是让他走了还是暂时控制起来了?” “让……让他跑了。我……我们不敢拦啊,他杀人真的是毫无顾忌啊!” 刘大炮笑笑回头对窜天鼠道:“当年我在扬州的时候面对郑鑫,我的压力也很大,这对我来说也算是一场战争了,也是打赢了,才有了今日这般的地位。” “开封是咱们义字门的重镇啊,其重要性丝毫不下于扬州的,我出手是肯定的,就看你是想让我帮你出头把这个事儿给揽过来,由我出面来对付这个赵王,其他的事儿你们不去管,事后给你们一个交代,还是由我来给你们撑腰,由你们亲手来对付这个赵王。你们……有这个胆子么?”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 其实这话的潜台词已经很明显了,这事儿若是由刘大炮自己出头,那这开封的义字门自然就是灌木而不是乔木,这辈子,也终究难逃混混的桎梏,未来这开封城发展成什么样,刘大炮能发展到哪一步,不能说跟他们没有关系,但肯定是不大了。 说白了就是大人物们养的狗,这件事儿如果他们不肯自己出头,说破大天也就是这个定位了。 而如果是这个定位,可想而知刘大炮对赵王,十之八九也会高举轻放,毕竟人不可能为了狗去弄死个同等地位的人。 但如果这件事他们自己出头,刘大炮在他们的背后提供推波助澜的支持,那就不一样了,不说平等,但他们和刘大炮的关系也可以真的称得上一声兄弟了。 有着刘大炮撑腰,一旦他们真的压服了堂堂赵王,那么自然,他们就不是什么小混混,而是一个被刘大炮所扶持的,足以左右朝堂大事,上得了台面的,一个政治势力了。 现实一点说,将来上市和忠义爱国会置换股份的时候,也不会过于被动,哪怕能多占一丁点的股权,分润到下面的每一个弟兄身上可能也是几十上百贯的一笔资产。 稍一犹豫,窜天鼠便道:“弟兄们都是刀口舔血,一路拼杀上来的,出来混出路,只要值,就不怕拎着脑袋冒险,只是我们都是一些莽夫,只会些打打杀杀之事,面对朝廷的亲王,总不能硬来,这其中的策略,还希望门主您能不吝指点。” 刘大炮闻言也笑了,毕竟,他是真心实意地希望他们都能长成参天大树的。 “这是自然,作为你们的门主,你们有事,自然也就是我有事了,其实政治斗争这东西没那么复杂,不过一句话,打铁也需自身硬,我们首先还是要拥有左右政局的力量。” “这也是我今天本来要跟你们说的两件事,一件是舆论媒体的建设,一件是与辽国的贸易建设,两件事做好,开封的义字门才能够有和赵王掰手腕的资格。” “先说媒体,本来,我是不想太激进的,然而赵王既然已经率先挑衅了,有些东西也由不得我们了,你们知道,陛下搞了个东西叫东厂。”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 “东厂的职责是监察百官,制衡相权,主要领导都是皇帝信得过的太监,本质上就是皇帝家奴,成为天子耳目。” “然而监察百官终究是需要大量基层人员来做事情的,不可能诺大一个东厂所有人都是太监,中基层用的肯定还是没切的男人,这些人的绝大部分都会来自于禁军。” “但是禁军么,打仗什么的固然可以,但是打探消息,收集情报,实话实说,反倒是远不如你们了,再说收集情报这种事,他们本来也需要你们的助力。” “我会托人去问问杨公公的意思,我想他应该是不会拒绝的,就这一二天,今晚或者明天,咱们把他请出来一块吃个饭,互帮互助么,也别说谁投靠谁,如此,也算是你们丰满羽翼了。” “对了,我之前跟你说的,以稻草来制作纸张的事情,进行的如何了呢?可有成效?” “回门主的话,已经制出来了,成本确实是很低,售卖的话一文钱就可以买三张,卖得也是非常的好,预计仅凭这纸张,每年赚取十数万贯的利润也是有的,只是纸这东西的需求量毕竟有限,而且黄纸虽然便宜,但质量上确实是差得远了。” “没事儿,这东西本来就是平民用的东西,有了这东西,就有了办报纸的基础,回头我传你一套铅字印刷术,这玩意便宜,不过这东西我也没摸得不准,只能是一点一点的来,但是我肯定是没时间的,只能是提出一个概念,由你们负责找印刷工匠来搞,这东西搞得成,报纸成本就能彻底降下来了,这东西,是对付赵王最有利的武器,但是时间有些紧迫,看你们的了。” “门主放心,我们相信,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事关开封分舵的尊严与前途,拼了命,我们也能将报纸给搞出来。” “报纸的存在,并不仅仅只是一件武器,这是一个扩展你们人脉的最好机会,等你们把铅字印刷研究出来,我来牵头为你们引荐御史台的官员。” “御史台本就有风闻奏事之职责,政论这东西总不可能由你们来写,你们也不会写,这东西由他们来写正合适,也是给他们扬名,这叫各取所需,当然,也可以给他么一点润笔费之类的。” “除了请这些现役的御史台官员之外,可以请一些退休的御史来做顾问,甚至是做主编,怎么请,能不能请得来,就看你们的本事了” “除了政论之外,你们还可以去请一些大儒,比如太学、国子监的老师、学生,翰林院的闲杂人等,落榜考生等,都可以写写东西,可以写一些自己的教学心得,也可以写一些诗词歌赋,还可以将自己的思想传播出去。” “政论,儒学,将成为报纸上最大的两块固定版块,当然,新闻是少不了的,除了政治新闻和政策新闻解读这种高屋建瓴之外,市井中的家长里短也是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哪个青楼选花魁,开封府破获了什么大案要案,哪位官员娶小妾,谁家的工厂着了火,哪知家猪撞了树,谁家老王偷了情,这方面的内容你们自己把握。” “如果可以的话,还可以增加一个小说版块,写一些好看的小故事,历史小趣闻,亦或者是长篇也行,多去请一些说书先生,让他们改行当小说家没什么不好,三国志白话演义和隋唐五代史平话都可以安排上,还有大唐三藏西行记,这些脍炙人口的评书故事可以系统性的进行文学整理和加工,说不定就能变成所谓的传世名着。” “总之,报纸这个东西,暂时来看想考他赚钱根本没可能,但这东西是政治权力,也是你们攀附权贵,拉帮结派的武器,开封如果站稳了,可以在全国的大城市进行发行,他所产生的政治影响力或许会远远超出你们的想象。” “媒体权力,在不久的将来,或许会成为在皇权与相权之外的,第三大政治权力也未可知。” 皇权和相权之外的第三大政治权力? 这……这真的是能做到的么? 这样大的权力,真的是我们这些小混混能做到的么?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们七天之内能搞定铅字印刷术,我来给你们做个幕后策划,就用赵王来给你们开个刀,想来也是极好的。” “七天?!” 想了想,窜天鼠道:“如果用雕版印刷的话……不能行么?” “雕版印刷?那成本会高很多,而且雕版印刷的话字体很难印得太小。” “我明白了,但如果只是钱财的问题,分舵目前可以调动的现金大约是八十几万贯,不知这些钱,如果用雕版印刷的话,能做几期报纸?” “不知道,不过几十期总是够的。” “哈哈哈,原来如此,我以为我们完全可以两手准备,如果花八十万贯就能让我们从堂堂赵王身上咬下一块肉来,我以为,这钱我们花得是值的,莫说是钱财,便是要我的命,也算不得什么,诸位,门主厚望,大家伙儿都明白,咱们,是要长成参天大树的,而不是大树底下的灌木。” “区区赵王,就是拼了我等性命,也要借他的血告诉天下人,咱们义字门的兄弟不是好惹的!” “对,义字门的弟兄不是好惹的。” 刘大炮闻言挑了挑眉,他发现自己还真有点小瞧他们了,不想他们居然还真有这般觉悟。 也是,混混么,还是在开封混起来的混混,不存在其他地区官商合流,保护伞等要素,自然要有宁死甩你一身臭狗屎的勇气,要不然也混不起来。 “很好,这第二件事就是辽国的那些使者和商贾了,我相信,咱们手上肯定有以前走过私盐的人?所谓法无禁止即自由。既然盐铁司那边始终不肯拿出细则,不妨你们就只管做就是了。” “该买什么就买,该卖什么东西你们就尽管卖,权力讨厌真空,朝廷不使,你们就不妨大胆一点将属于朝廷的部分先占上,成立一些附属商会什么的先占坑,甚至在不违背我设定的大框架的前提下提前定下一些规矩也并无不可,等到朝廷收回这些权力的时候,也不得不按照我们的节奏走,对我们进行一定的妥协。” “换言之,未来国内最重要的三大上市财团之中,你们除了可以跟我进行交叉持股之外,在贸易商会的这个领域,也必将牢牢占据一席之地。” “等到朝廷开始收编你们,你们不管是和盐铁司的官员谈判,还是和皇家矿物商会合作,手中也都能多一分筹码,如此来进一步的扩大你们在政治上的影响力。” ……………… 与此同时。 赵匡义与赵匡胤这一对兄弟俩也在秉烛夜谈。 “大兄,官家君主立宪的心意已经十分明了了,此乃大事,也是大势,他若是死了,咱们推进的速度只会更快。大兄,首相之职,事关重大,这是奠基的职位啊。” 赵匡胤哪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笑着道:“你就这么想当这个丞相?二弟啊,黑心熊的这一套我已经看明白了,扬州、开封、襄阳、成都、杭州、泉州,这些地方的义字门都是要交叉持股的。” “所谓牙兵阶级才是国家的主人,并不是一句空话,那黑心熊真是个本事的,有他在,其实皇权也好,相权也好,都是虚的,这天下真正握有力量的只有牙兵,而股东,就是这些牙兵的代言人。” “黑心熊说得已经很清楚了,富与贵不可兼得,你若是想要竞选这个宰相,咱们家就必须放弃股东的位置,放弃真正的权力,去追逐虚无缥缈的门面,如此岂不是本末倒置?” 第159章 参天大树在发芽 赵王? 这是奔着自己来的啊。 这事儿恐怕还真不是这个窜天鼠在拉自己下水,而是自己一不小心把他给连累了。 “具体是什么情况呢?” “赵王今日在庆丰楼吃饭,点,点了一碗汤饼,汤饼端上来之后他突然说自己不吃葱花,就,就掏出刀子来把整个酒楼里的姑娘、掌柜、店小二、乃至后厨人员都给杀了,一共杀了咱们十七名兄弟,伤了二十一个人。” 另一边窜天鼠这边听了赵王的名字脸色也是极度的不好,很明显这事儿是神仙打架池鱼遭殃,赵王就算是拿这刘大炮没有办法,欺负他们,那还是杀鸡用牛刀的,偏偏他还什么都不能说,毕竟他才刚拍着胸脯保证过。 刘大炮则回过头看了一眼窜天鼠,道:“怕了啊。” “有门主这棵大树在,不怕。” 刘大炮笑笑道:“你们是受我连累,该我管的事儿我当然会管,你们既然叫我一声门主,一声大哥,就是自己人了,不过我在扬州的时候就跟你们说过,大树的底下只能长灌木,长不了乔木。你们到底是想做灌木还是想做乔木?” “这……” 窜天鼠和一众堂主一脸懵逼。 您这到底是管还是不管啊?! “人呢,是让他走了还是暂时控制起来了?” “让……让他跑了。我……我们不敢拦啊,他杀人真的是毫无顾忌啊!” 刘大炮笑笑回头对窜天鼠道:“当年我在扬州的时候面对郑鑫,我的压力也很大,这对我来说也算是一场战争了,也是打赢了,才有了今日这般的地位。” “开封是咱们义字门的重镇啊,其重要性丝毫不下于扬州的,我出手是肯定的,就看你是想让我帮你出头把这个事儿给揽过来,由我出面来对付这个赵王,其他的事儿你们不去管,事后给你们一个交代,还是由我来给你们撑腰,由你们亲手来对付这个赵王。你们……有这个胆子么?”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 其实这话的潜台词已经很明显了,这事儿若是由刘大炮自己出头,那这开封的义字门自然就是灌木而不是乔木,这辈子,也终究难逃混混的桎梏,未来这开封城发展成什么样,刘大炮能发展到哪一步,不能说跟他们没有关系,但肯定是不大了。 说白了就是大人物们养的狗,这件事儿如果他们不肯自己出头,说破大天也就是这个定位了。 而如果是这个定位,可想而知刘大炮对赵王,十之八九也会高举轻放,毕竟人不可能为了狗去弄死个同等地位的人。 但如果这件事他们自己出头,刘大炮在他们的背后提供推波助澜的支持,那就不一样了,不说平等,但他们和刘大炮的关系也可以真的称得上一声兄弟了。 有着刘大炮撑腰,一旦他们真的压服了堂堂赵王,那么自然,他们就不是什么小混混,而是一个被刘大炮所扶持的,足以左右朝堂大事,上得了台面的,一个政治势力了。 现实一点说,将来上市和忠义爱国会置换股份的时候,也不会过于被动,哪怕能多占一丁点的股权,分润到下面的每一个弟兄身上可能也是几十上百贯的一笔资产。 稍一犹豫,窜天鼠便道:“弟兄们都是刀口舔血,一路拼杀上来的,出来混出路,只要值,就不怕拎着脑袋冒险,只是我们都是一些莽夫,只会些打打杀杀之事,面对朝廷的亲王,总不能硬来,这其中的策略,还希望门主您能不吝指点。” 刘大炮闻言也笑了,毕竟,他是真心实意地希望他们都能长成参天大树的。 “这是自然,作为你们的门主,你们有事,自然也就是我有事了,其实政治斗争这东西没那么复杂,不过一句话,打铁也需自身硬,我们首先还是要拥有左右政局的力量。” “这也是我今天本来要跟你们说的两件事,一件是舆论媒体的建设,一件是与辽国的贸易建设,两件事做好,开封的义字门才能够有和赵王掰手腕的资格。” “先说媒体,本来,我是不想太激进的,然而赵王既然已经率先挑衅了,有些东西也由不得我们了,你们知道,陛下搞了个东西叫东厂。”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 “东厂的职责是监察百官,制衡相权,主要领导都是皇帝信得过的太监,本质上就是皇帝家奴,成为天子耳目。” “然而监察百官终究是需要大量基层人员来做事情的,不可能诺大一个东厂所有人都是太监,中基层用的肯定还是没切的男人,这些人的绝大部分都会来自于禁军。” “但是禁军么,打仗什么的固然可以,但是打探消息,收集情报,实话实说,反倒是远不如你们了,再说收集情报这种事,他们本来也需要你们的助力。” “我会托人去问问杨公公的意思,我想他应该是不会拒绝的,就这一二天,今晚或者明天,咱们把他请出来一块吃个饭,互帮互助么,也别说谁投靠谁,如此,也算是你们丰满羽翼了。” “对了,我之前跟你说的,以稻草来制作纸张的事情,进行的如何了呢?可有成效?” “回门主的话,已经制出来了,成本确实是很低,售卖的话一文钱就可以买三张,卖得也是非常的好,预计仅凭这纸张,每年赚取十数万贯的利润也是有的,只是纸这东西的需求量毕竟有限,而且黄纸虽然便宜,但质量上确实是差得远了。” “没事儿,这东西本来就是平民用的东西,有了这东西,就有了办报纸的基础,回头我传你一套铅字印刷术,这玩意便宜,不过这东西我也没摸得不准,只能是一点一点的来,但是我肯定是没时间的,只能是提出一个概念,由你们负责找印刷工匠来搞,这东西搞得成,报纸成本就能彻底降下来了,这东西,是对付赵王最有利的武器,但是时间有些紧迫,看你们的了。” “门主放心,我们相信,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事关开封分舵的尊严与前途,拼了命,我们也能将报纸给搞出来。” “报纸的存在,并不仅仅只是一件武器,这是一个扩展你们人脉的最好机会,等你们把铅字印刷研究出来,我来牵头为你们引荐御史台的官员。” “御史台本就有风闻奏事之职责,政论这东西总不可能由你们来写,你们也不会写,这东西由他们来写正合适,也是给他们扬名,这叫各取所需,当然,也可以给他么一点润笔费之类的。” “除了请这些现役的御史台官员之外,可以请一些退休的御史来做顾问,甚至是做主编,怎么请,能不能请得来,就看你们的本事了” “除了政论之外,你们还可以去请一些大儒,比如太学、国子监的老师、学生,翰林院的闲杂人等,落榜考生等,都可以写写东西,可以写一些自己的教学心得,也可以写一些诗词歌赋,还可以将自己的思想传播出去。” “政论,儒学,将成为报纸上最大的两块固定版块,当然,新闻是少不了的,除了政治新闻和政策新闻解读这种高屋建瓴之外,市井中的家长里短也是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哪个青楼选花魁,开封府破获了什么大案要案,哪位官员娶小妾,谁家的工厂着了火,哪知家猪撞了树,谁家老王偷了情,这方面的内容你们自己把握。” “如果可以的话,还可以增加一个小说版块,写一些好看的小故事,历史小趣闻,亦或者是长篇也行,多去请一些说书先生,让他们改行当小说家没什么不好,三国志白话演义和隋唐五代史平话都可以安排上,还有大唐三藏西行记,这些脍炙人口的评书故事可以系统性的进行文学整理和加工,说不定就能变成所谓的传世名着。” “总之,报纸这个东西,暂时来看想考他赚钱根本没可能,但这东西是政治权力,也是你们攀附权贵,拉帮结派的武器,开封如果站稳了,可以在全国的大城市进行发行,他所产生的政治影响力或许会远远超出你们的想象。” “媒体权力,在不久的将来,或许会成为在皇权与相权之外的,第三大政治权力也未可知。” 皇权和相权之外的第三大政治权力? 这……这真的是能做到的么? 这样大的权力,真的是我们这些小混混能做到的么?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们七天之内能搞定铅字印刷术,我来给你们做个幕后策划,就用赵王来给你们开个刀,想来也是极好的。” “七天?!” 想了想,窜天鼠道:“如果用雕版印刷的话……不能行么?” “雕版印刷?