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农门俏绣娘》 第1章 穿成懒婆娘 哗的一声,睡在床上的沈秀刚有了些苏醒的痕迹,就被人泼了一脸的冷水。 冰凉的水让她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邹氏扔掉木盆便掐着腰骂道:“快点给老娘起来!老娘天天累死累活,你却在这睡懒觉。” 耳边聒噪的声音吵得她头疼,沈秀缓缓睁开眼睛,入目就见一个二十来岁的村妇站在她面前,一副看不惯她的样子:“看什么看,你个懒婆娘。要不是当初冲喜,我们家也不会娶你这样的懒婆娘。还装病,你以为自己是有钱人家的小姐啊!” 沈秀被骂得莫名其妙。她虽然不是有钱人家的小姐,可也是现代有名的刺绣师傅。自从她有了名气后,还从来没被人这么指着鼻子骂过。 至于这地方,这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秀还记得自己在去参加交流会的路上出了车祸,想到车祸,她忽然浑身一震,自己受了那么重的伤,根本不可能活下去,难道这是穿越了。 邹氏骂完人,眼见沈秀这边没有任何反应,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上前几步,右手一扬,便要给对方一巴掌。 可是她的巴掌还没挨到沈秀的脸颊,沈秀已经又快又准地抓住了她的右手。 沈秀十岁那年便外出学艺,为了防身,她特地学了好几年的武术,寻常人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她恼恨这妇人一上来便对她动手,右手加大了些力气,邹氏的手腕一下子就痛得不行,那手再也挥不下去了。 邹氏又痛又恨,好容易挣脱开对方的钳制,却在抬头的时候看见了沈秀的目光。 沈秀的目光没有以往的木讷躲闪,反而眼神含威,这陌生的神色让邹氏后背一寒,忽然生出了后怕之意。 她本来就欺软怕硬,如今见沈秀强硬起来,自然不敢硬抗,只丢下一句,“你给我等着”,就捂着手腕去找婆婆告状了。 沈秀在邹氏走后,终于有时间打量周围的环境。只见自己身处的是一间破败的土屋,身上穿的也是缝了不少补丁的粗布衣裳,明显原来的这具身体是个普通的农家小娘子。 刚想到这里,她的头忽然传来一阵微痛,接着脑海里忽然多了一段陌生的记忆。 这个记忆属于一个十三岁的少女,少女和她同名同姓,也叫沈秀,去年为了给病中的卫宴冲喜嫁到了卫家。 卫宴是家里的次子,自小就展现了读书的天赋,因为家贫只上过两年私塾,但也算得上是卫家村唯一的读书人。 本来卫宴的爹娘是想等儿子考中秀才后再给他娶亲的,可惜前几个月卫宴得了重病,有人便给卫宴的娘杨氏支招,说是办个喜事冲一冲,这病说不准就好了。 杨氏想想有理,便给儿子物色起媳妇来。卫宴是读书人不假,可他当时病得太重,加上卫家拿不出太多聘礼来,这一来二去,可容挑选的余地实在不多。 最后卫宴的娘几经权衡,选中了邻村的沈秀。沈秀是家里的幺女,从小娇生惯养,养得一身好皮肤,又生得眉清目秀,唯一的缺点便是有些懒不爱干活。 杨氏当时急着给儿子冲喜,也顾不得许多了,想着等沈秀过门后再好好调教就是。 等沈秀过了门,大抵是冲喜有效,卫宴的身子确实一日好过一日。 杨氏还没欢喜几日,就发现沈秀确实如传闻中所说那般懒惰,自嫁进来以后别说做饭,连碗筷都没有洗过一次。杨氏也曾经敲打过,可说归说,沈秀依旧十指不沾阳春水。 前两个月,杨氏看在儿子的份上,只是言语敲打。 如今几个月过去,就连杨氏对沈秀也没了耐心。邹氏这个做大嫂的本来就看不干活的弟妹不顺眼,如今一大早便来了这么一出。 沈秀默默转动了一下手腕,原身其实也不算装病,她前几日确实是得了风寒。只是她留给婆家人的印象太差,所以大家都觉得她是装病躲懒。 至于原身为什么懒惰不干活,其实是她娘怀她的时候怀相不好,生下来的时候就只有小猫大,那时候都以为她养不大,所以爹娘才娇惯她一些。加上她上面足有五个哥哥,家里也轮不到她干活,这也养成了她懒惰的性子。 可娘家人娇惯她,婆家人却不会容忍她。 沈秀刚把身上的湿衣服换下,婆婆杨氏就来了。 杨氏听了邹氏的挑拨,以为二儿媳妇装病躲懒,积攒多日的火气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老二媳妇,你给我起来!”杨氏气头上也顾不得声音太大会让邻居听笑话,“我们卫家不养闲人,我今天把话撂在这,以后你要是再好吃懒做不干活,我立刻就叫老二休了你。” 沈秀知道这事原身不占理,一时没说话。 杨氏不是真的说说而已,她确实是动了想让老二休妻的念头。卫家现在的状况确实养不起闲人,就连卫宴前几个月病成那样,如今刚好一点便去了县城给人做账房先生,为的还不是多挣点银子还债。 今年的田赋徭役加上卫宴生病花的药钱,还有给沈秀娘家的聘礼,算下来,家里一共欠下了二十多两银子。 为着这些欠下的银子,杨氏有时候整夜都睡不着,自然很难容下沈秀这个吃闲饭不干活的。 杨氏骂完沈秀,看对方不说话,以为对方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心里又添了些火气。她正要喊老大去把卫宴叫回来,马上写休书,身子却忽然有些发虚,头也有些晕,身子不由自主地往旁边倒去。 沈秀就立在她面前,眼见婆婆要倒在地上,忙眼疾手快地扶住了。 她自学过一点养生知识,大概猜到杨氏是因为发火导致肝阳上亢,所以头晕发虚。 “娘,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以后我改就是了。”沈秀生怕这个婆婆会被气出好歹,忙先认错。 杨氏由她扶着坐在床上,听到她认错的话,这才消了消气,头也没那么晕了,可仍不相信她的话。 “你改,你怎么改?”杨氏拂掉她的手,“我这就去让老大把老二叫回来,等休书写好,你还回你娘家!那五两银子的聘礼,我们也不要了。” 沈秀知道自己不能被休回去,原身的娘这几年身体一直不大好,她最大的心愿就是想让女儿有个好归宿。原身出嫁前,她娘拉着她的手说了半夜的话,要她一定改改性子,在婆家勤快一些。要是她真被休回去,只怕她娘马上会被气死。 第2章 我们打个赌如何 可是杨氏明摆是认真的,在一旁听墙根的邹氏看热闹不嫌事大,听说杨氏要叫卫宴回来休妻,立马就把男人卫平叫了过来。 卫平纳闷地走到杨氏跟前,“娘,你好好的叫我做什么?” 沈秀赶在杨氏开口之前道:“大哥,你先出去一下,我有话要跟娘说。” 卫平是个老实人,听说弟妹有话要和亲娘说,问都没问就出去了。 杨氏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大儿子的背影一眼,转过头对沈秀道:“你还想说什么?” 沈秀斟酌着言辞道:“娘,当初卫家娶我是为了给卫宴冲喜,也就是说我算得上是卫宴的福星。如果娘真的叫卫宴休了我,以后卫宴没了我这个福星……” 杨氏果然被沈秀说中了心事,脸上多了些犹疑不定。 沈秀知道这话说到了她心里,跟着说道:“娘让卫宴休我无非是因为我好吃懒做,可是我以后可以慢慢改。娘要是不相信,我们打个赌如何?” “打什么赌?”杨氏看着沈秀问道。 沈秀道:“如果接下来一个月我没有改掉好吃懒做的习惯,那就算我输。娘不仅可以叫卫宴休掉我,还可以向我讨要这个月的饭钱。但如果我下个月改掉了好吃懒做的毛病,那就算我赢,娘不仅不能让卫宴休掉我,还得答应我的私房钱由我自己保管。” “卫宴也是你叫的,那是你相公。”杨氏的语气一点不客气,可是脸上却有转圜,看来是同意了这个赌约。 沈秀乘胜追击:“那我们娘俩就说定了。等我赢了以后,娘可要说话算话。” 杨氏哼道:“我说话自然是算话的,可私房银子不是那么好挣的。” 沈秀当然有挣钱的法子,她只是微微一笑:“这个娘就不用管了。” 杨氏看着她那个笑容,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你别光说不做。这马上要到日上三竿了,家里人到现在还没吃上早饭呢!” 不就是做饭嘛,这个沈秀当然会。 她弯弯唇角道:“那娘在屋里躺一会儿,我这就去厨房做饭。” “早饭不用吃得太好,抓两把米熬粥就行。厨房还有些野菜,用热水烫一下凉拌一下就成,千万别多放香油。”杨氏到底有些不放心,叮嘱了几句才放沈秀去厨房。 家里的一日三餐一向是由杨氏做的,大儿媳邹氏嫁进来以后,杨氏本来是想把做饭的任务交给邹氏的,哪知邹氏手脚不干净,每次她做饭,厨房不是少了鸡蛋就是少了香油。 几次过后,杨氏干脆不让她进厨房,自己重新拾起做饭的任务。这次杨氏放手让沈秀进厨房,心里也有些嘀咕,要是沈秀像邹氏一样偷吃厨房的东西,那她以后就再也别想进厨房了。 沈秀还不知道杨氏的想法,她正对着火灶旁的火镰发呆。 得益于原身从不进厨房,她压根不知道这东西怎么使。 要是这时候回去请教杨氏,会不会遭到一顿臭骂? 沈秀正在犹豫,厨房门口一暗,一个小小的身影闪了过来。 “二婶,你是不是不会用这火镰?”来人是邹氏的女儿大丫。 往常杨氏做饭,有时候忙不过来,便会叫这个大孙女过来帮忙烧火。如今沈秀进了厨房,大丫便懂事地过来看需不需要她帮忙。 沈秀看见她就是一喜,知道大丫这个侄女比邹氏要讨喜得多。 她笑眯眯地招手让大丫过来,“二婶确实不知道怎么用这打火石,不如大丫你教我。” 大丫因为是个女儿,从小不得爹娘喜欢,只要有人释放出一点善意,她就会亲近对方。 如今沈秀露出笑脸,她不由自主地就走了过去,“二婶,火镰用之前你得先准备火绒。” 大丫手把手地教给沈秀生火的法子,又告诉她炉灶旁的风箱怎么用。 沈秀刚学会拉风箱,邹氏的大嗓门已经在喊了,“大丫,你死哪去了,鸡也不喂,弟弟也不看。” 邹氏在外面听了半天的墙角,也没等到婆婆要把沈秀休掉,她本来想继续听下去,可是却被卫平拉走了。如今她回来,见院子里风平浪静,就知道婆婆又犯偏心病了,便把气都撒到了女儿头上。 沈秀知道邹氏对自己的女儿不是太好,便对大丫道:“你先去,省得挨骂。” 大丫去后,沈秀摸索了好一会儿,才把火烧旺。 她按着杨氏说的,抓了两把米下到锅里,开始熬粥。 装粮食的瓷罐旁有个菜篮子,里面有半篮子野菜。 沈秀先将野菜择干净,然后用热水烫了一遍,接着切成寸长的段,最后撒上盐巴,还滴了两滴香油。 不一会儿,粟米粥就熬好了。 沈秀利落地把粟米粥舀到一旁的陶罐里,又把凉拌好的野菜端到桌上,回身看见探头过来的大丫,便让她喊大家吃饭。 卫父出来的时候,沈秀已给每个人都盛好了饭。 家里一向是老妻主内,卫父即便不喜沈秀这个懒儿媳,也没有多余的话。如今看见沈秀盛饭,以为是老妻敲打的缘故,至于这饭,他从未想过是沈秀做的。 卫平也没想到,他刚才去后院转了一圈,满心都在想着今年的收成如何。 家里六七口人,知道这饭是沈秀做的,只有杨氏和大丫。 杨氏端起面前的粟米粥看了看,心里微微讶异,没想到沈秀第一次做饭,不仅没把饭烧糊,反而熬得喷香。只是火烧得有点旺,粥熬得有点稠,每人只能分到一碗。 她刚想到这里,就听老头子说道:“老婆子,今天这粥怎么稠了?你知道我早上喜欢喝稀的。” 杨氏不动声色地看了沈秀一眼,淡淡道:“这粥不是我熬的。” “不是你是谁?”卫父纳闷道。 大丫想说是二婶熬的,看了看父母的脸色,又把话咽了下去。 杨氏看沈秀也不开口,替她说道:“这粥是老二媳妇熬的。老二媳妇,你爹早上喜欢喝稀的,以后把火烧小点,这样还能省干柴。” 这句话落下,饭桌上的人都愣住了。 卫父看看沈秀,有些不敢相信,这还是自己那个又懒又馋的二儿媳妇吗? 而邹氏则惊讶得连粥都顾不上喝了。 杨氏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慢条斯理地喝了口粥,“以后家里的饭就交给老二媳妇做了。” 沈秀做好饭以后,她特意去厨房看了看。鸡蛋一个都没少,香油也没少,看来老二媳妇比老大媳妇强,起码手脚还干净。 可是她的话刚刚落下,邹氏便忍不住道:“娘,这可不行。” 杨氏本来是很欣慰的,可是听到邹氏这句话,脸色顿时就不好看了,“为什么不行?” 第3章 绣衣裳 邹氏还没开口说话,沈秀已抢在她头里道:“大嫂莫不是怕我偷吃厨房的东西?” 这话正好说中了邹氏的心思,她反对沈秀去厨房做饭,为的就是这个。 邹氏有些恼羞成怒道:“是,我就是这么想的,谁知道你会不会偷吃。” 沈秀道:“大嫂要这么说,我还真要澄清一件事。你们说我懒,这我认。可若说我偷吃东西,我绝对不认。上个月厨房丢的那半包红糖不是我偷的,反而我见大嫂这几天一直在偷喝红糖水。” “你胡说什么?”邹氏有些慌了,“什么红糖水,我没喝过。” 半个月前,厨房丢了半包红糖,而当时只有沈秀在家。几乎每个人都以为是她偷的,杨氏也是这么认为的。 如今听到沈秀的话,杨氏忽然有了怀疑,老二媳妇是又懒又馋,可她不像是偷吃东西的人。反倒是老大媳妇手脚不干净,有这个可能。 “老大媳妇,那红糖是不是你偷的?”杨氏盯着邹氏问道。 邹氏不敢跟婆婆对视,强作镇静道:“不是我偷的。” “既然不是你偷的,那你为什么不敢看我?”杨氏冷哼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前段时间厨房丢了两个鸡蛋,那两个鸡蛋也是你偷的!” 邹氏眼见无法抵赖,只好暗暗掐了怀中的儿子一把,栓子立时哭了起来。 卫父心疼孙子,丢给杨氏一个眼神。 杨氏看在孙子的面上,便放过了邹氏,“这次就算了,以后再让我发现你手脚不干净,栓子你也别带了,省得把他带歪。” 沈秀把这事说出来,一是给自己洗清偷吃的名声,二来是想给邹氏一个教训。 如今目的达到,她便朝邹氏露出一个微笑:“大嫂,俗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你是该给栓子做个好榜样才对。” 邹氏心中暗恨她多事,也深悔自己多那一句嘴,如今不仅没能阻止对方进厨房,自己偷吃东西的事也泄了底,只好恨恨地咬了咬牙。 沈秀却是心情很好,早饭过后,又揽了洗碗的活计,简直勤快得像是换了个人。 卫父不好意思盯着儿媳多看,便问杨氏:“这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杨氏白自家老头子一眼:“什么西边东边,是我的话起了作用。” “你说了什么,儿媳妇这么听话?”卫父好奇地问道。 杨氏轻咳一声道:“我拿休书吓了吓她,然后她就成这样了。” 原来如此,卫父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 好奇心满足了,卫父便叫上老大去地里除草。 马上就要到农忙时节了,他们爷俩要为农忙的时候攒力气,这几天便不像往日那般早出晚归。 沈秀洗好碗筷,又回到厨房收拾了一会儿。等她回到房里,已是日上三竿。 刚才沈秀干了那么多活,身上出了些汗,患过风寒的身子轻快了些,可里面的衣服也湿了。 风寒刚好一些,沈秀不想再穿着湿衣服,干脆又去箱子里翻找衣裳。 原身出嫁的时候,娘家留下了一半的聘礼银子,另一半聘礼银子则给原身置办了些衣裳家具。 原身嫁过来的时候是冬天,置办的衣裳也多是冬装。沈秀在箱子里翻了又翻,只找到两件旧单衣。 这单衣还是原身的娘做的,针脚挺细,就是单衣做得有些肥大,袖子处也有些磨损。 作为一个从小学刺绣的人,沈秀看见素面的布料就有刺绣的冲动。 如今虽然换了个世界,可她的这个习惯却没改变。何况她以后要挣钱,更离不开自己的这门手艺。 她换上其中一件单衣,然后就开始拿起另一件单衣修剪,可是修剪到一半,沈秀才意识到一个问题,她人是穿来了,可平时用的那套刺绣工具却没跟着她一起穿来。 男人们下田去了,杨氏正带着大丫纺线。 沈秀出来没看见邹氏的身影,便问道:“大嫂呢?” 杨氏头也没抬道:“去河边洗衣服去了。”她没指望老二媳妇一下子变得很勤快,事实上她能每天给家里人做饭已经算不错了。 沈秀看杨氏不像是不高兴的样子,便问道:“娘,我要改衣服,能不能用用你的针线篓子。” 原身嫁过来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婚事太仓促的缘故,家里人没想到要给她准备针线篓子。现在沈秀要做针线活,只能朝婆婆借。 好在杨氏没多为难,让大丫去屋子里把针线篓子拿来。 原身从来没当着人做过针线,以至于婆家人不知道她到底会不会女红。 而沈秀要把刺绣这门手艺堂而皇之地拿出来,势必要扭转她们对自己的认知。 大丫拿来针线篓子后,她没有回屋改衣服,而是直接把要改的单衣拿了出来。 院子里本来就摆着一张木桌,是平时用来吃饭的。 沈秀把它抹干净,又选了个不会太晒光线又好的地方,便开始继续裁剪。 裁剪衣服其实不在刺绣之内,可是沈秀很喜欢传统的汉服和旗袍,所以学刺绣出师后又学了一年的服装设计,如今做几件衣裳完全不成问题。 她很快就把单衣裁好,又剪好了袖子,开始动手在袖头上绣些花样。 其实做刺绣最重要的就是一双手。 上一世,沈秀为了保持手的柔嫩,每天晚上都要涂她自制的香膏。 而原身自小娇养,几乎没做过家务活,因此一双手养得白皙嫩滑,而且十指纤纤如玉,看着灵巧又修长,很符合刺绣的基本要求。 沈秀动手绣花的时候,杨氏忙着纺线根本没看她,倒是大丫看了会儿祖母纺线,便转向了二婶那边。 只见二婶双手如一双玉蝴蝶,上下飞舞,没一会儿袖头上就多了些好看的花纹。 “二婶,这是什么纹样?”大丫好奇的上前,一副想摸又不敢摸的样子。 沈秀含笑道:“这是如意纹。” 可惜杨氏的针线篓子没有趁手的工具,这如意纹绣得并不是很好,不过糊弄一般人是够了。 大丫在沈秀的鼓励下摸了摸刚绣好的如意纹,眼里马上就有了亮光,“这花纹真好看。” 杨氏听到她们的对话,回过头来,也盯着那如意花纹看了几眼,然后看向沈秀,“这花纹真是你绣的?” 沈秀还没说话,大丫已抢着说道:“是二婶绣的,我亲眼看见的。” 杨氏狐疑地看了沈秀一眼,似是想不到对方竟然还会绣花。 沈秀解释道:“我们村原来有个寡妇,原来做过绣庄的绣娘。我小时候串门,老爱看她绣花,看着看着就会了。” 那个寡妇会绣花是真的,而且寡妇在几年前已经过世,这么一来便无法对证。 杨氏听她说得认真,便放下手头的活计,近前又看了看,点点头:“绣得不错,比你大嫂强多了。” 老二媳妇懒归懒,人倒是挺聪慧,还能跟着别人学会绣花。 沈秀笑了笑,借机说道:“娘,我记得相公还有两件旧衣裳,要不要我在上面绣些花纹。只是绣花最好要专门的针线,娘这篓子的针太粗了,线也太糙了。” 杨氏淡淡道:“我们庄户人家,衣服能穿就行,不用绣什么花。听说光是绣花的针就要两百多文,再加上好的绣线。怕不要半两银子。有这半两银子,足够做十几身新衣了。” 半两银子,居然要这么多。 沈秀咬了咬唇,原以为这绣花针和绣线就是普通的工具,没想到在古代会卖这么贵。 她有些气馁,但很快又振作起来,不就是半两银子吗,她不相信自己挣不出这笔银子。 杨氏看完如意纹,便又开始纺线。她虽不知道老二媳妇在打什么主意,但是家里却没那闲钱给她去胡闹。 沈秀心里有了攒钱的想法,手上却不停,在另一个袖子上绣好了如意纹,又把裁好的单衣缝好,一件合身的单衣就做好了。 这单衣虽然不能拿去换钱,可也能当件出门的衣裳。 第4章 第一单生意 村东头有条小河,河边总是聚集着不少洗衣服的妇人。 沈秀抱着木盆,慢悠悠走到河边时,刚好听到邹氏在跟几个妇人说话。 河水流淌的声音也没盖过邹氏的大嗓门,“我就没见过这么偏心的婆婆,偏心老二就算了,现在连他媳妇也偏上了。我可真是命苦。也不知道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既然你婆婆这么偏心,分家算了。” “对啊,你小叔子都娶妻了,这家也是该分了。” 邹氏原本是抱怨几句,听到分家二字,眼睛忽然一亮,对啊,她怎么没想到分家呢。 “大嫂,你们说什么呢?”沈秀端着木盆走过来,声音不大,可吓了邹氏一大跳。 邹氏满脑子都是分家的念头,乍一听见沈秀的声音,脸色都变了,“你,你怎么来了?” 沈秀温柔地笑道:“我来河边洗衣服啊。没想到我一来就听到了你们在说分家的事。” 她的声音越温柔,听在邹氏耳里越渗人,她脸色慌乱地说道:“谁说分家了,我没说,你可不要乱说。” 邹氏是想分家,可她也知道公婆是不会同意的。所以这事只能暗中进行。如今被沈秀撞破,她自然有些慌乱,生怕对方会告诉给公婆。 沈秀只朝她微微笑了笑,露出一个我才不相信的神色,就又去了河边的那一头。 相比邹氏这边都是成亲好几年的妇人,河边的那一头却是以大姑娘小媳妇居多。 沈秀一过来,便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力。这些人被她吸引,一是沈秀很少来河边洗衣服,二是她身上穿的那件绣了花的衣服。 里长家的姑娘翠妮第一眼就注意到了沈秀的绣花衣裳,她直接端着自己的木盆过来问道:“你这衣裳哪来的?” 沈秀含笑道:“是我自己绣的,好看!” “你自己绣的?”翠妮惊讶道:“你还会绣衣服?” 其他人听到她们的对话,也围拢了过来。卫宴新娶的这个媳妇又懒又馋,今日破天荒地过来洗衣服就算了,没想到她还会绣花。 “我看不像是她绣的,多半是找人绣的。”说话的人是住在卫家隔壁的春花。 春花比沈秀要大上两三岁,她自小便爱慕有读书天赋的卫宴,可惜卫宴病重的时候,家里人死活不同意她嫁过去。如今卫宴病好,春花后悔得不行,自然也看沈秀不顺眼。 春花的名声要比沈秀的好太多,因此她这话说出来以后,好几个大姑娘看向沈秀的目光都带了点怀疑。 沈秀则坦坦荡荡地迎上众人的视线,认真解释道:“这如意纹确实是我绣的,寓意事事顺心,事事如意。这纹路你们看着复杂,其实只用到齐针和单套针两种针法,并不是很难。” 她这几句话说着简单,可听在别人耳中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绣花在城里可能并不算是多稀罕的技艺,可放在卫家村这样的乡下地方,会一手刺绣活计,那是很了不起的一件事。 众人听不懂什么叫齐针和单套针,她们只知道,沈秀能说出这两个绣花术语就说明她没有撒谎。 她确实会刺绣,而且技艺还不差。 又是翠妮第一个开口说道:“我就知道是你绣的。旁人那么说,无非是嫉妒罢了。”说完还斜着眼看了春花一眼。 春花没说话,她敢得罪沈秀,却不敢得罪翠妮。翠妮是里长家的姑娘,而且还许给了县城李衙役的儿子。乡下百姓畏惧官府,比起里长,春花更害怕翠妮未来的婆家。 春花不说话了,其他人也不会无缘无故跟沈秀过不去,反而拉着沈秀问东问西。沈秀把原来跟着寡妇学刺绣的说辞又说了一遍。 翠妮听说沈秀不仅会绣这如意纹,还会在衣裳上绣更好的花卉,不由有些动心,便拉着对方去了个僻静的地方。 “你当真会在衣裳上绣花?”翠妮一脸认真的问道。 沈秀猜到她是想找自己帮忙绣花,而这正是她来河边的目的。 “我手头工具不多,目前只能绣些简单的花卉,像是兰草、丁香、梅花。”沈秀也很认真的回答道。 翠妮道:“我实话跟你说,我家里给我说了个亲事,嫁妆倒是备得差不多了,可就是几件衣裳还没做好。” 事实上是翠妮不想让婆家低看自己,一定要照县城时新的样式做两件绣花衣裳,可是那样一来便要请绣娘,听说一个手艺好点的绣娘绣一件衣裳足足要二两银子的工钱。家里人都觉得有些浪费,不过衣裳而已,何必非要在上面绣花。 今日翠妮和她娘为衣裳这事又吵了一架,便赌气一个人来河边洗衣服,本来是散心的,没成想遇到了沈秀。 “我看你的衣裳式样好,绣的花纹也好,不比县城时新的衣裳差,就是不知道你肯不肯帮我做几件衣裳,放心,我肯定会付你工钱的。”翠妮说完便等着沈秀的回话。 沈秀故作犹豫道:“其实我也很想帮忙,不过我还要帮忙做饭,估计没那么多时间。而且我手头没有鲜艳的绣线,就怕绣出来的花纹不会太好看。” 太过容易得到的东西,人们一般都不怎么珍惜。 沈秀与顾客们打过那么多次交道,自然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应得太痛快,否则自己的绣技便卖不上好价钱。 只是翠妮不是她原来的那些顾客,没有听懂她话里的含义,反而认真帮她想解决的办法。 “想要鲜艳的绣线不难。”翠妮很快就想到了解决的办法,“我娘会做染料,我们可以自己染线。不过家里的染料都用完了,还得上山采那些新鲜的蓝草和紫草。” 沈秀被这一句话点醒了。她忘了这是自给自足的农业时代。乡下人家身上穿的衣裳不仅是自己织的,就连布都是自己染的。她完全可以跟着这里的人学会制造染料,这样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绣线了。 “那我们明天就上山!”沈秀说出口以后,才发现自己的语气太过兴奋了,便又加了一句话,“我嫁过来以后,还没去山里转过呢。” 翠妮也觉得这事宜早不宜迟,“那我们明天就去,天亮的时候我在这河边等你。” 有了第一单生意,又有了新思路,沈秀心情大好,在河边匆匆洗完衣裳,便回了家。 这时候已经日上中天,而卫父和卫平这两个下地干活的人从田里回来好一会儿了。 杨氏在沈秀回来之前,还以为对方懒病又犯了。直到沈秀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去厨房做饭,杨氏才没再说什么。 如今是四月中旬,正是青黄不接的日子。何况家里欠了那么多债,所以午饭和早饭一样简单。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沈秀空有不错的厨艺,却没能有机会发挥,只煮了锅杂粮粥,又切了一碟咸菜。 大人们都知道家里的情况,谁也没说什么,只有栓子喝了口粥便撇嘴道:“娘,我想吃肉。” 邹氏想都没想便照他屁股给了一巴掌,“吃什么肉,有粥喝就不错了。” 栓子哇的一下就哭出来了。 杨氏不悦道:“你打孩子干什么,两岁的孩子懂什么?” 邹氏不敢和婆婆顶嘴,只好去哄儿子,可是哄来哄去也哄不好。 就在邹氏一脸焦躁之时,沈秀开口了,“娘,我看栓子是真馋肉了。” 杨氏没好气道:“家里哪有那个闲钱买肉。” 沈秀道:“娘,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知道家里没有余钱买肉,不过我在娘家时,有次我大哥从山里采回来蘑菇,那蘑菇的味道不比肉差。” 杨氏皱眉道:“有些毒蘑菇吃了是会死人的。” 沈秀道:“我知道,我大哥跟我说过,也教过我哪些蘑菇是没有毒的。我想明天去山上转一转,要是遇到没有毒的蘑菇,就采回来一些,给大家打打牙祭,要是运气好,说不定还能逮到山鸡。” 她知道若是直接跟杨氏说去山上采蓝草,杨氏多半不会同意她花上一天时间去山里采什么做染料的蓝草。 正好栓子想吃肉,借着这个机会,自己采蘑菇的时候顺便把蓝草紫草一起采了。 果然一说到山鸡,栓子的口水就下来了,“鸡,我要吃鸡肉。” 杨氏到底心疼孙子,想了想道:“好,那你早去早回。” 邹氏原本还没什么想法,听到沈秀说到山鸡不由得有些心动,等杨氏同意后便道:“弟妹,我跟你一块去,多个人也多个帮手。” 沈秀才不愿意跟她一起去,带她去了,还怎么采蓝草紫草。她干脆地拒绝道:“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邹氏还想再说什么,沈秀忽然意味深长地一笑:“大嫂,今天我在河边的时候听到你……” 邹氏生怕她说出分家二字来,忙道:“既然弟妹愿意一个人去,那我这个做大嫂的就不掺和了。” 沈秀这才没有说下去,只是看着邹氏微微笑了笑,有这个把柄在,她看邹氏以后还怎么为难自己。 第5章 第一次进山 天刚露出鱼肚白,沈秀就从床上爬了起来。 昨天晚上她就已经把上山的东西准备好了,一个装东西的竹筐,一把能砍草的镰刀,一个生火的火镰,一截结实的绳索,还有一块杂粮饼子。饼子是她昨晚吃饭的时候特意省下来的。她要去山里,来回怎么也要耽误一天时间,不能不带点干粮。 沈秀轻手轻脚推开了房门,这个时候,家里的其他人还睡得正香,她尽可能放慢脚步,放轻动作,等出了家门便朝她和翠妮约定好的河边走去。 她来得可能有些早,河边一个人也没有。等了好一会儿,才看见翠妮从远处走来。 “我娘不许我进山,我是偷偷溜出来的。”翠妮说着话,从后面的竹筐里摸索了一会儿,然后爽气地递给沈秀一个刚蒸出来的大白馒头,“今儿我嫂子回娘家,大早起便蒸了锅馒头。我趁她不注意偷偷拿了几个当干粮。” 沈秀没有接,她知道翠妮是里长的女儿,家境比其他人都要好一些,不然也不会出工钱让她绣衣服,可她不想沾这样的便宜。一个大白馒头,在后世不值什么,可在这个时代却是难得吃到的主食。 翠妮看她不接,硬把馒头塞到了她手里,“你跟我还客气什么,大不了进山以后,你多帮我采些蓝草不就行了。” 她这样一说,沈秀也就不客气地接住了。自从她在卫家醒来,每顿饭不是粟米粥就是杂粮粥,别说油水了,就连饭都吃不饱。 如今好容易吃到这大白馒头,沈秀只觉这馒头既有嚼劲,又有浓浓的麦香,舍不得一下吃完,便留了半个准备晌午的时候再吃。 翠妮却是三两口就解决了一个馒头,然后在前带路,“要是我二哥在家就好了,不然我们还能到山的内围去转转。” 她们要去的山是卫家村后的青宁山,这青宁山连绵几百里,内围不仅有罕见的山珍草药还有飞禽猛兽。 据翠妮说,她二哥以前跟着一个猎户进过山的内围几次,知道如何避开那些伤人的猛兽。只是她二哥现在去了县城做伙计,两个月才能回来一次。 沈秀对翠妮说的内围很有兴趣,她有武术在身,只身一人避开那些猛兽应该不是问题。不过她没有自信带着一人也能从容离开,所以只跟着翠妮在山的外围活动。 说是外围,可因为青宁山占地广大,所以两人走了一个时辰,也不过走了十分之一。 而能做染料的蓝草和紫草,在山中分布并不均匀,两人找了一个时辰,也只采了半筐子。 依着沈秀的意思,还要再找下去。可是翠妮自小娇生惯养,已经有些走不动了。 她把筐子扔到一边,坐在树下的草地上休息了一会儿,就再也不想起来了,“阿秀,要不我们明日再来!” 翠妮比沈秀大一岁,她不愿意和别人一样称呼沈秀为卫二家的,便叫阿秀,以显示亲热。 沈秀无奈地笑了笑,显然是没想到她如此不能吃苦。她好言好语道:“今天多辛苦一些,明天我们就不用来。你也不想明天再跑一趟。” “可我真的走不动了。”翠妮道,“你看我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沈秀明显不信:“那你路上怎么说跟着你二哥去过山的内围,难道内围不比外围远?” 翠妮不好意思道:“那次我走到一半,便走不动了。还是二哥背我回来的,所以我二哥以后打死不跟我一起进山了。” 沈秀看她这个样子,就知道她真的不愿意再走了,只好道:“那我送你回去。好在我已经跟着你认了不少做染料的植物。等我回来再接着采。” 翠妮巴不得回去,不过她也不好意思让沈秀送她回家。沈秀看周围时不时有拾柴的半大孩子,知道这附近没有什么危险,也就没有勉强。 翠妮走后,沈秀其实反倒轻松了一些,之前为着对方走得慢,她也不好走那么快。 而且她有意往山的里面走一走,听翠妮话里的意思,里面可以做染料的蓝草紫草更多,如果运气好还能找到茜草。茜草的根部可以制成染料,能染出很多种颜色,像是紫红色,橙黄色,暗紫色都能染出来。 沈秀一心想着绣线染出来以后,自己就可以帮翠妮绣衣服,怎么也能得点工钱。余下来的绣线可以做些简单的绣品,如果能顺利卖出去,加上绣衣服的工钱,差不多就能凑够买绣花针的钱。 她想得认真,没注意脚下,偏巧那一带草丛里有个埋在地里的树根,沈秀没留神,右脚迈出去的时候险些被绊了一跤。 好在她练过功夫,下盘稳,只前倾了一下身子,很快就又稳稳地站住了。 这个时候,沈秀才低头去看绊倒自己的东西是什么,这一看才发现是根埋在地里的树根,她顺着树根的来处看去,却看到了掩藏在草丛里的几朵黄色的柳蘑。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沈秀小心地采下这几朵柳蘑,她记得柳蘑这东西一般都是论片长的,接下来把这片草地细细搜寻了一遍,果然在附近的草丛和柳树上又找到了好些柳蘑。 这些柳蘑虽然只有半筐,但也够一家人吃上一顿的了。 有了这些柳蘑,就算逮不到山鸡,也可以跟家里人交代了。 不过运气有时候挡都挡不住,沈秀往里又走了一会儿,就听见了山鸡的叫声。山鸡的叫声和家鸡不同,又清脆声音又大,在这寂静的山里,想听不到都难。 而清晨的山鸡刚刚睡醒,是一天中警觉性最低的时候,同时也是抓捕它的最好时机。 沈秀尽量放轻脚步,慢慢靠近山鸡发出声音的地方。距离只有十几米的时候,她便停了下来,隐藏在一处茂密的草丛后。 一刻钟后,她的视线内终于出现了两只羽毛鲜亮的山鸡。 山鸡的听觉很灵敏,只要有一点轻微的动静,它们便会受惊飞走。沈秀不敢乱动,一直耐心地等到两只山鸡出现在距离她只有两三米的距离,方才一跃而起。 第6章 收获满满 两只山鸡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她抓住了。 沈秀露出一丝满足的笑容,从筐子里取出绳索,把这两只山鸡绑结实了,便去它们原来发出叫声的地方看了看。 她是发现这两只山鸡是一公一母后,才想到它们歇息的地方也许会有野鸡蛋。 如她所料,草丛深处果然有一个用枯草做成的鸡窝,草窝里面静静躺着十来个野鸡蛋。 这些野鸡蛋小巧玲珑,论个头只有寻常鸡蛋的一半大。可是真要吃的话,眼前这十来个野鸡蛋也能抵得上三四个鸡蛋。 沈秀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翠妮给的那半个馒头早就消化干净了。再看日头已经到了正中,这个时候家里人应该正在吃午饭。 本来沈秀是打算把两只山鸡和这些鸡蛋都带回家的,可她转念一想,就算她把鸡蛋都带回去,只怕爱孙心切的杨氏只会把鸡蛋留给栓子吃。她自己最多只能分到一个。至于山鸡就更不用说了,起码鸡腿是没自己份的。 既然这样,不如自己吃一半留一半。 沈秀来的时候带了火镰,原本是以备不时之需,如今刚好能派到用场。 山鸡的草窝附近就有条清澈见底的溪流。 溪流旁的空地,山鸡被锋利的镰刀一抹,便咕咕地冒出血泡。等山鸡放掉血,又去掉内脏,然后便被投到清澈的溪水里,不一会儿就冲洗得干干净净。 得益于小时候的清苦生活,沈秀做起这些事毫不手生,简单地把山鸡处理好便开始做叫花鸡。 之所以选择做叫花鸡,是因为相对烤鸡,它的味道更小一些,不会引来其他猛兽。 山里多得是枯枝,沈秀用火镰生了一堆火,把涂满泥巴的山鸡放到火堆里,五个小巧玲珑的鸡蛋涂上泥巴也被放进了火堆。 叫花鸡要在火堆里烧上半个时辰才会熟。 沈秀添完柴火,在小溪周围转了转。可惜她的好运气似乎已经用完,这附近并没有她要找的茜草。 回来的时候,叫花鸡已经烤好了。 沈秀去掉叫花鸡外面的泥块,一股香气便迫不及待地飘了出来。 可惜没带盐巴,要是有盐巴味道就更好了。 沈秀撕下来一根鸡腿,刚要享受这鲜美的午餐,附近忽然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难不成这叫花鸡的香味飘得太远,以至于引来了山中的野兽。 沈秀还在胡思乱想,一个猎户打扮的人不知从哪冒了出来。 这猎户身材高大,一张脸不知涂抹了什么东西,看上去又黑又黄。 “我老远就闻到了一股香味。”来人很明显是被叫花鸡的香味吸引来的,紧紧盯着沈秀手里的叫花鸡,嗅着鼻子道,“好香,这是烤鸡吗?” 沈秀先前以为这是个男人,毕竟猎户都是男子,可眼前这人身材虽高大,但是说话的声音却像是女子,加上没有喉结,这就让她确定,眼前这个猎户确实是个女子。 “这不是烤鸡,是叫花鸡。”沈秀看她盯着叫花鸡不放,便从鸡身上撕掉一只鸡翅膀,递给对方。 女猎户接过以后,眉开眼笑地尝了一口,接着可能是嫌淡,便从怀里掏出个帕子,帕子里包着的正是粗盐粒。女猎户往鸡翅膀上撒了些盐粒,便把帕子往沈秀这里送了送。 这次,沈秀毫无心理负担地捏了些粗盐粒,均匀地撒在叫花鸡上。有了盐调味,这叫花鸡越发美味。 沈秀就着剩下的半个馒头吃完一个鸡腿,便见女猎户眼巴巴地看着剩下的叫花鸡。沈秀想了想,又撕了块鸡胸肉,不过却没急着递给她,而是问了她一个问题,“你是这里的猎户吗?” 女猎户眼馋地盯着沈秀手中的鸡肉,点点头:“我是杨柳村的猎户,家里世世代代都是打猎的。” 杨柳村在青宁山的那一头,离这里足有几十里地,这女猎户本来是追着野猪过来的,可惜野猪没追上,倒害得她又累又饿。 沈秀问道:“这么说来,你应该对这青宁山很熟悉了?” “是很熟悉。”女猎户这才反应过来,“你问这个做什么?” 沈秀道:“我来青宁山是找茜草的,你只要告诉我哪里有茜草,我可以把这块肉分给你。” “茜草,什么茜草?”女猎户没听过这个名字。 沈秀给她描述了一下茜草的样子,女猎户忽然若有所悟,从背着的筐子里取出一把草药,“你要找的是不是这个?” 那把草药一取出来,沈秀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就是这个。” 女猎户撇撇嘴道:“你直接说血见愁不就行了,说什么茜草。” 沈秀好像是听翠妮说过,茜草还有个别名叫血见愁,似是有什么止血的功效。 她也不辩驳,直接拿起这些茜草,“你在哪找到的这些血见愁,能不能告诉我?” 女猎户指了指她来时的一条小路,“你顺着这条路走到尽头,便是一块坡地,那里长了好大一片血见愁,要多少有多少。” 沈秀得知这茜草生长的位置,心情一好,便多给了女猎户一块鸡肉。 女猎户接过鸡肉,没几口就吃完了。 她吃完便站起来打算走人,走到一半忽然又回过头,好心提醒了沈秀一句:“这山里常有野兽出没,小姑娘你采完那血见愁以后可要早点回家,不然被野兽发现就不得了了。” 沈秀不怕野兽,却怕回家晚了挨骂,因此匆匆吃完剩下的叫花鸡和鸡蛋,又把火堆熄灭,便踏上了女猎户所指的那条小路。 小路的尽头处果然有片坡地,而坡地上确实生长着很多茜草。 来一次山里不容易,沈秀是能挖多少挖多少,直到筐子里盛不下才作罢。 日落西山,余光洒在卫家村的小径上。 沈秀背着筐子,擦了把汗,终于在天黑之前赶回来了。 进山的时候还没觉得有什么,下山的时候背着筐子越走越慢,沈秀走到后面完全是靠着意志力,实在是原身太懒,导致这个身体太弱。 看来自己以后得好好锻炼锻炼才行。 沈秀撑着走到家里,自己回来的是晚了一些,可是收获很大,应该可以功过相抵。 所以她推开院门,便清脆地喊了一声:“娘,我回来了。” 第7章 其实这衣裳还能补救 “你还知道回来。”杨氏从屋子里出来,刚说了这一句,就看到了沈秀手里的山鸡。 “这山鸡哪来的?” 沈秀笑道:“是我抓到的,除了这山鸡,我还捡了五个野鸡蛋。” 听到野鸡蛋,邹氏也抱着栓子从房里出来了。 这时候,沈秀刚好从筐子里小心地掏出五枚野鸡蛋。 邹氏不由咽了下口水,“怎么只有五个?” 沈秀还没说话,杨氏已道:“你以为这是家鸡下的蛋呢,有这五个已经不错了。”说完便对孙子道,“栓子等着,奶奶一会儿就给你蒸蛋羹吃。” 邹氏被婆婆训斥原本是有些不高兴的,等听到儿子有蛋羹吃,便得意地朝沈秀笑了一下。这意思很明显,你辛苦捡到的野鸡蛋,最后还不是得进我儿子的嘴。 沈秀没理她,趁着众人的注意力都在山鸡和鸡蛋上,她把采来的茜草蓝草放进了自己房中。 她从房里出来的时候,卫平也来凑热闹了,他提起有些恹恹的山鸡,“娘,这山鸡怎么也得有两斤多重。” 杨氏道:“马上就要到农忙时候了,这山鸡就留下来自家吃。我亲自炖一锅鸡汤,给你们爷俩好好补补身子。” 她倒不是怕沈秀炖鸡的时候偷吃,而是怕对方厨艺不佳,糟蹋了这得来不易的山鸡。 杨氏处理山鸡,沈秀便在一旁打下手。婆媳两个配合得很好,不到半个时辰,厨房就飘出来了香味。 山里长大的鸡没有多少油水,这只山鸡又是母鸡,杨氏怕鸡肉柴,硬是炖了一个时辰才开饭。 这个时候已经过了平时吃饭的饭点,但一家人仍是很精神地等着饭桌旁边。 一家人已经好长时间没见荤腥了。 当鸡肉被端上桌的时候,连一向懂事的大丫都忍不住看向了锅里的鸡肉。 杨氏拿着勺子给众人分肉,鸡身上的精华部分,两个鸡腿,分给了家里的两个男人,卫父和卫平。 沈秀和邹氏一人分得了一个鸡翅膀,大丫分到的是鸡胗和鸡肝。而杨氏的宝贝孙子栓子,不仅有一碗蛋羹吃,上面还撒了一层剁烂的鸡脯肉。 至于杨氏自己,说她不爱吃肉,只舀了一碗鸡汤喝。 鸡汤也是很有营养的东西,杨氏只喝了一口就说:“这鸡汤真鲜,果然是山里长大的东西。” 沈秀道:“娘,筐子里还有些蘑菇,明天我给你们做蘑菇鸡汤喝,保准比这鸡汤还鲜美。” 杨氏道:“那蘑菇能吃吗?” 沈秀道:“能吃。娘要是不信,明天我先替你们尝尝就知道了。” 卫平啃完手里的鸡腿,又喝了碗鲜美的鸡汤,“弟妹可真能干,我还以为你这趟进山会跑空呢。没想到又是山鸡又是蘑菇……” 这话还没说完,已被邹氏踩了一脚。 沈秀知道邹氏不愿意别人夸自己,便含笑道:“我哪有大嫂能干,不仅天天家里家外地忙活,还要抽空到河边洗衣裳……” 邹氏原本正在喝鸡汤,闻言险些喝呛。 其他人没有察觉到邹氏的异状,杨氏还回头看了沈秀一眼,“你大嫂哪有你说得那么好,她唯一比你强的就是给我们卫家生了个孙子。几时等老二回来,你们抓紧给我生个孙子才是正经。” 沈秀被这话闹了个大红脸,“娘,我才十三。” “十三不早了。”杨氏道,“我在你这个岁数都怀上老大了。” 沈秀汗颜,她实在想象不出十三岁生孩子是种什么体验,反正她是不想尝试的。 幸好卫宴在县城做事,两个月才能回来一次。 沈秀唯有盼着这种情况能长长久久地保持下去。 晚饭吃完,时间已经不早,天黑得不能再黑了。 杨氏舍不得耗费灯油,又怕两个儿媳妇粗手粗脚打破碗碟,便让她们明天再洗碗。 沈秀上山一天已经很累了,几乎是刚躺在床上就睡着了。 醒来时,天已经大亮。 这段日子,家里的早饭吃得不是很早,这个点并不算很晚。 沈秀从床上下来的时候,只觉两腿酸痛得厉害。饶是这样,她仍一瘸一拐地进了厨房做饭。 杨氏昨晚难得睡了个好觉,一大早起来便在堂屋门口纺线,刚好看到这一幕。 她以为老二媳妇昨天去了趟山里,今天早上大可以赖床不起,没想到老二媳妇真的改了性子,累成这样也要起来做饭。 如果说之前杨氏还总有些不相信老二媳妇能改掉偷懒的毛病,如今却真的相信了。 沈秀做饭的时候,又把昨晚没洗的碗筷拿出来清洗干净。等她把饭端到桌上,邹氏才揉着眼睛带着栓子出来。 “大丫,你死哪去了,快打洗脸水!” 大丫不知去哪了,没应声。 邹氏没等到回应,脸刚拉下来,还没说话,杨氏已看不下去,高声道:“大丫是我叫去拾鸡蛋了。她才六岁,你就把她当大人使,还让她打洗脸水,你怎么不自己打。我卫家真是倒霉,有你这样的懒媳妇。” 往常这样的话,多是冲着沈秀去的。如今沈秀变得勤快了,便衬出邹氏的懒来。或者说邹氏也是个懒婆娘,只是原来有沈秀比着,所以看上去强那么一些。如今沈秀不懒了,挨骂的人便换成了她。 一大清早被婆婆骂了一顿,邹氏委屈的同时老实了许多。 沈秀在饭桌上说要去翠妮家一趟,邹氏也难得的没有开口。 里长家住在村的东边,门前种了棵大柳树。 柳树后就是一座极为气派的青砖大瓦房。 里长娘子正坐在院子里做针线活,抬头时忽然看见一个小姑娘走进来,便含着几分笑意道:“你就是卫二家的,翠妮才跟我提过你。” 沈秀笑道:“大娘好,我正是来找翠妮的,不知道她在不在?” “她去串门了。”里长娘子端过一个蒲团让沈秀坐,“她那妮子整天没个定性,昨儿是不是还跟你说要往衣裳上绣花?” 她一边纳着手里的鞋底子,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 沈秀马上就察觉到这里长娘子大概是不相信自己,所以不怎么情愿让自己帮忙绣花。 她的语气也淡了一些:“是说过这话。” 里长娘子头也不抬道:“你是好孩子,可别跟她胡闹。她那是想起一出是一出。” 话说到这里,沈秀也没留下来的必要了。至于染料,有茜草和蓝草在,她不相信自己鼓捣不出来。 “那我就先走了,翠妮回来也不用说我来过了。” 里长娘子起来要送她,沈秀摆手道:“大娘坐着,不用送我了。” 里长娘子还要客气几句,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翠妮和一个二十来岁的清秀妇人走了进来。 “娘,大嫂的新衣服不小心被刮破了。”翠妮咋咋呼呼地说完,才看见沈秀,“阿秀你也在。” 里长娘子顾不上和翠妮说话,看向自己的大儿媳妇,“衣裳是怎么回事,怎么好好的就被刮破了?” 翠妮的大嫂苦笑道:“回来的路上,三婶子拉住我说话,却不小心用镰刀勾了衣裳一下。” 里长娘子倒没有破口大骂,只是皱眉叫儿媳妇过来。 那衣裳确实如儿媳妇所说,被人用镰刀割破了好大一条口子。 衣裳的做工不可惜,可惜的是这料子,是上好的细棉布。 翠妮几个月以后就要过门,大儿媳妇作为嫂子是要去送嫁的,为了给女儿长脸,里长娘子便狠狠心扯了匹细棉布给大儿媳妇做了身新衣裳。可是如今这新衣裳只穿了一遭就勾坏了,里长娘子难免迁怒儿媳妇。 “前天我就说了,这新衣裳要留到翠妮成亲时再穿,你可倒好,非要赶在这时候回娘家,回就回,还偏偏要穿新衣裳去。” 翠妮的大嫂被说得低头不语,以往不是没被婆婆说过,可今日却是第一次当着外人的面挨骂,面子上难免过不去。 同样是做人儿媳妇的,沈秀自然知道翠妮的大嫂此刻的心情。换做是她,也不想让婆婆在外人面前给自己难堪。 “其实这衣裳还能补救。”沈秀忍不住插话道:“衣裳只是破了道口子,用针线细细缝起来,应该还能穿。” 里长娘子自问是个体面人,能对儿媳妇发脾气,却不能对外人发脾气,压着性子道:“就算能缝起来,可是痕迹太明显,穿出去是会让人笑话的。” 沈秀道:“大娘要是怕有针线的痕迹,我有个法子。这划破的地方在前襟处,这里刚好可以绣一枝梅花,既能遮住原来的口子,也能让这件衣裳多几分美观。” “可是我们没人会绣梅花啊!”里长娘子觉得沈秀说得有理,可是绣花是个问题。 “娘,你忘了。我跟你说过的,阿秀就会绣花。”翠妮指着大嫂衣裳的口子道:“你让阿秀试试不就知道了。” 沈秀却摆手道:“那可不行,我绣花也不过是胡闹而已。” 翠妮不懂她的意思,大大咧咧道:“什么胡闹,我又不是没见过你身上的绣花。娘,阿秀真的会绣花,我亲眼见过她衣裳上绣的如意纹,而且她还知道什么齐针和套针。” 里长娘子听翠妮说得认真,也有几分相信,再者她确实觉得这件新衣裳有些可惜,要是沈秀真的会绣花,那倒可以让她试试。 不过她先前刚说过那话,如今听沈秀话里的意思,确实是介意的。 里长娘子犹豫了一下,也只能忍耻道:“卫二家的,既然翠妮说你会绣花,那你看这衣裳?” 对方是里长娘子,沈秀见好就收,“既然大娘开口,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只是我需要几色绣线和细针,至于针越细越好。” 第8章 一百文工钱 里长家自然是有细针的,就是染好的绣线也能找出来一些。 沈秀拈起针看了看,这针是比不了自己之前常用的绣花针,可也比杨氏的针好太多。 她又看了眼那几色绣线,简单构思了一下。 绣梅花看似简单,可是要想绣出梅花的风骨,却得下很大苦工。当年沈秀足足练了好几年,才得到师傅的肯定。 只是眼前条件有限,没有专业的绣花针和绣线,想绣出神形兼具的梅花,几乎是不可能的。 神形兼备既然做不到,那就舍其一,在形似上做功夫。 沈秀微微沉吟了一下,便决定要绣红梅花,这件衣裳本来的底色是桃红色,只有纯红色和绿色才能压得住底色。可惜里长娘子这里没有嫩绿色的绣线,沈秀也只能选择绣红梅花。 红色的绣线绣梅花,黄色的绣线绣花蕊,至于枝干部分则用黑色绣线来绣。 构思完成以后,接下来便是在绣地上绘画。 绘画是绣娘的基本功,绣娘们在绣一幅绣品之前,都会将所绣的画一笔一笔描到布料上。尤其是沈秀所学的湘绣,本来绣得最多的就是书画作品,更要在绣之前就把画作描下来,这样才能做到分毫不差。 可惜眼前的衣裳已经有了口子,没办法在上面绘画,沈秀便按着脑海中的构思直接来绣,半个时辰后,一枝傲立的梅花便在她针下缓缓绽放开来。 “阿秀,你绣得可真好!”翠妮等沈秀绣完以后,第一个伸出手摸了摸衣裳上的梅花。 翠妮的大嫂也惊叹不已,“这梅花简直像是真的一样。” 里长娘子没好意思说话,但心里想得和女儿一样,这梅花绣得可真好,她还没见过这么好的绣活。 偏偏翠妮还回过头道:“娘,这下你总算相信了!” 这个死妮子,里长娘子微微瞪了女儿一眼,“娘又不瞎,当然看得到。” 沈秀将线头取下,把针和线收好,笑了笑道:“这衣裳是绣好了,不过平时得注意着穿,不然裂缝开了就不好了。” 翠妮的嫂子当然知道,接过衣裳后,便小心地收走了。 里长娘子等儿媳妇走后,才轻咳一声,“翠妮,怎么那么没眼色,还不去给卫二家的倒茶。” 借着翠妮去倒茶的机会,里长娘子便开口问道:“卫二家的,你这一手绣活是跟谁学的?” 沈秀把跟寡妇学刺绣的事又说了一遍。 刚才亲眼见证了沈秀的绣技,里长娘子马上就相信了她的说辞。她有意提一提给翠妮绣衣裳的事,县城里的绣娘她们请不起,可卫二家的就不一样了,大家都是一个村里的,自然不会狮子大开口。可里长娘子酝酿了几次,终究没好意思开口。 沈秀也不着急,等翠妮倒茶回来,便捧着茶杯喝茶。 “这茶是翠妮他爹从县城买来的,一般人来我可舍不得给他们喝。”里长娘子不好开口,便借茶说话。 沈秀吹了吹茶杯上面的茶叶,她不大懂茶,但也尝的出这只是普通的绿茶,不过这时候水质好,因此这茶水确实很甘甜。 “这茶确实不错。”沈秀慢悠悠地品着茶道,“也难怪大娘舍不得让旁人喝。” 里长娘子不知道她是装傻还是真的听不懂自己话里的意思,只能朝翠妮使眼色。 翠妮没看懂她娘的眼色,直白道:“娘,你眼睛怎么了?” 里长娘子没想到自己闺女如此不中用,只好硬着头皮开口道:“我就实话说了,翠妮这孩子一心想做几件绣花衣裳。不知道你肯不肯帮忙?” 沈秀还没说话,翠妮已开口道:“娘,你说什么呢,阿秀不是早就答应给我绣衣裳了吗?” 里长娘子哪好意思说自己刚才已经拒绝了对方,只好瞪了闺女一眼。 沈秀知道再让翠妮说下去,里长娘子会更加没脸,她还想从对方那里学怎么做染料,关系不能闹得太僵,因此适时地开口道:“翠妮说得没错,我早就答应了给她绣衣服。只是还没说工钱。” 如今主动权掌握在她的手里,里长娘子又欠了她一个人情,沈秀也不藏着掖着了,直接把工钱一事放到了明面上。 里长娘子想了想,伸出一根手指道:“这样,绣一件衣裳,我们给你一百文钱。” 沈秀一时没说话,这个价格其实已经超出了她的预想,可她还想再等等。 果然,里长娘子沉不住气道:“一百二十文钱,不能再多了。” 要不是女儿天天吵闹,她还真舍不得出这笔工钱。 沈秀知道这已经是她的最高价格了,便开口道:“一百二十文就一百二十文,不过我还要求您一件事。” “什么事?” “我和翠妮昨天采了不少蓝草紫草,还有半筐子茜草。我想跟着您学做染料,不知道您答不答应?” 里长娘子听说她要学做染料,很痛快地应下了:“这有什么,后天我熬染料的时候,你过来看就是。” 染料的制作方法不难,里长娘子不觉得这门手艺有多珍贵,既然沈秀愿意学,那就教给她。 沈秀临走的时候,怀里便揣了里长娘子给的一百文定钱,手上也提了一块腊肉。这腊肉是别人给里长的谢礼,怎么说沈秀也帮她儿媳妇补好了衣裳,里长娘子不好白让人帮忙,便给了她一块腊肉。 昨天晚上,沈秀就打算用采来的蘑菇和剩下的鸡汤做一锅汤喝,如今有了这腊肉,想必这汤的味道会更好。 杨氏抱着纺好的线,叫上邹氏一起到别人家织布去了。卫父和卫平下地去了,家里只剩下大丫和栓子。 沈秀提着腊肉回家时,栓子盯着腊肉直流口水。 “这肉不能直接吃。”沈秀拍掉栓子伸出来的脏手,“大丫,看着弟弟,我去厨房做饭了。” 杨氏不在,没人阻拦她糟蹋这块腊肉,沈秀便大展厨艺,熬好鸡汤蘑菇后,又用厨房仅剩不多的面粉做了些手擀面。 杨氏他们回来时,满院子都是香味。 大丫和栓子则一人捧着一碗汤,喝得正香。 邹氏眼尖地看到大丫碗里的一块肉,“哪来的肉啊?” “娘,你们回来了。”沈秀端着一大盆汤面出来,“两个孩子饿了,我就先给他们盛了点。” 汤面是用鸡汤加上柳蘑和腊肉熬的,已经熬成了奶白色,配上切得细细的手擀面,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开。 杨氏看见手擀面,本来是有些不悦的,家里就剩了那么点面粉,这时候吃了,以后怎么办。可是转头看见这段时间变得又瘦又黑的卫父和卫平,又把话咽了下去。 马上就要到农忙时节了,吃就吃,老头子和孩子们高兴就行。 沈秀把饭给众人盛好才道:“这腊肉是里长娘子给的,我今天帮了翠妮一个小忙,她便给了我这块腊肉做谢礼。” 家里人倒没多想,只觉得这里长娘子就是大方,一件小事而已,就给一块腊肉做谢礼。 卫父喝了口汤道:“还别说,这蘑菇还真好吃。” 沈秀道:“既然爹说好吃,改天我再去山里采一些回来。” 杨氏道:“这两天先别忙着去山里,明天我和你大嫂要一起到县城卖织好的粗布,你也跟着一起去,顺便给老二带点东西。” 这些天杨氏纺了不少线,这些纺好的线能织十来匹粗布,拿到县城去卖,怎么也能卖个几百文钱。十来匹粗布,两个人就能拿动,杨氏想让沈秀跟着去,无非是觉得他们小两口有阵日子没见了,给他们一个见面的机会。 沈秀听说要去县城卖布,自然巴不得跟着一起去,她手上有了一百文钱,正打算去县城看看有没有合适的绣花针。 至于杨氏后面说的那一句,正好那时栓子吵着还要吃肉,哭闹声把她说的后一句盖了过去,所以沈秀没听见给卫宴送东西那一句,还一心沉浸在要去县城的欢喜中。 第9章 县城 县城距离卫家村差不多有几十里路。 即便已到四月中旬,早晨的风仍带着几分凉气。 沈秀上路没多久,就打了个喷嚏。 杨氏背着粗布道:“别仗着年轻,就不拿身子当回事。这才四月份,你就换上了单衣,回头病了怎么办。” 这几日,杨氏已经对沈秀大为改观,话里便带着几分关心之意。 沈秀笑了笑没说话,她今日特地穿了那件有如意纹的单衣,本来是想给自己多找一条财路的,只是忘了在里面多套件衣裳。 杨氏看她没吭声,也没有再说什么。要是被说的是大儿媳妇,她肯定是要狡辩几句的。想起大儿媳妇,杨氏不由微微皱了皱眉,邹氏早不病晚不病,偏偏赶在今天生病,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邹氏确实是故意的,最近这几天,沈秀越来越能干,得到的肯定也越来越多,导致她心里有点不平衡。所以便在去县城的这一天装病,目的就是为了让沈秀出丑。 十来匹粗布的分量不轻,往常都是邹氏和杨氏轮流背着才能走到县城。如今自己装病不去,那替婆婆分担重量的任务就落在了沈秀身上。 如果沈秀娇气背不了布,肯定是要挨骂的。一想到沈秀会挨骂,邹氏就觉出了心中的那股闷气。 可惜邹氏预料的那一幕并未出现,沈秀并未有任何娇气的表现,背着布就走,即便累到不行,也咬着牙不吭声。 事实上能够从那么多学徒中被师傅一眼相中,最后又成为小有名气的刺绣师傅,沈秀靠的就是这一股不服输的韧劲。眼下这股韧劲又被她用在了背布上。既然别人能背,那她也能背。 这股韧劲自然也被杨氏看在眼中,她并不是那种爱磋磨人的恶婆婆,知道沈秀不经常干重活,便时不时地让她休息一会儿,轮到自己背的时候再走快一些。 这样婆媳两个轮流背着粗布,足足走了一个多时辰,才终于走到了县城。 县城里人来人往,杨氏生怕沈秀第一次来会走丢,一再嘱咐她跟紧自己。沈秀一边跟着杨氏走,一边打量街道两旁的店铺。 这时候的店铺门面都很简单,牌匾也都是木制,上面刻着李记茶铺、兴隆布庄等字样。 沈秀的心思不在这些茶铺布庄上,她的目光飞快地扫过那些牌匾,最后落在一家绣庄上。这家绣庄的门面和其他店铺看上去差不多,唯一的不同之处就是这里进进出出的都是女子,而且大多都是出嫁的妇人。 她正看得入神,杨氏已经回头在唤她了。沈秀便先记下这家绣庄的位置,继续跟着杨氏往前走。 杨氏要去的是杂货店,杂货店的老板姓秦,这秦老板的祖上是卫家村人,所以对卫家村的人一直多有照顾,杨氏织好的粗布在他这里能比别处多给几文钱。 当下杨氏进了店里,秦老板便过来招呼道:“大娘来了。”又看了沈秀一眼,“这位就是卫宴新娶的媳妇!” 沈秀不知道怎么称呼他,只好大大方方地一笑。 杨氏替她说道:“秦老板猜得没错,这就是我那老二媳妇。老二媳妇,快叫秦叔。” 沈秀便喊了声秦叔。 秦老板答应了一声,他是知道卫宴冲喜的事的。之前还有些替卫宴惋惜,那样一个才貌双全的少年,以后若是中了秀才,只怕多的是人想要与他结亲。如果运气好些,说不定还能与县城里的大户人家结亲。如今却因为冲喜,稀里糊涂娶了个乡下女子。 可今日秦老板见到沈秀以后,却觉得对方身上没有一丝乡下女子的忸怩胆怯,反倒落落大方得很。 看来卫宴的妻运也不算太差。 秦老板的这番心理活动只在转瞬之间,很快就把伙计叫来,待伙计量完尺寸,算好价格,便客气地邀请杨氏到家里坐坐。 杨氏忙摆摆手:“我们还要到老二那里去看看,大兄弟的好意只能心领了。” 秦老板也不勉强,亲自送他们出了店铺。 “娘,这秦叔与我们家有亲戚关系吗?”沈秀想不明白这杂货店的老板怎么待她们这么客气。 杨氏与有荣焉道:“他待咱们客气,是因为老二的缘故。你才过门不久,娘还没跟你说过这件事,想当年老二刚去私塾读书的时候,那时候他才十来岁,有次和同窗结伴在城里逛街,正好有个算命先生在街上摆摊,那算命先生看见老二和几个同窗过来,谁也不指,单指他一人,说他命带贵气,将来是出将入相之命。” “后来这事都传开了。我也是后来才知道那算命先生就是方圆百里有名的李铁嘴,看相看得最准。你秦叔最信这李铁嘴的话,从那以后便对咱家的人越发客气。还有书院的夫子,从那以后也对老二另眼相待。” 沈秀听得似信非信,不由问道:“那这李铁嘴有没有提过相公之前重病的事呢?” 如果他连这个也能算出来,那沈秀便真的信了。 杨氏道:“我听老二说过,他好似提过那么一嘴,说是过了十七岁那个关卡,以后便能顺顺利利。可惜我们没拿那话当回事,如今想想,那李铁嘴说得真挺准。可惜这人早早就死了,要不然我还能找他算算,看老二以后还有没有劫难。” 沈秀没料到这李铁嘴还真有几分本事,难道她嫁得这个卫宴将来真能入朝为相。 当然这事说不准,命运最神奇也最难捉摸,也许看相最准的李铁嘴也有看差的时候。 不过这不影响沈秀对卫宴生出了一丝好奇心。两人成亲以后,杨氏不放心别人照顾儿子,所以这对夫妻几乎没单独相处过,后面对方病好以后便去了县城,这一去又是一个多月。原身对他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到底是怎样的人,才能引得李铁嘴如此称赞。 沈秀只记得卫宴身形偏瘦,样貌比旁人都生得好些。至于对方到底长什么样子,她只有个模糊的印象。如果见到真人,她可能会马上认出来。但是要她细细回想对方的模样,只能想起个大概。 后面杨氏说要去酒楼看看卫宴,沈秀没反对,她对卫宴有了好奇心后,便很想见见这位便宜夫君。 第10章 荷包被偷 卫宴做账房的地方是在县城的东顺酒楼。 酒楼的谢掌柜是个白白胖胖的中年人,见人三分笑,“真是不巧,卫宴刚走没一会儿。” “老二去哪了?”杨氏问道。 谢掌柜道:“他去书肆了。这几日他又抄好了一本书,今天便给书肆送过去。” 杨氏有些不自在,“他在酒楼干活,怎么还抄起书来了。” 谢掌柜知道她在想什么,宽和地一笑:“卫宴抄书这事,是过了明路的。这事是我们东家特地开恩,说是没见过卫宴这样喜欢读书的孩子,所以允许他不忙的时候可以在柜台这边抄书。” 杨氏这才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我就怕老二耽误做事。” 谢掌柜含笑道:“怎么会,我就没见过像卫宴这么勤快的孩子,除了做账还会帮我招呼客人。有他帮忙,我清闲不少。大娘真是好福气啊!我倒是想有卫宴这样的孩子,可惜没福气。” 杨氏笑着谦虚道:“您太客气了。老二在这里,肯定给您添了不少麻烦,您可得多担待。” 他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客套了许久,谢掌柜才看向一旁的沈秀,“这丫头是?” 杨氏笑道:“这是老二新娶的媳妇。” 谢掌柜闻言一愣,卫宴从来没跟他提过娶妻的事,导致他以为对方还未娶妻,如今见到沈秀,不由打量了几眼,容貌俏丽,举止大方,完全配得上卫宴。 看来卫宴多半是出于害羞,所以才没在他面前提及此事。 谢掌柜自觉猜到了卫宴的心思,便笑了笑道:“卫宴还有好一会儿才能回来,不如你们到里面等一等。” 杨氏当然宁愿多等一会儿,可沈秀还记挂着绣庄的事,便拉了拉杨氏的袖子,“娘,我想去绣庄看看。” 这几日沈秀一直摆弄针线,杨氏当然知道她去绣庄的目的。 “那你早去早回。”杨氏没有反对,“老二一会儿就回来了。” 沈秀得了婆婆的允许,痛快地答应了一声,便和谢掌柜打了声招呼,就往绣庄的方向而去。 绣庄门口,刘掌柜刚送走一个客人,便见一个年轻的小娘子走了过来。 “小娘子是要买绣线吗?”刘掌柜今年五十上下,生得慈眉善目,态度也很和蔼,没有因为沈秀的穿着普通就低看她。 沈秀跟着他进到店里,“我想买两根绣花针,不是普通的那种,是专门用来绣花的细针,如果是苏州产的就更好了。” 刘掌柜原本看她年纪轻轻,就算买绣花针也是挑最普通的买,没想到她开口就要苏州产的绣花针,不由道:“这苏州产的绣花针可不便宜,一枚就要半两银子。” 竟然要半两银子,看来就如杨氏所说,这好一点的绣花针确实不便宜。 沈秀在心内叹口气,只能退而求其次:“那最便宜的绣花针要多少钱?” 刘掌柜笑了笑,便让伙计去拿最普通的绣花针,“这是我们店里卖得最好的绣花针,一枚只要二十文钱。别看它不够细,可是质量够好,起码能用好几年。” 沈秀拿在手里细细看了看,确实如这掌柜所说,这针的质量还不错。 “那就先要一枚。”沈秀付了钱,没着急走,又问了一句,“掌柜的,你们店里收绣品吗?” 刘掌柜道:“当然收,不过要看绣活的质量。”他看一眼沈秀,“小娘子也会刺绣吗?” 沈秀道:“以前跟着人学过一点。这袖子的花纹就是我绣的。” 刘掌柜粗略看了一眼:“还成。如果是这样的绣活,可以绣些荷包、手帕。荷包和手帕都是五文钱一个,小娘子绣好以后就可以拿来了。” 沈秀听到一个荷包才卖五文钱,不由有些失望,这价格也太低了些。 “掌柜的,除了这荷包和手帕,你们收大一点的绣屏吗?” 沈秀是想,既然要绣,那就索性绣个大点的绣屏,这样还能卖个好价钱。 刘掌柜却是笑着看了她一眼:“绣屏不是那么好绣的。我猜小娘子手上肯定是没有绣架!这绣屏可离不开绣架,一个绣架少说也要两百文。再加上刺绣要用到好一些的布料,怎么也要是素绢和素缎。这素绢和素缎可不便宜!” 沈秀连半两银子的绣花针都买不起,怎么可能买得起素绢和素缎。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光想挣钱了,倒忘了布料这一茬。绣架她还能勉强凑合一下,可这布料却不能凑合。毕竟这绣屏是卖给有钱人的,自然什么都要最好。 从绣庄离开后,沈秀便去了绸缎铺。 绸缎铺的伙计就没有刘掌柜那么好说话了,看她衣着普通,连招呼都不打。 沈秀忽略掉伙计轻视的目光,问了几种素缎的价格。 伙计懒洋洋道:“月白色和葱白色的素缎都是一两银子一尺。蓝色素缎按丈算,一丈三两银子。” 沈秀飞快地算了算,一丈是三米多一点,合下来就是一两银子一米,虽然比前两种素缎便宜一些,可是她现在也买不起。 伙计就知道她买不起,说完价格,便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沈秀又看了眼那匹蓝色的素缎,不就是三两银子吗,她就不相信自己靠这一双手挣不来这几两银子。 从绸缎铺出来后,沈秀正在默默思量要怎么才能尽快弄到那三两银子,不防忽然被人撞了一下。 如果是旁人,可能会被撞倒。但沈秀只晃了一下,就稳住了身子,同时还伸手抓住了撞倒她的人。 撞过来的是个半大孩子,小男孩吸溜着鼻子道:“姐姐,你没事,我不是故意的。” 沈秀看他还小,认错又快,便松开了他,“下次小心一些,可别再这么莽撞了。” 小男孩点点头:“我知道了,下次不会了。” 沈秀便松开手,看着他去了。等她再往前走了几步,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再一摸袖子,原来放在那里的荷包已经不见了。 荷包里面除了她刚买的一枚绣花针,还有剩下的八十文钱。 糟了,那男孩是小偷! 沈秀察觉出不对,便冲着男孩的背影喊道:“等等,你掉了东西。” 可惜那男孩狡诈得很,根本不上她的当,反而听到声音以后拔腿就跑。 这么一来,沈秀越发确定,这男孩确实偷了她的荷包,赶紧追了上去。 两人一追一跑,起初男孩还能把沈秀甩在后面,一刻钟后,男孩已没了力气,可后面的沈秀一点看不出力竭,仍紧紧追着他不放。 眼看沈秀马上就要追上来,男孩正自焦急,突然看见从书肆里出来的一道身影,忙扑了上去,“大哥哥,救我。” 第11章 初见卫宴 少年刚从书肆里出来,就被男孩抱住了。 他刚问了句:“小石头,怎么了?” 那边沈秀已追了上来,她脸不红气不喘道:“小小年纪,就偷人荷包,长大还了得。这是你家大人吗,来得正好,这孩子该好好管教一番,不然将来……” 这番话还没说完,背对她而立的少年忽然回转过身看了她一眼,这一眼一下子就让沈秀把下面的话咽了回去。 眼前的少年面容白皙,五官俊美,眉宇间隐然有一股书卷气,尽管身上穿的是粗布单衣,可也掩不住他生来的那种文秀气质。但这并不是沈秀突然住口的原因。 只见她讪讪笑道:“相公,你怎么在这?” 原来这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她那便宜夫君——卫宴。 卫宴静静立在那里,他的身子看上去要比一般人单薄一些,皮肤更是白得有些透明,唇色也有些浅淡。 但他身体看着单薄瘦弱,身姿却挺拔如松,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更是沉静无比。 眼下他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了沈秀一眼,算是打了声招呼,便低头问小石头:“什么荷包?” 小石头在他怀里一抖,显然没想到他竟然和这女子认识。 “她冤枉我。”小石头躲着不看他的眼睛,企图用提高声音来掩盖自己的心虚,“她是坏女人,大哥哥你帮我赶走她。” 沈秀被这小孩子诬陷,原本是要解释的,毕竟原来的自己留给卫宴的印象并不好。要是他信了这孩子的话,那自己就很难讨回荷包了。 可卫宴却没看她,只是低头看着小石头说道:“既然荷包不是你偷的,那你看着我说话。” 小石头哆嗦着抬起头来,却始终不肯对上他的视线,最后哇的一声哭出来,“我不是故意的,娘病得厉害,家里没有吃的,我和妹妹已经饿了好几天的肚子了。” 卫宴摸了摸他的头,“就算是这样,也不能偷人荷包,把荷包拿出来!” 小石头含着眼泪,委屈无比地从怀里掏出沈秀的那个荷包。 卫宴拿到荷包以后,却没有给沈秀,而是看了眼对方,“这荷包里装了些什么?” 沈秀道:“里面有一枚细针,八十个铜钱。” 卫宴便当着她的面,打开了荷包,确定里面没少什么东西后,便把荷包交给了她。 沈秀这才明白他刚才的那个动作,既是怕小石头昧下了东西,又怕她多报数量。 这人还真是心思细腻。 沈秀对他多了点好感。 那会儿听小石头哭诉,还以为卫宴会同情小孩子,让她大方一点把钱让出来。可是没想到对方却把荷包还给了她,这让沈秀对他的印象不错。 不错,是个有分寸的人,不会仗着两人有夫妻关系,就把自己的念头强加于人。 沈秀刚想到这里,就见卫宴又摸了摸小石头的头,“以后别再偷钱了。”说着从怀里掏出两枚铜钱,“我身上带的钱不多,你拿去买两个馒头和妹妹吃!” 小石头抽泣着接过两枚铜钱,说了声“谢谢大哥哥”便飞快地跑开了。 卫宴看着小石头的背影消失在街角,这才看向沈秀:“娘是不是也来城里了?” 沈秀点点头:“娘和我来城里卖粗布,现在还在酒楼那里等着。” “书肆的东家拉着我说了会儿话,所以耽误了些时间。” 这算是解释,沈秀歪头看了卫宴一眼,虽然不知道他对这个冲喜得来的媳妇印象如何,但看他这个态度,应该是愿意交流的。 沈秀便问道:“刚才那小孩子你认识?” 卫宴嗯了一声:“他是街上罗嫂子的儿子。” 说话间,旁人已有人招呼卫宴,“卫相公又来书肆这边啊!” 卫宴微微点了点头,“现下是月中,双喜哥应该来信了。” 那人笑道:“来信了,说在军中很好。等过两日,我还要再托你写封信呢。” “大叔有事只管到酒楼那边找我。”卫宴与这个大叔说完话,接着又有人不断与他打招呼。 这一路上,沈秀光看着卫宴跟人说话了,她没想到对方的人缘这么好,上到老人下到孩子,几乎就没有不认识他的。 好容易走到一个路口,沈秀才终于有机会问他:“相公的人缘怎么这么好啊?” 她问得直白,卫宴微微停了停,才看着她说道:“大概是天生的!” 天生,沈秀有些不相信,正要再问什么,酒楼到了,杨氏已经迎了出来。 “老二,你可回来了。”杨氏拉着儿子上下打量了好几眼,“怎么又瘦了?” 卫宴任由杨氏拉着他不放,“娘,我们进去说!” 眼下还不到中午,酒楼内没几个客人,谢掌柜早已给他们腾了间静室说话。 杨氏从包袱里取出两双新做好的布鞋,还有两件夏天穿的单衣,回头看见沈秀,便轻咳一声:“老二家的,你去向掌柜的讨杯水,我有点渴了。” 沈秀会意,知道杨氏是有话要跟卫宴说,便出去了。 杨氏关好房门,便坐下来说道:“刚才你媳妇在,我不好问,之前你说的那个亲事是怎么回事。” 卫宴平静道:“娘还记得我说过的文华书院!” “记得,你说那文华书院的山长特别看重寒门子弟,如果遇到品学俱佳的学子,即便付不起束修,也会将他们纳入书院。”杨氏还记得儿子曾经说过的话。 卫宴道:“娘记得就好。我们东家有个侄女,说是自小娇养,一门心思要找个爱读书的学子。东家跟我提过两句,说是只要我答应这门亲事,就可以帮我引荐给文华书院的山长。” 杨氏听到后一句,不由问道:“那你怎么说?” 卫宴道:“我拒绝了。” 杨氏道:“你做得对。咱们可不能做那没良心的事。” 卫宴接着道:“虽然冲喜这件事并非我所愿,可我既已娶亲,就只认沈秀这一个妻子。我是很想进文华书院,可更想凭自己的本事。” 卫宴只有在杨氏面前,才会稍微吐露一下心里的想法。 杨氏欣慰地点点头,“你做事,我自来放心。有件事,娘还没来得及跟你说。自从你来了县城后,你媳妇变得懂事了,也知道干活了。如今家里的一日三餐都是她在做。” 提到沈秀,卫宴沉默了一下,他当初病得昏昏沉沉,醒来以后才知道冲喜这件事。凭空多出来一个妻子,卫宴说不上欢喜,也说不上抗拒,就是有些不习惯。 后面发现这个娶来的妻子好吃懒做,卫宴对她的印象便不怎么好。 如今听杨氏这么说,卫宴明显有些不信,“家里的一日三餐都是她在做?” “我骗你做什么,等你下个月回家就知道了。” 第12章 姜还是老的辣 沈秀端着水进来时,母子两个已经说完了正事。 杨氏拿起包袱,“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卫宴站起来送她们出去,“这些天酒楼生意不错,我可能要到下个月月底才能回去。” “做事要紧,你也要爱惜自己的身体。”杨氏不放心儿子,细细叮嘱了几句,“回来的时候也别乱花钱,那些点心吃食什么的,娘都不稀罕。” 卫宴一一点头,“我知道了,娘也要保重身体。” 沈秀在她们母子间插不上嘴,便只听着,忽然觉得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一抬头正好对上了卫宴的目光。 那目光里多了些探究之意,似是想不到她变得如此识趣。 沈秀对着卫宴笑了笑,她知道对方心细,可人都是会变的,只要她朝好的那一面发展,别人就算有疑惑也会觉得这是好事。 她带着笑与卫宴作别:“相公,那我和娘就先走了。” 杨氏也开口道:“老二,我们走了,你赶紧回去!” 卫宴没有急着回去,而是看着她们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才回到了酒楼。 这一路回去不用背粗布,比来时要轻松得多。 沈秀这次去县城,虽没有买到心仪的绣花针,可起码多了绣庄这个生钱的路子。 刘掌柜说荷包和手帕都是五文钱,可能是指普通的荷包和手帕。如果她的绣活够好,可能会多卖些钱。 即便这条路也不行,那就去山里试试运气,如果能挖到名贵的草药,就能攒够布料钱了。 沈秀这么一想,心情也轻松了几分。 “娘,我想跟您商量一件事。” 杨氏心里惦记着儿子,听到沈秀说话,也是心不在焉:“什么事?” “我明天要到里长娘子家一趟。”沈秀斟酌着言辞道,“里长娘子想让我给翠妮做几件绣花衣裳。” “你说什么?”杨氏起先没听明白,“你给谁做衣裳?” “翠妮看见了我衣裳上的如意纹,便想让我帮她也在衣裳上绣些花纹。”沈秀便又说了一遍,“里长娘子还说会给我工钱。” 她说到工钱的时候,特地加重了语气,似是提醒她们之前的那个赌约。 杨氏很快就明白了,“一件衣裳的工钱能有多少,我才不稀罕。不过里长娘子可不是好糊弄的人,你可仔细着些,别把衣裳给人家绣坏了。” 沈秀就知道她是答应了,“我理会的,肯定不会给娘丢人的。”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杨氏嘟囔了一句,可脸色却好了一些,这老二家的自从改了懒毛病以后也越来越会说话了,人也讨喜多了。 “你要去里长家我不管你,不过家里的一日三餐不能落下。”杨氏又多说了一句,“不然你大嫂又要说我偏心了。” 提到邹氏,沈秀就想起了邹氏想分家的事,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觉得应该把这事告诉给杨氏,“娘,有件事我一直想说。” “你想说你大嫂想分家的事!”杨氏淡淡道。 沈秀有点吃惊:“娘,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杨氏哼了声道:“这村里哪有什么秘密。你大嫂在河边说的话,早就有人告诉给我了。这几日你大嫂总不敢惹你,为的就是这事!” 这下沈秀不得不佩服了,“娘,怪不得人常说,姜还是老的辣。我还没说呢,你全都知道了。” 杨氏难得露出一个笑脸道:“别给我戴高帽子,我不吃这套。”说完又道,“你大嫂想分家这事,你别跟家里其他人说。尤其是你爹和老二。” “你大嫂这人目光短浅,耳根又软,完全不是过日子的人。再者,我想让老二多承老大的情,将来老二有了出息,便能多领他们两口子的情。可惜你大嫂太糊涂,完全不知道我的苦心。” 原来是这样,沈秀还以为杨氏不想分家是因为要集全家之力供老二读书,可真实原因却是为了老大两口子。 “娘,相公他将来真能……” 沈秀一句话还没说完,杨氏已斩钉截铁道:“老二将来一定能光宗耀祖。” 看来婆婆对自己那个便宜相公很有信心啊! 沈秀没敢给她泼冷水,只是觉得邹氏恐怕要辜负她的好心了。 两人回到家里时,日头已到头顶了。 四月的中午已经有了些炎热,沈秀走了这么一路,嗓子已经冒烟,更别说肚子了,早就唱起了空城计。 杨氏同样又饿又渴,她推开院门,便让沈秀进厨房看看,还有没有吃的。 邹氏称病,中午的饭便是大丫做的。大丫是个懂事孩子,饭做得不怎么样,可留了半锅稀饭给奶奶和二婶。 杨氏喝完稀饭就去歇着了,来回走了这么久,自然是累得不行。 沈秀仗着还年轻,没有去休息,反而找了些碎布出来,打算缝个荷包。 一片叶子刚绣完,大丫凑了过来,“婶子,你在做什么?” 沈秀含笑让她在身边坐下,给她看刚绣好的兰草,“我打算做个荷包。” 大丫摸了摸绣好的兰草,满脸都是羡慕之色。 沈秀看得心中一动,“大丫,你想学这绣活吗?” 大丫一愣,继而重重点头道:“婶子,我想学。” “既然你想学,那我就教你。”沈秀给她拿了块碎布,“我教你一种最简单的针法,等你入了门,我再教你其他针法。” 俗话说,歹竹出好笋。 邹氏那样一个尖酸刻薄又粗手大脚的一个人,偏偏生了大丫这么一个懂事的女儿,而且还心灵手巧。 沈秀只教了一遍,她就记住了,绣出来的成品也是针脚细密。 “没想到你还真有刺绣天赋。”沈秀刚夸了大丫几句,那边邹氏已经喊道,“大丫,你死哪去了,栓子你也不管。我看你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这才一会儿工夫,你就给别人当闺女了。” 大丫忙放下手里的绣活,还没来得及站起来,沈秀已忍不住了,她按住要起身的大丫,冷声道:“大嫂这话怎么说,大丫何时给我当闺女了?” 邹氏满心以为沈秀会因为背不动粗布而挨骂,可婆婆回来以后半个字都未提,反而婆媳两个其乐融融地吃了顿饭。 邹氏压根没想到是沈秀咬着牙撑了下来,只一心以为是婆婆偏心,如今见自己生的女儿也往沈秀跟前凑,那股酸意就再也压不下去了。 “我说我自己女儿,跟你有什么相干?”邹氏气头上,也就不顾沈秀抓住她把柄的事了。 第13章 把分家提上了日程 沈秀才不惯她这个毛病,“大丫确实是大嫂你的女儿不假,只是我这个做婶子的,难道连两句话都不能跟她说了?” 邹氏心里就是这么想的,她一冲动,便索性直接说了出来,“有本事你自己生一个出来,何必霸着别人家闺女不放。” 沈秀刚要说话,却见杨氏从屋子里出来了,便把要说的话咽了下去。 “我看你们是吃饱了撑的,大中午不睡觉在这吵嚷。”杨氏沉着脸道,“都少说几句。” 沈秀忍着没有说话,邹氏却在屋子里不依不饶道:“娘,不是我不讲理,是弟妹她霸着大丫不放。” 杨氏皱眉道:“老大家的,我看你是病糊涂了。大丫喜欢跟着她二婶,是她二婶待她好。你怎么不思量思量,大丫为什么宁愿跟着她二婶也不愿意跟着你?” 这话直接把邹氏堵了回去,她终于不说话了,可越想越气,觉得婆婆偏心小儿媳妇,处处都向着对方。 卫平从地里回来时,便见邹氏红着眼圈在那抹泪。 “怎么了你?”卫平纳闷道:“谁惹你生气了?” 邹氏抽泣道:“还不是娘,她也太偏心了些,处处都向着弟妹。”说完把中午的事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弟妹老霸着大丫不放,不是让大丫给她烧火就是给她打下手,我又病着,栓子都没人管了。” 卫平挠挠头道:“弟妹这几天不是变好了吗?” 邹氏瞪了他一眼:“你别看她做了几顿饭,就觉得她变好了。事实上她暗地里憋着坏呢!我反正是受够这样的日子了,你娘只知道偏心小儿子。家里的钱全都花到了老二身上,可怜栓子长这么大连身新衣裳都没有。” 邹氏东扯西扯说了这么多,唯独最后一句话说到了卫平心里,他颇有些烦闷地说道:“当初栓子满月的时候,娘不是给了块料子。” 他不提这料子还好,一提这料子,邹氏呜呜地哭起来,“你忘了,这料子我压在箱子里一直没舍得给栓子做。后来给老二冲喜,娘又把这料子要了回去。” 她呜呜地哭着,“你娘心里只有老二,我嫁过来这么几年,满心指望能跟你过上好日子。可是好日子没看见,反倒是苦日子看不到头。” 卫平也无奈道:“娘跟我说过,等二弟以后中了秀才就好了。” “秀才,秀才。”邹氏恨恨道:“你娘就知道给你画大饼。考秀才难道不要钱吗?只怕把你榨干,老二也考不上秀才。” 卫平叹气道:“那你说怎么办?” “分家!”邹氏终于说出了这句话,“我再不想过这样的日子了。以后我们自己过自己的。” 卫平再次叹气道:“爹娘是不会同意的。” “我知道他们不会同意。”邹氏道,“我有个法子,你且看我的。” 沈秀做好晚饭后,便喊大家吃饭。 一家子围坐在桌边,却独独少了邹氏一人。 杨氏看了眼卫平,卫平低头道:“她说身子不舒服,所以不吃饭了。” “不想吃饭,那就是不饿。”杨氏淡淡道,“别管她了,我们吃!” 卫平闷着头吃饭,媳妇说娘偏心,他其实是知道的。杨氏一直不喜邹氏这个儿媳,不过原来有弟妹比着,所以不大看得出来。 现在弟妹变好了,便显得杨氏越来越不待见自己的媳妇了。 卫平原来还有些愧疚,可想到媳妇的那些话,又觉得分开就分开! 除了卫平,谁都没想到邹氏已经把分家提上了日程。 一家子草草吃过午饭,卫父正要像平时一样起身去外面溜达溜达,院子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这么晚了,谁啊?”杨氏扬声道,示意卫平去开门。 卫平满怀心事的开了院门,就见外面立了个四十多岁的婆子,穿着刚刚浆洗好的衣裳,头上还插了支银簪子。 “你是?”天有些黑,杨氏一时没认出来人是谁。 那婆子却自来熟地走了进来,“杨嫂子可真是贵人多忘事,我是谭婆子啊!” 杨氏这才想起来人是谁,勉强笑道:“你是不是来错地方了?” 这谭婆子是人牙子,一般只有日子过不下去要卖儿卖女,才会请她上门,是以杨氏有此一说。 谭婆子笑道:“杨嫂子这话说的,我当然没有来错地。为了你们家的面子,我还特地赶在天黑的时候来。” 卫父都忘了要出去溜达这件事,沉着脸道:“你把话说清楚,你来我家到底是为的什么?” “不是你们要卖丫头吗?”谭婆子看看他们,“你们家大儿媳呢,她说要把自己家的闺女卖掉。” “什么?”杨氏脸色马上就变了,“老大家的,你给我滚出来!” 第14章 卫宴回来了 邹氏在屋子里躺了一天,出来的时候蓬头垢面,低声道:“娘,你喊我做什么?” “你还有脸问?”杨氏目中喷火,“大丫好好的一个孩子,你为什么要卖她?” 邹氏低头道:“我也不想的。可是我娘家给我捎信,说是我娘病倒在床,需要二两银子买药。我想来想去,家里肯定是没有这笔闲钱的,所以就打算把大丫卖了。” 大丫在旁瑟瑟发抖,怎么也没想到自家亲娘要把她卖了。 她哆嗦着身体,正难过的时候,旁边忽然有人揽住了自己,一看却是二婶。 “二婶,我不想被卖。” 沈秀轻声道:“放心,我们不会把你卖给谭婆子的。” 杨氏眼见孙女这个样子,心疼的同时也越来越生气,“你别扯你娘的谎,你娘病了,自有你兄弟掏钱,没有叫你这个出嫁的女儿垫钱的道理。我看你是无事找事。” “娘要是不信,我也无法。反正我娘是病了,我就要这二两银子给她看病。”邹氏铁了心地胡搅蛮缠,“大丫,你给我过来!” 杨氏怒喝道:“老大,你就这么看着你媳妇胡闹?” 卫平畏畏缩缩地走过来,“媳妇,算了。” “什么算了?”邹氏不敢对婆婆高声说话,对着卫平就没这个顾忌了,高声道:“我卖自家闺女怎么了,碍着谁了,谁让这个家里没有我们大房的立足之地,连二两银子我们都不配有。” 卫父本来自邹氏出来以后都没开口说话,如今听见邹氏这么说,忽然开口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个家是委屈你了?” 邹氏知道自家公公看着不言不语,其实也是个利害人,气焰低了一些,“我没委屈,我就是想不明白娘为什么老向着二弟。别家兄弟娶了亲都分出去另过,而我们到现在却还得供老二读书。” “看来你卖女儿是假,想分家是真。”卫父看了这么半天,也看明白了,他沉着脸看向谭婆子,“你先回去!” 谭婆子无端卷进了这场家庭纷争,知道自己是被邹氏当猴耍了,忍不住白了邹氏一眼,才离开了卫家。 谭婆子这一走,杨氏正要说话,卫父已制止了她,“老婆子,你让我说。” 他是一家之主,杨氏便听他的住了口。 “老大,你什么意思?”卫父转向儿子,慢慢问道:“你心里怎么想的?” 卫平还是畏畏缩缩的那个样子,“我是不想分的,可她……” 一句话还没说完,卫父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本来是想等家里好过一些,再说分家这事的。既然你们现在这么想分家,那就分!” 杨氏忍不住道:“老头子,这家不能分。” “你别护着他们了,他们哪知道你的良苦用心。”卫父叹气道,“明日我就请几个长辈和里长过来,把这家分了。”说完就走了。 卫平许是觉得过意不去,也跟了上去。 邹氏以为卫父口中的他们是指老二两口子,还给了沈秀一个不屑的眼神。 沈秀当即道:“娘,这家可以分,但大丫不能再跟着大嫂了。” 邹氏马上就炸了:“凭什么我的闺女不能跟着我过。” “就凭你刚才想要卖掉大丫。”沈秀一字一句道,“日后你分了出去,要是再起这个念头怎么办。娘,我们得防着大嫂。” 杨氏看着邹氏道:“老二家的这话没错,既然你们想分家,那就把大丫留下来。” “不行。”邹氏还指着大丫干活呢,哪会把她留下来,“没了大丫,谁给我看孩子。” 杨氏冷笑道:“你不行也得行,要不然这家别分了。” 邹氏一噎,但很快道:“大丫跟着你们也不是不可以,我听谭婆子说,大丫这样的女孩至少能卖二两银子。只要你们给我出二两银子,我就让大丫跟着你们。” 杨氏还在犹豫当中,沈秀已咬牙道:“好,这笔银子我出。” “老二家的。”杨氏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这二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 沈秀道:“娘放心,我既然说出口,就有办法弄到这笔银子。” 邹氏道:“那你什么时候给银子?”竟真是一副卖女儿的架势。 沈秀道:“你怎么也要容我几天,二两银子并不是小数目。” 这倒是,邹氏也不怕沈秀跑掉,便哼了声走了。 第二天沈秀去里长家学做染料时,翠妮便偷偷问道:“我听说你大嫂闹着要分家。” 沈秀淡淡笑道:“今天一大早把你爹请去就是为了这事。我来的时候,已经分完了。” 这家分的很简单。家里一共只有五亩地,几间房子。在里长和几个长辈主持下,卫平分到了两亩地和村西头的一个老宅。 分完家以后,邹氏和卫平就带着栓子去了老宅那边,大丫则留了下来。 邹氏一走,家里立时清静很多。沈秀觉得分家也不算是坏事,起码以后再也不用听邹氏的酸言酸语了。 里长娘子把做染料的茜草拿过来,“你嫂子是只顾着眼下,等将来卫宴有了出息,只怕有她后悔的时候。” 沈秀笑了笑没说话,后面便光顾着看里长娘子怎么熬煮染料了。 里长娘子也没藏私,她染料的手艺是祖祖代代传下来的,普通的茜草经过她的手既能染出鲜艳的大红色,也能染出浅红色和橙色。 比如想要染出鲜艳的红色,需要用白醋煮开,然后再发酵天。 而其他染料的制作也都需要几天时间,不是一天就能制成的。 沈秀临走时,里长娘子送了她一些半成品,让她三天后再来,那时再教她怎么染绣线。 杨氏看着沈秀拿回来的染料倒是没说什么,老大两口子一走,她心里有些空落落的,也没工夫理会沈秀做什么了。 沈秀知道杨氏心情低落,等吃过午饭,便把大丫叫过来道,“我要去一趟山里,奶奶要是问起,你就告诉她。要是她没问,就算了。” 大丫懂事的点点头:“二婶,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沈秀道:“天黑前肯定是能回来的。” 有了上一次进山的经验,沈秀熟门熟路就到了青宁山的内围。 她本来就有进山的打算,毕竟光靠绣荷包和手帕,想要攒到买布料和给邹氏的银子,怎么也要到半个月以后了。 可进山的话,如果运气好,能找到些珍贵的药材,那就一下子解决了银子的问题。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走后没有多久,卫宴就回来了。 杨氏看见儿子回来,本来是很高兴的,可转念想到儿子不会突然回来,难道是分家的事传到了他的耳边。 “老二,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卫宴正在洗脸,听到这话,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娘,家里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原来儿子还不知道,杨氏有些后悔,可是说都说了,这事也不能一直瞒着儿子,便把擦脸的棉巾递给儿子,“今天你大哥和大嫂搬出去住了。” 杨氏没说分家二字,可是搬出去就等同于分家了。 卫宴抿唇道:“是大嫂提出来的吗?” 杨氏嗯了一声,“要是没有你大嫂,依着你大哥的性子,是怎么也不会想到分家的。” 老大怎么说也是自己的亲儿子,杨氏自然是要替大儿子说两句好话的。 卫宴没说话,慢慢擦完了脸,“娘,这次我回来,其实是有事要跟你和爹商量的。” “什么事?”杨氏听卫宴说有事商议,立马就让大丫去地里把卫父叫回来。 卫宴道:“娘,别麻烦大丫了。等爹回来再说!” 杨氏却有些等不及:“到底是什么事啊?” 卫宴含笑道:“是好事。文华书院的李夫子看中了我写的一篇文章,打算引荐我到书院读书。” “这可是好事啊!”杨氏原来因为分家而有些低落的心情一扫而空,“我得告诉你爹去。” “娘,你听我把话说完。”卫宴从容不迫地继续道,“李夫子知道我的家境,打算跟山长提一提,免去我的束修。” 杨氏果然大喜过望,“哎呀,你这孩子,怎么不一次把话说完,非得一句句说。” 明明是他娘性子太急,没等自己说完就说要叫卫父回来。 但卫宴只微微一笑:“娘你在家歇着,我去叫爹回来。我好长时间没见爹了,正好跟他好好聊聊。” 卫宴走后,杨氏有些坐不住,便带上大丫到村里的屠户那去买肉。 傍晚,卫父和卫宴一起回来,便闻到了一股红烧肉的香味。 卫父一高兴,便让杨氏取出原来剩下的半坛酒,他要好好喝几杯。 那坛酒还是冲喜的时候买回来的,杨氏取酒的时候这才想到沈秀,之前光顾着高兴,忘了老二家的了。 “这老二家的怎么还不回来?”杨氏嘟囔着倒了一壶酒。 “奶奶,二婶去山里了。”大丫还记着沈秀的话,听杨氏提起二婶,便说出了这句话。 杨氏抬头看看天色,“她去山里做什么,这天都快黑了,她怎么还不回来?” 等卫父喝完一壶酒,天色完全黑下来以后,卫宴也觉出不对来,“娘,沈秀去哪了?”怎么到现在都不回家。 杨氏道:“听大丫说,是去山里了。”说完又有点忐忑不安,“这么晚还没回来,不会出什么事?” 卫宴道:“娘,你和大丫在家里等着。我和爹去山里看看,如果我们半个时辰没有回来,你就叫上村里人去找我们。” 杨氏连连点头,“好,娘知道了,你们上山的时候也千万小心。” 卫宴和卫父一人准备了一只火把,正要摸黑去山上找沈秀,院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撞了开来。 第15章 上好的狐狸皮 沈秀气喘吁吁地撞开自家的院门,就发现眼前多了些火光,抬头一看便见到了一张俊美的脸。 卫宴神色清冷地看了她一眼,杨氏已抢了上前,“你个死妮子,这么晚才回来,是想急死我们吗?” 沈秀看了眼卫宴,不明白对方怎么突然回来了,一边想这里面的原因,一边应付杨氏,“娘,你看我打回来了什么?”说着举起手里的狐狸。 杨氏没看狐狸,继续数落她,“你要再不回来,你爹和老二就该去山里找你了。你说你要真出点事,我怎么跟你爹娘交代?” 沈秀讪讪笑了笑,她也没料到自己会回来这么晚。实在是她运气不佳,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珍贵的药材,要不是这只狐狸撞上来,她还真不知道要找到何时。 “好了,娘。”卫宴开口替沈秀解围道,“我看她也累了,先让她回去休息!” 儿子发话了,杨氏便停止了数落,只瞪了沈秀一眼,“下次再这么晚回来,就不给你留饭了。” 沈秀背着一筐子茜草,手里又提着狐狸,一瘸一拐地进了院子。路过饭桌的时候,因为天太黑,没看清脚底下的板凳,忽然就被绊了一下。 她还没立稳,一只手已经稳稳扶住了她,是站在一旁的卫宴,同时还提醒了她一句,“小心一些。” 沈秀嗯了一声,卸下筐子和狐狸,回房简单收拾了一下,卫宴已经推门进来了,还把晚饭送来了。 除了稀粥外,还有两个杂粮饼子,饼子下面还有几块红烧肉。 沈秀咦了一声,“这是红烧肉?” 卫宴嗯了一声:“这是娘特地给你留的,快点吃!” 沈秀吃饭的时候,卫宴便在灯下看她。 沈秀被他看得不好意思,摸了摸脸道:“你看我做什么?” 卫宴面无表情地问道:“你去山里做什么?” “我去挖茜草了。里长娘子说茜草可以做染料,我想着染点绣线,以后便能做点鲜亮的绣活。”沈秀说得很含糊,没有提及她上山的真正目的。 卫宴再聪明也想不到她是为了凑那二两银子,微微皱眉道:“山里太危险了,以后不要一个人去了。” 沈秀点点头:“我知道了,以后不会一个人去了。” 卫宴把要说的话说完便出去了。 杨氏还在院子里,看见儿子从房里出来,便低声道:“你也别怪她一个人去山里,我是看见这只狐狸,才知道她是为了凑那二两银子才进的山。” “什么二两银子?”卫宴有些不明白。 杨氏便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给了卫宴,“你媳妇对大丫真是没的说,立马就应许了下来。” 卫宴这才知道大丫为什么没有跟着父母住在老宅。他的心底不由升起了一丝复杂的情绪,想到刚才自己说话的态度,又多了一丝歉疚。 沈秀吃完晚饭,不想立刻就睡,便在灯下画花样。 一张花样还没画完,卫宴走了进来。 对方进来的时候,显然是刚刚洗漱过,头发还有些微湿。沈秀看到他这个样子,才想起来他今晚也是要睡在这间房的。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知道你今天要回来,我去把你的被褥拿出来。” 沈秀把被褥拿出来,再回到桌边时,卫宴正拿着她的花样在看。 “这是什么?”卫宴举着一张花卉图问。 沈秀道:“这是我画的花样子。” 她原来在绣庄的时候扫了几眼里面的绣品,发现这个时候的人们喜欢有寓意的图案,便按着记忆画了几张花样子。 卫宴哦了一声,便把花样放下了。 “有件事,我还没有跟你说。”卫宴道:“我过两天就要去文华书院,不仅束修全免,而且每个月还能回来一天。” 沈秀道:“难怪娘今天做了红烧肉,是为了这事吗?” 卫宴微微含了点笑意,点点头:“是因为这事。”说着话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大丫的事,我听娘说了。这里是我抄书得来的半两银子,算是我这个做二叔的一点心意。” 沈秀推辞道:“不用了,那狐狸是被我敲死的,身上没有一点伤口,怎么也能卖几两银子。这半两银子你还是交给娘!” “我在酒楼结的工钱已经给娘了。”卫宴语气坚决道,“这钱你就拿着!” 话都说到这里了,沈秀便接过了荷包,荷包已经有些年头了,针脚都有些不结实了。 沈秀取出那半两银子的时候想,看在便宜夫君主动上交私房银子的份上,改天给他做个新的荷包。 一夜无话,第二天沈秀醒来,睡在她旁边的卫宴早已经起身了。 沈秀梳洗好,正准备出去做饭,却见桌上多了几张纸,她拿起来一看,是几张刚画好的花样。 这几张花样分别是茶花水仙、玉兰海棠、荷花蜻蜓和梅花兰芝,寓意既好,画得也好。 不用说,这肯定是卫宴画得。 这少年还真是多才多艺,沈秀把这几张花样仔细的收了起来。 卫平两口子分出去以后,沈秀只需要做四个人的饭。如今加上卫宴,也不过五个人。 只是她做好饭以后,杨氏却说卫宴已经回县城了。 “娘,我想去趟县城,把那张狐狸皮卖了。”沈秀咽下一口粟米粥道。 杨氏道:“用不用我和你一起去?” 沈秀道:“不用了,我还记得去县城的路。” 杨氏没有坚持,“那你早去早回,别像昨天一样那么晚回来。” 为着杨氏的这句话,沈秀吃完早饭就动身了。 上次跟着杨氏去县城的时候,沈秀一路上都在打量城里的店铺,知道绣庄所在的那条街上就有一家皮毛店。 她把包袱打开,露出里面的狐狸皮。这狐狸皮是卫父昨晚剥下来的,完完整整的一张好皮子。 皮毛店的掌柜满意的点了点头,“这狐狸皮剥的倒是不错,可惜皮毛不够纯正,要是纯正的火狐皮就好了。” 沈秀知道掌柜的要压价格了,便笑道:“这狐狸皮虽然不是纯正的火红色,可颜色也很漂亮,要不然我也不会拿到这里来卖。谁不知道您这家店童叟无欺,想来也不会因这点毛病就给个低价。” 掌柜的笑了笑,受沈秀这么一捧,他也不好再挑毛病了,“那我就出四两银子,不能再高了。” 四两银子已经超出了沈秀的预想,她痛快的把狐狸皮递了过去,“成交。” 沉甸甸的银子到手后,沈秀直接去了原来的那家绸缎铺。 “伙计,给我来一尺葱白色的素缎。” 绸缎铺的伙计还认得她,不大相信她能买得起这素缎,嗤笑道:“你买得起吗?这一尺素缎可是要一两银子的。” 第16章 玉兰海棠 沈秀心平气和地说道:“你怎么知道我拿不出这银子。” 伙计嘲笑道:“上次光问不买的不就是你吗?我要是听了你的话,把布扯下来,你又买不起,最后挨骂的不还是我吗?” “你只管扯布就是,一两银子我还是拿得出的。”沈秀仍是不疾不徐地说道。 伙计冷笑道:“我才不信。” “那我真能拿出一两银子呢?” 伙计道:“你要真能拿出一两银子,我就白送你一尺素缎。” “这可是你说的。”沈秀存心要给这捧高踩低的伙计一个教训,便从荷包里取出一块碎银,“这块碎银没有二两也有一两半,你可看清楚了。” 伙计一下子傻在了那里,绸缎铺的杨掌柜本来一直在看热闹,如今看穿着普通的沈秀真的拿出了一两银子,便不悦地瞪了伙计一眼,回头便对沈秀赔笑道:“这伙计不懂事,让您看笑话了。” 沈秀微微一笑:“懂事不懂事我不知道,但他已经应承我了,只要我拿得出一两银子,就送我一尺素缎。” 杨掌柜便替伙计求情道:“姑娘,这小顺子才来店里没两年,一年的工钱也不够这一尺素缎。他家里上有老下有小,还求您高抬贵手,饶过他这一遭。” 沈秀想了想道:“要我饶过他可以,不过以后他可得改改这个看不起人的毛病。” 小顺子听到这里,忙道:“我改,以后我肯定改。” 沈秀也不欲多为难他,“好了,给我扯布!” 小顺子马上应了一声,利落地给沈秀扯了一尺葱白色的素缎,末了还讨好地笑道:“姐,你扯这一尺素缎做什么,这又做不了衣裳穿。” 沈秀淡淡道:“我是用它绣花的,并不是为了做衣裳。” “原来是绣花用。”小顺子便多了一句嘴,“要是姐不嫌弃,我们店里还有些碎布,一斤才不过半两银子。” 一斤碎布才半两银子,沈秀眼睛一亮:“拿来我看看。” 小顺子去了一会儿,回来的时候便拿了一包袱碎布,“这都是积存好几年的布样,料子都是好料子,就是太碎了,不过拿来做荷包和帕子刚刚好。” 沈秀随手拿了一块料子,放在手里摸了摸便知道这是上好的素绫。 她没想到自己饶过小顺子后,对方能给她这样一个惊喜。 这一包袱碎布足有一斤半,小顺子做主给她免了那半斤的零头,最后只要了她半两银子。 这半两银子虽然花得值,可这么一来,她手头的银子就不多了。 沈秀没有去绣庄买心仪的绣花针,而是花了半两银子给家里买了些米面油盐。 这些日子,天天不是稀粥就是粗粮饼子,沈秀早就想换换口味了。 她提着米面油盐回到村里的时候,刚好和邹氏走了个碰面。 邹氏正带着栓子去河边洗衣服,沈秀笑着与她们打招呼,“大嫂何时有空便回趟家,那二两银子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 邹氏看见她手里又是米面又是油盐,还在纳闷她哪里来的这么多钱,听到那二两银子已经准备好了,当下就看了她一眼,“真的假的?” 沈秀笑吟吟道:“当然是真的。说来大嫂一分出去,家里的运道立时就变好了。相公被人引荐去了书院,我呢上趟山就能捡到一只死狐狸,那二两银子就是卖狐狸皮得到的。” 她说完,又笑着逗了一下小栓子,便脚步轻快地走了。 邹氏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什么叫她一分出去,家里的日子立刻就好了。 我呸,她气哄哄地朝着沈秀远去的方向吐了一口唾沫,可惜对方已经走远了,压根听不到了。 沈秀回到家便挨了杨氏一顿骂,说她败家,半两银子可以买几百斤粗粮了,她却买过年时才吃的精米白面。 杨氏刀子嘴豆腐心,沈秀压根没放在心上,笑嘻嘻地道:“既然娘说我败家,那咱们中午还吃杂粮饼子!” 杨氏还纳闷她买回这么多好东西,却能忍着不吃,直到中午开饭,邹氏带着小栓子过来蹭饭,她才明白沈秀的心思。 邹氏进来第一件事就是往饭桌上看,出乎她的意料,饭桌上摆的还是原来的饭菜,一浅子粗粮饼子,一大盆稀饭,还有两碟咸菜。 “你们怎么来了?”杨氏冷声道,“这家都已经分了,难不成你们还想来这蹭饭吃?” 邹氏本来确实有这个念头,以为家里中午一定是做好吃的,便想来沾点光。 如今看到这桌上的饭菜,这念头立时没有了。 “娘,我们是吃了饭来的。”邹氏挤出笑容道,“弟妹说那二两银子已经凑齐了,所以我才过来。” 沈秀喝完碗里的稀饭,便去房里拿了两块碎银子出来,“这是大嫂要的二两银子,以后大丫便跟你没什么关系了。” 邹氏满心满眼都是那二两银子,压根没朝大丫看上一眼,还怕沈秀反悔,拿了银子就搂着栓子走了。 大丫喝着饭,眼泪就掉到了碗里。 怎么说邹氏也是她的亲娘,如今这个态度,怎能不让她心寒。 沈秀拍了拍大丫的背,安慰道,“大丫别哭,你不是想学绣花吗,下午婶子继续教你。” “你娘不要你,还有我们呢!”杨氏也出声道,只是语气没有沈秀的那么柔和,“把眼泪收回去,好好吃饭。” 大概是两人的劝说起了作用,大丫慢慢擦干了眼泪,一口一口的把饭喝完了。 午饭后,沈秀便让大丫坐在她身边继续学绣花。 大丫练习针法的时候,沈秀取出那一包袱碎布,捡了块稍大的布料,裁成四四方方的形状,打算绣一块精致的手帕。 卫宴给她画的花样里,有张玉兰海棠,寓意玉堂富贵,兆头又好,花样又雅致,正适合绣在帕子上。 她这里将帕子的四个边用绕针绣好,这样边缘部分便不会轻易损坏。刚缝好最后一个边,院子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阿秀,你在吗?” 原来是翠妮,她进到院子后,先扫了眼沈秀手里的活计,便传话道:“我娘说了,明天就能染绣线了,让你早点过去,等绣线染好,就可以让你给我绣衣裳了。” 第17章 家传的针法 天才刚刚亮,卫平就到了地里。 庄稼马上就要熟了,卫平掰开麦穗,打算看看里面的麦粒长得怎么样了,卫父从地的那一头过来了。 卫平两口子虽然分出去了,但这地却是挨着的。卫平干活的时候总能看见卫父的身影。 “爹,你也来了。”卫平自打分家后,再见到他爹,总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倒是卫父,就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嗯了一声便道:“今年的庄稼长势不错,总算老天爷赏脸。”说完看了眼卫平,“既然分了家,麦收的时候谁干谁的,省得你媳妇说三道四。” 卫平忙道:“爹,这三亩地你一个人可干不过来。” “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卫父淡淡道,“今年麦收的时候,老二会回来的。” 卫平道:“二弟不是在酒楼吗,麦收的时候也是酒楼生意忙的时候。” 卫父道:“老二已经不在酒楼干了。他得了书院夫子的赏识,很快就要到书院念书去了。听说书院有一个月的田假,到时我们爷俩一起干,怎么也能干完。” 卫平道:“这束修要很大一笔钱!” 幸好他们分出去了,要不然邹氏听说了那还了得。 卫父看了儿子一眼,轻描淡写道:“如果家里付得起束修,老二早就到书院去了,哪还用得着今日。是书院的夫子免去了老二的束修,老二这才辞了酒楼的活计。” 卫平的脸色有些僵硬:“这束修还能免啊?” 卫父哼了一声道:“天下间你想不到的事情多着呢!以后老二有了出息,我看你这个哥哥有没有脸去求他,早晚有你后悔的时候。” 卫平在听说了卫宴去书院的事后,确实有些后悔了。他是知道自己这个弟弟的,从小就比旁人聪明,学什么东西都很快。 原来是家里没钱供不起他读书,如今他进了书院,日后肯定是能中秀才的。 卫平越想越后悔,都怪邹氏沉不住气,连这么几天都等不得。若是知道卫宴能进书院,他是死都不肯分家的。 日头还不到中午,邹氏就见卫平从地里回来了。 “今儿怎么回来得这么早?”邹氏还没做午饭,正在老宅的院子里补衣裳。 卫平一肚子闷气没地方撒,没好气道:“我愿意几时回来就几时回来。” “你吃火药了,这么大脾气?”邹氏没当回事,继续缝补手里的衣裳。 卫平道:“我去哪里吃火药,我连后悔药都买不着。” 邹氏纳闷道:“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卫平道:“今天爹跟我说,老二去书院读书了。” “这个我听弟妹说了,幸好我们分出去了,不然还得累死累活给你兄弟挣束修。”邹氏不在意道。 卫平道:“你知道什么,老二去书院是免了束修的。” “你说什么?”邹氏一不小心,拇指被针扎了一下,但她顾不上冒出来的血珠,不相信地问道:“书院还能免束修吗?” “怎么不能?”卫平闷闷道。 “我怎么觉得这事不像是真的呢!”邹氏皱眉道。 “天底下你想不到的事情还多着呢!”卫平用卫父的话顶了邹氏一句,“快去做饭,我饿了。” 邹氏嘟囔着做饭的时候,沈秀正在里长家。 翠妮想要在衣裳上绣几枝红梅花,至于花样,就像沈秀给她大嫂绣的那样就行。 她不懂配色,也不懂构图,只觉得大嫂衣裳上的红梅花特别好看。 沈秀按着她的建议,只花了半天时间就给她在衣裳上绣好了红梅花。这些红梅花绣得比先前的更为精致,梅花栩栩如生,枝干遒劲有力。 翠妮摸着这绣花,爱不释手:“这红梅花可真漂亮。” 沈秀笑了笑道:“还有更漂亮的呢!我打算在第二件衣裳上绣一丛蕙兰,再配上桂花,保佑你过门以后生个贵子。” 里长娘子给的工钱虽少,可翠妮嫁的却是衙役的儿子。衙役在城里虽不算中等人家,可接触的人多。沈秀打算好好给翠妮做这三件衣裳,说不定这三件衣裳还能给她招揽几个客人。 眼看就要到晌午了,里长娘子有心要留沈秀在家里吃饭的,不过被她婉拒了。 “大娘,我先回去了,等我下午再来。” 连着几天,沈秀天天到里长家给翠妮绣衣裳,中午还抽空绣帕子。 等她给翠妮绣好那三件衣裳,那方绣着玉兰海棠的帕子也差不多绣好了。 里长娘子数出两百六十个铜钱,然后推到沈秀面前,“你数数看。” 沈秀却是数都没数,就拢到了荷包里,笑着说道:“大娘的为人我还不相信吗,肯定不会少给我。” “你这孩子真会说话。”里长娘子笑道,“有空你多来家里坐坐,翠妮马上就要出阁了,以后你们再想见面就难了。” 这么几天相处下来,里长娘子也差不多了解了沈秀的为人,是个明事理的人,不仅绣活了的,还会说话,翠妮要是能有她一半能干就好了。 沈秀道:“只要大娘不嫌我烦,有空我一定多来。” 她从里长家出来后,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又去了县城。 绣庄的刘掌柜说话还是那么和气,“小娘子来了,这次是来买东西还是卖绣品?” 沈秀取出那方绣好的帕子,“请掌柜的过目。” 帕子不大,有两个成人男子的手掌大小,周边用特殊的针法细细缝了一圈,既结实又好看。 再看中间的玉兰海棠图案,配色雅致,构图得当,浅黄色的玉兰花中穿插着几朵粉色的海棠花,丰富而又灵动。 但更让刘掌柜惊奇的是这帕子的绣工,以他的眼力只能看出这帕子用了至少三种针法,最后绣出来的玉兰和海棠针脚细密均匀,几乎和他们绣庄最好的绣娘不相上下。 “小娘子这绣技还真是不错。”刘掌柜含着笑道:“以后小娘子有绣品只管送到我们这里来。” 沈秀试探地问道:“那这帕子?” 刘掌柜笑了笑,伸出一根手指头,“一两银子如何?” 沈秀觉得这价格有点低,便拿起帕子道:“掌柜的您看,这帕子是用的上好的缎子,光这缎子就得值两百文钱!” 刘掌柜用手指轻轻摸了摸这帕子,点点头:“还真是上好的缎子。那就一两二钱银子。再多我可就做不了主了。” 沈秀只好道:“那好,一两二钱就一两二钱。” 刘掌柜从柜子里取出银子,一边称重一边道:“小娘子有时间,不妨再多绣些这样的帕子,我都按着今天的价格给你。” 沈秀应了一声,还没说话,外面又来了一个客人。 这客人做客商打扮,一脸的风尘仆仆,先对着刘掌柜拱拱手便问道:“我有件要紧的荷包坏了,不知道贵店能不能帮我修补一下?” 刘掌柜道:“那要看客官您要补的东西是什么了?” 客商从怀里小心地掏出一个荷包,只见这荷包巴掌大小,深蓝色的缎地上绣着福字和祥云图案,针脚看上去整齐又均匀。 只是这荷包已经有些年岁,边缘部分有些破损,下面的祥云图案更是已经开线。 刘掌柜看了一眼就为难道:“这荷包太旧了,估计修补不了。而且这上面的针法也不是普通的针法。” 客商闻言就有些失望,摸着荷包道:“这荷包是我那过世的发妻亲手绣的,据说用的是她家传的针法。我问了很多家绣庄,几乎没有绣娘认出这是什么针法。” “这位大哥,能不能让我看一下?”作为一个喜欢并擅长刺绣的人,沈秀一听到家传的针法就忍不住开口了。 客商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刘掌柜在旁道:“这位小娘子粗通绣技,客官不妨让她看一下。” 客商看了看刘掌柜,又看了看沈秀,最后还是把荷包递了过来,“那你小心一些,别弄坏了。” 沈秀便动作很轻地将这荷包里里外外都看了一遍,果然如这客商所说,这针法确实有别于她见过的任何一种针法。 “怎么样?”客商看她不说话,忍不住开口问道。 沈秀沉吟道:“这荷包太旧了,就像刘掌柜说的,已经很难修补了。” 客商还没露出失落的表情,沈秀就又道:“不过这荷包虽然不能再修补了,但我能比着它做个一模一样的。” “一模一样的?”客商问道:“你真能做得出来?” 沈秀点点头:“只要你把这荷包交给我,两天以后我保准能做一个一模一样的还你。” 这荷包用的针法有点接近于虚实针,但又比虚实针复杂得多,沈秀完全被这针法勾起了兴趣,如果能弄明白这荷包所用的针法,那她就能多学会一种针法。 客商却是在犹豫,“你不会要把这旧荷包拆了!” 沈秀道:“不把这旧荷包拆了,我就做不出来新的。不过我可以原封不动地缝好它。” 客商想了想,最后还是把这荷包交给了她,“如果你能做出来一个一模一样的荷包,那我就付你五两银子。不过你千万记得,不要把这旧荷包弄坏。否则我一分银子也不会给你。” “我知道了。”沈秀伸手刚要接过这荷包,门外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慢着,这荷包不能交给你。” 第18章 完全被折服 沈秀的右手都已经碰到荷包了,却被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劈手把荷包夺走了。 “大哥,你怎么能轻易把嫂子的荷包给人呢!”李妙儿不满的说道。 沈秀打量了这李妙儿一眼,看年纪她应该有二十五六岁,可是却没有梳着妇人的发髻,仍是未婚女子的打扮,脸上虽风尘仆仆,但掩不住她眉眼间的秀丽。 客商对她的态度也很是奇怪,淡淡道:“这是我钱郴的私事,就不劳李姑娘费心了。还请李姑娘把荷包还给这位绣娘。” 李妙儿不防他当着人仍是不给自己留面子,但她爱重钱郴的人品,忍气吞声道:“那么多绣娘都认不出嫂子的针法,我不相信一个小丫头就能把这荷包补好。要我把这荷包给她也可以,那她先得补好我这帕子。” 她说完从怀中取出一方旧帕子,这帕子上绣着荷花鸳鸯的图案,针脚不够细密,配色也一般,如今经过长时间的摩挲,绣线已经松开,针脚也露了出来。 沈秀只看一眼,就明白了这帕子的问题,从容说道:“这帕子我当然能修补好,不过我要价不高,修补一方帕子要一两银子。” 李妙儿拿出这方帕子后,眼睛一直盯着钱郴的反应,见他看到这方荷花鸳鸯的帕子后,脸上终于多了点反应,便痛快道:“只要你能补好这帕子,别说一两银子,二两银子我也给。” 沈秀便朝刘掌柜道:“掌柜的,请借我一根细针,再给我两缕绿色和粉色的绣线。” 刘掌柜也想知道沈秀能不能修补好这帕子,很快就把细针和绣线给她拿了过来。 这个时候李妙儿的目光也终于从钱郴身上移开,目不转睛地看着沈秀,想知道她如何修补这方帕子。 沈秀在店里面找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下,一边劈线一边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帕子应该是李姑娘绣的!” 李妙儿看了钱郴一眼才道:“是我绣的。” 沈秀微微笑道:“从这帕子的磨损程度来看,李姑娘一定是很喜欢这帕子,经常拿出来看一看。” 李妙儿有些脸红:“你怎么知道的?” “李姑娘绣这荷花和水草时用的是齐针和切针,这齐针绣得还算平整,切针绣得也饱满,如果保存得当的话,这帕子的绣线应该不会这么容易松开。”沈秀劈好了线,便一边绣,一边娓娓道来。 “你连我用的针法也能看出来?”李妙儿惊讶地说道,“我确实用的是齐针和切针。教我刺绣的师傅说齐针适合绣花卉,切针适合绣水草。所以我便用了这两种针法。” 沈秀微微笑道:“你师傅说的话也不能说不对,只是齐针的线条如果太长,绣线容易松;而切针用来绣水草这样的图案,容易露出针脚。” “那怎么办?”李妙儿已经完全被沈秀的话所吸引,从开始的警惕到惊讶,然后又从惊讶到完全被折服。 沈秀笑道:“很简单,换成接针就是了。接针绣出来的针迹距离相等,不会露出针脚,又能随意拉长线条,用来绣花卉和水草都好。” 她说着话,手下却不停,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就补好了帕子,然后拿起改好的帕子展示给李妙儿看,“你看看,现在会不会好多了?” 李妙儿定睛一看,经过沈秀的巧手修改,这帕子上松开的绣线被接牢,露出的针脚也被细密的针迹掩盖,原来有些暗旧的荷花和水草顿时显得鲜亮起来。 李妙儿有些不敢相信地说道:“这还是我那条帕子吗?” “帕子已经给你补好了,这下你可以把荷包给我了!”沈秀笑着问她。 李妙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递给沈秀荷包后,又取了一两银子给她。 沈秀接过荷包和银子,便问钱郴,“两天以后,我要到哪去找你?” 钱郴道:“我就住在县城的顺福客栈。”说完冲刘掌柜抱一抱拳,“打扰掌柜了。” 钱郴大步离开后,李妙儿却没有马上跟着他走,而是问沈秀道:“这帕子上绣的鸳鸯,怎么没见你改动?” 沈秀微微笑道:“这帕子上绣的鸳鸯明显是另一个人绣的,这人的绣技只怕不在我之下,我就没有贸然改动。” 李妙儿压低声音道:“这鸳鸯是我师傅帮我绣的,多谢你刚才没有在钱大哥面前拆穿这件事。这个情,我领了。” “我家就住在县衙后面的那条街上,以后有事可到李家来找我。” 第19章 上门要债 李妙儿走后,沈秀才问刘掌柜,“掌柜的,这个女子你认识吗?” 刘掌柜道:“我也不认识。不过她说她家住在县衙后面的那条街上,又姓李,多半是李家的姑娘。” “这李家是县城有名的富户,家里是做药材生意的。听说李家有位姑奶奶从小就跟着家里的爷们走南闯北,大概就是这位李姑娘了。” 沈秀听说李家是做药材生意的,便知道给那李妙儿补帕子是补对了。 “掌柜的,刚才用了你两缕绣线……” 刘掌柜却是不等沈秀说完便道:“两缕绣线不值什么,以后你多绣些帕子送来就是了。” 沈秀便含笑道:“那我就谢过掌柜的了。只是不知道那苏州来的绣花针还有没有?” 有了李妙儿给的一两银子,沈秀手头终于富裕了一些,便准备买一枚苏州产的绣花针回去。 小小的绣花针包在油纸里,看上去比头发丝还要细。 沈秀惊喜的接过去,怪不得这绣花针会卖到半两银子,这工艺比她在现代用惯的绣花针还好。针锋尖锐而针鼻钝,既不伤手又不容易留针脚。 沈秀记得听师傅说过,古时有一种羊毛针,是用来绣人像的,便询问了一下。 刘掌柜道:“羊毛针比苏针还贵,买的人并不是很多。不光我这店里没有,县城的其他绣庄那里也没有。你要真想买,不妨让人从府城捎回来给你。府城那边绣庄多,应该能买到这种羊毛针。” 府城对于沈秀来说太远了,她便暂时放下了买羊毛针的念头,和刘掌柜告辞以后便出了绣庄。 有里长娘子给的二百六十文钱,卖手帕得来的一两二钱银子,买针剩下的半两银子,再加上卫宴给的半两银子。 沈秀笼统算了算,自己手头差不多有二两半银子。 手头有银子,沈秀走路也轻松了些。更不用说她还接了钱郴的那一单生意,只要能缝出一个一模一样的荷包,她就能挣五两银子。 五两银子是不少,可沈秀更感兴趣的是那荷包的针法。 她一想到那比虚实针还复杂的针法,就恨不得立时赶到家里。 眼看就要到家了,沈秀忽然听到一阵吵嚷声。而声音的来处正是他们卫家。 门口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人,邹氏也在其中。 她第一个看见从外面回来的沈秀,露出一个幸灾乐祸的表情:“弟妹回来得正好,那狐狸皮应该卖了不少钱。正好大伯娘她们来要债了,弟妹那么有本事,那就替家里还钱!” 沈秀没空理她,拨开看热闹的人群走到家里,就见杨氏正与一个老妇人对骂。 “说了老二去书院是免了束修的,你们爱信不信,不信拉倒。” “村里人传得有鼻子有眼,分明是你们掏了一笔银子送老二去了书院。你们有钱去书院,却没钱还债。这是哪门子的道理,我不管,把那五两银子还给我。” 老妇人这话落下,院子里的几个债主纷纷附和。 卫父不在,杨氏一个人吵不过她们,正要拿扫帚赶人,沈秀站了出来,“娘,这是怎么回事?” 杨氏见来了帮手,底气也足了一些,“她们不知听了谁的闲言闲语,非说老二去书院是付了束修的,然后吵着来要债。” “娘,家里欠了多少银子?”沈秀低声问道。 杨氏的声音也不由得低了下去:“家里一共欠了二十多两银子。老二上次回来把在酒楼的工钱全给了我,一共有二两银子,本来想着等麦收以后,把家里的粮食卖掉一些,怎么也能凑笔银子还她们。没想到她们今日就来要债。” “娘,既然人都上门了,那就把银子给她们!早还早了。”沈秀道。 杨氏没好气道:“可是家里只有二两银子,怎么还?” 沈秀当着众人的面,从怀里掏出二两银子,“这二两银子是我卖帕子得的,加上相公的那二两银子,便是四两,先每人还她们一两银子!” 杨氏没想到沈秀能拿出二两银子,当着众人的面,她不好问这银子从哪来的,只好心里暗自琢磨,难道是卖狐狸皮剩下的钱。 几个债主看见银子却是眼都亮了,老妇人也就是卫宴的大伯娘当先道:“那就依老二媳妇的意思,先还我们一两银子!” 她们也清楚卫家的情况,如今过来要债,一是听了别人的闲言闲语,二来就是家里因为借出去了银子,有些不宽裕,所以来吵嚷一顿出出气。并不是一定非要他们今日把钱还清,毕竟大家同属一族,还有血脉关系,不会做得太过。 杨氏知道借钱要还的道理,便回屋拿了卫宴给的二两银子,连带着沈秀的二两银子,一起分给了她们。 沈秀等她们拿完银子便道:“这银子一是我做绣活得来的,二是相公在县城做账房的工钱。大家别听风就是雨,相公去书院读书确实是免了束修的,不信的话,去书院打听一下就知道了。至于剩下的银子,我们肯定会还的,毕竟相公是读书人,以后要考秀才和举人,不能不顾及名声。” 几个债主不由对视一眼,她们也都知道卫宴聪慧是出了名的,将来未必不能考上秀才和举人,如此一来,倒也不能得罪得太狠。 卫宴的大伯娘第一个开口道:“我们也知道你们家里艰难,只是听别人说了几句,便沉不住气了。” 沈秀便问道:“不知道大伯娘听谁说的?” 卫宴的大伯娘道:“我是听陈婶子说的。” 其余几个债主也说是听陈婶子说的。 陈婶子正在门口看热闹,不防被点了名字,忙要闪身走人,哪知道还未挤出人群,就被杨氏一把揪住了。 “好你个陈翠花,敢造我们家的谣!”杨氏干惯了粗活,手上有一把子力气,几下就把陈婶子捏疼了。 陈婶子挨不住疼,忙道:“这话不是我说的,是听你们家老大媳妇说的,是你们家老大媳妇说卫宴去了书院读书。你们两口子偏心小儿子,明明掏了一大笔束修,却说书院免了束修。” 老大媳妇,杨氏定晴看去,果然看热闹的人群中有邹氏,她正要上前去揪对方,邹氏看情形不对,马上跑了。 第20章 有人晕倒了 邹氏跑出去老远还心有余悸,她本来是瞧热闹的,可是热闹没瞧着,反倒差点被婆婆抓住。她喘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想不明白,沈秀是从哪弄到那二两银子的。难道那狐狸皮子真有那么值钱? 她默默思量了一下,决定改天也到山里转转,说不定还真能逮到一只狐狸。 傍晚的时候卫父从地里回来,杨氏便把今日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给老头子说了一遍。 “我原以为老大家的只是有些好吃懒做,目光短浅,没想到她还如此愚蠢。”杨氏叹道,“若不是老二家的给了我二两银子,今日的事情还真不好收场。” 毕竟债主上门讨债是天经地义的事,这事说到底是他们不占理。 卫父半响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明天我就找老大说说,让他管好自家媳妇的嘴。若是他管不好,以后我就当没他这个儿子。” 杨氏也被邹氏的所作所为气坏了,罕见的没有替大儿子辩解,反而叹气道:“我现在真后悔给老大娶这么一个媳妇。老二家的之前再懒,也从来不会搬弄口舌。” “老二媳妇的人品是不错,她垫的那二两银子你先记着,等日后家里宽裕了,你把钱还给她。”卫父说道。 杨氏道:“我知道了。今日老二媳妇说她那二两银子是卖绣品得来的,我得去看看,到底什么绣品能卖二两银子。” 东厢房内,沈秀正在灯下裁剪帕子。 那一包袱碎布,能做帕子的布料就只有一两块,沈秀干脆用买来的葱白色素缎做帕子。那葱白色的素缎约有一丈来宽,沈秀买的是一尺布,这么算下来,便能裁出九块一尺见方的帕子。 杨氏过来的时候,大丫正给沈秀打下手。 自从邹氏和卫平分出去以后,大丫便跟着沈秀一个房睡。沈秀睡得东厢房是她和卫宴的新房,房里摆着的那张柳木床是陪嫁来的,宽敞得很,不像大丫原来和父母睡得那张床,总是能把她挤下来。 白天跟着杨氏干活,晚上有婶子陪着睡觉,而且还能随便在床上打滚,时间久了,大丫也就不怎么想那对偏心的父母了。 沈秀要裁剪帕子,她就兴致勃勃的跟着一起动手。 杨氏看清大丫手下的是上好的葱白色素缎时,哎呀一声道:“老二媳妇,这么好的布料,你就舍得让她动手剪,剪坏了可怎么办呢?” 沈秀笑道:“怎么会呢,我在布料上画了印子,大丫照着印子剪,不会剪坏的。就是剪坏了,也可以拿来做荷包。” “哪有你这么惯孩子的。”杨氏明显看不惯,“我像大丫这么大的时候,可不敢拿剪子剪布料。” 沈秀没有跟婆婆抬杠,而是笑着转移话题道:“娘,我打算给相公绣一个荷包,只是我不知道他喜欢什么颜色和什么式样的。” 杨氏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想了想道:“老二喜欢浅色,式样嘛,只要简单大方就行。你要给他绣荷包,可别绣那么花儿鸟儿,他不喜欢那些。” “那他喜欢什么?”沈秀认真的问道。 杨氏道:“他从小喜欢竹子,你要是在荷包上绣几支竹子,他保准喜欢。” 两人说完话,大丫已经剪好了帕子。出乎杨氏的意料,大丫剪得帕子方方正正,一点不比大人剪得差。 沈秀笑道:“我们大丫就是聪明,天生就是做女红的料。” 杨氏也有些刮目相看,夸了大丫两句。 大丫把裁好的帕子收拾起来,沈秀跟她说过,晚上最好不要做针线活,对眼睛不好。大丫便记在了心上,把帕子收到箱子里,这样沈秀明天绣帕子的时候,从箱子里拿就是了。 大丫放帕子的时候,杨氏看见箱子里有一块刚开始绣的帕子,便想起了自己的来意。 “老二媳妇,今天你给我的二两银子真是你卖绣品得来的吗?” 沈秀不明白她怎么想起问这个了,“是卖绣品得来的。娘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我就是纳闷什么样的绣品能卖二两银子。” 沈秀解释道:“其实一个普通的绣帕只卖五文钱。不过我的绣活比别人的都好一些,料子也是上好的素缎,所以一方帕子能卖上一两二钱的价格。” 一方帕子能卖一两二钱,杨氏惊得张大了嘴,“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沈秀笑道:“我骗娘做什么。” 杨氏震惊过后,便做了个决定,“老二媳妇,以后做饭的事你就别管了,专心在家做绣活就是。” 沈秀其实早有这个念头,只不过她和杨氏还有个赌约,所以才不好提这个要求。如今杨氏主动提起,她半是愿意半推辞道:“娘,这不大好!” “有什么不好的?”杨氏道:“以后你专心挣钱就是。” 沈秀便笑道:“娘既然都这么说了,那我就专心做绣活了。只是家里以后的吃食就由我来买,反正我以后要常去县城,正好能顺路捎回来。” 杨氏免去了她的家务,沈秀也就投桃报李,主动提出分担家里的开销。 杨氏道:“那些精米白面太贵了,下次可别买那些东西了。” 沈秀上次买的精米白面,杨氏总舍不得让家里人放开吃,如今还剩下大半。 沈秀知道杨氏节省惯了,什么也没说,只是笑了笑。 第二日起,杨氏果真不再让沈秀进厨房做饭,自己重新扛起了做饭的任务。 沈秀有了充裕的时间,便先研究钱郴给的那只荷包。 从荷包的布料来看,这荷包有八九年的时间了,边缘部分磨损的厉害,几乎一碰就要开线。 如果是常人,可能无法做到在不损毁荷包的情况下,查看这荷包所用的针法。 可沈秀跟着师傅曾经修补过不少年代久远的绣品,做起这些事情来则驾轻就熟。 杨氏做午饭前,沈秀已经摸清了这荷包所用的针法,原来是散整针,只是比她所知道的散整针有细微的不同,但是效果更好,非常适合绣山水墨画。 沈秀一心沉浸在刺绣中,短短两天的时间,便照着这个旧荷包做了个一模一样的出来。 是时候去顺福客栈把这两个荷包交给那位姓钱的客商了。 沈秀与杨氏说了一声,便带上两个荷包去了县城。 县城依旧是热闹无比,沈秀问了好几个行人,才知道了顺福客栈的具体位置。 顺福客栈是家老客栈,门前人来人往。 沈秀进到客栈,便有个伙计过来招呼道:“小娘子过来住店吗?” 沈秀笑道:“我来找人,有一个姓钱的客人是不是住在这里?” 伙计说道:“是有个姓钱的客人住在这里,小娘子稍等,我去叫他下来。” 沈秀便在客栈的大厅找了个位置,等钱郴下来。 半柱香后,钱郴没下来,客栈外面却热闹起来。 “快来人啊,有人晕倒了。” 第21章 蚕宝宝 沈秀听到有人晕倒的消息,便从客栈里走了出来。 客栈门口的东边常年摆着个小摊,摊子上摆了些用柳条编制的筐子米斗之类的器具。 摊主则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晕倒的人正是她。 沈秀出来的时候,几个围着的汉子正商量着要把老太太送到医馆。 “这附近只有回春堂一个医馆,而回春堂的大夫看个病得要半两银子。” 有人这么开口一说,其他人对视一眼,再没人提起送医馆的事了。 沈秀往里挤了挤,“请让让,让我来看看。” 前世她在二十多岁那年得了场大病,俗话说久病成医,自那以后她便买了许多中医方面的书籍,精通谈不上,就是学了些皮毛,大病治不了,小毛小病还是能管一管的。 众人听了这话,原本以为来人是个大夫,没成想却是个不大的小姑娘,但也给她让出了一条路。 沈秀来到老太太跟前,先在她鼻下探了探,又摸了摸额头,便朝客栈的方向喊道:“伙计,能不能帮我冲碗红糖水。” 这老太太气息微弱,脸色发黄,应该是饿晕的。 红糖水端来以后,沈秀扶起老太太,亲手给她喂了半碗糖水。 她判断得没错,半碗红糖水下去,老太太果然悠悠醒转。 “醒了,醒了。”众人道,“没想到这小姑娘还真把人救醒了。” 老太太刚醒,人还有些头晕,沈秀把她扶到墙边,“大娘,以后早上可得吃饭,不然人容易饿晕的。” 老太太嗫嚅道:“小娘子,谢谢你了。” 沈秀看了眼摊子上的物件,“大娘,我正好要给人捎两个筐子回去,你这筐子怎么卖啊?” 老太太摆摆手道:“小娘子要筐子拿去就是了,不用给钱。” 沈秀笑道:“这怎么行。这筐子是捎给邻居的,不是我自己要买的。”说完从荷包里掏出十文钱,“这十文钱应该够了!” 老太太忙道:“我这筐子不过三文钱一个,这钱太多了。” 沈秀却不由分说把十文钱给了老太太,“大娘拿着钱去买点吃的!” 她知道老太太不好意思收,把钱塞给对方就走了。 回到客栈,钱郴已经从楼上下来了,而且刚好目睹了她救人的那一幕。巧的是,李妙儿也在。 她好奇地问沈秀:“你刚才给老太太喝的什么?” 沈秀道:“是糖水,老人家是饿晕的。这种情况下,喝糖水是最有效的。” 李妙儿笑道:“你懂得还真多,既会刺绣还会给人治病。” 沈秀谦虚的一笑,然后从怀里掏出两个荷包,递给一旁的钱郴,“荷包已经做好了,请钱大哥过目。” 钱郴从楼上下来的时候便一直心不在焉,及至看到沈秀拿出来的荷包,眼睛一下子便红了。他拿起沈秀比着旧样做的新荷包,鼻子一酸,“就是这个样子,简直与芸娘当初做的一模一样。” 芸娘便是他的发妻。 李妙儿听到这个名字,咬了咬唇,想说什么又把话咽了回去。 沈秀看看他二人的情状,李妙儿分明对钱郴情根深种,钱郴未必对李妙儿没有一点感觉,只是心里还放不下他的发妻。 她看破不说破,只轻声道:“旧荷包我已经缝好了。钱大哥要是想将这旧荷包留得长久一些,以后最好放到箱子里,这样不见光的话,还能留得久一些。” 钱郴握着新荷包良久才回过神来,“我知道了,你等我一会儿,我去拿银子给你。” 钱郴上楼后,李妙儿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尽头,便拉着沈秀另找了个位置坐下。 “今日看到你这个荷包,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沈秀道:“李姑娘是不是想让我用芸娘家传的针法绣一件东西。” 李妙儿叹气道:“既然你已经猜到了,那我就不瞒你了。我想让你帮忙绣一方帕子,就照着这荷包的花样来绣。我绣的东西他都不收,但如果绣的是这荷包的花样,想必他多半会收下的。至于工钱,我自然不会亏待你。” 有生意上门,沈秀自然不会推辞,便和李妙儿约定了交货的时间和地点。 钱郴这次下来得很快,如他之前所应承的那样,交给沈秀的荷包里面装的正是一块五两的银锭。 第一次拿到这么多工钱,沈秀强忍着心中的喜悦,从钱郴手上接过银子。 “那我就先走了,不打扰两位了。”沈秀说完这一句,不去看李妙儿微红的脸色和神色微僵的钱郴,便迈着欢快的步子出了客栈。 客栈外,那位刚才晕倒的老太太已经准备收摊回家了。 沈秀看老太太推着小车十分辛苦,便主动上前道:“大娘,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老太太推辞了两句,架不住她手脚俱软,心里一权衡,便接受了沈秀的好意。 路上沈秀才知这老太太姓崔,人称崔大娘,一辈子无儿无女,早年一直与老伴相依为命,去年老伴也走了,只剩下这老太太一人靠着编筐子度日。筐子没那么好卖,老太太便饥一日饱一日。 即便这样,沈秀把她送回家以后,崔大娘也一定要留沈秀吃饭。 沈秀推辞不过,便留下来和崔大娘一起准备饭菜。 崔大娘去后院摘菜的时候,沈秀也跟着一起去了,然后便看见后院的空地上放了不少簸箩,簸箩里面装满了桑叶。 “大娘,这桑叶是用来做什么的啊?”沈秀好奇地问道。 崔大娘道:“这桑叶自然是来喂蚕宝宝的。今天我出来得早,便没把蚕宝宝从屋子里端出来。” 蚕宝宝,沈秀听了眼前一亮,“大娘,能不能给我两只蚕宝宝,我想拿回去养。” 崔大娘道:“你想养着玩,只管拿去就是。” 沈秀笑道:“我不是拿来玩的,我想用它吐出来的丝做绣线。” “原来你是要蚕丝啊!”崔大娘道,“老婆子我别的没有,这蚕丝倒积攒了不少。” 崔大娘听说沈秀要蚕丝做绣线,便带她来了自家的杂物房,然后从房里的一个旧箱子里取出一个包袱来。包袱里面装的便是乳白色中带点发黄的蚕丝。 沈秀只一看这颜色,便知道这是正宗的蚕丝。 “大娘,你既然有蚕丝,怎么不拿出去卖钱?”沈秀问道:“这蚕丝不比筐子有价值吗?” 崔大娘却叹了口气,“如果是在南方,这蚕丝当然多得是有人要,可在这里,人们只认棉花,没人要这蚕丝。要不是这养蚕的手艺是我家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我老婆子也不会养这蚕宝宝了。如今留着这些蚕宝宝,无非是打发时间罢了。” 沈秀摸着蚕丝不语,蚕丝确实不如棉花实用,价格也高。可是蚕丝确实是个好东西,用它做成的绣线不仅比棉线有韧性,而且有光泽,绣出来的绣品也会自带光泽。 她以前给一些有身份的客人做的绣品,便都是用的真丝绣线。而真丝绣线也就是蚕丝绣线。 沈秀想到这里,便问崔大娘,“大娘,这些蚕丝能不能卖给我?” 崔大娘有些疑惑道:“你要这蚕丝做什么?” 沈秀笑道:“不瞒大娘说,我是个绣娘,这蚕丝我打算拿来做绣线,所以这些蚕丝我都要了。” 崔大娘起初死活不收钱,可是沈秀一定要给钱,最后以一斤蚕丝二十文钱的价格买走了全部蚕丝。 “大娘,以后你老人家多养些蚕宝宝,吐出的蚕丝有多少我要多少。”养蚕太麻烦了,而且她还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不知道该怎么缫丝。还不如直接从崔大娘这里买现成的蚕丝。 其实在她花钱买走蚕丝后,崔大娘已经有了这个打算,“你放心,等过几天蚕宝宝吐了丝,我一定把蚕丝给你留着。” 沈秀这才放心,在崔大娘吃完饭,看看天色不早,便拿着筐子和蚕丝往家里赶。 杨氏看她中午没回来,还给她留了饭。沈秀在崔大娘家确实没怎么吃饱,便喝了碗锅里留的稀粥,就带着蚕丝去里长家了。 她虽然买回来了这蚕丝,可仍是有些不确定,万一这蚕丝的染色办法和棉线不一样就不好办了。 直到里长娘子告诉她,这蚕丝的染色办法和棉线差不多,沈秀才放下心来。 上次里长娘子做的染料还有不少,沈秀讨了点回去,打算给蚕丝染上颜色,绣几件帕子试试效果。 染色很耗费功夫,沈秀花了一下午时间才染好两缕蚕丝。 她正借着黄昏的余晖查看这蚕丝有没有染得均匀,院子门被人推开了。 卫平一脸焦急地走过来道:“弟妹,有没有见你大嫂过来啊?” “没有啊。”沈秀道,“我一下午都在家,没看见嫂子过来。” 卫平的脸色越发不好了,“你大嫂中午就没回家,栓子也被她扔给了隔壁的陈婶子。我问陈婶子,她说你嫂子是去县城买东西去了。可怎么去了这么久呢?” 第22章 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沈秀一点也不关心邹氏的去向,可看卫平这么着急,只能安慰道:“也许大嫂是有事耽搁了也说不定。” 卫平嗯了一声,“那我再去找找。” 可是直到天黑,卫平也没找到邹氏。 杨氏还记恨着邹氏说闲话的事,淡淡道:“她这么大人了,总不会走丢,也许明日就回来了。” 卫父则没有说话。 沈秀看了眼身旁的大丫,忽然想起一件事:“大嫂不会去山里了!” 卫平刚找了一圈回来,听到这句话便问道:“去山里?” 沈秀道:“我猜的。上次我在山里逮到了一只狐狸,卖了几两银子,也许大嫂最近手头有些紧,便想去山里碰碰运气。” 卫平脸色有些白,如果邹氏真的去了山里,又这个时候还没回来,那说明肯定是遇到了危险。 他再也坐不住了,当即站起来。 “老大,你先别走。”叫住卫平的却是卫父,“这么晚了,你要是进山真遇到危险,让我和你娘怎么办。” 卫平的脚步便是一顿。 卫父接着道:“你先别急,你媳妇到底去了哪,谁也不知道。与其现在去山里乱找,不如好好睡上一觉,明天再接着找。如果明天你媳妇还没有回家,爹再陪着你去山里找找。” 卫平本来就是个没主心骨的人,听卫父说得有道理,便暂时打消了去山里寻人的念头。 第二天一早,卫平先回了趟老宅,回来的时候把放在陈婶子家的栓子也带来了。 卫父看这情形,就知道邹氏仍没有回家,便带上镰刀和卫平去了山里。 正午时分,爷俩才从山里回来,还带回了全身血迹斑斑的邹氏。 沈秀猜得一点没错,邹氏确实是进了山里。她一心想着逮到一只狐狸,便走进了青宁山的内围。 可是山里的野兽不是吃素的,邹氏走到内围没多久就遇到了一只野猪。野猪在山里是最难惹的,邹氏遇到的又是一只成年野猪,几乎丢掉了半条命,要不是她后面跌跌撞撞掉到了一个陷阱里,只怕早没命了。 不过饶是这样,邹氏也被伤得不轻,胳膊和大腿都有不同程度的骨折,起码要在床上养上好几个月。 沈秀听说邹氏要在床上躺上好几个月,当着大丫的面没说什么,心里却觉得真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杨氏就没她那么多顾忌了,直接道:“活该,让她整日无事生非,现下好了,把自己折腾成这样,我看她以后还敢不敢没事找事。” 卫平耷拉着脸道:“娘,你能不能借我点银子,大夫说……” 杨氏直截了当道:“银子已经拿去还债了,不信你问老二媳妇。要不是你媳妇说三道四,这银子我们还能多攥几天,现在好了,家里一分银子没有,你自己想办法!” 卫平还没说完话,就被杨氏堵了回去,只好叹口气,“那我再想办法!”说完垂头丧气地走了。 回到老宅,邹氏正在床上哼哼,又是要水又是嚷疼。 卫平没好气道:“疼就忍着,谁让你去山里。你不知道山里危险吗?” 邹氏想说沈秀去山里怎么没遇到危险,可话到嘴边又咽下了。 她至今仍记得遇到野猪时的情形,当时还以为要把命送到那里了。如今能逃生回来,邹氏已经觉得是老天保佑了,这个时候要是再不积口德,只怕老天爷都不饶她。 卫平歇了一会儿,就又去借银子了。 大夫说了,邹氏这伤有些重,得喝上几服药才能好得快。 可是家里只有邹氏从沈秀那拿来的二两银子,已经花得差不多了。 为了能让邹氏尽快好起来,卫平只能厚着脸皮到各家借钱。 可惜他没有卫父那样的面子,问了几家都无人借钱给他。 卫平没借到银子,失落地往回走,一边走一边想,他们满心以为分家以后就能过上好日子,哪知道好日子没过上,反倒是波折不断。 要是没分家就好了,饭也有人帮着做,孩子也有人帮着看,钱也能帮着凑一下。 如今可好,卫平只能无奈地叹口气。想到卫父说的话,他后悔得不行,只可惜后悔也晚了。 第23章 精致的手帕 县衙后面就是县城有名的东仁街,这条街上住着的都是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 沈秀第一次来,并没有发现这条街道的特别之处,只是觉得各家各户的门前打扫得比其他地方更干净罢了。 李妙儿的家就在东仁街的东北角位置,是个很气派的宅子。门口还有两个守门的家丁。 他们问了沈秀的来意,便让她在外面稍等。不多一会儿,就有个老妈子出来了。 “小娘子跟我来,我们姑娘已经等您好一会儿了。” 沈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昨天夜里睡得晚,所以便起迟了。” 老妈子笑道:“不妨事的,我们姑娘最近也没什么事做。” 两人往里走了没多久,李妙儿便迎了上来,“那帕子做好了没?” 沈秀从怀中取出一方素帕,把素帕打开,里面便是给李妙儿做的绣花帕子。 李妙儿眉开眼笑地接过,“这花样还真是和荷包上的一模一样,绣得可真好。” 老妈子在旁道:“人家小娘子大老远地来了,姑娘光顾着看帕子,也不说让人家坐下喝杯茶。” 李妙儿这才笑道:“是我不对。李妈,你去厨房要壶酸梅汤,再拿两盘子点心过来。” 李妈去后没多久,便端了一壶酸梅汤和两盘点心过来。 沈秀走了这么一路也渴了,先喝了口酸梅汤。酸梅汤入口又酸又凉,竟是冰镇过的。 有钱人家就是会享受,沈秀慢慢喝着酸梅汤,一碗还没喝完,外面传来了说话声。 “怪不得表姐没露面,原来是来了客人。”有个穿玉白色纱衫的少女带着丫鬟走了过来。 这少女比沈秀大不了多少,瓜子脸上生了一双含情目,身材又苗条,颇有些动人之色。 李妙儿见到来人,便客气地笑了笑道:“原来是陆表妹来了,早知道你要来,今天我就不请人过来了。” 陆雨涵不着痕迹地打量了沈秀一眼,“这位小娘子是哪里人,怎么从来没见过?” 李妙儿知道这位表妹的性格,一向是看人下菜碟儿,便替沈秀解释道:“这是我请的一位绣娘。” 原来是绣娘,陆雨涵马上就收回了目光,朝着李妙儿撒娇道:“我听说表姐刚去了趟江南,想必一定带回来不少好东西!” 李妙儿道:“我早就给你留了一盒绢花,是江南时兴的式样。” 沈秀听到江南二字,不由得心中一动,有心想让李妙儿帮她捎些江南时兴的绣品回来。 但又自知两人交情不够,而自己手头也没有那么多银子,便决定等等再说。 时间已经不早,沈秀看表姐妹两个还有很多话说,便先提出了告辞。李妙儿脱不开身去送她,便将准备好的银子拿给她,又让李妈送她出去。 沈秀从李家出来后,不忙着回家,而是又去了绣庄。 她这几日不光给李妙儿绣了方帕子,还用蚕丝做的绣线绣了些帕子荷包。 除了给卫宴做的荷包,沈秀把这几日做的绣品都拿到了刘掌柜面前。 刘掌柜看着眼前光泽亮丽的绣品,惊奇地说道:“这些绣品好似和之前的有些许不同。” 沈秀笑道:“掌柜的好眼力,这些绣品用的都是蚕丝绣线,蚕丝绣线比棉线更具光泽,用来绣花卉便能凸显出花卉颜色的鲜亮。这还只是在屋子里,如果把它们拿到阳光下,看上去会更加光彩夺目。” 刘掌柜依言把这些帕子和荷包拿到外面,果然发现经阳光一照,这些帕子和荷包上绣的花卉水草越发璀璨亮丽。 他望着这些帕子好一阵惊叹,等抬头的时候才恢复了平静的神色,“敢问小娘子,这些蚕丝做的绣线还有多少?” 沈秀道:“掌柜的如果想买这绣线,那还是算了。我也是好容易才得了些蚕丝,自己都不够用,更不用说拿来卖了。” 刘掌柜确实是有这个念头,不过既然沈秀婉拒了,那他也就不再勉强。 “这用蚕丝绣线绣出来的绣品确实不错,这些帕子和荷包我都要了。” 沈秀道:“这些蚕丝是我花高价买的,掌柜的应该不会按照原价给我!” 刘掌柜笑道:“哪能呢!这样,一个荷包半两银子,一块手帕一两半银子。我可从来没给过人这么高的价格。” 沈秀也知道刘掌柜说的是实话,没再提价。说实话一个荷包能卖半两银子,已经出乎她的意料了。 荷包不比帕子绣工繁琐,能卖半两银子,还是她用了绕针,把荷包的周边全都绣了一遍,看上去又结实又整齐,才能卖这么多钱。 只是这么一来,她花费的功夫也不少。 不过当沈秀接过银子的时候,就觉得这功夫花得值。 她一共拿来了一块帕子和两个荷包,加起来便是二两半银子。 沈秀喜滋滋地拿着银子走后,刘掌柜便把那方帕子放在了最显眼的位置。 他刚放好,门口便响起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掌柜的,有没有精致些的手帕?” 来人是陆雨涵,她是这绣庄的常客了,刘掌柜看见是她,忙堆起满脸的笑容道:“七姑娘来得正好,这方帕子刚刚拿来,正适合年轻姑娘用。” 陆雨涵接过刘掌柜递过来的帕子,只见帕子上面绣着玉兰海棠的花样,配色大方,花样雅致,当下便生出了几分喜欢。 “这帕子我要了,把它包起来!” 刘掌柜便利落的替她包好,等收了银子又殷勤地送走了这位贵客。 陆雨涵从绣庄一出来,丫鬟小翠就迎了上来,“姑娘,挑中帕子了吗?” 陆雨涵微微瞪了她一眼,“别在这说,要是被人听见就不好了。” 小翠抿嘴笑道:“不会有人听见的,听说文华书院一个月才放一天假。就算我嚷嚷得再大声,卫相公也不会听见的。” 陆雨涵轻咳一声道:“你说我这样做到底好不好,万一被卫宴发现我送他的帕子并不是自己绣的,他会不会对我的印象更不好了?” 小翠道:“他不会知道的。姑娘不说,我不说,他怎么会知道呢?” “唉,你说我担心这个做什么?”陆雨涵蹙眉道,“也许他根本不会收我的东西呢!” 第24章 书院放假 文华书院内,卫宴正在听李夫子讲经书。 下课后,学子们三三两两地离开学堂。 卫宴正和两个关系不错的同窗边走边谈论李夫子刚才讲的内容,就见书院的杂役李三喊道:“卫相公,有人找你。” 书院内的学子大部分吃住都在书院,有的学子家里富裕一些,时不时地会送来些吃食。对此学子们都见怪不怪。 只是卫宴还是第一次遇到有人来找他,往李三那边走的时候还在想,家里人都忙着干活,会是谁来看他呢。 等他走到书院门口,才看到了陆雨涵和她的丫鬟小翠。 卫宴扭头就要走,陆雨涵忙喊道:“卫相公,我有事找你。” 卫宴头也不回道:“什么事,你赶紧说!” 陆雨涵咬唇道:“是我大伯让我来的。” 陆雨涵的大伯便是卫宴之前所待酒楼的东家,而陆雨涵也正是卫宴曾跟杨氏提过的东家的那个侄女。 对方提到了酒楼的东家,而卫宴又确实受过对方的恩惠,便转身道:“那你有话就说!” 陆雨涵往前走了两步,性格高傲的她在卫宴面前却束手束脚得很,好半天才咬唇取出了一方帕子,然后一股脑地塞给对方,转身就跑。 等卫宴反应过来以后,陆雨涵已经带着丫鬟跑得无影无踪了。 回去的路上,李三又把他叫住了,然后还取出一个包袱,“卫相公,这是前面一个小娘子送来的,说是你的家里人。” 包袱不大,但有些沉。 卫宴却是看清了那包袱确实是杨氏常用的那一个,这才接过去。 之前收了不该收的东西,卫宴的脸色委实算不上好看,提着包袱就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李三说包袱是一个小娘子送来的,又自称是他的家里人。卫宴马上就想到了沈秀,除了她没有别人。 他先打开包袱,只见包袱里面装了不少东西,既有杨氏给他做的两双新鞋,还有两身洗得干干净净的长衫。衣裳下面是一个油纸包,里面包着些外皮酥脆的点心。除此外,还有一个做工精致,绣着翠竹的荷包。 杨氏从来不会绣花,卫宴拿起荷包看了看,这应该是沈秀的手艺。还有那点心,应该也是她买的。 卫宴的心情终于好了一些。 那外皮酥脆的点心是猪油松仁馅的,沈秀轻轻一咬,里面的猪油就流了出来,好在有松仁的清香中和,这猪油馅吃起来并没有那么甜腻。 杨氏却是吃一口心疼一下,“这点心应该很贵!” 沈秀笑道:“娘,这点心买都买了。再说是相公上次回来的时候说想吃点心,所以我这次卖了帕子以后,便想着给相公买上一斤尝尝。后来我又怕相公一时吃不完,便留了半斤。” 其实是沈秀自己想吃点心了,便把卫宴抬了出来。 杨氏道:“老二马上就要放田假了,是吃不了那么多。下次你要再买,记得买上半斤就行了。” 沈秀只听到了第一句话,“娘,什么是田假?” 卫父在旁道:“麦收的时候,书院和私塾都会放一个月的假,让学子们回来帮忙麦收。” 卫父这么一解释,沈秀才明白,这么说卫宴马上就要回来了,而且还要在家里住一个月。 五天以后,卫宴便从书院回到了家里。 杨氏知道他要回来,早早地就把被褥给他晒好了。 大丫原来一直跟着沈秀睡,卫宴一回来,她的铺盖就被搬到了杨氏和卫父的房里。 卫宴洗漱好,从外面进来时,沈秀正在灯下裁剪荷包。这做荷包的布料便是她从绸缎铺买来的那些碎布,这些碎布都是巴掌大小,刚好用来缝制荷包。 卫宴看见这些荷包的半成品,便想起了沈秀给自己绣的那只荷包。 他望向沈秀的眼里,便多了些温和:“这么晚了,还不睡吗?” 沈秀被他这一提醒,才想起来明天他要和卫父一起下田干活,肯定要早点起床,便把碎布收了起来,“马上就睡。” 新床很大,两人就像原来一样,各占一半,互不干扰。 第二天,天还未亮,卫宴就睁开了眼睛。他放轻了动作,一点也没吵到睡得正香的沈秀,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门。 沈秀醒来时,已是天色大亮,杨氏已经做好了早饭。 割麦是个力气活,杨氏为了让爷俩有力气干活,一大早就开始烙白面饼子,足足烙了十几张才停下手,又用沈秀买来的精米熬了一大锅粥,还煮了十来个鸡蛋。 米粥盛在瓦罐里,白面饼子和鸡蛋装在篮子里。 杨氏一个人拿不过来,沈秀便帮着她一起把这早饭送到了地头。 远远的,就见卫宴挥着镰刀在割麦。 沈秀没来之前,还以为对方是个文弱书生,干活肯定不在行。可是来了地里才知道,卫宴干活很细致,割的麦子整整齐齐,比常干活的卫父也不差。 杨氏看着儿子自豪道:“老二从小就是这样,要么不干,要干就干到最好。”说完便招呼爷俩过来吃饭。 爷俩吃饭的时候,沈秀和杨氏也到地里割了会儿麦子。 可是沈秀拿起镰刀才知道,这割麦既是力气活也是技术活,她割了没一会儿就腰酸腿疼,而且还被杨氏远远的落在了后面。 好在卫宴和卫父吃完饭就接替了她们,杨氏留在地里捆麦子,沈秀便一个人回了家。 这边三个人干得热火朝天,卫平却是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干活,连个送饭的人都没有。 卫父和杨氏假装没有看到,卫宴则一直专心割麦子,好似没看到卫平这个大哥。 卫平几次想张口跟他们说话,最后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杨氏第一个不忍心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卫父道:“这事你别管,就算老大再可怜,你也别插手。这家是他要分的,只有他对不起我们,没有我们对不起他。 再者还有老二呢,老二虽看着不言不语,可从小心里就有一杆秤。这次老大分家这事,肯定伤了他的心。你想让老二将来拉拔老大,这个时候一定要忍住。 老大受的苦越多,老二看在眼里才会有不忍之心,有了不忍之心,才会原谅老大,这可比你一遍遍说有用多了。” 杨氏沉默了一会儿才道:“那就听老头子你的。” 从这会儿起,杨氏便硬下心肠不去看卫平一个人干活,中午的时候,沈秀送来午饭,杨氏也没喊卫平过来吃饭。 杨氏不提,沈秀自然也不会提。 她今日特地从村里的屠户那里买了两斤五花肉,这两斤五花肉一半拿来做了红烧肉,一半做了肉丸子汤。 红烧肉和肉丸子,当然要配米饭才好吃。所以沈秀又焖了锅米饭。 她从篮子里依次取出饭菜,红烧肉和米饭的香味立时飘了出去。 卫平早晨就没吃饭,闻到那红烧肉的香味,肚子叫得更欢了。 可惜无人来叫他吃饭,卫平只好一边闻着红烧肉的香味,一边啃带来的粗粮饼子。 饼子啃到一半,卫平忽然听见陈婶子在地头喊他,“卫平,你快回去!你媳妇她昏倒了。” 第25章 逞强 杨氏听到邹氏昏倒的消息,不由往卫平那边看了一眼。 她有心想跟着一起去看看,转头看见附近的卫父照常干活,一点也不受影响,她的心也跟着静了下来,管她呢,先把地里的活干了再说。 卫平着急地回到家里,一把推开木门,就见邹氏正坐在床上喝水。 他上下扫了邹氏一眼,“不是说你昏倒了吗?” 邹氏却往他后面看了一眼:“爹和娘知道我昏倒的事吗?” 卫平和邹氏做了这么长时间的夫妻,还能不知道她此刻的心思,当下没好气道:“这么说,你是装的了,就为了骗爹娘过来。” 邹氏忙道:“我还不是心疼你,地里的活那么多,光你一个人怎么干得完。我就想着我都成这样了,他们不得搭把手帮帮你。哪想得到他们真狠得下心。” 卫平道:“不怨他们狠心,怨我之前伤了他们的心。再说之前你有事,不是爹和我一起去山里把你找回来的吗?如今他们不来,只怕是爹早就猜到了这是你使的苦肉计。” 卫平也懒得跟邹氏多说,“地里的活还等着我呢,你自己好好养着,我走了。” 卫平回到地里的时候,什么也没说,依旧埋头干活。 杨氏看见儿子这个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下便在心里骂了邹氏一句,竟然敢装病,幸好她没跟着一起去,不然就被邹氏骗了。 家里一共只有五亩地,卫平分去了两亩地,还剩下三亩地。 卫父和卫宴从天亮干到天黑,一人割了一亩地。明天只要再干半天,就能把麦子割完了。 回去的路上,干了一天活的卫父腰都有些直不起来。 杨氏道:“回去我给你抹点药酒,好好揉揉。”又问卫宴累不累。 卫宴论力气还及不上卫父,之前又大病一场,现在能走回家,完全靠着意志力在硬撑。 可是当杨氏问他的时候,他不想让父母担心,只微微摇了摇头:“我还好。” 卫父道:“年轻就是好。想当初我像他这个年纪,一个人差不多能割一亩半地。只可惜现在老了,都有些干不动了。” 杨氏道:“还一亩半地,我怎么没见过,最多不过一亩几分地!” 老两口便为了这事争执起来,这么一来,加上天黑,便没人注意卫宴的脸色。 一家三口慢吞吞地走回去,还没推开院门,就闻到里面的香味。 卫父吸了吸鼻子:“老二媳妇这是又做什么好吃的呢?” 杨氏道:“这个老二媳妇花钱真大手大脚,改天我得说说她。” 杨氏这话刚落下,沈秀已端着一大盆排骨汤从厨房走了出来,“爹娘回来了,可以吃饭了。” 晚饭是排骨汤和白面馒头。 杨氏一边吃一边唠叨,沈秀只当耳边风,看卫宴不怎么动筷子,便给他夹了一块炖得烂烂的肋排。 “相公,你怎么不吃肉?” 卫宴此时只想躺倒在床上,闻言只是扯了扯嘴角。 沈秀觉出来有些不对,“相公,你是不是累了?” 这话刚问出口,卫宴便见众人的视线都落在了他身上,强撑着挤出一个微笑:“累倒不是很累,就是中午吃得饱,现下还不饿。” 杨氏和卫父都没那么细心,听到他说只是不饿,便又低头开始吃饭。 沈秀就坐在他旁边,目光稍微往下移了移,就发现他的双腿好似在抖,分明是过度劳累的样子。 她看了眼对面坐着的杨氏和卫父,知道他是怕两人担心,便什么也没说。 卫宴熬到吃完晚饭,才回房休息。 沈秀把碗筷洗好,杨氏便递给了她一个瓷瓶,“这里面是活血化瘀的药酒,一会儿你给老二抹身上,再给他揉揉。不然他明天肯定下不了床。” 知子莫若母,杨氏知道卫宴习惯逞强,再痛也会撑着,便只叮嘱沈秀。 沈秀拿着药酒进房时,卫宴正在解衣裳,大概是手抖,解了好几次都没解开。 “让我来!”沈秀看不过去,便把药酒放到一边,替他脱去了外面穿着的单衫。 她离得太近,能清晰地闻见卫宴身上的汗味,再看对方,脸都有些微红。 沈秀经常看到的都是一本正经的卫宴,难得看到对方露出羞赧的样子,便起了捉弄的心思。 她看着桌上的药酒道:“娘给了我一瓶药酒,让我给你抹身上,然后再给你好好揉揉。” 卫宴刚才只是有些脸红,如今听到这话,耳朵根都红了,看都不敢看她,“我自己来!” 沈秀便哦了一声,故意问道:“真的不用我?” 大概是这话里的打趣意味太过明显,卫宴终于察觉到了什么,脸也不怎么红了,回头看她道:“你要是真想帮我,那也不是不可以。” 沈秀见好就收:“我还是去帮你倒点热水!” 热水端来以后,沈秀怕卫宴不好意思当着她的面洗漱,故意在外面多待了一会儿。 等她回房的时候,卫宴已经擦完了身子,药酒也抹上了。 沈秀知道他今天累坏了,又帮他泼去盆里的脏水,还贴心地给他铺好了被褥。 卫宴看着她在灯下忙碌,平静的心忽然有了一丝波动,第一次觉得被自己媳妇关心的感觉好像还不错。 当天晚上,沈秀睡到一半的时候,忽然被身旁的动静吵醒了。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伸手往旁边一摸,却没摸到人。这一惊非同小可,沈秀的瞌睡虫马上就被赶走了,她急忙喊道:“相公。” “我在这。”卫宴的声音却从床下传了过来。 沈秀点着油灯,这才发现卫宴不知何时摔到了床下。 对方脸色苍白,满身都是虚汗,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饶是如此,当沈秀去扶他的时候,他还虚弱地叮嘱道:“小声些,别把爹娘吵醒了。” 沈秀把他扶到床上,便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卫宴喘了口气道:“我本来有些口渴,哪知道腿软得厉害,还没站稳就摔倒了。” 沈秀知道这是干重活后的虚脱,不免责备道:“你害怕爹娘担心,那干活的时候为什么不惜力气?” 卫宴抿唇道:“爹年纪大了,大哥又分出去了。我不干的话,这些活便都落在爹和娘身上了。我只是很长时间没干活,休息几天就好了。” 沈秀看着他全身的虚汗,这可不是很长时间没干活的缘故,分明是气血双虚。 联想到之前卫宴曾生过一场大病,沈秀低声问道:“你是不是经常会感到头晕气虚,严重的时候是不是连走路的力气也没有?” 第26章 买药 卫宴抿了抿唇没说话。 沈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她能说得这么详细,是因为自己也患过大病,在那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都缓不过来。 后面是自学了些中医的养生知识,靠着药补,才慢慢恢复了元气。 沈秀不由语重心长道:“你现在不能因为年轻,就不拿身体当回事,要是你真有个万一,最伤心的是谁。” 卫宴这才抬头看她,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带出了点复杂的神色,点点头道:“我知道了,以后不会这样了。爹娘那里,你先替我瞒着。” “放心!你不说,我也会这么做的。”沈秀去桌上给他倒了杯水,“先喝水,明天我去给你买点药材。你好好吃几顿补药就没事了。” 卫宴轻声道:“补药就算了,家里没那么多闲钱,我养几天就好了。” 沈秀温柔但坚定地说道:“补药必须得吃,钱的事我来想办法。你也不想我年纪轻轻就守寡!” 卫宴听到守寡二字,猛然抬头看她。 沈秀坚定地回看他,“气血双虚不是小病,我不是在吓唬你。” 沈秀知道卫宴固执,便下了这一剂猛药。对付固执的人,就得比他还固执。 卫宴与她对视半晌,终究因为“守寡”二字而败下阵来。 “好,我喝就是。”卫宴一字一句道,“我不会让你守寡的。” 沈秀马上就笑道:“这可是你说的,等我买来补药,你可不许赖账。” 卫宴无奈地叹了口气,却是没说什么。 沈秀说到做到,第二天起来,便去了县城买药。 县城有好几家药铺,沈秀怕被伙计当生客宰了,特地跑到杂货铺问了问秦老板,才知道这城里价格最公道的药铺便是惠民药局。 惠民药局的门口人来人往,沈秀在两个人后面等了一会儿,才轮到她。 “小娘子要抓什么药?” 沈秀张口就道:“要三两黄芪,一两当归,一两党参,还要点防风和白术。” 这些药材都是补药,伙计一边抓药一边问道:“小娘子家里是有体虚的病人吗?” 沈秀点点头:“家里有个刚得过大病的人。” 伙计道:“我们店里刚来了一批龙眼,用来给病人补身子最好。” 沈秀想想卫宴经常读书,而龙眼肉有补血安神的作用,便道:“那就来一斤!” 伙计把药材给她一一包好,最后一拨算盘珠子,“诚惠一共三两二钱银子。” 这么贵,沈秀有些意外,怪不得卫宴不愿意让她抓补药,原来买个补药这么贵。 她有些肉疼地从怀里取出碎银子,看来她得多做些绣活,要不然以后连药钱都付不起了。 出了县城,刚走了一半路程,天上就下起了雨。 沈秀生怕刚买的药材被淋湿,看看附近,正好到了崔大娘住的石头村,便把药材揣到怀里,赶在雨下大之前到了崔大娘家里。 崔大娘正在照看蚕宝宝,自从沈秀买走她的蚕丝后,崔大娘便把养蚕当做了一件正事,每天都要去村后的桑树林摘桑叶回来喂蚕宝宝。 “大娘,这蚕宝宝什么时候出丝啊?”沈秀问道。 崔大娘道:“快了,快了。今年蚕丝有了去路,我一个蚕宝宝也没扔,比往年喂的都要多,肯定能出很多丝。” 崔大娘正跟沈秀说起出丝的事,门口忽然传来一道有气无力的声音,“大娘,给点吃的!” 沈秀第一个听到了,“大娘,门口好像有人在叫你。” 崔大娘听了听外面的声音,叹口气道:“这肯定是槐花那闺女。” “槐花是谁?” 崔大娘道:“槐花是我们村里的一个姑娘,还没进门呢,未婚夫就死了。婆家说她克夫,上门骂了好几回。以后便没人敢娶她了。 等她爹娘一死,她大哥说她是扫把星,便把她赶出了门,她无处可去,便躲到了山上。有一回我上山拾柴,无意见到了她,给了她一块干粮,以后她便时不时地过来找我要吃的。这也是个可怜孩子啊!” 崔大娘边说边往外走,当她打开院门的时候,一个二十多岁的姑娘正站在雨地里,头发打结,衣衫褴褛,看上去和乞丐也差不多。 “槐花,进来!”崔大娘都这个岁数了,扫把星什么的,她也不在乎,直接招呼槐花进来。 槐花却摇摇头,“大娘给我口吃的就行,我拿了就走。” 崔大娘嗔怪道:“我都这把年纪了,难道还在乎这个吗?外面还下着雨呢,快进来。” 槐花犹豫了一下,才哆哆嗦嗦地进了崔大娘的家。可是一进入家门,就看到了沈秀这个生人。 她本能地扭头就要走,崔大娘一把拉住了,“别怕,这小娘子是个好人,不会说什么的。” 沈秀朝槐花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我姓沈名秀,你叫我阿秀就好了。” 槐花却嗫嚅着没说话,等崔大娘从厨房拿来一个窝头,她才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沈秀看着槐花像是好几天都没吃饭的样子,又看看崔大娘,“大娘,刚才你说今年的蚕宝宝比往年的多,你恐怕一个人干不来那么多活计是不是?” 崔大娘道:“是啊,这缫丝是个辛苦活,而且要赶在蚕蛹把茧咬破之前就把丝抽出来。以前有老头子帮我,我才能忙得过来。今年这么多蚕宝宝,我恐怕还真干不过来。” 沈秀便道:“我倒想到一个帮手。”说着把视线落到了槐花身上。 崔大娘顺着她的视线也落到了槐花身上,想了想道:“这主意不错,就是不知道槐花愿不愿意干。” 槐花三两口咽下手里的干粮,“我愿意,只要给我吃的,我什么都愿意干。” 沈秀道:“这样,我替崔大娘给你出些工钱。只要你能帮着崔大娘出丝,我一天给你十文钱的工钱。” 绣庄里的刘掌柜很眼馋她手里的蚕丝绣线,沈秀原本没打算卖,听崔大娘说今年差不多能出几十斤蚕丝后,才动了卖蚕丝绣线的念头。 刚好碰到这无家可归的槐花,想着能帮她一把也好,既给了对方一个生计,自己又得了一个帮手。 槐花当即就愣住了,忙摆手道:“我不要钱,给我口饭吃就行。” 崔婆子道:“傻孩子,这十文钱可不是白得的,缫丝可是个辛苦活计,得没日没夜地干。” “我不怕苦。”槐花道。 沈秀道:“那就这么说定了,要是你干得好,我以后还雇你染丝。” 第27章 熬药 每年麦收的时候,老天爷就像是故意和穷人作对一样,总要在麦收前后下场或大或小的雨。 今年有卫宴回来帮忙,三亩地的麦子总算在下雨之前收到了家里。 可是卫平那边却是有些顾不及了,他一个人既要割麦子又要把麦子运回家,下雨的时候,还有半亩地没有割完。 这个时候,家家户户都抢在雨下大之前抓紧割麦,没人顾得上帮他的忙。 卫平正在焦急的时候,还在地里帮着爹娘捡麦穗的卫宴看了眼大哥的身影道:“爹,大哥一个人也忙不过来,要不我们去帮他一把!” 卫父早就在等着他的这句话,闻言便道:“总归是一家人,那就帮他一把!” 卫平在雨地里刚割完一茬麦子,扭头便见卫宴和爹娘过来帮忙了。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只好把力气都用在了割麦上。 好在这场雨下得不是很大,四个人一起干活,很快就帮着卫平把剩下的麦子割完了。 回去的路上,卫宴越走越觉得头重脚轻,知道是刚才淋雨干活的缘故。 杨氏再不细心,也注意到了儿子的异样。 “老二,你怎么了?” 卫宴虚弱地笑了笑:“大概是刚才淋了雨,有些头晕。” 杨氏摸了摸卫宴的额头,确实有些发烧,便担忧地看了他一眼,“等回去娘就给你熬点姜糖水,你喝了以后捂捂汗就好了。” 回家以后,杨氏顾不上做饭,先去厨房熬了锅姜糖水,看着卫宴喝下,又给他盖了一床被子。 沈秀回来的时候,便听杨氏说卫宴淋雨发烧了。 卫宴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忽然觉得一只微凉的手搭在了自己的额头。 他微微睁开眼睛,便见沈秀正坐在床前。 “你回来了。”卫宴开口道,大概是生病,他的声音压得又低又有些沙哑。 沈秀本来想责备他不该淋雨干活的,但念在他是病号,便放柔了声音道:“我给你熬了锅药汤,一会儿就能喝了,等你喝了药,便能好得快了。” 卫宴微微松了口气,淋雨生病后他唯一担心的便是沈秀又要说他逞强了。 “你放心,我已经喝了姜汤,捂捂汗就会好的。” 沈秀给他掖了掖被窝,“听话,喝了药汤才会好得快。” 这次卫宴没有再说什么,微微点了点头。 药汤熬好后,沈秀盛了一碗,亲自喂给他,“早知道你会发烧,我该多买些药回来的。” 她买的药都是补药,卫宴得的却是风寒。 好在她从前看书的时候,看过不少偏方,便去后院的菜地里拔了些葱白、紫苏,又抓了把黄豆,加上红糖、生姜,熬了浓浓的一锅药汤出来。 这药汤确实比杨氏的姜糖水管用,卫宴喝了一碗,便出了一身热汗,身上也轻松了些。 杨氏听到卫宴退了烧,这才松了口气。 沈秀道:“相公的身体还是太弱了些,所以这次我上县城买了好些补药回来。相公在家这个月,我打算给他好好补补,毕竟身体好了才能用功读书。” 涉及到儿子,杨氏再也不说她乱花钱了,“你有这心最好,老二能娶到你是他的福气。” 沈秀淡淡一笑:“娘要是不反对的话,改天我再去县城买些老母鸡回来,药补加食补,相公的身体才好得快。” 老二的身体确实得好好补补,杨氏犹豫道:“可是这要花不少钱!” 沈秀道:“这个娘就不用操心了,我做绣活剩下的钱还有呢。” 她手头还剩下五两银子,怎么也能维持一段时间。 只是沈秀不想坐吃山空,一边照顾生病的卫宴,一边绣荷包。 卫宴小睡醒来,便见沈秀正坐在明亮的窗下,认真地绣着手里的荷包,随着她的动作,荷包上很快就出现了一丛绣工精致的兰草。 他看着看着就入了神,好半天都没有出声。 沈秀剪完线头,才发现他已经醒了。 “你醒了,要不要喝些水?”沈秀走过来问道。 卫宴却像是被先生抓住开小差的学生一样,微微红着脸道:“我还不渴。” 沈秀看见他脸红,还以为他发烧了,当下便摸了摸他的额头,温度很正常啊! 卫宴忙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道:“你刚才在绣什么,看着挺精致。” 沈秀便也被转移了注意力,把原来放在桌上的荷包拿了过来。 卫宴原本提起这荷包,是为了不让自己显得那么尴尬,可看到这荷包以后,便认真端详了一会儿,开口道:“这兰草旁边为什么不绣些字,若是能绣两句关于兰草的诗就好了。” 沈秀眼睛一亮,她其实还是现代人的思维,从来没有想过在花卉旁绣些诗句。经卫宴这么一提醒,她才想起来,若是能在荷包上绣两句诗,这荷包肯定很受读书人青睐,销量也会更好。 “可惜我没读过书,关于兰草的诗句,我一个也不知道。”沈秀说的是实话,她肚子里确实没多少学问。 卫宴淡淡地笑了笑:“无妨,你去拿纸笔,我帮你写两句诗出来。” 家里有个读书人,笔墨纸砚这样的东西自然是有的。 沈秀把纸笔拿来后,为了让卫宴坐得舒服,还往他后面塞了个枕头。 卫宴拿起笔来,几乎都不用回忆,便想到了两句有关兰草的诗句。 沈秀在旁看着他写字,只见他写的是小楷,字体清丽圆转,圆转中又透着股轻灵飘逸。 卫宴写完两句诗,轻轻吹了吹墨迹,便递给沈秀。 原来的沈秀是不识字的,而现在的沈秀又看不懂繁体字,便问道:“这上面写的什么啊?” 卫宴道:“我忘了你不识字,这两句诗是苏东坡写的,我念给你听。” “本是王者香,托根在空谷。” 沈秀笑道:“这诗有点意思。相公不正是那个王者香吗,可惜生在了农家,不然早就考中秀才了。” 卫宴微微讶异道:“你懂得这诗的含义?” 沈秀这才发现自己好像表现得不像是一个毫无见识的村姑,但是说都说了,她便做出天真的样子道:“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卫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想到阿秀你这么聪慧,连我心里想的是什么都能猜到。” 他能提笔就想到这两句诗,自然是很认同这句话的,心里想的也正是沈秀表达出来的意思。 只是没想到沈秀从来没念过书,竟然能从这句诗想到他的境况。 他的眼眸深了深,“阿秀如此聪慧,不如我教你读书认字!” 第28章 读书写字 沈秀被他唤了两次“阿秀”,很快就接受了这个稍显亲昵的称呼,“你教我认字的话,会不会耽误你的学业?” 卫宴道:“不会,反正书院现在放假了,这一个月我就在家里教你!” 沈秀当然是求之不得,她小时候光顾着跟师傅学绣技了,都没好好读书,如今难得有个机会,那自然是要抓住的。 卫宴从《三字经》开始教起。 沈秀跟着对方念了一遍,她的记忆力不错,念上几遍就能跟着背诵下来。 两人一个教得认真,一个学的认真,只花了两天时间就把这《三字经》学完了。 这两天,沈秀还利用卫宴休息的空隙,抽空绣好了卫宴写下来的那两句诗。 她是照着卫宴写的小楷绣的,用的正是从钱郴的荷包那里领悟到的散整针法,这种针法用来绣字正适合,绣出来的诗句如果不细看,还以为是写上去的。 荷包绣好以后,沈秀给卫宴熬的药也好了。 卫宴的风寒已经好了,沈秀便把从药店买来的补药按照分量分成几份,每天都给他熬上一锅。 这些补药确实养人,卫宴喝了几天,脸色便没那么苍白了,虚汗也出得少了。 沈秀从卫宴手里接过药碗,“相公,今天我得去县城一趟,明天再跟你学认字!” 卫宴是个很认真的人,既然说要教沈秀读书认字,每天都给她安排一个时辰的读书写字时间。这一个时辰里,沈秀不能做其他事,只能跟着他读书认字。 沈秀刚开始学得很好,可是后来便嫌这古文太过枯燥,那学习的劲头便一天不如一天。 听沈秀说要去县城,卫宴知道她这几天做了不少绣活出来,便执着书卷点点头:“那你去,等晚上回来补上要学的内容就是了。” 沈秀脸上一僵,她没想到卫宴如此严格,一天假也不给自己,只好主动争取道:“相公,等我回来的时候估计天都快黑了。再说也不差这一天啊!” 卫宴翻着手里的书道:“你要这么说,也未尝不可。既然读书认字不差这一天,那我今天晚上的药也不必喝了,明天再喝也不迟。” “不行,这药可不能断。”沈秀忙道。 卫宴抬头看她,“药不能断,难道读书识字就可以中断吗?” 好,她说不过对方。 沈秀只能无奈地接受晚上还要继续学习的事实。 她一脸幽怨地出了家门,等来到绣庄门口,才揉了揉脸颊,挤出笑容冲里面喊道,“刘掌柜,我来了。” 刘掌柜正在理账,闻言丢下算盘道:“小娘子来了,这次又带了什么新鲜式样的绣品?” 沈秀把绣好的几个荷包帕子给他看,这些荷包帕子上不仅绣了花鸟图案,旁边还都绣了两句应景的诗。 这些诗句都是卫宴写下来,沈秀按着他的字迹绣的。 卫宴的字写得好看,沈秀的绣工又好,因此这些诗句看上去格外赏心悦目。 刘掌柜看了又看,“小娘子的绣技又精进了不少。” 沈秀谦虚地一笑,“掌柜的过奖了。” 刘掌柜笑道:“我是实话实话而已,看见小娘子绣的这些诗句,我想起了店里刚接的一个生意。 城里有个曾老爷一心好佛,他想让我们绣庄帮忙绣一幅《心经》,然后在观音诞辰之前捐献给城外的开元寺。 只是绣庄的几个绣娘忙着给陆家绣屏风,我还有些发愁这《心经》该给谁来绣,看见小娘子这字,我就有主意了。” 沈秀问道:“掌柜的莫不是想把这绣《心经》的活计交给我?” 刘掌柜点点头:“小娘子的绣技,我是信得过的。这绣《心经》的绢布和绣线由我们绣庄出,小娘子只管刺绣就好。” 沈秀来这绣庄这么多次,还是第一次接到绣庄派给的活计,她自然知道这是刘掌柜信任自己的表现。如果自己能出色地完成这次活计,以后不愁没有钱挣。 “恕我无知,这观音诞辰是什么时候啊?” 刘掌柜道:“观音诞辰是六月十九,还有一个多月时间。《心经》只有二百六十个字,小娘子应该能绣得过来,只要小娘子能如期绣好,我们绣庄便付给你五十两的工钱。” 沈秀默默算了算,自己一天约莫能绣不少字,半个月便能绣完。半个月挣五十两银子,相当于每天三两银子,还是很划算的。 刘掌柜等她应许下来,便取来绢布和绣线给她,“我看小娘子在这帕子上绣的字迹不错,要是这《心经》也能照着这样的字迹绣就好了。” 沈秀听人夸奖卫宴的字好,便微微一笑:“字是我相公写的,当不得掌柜的夸赞。” 刘掌柜听说这字是沈秀的相公写的,便笑道:“看来小娘子福气不浅,我看这字没有个十年八年练不出来,小娘子有这样上进的夫君,以后就等着享福!” 沈秀面上谦虚了几句,心里则想道,夫君太上进也不是件好事啊,像她在外奔波一天,回到家还得用功读书,谁能理解她的不易。 因为这点不易,沈秀去惠民药局买补药的时候,特地买了一两补骨脂回来。 补骨脂是沈秀吃过的最苦的药,当初她看医书上说补骨脂可以治疗脾肾虚弱,便买回来了一些,结果被苦得怀疑人生,只喝了一口就再也喝不下去了。 如今沈秀被卫宴逼着天天背诵那些古文,难免生出了些捉弄之意,既然对方如此执着,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沈秀回家的时候,刚好赶上夕阳落山。 卫宴正坐在床上看书,沈秀进房的时候,无比佩服地看了他一眼,自从身子有了好转后,对方几乎就手不离书。 沈秀自问自己已经够勤勉了,可是跟这位比,还是差了一大截。 卫宴早就发现了沈秀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他平静地翻过一页书卷道:“娘给你在厨房留了饭,应该还热着。” 沈秀朝他走过来几步,“这个不急。相公,你看这是什么?” 卫宴漫不经心地抬起头来,就见沈秀像是变戏法一样从后面拿出一支紫毫笔。 “这是我去书肆买的,我看相公那支笔都已经旧得不行了。” 卫宴的眼里多了些波动,看着这紫毫笔道:“这笔不便宜?” 沈秀笑道:“是不便宜,不过我有事求相公帮忙,当然要表示表示。” “需要我帮什么忙?”卫宴不为所动道,“先说好,要我免去你读书写字的事情是不可能的。” 第29章 买布料 沈秀笑容一滞,她确实有这个心思。不过她买紫毫笔主要还是为了让卫宴帮她抄写《心经》,所以面上倒没有恼意,还笑脸盈盈道,“怎么可能呢,读书认字是我自己愿意学的,怎么会想到放弃呢?” 卫宴听到这话不看书了,抬头看她,眼里明晃晃写着不相信。 沈秀干笑一声道:“我确实是有这个心思,不过买这笔却是为了别的事情。” “绣庄的掌柜让我帮忙绣一幅《心经》,我想让相公帮我抄一遍经文,这样我就能照着你的字迹绣了。” 卫宴面对这样的请求,还是很好说话的,“只要你手头有《心经》这本佛经,明日我就可以给你抄了。”说完看一眼沈秀,“时间不早了,你赶紧去吃饭,吃完饭赶紧用功。” 他以为沈秀会像之前一样磨磨蹭蹭,非得过上两刻钟才能过来。 可是一刻钟以后,沈秀便回来了,手上还端着一碗汤药。 卫宴还没有察觉到什么,平静地说道:“你早上熬好的药,吃完晚饭后,娘就已经让我喝过了。” 沈秀微微笑道:“这是另外的补药,喝了还能补脑。相公每日读书那么辛苦,正适合喝这种汤药。” 她将浓浓的药汤端到卫宴面前,竭力忍着笑意道:“相公,快趁热喝!” 卫宴看了她一眼,其实在闻到这药汤的苦味时,他就已经察觉到了沈秀的心思。 沈秀预想了很多种情况,比如卫宴喝了一口就会像她一样把药吐了,那时候她就可以提出要休息一天。 可是情况和她想象的完全不同,卫宴只是看了她一眼,便把药端了起来,然后面不改色地把这一碗苦得不能再苦的药喝完了。 沈秀都愣住了。 卫宴却是用一方新帕子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然后看向她,“药我已经喝了,我们开始学《千字文》!” 沈秀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去给他倒了杯温水,递过去的时候还问了句:“相公,你不觉得苦吗?” 卫宴道:“所谓良药苦口。而且这药是你花钱买来的,再苦也得喝掉。” 沈秀有些不好意思了,她买这药其实是为了捉弄卫宴,可是最后效果达到了,她心里却莫名多了些愧疚。 明明对方让她读书认字是为她好,她还这么做,好像确实有点过分了。 第二日卫宴帮她抄写经书的时候,便觉沈秀的目光频频落在自己身上。 他扬了扬眉头问道:“怎么了?” 沈秀脸上堆出来一个笑容,“相公,我看你这件长衫有些旧了。我给你做身新的单衫!” 卫宴淡淡道:“这件长衫还能穿,不用做新的。” 沈秀却不由分说道:“这长衫的袖子都有些破了,还是做件新的!” 绸缎铺的薄纱和葛布她买不起,但是扯一匹细棉布回来却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卫宴还要再说什么,沈秀已经去拿尺子了。 杨氏正带着大丫在院子里干活,小两口说的话,她听得清清楚楚。 老二确实有好几年不曾添置新衣了,杨氏本来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任由沈秀折腾去了。 等沈秀给卫宴量完尺寸,杨氏才开口道:“老二媳妇,你要买布料,不用到县城去买,附近的葫芦镇上就能买到布料,价格也比县城的公道。” 葫芦镇离卫家村不远,沈秀便笑道:“那我听娘的,就去葫芦镇,到时候买回来细棉布,给娘也做一身。” 杨氏道:“我就算了,还是留着给你和老二做!” 沈秀道:“既然要做,索性大家都做。我看大丫穿的衣裳也旧了,不如我把她也带去,让她自己挑。” 大丫听说自己也有份,眼睛都亮了,眼巴巴地看着杨氏。 杨氏一心软,便道:“那就让大丫跟着你去,中午吃饭前回来就行。” 沈秀便答应着,又给大丫梳了头洗了脸,便拉着她出了门。 葫芦镇逢一五有大集,今日正好是初一,又因为马上就要到端午节,整个镇上到处都是摊贩和行人。 沈秀先带大丫去挑了布料,卫宴是读书人,布料要素雅的,选了淡青色和蟹壳青两种颜色。 杨氏和卫父经常干活,沈秀给他们选的便是颜色深一些的布料。 轮到大丫,她特别中意娇艳的丁香色。 沈秀也觉得丁香色看上去不错,便给自己和大丫一人扯了一身。 布料买完后,沈秀又带着大丫在集市上转了一圈。 集市上卖得最多的便是粽叶和糯米。 沈秀知道杨氏舍不得买这些过节的东西,便买了几斤糯米和大枣,准备回去包粽子吃。 她买完粽叶,回头时却没看见大丫,只见对方不知何时跑到了一个卖山货的摊子前,正看着笼子里那些羽毛鲜亮的山鸡。 沈秀看见山鸡,才想起上次进县城忘了买母鸡的事。 “老板,这山鸡怎么卖?”沈秀刚一抬头,却见摊主有些脸熟,正是她在山里碰到的那个女猎户。 女猎户还认得她,笑了笑说道:“山鸡是二十文钱一个,都是这几天刚抓来的。” 沈秀扫了一眼地下的七八只山鸡,“这些山鸡我都要了。” 女猎户看她出手大方,便向她推销起摊子上的其他东西,“我这还有野猪肉,是今天刚杀的。小娘子要的话,可以便宜点给你。” 天气有些热,这野猪肉不能多放,女猎户卖了一上午也才卖了一半。 沈秀看了看这野猪肉的颜色,便道:“这野猪肉我倒是想都买下来,可惜太重了,我拿不回去。” 女猎户一心想把这野猪肉卖出去,闻言便道:“你要是都买下来,我亲自给你送回家。” 她常在山里打猎,自然比沈秀有力气得多。 沈秀也就痛快道:“既然你肯帮忙送回去,那我就都要了。” 野猪肉比家猪更有营养,能补虚劳,而且这骨头还能用来熬汤,可以给家里人都补补钙。 就是一时吃不完,这野猪肉也可以腌成咸肉,以后留着慢慢吃。 沈秀一心想着这野猪肉的美味,走路的时候都比平时快了几分。 女猎户走得也不慢,很快就把这野猪肉送到了家门口。 沈秀打开院门,女猎户一下子就把野猪肉卸到了院子当中的桌上。 沈秀送走女猎户,原本以为买这么多野猪肉回来以后肯定要挨杨氏的数落,哪知道杨氏出来以后什么也没说,只是把她拉到了一边。 “家里来客人了。” 怪不得杨氏什么也没说,原来是家里来客人了。 沈秀便问道:“娘,是谁来了?” 杨氏轻声道:“是文华书院的学子,特地来找老二的。” 第30章 同窗 杨氏说完还看了眼院子里的野猪肉,“我还发愁没好东西招待他们,有了这野猪肉,我就不犯愁了。” 沈秀从篮子里拿出来糯米和红枣,“娘,我还买了些糯米和红枣,一会儿我给你们露一手。” 杨氏看见篮子里的粽叶,才想起来端午节快到了,“看我这记性,把正事都忘了。老二难得在家过个端午节,是该包些粽子,还得买点艾叶和菖蒲回来。” 沈秀不知道杨氏所说的这些习俗,“反正端午节还有几天,明天买东西也来得及。今天还是先招待相公的同窗!” 这次来的同窗是与卫宴关系不错的曲桓和袁子文。 曲桓是葫芦镇人,袁子文则是县城中人。这两人的家境都算是不错,穿着簇新的纱衫,坐在桌前与卫宴聊天。 “我们来找你没别的事,就是端午节快到了,便想约你到李夫子家走走。” 在尊师重道的大背景下,世人很讲究礼节,尤其是读书人,每逢节日,总要约着一起去先生家里走走。 有钱的可以多买些礼物,没钱的带些家里的吃食,反正都是尽心意,夫子不会嫌多也不会嫌少。 两人说完来意,袁子文便道:“卫兄,我近几日听到了一个传闻,说是陆家有意想与你结亲,不知是真是假。” 卫宴淡淡道:“是有这么回事,不过被我拒绝了。” “为何要拒绝,我可听说想要与你联姻的是陆家的七姑娘啊,听说才貌双全,不仅长得好,而且还知书识礼。” 卫宴淡淡一笑:“因为我已经娶妻,那陆家的七姑娘再好也跟我没什么关系了。” “你已经娶妻?”曲桓讶异道:“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 卫宴道:“你们没问过,我怎好意思说。” 曲桓和袁子文都还未娶妻,是以卫宴这么说也不算错。 曲桓却不依不饶道:“那我可要见见嫂夫人,到底是何等的女子能让我们卫兄心甘情愿的放弃陆家这门姻亲。” 卫宴微微笑道:“一会儿等她回来,你们就见到了。” 曲桓不由和袁子文对视一眼,看卫宴的神色,似是对这个妻子很满意,甚至还有几分喜欢。 他们更好奇了。 沈秀就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手上还端着一个木质的托盘,上面放着三盏紫苏饮。 “家里没什么好茶叶招待两位。”沈秀将两盏紫苏饮放到曲桓和袁子文面前,“这是用紫苏做的凉茶,可以理气开胃,还请两位不要嫌弃。” 曲桓和袁子文接茶的时候,都不由打量了对面的人一眼,只见卫宴的妻子穿着浅青色的布衣,头上只插了一支镀银的铜簪,连朵绢花也没戴,可这更显出她的天然姿容,眉不画而翠,唇不点而红,再加上那股落落大方的气质,一点也不像是村姑,反倒像是城里的姑娘。 曲桓不由朝袁子文挤了挤眼,袁子文却是个正经人,轻咳一声道:“嫂夫人太客气了,我们走了这一路,正想喝凉茶呢!” 沈秀便笑道:“厨房还有好多呢,要是不够的话,就让相公帮你们盛。我还要去做午饭,就不多留了。” 从房里出来后,沈秀舒了口气。 刚才曲桓和袁子文打量她的时候,沈秀也不着痕迹的看了他们一眼,以她的眼力来看,这两个人的穿着都不差,肯定都出自小康之家。 杨氏看她从房里出来,便悄悄问道:“怎么样?” 沈秀低声道:“个子高的那个穿着的是上好的暗花纱,一丈就要二两多银子。个子稍矮那个穿的是普通的蓝色素纱,这一身怎么也要一两银子。” 杨氏咂舌道:“二两多银子,这家里得多有钱,才能舍得买这么好的衣料。”说完又问道,“这么一来,我们做的饭菜会不会太简薄了。” 杨氏是为卫宴着想,生怕准备的饭菜太简单,卫宴会在同窗面前抬不起头来。 沈秀道:“家里的情况,他们应该也看到了。我们只管把最好的东西拿出来招待他们就是,心意尽到了就行。” “你说的也对。”杨氏从来没有正儿八经地招待过客人,不免有些忐忑不安,听到沈秀这么说,才放下了心。 婆媳两个一个煮饭一个做菜,很快就做好了六菜一汤。 杨氏还怕曲桓和袁子文不习惯在院子里吃饭,特地在房里给他们摆了一桌。 桌上摆着红烧野猪肉、凉拌莴笋、油煎豆腐、韭菜炒鸡蛋、油炸丸子、清炒葵菜。至于那道汤则是党参山鸡汤。 此外沈秀还端来了两盘点心,一道是用糯米和芝麻做的糯米饼,一道是用鸡蛋、面粉、红枣做的枣糕。 那枣糕香气扑鼻,爱吃甜食的曲桓尝了一口便赞道:“这点心味道不错,没想到嫂子的厨艺这么好,卫兄真是有口福啊!” 卫宴听到别人夸赞沈秀,自己也与有荣焉,只是他性情内敛,只低笑不语,然后给两人盛了碗鸡汤。 鸡汤被撇去了油花,看着就如清汤一般,可是入口却是鲜美无比。 两人只喝了一口,就没工夫说话了。 这一顿饭,两人吃得心满意足,临走的时候又与卫宴约定好了去看李夫子的时间。 沈秀耳尖地听到他们说什么李夫子,等送走两人,便问道:“相公,你们是要去李夫子家里吗?” 卫宴点点头:“他们这次来,就是想约我一起去李夫子家。” 杨氏还记得卫宴上私塾的时候给先生送了两年的节礼,这进了书院,规矩应该都差不多。 “幸好你媳妇买了不少野猪肉回来,娘再包些粽子,便能凑份像样的节礼了。”杨氏说完便对儿子道,“就是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去看李夫子。” 卫宴道:“我们约的是两天以后。” 杨氏皱眉道:“只是这天气,野猪肉可不经放啊!” 沈秀道:“娘,这个好办。生的野猪肉不经放,熟的就不一样了。正好我知道一个卤肉的方子,把这野猪肉煮熟以后泡在咸汤里,放个两三天应该不是问题。” 杨氏犹豫道:“这能行吗?” 沈秀道:“娘让我试试就知道了。” 第31章 脸有些红 沈秀买的野猪肉剔去骨头,足有二十多斤。 这二十多斤野猪肉,一半被沈秀用油炸了一遍,再淋上粗盐,制成了腌肉;另一半则加入配料用文火煮熟,泡在卤汤里。 这野猪肉在卤汤里泡了一夜,已经泡得入味,沈秀早起便给众人切了一盘尝尝味道。 卫父尝了一口便道:“这味道不咸不淡,用来做下酒菜倒是挺好。” 沈秀笑道:“爹要是爱吃,晚上我再切一盘给爹做下酒菜。” 杨氏道:“你爹只是说说而已,这卤肉还要留着送给李夫子呢!” 卫宴这时开口道:“李夫子家里只有两个人,应该吃不了那么多,我拿上两三斤就够了。” 杨氏这才没说什么,也尝了口沈秀卤的野猪肉,还别说老二媳妇倒是个手巧的,这卤肉的味道确实不错。 早饭后,众人便离了饭桌,各人开始干各人的事。 沈秀在院子里找了个明亮的地方支好绣架,开始绣《心经》,大丫在旁学着做荷包。卫宴在房里读书,偶尔遇到好文章,便低声吟诵一遍。 杨氏在厨房包粽子,满院子都是粽叶的清香。 卫父去了村里的打谷场,一边给麦子脱粒一边摊晒。 这个活计相对割麦来说轻松得多,甚至可以称得上悠闲。 卫父翻晒麦子的时候,不时有人跟他打招呼。 “昨日我见你家儿媳妇买了那么多猪肉回来,家里是不是来客人了?” 卫父乐呵呵地笑道:“可不是,老二的书院里来了两个同窗。那两个同窗难得来一次,自然要好好招待人家。” 有人道:“那两个书院的学子我也见了,果然不愧是从书院里出来的,那穿着那气派,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我看卫老爹快熬出来了。”又有人接着道,“卫宴从小就聪明,如今进了书院,只怕明年就能考回来一个秀才。到时卫老爹就能享清福了。以后我们想在打谷场上看见你老人家就难了。” 卫父受了这恭维只是笑了笑,“就是老二中了秀才,我该下地干活还得干,咱生来就是这受苦的命,那清福享不了。” 卫平一来打谷场,就听到了这些话,他什么也没说,低着头默默地翻晒自家的麦子。 旁人也知道卫平分了出去,眼见他来了,也就不再说起卫宴的事,转而说起旁的闲事。 卫平沉默地翻完麦子,日头已升了老高,打谷场上只剩了他和卫父。 卫父翻完剩下的麦子,便冲他招手道:“老大,你过来。” 卫平默默地走过来,卫父递给他一个纸包,“别说我和你娘不心疼你,这包肉你拿回去吃!” 纸包里是一块卤好的野猪肉,方方正正足有一斤来重。 卫平鼻子一酸,往回推了一下道:“这肉还是留着你和娘吃!” 卫父道:“你弟妹买了不少,家里还多着呢!别跟你媳妇说,这肉是我给你的,免得她无事生事。” 卫平红着眼圈接过去,卫父拍了拍他的肩,便扛着铁锹走了。 等卫宴要和同窗们去给李夫子送节礼时,杨氏才发现卤汤里少了一块肉。 杨氏私下里问卫父,“那肉怎么少了一块?” 卫父摸了摸鼻子道:“是我拿的。” 杨氏道:“我就知道是你,那肉是不是给老大了?” 卫父道:“什么也瞒不过你,那肉确实是给老大了。老二媳妇没发现!” 杨氏道:“她如今正忙着绣东西,哪顾得上看肉少没少。再说她不是个小气的人,就是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的。” 但那肉到底是老二媳妇买的,卫父私下里给了老大一块,总觉得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这马上就是端午节了,等老二给先生送完节礼,让他陪着老二媳妇回趟沈家!你再备点东西,粽子啊白面馒头什么的,让老二媳妇带去。” 杨氏道:“我也想到了。老二媳妇第一年嫁过来,是应该回去看看的。老二媳妇腌的咸肉还有不少,那肉是她买的,让她想拿多少拿多少。” 沈秀还不知道老两口商议着让她回娘家的事,她正在让卫宴试新做的长衫。 卫宴比她要高出半头,沈秀踮着脚尖才能够到他。 衣服是用淡青色的细棉布做的,上面用银灰色的绣线绣了深深浅浅的大小竹叶,清爽而又不失雅致。 俗话说人靠衣装马靠鞍,卫宴原本就是个气质出众的少年,如今穿上这身淡雅的长衫,越发显得清秀俊雅。 “真好看。”沈秀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的杰作,不知道是夸人还是夸衣服。 卫宴面色平静,可耳根处却有些发红。 沈秀毫无所觉地从针线篓子里取出两个荷包,“这两个荷包是我抽空绣的,你拿去一起送给李夫子,也算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荷包绣的是五福捧寿的图案,送给李夫子这样上了年纪的人正合适。 卫宴接过荷包的同时,忽然握住了沈秀的双手,“阿秀,谢谢你。” 沈秀突然被他握住双手,整个人是有些惊讶的,卫宴一向内敛,这还是第一次做出这样的举动。 不过她一向把卫宴当少年看,被他握住手也只是随和地笑道:“只是两个荷包而已。” 在她心里,两个荷包不算什么。 可是卫宴不只是为了这两个荷包,这些日子沈秀既为他熬药,还买来山鸡和野猪肉给他补身体,这些他都看在眼里。 “你放心,我这辈子肯定不会负你的。” 少年脸上满是郑重,眼中还隐隐的流露出一丝灼热,沈秀忽然有些耳热,不自在地挣脱开他的双手道:“我知道。” “你知道就好。”卫宴刚才有些情不自禁,如今见沈秀这个样子,也有些不自在,轻咳一声道:“时候不早了,我该出发了。” 杨氏已经把卤肉和粽子之类的吃食装到了篮子里,卫宴接过去,又听杨氏唠叨了一会儿,无非是让他路上小心一些,别多吃酒早点回家之类的。 卫宴耐心地听她说完,才提起篮子道:“娘,那我走了。” 杨氏送走儿子,才见沈秀从房里出来。 “老二媳妇,你脸怎么了,怎么这么红?” 沈秀摸了摸脸,支支吾吾好半天道:“大概是天太热的缘故。” 这天热吗,杨氏抬头看了看日头,这才是早晨,哪里就热了。 第32章 李夫子的偏爱 沈秀在院子里做了会儿绣活,才觉得脸上没那么发烫了,也就把心思都用在了绣《心经》上。 她是按着卫宴写的字绣的,那些字迹端庄又秀气,用黑色的绣线绣在素绢上分外好看。 沈秀看着看着,不免又想到了卫宴。 卫宴此时已经同曲桓和袁子文到了李夫子家里。 李夫子家就在县城,小小巧巧的一个两进宅院,就住着他们老两口。 三人来的时候,李夫子正在院子里逗鸟。 卫宴走在三人的后面,可李夫子第一眼便注意到了他。 “卫宴你们来得正好,看看我这新得的鸟如何?” 曲桓和袁子文都已经习惯了李夫子的偏爱,事实上不只是他们两人,文华书院的学子们都知道李夫子最看重的就是卫宴。 不过卫宴也确实是有这样的资本。他不仅人生的俊秀,学问也是特别好,而且还很勤奋,最重要的是人品也正直。这样的人简直打着灯笼都难找,所以李夫子偏爱他也是正常的。 李夫子拉着卫宴看完笼子里的鸟,便问起他的功课。 明年就是县试了,李夫子对卫宴抱的期望很大,一心想让他在县试中考个案首回来。 卫宴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凡是李夫子问的问题,他都能答上来,而且答得很流利,一看就是下了苦工的。 李夫子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开始考校起曲桓和袁子文的功课来。 袁子文还好一些,他进书院已有三四年时间,学问仅在卫宴之下。而曲桓就答得结结巴巴了,很明显在家里没有再翻过经书。 李夫子不悦地看了他一眼,碍于大好的节日,没有责备他,但还是敲打了曲桓几句。 师娘有事把李夫子叫走以后,曲桓松了口气道:“刚才吓死我了,谁知道夫子今日也要考校功课。” 袁子文意味深长道:“夫子也是为你好,明年就是县试了,他肯定是希望你能考中秀才的。” 曲桓摆摆手道:“我还是算了!秀才我从来没指望过,能考中童生我就谢天谢地了。” 卫宴道:“你也不要妄自菲薄,如果你能把心思都用在读书上,未尝不能考回来一个秀才。” 曲桓叹道:“我也想啊,可惜我没有卫兄你的耐性,我这辈子是与秀才无缘了。” 袁子文笑道:“卫兄的耐性你自然是比不了的,就连我这个自问能在房里坐得住的人都甘拜下风。只是你考不回来一个秀才,就不怕你爹打断你的腿吗?” 曲桓道:“那也没办法,谁让我天生不是读书的料呢!我要像卫兄一样过目成诵,出口成章,我就不用为县试烦恼了。” 对于曲桓的这番牢骚,卫宴只是淡淡一笑,这些都只是他的借口而已。若两人易地而处,只怕曲桓连书都读不下去。 不过这番话也不必说出来让曲桓没面子,因此卫宴什么也没说。 倒是袁子文还想要说什么,可是李夫子已经从里面出来了,他也就咽下了嘴边的话。 “今日你们难得来一次,我叫你们师娘备了些简薄饭菜。”李夫子招呼三人道,“曲桓不是带了坛米酒吗,今日我们师徒不醉不归。” 说是这么说,可李夫子酒量不怎么好,师娘又不许他多喝酒,因此在席间也不怎么向学生们劝酒。 曲桓倒是能喝酒,可当着李夫子的面,当然不好多喝。 因此一顿饭下来,曲桓带来的这一坛子酒还剩下一半多。 可饶是如此,卫宴也觉得有些头晕。他的酒量比李夫子的还差,一碗酒下去便有些上头。人不仅有些晕,脸也有些红。 本来三人吃了饭就要告辞的,可是李夫子看卫宴有些醉酒的样子,便把他留了下来。 卫宴在李家的厢房休息了一会儿,又喝了一碗师娘亲自熬的醒酒汤,才觉得头没那么晕了。 他刚下床穿上鞋准备与主人家告辞,李夫子就进来了。 “今日叨扰先生这么久,真是过意不去。”卫宴刚开了这么一个头,就被李夫子打断了。 “你我师生一场,说这些做什么。”李夫子说着话,递给他一本程墨,“本来你没醉酒,我也想留下你的。这么一来,正好免去了我还得找借口把你留下来。” 卫宴接过程墨道:“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夫子低声道:“这是我刚从别人手里得的一本程墨。你拿去好好研读上面的范文,对你写文章会有很大帮助的。” 其实卫宴早就想买一本程墨,只是手头银子有些不够,如今看到这本程墨,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李夫子也不需要他多说什么,只抚着胡须道:“要是真想谢我,那就考个案首回来。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教出个案首来。你要是能实现我这个愿望,那比说好听话可有用得多。” 卫宴的脸上便多了些郑重,“先生放心,学生一定尽力而为。” 李夫子又拍了拍他的肩头,“这程墨是我好容易才寻来的,上面的都是好文章,你可要好好领悟。也许将来考府试和院试的时候也能用到。” 卫宴点点头,千言万语在心头,最后轻轻嗯了一声。 李夫子又拉着他说了一会儿话,无非是要他好好用功读书,将来不辜负众人的期望。 这个李夫子不说,卫宴也知道。先前家里条件那么艰难,他也没放弃读书。如今能够进书院读书,他自然更要比从前用功才对。 从李夫子家出来时,天色还早。 卫宴没有急着回家,而是在街上转了一圈,一是为了让自己更清醒一些,二来便是想为沈秀买个东西。 他手里余钱不多,只有上次抄书得来的一百文钱。这一百文钱买不了银簪之类的名贵首饰,也买不了上好的胭脂水粉。 可卫宴又不想买些劣质的东西回去,因此在街上走了好几圈,才选到一只做工精巧的木梳。 这样的木梳,沈秀也有一只。只不过那只木梳已经用了好几年,梳齿都有些长短不一。 而眼前这把木梳做工精巧,上面雕刻着祥云图案,是上好的桃木所做。 他这里伸出手,刚要去拿摊子上的那把木梳,忽然斜刺里伸出一只手,先一步把那梳子拿到了手。 第33章 槐花的心病 卫宴顺着那只手看去,就看到了一个含羞不语的少女,不是陆雨涵又是谁。 卫宴深吸一口气,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 “卫相公,你等等我。”陆雨涵丢下木梳,追了过来,“你就那么不待见我吗?” 卫宴神色清冷道:“陆姑娘请自重,在下已有妻室,还请陆姑娘不要再纠缠下去。”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陆雨涵也只能咬唇停下了脚步。 “我知道你已有妻室,只是想跟你说两句话而已。那手帕你还喜欢吗?” 卫宴冷冷道:“说话就不必了,至于那手帕我早已经丢掉了。以后陆姑娘不要再送东西了,就是再送,我也会继续丢掉。” 那手帕收到第二天,卫宴才发现陆雨涵塞给他的手帕,绣的是他曾经给沈秀画的玉兰海棠花样。 他当时还有些诧异陆雨涵是怎么弄到这花样的,继而又细心地发现手帕的针脚和沈秀给他的荷包几乎是一模一样。 这么一来,卫宴便清楚了。这手帕应该是沈秀绣的,被她拿到绣庄卖掉后,又被陆雨涵买走了。 他拿着手帕犹豫半天,最后决定留下来这手帕,毕竟这是沈秀亲手绣的,只是为了让陆雨涵死心,便告诉她手帕已经被丢掉了。 陆雨涵没想到他如此冷情,一点机会都不给自己,眼泪当即涌了出来,跺脚道:“你放心,以后我再也不来见你了。”说完便哭着离去了。 丫鬟小翠看姑娘哭得那么伤心,不由瞪了卫宴一眼,忙追了上去,“姑娘,你等等我。” 卫宴被她们主仆这么一搅,也没了买东西的心情,转身便走。 可是他转身的时候因为有些心烦,没仔细看路,一不小心和一个老太太撞了一下,好在卫宴眼疾手快,赶紧把老太太扶住了。 “大娘,你没事?”卫宴扶着老太太问道。 巧的是,这位老太太是沈秀认识的崔大娘,只见她摇摇头道:“我没事。敢问小相公,这最近的药店在哪啊?” 卫宴在县城待的时间不短,很快就道:“附近有家回春堂,不过那边的药不大便宜。大娘要是不着急的话,可以去惠民药局,那里的价格很公道。” 崔大娘道:“回春堂我知道,我就是不想去回春堂,才打听其他药店的。既然小相公说惠民药局好,那我就去惠民药局。” 只是惠民药局离这里有两条街,卫宴担心崔大娘找不到店铺,便主动提出说送她过去。 崔大娘感激道:“真是太谢谢小相公你了。” 崔大娘上了年纪腿脚有些慢,卫宴便扶着她,一步步走到了惠民药局。 两人才刚走上惠民药局的台阶,沈秀便从店里出来了。 “相公,崔大娘,你们怎么在一块?” 卫宴便把不小心撞倒崔大娘的经过说了一遍,又问沈秀,“你怎么也来了?” 沈秀道:“绣线不够了,我来城里找刘掌柜要点绣线,顺便给你买点醒酒的葛根回去。” 崔大娘等小两口说完以后,看看沈秀,又看看卫宴,然后朝着沈秀笑着问道:“这是你相公?” 沈秀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大娘,你怎么也来买药?” 崔大娘叹道:“槐花病了,我是来给她买药的?” “槐花怎么病了?”沈秀忙问道。 崔大娘道:“说来话长。”说着话却往卫宴那边看了一眼。 卫宴马上就察觉到了,知道崔大娘有些话不便当着他讲,便道:“既然大娘和阿秀认识,那我就把大娘交给你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崔大娘等卫宴离去以后,笑眯眯地看着沈秀。 沈秀被看得不好意思,忍不住道:“大娘,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崔大娘笑道:“没什么,就是觉得你爹娘眼光不错,给你选了这么一个相公。” 这和沈父沈母的眼光无关,是原身运气不错,因为冲喜嫁到了卫家。如果卫宴没有得重病的话,只怕就轮不到她了。 只是这内中的详情,却不足为外人道也。 沈秀笑了笑,便问道:“槐花到底得的什么病啊?” 崔大娘叹道:“这孩子真是太苦命了。昨天夜里从我这里回去,遇到村里的一个闲汉。要不是她死命挣扎,只怕就被那人得手了。只是槐花的身上也被抓破了几处,我今天来就是买伤药的。” 槐花生怕连累到崔大娘,白天在崔大娘家干活,晚上还回到山上。 沈秀叹气道:“其实扫把星什么的,根本就是子虚乌有之事。” 崔大娘道:“我再劝劝她,让她以后留下来跟我一起住,这样我也有个照应。” 可是槐花性子比较犟,崔大娘恐怕自己说服不了她,正好蚕丝已经弄得差不多了,沈秀也想去看看,等崔大娘买了药,两人一起回了石头村。 槐花躺在崔大娘家的厢房里,脸上身上都有几处伤口。这样的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了,槐花都已经习惯了,只是因为要麻烦崔大娘而有些过意不去。 沈秀道:“你既然觉得麻烦了崔大娘,以后留下来就别走了。这样崔大娘也有个伴。” 槐花还因为自己的名声而有些犹豫。 沈秀道:“若你真是扫把星,那我和崔大娘早就倒霉了,哪还用等到今天。你若是不信,我可以帮你打听一下你那未婚夫的情况。只怕你那未婚夫在成亲前就已经得了病,或者是他的身体本来就不好。” 槐花听了果然犹豫了一下,自从未来的婆家上门把她骂了一顿后,所有人看她的眼光都变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告诉她,是未婚夫自己的问题。 沈秀看她面色犹豫,就知道这最后一句说到了她心里,“你只管把他们住哪姓什么告诉我,我来帮你打听。” 一日不解开槐花的心结,她一日就做不成正常人。 沈秀同情她的遭遇,有心想帮她一把。 崔大娘推了槐花一下,“你还犹豫什么,快告诉阿秀。” 槐花经崔大娘这么一说,也拿定了主意,轻声说道:“他们就住在杨柳村,我只知道他们家姓崔,家里有三个儿子,我那未婚夫排行第二。” 杨柳村,沈秀听这名字有些耳熟,继而一想,她认识的那个女猎户不就是杨柳村的吗。 第34章 回娘家 三人说完槐花的事,崔大娘便带沈秀去看蚕丝。 崔大娘今年喂的蚕宝宝是往年的两倍,产的蚕丝也比往年多。而且有槐花的帮忙,蚕丝的质量也不错。 沈秀看了眼屋子里的蚕丝,“大娘,这些蚕丝怎么也得有百十来斤!” 崔大娘笑道:“我已经称过了,足有一百二十斤呢!” 沈秀道:“这些蚕丝我都要了。” 一百二十斤蚕丝太多了,沈秀一个人可拿不走,她便留了一半多在崔大娘这里。反正她以后还要教槐花染线,以后等槐花把这些蚕丝染成绣线,就能直接卖给刘掌柜了。 卫宴将李夫子送的那本程墨看完,才听见沈秀回来的声音。 沈秀刚把五十斤蚕丝放下,杨氏便把她叫了过去。 “老二媳妇,马上就是端午节了。明天你跟娘去葫芦镇打几斤酒,再称两斤红糖。” 沈秀讶然道:“娘,你改性子了,家里不是有酒吗?” 杨氏瞪了她一眼道:“我还不是为了你,后天你和卫宴回娘家,总不能空着手去!” 回娘家,这个词对沈秀来说有些陌生。 她笑笑道:“娘怎么想起让我回娘家了?” 杨氏道:“是你爹说的,端午节到了,你又是第一年嫁过来,怎么也要回去看看的。” 既然公婆都提出让她回去看看,沈秀也就不再矫情,“这事相公知道吗?” 杨氏道:“我已经跟他说过了,你难得回去一次,老二怎么也要陪你一起去的。读书要紧,但也不差这么一天。” 沈秀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就见卫宴正坐在桌前看书,傍晚的余晖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一个清隽的侧颜。 听见动静,卫宴往沈秀的方向偏了偏头。 沈秀讪讪笑道:“是不是打扰你了?“ “没有。“卫宴放下书道:”你跟娘在说什么?“ 沈秀道:“娘让我后天回一趟娘家。还说让相公陪我一起去。“ 卫宴道:“这是应该的。当初回门的时候,我没能陪着你一起回去,这次怎么说也要陪你回去的。“ 当初回门的时候,卫宴还病在床上,原来的沈秀是一个人回得娘家。 那些记忆,对沈秀来说已经有些模糊了,她很快转移了话题,“我买了葛根回来,一会儿给你熬汤,喝了可以解酒。“ 卫宴却道:“不用了,我喝得并不多。你陪我说说话!“ 沈秀不知为何,从卫宴握住她手的那一刻起,心境就有了微妙的变化。 原来两人不是没单独相处过,可从未像这时一样觉得有些不大自在。 她没话找话道:“今日你去夫子家,夫子说了什么?“ 提到李夫子,卫宴平静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波动,“夫子让我好好读书,明年县试的时候争取考过。“ “恐怕夫子不是这么说的,他应该希望你能拿一个案首回来!“沈秀狡黠地笑道。 卫宴闻言看向她,“你怎么知道的?“ 沈秀道:“相公这么聪明,区区一个县试应该不在话下。“ 这些日子,她跟着卫宴读书写字也不是一无所知,起码知道要考中秀才需要考三次试,分别是县试、府试和院试。 县试和府试考过以后,便可以称童生。而能考过院试,那就是板上钉钉的生员,也就是俗称的秀才公了。 卫宴平静道:“夫子确实是这么说的。“ 沈秀看他神色沉静,以为他是在担心辜负李夫子的期望,便安慰道:“你也不要有太大压力,只要尽力就好。“ 卫宴其实是有一定的把握,没有说出来也只是出于谨慎,如今听到沈秀的安慰,便微微一笑:“我知道。“ 第二天早晨,杨氏果然叫上沈秀去了葫芦镇买东西。 沈秀买东西的时候,还特地留意了一下。只是今日并不逢集日,她并没有看见那个同是杨柳村的女猎户。 杨氏与酒铺的老板讨价还价了一刻钟,最后买了两坛新酒。 沈秀习惯性地去掏荷包付钱,杨氏却一把按住了,“这钱我来出。“ 接下来买红糖的时候,杨氏也没让沈秀出钱。 沈秀也就接受了这番好意。 两坛新酒,两斤红糖,加上腌制的五斤野猪肉,几串粽子,还有蒸出来的一锅馒头,一包红枣,二十多个鸡蛋,一些新鲜蔬菜,将两个篮子塞得满满的。 沈秀夸张地说道:“娘,你再装下去,家都快被你搬空了。“ 杨氏伸手在她身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说什么呢,知道的说是你回娘家,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回娘家呢!“ 沈秀便嘻嘻笑道:“我这不是跟娘开个玩笑吗?“ 杨氏把两个篮子递给她和卫宴,两个篮子有轻有重,沈秀挑了稍重的那个,却被杨氏用手打了一下,“让老二拿这个,他怎么说也是男人,比你力气大。“ 沈秀知道杨氏并不是心疼她,而是要做给沈父沈母看的。她也不说破,笑嘻嘻地拿了那个稍轻的篮子,就和卫宴出了家门。 沈家离卫家村不远,就在葫芦镇的北边。 卫宴这些日子一直都没断补药,身体被调理得很好,跟着沈秀走了这么一路,气不喘脸不红。 临近沈家所在的枣林村时,人烟渐渐多了起来。 不时有认识沈秀的村人与她打招呼,打招呼的同时还不忘打量卫宴一眼。 卫宴静静地站在那里,清晨的阳光照在他那一身淡青色绣竹叶的长衫身上,越发显得他清秀俊雅,气质出众。 村人们甚少见到这样出众的人才,不免称赞几句。 偶尔沈秀还能听到一言半语,无非是说没想到沈家的这个懒姑娘,还能找到如此优秀的夫婿。 也难怪他们这么想,原来的沈秀在枣林村留下的名声实在不怎么好,导致她们对沈秀的印象还留在从前,以为她还是那个好吃懒做的姑娘。 沈秀只能自动过滤掉那些不好听的话,同时悄悄往卫宴那边看了一眼。 幸好那些人说话的声音不高,看卫宴的表情,应该是没有听到。 她松了口气,不再与这些村民闲扯,加快了脚步。 不多时,眼前就出现了一个普通的农家大院,院子门前还种了好多玉簪花,正是原来的沈秀住了十几年的娘家。 第35章 娘家的宝 “爹,娘,大哥大嫂,我回来了。”沈秀看到那些玉簪花,脑海里便出现了一些温馨的回忆,自动就进入了归宁女儿的角色。 沈家在沈秀出嫁之前就已经分家了,如今沈父沈母是跟着大儿子一起过日子。 沈父和大哥沈槐,还有沈槐的两个儿子下地去了,家里只有沈母和大嫂宋氏。沈母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还是宋氏第一个听见了沈秀的声音。 “娘,秀儿回来了。”宋氏对着屋子喊了一声,便出来迎接沈秀,不期然看见旁边的卫宴,当即哎呀一声,“这就是妹夫,长得可真是一表人才,快进来。” 同是大儿媳妇,宋氏和邹氏却是完全不同的性情。邹氏好吃懒做又不会说话,而宋氏手脚勤快嘴又甜,加上沈秀未出嫁时深得家人疼爱,因此宋氏对她分外殷勤。 不等沈秀说话,主动就接过了她手中的篮子,“秀儿累了,嫂子去给你们倒碗水喝。” 宋氏倒水的时候,沈母才慢悠悠从房里走了出来,一看见沈秀坐在那里,眼睛便红了,“秀儿。” 沈秀鼻子也有些微酸,站起来扶住沈母,“娘,我回来了。” “怎么瘦了这么多!”沈母看了沈秀好几眼,才留意到旁边的卫宴,和宋氏一样,她也微微吃惊了一下,没想到这个女婿生得这么好。 不过沈母的注意力很快就又落到了沈秀身上,宋氏端来两碗糖水后,她便慈爱地看着沈秀喝水。 糖水太甜,沈秀喝了一口就有些喝不下去了。 沈母问道:“怎么了,是不是这糖水不够甜?” 沈秀摇摇头:“有些太甜了。” 宋氏忙道:“那我重新再沏一碗。” 沈秀道:“大嫂,别忙活了,我还不渴。” 宋氏坐下来的时候还笑了笑:“秀儿真是长大了。以前你最爱喝糖水了,有时候我沏的糖水不够甜,你还冲我撒脾气呢!” 沈秀看了眼卫宴,嗔怪道:“大嫂,说什么呢?” 宋氏挤眉弄眼道:“娘,秀儿不好意思了。是不是我当着妹夫的面说这些,让你没面子了。” 沈秀脸更红了,恼羞成怒地瞪了宋氏一眼。 卫宴则微微一笑,他看得出来沈母和宋氏对阿秀都是真心疼爱,宋氏这么说,其实是在隐晦地提醒她,阿秀在娘家是块宝。 于是他开口问道:“阿秀在家也常撒脾气吗?” 这次是沈母回答道:“可不是吗,秀儿自小就被我们惯坏了,时不时的就爱撒脾气。” 卫宴便看了沈秀一眼,“原来阿秀不只对我这样,前几天我让阿秀跟着我读书,她便跟我撒脾气,故意熬了一碗苦药给我喝。” 他这话里透着一股亲昵,几乎就是在告诉沈母和宋氏,他和沈秀不仅感情不错,而且还有些纵容对方。 沈母马上就含笑道:“秀儿就是这个脾气,以后她要是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你可要多担待一些。” 卫宴点点头:“我知道,我会对阿秀好的。” 听到这句话,沈母的脸上便露出了笑容,心也渐渐放了下来。几个儿女里,她最疼的便是沈秀,生怕沈秀嫁到婆家以后会过得不好。如今有了卫宴这句保证,沈母才放下心来,当初把沈秀嫁到卫家是对的。 他三人话来话往,沈秀并不是个笨人,很快就领悟了他们话里的意思。无非是沈母和宋氏担心她在婆家过得不好,所以才这么说给卫宴听。 沈秀明白了沈母和宋氏的心思,便把篮子放到了她们面前,“娘,我难得回来一次,就别说从前的事了。这是婆婆给我准备的东西,大嫂看看里面的鸡蛋颠坏没有?” 宋氏便接过两个篮子,刚才从沈秀接过篮子的时候,她就觉得篮子沉沉的,估计沈秀这次带了不少东西。 当沈秀把篮子上的布片掀开时,宋氏才真正吃了一惊。 最上面放着的便是两坛酒和五斤腌制的野猪肉。更不用说那些红糖鸡蛋和粽子了。 沈母也很惊讶,看着两个篮子道:“亲家母真是太客气了。” 光是那两坛酒和五斤野猪肉就已经够拿得出手了,不过由这东西可以想见沈秀在婆家的日子还不错,不然婆婆不会给她准备这么多东西。 沈秀笑道:“娘,这是我婆婆准备的东西,还有我给你们准备的呢!”说完从怀里取出了一块布料,“大嫂,这是块细棉布料,留着给莲花做身新衣裳!” 莲花是宋氏的小女儿,如今才八九岁大。 宋氏忙道:“莲花还那么小,哪用得着做新衣裳。” 沈秀把布料硬是塞到宋氏手里,“大嫂你就收下,就别跟我客气了。” 沈母在旁也道:“秀儿给你,你就收着!” 除了给莲花带了一块布料,沈秀又给沈母和宋氏一人一个荷包。 宋氏看着荷包道:“秀儿嫁人以后真是能干多了,连荷包也会做了。” 沈母对于沈秀的变化也是欣慰不已,不过等沈父和沈槐回来,两人拉着卫宴说话时,沈母还是把沈秀叫到了屋里。 “秀儿,你实话跟娘说,你在婆家过得还好吗?”沈母摩挲着女儿道。 沈秀道:“公婆对我都挺好的,相公的性子也不错。” 沈母这才真正放下了心,“我就怕你在娘家娇生惯养,到婆家以后会不习惯。如今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沈秀笑了笑道:“娘,有件事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 “什么事?” 沈秀把做绣活的事告诉给了沈母,“我只是闲着无事做了做,结果发现我在刺绣上还真是很有天赋。县城里的掌柜们也觉得我做的绣活不错,如今靠着这些绣活,我挣了不少银子呢!” 沈母慈爱的看着沈秀,“我的秀儿本来就聪明,你奶奶当日在的时候还常说你日后会有福气的。这话果然不差。” 沈秀原以为沈母会追问几句,没想到她竟是毫不怀疑,一心觉得女儿聪明。 沈秀也就放下了心,说道:“如今我做荷包手帕攒下了不少银子,我有心想给你和爹买点东西,又怕你们说我乱花钱,索性不如把银子给你们。” “这荷包里面一共有二两银子,算是女儿孝敬你们的。” 沈母打开沈秀送她的荷包,里面果然有二两碎银子,忙道:“娘不要你的银子。你自己留着!” 沈秀道:“娘,你就收着!大嫂那个荷包里,我也放了一两银子。” 第36章 你慌什么 沈母和宋氏对她的好,沈秀都知道。沈母就不说了,宋氏作为大嫂,从嫁进门就对这个小姑子疼爱无比,几乎是把她当做女儿一样。 而且沈秀出嫁的时候,宋氏还出钱替她置办了两样家具。 有邹氏做对比,沈秀无比觉得有个好大嫂是多么幸运的事,自然愿意回报一二。 沈母听说沈秀往宋氏的荷包里也放了一两银子,便伸手替沈秀掩了掩碎发,“秀儿懂事了,知道你大嫂不容易了。” 沈母说完这话,忽然咳嗽了两声。 “娘,你这咳嗽还不好吗?”沈秀给沈母拍了拍背道。 沈母道:“我这是老毛病了,年轻时落下的病根。天气一热一冷,就容易发作。” 沈秀道:“娘,等我回头买些润肺的东西,虽然不能除根,好歹也能起些作用。” 沈母的咳喘已经好些年了,沈秀自问是没办法医好的,只能让沈母多吃一些润肺的东西。 沈母却摆摆手:“你可别乱花钱。你如今都已经嫁出去了,可不能常回娘家,那会让人笑话的。娘只要你在婆家好好的就行了。” 沈秀道:“那我买好东西,让人捎回来不就行了。” 沈母道:“你不用惦记我,你大哥和你大嫂都挺孝顺的,还有你那几个哥哥,时不时的就过来看看我。你顾好自己就行了。” 沈母说的是事实,沈家五个儿子虽然不是都有出息,可都很孝顺。 沈秀再次觉得能有这样的娘家真是种幸运。 中午吃饭的时候,沈槐把其他四个兄弟也叫来了。 五个大舅子加上岳丈还有沈槐的两个儿子,男人们这一桌吃得相当热闹,把卫宴带来的两坛酒全都喝完了。 好在沈父心疼女婿,没敢让卫宴多喝,可是卫宴本来酒量就不好,几杯酒下肚便有些头晕。 沈母对卫宴这个女婿是很满意的,一看女婿被灌醉,当即把沈父和五个儿子骂了一顿。 卫宴有些过意不去,还想说是自己酒量太浅,宋氏已和沈秀扶起了他。 “妹夫别理他们,娘说的一点没错。哪有他们这么劝酒的,明知道妹夫你不能喝,却还让你喝这么多。”宋氏不等卫宴开口,便噼里啪啦说了这么多,话里话外都是他们几个的错。 卫宴只好笑笑不说话,平生第一次享受到娇婿的待遇,他不由望了望身旁的沈秀。 沈秀有些担心他的身体,“早知道我就该带些醒酒的葛根过来。” “我没事。”卫宴当着宋氏的面,不好多做表示,只能说了这么一句。 沈秀却还是有些不放心,去厨房用醋和白糖兑了一碗汤,端过来给卫宴。 卫宴被安置在沈秀原来住的西厢房,眼下他闭目躺在房中的那张旧床上。 沈秀在床边坐下,轻轻推了他一下,“相公,起来喝汤了。” 卫宴轻轻睁开眼睛,却一把握住了沈秀的右手。 沈秀右手一颤,手上的汤差点撒了。 卫宴赶在汤全部撒掉之前,稳稳地把汤接了过来,对着她微微笑道,“阿秀,你慌什么?” 沈秀不好意思道:“谁慌了,你突然握住我手,我有点吓一跳罢了。” 卫宴从容看着她道:“那你怎么不敢看我了?” 沈秀死鸭子嘴硬道:“谁说我不敢看你了。”说着话就硬着头皮对上卫宴的视线。 卫宴脸上含着笑,黑白分明的一双眼睛浸染了酒意,平添了几分深邃。 沈秀的脸没一会儿就热了,索性用袖子扇了扇,“这天气越来越热了。” 卫宴含笑看她:“阿秀,我从来不知你小时候那样有趣,为了一口吃的,竟和自己的侄子打了起来。” 沈秀轻咳一声:“又是他们跟你说的!” 这些娘家人似是生怕她不够丢人似的,尽给她抖落从前的事了。偏偏沈秀无从辩驳,也无法辩驳,只好任由他们嘲笑。 “他们也真是的,那些都是我小时候干的事了,干嘛要跟你说。” 她回头看见卫宴脸上的笑容,再想想原来沈秀做的那些事,以后都要归到自己身上,不免有些气恼,“不许笑,这些事以后不许跟人说。” 她生气的样子落在卫宴眼里,却是分外可爱。 卫宴忍不住伸出手来,刚要揽她入怀,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秀儿,你二嫂他们也来了。” 沈秀便应了一声,转身对着卫宴道:“你赶紧把汤喝了,我去去就来。” 可惜沈秀难得回娘家一次,几个嫂子都拉着她不放,足足说了半个时辰的话。 等沈秀回到房里,卫宴已经睡着了。 卫宴一觉醒来,沈母已带着几个儿媳妇包好了饺子。 饺子是沈秀最爱吃的韭菜猪肉馅的饺子,皮薄馅大,油水也多。 沈秀知道家里难得开一次荤,自然舍不得多吃,只吃了一碗就放下了筷子。 沈母还怕女儿没有吃饱,非要让他们带走一些饺子。沈秀好容易才打消了她这个念头,又陪着她说了一会儿话,还是沈母怕天黑了路不好走,赶在日头偏西之前就让他们上路。 沈秀便别过了这些娘家人,挎着篮子跟着卫宴往回走。篮子来时装得满满当当,回去的时候也是满满当当,既有沈母自己腌的咸蛋和地里的一些蔬菜,还有宋氏做的一些虎头鞋虎头帽之类的东西。 当初沈秀看到宋氏拿过来的这些东西时,脸都红到了耳根。 宋氏看到她害羞的样子,还打趣了她几句,让她回去和卫宴好好过日子,争取来年抱个大胖小子。 沈秀不知道一旁的卫宴听见了没有,好长时间没敢看对方。 如今两人一起上路,沈秀只要一想起篮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就觉得不好意思。 偏偏卫宴像是毫无所觉一样,看到路边风景不错,便叫上她一起欣赏。 对方这样淡然,沈秀也就竭力装作很镇静的样子,与他闲谈几句。 好容易走到家门口,沈秀跟在卫宴后面进了院子,就见杨氏正和卫父在院子里乘凉。 沈秀正想不着痕迹地把篮子里的东西拿到屋子里,大丫跑了过来,“二婶,你们怎么才回来?” 大丫跑过来以后,便注意到了篮子里的东西,顺手就拿起了一个虎头鞋,“这是什么?” 沈秀脸上一红,赶紧把虎头鞋从大丫手里拿过来,“没什么,一双鞋罢了。” 杨氏眼神很好,当然认出了那是什么,便招呼大丫过来,“大丫别乱动,那是给小孩子做的虎头鞋。” “小孩子的虎头鞋。”大丫便天真地问道,“这么说,二婶就快有小孩了,就像当初我娘怀栓子一样吗?” 第37章 纯属子虚乌有 沈秀听到大丫那么说,再也立不住了,匆匆丢下一句“我把东西放下”就回房了。 她在屋子里待了两刻钟,才静下心来,把屋子收拾了一下。 卫宴是个做事很有条理的人,凡是他的东西都会放得整整齐齐。 沈秀要做的也无非是整理一下自己的绣活。 这么一整理,沈秀才发现刘掌柜交给她绣的《心经》才绣了个开头。 实在是这几天事情太多,有点耽误进度。看来从明天起,得抓紧时间做绣活了。 一想起正事,沈秀便把那点不自在抛到了脑后,后面卫宴进来,她便主动提起读书认字的事。 如今经过卫宴的严格要求,沈秀也已经养成了习惯,一天不摸书本还有些不大习惯。 只是今日卫宴却没有让她背书认字,而是拿来了笔墨纸砚,打算教她写字。 这还是沈秀第一次正儿八经地用毛笔写字,写出来的字自然不算好看。 卫宴道:“你刚开始学,写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以后多练就是了。” 沈秀道:“家里哪有那么多纸,我又不去考状元,以后我在沙盘上写就是了。” “纸墨花不了多少银子。”在学习这件事上,卫宴却是寸步不让,“我多抄几本书就有了。” “你也不想以后被人嘲笑连字都写不好!” 沈秀没想到卫宴会把自己曾经用的激将法还回来,用在自己身上。 她只能笑笑:“好,我写就是。” 卫宴说得也有道理,万一将来他功成名就,自己却连一手好字也写不了,那确实有点丢人。 练字本来就是靠的毅力,沈秀有了这决心,又经过卫宴的指点,再写字时,笔下的字便有了些模样。 卫宴看着她足足写了五张字,才道:“今日就到这里!” 沈秀却有些意犹未尽,这写字说到底和她擅长的刺绣差不多,技巧性的东西并不多,关键靠的还是多练。她写着写着,便找到了当初学习刺绣的感觉。所以卫宴说该休息的时候,沈秀还有些舍不得停下来。 大概是因为练字勾起了她的兴致,沈秀躺在床上的时候,一时还有些睡不着,便翻了几次身。 卫宴被她吵得也睡不着,闭目道:“明日还要早起呢,快睡!” 沈秀却不想那么早睡,开口道:“相公,明天我要去葫芦镇赶集,你有没有什么东西要买啊?” 卫宴好一会儿才道:“我没有什么东西要买。”顿了顿问道:“你不是才去过镇上吗?” 沈秀道:“我这次去镇上是为了找人打听点消息。” 明天就是初五,又是端午节的正日子,那个杨柳村的女猎户应该会去赶集卖东西。 沈秀想从她那里打听一下槐花未婚夫的事,这样对槐花也算有个交代。 第二日早上起来,沈秀跟杨氏说了一声,便去了葫芦镇。 这样的日子,女猎户确实来了,而且还带了不少山货。 沈秀为了从她嘴里套消息,便又买了几只山鸡。 等她付了钱,便向女猎户打听起崔家。 女猎户道:“我们杨柳村有好几个姓崔的人家,你想问的是哪个?” 沈秀道:“我只知道他家有三个儿子,第二个儿子好像早早地走了。” “原来你要打听崔顺子家啊!”女猎户道,“你打听他家做什么?” 沈秀道:“我家有个亲戚,看中了他家老三,他家老三应该还没成亲?” “没有呢!”女猎户道,“他家自从死了老二,日子过得一年不如一年,那老三到现在还没娶媳妇呢?” 沈秀旁敲侧击道:“那你觉得,这崔家能嫁吗?我听说他家老二身体不太好,这老三应该不会和他哥哥一样?” 女猎户道:“不会,老二是胎里带来的弱症,我们相熟的人家都是知道的。早年这老二的身体就不大好,过了十岁才好一些,原本以为会熬到二十岁的,哪知道还是没熬过去。” “为什么说会熬到二十岁?”沈秀敏感地抓住了这一句话,“难道是大夫说过什么不成?” 女猎户道:“让你猜对了。我们村的杨大夫确实是这么说的,那崔家老二要是能熬过二十岁便能平安到老,可惜最后还是没能熬过去。” 这么说,崔家明知道二儿子会熬不到二十岁,还瞒着此事给槐花家下了聘。等二儿子一死,他们便把责任推到了未过门的槐花身上。 这对槐花何其不公平。 女猎户说完看沈秀脸色有些不对劲,便问道:“你怎么了?” 沈秀道:“没什么,我先走了。” 原来沈秀没打听之前,就隐约猜到崔家应该是有问题。如今证实了她的猜测,沈秀心里唯有痛恨和可惜。 槐花仍在崔大娘家养伤,经过崔大娘和沈秀的劝说,她终于住了下来。 沈秀来的时候,槐花正帮着崔大娘编筐子。 “阿秀妹妹来了。”槐花看见她,便打了声招呼,“大娘在后院浇菜,一会儿就回来了。” 她在崔大娘家住了几日,脸上虽然还带着伤,可是脸色已经有了红润之色,原来干枯的头发也有了些光泽。 沈秀看着这样的她,犹豫几次,最后还是开口道:“槐花,你还记得我说过要打听你未婚夫的事吗?” 槐花听到未婚夫这几个字浑身一震,“你这次来,是不是打听到了什么?” 沈秀点点头:“我找杨柳村的一个猎户问了几句话,把你未婚夫的事全打听明白了。” 槐花颤声道:“那他到底是怎么死的,真是我克死的吗?” 沈秀摇头道:“不是你克死的,是他的身体本来就有问题。那个猎户说,村里的大夫说过,他很有可能熬不到二十岁。” “熬不到二十岁?”槐花一下子愣住了,“为什么会熬不到二十岁?” 沈秀道:“你未婚夫是从胎里带来的弱症,生下来就不太好,一直长到十岁,才看上去和正常人差不多。大夫说,如果他能熬过二十岁这个关卡,那就能平安到老。” 可惜最后还是没能熬过去,槐花听到这里眼圈一下子就红了,“这么说根本不是我的问题。” 沈秀道:“不仅不是你的问题,反而是崔家骗了你们。所以扫把星什么的,纯属子虚乌有。” 第38章 翠妮成亲 槐花知道真相后,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心病也彻底消除了。 沈秀等她哭完便开解道:“名声这东西是给外人听的。只要我们自己行得正立得直,就不怕别人说三道四。” 槐花擦着眼泪道:“我知道,多谢阿秀妹妹你。” 沈秀道:“你不用急着谢我,我还要你帮忙呢!” 她知道真正想让一个人从谷底里走出来,最要紧的还是让她整个人充实起来。 “我以前说过等你弄好蚕丝,便会教你染丝。”沈秀道,“这些日子桑葚应该熟了,我记得听人说过,桑葚也可以用来做染料。” “你帮我多采些桑葚,越多越好。染料用不完的话,还可以晒干卖给药店。” 桑葚是个好东西,不仅可以做染料还是一种养生药物。 槐花听了连连点头:“我回头就去摘桑葚。” 从崔大娘家出去不远,就有片桑树林。 沈秀记得桑葚有补血养肝的功效,便摘了些新鲜的桑葚回来。 卫宴正在看书,便听见门被轻轻推了开来。 沈秀端着一盘洗干净的桑葚走了过来,轻轻放到他的面前,“相公,吃点桑葚再读!” 卫宴看了眼盘子里的桑葚,“这桑葚哪来的?” 沈秀道:“我在路上摘的。”却只字未提槐花的事。 卫宴只拈了几粒,桑葚不能沾手,一沾手就会染上黑紫色。卫宴爱惜手里的书,不想被桑葚汁弄脏,便只吃了几粒。 沈秀吃完后,细细洗了两遍手,才坐在绣架前开始绣花。 外面天气越来越热,沈秀便从院子里搬到了屋子里绣花。 连着几天时间,沈秀每天除了吃饭就是绣花,晚上的时候便跟着卫宴读书写字。 这天她难得有空,便抱着一堆脏衣服到河边洗衣服,没洗多久就听到了妇人们的议论。 “我听说里长家的闺女过几天就要嫁到城里去了,也不知道那衙役家里会派多少人过来迎亲。” “那衙役家里就只有一个独子,肯定很重视翠妮这个儿媳妇,迎亲的人肯定不少。这翠妮还真是好福气,找了这么一门好亲事。” 沈秀听到她们议论的声音,才想起来已经好长时间没见过翠妮了。 傍晚的时候,沈秀便特地去了趟里长家里,给翠妮送了一对手帕。 这对手帕是她早就备好的,用的还是蚕丝绣线,绣的是石榴葡萄这样的吉祥图案,寓意百子千孙。 翠妮羞涩地接过去,拉着沈秀说了半天的话,无外乎是以后得空去婆家看她之类的话。 沈秀应道:“放心,以后我一定常去看你。” 翠妮这才笑道:“那就这么说定了。” 翠妮是五月中旬的时候出嫁的,出嫁当天,沈秀还被里长娘子叫了过去帮忙。 沈秀到的时候,迎亲的队伍还没来。 她留在新房陪翠妮说了一会儿话,才听见外面说新郎来了。 翠妮算是沈秀来这的第一个朋友,她格外留意了一下翠妮未来的夫婿。 作为衙役的儿子,李霁生的倒是眉清目秀,斯斯文文的一个年轻小伙子。 沈秀原来听翠妮说过,这衙役一般都是世袭的,也就是说李霁将来也会当上衙役。 衙役看似地位不高,可是一般老百姓谁也不敢得罪他们。 李霁这次来迎亲,除了翠妮的大哥作为大舅子稍稍难为了一下,其他人连话都不敢多说,生怕惹恼了这位娇婿。 这么一来,李霁来了没一会儿,就顺利地把新娘接走了。 翠妮回门那天,沈秀也见了对方一面。 翠妮的气色不错,看见沈秀便笑道:“大家都说你给我绣的那几件衣裳好看,连王捕头的娘子都说那花样不错!” 沈秀道:“你别哄我,王捕头的娘子什么好衣服没见过。” 翠妮道:“我说真的。王捕头的娘子姓徐,我们都叫她徐嫂子。这位徐嫂子的眼睛几乎都长在头顶上了,除了县令夫人,她谁也不看在眼里。那天却拉着我说了半天的话,还问我这衣服是谁做的。” “我说是你帮我绣的,她还有些不信,说这绣花手艺几乎都快赶得上府城最好的绣娘了。” “府城最好的绣娘,我哪比得上。”沈秀嘴上谦虚,心里却有点吃惊,这徐嫂子倒是有几分眼力。 翠妮道:“我婆婆说徐嫂子原来是大户人家的丫鬟,眼光自然是不差的。她说你快赶得上府城最好的绣娘,那就是了。她还说想见见你呢!” 沈秀道:“她真的想见我?” 翠妮道:“是真的,我估计她想找你帮忙绣一件东西。听我婆婆说,再过两个月就是县令夫人的生辰,徐嫂子多半是想送件不一样的东西。” 沈秀听到县令夫人,心中就是一动。 若是徐嫂子真是想让她做一件绣品送给县令夫人,那她无论如何也是要见见对方的。 不过上赶着不是买卖,沈秀只微微一笑:“可惜我现在没时间,绣庄那里还等着我绣《心经》呢!” 翠妮便朝她撒娇道:“阿秀,我已经在她面前应承了,说是明天便带你去见她。你好歹帮帮我的忙,去见她一面好不好?” 沈秀还是那句话:“我现在真没时间,不然等我绣完手头的《心经》再说!” 不管翠妮如何软磨硬泡,沈秀只说自己最近真的没时间,徐嫂子要想见她,只能等五六日以后了。 翠妮无法,回去的时候便把这事跟婆婆说了一遍。 “阿秀说她忙得很,要等到五六日以后。”翠妮发愁道,“可我已经在徐嫂子面前应承了,说是明日就把阿秀领过去呢!” 翠妮的婆婆只是看她一眼道:“吃一堑长一智,以后说话可别再说满了。” “那徐嫂子那里?” 翠妮婆婆道:“你且把心放到肚子里,那徐嫂子既然有求于人,等个几日怎么了。你只管跟她说去,要是她嫌等的时间长,自会找别人帮忙。” 翠妮却仍是有些忐忑不安,实在是徐嫂子在这一片的名声不大好,她又刚嫁过来,实在是有些怕她。 她好容易鼓足勇气去见徐嫂子,然后把沈秀一时不得空闲的事小心地说了一遍。 出乎意料的,徐嫂子并未生气,只是问道:“你说她在忙着绣什么?” 翠妮道:“她说在忙着给绣庄绣什么《心经》。” “《心经》?”徐嫂子忽然眼睛一亮,“我怎么没想到呢!” 第39章 第一次接到这样的单子 沈秀说让对方等自己五六日,也不算是托辞,她确实在赶着绣刘掌柜交给她的《心经》。 等她把《心经》绣完,正好就是第六日。 当天她起了个大早,把绣好的《心经》小心地包起来,便带着它去了县城。 刘掌柜看过以后,相当满意,痛快地付了银子。 五十两银子拿到手里沉甸甸的,沈秀怕这银子在路上被人偷去,便去了县城的一家钱庄,打算把这些银子兑换成银票。 刚到钱庄门口,就遇到了一个熟人。 李妙儿刚迈出钱庄的门口,一眼瞥见沈秀,便停下了脚步,“沈娘子,许久不见啊!” “李姑娘。”沈秀上前打了声招呼,“真巧,没想到在这碰到你。” 李妙儿点点头,眼睛在她手里的包袱上打了个转,“你来这钱庄是想兑换银钱吗?” 沈秀笑道:“是,我想把银子兑成银票,这样好方便携带。” 李妙儿露出一丝笑容道:“那你可算来对地方了。这家钱庄正好是我们李家开的,走,我带你去见钱庄的管事,以后你想兑换银票,只管来我们钱庄便是。” 沈秀来时没有注意,这时抬头一看,才发现钱庄的门匾上确实写着李记钱庄几个大字。 “我原来以为你们家只做药材生意呢!” 李妙儿道:“我们家确实是做药材生意起家的,后来才开了这家钱庄。” 两人说着话,已经来到了店里,一个管事模样的人马上迎了上来。 李妙儿吩咐道:“张管事,这位是沈娘子,你好生接待,不要怠慢人家。”又对沈秀点点头,“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沈秀承蒙她把自己介绍给钱庄的管事,已经很承情了,当下便点点头:“那你忙去!” 有李妙儿亲自吩咐,张管事对沈秀的态度便格外殷勤,知道她要把四十两银子兑换成银票,便亲自张罗,没一会儿,沈秀就拿到了一张四十两银子的银票。 这银票看着像是后世的纸币,拿在手里轻飘飘的,可价值却比纸币高多了。 沈秀小心翼翼地贴身收好。 张管事还殷勤地把她送了出去,“沈娘子慢走。” 沈秀从钱庄出来,便按着翠妮说的地址,一路往东,走上一条铺了青石砖路的街道,从南往北数到第二户人家,便看到了一个整齐的院子。 “大娘,我问一下,这里是李衙役家里吗?” 看见一个老妈子模样的人从门口出来,沈秀忙上前问道。 老妈子道:“这里是李衙役家,你是哪位?” 沈秀道:“我是来找翠妮的。” 翠妮听到沈秀来了的消息,见面便道:“你总算来了,徐嫂子问了我两回了。” 翠妮的婆婆朝沈秀笑了笑:“她就是这个脾气,你可别见怪。” 沈秀是知道翠妮大大咧咧的性格的,幸好她婆婆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又因为只有李霁这一个儿子,所以对这儿媳妇也不多加苛责。 翠妮也清楚婆婆的为人,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婆婆,那我便带阿秀去徐嫂子那里了。” “你急什么,这么热的天,先让沈娘子喝碗茶再说。”翠妮的婆婆亲自给沈秀倒了碗茶。 沈秀喝完茶,又与翠妮的婆婆聊了几句,眼见翠妮抓耳挠腮一副坐不住的样子,便笑道:“婶子你先忙,我和翠妮去去就来。” 等出了家门,翠妮便道:“今日幸好你来了,不然我今天又要在家里待一天了。” 这做闺女和媳妇当然是不一样的,李家算是小康之家,不用翠妮洗衣做饭,但是李霁的贴身衣物却是得由她这个当妻子的来做。 偏偏她的针线活不好,婆婆这几日便拘着她在家里做针线活。 “我真是烦死了,早知道当初不该这么快嫁人的。” 沈秀笑道:“你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你这桩婚事呢!” 两人说着话,已经走到了一座更大更宽敞的宅院前。 “这里就是徐嫂子家了。”翠妮说道,“我们这一片,属她家的宅子最气派。” 她说着话,便敲了敲门,不久便有一个小丫鬟过来开门。 “红杏,徐嫂子在吗?” 红杏就是徐嫂子家的一个丫鬟,笑盈盈地说道:“娘子在家呢!” 她领着翠妮和沈秀穿过一个天井,便来到了一个种满了花卉的院子。 这个院子是用来招待客人的,红杏请她们在房里稍坐,便出去向徐嫂子通报去了。 翠妮低声与沈秀咬耳朵道:“这一片人家,属徐嫂子家里的规矩大,什么时候要见她,都得由丫鬟通报。” 没一会儿功夫,外面响起了一阵脚步声,丫鬟红杏掀起竹帘子,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这妇人生了一张不大不小的银盘脸,柳叶眉下是一双内勾外翘的丹凤眼,鼻子小巧肥腻,樱唇红润。 总之这是一个风韵犹存的女子,而且生得珠圆玉润,很有几分姿色。 徐嫂子用她那双丹凤眼轻轻一瞥沈秀,便对翠妮道:“这就是给你绣衣服的那个阿秀?” 等翠妮点点头,徐嫂子便从腋下取出一条手帕,掩嘴笑了笑道:“好一个俊俏的小娘子,我该叫你阿秀好呢,还是叫你沈娘子呢?” “嫂子叫我阿秀!”沈秀上一辈子接触的客人多了去了,像是眼前徐嫂子这样风情又透着精明的人也见过不少,当下便客气地说道。 徐嫂子便依言唤了声阿秀,“早知道你是个大忙人,本来不想麻烦你的,不过我看不上县城的那几个绣庄,绣出来的东西不仅老气还透着股匠气。” 对于这番贬低同行的话,沈秀只是笑了笑没说话。能说什么呢,这时候谦虚或是附和都不大合适,还不如不说话。 好在徐嫂子也不指望她说什么,继续道:“我听说你为绣庄绣了幅《心经》是不是?” 沈秀点点头:“是,今天才刚绣好,已经送到了绣庄。” 徐嫂子拿起一旁的扇子,扇了几下道:“翠妮把你的绣技都夸到天上去了,我也觉得你在衣服上绣的花样很不错。所以我想找你绣一幅字帖。” 字帖,沈秀愣住了,她刺绣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接到这样的单子。 第40章 失传的针法 沈秀便问道:“为什么要绣字帖呢?” 听翠妮说,这徐嫂子是想给县令夫人送礼,可是与其送一幅绣出来的字帖,那还不如直接送一本字帖呢! 徐嫂子轻咳一声道:“这事说来话长。我今日跟你们说了,可不许告诉给旁人。” 沈秀和翠妮对视一眼,两人都点点头:“我们不会往外说的。” 徐嫂子这才道:“我也是听说阿秀你会绣《心经》,才想到让你帮忙绣字帖的。这字帖我是要送给县令夫人的,这位县令夫人出自书香世家,什么金银俗物一概入不得她眼。唯有这字帖和字画才能打动她。” “那为什么不直接买一本字帖呢?”沈秀便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徐嫂子挑眉道:“你当我们没有送过吗?恰恰就是去年送了一本字帖,才让我们两口子在县令夫人面前丢了面子。” 这是为什么呢,沈秀一脸不解。 好在徐嫂子很快给了回答,她有些抱怨道:“这事要怪就怪我家男人是个大老粗,什么都不懂,而我呢,又是个妇道人家,没有多少见识,在府城的时候看见有人在卖字帖,说是什么很有名的快雪时晴帖,我们就花高价把它买了回来,只当这字帖是真的。哪知道送出去后,才知道这字帖是假的。好在县令夫人没有多计较,可是却被陈典吏那个杀才笑话了许久。 我咽不下这口气,索性便找你来绣一本字帖。这字帖是我从陈典吏那里借来的,说是什么瘦金体。你帮我看看,能不能照着这个绣?” 徐嫂子说着话,便从红杏手里接过了一本字帖。 沈秀接过翻了翻,她最近跟着卫宴认了不少繁体字,认得这本字帖确实是有名的瘦金体字帖。 “这字帖倒是能绣。”沈秀把字帖翻完才道,“不过这字帖的字有点多,起码要绣上一个多月的时间。” “一个多月的话,我还等得起!”徐嫂子道,“县令夫人的生辰在两个月后,只要你能在两个月绣完这字帖就行。至于这工钱嘛,你看二十两银子如何?”徐嫂子看着她说道。 沈秀才给绣庄绣了幅《心经》,字数还不及这个多,也有五十两银子的工钱。而现在两个月绣一本字帖,徐嫂子才给她二十两银子。 可是这个字帖却是呈给县令夫人的,沈秀难免犹豫了一下,到底要不要提高价格。 徐嫂子看在眼里,就知道她是嫌少,便道:“这工钱确实是不高,不过我手头没那么多银子。这样,我家库房有一堆用不上的东西,你要是有看得上的东西,便拿来抵了工钱!” 徐嫂子的男人王捕头是县令大人的心腹,平日里自然少不了有人送礼。 这些礼物五花八门,什么都有,为此徐嫂子特地比着大家子的规矩设了个库房。 红杏推开库房,徐嫂子拿手帕扇了扇,便闪身让沈秀进到里面挑选东西。 这库房里的东西有好多都是旧年送来的,有褪了色的红木盒,生了灰的大瓷瓶,还有其他零零碎碎的小东西。 几乎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想想也知道,如果真有值钱的东西,早就被徐嫂子收了起来。 沈秀选了半天,忽然看到角落里有个缺了角的锦盒,便捡了起来。 徐嫂子捂着鼻子道:“这里面应该是方帕子,听说还是什么湘绣,可惜年岁太久了,就被我丢到了这里。” 沈秀听到湘绣二字,就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锦盒。锦盒里面果然有一方帕子,因为年岁太久,帕子的底料都已经褪色,绣上去的牡丹也没了之前的鲜亮。 可沈秀看到帕子上所绣的牡丹,却仍是眼前一亮,这牡丹绣的细致入微,当中包含的针法既有她所知道的平针、直针、掺针,又有她所不知道的几种针法。 沈秀记起师傅说过的话,湘绣的针法传到如今,一共有七十多种,还有一些针法因为没有合适的传承人导致已经失传。 而这帕子上用的这几种她从未见过的针法,应该就是失传的针法。 徐嫂子看着沈秀对这帕子出神,就知道这帕子对她有用,知道带她来这里是来对了,“这帕子你要喜欢就拿去。” 不过一方旧帕子值不了多少钱,徐嫂子又从一堆杂物里挑了个匣子出来,“我听翠妮说,你相公是个读书人,这里面有些墨锭,多少也能值些钱。” 这匣子墨锭是王捕头有一年到乡下查案的时候,顺手从一个员外家那里搜罗来的。 其实没有这墨锭,单凭这方帕子,就已经足够抵得上一部分工钱了。 可是徐嫂子不知道那方帕子的价值,硬是把那匣子墨锭塞到了沈秀怀里。 沈秀从这徐嫂子家里离开的时候,除了带走了这帕子和墨锭,还有用来绣字帖的一匹素缎和那瘦金体的字帖。 她在县城折腾了这么长时间,回到家天色已经不早了。 杨氏照例给她留了饭菜,在灶上温着。 沈秀一个人在厨房吃完饭,回房的时候便把墨锭放到了卫宴跟前。 “哪来的墨锭?”卫宴伸出白皙细长的手捏住其中一块墨锭看了看,还放在鼻子下闻了闻,“这应该是上好的徽墨,里面还放了麝香。” 卫宴说完还看了她一眼,“这徽墨应该不便宜!” 沈秀道:“这墨锭不是买来的,是用来抵做我做绣活的工钱的。” 卫宴扫了匣子里的墨锭一眼,“这些墨锭差不多能有一斤多,又是上好的徽墨,这一匣子至少也能值十几两银子。” 十几两银子,沈秀想不到这墨锭值这么多银子。看来王捕头和徐嫂子两口子确实不怎么识货。 “这些墨锭我们自己用有些浪费,改天你拿到铺子去,应该能卖上十两银子。” 沈秀却把匣子推到了卫宴面前,“这些墨锭原本就是给你的,值多少银子我也不卖。” 卫宴轻轻一笑:“傻瓜,我要这么好的徽墨做什么,普通的墨锭也能写字的。” 沈秀道:“谁说用不到了,明年你不是要考县试吗,就带着这徽墨去。说不定这徽墨还能带给你好运气呢!” 第41章 舍不得我走 第二日,清晨的阳光照到房中时,沈秀已经坐在窗下研究她从徐嫂子那得来的帕子。 卫宴读书之余,偶尔会把目光投到她身上。 沈秀的脸上全是专注,看得出她很喜欢刺绣这个活计,甚至不亚于自己对书本的喜爱。 虽说这种专注有时候会让她忘掉身边还有一个人,可卫宴不仅没有被冷落的感觉,反而觉得沈秀有一个真正喜爱的活计是件好事。 他想到此,翻书的动作也轻了些,生怕打扰到对方。 沈秀确实已经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她一心沉浸在刺绣的针法中,一边小心翼翼地拆看上面的线头,一边默记线头的出入,好弄懂这帕子中蕴藏的几种针法。 时光流逝,等沈秀从帕子上抬起头时,已经日上三竿了。 她转了转酸痛的脖子,这才注意到卫宴已经从房里出去了。 “老二怕打扰你,就没跟你说,他去县城了。“ 沈秀道:“相公去县城做什么?“ 杨氏道:“说是马上要回书院了,所以去县城见见几个同窗。“ 沈秀被这一提醒,才想起来书院的田假已经过去了大半,再有几天,卫宴便该回书院读书了。 一想到卫宴要回书院读书,沈秀忽然有些不舍的感觉。 这些天,他们同住一屋,几乎是同吃同睡,乍一听到对方过几天就要离开,而且以后一个月才能回来一次,沈秀心里就有一丝难过。 杨氏看出她的不舍,便道:“别说你这个做媳妇的舍不得他走,我这个做娘的也舍不得。可老二要考秀才,就得去书院读书。你也别多想了,等老二考上秀才就好了。“ 卫宴回来时,已是午后了。他明显感觉到沈秀有些情绪不佳,做绣活的时候也有些心不在焉。 在绣手帕上的一片叶子时,沈秀因为心不在焉,绣花针直接扎在了自己手上。 沈秀忍着痛没有叫出来,刚要拿帕子擦去手指上的血迹,右手忽然被人轻轻抓住了。 卫宴捧着沈秀的右手,查看了一下伤口,皱眉看向她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沈秀从他手里抽出右手,笑了笑道:“没什么,只是扎了一下而已。“ 在她看来,这只是一件小事而已。 可是卫宴却没有从她身旁离开,而是看着她道:“你怎么了,这一下午心不在焉的?“ 沈秀低头掩饰自己的异样,“没什么。“ “你忘了,在我面前说谎可没有什么用。“卫宴在她头顶说道。 沈秀想起了初见他时的那一幕,小石头偷了她的荷包却不承认,结果被卫宴一眼识破了。 她不由轻咳一声:“我没说谎。“ 卫宴道:“那你抬头看着我。“ 沈秀慢慢地抬起头来,眼睛不由自主地就有些模糊。 卫宴看到她眼中的眼泪,明显有些慌乱,赶紧取出帕子给她擦泪,“到底出什么事了?“ 沈秀还是摇摇头,那一刻她忽然有些难为情,怎么也不好说出口。 可是看着卫宴有些慌乱的样子,她终究有些不忍心,支支吾吾道:“我没事,就是听说你要回书院了。“ 这句话并不算解释,可是卫宴全听懂了。 “傻瓜,原来你是舍不得我走啊!“ 沈秀羞愧地抬不起头来,觉得自己还不及一个少年冷静自持。 可是她刚想到这里,忽然被卫宴抱在了怀里。 那一瞬间,沈秀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鼻尖全是卫宴身上的味道,那是一种皂香夹着墨香的味道。 “你放心,我会常回来看你的。“卫宴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少年一贯清冷的声线在这一刻忽然多了些温和。 沈秀此刻后知后觉的才感到脸红,她试着推了推对方,“万一大丫进来,看见就不好了。“ 大丫常常进出他们的房间,这点卫宴也是知道的。他闻言松开了手,脸上含着几分笑意看着对方。 “大舅哥说你小时候缠人得很,看来这话果然不差。“ 沈秀听到卫宴这句打趣的话,不由嗔道:“不是说好了不提小时候的事了吗。“ 不过有了这句打趣的话,原来缭绕在沈秀心头的那丝伤感也没有了。 “你不用把我的话放心上,还是读书要紧。“ 卫宴道:“我还没有跟你说过,书院除了每个月有一天假外,逢初一十五山长讲课的时候,下午会有半天假。以后我可以利用这半天假回来看你。“ “那岂不是太辛苦。“沈秀道,”不如我去县城看你,反正我经常要去县城交绣活,早一天晚一天没什么的。“ 她看卫宴一时没有答应,便道:“那就这么说好了,我每逢初一十五便去县城看你,只是我们在哪见面呢!“ 卫宴道:“书院附近有家茶馆,你可以到那里等我。“ “要是我们家在县城有宅子就好了。“沈秀感叹道,”这样你我就不用两头跑了。“ 这一刻,沈秀忽然动了要在县城买个宅子的念头。并不是只为探望卫宴方便,而是买了宅子,她自己也不用经常往返于县城与卫家村了。 说实话对于卫家村,沈秀并不是很留恋。村里是非多,消息又落后,委实不如住在城里好,既能接到活计,还能免去来回奔波之苦。 她抬头看向卫宴,“相公你经常在城里,应该知道买一个宅子需要多少银钱!“ 卫宴沉吟道:“如果是大一点的宅子,怎么也要二三百两银子。我听人说过,李夫子在城里置办的那座宅子,当初就花了二百多两银子。不过若是一进的宅子,位置也不好的话,差不多六七十两银子就可以买下来。“ 沈秀低头算了算,她现在手里有五十两银子,如果绣完字帖手头又会多二十两银子。可是绣完字帖要一个多月,还不如多做些绣活送到刘掌柜那里挣些银子,便能在县城买个宅子了。 她想到此,立刻有了动力,眼睛也有了些光彩。 卫宴看在眼中,用戏谑的语气道:“阿秀不伤心了?“ 沈秀道:“与其伤感不如努力挣钱。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何以解忧,唯有银钱。“ 明明是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却被她改成这样,卫宴忍不住笑了:“阿秀好志气,那我就在城里等你了。“ 第42章 你们小两口吵架了 沈秀并不是说说而已,她一旦动了要在县城买宅子的念头,立马就开始付诸实施了。 崔大娘那里还放着一多半蚕丝,沈秀有天特地抽空把染料带去,手把手的教会了槐花染丝。 槐花心细,又知道这是她以后赖以为生的技艺,便学得格外认真。 沈秀把染丝的步骤教会她,便把给蚕丝染线的任务交付给了她。 “你也不用着急,这染丝一定要慢慢来,宁可慢一点,也不能褪色。”沈秀叮嘱了槐花好几遍,这蚕丝绣线要卖个好价钱,质量方面一定要过关。 沈秀一心盘算着这些蚕丝绣线应该能卖上十几两银子,到时候再卖给刘掌柜几条帕子,就能凑足买宅子的钱了。 有了这样的盘算,卫宴回书院那天,沈秀便没有预料中的那么不舍,倒惹得杨氏看了她好几眼。 等卫宴走后,杨氏便找了个机会问她,“你们小两口吵架了?” 沈秀纳闷道:“没有啊,娘为什么这么说?” 杨氏认真的看了她一眼:“你们真没有吵架?” “没有。” 这回轮到杨氏纳闷了,“前几天你听到老二走还那么不舍,今天怎么一点也不伤心了。” 沈秀没有马上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想了想道:“要是我以后攒了足够的钱,能到县城买宅子,你和爹……” 杨氏不等沈秀说完便道:“我和你爹是不会去县城的。” “我和你爹祖祖辈辈都住在村里,我们从来没想过离开卫家村。以后老二有了出息,我们也不会跟着他去城里。” 杨氏把话说得很清楚,“你要是有本事去城里买宅子,我和你爹不反对,但是我们是不会去的。” 沈秀其实猜到了会有这么个结果,一来杨氏和卫父确实是离不开卫家村,二来这宅子是她这个儿媳妇买的,老两口不会好意思住进去的。 可是真被杨氏斩钉截铁的拒绝了,沈秀还是有些难过。毕竟她和公婆两人生活了这么些天,已经有感情了。 “娘,其实搬到城里,你们也可以常回来看看的。如果怕耽误地里的活计,可以请人帮忙的。” 杨氏道:“你还是去跟你爹说,只要你爹同意就行。” 可是卫父比杨氏还要执拗,直接跟沈秀说,这辈子就算卫宴做到天大的官,他也不会离开卫家村。 这句话直接斩断了沈秀说服老两口跟她一起搬到城里的念头。 卫父连儿子有了出息,都不会离开村里,更不用说这宅子是儿媳妇花钱买的了。 既然老两口死活都不会搬到城里,沈秀也就死了这条心。 她仍旧每天忙进忙出,不是忙着绣字帖就是忙着绣帕子。 期间杨氏因为她起念头要搬到城里,冷了她几日。 沈秀察觉到以后,什么也没说。 倒是私下里,卫父对杨氏道:“你这几天怎么对老二媳妇淡淡的?” 杨氏躺在床上翻了个身,“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卫父道:“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老大和老大媳妇走了,要是老二媳妇再走,家里就空落落的了。可是老二媳妇有本事能挣钱,你留也是留不住的。” 杨氏闷闷道:“我知道是这个理,可是就不许我闹几天脾气吗。” 卫父道:“我怕你再闹脾气,让老二媳妇伤了心,以后她不回来看你怎么办?” “你就不会说点好听的安慰我。”杨氏不满道。 卫父道:“好听话也有。老二媳妇要真是能搬到城里,那也是件好事。老二以后有个什么事,那也有个照应。” 杨氏叹道:“这话说的倒也是,不过我还在愁另一件事。” “什么事?” 杨氏道:“你说老二媳妇真搬到城里,到时候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出点事怎么办?” 卫父沉吟道:“这倒也是。她一个妇道人家,一个人在家确实让人不放心。万一……” 杨氏道:“你想哪去了,老二媳妇是个正派人,不会做出对不起老二的事的,我只是担心家里进了坏人。“ 卫父道:“你才想哪去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要说的也是怕有坏人。“ “不然叫大丫一起跟着她住,也有个照应。“杨氏提议道。 卫父道:“大丫才多大,能顶什么用。“ 杨氏道:“大丫是小,可她人机灵啊,怎么也能派上用场。而且她一向喜欢粘着老二媳妇。“ 卫父哼了声道:“我看你才是多想,你是派个眼线到老二媳妇身边!“ 老两口其实内心多多少少都有些担忧,可嘴上都不肯承认。 最后还是杨氏拍板道:“就让大丫跟着她一起住。“ 沈秀还不知道老两口因为不放心她,所以私下里商量了要让大丫跟着她一起住。 她现在正教大丫新的针法,大丫好长时间没有跟她一起住,搬回来的时候,先在床上打了个滚。 “二婶,要是二叔一直不回来就好了。那我就能一直跟二婶住了。“ 沈秀手一抖,线头差一点没穿过针头,她索性放下针线道:“那你不想你二叔吗?“ 二叔对大丫这个侄女还是不错的,尤其是分家以后,对她更好了。 大丫想了想道:“二叔好是好,可我更喜欢二婶。“ 沈秀听了,微微一笑,大丫这个做侄女的不想她二叔,她却是有点想念对方了。 看来她得尽快将买宅子一事提上日程了。 十五那日,沈秀带着这些天做的帕子荷包先去了绣庄。 刘掌柜却不似往日那般欢喜,整个人还有些无精打采。 沈秀受到他的照顾不是一日两日了,便关心的问了一句,“掌柜的怎么了?” 刘掌柜叹气道:“这些日子,这生意是越来越难做了。” “掌柜的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沈秀本来是出于关心才问的,听到刘掌柜说生意不好做,这么一来便涉及到自己的利益,便又多了几分紧张。 刘掌柜看出她的紧张,便解释道:“这城里本来就只有两家绣庄,我们绣庄是专做大户人家的生意,城东那家绣庄则专做喜服生意,本来我们两家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可哪知近几日城里又多了一家如意绣坊。这如意绣坊一开张,便卖出去了几十把刺绣团扇,一下子便把风头抢走了。我是担心以后我们绣庄的生意会不好做了。” 第43章 真人不露相 听说城里新开了一家如意绣坊,沈秀就知道她的帕子卖不了好价钱了。 果然,刘掌柜看了看她拿来的几方帕子道:“这帕子好是好,不过不及刺绣团扇卖得好。小娘子先把这帕子放在这,等我卖出去以后,再把钱结给你。” 沈秀心中一沉,知道自己要买宅子的事多半要往后推一推了。 只是她有些不甘心,便问道:“先前掌柜对那蚕丝绣线很中意,如今我手上正好有一些蚕丝绣线,不知道掌柜还要不要?” 刘掌柜犹豫了一下道:“东家前些日子花高价进了一批刺绣团扇,因此这手头便有些紧。还是再等等!” 言下之意便是不打算要这蚕丝绣线了。 沈秀有些失望,但也在意料之中。绣庄的生意既然没有从前那么好,那么自然不会再投入资金购买这蚕丝绣线了。 刘掌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只是个掌柜,有些事情还做不得主,小娘子可别介意。” “我知道。”沈秀理解地点点头,“只是贵东家为什么要花高价进一批刺绣团扇,难道绣庄里的绣娘就不会绣团扇吗?” 刘掌柜叹道:“小娘子不知道,那如意绣坊卖出的团扇并不是普通的刺绣团扇,而是从江南带回来的新鲜花样,布料都是用轻罗做的,说是叫什么挑罗绣。” 挑罗绣,沈秀好似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仔细一想,这不就是戳纱绣吗。 “掌柜的,能不能让我看一眼这轻罗团扇?” 刘掌柜很快拿来了一把轻罗团扇,“这团扇是我们东家特地托人从江南捎回来的,一把就要五两银子。” 沈秀拿在手中看了一眼,如她所料,这团扇确实用的是戳纱绣,只是这戳纱绣如果用的不是轻纱而是轻罗,便会叫做挑罗绣。 “掌柜的,其实这团扇,我也会绣。”沈秀放下团扇便道。 刘掌柜道:“小娘子莫开玩笑,这挑罗绣可是江南那边新出的样式。再说小娘子就算会这挑罗绣,我们店里也没有轻罗呀!这轻罗可是江南那边的紧俏货。” 沈秀道:“我知道这轻罗是紧俏货。不过这团扇不必非用轻罗,用素纱也可以。” 刘掌柜笑了:“小娘子莫说大话,这素纱上还能绣东西吗,我可从来没听过。” 沈秀道:“素纱比罗绫的空隙大,是不好在上面绣东西。不过我确实有办法可以绣出来。” 刘掌柜抚了抚胡须,“不是我不相信小娘子,实在是这事听着有些悬啊!” 沈秀淡淡一笑:“既然掌柜的不信,那我回头做一把这刺绣团扇。就是不知道做出来以后,掌柜的收不收这扇子?” 刘掌柜很明显不相信,所以想都未想道:“只要你能做出来,我们绣庄一定收。” 沈秀等的就是这句话,当下便微微一笑:“那掌柜的可要说话算话。” 绸缎铺的小顺子刚打了个哈欠,便见有个熟悉的身影进到了店里。 “姐来了,不知道今天是要买哪种素缎?”小顺子殷勤地问道,自从上次沈秀给了他一个教训,小顺子现在老实得很,再也不敢捧高踩低了。 沈秀看了眼绸缎铺的几色布料,“今天我不打算买素缎,你们这里有上好的素纱吗?” 素纱,小顺子忙道:“有有有,店里刚进了一批素云纱,又轻又薄,用来做纱衫最好不过。” 小顺子一边说话,一边搬来了几匹素云纱,“这素云纱一共有三种颜色,一样是玉白色,一样是水绿色,还有一样是银灰色。” 沈秀的目光落在银灰色的素云纱上,“这素云纱是论尺卖还是论丈卖?” 小顺子道:“论尺和论丈都行。一尺素云纱半两银子。一丈素云纱则只要四两银子。” 沈秀道:“先给我来三尺这银灰色的素云纱。” 光有素云纱还不够,沈秀又买了些制作团扇所用的扇框和扇柄。 杨氏看着她买回来的素纱道:“这富贵人家就是讲究,这么好的素纱,我们用来做衣服都不能,他们却用这做扇子。只是这么素净的扇子,真有人来买吗?” 沈秀道:“这素纱当然不是直接拿来做扇面,还要在上面绣东西的。” 她已经细细看过了,这素云纱比她见过的香云纱还要细密轻透,绣出来的效果一定更好。 说来这戳纱绣其实属于苏绣,不过沈秀在和师傅学习湘绣的时候,跟着她参加过一些交流大会,认识了不少刺绣大师。这些刺绣大师手里都有一两样绝活,只是苦于找不到合适的传承人。 沈秀有一次在机缘巧合之下帮了一位刺绣大师的忙,那位大师看她手艺不错,便传授了她几种针法,这戳纱绣便是其中一种。 戳纱绣相对其他针法来说,工艺有些复杂。 刘掌柜所说的挑罗绣还是相对简单的一种,因为在轻罗上刺绣当然要比在素纱上容易得多。 沈秀去厨房先熬了锅浆糊,然后将棉纸糊在要绣的素云纱上。 有了这层棉纸,在素纱上绣东西便容易多了。 两天以后,沈秀便做好了一柄轻纱团扇,团扇上绣着茶花水仙的图案,配着银灰色的素纱,看上去既素净又雅致。 刘掌柜拿着扇子看了又看,他真没想到沈秀能把这扇子绣出来,而且用的还是轻纱。 轻纱比轻罗还要薄透,沈秀用的又是蚕丝绣线,在阳光下,只觉这扇子轻灵薄透,上面的茶花水仙好似浮动在银灰色的烟雾里,极为美观,一下子就把那轻罗团扇比了下去。 刘掌柜激动地看了又看,“这上面的针法和那挑罗绣一模一样,小娘子果然是真人不露相啊!” 沈秀道:“掌柜的只说这轻纱团扇收不收!” “收,当然收。”刘掌柜道,“只是这团扇就这六七月卖得快,小娘子这些日子可得抓紧些。不然等天气一凉快,这团扇就不好卖了。” 沈秀沉吟道:“我也想多绣些团扇,只是这戳纱绣工艺复杂,两天能绣好一个已经算快了。掌柜的不如帮我问问贵东家,我有意将这戳纱绣的绣法传授给贵庄的绣娘,就是不知道你们肯出多少两银子。” 其实在沈秀绣团扇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这个念头。戳纱绣工艺太复杂,绣好一把扇子至少要花两天时间,而团扇又是季节性的东西,所以沈秀就有了把这戳纱绣的技法卖出去的念头。 