那成本会高很多,而且雕版印刷的话字体很难印得太小。” “我明白了,但如果只是钱财的问题,分舵目前可以调动的现金大约是八十几万贯,不知这些钱,如果用雕版印刷的话,能做几期报纸?” “不知道,不过几十期总是够的。” “哈哈哈,原来如此,我以为我们完全可以两手准备,如果花八十万贯就能让我们从堂堂赵王身上咬下一块肉来,我以为,这钱我们花得是值的,莫说是钱财,便是要我的命,也算不得什么,诸位,门主厚望,大家伙儿都明白,咱们,是要长成参天大树的,而不是大树底下的灌木。” “区区赵王,就是拼了我等性命,也要借他的血告诉天下人,咱们义字门的兄弟不是好惹的!” “对,义字门的弟兄不是好惹的。” 刘大炮闻言挑了挑眉,他发现自己还真有点小瞧他们了,不想他们居然还真有这般觉悟。 也是,混混么,还是在开封混起来的混混,不存在其他地区官商合流,保护伞等要素,自然要有宁死甩你一身臭狗屎的勇气,要不然也混不起来。 “很好,这第二件事就是辽国的那些使者和商贾了,我相信,咱们手上肯定有以前走过私盐的人?所谓法无禁止即自由。既然盐铁司那边始终不肯拿出细则,不妨你们就只管做就是了。” “该买什么就买,该卖什么东西你们就尽管卖,权力讨厌真空,朝廷不使,你们就不妨大胆一点将属于朝廷的部分先占上,成立一些附属商会什么的先占坑,甚至在不违背我设定的大框架的前提下提前定下一些规矩也并无不可,等到朝廷收回这些权力的时候,也不得不按照我们的节奏走,对我们进行一定的妥协。” “换言之,未来国内最重要的三大上市财团之中,你们除了可以跟我进行交叉持股之外,在贸易商会的这个领域,也必将牢牢占据一席之地。” “等到朝廷开始收编你们,你们不管是和盐铁司的官员谈判,还是和皇家矿物商会合作,手中也都能多一分筹码,如此来进一步的扩大你们在政治上的影响力。” ……………… 与此同时。 赵匡义与赵匡胤这一对兄弟俩也在秉烛夜谈。 “大兄,官家君主立宪的心意已经十分明了了,此乃大事,也是大势,他若是死了,咱们推进的速度只会更快。大兄,首相之职,事关重大,这是奠基的职位啊。” 赵匡胤哪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笑着道:“你就这么想当这个丞相?二弟啊,黑心熊的这一套我已经看明白了,扬州、开封、襄阳、成都、杭州、泉州,这些地方的义字门都是要交叉持股的。” “所谓牙兵阶级才是国家的主人,并不是一句空话,那黑心熊真是个本事的,有他在,其实皇权也好,相权也好,都是虚的,这天下真正握有力量的只有牙兵,而股东,就是这些牙兵的代言人。” “黑心熊说得已经很清楚了,富与贵不可兼得,你若是想要竞选这个宰相,咱们家就必须放弃股东的位置,放弃真正的权力,去追逐虚无缥缈的门面,如此岂不是本末倒置?” 第160章 东厂与反贪 要说赵家的当家人,毫无疑问,现在还是已经退休了的赵匡胤。 虽然人已经退了,但是凭借着义社十兄弟的交情,他的影响力还是在的,赵匡义能坐稳枢密使的位置,也是靠着赵匡胤的人脉。 然而不可否认的是,这赵匡胤退了就是退了,而且他的义社十兄弟渐渐的也都到了退休的年纪,有些如石守信更是已经早早的都退了,赵匡义的地位慢慢的愈发突出,至少明面上已经是赵家的牌面和代表了。 赵匡胤当然也重视自己这个弟弟的意见,但问题是这赵匡义实际上也并不年轻了啊,赵家的事情渐渐的已经往二代的方向去了,也就是赵德昭他们这一辈,现在其实渐渐的也都已经成长起来了。 让赵匡胤放弃股东的身份,甚至牺牲赵德昭的政治前途,来成就赵匡义,这事儿,赵匡胤确实是不愿意干,毕竟,弟弟如何比得上儿子呢? “大哥,您就算是退下来,面子也是在的,凭您的人脉,如果由我来担任丞相,这不碰军权的这一条桎梏,未必就能限制得住咱们啊。” 赵匡胤挑着眉毛瞅了赵匡义一眼:“你这野心,挺大啊,怎么,还想更进一步?” “求上得中,就算是最终不能成,这第一任的丞相,所得到的好处也远非后面的人能比。” “呵呵。” 赵匡胤闻言不屑地笑了笑,而后摇头道:“你啊,还是有点不知道天高地厚了,这件事,你是做不成的,因为求上本身,就是对这套所谓的君主立宪的挑衅,黑心熊会第一个跳出来摁死你的,你是在挑战他的一切。” “大哥以为,我一定斗不过他么?” “你多大了?他才多大?十年之后,估摸着我肯定是死了,你应该死不了,但也应该和我一样老了。” 说罢,又自嘲似地摇了摇头道:“我自问也算是阅人无数了,但是黑心熊,毫无疑问是我见过最邪门的人。” “咱们家现在和他的关系其实挺好的,等他和小嫣什么时候有了孩子,完全可以指腹为婚的联姻,如此邪门的一个人,明明能做世代交好的朋友,又何必去做敌人呢?” “老二你相信我,在未来,商会股东才是真正左右天下的最重身份,丞相那是树立在天下人眼前的靶子。” “大哥!!” “好了,不用说了,这样,老二,你放弃争夺丞相的心思,待你正式退休之后,我就从股东大会中退出,把这个位置给你来做,咱们是兄弟啊,我的,不就是你的?”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不要再说了。” “好。” 赵匡义嘴上答应,心里却忍不住直撇嘴,看着赵匡胤的背影,甚至也忍不住带上了一点阴毒之色。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每次我想由着自己性子去干些什么的时候总会被他压住,永永远远,我吃的都是你吃过的剩饭! 凭什么我永远只能跟在你的后面,就因为我是老二么?是,你是点检,但当年赵家丰厚的人脉资源还不是都使在你身上了?若是使在了我身上,也不见得就比你差了。 在他想来,这赵匡胤说了那么多,其实归根结底就是不想将政治资源在他的身上倾斜而已,说什么丞相没有意义,若是换了赵德昭有这样的机会,他相信,这赵匡胤肯定乐乐呵呵的就退了。 至于说,等他退休之后将股东位置让给他,那就呵呵了。 到时候他都多大岁数了? 股东的这个位置和朝廷的官员并不相同,他其实是来自股权的认可,但股权这个东西,大家原本就不是很多,几次募集和增发之后都被稀释了,这以后跟是还要与各地义字门甚至贸易商会交叉持股。 就连刘大炮都公开承诺自己未来的个人占股绝不会超过10,甚至极有可能连5都占不了,他们的个人股份又能有多少?想当股东,靠得是下面的散户,也就是以军方为主的牙兵们的投票支持。 赵匡胤能坐稳这个股东是因为他背后错综复杂的禁军关系网和几十年在殿前司耕耘的威望使然,他的个人占股就算是零,大概率也会被选上来,可赵匡义又凭什么? 这赵匡义本质上是个没怎么在一线军队混过的文官,反倒是赵德昭,子承父业一直在殿前司里熬资历混军功,据说此前在瓦桥关下的时候和刘大炮还有过救命之恩。 这股东的位置自己能坐得住?就算是坐住了,又如何还能往下去传?这赵匡胤开的这个岂不是空头支票? 这让赵匡义怎么可能甘心呢? “哼!属于我的东西,我一定拿得回来!” …………………… 另一边,大晚上的也是没有回家,而是如约约见了大内总管赵韪,和几个辽国那边来的大商,引荐他们与窜天鼠几个人见了面,在樊楼吃了酒。 略有一些尴尬的是,樊楼这种高消费的地方就没有不带颜色的,几个风姿绰约的妹子围坐在刘大炮的身边让他好不尴尬。 毕竟今天名义上的主宾是杨总管。 最发愁,莫过于陪着太监上青楼。 好在这杨总管也是个场面上的人,心里虽然尴尬,但表现得却也自然,事实上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位杨总管,与他印象中的太监还真不太一样。 这货的身高最少有一米九,好像比刘大炮这个以熊当外号的人都要高壮几分,国字大脸上配了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下巴上居然还蘸着假胡子,乍一看,特别的有阳刚之气,就跟那乔峰似的。 坐在花丛之中,不特意瞧,都看不出他的紧张神色,甚至偶尔还对身边的姑娘上下其手。不特意说的话,谁又能看出他是个太监? 就见他特备郑重的用碗盛了酒水高高地举起道:“蛟爷,您的大恩大德我就不说了,您放心我心中有数,只要是不违反原则,不欺瞒主子,但有任何的事儿,您尽管可以找我,您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不,就是整个东厂的事儿,这一碗酒我敬您,只求您千万别拿我当外人。” 说罢,姿态非常低的将手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这态度好得让刘大炮都感到诧异,不过很快的,他就想明白了。 柴宗训命他主持东厂事务,这对他来说毫无疑问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毕竟晚唐时宦官将狗链子拴在皇帝脖子上当狗耍的往事实在是吓死人了,以至于晚唐之后的几个五代政权对宦官的戒备堪称历史之最,几乎是一丁点前庭的事儿都不让他们插手,处于严防死守的状态,且地位非常非常的低下。 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作为天子家奴的宦官其实在这方面是远比朝臣的感触更加深刻的,眼下这位官家眼瞅着随时都可能驾崩,储君却还没定,这将来不管是君主立宪也好,还是谁当了新皇帝也罢,他们这些当家奴的,最好的结果也就是拿上一笔养老钱出宫隐居,若是稍有不慎,下去陪伴主子也是极有可能的,而且可能连个水花都掀不起来,满朝的文武都不会在乎他们,天下的百姓更不会在意他们,甚至他们这些人原本就没出现在天下人的眼中过。 然而现在有了东厂,虽然实话实说东厂的权柄并没有特别的大,和汉唐时期完全比不了,但是既然有了正式的职司,至少不会被无缘无故的被换下去,他们也终于有了在前台,并不完全依赖于皇权的影响力。 至少,不会任意的被人欺凌,乃至搓圆捏瘪了。 刘大炮笑着受了他的谢,笑着道:“东厂的权柄,可大可小,不过总得来说,你们是皇室的耳目,报社也是我们这些人的耳目,本质上,权力的监管,监的都是相权,两位日后还会应当要互相扶持,互相帮助才是啊。” 两个人自然没什么意见,眼下他们两个人实在是太互补了,而且二者几乎就没有任何的厉害关系,又都是八面玲珑的人,这关系想故意处得不好恐怕都难。 “杨公公,我们办报社的话……第一个要开刀立威的对象就是赵王,这赵王毕竟是天子的亲弟弟,一您的立场来说,会不会让您有些为难呢?” 这叫丑话说在前头。 杨公公闻言却是微笑道:“所谓天家无私,咱家也算是官家的贴己人了,想来这赵王与储君二字必然是没有缘分的,你们报社想要报道什么,我们东厂毕竟管不着,就像熊爷说的,报社是你们对朝廷的监督,你们监你们的,我们监我们的,不冲突。” 刘大炮笑着道:“二位,千万莫要对自己小瞧了,监督权是一个社会能够运行最重要的权力,指望御史台行使,那是扯犊子,我以为,朝廷的本质应该是为人民服务的,这文武百官的吃穿用度,又有哪一样不是百姓的血汗钱?” “目前来看,农业税虽然依旧是朝廷的主要税款之一,但是毫无疑问所占的比例已经很小了,而且不出意外的话以后也只会越来越小。” “商业税不出意外的话将是未来朝廷税赋的大头,而这其中,毫无疑问上市的几家大型商业集团又会是其中大头的大头,这其中最重要的就莫过于我们忠义爱国会和你们皇家矿务商会了。” “我们代表了最广大的商人利益,你们则代表了皇室的利益,朝廷,花的都是咱们的钱,既然如此,咱们对他们如何花钱,又怎么花钱,必须得做到心中有数,那都是我们的钱啊。” “皇权在日后会逐渐隐没,躲藏在相权之后将城乡推在最前面,这是我们和官家都有共识的,即便是皇帝,也不能随意去干涉丞相所处理的国务大事,所以我以为,东厂这边未来要想真的在朝中占有一席之地,还是在于这个监督权上面,你觉得旗下再成立一个反贪局如何?” “哦?反贪?” “是啊,我们把钱交给朝廷是信任朝廷,所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但如果侵吞国帑,这就是偷我们钱财的小偷了。” “东厂是独立于朝廷之外的皇帝家奴,可以独立办案不受任何朝廷限制,也不用顾虑任何的其他部门,还有比你们跟适合的反贪污部门么?” “至于你们本人,你们花得钱是皇帝的,跟朝廷没有直接关联,如果你们收受朝廷官员的贿赂,自然也应该由皇帝去管,换言之,除了皇帝本人以外,旁人并没有管理你们的权力。” “您的意思是,给我们东厂执法之权么?” “执法权当然不能给,你们只能查贪污而已,查完之后肯定还是要交由三司审理的,只是你们作为天子耳目当然要时时过问案件的进展,和详细的审案流程,如果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可以给你们问询之权。” “如果你们觉得不妥,可以将证据和审案过程捅给报社,如果整个司法系统真的已经成体系的腐败,皇室,我们,以及咱们背后的牙兵阶级自然不会置之不理,压力给到宰相,宰相如果处理不好,就把宰相给处理掉便是。” 杨公公闻言一笑:“如此看来,这个宰相,还真不是什么轻松的活儿啊。” “制衡吗,就是不能让任何人为所欲为,真要说轻松,其实反倒是皇帝最轻松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刘大炮正要伸手付账,樊楼的老板却凑过来道:“熊爷,您的账楼下的客人已经帮您付过了,这是他们给您的便签,如果您有意,希望您能移步简单聊聊。” “嗯?” 只见那张便签上只有一行字:海上来使,相邀丝绸之路。 第160章 东厂与反贪 要说赵家的当家人,毫无疑问,现在还是已经退休了的赵匡胤。 虽然人已经退了,但是凭借着义社十兄弟的交情,他的影响力还是在的,赵匡义能坐稳枢密使的位置,也是靠着赵匡胤的人脉。 然而不可否认的是,这赵匡胤退了就是退了,而且他的义社十兄弟渐渐的也都到了退休的年纪,有些如石守信更是已经早早的都退了,赵匡义的地位慢慢的愈发突出,至少明面上已经是赵家的牌面和代表了。 赵匡胤当然也重视自己这个弟弟的意见,但问题是这赵匡义实际上也并不年轻了啊,赵家的事情渐渐的已经往二代的方向去了,也就是赵德昭他们这一辈,现在其实渐渐的也都已经成长起来了。 让赵匡胤放弃股东的身份,甚至牺牲赵德昭的政治前途,来成就赵匡义,这事儿,赵匡胤确实是不愿意干,毕竟,弟弟如何比得上儿子呢? “大哥,您就算是退下来,面子也是在的,凭您的人脉,如果由我来担任丞相,这不碰军权的这一条桎梏,未必就能限制得住咱们啊。” 赵匡胤挑着眉毛瞅了赵匡义一眼:“你这野心,挺大啊,怎么,还想更进一步?” “求上得中,就算是最终不能成,这第一任的丞相,所得到的好处也远非后面的人能比。” “呵呵。” 赵匡胤闻言不屑地笑了笑,而后摇头道:“你啊,还是有点不知道天高地厚了,这件事,你是做不成的,因为求上本身,就是对这套所谓的君主立宪的挑衅,黑心熊会第一个跳出来摁死你的,你是在挑战他的一切。” “大哥以为,我一定斗不过他么?” “你多大了?他才多大?十年之后,估摸着我肯定是死了,你应该死不了,但也应该和我一样老了。” 说罢,又自嘲似地摇了摇头道:“我自问也算是阅人无数了,但是黑心熊,毫无疑问是我见过最邪门的人。” “咱们家现在和他的关系其实挺好的,等他和小嫣什么时候有了孩子,完全可以指腹为婚的联姻,如此邪门的一个人,明明能做世代交好的朋友,又何必去做敌人呢?” “老二你相信我,在未来,商会股东才是真正左右天下的最重身份,丞相那是树立在天下人眼前的靶子。” “大哥!!” “好了,不用说了,这样,老二,你放弃争夺丞相的心思,待你正式退休之后,我就从股东大会中退出,把这个位置给你来做,咱们是兄弟啊,我的,不就是你的?”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不要再说了。” “好。” 赵匡义嘴上答应,心里却忍不住直撇嘴,看着赵匡胤的背影,甚至也忍不住带上了一点阴毒之色。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每次我想由着自己性子去干些什么的时候总会被他压住,永永远远,我吃的都是你吃过的剩饭! 凭什么我永远只能跟在你的后面,就因为我是老二么?是,你是点检,但当年赵家丰厚的人脉资源还不是都使在你身上了?若是使在了我身上,也不见得就比你差了。 在他想来,这赵匡胤说了那么多,其实归根结底就是不想将政治资源在他的身上倾斜而已,说什么丞相没有意义,若是换了赵德昭有这样的机会,他相信,这赵匡胤肯定乐乐呵呵的就退了。 至于说,等他退休之后将股东位置让给他,那就呵呵了。 到时候他都多大岁数了? 股东的这个位置和朝廷的官员并不相同,他其实是来自股权的认可,但股权这个东西,大家原本就不是很多,几次募集和增发之后都被稀释了,这以后跟是还要与各地义字门甚至贸易商会交叉持股。 就连刘大炮都公开承诺自己未来的个人占股绝不会超过10,甚至极有可能连5都占不了,他们的个人股份又能有多少?想当股东,靠得是下面的散户,也就是以军方为主的牙兵们的投票支持。 赵匡胤能坐稳这个股东是因为他背后错综复杂的禁军关系网和几十年在殿前司耕耘的威望使然,他的个人占股就算是零,大概率也会被选上来,可赵匡义又凭什么? 这赵匡义本质上是个没怎么在一线军队混过的文官,反倒是赵德昭,子承父业一直在殿前司里熬资历混军功,据说此前在瓦桥关下的时候和刘大炮还有过救命之恩。 