如果绣庄的东家肯出一个合适的价格,那么她就可以把这戳纱绣的技法卖给对方,这样困扰自己的银钱问题也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第44章 绣庄的东家 刘掌柜听说她要把这戳纱绣的技法卖给绣庄,心中便是一动,沉吟道:“这事我得问过东家。” 沈秀也知道这么大的事情,他一个掌柜做不了主,最终还是要看绣庄老板的意思。 刘掌柜等沈秀走后,便上了绣庄的二楼。 二楼是绣娘们刺绣的地方,三个绣娘正围在一起合力绣一座屏风。 刘掌柜驻足停留了一会儿,叮嘱了几句:“这屏风是陆老爷要孝敬给陆老太太的,你们可得仔细着点,千万别砸了绣庄的招牌。” 最近生意不好做,刘掌柜便比平时唠叨了许多。 三个绣娘都知道他的脾性,只笑了笑没说话。 刘掌柜看完屏风便问道:“东家在不在房里?” 其中一个绣娘抬起头道:“东家辰时就来了,应该是还在房里。” 二楼的最东边有个静室,刘掌柜在外面轻轻扣了几下,里面就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进来!” 房间里面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这妇人长相普通,穿着也很是普通,很难让人想到她便是这绣庄的东家。 刘掌柜看了眼桌上的账册,“东家是在为如意绣坊的事心烦?” 妇人也就是蕙娘点点头,“这如意绣坊财大气粗,听说最近还要从江南请一位擅长苏绣的绣娘过来。” 蕙娘说到这里不由苦笑道:“如果真的被他们请来一位绣技精湛的苏绣传人,只怕我们这绣庄是再也开不下去了。” 刘掌柜心中也是一惊,但面上还算稳得住,“就算如意绣坊真的请来了擅长苏绣的绣娘,可我们绣庄好歹还有些老主顾,怎么也能撑上几年的。” 蕙娘便叹气道:“希望如此!”说完又觉得这个话题太沉重了,便转移话题问道,“刘叔你来这一趟是有什么事吗?” 刘掌柜笑了笑道:“看我,都忘了正事了。”说完从宽大的袖子里取出一把团扇,“东家看看这扇子如何?” 蕙娘便从他手里接过那把轻纱团扇,她本身便是绣娘出身,一看这扇子便知道这上面用的针法和她托人从江南捎回来的轻罗团扇一样,而且功底还在那些江南绣娘之上。 更不用说这扇子用的竟然是轻纱,要知道在轻纱上绣东西可不是件易事,没有十来年的功夫绝对做不到。 “刘叔,这扇子哪来的?”蕙娘看着这扇子,实在想不出这扇子是何人所绣。 刘掌柜微微笑道:“这扇子就是那位常来绣庄的小娘子所绣,东家也见过她绣的帕子。” “你说那位小娘子。”蕙娘是见过沈秀绣的帕子,绣技不输绣庄的几个绣娘。 当初她还觉得对方年纪轻轻就有如此精湛的绣技,真可谓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只是绣庄养不起那么多绣娘,所以才没有招揽对方。如今看到这扇子,才知道对方显露出来的绣技其实只是冰山一角罢了。 刘掌柜道:“这位小娘子也知道了如意绣坊的事,她有意想将这挑罗绣的技法卖给我们绣庄。只是兹事体大,我就没敢做主。” 蕙娘一时没有说话,摩挲着手下的轻纱团扇好一会儿才道:“刘叔,你是知道的,店里能周转的银子已经不多了。” 刘掌柜道:“我知道。只是那小娘子说这挑罗绣不仅可以绣团扇,还可以绣纱帐和罗帐。” 纱帐和罗帐,蕙娘沉吟道:“她真是这么说的吗?” 刘掌柜点点头,“她确实是这么说的。” 蕙娘握着手中的团扇不语,认真地考虑此事的可行性。她之所以犹豫,主要是因为团扇是季节性的东西,一入秋分买的人便少了。所以她才不愿意花钱买这挑罗绣的技法,因为当年根本挣不回来本钱。 可若是这挑罗绣能用在纱帐和罗帐上,那就不一样了。 纱帐和罗帐四季都可以通用,比团扇实用多了。 再者,县城的大户人家一向喜欢跟风,端看这次轻罗团扇的销量就知道。如果绣庄能趁着这股东风,推出这挑罗绣的纱帐和罗帐,说不定还真能风靡一时。 蕙娘越想越觉得,也许这是老天给她指的一条生路,凭借着这时兴的挑罗绣,她也许真的能抗衡这来势汹汹的如意绣坊。 “刘叔,等那位小娘子再来,你直接把她带到我这里来!”蕙娘很快下了决心,只要那位小娘子出的价格不是太高,她就把这技法买下来。 沈秀对于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第二天她跟着刘掌柜上到二楼的静室时,便见到了绣庄的东家蕙娘。 蕙娘客气又不失礼数地请她坐下,“小娘子看着年纪不大,没想到绣技这么出众,只是不知道小娘子师承何人?” 沈秀微微笑道:“东家叫我阿秀就好了,我没正儿八经的拜过师,只是跟一个寡妇学过一点绣技罢了。” 这番话能糊弄外行人,却糊弄不了蕙娘。她本身就是绣娘,自然能看出沈秀的绣技师出大家,不是受人指点那么简单。 不过既然沈秀不愿意告诉师承,蕙娘也就没有再问,而是谈起县城内新近发生的一些趣事。 沈秀知道对方要跟她比耐心了,这个时候谁能更沉得住气,便能占据上风。 她风淡云轻地听着蕙娘说的新鲜事,间或插上几句话,仿佛一点都不着急。 一刻钟以后,蕙娘自己主动结束了话题,淡淡笑着进入了正题:“今日请阿秀你过来,其实是为了那挑罗绣。我听刘掌柜说,这挑罗绣其实还可以用来绣纱帐和罗帐是不是?” 沈秀点点头:“其实这挑罗绣也就是戳纱绣,既可以绣团扇,也可以用来绣纱帐和罗帐,甚至于云肩、荷包、扇套都可以。” 这几句话说完,蕙娘的眼睛也亮了起来,对了,她怎么没想到用这挑罗绣来绣云肩。既然能绣云肩,那应该也能绣在衣服上。 她慢慢地转动了一下手上戴着的珠串,抑制住心中的激动,淡淡道:“听阿秀你这么一说,这戳纱绣确实不错。只是我听刘掌柜说,这戳纱绣似是很耗费时间,两天才能绣出一把扇子。” 沈秀知道她是在故意挑毛病,其实挑毛病就意味着她已经心动,所以要压价了,便淡淡笑道:“我用的是轻纱底料,所以耗费的时间长一点。若是换成绢布,就可以缩减时间了。” “但是绢布绣出来的效果不及轻纱好是不是?”蕙娘一针见血的说道。 沈秀知道她是行家,便实话实说道:“绢布确实不及轻纱轻透。但如果赶时间的话,用绢布确实比轻纱要快一些。” 对于绣庄来说,当然是越快出一批绣品越好,这样才能抵抗如意绣坊。 蕙娘是聪明人,当然听出了沈秀的话外之意,她也不再藏着掖着,直接道:“我有意出一百两银子买下这戳纱绣的技法,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第45章 一笔巨款 在这个时代,六七十两银子就可以在县城买个小点的宅子。二十两银子抵得上城里一个中等人家一年的开销。十两银子便可以买个丫鬟。 蕙娘开出这一百两银子的价格,在常人看来已经是不错的价格了。 沈秀却并未像对方想的那般欣喜若狂,而是不答反问道:“我绣的那把扇子,不知道东家有没有仔细看过?” 蕙娘知道她这个时候提起扇子必有深意,她仔细回想了一下,“那扇子我看过,上面的花样新鲜,针法也整齐均匀。” “看来东家不曾留意。”沈秀道,“不知道那扇子在哪,能不能拿出来?” 这个要求简单,蕙娘很快就把沈秀绣好的那把轻纱团扇拿了出来。 沈秀接过扇子,便把扇子举到了阳光之下,晨光照在团扇上,银灰色的轻纱变得轻透无比,就好像是一层薄薄的银灰色烟雾。而上面的丝线也在光照下呈现出亮丽的色彩。 蕙娘认真地看了几眼,终于发现了微妙之处,“这绣线怎么如此有光泽?” 沈秀在她发现这绣线的特点后,没有放下手中的扇子,而是又换了个角度,“东家你再看。” 扇子换了个角度后,绣线的光泽也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这就是我要给东家说的,戳纱绣与普通的刺绣针法相比,最大的特点便是色彩丰富,不同角度下可以呈现出不同的效果。但这一切的前提是这上面的绣线需得是蚕丝绣线,只有蚕丝绣线才能最大发挥戳纱绣的优点。” 沈秀继续道:“当然绣线用棉线也可以,不过效果就要大打折扣了。” 蕙娘听了这么多,也猜到了沈秀要说话的话,便问道:“这么说,你手里就有蚕丝绣线?” 沈秀笑了笑,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 “我手里确实有不少蚕丝绣线。东家若要出一百两银子买这戳纱绣的技法也行,但是这蚕丝绣线需得从我这里买。我也不多要价,一斤蚕丝绣线只要十两银子。” 蕙娘一时没有应声,仔细算了算,一斤蚕丝绣线少说也能绣上十件绣品,这么一想,十两银子的价格便不是很高。 “好,我答应你。” 双方达成一致后,蕙娘便当着沈秀的面写了张契书。 契书写好后,蕙娘递过去的时候还问了句,“要不要我念给你听。” 沈秀抬头笑道:“不用,这上面的字我还认得。” 这些日子她跟着卫宴认了不少字,这契书上的字她连蒙带猜也能看懂。 蕙娘对于她能看懂契书这件事有些讶异,似是想不到她一个乡下小娘子竟然会识字,要知道她自己也是开了绣庄以后,才跟着刘叔认了不少字。 沈秀看出蕙娘的讶异,微微笑道:“我相公是个读书人,这字便是他教的。” 蕙娘这才明白,打趣道,“看来你相公对你很好。秀才娘子我见得多了,可没几个会识字的。” 沈秀已经看完了契书,也听到了蕙娘说的话。她也无比庆幸遇到的是卫宴,不仅教她读书认字,而且丝毫不因为她是女子就放松对她的要求。 虽然世人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可是女子识字的话,不管是出门做事还是与人打交道,确实要方便许多。这一点卫宴确实要比其他人做得好。 所以蕙娘这么一打趣,沈秀羞涩的同时又有一丝甜蜜。 她微红着脸道:“这契书我看了,没什么问题。” 既然没问题,双方便在上面签了名字按了手印。 按完手印后,蕙娘便让沈秀稍等,自己出去了一会儿,回来的时候手上便多了一个荷包。 “你一个女子拿这么多银子不方便,这是李记钱庄的银票,一共是一百两银子,你可收好了。” 一百两银子不是小数目,沈秀本来就有将银子兑换成银票的想法,如今见蕙娘先一步替她想到,便道了声谢,把银票接了过来。 一百两银子到底是一笔巨款,沈秀将它贴身放好,又与蕙娘约定了教绣娘们戳纱绣的时间。 “这时间当然是越早越好。”蕙娘道:“你看明日如何?” 沈秀道:“那我明日辰时初刻过来。” 蕙娘考虑到沈秀住得有些远,便问道:“我们绣庄还有几间静室,我让几个绣娘挤一挤,你这几日就住在这里如何?” 沈秀想了想,还是婉拒了,她对几个绣娘来说到底是外人,还是不要给她们添乱了。 “我其实有意想在城里买宅子,只是不知道哪里有合适的宅子。” 蕙娘道:“你要买宅子,不妨到牙行问问,那里专门有中人给主人卖房和租房。” 买宅子是大事,沈秀不想被中人当冤大头,而且她一个女子出面的话,有诸多不方便。 刚好那天是十五,沈秀便去了书院旁边的茶馆。 卫宴要到下午才能从书院出来,沈秀便要了一壶茶,看见隔壁的两个客人托伙计去买芝麻烧饼,便叫来一个伙计,问这附近可有什么名点小吃。 伙计给她推荐了黄家铺子的软肉薄饼和潘家园子的冰糖绿豆凉水。 沈秀又吃又喝时,卫宴在文华书院里正认真地听着山长讲《周易》。 一个时辰的课讲完,山长一走,曲桓便打了个哈欠,“困死我了!” 袁子文抿唇笑了笑:“要是被山长听到这话,你可就死定了。” 曲桓打着哈欠道:“我原以为《诗经》是最催眠的,没想到这《周易》比《诗经》还要催眠。改天我失眠的时候,便叫人在耳边给我念《周易》,肯定效果很好。” 袁子文嘲笑他道:“你连媳妇都没有,还想有人在睡觉的时候给你念书。” 他二人经常这么斗嘴,卫宴也不理会,自顾自收拾东西,然后被曲桓拍了一下肩膀。 “卫兄,好像有人来找你。” 卫宴手上的动作一顿,他原以为是沈秀来了,可是继而想到沈秀是女子,根本进不来书院。 果然等他转身,不远处站着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生得富态的男子。这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卫宴之前所待酒楼的东家,也就是陆雨涵的大伯父。 “陆大老爷。”卫宴看到来人,便猜到了对方的来意,但是对方来都来了,便上前寒暄道,“多日不见,您和谢掌柜还好!” 陆大老爷笑了笑,“好,我和谢掌柜都挺好。我听说你进了文华书院,正好今日路过这里,便顺路来看看你。你应该还没吃饭,走,今日我做东,请你去吃正宗的槐叶冷淘。” 第46章 买宅子 食肆的雅间内,伙计将两碗槐叶冷淘和几道精美的菜肴放到桌上。 陆大老爷拿起筷子,先给卫宴夹了一块蜜炙鸡块,“尝尝,这是他们食肆的拿手菜。” 卫宴依言尝了一口,等咽下去便道:“味道确实不错。” 陆大老爷微笑着看了他一眼。有些人生来富贵,却一副小家子做派。而有些人生来贫穷,却注定不凡,将来总能出人头地。 陆大老爷做了这么多年生意,看人很准,一眼就看出卫宴是后者。 卫宴虽生在农家,可无论是言行举止还是行事做派都有别于普通的农家子。 这样的人,早晚会取得功名,青云直上。 正是因为看好卫宴,陆大老爷才动了想与他结亲的念头,刚好侄女也看上了卫宴。 哪知道对方早已娶妻,陆大老爷为此叹惋不已,只能放弃结亲这个念头。 但陆大老爷还是抱了一丝希望,陆雨涵三番两次找上卫宴,有一半是出于他的授意。 只是卫宴主意太正,见过年轻貌美的侄女后,也丝毫不为所动。 陆大老爷这才死了心,决定出面与卫宴好生谈一谈。 “既然你觉得好吃,那就多吃一些。”陆大老爷提起酒壶给卫宴斟了一杯酒,然后也给自己倒了一杯,举起酒杯道,“我侄女不懂事,我在这里替她给你赔罪了。” “陆大老爷这话折煞我了。我一个晚辈哪敢当得起您一声赔罪。”卫宴道,他不相信陆大老爷没有参与其中,不过自己到底受过对方一些恩惠,因此卫宴说完便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算是揭过此事的意思。 陆大老爷看见他饮尽了杯中的酒,心中松了一口气,便谈起了自己的来意。 “我今天来是有件事要求你帮忙的。” 陆大老爷是真正的生意人,行事秉着和气生财的原则,既然对方不愿意与他结亲,那就换一个方式与对方交好。 而最好的方式莫过于施恩。 “我们老太太快过寿辰了,我想请贤侄你帮我画一幅祝寿图。” 陆大老爷说着话,从袖子里取出一个荷包递过去,“这是一点润笔费,还望你不要嫌弃。” 祝寿图什么的只是借口,借此机会给润笔费才是陆大老爷的目的。 卫宴没有收,“只是一幅祝寿图而已,用不着收什么润笔费。而且我受过陆大老爷恩惠,因此这银子更不能收了。” 陆大老爷道:“那点恩惠其实不值什么。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你还是记着我侄女的事对不对?” 卫宴摇摇头,知道再多的解释也无用,只定定看着陆大老爷,目光沉静,用无言来表明自己的决心。 陆大老爷与他接触过几次,自然是了解他的,知道他性子执拗,一旦下定决心,八匹马都拉不回来。 他只能无奈地笑笑:“卫宴啊卫宴,你可真是个倔脾气。” 沈秀在茶馆吃饱喝足,又等了好一会儿,才见卫宴姗姗来迟。 “等急了!”卫宴抱歉地说道:“之前有事耽误了。” 沈秀没说她早就来了,笑笑道:“其实我刚来没有多久。” 这话刚刚说完,伙计端着一壶热茶过来了,“小娘子,这茶已经冲泡第八遍了,你等的人到了吗?” 沈秀忍不住瞪了这伙计一眼,伙计这才看到卫宴,不由讪讪地笑了笑,把茶壶放下来便赶紧溜走了。 伙计走后,沈秀轻咳一声:“其实是我太渴了,所以多喝了几壶茶。” 卫宴忍不住笑道:“下次还是不要再撒谎了,免得一开口就被人拆穿。” 沈秀面子上有些下不来,嗔道:“还不是怨你,谁让你现在才来的。我要不是为了怕你过意不去,何至于会这么说。” “好,怨我。”卫宴轻笑道:“这事确实是我不对,还请娘子饶恕。” 沈秀抬抬下巴,“别光动嘴皮子,给我倒碗茶喝。” 卫宴便笑着给她倒了碗热茶。 这茶已经冲泡了八遍了,喝在口中已经没什么茶味了,可因为是卫宴倒的茶,沈秀喝着总有些丝丝的甜。 一碗茶水下肚,沈秀便跟卫宴说起她要买宅子的事。 她说这话时,悄悄打量了一下卫宴的神色。 原以为卫宴会介意自己比他有钱的事。 可是卫宴从头到尾都没有表露出一丝酸意或者是嫉妒,只是认真的想了想道:“你如果要买宅子的话,不用去什么牙行。我倒是认识一位中人,很是热心,应该能帮你买到称心的宅子。” 卫宴说的这位中人是个中年汉子,人称谭瘸子。 沈秀看着这位谭瘸子一拐一拐地走在前面,低声对着卫宴道:“相公,你怎么认识他的?” 一个是牙行的中人,一个是书院的学子。沈秀想不通八竿子都打不到的两个人怎么会认识。而且看这谭瘸子的态度,卫宴似是还帮过他的忙。 卫宴低声道:“有一次牙行的几个中人想捉弄他,便以请客为名带他来了我们酒楼。等酒菜上齐后,那几个中人就想中途溜走。我看不过去,便借着送茶的机会提醒了他一下。那以后他便对我很是客气。” 沈秀便哦了一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道:“难怪相公在城里的人缘这么好,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卫宴知道她是想起了两人当初刚见面时,自己把人缘好解释为天生的,便只淡淡一笑。 两人说着话,谭瘸子已经停下了脚步。 “卫相公,就是这家了。” 谭瘸子取出钥匙打开大门,“这里是城里的詹员外为外室置办的一个宅子,前几天那外室卷银子跑了,这宅子也就空了下来。詹员外觉得这事闹心得很,便想尽快把这宅子出手。” 詹员外纳这外室时是下了血本的,宅院里里外外不仅在搬进来的时候重新粉饰过,而且还有个小小的花园,里面种了不少花木。 沈秀只看了一眼就相中了这个宅院。 谭瘸子道:“詹员外说这宅子当初买时花了一百多两银子,后面又置办了些家具,怎么也要值二百两银子。只是他急于出手,因此只要一百五十两银子。” 巧得很,沈秀手里刚好有一百五十两银子,不多也不少。 她心里动了买下这宅子的念头,便和卫宴把这宅子里里外外又转了一遍。 整个宅院的门窗都是新换的,窗纱用的也是上好的碧云纱。屋子里的家具是现成的,直接搬过来就能住。 确定这宅子没有大问题后,沈秀这才与谭瘸子签订了一份契书,然后付了十两银子的定金,约定第二天再交付剩下的银子。 第47章 莫不是在开玩笑 沈秀回家以后,便找杨氏提了提买宅子的事,同时隐约透出卫宴也看过那宅子。 杨氏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凑足了买宅子的钱,一时难以相信,想当初沈秀刚进门的时候又懒又馋,连饭都不会做,如今却靠着刺绣这个手艺在县城买上了宅子。 她只觉心里复杂得很,虽然知道老二有出息后,迟早会带着老二媳妇离开家里。可是如今还没等老二有出息,老二媳妇就靠自己的本事买了宅子,她这个做婆婆的难免心里不是滋味。 “这事别跟村里人说。”杨氏沉默好一会儿才道,“要是别人问起,你就说是租的宅子。” 沈秀道:“我知道财不露白的道理。别人问起,我就说是为了照顾相公方便,所以才在城里租了个宅子。” 杨氏淡淡道:“这么说也行。还有件事,我得跟你说。早在你想买宅子时,我跟你爹就商议了,如果你真能买上宅子,便让大丫陪着你住。一是她离不开你,二是你也有个伴。” 沈秀微一思索就应下了,知道老两口是有些不放心她。 杨氏看她痛快应下,心里才微微舒服了些,“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搬过去,用不用我们帮忙?” 沈秀道:“我打算明天就搬过去。帮忙就不用了,那边家具都是现成的,只需要些被褥就够了。” “娘,你放心,我会常回来看你和爹的。”沈秀看杨氏不是很高兴,便安慰了这么一句。 杨氏叹道:“儿大不由娘,反正早晚有这一天。” 饶是杨氏再用这句话劝慰自己,当天晚上还是有些伤心的睡不着。 沈秀同样没睡好,不是因为伤心而是因为兴奋。 她老早就有这个念头了,后来邹氏分出去后,这念头淡了一阵,只可惜当初没有那么多银子。 这次要不是绣庄出一百两银子买她的戳纱绣技法,沈秀也买不了这宅子。 她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时候还在想,明天得好好教那些绣娘,只有绣庄好了,她才能挣到更多的钱。 睡不着的结果便是第二日沈秀顶着两只熊猫眼先去了城里。 蕙娘等她来绣庄后,便出面给她介绍了一下绣庄的三位绣娘。 这三位绣娘都是绣庄的老人,而且还与蕙娘多多少少都有些亲戚关系。 其中有一位姓文的绣娘看向沈秀的目光很不对,似是很不喜她。 沈秀知道以自己现在的年纪,旁人不相信她的绣技也在情理之中,便自动忽略了文绣娘看过来的目光。 哪知道这文绣娘不是个善茬,等蕙娘介绍完她们,便道:“蕙娘,这人年纪这么轻,比我女儿还小一岁,你让她教我们绣技莫不是在开玩笑!” 蕙娘对着三位绣娘一向宽容得很,听了这样的话也并不动怒,只是微微一笑:“是不是开玩笑,你们等会儿就知道了。” 她对沈秀的绣技很有信心,当下便看了对方一眼,示意她上前给三个绣娘露一手。 沈秀也不怯场,大大方方地往前走了几步,“我知道自己年纪轻,三位对我的绣技还心存疑虑。这样,你们可以出一个问题考考我,看我是不是够格教你们。” 三位绣娘不由对视一眼,最后还是由文绣娘开口道:“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们就考考你。”说完一指旁边的绣架,“这是我们给陆家老太太绣的一幅屏风,你只要能说出这里面蕴藏的几种针法,那我们就服了你。” 沈秀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这个绣屏,她盯着这绣屏看了一会儿,抬头时便道:“这绣品上的牡丹颜色由深到浅,又由浅到深,应该是用了抢针和羼针,花蕊部分用的是打子针。至于这牡丹的茎秆,用的是?针。还有这蝴蝶的翼翅,用的是切针。我说的应该没错!” 没错,一点没错。 文绣娘脸上露出了一丝惊讶,没想到沈秀真的能看出这屏风所用的针法。 沈秀却没有自得之色,而是又看了这屏风一眼,说实话这绣屏绣得不怎么样,针法倒在其次,关键是匠气太重,少了几分灵动。 不过她初来乍到,自然不好直接指出这绣屏的问题,便微微一笑道:“如今我已经说出这绣屏所用的针法,以后便由我来教三位戳纱绣的技法。” 她露了这么一手,文绣娘三人也没甚说的,便点点头:“以后还请沈娘子多多指教。” 蕙娘看到三位绣娘对沈秀心悦诚服后,这才离开。 她前脚刚进静室,刘掌柜就来了。 “东家,你让我调查的事已经有眉目了。” 刘掌柜继续道:“那如意绣坊确实派人到了苏州,说是要花高价聘请当地的绣娘。不过苏州绣技高超的绣娘大半都已经被当地的绣庄聘了去,所以他们派去的人暂时还没有请到合适的绣娘。” 不过现在请不到,不代表以后请不到。只要如意绣坊出的价格高,早晚能请到绣技精湛的绣娘。 “我们不能在此期间坐以待毙。”蕙娘沉吟道,“明天我亲自去见绸缎庄的董老板,想办法从他那里用低价买进一批轻纱和绢布。只要我们速度够快,一定能赶在苏州绣娘到来之前把这戳纱绣推出去。” 刘掌柜道:“东家这么想是对的,从这里到苏州路远迢迢,起码要走一个多月。只要我们能在这一个月里把这戳纱绣打出名气,那么如意绣坊请的绣娘绣技再精湛,也动摇不了我们绣庄分毫。” 两人接下来又商议了一些绣庄的事,刘掌柜等事情说完,正准备离开静室,蕙娘忽然叫住了他。 “刘掌柜,你觉得这位沈娘子如何?” 刘掌柜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问,想了想道:“这位沈娘子的绣技精湛,人品也过得去,若是能与之交好,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蕙娘道:“刚才你不在,三位绣娘不服气她的年龄,有心要为难她,可却被她一眼看出绣屏所用的针法。我现在越来越好奇,她到底还隐藏了多少本事。” 她顿了顿又道:“如果我们绣庄真能在如意绣坊的挤兑中撑下来,那我倒真想请她来我们绣庄帮忙。” 第48章 生意经 戳纱绣的技法并不难,难的是操作。 沈秀用了一上午的时间将戳纱绣的要点教给三个绣娘,剩下的便是需要她们自己练习了。 大丫还留在卫家村,沈秀随便在外面的食肆吃了点东西,便雇了一辆牛车回来。 杨氏已经帮忙把沈秀和大丫的铺盖整理好了。 沈秀细心地发现她没有给卫宴准备铺盖,也就猜到了杨氏的用意,她也不点破,其实以卫宴的孝顺程度,即便杨氏给他在城里准备了铺盖,他照常还是会一个月回来一次的。 “娘,那我们就走了。” 卫父下地去了,家里只有杨氏。沈秀便拉着大丫与杨氏告了别,“等相公休假的时候,我们一起回来。” 杨氏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忽然后知后觉地想到,自己只顾着担心沈秀一个人在城里会出事,却忘了大丫若是跟着去,只怕就在小两口之间添了个累赘。 有这个累赘在,只怕她抱孙子的时间又要往后推了。 杨氏如此发愁地想道,连离别的伤感也淡去了一些。 她默默叹了口气,双脚不由自主地走到了沈秀住的房间。 房间仍旧维持着原来的样子,家具都还在原来的位置,唯独桌上多了个荷包。 杨氏以为这是沈秀落下的,可是伸手去拿的时候,却感觉到了荷包的分量。 荷包里面装了两块碎银,不用说,这肯定是沈秀故意留下来的。 这荷包确实是沈秀故意留下的,她怕杨氏不要,便用了这样委婉的方式。 家里之前欠下了不少银子,沈秀做绣活的时候帮忙还了一些,后来地里的粮食卖了个好价格,陆陆续续又还了一些。 如今加上她留下的这四五两银子,家里的欠债应该就能还清了。 沈秀不是圣母,她只是觉得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内,能帮衬家里一把就帮衬一把。 六月的午后热得不行,沈秀递给大丫一个水囊,对着赶牛车的车夫道:“大叔,先别急着去县城,前面就是石头村,你在那停一停。” 槐花已经帮她染好了不少蚕丝绣线,沈秀这次打算运一部分到绣庄换钱。 她买了宅子后,手头就只剩了些碎银,又给了杨氏一些,现在荷包里就只剩下二两多银子。 这点银子在城里过日子肯定是不够的。还有槐花染线的工钱也一直没付。 槐花是个实诚人,就算沈秀还没付她工钱,她依旧干得起劲。 只是随着染好的蚕丝越来越多,她忽然有些发愁起来,要是蚕丝染完以后,她该做些什么呢? 这次沈秀来石头村运蚕丝染线,她便犹豫地问道:“阿秀妹妹,你说我以后干点什么好呢?” 崔大娘能收容她住下已经很不错了,她不能指着一个老人来养她。 沈秀微一沉吟:“这个我已经替你想过了。我打算开个小作坊,长长久久地把这蚕丝绣线做下去。这当然少不了你和崔大娘帮忙。崔大娘帮我养蚕,槐花你就负责给崔大娘打下手和染线。养蚕不忙的时候,你可以去山上挖些能做染料的植物回来。这些东西我论斤收你,总之不会让你没活做的。” 槐花不怕吃苦,就怕没活做没钱领,当即就道:“那我明天就上山去挖蓝草和茜草。” 沈秀教她做染料的时候,给她介绍过这些能做染料的植物,槐花在山里住的时间不短,知道这些植物要到哪才能挖到。 “其实也不用挖太多染料回来,毕竟我们用不了那么多。你还可以在山上采些药材回来,像是枸杞、艾草、野菊花、青蒿、薄荷之类。” 槐花道:“这些药材山里遍地都是,只是药店肯收吗?” 沈秀道:“如果药店肯收最好,即便不收,我们也可以拿这些药材换钱。” “怎么拿这些药材换钱?” 沈秀道:“用途可多了。艾草、青蒿、野菊花、薄荷可以拿来做驱蚊的香包,我会教给你怎么缝香包。到时候香包做好了,你和崔大娘就可以去县城卖了。城里人有钱的多,这些香包如果要价不高,肯定有人买。” 槐花听着这些生意经,眼睛越来越亮。 沈秀道:“所以你只管去采药材。药店不收的话,就做香包。香包做得越多越好。反正只要东西做得好,就不愁销路。” 槐花已经被沈秀完全说服,连连点头:“那我就听阿秀妹妹你的。” 其实被沈秀说动心的不只槐花一人,回县城的路上,大丫坐在牛车上道:“二婶,我也想做香包,我也想挣钱买宅子。” 沈秀失笑道:“你才多大,就想挣钱了?” 大丫撒娇道:“二婶,我说真的。要是有了钱,我就可以和二婶一样在城里买宅子了。” 看来自己买宅子一事,对家里人刺激不小。肯定是杨氏和大丫说了什么,要不就是老两口说话的时候被大丫听到了。 沈秀给大丫拢了拢耳边的碎发,“做香包是能挣钱,可是挣的却是小钱。你若是真想挣钱买宅子,那就跟着我继续学刺绣。等你把刺绣学好了,就可以挣大钱了。” 大丫还是个孩子,被说得迷迷糊糊,不知道为什么做香包是小钱。 沈秀也不跟她解释那么多,“你只管照着二婶说的做,等你长大就明白了。” 大丫便又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奶奶叮嘱过我,让我什么事都听二婶的。既然二婶说让我学刺绣,那我就继续学刺绣。” 沈秀笑了笑:“大丫真乖,等到了城里,二婶给你买好多好吃的。” 听到好吃的,大丫不争气地咽了下口水。其实杨氏还叮嘱过大丫,要她在二婶大手大脚花钱的时候拦着点。可是大丫听到好吃的,便把杨氏的叮嘱抛在了脑后。 等牛车慢慢悠悠地驶进了城里,大丫的眼睛立时眼花缭乱了。 沈秀买了三盏酸梅汤,还给了车夫一碗,让他在绣庄门前等一等。 “大丫,你就在车上等我,我去去就来。”沈秀叮嘱了大丫一句,便抱着一包袱染好的蚕丝绣线去了绣庄。 不巧的是,刘掌柜正在招待一个客人。 庄里是有一个伙计,可是那伙计经常要给大户人家送绣品,因此平时招待客人都是刘掌柜的事情。 如今刘掌柜忙着,便让沈秀在旁稍等,然后不好意思的看向那客人道:“那轻罗团扇已经卖完了,不过本店还有一种轻纱团扇,我拿给大公子看。” 刘掌柜说着话,便拿出了一把轻纱团扇。 沈秀一眼就认出那正是自己原来绣好的那一个,便多了几分关注。 那公子拿在手里,入手只觉轻飘飘的没有什么重量,倒是十分轻巧,再看扇面,绣工精致,色泽丰富,并不比那轻罗团扇逊色,当即便道:“这扇子我要了。” 刘掌柜殷勤的把这扇子包好,然后亲自把这位公子送到了门外。 这位公子不是别人,正是陆大老爷的独子陆大公子。 陆大公子买完扇子后,就慢悠悠的回了陆家。 不过他却没急着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去了堂妹陆雨涵住的地方。 “喏,这扇子赔给你。”陆大公子直接就将扇子扔到了陆雨涵面前,吊儿郎当的坐在椅子上道,“这扇子虽然不是轻罗团扇,可是不比你原来那把差。” 陆雨涵却不理他,只是恹恹的不说话。 陆大公子啧啧道:“天下好男人多了去了,你还非那个书生不嫁啊!” 陆雨涵有些脸红道:“谁说我为这事伤心了,我是为表姐远嫁难过。” “有什么难过的,你表姐李妙儿那是得偿所愿,终于等得那钱郴回心转意了。” 陆大公子说到这里,忽然露出个笑容,“雨涵,要不你也学李妙儿苦等五六年,把自己等成老姑娘再嫁?” 回答他的是陆雨涵的恼羞成怒,“你给我滚!” 第49章 新家 绣庄这边,因为沈秀的轻纱团扇轻易就卖了出去,刘掌柜和沈秀都很高兴。 刘掌柜道:“东家已经说了,等三个绣娘学会这戳纱绣后,就让她们日夜赶工多做些这扇子出来。小娘子要是有空,不妨也多做一些。” 沈秀还记挂着要给徐嫂子绣字帖的事,便道:“我最近刚搬到城里,可能没有那么多时间。” 那瘦金体的字帖,沈秀才绣了三分之一。一个多月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沈秀不想失去徐嫂子这个资源,在不缺银钱的情况下,当然要把字帖放在前面。 刘掌柜也不勉强,等说完扇子的事,沈秀就把带来的蚕丝绣线放到了刘掌柜面前。 刘掌柜已经从蕙娘那里听说了这件事,当下便给这些蚕丝染线过了称。 沈秀拿来的蚕丝绣线并不多,只有六斤多一点,算下来便是六十两银子。 绣庄没有那么多现银,刘掌柜便先付了二十两银子,剩下的过几天再给她。 大丫和车夫在外面等了一炷香时间,才见沈秀脚步轻快的从绣庄里面出来。 车夫等沈秀坐稳以后,便扬起鞭子,“小娘子,接下来我们去哪?” 沈秀要去的地方都已经去了,便含笑道:“大叔,往前一直走便是。” 詹员外当初买宅子的时候是为了金屋藏娇,因此这宅子的位置并不靠着大街,而是在小巷的尽头处。 这小巷容不了牛车通过,沈秀便让车夫把车停在巷口,自己动手把这铺盖和一些家伙什一点点往里搬。 搬到一半的时候,隔壁住着的邻居出来了。 “你就是新搬来的小娘子啊!”这邻居是个五大三粗的妇人,不等沈秀回答,便往里面喊了一声,“留孩,别吃了,快出来帮忙。” 不多时,便出来一个八九岁大的男孩,这男孩全身脏兮兮的,脸上脖子上全是污垢,身上只穿着一件破麻衣,这麻衣不知道破了多少个洞,几乎已不能蔽体。 “这孩子……”沈秀想说这孩子怎么跟个乞丐一样,但又不好意思说,只能看看这男孩,又看看那五大三粗的妇人。 那五大三粗的妇人道:“你别看我,我谢三娘既不是这孩子亲娘也不是这孩子后娘。这孩子的来历我也不清楚,只知道他叫留孩。我看他可怜,常给他一口饭吃。你别看他小,力气可大。有什么事,你只管叫他帮忙,大不了管他顿饭就是了。” 这留孩如谢三娘所说,确实力气很大,几下就把沈秀带来的坛坛罐罐搬到了宅子里。 谢三娘跟了进来道:“留孩,你仔细点,别把人家的东西碰坏了。”又对沈秀道,“我们这条巷子离水井有点远,以后要是挑水的话,就找这留孩帮你。” 看得出这谢三娘很热心,对这留孩还算照顾。 沈秀简单收拾了一下,就请谢三娘进屋坐坐。 谢三娘扫了眼屋子里的布置道:“你不用跟我客气,以后有事只管找我帮忙。”又啧啧道,“这屋子布置得真好。那妖精可真不识好坏,这么好的宅子不要,跑去跟人私奔。” 沈秀听她话里的意思是对詹员外的那个外室知之甚详,一副巴不得沈秀来问她的样子。 可惜沈秀对前任主人的八卦没有多大兴趣,什么也没说,只是笑了笑。 谢三娘有些无趣,自己嘟囔了几句便走了。 沈秀把她送走,回头时就见大丫正盯着留孩目不转睛的看,而留孩脸上则平静得很,一点也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孩子应有的样子。 “大丫,哪有你这么盯着人看的。”沈秀让大丫去屋子里休息一会儿,然后从荷包里取了两个铜钱出来,递给留孩,“刚才多谢你帮忙了。” 留孩看着她手里的铜钱,呆呆的却没动。 难道是嫌少,沈秀便又掏了两个铜钱出来,一把塞到留孩手里,“拿着这几文钱去买吃的!” 这次留孩直愣愣的看了她一眼,忽然一掉头跑了。 沈秀摇摇头,回房开始收拾东西。 这宅子最让沈秀满意的地方就是房间够多,足有三四个卧室,此外还有书房和客室。 沈秀挑了最宽敞的一间房做卧室,带着大丫把被褥铺好。 一番忙活,已是黄昏时分了。 沈秀让大丫在家里不要出去,自己拿了些碎银子和铜钱准备买些吃的回去。 她刚推开自家的门,就见门口多了个木桶,木桶里是刚打上来的井水。 沈秀四外张望了一下,起初没看到人影,但是目光扫过谢三娘家的门口时,却留意到了一片破烂的衣角。 她心里就有了数,这干净的井水应该是那留孩帮她打得。 沈秀把井水倒进厨房的水缸里,又把水桶放到门口的,当做什么也没看见的样子出了巷子。 巷子再往前走,就是一条热闹的街道。 这街道上有熟食铺有包子铺,也有米面粮店和杂货铺。 此外还有小贩挑着些新鲜的吃食卖。 “小娘子,刚蒸出来的糖蜜糕,又香又软,只要十文钱一斤。”小贩看她盯着糖蜜糕看了几眼,便停下来招呼道。 沈秀看着糖蜜糕还算干净,闻着又香,便掏钱买了两斤,只是让小贩给她分成四份。 小贩用油纸给她包好,“小娘子小心烫。” 这糖蜜糕确实是刚蒸出来的,即便外面裹了两层油纸,也有些发烫。 沈秀干脆提在手里,又转了半条街,看街口的一家包子铺生意不错,便买了十个肉包子。 往回走的时候,想到厨房还没收拾出来,便又在糖水铺买了些莲子百合汤。 莲子百合汤盛在铜壶里,伙计问清了沈秀家的住址,便让她把铜壶拿走了。 沈秀提着糖蜜糕和包子,怀里抱着铜壶到家的时候,大丫正等的无聊,眼见她买回来这么多东西,忙上前帮忙。 沈秀拿出包子让大丫先吃,自己提着两份糖蜜糕去了谢三娘家。 谢三娘正在做晚饭,家里冷清得很,似是只有她一人住。 沈秀把糖蜜糕放下,说是自己刚搬到这里,以后还有很多事要她帮忙。 谢三娘起初有些不好意思,推让了两次才收下,末了又悄悄问道:“这糖蜜糕你没给对门送去?” 沈秀摇摇头,“没有,那家一直没人出来。” 谢三娘小心提醒道:“以后你少跟那家人打交道,他家没一个好人,老子是赌徒,儿子是无赖。我们这一条巷子没人敢招惹他们。” 第50章 嫁衣 沈秀被谢三娘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来一件事。自己既然已经搬到县城了,那么便该去看看翠妮,顺便告诉她自己搬家的事。 翠妮的婆家怎么说也是衙役,有这样一个关系在,即便对门住着赌徒和无赖也不怕。 不过自己虽不怕这两个赌徒和无赖,但也得防着他们一些。 第二日沈秀再去绣庄的时候,便把大丫也带去了。 刘掌柜一见她便笑道:“有件喜事要告诉小娘子你。” “什么喜事?”沈秀问道,“难不成是三个绣娘已经学会了这戳纱绣的技法?” 刘掌柜笑道:“三个绣娘已经练得差不多了。不过我要说的不是这件喜事。” 刘掌柜有意卖个关子,可惜沈秀怎么也猜不到是什么喜事。 “是李姑娘要成亲了。她昨天还特地来了趟绣庄,说嫁妆的一应物品全由我们绣庄来做。” 哪个李姑娘,沈秀略微一想,便想到了自己好像只认识李妙儿这一个李姑娘。这么说是李妙儿要成亲了。 刘掌柜含笑道:“绣庄能多这一笔生意,多亏了你。不过李姑娘说其他东西倒没什么,但是这嫁衣指定要你来做,还说有些要求要当面跟你说。” 李家是大户人家,李妙儿在家里又有地位,这次出嫁事宜是怎么铺张怎么办。 绣庄有了这一笔生意,就不用再愁银子周转不开的问题了。 所以刘掌柜对这门生意重视无比,等沈秀指点完三个绣娘,便催着她去李家和李妙儿见面。 李妙儿如今已是待嫁新娘的身份,沈秀到李家时,她正在看珠子铺送来的珍珠。 听说沈秀来了,李妙儿便随手指了面前的两串珍珠,“就要这两个!” 珠子铺的掌柜出去后,沈秀便拉着大丫的手进来了。 李妙儿笑道:“这是谁家的孩子,好可怜见的!”说着便让丫鬟们带大丫下去吃果子。 大丫跟着丫鬟们走后,沈秀便笑道:“李姑娘总算得偿所愿了,听说婚期就在下个月,真是件大喜事。” 李妙儿红着脸道:“这事能成,也多亏了你。要不是你帮我绣了条帕子,我也不明白他的心事。说来你也算是我们的大媒人,所以这嫁衣我想让你帮着做。” “是不是仍旧要原来的花样?”沈秀问道。 李妙儿却摇了摇头:“芸娘是芸娘,我是我。我不想一直活在她的阴影里。这次我打算做一件与众不同的嫁衣。” 与众不同,沈秀有些不明白,这嫁衣不都一个样子吗? 李妙儿道:“我虽然是第一次做新娘子,可也见过别人的嫁衣,不是大红就是大金,也太俗艳了一些。我想要一种与众不同的嫁衣,最好是别人从来没见过的花样。” 沈秀听着听着,心中忽然一动,李妙儿的要求虽然有些高,可正好给了她一个机会。 “我明白李姑娘你的意思了,你是嫌弃寻常的嫁衣太俗,不够别致是不是?” 李妙儿道:“我就是这个意思。” 沈秀笑道:“我倒是想到了一个点子。” “寻常嫁衣都是一层,我们可以做两层。外面一层是轻纱,里面用轻罗。外面的轻纱绣茎叶,取其轻盈飘逸,里面的轻罗绣大朵的花朵,取其富贵满堂,这样既不俗艳,穿出来又好看。李姑娘觉得怎么样?” 李妙儿觉得这主意不错,两层嫁衣,难为沈秀想得出来,当即道:“那就依你的,绣两层嫁衣。” 沈秀回去以后就跟刘掌柜说:“李姑娘要做一样与众不同的嫁衣,我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正好可以帮我们推广这戳纱绣。” 戳纱绣如今还未打出名气,若是能借李妙儿的婚事,一举打响名气,那对绣庄绝对算得上好事。 刘掌柜的兴奋不已,“李家是大户人家,这次成亲肯定会有不少人参加,要是我们做得好,只怕以后不愁生意做。” 事不宜迟,刘掌柜马上就让三个绣娘帮着沈秀做嫁衣。沈秀还要兼顾绣字帖,便答应每天上午来绣庄这边,帮忙给李妙儿绣制嫁衣。 这嫁衣完全关乎戳纱绣的推广,沈秀没有时间也得挤出时间,好在她现在住在县城,来往很方便。实在没时间做饭,便天天出去买吃食。 一个月一晃而过,沈秀上午忙着绣嫁衣,下午忙着绣字帖,梦里都是李妙儿成亲的日子到了,嫁衣却还没绣出来。 好在三个绣娘后面渐渐领会到了戳纱绣的要诀,四个人一起动手,终于赶在李妙儿成亲前把嫁衣绣好了。 沈秀往李家送嫁衣那天,刚好是众人给李妙儿送添妆的日子。 丫鬟把沈秀领到李妙儿待客的地方,只见屋子里坐满了女眷。 沈秀只认得陆雨涵一个,好长时间不见,对方好似清减了一些,整个人也透着一股无精打采。 家里来了这么多客人,沈秀没有多待,把嫁衣送到李妙儿手里就走了。 她前脚刚出来,陆雨涵跟在她后面也走了出来。 有丫鬟想跟上来,却被陆雨涵一摆手,“屋子里太闷,我想出去走走。” 沈秀心想,这陆雨涵分明是有心事,只是她一个大小姐有什么可心烦的呢? 不过很快,她就顾不上再去想陆雨涵的心事了,因为有个风韵犹存的妇人走了过来。 “阿秀,你怎么也在这啊?”徐嫂子轻扶柳腰走了过来,边走边抱怨,“这天真热!” 沈秀心中一紧,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但是只能迎上来:“我来给李姑娘送绣好的嫁衣,徐嫂子这是?” 徐嫂子哦了一声,上下看了她一眼,然后举着手里的扇子扇了两下,“我是来给李姑娘送添妆的,说来我们也有点亲戚关系……”说到亲戚关系时,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 沈秀听翠妮说过,这徐嫂子是大家丫鬟出身,那么与李家有亲戚关系的应该是她原来的主家,而不是她本人了。 她就笑了笑:“那徐嫂子进去,我先回去了。” “你先别走!”徐嫂子却叫住了她,“你一连好多天没上门,我还不知道你那字帖绣得怎么样了。我听翠妮说,你已经搬到城里了。正好我今日无事,正好去你家串串门。你先在门口等我一会儿,我很快就会出来。” 第51章 惊艳 徐嫂子是雇了辆马车来的,沈秀沾了她的光,不用再走路回去,顺便去绣庄接走了大丫。 大丫上车后,徐嫂子便伸出手捏了捏大丫的脸蛋,“这孩子是你什么人?” 沈秀让大丫坐在她后面,含笑道:“这孩子是我侄女。” 徐嫂子笑眯眯地招手让大丫上前,可惜大丫害羞,不肯和这个生人接近。 徐嫂子有些无趣,便问起那字帖的事,“再有一个月就是县令夫人的生辰了,你那字帖绣得怎么样了?” 沈秀笑道:“已经绣了一半多了,再有半个月就绣好了。” 徐嫂子明显对这进度有些不满,摇着扇子道:“当初你不是说一个多月就可以绣好吗?” 沈秀早已经想好了借口,不好意思地笑笑道:“本来是一个多月就能绣好的,只是后来买宅子的时候花了不少钱,为了多挣点钱,我就多接了些活计。” 这个也不能怪她,谁让徐嫂子给的工钱太低,导致沈秀不能不倚靠绣庄那边多一点。 提到钱字,徐嫂子确实有些心虚,猛地扇了一下扇子道:“买宅子这事,你早该跟我说的。我家那男人别的本事没有,让他帮忙给你找个便宜的宅子还是不在话下的。” 衙门里的人找便宜宅子自然不是难事,可是就怕他们找的便宜宅子是靠欺压宅子的主人得来的,沈秀不想沾这个便宜,只笑了笑没说话。 马车辘辘的驶过街道,最后停在巷子口。 徐嫂子让车夫在原地等她,挑剔地看了一眼这巷子,“这宅子的位置可不怎么好啊!” 沈秀还没说话,巷子里已传来一阵吵闹的声音。 “王赖子,你差不多得了。留孩又不是故意撞倒你的,得饶人处且饶人。”谢三娘的声音又尖又利,显然气得不轻。 “我为什么要饶他,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野孩子,天天偷鸡摸狗,我就是打死他也不为过。” 这道声音透着股无赖,大概就是谢三娘说的对门那户的无赖儿子。 这王赖子因为生性无赖,被人背地里叫做王赖子,久而久之这名字就叫了起来。 上个月,王赖子的爹又输了一笔钱,父子两个到外头躲了一阵,不免受了些气,如今王赖子一回来便把气撒到了留孩身上。 谢三娘看不过去,便站出来说了他几句。 王赖子才不怕这谢三娘子,正要抡拳头吓唬对方,巷子口忽然传来一声轻笑。 这声轻笑里透着些鄙视,王赖子当即朝来处看去,一眼便看到了风韵犹存的徐嫂子,至于徐嫂子身后的沈秀和大丫,已经被他自动忽略了。 “徐嫂子,您怎么来了?”王赖子立刻就变了脸,然后赶紧往后退了两步,“这野孩子绊了我一下,我一时没好气就揍了他两下。” 徐嫂子便哼了一声,冷笑道:“王赖子,你可真是越来越有出息了。赶紧给我滚得远远的,别挡了老娘的路。” 王赖子果然麻利地滚了。 徐嫂子只是看不惯王赖子的行为,对挨打的人倒没有什么同情之心,看也不看躺在地上的留孩,迈过他就走了过去。 沈秀帮着谢三娘子一起扶起留孩。 谢三娘子低声道:“幸好你们回来了,要不然留孩铁定会被王赖子打成重伤的。” 沈秀还未说话,徐嫂子已在前面不耐地催促道:“阿秀,哪个是你家啊?” “你家怎么住在王赖子对面?”徐嫂子鄙视地看了眼对门,“那可不是个好东西。不过有我呢,以后他要是敢难为你,你只管报我的名头。” 徐嫂子背后有王捕头撑腰,自然不会将这王赖子放在眼里。 沈秀把人领进家后,本来是想沏茶招待对方的,不过徐嫂子急于看字帖,沈秀便把徐嫂子带到了厢房。厢房里放着绣字帖的绣架,如沈秀所说,这字帖确实已经绣了一半多。 看得出来,徐嫂子对这字帖甚为着紧,或者说她对给县令夫人送礼这件事看得很重要。 “这字帖绣得不错!”徐嫂子看完后道,“你可要抓紧些,不能往后拖了。” 看完字帖,徐嫂子没在宅子里多待,马车还在巷子口等着她呢。 沈秀送走她,经过谢三娘门前的时候,便被对方拉住了。 “那妇人是谁啊,我看王赖子看见她屁都不敢放一个。” 沈秀轻笑了一下,可不是嘛,刚才王赖子看见徐嫂子就好像是老鼠见到猫一样。 “那妇人是王捕头的媳妇,人称徐嫂子。” 谢三娘才恍然大悟道:“原来是她啊!” “三娘你听说过她?”沈秀听她的语气,似是听过这徐嫂子的名声。 谢三娘欲言又止,最后终究忍不住八卦道:“我和你说了,你可别告诉别人,这徐嫂子与县令大人约莫有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这下子,沈秀全明白了。难怪这徐嫂子这么着紧这字帖,她还以为是为了王捕头,敢情是因为这个。恐怕她是怕县令夫人知道以后不依不饶,所以才拼命讨好对方。 谢三娘低声道:“你可别跟其他人说,这事知道的人不多。我也是偶然从别人那听来的。” 这种事沈秀当然不会乱说,她很快转移了话题,“留孩那孩子没事?” 谢三娘道:“你们来得及时,他身上倒是没受多少伤。养两天就好了。” 留孩挨打惯了,就如谢三娘所说,两天以后他便养得差不多了。 第三天的时候,他还给谢三娘挑了担水。 那天也是李妙儿成亲的好日子。 作为李家的大姑娘,李妙儿这次成亲,有不少与李家交好的人家来贺喜。 陆雨涵也在其中,她跟着丫鬟进到李妙儿的卧室,就被身穿嫁衣的李妙儿惊艳到了。 李妙儿穿的并不是普通的嫁衣,而是由两层布料组成的嫁衣。 外面是大红色的轻纱,从腰处到裙尾用深深浅浅的金线绣了层层叠叠的牡丹枝叶。 里面则是大红色的罗衣,前襟、袖子上则绣了大朵的宝蓝色牡丹。 轻薄飘逸的纱衣完美地与这深深浅浅的牡丹枝叶结合在一起,再配上里面若隐若现的宝蓝色牡丹,既显得雍容华贵又轻灵飘逸。 而随着李妙儿的走动,深深浅浅的牡丹枝叶闪现出不同的光泽,就好像是风中的枝叶不由自主地摇动一样,简直栩栩如生。 陆雨涵都看呆了,此时此刻她只有一个想法,将来她嫁人的时候,也要穿这样的嫁衣。 第52章 打擂台 那天参加喜宴的人不少,大部分人都注意到了李妙儿身上的嫁衣。 那嫁衣既别致又耀眼,尤其当李妙儿走到阳光下时,那纱衣上绣着的枝叶随着不同的角度,便变幻出不同的色彩,简直美轮美奂。 不光是陆雨涵,其他未婚女子在见到这嫁衣后,心内也都有了同样的想法,她们也要穿着这样的嫁衣出嫁。 因此李妙儿成亲第二天,来绣庄订制嫁衣的人便络绎不绝,甚至还有头脑灵活的妇人想让绣庄比着嫁衣的款式做一套出门见客的衣裳。 刘掌柜忙得浑身是汗,几乎都想多长一张嘴,多生两双手。 好容易忙完,刘掌柜连汗也顾不得擦,便去了二楼。 “东家,这是今天接的二十多个单子。”刘掌柜将单子放在桌上,眉开眼笑道,“看来李姑娘的确给咱们绣庄带来了不少人气。” 蕙娘看着单子笑道:“这里面有大部分是沈娘子的功劳。要不是她想到这个点子,我们也不会接到这么多单子。你去帮我包个红封,这事我得好好谢谢她。” 刘掌柜应了一声,便道:“可惜我们人手太少,那些客人又催得急。” 蕙娘沉吟道:“这戳纱绣确实需要不少人手,只是若要从外面招绣娘,我怕那些人会靠不住,把戳纱绣的技法泄出去。要知道如意绣坊可不是善茬。所以我们宁可慢一些,也不能泄露这戳纱绣的技法。” 不过蕙娘和刘掌柜没有忧虑许久,因为如意绣坊高价请来的苏绣绣娘到了。 这位姓朱的绣娘是被如意绣坊用很高的价格请到的,除了请来这位绣娘,如意绣坊的人还带回来了不少新鲜样式的绣品。 这些绣品一经推出,便立时吸引了很多大户人家的女眷。 绣庄这边的生意立时冷清了一些,毕竟用到嫁衣的只是未婚女子,而如意绣坊卖的绣品却是种类多样,从手帕到绣屏应有尽有。 刘掌柜和蕙娘本来还沉得住气,毕竟他们这边有戳纱绣,还能与这如意绣坊抗衡一二。 哪知道如意绣坊压根不给人喘息的机会,没过多久,刘掌柜和蕙娘就听说那位姓朱的绣娘特地绣了一幅牡丹送给陆家的老太太。 陆家是绣庄最大的主顾,而前段时间绣庄才刚给陆家绣了个屏风。 如意绣坊这么做,简直是在与绣庄打擂台。 关键是那位朱绣娘的绣技确实不错,绣出来的屏风一下子就把绣庄的三位绣娘比了下去。 沈秀还不知道绣庄遇到的困境,她这些日子紧赶慢赶,终于把那字帖绣好了。 她把字帖送到徐嫂子那里后,觉得好长时间没有到绣庄了,便顺路走到了店里。 刘掌柜却不似之前那般欢天喜地,反而透着股忧愁之色。 沈秀开玩笑道:“掌柜的为什么做这副样子,难不成是单子接得太多,为了赶不出来嫁衣而发愁?” “要是单子多就好了。”刘掌柜悠悠叹了口气,“如今店里的生意不是太好啊!” “为何这么说?”沈秀不是很明白,“绣庄的生意不是还不错吗?” 刘掌柜道:“那是从前。现在如意绣坊那边请来了一个苏绣绣娘,大家都跑到那边订绣品去了。 我也不瞒你说,我们绣庄最大的主顾便是陆家,他家不仅开着县城最大的酒楼,还与县老爷有亲戚关系。每年都要从我们绣庄买走不少绣品。 可是如意绣坊那边花重金请来的那个绣娘最近绣了幅牡丹送给陆家的老太太,听说那牡丹绣得栩栩如生,陆老太太爱得不行,话里话外都是对那绣娘的赞许。 偏巧前段日子陆老太太过寿,陆大老爷在我们这定了一座绣屏,绣的也是牡丹。 如果说我们的手艺比得过人家也行,可偏偏人家的牡丹拿到陆家后,我们绣的牡丹立时就被比了下去。 东家知道以后发愁得不行,若是被陆家人认定我们绣庄的绣技赶不上人家,只怕以后就要失去这个大主顾了。 你说我能不愁得慌吗?” 这事倒的确让人发愁。 沈秀建议道:“我们可以再绣一幅屏风送给陆家老太太啊!只要屏风绣得好,就不怕失去陆家这个主顾。” “东家也考虑过了,只是三个绣娘的绣技压根不及人家,只怕再绣一幅屏风也是自取其辱。” 刘掌柜说到这里,忽然看了沈秀一眼,“说来沈娘子你的绣技不比我们绣庄的三个绣娘差,只是不知道你肯不肯帮忙?” 沈秀听了沉吟不语,她其实早有绣一幅花鸟屏风的打算,只是不是忙着绣《心经》就是绣字帖,要不就是鼓捣戳纱绣,所以才没能动手。 如今刘掌柜提出此事,沈秀没有急着答应,并不是为了抬高工钱,而是因为他所说的那个擅长苏绣的绣娘。 说来四大名绣分别是苏绣、湘绣、蜀绣、粤绣。 而她所擅长的湘绣虽然也是四大名绣之一,却屈居于苏绣之下。 苏绣能成为四大名绣之首,确实是有原因的,它不仅以精细、雅洁着称,而且还创出了双面绣。 如果那位擅长苏绣的绣娘能绣出双面绣来,那沈秀确实没有与对方一较高下的底气。 双面绣是刺绣中最难也最复杂的一种技法。 沈秀跟着师傅学了那么久,也只粗通双面绣的基本技法。至今还未能成功地绣出一幅双面绣来。 刘掌柜看她犹豫不语,便又问了一句,“沈娘子,你意下如何?” 沈秀抬头道:“掌柜的,我能不能先看一下那位苏州绣娘的绣品。只有见过她绣的绣品,我才知道自己有没有与她抗衡的能力。” 刘掌柜为难道:“听说那位绣娘至今就只有一幅绣品,就是送给陆老太太的那幅牡丹。可是那幅牡丹在陆家,我们也不好贸然相借啊!” 刘掌柜刚刚说完,绣庄门口忽然来了位客人。他眼前不由一亮,“陆家那位七姑娘来了,有她帮忙,你就能去陆家看那幅绣品了。” 沈秀顺着刘掌柜的目光看去,就见她在李家见过的陆雨涵扶着丫鬟的手进了绣庄。 第53章 激将法 陆雨涵带着丫鬟走进绣庄,说的第一句话便是:“掌柜的,我定制的那套纱衣绣得怎么样了?” 刘掌柜忙道:“三个绣娘日夜赶工,已经绣了一半了,再有几天就可以送到府上了。” 陆雨涵道:“那就好,你们着紧些。马上就是县令夫人的寿辰了,我还等着穿这套纱衣去县衙做客呢。” 刘掌柜赔笑道:“七姑娘的事当然是大事,我们绣庄一定会如期把纱衣做好的。” 陆雨涵这才满意的哼了一声,又问刘掌柜最近可有什么新鲜样式的绣品。 刘掌柜便拿出了一个小小的绣屏,这绣屏用的正是戳纱绣手艺,上面绣了幅淡墨山水画。 整幅绣品只有灰黑两种色调,几种深浅不一的灰色和黑色经过巧妙搭配,最后勾勒出一幅意境悠远的山水画。 且因为戳纱绣独有的特点,加上底料又是极为轻透的薄纱,这山水画便越发显得朦胧婉约。 但更妙的还是这绣屏的尺寸,只有一尺宽两尺长,相比起较大的绣屏,更适合放在床头茶几上摆玩。 陆雨涵一看就喜欢上了,“这个绣屏好精致。” 刘掌柜便笑道:“这绣屏是沈娘子亲手绣的。” 这绣屏的确是沈秀绣的,前段日子她教三个绣娘戳纱绣的技法,有些用言语难以形容的地方,沈秀便亲自动手示范,这个绣屏便是她那时候一边教一边绣的。 如今听到陆雨涵的夸赞,沈秀便冲着陆雨涵大大方方的一笑:“陆姑娘过奖了。” 陆雨涵这才看了她一眼,“难怪表姐待你那么客气,原来你确实是有几分本事的。” 因着沈秀行事低调,因此除了绣庄的人,没有人知道她才是最擅长戳纱绣的人。包括陆雨涵在内,都以为李妙儿的嫁衣是出自绣庄的三位绣娘之手。 所以陆雨涵对沈秀的态度便称不上热络。 沈秀也不在意,淡淡道:“本事谈不上,不过是借绣技谋生而已。” 陆雨涵与李妙儿的性情完全不同,李妙儿是直爽,而她则是高傲。 沈秀这话不过是自谦而已,可是这样的话在陆雨涵听来,便是承认自己没有多少本事,只见陆雨涵故作矜持的点点头:“你也不必妄自菲薄,你的绣技虽然比不上朱绣娘,但比起其他人,已经算不错了。” 沈秀不知道朱绣娘是何人,便看了眼刘掌柜。 刘掌柜道:“惭愧。鄙店要有朱绣娘那样的人才就好了。听说朱绣娘绣的那幅牡丹被陆老太太当成了珍宝,只可惜我无缘目睹。” 沈秀这才知道这位朱绣娘便是那位擅长苏绣的绣娘。 她顺着刘掌柜的话往下说道:“那位朱绣娘绣的牡丹真有掌柜的你说的那么好吗?” 刘掌柜还没说完,陆雨涵已是淡淡瞥了她一眼,“朱绣娘学的是正经的苏绣,那幅牡丹绣品确实精致夺目。” 沈秀淡淡笑道:“我不相信。从来只听说苏绣善于绣猫,绣花绣得最好的应该是湘绣。” 陆雨涵微微不悦道:“等你见了那幅牡丹就不会那么说了。” 沈秀仍是淡淡笑道:“可惜我没见过,所以我不相信。” “你……”陆雨涵明显被对方激怒了。 沈秀眼见激将法奏效,又加了两句话,“有时候坊间传言未必可信,刘掌柜你说是吗?” 刘掌柜还没回话,陆雨涵已是有些生气道:“好,我今日就让你明白什么叫做天外有天。” 沈秀眨眨眼道:“陆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陆雨涵微微怒道:“你敢不敢跟我回陆家,我让你亲眼见证一下那位朱绣娘的绣技。” 沈秀故意犹豫了一下,等陆雨涵露出不耐烦之色才道:“那好,那就请陆姑娘带路!” 陆雨涵一气之下,直接就把沈秀带到了陆家。 陆家是大户人家,从进二门起,就不时有来来往往的丫鬟经过。 这些人一一向陆雨涵问好,态度都很是恭敬,看得出陆雨涵在陆家的地位不低。 沈秀跟随着陆雨涵,很快就来到了陆老太太住的喜乐堂。 陆雨涵怕挨骂,没敢直接带着她去见陆老太太,而是先领她来到了一个茶水间。 茶水间的几个小丫鬟向陆雨涵请安的时候,都好奇地看了一眼沈秀。 沈秀这些日子忙着做绣活,几乎都没心思打扮自己,身上穿的还是原来的旧衣服。 她也不羞怯,大大方方地站在那里。 陆雨涵没有向几个丫鬟介绍她,只是吩咐其中一个丫鬟道,“你去看看祖母在做什么,千万别惊动她老人家。” 那丫鬟去了没一会儿就回来了。 “老太太正在和几个少奶奶抹牌呢!” 听说老太太在抹牌,陆雨涵便悄悄领着沈秀从后院到了老太太住的寝室。 一进这寝室,沈秀便看到了一架绣屏,绣屏上绣的正是一幅牡丹图。 整幅绣品用的是浅蓝色的缎地,上面绣了三朵颜色各异的牡丹,当中还穿插着山石和锦鸡。 三朵牡丹所用的色彩雅致大方,山石和锦鸡绣的栩栩如生。 沈秀细细看了一下这绣品所用的针法,有抢针、套针、施针、打子针和扎针,丝线和顺,针脚细腻,果然不愧是苏绣,确实精细传神。 她还要再往里走几步,看这绣品的背面是什么模样,寝室外面忽然传来了丫鬟们的声音,似是有丫鬟发现了她们的踪迹。 陆雨涵只能让小翠先去挡一挡,然后催促沈秀道:“你好了没有?” 沈秀道:“马上就好。”说着就往绣屏后走了几步。 绣屏的背面是平顺光整的缎面,是绣品绣好以后糊裱上去的。 沈秀不由松了一口气,幸好这幅牡丹图是单面绣,若真是双面绣的话,她还真是没有太大把握。 陆雨涵等她看完这绣屏,正要带她出去,外面传来一个丫鬟训斥小翠的声音。 “你跟着七姑娘胡闹我不管,但是不能弄坏了里面的那架绣屏,那架牡丹绣屏是要送给县令夫人做寿辰的。要是真有个闪失,老太太怪罪下来,连七姑娘也保不了你。” 沈秀的脚步就是一顿,若这绣屏是要送给县令夫人做寿辰,那么时间上恐怕是来不及了。 她就是再有把握,也没法在几天之内绣好一个绣屏。 第54章 柳暗花明 沈秀回到绣庄,刘掌柜便迎了上去,“沈娘子,怎么样?” “那位朱绣娘的绣技虽然说不错,但还没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沈秀斟酌着言辞道,“如果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我应该能绣出一幅可与牡丹图媲美的绣屏来。” 刘掌柜听了就松口气,“那一切就拜托给沈娘子你了。” “掌柜的,你听我说完。”沈秀脸上露出为难之色道,“我在陆家听说了一件事,朱绣娘绣的那座屏风过几天就要送给县令夫人做寿辰礼物。” “什么?”刘掌柜的脸色当即就不好了,“我说如意绣坊为什么这个时候送一幅绣屏给陆家,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 陆家与县令有亲戚关系,肯定是要去贺寿的。如意绣坊赶在这个时候送去绣屏,摆明是想让陆家把这个绣屏作为礼物送给县令夫人。 一旦这绣屏得了县令夫人的欢喜,只怕陆家以后只会认如意绣坊的东西了。 刘掌柜明白了如意绣坊的用意后,不免唉声叹气。 沈秀也无能为力,实在是时间太紧,就算她日夜赶工,只怕也绣不出来一幅绣屏。 如果县令夫人的生辰能推迟几日就好了。 可惜这是不可能的事。 沈秀心事重重地回到宅子这边,就见大丫正在谢三娘家门口和留孩玩石子。 自从徐嫂子来了那么一次,王赖子再也不敢耍横了。沈秀现在也不拘着大丫了,不过这条巷子里没有多少孩子,大丫便只能跟相差两三岁的留孩玩。 留孩在大人面前拘束得很,但是在大丫这个孩子面前相对来说就比较话多了。 他一边心不在焉地玩石子,一边问大丫道:“上次来你家的那个读书人是你什么人啊?” 大丫自豪道:“那是我二叔,在文华书院读书,将来要考秀才的。” 留孩把“文华书院”这几个字咀嚼了一下,又问道:“你二叔去文华书院读书,应该要不少束修?” 大丫纳闷地看了他一眼:“什么是束修啊?” 留孩道:“就是给先生的钱。” 大丫想了想道:“我听我奶奶说过,二叔到文华书院读书是不要钱的。” 不要钱,有这等好事,留孩的心砰砰跳了起来。 “哎呀,你输了。”大丫指着地上的石头道,“你的石头都掉在地上了。” 留孩的心思却不在这石头上,一咬牙从怀里掏出了两个铜钱,“大丫,你拿着。” 他把铜钱塞给大丫,“两个铜钱能买一个烧饼,我把它给你,你二叔什么时候再来,你告诉我好不好?” 大丫却没要他的铜钱,还给了他。 “我二叔每逢初一十五过来,不过他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对了,今天好像就是初一。” 大丫说完这句话,忽然看到了回来的沈秀,当即迎了上来,“二婶,你回来了。” 沈秀脸上便露出了笑容,“大丫,你玩什么呢?” 她牵着大丫的手,向着自家走去。 留孩看着她们的背影,一脸羡慕。 家里这些天已经收拾妥当,厨房也买了不少米面油盐回来。 沈秀没甚心情做饭,简单地焖了锅米饭,炒了两个青菜。 午饭后,沈秀把碗筷洗好,刚要午睡一会儿,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是二叔回来了。”大丫欢呼地去给卫宴开门。 沈秀这才想起今日是初一,最近光顾着绣东西,连日子都忘了。 八月的日头依旧有些毒辣,卫宴一路走过来,难免出了些汗。 沈秀给他烧了锅热水,让他先洗漱一下。 卫宴从净室出来,就见沈秀正在桌上画花样,还没画完,忽然丢下了手中的笔。 “有心事?”卫宴在旁问道,这次回来,他明显发现沈秀心绪不佳。 沈秀叹气道:“是有件烦心事。” 卫宴难得回来一次,她不想说这些烦心的事,便把花样收了起来。 上两次回来,沈秀忙着做绣活,两人都没时间相处。这次卫宴回来,原以为沈秀总该不忙了,可是又碰到对方有烦心事。 不过他很体谅沈秀的辛苦,如今见对方心情不佳,便想法让她忘掉那件事烦心事,从怀里掏出一本古籍道:“你下午若是无事,不如陪我修补这本古籍。” 卫宴从怀中掏出的那本古籍破破烂烂,封面都已经坏了一半。 沈秀不敢拿起来看,小心地翻了一下,“这古籍哪来的,破成这样,还能修补吗?” 卫宴道:“这本古籍是我从书肆买的。其实古籍也能修补,我们书院的李夫子就是其中好手。我曾看他修补过,应该是不难。” 卫宴一边说话,一边动手,期间让沈秀帮他拿些清水和浆糊过来。 沈秀在旁看了一会儿,便觉修补古籍其实和修补绣品差不了多少,都需要用浆糊粘衬。 等卫宴修补完,原来破破烂烂的古籍立时换了个样子,如果不细看,谁也看不出这是一本年代久远的古籍。 沈秀看着这本焕然一新的古籍,脑海里忽然有了个想法。 “相公,我想到办法了。”沈秀高兴地嚷道。 卫宴原本正在翻书,闻言刚要问她想到什么办法了,只见兴奋过头的沈秀忽然凑过来,亲了他一口。 这些日子,沈秀与大丫天天住在一起,每逢大丫做了什么好事,沈秀便会亲她一口,以作鼓励。如今卫宴修补古籍的举动给了沈秀灵感,她便习惯性地亲了对方一口。 可是等她亲完才意识到对方并不是大丫。 沈秀当即羞红了脸,为了缓解尴尬,忙道:“我去看看绿豆汤凉了没有。” 卫宴坐在当地,好半天才伸手摸了摸右脸颊,那正是沈秀亲下去的位置。 他望着对方离去的背影,轻轻抿了抿唇,露出一个微微的笑容。 沈秀借着去看汤水,可是厨房的绿豆汤都凉透了,她也没好意思端着绿豆汤去房间。 卫宴知道若是再等下去,只怕就要等到天黑了,正要起身去厨房,院子外忽然传来敲门声。 大丫睡午觉去了,沈秀窝在厨房不出来,卫宴只能自己去开门。 门刚打开,一个八九岁大的男孩就出现在了眼前。 “你是谁家孩子?”卫宴刚出声问了这么一句,对面的男孩就已经利落地跪了下来。 第55章 贺寿礼物 沈秀听到动静出来的时候,就见留孩端端正正跪在卫宴面前。 “留孩,你这是做什么?”沈秀暂时忘记了羞涩,想要把留孩拉起来。 哪知道留孩却不起来,沈秀只能看向卫宴,“这是怎么回事?” 卫宴无奈道:“他想要去文华书院读书,还说只要我不答应帮这个忙,他就一直跪在这里。” 沈秀看着留孩道:“你想去文华书院读书,这是好事。可是你年纪太小了,书院是不会要你的。” 刚才卫宴也是这么说的,可是留孩不信,以为对方在敷衍他。如今沈秀也这么说,留孩这才有些相信。 “可我年纪不小了,已经九岁了。” 沈秀道:“你知道我相公多大去的书院吗?他和我成亲后才被人引荐去了书院。而且书院也不是那么好进的,你得上过几年私塾,有一定的学问才成。” 留孩听到这里这才死心,然后被沈秀拉着站了起来。 大约是希望破灭,他整个人都有些无精打采,连招呼都不打就向外走去。 只是他刚迈出几步,卫宴忽然叫住了他。 “等等。” 留孩转过身来,就听卫宴问道:“你为什么想去书院读书,是日子过不下去还是真心喜欢读书?” “我娘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留孩转身一字一句道,“我不想以后再被人看不起。” 原来是这样,卫宴有好一会儿没说话,等再开口的时候便下定了决心,“以后你每到初一十五的下午就来这里找我,我会抽出一个时辰的时间教你认字。” “真的?”留孩眼睛都亮了起来。 卫宴郑重的点了点头:“我说到做到。只要你肯一心向学,我就会一直教下去。” 留孩走后,卫宴看着他的背影出了好一会儿的神,直到沈秀拉了拉他的袖子。 “相公,你在想什么?” 卫宴淡淡道:“没什么,我只是看见这个孩子,便想起了曾经的自己。” 沈秀知道他在进书院之前,为了能一直读书吃了不少苦,不由抚慰道:“好在那是过去的事了,相公以后一定会金榜题名的。” 有了留孩这个插曲,沈秀再面对卫宴的时候终于没那么尴尬了。 等大丫午觉睡醒,沈秀更是松了一口气。 卫宴在宅子里只待了一个多时辰,距离县试只有半年时间了,李夫子最近抓功课抓的特别紧。早一点回到书院,他就能多看几页功课。 自从卫宴时不时的过来后,沈秀再送他的时候,已经没有依依不舍的感觉了。 尤其是这次,她想到办法后,恨不得立刻就回绣庄跟刘掌柜商量,因此一点不舍都没有。 反倒是卫宴看了她好几眼,却没从她的眼中看到留恋,不由弹了下她的额头,想说什么,却终归什么也没说。 沈秀顾不得回味他这个动作意味着什么,送走他后,就马不停蹄的去了绣庄。 刘掌柜正强打精神招待客人,等客人一走,沈秀便道:“掌柜的,我想到办法了。” “短短几天的时间,我确实没办法绣出来一幅绣屏。可若是有一幅绣好的绣屏,那我就有把握了。” 刘掌柜一时没有明白她的意思,“沈娘子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是有一幅绣好的绣屏,就有把握了?” 沈秀直接道:“绣庄里有没有原来绣好的绣屏,不管绣技好坏,只要有就行。” 绣庄既然是做绣品生意的,自然有不少存货。 刘掌柜带她来了二楼的一个房间,房间里摆满了绣娘们绣好的绣品,都是历年来的存货。 “沈娘子,你看这个如何?”刘掌柜指着一架芝仙拱寿的绣屏道。 这绣屏上绣着灵芝、水仙、石头、竹子,绣工不错,就是带着股匠气。 沈秀扫了一眼,贺寿的东西最要紧的是寓意好,这架芝仙拱寿的绣屏刚好符合这个要求。 “掌柜的,那就是它了。”沈秀道,“你帮我安排一间静室,三天后我肯定还你一个新的绣屏。” 刘掌柜一时不明白沈秀到底要做什么,便问了句:“这事要不要告诉给东家?” 沈秀道:“我还是亲自去跟东家说!” 也不知道沈秀给蕙娘说了什么,总之蕙娘回头便嘱咐刘掌柜,让他给沈秀找一间静室。这几天谁都不要打扰沈秀。 从那天开始,沈秀除了回宅子吃饭和睡觉,其他时间都躲在静室绣那架屏风。 三个绣娘对此事也有耳闻,可惜沈秀始终紧闭房门,临走的时候也会将房间锁好,让三个绣娘就连探问都找不到机会。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沈秀在这天下午绣完最后一针,疲惫的伸了个懒腰,总算赶在县令夫人寿辰前完成了这个绣屏。 后天就是县令夫人的寿辰。 陆家原本给县令夫人准备的一件寿辰礼物却出了纰漏。 陆大老爷看着地上打碎的白玉观音,铁青着脸道:“去把三少爷叫来。” 这白玉观音是他好容易才寻来的,足足花了八百两银子,为的就是献给县令夫人。 哪知道马上就要到寿辰了,这白玉观音却被人打碎了,陆大老爷焉能不气。 陆大老爷倒不是在乎那八百两银子,而是这白玉观音被打破了,想要再找一个白玉观音这样有寓意的物件就难了。 所以打破白玉观音的三少爷被带到跟前时,陆大老爷直接给了儿子一耳光,然后又让随从拿鞭子,他要好好惩戒这个孽子。 三少爷才十来岁,平时被惯得无法无天,挨了那一耳光便开始嚎哭起来。 陆大老爷还没命人堵住他的嘴,陆老太太听见动静过来了。 陆老太太心疼孙子,看见孙子挨打,一把将三少爷揽过去道:“那白玉观音是我要看的,是我让他拿的,你要打,打我就是了。” 陆大老爷无奈道:“我这实在也是气不过,谁让他摔碎了这白玉观音。后天我拿什么送给县令夫人。” “不是还有一架牡丹绣屏吗?”陆老太太道,“有了那架绣屏,你再随便从家里找一件像样的贺礼送过去就行了。” 陆大老爷道:“若真是能找得出一样像样的贺礼,我也不至于花八百两银子买个白玉观音回来。县令夫人的脾气,您也不是不知道,眼光一向高的很。”说到这里,忍不住狠狠瞪了三少爷一眼,“你给我过来!” 陆老太太揽着孙子安慰道:“别怕,有祖母在呢!”说完恨恨瞪了儿子一眼,“有本事你先打我。” 母子两个正在僵持,管家飞快跑了进来,“大老爷,绣庄那边送了件东西过来,说是知道后日就是县令夫人的寿辰,所以特地送了件绣屏,以表心意。” 陆老太太本来就在设法为孙子开脱,如今听到绣庄那边送来了东西,当即就道:“快让底下人把东西抬进来。” 第56章 正式聘请 陆家的下人很快就把绣庄送来的东西抬到了陆大老爷面前。 陆大老爷心里对绣庄送来的东西并不抱多大希望,端看上次送来的绣屏就知道。如果是一般人家,普通的绣屏也就可以糊弄过去。可是县令夫人的眼光高得很,这样的东西几乎就不会入她的眼。 可是陆老太太执意要看,陆大老爷也只能耐着性子看着下人们小心地把东西抬了过来。 绣庄送来的东西被一层轻纱罩着,隐约可见是个绣屏。 陆大老爷扯了扯嘴角,如意绣坊那边已经送来了一架牡丹绣屏,他也已经决定将那架绣屏送给县令夫人。 原以为绣庄会送什么新鲜的绣品,哪里想得到又是绣屏。 他干脆闭上了眼睛,专心去想该找个什么物件来代替那个白玉观音。 陆大老爷正想得入神,就听到陆老太太的惊叹声:“这绣屏上的灵芝和石头好像真的一样,这绣工真是精妙。” 陆大老爷起初没放在心上,以为陆老太太只是想急于找到一件白玉观音的代替品。 可是当管家也开口道:“我也算见过不少绣品,可是从没见过如此别致的绣屏。这绣屏的绣法好像与一般的绣品都不一样。” 听到这里,陆大老爷忍不住睁开了眼睛,他知道管家是个实诚人,从来不会夸大和扭曲事实。 既然他也说这绣屏不错,那就证明这绣屏的确有不同之处。 他的目光不由落在绣屏上,这一看,他就不由愣住了。 这绣屏上的灵芝和石头真如陆老太太所说一样,好像真的一样。 他再往前走了几步,仔细盯着这绣屏看了几眼,才发现内中的关窍。 原来这绣屏上的灵芝、石头竟不是传统的平绣,而是微微凸起,所以当阳光照在上面,便有了很强的立体感,这么一来,这灵芝和石头看上去就和真的一样。 别说陆大老爷看得入神了,当初刘掌柜和蕙娘刚见到这屏风的时候也惊异无比。 沈秀当时给他们解释道:“这是垫绣,就是先在绣面上用棉线绣上一层,一层一层地叠绣到一定高度,然后再用蚕丝绣线在上面施绣。” 沈秀之所以会想到垫绣,也是受了卫宴修补古籍的启发,她短时间内是没有办法绣一个新的绣屏出来,但却可以在旧绣屏的基础上加以改良,做出一个全新的绣屏。 其实除了这垫绣,沈秀在绣灵芝等物的时候还用到了仿真绣,所以绣出来的灵芝和石头才像是真的一样。 有了这垫绣和仿真绣,这架绣屏立时焕然一新。有些绣工不好的地方,沈秀后面又做了描补。 刘掌柜和蕙娘看过以后,都觉这绣屏的确很别致,足以和朱绣娘的那幅牡丹绣屏一较高下。 是以这绣屏便被送到了陆大老爷面前。 如今陆大老爷对着它端详良久,不得不承认,这绣屏不输于朱绣娘绣的那架牡丹屏风。 “来人,把这屏风小心地抬下去,千万别弄坏了。” 陆老太太听到儿子这么说,就知道他有意用这屏风来代替白玉观音,不由松了口气,搂着孙子道,“传我的话,就说绣庄帮了我们陆家一个大忙,明年各房所用的帐幔绣品依旧交给他们绣庄来做。” 本来陆老太太看到朱绣娘所绣的屏风后,已经有了打算,准备将家里的绣品交给如意绣坊做。但是绣庄送来的绣屏刚好解了燃眉之急,陆老太太偏心孙子,便把这个功劳记在了绣庄上。 消息传到绣庄,刘掌柜和蕙娘都松了口气。 刘掌柜道:“这沈娘子还真是我们绣庄的贵人,要不是没有她,只怕我们真的要失去陆家这个主顾了。” 蕙娘点点头:“经此一事,我打算正式聘请沈秀为我们绣庄的绣娘。” 沈秀再来时,刘掌柜便提起此事,“我们东家说了,只要你肯答应,工钱任你开。” 若不是有沈秀帮忙,绣庄也不会度过这几次难关。蕙娘已经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把沈秀长长久久地留在绣庄。 沈秀微微笑了笑:“其实我也早有此意。就是不知道其他三位绣娘的工钱是怎么算的。” 刘掌柜便给她细细道来,“三个绣娘的工钱是论月算的。每人每个月有二十两银子的工钱,年底还有东家包的红封。” 平心而论,这工钱并不算低。 沈秀低头想了一下,然后才开口道:“我有个提议,若是你们愿意聘请我,不如论件算我工钱。” “怎么论件?”刘掌柜问道。 沈秀道:“很简单。我做一件绣品,便由刘掌柜估一下价格,比如我做了件绣屏,可以卖上一百两银子,那么绣庄便分我一半的工钱,就是五十两银子。这样我做得多,便得得多,做得少,便得得少。” 这个分法倒是有些新奇,刘掌柜摸了摸胡子道:“这事我得问过东家。” 本来他和东家商议以后,都觉得可以给沈秀一个月五十两银子的工钱,可是哪知道对方另外提出了一个论件算工钱的法子。 刘掌柜把这个提议告诉给蕙娘后,后者沉吟道:“这个法子倒也不错,以她的手艺和勤快程度,受益的还是我们。” “那东家这是答应了。” 蕙娘点点头:“你去告诉她,就说我应下了。只是这事千万不要告诉给其他绣娘知道。” 刘掌柜道:“我知道,不会告诉给其他人知道的。” 文绣娘听到这里,知道刘掌柜很快就要出来,马上离开了门口。 刘掌柜从蕙娘的房间出来以后,就见三个绣娘正认真地做绣活,只看了一眼就下了楼。 文绣娘等刘掌柜下了楼以后,有心想和其他两个绣娘说一下自己偷听到的事情,可转念一想,其他两个绣娘一向惟蕙娘马首是瞻,沈秀最近又确实立了大功。真要把这事说出来,估计两个绣娘也只会一笑而过。 她右手无意识地把线在手上缠了几圈,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可是想到沈秀提出的那个论件算工钱的法子,她心口又莫名地有些堵得慌。 论件算工钱当然要比固定的月钱合算得多,一想到以后要被一个丫头比下去,文绣娘就有些不甘心。 第57章 生辰 八月初六就是县令夫人的生辰。 这一天,县城内有头有脸的人家都穿戴整齐来给县令夫人拜寿。 陆家作为县城有名的富商,又与县令有亲戚关系,因此上到陆家老太太下到少爷姑娘,一大早起来便梳洗打扮,等到辰时末刻,一行人便一起坐着马车来到了县衙后院。 后院内早已张灯结彩,县令夫人温敏身子不好,不能亲去迎接客人,便由徐嫂子出面招待客人。 徐嫂子与陆家众人都是熟悉的,当下便领女眷去了宴客的地方。 路上,陆老太太漫不经心地问起县令夫人,“温夫人这一向身体可好?” 徐嫂子抿嘴笑了笑,“这一向还是和原来一样。” 也就是说,温敏的身体还是不怎么好。 陆老太太听出了徐嫂子未说出的意思,只是淡淡一笑。 作为左县令的亲戚,陆老太太比谁都知道,左县令能有今天完全靠的是裙带关系。温敏在未出阁前,可是尚书大人的千金。要不是一眼看中了左县令,一定要嫁给他,左县令也不可能从一个穷举人一跃成为一县的长官。 左县令也并不是一个不知好歹之人,对温敏这个夫人一向不错,身边连个侍妾都没有。只是两人感情好归好,可是成亲五六载后,温敏却未能生下一男半女。 偏偏左县令又是家中的独子,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无子这件事始终存在于夫妻心间。 温敏也曾想过为左县令纳个妾侍,可是一想到只要侍妾生下儿子,那自己的一切努力就成为了为他人做嫁衣裳。而且将来自己还要靠侍妾的儿子养老送终,一想到这里,她就有些不甘心。 可是不纳妾的话,左县令就无后。 温敏又不忍心让对方绝后,因此这两年始终摇摆不定,这事几乎都快成了她的一块心病。心里摇摆不定,加上因为无所出的抑郁,她的身体便越发不好。 因此这次过生辰,尽管县城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来了,可温敏仍没有一丝喜悦,沉着脸坐在房中,既不梳洗也不打扮。 后来还是左县令亲自来哄,才让温敏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不过温敏只在宴席上坐了一会儿,就推说身子不适回了房中。 两个贴身丫鬟怕她闷得慌,便命粗使丫鬟们把客人们送的贺礼搬过来给她过目。 第一件贺礼就是徐嫂子送的字帖。 温敏不屑道:“徐卉那个肥婢,她也懂得瘦金体的字帖?我看又是不知从哪弄来的假帖!” 丫鬟道:“徐嫂子这次送来的不是一般的字帖,而是找人绣的字帖。” 温敏听说这字帖是找人绣的,便来了点兴趣,“拿来我看看。” 字帖很快呈到了温敏面前,温敏细细看了几眼,点了点头:“难得这个肥婢眼光终于好了一回,这绣娘的绣工倒是不错,将这字帖临摹得和真的一样。” “那这字帖?”丫鬟问道。 温敏想了想道:“收到库房!年底的时候把它拿出来和年礼一起送到尚书府。” 接下来,丫鬟们又拿来了不少贺礼。 当粗使丫鬟们把陆家送的贺礼搬到温敏跟前时,温敏盯着朱绣娘绣的那幅牡丹图看了几眼,“这应该是苏绣!” 丫鬟们道:“听说如意绣坊请来了一位苏州的绣娘,这绣屏应该就是出自那位绣娘之手。” 温敏便转了转手里的玉镯,“既然是苏州来的绣娘,绣工想必一定不错。正好二姐送我的那只香囊被猫爪抓坏了,改天你们把那位苏州绣娘请来,让她把香囊缝补一下。” 夫人都发话了,丫鬟们自然要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于是寿辰第三天,如意绣坊的朱绣娘便被请到了县衙。 如意绣坊的东家得意洋洋,以为县令夫人格外看重他们如意绣坊,还特地来了一趟绣庄,话里话外带着讥讽嘲笑之意。 刘掌柜面上不屑,心里却有些发愁,等如意绣坊的东家一走,便去了二楼。 蕙娘沉思不语,好一会儿才道:“如此看来是那朱绣娘所绣的绣屏入了县令夫人的眼。” “可是沈娘子所绣的绣屏也不差啊!”刘掌柜说道。 蕙娘道:“所谓各花入各眼,也许县令夫人就喜欢朱绣娘绣的东西。” 此刻朱绣娘正望着眼前的香囊发呆,偏偏温敏身边的丫鬟还一个劲地催促,“怎么样,这香囊还能不能缝补?” 朱绣娘一脸的为难:“这香囊所用的垫绣应该是出自粤绣。” 丫鬟道:“这话没错,这香囊出自我们尚书府的二姑奶奶之手,她最擅长的便是粤绣。” 朱绣娘忍不住擦了擦脸上的汗,“可是民女学的是正经的苏绣,并不会这粤绣针法。” “这么说,你是不能缝补了?”丫鬟有些不悦,“你怎么不早说?” 温敏得知这位朱绣娘缝补不了香囊,当即就让人送她出去。 朱绣娘出去的时候,却无意看到了穿堂中摆放的一架绣屏。那架绣屏便是沈秀所绣的芝仙拱寿,温敏当初看到的时候,觉得它寓意不错,便让人摆到了穿堂,取个好兆头的意思。 作为一个绣娘,朱绣娘只要看到绣品,便会不由自主的打量一眼,如今看到了这架绣屏,自然要扫上几眼。 这一看,她就有些发愣,这绣屏上的灵芝和石头好似用的就是粤绣中的垫绣,绣工精细不说,所绣的物件还栩栩如生。 她忍不住问带路的丫鬟,“这架绣屏是何人所绣?” 丫鬟道:“这绣屏是陆家送来的。” 陆家,朱绣娘想了想,听说绣庄那边前几天也给陆家送了架绣屏,难不成这架绣屏就是绣庄的几个绣娘绣的。 朱绣娘有心想告诉丫鬟,这个绣出绣屏的人,就能帮县令夫人缝补好那个香囊。 可是转念一想,绣庄和如意绣坊是对立的关系。 如果自己将这话说出去,绣庄得了县令夫人的青睐,那自己还怎么在如意绣坊立足。 因此朱绣娘飞快地收回打量的目光,然后什么也没说,就跟着丫鬟走了。 第58章 县令夫人 朱绣娘灰头土脸地回到如意绣坊,惹得如意绣坊的东家大发雷霆。 他本来以为有了这次机会,他们如意绣坊就可以获得县令夫人的青睐,哪里想到朱绣娘会无功而返。 “一个香囊而已,有什么难缝补的,不都是刺绣吗?粤绣又怎么样?” 朱绣娘一言不发,对于她们这种绣娘来说,隔派如隔山。粤绣是及不上苏绣精细雅致,可也有一些不传之秘的技法。而这些技法,只会一代代传给继承人,压根不会流出去。 可是这些话,说给外行也不懂,因此朱绣娘始终沉默不语,等东家发完脾气才道:“有件事,我不得不告诉东家。” “什么事?”如意绣坊的东家不耐的问道。 朱绣娘道:“我出来的时候,在县令夫人的住处看到了一架绣屏,那架绣屏用的便是粤绣的垫绣。我听丫鬟说,那绣屏是陆家送去的。” 如意绣坊的东家不是笨人,很快就想到了那绣屏的来处,“你是说绣庄里有个绣娘会粤绣,而且能为县令夫人缝补那个香囊?” 朱绣娘点点头:“那绣屏确实是用的粤绣技法。那位绣娘既然会粤绣技法,那么一定能缝补那个香囊。” 如意绣坊的东家有些坐不住了,“我只听说绣庄的那三个绣娘绣技很一般,并没有哪个绣娘会粤绣啊!” 如意绣坊的东家想了又想,忽然一拍自己脑袋,“我知道了,绣庄最近一定是又聘请了一位绣娘。” 文绣娘每过几日便会去城中的果铺买些吃食回去。 这天她照常来到果铺买了些干果,回去的时候却被两个伙计堵住了去路。 “我们东家有请。” 文绣娘不由自主地上了一辆马车,然后被带到了附近茶楼的一个雅间。 如意绣坊的东家贾林笑眯眯地请文绣娘坐下,文绣娘却没有坐,搂着怀中的干果,警惕地问道:“你是谁,想做什么?” 贾林笑道:“我是如意绣坊的东家,这次请文绣娘过来,是想和你谈一笔买卖。” 文绣娘一听对方是如意绣坊的东家,神色马上变了:“我和你没什么可谈的?” 贾林继续道:“我听说你们绣庄新来了一个绣娘,这个绣娘的绣技好似在你们三人之上啊!” 文绣娘冷笑道:“你别挑拨离间,我们绣庄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 绣庄是三个绣娘的立身之本,文绣娘不傻,不会为了一点私人恩怨就胳膊肘往外拐。 贾林也不恼,依旧笑道:“你听我继续往下说。我并不是要对你们绣庄做什么,只是听说这位绣娘绣技出众,所以想把她请来我们绣坊罢了。” 文绣娘冷哼一声道:“这个就更不必了。” 她是不喜欢沈秀,可也知道绣庄如果没有了沈秀,那就没办法与如意绣坊相抗衡了。而绣庄倒闭了,她们三个绣娘也就没有了生计。 所以她才不会傻到要上贾林的当。 贾林看她油盐不进,也就不再多说,“我话已至此,既然文绣娘如此有情有义,那就当我今天什么也没说。不过来日文绣娘要是遇到难事,可来这个茶楼找一个姓高的伙计。” 文绣娘冷眼看着贾林离开,才微微松了口气,等对方一行人走出去老远,她才出了茶楼。 回到绣庄的时候,时间已经不早。 有一个与文绣娘交好的绣娘还问她为何去了这么久,文绣娘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了过去,回头见沈秀没在,便问了句:“沈娘子呢?” “哦,她被王捕头家的娘子请去了,说是要带她去见什么人。” 徐嫂子一边拉着沈秀往县衙后院走,一边道:“我总不会害你,等你去了就知道了。” 沈秀没来过县衙后院,徐嫂子带她走的又是后门,因此她半点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不过观其周围的环境,也知道此间的主人非富即贵。 既来之则安之。 沈秀也就安下心来,就如徐嫂子所言,她总不会害她。 徐嫂子带着沈秀走了没多久,就到了一个精致的院子。 有认识的丫鬟上前请安:“徐嫂子来了。” 徐嫂子道:“夫人呢?” 丫鬟道:“夫人才吃了药,如今正在房里看书。” 徐嫂子便朝沈秀挤挤眼:“看来咱们来得正是时候。” 温敏正在房内看书,便听丫鬟道:“徐嫂子来了。” 丫鬟掀起帘子,将徐嫂子和沈秀请进房中。 沈秀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眼房中的布置,相比陆老太太寝室的奢华,这房间的布置相对清雅很多,墙上还挂着不少字画。 联想起县令夫人喜好书画,沈秀忽然有了个猜测,难道徐嫂子带她来见的是县令夫人? 她刚想到这里,里间的珍珠帘子被人掀了起来,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走了出来。 这女子身形瘦削,面色枯黄,虽然生了张秀丽的瓜子脸,可是因着颧骨有些高,便显得没那么柔婉。尤其在徐嫂子的衬托下,她整个人就如同一根瘦竹竿一样,显得又瘦又硬。 她说话的声音也有些干涩,对着徐嫂子不冷不淡道:“你今儿怎么有空过来了?” 徐嫂子便拉着沈秀给她请安,“我听说夫人最近要缝补一个香囊,可惜找来找去都没有人能缝补好。” 温敏便看了沈秀一眼,“这么说来,这位小娘子就是你请来的绣娘了。” 徐嫂子笑道:“夫人真是聪慧。阿秀虽然年轻,可是一手绣技确实出色。先前我送给夫人的生辰礼物,便是出自阿秀之手。” “哦,那个字帖是你绣的?”温敏这才看了沈秀一眼。 沈秀听到这里终于确认,眼前这位夫人的确就是县令夫人,她深吸一口气,不卑不亢道:“回夫人的话,那字帖确实是民女绣的。” 温敏仔细打量了她一眼,说道:“你多大了?” “民女今年刚满十三岁。” 温敏轻轻咳嗽了一下,才说道:“十三岁就有如此绣技,看来是有名师教导啊!” 沈秀犹豫了一下,到底没能说出跟着寡妇学刺绣的话,便笑了笑。 好在温敏也不多追究,吩咐丫鬟道:“去把那香囊拿来!” 徐嫂子便对着沈秀低声嘱咐道:“接下来就看你的了,别让我在夫人面前没脸就行。” 沈秀也知道这是个机会,如果真能得这位县令夫人的青睐,以后她就能在县城立住脚跟了。 丫鬟很快就把香囊拿了过来,沈秀只看了一眼,就认出了这是粤绣,而且用的还是垫绣。 “你认得这是粤绣就好,上次有个绣娘只认得却并不会绣,你应该不会像她一样?”温敏淡淡问道 沈秀道:“自然不会,我虽学的是湘绣,可是对粤绣也有所了解。” 现代的刺绣大师们并不会像古时候一样把刺绣的技法藏着掖着,有时候为了找到合适的传承人,经常会举办交流会。 沈秀为了提高自己的水平,经常参加这些交流会,久而久之,确实学到了不少其他派别的一些针法和技法。 因此眼前的这个香囊根本难不倒她。 她很快就有了思路,“这香囊是被抓坏的,只需要用金线银线重新缝补一下就行。” 金线银线在寻常人家难得,在县令夫人这里就不算是什么了。 丫鬟取来金线和银线后,沈秀动手拆掉了香囊上的线头,线头松开以后,里面却露出了一块米粒大小的紫褐色颗粒物体。 这是什么东西,沈秀把它拿到鼻边闻了闻,只觉得这东西有种好闻的香味。 其实之前她就已经留意到这香囊上有种好闻的香味,只以为是香囊沾染了什么香料的气息。如今看见这东西,才知道香囊之所以有香味,是因为这东西的功劳。 她还在想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温敏已开口道:“这是我二姐缝进去的香料,说是上好的沉香。” 沈秀把东西放到鼻边又闻了闻,前世作为小有名气的刺绣师傅,她曾经接触过不少高端客户。其中有一个客户尤为钟爱香料,给她科普了不少香料知识。 所以她闻过以后,微微皱眉道:“这香料好像不是沉香。” 温敏淡淡一笑,在她看来,沈秀一个小娘子如何认得沉香,于是语气里便带了几分轻视,“不是沉香,那是什么?” “这东西应该是麝香!”沈秀肯定的说道。 第59章 麝香 麝香,温敏微微皱了皱眉,“你怎么知道这是麝香?” 沈秀道:“沉香的香味相对来说比较淡,而这块香料香味浓郁,应该是麝香无疑。” “麝香不适宜女子佩戴,夫人以后还是少佩戴这香囊的好。” 温敏道:“你又知道什么,麝香怎么不能佩戴了?” 即便沈秀说这香料不是沉香而是麝香,温敏也没放在心上,在她看来两者都是香料,没什么适宜不适宜佩戴的。 沈秀听温敏话里的意思应该是不知道麝香的功效,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 这个时候没有宫斗剧,而温敏又不懂医术,不知道这麝香的功效也很正常。 对方既然不知道,沈秀也就好心提醒道:“麝香有致女子不孕的功效,所以并不适宜佩戴……” 一句话还没说完,温敏已是变了脸色:“你说什么,麝香可以致女子不孕?” 徐嫂子本来一直没有开口,听到这里,忽然给沈秀使了个眼色,“你可不要乱说。” 沈秀不知道温敏的心病,只实事求是道:“这香料是不是麝香,我没有完全把握。但是麝香可以致女子不孕却是事实。夫人若是不信,大可请来大夫细问。” 温敏脸色苍白,喃喃道:“怎么会,怎么会……” 沈秀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神色大变,便看了徐嫂子一眼。 徐嫂子轻咳一声,压低声音道:“夫人至今仍未有子嗣,你说这话,不是戳她心口吗?” 沈秀不知道温敏的心病,心里打了个突,难道这麝香就是温敏不孕的原因。 她不由抬起头,看了温敏一眼。 温敏也处在极度的震惊当中,沈秀的那句麝香可以致不孕让她心神大乱,好一会儿才恢复了往日的镇静,“快去把林大夫请来。” 林大夫是县城最有名的大夫,平时温敏身子不适,都是请他来问脉。 这次温敏命人去请林大夫,林大夫以为县令夫人又是身子不适,便带着医童匆匆赶了过来。 可是来了以后,温敏既不请他问脉,也不说哪里不舒服,只是让丫鬟递给他一张纸,纸上放着一块米粒大小的东西。 “林大夫,有劳你看看这东西是什么?” 林大夫拈起这东西细看了一会儿,又放到鼻边闻了闻,“回夫人的话,这应该是上好的麝香,只是被人炮制过,所以香味淡了一些。” 果然是麝香,温敏手脚一阵发软,但仍强撑着问道:“我听人说麝香有致女子不孕的功效,是也不是?” 林大夫道:“夫人明鉴,这麝香的确有致女子不孕的功效。” 他说到这里,心中一惊,县令夫人不孕的事他比谁都清楚,难道就是因为这麝香的缘故。 早知道今日是请他过来鉴别麝香,他应该称病不来,如今可好,无端知道了这等秘事,他忍不住擦了擦汗,只希望县令夫人不要迁怒于他才好。 温敏此刻满心都是不敢相信,压根顾不上迁怒他,很快就挥了挥手,命丫鬟们送客。 沈秀和徐嫂子立在屏风后,林大夫的话,她们听得清清楚楚。 徐嫂子捂着心口道:“原来你说的是真的,那香囊里装着的真是麝香,而且能致人不孕。” 沈秀倒没有像林大夫一样深悔说出了事实,同样都是女子,她自然能理解不能生育的痛苦。所以再给她一次机会的话,她还是会选择把真相说出来。 而且这县令夫人虽然不大好接近,可也不是什么是非不分之人。 果然等温敏冷静下来以后,便把沈秀和徐嫂子请了过来。 徐嫂子不等温敏说话,便道:“今日我们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到。”又悄悄拉了沈秀一把。 沈秀还没说话,温敏已疲倦道:“好了,这事怎么说也是多亏了你们,尤其是小娘子你,若不是你认出了那东西,只怕我到现在也被蒙在鼓里。” 她说到最后一个字时,语气里不由透出一股咬牙切齿的感觉。 温敏说完又顿了顿,等心中的怒火被暂时压下去,便吩咐丫鬟,“去将我前日得的那对玉镯子拿来。” 玉镯子被装在一个锦盒里,温敏让丫鬟把盒子交给沈秀。 “今日之事,我不希望外人知道,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沈秀知道这对玉镯既是封口费又是谢礼,便平静道:“民女知道,民女出去以后只说因为缝补好了香囊,所以夫人赏了这对玉镯给我。” 温敏点点头:“你知道就好。” 至于徐嫂子,因为是自己人,所以温敏既无叮嘱也无表示,只让她送沈秀离开。 徐嫂子知道温敏心情不好,当即便带着沈秀告退了。 从县衙后院出来,徐嫂子才拍着胸口道:“这次真是吓死我了。”又嗔怪沈秀,“你胆子也太大了,什么也敢说。这幸好是她,是个讲理的人。要不然遇到那些不讲理的人,不把你赶出来才怪。” 沈秀只淡淡笑了笑:“就是因为知道县令夫人是个讲理的人,我才敢这么说。” 若真是遇到那等不讲理的人,沈秀才懒得管这件闲事。 “不过我们也算因祸得福。”徐嫂子又道,“这次县令夫人总算欠我们一个人情。尤其是你,只怕她以后想不记得你都难了。” 沈秀这个时候才想起来要问她,“徐嫂子今天带我来,就为的向县令夫人引荐我吗?” 她可不认为和徐嫂子有这么好的交情,能够让对方这么不遗余力地帮忙。 徐嫂子极富风情地一笑:“我是有事求县令夫人帮忙。刚好听说她要找绣娘帮忙缝补香囊,我想着你的绣技不错,便带你来了这边。如果你能缝补好,一则我也好向县令夫人张口,二则也卖了你一个好。谁知道会出了这事,不过总算没白跑。” 这一次出来,虽然过程有些波折,可确实如徐嫂子所说,没有白跑一趟。 沈秀把玉镯带回去,刘掌柜等人问起的时候,她便说自己被徐嫂子带到了县令夫人那里,因为缝补好了香囊,所以县令夫人赏了一对玉镯。 那玉镯是一个富商献的寿礼,玉质温润,水头极好,少说也值二三百两银子。 刘掌柜还有些纳闷,不过一个香囊而已,何至于赏这么贵重的东西。 不过沈秀能得县令夫人的青睐,到底是件好事。 因此刘掌柜和蕙娘商议以后,便把这件事不着痕迹地传了出去。 第60章 心上人 短短几天后,县城里的大户人家便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沈秀的名声一下子就把朱绣娘盖了下去。 后者虽说是苏州来的绣娘,可是却没有缝补香囊的能力,反倒败给了一个年纪不大的绣娘。 面对众人的质疑,朱绣娘却不好多说什么,因为她确实知道沈秀会粤绣的技法,能够缝补好县令夫人的香囊,也是在意料之中的事。 她只能顶着众人的质疑和东家的责难,默默地准备一幅绣品。这幅绣品是陆老太太前段日子订的,要她帮忙绣一幅观音,好供奉在佛堂。 陆老太太此刻早已忘记了这件事,正在称赞沈秀的绣技。 自从知道沈秀得了县令夫人的青睐,加上沈秀先前绣的那幅绣屏确实不错,陆老太太便动了想见一见对方的念头。 除了陆老太太,房中还有沈秀见过的七姑娘陆雨涵。 陆雨涵对沈秀能缝补香囊的事很好奇,当下便问道:“我听说县令夫人的那个香囊是用粤绣用的,难道你也会粤绣?” 沈秀道:“我本身学的是湘绣,粤绣只粗通皮毛而已。” 陆雨涵道:“你也不必自谦,若你只粗通皮毛,那又如何会得县令夫人的青睐。” 县令夫人的脾气,她们陆家的人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不仅眼界高,而且很挑剔,是个很难讨好的人。 沈秀有些汗颜,其实她能得县令夫人的赏赐归根结底是因为认出了麝香,可是这话却不好说,因此只笑了笑没说话。 陆雨涵虽然性情高傲,可是一向最佩服有本事的人。如今发现沈秀确实有本事,便等陆老太太说完话,就说要带沈秀去园子里玩耍。 陆老太太知道陆雨涵在家闷得慌,便嘱咐了陆雨涵一番,无非是让她对沈秀客气一些。 陆家的花园占地很广,陆雨涵一边走一边给沈秀介绍园中的名花奇草,刚开始还兴致不错,后面就有些无精打采。 沈秀不知道她一个深闺小姐哪来那么多的心事,便试探着问道:“七姑娘心情不好吗?” 陆雨涵叹气道:“你哪里知道我的心事?” 沈秀笑了笑道:“让我想想,你这样的年纪能有什么心事,无非是有了心上人,对不对?” 陆雨涵马上就脸红了,“你胡说什么?” 沈秀笑道:“这可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既然没有心上人,你脸红什么?” 陆雨涵支支吾吾道:“我是因为天气太热了。” 沈秀捂嘴笑了笑,看来这七姑娘再高傲,也是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 她也不再逗下去,笑笑道:“看来是我猜错了。” 陆雨涵看她一眼,咬了咬唇,最终还是犹豫着说道:“也不算是猜错。” 她的心事埋藏得太久了,急于想找人诉说。可是这种心事能给谁说呢,父母面前是难以启齿,姐妹面前是羞涩难言。 如今遇到沈秀戳破了她的心事,许是因为陌生人的缘故,陆雨涵决定对她倾诉一番,“我确实是有心上人了。” 沈秀静静地听着她往下说。 只听陆雨涵道:“只可惜我的心上人已经成亲。我几次见他,他都对我不假辞色,可见他对我一丝情意都没有。” 这是让陆雨涵最感到挫败的地方,作为陆家的七姑娘,她自小受宠,向来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唯独在心上人这遇到了挫折。 对方既不看重她的家世,也不为她的容貌所动。仿佛她就是家世再好,容貌再美,也跟他没有一点关系。 陆雨涵还在伤心,沈秀已悠悠开口道:“七姑娘,有句话我不知当不当讲。” “什么话?”陆雨涵用帕子擦了下眼角的泪水道。 沈秀道:“对方既已成亲,那就是已有妻室。他在这种情况下拒绝你,可以说算得上正人君子了。如果他不拒绝你,而是吊着你,任由你和他暧昧下去,到时你和有妇之夫纠缠不清的事情传出去,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所以他对你不假辞色,一半也是为了你好啊!”沈秀叹道,“你的眼光倒是不错,只可惜你们没有缘分啊!” 陆雨涵垂泪道:“我当然知道他好。若不是他人品好,才学好,我也不会喜欢上他。” 人品好,才学好,看来这人和卫宴一样优秀,只是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哥。 沈秀想到卫宴,心中忽然闪过一丝甜蜜复杂的感觉。 相比陆雨涵求而不得,她总算比对方幸运得多,一来就是已嫁之身,而且夫君长得好人品好,还勤学上进。 她想到卫宴的诸多好处,连陆雨涵说了些什么也没听见。 直到陆雨涵在她面前晃了晃手,沈秀才醒过神,不好意思地笑道:“你刚才说什么?” 陆雨涵的眼睛仍有些红,鼻音也有些重,“你刚才在想什么,不会在笑话我?” 沈秀忙道:“哪有,我在想一个人。” “你心上人?”陆雨涵马上问道。 沈秀含糊其辞道:“算是!” 陆雨涵正要追问下去,陆老太太身边的丫鬟来了,说是午饭已经摆好了,请她们回去吃饭。 饭后,陆雨涵又拉着沈秀去了她自己的闺房,经过刚才的一番谈心,她俨然把沈秀当做了自己的闺蜜。 沈秀找了张椅子坐下,就有丫鬟捧着茶点过来。 这古代小姐的生活过得可真滋润,沈秀喝完茶,就见陆雨涵又开始对着窗户发呆。 沈秀看周围无人,便走过去悄悄道:“你又在想心上人了?” 陆雨涵瞪了她一眼,“小点声。” 沈秀道:“这屋子里没人。那个人就真那么好啊,让你这么念念不忘?改天我倒真想见见他。” 陆雨涵叹道:“想见他一面可不容易。” 沈秀道:“你这样朝思暮想也不是办法啊!对方既然已经成亲了,你就该放下了。” “可我忘不了他啊!”陆雨涵带着哭音道,“要是能忘早就忘了。” 沈秀想了想道:“我倒有个办法,能让你尽快把他忘掉。” “什么办法?”陆雨涵擦干眼泪问道。 第61章 真是好消息 只见陆雨涵眼巴巴地看着沈秀,想听她说的那个办法。 沈秀道:“办法很简单。你之所以对他念念不忘,是因为尚未对他死心,也就是说你心里还想着嫁给他。” “既然如此,长痛不如短痛。他不是已有妻室吗,那么夫妻两个肯定有一起出行的时候,你可以远远地看上一眼,只要你看到他们两人相处的场景,我包你会尽快死心。” 她一心以为陆雨涵的心上人是个大家公子,而大户人家有不少宴会,所以并不觉得碰到对方有什么难事。 陆雨涵却是咬唇不语,她还从未见过卫宴的妻子,听说是乡下的一个姑娘。只要一想到卫宴对他的妻子如何体贴照料,她的心里就有些发堵。 “你觉得这个办法如何?” 陆雨涵勉强笑道:“让我再想想!” 沈秀在这里安慰陆雨涵的时候,左县令同样也在安慰温敏。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二姐既然对你如此心狠,那以后你也不必对她那么客气了。” 左县令听到温敏不孕的真相以后也很震惊,而且震惊到难以相信。 温敏的二姐,他也见过,是一个很温婉的妇人,却未料能如此狠心,竟然敢害自己的亲妹妹。 “前几个月,我二姐曾写信来,问我要不要过继她的小儿子。还说外甥也可当半个儿,又是知根知底,总比小妾生的庶子好。”温敏缓缓道来,语气冷静得让人心惊。 “我以为她是为我好,可是不忍她们母子分别,到底没有答应。哪里想到,她一早就开始算计我,从我出嫁那天就送了我这个藏有麝香的香囊,害我不能生育,而这一切都是为了她的小儿子。” 温敏咬着牙道:“二姐夫家如今家道中落,亏我还心疼他们,年年都打发人给他们送东西,知道他们家人口多,要养活不少孩子,每次都要捎上不少布料和首饰。未想到他们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阿敏,不气了。”左县令道,“我们以后再不与他们来往便是。” 左县令连连安慰着妻子,温敏听着他说的话,心里方才好过了一些,可是又不甘心,“难道我就这样放过他们不成?” “有岳父岳母在,你能怎么办?”左县令叹气道,“他们害我们夫妻至今未有子嗣,这个仇,我焉能不报,只是现在还未到时候。” 温敏听到未有子嗣这四个字,又忍不住流下眼泪。 左县令替她擦干眼泪,温言道:“林大夫怎么说,那麝香对你的身体没有多大损害?” 温敏轻声道:“林大夫说,幸好我不是日夜都戴着香囊,所以这麝香未能损害到我的身体,只是让我不容易有孕而已。” “这么说,没有了这麝香,我们还能诞下子嗣?”左县令期盼地问道。 温敏点点头:“林大夫说今后好生调养,未必不能有孕。” 这可真是好消息,左县令当即就笑道:“那你以后可要好好调理身体,千万不要再乱发脾气了。” 温敏道:“事情的轻重缓急,我自然是知道的。” 原来是因为怀孕无望,所以才心情郁闷。如今知道自己还能有孕,那自然是要好好调理身体的。 一想到这里,温敏忍不住叹道:“这事说到底多亏了徐嫂子,要不是她带着那个小娘子过来,我至今也不知道真相。” 提及徐嫂子,左县令难免有些不自在,他笑了笑道:“这事归根结底还是那位小娘子的功劳,与徐嫂子有什么相干。我听说你赏了人家一对玉镯,我这个做夫君的也不能没有表示。改天你把人请到家里,我见她一面再说。” 温敏用眼睛扫了眼左县令,“我看不见也罢,那小娘子虽然不及徐嫂子生得好,可也是个清秀小佳人,我怕你见了以后就丢不开手了。” 左县令听到徐嫂子三字便讪讪道:“你胡说什么,我是那等见色起意之人吗?” 温敏淡淡瞥了他一眼,眼中自有深意。 左县令不敢就这个话题多说什么,只好摸着鼻子道:“既然你不想让我见,那我不见就是了。反正我这几天也不得空,上面派了个督学下来,这两天就到。” 所谓督学,就是朝廷派下来视察教育的官员,一般都称之为学政大人。 左县令作为一县的长官,自然是要陪同这位学政大人的,除了要查看县学的情况,这位学政大人还要查看当地的书院。 而县里最有名的书院便是文华书院。 因此学政大人巡视完县学,便由左县令陪同着来了文华书院。 文华书院的学子们也早就知道了这个消息。 本来临近中秋节,大家早就做好了放假的准备。哪里知道学政大人会赶在这个时候来,于是学子们都收了放假的心思,窝在房里苦读诗书,准备在学政大人面前好好表现一把。 消息灵通的曲桓还把这位学政大人的来历告诉给了袁子文和卫宴。 “我可听说这位学政大人是出自翰林院,听说还是什么侍讲学士。” 翰林院可不是一般人都能进的,能进到翰林院做侍讲学士的,不是状元榜眼探花,就是进士中的佼佼者。 袁子文一听说学政大人是翰林院的侍讲学士,那颗平静的心就开始乱了。 “不行,今晚我要挑灯读书。”袁子文说完这句话,就抱着书走了。 曲桓看着他的背影,诧异道:“至于这么着紧吗?” 卫宴仍是一脸平静地收拾着书桌,“不怪子文沉不住气,若能得学政大人青睐,稍微指点几句,就够我们这些人受用不尽了。” 曲桓对功名并不执着,听了并不动心,只冲着卫宴笑道:“看来今晚你也要挑灯夜读了?” 卫宴却摇了摇头:“能得学政大人青睐固然是好,可是我不会熬夜读书的。” 曲桓讶异道:“你怎么突然改了性子了?” 卫宴只微微一笑,自从他有一次熬夜读书被沈秀发现,抓住他说了两刻钟有关熬夜读书的害处,以后他便改了这个习惯。 他是很想出人头地,可是沈秀说得对,只有身体好了,他才能更好地读书进学。 第62章 学政大人 学政大人是辰时到的文华书院。 他和左县令一进到书院,就听到了学子们的朗诵声。 学政大人没有急着去见学子们,而是先和山长聊了几句。 “我听说书院收容了不少家贫的学子,如果对方才学出众的话,甚至还可以免去束修是不是?” 山长恭敬道:“确实是有这个举措。” 学政大人赞许道:“这个举措好啊,想当年本官家乡若是有这样一个书院,也就不至于蹉跎好几年才能进学了。” 左县令知道这位学政大人也是贫寒出身,完全靠着母亲有一手绣活,才能读得起书。这其中当然吃了不少苦,所以听到文华书院的这个举措,才诸多感慨。 他不由朝山长使了个眼色。 山长是个聪明人,很快便道:“鄙人当年提出这个举措,也是想给那些贫寒的学子们一个读书的机会。说来这些出身贫寒的学子确实比一般人要上进得多。” 既然学政大人对家贫的学子感兴趣,山长也就适时地点了几人,提到卫宴时,还多说了几句。 “这位学子是李夫子举荐的,听说他为了生计曾经在酒楼做账房,就是做账房的时候,也不间断读书。后来进了书院,也是日日苦读。” 山长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一事,“对了,此人在县城颇有名声,人缘甚好。” “这是为何?”学政大人问道。 山长微笑道:“一则是他人品不错,有不少人受过他的恩惠。二则是因为李铁嘴的一句话。” 他怕学政大人不知道李铁嘴是谁,便解释道:“李铁嘴是我们县城有名的一个算命先生,他曾见过这卫宴一面,说此子命带贵气,将来必能飞黄腾达。” 学政大人哦了一声,有些不大相信这些江湖术士之言。 左县令在旁说道:“说到这李铁嘴,确实有几分本领。他曾说我子嗣艰难,这话倒也不差。” 学政大人是知道左县令的家事的,既然左县令说这李铁嘴有几分本事,那么他的话也未必不能相信。 “既然说到这里,那我倒要见一见这卫宴了。” 学政大人在县令和山长的陪同下,很快就见到了卫宴。 卫宴坐在学堂居中的位置,因为人生得俊雅秀气,气质高雅,让人一眼就注意到了他。 学政大人不由在心内点了点头,难怪那李铁嘴那么说,这卫宴长得确实出众,浑身上下透着一股书卷气,这样的人也确实当得一句命带贵气。 不过学政大人思虑周全,不想因为自己的偏好引起旁人的嫉妒,因此淡淡点了几人,分别考校了他们一番学问。 这其中就包括袁子文,他的学问本就出色,加上做了充足的准备,回答得头头是道。 学政大人不免点点头,开口称赞了几句。 袁子文坐下后,心中许久不能平静。他知道在座的人中,唯有卫宴比他的学问扎实,因此他一直都在提着心,希望学政大人不要注意到卫宴才好。 他恐怕卫宴一开口,属于自己的荣耀和光环就会又被对方夺去了。 幸好学政大人始终不曾叫过卫宴,袁子文这才松了口气。 学政大人走后,袁子文便被众人包围了起来,学子们羡慕他得了学政大人的称赞,纷纷嚷着让他请客。 袁子文高兴地应下,回头想和卫宴曲桓说话,却没看见卫宴。 “卫兄去哪了?” 曲桓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刚才李夫子打发人叫走了。” 听说是李夫子打发人叫走的,袁子文才没说什么,脸上露出笑容道:“今天我在东顺酒楼请客,你要不要去?” 曲桓道:“去,怎么不去,难得你请客一次,我自然是要赏光的。” 他心里知道袁子文请客的原因,不过对他来说,袁子文和卫宴都是兄弟,他们两个谁能得学政大人青睐都是一样的。 卫宴其实也是这么想的,他不在乎一时的得失,这次袁子文出了一次风头,他也很为对方高兴。 李夫子派人叫他时,卫宴跟曲桓说了一声,就跟着杂役走了。 那杂役却没有把他带到李夫子在书院的静室,而是带他来了一个很幽静的院落。 “学生见过学政大人。”卫宴看见学政大人的时候才明白,不是李夫子要见他,而是这位学政大人要见他。 学政大人看着他点点头:“我听山长说,你的功课很扎实,四书五经不仅能通背下来,而且还有自己的见解,是也不是?” 卫宴道:“见解不敢说,只是学生的一点心得。” 学政大人道:“那我就来考考你,我出一句,你来说下一句,另外再加上你的那点心得。” 学政大人说完便出了《中庸》的一个句子。 卫宴很快背出了下一句,然后将这句话按照自己的理解,详细解释了一遍。 学政大人没有做评点,而是又出了《孟子》中的一句。 等卫宴回答完,学政大人再开口时,语速便快了很多。 两人快问快答,不管学政大人考的是四书还是五经,卫宴总能飞快地说出下一句,而且解释得也很通顺。 学政大人终于不再问下去,看向他的目光也充满了欣赏之意,“不错,看来山长所说并非为虚,你的功课确实很扎实,将来一个案首想必不在话下。” “大人过誉了。”卫宴想不到他能说出案首来,当下便谦虚道。 学政大人只是微微一笑,从身上取下来一枚玉佩,“这是我二十五岁那年中举时,当地的县老爷送给我的贺礼。我把它送给你,希望我将来能在京城见到你。” 卫宴推辞道:“这玉佩太贵重了,学生不敢收。” “你且收下便是。”学政大人微笑道,“将来你若真中了举人,到京城参加会试的时候,可凭这玉佩去翰林院寻我。若你没有一件信物,我们将来还如何见面。” 学政大人都这么说了,卫宴也就收下了玉佩。 学政大人又勉励了他几句,“你的学问是够扎实,可是要考秀才和举人,光学问扎实还不够,有时间你可多看史书,将来考乡试和会试的时候便能用得上。” 他说到这里,忽然想起卫宴家贫,恐怕买不起史书,便道:“我这次来得匆忙,没带多少书。这样,我和左县令说一声,让他借你几本史书。” 卫宴从院子里离开的时候,已经快到午时了。 袁子文在众人的簇拥下,正准备出发去东顺酒楼。曲桓眼尖地看见卫宴,当即招呼他过来。 袁子文也道:“卫兄,你去哪了,今日我请客,你也来。” 卫宴还在回想学政大人说的话,不由自主地便被曲桓拉了过来。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到了东顺酒楼。 第63章 相见 东顺酒楼是县城最大的酒楼,也是卫宴曾经做过账房的酒楼,当然更是陆家名下的一处产业。 袁子文带着众人过来时,谢掌柜忙迎了上来,把他们让到了二楼的一个大包间。 袁子文难得吐气扬眉一次,便让同窗们随便点菜,又问卫宴刚才去了哪。 卫宴看他一脸喜气洋洋,当然不会说出真话扫他的兴,只淡淡一笑:“一点小事,不值一提。” 袁子文听说是小事,也就不再追问,又让伙计上最好的茶水。 包间内的声音很快传到隔壁。 陆雨涵和李妙儿正在隔壁用饭。李妙儿是回来省亲的,要在县城待上一段日子。陆雨涵与她好久不见,便拉着她来酒楼吃饭,如今听到这热闹的声音,便叫来伙计问道:“隔壁是什么人?” 伙计笑道:“是文华书院的学子,听说有位姓袁的学子得了学政大人的称赞,所以特地在咱们酒楼请客。” 姓袁的学子,陆雨涵愣了一下,然后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那卫相公呢?” 伙计道:“卫相公也在隔壁。” 陆雨涵听说卫宴也在隔壁,心就砰砰跳了起来,可是很快想到,那位姓袁的学子能得到学政大人的称赞,这是不是说他的学问还在卫宴之上。 有那么一瞬间,她的心里有了一种微妙的变化。这种变化其实更多地来自于少女心性,当初她之所以看中卫宴,更多的是因为大伯对卫宴的称赞,当然卫宴生得不错也是很重要的一点。 如今发现有一个学子的学问还在卫宴之上,陆雨涵的心里便对那个姓袁的学子多了一些好奇。 “表姐,你慢慢吃,我去去就来。” 李妙儿不知道陆雨涵心悦卫宴的事,只模模糊糊知道陆家似是想与一个寒门学子结亲,但是没能成功。 她出于对陆雨涵的关怀,摇头道:“表妹,我劝你还是不要去的好。” “表姐,我只是去看一看,马上就回来。”陆雨涵生怕李妙儿会阻拦,匆匆就出了雅间。 可是她走得太急,又没看路,很快就与一个人撞到了一起。 那人做书生打扮,穿着天蓝色的纱衫,眉目清秀,论五官虽及不上卫宴俊美,但却生了一双如黑曜石一般明亮的眼睛,无形当中为他添了几分俊朗与端秀。 陆雨涵一不小心撞到他的怀里,又看清了他的容貌,不由脸红过耳,忙往后退了几步。 袁子文是出来催伙计上茶的,也没仔细看路,却没想到与一个少女撞到了一起。 他不认得陆雨涵是谁,当下脸色微红的问道:“姑娘,你没事?” 陆雨涵低着头道:“我没事。” 两人正觉尴尬无比的时候,伙计提着茶过来了,“袁公子,你要的茶沏好了。” 袁公子,这么说,自己撞到的这个人便是那个姓袁的学子,陆雨涵忍不住偷偷又看了对方一眼。 刚好袁子文也在偷看她,两人的视线碰了个正着,然后又飞快地躲了开去。 袁子文轻咳一声:“既然茶好了,那你就跟我来!” 陆雨涵却是等他们去后,才拍了拍胸口,正要转身回雅间,忽然听到袁子文喊了声,“姑娘。” 陆雨涵缓缓回过头,就见袁子文遥遥行了一礼,“刚才在下不是有心的,还望姑娘不要见怪。” 这一礼施完,袁子文便飘然进了包间。 陆雨涵看着他的背影,不由自主地就把他和卫宴拿来做比较。比来比去,还是这位姓袁的学子态度要温和得多。也许是对方还未成亲的缘故! 想到这里,陆雨涵拍拍自己的脑袋,想什么呢,他有没有成亲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有了这么个小插曲,袁子文在席间不免也出神了一会儿。 刚才那个姑娘生得很是娇俏动人,不知是谁家的姑娘。 他有心想找伙计一问,可是当着众人的面却终归有些不好意思,因此只能暂时按下不提。 等席间众人尽了兴,已是未时。 袁子文出去结账的时候,特意留意了那姑娘的雅间,不出意外,那姑娘已经离开了。 他貌似无意地与伙计提了一句,“刚才我不小心撞到了一位姑娘,那姑娘是本地人吗?” “你说七姑娘啊?”伙计道,“她是我们大老爷的侄女,在家排行第七,所以大家都称她七姑娘。” 陆家的七姑娘,那一刻,袁子文没想到陆家曾有一位姑娘想和卫宴结亲,只想到陆家的家世比自家的家世好像高出不少。 就算自己上门提亲的话,也多半是没戏。 于是袁子文回去的时候,便有些兴致不高。 大部分同窗都已经三三两两的离去了,只剩下曲桓和卫宴在等他。 曲桓拍了拍他的肩,“怎么了,刚才不是还很高兴吗?” 袁子文摇摇头道:“没什么。”又问两人接下来干什么。 曲桓道:“卫兄不用说,肯定是要回家的。你要是有空,不如陪我去逛逛街。” 袁子文道:“逛街就算了,我还是回家温习功课!” 曲桓叹道:“你们这一个个真无趣,不是回家陪媳妇,就是回家陪书本。” 对于曲桓的这番牢骚,卫宴只是笑了笑,等出了酒楼,便往宅子的方向走去。 随着中秋节临近,书院便给学子们放了三天假。 沈秀知道书院这个时候多半要放假,可是并不知道具体时间,所以卫宴回来的时候,沈秀并不在。一问大丫才知道,沈秀上街买东西去了。 沈秀回来的时候,卫宴正在教留孩背书。 一个时辰后,沈秀把晚饭做好,留孩还在磕磕绊绊背书。 卫宴看时间到了,便温言道:“你先回去,下个月初一再来。” 沈秀招呼道:“留孩也一起来吃饭!” 留孩却没往桌上看,只摇了摇头就跑了。 “相公,留孩学得怎么样了?” 卫宴摇头道:“他的资质不行,一个时辰下来,只背会了几个句子。” “那倒有点可惜。”沈秀给大丫夹了一块排骨,“对了,相公,明日就是中秋节,你说我们回去的时候,带点什么好呢?” 卫宴道:“这些日子我又抄了几本书,差不多攒了一吊钱,就买些月饼石榴回去!” 他说完忽然顿了顿,“中秋节是一家人团聚的日子,说不定大哥大嫂也会过来一起过节。” 第64章 挖墙脚 杨氏知道中秋节这样的日子,书院肯定是要放假的。赶在卫宴和沈秀大丫回来之前,杨氏就把房间打扫了一遍,还翻晒了一下被褥。 沈秀三人是坐牛车回来的,三人手上都拿着不少东西,既有月饼石榴,还有两坛子酒和几斤猪肉。 陈婶子老远看见三人提着东西回了家里,便跑到老宅这边道:“卫大家的,你还洗什么衣服,老二一家回来了。” 邹氏赶紧用衣服擦了擦手道:“真的?” “我骗你做什么?”陈婶子道,“他们三人拿了好多东西回来呢!” 邹氏便顾不得洗衣服了,喊上栓子,带上准备好的一些吃食,便赶紧赶了过来。 “你怎么来了?”杨氏开门的时候看见老大媳妇,当即就沉下了脸。 杨氏没开门的时候,院子里还是一片其乐融融的样子,等邹氏一来,气氛立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沈秀看了眼邹氏,很快就收回了目光。卫父则看也不看这个大儿媳妇。 邹氏知道大家不待见自己,厚着脸皮拉着栓子往里走,“娘,今日是中秋节,我便做了点吃食,说来我好久没见大丫了。” 杨氏岂不知邹氏这是拿大丫做借口,可是看在孙子和孙女的份上,还是什么也没说。 有杨氏的默许,邹氏便大着胆子往下说道:“本来当家的也想来的,只是他一时走不开。” 卫平忙着地里的活,确实有些走不开。正因为如此,邹氏才瞒着他来了这边。 提及儿子,杨氏只是哼了一声,半晌道:“怎么说今日也是中秋节,待会儿你让他一起过来吃顿饭!” 邹氏得了这句话,马上就精神起来。 她的伤已经养得差不多了,这时候便帮着杨氏做饭,勤快得简直像是换了个人。 沈秀在旁插不上手,索性回了房间。 “相公,我怎么觉得大嫂这次怪怪的?” 卫宴淡淡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你且等着便是。” 沈秀也是这么想的,“那你觉得大嫂求的是什么?” 卫宴不忙着回答,而是看了她一眼。 沈秀道:“你觉得跟我有关?” 卫宴道:“也许是!” 厨房里,邹氏把自己带来的包袱打开,既有白面烙饼,还有煮鸡蛋。 这个老大媳妇转性了,杨氏不由多看了邹氏几眼,“家里不缺这点吃喝,你还是拿回去让老大和栓子吃!” 邹氏讨好地笑道:“他们都有,这点东西是特地孝敬你和爹的,还有二弟。” 杨氏想不明白邹氏怎么突然变大方了,狐疑地看着她道:“你今儿过来到底是什么意思?” 邹氏看了看周围无人,便低声道:“娘,是件好事。” 沈秀正和卫宴说着话,就听厨房传来杨氏的喊声,“什么好事,我看你脑子是被驴踢了,竟然能应下这事。” 两人出去的时候,杨氏仍指着邹氏骂个不停,“我说你怎么好心带了这么多东西过来,原来是存着这么个心思。拿上你的东西,给我滚,给我滚得远远的。” “娘,怎么了?”沈秀上前问道。 杨氏喘着气道:“今日过节,我本不想说这件事的。但是现在看来,这事是不说不行了。老二家的,你回来头几天,家里来了个客人,说是什么如意绣坊的管事。他说如意绣坊的东家很赏识你的绣技,想花重金聘请你为他们绣坊的绣娘。” “我和你爹不知道那如意绣坊的好坏,所以我们什么都没说,只说一切等你回来再商量。” 杨氏说到这里,指着邹氏道:“哪知道你这没皮没脸的嫂子知道了,上赶着巴结那如意绣坊的管事,还应许人家一定能说服你去他们绣坊。” 原来是这事,沈秀不由沉下脸来:“大嫂凭什么答应,照理来讲,我们已经分家。我要做什么,要去哪做绣娘,还轮不到你来做主。” 邹氏忙道:“弟妹,那如意绣坊的管事说了,只要你肯到他们绣坊,他们宁愿每个月给你五十两银子的工钱。” 五十两银子,沈秀看看杨氏和卫父,两人脸上并没有吃惊之色,看来如意绣坊的管事也跟他们说过工钱的事。 “弟妹,那可是五十两银子啊!”邹氏道,“我们一家子就算不吃不喝,辛辛苦苦干上一辈子也得不了这么多钱啊!” 沈秀冷笑道:“大嫂这话说差了。五十两银子是不少,可我已经成为了绣庄的绣娘,那如意绣坊就是出再多工钱,我也不会去。” 邹氏便看向卫宴,“二弟,你也不劝劝弟妹?” 卫宴抬眼看向邹氏,邹氏被他那一眼看的冷飕飕的,这个二弟从来话少,可和卫父一样,不开口则以,一开口便直击要害。 眼见邹氏被自己看得低下头去,卫宴方道:“这是阿秀自己的事,就不劳大嫂费心了。大嫂如果是为这事的话,那就请你回去!” 邹氏有些不甘心,转而朝着杨氏道,“娘,那可是五十两银子啊!” 杨氏道:“五十两银子怎么了,那银子再多也跟你没有关系,走走走,你带着栓子赶紧回去!” 邹氏被赶出去后,杨氏也没什么心情做饭了。 一家子食不知味地吃了顿饭。 饭后,沈秀主动开口道:“爹,娘,那如意绣坊我是不会去的。如果他们再来人,你们直接替我拒了就是。” 杨氏当着邹氏的面,虽然说没把五十两银子放心上,可是现在忍不住问道:“老二家的,这如意绣坊是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吗?” “那倒不是。”沈秀道,“只是我这人念旧,当初是绣庄的刘掌柜接纳了我的绣活,要不是他,我也挣不到那些钱,买不上宅子。所以我从未想过换一家绣坊。” “这倒也是。”杨氏道,“咱做人不能没有良心。你要真不想去那如意绣坊,下次他们再来,我就直接回绝了他们。” “老二家的。”一直沉默不语的卫父忽然开口道,“我看这如意绣坊好像很有来历,要是你直接拒绝的话,他们应该不会给你使绊子?” 沈秀沉吟道:“应该不会。”她现在怎么说也有陆家和县令夫人做靠山,再不济也有徐嫂子,那如意绣坊应该不会对她下手的。 卫宴却道:“爹说得不无道理。阿秀,我看你还是小心些为好。” 沈秀不想让他们担心,便道:“我知道了,我以后会小心的。” 第65章 我的好军师 晚上,沈秀躺在床上,盘算着自己今后的路。她想着这些,好长时间都没睡着。 而她旁边的卫宴,也没睡着,当他翻了个身时,就听身旁的沈秀道,“相公,你也没睡啊?” 黑夜里,卫宴精准无比地找到了沈秀放在枕畔的右手,“你怎么也没睡?” 沈秀往回抽了抽手,可是那手被卫宴握得紧紧的,一时抽不出来。 卫宴捏了捏她的手指,又问了一遍:“你怎么没睡?” 沈秀轻咳一声,勉强平静道:“我在想今后的生计。” “那你是怎么打算的?” 提到这事,沈秀对事业的热情便战胜了羞涩,兴奋道:“这第一步嘛,当然是多攒些钱,等到钱攒够了,便开一家属于自己的绣庄。” 其实开家属于自己的店铺,一直都是沈秀的梦想。 只是自己刚来的时候,连肚子都填不饱,只能暂时把这个梦想搁置。 如今温饱问题解决了,又有了属于自己的房子。沈秀便又有了开铺子的想法。 “只是在县城开家绣铺绝非易事,而且城里如今多了家如意绣坊,只怕生意就更难做了。”沈秀一边说,一边冷静地分析道,“所以我现在的目标就是攒钱,然后等待合适的时机。” 卫宴道:“你说的合适的时机,是不是如意绣坊倒闭的那一天。” 沈秀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摸了摸卫宴的肚子,然后夸张地说道:“相公,你莫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怎么我想什么,你全知道?” 卫宴轻笑着去抓她的左手,“是不是蛔虫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再摸下去,我可要摸回去了。” 沈秀闻言马上收回了手,然后飞快地转移话题道:“相公,这如意绣坊始终都是绣庄的心腹大患,你觉得要怎么做,才能让它尽快撤离这里啊?” “本来县城就只有两家绣庄,大家开得好好的。它偏要横插一脚,我听刘掌柜说,县城的另一家做喜服的绣庄已经快支撑不下去了。” 卫宴还在感慨她像只泥鳅一样滑不留手,听到这个问题认真地想了想道:“天下熙熙皆为利往,天下攘攘皆为利去。如意绣坊开铺子做生意,自然是为了一个利字。” “你若是想它撤离县城,那么只有两种情况,一是它在这县城已经无利可图,二是有其他地方可以谋得更多的利润。” 卫宴继续道:“我不建议你用第一种办法,那样会把人得罪死,一旦对方鱼死网破,不一定会做出什么。” “那就只有第二条路可走了。”沈秀道,她也不想彻底得罪如意绣坊,听说对方背后也有一定的势力。 卫宴嗯了一声道:“生意上的事,我不大懂,不过我想你这么聪明,应该能想到办法。” 沈秀道:“你这么一分析,我还真想到了一个好的办法。” 卫宴说的第二条路,确实给她提供了一个思路。 沈秀上辈子虽不是正经的商人,但好歹也跟人合伙开过店铺,也算是在商海浮沉过。 她认真地想了又想,便有了一个思路。 “相公,你还真是我的好军师。不,应该说是我的福星。”沈秀往卫宴那边靠了一下,“上次要不是你补古籍,我也想不到绣屏风的办法。” 她靠得太近,呼吸都喷到了卫宴脸上。 卫宴身子不动,声音却多了些暗哑,“那你打算怎么谢我?” 沈秀原本是随口一说,可是听到卫宴这话,脸色不由一红。她当然意会到卫宴话里的意思,上次自己为了表达感谢,兴奋之下直接亲了他一口。 如今他这么说,意思再明白不过。 不过上次她是习惯性的动作,把卫宴当成了大丫。如今她却是清醒的意识到面前的人是谁,自然不好有所动作。 卫宴等不到她的回答,便抓住她的右手往前一拉,在她耳边道:“说,你该怎么谢我?” 他的声音压得又低又哑,吹在沈秀耳朵里,很快引得她身子一颤。 她有心想往后躲,却被人抓得紧紧的,既然退又退不了,躲又躲不了,她索性心一横,头一低,直接在卫宴脸上亲了一口。 大抵是她太紧张,用力太多,只听寂静的夜里,一声唧格外清晰。 这声音响起的时候,两人都愣住了,原因无他,这声音太响了,响到原来存在于两人之间的暧昧气息荡然无存。 沈秀尴尬到无脸面对,索性用被子把自己盖了起来。 卫宴忍了好半天也没忍住,终于轻笑出声:“阿秀,你真是太可爱了!” 沈秀在被子里闷闷道:“你闭嘴!” 卫宴拉了拉她,“这么热的天,小心捂一身痱子。” 可是沈秀觉得刚才太丢人了,死活不肯出来。 卫宴只好温言细语地哄她,“你出来,我有话跟你说。” “你有什么话就说!” 卫宴看她不出来,也只好由得她,轻声道:“今日我们书院来了位学政大人。” 沈秀听到学政大人,便顾不得丢人了,忙掀起被子道:“学政大人去你们书院做什么?” 卫宴解释道:“他是朝廷派下来的学政大人,自然要去县学、书院都转一转看一看的。” “那这位学政大人有没有说什么,有没有看好你?”沈秀兴奋地问道。 卫宴这么出众,学政大人不可能不注意到他。 卫宴微微一笑:“学政大人送了我一枚玉佩,让我将来考会试的时候去京城找他。” “除了送你玉佩,他还有没有说什么?” 卫宴道:“他本来有意想借我几本史书,不过因为没带在身边,便让左县令帮忙找几套史书。” 左县令,沈秀对这个一县的长官闻名已久,当下便问道:“这么说,学政大人去书院的时候,左县令也在,那左县令长相如何?” 卫宴不明白她怎么这么好奇左县令的相貌,回想了一下道:“左县令是个美男子,气质也很出众。” “难怪呢!”沈秀低声嘟囔了一句。 卫宴问道:“难怪什么?” 沈秀压低声音道:“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可别告诉别人,这左县令与县衙王捕头的媳妇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 “你怎么知道的?” 沈秀道:“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你只要知道,这事多半是真的。”说完在黑夜里翻了个白眼,“你们男人啊,就喜欢偷鸡摸狗。” 卫宴轻咳一声:“这话不要乱说。” 沈秀啧啧道:“相公,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莫不是在替左县令辩解,还是你自己也有这样的……” 她胡言乱语的下场就是被卫宴塞进了被窝,然后勒令她马上睡觉。 第66章 婚事 文华书院一共放了三天假。 第三天上,卫宴正在房里读书,就听见杨氏在外面道,“老二,你快出来,来客人了。” 来人是曲桓和袁子文。 两人不是第一次来卫家做客了,这次来还带了不少礼品。 卫宴把他们两人让进屋,一番寒暄后,曲桓便冲袁子文挤眉弄眼。 袁子文脸上则颇有些忸怩之色。 卫宴不明白他两人这是什么意思,当下便等着袁子文开口。 袁子文好容易才鼓足勇气道:“卫兄,有件事我想向你打听。” “什么事?” 袁子文道:“你曾经在东顺酒楼待过,可知道陆家大老爷为人如何?” 陆家大老爷,卫宴看了眼袁子文,然后才道:“陆家大老爷有心胸也有度量,是个很开明的长辈。” 袁子文听完还没说话,曲桓已道:“子文,现在你该放心了!” “放心什么?”卫宴看着他二人道,“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曲桓笑道:“子文想求娶陆家的七姑娘,听说陆二老爷死得早,七姑娘的婚事便由他大伯,也就是陆大老爷做主。我们才想着找你打探一番。” 陆家的七姑娘,卫宴听到这个名字,不由抿了抿唇,他不知道袁子文如何看中了陆雨涵。可是陆雨涵现在有没有对他死心还是一个未知数。 只不过这事涉及到一个女子的清誉,所以他什么也没说。 而袁子文其实是知道七姑娘与卫宴曾经议过亲的事,不过在他看来,卫宴已经成亲,又婉拒了这门婚事,所以两人估计连面都没见过。 袁子文性子是好强一些,不过却不是什么心胸狭隘之人,没觉得七姑娘与卫宴议过亲有什么不妥,反而觉得卫宴与陆家熟识,便能多了解一下陆家人。 “陆大老爷是个有眼界的人,应该不会囿于门户之见。”卫宴想了想道,“我记得他说起过,七姑娘自小娇养,一门心思要找个爱读书的学子。” 爱读书的学子,曲桓一拍袁子文的肩头,“子文,看来你大有机会啊!” 袁子文道:“卫兄,陆大老爷真是这么说的?” 卫宴点点头:“他确实是这么说的。” 袁子文不由兴奋地站起来,在当地走了两圈,“那我回去就让我父母找媒人去陆家提亲。” 这事会不会太快了些,卫宴抿唇道:“子文,婚姻不是件小事,我觉得你应该慎重考虑。” 曲桓道:“卫兄,你别劝了,没用的。他自从见过那位七姑娘以后,便念念不忘。我看他是铁了心要娶那位七姑娘了。不过七姑娘也不差啊,有才又有貌,简直与我们子文天生一对啊!” 袁子文却是有些坐不住了,“卫兄,我先回去了。改天回书院我们再细聊。” 曲桓却没急着走,笑着问卫宴:“嫂子哪去了,我还想着嫂子上次做的点心呢!” 卫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想吃点心就去点心铺子买。别以为叫声嫂子就可以把我家娘子当厨娘了。” “啧啧啧,卫兄你可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兄弟。”曲桓故意叹息道,“我可真是命苦,有你们这两个好友。我看等子文日后娶了那七姑娘,只怕比你好不到哪去。” 提到七姑娘,卫宴眉头就是一皱。 三人中,曲桓是最没有读书天赋的那一个,可论察言观色的本领,两人就不及他了。 他看着卫宴的神色道:“刚才我就注意到了,我们一提到七姑娘,你的脸色就有点不对,到底怎么回事?” 卫宴面无表情道:“我只是觉得子文未免太草率了一些。” 曲桓觉得真相绝没有这么简单,可他了解卫宴的为人,知道对方不想说的话,你再怎么费劲也甭想掏出一两句话来。 他只能翘着二郎腿道:“有什么可草率的,子文好歹还见了那七姑娘一面,我将来指不定娶个什么人呢!” 卫宴不想就这个话题多说,刚好沈秀这个时候端着三盏热茶过来了。 曲桓端着热茶道:“谢谢嫂子,可惜子文走了,尝不到这好茶了。” “他怎么没来一会儿就走了。”沈秀看向卫宴,“你们没吵架?” 卫宴摇摇头:“没有,只是他急着去办一件事。” 曲桓却没那么多顾忌,直接道:“说来子文这几日的运气不错,又是得学政大人夸赞,又走了桃花运。几时我有这种好运气就好了。” 袁子文得学政大人夸赞,沈秀狐疑地看了一眼卫宴,得学政大人夸赞的不是自家相公吗? 卫宴却朝她使了个眼色,沈秀不懂其中的原因,但是那个眼色的含义却是看明白了,便道:“曲公子多坐一会儿,我先出去做事了。” 晚间,沈秀找卫宴问及此事。 卫宴道:“学政大人确实对子文称赞不已。”说着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他难得有这样一次露面的机会,我自然不忍心说出实情。此事,你知我知就行了。曲桓是个大嘴巴,要是他知道了,只怕整个书院也就知道了。” 沈秀哦了一声,“原来是这样。”又问卫宴,“这么好的一个出名机会,你让给了袁子文,难道真就没有一点遗憾?” “有什么可遗憾的?”卫宴拿着书本道,“不过是虚名而已,让就让了。” 在卫宴这里是虚名,但是在旁人眼里,袁子文得了学政大人的夸赞却是事实。 当袁家派人到陆家提亲时,陆大老爷派人打听了一下,当知道袁子文才学不错,最近还得了学政大人的夸奖,当即就做主定下了这门婚事。 消息传到陆雨涵这里时,已经是几天以后的事了。 她心里还暂时放不下卫宴,听说陆大老爷给自己定了婚事,当即便闹了起来。 陆大老爷没去见她,来见陆雨涵的是陆大少爷。 陆大少爷挥着扇子道:“我爹让我给你说,这袁家的儿子才学不错,而且家境只比我们陆家差那么一些。这么好的一桩婚事,你又闹什么呢?” “哪个袁家?”陆雨涵听说对方姓袁,便愣了下神,好半天才问道。 陆大少爷道:“就是住在河沿的那个袁家,他家就只有袁子文这一个独子,听说这袁子文最近还得了学政大人的夸赞,要不然爹也不会轻易应下。” 姓袁,而且还得了学政大人的夸赞,陆雨涵的心砰砰跳了起来,难道是那日撞到她的那个书生。 第67章 不能坐以待毙 中秋节过后,沈秀再回城里时,便把如意绣坊的事告诉给了刘掌柜和蕙娘。 刘掌柜道:“这个如意绣坊真不是东西,眼见你得了县令夫人的青睐,便想着来挖墙脚了。东家,我们这次可不能坐以待毙。” 蕙娘点点头:“刘叔你说得没错,我们若是不做点什么,只怕如意绣坊真当我们是好欺负的。” 沈秀开口道:“看来东家和刘掌柜是有主意了。” 刘掌柜道:“老这么被动挨打也不是办法,所以这几日我们商量了一个对策。不过这还需要沈娘子你的帮忙。” 沈秀问道:“要我做什么?” 刘掌柜道:“三个绣娘如今已经完全掌握了戳纱绣的技法。我和东家准备让她们精心绣制一幅纱帐,然后由沈娘子你献给县令夫人。” “我明白两位的意思了。”沈秀道,“若这纱帐能得县令夫人青睐,那我们绣庄的戳纱绣就可以彻底打响名气了。” 李妙儿成亲的时候,这戳纱绣也曾经大大地出过风头,只不过还没在县城打响名气,如意绣坊就横插了一脚。 刘掌柜和蕙娘一直都咽不下这口气,如今沈秀攀上了县令夫人这条路子,两人便想到了这个主意。 “这个主意好是好。”沈秀想了想道,“不过要想这纱帐能得县令夫人的青睐,那就得在花样上下点功夫。” 蕙娘道:“我已经选了几个花样,有虫草图,有玉堂富贵,有海屋添筹。” 沈秀摇摇头:“东家,若想打动县令夫人,这几个花样是万万不行的。” “那依你说,应该选什么花样?” 沈秀道:“如果依我的话,最好在纱帐上绣百子千孙图。只是百子千孙在纱帐上不是那么好绣的,这一来就要花费一个月时间。” 一个月时间太久了,蕙娘和刘掌柜都觉得在这一个月里,如意绣坊那边说不定又会憋出什么大招。 沈秀沉吟道:“我也知道百子千孙图花费时间太长,若是赶时间的话,可以把它换成富贵多子图。” 富贵多子图就是牡丹石榴图,牡丹寓意富贵,石榴寓意多子。 蕙娘问道:“你一定要绣多子图,莫不是有什么讲究?” 沈秀笑而不答:“东家只管按着我说的去做,这其中的原因我不好多说的。” 蕙娘识趣地没有再问,知道她既然这么说,那就有一定的道理。 “那就依你的,绣这牡丹石榴图。” 东家发话了,三个绣娘便开始绣制这牡丹石榴图的纱帐。 沈秀没有帮忙绣这牡丹石榴图的纱帐,而是开始动手绣制一幅花鸟四条屏。 如意绣坊有朱绣娘那样的强劲对手,沈秀不敢轻敌。 上一次交手,沈秀凭着垫绣和仿真绣勉强与朱绣娘打了个平手,可那架芝仙拱寿的绣屏到底不是她亲手绣制,虽然可以在外行人面前蒙混过关,可是内行人一看便知高低。 沈秀不想下次交手的时候,被这朱绣娘比下去,便准备精心绣制一幅绣品,不求能把她比下去,只要不落下风就行。 她这里刚刚绣了个开头,陆雨涵派了个丫鬟过来请她。 沈秀只好放下手头的活计,又与刘掌柜说了一声,便跟着丫鬟去了陆家。 陆雨涵的房内,李妙儿也在,她一看见沈秀便打趣道:“你现在可真是大忙人了,我听说连县令夫人都很欣赏你的绣技。” “李姑奶奶这番夸奖,我可不敢当。”沈秀笑了笑道。 李妙儿既然已经嫁人,就不能再称姑娘了,沈秀便换了个称呼。 “姑奶奶是什么时候回来的,要在这住几天?” 李妙儿笑道:“本来过两天就要走的,哪知道她闹脾气,我只好陪她多待几天。” 沈秀看了陆雨涵一眼,“七姑娘闹什么脾气呢?” 李妙儿朝她挤挤眼道:“你还不知道,表妹她已经定亲了?” “定亲,这么快?”沈秀有些惊讶道。 陆雨涵低着头不说话,只把玩着手里的一方帕子。 有那么一会儿,沈秀觉得大家闺秀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起码婚事就不由自己做主。 她低声询问李妙儿,“对方是什么人家啊?” 李妙儿道:“听说是个殷实人家,男方还是书院的学子,人挺上进的。” 书院的学子,人也上进,这点倒是符合陆雨涵的要求。 不过沈秀知道陆雨涵的心事,只怕男方再上进,她心里还是忘不了那个心上人。 果然陆雨涵很快找了个由头,把李妙儿支了开去,拉着沈秀的手问道:“阿秀,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沈秀道:“如今你已定了亲,那就更该把那人忘掉了。” 陆雨涵复杂道:“其实有件事,你还不知道。这次和我定亲的人,先前我们俩见过一面。” “你们见过?”沈秀看见陆雨涵脸上的扭怩之色,不禁问道:“难不成他一眼就相中了你,然后回去就找人提亲了?” 陆雨涵羞涩地点点头。 沈秀看她的神情,并非对那人无意,便拍手道:“这是好事啊!” 陆雨涵刚露出一个笑容,继而又叹气道:“可我心里还未真正忘掉那个人啊!” 她不好意思告诉沈秀的是,其实她好像同时喜欢上了两人,既忘不掉卫宴,也对袁子文有些好感。 沈秀当然不知道她的少女心事,只劝解道:“等你成亲以后就好了,那时候你与夫君朝夕相处,慢慢就会忘掉心底的那个人了。” “真的吗?”陆雨涵有些发愁地问道。 沈秀道:“真的,你要相信我。女子一旦成亲,心里眼里便会只有丈夫了。等到有了孩儿,那便心里只有孩儿了。” “你才多大,怎么知道这么多?”陆雨涵听沈秀这么说,心里果然好受一些,便多问了这么一句。 沈秀老脸一红,“我年纪是不大,可听人说得多了,也就知道了。” 两人正说得热闹,李妙儿回来了。 “你们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陆雨涵忙岔开话题道:“没什么,我出去一下,你们先聊。” 她怕李妙儿追问,忙找了个借口溜了出去。 李妙儿等陆雨涵走后,便笑了笑:“没想到你们两个倒挺投缘。” 沈秀笑了笑,继而说起了另外的事,“有件事我一直想求姑奶奶帮忙,今日难得碰到姑奶奶,我就大胆开口了。” “你要我帮什么忙,只管说就是。”李妙儿直爽地说道。 沈秀道:“我记得姑奶奶上次从江南回来,给七姑娘捎了一盒绢花。” “哦,你说这个。”李妙儿道,“莫不是你也想让我帮忙捎些绢花回来?” 沈秀摇头道:“我不要绢花,我想要姑奶奶帮我捎些绣品,最好是江南时兴的花样,苏绣和湘绣都可以。当然湘绣最好不过了。” 李妙儿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只是你绣技这么好,难道还需要借鉴别人的绣品吗?” 沈秀道:“学无止境,而且我的绣技并没有那么好,还未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 上次她从徐嫂子那里得到的帕子,给了她一个灵感。湘绣传承到现代的时候,流失了很多旧的技法,可也有很多新技法是后世人自创的,就比如仿真绣和乱真绣。 她大可以将这些曾经流失的技法找回来,然后再与后世的技法相结合,创出一个新的湘绣流派。 所以她才央求李妙儿帮她多带些江南的绣品回来,只有博采众长,她才能创立出新的湘绣流派。 第68章 对手的威胁 李妙儿不知道沈秀的远大志向,但也痛快地表示,愿意帮她这个忙。 “钱大哥体谅我这些年一直奔波在外,所以让我在家休息一段日子。我打算过了八月再带着商队出发,等回来的时候应该是冬天了。” 李妙儿的眼光不错,钱郴不仅重情,而且还明理。他知道李妙儿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并未阻止她婚后抛头露面,只是心疼她常年在外,让她在家多休息几日。 沈秀便一脸羡慕道:“钱大哥可真知道心疼人。” 李妙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对了,这次我从府城过来,给表妹带了不少新鲜的绢花和绒花。一会儿,你从中挑几个,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沈秀对头花没有兴趣,但是听李妙儿说起府城,便问了一句:“府城那边是不是比县城还要热闹得多。” “那当然是。”李妙儿道,“府城比县城要大好几倍,商铺也多,晚上的时候还有夜市。” 沈秀道:“这么说,如果在府城开店铺的话,生意应该相当不错了。” 李妙儿道:“也可以这么说。” “那府城有多少家绣庄和绣坊呢?” 李妙儿回想了一下道:“这个我就不大清楚了,不过最有名的绣庄只有两个。听说这两个绣庄请的都是江南那边有名的绣娘。” 两个绣庄,又是江南那边的绣娘。 沈秀默默在心里思量了一番,看来想说动如意绣坊去府城开店的话,不是件易事啊! 她心里想着此事,从陆家出来的时候也是心不在焉。 直到两个伙计走到她面前,做了个请的姿势,“我们东家有请沈娘子过去一叙。” 茶楼内,如意绣坊的东家贾林坐在桌前,慢慢地给沈秀倒了杯茶,“这是上好的西湖龙井,沈娘子尝尝味道如何。” 沈秀端起茶杯轻嗅,确实是上好的龙井茶,她只将茶杯放到唇边碰了碰,意思了一下就放下了。 贾林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挑眉笑道:“怕贾某在茶里下药?” 沈秀面不改色道:“那倒不是,只是我还不渴。” 贾林听沈秀这么说,便拍了拍手,茶楼的伙计端着托盘进来,然后将四盘点心放到桌上。 “这是茶楼拿手的细巧点心,听说做点心的师傅还是从江南请来的。”贾林道,“既然沈娘子不渴,那就吃块点心。” 沈秀便夹了块点心,不急着吃,却拿筷子去挑糕点上的桂花,“贾老板找我来,难道就只为喝茶吃点心吗?” 贾林从桌上拿起扇子,轻轻扇了两下,“那倒不是。我请沈娘子来,当然是为了正事。” 沈秀用筷子将点心一分为二,淡淡道:“如果贾老板谈的是要我加入如意绣坊的事,那我没什么好说的。” 贾林扇着扇子道:“沈娘子一点都不给我面子,难不成是嫌我给的工钱低?” “不是工钱的问题。”沈秀直截了当道:“绣庄对我有知遇之恩,我不会轻易离开的。” 贾林把扇子一点点地合上,“你就真对绣庄这么死心塌地?” 沈秀道:“让贾老板失望了,我确实是个认死理的人。” 其他事情,沈秀可以有话好说,可是立场问题必须得坚定。她现在既然是绣庄的人,那么自然要坚定不移地拒绝贾林的聘请。 贾林的脸色很不好看,他沉声道:“你别以为我不敢动你,就算县令夫人对你青睐有加又怎样,我不相信她会为了你这么一个绣娘而与我背后的势力撕破脸。” 面对贾林的威胁,沈秀表现得云淡风轻:“你若真不用顾忌什么,那么此刻我就不会坐在你面前了。” 贾林盯着她足足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就发现沈秀是真的不怕他,而不是虚张声势。 “你胆子倒是挺大!” 沈秀微微一笑:“我不是胆子大,而是留了后手。自从你们如意绣坊的管事找上我家后,我就跟家里的人和绣庄的人说了,若是我有一天突然不见了,那肯定跟你们如意绣坊有关。所以一旦我失踪,他们立刻就会找王捕头报官的。” “王捕头的娘子,也就是徐嫂子,贾老板应该听过!”沈秀笑了笑道,“承蒙徐嫂子不弃,私下里与我结为了姐妹。若我出事,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贾林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忽然出声道:“够了,我知道你有靠山。但我贾某人也并非无名小卒。” 他伸出手捏了捏自己的手指,“你若不肯加入我们如意绣坊也行,但是那戳纱绣的技法,你今日必须要交出来。” “我为什么要交出来?”沈秀皱眉道,“那戳纱绣事关绣庄的生存,若我交出来以后,岂非要置绣庄于死地。” 贾林冷笑道:“今日你必须要交出来。你以为今日我来找你,是毫无准备吗?石头村的槐花是你的好搭档,我听说你用的蚕丝绣线都是她染的。 你说,我要是把这事传出去,把你们绣庄用的绣线是一个扫把星染的这件事传出去,你猜还有没有人会光顾你们绣庄?一旦你们绣庄没有了主顾,那你就是最大的罪人,你觉得绣庄的蕙娘还会不会收留你?” 沈秀心头一跳,“你怎么知道我的蚕丝绣线是谁染的?” 贾林冷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沈秀看着他不语,槐花帮她染蚕丝绣线的事,就只有少数几人知道。一个是崔大娘,一个是刘掌柜。 崔大娘不必说了,她是不会轻易出卖自己的。而刘掌柜是绣庄的掌柜,更不可能出卖她。 沈秀想来想去,只能想到一点,多半是自己与刘掌柜说的话被旁人听到了,而这个旁人不会是别人,肯定是绣庄里的三个绣娘。 这么看来,三个绣娘里肯定有一个内鬼,正是这个内鬼把这件事告诉给了贾林。 “怎么样,你到底交不交技法?”贾林不耐的催促道。 沈秀冷静地想着办法,忽然抬头道:“技法我当然是要交的,不过不是现在。” 第69章 你可别耍什么花招 贾林听到沈秀要交出戳纱绣的技法,高兴的同时又有些怀疑,毕竟沈秀之前表现得太过抗拒,这不由得他不怀疑,他看了对方一眼,“你真的肯交出戳纱绣的技法?” 沈秀故意叹道:“我能有什么办法,把柄被你握住了,现在除了交出技法,我看起来别无他法。要怪也只能怪我找错了人,不该找槐花这样的人帮我染线。” 贾林哼了一声道:“你倒是识趣。如果早这样不就完了。” “不过技法我可以交出来。”沈秀道,“但不是现在。” 贾林狐疑地看着她,“你可别耍什么花招。” 沈秀无奈地笑道:“我能耍什么花招,无非是因为戳纱绣的技法需要一些工具,我总不能什么都不准备?” “如意绣坊什么工具没有,你只管跟我回去就是。”贾林道。 沈秀道:“我知道你们如意绣坊工具齐全,可这戳纱绣需要用到一样东西,而这样东西是你们想不到的,所以你们如意绣坊压根没有这样东西。” 贾林被吊起了好奇心,“那是什么东西?” 沈秀神秘一笑:“秘密。等明天我去如意绣坊的时候,你就知道了。你该不会连一天都等不了!” 贾林看着她不语,沈秀毫不躲闪地与他对视。 最终,还是贾林妥协了。最主要的原因是他手里握着沈秀的把柄,压根不怕她会不守信诺。 而沈秀从茶楼出来的时候,脸上没有一点劫后余生的庆幸,相反还有些忧愁之色。 贾林能这么痛快放她走,说明一定是做了万全的准备。 可她仍抱着一丝希望去了石头村,一到崔大娘家里,便遇到了要出去的崔大娘。 “大娘,槐花呢?” 崔大娘焦急道:“我也在找她,这妮子上午就出去了,到现在也没回来。” 沈秀的心就是一沉,看来如她所料,槐花确实在贾林手中。 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安慰崔大娘道:“大娘,你别急,我知道槐花去了哪。你在家多等一会儿,我肯定会把槐花送回来的。” 宅子内,徐嫂子看着新染的指甲,对丫鬟红杏道:“这指甲的颜色会不会深了一些?” 红杏恭维道:“不会啊,这海棠红刚好配娘子的肤色,显得娘子的手又细又长。” 徐嫂子却盯着自己的指甲,仍是有些不满意。 她正琢磨着要不要重染一次指甲,门外就传来敲门声。 “谁来了,你去看看?”徐嫂子闲闲打了个哈欠,吩咐红杏去开门。 不一会儿,红杏回来了,而且还带来了一个客人。 徐嫂子看着眼前的客人,抿唇笑道:“这可真是稀客。” 沈秀顾不得与她寒暄,“徐嫂子,有件事我得求你帮忙。” “这么说,如意绣坊那边扣了一个叫槐花的姑娘?”徐嫂子纳闷道,“这姑娘跟你有什么关系?” 沈秀不想浪费时间,简单解释道:“我所用的蚕丝绣线都是她帮我染的,贾老板不知从哪知道了这件事,便拿她来要挟我。可我不想背叛绣庄,所以就想把她找出来。” “这忙我倒可以帮。”徐嫂子随即吩咐红杏,“你去衙门把相公叫回来,就说我有事找他。” 红杏去后,徐嫂子悠闲的靠在椅子上,把玩着手里的指甲问道:“我男人虽是捕头,可如意绣坊那边是有靠山的。如今我大张旗鼓地站在你这边,将来必定是要得罪对方的。” 沈秀不等她往下说,便道:“明年县令夫人过生辰的时候,我一定绣一幅更好的绣品。” 徐嫂子笑了笑道:“明年是明年的事。总之你记得欠我一个人情就对了。” 沈秀知道徐嫂子不是一个好糊弄的人,这个欠下的人情迟早得还,而且将来她指不定会提出什么样的要求。 可是她当下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只能借助对方的力量尽快把槐花找出来。 在槐花找到之前,沈秀也没闲着,派留孩到文华书院送了封信。 半个时辰后,卫宴便匆匆赶回来了。 “阿秀,出什么事了?” 沈秀已经准备好了纸笔,连墨都研好了。 “相公,事情紧急,我来不及跟你细说,你先帮我写一张状纸。” 状纸,卫宴看着眼前的纸笔道:“你要状告何人?” 沈秀道:“这件事关系到一个女人的名声和我们绣庄的将来,等我有空的时候再跟你说原委,你现在还是先帮我写状纸!” 她之所以知道卫宴会写状纸,还是从杨氏口中知道的。 卫宴确实会写状纸,他经常帮书肆抄写书籍,而书肆经常帮人代写状纸,卫宴看得多了,也就把状纸流行的文本记了下来。 当下他按着沈秀所说,一挥而就写完一篇状纸。 沈秀小心地把它拿起来,只见卫宴写的并不是他惯用的簪花小楷,而是她曾绣过的瘦金体。 “相公,你怎么用瘦金体写状纸?” 卫宴微微笑道:“你只管拿着状纸到县衙便是,有这个状纸在,只要你说的是真的,那么左县令肯定会秉公办理。” 卫宴从书院出来是请了半个时辰的假,所以他写完状纸就得回去。 沈秀看着他写的状纸,总觉得他话里有什么含义。可是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她只好先放下这件事,转头去打听左县令什么时候会升堂审案。 左县令是从举人迁为县令的。作为一个有抱负的人,左县令当然不想止步于一个县令,因此他这个县令还算得上勤勉。 一个月里,有七八天出早堂,至于午堂和晚堂,更是一天都不落的。 午堂就是中午时候审案,而晚堂是傍晚时候审案。 沈秀看看天色,距离天黑还有一个时辰,她现在只盼着王捕头能在一个时辰之前帮她找到槐花。 等人的时候是最煎熬的,而且沈秀在贾林那里只争取了一天时间。所以她必须得在今天给此事做一个了断。 若了断不了,明天贾林知道了自己私下搞出的动作,如果他忍不住放出槐花是扫把星的那个消息,那么对绣庄便是毁灭性的打击。 沈秀一边在院子里转圈,一边祈祷各路神仙保佑槐花早一点被找到。 大概是这些祈祷有了作用,当太阳即将落山的时候,宅子的大门终于被人敲响了。 第70章 釜底抽薪 当王捕头从徐嫂子那里知道了情况以后,便命手下的捕快去打听如意绣坊的东家,知道贾林这几日去过城东以后,王捕头便带着捕快们把城东翻了一遍,最后在一个老宅子里找到了槐花。 看管槐花的是个老苍头,王捕头懒得跟对方多说,直接让捕快们把人捆起来,便带着槐花扬长而去。 槐花先前被贾林派去的人抓走,已经成了惊弓之鸟,王捕头把她带出宅子后,她就想趁机逃跑,哪知却被眼明手快的王捕头一把抓住了。 王捕头年轻的时候练过武,手上有一把子力气,那一抓几乎就像是抓小鸡一样,很快就把槐花提在了手里。 “你别怕,我是来救你的。”王捕头企图露出一个和善些的笑容,可惜他长得人高马大,脸又黑黢黢的,这一笑,简直比不笑还可怕。 槐花的身子抖得更厉害了。 其他捕快毫不客气地大笑起来,“头,看你把小姑娘给吓的。” 王捕头一瞪眼,“去去去,我看你们是活腻歪了,赶紧走。” 其他几个捕快却不怎么怕他,大家一路嘻嘻哈哈把槐花送到了宅子这边。 沈秀也是第一次见王捕头,出于一种微妙的心理,她难免打量了对方一眼,果然如她所料,一看就是个糙汉子。 王捕头把槐花交到沈秀手里,就准备告辞了。 “王捕头,等等。”沈秀忽然叫住了对方。 王捕头回头道:“小娘子还有事吗?” 沈秀道:“王捕头是不是要回县衙?” 王捕头点点头。 沈秀笑了,“那我们正好同路,王捕头可不可以护送我们一程?” 左县令昨晚没有睡好,早堂便没有来,午堂的时候却因为午休睡误了。 这还是他做县令以来,第一次没有升午堂,所以晚堂的时候,左县令便精神抖擞地出现在了大堂,无比期盼多来几个案子,也好挽回一下自己勤政的名声。 可惜今天无人投状,左县令百无聊赖地等了一会儿,看看天色不早,正准备回去陪夫人温敏吃晚饭,就见有个衙役走了过来。 “大人,有人递了张状纸。” 左县令精神一震,吩咐道:“把状纸拿来。” 状纸很快呈到了眼前,纸上所写的瘦金体也很快跃入了左县令的眼帘。 左县令把这状纸看完,淡然一笑:“这状纸有点意思,把原告带上来!” 本来这案子太小,压根用不着他这个县令出马。不过看在这一笔写得不错的瘦金体上,他就勉为其难审一下这案子了。 这边槐花战战兢兢地跟着衙役走到堂上,看见左县令便跪下,结结巴巴地说道:“民女槐花参见县官老爷。” 左县令和颜悦色地问道:“这状纸上写你被人污蔑是扫把星,这事可是真的?” “是真的。”槐花不敢抬起头来,按着沈秀教她的说道,“此事我义妹全知道。” 左县令看看槐花,虽然跪在堂下,可是两股颤颤,并不像是敢告状的人,而且口中又提及义妹两字,说明背后指使她告状的人多半是这个义妹,便问道:“那你义妹在何处啊?” 槐花道:“就在堂下。” 左县令便吩咐左右,把人带过来。 沈秀很快来到了堂上,恭恭敬敬跪下来,“民女沈秀见过县尊大人。” 同样都是行礼,槐花战战兢兢,可她的义妹却是毫无胆怯之色。 左县令便看了她几眼,慢条斯理地问道:“这状纸上写,槐花被人污蔑是扫把星,你可有何凭证?” 沈秀道:“大人,此事民女曾细细打听过。槐花姐的未婚夫崔老二自小便得了弱症,大夫曾断言他很有可能熬不到二十岁。可是崔家父母却隐瞒了这个事实。等到崔老二伤重离世,崔家父母便把原因归结到了槐花姐身上,导致槐花姐背上了扫把星的名声。” “你说崔老二自小便得了弱症,这话可有依据?”左县令问道。 沈秀道:“大人如果不信的话,大可以到杨柳村找个村人来问一问。还有曾经给崔老二看过病的杨大夫,他应该知道此事。” 杨柳村距离县城有段距离,此时找人证已经来不及,左县令便准备先退堂,等明日把证人找齐再审理此案。 哪知道沈秀却抢在他前面道:“大人,民女已经打听过了,杨柳村有个村人在县城的食肆做伙计。还有杨大夫,他最近在县城买了个宅子,如今就住在县城。” 左县令放下手中的惊堂木,看了眼沈秀,他没想到对方竟然已经找好了人证,一副一定要今日结案的意思。 他先看了眼天色,这个时候传召伙计和杨大夫不难,可这一耽搁,难免会误了陪夫人用晚饭的时间。 他心里微一犹豫,便听大堂后面的屏风传来一声轻咳。 这声轻咳,左县令熟悉得很,便扫了一眼众人,面不改色道:“本官去去就来。” 左县令转到屏风后,便见温敏由丫鬟陪着坐在不远处。 “夫人怎么来了,可是等得不耐烦了。”左县令温言道,“夫人再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退堂。” “这个不急。”温敏却没有不耐烦的样子,眼睛往屏风后扫了一眼,“那个穿丁香色衣服的小娘子我认得。” “夫人认得那个沈秀?”左县令讶异地问道。 温敏淡淡一笑:“你不是一直都想见那个绣娘吗,这个沈秀便是发现香囊端倪的绣娘。” “原来是她。”左县令愣了一下道,“那看来我得好好审这个案子了。” 温敏道:“那你慢慢审,我先回去了。” 左县令再回到大堂时,便直接让人去把那伙计和杨大夫带来。同时又派出几个衙役,去拿崔家人等。 两人被衙役带过来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左县令一拍惊堂木,“堂下两人可是杨柳村人?” 两人忙点头应是。 左县令便问道:“那你二人可知崔家老二自小有弱症,甚至有可能熬不过二十岁?” 上有威风凛凛的县老爷,下有虎视眈眈的衙役。两个人几乎都没怎么犹豫,很快就从实说来。尤其杨大夫最了解崔家老二的身体,说他有八成的可能熬不到二十岁。 等崔家人到的时候,左县令连刑具都没用,崔家人便都招了,说他们是伤心过度,一时糊涂,所以才上门说槐花是扫把星。 真相既已大白,左县令当场就让崔家人给槐花赔礼道歉,又命崔家人在杨柳村和石头村张贴告示,还槐花一个清白。 至于污蔑槐花是扫把星的崔母,不仅被罚打二十大板,还要赔给槐花十两银子。 左县令连夜审案的事,很快传遍了县城。 在众人纷纷夸赞县老爷勤政的同时,如意绣坊却传出了不一样的声音。 贾林听到这个案子的时候,当即就把面前的桌子踹倒了。 “好好好,这可真是釜底抽薪之计啊!” 此时此刻,贾林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沈秀在他这里争取了一天时间,然后利用这一天状告崔家人,给槐花洗清了扫把星的名声。 如此一来,他手里自然没了挟制对方的把柄,那么戳纱绣的技法也就要不到了。 就在贾林懊恼当初不该放走沈秀时,有伙计过来传话道:“东家,朱绣娘让我给您传句话,说是她想要见您,还说这件事关系到如意绣坊的未来。” 第71章 内鬼是谁 当日左县令审完这个案子后,沈秀觉得目的已经达到,当即就带着槐花拜谢县令大人。 左县令笑着让她们起身,还问了沈秀一句,“你就是帮我夫人补好香囊的那个绣娘?” 补好香囊是个遮羞布,这是明面上大家都认同的事。 沈秀并不意外左县令会问这个,轻声道:“那香囊确实是民女补好的,只是手艺不佳,却承蒙夫人赏赐,民女感激不尽。” 左县令饶有兴趣地看着她,显然没想到她如此会说话。 “我夫人几次向我提起你,说你不仅心灵手巧而且聪明伶俐。你说我该赏你点什么好呢?” 沈秀听在耳中,只觉这话既是夸赞又暗暗含着警告,不由谨慎地答道:“大人这话,民女可不敢当。” 左县令道:“有什么不敢当的,我这人一向赏罚分明,你既得了夫人的喜欢,我自然要赏你点什么。这样,夫人既赏了你一对镯子,那我就赏你纹银五十两。” 左县令赏完银子,正要退堂,忽然想起一事,便问了沈秀一句,“那状纸是何人所写?” 沈秀答道:“状纸是民女的夫君所写。” “你夫君倒写得一手好字。”左县令便问了一句,“不知道他姓甚名谁,在哪读书?” “我夫君姓卫名宴,现下在文华书院读书。” 左县令一愣,继而笑道:“原来你是卫宴的娘子,这可真是巧得很啊!” “本官早就备好了一套史书,只是这几日忙于公务,便把此事忘在了脑后。如今你来得正好,这史书就由你带回去!” 其实左县令并不是忙于公务,而是为了避嫌。 明年就是县试,他不想在这个时候与文华书院的某个学子走得太近,这样既是为对方好,也是为了自己的官声。 沈秀曾听卫宴说起过此事,当下便跟着县衙的杂役去领了那一套史书。 那一套史书足有几十册,沈秀一个人搬不动,槐花便也一起来帮忙。 “今日太晚了,你不如跟我回宅子!”沈秀道,“如今你名声已洗清,再推辞可就是跟我见外了。” 槐花彻底洗清了身上的名声,只觉走路都轻松了几分,当下便道:“好,我跟你回去就是。” “这次的事真是连累你了。”沈秀边走边道,“我没想到绣庄竟有内鬼,还把你牵扯了过来。” 槐花道:“也算不上连累。只是我想不到县老爷真会审理我这个案子。” 村民们只有在遇到人命案时,才会想着报官,像是被人毁掉名声的这种事,一般很少有人报官。 这次要不是如意绣坊逼得太狠,沈秀也不会想着报官。她当时没想太多,如今听槐花这么一说,才明白这案子确实太过普通,左县令大可把这案子移交给低级的官吏。 沈秀便细想了一下左县令说过的话,这么小的一个案子能得左县令审理,多半是因为卫宴写的那张状纸。 那张状纸也没什么特别的,无非是用了瘦金体。 莫不成这左县令喜欢瘦金体? 沈秀猜得没错,左县令确实对瘦金体这样的字体情有独钟,这在书院并不是什么秘密。 有人甚至为了明年的县试,练了足足一年多的瘦金体。 所以卫宴才会在写状纸时,特意用了瘦金体。 卫宴在书院的时候还在想着沈秀报官的这件事,所以傍晚的时候又找李夫子请了一个晚上的假。 沈秀和槐花抱着史书回来的时候,卫宴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 沈秀知道他这个时候回来一定是担心自己,便把案件的起因和中间的过程,一五一十的都告诉给了他。 “今天真是多亏了你的状纸,要不是相公你写的瘦金体,只怕左县令还不会接我们的案子呢!” 卫宴便笑了笑:“能用得上便好。” 夫妻两人说话的时候,槐花早就躲到了一边。 她自从未婚夫死后,便对男子有了种抵触心理,后面即便知道了未婚夫不是自己克死的,但仍然躲着男子,尤其是青年男子。 沈秀叹道:“槐花姐真是可怜。好在如今左县令帮她洗清了名声,以后不会再有人欺负她了。” 卫宴道:“相比槐花,我倒更担心你一些。那如意绣坊这次没有得逞,只怕日后又会生出什么样的诡计。” 沈秀道:“本来我还只有一点头绪。不过如意绣坊给我来了这么一手后,我倒当真想到了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沈秀笑道:“现在可不能说。时候到了你就知道了。” 第二日一早,沈秀先后送走卫宴和槐花,便来了绣庄。 绣庄的刘掌柜也已经听说了她报官的事,因为并不清楚如意绣坊在背后所做的事,所以刘掌柜话里话外的意思,未免觉得她有些多管闲事。 沈秀什么也没说,只是问东家来了没有,她有事要和东家商议。 静室内,蕙娘端起茶壶给沈秀倒了杯茶,“我听说你有事找我?” 沈秀道:“也没有什么事,就是想问那幅牡丹石榴图的纱帐绣好没有?” 蕙娘道:“三个绣娘才刚动手,大概还要再等几天。” 沈秀便道:“其实这几天我想了又想,总觉得戳纱绣的绣法太复杂,若是能有一种更简单的绣法就好了。” 蕙娘便随口问道:“那你想到办法没有?” 沈秀道:“办法倒的确有一个。我回想了一下,记得师傅当年教我刺绣的时候,曾告诉过我一种纳纱绣的绣法,和这戳纱绣不相上下,而且操作更简单,花的时间也短。” “哦,真的有这种纳纱绣?” 沈秀道:“只不过我还没有太大把握,所以先跟东家说一声。等我绣好以后,再呈给东家看。” 沈秀说完这事,便从静室出来了。在回到自己的位置之前,她特地留意了一下三个绣娘的表情。 蕙娘和刘掌柜不知道槐花的事,可是那个内鬼一定知道。如今自己打赢了官司,又去见蕙娘,这个内鬼肯定会有所慌张,生怕自己会把这件事抖露出来。 沈秀经过三个绣娘身边时,便发现文绣娘的脸上有些僵硬,看也不敢看自己。 沈秀之前便有些怀疑对方,如今看到对方这个样子,便知道不用再猜下去了,文绣娘应该就是那个内鬼。 第72章 菩萨显灵 文绣娘没发现沈秀投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可她心里有鬼,生怕自己做内应的事被抖露出来,因此很快找了个借口,匆匆离了绣庄。 留孩按着沈秀的叮嘱,守在绣庄门口,看见文绣娘出来,便跟了上去。 他穿着破旧麻衣,看上去就和乞丐一样,跟在文绣娘身后,丝毫没引起她的怀疑。 文绣娘先去买了些吃的,然后便躲躲闪闪去了茶楼。 贾林却是在半个时辰后,才姗姗来迟。 “贾老板。”文绣娘一脸焦急地迎上来,“当初是你说只要抓住槐花这个把柄,就能成功把沈秀从绣庄赶出去,如今她替槐花打赢了官司,那我们该怎么办。” “不是我们该怎么办,是你该怎么办!”贾林掸了掸自己的衣裳,漫不经心道。 文绣娘看着他这个样子,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贾老板,你这是什么意思?” 贾老板笑了笑道:“能是什么意思,大家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便是。” 文绣娘盯着他道:“什么叫做桥归桥路归路。” 贾老板道:“文绣娘,你这么一个聪明人,难道不明白我的意思吗?” “你为了还你丈夫的赌债,找我帮忙。我呢,不想做赔本买卖,便花钱从你这买了个消息。这笔交易做完,我们之间便没什么关系了。” 贾老板道:“不过你若是改变主意,想把那戳纱绣的法子卖给我,那就是另一桩生意了。此外我们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文绣娘道:“那戳纱绣的法子我是不会卖给你的,蕙娘对我不错,我是不会出卖她的。” 真是个蠢女人,贾林轻蔑地看了她一眼,她以为自己出卖沈秀就不会损害绣庄的利益吗? 不管她是真蠢,还是给自己找个借口,贾林都不想再跟她多说什么了。 “如果你没什么事的话,那我就先走了。” “等等。”文绣娘却叫住了他,“贾老板你是不打算认账了是不是,如果我真被绣庄揪出来,只怕你也好过不到哪去。” 贾林回头道:“我有什么好怕的,绣庄和如意绣坊本来就是对手,这件事出来以后,我无非是被你们东家背地里骂几句罢了。倒是你文绣娘,可要多保重了。” 他说完笑了几声,便扬长而去了。 留孩看着他出了茶楼,想了想便跟了上去。 贾林哪也没去,径直回了如意绣坊。 如意绣坊和绣庄的布置差不多,一楼都是用来招待客人,二楼便是绣娘们工作的地方。 而从苏州来的朱绣娘在二楼有一个独立的绣房。 贾林推开绣房的门时,朱绣娘刚放下手里的剪子。 “东家,你来得正好。这幅观世音绣像已经绣好了。” 深蓝色的缎地上,观音和身旁的童子绣的活灵活现,尤其是中间的观音大士,看上去慈祥无比。 贾林点头笑道:“朱绣娘的绣技的确不错。” 朱绣娘只淡淡一笑:“这观世音绣像绣得再好,可是若想得到陆家的肯定,也得有事情衬托才行。” “这个你放心,我已经把事情办妥了。”贾林道,“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陆家老太太最近有两件烦心事,一是孙女陆雨涵最近为了婚事闹小姐脾气,二是孙子陆三少爷患了积食。 好在陆雨涵只闹了几天脾气,就安生了下来。 陆家老太太便把心思都放在了孙子身上,陆三少爷是吃多了东西闹的积食。 本来陆家打算请城中有名的林大夫过来问诊,哪知道林大夫已经被县令夫人请去了。温敏请林大夫是让他给自己调理身体,所以干脆把他留到了县衙。 陆家请不到林大夫,便请了另一位大夫。可惜这位大夫医术一般,又不清楚陆三少爷的性子,开的药汤又苦又难喝,直接就被陆三少爷吐了出来。 陆家老太太心疼孙子,便又换了位大夫。可惜换来换去,孙子的病始终不好。 这天陆家老太太正在发愁此事,便见管家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 “老太太,如意绣坊送来了一个绣像,说这绣像是老太太前些日子定做的。” 陆老太太心里全是孙子,根本没把此事放在心上,当即摆摆手:“把东西先放下,这事回头再说。” 当天晚上,陆老太太用过晚饭,便把三少爷的奶妈叫了过来。 “三少爷还是什么也不想吃吗?” 奶妈笑道:“回老太太的话,三少爷已经好些了,晚上的时候喝了小半碗米粥,还吃了两块山药糕。” “阿弥陀佛。”陆老太太念了声佛号,又问奶妈,明明上午三少爷还没胃口,如今怎么突然好了。 奶妈道:“这事多亏了三少爷身边的一个丫鬟,她不知从哪听说了一个方子,说是山楂加麦芽可以治积食。我想这两样东西既不苦又不难吃,便让她试着做了些。没想到三少爷喝了这山楂麦芽水,果然就好了。” 陆老太太便命人重赏这丫鬟,送赏的人才刚回来,陆大老爷便来了,而且满脸的笑容。 所谓知子莫若母,陆老太太看见儿子这个样子,便知道有喜事。 果然陆大老爷说:“派去寺里的人已经回来了。说是袁少爷和七姑娘的八字配在一起是上上大吉,将来少不得夫荣妻贵。” 陆老太太高兴道:“这可真是大喜事,这么看来我们七姑娘日后是个有福的。” 陆大老爷笑道:“娘,后面还有件喜事呢!我一直想请一位好先生来给老三启蒙。可惜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如今从府城来了位先生,学识既渊博又随和,正适合教我们家老三。” “这倒也是件喜事。”陆老太太知道读书是件正经事,如今听到有好先生,觉得对孙子也是件好事。 “今日可真是好日子,这喜事一件接一件。”陆老太太高兴之下,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陆老太太身边的丫鬟凑趣道:“说来也巧了。如意绣坊那边刚送来观世音的绣像,家里就有了这么多喜事。” “你说什么绣像?”陆老太太问道。 那丫鬟笑道:“老太太忘了,如意绣坊那会儿送来了一个观世音绣像,只是老太太挂念三少爷,所以没顾得上看。那绣像送来没多会儿,三少爷的病便好了。如今大老爷也带来了两个好消息。” “不过巧合罢了!”陆大老爷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可是陆老太太就不一样了,她本身就信佛,要不然也不会让朱绣娘帮忙绣一个观世音绣像,如今听到丫鬟这么说,当即就要去看那绣像。 那观世音绣像被朱绣娘绣得栩栩如生,上面的观世音慈眉善目,仿若只要被菩萨看上一眼,诸般苦恼都可以得到解脱一般。 陆老太太当即命人把这观世音绣像放到佛堂,“以后我要早晚叩拜,求观世音菩萨保佑我们全家平安。” 对于陆老太太这样信佛的人,并不觉得这样的事情是巧合,反而以为是观世音菩萨显灵。 而尤其是这绣像是如意绣坊送来的,所以陆老太太连带着对朱绣娘都多了些好感,觉得她和观世音有缘,所以绣出的观世音绣像才会这么灵验。 陆老太太只是和身边的丫鬟提了这么一句,可是第二天整个县城都知道了陆家发生的事。 朱绣娘与观世音有缘,绣出的观世音绣像灵验无比的事也传了开来。 第73章 心生一计 县城内有不少富家老太太和太太们笃信佛教,这个消息一传来,众人为了求得朱绣娘绣的观世音绣像,纷纷涌来如意绣坊。 一时间如意绣坊人来人往,有些人定不到观世音绣像,觉得买点朱绣娘绣的其他东西也好,说不定也能沾些喜气。 于是如意绣坊的生意好得不行,又一次把绣庄比了下去。 这一次贾林倒没有跑到绣庄去显摆,而是对着朱绣娘称赞不已,“要不是你想到这个主意,绣坊的生意也不会这么好。我要记你一个大功。” 朱绣娘淡淡道:“其实这个主意不是我自己想出来的。” “不是你想出来的,那是谁?”贾林问道。 朱绣娘道:“东家还记得绣庄给陆家送的那架绣屏!” 贾林越发不解了,“这主意和那架屏风有什么关系?” 朱绣娘道:“当然有关系了。我是后来才听说,那屏风送去得很及时,刚好那时候陆家的三少爷打破了一件白玉观音。而那件白玉观音原本是要送给县令夫人的。后来绣庄送了那架屏风给陆家,便解决了陆家的危机,所以那位沈娘子才被陆家奉为了座上宾。” 贾林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你是听说了这件事,才想到了这个主意。如果我们也能在陆家遇到危机时,及时送去一幅绣像,那么同样会被陆家看重。” 朱绣娘点点头道:“东家说的一点没错。只是我们能想到的,对方肯定也能想到。我觉得东家先不要高兴得太早,还是要防范绣庄的下一步动作。” 可惜贾林现在已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完全没把朱绣娘的话放在心上。在他心里,绣庄此刻恐怕已是愁云惨淡,压根没有实力与如意绣坊相抗衡了。 而绣庄这边,却并不如贾林想象中忧心忡忡。 三个绣娘依旧有条不紊地绣着手里的纱帐。 而沈秀更是老神在在,专心地绣着手里的活计。 唯一着急的便是刘掌柜了,他有心与蕙娘商议计策,好应对如意绣坊的攻势,后者却从容道:“如意绣坊走的这步棋是个险招,它打的是菩萨显灵的旗号,若是客人买回去以后连遇喜事固然是好,可若是客人买回去以后仍有祸事发生呢?” “所以我们只需耐心等下去,三两个月之内,如意绣坊必会有人砸场。毕竟那朱绣娘就算再与佛有缘,也不是真佛,不会保佑每个人都如愿以偿。” 刘掌柜想想也对,“东家说的一点没错。那我们就等上三两个月。” 蕙娘笑了笑道:“也许不用等那么久,我看沈娘子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估计是想到了什么好办法。” 沈秀并不是胸有成竹,而是沉浸在研究纳纱绣的技法中,完全没留意到外界的情况。 直到她绣完手里的那一幅纱帐,才听说了如意绣坊生意红火的事。 如意绣坊生意红火的事,出乎了沈秀的意料。 如果照这么发展下去,如意绣坊迟早要把绣庄挤垮,那自己的计策也就没有了施展的机会。 不行,她一定得想到办法把这一局扳回来。 不过沈秀还没想到办法,有天就被徐嫂子请去了。 徐嫂子半躺在软榻上,由红杏给她捶着腿。 “你不知道,这几天可把我折腾坏了。”徐嫂子一边剥着炒好的栗子一边道,“夫人这几天脾气特别古怪,突然想起了前两年我送她的一篓栗子。 天知道,这栗子是乡下的一个庄户送来的,当初是为了求我们给他办事。 如今为了找这庄户,我派去的人几乎跑断了腿,才终于在乡下找到他家。 幸好他家今年还算富裕,留了好些栗子,要不然我真不知道要去哪找这栗子。” 徐嫂子边吃栗子边说,“还别说,这庄户家的栗子确实又大又甜,难怪夫人一直念念不忘。” 徐嫂子说的夫人自然是县令夫人了。 沈秀听到这里,心中忽然一动。 她记得自己店里曾有一个店员,有段时间她的脾气变化特别大,胃口也和从前不一样。后来没过多久,她便传出了怀孕的消息。 沈秀也是从那以后知道,孕妇在怀孕初期会有种种的征兆。 如今县令夫人脾气古怪,难保不是怀孕了。 可是如今却并未传来县令夫人有孕的消息,那就说明是月份太浅,所以暂时还诊不出脉来。 她刚想到这里,便听徐嫂子道,“阿秀,你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沈秀忙回神道:“没想什么,就是听嫂子说到栗子,想起一件旧事。” “什么旧事,我看你是眼馋了。”徐嫂子吩咐红杏道,“等阿秀走时,给她包上一些栗子,免得她害馋病。” 沈秀只好笑笑,没有说话。 徐嫂子接着道:“我找你来,也不是为别的事。上次你拜托我找的那个槐花,我听说了她的事,那姑娘倒也可怜,无端被陷害成了扫把星。如今我有意想为我家男人纳个良妾,你觉得那个槐花怎么样?” 当然不怎么样,要不是因为欠了徐嫂子一个人情,沈秀会立马回绝。 不过她也坚定的表明了态度,“槐花自从未婚夫死后,便总躲着男人。我看她应该仍有心病,她有病不要紧,可要是进了这家门,冲撞了王捕头就不好了。” 徐嫂子听说槐花有心病,果然犹豫了一下,也就把这念头放下了。 沈秀松了口气。徐嫂子突然张罗给王捕头纳妾,这其中必然有什么原因。但不管是什么原因,槐花并不适合给人做妾,尤其不适合在这样复杂的家庭里做妾。 徐嫂子叫沈秀过来,只是为了商议这件事,如今这件事行不通,她也就没了兴致。 沈秀借机提出告辞,她心里已经有了对策,从徐嫂子家出来后便直奔绣庄。 “你说要把纱帐尽快送给县令夫人,这是为何?”蕙娘有些不解的问道。 沈秀给她解释道:“如意绣坊能打菩萨显灵的主意,那我们也能照搬这个主意。” 蕙娘被这一句点醒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只要我们绣的纱帐能及时献给县令夫人,若是在那以后,县令夫人能传出喜讯,那我们就可以打个翻身仗了。” 沈秀点头道:“我就是这么想的。” “可是县令夫人不一定什么时候有孕啊,这事我们又不能提前知道。” 沈秀道:“东家只管吩咐绣娘们尽快把纱帐绣好,其他的,我就不能多说了。” 蕙娘马上明白了,“好,那我连夜叫她们绣制纱帐,赶在后天之前把纱帐绣好。” 沈秀道:“等纱帐绣好以后,我会连同我绣的那一顶,一起送给县令夫人。” “这么说来,你已经找到改良戳纱绣的办法了?” 沈秀笑了笑道:“是,我已经把纳纱绣的绣法研究出来了。只要能得到县令夫人的认同,以后我们就可以大展手脚了。” 第74章 命里的福星 清晨的阳光照到床前,温敏翻了个身,便问什么时辰了。 最近夫人脾气特别古怪,丫鬟小心翼翼地答道:“已经是辰时了。” 温敏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道:“这几日怎么这么困?” 丫鬟陪着小心道:“都说春乏秋困。而且夫人能睡是好事,说明林大夫开的药效果不错。” 温敏点头道:“那倒是。”说完便吩咐丫鬟服侍她起身。 一番洗漱梳洗,等温敏用过早饭,太阳已升到老高了。 温敏正喝着厨房做的花生酪,便听丫鬟们说沈娘子来了。 沈秀是特意晚来的,如今来了以后,便问了问县令夫人身边的丫鬟,知道县令夫人这几日总是起得很晚,便又确定了几分。 温敏刚将手里的花生酪放下,沈秀便抱着包袱进了屋子。 “民女给夫人请安。”沈秀规规矩矩行了一礼。 温敏淡淡道:“起来,你也不是外人。” 沈秀知道温敏这些日子脾气古怪,生怕哪句话得罪了她,便直奔主题,说道:“我们绣庄刚绣了两顶帐子,花样很是新鲜。上次夫人赏了我一对玉镯,我一直觉得受之有愧,便把这两顶帐子带了来。夫人若是中意,留下来用也好,赏人也好,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温敏没将这两顶帐子放在心上,只淡淡道:“你有心了。” 沈秀看其光景,便知道对方没有上心,不过她来时早有准备,便笑道:“我知道夫人见惯了好东西,不见得会相中这两顶帐子。不过这两顶帐子是用了很别致的绣法绣成的,我敢说整个县城都找不出相同的一顶来。” 温敏这才生出了一点兴趣,“哦,那我倒要见识一下了。” 沈秀让丫鬟帮忙,展开了包袱里的纱帐。 第一顶纱帐是三个绣娘绣的,用的是戳纱绣的绣法,绣的是富贵多子图。 沈秀没有忽略温敏脸上的神色,对方在看见纱帐上绣的是富贵多子图后,脸上确实多了点波动。 紧接着,沈秀又打开了第二顶纱帐。 第二顶纱帐是她用纳纱绣的技法绣成,上面绣着葡萄和石榴,寓意也是多子多福。 温敏看到这两顶帐子,便明白了沈秀话里的意思,脸上带了点笑容道:“你的好意我明白了,这帐子我收下了。” 沈秀笑道:“这顶绣着葡萄石榴的纱帐还有个好处,不过我先卖个关子。夫人晚上试过就知道了。” 是人都有好奇心。温敏听了沈秀的话,确实生出了探究心理。 晚上入睡的时候,便让丫鬟把原来的罗帐撤了,换成沈秀绣的那顶葡萄石榴的纱帐。 等丫鬟点起灯烛,温敏这才明白沈秀所说的好处是什么。 只见在暖黄色烛光的照耀下,纱帐上所绣的葡萄和石榴像真的一样,累累垂在帐子上,栩栩如生的同时又多了几分鲜活。 而且因为纳纱绣本身的特点,这纱帐绣出来正反面是一样的,看起来也就和双面绣一样,雅洁又整齐。 温敏是识货之人,马上就看到了这纱帐的不同之处。 于是这纱帐不仅留了下来,而且还一直被挂在了温敏的卧室里。 十天以后,温敏有次早晨起来,不知道闻到了什么古怪的味道,便把昨天吃的东西吐了个干干净净。 丫鬟们赶紧去请林大夫,林大夫这几天刚被放回家,听到县令夫人身子不适,头皮就是一紧。 他忐忑不安地来到县衙后院时,温敏却不在原来的卧室,而是待在外面的凉亭。 “屋里太气闷了,我觉得憋得慌。”温敏说完便问林大夫,“我这几日总没有什么胃口,是不是得了什么病?” 林大夫细细地诊了一番脉后,原来紧皱的眉头便松开了,满脸笑道:“夫人这不是病,是有喜了。恭喜夫人,您已经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 身孕,温敏都呆住了,她未想到自己能这么快有孕。 “这是真的吗,我不是在做梦!”温敏无意识地掐了一下自己,等发现这不是做梦时,便流下了眼泪,“这么说我真的有身孕了。” 林大夫忙道:“夫人刚有孕,情绪不要太过激动。” 温敏便擦去眼泪,露出一个笑容,“我是高兴坏了,倒让林大夫见笑了。” 林大夫也知道温敏的心病,当即便细细叮嘱了一番,前三个月最好注意一些饮食,凡是生冷的东西最好都不要吃。 温敏一一应下,又让人给林大夫包了个厚厚的红封。 等林大夫去后,丫鬟们都来给温敏道喜。 温敏满脸笑容,吩咐管家,凡是在后院服侍的下人们,这个月都可以多领一个月工钱。 等左县令回来知道这个好消息,更是高兴得不行,回头看见卧室里悬挂的纱帐,便笑道:“当初你挂这纱帐的时候,我就觉得这寓意不错,果然这才几天你就有了好消息。” 温敏看了眼纱帐上垂着的累累石榴和葡萄,也觉得这纱帐给她带来了好消息。 “说来沈娘子也真是我命里的福星,她第一次给我补香囊,发现了我不孕的真相。第二次给我送来这纱帐,没几天我就有了好消息。” 温敏如是感叹道,“此事我得好好谢谢她。” 其实第一件事是凑巧,第二件事是沈秀有意为之。 不过温敏不知道真相,以为沈秀真是她命里的福星。 于是第二天,沈秀便被请到了县衙,还得了厚厚一个红封。 消息传回绣庄,蕙娘便与沈秀商量,要不要尽快把这个消息传出去。 沈秀却摇头道:“这件事最好不能由我们传出去。一则是县令夫人刚有喜,头三个月最好不要大肆宣扬。二则是如果我们刻意放出消息,那么就和如意绣坊一样,落了下乘。” “那你说怎么办?”蕙娘知道沈秀素有主意,这个时候便选择听她的。 沈秀道:“我们县城的这些大户人家,哪个不是消息灵通。只怕县令夫人有喜的事,他们很快就会知道。我们只需要多等几天,等到他们知道这个消息,自然就会上门求着我们绣多子帐。” 沈秀这么笃定,是因为大户人家最注重子嗣,不管县令夫人的有喜与纱帐有没有关系,他们都会想到这上面去。毕竟大户人家差的不是钱,而是那求而不得的子嗣。 “多子帐。”蕙娘把这几个字琢磨了一下,“这个名字寓意好。既然你要我多等几天,那我就让绣娘们提前准备起来,多准备几顶这多子帐。” 这次沈秀没有阻拦,反而赞成道:“我也是这个意思。我打算把纳纱绣的技法交给三个绣娘,这样便能加快进度,多绣几个纱帐出来。” 蕙娘巴不得能加快进度,当下便同意了这个主意,还把三个绣娘叫了过来。 文绣娘本来还提着心,生怕东窗事发,等听到蕙娘说沈秀要教她们新的技法,这才松了口气。 沈秀看着文绣娘如释重负的样子,微微笑了笑,这长线已经放出去了,她倒要看看这次能不能钓到如意绣坊那条大鱼。 第75章 多子帐 沈秀说到做到,第二日就开始教三个绣娘。 “其实纳纱绣的绣法相比戳纱绣,还要简单一些。”沈秀道,“不过要想把多子帐上面的石榴和葡萄绣得活灵活现,就需要用极细的丝线。我已经替你们把丝线劈好了,你们直接用就是。” 那些劈好的丝线比寻常用的绣线还要细得多,沈秀一一将绣线分发给三个绣娘,后面三个绣娘把绣线用完,沈秀也始终坚持替她们劈丝。 三个绣娘问起,沈秀便说自己反正也是无事可做,便把劈丝的工作替她们做了。 三个绣娘明显不信,以为沈秀是不相信她们劈丝的手艺。 沈秀也不多做解释,每天一大早第一件事就是劈丝。 等三个绣娘学会这纳纱绣,绣出第一顶多子帐时,县令夫人有孕的消息也在大户人家开始流传起来。 这些大户人家消息一贯灵通,都知道县令夫人多年都未曾有身孕,如今突然怀上了孩子,便引起了这些人的好奇心。 他们中的有些人仗着人脉广,甚至打听到了县令夫人身边的丫鬟那里。 温敏不孕的真相是被左县令下了封口令的,谁要是敢多说一句,立刻拉出去杖打。 这些丫鬟们谁也不敢多说什么,便含糊其辞,说是绣庄送来了一顶帐子,县令夫人用了没几天就有了身孕。 那些大户人家便明白过来了,继而便开始打听县令夫人用的是什么帐子,又是何人所绣。 于是几天以后,县城的大户人家都知道了绣庄的多子帐,因为有县令夫人的例子在前,这些人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纷纷跑来绣庄预定多子帐。 刘掌柜终于等到了这一日,眼见客人越来越多,颇有一种吐气扬眉的感觉。 刘掌柜吐气扬眉时,如意绣坊这边却是焦头烂额。 如蕙娘所说,朱秀娘利用与佛有缘这件事,卖出自己所绣的观世音绣像,确实是个险招。 前些天,城里有位富商因为即将要到外地,便花重金订购了一幅观世音绣像,想给自己买个平安。 哪知道这位富商赴外地途中,却不慎遇到了强盗,结果惨死在强盗手下,原本要运到府城的货物也被洗劫一空。 消息传到县城,富商家里一片哭声,富商的母亲更是昏死过去,醒来时便念叨着观世音菩萨没有保佑我儿的事。 经老太太这么一提醒,家里其他人便想起了花重金求购观世音绣像的事,当初为了能购得这个绣像,富商足足出了一千两银子才从其他人手里抢到这个绣像。 哪知道这花了一千两银子的绣像,完全没起到应有的作用。如今是人没了,花银子买的货物也没了。 富商的家里人越想越觉得买这绣像是亏大了。 所以那富商的家里人商议了一番,就决定去如意绣坊找他们的东家,好好说道说道。 这些人闯到如意绣坊的时候,贾林刚好也在,听到他们的说辞,不由头痛不已。 他担心这些人大吵大喊会影响客人上门,便请他们一家人到内室详谈。 可惜富商的家里人摆出了一副要他退还银子的样子,压根不愿意和他详谈。 贾林看看外面看热闹的人群,为了不影响如意绣坊的生意,只好一咬牙,拿出了一千两银子退给他们。 这一千两银子不是笔小数目,贾林拿出去以后便觉肉痛无比,可是又没有办法。 好在接下来几天,并没有人来退还绣像,贾林总算松了口气,觉得富商遭遇抢劫一事,到底是偶然事件。 可还没等他松口气,绣庄那边便一反原来的冷清,重新变得热闹起来。 贾林派人去打听,这才知道绣庄新近出了个多子帐,据说这多子帐送到县令夫人那里没多久,县令夫人就有了喜。 县令夫人这么多年都没有身孕,大家都觉得她不会再有孕了。可是却在用了绣庄的多子帐以后,然后突然就有了身孕。 这件事可是实打实地证明了那多子帐有求子的功效,因此那些舍得花钱的大户人家纷纷购买这多子帐,毕竟谁也不会嫌自家的子嗣多。 贾林听到这里,郁闷得简直想吐血。 朱秀娘想了几个月时间,才想出了这样一个主意,帮着陆家解决了他们的烦心事,借此将观世音绣像打出了名气。 可是没想到绣庄转头就借鉴了这个主意,而且还找了来头更大的县令夫人,这下子人们是不信也不行了。 而且多子帐比观世音绣像还要实用得多,这个贾林比任何人都清楚,他要不是绣庄的对家,都想买一顶帐子回去多生几个儿子。 “东家,其实我早就提醒过你。”朱秀娘刚开口说了这一句,就被贾林打断了。 “现在说什么也晚了,我们还是想想应对的办法!”贾林如今也清醒了过来,“这观世音绣像好是好,可如果碰上富商那样的情况,我们绣坊迟早要退银子。而绣庄那边卖的却是多子帐,若是生不出儿子,只能怪自家婆娘不争气,再怎么也不会怪到那多子帐头上。” 贾林叹道:“现在看来,绣庄的多子帐真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啊!” 朱绣娘蹙眉想了想:“我听说绣庄的多子帐,用的是纳纱绣的绣法。这纳纱绣也算得上苏绣的一种,只是这种技法只有苏州宋家的女人会,从未听说过传给外人。我虽不知道那沈娘子是从何处学的这纳纱绣,但她手里若有这纳纱绣的技法,那我们如意绣坊确实不是她的对手。” 贾林想了想道:“那若是我们能把这纳纱绣的技法要过来呢?” 朱绣娘道:“如果我们能得到这纳纱绣的技法,当然要比现在好一些,起码可以搏一搏。不过这刺绣的技法都是不传之秘,那位沈娘子怎么可能把技法卖给我们?” 贾林道:“她不肯卖,不代表别人不肯卖。” 说来,他有很长时间不曾见过文绣娘了,这次的事说不准又要她帮忙了。 不过在找文绣娘之前,他得先找她的夫婿。只有她的夫婿再次被人哄骗着去了赌场,然后再输掉一笔银子,他才能让文绣娘为自己做事。 第76章 鱼儿上钩 沈秀给了留孩半两多银子,让他每天都盯着文绣娘。 这天沈秀刚从绣庄回到宅子里,留孩便来了。 “沈娘子,今天我盯了文绣娘一天,发现她曾去过赌场,后面又去了茶楼找一个姓高的伙计。” 赌场,沈秀问道:“文绣娘去赌场做什么?” 留孩道:“我打听过了。那文绣娘的相公是个货郎,最近一直被人哄骗着去赌场赌银子。听说前段日子还输了一大笔钱。” 看来这就是文绣娘背叛绣庄的原因了,她的相公之所以被人哄骗去赌钱,多半也是贾林搞的鬼。 不过沈秀没料到的是留孩竟然机灵得很,能打听到这样的消息。 她笑着看了眼对方,“留孩,想不到你还有这本事。” 留孩摸了摸头道:“我在市面上认识几个乞丐头头,这些事情大半都是从他们口中打听到的。” “既然你认识几个乞丐头,那就更好办了。”沈秀让留孩稍等,回房取了个荷包出来,“这荷包里有一两银子,你分给那几个乞丐头,就说这银子算是我的一点谢礼,以后有事我还要托他们帮忙。” 留孩收了银子,便问道:“那文绣娘那边,还要不要继续盯着?” 沈秀摇了摇头:“暂时不用了,这几天辛苦你了,你先回去歇着!” 文绣娘找上茶楼的第二日,贾林便在上午抽空见了她一面。 贾林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漫不经心地问道:“你找我来有事吗?” 文绣娘为了丈夫输掉的那二百两银子,眼睛都哭肿了,当下便哭诉道:“贾老板,你能不能再借我些钱?” “这么说,你这次叫我过来,是来借钱的?”贾林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杯茶,“我先把丑话说在前头。你要想借我银子也行,但是我这人不做赔本买卖……” 文绣娘犹豫道:“我知道。” “既然你知道我的意思,那我就直说了。”贾林道,“我听说你们绣庄的沈娘子最近又研究出来了一种纳纱绣。只要你肯把这纳纱绣的技法交出来,我就把银子给你。” 文绣娘想不到他这次张口就要那纳纱绣的技法,她犹豫来犹豫去,始终下不了决心。 贾林看她下不了决心的样子,便站起身道:“那你再好好想想!” 文绣娘却想起了赌场老板的话,如果她不能在明天凑够银子,那么她家相公的一双胳膊就保不住了。 “好,我答应你,那纳纱绣的技法我可以交给你。” 贾林等的就是这句话,当即便坐了回去,脸上露出笑容道:“你早说这话不就结了。明日你向绣庄请一天假,我会在这个茶楼等你。辰时三刻,我们不见不散。” 贾林为了不惊动绣庄那边,第二日悄悄把朱绣娘带来了茶楼这边。 文绣娘早就已经来了,而且还带来了一些工具。 其实这也是多此一举,因为朱绣娘来的时候已经准备了很多工具。 贾林吩咐伙计们无事不要上来,又亲自守在门口。 而雅间内,文绣娘则把纳纱绣的技法一点点交给朱绣娘。 朱绣娘的绣技在文绣娘之上,很快就领悟到了这纳纱绣的诀窍。 半个时辰后,她就已经将这纳纱绣掌握得差不多了,所差的便是熟练程度了。 文绣娘最后走的时候说了句话:“据沈娘子说,这纳纱绣最重要的一步就是劈丝,所以我们用的丝线都是她劈的。” 劈丝对于绣娘来说是基本功,尤其是对从小学苏绣的朱绣娘来说,完全不在话下。 论到绣技,她可能稍有不及沈秀,但是论到劈丝,对方肯定远不及她。 朱绣娘对自己的劈丝技艺很有信心,因此完全没有将这句话放在心上。 她从茶楼回到如意绣坊,便开始练习这纳纱绣。 等到第三日上,她便已经熟练掌握了纳纱绣的技法。 贾林对这个结果很满意,马上就让她带着如意绣坊的其他绣娘,抓紧用这纳纱绣开始绣制多子帐。 绣制的多子帐因为质量上乘,又有县令夫人这块活招牌,一顶帐子便能卖出一百两银子。 如意绣法的绣像虽然能卖上一千两银子的高价,可却需要朱绣娘足足绣上一个月。 而这多子帐只需要两个绣娘绣上两天的时间,算下来还是这多子帐进益更多。 不过贾林为了抢绣庄的生意,一狠心把自家的多子帐降了二十两银子。 当如意绣坊拿出一模一样的多子帐,而且价格还相对便宜时,的确有不少客人上门来求购。 刘掌柜从街上回来,便跟蕙娘说起如意绣坊的多子帐,“我亲自去看了一眼,那多子帐和我们绣的多子帐简直一模一样。可是我们绣庄的纳纱绣技法是沈娘子所授,没道理如意绣坊的人也会这种纳纱绣啊!” “你说我们要不要把沈娘子叫来?”刘掌柜道,“我总觉得这事透着蹊跷。” 蕙娘皱眉道:“你是怀疑沈娘子暗中把纳纱绣的技法卖给了如意绣坊?” 刘掌柜犹疑道:“我觉得沈娘子不是这样的人。可是我又实在想不明白其中的原因。” 蕙娘沉声道:“我倒是想到一个可能,三个绣娘虽说跟了我这么长时间,可难保她们会起什么异心。” “东家是说她们三人中有人出卖了绣庄?” 蕙娘点点头:“应该是这样。如意绣坊不会无缘无故得到那纳纱绣的技法。可是沈娘子没有出卖我们的理由。若她想出卖我们,就不会拿出这纳纱绣的技法。而多子帐的主意也是她想的。所以出卖绣庄的人,绝对不可能是她。” 不是她,那就是旁人了。 可是蕙娘和刘掌柜怎么猜测,也想不到这个内鬼是谁。 毕竟三个绣娘多年来都兢兢业业,与蕙娘这个东家的关系也十分不错,所以他们一时还猜不出来这个人是谁。 而知道内鬼是谁的沈秀,听到如意绣坊同样出了多子帐后,却表现得平静无比。 如意绣坊推出多子帐这件事,完全在她的预料之内,她此刻巴不得对方绣的多子帐越多越好。 毕竟对方这时候卖出去的多子帐越多,将来遇到的麻烦也会越多。 第77章 假的真不了 自从如意绣坊卖出一模一样的多子帐后,生意确实好了不少。 有些人家贪图便宜,贪图如意绣坊的多子帐要便宜二十两银子,便纷纷跑来购买。 而坚持不降价的绣庄,生意则冷清不少。 刘掌柜有些着急,只是他还没找蕙娘商议,沈秀便主动找上了他。 “掌柜的,你且放心,如意绣坊那边风光不了多久了。” 刘掌柜问道:“这话什么意思?” 沈秀只微微一笑:“刘掌柜你只要耐心等几天便是。” 任凭刘掌柜如何套问,沈秀总是那两句话。刘掌柜也只得压下心底的疑问,一边看着如意绣坊那边生意兴隆,一边耐下心等待。 徐嫂子也听说了这多子帐的事,可惜绣庄卖的价格太贵,一百两银子能买十顶普通的绣帐了。 等到如意绣坊推出八十两银子的多子帐后,徐嫂子便咬了咬牙,花八十两银子买了顶多子帐挂在床前。 这八十两银子完全是徐嫂子的私房钱,她心疼银子,对这多子帐也爱护异常。 可是有一天清晨起来,阳光透过纱窗照到床前,徐嫂子躺在床上,忽然觉得这帐子上绣着的石榴和葡萄好似有些褪色。 “当家的,你过来看看这帐子?” 王捕头则头也不回道:“不看,平时你连摸也不让我摸,这会儿让我看,我也不看了。” 不看就不看,徐嫂子便把红杏喊了过来,“红杏,你帮我看下这帐子。” 红杏依言而来,盯着这帐子看了好一会儿,“娘子,这帐子怎么不似之前那么鲜亮了。” 徐嫂子皱眉道:“我也觉得是,可是这帐子买回来才几天啊!” “傻娘们被人骗了!”王捕头摇头道,“八十两银子买个帐子,也只有你这样的傻娘们才干得出这样的傻事。” 徐嫂子懒得理他,但是被人骗了这句话,却一直梗在她心头。 “红杏,你去帮我把阿秀叫来!” 徐嫂子觉得沈秀是内行人,应该能看出这纱帐的不对劲来。 沈秀来的时候,王捕头已经走了。红杏直接把她领到了徐嫂子的卧室。 “阿秀。”徐嫂子唤她上前,“你来帮我看看这帐子。我怎么觉得这帐子有些不对劲。” 沈秀没想到徐嫂子也买了一顶多子帐。 “这帐子是在哪买的?” 徐嫂子道:“在如意绣坊买的,比你们绣庄便宜了二十两银子。” 如果是如意绣坊买的,沈秀看了眼帐子,那就不用细看了。 “徐嫂子你知道为什么如意绣坊的帐子要便宜一些吗?” 徐嫂子皱眉道:“当时我买的时候没多想,只觉得这帐子看着都一样。” 沈秀淡淡笑道:“这帐子看着是一样,可这帐子的绣法却是我们绣庄的不传之秘。如意绣坊只是仿的明面上的花样,可内里的奥秘他们却不知道。他们也知道自己的帐子仿的不伦不类,所以才把价格调低。可是八十两银子的价格也太高了。” “原来是这样。”徐嫂子气愤道,“难怪这帐子买回来几天就成这样子,不行,我得找他们理论去。我花八十两银子可不是为了买一顶假帐子。” 于是,徐嫂子便成为了第一个来退帐子的客人。 “你看看,这帐子我买回去才十天,怎么就成这样子了!” 徐嫂子生气之下,直接将多子帐扔到伙计面前,只见那帐子上绣的葡萄和石榴不复之前的鲜亮,反而黯淡无光,好像是放置了许久的样子。 “怎么会这样?”朱绣娘拿起徐嫂子要退货的多子帐,看了又看,怎么也想不明白,这才十来天,这帐子上所绣的葡萄和石榴就成了这副样子。 贾林在旁问道:“怎么样,看出是什么问题了吗?” 朱绣娘皱眉道:“应该是绣线的问题。可是我按着文绣娘教我的,一步都没做错啊!就连劈线,我也不曾偷懒,都是劈成了极细的丝线。” 贾林心存侥幸道:“会不会是忘记了其中一步,或是纳纱绣本来就有这个缺点?” 可是绣庄那边卖了半个月的多子帐,也没见有人退货。 朱绣娘想了又想道:“以我的经验,绝不会忘掉其中的一个步骤,除非是文绣娘教我的时候落了一步,或者是她所学的纳纱绣根本不是真正的纳纱绣。” 文绣娘既然都已经答应了教他们纳纱绣,怎么可能会耍手脚。而且她的相公欠了那么多钱,根本不敢生出这样的心思。 如此一来,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文绣娘所学的纳纱绣根本不是真正的纳纱绣。而纳纱绣的技法是沈秀教给她的。至于对方为什么要教给文绣娘错误的纳纱绣技法,那还用想吗。 贾林想到这里,脸色一白,咬牙切齿道:“我们上当了。” 朱绣娘听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那位沈娘子真是好高明的算计,明知道他们对这纳纱绣感兴趣,便故意把错误的纳纱绣技法教给文绣娘,然后借着文绣娘的手再把这错误的纳纱绣技法教给自己,为的就是打垮他们如意绣坊。 “我真是小瞧了那位沈娘子。”贾林咬着牙道:“她一定是早知道了文绣娘是那个内鬼,却装着不知道,还大方的把这纳纱绣技法拿出来。” “我原来还以为她不知世事,哪想得到她如此老谋深算。”贾林忍不住在桌子上锤了一拳,“我贾某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算计!” 贾林这话刚落下,一楼的伙计便跑了上来,“东家,不好了,外面又来了几个退货的客人。” 这些退货的客人手里都拿着色泽黯淡的多子帐,他们买这多子帐为的是求子,如今这帐子上的石榴和葡萄变得灰扑扑的,这不是摆明恶心人吗? 有两个客人还不依不饶,非要如意绣坊给个说法。 贾林被这些客人闹得头都大了,偏偏这些客人非富即贵,他就是背后有人撑腰,也不能把人全都得罪了,只好答应退还银子。 如意绣坊的多子帐出了问题,这一消息很快传遍全城。 一时间如意绣坊挤满了要退货的客人,贾林先前还如数退还,可是到后面,当如意绣坊可供周转的银子不多后,他便直接让伙计关门。 可是关门也不是办法,如意绣坊以后还要做生意,今日若是惹了众怒,以后只怕别说做生意,连人都做不下去了。 正当贾林焦头烂额之际,有个伙计小心翼翼的走了过来,“东家,有人要见您。” “不见。”贾林想都不想道。 伙计大着胆子道:“可是那位姓沈的娘子一定要见您。” 姓沈的娘子,贾林一下子站了起来,“她来得正好,我正要找她算账呢!” 第78章 真真假假 沈秀正站在如意绣坊的一楼,目光一一扫过那些被退回来的多子帐。 “你还敢来见我!”贾林怒气冲冲地走下楼,“莫不是来看我笑话的?” 沈秀淡淡一笑:“贾老板怎么能这么说,我为什么不敢来见您,我又没有做什么亏心事,既没有买通文绣娘获得纳纱绣的技法,也没有剽窃别人的多子帐。说来倒是贾老板不敢见我多一点!” 这两件事被对方抖露出来,贾老板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最后咬牙道:“好,算我说不过你。这事我认栽了。你若是来看我笑话的,那么我们如意绣坊不欢迎你。” 沈秀笑道:“贾老板那么生气做什么,说来我这次过来,既不是为看笑话,也不是为解气。我是来与贾老板谈生意的。” “你我之间有什么好谈的?”贾林警惕地看着她,显然想不明白她要谈什么生意。 沈秀道:“贾老板无故被退了那么多货,日子应该不大好过!” 这句话成功戳中了贾林的肺管子,他直接不干了,高声道:“我看你就是来看我笑话的。” 沈秀慢条斯理道:“贾老板别急啊,我话还没说完呢!” “你想说什么?” 沈秀道:“我想花钱买下你那些被退回来的多子帐。” “你要买多子帐?”贾林不敢相信地看着她,“你不是在跟我开玩笑?” 沈秀正色道:“我没有开玩笑。你这里有多少多子帐,我就买多少。至于价格,我可以给到你五十两银子,再多我就不能做主了。” 五十两银子,贾林飞快的算了一下,一顶多子帐的成本刚好是五十两银子。若是以这个价格卖出去,绣坊便一分钱都挣不到。可是现在这种情况,那些多子帐不赔钱都是好事,能按照成本卖出去已经算不错了。贾林想到账面上那些周转不多的银子,还有那些等着退货的客人,当即便有些动心。 不过贾林想不明白一件事,那些多子帐既然是用错误的技法绣成的,那沈秀买回去做什么。 沈秀只微微一笑:“这个贾老板就不用管了,你只说卖不卖?” 贾林犹疑地看了她一眼,“你让我好好想想。” “那你就好好想想!”沈秀也不多说,直接站起来就走。 贾林看着她快要走出如意绣坊,终于忍不住开口道:“等等。” 沈秀回过头:“贾老板还想说什么?” 贾林犹豫良久,最终还是道:“我这里有二十顶多子帐,按照一顶多子帐五十两银子的话,算下来便是一千两银子。你回去准备银票!” “不用准备。”沈秀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银票我已经准备好了。” 这一千两银子是蕙娘给的,她相信沈秀不会做赔本买卖,既然她要买如意绣坊的多子帐,蕙娘便把这笔钱给了她。 贾林收了银子,便吩咐伙计把那二十顶多子帐运到绣庄。 这些多子帐运到绣庄的时候,蕙娘特地从静室出来看了一眼,“这些纱帐明明绣的是同样的花样,为什么绣出来会有不同的效果?” 沈秀笑了笑道:“那是因为他们绣制纱帐的时候,落下了很重要的一步。” 朱绣娘同样知道这纱帐肯定是缺了重要的一步,可她怎么想也都想不到,究竟是哪出了问题。 直到沈秀把如意绣坊的多子帐全都买回去,第二天上,朱绣娘便接到了沈秀的请帖,约她去茶楼喝茶。 巧合的是,沈秀约她喝茶的地方,恰巧就是贾林与文绣娘碰头的地方。 而沈秀所在的那个雅间,也是文绣娘教授她纳纱绣技法的地方。 朱绣娘进去的时候,心惊不已,看来对方早知道了贾林私下里做的那些事。可她却能隐忍至今,一点没露痕迹。这不得不让朱绣娘生出了几分忌惮。 沈秀点了壶好茶,慢悠悠地给她倒了杯茶水。 “说来我对朱绣娘闻名已久,今日却是第一次见。”沈秀倒完茶水,便打量起对方。 朱绣娘比她想象中年轻一些,约有三十来岁,生得细皮嫩肉,五官又清秀,是个典型的江南女子。 “沈娘子言重了。”朱绣娘接过茶盏,轻声道:“论到绣技,我确实不及你良多。这次纳纱绣的事,更是让我惭愧无比。只是我一个绣娘人微言轻,只能东家说什么,我便做什么。” “我知道朱绣娘你身不由己。”沈秀道,“同是绣娘,我了解你的感受。我们不过是各为其主而已。” 这“各为其主”几个字倒是真说到了朱绣娘心里,她叹道:“这话说得好,你我本无仇无怨,几次争斗也不过是为了各自的东家罢了。” 沈秀喝了口茶道:“朱绣娘是明白人,我就不多说废话了。今日我请你过来,是想告诉你那多子帐的奥秘。” “你肯告诉我?”朱绣娘比贾林听到沈秀要买多子帐还要惊讶,“为什么?” 沈秀道:“我当然不是没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朱绣娘问道。 沈秀道:“条件很简单,只要你肯答应离开如意绣坊,那我就会把纱帐的奥秘告诉你。朱绣娘你本来就不是本地人,背井离乡来到这里,无非是冲着贾老板开出的工钱。如今如意绣坊大势已去,如果你是聪明人,就该考虑离开了。有这纳纱绣的技法在,你应该能找到更好的东家。” 朱绣娘听了果然有些心动,自从她来了如意绣坊后,不仅没有在县城扬名,反而处处被沈秀压制。贾林当着她的面虽然没说什么,可是背后却和掌柜伙计议论过,说当初就不该花那么大的价钱把她请过来。 如今如意绣坊又赔了一大笔银子,朱绣娘觉得再跟着贾林下去,指不定还会听到什么闲言闲语。这么一想,还不如拿到纳纱绣的技法,然后远走高飞,另谋出路。 “好,我答应你的条件。” 沈秀并不意外朱绣娘做出这样的决定,她微微笑道:“这事口说无凭,我们还是立下字据为好。” 为了朱绣娘反悔,沈秀早已备好了一张字据。 朱绣娘粗通笔墨,细细看过字据以后,便在上面按了手指。 “好了。如今你是不是该把那纳纱绣的奥秘告诉我了?” 沈秀道:“这是当然。” 朱绣娘对纳纱绣的奥秘好奇已久,当下便认真地等着沈秀的回答。 沈秀道:“奥秘其实很简单。我在教三个绣娘纳纱绣的时候,所有的丝线都是由我来劈的。” 朱绣娘道:“这个我听文绣娘说过,奥秘是不是在劈丝上。” 沈秀道:“不是。奥秘不是在劈丝上,而是在绣线上。纳纱绣所用的绣线是棉线,棉线本身是没有光泽的,尤其劈丝劈得太细,极易沾染灰尘。” “而且文绣娘是不是跟你提过,绣这纳纱绣时,上面所垫的纸张最好是粗纸。” 朱绣娘点点头:“她是提过这件事。” “这就是了。”沈秀解释道,“极细的绣线本来就易沾染灰尘,加上再穿过粗纸,沾染的杂质便更多。因此没有几天,那纱帐上绣的东西便会像是旧的一样。” “那解决的办法呢?”朱绣娘问道。 沈秀道:“办法就是我在劈丝后,会将这些绣线浸泡在皂液里一段时间,这样不仅会让丝线光洁平整,而且还会像蚕丝绣线一样自带光泽。” “难怪你会出五十两的价格购得我们绣坊的多子帐。”朱绣娘很快明白了沈秀的用意,“那些多子帐是不是经过皂液浸泡就会恢复光泽?” 沈秀笑道:“朱绣娘是聪明人,我也不瞒你。那些多子帐我的确有办法恢复它们的原样,这也是我买下它们的原因。” 五十两银子买回来的纱帐,只需要浸泡过皂液,便会恢复原样。既然和绣庄做出的多子帐一样,那就同样可以卖出一百两银子的价格,这笔买卖可谓稳赚不赔。 “若是贾林知道了你打的如意算盘,只怕他会气得跺脚!” 沈秀笑了笑:“他再跺脚也没办法,除非你把这奥秘告诉给他。” “你不必试探我,我是不会把这奥秘告诉给他的。”朱绣娘道,“我已经领教了你的厉害,不敢再和你作对了。明日起我就找贾林辞去绣娘一职,然后离开如意绣坊。” 第79章 算命先生 贾林这段日子总觉得事事不顺,好容易从绣庄那边弄来了纳纱绣的技法,却是假的。自己一分钱不挣不说,还无端损害了如意绣坊的名声。 屋漏偏逢连夜雨,正当贾林绞尽脑汁想办法拯救绣坊的生意时,朱绣娘却以思乡为名想要离开绣坊。 当初贾林请朱绣娘的时候,开出了很多优厚条件。其中有一条便是,一旦朱绣娘想要离开绣坊,贾林这个东家便得尊重她的意愿。 不过贾林想不明白,朱绣娘为什么好端端的要走。 “我这个做东家的,难道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吗?” 朱绣娘沉默不语,贾林对她还算过得去,只是作为生意人却有些不择手段,要不然如意绣坊也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不过这些事情轮不到她一个绣娘插嘴,因此朱绣娘什么也没多说,只说自己想家了。 贾林挽留了几句,可是发现朱绣娘去意已决,他也只能放对方离开。 朱绣娘离开如意绣坊的消息,很快传到绣庄这边。 刘掌柜和蕙娘同时松了口气。 朱绣娘这一走,如意绣坊便像是老虎失去了爪牙一样,再也不可怕了。 沈秀没有跟任何人说起,朱绣娘的离开与自己有关,把二十顶帐子恢复原样后,便交给了蕙娘。 蕙娘与她有过协议,这些多子帐的利润与她均分。 这二十顶帐子是以五十两的价格买进,再以一百两银子的价格卖出,一顶便能有五十两银子的利润。 算下来,二十顶帐子便有一千两的利润。而沈秀能分到一半的利润,也就是五百两银子。 蕙娘给钱给得很痛快,自从如意绣坊的多子帐有了问题后,绣庄的多子帐销路极好。 大家现在认准了绣庄出的东西货真价实,因此生意极为兴隆。 现在别说从账上支五百两银子,就是两千两银子,也能轻松办到。 蕙娘给沈秀五百两银子的时候,还给她包了个红封,说是绣庄能有今天,多亏了她。 沈秀自然不会嫌钱多,便接过了银子。 手里又多了笔银子,沈秀回去的时候,便买了些烧鸡烧鹅之类的熟食。 如今已是深秋时节,早晚已经有了些凉意。 沈秀提着吃食回家的时候,便见留孩坐在谢三娘家的门槛上,身上仍是穿得破破烂烂。 “留孩,你怎么坐在这?”沈秀看了眼他身上的旧衣裳,“这都九月份了,你怎么还穿得这么单薄?我给你的那些银子呢,你怎么不买件棉衣?” 留孩吸了吸鼻子道:“那些银子我都给三娘了。三娘说等过几天便给我做身棉衣穿。” “我看三娘这些日子忙得很,要不我给你做身棉衣!”沈秀说道,“你放心,那棉衣我不白给你,我还有事托你帮忙呢!” 留孩听到沈秀有事找他,这才跟着她回了宅子里。 沈秀回到宅子便道:“家里的水没了,你先帮我挑两担水!” 留孩很痛快地点点头,接了水桶和担子就往外走。 等他回来以后,沈秀已经把饭菜弄得差不多了。厨房还有不少干柴,沈秀用留孩挑来的水烧了锅热水,便问他要不要用这热水洗个澡。 留孩明显犹豫了一下,低声道:“我用凉水冲冲就好了。” 沈秀道:“凉水哪能冲得干净,你在我这洗个澡,回头我给你量一下尺寸,到时就能穿棉衣了。你总不能脏着身子穿新衣裳!” 沈秀说完找了个洗衣服用的木盆,等他洗完澡,又给他找了身旧衣服。 那旧衣服是大丫的,留孩穿上去明显小了一号,手臂和小腿都露了出来。 不过就是这样,他也已经很满足了。 沈秀等他换好衣裳,便喊大丫出来吃饭,又让留孩也坐,“你今儿就在我这吃晚饭!等吃了饭,我再给你说那件事。” 留孩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在桌前坐了下来。 桌上不仅有烧鸡烧鹅,还有二十个肉包子。 那些烧鸡烧鹅,留孩不敢想,只看了眼肉包子,肉包子包在油纸里,散发着浓浓的肉香,看着就让人垂涎三尺。 沈秀先给大丫夹了一个肉包子,便对留孩道:“别客气,快吃!” 街口卖的这家肉包子用料十足,皮薄馅大。烧鸡烧鹅味道也很鲜香。 沈秀吃到第四个肉包子就吃不下了,大丫却是第一次吃到这么味美的烧鸡,就着鸡腿足足吃了三个肉包子。 而留孩早在沈秀吃第二个包子时,就已经狼吞虎咽地吃了七八个包子。 等他吃到第九个包子,才想起什么,小心地看了沈秀一眼。 沈秀含笑道:“是不是还没吃饱?” 留孩不敢再吃下去,忙摇摇头:“已经吃饱了。” “沈娘子,你有什么事就跟我说!”留孩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吃饱饭,话里不免带出了几分感激。 沈秀道:“其实也没什么,我想让你帮忙找一个算命术士。这个算命术士不一定要有本事,但一定得会忽悠人。” 会忽悠人的算命术士,留孩仔细想了想道:“县城的算命先生不少,可是会忽悠人的,我就不清楚了。沈娘子要是不急的话,我可以找那几个乞丐头打听一下。” 沈秀道:“这事不急,你慢慢打听就是。” 留孩办事还是很靠谱的。 两天以后,他就帮沈秀找了个会忽悠人的算命先生。 这个算命先生是从邻县来的,算是个生面孔。不过他嘴皮子很好使,非常符合沈秀的条件。 当这个算命先生被带到沈秀面前时,当即便眯着眼道:“我观这位小娘子额头饱满,鼻梁挺直,应是大富大贵之命啊!” 沈秀微微一笑:“先生在我面前就不用来这套了。我请先生来,是有件事要重托您。” “如果您替我办好了,我会在事后给您二十两银子。” 二十两银子,算命先生马上就不装模作样了,满脸笑容道:“不知道小娘子要我做什么事啊?” 沈秀道:“这件事很简单,我一不要你杀人放火,二不要你坑蒙拐骗。只需要你跟一个人说上几句话。” 这么简单,算命先生明显不相信会有这样的好事。 沈秀看他不相信,直接取出五两银子,“这是五两银子的定金,先生办好事以后,我会立刻奉上剩下的十五两银子。” 第80章 对方上当 马上就要到月底了,如意绣坊的生意还是冷清得很。 一来是多子帐的事损毁了如意绣坊的名声,现在大家都知道如意绣坊的东西货不真价不实。二来是朱绣娘一走,一些冲着朱绣娘买绣品的客人便不再登门。 贾林这些日子愁上加愁,既愁生意不好,又愁找不到能压过绣庄一头的绣娘。他倒是有心要找绣庄的麻烦,但又自知斗不过沈秀,因此想来想去,只能借酒浇愁。 这一天他从酒馆里出来,喝得脚底不稳,一不小心就撞上了一个人。 贾林睁着一双醉眼,又仔细揉了揉,才看清自己撞的是个算命先生。 “老兄,对不住。”贾林随便拱了拱手,说了这一句,便继续往外走。 算命先生却望着他的背影叹息了一句,“客官这一步往东却是大错特错啊!” 往东是如意绣坊的方向,贾林忍不住回头道:“老兄这话是什么意思?” 算命先生故作高深道:“没什么意思,一时失言而已,还请客官不要放在心上。”说完便摇摇头走了。 贾林的好奇心却是被勾了起来,不明白自己往东走为什么是大错特错,便拉住算命先生道:“老兄先别走,刚才你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算命先生停步道:“客官是想听实话呢,还是假话呢?” 贾林一愣,继而道:“当然是想听真话了。” 算命先生看了眼周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客官且随我来。” 算命先生把贾林带他来了自己的算命摊上,“刚才我有些口渴,本来想找茶馆讨杯茶喝,不想撞上了客官这个有缘人。” 贾林在算命先生说话的时候,已经看到了桌上的几个大字,一卦十钱。 他从怀里掏出十枚铜钱放在桌上,“这点卦钱够吗?” 算命先生点点头:“够是够,就是不知道客官想问什么,问前途还是问子嗣?” 贾林道:“问前途。刚才你说我一路往东是大错特错,这是为何?” 算命先生摇头晃脑道:“当然错了。客官你本是金命,所谓金生水,客官你应该求财很容易才对。可是我观你的面相,近日却有破财之相。我再看你去的方向,正是东边,想必你的店铺应该开在东边,这正是大错特错了。” “为什么不能把店铺开在东边?”贾林不解道。 算命先生道:“东边属木,正好与客官的金相克。这一来,自然不容易来财。” “那依你所言,我该在县城哪个位置开店铺?”贾林问道。 算命先生却摇摇头:“客官你可知此县城的名字?” 贾林仔细想了想道:“我来时听人说过,好像叫做槐安县。” “对了,正是槐安这两个字。”算命先生蘸笔写下“槐”这个字,“客官你看,槐字有个木字,刚好与你的金命相克。所以你在槐安县,事事不顺,别说求财,恐怕以后于性命也有碍啊!” 贾林听了久久无言,他本就觉得这段时间诸事不顺,如今听算命先生这么一说,顿时豁然开朗,原来他在县城不利,是因为不该来这槐安县开店做生意。 “那依先生所言,我该在哪开店?”贾林此刻心里已经相信了对方,便诚恳地问道。 这个问题,算命先生已经帮他想好了,当下便侃侃而谈道:“客官你既属金,那自然是要往水边靠拢的。所谓金入水则金光闪闪,这正是求财的好兆头啊!” 水边,贾林心中一动,槐安县的北面便是清江,难道自己要把店铺搬到清江去。 贾林虽然觉得这算命先生说得有理,可还有些犹豫,毕竟搬铺子不是件小事。 可是没过几天,绣庄那边便传来一个消息,说是沈秀已经将如意绣坊的多子帐恢复原样,还以一百两银子的价格卖了出去。 这个消息让贾林气得差点吐血。 自家辛辛苦苦做了二十顶多子帐,一分钱没挣不说,反倒损害了绣坊的名声。 而对方呢,只给了他成本价,就把那些多子帐买回去,如今一鼓捣,转手便卖了一百两银子。 这简直就是利用如意绣坊的绣娘在挣钱。 可偏偏贾林毫无办法,技法是人家的,帐子也是自己同意卖的。自己能怎么办,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 不过经此一事,倒让贾林明白一个事实。 这槐安县确实和他相冲,而他又确实不是沈秀的对手。 论背景,沈秀有县令夫人撑腰,他拼不过对方。论技法,对方手里有戳纱绣又有纳纱绣,而他就只有几个绣技一般的绣娘。 论算计人的本事,他依旧不如对方,只看这两次就知道,自己没能从对方手上讨得一点好处,反倒是对方利用他挣了笔银子。 既然自己在这里开店铺,有种种的不利,那就听算命先生的,换一个有水的地方。 贾林动了这个心思,隔天便关掉了如意绣坊。 等到绣庄的众人知道消息时,贾林已经带着几个绣娘还有伙计们搬去了清江下游的临江县。 对于贾林的这一番动作,刘掌柜和蕙娘是又惊又喜。 如意绣坊关门大吉后,县城便只剩了他们一家绣庄,以后他们就可以轻轻松松挣银子了。 所以刘掌柜说起此事的时候,满脸的笑容。 倒是蕙娘高兴过后,提出了一个疑问:“那如意绣坊要是不搬,怎么也能坚持个半年,为什么突然就搬走了?” 刘掌柜道:“东家想这么多做什么,那如意绣坊搬走肯定有他自身的原因。我们接下来是不是该好好筹划筹划了。” 蕙娘道:“你说的,我也知道。不过有件事,我一直还没弄明白。之前我们绣庄出了个内鬼,虽然一直没能揪出来,可我这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如意绣坊是离开了,可今后难保这内鬼还会兴风作浪。” “那东家的意思是?”刘掌柜听蕙娘提到内鬼,也觉得这内鬼不揪出来终究是个隐患,便问蕙娘是怎么打算的。 蕙娘道:“我总觉得这内鬼的事,沈娘子多半知道。如今不说,估计还是怕我面子上过不去。毕竟那三个绣娘,哪个都与我关系匪浅。这样,你悄悄替我把她叫来,我想找她好好问问,看这内鬼到底是何人?” 第81章 决意离开 沈秀听说蕙娘想知道内鬼是谁,当即沉默了下来。 蕙娘看着她的脸色道:“我猜到你早就知道那内鬼是谁,只是怕我不信,所以不好说出来是不是?” 沈秀淡淡笑了笑:“那倒不是。我不是怕东家不相信,而是觉得还不到时候。”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把利用文绣娘这个内鬼,将错误的纳纱绣技法传给如意绣坊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当初我不说,只是怕走漏了风声。”沈秀道,“如今如意绣坊搬走了,我觉得更没有说出的必要了。” 贾林能拿捏文绣娘,是捏住了她的要害。这事说到底,还是要怪贾林不择手段。 沈秀本来已经不打算把这个内鬼揪出来,一来是她很快就要另起炉灶,犯不着做这件事得罪人的事。 二来是得饶人处且饶人,她不想把对方逼上绝路,毕竟对方手里还掌握着戳纱绣的技法。 “东家只当不知道这件事,如果真把她赶走,她来个鱼死网破,把那戳纱绣的技法卖给旁人,那我们更得不偿失了。”沈秀道。 蕙娘沉吟道:“你说的有理,绣庄还真不能把她赶走。” 沈秀道:“东家要是不放心,只需要派个人盯住她家男人就是了。只要她家男人不惹祸,文绣娘是不会轻易背叛绣庄的。” 不过蕙娘终究对这事有些膈应,隔天便找了个机会,捉了文绣娘的一个错处,罚了她半个月的工钱。 文绣娘自从如意绣坊的多子帐出了问题后,就知道自己是内鬼的事捂不住了。她这几天战战兢兢,生怕蕙娘辞退她。所以蕙娘罚她工钱,反倒让她松了口气。 这说明对方并不打算多深究,只是敲打她罢了。 从那以后,文绣娘做绣活时更多了几分认真,再也不敢仗着资历说三道四了。 文绣娘这一夹起尾巴做人,其他两个绣娘也觉出了什么,便自动向文绣娘靠齐,行动举止越发谨慎。 沈秀处在她们三人之中,隐隐有了种以她为首的感觉。 无论是做什么事,三个绣娘事先都会请教她。 这天,沈秀正在绣手里的活计,旁边就有人殷勤地把绣线递了过来。 沈秀接绣线的时候,抬头一看,却是文绣娘。 文绣娘讨好地笑道:“沈妹子,东家说有事找你,让我给你传句话。” 沈秀淡淡一笑,说声知道了,便收拾了一下,去了蕙娘待的静室。 蕙娘面前摊着一册账本,刘掌柜则坐在旁边的位置。两人见沈秀进来,脸上都露出笑容,让她坐在蕙娘对面的位置上。 “东家,刘掌柜。”沈秀不清楚他们叫自己来的原因,但看两人的脸色,应该不是坏事。 果然,蕙娘开口道:“如意绣坊搬走后,留下了一间空铺面。昨天那铺子的主人找上我,问我可愿意接手那间铺子。” “我想了想,我们绣庄如今生意正好,我也想多招几个人手。这么一来,绣庄的地方确实不够大。所以我打算盘下那间铺子,把绣庄搬过去。” 蕙娘说到这里,刻意停顿了一下才道:“绣庄能发展到今天,沈娘子你功不可没,所以我打算邀你入股。每年的分红也算上你一份。至于分红多少,就和刘掌柜一样。你觉得怎么样?” 蕙娘说这话的时候,以为沈秀一定会高兴地应下。哪知道对方却沉默了一下。 “怎么,沈娘子是嫌少吗?”蕙娘问道。 沈秀摇摇头道:“当然不是。” “那是为什么?”蕙娘不解道,转头朝刘掌柜看去,刘掌柜也是一脸的不解。 沈秀本来想等几日再说的,如今见蕙娘提起入股一事,就知道自己不得不说自己的打算了。 “东家,承蒙您厚爱,一直对我不错。”沈秀斟酌着言辞道,“本来我该一直留在绣庄的。可是如今如意绣坊已经搬走,三个绣娘也已经掌握了戳纱绣和纳纱绣的技法,我觉得自己再没有留下的必要了。” “你要离开绣庄?”蕙娘这一惊非同小可,当即道:“为什么?” 沈秀慢慢道:“因为我想开一家属于我自己的店铺,绣我自己喜欢绣的东西。” 只是为了这个原因,蕙娘与刘掌柜交换了一下眼神,不知道沈秀这么说是推脱还是真的就是这么想的。 “你留在绣庄,照样可以绣自己喜欢的东西啊!”蕙娘情真意切地挽留道,“虽说如意绣坊走了,可绣庄如今也离不开你啊!就说那纳纱绣的技法,只有你一个人知道那其中的奥秘啊!” 沈秀道:“这个不难。我虽然要离开绣庄,但是又不离开县城。东家只要每个月去我那里拿我配好的药液就成。” 蕙娘看沈秀回避了自己的第一句话,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便看了眼刘掌柜。 刘掌柜开口道:“沈娘子,不知道你打算开一家什么样的店铺。你知道县城只容得下一家绣庄,当初如意绣坊为什么要挤垮我们,还不是为的县城就那么多客人。如果一家绣庄还好,两家绣庄若是一起开,难免会落得个两虎相争必有一伤的下场。” “你与其另开一家店铺,还不如就留在绣庄。你想绣什么,大可以跟我和东家说。” 刘掌柜这一番话又多了几分深意,尤其涉及到两虎相争,沈秀不得不认真回答。 “我开店铺,并不是要与绣庄抢生意做。”沈秀道,“这个还请东家与刘掌柜放心。我就算要开铺子,也只会开一个绣铺。如果东家和刘掌柜不相信的话,我可以做个保证,保证不会卖和绣庄相同的东西。更不会卖和戳纱绣纳纱绣有关的东西。” 蕙娘听到这里,就知道沈秀是去意已定了。 “既然你一定要走,那我也不好拦你。不过我邀你入股的事,却是不变的。”蕙娘道,“怎么说那多子帐的主意是你想出来的,没有你,那多子帐也不会卖得这么好。” 不管蕙娘这么说是因为感激自己,还是顾及到自己背后的县令夫人,总之沈秀领了这个情。 “好,既然东家这么说了。那我也不能不有所表示。”沈秀道,“将来我开铺子的时候,若是东家不嫌弃的话,我们合伙入股怎么样?” “我要开的是个小铺子,不需要那么多银子。东家只需拿出三百两银子,将来便可以分到三成的分红。” 沈秀拿出三成的股份让给蕙娘,一来是表明自己不与绣庄为敌的立场,二来就是结一个善缘。 蕙娘没想到沈秀会让出三成的股份,这么一来,当然是最好不过。 “好,那我就出三百两银子,和你合伙开这个铺子。” 第82章 街头偶遇 自己开店铺不是件小事,沈秀有很多事要请教蕙娘。而蕙娘也舍不得她走,于是沈秀便决定在绣庄多留几天。 除了蕙娘和刘掌柜,其他人还都不知道沈秀要另开店铺的事。 有天早晨,陆雨涵便派人请沈秀过去,商量嫁妆的事。 陆雨涵十分羡慕李妙儿出嫁穿的嫁衣,因此定亲以后,她便找绣庄定做了一套戳纱绣的嫁衣。 可是嫁衣做好以后,陆雨涵又觉得不够与众不同,便来找沈秀商量一下。 沈秀知道她是和李妙儿一样的心思,都想穿一件独一无二的嫁衣。 她看了眼嫁衣,很快就有了个主意。 “我也觉得这嫁衣少了点什么,让我想想,不如再加上一件云肩。” 云肩,陆雨涵摇了摇头,“寻常的云肩都太普通了。” 沈秀道:“我知道云肩的花样不多,可也要看,这云肩是谁来做。我既然这么说了,就一定能做出与众不同的云肩,到时你且看便是。” 陆雨涵还是很相信沈秀的绣技的,当下便点头:“那我就等着了。” 沈秀道:“只是我最近要忙着选铺面,就怕你要多等几日了。” “这个不急。”陆雨涵微红着脸道,“袁家那边想等儿子中了秀才以后再议婚期,怎么也要等到明年了。” 她怕沈秀打趣自己,说完这一句,便赶紧问道:“你选铺面做什么?” 沈秀道:“我打算开一家属于自己的铺面。只是还没找着合适的店铺。” 陆雨涵听到沈秀要找铺子,忽然眼睛一亮,“我这边倒是有个合适的铺子,只是面积不大,但是地段不错,你要不要去看看?” 沈秀听说地段不错,当即就有些心动,“那你给我细说说,这是谁家的铺子?” 陆雨涵不好意思道:“这是我的嫁妆铺子,是大伯父上个月刚送我的。原来开店的老板不干了,这铺子就空了出来。本来大伯说过几天就要帮我租出去的,不过你既然要租铺子,那自然先紧着你。” 这家嫁妆铺子位于县城大街的中心地段,像这样的铺子是不愁租出去的,沈秀生怕有人抢在她头里,便迫不及待地想让陆雨涵带她去看铺子。 陆雨涵便与陆老太太说了声,陆老太太听说她要带沈娘子出去转转,当即便答应了,而且还派了两个仆妇跟着她们。 马车行驶到大街中心,陆雨涵带着沈秀从马车上下来,便指着面前的铺子道,“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那家铺子。” 铺子如陆雨涵所说,面积确实不大,只有绣庄的一半大小。 可是沈秀是开绣铺,并不要求店铺有多大。事实上,这间不大的铺子刚好满足她的要求。 她上上下下都看了一眼,又觉得这附近人来人往,将来不愁没生意做。 陆雨涵看她脸上的表情,就知道她对这铺子很中意,便捏着帕子笑道:“怎么样,这铺子不错?” “确实不错。”沈秀道,“就是不知道租金多少。” 陆雨涵笑道:“看在你是自己人的份上,租金算便宜一点。我听大伯父说,这铺子一年的租金是二百两银子,我算你一百五十两银子好了。” 沈秀忙道:“那可不行。二百两银子就是二百两银子。你要真想帮我,到时候替我多介绍几个客人就是了。” 这铺子并不是陆雨涵一人说了算,沈秀不想在陆家人面前落个占便宜的名声,因此坚持按照二百两银子的租金。 陆雨涵看她坚持,便道:“好,那我以后便多替你介绍几个客人。我虽没有亲兄弟,但是姐妹却是有一些的,回头我帮你在她们面前说几句好话,让她们给你捧场。” “那我就在这里多谢七姑娘了。” 两人看完宅子,依着陆雨涵的性子还要再转转。陆老太太派来的两个仆妇却说时间不早了,劝陆雨涵早点回去。 陆雨涵觉得有点扫兴,从店铺出来的时候,正要想个什么主意甩掉两个仆妇,只是还没想到主意,就见对面走来了一行人。 那一行人,看穿着明显是书院的学子。 陆雨涵心头一跳,下意识的朝那些人看了一眼,然后一眼就看到了卫宴的身影。而卫宴的旁边,站着一个穿天青色缎衫的少年,正是她的未婚夫袁子文。 这一下,陆雨涵立时没了再逛下去的心思,马上就低头对沈秀道:“我们走!” 沈秀也看到了卫宴,这才想到今日是书院休假的日子。她本来想与对方打声招呼,可是陆雨涵催得急,沈秀便遥遥与卫宴点了点头,就上了马车。 卫宴最先看到的是走在前面的陆雨涵,然后才看到沈秀。他的心头就是一惊,他怎么也没想到,陆雨涵竟会与沈秀认识,而且看两人的关系,似乎已经认识很长一段时间。 陆雨涵到底知不知道沈秀就是自己的妻子,她与沈秀相识是有意还是无意,卫宴想着这些问题,连马车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 倒是曲桓大大咧咧的拍了拍袁子文的肩头,“子文,人都走了,你刚才盯着的那个姑娘是不是就是那位七姑娘啊?” 袁子文意外撞见未婚妻,心头是很甜蜜的,当即便道:“什么七姑娘,那是你未来嫂子。” “什么嫂子,明明你比我大不了几天。”曲桓笑道,“七姑娘旁边站着的才是嫂子呢!” “卫兄,嫂子怎么和七姑娘在一起,她们是不是认识啊?”曲桓问道。 卫宴也很想知道这个问题,当曲桓和袁子文一起看过来时,为了不让袁子文察觉到自己的异样,他神色如常道:“我也不知道,等我回家问问便清楚了。” 卫宴存着这个心事,没心情和他们闲逛,很快就回到了宅子里。 沈秀还没回来,卫宴便先教留孩认字打发时间。 留孩学得倒是很认真,只是他天生不是读书的料,因此不管是认字还是背书,学起来都很吃力。 卫宴不忍心打击他,不管他学多少遍,始终都耐心的教他。 半个时辰后,沈秀终于回来了。 卫宴便先让留孩自己背书,自己把沈秀拉到了一旁,“阿秀,我有话问你。” 第83章 坦诚相告 沈秀听到卫宴有话要问她,便走了过去,“相公你回来了。” 她看卫宴神色不对,还以为这些日子忙于绣庄的事,冷落了对方,便决定先解释一句。 “这些日子绣庄那边出了点事情,所以我的心思都放在那上面了。”沈秀道,“不过你放心,等我弄好店铺的事,以后就有时间了。” 卫宴本来想问她和陆雨涵是怎么认识的,如今听到她这番解释,便知道她是误会自己的意思了。 “我知道你这些日子忙,不过就像你对我说的一样,再忙也得注意身体。”虽然对方不明白自己的心事,但因着这句解释,卫宴的脸色好看许多。 “不过这个以后再说,如今我有件正事要跟你说。” “什么正事?”沈秀看卫宴的神色十分严肃,不明白他要说什么正事。 卫宴没有马上开口,沉默了一下才问道:“我今日看见你与陆家的七姑娘在一起。” “你说七姑娘啊!”沈秀道,“她今日是带我去看铺子的。” “你们认识多久了?” 沈秀道:“也没多久,就是七姑娘很欣赏我的绣技,陆家又是我们绣庄的大主顾,所以我去过陆家几次,与七姑娘见过几次而已。” 原来是这样,卫宴抿了抿唇,他猜到陆雨涵应该也不知道沈秀的身份,要不然两人的关系不会这么好。 “相公,你问这个做什么?” 卫宴抬头的时候,刚好对上了沈秀的眼睛。 那一瞬间,卫宴犹豫了一下。既然陆雨涵并不是刻意接近沈秀,那他还是不要说出真相的好。毕竟沈秀难得有这样一个知心的好姐妹。 可是卫宴很快又想到这事不该瞒着沈秀才对。 夫妻之间本来就该互相坦诚。 这么一想,卫宴就决定把话说清楚。 “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没有跟你说过。”卫宴道:“我在陆家的酒楼做事时,陆大老爷曾想把七姑娘许给我,不过被我拒绝了。” 沈秀眨眨眼睛,好半天才明白卫宴说的是什么。等她明白卫宴话里的意思后,很快想到了陆雨涵曾经说过的话。 “这么说七姑娘的心上人是你?”沈秀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以为陆雨涵看中的是个富家公子,没想到却是自己家相公。 卫宴道:“七姑娘后来还找过我几次,不过都被我回绝了。” 沈秀点点头:“我知道,七姑娘跟我说过。” 她当初还觉得七姑娘的心上人人品正直,没想到这个人却是卫宴。 她再想想当初曾劝陆雨涵的那些话,要她亲眼见到心上人和妻子相处的画面,幸好陆雨涵没有听她的,要不然尴尬的就是自己了。 “相公,你怎么不早点把这事告诉我。”沈秀有点埋怨道。 她倒是没有吃醋的感觉,因为相信卫宴的人品,再加上陆雨涵已经定亲。 只是有些不快而已。 而这些不快,源于卫宴的隐瞒。 卫宴实话实话道:“我觉得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没必要再重提。今日若不是撞见你和七姑娘在一起,我也不会提这件事。” “你觉得这事过去了,可七姑娘心里对你可是念念不忘啊!”沈秀说到这里,心里终归有些不舒服,这句话听在卫宴耳边便有些酸溜溜的味道。 “是我的错。”卫宴眼见沈秀不高兴了,忙带着歉意认错道,“还请娘子饶恕。” 沈秀哼了一声:“我不接受这种口头道歉。” “那娘子想怎样?”卫宴顺着问道。 沈秀想了想道:“我现在还暂时想不到,等我想起来再说。” 她鼓着腮帮生气的样子,落在卫宴眼中,分外惹人怜爱。 他往沈秀的方向走了几步,不自觉地就把对方圈在了自己怀里。 “娘子就不怕我日后忘记吗?”卫宴压低声音在沈秀耳边道,“娘子还是现在就说!只要你肯说,为夫无有不允。” 他吹出的热气喷到对方耳边,沈秀脸色一红,继而白了他一眼。 自从她亲过对方一口以后,对方便越来越放得开了。现在沈秀无比怀念原来那个清冷自持的少年,那个被自己一调戏便脸红的少年。 “你快松开我。”沈秀嗔道,“留孩和大丫还在外面呢!” 卫宴便放过了她,只是在松开她后,却用食指刮了刮她的鼻子,“今晚我不走了。晚上你别睡得太死。” 沈秀还没明白卫宴话里的意思,对方已经推门走了出去。 接下来,卫宴又花了半个时辰教留孩读书和写字。等留孩离开的时候,又到了傍晚。 沈秀因为卫宴好容易回来一次,便做了桌丰盛的饭菜。 饭桌上,沈秀想着卫宴说过的话,频频看向他。 卫宴却是老神在在,一边吃饭,一边给沈秀夹菜,“多吃一些,我看你都瘦了。” “别光顾着给我夹菜,你也吃。”沈秀给卫宴夹了个鸡腿,“这家的烧鸡特别好吃,你尝尝。” 沈秀也是在搬到县城后,才发现卫宴其实很挑食,只不过他表现得不大明显而已。 比如他不喜欢吃荤腥,只喜欢吃素菜豆腐,但若是他面前只有肉菜的话,那他也能勉强下咽,只是吃得不多而已。 可是沈秀觉得他读书那么辛苦,总吃素菜怎么行,因此便想方设法让他多吃些肉补补。 卫宴倒是没拒绝沈秀夹过来的鸡腿,但是很快给沈秀夹了一筷子芹菜。 相较卫宴的不喜荤腥,沈秀却是无肉不欢,而且不怎么喜欢吃青菜,尤其是这芹菜。 如今卫宴夹过来芹菜,沈秀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大丫见状笑了起来,“二叔,你不喜欢吃肉,二婶便给你夹肉。二婶,你不喜欢吃芹菜,二叔便给你夹芹菜。你们是不是吵架了,所以才这么为难对方?” 沈秀轻咳一声道:“没吵架,你二叔这是为我好。” 卫宴笑道:“既然知道是为你好,那就把这些芹菜都吃完。” 等沈秀捏着鼻子把这些芹菜吃完,卫宴便接手了洗碗筷的活计。 “这些碗筷我来洗,你先帮我铺床!” 卫宴甚少在宅子这边过夜,往常沈秀都是跟大丫睡在一个屋的。如今她照常给自己和大丫铺好了床,又从箱子里翻出一床被褥,然后铺到了隔壁的房间。 她还怕卫宴会把大丫赶到别的屋睡,没想到卫宴什么也没说,直接就去隔壁房间睡了。 沈秀这才松了口气,大丫有些胆小,一直不敢一个人睡。要是卫宴真的要把大丫赶到隔壁睡,她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安抚大丫。 二更后,大丫已经睡熟,沈秀也已经有了些睡意,这时候就听窗外传来了轻扣之声。 第84章 单独相处 沈秀推开门的时候,就见卫宴只着一身中衣站在门外。 九月的夜晚已经有了些寒气,沈秀赶紧让他进来。 “相公,你怎么过来了?”沈秀怕吵醒大丫,轻声说道。 卫宴同样轻声道:“我不是说了吗,今晚我会过来。” 沈秀这才反应过来,原来那句“晚上你别睡得太死”是这个意思。 她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大丫还在这呢!” 卫宴轻笑道:“我也没想做什么啊,只是想和你说说话。” 沈秀却怕吵醒大丫,悄悄拉了他一把,“走,要说话的话,还是去你那个房间!” 卫宴的房间就在隔壁,两人轻手轻脚地离开,又轻手轻脚地来到隔壁。 沈秀刚把门关上,耳边忽然被人插了朵什么东西。她伸手去拿,拿到手边才发现那是一朵绢花。 那绢花只有酒杯大小,不是寻常的深红或大紫,而是素雅的浅蓝色,薄薄的布料被制成了一朵重瓣芙蓉花,看上去分外清新雅致。 沈秀举着这朵绢花笑道:“相公眼光不错啊!” 卫宴道:“我看你喜欢穿浅色衣裳,就猜到你应该会喜欢这朵绢花。” 沈秀的笑容更深了一些,她从来没说过自己喜欢什么颜色,没想到卫宴竟然能从她日常的穿着发现她的喜好。 “我确实很喜欢这朵绢花。”沈秀笑道:“等我明天梳头的时候,就把这绢花戴上去。” 卫宴的眼中便带出了几分温柔,“阿秀,等我中了秀才,便给你买更好的银簪和金簪。” 沈秀笑道:“我才不要在头上戴什么金簪和银簪呢,太俗气了。” “既然你嫌金簪和银簪俗气,那我以后挣了钱就给你买玉簪,这个总可以!”卫宴看着她,宠溺地笑道。 沈秀道:“玉簪可不便宜,恐怕只中一个秀才不行,总要中个举人!” 卫宴道:“既然娘子都这么说了,那为夫以后便努力读书,争取早一点让娘子你当上举人娘子。” 举人娘子,沈秀觉得这件事太遥远了,还是秀才娘子比较切合实际一点。 她把绢花收好,笑了笑道:“那我就等着了。天色不早了,相公早点睡!” 沈秀说完提脚便走,可是还没走出几步,就被卫宴拦腰抱住了。 “既然天色不早了,那我们就早点睡!” 沈秀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卫宴抱到了床上,然后还被对方贴心地塞到了被窝里。 等沈秀明白过来,卫宴已经躺在了她的身侧。 “阿秀,你好长时间都没陪我了。” 这句话,成功地让沈秀心软了。反正大丫都是一觉到天明,中途很少醒来,而且又是在隔壁,就算有点什么动静,这里也能听到。沈秀也就没有说要走。 只是她给卫宴只准备了一床被褥,眼见对方和自己同盖一床被子,沈秀总觉得有些不自在,“相公,你离我太近了。” 卫宴便从善如流地往后退去一些,“这样行了!” 沈秀道:“行了,今晚只许好好说话,不许动手动脚。”说完打了个哈欠。 卫宴轻笑道:“好。”然后轻轻给她掖了掖被子,“既然困了就睡!” 沈秀不是没有和对方一起睡过,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同盖一床被子的缘故,她总觉得有些热,便下意识地踢了下被子。 等她伸出腿以后,才发现不对,可是已经晚了,她已经踢到了对方的腿上。 尽管她马上就缩了回来,可是原本紧闭双眼的卫宴马上就睁开了眼睛。 “阿秀,怎么了?” 沈秀道:“没什么,就是觉得有些热。” 卫宴便没说什么,很快闭上了眼睛,没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沈秀却觉得束手束脚,连手都有些伸不开,自然很难睡着。 她睡不着,便开始数羊,数到一千的时候,便听身畔的卫宴已经发出微微的鼾声。 这家伙,怎么这么快就睡着了。 沈秀小心地扭过头去,就见卫宴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明亮的月光从纱窗投到窗前,越发显得他眉目清俊。 沈秀屏住呼吸,确定他已经睡熟,便悄悄伸出了食指,轻轻在他眉眼上描摹了一遍。 难怪陆雨涵至今都对他念念不忘,自家这便宜相公生得确实不错,连她都有些动心。 沈秀望着卫宴清俊的脸庞,想着反正他都睡着了,便凑过去,轻轻在他脸上留下一吻。 这一吻过后,沈秀脸红不已,忙要钻进自己的被窝。可是刚掀起被子,手就被人握住了。 “怎么,亲了人就想躲?”卫宴低低的笑声在耳畔响起。 沈秀羞恼不已,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转头瞪了他一眼,“你怎么装睡?” “我要是不装睡,怎么知道娘子这么心悦我?” 沈秀死鸭子嘴硬道:“什么心悦,姐姐我只是想试试你的皮肤好不好罢了。” 这一句话还没说完,眼前一暗,卫宴已来到她的身前,“什么姐姐,娘子你比我大吗?” 沈秀老脸一红,想说自己上辈子比他大,可终究没敢说出来,只嘟囔道:“我爱这么说就这么说。” 卫宴看着她道:“娘子想叫什么我不管,不过我也要试。” 试什么,沈秀还没想明白他要试什么,脸上忽然多了个温热的东西。 沈秀不由张大了自己的眼睛,这才清楚卫宴说的试是什么。 “娘子皮肤不错,比我的还要好。”卫宴亲完便抬起头,一脸正经的说道。 沈秀两辈子加起来,还是第一次被人亲,不由脸红过耳,马上就掀起被子想要躲进去。 卫宴早就料到了这一招,右手一伸,就把被子扯了过来,“娘子躲什么?” 沈秀不合时宜地发现了一件事,每当他叫自己娘子,总没什么好事。 她不由又羞又恼地瞪了对方一眼,“我困了,睡觉。”说完不待卫宴反应过来,马上就把被子抢过来,然后一把盖过了自己的头顶。 卫宴留在外面,轻轻笑了下,继而连被子带人把沈秀抱了起来,“好了,不逗你了,你回去跟大丫睡!” 就这样,沈秀又被卫宴送了回去。 沈秀回到自己和大丫的房间,先是松了一口气,继而又想到卫宴这厮越来越过分了,先是哄骗自己亲他一口,然后借着杆子往上爬亲了自己一口。 以后这样的事情恐怕越来越多,沈秀这么一想,也不知甜蜜多一点,还是担忧多一点,以至于前半夜直接失眠了。 第85章 世事无常 沈秀翻来覆去,一直等到后半夜才睡着。 第二天清晨起来,沈秀叠好被褥,便催大丫去洗漱,又去看卫宴起床了没有。 卫宴已经走了,被褥叠得整整齐齐,沈秀摸了摸被褥,已经凉透,看来是天刚亮就走了。 既然卫宴走了,沈秀也就只做了两人的早饭。 饭后,沈秀把大丫留在家里看家,又和隔壁的谢三娘说了声,让她帮忙照看下大丫。 谢三娘正在浆洗衣裳,她是个寡妇出身,膝下无儿无女,所以很喜欢大丫这样的懂事孩子。 “你只管去就是。”谢三娘擦了擦手,“大丫跟着我,你就放一百个心!” 沈秀离开巷子后,没有去绣庄,而是去了一个姓马的匠人家里。 这匠人是蕙娘给她介绍的,专门承接改造店铺的各种活计。 陆雨涵的嫁妆铺子原来是个杂货铺,沈秀不满意那里的格局,想着把店铺改造一下,打造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马匠人正好在家,不过他最近在给一个酒楼帮忙,所以需要等几天才能给沈秀帮忙。 沈秀道:“我其实也不太着急,马师傅要是有活的话,那就先忙!等忙完,你再来找我。” 沈秀留了个地址,便由马匠人和他媳妇送了出来。 温敏坐在马车上,车上还点着炭火,大概是觉得车里闷得慌,温敏伸手掀了下帘子,刚好看到了从旁边经过的沈秀。 “停车。”温敏一开口,马车立马就停了下来。 沈秀被一辆马车拦住,还有些诧异,直到温敏身边的一个丫鬟走下来。 “沈娘子,我们夫人有请。” 沈秀进到车里,就见温敏穿着驼色的暗花缎袄,脸色白里透红,身材也比从前丰腴了一些。 “夫人今日怎么出来了?”沈秀问道。 这个时候,温敏应该在家里养胎才对。 温敏淡淡一笑:“已经过了三个月了,大夫说该多走走。” 不过车夫顾忌着温敏有孕,行驶得极慢。 沈秀看了眼外面,“夫人这是要去哪啊?” 温敏一时没有说话,沈秀纳闷地看了眼她身边的两个丫鬟。两个丫鬟低着头,一副装作没听见的样子。 沈秀更纳闷了,再想想温敏把自己叫来,既不说为什么也不说去哪,这事怎么想都透着蹊跷。 她正要再试探着问上一句,就见温敏低头抚了抚胸前挂着的一个玉坠,然后开口问道:“沈娘子,你觉得我这人如何?” 沈秀有点茫然,不知道她问这么一个问题做什么。 她想了想才道:“夫人的为人当然是好的。” “好。”温敏轻哼一声,“那为什么旁人不这么想?” 沈秀不知道她口中的旁人是谁,只好笑笑不说话。 温敏幽幽叹了口气道:“你不是想问我去哪吗,我要去县令老爷置办的一个外宅那里。” 外宅,沈秀的心头砰砰跳了起来,她今日怎么这么不走运,竟然在这里遇到了要去捉夫君错处的温敏。 “夫人,我今日还有要事,要不我们改天再聚。”沈秀直接找了个借口想溜。 温敏却没有答应,“你慌什么,这个外宅你也认识。对了,你应该有所耳闻!” 沈秀装傻道:“我不明白夫人说的是谁。” 温敏轻嘲道:“还能有谁,除了徐卉那个肥婢,还有谁愿意这么无名无分跟着他?” 原来是徐嫂子。 沈秀松了口气,但很快又有了一个新的疑惑。 徐嫂子与左县令有关系的事,不是一日两日了。按理来说,温敏也该知道才对,怎么会等到今天才去找两人算账。 不过很快,温敏就给出了答案。 “本来他们两人的事,我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温敏淡淡道,“不过最近怕是不行了。我爹被人弹劾,如今已经辞去尚书一职。我这个尚书千金以后怕是没有什么价值了。” “既然以后再拦不住他要娶妾,那还不如娶个知根知底的,也好拿捏。”温敏说到这里,淡淡看了沈秀一眼,“你我总算有缘,话说到这里,我就多嘱咐你一句,这男人啊,十个有九个是靠不住的。所以我们女人便得替自己多筹划一点。” 沈秀能听出来,温敏说的都是肺腑之言。 她点点头:“夫人的话,我记住了。” 温敏笑了笑,让马车停下,“你走,过两日别忘了来喝喜酒。” 沈秀下了马车,还有些晕乎,按着温敏刚才的意思,只怕徐嫂子很快就要成为左县令的妾侍了。 那么前一阵子,徐嫂子找上自己,想把槐花许给王捕头,看来就是为了这事了。 果然没几天,徐嫂子就找上了沈秀。 只不过这次徐嫂子换了住处,从王捕头家搬了出来,住进了一个宽敞的宅子里。 “我再住在那里,就不大合适了。”徐嫂子难得羞赧了一下,“说来王捕头对我不差,就是有点粗手粗脚,不会疼人。而县令大人就不一样了,能给他做妾是我的福分。” 沈秀忍住不说话,虽然王捕头粗手粗脚,可嫁给他便是正头娘子,徐嫂子放着正室不做,反而要做妾侍,这还真是让人想不通。 徐嫂子也不需要人理解她,很快便提起了嫁妆的事,“大人给了我三百两银子,让我置办些嫁妆。我想着,嫁衣是不能做了,但是几身好看的衣裳还是能置办的。” 妾侍过门不能穿嫁衣,以后也不能穿大红色的衣衫。 徐嫂子道:“其实我也不喜欢穿什么大红大绿,大人不喜欢太俗艳的衣裳。这衣裳的做工也不用太繁琐,只要花样雅致就行。” 其实徐嫂子自己更喜欢穿得花枝招展,可惜为了讨好左县令,只能放弃自己的喜好。 沈秀原本还在想,店铺开张以后,怎么也要等上几天才有生意上门。如今有了徐嫂子这一单生意,这一个月的租钱便能挣出来了。 有了这样的想法,她也就不理会徐嫂子是做正室还是做妾了,当下便出主意道:“既然左县令喜欢花样雅致的衣裳,那我回头画几张花样送过来。徐嫂子你看过以后,我再给你做衣裳。” 徐嫂子便笑道:“那就说好了。对了,我还有件事要托你。你能不能帮我在乡下寻个黄花闺女,不用长得多好看,只要人实在能干就行。” “我答应了王捕头,日后会给他找个好媳妇。”徐嫂子红着脸道,“这事怎么说,也是我对不住他,你好歹替我留个心,帮我找个合适的人。” 沈秀有些哑然,她到哪去找一个合适的人。 可是徐嫂子明摆着要把这事托付给她,沈秀也只能先答应下来。 第86章 双面绣 几天后,马匠人按照沈秀的意思,把店铺的隔间全部打通,又将原来的雕花小窗改成了大窗户。 这么一改动,店里顿时明亮许多。 沈秀拿出自己前几天绣制好的花鸟四条屏,装裱好挂到店铺的墙上,又去花市采买了些花卉,按着花卉的高低依次摆放在店铺的各个角落。 店里没有伙计帮忙,等沈秀一个人把活干完以后,已经累得直不起腰。 看来自己得尽快找个人帮忙了。 沈秀倒是想请槐花帮忙,可是槐花性情内敛,根本干不来招呼客人这件事。 但若是真招个伙计,孤男寡女的,沈秀又怕人说闲话。 她想了又想,也没想到合适的人选。 婆家那边,邹氏年岁上倒是合适,可是沈秀压根不想请她来帮忙。 至于娘家那边,大嫂宋氏也合适,可是宋氏要料理家务,根本不可能来帮忙。剩下四个嫂子就更不可能了。 沈秀便托蕙娘帮她找人,“我也没太多要求,只要人老实本分就行。然后就是最好嫁过人,不怯场,能招呼客人。” “你这要求可不低。”蕙娘笑道,“这女伙计可不好找,我试着帮你找找!” 沈秀说完女伙计的事,还记挂着店里,便与蕙娘客客气气告了别。 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刘掌柜正在招待一个客人,手里拿着那客人送来的绣帕看了又看。 那客人做富家公子打扮,语气不耐道:“这是我从苏州那边买来的双面绣帕子,要不是我在县城折了本钱,也不会想着拿来抵钱。” 双面绣帕子,沈秀听得心里一动,目光便落在了刘掌柜手里的绣帕上。 她才扫了一眼,没看清这绣品是何模样,门外忽然进来一个小厮,“老爷,张老板说什么也要见您,还说要是再见不到人,就要把我们的货全部扣下。” 富家公子便斥责道:“没用的东西。” 可是到底顾忌对方真会把货扣下,便又带着这双面绣的帕子匆匆走了。 “掌柜的,那帕子真是双面绣吗?”沈秀等富商一走,便好奇地问道。 刘掌柜道:“看着像是,但还没等我仔细看,他就把帕子拿走了。” 沈秀道:“掌柜的,我看这公子的意思,以后还是要过来的。要是他下次拿着帕子过来,你能不能让人通知我一声?” 刘掌柜以为她是对这双面绣有兴趣,便道:“当然能给你看。要是他明天真的还过来,我就让人通知你,让你和东家都看一看。也好鉴别一下。” 第二天晌午,那富家公子果然又拿着帕子过来了,说是急等着钱用,愿意以二百两银子的价格,把这双面绣帕子卖给绣庄。 双面绣的绣品并不常见,富家公子只要二百两银子,并不算太过分。 刘掌柜把双面绣的帕子摊在沈秀与蕙娘面前,“我觉得这价格倒也合适,不知道东家觉得如何?” 蕙娘看着帕子道:“如果这帕子是真的双面绣,二百两银子确实不低。” 刘掌柜将背面也翻过来给她们看,“我看像是真的,正反面绣的都是石竹蝴蝶图。” 蕙娘认真地看了眼帕子的背面,点点头:“我也觉得像是真的。”又问一旁的沈秀,“沈娘子觉得呢?” 沈秀看着这块双面绣帕子,微微摇了摇头:“可我总觉得这帕子不像是双面绣。” 沈秀是不会绣双面绣,可是跟着师傅,也算见识过一些双面绣作品。 眼前的帕子粗看像是双面绣,正反面绣的图案一样,针脚也很细腻,几乎看不出线头。 可越是这样,反倒越像是假的。 “我听师傅说过,有一种手艺精巧的匠人可以将两块相同的帕子粘在一起。这样从外表来看,这两块帕子几乎就像是一块帕子一样。” 沈秀指着眼前的双面绣帕子道:“我总觉得这帕子似乎是有些厚,就像是两块帕子粘在了一起一样。” 经沈秀这么一提醒,刘掌柜和蕙娘都细细拿起帕子看了看,蕙娘还上手摸了摸,“这帕子确实有些厚。” 本来蕙娘还有些确定,可是上手摸了这帕子后,便开始倾向沈秀的这个说辞。 “刘叔,你去告诉那位客人,就说我们绣庄最近资金周转不来,拿不出那么多银子,请他到别处去!” 蕙娘是生意人,即便猜到这帕子是假的,可是做生意最重要的是和气求财,因此她并不打算拆穿那客人的手段,只希望那位客人能知难而退。 刘掌柜从二楼下来,便把帕子交还给客人,又将蕙娘说的原话告诉给了客人。 二百两银子不是大数目,作为县城最大的绣庄,他们不可能连二百两银子都拿不出来。 很明显,这只是托辞。 那位看着像是富家公子的客人,听了以后不由微微一愣,继而扫了楼上一眼,没想到这绣庄还真是藏龙卧虎,竟然有人能看出他的帕子是假的。 既然人家已经看出来了,罗恭便笑了笑,随手就把那帕子揣到怀里,说声告辞便走了。 罗恭身边的小厮长贵,看见自家公子从绣庄里出来,忙上前问道:“公子,银子到手了吗?” 罗恭摸了摸下巴道:“没有。” “公子不是说那帕子仿得十分逼真吗?”长贵道,“难道是公子要价太高?” 罗恭直接踹了长贵一脚,“我现在急等着钱用,会在这时候提高价格,你脑子被驴踢了?” 自家公子的脾气说来就来,长贵只能赔笑道:“那是,算小人说错话。” 罗恭踢完人,又摸了摸下巴,“这县城里不会只有一家绣庄?” 长贵忙道:“我打听过了,这县城里本来还有家如意绣坊的,只是后来搬走了。” “那就是说,这县城就真的只有这一家绣庄?” 长贵道:“也不是,听说最近又新开了一家绣铺,只是那绣铺还未正式开门。” “既然还未正式开门,那正是需要绣品点缀门户的时候。”罗恭招呼自己的小厮道,“走,跟本公子去看看,本公子就不信了,这帕子仿得这么真,难道还换不来二百两银子?” “公子,那绣铺只是个小铺子。”长贵在旁出主意道,“要不我们还是去县衙,听说这位左县令娶的正是温尚书家的三千金。温尚书与我们家有亲,那位温夫人不会见死不救的。” “要去你去,本公子打死也做不出上门乞讨的事。”罗恭却不听长贵的劝告,“走,我们去那家绣铺。” 第87章 京城贵少 “这就是你所说的绣铺。”罗恭摸着下巴道,“这铺子看着不大啊!” 他这话刚刚说完,身后就响起一道声音,“客官是来买绣品的吗?” 罗恭一回头,就见不远处立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这少女年纪虽轻,可是却梳着妇人的发髻,显然已经成婚。 只见她眉目俏丽,皮肤白皙,穿一件雪灰色素面夹衣,衣服上没有绣花,头上也没有戴什么首饰,整个人犹如一朵含苞欲放的丁香花,看上去既清新又动人。 罗恭一向是只要见到美人,总要调侃几句的。可是今时今日不同,他急等着钱用,便忍住了到嘴边的话,客气地问道:“小娘子是这家绣铺的掌柜吗?” 沈秀也看清了眼前这位客人的长相,正是那位拿来双面绣帕子的富家公子。 那双面绣帕子,沈秀鉴定过后觉得是假的。可眼前这位富家公子,沈秀看了眼他身上穿的那件月白色方胜纹暗花缎衣,还有他通身的气派,默默得出一个结论。 那帕子肯定是假的,可这富家公子的身份,倒有可能是真的。 她想到这里,便收回打量的视线,同样客气地笑道:“我是这铺子的主事,两位请跟我来!” 既没有否认自己的掌柜身份,也没有说明自己的东家身份。 罗恭也没在意,既然是主事,那么几百两银子的买卖,那总可以做主了。 沈秀把他迎进铺子,铺子内没有任何隔间或屏风,因此罗恭一眼就注意到了墙上挂着的花鸟四条屏。 “这屏风绣的倒是别致,和我见过的苏绣好似有所不同。”罗恭走到花鸟四条屏下,仔细打量了一番道。 沈秀默默点头,看来自己没猜错,这富家公子的身份倒是真的。 “客官好眼光,这幅绣屏用的是湘绣。湘绣以绣书画着称,与擅长绣猫的苏绣自然是不一样的。”沈秀脸上带了点笑意道。 罗恭神色兴味地听着沈秀的解释,“那依你所说,湘绣和苏绣比起来,哪个更好?” 这个问题,自沈秀学习湘绣后,就不断有人提出来。她也早准备好了一套说辞。 “苏绣以精细见长,湘绣以逼真见长。两者可以说各有所长。如果真要比个高低,那就要看两派的绣娘技艺高低了。湘绣虽暂居于苏绣之下,但若是有个技艺出众的绣娘,将湘绣发扬光大,那么未尝不可以和苏绣一争高低。” 罗恭轻笑道:“这番说辞,倒也有理。不过我本人始终觉得苏绣既然位于四大名绣之首,那必然是有过人的本领。不说其他,就说苏绣能创制出双面绣这样的绣品,那这第一就当之无愧。” 沈秀默然,双面绣确实是苏绣创立出来的。后世的湘绣虽也能绣出双面绣,但也是借鉴了苏绣的技法。 罗恭自得于把沈秀说得哑口无言,便从怀中取出了一方绣帕,“我手里刚好有一方双面绣帕子。这方帕子是我偶然所得,因为流落异乡,急于用钱,所以打算把它卖掉换钱。我看小娘子也是识货之人,这样,只要小娘子肯出二百两银子,我就把这帕子让出去。” 沈秀看着他手中的这方帕子,忽然失笑。怪不得他一来店里,就拉着自己评点苏绣湘绣的高低,原来还是为了这方假双面绣帕子。 “小娘子笑什么,难道是嫌我开的价格太高?”罗恭皱眉道,“这帕子是我花了三百两银子买的,卖给你二百两银子应该不为过!” 沈秀笑道:“如果这帕子是真的双面绣帕子,二百两银子确实不为过。” 罗恭的脸色不由变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秀道:“公子连着两次卖这假帕子,看来是真等着钱用。只是假帕子终归是假帕子,公子要是想用钱,为什么不把真帕子拿出来。” “你怎么知道这帕子是假的?”罗恭皱眉道,“等等,你说我两次卖这假帕子,这么说你在绣庄见过我?” 沈秀从容道:“我原来就是绣庄的绣娘,这几日才刚出来开铺子。公子去绣庄时,刘掌柜曾把这帕子捧到二楼给我们细看。” “原来如此。”罗恭沉声道:“是我失策了,没想到你这家绣铺竟然和绣庄同气连枝。” 罗恭眼见对方揭穿了事实,当即就想转身离去。 “公子等等。”沈秀拦住道,“公子手上是不是有真的双面绣帕子,若是公子肯出手,我愿意出三百两银子的价格。” “不必了。”罗恭的声音已经冷了下来,拿假帕子换钱已经够丢人了,而且还是在同一个人跟前把面子丢了两次。 罗恭此刻只庆幸,这里不是京城,认识他的人并不多。要不然他还真想在地上挖个洞。 沈秀眼看着对方离去,只好叹口气,也不知何年何月何时,她才能得到一个真正的双面绣绣品。 罗恭从绣铺出来,也是四顾茫然。 这次长贵学聪明了,没有上赶着问他结果如何。 罗恭气闷地走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停住了脚步。 “公子,怎么不走了?” 罗恭叹气道:“想不到我罗四公子也有被钱难倒的时候。” “公子,要不我们还是去县衙!”长贵大着胆子建议道:“那位温夫人怎么说也是您的表姐,亲戚间周济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罗恭沉默了好一会儿,就在长贵以为他会拒绝时,罗恭终于开口了,“罢了罢了,人在矮檐下,哪能不低头。走,我们就去见我那位表姐。” 长贵大喜,忙上前给罗恭带路。 县衙后院内,温敏看着刚收拾出来的三间屋子,慢条斯理地嘱咐丫鬟们:“新姨娘下个月就会搬进来。你们着紧些,把这窗户再粉刷一遍,纱窗也换成新的。” 她这里刚嘱咐完底下人,便有丫鬟过来禀告道:“夫人,外面来了位罗公子,说是从京城来的。” 京城来的公子,还姓罗。 