这股东的位置自己能坐得住?就算是坐住了,又如何还能往下去传?这赵匡胤开的这个岂不是空头支票? 这让赵匡义怎么可能甘心呢? “哼!属于我的东西,我一定拿得回来!” …………………… 另一边,大晚上的也是没有回家,而是如约约见了大内总管赵韪,和几个辽国那边来的大商,引荐他们与窜天鼠几个人见了面,在樊楼吃了酒。 略有一些尴尬的是,樊楼这种高消费的地方就没有不带颜色的,几个风姿绰约的妹子围坐在刘大炮的身边让他好不尴尬。 毕竟今天名义上的主宾是杨总管。 最发愁,莫过于陪着太监上青楼。 好在这杨总管也是个场面上的人,心里虽然尴尬,但表现得却也自然,事实上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位杨总管,与他印象中的太监还真不太一样。 这货的身高最少有一米九,好像比刘大炮这个以熊当外号的人都要高壮几分,国字大脸上配了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下巴上居然还蘸着假胡子,乍一看,特别的有阳刚之气,就跟那乔峰似的。 坐在花丛之中,不特意瞧,都看不出他的紧张神色,甚至偶尔还对身边的姑娘上下其手。不特意说的话,谁又能看出他是个太监? 就见他特备郑重的用碗盛了酒水高高地举起道:“蛟爷,您的大恩大德我就不说了,您放心我心中有数,只要是不违反原则,不欺瞒主子,但有任何的事儿,您尽管可以找我,您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不,就是整个东厂的事儿,这一碗酒我敬您,只求您千万别拿我当外人。” 说罢,姿态非常低的将手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这态度好得让刘大炮都感到诧异,不过很快的,他就想明白了。 柴宗训命他主持东厂事务,这对他来说毫无疑问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毕竟晚唐时宦官将狗链子拴在皇帝脖子上当狗耍的往事实在是吓死人了,以至于晚唐之后的几个五代政权对宦官的戒备堪称历史之最,几乎是一丁点前庭的事儿都不让他们插手,处于严防死守的状态,且地位非常非常的低下。 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作为天子家奴的宦官其实在这方面是远比朝臣的感触更加深刻的,眼下这位官家眼瞅着随时都可能驾崩,储君却还没定,这将来不管是君主立宪也好,还是谁当了新皇帝也罢,他们这些当家奴的,最好的结果也就是拿上一笔养老钱出宫隐居,若是稍有不慎,下去陪伴主子也是极有可能的,而且可能连个水花都掀不起来,满朝的文武都不会在乎他们,天下的百姓更不会在意他们,甚至他们这些人原本就没出现在天下人的眼中过。 然而现在有了东厂,虽然实话实说东厂的权柄并没有特别的大,和汉唐时期完全比不了,但是既然有了正式的职司,至少不会被无缘无故的被换下去,他们也终于有了在前台,并不完全依赖于皇权的影响力。 至少,不会任意的被人欺凌,乃至搓圆捏瘪了。 刘大炮笑着受了他的谢,笑着道:“东厂的权柄,可大可小,不过总得来说,你们是皇室的耳目,报社也是我们这些人的耳目,本质上,权力的监管,监的都是相权,两位日后还会应当要互相扶持,互相帮助才是啊。” 两个人自然没什么意见,眼下他们两个人实在是太互补了,而且二者几乎就没有任何的厉害关系,又都是八面玲珑的人,这关系想故意处得不好恐怕都难。 “杨公公,我们办报社的话……第一个要开刀立威的对象就是赵王,这赵王毕竟是天子的亲弟弟,一您的立场来说,会不会让您有些为难呢?” 这叫丑话说在前头。 杨公公闻言却是微笑道:“所谓天家无私,咱家也算是官家的贴己人了,想来这赵王与储君二字必然是没有缘分的,你们报社想要报道什么,我们东厂毕竟管不着,就像熊爷说的,报社是你们对朝廷的监督,你们监你们的,我们监我们的,不冲突。” 刘大炮笑着道:“二位,千万莫要对自己小瞧了,监督权是一个社会能够运行最重要的权力,指望御史台行使,那是扯犊子,我以为,朝廷的本质应该是为人民服务的,这文武百官的吃穿用度,又有哪一样不是百姓的血汗钱?” “目前来看,农业税虽然依旧是朝廷的主要税款之一,但是毫无疑问所占的比例已经很小了,而且不出意外的话以后也只会越来越小。” “商业税不出意外的话将是未来朝廷税赋的大头,而这其中,毫无疑问上市的几家大型商业集团又会是其中大头的大头,这其中最重要的就莫过于我们忠义爱国会和你们皇家矿务商会了。” “我们代表了最广大的商人利益,你们则代表了皇室的利益,朝廷,花的都是咱们的钱,既然如此,咱们对他们如何花钱,又怎么花钱,必须得做到心中有数,那都是我们的钱啊。” “皇权在日后会逐渐隐没,躲藏在相权之后将城乡推在最前面,这是我们和官家都有共识的,即便是皇帝,也不能随意去干涉丞相所处理的国务大事,所以我以为,东厂这边未来要想真的在朝中占有一席之地,还是在于这个监督权上面,你觉得旗下再成立一个反贪局如何?” “哦?反贪?” “是啊,我们把钱交给朝廷是信任朝廷,所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但如果侵吞国帑,这就是偷我们钱财的小偷了。” “东厂是独立于朝廷之外的皇帝家奴,可以独立办案不受任何朝廷限制,也不用顾虑任何的其他部门,还有比你们跟适合的反贪污部门么?” “至于你们本人,你们花得钱是皇帝的,跟朝廷没有直接关联,如果你们收受朝廷官员的贿赂,自然也应该由皇帝去管,换言之,除了皇帝本人以外,旁人并没有管理你们的权力。” “您的意思是,给我们东厂执法之权么?” “执法权当然不能给,你们只能查贪污而已,查完之后肯定还是要交由三司审理的,只是你们作为天子耳目当然要时时过问案件的进展,和详细的审案流程,如果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可以给你们问询之权。” “如果你们觉得不妥,可以将证据和审案过程捅给报社,如果整个司法系统真的已经成体系的腐败,皇室,我们,以及咱们背后的牙兵阶级自然不会置之不理,压力给到宰相,宰相如果处理不好,就把宰相给处理掉便是。” 杨公公闻言一笑:“如此看来,这个宰相,还真不是什么轻松的活儿啊。” “制衡吗,就是不能让任何人为所欲为,真要说轻松,其实反倒是皇帝最轻松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刘大炮正要伸手付账,樊楼的老板却凑过来道:“熊爷,您的账楼下的客人已经帮您付过了,这是他们给您的便签,如果您有意,希望您能移步简单聊聊。” “嗯?” 只见那张便签上只有一行字:海上来使,相邀丝绸之路。 第161章 海贸 略作沉吟,刘大炮还是在他们这吃完饭,送走了客人之后下了楼去。 这当然不会是因为楼下的客人帮他结账,虽说他们一行人在樊楼胡吃海喝的花销并不小,但钱这个东西对他这个大周首富来说真的只是数字,完全没有意义,他每天都为如何把钱花出去而绞尽脑汁,天底下想巴结他的人多了,帮忙结个账就能得见一面的机会,那他也算不得顶级大人物了。 之所以下来,是因为他大概已经猜出这楼下的客人是谁了,海上丝绸之路的这个名词,应该还是从自己嘴里说出去的。 果然,进入楼下的包厢,就见泉州义字门和杭州义字门的两名舵主都在恭敬的等着,一块作陪的,还有几名明显异族特征的色目人。 见他来了,众人纷纷站起来要给他行礼,被他伸手示意坐下不必多礼,然后大刺刺地就坐上了空着的主位。 两名身段妖娆,身穿异域服侍,露着盈盈一握的水蛇腰的女子一左一右的跪坐在他的一左一右,恭敬的为他倒上了酒水。 “双胞胎?” 为首的一名大胡子色目人笑道:“这是我们的两位耶路撒冷的两位圣女,蛟相若是不弃,可以留在身边做个小婢,她们二人会两手粗浅的近身功夫,关键时可以做个保镖。” “嚯?圣女?贵派的圣女让我拿来当婢女,这就太不合适了,心领了,心领了。” 这么一说他心里其实就已经有数了,估摸着是大名鼎鼎的暗杀团的人,这要是留在自己身边,和九儿是同一个意思。 至于所谓的圣女,他估摸着应该也是真的,只是绿教终究是入世的宗教,更是纯粹的商业宗教,一切教义都是为商业服务的,为了商业利益牺牲两名圣女什么的,太正常了,绿教与白教完全不同,甚至这所谓的圣女压根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存在的也说不定。 只是当初和天策府做交易的时候自己还只是个小小的,普通的黑老大,而时至今日,自己已经是能够左右朝政的真正大人物了,他们肯送,自己还真不一定会乐意收呢。 不置可否的摸了摸两名圣女的腰肢,心中暗暗感叹,真特么的软,随后笑着一语双关道:“这一大桌子的好酒好菜啊,可惜,我刚在楼上吃完,辽国来的几位巨贾都很客气,吃得已经有点撑,吃不下了。” 来人笑着道:“这是从我的家乡带来的上好葡萄酒,您尝一尝,不敢说比中原的美酒更好,但这东西在中原地区很是少见,很有异域特色的。” “好啊,那就尝尝。” 说着,喝了一杯,然后微微挑眉。 这酒,经过蒸馏处理,度数不低啊,已经有点白兰地的雏形了。 说罢笑着道:“未请教,怎么称呼?” “默罕默德阿特瓦,是一名普通的商人。” “打算卖一些什么,又买一些什么呢?” “所卖之物,无非就是一些西域特色,就比如这葡萄酒,一些欧洲的金银器和奇石料,波斯的地毯,南洋的香料,北非的宝石。” “至于要买的东西,那就多了,丝绸茶叶瓷器等传统三大件之外,各种工艺产品,可能都要买一些。” 刘大炮不答,却道:“酒不错,异域风情,很好,我很喜欢,偶尔喝一口,挺不错的,但要是天天喝,估摸着还是喝不惯,不如中原的酒水解渴啊,关键是还挺贵的,天天喝的话,就算是以我的豪富,也会心疼的。” 显然,这话的意思说的是,这条海上丝绸之路有点过于没用了,卖进来的都是奢侈品。 这其实和官方不乐意开海的理由是一样的,五代时期之所以禁海的原因就是如此,除了不利于统治海疆之民之外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他们通过贸易进口的东西实在是有点没用。 至于皇室用度,毕竟这个时候西夏还没崛起呢,陆上丝绸之路并没有真的断绝,上层社会所需要的那点奢侈品靠骆驼就足够了,海运并没有什么必要。 进口的都是高级奢侈品,事实上这个年代占据贸易进口数量最大的反而是各种五颜六色的宝石,这东西,是真的对国民经济没有一丝一毫的用处。 出口的却并不都是奢侈品,即便是传统三大件,也就是丝绸茶叶和瓷器,这也是明显耽搁农业生产的。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们除了三大件之外还要买别的,小到针头线脑,大到铜器铁器木工活,无所不买。 进口的东西如此又多又杂,怎么办?当然是要花钱买啊,这就导致了他们必定会大量的储备货币,这特么就是天坑啊! 应该说,海上贸易在明朝和宋朝时所造成的社会后果是完全相反的,明清时期的海上贸易最大的进口货物其实就是白银,因为明清时期的货币政策真的跟狗屎一样,老百姓直接用白银当做货币,这特么还有什么比钱更畅销呢? 然后这大量的输入白银导致境内的物价上涨,通货膨胀,说白了,这就相当于印钞机不在自己手里,人家想怎么印就怎么印,这经济损失大了去了。 宋朝时则是完全相反的,海上丝绸之路最大的出口产品还真就不是丝绸,而是宋朝铸造的铜币,这东西对海商来说相当于外汇储备。 输出货币,这在现代社会当然是好事儿,可特么古代社会不是啊,整个北宋王朝,其实最大的经济问题就是铸币量怎么也不够,市场上流通的货币永远不足,高峰时北宋一年的铸币量相当于唐朝三百年之和。 但特么的还是不够用啊! 因为北宋士大夫都是实在人,铸大钱和铸小钱那种缺德的事儿都不干,和明朝相比完全是两个极端,货币信用一直坚挺,坚挺到了这东西在外国也都是硬通货的地步,偏偏商品经济还特发达,导致经济上一直在通货紧缩。 铸钱的速度赶不上花钱的速度,钱这个东西自己就在涨价,那他妈谁还花钱,直接存钱等着钱自己涨价不就得了,结果大家都存钱,社会上流通的货币就更少了,进一步导致通货紧缩,恶性循环了属于。 这也是刘大炮又是搞房票,又是想方设法搞纸币的原因,金属货币所能支撑的商业发展是有极限的。 除非能迈过金属货币到纸币的这一道门槛,到时候开动核动力印钞机,割全世界的韭菜,外国人买越多的货币越开心,说不定仅靠印钱就能印成世界霸主。 当然,金属货币到纸币这至关重要的一步,不是那么容易跨过去的,一不小心就很容易变成明朝那样,比如号称大帝,在现代社会也粉丝无数的朱棣,就是靠肆意滥发纸币,透支朝廷信用,才有钱造就永乐盛世的。 说句实在话,朱棣花钱,就跟钱是王八蛋,他跟这玩意有仇似的,他一个人把他儿子乃至孙子的钱都给花光了,导致后面的明朝皇帝根本就没有铸币的信用,只能全部摆烂,纸币印出来全是废纸,铜币上称当铜卖,还特么是废铜的价。 就是说这个铜,明明是块好铜,但你要是铸成钱,那就是废铜烂铁了,明朝的铸币就是皇帝们的自娱自乐。 这样的政权能挺两百多年真特么的是个奇迹。 所以刘大炮此时的意思就很明显了,海贸这个东西,搞好了利国利民,搞得不好,这帮大食商人给他们本来就已经很紧缩的货币流通量再添一把火的话,这就很讨厌了。 朝廷禁海,其实是有那么一点道理的。 虽然对从事海上贸易的商人来说肯定是有好处的,对局部地区也是有好处的,但是屁股的位置不一样眼睛里看到的东西当然也不一样。 不知不觉已经成为朝廷的最高塑造者之一的刘大炮,当然要将眼光放在全局,开始学着站在天下的高度考虑问题,而不是仅仅只局限于扬州一地,或是义字门了。 这样的答复,自然也让屋子中的其他人感到诧异。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海上丝绸之路不是你提的么?你不是一直很赞成要搞海贸的么?不是你说还要在杭州搞造船厂的么? 现在是什么情况,变卦了? 就见刘大炮笑着道:“贸易这个东西,讲究的是细水长流,诸位,我前些时候和官家商议的,与辽国贸易的政略,虽然还没有明文出来,但想来,应该也已经有一些只言片语的消息传出来了,不知道你们看曾听过?” “众人点头。” “海贸肯定是要开的,你们大食的规矩我也了解一点,但是你们有你们的规矩,我们也有我们的规矩,我的意思是,只允许特定的商行进行海贸,通过购买许可证的方式垄断经营进出口业务。” “这多家商行所组成的商会,是一定要上市的,我的忠义爱国会,乃至边贸会,皇家矿物公司等财团,也一定会插上一手,与你们交叉持股。” “诸位,你们若是想间接从事海上贸易,可以到时候和海贸商会进行对接,若是想直接参与,那,欢迎大家入股。” “我们大食人也可以入股么?” “当然可以,不过这个成本肯定会有点高,每个几百万贯,是很难占据一席之地的,当然,这个钱,我相信也一定是能赚回来的,要不要投,您可以自己想想,但是如果你们拿不到控股权的话,商会的大的规矩,就必须得遵守。” “首先宝石进口我肯定是要停下的,至于什么金银器,那就太没意思了,你们要是非要卖,那朝廷肯定是要收重税的,反倒是吕宋地区的生铜、倭国地区的白银、欧洲的宝马、还有最重要的,东南亚的橡胶和占城稻,尤其是这占城稻,这些东西我们可以搞优惠免税,甚至由财政牵头搞补贴,都行。” “简单来说,我欢迎你们来,是来投资的,希望我们可以共同成立一个强大的商会,咱们永结兄弟之好,结拜为异姓兄弟,我可以根据你们的习俗在杭州等地建设适合你们生活的区域,建造你们的寺庙,让你们更好的生活,你们也不要藏私,大家群策群力在杭州把船厂建起来,把航海术让让我们也学学。但是,有些规矩你们也要入乡随俗才行。” “据我所知,你们的教义是鼓励对外投资,但反对借贷利息的,这不好,你们虽然注重商业利益,甚至是全世界最会做生意的民族,但你们如果排斥金融,早晚会被世界淘汰的,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诉你们,金融将是我大周最重要的商业手段,是社会经济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如果你们坚持不借用金融工具在国内做生意,会被竞争对手吃得渣都不剩的,到时候,你们灰溜溜的破产回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大周不好客,欺负你们这些外地人呢。” 金融是必须搞的,不搞金融,怎么印钱,不能印钱,海贸就是个大坑。 众人面面相觑,确实是没想到,刘大炮会说这个。 “如果你们不愿意投资,也没有关系,我现在,说真的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这股票涨得太快,我们都太有钱了,有钱都不知道该怎么花了。” “我们可以自己在杭州建设造船厂,慢慢研究呗,到时候你们想做生意,就只能跟我们合作,搞不好我们还会成为竞争对手。” “总之,要么你们把身家性命投进来,我给你们一个股东的身份,保证你们生活舒适,开心,咱们有钱一起赚,也不分彼此,大家做好兄弟。” “要么我们吃独食,以后大家就是普通的客户关系,甚至是商业上的竞争对手。” “路就这两条,我都已经划给你们了,你们可以自己选,我啊,真的是刚跟辽国来使吃完,撑得慌,实在是吃不下了,就不陪你们接着吃了,你们也好好的考虑一下,考虑好了再来找我。