温敏只困惑了一下,马上就回过味来,淡淡道:“既然是罗家的人来了,那就快请他进来!” 第88章 罗四公子 罗恭此时正在与县衙后院的花匠闲聊。 “这些菊花伺候得不错,嗯,还有玉壶春和绿牡丹这样的名品。” 眼下是深秋时节,已经过了赏菊的季节。不过花圃里的菊花被花匠伺候得很好,这时候还未完全凋谢。 花匠不知道罗恭的身份,但听他能点出这些菊花中的名品,便满脸笑道:“公子也懂花?” 罗恭道:“略有所知。” “公子谦虚了。”花匠笑道:“除了我们夫人,就只有公子认得这两种花。公子一定是爱花之人!” “爱花倒谈不上。”罗恭只淡淡一笑,就把话题转到了温敏身上,“我听说你们夫人和左县令是对佳偶,这菊花是左县令寻来的!” “公子猜得一点没错。”花匠说这话时,脸上的笑容有点古怪。 罗恭马上就察觉到了,不动声色地探问道:“你们夫人近日还好?” 那花匠看了眼周围,忽然压低声音道:“公子还不知道,我们县令大人要纳妾了。” 纳妾,这左县令不是出名的惧内吗? 罗恭只想了一想,就明白过来了。只怕是左县令听了些风言风语,觉得温尚书被罢免了官职,所以才恢复了本性。 罗恭不由露出一个笑容,他本来觉得上门找温敏要钱,有失自己的身份。可是从花匠这意外得知了这个消息,便有了一个好主意。 他一高兴,随手解下身上的一块玉佩,就手赏给了花匠。 那玉佩虽然不怎么值钱,但要是扔到当铺,也能当上十两银子。 长贵十分不解自家公子这突然的大方之举,但是罗恭的性子十分喜怒无常,他不敢招惹对方,只能瞪了花匠一眼。 花匠接了这玉佩,刚要道谢,温敏身边的丫鬟来了。 罗恭心情一好,便出言调戏了丫鬟几句,直把那丫鬟羞得脸色绯红。 温敏坐在玫瑰椅上,椅上不仅铺了厚厚的垫子,身后还垫了一个软枕。 罗恭乍见到这位表姐时,只觉得和印象中有些不同,模样倒是没什么大的变化,但是身上的气质却是柔和了许多。 他顾不上去想这其中的原因,上前行了一礼,“表姐在上,请受小弟一拜。” 温敏笑了笑,吩咐丫鬟扶他起身。 “几年不见,表弟倒是懂事许多。” 这话里暗藏着讽刺,想当初在京城时,这位罗四公子可是出了名的骄纵,眼里可没有她这个表姐。 如今突然来了这槐安县,还这么郑重地来拜见她,温敏不用想都知道,对方肯定是有求于他。 如果是别人,温敏多多少少总要顾些对方的面子。 可这罗恭却不同,温敏自己生性高傲,可是却看不上这位性情同样骄傲的表弟。 如今难得遇到这样一个机会,自然要刺一刺对方。 罗恭正打量温敏身边的丫鬟,这些丫鬟都梳着丫髻,没有一个做妇人打扮。看来温敏这些年确实把左县令抓得很紧,连一个通房丫鬟都不曾有。 他想着这事,也就忽略了温敏话里的讽刺之意。 “表姐,小弟有一事要说,只是不知道表姐方不方便。” 温敏看着对方脸上的笑容,越发确定了心里的猜想,对方就是上门来打秋风的。 看在亲戚的面上,温敏也不想让对方太过丢人,便吩咐了一声,让丫鬟们都退了下去。 丫鬟们一走,罗恭便伸展了一下手脚,在待客的花厅里转了一圈,“看来表姐这些年的日子过得不错啊!外有名花,内有名画。” 温敏知道他在说什么,这个表弟除了读书,其他样样精通。自己花圃里种有什么名花,墙上挂的是谁的画作,瞒过谁也瞒不过他的眼睛。 她淡淡一笑:“这算什么,表弟若是喜欢。这房中的名画任你挑选,省得在我这里明珠暗投。” 罗恭忙摆手道:“君子不夺人所爱,何况这是表姐夫精心搜罗来的。” 提到左县令,温敏脸上淡淡:“好画去了还会再有,难道我离了一幅画,就不过日子了。” 这话带着一股哀怨,若是罗恭事先不知道左县令纳妾的事,恐怕还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如今既然已经知道,罗恭便拍手笑道:“表姐此话有理。画没了,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说到这里,我想起朝堂最近发生的一件大事。” 温敏很久都不曾闻得京城的消息了,听罗恭这么一说,便认真地侧耳倾听。 罗恭继续道:“前段时间,表姑父被人弹劾的事,表姐应该略有耳闻!” 罗恭口中的表姑父就是温敏的父亲,温尚书。 温敏心情复杂地点点头:“我知道。” 罗恭道:“朝中有两个御史出于私怨,上书弹劾表姑父。圣上本来想命御史台彻查此事,不料表姑父不堪受辱,主动辞去了尚书一职。哪知道此事后来有了反转,半个月以后,两个御史被人告发,说他们私下里收受贿赂。 圣上大怒,连夜让人彻查,结果证实这两个御史确实收受过贿赂,而弹劾表姑父一事,也是受人指使。 圣上出于愧疚,便想表姑父重回朝堂。哪知道表姑父决心已下,说自己年老多病,已不堪担任尚书一职。 最后,圣上提拔了表姑父的一个学生进了吏部,又赏了表姑父一座庄子,让他安度晚年。” 吏部,温敏听到这里,眼睛当即一亮:“圣上提拔的这个人是谁?” 罗恭笑道:“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表姑父最宠的一个学生,姓韩名良。” 韩良,温敏心口的那块大石落了地,这韩良不仅是亲爹的学生,而且还算得上是义子。因为温尚书生了三个千金,膝下无子,几乎是把这韩良当亲儿子一样看待。 而这韩良自小丧失双亲,也就把温尚书一家人当做自己的一家人。 如今听说韩良进了吏部,温敏的底气立时足了起来。 想当初亲爹谋划了一辈子,也只坐到了户部尚书的位置。 如今韩良年纪轻轻就进入了吏部,将来的前途恐怕还在温尚书之上。 温敏想到这里,忽然抬头对罗恭道:“此事你没有跟别人细说!” 罗恭笑得没心没肺,可话里却含着深意,“没有,这番话我谁都没有说过,而且我还没有来得及去见表姐夫。” 大家都是聪明人,温敏也就不遮掩了,“你表姐夫最近忙着纳妾,就不要打扰他了。有什么事,你只管跟我说就是。” 第89章 文华书院 罗恭听到温敏这么说便笑了,而且笑得心满意足:“有表姐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这次我离家出来,因为事出匆忙,身上只带了一点银两。” 温敏闻弦歌而知雅意,便道:“我手头还有些私房钱,回头给你送过去。不过你在京城待得好好的,跑这么远来做什么?” 提到此事,罗恭不由拉长了脸道:“家里给我说了门亲事,是秦阁老家的一个庶女。表姐你是知道我的,不在乎身份,嫡女和庶女对我来说都一样。可是那秦家姑娘长得也太磕碜了点,反正我是死活不会娶她的。” 原来是为了亲事,温敏忍住笑意道:“俗话说娶妻娶贤,你要嫌那秦家姑娘长得不好,日后多纳几个美妾不就行了。” 罗恭却仍是拉着一张脸,摆明不想多谈此事。 温敏道:“你要离家出走我不管,不过我好歹是你表姐,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在外面瞎逛。这样,以后你就住在县衙。” 罗恭哪里是安分守己的人,当即就想回绝温敏的好意。 温敏却不容得他多说,“你若是不同意,回头我就往京城里修书一封,说你就在槐安县。你要是老老实实在这边住着,我便帮你瞒下此事。直到你回心转意为止。” 罗恭当初不想找温敏求助,怕的就是这个,如果这个表姐告密的话,那自己就得回京城了。 可是自己走投无路,只能找温敏借些盘缠。 本来他想借到盘缠就走的,哪里想到温敏如此难缠,一副不留在县衙就要找他父母告密。 罗恭两相权衡了一下,只能选择答应温敏的要求。 这在温敏意料之中,这个表弟自小便吃不得苦,要不然也不会离京才几个月就把盘缠花光。 她默默思量了一下,这个表弟生来跳脱,只怕留在县衙多半要惹事。回头还得想个办法,把他送到县学或书院。 晚上,左县令来看温敏时,温敏便把罗恭的事告诉给了他。 “我这个表弟在罗家一贯受宠,我怕他留在县衙会惹事。要不然你写一封荐书,让他到县学待几天。” 左县令沉吟了一下道:“县学那边多是大家子弟,我怕罗表弟去了县学那边,真要是惹出了祸事,我这个县令恐怕要左右为难啊!如果站在罗表弟这边,不免要得罪当地的乡绅。如果站在乡绅这边,那岂不是要得罪表弟。” 温敏知道左县令是嫌麻烦,便淡淡道:“那你说怎么办?” 左县令想了想道:“不如让罗表弟去文华书院!这文华书院很有名气,也不算辱没了罗表弟。” 文华书院,温敏撇了撇嘴,如果自己此时把韩良的事告诉给左县令,别说罗恭想进县学,就是府学,左县令也会想方设法办到。 可她并不想让左县令知道韩良的事,便只淡淡点了点头:“那就依你的,让表弟去文华书院!” 罗恭得知自己要去文华书院的事时,已经是两日以后了。 当时他正晒着太阳,品着上好的茶水,吃着小厨房做的点心。 听到要去书院的消息,罗恭顿时觉得太阳不暖和了,茶水和点心都不香了。 长贵看着自家公子哀嚎一声,忍不住多嘴道:“公子,既然您这么不乐意去书院,不如和温夫人好好说说。” “恐怕我只要一开口说不,表姐就得拿回京那件事威胁我。”罗恭叹气道,“我宁可面对那些酸气冲天的腐儒,也不肯回去面对那个貌若无盐的秦姑娘。罢了罢了,不就是书院吗,小爷我从小到大进的书院还少吗?” 于是第二天,文华书院就多了一名学子。 文华书院的山长本来不愿意接受罗恭这样的学子,可是架不住左县令的恳求。 山长虽然不惧左县令的权势,可是对方到底是一县之长,他不能不卖对方的面子。 不过罗恭被左县令领着来书院时,山长还是考察了一番他的学问。 罗恭是个聪明人,可就如他老爹所说,他的聪明都用在了风花雪月和旁门左道上。 他不是没有读书天赋,只是天生不喜欢那些经书。 不过有时候为了敷衍夫子和老爹,罗恭也会勉强耐着性子读一会儿书。 而山长对他的期求并不高,提出的问题也不深奥。 因此这一关,罗恭过得很轻松。 左县令松了一口气,觉得总算没有辜负自家夫人的托付。而山长呢,同样松了口气,看来对方也不是一点学识也无。 倒是罗恭很无所谓地跟着山长去了外舍。 书院因为学子们的程度不同,分为三个学堂,外舍、内舍和上舍。 外舍大多都是刚进来的学子,如果在外舍表现优秀,就可以进入内舍。而如果在内舍表现优秀,那么就可以进入上舍。 卫宴、袁子文和曲桓三人都是在上舍。 山长也是担心罗恭这样的人会惹祸,便把他安排在了外舍。这样便不用担忧卫宴等人会被他打扰了。 可是像罗恭这样天生不安分的人,到哪都一样。 他进入外舍第一天,因为摸不清楚情况,便暂时没出什么幺蛾子。 等到第二天中午用饭时,杂役们将学子的们的午饭一一端上来。 罗恭看见那两道素菜就想撂筷子,对于他这样无肉不欢的人来说,一顿两顿素菜还没什么,可是天天都这么吃法,罗恭觉得自己迟早要被饿死。 他这里正琢磨着有什么办法,能改善一下这书院的伙食,鼻尖忽然闻到一阵肉香。 有个杂役捧着一盘肉菜从他身旁经过,然后把菜放到了一个白胖子面前。 那白胖子,罗恭也认得,正是外舍的一个学子。 这白胖子因为生得白白胖胖,又因为姓白,大家私下里都称他为白面馒头。 只见白胖子刚拿起筷子,眼前一暗,有个人不由分说就坐在了他对面,还拿起筷子夹了块鸡肉,当着他的面就吃了起来。 “这鸡肉烧得老了,不够鲜嫩。”罗恭边吃边点评,“看来这厨子的水平不够。” 白胖子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动我的东西。” “什么你的我的。”罗恭满不在乎地又夹了块肉吃,“大家都是在书院,有好吃的当然要一起分享。凭什么大家吃素,就你一人独享这肉菜。” 眼见这边吵起来,那边吃饭的曲桓对着卫宴和袁子文道:“这个新来的学子好面生啊,不过胆子够大,竟然敢动白面馒头的东西。” 白胖子是山长的外甥,因为山长惧妻,白胖子仗着有姨母撑腰,在这书院横行不是一日两日了。 曲桓就曾吃过这白胖子的亏,如今看到他吃瘪,不由暗中拍手叫好。 而白胖子因为横行惯了,遇到罗恭这样不买账的人,当即就怒了。两人很快动起了手。 罗恭仗着身手灵活,实战经验丰富,很快就占住了上风。但是架不住白胖子有威信,很快招来了几个小弟,罗恭眼见情况不对,便灵活地一转身,准备跑路。 哪知道白胖子不肯放过他,顺手拿起桌上的一只粗瓷碗,当即朝他掷来。 眼看那粗瓷碗朝着罗恭的头顶而去,斜刺里忽然伸出了一把扫帚,挡在了罗恭面前。 随着粗瓷碗落地,罗恭也转过身,看见地上的碎片,才明白自己躲过了一劫。 “多谢兄台施以援手。” 那替罗恭挡住粗瓷碗的人,正是卫宴。 眼见对方出言感谢,卫宴抿唇正要说话,白胖子已气势汹汹走了过来。 “小子你给我站住!” 罗恭一闪身就躲到了卫宴身后,“我偏不。” 他头脑灵活得很,白胖子能吃肉菜,肯定在这书院有后台。而卫宴能出手救他,一方面是这人品行不错,一方面则说明他的地位在书院也不低。 果然他预料的没错,卫宴迎上白胖子道:“此事说到底是他不对,他不该动你的东西。不过你刚才也已教训了他,就两相抵消了!” 白胖子有些不甘心,可是因为山长叮嘱过他,让他千万不要招惹上舍的人,尤其是卫宴和袁子文。 白胖子能在书院横行霸道,仗的虽是姨母,可他也清楚利害,知道姨夫这个山长也不能轻易得罪。 他恨恨盯了罗恭一眼,最终还是道:“好,今日看在你卫宴的面子上,我就饶他一回。” 第90章 称兄道弟 白胖子走后,罗恭嬉皮笑脸地揽住了卫宴的肩头,“兄弟,刚才多谢你仗义相助,改天我请你喝酒。” 卫宴淡淡一笑,拂掉他的右手,“区区小事,兄台不用放在心上。” 他脸上一片淡然,说完这句话,便继续坐在桌前吃饭。 罗恭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他再眼拙,也能看出这卫宴是个好学之人,自然不喜自己这样的纨绔。 不过卫宴身边还有个跳脱的曲桓,曲桓对罗恭的来历很好奇,当下便邀请他一起过来吃饭。 罗恭这两天都是一个人,早就觉得孤单了,听到曲桓的邀请,乐意得不行,马上就把自己的饭菜端了过来。 曲桓有个最大的本事,无论对方是什么身份,他只需要用一顿饭的时间,就可以把对方变成自己的朋友。 罗恭恰好也是喜欢招朋唤友的那种人,两人越聊越投机,一顿饭还没吃完,两人已开始称兄道弟了。 等上课的钟声响起,罗恭与他们三人作别后,袁子文边走边问曲桓:“你招惹这种人做什么?” 曲桓道:“子文,若是你知道他的来历,就不这么说了。” “他是什么来历?”袁子文轻哼一声道,“不就是个纨绔子弟吗。” 曲桓笑道:“你猜得一点没错,这位罗公子确实是个纨绔子弟,不过却是从京城来的。” “京城来得有什么了不起?”话是这么说,可袁子文脸上却多了几分好奇,不过拉不下脸来问。 同吃同住这么长时间,曲桓还能不知道袁子文此刻的心思,不过他故意卖个关子,笑呵呵道:“你说的没错,京城来的纨绔公子是没什么了不起的。” 袁子文等不到下文,便不高兴地扭过头。 卫宴怕两人闹僵,便开口道:“阿桓,你有话直说便是。马上就要上课了,再不说,夫子就要来了。” 曲桓便压低声音道:“我打听到,这位罗公子似是与县令夫人有亲戚关系,县令夫人是温尚书的千金,这位罗公子能与温家有亲戚关系,想来罗家在京城里并不是籍籍无名之辈。” “而且我听这位罗公子话里的意思,他们罗家似是出过不少进士。” 袁子文有些似信非信,“他是在吹嘘。” “谁知道呢!”曲桓也不确定,“是真是假,以后就知道了。” 袁子文一副不相信的神色,当先进入了学堂。 卫宴则落后一步,问了曲桓一句话,“你一向无意功名,怎么突然对这罗公子这么感兴趣?” 曲桓打个哈哈道:“我哪有,只是随便问问罢了。” 卫宴却盯着他不放,“那罗家就算出一百个进士,只怕你也不会生出一点兴趣。你拉着他问那么多,是不是生出了其他念头?” 曲桓忙道:“没有,我真是随便问问。” 眼看卫宴再问下去,自己就要顶不住了。曲桓只得扯了个谎,“李夫子来了。”这才成功脱身。 卫宴预料的没错,曲桓结交罗恭这个纨绔公子,确实有别样的心思。 明年就是县试了。 曲桓觉得自己多半是考不中秀才的,可他已经老大不小了,不能老朝父母伸手要钱,总要想想今后的生计。 他想来想去,觉得自己最适合的还是做生意。 可是做生意需要本钱和人脉。 本钱的话,曲桓估摸着找亲朋好友借一借便能凑个差不多,可是这人脉就不好办了。 他是擅长交朋友,可是以他的身份年龄,结交的多是读书人,压根没有官府方面的人脉。 而当罗恭无意透出自己与温敏的关系后,曲桓马上就知道机会到了。 此后两天,他便避开卫宴与袁子文,私下里与这罗恭接触。 “我看曲桓是不想考秀才了,不忙着温书,整日与那纨绔公子混在一起。”袁子文摇了摇头,一脸的不赞同道。 卫宴沉默不语。 “卫兄,你说是吗?”袁子文见他不开口,便又问了一句。 “你觉得,如果曲桓用功读书的话,就一定能考中秀才吗?”卫宴反问了一句。 袁子文一时说不出话来。 卫宴道:“我看曲桓早已想明白,他和我们不一样。之所以摆出一副无意于功名的样子,无非是觉得面子上过不去罢了。这样就算考不中县试,他也可以说是自己不喜欢读书,而不是在读书上没多少天赋,以至于被我们这两个后来的人超过。” 袁子文听了这话,一时默然,好半天才道:“卫兄,还是你看得透彻。我还真以为曲桓是耐不下性子读书呢!” 卫宴道:“他从前若是真的耐不下性子,也就不会进入上舍了。我看他后面是放弃了自己,不打算跟自己较劲了。不过这样也好,不是每个人都擅长读书的。” 比如曲桓,比如留孩。 卫宴想到留孩,就不可避免地想到沈秀。这个时候,也不知道沈秀在做什么。 第91章 铺子开张 沈秀正在招呼客人。 陆雨涵确实把沈秀说的话放在了心上,这天特地把自己的姐妹带来绣铺,好给沈秀捧场。 几个少女笑嘻嘻地从马车上下来,便看见了沈秀所开的绣铺。 “七妹,这就是你说的那家绣铺啊!”几个少女叽叽喳喳道,“怎么看着地方不大啊!” 陆雨涵道:“本就是一家绣铺而已,要那么大地方做什么?” 她自小受宠惯了,一向是想说什么便说什么。旁人也都知道她的脾气,便都一笑了之,跟着她进入绣铺里。 此时已经是初冬时分,铺子里已经添置了炭火,众人一走进去,便觉身上暖和不少。 沈秀正在做绣活,看见有客人进来,忙站起身来。 陆雨涵上前几步,在炭火旁烤了烤手,便朝沈秀笑道:“阿秀,这几日怎么不见你往我们陆家去了?” 沈秀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自从卫宴告诉她真相后,她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陆雨涵。 “这几日我忙着招呼客人,所以没时间去府上拜访。”沈秀很快压下了心中的那丝不自在,不管怎么说,陆雨涵都是她的朋友,她不应该介意此事。 陆雨涵一点没察觉到沈秀的不对,朝她努努嘴道:“看见没有,这些都是我的小姐妹。如今我把人带来了,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沈秀便打起精神,招待这些客人。 如今她已开铺子做了东家,再穿旧衣裳就有些不合适了。 前两天,沈秀便给自己做了身新衣。 水红色的素绫夹袄上绣着梅花,下面的湖色长裙则绣着鱼戏莲叶的花样。 人靠衣裳马靠鞍,沈秀穿上这一身新衣,立时就有了掌事娘子的样子。 她含笑上前招呼几个少女,又端来蜜橘点心与茶水。 沈秀如此殷切,不光是看在陆雨涵的面子上,主要是店铺开张这么些天,几乎都没有什么客人。 如今陆雨涵把这几人带来,她自然要抓住这个机会。 几个少女本来是在家无聊,跟着陆雨涵出来看看。如今见沈秀含笑相迎,自然对这铺子多了些好感。 等到吃完东西,几个少女便在沈秀的招呼下过来看绣品。 沈秀与蕙娘有过约定,所以店里没有时兴的戳纱绣绣品,只有三两件绣帕和小点的绣屏。 这也是铺子冷清的原因,铺子只有沈秀一个绣娘,绣出来的成品不多,所以可供客人挑选的余地也不多。 不过沈秀的经营模式和绣庄不同,当少女们觉得绣品太少时,沈秀便解释了一句。 “这些东西只是样品,小姐们若是有想要的绣品,可以预先订制。” 沈秀说着取出了一本册子,“这里面是我画的一部分花样,小姐们若是有中意的花样,不管是绣在衣裳上还是绣成手帕或绣屏都可以。” 这个花样倒是新鲜。 其中一个少女相中了册子上所画的一幅蓝蝴蝶花,“这个花倒是很别致。我想起自己有一件月白色的素缎裙,若是绣上这丛蓝蝴蝶花,倒是很合适。” 这册子上大半画的都是花卉图,而且多是不常见的花卉,几个少女都觉得这些花样新奇不已,有想绣在帕子上,有想绣在衣裳上,还有人订制了一个小点的绣屏。 沈秀一一记下她们的要求,按照先后顺序,告诉她们取货的时间。 “小一些的绣品,比如绣帕,五天后就可以来取了。衣裳和小点的绣屏是在十天后。” “至于绣品的价格是按天算,五天以后来取的东西是五两银子。十天以后来取的东西就是十两银子。” 这个算法倒是很简单。 少女们都觉得很新奇,不过就是这价格有些高。 五两银子能买两块绣帕了。 沈秀笑道:“所谓一分价钱一分货。我既然敢要五两银子,那自然是有底气的。小姐们要是嫌贵,不如等我把东西绣好,再付钱如何?” 她这样自信,原本有些犹豫的少女们便下了决心,“那就按你说的,等你把东西绣好,我们再付给你银子。” 几个少女打道回府时,陆雨涵却没有急着跟她们走,而是落后一步道:“阿秀,你为什么不先收定金,等她们日后反悔不要了怎么办?” “我相信自己的手艺,只要她们看到东西,肯定会付钱的。再说就算她们不付钱,我也没什么损失,只要东西绣得好,迟早会卖出去的。” 新铺子刚刚开张,沈秀想的是尽快招揽客人。等到客人多了,再立规矩不迟。 陆雨涵听沈秀这么一说,这才放心。 “那我先走了,你有空记得来陆家找我。”陆雨涵说完便出了铺子,和姐妹们一起上了马车。 沈秀站在门外,送走她们一行人。 还不到天黑时分,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沈秀看了眼天上的乌云,暗自嘀咕道:“这天不会下雪!” 她刚准备转身,便听不远处有人唤她。 沈秀转过身,看清来人是谁后,便笑着迎了上去,“槐花姐,你怎么来了?” 槐花笑道:“我来给你送染好的蚕丝绣线。” 等沈秀把槐花让到店铺,槐花坐在炭火旁,手里捧着热茶,羡慕地说道:“阿秀妹妹你可真能干,这么快就把铺子开起来了。” 沈秀给她端来一盘蜜橘,半是认真半开玩笑道:“可惜这铺子只有我一人,要不槐花姐你来帮我的忙?” 槐花忙摆手道:“我可不行,我一见人就脸红。” 当初沈秀提议槐花做些香囊来卖,可是香囊做好了,槐花却不好意思叫卖,后来沈秀把香囊拿到了绣庄,才卖掉了大半。 如今沈秀看到槐花,又想起了那些香囊。 “槐花姐,你帮我做些香囊!”沈秀道:“我按照一个十文钱的工钱给你。” “香囊的布料由我来准备,全都用湖色的素缎。至于花样,都绣成腊梅。” 槐花不解道:“为什么都绣腊梅,绣点其他花样不好吗?” 沈秀道:“这些香囊,我准备拿来做赠品,因此花样不用翻新。” 这个主意是沈秀开店铺的时候,一个副店长帮她想出来的。 凡是在店铺里消费过,都可以得到一个手工制作的香囊。 不过香囊在后世还算是稀罕物件,可是在这时候却是最寻常不过的东西。 沈秀打算在香囊里面加入点东西,这样便能多吸引几个回头客。 第92章 交保护费 绣铺隔壁就是间香料铺子。 沈秀送走槐花,便来了这香料铺子选购香料。 这香料铺子地方不大,伙计和掌柜都是顾老伯一人。 沈秀进来后,顾老伯便过来招呼。 沈秀道:“顾老伯,我想买点香饼放在香囊里,最好是梅花饼。” 梅花饼就是用香料做成的梅花形状的香饼,既可以放在香炉里焚烧,也可以放在香囊里取其幽香。 顾老伯便取来一个盒子,盒子里面放了几十个拇指大小的梅花香饼。 “这是用沉香、茉莉花和侧柏叶制成的香饼。”顾老伯拈起其中一个递给沈秀,“沈娘子闻闻看。” 沈秀拿在手里,这香饼是以茉莉花为主料,还未凑到鼻边,就已闻到一股清香。 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当即便问这些梅花香饼的价格。 顾老伯笑道:“沈娘子不是外人,我也不多要,这一盒梅花饼,你给一两银子就是了。” 一两银子还在沈秀的承受范围之内,她痛快地付了钱。 顾老伯帮她把梅花香饼装好,沈秀还没接过去,就听外面传来一阵吵闹声,期间还夹杂着些辱骂声。 “这外面是怎么回事?”沈秀有心想去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却被顾老伯拦住了。 “沈娘子,那些人你招惹不起,还是躲着他们为好。” 沈秀不解地问道:“顾老伯你知道外面是什么人吗?” 顾老伯叹道:“还能有谁,还不是那一帮地痞流氓!他们仗着县衙有人,经常要我们交保护费。像我们这些小店铺只能花钱买平安。” “那外面是怎么回事?” 顾老伯听着外面的声音,脸上露出同情之色道:“那是对面的苗家面馆。前几个月苗老大的老母亲生了场病,把银子全花光了。苗老大便想缓几天再交钱,可是那些人根本不讲理,隔三岔五过来闹一场,逼得苗老大连生意也做不成。” 顾老伯说到这里,便看了沈秀一眼,“沈娘子的店铺才开张没几天,他们估计还不知道。等知道了,他们肯定会上门要钱的。” “顾老伯,这保护费要交多少钱?”沈秀问道。 顾老伯道:“一年要交够五两银子。这些人也真是黑心肝,五两银子几乎是那些小铺子半年的收益。” 一年要交五两银子,这笔数目确实不小。 “顾老伯,难道官府就不管吗?”沈秀问道,“难道就任凭他们这些人横行霸道?” 顾老伯苦笑道:“这种事,官府才懒得出面管呢!何况这些人背后也有县衙的势力,不是县丞就是主簿。” 县丞掌管县政,是八品官。主簿掌管全县的粮税和户籍,是九品官。 沈秀听了沉默不语,一个八品官,一个九品官,自己一个无权无势的绣娘,好像确实惹不起他们。 她还在沉思,顾老伯已道:“沈娘子,我看他们朝着你的铺子去了,你快回去看看!” 那几个地痞流氓砸完苗家面馆,其中有个眼尖的,看见这附近又开了一家铺子,便招呼众人朝着新开的铺子而来。 沈秀回到铺子时,几个地痞流氓正在四下里摸寻那些绣品。 “几位客官,那些绣品可摸不得。”沈秀开口道:“绣品这东西不能沾汗渍,一沾汗渍整幅绣品便毁了。” 沈秀说话的声音并不高,可还是清清楚楚传到了几个地痞流氓耳边。 有两个人便缩回了手,其中一个领头的却大模大样地坐在椅子上,“你们铺子的掌柜呢?” 沈秀淡淡道:“我就是铺子的掌柜,几位客官有话不妨直说。” 领头的地痞流氓看了她一眼,忽然笑道:“我们可不是什么客官,来你这铺子也不是要买东西。你该知道我们来这是为了什么?” “我们是来收保护费的,你这铺子一年没少挣钱。这样,我们也不多要。只要你一年交上十两银子,以后若是有人上门闹事,你只管找我们兄弟便是。” 沈秀轻轻皱了皱眉,明明顾老伯说的是五两银子,怎么到她这却是十两银子。 她本来是打算交钱的,五两银子对于她来说还是拿得出的,就当花钱买清净了。可是当对方狮子大开口后,沈秀就改变主意了。 对方分明是欺负她一个女子,今日可以逼她交十两银子,明日说不准还会明抢铺子里的东西。 沈秀想到这里,不由定定神道:“我这铺子才刚开张,没那么多现银。几位大哥不如容我几天时间。” 领头的地痞流氓道:“新开张的铺子多了去了,可是像你这样推诿的却没有几个,这样,我们最多容你一天。若是明天你还拿不出银子,你这铺子的生意干脆也别做了。” 没有拿到银子,几个地痞流氓出来的时候,一个个都没有好脸色,其中一个地痞流氓还踹了门一脚。 一直等几个地痞流氓走远,顾老伯才过来道:“沈娘子,他们是不是来要钱了?” 沈秀苦笑着点点头:“不仅要了,而且张口就是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顾老伯惊讶道,“他们真是敢张口。那沈娘子你?” 沈秀道:“我没给他们。” “那他们没说什么?” 沈秀道:“他们说明天会再来。” “沈娘子,我看你还是破财消灾!”顾老伯道,“这些人可不是好惹的,你看对面的苗家面馆,到现在都不得清净。” 沈秀看了眼不远处的苗家面馆,铺子里外都被砸得稀烂,苗老大两口子一边抹泪一边收拾残局。 “这些人确实不是东西。”沈秀收回目光道,“顾老伯你放心,我不会和他们硬抗的。” 第二日,沈秀刚来了铺子没多久,那几个地痞流氓便来了。 “小娘子,银子准备好了吗?”领头的地痞流氓一边说,还一边示威似的拿出了一根棍子。 沈秀镇静自若道:“一天时间,我根本没法凑齐十两银子。” “这么说,小娘子是执意不交银子了。”领头的地痞流氓道,“你莫不是想和对面的苗家面馆一样,被我们兄弟们把铺子砸个稀巴烂。” “那倒不是。”沈秀淡笑道,“我手头虽没有那么多现银,但这几年总算攒了些好东西。我想几位大哥应该不介意我拿东西抵银子!” 第93章 玉镯 沈秀说完这番话,便从怀中取出了一个不大的锦盒。 她很快将锦盒打开,只见里面躺着一对成色上好的玉镯。 几个地痞流氓怎么说也有点见识,看见这样的好东西,眼睛都亮了。 领头的那个地痞流氓拿起玉镯看了看,确定这玉镯成色不错后,脸上便多了一丝不解之意。 “这么一对手镯少说也值几十两银子,你真舍得拿它来抵十两银子?” 沈秀淡淡一笑,看来这些地痞流氓也不算太蠢。 “我当然也舍不得。只是仓促之间实在凑不够十两银子,索性就拿它抵了那十两银子!就当是与几位大哥结个善缘。” 这话说完以后,那领头的人这才消去了疑虑,做出一副义胆云天的样子,“小娘子你且放心,将来做生意遇到什么为难之事,只管找我们兄弟便是。” 沈秀只笑了下没说话,依着这些人欺软怕硬的秉性,自己真遇到什么事,只怕这些人躲着都来不及,哪会给她帮忙。 她的目光落在那对玉镯上,只希望这些地痞流氓识货,把这玉镯交给他们背后的人。 不管这些地痞流氓背后的是县丞还是主簿,总之大不过县令去。 几个地痞流氓虽然没拿到银子,可是却得到了一对值钱的玉镯,出来的时候脸上便都带着笑意。 “四哥,那镯子成色不错,要是拿进当铺,少说也能当上几十两银子!” 为首的吕四道:“你知道什么,上次我去施县丞家里送东西,听见施县丞的夫人相中了一件首饰,可惜施县丞嫌贵,两口子还吵了一架。” “如今得了这玉镯,自然要送到施县丞家里。说不定施县丞一高兴,赏我们一两件差事,那时我们就受用不尽了。” 那些地痞流氓听吕四这么一说,便不再提把玉镯送到当铺的事了,过后便三三两两的散了。 吕四则捧着那个锦盒,来到了施县丞家里。 施县丞今年四十来岁,相对于年富力强的左县令来说,他的面相要老许多。 吕四来的时候,施县丞正由两个丫鬟服侍着吃早饭。 管家把吕四带到他面前时,施县丞用热毛巾擦了擦手道:“你来得正好,我正想派人找你呢!” “大人有事直接吩咐就是。”吕四知道施县丞最喜欢听别人叫他大人,便做出恭敬的样子道。 施县丞果然露出笑容,看着他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听说县衙后院来了个什么罗公子,还是温夫人的什么表弟。你去替我盯着那个罗公子,看他到底什么来头。” 吕四当即应下,看施县丞心情不错,便捧出了那个锦盒,说是得了一对手镯,特地拿来孝敬县丞夫人。 施县丞想起自家婆娘昨晚还在念叨首饰,又见这对玉镯成色不错,不由满意地点点头道:“你有心了。等下回有什么好差使,我一定记着你。” 吕四要的就是这句话,当即觉得这玉镯送得值。 这玉镯很快被施县丞拿给了自家夫人,马夫人拿起这镯子看了又看,喜滋滋道:“这镯子水头真是不错,比店里的那对镯子还好。” 施县丞吐了口气,觉得这一关终于过了,当下便迈着八字步去县衙了。 马夫人将镯子戴在手上,爱不释手地看了又看。 上次她在县衙后院,看见温敏戴了一支珠钗。那珠钗上嵌着的珍珠足有莲子大小。 马夫人当即羡慕得不行。 施县丞是八品官员,与七品的左县令只差着一个品级。 可是温敏穿金戴银,自家却连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 马夫人忿忿不平,也想有件像样的首饰,可惜施县丞舍不得银子,连支金钗也舍不得给她买。 马夫人本来还有些生气,直到施县丞拿来这对玉镯,马夫人的气马上就消了,同时还生出了显摆的心思。 “来人啊,给我套车。我要去看望县令夫人。” 温敏已过了最危险的头三个月,如今正听林大夫的嘱咐,每天都在院子里走一走。 丫鬟们禀告马夫人来时,温敏微微皱了皱眉,显然很不喜欢马夫人来看她。 只是左县令与施县丞相处的还行,温敏也只能看在施县丞的面子上,敷衍一二。 “妹子,这天如今可真冷。”马夫人一进来,便大大咧咧道。 温敏露出一个不怎么高兴的笑容,转身吩咐丫鬟们上茶。 丫鬟们给马夫人端来茶水,温敏有孕不能喝茶,丫鬟们端到她面前的便是一碗杏仁茶。 马夫人出身小户人家,一向对茶不感兴趣,总觉得那茶水又苦又涩,还不如来一碗糖水解渴。 只是施县丞叮嘱过很多次,要她不要露出小家子气,那茶就算再苦,也得咽下去。 马夫人也怕人笑话自家粗鄙,每次也只能硬着头皮喝茶。 但是今日她却是在丫鬟上茶后,第一次觉得喝茶这件事是个享受。 只见她伸出手去端茶,这一动作使得她的袖子自然下垂,腕间那对成色极好的玉镯也露了出来。 温敏是个细心之人,马夫人今日这不寻常的举动很快落入了她的眼底,自然也留意到了她戴着的那对玉镯。 这样成色好的玉镯,她好似在哪里见过。 温敏不由开口道:“嫂子,你这玉镯是新买的吗?” 马夫人得意道:“是新买的,花了好多银子呢!” 温敏道:“能不能让我看看?” 马夫人自然不会拒绝,小心地把玉镯褪下来,轻轻放在茶几上。 温敏拿起其中一只玉镯,仔细看了又看,忽然想了起来。这镯子之所以眼熟,是因为它曾经属于自己,后来又被自己送了出去。 本来温敏还怕自己会看错,可是在仔细看过以后,温敏更加确定,这镯子就是自己送给沈秀的那一对。 可是这镯子既然已经给了沈秀,怎么又到了马夫人这里? 温敏看着眼前的马夫人沉吟不语,最终还是顾及着对方的面子,什么也没说。 但是等马夫人走后,温敏便吩咐丫鬟道:“前两日表弟不是看中了我的纱帐吗,回头你们把沈娘子请来,我让她给表弟绣一顶纱帐。” 第94章 告状 温敏一发话,底下人马上就把话传给了沈秀。 当时徐嫂子也在铺子里。沈秀给她做的几件衣裳已经完工,徐嫂子这次过来,是来试衣裳的尺寸的。 绣铺后面有个小房间,既是沈秀休息的地方,也可以做试衣间。 徐嫂子从试衣间出来,便问沈秀:“刚才来人是夫人身边的丫鬟?” 沈秀点点头:“温夫人有事让我过去一趟。” 温夫人能这么快请她过去,看来事情比她所想的还要顺利。 徐嫂子看了眼沈秀道,“阿秀,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夫人好端端的怎么会找你?” 沈秀想了想,觉得这事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便把地痞流氓的事说了出来。 “我是觉得,此风不可长。如果他们觉得我好欺负,那么以后说不定还会上门勒索。” 徐嫂子道:“你干脆把你和夫人的关系说出来不就行了。” 沈秀道:“这个我也想过,但是就怕他们不信。所以我才想到了这个主意。” “你这个主意好是好,不过却有点不妥。”徐嫂子是站在沈秀这边的,毕竟沈秀与温夫人关系不错,将来还能帮着她在温夫人面前美言几句。 出于这个心理,徐嫂子决定提点沈秀几句,“你只知道县令比县丞和主簿的官都大,拿温夫人去压他们,确实是没错。可是你却不知道,县令大人明年就任满五年了。 我听县令大人的意思,将来县老爷的位置,多半会落在施县丞身上。你这个时候得罪施县丞,对你以后没什么好处的。” 徐嫂子这么一说,沈秀有点犹豫了,“这么说,你和温夫人明年就要离开槐安县了?” 这个意外得知的消息还真是让沈秀有些措手不及。 徐嫂子明白她的意思,她们离开以后,沈秀估计就没有靠山了。 她也只能安慰沈秀,“大人这一去,多半是要升迁的。施县丞只要还想在官场上混,就肯定不会得罪他的。” 看在左县令和温夫人的面上,施县丞可能确实不会为难她一个绣娘,可是助力却不会有多少。 沈秀想了想,便问道:“徐嫂子,你可知道那施县丞的夫人为人如何?” 徐嫂子道:“你说马夫人啊!”说完撇撇嘴,“真不是我看不上她,而是这位马夫人的做派,委实不大让人瞧得上。 这位马夫人是施县丞还未发达时娶的,所以出身不高。不过王主薄的夫人出身也不高,可是做派却比她大方多了。 大家私下里都说,施县丞是出了名的吝啬贪财,而马夫人则是出了名的粗鄙愚蠢。这两口子真是天生一对。” 沈秀听到这里,心头微凉,她原本想等温夫人走后,好好用绣技笼络一下这位马夫人。 可是听徐嫂子这么说完,她就知道这条路恐怕是行不通了。 沈秀前世与那么多客人打过交道,她从来都不怕遇到厉害精明的主顾,最怕的反而是那种愚蠢无知的妇人,因为前者讲理,后者压根不讲道理。 而听徐嫂子的意思,马夫人多半就是后者。 她不想给自己招惹麻烦,便掐灭了这个念头。 徐嫂子看她脸色变来变去,也猜到了她的心思,便道:“你与其现在犯愁,还不如想想该怎么和夫人说玉镯的事。” “我已经想好了。”沈秀道,“玉镯的事,我打算如实告诉给温夫人。” “你不怕得罪施县丞吗?” 沈秀道:“就算我这时候瞒下这件事,等左县令升迁走后,我迟早还是会被那些地痞流氓为难的。既然迟早都要得罪,还不如趁着有温夫人给我撑腰,把这事挑明。 那些地痞流氓最欺软怕硬,一旦知道我与县令夫人的关系,肯定不会再来为难我的。至于施县丞,怎么说也是朝廷官员,应该不会太为难我一个小小的绣娘。” “那你可要想好。”徐嫂子劝道,“万一大人升迁到南边或西北,到时鞭长莫及,就算我们有心,也救不了你啊!” 沈秀笑了笑道:“徐嫂子不用太担心我。我相公好歹是个读书人,明年未尝不能考回来一个秀才。我想施县丞再睚眦必报,也不会为难一个秀才娘子!” 其实沈秀敢下定决心,把这事告诉给温敏,也是有卫宴在身后做底气。 以卫宴的才华,明年多半能考回来一个秀才。 秀才已经算是有功名在身了。 想来那施县丞就算要为难自己,也要顾忌一下卫宴的身份。 徐嫂子道:“我倒忘了这件事,若是你家相公真的能考回来一个秀才,那你就是秀才娘子了。那施县丞要坐稳县令的位置,肯定是要宽待读书人的,这样一来,他应该不会太为难你的。” 沈秀也是这么想的。 徐嫂子走后,她收拾了一下,便去了县衙后院。 温敏从外面转了一圈,正在喝一碗鸡汤。 那鸡汤熬了两个时辰,已经熬成了奶白色的汤汁。 温敏自从怀孕以后,便日日进补,闻着这鸡汤的味道便觉腻得慌,可是又不能不喝。 她拿汤匙搅了下鸡汤,看着沈秀从外面进来,便让丫鬟上热茶。 沈秀刚端起热茶,便听温敏道:“你才多大年纪,就每天穿的这么素净,我送你的那对玉镯呢,怎么没见你戴?” 沈秀听见“玉镯”二字,面上闪过一丝不自在,借着喝茶做掩饰,“那玉镯太贵重了,要是碰坏就不好了。” 温敏看着她的神色,忽然问道:“你是不是把那玉镯送人了?” 沈秀脸上流露出惊讶的神色,故意支支吾吾道:“那玉镯,没,没送人……” 温敏皱眉道:“既然没送人,那玉镯怎么到了马夫人手上?”说完道,“我倒不是怪你把那玉镯送人,但是你得把事情给我说清楚。” 沈秀听到这里,觉得是时候摊牌了,便低头道:“那镯子确实没送人,是被人抢走的。” “抢走?”温敏道:“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抢我送你的东西?是不是马夫人?” “不是马夫人。”沈秀抬起头来,眼睛含了几分委屈道:“是一伙地痞流氓。他们找我要保护费,张口就要十两银子。我身上没带那么多银子,他们就把镯子抢走了。那些人背后有人撑腰,我不想惹事,只好认了这个委屈。” 既然要告状,沈秀索性把自己塑造得更可怜一些。那些地痞流氓行事毫无顾忌,这么说也不算冤枉他们。 第95章 认错 温敏皱起秀眉,不解地问道:“你说的地痞流氓和保护费是怎么回事?” 不怪温敏不知道,实在是她出身大家,平时又不怎么出门,所以压根不知道外面的世道。 沈秀给她解释道:“夫人应该知道我在街面上新开了一家铺子!” 这事,温敏也略有所闻,便点点头。 沈秀继续道:“我从前也不知道开铺子和地痞流氓有什么关系,但是我开张不久,就听隔壁的掌柜说,凡是在街面上开店铺的,每年都要交一笔保护费。而收这些保护费的,便是当地的几个地痞流氓。 他们身后有县衙的人撑腰,普通的老百姓根本不敢反抗。我铺子的对面有家苗家面馆,因为交不起五两银子的保护费,便被这些地痞流氓把店铺砸了个稀烂。 我开铺子没几天,他们便来找我要保护费。明明其他铺子是五两银子,可他们看我一个弱女子开铺子,便张口就要十两银子。我一时凑不了那么多,他们就威胁我要砸我的铺子。 后面他们抢走我的玉镯,这才肯放过我。 其实我还算好的,总算他们拿了玉镯就走了。对门的那家面馆,却被他们害得做不成生意,一家老小天天以泪洗面。今早我来的时候,苗老大的媳妇正在寻死觅活,几个孩子围着她哭,真是令人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沈秀的口才不错,三言两语就把事情交代得清清楚楚,而且还点出了比她更惨的受害者。 她并不确定温敏一定会管这个闲事,所以才会把苗家的事说得这么详细,目的就是扯到人命上。这样温敏想不重视都难。 果然温敏刚开始不过皱眉,后面却是气的脸都有些发白,左县令在槐安县经营了五年,才出了些政绩。 这些政绩是温敏眼看着左县令一点点做出来的,不管阴晴寒暑,从来不管耽误午堂和晚堂。 当初槐安县没有河流灌溉,是左县令放下身份四处募捐,好容易凑集银子,兴修了县里的水利。 左县令如此勤恳,还不是因为他只是一个举人,为了升迁,只好付出比别人更多的努力。 可是,下面的人却在背地里搞这么多小动作。 如果真闹出人命,倒霉的还是他们夫妻。而且旁人更会指着左县令的举人身份说话,说举人做县令就是疏忽大意,确实不及两榜出身的进士靠谱。 温敏想到这里,再也坐不住,看着沈秀沉声问道:“你这些话可是真的?” 沈秀道:“我不敢欺瞒夫人,夫人若是不相信,大可派人去苗家面馆问一问。” 温敏闭了闭眼,睁开眼的时候已拿定了主意,“沈娘子,我有件事要托你。待会儿我让丫鬟给你拿十两银子,你去帮我交给苗家的人,就说我已经知道此事了。我会还他们一个公道的。” 温敏这一表态,沈秀就知道那些地痞流氓要倒霉了。她虽然有些可惜,觉得此事撼动不了施县丞等人,可是能有这个效果已经很不错了。 丫鬟把银子交给沈秀后,她便告了退,“夫人好好歇着,民女先走了!” 温敏派了身边的大丫鬟送她。 沈秀刚走出温敏所在的院子,就见迎面走来了一个年轻男子。 男子穿着蓝色暗花缎做的棉袍,头上戴着小巧的白玉冠,端的是一副大家公子打扮。 等男子走到跟前,沈秀只觉得眼熟得很,再一细想,这人不是那个卖假帕子的富家公子吗。 她刚回忆起这人是谁,罗恭已经对着丫鬟说道:“好姐姐,我刚想起来,有个手帕好像丢到前院去了。你能不能帮我找找?” 丫鬟本来奉温敏的吩咐,是要送沈秀出去的,可是架不住罗恭一个劲的央求,便让沈秀稍等一下,她去去就来。 丫鬟一走,罗恭便换了副模样,好奇地看了沈秀两眼,“你怎么在这?” 沈秀猜到他支开丫鬟,多半是为了自己,便笑笑道:“我为什么不能来这里?” “你认识我表姐?”罗恭问道。 “你说温夫人吗?”沈秀道,“我们何止认识,而且有些交情。” 罗恭一听说她和温敏有交情,当即便看了眼周围,然后拉着沈秀就走。 沈秀一时没留神,被他抓住了袖子,好在他还有分寸,只捏住了袖子的一角。 沈秀也想知道他要干什么,便跟他来了一个僻静的角落。 罗恭确定四周无人后,便松开了沈秀的袖子,然后朝她作揖道,“小娘子在上,请受罗某一拜。” 沈秀赶紧让他起来,“公子你这是做什么?” 罗恭正色道:“当初我不该因为囊中羞涩,就拿假帕子换钱。此事是我做得不对,不过刚才我已经给你行礼了,这事就算过去了。表姐那里,还望你帮我隐瞒。” 沈秀道:“好了,看在你认错的份上,此事我不会乱说的。” 对方能放下身份跟她认错,她又没吃亏,自然不会揪着此事不放。 不过她有些想不明白,看这罗恭好歹也是个大家公子,没想到却如此放得下身段认错。 她哪里知道,罗恭之所以肯放下身段,还是为了隐瞒假帕子的事。要是被表姐知道这件事,难保不传给京城那边。 罗恭可不想自己的一世英名被一个假帕子毁了,所以才会拉着沈秀正儿八经地认错。 一认完错,罗恭又变回了那个轻浮无礼的纨绔子弟。 “以后在表姐面前,你就装着不认识我。千万不要跟她提起我。”罗恭贫嘴薄舌道:“要是你不小心提起我,可别怪我日后胡说八道啊!” 沈秀道:“你放心!我提起谁,也不会提起你。我还不想坏了自己的名声呢!” 罗恭觉得沈秀这话说得太不客气,正想说什么,那丫鬟去而复返了,边走边喊:“表公子,你去哪了?” 罗恭只得走出来道:“我在这。” 沈秀却是等了等才出来。 虽然他二人是一前一后出来的,可是丫鬟眼尖地看见,他二人出来的方向好像是一样的。 她记得夫人嘱咐过她们,要盯着表公子一些,免得他闯下什么祸事。 看来这事得告诉夫人才是,丫鬟想了想道。 第96章 公道 苗家面馆内,苗老大的媳妇张翠花,面如死灰地躺在床上,苗老大生怕她想不开,根本不敢离开床前。 苗老大的大儿子苗大郎,小心翼翼地捧着碗粥过来,“爹,让娘喝点粥!” “哪来的粥?”苗老大问儿子,“家里不是没米了吗?” 苗大郎道:“是对面的顾老伯给了点米,我想娘好几天没吃过饭了,便熬了点粥。” 苗老大听见这米是顾老伯给的,又看眼前的大儿子瘦得不成样子,眼眶当即一红。 “爹娘没用,让你们跟着受苦了!”苗老大只觉心头酸楚得不行,眼泪当即流了下来。 睡在床上的张翠花,听见这话,也忍不住红了眼睛,捶了把床道:“老天爷啊,你还让不让我们活啊!” 沈秀刚踏进苗家面馆的铺子,就听见了张翠花的这声哭喊。 饶是她见惯了人情冷暖,听到这声哭诉,也忍不住鼻子一酸。 如果说沈秀原来还有些后悔,那么听见这声哭诉,便又坚定了几分。那些地痞流氓确实该得到严惩。收保护费这事虽然古今皆有,可他们做得也太过分了一些。 她想到这里,稳稳心神,故意加重了脚步,提高声音道:“苗大哥在吗?” 苗家面馆后面有个小院,这小院有南北两间房,挤着苗家七口人。 张翠花眼下就睡在南边的一间倒座。 苗老大听见声音,便让苗大郎看着他娘,自己从倒座弯着身子走了出来。 院子当地立着一个眼生的小娘子。 苗老大以为对方是食客,便客气道:“小娘子请回,我们这面馆暂时不开门。” 沈秀道:“我不是来吃面的,今日过来也只是替县令夫人传一句话。” “县令夫人说了,她已经知道了你们的事。你放心,她会还你们一个公道的。”沈秀说着话,从怀中取出了温敏给的那个荷包,“这里面是十两银子,是县令夫人亲手交给我的,让我把它拿给你们。” 苗老大哆嗦着嘴唇,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好半天他才眼含热泪道:“县令夫人真这么说?” 沈秀重重点了点头:“她确实是这么说的,这十两银子也是她让我给你们的。” “这十两银子虽然不多,但好歹也能解你们的燃眉之急。等过段日子,县令夫人把那些地痞流氓处置了,你们的好日子就来了。” 几句话说的苗老大的眼泪又下来了,他当即跪下来,朝着县衙的方向叩头道:“谢谢县令夫人,我苗老大有生之年一定记得您的大恩大德。” 沈秀眼圈也有点发红,她吸了吸鼻子,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苗大哥快起来,地上凉得很。” 苗老大起来以后,又一定要沈秀进屋,他要好好招待沈秀。 沈秀婉拒道:“我就不给你们添乱,而且我还得回铺子呢!” 苗老大起初以为沈秀是县令夫人身边的人,可是等他把沈秀送出门,才知道沈秀在面馆对面开了家铺子。 “原来绣铺是小娘子开的。”苗老大一直把沈秀送到对面,“小娘子这么年轻,就这么能干,可真是了不得。” 沈秀笑道:“苗大哥快回去,日后我们有的是说话的机会。有时间,我还要尝尝苗大哥的手艺呢!” 苗老大有了温敏的那句话,终于升起了一丝希望,脸上也多了点笑容:“那我就等着小娘子你光顾我们面馆了。回头只要你来,我给你做最拿手的鱼面。” 苗老大回到面馆的时候,便把十两银子交到了张翠花手上,“孩他娘,你看这是什么?” 张翠花在屋子里也隐隐约约听到了几句话,当即坐起身道,“当家的,哪来的银子?” 苗老大把沈秀的话一五一十告诉给了她,“县令夫人说要给我们做主,以后我们就不用再受那些地痞流氓的欺负了。” 温敏是个说到做到的人。 沈秀一走,她就命人去请左县令过来。 左县令正在堂上处理公务,听说温敏派人来叫他,还以为胎像不好,穿着官服就回了后院。 可是进屋才发现,丫鬟们进出有序,脸上并无慌乱的神色,也没有请大夫。 左县令心头一松,接着便掀起帘子进了内间。 温敏半靠在软榻上,不知为何事出神。 左县令不敢打扰她,静静在她身旁坐下。 温敏回过神,才发现对方。 “你何时回来的,怎么不说话?” 左县令笑道:“我看你在想心事,就没敢打扰。”说完道,“夫人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温敏缓缓道:“我从来没管过你公务上的事。但今日我要问你一句话,施县丞和王主簿私下里做的那些事,你到底知道不知道?” 左县令道:“他们私下里做什么事了?” 他以为是两人请自己喝花酒的事,被温敏发觉了,正要找个借口搪塞过去。 哪知道温敏沉声道:“你别给我装傻!他们私下里指使地痞流氓收保护费的事,你到底知不知道?” 左县令没想到温敏提的竟是这件事,犹豫了一下说道,“这事我也有所耳闻。但是你知道的,水至清则无鱼,我自己做清官没什么,可要是拉着底下人一起,以后谁还肯为我出力? 所以这些事,我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他们做得不是太过分就行。” 温敏也知道水至清则无鱼,缓了口气道:“我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可是这次他们做得也太过分了一些,几乎闹出人命来。” 温敏斟酌着把沈秀的话,捡关键的说给左县令听,“他们也太横行霸道了一些,只要交不出银子,就砸人家铺子,害得人家做不成生意,这简直是往死路上逼。 还有沈娘子,他们看沈娘子是一个弱女子,便把保护费提高到十两银子,还抢去了我送给她的那对玉镯。” “说来笑话,那玉镯最后到了马夫人手里,要不是我看见马夫人戴的那对玉镯,我还不知道沈娘子被逼到了什么份上。” 左县令听到这里,也沉下了脸。 “一年交十两银子的保护费,他们怎么不去抢?”左县令冷冷道,“老百姓辛辛苦苦一年也挣不够这些银子,他们倒是敢狮子大张口。” 温敏横了他一眼,“谁让人家有县丞和主簿撑腰呢!” “这里面没王主簿的事。”左县令道,“不过就算施县丞是这里面的主使,估计他也不知道这些人私下里的作为。我看这其中必定有误会。” “是不是误会,你把人叫来一问不就知道了。” 第97章 棋高一着 施县丞好歹是八品的朝廷官员。 左县令要见他,自然不能随随便便派个人去传话。 他想了想,决定亲自去施县丞家里一趟。 施县丞家的宅子就在县衙附近,左县令没穿官服,换了身便衣,坐着一乘小轿来到了施家。 施县丞得知左县令大驾光临的事,可以说是惊多过于喜。 左县令娶的是尚书的千金,这么一来便有尚书撑腰,即便他从来没有仗着这层关系为非作歹,可施县丞和王主簿面对他时,仍是多了层顾忌,生怕得罪了他。 如今得知对方前来,施县丞惊讶之下,只得整整衣衫赶紧来迎接。 一番寒暄客套,施县丞把左县令请到了自家的书房。 左县令环顾左右,只见书房当地只摆了两个书架,一点装饰物也无。 左县令不知道施县丞是故意为之,还是家里确实清贫,便看着书桌道:“本官昨日刚得了一对镇纸,看施兄你这桌上空空,不如将这镇纸赠予你!” 施县丞比左县令年长,左县令不想直呼他的表字,便称呼他为“施兄”,也是笼络对方的意思。 “多谢大人抬爱!”施县丞忙推辞道,“只是下官节俭惯了,用不了贵重的东西。那镇纸还是留给大人!” 左县令道:“本官也知道你为人节俭,只是这节俭也分很多种。有的人明面上节俭,可是背地里却鱼肉百姓。” 这话意有所指,施县丞脸色发白道:“大人,下官绝不是这种人。” “本官也相信施兄你不是这种人。”左县令道,“只是坊间传闻,说施兄你纵容一帮地痞流氓,收取为数不少的保护费,此事可是真的?” 施县丞抹了把脸上的汗,收取保护费的事,左县令以往也并非不知情,何以这次却特地来提点他,难道是那些地痞流氓惹出了什么祸事。 施县丞的脑筋转得很快,既然对方惹出了祸事,那他自然是要尽快摘干净的,忙道:“大人,下官绝不敢纵容此事,更不敢指使他们鱼肉乡里。 若说下官纵容他们收取保护费,然后将那些银钱纳入自己囊中,这是子虚乌有的事。 但若说下官跟此事一点关系也没有,那就是摆明欺瞒大人了。 下官是跟他们有些关系,只是最多不过是收他们一点孝敬。这个也是惯例。若不然,下官一家老小,光靠那点俸禄,连饭都吃不饱。” 施县丞好歹也在官场上混了这么多年,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赢得左县令的同情。 这一番话既摘清了自己,又打了苦情牌。 果然左县令的脸色比方才好看许多。 同为朝廷官员,他当然知道施县丞说的是实情。别说他一个县丞,就是他这个县令,若是光靠俸禄的话,别说买丫鬟,连肉都吃不起。 既然俸禄养不了家糊不了口,县衙里的人便有了种种生钱的办法。 对于这种事,左县令知道禁止不了,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是这次的事,实在是那些地痞流氓做事出了格,所以左县令才会给施县丞一个警告。 “既然施兄与那些地痞流氓没关系就罢了。”左县令道,“本官还怕你与那些地痞流氓有旧情,若是你苦求的话,本官也不好扫你的面子。如今好了,本官便可以放开手脚了。” 施县丞原本以为摘清了自己,就万事大吉。没想到左县令棋高一着,在这里等着自己。 他忍着心头的痛楚,做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大人不用看在下官的面子上,只管秉公处理就是。” 说是这么说,可施县丞心头都在滴血。 那些地痞流氓有好几个都是他的心腹,几乎可以说是他一手培养起来的。尤其是为首的吕四,帮他做过不少事,可以说是用着再顺手不过。 以后少了这几个人,他到哪再找这么能干又狠心的人才。 可是左县令都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了,他就是想求情也不能,只得忍着不舍,继续与左县令敷衍。 左县令的目的已经达到,既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又敲打了对方一番。 他看施县丞的脸色,再待下去,恐怕要结仇了,便适时的提出了告辞。 左县令离开以后,施县丞倒在椅子上,好半天都没回过神。 马夫人提着裙子走过来,“县令大人怎么走了,我让厨房备了六菜一汤,都是县令大人爱吃的,你怎么就放人走了?” 施县丞还不知道这一切的祸事,都是由那个玉镯而起,只捂着心口道:“谁让你准备六菜一汤的,我看款待县令大人是假,你自己嘴馋是真。” 原本失去了几个心腹,已经很心痛了。这败家娘们又借机祸害食材,施县丞只觉得心口疼得更厉害了。 偏偏马夫人是个迟钝的,还凑到施县丞面前道:“老爷,反正都已经做好了,不如你陪我一起吃!要是你不吃,那一盘火腿炖肘子就都归我了。” 火腿炖肘子。 施县丞怒气上来,忍不住拍了拍一旁的茶几,“跟你说过多少次了,那宣威火腿是留着送年礼的。你这个败家娘们,每日肥鸡肥鸭还吃不够,竟然敢动老子的火腿。我打死你这个无知妇人。” 施县丞怒气上来,身上也有了些力气,追着马夫人便打。 可惜马夫人皮糙肉厚,又有丰富的躲避经验。 半个时辰后,施县丞追得气喘吁吁,马夫人却只发髻有些微松。 “老爷,反正你也打不着我,就是打着我,我也不觉得疼。不如歇会,那火腿炖肘子已经炖了一个时辰了,要是再不吃,可真炖烂了。” 施县丞面对自家这个厚脸皮的婆娘,还能说什么,只能怪自家不争气,没能在二十岁前中秀才,以至于讨了个屠夫的女儿做老婆。 当初就不该贪图马家不要聘礼,哪怕花十两银子娶个寻常的村姑,也比娶个愚蠢无知的妇人强。 施县丞一边往椅子的方向走,一边想。 可惜他刚才生了场闷气,又追着自家婆娘打了这么半天,怒气一消,整个人也没了力气。 若是他素日保养得好也行,可他只顾敛财,鸡鸭鱼肉什么都舍不得吃,难免有些营养不良。 因此不等走到椅子前,双脚就一软,整个人一下子就倒在了地上。 第98章 大快人心 施县丞被气昏以后,干脆在家休息了两天。 与此同时,左县令却没闲着,既明察又暗访,很快就将事情弄得明明白白。 槐安县本来有不少地痞流氓,这几年这些地痞流氓却被人纠集在一起,不仅大肆收取保护费,还充当打手,可谓是恶贯满盈。 苗家面馆的事并不是个例。 前几个月,这些地痞流氓当街调戏良家女子,导致对方直接投水自尽。好在那女子的父兄及时救起了人,总算没闹出人命。 左县令看着这些地痞流氓的累累前科,终于忍不住用惊堂木拍了下桌子,决定对这些地痞流氓严惩不贷。 “王捕头,你派人去将这几人拿来,一个也不能漏掉。” 王捕头应了一声,马上就去召集自己手下的捕快。 几个捕快拖拖拉拉,分明是觉得这件事是个苦差事,不仅没油水可捞,说不定还会费一番手脚。 王捕头眼睛一瞪:“我可告诉你们,县令大人已经动了真火,一定要拿住这几人。你们动作拖拖拉拉,难道是想借机去给他们报信?” 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几人再不敢偷懒了,忙辩解道:“哪有,我们是没吃早饭,没什么力气罢了。” “那就好。”王捕头看了眼众人,也不挑破,“快跟我去拿人,要是让他们跑掉,县令大人那里可不好交代。” 几个地痞流氓并没有住在一块,王捕头点了两人去东边,自己亲自带着两个捕快去拿为首的吕四。 “说来县令大人早该办这些地痞流氓了。”其中一个捕快与王捕头套近乎道,“他们最近闹得也越来越不成样子了。” 王捕头黑着脸道:“你又多什么嘴,县令大人的事哪容得我们置喙。” “是是是,县令大人做什么,是容不得我们多嘴。”那捕快道,“我只是替捕头不值罢了。这样小的一件差事,也值得劳动您老人家。要不,您老人家回家歇着去,拿人的事由我来办就是。” 王捕头忽然停下了脚步,冷脸道:“你收了他们多少银子,我告诉你,有我在,你别想蒙混过关给他们通风报信。” “我的好捕头,您给县令大人办了多少事情。可到头呢,不仅没得一点好处,反而连,连……”那捕快没敢说下去。 王捕头眼睛一瞪道:“连什么,我媳妇不愿意跟着我,那是嫌我没本事。她是自己愿意跟着县令大人的,又不是县令大人强抢过去的。 我这人生平最不愿意勉强别人,她既然愿意攀高枝,那我只能让她去。 但这事我不能赖到县令大人头上。做人得公私分明,他于我有提携之恩,我自然要好好办事报答他。“ 王捕头倒真不怨恨左县令,没有左县令,徐嫂子也跟自己过不到一起去。本来就不是一种人,勉强凑到一起,也只是一对怨偶罢了。 那捕快本来想离间王捕头和左县令,然后好去找吕四通风报信,哪知道王捕头死脑筋,被人抢了媳妇也不怒不怨。这一番算计自然落了空。 那捕快只能陪着笑,附和了王捕头几句,心下却道,吕四你自求多福,不是我不想帮你,委实是找不到脱身的机会啊。 吕四正在家里大吃大喝,当王捕头带着两个捕快破门而入时,吕四还想从后门溜走。 可惜王捕头的抓人功夫不是吹出来的,很快就把吕四堵在了巷子里。 经过一上午的折腾,吕四几人一个都不落,全都被提到了堂下。 左县令穿着官服,沉着一张脸坐在堂上,直接就开始问罪。 吕四等人刚开始仗着有施县丞做主,还想喊冤。 可是当左县令将他们所犯下的罪行,一一让人念出后,几个人的脸色便都变得惨白惨白的。 最关键的是从头到尾,都看不到施县丞的身影。 吕四等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们是被施县丞放弃了。这个念头一起,几人也不再逞强,一个个老老实实地认了罪。 本来按着惯例,这样的案子是该放在外堂,让老百姓旁观审案的。 可是此事涉及到施县丞,而且这件事说到底也是左县令的失察,所以这事在内堂秘密进行。一等几个地痞流氓认了罪,左县令马上就判了案子,吕四和他的同伙不仅被罚抄没家产,而且被流放边关。 “这可真是大快人心。”苗老大听说这个消息后,直接就买了一挂鞭炮,特地赶在吕四等人流放那天放了起来。 左县令虽未公开审案,可这案子的结果很快流传开来。 大家纷纷赞扬左县令真是青天大老爷,除去了这几个鱼肉乡里的地痞流氓,还了百姓一个太平。 左县令听着底下人颂扬的话,摸了摸下巴上短短的胡须,显然得意得很。 从县衙回到后院,温敏一看见他便笑道:“青天大老爷来了。” “夫人怎么也打趣我?”左县令上前扶温敏起身,“夫人小心着,别闪了身子。” 温敏知道他这么小心,还不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不过她自己也对这个孩子期待万分,因此便没有和左县令计较这样的小事。 “我听说施县丞告了几天病假,是不是和这事有关?” 左县令正要去摸温敏的肚子,感受孩子的胎动,闻言便嘘了一声。 温敏笑笑不语,左县令虽然算不上是最好的丈夫人选,可将来肯定会是一个好父亲。 不过就算这样,温敏也不打算把韩良的事告诉给他,她要留着这张底牌,等到最合适的时机再说出来。 左县令想听胎动,可未出世的孩子却不给他面子,半天都没有动。 左县令也只得坐直了身子,接过丫鬟递过来的热茶道:“施县丞是真的病了,好像还是被他的夫人气病的。” 提到马夫人,温敏忽然想起来一事,“当日我若是没看见马夫人手上的玉镯,也就不会有这么多事。说到底,那玉镯到底是我给沈娘子的,我可不想再看到马夫人戴着那对玉镯显摆。” “夫人的意思我明白了。”左县令道,“改天我想个由头,提点施县丞几句。只要他不是个糊涂人,就肯定会把玉镯送回来的。” “那你可要想好再说,我可不想让施县丞记恨上沈娘子。”温敏叮嘱道,“若是将来真的由他顶你的位置,那沈娘子岂不要被他报复。” 沈娘子怎么说也是她的人,温敏护短,便叮嘱了这么一句。 左县令道:“夫人只管放心,我只说夫人相中了那对玉镯,想要把玩几日。我想他应该会明白的。” 第99章 尽人事,听天命 过后,左县令果然找了个机会,跟施县丞提了提玉镯的事。 施县丞这几日正夹着尾巴做人,虽然他摘清了与那几个地痞流氓的关系,可那几个地痞流氓仗的到底是他的势,他生怕左县令说翻脸就翻脸,因此这几日极是勤勤恳恳。 当左县令提出温敏看中了那对玉镯时,施县丞想都不想就答应了下来。玉镯还会再有,可是左县令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他正想戴罪立功,这个玉镯要得正是时候。 可当施县丞来找马夫人时,马夫人却死活不肯让出这个玉镯。 施县丞也懒得与她讲理,直接让人按住了马夫人,硬是从梳妆盒里找出了这对玉镯。 为了这对玉镯,马夫人后面足足使了半年的性子。不过这是后话了。 温敏重新拿到玉镯后,便把沈秀请了过来。 “这玉镯我帮你要回来了,你这次可收好了,别再被什么人抢去了。” 沈秀含笑道:“不会了。如今街面上平静得很,大家都说是托了县令夫人的福。” 温敏淡淡笑道:“你别奉承我,我可不吃这一套。你和罗四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听丫鬟说,你们似是认识,还在角落里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什么罗四,夫人说的是谁?”沈秀一脸茫然道。 温敏道:“罗四是我表弟,就是上次你来,看见的那位公子。” 沈秀道:“原来是那位公子,想来是丫鬟看错了,我与那位公子也是第一次见。” 温敏有些不信,自己的丫鬟都是经过自己调教的,不会说些子虚乌有的事。 不过既然沈秀不承认,温敏也就没有再问,只是淡淡道:“我这表弟可是出了名的纨绔,你不认得他最好。” 沈秀只是一笑了之,对方纨绔不纨绔,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反正她日后也不会与对方打交道。 温敏有孕后容易感到疲倦,因此沈秀没坐多久就出来了。 上次她在县衙碰到罗恭,还是对方逃课出来的。不过也不会每次都这么凑巧,因此沈秀没遇到什么人,很快就出了后院。 这一日,是陆雨涵的几个小姐们来取绣品的日子,沈秀一路紧赶慢赶,终于赶在几个小姐来之前到了铺子。 几个少女嘻嘻笑着来到沈秀的绣铺,沈秀一边招待她们,一边把她们定制的绣活取出来。 “阿秀,你这铺子怎么连个伙计也没有。”陆雨涵与沈秀最熟,说话也最无顾忌,“这里里外外都是你一个人忙活,连个帮你的人都没有。” 沈秀笑道:“我也想找个女伙计,可是一时没有合适的人。” “你要找女伙计吗?”其中一个少女回头问道,“我倒是有个合适的人选。” “四堂姐,你说的人选是什么人?”陆雨涵替沈秀问道。 那被陆雨涵叫做四堂姐的少女,是陆家旁支的一个姑娘,姓陆名采薇,只听她道:“我身边原来有个叫忍冬的丫鬟,后来长到十七岁便被放出去,嫁给了一个小户人家做正头娘子。忍冬嫁过去以后便生了一儿一女,过得也还算不错。 可是自从她公公死后,家里的情形便不大好了。前几日忍冬托人捎信给我,让我帮她找个差事做。 可是我一个姑娘家,哪里去给她找什么差事。如今你提起女伙计,我倒觉得忍冬是个合适的人选。她人勤快,嘴也甜,你见过就知道了。“ 沈秀听得意动,便道:“只是我做的是小本生意,就怕忍冬她嫌工钱低。” “不会的。”陆采薇道,“她现在要养活两个孩子,不会挑三拣四的。你要是觉得可行,明天我就让她来见你。” 说完了女伙计的事,沈秀便把针线篓子上的布巾打开,露出绣好的手帕。 “这是你们定制的绣帕,若是不满意,直接就可以退货。” 沈秀敢这么说,也是有底气的,因为这些帕子是她下了功夫做的,不仅用的都是蚕丝细线,而且劈丝极细,真正做到了精细二字。 绣帕上的花卉不仅鲜活,旁边还都绣了一句古诗。 这些古诗都是簪花字体,用了黑色的绣线细细绣成,而且笔墨的浓淡、轻重,都被表现了出来。看上去就和写上去的一样。 几个少女拿到帕子以后,都赞赏不已,痛快地付了银子。 陆采薇先前也定了一方手帕,花样是一丛她从未见过的兰花。 这兰花姿态优美,当初陆采薇选花样的时候,一眼就相中了它,觉得它有别于自己见过的任何一种兰花。 如今帕子绣好了,陆采薇捧着帕子,只觉上面的兰花绣得栩栩如生,好像轻轻一嗅,就能闻到那股清雅的兰花香气似的。 她对这帕子喜欢得很,回去以后便命身边的丫鬟把这帕子收好。 陆采薇看着丫鬟收好帕子,正准备让人给忍冬传话,改天把她带到沈秀的铺子里。 她还未发话,外面就传来一阵热闹的声音,“大姑奶奶回来了。” 陆采薇听说大姐回来了,连衣裳也顾不上换,急匆匆去了母亲的院子。 陆采薇的大姐,也就是大姑奶奶陆采莲,前年嫁到了府城。如今还是她第一次回来省亲。 她刚与母亲见完礼,陆采薇便来了。 “几年不见,四妹出落得越发标致了。”陆采莲打量了妹妹几眼,含笑说道。 陆采薇红着眼睛道:“大姐,不是说好每年都回来看我们的吗,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陆采莲眼神一暗,她在婆家不受夫君待见,也不得公婆欢喜,自然不敢提出来要回娘家。这次要不是事出有因,她也不会回来。 陆母看长女神情不自在,忙打岔道:“采薇,你大姐一路奔波,让她歇息一会儿!你先回去!” 陆采薇一走,陆采莲便露出苦笑,“娘,不是我不想回来,而是……” “我知道你的苦衷。”陆母安慰长女道,“做人媳妇哪有做姑娘时那么自在。” 陆采莲听到这话,眼圈一红,但是强忍住了泪水,过了一会儿道:“娘,我这次回来是为了一个多月后的冬至宴。” “我婆婆对这次冬至宴很是着紧。因为她想借着这个宴会,给小姑子找个好点的婆家。”陆采莲道,“我觉得这是个机会,若是我能帮着婆婆办好这个宴会,也许能获得她老人家的青睐。” 陆母点头道:“你这么想是对的,日子是过出来的。只要你好好谋划,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陆采莲道:“所以我借着机会回来,一是回来看看,二来就是想采买两件府城没有的稀罕东西。” 陆母微微皱眉道:“这可就难了。府城什么好东西没有,你那婆婆眼光又高,只怕县城还没什么东西可以入她的眼。” 陆采莲道:“反正我只尽人事,其他的就听天命!” 第100章 名品兰花 母子两个说完话,陆采莲便回了自己出嫁前的院落。 她在房中小睡了半个时辰,等醒来时,陆采薇已经守在床旁了。 “大姐,我怎么觉得你好像瘦了。” 丫鬟替陆采莲梳妆的时候,陆采薇便一直围着大姐转。 陆采莲知道这个妹妹从小就爱粘着自己,便让丫鬟取出从府城带来的礼物。 “这里面的簪钗都是府城的新鲜样式。”陆采莲的丫鬟道,“大姑奶奶在府城经常想着四姑娘,除了这几样首饰,还有些胭脂水粉,回头都给姑娘送过去。” 陆采薇心头一暖,抱着大姐道:“大姐,你对我真好。对了,我也有件新鲜东西,要给你看。”说完便命丫鬟去取刚得的帕子。 陆采莲在府城,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以为就只是一方普通的帕子。 哪知丫鬟把帕子取来后,陆采莲只看了一眼,就把帕子从陆采薇手中拿了过来。 “大姐,这兰花漂亮!”陆采薇显摆似的说道。 陆采莲点点头:“这兰花确实漂亮,而且比我见过的任何一种兰花都要独特得多。”说完便问这帕子哪来的。 陆采薇道:“是一个绣娘绣的,那绣铺还是雨涵带我们去的。” “那你可问过那绣娘,这兰花叫什么名字?”陆采莲问道,“她是不是见过这样的兰花?” 陆采薇道:“我好像听她说过一回,说这兰花叫什么素冠荷鼎。想来她应该是见过的。” 陆采莲听到这里,心中就是一动,府城喜爱兰花的人家不少,其中尤以陶家为甚。而婆婆中意的几个青年才俊里,就有陶家的陶思谦。 素日听小姑子的意思,对这陶思谦也颇多欣赏之意。 陶家又是府城数一数二的世家大族。 陆采莲心里便有了个决断,若能弄到素冠荷鼎这样的兰花,说不定还真能促成两家的婚事。而如果小姑子嫁得好,那么自己在婆婆面前也有了脸面。 于是陆采莲便拉着陆采薇打听那家绣铺。 陆采薇道:“大姐你要去那绣铺,那还不简单。正好我明天要送忍冬去那里,我正好带你去看看。” 陆采莲忍不住问道:“你带忍冬去那里做什么,忍冬不是出嫁了吗?” 陆采薇道:“忍冬要我给她找个差事。而那绣铺刚好也缺个女伙计。” 沈秀原以为,怎么也要等几日才能等到忍冬过来。 没想到陆采薇办事速度很快,第二日就把忍冬带到了沈秀面前。 忍冬看着约有二十来岁,生得白白净净,尤其有一双弯弯的月牙眼,就是不笑的时候,也仿佛带着三分笑意。 沈秀当即有了几分满意。 陆采薇笑道:“你只管放心,忍冬做事很细心,不会给你添乱的。” 沈秀也知道,凡是从大家出来的丫鬟,都是经过调教的。不管是做事还是招呼客人,都不在话下。 她很快与忍冬敲定了工钱,一个月一两银子工钱,另外还包一顿中饭。 一两银子的工钱,已经算不错了。忍冬之前在陆采薇身边当丫鬟,一个月也不过一吊钱。 忍冬很珍惜这个机会,马上就要给沈秀帮忙。 沈秀道:“我知道你家里还有孩子,今天你先回去安顿一下孩子,明天再来上工不迟。反正这几天也不是很忙。” 忍冬走后,陆采薇便拉着沈秀道,“忍冬的事,谢谢你了。” 沈秀笑道:“四姑娘不用这么客气,要是真想谢谢我,多替我介绍几个客人就是。” 陆采薇道:“我今日来,确实还给你带来了一个客人。这人是我大姐,她相中了你绣的那个素冠荷鼎。不过刚才她遇到一个熟人,去香料铺子了。估计一会儿就来。” 陆采薇这话刚落音,门口就传来说话声,跟着一个年轻的少妇走了进来。 这少妇约有二十来岁,五官生得清秀大方,只是面上笼着一层郁气,仿佛日子过得不大舒心。 陆采薇看见这妇人,便上前道:“大姐。” 陆采莲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便看向沈秀,“这位小娘子就是采薇说的沈绣娘!” 沈秀朝着对方点点头,微微笑道:“微末绣技,让姑奶奶见笑了。” 一般出嫁的大家姑娘,都会被称作姑奶奶。沈秀不知道她夫君身份如何,便这么称呼。 陆采莲道:“我今日来,一是为了看看沈绣娘的绣品,二来是想知道沈绣娘绣的那个素冠荷鼎,这世上是不是真有这样的兰花。” 沈秀没想到她对那素冠荷鼎如此感兴趣,她当初画花样的时候,为了要吸引客人,便画了许多后世的新奇花卉。 这素冠荷鼎也在其中。 沈秀能把这种名品兰花画下来,其实还多亏了后世一个爱兰如命的客人。 这位客人生性爱兰,家里又小有资产,养了许多名兰。他平生最心心念念的便是几种名贵的兰花。 这素冠荷鼎就是其中一种。 可惜素冠荷鼎价格又高,又罕见。 这位客人家里是有钱,可比起真正的富豪还差得很远。每次有了这素冠荷鼎要出售的消息,总是被别人捷足先登。 他求而不得,便退而求其次,找上了沈秀,要她帮忙绣几幅有关素冠荷鼎的兰花图。 沈秀为了绣好这素冠荷鼎,还特地飞到云南,亲眼看过以后,才开始动笔画了幅样子。 大概是因为那素冠荷鼎确实漂亮得很,所以沈秀到现在都能画出来它原本的样子。 如今陆采莲问她那素冠荷鼎的来历,沈秀不知道这兰花到底有没有在这个世界出现过,只能为难道:“说实话,我自己也没见过真正的素冠荷鼎,只是曾在一个破旧的兰花谱上见过几幅兰花图。其中一幅就是这素冠荷鼎。” 陆采莲心中就是一阵失望,原以为沈秀见过那素冠荷鼎,哪知道对方只是有过一本兰花谱罢了。 “那兰花谱在哪呢?”陆采莲想着兰花得不到,弄一本兰花谱回去也是好的。 沈秀只不过是随口一说,到哪给她找那本兰花谱,因此脸上的为难之色更多,“那兰花谱不慎被我弄丢了。” 陆采莲不由深吸一口气,难道这是天意。天意让她得不到这兰花和兰花谱,也得不到婆家的喜爱吗。 沈秀看她脸色不大好,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便问了一句,“姑奶奶问这素冠荷鼎做什么?” 陆采莲叹道:“我婆家过不多久要举办冬至宴,我原本想着弄回一盆稀罕的兰花,会让婆家对我另眼相待。没想到天意如此。” 陶家的事成不成还要另说,陆采莲心思细腻,便只说冬至宴,也是怕这话会传到府城。 沈秀便道:“原来如此。其实照我说,这素冠荷鼎弄回来,也不见得能在冬至宴上大放光彩。因为它是在春天开花,不开花的时候,叶片和寻常兰花一样,根本没有多大观赏的价值。” “大姑奶奶想要获得婆家的另眼相待,我倒有个办法。”沈秀道,“既然弄不到真正的兰花,何不如绣个绣屏,在绣屏绣上不同种类的兰花。” 陆采莲听了,也有些心动,真正的兰花是弄不到了,要是弄一架绣屏回去,说不准也能讨婆婆欢心。 沈秀看她心动,便继续道:“说来除了这素冠荷鼎,我还在那兰花谱上见过不少新奇的兰花,若是能把它们都绣在绣屏上,一定能震惊四座。” 陆采莲被沈秀的最后一句话打动了,“好,那就绣一幅让他们震惊四座的兰花图。” “除了这兰花图,我还要定制几件冬装,这冬装上也要绣上兰花。”陆采莲觉得绣一幅兰花图的主意可行,但光有绣屏还不够,还需要再帮小姑子做几件冬装。 这个没问题,沈秀只愁没生意做,当即就答应了下来。 第101章 兰花绣屏 自从接了陆采莲的这单生意,沈秀便把自己所见过的兰花都画了下来。 忍冬第二天来上工的时候,沈秀便问她:“你在陆家待过,肯定见过不少名花。你来帮我看看,这些兰花哪个可以绣在屏风上?” 沈秀的画技不错,忍冬只觉得眼都快看花了,也看不出哪个好哪个不好。 好一会儿,忍冬才指着其中一种兰花道:“我觉得这个兰花挺漂亮。”说完又道,“其实我在陆家也没见过多少兰花,也看不出好坏。” 沈秀也不为难她,想了想,温夫人一向喜欢养花,说不准她能鉴别这兰花的好坏。 可是转念想到,温夫人是喜欢花没错,可自己却从来没在后院见过什么兰花,这么看来,温夫人应该是不喜欢兰花。而且她有身孕在身,自己不好过多打扰。 沈秀想了想,先绣几个现代品种的兰花,后面再问问卫宴的意见。 天气渐冷,不只店里,就连家里也生起了暖炕。 这暖炕是沈秀赶在冬天前,特地让人盘好的。暖炕不用烧炭,只烧干柴,这样一来不仅省下买木炭的钱,而且还不用闻炭气。 卫宴从书院回来的时候,就见外间的炉灶上炖着一锅热汤,里面的内室则安静得很。 卫宴掀起厚厚的棉布帘子,就见沈秀正在炕上描花样子,大丫在旁边做针线活。 这一幕温馨的画面落入卫宴眼中,他不由自主地就扬起了唇角,轻轻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呢?” 沈秀一抬头,便看见了归来的卫宴,只见他穿着石青色绣竹叶纹的斜襟长袍,越发显得面如冠玉,风姿秀逸。 只是美中不足的是,他那双原本细长如玉的双手却生了些冻疮。 “这冻疮是怎么回事?”沈秀皱起眉头道,这一细看就发现卫宴的每根手指上都有冻疮,那些冻疮红红紫紫,显然非一日之功。 卫宴抽回手道:“没什么,书院每年到冬日才生炭火。等过些日子就好了。” 书院虽收学生的束修,可是还要减免一些贫寒学子的束修,因此并不宽裕。 而且条件艰苦一些,也能锻炼学子的意志力。 沈秀未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觉得自己在家有暖炕,去了铺子也有炭盆取火,相比之下,便觉得卫宴在书院确实是有些受苦。 卫宴却不觉得这点苦算什么,当初没进书院的时候,那才是真正的苦日子,所以他不想就这个问题多说,很快转移了话题,“你在画什么,连我进来也没发现。” 大丫原本在认真地做绣活,这时候便插话道:“二婶在画兰花呢!” 说到兰花,沈秀便把自己画的一本册子,拿到卫宴面前。 “相公你帮我看看,这些兰花哪些看起来更独特一些?” 沈秀想绣一幅与众不同的兰花图,最好上面的兰花都是众人没有见过的。 可她没有养过兰花,不知道这个时代哪种兰花更稀少,更受追捧。 卫宴看了一眼,摇头道:“其实我也不懂这个。”说完看沈秀一脸失望,便又道,“不过子文家里好似养了几盆兰花,回头我问问他。” 沈秀听说袁子文家里有兰花,便把册子交给卫宴,“那相公你把这册子带到书院,等那位袁公子看过以后,你再托人把它捎给我。” 于是卫宴回书院的时候,便带来了画有兰花的册子。 袁子文看着沈秀画的兰花道:“卫兄,其实我也不是很懂兰花。家里那两盆兰花只是很普通的品种罢了。” 卫宴还没说什么,曲桓过来了,“你们背着我看什么好东西呢?” “不是什么好东西,是几幅兰花图。”卫宴道,“你嫂子要绣兰花,只是拿不定哪个更好,所以便让我来问问子文,子文家里不是养着几盆兰花吗。” 曲桓道:“这些兰花我看着都一样,子文你觉得呢?” 袁子文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对着曲桓道:“你这几日不是都跟那姓罗的在一起吗,还吹嘘那姓罗的无所不知。正好我们拿不定这些兰花哪个更好,你去把那姓罗的叫来,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无所不知。” 曲桓也想知道罗恭是不是真的无所不知,便真的把对方叫来了。 罗恭打着哈欠道:“什么兰花,这小小的县城能有什么名品?” 曲桓道:“你只管跟我去就是了。” 罗恭被曲桓拽着,很快来到了这边。 沈秀画的兰花册子就在桌子上摊开着,罗恭刚开始只随便一扫,等看清那兰花的模样时,便有了点兴趣,“这雪美人画得不错啊!不过这雪美人罕见得很,只有京城才有,想不到这地方竟有人见过。” 这话,袁子文很不爱听,当下便想反驳几句,但被卫宴按住了。 接下来,罗恭将其他所画的兰花也都看了一遍,一边看一边点评:“这是绿蕙,我只遥遥瞧过一眼,果然是蕙兰中的极品。” 起初罗恭还能识得册子上所绘的兰花,但是当他翻到第三页时,忽然久久不言。 袁子文终于忍不住道:“罗公子怎么不说话了?” 罗恭却没有听出袁子文的讽刺之意,眼睛直直地盯着册子上的兰花,三人等了好半天,才听他喃喃道:“难道这就是陈梦良,可是这种兰花极难种活,早在前朝就已经绝种了。” 袁子文听到陈梦良三个字,忍不住朝那册子上看了一眼,只见那兰花的花瓣是紫色,好像确实与众不同。 罗恭喃喃自语完,便又往下翻了一页。 这一次,他脸上的表情,比之前见到陈梦良更为惊异,直接就惊呼出声道:“这是白玉西施,我原以为自己是最后一个见到它的人,没想到这里还有人见过它。” 这册子上所绘的兰花一个比一个珍贵,一个比一个罕有,罗恭翻到后来,惊叹声一个连一个,因为有好些品种,他连见都没见过。 “这册子到底是何人所绘?”罗恭忍不住拉着曲桓问道。 曲桓投给卫宴一个眼神。 卫宴想了想,没有说实话,只道:“这册子是我无意中得来的,因为不识得上面的兰花是何品种,所以才拿来书院找人问问。” 罗恭本来想借阅几天的,可是终究与卫宴不熟,又欠着他一个人情,没好意思开口。 卫宴知道沈秀还等着他的消息,第二天就托人把册子捎了回去,同时把罗恭说的话也都写在了一张纸上,然后夹在了册子里。 沈秀看过以后,便放下了心。 看来后世的这些名贵兰花,放在这个时候同样也是名品。 既然都是名品,沈秀忽然有个主意,打算把这架绣屏分成十二折,每折上绣一种名品,这样便是真正的兰花绣屏了。 陆采莲在县城待了十来天,等她走的时候,兰花绣屏才只绣了三分之一。 好在县城距离府城不过三四日路程,陆采莲便跟陆母说了一声,等沈秀绣好以后,便托人告诉她,她好打发人回来把绣屏运到府城。 第102章 冬至宴会 当沈秀花了足足一个月,终于绣好兰花绣屏后,县城也迎来了冬天的第一场雪。 雪花纷纷扬扬的下个不停,街面上的行人也少了许多。 沈秀做完绣活,伸了个懒腰,又在屋子里走了走,活动了一下脖颈。 外面天色不早了,沈秀看看苗家面馆也多了不少食客,便回头问忍冬和大丫,“今儿中午你们想吃什么?” “我还想吃鱼面。”大丫花了一个上午,缝好了一个帕子,一边美滋滋地欣赏着自己的绣活,一边雀跃道。 忍冬道:“我吃素面就行了。” 沈秀道:“那素面怎么能吃饱,干脆我们都吃鱼面!今儿下雪,天不好走,索性我们直接去苗家面馆吃。” 往常三人吃饭,都是去苗家面馆说一声,苗老大很快就会把做好的面送过来。 今日雪滑路不好走,沈秀不想再劳烦苗老大,便带着忍冬和大丫去了面馆。 她们三人是面馆的熟客了,这段日子几乎天天都来吃面。三人刚一露面,苗老大就热情地上前招呼。 沈秀笑道:“苗大哥,今天生意还好!我们要三碗鱼面,再来一盘酱羊肉。” 苗老大也笑道:“今日下雪,大家都愿意吃口热的,生意还算不错。沈娘子你们稍等,面马上就好。” 自从吕四等人被流放后,街面上安宁很多,再没人敢来收什么保护费了,闹事的混混也少了许多。 没了人闹事,面馆的生意也恢复了正常。 苗老大的手艺本来就好,又有媳妇张翠花帮忙,这面馆越开越兴旺,连带着夫妻俩的笑容都多了许多。 不过一炷香时间,苗老大就把三碗鱼面和一盘酱羊肉端了过来。 这鱼面是用鱼肉和面粉制成,煮熟以后浇上用羊骨熬成的浓汤,吃起来鲜美无比。 而酱羊肉则是用十几种香料慢火焖煮一晚上,最后煮出来的羊肉不仅没有膻味,而且咸香不腻。 三人吃面的时候,远在府城的陆采莲也在吃饭,只是有些食不下咽。 “大奶奶,看开点!”她的乳娘劝道,“大少爷还年轻,难免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陆采莲拨弄着碗里的米粒道:“这世道对女人何其不公,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人却只能在家相夫教子,还不能说夫君一句坏话。” 乳娘听这话不好,忙道:“大奶奶。” 陆采莲却放下了筷子,“县城那边有消息了吗?” “有消息了。说是那兰花绣屏已经绣好了,过两天就会送来。” 陆母也知道长女在婆家的处境,等兰花绣屏绣好后,便亲自派了几个人运送这绣屏,这样也能节省几天时间。 陆采莲之所以想派人把绣屏运过来,无法是不想麻烦娘家人。如今听到陆母派的人已经在路上,便感叹了一声,这世上能真心待自己的也只有父母姐妹了。 雪天路滑,不好赶路。 陆母派去的人赶了比平时多一半的路程,才平安把绣屏送到了陆采莲的婆家,也就是府城的俞家。 而这时候距离俞家要举办的冬至宴,已经没几天了。 陆采莲看过兰花绣屏后,便让人打听自己的婆婆,也就是俞家大太太歇下了没有。 丫鬟回来道:“大太太正在看宴会的菜单,想必一时半会儿还不会歇下。” 陆采莲看看日头,婆婆每日都有午休的习惯,如今为着冬至宴,连午休的习惯都改了。这一切无非是为了自己的小姑子。 她吩咐左右,“替我梳妆,我要去见大太太。” 陆采莲让人给她梳了个时兴的发髻,又让人把沈秀做好的冬装拿来。她选了半天,最后选了件浅绿色缎绣兰花夹袄,便去见大太太了。 俞家大太太正在和身边的人商量菜品,这冬至宴会除了要把人款待好,还要让他们吃好喝好。所以这宴会上的菜品非常重要。 厨房呈上来的菜单足有好几页,俞家大太太一边看,一边划去一些中看不中吃的菜品。 菜品好容易定下来,俞家大太太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就听丫鬟们说大奶奶来了。 俞家大太太不是很喜欢这个媳妇,一方面是儿媳不得儿子喜爱,一方面则是儿媳嫁过来几年,也没有生下一男半女。 陆采莲进来时,便见婆婆脸上淡淡。 她已经习惯了婆婆的态度,照例行礼问安。 俞家大太太这才抬起头,漫不经心地扫了她一眼,然后目光就停在了她穿的衣裳上。 “你这衣裳上绣的是什么兰花,样子挺别致。” 陆采莲笑道:“太太也觉得这兰花好看是!这兰花是县城的一个绣娘绣的。我当初也觉得这兰花漂亮,便让她做了几身衣裳。同时也给淑雅做了几身。只是不知道淑雅看不看得上。” 淑雅就是陆采莲的小姑子。 俞家大太太听到这里,觉得大儿媳妇处处都想着女儿,便微微的点了点头道:“你有心了。” 陆采莲看婆婆心情不错,便上前道:“太太,除了这几身冬装,我还定制了一架兰花绣屏。就是不知道太太有没有空。” 兰花绣屏,俞家大太太看了眼儿媳。 陆采莲大着胆子道:“太太请的陶家、孟家和黄家,这几家都是喜欢兰花的。媳妇想着,若是这兰花绣屏能入得了这几家的眼,说不定对淑雅的婚事也有好处。” 俞家大太太一时没有说话,显然在思量此事。 陆采莲等了许久,才等到婆婆发话道:“左右无事,那就去看看你说的兰花绣屏!” 那兰花绣屏就放在一间厢房,上面还罩着几层轻纱。 当丫鬟们一齐把轻纱揭开时,饶是俞家大太太见过的绣屏不少,也被眼前的兰花绣屏所吸引,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惊叹。 而陆采莲虽然已经见过一次,但是再看到绣屏时,那震撼并不曾减少。 原因无他,实在是眼前的这架兰花绣屏,不管是兰花还是兰叶,都绣得栩栩如生,简直就像是兰花活过来一样。 而十二折上所绣的兰花又都是兰花中的精品,有的花开淡绿,有的鲜艳异常,有的花色复杂,而有的形似蝴蝶,这一切不能不让人目眩神迷。 好半天,俞家大太太才回过神,当即就拍板决定,冬至宴会的时候,一定要把这兰花绣屏摆在最显眼的位置。 第103章 大放光彩 冬至宴会那天,俞家大太太便吩咐粗使仆妇,把那架兰花绣屏放到迎客的厅堂。 那迎客的厅堂位置很巧妙,男客和女客都会从那里经过。 很多人都注意到了这架兰花绣屏,更有不少人停步不前,欣赏这屏风上所绣的兰花。 这其中就包括那陶思谦。 陶思谦少有才名,十四岁那年便中了秀才,如今又拜了有名的大儒为师,大家都说后年乡试的解元非他莫属。 顶着这样的名头,陶思谦自然被很多姑娘列为了理想的夫君人选。 不过陶思谦之所以很受姑娘们喜爱,除了他本人的才华外,他温文尔雅的气质更受人追捧。 如今陶思谦往屏风前一站,立刻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 陶思谦却顾不得旁人说什么,他的注意力全被绣屏上的兰花所吸引。 他受家里人影响,从小就喜欢兰花,平时作画的时候,画的也多是兰花。 陶家在府城是有头有脸的人家,陶思谦从小到大见过的兰花不少,可是这绣屏上的兰花,他几乎都没见过。若说这些兰花只是不知名的品种便罢了,可是任何一种都可以称得上极品。 十二种极品兰花带给陶思谦的震撼,那是用言语无法形容的,尤其对一个爱兰的人来说。 若不是从小到大的教养,让他做不出一些出格的举动,要不然陶思谦真会拉着俞家的人,问这兰花绣屏到底是哪来的。 不过陶思谦也深吸了好几口气,才让自己平静下来。 这一会儿功夫,他又发现了这兰花绣屏的妙处。 因为从小跟着名师学习,陶思谦的鉴赏力不错,很快就发现了这绣屏与寻常绣品的区别。 寻常绣屏的匠气太重,缺少灵动,绣出来的花草都很呆板。 而眼前这绣屏不知用的何种手法,绣出来的兰花栩栩如生,尤其经过阳光的照耀,越发显得色彩鲜艳。 陶思谦在这兰花绣屏前足足停留了一刻钟,后来俞家大少爷亲自来请,他才恋恋不舍的离去。 女客所待的花厅内,当陆采莲的小姑子,俞淑雅露面时,也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 俞淑雅身上穿的正是陆采莲带回来的冬装,月白色的夹袄上绣着素冠荷鼎。 素净淡雅的兰花绣在月白色的缎地上,出奇的相得益彰,映衬得俞淑雅就好像是兰花仙子一样,整个人透着空谷幽兰的气质。 陶思谦的母亲,黄夫人一把将俞淑雅拉了过去,“让我瞧瞧,淑雅真是越长越漂亮了。” 俞淑雅羞涩不语。 俞家大太太笑道:“淑雅,还不给你伯母见礼。” 自家姑娘能得黄夫人称赞,俞家大太太当然高兴得很,但是却没有失了礼数。 俞淑雅便朝黄夫人弯了弯膝盖,后者马上就把她扶起来,对着俞家大太太笑道,“我看你家淑雅越看越喜欢,这样的好孩子,要是我的闺女就好了。” 俞家大太太矜持的一笑:“您太抬爱了。” 作为女方,俞家大太太尽管很想把女儿嫁给陶思谦,但是当着黄夫人的面,她表现得很矜持。就算黄夫人流露出一丝意愿,她也没有上赶着说什么。 黄夫人其实对俞淑雅的印象一直不错,俞家也算是百年世家,虽然这几年在走下坡路,但是自家儿子有出息,不需要倚靠岳家的势力,因此俞家这门亲事倒可以结得。 黄夫人有了这个意思,便私下里让人把陶思谦唤来。 府城是不如京城开放,但是未婚男女在有长辈的情况下,也是可以见面的。 黄夫人在定下婚事之前,打算问问儿子的意思,因此才想让儿子见见俞淑雅。 陶思谦很快就来了,他依礼见过俞家大太太后,便被对方夸赞了一番。 黄夫人等俞家大太太说完客套话,便让陶思谦与俞淑雅见礼。 陶思谦以前不是没见过俞淑雅,不过他一向对小姑娘们都没什么印象,最多能分清哪个是亲戚家的表妹,哪个是世交家的姑娘。 如今他见到俞淑雅,刚开始也没在意,直到看见对方的衣着和容貌。 俞淑雅的容貌本来就在中上,配着沈秀缝制的冬装,越发清雅脱俗。 陶思谦只看了一眼,就留下了印象。 黄夫人看见儿子的反应,便提出让儿子带俞淑雅出去走走。 俞家大太太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黄夫人的心思,当下便嘱咐了俞淑雅几句。 俞淑雅出去以后,才察觉到长辈的用意,不由偷偷看了眼陶思谦。陶思谦正望着不远处,察觉到有人看他,便回过头,这一来正好对上俞淑雅的目光。 为了缓解尴尬,陶思谦便提议四下里走走。 只不过他心里还想着那架兰花绣屏,因此信步就走到了放绣屏的厅堂。 “俞姑娘,你可知这绣屏是何人所绣?”陶思谦站在绣屏前,想起俞淑雅也是俞家人,便忍不住问道。 俞淑雅道:“这是我大嫂从槐安县带来的,据说是县城的一个绣娘所做。”她说完看了眼陶思谦,“陶公子也很喜欢兰花吗?” 陶思谦没回答,而是反问道:“这么说俞姑娘也是爱兰之人?” 俞淑雅点点头:“我很喜欢兰花的品格,开在幽谷,不争不抢。”说完看着陶思谦,等着他的回答。 陶思谦道:“我确实很喜欢兰花,以前还觉得自己见过不少名品,直到看见这个绣屏,才知自己是井底之蛙。” 俞淑雅抿唇一笑:“陶公子也不必这样说,我听大嫂说,这些兰花是照着前朝的一本兰花谱所绘,这上面的兰花也都已经失传了。” 陶思谦问道:“前朝的兰花谱,俞姑娘说的可是真的?” 俞淑雅道:“当然是真的。这些兰花虽然已经失传,可是名字却得以保留了下来。比如我身上绣的是素冠荷鼎,陶公子面前的这两种兰花是雪美人和紫月荷。” “那这一种呢?”陶公子指着一丛开着金黄色花瓣的兰花问道。 俞淑雅道:“这是黄花素心,听说它的花瓣几乎没有什么杂色,而且比寻常的兰花都要大。” 这些兰花的名字和特性,沈秀都写在了一张纸上。 俞淑雅为了争取陶家的这门婚事,事先已经将这些兰花的名字和特性都记了下来。 她这样投其所好,为的就是与陶思谦多几个共同话题。 事实证明,她的努力没有白费。陶思谦后面又问了很多问题,俞淑雅一一都答了出来。 黄夫人打发下人,查看两人相处的情况时,底下人便说两人相谈甚欢。 于是冬至宴会的第二日,黄夫人便请媒人上门,给儿子定下了这门婚事。 这门婚事成了后,俞家大太太高兴之下,直接赏了下人们一个月的月钱。 又因为那兰花绣屏是陆采莲弄来的,因此对待陆采莲的态度也发生了改变,直夸她懂事,又把儿子叫来数落了一番,让他不要太过冷落了正妻。 陆采莲有了婆婆撑腰,日子终于没那么难过了。 这天俞家大太太还把陆采莲叫去,说是未来的姑爷很喜欢那架兰花绣屏,要她写信回去再定制一个。另外有些嫁妆,也指名让沈秀来绣。 此时身在槐安县的沈秀还不知道,将来府城会刮起一股兰花绣屏的热潮。 第104章 燃眉之急 沈秀这段日子忙得四脚朝天。 陆采莲写信之前,沈秀就接到了不少单子。 自从她给几个小姑娘绣了些绣帕,因为绣帕的花样新奇,后面有了不少回头客。 这些回头客又带了不少客人过来,这一个月,沈秀光是接单子就接到手软。 为了节省时间,沈秀把铺子暂时交给忍冬打理,她自己带着大丫在家,从早绣到晚。 忍冬是当地人,一家老小都在县城,又有陆采薇做担保,所以沈秀用得很放心。 而忍冬也确实能干,有客人的时候招呼客人,没有客人的时候就把铺子打扫得一尘不染。 这天,陆采薇拿着大姐的信来时,忍冬正在擦拭桌子。听到门口有脚步声,忍冬放下袖子,赶紧上前招呼。 “四姑娘,这么冷的天,您怎么亲自来了。”忍冬赶紧给陆采薇倒了杯热茶。 外面天寒地冻,铺子里却温暖如春,陆采薇缓了好一会儿,才觉得手脚没那么冷了。 “忍冬,沈娘子呢?” 忍冬道:“沈娘子在家赶绣活呢!这些日子,沈娘子接了不少单子,忙得不行,所以就不来铺子了。” 陆采薇有些失望,她还想问问沈娘子,那兰花绣屏到底是什么样子。 “忍冬,回头你把这信交给沈娘子,记得一定要交到她手上。”陆采薇叮嘱道。 既然沈娘子没在,陆采薇也就没多待,把信交给忍冬就走了。 忍冬等到天色不早,把铺子关好,便去了沈秀住的宅子。 沈秀正在内室做绣活,为了双手能保持灵活,外间的炉灶从来都不熄火,这样内室的火炕就能一直保持温度。 双手除了要保持灵活,还要保持水润光泽。 蚕丝绣线和缎面底子,都是最娇嫩的东西。手上稍微有点粗糙,就会刮坏绣线和缎面。 沈秀每天都要涂好几次自制的香膏,这样才能保持手的柔嫩。 香膏盛在瓷盒内,沈秀用指尖挑上一点,均匀地涂在手上,等香膏完全渗入到皮肤,她才用棉巾擦了擦手,然后开始劈线。 线还没劈好,忍冬的声音已经在外面响起。 沈秀让大丫去给忍冬冲杯桂圆茶,这些日子沈秀经常要做绣活,耗费眼睛多了,难免有些肝血不足,她便买了些桂圆。 大丫跟着沈秀久了,也大方起来,给忍冬冲泡的桂圆茶,足足放了十几颗桂圆。 忍冬笑着谢了大丫,端过茶,一边暖手,一边告诉沈秀,店里又接了两个单子。 “沈娘子,我看照这样下去,我们铺子很快就可以打出名气了。”忍冬当然盼着铺子的生意好,这样她才能做得长久。 沈秀笑道:“名气不名气不要紧,先立住脚跟再说。” 她对绣铺的定位很简单,就是专做高档绣品。可是高档绣品只有少数人才能消费得起,想要打出名气没那么容易。 不过沈秀自问不缺耐心,三年两年她还等得起。 “对了,四姑娘今日来过,还拿来了一封信,要我一定要交给沈娘子。”忍冬想起陆采薇交给自己的那封信,忙从怀里拿了出来。 沈秀接过信,打开看完便笑了。 “沈娘子,这信上写些什么?”忍冬在旁问道。 沈秀笑道:“是好事。这信是府城的大姑奶奶写来的,她要再定一个兰花绣屏,还要定些绣被绣枕。” 俞家想着未来的姑爷喜欢兰花,便打算多预备一些绣有兰花的嫁妆。 那兰花绣屏,沈秀当初为了打开名气,只要了陆采莲三百两银子。 其实那兰花绣屏要真论价值,可不止这个价钱。 沈秀这次打算把兰花绣屏提高到五百两银子。既然陆采莲指名要这个兰花绣屏,显然是这兰花绣屏入了府城众人的眼。 她当然要借机抬高价格,要不然对不住自己的手艺和后世的名品兰花。 那些绣枕绣被之类的嫁妆也不少,这一单生意加起来差不多能挣一千两银子。 沈秀高兴的时候又有些犯愁,生意多固然是好事。可是她手里的蚕丝绣线已经快要用完了。 好在陆采莲要的东西是嫁妆,不急于一时,明年交货也行。可是等她绣完手里的这批单子,那些蚕丝绣线就用得差不多了。 没有蚕丝绣线,她就做不了高档的绣品。蚕丝绣线和棉线绣线虽然都是绣线,可是两者有很大的差别。 沈秀不想砸了自己的招牌,又不想在铺子生意刚好的时候歇业。 她想起当初托李妙儿捎绣品的时候,也跟她提过这蚕丝绣线的事。如今已近腊月,也不知道李妙儿什么时候回来。 如果对方能赶在腊月前回来,又给她带回来一些江南的蚕丝绣线,那么就可以解她的燃眉之急了。 人果然是最不经念叨的。 沈秀刚在心里念叨了李妙儿几遍,第三日清早起来,陆雨涵就派人给沈秀送了封信。 信上说李妙儿从江南回来了,还来不及回府城,就来了县城。她要给李妙儿接风洗尘,让沈秀也来。 沈秀到陆家的时候,李妙儿正在说这一路的所见所闻。沈秀心里记挂着江南时兴的绣品和蚕丝绣线,表面在认真听,实际上却是心不在焉。 好容易等到陆雨涵有事离去,沈秀这才有机会问李妙儿。 李妙儿笑道:“你放心,我这次给你带回来不少时兴的绣品,那蚕丝绣线也带回来了一些。不过东西还收在箱笼里,等我回去以后收拾出来,就给你送去。我听雨涵说,你如今在街上开了家绣铺。那绣铺在哪,我亲自给你送过去,然后再看看你的铺子。” 沈秀觉得这样太麻烦李妙儿了,“姑奶奶随便派个人就是了,不用亲自过去。” 李妙儿却朝她挤挤眼道:“你先别跟我客气,我还有事求你帮忙呢!” 沈秀有心想问要她帮什么忙,可是李妙儿却卖了个关子,一定要等到去铺子时再说。 李妙儿去绣铺那天,刚好天色阴沉得不行,随时都可能下雪。 忍冬帮着李妙儿解开斗篷,又上了热茶,沈秀便把她支开了。 李妙儿知道沈秀就等着她揭开谜底呢,便笑道:“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我虽然还没回府城,但也听说府城的俞家最近大大地出了回风头。他家大少奶奶从娘家那边弄来了一个兰花绣屏,听说那绣屏上的兰花绣的活灵活现,现在登门看那绣屏的人,几乎都快把俞家的门槛踩破了。” 李妙儿说到这里,看了沈秀一眼,“我一想,那俞家的大少奶奶不就是陆采莲吗,她的娘家就是咱们槐安县。而县城能有这份手艺的,除了你还会有谁?” 沈秀笑道:“都让姑奶奶猜中了。那兰花绣屏确实是我绣的。姑奶奶说得帮忙,是不是这个?” 第105章 珍贵发绣 李妙儿的确要找沈秀定制一个兰花绣屏。 “你说对了。你尽快帮我绣一个兰花绣屏,越快越好。最好能赶在年底前绣完。”李妙儿道。 沈秀道:“这个倒没问题,我把其他绣活放一放,应该能给你赶出来的。只是我手头的蚕丝绣线不多了。” “我记得你提过此事,说是让我给你留心一下蚕丝绣线,如果蚕丝绣线没有,蚕丝也是好的。”李妙儿道,“我到江南以后,便找铺子问了问。那里几乎家家都养蚕,蚕丝绣线和蚕丝都多得是。我一样都给你买了一些。” 沈秀笑道:“多谢姑奶奶费心记挂着这事,有蚕丝绣线,我就放心多了。” “光有蚕丝绣线你就这么高兴,等你知道我给你带回来的是什么绣品,你恐怕要高兴地跳起来了。”李妙儿打趣道。 沈秀一听说李妙儿带回来了稀奇的绣品,忙道:“好姑奶奶,你别卖关子了,快拿出来!” 李妙儿道:“这东西还在箱笼里,我已经吩咐过了,待会儿就让他们把箱笼送过来。你可不知道,为了买这件绣品,我可是托了不少人情才弄到。” 李妙儿说到这里,也不再卖关子,“说来这事也巧得很,我一到江南,就听说有个官员犯了案子,被下了牢狱,家眷为了打点关系,便拿出来一些东西变卖。 我听当地人说,这个官员平时爱附庸风雅,尤其爱收藏些古玩字画,便想他府上也应该会有名贵的绣品。 我试着打听了一下,果然让我打听到,这个官员家里珍藏着一幅观音像绣品,这观音像绣品据说是用的已经失传的发绣,所以珍贵无比。 我想着沈娘子你让我买绣品回去,也是为了提高自己的绣技。这观音像绣品既然是用的失传的发绣,那么对你肯定很有帮助。所以我就买通了他们家的管家,又托人牵线,总算让我买到了这幅观音像绣品。 除了这观音像绣品,我还帮你买了几件时兴的绣品,都放在一个箱笼里,很快你就能见到了。” 沈秀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李妙儿能替她想到这么多,说明是真的把这件事放在了心上,也把自己当成了朋友。 言语一时之间无法表达沈秀的心情,她便用行动表示,郑重朝李妙儿拜了一拜。 李妙儿忙把她扶了起来。 “你别跟我这么见外,要是真想感谢我,就抓紧时间帮我把兰花绣屏绣好。”李妙儿道:“只要你能在年底帮我绣好,价格不是问题。” 沈秀道:“这绣屏,我不要工钱。” 李妙儿道:“一码归一码。我帮你带回来观音像绣品,不是白送你的,买观音像绣品的钱,我是会收的。而你帮我绣兰花绣屏,我自然也要给你工钱。” 沈秀道:“姑奶奶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说绣屏的工钱,我打算把它换成药材。” 李妙儿道:“你又不开药铺,要那么多药材干什么。这又不是柴火,可以一车车拉回去烧火。” 沈秀笑道:“我要的不是普通的药材,而是上好的人参和灵芝。” “姑奶奶不是外人,那兰花绣屏我也不多要,只要三百两银子就行。这三百两银子,就当是买药钱,能买什么样的人参灵芝,就买什么样的人参灵芝。” 李妙儿道:“原来是这样。只是你买这么名贵的人参和灵芝做什么?” 沈秀道:“我家相公明年就要参加县试了。听说县试是在二月份,那时候天寒地冻,容易得风寒。我打算在县试前,好好给他补一补,这样便能顺利考回个秀才。” 光凭实力的话,卫宴完全可以考个秀才回来。可是这时候的县试、府试、院试,拼的不光是才学,还拼身体素质。 沈秀有些不放心卫宴的身体,便想着买些补药回来,这样便能十拿九稳。 李妙儿道:“没想到你这妮子倒挺疼相公。三百两银子买不了百年的人参,不过买个十来年的人参是绰绰有余了。至于灵芝,这东西比人参要便宜,你要的话,我回头留几只好的给你。” 李妙儿家做药材生意,平日里自然没少接触灵芝这样的珍贵药物,她说留几只好的给沈秀,那自然是品质不错的灵芝。 沈秀当下便谢过了她。 不一会儿,李妙儿底下的人把一个箱笼送来,里面装着的正是那幅观音像绣品,还有几件小点的绣品。 沈秀只看了一眼就合上了箱笼,这观音像绣品来之不易,她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自己手里有这样一件绣品。 直到回到宅子里,沈秀才小心翼翼地把这观音像绣品取出来。这绣品有些年头了,缎面的颜色都已经褪色,可是上面绣着的观音像却仍是细柔有光泽,可见这发绣的技艺水平。 当天下午,沈秀对着这绣像足足看了一个时辰。 她以前听师傅说过,古时失传的发绣,最初是信女们为了以示虔诚,便剪下自己的青丝,用来绣佛像的头发。 这是早期的发绣,整幅绣品,只有观音的头发是用的发绣。 只是发展到后来,有许多手巧的绣娘,通过洗染等处理手法,把青丝做成可与蚕丝绣线媲美的绣线,然后绣制成一幅幅精美的绣品。 这些绣品并不只限于佛像,更多的还是人物像和山水画。 沈秀面前的这幅观音像绣品,便是后期的发绣,无论是观音的头发还是眉眼,以至于衣服,都是用发丝绣成,简直可以称得上是神来之作。 唯一可惜的是,沈秀能通过上面的针迹,勉强能辨认出这发绣所用的针法。可是将头发处理成平光柔滑的绣线,而且还要染成不同颜色的绣线,那就无法可想了。 这种处理头发的洗染方式,一般都是不传之秘,而且随着发绣的失传,这种处理手法估计也已经失传。 不过沈秀还存着几分侥幸,也许在江南的某个地方,某些人家,还留有这样的秘法。 只是她暂时脱不开身去江南,所以也只能将这个念头放下。 第106章 谋划前程 李妙儿带回来的绣品,除了观音像以外,还有几件江南时兴的绣品。 这些绣品都是江南数一数二的绣娘所制,沈秀把这些绣品与自己的绣品相对比,不得不说,这些绣娘的绣技确实在她之上。 她抱着学习的态度,把这些绣品都拆了一遍,然后再按着原来的针迹缝好,便又多了些领悟。 有了这些领悟,沈秀再绣兰花绣屏时,越发得心应手,绣出的兰花也比从前多了些精致。 两三天的功夫,沈秀就绣好了两丛兰花。 按着这个速度,年底前应该能把这架兰花绣屏完成。 她不知道李妙儿急着要这架兰花绣屏做什么,但是对方帮她从江南捎回来了那么珍贵的绣屏,那么她也得回报一二,尽快把这兰花绣屏绣好。 李妙儿在县城只待了三天,临走前,李妙儿派人将沈秀要的人参和灵芝送了过来。 那人参有小指般粗细,须根细长,在十来年份的人参中算得上中上品质。而几只灵芝,每个都有婴孩手掌大小。 这个时候没有人工培植,这根人参和几只灵芝都算得上野生。 野生人参和灵芝的效果,沈秀曾经亲身试过,所以才特地找李妙儿买了些回来。 野生人参的药力太大,沈秀没打算把它全用掉,只取了些参须,打算等卫宴下次回来,放进鸡汤里炖煮。 至于几只灵芝,沈秀挑了两朵大的,用烧酒泡了起来。这样每天晚上服上一杯,既安神又补脑。 灵芝泡上七八天便能饮用了。 腊月十五那天,卫宴从书院回来,沈秀便给他端了杯烧酒。 “相公,喝杯烧酒,可以驱寒。”沈秀没说这里面放了灵芝,只把酒端到了他面前。 听说烧酒驱寒,卫宴倒没犹豫,直接就把烧酒喝了下去。烧酒刚一入口,卫宴便觉喉间火辣辣的,不过缓了一会儿,那股火辣辣的感觉就消失了,同时身上也暖和了。 沈秀这个时候从炉灶上端来了炖好的鸡汤,鸡汤是用山鸡和参须炖的。 本来沈秀想买几只老母鸡的,可是在县城的集市上遇到了来城里的女猎户。女猎户刚好猎到了几只山鸡,沈秀便把山鸡全买了下来。 山鸡是没有老母鸡肥,可它更具滋补效果。 沈秀把它和参须放在一起炖,也是想给卫宴好好补补。 距离明年的县试,已经没几个月了。 卫宴为了不辜负李夫子的期望,这些日子比往日更加用功。 “相公,你喝些鸡汤。”沈秀主动给卫宴盛了一碗,“我看你最近又瘦了。” 卫宴前段时间得了场风寒,这几天才刚好一些。他不愿意让家里人担心,便没有提及此事。 不过他没提,沈秀也看出他脸色有些发黄,眼底也有些发青,很明显是身子虚弱又用功太过。 看来她买人参和灵芝是对的,依着对方的性子,就算再不舒服也会硬抗。 沈秀后面盯着卫宴喝了三碗鸡汤,才放下心问道:“相公,你们书院什么时候放假啊?” 山鸡和参须熬成的鸡汤,最好天天喝才更有效果。 沈秀打算等卫宴放假以后,天天熬给他喝。 卫宴道:“书院一般都是腊月二十三放假,然后会放到正月十五。” 如今是腊月十五,距离二十三还有八天时间。 越是临近这一天,书院们的学子越是无心读书。毕竟马上就要到年底了,学子们想着过年时的情景,几乎都没什么心思读书了。 当然也有例外,像是卫宴和袁子文就丝毫不受影响。 卫宴是为了不辜负李夫子的期望,同时也想早点考中秀才,改变家里的境况。 而袁子文则是想早点把未婚妻娶回家。如果他明年能考中秀才,那么就能早点与陆家议亲了。 因此书院里最用功的便是两人,时常在下课以后,还常常读书到深夜。 同样熬到深夜的还有曲桓和罗恭。只不过他二人面前摆的不是书本,而是烧鸡和黄酒。 曲桓喝一口黄酒,便撕一块鸡肉,狼吞虎咽道:“我明明给了那杂役一两银子,他肯定贪墨了一半。” 罗恭却吃得斯斯文文,一边喝酒一边道:“那也没有法子,谁让咱们现下出不去呢。他要贪就贪,不过一两银子。“ 一两银子对于罗恭来说是没什么,可是对于曲桓就不一样了。一两银子起码能置办一身光鲜的衣裳了。 “罗兄,你先前跟我说,不久后就有个发财的好路子,到底是真是假啊?“曲桓拿着一条鸡腿问道。 罗恭漫不经心地给自己倒了杯酒,“我骗你做甚。如今已有八九分准了,就算告诉你也无妨。“ 他示意曲桓过来,压低声音道:“我托了京城里的一个友人,让他帮我在吏部活动,等明年春天,我的任命书就会下来了。“ “什么任命书?”曲桓没有明白罗恭的意思。 罗恭给他解释道:“就是吏部任命地方官的文书。” 地方官,曲桓越发不解了,“这跟罗兄你有什么关系?” 罗恭索性直接道:“我这么跟你说,明年等我姐夫一离任,到时县令的位子便落在了施县丞身上。而施县丞的位子,便会由我接手。” 县丞,八品的县丞,曲桓连鸡腿都顾不上吃了,“罗兄你要当八品的县丞?” “你别大惊小怪,区区一个八品而已,又不是七品的县老爷。”罗恭道,“我倒想弄一个七品的官员来当当,可惜没那么多银子。” “这和银子有什么关系?” 罗恭道:“关系大了,只要你有银子,有门路,别说八品的县丞,买个七品的县令也不是问题。” 罗恭为了那门亲事,死活不愿意回京城。 可他也知道,这么躲在槐安县也不是办法,得找个能长期留下来的借口。 正好他从温敏口中知道,左县令明年就要离任了。而施县丞多半会接任县令的位子。 施县丞若是升为县令,那么县丞的位子便空了下来。 罗恭觉得这是个机会。 他在京城混了这么多年,自然有自己的人脉,当下便动了捐一个县丞的主意。 县丞好歹也是朝廷官员,一旦下了任命,就得在当地待上五年。 等他爹娘知道以后,木已成舟,就是想押他回去都难了。 五年时间,他还等得起,可那位秦姑娘却等不起。 罗恭不想娶一个丑妻,便决定使一个拖字诀。看谁耗得过谁。 他打着这样的主意,又怕温敏知道以后告密,因此谁都没说。 这时候十拿九稳了,才告诉给曲桓。 不过为了谨慎起见,罗恭再三叮嘱曲桓,“这事你先别告诉他人。等我接任了县丞的位子,到时少不了你的好处。” 捐一个八品县丞要三千两银子,罗恭手头没那么多钱,便先让友人垫上,等他坐上县丞以后再想法还这笔钱。 不过县丞到底是官身,有些事情,他不好出面。 好在曲桓和他关系不错,又是本地人,罗恭秉着肥水不外流的原则,打算带上曲桓一起挣些银子,这样也能早点还上那三千两银子。 第107章 远大志向 曲桓听说罗恭明年就能当上县丞,而且会在县城待五年,当下便举起酒杯敬了罗恭一杯。 “罗兄,多谢你的知遇之恩。我就知道你是个有本事的。你只管放心,我曲桓以后只跟你混。你让我往东,我不会往西。” 曲桓为表忠心,接下来又信誓旦旦表示,以后罗恭的事就是他的事。 曲家只是小康之家,曲桓知道若想出人头地,就得抓住往上爬的机会。而罗恭此人无疑就是他此生最大的机遇。 当晚两人便喝得烂醉如泥。 好在临近年末,夫子们有很多事要忙,上午的时候经常让学子们自己温习功课。 罗恭和曲桓迟到了好一会儿,因为运气好,没被夫子发现,因此也没受到惩罚。 可是当曲桓坐在袁子文身边后,后者马上皱眉道:“你昨天晚上喝酒了,身上怎么这么大酒味?” “子文,你可真是狗鼻子,我都换过衣裳了,你还能闻得出来。”曲桓低声笑道,“也没喝多少,只喝了一点。” 他正要跟袁子文说罗恭的事,后者的脸色却沉了下来道:“什么狗鼻子,你说话有没有分寸?” 语气带着些不快,明显是生气了。 曲桓微微一愣,他没想到袁子文会因为这句话,会生自己的气。 他刚想解释一二,袁子文却一下子扭过了头,还是坐在附近的卫宴发现了不对劲,便与一个同窗调换了一下位置,坐在了曲桓旁边。 “子文说话一向就是这样,你别放在心上。” 三人在书院一起读书,日常起居都在一处,平时难免有失和的时候。尤其是袁子文和曲桓,闹矛盾的时候居多。往往这时候,卫宴便会出来调停。 他比两人都大一些,平时又让着两人,因此两人都会给他面子。 如今卫宴这么一说,曲桓便嗯了一声,可接着抱怨道:“我知道自己比不过他,无论是家世还是才学。行,他是大家公子,我是小门小户,我不跟他计较。可他也太过分了一些,我不过开句玩笑话,他就不依不饶。有他这么做朋友的吗?” 卫宴淡淡笑道:“你要是这么说,我连你都不如了,你好歹是小康之家,我小时候却是连饭都吃不饱。可子文却从未低看过我,所以你不用拿门第说事,他并不看重这个。” “可你不一样啊!”曲桓知道自己说不过卫宴,便低声道,“你天生就是读书的料,就算家境贫寒,可照样受夫子和山长青睐。” “曲桓,你不要妄自菲薄。”卫宴开口道,“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路,有的人适合读书,有的人却适合经商,有的人适合当官。你只要找准自己的路就行了。” “我知道这个道理。”曲桓忽然低下了头,“可我就怕找到了合适的路,却以后离你们越来越远了。” “不会的。”卫宴安慰他道,“别人怎么想,我不知道。但我会一直认你这个朋友。” 曲桓得到这番安慰,心里好受了许多。 “卫兄,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曲桓那被袁子文打击的好心情,终于又回来了,“这话我只跟你一人说,我曲桓这辈子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天下最富有的商人。” 这是曲桓从小以来的梦想,只是从来没跟任何人说过。因为时下的人都以科名为重,考中功名才是最大的荣耀。 曲桓在父母的威逼下,也曾放弃过这个念头,想要考个功名回来。可他在书院几年,越读书越发现,自己压根不是读书的那块料。 后来遇到罗恭后,他越发坚定了要经商的念头。 虽说士农工商,商人排在最后一位,可是商人除了名头不好听外,享受到的好处却是实打实的。 曲桓说完这番话以后,便看着卫宴的反应。 卫宴确实没有让他失望,既没有流露出轻视鄙夷之色,也没有打击他,只是含笑道:“最富有的商人,这个志向倒是高远。希望我有生之年能看到你实现这个志向。” 曲桓不知道的是,他的志向与沈秀的志向不谋而合。 只不过一个是想做最富有的商人,一个却是想做名气最大的刺绣大师。 那是卫宴上次回宅子的时候,他看沈秀从早绣到晚,有些心疼对方,便让对方去歇息一会儿。 哪知道沈秀却说自己不累,当时的情形,卫宴还记得清清楚楚。 沈秀偏头朝他笑道:“这点累算什么呢,我以后还要做最有名的刺绣大师,自然要勤奋一些。要不然怎么把别人比下去。” 沈秀说完这话,还问了卫宴一句:“相公,你以后想做什么呢?我是说你取得了功名以后。” 卫宴只是微微一笑,“等我考中举人以后再说!” 他的志向从来没跟任何人说过,就连爹娘也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 他如此拼命读书,一方面是想改善家里的境况,一方面却是为了自己的野心。 只不过这野心太大,卫宴暂时不想说出来,所以只说考中举人以后再提。 那一刻,曲桓忽然觉得卫宴的神色多了点什么东西,可它转瞬即逝,曲桓还没捕捉到,它就消失不见了。 而卫宴却已经回过神,拍了拍他的肩头,“夫子马上就要来了,快把书本拿出来!” 那天的书院生活和往常并无什么不同,温习功课,夫子讲经,讲完经以后又是读书习字。 只不过在一天的功课结束后,李夫子给他们说了一件事。 明年县试在即,他们这些将要参考的学子,一是要找另外四个同窗互结保单,二来就是要找个秀才做担保。 若是找不到互结保单的四个人,自己落了单,又或是找不到给自己担保的秀才,那么便不能参加县试。 袁子文在进书院前,参加过一次县试。卫宴和曲桓听他说过这两件事,所以三人早就找好了另外两人互结保单。至于要找个秀才做担保,这事也包在了袁子文身上。 袁家在县城也算是大族人家,族里就出过两个秀才。 袁子文事先跟其中一个长辈打过招呼,担保的事也没什么问题。 只是人有旦夕祸福,天有不测风云。 眼看书院马上就要放假,和他们互结保单的一个同窗,却在书院里滑了一跤,当时便摔断了腿。 消息传到卫宴等人耳边时,袁子文当即皱眉道:“我听说人伤得很重,明年的县试估计是参加不了了。可他若是不能参加,我们就得另外找个人凑数了。” 可是书院的同窗们都已经互结保单,这时候到哪去找一个落单的考生。 第108章 受人之托 若是他们几个凑不齐五个人,那么就不能参加明年的县试了。 袁子文有些焦躁,本来想抱怨一二的,可是回头看见神色平静的卫宴,便按捺住了心头的焦躁,问道:“卫兄,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这次县试对卫宴来说很重要,他比任何人都想要迫切地考中秀才,可当事情发生时,他却是最冷静的一个。 “我想去找李夫子问一问,我们书院已经没有落单的考生了。可是其他书院未必没有。”卫宴说出自己的打算。 袁子文道:“那此事就拜托卫兄你了。” 李夫子最看重的便是卫宴,看在卫宴的面上,他应该会竭尽全力帮忙的。 袁子文总算松了口气,转头看到曲桓,不由轻哼一声。 这些日子曲桓和袁子文还未和好,曲桓听到袁子文这声轻哼便有些不悦。 他表面虽没说什么,可是心里暗暗有了计较。 卫宴回来得很快,而且带回来了一个不算太坏的消息。 “李夫子说,他会去其他书院帮我们问问。若是没有了落单的考生,那么他会向县令大人帮我们求情。” 其他人听了这个消息,都松了口气。 唯独曲桓私下里找到卫宴道:“李夫子还说了什么没有?” 卫宴就知道瞒不过他,他当时尽可能说得轻描淡写,但是曲桓还是察觉到了他语气的不同。 “李夫子说,县令大人其实很好说话,不过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所以若是真需要县令大人帮忙,那我们这几人就得凑些银子,打点一下县令身边的人。” 卫宴道:“我想事情未必需要到那一步,所以就没有说银子的事。” 曲桓道:“卫兄,想要见县令大人,未必需要打点银子。你忘了那位罗公子了?” 卫宴并不清楚罗恭的身份,曲桓便给他解释道:“罗恭的表姐就是县令夫人,而左县令说起来就是他的表姐夫。而且罗公子如今就住在县衙后院,所以我们想要见县令大人,只要求他就行了。” 曲桓说完以后,看卫宴迟迟没有说话,便道:“这求人的事,交给我就是。你们等着我的好消息!” 临放假那一天,曲桓便找罗恭说了这件事,再三求他帮忙。 罗恭道:“这事倒好说。不过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曲桓问道,“你只管开口就是,只要我能办到的,一定帮你办到。” 罗恭道:“这事其实不难。上次你们不是让我看了本兰花册子吗,只要你们把那册子拿来,让我欣赏几天,我就答应把你们引荐给我表姐夫。” 曲桓听说只是本册子,答应得很痛快,回头便找卫宴商量此事。 卫宴却没有马上同意,“这册子是我娘子所绘,我得先问过她的意思。” 即便沈秀从来没说过,卫宴也知道那兰花册子是沈秀画的花样,他知道花样对于沈秀的重要性,因此并没有马上答应下来。 沈秀听说有人要看她的兰花册子,当下只是一笑:“既然相公的同窗要看,拿去就是了。” 卫宴想得要多一些,认真地问道:“这兰花册子是你绣花的花样,若是贸然借给他人,万一这样子流传出去,会影响你的生意吗?” 卫宴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情,而影响沈秀的绣铺生意。 沈秀笑道:“相公,你也太小看我了。我敢说,旁人就是把这兰花册子拿去看上一个月,也绣不出同样的兰花绣屏。” 她在绣兰花绣屏的时候,用了后世的仿真绣。这仿真绣,毫不客气地说,在这个世界,只有她一人会这样的针法。 所以就算兰花册子会流传出去,她也不怕有人抄袭。因为仿真绣的绣法,她们根本抄袭不了。 罗恭很快就如愿拿到了那本兰花册子。 兰花册子上所绘的兰花,每种都可以称得上是极品。罗恭看着看着,就感叹不已,若是能弄到这些极品兰花就好了。 京城里多得是喜欢兰花的贵人,若是弄到一两盆这样的兰花,那可就发大财了。 可惜,真是可惜。 罗恭越想越惋惜,可同时一个念头也浮现了出来。 这极品兰花虽然不容易弄到,可是这兰花册子若是做得好,肯定有人会出不低的价格把它买回去。 罗恭觉得这主意可行。 只是这兰花册子怎么才能显得高档呢,要不要弄些绢布,再把颜料换成麝墨。 不过好像不大行,京城里的贵人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区区绢布和麝墨,好像打动不了他们。 这时候罗恭忽然看见床头的纱帐,那纱帐上绣着虫草图案,绣工精致不说而且绣法也很新奇。 这纱帐是前几日温敏命人送来的,罗恭当时还在书院,今日回来才看见。 他的眼睛马上就亮了起来,当即把丫鬟叫了过来,“这纱帐是谁绣的?” 丫鬟道:“是沈娘子绣的,夫人屋子里的多子帐也是她绣的。” 沈娘子,罗恭想起来了,是那个曾一眼看穿假帕子的绣娘。 假帕子那事,罗恭总觉得丢人得很,可又不想丢掉这个商机,想了想,便决定把这事交给曲桓来办。 曲桓放假以后,在家也是无聊,罗恭一说要找他帮忙,他马上就答应了。 他按着罗恭所说的地址,很快来到了绣铺,刚好撞见了来铺子的沈秀。 “嫂子,你怎么也在这?”曲桓上前寒暄道。 沈秀笑笑道:“我是这家铺子的东家,曲兄弟是要买什么东西吗?” 曲桓没想到罗恭要找的人就是沈秀,他讶异道:“嫂子你什么时候开铺子的,要是早知道,我就该早点给你捧场。” “现下也不迟啊!”沈秀觉得这曲桓说话风趣,不像是读书人,倒像是生意人。 曲桓一边思量着该如何开口,一边恭维道:“嫂子可真是能干,这么快就开起了铺子。” 沈秀谦虚地笑道:“不过糊口而已。” 曲桓道:“嫂子快别谦虚了,这开铺子可不是谁都能做的。” 他现在正了解做生意这一块,当然知道这里面的水深着呢,没有两把刷子可玩不转。 客套完以后,曲桓便话锋一转,“嫂子,其实不瞒你说,我是受人之托而来。” “哦,曲兄弟这话怎么讲?”沈秀说话的时候,给他倒了杯茶。 曲桓捧着茶喝了一口,便笑道:“是这样的,前两日我们不是找嫂子借了本兰花册子吗,那借册子的同窗,相中了嫂子画的兰花,想要借着这些兰花做一笔生意。” 第109章 回卫家村 沈秀听说曲桓要找她谈生意,本来想笑的,他那个同窗怎么想起做生意了。读书人不是最不愿意沾铜臭的吗。 可她还没笑出来,就看见了曲桓认真的神色。 沈秀便收了笑容,正色问道:“你们打算拿我这兰花做什么生意?” 曲桓道:“我这个同窗好友是京城人,他说这兰花册子上的兰花都极其罕有,所以想制成兰花册卖到京城。这册子不用多大,有一尺高就行,为的就是方便携带。” “他让我来问问,一本这样的兰花册需要多少工钱。”曲桓道,“如果价格合适的话,他想先定制一百个兰花册。” 一百个兰花册,曲桓的这位同窗还真是财大气粗。 沈秀想了想,这生意还真是能做。不过她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曲桓问道。 沈秀道:“这兰花册的名字得由我来定,如果你们同意的话,这兰花册就叫沈绣兰花册。” “沈绣”这两个名字,是借鉴了很有名的一个刺绣流派,“顾绣”。 顾绣在刺绣史上极为有名,沈秀最大的梦想就是博采众长,开创出属于自己的沈绣。 如今有人要把她的绣品卖到京城,沈秀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宣扬自己名气的机会。 罗恭和曲桓都是外行人,他们不懂得名气对于一个绣娘的重要性。 两人都觉得名字这事无伤大雅,因此曲桓和罗恭商量后,就同意了沈秀的要求。 只是价格问题,却让罗恭大伤脑筋。 沈秀开出的价格是一本册子就要五十两银子,这样一百本册子便是五千两银子。 罗恭连三千两银子都没有,怎么可能弄到五千两。 他有心想把价格压低,可是沈秀寸步不让,说价格低了,那就不能保证绣工的精致了。 罗恭只好想办法凑银子,好几天都不曾打发曲桓过来商议价格的事。 沈秀也不急,她给李妙儿绣的兰花绣屏已经绣好了。 在兰花绣屏送到李家之前,沈秀还特意让卫宴把曲桓叫了过来。 曲桓看到沈秀亲手绣的兰花绣屏后,当即赞叹不已,回头就去找罗恭。 “罗兄,你是没看见那兰花绣屏,简直比那册子上画的兰花还漂亮,而且鲜活得多。我都形容不出来了。反正比那兰花册子好看十倍,不,一百倍。” 罗恭似信非信,“那兰花绣屏真有你说得那么好?” 曲桓用力点点头:“你要是不信,就去问卫宴,他也亲眼见过。” “卫宴也去了?”罗恭随口问道,如果卫宴也觉得那兰花绣屏绣得好,那说明是真的了。 曲桓道:“你让我找的沈娘子,就是卫宴的媳妇啊!” 卫宴的媳妇,罗恭本来正在喝茶,闻言险些喝呛。 “卫宴什么时候娶亲的,我怎么不知道?”罗恭好容易才缓过气,咳嗽一声道,“我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 曲桓道:“你也没问过我啊!” 罗恭一时无语得很,这下丢人丢大发了。谁知道这位沈娘子既认识表姐,又是卫宴的媳妇。 他只希望沈秀没有跟卫宴提过这件事,不然在书院流传开来,他的面子又要保不住了。 不过抛开这件事,曲桓既然一个劲地夸赞那兰花绣屏,那么说明沈娘子的绣技的确是出类拔萃。 五十两银子就五十两银子,只是罗恭把兰花册的数量减到了二十本。 二十本兰花册就是一千两银子。 罗恭打算找左县令借这笔银子,他手里还有不少京城的小道消息,左县令肯定会感兴趣的。 只是临近年下,左县令忙得连县衙后院都不怎么回了。 而住在宅子里的沈秀,同样也忙得很,既忙着置办年货,又忙着收拾行李。 手头的绣活都已经做完,而除夕到正月十五,是不能动针线的。所以当卫宴说要回卫家村过年时,沈秀没有反对。 她知道婆婆杨氏过日子节省,就算是过年,也舍不得花钱,便自己出钱买了好些年货。 自从进入冬天以后,杨氏心疼儿子,不想让他顶着风雪回来,便说服了卫宴,等年下放假的时候再回来看他们两口子。 因此沈秀也有好长时间没见杨氏和卫父了。 几个月不见,杨氏和卫父都还是老样子。 杨氏先看了眼儿子,落后才注意到车上的年货,便瞪了沈秀一眼,嗔怪地笑道:“又乱花银子。” 沈秀淡淡一笑,跺了跺脚,跟在卫宴身后,拉着大丫一起进了堂屋。 堂屋没有火炕,但有个火盆,不过只比外面暖和一点。 好在杨氏煮了锅姜汤,沈秀喝了一碗,手脚总算暖和过来了。 中午,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坐在堂屋,吃着杨氏早就做好的午饭。 卫父因为儿子回来,心情很是不错,便让杨氏把前几个月酿好的高粱酒拿来,准备好好喝几盅。 几杯酒下肚,卫父一高兴,便说起了卫宴考秀才的事。 “我听人说,要是考中秀才以后,会免八十亩地的田税。老二,这可是真的?” 卫宴不知道卫父是从哪听说的,但这事确实是真的。 “除了能免八十亩地的田税外,还能免去家里两个男丁的徭役。”卫宴补充道,“若是我能考中秀才,那么爹和大哥就不用再服徭役了,以后家里就可以省下这笔银子了。” 杨氏道:“那可真是太好了。要是每年能少交几两银子,我和你爹就能多攒些银子了。要是攒得多了,咱也置上几十亩地。” 沈秀一直认真地听着卫父和杨氏的话,这时候便问道:“娘,咱们村里还有田地可买吗?” 她原来没想过买地,因为这时候的田税太高,一亩地挣不了多少银子。 可是听了卫父和卫宴的话,沈秀才知道考中秀才是可以免田税的,而且还能免去八十亩地之多。 她不由便动了买地的心思,毕竟能免去田税的话,那么一亩地所产的粮食就都是自己的了。 杨氏道:“当然有。我听说村里的冯老实最近就要卖地,他家儿子本来是在镇上做伙计的,后来被东家相中,招为了女婿。如今冯老实要跟着儿子去镇上,便要把家里的十几亩地都卖掉。” “我和你爹倒是动过这心思,只是我们手头银子不够。” “娘,十几亩地并不算多,那冯老实要多少银子肯卖呢?”沈秀问道。 杨氏道:“他说那十几亩地都是上好的良田,最少也要五十两银子。” 五十两银子倒是不贵,沈秀完全能拿得出这笔钱。 “娘,改天你带我去看看冯家的地!” 第110章 买地 冯家的地在村子里的北面,十几亩地走了好久才走到头,田地的尽头便是水渠。水渠旁边还长了两棵落光了叶子的桑树。 卫父从地里捡了个土块,慢慢捏碎,又看了看颜色,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冯老实把这块地伺候得不错,是块好田。” 沈秀不懂田地的好坏,可她相中了地头的那两棵桑树。 有桑树就可以养蚕宝宝,沈秀打算把这块地买下来以后,请崔大娘教杨氏养蚕,这样以后自己就不愁没有蚕丝绣线可用了。 李妙儿从江南带回来的蚕丝绣线好是好,可是价格却有些贵。 与其高价从江南买蚕丝绣线,还不如叫家里人多帮她养些蚕宝宝。 她存了这个打算,便想尽快把这十几亩地买下来。 杨氏道:“老二媳妇,这地一时半会儿没人买,你要是想买,不如等老二考中秀才以后再说。” 沈秀担心有人会抢在自己头里,便道:“娘,田税是秋收的时候才缴纳。那时候,相公多半已经把秀才考回来了。所以田税的事根本不用担心。但要是错过这次机会,以后我们就再难买到这样好的良田了。” 沈秀对卫宴考中秀才很有信心,所以才想着尽快把这十几亩地买到手。 卫家村周围的地大多都有主,像这样好的良田,一般人是不会出手的。难得遇到这样的机会,沈秀只想赶快把地买下来,免得夜长梦多。 卫父也觉得沈秀说得有道理,“那就听老二媳妇的,我们这就去找冯老实谈买地的事。” 冯老实还没搬到镇上去,今年是他留在村里过的最后一个年。 卫父三人去冯家时,冯老实已经置办了些年货,正在煮猪肉,满院子都飘着香味。 冯老实是村子里有名的老实人,要不然也不会被人叫做冯老实,可是老实人也有老实人的心眼。 他听说卫父要买自家的地,便道:“你们来迟了一步,这地已经有人看过了。明天就会过来付银子。” 沈秀不知道冯老实的为人,便信以为真,当即有些失望。 卫父却没被糊弄过去,直接道:“冯老实,你也别耍什么小聪明了,什么有人来看过了。要真是有人来看地,早就有消息流出来了。” 冯老实笑道:“这事是真的,我骗你们作甚?” 杨氏道:“好你个冯老实,村里人都说你老实,我看你老实是假,奸诈是真。你这地到底卖不卖啊,不卖我们可走了。” 冯老实本来是想抬价的,看见杨氏作势要走,忙道:“急什么呢,我刚煮了猪肉,马上就熟了。” 沈秀听了半天,也听明白了。她也不说话,只静静听着卫父和冯老实周旋。 卫父不客气道:“你觉得你的地是香饽饽,可放在我眼里屁都不是。你逢人就说自己的地是上好的良田,可是东边的地生生比西边高了一尺,那一下雨,雨水便都流到西边了! 这地一边旱一边涝,亏你还说是良田。还有地头的那两棵桑树,那桑树吸了周围的地气,只怕周围的庄稼长势没那么好!“ 卫父一挑就挑了两个毛病,而且有理有据,说得冯老实哑口无言。 冯老实讪讪笑了笑,“可是我那地确实肥得很,一年要收不少粮食呢!” 卫父道:“要不是看在你这地还算肥的份上,你以为我们会买啊!这样,我们也不跟你多还价,四十两银子买你这十几亩地,你就说行还是不行!” 冯老实当然嫌少,他本来最少要卖五十两银子的,哪知道卫父直接就还了十两银子。 “四十两银子太少了,最好也要五十两银子。” 卫父便开始跟冯老实讨价还价起来。 一刻钟后,冯老实伸出手指道:“四十八两银子,一分都不能少。” 四十八两银子比冯老实说得五十两银子还少了二两,卫父对这个结果很满意,便看了眼沈秀。 沈秀这个时候才发现卫父的本领,竟然比杨氏还能讨价还价,生生减了二两银子。 当卫父看过来的时候,她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卫父和沈秀想的一样,都是怕夜长梦多,又怕冯老实反悔,便拉着他去了里长家里,当场就写了份契书,把冯老实的十几亩地过户到了自家名下。 契书写好后,沈秀当场交付了四十八两银子,换回来了冯老实手里的那张地契。 家里一下子多了十几亩地,卫父和杨氏回家的时候,走路都多了几分轻快。 沈秀佩服地说道:“爹,我今日才知道您原来这么会说,把那冯老实说得一愣一愣的。” 卫父笑道:“那冯老实到底嫩了点,还想着在我面前耍心眼,他也不想想我年轻时在村里的名声。” “什么名声?”沈秀好奇地去问杨氏。 杨氏笑道:“你爹糊涂了。冯老实是外地人,搬来村里也不过十几年时间,哪里知道你爹年轻时的名声。你爹年轻时喜欢给人支招,后来有了个小诸葛的名声。我看这小诸葛的名声不要也罢,自从你爹有了这个名声,大家都不爱跟咱家打交道了,生怕你爹算计他们。” 杨氏说到这里,就笑了起来。 卫父也笑道:“你这老婆子,真是什么也往外说。” 三人说说笑笑,很快就走到了自家门口。 沈秀上前推开院门,刚要喊卫宴出来,告诉他这个好消息。院子的门却被人从里面打开了,然后露出卫平那张憨厚的脸孔。 “弟妹回来了。”卫平讪笑着和沈秀打了声招呼,看到沈秀身后的卫父和杨氏,便喊了声爹娘。 卫父神色淡淡,“你怎么来了?” 卫平讪笑道:“我听说老二回来了,想着我们兄弟好长时间没见了,便过来看看他。” 沈秀看见卫平,就知道少不了邹氏,果然等她来到院子里,就见邹氏正拉着大丫说话。栓子在旁吸吮着手指。 沈秀随便扫了一眼,目光却停在了邹氏的身上,对方穿着件粗布做的棉袄,那宽大的腰身也没遮盖住微凸的肚子。 接下来,卫平的话也证实了沈秀的猜想,“你嫂子又有身子了,都有六个月了。” 第111章 思虑深远 邹氏有孕这件事,不是一天两天了。 杨氏和卫父早就知道了。他们对于这件事是不冷不热。邹氏肚子里怀的毕竟是卫家的骨肉,杨氏和卫父做不到视而不见。但又实在不喜邹氏的为人,因此便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欢喜。 而沈秀和卫宴回来后,沈秀相中了冯老实的地,杨氏也就没有机会说这件事。 沈秀只是惊讶了一下,便对着卫平笑了笑:“大哥怎么不进屋和相公多说会儿话。” 卫平不好意思地笑道:“老二在房里读书,我怕打扰他,说了会儿话就出来了。” 这次卫平过来,其实是有事求二老的。等卫父和杨氏进了堂屋,当沈秀让他也进去时,卫平便唤上邹氏和栓子,一家三口也跟着走了进去。 杨氏很长时间没见孙子了,很快就把栓子叫了过去。 卫平看着杨氏摩挲着栓子,内心终于下定了决心,开口道:“爹,娘,有件事我想求你们帮忙。” “什么事,你说?”杨氏头也不抬道,她就知道只要邹氏过来,准没什么好事。 不过这次开口的不是邹氏,而是卫平,杨氏觉得事情应该坏不到哪去。 卫平硬着头皮道:“栓子他娘马上就要生了,家里却连个帮手也没有。栓子过了明年才三岁,也要人看着。所以我想着,把大丫接到身边帮忙。” 沈秀心中一沉,目光很快落在了大丫身上。 大丫也是一脸的错愕,继而咬唇不语。 杨氏皱眉看了邹氏一眼,开口道:“这事不行。” “为什么不行?”邹氏忍不住开口道,“大丫是我女儿,为什么不能跟着我过?” “大嫂说为什么,如果让大丫跟着你,万一你再想把她卖掉怎么办?”沈秀道,“当初我给大嫂二两银子的时候,说得清清楚楚,拿了这二两银子,大丫以后就和你没什么关系了。” 提到把大丫卖掉这件事,邹氏确实有些心虚。 这时候杨氏开口道:“老二媳妇说得没错,我确实不放心把大丫交给你。” “可是娘……”卫平刚要说话,却被杨氏打断了。 “你们听我把话说完。”杨氏道,“大丫还是个孩子,她懂什么。老大家的这一胎虽说是在春月,可也暖和不到哪去。大丫才多大,你们就指着她伺候一个大人和两个孩子,这事怎么能行?” 邹氏两次生孩子,都是杨氏照顾的。她当然知道伺候月子的辛苦之处,不说给产妇做饭这件事,光是洗尿布就是个辛苦活。 “那依娘的意思呢?”卫平小心翼翼地问道,他其实更想让杨氏伺候媳妇,可是都已经分了家,这话就不好说出口了。 杨氏道:“我能有什么办法呢,谁让我遇到一个没出息的儿子,连自家的婆娘都管不住。” 卫平被说得脸上一红,但听杨氏的态度似是有所松软,便有了几分期待。 如果娘能不计前嫌,前来照顾自家媳妇,那就最好不过了。 可是卫平还没等到杨氏接下来的话,卫父忽然开口了:“你娘可以去给你们帮忙,不过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卫平问道。 卫父淡淡道:“你媳妇把孩子生下来后,一等孩子断了奶,你就把孩子抱过来,我们老两口替你养大。还有栓子,明年也三岁了,该识字讲道理了,以后也送来我们这。 俗话说,妻贤夫祸少。老话又讲,一个蠢娘毁三代。我和你娘看走了眼,给你娶了个愚蠢的妇人,让你宁愿得罪爹娘,也要分家。可是孙子这一辈,却不能让她毁了。 你自己选,若是你执意要把孩子留给你媳妇,那就当我什么也没说。” 卫父这话掷地有声,说得邹氏敢怒不敢言,说得卫平羞红了脸。 沈秀在旁看得大为过瘾,卫父真是不开口则以,一开口便捏住了卫平的三寸。 分家这事,卫平本来就觉得过意不去,一直在后悔。如今听见卫父这么说,恨不得在地下找个洞钻进去,自然对卫平的话也无异议。 “我听爹娘的,等孩子断了奶,就把孩子送过来。” 邹氏有些不满,孩子都是她生的,为什么不能跟着她长大,她刚要说话,却被卫父瞪了一眼,于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于是,邹氏满心期盼地想把大丫要回去,可是在杨氏和卫父的反对下,不仅大丫没能要回去,反而把栓子和未出世的孩子也搭了进去。 她越想越懊悔,连连给卫平使眼色。可惜卫平已经想通,自家媳妇就是个蠢妇,不仅过日子及不上爹娘能干,谋划前程也及不上爹娘思虑深远。 卫平虽笨,可有眼睛。 大丫跟着自家婆娘时,畏畏缩缩,连话都不敢说,整个人也长得瘦瘦小小。如今才跟着弟妹半年多,就像是换了个人一样,不仅身子长高了,脸上也白白胖胖,看着喜气不少。 卫平知道这多半是弟妹的功劳。 而要是把剩下的两个孩子送到爹娘身边,说不定也能受到弟妹和卫宴的照顾。 栓子明年就三岁了,卫平也想把栓子送到学堂读书,但是自知没有这个实力。 他有心求卫宴帮忙,可是没脸说这话。但要是栓子送到爹娘身边,那就有爹娘替他打算,说不定卫宴还会抽空教栓子识字。 这估计才是卫父的真正用意。 他和邹氏执意要分家出去,已经伤了卫宴的心,可是侄子和侄女没错。 卫宴看在爹娘的份上,总会照顾侄子侄女一二的。 卫平猜得没错,卫父确实是这么想的。 卫父的这番心思,沈秀其实也猜到了几分。不过她觉得这不是件坏事,所以没有提出反对。 家里只有邹氏一个拎不清的人,总好过家里有好几个拎不清的人。 卫宴将来要往功名路上走,有些东西是一定要往远处考虑的。 相较将来,会有几个不成器的侄子成天来打秋风,沈秀宁愿这几个孩子跟着卫父和杨氏长大。 有卫父和杨氏管教,即便侄子不成器,也不会长成人品恶劣的人。 第112章 坚持原则 当天晚上,因为卫平的坚持,邹氏百般不情愿地留了下来,一家人吃了顿还算丰盛的晚饭。 卫父和杨氏根本没提买地的事,沈秀自然也不会说。 可是邹氏看到沈秀身上穿的好料子,就知道沈秀和卫宴的日子过得不错。 她心里酸得不行,可是碍着公婆在,又不好多说什么,便放开了肚子吃菜。 沈秀带回来的年货以鸡鸭肉居多,杨氏想着卫平难得回来吃饭,便做了几道荤菜,想让卫平和栓子改善一下伙食。 只是卫平拘谨得很,很少碰那些肉菜,只给儿子夹菜。 杨氏这个做娘的看着有些心酸,这时候见老大媳妇像是没事人一样,大吃大喝,不由瞪了她一眼。 邹氏却是个脸皮厚的,仗着有孕,直往自己碗里夹肉菜,连着吃了两大碗饭。 沈秀慢条斯理地吃着饭,顺便也给大丫和卫宴夹一些菜。 卫平就坐在对面,看得一清二楚,大丫和卫宴爱吃什么,沈秀都知道,她夹的菜,两人很快就吃光了。 如果不知道的话,还以为他们三人才是一家三口。 那一刻,卫平心里有些复杂的感觉,卫宴一直都比他命好,从小在读书上就有天赋,如今娶的媳妇不仅能够而且还贤惠。 若是自家媳妇能有弟妹一半能干就好了。 卫平感叹着,又给栓子夹了块肉吃,他现在只希望栓子尽快长大,将来进学堂读书,然后再考回来一个秀才。 只是要进学堂读书,就得求到自家兄弟。 卫平借着爹娘都在,便问卫宴:“老二,我听爹娘说,你明年就要考县试了。听说县试考完以后,还有府试和院试。这府试要到府城去考,要不要我和你一起去?我们两个一起上路,也有个伴,路上出了事也好商量。” “当家的,这从县城到府城可不近,你这一走,地里的庄稼怎么办?”邹氏生怕卫宴会叫上卫平一起去,这一去可要半个来月,地里的活怎么办。 卫平狠狠地瞪了邹氏一眼,这头发长见识短的妇人,就只盯着眼前这点利益。 卫宴听到卫平的话,面上虽没有什么变化,可心里还是有些感动的,自家大哥心里还是有自己的。可当邹氏开口以后,卫宴的神色就淡了许多。 “我会和其他同窗一起结伴去府城的。大哥不用惦记我。” 府试是在四月份,那时候已经快到农忙时节,卫宴当然不会让卫平陪他一起去,他在乎的是卫平的心意。 卫平其实想表达的也是自己的心意,可是被自家媳妇这么一整,原来的那番心意立时打了折扣,不由冷冷地瞪了邹氏一眼。 杨氏也对着邹氏冷冷道:“吃饭也堵不上你的嘴。” 老大好容易主动张口,眼看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兄弟俩可以借机缓和一下关系,哪知道,全被这败家娘们搅和了。 沈秀在旁看得很清楚,她觉得有邹氏这么一个搅家精在,兄弟俩的关系不会好到哪去。 这次即便缓和了,将来还有闹掰的时候,所以一切顺其自然! 只是卫平的话提醒了沈秀。 当晚,夫妻俩躺在一张床上的时候,沈秀便问卫宴:“我听说从县城到府城的这一路,不是很太平,你打算和谁一起去呢?” 卫宴道:“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我会和袁子文一起去府城。到时候袁家会派几个家丁,护送我们到府城。” 沈秀这才放心,“那就好。不过我们要不要准备一份谢礼,怎么说,那也是人家的家丁。我们让人家护送,是不是要有所表示。” 卫宴道:“不用谢礼。以我和袁子文的交情,根本用不着这个。而且袁家这么做,也有自己的考量。” “什么考量?”沈秀好奇地问道。 卫宴道:“袁家就只有袁子文这一个独子,而且是三代单传。袁子文的父亲总觉得没有近亲帮衬,所以对于我和袁子文交好一事,极为上心。” 沈秀道:“我明白了。袁家这么做,也是在为袁子文铺路。将来你和袁子文若是都中了秀才,便可以互相扶持了。若是你们都有出息,将来同朝为官,那更可以互相照应了。” “娘子真聪明,把我想说的话都说了。”卫宴亲昵的捏了捏沈秀的鼻子,“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吗?” 沈秀故意说道:“当然有我不知道的,比如你对你大哥和侄子是怎么想的,我就不知道。” 提到卫平和栓子,卫宴沉默了一下才道:“大哥从小就没什么主见。从前是听爹娘的,后面是听大嫂的。 如果他心里有我这个兄弟,那我心里自然有他这个大哥。 至于栓子,一码归一码,他爹娘是他爹娘,他是他。如果他是块读书的料子,那我就好好教他,将来卫家也能多一个读书人。” 这还是卫宴第一次说出对卫平的看法。 沈秀认真的听着,她知道卫宴是个外圆内方的人,虽然他看上去很温和,表现出来的样子也很温文尔雅,可他其实是个很有原则的人。 他秉承的其中一条原则就是,你对我好,我对你好;你对我不好,那就别想我对你掏心掏肺的好。 不过有些人对待外人的时候,很有原则,可是一碰到自己的亲人,就变得原则全无。 如今沈秀听到卫宴这么说,心里松了口气,幸好卫宴不是这种人,依着他的意思,以后自己担忧的事情,比如大力提携卫平一家的事,很大可能不会发生。 至于教导栓子,这个沈秀倒是乐见其成。若是栓子真是块读书的料子,那么对卫家来说也是件好事。 毕竟家里出息的子弟多了,家族才能变得越来越好。 谈完卫平和栓子,沈秀便提起了买地的事。 “冯老实的地已经全都买下了。”沈秀道:“只是这么多地,光爹娘两人也种不完啊。以后两个孩子还要过来,那时候就更需要人手了。” 卫宴道:“这件事,在你们去买地的时候,我已经想好了。如果明年我能考中秀才,家里就可以请仆役了。我听子文说,他家为了准备一份丰厚的聘礼,变卖了一些田地,可是那些田庄上的一些佃户还没安置好。 如果我向他开口的话,应该可以从他那里请到几个会务农的佃户。” 这主意好,袁家田庄上的佃户都是积年的老人,用起来肯定顺手,而且知根知底,比从外面请人强。 “只不过袁家也算是有钱人家,怎么要卖地凑钱呢?” 第113章 过年 袁家在县城是有钱人家,可与陆家相比,就要差上一些了。 袁子文和袁父的性情都有些高傲,生怕陆家会嫌他们家的聘礼少,因此在聘礼上不惜银钱,一切都要最好的。这么一来,这几年积攒的银子便有些不够了。 而袁家多的是田地,便变卖了一些田地,这样手头便宽松许多。 沈秀听到卫宴说,袁家有很多田地,当即羡慕不已。 晚上临睡的时候,沈秀便盘算着,几时等卫宴中了举人,到时就可以免去更多土地的田税,她便也像袁家一样,多多置办一些田地。这样后世子孙守着这些田地,也能做个不愁吃喝的小地主。 沈秀想着美事,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日清晨起来,沈秀不用摸身边,就知道卫宴已经起来了。 虽然是年下,可是县试就在二月份,满打满算就只剩一个月了。 所以卫宴比平时还要起得早,还要用功。 杨氏也知道明年县试的重要性,让沈秀什么都不用做,只安心照顾卫宴就是。 有了杨氏的这句话,沈秀便一天三顿变着花样给卫宴做吃的,同时将带回来的参须熬成各种补汤。 有一次她往鸡汤里放参须的时候,让杨氏撞见了。 杨氏当即问道:“这参须哪来的?” 沈秀道:“娘你认得这个?” 杨氏道:“老二那次重病的时候,大夫开过一味人参。说是知道我们肯定买不起人参,买几根参须也行。那参须是我亲自买的,所以认得这东西。这东西可不便宜,一根就要好几两银子呢!” 沈秀不便说她其实是买了一整根人参,便顺势说,这参须也是从药店买的,为的就是给卫宴补身子。 “娘,这件事你知道就行了。千万别跟相公说,我怕他以后不会喝这补汤了。” 杨氏还能不清楚儿子的性格,忙道:“我知道,不会跟他说的。” 老二最不喜欢给家里人添麻烦,要是让他知道这参须这么贵,肯定不会再喝的。 除了参须鸡汤,沈秀还经常熬些黄芪党参之类的补药。 这些东西很快就起到了作用,虽然卫宴比在书院的时候还要用功,可是精神一日比一日好,身体也健壮许多。 等到除夕将至的时候,卫宴在沈秀的精心照料下,不仅没瘦,反而比回来时还胖了一些。 沈秀拿出一件新做好的暗蓝色绣银色竹叶的棉袍,让卫宴试了试,左右打量道:“幸好当初留了点尺寸,现在穿刚刚好。” 卫宴道:“以后别再让我吃那些肥鸡大鸭子了,再这么下去,你相公我就该吃成大胖子了。” 沈秀道,“相公现在刚刚好,以前那是太瘦了。不过整日喝鸡汤也确实腻得慌,晚上你想吃什么,我给你换个花样,做馄饨怎么样?” 卫宴当然不会说不好,现在他的心里装的全是明年的县试,把棉袍脱下后,就去温书了。 第二日便是除夕,杨氏和卫父一大早起来,便开始张贴对联。 对联都是卫宴亲手写的,用的是端正的柳体,每个字都有巴掌大小,看上去分外养眼。 老两口贴对联的时候,沈秀和大丫忙着在厨房剁馅。 趁着杨氏不在,沈秀把留下来的十斤猪肉全都剁了,再加些白菜和大葱,便拌好了肉馅。 除夕夜和大年夜都要吃饺子,除了卫宴在房里读书,一家子窝在厨房,热热闹闹地包了半天的饺子。 杨氏留了些够晚上吃的饺子,剩下的饺子全都放在外面冻上,等饺子冻好后再放进洗干净的缸里。只要天气不变暖,这缸里的饺子能一直放到正月十五。 除夕晚上,一家子围在火炉前,吃了顿丰盛的年夜饭。 卫父高兴之下,让杨氏取来高粱酒,给每个人都倒了一杯。 沈秀把大丫那杯酒拿到了自己跟前,这高粱酒是卫父自己酿的,一入口便觉辛辣无比。 卫宴忙给她夹了块鸡肉,“这酒后劲大,慢点喝。” 沈秀吃了口鸡肉,才觉得缓了过来,“爹酿的酒真甘醇,比县城卖的烧酒也不次。” 杨氏笑道:“你爹酿酒的手艺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据你祖母说,家里祖上原来是开酒馆的。” 沈秀本来想说,卫父这酒酿得这么好,大可以在县城开个酒铺。可是转念一想,卫父年纪大了,未必会有这个想法。也就把这个念头放下不提。 年夜饭还没吃完,外面已经响起了鞭炮声。 这个除夕和沈秀在后世过的除夕,没什么不同。鞭炮声过后就是守岁。 期间大丫挨不住困,靠在沈秀身上就睡着了。 沈秀前半夜还精神抖擞,后半夜被大丫感染,也快睁不开眼睛了,便眯了一小会儿。 等她醒来,天还黑着,但卫父和卫宴已经出去拜年了。 沈秀便跟着杨氏留在家里,接待一拨又一拨拜年的村民。 大家都穿着平日里舍不得穿的新衣,说着吉祥的话,脸上也都喜气洋洋。 沈秀和杨氏拿出瓜子花生招待众人,大家都是坐一会儿就走了,接下来还要到别家去拜年。 天快亮的时候,拜年的人才渐渐少了。 卫父和卫宴回来的时候,卫平也跟着来了。 杨氏没看见邹氏来,也不在意,叫上沈秀一起去厨房,烧火开始煮饺子。 沈秀怕把衣裳弄脏,便准备回房换件衣服。 刚走到房间门口,就听见卫平在堂屋里问道:“这么说,家里确实买下了冯老实的地?” 接着就听卫父道:“这地是我出面买的。今日你来,莫不是就为了这事?” 卫平闷闷道:“也不全是,我来自然是给爹娘拜年的。” 卫父道:“既然是来拜年,那就什么话也别说。今日是大年初一,我不想跟你吵架。等你吃完饺子就回去!” 卫平有些委屈,家里买地为什么要瞒着他,难道真像外人说的那样,卫父根本就没把他当长子看。 沈秀听到这里,也明白了事情的经过,她知道此事不说清楚,卫平心里肯定会埋怨二老的。 “大哥,你来厨房一下,娘有事找你。”沈秀去房里换完衣服,便找了个借口,把卫平叫了出来。 第114章 拜年 沈秀本想把卫平叫出来,把话说清楚。可是卫平出来后,卫宴也跟着走了出来。 大哥的性子,卫宴比谁都清楚,耳根特别软,所以很容易受别人挑拨。 他也想把这事跟卫平说清楚,一家人没必要为了这点地闹矛盾。 沈秀看见卫宴也出来了,心想也好,卫宴还可以给她做个证人。 “弟妹,娘有什么事找我?”卫平问道。 沈秀道:“不是娘找你,是我有话想对大哥说。相公,我们去房里说话!” 卫平跟在他们夫妻身后,进了厢房。 房里只有两把椅子,沈秀把椅子让给他们兄弟,自己坐在床上,从容开口道:“刚才大哥的话,我都听见了。冯老实的地,是我主张买的,买地的钱也是我出的。” “这地是弟妹你买的?”卫平吃了一惊。 沈秀点头:“确实是我买的,爹和娘只是出面帮我还了价,又办好了契书。大哥若是不相信,便问相公。” 卫宴看着卫平道:“这地确实是阿秀出钱买的,用的是她自己挣的银子。” 卫平听了卫宴的话,脸色一下子变得尴尬起来。 自己的兄弟自己知道,卫宴从小就不撒谎,如果他说这地是沈秀买的,那这地就是沈秀买的。 “弟妹,我不知道这地是你买的。”卫平解释道,“我以为是爹娘买的,不知道他们为什么瞒着我,所以才来问一问。” 有些话沈秀不好说,卫宴便开口道:“大哥,论理,我们已经分家。就算这地是爹娘买的,那也用不着告诉你,更和你没什么关系。 如果今天买地的是你,你觉得爹娘会去特地问你吗?“ 这话说得卫平哑口无言,他也确实是没什么立场来问爹娘。 卫宴看卫平脸上已经有了羞愧的表情,便缓了语气道:“大哥今日来,是大嫂说了什么还是外人说了什么?” 卫平支支吾吾道:“我听村里人说了两句,他们说爹娘如今手里阔绰了,一买就是十几亩地。” 卫宴露出一个了然的表情,他就知道自家大哥是受了别人的挑拨。 “大哥,家里什么情况,难道你不知道吗?”卫宴语气并未有多重,可是说的话句句都戳在卫平的心里。 “家里就只有五亩地,又分给了你两亩,产出的粮食既要还债又要交田税,还能剩下什么。 而且即便爹娘真有了银钱,手里宽绰了。可那也是爹娘辛苦挣来的。我们为人子女的,想的应该是多孝顺爹娘,而不是算计着爹娘手里的那点银子。” 卫平听到这里,越来越羞愧不安,“老二,你别说了。” 卫宴平静道:“大哥既然不想听我说,那以后就别听信外人的话。你与其相信外人的话,不如亲自来问我。这样的事情,我不希望再有第二次了。” 最后,卫平连饺子也没吃,就羞愧地走了。 沈秀佩服地看着卫宴,“相公,我今日才知道,你比爹还会训人。” 卫宴的心情却不怎么好,他这一两年都在外面,与大哥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大哥不再是以前的那个大哥了,变得越来越自私,心里眼里都只有自己的小家,完全忘记了爹娘的养育之恩。 这次买地的事,虽然只是一个误会,但是卫平的话和他的态度,却让卫宴心寒不已。 所以他才会破天荒的和卫平说了这么多,为的就是给对方一个警醒。 “我看大哥走时羞愧得很,以后应该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情了。”沈秀明白了卫宴的顾虑,便安慰道。 卫宴道:“希望如此!” 因为发生了这么一个小插曲,一家子吃饺子的时候,便不像原来那样其乐融融。 沈秀几次想把气氛搞活跃一些,可是卫父生闷气,杨氏纳闷卫平的离开,卫宴没心情,最后吃饭的气氛仍是沉闷无比。 第二天就是初二,这一天是闺女回娘家拜年的日子。 杨氏一大早起来,就给沈秀准备好了回娘家的节礼,一条大猪腿,两大块年糕,还有卫父自己酿的两坛高粱酒。 这次不用杨氏多说,沈秀主动就拿起了相对较轻的篮子。 路上都是回娘家的小媳妇和夫婿。 半路上,沈秀还遇到了翠妮和她的夫婿。 翠妮当时坐在牛车上,当即就让车夫把车停了下来。 “阿秀,我可好久没有见你了。”翠妮拉着沈秀不放,“我听我公婆说,你现在可是县令夫人面前的红人。” 沈秀笑道:“红人说不上,不过是见了县令夫人几面。” “你别谦虚了。”翠妮道,“我公公早就打听得清清楚楚。你这是回娘家对,可一定要早点回来,我还有事要跟你说呢!” 翠妮这次回娘家,是打算住几天的。一来她好久没回娘家了,二来这也是她公公的意思。 里长娘子听闺女说,沈秀如今得了县令夫人的青睐,不由咂舌道:“难怪卫家前几天买了十几亩地。我还纳闷,卫家之前欠了那么多的银子,哪来的钱买地,如今想想,多半是卫二家的出的钱。” 翠妮道:“这点银子算什么。我听说县令夫人曾给了阿秀一对玉镯,那玉镯是上好的白玉镯,至少也值几百两银子。” 里长娘子听了,越发惊叹不已。 翠妮道:“娘你知道就行了,可别跟外人乱说。对了,我先睡一觉,阿秀来了你赶紧来叫我。我公公有事求她呢!” 沈秀回娘家的时候,也在想翠妮的话,她知道翠妮不会无缘无故提起县令夫人,又提到有事跟她说,多半和县令夫人有关。 她心里想着这件事,回娘家的时候也有些心不在焉。 沈母和大嫂宋氏还以为她累了,一定要她回房歇息一会儿。 沈秀再三说自己不累,不过还是被沈母和宋氏拉着去了卧室。 宋氏进到屋子后,就把门栓落下了。 接着,沈母从怀里掏出一个药包,“阿秀,娘有好东西要给你。” 什么好东西,沈秀从床上坐起来,好奇地接过了药包,可是一打开,就被那东西呛了一下。 “娘,你弄一包香灰干什么啊?”沈秀捂着鼻子道。 沈母嗔怪道:“什么香灰,这是生儿子的秘方。” 第115章 一言九鼎 那包香灰是从寺庙里求回来的,据沈母说灵验得很。 沈秀当然不想要,但又架不住沈母和宋氏的好意,只好贴身收了起来。 等她和卫宴回家的时候,沈秀便趁卫宴不注意,悄悄把那包香灰扔到了路边的草丛里。 香灰要是有用,那她当初何必费那个精神去学养生。何况沈秀现在并不想生孩子。 这个身体过了年也才十四,根本还没长开。而且她的心思还放在开铺子上,若是有了孩子,那她还怎么精进自己的绣技。 她边走边看了卫宴一眼,决定试探一下对方的态度。 “相公,今日我娘给我塞了一包药。”沈秀开口道。 卫宴闻言马上朝她看去,“你最近身体有不舒服吗?” 沈秀摇头:“我身体挺好的。” “那岳母给你药做什么?”卫宴纳闷道。 沈秀笑道:“说是药,也不是药,是一包从寺庙里讨回来的香灰。” “阿秀,这东西可不能乱吃。香灰吃不好,是会吃坏肚子的。”卫宴听到香灰两字,脸上便多了一种严肃之色。 沈秀看着他的脸色,忍不住问道:“相公你怎么知道香灰是会吃坏肚子,难道你吃过?” 卫宴道:“我没吃过,但是大哥有一年生病,娘去寺庙里要来了一包香灰。结果大哥吃了以后上吐下泻,折腾了好几天才好。从那以后,娘就再也不敢弄这个东西了。” 卫宴说完便道:“不管岳母大人是为了什么,总之那香灰是不能吃的,赶快扔了!” “哪用得着你说,我已经扔了。”沈秀笑道:“你就不想知道我娘是为了什么?” 卫宴道:“这倒不难猜,她老人家所求无非是想让你过得平安顺遂,那香灰要么是祈求平安,要么就是祈求子嗣。” “相公你还真猜对了。”沈秀道:“我娘说那包香灰是生儿子的秘方。” 卫宴听到是生儿子的秘方,便看了沈秀一眼。 沈秀故意笑道:“相公,要是你后悔,我可以把那香灰捡回来。” 卫宴却道:“有什么后悔的。我说了香灰是不能吃的,就算是生儿子的秘方也吃不得。” 既然话都说到这里了,沈秀便道:“我看两边的娘都一心想抱孙子,就是不知道相公你是怎么想的。” 卫宴却定定看了沈秀一眼,直把她看得脸色发红。 “相公,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卫宴忽然笑了下,“阿秀,我心里是怎么想的,你还不知道吗?”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沈秀心中暗道。 她正猜测卫宴的想法,便听到对方道:“我心里所想就是你心里所想。在这件事上,我不会勉强你的。” 沈秀心里顿时就涌过一股暖流,原来他猜到了自己的想法,所以从来没有提过圆房的事。 她这一感动,便说了句实话,“相公,我听说女子最好的生育年龄是在十六岁以后,所以……” 她没把话说下去,但是卫宴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我已经说过了,这件事上,你说了算。” 沈秀听到这话,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她人一放松,脸上便多了点顽皮,“相公,我说要等到我二十岁,你也能等吗?” 卫宴当然听出了她的调笑之意,可是却极为认真地回答道:“为夫说话一言九鼎,别说二十岁,就是三十岁也等的。” 沈秀自己倒有些不好意思,不好再调笑下去,加快了回家的脚步。 杨氏没想到他们回来得这么早,便问他们吃了晚饭没有。 沈秀道:“我们吃过晚饭了。” 为了回来见翠妮,沈秀特地让沈母把晚饭的时间提早了一些,这样便能早一点回来。 她把沈母送的一些咸鸭蛋交给杨氏,便去了里长家找翠妮。 翠妮刚睡了一觉起来,正在伸懒腰,就听见外面的说话声,她一听是沈秀的声音,连头发都没整理就跑了出来。 “阿秀,你来了。”翠妮赶紧招呼道,“来屋子里坐。” 里长娘子听到动静,也赶紧过来招呼。 沈秀来里长家不是一次两次了,可是从来没有感到里长娘子这么热情过。 不仅拿来炒好的花生、麦芽糖,还给她沏了一杯上好的茶。 沈秀闻着茶香,笑道:“这是上好的绿茶!我还是第一次喝到这么好的茶叶。” 她不知道里长娘子这么热情是因为什么,便先客套了这么一句。 哪知道里长娘子笑了笑道:“你这可真是说笑了。我听翠妮说,你连县令夫人那里都是常客,还能喝不到更好的茶。快别臊我们了。” 沈秀能说什么,便笑了笑没说话。 倒是翠妮不悦地看了里长娘子一眼,“娘,我这有话跟阿秀说呢,你扯茶叶做什么。” 里长娘子这才想起来正事,忙道:“那你们坐,我去给你们煮碗甜汤。” 里长娘子去后,翠妮便把沈秀拉到了自己的屋里。 里长家多的是房子,翠妮上面就只有一个哥哥,所以她出嫁后,原来的屋子也给她保留着。 翠妮坐下来以后,便三言两语进入了正题,“阿秀,你与县令夫人到底熟不熟,能不能在她面前说上话?” 沈秀沉吟道:“说熟的话,也不是太熟。不过怎么说,我也与县令夫人有些交情,若是传几句话,应该是没问题的。” “那就好。”翠妮道:“我公公要托你的事也不难,就是想让你帮忙传几句话。” “什么话?”沈秀问道。 翠妮道:“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公公听说县令夫人最近在物色奶娘。正好我公公的一个远房侄女,最近刚生了孩子。她家生计艰难,本来就要给富贵人家当奶娘的。要是县令夫人有意,我们就把人带来给她看看。” 这不是什么为难的事,沈秀一口应了下来。 “不过成与不成,我说了可不算。” 翠妮道:“这个我知道。我公公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只要你肯帮忙就好。” 沈秀当然愿意帮这个忙,翠妮的公公虽是个不快,可却在县衙经营了几十年,怎么也有点人脉。 而左县令明年就要升迁了,她总得给自己留条后路。要不然以后求人都找不到门路。 第116章 上门做客 沈秀知道新年应酬多,便等到正月初六才去见县令夫人。 好长时间没来走动,又是年节,沈秀便买了四色礼品,还添了两块绣好的帕子。 温敏这一胎已经有六个月了。 沈秀来看她的时候,温敏穿着宽大的夹袄,可也能看出臃肿的身形。 徐嫂子就在旁边服侍,相较温敏被养得白白胖胖,徐嫂子却是瘦了一些。 沈秀冷眼旁观,这妻妾两人相处得还算和谐,而这和谐主要靠徐嫂子能伏低做小。 温敏刚说声渴了,徐嫂子就主动接替了丫鬟的活计,取来枣花蜜,亲自给温敏调了碗甜度刚好的蜜水。 “夫人小心烫。”徐嫂子在旁还贴心地提醒道。 沈秀看得叹为观止,原来做妾不仅要守本分,还得会伺候正妻。 温敏喝了几口蜜水,又想起了几日前吃过的栗子糕。于是徐嫂子便下去张罗了。 徐嫂子一走,温敏便放下蜜水道:“你和徐卉是旧相识,看到她现在像个丫鬟一样,应该不会觉得我做得过分?” 过分,沈秀可没立场说这句话。 她斟酌着言辞道:“徐嫂子现在也算求仁得仁,就算夫人再为难她,恐怕她也会觉得这是求之不得的福气。” “你倒会说话。”温敏抿嘴笑道,“求仁得仁,可不是吗。她求的就是县令老爷的妾室,如今有了这个身份,自然会觉得,连被我为难,都已经算是福气了。” 温敏笑完道:“何况我也没怎么为难她,只是支使她做事罢了。若是落到我母亲手里。”说到这里顿了顿,“你是没有见过京城贵妇们折腾妾室的手段,一杯无色无味的茶灌下去,保管让你再也生不出孩子来。更狠的,直接留子去母。” 沈秀听得有些不自在,觉得那些京城贵妇们的手段也太狠了点。 温敏很快察觉到了,转移话题道:“不说这个了。你一向是无事不登门,今日过来,想必是有什么事情!” 沈秀定定神,便把翠妮托自己的事说了出来,“那妇人家事还算清白,身子也健壮,夫人要是有意,改天我便把人带来给您瞧瞧。” 温敏沉吟道:“那就先把人带来,我先见见。” 正说着话,外面忽然有丫鬟禀告道:“表公子来了。” 沈秀还来不及出去,罗恭已掀帘子走了进来,“表姐这里有客人吗?”眼睛一扫,便扫到了客首上坐着的沈秀。 罗恭脸上便闪过一丝不自在。 温敏看得真切,便朝沈秀扫了一眼。 沈秀脸上一片平静,既看不出与罗恭认识的样子,也看不出任何一丝异常。 “既然表姐这里有客人,那我待会儿再来。”罗恭正想离开,却被温敏叫住了。 “表弟,你先别走。”温敏道,“今日你不过来,我也要叫丫鬟传话过去的。你不是要求你表姐夫帮忙吗,你表姐夫说过了初八,便没什么应酬了。” 罗恭脸上一喜,“多谢表姐告知,那我回头就预备起来。” 他答应了曲桓,要把几人引荐给左县令。可是左县令年下忙得很,所以一直拖到了现在。 眼看县试在即,曲桓昨日还来催他,问他左县令何时有空。 如今从温敏这里得知了这个消息,罗恭打算过了初八,就把几人引荐给左县令。 他心情大好地从温敏这里离开,刚走到院子门口,忽然想起了托沈秀的事。 于是他也不着急去闲逛了,在县衙后院的门口找了个背风向阳的位置,一边晒太阳,一边等着沈秀出来。 半个时辰后,沈秀提着一篮子蜜橘出来了。 那蜜橘是底下人孝敬左县令的,温敏便让人装上一篮给沈秀带回去。 丫鬟都知道沈秀得温敏看重,因此把篮子装得满满的。那一篮子蜜橘足有七八斤重,沈秀提着有些手沉,正打算叫个牛车回去,就见罗恭不知从哪冒了出来。 “罗公子。”沈秀险些吓了一跳,“你在这做什么?” “当然是等你了。”罗恭笑道:“有件事,沈娘子还不知道!曲桓说的那位同窗就是我。那一千两银子我已经差不多凑齐了,就是不知道沈娘子什么时候开始绣那兰花册。” 沈秀听到这里,便明白过来了。原来曲桓说的那位来自京城的公子,就是眼前的这位罗公子。 “怪不得我听你称呼县令夫人表姐,原来你们都是从京城来的。” 对于这件事,沈秀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惊讶。更没有什么不快。 只要给银子,就都是她的客人。至于是曲桓还是这位罗公子,对她没有太大的差别。 “罗公子恐怕要等几天了。”沈秀道,“我这人有个规矩,不出正月十五,是不会动针线的。” 这个规矩还是师傅给她定下的,师傅说做绣娘的,一年到头不得闲,所以正月的时候,一定要好好歇一歇,这样眼睛才不会累坏。 沈秀一直都记得这个规劝,所以每年到年底,都要歇上半个多月。 罗恭想了想,距离正月十五也没几天了,便道:“那一千两银子,我会托曲桓给你送过去,只是你要现银还是银票。” 沈秀道:“还是银票!不过罗公子不必急着把一千两银子都给我,只付一百两银子的定金就行。等兰花册都绣好以后,再给银子不迟。” 罗恭却挥挥手道:“我买东西什么时候付过定金,索性直接给你就是了。不过就是一千两银子而已。” 这口气好大,活脱脱一个花钱如流水的富家公子。难怪当初要卖假帕子换钱,一定是把钱都花光了。 沈秀想到这里,忍不住笑了一下,马上掩饰道:“好,都听你的。” 谁会嫌钱少呢,既然他提前把银子给自己,那自己接着便是。 罗恭接下来又叮嘱了一番,要沈秀做绣活的时候,宁可慢一些,也要精细些,毕竟京城的贵人们眼光都高。 沈秀都应下不提,她比罗恭更希望能打开京城这个市场。若是兰花册能得贵人的青睐,那她的名气就可以打出去了。 两人在门口说了好一会儿话才分开,临走的时候,罗恭还从沈秀的篮子里顺走了一个蜜橘。 沈秀瞪了他一眼,只换回来罗恭一个得意的笑容。 真是纨绔子弟,沈秀提着篮子往回走,完全没注意到附近有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第117章 一条财路 那鬼鬼祟祟的身影正是罗恭的小厮,长贵。 这些日子,罗恭只字不提回京城的事。长贵起初在县城待得还算新鲜,可是时间久了便想回京城。 可他在罗恭面前提了几次,罗恭却避而不答,反而有种想在县城长住的感觉。 这下长贵急了,他当初跟着罗恭出来,以为他只是贪图新鲜,过个几个月就会回去的。哪知道对方要长留在京城。 对于长贵的心思,罗恭很快就察觉到了。有些事情,他便刻意避开长贵。 而长贵呢,仍未放弃回京的心思,可也知道自家公子是个有主意的,所以便打算探听一下公子的打算。 长贵看着沈秀离去后,正想悄悄回去,却不防被人拍了一下后背。 当他转过头,直接吓了个半死,只见罗恭面无表情的立在他面前,沉声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长贵颤声道:“公子,小的没做什么啊?” “没做什么?”罗恭冷声道:“那你偷偷跟着我做什么?” 长贵可怜巴巴道:“小的是公子的小厮,当然要跟着公子。” 罗恭不说话,脸上没了那种吊儿郎当的神色,反而露出冷淡无比的表情,“你是我罗恭的小厮没错,可是给你发放月银的却是罗府。以后你不用再跟着我了,回你的京城去!我罗恭不需要你这种吃里扒外的奴才。” 不管长贵如何哀求,罗恭只让他滚蛋。 “再让我在县城看见你,我就不会再顾及主仆之情了。”罗恭最恨人背叛他,如今长贵犯了这个忌讳,罗恭自然不会再留他。 长贵收拾包袱离开京城的时候,沈秀也在收拾行李。 正月是一年中最闲的时候,卫父和杨氏的人缘都还算不错,自从过了初三,经常便有人来串门。 卫宴读书需要安静的氛围,可是进门是客,卫父和杨氏又不能撵人。 这样过了几日,卫父和杨氏终归还是担心儿子的学业,决定让他们提前回县城。 县城的宅院当然要比乡下清静很多,除了隔壁的谢三娘偶尔串一下门,家里就只有沈秀和卫宴还有大丫三人。 正月十五前不用做针线活,沈秀便和在卫家村一样,天天变着花样做吃的。 这天卫宴从外面回来,沈秀便给他端来一碗天麻乳鸽汤。 卫宴喝汤的时候,沈秀便问道:“左县令怎么说,答应替你们做担保了吗?” 他们四人少一人互保的事,沈秀也听说了。这关系到能不能参加县试,沈秀自然很在意。 卫宴喝了口汤道:“左县令已经答应替我们四人作保。” 他和袁子文都曾受过学政大人的夸赞,又是文华书院出了名的才子,左县令就算不看在山长的面子,也会看在学政大人的面子上,出面担保他们四人。 何况卫宴和袁子文都极有可能考中秀才,到时候县里考中的秀才多了,这也能给左县令增添点政绩。所以左县令答应得很痛快,直言有他在,卫宴他们四人肯定能参加县试。 沈秀听到这里就放下了心。 她这里看着卫宴喝了两碗乳鸽汤,宅子的大门便被人拍响了。 沈秀还以为是谢三娘来串门,哪里想得到竟然是卫宴的同窗,曲桓。 沈秀觉得曲桓是来找卫宴的,便把他带到了卫宴读书的房间。 “你们先坐,我去给你们倒茶。”沈秀刚要走,却被曲桓叫住了。 “嫂子别走,今日我来,是有件事要嫂子帮忙的。” 这话说完,卫宴和沈秀一齐把目光落在了曲桓身上。 卫宴想不明白曲桓要求沈秀什么事,便开口道:“你要我娘子帮你什么忙?” 曲桓笑道:“卫兄你别担心,不是什么大事,只是生意上的事。” 沈秀便问道:“是罗公子让你来的吗?” “不是。”曲桓道:“是我自己想做一点生意。” “什么生意?”沈秀越发不明白曲桓的意思了。 曲桓道:“嫂子,我先问你一件事。前些天你绣的那架兰花绣屏是不是卖到了府城?” 沈秀道:“你说这个啊,那兰花绣屏确实是运到了府城。” 曲桓笑道:“我就知道是这样。我家有个亲戚是府城的,今年我跟着爹娘去他家拜年,听他们说起,府城最近有两户人家最出风头。一户是俞家,一户是钱家。而这两家之所以大出风头,便是因为家里有一架兰花绣屏。听说要上门看兰花绣屏的,几乎踩破了这两家的门槛。” 沈秀自己就是生意人,还能听不出曲桓的意思,她微笑道:“俞家和钱家的绣屏,确实是我绣的。只是一架绣屏要花费一个多月的时间。而我已经答应了罗公子,要给他绣制兰花册子,恐怕我最近一段时间都没什么时间了。” 曲桓听了,确实有些失望,可接着道:“那嫂子能不能多做些兰花册子,让我拿到府城去卖。” 沈秀摇头道:“这不行。这兰花册子是要卖到京城的。如果京城的贵人知道了府城也有这样的兰花册子,那这兰花册子便算不算稀有了。” 京城的贵人什么没见过,他们买这兰花册子,要的就是稀罕二字。如果府城也有同样的东西,那么兰花册子便不能在京城打出名气。 没有名气,接下来的生意也就没办法做了。 沈秀不想因为多挣一笔钱,就损失京城的这个市场。 卫宴不懂生意,可他本性聪明,很快就听懂了两人所说的意思。 “曲桓,你别为难你嫂子了。”卫宴道,“这事就算了。” 曲桓叹气道:“我只是觉得这是条财路,府城的人虽然不及京城的贵人多,可是有钱人也不少。” 他说完又不甘心地问道:“嫂子,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吗?” 罗恭说是合伙跟他做生意,可是本钱全是对方出的,曲桓自己只传了几句话。就算罗恭再厚道,也不会分他太多。 而曲桓则想尽快挣到一笔银子,然后就可以自立门户。 卫宴想到曲桓的处境,便也向沈秀看来,虽然没说话,但是眼睛里流露出的意思,也是想问沈秀有没有其他办法。 沈秀沉吟道:“其实还真有个办法。不过用这种方式绣出来的兰花绣屏,称不上档次,估计卖不了好价格。” 曲桓道:“只要能尽快绣出来,品质次一点也没关系。” 沈秀道:“我说的绣法确实是够快,只是光我一个人还不够。需要多找些帮手。” “可是仓促之间要到哪去找绣娘?”曲桓问道,“要不要花高价到别处去请?” 沈秀道:“这些帮手是绣娘最好,没有绣娘,会女红的妇人也行。你只要帮我找两个会女红的妇人,越老实可靠越好。” 第118章 十字绣 沈秀想到的办法是十字绣。 十字绣不需要多高明的绣技,只要会针线就行。 不过十字绣需要很多准备工作,沈秀便找来了槐花帮忙染色。 槐花帮着沈秀染了很长时间的蚕丝绣线,知道什么染料不褪色,同样也知道什么染料最易褪色。 有槐花帮忙,沈秀很快选定了容易褪色的染料。 光有染料还不够,还要选适合十字绣的布料。 沈秀选了好几天,最终选中了一种市面上的粗布,只要再加工一些,就可以制成适合十字绣的布料。 染料和布料都有了,曲桓那边也找到了帮手。 老实可靠的妇人,曲桓第一时间便想到了自己出嫁的两个姐姐,因此便把两人请了过来。 曲大姐和曲二姐,一看就知道是本分人,也都会些针线活。 沈秀在粗布上绘制好兰花,把槐花也叫上,将十字绣的绣法传授给了她们三人。 十字绣的绣法其实一点都不难,三人都做过针线活,自然上手极快。 不过几天的功夫,三人已赶制出来了一幅兰花绣屏。 沈秀看着眼前的兰花绣屏,问曲桓道:“怎么样,这兰花绣屏应该能卖出去?” 曲桓认真地打量着面前的兰花绣屏,这绣屏给他的感觉,并不像上一次那样震撼,少了几分鲜活与灵动,但是兰花绣屏上的兰花仍然栩栩如生,就好像是画上去的一样。 他想了想道:“应该能卖出去,只是如嫂子所说,价格不会太高而已。” “这屏风怎么说也是嫂子帮忙弄好的,所以我打算和嫂子三七分账,我只要三成利润,剩下的七成利润都是嫂子的。” 屏风的本钱都是沈秀出的,自然她占大头。 沈秀觉得曲桓这样太吃亏,便道:“三七分账有点不公平,这样,我六你四。” 曲桓心里想的也是四六分账,不过这屏风全指着沈秀来做,所以他不敢多要,生怕对方会不愿意。 如今沈秀这么说,曲桓只一推辞就答应了下来。 依着沈秀的意思,本来是多做几架屏风再拉去府城的。不过曲桓说他想先试试水,因此第二架绣屏绣好后,他就雇马车把两架屏风拉去了府城。 私下里,沈秀便对卫宴道:“你这个同窗家里是不是出了事,所以急等着钱用?” 卫宴道:“那倒不是,只是曲桓这人本就喜欢做生意。而且他的心思我也能猜到几分,若是他这一趟顺利,那么考过县试,将来参加府试的时候,正好可以多带点绣屏到府城。” “原来他是这么想的。”沈秀道,“他考虑的倒也长远,是块做生意的料。” 曲桓走的时候,已经是正月十六。 沈秀看曲大姐三人已经将十字绣练得纯熟,便把心思放在了兰花册子上。 罗恭总共订了二十本册子。 当沈秀绣好两个册子后,曲桓便从府城回来了,而且还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府城的人如今正稀罕这兰花绣屏。这两架绣屏一露面,立时就有不少人找我问价,还说以后有多少收多少。”曲桓脸上都是笑意,“最后每架屏风都卖了五十两银子,这一趟便挣了一百两银子。” 五十两银子不少了,毕竟一架绣屏的本钱才一两银子。抛去本钱,一架屏风能挣四十八两银子。两架屏风差不多就是一百两银子。 沈秀现在见多了银子,还能平静如常。 可是曲桓第一次挣到这么多银子,兴奋得不行,打算等将来考府试的时候,多带些绣屏过去。 沈秀冷静道:“这兰花绣屏最多只能卖十架,再多就卖不了这个价格了。” 曲桓本来正在兴头上,一听说这兰花绣屏只能卖十架,就好像当头被淋了一瓢凉水。 可是他细想了想,沈秀说得没错,这兰花绣屏毕竟是仿品,不是真正的兰花绣屏,能卖到这个价格已经很不错了。 可他又不甘心失去这个财路。 沈秀不等他说话便道:“兰花绣屏是不能卖了。可是我们能卖其他绣屏。” 这兰花绣屏之所以能卖好价格,她的绣技是一方面,可更多的是绣屏上绣的兰花。那兰花有一半是后世的品种,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当然觉得新奇得很。 照着这个思路,只要她画的十字绣花样够新奇,那么这十字绣的绣屏便能一直卖出去。 沈秀已经想到接下来要绣什么,除了兰花以外,这个时代的人们还喜欢梅花,喜欢牡丹,喜欢菊花。 这些花卉绣完以后,她还可以绣人物,绣金陵十二钗,绣四大美人。 沈秀没跟曲桓细说,只简单描述了一下。 曲桓一听眼睛就亮了,觉得和沈秀搭伙做生意,简直就是他人生中做得最对的一件事。 “嫂子,我听你的。等这十架绣屏卖完,我们就绣其他的花卉。” 沈秀预料的一点没错,十字绣因为上手简单,就是粗通针线的人也能绣制出一幅兰花绣屏。 可正因为这个特点,十字绣也极为容易被模仿。 曲桓的两架兰花绣屏运到府城后,很快就被有心人注意到了。 没有几天,府城的一家绣坊就推出了同样的兰花绣屏,几乎和曲桓所卖的兰花绣屏一模一样。 无论是上面的十二种兰花,还是旁边点缀的山木草石,总之是一模一样。 曲桓把这个消息告诉给沈秀时,后者并不意外。 “既然府城已经有了同样的兰花绣屏,那我们就不能再把绣屏运到府城了。府城毕竟不是我们的地盘,我们是不可能争过那些绣坊的。” 曲桓道:“那我们怎么办,总不能把这些绣屏砸到手里!“ 沈秀道:“砸到手里那不至于。你回头在县城散播一个消息,就说府城那边正流行兰花绣屏。想必那些大户人家知道这个消息后,总会有人跟风。只要有人跟风,那我们的兰花绣屏就不愁销路。” 曲桓道:“我怎么就没想到在县城卖,我这就找人散播这个消息。” 光是散播消息还不够,沈秀又让人把一架绣屏放到了店里,让忍冬接待客人的时候,多推荐一下。 第119章 县试 当绣铺卖出第一架绣屏的时候,日子也溜到了二月份,县试的时间到了。 自从过了正月十六,卫宴便回到了书院。直到县试前一天,他才从书院回到了家里。 沈秀已经给他准备好了考篮。考篮里不仅有文房四宝,还有一些可供充饥的食物。 “我听说入场之前,衙役们会把食物弄成碎渣,与其让他们动手,还不如我亲自动手。”沈秀把考篮递给卫宴的时候道。 这些事,沈秀是听翠妮说的,翠妮的公公是衙役,对县试的流程自然清楚得很。 沈秀之前帮忙给县令夫人传了话,温敏见过人以后,许是很满意,便把人留了下来。 翠妮的公公很承沈秀的情,知道沈秀的相公要考县试,便特地打发翠妮过来。 翠妮给沈秀说了很多需要注意的地方,末了偷偷问她,要不要给卫宴额外的关照。 这个关照自然指的是考场舞弊。 沈秀干脆利落地拒绝了,以卫宴的才学,考过县试是没有问题,完全不用走这些歪路。 翠妮看着也像是松了口气,毕竟被人查到舞弊的话,他家公公也要受些牵连。 他们之所以开这个口,也是因为承了沈秀的情。要是一般人,翠妮的公公也不会冒这个险。 其实每年县试,想要通过作弊考过县试的人,并不在少数。 在左县令之前,这种事在槐安县特别常见,只要花费一百两银子,就可以考过县试。 可是自从左县令任职以来,因为左县令追求的是政绩,所以格外在乎考场舞弊的事。 他知道县衙的衙役不可靠,便在每次举行县试的时候,都在衙役内安插一两名亲信,这样衙役们便不敢轻易受贿。 经过这一番整治,县试的舞弊情况大大减少,左县令对这件事颇为自得,也因为关系到明年的升任,左县令对于今年的县试极为着紧。 县试第一天,卫宴和袁子文提着考篮进场时,几个衙役光是查看他们的文房四宝,就用来一炷香时间。沈秀准备的食物本来已经够碎了,可他们仍旧拿来小刀,把干粮切得更碎,以确保里面确实没有夹带的纸条。 光是入场就如此严格,袁子文看着一排排站着的衙役,心里不免有些紧张。 卫宴似乎察觉到他的紧张,便鼓励地看了他一眼。 袁子文没那么紧张后,心头又浮现出一种复杂的感觉。他既希望自己考得能比卫宴好,但又有种奇怪的预感,觉得自己始终超越不过卫宴。 左县令已经在前面点名了,袁子文抛去脑海内的这些念头,等左县令点到时,应一声诺,然后被衙役领着去了自己的位置。 卫宴的位置和袁子文相差不远,曲桓也在他们身后。 当试卷发下来的时候,卫宴和袁子文在前面奋笔疾书,曲桓却在想兰花绣屏的事。 自从他开始在县城散播消息,绣铺确实多了不少客人上门。 县试之前,已经有两架兰花绣屏卖了出去。 可是这与曲桓预想的相差甚远,如果没有绣坊模仿他们的兰花绣屏,这兰花绣屏本可以卖得更好。 虽然沈秀想到了办法,通过不断更新绣屏的花样来吸引客人,可是那些绣坊还会继续跟风模仿。 有什么办法能阻止那些绣坊跟风呢? 曲桓这几天一直都在想这个问题,连考县试的时候,都在思考这件事。 可惜这个问题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掉。 直到第一天考完,曲桓也没想到解决的问题。 县试一共要考五天。 第一天上,沈秀还有些紧张。 第二天第三天则是带了些期盼。 等到第四天第五天,沈秀该干什么干什么,唯一不同的就是,每天提早起来给卫宴做一碗鸡汤面。 为了讨个好彩头,沈秀每天早上都会做一碗鸡汤面,面里还会卧两个荷包蛋。 卫宴不明白为什么要吃两个鸡蛋,沈秀便胡乱解释道:“这是高中魁首的寓意。” 两个鸡蛋,卫宴还能勉强吃下。 但是沈秀每天晚上还会炖一条鲤鱼,取其鲤鱼跃龙门的意思。 偏偏卫宴不喜欢吃鱼,尤其是多刺的鲤鱼。 当沈秀夹鱼肉过来时,卫宴很想摇头,可是看着对方期盼的眼神,卫宴也只能硬着头皮把鱼肉咽下去。 县试考了五天,卫宴就吃了五天的鸡汤面和鲤鱼。 当最后一场考试结束时,卫宴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 袁子文觉得自己考得既好又不好,便想和卫宴比较一下各自的文章。而曲桓也刚好有事找沈秀。 于是三人在考完后,便来了宅子这边。 沈秀给他们上了一壶好茶,又端了几盘点心。 曲桓吃点心的时候,袁子文已经拉着卫宴,把考试的文章写了下来。 沈秀听着袁子文患得患失的话,看他和卫宴比较各自的文章,想到了当年中考的时候,自己和同学们也是一考完便开始对答案,猜测自己能得几分。 不过当初的自己,可没有袁子文如此在意成绩。 曲桓却是对县试的结果并不在意,他吃完点心,便拍拍手,对着沈秀道:“嫂子,这几天我想到了一个主意。” “什么主意?”沈秀问道,曲桓这时候跟她商量生意上的事,而不是和卫宴讨论县试的结果,看来是真的打算弃文经商了。 曲桓道:“那些绣坊之所以能模仿我们的花样,是因为我们的花样没有太大的难度,但若是我们能创制出一种难度很高的花样,那么其他绣坊就很难模仿了。” 曲桓说的这些,倒也是条思路。 沈秀沉吟道:“可是花样左不过是花卉人物,要创制出难度很高的花样,我还真是没有什么头绪。” 等等,沈秀忽然想到一种花样,旁人还真是难以模仿。 这个花样不是别的,正是西洋的油画。 沈秀绣制的兰花绣屏,用的还是国画的手法,所以上面的兰花图样很容易被人模仿。 可若是换成油画就不一样了。 油画与国画完全不同,若是沈秀把花样换成西洋油画,那还真是没有几人能模仿出来。 她想到这里,便看向曲桓,“我已经想到办法了。你等我两天时间,两天以后我来让你看绘好的花样。” 第120章 案首 左县令悠闲地步入到后院,就见徐嫂子正指挥着丫鬟们打扫庭院。 在左县令看来,人生第一件美事莫过于加官进爵。而这第二件美事就是贤妻美妾在侧。 如今第二件美事已经实现,至于这第一件美事,也很快就会实现。 因此左县令心情甚好,经过徐嫂子身边时,便借着宽大的袖子做掩饰,不着痕迹地捏了捏徐嫂子的右手,低声道:“今晚我去你那里。” 当着众位丫鬟的面,徐嫂子只微微瞪了左县令一眼,那一瞪不仅没有任何震慑力,反而惹得左县令扬声大笑起来。 笑声传到卧室,温敏身边的丫鬟们便道:“大人回来了。” 温敏刚把做好的活计放到一边,左县令就进来了,脸上还带着笑容。 “今儿怎么这么高兴,有什么喜事吗?”温敏熟悉丈夫的为人,看见左县令如此愉悦,就知道有好事发生。 左县令笑道:“县试的结果已经出来了。” 原来是因为这个,温敏摸着肚子道:“看你这样高兴,想必考生们写的文章不错。” “何止不错。”左县令得意道:“我本来以为自己出的考题,即便难不住他们,也得让他们大费脑筋。可没想到这届考生们能人辈出,尤其是那个卫宴,不愧是被学政大人看中的人,真是做的一手好文章。还有那个叫袁子文的,文采也不错,只是比起卫宴,还是要逊色几分。” 卫宴,温敏听着这个名字耳熟,仔细一想,这个卫宴不就是沈秀的相公吗。 左县令道:“这卫宴确实就是沈娘子的夫婿。这沈娘子真是好福气啊,有卫宴这样一个才华出众的相公。” “我看是卫宴有福气才对。”温敏却不赞同这话,“有沈娘子这样一个能干的娘子。” 自从温敏有孕以来,脾气越发古怪。左县令只好一直都顺着她,这次同样也是。 “好好好,夫人说得都对,是卫宴有福气。” 温敏这才觉得心里舒服了一些,“你别觉得只有你们男人才有出息,我们女人离了你们男人,照样能活得很好。不信的话,我们走着瞧就是了。” 左县令苦笑道:“夫人这话真是从何说起,我可从来不敢小看女人,尤其是夫人这样的女人。” 左县令说完,便觉得话题扯远了,便再次谈起县试的事,“这卫宴确实是一个人才,我本想点他为案首。可惜陆老爷跟我打了声招呼,让我照应一下他未来的侄女婿。” “陆家的侄女婿是谁?”温敏问道。 左县令道:“就是那个袁子文。袁子文与陆老爷的侄女定了亲,虽然还没定亲,但也算是陆家的女婿了。这些年,陆老爷从来没求过我,如今他一张口,我真不好回绝。” “那卫宴呢?”温敏道:“我好像记得,学政大人特别赏识他。” 左县令道:“学政大人是很赏识卫宴,不过也只是托我赠了套史书而已。若是没有陆家的事,我肯定是会点他为案首的。” “陆家既是亲戚,陆老爷又帮过我不少忙。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把袁子文点为案首好。” 温敏对陆家没有太多好感,如今见左县令弃卫宴而选袁子文,便开口道:“我觉得这样不妥。” 左县令便问道:“有何不妥?” 温敏缓缓道来:“陆家是亲戚不假,可是陆老爷只是让你关照一二,并未一定要你把袁子文点为案首。只要袁子文能有个靠前的位置,你也算对得起陆家了。 而若是你把袁子文点为案首,他本身的才学毕竟不及卫宴。等将来县试结果出来的时候,你说山长和其他夫子会怎么想。 他们肯定会说你公私不分,偏袒陆家。这话若是传不出去还好,若是传出去,一是对你的官声有碍,二是这话要是传进学政大人那里,你岂不是要得罪对方?“ 温敏这一番分析合情合理,左县令听得不住点头,“夫人说得没错,我只想到袁子文的才学不错,点他为案首并不算太偏颇,却忘了文华书院的山长和夫子们会怎么想。” 左县令是很想回报陆家一二,可他更爱自己的官声。所以他权衡过后,便下了决心,“那这案首之位,就换成卫宴!” 温敏道:“主意你拿就是了,我只是提醒你几句罢了。” 左县令道:“夫人不必过谦。论学识,论远见,夫人比男人也不逊色,以后我仰仗夫人的地方多了去了。” 温敏即便知道左县令是在拍自己马屁,可因为这话入耳,也掩不住一股骄傲之色,“你知道就好。” 当晚左县令陪温敏用了晚饭,又和对方说了好一会儿的话,这才去了徐嫂子那里。 徐嫂子住在隔壁的厢房,如今已是二月,却仍是春寒料峭。屋子里除了有炭盆外,还有一个红泥小炉,炉上炖着一锅鸭肉粥。 “我知道大人在夫人那里吃过饭了。”徐嫂子端来碗筷道,“不过夫人最近爱吃甜的,大人想必没吃饱?” 温敏最近特别喜欢吃甜食,连主食都是花生核桃粥。偏偏左县令不喜欢吃甜食,刚才跟着温敏用饭,确实没怎么吃饱。 当徐嫂子端上鸭肉粥后,左县令闻到香味便笑了,“这鸭肉粥闻着就好吃,要是有酱菜佐粥就更好了。” 他刚说完,徐嫂子便端来了两碟酱菜,正是左县令爱吃的酱萝卜和酱黄瓜。 左县令就着酱菜,吃着鸭肉粥,边吃边笑:“肉粥佐酱菜,这时候给我个神仙也不换。” 徐嫂子抿嘴笑道:“大人就爱开玩笑。不过一碗鸭肉粥而已。” 灯光下,徐嫂子这一笑极有风情。 左县令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臂膀,“这段日子,夫人没给你气受?” 徐嫂子摇头道:“没有,夫人是个大量的,对我还好。” 左县令道:“那我就放心了。”然后把和温敏说的话,一字不落地告诉给了徐嫂子。 “这也是我尊敬夫人的原因,她毕竟出身大家,见识又多,很多地方都能帮到我。” 徐嫂子忽略了左县令的辩解,把重心放在了卫宴身上。 “大人,你说卫宴就是沈娘子的相公?” 左县令道:“没错。对了,你也认识沈娘子,以后有空邀她来县衙做客。我观卫宴的文章老道得很,已经得了八股的精髓,将来考个举人不在话下。” 徐嫂子没有想到左县令对卫宴的评价这么高,她当即动了心思,“回头我就给她下帖子。”不过后面又想到一事。 “大人,我们三月份就要离任了,这个时候再与人家交好,是不是有点多余?”徐嫂子问道。 左县令放下筷子道:“怎么会多余,若是卫宴真有出息,将来大家同朝为官,迟早有见面的机会。你按着我的意思去做就是了。” 第121章 牡丹油画 县试发榜那日,不仅袁家的人早早就去等候,陆大老爷也派出了家丁去看榜。 这两家人都去看榜的时候,卫宴则坐在窗前读书。 沈秀一边调颜料,一边问卫宴:“留孩真的认识那两个字吗,我就怕他看错。” “看错也没什么。”卫宴道,“名次已定,是你的终归是你的,别人抢也抢不走。” 相比沈秀这个局外人,卫宴表现得却格外镇静。 县试完全取决于县令老爷的喜好,如果左县令欣赏他的文采,那最好不过。但若是左县令不喜欢他的文章,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卫宴觉得自己已经尽力,至于结果,就看天意了。 沈秀却没有卫宴这么冷静,她一边心不在焉地调颜料,一边想着县试的结果,因此当门外响起敲门声的时候,直接吓了她一跳。 来人是曲桓,他看见卫宴在窗下读书,便笑道:“我就知道卫兄沉得住气。不像我这么没出息,早早就去县衙前等候了。” “怎么样,榜单出来了吗?”沈秀听说曲桓是从县衙而来,便赶紧问道。 曲桓笑道:“恭喜卫兄,得中榜首第一名。李夫子要是知道这个消息,该高兴坏了。” 竟然是榜首。 沈秀对这个结果既意外又觉得在意料之内,脸上很快就浮起了笑容,“真是老天保佑。” 卫宴得知自己中了榜首,只愣了一下,就稳住了心神,含笑道:“侥幸而已。”又问曲桓其他人的成绩。 曲桓道:“子文就排在卫兄你下面,要是不出意外,你们两个就是板上钉钉的秀才了。我呢,真是侥幸过了县试,就排在最后几名。” 县试的前五名,如无意外,一般都会通过府试和院试。所以曲桓才会这么说。 沈秀不懂得其中的原因,卫宴便替她解释道:“前朝时,只要在县试时取得第一名,也就是案首,不必再去考府试和院试,直接就可以晋为秀才。本朝虽然免去了这个规定,县试的案首照样要考府试和院试。可是私下里,案首如无意外,一般都会通过府试和院试的。” 沈秀这才明白,曲桓说的板上钉钉是什么意思。她当即喜笑颜开,这么说来,卫宴考上秀才已经是十拿九稳的事了。 这个时候,留孩也回来了,他兴奋地喊道:“卫相公,我看到你的名字了。” 留孩还不知道卫宴几人已经知道了结果,兴奋地前来报喜:“卫相公的名字在最前面,我听人说那是案首。” 即便已经听曲桓说了一次,但是再听留孩说一遍,沈秀还是高兴得很,当即从荷包里抓了一把铜钱,硬是塞到留孩的手里,说是让他也沾沾喜气。 沈秀打发留孩去后,回头就听曲桓对卫宴道:“子文就排在你的下面,依着他的性子,恐怕是要别扭几天的。” 卫宴和曲桓都清楚袁子文的性子,平日里他就争强好胜,更不用说这县试了。一旦让他知道自己又排在卫宴下面,想必又会不舒服几天。 卫宴沉默了一下道:“这几天我们就暂时不要去找他了,等他冷静下来再说。” 如果这个时候前去找他,恐怕会被袁子文误以为自己是在显摆。 曲桓点头道:“你说的没错。那就过两日再去找他。反正离府试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我们等两天,再商议动身去府城的事也不迟。” 说完县试的事,曲桓便问沈秀,“嫂子,上次你说让我等两天,如今两天时间已到,不知道你那花样画好了吗?” 沈秀道:“那花样已经画得差不多了,就差一两笔了。你们等我一会儿,我把那两笔补上,就拿过来给你们看。” 曲桓便和卫宴坐在屋子里,一边说话一边等待。 一刻钟以后,沈秀便拿着一个类似纸板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到了桌上。 “相公,你也来看看,我这幅牡丹画,画得怎么样?”沈秀招呼道。 沈秀当初跟着师傅,学得最好的便是仿真绣。而仿真绣的对象,有一部分便是油画。 为了绣出更好的仿真绣,沈秀苦练过油画。 当然,有些天赋出众的绣娘,不用学油画也能表现出油画的特点。 可是沈秀自问不是那等天赋出众之人,她的绣技基本都是磨炼出来的。 当她面对油画,觉得无从下针的时候,便开始学习油画的绘制。 等她亲手绘制过油画后,果然,再下针的时候便知道了该如何表现其中的浓淡与光影。 眼前的这幅牡丹油画,就是她曾经绘制出的一幅,而画中的牡丹则是古今有名的姚黄。 油画本来就擅长展示丰富多彩的花卉,而姚黄又是牡丹中的花王,论色彩绚丽,几乎无花可比。 沈秀用的又是古典油画的表现方式,注重形似而不是神似。 这么一来,眼前的牡丹便给人一种强烈的视觉冲突,这种视觉冲突不是建立在牡丹花品种的罕有,而是建立在浓艳色彩的基础上。 大黄与大绿相互交织,在浓墨重彩的表现手法下,眼前的牡丹显得格外精神,透出一股生机勃勃的感觉。 对,就是生机勃勃。 曲桓看完这幅牡丹油画,最大的感觉就是这牡丹如此生机勃勃,好像给人一种向上的力量似的。 沈秀笑道:“我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 相较国画的含蓄内敛,油画更为奔放一些,表达的主题也更鲜明。 卫宴却不是很欣赏眼前的油画,“我还是觉得水墨画更有韵味一些。” 沈秀对这个早有预料,国画富有韵味,所以读书人更为偏爱国画。而油画浓墨重彩,喜欢它的人一般都是普通人,尤其是商人。 如果是精细的湘绣,沈秀肯定会选国画来绣。 可是十字绣做的就是中等人家的生意,那么自然要偏世俗一些,所以沈秀才会绘制颜色浓艳的油画。 她相信,只要这油画版的十字绣一推出,肯定不乏买家。 曲桓也有这个信心,“嫂子,你只管放手去做,做得越多越好。等我们去府城考府试的时候,就把这些牡丹绣屏带去,好好地挣它一笔。” 第122章 争强好胜 府试是在四月份,而现在才是二月初,还有一个多月时间。 十字绣的牡丹绣屏,只需两三天就可以绣好。 沈秀得到了曲桓的肯定,接下来便画了十几幅牡丹油画,然后交给槐花和曲大姐曲二姐做。 三人的工钱都是一样的。每做好一个十字绣屏风,就有一两银子的提成。 当初沈秀提出要按提成给工钱,三人还有些不大明白。直到沈秀详细给她们说了一遍,并且强调,做得越多,得到的工钱便越多。 这么一来,便充分调动了三人的积极性。 沈秀只在一旁稍作指点,等指点完三人,便开始绣罗恭预定的兰花册子。 绣铺过了正月十六,便开始接待客人。 沈秀觉得目前的订单有点多,便跟忍冬说了一声,如果有客人下订单,那么要提前告知一下,这些订单要排在两个月以后了。 春日的阳光透过窗纸,照在面前的绣绷上。 白色的素缎做底,上面绣着艾绿色的兰叶,修长如碧玉。 沈秀选了淡紫色的绣线,正准备绣花瓣,就见卫宴掀帘子走了进来。 “相公,你要出去啊?”沈秀抬头看了眼,发现卫宴穿了身七成新的夹袍,便问了这么一句。 卫宴点点头:“李夫子昨日派人传话给我,说今日他休息,想让我过去说会儿话。” 沈秀放下手里的针线,“既是李夫子请你去,那总不能空着手。我记得家里还有些蜜橘,再带些点心过去。” 吃水不忘挖井人。 卫宴能进书院,李夫子帮了大忙,过后又尽心尽力教导卫宴。卫宴能得中案首,李夫子得有一半的功劳。 沈秀感激李夫子的恩情,便给卫宴装了满满一篮子东西。 卫宴想说,他其实早已给李夫子备好了谢礼,是一本他修补好的古籍。 可是看沈秀表现得比他还要热心,他也就咽下了嘴边的话,笑着接过篮子:“还是娘子细心,记得夫子爱吃点心。想必夫子看见这些东西,一定很高兴。” 沈秀笑道:“只要夫子高兴就行,相公你记得少喝酒,早去早回。” 自从卫宴中了案首以后,家里便比平时热闹许多,不时有客人上门。不过卫宴不喜交际,都是能推则推。 这一次要不是李夫子派人请他,卫宴还想继续留在家里读书。 李夫子家,卫宴已经去过好几回,路径熟得很。 他本以为李夫子只请了他一人,可是刚进夫子家门,李夫子便问道:“我还叫了袁子文,怎么他和你没有一起过来?”又问,“你们是不是闹别扭了?“ 卫宴道:“我只是不知道夫子还请了子文,若是知道,我该和他一起来的。” “你别瞒我了。”李夫子道:“若是你二人这两天日日见面,怎么会不知道我叫你们二人过来的事。你们从放榜以后,就没见过面!” 一切都被李夫子说中了,卫宴也就不再强辩,淡笑道:“子文一向争强好胜,这次又屈居于我之下,有些不舒服也是人之常情。” 李夫子道:“争强好胜没有什么不好的,只是名次一事,到底还是看开了比较好。”说到这里,他就不由看了卫宴一眼,若是这次中案首的是袁子文,卫宴就不会像袁子文一样这么不舒服。 说到才华,袁子文只稍逊于卫宴。可说到胸襟,袁子文就远不及卫宴了。 这也是李夫子更看重卫宴的地方。 才华固然是很重要,可胸襟才是衡量一个人的标准。 李夫子想到这里,看向卫宴的目光越发满意,“这次你能得中案首,不仅山长面上有光,就连我这个夫子也与有荣焉。 你师娘也高兴得很,昨日我们特地从葡萄架下挖了一坛酒,这酒是你师娘亲手酿的,已经埋在葡萄架下五年了。等袁子文来了以后,我们师生三人可要不醉不归。“ 袁子文却是在两刻钟以后才来。 当他看见卫宴也在时,脸上不由出现了一种很复杂的神情。 卫宴知道他还在介意名次的事,便主动上前招呼道:“子文,夫子等你很久了。” 袁子文便暂时放下心里的复杂情绪,先给李夫子请了安。 李夫子笑道:“你们两个是我这辈子最得意的学生,今日我把你们叫来,一是庆祝你们过了县试,二来是想叮嘱你们两句。” 卫宴和袁子文都道:“学生恭听先生指点。” 李夫子笑了笑道:“这不是在学堂,不用那么拘谨。我要说的也就那么两句。府试不比县试,你们两个虽已是板上钉钉的秀才,可也要戒骄戒躁。尤其府城有不少官宦子弟,你们能结交几个最好,若是不能结交,也不要轻易招惹他们。” 卫宴和袁子文都恭声应下。 袁子文见到卫宴时,心里还有些别扭,可当李夫子提到府试,他的心里便又起了好胜心。 县试,他是没比过卫宴。可将来的府试,就不一定了。 接下来,袁子文面对卫宴时,态度便从容很多,不再那么患得患失。 卫宴和李夫子还以为他已经想开,不由都松了口气。 两个得意学生围在身侧,李夫子这一高兴之下,破天荒的便多喝了几杯。 等师娘赶来时,李夫子已经烂醉如泥。 师娘要照顾烂醉的李夫子,卫宴和袁子文不好多待下去,帮着师娘把李夫子抬到卧室后,便都提出了告辞。 从李夫子家出来后,还是袁子文开口道:“卫兄,时候还早,不如我们找个茶馆歇一会儿。” 卫宴自然不会拒绝,于是两个人很快找了家临近的茶馆坐下。 伙计送上一壶热茶并两碟点心。 袁子文提起茶壶先给卫宴倒了一杯,“卫兄,你可知道我最佩服你的是什么?” 卫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不知道,不过应该不是我的才学。” 袁子文笑了,“卫兄,你真坦诚。” 卫宴道:“看来我没说错。你对你的才学很是自傲,所以从未觉得应该屈居我之下。” “你说的一点没错。”袁子文道,“我是对我的才学很自傲,可有一点不得不承认,你的才学的确在我之上。” 卫宴淡淡笑了:“能得子文你这一句话,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袁子文端起茶杯与他碰了一下,等一饮而尽后,他重新说道:“我最佩服卫兄你的是,不管你处在什么样的境遇下,总能表现得云淡风轻。我不知道你是真的不在乎,还是隐藏的太深。总之我很佩服你这点。” 卫宴微微一愣,他想不到袁子文说的是这个。 他还未深思这话,袁子文已经转移了话题:“县试我输给你了,但还有府试。我不相信自己永远超过不了你。” “卫兄,我们府试的时候,再一决高下。” 第123章 邀请 卫宴和袁子文在茶馆喝茶的时候,沈秀正在招待不请自来的陆采薇。 陆采薇捧着沈秀沏好的热茶,喝了一口便道:“沈娘子,你有没有想过去府城转一转啊?” 去府城,沈秀笑道:“暂时还没想过。” 她现在忙铺子的生意都忙不过来,根本没想过去府城转一转。 陆采薇却真诚地邀请道:“我说这话并不是一时兴起。我大姐给我在府城相看了一门婚事,我娘下个月就要带着我去府城。你要是想去,可以跟着我一起去,我家的车马都是现成的。正好我大姐一直想当面谢谢你,如果你肯去,她肯定很高兴。” 沈秀犹豫了一下,说心里话,她当然想出去走一走,开阔一下眼界。可是转念想到那些未完成的单子,便又觉得时候未到。 陆采薇不等她婉拒便道:“我知道你忙,不过机会难得。你大概还不知道,你的兰花绣屏已经在府城有了不小的名气,听说府城鼎鼎有名的满芳绣坊,还曾想出高价把你请过去。” “满芳绣坊?”沈秀道:“我怎么不知道这事。” 陆采薇道:“是我姐姐告诉他们,说你自己就开着一家绣铺,他们才作罢。对了,这满芳绣坊是陶家名下的产业。我大姐的小姑子就是和他家结的亲。” 沈秀有些被这关系绕晕,陆采薇给她解释了一下,才明白这里面的关系。 陆采薇的大姐陆采莲,嫁的是府城的俞家,而俞家这一辈唯一的姑娘俞淑雅,最近又与陶家定了亲。 陶家在府城的地位与沈秀无关,让沈秀动心的是那满芳绣坊,听说绣坊里有不少绣技高超的绣娘,其中有位白绣娘,其绣技一点也不亚于曾经的朱绣娘。 沈秀在刺绣上,没有那么强烈的好胜心,非要跟对方比个高低。 只是身为绣娘,同行之间如果能交流一番,那么会对自己的绣技很有帮助。 当初沈秀不是不想和朱绣娘交流,只是两人的立场是对手关系,这么一来,别说交流,就连坐下来一起说话,都会被两家的东家误会。 而满芳绣坊就不一样了。 自己是在县城开铺子,与满芳绣坊不是对立关系。只要有人肯帮忙,自己便可以结交那位白绣娘。 对此,陆采薇大打包票,“你放心,有我大姐在,肯定能让你见着那位白绣娘。” 这句话,让沈秀犹豫的心坚定了下来。 “好,那你们什么时候动身?” 陆采薇道:“我娘打算等三月底再动身。如果赶在三月中旬动身,那时候到处都是要去府城应考的考生,我们恐怕连客栈都找不到。还不如避开这波考生,等三月底再出发,这样客栈就不会人满为患了。” 沈秀算了算时间,这时候才二月份,距离三月底还有一个多月。一个多月的时间,自己应该能赶出来罗恭的订单。 这样刚好能赶得及去府城。 “那就这样说定了。等到三月底,我跟着你们去府城。” 陆采薇笑道:“那太好了。我回去就跟娘说,再给大姐写一封信,让她再给你收拾一间屋子。” 陆采薇极力想劝沈秀去府城,一方面是因为陆采莲想见沈秀,一方面则是路途无聊,陆采薇也想多个人作伴。 如今听说沈秀愿意跟着去府城,陆采薇高高兴兴地离开了。 她离开不久,卫宴便回来了。 沈秀本想问他,李夫子说了些什么。卫宴已经先开口,把遇到袁子文的事情说了一遍。 “子文听族中的长辈说,每次府试的时候,府城会涌进不少赶考的考生。如果去得晚,别说客栈,就连可供容身的寺庙都找不到。“ 袁子文请卫宴去喝茶,当然不只是为了表达自己的决心,后面更是商议了不少去府城的事宜。 卫宴道:“我们商议完以后,还是觉得越早动身越好。“ “那相公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卫宴道:“明天我就去找曲桓,如果曲桓那边没问题的话,我们打算后日就动身。“ 提到曲桓,沈秀不由提醒卫宴,“相公,你忘了那些牡丹绣屏了?“ 曲桓可是想等那些牡丹绣屏都做好以后,把它们拉去府城大挣一笔的。 如果提前去府城,他还怎么运那些牡丹绣屏。毕竟那些牡丹绣屏才绣了两架出来。 卫宴经沈秀一提醒,也想到了此事。 不过他很快就想到了解决的办法,“那我和子文先动身,等我们到客栈以后,提前给他预定一间房。这样即便他晚几天到也不会耽误府试。” 对于卫宴来说,做生意和府试,当然后者更重要。但是对曲桓来说,却是前者更重要。 卫宴能替曲桓想到这个主意,说明他是真的了解曲桓的心思,知道对方多半会选择留下来。 他并没有劝说对方提前出发,而是站在对方的立场上,为对方想好了解决的办法和退路。 “相公,我现在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都愿意与你交好了。“沈秀笑道,”你这个人最大的长处就是能考虑对方的感受。“ 后面曲桓知道这件事以后,对卫宴也是一再道谢。 “多谢卫兄肯帮忙。“曲桓道完谢,便从怀中取出荷包,”这荷包里面是十两银子。卫兄不用替我定最好的房间,只要能容身就行。“ 府城的物价肯定要比县城高,而府城多了那么多考生,客栈的房价肯定会涨。 曲桓不想让卫宴帮忙的同时,又替他垫付银子,因此便提早把这十两银子交给了卫宴。 沈秀得知这件事后,还评价了曲桓两句,“这些天,我和曲桓打了不少交道。这人既精明又不失厚道,是个可交之人。相公,你挑友人的眼光还是很不错的。“ 卫宴忍不住笑道:“娘子的眼光也不错。”说完提着手里的包袱道,“眼光好的娘子快来帮为夫看一看,这两件衣裳,我带哪件好。” 那两件衣裳,是沈秀收拾出来的。只是卫宴不想带那么多衣裳,便只挑了一两件出来。 “相公,你只带这几件衣裳,到时天冷了怎么办?” 卫宴道:“马上就要三月份了,天气不会太冷的。” 卫宴把衣裳塞进包袱里,回头见沈秀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便伸出手捏了捏对方的耳垂,“想什么呢?” 沈秀本想跟卫宴说,自己很快也要动身去府城。可是想想,又觉得该给卫宴一个惊喜,所以忍了忍,什么也没说,只道:“相公,我有点舍不得你。” 卫宴给了她一个温暖的拥抱,“傻丫头,我也舍不得你。你好好在家,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沈秀埋在他怀里,表面伤感,实则偷笑不已。若是卫宴有一天在府城看到自己,肯定会吃惊不已。 一想到卫宴会露出吃惊的表情,沈秀对于离别的伤感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第124章 初进俞家 三月底的春风从车外吹来,夹杂着一股清新的草木花香。 沈秀坐在陆家的马车上,搂着大丫看车外的风景。 这次去府城,沈秀在征询过陆采薇的意见后,便把大丫也带上了。 陆家的马车很宽敞,除了沈秀和大丫,陆采薇和她身边的丫鬟半夏也在这辆车上。 陆母则和几个丫鬟婆子坐在另一辆马车上。 旅途无聊,大丫刚开始还兴致勃勃地看着风景,后面看多了空阔的田野和官道,便安静的窝在沈秀身边,听她和陆采薇说话。 陆采薇在给沈秀讲俞家的事。 他们这次去府城相看人选,是要在俞家借住的。 既然在人家借住,当然要了解对方家里的情况。因此沈秀听得很认真。 陆采薇道:“我听大姐说,俞家老太太还在世,不过常年在屋子里养病,轻易不见人。俞家当家做主的是俞家的大太太,也就是我大姐的婆母。” “那你大姐的婆母有几个儿子呢?” 陆采薇道:“俞家大太太有两儿一女,我大姐嫁的是俞家的大少爷,听说二少爷还未娶妻。而俞家大太太的女儿俞淑雅,便是与陶家定亲的那一个。” 俞家的情况并不复杂。俞家老太太常年不见人,俞家大老爷经营着产业,白日轻易不在家。而俞家的二少爷在外游学,据说要到年底才回来。 这么一来,沈秀要面对的就只是俞家大太太和俞淑雅。 有过与温敏打交道的经验,沈秀知道这些大家族的女子并不很难相处。只要自己守着规矩,不行差踏错,待在俞家的日子应该会平安度过的。 县城距离府城并不远,只有三四日的路程。 尽管陆母有些晕车,赶车的车夫特地放慢了速度,也不过耽误了半天时间。 陆采莲一大早便派出人在门口等待,一直等到上午,才等到陆母一行人到的消息。 陆母刚下马车,陆采莲就带着丫鬟婆子们迎了上来。 “这一路辛苦娘了。”陆采莲扶着陆母的手下了马车,又问妹妹在哪。 陆母含笑拍了拍长女的手,“你妹妹在后面的马车上,沈娘子也来了。” 陆采莲听说沈秀也来了,便笑道:“沈娘子来得正好,我那小姑子正想问嫁妆的事呢!” 说话间,陆采薇已带着沈秀大丫下了马车。 陆采薇亲亲热热的拉住大姐的手,又招呼沈秀上前,一行人热热闹闹地进了俞家的门。 陆采莲一边带路,一边道:“我已经打发人告诉婆母了,等见过婆母,我再带你们去歇息的地方。” 大户人家规矩多,一般有客人上门,都要先去见家里的长辈。 陆母和陆采薇都知道这个规矩,事先在马车上就已换好了衣裳,戴了最精致的首饰。 沈秀和陆采薇同一辆马车,自然也知道有这个规矩。不过她不算是俞家的正经亲戚,因此并没有过多打扮,只换了一身七成新的衣裳。 为了不让俞家的下人小瞧,沈秀选的是一件绣满了蔷薇花的水红色春装,头上则插了一朵浅蓝色的绢花。 俞家大太太住在正院,方方正正的一个院子,点缀着一些花草,肃穆的同时又不失热闹。 沈秀暗暗打量着这院子的布置,光从这布置来看,就知道俞家大太太是个合格的当家主母。 当陆采莲把他们一行人请进内堂后,沈秀便见到了俞家大太太这位当家主母。 俞家大太太约有四十多岁,因为保养得当,看上去要比陆母年轻得多,也富态得多。 当陆母露面时,俞家大太太马上就站了起来,“亲家母来了,这一路可还顺利?” 这些日子,陆采莲在婆母面前的地位逐渐升高,俞家大太太对待陆母的态度便客气许多。 听说他们这一路顺利后,俞家大太太便又寒暄了几句,等到丫鬟上了热茶,就殷勤地招呼他们喝茶。 “这茶是老二托人捎回来的,说是什么云雾茶。亲家母尝尝味道如何。” 陆母当然不会说不好,夸赞说满口清香。 沈秀也尝了一口,说实话,这茶确实是上等,所用的水又是山泉水,所以这茶格外清香。 她正在品茶,就见俞家大太太朝她和陆采薇看来,“这两位就是亲家母的千金了?” 陆母笑着指了指陆采薇,“这是我家的小女儿采薇。”然后替沈秀做介绍道,“这位是沈娘子。” 俞家大太太已经听大儿媳妇说过,自然知道沈秀就是绣制兰花绣屏的绣娘。 她的目光在沈秀身上停顿了一下,便从丫鬟手里接过一个匣子,给了陆采薇和沈秀一人一个见面礼。 两人的见面礼是一样的,都是一对做工精致的镶宝石玛瑙花簪。 沈秀和陆采薇一起谢过,俞家大太太还客气地说了一句,让她们别嫌这见面礼简薄。 陆采莲就站在婆母身后,当俞家大太太拿出见面礼时,她的脸上便多了点笑容。 不枉自己替小姑子筹谋了这么多,婆母虽然面上没说什么,可是拿出的见面礼却让自己大大地长了脸。 陆母看到这两份见面礼,想得和陆采莲一样,俞家大太太能拿出这样的见面礼,说明她很认可陆采莲这个儿媳。 她不由大大松了口气,同时又暗自庆幸,自己给俞淑雅准备的见面礼比这对花簪还要贵重一些。只是俞淑雅迟迟不露面,陆母也无法表达自己的心意。 不过俞淑雅并未让众人多等,很快就来了内堂。 俞淑雅的年纪和陆采薇不相上下,就连容貌也和陆采薇在伯仲之间。 只见她身上穿着名贵布料制成的春装,头上只插了一对碧玉蝴蝶簪,清贵又不失雅致,自然而然就把精心装扮的陆采薇比了下去。 如果说陆采薇是小家碧玉,那俞淑雅便是真正的大家闺秀。 即便两人年纪相仿,容貌不相上下,可是俞淑雅却在气质上胜了一筹。 沈秀看见陆采薇的神色明显不如方才好看,而陆母正在给俞淑雅见面礼,没有注意到女儿的这点变化。 陆母给俞淑雅准备的见面礼是一对白玉八仙纹手镯。 “我听你大嫂说,你不喜欢金银珠宝,只喜欢玉器,便特地挑了这么一对玉镯。” 这对白玉八仙纹手镯,玉色温润,雕工精致,一看就是上品。 俞淑雅便露出了笑容,“谢谢伯母。”又看向陆采莲,“大嫂有心了。” 陆母和陆采莲都笑道:“你喜欢就好。” 陆采薇在旁看着,忽然有些吃味,她心里正酸溜溜的不舒服,便见俞淑雅朝她们走来。 俞淑雅看看陆采薇,又看看沈秀,准确地在沈秀面前停了下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位就是沈娘子?” 第125章 小姐脾气 沈秀看俞淑雅朝自己看来,便微笑道:“我就是沈娘子。不知道俞姑娘是怎么认出我的?” 她和陆采薇站在一起,两人年纪差不多,应该没那么容易分清她们谁是谁。 俞淑雅笑道:“我也是看到你身上穿的绣花衣裳,才确定你就是那位手艺精湛的沈娘子。” 其实俞淑雅有一点没说,沈秀戴的首饰太过普通,而陆采薇头上则带着金钗,因此很容易分辨两人的身份。 她笑着上前拉起沈秀的手,“我早就想见你了。你帮我绣的那几件冬装,我喜欢得很。可惜这时候是春天,不能再穿那些厚衣裳了。” “你要是喜欢的话,回头我再帮你做几身春装。”沈秀看出俞淑雅是真的喜欢自己做的衣裳,便微微笑道。 俞淑雅便露出甜美的笑容:“那就多谢你了。”说到这里,又顿了顿,不好意思地笑道,“不过会不会耽误你替我绣嫁妆的时间。” 沈秀这才想起,陆采莲曾委托她给俞淑雅绣嫁妆的事。 最近她忙着赶罗恭的兰花册子,几乎没空余的时间。 不过正月十五过后,沈秀抽时间绣好了一架兰花绣屏,这次还托陆家运送了过来。 有这架兰花绣屏在,沈秀便从容道:“当然不会耽误。我已经绣好了兰花绣屏,剩下的嫁妆再有两三个月就能完成。” 俞淑雅听说自己的嫁妆已经得了一半,便露出羞涩的笑容:“那就好。” 陆采薇被冷落了这么半天,如今见俞淑雅一副待嫁娘的娇羞模样,不由得心里泛酸,便插话道:“俞姑娘的婚期是哪天啊,若是婚期就在今年,那嫁妆自然要朝前赶一赶。” 其实陆采薇是明知故问,俞淑雅和陶子谦的婚期还未商定,她这么说,无非是讽刺俞淑雅恨嫁罢了。 俞淑雅面上的涵养甚好,陆采薇这么讽刺,她也能面不改色,淡淡朝陆采薇看了一眼。 陆母和俞家大太太在说话,陆采莲忙着服侍婆母,谁都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情况。 沈秀暗叹一声,只能出来打圆场道:“其实婚期不管早晚,嫁妆最好还是往前赶得好,这样有什么东西不喜欢了,还能及时调换。”说完赶紧朝陆采薇使了个安抚的眼神。 她知道陆采薇这是犯了小姐脾气,可她们来俞家做客,不能让主人下不来台。 陆采薇本想再讥讽几句,可是想到自己这话说出去不要紧,但若是传到俞家大太太耳边,为难的还是自家大姐,便忍了忍没说话。 俞淑雅见陆采薇不说话了,便继续拉着沈秀的手道:“沈娘子这次来府城,一定要多住几日。你不知道满芳绣坊的白绣娘一直在念叨你,如果她知道你来,肯定很高兴。” 沈秀来府城有一半是为了白绣娘,听说对方也很想见自己,当即问道:“白绣娘真的想见我?” 俞淑雅笑道:“当然是真的。我几次去满芳绣坊,她都对你称赞不已,说是你的绣技不比她低。” 沈秀没想到对方会称赞自己,想见白绣娘的心更迫切了。 俞淑雅看出了她的心思,笑道:“沈娘子若是有空,不如明日一早,我就带你去满芳绣坊。”说完看一眼陆采薇,大度的说道,“陆姑娘也一起去。” 陆采薇不屑地轻哼一声,她才不愿意跟着俞淑雅去什么绣坊,便冷冷淡淡道:“不了,我明日还有事。” 俞淑雅也不勉强,只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我倒是忘了。陆姑娘这次来是相看孟家公子的,当然没有空去什么绣坊。” “你”陆采薇瞪了俞淑雅一眼,没想到对方会拿这事嘲讽她。 沈秀看到这里也看明白了,这俞淑雅看似温和,其实也是个不好惹的。 先前陆采薇讥讽她恨嫁,现在她就讥讽陆采薇急于相看人家。 眼见陆采薇生气之下,要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来,关键时刻,陆采莲终于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形,忙赶过来道:“淑雅,我这妹子一向心直口快,你可别放在心上。” 俞淑雅当着大嫂的面,当然不会说什么,只微微笑了笑:“大嫂别急,我们只是说笑呢!” 陆采莲却知道,这小姑子是婆母的心头肉,当然不敢再放任陆采薇与她待下去,便把陆采薇拉了过来,“那就好。四妹你跟我来,娘叫你呢!” 俞家大太太与陆母说了一会儿话,看出对方有些疲累,便止了话题,“亲家母赶了几天路也累了,让采莲带你去客房歇息!” 陆母确实累了,便顺势应了,又叫上陆采薇与沈秀。 陆采莲给她们安排的客房是一个很精致的院子,除了五间正房外,还有几间厢房。 大丫已经在厢房睡着了。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她就有些困顿,陆母体谅她是个孩子,便让陆采莲先安排她去歇息。 沈秀给大丫掖了掖被子,然后去整理行李。行李整理到一半,陆采薇便气鼓鼓地进来了。 “四姑娘这是怎么了?”沈秀怕吵醒大丫,便拉着陆采薇来了隔壁的房间。 陆采薇鼓着两腮道:“你这是明知故问。” 沈秀道:“我猜到了。四姑娘是不是不喜欢那位俞姑娘?” 陆采薇噘嘴道:“我岂止不喜欢,简直是讨厌她。不过就是比我出身高一些罢了,有什么稀奇的。” 其实陆采薇就是不忿,明明两人容貌不相上下,可她与俞淑雅站在一起,却生生被对方比了下去。 沈秀知道,若是任由她抱怨下去,只怕自己今晚就不能睡好觉了。 “四姑娘,其实你二人就像是春兰秋菊,各有各的美。俞姑娘的美在于清新动人,而四姑娘你则娇美秀丽,并不输于她。” 陆采薇却不甘心被俞淑雅比下去,追着沈秀问道:“你有没有注意到她今日穿的那身春装,那布料我从未见过,要是有同样的布料,你觉得我会不会输给她。” 沈秀摇了摇头:“难说。俞姑娘气质出众,穿素雅的衣料自然很衬她。可若是穿在四姑娘你身上就不一定了。” 陆采薇泄气道:“那我就被她这么比下去吗?” 小姑娘的好胜心也是很强的,陆采薇不甘心被陆采薇比下去,便磨着沈秀想办法。 沈秀想了想道:“办法确实有,不过我们在俞家做客,怎么好抢了主人的风头。” 陆采薇道:“阿秀你这么想就错了,这次我来府城是来相看人家的。当然要打扮得漂漂亮亮。” 这么说也对,沈秀便道:“那就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陆采薇忙应了下来,然后迫不及待地问道:“阿秀,你快说是什么办法?” 沈秀道:“我记得你来府城时,带来了不少新制的衣衫。明日一早你就把衣衫都拿来,我帮你搭配一下,保管能让你变得光彩照人。” 第126章 落了下乘 第二日一早,陆采薇便把带来的衣衫,都一股脑地堆到了沈秀的面前。 沈秀说的办法,其实就是配色。 同样的衣服,若是不懂得搭配,那么穿出去不仅没有美感,反而会暴露自己的缺陷。反而如果经过精心搭配,便会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而作为一个绣娘来说,要想完成一件出色的绣活,不仅要擅长各种针法,还要会配色。 沈秀自然不用说,关于配色,她曾认认真真地做过笔记,甚至还买了不少专业的书籍。 一般来说,刺绣中的配色包括四种。 第一种是同色相配。就是同样色系的颜色互相搭配,比如深黄与浅黄。 第二种是邻近色相配。就是把色系上接近的颜色互相搭配,比如湖蓝与浅绿。 第三种是互补搭配。就是色系中可以互补的两个颜色,比如红色与绿色。 第四种是主色调相配。就是以一种颜色为主,搭配一种颜色或多种颜色,比如以红色为主,搭配黑色和绿色。 沈秀与陆采薇第一次见到俞淑雅的时候,对方用的便是同色相配,刚好可以彰显她清贵的气质。 陆采薇的气质不及俞淑雅出众,不适合同色相配。 沈秀看着满床的衣衫,再仔细端详陆采薇的容貌,觉得她更适合互补搭配。 陆采薇的容貌偏于柔婉娇美,没什么攻击性,如果穿浅淡的服饰,可能人会更显得柔美,但也会沦为普通。 沈秀略微一沉思,捡了两件衣裳递给陆采薇。 “四姑娘,我觉得你穿这两件衣裳比较好。” 沈秀手里的衣裳,一件是宝蓝色绣兰草纹的对襟褂子,一件是橙色的撒花裙。 陆采薇看了却连连摇头:“不行,这两件衣裳怎么能穿到一起。” 沈秀道:“怎么不行,四姑娘你穿上试试就知道了。” 陆采薇本想拒绝,可是沈秀再三肯定,说她穿上这两件衣裳肯定漂亮,陆采薇这才似信非信。 等陆采薇换好衣裳,从里间出来,沈秀立时觉得眼前一亮。 陆采薇的容貌其实不差,经过宝蓝色与橙色的衬托,整个人顿时多了几分明艳。而这点明艳因为有柔美的底子衬托,所以并不显得艳丽,只是更突出了青春少女的明丽与娇艳。 丫鬟半夏左右端详了一番,笑道:“我们姑娘这么一打扮,确实真的漂亮许多。” 陆采薇还有些不信,当大丫也拍手说她漂亮时,陆采薇才多了些神采,“我去给娘看看。” “等一下。”沈秀叫住要走的陆采薇,“明艳是有了,可还少些端庄。” 她从床上又选了一件湖蓝色的云肩,亲自给陆采薇穿戴好,然后仔细端详一番道:“这下就完美了。” 湖蓝色的云肩与宝蓝色的对襟褂子属于同色搭配,湖蓝色可以中和宝蓝色的明亮,这样便多了几分大家闺秀的端庄。 沈秀还特地嘱咐了一句,“头上的首饰最好以红色为主,再带点蓝色,这样就最好不过了。” 陆采薇穿着这身衣裳,得到陆母的肯定后,便按着沈秀说的戴了一朵珊瑚头花,右鬓上则插了一支蓝色琉璃钗。 当陆采莲过来时,便露出惊艳的神色,拉着陆采薇看了又看,“我们四妹真是越长越漂亮了,这身衣裳搭配得真好,头上的首饰也选得好。”又问这衣裳首饰是谁选的。 陆采薇得了沈秀的叮嘱,便只说是自己瞎弄的。 等她们一行人去见俞家大太太,在那里碰到了来请安的俞淑雅。 俞淑雅依旧是很素雅的打扮,石青色的襦裙上绣了水绿色的绣花,如果不细看几乎发现不了绣花的痕迹,真正是做工繁复又低调。 俞淑雅原本在拨弄着手上的那对白玉八仙纹手镯,等到看见陆采薇一行人,尤其是看到陆采薇的装扮后,脸上飞快的闪过一丝惊讶。 俞家大太太面色不见一点异样,仍旧和昨日异样,热情又不失客气地招呼她们,看到大丫,还补了一份小小的见面礼。 陆采薇微微扬着下巴,即便众人都没说什么,可是丫鬟们频频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还有俞淑雅惊讶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今日她终于扳回了一局,成功把俞淑雅比了下去。 沈秀将一切看在眼中,俞淑雅今日走的还是气质路线,只是气质再出众,也得靠美貌加持。 当陆采薇改变路线,转走明艳风格时,气质出众的俞淑雅就有些处于下风了。 陆采莲到底顾及小姑子的面子,说了没几句话,便把话题转到了今日要出门上香一事上。 虽然陆采莲没挑明,但也把意思表达得很清楚。 陆采薇之所以盛装打扮,是为了出门上香,并不是要把俞淑雅比下去。 沈秀在旁暗叹,陆采莲这个儿媳妇真不好做,既要照顾娘家人,还要照顾小姑子的面子。 果然大家族的媳妇难做。 她正在感叹,陆采莲已准备带陆母和陆采薇出门了。 陆采莲正要问沈秀要不要同去时,俞淑雅插言道:“我已经约了沈娘子去满芳绣坊,大嫂还是陪亲家伯母!” 既然小姑子已经约了沈娘子,陆采莲也就不强求,便先带着陆母和陆采薇告退了。 俞淑雅等大嫂走后,便拉着沈秀也离开了。 刚出了俞家大太太的院子,俞淑雅便低声道:“沈娘子,陆姑娘今日的装扮,是不是你帮她弄的?” 沈秀就知道瞒不过去,微微笑道:“俞姑娘真是聪慧,你怎么知道的?” 俞淑雅调皮地笑道:“我第一次见陆姑娘时,她竟然穿着一件桃红色绣粉紫色月季的裙子,那时我就知道她不懂搭配颜色。可她今日穿的衣裳,完全是经过精心的搭配。所以我就知道是有人帮忙,而这个人,除了沈娘子你没有别人。” 一切都让俞淑雅说中了,沈秀淡淡一笑:“让我也猜一猜,俞姑娘问这个问题,应该不止是好奇。” “让你说对了。”俞淑雅拉着沈秀,用撒娇的语气道:“我也想让你搭配衣裳。我本来觉得这一身衣裳挺好的,可是看过陆姑娘的衣裳后,便觉得这衣裳落了下乘。” 沈秀在给陆采薇搭配衣裳时,就已经预想到了俞淑雅也会找她帮忙。 而这正是她要的结果。 曲桓很快会带着牡丹绣屏赶到府城。 这些牡丹绣屏如果卖得好,沈秀能得六成的利润。 如果没来府城,沈秀会任由曲桓自己折腾。可是自己已经来了府城,那么自然要帮曲桓一把。 而想要牡丹绣屏打出名气,就得有人帮忙。 沈秀选来选去,觉得俞淑雅这个当地的名门闺秀,最为合适。 只是求人帮忙到底落了下乘,最好的求人办法是等着对方找上门来。 沈秀便利用给衣裳配色,成功让俞淑雅开了口。只要对方开口,她就可以提出交换条件了。 第127章 有人来砸场 当俞淑雅开口要她帮忙时,沈秀便道:“俞姑娘这么聪慧,哪用得着我帮忙。” 俞淑雅却是认准了沈秀,她也没有大家闺秀的架子,一个劲地央求对方。 沈秀无奈道:“要我帮忙也可以,不过俞姑娘得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她这时候说出条件,更像是想让俞淑雅知难而退,可是俞淑雅偏偏与她较上了劲,温柔但坚定的说道:“什么条件,你但说无妨。” 沈秀道:“我手里有批牡丹绣屏,只是苦于人生地不熟,卖不出好价钱。要是俞姑娘肯帮忙想个办法,那我就教给你怎么搭配衣裳。” 俞淑雅听说是这件事,并没有马上答应,而是仔细想了想。 沈秀等了一会儿,便听对方道:“这个条件我答应了。只是我答应帮你想办法,但是能不能行就不一定了。” “这件事,只要你肯帮忙就好。”沈秀笑道:“不过牡丹绣屏还没运到府城,俞姑娘还是先带我去满芳绣坊!” 牡丹绣屏的事不急,还是先见那位白绣娘! 满芳绣坊坐落于府城最热闹的一条街上。 俞家的马车停在绣坊前时,只见这家府城最大的绣坊人来人往,客人络绎不绝。 俞淑雅并肩与沈秀进入绣坊,还未来得及给她介绍这绣坊的情况,绣坊的周掌柜就迎了上来。 “俞姑娘。”周掌柜笑得格外和气。 自从俞淑雅与陶子谦定了亲,周掌柜待她的态度越发和气。这让俞淑雅害羞的同时,又多了几分甜蜜。如今有沈秀在侧,她又多了几分自豪。 “周掌柜,白绣娘在吗?”俞淑雅问道。 周掌柜道:“在,白绣娘就在楼上。” 周掌柜刚刚说完这句话,有个伙计慌慌张张地走了过来,“掌柜的,不好了,有人来砸场了。” “有话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周掌柜听到砸场二字,心头便是一跳,但他毕竟见过不少风浪,因此很快稳住了心神。 伙计道:“事情是这样的。半个月前,有个外地来的客人,想定做一幅福禄寿喜图,还指名要白绣娘来做。可是白绣娘当时正忙着给孟家的老太太绣一幅佛像,就推了这个单子。 哪知道这个客人不依不饶,非要白绣娘接这个订单。白绣娘提出由其他绣娘来绣,可是这客人不肯。两人便争执了几句。大概是白绣娘的话不好听,这客人当时走的时候撂下狠话,说白绣娘不过区区一个绣娘,有什么了不起的。 谁能想到这客人如此记仇,这次竟然请了一个绣娘过来比试,还要白绣娘出来应战。” “我看这客人也太不讲理了。”俞淑雅皱眉道,“周掌柜,这样的客人,直接赶出去就是了。” 周掌柜却摇头道:“我看不可。这客人来势汹汹,要是我们避退的话,他还以为我们不敢应战呢!” 周掌柜考虑的是绣坊的名声,一旦自己怯战,对方不知会给绣坊安什么名声。 “你去把白绣娘叫来,就说这比试我们接了。” 白绣娘很快从绣楼上下来,她约有三十来岁年纪,生得皮肉细嫩,和朱绣娘一样,是典型的江南女子。 她的目光略过俞淑雅,很快停留在沈秀身上。凭借着直觉,她很快猜出沈秀的身份。 可是这种情形下,没法多交谈,白绣娘便朝沈秀客气地点了点头,便朝周掌柜走去。 周掌柜对面,坐着一个大腹便便的商人。商人旁边,还有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 俞淑雅悄悄问沈秀,“这男子是谁,这商人不是说带来了一个绣工吗,怎么不见绣工?” 沈秀道:“眼前这个男子应该就是绣工。” 俞淑雅微微睁大了眼睛,“男人也会刺绣?” 沈秀低声道:“粤绣和蜀绣的一些传人,有很大一部分都是男子。有的粤绣甚至是传男不传女。” 她低声和俞淑雅说话的时候,周掌柜已经客气地冲商人抱了抱拳,请问他们如何比法。 商人这次提出比试,是为了出气,所以拒绝了周掌柜私下比试的建议,选择在人来人往的大堂比试。 至于比试的内容,则由他带来的绣工决定。 众人的目光便都落在那位三十多岁的男子身上。 男子神色坦然地朝众人抱了抱拳,“在下林晔,有幸继承了祖上的蜀绣技艺,这次来宝地,是听说满芳绣坊的绣技为府城第一。林某有些不服,便想与贵绣坊的白绣娘比试一二。” “这林晔说得好听,不就是拿钱办事吗?”俞淑雅身边的丫鬟不忿道。 俞淑雅轻声喝止道:“别乱说,仔细周掌柜骂你。” 她到底是没过门的儿媳,不好插手管这里面的事,便喝止了丫鬟的抱怨。 而能做主的周掌柜已同样抱拳道:“那就请林绣工说出比试的内容!” 林晔道:“周掌柜快人快语,那我也不含糊了。久闻白绣娘绣技精湛,尤其画技更是出色无比。这第一场比试嘛,就比画技。” 听说要比画技,白绣娘暗松了口气,可这口气还没松完,就听林晔道:“只是光比画技,有些太乏味,所以我想到一个更好的主意。” “什么主意?”白绣娘有些不好的预感,便盯着林晔问道。 林晔笑笑道:“这主意很简单。请在场擅长作画的客人当场画一幅花卉图。等花卉图画好以后,我和白绣娘有一炷香的时间记住画的内容,然后再依照所记的内容,在不动用纸笔描画的情况下,把这花卉图绣出来。” 白绣娘听到这里,脸色微变,没有描样,只靠记忆把一幅画绣下来,这绝不是一件易事。 描样对于绣娘们来说,不亚于将军手里的那把大刀,没了大刀,将军如何冲锋陷阵。而没了描样,绣娘如何把手下的绣品绣得栩栩如生。 林晔看白绣娘脸色变幻,就知道她没有足够的自信,脸上不由露出得意的笑容。 俞淑雅看在眼里,不由有些着急。满芳绣坊是陶家的产业,而她是陶家未过门的媳妇,自然不好眼睁睁看着白绣娘被一个绣工打败。 她正在着急的时候,忽然看见沈秀若有所思地看着林晔,便朝沈秀靠近一步,轻声道:“沈娘子,你可有办法?” 沈秀淡笑道:“这比试法子,能难倒旁人,可难倒不了我。只是我师出无名,只能这么看着了。” “这么说,沈娘子有信心可以赢过这个林晔?” 沈秀道:“信心谈不上,不过有七分把握。” 想当年她在后世开店铺的时候,不知道遇到过多少难缠的客户。 其中有个女客户,极其不喜欢绣娘在底料上描花样,说是怕颜料洗不干净,坚持让沈秀照着纸上的花样来绣。 可是时时看着花样太累,沈秀后面便练就了一手绝活,就是可以把要绣的花样牢牢地记在脑海里,然后下针的时候做到,手下无画而心中有画。 所以林晔提出的这个比试办法,沈秀有七成的把握可以赢过他。只是林晔挑战的是白绣娘,而不是自己,所以沈秀便只能做观众。 可是俞淑雅却不想白绣娘输给林晔,便找到周掌柜,私下里说了几句。 周掌柜有些不信,问了句:“真的假的?” 俞淑雅肯定地答道:“应该是真的。” 周掌柜便下了决心,扬声道:“林绣工要这样比画技,我们也没问题。不过我们要换人。” 第128章 答应比试 周掌柜一说要换人,林晔当即朝这边看了过来,“周掌柜要换人,难道白绣娘不是这绣坊最出色的绣娘吗?” 这话诛心得很,白绣娘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周掌柜暗骂这林晔不好对付,忙道:“白绣娘确实是我们绣坊最出色的绣娘。不过前两天,白绣娘不小心伤了手指,恐怕于刺绣有碍。 本来白绣娘可以带伤刺绣,不过我始终觉得不妥,这样林绣工你即便赢了,也胜之不武。所以我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出实情。” 林晔的目光便落在白绣娘的手上,巧的是,白绣娘右手的食指上确实有细微的伤口。 周掌柜知道这林晔不好对付,刚好他记得白绣娘前几天划伤了手,便把这借口说了出来。 其实这伤口对刺绣并无大碍,可是除了白绣娘自己,其他人又如何知道。 白绣娘知道周掌柜要换人,多半是有他的用意,便淡淡道:“若是林绣工坚持的话,我也只好带伤与你比试了。” 林晔微微皱眉,他肯应邀前来,无非是想在府城打出名气,若是胜之不武的话,那这名声不要也罢。 他想得明白,便问也没问身旁的商人,直接做主道:“那就换人。只是不知道你们想换何人?” 周掌柜一指身旁的沈秀,“我们换这位沈绣娘跟你比。” 那与白绣娘有过节的商人,听到林晔同意了换人的请求,当即有些不悦,不过他这时候还需要对方帮忙,所以便把那不悦压下,但是面对沈秀的时候,就没那么客气了。 “这位绣娘是谁,我怎么从来没在绣坊见过?” 周掌柜不慌不忙道:“这是我们满芳绣坊新聘请的沈绣娘。” 周掌柜说这番话的时候,俞淑雅便低声央求沈秀,“沈姐姐,这个忙你一定要帮我。” 沈秀在周掌柜说要换人时,就知道他们打的是什么主意了。 说实话,沈秀并不抗拒这样的比试。她也想试试这位林绣工的真实水平。 当俞淑雅央求她的时候,她只犹豫了一下就答应下来了。 满芳绣坊是府城最大的绣坊,这个时候结一个善缘,将来她要是来府城发展,便有了人脉和关系。 俞淑雅看她答应,终于松了口气。 沈秀刚应下来,林晔的目光便扫了过来。 只这一眼,沈秀就知道这林晔不是个善茬,便站出来微微笑道:“小妹初来府城,还请林绣工多多指教。” “指教谈不上。”林晔看向她的目光多了些疑惑,“敢问沈娘子多大年纪?” 这是在质疑她的资历。 沈秀平静地说道:“小女明年及笄。” “我看沈娘子还是回家再练几年,如此年轻,我怕胜之不武。”林晔轻视地说道。 沈秀并未动怒,淡淡道:“论资历,小女自然是比不上林绣工。可是刺绣一事,比的是技艺而不是资历。若资历高才有资格比试,那我二话不说,回头就找一个年高德重的绣娘。” 所谓年高德重的绣娘,没有六十也有七十。而刺绣这行,一般过了四十岁,眼睛便大不如前。所以绣技最好的绣娘,一般都是在三十岁左右。 这个年纪既是身体最好的时候,也是技艺最娴熟的时候。 沈秀这个时候提出要找六七十岁的绣娘,摆明要堵林晔的嘴。 林晔没想到沈秀这张嘴这么厉害,直接就看出了他的心思,还拿话堵他。 他冷冷的看了沈秀一眼,既然对方不知天高地厚,那他就出手教训一下对方,好让对方知道,不是谁都可以在他面前放肆的。 “既然沈娘子对自己的技艺这么有信心,好,那我就与你比一比。”林晔冷着脸道,“规矩不用我再说了。请周掌柜找一位擅长作画的客人!” 在林晔提出要与满芳绣坊比试时,绣坊的大堂已经聚集了不少客人。 当林晔提出这个要求时,这些客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有动。 周掌柜一看这情形,就知道在场的客人中没有擅长作画的。他正想要派伙计去请一位画师,一回头便见自家少爷站在门口。 “子谦少爷,你何时过来的。”周掌柜忙陪着笑上前道。 陶子谦穿着月白色的江绸宽袍,眉目温润,气质温雅,只见他脸上浮现出一丝清浅的笑容,从容道:“我刚来不久,听到有人要与绣坊的绣娘比试,便停下来看看热闹。” “少爷来得正好。这位林绣工要找一位擅长作画的读书人。少爷的画,连金老先生都夸赞过的。” 周掌柜正想要让陶子谦画一幅画,哪知道对方却摇了摇头。 “这事不妥。我既然是绣坊的东家,那自然不能出手作画,免得让林绣工以为我们绣坊作弊。”陶子谦一边说,一边朝林晔看了一眼。 林晔本来就存着这个心思,如今被陶子谦说破,便淡淡一笑。 周掌柜看了眼林晔的表情,觉得自谦少爷这话没错。 林晔是突然上门挑战,按理说他们不可能提前预知,那自然也没有作弊一说。可是就怕林晔输了不认账,那他们有理就成无理了。 “还是自谦少爷思虑周全。”周掌柜道,“我这就去派人找一位画师。” 陶子谦却道:“这画师不用到别处找。刚才我遇到两位赶考的学子,不如请他们过来画一幅画。” 陶子谦说完,便朝身边的书童吩咐几句,那书童出去一会儿,果然领回来两个人来。 沈秀本来正在打量陶子谦,她从俞淑雅的脸上猜到,这陶子谦就是与俞淑雅定亲的陶家少爷。 她还想打趣俞淑雅几句,哪知道俞淑雅知道陶子谦在场后,脸色立时就红了,一个劲地往她和丫鬟身后躲,一副不敢见人的样子。 俞淑雅如此害羞,沈秀也就不忍再打趣。 可她刚抬起头,看向陶子谦的方向,就见两个人迎着光走了过来。 即便因为迎着光,沈秀一时看不清这两人的长相,但是光看穿着就知道两人是读书人,只见他们身上都穿着长袍。 沈秀的目光忽然顿了顿,落在那件天青色长袍身上,这长袍上的绣纹如此熟悉,这么说来,来人竟是…… 第129章 开始比试 果然,当来人走到绣坊里面,沈秀看清他的容貌后,不由在心里哀嚎一声,本来想给他一个惊喜,怎么最后惊到的却是自己。 卫宴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沈秀,他原以为自己会看错人,可是沈秀的表情让他确认,自己没认错人。可是沈秀不是在县城吗,怎么来了府城。 没等卫宴提出这个疑问,陶子谦已含笑说道:“卫兄,袁兄,我使书童请你们过来,是为了求一幅画。不知道卫兄和袁兄谁来画一幅简单的花卉图?” 卫宴扫了眼场中的情形,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以他的聪明才智,很快就明白场中是在进行一场比试。而这比试很可能牵涉到沈秀。 为了避嫌,卫宴看向袁子文,“子文,就由你来画这幅花卉图!” 袁子文没料到卫宴会把这件事推给自己。 两人之中,明明擅长作画的是卫宴。自己的画不过刚刚拿得出手而已。 袁子文正要推辞,陶子谦已看出了他的心思,笑道:“袁兄不必拘谨,这花卉图不需要多精致,只是作为刺绣的花样,所以袁兄大可以放开手脚。” 原来是作为刺绣的花样,袁子文这才松了口气,应了陶子谦的请求,在周掌柜取来笔墨后,便画了一幅尺来长的月季花图。 袁子文确实不擅长作画,陶子谦要他画花卉图,袁子文起初不知道要画什么,后来想到自家书房窗前的月季花,便随手画了出来。 画上的月季花只有两朵,一朵粉红,一朵杏黄,枝叶则生得繁茂,有两个枝叶上还有含苞欲放的花骨朵。 周掌柜将月季花图放到林晔和沈秀面前,“两位有一炷香时间记住这幅画的内容,等香燃完,我就会把画收起来。” 沈秀看了眼林晔,“我倒觉得一炷香时间太长,不如改为半炷香时间。” 她对自己的记忆很自信,半炷香记下这幅画绰绰有余。 林晔同样对自己的记忆有信心,听到沈秀这么说,当即道:“好,那就改为半炷香时间。” “他们这是在做什么?”袁子文画完月季花后,便退回到原处,和卫宴站在了一起。这时候见场中的两人说什么一炷香半炷香,便有些不大明白。 陶子谦轻声给他解释道:“他们在比试绣技。在半炷香的时间内记住这幅月季花图,然后按着记忆把这幅月季花图绣出来。谁能绣得分毫不差,谁就赢了这一局。” 原来是在比试,袁子文当然认得沈秀,便看向卫宴,“嫂子”二字还未出口,卫宴便给他使了个眼色。 袁子文以为他是不想沈秀分心,便把话咽了回去,专心看场中的比试。 沈秀不等半炷香燃完,已经将月季花图默记在了心里。 她的目光从月季花图上离开,便对着周掌柜点了点头。 周掌柜会意,吩咐人把刺绣的工具取来。 当半炷香燃完,林晔闭了闭眼,将内容全都回忆了一遍,这才准备刺绣。 这个时候,沈秀已经动针开始刺绣,针下已经出现了一片月季花的叶子。 林晔没想到她的动作这么快,在伙计取来工具后,也开始投入到刺绣中。 袁子文所画的月季花图不大,可至少也要绣一个时辰左右。 陶子谦这个做东家的想得很周到,生怕客人会等得无聊,便令人搬来椅子和茶几,又命伙计准备些茶水和果品。 为了不打扰刺绣中的两人,陶子谦还贴心地让人搬了两个屏风,挡在两人面前。 那两个屏风都是轻纱做的绣屏,虽然经过这一遮挡,看不清里面人的面貌,可是他们的动作却能看得一清二楚。 这么一来,即便有屏风遮挡,可里面的人要想做小动作,也会被外面的人发现。 俞淑雅坐在角落的位置,深为这一安排叫好。她原以为未婚夫是有名的才子,只肯在书本上用功,没想到在庶务方面也想得周到无比。 同样佩服的还有袁子文。 袁家的家世是不及陶家,可袁子文从小到大看着爹娘处理产业,耳濡目染之下也懂得一些。 他拿起一个桂圆,一边剥壳一边道:“这位陶兄倒是难得的人才,既有才学又通庶务。” 卫宴只微微一笑,以他的才智,自然看出陶子谦布置的妙处。 不过他一向对庶务没什么兴趣。一方面是家境使然,家里没那么多庶务让他忧心;一方面则是没时间,他的时间都用在了读书上。 今日他与袁子文出来闲逛,也是因为袁子文觉得,一直待在客栈闷得慌,所以便拉他来书肆挑几本诗集。 哪知道却在书肆遇到了陶子谦。 卫宴和陶子谦同时看中了一本选集。两人的手几乎同时伸向了那本选集,在看到对方后,又不约而同地缩了回去。 这个动作,使得两人不由相视一笑。 等笑过以后,陶子谦便与卫宴聊了几句,一会儿袁子文过来找卫宴,也加入了聊天,三人越聊越投机,大有一见如故的感觉。 若不是陶子谦的书童出来打断,三人这会儿估计还在书肆畅谈。 陶子谦和书童走后,卫宴和袁子文接下来在书肆挑了一两本书,正准备结账回客栈,陶子谦的书童便找了过来。 本来陶子谦与两人萍水相逢,可是三人之前聊得很投机,卫宴和袁子文几乎没怎么犹豫,便跟着书童过来了。 哪知道卫宴刚走进绣坊,就看见了沈秀。 本来等袁子文画好月季花图后,他该和袁子文回客栈的。但是事关沈秀,卫宴决定留下来看看。读书要紧,可沈秀的事也很要紧。 袁子文才不愿意回客栈,客栈里住的学子不少,那样吵吵闹闹的环境别说读书,就连安静的坐一会儿都觉得吵。 只有卫宴这样的人,才能读得下书。而他早已放弃在那样嘈杂的环境下用功了。 所以他宁可在这里看热闹,也不想回客栈。 在袁子文将一碟桂圆吃光,卫宴面前的茶杯被续了三次水后,沈秀终于将那幅月季花图绣好了。 第130章 技不如人 沈秀的绣活一向都做得很快。 从外表来看,她只有十四岁,就算五岁开始学刺绣,到如今也只有十年的经验。 可是她的灵魂却是一个将近三十岁的刺绣师傅。从十岁那年开始学刺绣,到如今已有将近二十年的经验。 而从她二十多岁出师,后面又独当一面自己开绣铺,经手过的绣活不计其数。 后世的生活节奏又快,好多客人下了单子以后,恨不得两三天就看到成品。 为了追求速度,沈秀在保证质量的情况下,只能加快自己刺绣的速度。 只是有些大幅的绣品,如果加快速度,即便她再怎么注意,质量还是会有所下降。 后面沈秀便有了经验,大幅的绣品一定得精工细作,一些小幅的绣品就可以追求速度。 久而久之,沈秀也练就了一手绝活。可以花短短一个时辰的功夫,就赶出一件小幅的绣品。 不过这手绝活太过耗费眼睛和脑力,沈秀平时轻易不用,只有在绣活多得忙不过来时,才偶然为之。 如今与林晔比拼绣技,沈秀便用上了这个绣活,目的便在于刺激对方,让对方心神乱起来的同时,手脚也乱起来。 果然,当林晔发现沈秀已经完成绣活时,心里不由一惊,自己的绣活才完成了三分之二,对方就已完成了绣作。 尤其沈秀故意把刚绣好的月季花图拿到众人面前,林晔耳中便满是别人对沈秀的称赞。 这么看来,对方做的绣活不仅快而且还好。 林晔的心里便有了些慌乱,可他能从一个学工成为小有名气的绣工,中间不知道经历了多少风浪,心性自然比一般人要沉稳。 他在短短的慌乱过后,很快就稳住了心神,同时知道沈秀这么做无非是想扰乱自己的心神。 这么一想,他便强迫自己不去听外界的生意,继续专心地绣制手下的绣活。 两刻钟以后,林晔终于完成了自己的绣活。 当他把绣活拿到众人面前时,众人是没有说什么讥讽的话,可脸上的表情却让林晔尴尬不已。 就算自己出色地完成了绣活,可在速度上,他终究慢了沈秀一步。即便这一场比试赢了,他也赢得很不光彩,完全没达到他心里的预期效果。 林晔的脸色慢慢沉了下来。 他不是笨人,把事情想清楚后,就知道对方算计了自己一把,可是自己技不如人也是事实。 他只能深吸口气,让自己更快冷静下来,然后看向沈秀的绣活。 在他看来,沈秀足足比他快了两刻钟时间,绣工肯定没有他那么精细。只是当他的目光落在沈秀的绣活上时,脸上勉强维持的平静很快就被打破了。 “这是晕针?”林晔不敢相信地看着沈秀的绣活,那幅不大的月季花图,其中一朵杏黄色的月季花,用的竟然是晕针的针法。 沈秀早就料到了林晔会有这样的反应,其实她是故意的。 她师从最有名的湘绣师傅,学的是正统的湘绣,可同时她又博采众长,不管是苏绣,粤绣,蜀绣,她都学过一些。 当知道林晔学的是蜀绣后,沈秀在刺绣的时候,便用了蜀绣最有特色的晕针。 晕针善于表现所绣花卉的质感。 那朵用晕针所绣的杏黄色月季花,不仅绣得与袁子文所画的惟妙惟肖,而且还多了几分灵动与逼真。 而另一朵粉红色的月季花,沈秀用的是正宗的湘绣。她在绣这朵月季花时,将这时候的湘绣针法与后世的创新手法相融合,绣出来的月季花栩栩如生,比袁子文画的月季花更形象、更生动。 林晔在看到杏黄色月季花时,就已经吃惊无比,这晕针用得熟练无比,一点也不逊色于他。而在看到另一朵粉红色的月季花时,林晔久久无言。 他也是行家,一看这朵粉红色的月季花,就知道这是正宗的湘绣。 他之所以应邀与白绣娘比试,很大的目的是不忿苏绣排在蜀绣之上。 在他心里,蜀绣的刺绣针法是四大名绣中最为独特的,应该超越苏绣,成为四大名绣中的第一。 所以当他听说白绣娘是苏绣的高手时,便不假思索地答应了商人的请求,前来与白绣娘比试。 哪知道白绣娘不应战,应战的却是个黄毛丫头。而这黄毛丫头用的却不是苏绣,而是湘绣。 湘绣的排名还在苏绣之下。 林晔本不以为然,他最擅长的便是蜀绣中的晕针针法,原以为能借着这晕针针法让沈秀输得心服口服,可没想到,沈秀这个黄毛丫头竟然会晕针,而且绣得不比他差。 林晔很不想承认这个事实,可是事实摆在眼前,他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只是事实比他想的还要糟糕,沈秀的晕针不仅用得熟练无比,湘绣的技法也用得出神入化。 眼前这一朵粉红色的月季花,不仅绣得栩栩如生,而且生动无比,如果不是知道这是沈秀绣上去的,还以为这是画上去的。 不,就连最好的画工也画不了这么逼真的月季花,它几乎像是活过来了一样。 林晔看了又看,发现这朵月季花之所以如此生动,是因为花朵的部位微微凸起,当阳光照过来的时候,便显得这朵月季花像是活过来一样。 这是什么技法? 林晔惊讶的同时,又忍不住好奇无比。 可他知道这是人家的不传之秘,即便自己开口问了,也会碰一鼻子灰,索性一言不发。 周掌柜在旁边看的清清楚楚,只见林晔的神色由初始的惊讶到服气再到平静。周掌柜看到这里,脸上不由露出笑容。即便林晔不说,他也知道这一局是谁赢了。 没想到俞淑雅向他力荐的这位沈娘子,还真是位高手。 当初周掌柜眼见白绣娘听到比试内容时,脸色很不对劲,就知道她没有信心赢过这一局。原本以为他们输定了,可没想到俞淑雅给他推荐了一个人选。 周掌柜当时也是抱着试一试的念头,反正结果也不能再差了。哪里想到,沈秀给了他这么大一个惊喜,不仅只用了半炷香时间就记住了月季花图,还比林晔更快绣完绣品。 他将沈秀与林晔所绣的两幅绣品,一一摆到众人面前,“众位请看,两幅绣品已经在这里了。” 袁子文和卫宴坐在靠后的位置,当周掌柜拿来绣品时,袁子文迫不及待地往前走了几步。 那月季花图是他画的,周掌柜看到他挤上前,便先问他的意见。 “袁公子,依你来看,眼前这两幅绣品,哪一幅绣得更接近于你的画作?” 第131章 主动认输 袁子文与卫宴关系那么好,自然知道沈秀会刺绣的事。卫宴后来的衣裳,全出自沈秀之手。袁子文还曾艳羡过对方,有这么一个贤惠的娘子。 只是知道沈秀会做绣活是一回事,可是对方的绣技到底有多高的水平,袁子文就不是很清楚了。 当周掌柜问他的意见时,袁子文想到与卫宴的关系,决定不管沈秀绣得好还是不好,他肯定是会站在她这边的。 袁子文心里转着这个念头,目光则停留在面前的两幅绣品上。 左边的是沈秀的绣活,右边的是林晔的绣活。 袁子文扫了几眼,如果说他心里原来还有一丝纠结,觉得这样偏帮有失公道,可是当他看到沈秀的绣活后,这一念头马上就没有了。 平心而论,林晔的绣活也不错,几乎与他绘制的月季花图一模一样,连花骨朵的大小都分毫不差。 只是像归像,却少了几分鲜活与灵动。 而沈秀所绣的月季花图就不一样了,袁子文第一眼望过去的时候,只觉得这月季花鲜活无比,就好像回到了自家的书房前,眼底全是这几枝生动的月季花。 如果说林晔绣的是死图,那么沈秀则是绣的活图,把月季花的生动与鲜活全展现了出来。 袁子文几乎毫不犹豫地指向沈秀的绣品,“我认为这幅绣品更好,更真实。” 袁子文这一句话落下以后,林晔的脸色便有些苍白,其实在他看到沈秀的绣品后,就知道这一场比试的结果了。 可他仍抱有几分侥幸,如今听到袁子文这个外行的话,他便知道自己确实是输了。 在周掌柜含笑点头,又请其他几位客人点评时,林晔不由得想替自己挽回些颜面。 与其自取其辱,还不如主动认输。 袁子文总归是外行,还看不出门道。若是内行人再点评的话,那自己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林晔想到这里,便艰难地开口道:“周掌柜,不用再找人评点了,这一局我认输便是。” 包括沈秀在内,众人都一脸惊讶地看了过来,似是想不到他竟然主动认输。 林晔看着众人脸上的表情,继续艰难的说道:“这一局我是输了,可这比试接下来还有两场。沈绣娘的绣技,我已经见识到了。接下来这一场,我想和白绣娘比一比劈线。” 林晔不等众人说话,就又道:“我知道白绣娘的手受伤了,但是受伤的话,应该不会影响劈线!” 沈秀在旁听得很明白,这林晔输给了自己,固然是很难堪,可他很快就调整了思路,知道比绣技比不过自己,这时候便提出下一场比试,还点明要与白绣娘比试。 看来他是怕了自己。 林晔确实是怕了沈秀,他平生最自负的有两件事,一是对画作过目不忘,二来就是自己的劈线技艺。 只是沈秀的绣技和记忆力,超出了他的认知。他不愿意再冒一次险,因此便提出与白绣娘比试。 在沈秀看来,其实他这一步也算是走对了。 沈秀学的是湘绣,而湘绣学到深处,最要紧的便是一手劈线技艺,只有当绣线被劈得比毛发还细,达到拿在手里几乎看不清绣线的地步,绣出的绣品才会具有平、齐、光、亮的效果。 这一劈线技艺,四大名绣中,几乎只有苏绣才能与之媲美。 当林晔提出要与白绣娘比试劈线时,擅长苏绣的白绣娘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 “好,接下来这一场比试,就由我来和你比劈丝。” 白绣娘刚才亲眼目睹了沈秀的绣技,佩服对方的同时,也为自己感到羞愧。 自己作为满芳绣坊的绣娘,当有人来挑战时,却需要借助外力才能胜过对方。 白绣娘越想越觉得不安,她倒不是怕被沈秀盖过风头,而是怕周掌柜以及东家质疑自己的能力。 正是有这样的忧虑,当林晔提出要与她比试时,白绣娘才会毫不犹豫地站出来。 她需要这一场比试,以此来证明自己的能力。 当然,白绣娘能应下这一场比试,也是对自己的劈丝技艺有信心。 苏绣素来以精细着称,而劈线也是每个苏绣绣娘必备的技艺。 白绣娘的劈线技艺出自家传,可以把一根蚕丝绣线劈成三十二股,如果发挥得好,也能劈成六十四股。 她的手指是有划伤,可这完全影响不到她的发挥。 林晔看到白绣娘脸上的自信,神情平静:“既然白绣娘肯答应跟我比试,那就请周掌柜准备蚕丝绣线!” 不知为何,周掌柜心里总有些不安,大概是林晔的表情太过平静,那已经超出了自信的范畴,而是一种笃定,笃定他一定能赢过这一局。 沈秀也有这样的预感,她微微皱起眉头,难道这林晔真有什么劈线的特殊技艺。 她在比试完第一场后,就回到了俞淑雅身边。俞淑雅看她皱眉,便轻声问道:“沈姐姐,你觉得谁会赢呢?” 刚才俞淑雅恳求她帮忙的时候,便唤了她一声“沈姐姐”,也是为了拉拢沈秀。 如今沈秀不负她的期望,赢了第一场比试,俞淑雅觉得面子上有光的同时,对沈秀也多了些亲近之意。 沈秀当然能听出俞淑雅语气里的变化,不过她这时候顾不上对方的态度,有些忧心地说道:“我估计这一场比试,白绣娘多半要输。” 俞淑雅微微一惊,她看了眼场中的林晔和白绣娘,不解地问道:“可是白绣娘的劈线技艺,我是亲眼见过的。她可以把一根蚕丝绣线劈成三十二股。” “其实我也可以把蚕丝绣线劈成三十二股。”沈秀道:“把线劈成三十二股,对于普通人来说可能很难,但对于高手来说,就只是一般水平了。” 沈秀自己的最高水平,是能把一根蚕丝绣线劈成六十四股。而她的师傅,能把蚕丝绣线劈成128股。 听说真正的劈丝高手,能把蚕丝绣线劈成256股。 当初沈秀听师傅说的时候,还有些不敢相信,师傅所劈成的128股,已经足够细微了,若是再劈下去,那得细微到什么程度。 不过这世间,能把一根绣线,劈成256股的,少之又少。 沈秀现在只希望,林晔不在那少之又少的几个人之中。 第132章 一输一赢 周掌柜很快就让人拿来了蚕丝绣线。 伙计将两份蚕丝绣线一一摆到林晔和白绣娘面前。 林晔拈起一根蚕丝绣线,对着阳光查看了一下,确定没问题以后,便对着周掌柜点了点头。 周掌柜开口道:“既然蚕丝绣线没有问题,比试就开始!” 这一次比试没有时间限制,只看两人谁能将丝线劈得更细更多。 沈秀的目光一直都放在林晔身上。 林晔的表情从始至终都很平静,尤其在拿到蚕丝绣线后,脸上一点波澜都没有。 当周掌柜宣布比试开始后,林晔的双手便开始动了。 那根彩色的蚕丝绣线在他的手里,很快变成了两股,四股,八股…… 当林晔把手中的蚕丝绣线劈到三十二股以后,白绣娘那边才把蚕丝绣线劈到十六股。 俞淑雅这个外行也看出了门道,轻声对沈秀道:“沈姐姐,这个林绣工劈丝的速度好快啊!” 沈秀凝重地点了点头,林晔的劈丝速度确实很快。在她印象里,这样的劈丝速度,大概只有她的师傅才能与之相较高下。 如此一来,她越发有一种预感,这林晔的劈丝技艺恐怕真的远在白绣娘之上。 林晔的心神已经全都放在了劈丝上。 他家是蜀绣世家,祖上的刺绣技艺至少传了七八代。在这七八代中,出了不少天资出众的绣工。 其中有一位先祖,因不满于祖上的手艺,便外出学艺。在外出学艺的过程中,靠着勤奋和好学,学会了不少别派的技艺。 这劈丝的技艺就是其中一种。 据林晔的祖父所说,这位先祖在学艺的过程中,发现当时有一户人家极善劈丝,可惜传女不传男。 这位先祖为了获得劈丝的技艺,足足在这户人家做了五年工,才偷师到了这一技艺。 这个劈丝的技艺最为考验手指的灵活程度,林晔从八岁上就开始浸泡药液,为的就是提高手指的灵活程度。 这样泡了好几年的药液,之后又跟着父亲日夜苦练,历经十年,林晔才练出这一手劈丝技艺。 在他的双手灵活操作下,那根蚕丝绣线已经被劈成了六十四股。 可是看他平静的神色,沈秀就知道他还能继续把这根绣线劈成128股。 果不其然,林晔很快就把蚕丝绣线劈到了128股。 而这时候,白绣娘刚好勉强把手里的蚕丝绣线劈到了六十四股。 六十四股已经是她的极限,所以在看到林晔劈到128股时,白绣娘的脸色就变了。 即便她再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这一局,她输定了。 俞淑雅也在沈秀耳边暗叹一声,“没想到这林绣工如此厉害。”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沈秀同样感慨了一句。 林晔的劈丝技艺让她深深领会到了这句话的含义,看来天下间的能人异士比她想象的还要多。 依着林晔接下来的动作,恐怕劈到256股也不是很难。 不过林晔并未继续下去,他知道自己这一局已经赢定,便见好就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看着周掌柜道:“请周掌柜评定!” 周掌柜暗叹道:“这一局不用再看了,我们认输便是。” 即便很不想认输,可是林晔的劈丝技艺摆在那里,不想认输也不行。 林晔听到周掌柜认输,当即露出笑容,还未来得及说话,陶子谦作为东家已开口道:“两局比试已定,结果一输一赢,算是平手。林绣工的劈丝技艺,我们也见识到了,确实是不凡。 我们满芳绣坊有心想聘请林绣工,若是林绣工有意的话,我们到后面的静室商议一下如何。” 陶子谦这个时候开口,是不想再比试下去了。赢了固然是好事,可是若是输了,损失的便是满芳绣坊的名声。 还不如趁着这个打平手的机会,及时向林绣工示好,这样既能挽留林绣工这样的人才,也能挽回满芳绣坊的名声。 林晔未料到陶子谦会这样说,但是不得不说,陶子谦的话确实打动了他。 他自己并无十分的把握能赢下一局。赢了固然能打出名气,可若是输了,那么好容易赢来的名声便又没了。 而陶子谦提出的这两句话,是一个绝妙的台阶。他完全可以顺着台阶走下来,至于留不留在满芳绣坊,那就看他自己愿不愿意了。 就在林晔犹豫不决的时候,那商人不干了。他花了高价把林晔请来,可不是为了打个平手。 商人这么一搅和,林晔又改变了主意。 如果他答应了陶子谦的求和,商人那里便有些交代不过去了。若是商人将来在他背后诋毁,说自己言而无信,那他便没了信誉问题。 一想到此,林晔便道:“贵东家的好意我领了,只是我既是人家花钱请来的,那这比试自然是要继续进行下去。只不过时间已不早,这第三场比试就留到明天!” 林晔说得没错,天色确实是不早了。 周掌柜看了看陶子谦,便点点头:“那好,既然林绣工一定要比,那就明日比最后一场。” 林绣工随商人离去后,陶子谦便与卫宴和袁子文客套几句,“打扰两位这么长时间,真是过意不去。” 卫宴的目光已经落到了沈秀身上,他心不在焉地应对着陶子谦的客套。 沈秀安慰了比试失利的白绣娘几句,正要同俞淑雅结伴离去,便觉一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她硬着头皮走上前去,对着卫宴唤了声“相公”。 当着众人的面,卫宴不好多说,只问道:“什么时候来的府城?” 沈秀堆起笑容道:“昨天刚到,我是和陆家的人一起来的。” 在他夫妻两人一问一答时,陶子谦看了看卫宴,又看了看沈秀,等沈秀回答完以后便问道:“卫兄,这位就是尊夫人吗?” 卫宴道:“正是内人。” 陶子谦笑道:“没想到这位就是尊夫人,刚才我还在想,这是哪来的绣技出色的绣娘,原来竟是你的夫人。今日你夫人真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我陶某在此谢过你们夫妻二人。”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卫宴不想让别人觉得欠了自家一个恩情,便谦虚了这么一句。 