对了,谢谢你们替我结账。” 第161章 海贸 略作沉吟,刘大炮还是在他们这吃完饭,送走了客人之后下了楼去。 这当然不会是因为楼下的客人帮他结账,虽说他们一行人在樊楼胡吃海喝的花销并不小,但钱这个东西对他这个大周首富来说真的只是数字,完全没有意义,他每天都为如何把钱花出去而绞尽脑汁,天底下想巴结他的人多了,帮忙结个账就能得见一面的机会,那他也算不得顶级大人物了。 之所以下来,是因为他大概已经猜出这楼下的客人是谁了,海上丝绸之路的这个名词,应该还是从自己嘴里说出去的。 果然,进入楼下的包厢,就见泉州义字门和杭州义字门的两名舵主都在恭敬的等着,一块作陪的,还有几名明显异族特征的色目人。 见他来了,众人纷纷站起来要给他行礼,被他伸手示意坐下不必多礼,然后大刺刺地就坐上了空着的主位。 两名身段妖娆,身穿异域服侍,露着盈盈一握的水蛇腰的女子一左一右的跪坐在他的一左一右,恭敬的为他倒上了酒水。 “双胞胎?” 为首的一名大胡子色目人笑道:“这是我们的两位耶路撒冷的两位圣女,蛟相若是不弃,可以留在身边做个小婢,她们二人会两手粗浅的近身功夫,关键时可以做个保镖。” “嚯?圣女?贵派的圣女让我拿来当婢女,这就太不合适了,心领了,心领了。” 这么一说他心里其实就已经有数了,估摸着是大名鼎鼎的暗杀团的人,这要是留在自己身边,和九儿是同一个意思。 至于所谓的圣女,他估摸着应该也是真的,只是绿教终究是入世的宗教,更是纯粹的商业宗教,一切教义都是为商业服务的,为了商业利益牺牲两名圣女什么的,太正常了,绿教与白教完全不同,甚至这所谓的圣女压根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存在的也说不定。 只是当初和天策府做交易的时候自己还只是个小小的,普通的黑老大,而时至今日,自己已经是能够左右朝政的真正大人物了,他们肯送,自己还真不一定会乐意收呢。 不置可否的摸了摸两名圣女的腰肢,心中暗暗感叹,真特么的软,随后笑着一语双关道:“这一大桌子的好酒好菜啊,可惜,我刚在楼上吃完,辽国来的几位巨贾都很客气,吃得已经有点撑,吃不下了。” 来人笑着道:“这是从我的家乡带来的上好葡萄酒,您尝一尝,不敢说比中原的美酒更好,但这东西在中原地区很是少见,很有异域特色的。” “好啊,那就尝尝。” 说着,喝了一杯,然后微微挑眉。 这酒,经过蒸馏处理,度数不低啊,已经有点白兰地的雏形了。 说罢笑着道:“未请教,怎么称呼?” “默罕默德阿特瓦,是一名普通的商人。” “打算卖一些什么,又买一些什么呢?” “所卖之物,无非就是一些西域特色,就比如这葡萄酒,一些欧洲的金银器和奇石料,波斯的地毯,南洋的香料,北非的宝石。” “至于要买的东西,那就多了,丝绸茶叶瓷器等传统三大件之外,各种工艺产品,可能都要买一些。” 刘大炮不答,却道:“酒不错,异域风情,很好,我很喜欢,偶尔喝一口,挺不错的,但要是天天喝,估摸着还是喝不惯,不如中原的酒水解渴啊,关键是还挺贵的,天天喝的话,就算是以我的豪富,也会心疼的。” 显然,这话的意思说的是,这条海上丝绸之路有点过于没用了,卖进来的都是奢侈品。 这其实和官方不乐意开海的理由是一样的,五代时期之所以禁海的原因就是如此,除了不利于统治海疆之民之外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他们通过贸易进口的东西实在是有点没用。 至于皇室用度,毕竟这个时候西夏还没崛起呢,陆上丝绸之路并没有真的断绝,上层社会所需要的那点奢侈品靠骆驼就足够了,海运并没有什么必要。 进口的都是高级奢侈品,事实上这个年代占据贸易进口数量最大的反而是各种五颜六色的宝石,这东西,是真的对国民经济没有一丝一毫的用处。 出口的却并不都是奢侈品,即便是传统三大件,也就是丝绸茶叶和瓷器,这也是明显耽搁农业生产的。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们除了三大件之外还要买别的,小到针头线脑,大到铜器铁器木工活,无所不买。 进口的东西如此又多又杂,怎么办?当然是要花钱买啊,这就导致了他们必定会大量的储备货币,这特么就是天坑啊! 应该说,海上贸易在明朝和宋朝时所造成的社会后果是完全相反的,明清时期的海上贸易最大的进口货物其实就是白银,因为明清时期的货币政策真的跟狗屎一样,老百姓直接用白银当做货币,这特么还有什么比钱更畅销呢? 然后这大量的输入白银导致境内的物价上涨,通货膨胀,说白了,这就相当于印钞机不在自己手里,人家想怎么印就怎么印,这经济损失大了去了。 宋朝时则是完全相反的,海上丝绸之路最大的出口产品还真就不是丝绸,而是宋朝铸造的铜币,这东西对海商来说相当于外汇储备。 输出货币,这在现代社会当然是好事儿,可特么古代社会不是啊,整个北宋王朝,其实最大的经济问题就是铸币量怎么也不够,市场上流通的货币永远不足,高峰时北宋一年的铸币量相当于唐朝三百年之和。 但特么的还是不够用啊! 因为北宋士大夫都是实在人,铸大钱和铸小钱那种缺德的事儿都不干,和明朝相比完全是两个极端,货币信用一直坚挺,坚挺到了这东西在外国也都是硬通货的地步,偏偏商品经济还特发达,导致经济上一直在通货紧缩。 铸钱的速度赶不上花钱的速度,钱这个东西自己就在涨价,那他妈谁还花钱,直接存钱等着钱自己涨价不就得了,结果大家都存钱,社会上流通的货币就更少了,进一步导致通货紧缩,恶性循环了属于。 这也是刘大炮又是搞房票,又是想方设法搞纸币的原因,金属货币所能支撑的商业发展是有极限的。 除非能迈过金属货币到纸币的这一道门槛,到时候开动核动力印钞机,割全世界的韭菜,外国人买越多的货币越开心,说不定仅靠印钱就能印成世界霸主。 当然,金属货币到纸币这至关重要的一步,不是那么容易跨过去的,一不小心就很容易变成明朝那样,比如号称大帝,在现代社会也粉丝无数的朱棣,就是靠肆意滥发纸币,透支朝廷信用,才有钱造就永乐盛世的。 说句实在话,朱棣花钱,就跟钱是王八蛋,他跟这玩意有仇似的,他一个人把他儿子乃至孙子的钱都给花光了,导致后面的明朝皇帝根本就没有铸币的信用,只能全部摆烂,纸币印出来全是废纸,铜币上称当铜卖,还特么是废铜的价。 就是说这个铜,明明是块好铜,但你要是铸成钱,那就是废铜烂铁了,明朝的铸币就是皇帝们的自娱自乐。 这样的政权能挺两百多年真特么的是个奇迹。 所以刘大炮此时的意思就很明显了,海贸这个东西,搞好了利国利民,搞得不好,这帮大食商人给他们本来就已经很紧缩的货币流通量再添一把火的话,这就很讨厌了。 朝廷禁海,其实是有那么一点道理的。 虽然对从事海上贸易的商人来说肯定是有好处的,对局部地区也是有好处的,但是屁股的位置不一样眼睛里看到的东西当然也不一样。 不知不觉已经成为朝廷的最高塑造者之一的刘大炮,当然要将眼光放在全局,开始学着站在天下的高度考虑问题,而不是仅仅只局限于扬州一地,或是义字门了。 这样的答复,自然也让屋子中的其他人感到诧异。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海上丝绸之路不是你提的么?你不是一直很赞成要搞海贸的么?不是你说还要在杭州搞造船厂的么? 现在是什么情况,变卦了? 就见刘大炮笑着道:“贸易这个东西,讲究的是细水长流,诸位,我前些时候和官家商议的,与辽国贸易的政略,虽然还没有明文出来,但想来,应该也已经有一些只言片语的消息传出来了,不知道你们看曾听过?” “众人点头。” “海贸肯定是要开的,你们大食的规矩我也了解一点,但是你们有你们的规矩,我们也有我们的规矩,我的意思是,只允许特定的商行进行海贸,通过购买许可证的方式垄断经营进出口业务。” “这多家商行所组成的商会,是一定要上市的,我的忠义爱国会,乃至边贸会,皇家矿物公司等财团,也一定会插上一手,与你们交叉持股。” “诸位,你们若是想间接从事海上贸易,可以到时候和海贸商会进行对接,若是想直接参与,那,欢迎大家入股。” “我们大食人也可以入股么?” “当然可以,不过这个成本肯定会有点高,每个几百万贯,是很难占据一席之地的,当然,这个钱,我相信也一定是能赚回来的,要不要投,您可以自己想想,但是如果你们拿不到控股权的话,商会的大的规矩,就必须得遵守。” “首先宝石进口我肯定是要停下的,至于什么金银器,那就太没意思了,你们要是非要卖,那朝廷肯定是要收重税的,反倒是吕宋地区的生铜、倭国地区的白银、欧洲的宝马、还有最重要的,东南亚的橡胶和占城稻,尤其是这占城稻,这些东西我们可以搞优惠免税,甚至由财政牵头搞补贴,都行。” “简单来说,我欢迎你们来,是来投资的,希望我们可以共同成立一个强大的商会,咱们永结兄弟之好,结拜为异姓兄弟,我可以根据你们的习俗在杭州等地建设适合你们生活的区域,建造你们的寺庙,让你们更好的生活,你们也不要藏私,大家群策群力在杭州把船厂建起来,把航海术让让我们也学学。但是,有些规矩你们也要入乡随俗才行。” “据我所知,你们的教义是鼓励对外投资,但反对借贷利息的,这不好,你们虽然注重商业利益,甚至是全世界最会做生意的民族,但你们如果排斥金融,早晚会被世界淘汰的,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诉你们,金融将是我大周最重要的商业手段,是社会经济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如果你们坚持不借用金融工具在国内做生意,会被竞争对手吃得渣都不剩的,到时候,你们灰溜溜的破产回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大周不好客,欺负你们这些外地人呢。” 金融是必须搞的,不搞金融,怎么印钱,不能印钱,海贸就是个大坑。 众人面面相觑,确实是没想到,刘大炮会说这个。 “如果你们不愿意投资,也没有关系,我现在,说真的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这股票涨得太快,我们都太有钱了,有钱都不知道该怎么花了。” “我们可以自己在杭州建设造船厂,慢慢研究呗,到时候你们想做生意,就只能跟我们合作,搞不好我们还会成为竞争对手。” “总之,要么你们把身家性命投进来,我给你们一个股东的身份,保证你们生活舒适,开心,咱们有钱一起赚,也不分彼此,大家做好兄弟。” “要么我们吃独食,以后大家就是普通的客户关系,甚至是商业上的竞争对手。” “路就这两条,我都已经划给你们了,你们可以自己选,我啊,真的是刚跟辽国来使吃完,撑得慌,实在是吃不下了,就不陪你们接着吃了,你们也好好的考虑一下,考虑好了再来找我。对了,谢谢你们替我结账。” 第162章 挑衅 回到家后,刘大炮在睡觉前忍不住又稍微复盘反思了一下。 今天一口气见了两波人,又因为喝了不少的酒,有些话说得还是有点太狠了。 或者是太直接了一点。 因为酒精的作用,加上最近一段时间的顺风顺水,柴总新的全方面配合等诸多因素,刘大炮的心态不知不觉的也稍微有点飘了。 不知不觉,真的将自己放在国家主人翁的位置上开始指点江山了呢。 今天的这两场酒局,说话和做局的方式和自己以往的风格都大不相同,似乎他的身上也少了一些婉转和谦和,多了一些自信与霸道。 至少以前的他是绝对不会对那些大食人说出这种接近于‘唯有可与不可而已’这种丝毫不给人商讨余地的话的。 不过老实说,不管是对整个大周来说还是对义字门来说,亦或者是出于对自己自身利益的考量来看,现在都不是开辟‘大航海’的好时机。 毕竟此前刘大炮结婚的时候也没有想到,辽国的萧燕燕和韩德让居然会对自己这么感兴趣,而且居然真的会接受自己一中各表,一国两制,君主立宪,这些在封建时代宛如天方夜谭一样的思想。 当然这也确实是因为他对辽国那边的东西了解得不深,这些从耶律阿保机时代才刚刚开始学习中原建立文明和争取的种族因为没有底蕴的限制的民族,反而也没什么思想包袱,更乐意去尝试新鲜事物。 事实上酒宴之上,刘大炮和辽国使者聊天的时候就听他们说了,辽国那边改革的速度远远超出刘大炮的想象,上议院甚至都已经组建完毕了。 稍微有点诧异的是,下议院建设的速度反倒是要比想象中慢一些,而上议院的大议会长是萧燕燕的坚定盟友耶律斜轸。 有关于这萧燕燕,耶律斜轸,和韩德让之间错综复杂的三角关系他也不是很清楚,周朝这边似是而非的小道消息很多,真真假假的也说不清楚,在某些市井故事中这仨人是经常在同一张床上睡觉的关系,但这到底是宫廷深处的龌龊还是升斗小民的无知意淫,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世俗面上,主导了世界话语权的男人更愿意相信,一个骑在了天下所有人头上的女人是通过出卖身体来征服男人从而征服世界的。 刘大炮当然没那么低俗,辽国三人组的三角关系他也并不关心,但从萧燕燕的一系列举措之中就可看到,这娘们绝对是天下无双的政治高手,而不是什么真的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小女人。 至少他对韩德让的信任并不是毫无保留,虽然倚仗汉人,但也没忘记自己是契丹太后的身份,如果自己所料不错的话,耶律斜轸和韩德让两个人会形成微妙的政治制衡。 而一旦这一步走完,差不多耶律隆绪成年礼的时候,萧燕燕就可以光明正大的退休去谈恋爱,将天下权柄交还给自己的儿子,然后顺理成章的让耶律斜轸和韩德让两个人分别掌控上下两院,自己这个‘老少女’则退居幕后居中调解。 退一万步来说万一这个君主立宪真的出了问题,她在,则后路就在。 当然,这一切都是建立在这萧燕燕是个正常的女人的基础上的,万一她要是有武则天那样的野心,为了政治利益进化到毫无人性的地步,搞这么多事其实是为了以君主立宪为幌子打算再进一步的篡夺辽国君权,那就另当别论了。 事实上武则天这女人真要说政治手腕有多高超真不至于,萧燕燕的手腕绝对是在其之上的,历史上比她优秀的政治女人也有不少,但要说冷血无情,别说女人了,男人也没几个心能像她一样硬的,这基本已经脱离人类这个生物的自然伦理了,萧燕燕应该不是这样的人。 如果萧燕燕变成武则天,十之八九为了转移他们的内部矛盾,又要引兵南下,搞不好就要打一场真正的两国国战了。而如果萧燕燕是个还有着正常人类情感的女人,那么无疑辽国的君主立宪已经走上了快车道。 换言之不管是从经济方面考虑还是从政治方面考虑,辽国才是刘大炮,义字门,乃至周朝真正急需要妥善处理的要害大事,抓紧时间和辽国建立双边贸易联系,加大一中各表的政治宣传。 生产力这个东西是有限的,辽国大市场就已经足够周国大吃特吃好几年了,尤其是现在纸币的诞生依然还遥遥无期,有限的生产力即便想填满辽国的大市场都很费劲,又何必再去开发海洋呢? 补品补得太狠,是要流鼻血的,经济增长过快,国家也是受不了的。 再说刘大炮对那些大食人的警惕性也还是很高的,毕竟是政教合一的国家,不是说这个宗教不好,事实上刘大炮是非常的清楚,尚未变质的绿教其先进性毫无疑问是诸多宗教之最,甚至其教义本身已经比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国家的政治体制要优秀得多得多了。 如果不内斗的话,大食毫无疑问是目前这个时代全世界最强的国家,且没有之一,或许只有周辽两国真的实现和平统一之后,才勉强有资格和他们掰一掰手腕。 但绿教的许多教义都是有着极其明显的局限性的,比如他们太过强调自我,强调平等,不搞偶像崇拜,导致国家认同感不强,又太过强调商业利益,要命的是还极其排斥金融手段。 绿教的交易极其反对存钱,所有的钱财都必须高速流通在商业活动之中,如果有人吝啬的存储大量钱财,就会用烧红的金银烙印在吝啬鬼的身上将其烫死。 鼓励民间借贷,但不鼓励借贷产生的利息,认为利息是有钱人对穷人最残忍的剥削,说真的这一条直到21世纪依然隐晦的烙印在他们的灵魂深处,有过境外投资的人都清楚,在中东国家做生意,投融资方面的麻烦能让人头皮爆炸。 说真的,作为全世界范围内最会做生意的民族,如果不是对金融手段根深蒂固的排斥与厌恶,历史上世界第一家上市公司怎么也不可能诞生在荷兰,这一点他们刚好和犹太人是两个极端。 某种程度上两个民族打来打去的,还真有点宿命论的味儿。 刘大炮欢迎他们来投资,但有点害怕他们传播教义,因为他们的教义在这个时代确实是先进的,所以传播的速度会非常快,自身的缺点又会严重的锁死经济发展的上限,让社会的个体在各个层面都变成一团散沙,没法成团,搞不好会连现有的周朝版图都维持不住,直接分崩离析掉了。 但是啊,大食帝国眼下领先于全世界的知识传承,也真的是香,至少这造船术,航海术,以及数学,工程学,地理学方面的造诣,若是能统统被周朝学会并消化吸收,社会发展至少能大大增速一百年以上! 为了这个目的,刘大炮也不介意对他们怀柔,他没有太多的民族洁癖感,也从没有认为汉民族独一无二天下无双什么的,在他看来民族沙文主义几乎是阻碍一个民族进步最大的几个诱因之一,当一个民族的绝大多数人都发自内心的认为自己的民族是天底下最棒民族并理所当然的瞧不起其他民族的时候,这个民族离衰落,或者毁灭可能也就只有一步之遥了。 若非是如此,他也不可能以如此平和的态度去面对辽国的契丹人。 引入一部分阿拉伯人成为大周帝国的一部分,哪怕是为此小范围内的允许他们内陆定居,甚至是传播宗教,都是值得的,甚至还可能在民族交融的这个过程中取长补短,说不定还能进行进化。 而且另一方面,不擅长战争也并不喜欢战争的刘大炮,也没有如同成吉思汗一般,直接将人家从物理吞并的能力,并不想和大食人为敌,真要他组建船队开战远洋贸易的话,搞不好会与那些阿拉伯人产生根本的核心冲突。 所以总的来说,刘大炮对这些家伙就是处于一个即想用他们,又要防着他们的状态,偏偏这事儿又并不着急,那就把这事儿先撂一边,以后再说。 他估摸着这些阿拉伯人也没那么快就能做出决定,这件事,终究不是自己说了算的,还要看到底有多少有身份有地位,最重要是有钱的阿拉伯贵族们会认同自己的理念,也愿意配合了。 这玩意就像谈恋爱一样,刘大炮现在就相当于是在乡亲的时候特别不礼貌的把条件摆明,同意就结婚,不同意就拉倒,那这种事儿当然就不是他一个人说了能算的了么。 哎~,内事,外事,事事操心,又是个多事之秋啊。 ………… 第二天的时候,刘大炮如约找到了窜天鼠,与他一同研究铅字印刷术,或者说是打印机。 刘大炮提供思路,由窜天鼠找来能工巧匠,共同制造,大约半天的时间,图纸就做了出来,当然,具体好不好用那就是另说了。 “这东西做成之后,是类似纺纱机的一个大木头架子,中间摆上一排一排的,圆柱形的可转动铅字块。” “印刷报纸的时候,用能工巧匠在铅字块上雕刻文字,然后一排一排摆好,再搞个齿轮,连接外部装置,哪怕是手摇,或者是类似于毛驴拉磨的畜力,也可以让这些圆柱形的铅块转动起来。” “到时候报纸铺在上面,用重物压在这些圆柱上,然后转动机器,让这些上面刻着文字的铅块的转动带着报纸从这头走向那头,一圈走完,上面的东西也就复印好了。” “只要能保持机器一直转动,报纸就可以这样简便的一张一张印好,但是在圆柱体的铅块上如何高效的刻字,最重要的是如何设计排版,这些都是大工程。” 一众搞印刷的工匠对刘大炮的奇思妙想都惊呆了,这种领先印刷术不知多少代的技术,着实是让他们脑洞大开。 “这……人力消耗很大啊。” 刘大炮闻言也只能无奈地点了点头。 毕竟这个设计的本身是用人力,用工匠们的数量和脑力计算去代替现代的电脑拍板,手摇杠杆替代电力,成本什么的,早就突破天际了。 这也是刘大炮认为报纸这门生意必定会赔死钱的主要原因。 一台复印机,在现代一个普通小职员按动开关,半天时间就能搞定的电子印刷,放在古代,需要上百名技艺精湛的工匠在经过严密的排版之后用一整天甚至更多的时间把字刻在铅块上,再用不知道多少的力工或牲畜转动机器,一直转一直转。 这得给他们开多少工资? 这还只是一台机器,所印刷出来的报纸都未必够开封一个城市用的,将来随着报纸越卖越远,以及市民阶级的识字率攀升,这样的机器肯定会越建越多。 “有了门主您的设计图,这东西并不难造,今日起,我会将全开封所有的木匠和印刷匠人全都集中在此,开出重金,不吃不喝不睡觉的也要将这东西给造出来。” “嗯” 刘大炮点了点头,正要继续,突然就听到外边传来了叮叮咚咚,好似赶大集开庙会一样的巨大声响。 远远听着,就有无数个巨大铜锣,大鼓,唢呐,甚至还有爆竹,全都是这种噪音极大的东西。 “这是在搞什么?” 众人皱着眉出去看,就见数以百人的叮叮咣乐队几乎是围着他们这一处区域在敲敲打打,甚至还有那搞杂耍的和舞龙舞狮的。 看上去真的跟个大型庙会一样。 而人群的最中之处,赵王正坐在一个高大椅子上,翘起自己的二郎腿,一手搂着妞一手喝着酒,欣赏节目,看得不亦乐乎。 第162章 挑衅 回到家后,刘大炮在睡觉前忍不住又稍微复盘反思了一下。 今天一口气见了两波人,又因为喝了不少的酒,有些话说得还是有点太狠了。 或者是太直接了一点。 因为酒精的作用,加上最近一段时间的顺风顺水,柴总新的全方面配合等诸多因素,刘大炮的心态不知不觉的也稍微有点飘了。 不知不觉,真的将自己放在国家主人翁的位置上开始指点江山了呢。 今天的这两场酒局,说话和做局的方式和自己以往的风格都大不相同,似乎他的身上也少了一些婉转和谦和,多了一些自信与霸道。 至少以前的他是绝对不会对那些大食人说出这种接近于‘唯有可与不可而已’这种丝毫不给人商讨余地的话的。 不过老实说,不管是对整个大周来说还是对义字门来说,亦或者是出于对自己自身利益的考量来看,现在都不是开辟‘大航海’的好时机。 毕竟此前刘大炮结婚的时候也没有想到,辽国的萧燕燕和韩德让居然会对自己这么感兴趣,而且居然真的会接受自己一中各表,一国两制,君主立宪,这些在封建时代宛如天方夜谭一样的思想。 当然这也确实是因为他对辽国那边的东西了解得不深,这些从耶律阿保机时代才刚刚开始学习中原建立文明和争取的种族因为没有底蕴的限制的民族,反而也没什么思想包袱,更乐意去尝试新鲜事物。 事实上酒宴之上,刘大炮和辽国使者聊天的时候就听他们说了,辽国那边改革的速度远远超出刘大炮的想象,上议院甚至都已经组建完毕了。 稍微有点诧异的是,下议院建设的速度反倒是要比想象中慢一些,而上议院的大议会长是萧燕燕的坚定盟友耶律斜轸。 有关于这萧燕燕,耶律斜轸,和韩德让之间错综复杂的三角关系他也不是很清楚,周朝这边似是而非的小道消息很多,真真假假的也说不清楚,在某些市井故事中这仨人是经常在同一张床上睡觉的关系,但这到底是宫廷深处的龌龊还是升斗小民的无知意淫,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世俗面上,主导了世界话语权的男人更愿意相信,一个骑在了天下所有人头上的女人是通过出卖身体来征服男人从而征服世界的。 刘大炮当然没那么低俗,辽国三人组的三角关系他也并不关心,但从萧燕燕的一系列举措之中就可看到,这娘们绝对是天下无双的政治高手,而不是什么真的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小女人。 至少他对韩德让的信任并不是毫无保留,虽然倚仗汉人,但也没忘记自己是契丹太后的身份,如果自己所料不错的话,耶律斜轸和韩德让两个人会形成微妙的政治制衡。 而一旦这一步走完,差不多耶律隆绪成年礼的时候,萧燕燕就可以光明正大的退休去谈恋爱,将天下权柄交还给自己的儿子,然后顺理成章的让耶律斜轸和韩德让两个人分别掌控上下两院,自己这个‘老少女’则退居幕后居中调解。 退一万步来说万一这个君主立宪真的出了问题,她在,则后路就在。 当然,这一切都是建立在这萧燕燕是个正常的女人的基础上的,万一她要是有武则天那样的野心,为了政治利益进化到毫无人性的地步,搞这么多事其实是为了以君主立宪为幌子打算再进一步的篡夺辽国君权,那就另当别论了。 事实上武则天这女人真要说政治手腕有多高超真不至于,萧燕燕的手腕绝对是在其之上的,历史上比她优秀的政治女人也有不少,但要说冷血无情,别说女人了,男人也没几个心能像她一样硬的,这基本已经脱离人类这个生物的自然伦理了,萧燕燕应该不是这样的人。 如果萧燕燕变成武则天,十之八九为了转移他们的内部矛盾,又要引兵南下,搞不好就要打一场真正的两国国战了。而如果萧燕燕是个还有着正常人类情感的女人,那么无疑辽国的君主立宪已经走上了快车道。 换言之不管是从经济方面考虑还是从政治方面考虑,辽国才是刘大炮,义字门,乃至周朝真正急需要妥善处理的要害大事,抓紧时间和辽国建立双边贸易联系,加大一中各表的政治宣传。 生产力这个东西是有限的,辽国大市场就已经足够周国大吃特吃好几年了,尤其是现在纸币的诞生依然还遥遥无期,有限的生产力即便想填满辽国的大市场都很费劲,又何必再去开发海洋呢? 补品补得太狠,是要流鼻血的,经济增长过快,国家也是受不了的。 再说刘大炮对那些大食人的警惕性也还是很高的,毕竟是政教合一的国家,不是说这个宗教不好,事实上刘大炮是非常的清楚,尚未变质的绿教其先进性毫无疑问是诸多宗教之最,甚至其教义本身已经比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国家的政治体制要优秀得多得多了。 如果不内斗的话,大食毫无疑问是目前这个时代全世界最强的国家,且没有之一,或许只有周辽两国真的实现和平统一之后,才勉强有资格和他们掰一掰手腕。 但绿教的许多教义都是有着极其明显的局限性的,比如他们太过强调自我,强调平等,不搞偶像崇拜,导致国家认同感不强,又太过强调商业利益,要命的是还极其排斥金融手段。 绿教的交易极其反对存钱,所有的钱财都必须高速流通在商业活动之中,如果有人吝啬的存储大量钱财,就会用烧红的金银烙印在吝啬鬼的身上将其烫死。 鼓励民间借贷,但不鼓励借贷产生的利息,认为利息是有钱人对穷人最残忍的剥削,说真的这一条直到21世纪依然隐晦的烙印在他们的灵魂深处,有过境外投资的人都清楚,在中东国家做生意,投融资方面的麻烦能让人头皮爆炸。 说真的,作为全世界范围内最会做生意的民族,如果不是对金融手段根深蒂固的排斥与厌恶,历史上世界第一家上市公司怎么也不可能诞生在荷兰,这一点他们刚好和犹太人是两个极端。 某种程度上两个民族打来打去的,还真有点宿命论的味儿。 刘大炮欢迎他们来投资,但有点害怕他们传播教义,因为他们的教义在这个时代确实是先进的,所以传播的速度会非常快,自身的缺点又会严重的锁死经济发展的上限,让社会的个体在各个层面都变成一团散沙,没法成团,搞不好会连现有的周朝版图都维持不住,直接分崩离析掉了。 但是啊,大食帝国眼下领先于全世界的知识传承,也真的是香,至少这造船术,航海术,以及数学,工程学,地理学方面的造诣,若是能统统被周朝学会并消化吸收,社会发展至少能大大增速一百年以上! 为了这个目的,刘大炮也不介意对他们怀柔,他没有太多的民族洁癖感,也从没有认为汉民族独一无二天下无双什么的,在他看来民族沙文主义几乎是阻碍一个民族进步最大的几个诱因之一,当一个民族的绝大多数人都发自内心的认为自己的民族是天底下最棒民族并理所当然的瞧不起其他民族的时候,这个民族离衰落,或者毁灭可能也就只有一步之遥了。 若非是如此,他也不可能以如此平和的态度去面对辽国的契丹人。 引入一部分阿拉伯人成为大周帝国的一部分,哪怕是为此小范围内的允许他们内陆定居,甚至是传播宗教,都是值得的,甚至还可能在民族交融的这个过程中取长补短,说不定还能进行进化。 而且另一方面,不擅长战争也并不喜欢战争的刘大炮,也没有如同成吉思汗一般,直接将人家从物理吞并的能力,并不想和大食人为敌,真要他组建船队开战远洋贸易的话,搞不好会与那些阿拉伯人产生根本的核心冲突。 所以总的来说,刘大炮对这些家伙就是处于一个即想用他们,又要防着他们的状态,偏偏这事儿又并不着急,那就把这事儿先撂一边,以后再说。 他估摸着这些阿拉伯人也没那么快就能做出决定,这件事,终究不是自己说了算的,还要看到底有多少有身份有地位,最重要是有钱的阿拉伯贵族们会认同自己的理念,也愿意配合了。 这玩意就像谈恋爱一样,刘大炮现在就相当于是在乡亲的时候特别不礼貌的把条件摆明,同意就结婚,不同意就拉倒,那这种事儿当然就不是他一个人说了能算的了么。 哎~,内事,外事,事事操心,又是个多事之秋啊。 ………… 第二天的时候,刘大炮如约找到了窜天鼠,与他一同研究铅字印刷术,或者说是打印机。 刘大炮提供思路,由窜天鼠找来能工巧匠,共同制造,大约半天的时间,图纸就做了出来,当然,具体好不好用那就是另说了。 “这东西做成之后,是类似纺纱机的一个大木头架子,中间摆上一排一排的,圆柱形的可转动铅字块。” “印刷报纸的时候,用能工巧匠在铅字块上雕刻文字,然后一排一排摆好,再搞个齿轮,连接外部装置,哪怕是手摇,或者是类似于毛驴拉磨的畜力,也可以让这些圆柱形的铅块转动起来。” “到时候报纸铺在上面,用重物压在这些圆柱上,然后转动机器,让这些上面刻着文字的铅块的转动带着报纸从这头走向那头,一圈走完,上面的东西也就复印好了。” “只要能保持机器一直转动,报纸就可以这样简便的一张一张印好,但是在圆柱体的铅块上如何高效的刻字,最重要的是如何设计排版,这些都是大工程。” 一众搞印刷的工匠对刘大炮的奇思妙想都惊呆了,这种领先印刷术不知多少代的技术,着实是让他们脑洞大开。 “这……人力消耗很大啊。” 刘大炮闻言也只能无奈地点了点头。 毕竟这个设计的本身是用人力,用工匠们的数量和脑力计算去代替现代的电脑拍板,手摇杠杆替代电力,成本什么的,早就突破天际了。 这也是刘大炮认为报纸这门生意必定会赔死钱的主要原因。 一台复印机,在现代一个普通小职员按动开关,半天时间就能搞定的电子印刷,放在古代,需要上百名技艺精湛的工匠在经过严密的排版之后用一整天甚至更多的时间把字刻在铅块上,再用不知道多少的力工或牲畜转动机器,一直转一直转。 这得给他们开多少工资? 这还只是一台机器,所印刷出来的报纸都未必够开封一个城市用的,将来随着报纸越卖越远,以及市民阶级的识字率攀升,这样的机器肯定会越建越多。 “有了门主您的设计图,这东西并不难造,今日起,我会将全开封所有的木匠和印刷匠人全都集中在此,开出重金,不吃不喝不睡觉的也要将这东西给造出来。” “嗯” 刘大炮点了点头,正要继续,突然就听到外边传来了叮叮咚咚,好似赶大集开庙会一样的巨大声响。 远远听着,就有无数个巨大铜锣,大鼓,唢呐,甚至还有爆竹,全都是这种噪音极大的东西。 “这是在搞什么?” 众人皱着眉出去看,就见数以百人的叮叮咣乐队几乎是围着他们这一处区域在敲敲打打,甚至还有那搞杂耍的和舞龙舞狮的。 看上去真的跟个大型庙会一样。 而人群的最中之处,赵王正坐在一个高大椅子上,翘起自己的二郎腿,一手搂着妞一手喝着酒,欣赏节目,看得不亦乐乎。 第163章 铁面无私 “呦,你们这么多人啊,这是在干什么呢啊,本王爷我在这听听戏,看看节目,不碍事。 刘大炮走过去脸贴着脸冲着他道:“你当不上储君,是官家想传位给儿子。” 赵王闻言呵呵一笑:“你要是不搞这所谓的君主立宪,储君的位置肯定是我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君主立宪,不就是造反?” 刘大炮闻言也是呵呵一笑道:“你啊,当不上储君,但你拿官家肯定是没办法,所以就迁怒于我,可我也不给你面子还把你打了一顿,然后你就发现你拿我也没有办法,你就想办法欺负攒天鼠他们,有意思么,你也是柴家的子孙,先帝是何等的英明神武,有你这样的儿子,呵呵。” “哈,我乐意,我是王爷,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要为他们出头是,你来啊!” 说着蹭得一声抽出刀子来架在刘大炮的脖子上:“信不信我弄死你我都不用偿命!” 然后刘大炮捏着他的手腕一把就把刀子给夺回来了。 “就你,还弄死我?天底下周辽两国想弄死我的人多了,我这不一直好好活着呢么?” 那赵王看刘大炮抢了刀子之后也是依然不惧,一把撩开了衣襟道:“来啊,有胆子你弄死我啊。” 然后就看到刘大炮二话不说拿着刀子噗呲一刀就真的给捅了进去,那血呼啦一下就留出来了,直吓得在场众人所有人全都傻了。 “你……你……你真敢杀我?来,来人,来人啊~!” 噗通一下,这赵王俩腿一软就坐地上了。 身后的卫兵见状纷纷拿出了武器上前将刘大炮围住,刘大炮的护卫也不甘示弱纷纷也掏出了兵器彼此对峙。 就见刘大炮淡定的深处手来道:“看清楚了,都是我自己的血,我是握着刀刃捅的。” 赵王一愣,连忙低头去看,就见自己腹部的伤口极小,也就是针尖那么大,就只出了一点点血,压根也没往外流。 松了一口大气的同时,却觉得胯下一松,怎么也收束不住,居然……尿出来了。 随即恼羞成怒,脸色憋得通红通红的,就要起来,但刘大炮这三百多斤肉也不是白长的,居高临下摁着他的肩膀唧就给摁了下去。 “我玩刀子耍混蛋的时候,你还撒尿和泥呢。” “你……你……” “我就不跟你说什么强者挥刀向更强者弱者挥刀向更弱者的话了,你不就是想泄愤么,我还真就告诉你,你啊,把自己想得太高了,这件事儿我还真就不替窜天鼠他们出头了,我得让你知道,即便是普通老百姓,你也是不能欺负的。” 说着却是回头拍了拍窜天鼠的肩膀,附耳小声道:“交给你,撑不撑得住。” 窜天鼠点了点头。 然后刘大炮就真的转身离开了,只留给众人一个潇洒摆手的背影。 他妈的手太疼了,得赶紧回去包扎。 这种流氓手段好久不用了,用起来还有点生疏。 而这会儿见刘大炮已经走了,那赵王这才顶着一张极其难看的脸色站了起来。 “他说我,是在拿你们撒气?还说你们不是好欺负的?” 说着,却是又从自家侍卫的手中抽出了一把刀子。 就见窜天鼠大拇指插进嘴巴里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号,也不知从何处,便乌央乌央的冒出来一堆面露凶光的壮汉散步一般的就走了过来,隐隐的将其包围。 窜天鼠歪着头看着他,也不说话。 “你们干什么?我是当朝天子的亲弟弟,我是大周赵王!” 窜天鼠依然歪着头不说话,其他人也不说话,所有人都没拿武器,反倒是只有赵王的手里有刀子。 