陶子谦却不这么想,今日若不是沈秀出手,只怕满芳绣坊就要名声扫地了。 “卫兄不必过谦。此事我记下了。将来二位若在府城遇到什么难事,只管来找我便是。” 沈秀听到这话,便想到了自己那些牡丹绣屏。她倒是很有心想让陶子谦帮忙处理那些牡丹绣屏,可这时候时机不对,便咽下了嘴边的话,打算找个机会再求陶子谦帮忙。 第133章 一笔交易 卫宴和袁子文还要回客栈。陶子谦左右无事,便提议送他们回客栈。三人很快结伴离去。 沈秀和卫宴分别没有多久,看着卫宴离开,倒没有多少离别之情,心里还在想着明天比试的事。 俞淑雅上前拍了拍沈秀的肩头,“沈姐姐,人已经走远了。” 沈秀回头一笑:“俞姑娘真有福气。我看陶公子风度翩翩,人情世故又练达得很,将来肯定会有一番作为的。” 俞淑雅笑道:“沈姐姐你的相公也不差啊!生得一表人才又有书卷气。” 陶子谦没有特意感谢她,她也没有失落之意。反而觉得这正是陶子谦把她当做自家人的表现。因此还有心情夸赞沈秀的相公。 路上,俞淑雅还提起比试的事。 “沈姐姐,明日白绣娘还要与那林绣工比试。我担心白绣娘,明日我们仍一起来好不好?” 沈秀这次来府城也没什么要事,便点点头。 俞淑雅看她答应,心里放下了一些心,可对明日的比试仍是有些忧心。 她的这些忧心,不光是为了满芳绣坊,还因为白绣娘。她与白绣娘关系不错,不忍心见对方被林绣工比下去。 “沈姐姐,你说明日林绣工会提出什么比试内容呢?”俞淑雅忧心地问道。 沈秀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白绣娘的手受了伤,他能想到的比试内容也不多。” 俞淑雅便叹道:“要是我们知道他明天要比什么就好了。” 沈秀脚步一顿,其实想知道林绣工要比什么不难。 “俞姑娘,你想不想帮白绣娘一把?” 俞淑雅马上道:“我当然想帮白绣娘,可惜想不到好的办法。” 沈秀道:“我倒是有个办法,不过需要你的帮忙。” 林晔住在满芳绣坊附近的祥泰客栈。 大概是这一天的比试耗费了他太多的心神,林晔回到客栈便回了房间休息。 伙计敲门的时候,林晔很不耐烦地说道:“晚饭我待会儿再吃。” “客官,有位客人想见您。”伙计轻声道,“她说姓沈,还说您肯定会见她的。” 伙计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没有多少把握,可是没一会儿功夫,林晔真的出来了。 “她人在哪?” 伙计道:“她人在客栈对面的茶楼。” 沈秀提着茶壶,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了杯茶,觉得这茶楼确实是谈事的好地方。 她没等多久,林晔就从外面推门走了进来。 “沈绣娘叫我来做什么,不会只为喝茶?”林晔没有马上坐下,而是看着沈秀,一脸嘲讽的说道。 沈秀知道他在第一局的时候输给了自己,心里难免有些不舒服,只是微微一笑:“当然不只是为了喝茶。我想和林绣工谈笔交易。” “什么交易?”林晔皱眉问道。 沈秀看着他说道:“你这样站着说话不累吗?坐下来,我们慢慢谈。” 林晔坐下来以后,沈秀给他斟了杯热茶。 “明天最后一场比试,林绣工想好比什么了吗?” 林晔浅尝了口茶水,淡淡道:“如果你来只是为了问我这个,那我们没什么好说的。” 沈秀笑道:“我只是好奇,多嘴问一句。既然你不想说,那就算了。” 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我就直说了!今日我与你比试绣技的时候,林绣工是不是对我的针法很感兴趣?” 林晔不由得点点头:“我是很感兴趣,那朵月季花用的针法,我从来没有见过。” “你当然没有见过,这种针法传自大唐盛世,如今只有东洋人手里才有这种技法。若不是因缘巧合,让我先祖遇到了会此技法的东洋人,只怕这针法真要失传了。” 沈秀说的这话不假,她在与林晔比试时,用了一种肉入针的针法。 这种针法确实是从大唐传下来的,只是在中原已经失传。后世有一位刺绣大家去日本交流时,无意发现了这种失传的技法,便把它带了回来。 肉入针与粤绣中的垫绣相似,但比垫绣还要精细,用来绣花鸟极为传神。 沈秀这么一说,林晔对这肉入针越发感兴趣。 “这针法是如何传到东洋的?”林晔问道,“为什么我们中原人没有把这种针法流传下来?“ 沈秀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也许是当年有一两个精通刺绣的东洋人,在大唐学会了这种针法后,便把它带回了东洋。 而大唐过后就是很长时间的战乱,想必这针法就是那个时候失传的。“ 林晔听了沈秀的解释,好长时间没有说话,等开口的时候便叹道:“也不知道有多少针法就这样失传,真是太可惜了。” 沈秀道:“林绣工能这样说,也不枉我把你找来。其实我当初听到这件事的时候,也觉得可惜得很。老祖宗不知道给我们留下了多少针法,可惜传到我们手里的却只有十之七八。我们这些后人若是再不珍惜,那就太对不起他们了。” 林绣工本来与沈秀是对立面,但是沈秀这几句话确实说到了他的心里。 沈秀看他一脸的赞同,便继续道:“这肉入针的针法,我不想藏着掖着,想多找几个人把它发扬光大。我看林绣工也是真心喜爱刺绣之人,这肉入针的针法我可以传给你。” “你要把它传给我?”林晔有些不敢置信,“真的假的?” 沈秀道:“当然是真的。不过我也不是没有一点条件。” 林晔这个时候才知道沈秀说的交易是什么,他直接道:“你想让我拿什么来交换这肉入针的针法?” 沈秀道:“我想提两个条件。若是林绣工肯答应的话,我会马上把这针法教给你。” “哪两个条件?” 沈秀道:“第一个条件是,我对林绣工的劈丝技法很感兴趣。” 劈丝技法,林晔沉吟道:“这是我家传的技法。” 沈秀道:“这肉入针也是我家传的技法。如果大家把技法都藏着掖着,那么这些技法迟早都要失传。与其技法失传,还不如多几个传人,这样才能把技法长长久久地留下来。” 林晔仔细地想了想这话,觉得有道理,便问道:“那第二个条件是什么?” 沈秀道:“第二个条件就更简单了。明天的比试,林绣工能不能与白绣娘打个平手,这样大家的颜面就都能保住了。” 第134章 打成平手 沈秀从客栈出来后,俞淑雅马上就迎了上来,“沈姐姐,林绣工怎么说?” 林晔的住处是俞淑雅帮忙找到的。俞家在府城是大户,想找一个人住在哪完全不是问题。 沈秀微笑道:“他已经答应了下来,明天不会为难白绣娘的。” “沈姐姐,你到底说了什么,为什么他会应得这么痛快?”俞淑雅好奇地问道。 沈秀道:“我只是跟他谈了笔交易。” 她提出的条件并不苛刻,而交易的东西对于林晔来说又太过诱人,林晔最后答应下来,沈秀一点都不意外。 “只要他言而有信,明天的比试就没什么可忧心的了。” 林晔已经答应她,明天的比试会让白绣娘一步,打成平手。 俞淑雅便松了口气,继而亲昵地挽着沈秀的胳膊,“沈姐姐帮了我们这么一个大忙,我得好好谢谢你。” 沈秀道:“谢就不必了。”她提出与林晔谈交易,其实也是看中了对方的劈丝技艺。至于帮满芳绣坊和白绣娘,则是顺手的事。 俞淑雅不明白其中的内情,心里却下了决心,一定要把这事告诉给周掌柜和白绣娘,让他们领沈秀这个情。 回到俞家时,天色已经不早了。 陆采薇已经和陆母上香回来。 这一天,陆采莲带她们去了不少地方,两人疲惫的同时又觉得见了不少世面。 尤其是陆采薇,看见沈秀便拉着她说个不停,“我们今天去了寺里上香,那寺里的佛像真高,足有一丈来高,还有上面的金身,据说是知府夫人捐赠的……” 沈秀淡笑不语,她对寺庙没什么兴趣,对此倒没有什么遗憾。 陆采薇拉着沈秀说了半天,才被陆母打发去休息。 明日陆采薇就要和孟家公子见面,陆母怕她休息不好影响状态,早早的就打发她下去了。 陆采薇临睡觉之前,还特地摸到沈秀房里,“沈娘子,明天我去见孟公子,你同我一起去?“ 沈秀知道陆采薇是担忧明天见面的事,便安慰道:“我听俞姑娘说,孟公子性情不错,人也很有出息。“ 陆采薇却道:“她又知道什么了。我才不相信她说的话。“ 沈秀无奈一笑:“四姑娘,其实俞姑娘人挺好的。“ 陆采薇道:“你这样替她说话,是不是站在她那边故意气我?“ 小姑娘间的斗气其实很没道理的,沈秀知道再替俞淑雅说好话,迟早要得罪陆采薇,便笑道:“我自然是站在你这边的。不过我答应了满芳绣坊的白绣娘,明天要和她见面,所以不能陪你去见孟公子了。“ 陆采薇便有些不依,直到沈秀答应替她搭配衣裳,她才作罢。 第二日清早起来,俞淑雅记挂着比试的事,一大早便派人来请沈秀。 沈秀和俞淑雅到达绣坊的时候,林晔已经到了。 周掌柜和白绣娘脸上都有些忧虑,他们还不知道沈秀与林晔交易的事,生怕林晔会想出什么刁钻的比试办法。 俞淑雅不忍心看到他们两人为此忧虑,便找了个机会,把他二人悄悄叫了过去,告诉他们,沈秀已经设法摆平了林晔。 周掌柜听说沈秀摆平了林晔,不由松了口气。他倒是很想问沈秀用了什么办法,可是这个时候不是说话的好机会。 白绣娘的心情则比周掌柜要复杂得多,既惭愧又有对沈秀的感激之意。 沈秀感受到白绣娘的目光,那目光里充满了感激之意,她不由点了点头,回了一个善意的微笑。 林晔说到做到,这一局果然不再难为白绣娘,选了个普通的比试内容。 “这一局我想比基本功。听说白绣娘师从大家,那么应该对颜色的搭配很有研究。这一局我们就比颜色的搭配。谁搭配的颜色更娇艳,谁就获胜。“ 搭配颜色对于白绣娘来说并不难,她很快应下,“那就请林绣工多多指教了。“ 周掌柜命人取来丝线与布料。 林晔和白绣娘都选了相应的丝线和布料。 沈秀觉得没必要再看下去了,颜色搭配本来就难分得出高下。林晔能想到比试这个,就说明他已经找好了台阶。 果然,半个时辰后,林晔和白绣娘搭配出来的东西不分胜负,这一局为平局。 事情走到这一步,满芳绣坊的人都松了口气,绣坊的名声终于保住了。 林晔的神色则很平静,他遥遥看了沈秀一眼,眼里的神情很明显,意思是让她不要忘记承诺,将来把肉入针的针法传授给他。 沈秀回了他一个微笑,意思也很明显,她当然不会忘记两人之间的交易。 林晔刚离开绣坊,周掌柜便热情地迎了上来,他当然知道这件事能圆满解决,沈秀功不可没。 “沈娘子的恩德,我们绣坊铭记于心。”周掌柜道:“只是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沈娘子要是不嫌弃的话,跟我到二楼喝杯热茶。俞姑娘和白绣娘也来。” 绣坊的二楼有个特地留出来的房间,是专门用来招呼贵客的。 周掌柜把沈秀让到了这个房间,又让伙计去倒茶。 伙计刚一离开,周掌柜便道:“我已经听俞姑娘说过了。这次林绣工肯放过我们绣坊,多亏了沈娘子帮忙。这里是一张银票,还请沈娘子一定要收下。” 沈秀推辞道:“这可不敢当。区区小事而已。” 可是周掌柜一定要沈秀收下,俞淑雅和白绣娘也在旁劝了几句。 盛情难却,沈秀最后还是收下了银票。 周掌柜等沈秀收下银票,便笑道:“有件事,我一直想问沈娘子,可又怕唐突了你。” “周掌柜直说便是。”沈秀道。 周掌柜道:“我有意想请沈娘子到我们绣坊帮忙,但又怕沈娘子嫌弃我们绣坊。” “满芳绣坊是府城最出名的绣坊,我怎么会嫌弃。”沈秀道,“不过我在县城经营着一家绣铺,恐怕周掌柜的好意只能心领了。” 周掌柜也知道沈秀开有一家绣铺,心里没抱多大期望,听到沈秀的回答,脸上并未有多少失落之色,只道:“那就太可惜了。” “不过我的人不能到绣坊帮忙,但是东西却可以运到绣坊来。”沈秀道,“我有笔生意想与周掌柜谈,就是不知道周掌柜意下如何。” 第135章 府试 沈秀要谈的生意就是那批牡丹绣屏。 满芳绣坊在府城要名声有名声,要人脉有人脉,把牡丹绣屏交给他们来卖,无疑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周掌柜相信沈秀的手艺,不过他要先看一下货色。 “这个没问题。牡丹绣屏过几天就会运到府城,到时我会把牡丹绣屏送到绣坊。” 府试马上就要到了,曲桓肯定会在府试前赶来的。 除了沈秀,卫宴和袁子文也在等曲桓。 卫宴早就给曲桓定好了房间,可是却迟迟等不到曲桓。 袁子文在旁道:“曲桓不会是不想参加府试了!” “我觉得不会。”卫宴手里捧着书道,“我想他应该快到了。” 曲桓是很想利用牡丹绣屏大挣一笔,可也惦记着府试。 在府试开考前的一天,他终于风尘仆仆赶到了府城。 曲桓来得太迟,还没来得及跟沈秀报信,就先被卫宴叮嘱了一番府试的规矩。第二日就进了府试的考场。 府试和县试一样,都是考五天。 这五天里,卫宴三人天不亮就要赶到考场,黄昏时分才能离开考场。 沈秀不知道府试的规矩。不过她身边有一个俞淑雅,俞淑雅不知为何,对府试的规矩门清。 她知道沈秀的相公在考府试,便和俞家大太太说了一声。 俞家大太太听说沈秀的相公与陶子谦交好,不等沈秀开口,就主动跟厨房说了一声,让他们多准备一些补汤送到客栈那边。 卫宴三人考完第一天回到客栈时,沈秀便在两个仆妇的陪同下来了客栈,还给他们带了一罐熬好的鸡汤。 曲桓考了一天已经饿狠了。他也不跟沈秀客气,端起鸡汤就喝。 袁子文秀气地喝了口鸡汤,眼睛马上就亮了,“这鸡汤里面还放了瑶柱。” 沈秀笑道:“这汤是俞家的厨娘熬的,我听她说,这鸡汤里面不仅放了瑶柱和鱼肚,还有人参,用来给你们补身体最好。” 卫宴听说这鸡汤里面放了这么多补品,不由看向沈秀。 沈秀明白他的意思,说道:“你们只管放心喝!我帮了俞家一个大忙,这点汤不算什么。” “你说的帮忙,是不是那天比试的事。”卫宴将碗里的瑶柱和鱼肚都挑了出来,他不仅不喜欢荤腥,连海鲜也不大喜欢。 沈秀笑道:“是和这件事有关。” “可是那家满芳绣坊不是陶家的产业吗,这和俞家有什么关系?”袁子文不解的问道。 沈秀解释道:“俞家的姑娘和陶子谦定了亲事,那天比试的时候,俞姑娘也在。若不是为了帮她,我也不会贸然和人比试。” 原来是这样。 袁子文若有所思的看了眼沈秀,他没想到沈秀的人脉竟然这么广,认识这么多人。 一罐鸡汤很快被三人喝完,沈秀叮嘱了卫宴几句,要他小心身体,自己明天还会过来送补汤。 卫宴本来想婉拒的,沈秀毕竟是在俞家做客,这些汤品也都需要麻烦俞家的人来做。 只是沈秀让他不要操心这些,只管专心考府试就行。 她帮了俞淑雅不少忙,俞家帮忙熬些补汤也是应该的。 于是卫宴三人考了五天,沈秀就送了五天补汤。 第五天是府试的最后一天,俞家的厨娘这一天特地熬了锅天麻乳鸽汤。 当沈秀把汤送来的时候,曲桓和袁子文已经累得趴到了房间的床上。 只有卫宴还强撑着坐在桌前,一勺一勺地喝着补汤。 沈秀不知道府试的情形,但是她来送汤的时候,只见遇到的考生们个个脸色发黄,脚步虚浮,就知道考试的不易。 她知道这个时候说什么也没有用,只是劝卫宴喝些汤水再睡。 卫宴的身体是很疲惫,可他的精神还好。 沈秀走后,他没有马上休息,而是把自己刚答完的策论又默默回忆了一遍。 学政大人曾让他多看史书,还特意让左县令借给他一套史书。 卫宴起初不明白学政大人的用意,直到写策论的时候才明白,多看史书确实对写策论很有帮助。 他本来觉得自己如果发挥正常,应该能入府试的前十名。可是想到那篇发挥超常的策论,卫宴觉得,自己应该能考入前五名。 只是他并无太大把握,所以跟谁也没有说。 第二日,袁子文精神好些以后,便把自己写的文章都默写了出来,又问卫宴考得如何。 卫宴还来不及回答,沈秀提着食盒来了。 前几天卫宴等人考试,俞家大太太命人准备的便都是清淡的补汤。 如今知道他们已经考完府试,这次便送来了几道丰盛的菜肴给他们加餐。 俞家厨娘的手艺很好,既有烧笋鹅、卤煮鹌鹑这样的荤菜,又有凉拌枸杞头、虾仁炒韭菜这样的时令菜蔬。 沈秀把食盒里的菜肴一一端出来,香味立时弥漫了整个房间。 袁子文再没心思问卫宴考得如何了,他们这五天吃喝都在考场,考场是供给饭食,可是不是馒头就是稀饭。 袁子文吃了五天的馒头稀饭,现在连客栈的饭菜都觉得是美食了。如今看到沈秀送来的丰盛菜肴,当即就把曲桓叫了过来。 卫宴不喜荤腥,主动把两盘荤菜让了出去,只吃那道凉拌枸杞头。 沈秀来之前就知道他会挑食,从食盒的最下面取出一盅煲好的玉竹鹌鹑汤。 “相公别光吃素菜,喝点热汤。” 袁子文这几天已经和沈秀熟了,当下便笑道:“嫂子好偏心,怎么卫兄就有热汤喝。” 卫宴夹了一块鹅肉递过去,“我看吃肉都堵不住你的嘴。” 一顿饭下来,袁子文和曲桓把两道荤菜吃的精光。卫宴就着素菜只吃了一碗白饭,喝了两碗热汤。 沈秀让跟来的仆妇把碗筷送回去,找了个机会把曲桓叫到一边,问他那批牡丹绣屏在哪。 “我已经跟满芳绣坊的周掌柜说好了,由他帮忙把这批绣屏卖出去。”沈秀把事情的来由告诉给曲桓,“不过他要看一下牡丹绣屏,我怕打扰你府试,就没有跟你说。” 一提到生意,曲桓马上就精神了起来,“那批牡丹绣屏我放到了附近的一个货栈。随时都可以让人把牡丹绣屏送到满芳绣坊。” 沈秀道:“那你尽快把绣屏送到绣坊,只需要报我的名号就行。至于绣屏的抽成问题,你和周掌柜详谈!” 她今天还约了林晔。 林晔已经将肉入针学得差不多了,而她从林晔那学到的劈丝技艺却还需要练习。 昨日林晔跟她说,要她早些过来,他有样东西要送给她。 沈秀不敢多耽误,把话带给曲桓后,便去了林晔所住的客栈。 第136章 低调的米家 林晔将一个锦盒推到沈秀面前,“这是我从蜀地带来的十枚绣花针。这绣花针虽然及不上苏针精细,可是不易伤手。” “这几日你说的一些话,我受益良多。这些绣花针就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沈秀没有推脱,把针接了过来,“不知道林绣工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短短几天的时间,沈秀也了解了林晔的为人。他这人一门心思想把蜀绣发扬光大,估计不会在府城久留。 果然林晔开口道:“我打算去京城。听说京城汇集了不少各地的绣娘,就算无法与她们比试,但是多看看别人的绣品也是好的。” 他说完还看向沈秀,“其实沈娘子也应该到京城看看。你的绣技还在我之上,若是去了京城,肯定能获得贵人的赏识。” 京城对于沈秀来说太遥远了。 她摇摇头:“我的绣技还差得很远,等过几年再说!” 林晔也不勉强,很快就把伙计叫来,退了房间。 沈秀看在两人相识一场的份上,送他出了客栈,才回俞家。 俞家已经有人在等她了。 李妙儿足足等了一个时辰,才等到沈秀回来。 沈秀回来之前,是俞家大太太出面招待的李妙儿,如今看见沈秀回来,便找了个借口出去了,好留她们二人说话。 “姑奶奶怎么来了?”沈秀含笑问道。她来府城的事,只有陆家知道,不知道如何传到了李妙儿耳边。 李妙儿道:“你来府城,怎么不跟我打声招呼?要不是我听绣坊的人说起,还不知道你来了府城。” 沈秀笑道:“姑奶奶平时忙得很,我怕打扰你,所以就没有使人报信。” 李妙儿道:“家里有你钱大哥主事,我有什么可忙的。倒是你来得正好,我本来就打算派人给你传话的。” “去年腊月,你不是帮我绣了架兰花绣屏吗?”李妙儿道:“我本来是想在婆家那边显摆一下,好挣一下面子。正月里款待亲戚的时候,这兰花绣屏确实给我挣了不少面子。” 李妙儿说到这里,觉得口干,便喝了口茶,继续往下道:“春天的时候,隔壁的朱家看中了我这兰花绣屏,说他们家要宴客,想借来摆一摆。 看在大家都是邻居的份上,我便同意了,让人把兰花绣屏送了过去。 哪知道朱家的客人中,有个姓米的老先生,看中了你绣兰花的手艺,一定要见你一面。说他家种有两株名贵的茶花,想让你把这两株茶花绣下来。 我知道你忙于铺子的事,本来不想答应的。可是这米老先生铁了心地要找你,还说只要你肯答应,他就把家里珍藏的一幅双面绣作为报酬。” 沈秀听到这里忙问道:“那米老先生手里真有双面绣。” 李妙儿道:“这米老先生的祖上据说做过大官,听朱家的人说,米老先生家里有不少前朝的古玩珍宝。那双面绣应该是真的。” 一听到米老先生手里真有双面绣,沈秀想都不想地答应了下来。 “姑奶奶,你回去告诉米老先生,就说我答应帮他绣茶花。” 涉及到双面绣,别说绣茶花,就是绣龙袍,沈秀也会答应下来。 李妙儿道:“米老先生说了,要是你肯答应,他过两天就会给你下帖子。茶花的花期就是这两天,要是错过花期,就得再等一年了。” 沈秀可不想等一年才拿到双面绣,因此催着李妙儿去给米老先生回信。 米老先生也想尽快让沈秀看到茶花,因此很快就送来了拜帖,正式请沈秀到米家做客。 临去米家之前,沈秀还特地找俞淑雅打听了一下米家。 俞淑雅道:“米家的事,我不大清楚。只知道他家一向很低调,不过我听母亲说,他家祖上曾出过首辅,当时权倾一时,在府城风光得很。 如今他家已经几十年没出过进士,可家里仍有不少产业。只是因为朝中无人,所以行事低调得很,子孙也都很守本分。” 沈秀听到这里,就有些放心。她还怕这米家会仗势欺人,如今听到他家的人都很守本分,就知道自己的担心多余了。 米家请客的那天,沈秀特地穿了身新衣。上身穿着浅杏黄绣蓝雪花的缎衫,下面则配了一条秋香色绣银菡萏的罗裙。 陆采薇拉着沈秀的手,直呼这一身好看。 她与孟家公子见过面以后,觉得对方温和有礼,便羞羞答答地点了点头。 陆母也对孟家公子很有好感。 而孟家那边,也觉得陆采薇家世不错,人又活泼娇俏。 双方都对彼此很满意,因此这门婚事便定了下来,只等陆母回去以后,孟家便派人上门提亲。 亲事有了着落,陆采薇的心情很不错,连对俞淑雅都少了几分针锋相对。 这次沈秀去米家做客,陆采薇不仅夸赞她的衣裳漂亮,还出主意让她戴上那对镶宝石玛瑙花簪。 那对镶宝石玛瑙花簪,是俞家大太太送的见面礼。 簪身虽是银镀金制成,可是簪子上面镶嵌的宝石和玛瑙小归小,成色却还不错,也能戴得出去。 沈秀本来不想打扮得这么招摇,随便戴朵绢花就是了。只是陆采薇劝她,既然是上门做客,那么总要戴点首饰,要不然容易被人小瞧了去。 这话倒也有理,沈秀便依了她的意思,除了戴上那对镶宝石玛瑙花簪,又往鬓上插了朵李妙儿送的时新绢花。 这次沈秀去米家,李妙儿作为牵线人,早早就等在了俞家门口。 她知道沈秀不熟悉米家的情况,便把从朱家打听来的消息,都告诉给了沈秀。 米老先生是米家的家主,说一不二的当家人。 他的膝下只有一个儿子,这个儿子一向深居简出,很少出来见人。 而他的夫人则是陶家的姑娘,论辈分还是陶子谦的姑母。 米老先生的发妻早逝,米家的当家主母便是这位陶氏。 沈秀这次上门,出面招待她的,肯定是这位陶氏。 李妙儿嫁来府城不久,对米家和陶氏都不是很熟,只知道这位陶氏很贤良淑德,因为自己只生了两个女儿,便为丈夫纳了不少妾室。 陶氏如李妙儿所言,确实贤良淑德,自从知道公公请了位绣娘上门,一大早便开始张罗起来。 等她带着仆妇们布置好厅室,又拟好了菜单,便听下人们说客人到了。 第137章 米家秘辛 沈秀和李妙儿下了马车,走到米家的二门,陶氏便带着丫鬟婆子迎了上来。 陶氏约有三十七八岁,看得出年轻时是个美人,如今仍有几分秀丽。 她脸上含着笑意,招呼过李妙儿,便看向沈秀,“这位就是沈绣娘。公爹派人跟我说,一定要我好好招待你。” “这倒不敢当。”沈秀道,“米老先生太客气了。” 陶氏原来还想,沈秀是公爹请来的客人,要是她仗势刁难自己,那自己看在公爹的面子上,少不得要忍耐她一二。 等真正见了面,陶氏发现沈秀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盛气凌人,反而客气得很。 陶氏放下担忧的同时,便对沈秀多了几分好感。 “公爹种的茶花就在园子里。只是沈绣娘难得来一次府上,不如先用些茶点,等休息过后再去看茶花。” 陶氏想得很周到,沈秀看了眼李妙儿。李妙儿没有反对,沈秀便点点头笑道:“那就劳烦夫人了。” 丫鬟们很快送上来了茶点。 闲聊中,陶氏提起最近的府试。 李妙儿提了一句,说是沈秀的相公今年参加了府试。 陶氏听到沈秀的相公是读书人,就多问了几句。当得知沈秀的相公不仅是县试的案首,还与陶子谦认识,陶氏看向沈秀的目光便多了几分亲近之意。 李妙儿在旁还道:“夫人大概还不知道,沈娘子现下住在俞家。俞家的姑娘还是陶子谦未过门的妻子。” 李妙儿不提俞家还好,一提起俞家,陶氏的脸色便有些不大对劲。 沈秀马上就察觉到了,便给李妙儿使了个眼色。 李妙儿赶紧换了话题,陶氏的脸色这才好看一些。 丫鬟添了第二杯热茶后,有个仆妇过来在陶氏耳边低语了几句,陶氏便说了声失陪,离开了好一会儿。 李妙儿趁着陶氏不在,便低声与沈秀说道:“刚才我提到俞家,她的脸色怎么那么不对劲,难道是和俞家的人不对付?” 沈秀轻声道:“我也不大清楚。这里面肯定有我们不知道的详情。总之我们少提俞家便是了。” 两人说完这话没多久,陶氏便回来了,脸上还带了些憔悴之色。 沈秀与李妙儿对视一眼,都不明白陶氏只去了一会儿,怎么脸色就这样差。 陶氏强打着精神陪两人又坐了一会儿,沈秀看陶氏实在是精神不济,便提出要去看茶花。 她来米家的目的,本来就是为了绣那两株茶花,如今见陶氏心情不佳,便不想在米家多逗留。 陶氏还记着公爹的嘱咐,就算精神不济,也亲自带她们去了花园。 那两株茶花就种在凉亭的花台中。 沈秀前世见过不少名贵花卉,一眼就认出,花台中这两株茶花是很名贵的两个品种,一个是十八学士,另一个则是状元红。 她正在端详着眼前的两株茶花,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说话声。 陶氏本来在盯着茶花出神,听到这说话声,脸色就有些微变。 沈秀顺着声音的来处看去,就见好几个丫鬟围着一个少女,似是在劝说她回去。 那少女约有十四五岁,眉目秀丽,与陶氏有六七分相似。可她的神情有些不对,一脸的低落消沉,眼睛还很无神。 陶氏勉强笑道:“这是我的二女儿,因为身子不适,所以没有出来见客。”转头便吩咐丫鬟们,“园子里风大,快送心芷回去!” 丫鬟们得了陶氏的吩咐,便都去劝米二姑娘回去。哪知道米心芷倔脾气上来,根本不肯跟丫鬟们回去。 丫鬟们又不敢跟她动手,脸上都是一脸的为难。 陶氏的脸色更不好看了,她正要让丫鬟们直接把米心芷送回去,沈秀忽然出声道:“夫人,我能不能跟二姑娘说两句话?” 陶氏有些勉强道:“她这几日身子不适,脾气不大好,要是冲撞了你就不好了。” 沈秀看了陶氏一眼,微微笑道:“不会的。二姑娘长得很像我一个故人,我能不能跟她说几句话?” 陶氏有些复杂地看了沈秀一眼,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婉拒道:“我看还是算了,等她身子好一些……” 这句话还未说完,米心芷那边忽然传来一声压抑的叫喊。 “你们不要再跟着我了。” 这句话说完,米心芷转头就走,几个丫鬟一时愣在当地。 陶氏一脸的头疼,正要叫丫鬟们赶紧跟上去,沈秀忽然开口打断道:“夫人,先不要叫丫鬟们跟上去,让二姑娘自己待一会儿!” 园子里都有婆子们守门,就算没有人跟着,米心芷也跑不出去。 陶氏想了想,最后还是听了沈秀的话,无奈地点了点头,“那就让她一个人待会儿!” “夫人,二姑娘这病有多久了?”沈秀想了想,最后还是开口问道。 从米心芷的表现来看,她得的应该是抑郁症。 沈秀之所以这么肯定,是她的一个闺蜜曾在失恋后得过这个病。沈秀为了帮她治好抑郁症,陪了她整整半年,深知这病发作起来是什么样子。 刚才米心芷压抑的喊叫,与闺蜜发作时的样子一模一样。 而且通过陶氏的表现,沈秀猜测到米心芷患上抑郁症,应该也是失恋。而米心芷的心上人,十有八九是陶子谦。 要不然陶氏不会在听到俞家后,脸色那么难看。 陶氏在听到沈秀的话后,脸上就有明显的吃惊之色,勉强说道:“沈绣娘这话,我不是很明白。” 沈秀道:“我知道以夫人的爱女之心,肯定是想让二姑娘尽快好起来。可是又怕请医问诊,会让二姑娘得病的消息传出去,将来不好许配人家。 夫人的忧虑我都明白。 只是这病越早治越好,不然这么拖下去,病会越来越严重的。 若是夫人不想走漏风声,不如让我试一试。我这个人口风很紧,又不是大夫,就算有一言半语传出去,人家也不会相信的。“ 沈秀说完便很真诚地看向陶氏,她本可以当做什么都看不见,但是想到闺蜜当年痛苦的样子,还是做不到无动于衷。 陶氏一脸的纠结,沈秀的话字字句句都说到了她的心里。 她当然知道这病拖得越久就会越重,可是女儿很可能得的是疯病,若是真把大夫请来,可能病还没治好,女儿得了疯病的消息就流传出去了。 为了女儿的名声着想,陶氏只能私下里寻医问诊,可是大夫们看不到人,开出的药方也不怎么见效。 陶氏都已经下了决心,准备带着女儿偷偷去外地一趟,然后在外地找个名医好好诊治。 可是陶氏还没带着女儿出发,公爹就给她安排了一个任务,让她招待沈秀。 如今她听到沈秀的这番话,将信将疑道:“你说试一试是什么意思,难道你知道怎么治好这病?” 沈秀道:“我曾经见过这样的病人,而且亲手治好了她。其实令千金的病,还不算太重,只要开导得好,很快就会好起来。” “只是开导,不用吃药吗?”陶氏不相信地问道。 沈秀道:“药还是要吃的,不过只是些药膳。最重要的是疏导她的情绪。” 陶氏想了想,她还是不大相信沈秀,可是要去外地的话,未必能掩人耳目。 为了女儿的名声,陶氏最后还是下了决心,“好,那就劳烦沈绣娘了。若是你能治好心芷这病,我什么要求都肯答应你。” “我也没什么要求。只要府上那幅双面绣就行。”沈秀道,她肯为米心芷治病只是看在闺蜜的份上,并不想要什么酬劳。 陶氏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道:“既然说到这里,我也不瞒你。我公爹手上的那幅双面绣,还是从前朝传下来的。看着还好,可是一碰就碎。 我知道你要双面绣,并不只是为了观赏,而是想研究双面绣是怎么绣成的。这样,如果你能治好心芷的病,那我就把嫁妆里的一幅双面绣送给你。 我嫁妆里的这幅双面绣,还是我大哥那年去苏州时,花了一千两银子购得的。听说是当地最有名的一个绣娘所绣。 据我大哥回来时说,双面绣是苏绣的不传之秘,整个苏州会双面绣的绣娘,不超过三个人。” 沈秀听到这里,不由暗道难怪。那样珍贵的双面绣,米老先生说拿出来就拿出来,原来是一碰就碎的旧物。 幸好自己出于不忍,要替米心芷治病,不然真等绣完茶花,得到的也只是一幅不能碰的双面绣。 而一碰就碎的双面绣也算是双面绣,自己为此还不能说米老先生什么。 沈秀想明白米老先生打的算盘,本可以推掉绣茶花的这个活计,可是站在陶氏的立场想想,自己若是推掉了这个活计,陶氏这个告密人就要承受公公的怒火。 为了陶氏着想,沈秀只能接下这个活计。反正只要治好米心芷,她照样能得到一幅双面绣,如此一来,做人就不能那么计较了。 大不了以后不与米老先生来往便是。 第138章 芍药花宴 从米家出来,沈秀和李妙儿上了马车。李妙儿不等车子动起来,就问道:“你真的有把握治好米二姑娘?” “我怎么看米家二姑娘得的是疯病,这疯病可不好治啊!”李妙儿替沈秀担忧道,“你和她们米家无亲无故,为什么要应下这事。你要真是为了那双面绣,大不了以后我再去江南的时候,一定帮你花高价买回来一幅。” 沈秀知道李妙儿是为她好。 “姑奶奶,你不用为我担心。米二姑娘的病其实不是疯病,也并不严重。她只是受了点刺激,慢慢养着就好了。” 李妙儿道:“你有把握就好。要是治不好米二姑娘,米家的人为难你,你可一定要告诉我。我李妙儿在府城还算有点人脉,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受米家欺负的。” 李妙儿性情直爽,爱憎分明,沈秀入了她的眼,她便拿沈秀当亲妹子看。如今担忧米家会对沈秀不利,便说了这么一番话。 沈秀心里一阵感动,“那倒不会。我相公与陶子谦有些交情,我自己也帮过他的忙。看在陶子谦的份上,米家人不会为难我的。” 李妙儿听她提到陶子谦,心里的担忧便去了一半,同时好奇地问道:“你见过陶子谦,他长什么样子?我可听说陶子谦是府城有名的才子,多少姑娘都想嫁给他。” 沈秀道:“长得挺俊秀的,是个温雅如玉的公子。” 如果说卫宴是块遗落在深山的璞玉,那么陶子谦就是块已经被雕琢好的美玉。 显赫的家世,养尊处优的生活,让陶子谦从头到尾都有一种温润如玉的贵公子气质。 而卫宴没有那么好的家世,身上的气质更偏于书卷气,整个人也同未经雕琢的璞玉一样,还保留着一股纯朴。 单从外人的角度来看,自然是陶子谦更吸引人一些。 不过沈秀却觉得陶子谦出身大家,身上少了股锐意进取的精神。 当着李妙儿的面,沈秀自然不会说出来,只夸赞陶子谦生得好,气质不错。 被夸赞的陶子谦此时正坐在卫宴房中,他是一时兴起过来的,事先并未下帖子。 而曲桓和袁子文刚好出去了,所以只有卫宴一人招待他。 陶子谦看了眼桌上摊开的一卷古籍,微微笑道:“卫兄还真是用功。我看其他人都跑出去散心了,难为你还坐得住。” 府试考完后,接着便是等待发榜。这个时候是考生们最轻松的时候,大家都三三两两地约出去到街上散心,顺便给家里人挑些礼物。 卫宴淡淡道:“街上太吵了。我这人喜静,宁愿在房里看会儿书。” 陶子谦其实也喜欢清静,不过身为世家子弟,有时候必不可免要参加一些宴会。这时候听卫宴这样说,倒有些羡慕之意,羡慕他没有应酬,可以清清静静地躲在房间里看书。 “卫兄这样用功是好事。不过用功久了,也要松泛松泛。后天我要在别院举行芍药宴。卫兄要是有空的话,不如来别院里看看芍药,也能放松一下心情。” 陶子谦说完怕卫宴婉拒,又加了两句,“这次芍药宴会,我只请些相熟的读书人,大家一起赏赏花,写写诗。卫兄你可不要推辞。袁兄要是有空的话,也可以来凑凑热闹。” 卫宴倒是想推辞,可是陶子谦都把话说到这里了,他也只能应下。 陶子谦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袁子文和曲桓回来的时候,卫宴便把陶子谦邀请他们去别院的事说了一遍。 曲桓道:“我就不去了。那些赏花作诗什么的,实在不适合我。” 他刚把牡丹绣屏送到满芳绣坊,周掌柜看过以后很满意,立时就把曲桓送来的牡丹绣屏放到了大堂的位置。 如果牡丹绣屏卖得好,曲桓还要派人送信回去,因此没有闲心去参加什么芍药宴会。 陶子谦从客栈出来,本来是想回家的。可是想起别院那边还少一架精致的屏风,便往满芳绣坊去了。 周掌柜看到自家少爷过来,自然是含笑迎了上来。 陶子谦进来便道:“周掌柜,后日我要举办芍药宴,你这里可有精致些的绣屏?” 陶子谦刚说完这句话,余光便扫到了大堂里摆放的那架牡丹绣屏。 “这绣屏是白绣娘新近绣的吗?”陶子谦边往绣屏的方向走,边问道。 周掌柜道:“这绣屏不是白绣娘绣的,这绣屏是沈绣娘让人送来的。” 说话间,陶子谦已来到了绣屏的面前。 刚才离得有些远,他只注意到这绣屏的花样非常绚丽,离近了才发现,这绣屏上所绣的牡丹,用的并不是传统的画法,而是一种很新颖的手法。 陶子谦在绣屏前看了又看,只觉得这种画法极为侧重色彩,绣屏上的牡丹不仅浓而不艳,反而透着一股张扬。 在时下注重内敛的大背景下,这绣屏上的牡丹便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陶子谦看着眼前的牡丹,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自己那一直被礼教压抑的内心。 有些事情,自己再不想做,可是为了不辜负家族和父母的期望,也要硬着头皮来做。 这样违逆自己内心想法的事,陶子谦不知做过多少次。他的内心未尝不感到压抑和难过。 如今看到这幅张扬到令人羡慕的牡丹,陶子谦默默地叹了口气,自己身背家族和父母的期望,这一辈子恐怕是无法活得这么肆意张扬了。 既然自己无法活得这么张扬,那么时常看看这幅牡丹也是好的。 因此他默默地叹完气,就吩咐周掌柜把这架绣屏送到别院那边。 周掌柜本来就在想如何还沈秀一个人情,所以他才会把这架绣屏放到大堂,为的就是引起客人们的注意力。 只是没想到,还没吸引到客人,就先被自家少爷看中了。 不过这也是好事。 自家少爷要举办芍药宴,肯定少不了要请客人,客人请的多了,肯定会有人注意到这绣屏,到时这绣屏说不准还能打出名气。 周掌柜想到这里,特意找了两个手脚伶俐的伙计,让他们赶紧把牡丹绣屏送到别院,好在自家少爷请客那天大放光彩。 第139章 眼高于顶 天公作美,陶子谦举办芍药花宴那天是个大晴天。 别院里种的芍药开得正好,从月台上望过去,只见粉的粉,红的红,一片姹紫嫣红景象。 卫宴与袁子文到得很早,因为时间充裕,两人还在月台上欣赏了一下底下的芍药。 袁子文望着这种满芍药的别院,感叹道:“听说陶家是府城有一有二的世家。原来我还不信,看到这别院,我才有几分相信。这别院还不是陶家居住的正宅,就布置得这么精致。想来那正宅一定更轩敞大气。” 他说到这里,看向无动于衷的卫宴,便问道:“卫兄,你看到这别院,有何感想?” 卫宴只是淡淡一笑:“我没什么感想,只是觉得眼前这些芍药倒是可以入画。” 他说的是实话,当看到眼前的美景时,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要是沈秀在就好了。 她可以把眼前这幅美景画下来,然后做成刺绣的花样子。 袁子文有些不信,只是也没再问下去。 两人从月台上下来,便看到了迎客的陶子谦。 陶子谦看到他们二人,便笑着迎了上来,“今日天气不错,我把宴客的地方安排在了春雨轩,既可以赏花,也可以临春风饮美酒。” 听他这么一说,袁子文顿时多了几分向往之意,“那我们今日可要不醉不归。” 陶子谦又与他们说笑几句,便先命丫鬟带他们去春雨轩。 两人到春雨轩时,轩中已坐了好几个人。其中有一人是陶子谦的堂弟陶子卿,一脸的傲慢之意,正在同其他几个人谈论这次的府试。 “教我的先生说了,若是不出意外的话,这次府试的案首非我莫属。”陶子谦颇为傲慢的说道。 其他几个人碍于他的家世,纷纷应是。 袁子文看不过去,低声与卫宴道:“说得他家先生很厉害似的,连府试的案首是谁都能知道。” 卫宴微微摇了摇头,轻声道:“这话还是不要再说了。今日我们怎么说也是在别人家做客,还是少说是非的好。” 袁子文只是觉得这陶子卿太狂,才说了这么一句,听到卫宴这么一说,便低声道:“我也只是同你说说而已。” 两人说话之时,又有两个客人走了进来。 陶子谦邀请的多是府城的读书人,这些人差不多都认识,很快都凑到了一起,倒让袁子文和卫宴两人落了单。 卫宴本来不喜人多,这样一来,刚好如了他的意,品着丫鬟们送来的热茶,欣赏着外面的芍药,一副不为外界所扰的样子。 袁子文也不是坐不住的人,学着卫宴的样子,边喝茶边欣赏美景。 陶子卿起先还没注意到他们,直到陶子谦过来,先与卫宴和袁子文打了声招呼,然后又向其他人介绍了两人。 “这两位是从槐安县来参加府试的。”陶子谦还特地对陶子卿说了一句,“子卿,卫兄和袁兄都是有才学之人,你们可以多交流一下。” 陶子卿一向眼高于顶,压根没将卫宴和袁子文放在眼里,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陶子谦还不知道堂弟的想法,只是当着人不好让堂弟下不来台,便没有说什么。 后面陶子谦找到机会,便对陶子卿道:“我知道你一向自持才高,可是也该知道分寸。我看人的目光一向很准,卫兄和袁兄并不是那等凡夫俗子。尤其是卫兄,将来前程不可限量。” 陶子卿很不服气这话,只是陶家规矩很严,做哥哥的如果要教训弟弟,那么弟弟只能虚心受教。 可是陶子卿终归有些不服气,等宴会举行到一半,他便提出以芍药为题赋诗一首。 陶子谦本就有此意,当下附和道:“子卿这主意好,以芍药为题,正好应景。” “堂兄且听我说完。”陶子卿道:“在座的都是才高八斗,只做一首诗哪能彰显各位的才学。我倒是有个主意,我们不如玩击鼓传花。花传到谁手里,谁就做一首芍药诗。若是做不出来,便得罚酒三杯。” 这个主意不错,大家纷纷附和。 只有卫宴不动声色地看了眼陶子卿,他总觉得对方说击鼓传花时,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了一会儿。 卫宴不认为这是种错觉,他心里有了种猜想,也许陶子卿提出击鼓传花,要为难的也许是自己。 他的预感一点也没错。 陶子谦很快选了个丫鬟击鼓,又亲自从花圃里挑选了一枝开得正好的芍药。 芍药在众人手里传递起来,当丫鬟击鼓的动作停下时,那枝芍药刚好传到了卫宴手里。 卫宴什么也没说,只是看了眼外面的芍药,便就着现成的文房四宝写了首芍药诗。 他写的诗并不算出彩,只能称得上中规中矩。 陶子谦没说什么,陶子卿却在心里冷哼一声,觉得卫宴的才学不过尔尔。 鼓声很快再响起来,这一次当鼓声停下来的时候,芍药花又是传到了卫宴手里。 众人都觉得这是凑巧,唯独袁子文和陶子谦觉出了一丝不对。 卫宴脸上一片平静,等丫鬟们研好墨后,他仍是一挥而就,写了首普通的芍药诗。 陶子谦看过以后,不着痕迹地看了陶子卿一眼,眼里的意思很简单,让他适可而止。 可是陶子卿哪是轻易罢手的人。 于是第三轮鼓声停下时,卫宴毫不意外地又把芍药拿在了手上。 这次就连其他人都觉出不对了。 毕竟哪有这么巧,一次两次三次都被他一人撞上。 陶子谦忍不住瞪了一眼堂弟,开口道:“这局不算,重来!” 他本意是想揭过此事,可是卫宴却淡淡笑道:“花既然停在了我的手上,按规矩便该由我来赋诗一首。子谦兄不用因为我是客人,就格外优待于我。” 陶子谦想说什么,可是卫宴不由分说打断了,“不管是为什么,总之这花停在了我的手上,就该由我来写一首芍药诗。” 卫宴的神情并未有多大变化,语气也很是平静,可是了解他的袁子文却知道,这样子犯犟的卫宴才可怕。 他认识卫宴这么长时间,对方从未发过脾气,可是有时候袁子文宁愿看到他发脾气,也不愿意看到他犯犟。 因为卫宴一旦犯犟,八匹马都拉不回来。 他忍不住朝陶子谦摇了摇头,示意对方就由着卫宴去。 陶子谦没想到卫宴看似脾气很好,没想到在这件事上却如此坚持。 他也只好无奈地点点头,看着卫宴又是一挥而就写了首芍药诗。 这首芍药诗与前两首一样,一样的不出彩,一样的中规中矩。 这下子连神经大条的陶子卿也看出来了,卫宴这分明是故意为之。他明明能写出更出彩的芍药诗,却偏偏以普通的芍药诗应付了事。 他是少年心性,看到卫宴如此不服输,索性也不再藏着掖着,直接道:“卫兄一连做了三首芍药诗,真可谓是才思敏捷。在下不才,想与卫兄比一比。” “你想比什么?”卫宴的声音不高也不低,仍是平静地看向陶子卿。 陶子卿就算再不服气卫宴,也不得不佩服对方的涵养。要是他被别人这么刁难,肯定没有这么沉不住气。 不过佩服归佩服,陶子卿仍是想与卫宴比试一场。 “我们也别玩什么击鼓传花了。这样,以一炷香时间为限,我们两个谁写的诗多,谁就获胜。” 卫宴神情平静:“既然陶公子有兴趣,卫某自然奉陪。不过一炷香时间太短,不如改为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陶子卿狠狠吃了一惊,他没听错。 卫宴的脸上却含了一抹微笑,“陶公子不会知难而退?” 陶子卿当然不会,他这么爱面子的人,哪会退缩。 一个时辰的时间虽长,可是以他的才学,做个百十来首诗,应该不成问题。 “好,一个时辰就一个时辰。” 卫宴轻轻笑了,这笑落在陶子卿眼里,分外意味深长。 陶子卿有了些不好的预感,不过他很快就把这丝预感抛到了脑后,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 只有袁子文看着陶子卿自负的样子,忍不住摇了摇头,敢与卫宴比作诗,陶子卿待会儿一定会输得很难看。 、 第140章 为人出头 陶思谦看到袁子文摇头,忍不住问道:“袁兄,依你来看,这两人谁会获胜?” 袁子文本来想说当然是卫宴,可是想起陶子卿毕竟是陶思谦的堂弟,那话便咽了下去,斟酌了一下言辞道:“我看令弟胸有成竹,也许是子卿兄胜算高一些。” 陶思谦一听就知道袁子文这是客气话,他索性直言道:“袁兄,我拿你当自己人,你就别用这些话来搪塞我了。你实话告诉我,卫宴作诗作得这么快,是不是曾经下过苦功夫。” 袁子文没想到陶思谦竟然猜到了,他笑了笑道:“什么都瞒不过陶兄你。卫兄他确实在作诗上下过苦功。” 当年卫宴初进书院时,因为家境不好,没有读过几本诗集,诗做得也不算太好。 有一次同窗们私下里提议联诗,卫宴没接触过这个,一个时辰下来,他只写出了两句诗。 当时在场的同窗们倒是没说什么嘲笑的话,可是卫宴这样的人,哪里能容许自己有这么一个短板。 何况将来科举的时候,也少不了作诗。 因此卫宴从那以后便苦练作诗,直到他能毫不费力地就写出一首诗来。 这次卫宴与陶子卿比作诗,他的速度仍是和之前一样,不快也不慢,挥笔就写,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就写好了一首诗。 而那边,陶子卿仗着才学出众,半柱香内就写好了早已打好腹稿的两首诗。 众人看到陶子卿领先一步,不由都相视一笑,觉得以陶子卿的才华,这一次比试应该是稳赢了。 只有袁子文知道卫宴的实力,老神在在地捧着茶喝。 陶子卿一鼓作气足足写了十首诗,这才停顿了下来。而这个时候,时间才过了一刻钟。 而卫宴那边,才只作了八首诗出来。 陶子卿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论才思敏捷,卫宴怎么能比得过自己。 只是陶子卿高兴得太早了。 半个时辰后,他作诗的速度便慢了下来。 毕竟这个时候,他已经作了四十首芍药诗,所知道的典故都已经用得差不多。 越往后,他每做一首诗都要想很久,有时候一炷香时间都过了,他还没想好这首诗要怎么写。 而卫宴作诗的速度,则始终如一,除了偶尔停下来蘸一蘸墨水,他几乎从来不停顿,很快他面前的诗作数量就超越了陶子卿。 一个时辰后,卫宴交上的诗作足有七十来首。 而陶子卿则只写了六十首诗。 陶子卿的脸色难看得不行。 他是真的没想到,自己会输给卫宴。 当陶思谦宣布卫宴获胜时,陶子卿觉得颜面尽失,不顾陶思谦的挽留,就以身体不适提前离开了宴会。 陶子卿这一走,宴会的气氛便有些尴尬起来。 陶思谦知道这宴会再进行下去,便有些勉强了,就提议去花厅用些点心。 花厅就在春雨轩附近,一进厅堂,迎面便有一架绣屏。 卫宴一眼就认出这牡丹绣屏,正是沈秀所画。 他在绣屏前停立了一下,便引起了陶思谦的注意。 “卫兄觉得这绣屏如何?”陶思谦问出这一句话才想起来,“哦,我倒是忘了。这绣屏是尊夫人送到绣坊的。说起来,尊夫人不仅有一手好绣技,就是这画也画得好。” 陶思谦本来想借着夸赞这个绣屏,打消卫宴对陶子卿的芥蒂,哪知道有人看不过陶思谦对卫宴的另眼相待,非要站出来捣乱。 “我怎么看这绣屏平平无奇,一点韵味都没有。”插话的人是陶思谦的表弟,黄廷钰。 这黄廷钰是陶思谦外祖家的表弟,论身份应该与陶思谦更亲近,可是他不喜陶思谦的性格,反倒与陶子卿更谈得来。 如今陶子卿负气而去,黄廷钰便有心想为对方出头。 “这屏风如此俗艳,倒难为表哥你还能夸得下去。表弟真是替你为难。” “廷钰,不可胡说。”陶思谦的脸色不由沉了下来,“你不懂就不要乱说。” “我怎么胡说了?”黄廷钰不服气道:“这绣屏上的牡丹本来就不怎么样……” “你说这绣屏上的牡丹不怎么样,那黄公子的画技一定很出众了。”卫宴的神情在黄廷钰诋毁这绣屏时,脸色就已经微沉。 陶思谦看出不对,还想打个哈哈过去。 哪知道黄廷钰自己作死,硬着头皮道:“卫兄这么说,难不成是想与我比画技?” 卫宴神情清冷道:“今日卫某来别院做客,本来是不想喧宾夺主的。只是这绣屏是内人所做,黄公子如此诋毁,卫某倒要请教一番。” “好,比就比,怕你做什么!”黄廷钰梗着脖子说道。 卫宴道:“既然黄公子要与我比画技,那我有个提议。如果我输了,便满足黄公子一个条件。如果黄公子输了,同样要满足我一个条件。” 一听说比试还要彩头,黄廷钰不由有些犹豫。 卫宴看出了他的犹豫,轻笑一声道:“黄公子要是放弃,也没什么。只需要道一声歉便是了。” 黄廷钰这样的公子哥哪里肯道歉,而这正好上了卫宴的当。 “好,如果我输了,就满足你一个条件。不过这条件不能太过分。” 卫宴道:“我不会提什么过分的条件。内人手里还有七八架这样的屏风。如果我赢了,这些屏风的去处就交给黄公子了。” 这个条件并不算过分,陶思谦本来想阻止这个比试的,听到这样的条件,便打消了主意。 卫宴如此生气,还不如顺他的意,让他与黄廷钰比一场。一来也让黄廷钰长个教训。二来也卖沈秀一个人情。 至于黄廷钰要是赢了,陶思谦想都没想过。 刚才卫宴与陶子卿那一场比试,陶思谦也看出来了。卫宴不打无准备之仗,但凡他要跟别人比试,那一定是有万全的准备。 他吩咐底下人准备绘画工具的同时,便悄悄把袁子文拉到一边问道:“卫宴的画技和他作诗的能力相比,哪个更出色?” 袁子文手里摇着一把纸扇,微微笑了笑:“这个嘛,听说卫兄在进书院之前,曾跟着书肆的画师学过两年画。不过他始终觉得这不是正途,所以很少见他提笔作画。不过他的画技,就连我们书院的李夫子都很称道。说如果他将来科举失利的话,倒可以做个名满天下的画师。” 陶思谦便看了眼黄廷钰,这一局结果不用说了,自家表弟就等着掏钱买那些牡丹绣屏! 第141章 惊天秘密 卫宴与人比试的时候,沈秀也没闲着。 她既然答应了陶氏,要治好米心芷的抑郁症,便得言出必行。 沈秀花了一天时间,回忆了一下当初用的药茶和药膳。 药茶以玫瑰花和茉莉花为主,都可以帮助解郁。药膳则是以陈皮粥为主。 她写好这些药茶和药膳的方子,便亲自送到了米家。 陶氏来见她的时候,沈秀眼尖地注意到她的前襟上沾染了一些茶水。 陶氏不自在地笑道:“刚才不小心打翻了茶盏。” 尽管沈秀只和陶氏接触过一次,但也知道陶氏行事稳妥,怎么会不小心打翻茶杯。打翻茶杯的一定另有其人。 沈秀没有追问下去,只是说道:“这些方子只能起到辅助的作用,归根结底要医好二姑娘的心病。不知道我能不能见一见二姑娘?” 陶氏有些犹豫,米心芷今日一早起来便开始撒脾气,到现在卧室都是一片凌乱,委实不适合见客。 “这样,我让人把心芷带出来。今日天气不错,我让人在凉亭准备些茶点,你们可以边吃边聊。” 陶氏想得很周到,很快就命人去准备,又让丫鬟把米心芷带出来。 底下人把茶点都准备好了,米心芷才姗姗来迟。 她穿了一件象牙色绣云纹的外衫,底下是淡蓝色的梅兰竹纹闪缎裙。 这样如花似玉的年纪,生得秀丽端正,又长在绮罗堆里,本来应该无忧无虑,却有一张郁郁寡欢的脸。 沈秀含笑唤了她一声“二姑娘”,便问道:“二姑娘这件闪缎裙应该很贵?” 米心芷的心思根本不在衣裳上,陶氏让她出来陪客,她已经满心不情愿,听到沈秀这么问,敷衍地答道:“我也不知道这裙子的价格,不过这闪缎听说是贡品,想来应该不便宜。” 沈秀端起桌上的热茶喝了一口,“绸缎铺子的普通素缎,一丈也要好几两银子。这闪缎既然是贡品,那么一丈怎么也有几十两银子。” “我来时,车夫不小心撞了一个小乞丐。幸好那小乞丐没受伤,我让车夫给了他一块碎银子给他压惊。那小乞丐说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银子,拿到银子后便跑了,生怕我反悔。” 沈秀看着面前的米心芷道:“我说这些没什么深意,只是一时有感而已。” 米心芷听着沈秀的话,忽然感叹道:“那小乞丐好可怜!” 沈秀道:“当然可怜,看他年纪那么小,就出来乞讨,多半是已经父母双亡。我在县城住的巷子里,就有一个孤儿,因为无父无母,日子过得很苦,冬日连件御寒的棉衣都没有。” 沈秀的话还没有说完,米心芷的泪水已经掉了下来。 她更咽着说道:“想不到天下间竟有这么多可怜的人。” 沈秀知道她是想到了自己,便温和道:“其实我看二姑娘也很可怜。” 米心芷含泪看向她,“你为何这么说?” 沈秀道:“我两次见二姑娘,从来没见你笑过,想来是有说不出口的心事。” 米心芷拿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你是我母亲请来开解我的,可惜我这心事无人可解。” 沈秀轻轻笑道:“我不是来开解你的,我只是有些好奇,二姑娘年纪轻轻,能有什么心事。” 米心芷不悦道:“年纪轻轻怎么了,难道就不能有心事了?” “年纪轻轻当然可以有心事。”沈秀道,“不过像我刚才说的小乞丐和那个孤儿,小小年纪就无父无母,靠乞讨为生。按理说,他们应该有说不完的苦楚,可我看他们却无什么心事,只有活下去的信念。” 沈秀这一对比,米心芷不由有些惭愧的说道:“和他们相比,我是有些矫情了。” “二姑娘也不算太矫情,只是生在富贵堆里,没受过苦楚而已。”沈秀慢慢说道,“如果你像我们,每天都要为生计忙碌,那就没有时间伤春悲秋了。” 这话说的米心芷脸色微红,她忍不住问道:“你也要为生计忙碌吗?” 沈秀笑道:“当然。你还不知道我的身份!我是你祖父请来的绣娘,你祖父要我给他绣两株茶花。本来我是没有那么多时间的,不过你祖父出了高价,为了多挣些银子,我便来了。” 米心芷听说沈秀是绣娘,这才仔细打量了她几眼,“绣娘这活计应该不辛苦!” “若是与田间的农夫相比,确实没那么辛苦。不过绣娘要每天坐在绣架前刺绣,一绣就是一两个时辰,所以上了年纪的绣娘,不仅眼睛会慢慢变瞎,同时也会患上腰疼的毛病。” 沈秀说到这些毛病的时候,语气轻描淡写,好似不是在说绣娘一般, 可正是这样的轻描淡写,听在米心芷耳中却特别不是滋味。 她有些惭愧地在想,自己既不用为生计奔波,又有父母的疼爱,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比小乞丐还要痛苦。 沈秀看到她的神情,就知道自己先前的话有了效果,便又一次问道:“我说了这么多,二姑娘也该告诉我,你的心事是什么了?” 米心芷这时候对沈秀已经没了防备,加上沈秀的话,又让她觉得自己不是这世上最可怜的人,便敞开心扉道:“我的心事可以告诉给你,不过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能不能换个地方讲。” 沈秀当然没什么问题,等米心芷把丫鬟挥退,她们两人便顺着花园中的一条鹅卵石小径,走到了一个池塘附近。 这池塘附近没有什么山石遮挡,倒是一个说私密话的好地方。 米心芷犹豫了两次,终于还是开口道:“你来府城后,可曾听说过陶思谦这个人?” 沈秀觉得自己的猜测没错,米心芷的心事果然和陶思谦有关。 她看着米心芷说道:“听说过。陶公子年纪轻轻就有了秀才的功名,大家都说下一次乡试,他一定能得中举人。” 米心芷咬唇道:“我的心事就是和他有关。” 沈秀静静听着她往下说,想来无外乎是青梅竹马之类的话。 哪知道米心芷的话,却吓了她一跳。 “我曾亲眼看见陶思谦害死了那个丫鬟,自从知道这件事以后,我就坐立难安。可是其他人不清楚,他们以为我爱慕陶思谦,所以在陶思谦定亲后,我的病便愈发严重。” “可是事实不是这样的。这事我谁都没有说过,今天告诉了你,也因为你不是府城的人,不会与陶思谦有过多的接触。” 沈秀有些不敢相信,她认识的陶思谦分明是一个翩翩公子,怎么会做出害死丫鬟的事。 米心芷看出了她的心思,轻声道:“我知道你不会相信,那我就从头给你讲起。” 第142章 真面目 “那天是我外祖母的生辰,我和娘一大早就去陶家给外祖母拜寿。外祖母看见我很高兴,说是给我留了个好东西,还让丫鬟珍珠去把它拿过来。” “可是我等了好一会儿,珍珠都没把东西拿过来。我看外祖母忙着和其他女眷说话,便自己去找珍珠。” “可是我找了一圈都没找到珍珠,问其他人,她们也没说看见珍珠。我越发纳闷,便越找越远,最后来到了外祖母住的院子后面。” “那里有个不大的池塘。深秋时分,池塘里的荷叶都已经枯萎。这也让我看得清清楚楚,我要找的珍珠就在池塘对面。” “我本来想开口唤她的,可是看到她身旁还有一个男子,以为是她的相好,便在附近躲了起来。” “那男子背对着我而立,起初我没认出他来。直到珍珠威胁那男子,说她肚子里怀了那男子的骨肉,那男子才开口说话。” 米心芷说到这里,还心有余悸地摸着心口道:“那男子一说话,我就认出这是大表哥陶思谦。当时我简直不敢相信,珍珠一向老实,陶思谦又一向不喜欢跟丫鬟胡闹。怎么这两人会搅到一起。” “我正在疑惑,就听陶思谦道,那孩子不是他的。珍珠却不依不饶,非说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 “这时候陶思谦说道,你别以为我好糊弄,这孩子分明是我堂弟陶子卿的,你怕他不肯担责任,便趁我醉酒时,设计于我,好让我去和祖母讨你。 你这番主意打得是不错,可我陶思谦最恨人利用我。你还是和祖母实话实话!” 米心芷道:“我听到这里才明白,原来是珍珠不老实,怀了陶子卿的孩子,却想嫁祸给陶思谦。” “我本来正想站出来,劝说珍珠去向外祖母坦白。可是珍珠却突然撒起泼来。” “我在旁看得清清楚楚,本来陶思谦想离开的,可是珍珠却拉着他不放。两人拉扯间,珍珠就被陶思谦推进了池塘。” 米心芷说到这里,忍不住闭了闭眼,才开口道:“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吗?陶思谦看到她落水,不仅没有救她,反而就那样冷冷地看着她沉进水里。 我本来有心想喊人的,可是那一刻陶思谦的眼神太过可怕,我实在是连动都不敢动,生怕他对我也起了杀心。” 米心芷继续道:“直到他离开池塘老远,我才觉得自己的小腿都吓得软了。后来陶思谦知道我曾找过珍珠,还曾在言语上试探过我。” “你不知道当初我有多怕,生怕会落得和珍珠一样的下场。” “从那以后我就开始做噩梦,梦到和珍珠一样被陶思谦推到了池塘,然后活生生溺死。” 米心芷心有余悸道:“那梦太可怕了。我到现在都忘不了。大概是我说梦话的时候,喊过陶思谦的名字。我娘便以为我得的是相思病。” “我觉得这样也好,还能帮我做个掩护,让陶思谦没那么怀疑我。” 米心芷说到这里,吐了口长气道:“今日跟你说完这些,我已经好多了。这些话憋在我心里好久了,可是却找不到倾诉的对象。如今一股脑的说完,我心里也轻松许多。” 她是好些了,可是沈秀却在她说完真相以后,久久不能回神。 陶思谦那样一个风度翩翩,温润如玉的公子,竟然会做出这样狠毒的事。果然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有那么一刻,沈秀不禁替俞淑雅担心起来。有这样一个夫婿,她未来的日子会好吗? 可是话也不能这么说,陶思谦既然扮演的是温润公子,那么只要无人挑战他的底线,他应该是会继续扮演下去的。 看来她得找个机会提点一下俞淑雅。 不过当务之急,是开导米心芷。 米心芷得的是心病,而不是抑郁症,那么自己准备的东西便都派不上用场了。 沈秀对于治疗心病并无什么经验,她只能劝说米心芷尽快把这事忘掉,如果忘不掉,那就替珍珠做场法事。 米心芷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其实她做噩梦,有一半也是因为自己没能救下珍珠,导致亲眼看到对方在自己面前溺死。 “回头我找个理由,让我奶娘去寺里为珍珠做场法事。”米心芷道:“不过这件事,你千万别跟人说。” 沈秀道:“我肯定不会说的。陶公子的名声不错,就算我说了也没人会相信,我何苦惹这个麻烦。” 这倒是,米心芷找她倾诉,也是知道她不是本地人,就算把这件事说出来,府城的人也多半不会相信的。 沈秀本来是要给米心芷治抑郁症,却无端得知了陶思谦的真面目,她总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陪米心芷说了会儿话,便提出了告辞。 临走的时候,米心芷一再要求,让她过几天再来看自己。她把秘密分享给沈秀以后,和对方也亲近了许多。 沈秀答应得很痛快,她还要从陶氏那里得到双面绣,自然要时时过来开导米心芷。 从米家回到陶家,沈秀只想静静一个人待会儿。 可是很快,陆采薇就推门走了进来,看见沈秀躺在床上,便道:“这还没到天黑,你怎么就躺到床上去了。” 沈秀坐起来道:“不知怎么的,心口有些不舒服。四姑娘有事吗?” 陆采薇笑道:“我能有什么事,我来是给你传句话。有位姓曲的公子下午来找过你,说运到府城的那几架牡丹绣屏,全都被人买走了。” “这么快?”沈秀听到这个好消息,便顾不上那点不舒服了,忙问道:“曲桓他还说了什么?” 陆采薇道:“我没见他,是我娘出面招待的他。那位姓曲的公子说,那牡丹绣屏之所以卖得那么快,好像是因为你家相公。” 沈秀过后才知道,卫宴和人比画技的事。 “听说那位黄廷钰还是黄家的嫡子,自幼拜了名师学画。可是那又怎样,还不是输给了卫兄。”曲桓说得兴高采烈。 “只可惜我没在场,要是知道卫兄你与人比试画技,那我一定要凑这个热闹。” 卫宴轻轻咳了一声道:“说了这么多,你应该渴了!”说完把茶杯往曲桓面前推了推。 袁子文知道卫宴不想多提此事,便笑道:“嫂子,你来就是为这事吗?” 沈秀看了卫宴一眼:“我只是听说某人在芍药花宴上,跟人比试了两场,一时不敢相信这是我家相公,所以来看看是不是被人调包了。” 这话一出,大家都笑了。 袁子文笑道:“嫂子真会开玩笑。其实陶兄请我们参加芍药花宴,是出于好意。哪知道席上有人对我们看不过眼,卫兄也是被逼无奈。” 他看沈秀的神色,似是有话要跟卫宴单独说,便对曲桓使了个眼色,两人找了个借口出去了。 袁子文和曲桓一走,沈秀便坐在了卫宴对面。 她还没开口,卫宴已道:“你不用为我担心,我自己有分寸的。” 沈秀笑了笑道:“我不是想说这个,我想问你另外一件事。” “什么事?” 沈秀问道:“你觉得陶思谦这人如何?” 卫宴想了想道:“陶思谦这人就如其名,为人很谦虚,又没有世家子弟的骄矜,只是有一点我还没看透。” “哪一点?”沈秀连忙问道。 卫宴沉吟道:“陶思谦这人看似如沐春风,谦谦公子,可是我总觉得他的谦和像是一层面具。” 他说到这里,多解释了两句,“真正的君子不会太看重别人对自己的看法。而他处处替人考虑,事事追求周全,却不是出于本心,反倒像是刻意经营名声。” 卫宴道:“当然也许是我多想了。像他们这样的世家公子,行事自然要考虑自己和家族的名声。” 沈秀道:“相公你这么说,我倒想起一件事来。我来府城后,听人说陶思谦少有才名,大家私下里都在传他下一次乡试,肯定能榜上有名。” “这话不知道是从哪传来的,若是这话是陶思谦私下里命人传开的,那他确实是在沽名钓誉。” 卫宴点点头:“若真是他做的,那他可真是用心良苦。科举是看重文章和才华,可同样也看重一个人的名声。如果他的名声真能传到省城,那么主考官说不定真会留意他。” “看来这就是他的目的了。” 卫宴听到这句话,摇了摇头道:“这也许只是我们的猜想。” 沈秀想说,若是米心芷说的都是真的,那么陶思谦可能真的会做这样的事。 “相公,不管这事是不是陶思谦做的,你以后与他来往,可得多留一个心思。”沈秀始终还是不放心道。 卫宴点点头:“我知道了,以后会留心的。” 夫妻两个说完了陶思谦,沈秀便问起放榜的事。 “我听说明日就要放榜,也不知道你们考得如何?” 卫宴道:“案首我不敢说,不过你家相公怎么也能挤进前二十名。” “那袁子文和曲桓呢?” 卫宴道:“袁子文应该考得不差,至于曲桓,落不落榜,那就要看他的运气了。” 第143章 又中案首 府试放榜那天早晨,沈秀和平日一样,跟着陆采薇和陆母,先去俞家大太太那里吃早饭。 俞家大太太知道今日是放榜的日子,看着沈秀道:“我已经命人去看榜了,沈娘子且在家等着便是。” 沈秀便谢过俞家大太太。 俞家大太太微微笑道:“这不值什么,听说你家相公颇有才学,这一次肯定是会中的。沈娘子不必太过紧张。” 沈秀其实还真不紧张,卫宴作为县试的案首,这一次府试肯定是会中榜的,就是成绩好不好而已。 早饭用完后,俞家大太太和陆母说话消食。 沈秀自然而然地与陆采薇和俞淑雅坐到了一起。 陆采薇和俞淑雅之间还是有些不大和睦。不过她们对这次的放榜很关心,因此暂时放下芥蒂,拉着沈秀问长问短。 沈秀看着俞淑雅那张年轻清丽的脸庞,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了陶思谦。 如果对方没有定亲,那她无论如何也要把事情的真相告诉给俞淑雅。 可是俞淑雅已经与陶思谦定亲,陶俞两家又都对这门亲事很满意。若她贸然把这件事告诉给俞淑雅,对方肯定是不会相信的。 毕竟对俞淑雅来说,自己只是个外人,比不上陶思谦这个未来的夫婿。 要让她什么都不说,沈秀又觉得对不住自己的良心。 沈秀想了想,便对俞淑雅和陆采薇道:“反正榜单一会儿才能出来。这么等着也挺无聊的,不如我给你们讲个故事!” “什么故事?”陆采薇一提到讲故事,便有兴趣地问道。 沈秀笑道:“是我从前听来的一个故事。据说从前有一户姓林的人家,家里有个独生女儿,父母从小对她如珠如宝。等这女儿长到十六岁,父母便给她物色夫婿。” “林父林母心疼女儿,不想让女儿高嫁,只想找个门第相同的人家。可是找来找去,不是门第太高或太低,就是男方有这样那样的缺点。” “这样一蹉跎,林小姐便留到了十八岁。她的父母着了急,生怕女儿嫁不出去,便把条件放低了些。” 沈秀说到这里,看俞淑雅和陆采薇都听得入了神,便继续往下道:“他们把条件放低以后,便相中了一户人家。这户人家姓李,有个二十多岁的儿子,生得仪表堂堂,家里又有好几间铺子。” “只是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李公子曾娶过亲,不过第一任妻子没留下子嗣。林小姐的父母思来想去,觉得做续弦也没什么,反正前面的原配也没留下子嗣,不用进门就当后妈。” “不过他们还是问了女儿的意见,林小姐听说李公子颇有能力,二十岁就开始独立经营店铺,便也点了头。” “可是还没等女方过门,有一天有个仆妇跑到女方家里,非要见林小姐,说有什么秘密要告诉她。” “林小姐本来不想见她的,可是这仆妇大吵大闹,见不到林小姐不肯甘心。林小姐也只好出来见她。” “原来这仆妇是李公子原配的丫鬟,她告诉了林小姐一个秘密。说她家小姐之所以亡故,不是因为生病,而是被姑爷李公子害死的。” 沈秀看了眼俞淑雅,发现对方还没有察觉她的深意,便接着往下讲:“林小姐起初不相信,可是那仆妇又说了一件事。说她家小姐也不算无辜,因为她曾勾引过李公子的堂哥。 李公子出于气愤,下手重了些,便掐死了原配。” 沈秀说完以后,便看向俞淑雅和陆采薇,“如果你们两个人是这林小姐,那你们会不会嫁给这李公子?” 陆采薇想也不想道:“我是不会嫁的。这李公子太可怕了,我一想到他曾经杀死过自己的妻子,我就想离他远远的。” 俞淑雅起初沉默不语,想了想才道:“如果我是林小姐,估计不会退亲。” 沈秀问道:“为什么?” 俞淑雅道:“林小姐在这件事上并无错事,但若是她真的提出退亲,那么无外乎有两个结果。 第一个结果是男方同意退亲,可是因为李公子杀妻的事无人知道,那么外人肯定会对林小姐指指点点。本来她就已经十八岁,如果名声再不好,以后恐怕很难嫁出去。 第二个结果是,男方不肯退亲。一旦他们坚持不肯退亲,林家父母也毫无办法,只能就这么拖下去。可是拖到最后,林家小姐还是要嫁进李家。 但是有了退亲的事,李家人肯定不会对林小姐太好。而李公子也因为对方知道了自己的秘密,说不定以后还会加害林小姐。” “我若是林小姐,那就装作什么也不知道。李公子杀死原配,是因为原配不守妇道,可若是林小姐行得正立得直,将来又给他生儿育女,自然会赢得人心,以后还会有公婆做主。 到时候就算李公子知道了一切,知道枕边的妻子掌握了他的秘密,可是看在儿女的份上,又有公婆给她撑腰,想来也不会对她不利。” 俞淑雅这番话说完,沈秀久久无言。她猜到俞淑雅会不计较,但没想到对方比她看得还要深远。 陶思谦是害死了那个珍珠,可是珍珠只是个丫鬟,而俞淑雅却是俞家的宝贝女儿。就如俞淑雅所说,她有俞家撑腰,将来如果生儿育女,又有公婆和儿女做靠山,陶思谦就算要对她不利,也得好好想想。 她抬起头,看着俞淑雅笑道:“俞姑娘说得不错,如果林小姐有俞姑娘的才智,就算不退这门亲事,她也能过得很好。” 俞淑雅微微笑了,她不知道沈秀说这个故事,是要表明什么深意,可她不想细究下去。就当对方真的是讲一个故事! 沈秀将她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暗中细想,可能就算自己把这件事告诉给俞淑雅,俞淑雅也不会当一回事。毕竟他们这些世家公子小姐,生来就觉得高人一等,并不觉得死个丫鬟有什么大不了。 米心芷之所以落下心病,是因为亲眼看见了珍珠被害死的过程,才留下了阴影。 她正在感叹,俞家大太太打发看榜的人回来了。 俞家大太太听说人已经回来了,便含笑道:“这里有女客,就不让他进来了。你们去问他,卫宴卫相公中了第几名,等他说了,便快点来告诉我们。” 俞家大太太身边的丫鬟便应了一声,很快出去了。 沈秀尽管知道卫宴考得不错,可是到这个时候,还是紧张了起来。 俞淑雅抿嘴笑道:“我还以为沈姐姐一直能沉得住气呢,原来也有紧张的时候。” 沈秀顾不上与她调笑,眼睛紧盯着门口。 大概是太期盼结果,沈秀只觉得那丫鬟去了好久才回来。 只见帘子一动,那丫鬟终于走了进来,脸上含笑道:“给太太和沈娘子道喜了,卫宴卫相公高中府试第一名,听说还是案首呢!” 俞家大太太眼里闪过一丝光芒,“竟然是案首,这可真是大喜事。”说完还看向沈秀道,“沈娘子真是好福气,嫁了个有本事的相公。” 想当初陶思谦在府试的时候,也没有考中案首。自家那个大儿子就更不用说了。所以俞家大太太这一刻真是很羡慕沈秀。 沈秀在听说卫宴考中案首,就已经惊喜万分了。 县试的时候是案首。府试的时候又是案首。若是院试的时候再考中案首,那就是读书人所称的小三元了。 沈秀心里高兴归高兴,可是当俞家大太太夸赞的时候,她还是谦虚地说道:“太太客气了。府试那么多有才学的考生,我家相公能中案首,也只是侥幸而已。” 俞家大太太笑着点点头,像她们这样的当家主母,因为出身富贵,从小便见识不俗,自来最看不惯的是,有点才学和银子便猖狂的人。 而沈秀在得知卫宴中案首后,还是不卑不亢,表现得沉稳无比,这让俞家大太太对她的印象又好了一些,跟着便提点了几句。 “你家相公若是不急着回县城,便在府城多住几日。府城的知府大人极为惜才,将来肯定是要宴请卫宴这个榜首的。若是你家相公肯多留几日,说不定还能得到知府大人的指导,将来考院试的时候便更有把握。” 沈秀知道她这么提点是好意,便笑道:“太太的话我记下了,回头就劝相公在府城多留几日。” 俞家大太太便笑道:“我知道你此刻满心欢喜,肯定迫不及待想去见你家相公,我就不多留你了。回头我让厨房做一桌好菜给你们送过去,也沾沾你们的喜气。” 如果说俞家大太太先前是看在陶思谦的面子上,那么此刻知道卫宴得中案首后,便生出了结交的心思。 沈秀已经顾不上俞家大太太的心思了,就如俞家大太太所说,她现在迫不及待地想和卫宴分享这个喜悦。 在众人的打趣下,她微红着脸告了退,“那我就先去客栈了。等傍晚的时候再回来。” “其实你在客栈住一晚,不回来也不打紧的。”陆母在旁打趣了这么一句。 这下子,沈秀再也立不住了,红着脸就出了屋子。 第144章 知府请客 沈秀到客栈时,曲桓刚帮着送走一帮报喜的衙役。 “嫂子来了。”曲桓看见她便笑道,“卫兄被客栈的掌柜和伙计们缠住了,估计一时半会儿脱不开身。要不我们先到大堂坐会儿。” 沈秀把眼一扫,大堂内确实没什么伙计,便与曲桓捡了个位置坐下。 “嫂子脸上喜气洋洋,应该是知道卫兄考中了案首!”曲桓道。 沈秀笑道:“曲兄弟果然聪慧,一猜就中。” 曲桓笑道:“我可称不上聪慧,至多有点小聪明。要不然也不会挂在榜尾。” 沈秀本来不好意思问他考中没有,如今听到挂在榜尾,就知道是中了,只是名次不好而已。 “其实名次这事不用太计较,我相信曲兄弟的才学,下次应该能考好的。” 曲桓笑道:“嫂子别安慰我了。我不打算再考下去了。这次能考中童生,就已经是侥幸了。将来的院试,我多半是要落榜的。不过这样也好,考个童生回去,起码也给了我爹一个交代。” 沈秀没想到他竟会放弃将来的院试,劝说的话还没出口,曲桓就打断她道:“嫂子不用多说,我已经想清楚了。我真正想要做的事是经商,而不是考什么举业。” “嫂子,我今日收到罗公子的书信,说是那批兰花册子,很得京城贵人的喜爱,已经全都卖了出去。”曲桓说道,“我有一个想法。其实我们绣制的牡丹绣屏也可以运到京城去卖。” “府城终究不及京城那边,这次的牡丹绣屏是卖了出去,可却是沾了卫兄的光。我细想了一下,府城的有钱人终归有限,不像京城那边,富商云集,又有不少贵人。” 沈秀道:“你说得好是好。可是要把牡丹绣屏运到京城,不是一件难事。除非你那位罗公子肯帮忙。” 曲桓道:“等回到县城以后,我就求他帮忙。他将来少不了要我给他做事,应该不会拒绝的。” “为什么这么说?”沈秀不明白曲桓怎么会帮到罗恭,“他要你帮忙做什么事?” 曲桓笑道:“嫂子大概还不知道,罗恭他谋了一个县丞的位子,等到左县令升迁后,他就是槐安县的县丞了。” “今日我收到他的书信,听他在信里说,左县令已经去了京城述职。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施县丞会接任左县令的位子。而他会接任施县丞的位子。” 沈秀最不想听到的消息,就是左县令离任的消息。 一方面她和温敏确实有些投缘,又在对方身上下了很大功夫,自然舍不得对方离开。 另一方面则是左县令还算是个好官,起码在任期间,没有鱼肉乡里,也不曾多加赋税。可要是换了新县令,那就说不定了。 有这样一个坏消息梗在心里,沈秀在半个时候后见到卫宴时,喜悦便冲淡了不少。 卫宴刚应付完掌柜和伙计们,脸上还带着一丝疲倦,看到沈秀进来,眼睛才亮了起来。 “总算不负李夫子期望,又给他挣回了一个案首。” 卫宴知道自己中案首后,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李夫子。 沈秀笑道:“我看李夫子该高兴坏了。若是相公将来在院试的时候,也能得中案首,那就是小三元了。” 卫宴微微笑道:“这次能得中案首,已经是很幸运了。至于小三元什么的,我就不多想了。” 小三元听着是不错,可是卫宴有清醒的认知。每个考官都有自己的喜好,自己不可能每次都能遇到欣赏自己的考官,所以他始终抱着,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的心态。 沈秀接下来也转了话题,“我过来的时候,没看到袁子文。他考得如何?” 提到袁子文,卫宴忍不住摇摇头道:“他本来考得不错,考中了第二十名。可是隔壁有个天天出去鬼混的考生,却考得比他还好,排在第十名。” “他愤愤不平了好一会儿,后来觉得眼不见心不烦,干脆搬出这个客栈了。” 沈秀试着问道:“他搬出客栈,不会和相公你考得太好有关?” 卫宴轻轻笑了笑道:“若说没有,估计这话连我也不相信。不过他既然没有表现出来,那我就当不知道。” 沈秀便道:“相公,看来和你做朋友,也得有一定的承受能力啊!曲桓倒是有承受能力,可惜他才学不及袁子文。我看袁子文早晚会受不了。” “受不了什么?” 沈秀道:“受不了有你这样一个优秀的同窗啊!” 卫宴笑道:“不会的。子文好胜心是强了一些,可他知道分寸,最多只会不舒服几天,以后就没事了。” 卫宴还是很了解袁子文的,袁子文在搬出客栈第二天,就有些后悔了。 他觉得自己终归还是沉不住气,有点挫折便发脾气。 反观卫宴,上次学政大人来书院,卫宴的风头分明被自己夺走,可他什么也没说,表现得就和平时一样。 袁子文在另外一家客栈待了几天,觉得没趣,便又搬了回去。 而住在他隔壁的那个考生,因故早早回了老家,所以袁子文便觉面子上好过了一些。 卫宴只当他未曾搬出去一样,问他可要参加知府大人举办的宴会。 袁子文道:“当然去,听说知府的府衙可比县城的府衙富丽多了。”说完没看见曲桓,便问道:“曲桓呢,他去不去?” 卫宴道:“他已经回县城了。说是家里有什么要事。” 曲桓是回去求罗恭帮忙的,他想把牡丹绣屏卖到京城去,但是他没有人脉和关系,只能像沈秀说的那样,找罗恭帮忙。 曲桓走后第二日,卫宴便和袁子文去了知府府衙做客。 知府大人姓秦,相比左县令的年富力强,这位秦知府已经年过五十,大概是因为操劳太过,秦知府的头发都已经花白,看着比实际年龄还要老一些。 秦知府老归老,说话很风趣。 众位学子本来还有些紧张,如今见知府大人这么风趣,便都放开了些。 为了活跃气氛,秦知府还特地命府里的几个歌姬给大家唱几首曲子。 几个歌姬都在二十上下,个个容颜姣好,身段苗条,刚一亮相,便成功地把学子们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在座的学子们哪个不是寒窗苦读好几年,除了出身世家的子弟,哪个见识过这样的场面。 就连袁子文都看得目不转睛,更不用说其他人了。 秦知府一边喝着美酒,一边不忘注意这些学子的举动,很快就发现在座的学子中,唯有卫宴不为所动,只盯着桌案上的食物,看也不看那些歌姬一眼。 秦知府便朝卫宴笑道:“是不是这些歌姬容貌粗丑,所以入不得你这个案首的眼?” 卫宴抬起头,很镇静地说道:“知府大人说笑了。这些歌姬青春年少,何来粗丑一说。学生之所以不曾留意,是想到家中贤妻,不知道这个时候在做什么?” 秦知府笑道:“我还以为你年纪轻轻不曾娶妻,原来已有了妻室。真是可惜。若你不曾定亲,将来恐怕多的是大家闺秀任你挑选。” 卫宴道:“学生却不觉得可惜。学生当年病重在床,眼看病势一日重过一日,家母无奈之下便想到冲喜。可惜学生家贫,又无功名,所以没有几户人家肯把女儿嫁过来冲喜。 可是内人还是义无反顾地嫁了过来。当我醒来的时候,就暗暗发誓,内人在我最穷困病重的时候嫁给我,我这辈子就只认这一个妻子。” 卫宴说完,还站起身朝秦知府行了一礼,“学生一时激动,便多说了几句,还望知府大人海涵。” 秦知府在卫宴说到冲喜时,就已放下了酒杯,如今见卫宴朝自己行礼,忙道:“你说得不错,是老夫狭隘了。”说完还摸了摸胡须,“不忘糟糠之妻,很好,很好。” 秦知府听说卫宴定亲后,是真的为他感到可惜。可是当卫宴把原委说完后,他便觉得这卫宴一点都不忘本,是个品性正直之人。 秦知府想到他写的文章,那时候师爷和几个幕僚,都觉得另一篇文章更为华丽,只有秦知府觉得卫宴的文章透着一股清正之气,坚持点他为案首。 如今想来,他的眼光不错,能写出那样清正之气的文章,品性自然差不到哪去。 秦知府满意地看了一眼卫宴,这样有才华品性又好的人,已经不多见了。 他有心想把对方引荐给府城的一位大儒,只是不知道大儒归家了没有。 府城的这位大儒,是出了名的不喜俗世,每年都要到寺庙住上好几个月。 秦知府不确定他在不在家,不在家的话,又不知道他在哪个寺庙清修。 他心里暗暗盘算,打算派出一个心腹,先去问好大儒的去向,然后再带着卫宴去拜访。 不过因为暂时不知大儒的去处,直到宴会结束,秦知府也没提起此事,只是在宴会中途把卫宴叫到一边,说了几句话。 他倒也没说要带卫宴去见什么大儒,只是让他在府城多住几日,这样自己还能指点一下他的功课。 秦知府的好意,卫宴不能不领,便点头应下来,说自己一定多留几日。 秦知府这才放心,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让他三天以后,一定要来府衙一趟。 第145章 抓住机会 从府衙出来以后,袁子文便问卫宴:“刚才知府大人跟你说了什么,我看他好像很欣赏你。” 袁子文已经看开了,像卫宴这样才学和人品出众的人,被人欣赏是很正常的事。 若是自己执着于此事,长久以往不利于他和卫宴的关系。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便很平淡,一点嫉妒也没有。 卫宴笑道:“知府大人让我在府城多留几日。说是还能指点一下我的文章。” 袁子文尽管已经想通,可是听到这话,还是忍不住羡慕卫宴,这么快就赢得了知府大人的喜爱。 他深呼吸了一下,才开口道:“那就不巧了。我家里人写信想让我早点回去。恐怕不能陪你多留几日了。” 卫宴也没有勉强,他知道袁子文的性子,假如留在府城,日日见他进出府衙,恐怕时间长了对两人的关系也不利。 不过袁子文这一走,客栈就只剩了他一人。 好在还有沈秀。 下午沈秀来看他的时候,卫宴便问她打算什么时候回县城。 沈秀也想与他商量此事。 “陆姑娘她们打算这几日就回去,而我想在府城多留几日。”沈秀道,“陆姑娘她们走后,我打算搬过来和你一起住。” 陆采薇她们来府城,主要是为了相看人家,如今人也看了,双方口头又定了亲事,陆母便想这几日回去。 沈秀为了陶氏手中的双面绣,却不打算这么早回去。不过陆母她们要走,沈秀也不好在俞家住下去,便想来客栈和卫宴住在一起。 卫宴当然不会反对,于是沈秀傍晚的时候便把行李帮了过来,把大丫也带了过来。 俞家大太太和俞淑雅都曾挽留,不过沈秀以和卫宴团聚为由,谢绝了她们的挽留。 客栈如今很是清静,来应考的学子们陆陆续续都已经离开。 原来客栈住满了考生,如今二楼只有七八个房间住了人。 卫宴原本住的那间,光线不大好,趁着客栈空出了不少房间,沈秀给他挑了间宽敞明亮的房间。自己和大丫挑了他隔壁的房间。 晚上,沈秀等大丫睡了,便来卫宴房间闲聊。 她刚刚洗过澡,头发还有些湿,卫宴一边给她擦头发,一边道:“明天你要是有空的话,我们三个人出去逛逛。我听说府城有不少名胜古迹,正好趁着我这段时间有空,陪你们去转转。” 沈秀也有这个打算,她忙了这么多天,也想放松一下。 于是第二天,卫宴便托客栈的伙计雇了辆马车,带着沈秀和大丫,把这府城里里外外都转了一遍。 中午的时候,三人觉得肚子饿了,沈秀看了眼周围的食肆,看到一家食肆前排满了队伍,便提议去那家食肆吃饭。 三人在外面排了一刻钟的队,才轮到有座位。 这家食肆生意极好,因为人多,一张桌子需要七八个人一起做。 沈秀落座以后,才发现对面坐了个老者。这老者生得慈眉善目,衣着看似普通,可却是上好的素缎制成。 沈秀看老者捧着一碗馄饨吃得很香,便跟伙计说要三碗馄饨。 伙计问道:“我们这的馄饨有两种,一种是面粉做皮,一种是鱼肉做皮,不知道客官要哪一种?” 沈秀吃过不少馄饨,可从来没吃过用鱼肉做的馄饨,她问伙计道:“鱼肉做皮的馄饨是什么样的,不会煮破皮!” 伙计道:“怎么会,你看对面那位老先生吃的就是鱼肉皮的馄饨。” 沈秀看了眼老者碗里的馄饨,这才放下心,点了三碗馄饨。 “相公,你觉得这鱼肉做皮的馄饨,里面会是什么馅?”沈秀等伙计走后,便问卫宴。 卫宴摇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沈秀笑道:“我猜应该是羊肉馅的,鱼肉加羊肉,才称得上鲜美。” “小娘子猜对了。”对面的老者此时已经吃完了馄饨,一边喝汤一边道,“看来小娘子也是个地地道道的吃货啊!” 沈秀笑道:“老爷子这么说,显然是同道中人,可惜这里无酒,不然我倒是想敬您一杯。” 老者含笑道:“小娘子既然能猜到这鱼肉做皮的馄饨,里面包的是羊肉馅。那我再考考你,你可知这馄饨的汤底是什么做的?” 沈秀看了一眼老者碗里的高汤,想了想道:“应该不会是鸡汤,鸡汤会掩盖住鱼肉的鲜美,应该是猪骨熬的汤,对不对?” 老者笑道:“小娘子猜得一点没错。这汤确实是用猪骨熬成,既浓香又不会夺走鱼肉的鲜味,再配上里面的羊肉馅,只要吃过一次就不会忘。老夫我本来最不喜人多,可是为了这碗馄饨,也只好每隔一段时间便来这里解一次馋。” 他说到不喜人多时,还皱了皱眉。 沈秀笑道:“我家相公也不喜欢人多,看来你们倒是脾气相投。” 老者的注意力本来都在沈秀身上,如今听沈秀这么说,才看了眼卫宴,然后问道:“你家相公应该是读书人?” 沈秀道:“老爷子是怎么知道的。” “这一身的书卷气,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老者此时已经喝完了汤,便叫伙计结账,“你们慢慢吃,我先走了。” 伙计过来结账的时候,老者从怀里掏了半天,却没掏出装钱的荷包。 老爷子便有些尴尬,可是越找却找不到荷包在哪。 眼看伙计就要说出不好听的话,卫宴从怀里掏出荷包道:“伙计,那碗馄饨多少钱,我替老爷子付了。” 伙计这才道:“一碗馄饨二十文钱。” 卫宴数了二十个铜钱递给伙计,替老者结了账。 老爷子等伙计走后,便朝卫宴拱了拱手,“多谢小相公施以援手。老夫年纪大了,这次出门的时候竟忘了带钱。” 卫宴温言道:“老爷子不用放在心上,不过一碗馄饨而已。” 这事在卫宴和沈秀看来,不过就是个小插曲。他们都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等老爷子走后,伙计送来他们的馄饨,沈秀尝了一口馄饨,再喝一口汤,果然美味无比。 接下来两天,卫宴带着沈秀和大丫,不仅逛遍了府城的名胜古迹,还吃了不少府城的美食。 第四日上,便是秦知府要卫宴去府衙的日子。 卫宴一大早就去了。 沈秀觉得好长时间没去看米心芷了,便带着大丫去了米家。 米心芷很喜欢孩子,她让丫鬟给大丫端来点心和果子,还问沈秀:“怎么前几日不见你带她来?” 沈秀道:“大丫还小,没见过世面,我怕她冲撞了你们。” “怎么会?”米心芷道:“我最喜欢孩子了,可惜我大姐嫁得远,至今我也没见过两个外甥。” 沈秀看她这样喜欢孩子,觉得带大丫来倒是件好事。 陶氏处理完家务过来,看米心芷和沈秀相谈甚欢,便没有过去打扰,只是远远地看了几眼。 后面米心芷带着大丫去园子里放风筝,沈秀便被陶氏请了过去。 陶氏一看到沈秀,便感激地笑道:“多谢沈娘子,如今心芷比从前好多了,也肯笑了。” 沈秀当然不好透露米心芷得的是心病,只道:“二姑娘这病其实不难疏导。今日她这么高兴,是因为我把侄女带来了。她这样喜欢孩子,夫人不如常带她串门,多与小孩子接触一些,会对她的病情很有帮助。” 陶氏想了想,又有些担心,“可是我又怕她出门以后,会胡乱发脾气。” 沈秀道:“应该不会的。二姑娘如今开朗许多,那就更不该把她关在家里了。即便她撒脾气,那也是正常的。哪家小姐没有任性撒脾气的时候呢!” 这话倒也是,可是陶氏始终还是不大放心。 沈秀便又替她想了个主意,“如今夏天快到了,夫人不如带二姑娘到庄子上去避暑。” 陶氏觉得这个主意不错,若是米心芷喜欢孩子,庄子上多的是孩子,她想亲近哪个就亲近哪个,就算偶尔撒脾气,底下的人也只会觉得她脾气大,不会想到其他地方去。 “那我就带她去庄子上住几日。”陶氏做完这个决定,便觉得当初让沈秀帮忙治病是找对了人。 “我公公这几日问起那两株茶花,不知道沈娘子绣好了没有?”陶氏道:“什么时候沈娘子把茶花绣好,我就把那件双面绣作为报酬送给你。” 米心芷的病虽然还未好全,可是与从前相比好了许多。 陶氏也是个大气的人,既然沈秀有办法治好她的女儿,她便打算提前把报酬送给对方。 沈秀没想到还有这意外之喜,如果早知道陶氏会这么说,她一定尽快把茶花绣出来。 可惜她不喜米老爷子的为人,因此那茶花只绣了个开头,若要绣好,得等好几日。 陶氏道:“既然沈娘子还未绣好,那就等几日再说。反正我们这几日不会动身。” 沈秀却有些着急,她心心念念这个时代的双面绣已经很久了。 可惜每次都是失望而归。上一次是罗恭卖假帕子,这次是米老爷子打算拿前朝的双面绣充数。 幸好陶氏手里也有双面绣,还提前想把双面绣给她,她当然要抓住这个机会。 她打算回去以后就绣茶花,绣好以后便拿茶花来换陶氏手中的双面绣。 第146章 上门拜师 沈秀在米家做客的时候,卫宴则刚从马车上下来。 今日他来府衙后,秦知府便说要带他去看一个人。这个人是谁,又是什么样的身份,秦知府什么也没说,只让卫宴放松一些。 既来之则安之。 卫宴无法探知秦知府的用意,也只好坐着马车来到了一处陌生宅院前。 这宅院与其他宅子并无不同,秦知府带来的下人敲了敲门,里面就有个老仆把门打开。 秦知府上前含笑问道:“老爷子可在?” 以他知府之尊,亲自问一个老仆,那老仆应该诚惶诚恐才对。 可那老仆却不卑不亢,微微弯腰道:“回大人的话,我家老爷子今日刚好在家。” 秦知府便朝卫宴招了招手,“走,跟我一起去拜见老先生。” 老仆在前领路,很快把他们引到了一处兰花圃前。 一个微胖身材的老者正在花圃间忙碌,不时给兰花松土除草。 秦知府也不出声,带着卫宴在旁立了好一会儿。 直到老者回头看见二人,忙呵斥老仆道:“知府大人上门,你怎么也不通传。” 老仆还未曾回答,秦知府已含笑道:“老先生不用怪他,是我不让他说话的。老先生伺候花草乃是雅事,我带客拜访乃是俗事。这俗事自然是要排在雅事后面的。” 老者不禁笑道:“秦知府还是这样风趣。”说完看一眼秦知府旁边的卫宴,“这位小相公看着眼熟,莫不是那天在食肆里替我付账的人?” 卫宴也很惊讶,没想到秦知府带他来见的人,正是那天吃馄饨的老者。 他不清楚这老者的身份,可是看秦知府的态度,就知道这老者身份不简单,回答的时候便很客气,“正是学生。” 秦知府看看两人,“你们认识?” 老者笑道:“不认识。不过我有一天去吃馄饨,身上忘了带钱,要不是这位小相公帮忙付了账,只怕老夫我,就要被当成吃白食的了。” 秦知府含笑看了卫宴一眼,“原来老先生与卫宴还有这等缘分,看来我们今日没来错啊!” 老者在老仆的伺候下,洗了洗手,又用棉巾擦干,“不用说了,我欠他一碗馄饨钱,今日怎么也是要还的。正好有人送来了一尾新鲜的鳜鱼,我让厨子好生做几道菜,以表谢意。” 秦知府便看向卫宴,“看来我们有口福了,你大概还不知道,孟老先生府上的厨子可是曾经的御厨。” 卫宴本来就聪慧无比,听说老者姓孟,再联想到秦知府的态度,便猜到了老者正是府城大名鼎鼎的孟希澈孟老先生。 孟老先生不仅是有名的大儒,据说还是孟子的后代。 这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秦知府在他面前,一点没有知府的架子。 孟老先生摆手笑道:“什么御厨不御厨的,我只是看他做饭手艺好,这才把他请了过来。” 他边走边道:“前几年有个学生送了我几斤白茶,说白茶存的时间越长越好。前几日我试着开了一包,味道确实不错。待会儿我让人沏一壶,我们边品茶边说话。” 秦知府本来的用意,就是想把卫宴推荐给孟老先生。如今听到孟老先生提起学生,便趁势说道:“老先生这辈子只收了三个学生,以您的才学来说,未免有些太少了。” 秦知府是官场中人,官场讲究说话含蓄。他即便心里存着那个意思,但也不会直接说出来,而是旁敲侧击。 孟老先生当然能听出他话里的含义,只是微微笑道:“我倒是也有心想再收一个关门弟子,可是才学好品行又好的人,哪有那么多。” 秦知府听到这话,知道有门,可他了解孟老先生的性子,不喜欢旁人太多插手此事,因此只含笑看了眼卫宴。 卫宴已经明白了秦知府带他来的用意,如果是旁人,可能明白这个意图后,就会有所表现,可是卫宴读过《道德经》,知道无为胜有为的道理。 孟老先生这样的资历,这样的年纪,什么人没见过,自己若是急着表现,难免落得一个急功近利的印象。 而且来时,秦知府也有意无意提点过,要他放松一些。 因此卫宴只是静静地跟在两人身后,甚少开口说话。 他表现得如此沉静,倒让孟老先生多看了他几眼。 他刚才那么说,也是试探,试探卫宴会不会像其他人那样,急着表现自己。 孟老先生自己年少时,因为自持才高,性子张扬,先后得罪了不少人,前半生便过得异常坎坷。所以他后面收徒的时候,便喜欢沉稳一些的学生。 他之前收的三个弟子,便都是耐得住寂寞之人。 当然除了能耐得住寂寞,孟老先生还对弟子的品行有很多要求,不过卫宴在食肆的表现,让孟老先生对他印象不错。 他现在唯一要考察的是,卫宴的才学如何。 若是卫宴才学不错,看在秦知府亲自推荐的份上,孟老先生便会勉为其难收下这个学生。 孟老先生存着这个心思,却并不多言,只是让下人们上茶。 品完茶后,三人又吃了一顿丰盛的午饭。 这个时候,秦知府便推有事先走一步,至于卫宴,则被他以侍奉孟老先生的理由留了下来。 孟老先生等秦知府走后,便直接把卫宴带到了书房,自己随手写了个题目,让他写一篇文章出来。 卫宴在孟老先生的宅子里待了一天时间,从孟家离开的时候,孟老先生关于收徒的事,一句也没说,反而说过几天会有樱桃上市,厨子到时会做樱桃煎。 这也算是一种变相的邀请。 卫宴回到客栈后,便与沈秀说起此事,“没想到孟老先生那样的大儒,竟然这么热衷吃喝。” 沈秀得知那日遇到的老者,就是鼎鼎大名的孟老先生,不由停了针线,问道:“相公,秦知府带你去见孟老先生,应该是想让孟老先生收你为徒?” 卫宴此时正脱外面的宽袍,闻言回头道:“娘子聪慧,让你猜到了。不过孟老先生的意思很含糊,也许我还未入他的眼。” 沈秀却不气馁,“相公,所谓事在人为。既然孟老先生并未有拒绝你的意思,那就是有几分希望。我看他估计还要再考察考察你。” 卫宴脱完宽袍,坐在沈秀身旁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孟老先生一辈子只收了三个学生,可见在收徒一事上是极为谨慎的。” 沈秀眼睛一转,忽然有了个主意,“相公,既然老先生那么爱吃,我们不如从这下手!” “你的意思是投其所好?”卫宴问道。 沈秀点点头:“你每次去见老先生的时候,可以带些吃的过去。这样既表明你的赤子之心,又能博得老先生的好感,何乐而不为。” 卫宴觉得这主意不错,“只是老先生什么好东西没吃过,我们要到哪寻好吃的东西。” 沈秀道:“这个就包在我身上了。明天我就去集市上买些食材,到时借用一下客栈的厨房,再把东西做出来。你们先尝尝味道,若是觉得味道不错,我就多做些让你带过去。” 第二日一早,沈秀真的去集市上买回来了些东西。 卫宴跟她提到过樱桃煎,沈秀便猜到,孟老先生应该喜欢吃甜食。 沈秀在客栈的厨房从早上鼓捣到中午,终于做出了三样点心。 第一道点心是枣糕,是用面粉加鸡蛋加红枣蒸成的,格外松香甜软。 第二道点心是核桃糖,是用剥好的核桃加上蜂蜜制成的,吃起来又香又脆,因为加的蜂蜜不多,所以吃起来不会太甜腻。 第三道点心是桃花酥,外面是酥皮,里面是红豆沙馅,外形极其好看,就像是一朵朵正在盛开的桃花。 沈秀将三道点心端上桌,然后让卫宴和大丫尝尝味道。 卫宴和大丫都觉得桃花酥最好看,可是论味道还是枣糕和核桃酥最好吃。 沈秀道:“那就把这三样点心都带上。也许孟老先生喜欢好看些的点心。” 几天后,卫宴再去孟家的时候,便把沈秀做的三道点心都带上了。 孟老先生如沈秀猜测的那般,确实喜欢吃甜食,看到卫宴带来的点心,当下就笑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点心?” 卫宴实话实说道:“是我家娘子猜到的。” “那小娘子还真是聪慧。”孟老先生拈起一块桃花酥,他吃过不少点心,可是做得这么漂亮的,还是第一次见。 孟老先生尝了口桃花酥,尽管这点心用的是平常的馅料,可因为外观好看,孟老先生吃了好几块。 至于枣糕和核桃糖,孟老先生也称赞不已,“你家娘子厨艺不错,这点心甜而不腻,正适合我们上了年纪的人吃。” 卫宴从始至终不曾多言,只是在旁看着孟老先生吃点心,过后又试了试孟家厨子做的樱桃煎。 “这樱桃煎酸甜得很,要是我家娘子在,应该会喜欢这味道。”卫宴在孟老先生问及时,便说了这么一句。 孟老先生对沈秀的印象不错,当即道:“等你走的时候,我让厨子给你带回去一份。不过我的东西可不白给啊,下次你来的时候,也得再给我带些东西。” 就这样,双方都没提拜师的事,卫宴再去孟家的时候,还是和上次一样,只是带了些吃食。 而卫宴到孟家做客的时候,沈秀也绣好了茶花,正准备去米家。 第147章 回县城 沈秀把绣好的茶花交给陶氏。 陶氏展开一看,只见月白色的素缎上绣着两株茶花,不仅栩栩如生,而且透着一股鲜活。 她笑着点了点头:“难怪公爹特地让你来绣这茶花,这茶花确实绣得精致无比。” 陶氏说话算话,看完了绣好的茶花,便命人去取双面绣。 丫鬟很快拿来一个锦盒,陶氏亲自打开锦盒,只见里面放着一件小幅的绣品,浅色的素缎上绣着桃花野鸭图。 陶氏拿起绣品,只见这件绣品正面和反面一样,一样的图案,一样的颜色,一样的不露针迹。 这还是沈秀第一次看到这个时候的双面绣,她忍不住微微睁大了眼睛,不肯放过绣品上的每一处。 陶氏看她这个样子,索性直接把绣品递了过去,“你好好拿去看!反正这绣品是要给你的。” 沈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夫人别见怪,我一看到双面绣,就什么都忘了。” 双面绣都已经是自己的了,哪还用得着在这里看,回家看岂不好。 于是沈秀很快向陶氏告别,拿着双面绣回到了客栈。 一回到客栈,沈秀便把双面绣展开,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她原来跟着师傅学刺绣的时候,曾经有幸见过师傅收藏的一件双面绣。只是师傅对那件双面绣宝贝得很,只让她看过一次,就藏了起来。 沈秀后来学习双面绣技法的时候,总是摸不到窍门。她那时候就想,等以后挣的钱多了,便买一幅真正的双面绣拿来做参考。 可惜钱还没攒够,她就来了这里。 如今她凭借自己的手艺,终于在这里拥有了一件双面绣。 看着眼前这幅双面绣,沈秀动了一个很久以来就有的念头。她要把这双面绣拆开来看一看,看看这双面绣的线头是如何藏起来的。 沈秀忙着拆双面绣时,卫宴正在陪孟老先生喝茶。 孟老先生有一边喝茶,一边品画的习惯。 这天他拿出一幅桐阴清梦图,说是前朝一位大家所作。 孟老先生一边喝茶,一边说这画的好处。 卫宴跟着一位画师学过两年画,他于绘画上极有天赋,一眼就看出这幅古画确实是精品。 只是他看着看着,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孟老先生在旁看得清楚,便问道:“这画是有什么问题吗?” 卫宴还不大确定,只是摇了摇头。 孟老先生便有些不悦之意:“有话你就直说便是,老夫我不是那等心胸狭隘之人。” 卫宴见话说到这个地步,便道:“我觉得这落款不对。” “有何不对?” 卫宴指着落款道:“我朝高祖皇帝名字中有一个‘常’字,为了避讳,不得已要写的时候便写成‘尝’字。如果是我朝的字画,那自然是要避讳的。可是这幅画既然是前朝所作,那么这‘常’字为什么要避讳写成‘尝’字呢?” 孟老先生低头一看,果然见画的落款之处本来该写成‘常’字,可是却写成了‘尝’字。 他不禁皱眉道:“果然如此。前朝时又不用避讳这个‘常’字,可见这画分明是本朝所作,因为习惯‘常’字写成‘尝’字,所以落款的时候就忘了此事。” 孟老先生说完便看向卫宴,“想不到你这么心细,连这点细微之处都能看出来。” 卫宴道:“不敢当老先生的夸奖。不过这画虽是本朝人所作,可这画确实画得不错。” “你既然说这画不错,那我就把这画送你了。”孟老先生大手一挥,直接说道。 卫宴还要婉拒,孟老先生道:“我现在看这画总觉得别扭,一想到我曾认不出这画的来历,便觉羞愧无比。所以你还是把这画拿走!” 孟老先生想来个眼不见为净,所以就把这画转赠给了卫宴。 卫宴把画拿到客栈后,沈秀看着这画道:“这么好的画,孟老先生为什么不要了?” 卫宴把缘由讲清楚,末了道:“孟老先生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好不要。不过这画确实不错,虽然不是前朝的画作,可也是数一数二的佳作。” “既然你说好,那就把画收起来!”沈秀道,“等孟老先生想通了再还给人家!” 卫宴的眼光,沈秀一向是信得过的,他说这画不错,那么证明这画价值不菲。所谓无功不受禄,这样价值不菲的东西,最好是过段时间还给人家的好。 孟老先生却没打算收回那幅画,自从卫宴帮他识破了画的来历,孟老先生便把收藏的名画都拿出来,让他鉴赏了一遍。 以孟老先生今时今日的地位,他收藏的名画当然绝大部分都是真的。上次的事也只是个例外。 孟老先生现在很相信卫宴,听他说这些画应该都是真的,便露出了笑容。 看完字画,孟老先生又开始闲聊,聊茶叶聊美酒聊美食,就是不提收徒的事情。 卫宴也看出来了,孟老先生这是要考验他的耐心。 好在他这个人特别有耐心,既然孟老先生不提收徒的事,他也不会多提一句有关的事。 只是来得多了,卫宴有时候会问些学问上的难题。 孟老先生这个时候就表现得像个大儒了,有问必答,遇到他心情好了,还会从藏书楼里找出一两本书来,让他回家细读。 就这样,日子不知不觉又过了十来日。 这一日,沈秀收到了县城的一封信,是忍冬托人捎过来的。信上说,自从沈秀离开以后,铺子接了不少单子。如今沈秀迟迟不回,那些客人们都忍不住上门来催促了。 沈秀也觉得自己在府城住了不少时日了。 米心芷那边,已经和陶氏去了乡下的庄子,以后也用不着自己了。 这天晚上,沈秀便和卫宴商量要回县城的事。 “我打算过几日便带大丫回县城。”沈秀道。 卫宴本来不放心她们两个人上路,想和她们一起回去,可是沈秀觉得卫宴就这样回去的话,委实有点可惜。 孟老先生至今没提收徒的事,可也没拒绝卫宴上门,这说明卫宴还是很有希望的。 “相公,要不然这样,我请镖局的人护送我们回县城,这样你就不用担心了。” 这倒也是个办法。 卫宴自己也不想放弃这个机会,他之所以那么想成为大儒的弟子,倒不是为了那个名声,而是若能跟着孟老先生读书,将来考举人和进士的时候,便有了很大把握。 夫妻两个商量到半夜,最后便按着沈秀的建议,她和大丫让镖局的人护送回去。 府城的镖局有好几家。 沈秀不知道镖局的好坏,便请李妙儿帮她选了一家口碑不错的镖局。镖局那边会出两个镖师送她们回去。 因为她们两个都是女眷,所以两个镖师中有一个是女镖师,这样赶路的时候便方便许多。 沈秀还是第一次看见女镖师,等赶路的时候,便请女镖师和她们一起坐马车。 女镖师姓岑,人称岑娘子,十五岁上就开始出来走镖,几乎走遍了大江南北。 路途无聊,岑娘子有时候便讲些亲身经历的事,有时候讲到危急之处,沈秀和大丫都不由放缓了呼吸。 这样一边赶路,一边听岑娘子讲故事,只觉没有多久就回到了县城。 最后岑娘子走的时候,沈秀和大丫都有些不舍,不仅是因为岑娘子讲的那些故事,还因为岑娘子这人极为爽快,与她相处起来也很简单。 不过沈秀很快收拾了这点不舍之意,打算回店铺好好理一理琐事。 这一次离家足有一两个月之久,去时还是春天,如今已快到初夏了。 县城比府城那边还要暖和几分,路上的行人都已经换上了春装,穿上了轻薄的纱衣或葛衣。 沈秀到店铺时,只见铺子门口停了辆轿子,便知道来了位有些身份的客人。 她便没有出声,掀起帘子走进了铺子里。 只见忍冬正在与一位夫人陪笑,“实在对不住,我们东家不在县城,要不夫人过几天再来。” 那夫人穿着七成新的玫瑰色梅花纹外衫,头上插了好几支金簪,手腕上还戴着沉甸甸的金镯子,一副暴发户的打扮。 沈秀看见这幅样子,却没有笑,反而心中一沉,她在温敏那里见过这个夫人,知道她是施县丞的原配,马夫人。 如今听曲桓说,施县丞升任为了县令,那么眼前的马夫人便是县令夫人了。 马夫人本来听到东家不在,正想撒脾气骂人,转头看见沈秀。 她也认得沈秀,捏着帕子道:“沈绣娘架子好大啊,明明就在县城,却让伙计说你不在。” 忍冬这时候也看见了沈秀,不由一阵尴尬,正要替沈秀解释几句,却被沈秀制止了。 “夫人见谅,我今日是刚从府城回来。要是知道夫人会来铺子里,我肯定会早些回来的。” 沈秀听温敏说过不少马夫人的事,知道她粗鄙无知,还喜欢被人奉承,便如此说来。 马夫人听了,脸上果然好看一些,扭着有些肥胖的身子道:“还是你会说话,怨不得温夫人那么看重你。” 沈秀微微一笑没有说话,她不知道马夫人对温敏什么看法,因此不便多说什么。 马夫人也没再提温敏,只是问沈秀道:“你这里可有双面绣?” 第148章 不是好官 沈秀听到马夫人提起双面绣,脸上有片刻的怔愣。 马夫人道:“我不管你手里有没有双面绣,总之你要设法帮我弄来一件。” 这话无理霸道之极,可因她是县令夫人,沈秀也只能忍下这口气。 “夫人怎么会想起双面绣来?”沈秀深吸口气,尽量心平气和地问道。 马夫人道:“没什么,只不过我听人说,世上最好的绣品就是双面绣。所以我想要来看看。” 马夫人说完还特地看了眼沈秀,“当初温夫人在时,我记得沈绣娘可是经常送些好东西给温夫人。可惜当初我只是个县丞夫人,眼馋也只能忍着。现下好了,这县令夫人轮到我来当了。我自然是想要什么就要什么了。” 沈秀听了这话,好一会儿才道:“双面绣这东西,我手里确实没有。不过夫人既然这样说了,那我一定会派人寻找这双面绣。少则一个月,多则三个月,我一定将双面绣双手奉上。” 马夫人要的就是她这个态度,闻言很满意道:“这就好。那你可记得,千万别忘了。” 沈秀和忍冬一直把马夫人送到门口,看着对方离开才回了铺子里。 忍冬攒了一肚子话,如今看到沈秀便道:“东家,上个月有人来问我交保护费,我以东家不在县城,让他们宽限几日。他们答应是答应了,可却说这个月必须得交,要不然就不让我们把铺子开下去。” 沈秀一听到保护费这三个字,心中一凉。想当年她费劲心思给左县令告了一状,好容易免去了保护费这一项。 只是没想到左县令一走,事情又恢复了原状。看来这刚上任的施县令多半不是个好官。 忍冬道:“我听人说,这保护费原本就是施县令做县丞时弄出来的。原来那几个地痞流氓就是施县丞的人。施县令上任后,对面的苗家面馆生怕施县令会找他们算账,连夜就搬走了。” “这马夫人也不是个好东西。她一搬进县衙,就让绣庄那边给她做一整套的床帐被褥,还不能比温夫人的差。”忍冬继续道:“对了,她还给绣庄出了个难题,要绣庄给她做十二套四季衣裳。但是这衣裳穿上去,得显得她年轻。” “上次刘掌柜还过来问东家什么时候回来,可见这难题把刘掌柜他们都给难住了。” 沈秀没想到自己一回来,好消息没有一件,坏消息却是一件连一件。 她在铺子里缓了一会儿,觉得还是先去绣庄看看。 自从她离开绣庄后,已经很久不曾与蕙娘和刘掌柜见面了。 如今久别重逢,刘掌柜和蕙娘看到她都很高兴。 刘掌柜亲自去给她泡了壶茶,“沈娘子回来就好。我们东家昨日还念叨你呢,说马夫人出的这个难题,也只有你能帮着解决。” 沈秀喝了口茶道:“马夫人的事,我已经听说了。不知道她是怎么个要求。” 蕙娘叹气道:“别提了。这样的县令夫人我也是第一次见。她倒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粗蠢难看,便想让我们给她做衣裳的时候,多花些心思,好让她显得好看一些。” “可是人长成那样,衣裳就算再美也没用啊!”蕙娘发愁地叹道。 沈秀沉思道:“人皆有爱美之心。马夫人这个要求是比较为难一些。可要是抓住这个机会,也是一个商机啊!” “这话怎么说?”蕙娘就知道沈秀有办法,听她这么说,便知道她有了思路,赶忙问道。 沈秀慢慢说道:“一个人想要变得漂亮,除了要在妆容方面下工夫,也需要有一件衬人的衣裳。如果我们能做出一件令马夫人满意的衣裳,也许我们以后就多了一项生意。” 蕙娘道:“如果真能做成这样的衣裳,绣庄确实能多一项生意。可关键是,这样的衣裳不大好做啊!” 沈秀道:“我有办法。我刚见过马夫人,她最近又发福了一些,腰身也粗了一些,抛开身材,她的容貌也确实不敢恭维。所以我们便要扬长避短,遮掩她发福的身材,帮她把优点发掘出来。” 蕙娘和刘掌柜面面相觑,他们真不觉得马夫人身上有什么优点。 沈秀一一道来:“马夫人身材偏高,皮肤呢也够白,这个就是她的优点。” 沈秀的脑海内已经有了初期的草稿,她可以借着马夫人的身高,在衣裳的长度和宽度上做文章,这样便可以遮掩她微胖的身材。 “刘掌柜,有没有纸笔,我想把衣裳的样子画下来。” 刘掌柜听到这话,忙拿来纸笔。 沈秀就着现成的笔墨,直接画了张衣裳的草稿图。 她在后世开店铺的时候,也接过不少衣裳的订单。 富家太太们有不少身材发福,为了遮掩她们发福的肚子,沈秀下过不少苦功。这次给马夫人设计衣裳的时候,便全都用上了。 沈秀把画好的样稿交给蕙娘,“这是一件夏天穿的长衫,东家不妨先让绣娘们做出来,记得上面的绣花一定得按这个样稿来。如果马夫人穿上以后满意的话,我再画下一个样稿。” 蕙娘仔细看了眼样稿,她看不懂沈秀的设计,可是对方说话的时候很有把握,显然是对样稿很有信心。 如果是其他人,蕙娘未必会相信。可这个人是沈秀,蕙娘就像从前一样,很快就相信了她。 “好,我就这让绣娘们赶制这件衣裳。” 事关马夫人,蕙娘亲自去把样稿交给了三个绣娘,又嘱咐她们一定要按着样稿来做。 蕙娘回来时,刘掌柜正在跟沈秀说施县令的事。 “我们绣庄也来了几个地痞流氓,还要我们每年交一百两银子。好在东家和陆家说了一声,陆家大老爷便请施县令吃了一顿饭,又给施县令送了一份厚礼。这事才算了结。” 刘掌柜道:“那些地痞流氓应该也去过你铺子,要不然让陆家再出面一次?” 沈秀摇头道:“还是不要了。陆家总归不是施县令的亲戚,施县令不可能次次都买他的面子。而且我们也不能总麻烦陆家。反正我们铺子的保护费也不多,就当破财免灾了。” 蕙娘听到这里,说道:“你说的也是。如果他们要的保护费不多,那就当破财免灾,如今不是左县令在任的时候了。” 沈秀却在想另一件事,曲桓曾经告诉她,罗恭给自己谋了个县丞的位子。 县丞好歹也是个官员。 自己又与他有生意上的来往。所以保护费这件事,不如求罗恭帮忙。 第149章 人靠衣装 罗恭自从当上了这个县丞,几乎天天都忙于应酬。 这日他好容易腾出一点时间,便赶紧让人把曲桓叫来。 曲桓来的时候,罗恭正在喝粥。 曲桓与他厮混惯了,知道他没什么架子,便笑道:“怎么,山珍海味吃惯了,便想起喝清粥了。只是喝粥就罢了,怎么连个小菜也没有。” “别提了,前几天喝酒太多,胃有点不舒服。这是一个大夫给我的药膳,说是什么养胃粥。”罗恭一边喝,一边捂着肚子道,“今日我把你叫来,是听说沈绣娘回来了。你替我跟她说一声,那兰花册子,我预备定上一百册,趁着京城的贵人稀罕,我们狠狠挣他一笔。” “这可巧了。”曲桓道:“沈娘子也托我求你帮忙呢?” “她要我帮什么忙?”罗恭吹了口热粥道。 曲桓道:“有几个不开眼的人到她那里收保护费,她想托你摆平这件事。” 罗恭觉得是小事,“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跟底下的人打声招呼就是了。” 他人是吊儿郎当,办事还是很靠谱的。 第二天,沈秀的绣铺就来了几个衙役,忍冬还以为这几人是来找茬的,等衙役们说明情况,忍冬这才放下心来。 “那几个地痞流氓大概这几天就会来。还请几位大哥多帮忙。” 几个衙役道:“你只管放心,县丞大人跟我们说了,一定要我们多多关照你们绣铺。有我们在,不用将那几个人放在心上。” 几个衙役大摇大摆地在铺子门口坐了一会儿便走了。 那几个地痞流氓消息都是很灵通的,听说绣铺有衙役在后面撑腰,便再也不敢来收保护费了。 沈秀至此才算放下这件心事。 可是马夫人那边还等着她的双面绣。 依照沈秀本来的计划,她打算把双面绣拆开后,慢慢研究里面的针法。 可是如今马夫人上门求取双面绣,沈秀只能打乱自己的计划,比照着这个双面绣,重新绣制出一件。 沈秀本来就会双面绣的基本技法,只是有些地方摸不到窍门,如今拆了一件双面绣,有很多地方的问题都得到了解决,所以绣制起来并不难,只是速度不快而已。 双面绣比寻常的刺绣更费眼睛,而且需要绣娘有极大的耐心。 沈秀每日便在上午,特地抽出来一个时辰,专门来绣双面绣。 等绣得累了,便绣罗恭要求的兰花册子,借以放松眼睛和心情。 在沈秀绣制双面绣之时,绣庄那边按照沈秀的样稿,很快缝制出了一件外衫出来。 而这件外衫在第二天,便被送到了马夫人那里。 如今的县衙后院,已是马夫人的天下。 温敏离开县衙时,把花圃里能带走的名贵花卉都带走了。 唯一没带走的便是原来的花匠。 花匠起初还有些不解,不明白温敏为什么要带走那些花卉。 可等马夫人住进来后,花匠便都明白了。 马夫人住进县衙后院第二天,便嫌弃花圃里的花华而不实,命人都铲了,另种一些扁豆和丝瓜等菜蔬。 出于不浪费任何一个劳力的原则,马夫人还把照顾这些菜蔬的任务交给了花匠。 好在这些扁豆和丝瓜等菜蔬比花卉好养得多,如今一个来月过去,院子里已经郁郁葱葱,全是瓜果蔬菜。 绣庄的伙计来送外衫,经过花圃时,还闻到了一股大粪的味道。 事实上,对于菜蔬要施肥这件事,施县令表现得也很抗拒。 不过他自从当上县令后,便在外面养了个外室,平时甚少来后院。因此马夫人悲愤之下,干脆破罐子破摔。 破罐子破摔的另一个结果便是,马夫人这个月又重了几斤。 当丫鬟们拿来绣庄做好的外衫时,马夫人一上身就觉得腰部有些紧,她正要撒脾气,却见丫鬟们笑道:“夫人,这件外衫刚刚好,穿上去年轻了好几岁。” “而且这件衣裳还显瘦。” “还有,还显得夫人皮肤白了不少。” 几个丫鬟七嘴八舌地说个不停。 马夫人听她们说得认真,便让人把落地镜拿来。 这落地镜还是温敏留下来的,马夫人本来一直不愿意用,如今为了知道丫鬟们说的是不是事实,便让人把它搬了过来。 落地镜搬过来后,马夫人对着镜子一照。 当她看清镜子里的人时,明显愣了一下。 这里面那个身材高挑又丰腴的人真的是她? 马夫人还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她怎么觉得被这镜子一照,自己好像瘦了不少,也年轻了不少。 丫鬟们道:“夫人,您没看错。这衣裳确实衬得您又瘦又白。” 马夫人满意了,她对着镜子照了又照,“回去告诉绣庄的人,这衣裳我很满意,让她们尽快把剩下的衣裳做好给我送来。” 蕙娘听说马夫人很满意送去的衣裳,不由松了口气,便把这个消息告诉给了沈秀。 这件事在沈秀的意料之中,她很快把其他的样稿送到了绣庄。 十二套衣裳做好后,马夫人便办了个宴会。至于宴会上马夫人出了回风头,连带着给绣庄增加了不少生意,那是后面的事情了。 如今她关心的是另一件事。 她回到县城后不久,卫宴便给她写了封信,说是孟老先生想带他去拜访一位旧友。 据说那位旧友住在一个深山古庙里。因为路途不便,加上孟老先生想在那里多待一段日子,因此这一去至少要好几个月。 卫宴在孟老先生问起的时候,没有犹豫,直接答应了下来。 院试是在一年后,时间上完全来得及。 卫宴在信上说,孟老先生如今待他同弟子没有区别,如果这次拜访旧友顺利的话,回来以后孟老先生就会收他为徒了。 沈秀一方面很为卫宴高兴,一方面又有些伤感。卫宴这一去至少要半年之久,她可能会有很长时间见不到卫宴了。 不过沈秀很快又振作起来,等卫宴成了孟老先生的弟子,将来无论对他考科举还是将来入朝为官都很有好处。 她应该高兴才对。 第150章 拜访故交 卫宴此刻正同孟老先生泛舟而行。 孟老先生的那位故交旧友,隐居在几百里之外的终南山。 这一路过去,既要乘舟又要坐马车。 坐马车倒没什么,可是乘舟的话,即便船夫驶得再慢,卫宴这个旱鸭子,仍觉得有些不舒服。 他知道自己这是晕船了,可是又不想给孟老先生添麻烦,因此一直强忍着。 卫宴一向话少,孟老先生又沉浸于眼前的山水美景,便没有留意到他的异状。 直到中午开饭时分,船家把午饭摆到船舱,刚好是四菜一汤。 既有菜蔬,又有清蒸的河虾鱼肉,知道孟老先生爱吃鱼,还有一大碗熬成奶白色的鲫鱼汤。 卫宴不愿意让人察觉出什么,便强忍着坐在孟老先生对面,努力扒拉了半碗饭。 孟老先生胃口不错,吃了两碗米饭,还喝了一碗鱼汤,末了直夸这鱼汤新鲜,还让卫宴也尝尝。 卫宴本来就不喜欢鱼虾的味道,当船夫替他盛了半碗鱼汤递过来,那飘过来的鱼腥味,让卫宴再也忍不住,匆匆跑到了船尾开始吐起来。 船夫和孟老先生在舱里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船夫回过味来:“这位卫相公是不是有些晕船?” 孟老先生纳闷道:“可是晕船的话,他怎么不早说呢?” 船夫道:“我去问问。如果晕船的话,我船上有配好的药,吃几副就好了。” 卫宴把肚子里的东西全都吐出来,才觉得舒服了一些。 刚好船夫走了过来,还给他打了盆水,拧了把毛巾递过去。 “卫相公是不是有些晕船的毛病啊?”船夫和善地问道。 卫宴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晕船,总之一上船就有些不舒服。” 船夫笑道:“那应该就是晕船了,卫相公且在舱里歇息一会儿。我去给你熬一副药,吃了药就好多了。” 卫宴躺回舱里没多久,孟老先生便来看他了。 孟老先生来时已经问过船夫,知道卫宴确实是有些晕船。 他让卫宴不要坐起来,好生躺着。 “你晕船这事,为什么不跟老夫说呢?”孟老先生叹气道,“你这孩子也太和老夫见外了。” 这段日子,孟老先生也了解了卫宴的为人,不仅行事稳重,而且还很隐忍。 孟老先生自问,自己年轻的时候,可没有卫宴如此能忍。 卫宴躺在铺盖上,因为刚刚吐过,脸上还留有一丝苍白之色。 “我只是怕麻烦人。”卫宴轻声道,“何况我只是有点不舒服而已,不算什么大事。” “话可不能说。”孟老先生语重心长地劝道,“你这样什么都把事放在心里,其实并不好。” “如果你一早就说了自己晕船,那么船夫早点给你熬药,那你自己也能少受点罪。” 孟老先生道:“我知道你怕麻烦人,可是若是你病了,那岂不是让关心你的人为你担心。” 卫宴听到这里,心中便是一动,他想到沈秀,若是她知道的话,肯定又要数落自己了。 “先生的话,我记下了。”卫宴道,“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孟老先生笑道:“这样才好。老夫虽然觉得少年老成固然是好,可是少年人也得有少年人的朝气。像你这样,什么时候都把事情放在心底,久而久之,便会思虑过重,于身体不利啊!” 他说这话,是真真切切地为卫宴好。 卫宴当然能听得出来,他想起自己小时候,也不是天生寡言内敛,只是父母忙于生计,为了不给父母添乱,所以从小懂事的他,便养成了遇事隐忍的习惯。 如今听孟老先生说的话有理,卫宴不由反思了一下,决定以后可以改一改这个习惯。 为了照顾晕船的卫宴,孟老先生特地让船夫尽量把船开慢一些,这样原本三天的水路,硬生生拖到了五天才到。 卫宴当然过意不去,觉得是自己耽误了行程。 孟老先生却开解道:“你不要事事都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反正我们是出来游玩,三天也是过,五天也是过。这多出来的两天,我也多吃了两天的鱼虾。这样想想,也挺合算的。” 孟老先生天生风趣,又很随和,完全不同于书院的那些夫子。 卫宴跟他在一起,只觉得比和李夫子在一起要轻松得多。 李夫子当然也是为他好,可却对他有很高的要求,要求他出人头地。 卫宴自己也是迫切地希望出人头地,可是当李夫子也有这样的期盼时,他身上便背负了双重压力,因此每次和李夫子相处,他都很有压力。 孟老先生就不同了,他不看重功名利禄,反而注重生活的品质。 卫宴跟他在一起,一方面,并不会被那些吃食和玩物影响,心里依旧有着自己的抱负和野心;另一方面,因为孟老先生对他没有期望,所以他心里轻松很多。 这是李夫子给不了的。 卫宴也是和孟老先生相处多了以后,才知道,原来先生和弟子之间,可以这样相处。 孟老先生把他带出来拜访故交,既有避开俗世的原因,又有带卫宴出来散心的意思。 他如今是没有正式提出把卫宴收在门下,可是心里已经认可了卫宴。 这次带他出来,也是觉得他心事太重,有让他放松一下的意思。 抱着这样的目的,孟老先生带着卫宴一边赶路,一边游山玩水。 两个人足足走了一个多月,才来到终南山。 孟老先生的那位故交,是位地地道道的隐士,他所居住的地方,便在终南山深处。 终南山深处有不少猛兽,为了安全,孟老先生便请了两个当地的猎人护送他们进山。 这一路进山,连着几天都风餐露宿。 孟老先生起初还怕卫宴的身体挨不住,可是卫宴怎么说也是农家子弟,每日走山路虽然辛苦,可是也能坚持下来。 就这样走了几天山路,一行人终于看到了隐在山里的一处古庙。 孟老先生正在给卫宴讲说这古庙的来历,只见对面的山间小路上,走来了一个道士打扮的人。 这道士年约五十,本来是年过半百的年纪,可是头上没有一根白发,面色也很是红润,走起路来还很矫捷,体力看着比年轻人还好。 孟老先生一看见这道士便笑了,招呼卫宴道:“阿宴,来,这就是我那位故交好友。” 第151章 百感交集 孟老先生的这位故交好友,便是眼前的道人。 这道人便是终南山附近有名的无为道长,就连两个猎户也认得他,忙上来感谢他上次的赠药之恩。 卫宴听着他们的对话,再看无为道长身后还背着一个药筐,这才知道,原来这无为道长还通晓医术。 两个猎户离开后,无为道长便笑道:“今日早起有两只喜鹊在枝头叫了半天,我就知道必有贵客。没想到是孟老哥你,这位是你新收的弟子!” 孟老先生没急着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上下看了他一眼,“无为子,你这是老当益壮啊!明明只比我小几岁,看样子却像是比我小十岁似的。” 无为道长哈哈笑道:“要是你和我一样住在这山里,没有俗事打扰,天天念经吃素,也会和我一样老当益壮。就只怕你舍不得这俗世啊!” 孟老先生叹道:“我是舍不得这俗世,不过却不是为了我自己。好了,不说这个了。我难得来你这里一次,你可得好好招待我,不许拿那些野菜糊弄我。” 无为子爽朗地笑道:“我怎么敢,我要真敢拿野菜糊弄你,不怕你放一把火把我这栖身的古庙烧了吗?” 卫宴在旁静静看着他们说笑,只觉得羡慕无比,羡慕孟老先生有这样的故交,羡慕无为道长住在这样的地方,也有这样开朗明快的性格。 他跟着两人越过一道溪流,在孟老先生去看溪流里有无鱼虾的时候,无为道长回头看了卫宴一眼。 “孟老哥一向喜欢沉稳一些的后辈,不过你好像比其他弟子更沉默一些。”无为道长摸着自己的胡须道:“我看你脸色不大好,是不是走山路的时候太过劳累了?” 卫宴依着习惯,刚想说自己身体没事。可是想到孟老先生劝说自己的话,便微微点了点头。 “这山上的小路确实不好走,不过我只是有些气喘而已。”卫宴到底不大习惯把自己的所有不适都说出来,因此说了一半瞒了一半。 好在无为道长只是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孟老先生在溪流里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一条鱼或是一只河虾,难免有些失望。 “老哥,别找了。”无为道长道:“明天我带你到一处深潭,那里可以钓到不少鱼虾。” 孟老先生一听说有鱼虾可钓,马上来了兴趣,接下来这一路,便只听孟老先生说把鱼虾钓上来以后,要怎么蒸煮炸着吃了。 三人行了一刻钟时间,才终于走到了庙前。那古庙离着老远,就觉得很近,可是真正走起来,才知道看似很近的路途,却也得走上一段时间。 好容易来到庙里,无为道长把他们让到厢房歇下。 这寺庙虽处在深山,可里里外外都打扫得很干净。 无为道长还怕厢房会有蚊虫,拿来艾草给他们熏屋子。 屋子熏完以后,艾草的气味久久不去。孟老先生觉得屋子有些气闷,便出来找无为道长。 孟老先生在寺庙找了一圈,才在庙后的溪流边找到清洗火腿的无为道长。 “这火腿还是前年有个猎户送来的。”无为道长边洗火腿边道,“有这火腿待客,总可以了!” 孟老先生满意地点了点头,想起自己来的目的,便问无为道长,“你看我带来的这个后辈怎么样?” 无为道长手下的动作顿了顿,然后才道:“刚才我已经看了他的面相,实说的话,他比你前面收的那几个弟子都要好一些。” “你指哪方面?” 无为道长道:“当然是前程。这孩子将来前程无量,看来你这次眼光不错,终于找到了一个出将入相的人才。” “前程不前程的,我不看重。你知道我看重什么,快老实说来。”孟老先生催促道。 无为道长洗着火腿道:“我知道你看重一个人的心性,那更不用说了。这孩子心性坚忍,人品也是正直之人,将来若真的能出将入相,那倒是一件大大的好事。” 孟老先生听到这里,方露出笑容:“有你这几句话,我就放心了。等回去以后,我就正式收他为徒。” 无为道长这时候也洗好了火腿,站起来道:“不过你这弟子好归好,可是身体不怎么样啊!我看他面色苍白,呼吸又带气喘,可见是有些弱症在身的。” 孟老先生道:“我也知道他身体差,这一路又奔波了许久。不过有你在,想来他身体再差,也到不了无药可医的地步!” 无为道长不由道:“我就知道你把弟子带来,不单只是为了让我看面相,又惦记上我的好东西了。好,看在这孩子不错的份上,那朵百年灵芝便拿来给他入药!” 孟老先生又得寸进尺道:“我还记得你手里有一株几十年的野山参……” 无为道长道:“好,看在你的面上,那根野山参也可以拿来给他用。我再给他开些党参、五味子、黄精之类的补药。总之等你们走时,包管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弟子。” 孟老先生要的就是他这句话,忙郑重地给他行了一礼,末了笑道:“你放心,这是最后一个弟子了。以后再不会劳烦你了。” 无为道长道:“你我之间,何须如此客气。走,别让你的弟子等太久了。” 当晚,无为道长下厨,花一个时辰做了一桌丰盛的菜肴。这些菜肴既有草菇、木耳这样的山珍,又有风腌山鸡、野蒜炖山兔、清蒸火腿这样的荤菜。 孟老先生固然是大快朵颐,卫宴尝过几道素菜后,也觉得这些深山里长大的草菇和木耳,味道特别鲜美。 三人饱餐以后,无为道长又端来了三碗汤。 无为道长特地端了一碗汤递给卫宴,说这汤是特地给他熬的。 卫宴闻到那汤的味道,有些熟悉,尝了一口道:“道长熬的这汤水,倒和内人熬的补汤有几分相似,不过内人熬的汤水没眼前这碗汤浓郁。” 卫宴原来是随口一说,觉得无为道长可能是用了相同的食材。 没想到无为道长却认真地看了他一眼,说了句:“难怪。” “难怪什么?”孟老先生在旁问道。 无为道长道:“难怪我看他面色苍白,脚步却不轻浮。原来是已经服过人参这类的补药。要不然以他的身体,恐怕走不了这么久的山路。” 人参,卫宴愣了愣道:“道长说的话,我怎么不大明白?” 无为道长笑道:“看来你家娘子瞒着你买了人参。你不知道,我这汤里面放了些人参。” “人参的味道比较独特,有股土腥味,你一尝就说你内人熬过一样的补汤,那就说明她熬给你的补药里,也放了这样东西。” 卫宴一时没有说话,他没想到,沈秀在背后做了这么多。 人参有多贵,他不是不知道。沈秀却舍得花高价给他买人参补身子。 卫宴只觉心里百感交集,当然最多的还是感动。 第152章 气的还是自己 无为道长和孟老先生都是过来人,看卫宴这个样子,不由相视一笑。 卫宴回过神以后,才向无为道长看去:“这么贵重的补汤,道长以后还是不要熬给我喝了。” 无为道长笑道:“人参对于旁人是稀罕物价,可是对我来说却不值什么。你只管放心服用,这深山里多的是野山参。” 孟老先生也道:“你不用过意不去,是我让无为子帮你调理身体的。以我和他的交情,区区一根山参还不在话下。” 卫宴仍是有些不安,他和无为子素昧平生,实在没道理让对方拿出这么贵重的东西,来给自己补身体。 无为道长看出了卫宴的心思,便道:“我如今拿人参给你补身体,也是有私心的。我听孟老哥说,你已经考过了县试和府试,将来不愁考不回来一个秀才。” “正好我有个侄儿住在府城,去年来信说他添了个大胖小子。若是我那侄孙是块读书的料,将来你便帮我照应一二。” 孟老先生只在旁但笑不语,他知道无为子压根没有什么侄子,这么说,无非是让卫宴好过些罢了。 果然,卫宴听了以后,马上就记在了心里,打算从这里回去,就去打听无为道长的侄儿。 从那以后,无为道长便天天变着法地给卫宴补身子。 终南山本来就盛产药材,无为道长在深山住了这么多年,手里攒了不少珍贵的药材。 他自己身强体健,压根用不着这些药材,又因为与孟老先生交好,便拿出了大半的药材来给卫宴补身子。 无为道长的医术比沈秀这个半吊子要高明多了,加上他手里的药材都是精品。 因此卫宴在庙里住了半个多月,就觉身体一日比一日强健,有时候竟能跟着无为道长走上一天的山路。 无为道长崇尚的是自然之道,有一套独创的养生功。 他每天早起,只吃一把山里产的松子,便去山上采药。等太阳升得老高,才会回庙里,先睡个子午觉,然后再吃上一块炮制过的黄精充饥。 晚上就更简单了。一个山桃,一捧泉水,就是他的晚饭。晚饭以后,他照常要打坐一个时辰。 卫宴试着照做,发现每天吃松子和黄精,不仅不饿,反而精力还很充沛。 他试着去问无为道长,无为道长则告诉他,松子有久服身轻,延年不老的功效,而黄精有补气养阴的功效,若他能长时间坚持吃这两样东西,便能像自己一样身轻体健。 卫宴当然想和无为道长一样,能够身轻体健,所以他在山里住的这些天,便坚持吃这两样东西果腹。 两三个月以后,卫宴觉得身体又强健了许多,他还想再住下去。可是孟老先生却思念起俗世的美食来。 于是,初秋的一天早晨,卫宴便恋恋不舍地别过无为道长,和孟老先生踏上了归途。 无为道长临走之前,送了卫宴一大包松子和黄精。 卫宴无以报答无为道长的恩情,临走时郑重地向对方行了一礼。 他和孟老先生走出去老远,还见无为道长在庙里遥望他们。 无为道长发过毒誓,此生绝不下山。因此护送他们下山的事,便交给了来时带路的两个猎人。 卫宴和孟老先生紧赶慢赶,还是没能赶在中秋节前回到府城。 而远在县城的沈秀,今年也没有回村里过节。并不是因为卫宴不在,而是因为她实在抽不出空来。 她回到县城的第二个月,便成功绣出来了一幅双面绣。 不过她深知马夫人的为人,因此拖了半个月,才把绣好的双面绣交到对方手上。 马夫人对双面绣并不了解,只是听人说起过,才指名要沈秀给她弄来一件。 如今她拿到双面绣以后,只是看了一下,便随手撂给了丫鬟。 沈秀当时被她这个举动气得不轻,自己辛辛苦苦绣出来的东西,被她这样对待。 可她也知道马夫人的为人,和她计较,最后气的还是自己。 沈秀忍下这口气后,回到店铺便让忍冬回家歇息一段时间,她打算把铺子关上一段时间,也免得马夫人再来登门。 她这个举动一点都不多余,因为马夫人后面又想起来,沈秀曾经给温敏绣过多子帐,便想让沈秀亲自绣一幅多子帐。 只是店铺关了门,马夫人扑了个空。 不过马夫人很快就又有了别的念头,所以便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沈秀后面才听说这件事,她实在是很烦马夫人这种人。 温敏那样的官家夫人,虽然不大好接近,可是还讲道理,大家熟了以后,摸清性格后,还能说说话,聊聊天。 而马夫人这样的蠢妇,只知道仗着夫君的身份,在县城里横行霸道,说一不二。 沈秀给她送去的双面绣,她不仅一分钱不出,而且态度还很轻慢。 绣庄那边就更不用说了,给马夫人做的衣裳,从来没有收到过一文钱的报酬。 蕙娘与沈秀说起,也觉得这个马夫人吃相太难看,绣庄做几件衣裳损失的不过是些料钱和工钱,还能承受得起。 可是马夫人购买珠宝首饰,却同样不付银钱,这让县城的珠铺和银铺,现在都怕了马夫人。 “我听珠铺的掌柜说起,他们打算把店铺搬到邻县去。再这么开下去,只怕迟早要赔光本钱。” 沈秀叹道:“可惜我在邻县没有人脉,若是有人脉,我也想到那边开铺子。” 蕙娘劝她道:“施县令这个县官,最多年就离任了。也许等施县令走后,会来一个好官呢!” 沈秀道:“但愿。不过要是再来一个贪官,那县城的百姓就真的倒大霉了。” 蕙娘迟疑道:“应该不会!” 沈秀道:“我最近在想一件事,难道就没人管管这马夫人吗?那位施县令难道就不怕这些事传到御史那里吗?” 蕙娘道:“你不说施县令还好,说起这施县令,他还真比不上左县令。最近不是要秋收吗,往年左县令只按规矩办事,可是施县令上台以后,却足足增加了两成赋税。” “两成赋税?”沈秀道,“他这样还让老百姓活吗?” 蕙娘道:“他哪管老百姓的死活,我听说他这么做,无非是想让自己的政绩好看些,这样将来说不定还能升官。只是他一个县丞出身的人,还妄想升官,我看他做到县令就该知足了。” 沈秀听到县丞二字,便想到了罗恭。 她前几天刚刚绣完了罗恭要的兰花册子,便让曲桓来取货。 曲桓来的时候,便问沈秀为什么把铺子关了。 沈秀便说起马夫人的事。 曲桓道:“罗恭那边也挺烦这个马夫人。马夫人不知从哪听说了他的身世,非要给他做媒,说得还是马夫人娘家的侄女。” “罗恭当然不同意,便婉拒了这门亲事。哪知道马夫人却给施县令告了状,如今罗恭办起事来便不大称心。施县令倒还不至于明面上为难,但是私下里不免给他小鞋穿。” 曲桓道:“罗恭气得要死,直说哪天真逼急了他,便给朝中的御史写封信,弹劾这施县令。” 不过弹劾上官,到底不是件小事。所以罗恭只能暂时隐忍不发。 如今沈秀听蕙娘提到县丞二字,忽然觉得,如果槐安县唯一能与施县令斗一斗的,便是这罗恭了。 第153章 弹劾上官 曲桓听说沈秀要见罗恭,便好奇问了一句:“嫂子见他做什么?” 沈秀不想让曲桓知道自己的打算,只道:“有点生意上的事,需要他帮忙。” 曲桓道:“他如今正忙着田税的事,前两日我去见他,也只说了一会儿话,就有衙役说乡下出事了。” “乡下出什么事了?”沈秀问道。 曲桓道:“别提了。自从施县令多加了两成赋税,这可苦了乡下的百姓们。这一户出事的人家,家里只有一个壮丁,老老小小倒有七八个之多。 本来按着往年的赋税,勉强也能交上去。可是这一多加两成的赋税,可不要了他们老命了。 那个家里的壮丁一时想不开,买了包砒霜,下到了饭菜里。” 曲桓叹气道:“这事出来以后,便激起了民愤。原来要交田税的人家也不交了。” “如果那施县令知错就改也没什么,可他却觉得这是衙役没处理好这件事,因此把这事的责任推到了衙役们身上。” 曲桓道:“罗恭觉得拿衙役顶包,不是那么回事。如今他正和施县令拧着呢!” 罗恭最近确实是气不顺。 他一个大家族的公子,在做县丞之前,根本没有料理过俗务。如今做了这个县丞,才发现这个县丞也不是好做的。 加上施县令目光短浅又吝啬贪钱,还有他那个粗鄙的夫人,罗恭最近简直要被他们夫妻给气死。 沈秀就是这个时候找上门的,罗恭还以为她是为了生意上的事,便请她在院子里的石桌旁坐下,又让丫鬟们去倒茶。 罗恭这里的丫鬟们,是他接任县丞后买来的。这些丫鬟们都在十几岁左右,看着都活泼得很。 平时多的是男人来找罗恭,今日难得来了女客,丫鬟们不免多瞧了沈秀几眼,给她上的茶也是上好的君山银针。 沈秀没心情品茶,她与罗恭简单寒暄过后,便道:“今日我来,是与罗公子道别的。” “道别,你要去哪?”罗恭听到沈秀这么说,很明显有些吃惊。 沈秀无奈地笑道:“不知道,总之我不想在县城待下去了。” 罗恭沉默了一下,大概猜到了沈秀待不下去的原因。 他还未开口,沈秀已继续道:“我原来想,马夫人就算及不上温夫人那样大方知礼,好歹也是官夫人,总归不会做得太难看。可是我料错了。” “为着怕马夫人找我,我已经把铺子关了。可是这么躲着也不是办法,所以我不想在县城待下去了。至于罗公子要的下一批兰花册子,请恕我最近实在是没什么心情。” 罗恭听到这里,打断道:“你不用再说了,我都知道了。” 沈秀叹道:“要怪就怪我们时运不好,遇到了这样的一个县令老爷。要是左县令在的话,事情怎么也不会弄成这样。” 罗恭沉默不语,他对施县令的不满已经达到了顶点,沈秀说要走的消息,就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沈娘子。”罗恭终于开口了,“你要搬走,我不拦你。不过我劝你不妨再等上一个多月。若是一个多月以后,事情仍没有和缓,那么是走是留都随你。但是我希望你现在能多等一个多月。” 沈秀当然不愿意搬走,她这么说只是想逼罗恭一把。 她知道大道理说再多,也比不上损害他的利益更让他来得心痛。所以她来了以后,既不提施县令有多不得人心,也不提马夫人做的那些过分的事,只说以后不再给他提供兰花册子了。 沈秀预料得不错,罗恭果然在涉及到自己利益时,再也不想忍下去了。 而只要他不肯再忍下去,那么肯定有打压施县令的办法。 毕竟罗恭来自京城,又是大家族出身,多多少少肯定认识几个御史。只要他往京城书信一封,求一两个御史帮忙,施县令干的那些事,就会被上面知道。 而一旦上面的人知道了施县令的所作所为,必然不可能包庇一个毫无靠山的人。 罗恭只要肯出手,施县令肯定逃不过被罢官的下场。 沈秀在见罗恭前,还特地了解了一下施县令的背景。施县令其实就是底层的一个官吏,因为资历够老,所以才能熬到现在的位子。 他身后除了他自己,根本没有所谓的靠山,而因为他没有考中进士,所以朝中也没有什么同年可以帮忙。 这样的人,其实说对付也好对付。 只要御史把奏折递上去,朝中无人帮着转圜一二,被罢官是很简单的事。 沈秀能想明白的事,罗恭自然也清楚。 只是看在施县令和左县令交好的份上,罗恭不愿意与他撕破面皮。 而且官场中最忌讳的一件事,就是弹劾上官。 可是没办法,罗恭实在没办法忍下去了。 施县令的所作所为,实在是越来越过分了。 他现在越来越耻于和对方同在一个县衙为官。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贪钱吝啬,又卑鄙无耻的人。 罗恭写奏折的时候,还一个劲地安慰自己,反正自己也不想在官场有所作为,以后让上官忌讳就忌讳,总好过与施县令同流合污。 罗恭只要一想到,自己有一天竟会变成施县令那样的人,就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他罗恭虽然称不上君子,可是也不想成为那样的人。 他拿笔蘸了蘸砚台里的墨,坚定地写了下去。 罗恭把信写完以后,便让心腹罗四把这封信尽快送到京城。 为了怕有人察觉,罗恭告诉罗四,若是有人问起,就说这信是他写的家书。 说完这些,罗恭才让罗四动身,并嘱咐他越快送到京城越好。 罗四从罗恭这里出来,却遇到了施县令身边的师爷。 师爷是来找罗恭商议事情的,刚好看见罗四把一封信塞到了怀里。 “你这是干什么去啊?”师爷和颜悦色地问道。 罗四吓了一跳,接着想起罗恭的话,忙道:“我们大人写了封家书,让你送到京城去。” 师爷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便让他去了。 罗四不由松了口气,辞过师爷,便赶紧骑马离开了县城。 第154章 圣旨到了 罗四把信送到京城时,刚好是七月中旬。 炎炎夏日,京城里的人不大爱出门。御史们也少了些可供弹劾的对象。 当罗四把信投到御史台时,原本懒洋洋的几个御史一下子精神了起来。 没有几天,一封弹劾施县令的奏折就被递到了御前。 当今圣上建元皇帝,如今正是年富力强的岁数,看到这封奏折,当即就把几个阁臣叫了过来。 “你们看看这封奏折。如果天下的县令都像这施县令一样,为了追求政绩,逼迫的百姓家破人亡,那么这天下还能长久吗?” 建元帝一发怒,阁臣们不免战战兢兢,知道这施县令是撞到了枪口上。等建元帝把奏折发到内阁,几个内阁大臣商议了一下,便拟好了对施县令的处置。 几个内阁大臣的意思是,免去施县令的职位,把他贬为庶民。 建元帝觉得这处置有点轻,便在罢官基础上,加了抄家二字。 施县令为了追求政绩,能逼死老百姓,想来手里也不干净。要是真抄出来钱财,便把这些银钱充公。 远在百里之外的施县令还在做着升官发财的美梦,丝毫不知皇帝下的旨意。 再过几天就是施县令的生辰,他准备借这个机会,好好敛一笔横财,因此槐安县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接到了他的请帖。 而马夫人则不甘示弱,也发出去了一些请柬。 沈秀同样收到了一份请柬。 她本来不想参加这次寿宴,可是又不知道罗恭进行到哪一步了。 正当她犹豫之时,罗恭那边给她送来了一封信,告诉她,这次施县令的寿宴,她可以选择不去,若是想去看看热闹,那么不必带太贵重的礼物。 沈秀一看这信,就明白了罗恭的意思。看来施县令离倒台不远了。 事实上,建元帝发下处决施县令的圣旨不久,罗恭就从朝廷的邸报上获得了这个消息。 只是施县令从来不看邸报,而他的师爷倒是有看邸报的习惯,只是却被罗恭暗中把邸报藏了起来。 师爷没有多想,以为是底下人不小心把它弄丢了。 就这样,直到施县令生辰那日,他也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罢官的事,一脸喜气洋洋地接受着众人的恭贺。 罗恭为了不让施县令察觉出异样,特地带来了一份厚礼。 施县令看见以后,满意得很,以为罗恭终于对他低头,不由拉着他说了好一番话。 罗恭忍着不适,听了许久。 他今日前来宴会,一方面是不想让对方察觉出异样,一方面则是知道圣旨就快到了。 只要圣旨一到,施县令就会被罢官抄家。联想到施县令将来会痛哭流涕,悔不当初,罗恭硬是忍了下来,同时还祝施县令,“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施县令当然没听出话里的讽刺意味,他招呼完罗恭,便走向陆家的大老爷。 陆大老爷不愧为久经商场的老手,他面对施县令时,脸上让人看不出一点不敬,知道施县令贪财,他特地送了一尊纯金的佛像,喜得施县令眉开眼笑,又让师爷亲自招待陆大老爷。 师爷是个长袖善舞的人,知道陆大老爷家将要过喜事,便问起婚期,说到时候还要喝杯喜酒。 陆大老爷笑道:“本来袁家想等儿子考中秀才再议婚期的,哪想到院试被推到了明年。如今袁家的儿子考过了县试和府试,想来院试也不成问题。所以前两个月,我们两家商议了一下,决定把婚期定在秋天。” “这可真是大喜事。”师爷恭维道:“我听说袁家的儿子考县试时,仅排在案首之下,陆姑娘有这样一位夫婿,想来将来少不得能挣个诰命夫人。” 陆大老爷谦虚道:“哪里哪里。”心里则在想,可惜陆雨涵嫁的不是卫宴,若是嫁给卫宴,那诰命夫人的身份便稳了。 不过陆大老爷想想袁子文也不错,县试和府试都考得不差,将来未必不能考中进士。 陆大老爷心里正在想着自家的那点事,回头便见未来亲家公走了过来。 袁父也是来参加寿宴的,袁家在县城也有些头面,因此同样收到了请帖。 陆大老爷看见袁父,忙起身招呼对方。 两人相见以后,先寒暄了一下。等寒暄过后,陆大老爷就问起袁子文来。 袁父满脸笑道:“他如今正在苦读经书,说是明年的院试,一定要考进前十名。其实依着我和他娘的意思,能考中院试就行了,不必非得考进前十。” 袁父又是欣慰,又是骄傲道:“可这孩子不听我们的,天天苦读,我和他娘都怕他熬坏了身子。” 陆大老爷笑道:“子文如今上进,这是好事啊!将来你们就等着他金榜题名!” 袁父微微摇头道:“金榜题名我没想过,只要他中个举人,我就觉得知足了。” 袁父没多大野心,觉得儿子考上举人就行,到时做个富家翁也不错。 陆大老爷却对袁子文有很高的期望,如今与袁父说不到一起,便转了话题,说起婚事来。 两人没说几句,便听不远处传来一阵骚乱。 客人们也都发现了动静,纷纷向外看去,以为是来了身份贵重的客人。 就连招待客人的施县令,同样是这么想的。 他招呼完上一个客人,便亲自去门口迎接。 哪知道才刚走几步,几个衙役屁滚尿流过来道:“大人,您快去看看!” “这么慌里慌张的,成何体统。”施县令整整衣衫,“外面来了什么人,让你们这么慌张?” 几个衙役结结巴巴道:“外面来了几个太监,看着像是传圣旨的。” 圣旨,这时候好好地传什么旨意。 施县令绝想不到会有人弹劾自己,一时不知道这圣旨的来由,他正要去把师爷叫来,一起商议一下。 罗恭走了过来,“大人,我听说门外来了圣旨,是也不是?” 施县令点点头道:“你来得正好,我正要同你商议,这圣旨怎么来得这么蹊跷?” 罗恭微微笑道:“不管这圣旨是为何而来,但我想总归不是什么坏事。大人还是赶紧去接圣旨,要是延误久了,惹得公公们不喜就不好了。” 施县令觉得这话有理,便整了整官服,去迎接圣旨了。 第155章 恶有恶报 传旨的太监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施县令前来接旨。 罢免施县令的旨意,邸报上早已写得清清楚楚。 太监本以为会看到一个失落无比的施县令,哪知道走来的施县令红光满面,一点也不像是个被罢官的人。 太监纳闷地看着施县令,想了想,以为是这施县令不大在乎官位,便直接宣了旨意。 旨意上写得很清楚,施县令不顾当地百姓死活,强征暴敛,着贬为庶民,并抄其家财。 施县令听完旨意,一下子就傻了眼。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旨意竟然是要罢他的官,抄他的家。 他不死心地抓住传旨的太监,“公公,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太监鄙夷地看了他一眼,难怪这施县令毫无异状,原来是连邸报也没看。 “这旨意是圣上亲自下的,难道施县令是在质疑圣上吗?”太监轻蔑地说道。 施县令忙缩回了手,“公公,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冤枉的。” 太监才不听他辩解,收了旨意,便似笑非笑道:“冤枉不冤枉,施县令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我们就此别过!” 罗恭在旁亲眼看着施县令由原来的春风得意,到痛哭流涕后悔万分,他心里终于升起一丝痛快。 宴会上的众人起初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有官兵进来说要抄家,众人才知道施县令被罢官抄家的事。 马夫人还在房里对着镜子比来比去,不知道今日该戴哪一件首饰。 丫鬟提醒她,时间已经不早了。 马夫人道:“那就先让她们等一会儿,怎么也得让我先选完了首饰。” 可是首饰还没选完,就有官兵冲了进来,后宅立时乱成一团。 沈秀在第二日才听到施县令被罢官抄家的消息。 听说抄家那边,官兵从施县令家里抄出了几万两银钱。 这些钱财全是施县令当官这么多年搜刮来的。 有建元帝的圣旨在,这些银两全被充公。 失去万两家财的施县令还来不及痛惜银子,就被官兵勒令马上搬出县衙。 施县令搬出县衙那一天,街道上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 只见施县令和马夫人低着头,脸上的表情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起初人们只是看热闹,不知道是哪个人起得哄,把臭鸡蛋烂菜叶丢到了施县令身上。 于是众人立刻效仿起来。 施县令和马夫人走出街道时,身上被丢了不少臭鸡蛋与烂菜叶。 这件事被人们传了好久,大家都说这是恶有恶报。 要是施县令当初肯做个好官,何至于落得今日的下场。 这是众人感慨最多的话。 沈秀听到这样的感慨,最多只是一笑。 她现在正忙着把铺子开起来,马夫人这一离开,她以后开铺子再不用顾忌什么了。 当然沈秀也有忧心,担心施县令走后,会再来一个贪官。 不过曲桓从罗恭那里得到消息,说是朝廷那边也考虑到施县令之前的劣迹,所以这次派往槐安县的,肯定是个清官。 在清官上任之前,卫宴终于从府城赶了回来。 他是八月底到的县城,这时候秋风渐起,街上的行人也都换下了夏衫,穿上了秋装。 夫妻久别重逢,自然有一番欣喜。 等沈秀仔细打量完卫宴,忽然觉得对方这次回来变化好大。 卫宴本来有一身白皙的皮肤,如今皮肤却被晒成了微黄色。 而刚才他把沈秀揽在怀中时,沈秀明显感到他的胳膊结实有力,一改之前的文弱。 她向卫宴追问其中的原因。 卫宴解释道:“孟老先生找了位无为道长,帮我调理了一下身体。” 怪不得沈秀觉得他变化好大,而且变得更健壮了一些。 不过卫宴提起孟老先生,沈秀不禁关心起那个问题,“孟老先生有没有把你收到门下?” 卫宴微微一笑:“你说呢?” 沈秀看到他的笑容,就知道了答案。 “相公,你这次回来,好似比从前开朗许多。” 卫宴笑道:“这要多亏孟老先生,他一直告诉我,做人要及时行乐。我虽然学不来他那样潇洒,但是跟他在一起,却是比从前要轻松许多。” “看来孟老先生真是个良师。”沈秀原来一直担心卫宴性情内敛,如今看他受孟老先生影响良多,不由觉得拜在孟老先生门下,还真是件好事。 卫宴道:“除了孟老先生,他的那位故交,无为子道长对我帮助也很大。可惜我找了好久,也没找到他的侄子。” 沈秀便问道:“什么侄子?” 卫宴便把无为道长的话说了一遍。 沈秀笑道:“相公,说你较真你还真是较真。我想无为道长根本没有侄子,他那么说,只是让你好过些罢了。不然,你这么辛苦找人,为什么孟老先生没有帮忙?” 卫宴只是身在局中,一时看不破而已。 如今被沈秀这个局外人点破,他才恍然大悟:“难怪孟老先生跟我说,一切随缘,原来是这个意思。” “相公,你要真想感激无为道长。不如将来考取举人后,亲自上山感谢对方。”沈秀道,“要是方便的话,你可以把我也带去。我也想见见那位无为道长,好谢谢他。” 卫宴觉得沈秀说得不错,“那就这么定了,到时候我带你一起去见无为道长。” 可惜世事无常,卫宴和沈秀说这话的时候,绝想不到将来中举后会有诸多意外,导致他们再见无为道长的时候,已是七八年以后了。 不过这是后话了。 卫宴从府城回来以后,宅子里便一下热闹起来。 起初是袁子文和曲桓来看卫宴,后面连陆大老爷也来了,既是上门道贺,恭喜卫宴在府试中又得了案首,也是上门送请帖,请卫宴参加陆家的喜宴。 卫宴在袁子文上门时,就已经知道了袁子文和陆雨涵的婚期,就在下个月。 当陆大老爷邀请卫宴吃喜酒时,卫宴婉拒了,他已经答应了袁子文,到时候会去袁家,所以陆大老爷这里,只能推拒了。 陆大老爷也不生气,转而邀请沈秀去陆家参加宴席。 沈秀当时就是一愣,陆雨涵至今不知她与卫宴的关系。她就这么代表卫宴去陆家,恐怕不大好! 可是陆大老爷却不由分说,定下了这件事,让沈秀在陆雨涵出嫁那天,一定要来陆家。 第156章 参加喜宴 陆雨涵成亲那天,房里挤满了她的姐妹好友。 沈秀还看到了陆采薇,陆采薇的婚期也快要到了。她如今正在家里赶绣嫁妆,若不是要参加陆雨涵的喜宴,估计还窝在家里。 两人刚寒暄了几句,陆采薇便偷偷问沈秀:“你和七妹一向交好,这次她成亲,你打算送她什么好东西?” 沈秀道:“我准备了一幅送子观音绣像,保佑她早得贵子。”说完对陆采薇笑道,“四姑娘放心,等你成亲的时候,我不会厚此薄彼,也会绣一幅这样的绣像给你。” 陆采薇红了脸道:“人家正经问你,你却开这样的玩笑。” 沈秀微微一笑道:“看来四姑娘是不打算要了,好,那我当日送一件首饰罢了。” “谁说不要。”陆采薇红着脸道,“不要白不要,我才不稀罕什么首饰。” 两人正说着话,陆雨涵的丫鬟找了过来,“沈娘子,我们姑娘请你过去呢!” 沈秀跟着丫鬟来到里面的房间时,陆雨涵正在试嫁衣。这嫁衣是老早就托绣庄做好的,上面穿戴的云肩,则是沈秀亲手缝制。 陆雨涵照了照镜子,回头看见沈秀,便不满地噘了噘嘴,“你可算来了。我还以为正日子这天,也见不到你呢!” “七姑娘见谅。”沈秀解释道,“前段时间把铺子关了,也是情非得已。” 陆雨涵道:“那你后面怎么不来看我,亏我还把你当好姐妹呢!” 沈秀前段时间只顾着想怎么扳倒施县令了。 如今见陆雨涵抱怨,她只能不好意思的笑一笑道:“我心里时不时地倒想来看看你,只是一忙就忘了。看在我帮你绣了这么漂亮的云肩份上,七姑娘原谅我好不好?” 陆雨涵本来就是小姐脾气,来的快去得也快,脸上便好看了一些,“以后等我嫁去袁家,你可得常来看我。” 沈秀想到翠妮成亲的时候,也跟她提过这话,知道陆雨涵此刻也很是忐忑不安,便劝慰了几句。 陆雨涵马上就要嫁去袁家,心里自然有些紧张,被沈秀劝了几句,心情才慢慢变好。 沈秀看着她含笑的脸庞,始终没有刻意提及,自己与卫宴的身份。 她无法预料陆雨涵知道真相后的心情,可她不愿意失去陆雨涵这个朋友,便打算隐瞒到底,就当做什么也不知道。 日后就算陆雨涵知道了她的身份,沈秀赌她也不敢跟自己坦露心迹。 这事说到底,是陆雨涵更不愿意让人知道,她暗恋卫宴的事。 所以沈秀觉得,还是当做什么也不知道的好。 这样陆雨涵面对她,最多觉得有些不自在,而不会觉得她是在刻意隐瞒。 沈秀想明白以后,便和平时一样跟陆雨涵相处。 一会儿,喜娘带着人给陆雨涵梳头、上妆。 沈秀看房间里被挤得满满当当,便退了出去。 陆家和袁家这次办喜事,都极尽铺陈。 尤其是陆家,虽然只是嫁女,可排场比别家娶妻还热闹。 中午吃喜宴的时候,桌上摆满了各种山珍海味。戏台上还有热闹的戏文杂耍。 沈秀和陆采薇坐在一起。陆采薇绣了这么多天嫁妆,早就闷得狠了。 这次难得出来,她便拉着沈秀问东问西,还问到被罢官的施县令。 “我只听说施县令被罢官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沈秀当然不会把内幕说出来,只微笑道:“具体的缘由,我也不清楚。想来是那施县令自己倒行逆施,出了人命,也只知道推卸责任。所以才得了这样的下场。” 旁边有个人听他们谈起施县令的事, 便凑过来轻声道:“我听说是新上任的县丞,因为不满施县令的所作所为,所以便写了封奏折,弹劾施县令。” “这事是真是假?”陆采薇感兴趣地问道。 那人说道:“坊间都是这么传的。这位姓罗的县丞大人,背后可有大家族做靠山呢!” 沈秀轻咳一声道:“既然是坊间之言,那未必可信。我听说官场最忌讳弹劾上官,想来罗县丞不会不知道这个道理。我想弹劾施县令的人,大概是朝廷的御史。” 弹劾上官,到底是官场大忌。 沈秀不知道罗恭在不在乎,可是她以后还有用得着对方的地方,便想着,能给他洗清一点嫌疑也好。 反正大家都知道,所谓坊间传言有真有假。 果然她这么一说,那人便犹疑起来,笑了笑道:“那看来是我听错了。” 后面的话题,便又转到了新任的县令上。 有人在席间道:“我听说新任县令,已经派仆人过来传话,说是天就会到县城。” “也不知道这位新县令官声如何?”有人开口道,“只希望别像施县令做得那么过分就行了。” “我倒只希望这位县令大人,别有马夫人那样的女眷就好了。” 这句话说完,大家都笑了。 沈秀笑的时候还想,这话倒说得实在。若县城再摊上马夫人那样的县令夫人,那么城里的店铺便都要赔掉本钱了。 不过新县令上任也是三天以后的事情了。 当新郎过来迎接新娘时,大家的注意力又放在了新人身上。 等新郎官袁子文带着一群人接走新娘,陆家这边的喜宴便也都散了。 沈秀和陆采薇一起结伴往回走,路上陆采薇提起府城的俞淑雅。 “我姐姐前日写信过来,说是陶家的长辈想早点抱孙子,因此想早点把俞淑雅娶过门。婚期已经定了,就在今年冬天。” “我大姐还让我问你,俞淑雅的那几件嫁妆绣好了没有?” 沈秀道:“已经绣得差不多了,等我过几日去府城,便把嫁妆一起捎过去。” “你过几日要去府城吗?”陆采薇问道,“你要去的话,能不能帮我捎点东西给大姐。” 沈秀当然是没问题。她要去府城,是因为卫宴以后要长居府城了。 文华书院在县城是很有名气,可是在卫宴考中童生后,帮助就不是那么大了。 原本卫宴想在考中秀才后,去县学或府学继续求学。不过后面却承蒙秦知府帮忙,把他引荐给了孟老先生。 孟老先生把他收到门下后,便与他商量了一下,打算让他长期住在府城。一来能时时指导他的学业,二来多带他见见世面,开阔他的胸襟。 卫宴在权衡过后,也觉得跟在孟老先生身边益处良多。 只不过他离开县城很长时间,便跟孟老先生告了一个月的假,想回家好好陪陪妻子和父母。 沈秀不舍归不舍,但是很支持卫宴的这个决定。 不过她为了能多和卫宴相处几天,便提出和他一起去府城,然后再见一见孟老先生。 卫宴本来不想她这么奔波的,但是拗不过她,只能答应下来。 两人已经商议好,等参加完袁家和陆家的喜宴,便回卫家村住些日子,好好陪陪卫父和杨氏。 只是卫宴去袁家参加喜宴的时候,碰到了几个同窗。 几个同窗知道他连中两个榜首,纷纷嚷着要他请客。 卫宴不能不应酬一二,应酬完同窗,卫宴觉得,李夫子那里也不能落下,于是又去李夫子家待了一天。 这样等卫宴抽出时间,已是三天以后的事情了。而这天,也刚好是新县令到来的日子。 一大早,罗恭就领着县衙的大大小小官吏,等在门口。 可是从早晨等到晌午,众人也没等到要上任的新县令。 罗恭看看天色不早,便先让众人去吃饭,等吃了饭再说。 卫宴和沈秀大丫这时候也在吃饭,而且是在县城的一个面摊前。 本来三人想早晨动身的,哪知道雇的马车没走几步,车轴就断了。 三人等了许久,那车也没修好,眼看晌午到了,沈秀觉得还是先填饱肚子再说。 面摊前忙活的是一对中年夫妻,手艺比不上苗老大,好在面条筋道,分量给的也足,因此摊子上有不少客人光顾。 沈秀胃口不错,吃了一碗羊汤面后,又要了一碗。 老板娘刚把一碗羊汤面端来,摊子前又来了几个客人。 这几个客人中,以一个中年白面书生为首。等那白面书生落座后,其他人才围在他身边坐下。 这白面书生随意在摊子前一扫,目光在看到沈秀的侧颜时,不由愣住了。 沈秀半碗面还没吃完,便感受到了对面投来的视线。 她微微抬头,刚好与白面书生的目光相撞。 白面书生在看到她的长相后,不由喃喃道:“真像。” “老爷,面来了。”旁边的仆从看他对着一个小娘子愣神,不由提醒了一声道。 白面书生这才回过神来,觉得自己刚才那么盯着一个小娘子不放,有些失了礼数。 卫宴很快就察觉到了沈秀的异常,“怎么了,是不是吃太饱了?” 他背对着白面书生,便没看到白面书生望过来的目光。 沈秀不想多生事端,微微点头道:“我已经吃饱了。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是赶紧动身!” 于是卫宴便掏出银钱付了账。 等白面书生吃了几口面,心不在焉地再朝沈秀那边望去时,只见座位上的人早已经离去了。 第157章 痴情县令 沈秀从面摊离开以后,才摆脱了那种不自在的感觉。 她觉得白面书生看自己的眼神很奇怪,不是那种男人看女人的目光,反而目光中透着怀念,仿佛通过她在看另一个人似的。 沈秀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因此等卫宴结完账,三人便离开了。 这个时候,马车的轮轴也终于修好了。 三人便坐上马车,朝着卫家村而去。 当初卫宴在府城得中榜首的时候,衙役们也给卫父和杨氏报了信。 此时卫宴和沈秀回到卫家村,迎接他们的便是热情的邻居和吐气扬眉的卫父杨氏。 等来贺喜的人群散去,沈秀才注意到杨氏怀里还抱着一个奶娃。 “这是二丫,刚刚满六个月,便让我抱过来了。”杨氏道。 沈秀道:“孩子这么早就断奶了吗?” 她记得卫父说过,等邹氏生了这一胎,断奶以后才抱过来。 可六个月的奶娃,恐怕不能说断奶就断奶! 杨氏哼道:“你那个大嫂,一向最重男轻女,这胎要是个儿子,她恐怕要拖到两周才断奶。可这胎是个女儿,她早就想把二丫送到我这了。” 沈秀逗了逗二丫,这二丫生得白白胖胖,乖巧地靠在杨氏怀里,一点也不吵人。 许是血缘天性,二丫不让沈秀抱她,却张手让大丫抱她。 大丫也很喜欢这个妹妹,两人很快就玩到了一起。 杨氏看着姐妹俩道:“我打算让大丫回来住几日,一来是帮我带带孩子,二来也让你们清静几天。 沈秀还不明白杨氏的意思,笑道:“其实大丫懂事得很,一点也不吵闹。” 杨氏知道沈秀没有明白她的意思,便把她拉到房里,低声道:“你和老二成亲这么久了,怎么还没有动静?” 沈秀这才会意,她红着脸道:“这事不急,反正我们还年轻。” 她怕杨氏揪着此事不放,忙道:“相公这次回来,还有事要跟你们说。” “什么事?”杨氏问道。 沈秀道:“相公以后要到府城长居了。”说着便把拜师的事告诉给了杨氏。 杨氏复杂地说道:“这是好事。”可语气却低落了下来。 沈秀知道杨氏在担心什么,“娘,你放心。府城离县城也没有多远,要是你想相公了,我就带你去看他。” “老二去书院后,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杨氏道:“他将来若考上进士,以后入朝为官,只怕会离我们越来越远。” 杨氏叹道:“我是既盼着他有出息,又担心他出门在外会遇到麻烦。” 相比杨氏的担心,卫父在知道这件事后,表现出来的更多是兴奋,对着卫宴叮嘱道:“将来你到府城后,对先生可一定要恭敬。毕竟人家可是有名的大儒,能够收你为徒,这是我们的福分。你可一定要珍惜。” 卫父没读过书,不懂那些大道理,但他知道这次机会难得,所以叮嘱了卫宴好些话。 其实孟老先生很好相处,一点也没有大儒的架子。 但卫宴还是认真地听着,以后去了府城,他再想听卫父的叮嘱,便没那么容易了。 在卫家村的日子过得很快。 卫宴除了前几日参加了几场宴请,后面便天天待在家里读书。 沈秀一边做带来的活计,一边和杨氏聊天解闷。 有时候,沈秀会去看家里新添的十几亩地。 光是卫父和杨氏,可忙不来家里这么多地。 卫宴早前便和袁子文说了一声,请了几个会务农的佃户过来。 有这几个佃户在,卫父只需要在旁做个监工即可。 原来村子里看见卫父请了几个佃户回来,还有些酸言酸语。等卫宴考中童生后,那些酸言酸语便一下子没有了。 今年因为家里多了十几亩地,足足收上来几千斤粮食。 这几千斤粮食,卫父卖掉了大半,只留了一少半。 家里条件好了,杨氏也舍得放开手脚做饭了。 偶尔卫平会带着栓子过来吃饭。 栓子本来应该和二丫一起过来的,不过杨氏带不过来两个孩子,便先让邹氏养着栓子。等栓子到上私塾的年纪再来这边。 卫平在知道卫宴考中童生后,有两三天的时间没跟邹氏说话。邹氏也知道自己理亏,如今老实了许多。 沈秀对邹氏毫不关心,只要卫平以后不犯糊涂,邹氏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期间,沈秀还回了一趟娘家。 她如今手头比从前阔绰许多,私下里给了沈母不少银子。 沈母的病仍是老样子,沈秀让她不要省钱,该吃吃该喝喝。 从娘家出来以后,沈秀还去看了看崔大娘和槐花。 春蚕吐丝的时候,她那时候在县城,没有来得及回来。 这次她来,崔大娘和槐花已经把蚕丝都给她染好了。 今年崔大娘养的蚕比去年还多,因此收获的蚕丝也多了好几倍。 沈秀欣喜地看着眼前的蚕丝绣线,有了这么多蚕丝绣线在,今年她就不用托李妙儿从江南那捎绣线了。 崔大娘却有话要对沈秀说,支开槐花后,便跟沈秀说起她的身体。 “老婆子我已是一把年纪了,今年春天养蚕的时候,就觉得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我活了这把年纪,就是马上入土,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只是槐花年纪还小,我就怕我走后,她连个伴也没有。所以我想着,你能不能帮她找个好人家。” 沈秀沉吟道:“这事我也想过。可她跟我说过,这辈子不打算再嫁人了。” 崔婆子道:“这事可不能依着她。不嫁人的话,她下半辈子怎么办。” “你只管留意着,要是遇到合适的人选就告诉我,我来说服槐花。” 沈秀道:“那好,我先留意着。” 话是这么说,可是沈秀一时也想不到什么人选。 她所认识的人里,只有曲桓在年纪上合适。可是曲桓家境不错,估计看不上曾经定过亲的槐花。 沈秀正想着此事,忽然抬头看见一个熟人走了过来。 “王捕头,这么巧。”沈秀远远与来人打了声招呼。 当初槐花失踪的时候,要不是王捕头,沈秀可没有那么快能找到人。所以她一直记着这份情。 王捕头依旧还是老样子,徐嫂子走后,他就一个人过日子。除了偶尔觉得孤单,日子过得还不错。 两人打过招呼后,沈秀便问王捕头怎么来了这石头村。 王捕头道:“最近县城出了一桩人命,我奉新县令的吩咐,来石头村查问些消息。” 沈秀听他说是奉新县令的吩咐而来,便好奇地问道:“新任县令如何,我听大家说,这次来的是个清官。” 王捕头笑道:“沈娘子不用担忧了。这位甄大人是个好官,他赴任那一天,我亲眼见了,除了几个仆从外,他只带了两个箱笼,一看就是极省事的人。” “只带了两个箱笼,那女眷呢?” 王捕头看了眼周围才低声道:“这位甄大人的原配好像很早就过世了,我听衙门里的人说,甄大人很是痴情,自从原配过世以后,便再也没有娶妻,身边也没有什么侍妾通房。” 沈秀难得听到有男子如此痴情,便多问了一句:“果真如此吗?” 王捕头道:“当然是真的。你没见过这位甄大人,这甄大人长得斯斯文文,一看就极受女人待见。要是他想娶妻,怎么可能找不到合适的人。” 沈秀听到这里,心中一动,想起那日面摊上见过的那个白面书生。 她心里有了个猜想,那白面书生倒是如王捕头所说,长得斯斯文文,年纪也对得上。 不过应该没那么巧! 沈秀不敢再想下去,很快又劝说自己,觉得自己应该是多想了。 这世间哪有那么巧的事。 王捕头与沈秀说了几句话便走了。 沈秀则怀着心事回到了卫家村。 罗恭此时也有满腹的心事。 施县令走后,他以为上面会派一个清官过来。一般清官都是寒门子弟,身后没什么背景。 罗恭觉得这样也好,没有后台的县令总比有后台的县令好。 哪知道朝廷确实派下来一个清官,可却是一个大有来头的清官。 听说这位甄良甄大人,二十岁那年就中了举,可惜在他中举第二年,原配便过世了。 寻常人丧妻,也不过难受两三年。可是甄良却足足花了十年时间才走出来。 十年后的会试中,他的文章被主考官看中,直接就被点为了探花。 据说主考官当时还想把女儿嫁给他,可惜却被他婉拒了。 主考官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还夸他至情至性。 一方面,甄家也是京城的大族之家,家族里面还出了个妃子。主考官自然不会和他过不去。 另一方面,甄良痴情的事,京城人尽皆知,主考官自然也不好和他计较。 甄良中了探花后,便进了翰林院。他这人没什么上进心,在翰林院一待就是好几年。 后来还是甄良自己想出去散心,便外放出去做了一任县令。 他为官期间,清廉公正,为当地做了不少好事,倒是个难得的好官。 这次建元帝想找个清廉的官员,便把他打发了过来。 罗恭在京城也听过他的名声,最近与他打了几次交道,便觉这位新县令虽然说话温和,可是城府很深,不动声色间就把县衙的人都敲打了一遍。 罗恭领教过这位甄县令的厉害之处,便知道自己以后的日子恐怕要难过了。有这样一个精明的县令,自己那些小伎俩,便瞒不过他了。 他正在琢磨着,以后要如何行事,便从县衙的下人中知道了一件事。 听说甄县令来县城第一天,便在街上看中了一个小娘子。 只是还没等他身边的人,打听那小娘子的来历,人家就已经走了。 为了这事,甄县令失落了好几日。 罗恭听到这件事以后,便动用人脉去找人。可惜他知道的消息不多,只了解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娘子。 这无异于大海捞针。 所以罗恭找了几日,也没找到人,只好作罢。 第158章 动了心思 卫宴是在九月下旬回的府城。 沈秀和他一起上路,到府城后,便带着几样点心去见孟老先生。 孟老先生对沈秀的印象很好,还让她品尝了厨子做的菊花糕。 “这菊花是选自上好的白菊,为了取其菊花的香味,这白菊都是在半开的时候便摘下来。” 孟老先生把这菊花糕的做法,详细地讲给沈秀和卫宴听。 “可惜花圃里的白菊不多,所以今年只做了两回菊花糕。今日厨子刚做好菊花糕,你们就来了,可见有口福。” 沈秀尝了尝这精工细作的菊花糕,美味是美味,就是太耗费成本了些。 不过孟老先生热爱美食,在他看来,花上几个月的时间种菊养菊,再等到菊花开时做糕点,才是人生的乐趣所在。 沈秀只在府城待了两天,顺便还把俞淑雅的嫁妆,送到了俞家。 俞淑雅如今已是一副待嫁新娘的样子。同陆采薇一样,她如今也不大出门,天天窝在家里。 她看见沈秀倒是很高兴,拉着她说了半天的话。 沈秀临走时,送了她一对玉葫芦耳坠作为添妆。 成亲那日,沈秀肯定是不能来参加喜宴了。她和俞淑雅认识一场,脾气还算相投,便想长长久久的来往下去。 耳坠不值什么钱,可却是她的一点心意。 俞淑雅收了东西很高兴,她也不看重东西,主要看重的是沈秀的心意。 沈秀从俞家出来,还去见了米心芷一面。 米心芷从庄子回来已有一个月了,精神比从前也好了许多。 陶氏如今正打算给她寻一门亲事。 米心芷年纪比俞淑雅还大一岁,如今俞淑雅都快成亲了,她却连婚事都还没定下。 以前是她身体不好,陶氏没这个心思。如今她身体慢慢好起来,陶氏的心思便活了起来。 她还委托沈秀,若是有合适的青年俊秀,便帮着打听一下。 沈秀当时就有些失笑,不知怎么的,大家好像都觉得她有做媒天赋似的,一个一个地都托她帮忙介绍合适的人选。 不管心里怎么想,沈秀答应得还是很痛快,如果真有合适的人选,她肯定会告诉陶氏的。 看过俞淑雅和米心芷以后,沈秀还想见一面李妙儿,哪知道李妙儿已经带着商队去了南边,沈秀只得作罢。 她回县城的时候,依旧请了镖局的人护送。 不过来时是她和卫宴两人,一路说说笑笑。回去的时候,只有她一人,偏偏这次护送她的女镖师不是上次的岑娘子。因此这一路,颇为无聊。 这日离县城只有一日路程了。 沈秀看看天色不早,便和护送的女镖师商量了一下,决定在附近的清水镇找个客栈住下。 清水镇不大,总共就两家客栈。 沈秀每次路过清水镇,总住在那家相对干净的吉祥客栈。 只是他们这次到吉祥客栈后,却被伙计告知,房间已经住满了。 沈秀委实不想到另外一家客栈,那家客栈的被褥仿佛从未清洗过,光是闻着就令人作呕。 为了不露宿野外,沈秀便从荷包里取出块碎银,想让伙计帮他们想想办法。 伙计为难道:“客栈实在是没什么空房了。有位老爷一来就要了六间房。” 沈秀看出伙计说的是实情,便有些失望,她正要转身离去,二楼上忽然有人开口道:“等等。” 沈秀顺着声音的来处看去,就见上次在面摊上见过的那个白面书生,正在二楼与一个仆从说话。 不一会儿,那仆从下来道:“我们老爷说了,原来定的六间房,可以腾出来两间让给这位小娘子。” 伙计道:“那就再好不过了。” 倒是沈秀抬头看了眼二楼,刚好对上那白面书生的目光。 那白面书生不是别人,正是槐安县新上任的甄良甄县令。 甄县令这次出来,是去府城访客的。他本来是觉得房间闷得慌,所以出来转转,哪里想到会遇到沈秀。 他看到沈秀朝自己看过来,便微笑着点了点头。 对方让出了房间,又表现得这么客气,沈秀也不好太冷淡,也点了点头。 出乎沈秀的意料,甄县令除了和她打了个招呼,过后便该做什么做什么,既没有主动搭讪,也没有制造偶遇。 这让沈秀松了口气,她还生怕这个白面书生会纠缠自己。 看来自己真的是多想了。 沈秀在房间睡下的时候,甄县令还在隔壁房间处理案卷。 随从来升换了根蜡烛,又给甄县令倒了杯茶。 “老爷看了这么久的案卷,也该歇息了。” 甄县令提着笔道:“不急,等我看完这个案卷再说。这槐安县的治安还算不错,起码左县令在时,没积攒下多少案件。” “我听说原来的左县令很勤勉,几乎每天都要处理大大小小的案件。” 甄县令端起茶喝了一口,“听说被罢免的那位施县令,还当过左县令的下属,若他有左县令一半勤勉,也就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了。” 主仆两个谈了会儿公事,甄县令忽然话锋一转道:“隔壁的那位小娘子,你们打听清楚了没有?” 来升老早就打听清楚了,只等着他这句问话了。 “回老爷的话,这位小娘子正是槐安县人,身边跟着的那两个人,是镖局请来的镖师。” 来升办事很仔细,“我还特地让伙计打听了一下,这位小娘子姓沈,夫君在府城读书。这次她去府城,正是为了送夫君去那边读书。” 来升说完,便往后退了两步,等着甄县令的回话。 甄县令却是久久没有说话,就在来升以为他没有什么吩咐时,甄县令忽然开口道:“既然能雇得起镖师,说明她家里境况不错。你回县城后,帮我打听一下,我要知道她的所有情况。” 来升轻轻应了一声,知道自家老爷始终还是放不下原来的那位夫人。 如今遇到一位长相与夫人相似的小娘子,难免心里有些波动。 来升希望甄县令只是出于好奇,想打听一下对方的情况。 毕竟对方已经嫁人,甄县令又是当地的县令,若他真的强抢,只怕会对官声不利。 来升怀着种种心思退下了。 沈秀这边却睡得很香。 等第二日一早醒来,甄县令一行人已经走了。 这下子,沈秀更放下了那层担心,要了一桌丰盛的早饭,还让伙计包了些馒头和酱肉,带在路上吃。 这一路便很顺利了,平平安安到达了县城。 沈秀没有急着回家,大丫留在了卫家村,她回去也是一个人,索性直接来了店铺。 铺子里很清静,忍冬正在擦桌子。 沈秀问起这几天,都有谁来过,铺子里接了哪些订单。 忍冬道:“袁家的少奶奶昨日来过,听说娘子不在就走了。” “袁家的少奶奶?”沈秀想了想,便明白了过来,原来是陆雨涵来过。 “娘子,最近铺子的生意不大好。”忍冬道:“娘子既然会双面绣,为何不多绣几件出来?” 沈秀道:“我会双面绣这件事,你暂时不要跟别人说。我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这件事。” 沈秀想把双面绣当做自己最后的底牌,这样有人找自己麻烦的时候,自己便能从容应对了。 “生意上的事不用太急。”沈秀道:“有兰花册子和牡丹绣屏这两项大头,养活我们两人完全没有问题。” 做生意,有赔有赚是正常的事。 这一段生意冷清,既是因为沈秀关门了很长时间,也是因为沈秀自春天起,就把精力放在了府城那边。 如今卫宴搬去了府城,家里只剩下了她一人。 沈秀决定把心收一收,把心思都用在店铺上。 上次曲桓提议把牡丹绣屏运到京城,确实销路不错。 曲桓还曾与沈秀说过,想让她再画些类似的花样出来。 只是沈秀一时不得闲,如今有了时间,她打算画一幅紫藤花图。 今年春天,她住在俞家的时候,在俞家的园子里见过一架紫藤花,开得灿烂至极,给沈秀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她刚好又喜欢紫色,如今便打算画一幅紫藤花的油画。 沈秀把紫藤花画完,便把花样交给了槐花她们三人,让她们三人先绣个样品出来。 而这个时候,甄县令也从府城回到了县城。 来升记着他的吩咐,回到县城第一件事就是打听沈秀。 很快,有关沈秀的一切情况,都被来升一五一十地告诉给了甄县令。 甄县令听说沈秀针线极好,还开着一家绣铺,便道:“正好县衙后院的帐子旧了,你去替我定做几顶帐子。记着,这事别太声张,也别让人知道你的身份。” 来升应了一声,一时不知道甄县令心里是怎么想的。 不过甄县令既然吩咐下来,来升第二日便来了绣铺。 沈秀当时就在铺子里,不过她对来升的印象不深,没认出他来,只当他是普通的客人。 当来升说出来意时,沈秀便问他,帐子上要绣什么花纹。 来升看了看铺子里,忽然相中了那架紫藤花的绣屏。 绣屏是槐花她们三人赶出来的,本来是要给曲桓看的,所以放在了店里。没想到让来升相中了。 “帐子上就绣紫藤花,我们老爷最喜欢紫藤花。” 第159章 找人求情 沈秀只花了几天时间,就把来升定做的帐子绣好了。 来升拿帐子时,看过以后很满意。 当天晚上,甄县令的卧室内,就挂上了一顶绣帐。 甄县令处理了一天的公事,刚进卧室时,便看到了帐子上绣的紫藤萝花。 他的脚步顿了顿,回头问来升:“这绣帐是那位沈娘子绣的?” 来升点头:“是,这位沈娘子的绣技很好,这紫藤花绣的活灵活现。” 确实绣得活灵活现,甄县令盯着那帐子看了好几眼。 来升看到甄县令脸上的表情,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件错事。 甄县令是最喜欢紫藤花不假,可他喜欢紫藤花的原因,却是因为故去的夫人喜欢紫藤花。 来升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多事,好好的他要沈秀绣紫藤花做什么,这不是平白给甄县令添堵吗。 “老爷,这帐子太华丽了,要不然换一顶素雅的帐子。”来升小心翼翼道。 甄县令很温和地说道:“不必了,这帐子我看很好。明日你再帮我定做一架绣屏。我想在前面处理公事时,也能看到这些紫藤花。” 来升再来绣铺时,心情就复杂了一些,总觉得自己有些对不起沈秀似的。 沈秀当然不会猜到他的心思,只上前招呼他,问他那帐子可还满意。 来升道:“满意,很满意。”在沈秀没注意的时候,还苦笑了一下,就是甄县令太满意了,所以他才有点担忧。 后面来升说要再定一个绣架,花样和帐子上的一样。 沈秀问了绣屏的尺寸,随口道:“看来府上的女眷很喜欢紫藤花。” 一般只有女眷才会喜欢在绣帐上绣花绣草,沈秀这么说,也不算错。 来升哪敢说喜欢紫藤花的不是什么女眷,只打了个哈哈过去。 “这绣屏不急着用,沈娘子慢慢绣便是。” 沈秀笑道:“好,那还是老规矩,十天以后来取绣屏。” 来升来了这么两次,沈秀也看出来了,对方的穿戴是普通,可行事大方,应该是大户人家有头有脸的管事。 既然是大户人家要用的绣屏,沈秀自然就不能用十字绣搪塞过去了。她打算重新画个花样,绣一幅别致些的紫藤花图。 铺子里人来人往,不好作画。 沈秀便在家里的书房,收拾了一张空桌,摆了些颜料,开始作画。 她先回忆了一遍在俞家见过的紫藤花,然后才开始落笔,一刻钟后,一幅紫藤花就绘好了。 沈秀将画放在桌上,打算等颜料干透以后再收起来。 她正洗着画笔,就听门外响起敲门声。 沈秀还以为是曲桓来了,可是开门的时候,却发现是王捕头。 王捕头后面还跟着两个捕快。 “沈娘子,我们向你打听一个人。” “什么人?” 王捕头道:“你可认识一个叫留孩的人。” 沈秀道:“认识,他常来我们这里。” 王捕头道:“县城最近出了件命案,昨日住在你对门的王赖子,出来作证说,曾在案发时见留孩在附近出现过。” “你最近可曾见过留孩?” 沈秀道:“留孩怎么可能会杀人,他一个孩子能制服一个大人吗?” 王捕头道:“我们也不大信,但是王赖子都说了,我们怎么也得找他问问。” 沈秀道:“我最近没见过留孩。” 她上半年一直都待在府城,等她回来以后便又回了卫家村。这些日子又忙着铺子的事,还真是没见过留孩。 “要不你们到隔壁问问,谢三娘子可能见过他。” 王捕头道:“我们已经到隔壁问过了,谢三娘说留孩已经好长时间没回来了。” 王捕头他们走后,沈秀还特地敲开了谢三娘子家的门。 “我没跟他们说实话,其实留孩几天前回来过,我还塞给了他几块干粮。”谢三娘子道,“我看王赖子分明是不怀好意,因为看留孩不顺眼,所以才这么捏造。” 沈秀道:“那命案到底怎么回事,我只听王捕头说过两次,可是具体情形却不知道。” 谢三娘子道:“这是九月上旬的事了。县城的城西有户姓蒋的有钱人家,家里有好几处产业,雇着不少伙计。其中有一个叫葛勇的伙计,有天出门以后再也没回来。葛勇的娘子派人去找,却在河边找到了淹死的葛勇。” “这葛勇的娘子说自家男人从小就会凫水,根本不可能跌到水里淹死,所以他肯定是被人害死的。” “可是这葛勇并无仇家,所以找来找去,也没找到害死这葛勇的凶手。” 这桩案子是在甄县令上任后发生的,所以甄县令对这个案子也相当关心。 王捕头先后被甄县令叫过两次。 这次当甄县令问起这案子的进展时,王捕头便说有个王赖子提供了一个信息。 甄县令听完信息便道:“葛勇发现的时候是在河里,可那不代表就是案发现场。何况区区一个孩子,怎么可能害死一个大男人。不过事有万一,你还是去打听一下,这留孩素日与葛勇有无仇怨。” 王捕头得了吩咐便下去了,他这里刚走出县衙,几个捕快迎了上来,“头,那留孩找到了。” 留孩还不知道自己惹了什么祸事,如今天气渐冷,他想起自己在谢三娘子那里还放着一件棉衣,便来了谢三娘家。 可是从谢三娘家出来不久,他就被两个捕快抓住了。 王捕头问了他一下午,留孩当日傍晚确实在河边停留过,可他是肚子饿了,所以在河边抓鱼吃。 至于葛勇什么的,留孩根本没见过。 王捕头也不信他一个半大孩子,能害死葛勇。不过甄县令既然说了事有万一,王捕头觉得暂时不能把留孩放了。 于是他找来一个捕快,让他把留孩带下去,暂时关押起来。 他准备等打听完留孩与葛勇的关系,再把此事禀告给甄县令。 沈秀在家正在绣紫藤花,谢三娘便焦急地找了过来。 “妹子,留孩被他们抓走了!” 谢三娘没亲眼看见留孩被抓,她是出门后,听隔壁的两个邻居议论,才知道留孩被抓走了。 沈秀听到留孩被抓,也是吃了一惊。 “三娘,你别急。”沈秀道,“让我来想想办法。” 谢三娘来找她帮忙,也是知道她认识的人多,便把希望寄托在了她身上。 留孩无父无母,而谢三娘无儿无女,平日里谢三娘几乎是把留孩当做自己的孩子。如今听见他被抓,自然是放心不下的。她知道,这个时候能帮她的只有沈秀。 而沈秀也没让她失望,“我与王捕头有些交情,我去问问他,看留孩到底与案子有没有关系。” 沈秀回家换了身衣裳,便去了衙门。 只是她到衙门以后,王捕头却出去了。 素日跟在王捕头身边的几个捕快也不在,其他的都是生面孔。 他们告诉王捕头不在后,便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让沈秀不要打扰他们打牌。 沈秀还想让他们帮忙叫一下罗恭,可是几个捕快趁着王捕头不在偷懒打牌,谁都不肯挪动一下。 其中一个捕快还朝沈秀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小娘子让我帮忙也行,只要你唤声哥哥,我就帮你去叫,如何?” 其他人起哄道:“对,叫声哥哥。” 沈秀还没被人如此调戏过,当即盯了那捕快一眼,扭头就走。 可那捕快却调戏上了瘾,抢上前去拦住她的去路,右手还朝她的脸颊摸去,“小娘子找县丞大人什么事啊,有什么事跟我们哥几个说也行啊!” 沈秀的右手已经攥了起来,她刚准备伸出手捏断对方的骨头,一道声音响了起来。 “跟你说,你配吗?”罗恭站在当地,眼神冷厉地看了那捕快一眼。 那捕快吓了一跳,脸色马上就变了,“罗大人,您什么时候来的?” 罗恭沉着脸道:“我要是不来,怎么知道你们平日里如此目无法纪。” 几句话吓得几个捕快都变了脸色,忙过来告罪道:“大人,我们错了。” 罗恭看也没看他们,只望向沈秀,“沈娘子,让你见笑了。” 几个捕快这才知道沈秀原来与县丞大人认识,心里不由更加忐忑不安。早知道沈秀与罗恭认识,他们刚才就不该起哄。 沈秀深吸口气:“罗大人,我们另找个地方说话!” 等罗恭领着沈秀来到一处静室,便道:“这几个捕快原来是施县令的人,平日里就偷奸耍滑,我老早就想撵他们出去了。只是这几个人都是当地的地头蛇,一时半会儿还离不了他们。你放心,日后我会为你出这口气的。” 有罗恭这句话,沈秀的心里舒服了一些,便说起自己的来意。 罗恭道:“这事归王捕头管,等他回来,我跟他说一声就是了。不过涉及命案,留孩应该不会那么快被放出去。不过你放心,有我关照,留孩在这里不会受苦的。” 沈秀也知道想让留孩出去,恐怕不是件简单的事。她的目的,也只是想知道留孩的情形,以及让人关照留孩一二。 如今罗恭都这样说了,沈秀便松了口气,“那留孩的事,我就拜托给你了。” 第160章 制造偶遇 沈秀回去以后便告诉谢三娘,说是留孩暂时不能回来,但她与衙门的人打了声招呼,留孩在里面会受到照顾的。 谢三娘最怕的便是留孩被屈打成招,如今听见沈秀这么说,便松了口气,感激地说道:“等留孩出来以后,我一定让他好好谢谢你。” 沈秀道:“这是应该的。平日里,留孩也帮了我不少忙。” “不过留孩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他也不小了,该找份活计做了。”沈秀道,“等他出来以后,你不如问问他的打算。” 谢三娘道:“活计不是那么容易找的。店铺里收伙计,一般都是需要熟人介绍的。像留孩这样无父无母的人,没有哪个店铺愿意要他。” 沈秀想想也对,留孩无父无母,将来若是闯出了祸事,店铺的东家和掌柜连个兜底的人都找不到。所以才会没有人要他。 这时候想这些还太早,留孩还没出来。 沈秀又安慰了谢三娘几句,说自己过几日会再去县衙问问情况,好争取让留孩早点回来。 而被关押起来的留孩,因为罗恭的叮嘱,所以底下的人对待留孩还算照顾,起码一日三餐不曾短缺。 留孩正觉得住在这里也不错的时候,王捕头那边则已经查清,留孩与葛勇一点关系也没有。 王捕头很快把这事禀告给了甄县令,甄县令本来都已经要释放留孩了,这时候有人走了过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真的来过?”甄县令确定了一遍,便对王捕头道,“且先把留孩关着,等我见过人,问过话再说。” 王捕头退出去的时候还有些纳闷,甄县令怎么突然就改了主意。 而里面的甄县令则仔仔细细询问了一遍,“留孩是她的什么人?” 来人道:“不大清楚,但沈娘子前日来找过罗县丞帮忙,罗县丞还特地叮嘱了下面的人,要他们好好照顾留孩。” “罗县丞。”甄县令把这三个字在嘴里掂量了一遍,便淡淡道:“你去把罗县丞叫来,我有事跟他说。” “大人找我有什么事?” 罗恭对甄县令这个上官始终有点忌惮,于是在礼数上便做得特别周全,语气也很是恭敬。 其实甄县令对他的印象还好,罗恭弹劾上官的事,早已经传到了京城。如果是一般人,恐怕对于罗恭,多多少少会有些提防。 甄县令却觉得罗恭做得没错,像施县令那种上官,是该弹劾。 他倒是有意与罗恭拉近距离,只是对方有意无意地跟他保持距离。 罗恭问完话以后,便等着甄县令的回答。 甄县令闲话家常一般道:“葛勇的那桩案子,你是怎么看的。” 县丞作为县令的副手,在治安方面也有些职权。 罗恭当然看过这个案子的卷宗。 如今甄县令问他的看法,罗恭如实道:“我问过仵作,葛勇应该是在失踪第一天就被害了。所以下官认为,应该从他失踪的前一天查起,他见过什么人,又去过哪些地方,都是关键。” 甄县令点点头:“罗县丞说的有理。葛勇说到底是蒋家的关系,这事肯定与蒋家脱不了关系。只是蒋家有钱有势,要是派底下人去,恐怕打探不出什么。” 罗恭自小就在大家族长大,大家族有个共性,就是说话不喜欢直说,喜欢委婉地把自己的意思表达出来。 甄县令如今都把话说到这里了,罗恭怎么能不明白他的意思,便开口道:“那就让下官去!” 甄县令含笑道:“那就有劳罗县丞了。”说完又顿了顿,“罗县丞既要查案,也就不必来回奔波了。这几天本官特许你不用回衙门了。” 罗恭没多想,以为甄县令是在体恤他,说了句多谢大人,便下去了。 来升进来的时候,甄县令一边处理堆积的案卷,一边吩咐道:“你去跟下面的人说一声,以后县衙门口由两人轮值,凡是闲杂人等,一律不许靠近。” 这个吩咐下得莫名其妙。 来升疑惑不已,但还是很快按着甄县令的吩咐照办了。 于是沈秀再来的时候,便被拦在了县衙门口,她想找罗恭打听留孩的下落,也被衙役告知,罗恭这几日不在县衙。 这两个衙役的态度,让沈秀觉得事情有些不妙。 明明罗恭都跟人打过招呼了,怎么这两个衙役看见她,却半点情面都不讲。 难道是留孩真的被牵扯进了案子,罗恭帮不了她,所以避而不见。 沈秀觉得自己猜到了事情的真相,不免皱起了眉头。 罗恭避而不见,她要如何与谢三娘交代。对方还等着她的回信呢。 沈秀心里有事,不免分神了一些,等撞上人以后,才回过神来。 对面的甄县令被撞到以后,却一点都不生气,还很温和地看了沈秀一眼。 沈秀不好意思地道歉:“刚才在想事,所以没有看路。” 她也没想到,会在这里再次遇到对方,而且自己还直直地撞了上去。 甄县令一点没怪罪她的意思,仍是温和地笑道:“我没有事。只是小娘子这样不看路,万一被马车撞到怎么办。” 他看向沈秀的目光透着一丝关心,仿佛是真的在关心她,而不是从前那种怀念的目光。 这让沈秀的感觉好了一些,面对他也没了那种不舒服的感觉。 “多谢你提醒,我知道了。” 沈秀说完这句,便想离开,她还在发愁留孩的事,因此根本没有心情与人闲聊。 甄县令看她要走,便开口道:“小娘子可知道最近的茶馆在哪,我走得渴了,想在茶馆喝杯茶。” 沈秀记得不远处就有一家茶馆,可是甄县令却说自己不识路。 “要是小娘子方便的话,能不能带我过去?”甄县令脸上露出恳求的神色道。 沈秀不知道眼前人的身份,可她的职业是绣娘,看一个人最先留意他的服饰。 甄县令换下了官服,只穿着一身普通的常服。他自认为这身常服很普通,可他出身大家,如今又是县令,在他眼里寻常的衣料,放在沈秀眼里,却没那么普通。 而且前两次见面的时候,沈秀每次都看到他身后跟有好几个仆从。 这样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此刻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 即便沈秀觉得这人做出这样的举动,多半还是因为自己的那张脸,可望着对方那带有乞求的目光,她终究还是有些心软,点了点头,“那好!” 第161章 处心积虑 两条街走过去,西北角位置就有家茶馆。 沈秀指了指茶馆的方向,“茶馆已经到了,我也该走了。” “等等。”甄县令挽留道,“我看小娘子面有难色,似是遇到了什么难事。不知道我有没有什么可帮忙的地方。” 沈秀笑了笑道:“不用了,我自己会想办法的。” 甄县令处心积虑做了这么多,怎么可能放她走,在她转身的时候,又加了一句:“县衙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小娘子若有难事,不妨跟我说说。” 沈秀不由回过头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要去县衙?” 甄县令道:“我老早就看到了你,所以看到你被衙役们拦了下来。” 这么说,他老早就注意到了自己,却还任自己撞上了他。 沈秀心中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又来了,说实话,她本不想求眼前这个人帮忙,可是想到谢三娘还在等着她的消息,便深呼口气道:“你真能帮我?” 甄县令指了指茶馆,“我们进去边喝茶边说!” 沈秀咬了咬唇,也只能跟着对方走进了茶馆。 甄县令要了壶花茶,他小心地斟了半杯茶,递给沈秀。 “你尝尝这茉莉花茶,既有绿茶的清香,也有茉莉的花香。” 沈秀此时完全没有品茶的心思,她只尝了一口,就放在了桌子上。 甄县令倒茶的手顿了顿,脸上的表情倒没有多大的变化,只是问道:“我们见面也有好几回了,只是我还不知小娘子的姓氏。” 沈秀淡淡道:“我姓沈,你叫我沈娘子便是。” “沈娘子。”甄县令依言唤了一句,然后道:“我姓贾,单名一个良字。你可以叫我贾员外。” 他明知道沈秀不关心这个,但还是认真地报了自己的姓名。 沈秀只嗯了一声,便问道:“你说可以帮我,这话是什么意思?” 甄县令很有耐心地说道:“我认识新来的县令大人。只要事情不是太棘手,我应该都能帮你办到。” 他说话的时候,神情很认真,给人一副完全可以相信的样子。 沈秀不是真正的少女,她当然能分辨出,眼前的这位贾员外,说的确实是真的。 她只犹豫了一下,便道:“我的事情不是很棘手,只是想打探一个人的消息。” 她把留孩的事全盘说出,然后说道:“我现在只想知道,留孩到底有没有被牵扯进这个案子。若是没有,那他何时能出来。” 甄县令安慰道:“区区一个孩童,怎么会杀害一个壮年男子。我想他应该不会被牵扯进这个案子。你等我两天,两天以后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他说话的语气仍是不高不低,只是温和中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意味。 沈秀不由就相信了他的话。 “好,那我就等你的消息了。” 这次她再说走,甄县令便没有挽留了。只是在沈秀离开后,他对着她的背影出神良久。 沈秀回去以后,没有把事情都告诉给谢三娘,只说留孩暂时无事。 宅子里如今只有她一人,谢三娘打探完消息离去后,宅子便一下子变得安静无比。 沈秀在阳光充足的窗户下绣花,一边绣一边必不可免地想到了那个贾员外。 凭她的直觉,这个贾员外给她的感觉很危险。 沈秀细细地想了想,总觉得贾员外当时出现在那里,简直太巧了。 她再想到罗恭不在衙门,而贾员外说自己认识新任的县令大人。 等等,她记得王捕头提过,新任县令姓甄,而贾员外姓贾。 甄贾甄贾,不就是真真假假吗? 沈秀想得出神,手里的针不由得就刺到了手上。 她顾不得擦拭手指上的血滴,放下针线活就去了铺子里。 忍冬见她匆匆赶来,还有些觉得奇怪。 沈秀不等她说话,就把一封信塞给她,“你去帮我把这封信交给曲桓,越快越好。” 沈秀把信给忍冬后,便在铺子里开始等待。 傍晚时分,曲桓终于赶了过来。 “嫂子,我按照你说的,去了罗兄的家里。听说罗兄是去办案了,我再细问,丫鬟们说,县令大人体恤罗兄办案辛苦,因此让他这几天不必回县衙了。” 果然如此,沈秀觉得自己预料的一点没错。这一切都是贾员外,不,是那个甄县令在后面做的这些事。 而他的目的,沈秀不用猜就知道。 说实话,沈秀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处心积虑地算计。 而这算计的背后,目的也不是很单纯。 如果甄县令是真的看上她这个人,沈秀觉得烦恼的时候,恐怕还有些自得。 可她见过甄县令看自己的目光,他接近自己,完全不是欣赏,多半是因为自己的容貌像他逝去的那位夫人。 沈秀再想到王捕头对甄县令的评价,说他痴情得很,在夫人过世后,连个妾侍通房都没有。 这样痴情的男人,性格想必也很执着。沈秀想到他的处心积虑,不由打了个冷颤。 有那么一瞬间,她无端有种自己作为猎物,然后被猎人盯上的感觉。 曲桓在旁看着她的脸色变了又变,便问道:“嫂子,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沈秀勉强笑了笑道:“没什么。”然后问起罗恭,“你知道他什么时候回县衙吗?” 曲桓道:“罗兄没有说,我看他的意思,还要在外面待上几天。嫂子有急事找他吗?” 沈秀道:“没什么要紧的事,只是等他回来的时候,你能不能帮我带句话给他,就说我有事要见见他。” 同上次的施县令一样,沈秀知道,如果说槐安县能有一个人不畏惧这甄县令,那这个人就是罗恭。 而罗恭虽然与她有利益捆绑,可在一般情况下,绝不会为了她去得罪上官。 沈秀想了想,看来她是时候把双面绣的事,慢慢透露给罗恭了。 第162章 天意弄人 沈秀还没有等到罗恭回来,留孩便回来了。 谢三娘还领着留孩过来给沈秀道谢。 沈秀看见留孩的时候,有些惊讶,她想不到甄县令竟然这么快就把留孩放了出来。 可谢三娘和留孩走后,沈秀却惊出了一身冷汗。 她也算见过甄县令几次,抛开他对她做的那些事,这个人一看就不简单,而且还很精明。 如果留孩真的被牵扯进了案子,甄县令即便再想见到她,也不会拿命案开玩笑。 可是留孩这么快就被释放了出来,说明留孩根本没牵扯进去。既然没牵扯进去,可是却拖到现在才出来。 其中原因,不言自明。 沈秀深吸口气,决定以后一定要和对方保持距离。 且不说她已经嫁人,更何况甄县令找的只是个替身。以她的性情,就算此刻没有嫁人,也不会喜欢做别人的替身。 沈秀做了这个决定后,便不敢掉以轻心,尽可能地减少出门的次数。 她整日窝在家里,闲下来便绣制那架紫藤花绣屏,因此不到十天的时间,就把绣屏绣好了。 来升过来取绣屏的时候,只见忍冬一个人在店里,便随口问了一句。 忍冬道:“我们东家这段日子有些不舒服,所以就留在家里了。” 这是沈秀搪塞忍冬的借口,忍冬便当真了,这时候又告诉给了来升。 来升将绣屏运回县衙,这绣屏是甄县令特意让他定做的,来升不敢做主,便去问甄县令,这绣屏要放在哪。 甄县令想都没想道:“就放到这里!” 甄县令现在所待的地方是议事厅,是处理案件和办公的地方。 来升还以为甄县令会吩咐,把绣屏放到旁边的暖阁,那里是甄县令休息的地方。 可是没想到,甄县令竟会将绣屏放到议事厅。 来升没有应下,而是犹豫了一下,可是他还没开口,甄县令就淡淡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让来升未说出的话,一下子咽了回去。 他微微弯着身子走了出去,然后叫了两个衙役,把这绣屏小心地抬到了议事厅。 甄县令把手头的公事处理完以后,便抬头看了一眼。 绣屏上绣的正是紫藤花,不过与帐子上绣的紫藤花不同,这里绣的紫藤花更为别致,虽然没那么绚烂,可是颜色淡雅,平添了几分韵味。 甄县令盯着紫藤花绣屏看了好几眼,很快就想起了一件旧事。 他那过世的夫人婉娘,其实并不精通针线活,每次给他缝个香包,都要缝上半年的时间。 有一年紫藤花开的时候,两人一起赏花,婉娘忽然感慨起来,说紫藤花的花期太短,短短几天花瓣就凋谢了。 甄县令便安慰她,说可以把紫藤花画下来,然后找几个绣娘照着花样绣一架屏风,这样便能时时刻刻看到紫藤花了。 只是甄县令不擅工笔画,后面又因为家里出了点事情,所以迟迟没有动笔。 等到他终于把花样画好时,婉娘的病已经一日重过一日。 那时候甄县令忙着求医问药,因此直到婉娘离世,她也没有看到紫藤花的绣屏。 为着此事,甄县令觉得一直愧对于她,连她这点心愿也没能满足。 如今看到眼前的这架紫藤花绣屏,甄县令不由得就想起了逝去的婉娘。 婉娘离世后,他曾痛不欲生。可再痛不欲生,可婉娘的音容笑貌却一年比一年模糊。 如今十年过去,甄县令再回想,他甚至都不记得婉娘长什么样子了。 直到沈秀的出现,这个与婉娘有八九分相似的小娘子,甄县令才想起了记忆深处的那张脸。 也正因为如此,甄县令才不惜制造种种机会,想要多见对方几次。 可第一次见面时,大概是他的目光太过明显,对方明显对他生出了戒备。 甄县令再见到对方时,也只好尽力掩饰。 只是这点掩饰,却终究无济于事。 对方不仅聪明,还和婉娘一样敏感。 甄县令从她的眼神中,能看出她的警惕与戒备。 他不由得叹了口气,好容易遇到一个与婉娘相似的女子,没想到对方却已早早地嫁人。 真是天意弄人。 甄县令回忆完旧事,便把来升叫了过来,问他去铺子里的时候,有没有见到那位沈娘子。 来升道:“沈娘子没有去铺子,听说是身体有些不舒服。” 甄县令一听沈秀有些不舒服,忙问道:“要紧吗?” 来升道:“小的也不知道。铺子里的女伙计没有多说。” 甄县令本想即刻就让来升去请大夫,可转念一想,对方已经生出了警惕之心,自己这么做恐怕会让对方更抗拒。 “本官之前让你打听的那件事,打听得怎么样了?” 来升没料到他会突然换了话题,他心里纳闷归纳闷,面上还是答道:“已经打听清楚了。罗县丞与沈娘子没有太大关系,两人只是合伙做些生意。另外,沈娘子的夫君和罗县丞,还是同僚关系。” 甄县令听到沈娘子的夫君,就微微皱了皱眉。 早在他让人打听沈秀的身份时,就知道了她的夫君是个有功名在身的童生。 童生倒没什么,可是这个童生委实不简单,不仅在县试府试中都考中了榜首,还被府城的孟老先生收为了弟子。 这样一个前途无量的童生,难保将来考不中进士。 这也是甄县令至今也未采取行动的原因。 如果沈秀的相公只是个普通的书生,那他大可以让人休妻。 可卫宴不是普通的书生,甄县令不得不忌惮一二。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发话道:“回头你以罗恭的名义,送些补品给沈娘子。” “大人,这恐怕不妥!”来升大着胆子回道:“要是沈娘子见了罗县丞以后,说起此事……” “你不用管那么多。”甄县令道,“罗恭回来还有几日,这几日你只管把补品送过去。就是将来知道了,也不会猜到本官这里。” 而且两人既有生意上的往来,那么送些补品也很正常。想来沈秀也不会特意去问罗恭。 甄县令是这么想的,可他却不知道罗恭从来没给沈秀送过东西。 事实上,两人只有简单的生意往来,而且有事的话,一般都是找曲桓传话。 所以当有人以罗恭的名义送来一堆补品后,沈秀便把曲桓找了过来。 曲桓自然是一问三不知。 沈秀便纳闷无比,谁会好好地送她补品,而且还以罗恭的名义。 难道是有人想托罗恭办事,但是又无从下手,所以才把补品送到了她这里。 第163章 有志者事竟成 沈秀最后还是没要那些补品,让曲桓把补品送到罗恭手里。 罗恭收到那些补品后,则觉得莫名其妙,只是他如今忙着查案子,便把这事抛到了脑后。 沈秀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留孩出来后,她和谢三娘商议了一下,都觉得这次的事提醒了她们,留孩不能再这么流浪下去了。 留孩被谢三娘叫来的时候,发现沈秀也在。 他看向谢三娘,一时还不知道她们的用意。 沈秀最先开口道:“留孩,你有没有想过,以后要做个什么样的人。” 这话把留孩问住了,他低头思索了一下道:“我想做个受人尊敬的人。” 他先前跟着卫宴读书,本来是想通过读书改变自己的身份。可是卫宴委婉地告诉过他,以他的资质,恐怕很难考个功名回来。 留孩很信服卫宴这个人,既然卫宴说他读书没有天赋,留孩也只能放弃了科举这条路。 可他内心深处,还是希望成为一个有身份地位的人。 沈秀想过很多种可能,唯独没想到,留孩要成为受人尊敬的人。 “你要成为受人尊敬的人。”沈秀道,“这件事可不好办。” 沈秀说完话锋一转道:“不过有句话叫做,有志者事竟成。我想只要付出足够的努力,你有一天应该会达成这个愿望。” 留孩得到鼓励,眼睛深处亮起了一丝光芒。 沈秀接着道:“我和三娘商量了一下,觉得你天天这样流浪也不是办法。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把你引荐给曲桓,在他身边历练几年。” 留孩在巷子里见过曲桓,他知道曲桓和沈秀有生意上的来往。 “他愿意要我吗?”留孩不确定地问道。 沈秀道:“只要你愿意,我来跟他说。若你有一天不愿意在他身边待下去了,那么可以到我的铺子来帮忙。” 之所以把留孩引荐给曲桓,而不是自己收留他,是因为绣铺实在不需要那么多人手。 而曲桓那边,他如今正和罗恭合伙做生意,身边自然需要人手。 留孩若是跟着曲桓,肯定能学到不少东西。 沈秀觉得留孩应该不会拒绝这个提议,而留孩在想了想以后,便答应了下来。 “那沈娘子可要说话算话,以后我不想跟着曲相公了,你可要收留我。” 沈秀笑道:“这个自然。” 于是,沈秀很快就把留孩引荐给了曲桓。 曲桓看在她的面子上,很痛快地答应了下来。 “嫂子,罗兄已经回到了县衙。我已经跟他提了那件事,罗兄听说你有事要商议,便说明天上午会抽空见你。” 沈秀等了罗恭好几天了。 第二天上午,她如约去了罗恭家里。 罗恭躺在屋子里的软榻上,右胳膊缠着布条,旁边围了好几个丫鬟服侍他吃东西。 沈秀在进屋子的时候,就闻到了一股药味,看到丫鬟们这副做派,就知道罗恭是受伤了。 罗恭看见沈秀来了,便挥退丫鬟们,让她们去给沈秀倒茶。 沈秀看了眼罗恭的右胳膊,“罗大人怎么受伤了?” 罗恭漫不经心道:“没什么,只是一点小伤而已。”说话的时候,左手还拿起盘子里的橘子,然后在手里抛上抛下。 他本来一贯就吊儿郎当,只是当了县丞后,整个人才正经几分。如今受了伤,便又恢复了本性。 沈秀的嘴角不由抽了抽,她还是觉得,正经一些的罗恭更为顺眼一些。 “你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吗?”罗恭抛了会儿橘子,觉得没趣,便停了下来。 沈秀收了那些杂七杂八的心思,正色道:“我想与罗大人谈笔生意。” 罗恭果然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坐直了身子问道:“什么生意?” 沈秀道:“兰花册子的销路,眼下看着还好。可是等京城人看腻以后,这兰花册子恐怕就卖不出去了。” 罗恭也有此担忧。先前靠着兰花册子,他可是大挣了一笔。自然不愿意放弃这条财路。 “那你可有什么办法?” 沈秀道:“我其实一直都在想解决的办法。兰花册子想要卖得好,就得一直推陈出新。” “本来我是没什么思路的,但是偶然让我得到了一件双面绣的作品。我想,兰花册子为什么不能绣成双面绣呢。” 沈秀接着说道:“如果能把兰花册子绣成双面绣,那么它的价值肯定会更上一层楼。那么人们对它,也会更加追捧。” 罗恭听到双面绣二字,面色有瞬间的不自在,大概是想起了,曾卖假货给沈秀的事。 那一丝不自在,沈秀也察觉到了,不过她当做什么也没看见。 罗恭很快就调整了心情,顺着沈秀的话说道:“可是双面绣不是那么好绣的。” 沈秀道:“我本来也是这么想的。可是手里既然有这样一件双面绣,我就拆开看了看,看自己能不能找到绣制双面绣的技法。” 沈秀说到这里笑道:“大概是我的天赋还不错,总之真的让我找到了绣制双面绣的技法。” 她说完最后一个字,便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这块手帕就是我用双面绣的技法,绣出的帕子。” 罗恭接过帕子的时候,还有些不敢相信。可等他看过以后,才发现这帕子确实是真正的双面绣。 不仅正反面的图案一模一样,而且反面不露一点线头,正反面同样都整齐得很。 “这帕子怎么样?”沈秀看着罗恭的表情,笑着问了这么一句。 罗恭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然后说了一句话。 “沈娘子,我罗某真是没看错人。跟你合伙做生意,是我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 沈秀淡淡笑了:“罗大人,我这人不喜欢甜言蜜语。这双面绣的技法,我不说你也知道它的重要性。我觉得我们应该好好谈一谈。” “谈什么?”罗恭问道,“如果你要谈分成,那没问题。” 沈秀却道:“不,我要的不是这个。” “那你要什么?” 第164章 义兄义妹 当罗恭问沈秀要什么,她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看着罗恭问道:“罗大人,你觉得我现在最缺什么?” “反正不缺夫君。”罗恭随口道,等说完话才觉得这话轻浮了一些,忙补充道:“卫兄年轻有为,将来多半会考中进士。有这样一位夫婿,我还真不知道你缺什么。” 沈秀笑了笑道:“你也会说将来。如果相公现在考中了进士,那我确实没什么可烦恼的了。” “你这话倒也是。”罗恭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想要一份保障,对不对?” 沈秀笑道:“罗大人果然聪明,我要的就是这个。” “我会双面绣的事,将来难保会传到别人那里。我别的不怕,就怕有人觊觎这双面绣的技法,到时我无权无势,肯定斗不过人家。” 沈秀说到这里,索性直说道:“所以我想要一份保障。可我想来想去,整个县城我能依靠的唯有罗大人。要是罗大人不嫌弃的话,我想认你为义兄,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双面绣只是沈秀抛出的一个由头,她真正的用意是想借罗恭的身份,好让甄县令那边知难而退。 罗恭当然猜不到她的意图,听她说要认自己为义兄,认真地考虑了一下。 沈秀静静地等着他的回答。 好一会儿,罗恭才开口道:“你想认我做义兄,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得答应我一件事,将来不能仗着这层身份做出有辱罗家的事情。” 罗恭怎么说也是大家族的子弟,尽管平时表现得没那么正经,可在涉及到大事时,最先想到的还是家族的名声。 沈秀道:“这个你放心,我只是借这层身份保护自己,不会给你们罗家抹黑的。” 她觉得罗恭想得太多了。 罗恭道:“不是我多想,只是我们罗家规矩很多。家中子弟若是做了有损罗家声誉的事,是要被除去族谱的。” 沈秀听到这里,才明白了罗恭的意思。 她想了想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可以立一份字据给你。将来我若做了有损罗家的事,我名下的产业可以全部抵给你做补偿。” 罗恭其实要的就是她的态度,至于字据什么的,还是算了。 “字据就不用了。”罗恭道:“其实我一直都很想有个妹妹,只可惜我们罗家这一辈没有女孩。如今老天垂怜,让我多了个义妹,也算是弥补我的遗憾了。” 罗恭和沈秀都不是迂腐之人,他们商量了一下,决定认亲的仪式越简单越好,至于要请的客人,当然也不用太多。 罗恭很快写了张清单,他要请的客人只有几个,除了曲桓外,其他都是衙门里的主簿捕头。 第二日,罗恭便邀请这几人参加他的认亲宴。 众人当然有些好奇,问这个义妹是怎么回事。 罗恭道:“我本来一直就想有个妹妹,这次认义妹,也算是圆我的心愿了。” 他好歹是县丞,是这些人的上官。 其他人就算有再多好奇,可是也不好再问下去,只当他是心血来潮。 县衙没什么秘密,很快罗恭要认义妹的事,就传遍了县衙。 甄县令很快也听到了这个消息。 他当然料不到,罗恭要认作义妹的人是沈秀,和其他人一样,他也觉得罗恭是一时兴起。 罗恭来禀告公事的时候,甄县令先看了下罗恭那受伤的右手。 “这次葛勇的案子,你功不可没。要不是你,凶手也没那么快抓住。” 甄县令说的葛勇的案子,就是之前发生的那桩命案。经过罗恭的调查,最后发现葛勇与一个有夫之妇来往频繁,而对方的夫君很有可能就是凶手。 只是在抓捕凶手的时候,对方仗着身强体壮,几乎要冲出衙役们的包围圈。 危急时刻,要不是罗恭上前制服了凶手,只怕凶手已经逃跑了。 这次命案的事,罗恭功不可没,甄县令体谅他受了伤,打算让他歇息半个月。 罗恭谢过以后,正要离开,就听甄县令问道:“我听说你要认义妹,有这回事没有?” 罗恭没想到这事都传到了甄县令耳边,便笑道:“是有这么一回事,本来想请大人和师爷也去吃杯酒,但是又怕大人日理万机,抽不开空。” 罗恭这话只是客套一下而已,哪知道甄县令听了这话便道:“这些日子整天面对卷宗,我也想松闲松闲。你请客的日子是哪天,若是衙门没事的话,我也去凑个热闹。” 县衙最近是没什么大事,可是每日也有处理不完的琐事。 甄县令之所以肯抽出时间去参加认亲宴,一是卖罗恭一个面子,二来则是因为他想到罗恭与沈秀的关系,罗恭要举办认亲宴,沈秀说不准会参加。 罗恭听说甄县令也要去参加认亲宴会,心里有点吃惊。不过他很快想到,自己最近立了功,甄县令这样也无非是变相地褒奖他罢了。 沈秀这边,却没多少人要请。 她只是给卫宴写了封信,告诉了他这件事,至于为什么要认罗恭为义兄,沈秀没有过多解释,更没有提甄县令的事。 卫宴如今跟着孟老先生读书,沈秀不想让他分心。 而且她觉得,自己认罗恭为义兄后,这件事多半可以解决,所以她选择了隐瞒。 沈秀把信发出去以后,没有几天便收到了卫宴的回信。 卫宴在信上说,罗恭看似玩世不恭,却行事并不乖张。沈秀认他做义兄,并不是坏事。 沈秀看到这里,松了口气,卫宴能理解她最好。 卫宴还在信上说,他过几天就要跟着孟老先生去拜访紫云书院的山长,恐怕要等到年下才能回来了。 事实上,卫宴在收到沈秀信的前一天,还在犹豫。 孟老先生觉得卫宴的文章火候还没到,院试这一关虽然没问题,可将来的乡试,要想考取好一点的名次,却是有点难。 他有心带卫宴去紫云书院,紫云书院的山长名气虽不及自己,可却擅长八股,而且押题押得也很准。 如果能得他指点,卫宴的文章肯定能更上一层楼。 只是孟老先生与紫云书院的山长并无交情。当卫宴得知,孟老先生打算以一本珍贵的古籍,来交换紫云书院的山长对自己的指点时,他不免觉得过意不去。 孟老先生知道他的性格,让他不要将外物太放在心上。 可卫宴仍有些犹豫,但是接到沈秀的信以后,他便接受了孟老先生的好意。 原因无他,同沈秀了解他一样,他也了解沈秀。如果不是事出有因,沈秀根本不会平白无故认亲。 沈秀在信上虽然什么都没说,可是卫宴清楚,这中间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只是他如今能力有限,沈秀不说,也是不想让他担忧而已。 如此一来,卫宴便比以往更迫切地想要出人头地。 只有他将来考中举人,甚至进士,才能更好地护住自己在意的人。 第165章 高明得很 卫宴出发去紫云书院的那天,正好也是罗恭举办认亲宴的日子。 一大早,罗恭便在丫鬟们的服侍下,换了身新衣。 簇新的宝蓝色暗花缎长袍,将罗恭衬得长身玉立,俨然是一个英俊潇洒的公子哥。 等丫鬟给他戴上玉冠,罗恭对着镜子自恋了好一会儿,方才道:“沈娘子那边准备好了吗?” 他还不大习惯,称呼沈秀为义妹。 丫鬟们回道:“沈娘子已经换好了衣裳,现下正在厢房里休息。” 今日沈秀作为认亲宴的主角,自然也打扮一新。 本来沈秀想低调些,穿几件新衣裳见客就行了。 哪知道罗恭却不同意,非说这样打扮太寒酸,有损他的面子。 为了让沈秀匹配他义妹的身份,罗恭自掏腰包给沈秀置办了一身华贵的行头。 衣裳是用上好的妆花缎制成,妆花缎自带图案,这样便连刺绣都省了。 至于首饰,罗恭则亲自挑了一套金镶玉首饰。 沈秀没怎么推拒,便接受了。 之前靠着她绣的兰花册子,罗恭狠挣了一笔银子。以后加上她的双面绣技法,罗恭挣的银子还会更多。 这点银子比起他挣的那些,简直就是毛毛雨。 因此沈秀心安理得地就收下了衣裳和首饰。 不过她觉得那套金镶玉首饰太过显眼,因此只戴了一支步摇。 饶是如此,她对着镜子照了照,还是觉得这一身行头太高调了。 在沈秀犹豫着要不要穿这身行头见客时,客人们陆陆续续地到了。 罗恭也从房里出来,开始接待客人。 甄县令是最后一个到的,以他的身份地位,能来就已经是给了罗恭很大的面子了。 其他人事先没听罗恭说过,甄县令也会来。因此甄县令来的时候,众人都有些惊讶。 甄县令落座以后,目光便扫视了一圈。 等目光扫视完众人,甄县令不觉有些失望,沈秀竟然没来。 好在他一向内敛,即便心里失望,脸上也不曾让人发现端倪。 罗恭就没有留意到甄县令的失落,他陪着对方坐了一会儿,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便让人去请沈秀。 认亲的仪式,罗恭已经和沈秀商量好了。在没有罗家长辈见证的情况下,沈秀和罗恭只需要祭告一下天地,然后上炷香再拜即可。 罗恭起初还曾提议,弄来一些牲畜作为祭品。 可是沈秀觉得不必这么隆重,有新鲜的果品就足够了。 于是院子当中的案几上,便依着沈秀的意思,只放了些新鲜的果品。此外还有一个古铜香炉。 甄县令看在眼中,觉得这样倒也新鲜。 他正一边品茶,一边等待认亲开始时,走廊的那一头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沈秀穿着一袭桃粉色的妆花缎对襟上衣,下面微微露出浅碧色的罗裙,脚步轻盈地走了过来。 其实沈秀生的颇为秀美,只是她平时把心思都放在了刺绣上,很少用心妆扮。 如今她穿上了这身华服,远远看来,便如大家闺秀一般,秀美又端庄,且因为头上的步摇限制了她大幅度的动作,因此举止看起来也优雅无比。 旁人看在眼中,也只觉得罗恭这义妹生得不差,气质也好。 反观甄县令,他的目光简直像是黏在了沈秀身上。 沈秀的容貌有七八分与婉娘形似,可是却在气质上相差很多。 婉娘是真正的大家闺秀,一举一动都优雅无比。 而沈秀则给人一种不受任何人辖制的感觉,平和的外表下,有一股不服输的精神。 因此甄县令自见到沈秀以后,虽觉得沈秀生得与婉娘相似,可是内心深处,却没有如看见婉娘一样,有悸动的感觉。 直到他在此刻看见沈秀,看见沈秀端庄又优雅地走来时,记忆深处的一个身影不由得同眼前的人重合在了一起。 那一刻,甄县令的心情激动无比,就好像他第一次看见婉娘一样,既兴奋又透着一股喜悦。 可是当沈秀与罗恭站在一起,罗恭向众人介绍,这位就是他的义妹时。 甄县令那激动火热的心,立时像被人浇了一盆冷水,一下子熄灭了。 此时此刻,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罗恭为什么好端端会认一个义妹,他一个大家族的子弟,即便没有亲生姐妹,可也有不少表姐妹,何须认一个义妹。 若不是对方央求,罗恭根本不会找这样的麻烦。 不管沈秀用了什么条件,诱使罗恭答应认她做义妹,她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让自己死心。 甄县令眼睁睁看着罗恭与沈秀祭告了天地,他倒是有心想阻止,可是自己又有什么理由阻止呢! 那一刻,甄县令不由将目光落在了沈秀身上。他低估了对方的聪明才智,以为对方再聪慧,也逃不过自己的手掌心。 可是对方却给了他一个有力的回击。 罗恭不仅是县丞,还是罗家的子弟。沈秀认他做义妹,自然而然地便与罗家扯上了关系。 他如果将来要动沈秀,不光罗恭会阻拦他,罗家那边恐怕也不会放过他。 那一刻,甄县令不由不暗叹,沈秀这一招真是高明得很。 第166章 阴谋阳谋 沈秀和罗恭很快走完了认亲的程序。 等甄县令回过神,罗恭已经带着沈秀走了过来。 “义妹,这位就是我们的县令大人。”罗恭替沈秀介绍完,便道:“快给县令大人请安。” 沈秀发现县令大人就是贾员外时,她的脸上丝毫没有吃惊之色,毕竟她早已猜到了甄县令的身份。 她唯一没猜到的便是,甄县令竟会出现在认亲宴会上。不过这样也好,能让他更快对自己死心。 沈秀压下心中的诸多念头,中规中矩地给甄县令行了一礼。 甄县令看向她的目光却很复杂,轻声说了句,“起来!” 沈秀依言起身,抬头的时候,却刚好撞见对方质疑的目光。 甄县令确实是有很多疑问,他不明白沈秀是如何得知他的身份。他每次与沈秀见面,都尽可能表现得很低调,完全没有透露自己的身份。 可是这番疑问,他却不能当着罗恭的面问出来,因此只盯着沈秀看了两眼。 沈秀很快就觉得,甄县令的目光几乎就像是两道利剑一样,要把自己看穿。 可她毫不在意,还大大方方朝甄县令笑了笑,好像他们是第一次见面一样。 甄县令的心情不由更复杂了些,他没想到沈秀如此不在意他的身份,这说明对方心里一点也没有把他放在心上。 大概是心情太失落,甄县令没有再藏着掖着,直接对着沈秀道:“第一次见你穿这样华丽的衣裳,倒也很衬你。” 罗恭先前见甄县令对着沈秀注目良久,就已经有了疑惑,这时候听到这句话,便问沈秀道:“你们认识吗?” 沈秀不慌不忙道:“先前见过两次,只是那时候我不知道县令大人的身份。多有失礼之处,还望大人见谅。” 甄县令淡淡道:“是我隐瞒在先,何来失礼一说。不过我不知道罗恭的义妹是你,只准备了一点薄礼。” “等我回去以后,再让人准备一份厚礼。” 这下子,就连罗恭也听出不对了。 他不由看了眼沈秀,沈秀能说什么。她猜到了甄县令的用意,自己和他玩阴谋,他便和自己玩阳谋。 大大方方地把认识自己的事说出来,这样只要不是做得太过分,那么罗恭就不会阻止甄县令与自己来往。 发现甄县令比自己想的还要难对付,沈秀并没有气馁。 反正她已经认了罗恭做义兄,甄县令以后便不可能做得太过分。 她便大大方方地道了谢:“那就谢过大人。” “你我之间,何须多礼。”甄县令温和道:“你既然是罗恭的义妹,那也就是我甄某人的妹子。以后遇到什么难事,只管来找我。我这个做大哥的,一定会关照你。” 甄县令这么说完后,罗恭原来有的一丝疑心便消散了。 既然甄县令把沈秀当做妹妹,那就没什么可疑的了。罗恭把甄县令先前的异常,解释为沈秀很合他的眼缘,所以他才另眼相待。 接下来,罗恭又带沈秀认识了衙门里的人,王捕头不用说,早就认识。至于主簿,则是个很和蔼的中年男子。 沈秀一一与他们客套了一番。在得知沈秀名下有一家绣铺时,几人都纷纷表示,以后家里若有什么绣活,一定先照顾沈秀的绣铺。 等沈秀与众人周旋完,便发现甄县令已经离席了。 丫鬟过来告诉罗恭,说衙门里出了点急事,所以甄县令先走一步。 听说甄县令已经离开,沈秀不由松了口气。 甄县令比她想的还难对付,而她暂时还不打算把真相告诉给罗恭,所以她还真怕甄县令会说些让罗恭起疑的话。 为了不让罗恭有机会问及此事,沈秀也找了个理由,准备提前离开。 罗恭没有多想,以为在座的多是男客,所以沈秀不想在这里多待。 反正认亲仪式已经结束了,罗恭便没有勉强沈秀留下,还让丫鬟替自己送送她。 沈秀离开罗家后,为了避免遇到甄县令,特意选了一条相对僻静的路径。 只是当沈秀走到一半时,还是在不远处发现了一个穿着深蓝色便服的身影。 甄县令今日穿的正是一身深蓝色长袍。 沈秀扭头就走,可是还没迈出右脚,就听身后传来一道声音,“你都已经是罗恭的义妹了,怎么还这么怕我?” 对方都已经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了,沈秀当然不能再装糊涂,便停下了脚步。 巷子里一片寂静,寂静的能听到甄县令慢慢走过来的声音。 “你是怎么猜到我的身份的?”甄县令走到沈秀面前,缓慢而温和地问道:“我自问隐藏得很好,连真实的姓氏都没有告诉你。” 沈秀道:“大人确实隐藏得可好。可是却百密一疏,在留孩的事上动了手脚,引起了我的疑心。” “留孩?”甄县令想了想,才想起来留孩是谁。 沈秀道:“我托人打听过,知道是大人命我义兄不用再来衙门后,便猜到了大人的身份。” “你比我想的还要聪慧。”甄县令不由叹道,“若是知道此事会引起你的怀疑,当初我不该把留孩扣住。” 沈秀道:“大人如此处心积虑,实在大可不必。我已经嫁人,而且从来没有考虑过换个夫君。” 这番话,沈秀早就想说了。只是对方没有挑明,沈秀也不好直说。 如今对方就差明晃晃地说出自己的心意,沈秀便觉得时机到了,把话说了出来。 这些话能打消对方的念头最好,若是打消不了,也让对方明白了自己的心思。 甄县令看上去,像是一点也没有将这些话放在心上,问了一个很不相关的问题:“前段日子,我听说你病了,如今好些没有?” 沈秀微微皱眉,她没想到对方竟然当做,什么也没听见。可接着,她却忽然开口道:“那些补品是你送来的?” 甄县令含了一抹微笑看她,“我打着你义兄的名头,没想到还是被你看了出来。” 沈秀语气冷淡道:“那些补品已经被我送还给义兄了。大人以后还是不要送了。” 甄县令道:“既然你没收到补品,那我回头再让人送来些。若你不收,我就找你义兄告状,说你不把我放在眼里。” 他一边说,一边朝沈秀走近了两步,“你认罗恭做义兄前,肯定没把我的事告诉给他。如果他知道,你是为了这个原因,才认他做义兄。你觉得他会不会觉得自己被当成了冤大头?” 沈秀往后退了两步,对方竟然威胁她。 甄县令看见她气恼的样子,心中不由一软,语气也软了下来道:“我只是想关心你。只要你肯收补品,我就什么也不说。” 沈秀还能说什么,若是罗恭知道了自己利用他,即便两人再有生意往来,恐怕也会在心里存上芥蒂。 到时候,自己再想找他帮忙就难了。 她最后还是忍了下来,“好,补品我可以收。” 这当然只是她的权宜之计。 不过被人捏住把柄,尤其是被眼前的人捏住把柄,这种感觉真是太糟了。 第167章 相似的人 没有多久,甄县令果然让人送了些补品过来。 沈秀看着那些补品,怎么想怎么气郁,当然不会吃。为了眼不见为净,她把补品给谢三娘送去了一些。 槐花来的时候,沈秀也包了些给她。 自从沈秀去了府城后,槐花和曲桓的两个姐姐,便开始在自己家里绣十字绣。 这样比来沈秀这边更方便。而且三人都已经掌握了十字绣的技巧,就是没有沈秀在旁指导,也能独立完成整件绣品了。 槐花这次过来,是给沈秀送蚕丝绣线的。 沈秀把补品拿来后,她还不好意思收,沈秀硬是塞到了她手里。 “这补品也不单是给你吃的,崔大娘上了年纪,吃点补品也能强健身体。” 沈秀提到崔大娘,槐花不由沉默了。 “上次我见崔大娘,她如今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沈秀看着槐花的神色道,“你真就打算一辈子不嫁人吗?” 槐花低头道:“我确实不想嫁人。” 沈秀知道扫把星那件事,到底还是给她留下了阴影。 “你如果实在不想嫁人的话,那就当我没说过这话。”沈秀道,“至于崔大娘那里,由我来说。如果她实在担心,我就跟她说,凡事有我在。要是真有那么一天,槐花你可以搬来跟我同住。” 沈秀不是说说而已,槐花既能干又老实,能有这么一个好帮手,沈秀当然求之不得。 槐花心底顿时涌起一股暖流,她不由得握住了沈秀的手,感动得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沈秀道:“你先别急着谢我。我还有事要你帮忙呢!” “什么忙,你说?”槐花道,“只要我能办到的,一定给你办到。” 沈秀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我想寻一个与我容貌有八九分相似的女孩,最好没有定亲,年纪也不要太大。” 槐花纳闷道:“你要寻一个与你长得相似的人,这是为何?” 沈秀道:“我自然有我的道理。你只要帮我找到这样的人就行。” 槐花道:“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想起一个人。” “什么人,她现下在哪?”沈秀忙问道。 槐花道:“这人是我娘那边的一个远房表妹,几年前我见过一面,那时候她才十来岁大,长得挺秀气的。后来见到你以后,我就觉得你们长得很像。只不过你比我那表妹,皮肤要白一些,长得也更秀气。” “那她现下定亲了没有?” 槐花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等我回去给你打听一下。” “槐花姐,这事对我来说很重要。”沈秀道,“你一定要打听清楚。若是你的表妹没有定亲,你一定要说服她的家里人,暂时不要给她说亲。” 沈秀说完直接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这里面是十两银子,关键时候,他们若是不听你的,你就把这些银子给他们。看在银子的份上,他们多半会答应的。” 槐花看着沈秀掏出来的银子,终于明白了此事对于沈秀的重要性。 “你放心,回去我就帮你去问。最迟后天,我一定给你带个准信。” 沈秀道:“若是人家已经定亲,那你就什么都不用多说了。我们再找其他人便是。” 她是很想找到一个与自己相似的人,但是也不想破坏人家原本的姻缘。 她现在只希望,槐花的那个表妹没有嫁人,也没有定亲。 一天后,槐花便给她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她那个表妹刚过十四岁,本来已经相看好了邻村的一个人家。后来嫌弃男方出的聘礼太少,亲事便作罢了。 “我那表叔和表婶,眼里只有儿子,看我那表妹生得不错,便想让对方多出些聘礼,好贴补儿子。” 槐花道:“可惜男方那边实在拿不出那么多银子,所以只能看着亲事吹了。” 沈秀不由问道:“那他们想让男方出多少聘礼?” 槐花道:“我听说男方那边打算出十两银子。可是我表叔表婶嫌少,觉得二十两银子才差不多。” 二十两银子其实并不多,尤其对沈秀现在的身家来说。 “槐花姐,你能不能让我见见你表妹?” 槐花道:“这个没问题。只不过他们那里有些偏僻,从石头村出发,要走上一个多时辰才能到。” 沈秀道:“一个多时辰确实有点远,这样,我们可以雇一辆马车过去。” 她现在迫不及待地想要见一见,槐花的那个表妹,看她到底与自己有几分相似。 第168章 找到替身 槐花的那个远房表妹,住在离县城几十里外的乔家村。 马车行驶到乔家村的村口时,槐花指着村东的方向道:“我那表叔一家就住在那里。只是他家地方狭窄,表叔表婶又势力,我怕怠慢了你。” 沈秀笑道:“没事的。反正我只是来见人,又不是来做客,待不了多久。” “那你先在马车上等我一会儿。”槐花道:“到底是乡下地方,屋子里有点乱。” 于是沈秀便在马车上等了一会儿,等她进到乔家时,院子和屋子都已经打扫了一遍,堂屋正中的椅子也被擦了一遍。 槐花的表叔乔铁柱起先听说有贵客要来,还似信非信,直到沈秀走进乔家,乔铁柱才相信了槐花的话。 沈秀来的时候,特意打扮了一下,尤其戴了两件首饰。这两件首饰并不算名贵,可落在乔铁柱眼中,却是明晃晃的贵客了。 他忙给一旁的妇人使了个眼色。 乔铁柱的媳妇会意,忙上前招呼道:“夫人快请坐。” 沈秀含笑道:“夫人二字可不敢当,你们还是唤我沈娘子!” 等沈秀和槐花坐下,乔铁柱的媳妇又端来了炒花生和瓜子几样零嘴。 “乡下地方,没什么好东西吃。你们先坐着,我去给你们煮红糖水喝。” 沈秀忙道:“大嫂不用忙了,我不渴。” 可是乔铁柱的媳妇还是去了厨房,还把女儿叫去烧火。 沈秀只看到了一个女孩的侧颜,那侧颜确实与自己有几分相似。 等到红糖水煮好以后,槐花的表妹,乔梅儿便把两碗红糖水端了进来。 借着这个机会,沈秀仔仔细细把乔梅儿打量了一遍。 如槐花所说,乔梅儿的确与自己生得很相似,只是她皮肤不够白皙,加上没怎么见过世面,有些畏手畏脚,气质上便落了下乘。 皮肤不够白,可以养。气质不行,也可以培养。 沈秀当即就决定了,就是这乔梅儿了。 为了试探乔梅儿的心性,沈秀当场就褪下了腕间的一只银嵌绿松石手镯。 “我一看你就觉得有缘,这只手镯送你了。”沈秀把手镯塞到了乔梅儿手里。 乔梅儿的眼睛立时亮了起来,她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镯子。 可她还是看了看娘的脸色,等铁柱媳妇点头后,她才接过了镯子。 沈秀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乔家两口子贪财,乔梅儿倒还好一些,不过却没有什么主见。 其实这样的人家也好应付,只要银子给得足就行。 沈秀有了主意,接下来便直截了当地说,想要请乔梅儿到自己家做客。 槐花适时地取出原来沈秀给的十两银子,说这是沈秀给乔梅儿做衣裳的银钱。 乔铁柱两口子,看见槐花拿出的十两银子,眼睛立时就粘在了上面。 不过乔铁柱还有层担忧,十两银子多是多,可若是沈秀就这么把闺女接走,以后不送回来怎么办。 十两银子卖一个闺女,可亏大了。 好在槐花在旁保证,沈秀将来肯定会把乔梅儿送回来的。而且说不准还能帮她寻一门好亲事。 为了让乔家两口子放心,沈秀又给了他们五两银子。乔铁柱这才没再反对。 乔梅儿在旁什么也没说,就懵懵懂懂地跟着沈秀上了马车。 她还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整个人不免有些不安,在车里也有些缩手缩脚。 沈秀一路都在盘算,如何改造乔梅儿,几乎没怎么和她说话。 好在旁边还有槐花,在槐花的解释下,乔梅儿这才知道,她们一行人是要返回县城。 马车行驶了半个多时辰后,便进了县城。等车停在宅子门口,槐花便先扶着乔梅儿下了马车。 沈秀事先没有想到,事情能进行得如此顺利,因此并没有给乔梅儿收拾出房间。 不过宅子里多的是房间,在槐花的帮助下,沈秀很快就收拾好了一间厢房。 尽管这也是一间普通的厢房,但对于乔梅儿来说,已经算得上很好了。 房间里不仅有柳木做的新床,还有桌椅和梳妆台。 乔梅儿刚抚摸完梳妆台的铜镜,沈秀已经给她拿来了几身衣裳。 等乔梅儿洗了个澡,换好衣裳,再走出来时,就连一旁的槐花也道:“梅儿这么一打扮,连我都认不出来了。” 沈秀没有说话,而是仔仔细细看了眼乔梅儿,觉得还是差了点东西。 为了让乔梅儿更符合自己的条件,沈秀从第二天起便开始帮着乔梅儿护肤,顺便培养她的气质。 为了不走漏风声,沈秀把乔梅儿接过来以后,便很少带她出门。 乔梅儿倒是很想去外面逛逛,但是沈秀不提,她也不好意思说,便每日跟在沈秀身边。 沈秀教她读书写字的同时,有时候也会教她女红。 乔梅儿在读书写字上,没有多少天赋。好在女红做得不错,在沈秀的指导下,很快就能绣出一些复杂的花样。 这日乔梅儿正在背诗书,背得磕磕绊绊。沈秀可不会因为她没有天赋,就对她放低要求,只要背不过,中午的伙食就没有肉菜。 为了能解馋,乔梅儿也只能咬着牙,背了一遍又一遍。 “这一遍,仍有几句背错。重来。”沈秀正要让乔梅儿返工重背,门外传来敲门声。 沈秀便让乔梅儿待在房里别出来,她自己去开门。 来人竟是罗恭。 沈秀开门看见他,还有些意外。 “义兄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里?”沈秀把罗恭让到了待客的地方,这里离乔梅儿住的厢房很有一段距离。 罗恭进来的时候,还打量了一下宅子。 “你这宅子倒是不错。”罗恭坐下来道,“我来也没别的事情。前日是甄县令的生辰,我也没什么好送的,便送了他一本兰花册子。” “哪知道他喜欢得不行。听说你会双面绣后,便想请你绣一本双面绣的兰花册子,说是要送到京城,讨他们家老夫人欢心。” 罗恭道:“定金我已经给你带来了。这甄县令出手倒是阔绰,一拿就是一枚金锭。” 他说着话,把一枚约重一两银子的金锭,轻轻放到了桌上。 沈秀望着那枚金锭,微微皱眉道:“甄县令是如何得知,我会双面绣的?” 罗恭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道:“这都怪我,不小心说漏了嘴。” 其实沈秀把自己会双面绣的事,告诉给罗恭后,就没想着隐瞒此事。她真正不高兴的原因是,罗恭把兰花册子送给了甄县令。 可她偏偏不能告诉罗恭,她其实很不喜欢罗恭这样做。 早知道甄县令会在这事上威胁她,当初她就不该瞒着罗恭。 沈秀深吸口气,把满肚子的不悦压了下来,看着那枚金锭道:“看在你的面子上,这活计我可以接。不过双面绣不便宜,这点定金可不够。” “不够?”罗恭道:“难道你要我去找甄县令要定金?” 其实甄县令拿出一枚金锭做定金,已经够可以了。 沈秀道:“反正我不管,双面绣的定金是二百两银子,先交定金再接单,这是我的规矩。总不能因为他是县令,我就能不顾规矩了。如果你不好意思要,那就跟他说,我暂时没空,不接单子。” 罗恭一脸的为难,看向沈秀道:“看在我的面子上,能不能通融一二?” 沈秀硬邦邦道:“不能。” 罗恭不解地看着她,他当然能看出沈秀是生气了,可是却不知道生气的原因。 难道是怪自己,把她会双面绣的事,透露给了甄县令。 “你和甄县令到底是怎么回事?”罗恭想到这里,到底没能忍住,把心里的疑问说了出来。 第169章 如实坦白 沈秀听到罗恭的问话,心头就是一跳。她装着不知情的样子道:“什么怎么回事?” 罗恭定定看着沈秀道:“我怎么觉得,这里面有我不知道的事。” 沈秀道:“你想多了。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事。” “你真的没有事情瞒着我?”罗恭看了眼沈秀,再一次问道。 沈秀道:“你要这么问的话,有件事我确实隐瞒了。” “什么事?”罗恭的神色立时就有了些变化,眯了眯眼道:“你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 沈秀微不可见地深吸了口气,慢慢道:“我们认亲那天,你可还记得甄县令说过的话?” 罗恭仔细回想了一下,甄县令那天貌似说了很多话,他微微皱起眉头,“你说哪一句?” 沈秀道:“就是他说要送我一份厚礼。” 罗恭听到厚礼,不由得松了口气,“他后面送了什么贵重的礼物?” 他以为沈秀瞒着他的,就只是收了甄县令的一份贵重礼物。 沈秀却像是见不得罗恭这副轻松样子似的,慢慢添了一句,“他后面送来了些补品,不过补品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说的话。” “甄县令对你说了什么?”罗恭问道。 沈秀却没急着回答,而是问道:“甄县令迟迟没有续弦,是不是因为他那过世的原配。” 罗恭不明白,她这时候提起这件事做什么,但还是道:“确实是这样。他这个人倒的确是难得的痴情。” 沈秀便艰涩地笑道:“巧了,他说我与他过世的妻子长得很像。” “什么?”罗恭本来在把玩桌上的那枚金锭,听到这话,手里的金锭不由得就落到了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罗恭却顾不上这些,一脸的震惊,“你说的是真的假的?” “千真万确。”沈秀苦笑道:“我又何必拿这种事开玩笑。” 她刚开始没有跟罗恭说,是怕对方起疑心。可是现在,却是不说不行了。 一方面是罗恭已经起了疑心,一方面则是她不想再受人威胁了。 罗恭好半天才开口道:“那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想想当初,他听到甄县令看中了一个小娘子,还曾替他找过人,没想到这人竟然是沈秀。 一想到甄县令看中的人竟是沈秀,而沈秀又已经嫁给了卫宴,罗恭就觉此事棘手得很。 “那你打算怎么办?”罗恭见过甄县令对待沈秀的态度,如今想想,恐怕甄县令对沈秀已经是势在必得。 他不由得不为沈秀考虑几分。 沈秀如今把这事说出来,主要还是给罗恭提个醒,让他以后不要再做牵线的事。 不过如今看对方比她还忧虑这件事,沈秀便觉得,罗恭这个义兄倒没白认,起码还肯替我分忧。 “你不用为我担忧。我已经想好了对策。”沈秀道,“如今要紧的是,我不想再见甄县令,给他留什么念想。你回去就说我身子不舒服,帮我把这活计推了。” “好,我会帮你说的。”罗恭都已经知道了甄县令的想法,自然不会再给他创造机会。 “只是他毕竟是一县之主,连我都得听他的吩咐。你可千万别与他起正面冲突。”罗恭想了想,叮嘱了几句。 “他怎么说也是朝廷命官,不会做出强抢民女的事。而且不看僧面看佛面,有我在,他应该不会太为难你的。” 沈秀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但是这话从罗恭嘴里说出来,她心里到底多了几分暖意。 “我知道,我会见招拆招的。” 罗恭又叹了口气道:“事情怎么会巧到这个地步。” 沈秀到如今也看开了,“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多想也无益了。而且我已经想到了办法,到时候肯定会让他对我死心。” 罗恭对她说的办法很好奇,沈秀没有过多透露,只说到时候就知道了。 这么一来,罗恭更好奇了。可是沈秀的口风紧得很,他撬了半天也没撬动,只能作罢。 罗恭回去以后,便找了个由头回绝甄县令。 “舍妹她近日身子不大舒服,所以恐怕不能完成这双面绣了。”罗恭道,“还请大人不要见怪。” 甄县令听说沈秀身子不大舒服,不由地问道:“那她身子要紧吗?”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我记得她前段日子刚病过,难道是没有除根?” 罗恭压根不知道沈秀之前托病不出的事,甄县令这一问,他当然说不清楚,便含含糊糊道:“大概是没有!” 甄县令看在眼中,不由生了疑惑。 他不由看了罗恭一眼,猜到罗恭说沈秀身子不适,只是个借口而已。 能让罗恭帮忙给自己打掩护,难道是对方已经把实情告诉给了罗恭。 甄县令想到这里,便试探道:“前日有人送了我几支上好的山参,既然令妹有恙,那就把这几支山参拿去!反正我留着这山参也无用。” 罗恭此时根本不想让沈秀与甄县令有任何关系,听到这话,便推拒道:“舍妹只是微恙而已,根本用不着山参这等珍贵的补品。” 甄县令的脸色有些微沉,罗恭拒绝得毫不犹豫,显然已经知道了他的心思。 不管沈秀是怎么说的,罗恭能不计前嫌,帮他拒绝自己,显然自己以后再不能利用此事威胁沈秀了。 甄县令的心里越发不是滋味,他长这么大,很少尝过挫败的感觉。 可是沈秀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娘子,却能与他交锋时,丝毫不落下风,而且每次都能想到应对自己的策略。 但是这么一来,更加激起了甄县令的征服欲。 他不相信,以自己今时今日的地位和手段,会连一个小娘子也征服不了。 只要沈秀肯心甘情愿地跟他,罗恭那里自然不成问题。就是罗家也不会太反对。 甄县令知道,一切的关键在于沈秀的态度。 如今她虽然对自己抗拒无比,可甄县令相信,水滴石穿之下,她有一天肯定会接受自己。 第170章 想见真人 有罗恭帮忙应付甄县令,沈秀便过了段安静的日子。 乔梅儿自小不受父母偏爱,乔铁柱两口子心里都只有儿子,对这个女儿,只有两三分疼爱。 这么一来,乔梅儿从小到大都很懂事,也可没什么自信,做事都比较畏畏缩缩,生怕自己哪做得不好。 沈秀为了改变她的性子,一点点地纠正她的习惯。 在沈秀的潜移默化下,乔梅儿整个人由内而外,有了很大的变化。 槐花来看她们时,便惊异于乔梅儿的变化。 一方面乔梅儿日日敷那些药粉,皮肤白了很多。另一方面则是,乔梅儿的举止大方了许多,有了小家碧玉的气质。 乔梅儿去给槐花倒茶的时候,沈秀便与槐花道:“你们怎么说也是表姐妹,有件事我想让你帮忙问问。” “什么事?” 沈秀道:“我看乔梅儿爹娘的意思,大概是想让她高嫁的。正好我这里有桩婚事,男方年纪是大些,可是很有身份地位。如果她同意的话,我可以帮忙牵线。” “但是有一点我不能保证,男方因为身份比较高,不见得会娶她做正妻。” 沈秀道:“如果她不同意,那就当我什么也没说。” 槐花听了,好长时间没有说话,再开口的时候问道:“你说的男方,身份到底有多高?” 沈秀道:“我不能跟你说得太具体,总之是朝廷命官。” 一听说是朝廷命官,槐花很明显是吓了一跳,“阿秀,你应该不是在说笑!既然是朝廷命官,就算是纳妾,也不会看中梅儿!” 沈秀道:“这里面的情形,我不能跟你细说。你只需要知道,只要乔梅儿那边肯答应,我就有办法让对方相中她。” 槐花被她说得有些糊涂了,可是她知道沈秀从来不会骗她。既然她说有把握,那这事肯定是真的了。 “那我去问问梅儿。” 槐花从房里出来,正好遇到提着热水壶的乔梅儿。 “梅儿,我有事要跟你说。”槐花把乔梅儿拉到了一旁的厢房,然后把沈秀说的话,原封不动地说了一遍。 “事情就是这样,现在就看你的意思了。”槐花道,“你若是答应,就点点头。若是不愿意,就摇摇头。我们不会勉强你的。” 乔梅儿自小在乔家那样的环境下长大,当然知道天下没有的午餐。 当初沈秀把她带到这里时,她不是没有猜测过对方的目的。可是沈秀从来没透过口风,乔梅儿猜来猜去,也始终猜不到她的想法,因此只能作罢。 如今槐花直接把沈秀的用意说了出来,乔梅儿低头思索了好一会儿。 其实当她听到对方是朝廷命官时,就已经有些心动了,后面得知对方还没有正妻,她就有几分愿意了。 不过她还没发昏到,觉得这样的好事会轮到自己的地步,便问了一句。 “男方那边不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问题?”乔梅儿吞吞吐吐道:“我的意思是,他一个官员,什么样的人不好找,会看中我一个乡下来的女子。” 槐花道:“我也不大清楚,阿秀没有跟我细说。不过以她的为人,男方那边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要是你不放心,我可以帮你问问。” 槐花看乔梅儿的意思,若是男方没有什么问题,那多半是肯的。 沈秀知道了乔梅儿的担忧,想了想道:“既然她放心不下,那我可以让她见见真人。” 乔梅儿一听说可以见到真人,心里的担忧便去了一半。 接下来几天,乔梅儿对自己的护肤更为着紧了,不用沈秀催促,每天就会用牛乳擦一遍全身,晚上临睡前更是会在脸上敷一层药粉。 沈秀看在眼中,内心那点愧疚终于消散了。 当初要找乔梅儿做替身时,沈秀还有些复杂的感觉,觉得自己和甄县令没有什么两样。 为此她还一再安慰自己,乔梅儿有那样一对父母,将来未必能过得多好。而她若能跟着甄县令,以甄县令对原配的深情程度,乔梅儿即便只是个妾侍,也肯定会过得很好。 而且如果甄县令够痴情,一辈子不娶正妻,那么乔梅儿或许能比一般正妻都过得好。 正是出于这样的考量,沈秀才决定把乔梅儿推给甄县令。 如今乔梅儿自己也愿意后,沈秀才放下了那一丝纠结。 乔梅儿等了好几天,却始终不见沈秀带她去见男方,不免有些沉不住气了。 这日乔梅儿背了一上午书,沈秀为了奖励她,便做了一桌丰盛的饭菜。有红烧排骨,清炒鸡片,干烧鲫鱼,全都是乔梅儿平日爱吃的。 可是当沈秀吃饭吃到一半,却发现乔梅儿心不在焉地扒拉着米饭,完全不像往日那样吃得香甜。 “这些菜是不合你胃口吗?”沈秀问道,“还是你身子有些不舒服?” 乔梅儿本来在想事,听到这话忙道:“我没事,只是早饭吃得有些饱。” 沈秀觉得乔梅儿没说实话,但她不想细究,便没有再问下去。 而乔梅儿心不在焉地又吃了几口饭后,终于忍不住问道:“沈娘子,你那日说可以让我见见真人,这事是真的吗?” 大概是沈秀平日里待她很和颜悦色,乔梅儿的胆子也终于大了一些,如今心里有疑惑,便鼓足勇气问了出来。 沈秀听到这里,才明白了对方心不在焉的原因。 她忍不住笑道:“当然是真的。” 既然是真的,那为什么到现在也没见到真人。 乔梅儿心里想问,苦于开不了口。刚才问出那一句,已经耗费掉她的大半勇气了。 沈秀看出了她的心思,淡淡笑道:“真人不难见到,不过时机还未到?” “什么时机?”乔梅儿看沈秀没有怪罪自己,便开口问了这么一句。 沈秀道:“这个你就不用知道了,总之我不会害你。等你见过真人以后,我会把一切都告诉给你。” “不过在这以前,你要好好护肤,然后按着我说的,把步态和礼仪练好。等你什么时候有了大家闺秀的气质,我就让你见到真人。” 第171章 直接拒绝 自从沈秀给乔梅儿许下了这个承诺后,乔梅儿对待所学的东西,便多了几分认真。 沈秀也知道,想要培养一个真正的大家闺秀,需要从小就给她延请名师。 只是情况不容许她那么做。她目前能努力的,唯有让乔梅儿学个形似。 至于为什么,沈秀一定要把乔梅儿往大家闺秀的气质方面靠拢,是因为她摸到了甄县令的喜好。 认亲那天,沈秀穿上了华服,戴上了大家闺秀标配的步摇,举止也比平时优雅了许多。 然后她便发现,甄县令看自己的目光多了些炙热。 她便猜到,甄县令的原配,可能是一个很温婉很贞静的女子。 至于其他方面,沈秀则把与甄县令有限的几次接触,好好地回想了一下。 她记得甄县令曾给她点过一壶茉莉花茶。 沈秀便让乔梅儿经常喝茉莉花茶,让她借此养成习惯。 还有,她记得自己穿粉紫色衣裳的时候,甄县令的目光多停留了一会儿。 因此沈秀给乔梅儿置办了好几身粉紫色的新衣。 沈秀只能想到以上这些,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找罗恭打听一下甄县令的喜好时,甄县令那边终于按捺不住,主动找了上来。 那天,沈秀把乔梅儿留在家里,自己出去采买东西。 等她提着大包小包,往回走时,便见巷子入口的地方,停了一辆马车。 马车旁站着一对主仆,那仆从不是别人,正是来过铺子的来升。而背靠马车而立的,则是穿着便服的甄县令。 沈秀看清来人后,转身就走。 可是晚了一步,甄县令已经看见了她。 “沈娘子这是去哪?” 甄县令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好歹我也是你义兄的上官,你就这么慢待我?” 他的声音不高也不低,但是说到“上官”时,却刻意停顿了一下。 沈秀当然能听出他的意思,他怎么说也是罗恭的上官,若是以权压人的话,罗恭不免被她连累。 罢了罢了,反正她很快就要解脱了。 沈秀便转过了身,“大人这话我可不敢当。我只是突然想起有件东西没买罢了。” “你有什么东西忘买,吩咐他就是了。”甄县令一指旁边的来升,“他会帮你办妥的。” 沈秀道:“那倒不用。东西明天再买也不迟。” “既然不急着买东西,那么陪我说会儿话!”甄县令道,“如果你不愿意请我进家里,那就在附近找个茶馆!” 沈秀当然不愿意把甄县令请进家里,她很快选了后者。 不过最近的几条街道都没有茶馆,甄县令便让沈秀上马车,与自己同乘一车。 沈秀看了眼来升的身子骨,并不像是会武之人。就算甄县令想用强,自己以一敌二,也应该不会落下风。 沈秀淡定归淡定,心里还是有几分警惕,车上的东西一概不动,坐的位置也离甄县令远远的。 马车动起来后,甄县令有好一会儿没说话。 他不说话,沈秀自然也不会开口。 尽管她离得甄县令老远,可是马车就只有这么大,沈秀在心静下来以后,很快就闻到了一股清冽的香味。 马车内并没有燃香,沈秀觉得,这应该是甄县令身上的熏衣香。 这种香味清冽中又带有醒神的功效,十分配得上甄县令的身份。 可不知为何,沈秀忽然想起了卫宴,卫宴从来不用熏香,他身上只有淡淡的墨香。 沈秀只要一想到卫宴,嘴角便弯了弯,眼里也透出一丝温柔。 她还在想,卫宴此刻不知道在做什么,身旁冷不防响起了一道声音。 “你在想什么?”甄县令脸上仍是温和的神色,可目光却有些锐利。 沈秀避开他的目光,“没想什么。” 甄县令看她避开自己的目光,不由看了她两眼,“有件事,我始终很不明白。我自问长得不差,身份也不低,可为何你每次见我,都对我不假辞色。” 沈秀脸上没什么表情,淡淡道:“这还用问吗,大人明摆是把我当做替身。而我很不喜欢被人这样对待。何况我早已成亲,已有夫婿,更该远着大人一些。” 甄县令听到“替身”二字,神色未明,只微微叹道:“既然你猜到了,我也不瞒你。你长得确实很像我过世的妻子。” “有多像?”沈秀问道。 甄县令抬头看了她一眼,“至少有八分相似。不过在神似上,就差远了。婉娘比你要温婉一些。” “其实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发下誓言,今后会好好待你。以后也不会续弦。” 果然,沈秀就知道会这样,以甄县令的地位,即便他再痴情,也不会许以填房的位置,只会把这个位子空出来。 “大人记性不好,那我就再说一次。”沈秀很认真地说道:“我这辈子没有换夫君的打算。” 甄县令被她这样不轻不重地刺了一下,也没有生气。 “我知道你的夫君很有才华,可是有才华的人,我见得多了,未必每个有才华的人都能考中举人,甚至是进士。” 甄县令谆谆诱导道:“若他没有考中举人,那你一辈子都只会是一个秀才娘子。一旦你被身份高的人看中,就像现在这样,你觉得自己还能再逃出别人的手掌心吗?” “至于我,你应该还不知道,我是探花出身,又在翰林院待过。若是我肯,将来未必不能给你挣个诰命回来。” “一个是诰命夫人,一个是秀才娘子。你这么聪慧,应该知道怎么选?” 甄县令不等沈秀回答,忽然从怀里掏出一件东西。 “你先别急着回答,先看看这个东西。” 沈秀憋着一肚子的话要说,什么一辈子都是秀才娘子,她才不相信卫宴将来只能中一个秀才。 所以她连看也没有看那件东西,张口就要反驳。 哪知道甄县令再一次制止了她,“你先看完这件东西再说。” 沈秀两次被打断,自然憋了一股闷气,可当她眼角余光扫到那样东西时,却一下子愣住了。 那件被甄县令拿出来的东西,是本破破烂烂的古籍。 沈秀好歹跟着卫宴读过书,认出那两个小篆体,正是“绣谱”二字。 甄县令在旁看着,沈秀的目光几乎像是粘在了上面一样。 他的脸上不由浮现出了一丝笑容,温和地说道:“我知道你喜欢刺绣,便托人弄来了这本绣谱。其实这样的绣谱不值什么,只要你想要,我可以把所有关于刺绣的古籍,都拿到你面前。甚至只要你想,我可以把最好的绣娘给你请来。” 沈秀听到这里,目光立时离开了那本绣谱,脸色有些难看道:“不必了。” 此时此刻,沈秀的心里纠结万分。她当然知道自己不该收这本绣谱,可刺绣等于是她的第二生命,让她被迫放弃心爱的东西,无异于心头滴血。 所以她的脸色不由有些难看,觉得这甄县令真是找到了她的软肋。 偏偏甄县令说道:“这本绣谱我送你了,希望你回去以后好好想想。” 沈秀留恋地看了眼那本绣谱,最后还是拒绝了。 绣谱当然重要,可绣谱没了可以再找。而卫宴这样的夫君要是没有了,她以后要到哪去找。 甄县令看她一脸不舍,但又一脸坚决地拒收这本绣谱,便再一次抛出了诱饵。 “我曾听人说过,你对失传的发绣很有兴趣。正好我在外放期间,曾经见过一个老迈的绣娘,正是发绣的传人。” “若你肯答应委身于我,我即刻就会把那个绣娘接过来。” 沈秀听到“发绣”二字,确实很心动。可她能拒绝绣谱,便也能拒绝发绣。 甄县令看到她的神色,心中一沉,不由道:“你可要想好,那个绣娘已是这世上,唯一会发绣的传人。如果我不告诉你,她到底在哪,凭你的力量,绝对找不到她。或者等你找到的时候,她已经不在了。” “就算不在,那又怎样?”沈秀干脆利落地说道:“我劝大人还是死心。绣谱我可以再找,发绣的传人没有了,我可以自己摸索。但我绝不会为了这些,而放弃自己的姻缘。” 第172章 计划提前 沈秀拒绝的话刚落下,马车也适时地停了下来。 “大人,茶馆到了。”来升在外面道。 甄县令没有理他,而是对着沈秀道:“我这人最不缺的就是耐心。你既然还没想明白,那就回去以后好好想想!” 沈秀早知道他不会这么轻易地放弃,淡淡道:“我话已至此,没什么可说的了。”说着就要下车。 哪知道她这里才一动,右边的衣袖就被人拉住了。 沈秀使劲往回拽了一下,却没拽动。 她警惕地盯着靠过来的甄县令,警告道:“大人,这里可是大街,只要我喊一声,只怕大人的一世英名就要不保了。” 甄县令却表现得置若罔闻,拉着她的袖子不放,慢慢开口道:“再过几日便是陆家老太太的寿辰。我有事要与陆老爷商议,那天肯定会去。我希望你也能去。” 他的语气温和归温和,可又透着一股不容拒绝的意味。 沈秀有些不悦道:“我想去就去,不想去便不去。” “不行,你一定得去。”甄县令温和但坚定地说了这么一句,发现沈秀一脸的抗拒后,他软了下来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就只是想多见你一面。” “你不知道,我已经记不起婉娘的样子了。”甄县令盯着沈秀道,“唯有看着你,我才能想起婉娘的模样。” “这世上唯有你一人能让我觉得,婉娘曾经活在这世上了。” 没有哪个女子能抵挡得住,如此痴情的男人。 沈秀心里也有些动容,即便明知道对方是把她当做了替身,但是看着甄县令此刻软语哀求的样子,还是有些心软。 “婉娘她真有那么好吗?”沈秀试着问了这么一句,“为什么你这么久都没忘掉她?” 提到婉娘,甄县令脸上多了些温柔,“婉娘她当然好。她性子好,脾气好,不管对谁都是温温柔柔的。我与她成亲三载,就几乎没见她发过脾气。” 成亲三载,婉娘就去世了,而且也没有留下一男半女。 沈秀脑海内很快勾勒出一个弱不禁风的大家女子。 为了能套出更多有用信息,她忍着被甄县令抓住的衣袖,继续说道:“可我自问脾气没那么好,看来我们没什么相似之处。” 甄县令听到她这句话,从回忆中抽离出来,目光恍惚道:“你和她的确不怎么像。你给人的感觉,像山谷中绽放的野兰花,向往自由和无拘无束的生活。而婉娘则是养在温室里的名品兰花。” 沈秀默然,她没想到甄县令看得这么准,自己的确向往自由,不愿意做攀附人的茑萝花。这也是她拒绝甄县令的其中一个原因。 甄县令静静地出神好一会儿才道:“其实我也知道,婉娘是婉娘,你是你。我这样把你当做她的替身,不仅对你不好,对她也不好。可是我也没有别的办法。” “我不想把她忘掉,想让她以这种方式,永远陪在我身边。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沈秀突然用力抽走了甄县令手中的衣袖,淡淡开口道:“我不明白,也不想明白。我只知道我该走了。” 甄县令本不想放她走,可是手伸到一半,还是缩了回去,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了。 沈秀从马车上下来,就头也不回地往宅子的方向走去。 这次与对方纠缠这么久,也不是没有一点收获,起码知道了婉娘的性格。 至于甄县令提到的陆家老太太寿辰,沈秀想了想,决定还是去的好。 毕竟陆家老太太过寿辰,陆雨涵肯定是会去的。只要自己跟她形影不离,甄县令那边就不会找到机会。 可是一想到,以甄县令的权势,说不准还能有一次偶遇,沈秀就觉心里堵得慌。 看来她回去以后,得尽快把计划提前了。 本来沈秀是想多等一些日子的。毕竟乔梅儿需要学的东西太多了。 可是随着甄县令一步步的逼近,沈秀即便知道他不会对自己做什么,可是这种被人觊觎的感觉,委实不是太好。 她又不想让罗恭和甄县令真的撕破脸,因此只能暗暗忍下这口气,准备让甄县令尽快见到乔梅儿。 乔梅儿还不知道沈秀在路上遇到了什么,她在宅子里等了好半天,才等到沈秀回来。 沈秀提了不少东西回来,乔梅儿很有眼色地上前接过。 “今日没有谁来过?”沈秀把东西交给她的时候,问了一句。 即便知道甄县令应该不会,在她未在家的情况下登门,可沈秀还是问了这么一句。 乔梅儿把东西放在桌上,“今日只有谢三娘来过,送了点秋梨。” 沈秀听说只有谢三娘来过,便放下了心,又叮嘱道:“以后要是有人敲门,不是认识的人,你千万别开门,尤其是男子。” 她的计划差不多快要完成,自然不能在这个时候出任何岔子。 乔梅儿不明白她的意思,但是她听话惯了,便点点头:“我知道了。” 沈秀当初选中她,很大的一个原因,便是乔梅儿没什么主见,如今再联系甄县令的话,她觉得自己选的人没错。 甄县令那个过世的妻子婉娘,应该也是这样没什么主见的人,即便不是,应该也不是那种很独立的女子。 她想到这里,心情好了一点,便从买来的一堆东西里取出一只锦盒。然后推到乔梅儿面前。 “这是我给你置办的两件首饰。”沈秀把锦盒打开,里面是两支漂亮的簪钗。 乔梅儿的眼睛马上就亮了。 这两只簪钗,做工精巧又美观,完全就是给小姑娘们准备的。 “我想过了,光有一对玉镯可不够,还得有两件首饰配玉镯才好。”沈秀把两支簪钗戴到乔梅儿头上,笑着说道。 前两天,沈秀把温敏送给她的那对玉镯,送给了乔梅儿。 事实上,在温敏把玉镯帮她要回来以后,沈秀就不打算再要那对玉镯了。 只是那时候施县令还是县令,沈秀怕被马夫人注意到,所以一直藏在箱底。 如今施县令倒台,马夫人也不再成了威胁,沈秀便大大方方地把玉镯取了出来,转送给了乔梅儿。 她给乔梅儿镯子的时候,说得很清楚,这镯子起码也值几百两银子。将来如果乔梅儿遇到急事,便可以拿玉镯应急。 乔梅儿当时还不敢收,沈秀便告诉她,自己送她镯子,也是有原因的。只要她将来不忘记这份情谊就行。 乔梅儿并不笨,自以为猜到了沈秀的用意,是想让自己发达以后,不忘记她的恩情。 可她误会了沈秀的意思,沈秀真的是只想给她留个退路而已。 毕竟这条路,是自己替她选的。 第173章 当年旧事 陆老太太过生辰那天,正好是个大晴天。 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到屋子里,给这初冬时节平添了几分暖意。 陆雨涵听丫鬟说天气很好,便吩咐拿出那件薄一些的湖色团花事事如意锦缎斗篷。 丫鬟把斗篷拿来后,陆雨涵又对着镜子照了照,觉得头上的首饰少了点,便选了支金簪戴上。 她正对着镜子,看金簪有没有戴歪时,袁子文从外面走了进来。 夫妻两个自从成亲以后,感情好得很。 昨日袁子文受了点风寒,怕过了病气给陆雨涵,便搬到了书房去睡。 陆雨涵看见袁子文,便关心地问他好点没有。 袁子文笑道:“昨晚喝了点姜汤,睡了一觉已经好多了。” 陆雨涵便松口气道:“那就好。今日是祖母的生辰,你看我这样打扮好不好看?” 