但赵王请来的那些戏班子和乐队什么的受不了了啊,所谓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见状,一个个都忍不住两腿发软两手发软。 “接着奏乐,接着舞。” 窜天鼠他们依然就这么看着。 那乌泱泱的一群戏班子,一时间却是突然混乱了起来,好似被打散的军阵毫无章法的乱动,人们摸着自己吃饭的家伙事儿手心却一个劲的冒汗,无助地咽了一口吐沫。 然后,将东收好掉头就走。 不一会儿功夫,这赵王找来的这帮人,就全都走光了,只剩下他自己和身边的一众护卫。 “王爷您是千金贵体,万万不要冲动,他们都是一些硕鼠,瓷器不跟瓦片撞啊。” 就见那赵王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好半天,却是实在放不下面子,拔出刀子来大吼一声:“啊~!!我是大周王爷!我可以杀人不用偿命!!啊~!!!!” “我们走!” 然后他就带着人都走了。 整得窜天鼠等人还挺诧异。 “一没脑子二没胆子,这特么什么东西啊。” “再怎么废物也是皇家的废物,现在这梁子已经结死了,他就是为了自己的颜面也一定会再出招的,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印报纸,咱们要先把机器给搞出来。” 说罢,却是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回去继续研究打印机去了。 他们是一群已经决死也要咬伤狮子的野狗,事实上这赵王的冒失程度远远超过了他们的想象,居然真的只带了这么点人就敢来总部找他们的麻烦。 你赵王杀人确实是不用偿命,可难道被你杀的人真的就不会还手么?我们这么多人啊! 事实上刚刚他们完全可以拼命弄死赵王,大不了一死而已么,有什么大不了的?所谓法不责众,这么多人在一块,朝廷还能给所有人夷三族么? 瓦片去与瓷器撞,所谓玉石俱焚,如果能拼死赵王震慑他人,他们就算是事后死上百八十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但他们都没有动手,反而让这赵王走了,因为刘大炮说过,要让他们长成参天大树,要成为拥有一定影响力的经济及政治势力,而此次的这一劫,就是他们的磨难,也是他们的鱼跃龙门。 要用政治的手段来打击这个赵王,而不能是单纯的混混手段。 这一研究,就是从早到晚。 不一会儿,就又收到了消息,说是赵王又砸了他们一间青楼,杀了里面十二个姑娘,还放了一把火。 窜天鼠闻言只是点了点头,下令义字门将所有的生意关掉,给所有人放假,让所有人都一同过来帮忙研究铅字印刷机。 至于些许财产损失,都已经不重要了,只要弟兄们都小心一点不要再出人命就好了,就算是真出了人命,也无非就是个忍字而已,忍字头上一把刀,但对于他们这些出身底层的开封混混来说,都习惯了。 然而就算是他们这边暂时忍下了这口气,这找王的所作所为也还是太过分了一点,这一系列动作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是冲着刘大炮去的,刘大炮现在是个什么身份地位,这又这么能让满朝文武诸公对此心惊胆颤? 再说杀人放火,本来也是严重的治安事件,这赵王甚至都没找个杀手,做这些恶事完全就是自己亲自动手。 要知道开封可并不仅仅只是个政治中心,这还是个经济中心,市民经济极其发达,与明清时是完全不一样的。 城市若是不能保证最基本的治安安全,尤其是政治强权若是肆无忌惮的欺压百姓的话,所谓的市民经济是会受到根本性冲击的。 这种事,即便是皇帝想像明清时期一样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也是不行的,皇权是没有那么强势的,尤其是最近赵匡义欲求丞相,相权即将要抬头的这么个关键节点。 这个事儿哪怕是窜天鼠真的是窝囊废,作为开封府尹的孙盛忠都不能放过他,要强行出一下这个头的。 已知,陛下龙体有恙,已经活不了多久了,正在推行君主立宪,要通过不确定是什么方式来选拔一个丞相,这个时候,已经与储君无缘的皇帝亲弟弟横行不法,光天化日之下杀人放火,民怨沸腾,且明眼人都知道他是冲着刘大炮去的,而刘大炮,在陛下死后可以确定一定是这大周王朝举足轻重的,拥有极大政治影响力的大人物之一。 丞相,是用来限制皇权的,且刘大炮对于丞相虽不敢说拥有决定权,但可以预见一定是饶不开他的,且开封府尹的这个位置,因为其特殊性,虽然没挂参知政事的差,但毫无疑问也算是帝国的几位宰相之一,是有希望竞争一下丞相的位置的。 那接下来怎么做还用得着深思熟虑么? 肯定是要秉公执法啊! 皇权注定要衰落了,这是多好的一个树立自己爱国爱民,铁面无私,最重要是不畏强权的形象,顺便还能讨好刘大炮的机会啊! 虽然孙盛忠与刘大炮不熟,也就是见过几面的点头之交,但是他相信,这刘大炮作为一个政治人物,有些事儿是心照不宣的。 “来人,去将赵王给我抓起来,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此子嚣张若此,不管,我还算什么开封府尹!然后将窜天鼠给我请过来,我要看一看他的葫芦里到底卖得是什么药。” “大人,那毕竟是当朝王爷啊,是不是要……先跟官家请示一下,再有宗正来接手比较好?” “不用了,我是开封府尹,也就是这些开封子民的父母官,作为父母官,现在我的孩子们被恶徒肆意杀戮,难道我还要假旁人之手行事么?抓人!” 反正朝廷现在为了盐铁司的事儿已经焦头烂额了,他就不信,快要死的管家还有闲心再跟他这个开封府尹再开一局对抗。 再说,他这么做还真不见得会惹官家不满,为人父母者,都是爱孩子的。 第163章 铁面无私 “呦,你们这么多人啊,这是在干什么呢啊,本王爷我在这听听戏,看看节目,不碍事。 刘大炮走过去脸贴着脸冲着他道:“你当不上储君,是官家想传位给儿子。” 赵王闻言呵呵一笑:“你要是不搞这所谓的君主立宪,储君的位置肯定是我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君主立宪,不就是造反?” 刘大炮闻言也是呵呵一笑道:“你啊,当不上储君,但你拿官家肯定是没办法,所以就迁怒于我,可我也不给你面子还把你打了一顿,然后你就发现你拿我也没有办法,你就想办法欺负攒天鼠他们,有意思么,你也是柴家的子孙,先帝是何等的英明神武,有你这样的儿子,呵呵。” “哈,我乐意,我是王爷,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要为他们出头是,你来啊!” 说着蹭得一声抽出刀子来架在刘大炮的脖子上:“信不信我弄死你我都不用偿命!” 然后刘大炮捏着他的手腕一把就把刀子给夺回来了。 “就你,还弄死我?天底下周辽两国想弄死我的人多了,我这不一直好好活着呢么?” 那赵王看刘大炮抢了刀子之后也是依然不惧,一把撩开了衣襟道:“来啊,有胆子你弄死我啊。” 然后就看到刘大炮二话不说拿着刀子噗呲一刀就真的给捅了进去,那血呼啦一下就留出来了,直吓得在场众人所有人全都傻了。 “你……你……你真敢杀我?来,来人,来人啊~!” 噗通一下,这赵王俩腿一软就坐地上了。 身后的卫兵见状纷纷拿出了武器上前将刘大炮围住,刘大炮的护卫也不甘示弱纷纷也掏出了兵器彼此对峙。 就见刘大炮淡定的深处手来道:“看清楚了,都是我自己的血,我是握着刀刃捅的。” 赵王一愣,连忙低头去看,就见自己腹部的伤口极小,也就是针尖那么大,就只出了一点点血,压根也没往外流。 松了一口大气的同时,却觉得胯下一松,怎么也收束不住,居然……尿出来了。 随即恼羞成怒,脸色憋得通红通红的,就要起来,但刘大炮这三百多斤肉也不是白长的,居高临下摁着他的肩膀唧就给摁了下去。 “我玩刀子耍混蛋的时候,你还撒尿和泥呢。” “你……你……” “我就不跟你说什么强者挥刀向更强者弱者挥刀向更弱者的话了,你不就是想泄愤么,我还真就告诉你,你啊,把自己想得太高了,这件事儿我还真就不替窜天鼠他们出头了,我得让你知道,即便是普通老百姓,你也是不能欺负的。” 说着却是回头拍了拍窜天鼠的肩膀,附耳小声道:“交给你,撑不撑得住。” 窜天鼠点了点头。 然后刘大炮就真的转身离开了,只留给众人一个潇洒摆手的背影。 他妈的手太疼了,得赶紧回去包扎。 这种流氓手段好久不用了,用起来还有点生疏。 而这会儿见刘大炮已经走了,那赵王这才顶着一张极其难看的脸色站了起来。 “他说我,是在拿你们撒气?还说你们不是好欺负的?” 说着,却是又从自家侍卫的手中抽出了一把刀子。 就见窜天鼠大拇指插进嘴巴里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号,也不知从何处,便乌央乌央的冒出来一堆面露凶光的壮汉散步一般的就走了过来,隐隐的将其包围。 窜天鼠歪着头看着他,也不说话。 “你们干什么?我是当朝天子的亲弟弟,我是大周赵王!” 窜天鼠依然歪着头不说话,其他人也不说话,所有人都没拿武器,反倒是只有赵王的手里有刀子。 但赵王请来的那些戏班子和乐队什么的受不了了啊,所谓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见状,一个个都忍不住两腿发软两手发软。 “接着奏乐,接着舞。” 窜天鼠他们依然就这么看着。 那乌泱泱的一群戏班子,一时间却是突然混乱了起来,好似被打散的军阵毫无章法的乱动,人们摸着自己吃饭的家伙事儿手心却一个劲的冒汗,无助地咽了一口吐沫。 然后,将东收好掉头就走。 不一会儿功夫,这赵王找来的这帮人,就全都走光了,只剩下他自己和身边的一众护卫。 “王爷您是千金贵体,万万不要冲动,他们都是一些硕鼠,瓷器不跟瓦片撞啊。” 就见那赵王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好半天,却是实在放不下面子,拔出刀子来大吼一声:“啊~!!我是大周王爷!我可以杀人不用偿命!!啊~!!!!” “我们走!” 然后他就带着人都走了。 整得窜天鼠等人还挺诧异。 “一没脑子二没胆子,这特么什么东西啊。” “再怎么废物也是皇家的废物,现在这梁子已经结死了,他就是为了自己的颜面也一定会再出招的,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印报纸,咱们要先把机器给搞出来。” 说罢,却是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回去继续研究打印机去了。 他们是一群已经决死也要咬伤狮子的野狗,事实上这赵王的冒失程度远远超过了他们的想象,居然真的只带了这么点人就敢来总部找他们的麻烦。 你赵王杀人确实是不用偿命,可难道被你杀的人真的就不会还手么?我们这么多人啊! 事实上刚刚他们完全可以拼命弄死赵王,大不了一死而已么,有什么大不了的?所谓法不责众,这么多人在一块,朝廷还能给所有人夷三族么? 瓦片去与瓷器撞,所谓玉石俱焚,如果能拼死赵王震慑他人,他们就算是事后死上百八十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但他们都没有动手,反而让这赵王走了,因为刘大炮说过,要让他们长成参天大树,要成为拥有一定影响力的经济及政治势力,而此次的这一劫,就是他们的磨难,也是他们的鱼跃龙门。 要用政治的手段来打击这个赵王,而不能是单纯的混混手段。 这一研究,就是从早到晚。 不一会儿,就又收到了消息,说是赵王又砸了他们一间青楼,杀了里面十二个姑娘,还放了一把火。 窜天鼠闻言只是点了点头,下令义字门将所有的生意关掉,给所有人放假,让所有人都一同过来帮忙研究铅字印刷机。 至于些许财产损失,都已经不重要了,只要弟兄们都小心一点不要再出人命就好了,就算是真出了人命,也无非就是个忍字而已,忍字头上一把刀,但对于他们这些出身底层的开封混混来说,都习惯了。 然而就算是他们这边暂时忍下了这口气,这找王的所作所为也还是太过分了一点,这一系列动作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是冲着刘大炮去的,刘大炮现在是个什么身份地位,这又这么能让满朝文武诸公对此心惊胆颤? 再说杀人放火,本来也是严重的治安事件,这赵王甚至都没找个杀手,做这些恶事完全就是自己亲自动手。 要知道开封可并不仅仅只是个政治中心,这还是个经济中心,市民经济极其发达,与明清时是完全不一样的。 城市若是不能保证最基本的治安安全,尤其是政治强权若是肆无忌惮的欺压百姓的话,所谓的市民经济是会受到根本性冲击的。 这种事,即便是皇帝想像明清时期一样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也是不行的,皇权是没有那么强势的,尤其是最近赵匡义欲求丞相,相权即将要抬头的这么个关键节点。 这个事儿哪怕是窜天鼠真的是窝囊废,作为开封府尹的孙盛忠都不能放过他,要强行出一下这个头的。 已知,陛下龙体有恙,已经活不了多久了,正在推行君主立宪,要通过不确定是什么方式来选拔一个丞相,这个时候,已经与储君无缘的皇帝亲弟弟横行不法,光天化日之下杀人放火,民怨沸腾,且明眼人都知道他是冲着刘大炮去的,而刘大炮,在陛下死后可以确定一定是这大周王朝举足轻重的,拥有极大政治影响力的大人物之一。 丞相,是用来限制皇权的,且刘大炮对于丞相虽不敢说拥有决定权,但可以预见一定是饶不开他的,且开封府尹的这个位置,因为其特殊性,虽然没挂参知政事的差,但毫无疑问也算是帝国的几位宰相之一,是有希望竞争一下丞相的位置的。 那接下来怎么做还用得着深思熟虑么? 肯定是要秉公执法啊! 皇权注定要衰落了,这是多好的一个树立自己爱国爱民,铁面无私,最重要是不畏强权的形象,顺便还能讨好刘大炮的机会啊! 虽然孙盛忠与刘大炮不熟,也就是见过几面的点头之交,但是他相信,这刘大炮作为一个政治人物,有些事儿是心照不宣的。 “来人,去将赵王给我抓起来,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此子嚣张若此,不管,我还算什么开封府尹!然后将窜天鼠给我请过来,我要看一看他的葫芦里到底卖得是什么药。” “大人,那毕竟是当朝王爷啊,是不是要……先跟官家请示一下,再有宗正来接手比较好?” “不用了,我是开封府尹,也就是这些开封子民的父母官,作为父母官,现在我的孩子们被恶徒肆意杀戮,难道我还要假旁人之手行事么?抓人!” 反正朝廷现在为了盐铁司的事儿已经焦头烂额了,他就不信,快要死的管家还有闲心再跟他这个开封府尹再开一局对抗。 再说,他这么做还真不见得会惹官家不满,为人父母者,都是爱孩子的。 第164章 心照不宣 “小鼠啊,咱们两个打交道,也有三年多了,扪心自问,本府待你应该还算不薄?” 夜半时分,开封府尹孙盛忠亲自屈尊来拜访了窜天鼠。 窜天鼠是开封的捉钱人出身,以前的身份和黑心熊几乎是一模一样的,自然,这窜天鼠在开封府衙的上上下下也都是关系根基深厚的。 虽然开封这地方确实有些特殊,毕竟有道是到了首都才知道自己官小,这诺大的一个衙门几千个小吏和不良人,七大姑八大姨的几乎或大或小总能攀上个大官。 指不定哪个看大门的小吏,就是哪个将军相公的远房亲戚,也是有可能的。 所以相对的,窜天鼠也就比以前的黑心熊更谦卑一些,更八面玲珑一点,但大体上都是一样的,和其他的衙门不一定熟,但对于开封府来说他绝对是自己人。 纵使开封府尹的地位几乎等同于宰相,也确实很少管理开封府的实务,但他与这窜天鼠也是认识,甚至是在一块吃过饭的,或明或暗的,这孙盛忠也确实是一直在对窜天鼠所做事情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所以说他待窜天鼠不薄,还真不算是一句厚颜无耻的空话。 窜天鼠在孙盛忠的面前依然是极尽谦卑,俯首道:“大人对小人恩重如山,没有大人的帮衬,就没有小人的今天,举荐之恩,犹如再生父母,小人一日也不敢忘却大人的恩德,若是大人有所差遣,小人愿效犬马之劳。” 孙盛忠却笑着摆了摆手道:“犬马之劳就算了,如今这世道变化得实在是太快了,那扬州蛟与你也是一样的出身,自他在扬州突然崛起之后,这天下谁还敢小瞧了你们这样的人?” “我知道,目前你们与扬州蛟关系匪浅,你么似乎是要搞什么报纸的对?眼下是君主立宪的关口,我也不托大了,你也不要叫我大人了,不过我想,再怎么说,你我总算是友人?” 这姿态,着实已经摆得相当之低了。 当然,这也就是个自谦的说辞而已,世道再怎么变,开封府尹这样重要性完全不在宰相之下,甚至大部分时候都要由储君来担任的职位,都不可能和窜天鼠这样的人来论友的。 人家和刘大炮是同一个级别,足以影响天下大政的顶级大佬,窜天鼠自然不可能托大,连忙懂事的再次俯首道: “不敢当大人一声友字,大人您想我做什么?还请直接吩咐。” “嗯,只是有一些事情想问你罢了。” “大人您说。” “赵王,杀了你不少人。” “前前后后,包括后来重伤不治的,二十一个人。” “我已经命人拿他了,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只是他毕竟是宗亲,宗人府那边是要插手的,我已经据理力争了,你放心,我会尽量将人留在开封府衙的监牢之中。” “多谢大人。” “你也算是咱们开封府的自己人,受了欺负,为什么不寻求府里的帮助?是你认为凭开封府的能力敌不过赵王,还是你认为我不会因为你而甘愿去得罪赵王?” “这……小人万万不敢有这样的心思啊,实在是不敢,也不愿因小人的私事来劳烦府君。” 孙盛忠却似乎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你的私事?怎么看,你都不像是会惹到赵王的人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你是替扬州蛟在受过,扬州蛟没有表示么?赵王已经当不成储君了,我可不信,将周辽两国都推上君主立宪这条匪夷所思的道路上去的扬州蛟会对一个注定和储君无关的亲王无可奈何。” “这……” “扬州蛟不出手,你也不找我来求助,死了二十多个兄弟,光挨打不还手,这可不是你的性子,大名鼎鼎的开封地下之王,什么时候吃斋念佛了?” “想来想去,唯一的解释就是你和扬州蛟早有约定,这事儿他就算不自己出头也一定不会完全不管,是他给了你什么帮助,而你,却是自认为已经有了自己解决问题的手段,所以不想求助了么?” “府君……英明。” “果然啊,继扬州蛟之后,你也要乘风而起了么,你投奔扬州蛟是应该的,只是我自认跟你至少也是友人的关系,或者至少不应该是外人,就不能跟我说说么?” 窜天鼠哪里顶得住这般的怀柔牌,办报纸的这个事儿,又不真的是什么机秘,遂连忙将这个东西和自己的计划全盘托出。 孙盛忠闻言也是极为诧异,道:“原来是舆论杀人,不,你是想挑起众怒,然后借民怨,再做一次扬州蛟去年在扬州所做之事啊。” “大人英明。”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所谓的民,却是也包括军了,谁都知道,现在京城的两支禁军现在都已经有了自己的思想,甚至渐渐的,真的有牙兵自己在以国家的主人自居了,这报纸一出,却是一条真正直接去影响他们的渠道,而且恐怕,是立竿见影。” 说着,意味深长地看向了窜天鼠:“这东西若是完全掌握在你的手中,你,又是一个庞然大物了啊。” “不管将来小人走到哪一步,府君大人的恩情,小人永远没齿难忘。” “嗯,你的这个计划很好,然而眼下朝廷正值多事之秋,恐怕也经不起太大的风波了,完全的自下而上在本府看来也殊无必要,毕竟赵王已是人憎狗厌,所代表的无非是皇家的一层颜面,谁会真的帮他?不如将之稍作修改,让本府也参与其中,如何?” 这是强行要上来分一杯羹了。 这个事儿,不带他玩,窜天鼠自认也做得成,而且独立做成之后获得的名望和政治资本无疑会更大。 带着他一块,做起来无疑要容易的多,从原本的十拿九稳变成了探囊取物,政治威望上虽然收获更小,但是这样的处理无疑会显得他更懂事儿,而不是锋芒毕露。 更重要的是,如此一来,自己和孙盛忠,甚至是开封义字门和开封府尹,无疑将结成极为深厚的盟友关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之局。 想了想,窜天鼠笑着说:“若能得府君大人的支持,那自然是求之不得,说实话,小人混混出身,一辈子习惯了干那些魑魅魍魉的勾当,真让我去做那锋芒毕露,我还真不适应。” “你这就答应了?” “求之不得。” “不需要去问问扬州蛟?” “蛟爷,只是给我出了个主意,将来开封的义字门上市,我们与他也是交叉持股的合作关系,没有一个明确的上下级界限的。” “哈哈哈哈哈,你啊,好,好得很啊。” 笑了一会儿,却是突然神色一肃,转而问道:“我听说,扬州蛟有意支持赵家的老二去做朝中第一任的丞相,你听说过此事没有?” 窜天鼠笑着道:“些许流言蜚语,倒是听说过的,不过据我所知,照相共确实与蛟爷相交莫逆,赵相公也是确有此意,但要说支持,这,在下就不知道了。不过蛟爷倒是很明确的说过,赵家二爷若要当丞相,赵家的大爷必须要退出股东位置,就连大少爷也必须撤掉军职,天下权柄,不可加之一人,这是君主立宪的核心要求。” “嗯……确实,是很合理的要求,富与贵不可兼得,这其实是咱们中华文明几千年来一直都有的潜规则,否则,会遭天谴报应的。” “是啊,然而弟弟终究是弟弟,哪比得上儿子呢?小人,还真没听说过,赵家大爷有意放弃股东位置的传闻,否则这时候,不应该一点风都听不到啊,恰恰相反,这种事儿他们更应该主动宣传才是。” “这样啊……那你觉得,我若是也想更进一步,争取一下这个丞相的位置,不知是否有这个可能啊?” “朝廷大事,哪里有我一个市井鼠辈参与的道理,不过向来,若是府君您真的能做首相,我本人,必是极其欢喜的。” “嗯……我唯一的短板,就是没做过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缺少威望啊。” “弄死赵王的话……不知算不算轰轰烈烈呢?” 孙盛忠闻言,露出一丝心照不宣的笑意:“来,喝酒,祝我们马到功成。” 第164章 心照不宣 “小鼠啊,咱们两个打交道,也有三年多了,扪心自问,本府待你应该还算不薄?” 夜半时分,开封府尹孙盛忠亲自屈尊来拜访了窜天鼠。 窜天鼠是开封的捉钱人出身,以前的身份和黑心熊几乎是一模一样的,自然,这窜天鼠在开封府衙的上上下下也都是关系根基深厚的。 虽然开封这地方确实有些特殊,毕竟有道是到了首都才知道自己官小,这诺大的一个衙门几千个小吏和不良人,七大姑八大姨的几乎或大或小总能攀上个大官。 指不定哪个看大门的小吏,就是哪个将军相公的远房亲戚,也是有可能的。 所以相对的,窜天鼠也就比以前的黑心熊更谦卑一些,更八面玲珑一点,但大体上都是一样的,和其他的衙门不一定熟,但对于开封府来说他绝对是自己人。 纵使开封府尹的地位几乎等同于宰相,也确实很少管理开封府的实务,但他与这窜天鼠也是认识,甚至是在一块吃过饭的,或明或暗的,这孙盛忠也确实是一直在对窜天鼠所做事情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所以说他待窜天鼠不薄,还真不算是一句厚颜无耻的空话。 窜天鼠在孙盛忠的面前依然是极尽谦卑,俯首道:“大人对小人恩重如山,没有大人的帮衬,就没有小人的今天,举荐之恩,犹如再生父母,小人一日也不敢忘却大人的恩德,若是大人有所差遣,小人愿效犬马之劳。” 孙盛忠却笑着摆了摆手道:“犬马之劳就算了,如今这世道变化得实在是太快了,那扬州蛟与你也是一样的出身,自他在扬州突然崛起之后,这天下谁还敢小瞧了你们这样的人?” “我知道,目前你们与扬州蛟关系匪浅,你么似乎是要搞什么报纸的对?眼下是君主立宪的关口,我也不托大了,你也不要叫我大人了,不过我想,再怎么说,你我总算是友人?” 这姿态,着实已经摆得相当之低了。 当然,这也就是个自谦的说辞而已,世道再怎么变,开封府尹这样重要性完全不在宰相之下,甚至大部分时候都要由储君来担任的职位,都不可能和窜天鼠这样的人来论友的。 人家和刘大炮是同一个级别,足以影响天下大政的顶级大佬,窜天鼠自然不可能托大,连忙懂事的再次俯首道: “不敢当大人一声友字,大人您想我做什么?还请直接吩咐。” “嗯,只是有一些事情想问你罢了。” “大人您说。” “赵王,杀了你不少人。” “前前后后,包括后来重伤不治的,二十一个人。” “我已经命人拿他了,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只是他毕竟是宗亲,宗人府那边是要插手的,我已经据理力争了,你放心,我会尽量将人留在开封府衙的监牢之中。” “多谢大人。” “你也算是咱们开封府的自己人,受了欺负,为什么不寻求府里的帮助?是你认为凭开封府的能力敌不过赵王,还是你认为我不会因为你而甘愿去得罪赵王?” “这……小人万万不敢有这样的心思啊,实在是不敢,也不愿因小人的私事来劳烦府君。” 孙盛忠却似乎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你的私事?怎么看,你都不像是会惹到赵王的人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你是替扬州蛟在受过,扬州蛟没有表示么?赵王已经当不成储君了,我可不信,将周辽两国都推上君主立宪这条匪夷所思的道路上去的扬州蛟会对一个注定和储君无关的亲王无可奈何。” “这……” “扬州蛟不出手,你也不找我来求助,死了二十多个兄弟,光挨打不还手,这可不是你的性子,大名鼎鼎的开封地下之王,什么时候吃斋念佛了?” “想来想去,唯一的解释就是你和扬州蛟早有约定,这事儿他就算不自己出头也一定不会完全不管,是他给了你什么帮助,而你,却是自认为已经有了自己解决问题的手段,所以不想求助了么?” “府君……英明。” “果然啊,继扬州蛟之后,你也要乘风而起了么,你投奔扬州蛟是应该的,只是我自认跟你至少也是友人的关系,或者至少不应该是外人,就不能跟我说说么?” 窜天鼠哪里顶得住这般的怀柔牌,办报纸的这个事儿,又不真的是什么机秘,遂连忙将这个东西和自己的计划全盘托出。 孙盛忠闻言也是极为诧异,道:“原来是舆论杀人,不,你是想挑起众怒,然后借民怨,再做一次扬州蛟去年在扬州所做之事啊。” “大人英明。”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所谓的民,却是也包括军了,谁都知道,现在京城的两支禁军现在都已经有了自己的思想,甚至渐渐的,真的有牙兵自己在以国家的主人自居了,这报纸一出,却是一条真正直接去影响他们的渠道,而且恐怕,是立竿见影。” 说着,意味深长地看向了窜天鼠:“这东西若是完全掌握在你的手中,你,又是一个庞然大物了啊。” “不管将来小人走到哪一步,府君大人的恩情,小人永远没齿难忘。” “嗯,你的这个计划很好,然而眼下朝廷正值多事之秋,恐怕也经不起太大的风波了,完全的自下而上在本府看来也殊无必要,毕竟赵王已是人憎狗厌,所代表的无非是皇家的一层颜面,谁会真的帮他?不如将之稍作修改,让本府也参与其中,如何?” 这是强行要上来分一杯羹了。 这个事儿,不带他玩,窜天鼠自认也做得成,而且独立做成之后获得的名望和政治资本无疑会更大。 带着他一块,做起来无疑要容易的多,从原本的十拿九稳变成了探囊取物,政治威望上虽然收获更小,但是这样的处理无疑会显得他更懂事儿,而不是锋芒毕露。 更重要的是,如此一来,自己和孙盛忠,甚至是开封义字门和开封府尹,无疑将结成极为深厚的盟友关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之局。 想了想,窜天鼠笑着说:“若能得府君大人的支持,那自然是求之不得,说实话,小人混混出身,一辈子习惯了干那些魑魅魍魉的勾当,真让我去做那锋芒毕露,我还真不适应。” “你这就答应了?” “求之不得。” “不需要去问问扬州蛟?” “蛟爷,只是给我出了个主意,将来开封的义字门上市,我们与他也是交叉持股的合作关系,没有一个明确的上下级界限的。” “哈哈哈哈哈,你啊,好,好得很啊。” 笑了一会儿,却是突然神色一肃,转而问道:“我听说,扬州蛟有意支持赵家的老二去做朝中第一任的丞相,你听说过此事没有?” 窜天鼠笑着道:“些许流言蜚语,倒是听说过的,不过据我所知,照相共确实与蛟爷相交莫逆,赵相公也是确有此意,但要说支持,这,在下就不知道了。不过蛟爷倒是很明确的说过,赵家二爷若要当丞相,赵家的大爷必须要退出股东位置,就连大少爷也必须撤掉军职,天下权柄,不可加之一人,这是君主立宪的核心要求。” “嗯……确实,是很合理的要求,富与贵不可兼得,这其实是咱们中华文明几千年来一直都有的潜规则,否则,会遭天谴报应的。” “是啊,然而弟弟终究是弟弟,哪比得上儿子呢?小人,还真没听说过,赵家大爷有意放弃股东位置的传闻,否则这时候,不应该一点风都听不到啊,恰恰相反,这种事儿他们更应该主动宣传才是。” “这样啊……那你觉得,我若是也想更进一步,争取一下这个丞相的位置,不知是否有这个可能啊?” “朝廷大事,哪里有我一个市井鼠辈参与的道理,不过向来,若是府君您真的能做首相,我本人,必是极其欢喜的。” “嗯……我唯一的短板,就是没做过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缺少威望啊。” “弄死赵王的话……不知算不算轰轰烈烈呢?” 孙盛忠闻言,露出一丝心照不宣的笑意:“来,喝酒,祝我们马到功成。” 第165章 聪明人,野心家 有了孙盛忠和整个开封府衙门的支持,窜天鼠这头的动作自然也就变得更从容了许多。 数日之后二十一名开封义字门的弟兄的尸体被装进二十一口顶级上好的棺材,责令义字门三千兄弟以及家属,全部身穿粗麻衣服,各带着白布绑在手臂。 从早上鸡刚叫,一行数千人就各自从家中分小股注入,渐渐的汇流成了一股黑白两色的洪流,足足排了数十里长的长龙,在身后的乐班子的嘈杂音乐声和撒纸钱小厮的卖力吆喝声中倒是显得极为悲壮。 因为这送葬的队伍实在是太长了,排场也实在是太大了,以至于队伍所过之处,半个开封城都不得不停下来,街道上根本就没法通行。 行至半响,开封府尹孙盛忠带衙兵赶到,高声喝问,尔等聚众闹事,所为何来? 窜天鼠曰,不敢闹事,只因弟兄枉死,不敢不相送。 孙盛忠又问,死者何人? 窜天鼠依次将姓名报了,孙盛忠特别配合的恍然大悟:“可是府中的不良人?” “正是。” “府中兄弟,何以枉死?” “只因不知何事惹了赵王不快。” “既是府中弟兄,吾身为开封府尹,核该同送一程,可还有白素?” 说着,那窜天鼠居然真的拿出了几朵素白绢花,递给了孙盛忠,孙盛忠也直接将这绢花带在了自己的身上。 府君大人既然都戴上了,其他的一众衙兵自然也就戴上了,这差出的,大部分人都是一头的雾水,本以为他们是来阻拦的,结果闹了半天居然是加入? 再说这双簧唱得也忒假了!那素白绢花分明是早早准备好的啊! 而这开封府衙的当值班衙加入这名为送葬,实为闹事儿的队伍,这事件的性质便已经彻底的变了。 本来,大家都以为是这窜天鼠在学刘大炮,想通过一场自下而上的闹事儿,通过逼迫官府来达成某些目的,结果现在看来,这分明是开封府尹在借此机会,要以一己之力掀起政治风暴,想要改变整个开封城的政治格局啊。 那么开封府尹是否有资格改变政局甚至是掀桌子呢?仔细一想其实还真的有,毕竟连先帝柴荣都是靠开封府尹的这个职位捞取的政治资本,开封城大小事本就尽数归他管理,那这开封禁军的家属自然也是归他管理的。 这年头,跟禁军有牵扯的职位都是了不得的。 与此同时,一种名曰报纸的新鲜玩意开始发行,首期价格极其便宜,只卖两个铜板,几乎就是废纸的价格。 由于窜天鼠的预热,开封城的大小行商很快就人手一份,凡是读书识字之人,就没有不买的,一应的茶楼、酒肆、食肆、脚店,则都安排了伶牙俐齿之人,负责为那些不识大字的平头百姓来读报,甚至是深入分析。 而今天这报纸上的头版头条,则赫然便是“二十一名百姓枉死,开封府君亲挂缟素相送。” 这特么这事情刚发生几分钟,报纸就印出来了? 这都不避人了啊?! 至于头条的内容,道也还算是比较公正的一条新闻,无非就是当今天子的亲弟弟赵王肆意杀戮平民百姓,因其中有不良人的缘故,故而孙府君决定亲自送殡。 至于处置措施,则是一概没有,直说孙府君已经派出了衙役去将赵王传唤,却也没说这传唤那赵王来了没有。 却偏偏将这受害的二十一人的生平尽数以极其详尽的予以了描写,谁谁谁家中上有老下有小,谁谁谁家中寡妇整日以泪洗面,谁谁谁平日里乐善好施,身边的邻居对其赞不绝口。 然后,这则新闻就没了。 刘大炮看到这报纸的时候也是吓了一大跳,他也是没有想到,这孙盛忠居然在此事之中卷进来这么深,那窜天鼠作为当事人反而神隐了,就好像他孙盛忠才是主角一般。 再看这头版头条的故事,尤其是这意犹未尽的笔触,刘大炮更是对窜天鼠,孙盛忠的智慧感到惊叹。 有些事儿,古人就算是没有经验,却也不代表人家不明白的。 人家这明显是将这条新闻给当成连续剧在炒作了,甚至人家连连续剧必要的起承转折,悬念,剧情,都给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如此一来,这件事处理的时间必然大幅度的拉长,让时间和悬念来尽可能的使这件事大规模的传播,也能使舆论大规模的发酵,甚至还能引导和控制民众的情绪,让其在该沉寂时沉寂,该爆发时爆发。 没脑子的赵王,在这件事上只是一个引子,剧本已经写好,他这个大反派最后的下场也早已预定,但偏偏其他的配角还都得跟着剧本来走。 而这件事的主角,也就是开封府尹孙盛忠,其知名度和民间威望也必然会随着事件的传播和发酵的过程中成为一颗冉冉升起的政治明星。 “老爷,孙府君托人送来了礼物,还有这个。” “嗯?这是……《论君主立宪的弊端?》《衙役武侯在君主立宪中应担当更重要的作用?》这是他打算投稿给报纸发表的文章?为什么给我看?” “是,他说您才是君主立宪的发起人,他也不确定自己说得对不对,特意请您斧正,他还邀请您有空的时候可以跟他约个时间,去开封府给他们进行君主立宪相关的讲座。” “是个聪明人啊,这是奔着丞相之位去的,区区一个开封府尹,野心倒是挺大。” “只是个开封府尹,居然也敢奔着丞相的位置使劲。野心这个东西啊,真的是,他都敢如此去想了,只怕其他的几个要害衙门和政事堂的几位相公,此时这心里一定也是不消停的?” 