袁子文仔细地打量了眼妻子,眉眼温柔道:“好看,我家娘子最好看了。” “油嘴滑舌。”陆雨涵轻嗔了一句,便让丫鬟们传早饭,好早一点到陆家给祖母拜寿。 陆家在县城是有头有脸的人家,陆老爷又善于经营人脉,因此陆老太太这次寿辰,上门贺礼的人络绎不绝。 沈秀知道陆雨涵肯定会早早就到,便特意延迟了一会儿,等到辰时以后,才带着贺礼去了陆家。 她来陆家也有好几次了,上上下下的人都认识她。管家还特地把她送到了内院。 “七姑奶奶早就来了。”管家道:“现下正在老太太的院子里呢!” 陆老太太住的上房内,早已坐满了来拜寿的女眷。 陆雨涵作为得宠的孙女,坐得离陆老太太最近,也不知道众人说了些什么,总之沈秀进来的时候,只见陆雨涵满脸通红。 “沈娘子来了。”陆老太太看见沈秀,便招手让她上前,“怎么这些日子都不见你来,是不是厌弃我这个老家伙了。” 沈秀含笑上前道:“给老太太请安,愿老太太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说完解释道,“这段日子忙着铺子的事,所以抽不出时间来。” “我也知道你忙,铺子全靠着你一人张罗。今日你就当是在家里,好好地散散心。” 陆老太太说完,看向一旁的陆雨涵,“你们两个好久没见了,知道你们有话说,也不必去外面,就在后面的暖阁待会儿!” 刚才沈秀进来时,众人在说陆雨涵和袁子文,这对小夫妻的事。 所以陆雨涵才羞得满脸通红。 陆老太太心疼孙女,不想让她再被人打趣,便想把她支走,刚好沈秀来了,便给了陆老太太开口的机会。 陆雨涵此刻巴不得离开这里,得了陆老太太的话,便拉着沈秀去了后面的暖阁。 暖阁这里远离待客的厅堂,既暖和又清静。 老太太身边的丫鬟贴心的送来茶点,又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陆雨涵等丫鬟走后,便问沈秀道:“你怎么不来袁家看我?” 沈秀觉得能瞒一日是一日。 如果她真的去袁家,只要袁子文看见她,一开口叫嫂子,那么事情便瞒不住了。 为了这个原因,沈秀哪敢上袁家的门,此刻被陆雨涵抱怨,也只能随便想个借口,说自己最近太忙了。 陆雨涵瘪嘴道:“你就知道拿这个做挡箭牌,枉我还一心想着你。” 沈秀眼看陆雨涵的大小姐脾气犯了,忙哄了几句,总算哄得对方不再计较此事。 “我跟你说一件事,你可别跟其他人说。”陆雨涵悄悄道:“我好像有喜了。” “真的假的?”沈秀忙看向陆雨涵的小腹,“找大夫看过没有,几个月了?” 陆雨涵捏了捏她的手道:“你小声些,这事我还没跟人说过,因为还不确定。” “不确定的话,更该找大夫看看啊!”沈秀有些不明白道。 陆雨涵摇头道:“你不知道,我的情况有点复杂。我觉得自己有了身子,可是前几天却来了小日子。” “我婆婆本来也以为我有喜了,可是知道我来了小日子后,便说可能是我想差了。” 这情况确实有点复杂。 沈秀道:“那你觉得呢?” 陆雨涵摸着肚子道:“我觉得自己确实是有喜了。这几天我一直都犯恶心,还嗜睡。我奶娘也说,除掉来了小日子,我的这些症状确实符合。” “只是我婆婆那边言之凿凿,说我没有怀孕。我也不好请大夫,免得落人笑话。” 沈秀道:“现在既然来了这里,何不让老太太请个大夫,帮你诊一下脉。” 陆雨涵摇头道:“那更不好了。万一没有喜脉,祖母岂不是空欢喜一场,而且今日是她老人家寿辰,请大夫可不吉利。” 这话有理,寿辰当日请大夫,确实不大好。 沈秀便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陆雨涵道:“我想再多等几天,等更有把握了,便到你铺子里去一趟。到时候你帮我请个大夫,就知道我是不是喜脉了。” 沈秀道:“这个好办。不过你既然觉得自己有了身子,那么凡事应该小心点。” 陆雨涵笑着点了点头:“我理会的,毕竟我现在可是双身子。” “你怎么就这么确定,万一不是呢?”沈秀看她这样笃定,便问了一句。 陆雨涵眉眼含笑道:“等你将来有了身子就知道了。这有了身子啊,不仅从前喜欢的香味不喜欢了,就连喜欢的饭菜也吃不下去了。” 她与沈秀说了半天,有关身孕的事。 在这种事上,沈秀无法感同身受,只能全靠想象。 好在过了一会儿,陆老太太让人请她们入席,陆雨涵这才不再多说。 不管陆雨涵有无身孕,沈秀在吃宴席的时候,很照顾她。 陆雨涵不喜欢闻鱼腥味,沈秀便把她面前的那道清蒸鱼,挪到了自己面前。 宴席过后,陆雨涵觉得屋子里气闷,有些喘不过气来,想要出去走走。 沈秀便让丫鬟拿来斗篷,等陆雨涵披上,沈秀便陪她去了园子里。 陆雨涵走到一半的时候,想起件旧事,突然笑道:“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件事?” “什么事?”沈秀留心着脚下,看见小径上有未扫干净的石子,便先踢到一旁,免得陆雨涵被绊倒。 陆雨涵一边感受着暖融融的日光,一边慢慢走道:“就是我从前的那个心上人啊!” 两人身后还跟着丫鬟,沈秀回头看了一眼,好在陆雨涵不喜欢丫鬟跟得太近,这么远的距离,丫鬟应该听不见她们的对话。 “好好的,你怎么想起这事来了。” 陆雨涵对着阳光眯了眯眼道:“没什么,就是走到这个地方,想起当年我那么伤心过,觉得有些好笑罢了。” “你既然说好笑,想必是把这件事放下了。”沈秀看着陆雨涵说道。 陆雨涵淡淡笑了笑:“我确实是放下了。当年你劝我的话是对的。我成了亲以后才知道,原来我对那个人的喜欢只是欣赏,等我嫁给子文后,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滋味。” 沈秀在心里不由念了声佛,谢天谢地,陆雨涵终于把卫宴放下了。这么说来,以后她即便知道自己是卫宴的娘子,恐怕也不会有太大反应了。 她正在犹豫着,要不要把自己和卫宴的关系,和盘托出时,对面的花园小径上出现了两道人影。 陆雨涵看见那两道人影,便朝他们招了招手,“相公,我在这里。” 来人是袁子文和陆大少爷。 袁子文看见陆雨涵,脸上便浮现出了笑容,刚要说话,却看见沈秀也在旁边,便朝沈秀打了声招呼,“嫂子也在啊!” 陆大少爷懒洋洋地看了眼自家堂妹,“你这丫头眼里是不是只有你家夫君?” 陆雨涵不好意思道:“你就别笑话我了。我只是没想到你们也会出来。”然后一脸笑容地看向袁子文,“你怎么叫阿秀嫂子,你们认识吗?” 沈秀早在袁子文唤她嫂子时,就知道这事瞒不住了。 袁子文哪里知道沈秀的心思,直接道:“当然认识。她是卫兄的娘子,因为卫兄长我一岁,所以我便唤她嫂子。以后你也跟着我唤嫂子!” 陆雨涵听到“卫兄的娘子”那句时,就已经不可置信地转过了头。 沈秀知道已经错过了解释的最好机会,干脆装出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微微笑了笑:“嫂子就不必了,以后你还是叫我阿秀,我听着亲切。” 陆雨涵直直地看着沈秀,心里则纷乱之极,她怎么也想不到,沈秀的相公便是卫宴。 而她当年却不止一次,跟对方吐露过暗恋卫宴的事。 幸好她从未提名道姓,不然这个人真是丢大了。 是的,陆雨涵此刻只觉得丢人,恨不得收回自己曾经说过的话。 陆雨涵的异样,很快被袁子文察觉,他上前问道:“娘子怎么了,是不是有些不舒服?” 陆雨涵此刻只觉得丢人,同时也不好意思再面对沈秀。 袁子文这一问,她马上顺势道:“我头有些晕,相公你先扶我回房!” 沈秀便眼睁睁地看着,袁子文扶着陆雨涵走了。 陆大少爷看到他们走了,伸了个懒腰,也慢吞吞的走了。 沈秀暗叹了口气,原本想借着陆雨涵给自己打掩护的,哪里想得到会出这档子事。 她正要离开花园,一个脸生的丫鬟走了过来,恭敬地说道:“沈娘子,我们老爷有请。” 第174章 水轩约会 沈秀看了眼这个脸生的丫鬟,淡淡问了一句:“你家老爷是谁?” 丫鬟的口齿倒很伶俐,“这里是陆家,我们老爷自然姓陆。” 陆雨涵一走,便有人来相请。可见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监视。 不管对方是不是陆老爷,自己恐怕都得走一趟了。 沈秀摸了摸袖子里的银簪,她早料到今日不会太太平平地过去,既然有人相请,那就去。 她朝丫鬟点点头:“那你在前带路!” 陆家的花园占地十分广大,丫鬟带着沈秀在里面走了好一会儿,最后把她带到了一处水轩。 水轩旁是一个不大的池塘。可惜眼下是冬日,池塘里的荷叶都已经凋谢,只余下空荡荡的水面。 初冬的风从池塘吹来,带来一股寒气。 沈秀裹了裹身上的斗篷,苦中作乐地想,看来请她前来的人没什么眼光,竟然选在这样的地方约会。 她正在胡思乱想,丫鬟已经停下了脚步,做了个请的手势,“我家老爷就在里面。” 丫鬟说完话以后,便退下去了。 沈秀自己推开水轩的雕花木门,便见正中的茶几旁,陆老爷正和一人品茶。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甄县令。 看见沈秀来了,甄县令没有抬头,只是低着头品茶。 陆老爷看了眼沈秀,笑呵呵道:“沈娘子来了。县令大人说罗县丞让他帮忙,给你带几句话。你们先聊,我就先走了。” 陆老爷离开的时候,顺便还把房门关上了。 其实甄县令今日前来贺寿,陆老爷是很吃惊的。 甄县令好歹也是一县的长官,自己可没有那么大的面子,请对方来给自己的母亲贺寿。 不过对方来都来了,陆老爷也只能客客气气地招待。当甄县令提出要给老太太拜寿时,陆老爷连说不敢当。 好在甄县令也只是客套一下,接下来便谈起修桥的事。 陆老爷一听到修桥,就知道甄县令是想让自己出钱了。 怪不得他会纡尊降贵,原来是为了让自己出银子。 陆老爷明白了甄县令的来意,在盘算过以后,说出了一个令甄县令满意的数目。 甄县令满意以后,陆老爷便提出让对方在这里用过午饭再走。 甄县令欣然同意了,并且提出要见沈秀,说她的义兄托自己给她带几句话。不过这事不急,等沈秀何时有空了再说。 陆老爷不疑有他,便让丫鬟盯着沈秀那边,后面便把沈秀请了过来。 沈秀认罗恭做义兄的事,陆老爷多多少少也知道。 他以为罗恭真的有话要带给沈秀,因此沈秀来了以后,陆老爷便避嫌走了。 甄县令一直等到陆老爷的脚步声消失在远处,方才抬起头,对着沈秀道:“坐!” 等沈秀解下斗篷坐下,甄县令又给她倒了杯热茶。 “这是陆老爷珍藏的白茶,据说是用古茶树的茶叶制成,已经存了两三年了。今日要不是我来,他也舍不得拿出来。” 甄县令将热茶推到沈秀面前,“茶叶可以清肝明目,你经常用眼,正可以多喝这个。” 沈秀看着眼前冒着热气的茶水,她心里想,看来自己让乔梅儿天天喝茉莉花茶是对的。 甄县令如此喜欢品茶,乔梅儿如果能常常与他一起饮茶,那么也能讨得他的欢心。 她低头想着乔梅儿的事,心不在焉地喝了口茶。 甄县令看着对面的人,心里在想,如果婉娘在世的话,面对这么好的白茶,肯定不会如此辜负。 可惜斯人已逝,他也只能空对着面前的人缅怀。 两人各有心思,一时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直到沈秀放下茶叶,甄县令方才道:“这茶不好喝吗?” 沈秀摇摇头道:“不是。只不过我一个俗人,不太喜欢喝茶。” 甄县令微微苦笑了一下:“大概不是你不喜欢喝茶,而是不喜欢和我喝茶!” 他很难得说这样的大实话,说完以后,还自嘲地笑了笑。 沈秀听到这句实话,还有些愣住,她有些复杂地看向对方,“大人这话,我可不可以理解为,您已经有了知难而退的念头了。” 甄县令不答话,只是喝了口茶,慢慢道:“我给你讲一件事,你就知道我会不会知难而退了。” “当年我一眼就相中了婉娘。可惜我父母觉得婉娘生得纤弱,恐怕不利于生养,所以很反对这门婚事。” 甄县令抬头看向沈秀道:“你知道我是怎么做的吗?” 沈秀摇头道:“不知道。” 甄县令缓缓笑了笑道:“我自看中婉娘后,就一心认定她。不管父母怎么反对,我就是要娶她。为此我不惜在祠堂足足跪了一个月。” “我母亲当时心疼不已,这才同意了这门婚事。可是我父亲却执拗无比,说我娶婉娘可以,但是要考中秀才,才会答应这门婚事。” “而我当年沉迷于乐器,只想做个琴师,根本不想考科举。父亲知道我的志向,以为这么说,我会打消主意。” 甄县令说到这里笑了下,“可他低估了我的决心。我这人看似随和,看似一切都不放在心上,可要是真动了什么念头,谁也无法阻拦我。” “我花了短短两年的时间,将四书五经背得烂熟,最后成功考上了秀才。终于让我父亲同意了这门婚事。” 甄县令说到最后,朝沈秀笑了笑,“我知道你此刻很抗拒我,很不喜欢我。不过没关系,我慢慢等就是了。一年不行就两年,两年不行就三年。” “你不用说了。”沈秀打断了他的话。 她早知道甄县令这样的人,很难对付。如今发现他比自己想象中更坚决,更有耐心,不由生出了一丝庆幸。 幸好让自己找到了乔梅儿,要不然以对方的执拗程度,自己恐怕迟早会沦为对方的猎物。 既然知道了对方不会知难而退,沈秀也不想再敷衍下去了。 “你让我来陆家,我来了。如今茶也品了,我是时候该离开了。” 沈秀从茶几旁站起身,“陆家的七姑奶奶还在等着我,请恕我失陪了。” “等等。”沈秀刚迈出右脚,甄县令的声音便在身后响起。 “我在槐安县任满后,不打算回京。听说江南那边不仅风景美,而且当地的苏绣也极为有名。” “正好我有个同年在吏部,想要谋个苏州的县官应该不难。” 甄县令道:“你那么喜欢刺绣,如果去到苏州那边,应该会很喜欢那里。” 沈秀闭了闭眼,不可否认,甄县令说的这件事,确实很有诱惑力。 可沈秀已经下了决心,睁开眼的时候便道:“不劳大人费心了。我想去苏州的话,自己会去的。” 甄县令不死心道:“你别急着答复我,回去好好想想。”顿了顿又道,“几天以后我再来问你答案。” “不用等几天了。”沈秀回头道:“三天以后,我们在义兄家见。我要送大人一份大礼。” 第175章 一份大礼 沈秀从水轩回来,却没看见陆雨涵,再问丫鬟们,才知道陆雨涵已经走了。 她大概猜到,陆雨涵是看到自己觉得不好意思和尴尬,所以才匆匆走了。 这么看来,陆雨涵最近是不会来铺子找她了。 正好借着这几天空闲,解决了甄县令这件事。 沈秀回去以后,便让乔梅儿准备一下,三天以后带她出门。 乔梅儿当即会意,知道要去见什么人,早早地便准备了起来。 沈秀让她不用太紧张,按自己说的做就行。 安抚完乔梅儿,沈秀便去了罗恭家里。 她与罗恭认了义兄妹以后,沈秀再来这里,丫鬟们的态度便热情许多,把她真的当做了姑奶奶一般。 马上到年底了,罗恭既要处理衙门的琐事,还要参加一些应酬,整个人忙得不行。 当沈秀提出,三天后要借他的地方请客时,罗恭道:“我的姑奶奶,你是不是嫌我不够忙,我在外面应酬那些人已经够累了。” 沈秀道:“义兄你听我说完,我要请的人只有一个,就是甄县令。” “好好的,你请他做什么?”罗恭道:“难道你想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 沈秀深吸口气,正色道:“我不是在开玩笑,是说正经话。我已经厌倦了被甄县令纠缠的事,所以打算来个一劳永逸。” “我看这事可不简单。”罗恭旁观者清道:“甄县令的样子,像是对你势在必得。要不是碍着我在,他早把你抢回去了。你怎么可能一劳永逸地把这事解决掉。” “我看你还是慢慢拖,拖到卫兄中了举,他就彻底死心了。” 沈秀道:“我当然不是说说而已,一劳永逸的法子,我已经想好了,就差最后一步了。而这最后一步,需要你帮我。” 罗恭好奇道:“什么法子?” 沈秀卖了个关子,“山人自有妙计。你只说帮不帮!” 罗恭无奈道:“帮,当然要帮。怎么说你也是我义妹,我能不帮你吗。说来你认我做义兄,不会就是为了让我替你摆脱甄县令!” 不得不说,罗恭猜到了事实。 而沈秀怎么可能承认,要是承认的话,她在罗恭这里,就会落下一个心机深沉的印象。 而她还想和罗恭继续合作下去,当然不想让对方从此以后提防她。 “你怎么会这么想。”沈秀淡定道,“我认你做义兄的时候,那时候甄县令对我还没动心思。我怎么可能事先想到这里。” 罗恭只是说说而已,听到沈秀否认,便笑道:“我开个玩笑而已。” “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沈秀道,“你既然肯答应帮忙,那我们就说定了。三天以后我请甄县令在你这里吃饭。” “为了不让你说,我占你便宜。饭钱和酒钱,都算在我头上。” 罗恭摆摆手道:“你别寒碜我了,区区一点饭钱,我还请得起。至于喝的酒,就用去年埋下的荷花酒。听说甄县令酒量不大好,这荷花酒香而不浓,正适合给他喝。” 三天以后,便是沈秀请甄县令的日子。 为了这一日,甄县令前一天就处理好了杂务,就为了空出一天时间。 而罗恭这边,按照沈秀的意思,在宴客的花厅,摆下了一张屏风。 罗恭对沈秀说得一劳永逸的法子,好奇不已。 在沈秀来了以后,便问她,到底是什么法子。 “都到这个时候了,你就别保密了。”罗恭跟在沈秀身后问道,“你要是不说,我可走了。” 沈秀无奈道:“你要是走了,不就剩我一人面对他了吗?” “所以你快说,不说我真走了。”罗恭假意威胁道。 沈秀只好稍微吐露一二,“等下你见到人就知道了。” “什么人?”罗恭还没明白这话的意思,丫鬟们就来禀告,说是门口停了辆马车。 罗恭还以为是甄县令到了,正要去迎接,沈秀拦住了他,“是我带来的人到了,你在这里等等,我去接她。” 乔梅儿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头上还戴着一块面纱。 罗恭老远看见一位纤瘦的少女,越发糊涂了。 沈秀把乔梅儿引到罗恭面前,“这位是县丞大人。” 乔梅儿很恭敬地朝罗恭行了一礼,经过沈秀的指点,她这个动作做得很赏心悦目。 罗恭不由多看了她一眼,“这位是?” 沈秀道:“这位是乔梅儿,是我远房的一位表妹。” “乔梅儿,这名字不错。”罗恭想说,乔梅,乔梅,听着像是巧梅。 沈秀不想让乔梅儿与他多接触,“义兄,我先带梅儿去厢房歇息一下,等甄大人来了以后,你再让人告诉我。” 乔梅儿本来一直低着头,她原以为罗恭就是沈秀要让自己见的人,可是听沈秀话里的意思却不是。而她口中的那个甄大人,仿佛才是自己要见的人。 她一边好奇那位甄大人是何方神圣,一边跟着沈秀去了厢房。 乔梅儿在房里没有等多久,就听外面的人说甄大人来了。 接着沈秀起身出去了,临走时说,等会儿便会让她过去。 乔梅儿在房里足足等了两刻钟,便有一个丫鬟来请她。 乔梅儿还记得沈秀说过的话,在跟着丫鬟走之前,把面纱取了下来。 在乔梅儿跟着丫鬟往花厅走时,沈秀找了个机会离开了。不过她没有走多远,只是绕到了花厅旁边的耳房。 耳房有一个暗门,刚好可以看到花厅那边的情形。 沈秀就在耳房那边,静静屏息等待着乔梅儿的到来。 而花厅中的罗恭和甄县令,此刻全然不知沈秀的安排。 在罗恭的殷勤劝酒之下,甄县令已经喝了好几杯荷花酒。 几杯酒下肚,甄县令觉得自己有些头晕,但人很清醒,看看沈秀已经离席,正在想对方到底是什么意思时,有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乔梅儿跟在丫鬟身后,弱柳扶风的迈过了门槛,出现在了罗恭和甄县令面前。 罗恭看到乔梅儿的瞬间,立时就明白了沈秀说的,何谓一劳永逸的法子。 他还在感慨,沈秀竟然能想到这个法子时,旁边的甄县令已然看得痴了。 乔梅儿本来就与沈秀长得相像,自然也像极了过世的婉娘。 而沈秀这些天也没闲着,一直在培养乔梅儿的气质,尽可能地让她往大家闺秀的方向靠拢。 虽然成效没那么大,但是乔梅儿的身上确实多了几分温婉。 七分形似,加上五分神似,当即就让甄县令失了神。 有那么一瞬间,甄县令以为自己回到了过去,婉娘就那么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 他以为是自己喝醉了,用力地摇了摇头,可是晕眩的感觉提醒他,这不是做梦,他也没有喝醉。 在他失神的时候,乔梅儿飞快地看了眼甄县令。只这一眼,乔梅儿的脸色便微红了。 不过她还记着沈秀教的话,看了眼甄县令,便朝罗恭问道:“县丞大人,我表姐呢?家里出了点事情,表姐得跟我回去一趟。” 罗恭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他正要说沈秀还没回来,沈秀已经出现在了花厅门口,看样子,神色还有些慌张。 “梅儿,你怎么来了?”沈秀一把将她拉到身后,“快跟我回去。” 就这样,乔梅儿只露了一面,便被沈秀匆匆拉走了。 等甄县令反应过来,乔梅儿已经跟着沈秀离开了。 “刚才那人是谁?”甄县令发现人已经走了,便来问罗恭,“她和沈娘子什么关系?” 罗恭不知道沈秀唱的是哪一出,明明把人弄来了,却只让甄县令看了一眼,便拉着人走了。 他一头雾水道:“我也不知道,听她话里的意思,好像是我义妹的表妹。” 第176章 欲擒故纵 沈秀本来是想直接把乔梅儿推到甄县令面前。 可她后来又改变了主意。 甄县令即便再痴情,可他也是个男人。而是男人,都逃不过一个定理。那就是,主动送上来的女人,都不会得到他们的珍惜。 而一再拒绝他们,让他们苦苦追求的,反倒能让他们在得到以后珍惜无比。 沈秀既是为了自己考虑,也是为了乔梅儿考虑,便决定欲擒故纵,好好地吊一吊甄县令的胃口。 不过在甄县令找上门之前,沈秀跟乔梅儿好好地谈了谈。 她把事情的真相,全都告诉给了乔梅儿。 甄县令作为朝廷命官,沈秀为什么能笃定他能相中乔梅儿,完全是因为乔梅儿的长相。 乔梅儿的疑惑,在这一刻全都解开了。 大概是这真相来得突然,又被告知自己要作为替身,乔梅儿的脸上有瞬间的麻木,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沈秀道:“我知道你的感受。当初甄县令相中的是我,可我已经嫁人,和夫君的感情也很好,所以我不愿意嫁给他。不过他一直纠缠,我为了摆脱,才出此下策。” “我之所以告诉你事情的真相,是因为我们好歹相识一场,我不想让你蒙在鼓里。” 沈秀留意着乔梅儿的反应,“我知道让你作为替身嫁给甄县令,是委屈了你。不过你可以拒绝,如果你不愿意,我马上送你回去。” 回去,乔梅儿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表情,她困惑地说道:“如果我不愿意,你真送我回去?” 沈秀道:“当然。如果你不相信,我现在就送你回去,等你在家里考虑好了,再告诉我答案。” 沈秀说到做到,过后真的把乔梅儿送回了乔家。 乔梅儿在县城住了这么多天后,再回到乔家时,只觉得一切都陌生得可怕。 低矮的茅草屋,脏乱的院子,散发着霉味的房间,这一切都让乔梅儿感觉陌生无比。 这里真的是她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吗? 虽然只跟着沈秀住了短短一段日子,可她觉得那干净整洁又雅致的宅子,才是她真正的家。 乔梅儿就这样茫然又无措地提着包袱,回到了原来住的厢房。 沈秀在与乔家两口子寒暄过后,便提出了告辞。不过临走时,她又塞了些银子给他们,让他们好好照顾乔梅儿。 毕竟沈秀养了乔梅儿这么久,可不希望就在乔家待这么几天,便让乔梅儿恢复了原样。 至于沈秀为什么要冒着这个风险,把乔梅儿送回乔家,那是因为她要专心应付甄县令。 从乔家回县城的路上,沈秀抱着手炉,仔仔细细地想了一遍,终于想好了应对甄县令的说辞。 她的准备很快就派上了用场。 沈秀从马车上下来时,来升已经在门口等候许久了。 “沈娘子,您终于回来了。”来升上前陪笑道:“大人让我来传个口信,说是今天无论如何也要见您一面。” 沈秀淡淡道:“我知道你们大人的意思。昨日我说送他一份大礼,却还没来得及给他。你等我一会儿,我把东西给你。” 来升当然知道甄县令要的不是那一份大礼,继续陪笑道:“沈娘子,我们大人不要什么大礼,只要见您一面。县衙那边不大方便,大人便让我在附近的茶馆定了个雅间,大人已经在那等您了。” 甄县令在雅间里等了许久,才等到姗姗来迟的沈秀。 沈秀一上来便致歉:“当初说好要送大人一份大礼的,没有想到出了点意外……” 甄县令此刻根本对那份大礼没什么兴趣,直接打断道:“那个女孩是谁?” 沈秀做不解状,茫然地问道:“哪个女孩?” “你不用跟我装糊涂。我知道那个女孩与你关系匪浅,还知道你不愿意让我看见她。”甄县令沉声说道,“你避我如洪水也就罢了,为什么连那女孩,你也要让她避着我?” 沈秀的语气也冷了下来,“大人既然什么都知道,那我就直说了。我既然明知道大人要找的是替身,那为什么还要把我表妹推进火坑里。” “火坑?”甄县令被气笑了,“为什么嫁给我就是入火坑?难道我就如此不堪吗?” 沈秀心平气和道:“大人本身并无不堪,但是心思却有些不堪。你心里放不下原配,便让我们来做这个替身。敢问我们生下来,就是为了做这个替身吗?这对我们何其不公!” 沈秀本来只是借题发挥,可是想到自己受到的那些纠缠,便越说越激动,索性把心里的话全都说了出来。 “我们也是父母生父母养,凭什么就因为你忘不掉原配,所以就要牺牲我们的一辈子来成全你的深情。难道就因为我们无权无势,所以就要任由你摆布吗?” 甄县令被说得脸色发白,沈秀的话就如一把锋利的匕首,深深地插到他的心里。偏偏他半句话都没办法反驳出来,因为他知道沈秀是对的。 在这件事上,他做得确实有些不对。 沈秀说完以后,深吸了好几口气,才让自己平静下来。 而甄县令在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你说得对,这件事对你们确实不公平。不过我可以补偿。” “看来大人还没死心。”沈秀冷嘲道,“不过从前是对我没死心,如今只怕看上我那表妹了!” 甄县令被沈秀挑破心思,也不生气,大方承认道:“不错,我确实看上了你表妹。她比你更像婉娘。这样也好,反正你不想换夫君。” “我是不想换夫君。”沈秀干脆利落地说道:“可也不想让我表妹代替我嫁给你。你还是死了这条心!” 甄县令却不肯放弃,执着道:“你那表妹应该不曾定亲!只要她肯答应嫁给我,我可以许给她贵妾的身份,将来也不会娶什么填房。这辈子也只会守着她一人,这岂不比嫁给一般人做正妻好。” 这个条件,听上去确实不错。 可是沈秀却还想再吊一吊他的胃口,“我表妹是不曾定亲,可也在议亲了。她将来要嫁的人可能比不上你有权有势,但门当户对,夫妻恩爱,岂不比给人做妾强。” 甄县令被堵得哑口无言,好半天才无奈道:“我说不过你。但你表妹并不是你,你怎么知道她不会愿意。你让我见她一面,我亲自问她。” 如果是乔梅儿的话,只怕没有几句话,就会被甄县令俘获芳心。这也是沈秀这么快把对方送走的原因。 “见面就不必了。今日一早我就把人送走了。要不然我怎么会这么晚才来这里。” 第177章 自有分寸 甄县令听到沈秀把人送走了,不由盯着沈秀看了好几眼。 “她人在哪?”甄县令压着怒气问道。 沈秀道:“她人已经回家了。大人要是不死心,尽可以慢慢找。恕我有事先走了。” 沈秀说走就走,留下甄县令一个人生了好长时间的闷气。 不过他知道生闷气于事无补,便找上了罗恭帮忙。 于是沈秀刚回到家,罗恭便来了。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罗恭问道,“甄县令既已经看中了别人,你该放手成全才对啊!难道你被甄县令打动,想自己嫁给他?” 沈秀本来正在打扫院子,闻言便举起了扫帚,“说什么呢,我才不想嫁给他。” 罗恭往后退了两步,“那你把人送回去是怎么回事。” 沈秀放下扫帚道:“谁让你们男人都是贱骨头,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如果甄县令的原配还活着,我想甄县令对她恐怕就没那么深情了。” “他现在之所以对原配念念不忘,无非是对方去得太早,两人的甜蜜时光太短暂。” 沈秀说着拿扫帚扫地道:“所以我不能让甄县令轻易得到人,总得吊吊他的胃口。” “那你可悠着点,别弄巧成拙。”罗恭这才明白了沈秀的心思,不由提点了一句。 沈秀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我当然自有分寸。” 罗恭明白了沈秀的用意,回去以后便跟甄县令说,在他的劝说之下,沈秀已经开始松口。 不过这事一时急不得,等沈秀想通以后再说。 甄县令听到沈秀那边有转圜的意思,方才松了口气。 从茶馆回来以后,他便让人打听乔梅儿的来历。 可惜沈秀的保密功夫做得很好,乔梅儿又很少出门,因此几乎没人知道她的来历。 甄县令在打听无果后,就知道想要再见乔梅儿一面,必得过了沈秀这一关。 如今得到了罗恭的回信,他松口气的同时,便把说通沈秀的任务,交给了罗恭。 罗恭心里只觉得好笑,为了不让甄县令起疑,他表现得很为难。 甄县令为了得到佳人,便许了他不少好处。 罗恭忍住心中的喜悦,面上勉强答应了替他说情。 就这样,罗恭见了沈秀三次,带回来的消息一次比一次好。 最后一次,沈秀终于同意把乔梅儿接回来,问问她的意见。 乔梅儿在乔家一共住了五天,这五天里,因为沈秀的叮嘱,乔铁柱两口子没有让她干什么粗活,但是洗洗涮涮的活计还是有的。 乔梅儿脱下了原来的绸缎衣裳,重新穿上粗布衣裳,那一刻,她的心里已经有了决断。 她宁肯当别人的替身,也不愿意在粗陋的厨房里,天天给一家子洗衣做饭。 当沈秀如约来看她的时候,不等沈秀问她愿不愿意,乔梅儿便主动提出了此事,并且说自己愿意。 这个答案在沈秀的意料之中。 事实上,在她把乔梅儿接回县城的时候,就知道会有这个结果。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如果乔梅儿从未接触过衣食无忧的生活,那她可能不会知道自己失去的是什么。 可当她见识了富裕的生活以后,再让她回到原来的环境,她便知道自己错过的是什么了。 在这件事上,沈秀确实用了心计。 所以她后面又是赠首饰,又是给乔梅儿找退路,为的便是弥补这一点。 毕竟乔梅儿是代她受过,不得已要做别人的替身。 不过看眼下的情况,乔梅儿到底和自己不一样,对要做别人的替身并无太大的抵触。 这也让沈秀的心里好过了一些。 她告诉乔梅儿,那位甄大人见过她以后,便对她念念不忘,如今急于要见她一面。 “你实话跟我说,你对甄大人的印象如何?” 乔梅儿低下头道:“印象挺好的。” 甄县令其实长得不差,一副书生模样,整个人给人以文质彬彬的感觉。 乔梅儿第一眼见到他,便觉得这人与凡夫俗子不同,整个人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派头。 沈秀看她羞涩的样子,便知道她对甄县令很满意。 这样就好,只要他们两人郎有情妾有意,那么以后的日子便能好好地过下去。 “既然你愿意,那我就带你去见他。”沈秀道,“不过我们身为女子,到底还是要矜持一些。” 甄县令约定的地方还是在茶馆。 沈秀把乔梅儿送到二楼便走了。 她不能陪乔梅儿一辈子,话都已经提点了,路也给她铺好了,以后日子是好是坏,就看她自己的了。 第178章 圆满结局 那天乔梅儿与甄县令在茶馆,到底说了什么,见面时又是怎样的情形,沈秀不知道详情,过后也没问。 不过甄县令回去以后,便遣了媒人过来提亲。 媒人满脸的笑容,“大人说了,乔姑娘嫁过去虽然是做妾,但却是贵妾的身份,所以他已经准备了一份聘礼,让我给你们过目。” 沈秀拿过单子只看了一眼,便把它交给了乔梅儿,“你仔细收好,这聘礼以后就是你的嫁妆了。” 这甄县令做事倒是周全,知道乔梅儿出身不高,便打着聘礼的名义,给她准备了一份嫁妆。 单子上不仅有各种衣裳首饰,甚至日常用的铜盆手炉都包含在内。可见甄县令的细心。 乔梅儿红着脸把单子收好,心里对未来的日子又期待了几分。 媒人将乔梅儿的神色看在眼里,便继续笑道:“大人的意思是,马上就要到年下了,县衙那边应酬又多,没个女主人主持不好,所以便想把婚期定在腊月初。” 沈秀微微笑了笑,这可真是应了那句话了,娶个媳妇好过年。 她当然没有立场反对,乔梅儿则顺从惯了,因此这事便定了下来。 亲事定下来以后,沈秀让槐花传话,把这事告诉给了乔铁柱两口子。 据槐花说,乔铁柱两口子还不相信有这等好事,掐了一把自己才知道没做梦。 本来乔梅儿按理是要从乔家出嫁的,不过乔家住得有些远,加上家里地方窄小,乔铁柱两口子便和沈秀商议了一下,从宅子这边出嫁。 腊月初六那日,乔梅儿便被一顶轿子接去了县衙。 临去那一晚,沈秀特地和乔梅儿说了半夜的话。 她这一嫁过去,固然是县令大人的贵妾,可是今后她想要获得别人的尊重,就得自己立起来。 沈秀把自己的经验都传授给乔梅儿后,又说了一番话。 “你是从我这出嫁的,以后就把我这里当做自己的娘家。你爹娘的情形,你也知道,将来要真出了什么事,肯定是指望不上的。而我,怎么说也有点人脉,相公也还上进,将来肯定能帮得上你。” “你可千万别因为什么原因与我疏远,不然我可是白替你操心了。” 乔梅儿忙道:“阿秀姐,你快别这么说。我能嫁给大人,其实也是多亏了你。我怎么会做那忘恩负义的人呢!” 沈秀道:“我也只是说说而已。我当然知道你不会忘恩负义,只是怕你与我疏远罢了。” 为着沈秀的这句话,乔梅儿临上花轿之前,特地从甄县令准备的嫁妆里取出了一对玉镯,自己戴了一只,另一只则交给沈秀,表示自己不会忘记与沈秀的情谊。 沈秀那么说,只是怕乔梅儿今后心存芥蒂,如今看她这样认真,便也郑重收下了玉镯。 乔梅儿这一出嫁,沈秀心里终于落下了一块大石头。 这几个月,她一直被甄县令纠缠,如今此事终于有了圆满结果,以后她再不用担心此事了。 沈秀当晚便睡了一个好觉,醒来以后,只觉神清气爽。 她正要准备去铺子看看,宅子的大门被人敲响了。 沈秀打开大门,来升就站在门口。 “我奉大人的吩咐,来给娘子送两件东西。”来升拿出一个不大的木匣,交到沈秀手上。 沈秀纳闷不已,甄县令好好的为何会送他两件东西。她有心要套来升的话,可是来升只笑了笑,说她看过东西就明白了。 东西拿回房间,沈秀还是犹疑不定,不明白甄县令这是何意。 她的目光落在木匣上,既然来升说她看过以后就知道了,那就打开看看。 匣子打开以后,只见里面静静放着一封信和一本古籍。 沈秀的心不由得砰砰跳了起来,那本古籍正是甄县令曾拿给她看的绣谱。 她小心地拿起绣谱,摩挲了好一会儿,才拆开了信封。 信封里面只写着一个地址和一个人名,彭城青山县石桥街,徐大娘。 沈秀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甄县令跟她提过发绣的事,说是他在外放的时候,见过一位发绣的传人。 这信上的地址,应该就是那位绣娘所在的地方了。 沈秀看完这封信以后,内心便激动得很。 她一直觉得自己的绣技有待提高,因此才想方设法学会了双面绣。 可这还远远不够,沈秀想成为真正的刺绣大师,她要走的路还很长。 所谓技多不压身,这些刺绣的技艺,当然掌握得越多越好。 沈秀此刻恨不得立时就飞到彭城,可惜此时已是腊月,不说冬天不是赶路的好时节,就说快到年下,卫宴快回来了。 在全家快要团圆的时候,她是怎么也走不了的。 她只能暂时按下这个念头,决定等过完年以后,就马上动身去彭城。 第179章 出发去彭城 时间匆匆如流水,很快就到了第二年的春天。 在一个天清气朗的日子,沈秀跟着镖局的人,踏上了去彭城的路程。 其实对于她这次出远门,杨氏是不大同意的。她还想让卫宴劝说一下沈秀,可卫宴很尊重沈秀的这个决定,他知道沈秀的梦想,支持她去彭城学艺。 杨氏颇有些伤心,卫宴这个儿子已经长居府城了,自己要到年下才能见到他。而出了正月十五,卫宴便又要走了。 全家人团聚在一起的日子越来越少了。 眼下就连沈秀也要去彭城了,这一去说不准要多久。 卫父私下里也只得劝说杨氏,说孩子们上进是好事。而且沈秀去彭城的事,卫宴也是支持的,如此一来,他们又何必出来阻拦呢。 杨氏也只好收了愁绪,珍惜这难得的团聚。 等过了正月十五,卫宴便去了府城。他之所以这么早动身,是因为院试快到了,而院试要到省城去考。 为了及早到达省城,卫宴准备提前一个月便动身。 卫宴走后,杨氏又失落了好几天。 沈秀理解她的心情,便又在家里待了几日,等到二月份天气暖和一点才动身。 这次去彭城,沈秀托的还是府城的镖局,为了路上方便,沈秀特地指名要岑娘子陪她一起去。 正好岑娘子和其他几个镖师要南下,彭城正好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于是沈秀便同他们一起上路。 从府城去往彭城的路,既有水路,也有陆路。 沈秀第一次坐船,岑娘子还担心她晕船,从船娘那里讨来了晕船药。 不过这晕船药没用上,因为沈秀感觉并无不适,甚至还有心情到船头观赏风景。 船行到一半时,沈秀还遇到了南下的俞淑雅和陶思谦。 那天船停到一个码头时,沈秀在船头看风景,正好被推窗的俞淑雅看见,两人便说了几句话。 俞淑雅几个月前嫁到了陶家,正和陶思谦在蜜月期。 当沈秀问起俞淑雅南下的缘由时,俞淑雅解释道:“陶家的老宅在彭城那边,去年冬天,那边的管事写信来,说是彭城去年的雪下得有些大,老宅的好多房屋因为年久失修,好多都被压塌了。” “相公听说这事以后,便自动请缨,回去盯着管事们修补房屋。公爹体恤我们新婚,便让我与他同去。” 听说他们夫妻俩也要去彭城,沈秀笑道:“这下巧了,我也要去彭城。” “你去彭城做什么?”俞淑雅问道。 沈秀便与她说了发绣的事,“彭城那边有个会发绣的绣娘,我这次过去,是想跟她学发绣的。” “既然你也要去彭城,不如和我们一起走,大家也有个照应。”俞淑雅道,“而且相公对彭城很熟悉,应该能尽快帮你找到人。” 沈秀想的也是这样,既然大家的目的都是彭城,那么正可以一起走。 她回去和镖局的人说了一声,镖局的人倒没什么意见。 这边水路说安全,可也保不准会有水匪,多几个人一起上路,大家也有个照应。 因此第二天再上路的时候,镖局乘坐的船便和陶家的船一前一后朝着彭城出发。 而沈秀在清晨的时候,就踩着两艘船的搭板去了俞淑雅所待的船舱。 陶家雇佣的船比镖局的足足大了两倍,船舱也更宽敞。 俞淑雅所待的船舱,既有卧室,还有个干净整洁的起居室。 沈秀看了眼这里的摆设,就知道俞淑雅的日子过得很舒心。 俞淑雅的脸上也满是笑容,说起陶思谦来,张口相公闭口相公,显然和陶思谦的感情很好。 “相公听说你也要去彭城后,便让我请你去我们老宅住。”俞淑雅道,“老宅那边房子多的是,随便打扫几间就够我们住了。” “相公经常和我提起卫相公,说他学问好,人又谦虚。这次你到彭城,相公觉得,一定要好好招待你才行。” 陶思谦一心交好卫宴,自然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沈秀却不想跟他们住在一起,“你们新婚夫妻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我怕去了会打扰你们。” 俞淑雅脸红道:“不会的,我们也不是每天都在一起。” “那我就更不能去了。”沈秀打趣道:“万一耽误了你们相处,那我的罪过就更大了。” 俞淑雅脸更红了,不过却不再勉强。 后面陶思谦知道了这件事,便亲自又邀请了沈秀一次。 沈秀当然不能把应付俞淑雅的话,再拿来应付他,只是说她去彭城是要寻人的。如果寻到人以后,便要住到对方家里。 陶思谦听到这里,这才不再多说,只是让沈秀遇到麻烦的时候,可以找他帮忙。 沈秀很客气的应付了几句。 等陶思谦走后,她不由松了口气。说实话,自从知道了陶思谦的真面目以后,沈秀再面对他时,总觉得有些不自在。 而她又不想让对方察觉出来,因此每次与对方打交道,都得时刻留心,尽可能表现得没什么异常。 如此一来,她见一回陶思谦,便跟演一场戏差不多,自然会觉得累。 好在陶思谦很懂分寸,也很避嫌,轻易不在沈秀面前出现。 船行三日后,众人弃船登陆,改乘马车。 陶思谦上岸以后,要去拜访当地的一个朋友,而镖局的人不打算在此停留,于是两拨人便就此分别。 路上,岑娘子说起陶思谦,“我在府城的时候,就听说过这位陶公子的名声,果然是谦谦君子,名不副实。” 沈秀只微微一笑。 岑娘子道:“我看这位陶公子对你很客气,难道你们是亲戚关系?” 沈秀摇头道:“不是。只是他与我相公还算相熟,因此他对我客气一些。” “原来是这样。”岑娘子道:“既然你家相公与他相熟,那么到彭城寻人一事,大可找他帮忙。” 岑娘子说完便道:“早知道我们该多留一天,和他们一起走才对。不过现下也不晚,你要是不好意思,我去和镖头说。” “不必了。”沈秀按住岑娘子的右手,“我家相公与这位陶公子并不算什么知交好友,我不想太麻烦他。毕竟他是大家公子,我们只是小户人家。” 岑娘子道:“我看你也太过谦了。人家陶公子待你不错,显然并不看重身份。” 陶思谦留给岑娘子的印象极好,因此一直说他好话。而沈秀苦于无法说出陶思谦的真面目,只能隐忍,感觉憋屈得不行。 好在这时候马车停了下来。 原来是到了中午,镖局的人准备在路边的茶馆吃点东西再走。 沈秀从马车上下来时,岑娘子已经帮她占好了一个位置。 这个路边的茶馆很普通,只有热包子和米粥。 沈秀要了两屉素包子。在和岑娘子第一次赶路时,有一次她想点肉包子,却被岑娘子制止了。 岑娘子告诉她,一般像路边的茶馆和食肆,千万不要点肉包子。因为你不知道自己吃的肉包子,到底是什么肉做的。 这句话说完以后,让沈秀有了很深的心理阴影。从那以后,她回到县城,也不怎么吃肉包子了。 素包子上来的很快。 沈秀随手拿了一个,刚咬了一口,桌边便来了个小乞丐。 “大姐,给点吃的!” 岑娘子对这样的情形已是见怪不怪,便拿起一个包子,递给小乞丐,“走!” 小乞丐拿了包子,脸上露出点笑容,刚要转身离开,却听后面传来一道声音,“等等,你别走。” 说话的人是沈秀,她看着小乞丐转过身,便指着他腰上的一个荷包道,“那荷包能给我看看吗?” 小乞丐本能的往后退了一步,还以为沈秀要夺他的东西。 沈秀直接从怀里取出一块碎银,“只要你让我看看荷包,这块银子就是你的。” 小乞丐有些发愣,他不明白自己的荷包为什么引起了沈秀的注意。不过银子摆在面前,不要白不要,小乞丐便把荷包解了下来,然后递给沈秀。 荷包递过来的时候,因为沾染了小乞丐身上的体味,味道委实有点不大好闻。 可沈秀却是一点都不在意,她的指尖摩挲了这荷包好一会儿,终于确定这荷包上的绣花,确实是已经失传的发绣。 第180章 猛虎出没 沈秀发现荷包的绣花,用的是已经失传的发绣,便问小乞丐,“这荷包你哪来的?” 小乞丐含含糊糊道:“是我捡来的。” 沈秀看着他说道:“这荷包真是你捡的?” 小乞丐的目光有些躲闪,“就是我捡的。” “你跟我说实话,这荷包是不是你偷的?”沈秀冷声道,“你若是不肯说实话,这块银子你也别要了。” 小乞丐一看到手的银子要飞,忙道:“我说,我说,这荷包确实是我偷来的。” “你从哪偷来的?”沈秀问道。 小乞丐道:“是从一个老婆婆身上偷来的,原本看她这个荷包做得精巧,想着荷包里应该有不少钱,哪知道却是个穷鬼。这荷包里面除了一张当票,什么也没有。” 沈秀紧接着问道:“那老婆婆多大年纪,长什么样子?” 她觉得小乞丐说的老婆婆,多半就是那个徐大娘。 小乞丐道:“我早忘得差不多了,那银子你到底给不给我。” 沈秀没能从小乞丐口中得到更多的信息,有些烦躁,当即就把那块银子扔给了他。 小乞丐捧着银子欢天喜地地走了。 沈秀看着他的背影出了会儿神。 不管怎么说,能看到这个荷包,就说明甄县令没有骗她。 只是从小乞丐的只言片语中,沈秀察觉到,那个徐大娘的处境估计不太好。 毕竟都已经沦落到要靠当东西为生了,日子过得肯定很困窘。 这也难怪,绣娘们最好的年华是在二三十岁,一旦过了这个年纪,眼睛多多少少都会有些问题。 而过了五十岁以后,情况就更糟了。 沈秀的师傅,在五十岁以后,但凡要动手绣什么东西,都得借助老花镜的帮助。 而这个时候的绣娘,还没有老花镜和近视镜,她们一旦过了五十岁,只怕就再也动不了针线了。 沈秀一想到此,就恨不得立刻赶到彭城,找到这位徐大娘。 她根本没办法想象,一个绣娘在没有了绣技以后,她要靠什么为生。但愿她还在彭城的青山县,但愿她还活得好好的。 在沈秀的焦虑不安中,镖局一行人在一天后终于到达了彭城。 镖局的人还要继续南下,沈秀从马车里取出自己的包袱,便与岑娘子等人分开了。 彭城作为古城,比沈秀去过的府城还要热闹得多。 沈秀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仔细想了想,决定先找家客栈住下,然后再向伙计打听青山县怎么走。 “客官说青山县啊,就在彭城的西北边,离这里有两天路程呢。”伙计给沈秀冲完茶,又道:“不过青山县那边可不大太平,客官要是一个人上路,可有点危险。” “为什么危险,青山县那边有劫匪吗?” 伙计摇头道:“不是,要是有劫匪倒也好办,找家镖局护送就是了。客官不知道,从彭城到青山县,要经过一片山林。本来这几年一直相安无事,哪知道最近几个月,那山林突然多出了一只猛虎,伤了不少路人。” “为了这事,青山县还特地贴了张榜文,言明谁能除掉这只猛虎,便给一百两银子的赏银。可是这榜文贴出去以后,先后有几个猎户都死在了这只猛虎手里。” 伙计边说边摇头道:“如今这条路,已经鲜少有人走了。即便不得已要走,也得成群结队,免得被这只老虎所伤。” 沈秀听说去往青山县的路上,竟有猛虎伤人,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除了这条路,还有没有其他路通到青山县。” 伙计道:“有是有,不过要绕远了。需得从彭城绕到凤县,再从凤县到青山县。不过这一圈可绕远了,怎么也得走上十天半个月。” 沈秀只想尽快赶到青山县,当然不想兜这么一大圈。可是去青山县的那条路又有猛虎,她即便再想找到徐大娘,也不想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她正在纠结,到底要怎么走时,伙计那边却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说是客栈来了几个江湖人士,听说青山县附近有猛虎伤人,便要去一探究竟。 “我看这几个江湖人士,身上都配着刀和剑,想必是有几分本事的。”伙计道,“小娘子若是去青山县,不如和他们一起上路。客栈也有一对母女要去青山县,你们正好一起上路。” 沈秀下楼吃饭的时候,便看到了伙计口中的那几个江湖人士。 如伙计所说,这几个江湖人士全都带着刀剑,身材彪悍,看上去就极不好惹。 而伙计说的要去青山县的母女,沈秀也见到了。 那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带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 正好大堂坐满了吃饭的人,沈秀看她们那里还有空座位,便坐了过去。 那三十多岁的女子自称姓秦,一脸的病相,蜡黄的脸上还带着几许忧虑。而小姑娘也比同龄人要稳重得多,很少开口说话。 当沈秀问她们,是否也要去青山县时,秦娘子道:“我们只是途经青山县,等过了青山县,还要继续赶路。” 她没说几句话,便开始咳嗽。旁边的小姑娘便从一个瓷瓶里倒出一粒丸药,然后递给秦娘子。 秦娘子摆摆手道:“这药丸已经不多了,还是省着点吃!” 小姑娘便收了药丸,又给秦娘子倒了杯热茶。 沈秀将一切看在眼中,觉得这小姑娘倒是懂事得很。 等伙计把沈秀的素面端上来,隔壁坐着的那几个江湖人士忽然发出一阵大笑。 沈秀低头吃着面,就听对面的小姑娘轻轻哼了一声。她抬起头,刚好看见小姑娘不屑地看了那几个江湖人士一眼,轻声嘟囔了一句。 “碧莲。”小姑娘还没嘟囔完,秦娘子便沉下脸斥责道,“忘了娘说的话了。” 那叫碧莲的小姑娘便低下了头,再不敢说什么。 秦娘子这才对沈秀笑了笑道:“小孩子家不懂事,不知道天高地厚,倒让妹子看笑话了。” 沈秀看了眼那叫碧莲的小姑娘,突然觉得,眼前这一对母女并不简单。 她不知道从哪里听过这么一句话,在江湖上闯荡,不要惹三种人,这三种人分别是僧尼、老弱、女子。 也许眼前的这对母女,或许真的身怀绝技也说不定。 第181章 打虎英雄 沈秀吃完饭刚要上楼,却被伙计拦住了。 “客官请等一等,借一步说话。” 伙计把沈秀带到了一个角落,便朝楼下努了努嘴道:“那几个江湖人士,听说你们要一起同行,便说他们骑马走得快,带上你们肯定会耽误赶路。” 沈秀心中一沉,还没等她开口,伙计已道:“我听他们话里话外的意思,带上你们这几个人也不是不行,不过要你们出点车马费。” 原来是要钱,沈秀松了口气,她急于要去青山县,根本不在乎这点银子。 不过沈秀掏出一块碎银后,又问了一句,“秦娘子她们是不是也要出车马费?” 得到伙计的肯定答案后,沈秀又掏出一块银子,“这银子我替她们付了,你也不用特意跟她们说。” 沈秀吃饭的时候,因为没胃口,所以只点了一碗素面。而秦娘子母子二人,同样点的也是最便宜的素面。 沈秀猜测她们应该是手头拮据,不然秦娘子不会连药丸都要省着吃。 既然对方手头不方便,沈秀便替她们把银子付了。 她没有让伙计告诉秦娘子,但是碧莲在找伙计要热水的时候,无意间听到了这件事。 她回房的时候,便跟秦娘子说了这件事。 “娘,他们几人一看就是外强中干,连内家的功夫都还没摸到,就好意思找人要车马费。”碧莲愤愤不平道,“明日上路时,我倒要找个机会好好磋磨磋磨他们。” “你不要给我惹祸。”秦娘子却是咳了几声道,“他们做什么,就随他们去!至于沈娘子帮我们垫付的那点银子,将来有机会,我们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碧莲点点头,想起一事又道:“娘,我看沈娘子出手挺阔绰,你说我们要不要找她借银子……” 秦娘子摇摇头道:“还是算了。我看这位沈娘子也不是出身富贵之家,估计也不会有多少身家。” 碧莲有些忧心道:“可是娘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我就怕不能支撑到襄阳。” “你放心,我没事。”秦娘子咳了一声道,“怎么也能支撑到襄阳的。” 可是碧莲却还是忧心无比,第二天上路的时候,小心翼翼地把秦娘子扶到了她们的坐骑,一头毛驴上。 而几个江湖人士所骑的都是膘肥体壮的良驹,他们看见秦娘子所骑的毛驴后,还露出了轻视的表情。 沈秀雇了辆马车,她很真诚地邀请秦娘子母女,让她们与自己同乘一车。 秦娘子婉拒了,理由是她身子虚弱,经不住马车的颠簸。 沈秀没有勉强,不过却让车夫放慢速度,这样秦娘子母女也不至于掉队。 车夫道:“沈娘子倒是好心,不过前面的几位好汉骑马走得快,这么一来,我们就赶不上他们了。” “无妨。反正他们也没有走多远,我们等一等她们母女,这样前面的人也不会走得太快。” 对于沈秀贴心之举,车夫颇不以为然,放着前面几位好汉不去巴结,反倒笼络后面那对母女,这沈娘子还真是不分轻重。 马车很快就行驶到了那片山林中。 几位江湖人士再艺高人胆大,这时候也放慢了速度,一个个都警惕地盯着林中的动静。 他们这几人特意跑到这山林,为的不仅是官府悬赏的一百两银子,还有猛虎本身也很值钱。 只是那只猛虎不知道是不是吃饱了,躲在老虎窝里睡觉。 总之几个江湖人士在林子里游荡了半天,也没看到一根虎毛,更别说老虎的影子了。 猛虎没有出现,最放松的便是沈秀了。 她巴不得老虎永远不要出现,可是事与愿违,大概是几个江湖人士的动作太大,惊扰了熟睡中的老虎。 总之当众人准备离开这片山林时,林中突然响起了一声虎啸。 在没有听到虎啸声前,沈秀觉得山中的老虎和后世在动物园见到的老虎,并无太大区别。 可当听到这声虎啸时,沈秀才知道为什么老虎被称作山中之王。 只听这一声虎啸响起后,山林中的动物纷纷朝着远处奔逃,树林中的鸟儿也被惊飞,一只只地朝着天空飞去。 沈秀则胆战心惊地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她现在只期盼着,那几个江湖人士能够仗着人多,把这只猛虎拿下。 那几个江湖人士,在碧莲眼里虽然不堪一击,但好歹人多势众,在听到虎啸声时,并未有多慌乱,而是很快就四散开来,准备迎击猛虎。 沈秀不敢出马车,连车帘都只敢掀起一条小缝,生怕会殃及到自己。 随着虎啸声临近,一只吊睛白额虎出现在了沈秀的视线中。 这只白额虎比沈秀在动物园见过的老虎,要大得多,也威猛得多。 几个江湖人士仗着人多,先是用了弓箭,等射中了白额虎后,便使出刀剑,一起齐心协力来斗这只猛虎。 那白额虎的动作极其灵活,即便身上中了几箭,仍能躲开大部分的刀剑,甚至还张口咬伤了两个人。 沈秀在车里看得大气都不敢出,不知道这几个江湖人能不能拿下这猛虎。 她正看得入神,哪知道飞来横祸,白额虎为了躲避其中一人的大刀,竟然朝马车这里扑了过来。 眼看马车的车厢就要被白额虎扑倒,关键时刻,一只飞镖从不远处射了出来,直接打在白额虎的眉心,而那一只甩过来的飞镖直接没骨而入,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直到白额虎重重地倒在地上,众人也没发现那只飞镖,还以为是白额虎中了两刀后,力尽而亡。 沈秀在车内却看得清楚,她分明看到有什么东西没入了白额虎的额头。而那不知是镖是刀的东西,分明是从马车后掷来的。 而从那个方向掷东西的,除了秦娘子母女,没有别人。 为了验证自己有没有眼花,沈秀还下车摸了摸刚毙命的白额虎。 白额虎还张着血盆大口,看上去分外可怖,沈秀忍着恐惧,摸了摸它的额头,果然那里被人插进了一只飞镖。 她面上不动声色,借着袖子的遮掩,狠狠地把那只飞镖拔了出来,然后不着痕迹地掩到了自己的袖子里。 几个江湖人士,都在庆祝猎到了白额虎,谁都没发现沈秀的动作。 沈秀从白额虎身边离开后,便走向了秦娘子母女。 “救命大恩,无以言谢,请受我一拜。”沈秀郑重地朝秦娘子和碧莲拜了一拜。 刚才要不是她们出手,车厢一旦被扑倒,她多半会受重伤,即便侥幸受的是轻伤,也会被白额虎伤到。 秦娘子看样子还不想承认,“妹子这话,我不大明白。刚刚杀死老虎的,不是前面几位壮士吗?” 她话音还没有落下,沈秀已摊开右手,右手上静静躺着一只带血的飞镖。 第182章 青山县 秦娘子看到那只飞镖,脸上才微微变色,继而虚弱地咳了声道:“雕虫小技,倒让妹子见笑了。” 碧莲扶住秦娘子,开口道:“那飞镖是我掷的,我娘说你是个好人,所以我们才出手帮你。” 秦娘子笑笑道:“我这闺女说话直,妹子别见怪。既然你已经看到这飞镖了,我也不瞒你,我们是有些功夫在身,只是不愿意惹人注意。还请妹子不要跟人说起此事。” “我的命是你们救的。既然你们要我隐瞒此事,那我绝不对第二个人说起。”沈秀说完还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这里面是五十两银票,各大钱庄都能兑换。算是我小小一点心意。” 秦娘子听说荷包里面是银票,执意不肯收。 碧莲的神色却有些变化,她几次张口,可是碍于秦娘子在,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沈秀看秦娘子执意不收,而碧莲的神色又透着期待,便暂时收回了荷包,打算找个机会,把银票私下里塞给碧莲。 等再上路后,沈秀便时时留心秦娘子母女的动静。 终于让她等到一个机会,秦娘子要到林子中小解,这一去至少要半柱香时间。 沈秀便趁着秦娘子不在,把荷包交到了碧莲手里。 碧莲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荷包收了下来。 沈秀便问道:“我早就想问了,你娘得的是什么病,要不要紧?” 碧莲摇头道:“我娘得的不是病,而是内伤。她与武当山的一个道长比拼内力,不小心受了伤。要不是娘的伤迟迟未见好,我们也不会走得这么慢。” 沈秀听到这里才明白,她有心想问,秦娘子这样一个和气人,怎么会和人动手。 可是这话却不好直接问,便换了个方式,“武当山的那个道长很厉害吗?” 碧莲道:“那个道长倒不是多厉害,只是我娘顾忌着他手中的小公子,这才投鼠忌器,让他伤到了我娘。” 她看沈秀不明白她的意思,便道:“我们母女是吴家请来的女护卫,本来是要护送吴家的女眷回老家的。哪知道吴家老爷得罪的人太多,有人花高价请了武当山的人要他的命。我们被他连累,不仅受了伤,钱也没拿到。” 沈秀对吴家的事不感兴趣,她感兴趣的是她们母女的身份。 能让吴家人请去做女护卫,看来她们母女的功夫还在自己想象之上。 “吴家请你们的时候,出了多少银子?”沈秀试探性地问道。 碧莲不假思索道:“吴家许了我们三百两银子,后来吴老爷死了,我娘看剩下的女眷们可怜,就没管她们要银子。” 沈秀道:“如果我手头有三百两银子,那你们肯跟我去青山县吗?” 碧莲不信沈秀能有这么多银子,但还是认真答道:“就算你有三百两银子,我们现下也不会接单的。我娘受的伤不轻,要去襄阳找人疗伤。这一去怎么也要一两年时间。” 沈秀听说她这一去要两三年时间,便从身上解下一枚印章。 “我身上确实没有三百两银子,不过我是槐安县绣铺的东家,你拿着这枚印章,将来等你娘养好了伤,便来槐安县找我。” “如果你们肯一直留在我身边的话,我愿意每年出六百两银子,另外食宿全包。” 沈秀早在认识岑娘子后,就想身边有个会武的女护卫了。只是岑娘子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沈秀提了一次,发现她没有这个意向,也就作罢。 如今遇到秦娘子母女,沈秀觉得她们是最合适的人选。既懂得低调做人,功夫又好,还很有情义。 这样的女护卫可不多见。 沈秀当然要抓住这个机会。 而且六百两银子,现在对沈秀来说,并不算太多。 她先前靠着兰花册子和十字绣的屏风,挣了不少银子。 如果和槐安县的有钱人比,那当然算不上家财万贯,可是比小康之家是要强很多的,怎么说也俨然是个小富婆了。 碧莲拿着印章,还有些不太相信,“你真愿意每年出六百两银子?” 沈秀道:“当然,我这人只是个普通的生意人,没那么多仇家,只是一年出几次远门。只要你们在我有需要的时候保护我,其他时候,你们可以自由行动。” 其实秦娘子也和碧莲说过,像她们这样每年来回奔波也不是常事,最好找个有钱人家,安安稳稳地给人家长期做女护卫。 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人家。 如今碧莲听到沈秀这番话,便准备和秦娘子好好商议一下。 “我看你娘快回来了。等她回来后,你先别跟她说起银票的事。等我们在青山县分开后,你再跟她商量这件事。”沈秀说完这句话,便回了自己的马车。 她相信自己的话,已经打动了碧莲。接下来就看秦娘子的意思了。 这一路没了猛虎拦路,沈秀一行人顺利出了这片山林。山林走出去不久,就是通往青山县的官道。 沈秀与秦娘子母女在一个岔路口分开,在临分开之前,沈秀意味深长地看了碧莲一眼。 碧莲明白沈秀的意思,轻轻地点了点头。 目送秦娘子母女的身影消失在官道那头,沈秀才动身前往青山县。 青山县距离彭城不远,在沈秀的预想中,青山县就算不及彭城热闹繁华,也该和槐安县差不多。 可是真正到了青山县,沈秀才发现这里的街道要比槐安县寂静得多,来往的行人有一半是穿着布衣,街道两旁的房屋也比槐安县要低矮得多。 当沈秀在一家客栈住下,问出心中的疑问时,伙计道:“看来客官是第一次来青山县,这里地处偏僻,没什么商队来往。 加上土地不好,庄稼的收成要比别处少两成,乡下人连肚子都填不饱,更别说出来闲逛了。 住在县城的人家呢,多是靠祖上的田产过活,庄稼收成不好,他们手头也不会太宽裕,因此上街买东西的人自然不多,如此一来,这县城便比别处要冷清许多。” 原来是这样,沈秀心中的担忧又多了许多。但是都已经到青山县了,她便暂时放下这份担忧,向伙计打听石桥街那边,有没有一个叫徐大娘的人。 第183章 寻人 伙计听沈秀问起石桥街的徐大娘,摇摇头道:“石桥街那边的人,我不大熟。不过客官要是想打听人,可以问我们掌柜。” 客栈的掌柜是个本地通,青山县的人,就几乎没有他不知道的。 掌柜的听沈秀要找石桥街的徐大娘,先看了她一眼道:“你是徐大娘的什么人?” 沈秀道:“我是徐大娘一位故交的女儿,听说徐大娘住在青山县,便来探望一二。” 掌柜道:“你来迟一步了。那徐大娘已经搬走了。” “搬走?”沈秀明显愣住了,紧跟着又问道:“那她搬去哪了?” 掌柜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她本来租了石桥街的一间房子,后来付不起租钱,便被房子的主人赶了出去。这是半年前的事了。” “哦,对了,我听人说过。这徐大娘在乡下有个远房侄儿,也许她说不定去投靠那远房侄儿了。” 当沈秀问起那远房侄儿到底在哪时,掌柜的却说他也不清楚。 沈秀无奈之下,又去石桥街打听了一下。 打听的结果和掌柜说的差不多。 徐大娘自从离开这里以后便音信全无,有人说她去了乡下,也有人说她离开时穷病交加,也许不在人世也未可知。 至于她那个远房侄儿,有认识徐大娘的人说,反正只知道人在青山县,至于到底是哪个镇哪个村就不知道了。 而青山县有好几个小镇,每个镇又有十几个村。 如果这么找下去,要何年何月才能找到人。 沈秀想了半天,才想到一个办法。 第二日,她便写了无数张告示,又到客栈的厨房讨了些浆糊,然后把这些告示张贴到县城各处。 不出半日,这些告示便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有认字的读书人,给众人讲解了一下这告示的内容。 “这告示上写,石桥街原来住着一个徐大娘。若是有人知道她的下落,便赏银十两。若是有人找到她,把她带到客栈,便赏银二十两。” 十两银子买一个消息,已经不算少了。更不用说找到人的话,就可以领到二十两银子。 众人不免都议论纷纷,因为青山县地处偏僻,日常没什么娱乐,因此这个告示出现以后,整个县城都有了议论的话题,没几日,就连附近来赶集市的乡下人也都知道了这件事。 徐二柱赶着牛车来县城卖布时,便听集市上的人说起了这事。 本来徐二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直到听人说起石桥街,脸上才有了微微的变化。 他那个姑母,好像当初就住在石桥街。 接下来,徐二柱又从其他人那里,听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他零零碎碎地拼凑起来一件事,有人要找他那位姑母,而且只要知道下落,便可以得到十两银子的赏银。 这下子,徐二柱有些坐不住了。 本来媳妇一再交代他,让他把这些布卖个好价钱,可是徐二柱心里装着事,也没心情讨价还价了,直接就把布处理给了一个客人,然后驾着牛车就回到了家里。 天还没过午,徐二柱的媳妇正在院子里捡豆子,看见徐二柱回来,便问道:“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徐二柱洗了把脸,便把卖布的钱递给了媳妇。 徐二柱的媳妇皱眉道:“怎么就这么点钱,不是跟你说了,让你把布卖个好价钱吗?” “你先别急,听我跟你说一件事。”徐二柱把听来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给媳妇。 “我一听到十两银子,就再也坐不住了。你那些布顶破了天,也不过卖上几钱银子,能和十两银子比吗?” 徐二柱的媳妇似信非信道:“真的假的,真有人肯出十两银子买那老婆子的下落?” “你别一口一个老婆子的,那可是我姑母。早跟你说了,我那姑母早前是有名的绣娘,要不是眼睛早早地坏了,也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徐二柱道:“等吃了午饭,我就去问问她,要是她以前真住在石桥街,那十两银子就是我们的了。” 徐二柱的媳妇却有些等不及,“何必吃了饭才去,你现在就去,等你回来,正好吃午饭。” 于是徐二柱便扫了扫身上的尘土,想想空着手去不好,趁着媳妇不备,偷偷从厨房顺走了几个鸡蛋,然后小心地揣在怀里,朝着村东走去。 村东有条小河在此经过,每天辰时到午时,总有姑娘媳妇在这里洗衣服。 只是如今快到中午,河边洗衣服的人已经不多。 徐二柱找了一圈,才在角落里的一个位置找到自己的姑母,也就是沈秀要找的徐大娘。 徐大娘约有五十多岁,大概是这几年过得辛苦,头发已经全都白了,整个人看上去憔悴无比。 她眼睛不好,不敢离河边太近,便弯下腰,费力地洗着木盆里的几件脏衣服。 这几件脏衣服,就是徐大娘的生计。衣服来自在田庄干活的几个佃农,他们每天都要下田干活,家里也没有女人,便把衣服交给徐大娘洗。 洗一件衣服,便有一文钱的进账。靠着浆洗衣服,徐大娘总算也能填饱肚子。因此她洗得格外认真,洗完又漂了两三遍。 徐二柱喊了好几遍,徐大娘才听到他的声音。 “姑母,我来看你了。”徐二柱上前接过木盆,然后扶住徐大娘。 徐大娘眯了眯眼睛,才看清是侄子来了,便淡淡道:“大中午的,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姑母,你原来是不是在石桥街住过?”徐二柱没回答徐大娘的话,而是先问了这么一句。 徐大娘道:“原来是住在那里,后来不是因为没钱被赶出了吗。你问这事做什么?” 她语气淡淡,好像并不大在乎此事,也好像忘了,当初她想在侄子家里借住几日,却被他们两口子拒绝的事情。 徐二柱不免有些尴尬,觉得都怨自家媳妇,头发长见识短,就只看到眼前那点利益。 他讪讪笑道:“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来,然后随便问问。” 接着徐二柱又把徐大娘送回了家,临走时还放下了几个鸡蛋,说是给她补身体。 徐大娘总觉得侄子今日的举动有些异常,可她仔细想想,如今自己都到这个地步了,也没什么可图的了,因此即便知道侄子有些异常,也没理会。 而徐二柱在离开徐大娘家里后,就匆匆吃了午饭,然后再次去了县城。 第184章 徐大娘 沈秀把寻人告示张贴出去以后,就一心等着人来领赏。 为了不让领赏的人跑空,沈秀还特地叮嘱了客栈的伙计,如果有人来找她,而她不在的话,也一定要好吃好喝招待,至于花的钱,全都记在她的账上。 在她给了伙计一块碎银后,伙计便给她打了包票,若是真有人来领赏,一定尽快把人带到她面前。 而徐二柱来领赏的时候,沈秀刚好不在。她觉得不能把全部希望都放在告示上,每天总要抽出一个时辰出去寻人,也许运气好,可能真会让她碰到徐大娘也说不定。 可惜她这一日照样无功而返,不过回到客栈的时候,却见伙计一脸笑容地迎了上来。 “沈娘子,好消息,有人来领赏了。” 沈秀心中不由一喜,顺着伙计的视线,就看到了大堂的徐二柱。 徐二柱此刻正狼吞虎咽吃着几盘点心,看那样子大概是没见过什么世面。 伙计看徐二柱光顾着吃,走到他身边的时候,便轻咳了一声,指着沈秀道:“这位就是沈娘子。” 徐二柱刚往嘴里塞了一块点心,此时嘴里鼓鼓囊囊的,简直抽不出空来说话。 还是伙计看不下去,给他倒了碗热茶。 等徐二柱喝了口茶,把点心咽下去以后,便道:“我知道我姑母的下落,不过我得先见到银子,才能告诉你她的下落。” 沈秀听他的意思,大概他就是徐大娘的那位远房侄儿,便问道:“你说你是徐大娘的侄儿,那我问你,徐大娘原来是做什么营生的?” 徐二柱不假思索道:“我姑母原来是绣娘,早先还曾去过京城,后来眼睛坏了,便回了青山县。” 这和徐大娘的情况对得上,沈秀相信了这徐二柱的话,便痛快地从怀里取出一个荷包,荷包里面装的正是十两银子。 “现在银子给你了,你可以告诉我徐大娘的下落了!” 徐二柱接过荷包,便取出了里面的银锭,还拿牙咬了咬,确定是真的银子后,才咧嘴笑道:“我姑母就住在我们村,你跟我走一趟就能见到她了。” 徐二柱来时赶的是牛车,沈秀干脆就坐上了他的牛车,一边坐着车,一边问他徐大娘的近况。 有些问题,徐二柱能答上来,有些问题,他便有些支支吾吾。 沈秀很快从他的话里,推测出来一件事,徐大娘可能并没有和他们住到一起。 她便试探着问起徐大娘的生计问题,得知对方现在靠着浆洗衣裳为生时,不由感到一阵心酸。 堂堂发绣的传人,竟然沦落到如此地步。 而徐大娘却没有诸多感慨与抱怨,她在午后小睡一会儿后,便开始在后院翻地。 当年徐大娘从青山县搬到乡下时,因为没有人收容,她起初只能在一处破庙居住。 后来有个老猎户看她可怜,便把她接回了家里。两个孤苦无依的人,便这样过起了日子。 只是好景不长,老猎户在山里猎物的时候,不小心被猛兽所伤,当场就咽了气。从那以后,徐大娘又成了孤身一人。 不过老猎户没有什么亲人,所以他居住的破院子就这样留给了徐大娘。 院子是破一些,地方却不小,后院足有十几丈长,刚好能开垦出一块菜地。 这块菜地上长出的青菜,除掉徐大娘自己吃掉一些,剩下的还能拿到县城卖些菜钱。 因此徐大娘伺候起这块菜地来,格外用心。 沈秀跟着徐二柱来到破院时,徐大娘已经把地翻好了一半。 听到外面的敲门声,徐大娘还以为是隔壁邻居来了,便擦了擦手,回到了前院。 当徐大娘打开门以后,便看见了徐二柱和沈秀。 徐二柱赶紧给徐大娘介绍,“姑母,这位是沈娘子,特地来看你的。” 徐大娘眯了眯眼,她不认识什么沈娘子,看向沈秀的目光便带着警惕。 沈秀上前道:“徐大娘,你可曾认得一位姓甄的大人?” 甄大人,徐大娘慢慢想了起来,“你是甄大人的……” 沈秀本来不想借用甄县令的名头,可是为了取得徐大娘的信任,也只好道:“我是甄大人的姻亲,我有个表妹嫁给了他。” 既然是甄大人的姻亲,徐大娘便放心了许多,面上也没了警惕,往里让道:“这里只有我一个人住,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就进来坐会儿!” 徐二柱把沈秀带到,自觉已经尽了本分了,不等徐大娘说话,他便走了。 沈秀一个人进到徐大娘的家里,只见北面只有三间茅草屋,院子倒是打扫得很干净,只是仍然掩不住那一股破败。 “家里太破旧,让你见笑了。”徐大娘把沈秀让到屋子里,便说了这么一句。 沈秀笑了笑,没有说话。 徐大娘说这话的时候,并未有不好意思或者羞惭的意思,反而心态很平和。 沈秀自问,若是有朝一日,沦落到徐大娘这样的下场,恐怕没有她这么心态平和。 她正这样想着的时候,就听徐大娘问道:“甄大人他还好?” 沈秀回过神,笑了笑道:“甄大人很好,如今在槐安县做县令。” “我与甄大人相识的时候,他还是我们青山县的县令。那时候他听说我会失传地发绣,便想让我帮忙绣件东西。可惜我的眼睛已经坏了。” “他那时候连说可惜,说是这门技艺失传了可惜,还问我可有收徒的打算。” 徐大娘说到这里,看着沈秀笑了笑,“我和他说,我倒是很想收个徒弟,只是哪里有那么合适的人。既要会刺绣,又要有耐性。甄大人那时便说,若他将来遇到合适的人选,便会让她来找我。” “如今想想,甄县令他倒的确是把这件事放在了心里。”徐大娘看着沈秀道,“你就是他找来的那个合适人选?” 徐大娘都说到这里了,沈秀也就大大方方承认了自己的目的,“是,我是来拜徐大娘你为师的。就是不知道大娘肯不肯收我为徒?” 第185章 过三关 徐大娘听说沈秀要拜她为师,只是笑了笑道:“你想学发绣,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要考考你。只要你过了我设的这三关,我就把发绣传授给你。” “哪三关?”沈秀问道。 徐大娘道:“这三关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你也别觉得我为难你,这三关是祖师定下来的,我也只是遵循祖师的规矩而已。” “这第一关,便是考你的绣技。我们发绣不比普通刺绣,对刺绣的技艺要求很高。你若是能在一个时辰内,绣出我指定的东西,那么这一关便算是过了。” 这个不难,沈秀道:“那就请徐大娘出题!” 徐大娘道:“眼瞅着春天到了,我想起去年春天,在院子里栽了一棵玉簪花。你就绣玉簪花!” 玉簪花,沈秀回忆了一下,脑海内便出现了玉簪花的模样。 作为绣娘,随身携带的东西里,必然包括刺绣的工具。 沈秀自然也不例外,她从包袱里取出刺绣要用的针线和绣绷,直接就在徐大娘的院子里绣起玉簪花来。 她来的时候,已经是午后。 春天的天色,黑得有些早,等一个时辰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好在沈秀这个时候已经把玉簪花绣完,将绣绷抹平后,便交给了徐大娘。 徐大娘的眼睛不大好,可也能模模糊糊看见东西,她举着绣绷看了看,便露出满意的神色,“好,这玉簪花绣得不错。这一关算你过了。” 沈秀倒是想知道接下来两关是什么,可是天色已晚,她便顺着徐大娘的邀请,决定在这里住上一晚。 徐大娘本来想作为主人,下厨做顿饭菜招待客人的,只是沈秀看她眼睛实在不便,就揽过了做饭的活计。 她来到厨房,只扫了一眼,就发现徐大娘的存粮已经不多了。 米缸里一粒米都没有,倒是旁边的坛子里有些杂粮面。除了杂粮面,厨房就只有几个鸡蛋,一把葱而已。 沈秀已经好久没有体验过,连粗粮都吃不饱的日子了。如今看到徐大娘的厨房,她好像回到了刚穿越时的卫家。 她不由吸了口气,刚到卫家时,因为没钱,不得已只能就着咸菜吃粗粮。如今她手头有钱,自然不愿意再吃粗粝难咽的杂粮面。 为了不让徐大娘脸上过不去,沈秀说是要去后院拔几棵葱,却悄悄溜出了院子。 徐大娘附近有好几户人家,沈秀挨个敲了敲门,拿银子换了不少东西回来。 沈秀在厨下忙活了半个时辰,终于做好了一顿丰盛的饭菜。 她来叫徐大娘吃饭时,徐大娘却闻到了鸡汤的香味。 沈秀笑道:“是我自己嘴馋,便花钱买了只大公鸡。听隔壁的老爷子说,这只大公鸡足有五六斤重,可以够一家子吃了。” 除了清炖鸡汤,沈秀还用鸡蛋和白面做了葱花饼。 光吃鸡汤和葱花饼有点腻,所以沈秀又做了一道小葱拌豆腐和一道蒜苗炒腊肉。 这几道美味端上桌,那香味便控制不住地往徐大娘那里飘去。 徐大娘没有动筷子,只是问道:“这些东西花了不少钱?” 沈秀笑道:“其实也没有花多少钱。这点菜钱,就当是我给大娘的房钱!” 她怕徐大娘不肯动筷子,便道:“大娘别担心钱的事,我好歹也是绣娘,银子没了,再挣就是了。” 徐大娘叹口气道:“我年轻时候,也是这么想的。可惜那时候不明白给自己留个退路,等坐吃山空了,才开始后悔当日为何不置办些产业。” “你可千万别学我,有了银钱,不要大手大脚,要买点田地。这样老了以后,也能靠收租度日。” 这是徐大娘的经验之谈,也是她的真心话。 沈秀心里升起一股暖意,便应了一声:“大娘的话,我记下了。”说着便给徐大娘夹了个鸡腿。 徐大娘没有推辞,只是笑道:“托你的福,我老婆子可以解解馋了。” 饭后,沈秀又抢过了洗碗的活计,还给徐大娘烧了锅热水。 徐大娘在沈秀洗碗的时候,取出了一床旧被子,又给她在隔壁的房间铺好了褥子。 被子和褥子都是旧的,不过早前都被人洗过,上面还散发着皂角的味道。 沈秀躺在上面,好久都没有睡熟,她心里惦记着剩下的两关,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通过。 大概是睡得有些晚,等沈秀一觉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而徐大娘也去了河边洗衣服。 沈秀没有看到徐大娘的身影,想着对方应该是出门了,便把院子打扫了一遍,又去后院翻了会儿地。 这些活计她做得很顺手,当年她给师傅做学徒时,不仅要帮着师傅打扫家务,有时候还要帮师傅接送孩子。 这也是为什么,她能从一众学徒中脱颖而出的原因,做人徒弟不仅要勤快,还要有眼色。 等徐大娘从外面回来,就见院子不仅打扫得干干净净,就连后院的地都被人翻完了。 同时厨房也飘出了饭菜的香味。 徐大娘有好长时间都是一个人住,后面和老猎户住在一起,也没有多长时间。因此她早已习惯了孤独的日子,如今有人帮忙翻地,有人帮忙做饭,她的心底不由升起了一丝暖意。 等用过午饭以后,徐大娘便把沈秀叫到了身边,“这第二关你已经过了,我们接下来就说第三关!” 沈秀有些纳闷,不明白自己怎么就通过了第二关。 徐大娘含笑道:“这第二关其实很简单,看重的是你的心性。可我觉得不必考验了,你这孩子心性不错,我看人不会有错的。” “接下来就是第三关,这一关要考你的眼力。”徐大娘在沈秀当地稍等,她去屋子里取来了一方手帕。 徐大娘在沈秀面前展开手帕,“这里面有三缕头发,分别来自不同年纪的人,你要是能从中找出少女的那一缕头发,我就认下你这个徒弟。” 发绣这一门技艺,在刺绣中属于冷门。 徐大娘当初年轻的时候,不是没有过收徒的机会,只是发绣对绣娘的要求更高,同时满足绣技好又有耐心,心性和眼力好的,简直是寥寥无几。 而徐大娘遵循着祖师的规矩,又不肯把要求放松,因此至今也没收到合适的徒弟。 这次沈秀主动找上门来,徐大娘其实是有些犹豫的,她眼看就要是入土的人了,如果这个时候错过沈秀这个徒弟,那么发绣就真的要失传了。 徐大娘昨晚想了一整夜,到底也没下定决心,如果沈秀过不去这第三关,她要不要违背祖师的规矩。 在她犹豫的时候,沈秀已经仔细拿起三缕头发看了看,甚至还上手摸了摸。 最后,她拿起其中一缕头发,看了半天,终于确定道:“应该是这一缕头发。” 第186章 学艺出师 徐大娘看到沈秀拿的那一缕头发,上面绑着红色的丝线,便问道:“为什么你觉得是这一缕?” 沈秀摸着那一缕头发,说道:“剩下两缕头发,有一缕毛发中夹杂着一根白发,肯定不是。另一缕头发,毛色发黄,底部还有些开叉,想来是头发的主人有些气血虚弱。” 她指着手中的头发道:“而只有我手中的这一缕头发乌黑有亮泽,才符合少女的头发。” 沈秀庆幸自己学过医理,妇人生过孩子,气血会虚弱一些,而头发需要气血养护。如果气血不足的话,头发便会发黄,而且毛发也比较粗糙。 而少女正是花一般的年纪,也是生命力最旺盛的时候,所以头发大多都比较乌黑有光泽。 她说完便看向徐大娘,等着徐大娘的答案。 徐大娘笑道:“你说对了,这一缕头发确实是少女的头发。看来上天垂帘,不肯让发绣在我手上断绝,所以把你送到了我身边。” 这句话几乎就是定下了沈秀的身份。 沈秀内心欣喜无比,可她到底要比同龄人老成稳重,因此只微微露出一点笑容。 徐大娘接着道:“这一关之所以放在最后面,是因为对发绣来说,头发的重要性不亚于刺绣。” “不过好头发难寻,而且有些人不愿意卖自己的头发。所以有时候我们不得已也要用自己的头发。” “你既然要跟着我学发绣,便得做好这个准备。如果寻不到合适的头发,便得用自己的头发。你既然是绣娘,就应该知道,绣一幅作品,应该需要多少头发!” 徐大娘是怕沈秀有什么顾忌,毕竟这个时代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是每个人都肯舍去自己的头发。 出乎徐大娘的意料,沈秀却是半点不在乎地说道:“在我决心要学发绣的时候,就已经有这个决心了。别说要我几缕头发,就是要我全部的家产,我也心甘情愿奉上。” 她如此坚决,倒让徐大娘感叹不已,“好,那我如今就认下你这个弟子。你且跟我来。 沈秀听徐大娘说到这里,便知道要拜师了,她忍下激动的心情,跟着徐大娘来到了屋子里。 徐大娘走进没有人住的东厢房,只见东厢房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屋子当中只放了一个长桌,长桌上面摆着香案,再上方则是一副观音像。 “我们发绣,绣得最多的便是观音像。为了表示虔诚,每次绣之前,都要给观音上炷香。拜师的时候,也要给观音上香。”徐大娘拈起三根香在火烛上点燃,然后郑重地朝观音像拜了拜,方才把香插到香炉里。 所谓入乡随俗。每个派别都有每个派别的规矩。既然入了这个门,就要守这个门的规矩。 沈秀便学着徐大娘的样子,也拈起了三根香,然后拜了拜观音像。 不知道是因为后继有人,还是香火太大,徐大娘的眼里多了些湿润,她双手合十喃喃了好半天,方才起身。 从这一天起,沈秀便正式跟着徐大娘学习发绣。 徐大娘的眼睛已经坏了,她不能手把手地教沈秀,只能口授。 好在沈秀天赋颇高,发绣又离不开刺绣的范畴,因此她领悟得很快。 上午,她跟着徐大娘学习怎么用细细的头发刺绣。 下午,徐大娘便教她如何把头发浸软,如何给头发上色。 本来徐大娘还有浆洗衣服的活计,不过沈秀来了以后,便主动担负起了两个人的开销。 徐大娘起初还有些过意不去,沈秀便说,一日为师终身为母。 何况徐大娘传给她的发绣技艺,特别珍贵,她自然要好好回报对方。 在沈秀跟着徐大娘学艺的时候,徐二柱也曾来过一次。 徐大娘对这个远房侄子只有面上情,沈秀看到他们两人的相处,便知道他们之间肯定发生过不愉快的事。 “其实也不是不愉快,只是心寒而已。”徐大娘道,“当初我在京城的时候,好歹也有些名气,攒了不少银钱。后来回到青山县,我也不是没有给过他们银子。可我落难的时候,他们两口子竟能狠心把我拒之门外。从那以后,我对他们就寒心了。” 想当初,徐二柱说家里穷,连间像样的屋子都没有。 徐大娘便出钱给他盖房子。等房子盖好以后,又出钱给他买了头黄牛。 哪里想得到,对方竟然这么没有良心,连让她借住几天都不肯。 “大娘别为这种人伤心。等我把发绣学好了,大娘跟着我回槐安县!我来给大娘养老。” 徐大娘擦了擦眼泪道:“你别说笑了。我一个人在这里住着挺好的。而且青山县是我的家乡,我不走。” 沈秀说给徐大娘养老,不是说说而已。一方面就如她所说,一日为师终身为母。另一方面则是,徐大娘作为绣娘,到老了却落到这样一个下场,不免让沈秀有几分物伤其类的意思。 不过如今看徐大娘并不想离开青山县,沈秀也就只能另想办法。 春去夏来,转眼几个月过去。 当徐大娘的院子里开满玉簪花时,沈秀终于成功绣出了一幅发绣。 这幅发绣花了她半个月时间,为了绣这幅作品,她用了不少自己的头发,原来浓密的头发现在稀疏不少。 不过成果是显而易见的。 沈秀用徐大娘教的染色法,把头发染成了不同颜色的绣线,然后绣了一幅荷花图。 相比用蚕丝绣线绣成的绣品,发绣更为平亮均匀,绣工也更精致。 徐大娘看不到那么真切,但她上手摸了摸,便点点头,觉得沈秀已经掌握了发绣的技艺。 她感慨沈秀领悟能力强的同时,又有些伤感。 这几个月,沈秀一直陪着她,这让徐大娘已经习惯了有她的日子。如今沈秀学艺有成,肯定是要离开青山县的。而她还真舍不得对方离开。 沈秀便再次提出,“大娘,你就跟我回槐安县,我一定把你当做自己的亲娘一样孝顺你。” 徐大娘想了想,还是摇摇头道:“我不走,青山县是我的根。你要放心不下我,一年来看我一次,我就知足了。” 沈秀却担心徐大娘的身体,她知道徐二柱两口子靠不住,便花钱在青山县给徐大娘置办了一处房产和一些田产。 为了让徐大娘安度晚年,沈秀又买了个小丫鬟伺候徐大娘。 临走时,沈秀一再叮嘱,说她明年还会来看徐大娘,要她好生将养身体。 在徐大娘的恋恋不舍中,沈秀踏上了回程的路。 第187章 机会难得 自进入初夏,树上的蝉鸣就一直叫个不停。 直到过了中秋节,烦躁的蝉鸣声才消失。 袁子文轻轻掀起竹帘,便见陆雨涵正窝在软榻上小憩。 丫鬟在旁压低声音道:“这几日天气凉爽了下来,娘子也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袁子文又看了眼熟睡中的陆雨涵,叮嘱丫鬟道:“一会儿便把娘子叫起来,免得下午睡多了,晚上睡不着。” 丫鬟在旁答应着,袁子文又道:“等娘子醒了,你告诉她,就说嫂子从外地回来了,还给她带了点土特产。” 袁子文说的嫂子,便是沈秀。 她离开槐安县回到卫家村时,陆雨涵还不大好意思见她,沈秀便没能帮她请大夫号脉。 如今她回到县城,想起陆雨涵的事,便特意上门送了些土特产。 袁子文正好在家,出面招待了她,顺便把陆雨涵确有身孕的事告诉了沈秀。 沈秀离开槐安县不久,袁子文便给陆雨涵请了个大夫,大夫很快就号出了滑脉,陆雨涵确实是有了身孕。 大夫听说了陆雨涵的情况,倒是见怪不怪,说是脉象看着很好,只要安生养胎就是了。 如此一来,陆雨涵便放下心来养胎。等三个月后,小日子终于不再到访,一家子也就放下了心。 八月上旬时,陆雨涵生了个大胖小子,把袁家人都乐坏了。 沈秀来的这一天,陆雨涵还差两天才出月子。 “她这一阵子可憋坏了。加上前段时间又热又吵,好久都没有睡个好觉了。” 袁子文说完陆雨涵,便又说起儿子来,话里话外带着一股满足。 “对了,忘记跟嫂子说一件事。”袁子文想起什么,开口道,“院试的结果早在五月份就出来了。卫兄自然是不必说,虽然不是榜首,可也入了前三名。只是有点可惜,若是卫兄能再中个榜首,那就是小三元了。” 沈秀对小三元并没有什么执念,她当初的愿望也只是想要卫宴考中秀才而已。 袁子文考得也不差,和卫宴一样,都有资格去县学读书。 不过他觉得县学不如家里自在,就没有去。而卫宴仍在府城,跟着孟老先生读书。 “院试榜单出来后,我们便约好了。等明年乡试的时候,我们再比个高下。” 袁子文仍没有失掉与卫宴竞争的心思,他打算在家里好好地读一年书,将来乡试的时候,好把卫宴比下去。 对于他的这点心思,沈秀看得很清楚。但是袁子文是把一切心思都放在明面上的,想赢卫宴,也只是想光明正大地把他比下去。 有这么一个对手,也不算坏事。 过后袁子文又提起另一件事,这才引起沈秀的不安。 “明年的乡试,陶思谦也要参加。他还跟我们提过,说是他家在省城有处宅子。将来考乡试的时候,我们可以搬到他那里去住。” “最好不要去。”沈秀想都没想,就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袁子文纳闷地看着她。 沈秀掩饰的笑道:“我是觉得太麻烦他了。我们和陶家也没什么交情。” 袁子文道:“我也是这么想。不过他盛情邀请,当时我们不好推却。” 不好推却也得推却,沈秀想了想,看来乡试的时候,她得好好和卫宴谈一谈,让他提防一下陶思谦。 沈秀现下的烦恼,除了一个陶思谦,便是甄县令了。 她从袁家出来后,想了想,到底没有去县衙探望乔梅儿。 倒是罗恭知道她回了县城,特地抽空见了她一面,跟她说了不少乔梅儿的事。 “你那表妹最近过得挺好的。甄县令身边没有正妻,如今县城有头有脸的人家,大半都对她恭恭敬敬。” 罗恭道:“就只一点,你这表妹的父母有点不知分寸。我听说他们仗着你表妹的势,正在跟人合伙放利钱。” “甄县令如今正在整治此事呢,我看早晚有撞破的那一天。” 对于乔铁柱两口子放利钱一事,沈秀不想多管。 她皱了皱眉道:“我知道了。等我有时间便提醒梅儿一二。” 罗恭说完这事,便说起了卫宴,“卫兄如今已是秀才了。按照本朝惯例,秀才名下的田地是可以免租的。别说我这个做义兄的不仗义,我已经帮你看好了一块良田,位置不错,主人家又急于出手,所以价格也不高。”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看沈秀一副等着他往下说的神色,才道:“只不过这块良田足有三百亩地,主人家不肯分开卖,所以要买就得全买下。” “这块良田要多少钱?” 罗恭道:“这块良田是在县城的城郊,地势极好,所以一亩地就要五两银子。三百亩地就是一千五百两银子。” 一千五百两银子,沈秀算了算,自己手头好像只剩下了八百两银子。 原本是有一千两银子的,在路上花了一些,给徐大娘置办房产和田产,又花了一些。 所以如今只剩了八百两银子。 罗恭看她面露为难之色,便知道她手头没有那么多银子。 “那良田确实不错,难得的是连在一起,将来也好打理。你要是错过这个机会,将来再找这样的良田就难了。” 沈秀也知道机会难得,索性跟罗恭说了实话,“可我手头没这么多银子。” “那你手头能拿出多少两银子?” 沈秀道:“我手头只有七百两银子。”她以为罗恭要借给她银子,便少说了一百两,免得把银子都拿去买地,将来连忍冬的工钱都发不了。 哪知道罗恭却没有借她银子的打算,而是慢慢道:“那就是还差八百两银子。”然后看了沈秀一眼,“我这里倒有条财路,能尽快帮你弄到八百两银子。” “什么财路?” 第188章 购置田产 罗恭看着沈秀的脸色道:“其实我跟你提过的,甄县令想要你帮忙绣一件双面绣。价钱的事好商量。” “如今乔梅儿已经替你嫁进了县衙,我觉得,你可以把这件事放下了。”罗恭道,“不过要是你不愿意,当我没说。” 沈秀其实很不愿意再跟甄县令打交道,可是她手头确实没那么多银子。 她想了想,罗恭说得没错,如今甄县令已经有了乔梅儿,应该不会再纠缠自己了。 “要我帮忙绣双面绣可以,不过得先付银子。他什么时候把一千两银子送来,我什么时候帮他绣。” 沈秀要的一千两银子,其实也并不多。江南那边的双面绣,差不多也是这个价格。 罗恭倒没马上答应,“这我得问过他的意思。” “那你可知道他要这双面绣做什么?” 罗恭道:“你不做官不知道,这县令也不是好做的。既要笼络下属,也要巴结上司。尤其京城吏部那里,也要打点好关系。我看甄县令在槐安县待满后,应该是不想再外放了。所以才提前打点关系。” 转天乔梅儿来时,也提到了这件事。 “我们大人说,原来外放是为了散心。如今父母已上了年纪,便该回京城尽孝了。” 乔梅儿如今已是官太太的打扮,穿着银红色的暗花长衣,配湖蓝色的百褶长裙。 头上还戴了几支珠钗,娇艳中透着俏丽。 她的变化之大,直让沈秀感叹无比。 衣衫首饰倒是外物,没什么稀奇的。真正由内而外改变的,是她的气质,已经从乡下的丫头蜕变成了呼奴使婢的贵夫人。 沈秀面对这样的乔梅儿时,也不由转换了心态。 倒是乔梅儿还对她依旧是原来的态度,说完外放的事,便从怀中取出了一张一千两的银票。 “姐姐要的银票,我已经带来了。”乔梅儿道,“大人的意思是,那件双面绣不必太繁复,花样雅致些更好。当然若能在月底前绣好,那件最好不过了。” 乔梅儿这次过来,一来是看沈秀,二来就是捎这几句话的。 甄县令能这么痛快拿出一千两银子,这倒是沈秀没想到的。 她刚把银票收好,乔梅儿却挥退了身边的贴身丫鬟,走过来坐在沈秀身边道:“姐姐,你曾经说过,若有什么难事,便可以来找你商量。如今我确实是遇到了一件难事。” “什么难事?” 乔梅儿不好意思地拧着手里的帕子道,“前几日我爹过来,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想让我周济他们一些,最好是能给我大哥找个差事。” “那你应下了没有?”沈秀道,“这事甄县令知道吗?” 乔梅儿低声道:“我还没好意思跟大人说。其实我每个月的月银,也不过十两银子。我看我爹的意思,似是觉得十两银子太少。” “而且大人从前跟我提过,他不喜欢任人唯亲,更不喜欢别人仗着他的势为非作歹。所以我都不敢跟他提,帮我大哥谋差事的事。” 沈秀道:“你没有提就对了。我听别人说起过,你爹娘仗着你嫁给了甄县令,如今正跟人合伙放利钱。我看他从你这里要银子,无非是想多点本钱罢了。你最好不要把钱借给他。而且还要告诫他一番,若是放利钱的事被人告发了,你可保不了他。” “至于帮你大哥谋个差事,那更是不要多提。若你大哥真的进了县衙,到时候仗着大舅子的身份,为非作歹,你看甄县令会不会饶他?” 沈秀道:“你要想娘家的人平安和顺,就不要事事顺着他们,免得他们不知道天高地厚。” 乔梅儿低头想了想,觉得沈秀说得没错。自己的娘家人自己清楚,爹娘大哥都不是那种懂分寸知道理的人,一旦真闯出了祸事,以甄县令的性格,可能真不会对他们手软。 只要想到这时候纵容他们,将来就是害了他们。乔梅儿便有了决心,打算等爹娘再来,便好好地告诫他们一番。 乔梅儿去后,沈秀便带上银票去找罗恭了。 银子都已经凑齐了,沈秀记得那块良田的主人急于出手,若是被旁人买了去,那就太可惜了。 好在那良田的主人暂时没有出手,罗恭直接就把沈秀带到了良田的主人家里。 良田的主人姓郝,祖上本不是槐安县人,只是常年在这里做生意,便购置了这一处房产。 如今他有心想回老家安度晚年,便想出手这块良田。 只是良田占地不少,槐安县能一口气拿出一千五百两银子的人家,几乎屈指可数。 而且那些有钱人家,也多有田产,未必能看上他的良田。 所以当沈秀拿着银票过来时,郝员外很痛快地就把田契拿了出来。 有罗恭在场,沈秀不怕这郝员外耍什么花招,看过田契后,便把银票交给了郝员外。 “一共一千五百两银子。郝员外可收好了。” 郝员外笑着接过银票,“沈娘子痛快,我也爽快一些。当初买下这块良田的时候,为了免去麻烦,我直接把佃农的事托给了一位管事打理。如今我要走了,而这位管事却是当地人,家里老小又都在县城,所以他并不想跟着我走。” “沈娘子要是愿意用他,就把他留下。要是不愿意用他,便给他一笔银子,打发他了事。” 沈秀还没见过人,不好下定论。 那管事若是个得力的,倒可以留下。毕竟她暂时还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与其找个生人来,还不如让那位管事继续帮着打理田产。 但若是那管事的,不仅不得力,反而中饱私囊,那她就不能把人留下了。 郝员外将沈秀的神色看在眼里,继续道:“沈娘子见过人就知道了,这管事姓马,家里世世代代都给人做庄头,人很老实。别的庄头会偷奸耍滑,私下里克扣良种,欺压佃农。而这位马管事,一粒粮食也不会带回自己家,对待佃农也好。” “不过就只一点,这马管事的工钱有点高,一个人是别人的两倍。有些主顾看他工钱高,便不想用他。可我和他打了十几年的交道了,知道用他准没错。” 沈秀听到这里,便问道:“那他为何要比别人的工钱高?” 郝员外笑了笑道:“这个问题,你还是自己问他的好。” 第189章 马管事 沈秀很快就见到了那位马管事。 马管事看着约有四十多岁,肤色黝黑,一看就是长在田间地头的人。 沈秀看到他的肤色,才有些相信郝员外的话。 她在卫家村也待过一段日子,知道常年下地的人是什么样子。 马管事看外表,一点也不像是庄头,看着倒像是天天干活的佃农。 沈秀相信自己的眼睛,心里先就有了几分好感。毕竟常年待在田间地头,说明这人肯吃苦耐劳。 只不过沈秀接下来与马管事打交道的时候,发现这人特别不善于言辞,或者说特别不善于表现自己的长处。 当沈秀问他的工钱为什么要比别人高时,马管事好半天都没能说出什么来,只是倔强地表示,他这人就值这个工钱。 沈秀再问起,他平时如何管理佃农时,马管事只是说自己小时候当过羊倌,这管理佃农和放羊差不多。 沈秀来见马管事的时候,罗恭也在一旁。 他听到这里不由皱眉,觉得这马管事有些不大靠谱。 “我看郝员外有些言过其实,你还是另找一个人帮你管理佃农!” 沈秀却不这么想,马管事只是不善言辞而已,未必不善农事,也未必管理不好佃农。 若他做得不好,郝员外也就不会向他推荐自己了。 不过罗恭的考虑也有道理。 沈秀打算私下里打听一下这马管事的为人。 如果马管事真的如郝员外所说,老实本分,那她倒可以重用对方。 沈秀一下子买下这么多田地,又没有遮着藏着,消息很快就传开了。 最先上门的是乔铁柱两口子。他们自从乔梅儿嫁给甄县令后,便也搬到了县城。 沈秀买下这么多田地,必然得有人帮着打理。乔铁柱觉得自家儿子闲着也是闲着,倒是可以帮忙做个管事。 乔家一家子的品性,沈秀早就看在眼里了。她没有直接拒绝,而是说管事的已经找好了。 乔铁柱还有些不大高兴,不过他也知道沈秀是秀才娘子,还认了县丞做义兄,不是他能得罪得起的,只得悻悻离去。 乔铁柱之后,又有杨氏上门,说是自家有个远房侄子,特别老实本分,可以帮着沈秀管理农事。 杨氏和乔铁柱当然是不能比的。 沈秀不能用敷衍乔铁柱的那一套,来敷衍婆母。 她只能说,等她见过人以后,再好好想想。 杨氏很快便领来了那位远房侄子。人确实如杨氏所说,老实得很,看见沈秀,连头都抬不起来。 沈秀试着问了几个问题,他都答非所问,而且回答得还磕磕绊绊。 这下子,连杨氏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沈秀为了照顾婆母的面子,便道:“表哥既然大老远地来了,我也不好让你空跑一趟。这样,看在娘的份上,表哥就留下来!反正我这里多的是地,表哥不会说话,管理不了佃户,但是种地想来是不难的。我拨几亩地给表哥,也不要什么租子了。” 那杨家表哥也是硬着头皮来谋个差事,只是他不会说话,眼见差事要黄,没想到却听沈秀说了这么一番话。 沈秀说得没错,种地对他来说当然不难。只是他家里只有两亩地,全家老小全靠这两亩地过活,日子苦得不行。 如今能多得几亩地,还不用交租子,杨家表哥感恩戴德地谢过了沈秀。 杨氏在旁也有面子,沈秀能这么照看侄子,当然是看在她的面子上。 有这样一个照顾自己面子的儿媳,杨氏觉得这辈子值了。 过后卫平和邹氏听说了沈秀要找管事的事,邹氏便遮遮掩掩地提出要让卫平去做管事。 杨氏还记着沈秀的情,当然也知道儿子不是这么一块料,便抬高嗓门把邹氏痛骂了一顿。 沈秀此时不知道卫平两口子也看上了管事这个位子,她正在应付罗恭带来的一个管事。 罗恭总觉得马管事要的工钱又高,又不靠谱,便另外给沈秀找来了一个管事。 这个管事长的白净斯文,还说得一口官话,聊起农事也是头头是道。 沈秀试着问了几个问题,比如旱地适合种什么,春天的时候适合种什么。 这个姓周的管事不仅都能答得上来,还说自己替不少达官贵人管过田庄,在管理田地这方面很有经验。 罗恭觉得周管事这样又有礼数,又懂农事的管事,才是好管事。 为此,他朝沈秀使了好几个眼色,意思是想让她留下这位周管事。 沈秀当做没看见罗恭的眼色,没有当场做决定。 等周管事走后,罗恭便问她,“刚才你为什么没有当场定下他。这位周管事可以抢手得很,听说好几家都想请他做庄头。” 沈秀道:“我总觉得这位周管事太圆滑了一些。你也知道我平时没什么时间去打理田地,一切都要托给他们这些管事。万一他们偷奸耍滑,我是不大可能知道的。所以我得谨慎一些。” 罗恭也知道谨慎一点没坏处,他就是觉得周管事相比马管事很靠谱。 “靠谱不靠谱,不是靠一张嘴的。”沈秀道,“只可惜我最近要忙着绣双面绣,恐怕没办法检验这位周管事管理农事的能力。” 最近有不少人给她推荐了管事的人选,可是沈秀想来想去,还是想请原先的马管事。 郝员外能雇佣他十几年,当然有他的道理在。 而且她让留孩暗地里打听了一下马管事的为人。马管事的名声说不上好,大家都说他不善言辞,也不好接近。不过说起品性,邻居们都说他从来不贪别人的便宜,也从来不与人争执,家里从来都是安安静静的。 这么一来,沈秀觉得这马管事倒是很符合自己的条件。 田间管事和内宅的管事不同,不需要多利索的嘴皮子,只要人稳重老实,不偷奸耍滑,让佃农服帖那就够了。 为了不再应付那些毛遂自荐的人,沈秀准备和马管事谈一谈,看能不能先定一年的契约,若是一年以后,双方都满意的话,那就再续约。 第190章 重阳节 马管事家住在城北,家里地方不大,却挤着老小好几口人。 留孩来传话时,马管事家里正准备吃午饭。 桌上摆着窝头,两碟咸菜,一人一碗稀粥。 留孩扫了眼桌上的饭菜,便和马管事说道:“沈娘子让我传句话,她想问马管事什么时候有空,好谈一谈管理田地的事。” 马管事的媳妇听出沈秀有意留下马管事,忙替他说道:“有空,我们哪天都有空。” “既然马管事有空,那等吃了饭以后就去趟绣铺!沈娘子在那等你。”留孩传了话就要走,却被马管事的媳妇拉住了。 她非要留孩留下来吃饭,又让大儿子去街上买点熟食回来。 大儿子知道家里没有余钱了,这熟食肯定是要赊账的,便立着没动。 留孩本来就不想留下来吃饭,看见这样的情形,忙道:“沈娘子那边还等我回信呢,我得回去了。” 马管事的媳妇这才松手,很热情地把他送了出去。 等留孩走后,马管事便沉着脸道:“我又不是找不到差事,至于你这样殷勤吗?” 马管事的媳妇早知道自家男人的秉性,当即道:“我还不是为你好,就因为你这臭脾气,你看哪个主家想雇你。当初要不是我给郝员外的儿媳妇接生,救了她们母子一命,你还找不到郝员外这样的主顾呢!” 马管事道:“那也是我本事够硬,要不是我有祖传的手艺,郝员外也不会一雇就雇我十几年。我把话放在这里了,我老马是凭本事吃饭的。谁看中我的本事,我就替谁卖命。谁要是看不中我,那是他有眼无珠。” 话虽这么说,可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马管事自然也盼着能留下来管理沈秀的这块田地。 只是他脾气倔强,即便心里在乎,面上也让人看不出来。 沈秀与人打过不少交道,但像马管事这样不会来事的,还真是不多见。 既然对方不按常理出牌,沈秀也就直接说道:“这块田地不能没有人打理,我想先和马管事签上一年的契约。若是日后我们相处得很好,那么我便会和马管事签个长期的契约。就是不知道马管事意下如何。” 一年算是个缓冲期,若是马管事管理田地得当,沈秀当然不想换人。 马管事明白沈秀的意思,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他便点点头:“那就先签一年的契约。不过我把丑话说在前面,我这个人不来虚的,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若是将来我要撵哪个佃户,那就是他种不好地。东家切莫干涉我这点。” “这个自然。”沈秀道:“我不懂田间农事,以后农事和佃农自然都全权交给你打理。但有一点,你不能随意欺压佃农。若是让我知道了,我是不会轻饶的。” 马管事板着脸道:“东家这话就说差了,我老马这辈子从来不曾欺负过佃农,不然你去问问原来的那些佃农,看我有没有欺压过人。” 沈秀只是提醒对方而已,哪想得到对方这么较真。 她只好放软语气道:“我也只是那么一说而已,并没有说马管事你会欺压佃农。” 马管事这才不再板着脸,沈秀看在眼中,觉得这马管事真有脾气。不过有本事的人,多多少少都有点脾气。 沈秀只希望他倒真是个有本事的人,这样即便有脾气,她也能容忍。 双方没有异议后,沈秀便和马管事签了一年的契约,并且按着马管事的要求,先支付了他半年的工钱。 接下来,沈秀就把良田的事全托给了马管事,她自己则一心一意绣起了那幅双面绣。 等到沈秀把双面绣绣好,送到乔梅儿手里时,已经是重阳节了。 乔梅儿如今作为县衙后院的女主人,正张罗着重阳节的事宜,沈秀来给她送双面绣时,她还送了沈秀一盒花糕。 重阳节虽比不上中秋节那么重要,可也是个节日。 沈秀看丫鬟们来来去去,知道乔梅儿要忙很多事,便很快提出了告辞。 乔梅儿确实忙得很,便命身边的丫鬟送沈秀出去。 当初左县令在任时,沈秀不知来过这里多少次。后来施县令上任,她也来过一两次。 如今县衙后院的小花圃,在施县令走后,又换了模样。 原来的菜架都被人拔去,改种了各种花卉。这些花卉都不是什么名贵品种,如今深秋时节,百花凋谢,只有菊花还开得热闹。 沈秀看到菊花,便想起了温夫人先前种的几种名贵菊花。 听罗恭说,左县令回到京城后,靠着原来的政绩,加上温夫人娘家的势力,后来谋了个知府的位子。 想来左县令做了左知府,温夫人的日子应该会更好过才对。 她这里正想着温夫人,不防身后的丫鬟忽然唤了声:“大人。” 沈秀回过神,就见甄县令不知何时来了后院,只见他穿着常服,神色平静,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秀中规中矩地唤了声大人,甄县令淡淡嗯了一声,却没有离开,而是说了句:“梅儿在县城只有你这一个姐妹,闲来无事的话,常来看看她,她一个人也挺闷的。” 甄县令对着沈秀说话的神色已经变了,原来是纠缠不放,如今有了乔梅儿,他现在再见对方,便没了那份牵绊。 同时因为替身的事,两人曾经闹得很不愉快。 甄县令不愿意平白多得罪一个人,何况乔梅儿又与沈秀交好,所以便放下身段说了这些话。 可沈秀对他还有几分警惕,不会轻易就相信他,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甄县令也不再多说什么,最后看了眼沈秀,便抬脚走了。 他这一走,沈秀顿时松了口气,觉得自己未免太小心了些。 只是当初甄县令的死缠乱打,多多少少还留给沈秀一些阴影,她如今宁可小心一些,也不愿意再被对方盯上。 从县衙出来,沈秀还在犹豫是回铺子还是回宅子,却见街头立了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正与一个问路的人说话,眉目清秀,神色和煦,正是半年多未见的卫宴。 第191章 拜会情敌 “相公,你怎么回来了?”沈秀看见卫宴,便迎了上去。 夫妻两个大半年没见,沈秀只觉卫宴浑身上下又多了些从容的气质,已经不是原来那个文弱秀气的书生了。 卫宴笑了笑道:“孟老先生出门去了。我想起这几年,我从未和你好好的过一个重阳节,便从府城回来了。不过路上有事耽误了半天,所以这时候才回来。” 他说完笑着看了眼沈秀,“这次我会在宅子里住几天,好好的陪你过个节日。” 过年的时候,卫宴从府城回来的晚,等他回来,已经是腊月底了。 年节有很多事要忙,夫妻两个根本没多少时间相处,更多的是应付拜年的客人。 等到家里不用再招待客人,卫宴却要动身去府城了。 卫宴临走的时候,就觉得有些对不住沈秀,好容易回来一趟,却连陪她说话的时间都没有。 这次孟老先生出门,卫宴便婉拒了孟老先生的邀请,没有跟着他去拜访旧友,而是打算回县城好好陪沈秀几天。 夫妻两个边走边说话,虽然久别重逢,可是大街上人来人往,两人都压抑着情感,连身体都隔着一段距离。 好容易回到宅子,沈秀刚把门插上,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沈秀静静地和卫宴拥抱了一会儿,便抬头看着卫宴道:“相公,你好像瘦了,是不是这段日子只顾着读书了。” 卫宴将沈秀的右手放在嘴边,挨个亲了亲手指,含笑道:“有你这样一位娘子,我哪敢不顾身体。倒是我看你好像瘦了。” “那是我长高了。”沈秀伸手和卫宴比了比,“我原来只到你肩膀的位置,如今已经快到你下巴了。” 夫妻两个腻歪了一会儿,卫宴便开口道:“阿秀,跟我回府城!” 沈秀脸上不由闪过一丝惊讶,“回府城?” “对,跟我回府城。”卫宴郑重地点头道:“我手头如今有两千两银子,应该够你在府城开个绣铺了。” 两千两银子,沈秀大吃一惊,“相公,你哪来这么多银子?” 卫宴淡淡道:“我说了,你可不许恼。” 沈秀点头,“你快说。” 卫宴慢慢道:“我考院试之前,结识了一个颇有才华的世家子弟。他一早就对院试的榜首志在必得,后来知道我在县试和府试中,连中了两个榜首后,便视我为对手。” “院试前夕,他让家丁给我送了两千两银子,让我在院试的时候发挥稍微失常一些。” 卫宴道:“这种事,我以前从来都不会答应。但是我想到你上次写的信,估计你在县城的处境不是太好。所以我便收下了这笔银子。” “相公,你怎么能这样做。”沈秀的眼圈当时就红了,“你可知道你放弃的是什么,那可是小三元啊!” 当初知道卫宴没有连中三元,沈秀还以为是院试的时候高手云集,哪里想到是卫宴自动放弃了这个荣耀。 倒是卫宴看得很开,“小三元又怎样。我这么努力读书,无非是为的想让家里人过得更好一些。如今只不过放弃一点虚名,就可以把你接去府城,我觉得值得。” 他不知道沈秀面对的是什么困难,沈秀不想说,他也就不问。但是他不能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那不是一个丈夫应该做的事。 沈秀感动的同时,又惋惜无比。 卫宴都做到这个地步了,她也就觉得,没有瞒着对方的必要了,便把事情一五一十的都说了出来。 沈秀说到一半的时候,卫宴的脸色便慢慢沉了下来。他没想到沈秀遇到的竟然是来自甄县令的纠缠。 “我想来想去,为了断绝甄县令的念头,只好去找了一位与我容貌相似的女孩。我也知道这样做不对,可我当时确实没更好的办法了。” 卫宴听到这里,深吸口气道:“这件事上,你确实做得不对,不该让乔梅儿代你受过。不过这事错不在你,错的应该是我。早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我该早点把你接到府城。” 沈秀道:“跟你无关,谁也不会想到会出这种事。” 夫妻两个都把错揽在自己身上,都主动认错。 最后还是沈秀拗不过卫宴,承认这事是他的错。 过后,卫宴更是直接道:“明天我想去拜会一下这位甄县令。” 沈秀有些紧张道:“相公,你要做什么?这件事已经解决了,甄县令现在对我也不再纠缠了。” 卫宴淡淡一笑道:“没什么。你放心,我只是听说这位甄县令的官声不错,想见见他而已。” 沈秀当然不相信他的这个理由,如果在自己没有说清楚之前,卫宴这么说,她还会相信。可是在说出真相以后,卫宴怎么可能对这位甄县令毫无芥蒂。 她有心想阻止卫宴,可是卫宴是那种一旦下了决心,就很难改变主意的人。 沈秀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能说服对方打消这个主意。 第二日一早,卫宴果真在穿戴整齐后,便去了县衙拜访甄县令。 沈秀昨天犹豫了一晚上,为了想阻止卫宴去见甄县令,她连下药的主意都想过了。 可是卫宴的性情,她最清楚不过。她能阻止一时,却不能阻止一世。 可是她又担心卫宴。虽然这件事上,甄县令做得很不地道,可他毕竟是一县之主,而卫宴现在还只是个秀才。 甄县令若以权势压人的话,吃亏的还是卫宴。 所以在卫宴走后,沈秀真是坐立难安,甚至有些后悔把实情告诉给了卫宴。 而卫宴此时此刻,正等在县衙的花厅。 甄县令此时正在审案,暂时没有时间去见他,便让师爷把他请到花厅。 事实上,在看到卫宴的拜帖那一刻,甄县令就已经知道了卫宴的来意。 他本来想找个借口避开的,可是看着拜帖上的簪花小体,便犹豫了一下。 他也想知道,能让沈秀一再拒绝自己,能让大儒孟老先生收在门下的,到底是怎样的人。 就是这份好奇,让甄县令有了见一见卫宴的念头。 第192章 情敌相见 甄县令把手头的案子审完,整了整衣衫,便去花厅见卫宴。 在见到卫宴之前,甄县令心里大概勾勒出一个书生的模样。 可真正见到本人以后,甄县令还是吃了一惊。 卫宴确实如他想象那般,眉目清秀,眉宇间隐着一股书卷气。可更出众的是他的气质,那种让人一见难忘的清贵气质。 本来这种气质在县城时还不太明显,后来卫宴跟着孟老先生长居府城,孟老先生带他拜会了不少有名望的人。 久而久之,随着眼界开阔,卫宴身上的清贵气质便越发明显,是个人一眼见到他都会觉得,此人前途不可限量。 甄县令惊讶过后,心头便浮起了复杂的情绪。 作为男子,他当然知道卫宴来拜会他的原因。 而在这件事上,甄县令确实做得不地道,因此面对卫宴时,他本能地有些心虚,便用热情的态度掩饰内心的不安。 “我一早就听说县城里有位姓卫的学子,不仅文化书院的山长对你夸赞有加,就连陆大老爷也跟我说过你,夸你天资出众,人品端方。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面对甄县令的夸赞,卫宴只是淡淡一笑:“大人这么说,学生愧不敢当。学生这段日子一直长居府城,这次回来才知道,这段时间大人对内人颇多照顾,卫某在此谢过。” 卫宴这个时候不说学生,而说卫某,又提起内人两字,甄县令心里就是一阵不安。 看来沈秀把什么事都告诉给卫宴了,而卫宴今天来的目的,就很清楚了。 “其实一切都是误会。”甄县令有心想解释一二,可是却被卫宴打断了。 “大人对内人的照顾之恩,卫某必当铭记于心。不过卫某虽是一介书生,但也能养活妻儿。听说大人新娶了一房贵妾,卫某在这里先贺喜了。将来如夫人有添丁之喜时,卫某一定带内人从府城过来给大人道贺。” 甄县令听完这番话,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也是个聪明人,当然听出了卫宴话里的意思。 什么照顾之恩,铭记于心,无非是记住他的夺妻之恨。这是明晃晃地说出了自己的不满。 后面说自己是一介书生,但也能养活妻儿,意思更明显了,是让他以后离沈秀远远的。 再然后提到他纳的贵妾,几乎就是在变相地提醒他,既然他身边已有美妾,那以后就更不要纠缠沈秀了。 甄县令明白了卫宴话里的意思,心虚的同时,老脸忍不住微红,觉得内心隐秘的东西被人窥探得彻彻底底。 其实得到乔梅儿以后,甄县令已经放下了对沈秀的执念。 不过当初沈秀那么抗拒,多多少少让甄县令对她生出了不一样的心思。 这方面,沈秀说得一点也没错。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 不过甄县令将它隐藏得太好,只是偶尔才会冒出一丝想法。 如今卫宴兴师问罪而来,又说了这样一番话,甄县令彻底打消了心里的那一丝念头。 沈秀在宅子里等了好久,才终于等到卫宴回来。 她先看了眼卫宴身上,才问道:“相公,你们没有动手?” “怎么会动手?”卫宴道,“你家相公是书生,又不是武夫。” 沈秀这才松了口气,没有动手最好。 不过看卫宴神色不太好,沈秀小心翼翼地开口道:“那你们说了什么?” “我们说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以后你不能留在县城这里了。”卫宴说完看向沈秀,“我想让你搬到府城那边。” 真的要搬去府城吗? 这个问题,沈秀昨天晚上也曾想过,说到底她有些舍不得这里。当初施县令那么过分,沈秀也从未想过离开。 “相公,你让我考虑一下。”沈秀犹豫道,“我刚买了一块良田,就这么去了府城,我实在放心不下。而且绣铺那边的生意,也不能说放下就放下。” 毕竟她在这里经营了两年,已经有了自己的人脉。 卫宴耐心地给她分析利弊道:“我替你想过了。县城这边有绣坊,而且有钱人家并不多,你接到的生意终归有限。有时候还得考虑绣坊那边,不能大展手脚。” “但如果你去府城就不一样了。府城比县城繁华得多,有钱人也多,生意自然好做。而且我在府城结识了不少人,起码可以帮你在府城立住脚跟。” 当然最重要的是,如果去了府城,甄县令即便对沈秀再有心思,他也只能空留遗憾了。 要知道府城可不是他的势力范围,只要沈秀去了府城,甄县令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 不过卫宴不想在沈秀面前提起甄县令,尤其不想提起他对沈秀的心思,所以只拿生意说事。 沈秀听了卫宴分析的利弊,确实是有些动心了。 去年她从府城回来以后,绣铺的生意确实不如从前。后面她又去了趟彭城,绣铺的生意更差了。 这个时候把绣铺转让出去,然后另到府城发展,也不是不可以。 “可我刚购置了一块良田。就这么离开的话,管事那边,我有些不大放心。” 卫宴问道:“那良田有多大,如果你需要管事的话,我可以让子文帮忙。” “我已经找到一个姓马的管事了。”沈秀道,“只是我还摸不清他的底细。” 沈秀把有关马管事的一切,详详细细跟卫宴说了一遍。 卫宴道:“这段时间,我跟着孟老先生住在府城,见了不少人。看人的眼光也比从前大大提高了。你要是放心不下的话,不如让我见见这位马管事。” 沈秀知道卫宴的能力,他的眼光一向不错,结交的曲桓和袁子文各有各的优点。 还有陶思谦,那样温文尔雅的一个人,人前人后都隐藏得很好,偏偏卫宴对他的印象不是太好。 沈秀要不是从米心芷那里知道了陶思谦的真相,恐怕也会被他的外表所迷惑。 也正是因为陶思谦这件事,沈秀越发觉得卫宴看人很准。 她想了想,便下了决心,“好,那我就带你见一见那位马管事,如果你觉得他人品过关的话,我就跟你回府城。” 第193章 相谈甚欢 重阳节前后,田间地头正是忙碌的时候。 马管事正在田里督促佃农们干活。 重阳节过后,天气已经不是很炎热了。可是中午前后的太阳晒在身上,还是让人有些躁意。 马管事端起水壶喝了口水,就见不远处走来了一个书生模样的人。 这书生看上去约有十七八岁,生得白皙文秀,眉目清秀,穿着石青色的茧绸单袍,走在这曲曲折折的田间小径上,无形当中就形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 马管事以为是路过的读书人,只看了眼就收回了目光,还呵斥了一个偷懒的佃农。 “老哥,请问杨家村怎么走?” 书生在马管事面前停了下来,很客气地问了这么一句。 马管事便指了指远处的一处村郭,“你要去杨家村的话,一直往前走便是。” 那书生不是别人,正是卫宴,本来沈秀想直接带他来见马管事的。只是铺子那边出了点事,卫宴便自己一个人来了。 他有心想多了解马管事的为人,便没有说明自己的身份,只用问路做开场白。 等马管事指明了道路,卫宴便看了眼望不到头的田地,便问了几句关于种地的事。 马管事以为是这个书生出于好奇,才问了这么一句。本来若是其他人,马管事是不会多说什么的,他本来就不善言辞,更不会和外人多说。 不过卫宴的语气很温和,人又长得好,马管事不由得对他多了几分好感,如实都答了他的话,还抬头看了眼天气道:“这天马上就要降温了,这几天得尽快把麦子种上。” “老哥怎么知道马上就要降温?”卫宴抬头看着马管事,眼里透出一丝询问之意。 马管事道:“这个是我家传的看家本领,我家祖祖辈辈都给人做庄头,一代代便传下来这看天气的本事。只要看天上的云便知道几天后有无雨水,雨水是大还是小。” “那依老哥看来,几天以后是有雨水吗?” 马管事看着天上的云道:“俗话说得好。云行东,雨无终;云行西,雨凄凄。你看这云一层层地往西边走,过几日肯定有雨。” 他说得斩钉截铁,由不得人不相信。 大概是卫宴表现得很信服他,马管事接下来又说了很多话。 比如他其实最擅长的便是能在旱地上种出稻谷,只可惜郝员外觉得粟米和高粱更多产,所以他空有一身技艺,却无用武之地。 “这粟米和高粱是多产,可却卖不了好价格。反而那稻谷若伺候好了,一年能收不少稻谷。这稻谷成熟以后,一点也不耽误种麦子。稻谷和麦子都能卖上好价格,可比种粟米和高粱实惠多了。” 卫宴听到这里,便问道:“那你把这话跟东家说过吗?” 马管事道:“我刚给郝员外做庄头的时候,就说过这话。我媳妇那时候还跟我说,让我少说话多做事,东家让种什么就种什么。 我本来不服气,非要跟郝员外说个明白。可是话说明白了,郝员外不仅没听我的,反而冷了我好一阵子。从那以后,我也冷了心了。咱这一身的本事,东家根本不看重,那还说什么。东家说什么就是什么!” 卫宴沉默了一会儿道:“那也不见得,不是每个东家都不听庄头意见的。” “天下的东家还不都是一个样子。郝员外是这样,现在的东家估计也是这样。”马管事却不以为然道,“反正我已经冷了心了。说实话,我到底还指着这个差事吃饭,真的要为这个和东家闹翻,不值当。” 马管事说完,便看着望不到头的田地,悠悠叹了口气。 卫宴道:“老哥也别这么说。郝员外那么想,也有他的道理。就是依我来看,本地很少有种稻谷的,若是种不成,那损失就大了。” 马管事道:“你这么想也没有错。可是我既能开这个口,就有这个本事。实话跟你说,我祖上好几代,都曾在本地种过稻谷。这旱地上的稻谷叫做旱稻,若是伺候好了,产量一点都不少。” “可我听说旱稻的产量毕竟不及南方那边的稻谷。” 马管事道:“旱稻的产量是不及南边的稻谷。可是本地若能种出稻谷,那就能直接把谷子运到米铺。而南方的稻谷虽好,可是新米却需要一两个月才能运到县城,而且价钱还高。” “如果这地真能种出稻谷来,本地的米铺肯定是愿意要咱们的稻谷的。这稻谷肯定是不愁卖的。若是咱们再肯稍微降低些价格,那各大米铺就更是抢着要了。” 卫宴道:“老哥这么说的话,这稻谷确实可以种。县城的大户人家,每年要买不少上好的粳米。如果能种出稻谷的话,别说谷子不愁卖,就是开个米铺也使得。” 马管事道:“你这话说到我心里去了。眼前这块地大了去了,不仅可以分出一块地种旱稻,还可以种小麦,大豆,粟米,其实大可以开家米铺。这样也少了米铺盘剥利润。” 沈秀到田间的时候,就见马管事和卫宴正聊得投机。 她站在远处,没有打扰两人,心里则在想,卫宴就是有这样的本事,能让人第一眼见到他,就对他心生好感。 这大概也是一种天赋! 而马管事在把自己的打算说出后,回头看见田间又多了一个身影。 他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才看清那人正是刚与他签契约的新东家。 “不跟你说了,我那新东家来了。”马管事从地上起身道,“后生,你也赶紧赶路,这杨家村看着近,可也要走好久才能到呢!” 说话间,沈秀看到了这边的动静,便往前走了几步。 卫宴还没来得及告诉马管事,自己的真实身份。 那边沈秀已开口唤道:“相公,你们都聊什么了。” 马管事听到“相公”二字,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不可置信地看向身边的卫宴。 沈秀叫他相公,那岂不是说,他就是那个在县试和府试得中榜首的卫相公。 第194章 意外之喜 沈秀跟马管事签订契约以后,曾经跟他商量过,把佃农的租子比郝员外在时,稍微减去一成。 那时候马管事还不理解,说郝员外让佃农们只交四成的租子,这已经是很宽厚的东家了。 毕竟郝员外自己还要另付田税。 沈秀这个时候便告诉他,自己的相公是个秀才,将来还要考举人,因此这块良田以后肯定是不用交田税的。 既然这样,还不如减免一点租子,让佃农们也好过一些。 马管事这次才知道沈秀原来是秀才娘子,又听说她的相公姓卫,想起前一阵有个中了榜首的卫相公,便知道沈秀的相公,就是那个少有才名的卫宴了。 马管事性子迂直,不懂变通,正因为如此,他最佩服的便是有本事的人,尤其是读书人。 如今知道了卫宴的身份,他的神色马上就变了,脸上甚至多了些笑容,“原来是卫相公,都怪我有眼不识泰山,卫相公快请坐。” 马管事忙让出了自己的木凳,态度可比对沈秀恭敬多了。 沈秀倒没吃味,就是好奇卫宴跟他说了什么,便看看马管事,又看看卫宴。 卫宴没有坐,而是朝着沈秀微微笑道:“阿秀,刚才我们聊到旱稻,又聊到米铺,你觉得我们在县城开家米铺如何?” 沈秀有些茫然:“什么旱稻?” 卫宴给她解释道:“马管事刚才提到在旱地种稻谷,也就是旱稻。旱稻收下来以后,脱去谷皮,就是我们所吃的白米了。” “若是我们真能种出旱稻,与其把稻谷卖给米铺,不如自己开家米铺。”卫宴道,“你若是顾不过来,可以让曲桓帮忙。” 沈秀觉得这主意不错,“只是我们真能种出旱稻吗?” “这就要看马管事的本事了。”卫宴说完,便笑着看向马管事。 马管事听卫宴说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下便来了精神,郑重道:“东家要是信我,这事包在我身上,明年我保管能种出旱稻来。若是不能,我便辞去庄头这个差事。” 沈秀听马管事以差事做担保,就知道他在这事上是很有把握的了。 她本来不觉得种旱稻比种粟米和小麦更好,但卫宴都这么说了,她便说道:“我既然把这块地都交给了,那自然是信你的。” 马管事不会说话,可会察言观色,他一看就知道沈秀不怎么情愿种这旱稻,不过是看在自家相公的份上。 他对卫宴生出知遇之恩的同时,又暗暗下了决心,将来一定要种出旱稻,而且还要提高产量,这样才能让沈秀说不出话来。 卫宴却了解沈秀的为人,知道她只是不愿意冒险而已。不过等他将原因告知后,沈秀就不会这么勉强了。 只是当着马管事的面,卫宴不好过多解释,便转移了话题,问起马管事家里的情况。 马管事苦笑道:“家里倒没什么可说的,不过是上有高堂,下有幼子。我那大儿子倒是没有随我,不喜欢当这庄头,反而喜欢读书。” “只是上私塾要花费不少钱,为了给他掏束修,我们全家老小只能勒紧裤腰带。” 卫宴听说他大儿子喜欢读书,便问道:“令郎多大了?” 马管事道:“他上面还有两个姐姐,生他时,我已经老大不小了。如今他才不过十五岁。” 马管事都已经四十岁了,大儿子却才只有十五岁,比起其他人,确实是生得有些晚。 不过十五岁也不小了。 卫宴道:“就是不知道令郎读书如何,四书五经都能背下来吗?” 马管事提到儿子,脸上多了点自豪之色,“我听他们先生说,老大在读书上还是有些天赋的。他们先生跟我提过,说是明年县试的时候,可以让他下场试试。” 既然能下场考县试,就说明四书五经已经读通了。 “我也不期望他光宗耀祖,只要能像卫相公你,能考回来一个秀才就行了。” 卫宴道:“马管事也不用太谦虚,要是令郎有空的话,不如带来让我看看。我在文华书院的山长面前,还有几分薄面,如果可以的话,可以引荐令郎去书院读书。这样就可以免去一大笔束修了。” 马管事没料到还有这意外之喜,文华书院在县城名声不小,出了不少秀才和举人。 为了大儿子的前途,马管事当然愿意把儿子送到那里。 “那就多谢卫相公了。”马管事一时感激得很,对着卫宴谢了又谢。 卫宴笑道:“马管事不用如此客气。我在微末之时,也曾受过人的提携之恩。如今不过是由己及人而已。” 等离开马管事后,夫妻两个人顺着来路往回走。 沈秀在路边摘了把野花,回头便看着卫宴说道:“相公,你这次从府城回来,变化很大。” “什么变化?”卫宴望着眼前曲曲折折的路径,觉得心情特别轻松,脸上也浮现出了一丝微笑,回头看着沈秀问道。 沈秀把玩着手里的野花道:“从前你是不肯在庶务上费心思的,如今我看你收买人心,做得这么顺手,想来你在府城的日子未必那么容易。” 卫宴因为家境的缘故,懂事的很早。只是懂事归懂事,因为他常年埋首于书本,本质上还是一个书生。 在县城的时候,卫宴只一心读书,根本不在其他事上投入时间和精力。 如今分别一年多,卫宴在人情上的练达,和对庶务的精通,不得不让沈秀多想。 若是他在府城一切皆好,怎么可能会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 “其实也不是你想的那样。”卫宴开口道,“我在府城确实挺好的。只是那年你认罗恭为义兄后,我承认自己确实是受了一些刺激。” “后来我跟着孟老先生,拜会了不少人,那时候我才发现,一味地死读书是不行的。” 卫宴继续道:“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我多精通一些庶务,将来做官的时候,便能不被人所糊弄。反正这庶务,迟早要精通,晚精通不如早精通的好。” 甄县令那件事,对卫宴的影响竟然这么大,这是沈秀始料未及的。 但这恰恰也促成了卫宴的成长。 沈秀一时间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第195章 喜欢孩子 夫妻两个原本就商定好了,若是马管事靠得住,那么沈秀便跟着卫宴去府城。 如今卫宴亲自见过马管事以后,不仅觉得对方可靠,反而生出了开米铺的心思。 “我在府城听人说,南方这几年旱涝灾害不断。南方的大米运到府城,价格比从前要足足高上两倍。县城这边,我没有买过米,不过想来价格也差不多。” 说到买米,沈秀就有发言权了。 “从前我不知道,但如今一两银子只能买一石米。春冬的时候,价格还会再涨。” 一石米约有一百斤,一两银子买一百斤大米,这个价格已经算是很高了。 起码一百斤粟米或高粱卖不动这个价格。 沈秀粗粗一算,便明白了卫宴为何说开米铺合算。 只是这一切的前提,得建立在马管事真的能种出稻谷来。 卫宴道:“我相信他,马管事这个人不是个说大话的人。他既然说能做到,那必然能做到。” “看不出,相公你还是他的伯乐。”沈秀道:“既然你们都说这米铺开得,那就开家米铺!” “我本来正想着,等我去了府城,这铺子就空下来了,而我今年的租金又已经交了,不免有点可惜。这么一来正好,这绣铺只要稍加改造,就可以改成米铺。只是曲桓那边,相公你打算怎么说?” 卫宴道:“你我以后不能常回县城,这米铺多半要靠曲桓打点。我打算和他合伙开这家米铺,至于分红多少,到时候再说。” 第二日,卫宴便请了曲桓过来吃饭。 饭菜吃到一半的时候,卫宴便提出了合伙开米铺的打算。 曲桓自然是愿意的。他这两年一直在来回折腾,无论是和沈秀做绣屏生意,还是给罗恭打下手,多多少少攒了些本钱。 一顿饭下来,两人已经商量好了分红的事。 曲桓管铺子经营和人手的事,卫宴这边负责铺子和要卖的粮食。 两人二八分成,曲桓二,卫宴八。 沈秀听到曲桓只占两股,不由问道:“这个分成是谁提出来的?” 说实话,曲桓要的分成太少了。 卫宴道:“我本来提议是四六分的。可是曲桓死活不让,还说自己只动动嘴皮子,铺子和粮食都是我们的。他不好意思要那么多钱。” 其实曲桓只要这么点分成,也是因为卫宴。 卫宴如今中了秀才,明年还要参加乡试,眼看着是要飞黄腾达了。曲桓本来就在想,如何能一直和卫宴交好下去。 合伙开铺子的事,刚好是一个契机。 别说二八分成,就是卫宴一分钱不给,曲桓也愿意给他帮忙。 这个道理,卫宴也想得清楚,因此他最后还是同意了。 曲桓如今只拿两成分红,便是给将来的事留下了余地。 以后曲桓遇到难事,便能毫不亏心地来找他帮忙。 卫宴将这番道理讲给沈秀时,沈秀看着他说道:“相公,我现在知道,为什么人们都说做官的有心计了。你还只是个秀才,心眼就这么多了。等将来真做了官员,只怕谁也不能和你斗心眼了。” 她这话的打趣意味很明显,卫宴不由轻咳一声,“有这时间打趣我,你还不如留出时间整理东西。过几天我们就要到府城去了,东西该归拢了。” 沈秀还有些舍不得离开县城,最舍不得的就是离开她当初买下的这座宅子。 不过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沈秀已经给牙行打了招呼,若是价钱合适的话,牙行便可以帮她把这宅子卖掉。 绣铺那边,倒没有什么需要烦心的。 曲桓已经接手了把绣铺改成米铺的事宜,只要铺子改造好,就可以开张了。 而忍冬则不准备跟沈秀去府城。她的家人都在县城这边,不可能抛夫弃子离开这里。 忍冬的事,沈秀也料到了。她不仅没有勉强对方,还额外多给了忍冬十两银子。 大概是曲桓说了什么,袁子文和陆雨涵也知道了沈秀要离开县城的消息。 夫妻俩还特地为他们准备了践行宴。 说是践行宴,其实请的客人就只卫宴夫妻和曲桓。 男人们在外厅喝酒,沈秀便和陆雨涵在内宅吃饭闲聊。 陆雨涵生的儿子已经有两个月了,长得白白胖胖,还不怕人。 沈秀逗了他一会儿,便听陆雨涵抿嘴笑道:“看你这么喜欢孩子,怎么不自己生一个?” 陆雨涵说到这里,还带了几分酸意,“你家相公长得那么俊,生出来的孩子若是随了他,肯定长得好看。” 如果沈秀不知道她与卫宴的事,听到这话肯定不会多想,可她既然知道陆雨涵暗恋过卫宴的事,再听陆雨涵这话,便察觉出了话里的酸意。 她微微一笑道:“我是很想生,最好生一男一女,男的像我,女的像相公。这样男俊女俏,让你们看着就眼馋。” 她是故意这么说的,果然把陆雨涵气得过来咯吱她。 “好啊,显摆你有个俊相公是不是,赶明等你生了女儿,我让儿子把你女儿娶过门,看你还气不气我。” 沈秀为了躲开陆雨涵的手,在不大的房间里跑了没一会儿就气喘吁吁,忙道:“未来亲家,我错了。算我说错话行不行。” 陆雨涵这才作罢,不过还记得刚才沈秀说的话,“既然你叫我亲家,那我们可说好了。将来你若生了女儿,我们就皆为亲家。要是谁说话不算话,谁就是小狗。” 沈秀只当陆雨涵在说笑,完全没放在心上。 再者她和卫宴说过,自己就算要生孩子,也要等十六岁以后了。 而她今年满打满算才不过十五岁,等到十六岁生孩子,那也是两年以后的事了。 而且这第一胎不一定是男是女呢! 不过因为见到了陆雨涵的儿子,沈秀确实羡慕得很。 当天晚上,便和卫宴聊起孩子的事情。 “相公,你说我们将来的孩子会像谁呢?” 卫宴偏头过来,就见沈秀煞有其事地在说孩子,他不禁微微笑道:“等你真的有了孩子再说!” 可是沈秀不肯放过他,一定要卫宴说像谁好。 她还在卫宴身边撒娇,不防一个天旋地转,连人带被子滚到了卫宴身下。 “你要真想知道的话,不如我们现在就生一个。” 沈秀望着卫宴那近在咫尺的俊颜,有那么一瞬间,她倒是真的心动了。 可是对自己身体的担忧,到底还是战胜了一切。 她往后推了推卫宴,讪讪笑道:“那还是算了,就当我什么也没说。” 第196章 你想得美 卫宴没有说话,但也没有动。 倒是沈秀被压得有些不舒服,又推了推旁边的卫宴。 卫宴动了动,却是抬起手来,摸了摸沈秀的脸颊,轻轻道:“这么久不见,娘子的皮肤好像越来越好了。” 沈秀一听到这话,就知道卫宴在想什么了。她有些后悔提起生孩子的这个话题,可是后悔也晚了。 当卫宴吻下来的时候,沈秀整个人都呆住了,连呼吸都差点忘了。 他们从前也不是没有亲过,只是那时候最多只是亲亲脸颊而已,哪像这次直接动了真格。 等沈秀反应过来的时候,卫宴已经结束了这个吻,还用牙齿在她的嘴唇上留下了两个小小的牙印。 沈秀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转而便瞪了对方一眼,为了掩饰自己的羞涩,故意不满地说道:“你干什么呢?” 语气虽说很不满,可是听在卫宴耳中,却更像是娇嗔。 卫宴便生起了逗弄之心,“本来我没想干什么的,谁让娘子先招惹我的。” 沈秀更加瞪大了眼睛,“明明是你先动嘴的,怎么怨我?” 卫宴含笑道:“那就要怨娘子先提起生孩子这事了。” 沈秀听到这里,便有些心虚,可她不肯示弱,轻咳一声道:“你自己喜欢胡思乱想,反倒怪我提这件事。” “娘子这话说对了,我确实喜欢胡思乱想。”卫宴给沈秀掩了掩被窝,“所以娘子以后可别轻易招惹我,不然我可是会忍不住的。” “我才不信。”沈秀道:“你都答应我了,不会勉强我的。” 卫宴低下身来,在她耳边低声道:“我是答应过你,不会勉强你。可那是指的生孩子,其他事上,我可没有保证过什么。” 他说完意有所指地看了眼沈秀。 沈秀脸色一红,可又死鸭子嘴硬,“我才不怕。我想招惹就招惹,你又能拿我怎么样。” 最后一个字没有说完,嘴就被人堵上了。 一回生二回熟。 相比初次的笨拙,卫宴这次很快掌握到了技巧。 而沈秀也不再如先前一样,整个人都呆住,反而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然后拼命的抵挡来自对方的进攻。 等到这次缠斗结束以后,双方都气喘吁吁,沈秀还掐了卫宴一把。 卫宴好脾气地笑道:“多谢娘子承让,不如我们来日再战。” 沈秀喘着气道:“你想得美!赶紧睡觉!” 明天就要动身去府城了,早点睡觉,明天便能早点赶路。 第二日一早,沈秀是被卫宴起身的动静吵醒的。 卫宴起身后,先在院子里打了套拳法。这套拳法是无为道长传给他的。据说天天打这么一套拳法,可以有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的功效。 延年益寿不知道,但是卫宴坚持练了一年,身体确实比从前强健许多。 本来无为道长给他调理过身体以后,卫宴就觉得身体不再那么容易感到疲惫了。 后来练了这套拳法后,就连每年秋冬交替的时候,他也不容易感染风寒了。同时还觉得精神特别充沛,偶尔读书读到很晚,第二天起来也不觉得困倦。 沈秀起来的时候,卫宴刚好打完这一套拳法,全身微微出了点汗。 “阿秀,每日你也早起半个时辰。这样还能跟我一起打拳。”卫宴用棉巾擦完汗,便跟沈秀道。 沈秀却贪恋被窝的温暖,一点也不想早起。而且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得很,即便不练拳法也没什么。 不过她知道卫宴的性子,一旦自己答应了,那以后天天都得早起,一天都不能偷懒的。 想当初自己跟着他读书时,便吃过这个亏,所以沈秀便含糊其辞,既不拒绝,也不应下,只道:“等到了府城再说。” 卫宴还能不知道她的想法,不过既然她很不愿意,就没有再勉强,只点了点她的额头,无奈地笑了笑。 这次赶路去府城,因为正值重阳节前后,天气刚刚好,不太冷也不太热。 而路上又有卫宴陪伴,沈秀的心情一直不错。 路上,卫宴也曾问过沈秀的打算,要开绣铺还是绣坊。 绣铺规模要小一些,只要一两个绣娘就足够。 而绣坊的规模则比较大,起码要雇佣三四个绣娘。 沈秀道:“我这次去府城,不打算再开一家绣铺了。” “那你是要开绣坊。”卫宴道,“如果两千两银子不够的话,我可以找孟老先生再借一些。” 沈秀道:“那倒不用。我不想开绣铺,也不想开什么绣坊。这次在县城开铺子,我明白了自己的短处。短时间内,我不打算自己开铺子。” 在古代开铺子,和在现代开铺子,完全是两回事。 沈秀在县城时,靠着罗恭的关系,才能勉强把铺子开下去。可是中间还有一个马夫人,几乎逼得她几度关门。 那次的经历,让沈秀得到了教训。她这人只适合幕后,并不适合抛头露面与三教九流的人打交道。 而府城比县城的情况更复杂,地头蛇肯定更多。 沈秀不想再把精力放在这些人脉上,所以她打算找家绣铺或绣坊,以自己的绣技入股。 这样既能是绣铺或绣坊的东家,可以有很大的发言权,同时又可以退居幕后,专心提升自己的绣技。 毕竟相比开店铺,沈秀更看重的还是自己的绣技能否得到提升,将来能否成为有名的刺绣大师。 她把这个打算说给卫宴后,卫宴也很赞同,“那就依你说的,找家绣铺或绣坊。不过你打算怎么入手?” 沈秀道:“自古以来,世人都喜欢锦上添花,而不愿雪中送炭。我呢,则刚好相反。那种门庭若市的绣坊,我是不会考虑的。我要入股的话,就选那种开不下去的绣坊或绣庄。” 像是府城最大的满芳绣坊,沈秀就从来没考虑过。自己加入不加入,丝毫不影响绣坊的运转,这样即便对方看重自己,可也没有多少发言权,根本满足不了沈秀的要求。 但若是找一家快要倒闭的绣坊,沈秀加入后,能够将绣坊起死回生,那么她的地位就牢不可破了。 第197章 来打秋风 既然决定在府城长居,沈秀和卫宴到达府城以后,便先去看宅子。 有过在县城买宅子的经验,他们很快就找到了一家牙行,还找了个相对靠谱的中人。 卫宴已经跟孟老先生提过,沈秀要来府城的事。 孟老先生知道他们年轻夫妻感情好,便让卫宴白日的时候到孟家这边读书,晚上就回去和沈秀团聚。 既然卫宴也要一起住,沈秀便想挑个大点的宅院。 府城多的是宅子,在中人的带领下,沈秀和卫宴很快看中了一个两进的宅院。 这个宅院比县城的宅子要大得多,当然价钱也更高,足足要五百两银子。 沈秀本来觉得这价格偏高,想再考虑一下,可卫宴却觉得既然中意,那就干脆痛快一点,把宅子买下来。 卫宴身上就带着银票,不到半天的时间,便办好了契书。 当拿到宅子的钥匙时,沈秀还觉得太快了点。 不过有靠山的感觉真好,虽然沈秀自己也有挣钱的本事,可当卫宴花大手笔买下她喜欢的宅院时,沈秀便觉得,有时候花自家相公的钱,这种滋味也很美好。 更何况这宅子确实不错,不仅地方宽敞,还有个精致的后花园。 后花园里种了好几种果树,还有葡萄架和芍药花圃。 只是深秋时节,果树和花木都落了叶子,只余下光秃秃的树干。 卫宴看着眼前的后花园道:“这宅子宽敞是宽敞,可是太空了一些。而且我白日要去孟家,到时候只留你一人在家,我有些不放心。不如雇两个仆妇,有她们帮忙,你也不用那么累了。” 其实早在县城时,卫宴看沈秀那么辛苦,既要忙着绣花,还要忙着做家务,实在是太辛苦。 只不过那时候他还没有中秀才,请仆妇的事也就无从谈起。 如今他有了秀才的身份,手里又有余钱,便提起了这话。 卫宴能替她考虑这么多,沈秀心里当然熨帖得很,同时也觉得,是该请两个仆妇了,要不然这么大的宅子,光她一个人可打理不了。 “仆妇的事,你就不用管了。我自有主意。” 沈秀其实是想找李妙儿帮忙,请仆妇这种事,当然要找本地人。李妙儿虽不是土生土长的府城人,可好歹已经嫁到府城这么长时间,肯定有自己的人脉。 上次来府城,沈秀去过几次钱家。 这次她登门拜访,钱家的人还认得她,很快就有人把消息递到了内院。 沈秀来的时候,只担心李妙儿不在家,如今听到对方在家,便松了口气,等李妙儿派来身边的管事媳妇来迎她,沈秀便跟着对方来到了李妙儿住的上房。 钱家是大户人家,李妙儿嫁过来的时候,又带了不少嫁妆。因此屋中陈设的富丽堂皇,很符合李妙儿这个当家主母的身份。 沈秀走到门口的时候,李妙儿便迎了上来,同时还笑着解释了一句,“屋子里有客,我就没有亲自去迎你,你可不要恼我。” 这么一点小事,还不至于让沈秀不高兴。她更好奇的是,李妙儿的客人是谁。 李妙儿低声道:“是钱大哥的一个亲戚,来打秋风的。你先去厢房坐一会儿,等我把人打发走,就来陪你说话。” 李妙儿说完,便唤过身边的一个丫鬟,让她带沈秀先去厢房。 丫鬟经常跟在李妙儿身边,知道她和沈秀的关系不一般,不用李妙儿吩咐,就端来了果品点心,还给沈秀上了一壶好茶。 沈秀喝了口茶,便问丫鬟:“你们奶奶这里,经常有人来打秋风吗?” 丫鬟道:“我们奶奶和大爷心慈,出手又大方,所以一年到头来打秋风的人不少。不过这位客人倒是第一次来。” 上房内,李妙儿亲手从丫鬟手里接过一包银子,然后递给对面的妇人,“我也知道你们是遇到了难事,不然不会向我张口。这里有一百两银子,虽然不多,但也是我一点心意。” 对面的妇人黄氏,三十上下,头上只戴了一支银钗,身上的衣裳也是半新不旧,大概是第一次朝李妙儿张口,接银子的时候,脸色还有些微红。 “多谢弟妹。将来我们的铺子有了好转,一定早日将这钱还给你们。” 李妙儿听了只是笑了笑,并没有把这话当真。但凡来打秋风的人,没有一个不说将来会还钱的。可是最后还钱的,一个也没有。 只是知道归知道,李妙儿还是客客气气地把人送走了。 那黄氏出了李家,便上了辆马车。车里早有一个男子等了许久,看见自家娘子上来,便低声问道:“怎么样,银子借到了吗?” 黄氏拿出那一百两银子,“借是借到了,不过却只有一百两银子。” “一百两银子也能解一点燃眉之急。”男子叹道,“总比没有好。” “相公,要不然我们把铺子卖掉!这种借钱的日子,我是一天也不想过来。你不知道我今日费了多大的劲,才张出口来。” 男子叹道:“我知道借钱这事,难为你了。可这铺子是我们祖传的产业,就这么卖掉,我不甘心啊!” “而且上次的事情,只是绣娘的无心之失。若是孟老太太肯回心转意,说不定我们还能起死回生。” “起死回生,起死回生,这话我听过无数次了,可是我们绣坊的名声都已经坏了,孟老太太又是个最固执不过的人,她怎么可能会回心转意?” 黄氏实在是不想再这样自欺欺人了,说到后来,声音都带了哽咽。 男子不由得沉默了,可他终究不甘心,不甘心祖传的产业,就这么毁在他手里。 “芸娘,再给我半个月时间好不好。就只半个月。若是半个月内,我不能让绣坊起死回生,我就听你的,把铺子卖掉。” 黄氏冷冷道:“既然你愿意再拖半个月,那我无话可说。但是借钱的事,我不想再帮你了。你有本事,自己张口向别人借钱!” 男子还要再说话,黄氏已经别过了脸,一副不想再说话的样子。 男子只能默默地咽下了嘴边的话,心里也是复杂异常,恨不能立时有一个人出现,一下子解决掉绣坊的危机。 第198章 锦心绣坊 上房内,李妙儿满脸含笑地朝沈秀说道:“秀才娘子今日登门,不知有何见教啊?” 沈秀笑道:“姑奶奶别打趣我了。我今日来,确实是有事求你的。我和相公商量过了,以后准备长居府城。我们已经买下了一处宅院,就是还缺两个仆妇。” 听说沈秀要长居府城,李妙儿笑道:“这事只管包在我身上,一定给你找两个手脚勤快的年轻妇人。” 有了李妙儿这句话,沈秀便知道托她找仆妇是找对了。 她心情一放松,便问李妙儿,“刚才来打秋风的人是谁?” 李妙儿道:“那妇人姓黄,是钱大哥的一个远房表妹。本来家里也是过得去的,还开着一个绣坊。只是不知道怎么的,得罪了一个老主顾,那绣坊便经营不下去了。” “我看她说得可怜,又是钱大哥的亲戚,便拿了一百两银子给她。” 沈秀这时候正要找经营不善的绣坊,听见这话便问道:“那你可知道她家的绣坊叫什么名字?” 李妙儿回想了一下,有些不确定道:“我也不大清楚,听她提了一下,好像叫什么锦心绣坊。” 府城的东大街,因为位置优越,街面上开着不少店铺。其中挨着一家点心铺的,便是李妙儿口中的锦心绣坊。 沈秀到了东大街以后,却没有急着去绣坊,而是在对面的茶馆里坐了一会儿。 这期间,锦心绣坊旁边的点心铺人来人往,而锦心绣坊却一个客人也没有。 伙计来给沈秀续热水的时候,沈秀便问他,“这锦心绣坊怎么一个客人也没有?” “没有人就对了。”伙计道,“这锦心绣坊也是太粗心,竟然在给孟老太太绣制观音像的时候,弄污了绣像,偏偏还没有人察觉,就这样把绣像送到了孟府。” “孟老太太这辈子最信神佛,看到这弄污的绣像,当即就动了怒。她这一动怒不要紧,连带着锦心绣坊也坏了名声。大家都说,他们家连观音像这样的绣品,都这样敷衍,更何况其他绣品。所以如今谁也不肯光顾这锦心绣坊了。” 原来是这个原因。 沈秀想过很多种可能,以为是锦心绣坊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原来是业务能力惹的祸。 这也说明锦心绣坊之前管理不善,若是有人肯在绣品送出去之前,检查一遍,就不会有这个问题了。 业务能力有问题,可以改进。只要不是什么大错误就好。 沈秀想了想,决定亲自去锦心绣坊看一看,若是锦心绣坊的东家是个能沟通的,那她倒可以帮着对方把铺子盘活。 锦心绣坊的店面很大,能看得出它也有过辉煌的时候。 沈秀一进门,便看见了立在当地的一架绣屏。 绣屏上绣着玉堂富贵的花样,上面的玉兰、海棠还有牡丹,都绣制得栩栩如生,配色也富丽典雅,看得出是出自一位出色的绣娘之手。 而守在店里的范光祖,看到有客人上门,便赶紧出来迎客。 范光祖就是黄氏的夫君,也正是锦心绣坊的东家。 他跟自己的娘子争取了半个月的时间,可心里却知道,想让绣坊起死回生是很难了。 不过人在绝境的时候,多多少少总会抱着一丝希望,期待会有奇迹发生。 而这范光祖也不例外。 当他看到沈秀上门时,虽然不知道这位客人能不能带给绣坊生意,可心里终归有了些希望。 有了希望,他的脸上也就多出了些笑容,亲自过来招呼。 沈秀的目光还落在绣屏上,她问一旁的范光祖,“这绣屏看着不像是苏绣,也不像是湘绣,更不是粤绣和蜀绣。敢问这是出自哪个绣派,又是何人所绣?” 刺绣有多种派别,当然不只限于四大名绣。只是后世的时候,刺绣已经没落。很多派别因为没有传人而转向消亡。 沈秀作为刺绣师傅中的佼佼者,也只识得四大名绣和有名的京绣。其他的派别,她就不是很清楚了。 范光祖不知道她的身份,但看她一眼就能看出这绣品不是出自四大名绣,便知道她是内行人。 他的语气便多了几分谨慎,“小娘子好眼光,这幅玉堂富贵是正宗的汴绣。至于绣它的人,是我的祖母。” “我这祖母本来是开封人,跟着家里的长辈学得一手好刺绣。后来嫁给我祖父后,因为祖父家贫,祖母便拿出自己的绣活补贴家用。后来攒了些钱,便开了家绣铺。等到我父亲长大时,绣铺便扩大成了绣坊。” 范光祖说到这里,不由叹息一声,只可惜他时运不济,绣坊传到他这里时,却出了这样的事。 若这绣坊真的开不下去,他将来要如何面对先祖。 那声叹息道尽了范光祖的辛酸无力,也让沈秀生出了一丝恻隐之心。 她出声安慰道:“掌柜叹气做什么,既然祖上有汴绣这门手艺,那么大可以将它发扬光大。” “小娘子有所不知,我们倒是想把这汴绣发扬光大,只可惜我祖母只生了我父亲一人,而我膝下也无女儿。”范光祖道,“因此等祖母过世后,这汴绣在我家便算失传了。现在绣坊的绣娘,还是当初跟着祖母学过绣技的人。只是她们的年纪也大了,再有几年便干不动了。” 大概因着沈秀是内行的原因, “而我祖母传下来的家规,”范光祖便多说了几句,“如今我也只能撑几日算几日。” 沈秀原来推测,是店里的管事出了问题,如今听到范光祖说出实情,才知道原来是因为绣娘上了年纪,所以才没有注意到污渍。 想想范家也是时运不济,连着两代人都没有生出女儿,那汴绣的技艺便传不下来。 由此可见,锦心绣坊走到这一步,不光是人为,也有天意。 只是天意让范家没有传人,但也让沈秀知道了锦心绣坊的存在。 这样想想,天意也并不想让锦心绣坊就此没落。 沈秀便开了口,“掌柜的不必如此丧气,我今日来,其实也不是为了定制绣品,而是想帮掌柜一把。” 第199章 雪中送炭 范光祖仍沉浸在伤感中,听到沈秀的话,一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小娘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可以帮锦心绣坊恢复从前的辉煌。”沈秀郑重其事地说道。 范光祖以为自己听差了,可是看见沈秀满脸的认真,他不由疑惑道:“小娘子为什么要帮我?” 有一刻,范光祖甚至有些怀疑沈秀是别有用心。 沈秀看到范光祖的神色,知道他是误会了。 “你听我把话说完。我的确有能力帮你,可也并不是毫无所求的。”沈秀道:“你大概还不知道我的身份,我是一名擅长湘绣的绣娘。” “你是绣娘?”范光祖道:“难怪你对绣品这么了解。” 沈秀微微笑道:“我本来有心自己开家绣铺的,但我这人不喜欢麻烦,便想和人合伙开家绣坊。” “那你为什么选中了我们绣坊?”范光祖不解地问道,“府城有那么多家绣坊,每个都比我们的生意要好。” 既然是要合伙开铺子,那么自然要把利益放在首位。 范光祖想不明白,沈秀不找那些生意好的绣坊,却偏偏挑中了即将要倒闭的锦心绣坊。 对于这个问题,沈秀直接解释道:“我这人不喜欢锦上添花,喜欢雪中送炭。何况那些生意好的绣坊,未必能同意我开出的条件。” “你想要什么条件?”范光祖听到这里,心里已经有了打算,便开口问道。 沈秀道:“我想把更多的时间用在绣活上,不想花费太多时间应酬客人。还有,我要绣坊一半的分红,绣坊在生意上的任何决策,也得经过我同意。” 范光祖现在明白了沈秀找上自己的原因。她所开出的这些条件,对于一般绣坊来说,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可是对于锦心绣坊来说就不一样了。目前对锦心绣坊来说,最重要的便是存活下去,至于分红和决策权,倒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小娘子说话直接,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这些条件可以再议,但是我想问一句,小娘子真的能帮我们绣坊起死回生吗?” 沈秀道:“我既然夸下这个海口,自然是有几分把握的。如果掌柜的肯告诉我绣坊快要倒闭的详情,那我可能还多一些把握。” 她从茶馆的伙计那里,得到的有用信息并不多,只知道是跟孟老太太有关。 “他们说的一点没错。我们锦心绣坊落到如今这个下场,确实和孟老太太有关。” 范光祖想到今年春天发生的那件事,脸上不由带出了几分苦笑。 “我们锦心绣坊是靠汴绣起家的。汴绣不比四大名绣,招牌响,人才又多。我们汴绣靠的是口碑和乡情。” “这孟家的老太太和我祖母一样,也是开封人。大概是从小见多了汴绣,她从嫁过来后,就一直来我们绣坊定制绣品,是我们绣坊几十年的主顾了。” “今年春天,孟老太太向我们定制了一个观音绣像。我们绣坊技艺最好的是李绣娘,她绣的观音绣像也最多。所以我放心得很。” “哪知道李绣娘在绣制到一半的时候,眼睛出了点问题。其实李绣娘在前年就患过一次眼疾,这次新病加旧病一下子发作,便再也做不了绣活了。” “我只能把绣观音像的活计转交给了另一位姓谭的绣娘。谭绣娘的绣技是比不上李绣娘,可也能应付过去。这样多花了一些时间,总算在期限内,把绣像绣好了。” “她绣好那日,我还亲眼看过,整幅绣像干干净净,一点污渍都没有。可是送到孟府后,却被人发现有了污渍。” “为此我还问过谭绣娘,她跟我说,自己把绣活交给伙计的时候,绣像还一点问题都没有。我便去问伙计,伙计起先只说不知道。后来我急了,要送他去见官,他才告诉我,原来他在路上只顾着跟人说话,不小心撞了一个人,那人手里恰好捧着一块油糕。那油糕沾上了外面的包袱,然后渗到了里面,弄污了绣像。” “伙计当时不知道,也没打开包袱看一看。等孟老太太让人传话过来,那伙计才知道自己惹了大祸。” 范光祖叹道:“我看他可怜,又因为是无心之失,便只赶走了事。” “既然是无心之失,孟老太太又是信佛之人,应该慈悲为怀,掌柜的为何不跟孟老太太说清楚?” 范光祖道:“我当然派人说过,可是孟老太太恼了我们绣坊,连人都没见,就把绣娘们撵了出去。后来更是传出话来,以后再不用我们家的东西。” “我们锦心绣坊所出的汴绣,本来就不及其他绣坊出名。这话传开以后,有那嫉妒锦心绣坊的,便来落井下石。不到半年的时间,绣坊就一个客人也没有了。” 其他绣坊落井下石,也是人之常情。 沈秀觉得问题的关键,还在于那位孟老太太。 “孟老太太在府城很有地位吗?”沈秀问出自己的疑惑,“她所在的孟家是哪个孟家?” 范光祖道:“孟老太太所在的孟家,就是祖上曾经出过宰相的那个孟家。孟家在府城是大族,孟老太太生的两个儿子又都有出息,身上还有诰命。在这府城,虽然说不上独一份,但也很难得了。” 听到这位孟老太太还是诰命夫人,沈秀这才觉出问题有点棘手。 只是棘手归棘手,也不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沈秀记得陆采薇的婆家就是孟家。虽然不知道这个孟家和孟老太太有无关系,但是大家都姓孟,又都在府城,多多少少有些来往。 只要有来往,事情就好办。 大不了求陆采薇帮帮忙,实在不济,还能找卫宴帮忙。 卫宴好歹顶着一个孟老先生高徒的名头,想必孟老太太再高傲,也得卖孟老先生的面子。 沈秀有了主意,便对范光祖道:“你等我十天时间,若是十天后,我不能替绣坊挽回名声,那么合伙的事自然作罢。但若是我能替绣坊挽回名声,范掌柜你便得答应我提的条件。” “这个好说。只要你能帮绣坊挽回名声,别说这些条件,再多一条,我都答应。” “好,那就这样说定了。范掌柜就等我的好消息!” 第200章 一个好消息 陆采薇在婆婆房里立了一个时辰的规矩,便见自己的丫鬟来到了门边。 丫鬟不敢惊扰孟太太,只朝陆采薇悄悄比了个动作。 陆采薇便瞅了个空,跟孟太太说了声,便从房里出来了。 丫鬟马上凑过来道:“少奶奶,沈娘子来了,现下就在门房等着呢!” 沈秀在门房里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一个仆妇,说是孟太太有请。 来之前,沈秀特意打听过,陆采薇嫁的这个孟家,与孟老太太所在的孟家属于同族。 只是陆采薇嫁的这个孟家,属于孟家的旁支,不是真正的嫡系。 只是能让陆采莲把妹子放心嫁过来,陆采薇婆家的家境也并不差。 一路走来,只见房舍和院落,都和俞家不相上下。 唯一不同的是,陆采薇的婆婆,也就是孟太太,不似俞家大太太那般好相处,看着是个不苟言笑的人。 沈秀笑着给她请了安,然后说明了自己的来意,说有点事要求陆采薇帮忙。 孟太太板着脸看了陆采薇一眼,便挥挥手,“既然有客来找你,那你就先去!下午也不用再来立规矩了。” 婆婆如此不苟言笑,陆采薇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恭恭敬敬地应了声是。 从孟太太的院子里出来,陆采薇便长出了口气,“阿秀,我今日才知道大姐的不易。这做儿媳妇与做姑娘,完全不一样。我都快累死了。” 她说到这里,还看了沈秀一眼,“现在想想,还是你自在,虽然也有婆婆,可是住在乡下,管不着你,你想去哪便去哪。” “话也不是这么说。”沈秀道,“我虽然自在,也得四处奔波。而你们这些千金大小姐从生下来,就不用为衣食发愁,手头还有富裕的银钱。如今你是新媳妇,刚过门不久,自然要立些规矩。” “等你生了一男半女,以后就不用日日去立规矩了。” 陆采薇便笑道:“你这话说的也是。我也只是抱怨两句而已。其实细想一下,我婆婆人是严肃一些,可是明辨是非,不会偏袒儿子。” “你不知道,因着大嫂只生了一个儿子,我那大伯哥便想纳个贵妾。这事后来被我婆婆知道了,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直言有她在一日,孟家就容不得贵妾。” 陆采薇笑道:“从那以后,我再立规矩的时候,就心甘情愿多了。” “我婆婆看着没俞淑雅的婆婆好说话,可却不会给儿子塞什么妾侍和通房。”陆采薇说到这里,还幸灾乐祸了一下,“听说俞淑雅的婆婆,那位有诰命的黄夫人,在俞淑雅怀孕后,就给儿子安排了两房妾侍。” 陆采薇大概是经常在婆婆房里立规矩,憋得很了,看见沈秀这个熟人,便拉着她说了不少话,还提起了她看不顺眼的俞淑雅。 沈秀只是微微一笑:“陶思谦是长房嫡子,黄夫人对这个儿子抱有很大期望,当然希望他多子多孙。” 虽然这里是孟家,但是隔墙有耳,沈秀不想让陆采薇再说陶家的事,便提起了自己的来意。 “你们家与嫡系那边的孟家,平时走动得勤吗?”沈秀问道,“我有点事情,想见那位孟老太太。只是没有门路,便想找你帮忙。” 陆采薇道:“我婆婆不爱出门,我只是在刚成亲的时候,去过一次。他们家的规矩可多得很,而孟老太太也是深居简出,轻易不见外人。” “不过我家小姑子与他们家的九姑娘是手帕交。你要见孟老太太,过两天我便让小姑子请九姑娘过来,孟老太太最疼的便是这个九姑娘。” 沈秀却等不及两天,她只有十天的时间,这事自然要越早办越好。 好在陆采薇很好说话,马上就派丫鬟和小姑子说了声,只等九姑娘来孟家了。 为了等九姑娘,沈秀中午的时候,便和陆采薇一起用的饭。 沈秀心里有事,吃饭的时候也是一直惦记着那位九姑娘到底来不来。 这样草草用过午饭,等丫鬟端来热茶的时候,陆采薇的小姑子才命人传话过来,说是九姑娘到了。 九姑娘比陆采薇的小姑子还要小一岁,今年只有十三岁,一派天真烂漫。 她歪着头,听陆采薇介绍完沈秀,便抿嘴笑道:“我听过你的名字,我家的花厅,还有你绣的兰花绣屏呢,真是巧夺天工,我要是有你一半的绣技就好了。” 那兰花绣屏是孟老太太有次去陶家,看见那兰花绣屏便爱得不行,话里话外透出了点意思。陶家的人看孟老太太实在喜欢,便把绣屏送了过去。 本来夺人所好不大好,只是孟老太太实在喜欢那架绣屏。孟家人收下后,后面特地送了一架相等价值的琉璃屏风。 沈秀听说孟家有自己的绣屏,不由纳闷不已,自己好像只绣过三架兰花绣屏,一架在俞家,一架在陶家,一架在李妙儿家。 不过兰花绣屏是谁送给孟家的,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孟老太太竟然喜欢自己的绣工,这倒是一个好消息。 “九姑娘谬赞了。”沈秀谦虚道,“我那一点绣技可当不得九姑娘夸奖。” 九姑娘道:“我说的是真的。就连我祖母那样挑剔的人,也觉得你的绣工不错呢!” “九姑娘说的是孟老太太吗?”沈秀一脸的荣幸,问道,“孟老太太当真那么说过?” 九姑娘还不知道沈秀打的主意,点点头道:“我祖母确实说过这话。她说你的绣工既有湘绣的针法,又有苏绣的技艺,还有粤绣的凸绣。更难得的是,你用的技艺虽多却不杂,完全做到了兼各派之长,去各派之短。” 如果说沈秀之前只是迎合九姑娘,才故作荣幸,那么如今听到孟老太太连她所用的技艺都一一点明,她是真的多了些惊讶和被人肯定的欣喜。 她由衷地说道:“没想到孟老太太还是我的知己。可惜我不能得见她老人家一面,要不然也能向她老人家讨教一下。” “你想见我祖母,这有何难。”九姑娘直接道,“这事包在我身上。” 第201章 收到请帖 九姑娘不是说说而已。她知道孟老太太喜欢兰花绣屏,那么当然乐意见沈秀一面。 既能让孟老太太欢喜,又能卖给沈秀一个面子,何乐而不为呢! 何况在外人眼里,孟老太太不喜见人,深居简出,好像不大乐意跟人亲近。但是九姑娘自小跟着孟老太太长大,知道老太太只是不喜欢应酬而已。 有时候她不愿意见外人,是因为不喜欢听那些阿谀奉承罢了。 所以孟老太太有时候宁可跟家里的丫鬟婆子打牌,也不愿意见那些别有目的的人。 在九姑娘归家后,孟老太太正在房里看着丫鬟们收拾东西。 “祖母这是在做什么?”九姑娘过去坐在孟老太太身边,自然而然地抱着老太太的胳膊问道。 孟老太太慈爱地笑道:“马上就要到初冬了。趁着今日天气好,我让她们把冬天的衣物拿出来晒晒,好等到天冷的时候穿。” “这离冬天还早着呢!”九姑娘撒娇道:“祖母也不问问我,今日出去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 孟老太太笑道:“你能去哪,左不过是五房那边。” 五房就是陆采薇的婆家,因为早前分家的时候,是孟家先祖的第五个儿子,所以其他孟家人便称呼他们为五房。 九姑娘笑道:“祖母猜对了。不过祖母绝想不到我今日见的是谁。” “哦,让我猜猜。你见到归宁的姑奶奶了?”孟老太太想了想道。 九姑娘摇头笑道:“不是,我今日见到了那个绣兰花绣屏的绣娘。” “你说那位沈娘子?”孟老太太还记着这个名字,“听说她是槐安县人,怎么她来府城了吗?” 九姑娘点头:“沈娘子如今确实在府城。我听她们说,五房那边新娶的三堂嫂,和沈娘子关系极好。这次沈娘子来府城,便来探望三堂嫂。” “这位沈娘子和我想的一点都不一样。”九姑娘继续道,“不仅穿戴雅致,而且谈吐也不俗。听三堂嫂说,她的夫君还是个秀才。” 孟老太太静静听着,等孙女说完才道:“既然这位沈娘子谈吐不俗,有时间倒可以把她请来。” “我也是这个意思呢!”九姑娘忙道:“我已经跟她说了,不日就会给她下帖子。” “明日就要帖子,有点仓促了。”孟老太太道:“这不合规矩,后日再下帖子!” 九姑娘却不依,她不敢说自己已经答应了沈秀,明日就请她上门,只磨缠孟老太太,非要让她改主意。 孟老太太眼看自己的袖子都要被孙女扯烂了,也只能叹口气:“那就依你,明日就请人过来。” 九姑娘马上就笑了起来,“我就知道祖母会答应。我这就去下帖子。” 孟家是百年世家,祖上又出过宰相,所以他家的请帖也与别家不同。 沈秀看着手里的这份请帖,暗叹这帖子做得精致,果然大族人家事事讲究。 她还在研究孟家的请帖,卫宴从孟老先生那里回来了。 沈秀走上前去,便先闻到了一股酒味。 “相公,你喝酒了。”沈秀上前接过卫宴的外袍,还摸了摸对方的脸颊,“脸色这么红,看来没少喝。”说着话,就去给卫宴倒热汤。 卫宴今日喝得确实不少,靠坐在椅子上,还觉得头有些晕。 等沈秀拿来用开水冲的蜂蜜水,卫宴灌了半杯下去,又擦了把脸,方才觉得好些。 “今日孟老先生那里来了位客人,是从京城来的。”大概是因为喝过酒,卫宴的声音比平时的要低沉一些。 “孟老先生上了年纪,我便替他陪客人多喝了几杯。” 卫宴说完,让沈秀坐在他身边,好和他说会儿话。 沈秀道:“看你这个表情,这位从京城来的客人,不会是带来了一些不好的消息!” 卫宴道:“也不算是不好的消息。只是听他说,如今皇帝已经年过半百,下面几个成年的皇子都有些不安分,暗地里都斗得很厉害。而太子又不得皇帝喜爱。一旦皇帝有个万一,将来朝堂上的事情可就不好说了。” 这些朝堂的事,对于沈秀来说太遥远了。说到底,皇帝年迈和太子根基不稳,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听着听着,一阵困倦上来,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卫宴不由失笑道:“算了,不说这些了。你今日见到那位好姐妹了吗?” 沈秀要入伙锦心绣坊的事,已经跟他说了。昨日还信誓旦旦地讲,一定要把孟老太太说服。 提到这事,沈秀一改之前的困倦,马上就有了精神。 “相公,我正要跟你说呢,孟家的九姑娘已经给我下了帖子。我明日就可以见到孟老太太了。”沈秀迫不及待道,“你说我明日该如何行事呢?” 卫宴想了想道:“我觉得此事不可操之过急。你见了孟老太太以后,先不要说锦心绣坊的事。等她认同你以后,你再慢慢跟她说。” “我也是这么想的。”沈秀道,“我打算明天过去的时候,先送她一本兰花册子,表表我的心意。你觉得如何?” 卫宴道:“你既然有了打算,那就放手去做。即便不成功,也不打紧。反正府城有那么多家绣坊,锦心绣坊不成,还可以再找别的绣坊。” 话是这么说,可锦心绣坊确实是沈秀目前,能找到的最合适的绣坊。 她并不想错失眼前的这个机会。 所以孟老太太对她的态度便成了事情的关键。 为了给孟老太太留下一个好印象,沈秀第二日清晨起来,便开始挑拣衣裳。 她的衣裳其实并不多,能见客的,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套。 但就是这么几套衣裳,沈秀也选了半天,最后选了套颜色更雅致的衣裙。有了衣裙,要搭配的首饰就简单多了。 沈秀穿戴好衣裳后,只在发髻上插了支镶宝石玛瑙花簪。 她对着镜子照了照,觉得浑身上下都妥帖了,这才动身前往孟家。 第202章 孟老太太 孟老太太居住的宜寿院内,一早就开始张罗待客的事宜。 九姑娘来时,小厨房正列好了菜单,然后给孟老太太过目。 孟老太太划掉了一道酱猪肝,又添了一道蟹黄狮子头。 “这时节正是吃蟹的时候,趁着今日请客,我也尝尝鲜。” 九姑娘看祖母心情不错,便在旁撒娇道:“祖母,不如再添一道蟹粉豆腐!万一沈娘子不爱吃荤腥呢!” “我看你为沈娘子打算是假,想自己过嘴瘾是真。”孟老太太笑着看了孙女一眼,“好,那就添上一道蟹粉豆腐。不过螃蟹性凉,你可不许多吃。” 九姑娘道:“知道了,祖母。我肯定不敢多吃的。不然回头闹肚子,祖母又该心疼我了。” 祖孙两个正其乐融融的时候,便听下面人回道:“沈娘子来了,如今正在二门处呢!” 九姑娘便起身道:“祖母,那我去接人了。回头你可要让人冲杯姜茶,给我们暖暖身子。” 不等说完这话,九姑娘就蹦蹦跳跳出了房门。 沈秀是从孟家的偏门进来的,她跟着两个仆妇走了一会儿,才到二门。 这二门里面便是内院。 而从内院到孟老太太的宜寿院,要走很长一段路。 本来沈秀是客人,是可以坐着软轿去的。但她坐不惯那个,便准备步行过去。 还没走到一半,九姑娘带人迎了上来。 有了九姑娘为伴,这一路就热闹多了。 她一边走,一边给沈秀指路边的房舍。 作为孟家的嫡支一脉,长房这边的房舍要比陆采薇所在的五房,更高大,也更轩敞。 当然内院的景致也更优美一些,随处可见高大的树木和精巧的假山。 等步行一炷香后,来到孟老太太居住的宜寿院时,沈秀才真正见识到了什么才是百年世家。 宜寿院占地很宽广,足有半亩多地,先入眼的是一扇有了些年纪的院门,门匾上刻着三个大字,“宜寿院”。 九姑娘悄悄告诉沈秀,“这三个字是我曾祖父亲自题的,历来是我们家老太君的居所。” 旁边有丫鬟生怕沈秀不知道,在九姑娘后面又加了一句,“姑娘的曾祖父便是过世的文毅公。” 沈秀不清楚这文毅公的身份,但是文毅公这个名字一听就是谥号,而大臣中能获得谥号的,不是位极人臣,就是建有奇功。 她再看牌匾时,就意会到了九姑娘和丫鬟隐隐的骄傲之意。 丫鬟推开院门,和沈秀预想中不一样,她并未看到整个院落的情形,而是先看到了一座影壁。 影壁过后是一个很大的天井,里面种着两棵有好几人环抱粗的梧桐树。 过了这个天井,又过穿堂,才到了孟老太太居住的五间上房内。 不管是天井,还是穿堂,都侍立了不少下人。 可是当沈秀进入其中的时候,却闻不到一点人声,丫鬟仆妇们个个都屏声敛气,一看就是受过严格的训练。 沈秀一边感叹,一边跟着九姑娘进了上房。 上房又是另一番景象。 一切和沈秀想的不太一样,房中的摆设并不富丽堂皇,除了一对古瓷花瓶和一座玉山外,几乎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椅子上铺的锦垫也都是半新不旧。 沈秀的目光从玉山上收回来,她不懂玉的好坏,可认得那玉山下面的底座是上好的紫檀木。 这样看来,那玉山即便算不上价值连城,也应该是价值不菲。 这样低调中又透着奢华的风格,也确实是百年世家应有的做派。 她正这样想着,九姑娘已经把她领到了东侧间,那里正是孟老太太日常起居的地方。 丫鬟掀起东侧间的布帘,九姑娘便上前娇呼一声,“祖母,我把人带来了。” “稳重些,别让客人看笑话。”随着一道和蔼的声音响起,一个生得很富态的老太太映入了沈秀的眼帘。 孟老太太已经年过半百,可是因着保养得很好,看上去只有五十来岁,身体很硬朗,头上一根白发也没有。 为了见客,她今日穿了身新做的石青色绣梅花的褙子。乌黑的头上则只戴了一支金簪。 这样朴素的打扮,和外面那些有体面的婆子差不了多少。 可这样朴素的打扮,配着她那身气度,却异常的和谐。 那身出众的气度,一看就是富贵堆里长大的人,从小习惯了奴婢成群,习惯了发号施令。 也因此,即便不用华衣美服,金银玉饰,也丝毫不影响她天生的尊贵身份。 她的声音也很温和低沉,等沈秀行礼后,便笑道:“闻名不如见面。没想到沈娘子这样年轻,倒真是出乎我预料。” 沈秀含笑道:“老太太也比我想象中年轻许多,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和九姑娘是母女呢!” 孟老太太笑了:“沈娘子真会夸人,我老婆子都这么老了,哪里有那么年轻。” 说是这么说,但孟老太太很高兴。 相对他人的奉承,沈秀奉承的是她的保养之术,而作为女人,没有一个不喜欢听别人夸自己年轻的。 沈秀的话,正好说到了孟老太太的心里。 沈秀看到孟老太太的笑容,就知道这个方向没错。 等丫鬟端上茶水和点心,沈秀便问起孟老太太的保养之术。 这个话题,成功缓解了两人初见面的生疏。 孟老太太很有兴致地讲道:“我生九丫头父亲的时候,有人送来了些阿胶,又告诉了我一个方子,说是可以滋养阴血。从那以后,我就天天开始服用这个方子,原本有些白发的头发竟然后来都变黑了。” “除了这个方子,我还听钟大夫的话,天天泡枸杞叶水喝。”孟老太太笑道:“此外就没什么了,不过是少吃寒凉之物,多吃清淡的东西。” 多吃阿胶是很有好处,难怪孟老太太保养得这么好。 沈秀在心里暗暗记下,以后自己有时间也可以试试这两个方子。 说完保养之术,话题又转到了刺绣之上。 孟老太太对沈秀绣的兰花绣屏赞不绝口,“难为你年纪不大,绣技却如此精湛,还能融合三家之长。九丫头要是有你一半的绣技就好了。” “祖母,既然你觉得沈娘子的绣技不错,不如请她做我的刺绣师傅!”九姑娘在旁插话道,“你不是一直嫌我的女红不好吗,要是有沈娘子教我的话,我的女红肯定会突飞猛进的。” 孟老太太心中一动,觉得这个主意倒是不错,她便笑着看向沈秀,“那就要沈娘子的意思了,就怕沈娘子嫌你笨,不可收你这个徒弟。” 第203章 精明得多 孟老太太的话说得很委婉,但却透着一股不容拒绝的意思。 沈秀想了想,觉得应下这件事也不是不可以,正可以多来孟家几次,这样对自己的计划也很有好处。 于是她浅浅笑道:“我可不敢嫌九姑娘,只要她不嫌我太过严厉就好了。” 孟老太太眼中精光一闪,不由地盯着沈秀看了一眼。 沈秀不卑不亢地迎着孟老太太看过来的目光,淡淡笑了笑。 她这番话与孟老太太原来的话,有异曲同工之效。 孟老太太想让自己收下九姑娘这个徒弟,便挖了个坑给自己。只要自己拒绝,那就是嫌弃九姑娘笨。 而沈秀出于各种考量应下这件事,但又把话说在前面。这徒弟是你们让我收的,将来我要对她严厉,你们可不许插手。 九姑娘听不懂她们的暗示,只看孟老太太不说话,便扯了扯祖母的袖子。 孟老太太回过神,忽然一笑道:“俗话说,严师出高徒,严厉一些是好事。不过九丫头惫懒得很,你可得多担待。” 这是孟老太太在表明态度,希望沈秀将来教九姑娘的时候,严厉归严厉,但有时候可以适当地放宽松一些。 既然孟老太太都表明了态度,沈秀也就不再较真。 “担待谈不上。九姑娘比我小几岁,我心里是拿她当妹妹的。” 孟老太太听了,笑着点头道:“好,那我以后就把九丫头交给你了。你可要替我好好调教她。” 这算是正式同意沈秀做九姑娘的刺绣师傅了。 从宜寿院出来,沈秀长出了口气。 孟老太太比她想的还要精明得多,刚才与对方打交道的时候,沈秀是处处提着心,生怕没有意会到对方的意思,继而说错话。 果然和这些富贵人家的女眷打交道是最累的。 沈秀刚出了宜寿院,九姑娘就跑了过来,“沈娘子,我来送你。” “刚才老太太不是让你吃药膳吗,你怎么出来了?”沈秀和颜悦色道,不管怎么说,九姑娘这个徒弟还算天真,和她在一起却不用费太多心思。 九姑娘皱眉道:“我又没病,吃那些药做什么?” 沈秀道:“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那是给你调理身体用的。将来等你成亲后,就知道那药膳的好处了。” 刚才沈秀听孟老太太提了一嘴,这才知道九姑娘自从前年便开始吃药膳,为的就是给她调理身体。 沈秀说这话的时候,不无羡慕之色,孟家是百年世家,拿出来给九姑娘补身体的肯定都是好东西。 九姑娘吐舌道:“我才不要成亲,我就要一辈子留在孟老太太身边。” 沈秀笑道:“你这可真是孩子脾气,快回去!” 可是九姑娘为了逃避药膳,死活都不回去,一直把沈秀送到了二门,还问她什么时候再来。 沈秀道:“我回去准备一下,明天就来教你做刺绣。” 九姑娘欢喜道:“那你明天一定要来啊!我会一直等着你的。你不知道,原来教我刺绣的是个苏州人,还是我祖母特地从江南那边请来的。只是那刺绣师傅人品不大好,老是想从我这里多得好处。” “要是我时常孝敬她,她就在我祖母面前说我好话。可若是我不耐烦应付她,她就找我祖母告状。所以我后来烦死她了,一点也不想跟着她学刺绣了。” 九姑娘吐槽完原来的刺绣师傅,便挽着沈秀的胳膊道:“还是沈娘子你好,我第一眼见你,就觉得你很正派。” 沈秀笑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九姑娘道:“你别不信我,我的直觉很准的,尤其是在看人方面。” 沈秀当然不相信,九姑娘这么天真,又养在深宅大院,如何会看人。 九姑娘见她不信,也不多解释,只道:“反正我们以后有的是机会相处,等你以后就知道了。”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沈秀笑道:“你就送我到这里,要不然那药膳真的要凉透了。” 这次来孟家,虽然没有多大进展,但好歹摸清了孟老太太的脾气,又多了一个进出孟家的由头。 沈秀觉得,今日的收获还是很大的。 九姑娘从外面回到宜寿院以后,正想找个什么借口推掉那难喝的药膳,就见孟老太太正捧着一本册子看。 “祖母,你在看什么?”九姑娘凑过去问道。 孟老太太看着册子道:“这是沈娘子带来的礼物,是一本绣好的兰花册子。你看看这绣工,真是精致。还有这兰花,被她绣得这样栩栩如生,简直像是亲眼见到一样。” 九姑娘也看了一眼,然后就叹气道:“也不知道我何年何月才能做出这样的绣活。” 孟老太太抬起头道:“祖母对你的要求也不高,只要你能把女红做得像样就好。要不然明年你进京的时候,什么都拿不出手,那岂不是等着落选吗?” 九姑娘作为孟家的嫡女,将来是要进京选秀的。 其实不光是她,九姑娘前面的两个姐姐,也曾进京参加选秀。 如今一个是皇帝的婕妤,一个是闲散王爷的侧妃。 本来孟家的全部希望都在孟婕妤身上,哪知道孟婕妤进宫几年都没有诞下一男半女。 这么一来,孟家便想把最小的九姑娘也送到京中参加选秀。 所以九姑娘从小就被灌输,将来要进宫为宫妃,为孟家光宗耀祖。 大概是从小就知道自己将来的命运是什么,九姑娘并不抗拒这件事,反而点了点头:“孙女知道的,将来一定跟沈娘子好好学刺绣。” “这位沈娘子的为人,你觉得如何?”孟老太太问道,“祖母知道你最会识人,你跟我说说。” 九姑娘道:“沈娘子挺好的,起码我和她待在一起的时候,觉得很舒服。” 九姑娘会识人,是因为她有个不同寻常的本领,能凭借着直觉,判断出一个人的人品好坏。 能让她说出舒服二字,就说明这个人的人品是没什么问题的。 孟老太太道:“那就好。那你以后就好好跟着她学刺绣!” 第204章 老天帮忙 卫宴每日到孟老先生那里读书,有时候孟老先生会留他用饭,便会晚回来半个时辰。 今日沈秀从孟家回来时,就见卫宴比往日回来得都早,正静静站在廊下,不知在想什么。 沈秀看他想得出神,连自己的出现也没有发觉,就想捉弄一下他。于是她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正要扑到卫宴身上,吓他一跳,可是却突然看见走廊尽头走过来一个年轻的妇人。 一看见有生人,沈秀当即就收回了手上的动作,轻轻咳了一声。 卫宴听到声音,才回过头,看见是沈秀回来了,脸上露出笑容:“你怎么也不出声?” 沈秀笑道:“原本想吓你的,自然没有出声。”说着话,看了眼不远处的年轻妇人。 卫宴便招手让那年轻妇人过来,“柔娘,你过来见过主母。”说着与沈秀解释道,“柔娘是孟老先生管家的表侄女,听说我这里缺人,管家便把她荐了过来。” 柔娘本来是端着一碗茶过来,闻言便朝沈秀福了福身,“柔娘见过夫人。” “夫人不敢当,你还是叫我沈娘子!”沈秀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这柔娘看上去不过二十来岁,生得白净又清秀,委实不像是个普通的仆妇。 “这柔娘自小父母双亡,是管家韦伯把她养大的。她在孟府长大,既通诗书,也会算账。以后家里的事,你都可以交给她做。” 沈秀明白了卫宴的意思,这柔娘既识字又会算账,正可以做她的帮手,比不得那些做粗活的仆妇。 毕竟是孟府的管家荐来的,沈秀和卫宴都没有拿柔娘当普通仆妇,待她也是客客气气的。 柔娘自己倒很懂事,宅子里暂时没有做粗活的仆妇,她就把打扫宅院和做饭的活计全都包了起来。 在她打扫庭院的时候,有个不大的孩子跑了过来。 柔娘不好意思地朝沈秀笑笑:“这是我的儿子宁儿,宁儿快给沈娘子问好。” 沈秀从卫宴那里已经知道了柔娘的情况,柔娘嫁的是孟府的一个管事。如今管事还留在孟府,孩子太小,还离不开她,所以便带来了。 柔娘本来还怕沈秀会嫌弃她带着一个孩子,但是看沈秀并没有露出嫌弃,反而带着宁儿去吃东西,她这才松了口气。 宁儿长得和柔娘一样,白白净净的。沈秀很喜欢他,不仅拿点心给他吃,还陪他玩了一会儿。 柔娘那边没有儿子捣乱,很快就扫完院子,还去厨房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饭。 柔娘和宁儿去吃饭时,沈秀便与卫宴说起今日见孟老太太的情形。 “老太太比我想的还要精明,我看怎么也要等几天,才能跟她说锦心绣坊的事。” 沈秀边说边给卫宴夹了块肉,“相公,你有什么好主意吗?” 卫宴拨拉着碗里的红烧肉道:“若说主意,我倒有一个。只不过我帮你出主意,你能不能把肉夹回去。” “相公,你这么不喜欢吃肉,这习惯可真是不好。”沈秀说归说,可为了能听到卫宴的主意,还是把肉夹了回去。 卫宴没想到她如此听话,便不再逗她,直接道:“你如今已经跟孟老太太见了面,又成了他们家九姑娘的刺绣师傅,交情是有了,也可以说话了。但是什么时候替锦心绣坊说话,需要一个契机。” “什么契机?” 卫宴缓缓道:“锦心绣坊得罪孟老太太是因为那幅观音绣像。这契机就在观音像上。” 沈秀一点就通,“我明白了。过两日,我会寻个机会,让她们主动提起这事。然后我好替锦心绣坊做描补。” 沈秀有了主意,第二日再去孟家的时候,便带了自己用惯的刺绣工具。 九姑娘等了她一上午,看见她来赴约,很是高兴。 “沈娘子,我们今日是学苏绣还是湘绣呢?” 沈秀道:“那我要先看看你的底子如何了。” 九姑娘便让人拿来她亲自绣的手帕,“这是我去年花了好几个月绣的牡丹,你看看如何?” 不管怎么说,九姑娘到底跟着刺绣师傅学了好几年,基本功打得还算扎实,就是有些技法学得马马虎虎。 这也是少女们的通病,耐心不够。非得等到她们嫁人后,才能真正定下心来。 沈秀认真地看完,便给九姑娘指出了两处可以改进的地方。 “九姑娘的基础还是不错的。从今日起,九姑娘就跟着我学湘绣!” 九姑娘的刺绣工具都是现成的。 沈秀拿起一枚苏针,传授了她一种针法后,便看着她练习。 九姑娘性格活泼,只坐着绣了两刻钟,就有些不耐烦了。 沈秀适时道:“九姑娘要是觉得闷,可以起来转一转,让眼睛也休息一会儿。” 九姑娘巴不得她这一句话,离开座位以后,就笑嘻嘻地拉着沈秀道:“还是师傅疼我。对了,我想起来,祖母那里有人送来了两盆菊花,听说是很稀罕的品种。走,去看看。” 宜寿院的走廊下,确实摆着两盆绿菊。 九姑娘正拉着沈秀在廊下看花,便听房内传来说话声。 “今日有客人吗?”九姑娘问旁边的丫鬟们。 丫鬟道:“是水仙庵的云心师太来了。” “云心师太是谁?”沈秀不由问了一句。 九姑娘低声道:“她是水仙庵的住持师太,因为我祖母信佛,所以常常来给我祖母讲经。” “今年春天的时候,我祖母还给水仙庵许了一千两银子的香火钱和一幅观音绣像,把云心师太高兴得不行,连说我祖母慈悲。” 沈秀心头一跳,她想不到在这件事上,连老天都在帮她,不仅把云心师太派了过来,还让九姑娘主动提起了观音绣像。 她定定神,接着九姑娘的话道:“老太太还真是虔诚。等九姑娘学好了刺绣,便可以给老太太亲自绣一幅观音像了,这样更显得虔诚。” 九姑娘叹道:“观音绣像可不容易绣,我觉得自己有生之年都没办法绣成了。” 沈秀笑道:“你年纪还小,不要说这种话。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她怕话题扯远,再次开口问道:“老太太许的观音绣像是谁绣的?” 九姑娘道:“快别提了,本来交给了锦心绣坊,没想到她们送来的却是被弄脏的绣像。至今我祖母都在为此事心烦呢!” “为何心烦?”沈秀问道:“绣像弄污了,可以再找人来绣啊!” “你不知道,我祖母觉得绣像弄污,是对观音大士不敬。前些日子,她老人家还做了好几个噩梦呢!” 沈秀至此才明白了孟老太太生气的原因,原来是怕神佛怪罪。 “其实老太太不用这么忧心,绣像弄污只是件小事,可以轻易解决掉的。” “怎么解决?”九姑娘道,“那污渍我们试了很多种办法,都没有洗下来。” 沈秀道:“总之我有办法。如果你们相信我的话,可以让我试试。我保证不会损毁观音绣像分毫。” 第205章 去除污渍 “你真有办法去掉污渍?”九姑娘不确定地问道。 沈秀则很肯定地点了点头:“我确实有办法。” 九姑娘看了她一会儿,终究还是相信了她,“好,那你等等,我去见祖母,如果真能去掉污渍,那就能解决我祖母的一件心事了。” 不知道九姑娘和孟老太太怎么说的,总之孟老太太很快就派丫鬟请沈秀过去。 沈秀知道关键时刻来了,她整了整衣裳,才跟着丫鬟去了房间。 房间里不仅有孟老太太和九姑娘,还坐着一个四十来岁的师太,想来就是云心师太了。 云心师太看了沈秀一眼,先开口问道:“那幅绣像我也见过,虽然弄污的只是观音的莲座,可是也有些不好收拾,你真有办法解决?” 沈秀道:“我的师傅在传授我刺绣时,还教过我如何修补绣品和清洗绣品上的污渍,我确实有办法解决,但是要先看过绣像再说。” 孟老太太在沈秀进来时,并没有马上开口说话,此时听沈秀的语气十分自信,便对旁边的丫鬟道:“那就把绣像取来,给沈娘子过目。” 丫鬟很快去而复返,手里还捧着一个锦匣,锦匣里面就是锦心绣坊绣制的那幅观音绣像。 沈秀上前看了看,如云心师太所说,这幅观音绣像确实是在莲座的位置,多了一块巴掌大的污渍。 这块巴掌大的污渍应该就是被油糕不小心沾染上去的污渍了。 “污渍倒是不大,只不过这污渍到底是什么,我还不大确定,若是能弄明白这点,我就知道该用什么东西去除污渍了。” 在座的人听沈秀提起污渍是什么,不由都沉默了。 好半天,还是孟老太太道:“绣像送来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了。我们也不清楚是怎么弄脏的。” 沈秀道:“我听九姑娘说,这绣像是出自锦心绣坊,那么就把锦心绣坊的掌柜请来。他一定知道这污渍是被什么东西染脏的。” 孟老太太显然是犹豫了一下。 云心师太却没有那么多顾忌,“老太太,沈娘子说得没错,要是想知道这污渍是什么,就得把锦心绣坊的人请来,也好让他们将功补过。” 云心师太的话提醒了孟老太太,她正了正神色道:“那就去请锦心绣坊的掌柜,就说我有事相问。” 范光祖本来是在绣坊枯坐的,他还在想沈秀那边到底能不能打动孟老太太,就见绣坊来了两个熟人。 这两个熟人正是孟府的管事,范光祖可谓是又惊又喜,连忙上前问好。 两个管事可不会和他废话,直接道明了来意,说孟老太太请他到府里走一趟。 于是范光祖便提心吊胆地来到了老太太的宜寿院。 当丫鬟禀告锦心绣坊的掌柜就在院外等候时,孟老太太看了九姑娘一眼,九姑娘便避退到了屏风后。 范光祖被人带到房间时,连头都不敢抬,生怕冲撞了女眷。 孟老太太等他行完礼,才扯着嘴角道:“今日叫范掌柜上门,是想问你一件事。那绣像的污渍是怎么回事?” 范光祖还有些不明白,旁边的沈秀轻咳一声道:“范掌柜,请你如实说出这绣线被弄脏的经过,我好配制清洗污渍的药液。” 这声音一响起,范光祖便愣住了,他不料沈秀也在这里。这么说来,自己被叫来,也是因为沈秀了。 他还在怔愣,沈秀朝他大大方方地笑了笑:“范掌柜愣着做什么,难道是忘了绣像是怎么弄脏的了?” 这句话就像是一记钟鼓声,把愣神的范光祖唤醒了。 沈秀明明知道污渍是怎么来的,可却偏偏把他叫过来,让他当着孟老太太的面再说一遍,无非是让他解释清楚其中的原因。 那一瞬间,他很快明白了沈秀的心思,忙收回目光,老老实实把对沈秀说过的事情又说了一遍。 “也是我不好,当初要是把绣像装到匣子里,就没有那么多事情了。”范光祖原原本本说完,又自责了自己一遍。 孟老太太听完这件事的始末,不由轻轻叹了口气,她原以为是锦心绣坊的绣娘不谨慎,原来是伙计不小心撞到了人。 这么想来,锦心绣坊也是糟了无妄之灾。 沈秀看在眼中,知道自己这一步没有走错。只要孟老太太明白内情就好,这样事情就有了转圜的余地。 既然污渍的原因弄清楚了,沈秀便让人取来烧酒和米汤。 两样东西很快从厨房取来了。 云心师太更是从座位上站起来,看着沈秀怎么去除污渍。 沈秀先将烧酒在污渍上擦拭了几遍,污渍已经有一段时间了,烧酒擦拭过几遍后,上面仍残留着一些污渍。 云心师太不由摇摇头,虽然没说什么,可脸上的失望却是掩都掩不住的。 孟老太太倒还沉得住气,觉得沈秀那么言之凿凿,肯定是有办法的。 沈秀神色平静地将有污渍的部分浸入到米汤中。等到几息过后,她取出绣像,等上面的米汤晾干后,让人拿出小刀,用刀刃轻轻刮去上面干透的米粉。 等米粉刮完以后,便露出下面干干净净的莲座。 云心师太不由咦了一声,“那污渍果真没有了。这法子果然见效。” 孟老太太上前几步,果然看见绣像上的底座恢复了原样,变得干干净净。 “好,这法子好。”孟老太太看向沈秀,一脸的笑容:“好孩子,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沈秀笑道:“这不过是件小事而已。这污渍想要去除,办法其实很多。我本来还想过,要是污渍去除不了,我再取来针线,重新在上面绣一个莲座就是了。” “绣像是死的,人是活的。总能找到办法解决的。” 沈秀这是在不动声色地替锦心绣坊描补。 孟老太太不知道她和范光祖私下里的交易,只觉得这样一件事情,经她这么一说,确实微不足道。 一想到自己曾为这么一件小事,就迁怒于锦心绣坊,孟老太太便觉有些不过意。 加上绣像已经恢复原样,孟老太太心病尽去,便和颜悦色地让人拿来一个红封,赏给范光祖,算是请他来一趟的谢礼。 范光祖死活不肯收,他知道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便掐了一把自己,挤出两滴眼泪道:“如今能在老太太跟前说出实情,范某也就死而无憾了。” 孟老太太听他说得凄凉,想到听旁人说过,锦心绣坊如今几乎没有客人,便动了恻隐之心。 “你也别难过了。这事是委屈你们绣坊了。”孟老太太安慰道,“我已经应了云心师太,要绣十本心经给水仙庵。这十本心经就交给你们绣坊!只是可别再出错了。” 范光祖忙抹去眼角的泪水,赶紧保证道:“不会了,老太太放心,这次的心经肯定不会有半点问题。” 孟老太太也知道经此一事,范光祖以后肯定会更加用心,便笑着点了点头:“那就好。” 范光祖千恩万谢地离开后,九姑娘才从屏风后走出,笑嘻嘻地凑到孟老太太跟前道:“祖母,沈娘子帮我们解决了这么大一个难题,你要怎么谢她呢?” 第206章 挽回名声 孟老太太看向沈秀,含笑说道:“此事确实多亏了沈娘子。” 沈秀的目的已经达到,孟老太太的谢礼便没那么重要了。 她推辞道:“老太太也看到了,这去除污渍的办法确实很简单,真的不算什么难题。” “对你不是难题,可我们想了那么多办法,都没能把污渍去掉。”孟老太太开口道,“你不必过谦了。九丫头,你去把我床头的那个匣子拿来,我要送沈娘子一份厚礼。” 众人想那么多办法,也没解决掉问题。大概是因为不知道那是什么污渍,再有就是有孟老太太盯着,旁人多半会束手束脚,所以才迟迟没有解决掉这个问题。 可是孟老太太不明白众人的担忧,于是她越发觉得沈秀帮了她一个大忙。 九姑娘把匣子取来后,孟老太太亲手将匣子递给沈秀,“这是我年轻时戴过的几件首饰,那日找衣裳,把它翻了出来。本来要给九丫头的,不过今日你帮了我大忙,这首饰就送你了。” 沈秀不肯收,孟老太太硬是塞到了她手里。 九姑娘在旁凑趣道:“沈娘子快打开看看,我还没见过祖母年轻时的首饰呢!” 她知道沈秀不好意思打开,便主动替她打开了匣子,只见里面静静放着一对金镶玉草虫嵌宝簪,一对金珊瑚珠耳坠,一副金宝地嵌珠宝手镯。 金是足金,上面嵌着的珠宝也都是上品,只是放了这么多年,首饰都已经旧了。 孟老太太对沈秀道:“你要是嫌花样老式,可以把上面的珠宝拆下来,把金子融了重新打一副首饰。”说完打量了一眼沈秀,“我看你这孩子总是打扮得这么素净,这可不好。女孩子嘛,总要打扮得漂亮一点才好。” 这话,沈秀不敢苟同,可孟老太太也是好意,她便点了点头。 至于那几样首饰,沈秀回去以后便和柔娘合力,把上面的珠宝拆了下来。 柔娘和孟老太太一样的心思,问道:“沈娘子是要把这金子融了,重新打一套首饰吗?” 沈秀道:“这点金子至少也有二两重,要是戴在头上,会得颈椎病的。而且我也不喜欢戴金饰,还不如拿到钱庄,把它兑换成银子。” “娘子要是不喜欢戴金器,我倒有个主意。”柔娘开口道:“这二两银子兑换成银子有些可惜,不如拿到银楼,让他们给铸成金锞子,也就是小金锭,这样过年的时候,可以拿来当压岁钱,平时也可以应急。” “你这主意好。”沈秀觉得柔娘比她考虑的周祥,便道:“那就按着你说得做。” 柔娘笑了笑,“我也是看表叔这么做,所以拿来照搬罢了。” 当初她之所以肯到卫宴这里帮忙,是因为知道卫宴是孟老先生的弟子,将来一定能出人头地。 在来之前,柔娘只知道卫宴早就娶了妻室,还有些担忧对方不好相处。 哪知道来了卫宅以后,沈秀不仅待人和气,也会听取她的意见。这样便让柔娘安下心来,准备长长久久的留在他们身边。 沈秀把剩下的珠宝收起来,忽然想起一事,“这两天李姑奶奶会把两个帮忙的仆妇送过来,等那两个妇人来了以后,我就把她们交给你了。等我过两天闲了,再请个厨娘回来。以后就不用你那么操劳了。” 本来沈秀没有打算请厨娘,可是家里添了这么几口人,总要有人专门做饭。 她交代完这件事,便嘱咐柔娘在家等着人上门,自己则去了锦心绣坊。 沈秀还记得第一次来锦心绣坊的情景,那时候绣坊真可称得上是门可罗雀。 这次再来,锦心绣坊的门口虽然还是那么冷清,但是里面却多了些人气。 范光祖已经把绣坊原来的绣娘都请了回来,他正在柜台,盘算着这一笔生意能挣多少钱,便听见有客人进门。 沈秀进门后,看到的便是范光祖的那张笑脸。 她也笑道:“范掌柜,别来无恙啊!” 范光祖看见她是,笑容不减反增,“原来是沈娘子来了,快请进来。” 沈秀随范光祖走到里面的一间静室,眼看范光祖还要张罗着倒茶,沈秀挥挥手道:“范掌柜不用忙了,我直接开门见山了。如今我已经帮你解决了孟老太太的问题,我们接下来是不是该商量合伙的事了。” 范光祖连连点头:“是该商量一下了。这事我跟娘子提过了,她也同意让出一半的分红。” “那就好。”沈秀不管范光祖是不是妻管严,但只要他们肯认账就好。就是不认账,沈秀也有办法让他们后悔。 “既然范掌柜肯遵守诺言,那我们就签契!”沈秀道,“等签完契书,我再跟范掌柜谈接下来该怎么做。” 范光祖眼睛一亮,在沈秀帮忙解决了孟老太太后,他如今对沈秀已是心悦诚服,如今听到她提起后续的做法,不由问道:“沈娘子打算接下来怎么做?” 沈秀从容道:“我答应了范掌柜,要替绣坊挽回名声,解决掉孟家的问题,只是第一步。至于这第二步,那要等范掌柜签完契书,我才能告知。” 绣坊自然有现成的笔墨。 范光祖急于知道沈秀的办法是什么,匆匆研好墨,便提起笔,按着沈秀说的,飞快的写好了契书。 两人先后盖上了自己的手印,又签上了名字。沈秀看着契书上的鲜红指印,满意的点了点头,从此以后她就是锦心绣坊的合伙人了。 “沈娘子,现在契书也签了,你该说说那办法了!” 沈秀笑道:“范掌柜既然这么想知道,那我就不藏着掖着了。” “我打算举办一场刺绣盛会,然后借着这场盛会,打响锦心绣坊的名头。” 范光祖不是很明白沈秀的意思,“这个刺绣盛会,要怎么举办?” 沈秀道:“这个就不劳范掌柜操心了。我在府城总算有一些人脉,认得一些富贵人家的太太小姐,若是借助她们的势力,举办这样一场盛会,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第207章 无事献殷勤 满芳绣坊内,白绣娘正聚精会神地绣着手下的叶子,就见周掌柜拿着一张请柬走了过来。 自从林晔来满芳绣坊挑战后,白绣娘但凡看见请柬之类的东西,都会心惊肉跳,生怕那又是什么战书。 她放下针线,掩去心中的不安,勉强平静道:“周掌柜,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哦,这是一张邀请函。也不知道是谁组织了一场刺绣盛会,遍邀府城的绣娘参加,这张请帖,便是给白绣娘你的。” 白绣娘接过请帖,只见上面写着,邀请她在十天后,带着自己最好的绣品参加刺绣盛会。 这样的请帖,府城有点名气的绣娘,都收到了一份。 本来绣娘们对这份请帖还不大在意,直到有人传出话来,说本次刺绣盛会,到时会根据绣娘们的作品,选出最好的三个来。 一旦被选中,绣娘们便可获得一百两银子的赏银。 一百两银子已经不少了,几乎相当于普通绣娘们一年的工钱。 这消息流传出去以后,确实有不少绣娘心动。 但是这还不够。 一百两银子只能吸引一些普通的绣娘,可是那些成名已久的绣娘,压根不会对这一百两银子动心。 沈秀很快使出了第二招。 她让人放出风声,说刺绣盛会那天,会请几位德高望重的人做评判。 在注重名声的当下,有些绣娘爱惜自己的名声胜过银子。 如果说沈秀之前拿银子做奖励,吸引的是爱财的绣娘,那么这一招,吸引的便是爱名声的绣娘。 这一招确实有效,以白绣娘为首的几个有名的绣娘,她们确实更在乎自己的名声,若是自己的绣品能够得贵人评点,那么对自己的名声也是件好事。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沈秀提笔写下最后一行字,又浏览了一遍,确定刺绣盛会的流程表没有问题后,便伸了个懒腰。 柔娘适时地端来了一碗花生酪。 “娘子用了这么半天的功,应该累了!”柔娘把花生酪放到她面前,“这是按着娘子教的法子做的,不知道是不是娘子说的那个味道。” 家里已经请来了一个厨娘,厨娘是山东人,做得一手鲁菜。只是不擅长做点心和汤水。 沈秀尝了口花生酪,觉得味道还行。她在这上面并不强求,只要口味能过得去就行。 “相公回来了吗?”沈秀喝了一口,便问道。 柔娘笑道:“这话娘子已经问过十遍了,卫相公还没有回来呢!” 沈秀笑了笑,没说话。她已经说通了孟老太太和俞家大太太,答应去这个刺绣盛会,做沈秀口中的评委。 可是光有这两位贵夫人还不行,沈秀今天中午想到了一个好主意,那就是把孟老先生也请过去。 只要孟老先生肯参加,这个盛会吸引的人才会更多。 她心里装着这个主意,便一心盼着卫宴归家,好让他帮忙,说服孟老先生。 偏偏卫宴这日迟迟没有归家,直到沈秀忍不住亲自去找他,卫宴才踏着最后的余晖到了家。 他刚到门口,就看到了对面的沈秀。 “相公,你总算回来了。”沈秀笑着上前,“我已经让厨房做了你最爱吃的素什锦,还熬好了花生酪,待会儿给你盛一碗暖暖身子。” 接下来,沈秀对卫宴嘘寒问暖,殷勤得不行。 以往沈秀对卫宴也不能说是不关心,可是她每每有自己的事做,有时候一忙起来,难免会忽略卫宴。 所以像这样殷勤的时候,还真是少见。 卫宴猜到她有事相求,不过他一向淡定,看到沈秀如此殷勤,也只是从容受之,等着对方说出目的。 沈秀忙活了一通,看卫宴一点反应都没有,便知道这事得自己主动开口了。 “相公,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你说!”卫宴吹了口花生酪,徐徐喝了几口。 沈秀轻咳一声道:“相公应该知道我最近筹备的刺绣盛会!” “我听你说过这事,你说,要我做什么事?” 沈秀等的就是这一句话,她看了眼外面,又关上了房门,满脸含笑的坐在卫宴身边,“好相公,你能不能帮我把孟老先生请来?” 孟老先生,卫宴喝花生酪的动作一顿,他沉吟道:“先生他最不喜欢人多的地方,这事恐怕很难办。” “难办不代表一点办法都没有。”沈秀干脆抱住卫宴的肩,轻轻摇了摇,“相公这么聪明,一定能有办法。” “办法有是有,不过你要怎么谢我?”卫宴低头含笑道。 沈秀看到他这个笑容,还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她索性豁出去道:“只要你能把孟老先生请来,什么条件我都依你。” “这可是你说的,可要说话算话。” 沈秀重重点头,“我说话自然是算话的。” 卫宴看她如此认真,忍不住笑道:“好了,我逗你的。不过一件小事而已,哪用得着你舍身相求?” 原来他在作弄自己,沈秀便有些生气,在他身上挠了几把才出了气。 “你给我出这么大一个难题,我作弄你一下,也不算为过!”卫宴任由她挠了几把,仍旧好脾气地笑道。 沈秀道:“我不管,总之你得把孟老先生请过来。” 卫宴笑道:“好好好,我一定帮你这个忙。” 沈秀知道他的性格,这事他既然答应了,那肯定是能办到的。 不过即便很相信卫宴,但沈秀心里仍有几分担心,生怕孟老先生会拒绝他们。 第二日,卫宴从外面回来的时候,等了一天的沈秀便迫不及待地迎了上去。 “怎么样,孟老先生肯不肯来?” 卫宴的神色和往常一样,从他的脸上,根本不能看出结果来。 这个时候,沈秀倒有些嫌弃起来,若是卫宴是个喜怒形于色的人,只怕她此刻就已经知道结果了。 卫宴还不知道沈秀此刻的嫌弃,淡淡笑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急什么,等我换件衣裳再跟你说。” 第208章 敢不敢应战 卫宴慢条斯理地换了身衣裳,回头看见沈秀还在眼巴巴地等着,便笑道:“先生已经答应了。” “真的?”沈秀脸上堆满笑容道:“我就知道我家相公有办法。” “你先别高兴得太早。”卫宴道:“先生是答应了,可是也给你提了个条件。” “什么条件?” 卫宴道:“他还记挂着你做的那几样点心。” 能让孟老先生改变初衷的只有美食,卫宴请孟老先生参加刺绣盛会的时候,便拿美食来引诱。 这一招果然奏效。只是孟老先生说,之前沈秀做的那几样点心可口是可口,就是他年纪大了牙口不好,想吃更香软的点心。 更香软的东西,这个当然没问题。 沈秀很快想到了几样西式点心。 于是在她准备参赛的作品之余,又抽出时间开始尝试做这几样西点。 起初没有趁手的工具和烤箱,沈秀做的东西并不是很成功,后来她听从厨娘的建议,用了一种特制的烤炉,总算把几样西点烤制了出来。 香喷喷的西点烤出来以后,很快就被送到了孟老先生这里。 卫宴揭开食盒,只见盘子里的点心还冒着热气。 孟老先生的目光落在其中一道点心上,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点心?” “这道点心叫蛋挞。” 这几天,沈秀天天在家里烤制点心,那些不成功的点心,有一半进了卫宴的肚子。 他对这些点心,便也知之甚详。 “先生可以尝一尝,这道点心很松软,里面的馅料是用蛋黄做的。” 孟老先生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点心,便拿起来咬了一口。只这一口,孟老先生就被这味道征服了。 从地域上来讲,孟老先生应该算是北方人。可他的口味却偏近于南方,既喜欢鱼虾,也喜欢甜食。 卫宴跟着他那么久,已经摸清了他的饮食喜好。 沈秀在卫宴的指点下,做出的这款蛋挞,完全合乎孟老先生对甜食的要求,甜度刚刚好。 孟老先生吃得不亦乐乎,后面又尝试了其他几道点心。每一道点心都格外符合他的口味,这让孟老先生简直停不下来。最后直吃到有些撑,才放下了筷子。 孟老先生吃得舒服了,几天后便如约出现在了刺绣盛会上。 刺绣盛会的地点,选在了府城有名的何园。 这何园本来是何家的一处别院,因为修建得美轮美奂,风景数得上府城的头一份,久而久之便成了何家举办宴会的地方。 后来何家败落,家产被抄,这何园便被府城的一个姓韩的商人买走。 这姓韩的商人极会做生意,他知道何园名声在外,便在某些大户人家举办宴会的时候,将何园租给对方。 久而久之,这何园就成了一个有名的宴会场所。 沈秀这次举办刺绣盛会,九姑娘便给她出主意,让她租下这何园举办盛会。 这何园的美名,沈秀也曾听说过,亲自去看过以后,便听从了九姑娘的意见。 何园地方大,不仅有数不清的亭台楼阁,还有一座很精致的戏台。 戏台对面有两座楼阁,是供客人们听戏的。楼阁里面不仅宽敞,而且光线也很明亮。 孟老先生到得比较早,很快就被何园的下人迎到了东边的楼阁。 而西边的楼阁,则是绣娘们所待的地方。 此时已近初冬,百花都已凋谢。 园中看上去一片萧索,可是东西两个楼阁,却布置得花团锦簇。 楼阁内既有温室养出的花卉和盆景,还有一座绣工精致的牡丹屏风。角落里还燃着两个炭盆,让人一进去,便觉一股热气铺面而来,同时空气中还有隐隐的花香。 孟老先生在牡丹屏风前驻足了一会儿,点头道:“且不说这绣工,光是这幅画就不同寻常,我还没见过这样的画法。” 旁边的下人道:“这是沈娘子特地让人送来的,说这牡丹绣屏是什么十字绣。” 他的话音还未落下,孟老太太扶着丫鬟的手,来到了二楼。 孟老先生与孟老太太所在的孟家,论起来的话,其实并不算同宗。 但是大家都姓孟,孟老先生又是孟子的后代,两家地位相当,平时也有些来往。 两人见了面,便打了声招呼,只是面色都有些尴尬之意。 适逢西边的楼阁出了点状况,把沈秀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因此并不知道这边的情形。 西边的二楼上,今日来的绣娘委实不少。 也正因为这些绣娘们平时很少聚到一起,所以如今这一相聚,便聚出了麻烦。 起因是霓裳绣坊的两个绣娘,私下里议论白绣娘,偏偏却被满芳绣坊的一个绣娘听到了。 霓裳绣坊在府城的地位仅次于满芳绣坊,两家绣坊平时本来就不大对付。 这次霓裳绣坊的绣娘被抓住说人是非,满芳绣坊的绣娘们自然不肯算了。 今日满芳绣坊一共来了三位绣娘,白绣娘自己性格文静,另外两位绣娘却是牙尖嘴利,直接就和霓裳绣坊的人吵了起来。 沈秀到的时候,刚好听到霓裳绣坊的人说道:“你说我们私下里议论人不好,这个我们认了。可是我们说的是实话,你们满芳绣坊要不是凭仗着外人,那年与林晔比试的时候,早就输了。我看满芳绣坊的名头也不过如此。” 白绣娘在劈丝技艺上,输给前来挑战的林晔,这本来就是她一生最大的耻辱。 如今被人这么明晃晃的说出来,她的脸色就是一僵。 沈秀在外围听得真切,她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打个圆场,就见霓裳绣坊的人已经看见了她。 “沈娘子你来得正好,那年的比试你最清楚不过了。要不是你在第一场赢了林晔,只怕那三场比试,谁胜谁负还不知道呢!” “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还提它作甚。”沈秀很不喜欢霓裳绣坊的这种做法。 她也不想搅和进去,淡淡道:“今日是刺绣盛会,你若真是对白绣娘不服气,大可以正大光明地提出比试。” “沈娘子这个提议好。”一直不出声的白绣娘忽然开口道:“史绣娘,你敢不敢跟我比一场。” 史绣娘就是霓裳绣坊为首的绣娘,刚才想把沈秀拉下水的也是她。 她没想到白绣娘真的会提出比试,有心想推却,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不能不应战。但若要应战,史绣娘又没有必胜的把握。 她的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最后落在了其中一个绣娘身上,眼里露出几分求救的意思。 那个绣娘姓温,和史绣娘是表姐妹关系,如今见史绣娘陷入两难的境地,便站出来道:“小妹不才,也想与白绣娘切磋一下。” 白绣娘知道温绣娘的用意,这么一来,原来的比试就变成了切磋。 不过她本来就不是多刁钻的性子,也不想把史绣娘逼得太狠,便点了点头。 谁知道史绣娘死性不改,眼见事情有了转圜,又不怕死地拉沈秀下水,“我早听说沈娘子的绣技十分出神入化,不如也来和我们切磋一下。” 沈秀没说话,只是看了她一眼,“我这人不喜欢与人切磋,只喜欢与人比试。既然史绣娘的兴致这么好,不如我们两个先比一场!” 在刺绣盛会举办之前,沈秀也曾想过打响名头的种种办法。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把颇负盛名的绣坊或绣娘比下去。 府城最好的绣坊是满芳绣坊,最好的绣娘是白绣娘。 可是沈秀自问与白绣娘交好,若是成功把对方比下去,那就是变相的得罪对方,所以她放弃了这个主意。 如今史绣娘一而再再而三的拉她下水,沈秀有了些恼意,白绣娘那里她不愿得罪,可是这个史绣娘却是不怕的。 “怎么样,史绣娘你敢不敢应战?” 第209章 两场比试 史绣娘愣在原地,她没有想到,多说的这句话给自己又惹来了一个麻烦。 这时候,连温绣娘都不打算帮她了。 其他绣娘更是在一旁看笑话。 在沈秀的逼问下,史绣娘也只能硬着头皮迎战,“比就比,我可不怕你。”说着不怕,心里其实是有几分发虚的。 沈秀道:“好,既然你答应了比试,那我们现在就比,也让众人做个评判。” “至于要比什么。”沈秀看了史绣娘一眼,“那就请白绣娘和温绣娘各出一题!” 白绣娘与沈秀交好,而温绣娘则是史绣娘的表姐妹,由她两人各出一道题,正好不偏不倚。 果然史绣娘没甚话说,只闷闷点了点头:“那就由她们出题!” “我先来。”白绣娘知道沈秀的本事,便抢在前面道:“我素闻史绣娘绣技精湛,而且见闻广博。这第一场比试,不如就比针法。” “这针法怎么比?”史绣娘皱眉道,“难道是比我们谁会的针法多?” 白绣娘道:“当然不是。我们今日既来参加刺绣盛会,想必每个绣娘都带了自己的绣品过来。” “趁着刺绣盛会还未开始,我们把自己的绣品都一一拿出来。”白绣娘道,“我们每拿出一样绣品,由你和沈娘子写出这绣品所用的针法。谁写出的针法多,谁就赢了这一局。” 这个法子既简单又节省时间。 沈秀很赞同,“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就这样比!” 史绣娘看了白绣娘一眼,她总觉得对方不安好心,可是没办法,自己现在已经是骑虎难下了。 她只能勉强点了点头,同意了这个比法。 白绣娘等她们二人都同意以后,便取出了自己带来的绣品。 作为苏绣传人,白绣娘拿出的也是具有苏绣风格的作品。 几尺见方的素缎上,绣着一只身黄肚白的橘黄色小猫。 苏绣本来就擅长绣猫,而白绣娘作为苏绣一派的佼佼者,这次为了挽回名声,特意拿出了自己最好的一幅绣品。 绣品上的小猫不仅活灵活现,而且毛色蓬松,看上去十分逼真。 沈秀赞道:“白绣娘的绣工果然名不虚传。” 她倒不是客套,而是觉得白绣娘的技艺当真不错,看来白绣娘作为府城最有名的绣娘,绝非是浪得虚名。 很快就有人拿来纸笔,沈秀盯着绣品看了一会儿,才开始写这幅绣品所用的针法。 “接针,滚针,散整针,集套针,虚实针,施毛针,乱针。” 白绣娘等两人写完,便先拿起沈秀写的针法,念了一遍。 白绣娘道:“沈娘子写的这几个针法都对,只是还少一个旋针。” 沈秀笑道:“这我倒没看出来。”她并不擅长绣猫,所凭仗的只是见识更多一些罢了。 白绣娘也笑道:“沈娘子能写出这么多针法,已经很不错了。” 史绣娘在白绣娘念出沈秀的答案时,脸色便有些难看。 白绣娘擅长苏绣,可偏偏史绣娘擅长的是蜀绣,因此只认出了五种针法。 不过好在众人拿出的绣品够多,史绣娘深吸口气,她不一定会输。 果然,第二个拿来的便是一幅蜀绣。 史绣娘精神一振,仔细地看了绣品好一会儿,然后便信心满满的写下了几行字。 相较史绣娘的信心满满,沈秀落笔则要慎重得多,有时候看一眼,才提笔写几个字。 这次不等沈秀写完,史绣娘就把手里的纸交给了绣品的主人。 绣品的主人连连点头:“史绣娘写得都对,一个都没有少。” 史绣娘便得意地看了沈秀一眼,意思很明显,显然是说对方肯定不是她的对手。 但是结果却让她失望了。 沈秀虽然没有全都写出来绣品所用的针法,可是相较史绣娘写出的八种针法,沈秀的答案只少了一种针法。 史绣娘的笑容便一下子没有了。 第三个绣品是湘绣,这个是沈秀的老本行了,她只看了几眼,就认出了绣品上所用的全部针法。 毫无意外,这一回合,沈秀又赢了。 接下来,不管是湘绣也好,苏绣也好,甚至是蜀绣和粤绣,沈秀基本上都能说出它们所用的针法。 而史绣娘那边,除了自己擅长的蜀绣外,其他三大名绣,她只能勉强认出一半的针法。 如此一来,众人只拿出了一半的绣品,结果就已经很明显了。 输了第一局,史绣娘的脸色自然很难看,她便给温绣娘使了个眼色。 温绣娘想了想,站出来道:“这第一场比试既然已经结束,那就由我来出这第二场比试的题目!” “我的题目很简单,刺绣离不开绘画,这一场就比绘画。今日楼阁里的寒兰开得不错,就请两位以这兰花入画,谁的画技更高超,谁便更胜一筹。” 温绣娘的心思很简单,沈秀能认出这么多针法,绣技肯定是要比表姐更出众的。 既然如此,这第二场比试自然不能比绣技了。 不能比绣技,还得比表姐擅长的方面。 温绣娘想了想,决定比画技。表姐的画技是很出众的,想来沈娘子绣技再出众,但是也输在年轻,在这画技方面肯定是不如表姐的。 须知在绘画这件事上,即便天赋再好,也是要一年年勤学苦练的。 沈娘子这样年轻,估计也只粗通绘画罢了。 哪知道她预料的完全错了。 沈秀在听到第二场比试的题目后,不仅没有露出惊慌的表情,反而还很淡定地看了温绣娘一眼。 就这一眼,让温绣娘有些提心吊胆,她不由得反思,难道自己的题目刚好合了沈秀的意思。 其实这题目不说刚好合了沈秀的意思,但也算是帮了她的忙。 沈秀的画技本来就不错,更不用说要以兰花入画了。 先前,她为了绣制兰花绣屏,画了很多次兰花。可以这么说,在场的众人,没人比她更擅长绘制兰花了。 要不是知道温绣娘与史绣娘的关系,沈秀还以为对方是在偏帮自己呢! 一炷香后,沈秀落下了画笔,轻轻吹了吹上面的墨迹。 温绣娘心头一跳,忍不住说道:“竟然画得这么快!” 沈秀抬头,很灿烂地朝她露出一个笑脸,“这次算慢的了。毕竟我画兰花没有一百次,也有几十次了,就算闭着眼睛,也比一般人画得快。” 第210章 刺绣盛会 听到沈秀的话,温绣娘暗叫一声糟糕,不由看向史绣娘。 史绣娘的兰花才只画了一半。 沈秀这么快画完兰花,对她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影响。 尽管史绣娘告诫自己,这是沈秀故意为止,就是为了让自己乱了心神,可明白归明白,她下笔的时候到底带了些急躁。 绘画一事,最要紧的是专注。 史绣娘在画到后面的时候,心神已经乱了,因此后面画的兰叶和兰花,便少了几分韵致。 而沈秀所画的兰花,则形神兼备,且又透着一股生机勃勃。 众人评点过后,大部分人便都给她投了一票。 这么一来,两场比试下来,史绣娘可谓是输得彻彻底底。 如果赢一局输一局,打个平手,也还能挣回点面子。 可是现在,史绣娘连输两局。她的脸色已经难看得很,嘴唇抖了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 温绣娘知道这个表姐一向争强好胜,如今她输得那么惨,少不得要替她描补一二,便向沈秀道:“今日这两场比试,我们姐妹领教了。怪不得当初连那位林绣工都输在你的手下,看来沈娘子确实是有几分本领的。” 她把林晔提出来,是想让众人知道,沈秀的技艺确实高超,那么史绣娘输给她,也并不算丢人。 可显然史绣娘没领温绣娘的情,反而瞪了她一眼,“什么本领,不过是侥幸罢了。都怪你出的那个题目,画什么不好,非要画兰花。” 这是怪上自己了,温绣娘心有不悦,她有心为史绣娘解围,没想到却落了个里外不是人的下场。 白绣娘在旁看着不语,起初史绣娘死得那么惨,她多多少少还有些不忍之心,如今见温绣娘遭了她的抢白,那份不忍之心立时就没有了。 史绣娘这样搬弄是非、不识好歹的人,有时候也确实该给她一个教训。 西楼这边如此热闹,反衬得东楼更为冷清。 俞家大太太来的时候,房间里已经冷场许久了。 大概是受氛围影响,旁边伺候的下人们也不敢弄出声响,整个东楼简直一点声息也无。 俞家大太太昨晚没睡好,今日便起得有些迟,她为了赶时间,连早饭都没吃,就匆匆赶了过来。如今听到东楼这里没声音,还以为自己是第一个到的。 可是进入到二楼,才看见孟老先生和孟老太太。 俞家大太太心头一跳,不知道什么人同时把这两位请了过来。 别人不知道,俞家大太太却是清楚的。孟老太太当年曾与孟老先生定过亲,虽然不知道为何退的亲,可是这两人一向很少碰面,为的就是避免尴尬。 孟老先生先看见俞家大太太,心内不由松了口气,总算不用一个人面对孟老太太了。 等俞家大太太上前向她二人问了好,屋子里的气氛这才活跃了一些。 不多一会儿,以陆采薇和九姑娘为首的几个小媳妇和年轻姑娘,嘻嘻哈哈地跑了进来。 她们早就到了,只是耐不住寂寞,跑到园子里玩了一会儿。 俞家大太太看见陆采薇,还把她叫过来,说了几句话。 “你婆婆呢?”俞家大太太问道:“我好长时间没见她了,她在家都做什么呢?” 陆采薇笑道:“婆婆在家也没做什么,只是这段时间懒怠出门。” 俞家大太太看着陆采薇,又想起了自己的女儿,说道:“可惜淑雅有了身子,不然今天这样热闹的日子,她一定会来凑趣的。” “前几天我还去见过俞姑娘。”沈秀一进来,便听到了俞家大太太的话,接着笑道,“淑雅一切都好,大太太不用担心她。” “我倒也不是担心,就是好长时间没见她,有些想她。”俞家大太太说完便转了话题,“你巴巴地把我们请了来,如今我们来了,那盛会什么时候开始?” 沈秀道:“大太太别急,等事情齐备了就开始。” 她与俞家大太太说完话,又过去招呼孟老先生与孟老太太。 孟老先生没有表现出什么,倒是孟老太太嗔怪似的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看得沈秀十分纳闷,她正奇怪孟老太太为何这样看她,就见有个下人走了过来,在她耳边低语几句。 “沈娘子,一切都按着你的吩咐,你看让他们那些人什么时候出场。” 沈秀道:“时辰也差不多了,就现在!” 不多时,东西楼对面的戏台便响起了鼓声。 这鼓声让东西楼上的众人都安静了下来。 伴随着鼓声,沈秀让人请的杂耍班登场了。 这东西两楼本来就是听戏用的,如今沈秀将戏曲换成了杂耍,比看戏可热闹多了。 一场热闹的杂耍看完,众人都兴起了兴致,对接下来的刺绣盛会也更期待了。 在众人的期待中,两个男仆抬着一架绣屏把它放到了戏台中间。 孟老先生年纪大了,眼神不好,只能看清上面绣的是一幅花鸟图。 沈秀在旁道:“先生别着急,一会儿他们还会把绣屏抬到这里来,让你们细看。” 她说到这里,扬声道:“待会儿各位看完绣品以后,我会让人发四个卡片,分别是甲乙丙丁。甲是上等,乙是中上等,丙则对应中等,丁则是下等。各位觉得绣品属于哪个等级,就把卡片投到筐子里。” “这个法子有趣。”九姑娘在旁道,“既有趣,又好玩。” 孟老太太道:“你别光顾着玩,要用心看这些绣品的精妙之处。” 九姑娘此刻却顾不上孟老太太说什么了,因为绣品已经被人抬了过来。 东楼这边的人看过以后,绣品又抬去了西楼。 西楼这边,今天来了不少绣娘。 沈秀还特地请来了三位很有资历的绣娘,这三位绣娘都已经年过四十,属于半隐退的状态。 在她们这个年纪,技艺基本上都已经纯熟,对名利也没那么大追求了。正适合做这个评判。 沈秀请她们来的目的很简单,是想让她们作为专业人士,来评判绣娘们的作品好坏。 三位有资历的绣娘看完绣品后,依次将手中的卡片放进筐子里。 白绣娘在旁看得很清楚,三位有资历的绣娘投的都是乙卡,看来第一个绣品并不是很入她们的眼。 接下来,绣娘们的绣品依次登场。 但是三位有资历的绣娘,很少投出过甲卡,最多的便是乙卡和丙卡。 就在三个绣娘,看得眼睛疲倦之时,这时候戏台上又抬来了一架绣屏。 绣屏上绣的是普通的花样,一幅很喜庆的红梅水仙。 刚才看了那么多绣品,众人都觉得这绣品无甚出奇。 直到两个男仆把反面也展示了过来。 “双面绣?”三个有资历的绣娘看到反面时,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 可惜戏台距离西楼这里,到底有一段距离,她们只能隐隐约约看见,背面确实也是一幅红梅水仙,但到底是不是双面绣,就没那么确定了。 至于其他绣娘,也是议论纷纷,显然没想到她们这些人中,竟然会有人能绣出这双面绣。 第211章 夺得魁首 东楼这边,孟老太太也注意到了绣屏的不同。 “九丫头,我的眼睛没花!”孟老太太道:“我怎么看着这绣屏的正反面都是一样的。” 九姑娘道:“祖母没看错,这绣屏的正反两面都绣着红梅水仙,大概就是双面绣!” 俞家大太太在旁道:“若真是双面绣,那就真是很难得了。” 说话间,两个男仆已经把绣屏抬了上来。 众人都忍不住围上前来,只见屏风的正反面果然都不露一点线头,的确是真正的双面绣。 “竟然是真正的双面绣。” 当绣屏抬到西楼时,白绣娘最先注意到了绣屏的反面,和正面一样,同样绣着红梅水仙的花样。 作为苏州绣娘,白绣娘自然也是见过双面绣的,眼前这架绣屏,无论是线头还是针迹,都挑不出一点毛病,可见绣者的水平。 白绣娘在府城这么多年,还从未听过府城的绣娘,有这一手绝技。 她的目光一一扫过在场的众位绣娘,很快就又把她们否定了。 在场众人的绣技,白绣娘多多少少都了解一些,她们连自己的绣技都比不过,又遑论双面绣这样有难度的绣技。 那这个人是谁。 白绣娘的心头不由得浮现出了一个人的身影,也唯有这个人才有可能绣出双面绣。 在白绣娘猜想的时候,三个有资历的绣娘已经围在了绣屏前面。 有生之年能见到一件双面绣作品,是每个绣娘的荣幸。 这三个有资历的绣娘,自然也不例外。 她们仔细看过以后,便赞叹不已,觉得这绣技几乎可以与江南最有名的绣娘相媲美。 “我看后面不用比了,这些绣品中的第一名就是眼前这件双面绣了。”三个绣娘一致都推崇这件双面绣为第一名,投的也都是甲卡。 其他绣娘,虽然都很嫉妒,可是她们也输的心服口服,毕竟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双面绣。 有了双面绣珠玉在前,众人对下面的绣品,便都没了兴趣。 接下来,即便也出现了两件难得的绣品,可是三个绣娘也只有一人投出了甲卡。 白绣娘看在眼中,原来期待在此次刺绣盛会大放光彩的心思,也熄灭了下来。 她这次拿出的绣品,自问是自己这几年最好的作品,可是有了双面绣这样珍贵的绣品,便难与其争辉了。 果然,当白绣娘绣的小猫抬到三个有资历的绣娘面前时,三人赞叹归赞叹,也只是投了两个甲卡。 白绣娘安慰自己,这是三个有资历的绣娘要求比较高,也许东楼那边,会有人赏识自己的绣品也说不定。 在白绣娘的患得患失中,所有的绣品都已经被众人评判了一遍。 接下来就是统计卡片的环节。 为了彰显公正,沈秀特地把筐子里的卡片拿到人前,然后当着众位绣娘的面,一一统计众人所投的卡片。 毫无意外,那件双面绣作品获得的甲卡最多。 其次便是白绣娘的绣品。 第三名则是精通蜀绣的一名绣娘。 前三名有一百两银子的奖励。 白绣娘对一百两银子兴趣不大,她更感兴趣的是,到底是谁绣出了那件双面绣。 在沈秀与史绣娘比试的时候,有一半的绣娘拿出了自己所绣的绣品。可是也有一半绣娘,没有展示过自己的绣品。 白绣娘并不确定自己的猜测有没有错。 直到公布完结果,沈秀站了出来,白绣娘的眼里才透出一丝复杂,果然是她。 沈秀含笑着朝众人行了一礼,“小妹承认了。” 其他人和白绣娘表现得差不多,既意外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只有史绣娘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先前输给了沈秀,已经很不甘心了。如今对方又赢得了刺绣盛会的第一名,她就更是不甘了。 只是她先前拉沈秀下水,结果却被迫迎战,结果输的还那么惨。 如此一来,史绣娘对沈秀也多了几分忌惮,不敢再多说什么,生怕一个不小心,又被对方抓住了痛脚。 得知沈秀就是绣出双面绣的人,东楼上众人的反应却完全不一样。 孟老太太道:“沈娘子瞒得可真紧,要是早知道她会双面绣,我花多少银子也得把她请到家里。” “也许正是这样,沈娘子才不愿说自己会双面绣的事呢!”九姑娘道,“幸好我早早的认了沈娘子做刺绣师傅,以后就能近水楼台先得月了。” “九姑娘这话不错。”俞家大太太道:“沈娘子之前瞒着这件事,恐怕也是不愿招惹麻烦。只是她以后恐怕清静不了了。以后就等着府城的那些绣坊,花高价请她!” 沈秀靠着双面绣,在刺绣盛会上一战成名。 这件事传到范光祖耳边后,他才知道自己走了大运,沈秀竟然会双面绣,如此一来,那自己的绣坊以后就不愁没有生意了。 他还有些埋怨沈秀不该早点把这事说出来。 沈秀笑道:“我只是想给范掌柜一个惊喜罢了。” 这倒的确是惊喜。 只是这喜明显多于惊,范光祖满脸的笑容,也不再揪着此事不放,很快换了话题,“我们接下来该做什么?” 沈秀道:“如今我的名声已经有了。接下来就是把我的名声转接到锦心绣坊。” “我有个疑问。既然这么麻烦,当初沈娘子为何不以锦心绣坊的名义参加刺绣盛会呢?”范光祖道:“当初若是让绣娘们代表各自的绣坊,这样不更突出我们锦心绣坊的名声。” “范掌柜这话没错。可是这样一来,我们不免要得罪很多人。”沈秀道,“我是有把握可以把其他绣坊都比下去,可是这么一来,便树立了太多敌人。范掌柜是生意人,应该知道树敌太多的话,会有什么后果。” “这的确是我考虑不周。”范光祖马上就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还是沈娘子你想得周到,只以个人的名义比试,这样对绣坊们的名声也毫无损害。” 沈秀淡笑不语,在举办刺绣盛会之前,她是曾想过范光祖说的办法,可是又觉得这样会得罪同行,便放弃了这个念头。 现在想想,她这个决定做的一点没错。 第212章 真有福气 昨晚下了场小雨,早晨起来,空气中都多了几分寒意。 孟老太太居住的宜寿院内,已经烧上了火龙,一进到房间,一股热气伴随着果香便扑面而来。 九姑娘正在剥着蜜橘,听丫鬟说沈秀来了,便丢下没剥好的橘子,欢欢喜喜地迎了上去。 “沈娘子,你瞒得我们好苦。”九姑娘话里带着嗔怪之意,脸上却满是笑容,“我不管,我要你送我一件双面绣的帕子。” 孟老太太开口道:“九丫头,这话就过分了。沈娘子绣一件双面绣不容易,你可不能胡闹。” “老太太别骂她,今日我来,原本就是要送你们一件双面绣的。”沈秀道:“你们肯赏脸参加刺绣盛会,我也没什么可报答的,便送你们一件双面绣,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她说着话,从带来的一个包袱里取出一件两尺见方的绣品。 九姑娘迫不及待地接了过去,然后拿给孟老太太看。 孟老太太看了半晌,点头赞道:“沈娘子的绣技的确是很出众。这双面绣,我以前倒是也有一件,和这个差不多大。只是没你这个活计精细。” 沈秀但笑不语。 孟老太太的眼光还是很不错的,沈秀所用的双面绣技法,虽然脱胎于这个时代的双面绣,可借鉴更多的还是后世的技法。 后世的双面绣技法,比起古代的双面绣技法,不仅不差,反而更胜一筹。 比如这个时代的双面绣技法,只能保持两面图案和颜色一致,使正反两面看起来一模一样。 但后世的刺绣大师们却在原有的双面绣基础上,发明出了双面异色绣和双面全异绣。 双面异色绣,就是同一块素缎上,在正反两面绣出图案相同,但是颜色不一样的绣品。 比如正面绣的是粉色的芍药,背面绣的则是紫色的芍药。这个就叫做双面异色绣。 而双面全异绣,则更复杂一些。 比起双面异色绣,只是颜色不同,双面全异绣,不仅颜色不同,就连绣出的花样也不同。 比如高超的刺绣大师,就可以在一块素缎的正反两面,同时绣出荷花鸳鸯和芙蓉鲤鱼,这样两种不同的花样。 沈秀的技艺还远远达不到这个地步,她只是从师傅那里学到了些皮毛。 而这些皮毛,也足够让孟老太太这样见多识广的人,而感到惊叹了。 九姑娘不懂沈秀的双面绣和别人的有何不同,她只想跟着沈秀学习这双面绣。 沈秀道:“不是我不肯倾囊相授,只是九姑娘你的针法还需要多加练习,等你什么时候学会套针了,我再教你双面绣的技法。” 九姑娘是在昨日见过双面绣以后,便动了这方面的兴致。 她本来想趁热打铁,拉着沈秀去学针法。 沈秀笑着婉拒道:“今日恐怕是不行的。我还得到孟老先生那里走一趟。” 提到孟老先生,沈秀看见孟老太太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 那一瞬间,沈秀忽然想到昨日孟老太太的那个嗔怪的眼神。 有什么东西在沈秀的脑海里一闪而过,难道孟老太太嗔怪自己的原因,就是孟老先生。 沈秀带着这个疑惑,便去了孟老先生那里。 孟老先生和卫宴都在书房,一个在窗下拥炉读书,一个在书桌前练字。 本来这幅画面看起来异常高雅,尤其在书房这样清雅的地方。只是炭盆里飘出的一缕烤栗子的香味,让这书房多了几分烟火气。 “沈丫头来了。”孟老先生因为沈秀也热爱美食,便把她引为同道中人,为此,孟老先生从来都只称呼她为沈丫头。 沈秀明白老先生的意思,他看重自己,并不是因为卫宴,而只是自己的缘故。 为了这份知己之情,也为了感谢孟老先生出席了刺绣盛会,沈秀这次不仅带来了几样点心,还送了孟老先生一件双面绣。 这件双面绣和送给孟老太太的一样大小,都是两尺见方。 “没想到沈丫头你的绣技这么好,比你的厨艺还要好。”孟老先生乐呵呵地收下了,回头看一眼正在练字的卫宴,“卫宴娶了你,可真是有福气啊!” 旁人从来都是说她能嫁给卫宴,真是很有福气。很少有人说,卫宴娶了她,是真有福气。 沈秀脸上的笑容多了些,“冲老先生你这句话,明天我就多做几样点心,让卫宴给你带过来。” 孟老先生就喜欢沈秀这份直接,笑道:“别的就罢了,我就喜欢你做的蛋挞。” 沈秀道:“我知道了,明天我一定多做些蛋挞。只是我有一事相求。” “我先说好,出头露面的事情就免了。”孟老先生道:“老头子我年纪大了,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我知道您老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沈秀忙道:“上次的事情,就已经很不过意了。这次我只是想请您帮我刻一枚印章。” 沈秀道:“我听卫宴说,您老的字不仅好,而且还很会刻印章。我想请您帮我刻一枚印章,印章上只要有‘沈绣’这两个字就好了。” “要是您嫌麻烦的话,不如给我题两个字。我把它绣在绣品上,这样人们一看到这两个字,就知道是我绣的东西了。” 孟老先生认真地听完,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想在自己的绣品上做一个记号,这样的话,不容易被人模仿对不对?” “老先生真聪明。”沈绣道:“我就是这个意思。” 孟老先生笑道:“我这人最不经人夸,既然你这么夸我,那我就帮你刻一枚印章。你放心,我做的印章都有个独特之处,那就是旁人想模仿都模仿不来。这样一来的话,以后就算有人模仿你的绣品,只要有这印章记号在,其他人便能分别出真品和赝品。” “那就最好不过了。”沈秀含笑道,“老先生你好人做到底,再帮我题几个字!就写‘府城第一绣’这几个字。” 本来沈秀和孟老先生说话的时候,卫宴一直没有出声,直到听见这几个字,才开口道:“府城第一绣,这会不会太夸大了?” 孟老先生回头道:“不会,沈丫头这是实至名归。我得好好酝酿一下,再给你写这几个字。” 沈秀朝卫宴使了个眼色,示意自己心中有数。 刺绣盛会的事,已经在府城传开,只是沈秀夺得第一的事,还有好多人不知道。 沈秀便想借着孟老先生题的这几个字,彻底打响自己和锦心绣坊的名声。 第213章 一山难容二虎 孟老先生酝酿了一会儿,走到书桌前,铺开一张宣纸,提起笔便写。 很快,“府城第一绣”这五个大字便写好了。 沈秀跟着卫宴练了那么多天的字,好歹懂一些字的好坏,指着那个“一”字,说道:“这个字写得最好,流美飘逸,快要达到书圣的境地了。” 书圣就是王羲之。沈秀拿来王羲之作比,显然是在拍马屁。 孟老先生乐呵呵地笑道:“我也觉得这个字写得不差。” 卫宴在旁道:“我倒是觉得,这个‘绣’字写得最好。既有颜体的方正端庄,又有柳体的骨力遒劲,称一句颜筋柳骨也不为过。” 果然读书多有好处,连夸人的时候,都有这么多词语可用。 沈秀笑着看了卫宴一眼,她当然明白对方的含义,这么夸孟老先生的字,也是为了感谢对方肯替她题字。 孟老先生被他们夫妻二人夸得笑容满面,过后更是留沈秀在这里吃午饭。 午饭过后,孟老先生要午睡半个时辰,便由卫宴把沈秀送到了门口。 卫宴还在想孟老先生题的那几个字,“我总觉得太过张扬不是好事。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该明白这个道理。” 沈秀道:“我当然明白,只是非常之时行非常手段而已。等我把锦心绣坊的名声打响以后,就不会再用孟老先生题的这几个字了。” 从县城开铺子到如今,沈秀已经明白了一件事,所谓不遭人妒是庸才。 她会双面绣的事,既然已经被人知道了,那以后的麻烦事肯定少不了。 既然这样,还不如利用这件事,一举打响锦心绣坊的名声。 当然,卫宴的担忧,她也明白。 只是她不想多谈此事,便转移话题道:“有件事,我本来想问孟老先生,可又没好意思。你有空的话,不妨私下里打听一下,孟老先生是不是和孟老太太有过节,怎么我一在孟老太太面前提起孟老先生,孟老太太就有些不对劲。” 卫宴听了这话,便轻轻咳了一声道:“这事,我知道一些。” “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沈秀赶紧问道,“他们两人是有过节吗?” “过节倒谈不上。”卫宴低声道,“只是他们二人曾定过亲,后来也不知怎么的,这门亲事便不了了之。此后孟老太太嫁到了孟家,而孟老先生则一辈子没有娶妻。” 难怪沈秀来过这里几次,却从未见过孟老先生之外的主子,原来是孟老先生没有娶妻生子的缘故。 卫宴看见沈秀一脸八卦的表情,不待她问没有娶妻的原因,便又低咳了一声,“这事回头再说,你先回去!” 沈秀明白卫宴的意思,这里到底是孟老先生的地盘,在人家的地盘上谈论人家的隐私,到底不好。 于是她笑了笑,便点点头:“那我走了。” 卫宴看着她走出去老远,方才转身回去。 而沈秀离开孟老先生这里,便慢悠悠地往回走。 一半的路程还未走完,沈秀便遇到了一个熟人,满芳绣坊的白绣娘。 路边的食肆内,白绣娘点了份什锦火锅。 冷天吃火锅最为相宜,尤其这家食肆的什锦火锅做得极为地道。 鸡肉,猪肉,再配上海参,鲜虾,竹笋,口蘑,味道鲜美无比。 沈秀闻到这诱人的味道,便先吸了吸鼻子道:“好香。” 白绣娘含笑道:“他们家最出名的就是这猪肉丸子,是用纯瘦肉加藕丁做的,吃起来有江南那边的特色。” “的确好吃。有种狮子头的味道。”沈秀依言尝了一口,夸赞道。 白绣娘微微一笑:“难怪沈娘子对苏绣也那么了解,原来是去过江南。” 沈秀伸出去的筷子顿了一顿,才说道:“我倒是很想去江南看一看,只可惜一直没有机会。” “不过我虽没去过江南,可江南的好东西,我都知道。”沈秀俏皮地笑道,“谁让我是个吃货呢!” 白绣娘没有起疑,只是笑道:“看不出沈娘子你这么喜欢美食。我在府城这么多年,好歹知道几家出名的食肆,以后有空我可以带你去尝尝。” 她说到这里,干脆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其实我一直都很喜欢沈娘子你的为人,可惜你以前愿意留在县城。如今我听人说,你已经把县城的铺子卖了。既然这样,你不如到我们满芳绣坊!” 白绣娘很恳切地说道:“周掌柜的为人,你也是知道的。如果你肯到满芳绣坊,他一定会把你奉为上宾,而我呢,也不是那种善妒之人。我们姐妹之间一定能好好相处的。” 沈秀没有说话,装作考虑的样子,沉思了一会儿。 “其实我对满芳绣坊也很有好感,只是我暂时还没有想好。” 白绣娘道:“我来时,周掌柜跟我说过了,只要你肯来我们满芳绣坊。工钱可以和我平齐,一年下来,便有八百两银子,这样高的工钱,可不是其他绣坊能给得起的。” “这工钱确实不低。”沈秀道:“我再想想!” 不管白绣娘怎么说,沈秀只是说要想想,如此一来,她也不好再劝说,只是不断说些满芳绣坊的事。 比如周掌柜有多和气,其他绣娘们也都是良善之辈。 沈秀听得多,说得少。 满芳绣坊再好,她也从来没考虑过。因为她不想跟陶思谦有任何事情上的牵扯。 就是上次她去看俞淑雅,也是事先打听了一下,然后挑了陶思谦不在家的一天。 俞淑雅的状态还可以,只是整个人已经没了新婚时的甜美笑容。 沈秀当时和她说了好一会儿话,能从言辞间感觉到,她对陶思谦已经从初时的满心爱慕,变成了现在的一脸淡淡。 偶尔谈及他,声音也没有任何起伏,好像是在谈一个稍微熟悉的陌生人一样。 这样明显的差异和变化,沈秀不可能察觉不到。 她猜测俞淑雅大概是知道了陶思谦虚伪阴狠的一面,所以才会对他敬而远之。 现在白绣娘谈起满芳绣坊的东家,说陶家人有多么礼贤下士,沈秀面上微笑,内心却不以为然。 一顿饭下来,白绣娘仍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沈秀自始至终都没有吐露过什么。 白绣娘失望的同时,又有些庆幸。其实沈秀不来满芳绣坊对她也好,否则对方来了,自己在绣坊就没有立足之地了。 毕竟一山难容二虎。 这样想想,沈秀不来绣坊,恐怕也有这个顾虑。 第214章 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白绣娘之后,又有几家绣坊找上门来。 他们开出的报酬也很丰厚,有一家绣坊开出的价格,甚至和满芳绣坊差不多。 沈秀以同样的借口,婉拒了他们,只说自己要好好想想。 有几家绣坊的主事,自以为猜到了沈秀的意图,认为她是在比较各家的价格,或者说她是在等出价最高的那家绣坊。 因为沈秀与范光祖的契书,一切都是在私下里进行,因此他们都还以为沈秀是暂时没有想好。 “我的好姑奶奶,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啊?”范光祖既不解,又着急,“我现在听说,这件事闹得好多人都知道了。就连赌场那边也开了盘,在赌你到底花落谁家呢!” “这么说,这件事已经传遍府城了。”沈秀一点也不急,反而慢悠悠地说道。 范光祖道:“可不是吗,大家都说你是在等着人抬价呢!可你早就跟我签了契书,这不是耍大家玩吗?要是被人知道真相,我们可要得罪不少人了。” “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沈秀慢慢道:“范掌柜别着急,我知道分寸。等到明天,我就给这事做个了结。” 她这么爱惜名声的一个人,怎么会无缘无故得罪人,还不是因为锦心绣坊的名气太低,为了给绣坊造势,她才不得已想出了这么一招。 范光祖不知道她要干什么,还未等他说话,沈秀已笑道:“范掌柜你不必问了,最迟明天,你就知道我打的是什么主意了。” 沈秀说完就离开了,留下范光祖在当地愣了好半天,也没明白对方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不过答案很快就揭晓了。 第二日一早,范光祖在家里用了早饭,照常在辰时前后来到了绣坊。 他正在督促绣娘们,赶紧把孟老太太要的那一批心经绣好,新招来的伙计便跑来告诉他,说是霓裳绣坊的张掌柜来了。 霓裳绣坊在府城的地位仅次于满芳绣坊,范光祖听到对方的掌柜前来,心头不由一突,直觉这事不妙。 只是当着绣娘和伙计的面,范光祖不想自乱阵脚,便勉强稳住了心神,斥责伙计道:“既然来了客人,还不将人请进来。再去沏一壶好茶。” “好茶就不必了。”张掌柜已是自己走了进来,看了眼锦心绣坊的布局后,便冷笑一声道:“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看来这话也并没有错。我今日真是见识了,你们好自为之!” 一番话说得范光祖纳闷不已,没等他反应过来,对方已经走了。 “他这是什么意思?”范光祖待他走了,才气急败坏起来,“快去给我打听,到底出了什么事?” “掌柜的,打听到了。”伙计出去半个时辰后,便喘着气回来了,“如今街面上都在传我们锦心绣坊。” “传我们锦心绣坊什么?”范掌柜着急地问道,“你倒是说话呀!” “范掌柜不用问他了。”就在这个时候,沈秀走了进来,“我让人放出风头,说锦心绣坊愿意以一万两的工钱,聘我做锦心绣坊的掌事绣娘。” “一万两银子?”范光祖哭笑不得道:“沈娘子,你这是要做什么?” “我要做什么,范掌柜还看不出来吗?我要锦心绣坊在短短的时间内打出名气,而这个就是我想出的最好办法。” “这个消息放出去后,很快就会在府城传开,到时候锦心绣坊的名声就一下子有了。” “可是这是假的啊!”范光祖道:“我哪拿得出一万两银子。” “还是那句话,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这是假的。”沈秀慢条斯理道,“何况一万两银子又不多。有我这个活招牌在,别说一万两银子,就是两万两银子,我们也挣得来。” 她表现得如此淡定和镇静,范光祖受她感染,也就渐渐定了心神。 “只是这个消息一出,那些同行还不得把我骂死。”范光祖现在明白了张掌柜的来意,感情是来宣泄不满的。 毕竟绣娘们的工钱,都是约定俗成的,不会给太高的价格,绣坊的红利更多的倾向于东家与掌柜。 “他们愿意骂就骂好了,比起锦心绣坊,挨几句骂不值什么。”沈秀道,“对了,我让人定做的匾额,下午会送过来。到时候,范掌柜记得挂在绣坊最显眼的位置。” “什么匾额?”范光祖很警惕地问了一句,“你又要做什么?” 沈秀笑道:“范掌柜别紧张,一块匾额而已,就只是上面的几个字特殊而已。” 范光祖放下了心,问道:“上面写的什么字?” “府城第一绣。”沈秀一字一字地说了出来,“我觉得这几个字够响亮,便求孟老先生给我题了这几个字。” 府城第一绣,范光祖脚下一软,原来放松的心情荡然无存,忙道:“不行,不行,这几个字太招摇了。” 沈秀郑重道:“范掌柜,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你是想让锦心绣坊一蹶不振还是想让它将来真的成为府城最好的绣坊?” “当然是后者。”范光祖想都不想道。 “这就行了。”沈秀道,“所以这件事上,你也要听我的。你放心,我不会害你,也不会害锦心绣坊。毕竟我们现在坐在同一条船上。等时机成熟了,这块匾额,我自然会让人摘下的。” 范光祖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想让锦心绣坊将来大放光彩的心思占了上风。 “好,那我听你的。” 范光祖肯在这件事上听沈秀的,不仅是因为虱多不痒,债多不愁,反正那一万两银子已经够得罪同行了。还因为沈秀做事确实靠谱,要不是对方,锦心绣坊现在还得不到孟老太太的原谅。 正是出于这两个考量,范光祖才把心一横,决定都听沈秀的。 等下午,匾额被人送来时,范光祖便亲自带着伙计,把匾额挂到了绣坊里。 匾额在送去的路上,因为那五个大字实在太显眼,已经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直到匾额抬到锦心绣坊,街上的人们才回过神,原来这匾额是锦心绣坊定制的。 只是一家快关门的绣坊,有何资格挂这几个字。 有一个行人不禁嘲笑这锦心绣坊的行为,另外一个人道:“这几个字也不是挂不得,听说锦心绣坊花一万两银子请回了一个绣娘,那绣娘的绣技据说很了不得,把白绣娘都比了下去。” “有这样一个绣娘在,这府城第一绣,也不算夸口。” 很快,这个府城第一绣的匾额,连带着一万两工钱的事,传遍了整个府城。 一时之间,锦心绣坊简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不管人们对这锦心绣坊是赞誉也好,是好奇也好,是冷嘲也好,总之锦心绣坊很快在短时间内有了人气。 第215章 百思不得其解 第一个来锦心绣坊的客人,便是孟府的九姑娘。 她被伙计请到二楼,便见到了这几日的风云人物,沈秀。 “我和祖母都猜你会去满芳绣坊,没想到你竟是来了这里。”九姑娘娇憨地笑道:“不过想想,你与这锦心绣坊挺有缘分的。” 沈秀笑而不语,九姑娘这样单纯,她倒不好告诉对方真相了。 “九姑娘今日来,是要定做什么东西吗?”沈秀很快转了话题,“还是老太太让你来催那一批心经的?” 九姑娘道:“祖母说心经的事不急。至于我今天来,当然是来找你的。我想让你帮忙做几套衣裳,样式最好要新鲜,越特别越好。” “九姑娘要去别人家做客吗?”沈秀拿来尺子,一边给她量尺寸,一边道,“其实上门做客,衣裳得体就行,要不然抢了主人家的风头,老太太该说你的。” “我不是要去做客,而是出远门。”九姑娘道,“这话我只跟你说,明年春天我就要去京城参加选秀了。” 选秀,沈秀吃了一惊。 九姑娘看到她吃惊的表情,微微笑道:“要是我被选上的话,以后可能就见不到你了。看在我们相识一场的份上,你可要好好给我做几套衣裳。” “这是自然。”沈秀心里复杂得很,她其实很喜欢九姑娘,对方虽然出身大家,但是性情天真又直爽,有闺阁女儿的娇气却不矫情。 只是没想到对方年纪这么小,就要去参加那什么选秀了。 九姑娘却很看得开,拉着沈秀说道:“其实你不必为我难过。我既出生在孟家,那自然是要承担起孟家女的责任的。不仅是我,我上面的两个姐姐也被送去了京城。如今一个是王爷侧妃,一个是皇帝的妃子。” “如无意外的话,我应该会被指给某个皇子做侧妃。”九姑娘一脸向往道:“侧妃多好啊!既有地位,又不用担负正妃的责任,正适合我这种懒人。” 沈秀被她这么一说,心情好了一些,也笑道:“最好能让你遇到一个端庄公正的王妃,一个是非分明的皇子。这样你的日子才会过得不错。” “你说得对。到时候我可要好好谋算谋算。”九姑娘说得一脸郑重。 沈秀不知道她的本领,只以为她在开玩笑,便拿尺子量了量她的腰,“我再给你做几身漂亮的衣裳,好让那些皇子们对你一见钟情。” 说笑归说笑,沈秀很认真地给九姑娘画了几个花样,供她挑选。 九姑娘挑选花样的时候,锦心绣坊又来了一位客人。 顾夫人扶着丫鬟的手下了马车,就被伙计迎到了绣坊里面。 绣坊里面最显眼的便是那块“府城第一绣”的匾额。 顾夫人看着匾额笑了笑道:“府城第一绣,这字倒是写得不错。” “回夫人的话,这字是孟老先生写的。”伙计得到过叮嘱,并不多说,只提了提这字是孟老先生写的。 顾夫人听说这字是孟老先生写的,不由仔细看了一眼,只见匾额上的字银钩铁画,的确是出自大家之手。 能够请得动孟老先生题字,看来这位姓沈的绣娘也不是徒有虚名。 顾夫人随着伙计去了二楼,坐下来喝了口绣坊提供的热茶,便道:“我听说你们绣坊的沈绣娘,绣得一手好活计,甚至连双面绣都不在话下,这事是真是假?” 伙计满脸笑容道:“当然是真的。我们绣坊的沈绣娘的确能绣出双面绣。” “那就把人请过来!”顾夫人道:“我想找她定制一件双面绣。” 伙计去了半盏茶的功夫,便把隔壁的沈秀请了过来。 沈秀听说是有位夫人找她,进门的时候,便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对方。 顾夫人出门的时候,打扮得很低调,只穿着莲青色的对襟长褂,下面微露出淡蓝色的长裙。 这一身低调是低调,可沈秀成日跟绸缎打交道,只扫了一眼,就看出顾夫人穿的衣裳都是好料子,腕间露出的一对玉镯,成色也极好。 沈秀不知道这是哪位大家族的当家太太,含笑上前施了一礼,“真是对不住,让夫人久等了。” “无妨,我也没等多久。”顾夫人的态度很随和,笑道:“我听人说,沈娘子绣技高超,连双面绣也能绣出来。正好我要在下个月举办暖炉会,听说沈娘子会双面绣,便想让你帮忙绣一件双面绣的屏风。” “这屏风要多大的尺寸,花样有没有要求?”沈秀问道。 顾夫人道:“屏风的尺寸就和寻常的差不多就行。至于花样,我曾在别人家里见过一幅簪花仕女图,上面的仕女画得是真好。你也帮我绣一幅仕女图!” 沈秀为难道:“仕女图的话,一个月恐怕不能绣出来。如果是单面绣,我还能赶出来。但是双面绣本来就要耗费时间,又是仕女图这样的花样,那就不只一个月了。” “既然仕女图要这么久,那就换个花鸟图!”顾夫人也不勉强,“花鸟图只要看着花团锦簇就行,这个总可以!” “这个自然可以。”沈秀道:“我明天便推掉所有的活计,先给您绣这屏风。” 顾夫人没想到她如此识趣,满意地点点头:“你肯放在心上就好。定金我明日就让人送来,等一个月后,我就派人来取屏风。” 沈秀送走这位顾夫人后,便舒了口气,吩咐伙计,以后这位夫人再上门,一定要好好招待。 伙计道:“我看这位夫人只带着一个丫鬟,不过是寻常人家的主母而已。”用得着好好招待吗。 沈秀道:“你不知道就不要乱说。总之你听我的就是。” 不说顾夫人身上的衣裳都是好料子,只听她提起簪花仕女图这几个字,就知道她不是一般的富家太太。 簪花仕女图可是前朝的名画,珍藏它的人不是达官就是显贵。 顾夫人能见过这幅画,说明她的身份不低。 而且沈秀感觉到,这位顾夫人态度虽和善,可后面却说出簪花仕女图,明显有点给她出难题的意思。 沈秀猜测,大概是哪个绣坊背地里对这顾夫人说了什么,所以顾夫人为了给那个绣坊出头,才有意为难一下自己。 只是不知道她最后为何轻轻放过了自己。 这让沈秀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第216章 千真万确 顾夫人从绣坊出来以后,就吩咐身边的丫鬟,“你回去就让人打听一下,这位沈绣娘的来历,尤其她与孟老先生到底是什么关系,一定要打听清楚。” 丫鬟口里答应着,把她扶上了马车,在车上又帮她整理了一下裙摆,便问道:“那夫人还要不要去霓裳绣坊?” 顾夫人缓缓摇摇头:“今日就不去了。” 今日顾夫人去锦心绣坊,的确就像是沈秀所猜测的那样,是有人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霓裳绣坊的张掌柜。 霓裳绣坊能在府城众多绣坊中排到第二名,自然是有人脉的。 顾夫人就是霓裳绣坊背后最大的后台。霓裳绣坊的东家不仅与她沾着亲,顾夫人每年还能从霓裳绣坊那里得到不少分红。 这分红当然也不是白拿的。 这才有了顾夫人来锦心绣坊的这一出。 只是顾夫人看重霓裳绣坊给她带来的真金白银,但也精明得很,发现沈秀的背景不简单后,便暂时熄了为难她的心思。 马车停到府衙时,顾夫人便扶着丫鬟的手进了后院。 丫鬟奉了她的吩咐,刚刚出去,帘子便被人掀了起来。 顾夫人刚卸掉一对耳坠,就有人贴心地把耳坠接了过去,然后帮她放到首饰盒里。 “大人今日怎么这么早就下衙了?”顾夫人回头笑了笑道。 秦知府道:“今日衙门没什么事,我想起你昨晚没睡好,便来看看你。” 顾夫人是秦知府四十岁上娶的继室,因为是老夫少妻,所以他对这位继室,很有几分宠爱。 夫妻两个说了会儿话,秦知府便想起一事来。 “我记得你下个月要在家里办暖炉会。正好我听说卫宴的娘子也来了府城,你也给她送一张请帖!” “大人说的这个卫宴,可是上次提过的,那个孟老先生的弟子。”顾夫人问道。 秦知府点点头:“对,就是他。说来孟老先生能收他为徒,还是我引荐的。当时只觉得这卫宴人品出众,应该能入孟老先生的眼。如今看来,果然不差。听说孟老先生为了这个新收的弟子,还特地去拜访了紫云书院的山长。” “这么看来,卫宴比前面的几个弟子更得他的欢心。可想而知,卫宴将来的前程肯定差不了。” “这是为何?”顾夫人道:“孟老先生即便是孟子的后代,可也无官无职。纵有大儒的名声,名下也不过几个弟子,给不了卫宴多大助力。大人为何说卫宴的前程差不了?” 秦知府因为宠爱这个继室,对她也多了几分耐心,发现她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便耐着性子解释道:“你太小看孟老先生了。他老人家虽然无官无职,可是这些年不知道结交了多少人脉。还有他收的那三个弟子,每个都考中了进士,如今又都在朝为官。” “而依照孟老先生对卫宴的重视,将来这些人脉不都是卫宴的。还有那上面三个师兄,也必定会照拂这个师弟。所以我才说卫宴将来的前途差不了啊!” 秦知府这么一解释,顾夫人这才明白。 她正要说话,外面有丫鬟回话道:“舅夫人来了。” “既然你这里有客,那我就先去忙了。” 秦知府从房里出去的时候,正好碰到了那位舅夫人,也就是顾夫人的表舅母张氏,便点了点头。 张氏可不敢跟他摆什么长辈的架子,客客气气地笑了笑,看着他走远了,方才走进房间。 “舅母今日怎么有空过来?”顾夫人请张氏坐下,又让丫鬟倒茶。 张氏满脸笑容道:“你这一向身子可好,你舅舅昨日还提起你,说你怪不容易的,既要操持家里,又要照顾知府大人。” “表舅好好的怎么提起我来了。”顾夫人明白张氏的来意,却始终不提及绣坊,只道:“别光惦记着我,他老人家也得保重身体。” 张氏笑道:“你说的是。”心里不由得埋怨对方只拿钱不办事。 埋怨归埋怨,话还是要问的。 “对了,你舅舅让我问你,那锦心绣坊你去过没有?”张氏索性直接开门见山道。 这个时候,丫鬟端了热茶过来。 顾夫人不忙着说话,只让张氏喝茶。等张氏喝了口茶后,她才悠悠道:“那锦心绣坊我倒是去了,只是刚好有些不舒服,所以只待了一会儿便回来了。” 张氏有些失望,但还记着夫君的嘱咐,不能把顾夫人逼得太急,否则一旦她恼了,以后再求她办事就难了。 只是看着对面顾夫人悠闲喝茶的模样,张氏就有些来气,便故意说道:“怎么不见坤哥媳妇,莫不是看你不是正经婆母,所以不来给你请安。” “我看你也太好性了。”张氏摆出长辈的样子道:“即便你不是她正经婆婆,也是她的长辈。她就该敬着你尊着你才对。” 这番话既给顾夫人添了堵,也指桑骂槐变着法把顾夫人说了一顿。 所以张氏说完这些话以后,便觉心中痛快得很,连杯中的茶水都有滋味了些。 顾夫人倒是涵养甚好,听到这番话也只是淡淡一笑:“舅母有句话说对了,我毕竟不是她的正经婆母,哪来的资格摆婆婆的架子,没得让人笑话。” 这话有力的反击了张氏,张氏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没顾夫人那样的涵养,脸色马上就难看起来,站起来道:“既然你说身子不舒服,那我就先回去了。” 顾夫人也不挽留,只让丫鬟替自己送送张氏。 张氏走后,顾夫人揉了揉额头,心中一烦躁,直接把桌上的茶碗挥到了地上。 丫鬟们已是见怪不怪,等收拾了地下的碎瓷片后,便来回禀她,“去打听消息的人回来了,夫人要不要见他?” 顾夫人压下心中的那一丝烦躁,点了点头。 那被派去打听消息的,是个很伶俐的小厮。 他进来以后,便垂手恭恭敬敬道:“小的打听清楚了。那沈绣娘原来在县城开过一家绣铺,据说还是当地县丞的义妹。” 顾夫人听到这里,脸上有了点细微的变化,开口道:“你接着说。” 小厮道:“夫人让我打听沈绣娘与孟老先生的关系。这个我已经找人打听了,说是孟老先生收的那个叫卫宴的弟子,正是沈绣娘的夫君。因为这个,孟老先生对沈绣娘也格外高看,前些日子还特地捧对方的场,去了那什么刺绣盛会。” “什么,你说沈绣娘的夫君就是卫宴,这事真的假的?”顾夫人不可置信的问道。 小厮很肯定的点点头:“小的打听得一清二楚,这事千真万确。” 第217章 美人计 霓裳绣坊位于府城最热闹的斜桥街。 一大早起来,霓裳绣坊的东家古老爷便去了绣坊。 霓裳绣坊的张掌柜,是张氏的亲弟弟,所以不称东家,而叫了一声“姐夫。” 古老爷先给自己泡了壶茶,才慢悠悠道:“昨日你姐姐去府衙走了一趟。” “顾夫人怎么说?” 古老爷沉吟道:“我听你姐姐的意思,我这表侄女,没怎么为难那沈绣娘。” “姐夫,我们每年白送她那么多银子,还不是为了求她办事。如今有了事情,她倒充起好人来了。” 古老爷道:“你先听我说完。我这表侄女不是那种光收钱不办事之人。我琢磨着,那位沈绣娘估计有些来头,不然她不会偃旗息鼓。要知道,她本来答应得好好的,没道理突然变卦。” “即便姐夫你猜得对。可那位沈绣娘再有背景,也大不过知府大人!她背靠知府大人的大山,还怕一个区区绣娘。” “话不是这么说。”古老爷道:“你哪里知道给人做续弦的不容易。她到底不是原配夫人,膝下又无儿女,所凭借的无非是知府大人的那点宠爱罢了。” “若她行事不谨慎,贸然得罪了人。知府大人发起怒来,她可就没有好果子吃了。而且她那继子和继儿媳也不是善茬,巴望着她出点错,好让知府大人厌弃她呢!” 古老爷把顾夫人的处境看得一清二楚,最后叹气道:“可惜她嫁给知府大人的时候,知府大人已经年过四十,不然要是能生下一男半女,这时候也就有了凭仗了。” 张掌柜却不以为然,要不是知府大人年过四十,怎么会轮到顾夫人,要知道顾夫人的娘家,也不过就是有些薄产的小康之家了。 他们这里还在猜测顾夫人打退堂鼓的原因,绣坊的一个伙计走了过来,“东家,掌柜,顾夫人来了。” 古老爷精神一振,忙道:“快请。” 顾夫人其实很少到霓裳绣坊,平时她要做什么衣裳,都是绣坊的人上门来量尺寸,压根不需要她特地跑一趟。 这次事出有因,顾夫人觉得怎么也要走一趟,才能对得起霓裳绣坊每年分给她的那些银子。 “表舅,我有件事要跟你说。能不能找间清静的房间。”顾夫人待会儿还要回去,为了不耽误时间,便直接说道。 古老爷立时道:“你跟我来。” 霓裳绣坊有很多招待客人的房间,古老爷挑了最东面的那一间,那里不仅位置偏僻,而且挨着大街,不会被人听到他们的谈话。 顾夫人挥退丫鬟,等房中只有她和古老爷后,才斟酌着开口道:“昨日的事,不是我不想帮忙,而是事出有因。” 她把在绣坊见到的孟老先生的题字,详细说了一遍。 “当时我不确定沈绣娘与孟老先生的关系,便没有为难她。也幸好是这样,不然我就没脸见我们家大人了。” “这是什么意思?”古老爷问道:“难道这沈绣娘认识知府大人?” 顾夫人道:“她认识不认识大人不要紧,关键是她的夫君认识大人。我昨日才知道,她的夫君卫宴不仅是孟老先生的关门弟子,而且我们大人对他极为赏识。我们大人说,卫宴当初能成为孟老先生的弟子,还是多亏了他的帮忙。” “你说,大人这么看重卫宴,我如果出面为难卫宴的娘子,那不是和大人作对吗?” 古老爷这才知道顾夫人半途改变主意的原因。 “而且我昨日又特地让人打听了一下,这卫宴能的我们大人看重,确实是个有本事的,考县试和府试的时候都是榜首,院试的时候,虽然没有考取榜首,但也是名列第二。以他的聪明才智,将来未必不能中举,以后中进士,入朝为官都是可能的。” 古老爷越听脸色越是凝重,“依你说来,这沈绣娘真是不能动了?” 顾夫人道:“若是表舅不想招惹麻烦,那最好还是不要动她的好。不然她有个好歹,只要卫宴找上我们大人,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 “可我们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锦心绣坊做大不成?”古老爷不甘心道:“满芳绣坊已经抢了我们很多生意了。如今再多个锦心绣坊,那我们霓裳绣坊还要不要做生意了。若是这生意真做不下去了,那我就索性关了铺子,回乡下做个田家翁罢了。” 古老爷的暗示很明显,要是霓裳绣坊生意不好,那顾夫人的那份分红自然就没有保障了。 顾夫人听在耳中,却觉得这话像是威胁。 可她也知道,只有霓裳绣坊够好,她才能从这里拿到更多的银子。 “沈绣娘这个人,是因为她的相公是卫宴,所以是不能动的。可锦心绣坊,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了。” 顾夫人给古老爷出主意道:“锦心绣坊上到掌柜下到绣娘伙计,这里面能动手脚的地方多了去了。” “只要表舅你不招惹沈绣娘,一切按商家的手段来,想来大人那边再看重卫宴,也不会插手管这铺子之间的纷争。” 古老爷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你说得对,我们不能找沈绣娘的麻烦,但可以找其他人的麻烦。我想想,那锦心绣坊的范掌柜,是出了名的妻管严。听说他年近四十,还被媳妇管得死死的,连纳妾都做不得主。” “改天我倒可以给他送一房美妾,挑拨一下他与沈绣娘的关系。” 顾夫人不愿意插手这些生意上的事,只听而不语。 古老爷自己却觉得这主意够妙,等送走顾夫人,便让人把张掌柜找来,然后对他耳语几句。 张掌柜道:“范光祖的为人,我也知道一些。可他那么怕家中的母老虎,他敢收下我们送的妾侍吗?” “你别管这些,先帮我物色一个人选,要年轻貌美,还要能说会道。” 张掌柜只得听令,很快便开始张罗起人选来。 第218章 翅膀硬了 锦心绣坊内,范光祖将一本薄薄的册子从匣子里取出来。 “这是我祖母留下的东西,上面记载了一些关于汴绣的针法和绣技。”范光祖道,“若是你有不懂的地方,可以问我们绣坊的谭绣娘。她的绣技是我祖母亲手教的,虽然赶不上李绣娘,但是也得了我祖母几分真传。” 汴绣这个流派,本来就不及四大名绣有名,若是再非子女不传,那就更难以流传下去了。 因此范光祖的祖母,为了让自己手中的汴绣能流传下来,收了不少年轻女子为徒。 而谭绣娘就是其中之一。 