刘大炮却笑着道:“正常,如此大规模的政治变局,几乎个个衙门的实际权力都会重新厘定,眼下正是他们互相抢夺权柄的时候,这孙盛忠是个很聪明的人,他来竞选丞相,只要把声势造得大一些,成了固然可喜,便是不成,这开封府的地位自然也会跟着水涨船高,这就成了一个能竞选丞相的位置,自然而然的,就会成为朝中最顶级的衙门,其重要性甚至可能会超过盐铁司与政事堂相媲美。” 想了想,忍不住问道:“他送了什么礼物?” “一辆房子那么大的马车,需要八匹马才能拉得动。” “这……僭越了。” “君主都要立宪了,还管他僭不僭越?” “呵呵,也好。” “可是爷,他既然想要竞选丞相,又给您送了这么厚的礼,他怎么不亲自来拜访一下,拉一下关系?您跟他应该不熟才是,他难道不知道您的话对谁当丞相有着很重的影响力么?” “呵呵,这正是说明了此人的聪慧之处啊。” 说着,又有下人来报道:“老爷,赵二爷来了,正在客厅恭候。” “你看,这么相比之下,有些人就显得不是那么聪明了。” 第165章 聪明人,野心家 有了孙盛忠和整个开封府衙门的支持,窜天鼠这头的动作自然也就变得更从容了许多。 数日之后二十一名开封义字门的弟兄的尸体被装进二十一口顶级上好的棺材,责令义字门三千兄弟以及家属,全部身穿粗麻衣服,各带着白布绑在手臂。 从早上鸡刚叫,一行数千人就各自从家中分小股注入,渐渐的汇流成了一股黑白两色的洪流,足足排了数十里长的长龙,在身后的乐班子的嘈杂音乐声和撒纸钱小厮的卖力吆喝声中倒是显得极为悲壮。 因为这送葬的队伍实在是太长了,排场也实在是太大了,以至于队伍所过之处,半个开封城都不得不停下来,街道上根本就没法通行。 行至半响,开封府尹孙盛忠带衙兵赶到,高声喝问,尔等聚众闹事,所为何来? 窜天鼠曰,不敢闹事,只因弟兄枉死,不敢不相送。 孙盛忠又问,死者何人? 窜天鼠依次将姓名报了,孙盛忠特别配合的恍然大悟:“可是府中的不良人?” “正是。” “府中兄弟,何以枉死?” “只因不知何事惹了赵王不快。” “既是府中弟兄,吾身为开封府尹,核该同送一程,可还有白素?” 说着,那窜天鼠居然真的拿出了几朵素白绢花,递给了孙盛忠,孙盛忠也直接将这绢花带在了自己的身上。 府君大人既然都戴上了,其他的一众衙兵自然也就戴上了,这差出的,大部分人都是一头的雾水,本以为他们是来阻拦的,结果闹了半天居然是加入? 再说这双簧唱得也忒假了!那素白绢花分明是早早准备好的啊! 而这开封府衙的当值班衙加入这名为送葬,实为闹事儿的队伍,这事件的性质便已经彻底的变了。 本来,大家都以为是这窜天鼠在学刘大炮,想通过一场自下而上的闹事儿,通过逼迫官府来达成某些目的,结果现在看来,这分明是开封府尹在借此机会,要以一己之力掀起政治风暴,想要改变整个开封城的政治格局啊。 那么开封府尹是否有资格改变政局甚至是掀桌子呢?仔细一想其实还真的有,毕竟连先帝柴荣都是靠开封府尹的这个职位捞取的政治资本,开封城大小事本就尽数归他管理,那这开封禁军的家属自然也是归他管理的。 这年头,跟禁军有牵扯的职位都是了不得的。 与此同时,一种名曰报纸的新鲜玩意开始发行,首期价格极其便宜,只卖两个铜板,几乎就是废纸的价格。 由于窜天鼠的预热,开封城的大小行商很快就人手一份,凡是读书识字之人,就没有不买的,一应的茶楼、酒肆、食肆、脚店,则都安排了伶牙俐齿之人,负责为那些不识大字的平头百姓来读报,甚至是深入分析。 而今天这报纸上的头版头条,则赫然便是“二十一名百姓枉死,开封府君亲挂缟素相送。” 这特么这事情刚发生几分钟,报纸就印出来了? 这都不避人了啊?! 至于头条的内容,道也还算是比较公正的一条新闻,无非就是当今天子的亲弟弟赵王肆意杀戮平民百姓,因其中有不良人的缘故,故而孙府君决定亲自送殡。 至于处置措施,则是一概没有,直说孙府君已经派出了衙役去将赵王传唤,却也没说这传唤那赵王来了没有。 却偏偏将这受害的二十一人的生平尽数以极其详尽的予以了描写,谁谁谁家中上有老下有小,谁谁谁家中寡妇整日以泪洗面,谁谁谁平日里乐善好施,身边的邻居对其赞不绝口。 然后,这则新闻就没了。 刘大炮看到这报纸的时候也是吓了一大跳,他也是没有想到,这孙盛忠居然在此事之中卷进来这么深,那窜天鼠作为当事人反而神隐了,就好像他孙盛忠才是主角一般。 再看这头版头条的故事,尤其是这意犹未尽的笔触,刘大炮更是对窜天鼠,孙盛忠的智慧感到惊叹。 有些事儿,古人就算是没有经验,却也不代表人家不明白的。 人家这明显是将这条新闻给当成连续剧在炒作了,甚至人家连连续剧必要的起承转折,悬念,剧情,都给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如此一来,这件事处理的时间必然大幅度的拉长,让时间和悬念来尽可能的使这件事大规模的传播,也能使舆论大规模的发酵,甚至还能引导和控制民众的情绪,让其在该沉寂时沉寂,该爆发时爆发。 没脑子的赵王,在这件事上只是一个引子,剧本已经写好,他这个大反派最后的下场也早已预定,但偏偏其他的配角还都得跟着剧本来走。 而这件事的主角,也就是开封府尹孙盛忠,其知名度和民间威望也必然会随着事件的传播和发酵的过程中成为一颗冉冉升起的政治明星。 “老爷,孙府君托人送来了礼物,还有这个。” “嗯?这是……《论君主立宪的弊端?》《衙役武侯在君主立宪中应担当更重要的作用?》这是他打算投稿给报纸发表的文章?为什么给我看?” “是,他说您才是君主立宪的发起人,他也不确定自己说得对不对,特意请您斧正,他还邀请您有空的时候可以跟他约个时间,去开封府给他们进行君主立宪相关的讲座。” “是个聪明人啊,这是奔着丞相之位去的,区区一个开封府尹,野心倒是挺大。” “只是个开封府尹,居然也敢奔着丞相的位置使劲。野心这个东西啊,真的是,他都敢如此去想了,只怕其他的几个要害衙门和政事堂的几位相公,此时这心里一定也是不消停的?” 刘大炮却笑着道:“正常,如此大规模的政治变局,几乎个个衙门的实际权力都会重新厘定,眼下正是他们互相抢夺权柄的时候,这孙盛忠是个很聪明的人,他来竞选丞相,只要把声势造得大一些,成了固然可喜,便是不成,这开封府的地位自然也会跟着水涨船高,这就成了一个能竞选丞相的位置,自然而然的,就会成为朝中最顶级的衙门,其重要性甚至可能会超过盐铁司与政事堂相媲美。” 想了想,忍不住问道:“他送了什么礼物?” “一辆房子那么大的马车,需要八匹马才能拉得动。” “这……僭越了。” “君主都要立宪了,还管他僭不僭越?” “呵呵,也好。” “可是爷,他既然想要竞选丞相,又给您送了这么厚的礼,他怎么不亲自来拜访一下,拉一下关系?您跟他应该不熟才是,他难道不知道您的话对谁当丞相有着很重的影响力么?” “呵呵,这正是说明了此人的聪慧之处啊。” 说着,又有下人来报道:“老爷,赵二爷来了,正在客厅恭候。” “你看,这么相比之下,有些人就显得不是那么聪明了。” 第166章 强盛帝国 “大炮兄弟,大炮兄弟,无论如何你要助我一臂之力啊!你我兄弟而交,值此时刻,你这胳膊肘可是不能往外拐啊。” 赵匡义一进门,劈头盖脸就是一顿义气绑架。 刘大炮则笑着道:“二哥您这是何出此言啊?” “这你就是明知故问了,开封府尹孙盛忠都开始为自己造势了,那报纸这个东西不是你搞的么?没有你帮他,他能搞出这么大的声势?你这难道不是胳膊肘往外拐么?” 刘大炮只觉得此人颇为好笑,推脱道:“此事我此前确实是不知,报纸这东西,只能说是我的提议,具体的负责人,还是窜天鼠的,我的义字门和他的义字门,准确的说其实并没有太大的直属关系,只是设计中我们要交叉持股而已。” “说到底,我们都是商人,商人自有商人的规矩,况且毋庸讳言,义字门这东西靠的终究还是地头熟络,我的根基都在扬州,这开封的义字门给面子才叫我一声门主,不给面子,我又有什么办法?” “至于谁能当丞相,我还是那句话,你太高看我了,这个事儿我能做到的也是有限,我毕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商人而已。” “是因为我大哥……” “对我来说,确实是因为如此,然而我说的也不一定就算,说真的,你到底是何必非要做这个丞相呢?这个位子未必就比股东的董事会更好,说实话,完全就是个伺候人的活儿。” “如果我大哥退出董事会,你能帮我么?” “你我兄弟,帮,我肯定是要帮一下的,但问题是我说的也不算啊。” “哼。” 就这样,三言两语之间,刘大炮就将赵二给忽悠走了。 时光如水,岁月如梭。 一晃眼十天之后,在总导演孙盛忠的安排下,他自己领着开封府衙役堵着宗正卿的门将赵王强行给拽了出来,然后当街,搬出了龙头铡将其就地正法。 事毕之后,这位开封府尹自请入狱,上书天子,愿以死论罪来给这哥们陪葬。 再然后报纸上就报道了这件事情。 再然后,开封百姓在窜天鼠的带领下,“自发”的便走上了街头,罢工、罢市,希望朝廷赦免孙府君的罪过。 其实这自然便是窜天鼠原本的剧本了,他要的就是对当年刘大炮的扬州事的模仿。 然而为了自己的弟兄而对抗官府,哪有为了一位爱民如子的清廉能吏去罢工对抗官府,天然的具有正义性呢? 眼看着局面闹得越来越大,已经缠绵于病榻之上的官家二话不说,特别痛快的就赦免了孙盛忠的全部罪过,且让他依然官复原职。 如此,这势力自然也就算是成了。 再之后扬州、开封、成都、杭州、襄阳、泉州义字门经过数月的商讨,一应的繁复的财物算计终于算是告一段落,大差不差的,也终于完成了财物上的各自交叉持股,又各自上市发售股票。 刘大炮的股份经过这么一搞,再一次的缩水了,其个人持有股份也终于降到了10以下,大约8左右。 当然,与此同时他们也成功的募集到了大量的资金,整个大周的货币再一次的紧缩短缺,铜价、银价也是一天比一天高了。 刘大炮又不得不与铸币局合作,以企业的名义发放债券,又将债券与几个大城市的房地产项目进行绑定。 反正稀里糊涂的,这东西就正在一点一点的充当了纸币。 再之后又过了几个月,官家的身体突然恶化吐血,遂决定在帝国设置一个丞相,以在不久的将来,辅佐他尚未成年的小太子治理国政。 至于这位丞相的人选,官家从善如流,开始广泛询问群臣的意见,当然,这其中最重的无疑就是刘大炮。 刘大炮则将这一权利再次下放,与官家商议了几个候选人之后,便索性为这事儿召开了一次全体股东大会,美其名曰这事儿根据股票来决定,就和选董事长一样。 再然后,孙盛忠并不怎么意外的就高票当选了。 而刘大炮则干脆拿着这无数的纸币又跑到杭州造船去了。 再几个月后,官家撒手人寰,新君即位,天下大权,已经尽握于孙盛忠之手。 然而孙盛忠却毕竟又只是从开封府尹的这个位置上上去的,又不是皇亲国戚,其资历和党羽其实也并不怎么丰盛,是纯粹靠着公司在背后撑着他他才上去的,就算是想要强势,也实在是强势不起来。 说是傀儡,不合适,他肯定是有实权的。 然而说他是权臣,更不合适,至少他的决策如果和公司有冲突,那肯定还是公司说了算的。 然而公司又是刘大炮说了算,所以稀里糊涂的,刘大炮还有了隐相的称呼。 至此,其实君主立宪已经完成了大半,小皇帝将来长大之后就算是想把权力收回来,其实已经是不太可能的事情了。 再之后三年,刘大炮在杭州造船成功,与大食人合伙又成立了海贸公司,从其手中学到了最重要的牵星术技术和其多年航海总结经验绘制的海图。 再之后一年,距离大周不远的倭国发现了大量的银矿,一时间大周境内掀起了一股极为热闹的淘银之热,民众们,股东们,职工们,纷纷出海涌向倭国。 最后一不小心,就把倭国给整成殖民地了。 海路的开辟又大大的刺激了海洋贸易,海洋贸易反哺国内的工业,让大周的综合实力节节攀升,同时又通过贸易大肆的流入了辽国。 辽国的新贵们也想参与海上贸易,然而无论是航运优势还是内地工业水平他们与大周的差距实在都是差得太远,正常的商业竞争实在是没有优势。 后来大家一琢磨,我们为什么要自己搞贸易呢? 直接掏钱去大周入股不就得了么? 然后,越来越多的辽国新老贵族拥有了双重国籍,甚至其中不乏在开封、扬州等大城市安居的。 至此,所谓的和平统一,其实就已经算是见了点亮了。 一个无比强盛的伟大帝国,正在冉冉升起。 第166章 强盛帝国 “大炮兄弟,大炮兄弟,无论如何你要助我一臂之力啊!你我兄弟而交,值此时刻,你这胳膊肘可是不能往外拐啊。” 赵匡义一进门,劈头盖脸就是一顿义气绑架。 刘大炮则笑着道:“二哥您这是何出此言啊?” “这你就是明知故问了,开封府尹孙盛忠都开始为自己造势了,那报纸这个东西不是你搞的么?没有你帮他,他能搞出这么大的声势?你这难道不是胳膊肘往外拐么?” 刘大炮只觉得此人颇为好笑,推脱道:“此事我此前确实是不知,报纸这东西,只能说是我的提议,具体的负责人,还是窜天鼠的,我的义字门和他的义字门,准确的说其实并没有太大的直属关系,只是设计中我们要交叉持股而已。” “说到底,我们都是商人,商人自有商人的规矩,况且毋庸讳言,义字门这东西靠的终究还是地头熟络,我的根基都在扬州,这开封的义字门给面子才叫我一声门主,不给面子,我又有什么办法?” “至于谁能当丞相,我还是那句话,你太高看我了,这个事儿我能做到的也是有限,我毕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商人而已。” “是因为我大哥……” “对我来说,确实是因为如此,然而我说的也不一定就算,说真的,你到底是何必非要做这个丞相呢?这个位子未必就比股东的董事会更好,说实话,完全就是个伺候人的活儿。” “如果我大哥退出董事会,你能帮我么?” “你我兄弟,帮,我肯定是要帮一下的,但问题是我说的也不算啊。” “哼。” 就这样,三言两语之间,刘大炮就将赵二给忽悠走了。 时光如水,岁月如梭。 一晃眼十天之后,在总导演孙盛忠的安排下,他自己领着开封府衙役堵着宗正卿的门将赵王强行给拽了出来,然后当街,搬出了龙头铡将其就地正法。 事毕之后,这位开封府尹自请入狱,上书天子,愿以死论罪来给这哥们陪葬。 再然后报纸上就报道了这件事情。 再然后,开封百姓在窜天鼠的带领下,“自发”的便走上了街头,罢工、罢市,希望朝廷赦免孙府君的罪过。 其实这自然便是窜天鼠原本的剧本了,他要的就是对当年刘大炮的扬州事的模仿。 然而为了自己的弟兄而对抗官府,哪有为了一位爱民如子的清廉能吏去罢工对抗官府,天然的具有正义性呢? 眼看着局面闹得越来越大,已经缠绵于病榻之上的官家二话不说,特别痛快的就赦免了孙盛忠的全部罪过,且让他依然官复原职。 如此,这势力自然也就算是成了。 再之后扬州、开封、成都、杭州、襄阳、泉州义字门经过数月的商讨,一应的繁复的财物算计终于算是告一段落,大差不差的,也终于完成了财物上的各自交叉持股,又各自上市发售股票。 刘大炮的股份经过这么一搞,再一次的缩水了,其个人持有股份也终于降到了10以下,大约8左右。 当然,与此同时他们也成功的募集到了大量的资金,整个大周的货币再一次的紧缩短缺,铜价、银价也是一天比一天高了。 刘大炮又不得不与铸币局合作,以企业的名义发放债券,又将债券与几个大城市的房地产项目进行绑定。 反正稀里糊涂的,这东西就正在一点一点的充当了纸币。 再之后又过了几个月,官家的身体突然恶化吐血,遂决定在帝国设置一个丞相,以在不久的将来,辅佐他尚未成年的小太子治理国政。 至于这位丞相的人选,官家从善如流,开始广泛询问群臣的意见,当然,这其中最重的无疑就是刘大炮。 刘大炮则将这一权利再次下放,与官家商议了几个候选人之后,便索性为这事儿召开了一次全体股东大会,美其名曰这事儿根据股票来决定,就和选董事长一样。 再然后,孙盛忠并不怎么意外的就高票当选了。 而刘大炮则干脆拿着这无数的纸币又跑到杭州造船去了。 再几个月后,官家撒手人寰,新君即位,天下大权,已经尽握于孙盛忠之手。 然而孙盛忠却毕竟又只是从开封府尹的这个位置上上去的,又不是皇亲国戚,其资历和党羽其实也并不怎么丰盛,是纯粹靠着公司在背后撑着他他才上去的,就算是想要强势,也实在是强势不起来。 说是傀儡,不合适,他肯定是有实权的。 然而说他是权臣,更不合适,至少他的决策如果和公司有冲突,那肯定还是公司说了算的。 然而公司又是刘大炮说了算,所以稀里糊涂的,刘大炮还有了隐相的称呼。 至此,其实君主立宪已经完成了大半,小皇帝将来长大之后就算是想把权力收回来,其实已经是不太可能的事情了。 再之后三年,刘大炮在杭州造船成功,与大食人合伙又成立了海贸公司,从其手中学到了最重要的牵星术技术和其多年航海总结经验绘制的海图。 再之后一年,距离大周不远的倭国发现了大量的银矿,一时间大周境内掀起了一股极为热闹的淘银之热,民众们,股东们,职工们,纷纷出海涌向倭国。 最后一不小心,就把倭国给整成殖民地了。 海路的开辟又大大的刺激了海洋贸易,海洋贸易反哺国内的工业,让大周的综合实力节节攀升,同时又通过贸易大肆的流入了辽国。 辽国的新贵们也想参与海上贸易,然而无论是航运优势还是内地工业水平他们与大周的差距实在都是差得太远,正常的商业竞争实在是没有优势。 后来大家一琢磨,我们为什么要自己搞贸易呢? 直接掏钱去大周入股不就得了么? 然后,越来越多的辽国新老贵族拥有了双重国籍,甚至其中不乏在开封、扬州等大城市安居的。 至此,所谓的和平统一,其实就已经算是见了点亮了。 一个无比强盛的伟大帝国,正在冉冉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