沈秀接过册子,并没有急着翻看,而是沉吟道:“范掌柜,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我之间,有什么不能讲的。”范光祖道,“你直说就是。” 沈秀道:“这几日绣坊的生意好了许多,可这么一来,人手便显得不够了。我想招几个学徒,一边教她们绣技,一边让她们在绣坊里帮忙。你觉得怎么样?” 范光祖道:“你说的这个问题,我也想过。谭绣娘的年纪毕竟大了,以后帮不了你多少。可是学徒不是那么好招的,我就怕其他绣坊知道这件事后,会在学徒中混进眼线,这样我们的一举一动就都被别人知道了。” “你考虑的也对。”沈秀道:“既然你有这种担心,那这事的确要谨慎一点。” “要是我家老大是女儿就好了。”范光祖突然叹了这么一句,“若是女儿的话,如今十来岁大,正好能跟着谭绣娘学汴绣,我们也就不用发愁人选的事了。” 沈秀失笑道:“掌柜的你与其这么想,不如努努力,再生一个,也许下一个会是女儿呢!” “我倒是想生,只是你嫂子生不了了。”范光祖摇摇头,“大夫说她生老二的时候,伤了身子,以后很难有孕了。” 范光祖不由叹了口气。别人家里都是盼儿子越多越好,他却希望多生几个女儿。 只是老天不眷顾他,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沈秀只是提了提人手的事,没成想却勾起了范光祖的遗憾。 她正要说几句安慰的话,一抬头却看见了范光祖的媳妇黄氏。 黄氏站在门口,看情形是刚来没有多久,也许还听到了他们两人的对话。 沈秀便觉有些尴尬,轻轻咳了一声。 黄氏就是那次去找李妙儿借钱的人,她知道沈秀与李妙儿的关系,自从沈秀来了锦心绣坊,她一直对沈秀客客气气的。 这次也是,黄氏对着沈秀点了点头,然后方才看向范光祖,“当家的,你刚才说什么?” 范光祖一向惧内,听到媳妇的声音,转过身的时候,脸上便讪笑道:“没说什么。” “我刚才都听到了。怎么,你还想要个女儿?”黄氏说到这里,忽然揪住了范光祖的耳朵,“有本事你去找外面的女人给你生啊。” 黄氏当着沈秀的面,如此不给范光祖面子,若是换了其他男人,只怕早就恼了。可是范光祖是既怕黄氏,又对她存着几分愧疚,因此只道:“你快松开手,让底下人看见你这个样子,人家会笑话你的。” “我怕谁笑话?”黄氏说是这么说,还是放开了手。 范光祖揉了揉自己的耳朵,陪笑道:“娘子,有什么事回家去说。如今我们正在商议正事呢!” “你们说的事我也听到了。无非是觉得人手不够而已。”黄氏是个很有主意的人,当下便道:“既然你们担心,招学徒的时候,会混进其他绣坊的人。那干脆到乡下去挑几个清白人家的女孩。想来其他绣坊手眼再通天,也料不到我们会去哪挑人。” “嫂子的主意好是好,可那些清白人家若是被人收买,到头来,我们挑的那几个女孩,说不定还会成为他们的眼线。乡下人家大多清贫,要是有人许以厚利,难保他们不动心。” 沈秀也往这方面想过,可是就如她所说,清贫人家的女儿很容易就会被人收买。 如果是一般绣坊也就罢了。可如今锦心绣坊声名鹊起,难保有人不怀好意。 “那依你们说,此事该怎么办呢?” 沈秀沉吟道:“我倒是有一个主意。府城有不少大户人家,这些大户人家的丫鬟大多会做针线。有些丫鬟的绣技比起一般绣娘也不差。” “这些丫鬟到了年纪都会被放出来嫁人,我想寻几个手艺好一些的,来绣坊做帮手。” 黄氏道:“清白人家的女儿怕被人收买,这些丫鬟就不用担心被收买吗?” 沈秀道:“这些丫鬟是大户人家的家生子,他们的卖身契还在主人家手里,轻易不会被人收买。” “你这话也有道理。只是大户人家的丫鬟何时放出去,我们又怎么会知道,更不用说知道她们谁的绣技好与不好了。” “这个不难。”沈秀道:“我与俞家和孟家都熟。要是你们相信我,就把这事交给我。我保管给你们带回来几个绣技出众的帮手。” 范光祖道:“我们自然是信你的。这事就交给你!” 黄氏原本想说话的,却被他抢先一步,只能不着痕迹的瞪了范光祖一眼。 范光祖被瞪得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哪里又做错了。 等沈秀走后,黄氏才上前揪了下范光祖的耳朵,“我看你真是翅膀硬了,以后用不着我了。刚才你怎么那么痛快就答应了她。” “那是沈娘子,又不是别人。”范光祖捂着耳朵道:“你不是待她也挺客气的吗?” “我那只是客气而已,又不失要对她言听计从。”黄氏气哼哼道:“何况我们才是锦心绣坊的东家,就算她有一半的决策权,可也用不着事事都听她的!” 范光祖道:“我看你是鸡蛋里挑骨头。绣坊还有一大摊子事呢,我得先去忙了。” “你给我回来。”黄氏却把范光祖叫了回来,“我知道你对沈娘子心悦诚服,可是有些事我们不得不防。” 黄氏道:“有件事,我本来想过几日再说的,但是今日我改了主意。” 范光祖心头一跳,总觉得黄氏说出来的不是什么好事,“你要干什么?” 黄氏淡淡道:“我觉得绣坊还缺一个账房先生。正好我兄弟现在没什么正经差事,就让他来绣坊帮忙!” 第219章 争权夺利 黄氏的兄弟黄子彦,二十岁上考取的童生,只是后来科举不顺,连考七八年都没有考中秀才。 二十多岁的人,因为连个秀才都没有考上,自然也无法开馆教书,所以连个活计都没有。 黄氏让兄弟黄子彦来绣坊做账房先生,一来是想拉拔他,二来就是觉得范光祖太老实,生怕绣坊会被沈秀把持住。 而她把黄子彦安插到账房,便是制约沈秀的意思。 沈秀第二天没有急着去绣坊,而是去了俞家和孟家。 这两家,她都多多少少了解一些,知道他们两家有一些要放出去的丫鬟。 沈秀提出了来意后,俞家大太太直接就把几个擅长针线的丫鬟找了过来,问她们可愿意到绣坊帮忙。 几个丫鬟都是愿意的。她们在俞家内院生活了七八年,已经习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如今乍然要离开内院,都有些舍不得这里。 可是内院的规矩一向如此,丫鬟一到年纪便要放出去嫁人。 如今沈秀提出要她们到绣坊帮忙,几个丫鬟都是愿意的。毕竟去绣坊帮忙,还有工钱可拿,总比窝在家里好。 俞家这边是这样,孟家那边同样也是如此。 沈秀跑了两家,差不多凑齐了六个人手。这六个人手已经不少了,沈秀在回去的路上,都已经把各人要干的活计安排好了。 她怀揣着满腔的热情,回到绣坊,便去见范光祖,想要跟他商量安排人手的事。 只是范光祖还没见到,先见到了一个落魄书生。 沈秀不明白这落魄书生的来历,便去问一旁的谭绣娘。 谭绣娘在绣坊待了十几年了,早知道黄氏的为人,便低声道:“这是范掌柜的大舅子黄子彦,以后要来绣坊做账房的。”说完很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 沈秀满腔的热情被这盆凉水一浇,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 未必每个人都如蕙娘和刘掌柜一样,对她会百分百的信任。 其实范光祖就已经很难得了。只是他有个精明厉害的媳妇。 沈秀心里百转千回,那瞬间想了很多。可她很快就冷静了下来,黄氏把兄弟派来,摆明是安插自己人,当然也是防备自己。 但总的来说,只要自己做得不太过分,绣坊有太多要依仗自己的地方,黄氏轻易不会和自己撕破脸。 目前最重要的是,摸清这个黄子彦的底细。如果他是个老实本分的人,留下就留下。可若是他心术不正,妄图挑拨自己与范光祖的关系,那自己绝不能让他留下。 沈秀打定主意,便淡淡笑道:“既然是范掌柜的大舅子,以后又要在绣坊做账房,那我倒要好好认识一下。” 谭绣娘将一切看在眼中,沈秀能这么快调整好自己的心情,果然不是等闲之辈。也不知道绣坊有这一号人物,今后是福还是祸。 沈秀说要认识黄子彦,当然不可能单独去见他。她先去找的范光祖。 范光祖看见她,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安排黄子彦做账房的事,他事先并未与沈秀商量。 为了怕沈秀多想,范光祖一看见她,便解释道:“我真是没办法了。你嫂子再三恳求我,说是她兄弟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我一想,这大舅子委实可怜,快三十岁的人了,连个媳妇都没有。索性便让他来这里帮忙,免得天天挨饿。” 范光祖自从惧内后,在老实的基础上又多添了一个长处,那就是会卖惨。 本来沈秀来找他,一方面是想探听黄子彦的底细,一方面确实有兴师问罪的意思。 可经过范光祖这一卖惨,沈秀便无话可说了。 依照范光祖这么说,黄子彦如此可怜,没了这份活计便要回家挨饿。如果她死活不同意,岂不是很不近人情。 沈秀不由看了范光祖一眼,她以前觉得对方不过是普通的生意人,眼界和手段都不如她。可是再普通的人,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和小聪明。 范光祖岂不知黄氏打的主意,可他既然能同意让对方留下来,说明和黄氏一样,还是对她不太放心。 这也是人之常情。 当有困难的时候,大家可以齐心协力共度难关。可当事情有了起色后,便要开始争权夺利了。 “范掌柜,你要多添个账房先生,我是不会反对的。只是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情,我希望你会提前告诉我。”沈秀道,“毕竟我们有约在先,绣坊的任何决策,都得经过我同意。” “不过这次就算了。但是我希望不要有下次。”沈秀点到为止,“你先让我见见这位账房先生,正好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他。” 范光祖自觉在这件事上有些对不住她,连连说以后再不会了,然后又让人去把黄子彦叫来。 黄子彦很快就来了。 如范光祖所说,他的日子确实过得很差,身上的衣裳虽没有补丁,可是却浆洗了很多遍,都已经发白了。 尽管他的日子过得清苦,衣裳发白发旧,人也落魄,但这人眼神清正,一看就知道为人正直。 沈秀松了口气,听范光祖介绍道:“这位就是我们绣坊的沈绣娘。” 黄子彦朝沈秀微微点了点头,他前一阵也听过沈秀的大名,当时还有些感慨,沈秀以一技之长闻名府城,还被众多绣坊争抢,而他满腹才华却无人欣赏,真是愧对祖宗。 他心里这么想,脸上便带出了几分怀才不遇的感慨。 沈秀马上就留意到了,发现黄子彦是个地道的读书人以后,她忽然有了一个拉拢对方的主意。 “我听范掌柜说,黄先生你是正经的读书人,正好我相公也是读书人,改天有空你可以到我们家做客。” 黄子彦不知道沈秀的相公是谁,淡淡道:“那就不必了。黄某不喜欢交际。” “那巧了,我相公也不喜欢交际,他的老师孟老先生也不喜欢交际。看来你们很有缘分啊!” “孟老先生?”黄子彦有些困惑,“哪个孟老先生?” 范光祖道:“府城还有哪个孟老先生啊,就是你一直想见的那个孟老先生。” 黄子彦终于反应了过来,他抬头看向沈秀,“你家相公难道就是孟老先生的关门弟子,那个连中两个榜首的卫宴?” 第220章 人心不足 作为一个读书人,谁不想早日金榜题名。黄子彦考了十几年秀才,到现在还没放弃,内心深处当然还抱着希望。 在听到沈秀的相公就是卫宴时,黄子彦内心深处忽然升起了一丝希望。 卫宴年少成名,早已成为所有童生的梦想。黄子彦自然也不例外。 黄子彦的表情,沈秀看在眼里。她就知道对于读书人来言,普通的一份活计根本是不重要的,还是功名最重要。 “黄先生有空的时候,可以到我们家做客。我相公一定会欢迎你的。”沈秀再一次说出了邀请的话。 不同于第一次的婉拒,这一次黄子彦表现得很兴奋,“有时间我一定去拜访。” 沈秀轻松搞定了这位黄子彦,回来的时候便把事情告诉给了卫宴。 “将来他若要登门拜访,看在我的面上,你好歹指点他一二。”沈秀抱着卫宴胳膊撒娇道:“这可关系到将来我在绣坊的地位。” “好,看在你的面子上,我肯定会好好指点他的。”卫宴脸上带着对沈秀纵容的笑容,“只要他肯来的话。” 沈秀道:“我猜到他会来。毕竟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只要他领我这份情,黄氏的这一步棋就算白费了。” “你不气她不识好歹吗?”卫宴问道:“明明你把锦心绣坊盘活了,她却安插了自己的亲弟弟来制约你。” 沈秀道:“我没生气。这是人之常情而已。换做另一家绣坊,只怕会做得更过分。” “人心自古以来都是这样,总是不满足现状。铺子是一潭死水的时候,他们盼着有人能盘活铺子。等铺子盘活了,他们的心思便变了,变成了想要更多的利益,更高的地位。” 沈秀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看着卫宴笑道:“就好像我对你的期望一样。原来是盼着你考中秀才,等你现在考中秀才了,我又盼着你考中举人。以后恐怕还要盼着你考中进士,然后入朝做大官。” “所以我没什么可气的。”沈秀看得很通透,“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我挑中锦心绣坊,不仅是因为喜欢锦上添花,还是因为范掌柜这个人心思不多。现在黄氏是有小心思,可归根到底还是怕我越界。只要我谨守自己的本分,黄氏忌惮我的绣技,她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沈秀说完以后,看卫宴迟迟没有说话,便在他面前晃了晃手,“你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 卫宴只微微一笑:“我要安慰你的话,都被你说完了。你觉得我还能说什么?” “你不用说什么,只要你这个人在这里,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了。”沈秀知道卫宴有时候觉得自己不够需要他,便绞尽脑汁的想出些话来凸显卫宴的重要性。 “要不是我把你搬出来,黄子彦以后说不准会对我做什么。所以你的功劳是最大的。” 卫宴笑了,“你不用哄我开心。虽然我觉得,有一个太能干的娘子,显得我这个夫君没什么用处,但我并不失落。你有自保的能力这是好事,将来万一我出了什么事,你也能有生活下去的能力。” “乌鸦嘴,呸呸呸。”沈秀赶紧捂住卫宴的嘴,“你好好的怎么会出事,快别这么说了。” 卫宴听话的没有再说,而是把话题又转到了绣坊身上。 “如今你有了这么多帮手,以后可有什么打算。”卫宴知道沈秀搜罗了六个丫鬟做帮手的事,这时候便问道。 沈秀道:“我早就想好了。要不是黄氏这么一打岔,我已经跟范掌柜说了。我打算把这六个人分作两班,一班人跟我学湘绣,一班人则跟着谭绣娘学汴绣。” “范光祖的祖母留下了一本册子,我仔细看过了,发现这汴绣其实并不比四大名绣差,尤其擅长绣书画名作。” 沈秀一说起刺绣来,话也多了,眼睛也亮了,“我已经想好了。以后绣坊的经营方向可以朝着两个方面发展,一方面用汴绣绣制书画作品,走高端路线;一方面用湘绣绣制屏风和衣裳,走中端路线。这样便可以吸引更多的客人。” 这番规划,沈秀不仅与卫宴说了一遍,后面又说给范光祖听。 范光祖一心想把自家的汴绣发扬光大,如今听到汴绣要走高端路线,很是赞同。 当时黄氏也在,却提出了不同的意见,“既然要走高端路线,这么一来,客人的范围就要小多了。只是这样的话,绣坊还能挣到钱吗?” “嫂子去过古玩店吗?”沈秀平静道:“古玩店有句话叫做,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这话我听过。”黄氏不以为然道,“可是汴绣不比古玩,起码还有真正懂行的人。而汴绣本来就及不上四大名绣,再走高端路线,只怕一年都遇不到一个客人。” “我知道锦心绣坊的汴绣,以前在府城并不知名。可我既然来了绣坊,就有这个自信让汴绣闻名府城。嫂子和范掌柜就说信不信我!” 范掌柜早就想插话了,奈何他既不敢得罪媳妇,也不敢得罪沈秀,因此连话都插不上。 如今听到沈秀这番话,范掌柜忙道:“我信,我们当然是信你的。” 沈秀淡淡笑道:“范掌柜相信就好。我先去忙了,回头再说。” 黄氏看着沈秀说完就走,有心想发作,可是又怕得罪对方。等到对方走远了,她才狠狠拧了一把范掌柜,压着声音道:“怎么她说什么你都信,我看她明天把你卖了,你还替她数银子呢!” 范光祖被拧得生疼,却不敢叫出声,只道:“我不信她信谁。当初要不是沈娘子,这绣坊恐怕早关门了。如今她既然有主意把汴绣发扬光大,我自然要站在她那一边。” 其他事上,范光祖可以依着黄氏。可是一旦涉及到绣坊的大事,尤其是汴绣,范光祖便寸步不让了。 黄氏当然知道他的这个脾气,便不再相逼,只是不忿道:“我就不喜欢她的态度,好像绣坊离了她活不了似的。” “你这话说对了,绣坊离了她确实不行。”范光祖揉了揉被拧疼的地方,“我看天也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黄氏本来要走的,可是走到一半却回转身来,特意嘱咐道:“今晚我把子彦叫来家里吃饭,你可一定要早点回来。” “今晚恐怕不行。”范光祖道:“霓裳绣坊的张掌柜约了我喝酒,我推不了,已经应下来了。” “那个张掌柜找你做什么?”黄氏道“他肯定没安好心。这酒不喝也罢。” 范光祖道:“话也不能这么说。大家好歹是同行,抬头不见低头见。总要给对方几分面子。你放心,我到时候会小心的。” 要是对方存了想衬他酒醉,套话的心思,范掌柜一定会让他们好看的。 他哪里知道,对方倒不是要套话,而是设了美人计等着他。 第221章 山雨欲来 街边的一家酒肆内,张掌柜又给范光祖斟了杯酒。 范光祖仗着酒量好,来者不拒,连喝了十几杯酒,也一点事都没有。 反倒是张掌柜有了些醉意,大着舌头道:“最近你们锦心绣坊风光得很啊,听说接了不少单生意,都快赶得上满芳绣坊了。” “哪里哪里。”范光祖连连谦虚道,“锦心绣坊能有今天,全靠大家抬让。” “你别跟我玩这一套,我今天请你喝酒不是为了别的,是要告诉你。你们锦心绣坊现在是不错,可以后的日子长着呢,谁也不知道将来会怎样。” 要是今日张掌柜一改平时的倨傲,对着自己阿谀奉承,那自己倒要思量一下对方打的是什么主意。 可张掌柜今日不仅没有套近乎,反而话里话外都透着对锦心绣坊的不满,这倒让范光祖放了心。 张掌柜人虽不怎么样,可菜是好菜,酒是好酒。 范光祖放下心事后,又吃又喝,最后从食肆出来的时候,可谓是酒足饭饱。 大概是有了些酒意,范光祖从酒肆出来的时候,便觉脚步有些不稳。 他刚寻思着要不要找个茶馆,喝杯热茶再回家,身后忽然响起一道幽幽的声音,“这位老爷,请问青竹巷怎么走?” 那时候的夜幕已经降了下来,但东边已经升上来一轮明月。 那天又是一个好天气,天上一丝云彩都没有。 皎洁的月光照到身前,范光祖清清楚楚看到眼前立着一个年轻女子。 那女子二十上下,生了一张清秀的瓜子脸,眉眼标致,穿着月白色的夹袄,象牙色的长裙,整个人打扮得十分素雅。 她含羞带怯地看了范光祖一眼,又唤了他一声“老爷”。 范光祖被这声老爷,叫得一下子回过了神,忙摆手道:“老爷二字,我可不敢当,你称呼我范掌柜!” “范掌柜。”那女子倒是从谏如流唤了他一声,便再次问道:“请问青竹巷怎么走?” 范光祖才恍然大悟,马上道:“青竹巷在城东,离这里可不远呢!” 那女子一听青竹巷离这里不远,便微微皱了皱眉,露出几分踟蹰。 范光祖本就喝了酒,加上这女子生得柔弱,便起了怜香惜玉之心,说道:“不过我也要到城东去,要是你不嫌弃,我们可以一起做个伴。” “不嫌弃。我怎么敢嫌弃范掌柜。”那女子很懂事的说道,“只要不耽误范掌柜回家就是了。” 这女子表现得如此懂事,倒让范光祖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自己从十五岁上便娶了黄氏,初时黄氏也曾和顺无比,后来先后生了两个儿子,腰杆子便渐渐直了。尤其是因为生第二个儿子的时候导致难产,这更让她成了范家的有功之臣。 范光祖当然也很怀念黄氏刚过门时的柔顺,可是他是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人,即便心里那么想,面上还是顺着黄氏多一些。 如今在路上遇到这个年轻的女子,长得标致不说,性子还很柔婉。范光祖便比平时多了些话,问了这女子好些问题。 原来这女子是乡下一个员外的妾侍,因为大房善妒,便趁着这几日员外不在,把她赶了出来。 这女子出嫁的时候,父母都已过世,她不想回哥嫂家,便来府城投奔自己的姐姐。 她只知道姐姐嫁到了青竹巷那边,却不知道具体的位置。 眼下天色又黑,她又不认路,所以才向范光祖打听路径。 范光祖听着这女子的遭遇,倒是觉得她很可怜,不由生出了几分怜爱之意。 偏巧,他们来到青竹巷以后,那女子的姐姐一家已经搬走了。 这么一来,年轻女子不免忧愁无比,还落了几滴眼泪。 范光祖本就可怜这女子,如今见这女子无家可归,便拿出手头的那点银子,在附近的客栈给她开了个房间,让她先有个落脚之地。 黄氏在家中等到快二更时分,才等到范光祖从外面回来。 “这浑身的酒气,是喝了多少。”黄氏有些不满道,“快去洗洗。” 范光祖一字也没敢提那女子的事,只是洗漱的时候,眼前一直浮现那女子的模样。 一连几日,范光祖天天早出晚归。 黄氏不疑有他,以为锦心绣坊生意好了以后,范光祖的应酬也多了起来。 而沈秀这边,自己都忙不过来,哪里有空去注意范光祖的行踪。 谁都不知道,范光祖在众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安置了这么一个女子。 沈秀只知道范光祖这几日,心情特别不错,有时候还会哼一首曲子。 这段日子生意越来越好,沈秀没有多想,以为对方是心情不错的原因。 张掌柜之前喝酒的时候说,锦心绣坊的生意快比得上满芳绣坊,这话并不算夸张。 自从锦心绣坊被沈秀打出名声后,生意一日好过一日,尤其孟俞两家,本来就与沈秀交好,不仅会照顾她的生意,而且还会介绍给别人。 锦心绣坊的生意如今蒸蒸日上,绣坊内的所有绣娘和伙计,走起路来都是轻松的。 就在众人都暗自得意的时候,只有沈秀还保持着冷静。 她始终记得,自己在刺绣盛会的时候得罪过霓裳绣坊的史绣娘。而后面放出一万两工钱消息的时候,也间接得罪了一部分同行。 可是眼下,绣坊却一片安宁,平日里连个找事的小混混都没有。 这让沈秀感到十分不对劲。 不知道她是不是太过敏感,她总觉得这就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也许就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暴风雨已经开始悄悄酝酿了。 第222章 我要和离 这天,沈秀正在研究范光祖给她的那本小册子。小册子上的内容,全都是汴绣的针法与绣技。 有湘绣的基础在,沈秀领悟起这些针法与绣技,可以说是相当容易。 她正在专注地研究其中一种针法,想把它用在双面绣上,门口传来脚步声,有人走了进来。 沈秀抬起头,发现来人是谭绣娘。 “谭绣娘你来得正好,那件双面绣,我打算用打子绣。” 沈秀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谭绣娘打断了,“沈娘子你快去看看,范掌柜的娘子来了,正在下面大吵大闹呢!” 一楼的大堂内,黄氏正抓着范光祖不放,范光祖身上的衣裳在她的拉扯下,有些地方已经被撕破,看上去颇为狼狈。 “这是怎么了?”沈秀从楼上下来,便上前劝架,“范掌柜怎么也是绣坊的东家,嫂子你这样当着人给他难堪,让外人看见,该怎么看我们绣坊。” “嫂子先松开手,我们去里边说话!” 沈秀本来是看范光祖太狼狈,而且她深知黄氏欺压范光祖惯了,所以话里话外便有些偏袒范光祖。 黄氏听了,还没说什么,范光祖已开口道:“你听听,就连沈娘子都知道给我留颜面。你却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就来绣坊吵闹,还有个妇人应该有的样子吗?” 范光祖一改之前的懦弱,少见的硬气了一回。 黄氏却不吃他这一套,冷声道:“我没有妇道人家的样子,那你有个做爹的样子吗?都一把年纪了,还在外面偷偷摸摸养个外室,你对得起我吗?” 外室,沈秀无意间听到这个词,不由看了范光祖一眼。 只见范光祖脸色一红,继而嘴硬道:“什么外室,那是没有的事。我只是看人家女子可怜,所以帮她一把。” 眼看夫妻两个又要吵起来,沈秀便与谭绣娘合力劝说,总算把两人劝到了一楼的静室。 黄氏一边哭诉一边道:“我有哪点对不起他,自嫁进来以后就为他操持家务,后来生老二的时候险些送掉了半条命。前一阵绣坊快要倒闭,也是我豁出面子到处借钱。如今两个儿子大了,绣坊的生意也好了,他就看我不顺眼了,竟然在外面弄了个小的,你说我气不气。” 沈秀与谭绣娘对视一眼,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况是纳妾这样的事情。两人都不好多说什么,只劝黄氏想开些。 黄氏道:“我把话放在这里,我不管你和那个女人什么关系。总之有我没她,有她没我。范光祖,你自己选!” 范光祖不吭声,被逼得急了,只说:“我只是可怜那女子,给她找了个住处。什么纳妾,什么小的,都是你自己胡思乱想。” 可是黄氏逼着他和那女子一刀两断,他却死活不同意,非说这么一来,那就是把那女子往死路上逼。 两口子吵了半天,谁也不让谁。 沈秀有些看出来了,黄氏猜测得没错,范光祖确实在外面置了房妾侍。只是他怕黄氏都怕成了习惯,所以自然不敢承认。 但他心里肯定有那女子的地位,所以才会坚决不同意与那女子断绝关系。 事情是看清楚了,可沈秀并不打算多管闲事。 一方面这是范光祖的家务事,她一个外人没必要插手。一方面则是她并不喜欢黄氏的为人,这时候也没必要帮她。 她都袖手旁观了,谭绣娘就更是不想多管闲事了。 黄氏哭诉了半天,发现没一个人是向着自己的,索性赌气走了。 范光祖还没松口气,沈秀开口了,“范掌柜,本来我不想说的。只是这家事最好在自己家里解决,若是嫂子下次再来绣坊大吵大闹,我们还要不要做生意了。” 范光祖忙道:“这事是我不对,以后我一定说说你嫂子,再不让她来绣坊大吵大闹了。” 沈秀道:“你们知道分寸就好。我也是为了绣坊好。” 她只字未提那个外室的事,这让范光祖松了口气。 这事是他理亏在先,黄氏那里他还能嘴硬不承认,可是面对沈秀,以对方的精明,肯定知道他说的是假话。 其实范光祖本来想瞒着黄氏的,等时机成熟了,再告诉对方。 这也是男人的通病,喜欢逃避问题,而不是直面问题。 可范光祖老实了十几年,乍然有了这样一个外室,难免在神色间露出几分异样。 黄氏跟了他十几年,早已把他了解得彻底,如今发现他的异样,便私下里跟踪了他两次。 也正是这两次跟踪,终于让黄氏发现了范光祖异样的原因。 原来他竟然在外面租了个宅子,养了个外室。 黄氏趁着范光祖不在时,曾经敲开过那宅院,发现那外室长得不仅标致,而且性情十分温顺。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什么都没说就走了,转头就找范光祖大吵大闹起来。 哪知道范光祖没有胆量承认,黄氏心灰意冷之下便回了家里。 两个儿子在私塾读书还未回来。黄氏一个人在屋子里坐了许久,才等到迟迟归来的范光祖。 “我们和离!”黄氏不等范光祖坐下,开口便说出了这句话。 范光祖听到这样的话,显然受了惊吓,坐都不敢坐了,忙上前道:“娘子,这件事……” “你不必解释了。我要和离。”黄氏理都不理他,嘴里只有这一句话。 短短一天的功夫,愁眉苦脸的人从黄氏变成了范光祖。 沈秀面对愁眉不展的范光祖,能说什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范掌柜,其实这件事,你的确做错了。”沈秀道:“嫂子再不好,也跟了你十几年。你怎么能为了一个外人,就这么弃她于不顾呢?” “我没有弃她于不顾!”范光祖道:“我只是觉得莲娘十分可怜,在这府城举目无亲,若是我不收留她,她要怎么在这府城活下去。” “你帮我劝劝你嫂子,我是绝不会和她和离的。只要她不和离,我什么条件都肯答应。莲娘那里,她本来就不求名分,就是一辈子不进范家,她也是毫无怨言的。” 沈秀听完以后看着范掌柜不语,范光祖被她看得羞赧,勉强笑了笑道:“你怎么这么看着我?” “毫无怨言?”沈秀开口道:“但凡女子嫁人,总要图点什么。我说句不好听的,范掌柜你已经过了三十岁,不是年轻俊俏的小伙子。一个女子肯跟你,不外是看中了你的钱财。” “为了这样一个女子,你真要舍弃十几年的发妻吗?” 范光祖道:“我根本不想和离,也不想舍弃。” “你想享齐人之福,我知道。”沈秀道:“可现在嫂子明摆着让你做选择,选她还是选那个莲娘,你自己做主!反正我是不会去劝的。” 她再不喜黄氏,也不会去劝对方大度一点,容下那个所谓的外室。 第223章 起了疑心 一座两进的宅院内,莲娘正在细心地挑拣燕窝里的细毛,直到听到门口的动静,她脸上立时就浮现出了温婉的笑容。 范光祖一进门,看到的便是莲娘温婉的笑容,感受到的是莲娘体贴的动作。 莲娘先帮他脱下厚厚的外袍,然后端上来一盏热茶,让他暖暖身体。 范光祖喝了几口茶后,便看到了一旁的燕窝。 “这燕窝让底下人去挑就是了。何必你亲自做这样的事。” 范光祖把莲娘安置到这所宅院后,便给她买了两个仆妇,专门伺候她。 如今锦心绣坊生意不错,范光祖的手里自然宽绰许多。他知道莲娘爱吃燕窝后,便特地买了一斤回来。 燕窝挑好后,莲娘把它交给下人,让她们炖好后就送来。 “老爷,你今日怎么不大高兴的样子。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莲娘体贴地问道。 范光祖放下茶杯,叹了口气道:“我娘子知道我们的事了。” “知道了。”莲娘咬唇道:“老爷,她是不是容不下我?若是她真的容不下我,我还是离开府城!” “你一个弱女子,离开府城后,能到哪里去?”范光祖道,“你放心,她只是一时没想通而已。等她想通了,我就把你接回去。” “那我听老爷的。”莲娘温顺道,“只盼姐姐早日想明白。” 范光祖怜爱地看了她一眼,莲娘如此温顺又如此懂事,他即便知道自己不该背着黄氏金屋藏娇,可也不忍放弃有这么一个人关心自己,体贴自己的生活。 两人温存了一会儿,莲娘忽然开口道:“老爷,今日有人找上门来。” “什么人?”范光祖不在意的问道。 莲娘斟酌着言辞道:“他说自己姓秦,是从江南那边过来的绸缎商人。听说锦心绣坊如今生意蒸蒸日上,肯定需要不少绸缎,便找上了门,说是他手里有不少素缎。” 绣坊如今确实需要不少素缎,范光祖沉吟了一下道:“可是绣坊历来所用的素缎,都是由府城的布庄供应的。布庄的掌柜跟我是老熟人了,价格也很公道。我要是贸然换人,只怕布庄那边会不大乐意。” 莲娘温柔地说道:“我知道你不愿意得罪人。可这个姓秦的商人,手里有不少好缎子,而且愿意以低价卖给我们。” “天下间有这等好事?”范光祖摇摇头道:“你莫要被他骗了。” “我没有被他骗,他说得言之凿凿,说是知道锦心绣坊有位绣技出众的绣娘,而且还会双面绣。他的要求很简单,只要绣坊一年能供给他两件双面绣,他就会把手里的素缎以极低的价格卖给我们。这可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范光祖却没被莲娘的话说动心,只道:“他倒是想得不错,两件双面绣的价值足以可抵两千两银子,这不仅可以让他收回本钱,说不定还能赚上不少。不妥,不妥。” 莲娘并不气馁,继续道:“当然他是这么说,可是主动权掌握在你手里。你可以跟他继续讨价还价啊,你觉得两件双面绣太多,可以讲成一件双面绣啊!” 范光祖忽然回过味来,“你如此替这个姓秦的商人说好话,是不是收了人家的好处?” “我是收了人家的好处,不过只是一对江南时兴的发钗罢了。”莲娘正色道,“我并不是看在发钗的份上帮他说话,而是觉得这笔买卖确实做得。” 范光祖本来不为所动,可是架不住莲娘一直劝说,便答应见这位姓秦的商人一面。 范光祖与姓秦的商人见面的事,绣坊的人,包括沈秀在内,谁都被蒙在鼓里。 那天也不知姓秦的商人与范光祖说了什么,总之范光祖同意了姓秦的要求,答应每年送他一件双面绣,用来换价格很低的素缎。 绣坊所用的素缎,一般都是由范光祖亲自采买。沈秀从来没问过素缎的来处,她的身份是绣娘,并不是掌柜,不会多管职责以外的事情。 可是这天她拿着素缎比对了半天,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谭绣娘,你看这素缎是不是与平日用的不太一样?” 谭绣娘拿起手里的素缎,摸了摸料子,“好像是有些不一样。” “你去帮我把范掌柜请来。”沈秀确定这素缎不是素日所用的缎子后,便吩咐伙计把范光祖请来。 范光祖上来的时候,沈秀已经摊开了两份素缎。 “范掌柜,这是前几日所用的素缎,这是今日刚拿来的素缎。你能不能解释一下,这素缎的质地为什么不一样?” 范光祖道:“原来是这事。其实也没什么,府城的绸缎价格太贵了,我便另找了一个姓秦的绸缎商。他开出的价格比布庄那边低多了。” “我不管价格,只要求这绸缎的质量。范掌柜确定这素缎的质量一定不差于布庄吗?” 范光祖道:“素缎我已经验过了,确实没什么问题,不比布庄的素缎差。” “可我不明白,范掌柜你明明与布庄的掌柜很有交情,为何忽然会换一家?” 不知道是不是直觉,沈秀总觉得这里边有点不对劲。 范光祖笑道:“我也没想过要换,是莲娘劝我,说这姓秦的商人既然来自江南,那说不定还能帮我们把绣品卖到江南那边。” 莲娘,沈秀心头一跳,她头一次对范光祖的这个外室起了疑心。 疑心归疑心,沈秀当着范光祖的面,什么也没说,只是淡淡问道:“那位姓秦的商人,真的答应肯帮我们的绣品卖到江南那边?” 范光祖连连点头:“是真的,他确实是这么说的。” 沈秀笑了笑,没说什么,可心里的疑虑更多了。 本来范光祖置办外室的事,她是不想插手的。可既然那个外室撺掇范光祖换掉了布庄,沈秀便不能置身事外了。 她决定亲自见一见那个叫莲娘的外室,也好知道对方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第224章 有些蹊跷 黄氏自从说要与范光祖和离后,便不再与范光祖说话,也不管他的去向。 范光祖初时还好言好语地哄着,可时间久了就没了耐心。 因此这两天晚上,范光祖干脆就没有回家,而是去了莲娘那里。 黄氏对范光祖已经死心,对方回不回来,她现在一点也不计较了。 沈秀上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心如死灰的黄氏。 黄氏抬眼看见沈秀,身子只是微微动了动,“你来做什么?” “几天不见,嫂子怎么瘦了这么多?”沈秀关心的问了这么一句。 黄氏扯了扯嘴角:“你不用假模假样地关心我。之前我安排兄弟做账房,只怕你早就嫌着我了,如今看到我这个样子,恐怕高兴还来不及!” 沈秀道:“嫂子太小瞧我了。我这个人虽然度量没那么大,但也不会幸灾乐祸。你和范掌柜的事,我作为一个外人,是没办法插手的。今日贸然前来,当然也不只是为了看嫂子你。” 黄氏听沈秀说得诚恳,便信了几分,“那你今日来,是为了什么?” “我来是为了那个外室。”沈秀道:“嫂子不觉得奇怪吗?范掌柜本来是个惧内的人,如今却为了一个女子甘愿舍弃你这个发妻。”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黄氏自嘲道:“男人不都是这个样子,喜新厌旧,有了点钱就不安分了。” “嫂子这么说也对。如果范掌柜只是喜新厌旧,那我是不会多管闲事的。可我如今越想越不对劲,总觉得这个外室来得蹊跷。” 黄氏看向沈秀,脸上多了点表情,“什么蹊跷?” 沈秀道:“如果是一般的女子,被这样养在外面,肯定还是想求个名分的。可范掌柜跟我说过,说这个外室一点都不求名分。” “再有,绣坊所用的绸缎原本都是由布庄提供的。可是这几天,范掌柜却在那个外室的撺掇下,不再用府城布庄的绸缎,而是改换成了一个姓秦的商人提供的绸缎。” “虽然那绸缎暂时看不出问题,可我觉得这事不简单。” “你说这话什么意思?什么不简单?”黄氏有些坐不住了,她与范光祖闹和离,是对范光祖已经死心,不想再见他。 可是绣坊却是范家的祖业,如无意外的话,绣坊迟早是她两个儿子的。如今听到有人要动绣坊的主意,黄氏本来如枯井一样的心马上就有了些波动。 谁敢动她儿子的东西,那就是跟她过不去。 沈秀最怕的就是黄氏没反应,如今看她这副样子,知道自己摸到了她的软肋。 “锦心绣坊的生意,如今越来越好,在我们自己人看来,这是好事。可落在有些人眼里,却是觉得我们绣坊抢走了他们的生意。我猜测,范掌柜的那个外室,有可能是有心人弄来,好整垮绣坊的。” “你这么说,是不是猜到了对方是谁?”黄氏问道。 沈秀道:“这只是我的猜测,我并不确定对方是谁。但有一点,我可以确定,范掌柜的那个外室肯定有问题。” 一听说那个外室有问题,黄氏不由冷笑道:“范光祖这个人,本事没有多少,惹事的祸端却不少。我倒要看看,当他知道那外室有问题时,会说什么。” “嫂子,我觉得,这事最好不要告诉范掌柜。” “为什么?”黄氏不解地问道,“不告诉他,怎么让他提防那个外室?” 沈秀道:“先不说范掌柜信不信我们。就是真的信了,如果稍微露出马脚,岂不让那外室察觉到什么。” “我倒有个主意。我们先瞒着范掌柜,等那外室自己露出马脚,然后我们好抓她一个现行。到时候范掌柜肯定愧悔交加,嫂子你就可以狠狠骂他一顿了。” 黄氏想了想,笑道:“你说得对,范光祖这样的人,是该给他点教训。”说完又有点不好意思,“你这样帮我,我之前还不信你,想来真是惭愧。” 沈秀道:“嫂子别这样说,信任都是慢慢建立起来的。只要嫂子在这件事上信我就行。” “我当然信你。”黄氏道:“本来绣坊快要倒闭的时候,我自以为把人情世故都看透了。没想到绣坊生意好后,自己的男人却背着我弄了个外室。不瞒你说,我这几天思前想后,觉得这男人真是不可靠。有患难的时候,你不离不弃与他共渡难关,可情况稍好一点,他就忘了夫妻情分,转头和别的女人卿卿我我。” “要不是看在两个儿子的份上,我真不想再管绣坊的事。”黄氏说到这里,悠悠叹了口气,“比起这自家男人,还是妹子你更可靠。当初这绣坊也是你盘活的,中间我那样不信任你,你也不计前嫌,还一心一意为着绣坊。你放心,以后我肯定都信你。” 沈秀淡淡笑道:“嫂子信我就好。今日我来,不仅是想与嫂子说这件事,还想让嫂子帮我个忙。” “什么忙?”黄氏忙道:“只要我能帮的,肯定都帮你。” “我想见一见范掌柜的那个外室。”沈秀道。 黄氏有些纳闷,“你要见她做什么?” 沈秀道:“我是觉得那外室有问题,可是不见到人,始终觉得有些不安。我跟嫂子实说,我想探探她的底细。嫂子只要告诉我,她住在哪里,剩下的事,就不劳烦嫂子了。” 黄氏道:“她住在城东的青竹巷附近,那个死鬼在那里给她租了个宅子,门口有棵大柳树的就是。” 青竹巷附近有条靠近大街的小巷,沈秀在其中转了一会儿,便看到了一处两进的宅院,门口就如黄氏所说,种着一棵大柳树。 她整了整衣衫,便上前敲响了院门。 开门的是个仆妇,好奇地看了她一眼,便问道:“你找谁?” 沈秀笑道:“我来找范掌柜,听说他最近都住在这里,便来问问。” “老爷今日不在,你改天再来!”仆妇正要关门,却被沈秀拦住了。 “我听说范掌柜新娶了一房姨娘,见不到范掌柜,让我见见这位莲姨娘也好。” 仆妇还有些犹豫,沈秀已经闪身走了进来,还抬高声音道:“莲姨娘在家吗?” 第225章 苦苦相逼 沈秀的话音刚落下,北面三间正房的帘子被人掀了起来。 一个二十来岁,容貌标致,气质柔婉的女子走了出来。 平心而论,这女子长得并没有多美,但是眉眼生得极好,配上白皙的皮肤,温婉的气质,便一下子把绝大部分人比了下去。 沈秀看到真人,才知道范光祖宁肯舍弃黄氏,也要留下这女子的原因。 她主动上前介绍自己道:“我是锦心绣坊的绣娘,这次来是奉了范掌柜娘子的意思。” 听闻是黄氏让她来的,莲娘的目光在沈秀身上转了一圈,便笑了笑道:“既然是姐姐让你来的,那就进来!” 沈秀跟着莲娘进到屋子里,房间的角落燃着炭火,一进去便觉温暖如春,炭火旁的小几上,还摆放了一盆水仙。 整个房间布置得温馨又雅致。 沈秀又回想了一下黄氏的房间,炭盆是有的,可是却没有水仙这样的盆景,房中的摆设也很单调。 她正在心里感慨,莲娘已经让人上了茶,温温柔柔地笑道:“姐姐叫你来,是有什么话要说吗?” 沈秀回过神,也露出一个笑容:“她让我告诉你,她是不会甘心把范掌柜让给你的。若是你识趣,就该早点离开范掌柜。” “姐姐真这么说?”莲娘的脸上不由带出了些苦楚之色,“我从来没有想夺走范掌柜,只是想有个安身之处。范掌柜当初也只是可怜我。”一边说,一边掉眼泪。 沈秀静静地看着莲娘的这一番表演,忽然开口道:“既然你只想有个安身之处,那就开个价!只要你肯离开范掌柜,一二百两银子应该不成问题。” 莲娘的动作顿了顿,继而从袖子里抽出一条帕子,擦了擦眼泪道:“我不要银子。范掌柜对我这么好,我已经答应他,下半生要好好照顾他。若是我走了,以后谁来照顾他?” 这眼泪说来就来,哭得这么梨花带雨,说出的话又透着一股情意。 沈秀都想给这莲娘鼓掌了,到此时,她已经确定,这莲娘的确是很有问题。 如果换做一般外室,听到大房娘子容不下自己,最少也应该表现出一丝慌张与不安,可莲娘的表情和语气,都代表着,她丝毫不在意这种事。 她的反应更像是演戏,苦楚说有就有,眼泪也是说来就来。 沈秀淡淡道:“你走后,自然有人照顾他。莲姨娘不会以为,范掌柜真的离了你就活不下去!你想想他的大娘子,十几年操持家务,为他生儿育女,可是他为了才认识几天的你,也是说丢就丢在耳后,说舍弃就舍弃。你以为男人的情义真的那么可靠吗?” “与其靠男人,还不如拿银子走人。”沈秀道:“你要是执意不肯,那我不妨告诉你。范掌柜的大娘子已经想好了对付你的招数。前两天,她让人物色了一个女孩子,容貌不仅在你之上,而且性格也很乖巧。只是她还没下最后的决定。” 沈秀道:“莲姨娘这么聪明,应该知道怎么做!” 莲娘定定地看着她,脸色变幻莫测。 沈秀镇定自若地坐在那里,淡淡笑着问道:“莲姨娘为何这么看着我?” “你们为什么这么容不得我?”莲娘脸上没有那种装出来的苦楚之色了,有的只是咬牙切齿,“我既不求名分,也不求银钱,只想与范掌柜好好地过日子。为什么你们要这么逼我?” 沈秀笑了笑道:“不是我们在逼你,是你自己想不开,非要跟着范掌柜。反正我话已经带到了,你自己好好想想!” 她说完就站了起来,走出去两步后,又回头道:“对了,范掌柜的大娘子还让我给你带句话,如果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她怎么说在府城也有些人脉,如果想让一个人悄无声息地离开,应该不是件难事。” 沈秀说完,无视莲娘那苍白的脸色,迈着不急不缓的步子走出了房间。 莲娘等沈秀一离开,便控制不住地摔了个茶杯。 仆妇听见动静,走进房间。 莲娘解释道:“我一时手滑,所以打湿了茶杯。” 仆妇没有怀疑,起来扫帚开始打扫。 莲娘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便朝仆妇道:“我出去一下,中午不用给我留饭了。” “对了,我出去的事,你别跟老爷说。” 莲娘说完这一句,便换了身衣裳,心事重重地出去了。 她刚离开这个两进的宅院,就见一个小乞丐迎了上来,“少奶奶行行好,给点吃的!” 莲娘此刻根本没心思搭理一个小乞丐,理都没理他,径直朝着自己的目的地而去。 一刻钟后,莲娘来到了一家客栈。 她向客栈的掌柜打听了一下,便上了二楼。 而守在客栈外的小乞丐,看见她进了二楼,便回身去找人复命。 “她进了哪家客栈?” 小乞丐道:“我不认识字,只知道那家客栈旁边就是一家药铺。” 沈秀听了,大概猜到了是哪家客栈。她从荷包里取出一块碎银,交到小乞丐手里,“辛苦你了。这是你的跑腿费。” 小乞丐接了银子高兴得很,欢欢喜喜地离开了。 沈秀看了眼客栈的方向,可惜留孩没有跟来,要不然就可以打听出与莲娘碰面的是谁了。 她心里有事,回绣坊的路上便一直低着头想事。 忽然一道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路。 “沈娘子,这么巧!” 沈秀一抬头,发现唤她的原来是那日在绣坊出现过的顾夫人。 顾夫人命轿夫停轿,掀起帘子,露出一张含笑的脸,“我本来打算去绣坊见你的,没想到在这遇到你。” 沈秀以为她要说双面绣的事,便说道:“那双面绣已经绣了大半,再有几日就好了,一定能赶在暖炉会之前绣好。” “沈娘子误会我的意思了。”顾夫人含笑道:“我要见你是要送你一份请帖。若你有空,我想邀请你参加那日的暖炉会。” 她邀请自己参加暖炉会。 沈秀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婉拒道:“夫人太客气了。贵府来往的都是有权有势的客人,我一介绣娘,还是不要去添乱了。” “沈娘子不必谦虚。”顾夫人笑道:“这请帖是大人吩咐我送的。你大概还不知道,我的夫君便是秦知府。秦知府一向看重卫宴,你是卫宴的娘子,自然有资格参加这暖炉会。” 第226章 豁然开朗 顾夫人竟然是秦知府的正妻。 沈秀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明显吃了一惊。可她很快反应过来,难怪顾夫人眼下对她如此和颜悦色,原来是因为秦知府的缘故。 秦知府对卫宴的赏识看重,沈秀都曾听卫宴说过。 如果是他吩咐顾夫人给自己一份请帖,那倒是真有可能。 既然是看在卫宴的份上,送自己一份请帖,沈秀就没有婉拒的必要了。 顾夫人让丫鬟把请帖交给沈秀,“暖炉会的日期定在十天以后,希望你一定能来。” 沈秀点点头,然后目送顾夫人坐着轿子离开。 回到锦心绣坊,众人依旧各司其职,专心做自己手头的事情。 沈秀找到谭绣娘,向她问起顾夫人的事。 谭绣娘道:“在你来绣坊之前,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位夫人。” 这么说,顾夫人以前从未来过绣坊。如果她上次来绣坊,是出于好奇,可为什么在见面的时候还要刁难一下自己。 如果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为什么当初的态度和现在的态度,有这么大的差异。 很明显,顾夫人在第一次见自己的时候,压根不知道自己是卫宴的娘子。 那时候她对自己的态度,既有意刁难,又透着一丝忌惮。 沈秀忽然想明白了,恐怕她是在看到孟老先生的题字以后,才不敢为难自己。 可她为什么要为难自己呢? 她一个知府夫人,有什么原因要为难一个绣娘呢? 沈秀想不明白这个问题,直到一个绣娘推门进来,“沈娘子,原来的素缎已经用完了。现在绣坊里只有姓秦的那个商人送来的素缎。我们要不要用这些素缎?” 沈秀脑海内原本一团乱麻,始终不明白顾夫人的用意。但是当绣娘提到素缎时,沈秀忽然豁然开朗。 她思索了一下,便道:“既然范掌柜都把素缎买来了,那就用!” 绣娘听她这么一说,微微一愣。其实不光是沈秀,绣坊的其他绣娘对这姓秦的商人送来的素缎,都不是很放心。 绣坊原来用的都是府城布庄的素缎,可范掌柜这次却是从一个姓秦的商人买了不少素缎,即便素缎暂时看不出问题,可大家都觉得这素缎如此便宜,怎么可能没有问题。 而如果素缎有问题,她们用这素缎制成绣品,到时损害的就是绣坊的名声。 沈秀本来和其他绣娘想的一样,可是她在知道莲姨娘确有问题后,反而放下心来,觉得这素缎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 范掌柜经营绣坊这么多年,如果素缎有问题,以他的眼力,绝对不会看不出来。而他从姓秦的商人手里买这么多素缎,说明素缎本身是没问题的。 沈秀猜想,这素缎应该只是为了麻痹范掌柜,而走的第一步棋。 只要范掌柜尝到甜头,才会跟姓秦的商人继续合作。 那么接下来,才会有第二步棋,第三步棋。 他们到底要做什么,背后算计他们的人到底是谁,一切都可以从顾夫人身上找到答案。 沈秀写了封信,命人尽快送到县城。 五天后,风尘仆仆的曲桓便带着留孩来了府城。 明面上,曲桓是来给他们送过冬的粮食,所以车上装了不少粮食。而其实,沈秀真正等的是留孩。 留孩跟着曲桓一段时间,每天耳濡目染学着做生意,如今整个人的气质也发生了变化,不再是那个流落街头的孤儿,眼神不再畏缩,身板也挺直了。 曲桓和卫宴互叙别后详情的时候,沈秀便把留孩叫到了一边。 “三娘那边还好吗?”沈秀没有急着说自己叫他来的用意,先提起了谢三娘。 留孩道:“三娘现在挺好的。上次我去看她,她还给我做了两双鞋。” 曲桓对留孩很好,不仅衣食照顾得很周到,每个月还给他发月钱银子。 沈秀便问他:“如果让你来府城的话,你会不会舍不得三娘?” 留孩微微一愣,但他很快摇了摇头:“不会。”顿了顿道,“府城离县城这么近,就算我偶尔想三娘,也可以回去看她。” 沈秀笑了笑道:“你说得对。其实我这次把你叫来,是想把你留在身边帮忙的。” 留孩精神一振,沈秀本来就答应过他,等他不愿意跟着曲桓了,便可以来她的铺子帮忙。 “我愿意跟着你。”留孩不等沈秀问他,便主动说道。 沈秀笑道:“你愿意留下来跟着我最好。不过我先说一下,绣坊这边的情况有些复杂,年前我要让你办一件事,等这件事办好以后,我才能把你安插到绣坊。如果你不愿意到绣坊,可以留在家里帮忙。” 家里除了柔娘外,只有两个仆妇,如果卫宴不在的话,家里连个男丁都没有。 沈秀其实有意想把留孩安置在家里,往管家的方面培养。 可这一切都要看留孩自己的意思。 留孩只要跟着沈秀和卫宴就行,至于去绣坊帮忙还是留在家里帮忙,对他差别不大。 沈秀也没有让他马上做决定,而是跟他说起了那件事。 “我想让你帮忙查一件事。只是府城不比县城,这里情况更复杂。为了让你办事方便,我会先支一百两银子给你。如果你用完了,还可以来找我要。” 留孩眨眨眼:“沈娘子要我查什么事情?” 沈秀道:“这件事跟知府夫人有关,我想知道她的身份来历,还有和哪家绣坊关系密切。如果你没有头绪的话,可以先从霓裳绣坊查起。” 知府夫人,留孩显然吓了一跳。 沈秀道:“如果你觉得难办的话,我另外再找人就是了。” 她把留孩从县城叫来,是因为留孩之前帮她做过类似的事,既可靠办事又牢靠。 而这次事关知府夫人,留孩又还是个孩子,害怕是很正常的。 留孩是很有些害怕,不过他很快压制住了心底的恐惧道:“我不怕,就算她是知府夫人,可我只是查一下她的来历,只要不惊动她,没什么好怕的。” 沈秀没想到留孩有如此觉悟,有种刮目相看的感觉。 “好,你不怕就好。那这件事我就交给你了,越快越好。” 第227章 暖炉会 曲桓只在府城待了两天便走了。 留孩被沈秀留了下来,别人问起,她就说留孩是自己的远房表弟。 内宅的事,现在都由柔娘照管。她听说留孩是沈秀的远房表弟,便特地把他安排到了离正院不远的偏院。 至于留孩的衣食起居,柔娘也吩咐两个仆妇,让她们细心照应。 家里的事情有柔娘操办,沈秀则把心思都放在绣坊上。 莲娘那边自从沈秀去过以后,便再没出什么幺蛾子。倒是那个姓秦的商人,时不时地请范光祖去喝酒,但是很少说正事,只是闲聊天。 日子就这样溜到了暖炉会那天。 府城每到冬至前后,那些大户人家都喜欢围坐一团,举办冬至宴会。 而这暖炉会和冬至宴会差不多,只是日子比冬至宴要提前一些。 日子是还没临近冬至,可是温度已经降了下来。 连着几天,天色都阴沉得很。沈秀生怕赴宴的时候会下雪,便在穿戴好以后,又拿出了一件斗篷。 等她披着斗篷准备去赴宴时,天空中果然飘起了零星的雪花。 马车行驶到府衙时,地上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雪。 雪天拥炉是件再惬意不过的事。 沈秀被府衙的丫鬟迎到待客的大花厅时,只见顾夫人请来的女眷们都正围着炭盆在聊天,气氛温馨得很。 丫鬟接过沈秀脱下来的斗篷,坐在上首的顾夫人便朝沈秀招手示意,“沈娘子快来这里坐。”又对旁边的周夫人道,“刚才你不是还问起,那双面绣的屏风是谁绣的吗,正是这位沈娘子。” 周夫人看了眼沈秀,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道:“闻名不如见面,我早听说府城来了位沈娘子,绣技出众不说,而且生得也好。”说着把沈秀拉到自己身边坐下,“瞧瞧,可真是个美人胚子。” 这次顾夫人请来的女眷,夫君全都是有官职之人,不是同知就是通判。 这些官夫人们和世家出身的太太们不同,她们说话做事一般都依从着夫君地位的高低而决定。 顾夫人的夫君是正四品的知府,而周夫人的夫君是正五品的同知,所以女眷们便隐隐以她们两人为首。 眼见她们两人都对沈秀称赞不已,其他女眷便也跟着附和。 沈秀来之前,虽然知道不会在暖炉会上见到自己想见的人,可是也没料到顾夫人请的全是官夫人。 这些人,她一个也不认识,为了谨防出错,面对众人的夸赞,她只是微笑不语或是客套几句。 周夫人对她会绣双面绣很感兴趣,拉着她问长问短。 沈秀想起罗恭说过的话,做官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尤其是地方上的官员,若是与上司搞不好关系,便不能得到升迁。 她猜到周夫人问双面绣,大概是想给上面的人送礼,便耐心地回答道:“一幅上好的双面绣,需要一个月,甚至更多时间才能绣好。周夫人若想要定制双面绣,可以来我们锦心绣坊详谈。如果夫人没有时间,我们上门去谈也是一样的。” 周夫人便道:“还是我去你们绣坊,这个月我不想出门,等下个月!” 沈秀这边当然没问题,她刚应下,就见有个丫鬟走了过来,对着顾夫人说了句:“少夫人来了。” 顾夫人眼睛一闪,脸色倒没有变化,异常温和地说道:“我这里不用她服侍,你跟她说一声,让她回去照顾孩子!” 沈秀不知道少夫人说的是谁,旁边的周夫人低声道:“顾夫人是秦知府的继室,这位少夫人的夫君则是秦知府的独子。” 简单两句话,直接道明了顾夫人与这位少夫人的关系。 原来顾夫人是续弦,难怪不要儿媳妇在跟前服侍。 沈秀扶了扶额,“不知道是不是屋子太热,总觉得头也有点晕。” “这屋子炭盆是有点多。”周夫人笑道,“你们年轻人自然是不怕冷的,既然你觉得热,那就出去走走!” 沈秀便与顾夫人告罪一声,从花厅慢慢走了出去。 她走出花厅不久,便见一位年轻少妇正扶着一个仆妇的手离开这里。 “少夫人就不该来的,夫人一向体恤您。” 地上的雪已经积了厚厚一层,主仆两个只顾着看路,压根没有留意到身后有人。 那少夫人冷笑一声:“体恤我?你这话说差了,我这位婆婆聪明谨慎得很,她知道自己是继室,要是摆婆婆的款,不光夫君心里不舒服,就是公爹那里只怕也会对她颇有微词。” “所以她从来不叫我立规矩,凡事也都顺着我,人前人后做足了样子。别人看在眼中,都觉得她是难得的好婆婆。公爹看在眼里,也觉得她识大体。” “可我呢,若我真是顺着她的意思,不来给她请安,也不立规矩,反倒我成了那个不知礼数的人。我可不会上她的当。她要好婆婆的名声,凭什么我就不要好媳妇的名声。” 仆妇道:“少夫人这么一说,奴婢明白了。只是雪天路滑,少夫人出来这一趟,可要当心风寒。” 少夫人道:“我没那么娇弱。对了,今日暖炉会,我在外面听着,却没有听到那老婆子的声音。我这婆婆每次举办宴会,不都要请她那位表舅母吗,今日怎么不见她那位表舅母了?” “奴婢也不知道。这些日子,夫人也很少叫霓裳绣坊的人来上门了。就是这次暖炉会,夫人要穿的衣裳,也是请的满芳绣坊做的。” 少夫人道:“好好的,她怎么换了绣坊,还是她与那表舅有了嫌隙。” 这句话还未说完,少夫人忽然觉得背后有人,便转身向后看去。 沈秀正听得入神,就见前面的少夫人回过头来,一脸警惕的盯着自己。 “你是谁,怎么一直跟着我们?” 沈秀笑了笑,解释道:“我是顾夫人请来的客人,因为屋子热,所以出来走走。” 顾夫人的客人,少夫人盯着她看了一眼,不知道她到底听去了多少。不过她说得那些话,就是让顾夫人知道也没什么。 少夫人冷冷的看了沈秀一眼,“既然觉得热,那你就好好在这园子里走一走,只是别走的太远,免得迷路。” 沈秀要听的话,都已经听完了,笑道:“少夫人提醒的是,我已经出来好一会儿了,也该回去了。” 她朝少夫人抱歉的一笑,便往花厅的方向走去。 她这一趟没有白来,起码从这个少夫人口中知道了顾夫人与霓裳绣坊的关系。 霓裳绣坊,她猜测的没错,果然是它在背后搞鬼。 第228章 刺探消息 暖炉会的第二日,雪仍没有停。 雪天路滑,沈秀晨起的时候又觉得有些头重脚轻,许是患了风寒,便准备在家休息一天。 柔娘把药端来后,沈秀一饮而尽,为了去除屋子里的药味,她把吃剩的橘子皮扔到炭盆,房间便弥漫开一股淡淡的清香。 她正在对着炭盆发呆,柔娘进来了,“沈娘子,留孩回来了,说要见您。” “快让他进来。”沈秀知道留孩肯定是打探到了什么,所以才想着要见她。 留孩进来后,沈秀先让柔娘给他倒了杯热茶。 等留孩喝完茶,身子暖和一些了,沈秀才问道:“怎么样,你打探到了什么?” 留孩放下茶杯道:“秦知府续娶的这位夫人姓顾,大家都称她顾夫人。这位顾夫人出身不高,家里只是薄有产业。” 秦知府已经年过半百,而顾夫人看上去才不过二十多。想来当初顾夫人嫁给秦知府的时候,秦知府怕是已经年过四十。 这个年纪的男人,已经不再算是好的联姻对象。稍微好点的家庭,根本不会舍得把女儿嫁给一个快要半百的人做续弦。 只有顾家这样家境不是太好,但又愿意攀附权贵的人,才会舍得把女儿嫁给秦知府做续弦。 对于顾夫人的家境,沈秀并不意外。 她静静听着留孩往下讲。 留孩道:“我打听了许久,才发现顾夫人与霓裳绣坊的东家有亲戚关系。还有,霓裳绣坊每隔几个月便会去府衙一次,给顾夫人量体裁衣。” 沈秀早已从那位少夫人口中知道了霓裳绣坊,对此,她并不意外。 “霓裳绣坊的东家是不是顾夫人的一个表舅?”沈秀问道。 留孩有些吃惊:“沈娘子你知道顾夫人与那位古老爷的关系?” 沈秀道:“我昨天去见顾夫人,偶然从其他人口中知道了这件事。” 留孩道:“霓裳绣坊的东家,也就是古老爷,的确是顾夫人的表舅。只是这表舅在顾夫人出嫁前,从未与顾家有过来往,等到顾夫人嫁给秦知府,这表舅才冒了出来。” 沈秀明白了,古老爷虽是顾夫人的表舅,可却是一门远亲。若不是顾夫人嫁给了秦知府,古老爷压根不会与她来往。 可是能让顾夫人放下架子,与这么一位远亲来往,顾夫人图的是什么呢? 沈秀想到留孩刚才说的话,顾家只是薄有产业,她明白了。 顾家既然没有什么家底,那么顾夫人出嫁的时候,肯定没有多少嫁妆。 而沈秀听卫宴说过,秦知府为官还算清廉,宦囊并不丰厚。 而秦知府膝下只有一个独子,将来的产业大半是要留给这个儿子的。 顾夫人作为续弦,膝下无儿无女,嫁过来的时候,继子也已长大成人,所以将来若是秦知府过世,继子若有良心还好,若是没有良心,那么她逃不开被扫地出门的结局。 这么一来,顾夫人自然要为后半生的生计考虑。 她与霓裳绣坊来往,多半是霓裳绣坊给了她不少银子,而为了这些银子,顾夫人便得为霓裳绣坊办事。 沈秀明白了顾夫人向着霓裳绣坊的原因,便接着问留孩:“除了这些,你还打听到什么?” 留孩道:“我按着沈娘子你的嘱咐,给了两个小乞丐一点银子,让他们帮忙盯着霓裳绣坊的张掌柜。就在昨天,两个小乞丐告诉我,他们盯了张掌柜几天,发现他偶尔会去一次吉祥客栈。但是不多待,最多只待半个时辰。” “吉祥客栈?”沈秀问道:“两个小乞丐真这么说?” 留孩点头道:“他们确实看着张掌柜进了吉祥客栈。我还怕他们认错,特地让他们带我去了那家客栈,确实是吉祥客栈不假。” “那吉祥客栈的旁边是不是有家药铺?”沈秀问道。 留孩点头的同时又有点疑惑,“沈娘子你也知道这吉祥客栈?” 沈秀道:“我本来只是猜测,现在听你这么一说,我才确定。” 当日莲娘去的客栈,正是吉祥客栈。 而她事后朝范掌柜打听过,那位姓秦的商人,也确实住在吉祥客栈。 事到如今,霓裳绣坊打的什么主意,沈秀已经很清楚了。 那个莲娘就是他们派来的奸细,为的就是给范光祖吹枕头风,然后做出不利于绣坊的事情。 只是他们到底要做什么,沈秀暂时还猜不到。但是他们先让范光祖占这么大一个便宜,过后又迟迟未动,说明他们所谋甚大。 沈秀的目光从炭盆上收回,然后看向留孩,“我想让你帮忙盯一个人,他每天去过哪,做过什么,我都要知道。你能否在不惊动他的情况下,帮我打探到这些?” 留孩想了想,毫不犹豫地点头道:“能做到。” 拜几年的流浪生活所赐,留孩的生存能力很强,应变能力也比一般人要好。所以打探一个人的消息,对他来说不是很难。 “你能做到就好。”沈秀听到留孩的回答,不由感叹,当初她把留孩从县城叫来是对的。 “我让你打探的人姓秦,据说来自江南。他现下就住在吉祥客栈。” 留孩听说那人就住在吉祥客栈,脸上又多了几分把握。 “这没问题。吉祥客栈的一个伙计,已经被我收买。我打算让他帮忙求求掌柜,让我在客栈干几天活。” 沈秀道:“你这个主意不错,不过要小心一些,千万不要让姓秦的察觉到什么。” 留孩的安全是一方面,打草惊蛇是一方面。 留孩道:“沈娘子放心,我会小心的。” 沈秀本来是不放心他一个半大孩子去做这种事的,可是手头实在是无人,所以也只好放手让他去做了。 留孩走后,沈秀觉得困倦上来,又小睡了一会儿。 等她睡醒,已是下午的辰光。 她正要唤柔娘,问对方什么时辰了,就见家里的仆妇进来道:“沈娘子,您快去看看,卫相公好像受伤了。” 什么,卫宴受伤了,沈秀顾不得自己还在患风寒,连斗篷也没披,就走出了房间。 第229章 引蛇出洞 沈秀听说卫宴受伤,疾步走出房间,刚走到长廊的一头,就见柔娘扶着卫宴走了过来。 “相公,你哪里受伤了?”沈秀上上下下把卫宴打量了一遍,目光最后落在他的右脚上。 卫宴的右脚明显有些不对劲。 她正要细看,卫宴轻咳一声:“我没事。”说完还对着不远处的陶思谦道,“多亏陶兄送我回来。” 沈秀抬起头,才看到不远处的陶思谦。她刚才的心神都放在卫宴上,所以没有察觉到对方的存在。 陶思谦朝沈秀笑了笑道:“沈娘子别担心,卫兄只是扭了一下脚,没有大碍的。这事也怨我,没有让家里的下人把院子里的雪扫干净。” 卫宴的扭伤,竟然与陶思谦有关。 沈秀差点维持不住表面的客套,赶紧让人请大夫,然后才对陶思谦勉强笑道:“这雪下得这么大,贵府的下人一时疏漏也是有的。” 陶思谦知道沈秀关心卫宴的伤势,便没有多留,客气地提出了告辞。 沈秀亲自把他送到了宅院门口,等回来时,柔娘已经把卫宴扶到了房间。 大夫还没到,沈秀先看了眼扭伤的右脚,关心地问道:“痛不痛,严不严重?” 卫宴轻轻道:“我没事。幸好陶思谦在旁扶了我一把,要不然我可能扭得更重。” 沈秀本来已经对陶思谦起了疑心,以为他嫉妒卫宴的才学,所以害他扭伤了脚。如今听到卫宴的这番话,疑心虽然没有了,可仍有些疑惑。 “相公,你好好的怎么会去陶家?” 卫宴解释道:“陶思谦的父亲与孟老先生沾着点亲戚关系。前几天陶老爷给孟老先生送了些贡桔,还请先生到家里赏梅。先生不想去,但又不忍拂却对方的面子,便让我替他前去。” “陶思谦知道我明年也要下场考乡试,便想与我探讨学问。哪知道刚走到他的院子里,我便扭伤了脚。” 沈秀明白了事情的始末,觉得可能卫宴的扭伤真是凑巧而已。 陶思谦事先并不知道卫宴会去,也就不会在路上做什么手脚。 “相公,我觉得陶家许是和你犯冲,以后你还是不要去陶家好了。” 卫宴微微一愣,觉得沈秀有些小题大做了。 “阿秀,这次的事情只是意外。” 沈秀道:“我知道是意外。可我就是有些不放心,你答应我就是了。” 她不好跟卫宴说米心芷的事,毕竟答应了对方,尽可能地保守这个秘密。 卫宴不知道沈秀为何对陶思谦如此抗拒,但他在小事上并不愿意与沈秀起争执,便温和地说道:“好,那就听你的。以后我不去陶家就是了。” “那就好。”沈秀轻轻褪去卫宴的鞋袜,好让大夫来了以后看清伤势。 半个时辰后,大夫姗姗来迟。 一番问诊后,大夫道:“不妨事,我开个方子,外敷一下就好了。” 沈秀问道:“那要多久才能好?” 大夫道:“伤筋动骨一百天,这伤虽不严重,但也得卧床休息半个多月。” 半个多月,竟然要这么久。 沈秀把大夫送出门,回来的时候,就见卫宴已经从床头摸了本书看。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虽然雪光透过窗户照到屋子里,让屋子显得没那么黑暗,但仍不是很明亮。 沈秀点了根蜡烛,放到卫宴近旁。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 好一会儿,卫宴才从书本中抬起头,握了握她的手,“大夫不是说没事了吗?” 他以为沈秀是在担心自己。哪知道对方忽然朝他笑了笑。 “相公,我觉得你把脚扭了,倒也是件好事。” 卫宴道:“为何这么说?” 沈秀道:“自从我们来了府城后,你每天都要去孟老先生那里。一天时间也不肯浪费。现下好了,你把脚扭了,就不用再去孟老先生那里了。也可以陪着我了。” 卫宴笑道:“你这话说差了。自从我们来了府城后,你有哪一天是待在家里的。娘子你为了生计如此奔波,你说为夫敢不努力吗?” 沈秀掩口笑道:“算我没说。”顿了顿道,“我想找范掌柜告几天假,好好地陪陪你。相公你觉得怎么样?” 卫宴打量了她一眼,问道:“你们绣坊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能让你抽出时间来陪我,估计不是小问题。” “相公,有没有人跟你说过,有时候太聪明也不是件好事啊!”沈秀笑道,“就比如现在,比如你装糊涂一点,也能显得我对你情深意重啊!” 卫宴笑道:“那我现在装糊涂,还算不算晚?” 说笑归说笑,等两人腻歪了一会儿,卫宴便问道:“你对绣坊这么上心,这次为何要在家歇几天?” 沈秀道:“当然是引蛇出洞了。我觉得我在绣坊的话,幕后主使可能会顾忌我一些,不敢有所动作。所以我想在家歇几天,看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引蛇出洞?”卫宴问道:“难道是有人想对绣坊不利?” 沈秀道:“确实是这样。不过你放心,我还应付得来。” “如果遇到麻烦的话,一定要告诉我。”卫宴道:“我好歹比你多认识几个人,而且两个人想办法总比一个人多。” 沈秀点点头:“我知道。如果我应付不来,一定会跟你说。” 有过上一次的经验教训,沈秀不想再瞒着卫宴了。 上一次,她为了解决麻烦,认罗恭为义兄。卫宴当时没说什么,可他竟为了两千两银子,就把小三元的荣誉拱手让人。 这让沈秀得到了一个深刻的经验教训,以后有事不能瞒着他了。要不然以卫宴的个性,他当时虽不会说什么,可却会做一些牺牲自己的事。 “你知道就好。”卫宴看沈秀的表情,明显是想到了上一次的事情,他不想让对方一直为这件事愧疚,便转移了话题。 “对了,有件事忘了跟你说。今日我收到一封信,改天有个朋友会上门来看我。” “什么朋友?”沈秀问道:“我怎么没听你说过。” 卫宴微微笑道:“就是那个花两千两银子,买走我案首的那个世家公子。” 第230章 机会来了 沈秀对那个买走卫宴案首的人,印象可不怎么好,不大高兴的问道:“他来做什么?” 卫宴道:“他来府城探亲,知道我现在长居府城,顺便来看看我。” “对了,相公。”沈秀本来有个问题一直想问得,可是一直找不到机会,如今听卫宴主动提起,她便问道:“这个人最后有没有中榜首啊?” 卫宴笑道:“中了。他和我一样,在县试和府试的时候,同样都是案首,能够在这两场考试中夺得案首,说明他的确很有才学。” “那就好。”沈秀道:“不枉相公你把榜首的位子让给他。不过这么一来,小三元的名头就落在他身上了。” 卫宴笑着握住沈秀的手,“不过一个虚名而已,你不必太过在意。若是你放不下此事,将来考乡试、会试、殿试的时候,我努努力,说不定能给你挣回个大三元。” 相对小三元,大三元可就难得多了。 沈秀不想给卫宴太多压力,努力抹平脸上的惋惜之色,做出不在乎的样子道:“我没有很在意此事。大三元的事,也不必强求。相公你还是给我讲讲这个世家公子!” 卫宴看了眼沈秀,尽管沈秀装得很不在乎,但是卫宴知道她心里还是觉得惋惜的。 他心里暗暗下了个决心,面上却表现得风轻云淡,淡淡笑道:“这位世家公子和你一样姓沈,叫沈士奇。” 沈士奇,竟然和她一样姓沈。 沈秀不由问道:“那他来府城是探谁家的亲?” 卫宴道:“他的亲姐姐嫁给了秦知府的独子,你去过知府衙门,应该见过他的姐姐!” 原来沈士奇的姐姐就是那位少夫人,沈秀的表情有些复杂,“是见过,不过我认得她,她不认得我。” 她忽然对沈士奇所在的沈家有了兴趣,“相公,沈士奇是哪里人,沈家在当地是什么地位?” 卫宴道:“沈士奇是省城人,沈家在省城算是比较有势力的家族了。” 一句有势力,让沈秀想到了很多,沈家应该是有人在朝为官,除此之外也应该有不少产业。不然沈士奇不会出手就是两千两银子。 “沈家有钱有势,什么样的女婿找不到,为何会把女儿嫁到府城?”沈秀想不明白这个问题。 卫宴道:“这个问题,就要问沈家人了。其实秦知府的独子也不差,年纪轻轻就是举人之身。只是他性格内向,不喜见人,所以才名不显。” 沈秀到底只去过府衙一次,不了解秦家的情况。不过说到秦知府的独子,她想到了顾夫人。 顾夫人眼下正在接待自己的表舅母。 张氏对于日前没有参加暖炉会一事,很不满,虽然没有明说,可话里话外都透着不高兴。 顾夫人自动将她的埋怨过滤掉,等张氏发泄完不满后,才慢条斯理道:“过几天家里会有客人来,舅母这段日子还是不要上门的好。” 张氏问道:“什么客人,这么重要?” 顾夫人淡淡道:“也不是多重要的客人,是我那儿媳的娘家人要来。” “原来是坤哥媳妇的娘家人。”张氏道:“他来他的,关你我什么事?” 顾夫人淡淡笑道:“话不是这么说。我这个儿媳仗着家世好,一向眼高于顶,她那个弟弟,听说也是出了名的高傲。舅母何必与他们一般见识。再者,我不让舅母来,也是为了避嫌。” 提到家世,张氏不由讪讪,他们这等商户,在世家大族眼里,确实是不够看的。顾夫人也是好意,不想让她受人轻视。 只是避嫌是怎么回事。 顾夫人解释道:“我知道表舅一直都想对付锦心绣坊。这次沈家来人,我觉得是个机会。” “什么机会?”张氏一听说机会来了,马上睁大了眼睛。 顾夫人仍是不急不缓道:“沈家这次派人过来,总不会空手而来,加上又是临近年底,肯定会带很多年礼。” “世家大族之间最重礼尚往来。我这个做婆母的看着儿媳的娘家人送来了这么多东西,总不好没有表示。我打算让儿媳在锦心绣坊定制一件绣品,聊表一下我们的心意。” “这和对付锦心绣坊有什么关系?”张氏不明白顾夫人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顾夫人也不多说,只淡笑道:“我只把话说到这里,若是绣品出了问题,自有我那儿媳出头。她一向是个不饶人的性子,如果送给娘家人的东西出了岔子,你看她肯不肯罢休。” 张氏听得有些明白,又有些迷糊。 等她回到家,把顾夫人说的话,告诉给古老爷。 古老爷就是一拍大腿,“这主意好。我本来有个大致计划,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如今沈家人要来,这的确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美人计成功后,古老爷一直在谋划下一步的动作。 这一步动作至关重要,既要一下击垮锦心绣坊,又不能让他们毫无察觉。 古老爷想了许久,本来打算在绸缎上做手脚的。可是范掌柜做了那么多年的掌柜,有问题的绸缎根本瞒不过他的眼睛。 后来还是姓秦的商人,给了他一个建议。 绸缎是不能做手脚,但是绣线可以做手脚。 姓秦的商人告诉古老爷,他手里有一批蚕丝绣线,这些绣线是用次一等的蚕丝制成的。只不过经过高手染色后,看上去与上等的蚕丝绣线没什么差别。 古老爷觉得这主意不错。 如果锦心绣坊用了这批蚕丝绣线,等绣品出了问题,锦心绣坊便会陷入危机。 只是古老爷觉得普通的客人没什么重量,不能一下子击垮锦心绣坊。 若是锦心绣坊能够得罪一个有背景的客人,他在背后再推波助澜一下,这样便能彻底整垮锦心绣坊了。 可有背景的客人不是那么好找的,而且锦心绣坊的那些有权有势的客人中,有好几个都与沈绣娘交好。 古老爷本来一直在发愁要到哪去寻一个有权有势的客人,如今听到张氏的话,顿觉机会来了。 沈家是外来人,与锦心绣坊毫无交情。而沈家的地位又够有分量,何况还有顾夫人的儿媳沈氏在背后撑腰。 只要绣品出了问题,沈氏一定不肯罢休的。 有她这么一位少夫人出头问责,锦心绣坊一定能臭名远扬。 第231章 这是秘密 沈秀说要在家里休息,过后真的歇息了几天。 这日,她正在厨房,琢磨着熬一道猪蹄汤。都说以形补形,卫宴的脚扭伤了,如果喝猪蹄汤的话,应该会好得快一些。 只是卫宴不喜欢荤腥,想要把汤熬得清淡又好喝,还真不是件简单的事。 柔娘建议道:“娘子不如往汤里放点冬瓜,这样可以让汤喝起来没那么油腻。” 沈秀听了她的建议,便往汤里放了些冬瓜。 有柔娘守着炉子,沈秀正要洗手做绣活,有客人来了。 黄子彦第一次来这里,却没有四处张望,只是站在前院,对着一棵落光了叶子的树发呆。 仆妇奉沈秀的吩咐,带他来了卫宴读书的地方。 本来黄子彦作为客人,应该在花厅招待他。只是卫宴扭伤了脚,不能多走,沈秀觉得黄子彦不是外人,便直接让人把他领到了内院。 仆妇掀起帘子,黄子彦一进去,便看到了半靠在软榻上的卫宴,对方手里还执着一本书卷。 沈秀就坐在卫宴旁边,她看见黄子彦的目光一直落在卫宴身上,以为他是来专程拜访卫宴的,便站起来笑道:“黄先生来了,你们先坐,我去给你们泡一壶好茶。” 听到沈秀的声音,黄子彦才把目光从卫宴身上收回,“沈娘子先别走,我姐姐让我给你传两句话。” 沈秀便停下了脚步,含笑问道:“什么话要你特地来告诉我?” 黄子彦抿唇道:“我姐姐信不过其他人,一定要我来告诉你。她说我姐夫听了那外室的话,打算从姓秦的商人手里进一批蚕丝绣线。” 锦心绣坊和府城的其他绣坊一样,大部分时候用的是棉线,只有少部分时候才用蚕丝绣线。 而这少部分绣线,也是范光祖特地让人从江南捎回来的。 不过锦心绣坊在得罪孟老太太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生意,所以绣坊的蚕丝绣线早就用完了。 范光祖本来想等明年春天的时候,再托人从江南捎回些蚕丝绣线。没想到却从莲娘口中得知,那姓秦的商人手里也有蚕丝绣线。 在莲娘的劝说下,范光祖也觉得让人从江南捎绣线有点大费波折,便准备从姓秦的商人手里购得一些蚕丝绣线。 “那蚕丝绣线,谭绣娘看过没有,她有没有说绣线有问题?”沈秀问道。 黄子彦道:“我姐夫已经让谭绣娘看了看那些蚕丝绣线,谭绣娘说蚕丝绣线看起来没有问题。” 范光祖不是傻子,他是听从了莲娘的建议,可在购买蚕丝绣线一事上,却是很谨慎。 他知道自己是外行,便让谭绣娘这个接触过蚕丝绣线的人看一看,谭绣娘说蚕丝绣线没有问题后,他才真正动了要买这些蚕丝绣线的心思。 “既然蚕丝绣线没有问题,你姐姐为何让你给我传话?” 黄子彦从怀中取出一缕蚕丝绣线,“我姐姐怀疑这些蚕丝绣线有问题,她知道谭绣娘上了年纪,眼睛未必好使,所以便让我拿来一缕蚕丝绣线,好给沈娘子你过目。” 沈秀接过那一缕蚕丝绣线,然后举起来细细看了一遍,如谭绣娘所说,这蚕丝绣线看起来一点问题都没有。 可她和黄氏想的一样,这蚕丝绣线一定是有问题的,只是她暂时还看不出来而已。 沈秀便把蚕丝绣线往怀里一收,“你姐姐的话,我已经明白了。不过这绣线有没有问题,我得过几天才能告诉你。” 她是看不出来这绣线的问题,可有人能看出来。 沈秀有了打算,便出去泡茶,好给黄子彦向卫宴探讨学问的机会。 日上三竿时分,黄子彦才提出了告辞。 沈秀本想留他吃午饭,可他说还要回绣坊那边,沈秀就没有强留。 她回到房间,卫宴已经重新拿起了书本。 “相公,你和他谈了一上午,觉得他学问如何?” 沈秀是出于好奇问的,她很想知道,黄子彦考了十几年都没有考中秀才,到底是他学问不行,还是运气不佳。 卫宴放下手里的书,说道:“他的学问倒是挺扎实,经义也没什么问题。” “那他为何迟迟考不中秀才?” 卫宴道:“我本来也有这个疑惑,直到他写了一篇文章给我。我才明白其中的原因。” “什么原因,你快说。”沈秀迫不及待的问道。 卫宴微微笑道:“这位黄兄的性情有些过于执拗,如今学子们为了得到主考官的青睐,都花费心思去练馆阁体。只有他,还依旧写得是一手漂亮的颜体。” “颜体怎么了?”沈秀不明白道。 卫宴道:“他已经考上了童生,只差院试这一步就可以考中秀才。而院试的主考官全是京城派来的官员,他们比县试和府试的主考官更为看重这馆阁体。所以黄兄能靠着颜体考过县试和府试,却没能考过院试。” 县试和府试的主考官,分别是县令大人和知府大人。 这两个大人都是地方官,不会像京城来的主考官一样看重馆阁体,所以黄子彦才会顺利通过县试和府试,而在考院试的时候则一直落榜。 “我跟他说了这其中的原因后,他长叹了一口气。”卫宴惋惜道,“我想他素日一定是不与人来往,要不然不会一直犯这个错误。” 卫宴说对了。 沈秀听范光祖说过,黄子彦确实很少与人来往,多是在家苦读经书。 “不过这时候也不算太晚。只要他肯从今天起练习馆阁体,明年的院试,他应该是会中榜的。” 卫宴说完黄子彦的事,便问沈秀:“那蚕丝绣线你看了这么半天,有没有看出问题?” 沈秀没想到,他还记挂着这事,便从怀里取出蚕丝绣线,摇了摇头道:“我看了好半天,也没看出一点问题。但我就是觉得,这绣线一定是有问题的。” “那你打算怎么办?”卫宴在旁问道。 沈秀道:“这蚕丝绣线的问题,我是看不明白,但有人能看出来。” “你说的是谁?” 沈秀笑道:“秘密,等留孩回来,我再告诉你。” 第232章 一箭双雕 留孩在客栈干了几天杂活,便摸清了姓秦的商人,也就是秦友贵的日常作息。 秦友贵的生活很规律,每天辰时起床,用过早饭后就在自己房间看账本。中午会午休半个时辰,等午休醒来,便去自己的货栈处理生意上的琐事。 晚上如果没有什么事,秦友贵会回来得很早。 这期间,来找秦友贵的人并不多,所以留孩对每一个来找秦友贵的人都有印象。 他印象最深的是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男子,来找过秦友贵两次,每次两人都是关紧门窗在房间里密谈。 留孩有一次大着胆子在外面偷听,只听到“蚕丝”两个字。 沈秀听到蚕丝两个字,神情有了微微的变化,“你确定是这两个字?” 留孩肯定地点点头:“我没有听错,确实是这两个字。” 沈秀沉吟不语,看来她的猜测没有错,这蚕丝绣线的确是有问题的。 “对了,那个中年男子你可认得?” 留孩想了想道:“不认识。” 沈秀本以为这个中年男子会是霓裳绣坊的张掌柜,可是留孩见过张掌柜,不会不认识他。 那这个男人是谁? 沈秀忽然想到一个人,“你可见过霓裳绣坊的东家,那位古老爷?” 留孩摇头道:“没见过。那位古老爷很少去霓裳绣坊。不过我知道他家在哪。” 沈秀没有让留孩去特意认人,就算那中年男子不是古老爷,也是霓裳绣坊的人。她的心里还有更重要的事,让留孩去办。 “秦友贵那边不用再盯着了。我现在另外有事让你做。你先替我跑一趟县城,把这蚕丝绣线交给一个人。” 沈秀一再嘱咐留孩,让他在得到答复后,一定要尽快返回府城。 留孩去后,沈秀觉得没有在家歇息的必要了,便回到了绣坊。 绣坊依旧是人来人往,看上去生意不错。 沈秀刚与谭绣娘说了几句话,范光祖从楼下跑了上来,即便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也掩不住他脸上的喜色,“沈娘子,楼下来了位贵客。你快跟我一起去迎接贵客。” “什么贵客?”沈秀站起来问道。 范光祖道:“知府夫人来了,还有她的儿媳少夫人也来了。” 雅间内,顾夫人端起伙计奉上来的热茶,浅浅喝了一口,便朝自己的儿媳沈氏道:“你也见过沈绣娘的双面绣,绣技不用说,难得的是这双面绣的技艺比起苏绣的名家也不差。我有意想让沈绣娘再绣一件绣屏,然后作为回礼,就是不知你意下如何?” 沈氏面前也有杯茶盏,可她动都没有动,只是在顾夫人看过来后,轻轻笑道:“母亲既然觉得沈绣娘的双面绣技艺精湛,那就依您的意思!” 她与顾夫人虽为婆媳,可在心里并不认同这个继母。尤其因为顾夫人很有手段,让沈氏不得不对她防范一二。 如今顾夫人提起要在锦心绣坊定制绣品,而且是要送给自己的娘家人。沈氏便觉得这又是做给秦知府看的,好让秦知府以为她这个婆婆的对儿媳好得没话说。 因此沈氏心里只有膈应,觉得这个婆婆处处都要彰显自己的好名声。可作为晚辈,她又能说什么,只能陪对方坐在这里。 沈氏心里正是烦躁的时候,沈秀跟在范光祖后面进来了。 原本沈氏没有留意顾夫人口中的那个沈绣娘,直到范光祖上前几步,沈氏才看清了站在他后面的沈秀。 沈秀因为在绣坊,并未过多打扮,普通的衣裳,普通的妆饰。 沈氏却在看到沈秀以后,微微一愣,她认得这个女子,那天暖炉会上,这个女子曾经跟在她们后面,也不知被她听去了多少话。 一想到自己说的话,有可能会被这个沈绣娘告诉给顾夫人,沈氏不由得看了眼顾夫人。 顾夫人仍是平时的温和模样,看上去仿佛一点芥蒂都没有。 沈氏知道顾夫人一向能忍,就算她知道自己说的那些话,估计也不会露出什么异样。 她深吸口气,反正话都已经说了,随顾夫人怎么想! 尽管沈氏这么想,可心里仍有些不安,所以面对沈秀时,脸色自然不算好看。 沈秀知道沈氏对自己有所误会,当着顾夫人的面,她不好解释,便只静静站在一旁,听着范光祖奉承顾夫人。 顾夫人耐心地听着,等范光祖倒完那些阿谀奉承之言,便笑笑道:“范掌柜不必这么客气。我这次来,是想要再定一件双面绣。至于花样和尺寸,你们问我儿媳!她说了算。” 沈氏站起来,还想要说什么,顾夫人摆手道:“这是送给沈家的回礼,自然你说了算。” 沈氏能说什么,只能谢过顾夫人的好意。 沈秀看在眼中,加上那天听到的话,便知道这对婆媳面上虽亲亲热热,可内里却不是那么回事。 “既然夫人这么说了,那就请少夫人跟我来!”沈秀忽然开口道:“少夫人第一次来我们绣坊,估计还没见过我们绣坊的绣品。不如请上二楼,等看过我们绣坊的其他绣品后,再商议用什么花样。” 顾夫人自然没什么意见,便劝沈氏跟着沈秀去二楼,沈氏心里很不情愿,但最后还是跟着沈秀走了。 二楼最西面的一个房间,放置着很多绣品。既有谭绣娘所绣的汴绣,又有一些沈秀后面绣制的湘绣。 “这些绣品有的是历年来留存下来的,有的是新近绣好,还没给客人送去的。” 沈秀道:“少夫人若是有喜欢的式样或花样,可以告诉我。” 沈氏根本没心思看这些绣品,粗粗扫了一眼,便随手指了一架荷花屏风。 “那架荷花屏风看起来不错。花样就绣荷花。” 沈秀看了眼屏风,说道:“花样有了,那尺寸呢?” “你们看着办!”沈氏不耐道:“难道连这等小事也要问我吗?” 她明显没什么心情,加上又以为沈秀是顾夫人这边的人,所以态度更不好了。 沈秀没有生气,她好容易把沈氏叫出来,自然不会因为这些话而忘记自己的目的。 “少夫人先别走,有件事我要跟少夫人解释一下。” 沈氏的脚都已经迈出去了,听到沈秀的话,便停下了脚步,回头道:“你想要说什么?” 沈秀微笑道:“那天我不是有意要听那些话的。” 沈氏听沈秀提起那天的事,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那天的事,我已经忘了。” 沈秀笑道:“巧得很,我也忘了,而且是听到就忘了,所以没告诉给任何人。” 沈氏犹疑地看了一眼沈秀,明显是不大相信她。 沈秀进一步解释道:“少夫人知道顾夫人为什么请我去暖炉会吗?” 沈氏摇摇头:“我怎么知道?” 沈秀浅笑道:“你若是知道我夫君是谁,就会明白顾夫人为何要请我参加暖炉会了。” “你夫君是谁?”沈氏看向沈秀,好奇地问道。 沈秀道:“我夫君是卫宴,想必少夫人听过这个名字。” “卫宴。”沈氏只一想,就知道了这人是谁,“你是卫宴的娘子?” 沈秀笑着点点头:“这下少夫人明白了!” 她想说顾夫人是看在秦知府的面上,才给她下请帖的。所以她和顾夫人并无交情,自然也不会把那些话告诉给对方。 哪知道沈氏在知道沈秀与卫宴的关系后,却把那天的事情完全抛到脑后了,甚至换了副亲切的表情,“早知道你是卫宴的娘子,我就该在暖炉会的第二天就去拜访的。你不知道,我早就想见你了。” 沈秀有些愕然,沈氏竟然早就想见她了,这是为何。 沈氏看她的神情,便猜到了她在想什么。 “你别多想,我想见你,为的是我那个亲弟弟。”沈氏提起自己的亲弟弟来,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 “他干的那件事,我都知道了。”沈氏轻声道:“我已经把他训了一顿。” 沈秀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沈氏的亲弟弟就是沈士奇,那个买走卫宴案首的人。 “我这弟弟从小顺风顺水惯了,从来都不知道天高地厚。这事怎么可以胡来。所以我知道后,心里很是不安,一直想见你们一面。” 沈秀听到这里,明白了沈氏对她和气的原因。 这事往深里说,其实就是舞弊。而真要追究起来,沈士奇这个出钱买案首的人,便是主谋。 沈秀能明白沈氏的担忧。沈士奇有这么一个把柄捏在他们夫妻手里,作为沈士奇的姐姐,沈氏自然是知道其中厉害的。 如果卫宴将来过得好还罢,若是过得不好,把这事捅出来,沈士奇的前程就全完了。 沈秀一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再看沈氏的一脸不安,心里不由得有了一个主意。 “少夫人不必多想。就和我之前说的一样。我家相公在考完院试后,便把那件事忘了。” 沈氏还想要再说什么,却被沈秀打断了。 “少夫人,为了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关于你知道我是卫宴娘子的事,希望你不要跟任何人提起。尤其不要跟顾夫人说及此事。” 沈氏不解道:“这是为何?” 沈秀道:“这里边的原因,我不能细说。我只能告诉你,顾夫人其实有意想要为难锦心绣坊,而我不想惊动她。” 沈氏不是笨人,只转念一想,就明白了沈秀的意思,“我知道了。她是为了霓裳绣坊。” 沈秀点点头:“少夫人明白就好。” 她隐隐猜到了顾夫人这次来的目的,是想要借着沈氏的名义定做一件绣品,然后等着绣品出问题后,让沈氏出头问责绣坊。 所以顾夫人才未提及沈秀是卫宴娘子的事,为的就是让沈氏毫无顾忌的针对沈秀。这样还能一箭双雕,间接引起秦知府对儿媳的不满。 不得不说,顾夫人的这个主意确实不错。 只是她却没料到,自己会找沈氏吐露自己的身份,更没想到,沈氏的亲弟弟和卫宴又有共同的秘密。 这样,自然而然的,沈氏便站在了沈秀这一边。 而这一切,顾夫人却是被蒙在鼓里的。 第233章 防人之心不可无 沈氏回到顾夫人身边时,仍是一脸不大耐烦的神色。 顾夫人看在眼中,便没有起什么疑心。 既然绣品定下了,那就再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 顾夫人带着沈氏起身离开,沈秀亲自把她们送到门口。 范光祖觉得知府夫人亲自上门,这绝对是对锦心绣坊的看重。当然绣坊也得加倍用心,完成顾夫人要的绣品。 他跟在沈秀身后,一边跟着对方上楼,一边想让对方把其他绣活先放一放,尽可能把顾夫人要的绣品赶出来。 沈秀等到了二楼,忽然停住脚步问范光祖:“我不在的这几天,绣坊没什么变动?” 范光祖笑道:“自从上次的事情后,我有哪件事敢不经过你的允许。对了,有件小事我还没跟你说。我打算从秦友贵那里进一批蚕丝绣线。” 沈秀似笑非笑地看着范光祖。 范光祖忙道:“这事我还没有拍板,就等着沈娘子你点头呢!” 沈秀道:“如果蚕丝绣线没有问题,我当然是不会反对的。” “没有问题,没有问题。”范光祖道:“我与秦友贵怎么说也是熟人了,他不会骗我的。” “话不能这么说。”沈秀道:“防人之心不可无。若是蚕丝绣线真的出了问题,范掌柜你能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范光祖觉得沈秀的话竟有些质问的意思。本来他一个东家,被一个绣娘这样质问,应该生气的。不过他跟着黄氏时间久了,迁就惯了有脾气的女人,尤其是沈秀这样有本事的女人,他更不敢得罪。 他陪笑道:“要是蚕丝绣线真的出了问题,我当然要承担这个责任。” “范掌柜可要记着你说的话。要是蚕丝绣线出了问题,损失可都得记在你的头上。”沈秀说完话锋一转道:“顾夫人要的绣品,我可以尽快赶出来。但是这绣品既然这么重要,那么由我一个人绣制就好。” 范光祖巴不得沈秀亲力亲为,当下点头道:“从明天起,我单独给你腾出一个房间,这样也好让你专心绣制绣品。” “除了单独的房间外,范掌柜你也帮我告诉其他人,就说我这段时间要专心做绣活,所以其他人无事的话,最好不要来打扰我。” 范光祖还以为沈秀格外重视顾夫人要的绣品,岂有不同意的,马上就把沈秀的话传给了其他人。 沈氏跟着顾夫人回到府衙,后者照样没让她在跟前服侍。 “你兄弟今日刚来,有时间的话,你还是多陪陪他!府城虽然不比省城,可也有些风景不错的地方,你这个做姐姐的不妨带兄弟出去逛逛,坤哥要是有空,也可以一起去。” 顾夫人说的话和平时一样,既透着妥帖,又让人寻不到任何短处。 沈氏早已经领教过这个继母的厉害,自然不会在言辞上反驳她,淡淡应了一声,便退下了。 从顾夫人的院子里出去,就是一片宽敞的花圃。花圃的花木都已经枯萎了,看上去便空得很。 沈氏边走边看着花圃发呆,就听不远处有人在叫“阿姐”。 她微微抬起头来,就见沈士奇正抱着一只小狗朝这里走来。 沈士奇只比她小两岁,都快二十岁的人了,却一点都不稳重。 沈氏等人走到近前,便嗔怪道:“哪来的小狗,你也不嫌脏!” 沈士奇长了张容长脸,又继承了母亲的美貌,生得唇红齿白。这样的容貌本来就招人喜欢,再加上沈士奇从小开朗,见人三分笑,因此更是人见人爱。 沈氏因为母亲早逝,对这个亲弟弟一向很是疼爱。 只是日前听说他做过的那件糊涂事,这才觉得这个兄弟未免太天真了些。 当着旁人的面,沈氏只是嗔怪了他几句,等回到她自己的院子里,沈氏便让人把小狗抱走,又让丫鬟们退下,一副要与沈士奇长谈的架势。 沈士奇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摸着鼻子讪讪道:“阿姐,你又想说什么?” 沈氏淡淡道:“今日我见到卫宴的娘子了。” “卫宴的娘子。”沈士奇想了想道:“她长得如何,我听卫宴说过,他家娘子既能干又贤惠,至于长相,却从未听他说起过。难不成他的娘子长得不怎么样,阿姐你快告诉我。” 沈氏只觉额间一跳一跳的,忍不住训斥道:“我在跟你说正事,你却提起什么长相。她长得好与不好,与你有何关系?” 沈士奇被姐姐这样训斥,也不恼,只是微微一笑道:“我也就是这么一问,阿姐你这么凶做什么?” 沈氏深吸口气,忍下想给他一脚的冲动,“明天你就去拜访那个卫宴。东西我都给你准备好了,你就按着我教的话说。总之,务必要让对方守口如瓶。不然,这件事被人揭发出来,你的前程就全完了。” 沈士奇自己却是满不在乎的样子:“阿姐,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卫宴不是那样的人,他不会揭发我的。他揭发我能有什么好处呢?” 沈氏道:“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们小心一点总是好的。以后你可以与他常常来往,他有什么难办的事,你告诉我,我来替他解决。希望看在你们的交情上,他会彻底把这件事忘掉。” 沈士奇觉得姐姐有些多此一举,但是他又知道,如果不按照姐姐说的做,她说不定会心烦得连觉也睡不好。 为了让姐姐放心,他最后还是答应下来,明天就带着礼物去拜访卫宴。 其实他给卫宴写信的时候,本来想瞒着姐姐悄悄去看他的。哪知道自己一时嘴快,泄露了自己得中小三元的原因,这才不得已硬着头皮答应姐姐。 卫宴的为人,他最清楚不过,绝对算得上可靠。他是天真,可也不傻,当然知道哪些人能信,哪些人不能信。 明日带这么多东西去见卫宴,对方肯定是不会收的。可若是不收,姐姐这边又过不了关。 沈士奇少有地发起愁来,明天见到卫宴该说什么好呢? 那日榜单出来后,卫宴得知他考中了榜首,说了声恭喜,便离开了省城。 其实沈士奇大可以和卫宴正大光明的比一比,可他有种感觉,知道自己多半是比不过卫宴的。 从来顺风顺水的他,实在是想得到小三元的名头,而恰好让他发现卫宴那段时间似有心事,而这心事似乎与银子有关。 他试探着提了提,若是卫宴肯让出榜首的位置,他情愿给对方两千两银子。 本来觉得卫宴未必肯答应,没想到对方只考虑了一天就同意了。 直到他顺利考中榜首,把小三元的荣誉纳入怀中,才知道小三元的分量比他想象的还重。 这个时候,他才觉得自己有些趁人之危了。 出于弥补的心理,他才想要见卫宴一面,想着对方如果有什么难处的话,他能帮的话就帮一把。 第234章 拿得起放得下 昨晚刮了一夜的风。 沈秀还以为又下雪了,哪知道推开窗户,才发现连着阴了半个月的天竟然放晴了。 天空一碧如洗,连一丝云朵都没有。 沈秀吩咐柔娘把被褥都拿出来晒一晒,回头见卫宴靠在软榻上读书,便过去道:“相公,我要去绣坊了。你乖乖留在家里,等我回来啊!” 卫宴没理她这哄孩子的话,只抬起右手,翻了下书页,他人长得俊秀,一双手也生得好看。十根手指纤细白皙,却又根骨分明。 沈秀忍不住上前捏了捏他的手指,一脸羡慕道:“这双手要是用来绣花,一定事半功倍。” “好,那我从此以后就不读书写字了,做一个绣工也好。”卫宴回头看着沈秀道。 沈秀故作认真地想了想,最后忍不住笑道:“还是算了!我们家有一个绣娘就够了,你还是安安生生读你的书,将来给我挣回个诰命!” 两人说笑了几句,柔娘便来回禀道:“沈娘子,外面来了个客人,说是卫相公的朋友。” 沈秀与卫宴对视一眼,后者道:“应该是沈士奇来了。” 卫宴的脚还未好全,沈秀便替他去迎那位沈士奇沈公子。 她刚走到前院,就见一位公子迎着光站在院子里,身后跟着十来个家丁。每个家丁的手上都捧着一份礼物。 不说这位沈士奇沈公子的派头,光是那些礼物就够引人注目了。 沈秀一时之间不知道这位沈公子是来干什么的,脚步不由顿了一下。 而这个时候,刚好沈士奇听到脚步声,转过了身。 他一眼就看到了沈秀,凭借直觉,他很快就猜出沈秀的身份。 只是没想到,对方和他想象中不大一样。不仅长得清秀可人,还有种见惯大场面的落落大方。 “你是卫兄的娘子!”沈士奇热情地走上前来,“我是沈士奇,卫兄应该跟你说起过我!” 相比沈士奇的热情,沈秀的态度就有点冷淡了,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要不是眼前这个人,卫宴就会获得小三元的名誉。 于情于理,沈秀见到他,都不会感到太高兴。 沈士奇马上就察觉到了,他讪讪地笑了笑道:“怎么不见卫兄?” 沈秀带着他往内院走,“他的脚扭伤了,所以不能出来迎你。” “卫兄的脚伤没有大碍?”沈士奇还是很欣赏卫宴的,听到对方受了伤,语气里便带出一丝关心。 沈秀也听出来了,她的脸色有所缓和,淡淡道:“没什么大碍,再休养几天就好了。” 她把沈士奇直接带到房里,卫宴已经由人扶着坐在了椅子上。 沈士奇进来时,卫宴撑着扶手站了起来,怎么说沈士奇是客人,他怎么也要迎一迎。 还没等沈秀上前扶住卫宴,沈士奇就已抢上前去,稳稳地扶住了卫宴。 “卫兄,你既然脚伤未好,就不要这么站着了。” 沈士奇这次来,本就是表达自己的歉疚之意,哪敢让受伤的卫宴站起来迎他。 卫宴也不勉强,顺着他的意思,重新坐在了椅子上,便朝沈秀笑了笑道:“娘子去替我们泡壶热茶,我记得沈兄喜欢喝红茶。” 沈士奇在家里受宠惯了,也不懂得谦让,直接就道:“卫兄好记性,还记得我爱喝红茶。” “我不止记得你爱喝红茶,还记得你喜欢吃甜食。我们家厨娘的点心做得还可以,待会儿你可以尝一尝。” 沈秀听懂了卫宴话里的意思,下去准备了。 她一走,沈士奇便压低声音道:“卫兄,你娘子好凶,是不是在记恨那件事。” 卫宴微微笑道:“没有,她只是不习惯见生人而已。”说完便岔开话题道:“你来见我,你姐姐知道吗?” “怎么不知道,就连我带的礼物都是我姐姐让人准备好的。”沈士奇讪笑道:“我本不想带那么多礼物的,可我姐姐这个人,实在有点执拗。我为了不惹她生气,只好给你带了一堆东西。你可不许拒收。要不我姐姐不会放过我的。” 卫宴温和地问道:“你姐姐脾气有我执拗吗?” 沈士奇想了想,摇头道:“好像没有。” “那你怎么来的,就怎么把礼物带回去!”卫宴淡淡道:“我已经说过了。那件事已经完结了。你不用觉得对不住我。” 他的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可是沈士奇好歹跟他同住过几日,知道他的性子。他表面上风轻云淡,看似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在意,可一旦下定决心,谁都没办法让他改变主意。 沈士奇有些头疼,觉得自己有点左右为难。如果把礼物带回去,姐姐那边不好过关。而留下礼物,得罪的便是卫宴。 他正左右为难的时候,沈秀端着茶水和点心过来了。 她不知道两人先前在谈什么,但看卫宴一脸的淡定,沈士奇一脸的为难,不由心生好奇,看了卫宴一眼。 卫宴什么也没说,只是将一盏热茶递给沈士奇,“沈兄,先喝茶!” 茶是上好的红茶,点心味道也不错。 沈士奇终究是开朗的性子,喝完茶又吃了两块点心,便把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既然卫宴不肯收,那他就把礼物带回去就是了。阿姐问起,就实话实说好了。 他心情一好,便有了开玩笑的心思,看了眼沈秀,便对卫宴道:“卫兄,你原来从不提你家娘子的长相,我还以为你娘子生得不怎么样。哪知道今日见了,才觉得你们郎才女貌,果真是天生一对。” 饶是沈秀对他很有意见,听到他这番话,也不由露出了笑颜。 没想到这个沈士奇,嘴还挺甜的。 她知道两人还有话说,自己也要去绣坊,便借着给两人续茶水,又退出了房间。 柔娘上前问道:“沈娘子,中午要不要做些好菜,款待一下这位公子?还要那些礼物,该怎么处理?” 沈秀道:“礼物的事,你去问相公。至于午饭,也不必太铺张,有个六菜一汤就行了。” 柔娘听在耳中,心里就有了数。她看沈娘子穿戴整齐,一副要出门的样子,便问道:“沈娘子今日还要去绣坊吗?” “绣坊来了个大单子,我自然要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沈秀富含深意的说道。 柔娘不知道绣坊发生的事,只觉得沈秀这话说得好像话里有话。 她还没想明白沈秀话里的意思,对方已经走了。 无人打扰,卫宴又是个很好的倾听者,沈士奇便朝他大吐苦水。 “早知道我就不该把这件事告诉给阿姐,她知道以后,把我狠狠地骂了一顿。我本来是不服气的,可是后来想想她的话,这件事上,我确实做错了。” 沈士奇说着话,端起面前的茶杯道:“我以茶代酒,向卫兄你赔罪了。我不该趁人之危,在你需要银钱时,夺走了本该属于你的案首。” 卫宴没有举杯,只是淡淡道:“沈兄,要我说多少次,你才会明白,这件事已经结束了。我不想再提过去的事了。那会让我觉得,好像我日后不会再考取魁首了。” 沈士奇听了微微一愣,继而笑着拍了拍卫宴的肩头,“卫兄,还是你会说话。听了你这句话,我终于觉得好过些了。” “你本来就不用愧疚。事情虽是你提议的,但决定权却在我。所以这件事,错不在你。我也没觉得,自己失去的小三元有多么要紧。” 沈士奇一口将茶杯里的热茶饮尽,“卫兄,我真佩服你,拿得起放得下。要是换做我,我肯定是放不下的。” “那是因为你从小顺风顺水,得到的太多,所以从来没尝过失败的滋味。”卫宴淡淡道,“而我走到今天,是因为遇到的挫折太多,所以已经懂得放弃一些东西了。” 这番话,沈士奇听得似懂非懂。 卫宴道:“你不需要明白这话的意思。有沈家在一天,你这辈子都不需要知道这话的含义。” 虽然不懂卫宴这句话的含义,可有些话,沈士奇却觉得一定要说的。 “卫兄,我这个人佩服的人不多,第一是我大伯,第二个就是你。我希望你能把我当成朋友,以后若是遇到难事,你一定要来找我。” 卫宴知道沈士奇的意思,他还是觉得有些对不住自己。归根结底,沈士奇这样的贵公子完全觉得,相比小三元的荣誉,两千两银子根本什么也不是。 他不好再多说什么,只笑了笑道:“好,我会认你这个朋友,将来若有难处的话,也一定会向你张口。” 第235章 明天有硬仗要打 绣坊内,范掌柜将一大包蚕丝绣线放到桌上。 “这些蚕丝绣线,是我从秦友贵那里买来的。价格虽比从江南捎回来的低一些,可也不便宜。” 范光祖看看谭绣娘,又看看沈秀,“我的意思是,这蚕丝绣线既然不便宜,那么普通的绣品就还是用棉线!至于这蚕丝绣线,最好还是留给那些有身份的贵客。” 谭绣娘没有异议,附和地应了一声。 沈秀则抬头看了眼范光祖,“范掌柜,这话是秦友贵说的吗?” 范光祖道:“秦友贵确实这么说过,他说这些蚕丝绣线是他好容易从江南带来的,就只有这么几斤,要是一下子用完的话,那就得等明年春天才能从江南那边捎来了。” 范掌柜觉得这话有理,既然蚕丝绣线的数量不多,价格又贵,那么自然要用在贵客身上。 沈秀摸了下手里的蚕丝绣线,脸上浮现出一丝富含深意的笑容:“秦友贵这话说得没错,这蚕丝绣线这么珍贵,是该用在正地方。” 还没等范光祖察觉沈秀话里的异样,沈秀已经放下手里的蚕丝绣线,“回头我就把手上的棉线换成蚕丝绣线,若是顾夫人定做的双面绣,全都用蚕丝绣线的话,出来的效果一定更好。” 范光祖道:“那这些蚕丝绣线,我留一半给你,应该够了?” 沈秀摇摇头道:“双面绣需要的绣线更多,这样,给我留下三分之二的绣线!” 范光祖有些肉痛,可是顾夫人的身份放在那里,若是绣坊能得她看重,那可比蚕丝绣线珍贵多了。 所以肉痛归肉痛,范光祖还是让沈秀把大部分蚕丝绣线都拿走了。 沈秀当然不会用这些蚕丝绣线,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就把它们收了起来。 她从府城来的时候,也曾带了些蚕丝绣线。只是蚕丝绣线的数量太少,沈秀就没有跟范光祖提过。 范光祖至今不知道她手里竟然有蚕丝绣线这样的东西。 也幸好范光祖不知道,要不然莲娘很快就能从他口中知道这件事。 沈秀庆幸自己多留了一个后手,要不然她还真不知道如何破解霓裳绣坊布的这个局。 不过她带来的蚕丝绣线并不多,只能绣几片荷叶和荷花。 她现在只希望留孩能尽快赶回来,一方面他能给自己带回需要的蚕丝绣线,一方面她才能知道秦友贵手里的蚕丝绣线到底有什么问题。 留孩按照沈秀的吩咐,在镖局的护送下回到县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石头村找崔大娘。 崔大娘的身子早两年就已经不大好了,这些日子全靠槐花的照顾,才能一天天挨过去。 留孩去的时候,崔大娘刚得了风寒,正躺在床上养病。 听到是沈秀叫他来的,崔大娘拿起手里的蚕丝绣线看了看,一边咳嗽一边对槐花道:“你把火镰拿来。” 火镰拿来后,崔大娘让槐花点起一根蜡烛,然后抽出一根蚕丝绣线在蜡烛上点燃。 蚕丝绣线燃得很快,房间很快弥漫开一股难闻的味道。 崔大娘咳嗽了起来。 槐花赶紧把门窗打开,等异味散干净以后,又关紧门窗,生怕崔大娘着了凉。 崔大娘又把绣线拿在手里,仔细看了看,才咳嗽道:“这绣线的确是用蚕丝做成的。不过缫丝的时候,没有赶得及抽丝,质量不太好,所以这蚕丝是不能用来做绣线的。” “为什么不能做成绣线?” 崔大娘道:“这次等的蚕丝本来就不结实,又经过染线蒸煮,虽然看上去和一般的蚕丝绣线一样,可是不能过水,也不能受热。” “过水会怎样,受热又会怎样?”留孩问道。 崔大娘道:“这蚕丝过水会褪色,受热会断线。你想这样的蚕丝绣线能用来做绣活吗?” 她说完又咳嗽了一阵,等咳嗽完便问留孩,“这蚕丝绣线哪来的?” 留孩道:“是沈娘子让我送来的,说是从府城的一个商人手里买来的。” “你替我告诉她,就说这蚕丝绣线绝对买不得。而且今年蚕丝大丰收,房间里放着不少染好的蚕丝绣线,足够她用上很长一段时间了。” 崔大娘还让槐花带留孩去看那些染好的蚕丝绣线。 蚕丝绣线如崔大娘所说,确实堆满了两个大箱子。 看完这些蚕丝绣线,留孩便对槐花道:“沈娘子让我给你捎句话,若是崔大娘什么时候不好了,你可以去米铺找曲桓。他会把你带到府城的。” 槐花听到这句话,鼻子一酸,勉强忍住泪水道:“我知道了。” 崔大娘的身子已经快不行了,大概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即便槐花有这个准备,可心里仍是难过得很。 留孩不懂她的心情,又一心惦记着要回府城,只在石头村逗留了一天,便又开始赶路。 府城下第二场大雪的前一天,留孩终于回到了府城,不仅把崔大娘的话带给了沈秀,还带回来了几十斤蚕丝绣线。 沈秀听到蚕丝不能过水,也不能受热,眼睛一闪,她知道霓裳绣坊那边打的是什么主意了。 她让留孩下去好好歇息,天寒地冻让他跑这么一趟,沈秀其实很过意不去的。只是她手里实在无人,又不放心旁人。 留孩却没觉得有什么,在下去之前,还告诉沈秀,说是崔大娘的身体看着不大好。 沈秀心里一沉,她知道崔大娘上了年纪,说不准哪一天就走了。可是就和槐花一样,心里终究是有些难过的。 当初她第一次见崔大娘时的情形,还历历在目。 沈秀又想到槐花,崔大娘走后,也不知道对方肯不肯跟她来府城。 有关崔大娘和槐花的事,沈秀只伤感了一会儿,就又提起了精神。 她如今要面对霓裳绣坊的阴谋诡计,根本没有时间伤感。 留孩带来的蚕丝绣线,解决了蚕丝绣线不够的问题。 沈秀便放手开始绣制顾夫人定的双面绣,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沈秀不敢把槐花染的蚕丝绣线带到绣坊。只在每天去绣坊的时候,将秦友贵的劣质蚕丝绣线一点点替换成槐花染的蚕丝绣线。 沈士奇在府城逗留了半个月,眼看就要到年底时,沈秀终于将手头的那件双面绣绣好了。 早在前几天,顾夫人就一直派人来催。 如今沈秀把双面绣绣好,范光祖马上就想把双面绣送到府衙。 可是府衙的人,却来传顾夫人的话,说是明日上午,她要和少夫人出门逛街,正好可以顺路来绣坊一趟,若是绣品没什么问题的话,她再让人把绣品抬回去。 范光祖没有多想,以为顾夫人是想看一下绣品。 沈秀却从顾夫人的话里听到了一些信息。 看来霓裳绣坊那边的人,觉得时机已到,该给锦心绣坊致命一击了。 沈秀不知道,他们要如何发难,但有一点可以确定。 明天肯定会有一场硬仗要打。 第236章 心里有鬼 天还没大亮,沈秀就从睡梦中醒来了。 她下意识的摸了下旁边,却什么也没摸到,这才想起来卫宴的脚伤已经好了,估计去院子里打那套拳法了。 她在被窝里想了会儿事,打完拳的卫宴便回来了,脚步放的很轻,似是怕吵醒了她。 沈秀故意装睡,等卫宴走到床前换衣裳的时候,悄悄过去抱住了他。 卫宴身子一僵,但察觉到是谁在后面时,便放松了下来,回头问道:“你什么时候醒的?” 沈秀在他肩头蹭了蹭,“也没醒多久。” 她刚睡醒,声音里还带了些慵懒,就那么披散着头发,若有若无的蹭着卫宴的肩头。 卫宴喉结一动,目光落在沈秀脸上,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多了点不一样的东西。 沈秀却把手覆在他的眼睛上,轻轻在他耳边道:“相公,等过了今年,明年我就十六岁了。” 她觉得自己暗示的够明显了,说完这番话,便松开了手,笑吟吟的看着卫宴。 卫宴神色不变,只是伸出右手捏了下她的脸颊,无奈的笑了笑道:“昨晚不是紧张的睡不着吗,怎么今天就兴致这样好?” 沈秀笑道:“还是有点紧张啊,所以拿你开玩笑。” “既然玩笑开了,你也不紧张了。那就赶紧起床!”卫宴拍了下她的肩头,“你不是说,今日有场硬仗要打吗?” 沈秀却没动,坐在床上看着卫宴换衣裳,好像从对方的动作中能获取力量似的。 卫宴换好衣裳,看她还没有动,便把她拉了起来。 沈秀笑了笑,开始从容不迫的穿衣打扮。 箱子里有套新做的衣裙,沈秀一直没舍得穿,这天便毫不犹豫的把它取了出来。 她甚至取出了几件为数不多的首饰,挑了最贵重的两支簪子戴上。 等她化好妆容,一旁的卫宴从匣子里取出一朵绢花,给她簪在鬓边,然后轻轻亲了她的脸颊,“我家娘子是最棒的,你只管放手去做,一切有我兜底。” 沈秀便绽开一个如花般的笑容,“有你这句话,我就知足了。” 从宅院这边到绣坊有一刻钟的时间,沈秀从来没像今天一样,觉得路程这么短,短到她只回想了一下自己有没有疏漏的地方,绣坊就已经到了。 沈秀今日到的有些晚,在她踏进绣坊时,伙计和绣娘们都已经来了。大家依旧和平时一样,该做什么做什么。 范光祖依旧是那副和气生财的样子,一点也没有预料到今天会发生什么。 沈秀深吸口气,并没有急着上二楼,而是坐在范光祖身边,向他讨了杯热茶喝。 “范掌柜,怎么这几日都不见嫂子来绣坊?”沈秀慢条斯理的问道。 范光祖讪笑了一下:“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她为了莲娘的事,已经恼了我了。” “范掌柜,要是莲娘这个人是看在钱的份上才跟的你,你会不会后悔呢?” 范光祖微微一愣,不明白沈秀这话的意思。 他正要开口说话,绣坊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沈秀止住他的动作道:“范掌柜,不必说了。待会儿你再告诉我答案!我们现在还是先处理这件事!” 她说完便站起身,从容不迫的走到绣坊门口,扬声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绣坊门口,一个三十岁的妇人正在与伙计争执,听见沈秀的声音,便往前走了几步,高声道:“你就是绣坊的沈绣娘,我不管你的名声有多大,如今我定制的绣品出了问题,你们无论如何也要给我个说法。” 平常客人遇到东西有了问题,都会进店找伙计或掌柜讨个说法,可是这个妇人却不进店,只在门口高声喧哗,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锦心绣坊的绣品有问题似的。 沈秀淡淡扫了她一眼,“你说你在锦心绣坊定制了绣品,绣品又有问题。那就把绣品拿出来,我们进店再说!” “我不进店,像你们这样欺骗客人的绣坊,我怕进去,你们会对我下手。” 妇人的话刚落下,范光祖终于赶了过来,“马娘子,话不能这么说,我们绣坊何时欺骗过客人。” 范光祖眼看绣坊门口聚集了不少人,赶紧想解释清楚。 沈秀却抢在他前面道:“你称她为马娘子,这么说,是你接待的她?” 范光祖擦了擦汗道:“她是莲娘介绍来的,在绣坊定制了一套出门的衣裙。我看在莲娘的份上,还少要了她的工钱。” “既然是莲娘介绍来的,那给她缝制衣裙的时候,是不是用的蚕丝绣线?”沈秀盯着范光祖问道。 范光祖一脸你怎么知道的表情,沈秀从他的表情知道答案后,就不再理他,转身对着那位马娘子道:“马娘子,你不敢进我们绣坊,是你害怕我们对你下手,还是你自己心里有鬼?” 马娘子脸色一变,“你胡说什么,我为人处事一向堂堂正正,这个街坊邻居都知道。” “既然你心里没有鬼,那你就进来!”沈秀道:“我们绣坊大部分都是绣娘,只有两个伙计,这些人不会把你怎么样的。要是你实在不相信,可以叫两个同伙跟你一起进来。” 马娘子因为沈秀的这句话犹豫了一下,若是不进去的话,好像自己真的心怀鬼胎似的。 最后,她便带着两个一起来的街坊邻居,走进了绣坊。 沈秀等她走进绣坊,便示意请她去大堂说话。 范光祖看着沈秀成功把马娘子请进来,终于松了口气。 可这口气还没松完,沈秀就看了他一眼,然后对着马娘子道:“既然马娘子说绣品有问题,那就请拿出来让我们看看!” 提到绣品,马娘子立时理直气壮的说道:“拿出来就拿出来,不过你们看后,可要给我个说法。” 马娘子说完,便把随身携带的一个包袱打开,然后取出里面的一套衣裙。 “这套衣裙我拿回去只穿了一次,昨晚想把它洗洗,哪知道一下水,这衣裳的绣花全都变了样子。你们看!” 马娘子将衣裙扔到沈秀与范光祖两人面前。 沈秀没有动,而是冷眼看着范光祖拿起了衣裳。 范光祖拿起衣裳,冷汗就下来了。 这套衣裳做好时,他还亲自过目过,浅蓝色的缎地上绣的是玫瑰色的花朵。可是现在,玫瑰色的花朵已经褪色,花朵的边缘部分也有些破损,线头都露了出来。 “怎么好好的会这样?”范光祖拿出帕子想要擦额头的冷汗,可惜冷汗越擦越多,手也越来越抖。 沈秀知道他是在怕什么,孟家的事已经给了范光祖一个深刻的教训,如今再次发现绣品出现问题,范光祖慌成这样完全可以理解。 可导致眼前这一幕的罪魁祸首,还不是他自己,所以沈秀一点都不同情他,只是冷眼在旁看着。 好在范光祖抖完以后,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这个时候,他想起了沈秀,忙看向对方道:“沈娘子,这绣品怎么会这样,明明先前它还好好的。” 沈秀淡淡嗯了一声,相比范光祖的惊慌失措,她的表情就要淡定许多了。 “这个就要问你自己了。这件衣裳是谭绣娘绣的,她的绣技没有问题,那么有问题的就是绣线和绸缎了。我觉得你与其问我,还不如好好想想,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范光祖一时之间还未明白沈秀话里的意思,可没等他想明白,接下来就有伙计道:“掌柜,顾夫人和少夫人来了。” 沈秀眼睛一闪,知道这场戏的其中一个主角要登场了。 第237章 敢不敢跟我赌一把 范光祖此时心里一片乱麻,可他心情再不好,也得上前去迎接顾夫人和沈氏。 顾夫人在经过大堂的时候,自然留意到了站在当中的马娘子。她只朝马娘子看了一眼,后者便立时喊道:“大家快来看啊,锦心绣坊以次充好,这绣品只过了一天就成这样。这位夫人,我劝你不要来这里定制绣品,谁知道你定制的绣品会不会和我的衣裳一样,有同样的问题。” 马娘子是对着顾夫人说的,而顾夫人也没辜负她的期望,真的停下了脚步,看向范光祖道:“范掌柜,这是怎么回事,绣坊的绣品真的出了问题吗?” 范光祖的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这次没了帕子擦汗,他只好顶着一脑门的冷汗,结巴道:“绣品只是出了点小问题。” “什么小问题,这绣品过了水以后变成这样,这是小问题吗?”马娘子直接把衣裳呈到顾夫人面前,“这位夫人,你看这绣品还能要吗?” 顾夫人没有说话,只是看了眼沈氏。 沈氏明白她的意思,这绣品是给她娘家的回礼,自然需要她出面回应。 “这绣品看着的确是有问题。”沈氏微微皱眉道,“好像是绣线出了问题。” 听到绣线二字,范光祖脸上闪过一丝不可置信的表情。马娘子的这套衣裙,用的是蚕丝绣线。 如果真的是绣线有问题,岂不是说秦友贵这个人有问题。 先不谈他供给自己次等蚕丝绣线的原因,只说秦友贵这个人就是莲娘举荐的,联想到沈秀先前说的那句话,范光祖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难不成莲娘她,她接近自己是有目的的? 范光祖不敢再想下去,只朝沈秀看去,犹如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沈秀的表情十分平静,而望向他的目光中,则透露着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的神情。 范光祖的最后一丝希望,一下子就被打破了。 如果莲娘有问题的话,那他这些日子做的都是什么事啊! 范光祖一下子就沉浸在了自责与懊悔中,都没心神去应付两位夫人了。 眼看范光祖像是一只被戳破了的气球,一下子泄了气,沈秀便当仁不让地站出来主持大局。 “绣线到底有没有问题,那要等绣制衣裳的谭绣娘,看过以后才能知道。” 沈秀对着顾夫人和沈氏做出一个邀请的手势,“两位还是跟我上楼!双面绣我已经绣好了,只等两位夫人看过,就可以送到府衙了。” “慢着。”眼看两位夫人就要被沈秀劝走,马娘子再一次站出来道:“两位夫人等等,我和你们一起去。” “你去二楼做什么?”沈秀回身道:“你的衣裳,若是谭绣娘看过后,确定是我们绣坊的原因,范掌柜自然会赔偿你的损失。” 马娘子道:“我去二楼,是想帮两位夫人掌掌眼,万一她们的绣品也有问题,那我们就合伙去官府告你以次充好。” 沈秀冷下脸来:“锦心绣坊的二楼,可不是你想去就去的地方。何况你一个外行人,对绣线一窍不通,你怎么知道我们的绣品就一定有问题。” “马娘子是外行,那我呢?”随着一道声音,霓裳绣坊的张掌柜走了过来。 “你是何时进来的?”范光祖惊讶地问道,他都没有察觉到对方的到来。 张掌柜笑了笑道:“我与马娘子是旧识了。今日她打发人告诉我,说是自己在锦心绣坊买的衣裳出了问题,便请我出面为她主持公道。可惜我有事耽误了一会儿,所以现在才到。” 他看向沈秀,“马娘子是外行人,那我这个内行人总可以鉴别绣品的好坏!” 沈秀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张掌柜今日前来,是代表霓裳绣坊来与我们锦心绣坊为难的吗?” 张掌柜笑道:“我怎么能做得了霓裳绣坊的主,我只是替马娘子打抱不平而已。” 他说完看向顾夫人和沈氏,“两位夫人的意思呢,若是想知道你们的绣品有没有问题,我这个绣坊的掌柜怎么也比别人的眼力要好一些。” 顾夫人仍旧不打算出这个头,只是看了眼沈氏。 沈氏想了想道:“既然张掌柜你愿意替我们掌眼,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张掌柜便朝沈秀笑了笑,“既然这位夫人都答应了,沈娘子应该不会再反对!” 沈秀淡淡道:“张掌柜想要到二楼也可以,不过你可得记住,这里不是霓裳绣坊,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 对于她的这番警告,张掌柜完全没有放在心上,只微微一笑:“我自然知道这个道理。” 沈秀绣的那件荷花屏风,就放在二楼的房间。 在伙计的帮忙下,屏风很快就抬了出来。 顾夫人不动声色地扫了眼面前的荷花屏风,屏风的正反两面都绣着同样的花样,单看绣技,的确是出色的双面绣绣品。 她的嘴角微微扬了扬,只可惜绣线有问题,这绣技再好也拯救不了整幅绣品。 沈氏则盯着张掌柜的表情,“怎么样,这绣品有没有问题?” 张掌柜认真地看了几眼,确定这屏风确实是用的蚕丝绣线后,便给一旁的马娘子使了个眼色。后者便开口道:“我的那套衣裳,是下过水以后才知道有问题的。如今想知道这绣品有没有问题,让它沾点水不就行了!” “这话有理。”张掌柜赶紧附和道,“想要知道它有没有问题,让它过一遍水就知道了。” “我不同意,”沈秀站出来道,“这绣品花了我半个多月的心血,虽然我确定这绣品没有问题,可是过一遍水以后,缎子会有褶皱,会影响绣品的美观。” “所以过水是不可能的。” “你不敢过水,是不是知道这绣品有问题?”马娘子反将沈秀一军,“我看你是不敢。” 沈秀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正色道:“我再说一次,绣品绝对没有问题。所以过水是万万不行的。” 张掌柜道:“我看马娘子说得没错,你就是怕绣品有问题,所以才不敢过水。” 他朝着顾夫人和沈氏道:“两位夫人,我敢肯定,这绣品绝对有问题。只要你们肯让我试一试,我保准让这绣品现出原形。” 顾夫人看向沈氏,淡淡问道:“你的意思呢?” 沈氏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不该点头,她犹疑地看了沈秀一眼,沈秀微不可见的朝她点了点头。 虽然不明白沈秀的用意,但是既然对方做了暗示,沈氏便道:“张掌柜想要试一试的话,也未尝不可。” 张掌柜得意地看向沈秀,“沈娘子,连少夫人都同意了,你还有什么话说?” 沈秀神色冷清,冷声道:“要是少夫人执意要过水,那我把话说在前面。若是过水以后,缎子起了褶皱,这个责任,我们绣坊概不能负。” “这个自然。”沈氏说道。 张掌柜生怕沈秀反悔,急忙让人去取清水。 沈秀却出声制止道:“等一等,张掌柜一定要过水,我也没有问题。只是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张掌柜问道。 沈秀道:“张掌柜今天不请自来,又一再说我们绣坊的绣品有问题,若是绣品过水以后没问题的话,你待怎样?” 张掌柜一愣,但他心里认定了这屏风有问题,所以不假思索地说道:“若是绣品没有问题,我就向你和范掌柜道歉。” “光是道歉可不行。”沈秀道:“这样,我们签张契书。若是绣品有问题,我情愿赔顾夫人和少夫人五千两银子。但若是绣品没有问题,出于补偿,你们霓裳绣坊得赔我五千两银子。” 五千两银子,范光祖从自责中回过神,上楼后就听到了这么一句,赶紧上前道:“沈娘子,万万不可啊!” 既然马娘子的绣品用了蚕丝绣线,出了问题。那么顾夫人的绣品,用的同样是蚕丝绣线,肯定也是有问题的。 范光祖不想让沈秀赔了名声又赔钱,便上前阻止道。 可惜沈秀根本不听他的,只看向张掌柜道:“怎么样,张掌柜,你敢不敢跟我赌这一把。” 张掌柜还有些犹豫,即便他很确定绣品有问题,可是事关五千两银子,他还是犹豫了。 就在这时候,他听到了顾夫人的一声轻咳,便朝对方看了一眼,正好看见对方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张掌柜看在眼中,便有了底气,开口道:“好,赌就赌。不过我有个条件。” 第238章 里子面子全赔光了 沈秀看向张掌柜,“你要提什么条件?” 张掌柜道:“契书我可以签。但是沈娘子敢不敢与我在大庭广众之下,验证这绣品的好坏。” 沈秀听到这话,抬眼看向张掌柜。 张掌柜得意地笑道:“怎么,若是你不敢当着众人的面验证这绣品,那么这契书也就不必签了。” “好。既然张掌柜一定要当着众人的面鉴别我这绣品,那我只能奉陪到底了。”沈秀最后还是答应了,而且透着一股咬牙切齿的味道。 张掌柜看在眼中,唇角微微扬起,似是已经料到了沈秀会身败名裂的场面。 签契书的时候,张掌柜犹豫了一下才签下了自己的大名。而沈秀却是连犹豫都没有,直接就签下了一个“沈”字。 顾夫人看在眼中,不禁微微皱眉,虽然事情的发展一切都按着既定的方向,既没有偏离,也没有出错,可她心里却隐隐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她和张掌柜是知道蚕丝绣线有问题,所以才如此笃定,那么沈秀敢跟他们豪赌,又为什么敢笃定自己的绣品没有问题呢? 除非她知道蚕丝绣线有问题,而且提前换掉了有问题的蚕丝绣线。 可是顾夫人刚才也已经看过了屏风,她怎么说也是霓裳绣坊的常客,又做了几年知府夫人,屏风用的是蚕丝绣线还是棉线,她还是分得清的。 既然沈秀用的是蚕丝绣线,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她手里有上好的蚕丝绣线。 顾夫人想到这一点,忽然觉得不可能。张掌柜那边打探来的消息,锦心绣坊原来的蚕丝绣线已经用完了。而范光祖最近也没有让人从江南捎回来一些蚕丝绣线。 蚕丝绣线只有江南那边才有,这东西,本地根本就没有人会养蚕和缫丝。 既然这里没有人会养蚕和缫丝,那么沈秀也就没有途径弄到正宗的蚕丝绣线。 顾夫人觉得自己是多想了,沈秀手里怎么可能会有蚕丝绣线呢! 在顾夫人胡思乱想的时候,沈秀已经和张掌柜走出了绣坊。 顾夫人和沈氏两人都不喜欢在这种场合出风头,便留在绣坊的二楼。 二楼的房间自然是有窗户的,婆媳二人就站在窗前,这样既能看清下面的情形,又不至于抛头露面。 早在马娘子与伙计争吵时,绣坊门口就已聚集了一些人。如今张掌柜要在大庭广众之下,验证沈秀绣品的好坏,立时吸引了不少人。 沈秀站在张掌柜对面,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让人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而范光祖的心情就要复杂多了,他不明白沈秀为什么执意要与张掌柜赌这一场。 既然他都知道蚕丝绣线有问题,沈秀这个曾暗示过他的人,不可能不知道。范光祖不知道沈秀打的是什么主意,但是事关绣坊的名誉,范光祖既紧张又忐忑不安。 张掌柜就没那么多顾忌了。在他的催促之下,一大盆清水很快被端了过来。 在绣坊门口的空地上,伙计正要把沈秀所绣的屏风浸到清水中,张掌柜忽然开口道:“且慢,让我亲自动手。” 沈秀知道他是怕伙计在其中做手脚,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张掌柜接过伙计手中的屏风,一点也不怜惜地就将整幅缎面绣品扔到了水中。 范光祖觉得张掌柜的动作未免有些太粗鲁,忍不住出声道:“你轻点,这可是价值不菲的双面绣。” 张掌柜没有理会他,只盯着水中的绣品。 沈秀开口道:“范掌柜不必忧心,就连两位夫人都不在意绣品会不会被损坏,我们又何须在意。” 范光祖没有说话,只是向沈秀投来了一个询问的眼神。 沈秀朝他点了点头,眼神中透着一股笃定。 范光祖有些放心了,这才敢去看水中的绣品。 只见绣品在水中泡了这么一会儿,不仅颜色没有变,线头也没有脱落的痕迹。 “怎么会这样?”张掌柜看到水中的绣品没有任何异样,脸色逐渐变得苍白。 楼上的顾夫人也察觉到了不对劲,眼睛盯着张掌柜那苍白的脸色。 她在二楼,看不清绣品有没有问题,但是张掌柜的脸色,她还是能看得一清二楚的。 “难道这绣品真的没有问题?”顾夫人心中一沉,想到那个赌约,不由有些后悔。 “张掌柜,你看了这么半天,究竟看得怎么样了?”沈秀慢条斯理地开口问道,“一句话,我这绣品到底有没有问题?” 张掌柜一脸苍白地抬起头,眼神中还残留着一丝不可置信,不服输地说道:“我不相信这绣品没有问题。” 明明她用的是有问题的蚕丝绣线,为什么浸过水以后却没有褪色。 张掌柜仍不肯死心,指着水盆道:“这水有问题,我要换水。” “好,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伙计,换盆水来。” 张掌柜道:“我不要你们绣坊的水,我要对面茶馆的热水。” 不管张掌柜要热水冷水,沈秀任由他折腾,一副淡定平静的表情。 旁边却有人看不下去道:“明明锦心绣坊的绣品没有问题,这霓裳绣坊的张掌柜却揪着不放,还要用热水再试,难道冷水试不出来,热水就能试出来吗?” 一旁的马娘子眼看局势对自己这一边越来越不利,忙开口道:“他们绣坊的绣品明明就有问题,要不然我定制的衣裳上的绣线为何会褪色?” “谁知道你的衣裳为什么会褪色?”有个行人道:“你的衣裳是在家里自己洗的,有什么做过什么,只有你自己心里清楚。即便你做了什么手脚,我们也看不见。倒是眼前这个绣品,我们是亲眼看见的,下过水以后依旧没有褪色。” “对,也许绣品没有问题,是你想冤枉锦心绣坊,所以说锦心绣坊的绣品会褪色。” “霓裳绣坊一向和锦心绣坊不对付,只怕你是他们请来的人也不一定。” 这几个行人牙尖嘴利,说得马娘子一时说不出话来。 众人看在眼里,听在耳中,觉得这几个行人说得有理,马娘子倒的确像是霓裳绣坊派来的人。 茶馆那边的热水,要等一会儿才能送来。 张掌柜的一颗心本来就煎熬得不行,听到马娘子如此不中用,连几个行人都吵不过,不由瞪了她一眼。 马娘子有些委屈,但也不好说什么,便讪讪地站在了一旁。 半炷香后,茶馆的伙计终于把一盆热水端了过来。 这次,张掌柜迫不及待地把绣品从水中捞起来,然后扔到热水盆中。 袅袅水汽中,只见绣品上面的荷花和荷叶仍旧鲜艳无比,根本没有一点褪色的痕迹。 沈秀不顾张掌柜如死灰般的脸色,让两个伙计把绣品从热水中捞出来,然后展示给众人看。 “众位请看,这绣品既没有褪色,也没有脱落线头,证实我们绣坊的绣品是没有问题的。”沈秀说完便看向张掌柜。 “张掌柜,你还有什么话说?” 张掌柜面若死灰,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事情竟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原本想借着有问题的蚕丝绣线,一举击垮锦心绣坊,哪里想到这有问题的绣线不知被人做了什么手脚,竟然没有了褪色的毛病。 如此一来,自己倒坐实了找茬的名声。而且先前还签下了那样一个契书。简直就是里子面子全赔光了。 张掌柜越想越后悔,早知道就不该签那个契书,一想到那个契书是顾夫人点头同意的,张掌柜不由得就朝二楼的顾夫人看去。 顾夫人早在确定绣品没有问题后,就已经下定了决心。 不等张掌柜向她求助,顾夫人直接就在二楼的窗口处,扬声说道:“既然绣品没有问题,那么这一切都是霓裳绣坊在后面搞鬼。来人啊,给我把这位张掌柜和那位马娘子带下去。以后不许你们再来绣坊捣乱,要不然我可是会不客气的。” 顾夫人的想法很简单,沈秀背后有卫宴,而秦知府对卫宴一向看重。她只能站在背后出谋划策,表面却是要站在沈秀这边的。 为了不让沈秀起疑,她只能在张掌柜开口求助之前,让人把张掌柜和马娘子带下去。 可张掌柜不这么想,他把最后的希望都放在了顾夫人身上,当然不想就这么算了,忍不住喊道:“夫人。” 可惜只这一声,就被顾夫人带来的家丁捂住了嘴巴,然后被拖了下去。 沈秀看着张掌柜和马娘子被拖下去,然后便施施然的上楼,向顾夫人道谢。 “这次的事情,多亏夫人主持公道。要不然我们锦心绣坊就被霓裳绣坊陷害成功了。” 顾夫人听到这样的话,脸上的笑容险些维持不住,可她到底心思深沉,面上仍是一副温和的态度:“你们绣坊的生意这么好,有人嫉妒陷害,也在所难免。我只是看不下去某些人的所作所为,所以说了几句公道话罢了。” 沈秀道:“夫人说得没错,霓裳绣坊就是看我们绣坊生意好,所以才处心积虑的陷害我们。好在老天眷顾,站在了我们这边,才让霓裳绣坊的诡计没有得逞。” “不过为了证实我们绣坊的清白,绣品先后浸过两次水,肯定会有些褶皱。为了以表歉意,我准备了一些礼物,送给两位夫人,还请两位夫人收下。” 顾夫人能说什么,笑着点点头:“你有心了。” 沈秀让人把礼物拿上来,这些礼物既有绸缎又有一些小件绣品。 顾夫人看到那些绸缎后,眼睛微微一闪,但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沈秀把她们送出了门,又让人把绣品晾干,好等绣品干透以后送到府衙。 这时候,范光祖讪讪的走了过来,“沈娘子,今日多亏了你,要不然绣坊的名声就全被毁了。” 沈秀道:“先别急着谢我,我想问问你,你打算怎么处置你那位莲姨娘?” 第239章 说翻脸就翻脸 提到莲姨娘,范光祖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硬着头皮道:“秦友贵是她推荐给我的,想必霓裳绣坊陷害我们的事,她也有份。我打算回去就把她赶走。” “范掌柜别急着把人赶走。既然他们能陷害我们,我们为什么不能反将他们一军。你先别急着处置莲姨娘,这个人还有用处。” “什么用处?”范光祖问道,他想不明白莲姨娘这种奸细为什么还有留下来的必要。 沈秀看了眼周围,虽然这里是绣坊,可人多眼杂,她和范光祖说话的时候,未必不会有人偷听。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范掌柜还是跟我来!” 等来到沈秀平日刺绣的房间,她才低声道:“范掌柜今日可留意过顾夫人?” 范光祖的心神都在张掌柜身上,没怎么注意顾夫人,他摇了摇头。 沈秀道:“我打听到,这位顾夫人和霓裳绣坊关系匪浅。恐怕顾夫人当初定制绣品的时候,霓裳绣坊那边便已经布好了局。顾夫人就算不是幕后主使,起码也是帮凶。” 顾夫人竟然是帮凶,范光祖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他急切的说道:“顾夫人可是知府夫人,她要为难我们锦心绣坊,以后多的是手段,那可如何是好?” 沈秀冷静道:“范掌柜不必惊慌。顾夫人与霓裳绣坊的东家虽有亲戚关系,可是这门亲戚是在顾夫人出嫁后才有所来往。顾夫人偏帮他们,估计还是因为霓裳绣坊给出的利益够丰厚。” “不过今日,我让霓裳绣坊输了五千两银子,他们多半会起内讧的。这个时候,就该用到莲姨娘了。” 范光祖有些明白沈秀的用意了,精神一振道:“你打算行反间计是吗?” 沈秀点头道:“你回去的时候,千万别露出异样,就当做不知道莲姨娘干的那些事。不仅要表现的和平时一样,还要提到顾夫人,就说顾夫人私底下收了我们不少好处,所以才会将蚕丝绣线有问题的事透露给我们,并且在最后时候偏帮我们。” “等莲姨娘把这个消息传递出去,让霓裳绣坊与顾夫人之间产生了嫌隙,以后你想怎么处置莲姨娘,我都不管了。” 沈秀的目的很简单,她这次是成功躲过了霓裳绣坊的算计。可下一次,未必就有这样的好运气了。 只要顾夫人站在霓裳绣坊那边,那么她迟早还会帮着霓裳绣坊对付他们。 沈秀并不怕霓裳绣坊,怕的是顾夫人背后的官府势力。 所以她要把顾夫人和霓裳绣坊拆开,只要顾夫人和霓裳绣坊闹掰,等霓裳绣坊没了顾夫人的帮助,就完全不足为虑了。 范光祖按着沈秀说的,回去以后果然和莲姨娘说了不少话,尤其把顾夫人提了又提。 莲姨娘已经知道了霓裳绣坊失利的消息,她原本想卷铺盖离开的。可是霓裳绣坊的古老爷想知道事实的真相,所以执意让莲姨娘留了下来。 莲姨娘生怕范光祖会起疑心,对方刚到家的时候,她有些提心吊胆,直到范光祖表现得和平时一样,她才松了口气。 等服侍范光祖歇下,莲姨娘便找了个机会,悄悄溜了出去。她不敢明目张胆的去找霓裳绣坊的古老爷,便寻到了在客栈的秦友贵,把从范光祖那里听到的话,一五一十的告诉给了对方。 霓裳绣坊内,古老爷铁青着脸坐在桌前,张掌柜则连头都不敢抬。 等秦友贵把莲姨娘的话带到,张掌柜这才开口道:“当初我本来有些犹豫,是顾夫人冲我点了点头,我才敢签下契书。姐夫,天地良心,我那时候根本不知道沈娘子已经知道了蚕丝绣线有问题。还想着能帮绣坊挣回五千两银子。谁知道顾夫人竟然会出卖我们。” 古老爷一时之间却不敢相信,“她为什么要出卖我们,我们每年光是分红,就给她那么一大笔银子,更不用说四季的衣裳了。我不信,这分明是对方的阴谋,想要离间我们。” “这个我倒是知道一二。”秦友贵忽然开口道:“我在客栈偶然听人说过,秦知府很赏识一位叫卫宴的学子。而卫宴的娘子,就是锦心绣坊的沈绣娘。” “姐夫,今日我也见过,顾夫人对沈娘子的确很客气,不像是对待一般的绣娘。”张掌柜也道。 古老爷沉着脸不说话,如果他们说得确实是真的,那么顾夫人真有可能做出来。 毕竟她一向以秦知府为重,秦知府看重的人,她压根不敢得罪。 “我这个表侄女真是好的很啊!”古老爷有些咬牙切齿道:“她不敢得罪秦知府看重的人,就毫不客气的背叛我们。我可真是养了一头白眼狼啊!” “姐夫,既然顾夫人敢背叛我们,我们干脆找上门去。她每年拿了我们那么多银子,不仅不办事,还帮着我们的对手,我们怎么也要让她把这笔银子吐出来。” 张掌柜想的很简单,霓裳绣坊输了五千两银子,这银子不能从柜上支,若是柜上没了流动资金,绣坊就无法运作。 而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有人能拿出这笔银子来。 他能想到的这个人选,就是顾夫人。 古老爷却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你要是嫌自己命长,就自己一个人去府衙讨债!别连累我。” 他的表侄女怎么说也是知府夫人,身后站着秦知府这个朝廷命官。即便顾夫人拿了银子不办事,可是银子已经进了他们的口袋,还有要回来的可能吗? 就算秦知府知道顾夫人只拿钱不办事,可那是他的夫人,他怎么可能偏帮外人? 他们送给顾夫人的那些银子,是讨不回来了。 “姐夫,那要怎么办?”张掌柜道:“绣坊的账上,可没有这么多现银。” 古老爷长叹口气道:“我前几年好歹也置办了些产业,这些产业若是抵押给钱庄,怎么也能凑三四千两银子。再东挪西凑一下,应该能凑足五千两银子的。”说到这里,又朝张掌柜看了一眼。 “以后做事带点脑子,这么大的事情,当初你就该通禀我一声。” 张掌柜没敢说话,心里想的却是,就算通禀你了,只怕你也会和我一样,做出同样的决定。谁能想到,沈娘子那边竟然早有准备呢! 古老爷也不指望他说什么,叹息着从椅子上站起来,准备去钱庄走一趟。 这个时候,有个伙计走了过来,“东家,掌柜,顾夫人那边派了个丫鬟来。” “让她快滚。”古老爷现在根本不想再听到这个“顾”字,一脸怒气道:“你去告诉那个丫鬟,回去告诉顾夫人,就说古某人身份低微,高攀不起她这样的贵夫人,以后也不要再来往了。” 那丫鬟是顾夫人的心腹,本来是想打探消息的,哪知道却受了这样一番话。 她回去以后,就把古老爷说的话,原封不动的说给了顾夫人听。 “我那表舅真是这么说的?”顾夫人的脸色有些微微的变化,似是想不到古老爷那边说翻脸就翻脸。 丫鬟在那受了委屈,当然不会为他们说话,点头道:“伙计就是这么说的,话说的毫不客气,好像我们得罪了他们一样。” 顾夫人以为是自己偏帮沈秀的事,惹怒了张掌柜,所以对方向古老爷告了一状,根本没想到是沈秀的反间计起了作用。 她觉得古老爷应该是在气头上,毕竟一下子输了那么多银子,生气是应该的。 顾夫人打算过几日,再找个机会缓和一下关系。一来是对方在气头上,这时候说什么都不对。二来,她也有脾气,对方都那么说了,自己没必要上赶着去见对方。 她刚下了这个决定,就听外面有人禀道:“夫人,沈娘子来了。” 顾夫人知道她是来送绣品的,可想到沈秀送给自己的那些蚕丝绣线,不由得猜到,沈秀大概是觉察到了她与霓裳绣坊的关系。 看来,她今日得好好和霓裳绣坊撇清关系,要不然这事传到秦知府那里,她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顾夫人想到这里,脸上忙堆起笑容道:“快把人请进来。” 第240章 只能认栽 沈秀脱去身上的斗篷,交给一旁的丫鬟,顾夫人就带着笑容迎了上来。 “沈娘子怎么亲自来了,这绣品不拘什么人送来也就罢了。”顾夫人含笑道,“不过既然来了,不如进去喝杯热茶。” 沈秀点点头:“也好,正好我也有话想跟夫人说。” 丫鬟送来热茶与点心。 沈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便放下道:“我送给夫人的礼物,不知道夫人可还满意。” 她不提有问题的蚕丝绣线,只提礼物,算是婉转地在询问顾夫人,到底与霓裳绣坊有何关系。 顾夫人心里有些不安,不知道沈秀到底知道多少,可面上她表现得很镇静。 “东西我已经看过了。其实沈娘子不必这么客气的,大人经常在我面前提起你相公。我早就把你看作一家人了。” 顾夫人想着尽快打消沈秀的疑虑,便把秦知府搬了出来。 沈秀轻声道:“夫人对我的看重,我也知道。只是我有一事不明。我听说霓裳绣坊的东家似是与夫人有些亲戚关系,不知道是我听错了,还是确有其事。” 顾夫人心头一跳,即便脸上稳住了,没露出丝毫异样,可眼底还是快速闪过一丝不安。 看来沈秀是发现了她与霓裳绣坊的关系,所以才有了疑心。 顾夫人勉强笑道:“我也不瞒你。霓裳绣坊的东家是我的一个远房表舅。只是我们两家来往的并不多。前两年,为了照顾这个表舅的生意,我倒的确请霓裳绣坊的人上过门,不过这一阵就不怎么见面了。”说到这里露出了些许难为情。 “沈娘子不是外人,有些事也不必瞒你。我外面看着风光,可内里不过是个继室。别说其他人,就是我这儿媳对我也不大尊敬。我那表舅又是商户出身,我怕儿媳看不起他们,所以便不怎么与他们来往了。” 她这一番解释合情合理,又适当地卖了惨,由不得人不相信。 若是沈秀不知道内情,只怕真会被她蒙混过去。可留孩打探来的消息,顾夫人却在前段时间见过她的表舅母。所以这话是完全不可信的。 她本来可以不必撒谎,直接撇清关系就是。可她却在这件事上撒了谎,说明什么,说明顾夫人的确知道霓裳绣坊的计划,而且还出谋划策过。 沈秀心里感慨这顾夫人心思深沉,面上却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夫人与霓裳绣坊关系匪浅,哪知道是我想差了。” 她并不打算揭穿顾夫人的谎言。自己就算不想拉拢她,也不能得罪她。何况自己这次来,还有另外的目的。 不管沈秀是不是真的信了,顾夫人仍旧开口道:“确实是你想差了。如果真论亲疏远近,我自然是站在你这边的。” 这话可是你说的。 沈秀笑道:“夫人这样一说,我倒真有件事求你。” “什么事,你只管说就是。”顾夫人装作亲热的样子道。 沈秀道:“夫人也知道,昨日霓裳绣坊的张掌柜亲自签下了契书,输给了我们锦心绣坊五千两银子。我担心霓裳绣坊会不认账,所以想让夫人帮我个忙,能不能请两个衙役去霓裳绣坊走一趟,吓唬一下他们。” 沈秀看着顾夫人的脸色道:“当然只是吓唬一下,我的目的是要钱,并不是要和他们公堂上见。我也知道夫人到底与他们有亲,所以就不计较他们陷害我们绣坊的事了。但是这债,却是要讨的。夫人刚才既然说,是站在我这边的,那就请您帮帮这个忙!我们锦心绣坊一定会感激不尽的。” 顾夫人听到这里,忽然深悔自己之前说的那句话,早知道沈秀会求自己帮忙,就不该说出那样的话。 可是话已经说了,对方又不能得罪,顾夫人也只能吞下沈秀递过来的这个软刀子,勉强道:“这个忙,我自然是要帮的。回头我就跟底下人说一声,到时候自然会派两个衙役过去。” 沈秀看她的脸色,知道这已经快要触及对方的底线了,也就不再相逼,站起来道:“时候不早了,夫人歇着,我该告辞了。” 顾夫人已经没有力气亲自去送沈秀了,便让身边的丫鬟替自己去送送沈秀。 沈秀走的时候心满意足。 她来时就猜到顾夫人会撇清与霓裳绣坊的关系,如此一来,她便可以借机提出这个要求。 只要顾夫人肯派去衙役催债,那么她和霓裳绣坊以后再无转圜的关系了。 这才是沈秀来这一趟的真正目的。 她算准了顾夫人行事谨慎,并不敢得罪自己,所以成功算计了对方一把,也算报了之前的仇。 她是轻松离开了,顾夫人却是缓了半天,才恢复了力气。 她自己就是玩阴谋诡计的行家,等沈秀一走,便明白自己被对方算计了。 可明知是算计,因为沈秀玩的是阳谋,她也只能认栽,硬着心肠去吩咐下面的人,让他们给府衙那边传话,派两个衙役到霓裳绣坊催债。 古老爷没有想到沈秀会来这一手,他已经去钱庄把所有的产业都押上了,满打满算才凑了三千两银子。剩下的银子,古老爷正打算从账上支一些,然后再变卖些平时收藏的古玩字画。 他正在家里,恋恋不舍地摸着那些古玩字画,哪一个都是他的心头肉,哪一个都不想拿出去变卖。 正当他难以取舍时,张氏却从外面推门走了进来,“老爷,不好了,绣坊那边来了两个衙役,说是奉顾夫人的吩咐来替锦心绣坊催债的。” “什么,你说奉了谁的吩咐?”古老爷不敢置信的问道。 张氏道:“还能有谁,还不是你那个表侄女。她竟然一点不顾念亲戚之情,连衙役都派过来了。” 两个衙役站在绣坊里,只说他们奉了顾夫人的吩咐,要霓裳绣坊尽快还债。 张掌柜眼看客人们东西都不买了,只顾着瞧热闹,生怕影响绣坊的生意,忙把两个衙役请到房间,又是上茶,又是塞银子,好歹安抚住了两个衙役。 只是张掌柜还没松口气,外面忽然传来伙计的声音,“掌柜的,您快出来看看,那位沈娘子来了。” “什么?”张掌柜只觉一个头两个大,此时深悔,早知道这个沈娘子如此难缠,当初就不该设计陷害锦心绣坊。 可惜这个时候,说什么也晚了。他只能硬着头皮去见不请自来的沈秀。 第241章 赶尽杀绝 沈秀迈着不急不缓的步子,以极其悠闲的姿态踏进了霓裳绣坊。 张掌柜从房间出来后,看到的便是悠闲自在的沈秀,好像对方并不是来绣坊找茬,反而像是踏春似的。 可他已经见识了沈秀的手段,此时不敢有丝毫松懈,勉强堆出笑容上前招呼沈秀:“沈娘子来了,快给沈娘子上茶。” 沈秀不等张掌柜相让,便找了个椅子坐下,挥挥手道:“茶就免了。我这次来,说几句话就走。” 张掌柜便止住了伙计的动作,笑着问道:“沈娘子要说什么话?” 沈秀慢条斯理的开口道:“我这人一向信奉一个道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惜贵绣坊不懂得这个道理,所以我只好亲自来告诉你们了。” 张掌柜听到这里,脸色微微一变:“沈娘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秀微微笑道:“没什么意思。我这人不喜欢与人为敌,尤其不喜欢与大部分人为敌。为了让大家明白我信奉的道理,以后免生事端,只好委屈你们霓裳绣坊了。” 张掌柜越发不明白沈秀的意思了。 沈秀也不指望他明白,直接道:“我要的五千两银子,你们绣坊准备好了没有?” 提到银子,张掌柜忙赔笑道:“五千两银子哪能说有就有,还请沈娘子你宽限我们一段日子。” 沈秀似笑非笑道:“我为什么要宽限你们?当初你们上门找茬的时候,对我可曾手软过?既然你们不义在先,就不要怪我不讲情面了。” “我老实告诉你们,今日那五千两银子,我是一定要拿到手的。你以为那两个派来的衙役,只是做做样子吗? 实话告诉你们,那两个衙役,是我让顾夫人派来的。我已经跟夫人说过了,如果你们拿不出那五千两银子来,我就去府衙报官,说你们霓裳绣坊陷害我们锦心绣坊。 至于人证,你们自己做下的事,不会不知道! 那个莲娘和秦友贵一个都跑不掉,我知道他们肯定收了你们银子,不过没有关系,等他们到了大牢,就是想不开口都难了。” 张掌柜听到这里,冷汗连连,他知道自己做不得这个主,便一叠声的让人去请自己姐夫过来。 古老爷过来时,最先看到的便是坐在绣坊大堂中的沈秀。 沈秀很快就察觉到有人在打量自己,她顺着视线看过去,就看到了身材微胖的古老爷。 双方都默不作声,互相打量了对方一眼。 最后,还是古老爷打破了沉默,上前朝沈秀寒暄道:“久闻沈娘子大名,今日一见,真是名不虚传。” “不敢,古老爷太夸奖了。”沈秀淡淡笑道,“古老爷才是人中龙凤,连美人计这等计谋都能使出来,小妹我真是佩服得很。” 古老爷老脸一红,幸好绣坊现在没什么客人,否则这话给别人听去,他的面子就丢大了。 不过经此一事,古老爷也看出来了。沈秀表面看着温和,其实内里是个厉害人。 他不敢再轻视对方,笑着请对方移步到旁边的静室说话。 沈秀却开口道:“那倒不必了。古老爷能来见我,想必已经凑齐了五千两银子。我只要拿到银子就走,不会多留的。” 古老爷脸色又是一红:“五千两银子不是一笔小数目,不能说有就有,能不能请沈娘子宽限几日。” 沈秀没说话,只是看了古老爷一眼。 古老爷摸着脸道:“沈娘子这么看我做什么?” 沈秀淡淡道:“没什么,就是在想,如果那天输的是我们,古老爷会宽限我们吗?” 古老爷微微一愣,没有想到沈秀会这样说。 沈秀道:“让我替古老爷你回答,如果那天是我们输了。古老爷你想必不会宽限我们,说不定还会逼着我们把锦心绣坊抵押给你们,你觉得我猜的对不对?” 古老爷没有说话,沈秀猜的一点没错,他就是这么想的。 沈秀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既然站在同样的立场上,你不会宽限我们,反而会对我们赶尽杀绝,那我为何要对你手软呢?” “我今日把话放在这里,如果古老爷你今日拿不出银子,就把霓裳绣坊抵押给我们!”沈秀道:“看在我们相识一场的份上,我会善待你们留下来的绣娘和伙计的。” “你……”古老爷一时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道,“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如此心狠,竟然连一天的期限都不给我们。” “我心狠?”沈秀看向他,冷声道:“心狠这两个字,我可不敢当。倒是古老爷你又是美人计,又是有问题的蚕丝,巴不得我们锦心绣坊倒霉,你才是真正的心狠之人。” 古老爷说不出话来了。 沈秀继续道:“古老爷别浪费时间了。银子你拿不出来,那就把绣坊抵押给我们!如果你不舍得,那我们就见官!” 古老爷当然不想见官,他做下的事情他知道,一旦见官,那些私底下的算计就都被抖搂出来了,到时候霓裳绣坊的名声就全都毁了。毕竟没人会光顾一个声名狼藉的绣坊。 沈秀也不说话,就等着古老爷做决定,是要绣坊还是要见官。 最终,古老爷还是下了取舍,忍着心痛道:“好,霓裳绣坊我可以抵押给你们。不过霓裳绣坊这么大,不可能只值五千两银子?” 沈秀上下扫了眼霓裳绣坊,“这个不消你操心,我会找满芳绣坊的周掌柜做个估价,如果他说霓裳绣坊值五千两银子以上,我就把多余的银子补给你。” 满芳绣坊的周掌柜,这个人,古老爷还是信得过的。同时他又是同行,知道霓裳绣坊的价值。 古老爷艰难的点点头:“好,那就请他做个估价!” 周掌柜被请来的时候,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沈秀什么也没说,只让他给霓裳绣坊估个价。 周掌柜查了下霓裳绣坊的账本,又上上下下看了一遍库存的绸缎和绣品,最后估了八千两银子。 沈秀很痛快的从怀中取出三张银票,然后当场写了份契书,自己签完名字后,便请古老爷过目。 古老爷在她拿出银票后,就已经认命,对方连银票都准备好了,可见对霓裳绣坊已经是势在必得,他再恋恋不舍,也只能是自取其辱,因此很快签下了名字。 沈秀将契书拿到手里,看了一眼,确定没问题后,便把契书收了起来,然后朝着周掌柜含笑道:“今日麻烦周掌柜了。晚上我在仙客来酒楼摆桌酒席,周掌柜一定要来。对了,要是古老爷有兴致,也可以赏脸过来。” 古老爷哪里还有什么兴致,也不愿与沈秀做口舌之争,十分落寞的走出了霓裳绣坊。 张掌柜望着姐夫的背影,还有些回不过神来,有种做梦的感觉。 只有周掌柜这个旁观人,乐呵呵的与沈秀说笑了几句,这才离开。 沈秀送他到门口,回身的时候,看见霓裳绣坊的牌匾,微微笑了笑。 经过霓裳绣坊这件事,她倒要看以后谁还敢与锦心绣坊作对。 第242章 不想同情你 霓裳绣坊改换东家的事很快传到了其他人那里。 众人都是惊讶不已。 谁能想到霓裳绣坊前几天还好好的运转,今天就被抵押给了锦心绣坊。 曾亲眼见证霓裳绣坊被抵押出去的周掌柜,私下里对白绣娘道:“我原以为沈娘子只有绣技出众,没想到心计手段也不低。霓裳绣坊在背后陷害她,她干脆把人家老巢给端了。这一招杀鸡儆猴做得真利落,以后再有人想为难锦心绣坊,就要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了。” 周掌柜从来没想要与锦心绣坊过不去,一来是满芳绣坊是府城最大的绣坊,客人也多是熟客,不怕锦心绣坊会抢去他们的客人;二来是他们与沈秀有些交情,更何况对方还帮过他们满芳绣坊,做人起码得讲良心。 而经过这次事情后,周掌柜更加确定自己做的这个决定没错。 他都这样想了,其他绣坊与绣铺既没有满芳绣坊的背景与实力,也没有霓裳绣坊那样的规模,一时之间大家都不敢再对锦心绣坊有什么想法。 而这场事件中,唯一感到又惊又喜的就是范光祖了。 那天沈秀说要从账上支银子,范光祖如今正是信任对方的时候,直接就让黄子彦把绣坊能支的银子全提出来给沈秀。 如今沈秀把霓裳绣坊的房契,拿到范光祖面前,对方几乎不敢相信。 沈秀直接道:“霓裳绣坊能被抵押给我们锦心绣坊,我应该算是出了一份力的。所以我要六成的分红,应该不过分!” “不过分,不过分。”范光祖听到沈秀的话,才回过神,忙道:“别说六成分红,就是八成分红,我也同意。” 沈秀淡淡笑道:“范掌柜这话说差了。我只要我该得的。若是没有你给我的那三千两银子,我也要不回这霓裳绣坊。” 范光祖只能连连称是。 沈秀看着他唯唯诺诺的这副样子,忽然想起一事,“如今霓裳绣坊已经到我们手里,古老爷那边也不足为虑了。范掌柜你不必再留着那莲娘了。不过若是你怜惜人家,那么就当我没说过这话。” 范光祖讪讪道:“还留什么,那莲娘看情形不对,昨天就卷铺盖跑了。幸好我把自己的家当放在了绣坊,要不然我那点私房银子就全都被她卷走了。” “既然莲娘走了,那我们也该算一笔账了。”沈秀旧话重提道:“当日你执意要从秦友贵那里买蚕丝绣线时,我就说过,如果这绣线出了问题,范掌柜你得担得起这个责任。” 范光祖当然还记得自己说过的话,不免有些羞愧,“我记得,除了马娘子要的那一套衣裳,绣坊里还有两件客人要的绣品,也是用的蚕丝绣线。这些损失都记在我账上。” 幸好沈秀把有问题的蚕丝绣线要去了大半,要不然绣坊的损失会更多。 范光祖想到这里,忽然想起一件事道:“沈娘子,有件事我想不明白。你是怎么知道蚕丝绣线有问题的,又从哪里弄来了没有问题的蚕丝绣线。” 沈秀淡淡道:“我还在县城的时候,就认识了一位养蚕的大娘。我每年都会从她那里买走不少蚕丝绣线,对这蚕丝绣线多多少少有些了解。那日你说要从秦友贵那里买蚕丝绣线,我出于谨慎,便让人把蚕丝绣线捎回县城,让那位大娘看了一眼。” “我派去的人回来以后,我才知道那蚕丝绣线是有问题的。幸好我派去的人带回来了一些蚕丝绣线,我便将计就计,配合他们演了这么一出戏。” 范光祖这才明白事情的经过,他由衷地叹道:“幸好沈娘子你多了一个心眼,要不然绣坊真要毁在我手里了。” 沈秀道:“当日我就提醒过你,是你自己沉迷于美色,所以不听劝告。不过经此一事,我想你以后对美人应该有抵抗力了。这样我们绣坊的对手,也就少了一个可用的计谋了。” 范光祖知道她是在打趣自己,摆摆手道:“以后就是天仙下凡,我也再不敢动心了。只是你嫂子那里,沈娘子,你能不能帮帮忙,替我说合一下。” 沈秀才不愿掺和他们夫妻的事,何况她也想让范光祖受个教训,因此干脆利落地拒绝道:“范掌柜,在这件事上,我知道你也是受人蒙骗,可美人计归美人计,这美人你也是享受过的。反倒是我这个合伙人,在你享受美人的时候,还要四处奔波。所以作为合伙人,我不想同情你。作为女子,我更不想劝嫂子原谅你。你想获得她的原谅,还是自己去上门道歉!” 范光祖听了这番话,也只能苦笑,“我倒是想上门道歉,可是你嫂子让黄子彦传话给我,说再不想看见我这个人。” 黄氏当初安插黄子彦的时候,本意是想牵制沈秀。哪知道沈秀没出问题,反倒是他们夫妻中间出了问题。 后来黄子彦听了姐姐的话,便把绣坊每日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地告诉给黄氏。 因此黄氏虽然再没来过绣坊,可绣坊发生的事,她全知道。 在霓裳绣坊的人来找茬,却无功而返时,黄氏便知道范光祖该上门认错了。 因此她提前就让家里的老仆把大门关紧,范光祖回来的时候自然吃了个闭门羹。 黄子彦这边也得了姐姐的嘱咐,任是姐夫怎么说,他都不给对方传话。 范光祖也是没办法,才求到了沈秀这里。 可沈秀也不愿意帮他,范光祖也只能苦笑着叹气。 沈秀不想再跟他说关于黄氏的事,很快转了话题,“该说的话,我已经说完了。霓裳绣坊那边还有一大摊子事,光是伙计和绣娘的去留,就是一个大问题。范掌柜你是留在这里,还是跟我过去?” 范光祖光是应付黄氏和锦心绣坊,就已经够焦头烂额了,便推辞道:“霓裳绣坊那边,我就不去了!既然霓裳绣坊的分红,是沈娘子你占大头,那霓裳绣坊的事情,自然是你说了算的。那些伙计和绣娘,你想留谁就留谁。” 沈秀也知道,想让范光祖兼管两家绣坊有点难,便当仁不让道:“既然这样,霓裳绣坊那边的事,那我就全权做主了。” 范光祖不去也好,正好让她腾出手脚料理一个人。 第243章 是去是留 霓裳绣坊改换东家的事,最意外的就是原来在绣坊干活的伙计和绣娘了。 尤其在得知新东家要见他们时,这些人心里都有些不安,生怕自己的饭碗会保不住。 霓裳绣坊好歹也是府城排名第二的绣坊,它给绣娘们和伙计的工钱,在整个行业里还算是可以的。 谁都不想被辞掉,毕竟从这里出去以后,再找到这样一份不错的差事就难了。 在众人的忐忑不安中,唯独有两个人表现得特别平静。 一个是史绣娘,她早已从旁人口中得知,霓裳绣坊的新东家不是别人,正是锦心绣坊的沈娘子。 上次举办刺绣盛会时,她几次三番把对方拉下水,还与对方比了一场。只要对方不是得了失忆症,肯定是不会把她留下来的。 既然注定要被赶走,史绣娘也没什么可怕的了。 史绣娘是破罐子破摔,另一个伙计则是抱着无所谓的态度。 这个伙计姓郭,因为打得一手好算盘,因此人称郭算盘,后来叫他郭算盘的人越来越多,久而久之,他的真名则没几个人知道了。 本来郭算盘打得一手好算盘,记账方面也是好手,本来应该受到重用的。可惜他与张掌柜有些不对付,因此在绣坊干了这么多年,仍是一个一文不名的伙计。 如今古老爷把绣坊抵押给了锦心绣坊,郭算盘觉得新东家未必比旧东家会识人。 如果新东家真要赶他走,那就回家种地! 郭算盘就这样抱着无所谓的态度,静静地靠着墙角,眼睛则看向了窗外。 就在郭算盘把回家以后要怎么种地,都盘算好后,原本一直低声说话的伙计和绣娘们都安静了下来。 郭算盘的目光也收了回来,往绣坊门口看去,只见一个年轻的女子,手上只拿一本薄薄的册子,就那么旁若无人地走了进来。 这样颇有些傲慢的动作,却被她做得自然无比。 事实上,沈秀在踏进霓裳绣坊,看见那么多伙计和绣娘时,自然而然地就摆出了东家应有的架子。 她的眼睛漫不经心地看了眼众人,原本就安静的伙计和绣娘们就越发安静了。 整个绣坊,几乎听不见一点声音。 “以后霓裳绣坊的事,就归我管了。”沈秀在一片安静中,淡淡的开口道:“我想你们中的有些人,应该认识我,我就是锦心绣坊的沈绣娘。” 她的目光落在绣娘中间的史绣娘身上,淡淡扫了对方一眼,看到对方微微低下头去,才继续道:“我这人一向赏罚分明,做事也讲求公道。” 她说到这里,又停顿了一下,然后看向一个伙计道:“张占奎,我应该没记错你的名字!” 那叫张占奎的伙计忙道:“没有。” “你是原来的张掌柜荐来的,对不对?”沈秀看着他问道。 张占奎点头道:“是,张掌柜已经写好了辞呈,还让我把它交给您。” 古老爷都把绣坊抵押出去了,作为他的大舅子,张掌柜自然不打算留下来了。何况就算死皮赖脸留下来,沈秀也未必肯要他。所以他直接递了辞呈。 沈秀没看辞呈,直接道:“待会儿,你去账房支十两银子,就算是遣散费,以后不必来了。” 张占奎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虽然预料到了这个结果,可仍是有些不甘心。 他还要再说什么,沈秀道:“怎么,嫌十两银子少,如果嫌少的话,那这十两银子的遣散费也就不必给了。” “不,不嫌少。”张占奎忙道,十两银子的遣散费总比没有好,他明白沈秀话里的意思,最后看了眼绣坊,很识时务地离开了。 张占奎走后,沈秀又陆续念了几个人的名字,让他们以后继续该干什么干什么,至于工钱则每个月多加半两银子。 伙计们走了以后,只剩下郭算盘和几个绣娘。 沈秀先看了眼史绣娘,“如果不想我给你难堪的话,就主动离开!” 史绣娘脸色一白,她想到过很多种可能,以为沈秀看在她绣技不错的份上,也许会把她留下来。 可是她低估了对方对她的反感,沈秀宁愿损失一个绣技不错的绣娘,也不愿意留下她。 史绣娘走后,沈秀陆续把几个绣娘敲打了一番,等几个绣娘去干活后,最后留在当地的人,只剩下了郭算盘一人。 刚才沈秀打发张占奎和史绣娘的时候,十分干脆利落,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这让郭算盘对她多了些复杂的感觉,没想到她年纪这么轻,处理起伙计与绣娘的去留,如此老辣熟练。 他心里升起了一丝希望,但过去的经历又让他习惯了被人忽视,所以他根本不敢多想沈秀单独留下他的深意。 沈秀扔掉手里的小册子,在他周围走了一圈,便开口念道:“郭维,今年二十六岁,至今还未娶妻,家里父母俱在,还有个兄弟。因为打得一手好算盘,所以人称郭算盘,我说得对不对?” 郭算盘笑道:“没想到东家把我打听得挺明白,连我的本名都打听出来了。” 沈秀道:“我这个人很不喜欢给人起外号,所以也不想称呼别人的外号。我以后就叫你郭维!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郭算盘以为沈秀要赶他走,便笑笑道:“没什么打算,走一步算一步!若是东家撵我走,我就回家种地去。” “回家种地的话,岂不是糟蹋了你的这一身本领。”沈秀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道:“我听人说,你不仅打得一手好算盘,而且很会做生意。只是因为得罪了张掌柜,所以才不受重用。我能不能问问你,你是怎么得罪张掌柜的?” 郭算盘道:“其实也没什么。我无意间发现了他贪墨绣坊的绸缎,本来我没打算告诉古老爷的,毕竟古老爷是他姐夫。可我隐下这件事不提,他却容不下我,几次三番给我难堪。我忍不下去,与他吵了一架,后来便把他得罪狠了。” 原来是这样。 沈秀只从留孩那里知道,郭算盘不受重用的原因是得罪了张掌柜。她原以为是私事,哪里想到是因为张掌柜贪墨绣坊的绸缎。 “你是怎么知道张掌柜贪墨绸缎的?”沈秀道,“为什么别人没有发现,只有你一个人察觉到了。” 郭算盘笑了笑道:“也没什么,就是我这人记东西很快,当初绣坊进绸缎的时候,我记着是三十二匹素缎。可半个月过去,素缎就少了十匹。我算了算绣娘们所用的绸缎,知道绝用不了这么多,就多嘴问了张掌柜一句。哪知道他把我骂了一顿,说我多管闲事,我这才知道绸缎是被他贪墨了。” 能够发现绸缎的问题,说明他记性好,能力也出色,同时他还打得一手好算盘,算得上不可多得的人才。 沈秀心里很快有了决断,直截了当地问道:“那你可愿意继续留下来,工钱我可以给你涨到十两银子。若是你做得好,以后掌柜的位子就是你的。不过我把话说在前面,我这个人赏罚分明,若你做得好,工钱和分红都不是问题。可要是你做得不好,我会直接让你卷铺盖走人。” 郭算盘没想到沈秀会给他涨工钱,尤其没肖想过掌柜的位子。听到沈秀这番话的时候,还以为在做梦。 沈秀看他半天没有反应,便挑了挑眉,说道:“怎么,你不愿意?” “我愿意,我当然愿意。”郭算盘终于反应了过来,“东家这么赏识我,我以后一定好好干。” 沈秀鼓励地看了他一眼,“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若你能在半年之内,让霓裳绣坊的净利润超过锦心绣坊,这掌柜的位子就是你的。” 第244章 弥补问题 沈秀把霓裳绣坊的事处理完,便让伙计们把店门打开,继续做生意。 霓裳绣坊原来是张掌柜在主事,他仗着是古老爷的大舅子,在账本上做了不少手脚。 沈秀一边看账,一边记下有问题的地方。 一本账本没有看完,有个伙计匆匆跑了过来。 “东家,乔家大太太来了。” 沈秀坐着没动,问道:“从前是谁出面招呼这位乔家大太太?” 伙计道:“从前是张掌柜亲自招待,乔家大太太是我们绣坊的老主顾,她只认史绣娘做的绣品。” 沈秀听说乔家大太太是霓裳绣坊的老主顾,便站起来道:“那我亲自去见她。” 伙计忽然欲言又止道:“刚才乔家太太问起史绣娘,我没敢说史绣娘已经离开了绣坊。” “东家,史绣娘应该还没离开府城,我们要不要把她请回来?” 沈秀淡淡道:“史绣娘人品有问题。即便她绣技再好,我也不会请她回来。你带我去见乔家太太!” 府城多的是大户人家,沈秀好歹跟孟家、俞家、米家这几户人家有过接触,也曾听过这乔家的名声。 相比孟家和俞家的百年世家,乔家算是新贵,最近十几年才发达起来。 新贵有个通病,就是还不懂低调,或者说完全不想低调,怎么奢华怎么铺张怎么来。 沈秀看见乔家太太的第一眼,就险些被她身上的珠宝首饰晃花眼睛。 这位乔家太太恨不能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有钱,头上戴的金簪起码有小指粗细,上面镶嵌着的宝石,几乎有拇指大小。 沈秀一边暗暗想,这一头的首饰起码得有半斤重,真是难为乔家太太还能端着架子坐在那里,一边含笑上前招呼道:“这位就是乔太太,这通身的气派,不愧是咱们府城有名的贵夫人。” 乔太太听见这句奉承,只是淡淡一笑,扫了眼沈秀,“你们绣坊的张掌柜呢,他怎么不来见我?” 沈秀解释道:“张掌柜已经递了辞呈。乔太太大概还不知道,古老爷已经把霓裳绣坊抵押给我们锦心绣坊了。如今我就是这霓裳绣坊的新东家。” 乔太太有些惊讶:“这是何时的事,怎么我不知道?” 沈秀笑笑道:“也不过这两天。乔太太人多事忙,这点子小事当然不好惊动您。” 乔太太这才认真的看了沈秀一眼,说道:“霓裳绣坊换不换东家跟我无关,只要你们把我要的绣品做好,我以后会照样光顾你们绣坊。” “对了,你们绣坊的史绣娘呢,怎么这么半天也不见她?” 沈秀已经想好了托词,便说道:“史绣娘身体有些不舒服,我便准了她一个月的假。乔太太要定制什么样的绣品,只管跟我说。我一定让绣娘们给您绣的漂漂亮亮的。” 乔太太有些不相信道:“史绣娘一向没病没痛,怎么会突然告假,不会是她已经离开绣坊了!” 沈秀婉转道:“其实除了史绣娘,绣坊还有几个绣技精湛的绣娘。” 这几乎算是变相承认了史绣娘已经离开了绣坊。 乔太太有些不悦:“你大概不知道,我这人一向眼光高,最中意的便是蜀绣,而会蜀绣的绣娘,能让我满意的,整个府城就只有史绣娘一人。我不管,你一定要把史绣娘给我请回来。要不然,我以后不会再登你们绣坊的门了。” 说完这番话,乔太太便看向沈秀,等着她的回答。 沈秀斟酌着言辞道:“我们绣坊做生意,求的是和气生财。客人们的要求,我们尽可能都会满足。只是史绣娘的情况有些特殊,要不然乔太太把要定制的绣品告诉我,我试着让人去做。若是做得不好,不用乔太太说,我们自己也不会再舔着脸接乔太太的单子了。不知道乔太太你意下如何?” 乔太太当然也不想再换一家绣坊,毕竟这里离家最近,来去都很方便。 她想了想说道:“既然你都把话说到这里了,我就给你们一个机会。马上就要到年下了,我想要定做一套冬装,颜色和花样,就不用我多说了。最重要的一点,这冬装上的绣花,得是蜀绣。其他什么苏绣湘绣,我都不要。” 这个要求有点让沈秀犯难,不过为了挽留乔太太这个老主顾,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应下了。 乔太太走后,沈秀便把郭算盘叫了过来。 “绣坊除了史绣娘,哪个绣娘的蜀绣绣技最拿得出手?” 郭算盘想了想道:“若论蜀绣,史绣娘的绣技是最好的,绣坊的其他几个绣娘加起来都不及她。” 沈秀微微皱眉道:“史绣娘技艺再好,我也不会请她回来的。可是乔太太认准了史绣娘,这就难办了。” 郭算盘道:“其实史绣娘除了平时有些嘴上不饶人,干起活来还是很卖力的。” 他是想劝说沈秀把史绣娘请回来。 沈秀看着他道:“我不想把她请回来,一方面是我很不喜她的人品,另一方面则是我怕张掌柜他们会在背后生事。史绣娘与我有过嫌隙,若是张掌柜他们真要在背后做不利于绣坊的事,史绣娘是最好的人选。” 这才是她一定要辞去史绣娘的原因。 史绣娘的心术本来就不正,如果张掌柜他们许以重利,她多半是会答应的。 沈秀还有锦心绣坊要管,分不出太多精力在这里,所以便干脆斩断了这个麻烦。 只是史绣娘毕竟是霓裳绣坊的头号绣娘,有好多老主顾就是冲着她的绣技来的。 沈秀得想个办法,尽快弥补这个问题。 她看向郭算盘,“你帮我想想,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郭算盘仔细想了想道:“其实还真有个办法。史绣娘有个表妹姓温,和她一样学的是蜀绣。我听人说,这位温绣娘的技艺比起史绣娘也丝毫不差。只是她家中有拖累,没法到绣坊干活,平时只能接些小活计。要是东家愿意的话,可以把她请过来。” 沈秀听郭算盘说有个温绣娘,忽然想了起来,在刺绣盛会上,有个绣娘曾帮史绣娘解围。 事后,白绣娘跟她说起过,说这位温绣娘是史绣娘的表妹,只是人品比史绣娘要好得多。 “既然这样,那我就把她请过来。只是这位温绣娘家中有什么拖累?” 第245章 争一口气 隆冬腊月,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 早上刚从井里打的水,中午就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温绣娘用水瓢将冰打散,正准备舀水做饭,就听外面传来敲门声。 “谁呀?”温绣娘把门打开,就见门外立着一个长得很精神的伙计。 “你找谁呀?”温绣娘不认得对方,便问了一句。 郭算盘笑道:“我是霓裳绣坊的伙计,这次来是奉了东家的吩咐。温绣娘不请我到屋子里坐一会儿吗?” 温绣娘当然知道霓裳绣坊,她的表姐史绣娘就是霓裳绣坊的头号绣娘。 虽然不知道郭算盘上门的目的,可来者是客,温绣娘便把对方请了进来。 温绣娘住的地方是个很小的宅院,只有三间北房,两间厢房而已。 郭算盘进到北房的正屋时,就见屋子当中的软椅上坐了个三十来岁的男人。这男人旁边还放着副拐杖。 从他掀帘子进来,到温绣娘请他坐下,这男人头也不抬,只专心雕刻手里的木头。 郭算盘的目光多看了这男人一眼,温绣娘便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家相公不喜欢见生人,还请你不要见怪。” 郭算盘当然不会见怪,他早听说温绣娘的相公在二十岁那年变瘸后,因为精神受了很大刺激,从此便不怎么开口说话了。 他不想让温绣娘难堪,便很快收回了目光,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我们东家请我来,是想让温绣娘到绣坊那边帮忙。只要您肯来,工钱方面可以商量。” 温绣娘看了眼自家相公,“我相公这边离不得人,我恐怕没办法到绣坊那边帮忙的。何况绣坊有我表姐在,她的绣技比我还要高出不少。” 郭算盘道:“温绣娘大概还不知道,我们霓裳绣坊已经换了新东家,史绣娘也已经离开绣坊了。” “离开绣坊?”温绣娘好奇地问了句,“即便绣坊换了东家,表姐为何要走?” 郭算盘道:“史绣娘的身体有些不舒服,新东家便准了她几个月假。” 温绣娘觉得这理由很敷衍,想到表姐的为人,她忽然明白了新东家辞掉她的原因。 “我们东家也知道温绣娘家里拖累,所以她让我告诉你,只要你肯答应去绣坊帮忙,她会雇人替你照顾你家相公。至于请人的工钱,当然由我们绣坊出。” 这个条件听着倒是挺不错,温绣娘有些心动,可仍是有些犹豫。 “你们新东家是哪位府上的老爷?”温绣娘问道。 郭算盘笑道:“我们新东家是锦心绣坊的沈娘子。沈娘子说,温绣娘你应该还记得她。” 记得,怎么能不记得。 原来是她,也难怪表姐会离开。 “既然新东家是沈娘子,以她是绣技,当然能支撑起霓裳绣坊,为什么一定要请我去帮忙呢!” 郭算盘道:“温绣娘这就有所不知了。我们沈娘子说自己擅长的是湘绣,而霓裳绣坊在史绣娘在的时候,以蜀绣见长。为了不丢失那些老主顾,她便让我请温绣娘你来帮忙,还说论蜀绣技艺的话,整个府城只有你的绣技可以与史绣娘媲美。” 温绣娘笑了笑道:“这话过誉了。我的绣技一向比不上表姐。只不过我们二人拜的是同一个师傅,风格可能更相近一些。” 郭算盘听出温绣娘话里的松动之意,继续道:“温绣娘其实不必过谦。史绣娘的绣技也是在绣坊里练出来的。若是你没有什么拖累,专心在绣坊钻研绣技,未必比史绣娘差。” “而且我们沈娘子很赏识温绣娘你,说你和史绣娘虽同为表姐,可是性情一点都不像。” 史绣娘人品不好,性情也急躁。 郭算盘这么说,便是变着法的在夸温绣娘人品敦厚,性情温婉。 对于这一番夸赞,温绣娘只是笑了笑。 郭算盘明白她的心思,史绣娘再不好也是她的表姐,她心里虽然认同这话,可是当着外人的面,却不会多说。 他便重新游说道:“而且温绣娘你这样闲在家里,也不是办法啊!我听说令郎在学堂读书,光是半年的束修就要好几两银子。一年下来怎么也要十两银子!” 说到银子,温绣娘最近手头确实紧张,脸上多了些忧虑。 郭算盘见状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我们沈娘子知道我来见温绣娘,便让我准备了一份见面礼。里面是一张五十两的银票,算是我们沈娘子的一点心意。” 温绣娘当然不肯收,可是对方是男子,她不好与对方拉扯,只能捏着荷包道:“这如何使得?” 郭算盘道:“温绣娘你就收下!这是我们沈娘子的心意。等你来了绣坊就知道了,沈娘子人挺好的。” 温绣娘捏着荷包,犹豫了好半天,最后道:“你让我想想。” 郭算盘道:“这么大的事,是要好好想想。那温绣娘你慢慢考虑,我先走了。” 温绣娘刚把他送走,还来不及把荷包收好,门口又响起了敲门声。 “表妹,你在家吗?” 温绣娘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就知道是谁来了。 史绣娘不等温绣娘把门全打开,就踏进了院子。 “这大白天的,你把门关得这么紧做什么。”史绣娘抱怨了这么一句,便问道:“刚才我好像看见绣坊里的郭算盘,他来做什么?” “没什么。”温绣娘没提郭算盘的来意,只道:“他是过路的,要到前面的胡同,找我问了问路。” 史绣娘没有起疑心,看了眼北房,低声道:“妹夫还是老样子?” 温绣娘点点头:“还是老样子。” 史绣娘不大喜欢这个表妹夫,便干脆和温绣娘到了厨房。 温绣娘开始烧火做饭,史绣娘靠着门框道:“表妹,你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最近有家绣坊要请我过去,不如你跟我一起去!我们姐妹俩也有个照应。” 温绣娘烧火的手一顿,史绣娘在霓裳绣坊风光的时候,想不到她这个表妹。如今她落了难,要另寻绣坊,就想起她这个表妹来了。 温绣娘明白史绣娘的心思,她是怕自己一个人到新的绣坊,会被人欺生,所以想拉着她一起作伴。 可是史绣娘的性情,温绣娘有什么不知道的。 将来到了新绣坊,好事全是她的,吃亏的事,便推给自己。 她将一把柴火塞到灶膛里,一边拉风箱,一边道:“不巧得很,我刚接了个大单,恐怕不能跟你一块过去了。” 炉膛里的柴火很快燃了起来,望着那燃得正旺的焰火,温绣娘忽然下定了决心。 她要去霓裳绣坊!不仅是为了摆脱史绣娘的纠缠,更为了争一口气。 郭算盘说得没错,她的绣技不输史绣娘,只要肯在绣坊勤加练习,将来未必不能超越史绣娘。 她已经厌倦了对方那高人一等的态度,凭什么对方想来找她就找她,不想找她就可以当没有她这个亲戚。 她要为自己争一口气! 第246章 她怀孕了 温绣娘答应了来霓裳绣坊帮忙,沈秀不由得松了口气,把乔太太这个难缠的客人交给了她负责。 可她还没松闲多久,范光祖找了上来。 沈秀那时候正忙着看霓裳绣坊的账本,听闻范光祖来了,便让伙计请他进来。 账本有很多地方都做过手脚,沈秀为了找出问题,看得很仔细,连范光祖在她面前坐下都没发觉。 还是范光祖叹了口气道:“沈娘子,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只有你能帮帮我了。” “你要让我去劝嫂子,那还是免了!”沈秀头也不抬道,“霓裳绣坊还有一大摊子事等着我处理呢!” 范光祖难得的有些忸怩道:“我要说的不是这件事。” “那是什么事?”沈秀随口问道。 “莲娘她怀孕了。”范光祖道。 “什么?”沈秀以为自己听差了,可是看范光祖难为情的表情,就知道自己没听错。 “莲娘有身孕,什么时候的事?”沈秀盯着范光祖问道:“嫂子知不知道这件事?” 范光祖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道:“本来莲娘那天都卷铺盖走了。可昨天她忽然找上我,说自己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还说孩子是我的。” “我算算日子,这孩子应该是我的。”范光祖道:“本来我不打算收留她的,可是孩子是无辜的。你也知道,我一直想有个女儿。万一莲娘这胎是个女儿,那我们家的汴绣就有人继承了。” 沈秀道:“那嫂子那边呢,你打算怎么办。” 范光祖讪讪道:“在我的软磨硬泡下,你嫂子已经快要原谅我了。如果这时候告诉她,莲娘有了身孕,她肯定打死都不会再原谅我的。” “而我租的那个宅院也已经退了。我一时之间真不知道该如何安顿莲娘。想来想去,只有找你帮忙。” 沈秀道:“你想让我怎么做,就直说!” 范光祖道:“我记得你家地方挺大的,应该有几间空屋子。我想让莲娘搬到你那里,房租和一应花销都记在我头上。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沈秀叹气道:“说老实话,我还真不想管这个闲事。万一被嫂子知道,她肯定会埋怨我的。” “我知道这事难为你了。可我想不到别的办法了。要是我另租个宅院,就怕我不在的时候,莲娘不一定会做什么。而住到你那里,有你看着她,我很放心。” 沈秀听到这里笑了,“承蒙范掌柜看重,没想到在你眼里,我还挺可靠的。” 她话里带着轻嘲之意,可面色却有些无奈。 范掌柜就知道她是同意了,连忙朝她行了一礼,“那我就把莲娘交给沈娘子你了。” 沈秀知道范光祖什么意思,他对莲娘已经没了最基本的信任,便想找个人照顾她的同时,又把她看住。 而自己便是唯一可靠的人选了。 “先别急着谢我。”沈秀摆手道:“我先问清楚两件事,这件事你打算何时告诉嫂子,等孩子生下以后,莲娘又该怎么处置。” 范掌柜犹豫道:“这件事,我不打算告诉你嫂子。等孩子生下来以后,我会另请个奶妈,悄悄把孩子养大。至于莲娘,我打算等孩子生下来以后,就给她一笔银子,让她远走高飞。” “你不打算把这孩子告诉给嫂子,那这孩子怎么认祖归宗?” 范光祖道:“走一步说一步!等孩子大一点以后,我再探探你嫂子的口风。” 这还真是范光祖一贯的处事风格,什么事都喜欢拖字诀。 沈秀无奈道:“那就先这样办!” 有了沈秀的允准,范光祖很快把人送到了卫宅这边。 柔娘已经得了沈秀的吩咐,把房间都准备好了。 莲娘怎么说也是女眷,柔娘给她安排的是远离正院的一个小院子。 小院子里有一个葡萄架,只是这时候正是隆冬,葡萄架都已经落光了叶子,看上去一片萧条。 院子北边是三间小小的上房,里面的布置是柔娘亲自弄的,看起来很温馨。 莲娘扶着肚子,看了眼房间的布置,浅浅笑了笑,塞给了柔娘一个荷包,“我初来乍到,以后还望姐姐多多照顾。” 莲娘最大的本事就是长袖善舞,即便沦落到这个地步,也不忘拉拢柔娘。 柔娘笑了笑,又把荷包塞了回去,“我们娘子说了,要我好好照顾莲姨娘。这是我的差事,我以后肯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莲娘没有把银子送出去,倒是有些意外。 她是戏子出身,平时接触的人多了去了,但是像柔娘这样不爱银子的人,倒真是少数。 柔娘早已经被沈秀叮嘱过,莲娘这个人太会做表面功夫,要她千万小心一些,别被对方迷惑。 所以莲娘塞过来的银子,柔娘根本不敢要,一副不想与她太亲近的样子。 莲娘把柔娘的神色看在眼里,便不着痕迹的打探道:“你们沈娘子让你照顾我,除了这些,她还说了什么没有。” 柔娘摇头道:“没有,别的话,倒没有说。” 莲娘道:“我还以为她会怀疑我肚子里怀的不是范掌柜的孩子。” “怎么会?”柔娘勉强笑了笑道。 莲娘柔弱的擦了下眼泪道:“我也知道,自己从前被古老爷收买,做了很多错事。可是孩子是无辜的。我本可以把孩子打掉,可是想起范掌柜想要个女儿,所以还是回来了。即便范掌柜以后不再接受我,我也毫无怨言,只想把孩子平安生下来。” 柔娘很复杂的看了她一眼,身为母亲,柔娘很难不被这话打动,可是心里又有些怀疑,这是莲娘的苦肉计。 好在这时候,有个仆妇过来传话,说是沈娘子和卫相公都回来了,让莲娘也过去吃顿饭。 莲娘擦干眼泪,问道:“卫相公也回来了吗?” 仆妇点点头:“沈娘子说,莲姨娘初来乍到,对宅院还不大熟悉,今日趁着他们回来的早,便先去正院那边认认门,以后有事的话,就可以去正院找她。” 莲娘早听说沈娘子的相公是个青年才俊,心里不免生出几分好奇。只是当着柔娘和仆妇的面,莲姨娘不好表露出什么,只笑道:“既然沈娘子相请,那就请你带路!” 第247章 美男计 莲娘搬进来之前,沈秀当然和卫宴商量过这件事。 卫宴没有反对,家里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其实对他没什么影响。 倒是沈秀看着他笑了笑道:“相公,等莲娘搬进来以后,你能不能帮我试试她?” “试什么?”卫宴很平静地朝她看过来。 沈秀忽然伸手拧了把他的脸颊,“当然是试探她的目的啊!古老爷那边可以使美人计,我为什么不能用美男计呢!” 卫宴一言不发,只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了她一眼。 沈秀放下手,嘻嘻笑道:“相公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卫宴道:“没什么,只要你肯舍得,我是没什么意见的。” 沈秀叹气道:“本来是舍不得的,可是又怕这个莲娘所图太大,所以只能牺牲一下你了。” 卫宴原本以为她在开玩笑,听她说得认真,不由问道:“那你为什么还收留她?” 沈秀道:“我也不想收留她,奈何范掌柜一再求我。再者,我总觉得这个莲娘有些不对劲,也许是古老爷他们还未死心。所以把她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也好。” “你要我替你试探什么?”卫宴道,“先说好,我只能帮你问几句话,其他的我就不会做了。” “就算你肯做,我也舍不得呢!”沈秀笑道:“你只管坐在那里就行,也不用多说话。” 以卫宴的气质和容貌,任何女人见到他都会心生好感。 沈秀要做的,也只是让卫宴对莲娘客气一些。 夫妻两个商量好这件事后,沈秀便让人去把莲娘叫来,大家一起吃顿晚饭。 莲娘到的时候,厨房已经把饭菜送了过来。 平时只有沈秀和卫宴两个人吃饭,一般都是三菜一汤。 今日多了莲娘一个人,厨房便送来了四菜一汤。 莲娘进屋以后,第一眼便落到了卫宴身上。 卫宴正坐在椅子上看书,烛光照在他身上,平添了几分柔和。暖黄色的烛光下,他的五官显得格外清隽,就好像是用墨笔精心绘就的一样,再加上那不俗的气质,玉树临风这几个字简直就是为他专设的。 莲娘的眼睛黏在他身上,都不舍得收回。 沈秀在旁轻咳一声:“既然莲姨娘来了,那我们就先吃饭!”说完唤了声卫宴,“相公,吃饭了。” 卫宴没有说话,只是收了手里的书卷,然后坐在了桌前。 莲娘很有心机地坐在了下首的位置,刚好是卫宴的对面。 沈秀拿起筷子,心中暗笑,没想到这美男计的确有用,莲娘这么快就上钩了。 她一边想,一边夹了一块红烧肉给莲娘。 “范掌柜让我好好照顾你,不管从前发生过什么,如今你只要安心在这里住下。要是有什么需要的,也可以跟我说。” 莲娘温柔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沈娘子你能够不计前嫌收留我,我很感激。将来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沈秀可不要她报答,只要她不给自己添乱就好。 莲娘慢慢地把那块红烧肉吃完,看卫宴一直在吃素菜,忽然出声问道:“卫相公怎么不吃荤菜?” 她这一开口,卫宴和沈秀都朝她望了过来。 莲娘柔柔道:“我的意思是,卫相公不用为了照顾我只吃素菜。我其实并不大喜欢荤菜。” 沈秀觉得好笑,恐怕莲娘是误会什么了。她正要解释,卫宴已经开口了。 “我不吃荤菜,是因为不喜欢吃肉,和莲姨娘无关。”卫宴的声音很清冷,他对待生人,一贯是这样。 沈秀又解释了一句:“莲姨娘不用管他,他不仅不喜欢吃肉,连鱼虾都不怎么碰。” 莲娘这才明白,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容:“其实我也不喜欢吃肉,下次沈娘子可以让厨房多做些素菜。” “那可不行。你现在怀着身孕,不能只吃素菜,那样对孩子不好。范掌柜既然把你交给了我照顾,我自然要负责。” 沈秀笑着夹给了她一块鸡肉,“你要多吃些肉才好,这样孩子便能长得白白胖胖。” 沈秀以孩子为由,莲娘便不好再说什么了。 卫宴吃完饭就走了。他虽然答应了沈秀要帮她试探莲姨娘,可也不会给她太多接近自己的机会。而且他很不喜欢莲娘看自己的眼神。 莲娘在卫宴走后,眼睛里的神采便一下子消失了。 沈秀当作毫不知情的样子,问起她腹中胎儿的情况。 “范掌柜说他已经找好了大夫,每过十日会上门来给你诊脉。” 提到诊脉,莲娘没有丝毫慌张,还摸了摸肚子,笑道:“也好,这样我也能知道孩子的情况。” 其实沈秀也曾怀疑过莲娘是不是假孕,可是范光祖说,他亲自请大夫给莲娘号过脉,莲娘确实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 一个多月前,范掌柜几乎天天和莲娘在一起,因此那孩子,十有八九是他的。 即便那孩子真的是范掌柜的,沈秀也不会因为这个相信莲娘。 私下里,沈秀让留孩帮忙盯着点莲娘,这样有什么异动,自己也能很快知道。 只是莲娘这次谨慎了许多,在卫宅这边住了几天,一次都没有提出过要出门。每天窝在自己的小院子里,不是给未出生的孩子做衣裳就是和柔娘聊天。 自从第一天来的时候,沈秀让莲娘过来吃了顿饭,其他时候,莲娘都是一个人在院子里吃饭。 卫宴当然乐得这样,相比三个人一起吃饭,他更愿意和沈秀一起轻松地边聊天边吃饭。 不过他还记得沈秀说要试探莲娘的事,便问沈秀是怎么打算的。 沈秀笑眯眯道:“这事不急。” 莲娘不是情窦初开的少女,要让她放下对卫宴的警惕,得一点点来。 时间很快到了腊月底。 府城的铺子从腊月二十六就会关门,一直到第二年的正月十六才会开门。 锦心绣坊和霓裳绣坊自然也不例外。 绣坊关门前,既要给伙计和绣娘发工钱,还要盘账。 连着好几天,沈秀忙得像个陀螺,一边要顾着锦心绣坊的生意,一边还要去霓裳绣坊处理琐事。 这天,她又是快到天黑才回家。 刚回到后院,柔娘就迎了上来。 “相公呢,回来没有?”沈秀随口问道。 柔娘忽然看了眼周围,上前低声道:“卫相公今日回来得很早。那位在卫相公回来后,就带着熬好的汤水去了书房。” “你说莲姨娘?”沈秀回头看着柔娘道。 柔娘点点头,然后道:“她说自己整日在家里没什么事,又看你们整日辛苦,所以让厨房熬了点补汤。” “不过她去书房送了汤就出来了。卫相公也只是道了声谢。” 柔娘不知道沈秀的用意,生怕莲娘不怀好意,所以把这件事告诉给了沈秀,也是让她提防莲娘的意思。 沈秀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这件事你做得不错,以后莲娘有什么动作,你都及时告诉我。” 书房内,卫宴正在看书,就听见有人进来的声音。 他头也不抬,仍旧沉浸在书本中。 忽然一道微凉的手伸了过来,摸了摸他的脸颊,卫宴轻轻握住那双手,不让它作乱,然后无奈地抬起头道:“你又在玩什么?” “你怎么知道是我?”沈秀一边让卫宴帮她暖手,一边打趣道:“你就不怕进来的是莲姨娘啊!” 她说完就看见了桌上的一碗汤,便过去闻了闻道:“让我看看莲姨娘熬的是什么汤,原来是乳鸽汤,不对,这里面还放了杜仲。“ 沈秀朝卫宴挤了挤眼睛,“她竟然给你熬这种补汤,这暗示可够明显的啊!” 在认识沈秀之前,卫宴对于大多数药材都不了解。后来沈秀热衷于给他补身子,所以卫宴耳濡目染,知道了不少药材的功效。 这杜仲的功效,他自然也是知道的。 在沈秀说完这句话之后,卫宴的耳朵不由悄悄红了,他轻咳一声道:“什么暗示,你不要多想。” 沈秀难得看见卫宴有这样羞赧的时候,她刚认识卫宴的时候,每次言语上主动一点,对方就有些害羞。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对方就没那么害羞了。其实沈秀还挺怀念那个时候的卫宴。 她想到这里,不由动了捉弄对方的心思,可是手刚碰到卫宴的下巴,就被对方抓住了。 “嘘,别乱动,有人来了。” 第248章 打情骂俏 莲娘提着食盒进来时,看到的便是沈秀站在桌旁,而卫宴则正襟危坐。 本来是很正经的画面,可莲娘是过来人,只扫了他们夫妻一眼,就明白在自己进来之前,小两口正在打情骂俏。 莲娘深吸口气,看着灯光下,卫宴那清隽的五官,不由得羡慕起沈秀来。 明明她比沈秀的姿色还要出众一些,凭什么对方有这样一个既上进又清俊的郎君,而自己只配和范光祖那样的老男人厮混在一起。 那一刻,莲娘觉得上天很不公平,而对沈秀的嫉妒,让她差点连表面的笑容都维持不住。 她将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才挤出一个微微的笑容,说道:“沈娘子今日忙了一天,想必累坏了!我让厨房熬了些补汤,沈娘子要是饿了,可以垫补一下。” 莲娘说完便将食盒放在桌上。 沈秀笑道:“我正好饿了,不知道莲姨娘熬的是什么汤?” 莲姨娘浅浅笑道:“是红枣乌鸡汤,专门给女人补身子用的。” 沈秀揭开食盒,只见里面果然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红枣乌鸡汤。 她没卫宴那么多顾忌,端起来闻了闻道:“好香啊!” 莲姨娘笑道:“那是厨房的人手艺好。”算是间接解释,这汤不是她熬的,可以放心喝。 沈秀拿起汤匙,果真喝了一口,热汤又浓又香,这一碗下去,沈秀觉得身上暖和不少。 莲娘看着沈秀喝完汤,眼角余光忽然扫到桌上放冷的那碗汤,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在道:“卫相公怎么没有喝汤?” 卫宴本来已经拿了本书在看,听到这话正想回答,却被沈秀抢在头里道:“他不喜欢喝药膳,要是汤里有药味,他是不会喝的。” 莲娘这才明白,不由道:“那我明天让厨房熬点鸡汤。” “不用了。”沈秀笑眯眯地看了卫宴一眼道:“他这人挑剔得很,也只有我熬的汤,他才会喝一点。别人熬的汤,他是不会喝的。” 沈秀说完,还亲昵地捏了下卫宴的耳朵,“这家伙最喜欢麻烦的就是我。” 卫宴没有反驳,只是甩了甩头,不让沈秀再捏自己的耳朵。 莲姨娘看在眼中,一脸羡慕地说道:“你们夫妻的感情可真好。” “看来莲姨娘也知道我们夫妻感情好。”沈秀回头看她,脸上仍是带着笑容,“那以后再进我们房间的时候,请敲下门,免得撞见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她说起这些话来,毫无羞涩之意,也毫不客气地看着莲娘。 莲娘不好意思道:“我没想太多,听说沈娘子回来了,便提着食盒匆匆来了。下次我会注意的。” “我知道莲姨娘心疼我早出晚归,不过你是客人,又怀有身孕,我可不敢让你照顾我。要是被范掌柜知道,还以为我欺负你呢! 而且你怀着身孕,还在晚上进进出出,万一不小心碰到什么东西,摔倒了怎么办。 真出了什么问题,范掌柜还以为我心怀叵测想要害你呢!为了你好我好大家好,以后这些送汤的活计,就交给柔娘她们干!” 莲娘被这一番话说得面红耳赤,嗫嚅了半天,才道:“我知道了。以后晚上不会出来了。” “那就好。”沈秀看向门外道,“莲姨娘是和柔娘一起来的!我让柔娘送你回去!” 柔娘就在门外,她不放心莲娘一个人过来,索性就跟了过来,只是到书房后,她没有进来。 沈秀嘱咐了柔娘几句,让她好生送莲姨娘回去。 她们两人走后,卫宴在后面道:“你不是要使美男计吗,怎么这么防着她接近我?” 沈秀走过来道:“她又不傻,要是我不防着她点,她还以为这是我故意的呢。倒不如让她看不到也摸不到,她才会心痒难耐,做出一些大胆的举动来。” 卫宴道:“听你说的这样轻松,好像她觊觎的不是你家相公似的。” 沈秀笑道:“我早就知道一件事。我家相公长得这么好,平时肯定会招不少人。与其对别人严防死守,还不如只专心对付你一个。只要你没有外心,那些外面的女人,我是不会理会的。” 卫宴本来不是这个意思,他想说沈秀对他不够重视,可是经对方这么一说,却变成了他容易招女人喜欢。 不过沈秀对他如此放心也好,将来若真的有女子对他死缠烂打,卫宴也就不用费劲唇舌向她解释了。 两人都忙了一天,吃过晚饭,就回房歇息去了。 第二日清晨,沈秀刚刚起床,还未梳洗打扮,就见卫宴打拳回来了。 “今日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早?”沈秀穿上鞋,便随口问道。 卫宴道:“我已经让柔娘给你备好了洗脸水,你赶紧梳洗,外面来了个客人。” 难怪卫宴这么早回来,沈秀一边唤柔娘进来,一边问道:“哪个客人来得这么早?” 卫宴坐在床边,随手从旁边的小几上拿了本书,“是范掌柜的娘子来了,你边梳洗边想怎么和她解释!” 黄氏找上门来了。 沈秀暗骂这范光祖做事不周全,这么快就让黄氏知道了这件事。 不过抱怨归抱怨,该解决的事还是得解决。 沈秀匆匆洗了把脸,随便挽了个发髻,连首饰都没有戴,就出去见黄氏了。 黄氏坐在花厅的椅子上,脸上还带着一丝怒气。 沈秀进来时,还未问好,黄氏便阴阳怪气道:“妹妹可真是大忙人啊,我去了锦心绣坊几次,都没有见到你人。我问那个死男人,他说他不知道。我也没办法了,只好到家里来堵你了。” 这两天,沈秀确实在霓裳绣坊那边多一点。黄氏没有见到她人,也很正常。 只是这语气,让沈秀有点不喜。 “原来嫂子要见我。其实我就在霓裳绣坊,不知道范掌柜为什么要瞒着你。” 黄氏道:“他为什么瞒着我,沈娘子你应该清楚!我本来以为大家同是女人,你应该是站在我这边的。没想到你却帮着他藏人。你帮她的时候,可有想过,会对不起我?” 沈秀笑笑道:“嫂子这话说差了。同为女人,大家是该互相帮忙。可是当日我初到锦心绣坊,嫂子不放心我,特地把兄弟派过来做账房,这件事情是有的!” “我们是同为女人,可是有时候未必能敞开心扉。”沈秀道,“范掌柜虽然有这样那样的毛病,可是他很信任我,一有什么问题,最先想到的便是我。若是嫂子能有他那么信任我,我也不至于和嫂子闹生分了。” 黄氏本来是带有怒气来的,所以说话很不客气。 可听沈秀提到当初安插人的事,黄氏的怒气就去了十之八九,忙解释道:“那件事的确是我小肚鸡肠,还望妹子你不要见怪。” “我若是见怪,就不会和嫂子你说了。”沈秀道:“嫂子一过来,就不分青红皂白地指责我,明摆是不信任我。” 黄氏赶紧道:“我没有不信任你,只是生气而已。谁想到那个外室竟然有了身孕,那个死男人他竟然还瞒着我。” 沈秀道:“若是嫂子信任我,就该知道我帮范掌柜藏人,肯定是有我的用意了。” “当日那外室如何帮着外人陷害锦心绣坊,嫂子也是知道的。嫂子只要用心想想,就该知道我对那外室是很痛恨的,今日收留她,必定有我的原因。” 沈秀这么说完,黄氏的疑心才尽去,她开口问道:“那你收留她,到底是为了什么?” 第249章 女人很好哄的 在沈秀的一番连消带打下,黄氏对她已经没有了不满,只剩下了好奇,好奇她为什么要收留那个外室。 沈秀正色道:“我收留她,自然有我的原因。不说其他,就说当初她曾被古老爷收买,而古老爷的霓裳绣坊现在又落在了我们手里。以对方的卑劣程度,未必不会有所动作。而我把那个外室放在眼皮子底下,也是要看她到底要做什么。” 黄氏想了想道:“既然这样,她留在你这里也好。只是那个孩子真是范光祖的吗?” 沈秀道:“我也不大确定。不过她如今在我这里住着,我慢慢试探就是了。” 她看黄氏满脸的不以为然,便道:“嫂子,有句话我不知当说不当说。” “你说,我听着。”黄氏道,“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黄氏虽然说得很客气,可沈秀不能不斟酌言辞。 “嫂子,我知道你的心情。只是范掌柜一直想要个女儿。我们可能对这孩子是否是范掌柜的,抱有疑虑。可范掌柜未必会这么想,在他心里,这孩子寄托了他的希望。所以我劝嫂子一句话,在弄清这孩子的亲爹是谁之前,嫂子先不要跟他吵。” 黄氏细细想了想沈秀说的这几句话,尤其是那句“孩子寄托了他的希望”,脸色不由一暗,“也怪我自己不争气,连生两个都是儿子,要是能生个女儿,也就不会有今日的局面了。” 范光祖纳那外室的原因,黄氏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一直想要个女儿继承家传的汴绣,所以才会执意留下那外室。 沈秀笑道:“嫂子也别这样说,世人都喜欢儿子,像嫂子这样连生两个儿子,别人羡慕还来不及呢!不过这事,范掌柜也有错。就算想要女儿,也不能找个来历不明的女人。” 黄氏觉得找到了知音,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所以我一直赌气没理他。” “嫂子一直不理他,也不是个办法。”沈秀道:“我看嫂子也未必想要和范掌柜和离,只是气不过他弄出个外室。如今这外室,范掌柜是断不可能要了,倒是这外室的女儿,若真是范掌柜的,不就圆了他的梦了。嫂子可以亲自抚养这个孩子,这样范掌柜出于愧疚,以后肯定不敢再辜负你了。” “当然嫂子要是执意这么闹下去,就当我没说过这句话。” 黄氏思索了一下,觉得沈秀的这几句话,也有些道理。可她终究气不过范掌柜做的那些事,因此一时没有说话。 沈秀也不再劝,只道:“我说这些没有什么,只是觉得外人现在正想着如何对付我们,如果我们自己人再不团结的话,那么事情就真的更棘手了。” 这句话就像是一盆凉水,一下子浇灭了黄氏的那些愤懑。 沈秀说得没错,如今强敌环伺,她要是一直和范光祖闹下去,岂不让对方趁机而入。 眼看黄氏的脸色有所和缓,沈秀又添了几句话:“嫂子如果真气不过,等我解决了这些事,嫂子想怎么闹都行,就是你想要和离,我也会站在你这边。” 黄氏其实要的就是一个人的理解与安慰,可惜范光祖喜欢逃避,认错也认得不彻底,给不了黄氏想要的东西。所以黄氏才一直放不下。 如今有了沈秀的这句话,黄氏觉得那颗心好像有了着落似的,眼圈不由一红,“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她不好意思地拿出帕子,抹去眼泪,“我如今算明白了。男人大多数都是靠不住的,还是我们女人更能体谅女人。” 黄氏怒气冲冲而来,走的时候却一脸的释然。 沈秀回到房间的时候,便听卫宴问道:“你跟她说了什么,我看她走的时候,不仅一点怒气都没有,反而步子轻松,好像没什么心事了。” 刚才去见黄氏的时候太匆忙,连首饰都没戴。 沈秀一边从匣子里挑选首饰,一边道:“也没说什么,只是解释了一下我收留莲姨娘的原因,再就是安慰了她几句。她是女人,我也是女人,我当然知道她为什么生气,所以我站在她的立场上说了几句公道话。” 她说完回头笑着对卫宴道:“其实我们女人很好哄的,就看你们男人愿不愿意花心思了。” 卫宴道:“你这话说的,好像我没有哄过你似的。” “你现在会哄我,是因为我们成亲还没有几年,等我将来老了,你就会不耐烦哄我了。”沈秀道,“不过我也不会计较此事,你不哄我,我就养个对我百依百顺的儿子,到时候让我儿子哄我。” 卫宴笑道:“你又说梦话了。” 沈秀把选好的首饰戴在头上,照了照镜子,回头笑道:“也不是梦话。我本来就打算着,等过了这个年,就准备生孩子的事。只是如今被这莲姨娘横插了一杠,看来又要等一等了。” 卫宴没有说话,只是看了她一眼。 沈秀索性走过来道:“不过你放心,用不了多久,我就能摸清莲娘的目的了。等明年过了三月份,我们就圆……” 沈秀说到这里,还是没好意思说下去,轻咳了一声道:“总之我会尽快解决这件事的。” 家里有莲姨娘这个问题要解决,霓裳绣坊也有不少事情要处理。 沈秀刚到绣坊,就有伙计来通禀道:“乔太太来了。“ 乔太太之前在霓裳绣坊定了一套冬装,沈秀曾经答应过她,如果她对绣品不满意的话,以后霓裳绣坊便不会厚着脸皮接她的单。 如今知道乔太太来了,沈秀便让人去请温绣娘过来。 温绣娘接了乔太太的单子后,这些天紧赶慢赶,终于赶制出了一套冬装。 如今沈秀让人去请她过来,温绣娘把这套冬装也带了下来。 冬装放在包袱里,温绣娘小心地打开,先取出一件月白色绣芙蓉花的长袄。 芙蓉花是蜀绣中绣得最多的花卉,也最能考验蜀绣绣娘的功底。 史绣娘能入乔太太的眼,便是因为她绣的芙蓉花既娇艳又传神。 如今温绣娘按着乔太太的喜好,也在衣裳上绣了芙蓉花。 她不知道乔太太能否看得上自己的绣品,心里不由有些忐忑不安。 绣坊的其他绣娘也跟她说过乔太太的事,说她对绣品极为挑剔,只有史绣娘能满足她的要求。 而温绣娘能来绣坊,她也知道是因为要代替史绣娘在绣坊的地位。 如果乔太太满意还好,她的地位以后就稳固了。可若是乔太太不满意,温绣娘不敢再想下去。 在她的忐忑不安中,乔太太终于看完了衣裳上的绣花。 沈秀在旁替温绣娘问道:“乔太太,您还满意这绣活吗?” 温绣娘心里一紧,目光落在乔太太身上,一副又期待又不安的神色。 第250章 秦知府的看重 乔太太将衣裳放下,淡淡道:“这芙蓉花绣得还行。” 她看一眼忐忑不安的温绣娘,漫不经心地问道:“这芙蓉花是你绣的?” 温绣娘赶紧点点头:“是我绣的。” 乔太太露出一个很淡的笑容:“你的绣活做得不错,不比史绣娘的差。” 沈秀听到这里,终于松了口气,知道这一关终于过了。能留下乔太太这个老主顾,自然是件好事。 等乔太太付了银子走后,沈秀直接让人给温绣娘包了个红包。 温绣娘还不好意思收,沈秀直接将红封塞到了她手里,“这是你来绣坊的第一单生意,我给你红封,也是取个好彩头,以后我们绣坊靠着你便能红红火火。” 霓裳绣坊的格局,沈秀并不打算大动。她自己是会一手好绣活,可是锦心绣坊那边已经占据了大部分的精力,所以霓裳绣坊以后还是要靠着温绣娘这样擅长蜀绣的绣娘。 今日已是霓裳绣坊最后开门的一天,沈秀亲自盯着几个伙计把绸缎和一应工具放到库里,然后落上了锁。 她刚打算去锦心绣坊看一看,范掌柜已经来了。 他看见沈秀,便先郑重行了一礼。 沈秀道:“范掌柜这是做什么,快请起。” 范光祖直起腰道:“芸娘找过你的事,我已经知道了。多亏你替我说了几句话,现在芸娘再也不和我吵了。” 沈秀道:“范掌柜既然提起此事,那我就要说几句了。明明你已经说了,这事要瞒着嫂子,可是又为什么让嫂子知道了。你可知道,那天嫂子可是怒气冲冲地上门,若不是我反应快,只怕就护不住你那位莲娘了。” 范掌柜惭愧道:“这事怪我,都是我不小心,让你嫂子察觉了出来。” 沈秀道:“事已至此,我也不好再追究。只是嫂子精明得很,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情,你就不要让我替你隐瞒了。我不想因为你们夫妻的事,搞得里外不是人。” “不会了,不会了。这是最后一次。”范光祖忙保证道。 “对了,范掌柜你今日特地来这边寻我,不只是为了嫂子这件事!” 范光祖道:“的确不只是为这件事。顾夫人让我传话给你,说是请你到府衙走一趟。” 顾夫人要见自己,沈秀有些吃惊,自从上次她让顾夫人派两个衙役到霓裳绣坊催债,便再也没见过对方了。 如今对方想要见她,沈秀委实想不出来她的用意。 临近年节,府衙已经装扮一新,廊下也挂上了大红色的灯笼。 外面寒冷无比,顾夫人所在的房间却温暖如春,墙角的大花瓶里还插了几支从花园折来的腊梅。 沈秀进来时,顾夫人正在认真地修剪腊梅。 丫鬟递上热水与毛巾,顾夫人洗了手,边用毛巾擦拭手指,边吩咐丫鬟道:“大人送来的茶叶还有一些,给沈娘子泡上一壶,昨日刚得的贡柑也拿来一些。” 沈秀看她神色平静,不像是有事要说的样子,便安下心来。 丫鬟拿来贡柑后,沈秀尝了一个,既清甜又无渣,果然不愧是贡柑。 顾夫人笑道:“我记得你爱吃酸甜的柑橘,回头你走的时候,我让人给你装一篓。” 沈秀知道这贡柑珍贵,恐怕府衙这里也不过两篓,所以推辞了一下。 顾夫人道:“你不必与我这么客气。这贡柑,是底下人孝敬大人的,一共只有两篓。除了这贡柑,大人最近还得了两套文房四宝。一套给坤哥,另一套,大人准备送给你家夫君。所以我今日把你叫了来。” 秦知府如此看重卫宴,顾夫人也只能隐忍下所有不快,若无其事地与沈秀来往。 沈秀看在眼中,明白了一件事。只要秦知府在一日,顾夫人就不敢与自己作对。而秦知府不在了,那么顾夫人没了依仗,更不敢与自己作对了。 既然对方的依仗在秦知府身上,那么对沈秀的威胁便微乎其微。 有一刻,沈秀觉得,有卫宴这样的夫君,还真是件好事。 如果不是卫宴,她还真不知道如何应付顾夫人这样的贵夫人。 当初一个马夫人就把她弄得焦头烂额。 幸好她有卫宴做靠山。 在顾夫人的授意下,丫鬟很快拿来了那一套文房四宝。 墨是好墨,笔是好笔,难得的是那一方砚台,竟然是珍贵的澄泥砚。 如此珍贵的东西,沈秀本来不想收的。 顾夫人道:“这套文房四宝,是大人特地送给你家相公的,希望他在明年的乡试中能够夺得魁首。” 如果卫宴能够在乡试中得中解元,那么秦知府作为知府,脸上肯定是有光的。 这套文房四宝不光是秦知府的心意,也是激励卫宴上进的意思。 顾夫人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了,沈秀不好不收,只是回头就把这话转述给了卫宴。 “相公,你说秦知府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沈秀看着这套文房四宝道,“这么珍贵的东西,他说给你就给你,不会所图甚大!” 卫宴失笑道:“我有什么可图的。秦知府的意思我明白。他膝下就只有一个独子,而且此生大概不会再考进士了。他提拔我,也是想让我日后照拂他儿子几分。” “秦知府的儿子为什么不会考进士了?”沈秀问道,“我只知道他叫坤哥,听你的意思,他有什么隐疾不成。” 卫宴道:“你想到哪去了。这位知府公子身体好得很,只是他性情孤僻,又爱书成痴,能考回个举人,已经是秦知府再三劝说的结果了。可是这位秦公子后来也说过,此生再不会去考进士,他只想守着自家的藏书楼过一辈子。” 沈秀没料到秦知府的独子,竟然是这样的性情。 夫妻两个感慨了一会儿,卫宴便想把这套文房四宝收起来。 这套文房四宝太珍贵,平时也用不上,还不如收好。 沈秀道:“相公你先别急着收起来,我想用它来敲打一个人。” “你想敲打谁?”卫宴问道,“是那个莲娘吗?” 沈秀笑道:“相公一猜就对。今天我们两人回来得都早,离天黑还有好一会儿,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那位莲姨娘肯定在来的路上呢!” 果然沈秀说完这话没多久,书房外面就响起了敲门声。 第251章 有没有身孕 莲娘这次终于学乖了,进房间前敲了下门。 沈秀把门打开,只见莲娘手里捧着个食盒,见她望来,赶紧说道:“这是我让厨房做的几道点心,现在还不到晚饭时分,我怕你们肚子会饿。” “我现在倒真想吃点心。”沈秀从容地接过了食盒,“莲姨娘也一起吃点!” 莲娘说自己不饿,然后就看到了桌上的那套文房四宝。 沈秀道:“范掌柜跟我说过,你以前好像读过书,那依你看来,这套文房四宝如何?” 莲娘看了几眼道:“我只是跟着一位秀才认过几个字而已,哪里知道好坏。不过这套文房四宝看着挺精致的,应该值不少钱!” 沈秀笑道:“这套文房四宝是秦知府送的,能入知府大人的眼,想必这套文房四宝应该价值不菲。” 知府大人送的,莲娘脸上浮现出一丝惊讶之色。 沈秀道:“莲姨娘大概还不知道,知府大人很看重相公,这文房四宝只是他的一点小心意。” 卫宴忽然轻轻咳了一声道:“好了,你再说下去,就该惹人笑话了。” 沈秀便看着莲娘笑道:“我家相公就是谦虚,好了,我不说了。” 莲娘的内心却是复杂得很,知府大人,那可是府城最大的官员,这样的人却对卫宴如此看重,难道说卫宴的才学已经出众到连知府大人也要拉拢的程度。 如果说莲娘从前只因为卫宴的容貌,而对他生出了好感。如今因为卫宴得知府大人看重这件事,真的让莲娘心动了。 这么年轻有为的一个俊俏郎君,即便做不了他的正妻,做个侍妾也好啊! 莲娘悄悄生出了这个心思,觉得肚子里的“那块肉”,也该让它消失了。 她心里转着这个心思,整个人便有些心不在焉。 直到沈秀问了她一句话,莲娘抬起头来,才发现卫宴已经出了书房,如今房里只有她和沈秀。 莲娘勉强笑了笑道:“沈娘子刚才问我什么,我没听清。” 沈秀看着她说道:“也没什么。马上就要到年下了,这些日子我要准备年礼的事。莲姨娘要是无事的话,也可以来帮帮我。” 莲娘有些惊讶,平日沈秀很防着她,连正院这边也不要她过来。如今却让自己帮忙。 沈秀道:“本来莲姨娘你怀着身孕,我不该麻烦你的。只是柔娘要打理过年的事宜,已经够忙的了。而我一个人也料理不开这些事,只好请莲姨娘帮我了。” 莲娘当然是求之不得,她才不愿意整日窝在房里,能够帮着料理年礼,对她也是件好事。 沈秀早猜到莲娘不会拒绝,便跟她商量要送孟家的年礼。 “这孟家不仅是锦心绣坊的老主顾,孟家的老太太和九姑娘都帮过我的忙,所以这年礼比别家要厚一些。” 莲娘道:“沈娘子说的孟家是哪个孟家?” 沈秀道:“就是出过宰相的那个孟家。对了,我明日就要上门去送年礼,你先待在家里,等我回来。我回来后,我们再商量给其他家送礼的事。” 她今日对莲娘的语气比平时都温和,莲娘便忍不住道:“沈娘子经常去孟家吗,他家是怎么样的呢?” 莲娘说完这句话,语气还颇有遗憾:“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识过真正的世家是什么样子呢!” 沈秀听出她的羡慕之意,淡淡笑道:“孟家也不过和其他人家一样,只是房子大一些,下人们更有规矩一些。你要真想见识,等将来再说。” “我这种人哪有什么将来,其实我现在的胎像挺稳的,而且大夫也说过,让我平时多走动一下。沈娘子要是不嫌我身份低微,能不能带我去孟家走一走,让我也见识一下。” 沈秀故意犹豫了一下,可是架不住莲娘再三央求,便道:“那好!只是你得听我的,到了那里,要少说话少打听。” 莲娘一个劲地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会听她的话。 晚间,沈秀与卫宴说及此事。 卫宴问道:“你为什么要带她去孟家,她如今怀着身孕,难道不该留在家里保胎吗?” 沈秀微微笑道:“我好像猜到莲娘的用意了,只是还不大肯定。等我带她见识一下大场面,真正把她的心养野了,那时候就可以收服她了。” 卫宴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只道:“那你可要小心一些,别引火烧身。” 沈秀笑道:“你可太低估你家娘子了,也太高看这个莲娘了。她能对你起心思,说明心里还是想嫁个好郎君的。我只要摸透了她的想法,就好对付她了。” 其实她带莲娘去孟家,还有一层目的,只是不好跟卫宴说罢了。 自从锦心绣坊花高价把沈秀聘去后,沈秀已经好长时间没来孟家了。 管事媳妇进去禀告后,没多久,九姑娘就欢欢喜喜地亲自过来迎她。 “沈娘子,你好久不来,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呢!”九姑娘一见面就撒娇道。 沈秀道:“怎么会,只是我忙得抽不开身而已。” 九姑娘上前挽住她的胳膊,这时候才注意到了沈秀身后的莲娘。 沈秀替她介绍道:“这位是莲娘,是我的一个远房亲戚。” 九姑娘便对着莲娘笑了笑,但很快就又转过头:“祖母前几天才跟我提过你,说你能干得很呢!” 沈秀道:“老太太还说我什么了?” 九姑娘笑道:“你还是自己去问老太太,她老人家有一筐子话要跟你说呢!” 她笑得意味深长,这让沈秀有了些不好的预感。难道孟老太太是觉得她的手段太狠辣了一些。 宜寿院内,孟老太太仍旧是原来的朴素打扮,只在腕上笼了串佛珠。 等沈秀问了安,又介绍了莲娘的来历,孟老太太便对九姑娘道:“莲娘第一次来,你带她下去转转,我跟沈娘子说几句话。” 九姑娘又对沈秀笑了笑,便带着莲娘下去了。 她们两人走后,孟老太太便朝沈秀招手道:“沈娘子过来坐。” 沈秀便往前走了几步,坐在离孟老太太最近的一个椅子上。 孟老太太开口道:“我听说你和霓裳绣坊原来的掌柜打了个赌,然后轻轻松松把霓裳绣坊弄到了自己的手里,可有这回事?” 沈秀道:“是有这回事。”她已经做好了被孟老太太训斥的准备。 哪知道孟老太太笑道:“做得好。没想到沈娘子你看着温温和和的,出手如此干脆利落。那霓裳绣坊的掌柜和东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我从来不买他们家的东西。” “不过他们虽然不是东西,可也不傻,你到底是怎么让他们应下那个赌约的?”孟老太太好奇道:“你快跟我说说。” 沈秀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末了道:“对了,古老爷使的那个美人计,那个美人就是刚才的莲娘。” “什么?”孟老太太简直不敢相信,“你怎么把她带在身边,这样的人还不早早打发了。” 沈秀道:“我把她留在身边,自然是有原因的。而我今日把她带到这里来,是来求老太太一件事的。” “什么事?”孟老太太问道。 沈秀道:“莲娘说她怀了范掌柜的孩子,可我怀疑她根本没有怀孕,可她的脉象又确实是有一个多月的身孕。所以我想来问问老太太,您这里有没有那种有经验的婆子,能一眼看出女子有没有身孕?” 第252章 根本没有怀孕 孟老太太缓缓道:“那你可算找对人了。我这里倒真是有一个这样的人。” 沈秀知道孟家是百年世家,肯定会有那种有经验的婆子,所以她才来找孟老太太帮忙。 孟家这位有经验的婆子姓桂,人称桂妈妈。 这位桂妈妈跟在孟老太太身边已经有几十年,府中的女眷若是有了身孕,都会请桂妈妈过去照看几个月。 如今府里的几个老爷年纪都大了,底下的孙子辈却还没有成亲。这几年,桂妈妈便清闲了下来,唯一的活计便是给九姑娘熬药膳。 当孟老太太让人去叫桂妈妈时,桂妈妈正在熬一道药膳,闻言便让厨房的人帮忙看着,自己洗了洗手,才去了上房。 丫鬟掀起帘子,沈秀就见一位长相很和善,穿着秋香色比甲的婆子走了进来。 “这就是桂妈妈。”孟老太太对着沈秀说完,便让桂妈妈过来,“这位是沈娘子,她有件事要让你帮忙。” 桂妈妈听了沈秀的叙述,若有所思道:“那我得见了人才知道。” “沈娘子大概不知道,桂妈妈有一手绝活,她能从一个人的走路上判定这个女子是不是处子之身,有没有怀有身孕。”孟老太太如此说道。 沈秀有些吃惊,她看了桂妈妈一眼,“桂妈妈真有这样的本事。” 桂妈妈露出一个笑容,“老奴这辈子也没什么别的本事,就只是伺候的太太奶奶姑娘多了点,所以对女人的事略知一二。” 既然桂妈妈有这样的本事,沈秀便把莲娘叫了回来。 莲娘刚和九姑娘逛完周边的建筑物,脸上还带着意犹未尽的神色。 沈秀只说时候不早了,该告辞了。莲娘虽然有不舍,可依旧跟着沈秀走了出去。 孟老太太特地让桂妈妈去送她们,莲娘不疑有他,以为桂妈妈是孟老太太身边得用的仆妇,注意力只放在那些高大的房舍上。 桂妈妈跟着她们走了一路,等走到一个拐弯处的时候,还不动声色地扶了莲娘一把,“这位娘子小心些,这里的路有些湿滑。” 莲娘低头看了眼脚下,还笑着向桂妈妈道了谢。 等来到二门,沈秀支开莲娘,“你到那边等我一下,我有句话要跟桂妈妈说。” 莲娘走出去老远,沈秀才低声问道:“桂妈妈,怎么样?” 桂妈妈轻声道:“这位娘子从走路上来看,根本不像是怀有身孕的样子。刚才我还特地找机会摸了摸她的脉搏,脉搏没有一点滑脉的迹象。” 沈秀听明白了,“也就是说她根本没有怀孕。可为什么请来的大夫却说她怀了一个多月的身孕?” 桂妈妈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这世上有不少药物,可以让人摸出滑脉。当然也许大夫是被人收买了也不一定。” 桂妈妈身在世家,见识过不少宅斗手段,莲娘假孕的手段,也无非是这两个。 沈秀回想范光祖说过的话,他曾亲自请大夫给莲娘号过脉,这么看来,大夫是没有问题的了,那就应该出在药物上。 “桂妈妈,这世上真有那种可以让女子有怀孕脉象的药物吗?” 桂妈妈道:“当然有,我就知道一两个这样的药方。” “桂妈妈,如果方便的话,你能不能帮我配一副这样的方子?” 桂妈妈有些纳闷:“你要这样的方子做什么?” 沈秀笑道:“我自然是有我的用意。” 桂妈妈想了想,看在孟老太太的面上,最后道:“好,那我明天托人给你送过去。” 从孟家回来以后,沈秀让莲娘回去休息,自己坐在卫宴的书房,继续写给各家的年礼单子。 孟老先生那里,自然也要准备一份礼单。 沈秀知道孟老先生爱吃,所写的礼单,多是以吃食为主。 她写到一半的时候,柔娘端来了一盏甜酒。 “这是厨娘酿制的糯米酒,如果沈娘子觉得味道好的话,过年时用的酒水就不用从外面买了。” 沈秀尝了口甜米酒,觉得甜度刚刚好,便点点头:“味道不错。” 柔娘笑道:“这糯米酒是厨娘照着方子酿的。既然沈娘子觉得好喝,那就多酿一些。” 沈秀将甜米酒小口小口喝完,“这些小事,你做主就是。” 她将碗放在桌上,忽然想起一事,“柔娘,你在府城待得比我久,府城有名的大夫,你应该知道几个!” 柔娘道:“这个我确实知道。我在孟府时,孟老先生最信得过尹大夫。尹大夫在府城很有名气。不过尹大夫不大擅长妇科。” “那擅长妇科的是哪个大夫?” 柔娘道:“府城擅长妇科的是蒋大夫。”说完看向沈秀道,“沈娘子是身上有些不舒服吗?” 沈秀道:“我没有不舒服,只是觉得快到年下了,想请大夫提前给莲娘把一下脉。” 范光祖请的大夫,是十天来一次。前几天才刚刚来过,说莲娘的脉象很好。 柔娘有些奇怪,不过沈秀既然都这么说了,她便道:“那我明天就让人请蒋大夫过来。” 沈秀道:“我不想让莲娘知道这件事,你先别跟她说大夫的事。” 柔娘不明白沈秀的用意,但还是点了点头:“好,那我知道了。” 沈秀喜欢的就是柔娘的这份通透,该管的管,不该管的绝不多问。 而柔娘得了沈秀的嘱咐,果然瞒着莲娘那边,第二日便把蒋大夫请了过来。 柔娘去请莲娘时,只说沈秀有事找她。 莲娘以为是给各家送年礼的事,换了身衣裳就来了。 直到走进房间,莲娘才看见坐在椅子上的蒋大夫。 沈秀站起来道:“这位是蒋大夫,是我请来给莲娘你号脉的。” 莲娘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变得有些苍白,语气也有些不自然,“不是十天号一次脉吗?” 沈秀道:“马上就要过年了,我想着让大夫提前给你请一次脉,这样免得正月里耽误大夫过年。” 沈秀这话说得很有道理,莲娘无法反驳,可她没有吃那秘药,待会儿大夫可号不出滑脉。 一时间,莲娘纠结无比,既怕沈秀察觉出异状,又不敢让大夫号脉。 偏偏蒋大夫还看了她一眼,催促道:“这位娘子站着做什么,快过来坐下,让老夫给你号号脉。” 莲娘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硬着头皮坐在了蒋大夫面前。 第253章 不入流的手段 蒋大夫很快伸出两根手指,搭在莲娘的右手上。 莲娘咬着唇,强忍着心中的不安,连看都不敢看蒋大夫。 蒋大夫把完了右边的脉,又换左边,然后伸回手指,朝沈秀道:“脉象很好,大人和胎儿都没什么问题。” 沈秀笑了笑:“有劳蒋大夫了。柔娘,你替我送送蒋大夫。” 而一旁的莲娘,则已经呆住了。她明明没有吃那秘药,为什么蒋大夫会号出喜脉。 “我猜你在想,你明明没有身孕,也没有吃药,为什么蒋大夫却没有看出来不对?”沈秀直截了当的说道:“我猜的对不对?” 莲娘的脸色再一次变了,这一次的脸色比上一次还要苍白得多,“沈娘子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不大明白。” 沈秀淡淡笑道:“事到如今,你还不想承认,是逼着我去告诉范掌柜吗?” 话说到这个地步,莲娘终于服软道:“沈娘子既然知道了,那我没什么好说的了。只是我有一事不明。” 沈秀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今天中午你是不是用了一道山菌汤,那汤里我让人放了一种药物,这种药物可以让女子的脉象呈现滑脉,就好像怀孕一样。” “原来是这样。”莲娘抬头道:“既然沈娘子已经知道了我服用药的事,为何不当面拆穿我?” 沈秀微微笑道:“我这人不做赔本买卖。你用药物伪装成自己身怀有孕的样子,摆明是有所图谋。如今你的假孕被我拆破,我自然要利用这件事。说,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莲娘低声道:“说了又怎样,你反正不会放过我的。我又何必告诉你。” “那倒未必。”沈秀道:“如果你不说的话,我就直接把你交给范掌柜。他一直希望有个女儿,如今希望落空,你觉得他会怎么对付你。但要是你肯说出实情,我可以一直收留你,将来还要给你找个如意郎君。” 莲娘听了这些话,不敢相信地看向沈秀,“你真有这么好心?” 沈秀道:“我的好心只对朋友,不对敌人。你要是执意与我为敌,那我也没办法。” 莲娘一时没有说话,只低头思索。 沈秀知道她在权衡利弊,也不催促她。 良久,莲娘终于下了决心,抬头看向沈秀。 沈秀静静地等着她的选择。 莲娘看着她,没有说自己做的决定,而是问了一个问题。 “你真的肯给我找个如意郎君?” 沈秀笑了,果然莲娘最在乎的就是这个。 她正色道:“我这人一向说话算话,说过要给你找个如意郎君,那就一定会帮你办到。我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天下间的青年才俊,不只我家相公一个。你要找一个可与他媲美的人,这事不难办到。” 莲娘脸色一红,她没想到内心深处最隐秘的想法,已经被沈秀洞悉。 既然沈秀什么都知道了,她也就不再多想,缓慢道:“好,我把实情告诉你。其实当日我都已经打算远走高飞了。可是却被秦友贵他们抓了回去。” “他们是谁?”沈秀问道。 莲娘道:“就是古老爷他们。我本来真是大户人家的一个妾侍,因为走投无路,所以才被他们骗来。他们本来说好的,只要我乖乖配合,让范掌柜对我言听计从,就会给我一笔银子让我远走高飞。” “哪知道他们最后却反悔了。”莲娘道:“他们逼着我吃下那个秘药,伪装成怀有身孕的样子,好让范掌柜对我不再提防。” “那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呢?” 莲娘道:“他们的目的,无非是想让范掌柜家宅不宁,这样他们才能找到机会对付锦心绣坊。” “不过后来让他们没想到的是,范掌柜没有把我领回家,反而送到了你这里。如此,他们也就改了主意,让我等时机成熟后,假装流产,然后栽赃给你。这样你和范掌柜有了嫌隙,他们也好趁机而入了。” 这些阴谋和沈秀猜测的差不多。 她料到古老爷他们不会轻轻松松放过此事,如今看来,他们也只能利用莲娘,使些不入流的手段罢了。 “你们平时是怎么传递消息的?”沈秀知道了他们的隐瞒,便问了这么一句。 莲娘道:“范掌柜帮我请的那个大夫,已经被他们买通,每次来给我诊脉,都会给我一张纸条。” “那你假孕的事,那个大夫知不知道?” 莲娘摇头道:“不知道,秦友贵他们为了泄露秘密,并没有把此事告诉给大夫。” 沈秀听完以后,暂时没有说话。 莲娘看在眼中,有些忐忑,试探着说道:“沈娘子,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 沈秀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以后该做什么做什么。我要好好想想,该怎么对付他们。” 这一想就是半个时辰,天色不知不觉就暗了下来。 卫宴进来的时候,就见沈秀坐在椅子上出神,连灯都没有点。 卫宴走上前,点燃油灯。 火镰打火的声音,惊醒了沉思中的沈秀。 等她回过神,就见卫宴已经点燃了油灯,灯光下,他清俊的容颜看上去格外可亲。 沈秀不由笑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都不知道。” 卫宴道:“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沈秀道:“没想什么。就是莲娘跟我坦白了。”说完把莲娘的话都告诉给了卫宴。 卫宴轻轻皱眉道:“没想到他们竟然存着这么龌龊的心思。” 沈秀道:“其实生意上的事都是这样。不过他们如今没了霓裳绣坊,手上的银子也不多,对我的威胁已经不是很大了。他们现在也只能使些不入流的手段。” 卫宴问道:“难道就不能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件事吗?有这样的人一直虎视眈眈盯着你,我总觉得不放心。” 沈秀道:“办法,我已经想好了。不过要等年后了。以后你对莲娘客气一些,我已经答应了她,要帮她找个如意郎君。只是这件事,还需要你的帮忙。” 卫宴道:“如果她真想找如意郎君的话,至少也要等到我中举。” 沈秀明白卫宴的意思,如果他能考中举人,那么自然能多认识一些青年才俊。 “我想她应该是不急的。那就等你考中举人再说。” 卫宴却对莲娘还存着一分疑虑,“她从前怎么说也帮着陷害过锦心绣坊,你对她就一点芥蒂都没有,还愿意一直收留她?” 沈秀道:“怎么可能没有芥蒂。只是大家都是女人,站在她的角度想,她也是被逼无奈,才做了帮凶。如果我这时候不拉她一把,难道真的看她坠入深渊吗?日后我也不图她回报我,只要她以后本本分分的就行。” 她说到这里,忽然笑道:“不过你要是不放心的话,可以试探一下她。” 第254章 除夕守岁 沈秀这么说,当然是开个玩笑。卫宴也没有拿这话当真。 再有两天,便是除夕了。 今年算是小两口在外面过的第一个年。 原来在县城的时候,卫宴和沈秀都要回卫家村过年的。今年搬到了府城,杨氏和卫父都曾在之前说过,让他们不用再来回奔波,就在府城就地过年算了。 卫宴知道父母是体恤自己,不想让自己来回奔波,加上沈秀在年底的时候忙得抽不开身,夫妻两个商议了一下,便决定在府城过年。 过年的事宜,有柔娘帮忙,不仅置办了好些过年的东西,连正月里请客的菜单都替他们写好了。 对方如此尽心尽意,沈秀不仅提前包了个红封给她,还让她回孟府去与丈夫团聚,等过了正月十五再来卫宅这里帮忙。 而留孩还记挂着县城的谢三娘,便回了县城过年。 柔娘和留孩这一走,家里只剩下了厨娘和两个仆妇,外加一个做客的莲娘。 除夕那晚,厨娘使劲浑身解数,弄出了一桌极为丰盛的菜肴。 今年虽只有他们小两口,但是不用再见邹氏,沈秀觉得这个年过得还是挺不错的。 心情一好,沈秀难免多喝了几杯。 卫宴却怕她喝醉,把酒壶拿到自己手边,“这酒虽是米酒,可喝多了也是要上头的。” 沈秀笑道:“我没事的,这酒喝着度数这么低,多喝一点也没什么。” 反正席间就只有他们两口子,沈秀便坐在卫宴身边撒娇道:“好相公,让我再喝一杯! 卫宴禁不住她软语相求,便又给她倒了一杯,“这是最后一杯了。” 沈秀小口小口把杯中的酒喝完,颇有些意犹未尽的意思。可她也知道卫宴的性子,说了不许她再喝,那就是真的不给她喝了。 年夜饭吃完,外面就响起了鞭炮声。 柔娘知道卫宴喜静,所以就没准备鞭炮。 沈秀其实也不喜欢鞭炮声,只不过新年的时候放鞭炮也是一种应景。 鞭炮声连绵不绝,这个晚上肯定是睡不好了。 沈秀靠坐在软榻上,打着哈欠。 那边卫宴坐在床前,一边翻书一边道:“既然困了,就睡!有我一个人守岁就够了。” 沈秀道:“外面这么热闹,我就是想睡也睡不着。相公,左右也是无事,你来陪我说说话!” 自从来了府城,她天天都忙着绣坊的事,夫妻两个很难得能坐在一起说说话,聊聊天。 卫宴从善如流地把书放下,然后搬了把椅子坐在软榻旁,“你说,我听着。” 沈秀道:“去年我怎么也想不到,今年会在府城过年,而且还和人合伙开了两家绣坊。” 去年,她一心惦记着要去彭城,好学到那一手失传的发绣。 今年她就在府城立住了脚跟。 卫宴也想起了去年的事,“我记得你跟我提过,说去彭城学发绣的时候,路上还遇到了一对母女。” 沈秀道:“你说秦娘子和碧莲吗?也不知道秦娘子的内伤怎么样了,听碧莲说,这内伤最少要养一年的。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见到她们。” 卫宴道:“若是她们真来这里做女护卫,对你也是件好事。过了春天,我就要去省城考乡试,这一去要好几个月。有她们在,我也放心一些。” 过了今天,就是新年了。而这一年又是乡试之年。 卫宴为这一年的乡试,已经准备了很久。他准备听从孟老先生的建议,过了春天就出发,这样时间上便能宽裕一些。 可他一走就要好几个月,家里又没有男丁,卫宴其实是有些放心不下的。 沈秀道:“相公不用担心我,有柔娘她们和我作伴呢!大不了你走后,我请两个护卫,让他们帮着守一守门户。” 卫宴道:“那我走之前,去找秦知府要两个护卫。” 沈秀为了锦心绣坊的生意,前后得罪了不少人。 卫宴只要想到莲娘,就不由想到在背后搞鬼的古老爷他们。他真是有些放心不下,所以便想着从秦知府那里要来两个护卫,这样那些人好歹会忌惮一些。 “你再等我半年,等我考中举人,以后你就再也不用怕这些人了。” 沈秀笑道:“相公,其实你已经很争气了。要不是因为你足够优秀,我遇到的困难会更多。” 这话一点都不夸大,顾夫人宁肯舍弃古老爷给的丰厚利润,也不敢明面得罪沈秀,其原因还是因为卫宴。 卫宴叹道:“可惜我还是觉得自己的实力不够强大,一想到那些人在背后算计你,我就……” “相公,你不用说了。”沈秀温柔地打断他道:“你应该相信我的能力。有你这样上进的相公做靠山,我还有什么不能解决的?你要相信我。” 沈秀不想再多说这个话题了,便转移道:“留孩走的时候,我让他给槐花捎一封信。如果槐花愿意来府城的话,我身边便又能多个帮手了。” 留孩上次从县城回来的时候,听他话里的意思,崔大娘应该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只是槐花那边一直没有消息过来,沈秀猜想她应该是想为崔大娘守几天孝。 等到明年开春,她就派人去接留孩,顺便把槐花也接过来。 沈秀想着年后的事宜,越想越困,两个眼皮也慢慢合了起来。 卫宴出了会儿神,回头一看,才发现对方竟然已经睡着了。 他把沈秀小心地抱到床上,又给她盖好被子,这才从内室出来。 外面的鞭炮声已经稀稀落落。 卫宴干脆放下书本,准备到外面走一走,驱走困意。 冷风从园子里吹来,卫宴只觉脑门一凉,精神为之一清。 他正要围着园子转一圈,就见有个身影在不远处。 “谁在那里?”卫宴冷声问道。 半晌,莲娘披着斗篷走了出来。 “卫相公,是我。”莲娘微微低头道:“今晚要守岁,我一个人待着也无聊,便来外面转一转,打发时间。” 卫宴淡淡道:“外面太冷了,你还是回去!” 莲娘便应了一声是,回头就走。 卫宴看在眼中,忽然又唤住了她,“等一等。” 莲娘转过身,似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叫住自己。 卫宴好半天才开口道:“我不管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总之我这个人眼里绝容不下一粒沙子。从前就罢了,以后你要是敢做出不利于我娘子的事,我有千百种办法让你后悔。” 莲娘脸色一白,她没想到卫宴如此温和的人,竟会对着她说出如此严厉的一番话。 她忙道:“我已经知道错了,以后绝不敢再做错事了。” 卫宴道:“你知道就好。外面风大,你赶紧回去!” 第255章 有钱也请不到 大年初一,挂桃符,饮合欢酒,还要祭拜祖宗。 府城与卫家村的过年习俗有些许不同,但大致差不了多少。 只是今年他们没有回卫家村,便在宅子里摆了张桌子,又放了个香炉,里面插了几把香,拜了几拜,就当是拜过祖宗了。 沈秀看卫宴眼底下一片青色,知道他昨晚一夜未睡,便让他回去补个觉。 卫宴刚要回房间,莲娘来给他们拜年了。 沈秀很快察觉到,莲娘面对卫宴时,竟有些畏惧之色,这可不是她以往的作风。 即便她现在对卫宴没了什么想法,也不用畏惧对方! 她很快猜到,卫宴应该是对莲娘说了些什么,所以莲娘才如此怕他。 沈秀当做什么也不知道,含笑道:“相公要去补觉,莲娘你要是不困的话,就陪我准备请帖!” 明天是大年初二,这本来是回娘家的日子。可惜沈秀今年回不了娘家,便想请几个客人来热闹一下。 她在府城认识的人就那么几个。 俞淑雅要回娘家,米心芷已经嫁去了外地。 只有李妙儿和陆采莲陆采薇两个姐妹,因为离县城有些远,所以回不了娘家。 沈秀便想请她们过来,再加上未嫁人的九姑娘。 几封请帖写好后,沈秀便让人送去了钱家、俞家和孟家。 初二一大早,卫宴便去了孟老先生那里。孟老先生虽没有儿女,但这一天也会有不少客人来拜年,卫宴过去,便是想帮着老先生照应一下。 卫宴走后,沈秀精心打扮了一番,就听仆妇说,九姑娘来了。 九姑娘笑道:“我来得不算太早!”说完撒娇道:“你不知道,每年的大年初二,我最无聊了。我的几个姐姐不是去了京城,就是嫁到了外地,没有一个人回来省亲。祖母呢,要忙着应酬,都没人陪我。所以我收到你的请帖后,就早早地来了。” 沈秀喜欢的就是九姑娘的天真烂漫,笑道:“也不算太早。要是九姑娘没吃早饭的话,不如在我这里用点。” 九姑娘因为起得早,没什么胃口,来的时候确实没吃多少,便点点头:“那我就试试你们家厨娘的手艺。” 沈秀道:“不敢和你们府上的厨娘比。你就当吃个新鲜罢了。” 早饭由仆妇们端上来,因为是年下,所以饭菜看着很丰盛。 有沈秀喜欢的水晶包子,肉末烧饼,还有两碟点心,四道小菜,粥是香气扑鼻的火腿粥。 九姑娘吸了吸鼻子道:“这粥闻着好香。” 沈秀好笑地给她盛了碗粥,“不过是一碗粥罢了。九姑娘你什么好东西没吃过,怎么这么稀罕这粥。” 九姑娘接过粥道:“你不知道,桂妈妈不许我早上吃荤腥,说是要养脾胃。总之我每天都被管头管脚,连吃什么都做不得主。” 沈秀听九姑娘提起桂妈妈,便道:“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桂妈妈也是为你好。我要是有这样的人在身边,只怕要高兴坏了。” “那我把她送给你使!”九姑娘促狭地朝沈秀眨了眨眼:“也让你尝尝被管束的滋味。” 沈秀道:“我求之不得,就怕你不舍得。” 九姑娘道:“我倒是舍得,可我祖母肯定不会同意的。” 沈秀道:“桂妈妈这样有经验的人,在外面是有钱也请不到的。老太太不放人,那是肯定的。” 九姑娘尝了口粥道:“你要真这么稀罕桂妈妈,我倒是有个法子。” “什么法子?”沈秀没抱什么希望的问道。 九姑娘放下汤勺道:“桂妈妈有个侄女叫彩霞,从小跟在她身边,学了桂妈妈七成本领。你要是把她请过来,也就相当于请了半个桂妈妈在身边。” “你这话是真的?”沈秀果然动了心思。 那日她见识过桂妈妈的本领后,就一直想着,什么时候身边有这样的人就好了。 九姑娘道:“当然是真的。只不过彩霞的卖身契还在祖母手里,等有机会,我帮你跟祖母提一提。” “那我就以粥代酒,多谢你了。”沈秀举起碗道,“要是彩霞和老太太都愿意的话,我就送你一件双面绣做谢礼。” 九姑娘老早就眼馋沈秀的双面绣了,兴冲冲道:“那这事就说定了。” 两人吃完早饭,又过了半个时辰,陆采薇才上门。至于陆采莲,说是要在家招待小姑子,所以不能过来了。 陆采薇道:“我姐姐就是脾气太好了。今日本来就是女儿回娘家的日子,她倒好,不仅回不了娘家,反而还得招待回娘家的小姑子。” 沈秀知道陆采薇与俞淑雅不对付,便打岔道:“李姑奶奶今日也没来,说是脱不开身。” 陆采薇便幽幽叹道:“这女儿家嫁人以后,确实不如在闺中时自在。”说着看了九姑娘一眼。 “九姑娘,你可要好好享受现在的日子,等你嫁人后就会明白我说的话了。” 九姑娘只嘻嘻笑了一下,没说话。她与沈秀关系不错,才跟对方说自己要选秀的事,至于陆采薇,她自觉两人的交情还没到那份上,所以什么也没说。 沈秀也知趣的没有提。 今年的正月虽然没有往年那么冷,但是寒风依然刺骨。 三人便窝在屋子里,玩了会儿投壶与双陆。 中午,厨房开出来一桌丰盛的菜肴。 陆采薇吃到一半,孟家便派人来接她,说是家里来了位表姑奶奶,让她回去见客。 等陆采薇匆匆去后,九姑娘抿唇一笑:“难怪堂嫂说嫁人后不及在闺中时自在,看来的确如此,连好好吃顿饭都不能。” 沈秀道:“其实她的婆婆已经算很不错了。” “沈娘子,明天祖母那里要摆酒请堂嫂他们一家人,你也一起来。” 沈秀道:“你们自家人聚会,我就不去了。而且明天我还要到别人家做客呢!” 这话并不是推辞,范光祖一早就邀请过她,让她初三的时候,一定到家里来吃杯薄酒。 沈秀本来不打算去范家的,可是从莲娘口中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后,她打算把这事告诉给黄氏。 第256章 不信也不行了 大年初三是走亲串友的日子。 街上人来人往,等沈秀坐的马车到达范家时,已是日上三竿时分。 自从黄氏上次来卫宅,沈秀推心置腹地与她说了一番话,黄氏终于不和范光祖置气了。 这次沈秀过来,黄氏亲自到门口迎她,脸上带着这些天少见的笑容。 沈秀含笑道:“嫂子过年好,范掌柜呢?” 黄氏道:“今天一早,有人把他请去吃酒了。不过我已经嘱咐他了,要他晌午的时候务必回来。” 沈秀笑道:“其实范掌柜不在也好,我和嫂子正好说说话。” 哪知道这话刚刚说完,范掌柜就回来了。 “沈娘子来了。”范光祖吃酒吃得满面红光,喷着酒气道:“你们刚才说什么呢?” 黄氏没理他的问话,只嫌弃地皱了皱鼻子,“快下去漱漱口,一嘴的酒气熏死人了。” 范光祖好脾气地笑了笑,便去一旁的净室洗漱了。 沈秀不动声色地拉了一下黄氏的手,“嫂子,待会儿你把范掌柜支开一下,我有话要对你说。” 黄氏看了眼沈秀,从对方的眼中,猜到了点什么,便点头道:“好,我知道了。” 锦心绣坊的生意蒸蒸日上,范家今日招待沈秀的酒席便格外丰盛。 沈秀存着心事,没怎么动筷子。 饭后,黄氏果然找了个机会,把范光祖支走了。 沈秀跟着黄氏来到内室,后者便拉着沈秀的手问道:“你说有话跟我说,是不是关于那个外室的事。” 沈秀笑道:“嫂子猜得没错。我今日要说的正是这件事。我已经摸清了对方的目的,还知道了她其实没有怀孕的事实。” “没有怀孕?”黄氏吃了一惊,“这事难道还能作假。” 沈秀能明白黄氏为何这么吃惊,便解释道:“那个外室手里有一种秘药,可以让脉象看上去就像是喜脉。” “什么?”黄氏的眼里全是惊讶,“世上竟然有这种药物!” 沈秀道:“我也是特地找人打听了一下,才知道世上有这种秘药。据那外室说,她的秘药是古老爷他们弄来的,为的就是挑拨你和范掌柜的关系。后来又想让外室流产,然后嫁祸给我,好挑拨我和范掌柜的关系。” “还好嫂子你听了我的话,没有跟范掌柜再闹下去,不然就正好如了他们的意。” 黄氏好半天才回过神,然后咬牙切齿道:“那些人真不是东西,竟然想出这么龌龊的手段。” 沈秀道:“这手段虽然龌龊,可若非我察觉到真相,否则还真有可能会中他们的计。” “不成,我们不能就这么算了。”黄氏道:“他们使这么龌龊的手段,我们也得还以颜色。” 沈秀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如今那外室已经被我收服,对我唯命是从。我说东,她绝不敢往西。所以我便想出个计策,好好整一整他们。” “什么计策,快说来听听。”黄氏赶紧问道。 沈秀道:“他们愿意自甘下流,使那些龌龊的手段。但我却不能和他们一样。不过反击是一定要的,免得他们总与我们为难。” “妹子,你快说要怎么做!”黄氏着急道。 沈秀道:“古老爷是个生意人,我端掉了他的霓裳绣坊,他无生意可做,自然盯着我不放。既然他这么闲,那我就帮他牵个线,让他做一笔生意,这样他自然就没有精力对付我们了。” “他这么对付我们,你还要给他生意做?”黄氏一时没明白沈秀的意思,便很不解地问道。 沈秀笑道:“嫂子想差了。我说的这生意,自然是赔本生意。当然我不会让他赔掉全部家产,只要他吐出来那三千两银子就是了。” 黄氏道:“我们与他结着仇,他如何会信我们?” 沈秀道:“所以要找个生人来牵线。这个就不用嫂子操心了。我自有人脉和关系。” 黄氏道:“那就好。也让他们好好的得个教训,这样以后就不敢与我们作对了。” 沈秀道:“还有一事。既然这外室没有怀孕,范掌柜那里,就由嫂子跟他说!我知道范掌柜一直想要个女儿,所以要是当面戳破他的这个期望,他多半是不会相信的。” 黄氏明白沈秀的意思,这件事由她这个外人来说不大好,不如由自己这个枕边人,徐徐告知,顺便还能安慰对方一下。 “你不用管了,这事交给我就是。就算他要找那外室算账,我也会拦着他。” “那就好。”沈秀道:“那这事就托付给嫂子了。” 果然如沈秀所料,等晚上就寝的时候,黄氏徐徐把这事告诉给范光祖,范光祖怎么也不肯相信。 黄氏与他说了半天,说那外室是吃了种药物才有了怀孕的脉象,还说那外室是古老爷他们派来挑拨离间夫妻关系的。 范光祖听到这里,是不信也不行了,整个人萎靡不少。 黄氏冷笑道:“你做出这副死人脸给谁看呢,是不是嫌我没能给你生个闺女呢?” 范光祖叹气道:“我是气我自己没有这个命。以后我认命了,没有闺女就没有闺女!” 黄氏道:“你早就该死心了。要不是沈娘子精明,你在这外室上得吃多少亏。以后我看你还长不长记性。” 范光祖忙道:“再也不敢了。以后我要是再有纳小的心思,就让我天打雷劈。” 黄氏满意地哼了声:“你知道错就好。以后老老实实守着锦心绣坊!大事上,多听沈娘子的。” “咦,这话从你口中说出,真是意想不到。”范掌柜即便心情不好,也打趣了一句,“你不是要我一直防着她吗?” “防什么防,你个死鬼!”黄氏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从前是我糊涂,如今经历了这么多事,我早想明白了。所谓日久见人心,沈娘子是什么人,我已经知道得不能再知道了。以后就是她把锦心绣坊卖掉,我也绝无二话。” “再者,我还指着我那兄弟明年能考回个秀才呢!”黄氏说道:“我那兄弟一直想得孟老先生的指点,改天我找个机会,跟沈娘子提一提,看能不能让子彦见孟老先生一面。” “原来你是为了自家兄弟。”范光祖摇头道:“子彦考了那么多年,都没考上秀才,见一面孟老先生就能考上了,我看悬。” 黄氏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子彦考不上,他要是明年还考不上,那我就赖你,谁让你乌鸦嘴的。” 第257章 尝一尝苦头 沈秀从范家回来时,卫宴正在书房练字。 正月里,不能动针线,也无事可做。沈秀也取来了纸笔,打算跟着卫宴练字。 卫宴道:“今日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竟然会主动练字。” 沈秀道:“我想写封信,又怕字难看,拿出去会丢了你这个相公的脸,所以便先练练字。” 卫宴提笔蘸了下墨道:“你要给谁写信?” 沈秀道:“我想给曲桓写封信,让他帮我个小忙。” 卫宴道:“你提起曲桓,倒让我想起那个马管事。若是今年他能种出旱稻来就好了。” 沈秀道:“我记得你当日很信服他,你看人的眼光一向是没错的,这旱稻应该能种出来。不过你怎么关心起农事来了?” “我在孟老先生那里多看了几本书,也听人说了一些事。”卫宴道,“我们这里还好。听说有些偏远的地方,缺水缺土,乡民连吃饭都是问题。” “若我将来能考中进士,与其在京城熬资历,还不如到地方上历练一番。我看重马管事,也是因为他懂种地。如果我能外放到地方,便想请他帮我的忙。” 沈秀明白卫宴的意思了,“这事太遥远了。还是等你考中进士再说!” 夫妻两个练了会儿字,便有仆妇来说,有位陶公子来访。 陶思谦站在花厅内,看着墙上挂的一幅画沉思不语。 有人推门走了进来,陶思谦回过身便笑道:“卫兄,多日不见,你可还好?” 卫宴客气地请他坐下,又让人上茶。 陶思谦道:“这几日我天天在家里陪客,喝酒喝得都胃疼了,便来你这里躲躲。”说完指着墙上的那幅画道:“这画是卫兄画的吗,真是好丹青。” 卫宴道:“不过是随意之作,谈不上好字。” 陶思谦道:“卫兄你就是太谦虚了。” 两人在花厅里说着话,沈秀在厨房打发人去了两趟,一趟是送点心,一趟是续茶。 厨娘笑道:“陶公子又不是第一次来,沈娘子你这么着紧做什么?” 她以为沈秀是把陶思谦当成了贵客,哪知道沈秀的心思。 沈秀笑了笑没说话,她也知道自己紧张太过了,这是自己家里,陶思谦能做什么。 陶思谦待了半个时辰就走了。 等卫宴回来,沈秀上下仔细打量了他一眼,便问道:“他来做什么?” 卫宴笑了笑,沈秀的目光好像在检查自己有什么损失似的。 “你这么看我做什么,陶思谦是文人,又不会对我做什么。” 卫宴接着笑道:“他来只是躲会儿清闲而已。” 沈秀不信:“真的没别的事?” 卫宴道:“对了,他约我一起去省城赴乡试,我已经婉拒了。” 沈秀松口气道:“那就好,我们最好少和他来往。不过你用什么借口回绝的呢?” 卫宴道:“我说自己已经与沈士奇约好,所以不能陪他一起去省城了。” “沈士奇不是省城人吗?”沈秀道:“你怎么会和他约好?” 卫宴道:“沈士奇过了正月,会来府城。等他在府城住上一个多月,我们就一起起程。” “他来府城做什么,又是来看他姐姐?” 上次沈氏帮了沈秀一个小忙,双方碍于顾夫人,私下里虽然有些交情,可是明面上却不怎么来往。 沈秀对沈氏说不上喜欢,但也谈不上讨厌。只是觉得他们姐弟的感情真的是不错。 卫宴道:“也不全是。沈家的生意做得很大,就是在府城这里也有些商行。沈士奇前几天给我的信里说,去年省城一带有好多棉花田被淹,估计今年的棉花肯定会大涨。他这次来府城,一是来看姐姐,二来就是奉父命来府城收购棉花的。” 沈秀听了,心中就是一动,“棉花真的会涨价吗?” 卫宴道:“沈士奇在信里是这么说的。他虽然只会读书,可他父亲却精明强干,这消息应该做不得假。” 沈秀半天没有说话,默默思索该如何利用这个消息。 她昨日才和黄氏说过,想要让古老爷他们做笔赔本买卖,为此才写信给曲桓,让他提供些思路。 哪知道却从卫宴这里,得知了这样一个消息。 不管沈家的猜测是不是真,她总归要利用这件事,让古老爷他们尝一尝苦头。 沈秀很快拿定了主意。 正月十五之前,府城没有一家铺子开张,人们一心顾着松闲快活,无人在这个时候讨论生意上的事。 沈秀按捺住性子,干脆趁着这段时间,盘点自己的身家到底有多少。 她把年底的分红银子,曲桓从县城捎来的米铺的利润,全都加在一起算了算,足有两千多两银子。 银子虽不多,但是如果全买成棉花的话,那也尽够了。 她还在筹划着写信让曲桓来一趟府城,一来是把槐花和留孩都带来,二来则是和他商议棉花的事。 只是这信还没写完,黄氏找上门来了,还带着她的兄弟黄子彦。 卫宴不在,沈秀便一个人出面招待了他们姐弟。 黄氏知道弟弟脸皮薄,直接问道:“卫相公去哪了?” 沈秀笑道:“还能去哪,孟老先生最近有些不舒服,他去探病了。” “孟老先生不舒服?”黄氏忙道:“是不是病了?” 沈秀看着黄氏如此关心孟老先生,也就猜到了她的来意,便笑笑道:“倒不是生病,就是孟老先生贪吃,多用了些荤腥之物,所以这几日有些上吐下泻。” 怎么这么不巧,黄氏脸上有些失望,“原来是这样。” 沈秀道:“可惜卫宴不在,要不然有他陪着黄先生,也不用和我们在这里枯坐了。” 黄子彦倒没表现出失望,只道:“卫兄是大忙人,又得孟老先生看重,我也没期望他一定在家。” 黄氏则回头看了一眼自家兄弟,然后对沈秀道:“我这兄弟为人就是太实在了一些。不瞒妹子你说,我们今日上门是想求你帮忙的。” “嫂子的意思,我有些明白了。黄先生过些日子就要考院试了,是不是想见孟老先生一面,得他指点一下?” 黄氏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我们就是这个意思。就是不知道卫相公那边,会不会答应?” 沈秀道:“我回头跟相公说一声就是了。其实孟老先生很平易近人的,轻易不会拒绝后辈们拜访。不过他最近身子不舒服,要等几天了。” “等几天无妨。”黄氏道:“反正离院试还早,不差这几天。” 黄氏得到了满意的回复,便又拉着黄子彦向沈秀道谢。 沈秀忙虚扶了一把,“嫂子你们不用这么客气的,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在你是一句话的事。可我这兄弟考了这么多年,都没有考中秀才。我这个做姐姐的,难免替他着急。” 黄氏还是让黄子彦给沈秀行了一礼,“你家相公早早考中了秀才,将来举人只怕也是不在话下的。只希望你看在我的份上,让卫相公有机会多拉拔他一把。什么时候他能考中个秀才,再娶个弟媳,我就对得起逝去的爹娘了。” 黄氏说到弟媳,黄子彦不由有些脸红。 黄氏道:“脸红什么,等你考中了秀才,我还要让沈娘子帮你找个好姑娘呢!” 提到好姑娘几个字,沈秀忽然想起一个人来。她仔细盯了黄子彦一眼,觉得两人倒也相配。就是不知道她愿不愿意了。 第258章 宜早不宜迟 过了正月十五,天气便一天天暖和起来。 正月十七是两个绣坊开门的时候,沈秀在外面忙了一天,回到家,柔娘就笑着迎了上来,“沈娘子总算回来了。曲公子和留孩他们回来了,还带着一个姑娘。” 沈秀进到内院,就见卫宴正招待曲桓一行人。柔娘口中的那个姑娘,就是槐花了。 槐花还是和以前一样,只是在鬓边插了朵白花。 沈秀看见那朵白花,就知道槐花是在替崔大娘戴孝。 她先与曲桓打了声招呼,知道槐花在这里拘束,便拉着她去了内室说话。 “崔大娘是腊月时走的,走前还拉着我的手,直说放心不下我。”槐花一提到崔大娘,眼睛就含了泪水。 沈秀也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安慰槐花道:“逝者已矣,槐花你也要看开一些。以后崔大娘不在了,你就跟着我住!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房间。” 她给槐花准备的住处,就在莲娘隔壁。 正好莲娘从房间出来,看见沈秀领着一个年轻女子过来,便问道:“这位妹妹是?” 沈秀替她介绍道:“这是槐花,和我是同乡,以后就在这里长住了。我经常不在家,相公又是个男人,有空的话,你多来陪陪她。” 莲娘点头道:“我正愁没有人作伴呢,槐花妹妹这么一来,也就解了我的寂寞了。” 槐花腼腆地笑道:“你叫我槐花就好了。” 她不习惯莲娘那亲热的称呼。 莲娘也只好从善如流地喊了声“槐花”,“你刚来这里,要不要我带你四处转一转。” 沈秀还有话要和曲桓说,便让莲娘先带着槐花四处走走,自己又回了花厅。 曲桓一见她便笑道:“沈娘子,你可给我派了个苦差事。你不知道,光是说服槐花跟我上路,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要不是有留孩在,槐花是死活不会跟我来的。” 沈秀笑道:“我知道这一趟难为你了。所以我要送你一个挣钱的生意。” “什么挣钱的生意?”曲桓眼睛一亮,马上提起了精神。 沈秀便对着卫宴笑了笑,“这事还 曲桓看向卫宴,想不明白这生意如何跟卫宴有关。 只听卫宴道:“我有个友人是省城人,过年前他给我写了封信,说是省城一带的棉花田被淹,所以今年省城的棉花肯定是要大涨的。” 曲桓听了,没做声,只是看向沈秀。 沈秀道:“相公的这个友人,是省城大家族的公子。这消息肯定是做不得假的。不过要是曲兄弟你不放心,可以去省城打听一下。” 曲桓道:“既然这样,那我明天一早就动身。” 沈秀道:“何至于这么急,你在府城住几天再走也不迟啊!” 曲桓道:“这事宜早不宜迟。沈娘子大概不知道,槐安县的布庄里卖的细棉布,还有府城的细棉布,都是从省城那边运来的。若是省城的棉花田真的被淹,那我们要尽早把棉花运过去。不然等其他地方的商人得到这个消息,棉花就卖不了好价格了。” 曲桓自从弃文从商后,经常和不同行业的人打交道,因此对这生意上的事,自然要比一般人多知道一些。 沈秀便没有再阻拦,“那我让厨房给你准备些吃食,好让你带在路上吃。” 她本来还想和曲桓商议,如何给古老爷下个套,不过既然曲桓这么急着去省城,那么等他回来再说也好。 省城与府城足有七八天的路程,曲桓走后,沈秀算计着路程,等对方回来以后,差不多便是二月份了。 那时候沈士奇也该来了。 她在霓裳绣坊正想着心事,郭算盘已经算好了一笔账。 “沈娘子,如果今年的生意和去年一样的话,那么一年需要六十匹素缎,一百斤棉线。还有一些绣架已经不能再用,需要重新购置。这些东西差不多要一千两银子。” 沈秀回过神,听完郭算盘的话便道:“绣坊的绣线,是不是只有棉线,没有蚕丝绣线?” 郭算盘道:“如果客人没有要求的话,绣坊一般用的都是棉线。原来绣坊也进过蚕丝绣线,只是要从江南那边捎回来,至少要两三个月。” 沈秀道:“我手里还有一些蚕丝绣线,应该足够用上一两个月。等这些蚕丝绣线用完,正好有新的蚕丝补上。” 郭算盘纳闷道:“沈娘子哪来的蚕丝绣线,这蚕丝只有江南那边才有啊!” “这桑树和缫丝的技艺,并不只有江南人才有。”沈秀道,“我就认识一个会养蚕和缫丝的人。总之,蚕丝绣线你就不用管了。以后霓裳绣坊和锦心绣坊的所有绣品,尽可能都用蚕丝绣线。” 蚕丝绣线绣出来的绣品,远不是棉线可比的。 沈秀想把霓裳绣坊和锦心绣坊做大,一方面要提高这两家绣坊的绣技,一方面就是要突出这两家绣坊的特色。 而蚕丝绣线,就是她想出的一个妙招。 槐花从县城来的时候,自然带了些蚕种。 沈秀打算多给她找几个帮手,跟她一起养蚕,养的蚕越多越好。 缫丝的技艺,崔大娘都传授给了槐花。所以完全不用担心缫丝的问题。 只是沈秀唯一要考虑的就是,蚕宝宝每天要消耗不少桑叶。 这件事,自然要请教本地人。 刚好黄氏有天来串门,还送了沈秀一筐蜜橘和一袋风干栗子。 黄氏送这些礼物,是因为卫宴在正月十五前,把黄子彦引荐给了孟老先生。 孟老先生已经不打算收徒了,看在卫宴的面子上,只看了看黄子彦写的文章,又指出了几点不足。 黄子彦大着胆子,请教了几个问题,孟老先生也都回答了,临走时还送了他一本字帖。 黄子彦高兴得很,回来跟黄氏说了许多话。黄氏很是感激,便时不时地过来串门,多数时候都带些东西。这些东西,也不贵重,纯粹就是心意。 沈秀不好不收,让仆妇把蜜橘和栗子搬下去,便对黄氏道:“嫂子以后快别这样了。上次你送来的东西,还都没有吃完呢!” 黄氏笑道:“不值什么,你们慢慢吃就是。”说完又问道:“怎么不见槐花姑娘?” 上次黄氏来串门,正好碰见了槐花。她便向沈秀打听了几句,听到槐花至今没有许配人家,黄氏便有几分心动。 只是沈秀说槐花这辈子不想嫁人,黄氏便没有说什么,只是每次来的时候,都会提上一句。 沈秀道:“她正在房里照顾蚕种。说到这里,我还想问嫂子,府城可有大片的桑树林?” 黄氏道:“当然有。我们家祖田的旁边就有一片桑树林。” 范家的祖田是范光祖的祖父在世时置办的,就在城郊。 “那片桑树林就长在山脚下,差不多有百十来棵桑树。一到夏天,落的桑葚果到处都是。” 黄氏说完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沈秀道:“我想养蚕,所以才问问这里有没有桑树林。” 黄氏道:“那应该够了,只要你养的蚕不是太多,那百十来棵桑树应该足够了。” 沈秀想了想道:“那我得问槐花,她应该知道养蚕需要多少棵桑树。” 提到槐花,黄氏忽然压低了声音道:“这位槐花姑娘,这辈子真的不打算嫁人了吗?” 沈秀道:“我提过两次,她每一次都说自己不想嫁人。” “你就这么由着她,难道真就一辈子不嫁人?”黄氏道:“你现在没有儿女,还好一些。等你将来有了儿女,她每天看在眼里,我就不相信她不会羡慕。这女人啊,有没有夫婿不打紧,可自己的孩子,是一定要有的。不然,等老了该怎么办呢?” 第259章 配不配得上 沈秀一直都不愿意勉强别人,所以槐花说不想嫁人,她就由着对方。 可她内心也知道,槐花其实也需要一个家庭,有个疼爱她的夫君,和一两个可爱的孩子。 只是当着黄氏的面,她不好多说,只道:“看来嫂子真是被范掌柜伤了心了,连没有夫婿不打紧的话都说出来了。” 黄氏道:“你别打趣我,我是认真的。我们女人生来就命苦,这辈子能依靠的人不多,不过是在家依靠父母,出嫁后依靠子女,什么男人,什么公婆,那都是靠不住的。这辈子,只有跟你有血缘关系的亲人,才是最靠得住的。” 黄氏说这话,是有深切体会的。 沈秀笑道:“我明白嫂子的意思了。只是槐花的情况不同,她以前定过亲,因为对方诬陷过她,所以导致她对嫁人有阴影。” 黄氏道:“你跟我说过,这没什么。既然我把话说到这里了,你觉得我兄弟如何?” 沈秀道:“黄先生老实稳重,当然是个好人。” 黄氏问道:“那你觉得他配不配得上槐花?” 沈秀其实也觉得槐花和黄子彦挺相配的。黄子彦一看就人品正直,可以给槐花缺乏的安全感。而且黄子彦父母双亡,槐花嫁过去不用伺候公婆,这对槐花来说也是件好事。 “黄先生当然配得上槐花,只是槐花那里……” 黄氏道:“你不妨跟槐花姑娘提一提。改天我打发兄弟过来一趟,你让他们两人见一面。若是我兄弟愿意,那么等我兄弟考中秀才后,你再试着帮我提一提。” “你也知道,我这兄弟无父无母,只有我这个姐姐。只要槐花她愿意,等我兄弟考中秀才后,我们便来下聘。我兄弟那真是个老实人,槐花姑娘嫁给他,享福虽不一定,但肯定是不会让她受委屈的。” 沈秀道:“嫂子既然跟我提了,那我好好劝劝槐花。如果真能成就这样一桩婚事,对槐花也是件好事。” 黄氏道:“我就是这个意思,那你好好劝劝槐花姑娘,我先走了。” 温暖的房间内,槐花正忙着孵化蚕种。 蚕种特别娇弱,稍有不慎,就会前功尽弃。 槐花带来的蚕种虽多,可是沈秀既然要她大范围养殖,那么一个蚕种也不应该浪费。 槐花刚忙完,外面就响起了敲门声。 敲门的是沈秀。她知道养蚕有很多讲究,所以没有直接推门进来。 槐花很快从蚕室出来了。 “阿秀妹妹,你有事找我?” 沈秀笑道:“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我们到别处去说!” 那天的天气不错,太阳照在身上暖暖的。两人在园子里找了个向阳的亭子,然后坐在了栏杆上。 槐花问道:“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诉我?” 沈秀道:“刚才范掌柜的娘子来过,她说范家的祖田附近,有一大片桑树林,里面足有百十来棵桑树。这对我们来说,应该是个好消息!有了这么多桑树,我们就能养更多的蚕宝宝了。” 槐花道:“百十来棵桑树已经不少了。如果省着吃的话,应该能养不少蚕宝宝。” 槐花按着从前的经验,粗粗算了一下道:“一棵桑树能养六七百个蚕宝宝。六七百个蚕宝宝刚好能出一斤蚕丝。这么算下来的话,能出一百来斤蚕丝。” 上次留孩从县城带来了几十斤蚕丝绣线,如果今年春天再产一百来斤蚕丝,那么应该够两个绣坊用上一年了。 槐花道:“其实不光春天能养蚕,夏天同样也可以。崔大娘跟我提过夏天养蚕的事。若是一百斤蚕丝不够的话,我再养些夏蚕。只是夏蚕容易生蚕病,不如春蚕产出的蚕丝多。” “既然夏蚕容易生病,那还是算了!”沈秀道:“养蚕不是件易事,要你从春天忙到夏天,我会过意不去的。” 槐花想说自己愿意每天忙碌,却被沈秀打断了,“你现在不能趁着年轻,就不拿身子当回事。夏蚕的事就算了。府城不可能只有一片桑树林,我会让人再找找。” 说完蚕丝的事,沈秀想起黄氏的嘱托,便问道:“你觉得范掌柜的娘子为人怎么样?” 槐花对黄氏印象不深,想了想道:“好像是个很和气的妇人。” 沈秀笑道:“她今天来,送了我一些东西,又提到了她的兄弟。她的兄弟,就是锦心绣坊的账房先生,姓黄叫子彦。” 槐花听到这里,就知道沈秀要说什么了,红着脸,微微低了低头。 沈秀在心里叹了口气,但还是继续道:“这个黄子彦,是个很正直的人。你不知道,当初范掌柜的娘子对我可不和善,她怕我独揽绣坊的大权,所以把兄弟派过来,其实就是安插亲信的意思。” “黄子彦他明知道自己姐姐的心思,可他在黄氏面前,一句我的坏话都没说过。平日也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绝不打听那些有的没的。” 沈秀道:“这样的人,虽然不说世间罕有,可也是百里挑一了。而且他父母双亡,谁嫁给了他,那便连公婆都不用伺候的了。” “既然他这么好,为何至今都没有成婚?”槐花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沈秀笑道:“那是因为他一心想着考中秀才,以前是因为某些原因,所以他才迟迟未中。如今他的文章已经够火候了,今年多半能中的。” 她说完,看了槐花一眼,“要是谁能嫁给他,以后就是秀才娘子了。” “秀才娘子也没什么稀奇的。”槐花低头捏着衣角道。 沈秀笑了笑,从前她一提起嫁人,槐花便百般不情愿,这次倒比从前强上一些。沈秀猜测,这大概是崔大娘临终的时候说了些什么,所以槐花才有了些转变。 “槐花,你现在到底是怎么打算的?”沈秀觉得槐花应该是有些犹豫了,所以索性逼她一逼。 “你若是真的不愿意嫁人,那你就当我什么也没说。但是这门婚事错过后,以后你要是再想嫁人,就找不到这么好的婚事了。” 第260章 肯定要涨价 崔大娘在临终之前,确实劝说过槐花。她知道槐花的心结是什么,便说世上既有崔三郎父母的那样的公婆,但也有好公婆和好夫君。 她还把沈秀拿出来做例子,说沈秀就遇到了不错的公婆和夫君。 可见这世上还是有好公婆和好夫君的。 这件事,槐花无法否认,在崔大娘浑浊的眼睛注视下,她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大娘,若是将来有好人家,我会嫁人的。” 如今沈秀再次提起这件事,槐花想了想道:“你让我再好好想想。” “有什么好想的,若我是你,有这样的好婚事,我肯定会答应的。”莲娘不知从哪冒了出来,含笑说道。 槐花马上羞红了脸。 沈秀看向莲娘,“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莲娘道:“我不是故意偷听的。只是孟家来人了,柔娘正忙着,便让我来告诉你一声。” 沈秀听到孟家来人,想起了九姑娘要进京选秀的事。 她便顾不上和槐花说什么了,换了身衣裳便去了孟家。 果不其然,九姑娘的行李都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就等着出发去京城了。 沈秀来的时候,九姑娘正看着自己住了十几年的屋子,说是不舍,那肯定是有的。只是再不舍,也得为了家族进京。 丫鬟来禀告时,九姑娘擦去了眼角的泪水,换上一副高高兴兴的样子去见沈秀。 “我还以为你忙得没有空来看我呢!”九姑娘嘻嘻笑道,“怎么这么看着我,是不是舍不得我走?” 沈秀道:“当然舍不得了。对了,这是我准备的一点心意。”说完从怀里取出一方手帕,“这双面绣的手帕是我年前绣好的,绣的也是你最喜欢的花样。” 九姑娘笑着接过,“沈娘子你对我真好。你放心,那件事我已经跟祖母说了。祖母已经应了,等我走后,祖母便会把彩霞连同她的卖身契,都会给你送过去。” 沈秀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握着九姑娘的手道:“九姑娘进京以后要多保重,可千万别让我们这些人担心。” “我知道的。”九姑娘做出一副活泼的样子道:“你别这么恋恋不舍,我们将来肯定还会有见面的机会的。” 沈秀道:“这话没错。等相公考进士的时候,我便跟着他一起进京。估计到时候,九姑娘就是王府的侧妃了。” 九姑娘笑道:“承你吉言。我就盼着做皇子的侧妃呢!” 临走的时候,九姑娘还拿出了一个首饰匣,说是里面有一对簪钗和耳环,让沈秀拿回去做个念想。 九姑娘道:“要是将来你想见我。门房又不认识你的话,你就把簪子给他们。我见到簪子,自然会出来见你的。” 沈秀便收下首饰匣,“好,等我进京以后,一定先去看你。” 九姑娘笑道:“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 二月初一,宜出行。 在孟家两位少爷的陪同下,九姑娘带着两个丫鬟踏上了去京城的路程。 九姑娘走后第二天,曲桓也从省城风尘仆仆地赶回来了。 沈秀不着急问他省城的情况,只让柔娘多准备些热水,先让曲桓洗漱一番。 曲桓痛痛快快洗了个澡,又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才去见沈秀。 卫宴不在,沈秀为了避嫌,特意让留孩也来旁听。 曲桓第一句话就道:“卫兄的那个友人没说错,省城的棉花田确实被淹了,而且淹的还不少,足有上百亩地。” “棉花喜旱不喜涝。偏偏省城在去年夏天的时候连着下了半个月的雨,所以导致棉花田被淹。而且棉花这东西,最怕阴雨天,因为阴雨天容易生虫病。我还特地去找几个农人问了问,得知那些没有被淹的棉花田,因为阴雨天的缘故,棉花也大大减产。” 曲桓兴奋道:“所以省城今年的棉花肯定是要涨价的。不过省城的棉花田虽然被淹,可是周围的县城却还是有不少棉花田的。我们得趁其他人还不知道这个消息时,就提前把棉花运到省城。” 沈秀没有曲桓那么兴奋,很冷静地说道:“那你手头能调动的银子有多少?” 曲桓道:“我在回来的路上,就已经算过了。我差不多能凑上八百两银子,只是这点银子还远远不够。我打算把这件事告诉罗恭,让他也出点本钱。一来他手头宽松,二来他是官府中人,肯定知道哪的棉花更好更便宜。” “你要把这件事告诉给罗恭,我不反对。”沈秀道:“我手头还有两千两银子,这些银子都交给你,全买成棉花。只是有一条,你把棉花买回来以后,要把我的那一份棉花,全都交给我。” “沈娘子不打算把这些棉花运到省城吗?”曲桓问道。 沈秀道:“我确实不打算把这些棉花运到省城,我有另外的发财办法。” 曲桓不知道她打的是什么主意,有心要问,沈秀却不肯说。 “你只管放开手脚,去买棉花。等你把棉花买得差不多后,把棉花运去省城的时候,就帮我一个忙,放出消息说省城的棉花一定会涨价。” 曲桓不明白沈秀想做什么,纳闷道:“你这是要做什么,生怕别人不知道这件事吗?” 沈秀道:“你不用知道原因。反正那些商人知道消息后,就算要收购棉花,还需要一定的时间,所以肯定会落在你后面。等他们把棉花运到省城后,你的棉花应该都已经出手了。横竖这件事不影响你们挣钱,你就帮我这个忙!” 曲桓觉得沈秀说得没错,这件事确实对他没什么影响,便道:“好,那我再去省城的时候就帮你散播这个消息。” “你记得,这个消息知道的人越多越好,这样我才能便宜行事。” 沈秀说了这么多,曲桓也大概猜到她的意图了,“你是不是想利用手中的棉花,囤积居奇,然后大挣一笔?” 沈秀含含糊糊道:“差不多就是这个打算。” 她囤积棉花,挣银子倒是其次,最关键的则是想给古老爷他们一个深刻的教训。 第261章 一金难求 沈士奇是二月初旬到的府城。 等沈士奇去府衙见自己的姐姐时,沈氏便交给了他一张单子。 “这是沈娘子让人送来的,这上面写的人家,手里都有不少棉花。你按着这些地址去找,能省你不少功夫。” 沈士奇笑道:“这位卫兄的娘子还真是位妙人。她知道我要买棉花不稀奇,稀奇的是竟然帮我找好了路子。” 沈氏道:“她帮你这些,也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沈士奇好奇地问道。 沈氏道:“霓裳绣坊原来的东家一直与她过不去,她从我们家听说了棉花要涨价的事,便决定给那些人一个教训。不过为了怕连累我们,所以她提前来告诉我,让我嘱咐你,这些棉花越早运到省城越好。” “哦,我明白了。”沈士奇道:“她要给那些人下套是不是?” “不过就算她不说,我也会让人尽快把棉花送回去的。爹一再嘱咐我,让我收到足够多的棉花后,就尽快送回去。” 沈氏道:“既然爹已经嘱咐你了,那就好。你尽快去收棉花!” 沈士奇这次带来的人,都是得力的管事。在他的吩咐下,管事们按着单子上的地址去上门买棉花,省了不少力气。 棉花收得差不多后,沈士奇便让几个管事带着棉花先回省城,而他则打算在府城多留几日。 在沈士奇逗留的日子里,府城渐渐传开一个消息,说是省城那边的棉花田被淹,今年省城的棉花一定会大涨的。 自从丢掉了霓裳绣坊,古老爷无事可做,便常去茶馆消磨时间。 没有多久,他便从几个客商口中知道了这件事。 这天,他从茶馆回到家里,就看到自己的大舅子,也就是张掌柜正在等他。 “姐夫,外面都在传省城的棉花要涨价。”张掌柜道:“不知道你听说了没有?” 古老爷道:“这事,我也听人说过。只是不知道真假?” “应该是真的。我听人说,前段日子,省城的沈家便来府城收棉花了。这个沈家不是别家,正是顾夫人儿媳的娘家。姐夫要想知道这事是真是假,让我姐去一趟府衙不就是了。” 古老爷摆手道:“罢了,我这辈子是不想再与我这表侄女打交道了。”顿了顿道,“既然沈家派人来收棉花,那这个消息多半是真的。” “姐夫,这可是个好机会啊!”张掌柜提议道:“若能趁着这股东风挣他一笔,今年的生计就有着落了。” 古老爷也有些心动,但还是觉得谨慎一点为好,“你去市面上打听一下,看如今的棉花行情怎么样。” 事关生计问题,张掌柜不敢怠慢,马上就去打听。 府城的周边有不少棉花田,原本一斤棉花的行情在一百文钱左右。如今隆冬已过,棉花本该有所降价,哪知道如今因为省城那边的消息,棉花已经涨到了一斤一百二十文钱。 古老爷听到这个行情,沉吟道:“一斤一百二十文钱,十斤就是一两银子。这么算下来,一百斤棉花就要十两银子。” 当然一百斤棉花不值得送到省城,要运的话,起码也得五千斤棉花。 五千斤棉花,便是五百两银子。这笔银子并不多,古老爷自问掏得起。 可他还想再等等,万一省城的棉花并未涨价,那么买这么多棉花回来,岂不是要亏本。 张掌柜觉得古老爷未免太小心了些。 可是这事自己做不了主,也只能听古老爷的。 只是两天以后,因为有不少行商来府城买棉花,府城的棉花行情又是一变,从一斤一百二十文钱涨到了一斤一百五十文钱。 张掌柜有些坐不住了,赶紧来与古老爷说这件事。 古老爷道:“这棉花再涨还能涨到哪去,再说府城买不到棉花,周围的县城难道也买不到棉花吗?” 可是古老爷低估了棉花要涨价的消息。 自从这个消息传遍府城,几个消息灵通的行商把府城和周围县城的棉花买去了一半。 等张掌柜把这个消息告诉给古老爷时,古老爷才下决心,准备在棉花大涨之前赶紧下手。 只是如今市面上的棉花越来越少,已经涨到了一斤两百文钱,几乎是从前的两倍。 古老爷心里有些后悔,早知道棉花涨得这么快,当时就该早点下手。如今他倒是想下手,可惜市面上已经很难买到棉花了。 古老爷正后悔的时候,张掌柜却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姐夫,我最近在茶馆认识了一个行商,他手里倒是有不少棉花,也愿意出手。” 张掌柜道:“他在消息刚开始的时候,就囤了不少棉花。本来想运去省城的,哪知道家里出了些事,所以便想把这些棉花转手出去。” “那他手里的棉花,打算卖多少文钱?” 张掌柜轻咳一声道:“他说现在市面上的棉花可谓是一金难求。他也不多要,一斤棉花只要两百二十文钱。” 古老爷道:“这还不叫多要,这可比市面上的棉花还要贵。” “可市面上如今已经买不到棉花了。而这位行商手里,则有两万斤棉花。” 张掌柜道:“姐夫,这可是挣钱的最后机会了。我听人说,如今从省城回来的几个行商,都狠挣了一笔。省城的棉花,已经涨到一斤三百文了。” “一斤三百文,这事是真是假?” 张掌柜道:“此事千真万确。省城有好多人家以织布为生,所以每年需要不少棉花。如今省城周围的棉花田被淹,棉花本就减产,加上去年隆冬要做冬衣又用去了一些,所以棉花才会涨价。” 古老爷犹豫了好半天,可终究没有下定决心。 张掌柜不由道:“姐夫,你可不能再犹豫了。你等得,那行商可等不得了。要是他把棉花卖给别人,那就没我们的事了。” 古老爷道:“两万斤棉花便是四千两银子,这笔银子数目太大,我得好好想想。” 张掌柜道:“姐夫,你要是再想下去,那行商还会借机抬价的。” 在张掌柜的不断游说下,古老爷终于下定了决心,“那就先买一万斤棉花。” 一万斤棉花是两千两银子,这个还在古老爷的承受范围之内。 可惜张掌柜见过那个行商后,回来的时候为难道:“那个行商说了,姐夫你要买,就干脆把两万斤棉花全买下来。只买一万斤棉花,他是不会卖的。” “这位行商是哪里人?”古老爷忽然起了疑心,“你可清楚他的底细?” 张掌柜道:“这位行商是槐安县人,听说还与县衙的县丞沾着点关系,来历肯定是没问题的。” 古老爷这才放下心来,然后摸着胡子好半天才道:“好,两万斤就两万斤。” 双方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时候,古老爷和张掌柜还特地看了眼棉花的成色。 那行商道:“不用看了,这些棉花都是上等货色。” 古老爷看了眼手里的棉花,的确成色不错,便看了眼张掌柜。 张掌柜从怀中取出四张银票,然后给行商递过去。 四千两银子到手,行商便痛快地让手下人把棉花搬到古老爷带来的车上。 为了防止夜长梦多,古老爷和张掌柜商量了一下,准备由张掌柜带着车队,第二天便出发去省城。 只是张掌柜上路没几天,就听说省城周围的县城风闻省城的棉花卖到了一斤三百文,于是越来越多的行商拉着本地的棉花去了省城。 等张掌柜走到一半的时候,省城的棉花已经从一斤三百文跌到了一斤两百文。 张掌柜得知这个消息,脸都变了颜色。为了挣回本钱,他带着人快马加鞭往省城的方向赶。 只是棉花的价格涨起来快,跌起来更快,几乎是一天一跌。 等张掌柜来到省城,棉花已经跌到了一斤一百文钱。 张掌柜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眼前几乎一黑。可更打击人的,还在后面。因为行商们运来的棉花太多,如今棉花就是跌到了一百文钱,销路也很成问题。 张掌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手里的两万斤棉花售卖出去。可是这一买一卖,几乎亏掉了两千两银子。 一想到古老爷得知这个消息的后果,张掌柜连回府城的勇气都没有了。 第262章 都被她猜到了 两千两银子不是笔小数目。 以前还有霓裳绣坊的时候,两千两银子也是绣坊半年的收入。 如今没了霓裳绣坊,古老爷本来就在坐吃山空,现在又亏掉了两千两银子,当即就气病了。 沈秀根本不用去刻意打听,就知道古家的情况好不到哪去。 倒是顾夫人听说了古老爷亏本的事,让人去打听了一下。 听说古老爷是从槐安县一个行商手里买的棉花,顾夫人忽然想起了什么,槐安县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哦,她想起来了。 沈秀和卫宴就是槐安县人。 她当初让人打听沈秀时,还听说她与槐安县城的县丞有些关系。 如今再联想此事,顾夫人猜到了事实的真相,恐怕这个行商是沈秀安排的,目的也是为了整垮古家。 顾夫人抿了抿嘴唇,沈秀的手段,她是领教过的。如今古家又与她决裂,那她更犯不着去提这个醒。 只是她想来想去,都觉得沈秀做事太不留情面了些。 即便她与古家已经决裂,可古老爷到底与她沾着亲戚关系。沈秀如此不客气地对付古老爷,摆明是不把她放在眼里。 顾夫人眼底闪过一丝恼色,以她的身份是对付不了沈秀,可她不信没人能治得了沈秀。 秦知府跟她说过,卫宴过了春天便会出发去省城考乡试。等他一走,沈秀没了靠山,她便可以从长计议了。 沈秀还不知道顾夫人的想法,她此时正从曲桓手里接过那四千两银票。 当时为了不引起古老爷的怀疑,曲桓把棉花卖给古老爷后,便回了槐安县,等张掌柜上路后,才悄悄返回了府城。 沈秀手中的棉花是用两千两银子买来的,如今卖了四千两,这一笔生意可以说是整整挣了两千两银子。 曲桓笑道:“我这一趟辛辛苦苦把棉花运到省城,才不过挣了一千多两银子。早知道这银子会挣得这么轻松,我当初就该和你一样,把棉花留在府城算了。” 沈秀道:“你要这么做的话,那就不一定了。我是算准了古老爷的脾气,在棉花开始涨价的时候,他一定会选择观望,后面为了不错失机会,他才会冒险花高价买棉花。但如果换了其他人,我这个主意就不灵了。” 曲桓道:“你对这个古老爷很了解吗,知道对方一定会上当?” 沈秀微微笑道:“说不上太了解,只是我与他交手过,这个人没有什么大本事,小心思不少。以他多疑又谨慎的性情,是不会在棉花刚涨价时,就孤注一掷的。非得等棉花涨到一定程度时,他才会下决心出手。” 沈秀猜得一点没错,古老爷所走的每一步都被她猜到了。 曲桓佩服地看了她一眼:“嫂子,要不你别开什么绣坊了,跟我们一起经商!你有这样的手段与见识,只当一个绣娘太屈才了。” 沈秀笑道:“你快别夸我了,我会当真的。” 曲桓道:“我真不是夸赞,是真觉得嫂子你有经商天赋。” 沈秀知道自己的本事,她只是比这里的商人多了些营销手段,又多了些见识。真论起经商的本事来,她可就差得远了。 她很快转了话题:“我听相公说过,省城比府城还要热闹得多,只是没机会去见识。” 曲桓见她不愿就经商的事多谈,也不勉强,顺着她的话说道:“这次我去省城,的确开了眼界。嫂子你不知道,省城比府城大多了,那里的百姓也比我们这里富裕很多。” “这是为何?” 曲桓道:“原来我不是跟嫂子说过吗,我们府城和县城的细棉布,都是省城那边出产的。省城的百姓,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一台织布机。那织布机的式样听说是从江南那边传来的,织起布来又快又好。听说这样用织布机织出来的上等细棉布,连宫里的娘娘们都爱穿。” 沈秀有些不信,“这省城的细棉布真有那么好吗?” 曲桓道:“是真的。听说江南最近时兴起一种松江棉布,质地光洁细 密,已经被朝廷定为贡品了!而省城的细棉布虽不及松江棉布有名,但质量不比松江棉布差。” 作为绣娘,沈秀对布料不可谓不了解。她在后世也曾听说过松江棉布的美名,只是没想到在这个世界也能听到松江棉布这个名字。 她的念头飞快地转了起来,既然连宫里的娘娘如今都热衷穿细棉布,可以想见在不远的将来,各地一定会刮起一阵细棉布的热潮。 昨日郭算盘还跟她说过,霓裳绣坊的绣品主要以蜀绣为主,品种太过单调。 要是绣坊能多做些精美的绣裙就好了。 沈秀也有这个打算。 大户人家每年需要的绣品是不少,可像是绣屏和绣帐,一年也不过采买一两次。但是刺绣精美的衣裙,才是一年四季都需要的东西。 去年范光祖在没有遇到莲娘之前,沈秀就有这个打算的,打算用湘绣的技艺绣制衣裳。 只是古老爷的一连串阴谋诡计,打乱了沈秀的节奏。 如今锦心绣坊没有了对手,自己手上还多了一个霓裳绣坊,沈秀便想在霓裳绣坊实施自己的这个规划。 本来她还想着,如果是用绸缎做出一些精美的衣裙,名贵是够名贵了,可却不够特色。 毕竟其他绣坊也能定制精美的绸缎衣裳。 今天听了曲桓的话,沈秀忽然有了个主意,她可以用上等的细棉布来做衣裳。 曲桓走后,她便去了绣坊,跟郭算盘商议这事。 郭算盘想了想道:“细棉布好是好,可就是没有绸缎看起来华美。” 沈秀沉吟道:“我听人说过,江南这两年一直涝灾不断。稻米的价格也一直在涨。既然稻谷的价格涨了,绸缎的价格肯定也会再涨的。” 郭算盘道:“沈娘子这话说对了。今年进的这一批绸缎确实比去年进的价格更高一些。” 沈秀道:“绸缎的价格年年在涨,而有名的细棉布则被列为了贡品。我想,以后细棉布说不定会取代绸缎的地位。就是取代不了,细棉布的地位也会大大抬高。” 郭算盘道:“要是真像沈娘子你说的那样,我们以后第一个用细棉布做衣裳的话,那么霓裳绣坊肯定会成为府城最有名的绣坊。” 沈秀道:“你这话说到我心里去了。明天我就派人去省城买上等的细棉布。” 同时,她还得跟范光祖说一声,若是对方同意用细棉布做衣裳,那么锦心绣坊也可以同步进行这件事。如果范光祖不同意,那么她就专管霓裳绣坊好了。 第263章 反倒适得其反 还没等沈秀找上门,黄氏就把黄子彦打发了过来。 “我姐听说沈娘子要找桑树林,便帮着打听了一下,说是城外的玉泉寺附近就有一片桑树林。” “正好我对玉泉寺很熟,所以我姐让我带沈娘子去那里看一看。” 其实黄氏让黄子彦带路是假,最重要的是想让他和槐花见一面。 沈秀很快猜到了黄氏的用意,便笑道:“那就请黄先生等一等,我再带上一个人一起去。” 槐花听说玉泉寺附近就有桑树林,二话不说,就跟着沈秀出来了。 黄子彦就在院子里等她们,听见动静,便转过了身。 他穿着半旧的青色棉袍,人是落魄了一些,可是看着斯斯文文,眼神也很清正。 沈秀带着槐花走过来时,他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这人倒是很守礼,这是槐花对黄子彦的第一印象。 玉泉寺在城外,乘坐马车的话,起码要半个时辰。 黄子彦没有和她们一起坐在车厢里,而是和车夫坐在了外面。 沈秀掀起帘子看了眼车外的风景,回头见槐花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她便凑过去道:“这位就是范掌柜的小舅子,你觉得他怎么样?” 槐花红着脸道:“我不知道。” 沈秀笑眯眯道:“不知道就不知道,你脸红什么?难道是不好意思了?” 槐花忍不住掐了她一下,“叫你笑话我!” 沈秀笑着求饶,“好姐姐,饶了我!” 坐在外面的黄子彦正在欣赏外面的风景,就听车厢里面传来说笑声。 今天他来卫宅的时候,黄氏也跟他提了几句,说是沈秀身边的那个槐花姑娘,长得不错,人也能干。 黄子彦知道姐姐的好意,从前他还有不考中秀才就不成亲的决心,可自己如今都快三十岁了,再不成亲的话,恐怕就是大不孝了。 沈秀带着槐花来见他的时候,黄子彦便认真地打量了对方一眼,虽然只有一眼,可黄子彦也能看出姐姐的眼光确实不错,这个槐花姑娘看着既文静又懂事,确实是做妻子的不二人选。 黄子彦心里有了几分意思,等来到玉泉寺后,便显得格外周到。 沈秀看在眼中,就知道黄子彦这是相中了槐花,所以才会这么表现。 可她知道槐花容易害羞,所以只当什么也不知道,拉着槐花,跟在黄子彦后面去看了那片桑树林。 黄子彦道:“这片桑树林到底有多少棵树,我也没数过,不过应该不下一百棵。” 沈秀不说话,只看向槐花。 槐花走向一棵桑树,比画了一下道:“这些桑树应该有几十年的树龄了,想必夏天的时候,应该能长出不少桑树叶。” 黄子彦开口道:“我以前来过这里,只知道一入夏天,这里的桑树林便会茂密无比,在这里乘凉十分凉爽。” 既然可以在树下乘凉,说明树叶长得十分繁茂。 槐花心里想着正事,便忘记了羞涩,主动问道:“那这里的桑树是野生的,还是专门有人种的?” 黄子彦道:“我听寺里的僧人说过,这些桑树是为了养蚕,特意移栽过来的。寺里原来有个从江南来的僧人,带来了些蚕种,为了不让那些蚕宝宝饿死,便特意移栽了两棵桑树。后来日久天长,这两棵桑树落下的种子越来越多,就长成了这一片桑树林。” 沈秀听到这里,便问道:“那寺里现在还有蚕种吗?” 黄子彦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你们可以问寺里的方丈。” 槐花从县城带来的蚕种,并不是很多。而沈秀需要的蚕丝绣线又是越多越好。 槐花曾提议要养夏蚕,可是沈秀不想让她太过劳累。如今听到玉泉寺可能有蚕种,沈秀便让黄子彦带她们去见方丈。 如果玉泉寺这边真有蚕种的话,那她们今年就可以养更多的蚕宝宝了。 玉泉寺的方丈是慧真大师,他听黄子彦说了来意,便慈和地笑道:“我们寺里确实是有些蚕种。” 本来寺里养蚕,只是为了不让那些蚕宝宝活活饿死。毕竟出家人以慈悲为怀。 后来蚕宝宝养得多了,得到的蚕茧也越来越多。 那位来自江南的僧人便教寺里的僧人如何缫丝,最后抽出来的蚕丝既可以拿来做薄被,也可以拿来代替棉花做冬衣。 寺里的僧人都觉得用这蚕丝制成的薄被和冬衣既轻还暖和,所以这蚕便一年年地养了下来。 沈秀听着听着,眼睛就是一亮。蚕丝既然可以代替棉花做被子,那么自然可以做冬衣,她怎么就没想到呢! 慧真大师的性情相当随和,听说他们要借用桑树林的桑叶,很痛快地就答应了。 至于寺里的蚕种,慧真大师也送了他们一些。 桑叶就罢了,可蚕种不能白要。沈秀为了表示自己的一点心意,给寺里捐了点香火钱。 从玉泉寺出来的时候,沈秀觉得这一趟收获很大。 她跟郭算盘商量用细棉布做衣裳的时候,虽然觉得细棉布将来一定会风靡一时,可也知道任何新事物都需要一些时间,才能被人们接受。 在新事物没有被人们接受之前,她能做的只有等。 如今来了一趟玉泉寺,沈秀忽然有了个主意。 她知道如何将这细棉布做的衣裳,推广开来了。 她一路都在想着心事,自然没有注意到槐花的变化。 而槐花在上车后,一直都在想着刚才与黄子彦对话的情形。 因为有过那样的阴影,槐花其实对陌生男子是有很深的抵触的。 沈秀的相公长得那么好,槐花却一眼都不敢多看。曲桓的性情那样随和,可槐花连一句话都不敢跟他说。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在见到黄子彦后,却不像对其他男子那样抵触,反而觉得这个人看上去很可亲。 大概是他的年纪比自己大一些,也大概是他的眼神很清正,给人的感觉很可靠。 槐花想到他说话的样子,越想越脸红,忍不住红着脸低下了头。 沈秀把所有的事情都想好后,终于留意到了槐花的异样。 看来槐花也不是对黄子彦没有任何感觉,只是槐花的性情太内向了些,如果催得太急的话,反倒适得其反。 因此沈秀装着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心里却在计较,看来这门亲事十有八九要成了。 第264章 比她想的还要棘手 自从沈秀要照管霓裳绣坊的生意,她便多数时候都待在霓裳绣坊。 这日,她有事要与范光祖商议,一大早便来了锦心绣坊。 范光祖正在清点库存的货物,抬头的时候看见沈秀,忙丢下册子道:“沈娘子你来得正好,我正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巧了。”沈秀笑道:“我今天来也是跟范掌柜你商量事情的。不过我说的事情不急,还是范掌柜你先说!” 范光祖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今年的绸缎比往年的价格还要高出一些。我算了算,一尺素缎就要三两银子,一件大幅的绣品,光是布料就得花费几十两银子。” “我们绣坊是这样,其他绣坊也是这样。听说满芳绣坊已经在涨价了,原来一件小幅的绣品只要十两银子,如今已经涨到了十五两。” 范光祖道:“沈娘子,你说我们要不要涨价?” 沈秀道:“其实我要说的这件事,也跟绸缎涨价有关。” 范光祖便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沈秀道:“前段时间,我家相公的一个同窗去了趟府城。这位同窗回来的时候说,省城有一种细棉布,光密细洁,不比一般的绸缎差,而且这种细棉布,就是京城的贵人也喜欢穿。” “所以我想着,我们可以试着用这细棉布做些绣花衣裳来卖。范掌柜觉得我这个主意如何?” 范光祖想了想道:“可我没见过这细棉布,也不知道这细棉布的好坏。” 沈秀道:“我已经让人去采买这种细棉布了。如果这种细棉布的质量不错,我打算用这细棉布做些夹衣。” 范光祖笑了笑,没说话。他还是觉得细棉布再好,也不及绸缎的地位。 他虽然没有将心里话说出来,可沈秀光是从他的神色就可以看出,他其实并不认同用细棉布做衣裳这件事。 这个在沈秀意料之中。范光祖本来就不是有魄力之人,会有这样的想法,也是在情理之中。 既然范光祖不愿意用细棉布做衣裳,沈秀便按原来计划的那样,把精力放在霓裳绣坊这边。 她回到霓裳绣坊,便把郭算盘叫了过去。 “沈娘子找我有事?”郭算盘问道。 沈秀道:“上次我让你去说服温绣娘来我们绣坊。这件事你办得不错。现在我再交给你一件事,如果你把这件事办好了,我就升你为霓裳绣坊的掌柜。” 郭算盘想做掌柜很久了,听到沈秀这么说,便按捺住心中的激动,说道:“沈娘子只管说是什么事,我一定尽量办到。” 沈秀道:“这事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我知道玉泉寺有一批蚕丝,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总之你想方设法帮我买回来。只要你把这事办成,等你回来,你就是霓裳绣坊的掌柜了。” 玉泉寺竟然有蚕丝,郭算盘马上明白了,“我这就去。” 沈秀道:“别急着走,你去玉泉寺之前,先去账房那里支十两银子。所谓有钱好办事。” 郭算盘走后,沈秀又把温绣娘和几个绣娘叫了过来。 “你们这些人中,谁会补画绣?” 沈秀望向几个绣娘,就见这些绣娘都摇了摇头。 沈秀继续问道:“那剪贴绣和高绣呢?” 其余几个绣娘仍是摇了摇头,只有温绣娘道:“我会一点剪贴绣,但是高绣就不会了。” 沈秀道:“好,我知道了。从明天起,我教你们补画绣和剪贴绣。等你们学会补画绣和剪贴绣后,我们就开始用细棉布做一些绣花衣裳。” 几个绣娘面面相觑,用绸缎做绣花衣裳,她们还好理解,可用细棉布做绣花衣裳,她们简直闻所未闻。 沈秀看到了她们脸上的神色,却并未多解释,只让她们先去忙手头的活计。 温绣娘本来已经跟几个绣娘离开了,可是走到一半的时候,却突然又回来了。 “沈娘子,这用细棉布做绣花衣裳的主意是谁提的呢?” 对于她的质问,沈秀一脸平静地回答道:“这个主意是我想出来的。” 温绣娘原本以为这是郭算盘想出的主意,还想劝说一下沈秀,如今听到这是沈娘子自己的主意,她便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沈秀看在眼中,便道:“温绣娘想说什么就说,我这个人自问还能听进去别人的话。” 温绣娘这才开口道:“沈娘子,我只知道府城那些大户人家,最讲体面。他们用来做衣裳的布料,都是最好的绸缎。” 为了不触怒沈秀,温绣娘把话说得很委婉。 “我也知道细棉布穿起来比绸缎舒适,可是富贵人家多是讲体面,不讲什么舒适的。” 沈秀微微笑道:“温绣娘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这样,等细棉布从省城买回来,我亲自做一身绣花衣裳。如果你们都觉得这绣花衣裳不会有人买,那我就放弃这个主意。你觉得怎么样?” 温绣娘当然不会反对,她觉得是沈秀听进去了自己的建议,所以才会有这个提议。 沈秀在绣坊一直等到傍晚,也没等到郭算盘回来。看来蚕丝的事情,比她想的还要棘手一些。 当初沈秀之所以没有在玉泉寺直接跟慧真大师提这件事,一来是已经借到了桑叶和蚕种,再借东西难免觉得过意不去;二来就是寺里的僧人已经习惯了用蚕丝保暖,估计不大会同意把手里的蚕丝转让出去。 既然这件事已经交给了郭算盘,沈秀也就不再多想。他要是连这点事都解决不了,那霓裳绣坊的掌柜人选,沈秀就要好好考虑一下了。 天边的最后一抹余晖即将散去时,沈秀回到了自己家里。 柔娘第一个迎了上来,“沈娘子,家里来了位叫彩霞的姑娘,说是从孟府来的。” 沈秀想起九姑娘临走时说的话,原本以为彩霞很快就会来的,没想到会拖这么久。 “你把人带来,让我见见。”沈秀道:“她来的时候没有不情愿!” 柔娘道:“不情愿倒看不出来,只是脸色有些不大好,好像刚生了场病。” 第265章 希望一切进展顺利 彩霞很快提着一个小包袱来到了沈秀面前。 她人长得娇小,皮肤白皙,还生了一张俏丽的瓜子脸,脸上嵌着一对清凌凌的大眼睛。 等她朝沈秀福了福身,便用那双清凌凌的眼睛看了沈秀一眼。 沈秀哪知道这个彩霞竟然生得这么漂亮,她还以为桂妈妈的这个侄女,只是个姿色普通的丫鬟呢! 她含笑问道:“你多大了?” 彩霞道:“奴婢今年十八岁。” 沈秀道:“那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彩霞道:“没什么人了,奴婢的爹娘去得早,奴婢是跟姑妈长大的。” “我把你要过来,你没有不愿意?”沈秀看着彩霞问道。 彩霞咬了咬唇才道:“没什么愿意不愿意的。奴婢是老太太的人,老太太既然把奴婢给了沈娘子,以后奴婢就是沈娘子的人。” 沈秀道:“其实我这个人不喜欢勉强别人,你若是真的不愿意来我这里。我可以跟孟老太太说,让你回去。” 彩霞道:“我没有不愿意。” “那你为何拖到今天才来?”沈秀问道。 彩霞道:“奴婢之前生了场病,所以才来迟了。还望沈娘子见怪。” 沈秀道:“既然你的病刚刚好,那你就先在这里住下。我会让柔娘给你准备一个单独的房间,另外我每个月会给你二两银子的月钱。” 彩霞既然学到了桂妈妈的六七成本事,那沈秀以后用她的地方多了去了。对于有用的人才,沈秀从来不会吝惜银钱。 二两银子的月钱,即便放在孟府也不算少了。 这一刻,彩霞终于相信了姑母的话。老实说,她其实是不愿意来的,毕竟她在孟府长大,那里才是她的家。 只是她的容貌长得太出众,孟家的几个少爷又渐渐大了。姑母一早就告诫过她,要她万万不能走做妾这条路。 而彩霞自己也不愿意做妾,正好沈秀来求人,彩霞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姑母知道她的决定后,便跟她说了一番话,大概意思是,沈娘子看着是个厚道人,也有一定的家底。只要她肯尽心为对方做事,沈娘子亏待不了她。 彩霞想着姑母的那番话,等沈秀说完便开口道:“其实我已经养好了身子,不用休息的。倒是我来时,姑母跟我说起过,说是沈娘子看着还是处子之身……” 沈秀脸上有一丝惊讶,没想到桂妈妈连这个都能看出来,她轻咳一声道:“桂妈妈还说什么了?” 说起这事,彩霞也有些脸红,但还是说道:“姑母说,女子晚一点圆房也好,尤其像沈娘子这样身形纤弱的人,最好喝些补药调养一番,这样生孩子的时候才不会太受罪。” 沈秀的身形确实算得上苗条了,可是怎么会和纤弱扯得上关系。 彩霞看她不信,便道:“我姑母仔细看过沈娘子的气色,说您这两年大概保养得好,所以身体没什么大问题。可是您的耳朵小而瘦,这一看就是先天不足,是从娘胎里带来的弱症。” 沈秀一时没有说话,桂妈妈说的一点没错,原身生下来的时候只有小猫大,那确实是有些先天不足。 她问道:“先天不足,会对生孩子有什么影响呢?” 彩霞道:“影响可大可小。往大了说,先天不足的人,生出来的孩子也会先天不足。往小了说,先天不足就意味着肾精不足,生完孩子后,身体肯定会很虚弱。” 沈秀不由抿唇道:“那喝药调理的话,需要多久?” 彩霞道:“我手上有不少调理身体的方子。只是大部分的方子,都要喝上一年半载才会有效,而且还忌夫妻同房。” 沈秀自己就自学过中医,当然知道喝药期间,夫妻是不能同房的。 她不由舒了口气,看来这圆房的日子又得往后推一推了。 她很快看向彩霞:“既然要调理身体,那你明天就开始准备药材,缺什么你就和柔娘说。” 那天卫宴回来得有些晚,发现家里多了个漂亮的丫鬟,他还有些吃惊。 沈秀道:“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个彩霞?” 卫宴道:“她就是那个彩霞?” 沈秀笑着点点头:“我也没想到她长得这么漂亮。” 卫宴的关注点却不在彩霞漂亮不漂亮上,而在她学的那些本事。 “她今天来了以后,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沈秀道:“说了很多。总之一句话,圆房这件事,又要往后推了。” 卫宴问道:“为什么,她到底说了什么?” 沈秀尽可能轻描淡写道:“她说我有些先天不足,所以要喝药调理,才能生孩子。而喝药期间,夫妻是不能同房的。” 卫宴道:“原来是这样。既然喝药期间有这样的忌讳,那圆房一事就等以后再说!” 沈秀挑眉看他,“真这么算了,你不是等了很久吗?” 卫宴轻轻笑道:“你想多了,我现在每天忙着读书,哪有时间想其他的。其实晚点圆房也好,等我考中举人后,说不定还要进京,等我们进京以后,再生孩子也不迟。” 沈秀觉得这话有理,“那就听你的。”说完笑道,“其实现在不生孩子也好。我每天都忙着绣坊的事,若真是有了孩子,那就顾不了绣坊这边了。” 卫宴道:“绣坊虽然重要,但你的身体更重要。这些日子,你每天忙着绣坊的事,我看你又瘦了。” 沈秀道:“现在多了个霓裳绣坊,要我管的事更多了。不过等我把这两个绣坊做大,以后就不用这么操心了。” 卫宴却不以为然,绣坊做大以后,沈秀只会更忙。 不过他却没有说出来扫兴,只道:“彩霞来了也好,正好让她给你好好补补身子。” 沈秀道:“我已经让她准备药材了。不过采买药材,也得花费时间。大概等我忙完手头的事,她应该就准备好药材了。” 沈秀现在一心惦记着细棉布的事,她想的是,等细棉布做成衣裳,得到众人的认可后,她就可以安下心,慢慢给自己调理身体了。 现在只希望,郭算盘那边进展一切顺利,等细棉布运回来以后,她就可以用细棉布和蚕丝做夹衣了。 第266章 确实是个人才 郭算盘从外面回到绣坊,顾不上一身的灰尘,就先去见沈秀。 沈秀正在教几个绣娘剪贴绣,这剪贴绣是用各种绫罗绸缎以及棉布,再经过缝缀、堆贴、剪裁等技艺,做成各式各样的造型,既有浮雕感,色彩又明艳大方。正适合用在色彩单一的细棉布上。 几个绣娘都学得很认真,她们中大部分人都是学的蜀绣。而剪贴绣则是湘绣的一种技法,所以除了温绣娘外,她们这些人连听都没听过。 温绣娘虽会一点剪贴绣,可是并不精通。 沈秀打算先把她教会,然后由她将剪贴绣传给其他几个绣娘。 她正在给温绣娘讲,如何裁剪布料时,郭算盘闯了进来。 “其实这剪贴绣说起来无非就是,用布头代替颜料,用剪刀代替画笔,你把它想成绘画就简单多了。”沈秀叮嘱完温绣娘,便道:“今天就先到这里!” 她让郭算盘跟自己出来,然后找了个安静的房间,便坐下来问道:“蚕丝的事情怎么样了?” 郭算盘道:“总算没有辜负沈娘子的托付,慧真大师已经同意把寺里的蚕丝卖给我了。” 他说的是我,而不是我们绣坊。 沈秀就知道自己没找错人,这郭算盘办事确实靠谱。而且他还知道此事不该大张旗鼓,没有以绣坊的名义买蚕丝,而是用的自己的名义。 沈秀微微笑了笑道:“据我所知,寺里的僧人已经习惯了用蚕丝,你是怎么说服他们的?” 郭算盘道:“本来我刚去玉泉寺的时候,他们确实不想把蚕丝卖给我。后来我想方设法说服了他们,又买来了些棉花与他们交换蚕丝,这样才弄到了几十斤蚕丝。” 几十斤蚕丝不少了,起码可以做几十件夹衣。 沈秀很满意郭算盘的办事速度,想起自己先前说的话,这时候是该兑现诺言了。 “从明天起,你就是霓裳绣坊的掌柜了。以后我要专心做细棉布衣裳,绣坊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沈秀说到做到,很快就把绣坊的伙计和绣娘召集了过来,跟他们说了这个消息。 众人知道这段日子,郭算盘很得沈秀重用,因此并不觉得意外,都纷纷向郭算盘道喜。 郭算盘笑着一一回礼,并不因为当上了掌柜就傲慢起来。 只是郭算盘当掌柜的消息传到锦心绣坊时,范光祖还特地过来了一趟。 “这个郭算盘年纪这样轻,是不是该让他历练几年再做这掌柜的?”范光祖看着沈秀的脸色道:“当然,霓裳绣坊这边,是你说了算。我只是觉得郭算盘太年轻了一些。” 沈秀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拿起手中的一块细棉布看了又看,然后开口道:“范掌柜,你看我手中的这块布料如何?” 范光祖随意扫了一眼,敷衍道:“这细棉布的颜色倒是雅致。” 沈秀道:“这就是从省城捎来的细棉布,一共有四种颜色,一样是藕荷色,一样是水绿色,一样是银灰色,还有一样是天青色。” 范掌柜对这细棉布一点兴趣都没有,便哦了一声,又问道:“郭算盘做掌柜这事,沈娘子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沈秀放下布料,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让人把郭算盘叫了过来。 郭算盘如今已是郭掌柜了,换下了做伙计时穿的粗布夹袄,穿上了长袍,因为人长得精神,那身长袍穿在他身上便显得格外合身。 “沈娘子,范掌柜。”郭算盘进来看见范光祖也在,心里不由有些忐忑。 沈秀招呼他上前看布料,“郭掌柜,这是从省城捎回来的四色细棉布。” 郭算盘听到细棉布这几个字,便上前认真地看了一眼,又摸了摸布料。 “沈娘子,眼下正值二月,是穿夹袄的季节。这藕荷色和银灰色,颜色既大方又耐脏,肯定会好卖。至于这水绿色和天青色两种颜色,这个季节穿太浅的衣裳不大合适,不如等到夏天的时候,多进一些。” 沈秀点头:“你说的有理。我也觉得这两样细棉布适合做夹衣。只可惜去省城买布的人,只捎回了这四样颜色。光是这几种颜色,未免太单调了些。” 郭算盘开口道:“沈娘子要是嫌细棉布的颜色太单调,我们下次可以多买些白色的细棉布回来。府城有不少染坊,我们可以让他们帮忙染颜色。” 这个时候,范掌柜插言道:“染坊帮忙染颜色,也是要花不少钱的。”言下之意是有些不赞成。 郭算盘道:“我问过从省城买布的人,听他说,白棉布是一尺四十四文,有色布是一尺五十八文。一尺就相差十四文。” “府城的染坊染布是论匹计价,一匹要三百文钱。 一匹是三丈,三丈是三十尺。 而我们在省城买的有色布,一匹就要比白棉布高出四百二十文钱。 这样算下来的话,我们不仅不会多花钱,而且每匹布还能节省下120文。” 郭算盘打得一手好算盘,就连心算也厉害,很快就把差价给算了出来。 沈秀笑着点点头:“经你这么一算,好像确实是这样。那以后我们就买白棉布回来,然后交给染坊染布。”她回头看向范光祖,“范掌柜觉得如何?” 范光祖已经无话可说了,勉强道:“就依你们说的意思办!” 沈秀道:“那这事就这么定了。郭掌柜,你去忙你的!我和范掌柜还有话要说。” 郭算盘走后,沈秀看向范光祖道:“刚才的话,范掌柜你也已经听到了。郭掌柜无论是做生意,还是算账,都算得上一个人才。这样的人才,就算年轻一些,又有什么关系呢?” 范光祖看到这里,也明白她的意思了。沈秀没有直接跟他解释,自己任用郭算盘做掌柜的原因,而是直接把人叫来,当场展示了一番郭算盘具有的能力。 而郭算盘的能力,范光祖也是看在眼里的。 他最终也只是道:“这郭算盘确实是个人才。” 沈秀就知道他是同意了。 她淡淡笑道:“范掌柜不像是关心这些事的人,是不是有人在你跟前说了些什么?” 她成功说服了范掌柜同意郭算盘做掌柜的事,便想弄明白是谁在他面前提到了这件事。毕竟以范光祖的性格,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 范光祖笑笑道:“也没人跟我说什么,就是听绣坊的几个伙计念叨了几句。” 沈秀本来以为是黄氏说了什么,如今听到是几个伙计多嘴,便松了口气。 既然是伙计多嘴,那就没什么了。 第267章 说话算话就行 史绣娘偷偷摸摸地来到一个小宅子,然后敲了敲门。 里面很快有人开了门,先看了眼史绣娘身后,发现她身后没有人后,才把史绣娘让了进来。 “你今天怎么又来了?”胡福道:“不是说了,我们最好应该少见面。” 史绣娘低声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胡福道:“你让我说的话,我已经告诉给范掌柜了。范掌柜也去找过沈娘子,只是不知道沈娘子说了什么,总之范掌柜回来以后没说什么。郭算盘那边依旧做他的掌柜。” 史绣娘咬唇道:“郭算盘当初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伙计,现在却成了掌柜。要是张掌柜还在的话,岂容他这样一个穷小子做掌柜。” “你说的那是过去的事了。”胡福道:“你今日到底找我为什么,赶紧说!要是被人看到我和你在一起,旁人会说闲话的。” “你家娘子死了几年了,而我嫁人没几年也守了寡。我们两个也算是同病相怜了。”史绣娘似嗔似喜地看了他一眼,“你觉得我给你当娘子怎么样?” “当然好。”胡福眉开眼笑道:“就只怕我一个伙计没这个福气。” 史绣娘道:“既然你有这个意愿,那我就把话挑明。我是被霓裳绣坊的沈娘子赶出去的,这口气我一直咽不下去。可惜我一个绣娘无权无势,根本奈何不了她。要是你肯帮我做内应的话,等事成之后,我就给你做续弦。” 胡福想了想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史绣娘道:“你不是锦心绣坊的伙计吗,应该能打探到不少事情。我每隔十天来看你一次,你可以把打探的事情告诉我,我会告诉你怎么做的。” “你放心,我不是要整垮锦心绣坊,只是想给那个沈娘子一点教训。只要让我出了这口气就行。” 胡福犹豫了一下,望着史绣娘那风韵犹存的脸,最终还是下了决心,“好,那我帮你。只是事成之后,你要是敢戏弄我,我不会放过你的。” “你要是不信的话,我现在就可以起誓。”史绣娘伸出手道。 胡福道:“起誓就算了,只要你说话算话就行。” 为了不惹人怀疑,史绣娘只待了一会儿就匆匆离开了。 从胡福家出来,没走多久就是条热闹的大街。 史绣娘刚避让开两个醉醺醺的大汉,一个丫鬟就走到了她面前,“你是史绣娘,我们夫人想见你。” 史绣娘稀里糊涂的就跟着这个丫鬟来到了一家茶馆的二楼。 丫鬟推开雅间的房门,史绣娘便看见有个妇人正凭窗而立,只留给了她一个背影。 史绣娘不清楚这妇人的身份,便看了眼领她来的丫鬟。哪知道丫鬟什么也没说,还退出了房间。 这个时候,那妇人终于转过身来,含笑道:“史绣娘,好久不见。” 史绣娘讶然道:“顾夫人,怎么是您?” 顾夫人笑着走上前道:“今日我闲来无事,便想着出门买点东西。刚才有些口渴,所以才来了茶楼。我在二楼看见你,想着我们许久未见,便让丫鬟请你过来叙叙旧。” 顾夫人以前的衣裳,大部分都是出自霓裳绣坊。而霓裳绣坊最好的绣娘是史绣娘,两个人也有些交情。 史绣娘没想到顾夫人还记得自己,当下有些感动,“顾夫人如今风采依旧,只可惜我再也不能为夫人效劳了。” “说到这里,我想问你一句。”顾夫人道:“我听说你如今已经不在霓裳绣坊了,这是为何?” 史绣娘叹气道:“还能为什么,我与那个沈娘子有些不对付。她把张掌柜他们赶走后,就把我也赶了出去。” “那你离开霓裳绣坊后,去了哪里?”顾夫人问道。 史绣娘道:“府城这么大,总有我容身的地方。如今我在梅香绣坊做绣娘。” 顾夫人道:“以你的本事,想找到一家绣坊的确不难。只是这梅香绣坊,我从未听过,只怕是家小绣坊!” 史绣娘脸上有一丝窘意,“确实是一家小绣坊。” 她当初在霓裳绣坊时,本来也算是府城有名的绣娘。可是哪想到霓裳绣坊的东家会换人,而且换的还是与她不对付的沈秀。 沈秀上任后,只辞退了两个人。一个人是与张掌柜有亲戚关系的伙计,另一个就是她。 如果沈秀把所有的绣娘都辞退也罢,可她偏偏只辞退了她一人。这事落在别人眼里,都有些疑心她是不是做了不利于绣坊的事。 如果史绣娘平时人缘好也就罢了,可她曾经仗着自己的绣技,得罪了很多同行。 因此这次落难后,很少有绣坊肯收留她。 要不是梅香绣坊实在是没有多少绣娘,估计也不会请她过去。 可梅香绣坊虽小,内里的争斗却不少。史绣娘来了这么多天,吃了不少暗亏。 这也是她近来想找沈秀麻烦的原因,若不是因为对方,她何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 顾夫人将史绣娘的窘迫看在眼中,脸上忍不住露出同情之色,“你我总算是相识一场,如今见你过得如此不如意,我也有些不忍。正好我最近要做几件春装,我是知道你的手艺的。明天我就让人去梅香绣坊请你。” 顾夫人还顶着知府夫人的名头,她派人去梅香绣坊请史绣娘,既是给史绣娘面子,也是替对方撑腰的意思。 史绣娘的眼底马上就有了感激之意,“多谢顾夫人。” “你我之间,何须如此客套。”顾夫人道:“其实我对那个沈娘子也有些看不惯。只是知府大人很看重她的夫君,我因为这个缘故,所以在霓裳绣坊出事的时候,也只能袖手旁观。” 史绣娘神情微动,她没想到顾夫人也不喜欢沈秀。 顾夫人继续道:“沈娘子的绣技,我也见识过。她所凭仗的,无非就是双面绣罢了。可是双面绣能用在屏风上,在衣裳上就发挥不了效果了。” “三月初三是上巳节,那一天,城里的女眷都会到水边踏青。你好好帮我做几件春装,若是春装做得出彩,我穿在身上,也能帮你扬名。” 史绣娘很快明白了顾夫人话里的含义。 沈秀擅长的是双面绣,可是论做衣裳,她就远不如自己了。 等她为顾夫人好好地做几件春装,以顾夫人的身份地位,肯定能将她的美名传出去。 到时候,她就能把沈秀比下去了。 第268章 衣裳可真漂亮 第二日,顾夫人果然如约派了人,去梅香绣坊请史绣娘,到府衙给她做春装。 梅香绣坊的掌柜这才知道史绣娘与顾夫人的关系,他对史绣娘的态度也发生了改变。 听说顾夫人要史绣娘帮着做几身春装,掌柜的当即就发话,让她只管放手去做。 史绣娘毫不客气地要名贵的杭缎做布料,掌柜的也答应了。 在史绣娘抓紧时间给顾夫人做春装时,府衙的少夫人沈氏则在沈士奇的陪同下,来了锦心绣坊。 范掌柜当然认得沈氏,赶紧迎了上来,殷勤地招呼二人:“少夫人,沈公子,快请进。” 沈氏淡淡一笑:“沈娘子呢?马上就是上巳节了,我想请她为我做几身春装。” 范掌柜道:“沈娘子现下不在锦心绣坊,去了那边的霓裳绣坊。” 霓裳绣坊内,沈秀正拿着剪刀在裁剪布片,就听说府衙的少夫人来了。 沈秀收拾了一下,便去见这位少夫人。 沈氏坐在静室里,正品尝着伙计端上来的热茶。 “这茶倒是不错。”沈氏看见沈秀,没有急着说出自己的来意,而是评点了一番茶叶。 沈秀笑道:“这是去年的白茶。白茶越放越陈,滋味也会越来越好。” 沈氏微笑道:“果然还是沈娘子会做生意。这白茶不仅比绿茶便宜,而且经放,这样一来,就算茶叶用不完,也可以放到明年。这样便能省下一笔茶叶钱。” 沈秀道:“少夫人说笑了。这主意不是我想的,是我们的郭掌柜想出来的。” 自从郭算盘做了掌柜后,沈秀才知道他最大的本事不是拨弄算盘,而是省钱。 用白茶来招待客人,也确实是他想出来的主意。 按照郭算盘的说法,这里省一笔,那里省一笔,每个月便能省下不少开支。 “少夫人今日来霓裳绣坊,不是只为了喝茶!” 沈氏道:“当然不只是为了喝茶。我本来和士奇先去的锦心绣坊,想让你帮着做几身春装。后来范掌柜说你不在,我们便来了这里。刚才士奇看见了一家书肆,便走不动路了。” “反正他一个大男人,也没什么讲究的。我就干脆一个人来了。” “这春装是少夫人做,还是给沈公子做?” 沈氏道:“我们两个都做。我这人不喜欢花里胡哨的颜色,而我弟弟呢,最喜欢天青色。” 不喜欢花里胡哨的颜色,这个倒是好说。至于天青色,刚才省城买回来的细棉布,有几匹就是天青色。 沈秀忽然有了个大胆的主意,试探着问道:“少夫人和沈公子做这几身春装,是不是打算在上巳节的时候穿?” 沈氏道:“让你猜对了。那天我们全家都会一起到郊外的河边踏春。衣裳的料子不必太贵重,花样也不必繁琐,简单淡雅就好。” 据说那天公爹也会去,沈氏不想打扮得太过华丽,免得让公爹觉得她这个儿媳生活奢靡。 沈秀道:“少夫人和沈公子的这几身春装,既然是要在上巳节的时候穿,那我不收分文。这几身春装,就算我送给你们的。” “不收钱?”沈氏有些吃惊,“这是为何?” 沈秀笑道:“我想让少夫人和沈公子帮我一个忙,只要你们肯帮忙,这衣裳我情愿白送给你们。” “什么忙,你说?” 沈秀道:“我从省城进了一批细棉布,打算用这些细棉布做些夹衣。只是府城的人还不大习惯穿细棉布做的夹衣,所以我想让少夫人和沈公子帮个忙。”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沈氏道:“我倒是听士奇说过,省城的细棉布如今很有名。有些人家,也会拿这细棉布做衣裳。只是这细棉布做出来的衣裳,会好看吗?” 沈秀道:“这个就不用少夫人担心了。等我把衣裳做好后,会送给您过目。若是您觉得不好看,大可以不穿。” 沈氏笑道:“听你这么说,好像对这细棉布做的衣裳很有信心似的。” 沈秀也笑道:“我的手艺,少夫人也是知道的。这细棉布虽然普通,可再普通的东西,只要经过我的手,照样可以变得不普通。” 沈氏道:“那我就等着你的细棉布衣裳了。只是我那弟弟不喜欢在衣裳上绣花卉,只喜欢松柏竹叶,这就需要你多费心了。” 沈秀道:“这个要求倒是没问题。” 卫宴同样也不喜欢那些花卉,沈秀做给他的衣裳,便是以竹纹为主。 上巳节在府城,是一个很重要的节日。 这一天,城里的男女老少都会到郊外的河边踏青游玩。 秦知府一向自诩是个雅人,这种节日,当然是不会错过的。 一大早,他就吩咐小厮准备马车,他要带着全家去郊外踏青。 今日是上巳节,也是沐休日。 沈氏不敢怠慢,一大早便来向公婆问安。 秦知府没看见儿子,便随口问道:“怎么不见坤哥?” 沈氏道:“夫君有些不舒服。” 秦知府轻哼了一声,没说话,知道这是儿子不想外出而准备的借口。 为了不扫大家的兴,秦知府什么也没说,只让厨房早点摆饭。 等沈氏伺候完公婆用饭,自己随便吃了一点,便回房换衣裳准备出门。 顾夫人也换了身衣裳,这身衣裳是史绣娘为她量身定做的,用的是上等的杭缎,又用各色绣线掺杂着银线,绣了大大小小几十朵芙蓉花,当阳光照过来的时候,只觉得这衣裳流光溢彩,映衬得人都娇艳了几分。 秦知府用手摸了摸胡子道:“这衣裳倒是挺漂亮。” 顾夫人笑道:“这是梅香绣坊史绣娘的手艺。” 秦知府点点头没说话,这衣裳漂亮归漂亮,只是太华丽了一些。不过既然夫人高兴,秦知府也就不忍扫她的兴。 很快,沈氏也换了身衣裳过来,只是外面穿了件斗篷,让人看不见里面穿的是什么衣裳。 顾夫人没有看见沈士奇,便问道:“你兄弟呢,怎么不见他人?” 沈氏当着秦知府的面,对顾夫人这个继母,表现得便比平时更恭敬几分,“回母亲的话,我弟弟已经出门访友去了,说是要和朋友一起结伴去踏青。” “年轻人喜欢自由自在一点。”秦知府开口道:“我们就不用管他了。” 顾夫人这才没说什么,笑了笑道:“时候也不早了,我们也该出发了。” 秦知府和顾夫人坐了一辆马车,而沈氏则独自坐在后面的马车上。 上车后,丫鬟低声对沈氏道:“今日夫人穿的那身衣裳,可真漂亮。” 沈氏白了她一眼,“漂亮是漂亮,可是太显眼了一点。只怕公爹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就是不好说出口罢了。” 丫鬟看了眼沈氏掩在斗篷里面的衣裳,抿唇笑道:“要我说,夫人的衣裳漂亮归漂亮,可是也俗气得很,远没有少夫人身上穿的这一身别致,映衬得您像是花仙子一般。” “花仙子几个字,我可不敢当。”沈氏微微笑道:“不过一会儿到水边后,我倒真期待,我那婆母看到我衣裳后的神色。” 第269章 好像有点吃亏 府城本来就有上巳节到水边踏青的习俗。 当秦知府一行人到达城郊的河边时,河岸两旁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顾夫人扶着丫鬟的手,慢慢下了马车。 阳光照在她的衣衫上,那用银线绣成的芙蓉花璀璨艳丽,一下子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同知大人的原配周夫人最先走了过来,先朝秦知府行了一礼,便对着顾夫人笑道:“夫人这一身衣裳可真好看,不知道是在哪个绣坊定做的?” 顾夫人含笑道:“这身衣裳是梅香绣坊的史绣娘做的。” 她正要借这个机会,替史绣娘多说几句好话,却见周夫人的目光落在了她身后。 顾夫人顺着周夫人的视线看去,就见沈氏也已经下了马车,正朝自己走来。 晌午的春风已经没早上那么寒凉,沈氏便把外面的斗篷脱掉了,露出里面的水绿色夹衣,藕荷色的长裙。 相较顾夫人的衣衫用的是名贵的杭缎,沈氏身上的夹衣和长裙却是用的普通的细棉布。 细棉布本来无甚稀奇,真正让顾夫人失神的是夹衣上所绣的玉兰花。 那些玉兰花不知是用何种绣线绣成,不仅如真花一般大小,而且玉黄中带一点白,简直就像是真正的玉兰花。 这些玉兰花分布在前襟、衣摆等位置,或是盛开,或是含苞待放,就犹如一幅疏落有致的玉兰花图。 在这些玉兰花的衬托下,远远看去,沈氏就如同林中的玉兰仙子一般,清雅脱俗,美得不似凡人。 等沈氏走得近了,顾夫人和周夫人才发现,沈氏衣衫上的玉兰花,竟不是用绣线绣成,而是用绢纱布料剪裁好,一层层的堆绣上去。 因为花瓣的边缘部分,用了同色的绣线加上锁针固定,因此远远看去,才会觉得这些玉兰花是绣上去的。 周夫人原本觉得顾夫人的衣裳已经够漂亮了,如今看到沈氏的水绿色夹衣,才知道什么叫做巧夺天工。 “世上竟有这样美丽的衣裳,我今日才算是见识了。”周夫人围着沈氏转了一圈,啧啧称赞道:“这衣裳是哪来的?” 沈氏大大方方的笑道:“这衣裳是霓裳绣坊的沈娘子所做。”顿了顿道,“我听说南方去年遭了灾,今年绸缎的价格一直在涨,有些人家连最普通的素缎都买不起了。我便想着,有没有什么布料可以代替绸缎,让大家同样穿得起漂亮的衣衫。” “正好霓裳绣坊的沈娘子和我的想法不谋而合,我有一次跟她提起省城的细棉布,她便生出了用这细棉布做衣裳的想法。” “这细棉布价格不贵,普通人家就能负担得起。而且这上面的剪贴绣,费时也不多,一身衣衫算下来不过一二两银子。” 秦知府听到这里,忍不住点头道:“你们能想出用细棉布做衣裳,倒的确是个好主意。这布料既便宜又好看,确实该推广开来。” 沈氏微笑道:“公爹这么说,儿媳就放心了。儿媳还怕穿这细棉布,会丢公爹的脸呢!” 秦知府道:“怎么会?本府作为府城的父母官,自然是愿意人人都能穿得起漂亮的衣衫。何况衣衫不在布料名贵,只在精心制作。依我看,这用细棉布做的衣裳就很好,既便宜又大方。” 顾夫人听着秦知府的这番话,脸色有些微变。 她知道秦知府不是在说自己,可是自己儿媳表现得如此懂事,更显得自己这个做婆婆的不懂百姓的艰辛。 那一刻,顾夫人的脸色因为羞愧,都有些发红。 好在秦知府很快发现了顾夫人的异样,便把话题转开,又问顾夫人要不要去别处逛一逛。 顾夫人和秦知府走后,周夫人看着沈氏身上的夹衣道:“你这夹衣好看是好看,可是太薄了一些。这么冷的天,你穿这么少,不怕冻坏身子吗?” 沈氏笑道:“这夹衣看着薄,其实很暖和的。” 周夫人摇头道:“我不信,这么薄的夹衣,怎么可能暖和?” 沈氏道:“这夹衣里面用的不是棉花,而是蚕丝。这蚕丝比棉花还要保暖,只用薄薄的一层,就可以抵得上一斤棉花。” “你说的可是真的?” 沈氏笑道:“我骗夫人做什么,夫人不信摸摸我的手,就知道了。” 周夫人听了,果真摸了摸沈氏的手,这才发现沈氏的手一点也不冰凉,不像是受冻的样子,这才有几分相信。 “早知道有这样的好东西,我也该做一件这样的夹衣。” 沈氏道:“夫人现在做也不晚啊!我可知道,沈娘子那里的蚕丝并不多。要是夫人去晚了,那这蚕丝夹袄可就没有了。” 周夫人道:“那我明天就去。” 两人说着话的时候,沈士奇则与卫宴在另一边的河岸上一边走一边聊天。 沈士奇今日穿的是天青色的外袍,上面同样用的是剪贴绣的绣法,只是绣的不是花卉而是墨竹。 那墨竹遒劲有力,枝干萧疏,配着天青色的布料,格外相得益彰。 沈士奇本身就带着大家公子的清贵气质,配上这一身长袍,越发显得他风度翩翩。 而卫宴站在他的身旁,穿的是一袭银灰色长袍,长袍上绣的也是墨竹。 两人都长得丰神俊朗,穿着同样绣着墨竹的外袍,走在一起,立时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这些人中,有不少是未出嫁的少女,看一眼,就羞涩的低下头。 沈士奇看得有趣,便朝卫宴道:“卫兄,刚才我数了数,有七个少女偷看的是你,而偷看我的不过才五个。看来卫兄的魅力就是比我大啊!” 卫宴懒得理会他这一番话,只淡淡一笑。 沈士奇自觉无趣,走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道:“卫兄,刚才有个男子好似朝我看了一眼,这人莫不是看上我了?” 卫宴轻咳一声:“你别想多了。他看得应该不是你,而是你身上的外袍。” “哦,我知道了。”沈士奇后知后觉道:“难怪你家娘子分文不要呢,原来是拿我和我姐做活招牌呢!说来本公子长得如此丰神俊朗,肯定能给你家娘子招揽不少生意。不行,本公子好像有点吃亏了。” 卫宴没理他,只是自顾自的往前走。 沈士奇紧追几步,“卫兄,等等我。” 卫宴边走边道:“我已经看见我家娘子了。恕我不能奉陪了,沈兄你自己慢慢逛!” 第270章 咽不下这口气 沈秀正在和槐花边走边说话,她们今日穿的也是用细棉布和蚕丝做的夹衣。 蚕丝轻盈又保暖,用细棉布做的夹衣看上去便很轻薄。 而旁人穿的都是厚厚的棉袄,看见沈秀和槐花穿得这么单薄,一路走来,有认识的人自然会问她们冷不冷。 黄氏也看见了她们,还朝她们招了招手。 沈秀早看到了附近的黄子彦,便拉着槐花走了过去。 黄氏如今看槐花是怎么看怎么顺眼,看她穿得这样单薄,忙拉着她的手说道:“现下虽是春天了,可早晚的风也凉得很。你穿得这么少,要是冻坏了身子可怎么办。” 沈秀抿唇笑道:“嫂子不用急,槐花穿的是用蚕丝做的夹衣,所以看着单薄。其实这蚕丝做的夹衣暖和得很。” 黄氏有些似信非信,“这用蚕丝做的夹衣,真这么暖和?” 沈秀笑道:“嫂子要是不信,我改日送嫂子一件这样的夹衣,你穿上就知道了。” 黄氏看了看沈秀,又看了看槐花,终于不再纠结夹衣暖和不暖和的事,只对着沈秀道:“沈娘子,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我们借一步说话!” 沈秀看了眼不远处的黄子彦,又看了眼槐花,知道黄氏想替他们创造独处的机会,便笑道:“我也有事要跟嫂子说呢!” 槐花还没反应过来,沈秀和黄氏已经离开了。 而这时候,黄子彦也不看风景了,往这里走了几步。 槐花羞涩得不行,但也没有转身离开。 黄氏回头看了几眼,便放心了。 沈秀笑道:“看来这门婚事,十有八九要成了。等黄先生中了秀才,我就等着吃喜糖了。” 黄氏笑道:“我也是这么想。要是我兄弟争气,今年能考中秀才,我马上就派人去提亲。” 说话间,卫宴已丢下沈士奇走了过来。 黄氏是见过卫宴的,看见他来了,便笑道:“你们小两口可真是恩爱,一会儿不见就寻来了。算了,我还是去找别人说话!” 沈秀还没来得及挽留,黄氏就已经走了。 卫宴走到她身边的时候,沈秀不禁笑了一下:“相公,你不是和沈公子在一起吗?” “别提他了。一路都在胡言乱语。”卫宴忍不住抱怨了几句。 沈士奇生性活泼,虽然性格比曲桓和袁子文都开朗,可有时候说起话来,毫无顾忌。 平时也就罢了,今日河边这么多人,卫宴生怕对方的胡言乱语会引来别人的注意,所以便甩掉了他。 可惜沈士奇不是那么容易甩掉的,就在沈秀好奇他说了什么时,沈士奇便找了过来。 “卫兄,你可不能丢下我一人啊!”沈士奇说完这话,就看见了沈秀,整个人便正经了许多,客气道:“沈娘子。” 大概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沈秀没给他好脸色,所以沈士奇总有点怕对方。 沈秀如今已经不怎么想那件事了,便微微笑着点了点头。 沈士奇本来就是那种给个杆,就能顺着往上爬的人,看见沈秀给了个笑脸,便嘻嘻笑道:“沈娘子,你好厉害!我听说你在二月初的时候买进了大批棉花,然后在棉花涨到最高价的时候,又把手里的棉花全都卖了出去,这一买一卖,起码要挣两千两银子!” 沈秀不知道沈士奇是从哪听说的,不过细想一下就知道,沈家消息灵通,沈氏又是府衙的少夫人,什么消息打听不到。 她想到这里,忽然心中一动,既然沈士奇能知道,那么顾夫人那里也是瞒不住的了。 不过古老爷那边至今也没动静,莲娘有好长时间没接到他们的消息了,看来古老爷并不知道是自己在背后做了手脚。 只是顾夫人没把这件事告诉给古老爷,不代表她心里没有芥蒂。 沈秀对于这位顾夫人,始终存着几分忌惮。毕竟她把对方的财路一下子截断了,又把对方的亲戚整得这么惨。 顾夫人明面上不说什么,心里肯定对她有不满。 沈秀一边想着要留意顾夫人那边的动静,一边敷衍沈士奇道:“我哪称得上厉害,要不是从你那里知道了棉花要涨价的消息,我也不会挣到这笔银子。” 沈士奇笑道:“我是说真的。我把这事写信告诉给我爹,我爹也夸你会做生意呢!” 听到那位沈老爷夸自己,沈秀终于把心思都收了回来,“令尊也知道这件事了。” 沈士奇点头笑道:“我爹还说了,有机会的话,请你和卫兄到我们家做客呢!” 卫宴这个时候开口了:“沈老爷太客气了。我家娘子只是小打小闹罢了,比不得沈老爷运筹帷幄。” 沈秀听出来了,卫宴似是不想她与沈家在生意上有什么牵扯,便说道:“沈老爷的心意,我心领了。不过我这人不喜欢出远门,恐怕要辜负你们的好意了。” 等沈氏派人把沈士奇叫走,夫妻两个独处时,沈秀便问道:“相公,沈家背后是不是牵扯了什么势力,所以你才不想我与沈老爷有太多接触。” 卫宴道:“我听孟老先生说过,沈士奇的大伯沈国维,不到三十岁就入了内阁,可谓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只是沈国维早年受过二皇子的恩惠,因此满朝皆知他是二皇子的人。” “我与沈士奇来往,还能算是普通朋友间的交往。可要是你与沈家的生意上有了牵绊,我们就会被烙上二皇子的印记了。” 沈秀没想到沈家的背景如此复杂,她不由深吸口气道:“既然如此,那我以后得与沈家保持距离了。” 卫宴道:“你也不用这么紧张。该来往的可以继续来往,只是不要与沈家牵扯得太深就好。” 沈秀默默点头,然后与卫宴说起了黄子彦和槐花的事。 两人并肩而走,一边欣赏河边的风景,一边说话。 微风从河岸上吹来,吹得沈秀和卫宴的衣袖都随风舞动起来。 从远处来看,只见男俊女俏,端得上一幅美景。 秦知府在不远处看到这两人,不由对顾夫人笑道:“这两人看上去,真是郎才女貌,夫人觉得如何?” 顾夫人微微笑道:“大人说的一点没错。”手指却握成了拳状。 她本来打算借着今日这个机会,好好地帮史绣娘宣传一下绣技,也好让对方提高名声,将来有和沈秀作对的资本。 哪知道她让史绣娘做了几身华丽的春装,沈秀也给沈氏做了身春装,用的还是便宜的细棉布。 细棉布也就罢了,偏偏沈氏沽名钓誉,一件衣裳也能扯上普通百姓,还莫名地得到了秦知府的称赞。 沈氏是得脸了,可顾夫人的脸面却被踩到了地上。 她难道不知这是儿媳的有意为之,可有秦知府为沈氏撑腰,她也只能暂且避让。 但是她心里却是咽不下这口气的。 第271章 抱着几分希望 沈氏今日大大地出了回风头。 众人对她衣裳的赞美倒在其次,关键是得到了公爹的夸赞,最重要的是打了顾夫人的脸。 沈氏看不惯这个继婆婆很久了,只是顾夫人做事谨慎,根本抓不到她的把柄。 如今好了,自己在公爹面前留下了一个节俭贤惠的名声。而顾夫人的面子则全没了。 沈氏只要一想到这里,就高兴得很,觉得沈秀做出这细棉布衣裳,真是个好主意。 因此过了三月初三,她就亲自去了霓裳绣坊,说要再做几身这样的细棉布衣裳。 “除了做几身女装外,我还要几身男装。”沈氏对沈秀道,“两身给夫君,两身则孝敬公爹。” 沈氏说到这里,朝沈秀笑道:“你让我出了回风头。为了报答你,我也得做些事才行。只要公爹穿着这细棉布衣裳见客,以后你的绣坊就不愁没有生意了。” 沈秀当然知道以秦知府的身份地位,若他能穿细棉布衣裳,那这细棉布衣裳就更不愁卖了。 “少夫人这话,真是说到我心里了。既然这样,少夫人的这几身衣裳,我照样不要钱。” 沈氏忙道:“这可不行。衣裳我已经白得好几套了。这几套衣裳,我得付钱。”说完朝沈秀笑了笑道:“你不知道,为了能得公爹的夸赞,我厚着脸皮说这细棉布做衣裳的主意,是我想出来的。将来公爹问起的话,你可得替我描补描补。” 沈秀笑道:“这有什么,主意是谁想的不重要,重要的是细棉布衣裳以后好卖就行。” 沈氏既然爱这个虚名,沈秀就让她拿去好了,反正这个虚名无伤大雅,她自己只要实惠就行。 在沈氏的坚持下,沈秀收下了银子。 等沈氏离开后,绣坊又多了一些客人,这些客人都是冲着细棉布做的夹衣而来。 有些人是相中了细棉布衣裳上的剪贴绣,有些人是看中了细棉布夹衣的轻薄。 绣坊的生意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好过,短短一天的功夫,就有几十个客人登门,全都要定做细棉布衣裳。 温绣娘一大早就来了绣坊,绣坊一下子多了那么多客人,又都是冲着细棉布夹衣而来,她就是不想知道都难。 沈秀刚把客人的定金算清楚,温绣娘就走到了她面前。 “温绣娘你来得正好,从明天起,便由你带着两个绣娘,专做这些细棉布衣裳。衣裳上用的剪贴绣,我都已经教给你们了。想必你们应该能很快上手。” 沈秀半个字都没提温绣娘之前对细棉布衣裳的质疑,好像根本没有发生过这件事似的。 这让温绣娘原本准备好的一番话,全都咽了回去。她以为沈秀会得意扬扬地告诉她,细棉布很受欢迎,这说明自己原来的想法是错的。 可是沈秀提都没提,语气也风轻云淡,仿佛自己的主意经证实是对的,这点事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则是绣坊的生意。 这种不看重自己的面子,只看重绣坊利益的态度,也感染了温绣娘。说到底,她提出反对建议,也是为了绣坊好。 既然大家都是为了绣坊好,那么谁对谁错又有什么重要呢! 温绣娘再一次感受到了沈秀接人待物的长处,她也不禁感慨,跟着这样的东家做事,确实比跟着其他人要轻松一些。 她很快放下了心里的诸多念头,直接就带着两个绣娘去做事了。 “沈娘子,我刚算过了。我们的蚕丝快不够用了。”温绣娘刚走,郭算盘就带着账本来了。 沈秀早已想到了这个问题,她慢条斯理道:“等客人再上门的时候,你就告诉他们。我们库存的蚕丝不多了,如果想要蚕丝夹衣的话,就得出高出两倍的价格。如果他们嫌贵,你就告诉他们,我们可以用鸭绒来代替蚕丝。鸭绒做的夹衣,价格不变。总之,你让他们自己选。” 郭算盘问道:“鸭绒也可以拿来做夹衣吗?” 沈秀道:“既然蚕丝可以代替棉花,鸭绒为什么不能?至于鸭绒能不能保暖,等衣裳做好后,你试一试就知道了。” “那我们要到哪去找那么多鸭绒?” 沈秀道:“这件事,我早已经让人着手去办了。” 早在郭算盘买回蚕丝后,沈秀就想到了用鸭绒来做夹衣。 毕竟郭算盘买回来的蚕丝太少,根本做不了多少夹衣。 而鸭绒的保暖性不比蚕丝差,用鸭绒来代替蚕丝,是沈秀所能想到的最好办法。 能接受蚕丝的人,大概率上应该也能接受鸭绒。 在霓裳绣坊的生意蒸蒸日上时,有些人坐不住了。 第一个沉不住气的就是范光祖。 沈秀看见他来,并不意外,还让伙计给他上茶。 “范掌柜尝一尝这白茶味道如何,如果味道好的话,锦心绣坊那边,也把绿茶换成白茶!”沈秀不提范掌柜的来意,只让他品茶。 范光祖此刻哪有心情品茶,他喝了口茶便把茶杯放下了,完全没领会到沈秀的深意。 “沈娘子,我这次来……”范光祖轻咳一声道:“那个细棉布做的衣裳,你不是给你嫂子送了一件吗。我看着挺好。” 沈秀笑了笑:“嫂子穿着好就行。改天我让人给范掌柜也做一身。” 范光祖发现沈秀没有听出他的话外音,或者说她是故意装作没听懂,只能继续道:“沈娘子之前不是问过我,要不要做些细棉布衣裳来卖吗?” 范光祖讪讪笑道:“我觉得这主意挺好。如今绸缎的价格越来越高,这细棉布做的衣裳又便宜又好卖,比上等绣品的生意也不差。” 一个绣坊的利润来源,无外是上等绣品、中等绣品和定做衣裳这几件。 上等绣品,挣的银子是不少,可一年不过接几单。 中等绣品,挣的银子不多,但接的单子总比上等绣品的单子多一些。 定做衣裳,这衣裳的利润虽不多,一件不过几两银子,可是数量多,几乎可以抵得过上等绣品和中等绣品加起来的利润。 范光祖自己就经营着一家绣坊,当然知道这细棉布衣裳的利润不少。要不然,他也不会舔着脸过来。 他唯一不确定的是沈秀的态度。 之前他委婉地拒绝了沈秀的提议,等细棉布衣裳的生意起来了,他却过来分一杯羹。 如果沈秀是个气性大的,肯定不会答应。 可是范光祖还抱着几分希望,觉得沈秀应该不是那种人,所以他一脸期待的等着沈秀的回答。 第272章 摆明是戏弄我 沈秀听说范光祖也要做细棉布衣裳的生意,只是淡淡笑了笑道:“锦心绣坊的掌柜是你,你要做细棉布衣裳,这事我当然不会反对。” 范光祖不傻,马上就明白了沈秀的意思,沈秀是不会反对他做细棉布衣裳的生意,可也不会给相应的帮助。 他张张嘴道:“沈娘子,我……” 沈秀却是不由分说的打断道:“范掌柜,我还有事要忙,你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要出去了。” 范光祖能说什么,只能悻悻然地离开。 沈秀神色平静,她不是没给过范光祖机会,只是对方没有相信她。 虽然锦心绣坊同样有她一半的分红,可沈秀仍想让范光祖记住一件事,她这个人并不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想必经过这件事后,自己再出什么主意,范光祖肯定会认真考虑的。 范光祖从霓裳绣坊出来时,史绣娘则刚踏进府衙的大门。 史绣娘原本以为,自己做的那一身衣裳,会让顾夫人大出风头,哪知道见到顾夫人后,对方的脸色却不怎么好。 霓裳绣坊的细棉布衣裳还未风靡全城,加上梅香绣坊是小绣坊,消息并不灵通。 史绣娘并不知道细棉布衣裳的事,看顾夫人脸色不快,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底下的丫鬟看顾夫人心情不快,连茶都没有给史绣娘奉上。 史绣娘也只能硬着头皮问道:“不知夫人今日叫我前来,是为了何事?” 顾夫人冷哼一声,声音少见地带出些尖锐:“你问我,我还想问你,谁给你想的主意,让你做那样一身华贵的春装?” 虽然明知道史绣娘做的衣裳没错,可顾夫人被那衣裳连累丢了面子,她只能朝着史绣娘撒气。 “大人为了绸缎上涨的事,连日来忧心不已。你倒好,选了那么名贵的杭缎来做衣裳,让我在众人面前丢了那么大的脸面,你可知罪?” 史绣娘惶恐不已,吓得跪了下来:“民妇知罪,还望夫人宽恕。” 顾夫人深吸口气,她这口气已经窝了好几天了,如今朝史绣娘发泄完,终于觉得心里舒服了一些,再看到史绣娘那诚惶诚恐的样子,心里又好过了一些,淡淡道:“起来!” 史绣娘还不敢起来,还是顾夫人看了眼丫鬟,丫鬟上前把史绣娘扶了起来。 顾夫人又挥了挥手,等丫鬟退下去后,便开口道:“我今日来找你,是因为霓裳绣坊那边新出了一种细棉布做的衣裳。” “昨日我那儿媳还给大人送了两身细棉布衣裳,大人喜欢得很,还穿着它接待宾客。”顾夫人说到这里,看向史绣娘道:“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史绣娘并不笨,联系顾夫人说的话,还有之前她对自己的训斥,不由明白了过来。 原来让顾夫人如此生气的原因,竟然还是沈秀。 她把自己叫来,特意提到那细棉布做的衣裳,史绣娘也明白她的用意。 这是让梅香绣坊也开始做细棉布衣裳,然后好和沈秀的霓裳绣坊做竞争。 “夫人的意思我明白了。”史绣娘说到这里,忽然大着胆子看了顾夫人一眼,“有件事,我还没告诉夫人。为了给沈娘子一点教训,我还特地在锦心绣坊安插了一个内应。” 内应,顾夫人来了些精神,“你这个内应是什么人?” 史绣娘道:“他是锦心绣坊的一个伙计,深得范掌柜信任。我已经将他收买,只要锦心绣坊有什么异动,他都会把消息告诉我。” 顾夫人道:“锦心绣坊的内应算什么,你要是在霓裳绣坊有内应,事情才好办呢!”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史绣娘也终于确定,顾夫人确实是极为不喜沈秀。 这个不喜,已经不再停留于口头上了,而是打算有所行动。 史绣娘心中一喜,忙开口道:“不是我不想,只是那霓裳绣坊的伙计与绣娘,全都对沈秀忠心耿耿,我倒是有心想收买他们,奈何他们全都不识抬举。” 顾夫人想了想道:“这个简单。你私下里打听一下,看这些伙计和绣娘的家里都是做什么的。等你把他们的家世打听清楚,我有办法让他们主动答应做这个内应。” 史绣娘忙道:“好,我听夫人的,回去就打听他们的家世。” 沈秀还不知道顾夫人和史绣娘暗中的算计,她在绣坊忙了一天后,便回到了家里。 卫宴已经开始着手收拾行装,他和沈士奇已经商量过,准备在三月中旬动身前往省城。 乡试是在八月份,这一去至少也要五六个月。 卫宴把春夏秋三季要穿的衣裳,都整理出来了几套。另外还要带些书本和文房四宝。 沈秀看着他收拾出来的东西,又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心中很快生出了不舍之意。 卫宴忙完手头的事,回头看她一脸不舍,便坐在她身边道:“你若真舍不得我,不如我们一起去省城?” 沈秀想也不想道:“可是绣坊这边离不得我。” 卫宴只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沈秀说完,才明白卫宴的意思。她忍不住捶了下对方,“你明知道我扔不下绣坊这摊子事,还故意这么说,摆明是戏弄我。” 卫宴笑道:“我可没有戏弄你。我是真的想让你陪我一起去省城。” 沈秀叹道:“如今霓裳绣坊的生意刚有起色,我确实不能离开。” “既然如此,那你就安心留下来!我在外面会好好照顾自己的。等乡试的结果一出来,我就会回来。” 沈秀这时候仍有些不舍,但经过卫宴这么一打岔,那点不舍便渐渐淡了。 “有沈士奇跟你一起上路,我没什么可担心的。只是乡试要紧,你的身体更要紧。如果有什么事,我希望你以身体为重。” 沈秀知道卫宴的脾性,便对着他叮嘱了又叮嘱。 卫宴含笑道:“我对你也要说这几句话。绣坊那边的事虽然重要,可你身体也要紧。”说完在她耳边轻呼了口气道,“我还等你调养好了身体,来日给我生个和你一样的女儿呢!” 沈秀脸色一红,低声道:“我已经在喝彩霞熬得药了。” 卫宴在她头顶轻笑道:“那就好。只希望她的药有用,要不然我不知得要等到何年何月呢!” 第273章 肯定有蹊跷 卫宴和沈士奇动身的前一日,秦知府还特地摆了桌饯别宴。 饯别宴上,秦知府还送了两个精致的笔袋给他们,笔袋上绣着桂花,寓意蟾宫折桂。 沈士奇是秦知府的姻亲,卫宴是秦知府看重的后辈。 秦知府对两人参加乡试一事,很是重视。在酒席上,还说了不少关于乡试的事情。 等酒席散了,秦知府已喝得半醉。 顾夫人亲自照顾醉酒后的秦知府,在给秦知府擦脸时,半醉的秦知府忽然抓住了她的右手,说了句话:“夫人今日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大人真是喝醉了。”顾夫人面不改色道:“我哪有很高兴,就是高兴,也是为大人高兴。” 顾夫人不承认,秦知府也不深究,只是笑了笑,然后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秦知府的鼾声响起来后,顾夫人再也不用忍着,脸上绽出了笑容。 她今日当然高兴,因为卫宴明天就要离开府城了。没了卫宴做靠山,她倒要看沈秀还能风光到几时。 而沈秀在第二日,便依依不舍地送走了卫宴。 卫宴走后,沈秀说不伤感是假的。可她心里还惦记着绣坊,送走卫宴没多久,就来了绣坊。 郭算盘带给了她一个不好的消息。 自从秦知府带头开始穿细棉布做的衣裳,府城确实刮起一股细棉布衣裳的风潮。 霓裳绣坊的生意刚开始是不错,可是很快就有绣坊模仿他们的细棉布衣裳,其中尤以梅香绣坊为甚。 “我听说他们做的衣裳,不仅与我们的细棉布衣裳一模一样,甚至连剪贴绣都照搬了过去,同时他们的衣裳还比我们的便宜。” 郭算盘说到这里,就很气愤。 “这梅香绣坊简直太无耻了一些。” 沈秀平静道:“这做生意嘛,难免遇到一些没有底线的同行。郭掌柜别急着生气,你去帮我买一件梅香绣坊的细棉布衣裳回来。我要看看,他们模仿到了哪一步。” 郭算盘被沈秀这一提醒,很快明白了过来,当即就叫人去买梅香绣坊的衣裳。 衣裳买回来以后,除了郭算盘,沈秀只让人把温绣娘叫了过来。 当着郭算盘和温绣娘的面,沈秀仔细看了眼衣裳上的剪贴绣。 剪贴绣是属于湘绣的一种技法,这种技法其实并不难,只要是个精通绣技的绣娘,将剪贴绣拆开一看就会明白这技法是怎么回事。 温绣娘也注意到了衣裳上所用的剪贴绣,开口道:“这剪贴绣偷学得不错,起码裁剪和针法都不错。” “看来梅香绣坊那边,起码有一个绣技精湛的绣娘。”沈秀边说,边拆开衣裳最外面的一层。 最外面的细棉布被拆开后,露出里面的一层。 沈秀拿了把剪刀,轻轻一剪,就露出里面的鸭绒。 鸭绒顺着剪口飞出来,郭算盘和温绣娘都愣住了。 “他们怎么知道,我们的细棉布夹衣里面是用的鸭绒?” 沈秀淡淡道:“不用说了。我们绣坊应该是出了奸细。” 早在郭算盘跟她说起梅香绣坊做的细棉布衣裳时,沈秀就猜到了这个后果。 细棉布衣裳并不难做,就是剪贴绣也容易偷学成功。 而细棉布衣裳真正的卖点是里面填充的蚕丝。这个才是沈秀有,别人没有的东西。 只是蚕丝不够,沈秀便拿鸭绒来代替。没想到,这个鸭绒竟然被泄露给了梅香绣坊。 郭算盘道:“沈娘子,要不要我把几个绣娘叫来?” 沈秀摇头道:“叫来有什么用。事情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我们还是想想对策!” 细棉布的衣裳里面填充的是鸭绒,这件事,只有几个绣娘知道。 温绣娘听沈秀的意思,不打算先追究此事,但还是主动说道:“沈娘子,我可以拿性命担保,这件事绝不是我透露出来的。” “我知道,我相信你。”沈秀道:“要不然我也不会只把你叫来。” 沈秀又看了眼郭算盘,说道:“霓裳绣坊里,我最信任的,便是你们两人。所以你们不用在我面前自证清白。我之所以把你们叫过来,是觉得如今绣坊既然出了奸细,与其揪出这个人,不如将计就计。” 处理奸细这种事,沈秀不是第一次了。 她看着桌上的衣裳道:“既然梅香绣坊,这么喜欢模仿我们,那么我们就送它一份大礼好了。” “什么大礼?”郭算盘听到沈秀有了主意,很快问道。 沈秀道:“早在我用鸭绒代替蚕丝时,就想到会有人模仿。鸭绒是和蚕丝一样保暖,可它有个缺点。这个缺点,我从来没有跟人说过,只是让伙计一遍遍地告诉客人,凡是购买细棉布夹衣的,我们绣坊提供拆洗。” “我明白了。”温绣娘忽然开口道:“怪不得用鸭绒的时候,沈娘子让我们在鸭绒外面又缝了一层,难道这鸭绒不能下水?” 沈秀微笑道:“温绣娘果然聪明。这鸭绒确实不能下水,下水以后,不仅保暖性会变差,就是蓬松度也会减少。所以用鸭绒做的衣裳,最好不要过水。” “我让你们多缝一层内衬,为的就是将来拆洗的时候,只洗外面的细棉布,里面的鸭绒就可以不用下水了。” 沈秀道:“我们绣坊既然提供拆洗,客人们肯定会把弄脏的衣裳交给我们。只要我们拆洗得当,这用鸭绒做的衣裳,会和新买的一样。而梅香绣坊,肯定会觉得拆洗这件事既耗费人工又耗费时间,所以他们肯定不会照搬。” “从明天起,我们就停止售卖这用鸭绒做的夹衣。”沈秀道:“就让梅香绣坊抢走我们的生意好了。他们卖的鸭绒夹衣越多越好。对了,我们手里不是还有一批鸭绒吗,郭掌柜你看准时机,赶在鸭绒最贵的时候出手,然后挣它一笔。” 郭算盘道:“既然沈娘子知道这鸭绒的缺点,又知道如何避免,那我们留下这鸭绒又何妨。等梅香绣坊尝到苦头后,我们还可以继续用鸭绒做夹衣啊!” 沈秀道:“你放心,只要梅香绣坊的夹衣出了问题,到时候其他绣坊就不会再用鸭绒做夹衣了。没了他们搅合,鸭绒肯定会降价的。到时候,你想花一倍的钱买两倍的鸭绒都成。” 郭算盘一拍脑袋道:“是我糊涂了。我这就去办。” 沈秀道:“你先别急着走。梅香绣坊这个名字,我以前从来没听说过。你去帮我打听一下,这绣坊什么来历,又有哪些绣娘?” 剪贴绣是不难,可要一下子学会其中的技艺,非得是绣技精湛的绣娘才行。可是梅香绣坊既然名不见经传,又怎么会有绣技精湛的绣娘呢? 沈秀觉得这梅香绣坊,肯定有蹊跷,所以才想让郭算盘找人查一查。 第274章 在将计就计 梅香绣坊内,董掌柜看着手里的定单,脸上满是笑容,对面前的史绣娘道:“史绣娘真是我们绣坊的福星,先是顾夫人,又是这细棉布做的衣裳。看来我们绣坊过不了几天,就可以成为府城数一数二的绣坊了。” 史绣娘得意地笑道:“我当初就跟掌柜的说了,我这一手绣技,放到哪个绣坊不是数一数二的绣娘,我来梅香绣坊,也是觉得我们有缘分罢了。” 董掌柜连连点头称是:“回头我就让账房给史绣娘包个红封,以后你的工钱也涨到一个月五十两银子。” 史绣娘原来在梅香绣坊的工钱,一个月不过二十两银子。如今涨到了五十两,便把梅香绣坊其他的绣娘都比了下去。 董掌柜的意思很明白,既然史绣娘给梅香绣坊带来了这么多生意,以后她就是梅香绣坊的头号绣娘了。 史绣娘刚来梅香绣坊的时候,很受其他绣娘排挤,如今有了董掌柜撑腰,她便恢复了从前的傲慢,指使着其他绣娘为她做事。 几个绣娘不忿归不忿,可如今董掌柜护着她,她们也只好咽下这口气。 自从沈秀让霓裳绣坊不再接细棉布衣裳的单子,其他几个绣坊都以为霓裳绣坊是放弃了这条财路。 为了抢占先机,梅香绣坊花高价开始抢购市面上的鸭绒。 鸭绒这东西,在沈秀用来做衣裳之前,本来是无人问津的。 自从梅香绣坊知道了衣裳里面用的是鸭绒,便开始花高价购买鸭绒。 而其他几个绣坊,为了研究霓裳绣坊的细棉布衣裳为何又轻又暖,也曾托人买过细棉布衣裳。 这些人中,不乏见多识广之人,比如满芳绣坊的周掌柜,很快就认出了衣裳里面的是鸭绒。 既然知道了夹衣里面用到的是鸭绒,周掌柜便也开始采买这鸭绒。 因此鸭绒的价格很快涨了起来。 从一斤十文钱,涨到了一斤五十文。 郭掌柜按着沈秀的嘱咐,在鸭绒涨到一斤五十文钱的时候,把手里的鸭绒都卖了出去。 鸭绒是卖了出去,可霓裳绣坊才刚从省城进了一批细棉布。 郭算盘道:“沈娘子,这鸭绒不能下水的缺点,起码要等一段时间才能被客人们知道。这段时间内,我觉得我们不能干等着。” “除了等,我们也没什么可做的。不过你要是有什么好办法,可以说来听听。”沈秀道。 郭算盘道:“沈娘子,前些日子,绣坊要给客人们缝制衣裳,剩下了不少细棉布布头。我觉得那些布头丢掉可惜,便拿了些分给绣坊的几个伙计。” “我想的是,那细棉布又结实又耐用,可以拿回去让他们做布鞋穿。哪知道有个伙计把细棉布拿回家后,他老娘觉得细棉布做鞋可惜,便用布头做了几双袜子。” 郭算盘道:“那伙计也送了我一双。还别说,那细棉布做的袜子,又透气又舒适,比我原来穿的粗布袜子好多了。” 沈秀听到这里,有了几分兴趣,“你这个主意不错。这细棉布用来做袜子,倒的确合适。” “我知道富贵人家穿的是绫袜,可是绫袜不够透气和舒适。”沈秀道:“我们完全可以做些细棉布袜子,然后在袜子上绣些好看的花纹。最好能多几个新样式。” 沈秀越想越觉得这主意不错,便把这事交给郭算盘做。 在郭算盘筹划如何将这细棉布推荐给客人时,槐花正在精心饲养蚕宝宝。 沈秀知道喂养这些蚕宝宝,光槐花一个人可不够,便给她找了两个帮手。 鸭绒做夹衣,只是权宜之计。等秋天的时候,沈秀想继续用蚕丝做夹衣。 蚕丝这东西,虽然不是很贵重,可要从江南运来,也要花费不少人力物力。 而沈秀手里的蚕丝,却是自己养的蚕产出的,成本自然要比从江南运来的低。 如此一来,她才能凭借蚕丝,将自己的细棉布衣裳做大。 这番心思,沈秀从没对人说过。可是却有人猜了出来。 满芳绣坊内,周掌柜沉吟着说道:“我虽然与沈娘子打交道并不多,可也知道,她不是个轻易认输的人。前一阵,霓裳绣坊企图陷害她,不仅被她识破,反而把绣坊也丢了。” 白绣娘道:“周掌柜是不是想说,沈娘子突然退出细棉布衣裳的生意,是不是有什么深意?” 周掌柜道:“我也不大确定。可我总觉得,沈娘子这是在将计就计。也许梅香绣坊现在的生意越红火,将来的后患就越大。” 白绣娘忍不住道:“那我们还要不要做这细棉布衣裳的生意了?” 周掌柜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我这几天一直在想,为什么沈娘子先前用的是蚕丝,后面却换成了鸭绒。难道这是她走的一步棋,为的就是对付那些跟风的绣坊?” 白绣娘道:“既然是这样,那我们就不能做这细棉布衣裳的生意了。” 周掌柜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好在我买的鸭绒和细棉布不多,从明天起,我们就不再接细棉布衣裳的单子。等到沈娘子那边有了动静,再做打算。” 可是像周掌柜这样清醒的人并不多。 其他绣坊多多少少都在跟风,他们有些猜不到衣裳里面用的是什么,便把和鸭绒相似的鹅毛和鸡毛也塞了进去。 在府城的绣坊都争相售卖细棉布夹衣时,霓裳绣坊则开始售卖细棉布做的棉袜。 这棉袜是霓裳绣坊的几个绣娘,想了好几天才想出的新式样,不仅式样简单大方,穿起来也方便。 当然最重要的是这棉袜颜色雅致,上面还绣着些素雅的花纹,不仅是送人还是自己穿,都极为拿得出手。 这棉袜推出后,很受众人的欢迎。关键是棉袜的价格也不贵,普通人也买得起。 一时间,这绣花棉袜的生意极好。 周掌柜听说这件事后,还有些怀疑,难道沈秀真的是觉得细棉布衣裳的竞争太大,所以才退出,而不是他以为的将计就计。 就在周掌柜起了疑虑时,这天,一个伙计带回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周掌柜,梅香绣坊的董掌柜被人打了。” 周掌柜吃了一惊:“被人打了,这是怎么回事?” 伙计低声道:“梅香绣坊卖出去的那些细棉布夹衣出问题了,而且是大问题。” 第275章 太蠢笨了 梅香绣坊门前,挤满了前来看热闹的人。 一个客人举着手里的细棉布夹衣,“这就是你们梅香绣坊卖出的衣裳,你看看洗完以后,成什么样子了?” 董掌柜躲在绣坊内,根本不敢出来。 掌柜的都这样了,几个伙计更是不敢露面。 于是,就这样任由客人在外面数落他们梅香绣坊。 史绣娘看着外面越聚越多的人,心里有点不安。 这细棉布夹衣明明是和霓裳绣坊一样,用的是同样的细棉布和鸭绒。为什么霓裳绣坊卖了这么久,都没有出现问题。怎么轮到他们绣坊,这衣裳就出问题了。 董掌柜也想不通这个问题,于是他让人把史绣娘叫了过来。 上午来了个退货的客人,董掌柜与他理论了几句,便被他打了一拳。 如今董掌柜的右眼还青着,看上去分外滑稽。 史绣娘即便已经见过一次,再看到的时候,仍有些好笑,但她努力忍住了,做出正色的样子道:“董掌柜,你有事找我?” 董掌柜叹气道:“我叫你来也没有别的事,这衣裳明明好好的,为何一过水就成那个样子了?” 他细细看过洗过的细棉布夹衣,发现夹衣确实和原来不一样了,蓬松柔软的夹衣好像缩水了一般,再不复之前的蓬松柔软。 史绣娘也想不明白这个问题,她试探着问道:“会不会是鸭绒的问题?” 董掌柜摇头道:“绝对不会。我进的鸭绒都是货真价实的上等货。” “那是为何?”史绣娘道:“明明我们用的是一样的东西啊!” 两人想了半天,怎么也没想明白问题到底出在哪。 而外面的客人们还在嚷嚷着,要他们绣坊给自己一个说法。 董掌柜发愁得很,照这样下去,这生意是没法做了。 那些客人一个劲的嚷嚷要退货,可是这衣裳都已经洗过了,还怎么退货。若是退货,那他们岂不要赔死。 可若是不退货,这生意还怎么做? 周掌柜听说了梅香绣坊面临的困境,不由得庆幸,幸好满芳绣坊卖出去的细棉布衣裳并不多。 当然,也有客人找上门来要退货。 周掌柜为了满芳绣坊的名声,把银子都退给了客人。 满芳绣坊毕竟是府城最大的绣坊,又财大气粗,这点损失根本不在话下。 可其他跟风的绣坊就不一样了,他们和梅香绣坊一样,都遇到了退货的客人。 郭算盘这几天一直在关注这件事,听到这个消息,便跑来告诉沈秀。 他脸上带着些笑容,把那几家绣坊的困境都告诉给了沈秀。 沈秀没有幸灾乐祸,而是问了一句:“我们绣坊,最近没有客人来退货?” 郭算盘道:“没有。我们绣坊的客人都把细棉布衣裳拿回来给我们清洗,所以我们做的细棉布衣裳都没有出现问题。” 沈秀道:“这个时候,正是宣扬我们霓裳绣坊的好机会。你派人放出风声,就说细棉布衣裳本来就是霓裳绣坊最先做出来的,哪知道其他绣坊眼红,也来跟风。” “他们跟风就罢了,却不知道细棉布衣裳所用的鸭绒是有讲究的。所以他们的衣裳才会出现问题。” 沈秀道:“你多派人说些我们霓裳绣坊的好话,就说我们霓裳绣坊做的细棉布衣裳才是最地道的。要不然为什么只有其他绣坊的客人退货,为什么我们霓裳绣坊的细棉布衣裳,却没有一点问题。” 郭算盘道:“我明白沈娘子的意思了。我马上就派人到人多的地方,宣扬这件事。” 沈秀道:“还有一件事也要办。这几天,其他绣坊肯定收到了不少退货。你可以主动上门,用低价把那些衣裳买回来。” “那些衣裳还能要吗?”郭算盘问道:“鸭绒不是不能下水吗?” 沈秀道:“鸭绒不是不能下水,是最好不要下水。不过下水后的鸭绒,也不是不能要的。那些细棉布衣裳要是就这么扔了可惜,你用低价把它们买回来!我有办法把它们恢复原样。” “可这些衣裳都是被人穿过的,我们也卖不出好价格啊!” 沈秀道:“等这些衣裳恢复成原样后,我们可以把它们捐给慈幼局,既可以替我们霓裳绣坊扬名,同时也算做件善事了。” 慈幼局就是古代的孤儿院,府城就有一家。 沈秀只听人说过,不过没有去过。 郭掌柜道:“沈娘子心善,这样也好。我听说慈幼局那边,有不少孤儿缺衣少食,这些衣裳送去,也可以解一时之急。” 沈秀和郭算盘商议这件事的时候,史绣娘正在与顾夫人哭诉梅香绣坊的困境。 “夫人,你可得帮帮我们绣坊。如今绣坊外面围了好些要退货的客人,这些客人不退货就不罢休。长此以往,我们绣坊还怎么做生意啊!” 顾夫人有些头疼,“那些细棉布衣裳不是好好的吗,为什么会出现问题?” 史绣娘道:“我们也不知道,明明是一样的东西,我们这有一堆客人要退货,可霓裳绣坊那边,一个退货的客人也没有。” 真是个蠢货,连这点事情都办不好。 顾夫人一点也不想管梅香绣坊的事,可是史绣娘都求到面前了,而且这事和自己也有些关系。 她便说道:“你打算要我怎么帮你们?” 史绣娘忙道:“我们也不敢劳动顾夫人,只要您派两个衙役,到绣坊门口吓唬一下那些客人……” 史绣娘的话还没说完,顾夫人的脸色就已经冷了下来:“胡闹。这衙役是能乱派的吗?要是被大人知道,我该如何解释。” 秦知府一直都很爱惜自己的名声,一向都约束家人要谨言慎行。 他的独子坤哥就不用说了,天天窝在藏书楼,这么多年从来没惹过事。 而沈氏是大家出身,一向甚少出门,也很少与人发生争执。 他的儿子儿媳都如此低调了,顾夫人就算是想利用秦知府的权势,也要格外谨慎一些。 上次她利用知府夫人的权势,威逼霓裳绣坊的一个绣娘做她们的内应,已经是有些出格了。 如今再派衙役到绣坊驱赶客人,那简直是生怕秦知府不知道这件事。 顾夫人干脆的拒绝道:“这事是万万不行的,你还是另想办法!” 除了让史绣娘另想办法,顾夫人也生出了不与史绣娘再来往的念头。 这个史绣娘太蠢笨了一些,根本不是沈秀的对手。 看来她得找个与沈秀旗鼓相当的人选,才能真正给沈秀一个教训。 第276章 恼羞成怒 史绣娘无功而返,最失望的就是董掌柜。 他失望过后就是生气,把连日来的怒气都发泄到了史绣娘身上。 “当初要不是你建议绣坊做这细棉布衣裳生意,我们绣坊也不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董掌柜的声音并不高,但越是这样,越能听出他话音的颤抖,显然是气的狠了。 史绣娘自来到梅香绣坊,还没见董掌柜如此生气过,心里无端地有些不安,有心想解释,却被董掌柜打断了。 “我想了想,我们梅香绣坊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以后你还是另谋高就!” 董掌柜不客气地吩咐伙计,把史绣娘请出去。 绣坊的其他几个绣娘,巴不得史绣娘被赶出去,如今都站在一旁看热闹。 史绣娘打又打不过伙计,想找人替自己说情,可绣坊的绣娘全都被她得罪光了。 她最后便被董掌柜毫不留情面地赶出了绣坊。 梅香绣坊对面的巷子里,有个身影将史绣娘的狼狈看得一清二楚,回头就把这个消息告诉给了郭算盘。 “沈娘子,你让我一直盯着那个史绣娘,如今她已经被赶出了梅香绣坊。接下来,还要不要继续派人盯着她?” 沈秀当初曾让郭算盘查一查这梅香绣坊,最后证实她的猜测没错,梅香绣坊中果然有一个绣技精湛的绣娘,而且是史绣娘这个老熟人。 史绣娘对自己怀恨在心,利用梅香绣坊对付自己,也没什么可说的。只是单凭史绣娘一个人的能力,恐怕收买不了霓裳绣坊的绣娘。 毕竟沈秀在接手霓裳绣坊后,便给绣娘们都涨了工钱。 于是,沈秀便让郭算盘找人,盯着点史绣娘。 后来便发现,史绣娘曾出入过几次府衙。 沈秀不由猜出了事实,史绣娘背后的那个人,多半是顾夫人了。 至于顾夫人为何会出手对付自己,沈秀大概也猜到了。 顾夫人怎么说也是个官夫人,自己却几次三番没有给她面子,对方恼羞成怒也很正常。 如今郭算盘问及要不要继续盯着史绣娘,沈秀想了想道:“当然要继续盯着。史绣娘如今正是走投无路的时候,我们派人盯着她,也能知道她下一步的动作。” 郭算盘听了,脸上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 沈秀道:“你有话不妨直说。听不听虽然在我,可也要你说出来,我才知道你想的是什么。” 郭算盘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我也知道史绣娘的人品不怎么样,可是老话讲,做生意要和气生财。与其这样随时防着她,不如大家化干戈为玉帛。” 沈秀笑了笑道:“郭掌柜是不是觉得,我当初不应该赶走史绣娘。” 郭算盘道:“我没这么想过。” 沈秀看着他道:“你还是经历的事情太少了。有些人是一定要离开的。不然后患无穷。” 郭算盘脸上一红,他知道自己的想法可能有些天真,但他确实觉得,这样一直防着史绣娘也不是办法。 沈秀看出他有些不服气,便道:“你先派人盯着史绣娘!她这个人可没有你想的那么良善,等你打听到她的下一步动作,再跟我说这件事不迟。” 史绣娘从梅香绣坊离开后,又是气愤,又是觉得丢了面子。 她知道自己这次从梅香绣坊离开后,估计府城再有不会有绣坊肯要她了,便动了离开府城的念头。 只是她还是有些不甘心,总觉得如今沦落到这个地步,全都是因为沈秀。 为了心中的那点不甘心,她便找上了锦心绣坊的胡福。 胡福还记着他的承诺,每隔十天等史绣娘找上门的时候,就把锦心绣坊发生的事都告诉给她。 只是胡福到底只是个伙计,知道的东西有限,所以史绣娘从他这里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这天她找上门来的时候,胡福吓了一跳,因为这还不到他们约定的日期。 史绣娘却顾不了那么多了,她直接道:“有件事,你一定得帮我。只要你办成,我们第二天就拜堂成亲。” 胡福犹疑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史绣娘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胡福一脸的抗拒,摆摆手道:“这不好!我可办不到。” 史绣娘冷哼道:“怎么,你不肯?” 胡福道:“这不是小事,万一被人知道了,我就全完了。” “只要你做得小心一些,不会有人知道的。”史绣娘谆谆诱导道:“事情如果能成功,我就是你的人了。” 胡福却还是有些犹豫,“你让我再想想!” 史绣娘也怕逼得太狠,胡福会撂挑子不干,便道:“那你好好想想,我明天再来。” 胡福与史绣娘见面的事,自然被郭算盘派去的人看得一清二楚。 郭算盘来见沈娘子的时候,还有些不大自在。 沈秀问道:“史绣娘那里有动静了?” 郭算盘脸上带了点羞惭道:“我真没想到,她竟然早就收买了锦心绣坊那边的一个伙计。” 沈秀道:“天下间,你想不到的事情多着呢!你还年轻,等你历练几年,经历的事情多了,就知道有些人,是绝对不能掉以轻心的。” 郭算盘是做生意的好手,可是做掌柜不单要会做生意,还要会看人,会用人。 沈秀点拨了郭算盘几句,便问道:“史绣娘收买的伙计是谁?” 郭算盘道:“她收买的那个伙计,叫胡福,听说范掌柜很信任他。” 沈秀笑了一下:“能让范掌柜信任他,看来此人也有些本事。史绣娘到底跟他说了些什么?” 郭算盘道:“我派去的人说,他们两人把声音压得很低,只能听见胡福说,这事要再想一想。” 沈秀眉心一动,看来史绣娘要有大动作了,只是那个叫胡福的伙计还有些犹豫。 “郭掌柜,你去帮我跟范掌柜说一声,就说霓裳绣坊这边人手有些少,找他借调两个伙计。” 郭算盘道:“沈娘子想把胡福借调到霓裳绣坊吗?” 沈秀点点头:“我想亲自见一见这个胡福。有可能的话,我还要从他口中套一些话。” 第277章 如她所愿 霓裳绣坊的生意越来越好,范掌柜也是看在眼里的。 当郭算盘提出要借两个伙计时,范掌柜很痛快地就答应了。 几个伙计都在绣坊忙碌,当范掌柜把他们叫来时,伙计们都还不知道范掌柜要做什么。 范掌柜指着几个伙计,对郭算盘道:“这些都是锦心绣坊的伙计。你看中哪个,就挑哪个。” 郭算盘笑笑道:“我也不多借。最多让他们帮忙半个月。”说着指了胡福和另一个伙计,“范掌柜,就这两个!” 胡福显然吃了一惊,想不明白范掌柜这是要做什么。 范掌柜这个时候开口道:“这位是霓裳绣坊的郭掌柜,因为霓裳绣坊那边忙不过来,所以才找我借两个人手。你们两个过去以后好好干,可别丢了我的脸。” 胡福唯唯点头,心里却不安得很。 昨天史绣娘才刚给他说了那件事,今天霓裳绣坊那边就把他借了过去,这事会不会太巧了点。 他跟着郭算盘去霓裳绣坊的这一路,便有些提心吊胆。 他心里有事,进霓裳绣坊的时候没仔细看路,险些被当地的绣屏绊倒,还是郭算盘在旁扶了他一把。 胡福结结巴巴地道了谢,便见沈秀从楼上走了下来。 “沈娘子。”胡福当然是认得沈秀的,连忙问了声好。 沈秀平静地看了他一眼:“郭掌柜怎么把你借来了,范掌柜那里离得开你吗?” 胡福忙道:“锦心绣坊的事情并不是很多,有其他人帮忙,范掌柜也不是非我不可。” 沈秀笑了笑道:“既然这样,那你就留在这里帮忙!对了,我想起一件事来,你跟我来!” 胡福跟着沈秀上了楼,尽管内心很不安,可他尽可能表现得和往常一样。 沈秀将他的神色看在眼里,等来到房间后,便笑道:“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又不是老虎。” 胡福不安的笑了笑,沈秀当然不是老虎,可胡福在锦心绣坊待了那么久,当然知道沈秀不是个好糊弄的人。 他小心地应对道:“我只是好些天没看见沈娘子,有些拘谨,还望沈娘子不要见怪。” 沈秀淡淡笑道:“你是锦心绣坊的老人了,在我面前不必拘谨。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在我来锦心绣坊之前,你是不是就已经跟着范掌柜了?” 胡福道:“沈娘子记得没错。我在锦心绣坊干了有七八年了。去年绣坊得罪了孟老太太,绣坊开不下去,范掌柜就让我们回家了。后来沈娘子让绣坊起死回生,我就又回来了。” 沈秀道:“你在锦心绣坊待了这么多年,又得范掌柜看重,一个月的工钱应该不少!” 胡福道:“我的工钱比新伙计是要多一些。” 沈秀道:“范掌柜待人仁厚,他开出的工钱,肯定比其他绣坊给的多。我说得对不对?” 胡福道:“沈娘子说得没错,范掌柜给我的工钱,确实要比其他绣坊高一些。” 沈秀笑了笑道:“不过伙计的工钱再高,恐怕也高不过掌柜。你就没想过要做掌柜吗?” 做掌柜当然是每个伙计的愿望,胡福自然也不例外。 只是范光祖不放心别人,自己亲自来做绣坊的掌柜。如此一来,绣坊的伙计也没了做掌柜的指望。 所以胡福想归想,可也知道这是个遥不可及的梦。 他低声道:“我暂时没想过。” 没想过是假,没指望才是真。 沈秀忽然又换了话题,“你觉得郭掌柜如何?” 话题跳得这么快,胡福都有些反应不过来,想了想道:“郭掌柜年轻有为,自然不是我们能比的。” 沈秀笑道:“恐怕你心里不是这么想的。郭掌柜那么年轻,你们多多少少都有些不服之意!” 胡福忙道:“没有。” 沈秀道:“其实有不服也没什么。我既然任命郭掌柜做霓裳绣坊的掌柜,自然有我的道理。你跟着我的时间不长,自然不知道我的为人。” “我这个人做事一向是非分明。郭掌柜既会做生意,同时又事事为绣坊着想,对于这样的人,我自然要提拔。而如果有谁想在背后使坏,比如挑拨我和范掌柜的关系,那我也不会放过那个人。” 沈秀说完,便似笑非笑地看向胡福。 “你就没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胡福听到这里,冷汗都下来了,忍不住用袖子擦了擦额头。 沈秀看着他道:“哦,对了,有件事,我忘了跟你说。我派去盯着史绣娘的人回来说,史绣娘已经去车行定了辆马车,说是这几天就要出发,还付了五两银子的定金。” 胡福擦汗的手,一下子就顿住了。 沈秀淡淡道:“如果你肯从实说来的话,我就当不知道这件事,范掌柜那里,我也不会多说此事。” “范掌柜如今已年过四十,再过几年,他就会考虑有人接手他的位子了。范掌柜的两个儿子都是读书人,他们肯定不会乐意做这个掌柜。既然如此,那掌柜的人选很大可能要从你们这些伙计里选了。” 沈秀道:“我这个人说到做到,说了帮你隐瞒,就一定会隐瞒到底。只要我不将这件事告诉给范掌柜,锦心绣坊的掌柜很有可能会是你的。孰轻孰重,你应该知道怎么选?” 其实在沈秀说出史绣娘时,胡福就已经有了抉择。 沈秀的话刚落下,胡福便道:“沈娘子,我错了,我不该和史绣娘掺和到一起。其实是她勾引我在先,要不是她主动找我,我根本不会……” 沈秀打断他的话,“你和史绣娘的事,我不想计较。你直接跟我说,史绣娘让你做什么事。” 胡福道:“她想让我找机会,在绣坊用的绸缎里做手脚。” “做什么手脚?” 胡福道:“她从我这里知道,顾夫人在锦心绣坊定了几套细棉布的中衣。她想让我做些手脚,等衣裳出了问题,便让我指认是沈娘子你让我做的手脚。” 沈秀问道:“她为什么会这么说?” 胡福道:“史绣娘说,顾夫人与你不大对付。若是我指认是你做的,顾夫人肯定是会相信的。到时候你就脱不了关系了。” “可我知道,若是我真的这么做了,那么就不能待在锦心绣坊了。所以我还没有答应史绣娘。” 沈秀道:“那顾夫人知道史绣娘的打算吗?” 胡福道:“顾夫人应该不知道,史绣娘说,顾夫人已经不想再见她了。” 沈秀沉吟道:“你回去以后,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直接跟史绣娘说,答应替她办这件事。” 胡福傻眼了,“沈娘子,你这是要做什么?” 沈秀道:“我想来个一劳永逸。既然史绣娘这么不待见我,要陷害我。那我就如她所愿。” 第278章 谁在背后捣鬼 顾夫人很不待见沈秀,之所以在锦心绣坊定制细棉布的中衣,是因为秦知府的吩咐。 秦知府穿惯了绫罗绸缎,觉得这细棉布比起绸缎来也不差,而且还更为舒适,所以便让顾夫人去定几套细棉布的中衣。 顾夫人不愿意去霓裳绣坊,便在锦心绣坊定了几套中衣。 听说是秦知府指定要的,范光祖自然不敢怠慢。 几天以后,这几套细棉布中衣便做好了。 范光祖百忙之中,还检查了一遍,确认细棉布中衣没有问题后,就让人送到府衙。 细棉布中衣拿到府衙,顾夫人没有当场查看,等伙计走后,她才让丫鬟把中衣收好。 丫鬟打开包袱,刚想把几件中衣收到箱笼里,就看到了一件中衣上的袖子被人剪破了。 “什么,你说这送来的中衣有问题?”顾夫人面露诧异,这中衣是锦心绣坊送来的,按理说锦心绣坊应该对这些中衣格外着紧才是。 怎么会突然出现问题? 顾夫人微微皱了皱眉,忽然想到一个可能,这会不会是史绣娘做出的事。 自己好像曾经听她说过,她曾收买过锦心绣坊的一个伙计。 应该就是这样了。 顾夫人想明白以后,决定顺势帮史绣娘一把,便沉下脸道:“来人,去把锦心绣坊的范掌柜给我叫来。” 在顾夫人的吩咐下,府衙的下人很快就去了锦心绣坊。 范光祖当时还在绣坊里盘账,听说顾夫人要他走一趟,当即就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种预感在踏进府衙后更甚。 即便范光祖是第一次来府衙,可他根本无心欣赏府衙后院的风景,一路都在胡思乱想。 等来到顾夫人的住处,府衙的下人让他在后面稍待,自己进去通禀。 很快,顾夫人就让他进去。 范光祖进到房间后,最先看见的便是桌上放着的几件中衣。而一件中衣的袖口则被人剪破了。 那一刻,范光祖的心立时就沉到了谷底。 顾夫人脸色阴沉地看着他,“范掌柜,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交代。这中衣为何是破损的?” 三月份的天,范光祖却满头的冷汗,他从怀中拿出帕子擦汗,可是那汗却越擦越多,同时范光祖的声音也带出了些颤抖。 “明明这中衣是完好的啊!伙计临走前,我还亲自检查过一遍。” 顾夫人满脸的不信:“难不成这中衣是我故意剪破的不成?” 范光祖忙道:“夫人这话,我不敢当。只是这中衣在送来之前,确实是完好的。” 顾夫人轻哼一声道:“送来之前是完好的,可保不准路上会出什么意外。我记得,你们锦心绣坊去年是不是也出过一次类似的事情。” 提及去年的观音像,范光祖的神色马上就变了,脸色也有些苍白,抖了抖嘴唇,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顾夫人也不需要他的回答,直接吩咐道:“你们去锦心绣坊,把那个送中衣的伙计叫来,我倒要看看,是谁在背后捣的鬼。” 她吩咐完这些,眼角的余光扫到范光祖,便让人把他先带下去。 范光祖从房间出来,整个人还有些茫然,等冷风一吹,他才有些清醒。 他在顾夫人面前说的都是真话,那中衣出门前还好好的,不可能会有破损。可桌上的中衣确实是被人剪破了袖子。 顾夫人的态度虽然不好,可她有一句话说对了,这中衣不可能是她剪破的,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从锦心绣坊到府衙这一路,只有送中衣的伙计才有机会下手。 范光祖的眉头皱得死死的,这个送中衣的伙计是新来的,若是被人收买,然后故意陷害锦心绣坊,倒是也有几分可能。 但幕后指使的人是谁呢? 可惜范光祖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幕后黑手是谁。 古老爷在棉花一事上跌了大跟头,已经变卖家财,去了乡下。 这个范光祖是后来才知道的,自从知道这件事后,他便松了口气。 既然古家已经没有了威胁,那么是谁与锦心绣坊过不去呢? 在范光祖胡思乱想的时候,那个送中衣的伙计被带到了顾夫人面前。 顾夫人只问了几句,那个叫李三的伙计就全招了,说是沈娘子让他这么干的。 这个伙计多半就是史绣娘安插的内应了。 顾夫人没有疑虑,听到沈秀的名字,当即就叫人去请秦知府过来。 哪知道下人还没出房间,秦知府就已经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个人。 顾夫人看到秦知府身后的沈秀和莲娘,脸色微微一变,但还是迎了上来:“大人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秦知府语气淡淡:“沈娘子递了张状子,说是有人企图陷害她和范掌柜。” “不是这样的。”顾夫人情急之下,高声说了这么一句。 等秦知府和其他人都朝她看来,顾夫人才知道自己刚才失态了。 “大人,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顾夫人指着桌上破损的中衣道:“今日锦心绣坊送来的中衣竟然被剪破了袖子,这中衣若是我的便罢了,可这中衣是为大人量身定做的,我自然不肯轻易罢休,便把范掌柜请了过来。” “范掌柜说这中衣在绣坊时还是好好的,我信了他的话,便把送中衣的伙计又叫了过来。刚才伙计亲口承认这中衣是沈娘子指使他剪破的。不信的话,大人亲自审问。” 秦知府在顾夫人说话的时候,已经坐在了屋子当中的位置。 等顾夫人把话说完,他便看向那个叫李三的伙计,“你把刚才对夫人说的那些话,再重新说一遍。你若敢有一字欺瞒本官,本官的那些衙役和刑具可不是吃素的。” 秦知府做了这么久的知府,自然是有官威的。 那叫李三的伙计本来就没见过世面,听见秦知府的话,当即跪下道:“小人知罪,小人剪破中衣这件事,不是沈娘子指使的。” 顾夫人脸色微变,“明明你刚才亲口承认……” 这个时候,秦知府朝她看了一眼,顾夫人只得咽下嘴边的话。 李三继续道:“小人之前那么说,是受了史绣娘的指使。小人鬼迷心窍,收了史绣娘的五十两银子,便答应了替她做事。她让小人偷偷损害这些中衣,然后再嫁祸给沈娘子。事成之后,还会给小人五十两银子。” 史绣娘这几个字从李三嘴里说出来,顾夫人不禁脸色一白。 偏偏秦知府还继续问道:“史绣娘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有何居心?” 李三道:“史绣娘对沈娘子把她赶出霓裳绣坊一事,一直怀恨在心。她知道顾夫人不喜欢沈娘子,便设计了这么一出,为的就是让顾夫人能光明正大的对付沈娘子。” “你胡说。”顾夫人听到这里,再也立不住了。 秦知府淡淡地朝她看来,顾夫人忙辩解道:“大人,我和沈娘子关系很好,这个伙计分明是胡说。”说完看向沈秀,“沈娘子,我平时是怎么对你的,你应该清楚得很。” 沈秀淡笑道:“我自然清楚。为了洗清顾夫人的冤屈,不如把史绣娘也叫来!” “本官也正有此意。”秦知府其实也有几分不信,他的这位夫人,虽然有时候有些小心思,可大多数时候还是很识大体的。 何况沈秀毕竟是外人,而顾夫人陪伴他好几年,从心理上来讲,秦知府更相信自己的夫人。 沈秀将秦知府的神色看在眼里,等他派人去找史绣娘时,便不动声色的给莲娘使了个眼色。 莲娘会意,便往顾夫人那里走了几步,“顾夫人,这事既然是史绣娘主谋的,那我家范掌柜肯定是无辜的。还请顾夫人先放了范掌柜。”说完便去拉顾夫人的手。 顾夫人当然知道莲娘的身份,虽然不知道她为何出现在这里,可她根本看不起对方,哪能容得对方触碰自己,当下便闪开了。 哪知道莲娘却在她面前倒了下去,同时捂着肚子嚷疼。 众人的注意力本来都在李三身上,直到莲娘一个劲的嚷疼,众人才把目光落在莲娘身上。 莲娘一边嚷疼一边道:“孩子,我的孩子。” 顾夫人则呆住了,马上道:“我没有推她,是她自己倒下的。” 秦知府看看倒地的莲娘,再看看顾夫人,内心的天平不由得倾向了前者。 就在这时候,莲娘的身下忽然出现了鲜血。 沈秀赶紧上前,“大人,能不能先请个大夫,莲娘还怀着好几个月的身孕呢!” “她哪里来的身孕,她的身孕是假的!”顾夫人情急之下,也顾不得隐瞒了,直接就说出了这句话。 第279章 最后一根稻草 秦知府并不认得莲娘,也不知道她的身份。沈秀来见他的时候,只说莲娘是范掌柜的外室,因为担心范掌柜的安危,所以也跟来了。 当莲娘倒在地上,而离她最近的就是顾夫人,秦知府很难不怀疑,莲娘的倒地和顾夫人无关。 尽管顾夫人说,莲娘不是她推倒的,但秦知府已经产生了怀疑。 可还没等他询问,顾夫人就说出了莲娘假孕的事。 秦知府的眉头当即皱了起来:“夫人,你这是什么话。” 顾夫人看着倒在地上的莲娘,知道若是不说清真相,只怕真就洗不清嫌疑了,便硬着头皮道:“她的身孕确实是假的。大人请个大夫,一号脉就知。” 秦知府便看了眼莲娘,只见她目光躲闪,好像怀孕一事真有隐情,便吩咐人赶紧去请大夫。 大夫来得很快,先看了眼莲娘身下的血迹,又把了下脉道:“奇怪,这位夫人脉象很好,不像是失血过多的样子。” 沈秀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在旁问道:“大夫,请问莲娘她到底有没有身孕?” 大夫摇头道:“没有。” 顾夫人松了口气,马上道:“大人,我说了她是假孕,刚才她是故意摔倒在我面前的。” 沈秀却不说话,在大夫走后,方才看向顾夫人:“顾夫人,莲娘假孕这件事,连我都不知道。你是如何得知的?” 顾夫人被问得哑口无言,本想推不知道,可是当着秦知府的面又无法说谎,想来想去,也只能说出实情:“莲娘假孕的事,我曾听表舅他们说过。” 莲娘曾经跟沈秀说过,古老爷他们早在把她安插到范光祖身边后,便动了让她假怀孕这个主意。只是范光祖表现得很信任莲娘,所以假孕也就没有必要了。 当时顾夫人与古老爷还没闹翻,所以也知道秘药的事。 这也就解释了,顾夫人为什么会知道莲娘是假孕,因为她早猜到了这是古老爷他们的阴谋。 “顾夫人说的表舅,应该是霓裳绣坊原来的东家古老爷!”沈秀道:“古老爷一直对我怀恨在心,他让莲娘假孕,是不是要陷害我?顾夫人你明知道他们要对付我,竟然什么都没跟我说。史绣娘说的果然没错,你确实不待见我。” 顾夫人隐约觉得不对劲,猜到是被沈秀算计了,可是沈秀说得有理有据,她就是想反驳对方,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她下意识地想找秦知府寻求帮助,可是却看到对方面沉似水,显然是把沈秀的话听了进去。 “大人。”顾夫人不胜娇弱地叫了这么一声。 若是往常,只要她稍微一撒娇,秦知府就是有再大的气也消散了,可是今天,秦知府就只是淡漠地回头看了她一眼。 那淡漠的目光,看得顾夫人心惊不已,她嫁给秦知府几年,还从未被对方这样看过。 她又是惊又是气,但也知道问题的关键在于沈秀,便放下架子道:“沈娘子,我知道这个时候,自己说什么都没用了。可是表舅只跟我提了一下假孕的事,根本没说是要对付谁。” 顾夫人知道自己不能承认与沈秀不对付这件事,要不然史绣娘那件事,就更解释不清了。 沈秀道:“夫人既然说,古老爷所做的那些事,您都不知道。那我问您一件事,古老爷当初为了对付锦心绣坊,让人把次等的蚕丝卖给我们,这事您知不知道?” 顾夫人没想到沈秀会问这件事,心虚的没敢看她,只轻声道:“我怎么会知道。表舅在生意上的事,我是从来不过问的。” “那就巧了。”沈秀道:“您早不早晚不晚,在古老爷要对付我们的时候,在我们锦心绣坊定了件绣品。等绣品完成以后,您上门取货的那一天,刚好又是古老爷派人来大闹的那一天。” 沈秀道:“若不是我事先识破了古老爷的隐瞒,以上等的蚕丝换掉了次等的蚕丝,要不然我们绣坊就被陷害成功了。顾夫人,您不打算解释一下吗,事情为什么会这么巧?” 秦知府在旁一直听着沈秀说的事,等沈秀说完,便问顾夫人:“可有此事?” 顾夫人脸色苍白道:“是有这么一回事。可那真是巧合。” 一次可能是巧合,可两次事加在一起,就不能用巧合解释了。 事到如今,秦知府已经相信了沈秀说的话,顾夫人的确不待见她,甚至参与了为难锦心绣坊的事。 至于其中的原因,秦知府不想也知道,肯定是古老爷先前许给了顾夫人不少财物,所以她才会帮着他们对付沈娘子和锦心绣坊。 一想到这里,秦知府就对顾夫人失望无比。 他在顾夫人面前提过那么多次卫宴,对卫宴的看重,是个人都该知道。可顾夫人却为了区区财物,竟然为难卫宴的娘子,这不是明摆打他的脸吗。 秦知府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偏偏史绣娘迟迟不来,让他更添了几分怒气,他正要派人再去找,史绣娘终于被府衙的下人带来了。 史绣娘来过府衙几次,可却没见过秦知府,如今见到秦知府面沉似水的看向自己,身子不由抖了抖,结结巴巴道:“民妇见过知府大人。” 秦知府冷声道:“李三已经全招了,是你指使他损毁的中衣对不对?” 在知府大人的雷霆之怒下,史绣娘吓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半天才结巴道:“民妇冤枉啊!” 眼见史绣娘不招,秦知府当即道:“来人,拿下去先打三十大板。” 三十大板下去,半条命都要没了。 史绣娘再也不敢逞强,忙道:“大人,民妇错了。” 秦知府冷冷道:“既然怕了,那就从实招来。若你有一句虚言,本官就揭了你的皮。” 史绣娘已经被吓坏了,便把实情都说了出来,“损毁中衣这件事,是民妇主使的。” “史绣娘,你让人损毁中衣,然后嫁祸给我,你怎么知道顾夫人就一定会找我麻烦?”沈秀等史绣娘承认了是幕后主使,便插言问道。 史绣娘看了眼顾夫人,后者给了她一个警告的眼神。 沈秀看出史绣娘的犹豫,便问道:“顾夫人是不是跟你说了些什么?你要说实话,若你肯说实话的话,我可以大人不记小人过,放你一马。” 她看出史绣娘的犹疑,便又多说了一句:“当着知府大人的面,我是不会说谎的。我知道你已经打算离开府城,只要你肯说实话,我就会让知府大人网开一面,让你离开。” 史绣娘低头想了想,最终还是开口道:“顾夫人曾经主动找过我,说她和我一样,对沈娘子也有些看不惯,只是碍于知府大人看重她的夫君,所以才不好表示什么。她后来请我到府衙,言谈中几次提及,要我替她对付沈娘子。” “你胡说。”顾夫人脸上带着慌乱道:“大人,你别信她的话。她冤枉我。” 秦知府却只是淡漠地看了她一眼,如果说沈秀第一次说的时候,秦知府还有可能相信她,可是随着顾夫人做的这些事一件一件地被抖搂出来,秦知府已经彻底不相信她了。 史绣娘的说的话,就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秦知府再也没有了不信的理由。 “来人,把夫人带下去。”秦知府既然知道了事情的真相,那自然是要给沈秀一个交代。 第280章 领养孤儿 沈秀看着顾夫人被人带下去,开口说的话却是为对方求情,“大人,我也能理解顾夫人的所作所为。古老爷毕竟是她的表舅,她偏向自己的亲戚也很正常。我不希望大人因为这个伤了你们夫妻之间的感情。只要顾夫人以后不对我出手,我可以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沈秀当然不是圣母,她这么说,也不是要原谅顾夫人,只是顾夫人毕竟是秦知府的夫人。 自己即便有理,论起来仍是外人。如果让秦知府为了自己一个外人,而弄得夫妻反目,那么自己以后也没什么颜面来见秦知府了。 反之,若是自己大方揭过此事,秦知府出于愧疚,以后肯定会对顾夫人严加管束。而自己遇到难事,也可以继续来找秦知府帮忙。 果然,沈秀这话一落下,秦知府心头就是一松,他其实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顾夫人,毕竟这是自己宠了好几年的继室,多多少少有些感情。 沈秀看清他的神色,就知道自己的猜测没错,秦知府果然对顾夫人有诸多不忍之意。 “大人,有句话叫做得饶人处且饶人。我与顾夫人之间并无深仇大恨,只要她不再记恨我,这事就此作罢!” 秦知府叹道:“没想到卫宴有你这样的贤妻。好,我听你的,此事就当没发生过。你放心,顾氏以后再不会寻你的麻烦。若她有一日敢与你作对,你只管来找我。我一定不会再轻饶她,到时候我会直接给她一封休书。” 沈秀笑道:“如此,最好不过了。” 顾夫人都饶过了,莲娘和李三这两个人,秦知府自然也不怎么深究了,只让沈秀自己处置。 至于史绣娘,沈秀兑现了自己的诺言,只要她离开府城,自己说过的话就算数。 史绣娘亲眼看见,连顾夫人都栽到了沈秀手里,自然是不敢再与沈秀作对的,回去以后就收拾铺盖,准备连夜离开府城。 李三从府城出来后,则朝沈秀索要那事成之后的五十两银子。 这个李三是胡福推荐给沈秀的,他自己不能出面,便说动了李三。而李三早就不想在锦心绣坊干了,能拿一笔银子然后走人,对他来说也算是很划算的事了。 沈秀道:“银子已经备好了。你去对面的茶楼,郭掌柜就在那里。” 她刚刚说完这句话,范光祖也被放出来了。 他还一时摸不着头脑,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秀道:“范掌柜不用费心思了,这事是顾夫人和史绣娘设的一个圈套,幸好知府大人信任我,所以这事已经了结。” 范光祖还有些不信,沈秀便让他先回绣坊,日后再与他细说。 莲娘则跟着沈秀往回走,一边走一边道:“怪不得沈娘子你一直瞒着我假孕的事,原来是在这等着顾夫人呢!” 沈秀道:“其实我当时也没想到顾夫人会对我出手,之所以瞒着这件事,还是有备无患罢了。不过既然你假孕的事已经被揭穿了,以后你也不用再整日待在宅子里了。有时间的话,你也出来走走。” 莲娘道:“我倒是想出来走走,可是蚕房那边还有一大摊子事呢!光槐花和柔娘,可忙不过来。” 提到养蚕这件事,沈秀便道:“那么多蚕宝宝,光你们三个人,恐怕也有些忙不过来。我倒是想再请几个帮手,只是一时没有人选。” 莲娘道:“这事不急在一时,沈娘子慢慢找就是了。” 两人很快在街口分开,莲娘回了宅子,而沈秀则回到了绣坊。 郭算盘迎了上来,“沈娘子,胡福惦记了一上午了,史绣娘的事解决了吗?” 沈秀道:“解决了,我们回房间说!” 等两人来到房间,沈秀便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给了郭算盘。 郭算盘听到沈秀最后放过了史绣娘和顾夫人,忽然笑了一下。 沈秀问道:“你笑什么?” 郭算盘忙正色道:“我没笑什么,只是觉得沈娘子做得没错,所谓冤冤相报何时了,能这样退一步也好。” 沈秀道:“要不是听了你的话,做生意要和气生财,我是不会轻易放过史绣娘和顾夫人的。” 郭算盘道:“既然把话说到这里了,我有一句话想问沈娘子,胡福这个人,沈娘子是怎么打算的?” 沈秀道:“我对他没什么打算,过几天后,就让他回锦心绣坊!他瞒着范掌柜做的那些事,我也不会说出去的。” 郭算盘道:“这我就有些不明白了。沈娘子为什么肯饶过他呢?” 沈秀笑道:“他和史绣娘不同。史绣娘是霓裳绣坊的人,我让她走,她就得走。可胡福是范掌柜的人,我不能轻易动他。” “而且我留着他也有用处。我手上有他的把柄,万一将来有什么事,我也能让他心甘情愿地为我做事。” 沈秀没有把话说透,可郭算盘已经明白了沈秀的用意。 他不禁在心里感叹,沈娘子做事果然高瞻远瞩,自己以后可得学着点。 说完胡福的事,郭算盘又提起了细棉布夹衣。 “自从其他绣坊的细棉布夹衣遭到退货后,如今再也没人跟我们抢这一宗生意了。最近我们绣坊的绣花棉袜卖得这么火,其他绣坊也没人跟风。显然是怕了。” “还有,我按着沈娘子说的,从其他绣坊收了不少退回来的细棉布夹衣,只是不知道这些细棉布夹衣要怎么处理,才能恢复成原样。” 沈秀道:“这个简单。你派人敲打这些夹衣就是。” “敲打?”郭算盘有些不明白。 沈秀道:“不管是什么棍子,只要用力敲打夹衣,敲得差不多了,夹衣就恢复成原样了。” “对了,我上次听你说,慈幼局那边缺衣少食,是不是因为孤儿太多的缘故?” 郭算盘道:“慈幼局的孤儿确实有不少。沈娘子打听这个做什么?” 沈秀道:“我想领养几个孤儿。” 养蚕需要不少人手,可是从外面请人的话,沈秀总归是有些不放心。 如果能从慈幼局领养几个孤儿回来,这样自己也能多几个人手。而慈幼局的孤儿怎么说也算是身家清白,不会混进什么别有目的的人。 沈秀做了这个决定后,就把送细棉布夹衣的事从郭算盘手里接了过来。 既然要领养孤儿,那自然要亲自走一趟,才能选到合适的人。 第281章 替人出头 府城的慈幼局就在城东,离霓裳绣坊有半个时辰的距离。 慈幼局是官府出资建造的,从外面看来,是个占地不小的三进宅院。 慈幼局门口已经停了辆马车,沈秀从马车上下来时,还扫了那辆马车一眼,总觉得这马车有些眼熟。 她来慈幼局之前,郭算盘已经让人给这里的主事打过招呼了。 因此沈秀刚出现在门口,慈幼局的一个管事就亲自迎了上来。 管事先奉承了沈秀几句,便有个仆妇过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沈娘子,今日府衙的少夫人也在,她听说你来了,便想请你过去一趟。” 难怪门口的那辆马车如此眼熟,原来是沈氏也来了慈幼局。 沈秀跟着管事进了内院,沈氏正站在廊下,看见她,便遥遥招了招手。 等沈秀走得近了,沈氏便笑着问道:“你怎么会来这里?” 沈秀道:“绣坊有一批成色不佳的夹衣,我想捐给慈幼局,所以来了这边。倒是少夫人,您怎么也在这里?” 沈氏笑道:“还不是托你的福。我公爹每个月都要打发我婆婆来这里一趟。如今我那婆婆被禁了足,公爹只要让我来了。” 她有心要与沈秀说几句私房话,便让管事的先去忙,又打发了丫鬟,才看着沈秀笑道:“没想到沈娘子你看着文静,手段倒是高明得很,连我那婆婆都栽到了你手里。” “你不知道,我那婆婆看着面善,其实小心思不少。幸好我不是个蠢笨的,要不然早就被她玩得团团转了。” 沈秀不想多谈顾夫人,只道:“她也不容易,年纪轻轻就做了继室。” 沈氏道:“其实我和夫君都不是心狠的人,只要她肯安安分分的,我们未必不能容得下她。是她自己不肯安守本分,那就别怪我们不讲情面了。” 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况秦家岂止有婆媳矛盾,还有继母与继子儿媳的矛盾。 沈秀不想掺和进去,便换了话题:“为什么知府大人会打发你们过来呢,难道是怕慈幼局的人会虐待孤儿?” “那倒不是。”沈氏轻声道:“我公公虽不是孤儿出身,但也和孤儿差不多,早年曾寄居于慈幼局。所以他每个月都会给慈幼局捐些财物,想让那些无父无母的孤儿过得好一点。” 两人正说着话,内院的房间内忽然传来一阵吵嚷声。 沈秀道:“好像是有人在吵架。” 沈氏也听到了动静,便让人去喊管事。 管事很快来了,陪笑道:“让少夫人和沈娘子看笑话了。慈幼局这边一向缺少衣物,今日沈娘子带来的夹衣不多,那些孤儿们为了争抢衣裳,所以吵起来了。刚才我已经训斥过了,他们不会再吵了。” “光是训斥可不够。”沈秀道:“所谓物不平则鸣,既然有人争吵,那肯定是觉得分得不公平,你把他们几人带过来让我看看。” 如果是平时,沈秀肯定不会多管闲事。可她来慈幼局,是想挑几个孤儿回去收养,那自然是要观察一下这些孤儿的人品。 而且她和沈夫人先后来了慈幼局,管事的肯定会告诉孤儿们,今日慈幼局来了贵客。 可在这样的情况下,孤儿们还是吵了起来,说明有人是有意为之。 沈秀也想知道这背后的原因,便让管事把他们带过来。 管事的看了眼沈氏,沈氏点头道:“既然沈娘子吩咐了,你就把人带来!” 只是等管事走后,沈氏却对沈秀道:“你管这个闲事做什么,既落不着好,反而还会被管事嫌弃。” 沈秀微微笑道:“我自然有我的用意。” 一会儿功夫,管事便把吵架的几个孤儿带了出来。 沈秀粗粗扫了一眼,这几个孤儿有男有女,其中有个少年生得尤为高大,身上刚套了一件细棉布夹衣,只是脸上的表情却有些畏缩和不安。 除了这个少年外,其余几个都是十一二岁的女孩。 有一个女孩,格外引人注意,不仅皮肤白皙,而且生着高鼻梁,还有双大大的眼睛。 这几个孤儿在见到沈秀和沈氏后,多多少少都有些紧张,唯独这个女孩落落大方,还不动声色地打量了自己和沈氏几眼。 沈秀将这个女孩的动作看在眼中,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看了眼管事。 管事不好意思地笑道:“我把他们几个都带来了。只是他们一向缺少管教,要是言语上有冒犯之处,还望少夫人和沈娘子不要见怪。” 沈秀道:“这话不必多说。”说完看向几个孤儿,问道:“你们为什么吵架?” 几个孤儿不说话,最后是那个大眼睛的女孩开口道:“是阿壮仗着自己人高马大,从阿梅手上抢走了夹衣。我气不过,所以和他吵了起来。阿梅几个怕我吃亏,才站出来帮我。” “事情的真相是这样吗?”沈秀看向那个叫阿壮的少年。 少年不敢抬头,也没有说话。 大眼睛的女孩道:“阿壮,你别敢做不敢当。你仗着自己长得结实,欺负我们不是一回两回了。去年冬天,你已经得了一件棉袄了。照理来讲,这些夹衣,该轮到我们了。你看看阿梅身上穿的,全是夏天的单衣,可穿了这么几层,仍是冻得得了好几场风寒。” 女孩牙尖嘴利,说得阿壮把头低了又低。 沈秀上前捏了捏阿梅的衣裳,确实是单薄得很。 大眼睛的女孩看她对阿梅流露出不忍之意,忙道:“沈娘子,您别看阿梅长得瘦弱,其实她会做针线,我们的衣裳有了破损,都是她缝补的。她还想着要当绣娘呢!”说完推了把阿梅。 那叫阿梅的小姑娘生得瘦弱又羞怯,被她推了一把,才开口道:“沈娘子,我确实会做针线。”说完这两句话,便用光了勇气,再也说不下去了。 大眼睛的女孩便替她往下说道:“沈娘子,您的绣坊应该还需要人手!你别看阿梅不会说话,可她的手巧极了。”说完还从阿梅的怀里拿出一个粗布手帕。 “您看,这手帕上的梅花,就是阿梅绣的。” 沈秀扫了眼帕子,只见上面绣的梅花,针脚大小不一,唯独可称许的就是有几分形似了。 她这里还没说完,管事已呵斥道:“柳儿,你罗里嗦说什么。阿梅做的那点针线活,哪能入得了沈娘子的眼?” 原来大眼睛的女孩叫柳儿,沈秀看她挨了训斥,也不吭声,只是倔强地咬了咬嘴唇,便开口道:“这针线活虽然做得不是很好,可是以阿梅这个年纪,已经算得上不错了。” 柳儿眼睛就是一亮,“沈娘子,那你愿意收养阿梅吗?” 沈秀笑着点了点头:“看在你如此卖力的份上,我可以收养阿梅。只是你对我很了解吗?” 柳儿笑道:“我听过沈娘子你的不少事,知道你不是坏人。阿梅跟着你,总好过在这里受人欺负。” 沈秀笑了笑道:“其实我来慈幼局,是想收养几个孤儿,帮我的忙。如果你愿意的话,也可以跟着我一起走。” 柳儿显然愣住了,她没想到沈秀会看中自己,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道:“沈娘子你肯要我?” 沈秀点点头。 柳儿道:“沈娘子大概不知道,我是慈幼局出了名的刺头。三天两头就要跟人吵架的。” 沈秀道:“你是替人出头,并不是没事找事,我能理解。” 柳儿听了这句话,心头一热,二话没说就道:“好,既然沈娘子肯收养我,那我愿意跟你走。” 每年都会有人来慈幼局收养孤儿,只要那些人家身家清白,又肯出银子,慈幼局自然乐得少养几个人。 沈秀的身份放在那里,出手又大方,管事自然没有不肯之理。 他陪着笑道:“我马上就让阿梅和柳儿收拾行李。” “不光她两人。”沈秀指了指旁边的阿壮,“这个少年,我也要了。” 柳儿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沈娘子竟然还想收养阿壮,她有心想说什么,却被阿梅拉了一把,这才没有吭声。 可是柳儿没有忍多久,等沈秀与沈氏分开,带他们三人上了马车,柳儿便不顾阿壮也在,就直冲冲地问道:“沈娘子,你为何要收养阿壮?他这个人最欺软怕硬了。” 第282章 洗三宴 沈秀听到柳儿这么问,只笑了笑道:“我问你,今日你特地和阿壮吵架,是不是为了阿梅?” 柳儿微微一愣,想不到沈秀会问这个。 沈秀继续道:“你在想什么,我也猜到几分。你是故意这么做的,为的就是吸引我的注意。” 柳儿不好意思道:“我确实是故意的。阿梅的性子,并不适合在慈幼局,所以我想找机会让人收养她。” “你这么做也是好意,可你想过没有,今日和阿壮吵架的人,包括你在内,一共有五个女孩。若是阿壮被人狠狠地责备,然后为此记恨上了你们,即便阿梅跟着我离开了,可你们免不了是要被阿壮报复的。” 柳儿不由看了角落里的阿壮一眼,“这个后果我倒是没想过。” 沈秀笑道:“你年纪还小,做事不考虑后果,也很正常。不过下次就不要这样强出头了。当然我不是要你别多管闲事,只是在能自保的情况下,再考虑出手帮人。” 柳儿听着这一番话,完全是在为自己考虑,不由多了几分不好意思。 “我明白沈娘子你收养阿壮的原因了,是不是怕那几个女孩会被他报复。” 沈秀笑着看了眼阿壮,“当然有这个原因,不过更多的是,我确实需要一个年轻有力的帮手。” “你们既然被我收养,以后就是我的养子和养女了。不管以前在慈幼局,你们的关系有多不好,可以后我希望你们能和睦相处。” 沈秀道:“我想多了解你们一些,你们跟我说说自己的身世!” 柳儿第一个开口道:“我姓辛,因为生在春天,我娘就给我起名叫春柳,不过我嫌不好听,只让大家叫我柳儿。” “我父母都是佃农,我小时候家乡遭了灾,父母都死了,然后就辗转来了慈幼局。” 沈秀却盯着柳儿的脸看了一会儿,“你父母真是佃农吗?” 柳儿点点头:“我父母确实是佃农。” 其实沈秀在刚见到柳儿的时候,总觉得以她的肤色和长相,以前的家世应该不差。所以才会在知道她父母都是佃农后,觉得诧异。 难道佃农会生出一个肤色这么白皙的女儿吗? 沈秀有些怀疑,可既然柳儿都这么说了,她也就不再纠结此事。 阿梅和阿壮的身世也差不了多少,都是父母亡故后,就被人送到了慈幼局。 三人在慈幼局长大,很少接触外面的世界,如今跟着沈秀坐马车回到了宅院,只觉得处处都很新鲜。 沈秀让柳儿和阿梅住在槐花的房间附近,以后就跟着槐花一起养蚕。 而阿壮,则跟着留孩每天一起采摘桑叶。 沈秀刚安排好三人,外面就有人来送信,说是俞淑雅生了个大胖小子,请她后日参加洗三宴。 俞淑雅自从有孕后,便很少出门。而沈秀忙着绣坊的事,加上对陶思谦这个人有些排斥,很少上门去看她。 最近听说陶思谦也出发去了省城,沈秀在洗三宴那天,便带着礼物去了陶家。 俞淑雅刚刚生产完,还在产房里。 沈秀没有进产房,只听说俞淑雅生产的时候极其艰辛,俞家大太太听着下人的话,还掉了几次眼泪。 黄夫人这个做婆婆的,则要高兴得多。 沈秀眼尖地注意到,黄夫人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的妇人,肚子则微微凸起,显然是有了身孕。 陆采薇今日也来了,悄悄跟沈秀道:“那个是黄夫人在俞淑雅有孕时,塞过来的妾侍,听说已经怀了四个月的身孕了。” 沈秀笑了笑,没有说话。 俞家大太太看完外孙,便随口问起女婿。 黄夫人解释道:“他本来打算等淑雅生产完再去省城的。可是同行的几个人,都打算早点出发。思谦也没有办法,只好跟着他们一起走了。” 俞家大太太没说什么,只道功名要紧。 话是这么说,可等众人散去,俞家大太太去产房看女儿时,还是忍不住道:“姑爷怎么就不多留几天,眼看着你就要生了,他就不想看看儿子再走?” 俞淑雅露出一个很淡的笑容:“是我让他走的,反正他的心已经不在了,纵然把人留下也没意思。” 俞家大太太叹道:“早点上路也好。听说去省城的路,也不是很太平。对了,姑爷这次乡试,可有把握?” 俞淑雅沉吟道:“我听他的意思,是有些把握的。毕竟传了那么多年的解元,怎么也得榜上有名。” 俞家大太太道:“你提到解元,让我想起沈娘子的相公。我私下里听人说,孟老先生曾对人说过,他这个弟子是个有真才实学的,将来保不准能中解元。” 俞淑雅笑了笑道:“沈娘子倒是个有福之人。” 俞家大太太道:“外面都说,你才是有福之人。姑爷年纪轻轻就是秀才,将来前途不可限量。你的肚子又争气,头胎就是儿子。” “我有什么福气?”俞淑雅淡淡笑道:“母亲可见到我婆婆身边的那个妾侍了?” 俞家大太太道:“见到了。” 俞淑雅冷嘲道:“那个妾侍的亲娘,是我婆婆的陪房,我婆婆自小待她就不同,几乎不把她当丫鬟待。如今她有了身孕,我婆婆立时就把她接了过去,生怕我会为难她似的。” “女儿,你可得想开一点。”俞家大太太道:“她就算再得你婆婆的喜爱,将来生的也是庶子庶女,比不得你的嫡长子尊贵。” 俞淑雅笑道:“我当然知道。夫君也不糊涂,虽然还没进官场,但也知道爱惜自己的名声。” 她未嫁过来之前,对陶思谦有过爱慕之情,可是新婚过后,她觉得陶思谦没有她想的那么好,甚至有些过分爱惜名声。 不过她现在觉得爱惜名声也算是好事,起码陶思谦不会做出宠妾灭妻这样的事。 俞家大太太看着女儿的神色道:“只要姑爷不是个糊涂人就好。” 俞淑雅笑了笑,还没有说话,就听外面传来一阵骚动。 俞家大太太便要出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何事。 俞淑雅在产房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俞家大太太回来,反而看见丫鬟带着沈秀走了进来。 “你快躺下,别起来。”沈秀往床前紧走几步,扶住了要坐起来的俞淑雅。 俞淑雅笑了笑道:“我哪有那么娇弱。”顿了顿道,“对了,我母亲呢?” 沈秀斟酌着言辞道:“那个杜姨娘不小心被人撞了一下,正嚷嚷着肚子疼。你婆母正张罗着给她请大夫,你母亲则帮忙招呼客人去了。我无事可做,便来找你说说话。” “既然有婆母张罗,我也就不用管她了。”俞淑雅道:“你我好长时间没见,多陪陪我说会儿话!” 沈秀笑道:“我早就想见你了。只是又怕你不方便。” 俞淑雅道:“没什么方便不方便的。只是我怎么听说,秦知府的那个继室,好像得罪你了,然后还被禁足了。” “看来你消息挺灵通的。”沈秀道:“其实也没什么,霓裳绣坊的老东家和顾夫人沾着亲,她看不惯我行事,所以才会针对我。这事被知府大人知道后,才会罚她禁足。不过这都是小事。” “你觉得是小事,我倒不觉得。”俞淑雅道:“我没与这个顾夫人打过交道,可我听母亲说过,这个顾夫人看着温柔,其实不是善茬。而且她比一般人都能忍。你这次让她丢了这么大的颜面,恐怕她不会善罢甘休的。” 沈秀道:“那就是她的事了。我就是再能干,也不能对一个官夫人做什么,只能水来土掩兵来将挡了。” 俞淑雅道:“我只是让你小心一点。不过你也不必太担忧,等乡试过后,你家相公考回来举人,你就是举人娘子了。那时候顾夫人要想动你,也得掂量一下了。” “我可听说,你家相公很有可能会考中解元。”俞淑雅笑道:“要是真能这样,以后你可就真有福气了。” 沈秀道:“陶公子也不差啊,也许这解元会是他的,也说不定。” 俞淑雅听沈秀提起陶思谦,脸上的笑容忽然消失了,“沈娘子,你我总算是相交一场。有件事,我得提前告诉你。” “什么事情?” 俞淑雅轻声道:“将来若是你家相公考中了解元,请他千万不要在省城多逗留,越早回来越好。而且回来的路上,也要小心一些。” 沈秀忍不住问道:“这是为何?” 俞淑雅犹豫半天,还是没有说,只道:“你记住我的话就是了。” 沈秀看着她难以启齿的神色,忽然想到一种可能。 难道陶思谦会因为嫉妒,对卫宴做出一些不利的事情? 第283章 是不是有什么秘诀 沈秀从洗三宴上回到家里,心里还存着几分心事。 她想了想,决定给卫宴写封信,提醒他一下。 还未走到书房,却见柔娘和柳儿迎面走来,柳儿手里还抱着几张纸。 “你们这是做什么?”沈秀问道。 柔娘道:“柳儿央求我,给她找几张不用的旧纸,说是要把养蚕的注意事项记下来,这样以后就不会忘了。” 沈秀看向柳儿,没想到她竟然会识字。 柳儿道:“慈幼局原来照顾我们的人里,有个姓许的嬷嬷,不仅会女红还读过书。我的字就是跟着她认的,只是认的字不多。” 沈秀道:“既然你识字,那就最好不过了。你跟我来。” 柳儿便把手里的纸交给了柔娘,跟着沈秀去了书房。 沈秀存心要考考她,便铺开一张纸,让柳儿帮忙写一封信。 柳儿写字的时候,沈秀就在旁边看着,只见柳儿握笔的姿势很正确,写的字也端正,看来是下过苦功的。 “你跟着那位许嬷嬷,除了识字外,还读过书没有?” 柳儿道:“许嬷嬷只教过我《三字经》和《百家姓》。后来她病逝了,就再也没人教我了。” 沈秀问道:“那你可还记得这两本书的内容?” 柳儿点头道:“记得。我记东西很快,基本读上两遍,就能把书上的内容背下来。” 沈秀有些不信,便从书房取了本浅显的《千字文》,随手指了两段,让柳儿读上两遍。 柳儿读了两遍,便把书合了起来,将两段文字背诵了出来。 沈秀这才相信她说的是真的,忍不住叹道:“如果你是男儿身就好了。这样的资质,如果去考秀才举人,肯定不在话下。” 柳儿道:“许嬷嬷也是这样说。” 沈秀道:“既然你在读书上这么有资质,以后就不用跟着槐花养蚕了。” “那我以后要做什么?”柳儿睁着那双大眼睛问道。 沈秀道:“你以后就跟着我!白天跟着我去绣坊,晚上我教你读书。只是我读的书也不多,估计教不了你多少。等我相公回来后,我会让他给你请个先生。” 柳儿是女子没错,可她既然有这样的资质,那肯定是不能浪费的。 相较养蚕,柳儿自然是喜欢跟着沈秀的,何况以后还能继续读书,她的脸上立时就流露出了欢快的表情,“沈娘子你说真的吗,我真的可以继续读书?” “当然。”沈秀道:“我们女子虽然不用考科举,但是多读一些书,总是没错的。阿梅若是愿意,以后你也可以教她认字。” 柳儿道:“我以前教过她,可惜她不喜欢认字,只喜欢女红。” 这个倒是,像柳儿这样喜欢读书,又有资质的女孩,确实是不多。 沈秀的心里又有了疑虑,柳儿这样的资质,真的是贫苦出身吗? 如果不是柳儿说她的父母都是佃农,沈秀真的会以为她是书香世家的女儿。 不光是沈秀这么想,第二天柳儿跟着她一起去绣坊时,郭算盘刚见到柳儿时,还以为这是谁家的千金小姐。 沈秀对自己人一向都很大方,她收养了柳儿三人后,就让柔娘给三人置办几身新衣裳。 只是新衣裳一时做不出来,沈秀便把自己不常穿的衣裳拿了出来,先给阿梅和柳儿换上。 柳儿今日穿的就是一身桃粉色绣兰草的对襟夹衣,她人长得白皙,眉眼又生得好看,穿上这身粉嫩的衣裳,站在那里,真像是大户人家的千金闺秀。 沈秀把柳儿介绍给郭算盘,“这是柳儿,以后会跟在我身边做事。” 郭算盘朝柳儿笑了笑,算是打了声招呼,便和沈秀说起正事:“如今天气渐暖,细棉布夹衣卖不了多久了。” 马上就要到四月份了,夹衣也就穿不着了。 沈秀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我们的细棉布夹衣,一是因为剪贴绣,二是蚕丝和鸭绒比棉花轻便,所以才能卖得好。如今天气渐暖,人们用不着保暖,这细棉布衣裳得另想办法,才能继续留住客人。” 郭算盘道:“我就是这个意思。如今细棉布衣裳已被人们接受,我打听过,如今好几家绣坊都进了大批的细棉布。从前他们不知道鸭绒的缺点,不敢与我们抢生意。可是如今,天气一天天暖起来,这鸭绒便用不到了。如此一来,他们便能继续做这细棉布衣裳的生意了。” 郭算盘担忧的是,一旦其他绣坊也开始做这细棉布衣裳的生意,那么霓裳绣坊就没有什么优势了。 沈秀也清楚,之前梅香绣坊出事,让其他绣坊观望了一阵。 可时间能改变一切。 等梅香绣坊的事情淡去,其他绣坊便会重新和霓裳绣坊抢这细棉布衣裳的生意。 她正在沉吟,该如何解决眼前的这个问题,忽然看见柳儿正聚精会神地望着窗外。 沈秀拍了下柳儿,“这里是二楼,别离窗户太近,要是掉下去可不是闹着玩的。” 柳儿回过身来,却拉着沈秀往窗户前走去,“沈娘子,你看街上的那个妇人穿的是什么衣裳,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沈秀顺着柳儿的视线看过去,只见街上走过来一个妇人,那妇人在夹衣外面套了件无袖的褙子,可是却比褙子小一些。 “那是棉比甲。”沈秀道:“应该是保暖用的。” 沈秀说完这句话,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郭掌柜,我想到一个好办法了。” “什么办法?”郭算盘忙问道。 沈秀道:“如今虽然天气渐暖,可早晚仍有些凉意。这个时候,如果穿夹衣,中午的时候会觉得热。可要是穿单衣,早晚又要着凉。” 郭算盘道:“沈娘子算说对了。这三四月份,的确是不好穿衣裳。” 沈秀道:“我倒是有个主意。我们可以在单衣外面套个比甲,这样早晚的时候便不会觉得冷了。这比甲的布料,就用细棉布来做。至于长度,不要太长,最好到腰部,这样看着也利索。” 郭算盘想了想道:“这主意不错。只是就怕其他绣坊会跟风。” 沈秀道:“不怕,你尽管让绣娘们去做。只是我有件事要交给你。” “什么事?” 沈秀道:“染坊把染好的细棉布送来后,你让伙计们先用碱水泡过以后,等布料晾干再拿去给绣娘们剪裁。你千万记住,泡细棉布的时候,别告诉伙计们,水里面放的是碱。只说怕这细棉布不干净,所以才会过一遍水。” 郭算盘是聪明人,很快明白了沈秀的用意。 “沈娘子,这碱水是不是有什么秘诀?”郭算盘好奇地问了一句。 沈秀笑了笑道:“这个秘诀,我先不告诉你,等其他绣坊跟风做这比甲后,你就知道了。” 第284章 终究只是一时之计 在柳儿的间接提醒下,沈秀打算推出比甲来吸引客人。 只是光有比甲还不够,沈秀带着柳儿回到宅子后,开始在书房绘制衣裳的式样。 她很快在纸上画出半臂的雏形,半臂又称半袖,是一种短袖的对襟上衣。 比甲更适合已婚妇女,而半臂则适合未婚少女。 沈秀画完以后,又在半臂上添了些花纹,然后拿给柳儿看,“我打算给你做一件半袖,衣裳上的兰花,由我亲自来绣。你觉得如何?” 柳儿以后会跟着她常去绣坊,沈秀打算给她做一件漂亮的半袖,这样便能吸引一些客人的注意。 柳儿看了看衣裳上的花纹,问道:“沈娘子,这兰花能不能换成桃花?如今是春天,我觉得桃花比兰花还要应景。” “那就听你的。”沈秀道。 她画兰花是随手画惯了,后来觉得柳儿说得也对,桃花比兰花更常见,而且马上就是桃花开放的时节了,把桃花绣在半臂上,应该会更受少女们的喜爱。 时间很快溜到了三月下旬,这个时候正是桃花开放的时节。 乔家太太带着女儿来绣坊时,刚好看到了在绣坊闲逛的柳儿。 乔姑娘今天陪母亲来,本来是在家里待得无聊,并没有打算要买什么绣品,可是在看到柳儿穿的那件半臂后,眼睛立时就亮了。 柳儿穿的半臂是沈秀花费心思做的,前襟和袖子的部分,都用湘绣的针法绣了几枝桃花。 半臂的式样本就适合活泼的少女,柳儿又长得肤白娇俏,因此穿上这精心缝制的半臂,越发显得她眉目如画,明眸善睐。 乔姑娘很快就相中了柳儿穿的半臂,还拉了拉乔太太的袖子,让她去看柳儿穿的半臂。 乔太太一来,郭掌柜便来亲自招呼她,看见乔姑娘的小动作,郭掌柜便笑道:“乔姑娘是不是看上了本店新出的半臂,那半臂式样活泼,正适合乔姑娘这样的年龄。” “原来那衣裳叫半臂。”乔姑娘点头道:“我的确很中意,那上面绣的桃花也好看。” “其实除了桃花,还有海棠、兰花好几个花样可选。”郭掌柜说着话,便拿来了一本册子。 册子上全是半臂的式样,有的绣着兰花,有的绣着桃花,有的绣着海棠,全是春天里的花卉。 乔太太忽然指着一页册子道:“这桃花为什么有三个花样,有桃花只开了少数,有桃花开了一半的,甚至还有全开的?” 郭掌柜解释道:“这些绘有桃花的半臂是一套,总共有三件,专门是用来见客用的。如果是早上,穿这件桃花只开了少数的半臂。如果是中午,就穿这件桃花半开的半臂。如果是下午,就穿桃花全开的半臂。” 这个主意是柳儿想出来的,沈秀觉得这想法很妙。 大户人家在穿衣打扮上极为讲究,柳儿的这个主意,正好迎合了他们追求奢靡的心思。 果然,乔太太点头道:“你们绣坊的心思倒是巧妙,这样一来,每天不同的时辰,便能穿着不同的衣裳去见客。” 最重要的是,既炫耀了家里的财力,比起一天换几套不同的衣裳,又显得低调。 乔家是新贵,难免被人称作暴发户。 乔太太起初很喜欢招摇过市,可是时间久了,便觉得顶着满头的珠翠也没什么意思,反而被那些世家嘲笑。 后来听人说的多了,乔太太才知道,世家大族其实也讲究穿戴,只是多讲究在细节上。 而这套衣裳刚好暗合了世家既奢华又低调的做事风格,所以未等乔姑娘央求,乔太太主动给乔姑娘定了一套绣桃花的半臂。 郭掌柜看乔太太中意这半臂,又给她推荐了一套已经绣好的比甲。 这套比甲是给已婚妇女量身定做的,比甲上面绣的是兰花。 乔太太看着上面的兰花问道:“这兰花又有什么讲究吗?” 郭掌柜笑道:“乔太太您仔细看,这比甲也是有三套,上面虽然都绣的是兰花,可是也有稍许的差别。第一件绣的是粉红色的花瓣,第二件的花瓣变成了鹅黄色,第三件的花瓣则变成了金黄色。” 乔太太仔细看了一眼,果然如郭掌柜所说,这三件比甲看第一眼的时候,只觉得兰叶和花瓣都绣得一模一样,等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花瓣的颜色竟然是不一样的。 “这是为何?”乔太太问道。 郭掌柜道:“据我们沈娘子说,这兰花叫金荷,是一种能够变色的兰花。早上的时候是粉红色花瓣,中午的时候花瓣就会变成鹅黄色,等到下午,花瓣又会变成金黄色。” 乔太太听到这兰花的名字,眼神有了微微的变化,“这金荷的名字,我也听说过,据说是难得一见的名品兰花。只是未曾一见。没想到你们沈娘子竟然见过。” 比甲上绣金荷兰花的主意,是沈秀被柳儿启发了以后想出来的。 这金荷她倒是未曾见过,只是听罗恭说过,说是京城有一种会变色的兰花,最初被一个浙江的商人以千金购得,然后带到了京城,最后被一个王爷花万金买下。 罗恭有幸见过一回,还曾给沈秀画过一幅金荷兰花图。 沈秀在设计比甲的花样时,想到了这种兰花,便让绣娘做出了一套绣有金荷的比甲。 乔太太很中意这套比甲,或者说她真正看中的是比甲上绣的金荷兰花。 再过几天,就是她的四十岁寿辰。 乔太太今日来绣坊,本来是想做一身华贵又低调的衣裳,可是看到这套比甲后,便改了主意,觉得这套绣有金荷兰花的比甲,更合自己的身份。 短短两刻钟的时间,郭掌柜便卖出了一套半臂和一套比甲。 他算着这两套衣裳,起码能挣两百两银子,便带着笑容去见沈秀。 “沈娘子,你让柳儿穿着半臂在绣坊闲逛,这件事可做对了。”郭掌柜道,“还有那桃花和金荷,早上中午下午各不一样的主意,难为沈娘子你想得出来。” 沈秀笑了笑道:“桃花的主意是柳儿想出来的。至于那金荷兰花,也是我受了桃花的启发。” 郭掌柜听说这主意是柳儿想出来的,便看了柳儿一眼,“柳儿姑娘可真是聪慧。” 柳儿便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谢谢郭掌柜的夸奖。” 沈秀也看了柳儿一眼,然后说道:“只是柳儿穿着半臂在绣坊里闲逛,终究只是一时之计。“ 她顿了顿说道:“郭掌柜,明天你让匠人做两个假人,这假人一定要做得精致漂亮。等假人做好后,我们给它穿上半臂和比甲,然后放在绣坊最显眼的位置。” 郭掌柜很快领悟了沈秀的意思,“沈娘子这是想让假人来代替柳儿的作用。” 沈秀道:“就是这个意思。假人身上的衣裳,最好每天都要更换,这样便能吸引更多的客人。” 说完假人的事,郭掌柜提起了细棉布。 “我们从省城买的那一批白色细棉布已经用得差不多了。前些日子我已经让人去省城补货了,只是不知道为何,这人却迟迟不回。” 沈秀道:“大概是路上耽搁了。听说最近去省城的路有些不太平,耽误个几天也不算什么。” 话是这么说,可绣坊还等着用细棉布,郭掌柜便想派人去看一看,同时叹道:“可惜我们府城不产这细棉布,要不然也不用等这么多天了。” 郭掌柜只是随口感叹一下,沈秀听了,却是心中一动。 对啊,既然从省城运布这么麻烦,他们何不买些织布机,然后在府城自己织布呢? 第285章 远水解不了近渴 三月二十五日,就是乔太太的生辰。 天公作美,那天是难得的一个好天气。 乔太太穿着石青色的对襟上衣,又在外面套了件雪青色的比甲。 乔姑娘则穿着玉色的半臂,上面绣着粉嫩的桃花。 母子两个坐在一起招呼客人,谁见到都夸上几句,说她们的衣裳做工好,样式也新颖。 乔太太的生辰宴上以富商居多,这些人最喜欢追求潮流,听说这比甲和半臂,都是霓裳绣坊推出的新品,有些人便暗暗记在了心里。 等乔太太过完生辰,霓裳绣坊就迎来了很多客人。 刚好这个时候,郭掌柜按照沈秀的吩咐,把两个假人做好了。 两个假人身上穿着样式新颖的比甲和半臂,吸引了很多客人。 有好几个客人,当场就相中了假人身上的那套衣裳。 郭掌柜忙得恨不能多长一张嘴,多生一双手。 只是霓裳绣坊的生意好了,其他绣坊却坐不下去了。 梅香绣坊上次在夹衣这件事上吃了亏,如今听说霓裳绣坊又推出了什么比甲和半臂,董掌柜倒是有心想跟风,只是想想上一次的亏损,便又放弃了这个心思。 还有满芳绣坊的周掌柜,也没有跟风,他私下里跟白绣娘说,沈秀从来不打无准备之战。 这次她推出比甲和半臂,肯定有后招等着其他绣坊,所以与其跟风,还不如静观其变。 当然也有绣坊不信这个邪,比如名声不显的花容绣坊。 花容绣坊的掌柜姓章,早前其他绣坊纷纷跟风做那细棉布夹衣时,章掌柜不认同鸭绒也能做夹衣,所以没有跟风。 那次决定,让他免于亏损。但同时,也让他觉得霓裳绣坊未免故弄玄虚,因此很看不起霓裳绣坊。 不过看不起归看不起,章掌柜是个精明人,他敏锐地察觉到,这细棉布衣裳的生意,如果做好的话,确实大有可图。 可是他也知道,在细棉布衣裳这件事上,霓裳绣坊确实占了先机。 只是做生意,不光要讲先机,也要讲手段。 花容绣坊能在府城名声不显的情况下,也能把生意做得有声有色,章掌柜功不可没。 为了能够抢占细棉布衣裳的生意,章掌柜便动了些心思,在天气变暖之前,就派人去省城采购细棉布衣裳。 他派去的人,是绣坊最精明的一个伙计荣泰。 临行前,章掌柜叮嘱他,等将来到了省城,一定要与那些布行打好关系,最好能贿赂布行的管事,让他们尽可能不要把手里的细棉布卖给霓裳绣坊的人。 荣泰确实精明强干,他到府城后,便拜访了当地的十几家布行,同时又委婉地告诉这些人,说霓裳绣坊购买完他们的白色细棉布后,回去以后便送到染坊染成有色布。 这些有色布染好后,便会卖给其他绣坊,以此图利。 十几家布行的管事都很不悦,如果荣泰说的是真的,那么霓裳绣坊简直就是利用白棉布与有色布的差价来挣钱。 本来布行的利润,大部分都在有色布上,霓裳绣坊只买白色细棉布,已经让布行颇有微词了,荣泰这么一说,其他绣坊都觉得霓裳绣坊简直是利用他们布行来挣钱。 于是,经过荣泰这么一番挑拨,十几家布行都不准备把手里的白棉布卖给霓裳绣坊了。 这也是郭掌柜派去的人,迟迟未归的原因。 三月底的时候,郭掌柜终于把人等回来了。但是他派去的人,只带回来了几十匹白棉布。 伙计哭丧着脸道:“也不知怎么了,十几家布行的管事,一夜之间全变了脸色,谁都不肯卖白棉布给我。我求爷爷告奶奶,好容易哄得一个布行的管事吐了口,说是花容绣坊的伙计说了我们霓裳绣坊不少坏话,所以十几家布行才不肯卖布给我。” “我没了办法,只好到那些织布人家里,想方设法弄来了这几十匹白棉布。” “花容绣坊。”沈秀从郭掌柜口中得知了这件事,便问道:“你可知道这花容绣坊?” 郭掌柜道:“以前听过。这花容绣坊是家百年绣坊了。听说是以湘绣为主,早几年风光过,后来就有些没落了。对了,以前的张掌柜说过,花容绣坊的章掌柜是个很有心计手段的人。” 沈秀微微一笑:“这么说来,花容绣坊是以湘绣为主,改天我倒要上门去看看。” “沈娘子,那这花容绣坊针对我们的事,该怎么解决?”郭掌柜更关心细棉布买不到的事情。 沈秀道:“花容绣坊针对我们的同时,是不是买了许多细棉布回来?” 郭掌柜道:“这个我不清楚,要是沈娘子想知道,我可以派人打听一下。” 沈秀道:“不用打听了,实情肯定如此。花容绣坊的章掌柜既然是个有手段的人,那他为了对付我们,一方面会挑拨我们与布行的关系,一方面肯定会囤积不少布料。” “霓裳绣坊在府城虽然有些名气,可省城那边不知道府城的情况。在他们看来,花容绣坊和我们绣坊差不多,谁能带给他们更多的利润,他们就会把布卖给谁。” 沈秀接着道:“既然他们要囤布,那就让他们囤去好了。迟早有一天,他们会把囤下的布卖给我们。” 郭掌柜不明白沈秀这话的意思,还没来得及问,就听沈秀道:“郭掌柜,我想以霓裳绣坊的名义,花钱在城外买一块田地。” “沈娘子怎么突然想到买地了?”郭掌柜一脸疑问道。 沈秀道:“我想买一块田地,回头在上面种些棉花。如果地够大的话,也可以种些桑树。” “回头你把这件事跟范掌柜说一声,他应该会同意的。要是他肯同意,我们两家绣坊联合起来买一大块地。” 郭掌柜想了想道:“沈娘子你买地种棉花,莫不是想自己织布?” 沈秀点头道:“你猜对了。我们以后要做细棉布衣裳的生意,不能光从省城买。就像这次一样,一旦省城的布行不卖给我们细棉布,那我们一点办法都没有。与其被人为难,还不如自己织布。” “我已经给曲桓写了封信。他也同意了要在府城办织布行的事。一旦我们能自己产细棉布,以后就再也用不着求人了。” “可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啊!”郭掌柜道:“就算织布行能办起来,可要等棉花丰收,等布织好,也要好几个月呢!” 沈秀道:“郭掌柜别急。眼下不是有好几家绣坊跟风做这比甲和半臂吗?很快他们就会知道,这比甲和半臂,也不是那么容易做的。到时候他们一亏损,就会乖乖把布让给我们的。” 郭掌柜脑中灵光一现,想到沈秀交代过的那件事,“沈娘子,是不是和那碱水有关?” 沈秀笑着点点头:“总之你就等着看!” 第286章 想破脑袋都想不到 荣泰比霓裳绣坊的伙计,先一步回到府城,还带回来了很多细棉布。 花容绣坊的章掌柜看过以后很满意,点头笑道:“这件事你办得不错。” 荣泰道:“托掌柜的福,我也是听说霓裳绣坊为了省钱,选择买回白棉布然后自己染颜色,才挑拨了省城布行与霓裳绣坊的关系。” “其实霓裳绣坊也不单是为了省钱。”章掌柜看着布料道:“省城的布行来来回回都是这几个颜色。而那霓裳绣坊买回来的白棉布,交给染坊,却能染出十几种不同的颜色。等将来我们把霓裳绣坊挤垮了,也可以学他们这么干。” 荣泰笑道:“原来是这样,掌柜的要是不说,我还不知道呢!” 章掌柜看完布料后,便吩咐伙计把布料放到库里,回头见荣泰还跟在自己身边,便道:“孟家前几天在我们绣坊做了几套比甲,回头你亲自送过去。” 章掌柜所说的孟家,是陆采薇的婆家。 孟家算是花容绣坊的老主顾了。 而陆采薇的婆婆孟太太,还与章掌柜沾着点亲,因此但凡定做绣品,都会来花容绣坊。 荣泰一边答应着,一边问道:“孟家的女眷怎么做起比甲来了?” 章掌柜道:“你这些天没在府城,大概不知道,霓裳绣坊新出了两种衣裳,一样是比甲,一样是半臂。如今府城人人流行穿比甲和半臂。” 荣泰回忆了一下道:“难怪我回来的时候,满大街的妇人,都穿着绣花比甲。” 章掌柜道:“它霓裳绣坊虽然开了先风,但这比甲和半臂的生意,单它一个绣坊哪做得过来。等你从孟家回来以后,就帮我再找几个会女红的妇人。这比甲和半臂怎么也能穿上一个来月,我们就在这个月好好的挣它一笔。” 不光章掌柜这么想,其他几个绣坊同样也是这么想的。 在其他绣坊加紧时间,赶制这比甲和半臂时,沈秀却不慌不忙,带着柳儿定了十来个要染的颜色。 “马上就要到夏天了,这桃红色和樱草色可以少染一些。但是像玉色、青葱色、艾绿色这样的清爽颜色,就可以多染一些。” 沈秀刚与郭掌柜商量完要染的颜色,便有个伙计上来,说是孟家的少奶奶来了,指名要见沈秀。 沈秀从二楼上下来,就见陆采薇带着丫鬟,正悠闲地在一楼闲逛。 “你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里?”沈秀迎上去道。 陆采薇却只笑了笑,没有说话。等上了二楼,她才抱怨道:“如今府城不是流行比甲和半臂吗,我本来想让婆婆在你的霓裳绣坊定做衣裳的,可是她却执意要让花容绣坊的人做。” “做就做,偏偏她给我挑的是藕荷色的比甲,说是衬我肤色。可我最讨厌藕荷色了,所以来你这里,另做几件颜色鲜亮的比甲。” 沈秀笑道:“藕荷色是没那么鲜亮。可细棉布的颜色就只有四种,你婆婆总不能给你选银灰色!” 陆采薇道:“你算说对了。其他绣坊的细棉布都没有你们霓裳绣坊的颜色多,所以我才不愿意在花容绣坊做。” “你婆婆在花容绣坊做比甲,应该也是为了省钱。”沈秀道:“其他绣坊的价格都比我们绣坊的要低一些。” 就如陆采薇所说,其他绣坊的细棉布都没有霓裳绣坊的颜色多,为了取胜,他们也只能压低价格。 陆采薇道:“我婆婆不是为了省钱,她是花容绣坊的老主顾了,习惯了去那边。” 沈秀道:“我也听说过这花容绣坊,听说掌柜姓章,人很精明是不是?” 陆采薇道:“精明不精明,我不知道。不过他待我们挺客气的。我听大嫂她们说,章掌柜还与我婆婆沾着亲,所以常照顾他的生意。” 沈秀笑道:“既然是沾着亲,那你要说服你婆婆来我们绣坊,可就有点难了。不过你今日也算来对了,这比甲和半臂,终归还是我们霓裳绣坊做得最好。不管是样式还是颜色,都可以由你挑选。” 陆采薇还年轻,不喜欢素色的布料,便挑了桃红色的布料。 本来客人们的单子都已经排到五日以后了,可沈秀还是让绣娘们先紧着给陆采薇做比甲。 在绣娘们的赶工下,比甲只花了两天的功夫就做好了。 陆采薇知道婆婆虽然看着严厉,其实并不大管闲事,所以得了新比甲后,很快就穿在了身上。 孟太太果然没说什么,倒是陆采薇的大嫂看了她身上穿的比甲,便笑着问了一句,“这是在霓裳绣坊做的比甲,果然精致。” 陆采薇笑道:“大嫂真识货,我身上的这件比甲,确实是霓裳绣坊做的。” 陆采薇的大嫂道:“我一看就知道。霓裳绣坊做的衣裳就是合身。”说着指了指身上的水绿色比甲道:“你看我身上这件,总觉得有些不大合身似的。” 陆采薇仔细看了一眼,“大嫂,你这比甲好像比从前短了一些。” “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是这样。”陆采薇的大嫂道:“这衣裳昨天刚洗过,不会是有些缩水!” 不过这终究是件小事,妯娌两个都没有放在心上。 等过了两天,陆采薇再遇到大嫂的时候,就发现她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衣,并没有套比甲。 “快别提了。那比甲只洗了两次,就短了足足两寸。本来是要腰部的,可是这么一洗,连腰都遮不住了。” 陆采薇纳闷道:“怎么会缩水得这么厉害,为什么我这件比甲没有短呢?” 陆采薇的大嫂道:“大概是你的这件比甲,洗的次数不多!” 陆采薇道:“不是啊,我这件比甲已经洗了两次了,真的一点都不缩水。” 陆采薇的大嫂还以为只有自己的衣裳缩水,等见了婆婆孟太太,发现孟太太也没有再穿那比甲,一问才知那比甲也缩水了。 不只孟家买的比甲缩水,其他绣坊多多少少都遇到了问题。 只有霓裳绣坊卖出的比甲和半臂,无论怎么洗,都不会缩水。 一时间,其他绣坊原本接好的单子,纷纷有客人跑来退单。 而这些客人退单后,便来了霓裳绣坊这里。 郭掌柜忙了一天,等到傍晚的时候才有机会来问沈秀。 “沈娘子,有好些人问我,明明是同样的细棉布,为什么其他绣坊的缩水,而我们的却没有缩水?” 沈秀淡淡笑道:“那你是怎么说的呢。” 郭掌柜道:“我什么也没说,实在被逼不过,就说不知道。” 他也的确是不知道,但大概猜到与那碱水有关。 沈秀笑道:“其实你应该猜到了,答案就是那个碱水。关于细棉布缩水这件事,我其实早就知道,至于原因,说了你们可能也不懂。你只需要知道,纯棉布多多少少会缩水。” “但是如果事先用碱水泡过,就可以最大程度地避免棉布缩水。” 郭掌柜听得似懂非懂,不过碱水可以避免棉布缩水,他倒是听懂了。 “难怪沈娘子你一点都不发愁将来买不到细棉布,原来是这样。等那些绣坊再也接不到单子,他们肯定会把细棉布卖给我们的。” 沈秀道:“所以我才让你瞒着伙计,只要这个秘密不泄露出去,那些绣坊迟早会把细棉布处理给我们。” 早在沈秀要做比甲和半臂时,就已经考虑到了其他绣坊跟风的问题。 她特地把比甲的尺寸设计到腰部,为的就是比甲一旦缩水,根本瞒不住人。 而其他绣坊为了抢生意,几乎照搬她设计出的样式和尺寸,这样一来,正好中了她的圈套。 棉花在这个时代,种植的时间还不是很长,从前穿着它的也多是平民百姓。 只是平民百姓穿得最多的是粗棉布,虽然也会穿细棉布,但是最多在逢年过节的时候穿。 这么一来,有钱人虽然穿得起细棉布,可是从前更热衷绫罗绸缎。而平民百姓虽然会穿,可一直节省着穿。 所以细棉布会缩水的事,知道的人很少。 而沈秀前世做绣娘,接触最多的就是布料,当然知道纯棉布会缩水,也知道如何避免纯棉布缩水。 纯棉布只要做了碱化处理,就会避免缩水的问题。 可是眼前技术有限,她只能想出用碱水浸泡的办法。 至于为什么从前做夹衣的时候,并不用碱水浸泡,那是因为夹衣一般都做得肥大,即便缩水,也很难看出来。 而且夹衣是春寒的时候穿,因为天气寒冷,衣裳并不会天天洗。 而现在天气暖和,比甲洗完以后,第二天就能干,所以比甲洗的次数明显要比夹衣多。 这么一来,细棉布缩水的缺点就再也掩藏不了了。 当然,这个问题,其他绣坊是想破脑袋都不会想到的了。 第287章 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花容绣坊内,章掌柜看着眼前的两件比甲。 左边的比甲是从霓裳绣坊买回来的,而右边的比甲则是花容绣坊自己做的。 两件比甲都下水洗了一遍,可是左边的比甲并未缩水,反而右边的比甲则缩短了半寸。 荣泰在旁道:“掌柜,我已经打听过了。其他绣坊卖出的比甲,多多少少都有些缩水的问题。可就是只有霓裳绣坊,他们的比甲没有一点问题。” 章掌柜看着眼前的两件比甲,皱眉道:“这是为何?明明是一样的东西,为什么他们做出来的比甲却不缩水。” “掌柜,会不会是跟染坊那边有关?”荣泰道。 章掌柜摇了摇头道:“应该不会。这里面肯定有我们不知道的东西,但绝不会和染坊有关。毕竟染坊要是知道了这个秘密,难保不透露出来。霓裳绣坊的人不傻,不会犯这个错误。” 荣泰道:“那我再去打听打听。” 打听来的结果是,霓裳绣坊每次做衣裳前,都会将细棉布过一遍水。 荣泰自以为知道了秘诀,赶紧将这件事告诉给章掌柜。 章掌柜问道:“他们真会把细棉布先过一遍水?” 荣泰道:“确实是这样。我花了十两银子,才从一个伙计那里打听到。” 章掌柜皱眉想了想道:“光过水恐怕不行。那水里肯定放了什么东西。要是能知道那水里放的是什么就好了。” “只是这么重要的事情,肯定不会交给伙计。”章掌柜道:“你收买一下那个伙计,让他偷偷带出来一点水。” 在章掌柜动心思想知道水里放的是什么时,沈秀正在和范光祖看地。 前几天,沈秀告诉郭算盘,说要买一块地种棉花和桑树,还让他把这件事告诉范光祖。 范光祖和沈秀预料的一样,这次再也不犹豫了,很痛快地就答应了。 府城的城郊是有很多田地,只是良田毕竟是少数。 而范光祖是本地人,和那些卖主打起交道来也方便。 沈秀看中的也是这一点,所以才想和他合伙买地。 她买地只是为了种棉花和桑树,田地不用太肥沃,只要向阳就好。当然如果能附带一片山地,在山地上种桑树,那就最好不过了。 这天范光祖带沈秀来看的田地,就比较符合沈秀的预期。 田地约有两百来亩,虽然不够大,可是附近有一个土山,山上生长着不少树木,其中就有一小片桑树林。 沈秀看中了山上的桑树林,范光祖也觉得这块地不错,于是两人商量过后,便定下了买地的事。 两人往回走的时候,范光祖便说起了黄子彦。 “马上就要院试了。我这小舅子最近也不去绣坊了。我和你嫂子商量过了,打算另外请个账房先生。” 沈秀微笑道:“这是小事,范掌柜你自己做主就好。” 既然提到黄子彦了,范光祖便多说了几句,“前几天你嫂子去寺里抽签,求的是她兄弟的前途,结果抽到了上上签。你嫂子高兴的不行,若是我这小舅子真有出息,他和槐花姑娘的婚事就可以定下来了。” 范光祖觉得这门亲事不错,正好可以亲上加亲。有了这层关系,沈秀和他的捆绑就更深了。 原来没有霓裳绣坊,范光祖对沈秀很放心,可如今多了霓裳绣坊,范光祖生怕沈秀会退出锦心绣坊。 如果黄子彦能和槐花姑娘成婚,那他就可以减去几分担忧。 沈秀淡淡一笑:“如果黄先生能考中秀才,那自然是一件好事。” 范光祖听出这是沈秀的场面话,有心要多说几句,忽然看见了从马车上下来的柳儿。 柳儿是和沈秀一起来的,不过她有些不舒服,所以到了这边后,沈秀没有让她下马车,而是让她在车上休息一会儿。 柳儿只是在路上颠簸得太久,所以有些晕车。如今觉得舒服了一些,便想出来看一看,正好看到沈秀和范光祖在往回走。 “沈娘子。”柳儿露出一个笑容,“我还以为要等很久呢!” 沈秀道:“你怎么下车了,有没有好点?” 柳儿道:“已经好多了。” 沈秀关心完柳儿,回头却见范光祖正盯着柳儿出神。 “范掌柜,怎么了?” 范光祖回过神道:“沈娘子,这个小姑娘是谁,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沈秀道:“这是柳儿,是我最近收养的孤儿。” 柳儿,范光祖又盯着柳儿看了几眼,“我总感觉在哪里见过似的。” 沈秀道:“怎么可能,她一直待在慈幼局,范掌柜你怎么可能见过她?” 范光祖纳闷道:“可我就是觉得似曾相识,好像见过这张脸似的。” 沈秀心中一动,她知道范光祖是老实人,不会胡乱说话。既然他说似曾相识,那一定是真的了。 可是柳儿在慈幼局长大,范光祖并没有机会见到她。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范光祖应该是见过和柳儿长得十分相似的人,所以才会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范掌柜,你说似曾相识,那你在哪见过这张脸?” 范光祖努力回忆了一下,然后摇头道:“记不太清了。总之我应该是见过。对了,我想起来了,我有一年曾接待过一位从京城来的贵夫人,那位贵夫人长得和柳儿十分相似。” “虽然已经过了好几年,但那夫人一看就知道身份不低,所以我才一直有印象。” 京城的贵夫人,沈秀看了眼柳儿,开口说了句:“天底下什么稀罕事都有,长得相似的两个人,也不是没有。” 范光祖没有多想,也以为是巧合。 柳儿更不用说了,范光祖的话说到一半,她就跑去折路边的柳枝了。 只有沈秀,嘴上说的事有巧合,可心里却埋下了一个怀疑的种子。 难不成柳儿真是富贵人家的女儿,只是阴差阳错才流落到了一个佃农的家里? 第288章 愿赌服输 沈秀一个人从外面回到霓裳绣坊,柳儿因为晕车,所以沈秀让她先回家了。 郭算盘看到沈秀回来,马上就迎上来,脸上有一种迫切想与她分享某件事的神情。 沈秀不慌不忙地走到自己的房间,才问道:“什么事情让郭掌柜这么迫不及待?” 郭算盘则笑道:“沈娘子,一切都让你料到了。花容绣坊的人果然想收买我们的伙计。” “我按着你说的,在水里放了些米醋。我亲眼看着那个伙计偷偷把水灌到葫芦里,然后送到了绣坊外面。” 沈秀道:“这个伙计是不能留了。你把他辞退以后,把原因跟其他伙计说一下,然后再每人给他们二两银子。” “这二两银子算是对他们的安抚,你告诉伙计们,只要他们不背叛霓裳绣坊,忠心为我们做事,我亏待不了他们。” 而花容绣坊这边,丝毫不知道沈秀已经猜透了他们的想法,正在研究伙计送来的水。 “这水好像闻着有点酸味。”章掌柜闻了闻道。 荣泰也闻着有点酸味,知道章掌柜爱洁,便自己用手指蘸了点水,放进口中尝了尝。 “掌柜的,里面好像放了米醋。” 既然猜到了水里放的是米醋,章掌柜便让人去买米醋。 米醋买回来以后,章掌柜让人准备了一个大木盆,亲自往里面倒了一斤米醋,然后看着伙计们把细棉布下到水里。 伙计们搅了一刻钟,章掌柜方才让他们停下来,把洗好的细棉布晾到竹竿上。 天气渐暖,细棉布干得很快。 等到傍晚,晾在竹竿上的细棉布已经干透。 章掌柜还特地把荣泰叫来,两人一起查看晒干的细棉布。 荣泰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变了,“掌柜的,这细棉布怎么掉色了?” 章掌柜本来正拿着尺子,打算量一量尺寸,看细棉布到底缩水了没有,却听到荣泰说细棉布有些掉色,忙把布拿在手里,仔细看了几眼。 他们从省城买来的都是有色布,而洗的这一匹本来是银灰色,可如今这银灰色的细棉布却深一片浅一片,明显是掉色了。 荣泰已经猜到了事实的真相,却不敢说话。 章掌柜深吸口气道:“我们中了人家的计了。” 那水里放的绝不是米醋,而那放了米醋的水,分明是对方故意让伙计偷来送给他们的。 荣泰看着章掌柜那难看的脸色,小心道:“那我明天再去找那个伙计……” “不用了。”章掌柜打断道:“既然人家已经识破了我们的计策,肯定还会有后招的。我愿赌服输就是。” “可是掌柜的,我们可是从省城买回来了那么多细棉布。这些细棉布一直压着也不是办法啊!” 章掌柜苦笑道:“我真是小瞧了霓裳绣坊的那位沈娘子。只怕她早就在我们大批购买细棉布时,就想到了如何应对我们。” “不然早知道这细棉布会缩水,我们怎么也不能把比甲的尺寸做得那么合身。可是现在知道也晚了。就算我们把比甲的尺寸放宽放长,可是霓裳绣坊的名声已经打响了。” “客人们是宁愿花高价到霓裳绣坊,也不愿到我们这些绣坊了。” 章掌柜叹道:“她把一切都料到了,肯定现在正等着我们上门呢!” 荣泰道:“那掌柜的打算怎么办呢?” “怎么办?”章掌柜道:“我不是说了吗,当然是愿赌服输。你帮我写封拜帖,我要亲自会一会这沈娘子。” 当沈秀收到花容绣坊的拜帖时,便微微一笑,对着郭算盘道:“既然章掌柜都上门拜访了,那你替我去迎一下!” 章掌柜再能干,也只是个掌柜。 沈秀不想失了自己作为东家的身份,再者她想压一压这章掌柜,好让对方以后不敢小觑了她。 章掌柜是带着荣泰来的,两人很快被郭算盘客气地迎到二楼。 “我们沈娘子就在里面。”郭算盘把两人带到一间不大的静室,然后推门请他们进去。 这个静室既是沈秀平日刺绣的绣房,同时也是她和郭算盘商议事情的房间,因此既有绣架,也有不少桌椅。 沈秀在两人进房间时,正坐在绣架前刺绣,听到动静,方才丢下绣活,含笑站起来朝章掌柜问好。 “按理说,我是晚辈,该亲自去拜见章掌柜的。”沈秀笑着请他们坐下,“不成想,章掌柜今日竟然亲自来了。” 章掌柜既然来了,也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表现得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笑得一脸和气:“沈娘子这话太客气了。我久闻沈娘子大名,只是一向无缘不得相见。今日能够与沈娘子相见,章某甚感荣幸啊!” 对方可以表现的什么都没发生,沈秀却不能轻易放下此事,便淡淡笑道:“章掌柜说久闻我大名,不知道久闻的是什么,是我的绣技还是我的手段呢?” 她说得如此直白,在章掌柜身后站着的荣泰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章掌柜已经料想过很多种可能,说实话,沈秀比他所想的还要沉得住气,起码没有在刚见面时甩什么脸色,只是在客套完后,才在话里带了点机锋。 他打个哈哈笑道:“当然是沈娘子的绣技了。我听闻沈娘子以湘绣见长,正好我们花容绣坊也是以湘绣为主。今日是我第一次见沈娘子,为了有所表示,我带来了一件绣品,还望沈娘子笑纳。” 既然是求和,当然不能空着手来。 章掌柜给荣泰使了个眼色,荣泰便从怀中取出一个不大的锦匣。 荣泰将锦匣递过去,沈秀不急着接,反而打量了他一眼,“你就是花容绣坊的荣泰?” 荣泰显然有些诧异,“沈娘子认得我?” 沈秀摇摇头道:“不认得,不过听我们绣坊的伙计说过。你果然是章掌柜调教出来的能干人,只去了一趟省城,就让我们霓裳绣坊再也买不到白色的细棉布。” 荣泰脸上有微微的变色,但还是镇静道:“沈娘子太夸奖了,论能干,我哪及得上贵绣坊的郭掌柜。” 沈秀道:“郭掌柜是能干,不过你也不差。”说完看了章掌柜一眼,“章掌柜,你不介意我跟你的伙计多说几句?” 章掌柜此刻只想求和,当然不会计较,只道:“沈娘子能看得起荣泰,那是他的福分。” 沈秀笑道:“那我就直说了。章掌柜你今日来的目的,我也知道。你们从省城买了那么多细棉布,就这么一直压着,也不是办法。而如今唯一能买下这些细棉布的,就只有我们霓裳绣坊了。” “我可以把你们手中的细棉布全数买下。不过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章掌柜问道。 沈秀看向荣泰:“我看中了你手底下的这个伙计,只要你肯让荣泰到我们霓裳绣坊帮忙,我就把你们手中的细棉布都买下。” 第289章 主动出击 沈秀开口便要荣泰,这事完全出乎了章掌柜的预料。 他看了荣泰一眼,一时间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荣泰是他手底下最得力的一个伙计,就这么让出去,章掌柜自然是不舍的。 可他还得考虑积压的那些细棉布。 之前为了打击霓裳绣坊,章掌柜让荣泰足足进了几百匹的细棉布。这几百匹细棉布买的时候,花费了一千两银子。 一千两银子不是很多,可若是这么一直积压下去,那花容绣坊就要生生亏掉这一千两银子。 而花容绣坊一年的利润也不过三四千两银子。 章掌柜看了看荣泰,目光落在沈秀身上。 为了那一千两银子,他是不舍也要舍了。同时,他也觉出,沈秀这么做,完全是给他一个教训,好让他以后再不敢为难霓裳绣坊。 章掌柜最后看了眼荣泰,难免有些后悔。早知道得罪沈秀会有这样的下场,他就不该让荣泰去省城。 “沈娘子,荣泰是个好伙计。既然你如此欣赏他,明天他就可以来霓裳绣坊。只是我希望你能不计前嫌,毕竟荣泰之前做的那些事,完全是出于我的授意。”章掌柜真心实意道。 荣泰既然一定要舍,章掌柜也就不再犹豫,只是荣泰毕竟跟了他那么久,章掌柜自然要为他说几句好话。 沈秀道:“章掌柜你太小看我了。从前荣泰是花容绣坊的人,他为花容绣坊做事,那是理所应当。我怎么会计较此事呢。除非荣泰来了霓裳绣坊,做了对不起霓裳绣坊的事,我才会容不下他。” 荣泰听着章掌柜和沈秀的话,知道自己的去留已经被决定了。 说实话,他倒不觉得伤感。 花容绣坊虽是他的老东家,可荣泰在绣坊终究是个伙计。伙计做得再好,也是伙计。 倒是霓裳绣坊,如今生意做得比别处都大,能留在这里,也能让自己大展身手。 他唯一担忧的是,沈秀会计较他之前的所作所为,可是在听到沈秀的话后,荣泰的心终于放下了。 他这里刚松口气,沈秀就已经吩咐道:“荣泰,你和章掌柜是老熟人了。花容绣坊的细棉布,就由你来清点!看在你的面子上,花容绣坊的这批细棉布,我可以原价买进。” 荣泰微微一愣,他想不到沈秀这么信任自己。 沈秀笑道:“我这人一向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不然你问郭掌柜。” 郭算盘虽然不解沈秀留下荣泰的原因,但还是说道:“沈娘子既然这么说了,荣泰兄弟你就放手做这件事!” 荣泰跟着章掌柜离开后,郭算盘才按捺不住地问道:“沈娘子,你为什么把荣泰要过来?” 沈秀不答反问道:“你觉得荣泰这个人如何?” “人品好坏,我不知道。不过他倒是挺能干的。” 沈秀道:“这个人岂止能干,他留在花容绣坊那样的地方,完全是大材小用。” “你还记得他是怎么挑拨我们与布行的关系吗?” 郭算盘道:“当然记得,他利用了白棉布与有色布的差价,让布行觉得吃了亏,所以不肯再卖白棉布给我们。” 沈秀道:“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他不仅会做生意,而且深谙人性。我把他要过来,也是为了弥补你的缺点。” “郭掌柜,在算计钱财方面,我敢说府城无人能比得过你。可是论看人和对人性的把握,你就不及这个荣泰了。” “等荣泰对绣坊慢慢熟了以后,我想让他做绣坊的二掌柜,仅次于你之下。不知道你可愿意?” 郭算盘明白了沈秀留下荣泰的原因,而且这原因还是跟自己有关,当然不会再提出反对,不过他还有一点担忧。 “可荣泰毕竟是花容绣坊的人,万一他知道了水里的秘密,把这个秘密告诉给章掌柜怎么办?” 沈秀微微笑道:“他不会这么做的,尤其在成为霓裳绣坊的二掌柜以后。这个人既然深谙人性,必定以利益为重。只要我们霓裳绣坊给他的利益大过花容绣坊,他是不会背叛霓裳绣坊的。” 荣泰还不知道自己以后会成为霓裳绣坊二掌柜,他跟着章掌柜回到花容绣坊后,章掌柜便先让人给他支了一年的工钱。 “掌柜,如今才是四月份,我不能要一整年的工钱。” 章掌柜道:“你拿着这些钱就是。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做出卖霓裳绣坊的事,只是你跟了我这么几年,我总不能让你就拿这么点钱离开。” 在章掌柜的坚持下,荣泰也只好收了这些银子。 花容绣坊买进的那些细棉布,没有人比荣泰更清楚,他跟章掌柜对完账,正要回霓裳绣坊,就听伙计说,梅香绣坊的董掌柜来了。 章掌柜沉了下脸道:“这个董掌柜肯定是来看热闹的。荣泰,你别理他,赶紧回去!我来应付他。” 董掌柜在前面坐了好一会儿,章掌柜才出来见他。 “章掌柜真是好大的架子啊!”董掌柜看着章掌柜走来,略带讽刺地说了这么一句。 章掌柜只是淡淡一笑:“董掌柜一向贵人多事,今天怎么想起到我们绣坊来了?” 董掌柜看看周围,“我有事要跟章掌柜说。” 章掌柜知道他的意思,虽然不明白他的来意,但还是把他让到了大堂后面的里间。 董掌柜坐定以后便道:“我听说你今日去了霓裳绣坊。” “董掌柜好灵的耳目。”章掌柜道:“不错,今日我确实是去了霓裳绣坊。” 董掌柜道:“我早就说了,霓裳绣坊的沈娘子不是个好对付的人。不光是你,我也在她手底下吃了不少亏。” 这样的话,章掌柜从前是不信的。可是这一次跟沈秀交手后,章掌柜不得不信,沈秀确实不好对付。 “章掌柜,这细棉布衣裳的生意,我们是没法跟霓裳绣坊竞争了。不过就这么眼看着霓裳绣坊的生意蒸蒸日上,老兄你心里就没有一点想法吗?” 章掌柜淡淡道:“我有什么想法。霓裳绣坊肯把我的细棉布以原价收回,我已经很知足了。其他的事,我就不再想了。” 董掌柜道:“你也太好脾气了些。我可听说因为细棉布比甲的事,你们花容绣坊损失了不少老主顾,你就真不想报这个仇?” “你到底想说什么?”章掌柜看着对方道:“有话你不妨直说。” 董掌柜正色道:“自从我前些日子吃了那么大一个亏以后,我一直在琢磨。无论是细棉布夹衣,还是细棉布比甲,我们都是跟着霓裳绣坊在做。只是我们都没她对细棉布和鸭绒了解得多,所以才吃了大亏。” 这话听着有几分道理,章掌柜便继续听董掌柜往下说。 “我仔细想了又想,觉得我们不能就这么被动防守,得主动出击。” 章掌柜道:“你想怎么出击?” “我还没想好,所以来找你商量。”董掌柜道:“你先别急,听我说完。我也不是一点把握都没有,起码知道这沈娘子有个对头,而且来头不小。” 章掌柜脸色淡淡,显然对这件事不感兴趣。 董掌柜也不卖关子了,直接道:“我也是从梅香绣坊的一个绣娘口中知道的,秦知府的那位继室,好像很不喜欢沈娘子。” 秦知府的继室,章掌柜想了想道:“你是说那位顾夫人?” “对,就是她。”董掌柜道:“我们可以利用她,打击一下霓裳绣坊。” “这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章掌柜对董掌柜说的话越来越没有兴趣了。 “我还要操心花容绣坊的事情,实在是没精力去想这些。” 董掌柜有些失望,他本意是觉得以梅香绣坊的实力,根本对霓裳绣坊造成不了什么威胁,才想拉上花容绣坊。哪知道章掌柜对此事一点兴趣都没有。 从花容绣坊离开后,董掌柜没有急着回去,而是转到了霓裳绣坊附近,还找了家茶馆坐下喝茶。 一壶茶没有喝完,董掌柜就见一辆马车停在了霓裳绣坊前。 从马车上下来的几个人,董掌柜一个也不认识,但那从车上搬下来的织布机,他确实认得的。 董掌柜眼看着那几个人把织布机搬到了霓裳绣坊,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拍自己脑袋,难道霓裳绣坊这是想自己织布? 他本来还觉得无处下手,如今知道了霓裳绣坊的打算,马上就有了主意。 第290章 一举两得 霓裳绣坊内,曲桓指着眼前的织布机道:“嫂子,这就是我托人买来的织布机。只是我听说省城那边的织布机是江南的新样式,恐怕这些旧式的织布机织不出省城那样的细棉布。” 曲桓买来的织布机,是普通样式的织布机,虽然也能织出细棉布,可是论质量,远远不及省城的细棉布细密。 沈秀看了眼织布机道:“我也知道是这样。之所以让你先买几架织布机,是想先把织布行办起来。” “等我去了省城后,再托人从江南捎些新式的织布机回来。” “嫂子你要去省城?” 沈秀点头道:“光有新式的织布机还不够,我得亲眼去省城看看,那些织布人家是怎么织布的。” 她早就有去省城的打算了。 自从俞淑雅给她提了醒以后,沈秀总是放心不下在省城的卫宴。 前段时间,她是写了封信去提醒,可心里还是有几分担忧。 刚好她要办织布行,去省城取经的同时,还能再去看看卫宴,正好一举两得。 曲桓听说沈秀要去省城,有些不赞同道:“嫂子,我听说去省城的路有些不大太平。何况这些事情,大可以交给下面的人办,你何苦要冒这个险呢?” 沈秀道:“我知道原来去省城的路不大太平。可从省城回来的伙计说,那几个盗匪都已经被官府剿清了。” 曲桓道:“说是剿清了,可那只是官府的片面之词。听说最近又有一个商队被劫,好在那些盗匪只要钱财不伤人命,那些人才算捡回了一条命。” “商队带着车马,被人盯上也是在所难免。”沈秀道:“若我去省城,便轻车简从,最多请两个镖师,想来应该能平安到省城的。” 曲桓见沈秀坚持,知道再劝下去,对方也不会听,便在临走的时候,有意无意地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了郭算盘。 郭算盘一听沈秀要去省城,当即就提出了反对。 “沈娘子,你不能去省城。” 沈秀本来想过几天再告诉给郭算盘的,如今他既然提前知道了,也只好先安抚他道:“我知道你的担忧,怕我走了以后,你自己一个人撑不起绣坊。不过你不用担忧,有荣泰帮你,绣坊有你们两个人,是没有问题的。” “沈娘子,你是不是早就想去省城了,所以才把荣泰要来。”郭算盘看着沈秀问道。 沈秀笑道:“让你看出来了。我把荣泰要过来,确实有这个原因。有了他帮你,我去省城就会更放心一些。” “可是,马上就要到夏天了。细棉布再好,人们也不能一直穿着它过夏。我还等着沈娘子你想出个好主意,让这细棉布衣裳一直能大卖呢。” 既然郭算盘提到了夏月的生意,沈秀便正色道:“郭掌柜,我们这几个月挣了多少银子?” “前几日我刚算过,从春天我们推出细棉布衣裳,绣坊这几个月足足挣了八千两银子。” 沈秀慢慢道:“八千两银子已经不少了,而且这还不到夏天。等秋天一到,我们还能挣这么多。所以,这夏天的生意,我想放一放,也给其他绣坊一个出路。不然府城只有我们霓裳绣坊的生意好,其他绣坊迟早会受不了的。” 郭掌柜想想也是,便道:“那好,就听沈娘子你的。” 沈秀道:“这生意虽然要放一放,可该做的还得做。比如原来卖得好的棉袜,你可以继续让绣娘们多做一些。毕竟我们买了那么多细棉布,总不能一直放着。” 郭算盘一一听着,心里也慢慢接受了沈秀要去省城的事实,可他到底有些不踏实,便问道:“沈娘子打算何时去省城,又要去多久?” 沈秀道:“我当然不准备现在就去,起码也要等半个月,等织布行的人手齐了再去。至于要在省城停留多久,我想等乡试结束以后再回来。” 乡试是在八月份,归程应该是在九月份左右。 那时候正是深秋时节,刚好是穿夹衣的季节。 “等我从省城回来后,我们就可以用蚕丝做夹衣和棉衣了。如果蚕丝够多的话,我们就可以不用鸭绒来代替了。” 提到夹衣和棉衣,郭算盘便恨不得这夏天早点过去,好在深秋和冬天的时候大挣一笔。 他正想着这件事时,房门被人敲响了。 沈秀看都不看,就让人进来。 “来的人应该是荣泰。” 果然,门推开以后,走进来的人正是荣泰。 “沈娘子,中午你跟我说了织布行的事,我下午的时候便出去了一趟。结果让我听到梅香绣坊的董掌柜,如今正在囤积棉花。现在棉花的行情已经由一斤一百二十文钱,涨到了一百五十文钱。” 荣泰本以为沈秀知道这个消息后,起码会有些生气,可沈秀却是连眉头都没皱,只说知道了。 他便试探着问道:“董掌柜囤积棉花这件事,沈娘子已经事先知道了?” “荣泰,你别把我想得无所不能。董掌柜囤积棉花这件事,我还真不知道。” 沈秀笑笑道:“不过这个董掌柜消息也够灵通的。我刚说要办织布行,他就囤积棉花,摆明是要对付我。” “那沈娘子打算怎么做呢?” 沈秀道:“董掌柜想囤棉花就让他囤去!府城的棉花,之前都被人买得差不多了。想来董掌柜也囤积不了多少。至于我们要用的棉花,可以先从周边县城买一些回来。等地里的棉花成熟以后,我们就不用管市面上的棉花价格高低了。” 沈秀一点都不着急,是因为她早就料到了,只要自己开织布行,那么肯定会有人在棉花上做手脚,与其等棉花的价格被炒高,还不如买一块地自己种棉花。 如今田地买下来了,棉花也已经种上了。只等到秋天,棉花就可以成熟了。 是以沈秀才一点都不把董掌柜囤积棉花的事情放心上。 不过荣泰能在自己说出开织布行后,马上就去打听棉花的行情,说明他已经把霓裳绣坊放在了心上。 沈秀便看着荣泰道:“棉花的事情且放一放,有件事我要交给你办。” “沈娘子只管吩咐就是,我荣泰虽不敢打包票,但也会竭尽自己所能。” 沈秀含笑道:“这事说难也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我想任命你为霓裳绣坊的二掌柜,以后和郭掌柜一起经营霓裳绣坊,你觉得意下如何?” 第291章 不愿意放弃 荣泰听到沈秀的话都愣住了,霓裳绣坊的二掌柜,他没听错? 沈秀回头看着郭算盘道:“郭掌柜,你看我们的荣二掌柜都高兴坏了。” 郭算盘笑道:“荣二掌柜,别发傻了,还不赶紧谢谢沈娘子。” 荣泰这才反应过来,却不是道谢,而是推辞,“沈娘子,我刚来霓裳绣坊不久,就当这二掌柜,简直受之有愧。所以这二掌柜,我不能做。” 沈秀微笑道:“如果这么说,郭掌柜年纪这么轻,就做了霓裳绣坊的掌柜,这事是不是也不符合常理?” “我不是这个意思。”荣泰忙道。 沈秀笑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不过我这个人在用人方面,确实不因循守旧。郭掌柜是如此,你也是如此。” 不管荣泰的推辞是不是出于真心,沈秀总归是不会接受的。她知道荣泰有顾虑,索性捎带上郭算盘,果然,荣泰没什么话说了。 荣泰不说话了,沈秀便提起要去省城的事。 这事,荣泰也不大赞成,他的理由和曲桓一样,都是觉得路上不大安全。 “沈娘子,我自己就去过一回省城,如今去省城的路确实有些危险。我们男子还好一些,最多舍弃点钱财。可如果是女子上路的话,那就危险多了。” 沈秀已经听过很多人说去省城的路危险了,曲桓这么说,如今荣泰也是这么说。 “可是我们要开织布行,非得去一次省城不可。” 荣泰道:“如果沈娘子信任我的话,我可以去一趟省城。” “不,这事我得亲自去。”沈秀道:“你们不知道,这织布行里的学问多的是,就拿细棉布缩水一事来看,为什么同样是布行的布,有些织布人家的布缩水不大严重,而有些人家织出的布缩水却相当严重,这里面就有讲究。” “什么讲究?”荣泰比郭算盘先一步问道。 他是去过省城布行的,却不知道这细棉布里有这么多学问。 沈秀解释道:“织布机在织布的时候,织得越紧,等布织好后,缩水的就会越厉害。而与之相反的是,如果织布的时候,织得不是太紧,那么布织好以后,缩水的就没那么厉害。只是这个度,可不好把握。所以我才想亲自去一趟。” 除了织布机的原因,纱支的粗细也会影响缩水的程度。 这也是沈秀为什么一定要去省城的原因,这些核心技术,当然要掌握在自己手里。 尽管沈秀阐明了自己非去不可的原因,但荣泰仍表示反对。 郭算盘本来都已经被沈秀说服了,如今看荣泰反对得这么坚决,也不由得动摇了。 “沈娘子,要不就由荣泰去这一趟!” 沈秀哭笑不得道:“省城又不是龙潭虎穴,你们没必要这么紧张。要不我先去镖局打听一下,要是镖局也说去省城危险,那我就听你们的。” 荣泰想了想道:“那也好。如果镖局的人不反对沈娘子上路的话,我们就什么也不说了。” 沈秀以前请过镖局的人护送她回县城,这次便熟门熟路地去了镖局。 她认识的岑娘子刚好也在,沈秀便向她打听了一下。 岑娘子道:“若是无事的话,最近这段日子,还是不要上路的好。” “为什么,去省城的路真有这么不太平吗?” 岑娘子道:“以前是有些不太平,但还能走。可最近我听说云林山的几个盗匪起了内讧,一伙人分成了两伙。其中一伙人还和之前一样,只图钱财,不伤人命。但另一伙人就不一样了。” 沈秀听得有些不安,可又实在不愿意放弃去省城。 好在这时候也不急于决定去不去,沈秀打算等等再说。 如果情形真的太坏,那她确实没有必要以身犯险。 她回到霓裳绣坊后,虽然什么都没说,可荣泰和郭算盘将她的神情看在眼中,便知道就连镖局的人都不建议她去省城。 为了让她尽快忘掉去省城的事,郭算盘拿出了一本账册,荣泰则跟在他身后。 沈秀看两人一副有话要说的神情,便问道:“什么事?” 郭算盘把账册放在桌上道:“刚才沈娘子走后,荣泰和我粗粗算了一下,织布行若是要开起来,起码要请十来个织工,加上租金和棉花,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尽管霓裳绣坊前几个月是挣了不少钱,但是能省一点是一点,所以要不要和范掌柜商议一下,我们两家共同出钱开这织布行?” 沈秀道:“我不反对。可是范掌柜能不能同意,就看你们两人了。” 荣泰自告奋勇道:“这事由我来说。我还有件事要说,我听郭掌柜说,沈娘子在夏天的时候,不打算与府城的其他绣坊争利了。” 沈秀点点头:“我也不能把府城的其他绣坊都得罪光了。” 荣泰道:“沈娘子不想得罪其他绣坊,不在府城做这细棉布衣裳也对。可我们也不能一直这样闲着。” 沈秀道:“绣坊当然不会闲着,细棉布衣裳的生意虽不能做了,可还有棉袜的生意。” 荣泰道:“光做棉袜还不够,我想加上绣花鞋。毕竟夏天人们是不喜欢穿细棉布衣裳,可是布鞋总是要穿的。” “那就听你的。”沈秀道:“这些小事,你和郭掌柜做主就是。” 荣泰道:“还有董掌柜那里,沈娘子就任由他抬高棉花的价格吗?” 沈秀道:“由着他去,反正他也掀不起多大浪花。” 她心里还在想去省城的事,因此没什么心情去理会董掌柜。 荣泰和郭算盘看她实在没什么心情,也就先下去了。 沈秀自己在绣坊坐了一会儿,便决定出门走走散散心。 她刚离开绣坊,没走多远,就见一家客栈前围了不少人。 里面围的人太多了,沈秀也没有凑热闹的心思,便继续往前走。 可是没走几步,就听里面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我们的银子是不小心丢了,不是存心要赖掉你饭钱的。” 客栈的伙计还在不依不饶:“不管你们的钱是怎么丢的,总之你们不能赖掉今天的饭钱,要是你们不给钱,我就报官,让衙役来抓你们。” “她欠了你们多少饭钱,我来付!” 伙计的声音刚落下,人群中就有人道。 伙计顺着声音的来处看去,就见沈秀拨开人群,慢慢走了过来。 第292章 女扮男装 沈秀走过来时,那被伙计为难的少女马上就喊道:“沈娘子。” 那少女不是别人,正是沈秀曾经遇到过的碧莲。 她笑着朝碧莲点了点头,然后直接扔给了伙计一块碎银。 伙计收到银子后,就不再吵闹了,人们没了热闹可看,也就慢慢散去了。 碧莲等人群散去,便拉着一个少年往前走了几步,“沈娘子,这是我小师叔。” 小师叔,沈秀打量了对方一眼。只见碧莲口中的这个小师叔只比碧莲大两三岁,生得其貌不扬,属于放在人群中,一点都不显眼的那种。 可碧莲的本事,沈秀是知道的。 眼前的少年虽然其貌不扬,可既然是碧莲的小师叔,那本事应该还在碧莲之上。 果然碧莲开口道:“我娘不放心我一个人出门,刚好小师叔也要出门历练,所以我们就一起结伴来了。只是我们上路的时候,银子带得不多,刚好够到槐安县。哪知道沈娘子你已经不在槐安县了。” 沈秀抱歉地笑了笑:“我是去年来的府城,这事是我对不住你们,要不是我临时搬来府城,你们也不会被伙计刁难。” “那倒不是。”碧莲道:“我拿着你给我的印章,那位姓曲的公子听说我们要投奔你,便给了我们几两银子做路费。哪知道府城的毛贼太可恨了,竟然趁我们吃东西的时候,偷偷顺走了我们包袱里的荷包。要不然,我们也不会没银子结账。” 本来碧莲和小师叔都有功夫在身,没那么容易被毛贼得手,可是两人为了省钱,已经吃了一个月的馒头了。 来到府城后,眼看就要见到沈娘子,两人便想先吃顿好的再去找人。 大概是馒头吃多了,两人便觉府城的饭菜格外美味,所以才会被毛贼得手。 小师叔听着碧莲把实情都说了出来,难免觉得面子上过不去,便微微瞪了她一眼。 碧莲却没心没肺,压根没注意到小师叔的眼神。 还是沈秀怕小师叔面子上不好看,便转移了话题道:“秦娘子的伤势好些了吗?” 从前听碧莲说过,秦娘子的伤势要养上一两年才会好转。 碧莲轻快地说道:“已经好多了。再养上几个月,便能恢复得差不多了。” 沈秀还有很多话想问碧莲,但街上人来人往,不是很方便,她便邀请两人跟她回家。 家里本来住着不少人,只是留孩和阿壮出去采桑叶了,其他人则都在蚕房帮着槐花照顾蚕宝宝。 只有柳儿迎了上来。 自从沈秀心里有了几分猜测后,便不让柳儿跟着她抛头露面了。 柳儿在家闲不住,读书之余便帮着阿梅她们一起养蚕。 今天柳儿读了几页书,正打算去蚕房帮忙,就见沈秀带着两个人回来了。 她的目光落在碧莲和小师叔身上,好奇地打量了她们几眼。 沈秀吩咐道:“柳儿,你去把柔娘叫来,让她收拾出两个房间。” “不用两个房间。”碧莲脱口而出道:“我们睡一个房间就够了。” 柳儿不由瞪大了眼睛,眼中透出的神色不再是好奇了,而是吃惊。若不是碧莲一脸的理所应当,她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沈秀也有些意外,但还是把柳儿打发走了。 她自己则亲自给两人沏了壶热茶,“如今正是养蚕的季节,家里人都在蚕房,所以怠慢之处,还望你们不要见怪。” 碧莲没说话,倒是小师叔开口道:“沈娘子太客气了。”声音清脆,不像是男子,倒像是女子。 沈秀微微一愣。 碧莲在旁笑道:“沈娘子不会以为我小师叔真是男人,其实小师叔是女儿身,只是喜欢女扮男装。刚才那个小丫头听见我们要睡一间房,把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小师叔有些听不下去了,轻轻咳了一声道:“我喜欢女扮男装,也是图方便罢了。要不然我们两个女孩一起上路,难免被有心人觊觎。” 沈秀当然能理解,但是她更关心的是两人能不能一起留下,便试探着说道:“时间过得真快,还记得我和碧莲分别时,还是去年春天的事,如今一年都已经过去了。” 碧莲果然接了话茬道:“当时多亏了沈娘子你的五十两银子。要不然,我们也不会顺利回到襄阳。来之前,我娘跟我说过了,沈娘子你的银子帮了我们大忙。我们母女有恩必还,既然收了沈娘子你的银子,自然要履行诺言,要做你的护卫。” “只是我娘还需要养伤,得再过半年才能来府城。” 沈秀当时留下银子,是看中了秦氏母女的武艺,如今见她们如此守信,便觉得自己没看错人。 只是碧莲的这位小师叔,沈秀不知道对方肯不肯一起留下,便看了她一眼。 小师叔淡淡道:“我答应了师姐,在她来之前,会一直帮她看着碧莲,所以接下来的这半年,要叨扰沈娘子了。” “怎么会?”沈秀笑道:“我欢迎你留下来还来不及。” 沈秀本来想提一提要去省城的事,可是看两人一路风尘仆仆,正好柔娘也来了,便让她带两人先下去洗漱一番。 宅子里如今住了好几个女孩,不仅有洗浴的木桶,还有一应洗漱的东西。 柔娘又细心,不仅给她们拿来了洗澡的澡豆,还准备了两身干净的中衣,甚至还有梳头用的桂花油和胭脂水粉。 碧莲洗完澡以后,还打开了一盒胭脂,“小师叔,你快来看,是上好的胭脂。这沈娘子家里可真有钱。” 原来她娘还觉得沈娘子不是富裕人家,如今跟着沈秀来到了这处宅院,又受到了下面人贴心的照顾。 碧莲这才知道,原来沈秀这么有钱。 小师叔还在木桶里泡澡,闻言懒洋洋道:“有钱是好事。看来你这次没看错,这个沈娘子确实出得起一年六百两银子的费用。” 碧莲喜滋滋道:“若是沈娘子真的每年都能出这笔钱,以后我和我娘就可以一直留在府城了。府城有那么多好吃的,等有钱了,我一定要全吃遍。” “瞧你那点出息。” 小师叔刚说完这句话,右手一扬,便把衣架上的衣衫拿到了手中,同时开口道:“外面是谁?” “我是来给你们送热水的。” 小师叔看了眼碧莲,碧莲早就穿好了衣裳,收到小师叔的眼神,便推门走了出来。 阿壮提着两个木桶站在门外,“柔娘看你们洗了那么久,便让我来送热水。” 碧莲便点点头:“木桶交给我,你可以走了。” 阿壮还想说,这木桶装了热水很沉,可是话没出口,就见碧莲轻轻松松把两个木桶提了起来。 碧莲把木桶拿进去,便关好了房门,“小师叔,没事了。” 小师叔却听着阿壮的脚步声渐渐走远了才道:“外面来的人是谁,这人提着两个木桶,走起路来却这么轻,不是练过武就是根骨好。” 碧莲道:“是个高高壮壮的少年。应该没有练过武。” “有时间的话,你可以跟沈娘子提一提。这少年既然根骨这么好,不练武的话,太可惜了。” 第293章 下三滥的招数 等碧莲和沈秀单独相处的时候,便提起了阿壮,说小师叔觉得他根骨不错,可以习武。 沈秀听说小师叔看上了阿壮,便道:“要是你小师叔愿意,以后我可以让阿壮跟着她习武。不过,你这位小师叔武功如何?” 碧莲仔细想了想道:“我娘说过,我小师叔天赋异禀,武功并不在我娘之下,差的只是经验而已。” “那你小师叔能以一对十吗?”沈秀问道。 碧莲道:“当然能,如果是普通人的话,别说以一对十,就连以一对百,也没问题。” 沈秀目露欣喜,“那就好。” “沈娘子,你问这个做什么?” 沈秀道:“你们来之前,我想去省城一趟。只是去省城的路有些不太平,路上有几个盗匪。但如果有你们护送我的话,我就放心多了。” “区区盗匪,不用小师叔出马,我自己就可以搞定。”碧莲笑道:“沈娘子应该还记得我的飞镖!” “当然记得。”沈秀怎么能忘记,当时碧莲那个飞镖可是救了她的命。而且那个飞镖的威力太惊人了,直接就要了猛虎的命。 既然飞镖连猛虎都能解决,几个盗匪,自然不在话下。 沈秀再也不用担忧去省城会遇到什么危险了,早晨起床的时候,心情明显要好很多。 可她还没有高兴多久,一大早去采摘桑叶的阿壮和留孩回来了。 两人不仅两手空空,反而被打得鼻青脸肿。 “这是怎么回事?”沈秀先去查看留孩的伤势,看到他的身上一片青紫,不由皱眉问道。 碧莲和小师叔本来是要出门的,看到留孩和阿壮受了伤,小师叔便上前检查了一下两人的伤势,“幸好伤势不算重,没有伤及内脏。但是这外伤不轻,得好好养上一阵了。” 她检查伤势的时候,尽可能放轻了动作,可留孩和阿壮还是疼得龇牙咧嘴。 沈秀又是心疼,又是气愤,直接问留孩道:“到底是谁伤了你们?” “我们也不知道。”留孩道:“我们刚走到半路,就来了几个地痞流氓,他们不问青红皂白,拿着手里的木棒就打。幸好有阿壮护着我,不然我会伤得更厉害。” 几个地痞流氓,沈秀抿了抿唇。留孩的性情,她是知道的,从来不会惹事。阿壮刚被她收养,这些日子几乎没单独出过门,应该也不是他招惹的。 既然不是两个孩子的原因,那就是冲着她了。 沈秀先轻声安慰了留孩和阿壮几句,又让柔娘去请大夫。 小师叔却抬手制止了,“这点伤势不用去请大夫,我那里还有一点跌打药,给他们擦一擦就没事了。” “那就听小师叔的,大夫不用请了。”沈秀吩咐柔娘道:“这几天你多照看一下他们两人,饭菜单独给他们做,饮食清淡一些。” 沈秀刚说完这些,碧莲就开口道:“沈娘子,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有用到我的地方,你只管说话。” 沈秀道:“我得好好理一下思路,想一下幕后主使是谁。” “沈娘子,我认得那几个地痞流氓。”阿壮忽然出声道:“我和留孩去玉泉寺采桑叶的时候,见过其中一人。那个人就住在玉泉寺附近的董家庄。” “既然知道那个地痞流氓住哪,那就好办多了。”小师叔开口道:“这事交给我们,保管替你们出气的同时,把幕后黑手也揪出来。” 沈秀也想尽快知道幕后黑手是谁,小师叔这么说,她自然是求之不得。 只是碧莲和小师叔刚来府城,毕竟人生地不熟,沈秀便把她们带到了绣坊,让荣泰陪着她们一起去。 荣泰听说沈秀的家里人出了事,当即想到一个人,便朝沈秀看去。 沈秀猜到了他要说什么,淡淡道:“不管这事是谁干的,我总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董家庄的董虎最近刚发了笔横财,这天他正在家里吃肉喝酒,家里就闯来了三个不速之客。 董虎的媳妇孩子吓得不轻,董虎却在看清了来人后,重新坐在椅子上道:“你们三位找错地方了?” 荣泰和小师叔都没有说话,只有碧莲上前道:“如果你是董虎的话,我们就没找错人。” “我是董虎。”董虎懒洋洋道:“你个小姑娘找我干什么?” 他完全没将三人放在眼里,荣泰虽长得高大,可董虎自问身手不错,这样的人,他一个能打三个。 而小师叔瘦瘦弱弱,碧莲就更不用说了,简直就是黄毛丫头。 可就是他眼中的黄毛丫头,却在确认他就是董虎时,直接就扬手一甩,一只飞镖直接打烂了桌上的酒瓶。 董虎脸色一变,没想到这黄毛丫头还会使飞镖,他勉强笑了笑道:“小姑娘这一手厉害,不知道是哪个道上的?” “你别跟我攀关系,我只问你一件事,沈娘子家里的留孩和阿壮,是不是你派人打伤的?” 董虎没有马上回答,看着他们三人道:“你们到底是谁,问这个做什么?” 最后一个字落下,董虎忽然觉得头皮一凉,有什么东西擦着他的头皮飞过,他还没反应过来,一绺头发已经落到了他面前的地上。 “我这人没什么耐心。”小师叔把玩着手里的飞刀道:“不光没什么耐心,我这人下手也不知轻重。若是你执意不肯说,那么下次掉落的可就不会是头发了。” 那绺头发就落在地上,提示着董虎,刚才发生过什么。 董虎的心都漏跳了两下,知道今日碰到高手了,再也不敢逞强,赶紧道:“是我派人打伤的,但我也是收了对方的钱。” “对方是谁?”荣泰今日大开眼界,没想到沈娘子请来的这两个人如此厉害。 不过他还没忘了正事,此时便出声问道,“是不是梅香绣坊的董掌柜?” 董虎支支吾吾道:“既然你们猜到了,那我也不用说了,就是董掌柜指使的我们。” “果然是他。”荣泰冷声道:“这个老匹夫,斗不过霓裳绣坊,就使这种下三滥的招数。” 碧莲却是看一眼董虎,“小师叔,这个人怎么办?” 小师叔轻视地扫了眼对方,“这人交给你了,悠着点,别把人打死了就成。” 第294章 狠狠吓吓他 听说幕后主使是董掌柜,沈秀并不觉得意外。 这段日子,她的心思都放在去省城上,所以本来不打算理会董掌柜的。对方想收棉花,就让他收去! 哪里想得到,她的不计较反倒让对方变本加厉。 “我看是该给董掌柜一个深刻的教训了,要不然他还以为我是好欺负的。” 荣泰问道:“沈娘子打算怎么办?” 语气里还有些跃跃欲试。 沈秀看了他一眼:“你要是有什么好主意,不妨说出来听听。” 荣泰马上道:“我从前听章掌柜说过,梅香绣坊其实没有绣技出众的绣娘。之所以能撑到现在,无非是有个老主顾经常光顾他们的绣坊。” “只要把这个老主顾给抢过来,梅香绣坊就撑不了多久了。” 沈秀不假思索道:“好,那就听你的。这件事交给你来办,只要能把那个老主顾抢过来,我默许你用一些不太高明的手段。” 她知道荣泰的手段比郭算盘要厉害多了,便把这事交给他来做。 只是单单抢走梅香绣坊的客人,并不足以让沈秀觉得出气。 碧莲和小师叔从董虎家出来,就上街去了。她们今日原本就打算要出门采买东西的。只是因为留孩和阿壮被打,所以才耽误了些时间。 沈秀等了她们好一会儿,才看见她们提着大包小包回来了。 昨日碧莲和小师叔洗漱完以后,沈秀便直接给了她们三百两的银票,说另外的三百两银子,等秦娘子来了以后再付。 有了这三百两银子,碧莲和小师叔手头立刻宽绰了许多,买了不少药材回来。 “留孩和阿壮的伤,后面还需要上药。不过我们带来的药粉都差不多用完了,所以还得再配一些。” 沈秀知道她们这些江湖中人,手上都有跌打损伤和金疮药的秘方,便开口道:“这些药材花了多少钱,回头你们报个数目给我,我来付账。只要你们把配好的药,留一半给我就行。” 小师叔倒没客气,直接点头同意了,同时说道:“等阿壮的伤势好些后,就让他跟着我习武!不过习武需要买不少药材,若是沈娘子愿意花这笔钱,回头我写张方子,把需要的药材都列出来。” “这没有问题。” 沈秀道:“其实留孩的身体也不错,能不能让他也跟着你一起习武。” 小师叔沉吟道:“他的根骨明显不如阿壮好,不过你要是愿意,他当然也可以跟着我习武。只是就看他肯不肯吃苦了。” 沈秀去问留孩的时候,留孩想了想就道:“我愿意和阿壮一起习武。” 留孩以前做流浪儿的时候,没少挨过打,可都没有这次严重。若是跟着小师叔习武的话,那以后就有自保的能力了。 小师叔配好药粉,给两人换药的时候,沈秀借机把碧莲叫了过来。 “阿壮和留孩跟着你小师叔习武,应该喊她一声师父,我也不大懂这些,不过是不是还要拜师?” 碧莲笑道:“不用的。我小师叔还不到能收徒的年龄呢,现在教他们习武,也只是教一些防身的武艺罢了。” 也就是说,阿壮和留孩即便跟着小师叔习武,也不算是他们门派的人。 沈秀觉得这样也好,只要阿壮和留孩能跟着学些防身的武艺,就能应付个普通人了。 “沈娘子,阿壮和留孩挨打这件事,幕后主使已经找出来了。接下来,你打算怎么惩治他们呢?” 碧莲眼睛亮亮地看着沈秀,一副巴不得要替人出气的表情。 沈秀其实把碧莲叫来,本来也是要说这件事的,但听碧莲先提起来,便失笑道:“你不是已经教训过董虎了吗。” 碧莲道:“那个怂包,我还没打呢,他就求饶了。真是没趣。你不知道,这一路上,凡是有人找茬,都是我小师叔料理的。这些天,可把我憋坏了。我觉得自己的飞镖都要生疏了。” “你要真觉得手痒,那我可以交给你一件事。”沈秀道:“既然幕后主使已经找出来了,当然不能就这么轻易放过对方。你帮我教训他一下,最好能狠狠地吓吓他。” “我知道了。以前我瞒着我娘,吓唬过不少人。我保证一点行迹都不露。” 碧莲道:“不过这件事,不能告诉我小师叔,不然我又没出手的机会了。” “你放心,你小师叔问起,我就说你出门替我办事去了。” 碧莲走后,小师叔却问都没问碧莲的去向。只是问沈秀要了个空院子,说是以后要带着阿壮和留孩在院子里练些基本功。 宅子里的空院子已经不多了。 沈秀找了个偏僻的院子,院子附近就是花园,地方很宽敞,完全满足小师叔的要求。 小师叔满意地点点头:“这个院子不错,将来在院子里打几个木桩,就是现成的练武场了。” 沈秀发现小师叔一脸的期待,好像恨不能立马把阿壮和留孩拉来练武。 “小师叔,有件事,碧莲有没有跟你提过?” “你说的是去省城那件事吗?”小师叔问道:“碧莲已经跟我说过了。” “既然碧莲已经跟你说了,那我就直说了。”沈秀道:“我想让小师叔和碧莲陪着我去省城,等我到了省城后,小师叔就可以回府城了。到时候,阿壮和留孩,还有宅子里的这些人,就都要托付给你了。” 小师叔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只是不知道你要何时回来。” 沈秀道:“我打算在省城待上好几个月,等临出发的时候,我会让人给小师叔捎个口信,只要小师叔到时候接应一下我们就行。” “这没问题。”小师叔答应得很痛快,所谓食人之禄忠人之事,何况沈秀的要求也不多,除了让她多跑两趟外,其他时间都可以留在府城打发时光,何乐而不为。 而沈秀确定了小师叔的意愿,心头也是一松。 照她之前的计划,是想让碧莲和小师叔一直陪着她在省城的,可是出了董掌柜这件事,沈秀便没那么放心了。 卫宴之前曾出面找秦知府要了两个护卫,只是那两个护卫功夫不高,脾气倒是不小,没几天,就被沈秀退回去了。 这次她要去省城,怎么也要好几个月,万一有人趁她不在生事的话,有小师叔在,其他人的安全也就有了保障。 至于她在省城的安全,有碧莲跟着,应该没太大问题。 第295章 还真是小气 沈秀是在四月份中旬的时候,动身去的省城。除了小师叔和碧莲外,其他人都留在了家里。 这时候上路天气不冷也不热,既不用避开中午最热的时候,也不用担心晚上错过客栈。 事实上,她们上路的第一天晚上,就露宿在了野外。 本来沈秀已经做好了遇到盗匪的准备,可是小师叔在上路的第一天,就做好了一面布旗。 这个布旗的样式很简单,就是一块黑布,上门缝了个“杨”字。 沈秀不懂这布旗的含义,碧莲私下里跟她说,这布旗的含义,一般黑道上的人都懂。 当然若是对方要执意为难她们,那她们的飞镖也不是吃素的。 有碧莲和小师叔的护卫,这一路走的很太平,很快就到了离省城最近的麟城。 麟城距离省城只有两天的路程了,而且这一路过去还都是官道。 走到这里,其实已经没什么危险了。 沈秀一直提着的心也放了下来,还特地停留了半天,在这麟城里逛了逛。 麟城挨着府城,热闹程度和府城不相上下。 小师叔不喜欢热闹,沈秀便只带了碧莲,两人先吃了一顿麟城特有的羊汤面,便去了一条最热闹的街道。 沈秀的注意力多在绣坊绣铺上,很快就发现一家绣铺前围满了人群。 “这是在做什么?”碧莲好奇心重,便拉着一个看热闹的中年男人问道。 “这家绣铺的绣娘收到了省城文绣院的邀请,可惜绣铺的东家不肯放人,所以两人吵了起来。” “文绣院是什么东西?” 中年男人看着碧莲笑道:“小姑娘是外地人,这文绣院是省城的巡抚大人建立的,招集了许多绣技出众的绣娘,不仅为省城的达官贵人提供绣品,有些绣品甚至要送到京城,进贡给宫里的贵人呢!” 沈秀听明白了,这文绣院大概就是官方成立的绣局。 “这么说来,省城绣技最好的绣娘,应该都在文绣院了。”沈秀问道。 中年男人道:“不仅是省城最好的绣娘,就连省城周边的绣娘,只要有绣技出众的,都会收到文绣院的邀请。虽然文绣院给的薪酬不多,可要是绣出的绣品能得巡抚大人青睐,那就有机会去到京城的织绣局。所以这文绣院确实汇集了绣技最出众的绣娘。” 中年男人说完,还看了沈秀一眼,“这位娘子应该听过织绣局的名声!听说京城的织绣局,汇集的可是全天下绣技最好的绣娘。” 沈秀道:“织绣局的名声,我没听过。不过有机会的话,我倒是想去省城见识一下文绣院,看看那里是不是汇集了省城最好的绣娘。” 中年男人笑道:“要是这位娘子想见识一下,可以赶在月底之前到达省城。省城在月底会举行刺绣盛会,听说届时巡抚大人也会参加。” 刺绣盛会,沈秀自己曾经举办过一次刺绣盛会。 只是省城的刺绣盛会,可不是府城能比的。 沈秀当即有些动心,“这刺绣盛会,什么人都可以参加吗?” 中年男人点头道:“这刺绣盛会,不限年龄,也不限身份,只要有一手出众的绣技,就都可以参加。听说如果能取得刺绣盛会的第一名,还能得到巡抚大人手中的一本珍贵的绣谱。” “这么大的刺绣盛会,奖品竟然只是一本绣谱。”碧莲不以为然道:“这巡抚大人还真是小气。” 中年男人笑道:“小姑娘不懂不要乱说。那绣谱可不是一般的绣谱,听说里面记载了很多失传的针法,可谓是千金难求。” 即便中年男人不说,沈秀也知道,能够让巡抚大人拿出这绣谱做第一名的奖励,这绣谱应该是很珍贵。 她想到这里,便看了中年男人一眼:“这位大哥对刺绣盛会的事情知之甚详,想来名下应该是开着绣坊或绣铺!” 中年男人笑道:“让你猜对了。我在省城确实开着一家绣坊。这次来麟城,是有事要办。不过娘子问得这么详细,应该是手艺精湛的绣娘!” 沈秀微微笑道:“手艺精湛谈不上,不过我确实是绣娘。” 一听说沈秀是绣娘,中年男人的眼睛马上就亮了:“娘子在哪高就,要是还没找到合适的绣坊,可以考虑一下我开的四季绣坊。我姓彭,不知道娘子姓什么?” “我姓沈,彭老板叫我沈娘子就是。” 彭老板马上改口道:“沈娘子要不要考虑一下我们四季绣坊?” 沈秀道:“彭老板的绣坊很缺人吗?” 省城那么大,他何至于要拉着陌生人加入他的绣坊。 彭老板苦笑道:“你不知道,自从巡抚成立了这个文绣院,绣技好一些的绣娘都被招集走了,只剩下一些绣技不怎么好的绣娘。” “若是再寻不到绣技好的绣娘,我那四季绣坊真要关门了。” 沈秀看出彭老板所说不假,同时也对那省城的文绣院生出了好奇之心。 当然更感兴趣的还是那刺绣盛会。 去年她从甄县令手里得到了一本绣谱,虽然那绣谱上记载的大部分针法,沈秀多多少少都会一些,可有些技法,确实让她受益匪浅。 后世的刺绣技艺,毕竟脱胎于古代。 如果能完全把这时候的绣技融会贯通,再加上沈秀在后世学到的技艺,她就可以朝着自己的目标更近一步了。 彭老板不知道沈秀的想法,还在邀请她加入自己的绣坊。 沈秀只好告诉对方,自己是府城霓裳绣坊的绣娘。 彭老板一听说沈秀来自于霓裳绣坊,便道:“这霓裳绣坊的名声,我也略有耳闻,听说绣坊以细棉布衣裳而闻名。但不知道这细棉布衣裳是如何把绸缎做的衣裳比下去的?” 沈秀看彭老板对细棉布衣裳很感兴趣,再联想起对方的四季绣坊,便觉得这也是个商机。 “彭老板要是对细棉布衣裳感兴趣的话,我们不如移步到茶馆,慢慢说这件事如何?” 彭老板当然乐意,他还不知道沈秀的身份,只以为对方是霓裳绣坊得力的绣娘,进了茶馆后,便做东点了一壶热茶和几盘点心。 沈秀看在眼中,觉得这彭老板倒是个性情中人,也许将来真的能和他的四季绣坊合作。 第296章 混世魔王 “沈娘子,前面就是省城了。”彭老板指着眼前高大的城池道。 自从沈秀与这位彭老板在麟城相遇,两人在茶馆聊了几句,便生出了合作的念头。 刚好彭老板也准备回省城,两行人便一起上路了。 沈秀微微掀起一点车帘,只见这省城的确不是府城和县城能比的,城池高大不说,城门前立的守卫也比县城和府城多。 彭老板还有事要办,两行人便在城门口分开了。临走前,彭老板把四季绣坊的位置告诉给了沈秀。 沈秀答应他,有时间一定到他的四季绣坊拜访。 彭老板离开后,小师叔也要回府城。沈秀还想让她在省城多留几天,可是小师叔还记挂着阿壮和留孩学武的事,想尽快回到府城。 小师叔离开后,碧莲便问沈秀:“沈娘子,我们现在要去哪?” 沈秀道:“先找个客栈住下再说。” 省城这么大,不一定能马上找到卫宴。目前最要紧的是先找个落脚之地。 哪知道乡试临近,省城的各家客栈,几乎都住满了考生。 沈秀连找了几家,不是客房已满,就是只剩下了柴房。 难怪卫宴会这么早动身,沈秀感慨完,知道在客栈是找不到房间了,索性找了家牙行,准备租一座宅院。 牙行的人听说她们要在省城待四五个月,便给她们找了个两进的宅院。 宅院虽小,可前院既有待客的花厅,又有间小小的书房。同时内院的上房、厢房、厨房,一应俱全。 后面的院子还有块菜地,地里还种着一些青菜。 沈秀看过之后,觉得很满意。唯一不大满意的是价格,省城的物价比她所想的还要贵得多,这么一座小小的宅院,一个月也要十两银子的租钱。 只是为了让两人住的舒服,沈秀还是痛快付了钱。 牙行的人看她出手大方,还多提点了几句:“娘子应该是第一次来省城,我说句不该说的,这省城什么都好,就是有个出名的混世魔王。你们两位上街的时候,可千万要小心一些。” “什么混世魔王?”碧莲问道。 牙行的人笑道:“这混世魔王是巡抚大人的小舅子。别的我就不多说了,回头你们打听一下就知道了。” 碧莲对那个混世魔王好奇的很,等牙行的人走后,便说要上街打听一下。 沈秀知道以她的本事,完全可以自保,就由着她去了。 碧莲去了半个时辰,回来的时候,迫不及待的把打听来的事情都告诉给了沈秀。 原来省城的巡抚大人姓刘,这位刘巡抚有一妻一妾,只是正妻不受宠,膝下也无子嗣,便抱养了通房丫鬟所生的庶长子。 而刘巡抚的妾侍,人称叶姨娘,听说极为受宠,膝下还有一儿一女。 省城的混世魔王,就是叶姨娘的亲弟弟,叶向东。 沈秀本来对巡抚大人的家事并不感兴趣,只是听说这混世魔王原来是刘巡抚的小舅子,不由得纳闷道:“这叶姨娘真有这么受宠吗?” 刘巡抚好歹是朝廷命官,他就不怕有人弹劾他宠妾灭妻吗? 碧莲道:“我听人说了,叶姨娘本来是官宦人家的女儿,还和刘巡抚定过亲。可惜后来叶家犯了罪,全家都被贬为了平民。在这之后,叶家就派人上门退了这个亲事。” “这叶家倒有自知之明。”沈秀感慨了一下,便问碧莲道:“那后来呢?” “刘巡抚与这叶姨娘青梅竹马,虽然两家退了亲,但他心里还惦记着叶姨娘,在考中进士后,便把叶姨娘纳为了良妾。” “叶姨娘嫁给刘巡抚的第五年,叶家便被平反了。叶姨娘的父亲还被调到了京城为官。” “外面那些人说,叶家当初获罪的时候,便从京城搬回了省城。后来刘巡抚为了照顾叶家人,便外放来了省城,从属官一点点做到了巡抚的位子。” “大概是刘巡抚对小舅子一向不错,所以叶向东便一直跟着这个姐夫,没有跟着父亲回京城。” 沈秀听完碧莲打听来的这一切,才清楚,原来不是刘巡抚宠妾灭妻,而是叶向东的家世也不错,所以才能仗着这两重身份在省城称霸。 “这叶向东为什么被称作混世魔王,他干过什么过分的事吗?” 碧莲道:“街上的人说,他干过的过分的事情多了去了,比如他最喜欢在街上调戏良家妇女,所以每逢他上街的时候,省城的大姑娘小媳妇都不敢出门。” “好在这个叶向东经常被刘巡抚拘着在家读书,所以出门的次数并不多。” 碧莲把一切都打听清楚了,“听说前一阵,叶向东还调戏了一个大户人家的千金闺秀,惹得刘巡抚很不高兴。所以这段日子,这个混世魔王肯定是不会出来的。” 沈秀难得来省城一趟,自然是要好好逛一逛的,而且她还答应了彭老板,要去他的四季绣坊。 “既然这位混世魔王暂时不会出来,那我们明天就去四季绣坊。” 四季绣坊在城东,而沈秀租宅子的时候,特地选了距离城东不太远的位置。 她倒不是为了去四季绣坊方便,而是知道乡试的地点,也就是贡院,也在省城的城东。 省城处处都比府城大,规矩自然也多得很。 比如在省城,因为街道上的行人太多,所以只有达官贵人才能乘坐马车或者是坐轿,而平民百姓要出门,只能靠自己的双脚。 沈秀原来在县城也好,在府城也好,大家对她这个秀才娘子,还算是有些尊敬。 可来到省城,这里多得是官员的家眷和百年世家。 别说一个秀才的娘子不够看,就连一个举人娘子得到的尊重也不是太多。 毕竟省城的那些百年世家,哪个家里都有人在朝为官。在世家的大部分人眼中,只有进士身份,才配和他们平起平坐。 幸好沈秀不怎么在意这种落差,即便得抛头露面靠双脚走路,她也走得笔直,一边走,她还一边观察行人们的穿着。 正当她看着一个年轻妇女身上的窄袖短衫时,人群忽然像是被人分开一样,自动让出了中间的位置。 沈秀的耳朵里刚听到有人说了“混世魔王”这几个字,眼前就出现了一个年轻的公子哥。 这个公子哥看着约有十七八岁,年纪和卫宴不相上下,虽然不及卫宴生得好,但也长得眉清目秀,只是眉宇间有一股郁气,这股郁气让他整个人多了一种不好惹的感觉。 沈秀很快猜出了这位公子哥的身份,应该就是碧莲口中的那个叶向东了。 她拉着碧莲,正想不动声色的避开这位混世魔王,却见叶向东皱着眉,轻轻抬了一下头,刚好看到了人群中的沈秀。 他的脸上立时就多了一点兴趣,抬起右脚便朝沈秀走了过来。 “这位小娘子看着眼生,应该不是本地人!” 说话间,叶向东已经走到了沈秀面前。 第297章 说公道话 叶向东走过来的时候,身上还带着一股熏香,表面上来看,这就是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 沈秀暗叹今日运气不佳,竟然第一次出门就遇到了这个混世魔王,她知道对付这种混世魔王,躲是没用的,便装作不知道对方的身份,大大方方的迎着他的视线道:“公子怎么知道我不是本地人?” 叶向东想不到她竟然不怕自己,觉得事情越发有趣了起来,微微笑道:“当然是从你的服饰上看出来的。省城如今流行短衫,这街上的妇人,也不管穿上好看不好看,便统统都穿着短衫,更可笑的是,有那腰如水桶粗的妇人,也穿着这短衫,好像生怕人不知道她的腰有多粗似的。” 碧莲听到这里,想到那场景,忍不住笑了出来。 叶向东敲了下手中拿着的扇子,看着碧莲笑道:“小姑娘也觉得我说的话对,这女子最好还是穿长衫,像你们两个穿着这宽袖长衫,便比她们赏心悦目得很。” 这番话品头论足,已经带着调戏的成分了。 偏偏沈秀毫无所觉,还点了点头:“公子这话有理。改日有时间的话,倒可以和公子探讨一下这衣裳的样式,不过我们今日还有要事,就此失陪了。” “哎,你们别走啊!”叶向东还没玩够,当然不肯放她们离开。 沈秀便对碧莲使了个眼色,碧莲不等叶向东去拉沈秀的袖子,就轻轻使了个小擒拿手,叶向东刚伸出手,右腕就被人轻弹了一下,右手一麻,那手再也伸不出去了。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沈秀已经和碧莲走得远了。 叶向东有心想把人追回来的,可他今日只身一人出门,连随从都没带,加上沈秀身边那个小丫头又厉害,所以想了想,还是没有追上去。 不过他却记住了沈秀这个人,最后看了眼对方的背影,这才离开。 “沈娘子,我们已经把人甩掉了。”碧莲回头看了眼,便对沈秀说道。 沈秀也回头看了一眼,确定叶向东没有追上来,才轻轻松了口气:“幸好对方没带随从,要不然我们想甩掉他,还得费一番力气。” 对方毕竟是巡抚大人的小舅子,沈秀初到省城,还不知道刘巡抚的官声如何,因此并不想多惹麻烦,只要甩掉这个混世魔王就行。 城东的铺子一间挨着一间,沈秀是有彭老板给得地址,但也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了那家四季绣坊。 刚一进去,就碰到一个富家太太大发脾气,嫌弃四季绣坊的绣娘粗手笨脚,不仅没能绣出她想要的花样,反而线头都露了出来。 彭老板不在,绣坊的掌柜便出面赔礼道歉,可惜这个富家太太不依不饶,一定要绣坊给个说法。 “我要的是木槿花图,可你们的绣娘还好意思说是从苏州请来的,这木槿花绣的和鸡冠花也没什么差别。” 这话说得太刻薄了一些,沈秀忍不住上前,看了眼那富家太太手中的绣品。 果然,这富家太太还是夸大了,那木槿花绣得虽然不出彩,可也中规中矩,远没有富家太太说得那么夸张。 眼看富家太太把掌柜的挤兑得不行,沈秀站出来说了句公道话:“这木槿花绣得已经算不错了,只是劈线不细,所以这木槿花看上去没有光泽而已。” 富家太太斜着眼睛看了沈秀一眼,“你是谁,为何替这绣娘说话?” 沈秀微笑道:“我是府城的绣娘,来这四季绣坊也是想看看这里的绣品怎么样。我这话并不算为这里的绣娘说话,而是实话实说。” “你既然说是实话实说,那这木槿花,是不是只要线劈的细,就能绣出我想要的效果了。” 沈秀道:“道理是这样。” “既然你这么说,又是绣娘。好,我就把这绣品交给你,如果你能把这木槿花绣得活灵活现,那我就什么也不说了。反之,你若是绣不出我想要的效果,那你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富家太太本来就是憋了一肚子火,如今看沈秀站出来多管闲事,便想给她个难堪。 哪知道沈秀毫不犹豫道:“好,那我就献丑了。只希望这位夫人能说话算话。” 富家太太仰着脸道:“我自然说话算话。” “那就请掌柜的取来剪刀与针线!”沈秀看向四季绣坊的掌柜。 掌柜的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让人去取剪刀和针线。 东西取来以后,沈秀拆掉没有绣好的木槿花,然后将拿来的绣线看了看。 绣线果然是上等的蚕丝绣线,质量甚至比沈秀之前用的都还要好。 可惜四季绣坊的绣娘劈丝不细,浪费了这么好的蚕丝绣线。 沈秀将绣线拿在手里的时候,便看见四季绣坊的两个绣娘也出现在了大堂,只是她们不好意思见富家太太,便躲在了角落里。 出于提点她们的目的,沈秀一边劈丝一边道:“这木槿花用的是抢针、套针和施针,本来绣这木槿花应该是绰绰有余,加上这绣线又是上好的蚕丝绣线,绣出来的效果应该是很鲜活才对。” “可是就因为劈丝的时候,只劈了八股,所以绣出来的木槿花不仅没有光泽,而且不够精细传神。” 沈秀为了让富家太太心服口服,说话的同时,开始展示自己的劈丝绝技。 她的劈丝绝技,是从林晔那里学来的,能把一根蚕丝绣线劈到256股。 只是要绣眼前的木槿花,将蚕丝绣线劈到256股,便有些大材小用了。 因此沈秀只劈到了六十四股,这时候的蚕丝绣线已经比头发丝还要细的多。 沈秀就用这比头发丝还细的蚕丝绣线,开始绣这木槿花。 她为了让富家太太知道,这木槿花确实是因为劈丝的问题,才没有绣好,因此仍然用的抢针、套针和施针。 两刻钟以后,她就已经把木槿花绣好了。 不等富家太太上前,沈秀就已经把绣品递给了她。 富家太太早在沈秀劈丝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她是绣娘中的高手,如今再看她绣的木槿花,眼中不由闪过一丝惊艳。 沈秀用的是不是一样的针法,富家太太这个外行并不清楚,可她虽是外行,可这绣活的好坏却是能分清的。 眼前这朵刚绣的木槿花,针脚匀齐,不露一点针迹,整朵木槿花绣的也光滑齐整,但是最令人惊讶的还是木槿花的花瓣,在沈秀将丝线劈成六十四股后,这木槿花的花瓣不仅绣的细致入微,还有了微微的光泽。 尤其经阳光一照,这绣品上的木槿花就像是活过来了一样。 富家太太忍不住赞道:“这才是木槿花。” 沈秀淡淡笑道:“除了劈丝外,我用的针法与先前绣娘用的针法并无二致,所以我原来说的话,确实是实话实说。” 沈秀的意思很明显,既然她说得是真的,富家太太看过绣品又很满意,这事是不是就该这么算了。 富家太太也明白了沈秀的意思,正色道:“我之前说的话自然算数。既然你绣出了让我满意的木槿花,那我也就不再追究此事了。” 第298章 不是存心隐瞒 富家太太临走时,还多问了沈秀一句:“你既然是府城的绣娘,这次来省城是不是为了参加刺绣盛会的?” “我来省城,是办一点私事。至于这刺绣盛会,还没有决定要不要参加。”沈秀知道这位富家太太不会无缘无故提起刺绣盛会,便如实说道。 富家太太道:“以你的绣技,已经不亚于省城最好的绣娘了。如果你肯参加刺绣盛会,前三甲应该不在话下。” 沈秀谦虚地笑了笑:“省城能者众多,这话我可不敢当。” 等富家太太走后,掌柜的亲自把她送到门口,才看见彭老板就站在绣坊外面。 彭老板朝富家太太点了点头:“水夫人走好。” 彭老板看着水夫人走远,方才走进铺子,对着沈秀道谢:“刚才的事情,多亏了沈娘子你。” 他来了好一会儿了,那时候沈秀正在绣木槿花,他就多等了一会儿。 沈秀道:“彭老板不用跟我客气,我们二人既然要合作,这点小事,我帮忙也是应该的。” “在你看来是小事,可对我们四季绣坊却不是小事。”彭老板道:“你可知道刚才那位夫人是谁?” 沈秀摇了摇头。 彭老板道:“这位水夫人是水家的当家主母。水家原本只是普通的商户之家,在水夫人的夫君去世以后,水夫人便扛起了家中的重担,然后凭借着自己的手腕,一点点把水家发展成了省城的首富。” “刚才她说沈娘子你若是参加刺绣盛会,便能入前三甲,这话应该并不是虚言。据我所知,这次刺绣盛会,这位水夫人也是评委之一。” “既然她是省城的首富,那为什么不让文绣院的绣娘替她绣制绣品呢?”沈秀不明白以水夫人的身份,为何到四季绣坊来定制绣品。 省城最好的绣娘都集中在文绣院了,她为什么要舍弃文绣院而就四季绣坊呢? 彭老板道:“这个你就有所不知了。水夫人与巡抚大人的宠妾叶姨娘有些不对付,而文绣院的绣娘,又都是叶姨娘出面挑选的,所以她是不会去文绣院的。” 水夫人和叶姨娘不对付,沈秀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原因。 作为一个生意人,她敏锐地察觉到这是一个商机,便看向彭老板:“水夫人经常来四季绣坊吗?” “不是经常。”彭老板道:“这还是她第一次来。” 省城最好的绣娘都被文绣院招走了,水夫人退而求其次,只好到各个绣坊定制绣品。 只是绣坊的绣娘水平不高,因此水夫人换绣坊换得很勤。 “不过以后就不一定了。”彭老板道:“要是沈娘子肯过来帮忙,水夫人说不定会经常来。” 沈秀道:“这件事我要再想想。不过这次我来,还是想商议我们合作的事情。” 彭老板会意,马上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去楼上详谈!” 沈秀让碧莲在一楼等她,便和彭老板去了二楼的房间。 “彭老板,有件事我还没有告诉你。”沈秀道:“我其实不只是霓裳绣坊的绣娘,还是霓裳绣坊的东家。” “你是霓裳绣坊的东家?”彭老板显然很惊讶。 沈秀笑着解释道:“我不是存心隐瞒,只是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彭老板很理解沈秀的顾虑,在两人不熟的情况下,她有所隐瞒也是为了保护自己。 “既然沈娘子就是霓裳绣坊的东家,那事情就好办多了。我对那细棉布衣裳很有兴趣,就是不知道沈娘子打算如何与我合作?” 沈秀一直都没错过彭老板脸上的表情,确定他并不计较自己隐瞒身份的事,才说道:“我已经想好了。彭老板的四季绣坊开在省城最热闹的街道,既不缺客人,也不缺人手,唯独缺的是绣技出众的绣娘。” “而我们霓裳绣坊,没有开在省城这么热闹的地方,缺的是客人,但不缺人手。我们两家完全可以把自家的优势结合起来,扬长避短,发挥最大的价值。” 彭老板听得很认真,便问道:“那如何扬长避短呢?” 沈秀微笑道:“很简单。我们霓裳绣坊有绣娘,完全可以将细棉布衣裳做好后,以低价格卖给你们四季绣坊。而你们四季绣坊,只需要将这些细棉布衣裳售出,就可以稳赚一笔。” 彭老板仔细地考虑了一下,“沈娘子说的低价格,到底会低到多少呢?” 沈秀道:“我们霓裳绣坊的细棉布衣裳,如果是早春,那么细棉布里面会缝上蚕丝,这样一件细棉布夹衣会卖五两银子。等进入暮春,像是我身上的细棉布单衣或是比甲半臂之类,会卖三两银子。” “如果彭老板打算大量购买的话,以一百件起,我可以便宜一两银子。如果低于一百件,我可以便宜半两银子。” 沈秀为了让彭老板相信这细棉布衣裳有利可图,便替他算了算:“这细棉布衣裳如果销量好,一天能卖上几十件不成问题。几十件就相当于能挣几十两银子。这样一个月算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利润。” 彭老板确实听了有些心动,但还要再想想,毕竟这细棉布衣裳一买就是一百件,这也需要一笔不小的银钱。 沈秀看出他的犹豫,知道他是在算计这笔生意能不能做,便没有逼他马上做决定,只是笑道:“彭老板你可以慢慢想,反正细棉布衣裳的生意在夏天的销路并不算好。而且我还要在省城待几个月,等我临走时,你再告诉我你的决定不迟。” 彭老板还在犹豫这笔生意要不要做,听到沈秀说夏天的销路不算好,想也不想道:“沈娘子为何不做些纱衣,既然细棉布衣裳能卖,这纱衣自然也是能卖的。” 沈秀道:“彭老板不在府城不知道,为了这细棉布衣裳,我已经得罪了两家绣坊了。归根结底,还是因为细棉布衣裳的销量太好,以至于抢走了其他绣坊的生意。” “可是事情也不能做得太绝。所以我并不打算再做这纱衣的生意,当然若是彭老板想要,那我可以只供给你们四季绣坊。” 彭老板显然有些不明白:“你做这细棉布生意,为什么会得罪其他绣坊。其他绣坊见这细棉布有利可图,他们也可以做这细棉布衣裳啊。” 沈秀笑道:“彭老板大概不知道。这细棉布不是谁都可以做的,总之你信我一句话。如今整个府城,只认我们霓裳绣坊的细棉布的衣裳,只有我们霓裳绣坊的细棉布衣裳,才是最正宗的。那些模仿我们的绣坊,都赔掉了本钱。” “这些事,府城的商人都知道。彭老板可以去找人打听一下。” 第299章 美梦被打断了 一个人是否可信,有时候从她平日的行事作风就能看出来。 彭老板和沈秀只同行了一天,可是从沈秀的某些言辞中,就知道她品性不错,应该不屑于说谎。 如今沈秀说霓裳绣坊的细棉布衣裳最正宗,彭老板便信了她的话。毕竟这种事,一打听就知道,她完全没必要撒谎。 “我相信沈娘子的人品,应该不会说谎。这事不用再打听了。” 彭老板道:“既然霓裳绣坊能做纱衣,那我可以考虑先从你们手里买一百件纱衣。如果纱衣卖得好,我们两家就可以考虑长期合作了。” 沈秀想了一想就答应了,“既然彭老板想要纱衣,那我派人捎封信回去。只是唯一要考虑的就是,省城到府城的路有些不大太平,以后要运货过来的话,难保会遇到劫匪。” “这个好解决。”彭老板道:“只要请省城的同兴镖局出马,应该就没多大问题。这同兴镖局是北方最大的镖局,省城这家虽只是分局,可也没人敢劫他的镖。” 沈秀与彭老板商议合作的时候,最担心的便是路上的危险了,如今听说只要请同兴镖局出马,就没人敢劫镖,当即松了口气。 心事解决,合作也谈拢了,沈秀趁机问了一个早就想问的问题:“彭老板在省城住了这么久,可知道哪些织布人家织的细棉布最好?” “不瞒彭老板你说,我有意想在府城开一家织布行,这样便能节省些本钱,将来卖给彭老板你的细棉布衣裳,便也能压低些价格。” 沈秀想让彭老板帮忙找一个靠谱的织布人家,为了不让彭老板白帮忙,她便以降低价格为条件,这样为了利益,彭老板肯定会帮忙的。 商人与商人打交道,有时候利益之间的交易比十几年的交情还稳固,果然彭老板听到价格能再压低些,马上就好好想了想。 “你要办织布行,这我当然要帮忙。只是我对织布人家也不是太了解,不然这样,我先帮你打听着,等有信了我再告诉你。” “那好,既然彭老板肯帮忙,那就再好不过了。”沈秀道:“不过这事不是很急,彭老板不是想让我来绣坊帮忙吗,我明天和后天都有空,可以来绣坊指点一下绣娘们的绣技。” 彭老板当然求之不得。 两人谈了半个时辰,双方都对结果很满意。 沈秀答应了要替彭老板做纱衣,回去以后就给曲桓写信,要他到县城去找蕙娘,在她那里定一百件戳纱绣的纱衣。 沈秀在遇到彭老板之前,本来没有打算在夏天做纱衣生意,霓裳绣坊的绣娘不是她一手培养起来的,之前甚至还出过内鬼。 而纱衣想要卖得好,只有用上戳纱绣才能成功吸引到客人。 可是沈秀又怕交给绣娘们戳纱绣以后,绣娘们又会禁不住诱惑,把这个技艺流传出去。 所以她一直没有教霓裳绣坊的绣娘们,有关戳纱绣的技艺。 只是彭老板想做纱衣生意,沈秀便想到了槐安县的蕙娘,她手底下的三个绣娘,当日都曾跟着自己学过戳纱绣,自己可以先在蕙娘那里定做一百件戳纱绣的纱衣。 等日后回了府城,再培养几个可靠的绣娘,将来再做这戳纱绣的生意。 沈秀刚写完这封信,宅子外面的大门就被人敲响了。 家里只有她和碧莲,沈秀曾经叮嘱过碧莲,不要轻易放人进来。 碧莲听了沈秀的话,没有马上开门,而是先问道:“外面是谁啊?” “你先把门打开,我们公子让我来问,你们是不是刚从府城来的?” 这声音陌生得很,碧莲刚要说话,沈秀过来了,还给她使了个眼色。 碧莲便道:“你管我们是不是从府城来的,你只说找我们干什么?” 门外的人道:“我们公子在大街上看见你们,便让我来问,你们是不是从府城来的。” 一句话没有说完,沈秀已经打断道:“你家公子看错人了,我们不是从府城来的,你请走,一会儿我家相公就该回来了。” 那人听说沈秀不是从府城来的,便抬脚走了。 沈秀听着那人走远了,才低声对碧莲道:“待会儿再有人来问,你就说我们是本地人,根本不是从府城来的。” “沈娘子,是不是那个叶向东派来的人?”碧莲也低声说道。 沈秀轻轻皱眉道:“应该是他。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找到了我们。如果他死缠着我们不放的话,这里看来是住不得了。” 叶向东能被冠以混世魔王的称号,沈秀当然知道他不是好惹的。 可是对方这么快就找到了她家里,这事还是出乎了沈秀的预料。 尽管身边有碧莲这等高手,可沈秀还是有些不放心,不仅把大门插紧,还在大门旁边放了个木棍,随时预备有人翻墙进来。 好在那人走后,再也没人来上门。 沈秀松了口气,给了碧莲一块碎银子,让她在天黑之前买点吃的回来。 碧莲走后,沈秀把门插紧,便在院子里放了个躺椅,在院子里一边等碧莲回来,一边想着绣坊的前景。 霓裳绣坊的生意,在外人看来是蒸蒸日上。但沈秀知道,府城就那么大,绣坊又不是只有一家。如今时间尚短,自己就得罪了两家绣坊。 将来说不定,连满芳绣坊都会觉得,自己抢了他们家的生意。 这次来省城,沈秀一是想取经,二来就是拓宽霓裳绣坊的商路。 老天保佑,让她在路上遇到了彭老板。而彭老板刚好又对细棉布衣裳有兴趣。 沈秀自然动了与对方合作的念头。 她有意想把霓裳绣坊往加工厂的方向培养,这样以后既不会愁销路,也不用再想着如何应付其他绣坊的明枪暗箭。 至于四季绣坊,则是霓裳绣坊迈向加工厂的关键一步。 只要这次的纱衣能够让四季绣坊挣得盆满钵满,彭老板肯定会继续跟她合作下去的。 有了第一家绣坊,就可以有第二家,将来说不定,她还能把霓裳绣坊的生意做到整个北方,甚至是南方去。 沈秀越想越美,正在她憧憬着美好的未来时,一阵敲门声把她的美梦打断了。 听到敲门声,还在做美梦的沈秀马上就清醒了过来,小心地走到门口问道:“碧莲,是你回来了吗?” “不是碧莲,是我。”门外那人道,声音熟悉无比。 第300章 脸不红心不跳 沈秀将门打开,只见外面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她的义兄罗恭。 “义兄,怎么是你?”沈秀显然没想到在省城能遇到罗恭,开门的时候,脸上的表情还带些惊讶。 罗恭走进来道:“我这次来省城也是为了公事。槐安县出了件案子,甄县令原本都已经判了,可是苦主不服,把状子递到了省城。巡抚大人派人来问,甄县令便让我带着卷宗面呈巡抚大人。” 沈秀一边听他说,一边把他让进了花厅。 “这是我刚租的宅子,好多东西都还没置办。不过这茶杯是刚买的,茶叶也是我从府城带来的。” 沈秀给罗恭倒了杯茶,便问道:“义兄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 罗恭喝了口茶道:“我在酒楼跟巡抚衙门的人喝酒,往外面看的时候,刚好看见你的背影,想起曲桓说你也来了省城,我就派人跟了上去。” “那小厮说你就住在这里,可是我今天上午让他来的时候,你们却说不是从府城来的。”罗恭道:“我大概猜到你们应该是遇到了麻烦,所以亲自来看看。” 罗恭既然都猜到了,沈秀也就不隐瞒了,“不是什么麻烦,就是无意间招惹了一个人。” “什么人?”罗恭端起茶杯问道。 沈秀道:“省城有个混世魔王,义兄应该听说过!” “你说叶向东?”罗恭淡淡一笑道,“他也就是在省城,敢这么为所欲为,放在京城,他连配和我说话的资格都没有。什么混世魔王,小爷我在京城称霸的时候,他还穿开裆裤呢!” 罗恭提起京城的人和事,那种属于京城纨绔的玩世不恭和疏狂就流露了出来。 沈秀微笑道:“我知道义兄厉害。等将来去了京城,若是有人敢欺负我,我一定先报义兄的名号。” 罗恭看了她一眼道:“你在省城报我的名号也管用。下次你再见到叶向东,就直接跟他说清楚,那小子要是再敢纠缠你,我直接让御史参他老爹一本。” “不过你一向不爱惹事,是怎么招惹上他的?” 沈秀道:“我来了省城以后,就听说了他的事迹,知道他喜欢调戏良家妇女,还特地避开了他会出门的时间。哪知道事有凑巧,我刚出门,就遇到了他。” “大概是我们的服饰和省城的人不一样,他一看见我就起了兴致。要不是我带来的女护卫厉害,只怕一时还甩不掉他。” “你不必理他。只要你报了我的名号,他以后必定会绕着你走。”罗恭道:“今日我来的时候,还以为会看到卫兄。怎么,你们夫妻俩还没碰面?” 沈秀摇摇头:“我只知道相公住在悦来客栈,可是这悦来客栈到底在哪,我还没有来得及打听。” 她这时候还不想去打扰卫宴,想等乡试结束以后,再去找对方。 陶思谦被人吹了那么多年的解元,想必对自己是很有信心的。在乡试之前,他应该是不会动什么心思的。 而且她已经给卫宴写了封信,卫宴应该会对他防范一二的。 罗恭听说卫宴不在,脸上便浮现出一种古怪的神色,欲言又止道:“有件事,我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事不能说。”沈秀想都不想道:“义兄直说便是。” 罗恭就坦率道:“那我就直说了。我来省城以后,听说了有关卫宴的一件事。” 沈秀心头当即有了种不好的预感,声音却还镇定:“什么事?” 罗恭看着她的神色道:“其实我也是道听途说,说是周家的独女相中了他,立誓非他不嫁。” 沈秀心中一沉,她早料到以卫宴的人品和才貌,将来肯定会招年轻女子喜欢,过去有陆雨涵,如今又多了一个周姑娘。 “这周家是什么来历?”沈秀忍着心中的不舒服问道。 罗恭知道她现下心里不好过,也没卖关子,直接道:“周家在省城虽然说不上数一数二,可也是有名的世家。这位周姑娘的父亲还是朝中的礼部侍郎。” “我记得曲桓提过,卫兄曾与沈家的沈士奇交好。巧了,这周家刚好与沈家是姻亲关系。” 周家与沈家是姻亲关系,这么说来周家应该与沈家是同一立场了。 沈秀忽然明白了周家的用意,沈家是二皇子的人,周家与沈家既然是姻亲,那么应该也会被打上二皇子的印记。 周家是百年世家,最重规矩,怎么能由着女儿说出这般任性的话,而周姑娘说的话既然传了出去,说明这是经过周家默许的。 而他们的目的,也是想替二皇子拉拢卫宴。 沈秀忽然有点担忧卫宴的处境,以他的个性,肯定是会拒绝周家的好意。 不光是因为他已经成亲,最重要的是,卫宴根本不想掺和进这些皇子的斗争中。 罗恭看她许久都未说话,以为她是在为此事烦心,便道:“有时间的话,你还是去见卫兄一面!有你这个正妻在,周家那边说不定还能知难而退。” 而此时应该知难而退的周姑娘,却在丫鬟的搀扶下,缓缓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省城的风气虽然不比京城开放,可世家女子出门,也用不着什么幂蓠和面纱。 周姑娘从马车上下来以后,便看了一眼客栈的匾额,“春纤,这就是卫公子住的那家悦来客栈吗?” 那叫春纤的丫鬟道:“姑娘,就是这家客栈。我特地向沈公子打听的,绝不会有错。” 周姑娘便理了理身上的衣裳,朝着客栈走去。 伙计听说她要找卫宴,便让她稍等,自己去了二楼。 哪知道伙计回来以后,却面有难色道:“那位卫公子说,他不见生客,姑娘还是请回!” 周姑娘却并未有离开的意思,只道:“你去告诉那位卫公子,就说我不是生客,而是他的正房夫人,请他务必见我一面。” 伙计有些为难,周姑娘看了眼春纤,春纤马上从荷包里掏出了一块碎银,扔给伙计。 伙计收了银子,便笑道:“那二位等着,我再去通禀。” 这次伙计回来得很快,满脸笑容道:“卫公子听说夫人来了,让我赶紧请您进去。” 周姑娘脸不红心不跳地点点头,跟着伙计去了二楼。 卫宴的房间就在二楼的尽头,伙计边走边道:“卫公子喜欢清静,一来就挑了最西面的这间房,西面临着后院,平常无人走动,白日里读书最是安静不过了。” 周姑娘听着伙计的唠叨,也不嫌他啰嗦,只是打量了一眼客栈的环境。 她知道沈士奇不只一次邀请过卫宴,想让他跟着自己在沈家住。可是卫宴每一次都拒绝了,说是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如今看他选的房间,便知道他拒绝沈士奇的话,也不完全是托词。 只是这客栈的环境终究不比家里舒适,周姑娘觉得待会儿见了面,自己可以劝说一下对方。 为何放着沈家那样舒适的地方不住,跑到这客栈来受罪呢? 她刚想到这里,伙计已经停下了脚步,原来三人已经走到了卫宴的房间。 伙计轻轻敲了敲门,不等卫宴开门,便退了下去。 周姑娘刚要试着把门推开,里面的人已经把门打开了。 “阿秀,你怎么来了?”卫宴刚说完这句话,就看见了周姑娘和她的丫鬟,他的脸色马上就沉了下来。 第301章 非卫公子不嫁 卫宴本以为自己会看到沈秀,可是站在门外的却是周姑娘。他有什么不明白的,对方为了见他,竟然撒谎。 “周姑娘为何要冒充我的妻子,这事若是传出去,你一个未出嫁的女子,就不怕流言蜚语吗?” “我说正房夫人也不算错,如果卫公子答应这门婚事,那么我迟早会是你的正房夫人。至于那些流言蜚语,我就更不怕了。流言传出去也好,正好能逼你不得不答应这门婚事。” 周姑娘的脸上却并未有丝毫的不好意思,反而笑道:“既然我来都来了,卫公子不请我进去坐一会儿吗?” 卫宴深吸口气,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招惹上这种女人,当下沉着脸道:“你我孤男寡女,还是不要共处一室的好。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 周姑娘朝四周看了一眼,不慌不忙道:“卫公子真要让我在这里说,那也可以。我直说了,卫公子对我做了始乱终弃的事……” 这句话没有说完,卫宴的脸色就已经变了,他知道任由对方再说下去,自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只能无奈地往后退了一步,做了个请进的动作。 尽管卫宴的退让是被她言语所逼,可周姑娘仍然笑意吟吟地带着春纤走了进去。 卫宴住的这间房布置得很简单,就只有一张床和一副桌椅而已。 周姑娘毫不客气地坐在房中唯一的椅子上,对着卫宴道:“卫公子就打算这么招呼客人吗,连茶水都不预备。” 卫宴微微皱眉,但还是忍着赶她出去的冲动,淡淡道:“我这里只有粗茶,就怕入不得周姑娘的口。” 周姑娘哦了一声道:“那就不必了。我这人只喝君山银针,若是没有君山银针,那我宁可喝白水。” “周姑娘喜欢喝什么茶,大可不必跟我说。”卫宴声音清冷,一副想与她划开界限的样子。 周姑娘道:“这话我当然要说。喝茶是这样,选夫婿也是如此。我周婉儿要么不嫁,要嫁就嫁我中意的男子。” 卫宴神色淡淡,“我早已经说过了,我已有妻室,周姑娘还是另觅贤婿!” “我偏不。”周婉儿道:“我知道你早已娶妻,但是娶的原配不过是乡下女子。论家世,论容貌,论学问,她比得过我吗?” “我妻子论家世,论容貌,论学问,确实比不上你,但是她有一点,却是你比不上的,那就是有自知之明。” 卫宴不愿与周婉儿有过多纠缠,哪知道对方不似他见过的任何女子,一点都不知道矜持为何物。 为了让她死心,卫宴便说了一句重话。 可他低估了周婉儿的心理承受能力,对方没有半点羞惭,反而笑道:“看来卫公子也承认,我在家世、容貌和学识上,比你妻子好得太多。既然你知道我们之间的差距,为何弃明珠而选瓦砾呢?” “卫公子的才学这么好,将来入朝为官也是不在话下。你应该知道,有一个家世出众的妻子,对你的帮助有多大。” 周婉儿还想再说下去,却被卫宴打断了:“你说错了。我妻子并不是瓦砾而是明珠。不管旁人怎么看,在我卫宴心里,她就是我心中的明珠。” 周婉儿在进来以后,不管卫宴如何打击她,她都表现得无所谓,直到卫宴说出这句话,她才知道,那个她未曾谋面的女人,确实在卫宴心里占据了不一般的位置。 她沉默了一下,才道:“好,就算你妻子是明珠,可她一个乡下女子,能替你对外结交同僚的夫人,对内又能打理家事吗?” 对方字字句句都在贬损沈秀,卫宴听在耳中,脸色越来越冷,“我卫某的家事,就不劳周姑娘你多操心了。我还要读书习字,周姑娘若是无事的话,还请回去!” 对方下了逐客令,脸色又如此冷淡,周婉儿知道再待下去,估计就要惹怒对方了,便见好就收:“既然卫公子要读书,那我就不多打扰了。不过卫公子还是好好想想我的话!” 周婉儿很快带着丫鬟走了,卫宴一腔闷气无处发泄,只能把伙计唤来,告诉他,日后再有客人来找他,就说他要闭关读书,任何人也不见。 他是怕周婉儿会再来,索性以闭关为借口谢绝访客。 周婉儿离开客栈后,表情却没有那么轻松,还微微皱起了眉头。 “姑娘,你这是何必呢?”春纤在马车上劝道:“姑娘要才有才,要貌有貌,何必非卫公子不嫁呢?” “你知道什么?”周婉儿冷声道:“卫宴是沈家和周家都要笼络的人,如果我能嫁给他,以后我在父亲心里的分量就不一样了。” “何况卫宴这个人是有真才实学的,人品也过得去。我嫁给他的话,怎么也好过嫁给叶向东那样的纨绔子弟。” 提到叶向东,春纤不由得沉默了。 周婉儿继续道:“我爹的性子,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儿子是用来传宗接代的,女儿则是用来联姻的。卫宴已经是我能抓到的最好人选了。如果错过他,我可能真要嫁给叶向东。” “姑娘,除了这两人,难道就没有别的人选吗?” 春纤小心翼翼道:“其实沈士奇沈公子也是个人选啊,他对姑娘也不错。” “周家和沈家本来就是姻亲,即便我不嫁给沈士奇,两家的关系也不会变差。同样,即便我嫁给沈士奇,两家的关系也不能再进一步了。” 周婉儿说到这里,冷笑道:“这种毫无用处的联姻,在我爹眼里,无异于赔本买卖,他怎么会同意我嫁到沈家呢?” 沈家和周家一样是世家,沈家的长辈又都很喜欢她,周婉儿当然知道嫁到沈家,自己会过得很不错。 可是世家儿女的姻缘根本由不得自己做主,周婉儿从未考虑过嫁到沈家,她猜沈士奇也是如此,即便对她也有好感,但还是从没有表露过什么。 春纤到此时才明白周婉儿的处境,替她着想道:“可是卫公子已有妻室,听他的意思,并不打算休妻另娶,姑娘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呢?” 周婉儿道:“我也没想过他如此固执。只是再固执的人,也有软肋。我们回去后,你便派个小厮过来,卫宴这边有任何异动,都要回来告诉我。” 第302章 独一无二 罗恭还有事要办,与沈秀聊了半天,没等碧莲回来便走了。 碧莲把东西买回来后,却见沈秀心事重重,不过却告诉她,不用严防门户了。 “那个上午来的小厮,是我义兄派来的。以后我们不用再防着叶向东了。” 碧莲听说不用再防着叶向东,就知道她们以后可以经常上街了,不由问道:“既然不用再防着那个混世魔王了,沈娘子怎么好似不开心?” 沈秀勉强一笑,她从来没把那个混世魔王当回事,避而不见就是了。可是罗恭说的那个周姑娘,却不是避而不见就能解决的。 她深吸口气:“我没有不开心,只是在想心事。明天我们先去四季绣坊,若是那边无事的话,我们就去打听一下悦来客栈在哪。” 沈秀不知道悦来客栈的位置,只知道在城东,距离贡院不远。 她再次到四季绣坊时,便向彭老板打听悦来客栈的位置。 彭老板道:“省城这么多家客栈,你要问我悦来客栈在哪,我还真想不起来。要不我让伙计打听一下,你先在绣坊慢慢等。” 沈秀道:“那就有劳彭老板了。”反正这事不是很急,她刚好可以借着这个时间,指点一下四季绣坊的两个绣娘。 当着两个绣娘的面,沈秀刚给她们展示了一下劈丝的技艺,四季绣坊的掌柜就来请她,“沈娘子,那位水夫人来了,听说沈娘子也在,便想请你过去。” 沈秀便放下手里的丝线,跟着掌柜去了前面。 彭老板正在亲自招呼水夫人,水夫人今日穿了一件杏黄色的短衫,下面配着水绿色遍绣芙蓉花的长裙,整个人显得比第一次初见时年轻很多。 沈秀上前问了好,水夫人便道:“我听彭老板说,你姓沈,来自府城的霓裳绣坊。我没听过霓裳绣坊,不过听说府城最近新出了一种细棉布衣裳。” “这细棉布衣裳是不是出自你们霓裳绣坊?”水夫人问道。 沈秀点头道:“这细棉布衣裳确实出自我们霓裳绣坊。” 看来彭老板跟水夫人说起她的时候,有所隐瞒,并没有告诉对方自己是霓裳绣坊的东家。 这样也好,沈秀也不想太过高调。 水夫人听说细棉布衣裳就是出自霓裳绣坊,眼光一闪道:“我听说那细棉布衣裳做得很精致,甚至不在绸缎衣裳之下,是不是这样?” 沈秀微笑道:“那细棉布衣裳确实有它的优点,可同样的布料,有人喜欢就有人不喜欢。在我个人看来,这细棉布衣裳确实不亚于绸缎衣裳,可是其他人怎么想,我就不知道了。”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惹得水夫人多看了她一眼。 沈秀也猜到了她的来意,便继续道:“其实眼下已近夏季,这时候再穿细棉布衣裳,始终不及纱衣透气凉快。水夫人若真想做新衣,可以做些纱衣。” 水夫人听了之后,却淡淡道:“你觉得我今日穿的这身衣裳如何?” 沈秀不明白她为何转了话题,但还是认真地看了一眼,然后道:“这身衣裳搭配得不错,显得夫人年轻了几岁。而且这长裙上的绣花,一看就是出自蜀绣。只是蜀绣善于表现物象的质感,这长裙上的芙蓉花却绣得不够灵动逼真。” 霓裳绣坊的温绣娘擅长的就是蜀绣,沈秀对蜀绣并不精通,可是看得多了,便也知道几分。 水夫人的唇边浮现出一个淡淡的笑容:“你也看出来了。这件长裙是我找人花重金定做的,可惜比起手艺精湛的蜀绣绣娘,还是差了那么一些。” “你来省城也有几天了,应该知道省城最好的绣娘,都到文绣院了!” 沈秀点点头:“我知道。” 水夫人嘲讽地笑道:“文绣院的主意,是那位叶姨娘想出来的。她平生最喜欢华衣美服,可是刘巡抚再宠她,也没有那么多俸禄银子供她挥霍。 所以她才想到开文绣院,以官家的名义把手艺精湛的绣娘们招到门下,然后还拿京城的织绣局做幌子。这样自己便能不动用一分银钱,就能让绣娘们心甘情愿地为她做衣裳。” 水夫人道:“我早就看透了她的目的,不屑于与这样的人来往,也不屑于求她。可是刘巡抚邀请我去刺绣盛会,我不想在穿衣上输给她,所以才想做一件别致的衣裳,狠狠出一口气。” “至于你说的纱衣,文绣院有那么多绣娘,她们肯定也会为叶姨娘做几身精致的纱衣,普通的绣娘是比不过她们的。” “水夫人要做一件别致的衣裳,我倒是有个主意。”沈秀明白了水夫人的意思,便斟酌着言辞道:“若是水夫人不嫌弃,我倒是可以为您做一件很别致的纱衣,而且我包管,这样的纱衣肯定是独一无二的。“ 水夫人要的就是独一无二的衣裳,尤其听说沈秀肯为她亲自绣制,脸上便浮起了笑容,“好,那我就把衣裳的事交给你了。若是你能让我在叶姨娘面前出一口气,我一定不会亏待你。” 水夫人得到沈秀的承诺,高高兴兴地走了。 她离开后,彭老板则问沈秀:“沈娘子真有那么大的把握吗?就我所知,文绣院那边会做衣裳的绣娘,可是有不少人。沈娘子确定能赢过她们吗?” 沈秀从容道:“彭老板还记得我跟你提过的纱衣吗?” 彭老板茫然道:“就是我定做的那一百件纱衣吗?” 沈秀笑道:“彭老板不是外人,我实说了!我主动答应为水夫人绣制衣裳,还是为了彭老板定制的那一百件纱衣。” “彭老板说过,如果纱衣卖得好,我们就可以长期合作。我想来想去,为了能让这纱衣有个好的销路,必得先为它造势。 而水夫人今日上门,提到要参加刺绣盛会,所以我想着,如果我为水夫人绣制一件纱衣,这件纱衣能让水夫人压过了所有人的风头,那么我们的纱衣就不愁销路了。” “道理是这样,可是沈娘子能做出一件独一无二的纱衣吗?” 沈秀微笑道:“当然能,彭老板且等着看!我一定会让水夫人在刺绣盛会上盖过所有人风头的。” 第303章 长得美吗 说完水夫人的事,沈秀顺势提起那些织布人家。 彭老板道:“我已经帮你打听了。省城有大大小小十几个织布人家。有的织布人家规模小,全靠家里那几口人织布。有的织布人家规模大,不仅自己织布,还请人来织布。” “当然这其中织得最好的当属城南的平家,这平家是从江南那边迁过来的,用的也是江南流行的脚踏织布机,织出来的布细腻精密,往往不等送到布行,就被一些行商上门抢走了。” 涉及自己的利益,彭老板将沈秀需要的消息打听得很清楚,不光清楚平家用的是什么织布机,连他家的位置和家里有什么人口都打听了出来。 “沈娘子,这平家的布虽好,可他们家从来不用外人,要想从他们那里获得织布的奥秘,恐怕有点难。” 彭老板道:“倒是有个姓江的织布人家,他家是小户人家,因为得罪了布行,正准备举家搬离省城。要是沈娘子想把他们请到府城,我可以替你们牵线。” “这个姓江的人家,织的布比平家如何?” 彭老板笑道:“江家织出的布,当然比不过平家。不过这布的质量,在省城已经算是中等了。” 沈秀道:“那你替我们牵线!只要他们开的价格不高,我可以把他们请到府城。” “那平家那里?”彭老板以为沈秀会放弃。 哪知沈秀思量了一下道:“平家那里,你把他家的地址告诉给我!” 尽管平家那边有些难度,可沈秀仍想试一试。 只是她也知道,若想打动平家,那必然要给出相应的回报。 只是平家到底需要什么,这个就无法打探出来了,只能自己亲自上门一趟。 沈秀让彭老板替她准备上好的素纱和蚕丝绣线。四季绣坊没有上好的素纱,只能让伙计到省城的绸缎铺买。 借着这段空余的时间,沈秀带着碧莲,从四季绣坊离开,来到了大街上。 “沈娘子,我们要去哪,是不是去那个平家?”碧莲问道。 沈秀道:“先不去平家,我们去悦来客栈。” 水夫人离开后,彭老板派出的伙计也回来了,说悦来客栈就在敏德街的最东边。 敏德街是城东最热闹的一条街道,沈秀带着碧莲走了许久,才走到那家悦来客栈。 有伙计过来招呼,沈秀便向他打听卫宴,“这里有没有住着一个姓卫的相公?” “有是有。”这个伙计刚好就是昨日带周婉儿去见卫宴的那个人,于是看向沈秀的神色便有点古怪,“只是这位卫相公正在闭关读书。” 沈秀没多想,直接道:“你告诉他,就说他家娘子来了。他肯定会出来见我的。” 伙计笑道:“昨日走了一个正房夫人,今日就来了一个他家娘子。难怪卫公子要闭门读书,他这是招惹了多少桃花啊!” 伙计原本是打趣,可是很快看见沈秀的神色沉了下来,“你说昨日来了个正房夫人?” 伙计点点头:“那姑娘自称是卫公子的正房夫人。本来我也有点奇怪,那姑娘明明没有梳着发髻,却说自己是正房夫人。” “什么正房夫人,卫宴从头到尾只有我这一个妻子。你去告诉他,就说沈秀要见他,他应该会出来的。” 沈秀很生气有人冒充自己这件事,语气也带了些怒气。 伙计见状,就知道这位是真正的正房夫人了,忙道:“这位娘子稍等,我马上就去给你通禀。” 沈秀在楼下等了一会儿,便见伙计陪着笑脸下来了:“这位娘子,真是对不住,卫公子他不想见客。” “你跟他说了,是沈秀要见他吗?” 伙计道:“我刚说了一句,他就把我打断了,显然是不想……” 沈秀猜到卫宴绝想不到自己会来省城,因此才会谢绝访客。 “既然他不肯出来,那我就只好自己去找他了。”沈秀给碧莲使了个眼色,碧莲便拦住了伙计。 伙计还没说完,就被碧莲“请”到了一边。 沈秀飞快地上了二楼,她不知道卫宴住在哪个房间,但是她知道卫宴的个性,把眼一扫,大概就猜到了对方会住在安静的角落。 她毫不犹豫地就朝最靠西的客房走去,然后敲响了房门。 “我不是说了吗,什么人也不见。”卫宴打开门,却看到了站在门外的沈秀。 他清冷的神色马上就变了,露出沈秀最熟悉的笑容:“阿秀,你怎么来了?” 沈秀揶揄道:“我不来的话,怎么知道有人冒充我呢?” “你已经知道了。”卫宴讪讪道:“我也没想过她竟会如此胆大。” 沈秀不想在门口说此事,等走进房间,才问道:“她是谁,是不是那个周姑娘?” 卫宴没有隐瞒,点头道:“她叫周婉儿,是周家的独女。我只是在沈家见了她一面,当时还有沈士奇在,可不知怎么的,就流传出她非我不嫁的传闻。” 沈秀似笑非笑道:“什么叫不知怎么,看来相公是不知道自己的魅力所在啊!” 卫宴无奈地笑道:“你听我解释,我真的什么也没做。” “我相信你。”沈秀不等卫宴松口气,就又道:“即便你什么都不说,什么也不做,光是这一张脸就够了。” 卫宴无奈道:“看来阿秀这是嫌弃我长得太好了。” 沈秀不吭声,只轻哼一声。 卫宴只好上前轻轻抱住她,“娘子消消气,都是我不好。” 任是沈秀心里有气,可被他这么一哄,那气自然就消散了。 两人腻歪了一会儿,沈秀便问道:“那位周婉儿明知道你有妻室,怎么还会纠缠你,还找到客栈,更气人的是竟然冒充我。” 卫宴道:“你没见过她,她和一般的大家闺秀都不一样,简直不懂矜持为何物。” 他本来想把周婉儿说的那些话告诉给沈秀,哪知道沈秀忽然在他怀中问道:“她长得美吗?” 卫宴不由一愣,显然没想到沈秀会问这个。 可是沈秀却不由他分神,再一次问道:“和我比如何?” 卫宴摸了摸鼻子道:“她长得还不错。” 沈秀幽幽道:“看来是比我长得美了。” 卫宴尴尬道:“你知道我不会说谎。不过在我心里,阿秀是最好看的。” 这话沈秀爱听,她冲卫宴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 卫宴松了口气,觉得这个话题可以结束了。 哪知道沈秀再一次开口问道:“她既然是大家闺秀,是不是很有气质?” 卫宴一时语塞。 第304章 会找你麻烦 沈秀看着卫宴呆愣的表情,噗嗤一笑:“我开玩笑的。” 卫宴这才回过神,知道沈秀在捉弄他,露出无可奈何的笑容。 沈秀正色道:“好了,不逗你了。周姑娘这事,我知道你是无意的。不过你是怎么打算的?” “周家是世家,怎么会容女儿这么胡闹,一定是看出你的潜力,所以才想把你拉进他们的阵营。” 沈秀道:“而且我听说周家和沈家是姻亲,那他们的目的不用说了,肯定是想为二皇子拉拢你。” “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不瞒你。”卫宴开口道:“周家想拉拢我,确实是为了二皇子。不过只要我不松口,想来他们也不会逼着我休妻再娶。” 卫宴道:“周家是想与我结亲,不是结仇。而且周家人都没有出面,只有一个周姑娘来见我。说明周家也是要脸面的。” 周婉儿出面纠缠他,只能说是女儿家情不自禁,最多名声上不好听而已。 周家也是不清楚卫宴的为人,以为他会拜倒在周婉儿的石榴裙下。 若是这事能成,将来也能是一段佳话。 可若是卫宴不为所动,周家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将来即便卫宴心有不满,但也抓不到周家的把柄,毕竟他们自始至终都没有提过什么。 这就是世家的作风,事情可以做,但是把柄不能留。 卫宴道:“对付这种世家,只能一个“耗”字。现在就看谁先顶不住压力,只要我不动摇,周家那边迟早会知难而退的。” 沈秀叹了口气:“眼下也只有这个办法了。能不得罪周家,就尽量不得罪。他和沈家毕竟是二皇子的人。万一将来二皇子登基,就该清算之前那些不知好歹的人了。” “你放心,我有分寸的。”卫宴道:“有沈士奇在,我不会和周家有什么嫌隙的。” 提到沈士奇,沈秀脸色有些不好看:“又是这个沈士奇,要不是他,你也不会被周家的人看中。以后你还是少和他来往!” 卫宴无奈道:“这和沈士奇没有多大关系。也是孟先生太爱护我了,早在他替我扬名时,周家就盯上我了。” “周家能看上我,可不只是因为我的才学,还因为我背后站着孟老先生。若是我能做周家的女婿,孟老先生的那些人脉,也就可以为二皇子所用了。” 沈秀听着这些错综复杂的官场关系,不由有些头疼:“原来一件婚事的背后,竟有这么多算计。这可比商场上的争斗复杂多了。” 在商场上,她只要有过硬的技术条件,就没人为难得了她。可是官场却不一样,要考虑那么多的关系背景,还要提防被人算计。 有那么一瞬间,沈秀忽然觉得才学出众也不是件好事,起码要面对那么多算计与争斗。 卫宴从她的神色中,猜到她在想什么,安慰道:“其实你不用担心我,这些事情,我心里有数,不会让人算计我的。倒是我比较担心你。” “担心我什么?”沈秀抬头问道,“我有什么可担心的。” “我担心的是周家人会找你的麻烦。如果你在府城还好,如今你来了省城,不说别人,那个周姑娘肯定会要见你。不如你搬来客栈与我同住。” “她要见我正好,我刚好有话对她说。”沈秀道:“不过一个未出阁的世家姑娘,即便她要为难我,我也有办法应对。” 不过卫宴的考量也有道理,两个人在一起总好过分开住。 “相公,不如这样。我在城东附近租了个宅院,你搬来与我们一同住,那里很安静,应该比客栈更适合读书。” 卫宴看了眼沈秀:“你这次过来,我还没有问你,你来省城是不是有事要办。” 沈秀说她在省城租了个宅院,卫宴就明白了,她应该会在省城待一段时间。 “我的确有事要办,怎么也要待到乡试结束。正好我们可以一起回府城。” 卫宴看着沈秀,忽然问道:“是不是跟你写的那封信有关?” 沈秀也不否认:“是跟这有关,不过我确实有事要办,我要在府城开一家织布行,这次来省城,便是来取经的。” 卫宴听说沈秀并不是为自己专程跑这一趟,便打消了劝她回去的念头。 如果沈秀是担忧他,才来的省城。那么卫宴说什么也会让她回去的,毕竟周姑娘的难缠,他是领教过的。 但若是沈秀有事要办,卫宴就不能劝她回去了。 “那好,我收拾一下东西,待会儿便把房间退了。” 客栈的那个伙计,好容易才摆脱了碧莲,刚上二楼,就见卫宴与沈秀并肩走过来,直接说要退房。 伙计茫然地点点头,再看卫宴和沈秀举止亲昵,不由就明白了几分,很快办好了退房的事宜。 从客栈出来,沈秀将碧莲介绍给卫宴,“这就是我说过的碧莲,以后她会待在我们身边做女护卫。” 卫宴对碧莲闻名已久,并未因她年纪小就生出轻视之心,还送了她一块玉佩做见面礼。 沈秀让碧莲送他回去,“我还要去四季绣坊。你和碧莲先回去,我去四季绣坊拿了东西,很快就会回去的。” 她目送卫宴和碧莲离开,自己则朝四季绣坊的方向走去。 只是走着走着,沈秀忽然发觉有人跟踪她,可是等她回头,却没发现什么异样。 她只好加快脚步,又特意绕了几圈,才回到四季绣坊。 伙计已经把素纱买来了,是上好的水云纱,这种纱布穿在身上像水一样柔软,又像云雾一样轻薄,所以叫做水云纱。 沈秀将这水云纱拿在手中感受了一下,就听彭老板问道:“沈娘子,这水云纱这么薄透,你真能在这上面绣花吗?” 越是轻薄的布料,越考验绣娘的功底。 尤其是这水云纱如此薄透,想要在上面绣花,简直是难上加难。 彭老板这么说,倒不是质疑沈秀的绣技,只是有点担忧。 沈秀却很淡定,还从容地对着彭老板笑了笑:“彭老板且把心放在肚子里,别说这水云纱,就是再薄的纱衣,我也能在上面绣出花来。” 彭老板没有见过戳纱绣的成品,所以将信将疑,只是沈秀都把话说到这里了,他也只能相信。 水云纱已经买来了,沈秀还惦记着家中的卫宴,正要提出告辞,有个伙计却跑了过来。 “绣坊来了位周姑娘,说要见沈娘子一面。” 第305章 糟糠之妻不下堂 沈秀听说有位周姑娘要见她,神色中露出淡淡的讥诮,“既然她要见我,那你把她带到这边!” 伙计明显愣住了,彭老板不清楚那位周姑娘的来意,但沈秀都这么说了,他便朝伙计点了点头。 伙计只好回到大堂,对着周婉儿道:“周姑娘,沈娘子请你到内堂相见。” 周婉儿显然没把这个下马威放在心上,整整衣衫便跟着伙计走了。 沈秀坐在内堂的玫瑰椅上,这里原本是招呼女眷的地方,特地用屏风将三面都围了起来。 在周婉儿没有进来之前,沈秀只能透过轻薄的屏风,看到跟在伙计后面的是一个苗条的身影。 等周婉儿走到内堂,沈秀才看清她的容貌。 周婉儿生了一张清纯脱俗的鹅蛋脸,弯弯的柳叶眉之下,还有一双很黑很有神的眼睛。 其实周婉儿本身的容貌偏柔美,可是这一切都抵不过她那双眼睛,那双眼睛里流露出的东西太多,让人没办法把她与柔婉这个词联系起来。 沈秀打量周婉儿的时候,周婉儿也在不着痕迹地看她。 她已经从沈士奇口中,询问了一些关于沈秀的事,知道她虽是乡下出身,可凭借着自己的绣技,已经在府城拥有两家绣坊。 周婉儿本以为会见到一个精明世俗的女子,可是对方看着却很文静,举止还很娴雅,不像是整日抛头露面做生意的人。 “周姑娘是!”沈秀最先开口道:“我已经听说了你的事,其实昨日你不该去客栈找我家相公的。我知道你爱慕我家相公,可纳妾这种事情,由我出面就够了。毕竟我家相公马上就要考乡试了,像是这种小事,就不用劳烦他了。” 彭老板已经避开了,沈秀就坐在那里,既没有起身,也没有让座,一副大房太太面对小妾的样子。 周婉儿听到这番话,神色有微微的变化,她早知道沈秀是生意人,肯定不好对付,但也没想到,对方会以做小来羞辱她。 只是周婉儿不是一般人,她能主动来见沈秀,自然做好了准备。 沈秀不给她让座,周婉儿就自己找了个椅子坐下。 “沈娘子既然知道我,那我就开门见山了。我第一眼看见卫公子,就知道他是我这辈子的良人。”周婉儿朝沈秀露出一个刺眼的笑容,“卫公子才学出众,他的身边应该有一个家世、容貌、才学都配得上他的正房夫人。” “而我刚好符合这个要求。”周婉儿挑衅似的看向沈秀:“如果沈娘子识趣的话,就应该退位让贤。” 沈秀已经从卫宴那里,知道周婉儿的难缠。但是对方无耻到这个程度,还是让她大开眼界。 她微微笑道:“周姑娘的话,我不敢认同。所谓退位让贤,让的也应该是贤者,像周姑娘这样逼迫糟糠之妻下堂的人,应该配不上这贤者的称号!” “我是读书少,但也知道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这句话。何况我家相公师从孟老先生,孟老先生最不喜欢朝三暮四之人。所以我是不会让相公背负这个罪名的。” 周婉儿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很不客气地说道:“看来沈娘子是执意不肯让这个位子了。” “是我的东西,我为什么又让。”沈秀道:“即便周姑娘你才貌出众,可也该知道先来后到这句话。今日你可以用家世威逼我下堂,可将来等相公入朝为官,京中多的是家世比你好的贵女。相公如果能为了你放弃我这个糟糠之妻,那么将来也一定会为了攀上更有权势的家族,而休弃你。” 周婉儿一噎,还没想好要怎么反驳沈秀,已经有一道声音出现在了身后。 “这种事情不会发生的。”卫宴从外面走了进来,“我这辈子是不会抛弃糟糠之妻的,周姑娘还是尽快死了这条心!” 他看也不看周婉儿,径直走向沈秀。 沈秀很意外,“相公,你怎么来了?” 卫宴道:“我在家里等了你好一会儿,看你迟迟不回来,想到你应该是被某些难缠的人绊住了,所以就来看看。” 他意有所指,话又说得极不客气,这让周婉儿的神色又难看了几分。 沈秀看在眼中,有心要气气周婉儿,便从怀中取出一方帕子,踮起脚给卫宴擦了擦额头。 “看你这一头的汗,想来是走得太急。其实你不用担心我的,周姑娘又不会吃人。” 卫宴不习惯当着人秀恩爱,抓住了沈秀拿着帕子的右手,想要自己擦汗。 沈秀温柔却坚决地挣脱了卫宴的手,还朝周婉儿看了一眼:“相公,当着人呢,你也注意一些。” 明明卫宴都没做什么,可却被这么一歪曲,好像他之前想要做什么似的。 而周婉儿再难缠,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所以刚才沈秀给卫宴擦汗的时候,她偏头看向了别处。 卫宴刚才在做什么,周婉儿根本不知道,不过经沈秀这么一说,周婉儿很是气恼,觉得沈秀就是故意的。 她刚气恼无比地转过来,就对上了沈秀含笑的眼睛,“周姑娘,我知道你爱慕我家相公,不过我们夫妻亲昵惯了,你真要在这里继续看下去吗?” “你……”周婉儿有心想说沈秀无耻,可又不愿意给卫宴留下个粗鲁的印象,只好瞪了沈秀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了。 周婉儿一走,卫宴马上拿掉了沈秀手中的帕子。 沈秀微微瞪了他一眼。 卫宴轻咳一声道:“这种事情,我实在做不来。其实想要气她,不单只有这一种办法。” “什么办法?”沈秀道:“你不是打算就这么耗下去吗?” 卫宴苦笑道:“我是想耗下去的。可是刚才来的路上,我担心她会对你做什么,一路都在忐忑不安。不行,我不能再由着她这么胡闹了。” “那你打算怎么做?” 卫宴道:“我来省城之前,孟老先生曾经给我写了封信,说让我遇到难题的时候,可以拿着信去见巡抚大人。” “我本来不想因为这件事,动用孟老先生的人情,可这次是不用不行了。”卫宴道:“我会找巡抚大人帮忙,只要他肯让自己的夫人提点一下周家的女眷,周婉儿就不会再缠着我们了。” 沈秀知道他是为了自己,如果自己没有来省城,依照卫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性格,他肯定会一直耗下去的。 毕竟孟老先生经营这些人情,也不容易,就这么用掉,确实有点可惜。 沈秀有点犹豫:“要不我们再想想其他办法。” “不用想了。”卫宴直接道:“就这样办!这事越早解决越好。” 第306章 乱点鸳鸯谱 卫宴觉得事情越早解决越好,第二天便往巡抚衙门投了张拜帖,同时附上了孟老先生写的那封书信。 刘巡抚看到拜帖还没什么,及至看到书信,才微微有些动容,当即就让人请卫宴进来。 两人在花厅足足聊了半个时辰,等卫宴走的时候,刘巡抚还让师爷代他把卫宴送出去。 卫宴这一走,刘巡抚也不想处理公事了,索性就回了后院。 巡抚衙门的后院极其宽敞,除了一个花园外,还有数不尽的亭台楼阁。 刘巡抚的正妻郑夫人住在东边的岁寒院,而他的那位宠妾叶姨娘,则住在西边的环碧堂。 在刘巡抚的默许下,环碧堂的布置比岁寒院那边还要精致,环碧堂的周围更是栽种了不少名贵的花草。 有几个小丫鬟正在拿着竹剪,嘻嘻哈哈地挑选要插瓶的花卉,看见刘巡抚从远处走了过来,一个机灵的丫鬟忙丢下手里的篮子,赶紧去上房通禀。 叶姨娘听说刘巡抚来了,便对着下首的叶向东道:“待会儿我好好给你姐夫求求情,你也说几句软话,这事就算过去了。” 叶向东这几天一直被拘着,虽然有叶姨娘放水,偶尔也能出去放放风,可是多数时间还得老老实实待在巡抚衙门。 他点了点头:“姐,你放心!我犯不着跟自己过不去,不就是说两句软话吗,大丈夫能屈能伸。” 叶姨娘低声道:“好了,你知道就好。” 说话间,刘巡抚已经走了进来。 叶姨娘和叶向东同时站了起来。 “大人回来了。”叶姨娘上前,先给刘巡抚倒了杯温茶。 刘巡抚接过温茶,不急着喝,先扫了叶向东一眼:“你怎么在这,夫子给你布置的功课完成了吗?” 叶向东听到功课,脸色便有些垮,不由看了叶姨娘一眼。 叶姨娘忙开口替兄弟说情道:“是我让人把他叫来的。昨天夫子给他布置了一篇文章,向东为了完成这篇文章,熬到三更才睡。今日夫子还夸他来着,说他的文章有灵气。” 刘巡抚的神色缓和了一些,喝了口茶道:“我知道他聪明,就只是不务正业。所以才把他拘在府里读书。” “大人的好意,我自然清楚。只是我这兄弟从小淘气惯了,如今被关了这些天,对他来说已经是很大的惩罚了。而且他今日还说,自己已经知道错了。”叶姨娘说到这里,便给叶向东使了个眼色。 “姐夫,我知道自己错了。”叶向东知道这个姐夫一向不喜欢自己吊儿郎当,便做出一副认真的样子道:“我以后肯定改掉原来的那些毛病。” “你知道错就好。”刘巡抚放下茶杯道,“自从你进府以来,我收到的状子都比平时少了许多,可见你从前做了多少过分的事。” 叶向东一声不吭,低着头挨训。 这副诚恳认错的样子,让刘巡抚稍微觉得欣慰了一些。 “我知道你姐心疼你,想放你出去。不过我还是有些不放心你的性子,等过几日,你真的长进了,再说此事!” 叶向东没想到姐夫不肯松口,还来不及说什么,叶姨娘已经给他使了个眼色。 等叶向东下去以后,叶姨娘只字不提他的事,只对着刘巡抚说道:“今日庄子上送来几只山鸡,我记得大人爱吃炙鸡,已经让厨房安排上了。” 刘巡抚对叶姨娘的知情识趣很满意,拍了拍她的手,“今晚我就在你这里吃饭,顺便跟你商量一件事情。” 叶姨娘笑道:“我也有事要跟大人商量。” “什么事?”刘巡抚漫不经心地问道。 叶姨娘道:“向东的年纪不小了,我想给他说门亲事,找个厉害的媳妇管管他。” “你这个主意好。”刘巡抚赞同道:“我也觉得该有个人管管他,起码要让他改掉那个喜欢调戏人的毛病。” 叶姨娘道:“我就是这个意思,所以要给他找个厉害些的媳妇管住他。这样他以后即便有这个心,恐怕也没那个胆量了。大人也不用操心他天天惹祸了。” 刘巡抚笑道:“你能这么想,再好不过。那你可有人选了?” 叶姨娘道:“我觉得周家姑娘不错。” “哪个周家姑娘?”刘巡抚忽然想到什么,“是不是那个叫周婉儿的?” 叶姨娘道:“原来大人也听过周婉儿的名声,论性格呢,这位姑娘确实不够贤淑,不过贤淑的人也管不住向东。所以周姑娘这样的,我觉得刚刚好。” 叶姨娘说完这话,就见刘巡抚脸上流露出很古怪的神色。 “大人。”叶姨娘纳闷道:“莫非你不赞同这门婚事。” 刘巡抚摇头道:“我不是不赞同,只是这周婉儿……” 他想了想,索性把周婉儿缠着卫宴不放的事说了出来。 “今日卫宴还来见我,让我托内眷把周婉儿叫来,跟她把话说清楚。”刘巡抚道:“我说要跟你商量的,就是这件事情。那周婉儿既然心里有别人,你何苦要把她和向东凑成一对呢?” “我本来以为是传言。”叶姨娘听说了这事以后皱眉道,“哪想得到这事是真的。” “不过她爱慕那个卫宴又怎样,人家又不愿意要她。”叶姨娘道:“卫宴不是托你出面打消她的念头吗,我亲自去见她,顺便让她和向东见一见。” “反正我看中了她,不管她愿不愿意,我只和她父母说,只要她父母愿意,我就替向东下聘。” 刘巡抚道:“这个周婉儿真有这么好吗?省城那么多人家,为何你偏偏相中她?” “你没见过这位周姑娘,她是难得的才貌双全。向东这孩子,我是知道的,一心想找个绝色,这周婉儿既生得好,性情又要强,最是合适不过了。” 刘巡抚看叶姨娘坚持,也不反对,“那你改天抽空见见她,好好敲打一下她,让她打消嫁给卫宴的念头。” “我知道了。”叶姨娘道:“这事就包在我身上,即便不为那个卫宴,为了我兄弟,我也会让她打消这个念头的。” 第307章 没什么区别 周婉儿自那日离开后,一直都咽不下那口气。 这天她在房间弹琴,弹来弹去总弹不好,正要冲丫鬟撒气,她母亲身边的一个丫鬟过来了,说请她过去一趟。 周太太常年身子不好,将近五月的天气,还穿着夹衣。 她房中常年点着檀香,周婉儿最不喜欢檀香的味道,进来时还微微皱了皱眉。 “娘,您找我来什么事?” 周太太招手让女儿过来,“叶姨娘派人送来了一份请帖,说是请你过去参加茶会。” “我不要去。”周婉儿心情不好,语气也不怎么好,“我不喜欢那位叶姨娘。” 周太太劝道:“叶姨娘亲自派人送来请帖,你要是不去,恐怕说不过去。将来你父亲知道了……” “娘,你怎么那么怕我爹?”周婉儿不满道:“张口闭口都是我爹,要不是你那么怕他,我何至于……” 周婉儿有些说不下去了。 周太太许久未说话,再开口时便道:“我知道你看不起你娘,可我也没有办法。女子从来都是这样,在家听父母,出嫁听夫君。婉儿,你听我一句劝,叶姨娘那边,你还是去!” “我知道了。”周婉儿深吸口气,知道再说下去,也改变不了什么,“娘你好好养身边,我先走了。” 周婉儿径直从母亲的房间离开,她从来都知道,自己的亲爹眼里只有儿子,女儿只是他联姻的工具。而亲娘则事事以夫君为主,根本不会也不敢违逆自己的亲爹。 廊下的芍药花开得正好,周婉儿看着娇艳的花朵,想起了那位叶姨娘。 她确实不喜欢那位叶姨娘,尤其不喜欢她打量自己的目光。 她曾经意外听到过叶姨娘与旁人说话,话里话外提到她,有心想让自己当她的弟妹。 周婉儿才不愿意嫁给那个混世魔王。 她知道周家是二皇子的人,如果能为二皇子拉拢刘巡抚,她爹肯定是不会拒绝的。 所以她才那么想抓紧卫宴,因为那是她唯一的选择。 可现在看来,卫宴的态度坚决无比,她没办法让对方改变主意了。 除非,周婉儿无意识地摘了朵芍药花,又慢慢将花在手里碾碎。 叶姨娘邀请周婉儿参加茶会,那只是一个借口。 事实上,当周婉儿如期赴约时,发现叶姨娘请的人只有她一个。 周婉儿不知道叶姨娘是什么意思,但既来之则安之,她很从容自在地与叶姨娘见过礼,又问起郑夫人。 叶姨娘笑道:“夫人她今日身子不爽,你就不用去见她了。”说完,招呼周婉儿吃点心。 周婉儿坐下来以后,便感受到叶姨娘看过来的目光,那目光透着一股看自己人的亲昵,完全没有把周婉儿当外人。 “婉儿,你应该不介意我这么叫你!”叶姨娘笑吟吟道:“你今年有十五岁了?” 周婉儿忍着不舒服,点点头。 叶姨娘笑道:“刚好比我兄弟小两岁。” 提到那个混世魔王,周婉儿脸色一僵,预感叶姨娘接下来不会说些她爱听的话。 果然,叶姨娘接着道:“我这个兄弟呢,人是淘气了一点,不过本性还是好的。人也聪明,就是读书不够用功。我一心想给他找个厉害些的媳妇,既能管住他不胡闹,又能督促他读书。” 叶姨娘看自己的兄弟,是怎么看怎么好。 奈何周婉儿不是这么想的,要不是为了怕得罪叶姨娘,她早已出声反驳了。 可即便如此,对于叶姨娘如此卖力的夸赞,周婉儿也只是笑笑不出声。 叶姨娘有点不满意周婉儿的态度,本来她还想委婉一点的,可是既然周婉儿表现得如此冷淡,她也就不藏着掖着了。 “我这兄弟可能在外人看来,是有诸多缺点,可他家世清白,又是巡抚大人的小舅子,比那位卫公子要强多了。” 周婉儿本来没什么反应的,当叶姨娘提到卫公子时,她的脸色马上有了微微的变化。 叶姨娘看在眼中,慢悠悠道:“周姑娘你知道我今日为何要请你过来吗?” 周婉儿有些糊涂了,叶姨娘请自己过来,不是为了她的兄弟吗,怎么又说这话。 叶姨娘也不需要她的回答,径直道:“你大概不知道,你相中的那位卫公子,前两天特地来找大人,想要让大人的家眷出面,好好地劝劝周姑娘你。” “那位卫公子说了,他自问出身、品貌都配不上周姑娘你,还请周姑娘另觅良婿!” 周婉儿脸色一白,卫宴和沈秀当面说这话也就罢了,可是这话被叶姨娘说出来,这简直在打她的脸。 偏偏下一刻,叶姨娘还朝不远处招了招手,“我那兄弟过来了。” 叶向东在巡抚衙门待了这么几天,都快生霉了。偏偏叶姨娘这几天也不给他放水了,这让叶向东郁闷无比。 当叶姨娘打发人来请他的时候,叶向东正在看话本打发时间。 一本话本还没看完,叶姨娘就派人来请他。 叶向东不知道自己亲姐到底要干什么,慢吞吞地走了过来。 将要走到叶姨娘面前的时候,叶向东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叶姨娘的对面,站着一个妙龄少女。 只是那少女背对着他,看不清她的容貌。 不过叶向东只扫了一眼,就凭经验知道,这肯定是一位容貌出色的佳人。 果然等他走近一看,便看到了一张清纯脱俗的脸。 只是这张脸的表情却不大好,看见他打量的目光,还不着痕迹地瞪了他一眼。 叶向东不仅没恼,反而还笑了。 他一向喜欢泼辣些的姑娘,眼前这位姑娘,无论是性情还是容貌,都刚好对他的胃口。 叶向东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嘴就有些痒了。 只是还没等他上前,叶姨娘就猜到了他要干什么,赶在他之前开口道:“向东,你来见一见这位周姑娘。” 叶姨娘都这么说了,周婉儿也只得深吸口气,忍着心里的不舒服,朝叶向东点了点头。 当着亲姐的面,叶向东即便有再多想法,也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周婉儿,“周姑娘好。” 只是那双眼睛却一直黏在对方身上。 周婉儿微微转头,心里却恨不得抠掉对方的眼珠。 此时此刻,她忽然理解了卫宴的心情。 是不是在对方眼中,自己的所作所为和叶向东没有什么区别。 第308章 贵客的待遇 周婉儿没待多久就找了个借口走了,叶向东本来想追着她去的,可是却被叶姨娘叫了回来。 叶向东满心不甘,可又不敢听亲姐的话,便悻悻然道:“姐,你到底叫我做什么?” 叶姨娘含笑道:“刚才那个周姑娘合你的眼缘吗?” 当然合,叶向东马上就扬起了笑脸:“姐,你不会是要给我说亲?” 叶姨娘笑道:“你先别高兴得太早,周家同意不同意还不知道呢!” 叶向东满脸自得道:“周家肯定会答应的。小爷我长得玉树临风,家世又好,周家上赶着还来不及,肯定不会反对。” 叶姨娘点头道:“我也觉得周家不会反对。只是你过去太胡闹了,周家姑娘那里估计不大愿意。以后你给我好好收收心,多去周家几趟,怎么也要让人家心甘情愿地嫁给你。” “这个包在我身上。”叶向东现在满心满眼都是周婉儿,自然对亲姐的话言听计从。 姐弟两个对这门婚事志在必得的时候,沈秀正沿着河岸,寻找那户姓平的人家。 彭老板说平家就住在河岸附近,门前栽了两棵石榴树。 沈秀带着碧莲找了半天,最后在河岸的东边看到了那两棵石榴树。 平家住的是个四四方方的宅院,两扇黑漆门只是虚掩着,轻轻一推就开了。 碧莲缩回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也没想到这门没关紧。 沈秀敲了下门,扬声问道:“有人在家吗?” 很快,里面有人道:“门没有关,进来!” 等沈秀和碧莲推开门走进来,就见这平家的房子特别低矮,屋檐只比地面高出两尺,窗户也又低又小。 等走近了再看,原来这些房子是建在地窖里的。 沈秀正好奇这地窖的用处,有人推开窗户问道:“娘子是来买布的吗?” 说话间,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从地窖里走了出来。 他发现沈秀对这地窖好奇得很,便笑道:“我们一家老小是从江南搬过来的,因为不喜欢北方的干燥,所以才把房子建成这样。” 房子建在地窖里,可以借些地里的湿气。 汉子这么一解释,沈秀才明白过来,然后笑道:“我姓沈,是从府城来的。听说平家的布在省城是出了名的细密精洁,所以想买几匹布回去。” “原来是沈娘子。”汉子道:“我是这平家的长子。沈娘子唤我平老大就是了。” “只是沈娘子来得不巧,有个行商预定了几十匹细棉布,明天就要交货。要不沈娘子改天再来。” 沈秀笑道:“我早知道你们平家的布好卖,只是没想到这么抢手。要不这样,我也不多买,只要一匹就好。一匹你们总能匀出一些!” 平老大为难道:“一匹是不多。可是我们平家的布织得慢,就这么一匹布,也得花上一天时间。而我们明天就得交货。要是沈娘子不急,不妨多等两天。” “多等两天也无妨。”沈秀道:“只是你们平家的布怎么织得这么慢,我听说其他织户人家,一天能织两匹布呢!” 平老大笑道:“别说一天织两匹,就是一天织三匹也不是稀罕事。只是这布织得太快,质量就不行了。” “既然说到这里,那我就想讨教一二了。织布织得太快,会影响布的质量,这我懂。只是为什么有的细棉布缩水很严重,有的为什么缩水不严重?是不是和纱支的粗细有关?” 平老大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先看了她一眼。 沈秀笑道:“我也不瞒你,我既是府城霓裳绣坊的东家,也是位绣娘。如今府城正时兴细棉布衣裳,我们本来一直从省城买细棉布,只是买来的细棉布多多少少有些缩水,所以我就想弄明白这其中的原因。” 平老大笑笑道:“沈娘子要是想知道这其中的原因,其实随便问一下那些织户人家就知道了。” 言下之意,并不打算透露这其中的原因。 沈秀没问出来原因,也不失望,她早就预想到了这个结果,毕竟这是人家吃饭的技艺,换做她,也不会轻易把戳纱绣的技法告诉给别人。 从平家离开后,碧莲问道:“沈娘子,我们现下还要去哪?” 沈秀道:“既然都出来了,不如再去一趟江家。” 昨天彭老板替沈秀牵线,让她见了江家的当家人。 江家织布的手艺不及平家,可在省城也不算是无名之辈。 沈秀开出了一个不低的价格,只要江家肯搬到府城,然后加入她的织布行,她每年可以给对方三百两银子的佣金,年底还有分红。 江家人还有些犹豫,毕竟要加入沈秀的织布行,就要交出自己的手艺。 他们告诉沈秀,说要再好好想想。 沈秀知道他们大概是嫌佣金少,可这已经是她能给出的最高价格比了。毕竟织布行花钱的地方很多,江家的织布技艺还不值得她投入那么多的银钱。 今天她打算再和江家人商量一下,若是对方仍在犹豫,沈秀就要另找人了。 她和碧莲顺着河岸,一路往回走,刚走到一半,就听后面有人在唤“沈娘子”。 沈秀回头看去,只见平老大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她有些诧异,不明白平老大这是要做什么。 平老大喘了几口气方道:“沈娘子,我们平家有事求你。只是不知道你肯不肯移步回去?” 沈秀越发纳闷了,“你们有事求我?” 平老大点点头:“原来我不知道沈娘子的来历,后来听我弟妹一说,才知道你在府城是大大的有名,不仅绣技精湛,而且还会双面绣。” 提到双面绣,沈秀明白了,原来平老大找她回去,为的竟是双面绣。 第二次来到平家,沈秀终于享受到了贵客的待遇,平老大直接把她带到了堂屋,还提醒她要小心头。 沈秀是弯着腰进到堂屋的,尽管堂屋开了两扇窗户,但里面还是黑得不行,大白天还需要点灯。 平老大让沈秀在客首坐下,“我媳妇和我弟妹上街去买东西了,今日沈娘子是贵客,一定要在家吃了饭再走。” 沈秀不习惯这阴湿的房间,觉得肩膀都有些凉飕飕的。 “这屋子这么潮湿,你们住得惯吗?” 沈秀等平老大把热茶端来,便问了这么一句。 平老大笑道:“没什么住不惯的。江南那边的天气,比这地窖还潮湿呢!何况我们要织布,没有这湿气可不成。” “难道你们建这地窖,是为了织布?” 平老大道:“沈娘子猜对了,我们平家织的布之所以比别家都要好,诀窍就在这地窖上。” 第309章 织布的诀窍 “这地窖和织布有什么关系吗?” 平老大道:“当然有关系了。我们平家在南方,原本世代都是织锦缎的。只是后来官府让我们缴纳的税太多,所以我们平家就改为了织棉布。” “原本我们世代在江南居住,江南湿气重,织的棉布没有一点问题。可是自从前些年我们搬到省城后,发现北方天气太干燥,棉线很容易断开,根本不适宜织布。” “后来我问过省城的织布人家,才知道要想在北方织布,只能早晚就露水重的时候织布,或是在阴雨天织布,这样棉线才不容易断开。” 平老大道:“可是早晚有露水的时间太短,阴雨天也少。所以我想了又想,便想到了在地窖上建房,便可以借着地下的湿气织布。这便是我们平家织布的诀窍。” “这样织出的布,根本不亚于江南那边的松江棉布。” 沈秀听得很认真,原来织布比她想的还要讲究。 她一边思拊着,回去以后也要弄这么个地窖,一边问平老大道:“如今这地窖与织布的关系,我明白了。但是还不知道你们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求我。” 平老大道:“事情是这样的。前几个月,有个客商过来买布,一口气定了一百匹细棉布。可是布匹织好后,他却把手头的银子花光了。” “一百匹布,需要你们织上三个月。这三个月里他做了什么,把银子都花光了?” 平老大道:“他看中了省城的一个花魁,为了博佳人一笑,便把带来的银子全都砸在了花魁身上。只是这银子是他爹给他的买布钱。他把银钱花光以后后悔得很,但是老爹那边还等着他买布回来。” “万般无奈之下,他便拿出了一块双面绣手帕。说这双面绣手帕是花魁给他的定情信物,怎么也值几百两银子。他想暂时把手帕抵押在这,等他过几个月再来赎这手帕。” “我们本来不愿意收这手帕,可他也是我们的老主顾了,便勉强收下了这个手帕。” “等他走后,我把帕子收了起来。哪想得到,我家两个孩子淘气,前段时间把这帕子翻了出来,而且还不小心弄坏了。” 平老大苦笑道:“我们的布质量再好,一匹布也不过一两银子。一百匹布,也不过值一百两银子。而那双面绣帕子,却比我们的布珍贵多了。” “再有些天,那客商就要回来了。我们一家人愁得不行,不知道要怎么赔偿人家。今日沈娘子走后,我弟妹来了,她在省城的一家绣坊做绣工,刚好她听说过你的名声,便告诉我,这世上会双面绣的绣娘不多,而沈娘子你就是其中之一。” 沈秀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对那双面绣帕子也生出了好奇,“那花魁竟然舍得把这么珍贵的帕子给这客商,不知道这帕子,我能不能看一看?” “当然能。沈娘子等等,我去去就来。” 平老大很快就回来了,手里还托着一方素帕,帕子打开以后,就是那块双面绣帕子。 “这帕子据说是一个富商送给花魁的。俗话说自古嫦娥爱少年,买我布的客商,人生得年轻又斯文,那花魁大概也中意他,不然不会把这帕子送给他。” 平老大一边说,一边把帕子小心地递了过来。 沈秀没有直接伸手,而是就着平老大的手,仔细看了看,方才提起帕子,看了看它的反面。 “确实是双面绣,而且是正宗的苏绣。” 只是这帕子上绣的鸳鸯被人刮坏了,露出了反面的线头。 平老大盯着沈秀的神色,“那依沈娘子来看,这帕子还能不能再修补了?” 沈秀沉吟道:“如果这帕子让我来修补,我有九成的把握,能让这帕子恢复原状。” “那就好。”平老大松了口气,然后说道:“那这帕子就托付给沈娘子了。只要您肯帮忙,什么都可以商量。以后我们的布可以专供给你们霓裳绣坊也行。” 沈秀微笑道:“我是对你们平家的布有兴趣,不过更感兴趣的是你们平家织布的诀窍。只要你们肯把织布的诀窍告诉我,我就帮你们修补这个双面绣手帕。” 平老大愣了愣,“沈娘子要这织布的诀窍做什么?” “不瞒你说,我想在府城开一家织布行。只是我知道这织布有很多讲究,要是你能告诉我,这织布需要什么诀窍,我就答应帮忙。” 平老大没有马上帮忙,而是想了想道:“这事我得考虑考虑。” 沈秀知道他的担忧,“其实你们平家织布是为了谋生,我办织布行是为了霓裳绣坊的发展,大家的利益并不冲突。而且我的织布行开在府城,只专供我的霓裳绣坊,并不会影响你们的生意。” “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立张字据,以后绝不把布卖到省城,抢你们平家的生意,也绝不会把你们平家织布的诀窍告诉给别人。” 平老大仍有些犹豫,显然是没下定决心。 沈秀也不勉强,“那你好好想想,我改日再来。” 眼看沈秀都踏出了屋子,平老大终于追了出来,“沈娘子,等等。” 沈秀回过头,尽量表现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什么事?” 平老大咬牙道:“好,我们家织布的诀窍,可以告诉给你。不过你得立张字据,以后不能把这诀窍说给别人,尤其是那些织户人家。” “好,我答应你。”沈秀痛快地应了下来,“要是你愿意,我们可以马上立字据。” “字据的事不急,我担心客商这几天就会回省城,这双面绣帕子还是先交给沈娘子你!” 沈秀小心翼翼地收了帕子,然后问道:“现在我已经答应修补帕子了,同样的,你能不能把织布的诀窍先告诉我?” 平老大道:“其实我们家织布的诀窍,并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清的。比如一是这地窖,二来就是我们弹棉花的工具是从江南带来的。另外,想要布织得细密,又不缩水,棉纱一定要细。” “如果沈娘子想知道得更详细,我改日把这些写下来,等沈娘子把帕子补好后,我就把这些需要注意的地方双手奉上。”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三天以后,我把这帕子拿回来给你过目,我们一手交帕子,一手交你说的那些注意事项。” 第310章 不会善罢甘休 卫宴正在书房读书,就听见一声门响,沈秀端着一碗银耳羹走了进来。 “相公,读了一上午的书,吃点东西!”沈秀把银耳羹放在桌上,眉眼舒展,显然心情不错。 卫宴端起银耳羹问道:“什么事这么高兴?” 沈秀笑道:“我开织布行的事,有眉目了。等我缝好那个帕子,就知道织布这行的奥秘了。” 卫宴听不懂沈秀的意思,但不妨碍他受沈秀好心情的影响,嘴角弯了弯道:“阿秀这么能干,看来我也得好好努力啊!” 沈秀微微笑道:“相公当然要努力。我还等着你考中举人,做我的举人娘子呢!” 卫宴含了一口汤,刚咽下去还没说话,碧莲敲了敲书房的门,“沈娘子,有个姓沈的公子来了。” 沈士奇站在宅院外,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姗姗来迟的沈秀。 沈秀面色不虞,淡淡地看了沈士奇一眼:“沈公子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当日卫宴跟着她离开时,根本没有告诉过任何人。沈士奇能找到这里,看来沈家的势力确实不容小觑。 沈士奇知道沈秀为什么会这样对他,一脸讪讪地说道:“卫兄在吗,我有事找他。” 沈秀尽管知道周婉儿缠上卫宴,根本不关沈士奇的事,但还是对他没甚好脸色,毕竟若不是因为沈士奇,卫宴也不会见到周婉儿。 “相公在家呢!你跟我来!”沈秀沉着一张脸把沈士奇带到了卫宴的书房。 “这里不比沈家,没那么多服侍的人,沈公子自便!” 沈秀把沈士奇送到门口就走了,过后连茶水也没有上。 沈士奇苦笑了一下,只好自己推开了书房的门。 卫宴已经喝完了银耳羹,正坐在书桌前看书。 沈士奇一进来,便吐了口长气道:“卫兄,你这娘子可真是厉害。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甩脸色。” “那不能怪我。”卫宴放下书道:“你们沈家和周家联合起来算计我,我能心平气和地面对你,已经很不错了。至于我娘子那里,只好请你忍一忍了。” 沈士奇苦笑道:“如果我说,我事先并不知道他们的打算,你信还是不信。” “我信。”卫宴淡淡道:“我知道这事与你无关,不然今天也不会见你。” 沈士奇松口气道:“你信我就好。其实周婉儿她,从前我对她还有几分欣赏,可是后来,她越来越急功近利,一点女儿家的可爱都没有了。” “其实也怪不得她,她有那样一个爹,也难怪她会抓住你不放。” 卫宴皱眉道:“今日你若是替周婉儿说好话而来,那你可以走了。” 沈士奇忙道:“你听我把话说完,我今日来,当然不是为了替她说情,而是告诉你,周婉儿已经定亲了,以后你可以不用躲着她了。” 定亲,这么快? 卫宴看了眼沈士奇。 沈士奇道:“我也是今日刚听说的,说是她已经和叶向东定了亲事。那个叶向东,你也听过,就是省城的混世魔王。” “唉,想想真是可惜。她那么一个要强的人,最后竟要嫁给一个纨绔子弟,真是可怜。” 这次沈士奇同情周婉儿,卫宴没有说话了。 叶向东的名声,他当然听过。 周婉儿嫁给他,也确实是有点委屈她。 只是卫宴想到周婉儿做的那些事,便同情不起来了。 因此他看着沈士奇那一脸的惋惜,便开口道:“既然你这么惋惜,当初为何不上门提亲。以你的身份地位,周家应该是不会拒绝跟你联谊的。” “唉,你不知道,我的婚事由不得我自己做主。”沈士奇道:“我爹早就说过了,等我考中进士后,才会为我说亲。” 卫宴明白了,沈士奇这样既有天赋又有家世的子弟,他的婚事已经由不得他自己做主了,即便将来要定亲,也更多是为了利益。 “看来我要等几年才能喝到沈兄你的喜酒了。”卫宴道:“说不定将来的某一天,我还能等到你尚公主的消息。” “尚公主就算了。”沈士奇却不想就这个话题多说了。 “卫兄,周婉儿能这么快定亲,这其中是不是有你的手笔?”沈士奇问道:“我怎么听说你好像去过一次巡抚衙门?” 卫宴抬眼看他,沈士奇眼中完全是好奇,好像单纯想要知道这件事的真相似的。 可是卫宴知道,沈士奇这样的大家公子,即便再单纯,也不会一点城府都没有。 他问卫宴这件事,其实就是想知道他与巡抚的关系。 “周婉儿这么快定亲,和我并没有关系。”卫宴道:“我只是在那之前,见了巡抚一面,请他让家眷出面,敲打一下周婉儿。” “巡抚答应了?”沈士奇问道:“你是怎么说动他的?” 卫宴道:“我手里有孟老先生的一封书信,巡抚是看到书信以后,才见的我。” “你可以把这件事告诉给你爹,不过若是你爹知道以后,再利用这件事算计我,那我们的情谊就到此为止了。” 沈士奇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我只是好奇问一问,不会告诉我爹的。” “那就和我无关了,反正我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 是选他这个朋友,还是选择出卖他这个朋友换取沈家的利益。 若是前者,那他们还能继续做朋友。若是后者,就如卫宴所说,他们的情谊就到此为止了。 好在沈士奇很快做了选择,“卫兄,你相信我,我这个人是不会出卖朋友的。” 卫宴神色平静:“好,我信你。” 沈士奇没想到卫宴什么都没问,就直接选择相信他。那一刻,他才真正感受到卫宴这个人,确实是不可多得的朋友。 有这样一位友人,胜过一百个朋友。 既然卫宴如此相信他,沈士奇也就打算说点掏心窝子的话了。 “卫兄,既然你如此信我,那我就多说一句。将来等你考中进士以后,最要紧的是独善其身,千万不要卷进皇子们的纷争中。” “我大伯是逼不得已,受了二皇子的恩惠,才不得不站到他的阵营。其实若没有这件事,我们沈家本可以远离朝堂纷争的。” 卫宴静静地听着,点头道:“我明白。” “你明白就好。”沈士奇道:“对了,还有一件事。周婉儿虽然已经定了亲事,但以我对她的了解,她肯定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这些天,你让嫂子小心一些。” 第311章 螳螂捕蝉 如沈士奇所说,周婉儿确实有些不甘心。 这门亲事其实还没完全定下,她娘只是没有拒绝叶姨娘的提议,然后转而给京城写了封信。 但依着她爹的性情,是不会拒绝和叶家联姻的。 周婉儿苦恼的原因也正为此,她想在这门亲事正式定下来之前,找出一条出路,可又无法可想。 心情烦闷,周婉儿便不想待在家中。 这日周太太要吃斋,周婉儿不想跟着她娘吃斋念佛,便带了丫鬟出来散心。 马车行驶到大街上时,周婉儿掀起车帘,意外看到了沈秀的身影。 她身边仍带着那个十来岁的丫鬟,看样子是往四季绣坊的方向走。 周婉儿下意识地吩咐丫鬟道:“你派个人跟着沈娘子,看看她这几日在做什么。” 她心里没有什么头绪,只是下意识地想知道沈秀这几天在做什么。 派去的人很快打听到了沈秀这两天的行踪。 “那位沈娘子这几天去了两次四季绣坊,另外还去了一个姓平的人家。那姓平的人家是靠织布为生的。”小厮一边说,一边捂着头上的一个大包道。 周婉儿没有注意到小厮的异常,倒是她身边的丫鬟翠纤笑道:“你头上怎么顶了这么一个大包?” 小厮轻声道:“快别提了,我去平家打探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头顶。那平家也怪,把房子建在地窖上,门口小得不行,要是将来失火,可就惨了。” 周婉儿原本在思拊什么,听到小厮的话,忽然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小厮忙道:“我说自己不小心撞到了头顶。” “不是这一句。”周婉儿皱眉道:“你最后说的是什么?” 小厮道:“哦,我说平家的门窗那么小,要是一旦失火,浓烟跑不出去,里面的人可就惨了。” 周婉儿听到这句话,脸上若有所思,好一会儿才打发小厮下去。 小厮还没走出去几步,又被翠纤叫住了,“姑娘让你打听一下,那沈娘子去平家是做什么,当然要是能打探到她何时再去平家就好了。” 周婉儿等小厮走后,在房内走来走去,始终下不了最后决心。 她索性不再想这事,只专心等着小厮回来。 而小厮打听回来的结果是,沈秀去平家是为了织布的事,明天还会再去平家一趟。 “姑娘,您到底怎么了?”翠纤不明白周婉儿在听到这个消息后,为何坐立不安,甚至有些心神不宁。 周婉儿烦躁道:“没什么。”可没等翠纤再问,她就主动道:“翠纤,你说一个女子毁容后,她的夫君还会对她不离不弃吗?” “我觉得难。”翠纤道:“男人都看重女子的容貌,要是女子毁了容,多半是要被休弃的,即便休弃不了,那也会被抛到一边去的。” 周婉儿喃喃道:“我觉得也是。” 可她想到卫宴,万一对方是个例外呢? 既然这样,与其让对方毁容,还不如一了百了。 周婉儿咬着唇,知道自己一旦下了这个决心,以后手里就要沾上鲜血了。 可她也没办法,要想逃避与叶家的婚事,她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 省城的青年才俊是不少,可不是已经定亲就是已经成亲,剩下的那几个,还不值得她冒这么大的险。 当然最重要的是,也入不了她爹的眼。 只要卫宴失去了原配,她爹肯定不会那么快逼着她嫁到叶家去的。 周婉儿逼着自己不去想那几条人命,只想到这事带来的好处。 这样想着,她心里果然好了许多,便吩咐翠纤把她的奶娘叫来。 那一天,翠纤亲眼看着奶娘急匆匆而来,又急匆匆而去。 翠纤纳闷无比,却又不敢问,只是在收拾首饰时,发现姑娘装金银锞子的那个匣子变轻了许多。 她想到急匆匆而去的奶娘,猜到姑娘是把积攒好几年的金银给了奶娘。 可她给奶娘那么多金银是为什么呢? 那一晚,翠纤想着这个问题,都没有睡好。 而周婉儿同样也没有睡好,早晨起来的时候,眼睛下面两个黑眼圈清晰可见,而因为她的皮肤白皙,这两个黑眼圈就更加显眼。 翠纤给她梳妆的时候,周婉儿还在想着昨晚梦到的那些人。 想起那些可怕的画面,她身子不由一哆嗦,正在给她梳头的翠纤没有提防,便扯断了她的一根头发。 周婉儿只觉头皮那里一阵刺痛,加上没有睡好心情烦躁,便把翠纤训斥了一顿。 其他丫鬟听在耳中,都知道姑娘今日心情不好,因此做事的时候也尽量小心一些。 可因着周婉儿心不在焉,丫鬟刚给她盛了一碗热汤,她端起来就喝,舌头一下子就被烫着了。 这么一来,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而周婉儿这边频频出差错的时候,沈秀则美美地对着镜子梳妆。 她花了三天时间,终于把帕子修补得差不多了。尽管帕子用的是苏绣手法,而她修补的时候则更多用的是湘绣手法。 不过不懂苏绣和湘绣差别的人,还是很难看出来的。 一想到帕子交给平老大后,就能从他那里获得织布的奥秘,沈秀的心情就好得很,还哼着歌给自己戴了一对簪子。 她的好心情也感染了卫宴,后者笑道:“记得早去早回,我还等着你一起回来吃午饭呢!” “我知道了。”沈秀站起来,在他脸上轻啄一下,“中午回来的时候,我给你带你最喜欢吃的素面。” 卫宴看着笑颜如花的沈秀,忽然想起沈士奇的提醒,“你去平家的时候,把碧莲也带去!” “其实你不说,我也会带碧莲去的。”沈秀笑道:“有碧莲跟着我,你就安心在家读!” 碧莲的本事,卫宴也是知道的,他点点头:“那你一切小心。” “你今日怎么这么啰嗦?”沈秀笑着看了他一眼,轻轻嗔道。 她本来是打趣,可卫宴的神色却有点凝重,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心里不大安稳,要不你今天还是不要去平家了。” 沈秀道:“我都已经跟人家说好了,突然爽约有点不好!而且有碧莲跟着我,应该不会出什么事的。” 卫宴听沈秀这么一说,才不好阻拦。可等对方走后,他心里仍是一种不好的预感,好像今天会发生什么事情似的。 难道是自己听了沈士奇的话,太过紧张了? 第312章 黄雀在后 沈秀带着碧莲,刚走到河岸,还离平家有一段距离,就被一个人拦住了。 那人是个小乞丐,举着一张纸对沈秀道:“你是不是沈娘子,有人要我把这个东西交给你。” 碧莲替沈秀上前接过那张纸条,然后拿给沈秀看。 沈秀还没看清纸条上的字,那小乞丐就已经跑了。 碧莲问道:“沈娘子,要不要把那个小乞丐抓回来问问。” 沈秀此时已经看清了纸条上的字,缓缓摇头道:“估计他只是个送信的,即便抓住他,也说不出什么来。” “那这纸上写的是什么?”碧莲不认得字,只看到上面有几句话。 沈秀将纸条揉了揉,然后塞进袖子里,“没什么,时间不早了,我们赶紧去平家!” 平老大已经把织布的注意事项都写到了一本小册子上。 沈秀将补好的双面绣帕子递过去,平老大看过以后,便笑道:“沈娘子的绣技果然出众,这帕子补得和原来一模一样。”说着话,便把手边的册子推了过去。 “这里面写的东西,是我们平家好几代人的心血,沈娘子只要照着这上面的法子做,肯定能织出上好的细棉布。” 沈秀心心念念这织布的奥秘已经很久了,当下便不客气地将这册子收了起来。 东西两清后,沈秀却没有急着告辞,而是问了平老大一个问题:“你们平家既然织过锦缎,有没有想过将蚕丝和棉丝掺到一起织?” “蚕丝和棉丝掺到一起织,我们真还没有这么做过。”平老大道:“沈娘子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 沈秀道:“我是想从根源上解决细棉布缩水的问题。细棉布缩水,是因为所用的全是棉丝。而棉丝不能经水,只要经水就会缩水。 我知道你们平家织的布缩水很少,可即便少,也同样会缩水。 既然纯棉的东西会缩水,那么在棉丝里面加入蚕丝,想必就能避免缩水的问题。 而且棉丝和蚕丝掺在一起织布,这样的布料肯定会兼具棉丝与蚕丝的特点。” 沈秀道:“当然我只是这么设想,你们可以参考一下我的意见,如果真能织出这样的布料,我们霓裳绣坊肯定是会收的。” 平老大若有所思,沈秀的这个建议确实是不错,只是将蚕丝和棉丝掺在一起织,不是件易事,他得好好想想。 沈秀和平老大在房间说话的时候,平家的墙外,有个二十多岁的男子,先是看了眼周围,然后便招呼后面的两个人跟上。 三人身上都带着松油和火折,正要翻过墙头在平家点火,不远处有个小厮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你们三个快回来,姑娘发话了,说让你们快点散了。” 三人有些莫名其妙,还是为首那人朝小厮走过来道:“姑娘真是这么吩咐的?” 小厮点点头:“姑娘反悔了,让你们赶紧回去,免得被人察觉。” 为首的那人是周婉儿的奶兄,也就是周婉儿奶娘的儿子,他却是有些似信非信,不知道周婉儿为何会突然反悔了。 小厮看他不信,便道:“姑娘就在附近,你要是不信的话,就跟我来!” 周婉儿的奶兄便朝远处望了望,果然望见不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 他就松了口气:“既然是姑娘的吩咐,那我们三人这就离开。” 周婉儿遥遥看着三人离开,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她周婉儿确实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可一想到为了自己的姻缘,就要赔上其他人的性命,她最终还是…… “怎么,看到他们离开,又后悔了?”有道声音忽然从不远处响起,吓了周婉儿一跳。 等她看清来人是谁,脸色马上阴沉了下来,“你怎么在这里?” “我为什么不能来这里?”叶向东嬉笑着看向她,“你都能为了摆脱这婚事,纵火烧人了,我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你……”周婉儿惊疑不定地看向他,“你是怎么知道的?” 叶向东笑道:“我姐让我多哄你,想让你心甘情愿地嫁给我。我觉得我姐说得有理,便派人跟着你,好知道你每天都在做什么。” “哪里想到周姑娘这么胆大,为了不与我定亲,竟然会买凶杀人。”叶向东自嘲道:“我有这么讨人厌吗,让你宁可冒这么大的险,也不愿意嫁给我?” 周婉儿没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叶向东看在了眼中,她脸色变了又变,终于还是沉不住气,破罐子破摔道:“你管我!” “我是不想管你,可也不能看着你犯这么大的错。”叶向东道:“你别看我顶着一个混世魔王的名声,可我手上从来没沾过人命,最多吃东西不给钱,看谁不顺眼打他一顿,再就是调戏调戏小姑娘。可这种人命关天的事,我是不会碰的。” “不过周姑娘你最后选择收手,倒让我觉得,你这个人也不是无可救药。” 周婉儿又气又恼,气的是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这个人看在了眼里,恼的是自己不够狠心将来还得被逼嫁给他。 叶向东看出了她的心思,笑道:“就算你狠下心要烧死他们,我也不会让你得逞的。沈娘子那里,我已经提醒过了。平家外面,也有我的人。只要你的人敢点火,我的人就会制服他们。” 周婉儿听到这里,已经不想再看他了,冷着脸道:“今日是我狠不下心,但不代表我会心甘情愿地嫁给你。” “心不甘情不愿也没什么,反正周姑娘长得这么漂亮,娶回家供起来,还能当幅美人画。”叶向东嬉皮笑脸的说着。 周婉儿忍无可忍,恨恨地瞪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叶向东没有去追,而是站在那里耐心的等着什么人。 一刻钟后,沈秀从平家出来,看到不远处的叶向东,便走了过来。 “叶公子,多谢你的提醒。”沈秀郑重朝他行了一礼。 叶向东整个人却没什么正形,饶有兴趣地看了沈秀一眼道:“原来是你!” 沈秀道:“我还以为叶公子已经把我忘了呢!” “怎么会呢?”叶向东道:“我这人有个长处,就是见过的美人,几乎过目不忘。” 沈秀不想与他扯这些,主动说起正事道:“那些要纵火的人呢,叶公子抓住没有?” “这个问题已经不重要了。”叶向东笑道:“凶手在最后关头反悔了,看来幕后主使终于良心发现,不想要你们的性命了。” 这个幕后主使,叶向东没有说是谁,沈秀想到一个人,但又不太确定,便试探着问道:“叶公子是怎么知道他们要害我的?” 叶向东压根没提周婉儿,甚至还编造了一个谎言:“他们要害的不是你,而是平家。幕后主使是平家的仇人,我也是无意听到的。听说有个年轻的小娘子今日也要去平家,我便犯了怜香惜玉的毛病。” 他说着话,朝沈秀往前走了几步,“我怎么说也于沈娘子有恩,你打算怎么谢我呢?” 沈秀往后退了一步,想起罗恭说过的话,便道:“我身份低微,就算想报答叶公子,只怕也做不了什么。不过我会把叶公子你做的事情,告诉给我义兄的。” “你义兄是谁?” 沈秀微笑道:“我义兄是罗恭。对了,他也听说过叶公子你的名声。” “你义兄是罗恭?”叶向东显然吃了一惊,不过他很快恢复了原来的神色,只是语气里没了之前的轻佻,“既然你义兄是罗恭,那我们就是自己人了。以后有什么事情,只管找我帮忙。” 沈秀暗松口气,罗恭说的没错,看来他的名号确实好使。 第313章 简直莫名其妙 平老大给沈秀写的小册子,足足有好几页。 沈秀回去以后,细细读了一遍,便把它收在了箱子里。 双面绣的帕子已经修补好了,沈秀接下来便专心给水夫人绣制纱衣。 省城的刺绣盛会是在月底,沈秀也想知道自己的真实水平,便报名参加了刺绣盛会。 在刺绣盛会举办的前一天,沈秀终于把纱衣绣好了。 为了卖一个关子,当彭老板提出要看一看这纱衣时,沈秀婉拒了他的要求:“这纱衣一共有三层,叠起来不大容易。还是直接送到水家!彭老板若真想知道这纱衣如何,等到刺绣盛会那天就知道了。” 彭老板也只得按捺下想一睹为快的念头,等着第二天的到来。 省城的刺绣盛会,是叶姨娘鼓捣出来的。她有心要为文绣院的绣娘扬名,同时对文绣院的绣娘们信心满满,觉得包揽前三甲不是问题。 在这样的心态下,叶姨娘出席刺绣盛会的时候,便打扮得格外亮丽。 作为妾室,叶姨娘不能穿红,便格外喜欢接近正红色的嫣红色。 文绣院的绣娘们也知道她的喜好,给她做的便是嫣红色的纱衣,用银线在纱衣上绣满了大朵的牡丹,每朵牡丹花的花蕊,甚至用了珍珠装饰,使得这一身衣裳看上去既华贵又美轮美奂。 叶姨娘换好衣裳后,便问叶向东道:“这身衣裳怎么样?” 叶向东当然说好。 叶姨娘又美滋滋地照了照镜子,然后道:“我给周婉儿也送去了一张请帖,就是不知道她肯不肯来。” 叶向东原本懒洋洋地坐着,听到周婉儿这三个字,才有了些精神,对这无聊的刺绣盛会,总算有了点兴致。 叶姨娘看在眼中,不由笑道:“等周大人的信回来,你们的亲事就可以正式定下了。到时候有人管你,我这个做姐姐的就可以喘口气了。” 叶向东只是一笑,“怪不得你这么早给我说亲,原来是想把我这个包袱扔出去。你就不怕那个周姑娘不管我吗?” “怎么会?”叶姨娘道:“我看人的眼光还是很准的。只要她肯嫁给你,依着她那要强的性子,肯定是会督促你读书上进的。不然你不上进读书,丢的可是她的脸。” 叶姨娘说到这里,捂嘴一笑:“我就等着看她怎么管你!” 叶向东无奈道:“我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叶姨娘道:“反悔已经晚了。你还是乖乖跟我去参加刺绣盛会!” 刺绣盛会的地点就在文绣院。 沈秀在报名参加刺绣盛会的时候,就得到了一个木牌。 有这个木牌在手,在刺绣盛会这天,她很顺利地进入到了文绣院。 文绣院占地极大,前后有五六个楼台,而举办刺绣盛会的地方选在了最宽敞的玉兰堂。 玉兰堂看上去极其宽敞,五个房间全被打通,几乎可容纳一百来人。 而今天来参加刺绣盛会的绣娘,也不过一百来人。 沈秀还有些奇怪,省城这么大,怎么只有一百来人参加,后来想想,文绣院已经网罗了很多优秀的绣娘。 如今这次刺绣盛会,参选者大半是文绣院的绣娘,有些绣技不高的绣娘,不想自取其辱,不来参加也是正常的。 沈秀无意与其他人交谈,只静静坐在一角,从窗户里欣赏着院子外面的风景。 不多一会儿,她便看到了叶姨娘和叶向东的身影。 叶姨娘身上的衣裳看上去特别华贵,她自然一眼就注意到了。 不得不说,文绣院的确高手如云,这一身纱衣做得既合身,又把叶姨娘衬托得娇艳无比,同时又彰显了她的身份。 沈秀正打量叶姨娘身上的绣花,便听见有人禀道,水夫人来了。 水夫人与叶姨娘不对付,是人尽皆知的事。不过在大庭广众下,有些面子还是要做的。 为了表示自己心胸宽广,叶姨娘还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只是当她迎上盛装打扮的水夫人时,嘴角的笑意立时凝固住了。 水夫人今日穿的也是一身纱衣,只是这纱衣的样式特别新颖,不管是纱衫还是纱裙,里外都是三层。 纱衣的优点是轻薄透气,可缺点也很明显,太清透,让人一眼就能看到里面穿的是什么。 叶姨娘为了穿纱衣,里面特地穿了一层轻罗制成的内衫。 可水夫人穿的纱衣,却一点没有暴露肤色。 叶姨娘以为这是江南新出的纱布,等水夫人走近了才看清,原来水夫人穿的三层叠纱衣裙上绣满了水蓝色的小花。这些水蓝色的小花,既让纱衣显得没那么清透,又有很好的装饰作用。 随着水夫人的走动,三层叠纱裙的水蓝色小花堆叠在一起,便会自动变换颜色,有时候看裙子是水蓝色,但是换一个角度再看又像是浅蓝色,又或者变成了湖蓝色。 从外人的角度来看,只觉得这身纱衣就像是一团或深或浅的蓝色烟雾,简直美到了极致,又透着几分神秘。 叶姨娘都已经看呆了,她平生见过的衣裙无数,但还没有哪一件能比得过眼前这一身纱衣。 水夫人望着叶姨娘的神色,得意地笑了笑道:“看叶姨娘你的眼神,我的这身纱衣应该还过得去!” 水夫人是故意这么说的,果然叶姨娘的脸色有些不大好看,但还是勉强出声道:“这身衣裳不错。” “我也觉得不错。” 正当叶姨娘气闷之时,周太太带着周婉儿走了进来。 “我们老远就看到了水夫人身上的纱衣,真是漂亮得很。”周太太柔声笑道:“不过今日叶姨娘穿的这身衣裳也很不错。” 周太太知道两人不和,便打了圆场。 周婉儿不耐烦听母亲说这些,扫了场中一眼,不出意外地看到了沈秀。 沈秀抬起头,刚好看见周婉儿朝自己望来,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周婉儿已经恨恨地瞪了她一眼。 这周婉儿简直莫名其妙得很。 沈秀眉头微皱,没想到这周婉儿也会来刺绣盛会,现在她只希望周婉儿最好不要出什么幺蛾子,不然她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第314章 越稀少越珍贵 叶姨娘在水夫人抢了自己的风头之后,花了很长时间才让自己平静下来。 这时候她邀请的客人也差不多都到了。 除了水夫人和周家母女,还有省城的几个有头有脸人家的太太。 在这些人都到来以后,叶姨娘便开始讲说这次刺绣盛会的流程。 这次刺绣盛会一共要进行三次比试,第一次比试考的是绣娘们的绣技。 叶姨娘说到这里,一拍双手,很快就有人拿来一个锦匣,然后当着众人的面,把匣子打开,取出里面的一幅画作。 画作展开以后,叶姨娘指着这一幅墨竹道:“第一次比试的内容,就是以这墨竹为花样,以十天时间为限,绣一幅绣品出来。为了表示公平,这幅墨竹是巡抚大人昨日亲手所绘,你们要是不信,可以看这墨竹的墨迹。” 沈秀跟着其他人上前看了一眼,那上面的墨迹半干,确实是刚画完没有多久。 叶姨娘只让绣娘们看了一炷香时间,就把画作收了起来。 “接下来这十天时间,绣娘们要么回文绣院的房间,要么回家。但是绣娘们之间不许私自联系,我也会派人盯着你们。只要违反这个规则,成绩作废。” 叶姨娘说完,便示意众位绣娘可以离开了。 沈秀随着众人走出玉兰堂,她没想到叶姨娘出的题目,竟然需要十天时间。 她正在默默回想刚才的墨竹图,身后有人唤道:“沈娘子。” 沈秀回头一看,原来是水夫人。 “夫人怎么没同她们在一起?”沈秀问道,刚才她明明听见叶姨娘邀请周家母女和其他夫人,去玉兰堂后面的水轩小坐。 水夫人含笑道:“我怕叶姨娘对着我,连招呼客人的心思都没有了,索性就出来了。” 今日她大大地抢了叶姨娘的风头,已经出了心中的那口恶气了。反正她也不愿意看叶姨娘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索性先出来了。 “今日我能大大地吐气扬眉,还是多亏了你。”水夫人对沈秀道:“等我回到府里,就把谢礼送到四季绣坊。” 沈秀看了眼她身上的纱裙,“我不要什么谢礼,倒是想让水夫人帮一个小忙。” “什么忙,你说。”水夫人答应得很痛快。 沈秀微笑道:“彭老板很好奇我为水夫人做的纱衣,只要水夫人肯去四季绣坊一趟,就算帮我的忙了。” 这个对于水夫人来说简直是举手之劳的事,她几乎没有犹豫,很快就同意了。 彭老板倒是想去刺绣盛会凑凑热闹,可是他没收到请帖,所以便没能进文绣院的门。 他还在想,沈秀给水夫人做的到底是怎样的纱衣,就听伙计道:“彭老板,水夫人和沈娘子来了。” 彭老板刚迎上去,就看到了水夫人身上的叠纱衣裙,四季绣坊是坐北朝南的店铺,水夫人进来的时候,阳光从窗户直射而入,温柔地洒在她的纱衣纱裙上。 那一刻,水夫人身上的纱衣纱裙好像会发光一样,看上去流光溢彩,美轮美奂。 彭老板都看呆了,他没想到这纱衣如此别致而耀眼,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沈秀看他都看呆了,便轻咳一声道:“彭老板,你觉得这纱衣怎么样?” “这纱衣当然好。”彭老板终于回过了神,接着就是一阵赞叹,“水夫人穿上这纱衣,说是仙女下凡也不为过了。” 是个女人都喜欢被人夸赞,水夫人自然也不例外,满脸笑容道:“哪有仙女下凡那么夸张,不过这身纱衣确实很别致,说来还是多亏了沈娘子。” 水夫人说到这里,彭老板不由想起了自己在沈秀那定的一百件纱衣。 等水夫人离开后,他便迫不及待地问道:“沈娘子,那一百件纱衣也和水夫人身上的一样这么漂亮吗?” 沈秀明白彭老板的意思,笑着摇了摇头道:“当然没有水夫人身上穿的这件美轮美奂。” 水夫人身上穿的纱衣,是三层叠纱做的,每一层纱衣上的绣花都是沈秀亲手绣制。 为了让纱衣走起来会自动变换颜色,沈秀甚至用上了光学的原理,也正是因为这样,水夫人穿的纱衣纱裙,才能达到如此效果。 “不过彭老板放心,那一百件纱衣虽然达不到美轮美奂的地步,可却比一般的纱衣别致耀眼多了。” 沈秀道:“我知道彭老板在想什么,不过越是珍贵的东西,越是稀少,才显得珍贵。要不然,满大街都是同样的纱衣,水夫人以后又怎么会肯登门呢!” 彭老板仔细琢磨了一下沈秀的话,终于回过味来:“我明白沈娘子的意思了。水夫人穿的纱衣这么美轮美奂,确实不需要走量。而那一百件纱衣没水夫人那件美轮美奂,但够别致耀眼,才适合走量。” 沈秀看彭老板明白了她的深意,不由点头笑道:“我就是这个意思,那一百件纱衣适合薄利多销。一般人家咬咬牙也能买得起。这样卖的多了,我们挣的钱不比卖高档货色少。” “现在我想想,那一百件纱衣定得还是少了。”彭老板看到水夫人的纱衣后,对这纱衣有了信心,“能不能再定一百件纱衣,我怕这纱衣供不应求。” “当然可以。”沈秀道:“我回去就写信,应该能赶在六月之前送到省城。” 彭老板还想知道他先前定的那一百件纱衣什么时候到,沈秀告诉他,应该就在这几天了。 果然,两天后,荣泰带着一百件纱衣来了省城。 沈秀问起这一路可顺利,荣泰笑道:“上路的前两天遇到了一点危险,不过有小师叔在,那些盗贼都被打发了。” 碧莲问起小师叔,荣泰道:“小师叔送我们到麟城,就掉头走了,说是还要回去教两个孩子习武。” 沈秀又问了一些家里的事。 荣泰告诉她,家里一切都好,随后便问道:“沈娘子突然要这么多纱衣做什么?” 沈秀笑笑道:“你之前不是不想让绣坊闲着吗,如今机会来了。” 什么机会,荣泰果然精神一振,双目炯炯地看着沈秀。 沈秀道:“待会儿我带你去见一个人,见完你就知道了。” 第315章 祝她婚后幸福 四季绣坊内,沈秀郑重地把荣泰介绍给彭老板。 “彭老板,这是我们霓裳绣坊的二掌柜荣泰,以后和四季绣坊合作的事,我就全权交给他了。” 彭老板看着荣泰年轻的脸庞,客气地笑道:“果然是后生可畏,想不到荣掌柜这么年轻。” 荣泰笑道:“彭老板太客气了。”说完就说起了正事,“我除了带来了那一百件纱衣,还带来了一些我们霓裳绣坊的棉袜和绣花鞋。” 荣泰事先并不知道沈秀与四季绣坊合作的事,他只是觉得来一趟省城不容易,不如带些霓裳绣坊的东西,万一能找到买家呢。 如今看来,他带这些东西来省城是做对了。 彭老板对荣泰说的棉袜和绣花鞋,很有兴趣,看完以后,便赞不绝口。 “这棉袜柔软舒适,确实不错。还有这绣花鞋,虽然是用棉布做的,可是却很精致。” 荣泰客套了几句,然后就谈起了这棉袜和绣花鞋的销路有多好。 论口才和经营人脉,荣泰要比郭算盘擅长许多,彭老板很快就被他的话打动,同意试着进一批棉袜和绣花鞋。 大概谈得太投机,临走的时候,彭老板还邀请荣泰去酒楼喝酒。 沈秀来了省城这么久,彭老板从未请她吃过饭。荣泰一来,彭老板就请他喝酒,一来荣泰是男子,二来就是彭老板确实觉得荣泰这个人不错。 从四季绣坊出来后,沈秀边走边道:“荣掌柜你的口才真是了得,当初我花了一番力气才让彭老板与我合作。没想到你一来,只是说了几句话,彭老板就同意进一批棉袜和绣花鞋。” 荣泰谦虚的笑笑:“这也是托了沈娘子的福。要不是你先认识彭老板,我也做不了这么多事情。” 不过能成功说服彭老板,荣泰到底是有几分得意的。 “沈娘子,你说我要不要再去其他绣坊,向他们推销一下我们的棉袜和绣花鞋,省城这么大,我觉得肯定会有人买我们棉袜和绣花鞋的。” 荣泰说的,沈秀其实也想过,只是她没那么多精力。 “棉袜可以继续推销,绣花鞋就罢了。”沈秀道:“其实除了绣坊,小一点的绣铺和杂货铺,你也可以试一试。他们要的数量可能不多,但是只要稳定下来,一年也能有不少单子。” 沈秀知道荣泰比郭算盘心眼活,会来事,便把这个任务交给他。 “以后与省城这边的合作,我就全权交给你了。”沈秀道:“将来你为霓裳绣坊,多揽一个铺子,我就奖励你一笔银子。如果省城这边的利润能超过府城,我就给你一成的分红。” 沈秀知道荣泰看重利益,便以利益做条件,换得他的忠心。 荣泰听了果然兴奋无比,准备将来好好地在省城干一番事业。 沈秀看在眼中,不由笑道:“那你就先去!” 荣泰兴冲冲地走了以后,沈秀独自往宅院走去。 一条路走到一半,一顶轿子忽然停在了沈秀面前。 接着,周婉儿从轿子上走了下来,面无表情地问道:“不知道沈娘子肯不肯赏脸陪我走走?” 沈秀不知道周婉儿这两天的脸色为何都这么难看,但她一点都不想与对方有过多的接触,正要直截了当的拒绝,周婉儿看了过来。 “水夫人身上的纱衣,是沈娘子的手笔?”周婉儿道:“你说,若是我把这事告诉给叶姨娘,不知她会怎么想。” 这简直就是在威胁。 沈秀深吸口气,只能奉陪到底了。 “这附近就有家茶馆,周姑娘看样子应该是有话跟我说,那不如到茶馆去,那里还清静。” 周婉儿的确是有话要说,而大街上人来人往也并不方便。 于是一炷香后,两人便来到了茶馆,还要了一个雅间。 周婉儿本来想点一壶君山银针,可是茶馆并没有这样珍贵的茶叶。 沈秀看伙计一脸的为难,便开口道:“既然没有君山银针,那就来一壶龙井!” 龙井送过来以后,沈秀也不管周婉儿,自顾自地喝着茶道:“周姑娘想说什么就说。” 周婉儿心情不畅道:“我要见你也没别的事,只是想跟你说一声,我以后不会再跟你抢卫宴了。” “周姑娘能想通,真是可喜可贺啊!”沈秀端起茶杯道:“那我真要敬你一杯了。” 周婉儿却拧眉道:“你也别得意得太早。在这件事上,我周婉儿是认输了。可是以卫宴不知变通的性情,你将来跟着他,也不知是福是祸呢!” 这话,沈秀就不爱听了,她放下茶杯道:“周姑娘请慎言,我家相公不是不知变通,只是比一般人重情罢了。就算我们将来过得不好,那也与周姑娘你无关。” “是和我无关。”周婉儿道:“我要说的都已经说完了,你们好自为之!” “真是莫名其妙!”沈秀看着周婉儿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低声说了这么一句。 她并不知道周婉儿这几日心情差的原因,也不知道周婉儿昨晚想了一夜,最后还是选择认命。 可认命的同时,又带着些不甘,所以才找沈秀说了这么一番话,无非是想给他们添点堵。 沈秀当然不知道周婉儿的这些弯弯绕绕,她虽然觉得周婉儿莫名其妙,可既然对方已经说了,以后不再纠缠卫宴,她也就彻底放下心来。 从茶楼回去以后,沈秀就把这件事告诉给卫宴。 卫宴也有些吃惊,显然是没想到周婉儿会这么快放弃。 “看来叶家那边肯定逼得很紧,要不然周婉儿也不会这么快认命。”沈秀开口道:“我现在只希望,她能早点嫁给叶向东,最好婚后也能过得和和美美。” “你想的也太多了。”卫宴失笑道:“就算她婚后过得不好,那与我们何干,难道她要归咎于我们吗?那她也太不讲道理了。” 沈秀道:“周姑娘要是讲道理,也不会缠着你不放了。说到底,她在家里受宠惯了,小姐脾气自然是有的。如果她将来过得真不好,说不准还真会迁怒于人。” 这话倒也是。 卫宴便道:“那我就和你一样,祝她婚后幸福美满,以后再也不会想到我们。” 第316章 走着瞧吧 水夫人格外满意沈秀为她做的纱衣,过后两天出门,全都穿着这别致的纱衣。 有不少人留意到了这纱衣,她们问起,水夫人只是笑而不言。 她当然不喜欢和别人穿一模一样的衣裳,所以别说沈秀,连四季绣坊都没透露。 四季绣坊就是在这个时候推出荣泰带来的纱衣的。 这纱衣虽然比不上水夫人的那件美轮美奂,可却比一般的纱衣都别致耀眼,短短一天的时间,就卖出了五十件。 彭老板平生第一次数银子数到手软,又当机决定,将这纱衣的价格再提高一倍。 纱衣的价格虽然提高了,可是水夫人带起了这股风潮,所以没过几天,剩下的纱衣很快卖光。 彭老板和荣泰喝酒的时候,便说起此事:“我这辈子还从来没卖过销路这么好的纱衣,以后每年夏天,我都要向你们定五百件纱衣。” 荣泰笑道:“这还只是开始呢!彭老板大概不知道,我们霓裳绣坊最出名的是细棉布衣裳,那细棉布衣裳的销路并不比纱衣差。” “我听沈娘子说过,说来她真是能干,年纪轻轻就当上了绣坊的东家,绣技还这么出众。” 荣泰道:“我们沈娘子的本事不只这些,做生意厉害,手段更是厉害。”然后就把沈秀做的几件事轻描淡写地说了一遍。 彭老板听得惊叹不已,没想到沈秀的手段这么层出不穷。 荣泰道:“反正我已经是心服口服了。沈娘子不仅手段了得,心胸也了得,以后我跟定她了。” 能得手下这么看重,看来沈娘子确实不是一般人。 彭老板原本就因为纱衣挣了钱,有心要与沈秀长长久久地合作下去,如今听荣泰这么一说,那种念头更坚定了。 他们二人喝酒畅聊的时候,叶姨娘则拿起桌上的纱衣,看了又看,好半天才问道:“这就是四季绣坊新出的纱衣吗?” 下面的人点头道:“这的确是四季绣坊新出的纱衣,推出的时间也正是在刺绣盛会过后。” 叶姨娘道:“光凭这点说明水夫人身上的纱衣出自四季绣坊,未免武断了。你去把文绣院的魏娘子叫来,让她看看这纱衣的手法是不是和水夫人的那件一模一样。” 魏娘子是省城数一数二的绣娘,叶姨娘办文绣院时,第一个邀请的就是她。 那日水夫人的那件纱衣,魏娘子也见过。 当叶姨娘把纱衣拿给她看时,魏娘子道:“这件纱衣和水夫人的那件纱衣,并不是出自同一个人的手。水夫人的那件纱衣用的手法更高明,眼前这件纱衣明显不及水夫人身上穿的那件。” “这是什么手法,我怎么从来没见过?”叶姨娘问道。 魏娘子道:“姨娘还记得前两年流行的挑罗绣团扇吗?” 叶姨娘想了想道:“是不是从江南传过来的轻罗团扇?” 魏娘子点点头:“就是那轻罗团扇。这纱衣其实和那轻罗团扇的绣法一样,只是把轻罗换成了水云纱,难度也增加了几分。” 叶姨娘听到这里,便问道:“这么说来,做出这纱衣的绣娘,其绣技并不在你之下了?” 魏娘子沉吟道:“光凭这纱衣,我还不能断定她的绣技在我之上,不过能肯定的是,这位绣娘的绣技确实很高明。” 叶姨娘原本只是咽不下那口气,想要知道水夫人的纱衣是谁绣的,如今听到这位绣娘的绣技出众,便又生出了招揽之心。 魏娘子则对这纱衣很有兴趣,“这纱衣我能不能带回去,我想研究一下这纱衣用的绣法。” 叶姨娘当然不会拒绝,“既然你喜欢,那就带回去!” 等魏娘子离开后,叶姨娘便让人去打听,水夫人身上的那件纱衣到底是谁绣的。 沈秀还不知道叶姨娘在打听自己,她正忙着刺绣那幅墨竹图。 凭借着出色的记忆,沈秀在绣制之前,已经按着记忆,把墨竹图原样画了下来。 只是墨竹和一般花卉图不一样,还要考虑墨迹的浓淡与转折之处。 而沈秀作为绣娘,虽然画技出色,可她也有短板,短板就是这水墨画。 为了让自己的绣品更接近于画作,沈秀亲手绘制了好几遍墨竹图,才终于有了些把握。 这天她刚绣完一片竹叶,碧莲走了进来,“沈娘子,刚才有人敲门送来了一张帖子,说请沈娘子你去茶楼见面。” “知道对方是谁吗?”沈秀接过帖子问道。 碧莲摇头道:“对方没说来历,只说他家主子姓叶。” 沈秀第一个想到的是叶向东,可再看这帖子上面的字,分明是秀丽的簪花小楷,一看就出自于女子之手,那么叶向东作为男子,可以排除掉了。 对方姓叶,又想见她一面。 沈秀想了想,有些猜到对方是谁了。 “沈娘子,要不要我跟你一起去?”碧莲看沈秀开始收拾东西,知道她要出门赴约,便问了一句。 沈秀道:“不用。不过若是我一个时辰还未回来,你就去茶楼找我!” 对方邀请沈秀去的是一家普通的茶楼,沈秀刚走进去,就有伙计迎了上来,把她请到了楼上的雅间。 叶姨娘已经点了一壶上好的龙井,等沈秀推门进来,她便含笑招呼道:“今日我只是一个寻常茶客,沈娘子不必多礼,快过来坐。” 既然叶姨娘都这么说了,沈秀也就从善如流坐在了她对面。 叶姨娘笑着给她斟了杯茶:“沈娘子应该是第一次来省城,我听说你这次来,好像是为了平家的细棉布。” 对方都把自己的底细打听明白了,沈秀也就不再隐瞒,“我来省城确实是为了平家的细棉布,后来听说省城举办刺绣盛会,一时技痒,便报了名。” “我听说沈娘子的绣技出众得很,不仅擅长湘绣,而且还会双面绣。”叶姨娘慢条斯理地问道:“沈娘子有没有考虑过加入我们文绣院呢?” 沈秀道:“以我的微末绣技,还是不要去文绣院献丑了。何况我将来还要回府城,并不打算在省城多逗留。” 叶姨娘听出沈秀的婉拒之意,不由流露出惋惜之意,“那就太遗憾了。我原本打算等这次刺绣盛会过后,会推荐沈娘子你去京城的织绣局。” 这织绣局的名头,沈秀也听彭老板说过。对于一个绣娘来说,能去织绣局当然是一种荣誉,可沈秀并不想与叶姨娘扯上关系,尤其不想利用她的关系进织绣局。 叶姨娘看她不为所动,脸色便有些不大好看,“沈娘子不会真以为,光凭你的绣技,就可以夺得刺绣盛会的魁首!” “我没想过自己一定能夺得魁首,不过我觉得作为一个绣娘,最要紧的是提高绣技。” 这话几乎就是在变相告诉叶姨娘,她并不打算结交她这个巡抚大人的宠妾。 叶姨娘一下子站了起来,“既然沈娘子如此不识趣,那我们就走着瞧!” 第317章 狮子狗 叶姨娘离开后,沈秀端起桌上凉透的茶水喝了一口。 看来叶姨娘这几年的确被巡抚大人宠坏了,根本容不得别人的拒绝。 沈秀已经用了很委婉的方式拒绝她,可叶姨娘还是记恨上了她。 记恨也没办法。 早在沈秀替水夫人绣制纱衣时,就想到有这一天。 如果是在府城,沈秀可能还要考虑一下惹怒这种官夫人的后果,可是她又不准备在省城多待,即便叶姨娘记恨上了她,她大不了不参加刺绣盛会便是。 沈秀对自己的定义很清楚,她就是个绣娘,外加一个生意人。 所以她才会帮助水夫人绣制纱衣,因为水夫人能带给她更大的利益。 至于叶姨娘,如果叶家没有和周家定亲,沈秀还会敷衍一二。可一旦叶家也打上了二皇子的烙印,那沈秀自然是想远离他们的。 从茶馆回到宅院,沈秀看着原来绣了一半的墨竹图,忽然不想再绣下去了。 叶姨娘临走时把话说得很清楚了,她是肯定不会让自己夺得刺绣盛会的魁首。 得不到魁首,也就得不到沈秀想要的绣谱。 既然如此,参加这个刺绣盛会便没什么意义了。 沈秀刚准备把绣了一半的墨竹图收起来,水夫人派人来了。 水家是省城的首富,名下坐拥的房产不计其数。 如今炎夏将至,水夫人嫌老宅不够凉快,便搬到了一处新宅。 新宅到处种满了翠竹,还有避暑的凉亭与水轩。 沈秀来新宅时,水夫人正在水轩乘凉,旁边还摆上了新上市的甜瓜和蜜桃。 水夫人让下人给沈秀上一碗酸梅汤润喉,“这酸梅汤的方子是从宫廷里传出来的,比外面卖的味道更好。” 沈秀尝了一口,点点头道:“这酸梅汤确实好喝。” 水夫人看着她喝完,便问道:“叶姨娘是不是找你麻烦了?” 沈秀没有否认,只是微微笑道:“什么都瞒不过夫人。叶姨娘的确找过我,还要我加入文绣院,不过被我拒绝了。” “然后她就恼羞成怒了,是不是?”水夫人继续问道。 沈秀点点头:“她确实有点不高兴。” 水夫人摇了摇手中的扇子,“她就是这个性子。除了在巡抚大人面前,还能收敛一下。其他人只要一不如她的意,她就说翻脸就翻脸。完全不顾之前的情分。” “不过你也不用怕她。”水夫人道:“今日我把你叫来,就是为了此事。怎么说,那纱衣是你为我做的,不然叶姨娘也不会注意到你。” “叶姨娘这个人心量不大,今日你拒绝了她,她肯定是不会让你好过的,起码要在刺绣盛会上难为你。” 水夫人还没说完,沈秀开口道:“所以我不准备参加刺绣盛会了。” “我说了你不用怕她,这个刺绣盛会也不用避开她。”水夫人道:“我已经替你想到了办法。” “什么办法?” 沈秀当然不愿意轻易放弃那本绣谱,如今听水夫人有了办法,便升起了一丝希望。 水夫人道:“待会儿我会带你去见刘巡抚的正妻,那位郑夫人。她与叶姨娘不睦已久,凡是叶姨娘喜欢的人,她都不会喜欢。 反而是叶姨娘不喜欢的人,她便格外笼络。就比如我,自从我跟叶姨娘闹翻后,便得这位郑夫人垂青,常常邀请我去府衙说话。” “其实这位郑夫人很好说话,性子也平和,她肯定会喜欢你的。” 水夫人说到做到,很快就让下面的人准备好了马车,然后带着沈秀去了府衙后院。 郑夫人居住在东边的岁寒院,院子里没有种多少珍贵的花木,但是地方很大,很宽敞。 水夫人一边走一边介绍道:“郑夫人不喜欢人多,这里就只有贴身伺候的几个人,再就是刘巡抚的那位庶长子也住在这里。” 沈秀刚听到这里,就见郑夫人身边的丫鬟迎了上来。 “水夫人可是有一段日子没来了。前几日我们夫人还念叨过您呢!” 水夫人笑道:“这段日子有些忙,你们夫人还好?” “我们夫人挺好的,就是这几日有些担心瑜哥。” “瑜哥怎么了?”水夫人问道:“是生病了吗?” 瑜哥就是刘巡抚的那个庶长子,如今才不过十岁。 丫鬟道:“快别提了。前段时间有人送了大人一只狮子狗,瑜哥喜欢得不行,特地求夫人向大人讨了这只狮子狗。” “也不知道这狗是不是水土不服,总之养了一个月就死了。这下可把瑜哥伤心坏了,连着好几日都不好好吃饭。我们夫人也跟着担忧。” 说话间,丫鬟已经把她们带到了屋子里。 房间内,郑夫人正揽着一个十岁大的孩子在安慰,沈秀看了一眼,那个孩子想必就是瑜哥了。 水夫人带着沈秀上前问好,郑夫人打起精神道:“水夫人好长时间没来了,今日一定要多待一会儿,陪我好好说说话。”然后让人先带瑜哥下去。 瑜哥离开后,水夫人把沈秀介绍给郑夫人,同时委婉地提了一下叶姨娘。 郑夫人马上就明白了,看向沈秀的目光也多了些亲近,“沈娘子不去那文绣院也好。这京城的织绣局,可不是一般人能进的,非得有京城的贵人推荐才行。” 言下之意是说,叶姨娘根本没那个能力把绣娘荐到京城的织绣局。 沈秀只是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郑夫人正要说话,外面传来瑜哥的哭声,便让人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丫鬟回来道:“瑜哥看到廊下的水盆,便又想起了狮子狗。” 郑夫人道:“快让人把水盆收起来。以后狮子狗的东西都不要让他看见,等过一阵就好了。” 水夫人听着,忽然看了眼沈秀,然后开口道:“夫人,既然瑜哥这么喜欢那只狮子狗,光把东西藏起来也不是办法。我倒是有个主意。” “什么主意?” 水夫人道:“郑夫人可以找人画一张狮子狗,然后让绣娘绣成屏风,这样瑜哥日日能见到那狮子狗,也不会很伤心了。” 沈秀猜到水夫人是什么意思了。 郑夫人道:“这法子真的可行吗?” 水夫人道:“夫人试试就知道了。”她说完冲沈秀使了个眼色。 沈秀开口道:“我可以帮夫人绣一个屏风,也不需要什么画,只要夫人告诉我,那狮子狗大致长什么样子就成。” 郑夫人果然有几分意动,“那这狮子狗绣出来,会与真狗一模一样吗?” 沈秀道:“只要夫人将那狮子狗的样子描述清楚,我就能绣出一模一样的来。” 郑夫人听到这里,便让人去把瑜哥叫来,论对狮子狗的熟悉,谁都及不上瑜哥。 第318章 偏心护短 瑜哥是红着眼睛进来的,郑夫人把他抱在怀里哄了哄,然后就说出了水夫人的提议。 瑜哥好一会儿没说话。 郑夫人摸了摸他的头:“要是你不愿意就算了。以后我再让人寻一只狗。” “母亲,我以后不想再养狗了。就依您的意思,把狮子狗绣下来!”瑜哥道:“我想把绣屏放到我房里,这样就好像它从来没离开过我。” 郑夫人道:“好,那就依你的意思。不过你要告诉沈娘子,那狮子狗长什么样子。” 瑜哥想到死掉的狮子狗,眼睛又开始含泪,哽咽着把狮子狗的样子描述了一遍。 爱狗的人,沈秀见得多了。可是像瑜哥这样童真的年纪,对一只死去的狗如此不舍,还是让沈秀有了几分触动。 她认真地听完瑜哥的描述,又问了几个问题,大致猜到瑜哥口中的狮子狗就是后世的京巴犬。 京巴犬其实不难绣,难的是仿真。 沈秀打算回去以后,就先把瑜哥口中的狮子狗绘下来,然后再慢慢想该如何绣才能最大程度地接近真狗的样子。 水夫人和沈秀离开后,郑夫人又安慰了瑜哥一会儿,便让丫鬟带他去外面散散心。 而叶姨娘这边,听说了水夫人带着沈秀来见郑夫人的事,便知道郑夫人又要与自己作对了。 于是等刘巡抚下衙,在叶姨娘这里吃晚饭时,叶姨娘便无意地提起了瑜哥。 “璋哥这几天上学总提不起精神。我一问才知道,瑜哥这几天一直在告假。本来哥俩一起读书挺好,如今瑜哥告假,便只剩了璋哥一人。难怪他提不起精神。” 璋哥就是叶姨娘生的儿子。 刘巡抚皱眉道:“我这几日忙着处理公事,也没找机会和先生问他们两人的课业。怎么,瑜哥这几天一直在告假吗?” 叶姨娘点点头:“已经好几天没来上学了。大人有空也去夫人那里走走,我知道夫人娇惯孩子,可也不能一直告假不读书啊!” 叶姨娘知道刘巡抚在乎的是什么,果然对方听了这话,脸色有些不好看,“那我先去岁寒院看看,你自己先歇息!” 郑夫人刚和瑜哥吃完饭,就听说刘巡抚来了。 刘巡抚是带着怒气和不满来的,脸色自然不大好看。 郑夫人看见他的脸色,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先命丫鬟把饭菜撤掉,才站起身淡淡道:“大人怎么来了?” 刘巡抚已经看见了桌上的饭菜,只有三菜一汤,相比叶姨娘平时的用度,郑夫人可以说很节俭了。 这么一想,刘巡抚的脸色便缓了缓,自己找了个椅子坐下:“我听说瑜哥这几天一直没有上学,所以来问问。”说完看了眼站在郑夫人身后的瑜哥。 “又是那边跟你说了些什么!”郑夫人表现得很平静,还给了瑜哥一个安抚的眼神。 “这事我本来不想说的。大人既然来了,又问起此事,那我就不必隐瞒了。” 郑夫人重新坐下来道:“前段日子大人不是得了一只狮子狗吗,瑜哥的性情,大人也是知道的,最喜欢小动物,要不然大人也不会把狮子狗交给他养。” “可是这狮子狗养了几天,璋哥便寻衅跟瑜哥打了一架,说瑜哥一个婢女生的庶子,有什么资格养这么稀罕的狮子狗。” 郑夫人沉着脸道:“我听瑜哥说了以后,觉得这话实在不像样,有心想把璋哥叫来说他一顿,但想到他娘的性情,便忍下了此事。” “哪知道璋哥人不大心倒挺狠,前几天趁着狮子狗跑出了岁寒院,竟然命身边的小厮将狗丢到了池塘。” 郑夫人回头看了眼含泪的瑜哥,“瑜哥满心欢喜地下学回来,没有看见迎接他的狮子狗,找了半天,才终于在池塘里找到了狮子狗的尸体。” 郑夫人说到这里,忍不住叹息一声,“我知道事有蹊跷,狮子狗不会无缘无故掉进水池,查了半天才查到是璋哥下的手。瑜哥知道真相以后,当天晚上就哭了整整一宿,知道是自己害死了狮子狗。” “毕竟他要不是央求我出面讨狗,这狗说不定就给了璋哥。璋哥有了狗以后,也就不会出于嫉妒,而选择淹死狮子狗。” 郑夫人道:“这几天瑜哥出于伤心和愧疚,一直不想上学。我就索性给他告了几天假。若是老爷觉得不妥,那明天就让瑜哥继续上学!” 刘巡抚听了以后久久没有说话,好半天才犹豫道:“璋哥这孩子,不至于做这样的事!” 郑夫人冷笑一声道:“大人若是不信,可以把璋哥的小厮叫来一问,这事我查得清清楚楚,就是璋哥干的。我知道大人护短,所以从来没有想为瑜哥讨个公道,对外也只说狮子狗是水土不服才死掉的。” “但大人今天来兴师问罪,那我就要替瑜哥说两句话了。他一个十岁大的孩子,自小没了生母,虽然有我这个嫡母,却被一个妾室压得死死的,处处都要受璋哥的气。” “他自己总说,哥哥就该让着弟弟,所以府里有什么好东西,他从来都让着璋哥。唯独这次,那狮子狗他实在中意,才让我向大人张了口。可就是这一样他心爱的东西,也留不住。大人站在他的角度想想,瑜哥该不该伤心。” 刘巡抚看向郑夫人身后的瑜哥,这个庶长子一向话少,虽然不及璋哥活泼伶俐,但私塾的先生一直跟他说,瑜哥是个可教之才。 这么听话的一个孩子,心爱的狮子狗死了,伤心几天也是难免的。 刘巡抚心软之下,便招手让瑜哥过来。 瑜哥低着头走了过来,刘巡抚摸了摸他的头:“这件事,既然是璋哥的错,那我以后训斥他一顿,给你出出气。” 瑜哥却摇了摇头道:“不必了。” 刘巡抚问道:“为什么?” 瑜哥看了他一眼道:“母亲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种小事就不要劳烦父亲了。” 刘巡抚没想到他如此懂事,又摸了摸他的头道:“先生跟我说,你喜欢魏碑的字帖,正好我那里有一本《张猛龙碑》,改天我让人拿给你。” 瑜哥眼睛亮了亮,但很快又摇头道:“还是给璋哥,我练什么字帖都行的。” 刘巡抚知道狮子狗的事给瑜哥留下了阴影,便开口道:“那我把字帖送给先生,让先生以他的名义送给你。” 这个主意好,瑜哥点点头:“那就多谢父亲了。” 刘巡抚自觉已经尽了做父亲的心,又安慰了瑜哥几句,便说书房那边还有公事。 郑夫人站起身送走刘巡抚,回头看瑜哥正盯着刘巡抚离开的背影。 “瑜哥,你在看什么?”郑夫人牵起他的手,“母亲不是告诉过你吗,对你父亲不必抱太大希望。没有希望,就不会有失望了。” 瑜哥懵懵懂懂地点点头,末了道:“母亲,我还是不想见璋哥。您再帮我告几天假!” “好,既然你不想见他,那就再歇息几天。等沈娘子把狮子狗绣好以后,你再去学堂也不迟。” 第319章 我不服 沈秀要给瑜哥绣狮子狗,还要抽出时间完成之前的墨竹图,接下来这几天几乎没离开过房间。 在墨竹图要上交的前一天,沈秀终于把狮子狗的绣屏绣好,然后托水夫人送去了巡抚衙门。 水夫人带着绣屏来岁寒院时,郑夫人正看着瑜哥练字。 这几天瑜哥虽没有上学,可每天该读书读书,该练字练字,并没有荒废功课。 水夫人不懂字的好坏,只觉得瑜哥的字写得十分端正,便随口夸了两句,然后道出来意:“沈娘子已经把狮子狗绣好了。我今天来就是送绣屏的。” 郑夫人道:“这么快,我还以为要半个月呢!” 瑜哥听到绣屏绣好了,不由放下了笔,眼巴巴的看着水夫人。 水夫人笑着将包袱里的绣屏取出来,“沈娘子知道瑜哥想尽快看到狮子狗,所以就没有装裱。若是瑜哥看过没问题的话,我再让人装裱成屏风。” 沈秀所绣的狮子狗是按照真狗的大小绣制的,所以绣屏的尺寸并不大,水夫人一个人就能将绣屏展开。 当水夫人把绣屏展开的时候,瑜哥一眼就看到了素蓝缎上所绣的狮子狗,和生前一样憨态可掬,那雪白的皮毛,湿漉漉的大眼睛,微微吐出的舌头,一切都是那么真实。 若不是知道狮子狗已经死了,瑜哥还真以为自己心爱的狗又活了过来。 郑夫人也连连赞叹道:“像,真是太像了,简直栩栩如生。” 水夫人在旁笑道:“当时我看到这绣屏的时候,也觉得不可思议,尤其是这狮子狗的眼睛,简直绣得活灵活现。后来我问沈娘子,才知道她为了绣好眼睛,将一根蚕丝绣线劈成了两百多股,才将这眼睛绣得和真的一样。” “还有这毛发,看上去这么蓬松,是用了施毛针和鬅毛针。”水夫人将从沈秀那里听来的,现学现卖,说给了郑夫人听。 郑夫人点点头道:“叶姨娘整日夸文绣院的绣娘活计好,我看这沈娘子的绣技才真是厉害。” “夫人和我想到一块去了。”水夫人道:“只可惜沈娘子不想加入文绣院,相当于是得罪了叶姨娘,将来就算参加刺绣盛会,恐怕也是取不了什么名次的。” 郑夫人问道:“沈娘子也报名参加刺绣盛会了吗?” 水夫人点头笑道:“沈娘子听说刺绣盛会的魁首,可以获得一本珍贵的绣谱,便报了名。本来以她的本事,进入前三甲是没有问题的。不过有叶姨娘的阻拦,恐怕要难了。” 郑夫人回头看了眼瑜哥,瑜哥正如获至宝的看着绣屏上的狮子狗,虽然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伤心,但精神比之前好多了。 瑜哥虽是婢女所生,可郑夫人无子,从他刚生下来,就开始抚养,几乎是把他当成了亲生儿子。 如今瑜哥得到了这个绣屏,可以想见以后便有了安慰,不会再伤心下去了。 郑夫人的目光从瑜哥上收回来,“你让沈娘子只管放心,那个刺绣盛会也可以继续参加。” 这就几乎在表态,自己会为沈秀做主。 水夫人满脸笑容道:“有夫人这句话,我们就放心多了。” 十天期限已到。 众位绣娘重新回到了文绣院的玉兰堂。 叶姨娘这次也请了不少人来做评委。这些人既有水夫人这样的富家太太,又有绣坊的老板,甚至还有颇具资历的绣娘。 等众人都到齐以后,叶姨娘便让绣娘们上交绣好的墨竹图。 沈秀落在后面,等一半的人都交了绣品以后,才把自己绣的墨竹图放到了桌上。 叶姨娘看也没看沈秀,她早已经和几个评委打好了招呼,在刺绣盛会的第一轮,就打算把对方淘汰掉。 这场刺绣盛会,明面上是打着公平公正的旗号,可实际上谁能获得魁首,叶姨娘完全是说了算的。 毕竟叶姨娘请来的评委,除了水夫人以外,或多或少都与叶姨娘有些交情,不可能会违背她的意思。 水夫人看着叶姨娘笃定的神情,不由有些替沈秀着急。 郑夫人虽然答应了要替沈秀做主,可叶姨娘毕竟是巡抚大人的宠妾,郑夫人从来都不会直面与她硬刚。 水夫人不知道郑夫人是如何打算的,所以心里暗暗有些着急。 就在她暗自焦急的时候,所有绣娘都已经交上了她们的绣品。 叶姨娘便让人将绣品一一展开,由众位评委评点。 每一个评委手里都有三个竹签,上面分别写着上中下三个字。 哪位评委觉得绣品称得上上品,就可以投出手中的上签,反之觉得绣品不及格,就可以投出下签。 绣娘们交出的绣品共有一百来件,每一件绣品都需要花费一些时间才能让评委做出选择。 等绣品的评选进行到一半时,忽然有个丫鬟走了进来,在叶姨娘耳边说了几句话。 叶姨娘刚惊讶地站起来,穿着便服的刘巡抚就走了进来。 众人都没想到刘巡抚会来,都是一脸的惊讶。 等众人行过礼,刘巡抚便笑道:“我也是一时兴起,便来看看。你们该做什么做什么,不用管我。” 虽然刘巡抚这么说了,可是众人哪能像之前那么随意,除了叶姨娘外,其他人多多少少有些拘束。 叶姨娘倒是有心想问刘巡抚,为何会突然过来,早在刺绣盛会之前,叶姨娘就已经和刘巡抚说好了,只要在第三轮比试时,刘巡抚能露个面就行。 如今对方提早来了,叶姨娘想知道原因,可惜一直没找不到机会。 刘巡抚的注意力一直在那些绣品上。哪个评委投的上签最多,哪个评委投的下签最多,他都有留意。 等绣品评选完以后,叶姨娘便当着刘巡抚的面,开始公布第一轮的结果。 在叶姨娘的暗箱操作下,魏娘子得到的上签最多,十个评委,除了水夫人投了个中签,九个评委投的都是上签。 而沈秀在之前只得到了一个上签和五个中签,四个下签。 第一轮的比试要淘汰一半的绣娘,沈秀的这个成绩显然属于中下,淘汰是必然的事。 叶姨娘念完成功晋选的前五十名绣娘后,还朝沈秀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你绣技出众又怎么样,只要得罪了我,我照样可以淘汰你。 偏偏沈秀很平静地看了她一眼,就在叶姨娘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时,沈秀开口道:“巡抚大人,我不服。” 刘巡抚看完结果,都已经要离开了,却意外听到了沈秀的抗议。 “大人,你不用理她。”叶姨娘抢在前面道:“她不服也没办法,结果已经出来了。” 刘巡抚以为沈秀只是因为落榜,所以有些不甘而已。 他正要掉头离去,沈秀再次扬声道:“大人,我确实不服这个结果,我绣的墨竹图即便不是上品,但也不该被四个评委列为下签。” “沈秀,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质疑我请来的评委。”叶姨娘听到这里,忍不住出声斥责道。 “等等。”刘巡抚本来都已经要走了,可是忽然听到叶姨娘的这句话,便回转身看向沈秀道:“你叫沈秀?” 第320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叶姨娘看着刘巡抚因为自己的一句话停下来,心头一跳,有一种事情超出自己控制的感觉。 而刘巡抚则看向沈秀:“你就是沈秀,这么说来,那幅狮子狗是你绣的了?” 沈秀点头:“大人如果问的是绣给瑜哥的那幅狮子狗,那确实是我绣的。” 刘巡抚微笑道:“夫人跟我提起过你,我也亲眼见过那幅狮子狗,没想到竟然还有人能将动物绣得栩栩如生。” “刚才我还留意过,只是从始至终没有听到你的名字,还以为你没有参加刺绣盛会。” 沈秀解释道:“大人来之前,我的绣品就已经被评点过了。” “哦,你说你不服,是对评委们的评点有什么异议吗?”刘巡抚问道。 如果沈秀是普通的绣娘,刘巡抚根本不会理会此事。可他亲眼见过沈秀绣的那幅狮子狗,知道她的绣技确实出众,既然她的绣技这么出众,那么落选一事说明很有隐情。 叶姨娘没有想到刘巡抚见过沈秀的绣屏,一时间有些着急。 沈秀看了眼叶姨娘,直接道:“我确实对几位评委的评点有异议,如果我的绣品确实不佳,那我得到四个下签也就认了。可我自问,论绣技,并不输于在场的任何一位绣娘,却偏偏得到这样的结果,我不服。” “你好大的口气,什么叫做绣技不输于其他绣娘。”叶姨娘忍不住出声道:“如果你真有这样的绣技,评委们绝对不会给你下签。既然给你下签,说明你确实技不如人。” 叶姨娘说完便看向刘巡抚,“大人,这绣动物和绣墨竹完全是两回事。有的绣娘可能终生只擅长绣一种东西,沈娘子能绣好动物,不代表能绣好墨竹。” 刘巡抚觉得叶姨娘这话有理,他本来就偏宠对方,听了这话,心里就有了几分动摇。 水夫人一看刘巡抚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忙站出来道:“大人,沈娘子绣的墨竹图我见过,其实不输于其他绣娘。大人若是不信的话,可以把沈娘子的墨竹图找出来。” 当初水夫人做刺绣盛会这个评委,是通过郑夫人的帮忙,由刘巡抚亲自安排的。 刘巡抚当然知道水夫人与自己夫人的交情,既然水夫人都这么说了,他便不偏不倚道:“那就把沈娘子所绣的墨竹图找出来!” 叶姨娘一听这话,就知道要糟。 可她没有任何借口阻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沈秀的墨竹图被找了出来。 水夫人亲自将沈秀所绣的墨竹图呈到了刘巡抚的面前。 “大人请看!” 这幅墨竹图,当日是刘巡抚亲手所绘,他当然还记得画中的每个细节。 而沈秀所绣的墨竹图几乎和他所画的墨竹一模一样,就连墨迹的浓淡与转折之处,都与画中并无二致。 如果不仔细看,还以为这是一幅画作,而不是一幅绣品。 即便刘巡抚是外行,也能看出这件绣品确实精细传神,真正达到了以针代笔的程度。 “这么好的绣品,如果我是沈娘子,就这么淘汰的话,也确实是不服。”刘巡抚慢悠悠地说了这么一句。 那四个给沈秀投出下签的评委,脸色马上就变了。 水夫人还在旁添了把火道:“当时我听到有人投出下签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么好的绣品,怎么会有人投出下签。” “怎么,你们不解释一二吗?”刘巡抚看向那几个评委道。 语气仍旧是轻描淡写,可话里却透着一股上位者的威严。 几个评委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毕竟他们是受叶姨娘指使,才昧着良心投出了下签。 他们倒是想说实话,可又知道依照刘巡抚的性子,即便供出叶姨娘来,最后受罚的还是他们。 几个评委交换了一下眼色,都选择了替叶姨娘隐瞒,毕竟如果不供出叶姨娘,叶姨娘还有可能替他们求情,但是若供出叶姨娘,只怕他们的下场更惨。 刘巡抚等不到他们的回答,便一挥衣袖道:“既然你们说不出原因,那这评委的位子不做也罢。” “如此以好充次,你们也不配做这刺绣盛会的评委。来人,将他们几人请出去!” 叶姨娘看着刘巡抚命人把这几个评委赶了出去,忍了又忍,什么话也没有说。 她当然知道刘巡抚是给她留了面子,所以只罢了这几个人的评委身份,没有治这几个人的罪。 沈秀将一切看在眼中,刘巡抚比她所想的还要偏袒叶姨娘,沈秀不信他不知道叶姨娘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可他只字未提,只是把几个评委赶了出去。 她看了眼一旁的水夫人,水夫人则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刘巡抚发作完几个评委,便把沈秀的这件绣品定为了第一轮比试的第一名。 叶姨娘本来有些不服的,可是她知道自己这时候什么都不能说,硬是装出一副笑脸,上前恭喜沈秀。 刘巡抚对叶姨娘的识时务很满意,他笑着勉励了沈秀几句,又嘱咐了叶姨娘几句,将来再挑选评委的时候,可不能再找这种没什么眼力的人。 叶姨娘点头称是,她不敢违背刘巡抚的意思,可等刘巡抚一转身,她就狠狠瞪了沈秀一眼。 当沈秀察觉到什么,转过身时,看到的却是叶姨娘皮笑肉不笑的神情。 等刘巡抚离开,叶姨娘的脸立时沉了下来,连第二轮比试要比什么都没说,就让众人散了。 沈秀回去的时候,坐上了水夫人的马车。 水夫人摇着扇子笑道:“很难看到叶姨娘像今日这么吃瘪,你看她那比哭还难看的笑脸,真是笑死人了。” 沈秀没有笑,脸上淡淡道:“我以为巡抚大人知道这刺绣盛会的黑幕后,起码会问责叶姨娘。可他竟然这么护短。” “我们这位巡抚大人本来就护短。”水夫人道:“凡是跟叶姨娘有关的事,他的心都是偏的。今天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是很不错了。不过这还要多亏郑夫人的帮忙。” “如果不是郑夫人,巡抚大人根本不会在这个时候来。”水夫人道:“所以我才说,能对抗叶姨娘的,只有郑夫人了。” “你别看郑夫人平日低调,也不受宠,好像没什么地位。她只是在小事上不屑于与叶姨娘计较罢了。”水夫人道:“说到底,争宠只是小事,子嗣才是大计。将来你看,郑夫人教养的瑜哥一定会有出息。” 瑜哥将来出息不出息,沈秀不知道。 不过同样是正室,又都不喜欢叶姨娘的为人,她确实可以多和郑夫人走动走动。 而叶姨娘这边,计划被打乱,沈秀不仅没有被淘汰,反而被刘巡抚点为了第一名。可以想见,她将来再想淘汰掉对方就难了。 因此,叶姨娘回到住处就大发脾气。 叶向东进门的时候,就见地上到处都是碎瓷片。 “姐,干嘛发这么大脾气!” 叶姨娘看见叶向东那副嘻嘻哈哈的模样就没好气,“你怎么来了?” 叶向东笑道:“自从我与周姑娘定亲后,已经好久没见她了。姐你什么时候给她下个帖子,我想见见她。” 周婉儿的父亲已经写信回来,答应了这门婚事。 前几日叶姨娘特地命媒人上门,正式定下了这门亲事。 如今听叶向东说起周婉儿,叶姨娘因为心里有气,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你个没出息的东西,这点小事也要求我。” 叶向东嘻嘻笑道:“姐,我让你把周姑娘叫来也是帮你。刺绣盛会的事,我也听说了。不就是一个绣娘吗,周姑娘那么聪慧,肯定能帮你想到办法的。” “你这么一说,好像也确实是这样。”叶姨娘觉得叶向东说得有理,有些事情,自己要顾及刘巡抚,可要是周婉儿出面对付沈秀就不一样了。 第321章 有点不对劲 周婉儿自从定了亲事以后,就一直被周太太拘着绣嫁妆。 当叶姨娘下帖子请周婉儿过去时,周太太不好阻拦,只是叮嘱了女儿几句。 周婉儿这几天一直被拘在家里,早就闷坏了。尽管她知道叶姨娘请她去做客,更多的是叶向东想见她。但是一想到可以出门,周婉儿觉得,连一向讨厌的叶向东都没那么讨厌了。 出乎意料的是,周婉儿到了叶姨娘的住处后,却没看到叶向东。 叶姨娘笑着让周婉儿坐下,“向东听说你爱吃苏记的点心,知道你今天要来,一大早就亲自去买点心了。” 周婉儿脸上微微有些窘意,她其实一点也不在乎对方在不在,叶姨娘这么一说,倒好像她很在意对方在不在似的。 叶姨娘看她不自在,以为她害羞了,便转移了话题:“婉儿最近在家做什么呢?” 周婉儿道:“无非是做些针线活,打发打发时间。” 叶姨娘知道她应该是在家绣嫁妆,便道:“文绣院那么多绣娘,闲着也是闲着,日后你若是忙不过来,可以让文绣院的绣娘们替你做。” “文绣院的绣娘们,这个时候都在忙着刺绣盛会的事!”周婉儿道:“我还是不要给她们添麻烦好了。” 叶姨娘道:“快别提了,这几天我正为刺绣盛会的事心烦呢!” 从前周婉儿没有和叶向东定亲,她对叶姨娘的态度以客气为主,如今两家定亲,周婉儿再不愿意,也知道叶姨娘是她未来夫君的亲姐姐,态度自然也发生了变化。 她有些关心地问道:“为什么心烦?” 叶姨娘叹气道:“还不是为了那个沈秀。我本来好心邀请她加入文绣院,哪知道却被她拒绝了。拒绝就拒绝,转头她就搭上了水夫人。” “我与水夫人不对付的事,省城可以说是人尽皆知。她这么做,分明是没把我放在眼里。我有心给她一个教训,哪知道她有水夫人撑腰,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 “婉儿,向东常夸你聪慧。”叶姨娘拉着周婉儿的手道:“你能不能帮我想个办法,惩治一下那沈秀。” 提起沈秀,周婉儿的神色有些奇怪。 叶姨娘看在眼中,有些不大明白周婉儿的反应。 周婉儿看了眼叶姨娘道:“沈秀就是卫宴的娘子。从前我曾找过她的麻烦,只知道这人不好对付。” 听说沈秀是卫宴的娘子,叶姨娘显然没想到。不过她根本不在意这个,继续拉着周婉儿的手道:“那这么说来,你对她应该有所了解了。” 周婉儿道:“我只知道沈秀曾为水夫人做过一件纱衣,而且她好像与四季绣坊关系匪浅。” 四季绣坊,叶姨娘眼睛一闪,决定回头就让人查一查这四季绣坊与沈秀的关系。 沈秀有郑夫人护着,她为难不了,但区区一个四季绣坊,想要它开不下去,那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 周婉儿一看叶姨娘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便不动声色地给她出主意道:“我听说巡抚大人很爱惜自己的官声,就算我们要找四季绣坊的麻烦,最好还是不要明着来。当然也不能找那些地痞流氓,否则闹到公堂就不好看了。” “那依你说,这事该怎么办呢?”叶姨娘问道。 周婉儿道:“四季绣坊是开门做生意的,这做生意嘛,难免有赔有赚。比如被人坑骗,这是很正常的事。” 叶姨娘马上就意会到了周婉儿的意思。 “我明白了。” 周婉儿淡淡一笑,她本来没想再与沈秀作对的,不过既然沈秀把叶姨娘得罪了,她作为叶姨娘这边的人,自然是要为叶姨娘出谋划策的。 沈秀忙着参加刺绣盛会的时候,彭老板和荣泰都没闲着。 彭老板趁着纱衣的热度,为绣坊争取了不少生意。 而荣泰在把省城转遍后,也谈拢了好几单生意。 两人踌躇满志,一个想要把四季绣坊做大,一个想要把霓裳绣坊的生意做到省城时,都忙得风生水起。 这天荣泰来找沈秀,谈话间提到彭老板打算进一批玉色纱绫。 “彭老板后来定的那些纱衣,还有段时间才能送到省城。彭老板不想干等着,听说江南那边流行一种玉色纱绫,便想采买一批,做成纱绫衣裳。” 沈秀问道:“现在已经是五月份了。这个时候派人去江南采买布匹,会不会已经有些晚了。” “不晚。”荣泰道:“彭老板最近认识了一个姓乔的商人,那商人是从江南那边过来的,手里就有一批玉色纱绫。” 那玉色纱绫,沈秀没听过,也没见过。既然是江南的最流行的布料,想来质量不差。 只是沈秀听着这话,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可她一时又说不出来,到底是哪不对劲。 荣泰看她的神色不对,便唤了一声:“沈娘子。” 沈娘子回过神,接着问道:“彭老板打算什么时候采买这批玉色纱绫?” 荣泰道:“好像就这两天,沈娘子觉得有问题吗?” 沈秀道:“没问题,只是我对那玉色纱绫很有兴趣,你帮我问一问,彭老板哪天与那姓乔的商人见面,我也凑个热闹。” 荣泰后面与彭老板一说,彭老板以为沈秀对那玉色纱绫有兴趣,便说自己明日就要与那姓乔的商人会面。 而见面的地点就在四季绣坊。 第二日一大早,沈秀就来了四季绣坊。 彭老板亲自过来招呼,还让伙计上了壶好茶。 沈秀品着茶叶道:“彭老板,这是上好的红茶,味道不错!” “沈娘子要是喜欢,等你回去的时候,我送你一包。”彭老板大方道。 沈秀笑道:“彭老板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想说,彭老板可以备些白茶。白茶能放好几年,这样绣坊就可以省一笔银子了。这个法子也是我们霓裳绣坊的郭掌柜想出来的。” “你说的这位郭掌柜还真会省钱。”彭老板道:“好,我听你的,回头就把这红茶换成白茶。” 两人说完茶叶,彭老板回头看到有人走进了绣坊,便道:“沈娘子,那位乔老爷来了。” 第322章 被人做了手脚 那位乔老爷四十上下,生得身材高大,一脸的和气。 表面上来看,这就是个普通的走南闯北的行商。 彭老板与乔老爷寒暄的时候,沈秀一直没有说话,心里则在想,莫非自己太敏感了。 她还在想心事,彭老板已经取了块玉色纱绫,“沈娘子,你看看这玉色纱绫如何?” 沈秀漫不经心地接过,只见这玉色纱绫入手轻软,上面还有莲花暗纹,看着既雅致又清淡。 等等,沈秀的目光忽然停顿在了莲花暗纹上。 她知道自己为什么觉得这件事不对劲了。这莲花暗纹让她想起了莲娘,还有之前陷害过锦心绣坊的秦友贵。 这乔老爷和秦友贵的出场方式虽然不一样,但是他们出现的时机却都太巧了。巧到很难不让人怀疑,他们背后是有什么人想要陷害四季绣坊。 沈秀最近才刚得罪了叶姨娘,她知道叶姨娘肯定不会轻易放过此事。如果这乔老爷是叶姨娘派来的,也未可知。 彭老板看她好长时间不说话,还以为她是看出了什么,便唤了一声:“沈娘子。” 沈秀回过神,她心里有了猜测,便不肯让人看出什么端倪,神色如常道:“这玉色纱绫确实不错,既轻软又不会太清透,正适合做夏衣。” 乔老爷笑道:“如今江南都时兴用这玉色纱绫做夏衣,要不是我有事去京城,这些玉色纱绫还不舍得出手呢!” 沈秀道:“既然要去京城,那么把这玉色纱绫带到京城不好吗,还能多挣一笔银子。” 她的猜测终归只是猜测,沈秀便想从这位乔老爷口中多套些话。 乔老爷道:“我当然想多挣一笔银子。只是从这里赶到京城,少说也要一个月。等我到了京城后,也许夏天都过半了。这玉色纱绫再好,也只是在夏日紧俏。 再说,我与其带着这么多货物赶路,还不如在省城这里把玉色纱绫出手,这样还能卖个好价钱。” 彭老板不明白沈秀的用意,但他是站在沈秀这边的,自然要替对方说话,“我这妹子说话直,还请乔老爷不要见怪。” 乔老爷摆摆手道:“我怎么会见怪呢,这位娘子问得也有道理。” 沈秀笑道:“既然乔老爷不见怪,那我就再问一句了。我听您的意思,是常去京城的了。那您可知道京城的罗家?” “罗家,我听说过。这京城的贵人啊,都住在西城。罗家就在这西城的西北方向。”乔老爷说完还看了沈秀一眼,“这位娘子是罗家的什么人啊?” 沈秀微微笑道:“我只是听人说过罗家,一时好奇问问而已。” 这乔老爷看上去的确是去过京城,不是她的猜测有误,就是叶姨娘找的这个骗子确实是个商人。 沈秀不想再问下去了,只是在临走时,找乔老板要了一小块玉色纱绫,说是要做个帕子。 乔老板很痛快地给了她两尺玉色纱绫,连一点犹豫都没有。 沈秀刚才问了那么多,摆明是不相信他,如今又要了一小块玉色纱绫,她不信他不知道自己要这布的目的是什么,可他给得痛快,说明对这玉色纱绫的质量很有信心。 一时之间,沈秀也猜不透这乔老爷的来历了。 难道这玉色纱绫真没有一点问题? 沈秀带着疑问,先把这玉色纱绫拿去给平老大看。 平老大拿着那块玉色纱绫,在阳光下看了一会儿,也觉得没什么问题。 既然连平老大也看不出问题,沈秀索性把这玉色纱绫的事情放下,向平老大问起了织布的事情。 “之前我提过将蚕丝和棉丝掺在一起织布的事,不知道你们试过没有?” 平老大道:“那天你走了以后,我确实琢磨了一下,试着按照你说的法子织了几尺布。我拿给你看,你看完就知道了。” 平老大很快回屋拿了一块布料,沈秀接过一看,只见这布料细密是细密,就是有些褶皱。 “这是怎么回事?” 平老大道:“这布料原本是很齐整的,不过经水后就变成了这样。棉丝缩水,蚕丝却不缩水,这两样东西织在一起,难免会这样。 我在织布的时候,就想过这个问题。所以织好以后,便把布料过了水,结果和我想的一样。” 沈秀道:“我倒是有个法子,可以解决这件事。下次你把布织好以后,可以先用碱水浸泡,这样棉丝就不会缩水了,这布料也就不会变得褶皱了。” 平老大还是第一次听闻这个法子,“这法子真的管用吗?” 沈秀点头道:“管用。不过这个法子,最好不要让外人知道。如果这法子被外人知道了,你们家也就做不了这独家生意了。” 平老大听出事情的重要性,忙道:“我肯定不会对外人讲的,我发誓。” 沈秀道:“发誓就不必了。如果这方子真的流传出去,那我们霓裳绣坊就不会单收你们一家的布料了。我相信你不会做这赔本买卖的。” 平老大道:“当然,我就是再笨也不会和钱过不去。” “不过一定得是碱水吗?”平老大又问道:“这碱水有什么讲究呢?” 沈秀道:“我把道理说了你估计也不懂,反正你只要知道是碱水就行了。” 她说到这里,忽然顿了一下。 平老大不明白她的神色怎么突然变了,正打算开口询问,沈秀已出声道:“我知道玉色纱绫的问题了。你们家有碱和米醋吗?” 平老大不明白沈秀想到了什么,但还是依照她说的,打了两盆清水,又取来了一些碱和米醋。 沈秀把碱和米醋分别倒进两个清水盆,然后将玉色纱绫撕成两半,扔到两个水盆。 一炷香很快过去了。 沈秀先拿起过碱水的玉色纱绫,没有缩水。再看过米醋的玉色纱绫,仍是没有缩水。 难道是她想错了。 沈秀还在拿着一块玉色纱绫发愣,平老大忽然泼掉了水盆里的水,重新倒进清水,只是这次没有放碱和米醋,而是抓了把粗盐。 平老大将其中一块玉色纱绫扔进水中,不过一会儿,那盐水忽然变得没那么清澈,有了几分浑浊。 平老大捞起那块玉色纱绫,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沈娘子,我知道这玉色纱绫的问题了。这玉色纱绫不能过盐水,一过盐水便会褪色。这应该是染布的时候,被人做了手脚。不然这布不会一过盐水就褪色。” 刚才沈秀用碱水浸泡玉色纱绫的行为提醒了平老大,他记起一个染匠说过的话,便拿这盐水一试,果然这玉色纱绫遇到盐水便褪了颜色。 沈秀看着平老大手中褪色的玉色纱绫,知道那位乔老爷和叶姨娘打的是什么主意了。 玉色纱绫经水不会缩水,也不会褪色,只有经盐水浸泡才会褪色,这正是幕后主使的高明之处。 玉色纱绫是用来做夏衣的,而夏天人们出汗多,汗里面就有盐分。而这玉色纱绫做成的衣裳,既轻软又不清透,很适合贴身穿。 只要有人贴身穿着这玉色纱绫制成的衣裳,然后在热天出一身热汗,那么后果是不用说的了。 衣裳褪色不说,皮肤上还会染上颜色。 到时候,四季绣坊的名声会因为这玉色纱绫而变得臭名昭着,而这正是幕后主使所希望看到的样子。 第323章 偏不如她的意 四季绣坊内,沈秀抓了一把盐放到水中,然后将一块玉色纱绫扔进去。不过一会儿,那块玉色纱绫便褪了颜色。 沈秀拿起褪色的玉色纱绫,递给彭老板。 彭老板脸色微变:“这玉色纱绫怎么褪色了?” 沈秀平静道:“这玉色纱绫在染布的时候,只染了一遍,根本没有固色,所以被盐水一泡,便开始褪色。” “你的意思是,这玉色纱绫是乔老爷故意卖给我的?”彭老板不笨,马上就明白了乔老爷的企图。 “我和他无冤无仇,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彭老板想不明白这个问题。 他自问平时没得罪过什么人,怎么会招来这样的事情。 沈秀带着些许歉意道:“其实乔老爷背后的人,是冲着我来的。彭老板你只是被我殃及了而已。” 彭老板看向沈秀:“沈娘子来省城不过短短半个多月,按理来说,你应该不会得罪什么人啊。” 沈秀道:“彭老板不记得我给水夫人绣制的那件纱衣了吗?那个幕后主使正是因为此事,所以才找上我,想要我加入文绣院,只可惜我对文绣院不感兴趣,所以她才找人陷害四季绣坊。” “你说叶姨娘。”彭老板很快猜出了沈秀说的幕后主使是谁。 沈秀点点头:“就是她。” 提到为水夫人做纱衣那件事,彭老板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沈秀为水夫人做纱衣,也是为了四季绣坊的生意。 如今她遭叶姨娘为难,间接也是因为四季绣坊。 彭老板叹气道:“早知道沈娘子你会得罪叶姨娘,当初我不该让你出来见水夫人。” 沈秀道:“彭老板不必自责。当时我也不知道这位叶姨娘如此心胸狭窄。虽然水夫人跟我说过叶姨娘的事,但当时我也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这件事情,我也有错。” “不过现在不是追究事情对错的时候。”沈秀道:“既然对方摆明要搞臭四季绣坊,我们还应该想个对策才行。” 彭老板道:“幸好沈娘子你看出了这玉色纱绫的问题,不然我明天就要把这批玉色纱绫全都买下来了。” “彭老板,其实你可以继续与那位乔老爷见面的,最好能讨价还价,以低价购进他手中的玉色纱绫。” 彭老板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看向沈秀。 玉色纱绫既然掉色,那为什么还要买进呢? 沈秀笑道:“我当然不是开玩笑,也没疯。只是觉得这玉色纱绫,如果经过再加工的话,完全可以卖个好价钱。” “怎么加工?” 沈秀道:“这批玉色纱绫最大的问题是褪色,但如果我们能解决这个问题,这玉色纱绫就不成问题了。” “彭老板可以私下里寻找几个有经验的染匠,等你低价从乔老爷那里买来玉色纱绫后,先用盐水浸泡,等玉色纱绫褪色成白色纱绫后,就可以让染匠染成我们想要的颜色了。” 沈秀道:“叶姨娘不是想让四季绣坊臭名昭着吗,彭老板你可以将计就计,利用这些玉色纱绫大挣一笔。” 彭老板听到将计就计,想到荣泰告诉给自己的那些事,不由笑道:“怪不得荣泰总说你厉害,这将计就计这一招,难为沈娘子你想得出来。” 沈秀微微笑道:“因为这一招,我用得太多了。彭老板你就按照我说的做,叶姨娘不是想让四季绣坊倒霉吗,我们就偏不如她的意。” 叶姨娘一直等着乔老爷那边的消息。 这天乔老爷命人送信过来,说是四季绣坊的彭老板已经买进了那批玉色纱绫。 叶姨娘看完信后就笑了。 叶向东在旁边正啃着一个蜜桃,没吃几口,就把蜜桃丢掉了一边,然后擦手问道:“什么人送的信,让姐你这么高兴?” 叶姨娘放下信道:“你管我。”一字未提对付沈秀的事。 叶向东便懒洋洋地伸了个腰,“姐,有人托我问你,那刺绣盛会的第二轮比试,什么时候开始啊?” 叶姨娘白了他一眼道:“急什么,那第二轮比试的内容,我还没想好呢!” “我倒是有个主意。”刘巡抚晚上来叶姨娘这里,听对方提起此事,便道:“沈娘子前日不是给瑜哥绣了个狮子狗吗,你可以让人抱来一只小猫小狗,以猫狗为题目,让这些绣娘们比个高下。” 叶姨娘深吸一口气,问道:“大人从前不是不管这些吗,怎么会想到给绣娘们出题目了?” 刘巡抚道:“昨日我去看瑜哥,夫人跟我说了这个主意,我觉得这个题目不错。夫人难得张口,就依了她的意思!” 叶姨娘心里气得不行,面上还得做温婉状:“那就听大人的,就以动物为题目!” 于是第二轮比试时,叶姨娘便让人抱来了一只狸猫,让五十位绣娘,在半个月的时间内,将这件狸猫绣品完成。 沈秀将狸猫的样子记下来后,抬头的时候,却看到了叶姨娘望过来的目光。 叶姨娘发现沈秀看过来,还朝她露出一个等着瞧的神色。 想来叶姨娘已经知道了彭老板买下了玉色纱绫的事情,如今正等着四季绣坊倒霉呢! 叶姨娘确实是数着日子等四季绣坊那边的消息,为了亲自出一口恶气,叶姨娘等那批玉色纱绫做好衣裳后,带头购买了几件用玉色纱绫做成的夏衣。 彭老板按照沈秀的意思,把叶姨娘买纱衣的事宣扬得人尽皆知,然后利用叶姨娘的名气,卖出了好多件玉色纱绫制成的夏衣。 叶姨娘把衣裳买回去以后,当然没有穿,只是等着其他客人穿出问题后,她再出面到绣坊,狠狠地出一口气。 哪知道叶姨娘等了又等,也没等到四季绣坊出事的消息,反而听到四季绣坊的生意越来越好,而那玉色纱绫做成的夏衣也是风靡全城。 正当叶姨娘有些坐不住,想找那个乔老爷来问问情况时,叶向东却在这个时候穿了身簇新的夏衣过来。 “姐,你看我这身夏衣怎么样,是四季绣坊新出的纱绫衣裳,既透气又轻软,比穿纱衣还凉快呢!” 叶姨娘看了眼叶向东身上的纱绫衣裳,脱口而出道:“你穿这衣裳做什么,这四季绣坊做的纱绫衣裳是会褪色的。” “不会褪色啊!”叶向东道:“穿之前,我还让人洗了一遍,一点都没褪色。” 叶姨娘道:“我不是说洗了以后会褪色,而是穿在身上,被汗浸润以后会褪色。” “那就更没有了。”叶向东扇着扇子道:“我早上已经出了一身汗了,不信你看看。” 叶姨娘仔细看了一眼,叶向东身上的玉色纱绫衣裳,确实是没有一点褪色。 叶向东眼看着亲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忍不住问道:“姐,你怎么了?” 叶姨娘看着自己的兄弟,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事情和盘托出了。 “姐,我觉得那个乔老爷应该不会骗你的,那玉色纱绫肯定是有问题的。不过四季绣坊那边肯定有高手,这个高手不只看出了这玉色纱绫有问题,而且还把它变废为宝,做成了风靡全城的夏衣。这份本事,你不得不服。” “依着我说,你和周婉儿没做过生意,肯定是斗不过人家的。” “那依你说,该怎么办。”叶姨娘烦躁道:“要不是你说周婉儿聪慧,我也不会用她的这个计策。” 叶向东笑道:“我也没想到这个沈娘子这么厉害,这么着,改天我去会会她,给姐你出口恶气怎么样。” 叶姨娘当然说好,“那你记得,一定替我好好教训教训她。” 第324章 演一场戏 沈秀还不知道叶姨娘让叶向东教训自己的事,她正让荣泰看平老大织出的一块布。 “这布是用蚕丝和棉丝掺在一起织的。你觉得这布比细棉布如何?” 荣泰拿起布看了看,又摸了摸质地道:“这布比细棉布多了些光泽,但是摸着却和细棉布一样柔软,好像兼具了绸缎与细棉布的优点。” “沈娘子,这布有名字吗?”荣泰看完问道。 沈秀道:“还没有。不过你既然问起,那我就想一个,你觉得叫轻容布怎么样?” “轻容布。”荣泰念了两遍,“这个名字好听。” 沈秀微笑道:“那就这么定了。我已经向平老大定了一百匹轻容布。等布织好后,你就帮我送到府城。这轻容布整个省城就只有平老大一个人会织,他已经答应我,以后织出的轻容布只供给我们霓裳绣坊。” “有了这轻容布,我们绣坊就又多了一个财路。” 做生意要紧的是眼光长远,细棉布是好,可霓裳绣坊要想做大,就不能只凭这一种布料。 只有不断地推出新品,才能让绣坊立于不败之地。 荣泰想得更多,“沈娘子,等这轻容布做成衣裳后,能不能和细棉布衣裳一起卖给四季绣坊?” 沈秀道:“当然能。这件事就由你跟彭老板细谈!” 荣泰道:“如果彭老板同意的话,我想先回霓裳绣坊,跟郭掌柜商量一下这事。说来我在省城待的时间不短了,也该回去看看了。” 沈秀也知道,霓裳绣坊光有郭掌柜一个人盯着也不行,荣泰回去看看也好,便点点头:“那你回去的时候,路上小心一些。” 荣泰离开后,沈秀还在想,她身边的人手还是有些不够用,只是忠心又能干的人少之又少,能遇到郭算盘和荣泰两个人,已经是她的幸运了。 卫宴进房时,就见沈秀又是摇头,又是笑,便问道:“荣泰跟你说了些什么?” 沈秀看见卫宴,有些意外,卫宴这段日子读书很用功,几乎很少会从书房出来。 不过看到卫宴正等着她的回答,沈秀便道:“没什么,我只是感慨身边可用的人太少了。荣泰这样一直跑来跑去也不是长久之计。” 卫宴道:“人手的事,慢慢找就是了。不过这里有封信,却是要你看一看的。”说完便从身上取出了一封信。 “刚才你和荣泰说话,碧莲又出去了,外面的门被人敲了好一会儿,也没人知道。我听到以后,出去一看,那个送信的人已经走了,只留下来一封信。” 沈秀把信接过来,一目十行地看完,原来是叶向东要见她。 “好好的,他为何要见你?”卫宴问道:“若是你不想见他,我让沈士奇出面帮忙处理这件事。” 沈秀道:“那倒不用。他和罗恭认识,而且也知道我和罗恭的关系,应该不会对我不利的。我想他要见我,还是为了他的姐姐,也就是那个叶姨娘。” “你和叶姨娘又是怎么回事?”这段日子,卫宴一直关门读书,很少过问沈秀的事情,如今听她说起,才知道近日应该是发生了不少事。 沈秀笑道:“都是生意上的事情。相公你没必要知道的,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读书,将来考上举人。等你考上举人,就没有人敢难为我了。” 这话倒是实情,在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浮云。 卫宴便看了沈秀一眼:“不过若是遇到什么难事,你可不许瞒着我。你家相公虽还未考中举人,但还是有些人脉关系的。” “我知道。”沈秀道:“我现在还能应付得来。这个刘巡抚虽然不像秦知府那么欣赏你,但他知道你和孟老先生的关系。而他那位叶姨娘呢,又最怕这位巡抚大人,她即便对我不满,碍于刘巡抚,也不会做得太过的。” “我要提防的,不过是怕她为难四季绣坊罢了。”沈秀道:“再说还有碧莲在呢,我出门在外,你是不用担心的。” 沈秀安抚完卫宴,便去赴叶向东的约。 她梳洗换衣裳的时候还在想,这几天一直都在见和叶家有关的人,先是周婉儿,然后是叶姨娘,现在叶向东也要单独见她了。 也不知道叶向东见了她以后会说什么。 沈秀事先想了很多可能,但真正推开茶楼的雅间,看到叶向东时,不免觉得自己还是想多了。 叶向东仍是之前的纨绔模样,手里还拿着一把白纸扇。 “沈娘子真是贵人事忙啊!”叶向东展开扇子道:“我都等了半个时辰了。” 沈秀微微笑道:“劳烦叶公子久等,是我不对。要不我以茶代酒,先罚三杯。” “三杯就不必了。”叶向东把玩着手里的扇子道:“沈娘子不是外人。今日我就开门见山的说了,你是怎么得罪我姐的?” 果然是因为叶姨娘。 沈秀道:“这事其实错不在我。”说完便把得罪叶姨娘的始末说了出来。 叶向东微微皱眉道:“如此说来,这事的确错不在你。” “的确错不在我。”沈秀道:“我本来就不准备在省城多待,更不想进什么文绣院。我已经拒绝的很委婉了,没想到叶姨娘还是记恨上了我。加上我为水夫人做了件纱衣,更是惹了她不快。但事先我也不知道水夫人与叶姨娘的关系。” 叶向东道:“我姐的脾气我是知道的,从来不喜欢别人违逆她的意思,就连我这个弟弟也是如此。” 沈秀道:“那你今日过来的目的是什么,我得罪了你姐,你是来替叶姨娘来教训我的吗?” 叶向东笑道:“被你说中了。我姐的确就是这么说的。不过你是罗恭的义妹,我是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但我姐那边,又得有个交代。 不如你配合我,演一场戏给外面的人看,这样我对我姐也有了交代。而我姐出了口气,也就不会再盯着你不放了。” “你想演什么戏?”沈秀问道:“我先说好,不是什么戏码,我都可以同意的。” 叶向东轻轻笑道:“你想多了。待会儿你只要捂着肚子,做出腹痛的样子,再把茶馆的伙计叫来,说这茶馆的茶点有问题就行。” 沈秀明白了,“你要让我装中毒的样子?” 叶向东点点头,打了个响指,“就是中毒。不过你可要装得像一点。” 他说完,便朝外面喊道:“快来人啊!” 第325章 扮猪吃老虎 沈秀捂着肚子,脸色苍白地回到家里时,把卫宴吓了一大跳。 “这是怎么了?”卫宴刚扶住沈秀,碧莲就撒了手,然后把门关上了。 卫宴还没来得及问沈秀怎么回事,对方已经直起了身子,还朝他笑了笑。 卫宴越发不明白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秀笑道:“刚才我是装的。这里说话不方便,我们进去说。” 等回到房间,沈秀便把事情告诉给了卫宴。 “这是叶向东想出来的主意,让我装中毒,这样便能给他姐一个交代了。” 卫宴看了沈秀一眼,便问了一句:“既然你中了毒,那还怎么参加第二轮比试。你要是去参加,不就相当于告诉人,你是装的吗?” 沈秀愣了下,“当时没想这么多,只想着尽快解决叶姨娘这件事。” “我看你是中了叶向东的计了。不过这刺绣盛会,不参加也罢。”卫宴作为局外人,很快就想明白了事情的关键性。 那个叶向东扮猪吃老虎,把沈秀这个精明人给坑了一把。 沈秀这个时候也明白过来了,自己确实是中了叶向东的计了。 他知道自己也想尽快解决叶姨娘这件事,便给自己出了这么个馊主意。明面上是帮她,其实是坑了她一把。 这个叶向东,沈秀暗暗磨了磨牙,没想到这小子如此奸诈,完全不是外界传闻的那般,只是个喜欢调戏良家妇女的纨绔子弟。 卫宴道:“其实你也不必生气。这刺绣盛会的水既然这么深,我们又何苦凑这个热闹呢? 我知道你对那本绣谱感兴趣。 你放心,等我考中举人后,便替你跟刘巡抚提一提此事,看在孟老先生和我的面子上,刘巡抚应该会答应把绣谱借给我的。到时候我帮你把上面的图文誊抄下来,拿给你看不好吗。” 沈秀本来还有些不甘心的,可是听卫宴说得有道理,便道:“那就依你的意思办!” 只是不用参加刺绣盛会,那她也就没了继续留在省城的理由。 沈秀看向卫宴,对方朝她微微一笑:“阿秀你来省城,该办的事也都办完了?” “相公,要不是知道你的为人,我还以为你和叶向东联起手,想要我尽快离开省城呢!” 卫宴道:“我和叶向东怎么会联手,只是我觉得省城不太安全,不像府城,还有秦知府照拂。” 沈秀道:“现在回府城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我终究放心不下你,你得答应我一件事。等考完乡试后,别急着回家,我会派小师叔来省城,有她护送你回省城,我才觉得安心一些。” 卫宴觉得沈秀未免杞人忧天,不过些许猜想,就把事情想得那么坏。只是他为了沈秀放心,最后还是点了点头,“那就听你的,我等小师叔来了省城,再和她一起回去。” 夫妻两个商量此事的时候,叶向东也在向叶姨娘邀功,但是没有提怎么教训沈秀的,只说了结果。 “沈娘子应该不会再参加刺绣盛会的第二轮比试了。”叶向东道:“以后你想见她都难了。” 叶姨娘听说沈秀不会再参加刺绣盛会了,终于出了那口气,问道:“你是怎么解决的,没惹出什么祸事?” 叶向东道:“这个就不用你管了。不过我替你出了这口气,姐你要怎么谢我啊?” 叶姨娘道:“我就知道,你有话等着我。你说,只要要求不过分,我都答应。” 叶向东便笑道:“我听说刺绣盛会的魁首,会得到一本绣谱。那本绣谱能不能拿来让我看看?” “你要绣谱做什么?”叶姨娘纳闷地问道。 叶向东道:“我听说周婉儿的女红不是很好,担心她将来嫁给我以后,连个像样的帕子都绣不好。所以我想把这绣谱拿给她,让她好好学学上面的绣技。” “你说的也是。”叶姨娘道:“那我回头让人把绣谱誊写一份出来。” 叶向东:“那姐你可快点啊!这婚期没多少日子了。” 只是叶姨娘让人誊写的那本绣谱,最后却没有被叶向东拿给周婉儿,反而送到了沈秀这里。 沈秀拿到绣谱的时候,真是摸不清叶向东的意图了。 这绣谱算补偿吗? 不管是不是补偿,沈秀已经无所谓了,总之心心念念的绣谱已经到手了。 绣谱到手,沈秀更没有了再在省城待下去的理由。 在沈秀和碧莲踏上归程的时候,荣泰则先一步风尘仆仆地回到府城。 他回到府城后,顾不得回家,先去了霓裳绣坊。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霓裳绣坊好像比他走之前要萧条许多,都没什么客人进门。 荣泰带着疑问进了绣坊,最先看到的是一个伙计。 “郭掌柜呢?”荣泰没在大堂看见郭算盘,便问伙计道。 伙计道:“郭掌柜出去了,要一会儿才能回来。” “绣坊是怎么回事?”荣泰看了眼周围,“怎么一个客人也没有?” 就算细棉布衣裳在夏天的销路并不好,可绣坊还有卖得不错的棉花袜和绣花鞋,不会一个客人也没有。 伙计支支吾吾道:“下午的时候,客人本就不多。” “说实话。”荣泰严厉地看了眼伙计,“这事你确定能瞒得过我吗?” 伙计本来想说什么,可是看到有人进来,便又把话咽了回去。 荣泰转身看去,只见来人是郭算盘。短短半个月不见,他整个人竟然比自己走时瘦了一圈。 “郭掌柜。”荣泰实在是忍不住,收回目光便问道:“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郭算盘在看到荣泰的时候,脸上忍不住露出了惭愧的神情,“我有负沈娘子所托,既然你回来了,那我就把霓裳绣坊交给你了。我是没脸再在绣坊待下去了。” “到底出什么事了?”荣泰听郭算盘的语气,就知道绣坊出了事情,而且不是小事,便再一次问道。 郭算盘苦笑道:“其实都怪我,要不是我轻信他人,绣坊也不会落到这样的地步。” 第326章 被山贼盯上 这次不待荣泰询问,郭算盘主动把事情和盘托出。 原来在荣泰去省城后,霓裳绣坊被一伙山贼盯上了。 霓裳绣坊的生意越做越大,被山贼盯上并不意外。 郭算盘在收到山贼的恐吓信后,第一反应便是去报官。 哪知道还没等到他去衙门,便有两个衙役模样的人来了绣坊,说是最近有好几家店铺遭到了山贼勒索,要郭算盘小心一些。 郭算盘毫不怀疑,当即就和两个衙役说了山贼的事。 两个衙役拍着胸脯保证,这事不难解决,秦知府早就想清剿这些山贼了。不过清剿山贼,需要银子。 在两个衙役的暗示下,郭算盘最后拿出了五百两银子。 两个衙役拿了银子便走了。 郭算盘等了两天,不仅没有等到秦知府清剿山贼的消息,反而等到了自己被骗的消息。 山贼和衙役都是假的,那一伙骗子骗完他以后,还把此事大肆宣扬。 如今整个府城,都知道了郭算盘受骗的事。 在有些人的添油加醋下,霓裳绣坊的名声也受到了一些影响。 郭算盘自觉没脸再做这个大掌柜,这几日便报了官。可惜那一伙骗子骗了银子便跑了,官府找了几日,也没找到他们的行踪。 荣泰听完事情的始末,忍不住同情地看了眼郭算盘,“郭掌柜,其实这事并不是你的错。谁会想到有人竟然冒充衙役呢!我想沈娘子并不会怪你的。” 郭算盘苦笑道:“这事就是我的错。若不是轻信于人,绣坊就不会损失五百两银子。而且绣坊的名声,现在因为我也受到了损失。我难辞其咎。” 荣泰道:“其实绣坊现在的生意不好,也和这个没太大关系。沈娘子不愿意让我们和其他绣坊一直争利,绣坊不做这夏衣生意,客人们自然要少一些。” “等到秋天就好了,沈娘子已经在省城定做了一种轻容布。这种轻容布比细棉布还好,等到这种轻容布做成的衣裳一推出,绣坊的生意肯定会变好的。” 荣泰要安慰郭算盘,只好尽可能把他带给绣坊的损失往小了说。 可是郭算盘却清楚得很,绣坊在夏天的生意确实不怎么好,可因为有不少回头客,所以绣品和棉袜的生意还是不错的。 绣坊如今的生意这么差,完全是被他这个掌柜带累的。有他在一天,绣坊的名声就会被带累一天。 为了绣坊的将来,郭算盘决定辞去这个大掌柜,这样绣坊的名声就可以挽回一些了。 郭算盘执意要辞去这个大掌柜,荣泰只能再三劝说:“要不等我写封信,问问沈娘子的意思。” “不用了。我已经没脸见沈娘子了。”郭算盘道:“那被骗的五百两银子,就从我的工钱和分红里扣,我已经算过了,扣完这些工钱和分红,我还欠着绣坊一百两银子。等我攒上几年,一定会把这笔钱还上的。” 荣泰没想到郭算盘这么执拗,有心想替沈秀挽留他,可是郭算盘油盐不进,铁了心地要走。 眼看郭算盘把包袱都收拾好了,荣泰没有办法,只能拦在对方面前道:“你不能走。你还欠绣坊一百两银子,要是你走了,这一百两银子,我们要到哪去找你要。” “就算我放你出门,你这一去,要到哪找差事。你自己也说,府城都知道了你被骗的事,那你还如何找得到差事。” 荣泰道:“不如这样,你先留在绣坊做伙计,等沈娘子回来以后,是去是留,自有她决定。你看好不好?” 郭算盘犹豫了一下,荣泰便不由分说道:“那就这么办!”说完就让人把郭算盘的包袱放回去。 郭算盘苦笑道:“那好,那就依你的。等沈娘子回来,我再向她请罪。” 沈秀还不知道霓裳绣坊发生的这些事,她和碧莲是临时起意回来的,并没有让小师叔护送。 两人在路上都提着心,好在这一路虽然不大太平,但最终还是顺顺利利到达了府城。 沈秀记挂着家里的人,没有先去绣坊,而是直奔府城的住处。 众人都没想到她们会提前回来,小师叔拉着碧莲问路上的情形时,柳儿则挤到沈秀身边,跟她说着家里这些天发生的事。 阿壮和留孩每天都跟着小师叔习武,刚开始的时候还要采摘桑叶,后来等蚕宝宝吐丝以后,他们就清闲下来了。 许是小师叔看不惯他们闲着,又给他们安排了一套拳法。这些天,两人已经将拳法学得像模像样了。 而柳儿和阿梅,在四月份的时候天天跟着槐花养蚕,后来蚕宝宝吐完丝,她们又跟着槐花缫丝,整整忙了一个月。 不过成果也很丰厚,如今缫好的蚕丝整整堆放了一个房间还不止,起码也有三百来斤。 沈秀听说今年的蚕丝足有三百来斤,飞快地在心中算了一笔账。 三百来斤蚕丝,留一百斤做蚕丝绣线,剩下两百斤做夹衣,也能做两百件夹衣。 有了轻容布这个新品,今年的蚕丝夹衣,应该能挣上不少银子。 “你们这些天辛苦了。”沈秀高兴之下,便开口道:“待会儿我让柔娘给你们每人包个红封。等秋天的时候,我再拿些布料回来,你们自己看着选,每人再做两身新衣裳。” 沈秀说完,看向小师叔和碧莲道:“小师叔和碧莲也做两身。我知道你们不怕冷,不过这蚕丝夹衣穿起来很轻薄,不比棉衣厚重,正适合你们穿。” 小师叔问完了碧莲,知道这一路并没有遇到危险,方才放下了心。 本来沈秀刚回来,心情也不错,她不该破坏这气氛的。 但是小师叔觉得,有些事还是早点说比较好。 “沈娘子,有件事我想跟你说。” 沈秀看到小师叔脸上郑重的表情,知道是有事发生,便和对方来到了一个僻静的角落。 “小师叔,你说,是不是绣坊那边出了什么事?” 小师叔道:“确实是绣坊出了一点事情。不过我什么都没说,沈娘子是怎么知道的。” 沈秀道:“家里的事,有你和柔娘一里一外照应,应该是出不了大错的。我想来想去,应该是霓裳绣坊出了事情。毕竟我和荣泰这段日子都不在,郭掌柜一时照应不到也是有的。” “既然沈娘子猜到了,那我就直说了。霓裳绣坊出的事情还不少,不仅被骗了五百两银子,名声也有些受影响。” 沈秀听着这个消息,久久无言,她没想到自己只去了省城一两个月,回来的时候,竟会听到这样的消息。 第327章 来大生意了 沈秀刚进绣坊,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郭算盘,只见他脱掉了作为掌柜的长衫,转而穿上了伙计们常穿的短衫。 郭算盘在看到沈秀的瞬间,脸色立时就涨红了,低声说了句:“沈娘子。” 荣泰听到沈秀回来的消息,赶过来时,沈秀已经把郭算盘叫到了房间。 “沈娘子。”荣泰推开门,看到的便是沈秀坐在椅子上,而郭掌柜则立在她对面。 沈秀道:“荣掌柜你来得正好。我已经知道了绣坊发生的事,这事既然已经发生了,再多说也于事无补了。只是如今郭掌柜说他已经辞去了大掌柜,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郭算盘赶在荣泰说话之前道:“这事和荣掌柜无关,是我要执意辞去大掌柜的位子。” 沈秀的目光从荣泰身上移开,又落在郭算盘身上,“既然这事和荣掌柜无关,那荣掌柜先去忙,我和郭掌柜说几句话。” 她仍称郭算盘为“郭掌柜”,这让荣泰松了口气,也许在沈秀的劝说下,郭算盘能收回自己的决定。 荣泰走后,沈秀看着郭算盘,轻轻叹了口气:“郭掌柜,你这又是何必?” 郭算盘低着头道:“我辜负了沈娘子的信任,不仅让绣坊损失了五百两银子,还连带损害了绣坊的名声。这个大掌柜,我是没脸再做下去了。” 沈秀道:“你被骗的事,我已经听人说过了。只是旁人说的到底没有你知道的清楚,你将当日的情形,仔仔细细给我说一遍。” 郭算盘便把对荣泰说的话,又重新说了一遍。 “我当时实在是想不到,竟然还有人敢冒充衙役。不过后来一想,还是我疏忽了,要是我肯去衙门问一问就好了。” 沈秀沉吟着问道:“那两个骗子穿的衣裳,真的和衙役们身上穿的一模一样吗?” 郭算盘回忆了一下道:“应该是一模一样。虽然不知道他们是从哪弄来的,但和衙役们穿的,确实没什么两样。” 要不然他也不会上当。 沈秀又问道:“那你还记得那两人长什么样子吗?” 郭算盘道:“当然记得,到现在我也记得他们两个长什么样子。” 沈秀道:“还有那些山贼,后面有没有再出现?” 郭算盘摇头道:“那些山贼没有再出现,所以我怀疑他们是一伙人。” 沈秀道:“既然他们是一伙人,那就好办了。待会儿你去找个画师回来,让画师按着你的印象,把那两个骗子的模样画下来。” “沈娘子打算拿着画像到处找人吗?”郭算盘问道。 沈秀道:“这两个骗子应该是很难找到了。他们拿到银子以后,肯定不会在府城待下去了。” “那沈娘子要画像做什么?” 沈秀道:“我要这画像自然是用来做绣样的。按着郭掌柜你说的,我们绣坊现在的名声有些不大好,为了挽回名声,我当然是要做些事情的。” 提到名声这件事,郭算盘脸上闪过了愧疚,“这事都是我不好。” “郭掌柜,你为霓裳绣坊挣的银子远不止这五百两银子,今后也不会止于五百两银子。所以这件事,我并不怪你。毕竟再精明的人,也有百密一疏的时候。” “等我解决了绣坊的名声后,你就更不必在意此事了。大掌柜这个位子,还是由你来坐,毕竟你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除了你,我想不到更好的人选。” “沈娘子。”郭算盘内心复杂得很,一方面是愧疚,一方面则是有感于沈秀的包容。 沈秀站起来道:“这事不必再说了。现在你先去找画师!” 画师很快就找来了。 郭算盘按着记忆,说出了两人的面部特征。 画师在这个基础上,添添减减,最后画成了两张画像。 有了画像,就好办多了。 沈秀让郭算盘去库房挑一匹素色的细棉布,“质量不用太好,颜色素雅就行。” 细棉布拿来以后,沈秀执笔将两张画像绘在布料上。 郭算盘此时也看明白了,“沈娘子是打算绣这两幅画像吗?” 沈秀微笑道:“我在省城新得了一本绣谱,上面记载了几种关于人物像的绣技和针法。我想检验一下,看这几种绣法和针法,是不是和书上说的一样那么神乎其技。” 沈秀说的绣谱,就是叶向东派人送给她的那本。 上面确实记载着一些人物像的绣法和针法,给了沈秀很大的启发。 这次绣法的名声受损,沈秀知道要想挽回名声,就要利用另一件事来吸引众人的目光。 而用新学的技法绣制两幅画像,只要效果如书中所说,肯定会转移众人的注意力。 沈秀拿定主意以后,就开始投入到绣制画像的工作中。 连着好几天,她让柔娘直接把饭菜送到绣坊,每天早出晚归,这样花了足足十天的时间,终于把两幅画像绣好了。 之前霓裳绣坊名声受损,最高兴的就是梅香绣坊的董掌柜了。 只不过董掌柜有天被人套过麻袋,他知道此事与霓裳绣坊脱不开关系,行事便不如之前那么毫无顾忌。 这次霓裳绣坊倒霉,董掌柜只是私下里高兴,并未明面上挑衅。 只不过董掌柜还没高兴多久,这天他刚踏进绣坊,就碰到一个伙计迟到。 “你看看这天,都快日上三竿了。要是再让我看到你这么晚来,下次你就不用来了。” 伙计等董掌柜训斥完,便大着胆子辩解道:“掌柜的,不是我想迟到,而是霓裳绣坊门口突然多了两个绣好的画像。那画像绣得实在是好,眉毛鼻子无一处不细致,简直就和真人一样。” “什么,你说霓裳绣坊门口多了两个绣像?”董掌柜心里忽然有了种不好的感觉,恐怕梅香绣坊的好生意又要一去不复返了。 “你快去打听一下,霓裳绣坊的沈娘子是不是从省城回来了?” 与此同时,霓裳绣坊挂出的两幅画像,吸引的人越来越多。 有好多人甚至驻足在门口,就为观赏那两幅画像。 只见这两幅画像,无论是人的头发、神情还有姿态,以至于他们穿的衣裳,全都绣制得细致逼真。 毫不夸张地说,看到这两幅画像,几乎就像是看到了真人。 画像旁边还有几行小字,大概意思是说,这两个骗子冒充衙役,骗走了霓裳绣坊的五百两银子。 谁要是发现这两个骗子的踪迹,或者说帮助绣坊抓住这两个骗子,绣坊都会重赏。 “沈娘子,有了这画像,那两个骗子很快就会被抓住的。”荣泰道:“这个主意,难为沈娘子你想得出来。” 沈秀微微笑道:“现在我已经不关心骗子能不能抓住了。有这画像在,我们绣坊的名声很快就能恢复了,说不定这画像还能帮我们多揽几个生意。” 那绣谱上记载的针法和绣技果然如书上所说那般,能将人像绣得细腻逼真。 当然能把画像绣成和真人一样,也离不开沈秀在后世学的仿真绣。 沈秀的话一点没说错,在她刚刚说完这几句话后,郭算盘便从楼下兴奋地跑了上来,“沈娘子,绣坊来大生意了。” 第328章 别致的寿礼 在霓裳绣坊挂出两幅绣像后,黄家的家主,黄大老爷刚好从那里经过,一眼就看到了门口悬挂的绣像。 这两幅绣像太过栩栩如生,直接就让黄大老爷停下了脚步。这一驻足细看就发现,不仅人的头发和皮肤绣得细致逼真,连眼睛也绣得活灵活现,这可比任何画师所画的都要生动许多。 黄大老爷近些日子一直在为母亲的寿礼而犯愁。黄老太太今年七十大寿,都说人生七十古来稀,黄大老爷本来想大办寿宴的,却被黄老太太制止了。 既然不能大办,黄大老爷就想送老太太一份别致的寿礼。 只是想来想去,都想不到要送什么。黄老太太这辈子不缺吃不缺喝,玩的享受的,什么也都见过。 要想送一份别致又新鲜的寿礼,还真是难上加难。 如今见到这两幅绣像,黄大老爷忽然有了主意,何不让人为老太太绣一幅画像。这样老太太百年以后,后世子孙也不至于忘记老太太长什么样子。 黄大老爷有了主意,便直接来了霓裳绣坊。 沈秀听完黄大老爷的来意,微微笑道:“这没问题。我本来手头还有些活计,不过老太太的寿礼要紧,我可以把其他活计先放一放。争取赶在老太太寿辰之前,把这绣像赶出来。” 不管这话是不是客套,总之这话听得黄大老爷很舒服,他很快就付了定金,还与沈秀约定了去他们黄府的时间。 毕竟要给黄老太太绣画像,自然是要见一面老太太的。 临走时,黄大老爷还问起要不要请个画师。 沈秀摇头道:“那倒不用。我自己也精通绘画,只要让我见一面真人,我回去就能把人像绘制下来。” 郭算盘亲自送走黄大老爷后,回来便道:“沈娘子,自从这两幅绣像挂出来,绣坊的客人们也多了起来。” 沈秀笑道:“所以说,凡事有利就有弊,只看你怎么利用了。这次我们绣坊虽然损失了五百两银子和些许名声,可却给了我们一个利用绣像招揽生意的机会。” 郭算盘听得很认真,他知道沈秀是在提点自己。将来若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他不会再消沉下去了,就像沈秀说的,凡事总能想到解决的办法。 说完绣像的事,沈秀提起了织布行,“上次我写信让你们多挖几个地窖,这事办得怎么样了?” 郭算盘道:“地窖已经挖好了,只是大家都不清楚这地窖是用来干什么的。” 沈秀道:“这地窖的法子,是平家的人告诉我的。这细棉布想要织得细密结实,离不开平家人说的那些诀窍。不过这些东西,是我好容易从平家那里得来的,不能轻易被人流传出去。” “这样,你替我出面,跟那些招来的织布工说一声,他们若是想在我的织布行干,就需得先立一张契约。” 沈秀继续道:“为了防止他们泄露秘密,这契约的第一条就是,每个织布工只有干满一年,才能领到工钱。当然若是他们遇到什么难事,可以提前支一个月的工钱。” “这第二条,一旦发现织布工泄露织布的秘密,就扭送到官府,此外工钱全部扣除。” 沈秀道:“有这个契约在,就不怕这些织布工泄露秘密了。” 郭算盘一一记下,“我明白了。织布行的事,关系到秋冬的细棉布衣裳,不能出一点差错。沈娘子只管把这事交给我,若是我办不好,将来任你处罚。” “处罚就不必了。”沈秀知道,经过上一次的教训,郭算盘以后办事会更谨慎了,这也算是花钱买教训了。 内有郭算盘料理绣坊和织布行的事,外有荣泰负责省城那边的事宜,霓裳绣坊的生意又重新恢复到了原来的蒸蒸日上。 沈秀等一切恢复正常后,便把手头的事情都交给两个掌柜,自己则把心思都放在了给黄老太太绣制画像上。 黄大老爷并不想让黄老太太提前知道这份寿礼,所以沈秀上门的时候,黄大老爷打着给黄老太太做几身新衣的由头,把沈秀带到了黄老太太的住处。 黄老太太保养得很好,除了头发花白外,耳不聋眼不花,生得慈眉善目,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老太太。 沈秀借着给黄老太太量尺寸的机会,近距离将黄老太太的面容特征都记在心里,连眉心的那颗小痣也没漏下。 黄老太太的寿辰是在十日后,时间上应该是很充裕的。 不过为了能尽快把绣像赶出来,沈秀回去就把老太太的画像先绘制在了布料上。 如今养蚕的事已经告一段落,柳儿手边没那么多事,便来给沈秀打下手。 沈秀一边画一边道:“我这里用不着你帮忙,你还是去找阿梅!” 柳儿道:“阿梅也闲着无聊呢!之前忙着养蚕,倒不觉得有什么,如今闲了下来,我们还有些不习惯呢!” “既然觉得无聊,那你就先教阿梅识字!”沈秀画好人像上的眉毛,起身看了看道。 柳儿道:“阿梅不想学认字,她还是想去绣坊。” 沈秀放下画眉毛的细笔道:“我看你来帮忙是假,想让阿梅去绣坊是真。” “都被沈娘子猜中了。”柳儿嘻嘻笑道:“沈娘子,你就让阿梅去绣坊!她真的特别喜欢绣东西。” 沈秀换了管不粗不细的湖笔,蘸了下颜料道:“这喜欢是一回事,天赋又是一回事。我看过阿梅绣的东西,她在这上面没太大天赋,你不用替她说话了。” 柳儿道:“阿梅她只是缺个名师,要是沈娘子你肯教她,她的绣技肯定会有进步的。” “我现在既没时间,也没有精力收徒。”沈秀道:“不过她若是真想去绣坊,也不是不可以。” 柳儿听这话有戏,忙道:“沈娘子你是答应了吗?” 沈秀道:“先听我把话说完,我可以答应让她去绣坊,不过她得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沈秀道:“我和人合伙开了个织布行,只是我精力有限,不能天天过去看着。要是阿梅愿意,我想把她安插进去当织布工,帮我盯着其他人。” “只要她肯替我做这件事,明年我就送她进绣坊。” “好,那我替阿梅答应了。沈娘子你可要说话算话。” 沈秀微笑道:“我自然是说话算话的。” 第329章 等着吃喜酒 阿梅在被沈秀收养后,几乎很少出门,外界的人也大都不清楚她与沈秀的关系。 沈秀让阿梅到织布行这件事,事后并没有告诉给郭算盘。 因此郭算盘看到阿梅的时候,觉得她又瘦又小,还有些不想要她。还是阿梅说她能吃苦,又愿意签契约,郭算盘才把她留了下来。 织布行的事情,虽然是郭算盘在管,可他每天有一半多的时间在绣坊,因此便提拔了一个织布工做管事。 这个织布工姓姬,大家都叫她姬娘子。 姬娘子在招来的织布工里,年纪是最大的一个。 事实上,郭算盘招来的这些织布工,几乎都是女子。 省城那边,因为早就兴起了用棉花织布,所以有好多人家投入到了织布的行当中,其中当然不乏男子。 可是府城这边,织布更多是女子的活计,所以沈秀开的这家织布行,织布工还是以女子为主。 阿梅在织布行,并不算年纪最小的一个,只不过她人生的瘦小,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要小一些。 姬娘子听说她父母早亡,如今寄居在亲戚家里,不得已出来帮工时,还有些同情阿梅,便给了她安排了一个轻省的活计。 “你刚来这里,什么都不会,先学习用这纺车纺线。等什么时候学会纺线了,我再教你织布。” 阿梅在慈幼局的时候,并没有接触过纺车,后来跟着沈秀住在宅院,每天只是养蚕,也没见过纺车,如今看着纺车,也是完全不会用。 不过姬娘子给她找了个师傅,这个师傅比阿梅大不了多少,因为说话的声音特别好听,所以大家都叫她百灵。 百灵手脚特别灵活,经过她的手一弄,纺车便开始吱吱地转起来,纺出的棉花线也是既光滑又均匀。 阿梅看到这里,眼里全是新奇。 没有来织布行之前,阿梅还以为这份工作一定是既无趣又劳累,可是看见百灵纺出的棉线,她忽然觉得,沈娘子把她安排在这,也许是有她的用意。 总之阿梅只在织布行待了两三天,就喜欢上了纺线。 过后几天,她还从织布行拿了点棉线回家,想让槐花帮她染成粉色和绿色的绣线。 槐花看着绣线道:“这绣线是你自己纺出来的吗?” 阿梅不好意思道:“这是我刚学习纺线的时候,纺出的棉花线,我觉得扔掉可惜,便捡回来想把它染成绣线。” 槐花笑道:“这些棉线,我倒是可以帮你染成绣线,不过恐怕不大结实。不如过段时间,等你学会纺线了,再拿回来一些光滑的棉线,不然棉线上有小疙瘩,是没法用来做绣线的。” 阿梅道:“没事的,反正我绣东西也是瞎绣,不需要多好的绣线。” 槐花也只能依了她,答应尽快把这些棉线染成绣线。 回头沈秀来找槐花的时候,她便跟对方说起此事,“没想到阿梅这孩子还挺实诚,我让她从织布行拿些好的棉线,她都不肯。” “真没想到,她都到织布行了,还不忘记刺绣这件事。”槐花感叹完,便问沈秀:“阿梅这么喜欢刺绣,你为什么不把她送到绣坊呢?” 沈秀道:“天赋是一方面,年龄也是一方面。她的天赋并不算太好,就算将来去了绣坊,也只能成为普通的绣娘。” “可是有你这个名师,将来她未必不能成为一流的绣娘。”槐花道。 沈秀道:“可我近几年并不打算收徒,你也看到了,我现在把精力都放在了绣坊上。实在是没时间教徒弟,所以我才说阿梅的年纪也是个问题。” 如果阿梅的年纪再小一些,能等她几年,沈秀便会考虑一些。 可是阿梅的年纪已经偏大,而且天赋也不是极佳,所以沈秀并没有把对方纳入徒弟的人选。 反倒是织布行这边,很缺人才。所以沈秀才把阿梅派到了织布行,如果阿梅以后能够在织布一行上做出成就,也许就会放弃做绣娘的打算了。 槐花听到这里,就知道沈秀已经有了自己的主意,便不再多说此事。 沈秀说完阿梅的事,忽然看到槐花的针线筐里有一个刚做好的玄色布鞋,正要拿过来细看,却被槐花收了起来。 沈秀笑道:“槐花姐,那是给谁做的布鞋啊?” “明知故问。”槐花红着脸道:“你再多说,我可就不理你了。” 沈秀只能道:“好好好,我不说了。听说院试已经考完了,也不知道黄先生考得怎么样了。” 槐花拿东西的手就是一顿,沈秀这话刚好触碰到了她的心事。 自从知道院试考完后,槐花一直都在等着院试的结果。一方面是害怕黄子彦考不上,另一方面则是怕黄子彦真的考中秀才后,又会嫌弃她的身世。 总之槐花这段日子一直都很纠结。 如今沈秀提起此事,槐花便试着说了自己的担忧。 她刚说完,沈秀就笑了:“槐花姐,你想得太多了。黄先生不是那种见异思迁之人。何况这事还有范掌柜的娘子做主,他不会轻易负你的。 至于黄先生会不会榜上有名,那就更不用说了,只要他发挥正常,应该是能考中的。” 槐花道:“你这样一说,我就放心多了。” 沈秀笑道:“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你现在唯一要操心的就是多备些嫁妆。” 提到嫁妆,槐花还有些不好意思,赶紧转移了话题,“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想跟你商量的。若是我将来能顺利嫁人,只怕就没那么多时间来养蚕了。” “我也想过此事。所以才收养了阿梅和柳儿。只是现在看来,我手头可用的帮手还是太少。” 槐花道:“我倒是有个主意。莲娘这些日子一直帮着我养蚕,若是将来我走了,她可以接手养蚕这些事。” “可她一直想找个青年才俊嫁了。”沈秀道:“我哪能指望她一直留下来呢!” “你这话说差了。”槐花道:“阿秀妹妹你在生意上是挺精明的,但有些事上就看不透了。莲娘是什么身份,既做过人家的小妾,又当过外室,就算真有现成的青年才俊,只怕也轮不到她。” 沈秀一时没有说话,槐花这话说得没错,确实点醒了她。以莲娘的身份,确实没有几个青年才俊愿意要她。 “可我已经答应了她。这样,起码我也要让她试一试,如果真的没有人要她,那时候我再考虑把她长久地留在我身边。” 槐花道:“如果莲娘是个聪明人,她肯定会留下来的。靠自己手艺吃饭,并不比靠男人过的日子差。” 槐花说这话,完全是因为受沈秀的影响。 她说完这话,沈秀便微微一笑。 “你笑什么?” 沈秀道:“没什么,只是觉得,如果莲娘也这么想就好了。”说完站起了身。 “我要去靠自己的手艺吃饭了。”沈秀让槐花不用送她了,“我还剩几针要绣,等我绣完黄老太太的画像,估计又要忙一段时间了。” “不过黄先生那边有信过来,你可一定要告诉我,我还等着吃你们的喜酒呢!” 第330章 被拐走的外甥女 沈秀赶在黄老太太生辰前一天,终于把绣好的画像送了过去。 黄老太太养尊处优这么多年,其实对子孙孝敬的礼物,只是面上夸赞,心里并不怎么稀罕。 尤其今年,她听了一位名僧的话,并不想大摆寿宴,只是家里人聚在一起热闹一番就罢了。 老太太不想大办,地下的子孙们也都有默契地送了些不那么名贵,但还算新鲜别致的玩意。 其他人都送完礼了,只有黄大老爷一人还悠闲地坐在老太太身边。 几个二房的子侄起哄,说大伯一定是备了很特别的礼物,不然不会放到最后才拿出来。 黄大老爷微笑道:“我这份寿礼也的确是很特别。”说完轻轻拍了拍手。 底下人收到信号,由管家领着,两个仆从小心地把绣像放到了老太太面前。 绣像上面还蒙着一层布,老太太笑道:“老大,别故弄玄虚了,让人把这布拿开,好让我看看这是什么别出心裁的寿礼。” 黄大老爷便笑着让管家把布揭开,与此同时,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都落在了那件绣像上。 只见绣像所绣的正是黄老太太的模样,几乎和真人一模一样。 黄老太太都懵了,“老大,你这是哪来的镜子,怎么照得人这么清晰?” 黄大老爷笑道:“老太太,这不是镜子,这是照着您的模样绣成的人像。你看这上面的衣裳,不正是前几日您穿过的那件吗?” 黄老太太定睛一看,果然这绣像上的衣裳,不是自己今日穿的这件。 可她怎么也不相信这绣像是绣上去的,还扶着丫鬟的手走到跟前,看了又看。 别说老太太,就是其他人也大为新奇,实在是没见过绣得这么逼真的绣像。 等众人将绣像看得差不多了,便有人问起这绣像是谁绣的。 黄大老爷道:“是霓裳绣坊的沈娘子绣的。之前总听人说,她的绣技在府城是头一号,我还不大相信。直到那日我看到霓裳绣坊门口挂的两幅绣像,我才知道这沈娘子确实名不虚传。” 黄老太太看完绣像以后,一直都没有说话,听黄大老爷说起沈娘子,才开口道:“老大,明天你把这沈娘子替我请来。” “老太太莫不是觉得这绣像绣得好,所以要赏她银子。依我看,打发人送过去就是了,何必把人请过来。”黄二老爷道。 黄老太太横了自己的二儿子一眼,“你知道什么,你妹妹家的嫣儿自从小时候被拐走后,到现在都没找着。 那孩子与你妹妹生得有七八分相似。要是能照着你妹妹的样子,绣一幅这样的绣像,岂不比画像更好。也许有了这绣像,嫣儿也能尽快找到了。” 黄大老爷听老太太提到嫣儿,马上道:“这事是我疏忽了。当时只想到沈娘子的绣技好,可以为老太太绣一幅画像。明天我就把沈娘子请来,绣上十件八件,然后让人拿着绣像去找人。” 黄老太太这才点了点头:“不管找不找得到,我们总得尽些心。府城离你妹妹家也不算太远,也许人就在府城也说不定。” 黄老太太亲自发话,第二天,黄大老爷果然找上了沈秀,说要为失踪的外甥女绣十件绣像。 沈秀一听就愣了,“十件,这么多?” 黄大老爷道:“我也知道十件绣像有些多,不过老太太这么几年,一直都惦记着那个孩子。还有我妹妹,自从知道女儿被拐走后,不知道私下里哭了多少回。” “沈娘子要是不方便,不如先赶出来两件,余下的慢慢再绣。” 沈秀还没做母亲,但她理解一个母亲失去孩子的痛苦。 “我没什么不方便的。只是那孩子既然丢了这么久,你们还能记清她的样子吗?” 黄大老爷道:“我已经记不清了。不过老太太记得她长得与我妹妹有七八分相似,可以照着我妹妹的模样绣这绣像。” 沈秀听了心中一动,可是当黄大老爷描述了一下他妹妹的长相,那长相与柳儿并无相似之处,沈秀就知道自己是想多了。 在黄老太太和黄大老爷的叙述下,沈秀大概勾勒出了一个十岁女童的模样。 黄老太太看着画像想了想,“眉毛有些不大像,嫣儿的眉毛像姑爷,又细又长。” 沈秀便重新勾勒了一遍,等老太太和黄大老爷看过以后,才把嫣儿的画像确定了下来。 当第一件绣像绣好后,黄大老爷马上就让人拿着绣像,挨家挨户地询问府城的人家,看他们有没有见过绣像上的女童。 之前黄大老爷不是没有拿着画像找过外甥女,只是画师们所画的人像都没沈秀所绣的人像这么逼真,普通老百姓的观察力又没有那么敏锐,一般人看过一眼就会摇头说没见过。 沈秀所绣的画像却不同,五官灵活逼真,就连头发和肤色都绣得栩栩如生,普通人一眼看去,还以为是看到了活人。 自然能一眼就分辨出,自己又没有见过这个女童。 在沈秀绣完第三个绣像时,黄家的人便从一个小贩口中,打听到了外甥女的下落。 几个月以前,有个与绣像上长得十分相似的女童和一对夫妇模样的人,来过他的摊子,吃过两碗馄饨。 因为那对夫妇的口音是外乡人,又嫌他卖的馄饨贵,只肯点两碗,夫妇两个一人一碗,却让那女童饿着肚子,所以才让小贩印象很深。 黄家的人再问这一家三口的下落,小贩就不知道了。 既然人在府城逗留过,黄家人便发动所有的力量去找。 黄大老爷把家里能用的人手分成三批,各自拿着沈秀绣好的人像去找。 这样找了几天,终于有了确切的线索。 黄家人顺着线索,终于在府城治下的一个县城,找到了那个女童。 经过黄家人的逼问,那对夫妇最终吐露,女童是他们前两年买回来的,原本是买来当童养媳的,当时足足花了五两银子。 黄家人丢下五两银子,便把女童带回了府城。 女童三岁就被拐走,早已经没了儿时的记忆,还是黄老太太记得嫣儿胳膊上有个黑痣,才终于确定了这个女童就是他们要找的嫣儿。 黄家找人这么大阵仗,早已惊动了不少人。等到嫣儿被找到,府城人人都在议论这件事。 同时传得最神的,还有沈秀的绣技。 因为这次能找到嫣儿,完全得益于她所绣的绣像,因此坊间把她的绣技都夸上天了。 当然最受益的还是霓裳绣坊了。 虽然还不到秋天,细棉布衣裳和轻容布都没还推出,可是客人们依旧络绎不绝。 这些客人都是冲着沈秀的绣技而来,有想让她为貌美的小妾绣一幅绣像的,也有人出几百两的高价,只为让她绣一幅青楼花魁的绣像。 沈秀让郭算盘替她把这些单子都推了。 “以后再有人找我绣这绣像,你就跟他们说,我只会替两种人绣人像。一种是像黄大老爷那样的孝子,为母亲绣画像;另一种则是想找失散的儿女或兄弟姐妹。其他人,我没那个心思,也没那个时间来绣。” 郭算盘道:“沈娘子,这样会不会不好。” 沈秀道:“你就按着我说的做,你放心,等我的话传出去以后,我们绣坊的名声只会变好不会变差的。” 第331章 亲事定下来了 等再有人来找沈秀定制绣像,郭算盘便按着沈秀的话,委婉的推掉了。 不过正如沈秀所说,霓裳绣坊的名声并未因为推掉订单而受到损害,反而因为沈秀只接两种人的单子,在坊间颇受好评。 黄老太太听说了这事道:“沈娘子做得好。前两天我也听说了,有那些富家公子,银子多的没处花,竟然想给自己的小妾定做绣像。这还罢了,竟然还有人出高价,想绣一幅青楼花魁的绣像。” “我本来还想着,要是沈娘子接了这些单子,那也和寻常绣娘没什么两样了。如今看来,这位沈娘子倒也是个有见识的,知道爱惜自己的名声。” 黄老太太道:“以后家里需要的绣品,就都到霓裳绣坊定做!嫣儿能找到,说来也多亏了沈娘子的绣像。” 除此以外,黄老太太还特地命人准备了一份谢礼,送到霓裳绣坊。 沈秀当时就在绣坊,郭算盘把谢礼捧到她面前的时候,还多说了一句,“沈娘子,一切都让你说中了。如今绣坊的名声比之前还要好许多。现在绣坊一下子多了不少豪门大户的生意。” 沈秀微笑道:“我们绣坊做的最多的还是大户人家的生意。而大户人家最爱惜的就是颜面。如果我们为了银子,什么单子都接,反倒降低了自己的档次。” “如今我们提高了绣像的门槛,那些豪门大户知道我们爱惜名声,自然会觉得光顾我们的绣坊,不会有失自己的身份。所以客人才会越来越多。” “沈娘子说的是。”郭算盘道:“这方面我之前确实没有考虑到。” 沈秀道:“你的长处是料理生意,以后这些人际往来的事,可以多和荣泰商量。这方面,他比你要好很多。” 沈秀才刚提到荣泰,荣泰就来了。 “沈娘子,刚才锦心绣坊的范掌柜捎来口信,说他们两口子明天上门拜访,还说院试的结果已经出来了。” 荣泰听到口信的时候,不明白这两句不相干的话有什么联系。 沈秀却是听到这两句话就笑道:“看来黄先生这是考中了。过段时间我们都要吃喜酒了。” 荣泰和郭算盘互相看了一眼,都不明白沈秀说的是什么。 沈秀顾不得向他们解释,直接就回家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给了槐花。 槐花却忧喜参半,“可我手头还有很多事,那些蚕丝绣线才染了一半。” 沈秀道:“就算他们是来提亲,也要过好几个月才能成亲呢!再说我连你的嫁妆还没准备好呢,怎么舍得这么快把你嫁出去。” 槐花跟着沈秀住了这么长时间,其实沈秀也有些不舍,不过第二天范掌柜和黄氏来的时候,她还是满面笑容的迎了上去。 黄氏也是满脸的笑容:“子彦考了这么多年,终于中了个秀才,将来即便考不上举人,也可以坐馆教书了。” “你这说的什么话。”范掌柜插言道:“我还指着这个妹夫将来考中举人呢!要是能有个举人妹夫,那该多好啊!” 沈秀笑而不言。 黄氏道:“举人我是不敢想,子彦要是有卫相公一半的才学就好了。之前子彦还跟我说过,他这次要是能考中,也是多亏了卫相公的指点。” 话题转到卫宴身上,沈秀便谦虚了几句。 范掌柜却觉得这话题越跑越远了,便轻咳一声道:“卫相公才学那么好,今年的乡试一定是能中的。不过我们今天过来,是为了另一件事。” 黄氏笑道:“我们这次过来,是老话重提。如今子彦中了秀才,我们也有脸来提亲了,俩孩子的亲事是不是可以定下来了。” “要是你们不反对,明天我就派媒人过来。” 沈秀当然不会反对,槐花害羞,不好意思出来见人,沈秀便代表娘家人全权做主了。 “这门亲事,我是乐见其成。不过我还不想让槐花那么早嫁过去,这婚期不如定在明年。” 黄氏却有些不愿意,黄子彦都三十的人了,她当然想让槐花早点过门。 两人说了半天,最后折中定在了明年春天。 槐花和黄子彦的亲事定下以后,最羡慕的人就是莲娘了。 这天沈秀刚喝完彩霞端过来的药汤,莲娘就来了。 她想打听槐花嫁人的事,却不好意思提,只看着药碗道:“沈娘子这药喝了有几个月了,要是我的话,这么苦的药,可喝不了这么长时间。” 其实沈秀去省城的时候,断过一阵的药汤。当时路上不方便,她总不能把彩霞也带去。 “这药刚开始喝着苦,后来喝久了,也就习惯了。”沈秀道:“其实我也不想喝,可彩霞说我先天不足,生孩子之前必须得喝药调养。” 莲娘笑了笑道:“这彩霞确实是有几分本事的。沈娘子你去了省城后,有次我着凉,因为嫌请大夫太麻烦了,便找彩霞讨了个方子,只用了几片生姜和葱白,喝下去以后就好了。” “彩霞确实是有本事的。”沈秀不知道莲娘到底想说什么,也只能耐着性子陪她闲聊。 莲娘夸完彩霞,便试探着问道:“如今槐花快嫁人了,是不是也该让彩霞也诊一下脉,调理一下啊?” 这个沈秀确实没想到,不过槐花平时身体很健康,轻易不得病,所以沈秀也没想过,要让彩霞替槐花调理身体。 如今莲娘提起此事,沈秀本来以为她是替槐花说的,可是转念一想,莲娘和槐花的交情还不到这份上。 她有些明白莲娘的用意了。 转了这么大圈子,原来是为了这件事。 沈秀道:“莲娘,我从来没把你当外人。以后你想问什么,直接问我就是了。” 莲娘脸色一红,“其实我没想问什么,就是看着槐花定亲,觉得有些羡慕。” “你不用羡慕槐花,我答应的事情自然是作数的。只要你尽心尽力替我做事,我就会像对待槐花一样,将来风风光光的把你嫁出去。” “只是我之前说过,以相公今时今日的身份,还不能找到让你满意的人选。等他考中举人后,这事再从长计议。” 沈秀就知道槐花想的还是太好了,莲娘可不会满足于靠自己手艺吃饭,她更多的还是想实现地位的飞跃。 莲娘最怕的就是沈秀忘掉自己的事,如今有了沈秀的这句话,方才心满意足的离去。 沈秀这里刚送走莲娘,便看到阿梅从不远处走来,便朝她招了招手。 “阿梅你过来,我有事问你。” 第332章 卖儿卖女 “阿梅,你去织布行也有些日子了,不知道你适应那里的生活没有。” 沈秀早就想找阿梅问一问织布行的情况了。只是之前没时间,今天看到阿梅,就想起了这件事。 阿梅道:“我如今已经把线纺得有模有样了,姬娘子说,过几天就要教我织布。” “你和织布行的人,相处的都还好?”沈秀问道。 阿梅点头道:“其他人对我都挺好,姬娘子也挺照顾我,还让百灵教我纺线。只是我刚学会纺线,百灵就不来了。” “为什么不来了?”沈秀本来是随口一问。 没想到阿梅的声音低了下来道:“百灵她爹生了重病,为了给她爹治病,百灵的娘便想把她卖掉。” “那百灵多大了,她娘要把她卖到哪?”沈秀听得不忍,没想到在府城也能听到卖儿卖女的惨事。 阿梅道:“百灵不过比我大两岁,却比我能干多了,既会纺线也会织布。我听姬娘子说,百灵她娘想把百灵卖到大户人家做丫鬟。” “沈娘子,前日我听柔娘说,宅子里如今添了这么多人,想再雇个人。既然要雇人,何不把百灵买过来,百灵既勤快又能干,沈娘子买她回来绝对不亏本。” 沈秀道:“你这么为百灵说话,她真有那么能干吗?” 阿梅道:“不光是我,就连姬娘子也觉得百灵很能干,说她小小年纪,织的布比寻常大人织的布还好。” “沈娘子,你就发发善心!百灵要是卖到心善的人家还好,要是遇到黑心的主家,一定会挨打吃不饱肚子的。” 阿梅可怜百灵的遭遇,本来是不敢向沈秀提这件事的,如今沈秀问起织布行的事,阿梅才鼓足勇气一直央求沈秀。 沈秀道:“既然你这么为百灵说话,好,我就看在你的面子上,把百灵的卖身钱付了。不过百灵这么能干,做丫鬟太可惜了。如果她愿意,还可以继续到织布行帮忙。”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得是百灵还没找到买主。 本来这种小事,不用沈秀亲自去办。 不过她既然答应了阿梅,也就觉得好事应该做到底,便叫上了碧莲。 阿梅不知道百灵住在哪,只知道离织布行不远。 三人穿梭在巷子里,打听了许久,才终于打听到百灵的家住在哪。 两扇破门板,不及一人高的围墙,从墙外甚至能看到院子里的情形。 阿梅还没敲门,从屋子里就走出来一个涂脂抹粉的妇人,边走边道:“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你满府城打听打听,谁家买丫鬟会出到二十两银子的身价。也就是我们红香楼缺帮手,要不然才不会出这么高的价。” 百灵脸色苍白的跟在她娘,她娘则一脸的犹豫,显然是在做心理斗争。 沈秀听到红香楼,就知道这不是个好地方。 而百灵娘在犹豫过后,终于没经受住二十两银子的诱惑,张口要说话。 “等等。”沈秀连门都不敲了,直接就推门走了进来,“二十两银子的身价算什么,我也可以出二十两银子。” 百灵娘惊讶地看向沈秀,显然不知道她的身份。 沈秀道:“我是霓裳绣坊的东家,百灵既然在我的织布行干过,那就是我的人。如今她家里出了事,我出二十两银子也不算什么。” 那红香楼的妇人,本来还嫌沈秀捣乱,听到她是霓裳绣坊的东家,知道自己惹不起,只能不甘心地离开了。 百灵娘听说沈秀是霓裳绣坊的东家,赶紧就把她往屋里让。 沈秀道:“不必了。我知道你们缺银子用,这次来的时候,便带了些银子,刚好是二十两。”说完从怀中取出一个荷包。 “这里是二十两银子,就算百灵的卖身钱。我也不需要百灵做什么丫鬟,只要她继续在织布行干下去就行了。” 百灵在沈秀进来后,就一直懵着,搞不清楚这是做梦还是现实,直到阿梅走到她跟前,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子。 “百灵,你还不谢过沈娘子。” 百灵这才回过神,当下就要给沈秀磕头道谢。 沈秀忙扶住百灵,“你不用谢我,将来只要在织布行好好干就行了。我听阿梅说,你织的布比寻常大人织的布还好。” “等你织的布把其他人都比了下去,到时候我还要升你做织布行的管事。” 百灵听到这里,忙道:“沈娘子放心,我以后一定会好好织布。”说完又感激地看了阿梅一眼。 沈秀不想让人知道自己与阿梅的关系,只道:“这事你还要谢谢阿梅,要不是她大着胆子到霓裳绣坊找我,我也不知道你家里的事。” 百灵忙又谢过阿梅。 沈秀看阿梅和百灵还有话说,便带着碧莲先离开了。 路上,碧莲道:“没想到阿梅这么好心,才认识这个百灵几天,就央求沈娘子你帮忙。” “她有这好心也是好事。”沈秀笑道:“二十两银子对我来说并不多,但是既能买到阿梅对我的忠心,又让百灵以后为我所用。这二十两银子花得还是很值的。” 沈秀和碧莲回到宅子后,阿梅又过了一个时辰才回来,还带回来了一罐百灵娘亲手腌制的黄酱。 阿梅把黄酱送到厨房,厨娘刚好正在杀鱼,看见黄酱便道:“我刚要说这做鱼少不了要酱料,有这黄酱,今晚你们有口福吃红烧鱼了。” “这鱼好新鲜,是菜市场买来的吗?”阿梅看缸里还养着几条鱼,便问了一句。 “那倒不是。”厨娘道:“这鱼是孟家刚才派人送来的。孟家送九姑娘上京城的人回来了,说是九姑娘已经许给了皇上的六皇子做侧妃。” “孟老太太知道沈娘子一直惦记着九姑娘,今天便让人把这个消息告诉给沈娘子,另外还送了几篓刚下来的甜桃和这几尾鱼。” 六皇子的侧妃,沈秀在知道这个消息后,便知道九姑娘也算得偿所愿了。 给六皇子做侧妃,总好过给老皇帝做嫔妃。 而且听说这六皇子还是嫡出,在诸皇子中很是受宠。 也难怪孟老太太如此高兴,还打发人来报喜。 第333章 损人不利己 孟家的人又是送甜桃,又是送鱼。于情于理,沈秀都应该回礼。 而且沈秀也想知道九姑娘的近况,便准备了几样礼物,还叫上彩霞一起去了孟家。 沈秀知道彩霞很久不曾见她的姑母了,便让她去找桂妈妈说话。自己一个人来见孟老太太。 孟老太太最疼的就是九姑娘。如今九姑娘的未来有了着落,孟老太太看着也比从前多了些精神。 “你来得正好。我正想派人请你来呢!”孟老太太笑道:“九丫头做事毛手毛脚,竟然把平安信夹到了送回来的毛料里。昨晚丫鬟们找了半天,才找到她写的信。” “九姑娘在信里写了些什么?”沈秀猜到,这信的内容应该跟她有关。 孟老太太道:“她在信里说,她拜见六皇子妃的时候,对方看中了她手里那条双面绣的帕子。” 沈秀是曾送过九姑娘一条双面绣的帕子,只是没想到会被六皇子妃看中。 “九丫头本想把帕子送给六皇子妃。不过六皇子妃说君子不夺人所好,所以没有收。但是九丫头看六皇子妃确实喜欢那条双面绣帕子,便写信回来,想让沈娘子帮忙再绣一条那样的双面绣帕子,然后在六皇子妃生辰的时候送给对方。” 六皇子妃是皇家正妃,九姑娘却只是一个侧妃,自然是要讨好对方的。 孟老太太为了孙女将来的处境,自然希望沈秀能帮这个忙。 “好孩子,你和九丫头平时那么好,可一定要帮她这个忙。” 沈秀道:“老太太也说我和九姑娘关系好,那这个忙,我自然是要帮的。只是六皇子妃的生辰是什么时候,不知道我绣好以后,能不能来得及送到京城。” 孟老太太道:“这个你放心,九丫头说六皇子妃的生辰是在冬天,还有好几个月呢!” 那就好,沈秀打算回去就绣那条双面绣帕子。 孟老太太又说了些九丫头在京城的境况。 沈秀倒是很想问一问有关皇子们的事,可惜孟老太太出于谨慎,连六皇子都不大提,这让沈秀有些失望。 不过京城的事,到底离沈秀很远。 她回去以后,把双面绣帕子绣好,再送到孟家,便把这事抛在了脑后。 时间不紧不慢地来到了七月份。 天气随着立秋的临近,早晚变得凉快了一些。 沈秀在平老大那里定的轻容布,已经从省城运到了府城。 而织布行,因为有了地窖和用了平老大所说的工具和诀窍,织出的细棉布也越来越好。 这天,郭老大拿着织布行新近织的一匹细棉布给沈秀看。 “沈娘子你看,这匹细棉布细密结实,不比从省城买来的差。” 沈秀摸了一下细棉布,虽然还比不上平家所织的细棉布,可却比省城布行的细棉布强多了。 看来,再过一段日子,织布行就可以织出像平家那样的细棉布了。 “有了这些细棉布,再加上之前的轻容布,今年秋天我们就可以多做些夹衣了。” 沈秀道:“以后织布行织出多少细棉布,我们就做多少衣裳。省城的四季绣坊,早就等着我们的细棉布衣裳了。如果细棉布衣裳卖得好,以后四季绣坊就是我们最大的客户了。” “沈娘子,从春天到现在,已经有好几个月了。万一其他绣坊知道了细棉布不缩水的诀窍,我们又该如何应对呢?”郭算盘有些担心这个问题。 细棉布不缩水的诀窍很简单,无非是提前用碱水浸泡。 其他绣坊要是有心的话,只要他们肯尝试,说不定就能发现这个诀窍。 沈秀道:“就算其他绣坊知道了细棉布不缩水的秘密,那也没什么。我们手上还有轻容布这个新品。如果其他绣坊与我们竞争这细棉布衣裳的市场,那就把做好的细棉布衣裳全送到省城。我们霓裳绣坊只卖轻容布做的衣裳。” “沈娘子,这轻容布做的衣裳真能把细棉布衣裳比下去吗?”郭算盘没有把握地问道。 沈秀道:“轻容布兼有丝绸和棉布的优点,若是我想让它把细棉布比下去,那多的是办法。” “不过我想先等一等,看看其他绣坊的动作。如果他们发现了细棉布不缩水的秘密,进而与我们霓裳绣坊竞争,那我就找机会推广这轻容布做的衣裳。” “如果他们到如今也不知道细棉布不缩水的秘密,并不与我们抢着做这细棉布衣裳的生意,那轻容布也就不用急着推广了。” 说到底,轻容布是沈秀拿来应对其他绣坊的一个底牌。 只有对霓裳绣坊情况不利的时候,沈秀才会动用这张底牌。 郭算盘明白了沈秀的打算,点头道:“我知道了。回头我就让人打听一下,看看其他绣坊最近有何大动作,我们也好防范一二。” 在沈秀与郭算盘商量的时候,满芳绣坊的周掌柜也在衡量此事。 如郭算盘猜测的那般,细棉布不缩水的秘密,其实并不难发现,只要足够有心,又有耐心就行。 周掌柜既有心,又不缺耐心,指挥伙计们试了几次,在尝试往水里放过各种东西后,最终发现,原来碱水可以最大程度地减少细棉布的缩水。 满芳绣坊的周掌柜都知道了,花容绣坊的章掌柜自然也知道了。 章掌柜本来就买通了霓裳绣坊的伙计,只是原来中了沈秀的计,误以为水里放的是米醋。 后来荣泰离开花容绣坊后,章掌柜又试了好多次,终于在六月份的时候,知道了水里原来放的是碱。 本来章掌柜还想捂着这个秘密,哪知道花容绣坊的一个伙计却被梅香绣坊的董掌柜收买了。 董掌柜知道这个秘密以后,索性就把这秘密公开了。 他知道自己斗不过沈秀,但又不甘心看着霓裳绣坊靠着细棉布衣裳大挣一笔,索性把秘密公开,这样霓裳绣坊便不能独占鳌头了。 “这个董掌柜,做的这件事,真是损人不利己。”章掌柜一边懊恼没能约束好伙计,一边又觉得董掌柜做的这件事,实在是不地道。 他想来想去,总觉得这事和自己脱不了关系,与其被沈秀找上门来怪罪,还不如先找对方说清楚。 于是,沈秀这天刚到绣坊,就有伙计过来通禀,说是花容绣坊的章掌柜来了。 第334章 早做准备 章掌柜来霓裳绣坊的时候,郭算盘和荣泰都在。 荣泰看见旧日的掌柜,便先迎了上来,唤了声:“章掌柜。” 章掌柜看了荣泰一眼,他知道荣泰自从来了霓裳绣坊后,便坐上了二掌柜的位子。 如今见荣泰穿着时兴的细葛布长袍,走过来的时候神采飞扬,就知道他在霓裳绣坊的日子过得不错。 “荣二掌柜。”章掌柜知道如今的荣泰已今非昔比,便没有直呼姓名。 荣泰忙道:“章掌柜这是折煞我了,您还是叫我荣泰!”说完便将章掌柜往二楼让。 “章掌柜这次来,是不是来找沈娘子的?”荣泰边走边道:“巧得很,沈娘子刚从织布行回来。” 没等荣泰说完这话,沈娘子听到声音,已经从房间走了出来。 “章掌柜难得来一次,荣泰,你去沏一壶好茶。”沈秀说完,朝章掌柜做了个请的动作。 章掌柜跟着沈秀进到房中,颇为惭愧的叹息一声道:“沈娘子,我这次来贵铺,是来告诉你一个坏消息的。” “什么坏消息?”沈秀道:“是不是跟细棉布有关?” 章掌柜道:“看来沈娘子也猜到了。这事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我。”说完把伙计泄密,董掌柜公开秘密的事,说了一遍。 “不得不说,董掌柜这个人确实不地道。他从我这里知道就知道了,无端告诉其他绣坊干什么。” 沈秀道:“这件事,他做得的确是不地道。不过他这么做,也是存着不让我们霓裳绣坊得利的目的。同时,他把秘密告诉了其他绣坊,相应地也把其他绣坊拉拢了过来。” “看来这个董掌柜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这才几个月,他就忘了教训。” 沈秀说的是碧莲教训他的事。 章掌柜却还以为是梅香绣坊亏损的事,想到沈秀做生意的手段,他不由试探着问道:“沈娘子,如今这细棉布不缩水的诀窍,已经不再是秘密了。不知道沈娘子是如何打算的?” 这时候荣泰刚好端了热茶过来。 沈秀不急着答话,先让章掌柜喝茶。 章掌柜哪有心思喝茶,不过端起杯子,象征性地喝了一口。 沈秀自己也端了杯茶,浅尝了几口,便见章掌柜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不由笑道:“章掌柜别急,这事我早已预料。” 这句话说完以后,迟迟没有下文。 章掌柜会意,知道沈秀这是信不过自己,所以才没有把话说完。 “既然沈娘子已经有了打算,那我就安心多了。” 章掌柜也是人精,既然沈秀不相信他,那么再问也是枉然,还不如借机卖个好,等将来真遇到难处的时候,对方也能帮他一把。 果然沈秀见他如此识趣,也就顺势客套了几句,还让荣泰替自己送一送。 等送走章掌柜,荣泰便来问沈秀:“章掌柜今日怎么会过来?” 沈秀道:“你把郭掌柜叫来,我有事跟你们说。” 郭算盘来了以后,沈秀把章掌柜的来意说了一遍。 “这个董掌柜,没想到他宁可不挣钱,也要把我们霓裳绣坊拉下水。”荣泰皱眉道:“看来我们也要早做准备了。” 郭算盘则道:“既然其他绣坊都知道了这细棉布不缩水的诀窍,那我们是不是要推出轻容布了?” 沈秀道:“先等一等。反正我们还有四季绣坊这个后路,做出的细棉布衣裳不愁卖。而且有先前的名声在,客人们多半还是认霓裳绣坊做出的细棉布衣裳。” 她想把轻容布用在最关键的时候。 将来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 沈秀道:“我叫你们来,只是让你们有个心理准备。虽然其他绣坊肯定是要跟我们抢生意的,但我们继续该做什么做什么。只要我们不自乱阵脚,其他人就打不倒我们。” 有了沈秀这句话,郭荣二人也定下了心,按着沈秀说的,该做什么做什么。 沈秀在他们走后,则拿着手中的一块细棉布发呆。 今日她去织布行,不是一时兴起。 自从平老大织出轻容布后,沈秀一直在琢磨,既然一半蚕丝一半棉丝能织出轻容布,那少量蚕丝大半棉丝,是不是也能织出另一种布。 她试着问了下织布行的姬娘子,对方告诉她,想要将蚕丝和棉丝混合在一起织布,恐怕难度不小。 沈秀也知道织布行的人,手艺还远不能与平老大一家人相比。 可她并未放弃这个念头。 轻容布虽好,可它完全依靠平老大一家人。如果将来轻容布的名声真的流传出去,在巨大的利润面前,平老大未必能守得住初心。 沈秀什么时候都愿意给自己多留一条后路,可是想法是一回事,实施又是另外一回事。 她心里存着事,回家吃晚饭的时候,也是心事重重。 如今家里住进来的人越来越多,小师叔不喜欢人多,多数时候是在房里一个人吃饭。 碧莲喜欢热闹,不出门的时候,喜欢和同龄的柳儿混在一起。 因此除了小师叔在房里,阿壮和留孩另开一桌,三个女孩加上莲娘,都和沈秀一桌吃饭。 沈秀食不下咽的样子,落在其他人眼中,莲娘不好多问,便给柳儿使了个眼色。 柳儿没太多顾忌,知道沈秀最宠她,便直接问道:“沈娘子在心烦什么,连菜都没夹几口。” 沈秀回过神,才看到饭桌上的其他人,都在用关心的目光看着自己。 她心头一暖,笑了笑道:“是我不好,影响了大家吃饭。其实也没什么,我正在琢磨织布的事。” “织布的事,问阿梅不就行了。”柳儿看向阿梅,“阿梅如今已经学会织布了。” 沈秀看了眼阿梅,“我要琢磨的事,没那么简单。” “沈娘子,你说出来嘛,也许我们还能帮得上你的忙。”柳儿道。 沈秀想想柳儿这话也对,便道:“织布行如今织出的细棉布,质量是越来越好。可是我想让这细棉布多点不一样的东西,这样便能在绣坊中脱颖而出。” “多点不一样的东西。”阿梅听了这话,脸上若有所思,然后开口道:“沈娘子,我学织布以后,听姬娘子说过蜀锦,说这蜀锦与一般绸缎不同,是用染色的熟丝织成。” “既然染色的熟丝能织成蜀锦,那我们为什么不能用染色的棉丝织成一种特别的布料呢?” 第335章 霓裳布 “你这个想法倒是不错。”沈秀道:“只是蜀锦历史悠久,早就有一套专属的织锦方法。” “而以我们织布行的织工手艺来说,想要用不同颜色的棉丝织成蜀锦那样的布匹,恐怕要难很多。” 沈秀说到这里,脑海内忽然有什么东西闪现了出来。 “我有办法了。”沈秀忽然想起了后世的一种毛线。 那种毛线,在她小时候曾经风靡一时,因为毛线的颜色,一段灰一段黄一段白,所以叫做自由线。 这种自由线织成的毛衣,因为颜色并不单一,所以织好以后,三种颜色交差错杂,比普通的毛衣要好看许多。 如今阿梅提到蜀锦,可织工的手艺还达不到那个高度,沈秀便想到了那种自由线。 她可以让人把棉丝染成自由线,只要染色的时候,设计好颜色和尺寸,这样织出来的棉布就会自带花样,只要稍加装点,就可以成为风靡一时的花布。 沈秀有了这个主意,连饭都顾不上吃了,马上就去了书房,开始设计哪三种颜色可以织在一起。 三天以后,织布行便按着她的主意,送来了一匹色彩斑驳的花布。 沈秀把郭算盘和荣泰叫来,想知道他们看过这布的反应。 郭算盘拿起花布看了又看,“沈娘子,这花布是怎么染成的,我还从来没见过染坊能染出这样的花色。” “我看这块花布的颜色,根本不像是染坊染出的颜色,而像是用染好的丝线织成的。”荣泰一眼就看出来这花布的来历。 沈秀笑道:“荣泰说对了。这花布确实是用染好的丝线织成的。你们看这布怎么样?” “我觉得这布挺好。”郭算盘道:“比颜色单一的细棉布要好看。” 荣泰也点头道:“我看这布不比轻容布差。” 沈秀道:“既然你们两个都说好,那我就放心了。其他绣坊不是要跟我们抢这细棉布衣裳的生意吗,我们就用这花布和轻容布,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沈娘子,这花布可有名字?”郭算盘道:“总不能一直叫它花布!” 沈秀沉吟了一下道:“昨天晚上我也曾想了几个名字,只是都不大满意。你们要是有好主意的话,可以说来听听。” 荣泰道:“我们绣坊的名字叫霓裳绣坊,不如这花布就叫霓裳布。” “霓裳布。”沈秀念了两遍,“这个名字倒也别致,就叫它霓裳布!” 霓裳布的名字定下来以后,沈秀便让织布行那边加紧,多织些霓裳布出来。 随着织布行织出的霓裳布越来越多,天气也越来越凉快。 人们逐渐换下了轻薄的纱衣,改穿用绫罗或棉布做的单衣。 一场秋雨过后,第二天,整个府城的所有绣坊,几乎都推出了细棉布做的半臂和比甲。 天气渐凉,一向爱美的陆采薇也脱下了好看的纱衣,不过她年轻爱俏,在单衣外面套件半臂,既活泼又清新。 丫鬟帮忙整理了一下衣襟,陆采薇又照了照镜子。 “这半臂好看是好看,就是放了一夏天,颜色不及之前鲜亮了。” 丫鬟笑道:“少奶奶既然这样说,那去绣坊再做几件新衣就是了。反正过几日您要去参加菊花宴,做几身新衣,也没人会说什么。” “你倒提醒我了。”陆采薇道:“听说除了霓裳绣坊,其他绣坊都推出了这细棉布衣裳。前日大嫂还去花容绣坊做了件比甲,这次过水后,倒没有缩水。” “既然花容绣坊的比甲不再缩水,少奶奶为何不去花容绣坊呢,听说他家的细棉布衣裳比其他绣坊的都要便宜一些。” 陆采薇道:“你知道什么,霓裳绣坊是沈娘子开的。她这个人,我是知道的,从来不喜欢跟风。如今其他绣坊都卖细棉布衣裳,只有霓裳绣坊没有动静,说明她又鼓捣出什么新鲜东西了。” “我们现在去霓裳绣坊,肯定比去其他绣坊值。” 陆采薇抱着这样的念头,跟婆母说了一声,便来了霓裳绣坊。 霓裳绣坊的客人不是很多,自从其他绣坊推出细棉布衣裳,不仅不缩水,反而价格还便宜后,霓裳绣坊的生意就被其他绣坊抢去了。 不过陆采薇在大堂转了一圈,发现从掌柜到伙计,众人脸上一点焦急之色都没有,反而是该做什么做什么,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郭掌柜,你们沈娘子呢?” 郭算盘知道眼前这位少奶奶与沈娘子交好,十分客气地说道:“沈娘子不在绣坊,去了织布行。少奶奶想买什么东西,直接吩咐我就是了。” “你们绣坊可有什么新品?”陆采薇听说沈秀不在,便找了个椅子坐下来问道。 郭算盘笑道:“少奶奶今日来得刚好,绣娘们花了半个月的时间,刚用新出的轻容布和霓裳布做出了一批比甲和半臂。” “沈娘子说了,这些新品是专供给熟客的。既然少奶奶来了,我这就让人把比甲和半臂拿下来。” 陆采薇听到新品,就知道自己没有来错。 等郭算盘拿下几套比甲和半臂,陆采薇的眼睛都快挑花了。 只觉得这轻容布做成的衣裳和霓裳布做成的衣裳都好看,一时间难以取舍。 选了半天,陆采薇一咬牙,决定各买一套。 回去的路上,陆采薇还有些肉疼。 这些衣裳好看是好看,只不过价格也高出了她的预算。 不过一想到,俞淑雅也要参加那菊花宴,陆采薇就觉得这两套衣裳买得值。 陆采薇坐在马车上,心里却恨不得这几天赶快过去,她都迫不及待要见到,自己把俞淑雅比下去,对方那难看的眼色了。 其实自从俞淑雅有孕以后,两人已经很少见面了。 不过俞淑雅嫁得好,头胎又生了个儿子,这让陆采薇一直心里不是滋味,总觉得对方处处都把自己比了下去。 所以她才想要在菊花宴上,靠着这些别致的衣裙,把对方比下去,尝一尝胜利者的滋味。 第336章 菊花宴 菊花宴举办的由头是孟老太太得了两盆稀罕的绿菊,据说不是寻常的绿牡丹,而是难得的春水绿波。 这么一来,前来孟家看菊花的客人络绎不绝。 孟老太太不胜其烦,索性举办了这个菊花宴,一次招待完那些想看菊花的客人。 沈秀一向和孟家走得近,自然也收到了孟家送来的请帖。 九姑娘进京选秀的事,孟家进行得很低调。后来九姑娘选上了皇妃,孟家也不曾宣扬此事。 这次孟家举办菊花宴,明面上是让众人欣赏那两盆稀罕的绿菊,其实还是找个由头庆贺一下此事。 沈秀私下里还感慨了许久,这皇亲国戚也不是那么好做的。九姑娘选上侧妃这么大的事,孟家却连庆贺都要另找由头。 当然孟家可能是过于谨慎了一些,生怕给六皇子惹事。不过这也侧面证实了沈秀的猜想,几个皇子间的争斗肯定很激烈。 沈秀到的比较早,孟老太太身边坐着的女眷不多,两人还从容说了会儿话。 孟老太太看着沈秀穿的霓裳布做的比甲,还多问了一句。 沈秀道:“这是我们绣坊新出的霓裳布。等宴会结束后,我送老太太两匹。” 孟老太太笑道:“我老了,穿不了这样鲜亮的花布了。还是留着给你们年轻人穿!” 等女眷一多,孟老太太周围便坐满了客人。 沈秀坐了一会儿,觉得众人身上的脂粉气熏得头疼,便悄悄溜到了外面。 走廊上摆了不少菊花,虽然不及春水绿波珍贵,但是也有两三样少见的品种。 沈秀正看得入神,身后便有人唤了她一声。 回头一看,俞淑雅正站在廊下,穿着湖色的暗花绫长衫,整个人比从前丰腴了一些。 沈秀笑着上前,“怎么不见我那侄儿?” 俞淑雅笑道:“今日客人这么多,我怕奶娘照顾不过来,就没带他来。” 俞淑雅的儿子已经过了百天,如今正是可人疼的时候,如今提到儿子,俞淑雅一脸的满足。 沈秀打趣道:“还是你有福气,头胎就生了个儿子,如今在陶家也算站稳脚跟了。” 俞淑雅道:“我有什么福气。倒是我刚才看到陆采薇,都嫁人那么久了,还笑得那么天真,那才是有福气之人。” 沈秀道:“我还没看见四姑奶奶,她今日也来了吗?” “不仅来了,还穿的花枝招展。”俞淑雅道:“如今好几个人拉着她问,那衣裳是哪做的呢。” “对了,我好像听说,那衣裳是出自你们霓裳绣坊。” 俞淑雅嫁了人以后,心思就不放在衣裳和首饰上了。 今日陆采薇打扮得那么别致,俞淑雅也没放在心上。 陆采薇确实被好几个人围着,她今日穿的正是从霓裳绣坊花高价买来的衣裳。 那衣裳是用霓裳布做的,颜色是雪青色,丁香色和藕荷色混织在一起。 这三种颜色,原本都是娇艳中带雅淡的颜色,混织在一起,更平添了几分绚丽之感。 从远处看来,雪青色,丁香色与藕荷色交织在一起,仿佛有无数朵粉紫色的花朵绽放在肩头、胸前的位置。 可是等走近了才发现,整件衣裳只在前襟位置绣了些粉紫色的月季花。 众人看得大为讶异,纷纷称赞这衣裳做的别致。 陆采薇今日大大的出了回风头,得意道:“这套衣裳还不算什么。霓裳绣坊还有套用橙色、樱草色和米黄色做的衣裳,那才叫鲜嫩。上面还用银线绣了些蝴蝶,真是流光溢彩。可惜我那天身上带的银子不多,不然我一定把那套衣裳买下来。” 在陆采薇不遗余力的宣传下,众人都知道霓裳绣坊新出了一种霓裳布。 这霓裳布与普通的细棉布不同,它是用三种相近的有色丝线织成,自带图案和花纹,即便不用刺绣,穿上去也很漂亮。 很多女眷都对这霓裳布有了兴趣,准备等宴会结束以后就去霓裳绣坊下单。 等陆采薇终于从众人的包围中抽身出来,就见沈秀一个人在廊下赏菊,俞淑雅已经离开了。 沈秀笑道:“四姑奶奶,今日的事多谢你了。改天我送你一套别致的新衣,绝对比你身上的这套还漂亮。” 陆采薇当即露出笑容道:“不用客气。以后你们绣坊再出新品,你只管找我就是。我肯定会替你们绣坊多拉几个客人。”接下来又问俞淑雅去哪了。 沈秀道:“俞家大太太也来了,母女两个难得见面,趁着今日菊花宴的机会,俞家大太太把淑雅叫走了。” 陆采薇便道:“好没意思。我本来想着,俞淑雅见到我身上的衣裳,肯定会觉得我把她比了下去。没想到她竟然一点都不在乎。” 沈秀笑道:“四姑奶奶,你可真是小孩子脾气。俞淑雅嫁了人有了孩子,早不是当初和你赌气的小姑娘了。” 话是这么说,可陆采薇仍是有些不甘心。 沈秀看在眼中,便低声道:“其实淑雅的日子也不好过。她那婆婆塞过来的妾室,如今都快要生了。幸好淑雅生的是儿子,要不然庶长子生在前面,淑雅该有多膈应。” “以后你别跟她赌气了。”沈秀道:“她刚才还和我说,真正有福气的人是你呢!” 陆采薇道:“我有什么福气?” 沈秀道:“你既不是长子媳妇,不用管理家务,又没有俞淑雅那样的婆婆,反而公婆明理,夫君又疼你,这难道还不是福气?” 陆采薇听了这一番话,才没有多说什么。 一会儿,孟老太太让人把那两盆春水绿波搬了出来。 陆采薇喜欢热闹,拉着沈秀挤到前面。 那春水绿波是深绿色的菊花,花色碧绿如玉,绿色中又掺杂着黄色和白色,比一般的绿菊都要光彩夺目。 沈秀看到绿色中夹杂的黄色和白色,当即想到了霓裳布。 如果用绿色,黄色和白色,这三样颜色织成霓裳布,肯定会像这绿菊一样清新别致。 这两盆春水绿波如此名贵,肯定会在府城掀起一股绿菊风潮。 如果自己能够抓住这个机会,推出和春水绿波颜色一样的霓裳布,便能让霓裳布和这春水绿波一样风靡全城了。 第337章 虎视眈眈 沈秀从菊花宴回去以后,就设计新的霓裳布。 而在陆采薇的宣传下,霓裳绣坊也多了不少客人。 这些客人们穿厌了普通的细棉布衣裳,如今对霓裳绣坊新出的霓裳布情有独钟,纷纷来绣坊定做衣裳。 沈秀趁着这股热潮,把霓裳布新出的几个颜色都起了别致的名字。 比如绿色,黄色与白色织成的霓裳布,就叫春水绿波。 而陆采薇先前穿的粉紫色霓裳布,叫做紫龙卧雪。 而樱草色与橙色还有米黄色织成的霓裳布,叫做金桂飘香。 这三种霓裳布自从有了名字后,销量大好,风头一下子盖过了其他绣坊的细棉布衣裳。 而其他绣坊,本来以为知道了细棉布不缩水的秘诀,就可以抢占细棉布的生意,没想到沈秀这里又推出了霓裳布。 一时间,包括梅香绣坊在内的其他绣坊,又都没有了生意,之前囤的那些细棉布,也都没了销路。 花容绣坊的章掌柜还沉得住气,他早就知道沈秀不会坐以待毙,因此囤的细棉布并不多。 而董掌柜原本以为今年秋天终于能压霓裳绣坊一头,却没想到沈秀推出了霓裳布这个新品。 他倒是想给对方使些绊子,可是却无处下手。 霓裳布出自沈秀名下的织布行,里里外外全是沈秀的人。 而织布行需要的棉花,董掌柜倒是也动过主意,想提高棉花在市面上的价格。 可是后来知道沈秀之前特地购置了一大块地,种了几十亩地棉花外,他就熄了这个心思。 董掌柜从商也有十几年了,可是像沈秀这样,早在做生意之前就把所有危险的萌芽就扼杀在摇篮里的人,实在不多见。 他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论做生意,他不是对方的对手。论手段,他还是不如对方。 这天他心灰意冷之下,准备找花容绣坊的章掌柜商量下对策,却没想到章掌柜不在绣坊,伙计说他们掌柜有事出去了。 章掌柜此时却在霓裳绣坊。 他有些不敢相信地看向沈秀,几乎觉得自己听错了。 “沈娘子真的肯将霓裳布卖给我们绣坊?” 沈秀笑着点点头:“章掌柜你没听错,我确实有意把手头的一批霓裳布卖给你们绣坊。” “我知道章掌柜你心有疑虑,其实我不光打算把霓裳布卖给你们花容绣坊,明日我还会找满芳绣坊的周掌柜谈一谈。” “这霓裳布如今风靡全城,我们接的单子都快排到了明年。可绣坊只有几个绣娘,就算日夜赶制,也赶制不出来那么多单子。” “既然我们做不完这些生意,还不如让利出去给一些有交情的绣坊。这样也省得其他绣坊对我们霓裳绣坊虎视眈眈。” 沈秀说到虎视眈眈几个字,章掌柜不由笑了。 “沈娘子说笑了,其他绣坊羡慕是有的,这虎视眈眈几个字,我们可不敢当。” 沈秀也笑了一下:“我不管你们是羡慕还是嫉妒,总之我会把霓裳布分出来一些。看在章掌柜你上次好意提醒的份上,你可以先挑。” 章掌柜早就对霓裳布闻名已久,听说它最出名的就是春水绿波、紫龙卧雪和金桂飘香三种颜色,如今轮到自己先挑,便定了这三种颜色,每种颜色都先要了十匹。 沈秀答应他,明天早上就会把三十匹霓裳布送过去。 章掌柜离开后,郭算盘来见沈秀,第一句话就是,“我想不明白沈娘子为什么要把霓裳布卖给花容绣坊,花容绣坊不是我们的对手吗?” 沈秀道:“如果你当花容绣坊是对手,那么它对我们而言就是对手。” 郭算盘微微一愣,继而道:“就算花容绣坊不是我们的对手,可织布行产出的霓裳布并不多,再卖给他们,我们留下的布就更少了。” “你忘了我们还有轻容布了。”沈秀解释道:“我把霓裳布卖给花容绣坊,后面还要卖给满芳绣坊,也是做给其他绣坊看的。” “我要其他绣坊明白一件事,只要和我们绣坊交好,就可以在我们吃肉的时候喝上肉汤。” “而且霓裳布如今这么风靡府城,却只有我们霓裳绣坊才有。其他绣坊嫉妒之下,难保不做出一些不利于我们的事。” “但是我们如今把一部分霓裳布让出去,其他绣坊看在眼里,觉得有了指望,也就不会再盯着我们绣坊不放了。” 沈秀道:“何况我把霓裳布卖出去,也并不是做赔本买卖。如今霓裳布这么受欢迎,只要我肯卖,价格还不是任我开。既然霓裳布不用做成衣裳就能挣到钱,那为什么不直接卖布?” 沈秀把这一番话说完,郭算盘想了想也觉得颇有道理。 “既然卖布也能获利,那我们是不是该扩大织布行的规模?” 沈秀道:“这个问题我也想过了。不过霓裳布贵精不贵多,一旦产量提上去,这布也就卖不了好价钱了。何况我们手头的棉花也没有那么多,如果从其他人手里购买棉花,就给人可乘之机了。” 第二天,沈秀果真把满芳绣坊的周掌柜也请到了绣坊,同时和他说了让一部分霓裳布的事情。 这对周掌柜自然是意外之喜,他眼馋那霓裳布不是一天两天了,想不到沈秀竟然能让利给满芳绣坊。 沈秀只说是看在从前的情分上,这让周掌柜不禁对着她夸了又夸,说她既会做生意,又会做人。 自从沈秀把霓裳布卖给花容绣坊和满芳绣坊,其他绣坊果然不再盯着霓裳绣坊一家了。 而花容绣坊和满芳绣坊得了好处,也就把沈秀视为自己人,其他绣坊有什么动静,也都马上告诉给她。 日子就这样慢慢溜到了八月下旬。 沈秀的注意力也从绣坊转移到了乡试上。 她知道乡试是在中秋节前后,也不知道卫宴考得好不好。 上次在菊花宴上见到俞淑雅的时候,对方虽没有再说什么,可沈秀却还记挂着她原来说过的话。 因此不等乡试出来结果,沈秀就送小师叔去了省城。 第338章 乡试 乡试的时间是在八月初九。 卫宴早在乡试之前,就听说了很多关于贡院的事情。 比如在贡院考试的九天,需要考生自己准备食物。 有些考生选择带些做好的干粮进去,只是不管是馒头还是包子,到最后都会被衙役切成碎粒。 卫宴有轻微洁癖,忍受不了进嘴的食物被人切成碎粒,就没有准备干粮,只带了些粳米和火腿菜干,打算自己煮粥吃。 乡试第一天,卫宴就用带来的五更鸡给自己煮了锅火腿粥。 五更鸡是一种小型的火炉,用起来格外方便,在考生中很受欢迎。 只是考生们大多数是四肢不勤的读书人,最多只用五更鸡煮锅热水,像卫宴这样能用五更鸡煮火腿粥的人并不多。 而卫宴毕竟是农家子弟,小时候家境贫寒,父母外出劳作的时候,他也会下厨做饭。 只是做饭的次数并不多,厨艺不算太好。只是厨艺再不好,也能把一锅火腿粥煮熟。 贡院中最难熬的就是吃饭和睡觉问题。 卫宴每天自己煮粥,吃的不成问题。 睡觉的环境虽然简陋了一些,可他曾在酒楼的厢房住过一段日子,因此住在狭窄的号房里也没觉得有什么不适。 再加上他的身体被人精心调理过,这九天既没有着凉也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 因此考完乡试后,其他考生都像是得了场大病,唯独卫宴气色还不错,虽然精神上有些疲惫,但是比起其他衣衫不整、面色发黄的考生,已经强很多了。 相较卫宴脚步轻松的走出贡院,与他一起考乡试的陶思谦就狼狈得多了。 陶思谦是世家子弟,平生别说做饭,就连烧水都不会。 这次考乡试,陶思谦本来带了很多干粮,想着怎么也能熬过这九天。 可是八月份的天气,早晚虽凉快,中午却仍旧有些热意。 陶思谦带来的馒头和熟食,没有吃上两天,便有些馊了。 好在他还带了些月饼点心之类的吃食,只是顿顿吃月饼点心,吃到后来他一见月饼便泛酸水。 这还不算什么,最难的是睡觉问题。 陶思谦分的号房有些偏僻,旁边还有棵繁茂的大树,这大树中午的时候虽然能遮点太阳,可是一到傍晚,便会招来不少蚊虫。 而陶思谦考乡试的时候,压根没考虑到这个问题,导致他每天晚上都会被蚊虫叮咬,别说睡觉,就连休息都成问题。 后来陶思谦只得拉下脸面,问旁边的考生要了些驱蚊的艾草,睡觉的问题这才解决。 因此在贡院待了九天,陶思谦就像是脱了层皮一样,整个人瘦了一圈,好像得了场大病似的。 不过等出贡院后,陶思谦在客栈休养了好几天,身体也慢慢恢复了正常。 身体没事后,陶思谦就开始打听别人的情况。 他知道这次乡试,考生中不乏真才实学之人。比如他认识的卫宴,比如连中三元的沈士奇。 而据他打听来的情况,卫宴从贡院出来后,就一直在租来的宅院里休养。 而沈士奇倒是活跃许多,经常出门拜访其他参加乡试的考生。 沈士奇在考乡试之前,就已经从族人那里得到了不少有用的经验。 这次乡试,虽然将从小没吃过苦的沈士奇折磨得够呛,可靠着他带去的人参酒,沈士奇还是撑了过来,回家躺了一天便恢复了原样。 他本来就是坐不住的性子,身体好些后,就来了卫宴这里。 沈士奇知道卫宴应该考得不差,起码不比自己差。所以他没有问卫宴考得如何,而是问他有没有兴趣去国子监读书。 国子监是最高学府,只有考中举人或是权贵的后代,才能进国子监读书。 国子监不仅汇聚了很多有才学之士,国子监的祭酒和司业更是出自翰林院。 总之如果能进国子监读书,会有很多好处,能结交不少人脉。 沈士奇早就有去国子监读书的打算,因此便来问卫宴的意思,如果卫宴也想去的话,两人还可以一起作伴。 卫宴对国子监也有所耳闻,不过他打算问过孟老先生的意思,再决定要不要去国子监。 说完国子监的事,沈士奇便把话题转到了乡试上。 “我这几天听说了一个传闻,说是你们府城一个叫陶思谦的考生,对这次的解元志在必得。不知道你听过这个人没有?” 卫宴本来正在喝茶,听到陶思谦的名字,手上微微一顿,淡淡道:“这个人我当然听过,他曾经与我来往过。不过我娘子不大喜欢他,所以后来就不怎么见面了。” 其实沈秀何止不喜欢他,简直很提防他。 卫宴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也知道沈秀这么做,肯定是有原因的。 沈士奇听卫宴提到沈秀,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道:“你家娘子不喜欢的人还挺多。” 卫宴道:“哪有那么多。我原来要好的两个同窗,袁子文和曲桓,我家娘子就对他们挺客气。” 袁子文今年本来打算参加乡试的,可是家里出了点事情,这一耽误,便耽误了上路的时间,最后也没有赶到省城。 卫宴提起袁子文和曲桓,也是想反驳沈士奇的话。 沈士奇当然察觉到了,便不再多说这个话题,只问道:“那你觉得陶思谦这个人如何?” 卫宴想了想道:“陶思谦这个人有点过于看重名声,至于才学,那当然是有的。” 沈士奇本来视卫宴为劲敌,如今听说陶思谦的才学也不差,便知道自己这次乡试,估计拔不了头筹了。 相较陶思谦和沈士奇对解元的执着,卫宴却表现得并不是很在意。 只不过他不看重这个虚名,可是他身边的人却格外看重。 卫宴还记得答应沈秀的事,反正他已经努力做到最好了,剩下的就看天意了。 在其他人焦急的等待中,放榜的日子终于到了。 而小师叔在放榜这一天,也带着阿壮来到了省城。 他们刚到省城,就见省城比平时都要热闹许多,再一问才知道,原来今日就是放榜的日子。 第339章 解元 阿壮想凑热闹,而且也想知道乡试的结果。 小师叔也知道沈秀的相公参加了乡试,看阿壮想凑热闹,便放他去看榜,自己在不远处等他。 放榜在省城是大事,这一天自然吸引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阿壮尽管身强体壮,也花费了好大力气来到榜单前面。 可等他挤到前面才有些傻眼,因为榜单上的字,他一个也不认得。 眼看自己要被人群挤出去,阿壮忙问身边的人,这榜单上面可有叫“卫宴”的人。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周婉儿派来看榜的家丁。 他听到阿壮提起卫宴,便道:“怎么没有,这榜上不仅有他的名字,而且还排在最前面。” 阿壮只听到这一句,就被后面看榜的人挤了出去。 而那周家的家丁也被挤了出去,然后就去找周婉儿复命了。 周婉儿听说卫宴的名字排在最前面,脸色有些不好看道:“竟然是解元。” 那一刻,她心里有些复杂,但继而又暗自打起精神,解元算什么,叶向东不痴不傻,只要他肯用功,将来未必不能考回来一个解元。 周婉儿已经想通了,卫宴是好,可他不属于自己。而叶向东虽然处处都不及卫宴,可自己能利用他对自己的喜欢一点点地改变他。 她不相信,在自己的调教下,叶向东会连一个解元都考不中。 总之,周婉儿已经下定决心,卫宴能做的,她也要逼叶向东做到。这样方才不辜负自己下嫁给叶向东。 阿壮得到结果后,便欢天喜地地把这个消息告诉给小师叔。 “我早听说沈娘子的相公才学出众,只是没想到他考得这么好,竟然是第一名。” “傻徒弟,什么第一名,那叫解元。”小师叔也有些意外,显然没想到卫宴会考得如此好。 先前她只是听柔娘和莲娘提过,知道卫宴不仅品学出众,而且相貌也生得好。 她当时只是有些好奇,如今知道了对方得中解元,那份好奇就更多了。 小师叔就带着这份好奇,按着沈秀给的地址,和阿壮一起来到了那处宅院。 阿壮敲门的时候,小师叔还打量了眼周围的环境,觉得这地方闹中取静,倒是个好位置。 她刚想到这里,就有人打开了大门。 小师叔知道这个时候来开门的,除了卫宴没有旁人,便仔细打量了一下开门的男子。 只觉得这人生得清秀归清秀,但距离柔娘和莲娘所说的相貌极好,还差一个档次。 也许是她打量的神色太明显,那人还轻挑眉梢朝她笑了笑。 小师叔当即就有些不悦,觉得沈娘子的这个相公未免有些轻佻。 这轻佻的男子看了看阿壮和小师叔,便问道:“你们找谁?” 阿壮直接道:“我们找卫宴卫相公。” “你们是他什么人,找他做什么?” 小师叔脸色有些难看,明明沈秀已经写了信,怎么他还问东问西。 她有些不悦地开口道:“我是沈娘子请来护送卫相公的。” “原来是沈娘子请来的人。”轻佻男子往后退了一步,请他们进来,同时对着院子的方向道:“卫兄,有客人来了。” 小师叔听到这一句,才知道这轻佻男子并不是卫宴。 看来自己刚才认错了人。 小师叔带着阿壮进了门,心里还有些惭愧之意,就见院子里的石桌旁坐了个年轻男子。 石桌上摆着一副棋盘,看来他们来之前,两人正在对弈。 小师叔刚扫了棋盘一眼,年轻男子已经抬起头,看了他们一眼。 小师叔年纪不大,可是见过的世面并不少,相貌俊美的年轻男子,她不是没见过,可是像眼前这位年轻男子这样,既有出众的容貌,又浑身带着书卷气的,则少之又少。 可以这么说,她平生所见的俊俏男子全都没眼前这个男子有气质,而有气质的男子,则没这个男子相貌出众。 想到柔娘和莲娘夸赞卫宴的话,小师叔知道,眼前这个年轻男子应该就是卫宴了。 卫宴看到小师叔的时候,也猜到了她的身份,他站起身含笑道:“你就是小师叔,阿秀跟我提过你。” 他说完还替小师叔介绍那轻佻男子道:“这位是沈公子,刚才我只顾着下棋了,没有听到你们敲门。”算是解释他为什么没有开门。 他说话的声音清越又温和,小师叔不知道为何,忽然红了脸:“不妨事,你们继续下棋!” 沈士奇笑道:“这盘棋本来就要结束了,既然卫兄这里来了客人,那我就先告辞了。只可惜看榜的人还没回来。” “我们已经看过榜了。”阿壮忽然插话道:“卫相公在榜单的最前面,小师叔说那是解元。” 听说卫宴排在榜单的最前面,沈士奇先是微微一愣,继而勉强笑道:“没想到终归还是卫兄拔了头筹。”说完就要告辞。 卫宴知道他对解元的执念,如今自己摘得了解元,他心里肯定不大好受,所以也不挽留,亲自把他送到了门外。 等卫宴回来,看小师叔和阿壮还站在当地,便带他们去看房间。 他已经从沈秀那里知道小师叔是女儿身,所以特地准备了两间房。 小师叔看着房间的梳妆台上,摆着梳妆镜和香膏,甚至还有梳头的桃木梳,不由感叹对方的细心。 只是她还没有所表示,报喜的衙役就来了。 卫宴拿出几两银子打发了衙役,过后又有一批前来道喜的人。 这些人中既有当地的缙绅,又有这次参加乡试的考生。 等卫宴应付完这些人,又有一个小厮过来送了张请帖,邀请他明天去参加诗会。 卫宴知道这诗会是历来的传统,在巡抚大人宴请新科举人的鹿鸣宴之前,这些中举的考生们私下里也会组织一次聚会,一般都是以诗会的名义。 小师叔听说卫宴要去参加诗会,知道自己是女儿身,有些场合不大方便,便让阿壮陪同卫宴一起去。 卫宴觉得小师叔未免太小心了些,参加诗会哪有什么危险,不过他一向不轻易拒绝别人的好意,因此第二天赴诗会的诗会,还是把阿壮带在了身边。 第340章 受到冷落 陶思谦在客栈等了半天,终于等到了自家小厮回来。 本以为这次就算不是解元,也应该中个亚元,哪知道小厮报告的结果却是,他虽然中了,但是名次却在十一名。 这个名次,直接让陶思谦的脸色微微沉了下来。 即便后来客栈的老板过来道喜,并且免去了他的房钱,陶思谦也并未有什么欣喜之意。 他的目标当然不只一个举人而已,如今只考了十一名,这无疑给了他当头一棒。 陶思谦郁闷过后,便让人去打听这次的解元和亚元是谁,结果打听回来的结果是,解元不是别人,正是卫宴。而亚元则是省城的沈士奇。 陶思谦早知道卫宴才学出众,可是也没料到他竟然会中解元。 小厮就见自家少爷听到卫宴的名字后,脸色变了又变,忍不住唤了声“少爷”。 陶思谦这才回神,心里却五味杂陈。 等到诗会那日,陶思谦仍是提不起什么精神,但也知道这诗会是必须要去的。 科举考试,常常是一家欢喜一家愁。 陶思谦没考上好的名次,自然觉得失意无比。 而那些榜上有名的考生,只要考中举人,就觉得很满足了。 因此诗会那日,不等众人都到齐,二楼上已是热闹无比。 这诗会的地点是在省城有名的太白酒楼。 太白酒楼的掌柜为了巴结众位新科举人,不仅酒菜钱全免,而且还请来了几个歌姬助兴。 沈士奇来得不早不晚,作为这次的亚元,他一到就有人上前恭维。 而陶思谦刚好紧跟着进来,因为既不是解元也不是亚元,无人上前与他寒暄。 陶思谦在府城是响当当的才子,平生哪里受过这种冷落,虽然面上没有表现出什么,可是右手却紧紧握了起来。 刚好这个时候,卫宴赴约而来。 他是这次乡试的解元,刚一出现,身边就围了不少人,这与陶思谦的备受冷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卫宴根本不知道陶思谦的失意,他好容易应酬完那些人,才看见陶思谦也在。 看在两人相识一场的份上,卫宴上前与陶思谦打了声招呼。 陶思谦尽管心里五味杂陈,可还是对着卫宴道了声恭喜。 只是这道喜言不由衷,脸上的表情也很勉强。 卫宴没放在心上,正好沈士奇在那边唤他,卫宴便过去了。 沈士奇倒是留意到了陶思谦的神色,等卫宴过来后,他便低声道:“那位陶兄的脸色怎么不大好看,是不是因为名次不太理想?” 卫宴不想背后议论人,只是淡淡一笑:“也许!” “其实这种事,最好想开一些。”沈士奇道:“像我,本来对这次的解元很有执念,但是后来觉得亚元也不错,总比落榜的好。” 卫宴并不意外,沈士奇的性情本来就比较豁达,能如此想也在情理之中。 两人还没聊上几句,就有人过来起哄,让解元和亚元分别说说此次考试的心得。 卫宴不是个爱出风头的人,可是被众人围着,也只好说了几句做文章的心得。 众人围着卫宴和沈士奇讨论学问的时候,陶思谦给自己斟了杯酒,看上去格外落寞。 后面的聚会,卫宴和沈士奇一直被人围着,几乎没有空闲的时候。 等聚会将散的时候,卫宴没看到陶思谦的身影,一问人,才知道对方有事先走了。 “你这位同乡,心量可不够大啊!”沈士奇多喝了几杯酒,言语之间便没了诸多顾忌。 卫宴道:“他年少成名,已经习惯了众星捧月,如今乍然失意,也难怪他心里不好受。” 陶思谦在府城,可是被好多人看做解元的人选,如今却只考了第十一名,也难怪他有些失意。 卫宴很能理解陶思谦的心情,便替他说了几句话。 此时的陶思谦,却在从酒楼出来以后找了个小酒馆。 他赴诗会的时候,没带什么随从,来了小酒馆以后,便直接要了一壶酒和几道下酒菜。 小酒馆的老板不在,年轻的老板娘看他生得俊俏,便亲自过来招呼,又是烫酒,又是端菜。 陶思谦本想着借酒浇愁,哪知道这老板娘不识趣,三番两次地过来献殷勤,他脸上便有了几分恼色。 还不等他发作,老板娘已主动问道:“公子是来赴乡试的考生?” 陶思谦听到乡试二字,便有些泄气,闷声道:“是又怎样?” 老板娘笑道:“我一猜就是,公子浑身的书卷气,一看就是考生。如今榜单已经出来,看公子的神色,应该是榜上有名!” “你怎么知道?”陶思谦看了她一眼,“我一个在这里借酒浇愁,难道不像是落榜的样子吗?” 老板娘给他斟了杯酒,“公子的神色虽然不大好看,可是却与落榜的考生完全不同。那些落榜的考生,我见得多了,所以一看便知。” 陶思谦接过酒,轻笑一声:“那你倒是猜对了。我的确是榜上有名,只是名次有些靠后。” 他原本嫌弃这老板娘过分殷勤,如今听她提起乡试,又有了谈话的兴致,便随口问了几句。 老板娘年纪不大,却嫁了一个年过半百的糟老头子,因此对酒馆的年轻客人格外殷勤。 如今陶思谦问起酒馆的生意,老板娘便大吐苦水,说自己嫁的男人不靠谱,每天就知道灌黄汤,这店里店外的事情,全都靠自己一个人张罗。 老板娘一边说话,一边还在陶思谦身边挨挨蹭蹭。 陶思谦平生最不喜欢陌生人触碰自己,尤其是陌生女人。 如今这老板娘犯了他的忌讳,他本来要发作的,可是忽然想到什么,便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扔到桌上。 老板娘被荷包扔到桌上的声音吓了一跳,可是继而就见陶思谦打开荷包,只见里面放了好几块银锭,其中还有块金锭。 陶思谦将荷包推到老板娘面前,“我有一件事请你帮忙,这些银子就算是定金。等事成之后,我会另外再给你一百两银子。” 老板娘的心神早已经被那些银子勾去,如今听说事成之后还能分到一百两银子,当即道:“公子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就是。” “我也没什么要紧事让你做,只是想让你帮忙招呼一个人。”陶思谦慢条斯理地说道。 第341章 设计陷害 卫宴在诗会上喝了不少酒,等走出酒楼经风一吹,整个人脚步便有些踉跄。 还好阿壮跟着他一起来了,当即上前扶住了卫宴。 沈士奇喝得也不少,不过他有经验,事先喝了碗醒酒汤,因此看上去一点事都没有,还有精神和其他考生一一告别。 阿壮扶着卫宴走出去没有多久,就遇到了陶思谦。 陶思谦看见卫宴,当下就邀请他同去小酒馆再坐一会儿。 卫宴吹了会儿凉风,整个人也清醒了几分,不过他今日喝的酒实在不少,因此婉言谢绝了陶思谦的邀请。 陶思谦落寞道:“我就知道卫兄不肯赏脸。既然今日卫兄有事,那明日我做东,我们两个聚一聚如何,卫兄要是再拒绝,那就是看不起我。” 话都说到这个程度了,卫宴自然不好再拒绝,于是两人就约定好,明日在陶思谦所说的那家小酒馆不见不散。 卫宴在席间被人劝着喝了不少酒,回来的时候又吹了冷风,因此回到宅院没多久就觉胃里不舒服。 如果沈秀在身边,这个时候一定忙前忙后张罗着让他喝醒酒汤。 卫宴正在想念沈秀,小师叔端着碗汤走了进来。 屋子里光线不是很充足,卫宴又不舒服,因此没怎么留意小师叔的脸色。 倒是小师叔自己,因为不好意思,手都有些发颤。 她还没走到床前,卫宴已经起身坐了起来。 小师叔定定神,才道:“这是我熬的醒酒汤,以前我师父喝醉,都是喝这葛根汤。” 小师叔跟着师父习武的同时,也学过药理,因此既会配金疮药,也会熬醒酒汤。 卫宴很客气地接过醒酒汤,却不急着喝,而是说起明日要赴陶思谦的约。 “不知道小师叔明日有没有事情?” 小师叔道:“我在这宅子里,也没什么要事做。卫相公有事,直说便是。” 卫宴沉吟道:“我总觉得陶思谦这次请我赴约,似乎没那么简单。” “既然卫相公觉得这位陶公子不怀好意,那直接拒绝了他便是。”小师叔道。 卫宴摇头道:“没那么简单。怎么说我们也算是熟人,如果拒绝赴约,很容易让别人多想,以为我这个解元看不起昔日的朋友。” 小师叔没想到事情远没有自己想的简单,看来中了解元,也不一定都是好事,起码还要顾虑别人的感受,不然就会被人扣上一顶大帽子。 卫宴也是因为顾忌这个,所以才没有拒绝陶思谦的请求。 “我只希望一切都是我多想。”卫宴道:“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小师叔明日能不能在暗处跟着我们,这样万一有个变故,我身边也有个帮手。” 这没问题,小师叔直接答应下来。 卫宴解决了心事,便将不太烫的醒酒汤一饮而尽。 小师叔看他喝了汤,实在没留下来的借口了,便拿了碗离开,临走的时候,还体贴地把房门关好了。 她刚把门关好,一抬头看见阿壮就立在自己眼前,不禁吓了一跳,拍着胸口道:“你站在这里做什么,吓我一跳。” 阿壮没说话,等小师叔回厨房把碗放好,才道:“小师叔,其实你对我挺好的,又是教我习武,这次上路又一直照顾我,我对你很感激。” “你说这话做什么?”小师叔不明白阿壮为什么突然这么煽情。 只见阿壮又道:“只是小师叔对我再好,也及不上沈娘子对我的恩情。要不是沈娘子,我如今还在慈幼局受苦。如今的好日子,都是沈娘子带给我的。” 阿壮把话说到这里,小师叔慢慢明白他的意思了。 “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阿壮笑了笑道:“小师叔你别多想,我只是好心提醒你一二。来之前,沈娘子没有说什么,但是柔娘把我叫到一旁,叮嘱了我几句。” “她说卫相公长得好,人品才学样样没得说,一般的女子见到以后,很难不动心。” 阿壮看着小师叔的脸色道:“不过她也说了,卫相公不是那种见异思迁的人,小师叔也应该不屑去抢别人的丈夫,只是让我小心留意,免得让人抓住把柄。” 听到抢人丈夫这几个字,小师叔的脸色有些不好看,硬邦邦道:“你们多想了,我对卫相公没什么心思,只是我受沈娘子所托,要照顾卫相公的周全,所以才格外多了几分关心。” “既然你们要我避嫌,那以后我远着点就是了。” 小师叔长这么大,第一次对男人生出好感,只是这好感还没发酵成爱慕,就被阿壮这一番话打得七零八落。 她回到房里,足足把自己关了一下午,晚饭也没吃。 卫宴不见小师叔来吃饭,便问了一句。 阿壮说是小师叔有些不舒服。 卫宴有些疑心,刚才小师叔送醒酒汤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不舒服了。 不过他是聪明人,很快就察觉到了什么,因此什么也没说,只当不知道这件事的隐情。 但是小师叔好歹是沈秀派来的人,卫宴等阿壮吃完饭,就让他去外面给小师叔买些好克化的吃食。 那些吃食买回来以后,小师叔最终也没有动,只是第二天早起的时候,再面对卫宴的时候,就没有了什么羞涩和不好意思,完全是护卫面对主顾的客气与疏远。 卫宴神色如常,先关心的问了问小师叔的身体,得知对方没有大碍后,就请她在暗中跟随,自己则带着阿壮去赴陶思谦的约。 来到小酒馆时,陶思谦已经先到了。 卫宴坐下来以后,陶思谦便让他点菜,说是两人好久没聚在一起了,这次要一醉方休才好。 尽管陶思谦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可卫宴仍不敢掉以轻心,说昨天宿醉未醒,所以喝酒就算了。 陶思谦哪会这么轻易答应,一个劲的劝说卫宴喝酒,连自己考试失利的事情都说出来了。 可不管他怎么说,卫宴已经打定了主意滴酒不沾,一杯酒也不肯喝。 陶思谦以前认识的卫宴都很随和,今日碰了这么个软钉子,才知道对方一旦执拗起来,那真是说什么都没用。 他只好叹口气道:“好,既然酒你不愿意喝,那我们就以茶代酒。” 一壶茶还没喝完,陶思谦的小厮找了过来,在陶思谦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陶思谦便朝卫宴抱歉一笑:“卫兄,临时出了点事情,你先在这等我,我去去就回。” 第342章 金蝉脱壳 陶思谦临走时,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小酒馆的老板娘。 老板娘会意,等陶思谦走后,便又为茶壶添了些热水。 卫宴足足等了一刻钟时间,也没等到陶思谦回来,反而觉得身上发燥,整个人也有些手脚发软。 他刚想到茶壶里可能被下了药,眼前就有些发黑,未等老板娘走到跟前,整个人就趴在了桌上。 老板娘早就把老板支开了,小酒馆又没有其他客人,只剩下了她和卫宴。 刚才卫宴进来的时候,老板娘都看呆了,想不到世家竟有如此俊俏的人物。 别说陶思谦付了一大笔银子,就是分文不出,她也愿意跟卫宴发生点什么。 老板娘等卫宴昏睡过去以后,先看了眼周围,又把门窗关好,方才扶着卫宴去了酒馆后面的院子。 卫宴看着精瘦,但是重量不轻。老板娘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对方搬到房里。 她刚把对方放在床上,门外就响起一些动静。 老板娘吓了一跳,以为自家那个死男人回来了,忙出来查看。 这一看才发现原来院子里多了只野猫。 老板娘骂了几句,方才放下心,喜滋滋地又回到了房里。 卫宴仍旧躺在床上不动,只是脸朝里面,似是睡得很熟。 老板娘此时顾不上那么多,先把自己的外衫解了,然后就来扒卫宴的衣裳。 刚把卫宴的外衫扒掉,门口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人一脚把门踹开,同时大骂道:“好你个淫妇,竟然趁着我不在,和小白脸勾勾搭搭。” 那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小酒馆的老板,他一脚踹开门后,刚好看到老板娘宽衣解带的模样,再看床上的那个男人,不由怒从心起,上前就给了老板娘一个耳光,“你们这对奸夫淫妇,竟然背着我在这里厮混,我要报官,让大家都看看你们这对狗男女有多么无耻。” 老板娘整个人都傻了,挨了一耳光,也没说出什么来,只是无论也想不明白,自己都已经把这个死男人支开了,她怎么就又回来了。 就在她百口莫辩之时,老板愤恨之下,又去抓床上的奸夫。 哪知这奸夫不等他的手伸过去,就已经回转了身,还在老板的右手腕轻拂了一下,这一下让老板的手再也伸不过去。 老板娘却在这时候目瞪口呆,因为床上的这个男人根本不是卫宴,而是一个又瘦又小的男人。 这男人正是男扮女装的小师叔,她盘着腿坐在床上,看向敢怒不敢言的老板道:“这位大叔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哪里算什么奸夫?” “你不是奸夫是什么,青天白日和这女人厮混,难道我还冤枉你们了不成?” 小师叔微笑道:“你还确实冤枉了我们。我只是有些不舒服,才让老板娘给我找个房间歇息一会儿。至于什么奸夫,我就更不敢认同了。我一个黄花大闺女,怎么就成奸夫了?” 老板狐疑地看向小师叔,“你是女人?” 小师叔笑道:“如假包换。你要是不相信,大可以叫个稳婆过来,让她看看我到底是男是女。” “我扮作男儿身,也只是为了上路方便。老板你做生意这么多年,应该知道江湖凶险,我一个女儿行走江湖,扮作男儿身,也是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 小师叔说到这里,老板其实已经有些相信了。 刚才小师叔露的那一手,老板就已经相信了她是江湖中人,不过她到底是不是女儿身,还有些不大确定。 小师叔看出他的犹疑,直接就让他去请稳婆。 等稳婆过来以后,只看了几眼,就出来对老板道:“里面那位确实是位姑娘家。” 老板娘一听小师叔是个女子,气势立时壮了几分,她虽然不知道卫宴为什么被掉包成了小师叔,但这不妨碍她秋后算账,当即又哭又闹,说自己被人冤枉,活不成了。 老板上前哄她,却被老板娘抓了几下,脸上脖子上多了几条血痕。 老板娘却还不依不饶,依旧寻死觅活。 小师叔走时,老板已被老板娘抓得不成样子。 她也不多理会,直接从小酒馆的后院跳墙而出。 卫宴被她安置在巷子里的角落,小师叔到时,卫宴已经清醒了几分。 陶思谦走后,他再喝茶时,总觉得茶水的味道有些不一样,所以他只喝了一口,剩下的都吐到了袖子里。 后来觉得身子发燥发软,便直接假戏真做,装作喝了不少茶水的样子。 老板娘果然没有起疑心,后来他被对方搬到房里,暗中保护卫宴的小师叔察觉到不对劲,便用了一招调虎离山和一招金蝉脱壳,把卫宴换成了自己。 幸好老板娘太过心急,没有查看,要不然小师叔也不能这么顺利离开。 如今小师叔看卫宴的脸色仍有些潮红,不免担心地问了句:“卫相公,你现下觉得怎么样?” 卫宴勉强笑道:“没什么,就是身子有些发软而已。” “看来你喝的茶水中,应该是被下了蒙汗药。”小师叔皱眉道:“没想到他们会使这么下三烂的手段。看来这里不能久留,我们得尽快回去。” 小师叔本想扶卫宴起身,可又顾忌着男女有别。 要是阿壮在就好了,可惜他已经被人设计支走。 小师叔想了想,把心一横,反正她现下对卫宴已经没了什么心思,就把他当做阿壮好了。 好容易回到宅院,小师叔不放心留卫宴一个人在家,便托邻居请来了大夫。 大夫诊过脉以后,开了张方子,说是吃过药就好了。 卫宴躺在床上,刚歇息了一会儿,小师叔就端着熬好的药走了过来。 看着卫宴喝完药,小师叔没有急着离开,而是问道:“卫相公,今日的事情,摆明是那位陶公子想陷害你,你要是想出气,我有千百种办法。” 卫宴从小师叔那里知道后面发生的事情,就猜到了陶思谦的用意,对方摆明是要让他和有夫之妇扯上关系,然后好让他身败名裂。 要不然小酒馆的老板不会出现得那么及时,一定是陶思谦在背后通风报信。 虽然不知道他许了老板娘什么好处,但是为了陷害自己,他竟然连老板娘也算计了进去,由此可见他的心狠手辣。 难怪沈秀一再要自己提防陶思谦,她一定是知道什么,又碍于一些人和事,不好跟自己细说,所以才在乡试结束后,着急地把小师叔派了过来。 也幸好,卫宴一直都有所提防,要不然这次真有可能被陶思谦得手。 “这件事,我自有分寸。”卫宴开口道。 陶思谦出身豪门大族,背后也有一定的势力。卫宴不想让小师叔贸然出手,万一被陶家记恨上,那岂不是连累了小师叔。 只是他这次被陶思谦陷害,当然不能这么轻易放过对方。 第343章 瑜哥的请求 陶思谦费了那么多心思,最后却没有等到卫宴身败名裂的消息,反而得知对方使了招金蝉脱壳。 “这怎么可能?”陶思谦百思不得其解,卫宴怎么知道自己会对付他,明明自己一直都表现得无懈可击,按理来讲,卫宴根本就不会提防他。 他哪里知道,沈秀知道他的底细,又得过俞淑雅的提醒,所以特地把小师叔派来保护卫宴。 而卫宴受沈秀影响,加上他自己也会看人,知道陶思谦外表看上去是个谦谦君子,其实内里并不简单。 所以陶思谦费了这么大力气,才会一无所获。 陶思谦设计陷害卫宴这件事,原本就是破釜沉舟拼他一把,如果能把卫宴搞得身败名裂,自己也算达到了目的。 可是如今卫宴不仅安然无恙,反而知道了他的真面目,如此一来,陶思谦反倒坐立难安了。 第二日的鹿鸣宴上,陶思谦根本不想去,可又知道鹿鸣宴是由巡抚出面举办的,自己不能不去。 卫宴是与沈士奇一起来的,他知道陶思谦不会不来,可是看到对方的时候,陶思谦竟然还能对自己挤出笑容,卫宴不得不佩服对方,竟然把伪君子的秉性隐藏得这么深。 陶思谦已经做好了卫宴翻脸和发难的准备,哪里想到卫宴比他想的能忍,从头到尾,并未有丝毫的异样,好像昨日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这么一来,倒让陶思谦有些不安,实在不知道卫宴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倒是沈士奇看出了一些不对,对着卫宴道:“今日是大喜的日子,你又是今科解元,怎么我看你好像不大高兴。” “没有不高兴,只是前天喝多了酒,还有些缓不过来。”卫宴随便找了个借口敷衍过去。 陶思谦陷害他的事,卫宴不想让太多人知道。尤其沈士奇是个大嘴巴,如果把这件事告诉给了他,其他人没多久也会知道的。 他倒不是为了陶思谦的名声着想,而是这种事传得多了,自己的声誉也会受一些影响。 不过卫宴不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不代表他会轻易放过陶思谦。 鹿鸣宴上,刘巡抚表现得很高兴,尤其对卫宴这个解元夸了又夸,还提起了孟老先生,说只有孟老先生这样的名师,才能教出卫宴这样优秀的学生。 当然沈士奇这个亚元,刘巡抚也颇多赞许,说他年少有为,将来要是考中进士,说不定还能娶到京城的贵女。 沈士奇听了以后,笑而不言。只是私下里却跟卫宴抱怨,说是自从他中举后,家里的媒婆就没断过。 “还是卫兄你想的长远,早早就娶了妻室,将来就不必与那些大族联谊了。” 沈士奇叹口气道:“你别看我们世家子弟表面风光,最后要娶的人,却一点由不得我们做主。也不知道我家里会给我寻一个什么样的女子,我只保佑我未来的夫人,千万不要相貌丑陋,性情也别太乖张跋扈。” 卫宴已经不止一次听沈士奇说过联姻的事了,如今听沈士奇提到他已有妻室这件事,卫宴不由得再次想起沈秀,也不知道对方现在正在做什么。 宴会结束后,卫宴本想跟着其他人一起离开,没想到却被刘巡抚叫住了。 原来郑夫人知道了这次的解元是卫宴,同时知道他是沈秀的相公。她本来就想为瑜哥找个好一点的先生,指点瑜哥的学业,如今觉得卫宴刚好是合适的人选。 卫宴也从沈秀那里听过郑夫人和瑜哥的事,知道郑夫人这个正妻不受宠,瑜哥作为庶长子,虽然被郑夫人抚养,可是过得却不是很如意。 卫宴是正统的读书人,本来就讲究嫡庶分明长幼有序,私下里很同情这对母子的处境。 所以当刘巡抚提出,想让卫宴在省城多留几日,指导一下瑜哥的功课时,卫宴很痛快的就答应了。 刘巡抚还以为卫宴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当即发话,将来卫宴若有难事,只管来省城找他。 卫宴知道刘巡抚与赏识自己的秦知府不同,这话多半只是客套,所以并未向他多说陶思谦的事。 刘巡抚虽然对瑜哥的教养并不怎么上心,可是有郑夫人督促,卫宴在鹿鸣宴第二天,就见到了瑜哥。 瑜哥比卫宴所想的还要懂事,而且在读书上天赋极佳。 卫宴看到他,不由得想到少年时的自己。 只是自己当时是因为家境,所以才没有先生指导。 而瑜哥家境比自己好,可却有一个受宠爱的弟弟,因此事事都得收敛锋芒。 这么一来,卫宴对瑜哥也多了几分同情,教导起他来也更加用心。 原本说好只教他半个月,后来卫宴觉得瑜哥是可造之材,便又多留了几天。 饶是卫宴多留了几天,等他提出告辞的时候,瑜哥还是依依不舍。 他从小跟在郑夫人身边长大,除了郑夫人这个嫡母,对他多有关心外,其他人包括刘巡抚,都更重视叶姨娘生的璋哥。 如今来了卫宴这样一个先生,对他格外用心教导,瑜哥难免有些不舍,过后甚至向郑夫人提出,想一直跟着卫宴读书。 郑夫人道:“傻孩子,卫宴可不是一般举人,想要让他长长久久留在我们家是不可能的。” 瑜哥道:“我没想过要卫先生一直留下来,我可以跟着卫先生回府城。” 郑夫人微微一愣:“你想去府城?” “母亲,我是真的想跟着卫先生读书。要不您去跟父亲说一说,让我跟在卫先生身边,我不会给卫先生添乱的。” 瑜哥平生没求过郑夫人什么,如此恳切的求郑夫人帮他说情,这还是第一次。 郑夫人却有些舍不得瑜哥离开,这孩子虽不是他亲生的,可是却是她一手养大的。 可是她继而想到,瑜哥在府里过得也实在憋屈得很,虽然在读书上很有天赋,却又怕璋哥嫉妒,因此一直都不敢表现出真正的水平。 即便这样,私塾的先生也看出瑜哥是个可教之才,只是刘巡抚眼里只有璋哥,对这个庶长子并不是很上心。 平时府中有什么人情往来,也多是把璋哥叫去,而落下瑜哥。 如此看来,瑜哥一直待在府里,也不会有什么大出息,还不如跟着一个好先生,还能得到好的教导。 “既然你有如此决心,好,那我就去跟你父亲说一说。” 第344章 不怕吃苦 当郑夫人把刘巡抚请来,说出瑜哥的请求时,刘巡抚连连摇头:“这怎么行?” 郑夫人冷笑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我们不配你这个巡抚费心思,瑜哥算什么,不过一个庶子罢了。” 郑夫人平时很少发脾气,如今她罕见的冷了脸色,这让刘巡抚不由软了语气,“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觉得太麻烦人家了。” “这我已经想到了。如果卫宴肯答应收留瑜哥,我打算送他一笔束修。” “那你太小瞧卫宴了,他现在可是解元,只怕回到府城后,多的是人要巴结他,区区银子算什么。” 郑夫人皱了皱眉道:“那他现在缺什么?” 刘巡抚道:“他现在估计什么也不缺,所以我才不好意思张口。人家年纪轻轻,就已经是解元,明年的会试肯定是要参加的。” “瑜哥跟过去,也是添乱。”刘巡抚道:“你要是觉得能说动他,你自己去跟他说,反正我开不了这个口。” 郑夫人想了想道:“你怎么知道他明年一定会参加会试,要不你把他请来,我自己来问他。要是他明年真的要参加会试,这事便作罢。” 如果卫宴要参加会试,那么肯定会把时间都放在读书上,自然没有精力来教导瑜哥。 郑夫人也不想耽误人家的前途,所以才想问清楚以后再做决定。 刘巡抚觉得卫宴多半会参加会试,因此为了让郑夫人尽快死心,便把卫宴请了过来。 卫宴都已经收拾好行李了,只等明日要出发,没想到却又接到了刘巡抚的请帖。 他来到巡抚衙门时,还有些纳闷,不明白刘巡抚这个时候要见自己做什么。 刘巡抚看到他以后,先是不好意思的轻咳一声,然后说自己的正妻郑夫人要见他。 卫宴一听到郑夫人,就知道了刘巡抚请他来的目的,估计还是为了瑜哥。 果然一见到郑夫人,对方便提起了瑜哥,说是瑜哥经过他的教导,在读书上极有进益。 “我知道卫先生什么都不缺,不过瑜哥得先生这么多天的教导,我们总得有所表示。”郑夫人一边说,一边让丫鬟拿来了一个匣子。 不等卫宴推辞,郑夫人就道:“这里面是一套首饰,东西不是很贵重,但也是我的一点心意。尊夫人我也见过,知道她不喜欢花里胡哨的首饰,所以特地备了一套紫玉首饰。” 郑夫人知道卫宴什么都不缺,所以备的礼物是给沈秀的首饰。 卫宴觉得无功不受禄,本来不想收的,可是架不住郑夫人提起沈秀,又说起和对方颇有缘分。这么一来,卫宴也只能收下。 郑夫人等卫宴收下了首饰,便旁敲侧击问他今后有何打算。 她问完以后,还解释了一句:“要是卫先生明年去京城参加会试,我在京城还有些人脉,卫先生遇到什么难事,也可以找他们帮忙。” 卫宴道:“明年的会试,我还没下定决心,要问一问恩师的意见。” 会试汇聚了全天下的举人,卫宴虽然考中了解元,但是对明年的会试,也没有太大把握。 郑夫人听他话里的意思,明年不一定会参加会试,便知道机会来了,当即给丫鬟使了个眼色。 没一会儿,瑜哥就来了,看见卫宴也在,忙上来请安。 卫宴便随口问了他几句功课。 郑夫人看着他们其乐融融的样子,便试着提了一句:“瑜哥这么喜欢卫先生,要是能一直跟着卫先生读书就好了。” 瑜哥当即眼巴巴的看着卫宴。 卫宴微笑道:“只怕瑜哥舍不得离开家里。” 瑜哥马上道:“要是能跟着先生读书,我离开家一两年也没什么的。” 郑夫人也开口道:“要是卫先生不觉得瑜哥是个负担,让他跟着你去府城见见世面也好。” 卫宴只以为瑜哥说这话是一时兴起,可当郑夫人也这么说,他就明白对方请他来的目的了。 怪不得郑夫人之前会问起会试的事,原来是想要让他把瑜哥带在身边。 卫宴看了眼瑜哥,笑了笑道:“瑜哥这么懂事,怎么会是负担,只是刘巡抚恐怕舍不得瑜哥。” “他怎么会舍不得。”郑夫人知道卫宴不是外人,直接道:“他眼里只有璋哥,瑜哥在不在,他根本一点都不在意。” 卫宴教了瑜哥那么多天,也知道刘巡抚偏爱璋哥,如今听郑夫人这么说,知道她们母子是下定决心了。 他思拊了一下,觉得收下瑜哥这个徒弟也未尝不可。 “只要瑜哥不觉得赶路辛苦,跟着我去府城住上一段日子,也不是不可以。” 卫宴一松口,瑜哥马上道:“我不怕吃苦,就怕先生不要我。” 于是卫宴去了趟巡抚衙门,回来的时候便多了一个瑜哥。 本来郑夫人想给瑜哥安排一两个服侍的人,可是被瑜哥拒绝了,他怕给卫宴添麻烦,没有要小厮跟着,连收拾行李的时候,也只整理出了两个包袱。 阿壮和小师叔看见瑜哥,都很惊讶。 卫宴给他们介绍,说瑜哥是巡抚家的公子,这次会跟着他们一起回府城。 小师叔没说什么,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她一点都不在意。 倒是阿壮对瑜哥这个巡抚公子很好奇,拉着他问长问短。 瑜哥性情内敛,平时也没什么玩伴,多了阿壮这样一个同龄人,话也比平时多了一些。 等上路的时候,卫宴看阿壮和瑜哥很合得来,便让阿壮多照顾瑜哥一些,毕竟对方是巡抚公子,就算不受宠,也是娇养长大的。 哪知道瑜哥却比他们想的懂事,路上风餐露宿的时候,也从不叫苦,有空就窝在车里读书,用功程度一点也不亚于卫宴。 卫宴看在眼中,觉得带瑜哥回府城,也不算是个错误。 就这样,四个人慢慢悠悠的赶路,比平时多花了两天时间才到府城。 刚一看见府城的城墙,阿壮不由得兴奋起来,还把车里读书的瑜哥也拉了出来。 “瑜哥,快出来,府城到了。”阿壮兴奋得很,这一趟去省城,整日窝在宅院里,可把他闷坏了。 卫宴看着越来越近的府城,心里也升起了几分欢喜之意,马上就要看到沈秀了,乡试过去这么久,对方肯定知道他考取解元的消息了。 一想到马上就会见到对方,卫宴也不由得多了几分迫切。 第345章 通房丫鬟 卫宴一行人刚到府城的卫宅,就见门口多了两个家丁。 两个家丁看见卫宴一行人走近,便道:“今日我们夫人不见外客,几位还是改日再来!” 卫宴还没说话,阿壮已开口道:“你胡说什么,连我们都不认得,什么夫人不见客,这里只有沈娘子,哪来的什么夫人。” 两个家丁看了眼阿壮,轻视道:“哪里来的傻小子,我们夫人说了不见客,就是不见客。你听不懂人话吗?” 阿壮听了这话大怒,本来都到家门口了,却遇到这两个人拦路,还讽刺他听不懂人话,当即抡起拳头就要出手。 小师叔制止道:“阿壮,你回来。” 阿壮忿忿不平地退了两步。 两个家丁却以为阿壮怕了,还伸出手冲着他指指点点。 卫宴看着这两个家丁实在不像样,沉声道:“你们是哪位老爷送来的,我卫某不过区区一位举人,还当不得两位来做我卫某的门房。” 这两个家丁听卫宴话里的意思,似是就是这宅院的主人,不由变了脸色,但又不大确定。 年长的那个便朝另一个家丁使了个眼色。 没多久,柔娘就来到了门口,一看见卫宴便道:“卫相公,不,该改口叫老爷了。老爷回来了。” 两个家丁一听到柔娘这么说,脸色立时大变,赶紧过来服软道:“刚才不知道老爷回来了,都是我们两个有眼无珠。”又连连朝阿壮赔罪。 阿壮臭着一张脸不说话。 卫宴也只是看了两个家丁一眼,便先跟着柔娘进了宅院。 一进入内院,卫宴便道:“柔娘,那两个家丁是谁送来的,明天就把他们打发走!” 柔娘一听就知道这里边有事,便解释道:“老爷,那两个家丁是本地的富商送来的。沈娘子本来不想收的,不过却不过人家的情面。只好等老爷你回来做主。” 卫宴一边走一边道:“明天你就派人把那两个家丁送回去,就说我说的,我卫某只是个举人,还用不着什么门房。” 柔娘答应了一声,卫宴刚要让柔娘给瑜哥收拾出一间房,就见内院多了不少丫鬟。 “这些丫鬟是怎么回事?”卫宴问道。 柔娘道:“这些丫鬟,有的是府城的富商送来的,有的是一个姓钱的举人送来的,除了这些丫鬟,家里还多了两房家人。那两房家人,是主动过来求庇护的。” “沈娘子不知道如何安置他们,便想着等老爷回来再说。” 卫宴看着这么多下人,一时间有些头痛,“家里哪用得着这么多人手,能送回去就送回去的好。” 柔娘一一答应着,脸上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 卫宴道:“有什么事,就一并说了!” 柔娘这才道:“除了这些下人,巡抚衙门的通判许大人,还送来了两个貌美的女子,说是专门伺候老爷的。” 柔娘点到为止,没有直接说通房丫鬟,只说伺候老爷。 卫宴一听就有些尴尬,这通判许大人,他见都没见过,却好好的给他惹来这么大两个麻烦。 他轻咳一声道:“我身边用不着丫鬟伺候,明天一早就把她们打发回去!” “已经打发回去了。”柔娘道:“是沈娘子的主意,她说家里房子狭窄,留不了那么多人,已经送走那两个年轻女子了。” 卫宴听到这里,就松了口气,送走就好。 可他这口气松得太早了,只听柔娘继续道:“可是今天那位许大人,又送来了两位年轻女子,这次的两人比上次的两人还要貌美。沈娘子看见送来的人后,连午饭也没吃,到现在还躺在床上呢!” 许大人的意思很明显,沈秀把人退回去,说明他送去的人不够年轻不够貌美,所以就又挑选了两个女子过来。 如果沈秀仍旧把人送回去,许大人估计还是会以为她不满意那两个人选,依旧还会继续送人过来。 可是沈秀把人送回去的用意,又不能直接跟人说,否则便坐实了善妒的名声。 沈秀正是因为不想落个善妒的名声,所以才气得午饭也没吃。 卫宴中了解元,本来她是很高兴的。可是没想到,那些人为了巴结卫宴,送丫鬟送家丁就算了,竟然还送了两个通房丫鬟。 这么一来,沈秀便有些发愁,这还只是举人,要是将来卫宴中了进士,岂不是直接要送妾侍。 她还在烦恼此事,房门被人轻轻推开了。 沈秀没好气道:“不是说了吗,让我好好静静,谁都别打扰我。” “连我也不能打扰吗?”门口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沈秀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转过身去,就见卫宴立在面前,脸上带着微微的笑容。 沈秀又是惊又是喜,赶紧上前扑到对方怀里,娇嗔地说道:“你怎么才回来?” “都是我不好,在省城逗留的时间太长了。”卫宴不急着解释,先安慰了沈秀几句,“我不在家的这些日子里,辛苦娘子了。” “辛苦倒不辛苦。”沈秀道:“就是自从知道你中了解元后,家里的客人简直没有断过。我从来不知道府城有这么多有钱人,又是送家丁,又是送丫鬟,还有送良田房产的。” 沈秀说到这里,还瞪了卫宴一眼,“最可气的是,还有给你送通房丫鬟的。” “我已经从柔娘那里知道了。”卫宴道:“这件事交给我就是,我会把那两个人打发走的。” 沈秀道:“你回来就好了,其实家里用不着那么多人,除了那两个通房丫鬟,不该留的你也遣散了,免得那么多人在家里,天天生事吵架。” 本来夫妻两个久别重逢,应该有很多私房话要说的,却先被这些琐事扰了兴致。 两人没说几句话,卫宴便出去处理那些下人了。 至于那些人送来的田地和房产,卫宴也没打算收下。 这些事,沈秀都不好出面,毕竟他们送人送东西,都是看在卫宴的面子上。 如今卫宴回来了,他没沈秀那么多顾忌,直接就把家里的下人遣散了大半,只留下了那两房主动过来寻求庇护的家人。 至于那些田产和房产,卫宴也让人送了回去,为了防止他们多想,还给那些人都写了封信,说是隔天会去拜访。 等卫宴处理完这些事,已是傍晚时分。 卫宴知道沈秀中午的时候没有吃午饭,而且他还要跟沈秀说瑜哥的事,便让厨房在卧室另开一桌,他好和沈秀一边吃饭一边说事。 沈秀在卫宴回来后,那气就全消了。 卫宴忙完事情,回房吃饭时,还没来得及跟沈秀说瑜哥的事,就听沈秀道:“相公,刚才小师叔提了几句,说你们在省城时曾遭人暗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346章 付出代价 卫宴先给沈秀盛了碗汤,然后才解释道:“你让我小心提防陶思谦,是有道理的。我在省城被人陷害的事,背后主使就是陶思谦。”说完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要不是我让小师叔暗中跟着,只怕这次真会着了陶思谦的手段。谁能想到他会设下这么毒的计策。” 卫宴实在是没料到,对方看着文质彬彬,没想到手段如此毒辣。 那个老板娘是有夫之妇,一旦老板告官,卫宴的名声就全毁了。 沈秀听得后怕无比,幸好她把小师叔派了过去,要不然卫宴真的没那么容易脱身。 “相公,这陶思谦既然如此可恨,回头我就和满芳绣坊断绝关系。”沈秀还想和满芳绣坊继续合作下去,可是卫宴被陶思谦算计,她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周掌柜人就好再好,也抵不过陶思谦做的那些错事。 卫宴道:“生意上的事情,都听你的。至于陶思谦陷害我的事,我已经有了打算,明日去见秦知府的时候,会跟他提一下此事。” “相公,你打算怎么做?” 卫宴道:“陶思谦陷害我无非是因为这解元,如果我不予以反击,反倒让他以为,世间的一切都可以用阴谋诡计得到。” “我知道他看重自己的名声,那我就向世人揭穿他的真面目,也好让他在失去名声后,好好地反思自己做下的错事。” 卫宴是这么说也是这么做的,第二天他先去孟老先生家里,说明了情况,便来拜访秦知府。 秦知府早就对他寄予厚望,如今卫宴考取解元回来,秦知府比自己儿子得中举人还高兴。 他高兴之下,直接让人取出一坛珍藏的美酒,打算与卫宴一醉方休。 秦知府表现得如此高兴,卫宴当然也不好扫他的兴,等酒过三巡,秦知府又让人添些酒菜时,卫宴才借机提了提自己被陷害的事情。 “你说陶家的那个陶思谦,他在背后陷害你?”秦知府有些不敢相信道:“这不大可能!陶思谦这个人,我虽然只见过几面,可看着不像是个背后使阴谋的人啊!” 卫宴温和但坚定地说道:“此事我绝对没有冤枉他,大人若是不信,我还有人证。” 秦知府听卫宴说得言之凿凿,加上他也知道卫宴的人品,不会无缘无故冤枉人。 他拈着胡须沉思道:“如果这件事是真的,本官当然会为你主持公道。” “既然大人肯为学生做主,那我明日就向府衙递张状子。” “你要告发陶思谦?”秦知府显然吃了一惊,“这不大好!一旦他坐实了陷害你的名声,将来的前途就全毁了。” 卫宴淡淡道:“如果他的阴谋得逞,那么前途尽毁的就是我了。既然他一点都不顾及我的前途,那我为什么还要考虑他的前途。” 卫宴平时一向温和,少有言辞尖利的时候,如今他虽然神色不改,可语气却很坚定,意思也很明显,他一定要让陶思谦付出相等的代价。 秦知府本来想和稀泥的,可是卫宴这么一说,他也有些后怕,若是陶思谦的阴谋得逞,那么卫宴的前途就全毁了。 同时自己的灌注在卫宴身上的那些期望,也都没了指望。 这么一想,秦知府觉得这陶思谦确实可恨,不能因为他的阴谋没有得逞,就轻易放过他。 “既然你已经下了决定,那我就好人做到底,一定帮你主持公道。” 卫宴要的就是秦知府这句话,他不要求对方偏袒自己,只要对方肯秉公办理,不畏惧陶家的势力,就已经是帮他的忙了。 从知府衙门出来以后,卫宴又去了孟老先生那里。 孟老先生吃过午饭以后,就给自己沏了壶好茶,边喝茶边等卫宴。 一壶茶沏了两遍,卫宴才回来。 孟老先生指着茶壶道:“你来得刚好,这茶泡到第三遍,滋味才出来。” 卫宴先给孟老先生倒了杯热茶,才给自己倒了半杯,品茶了一口道:“先生沏茶的手艺越发好了,我还从来没喝过这么好的茶水。” “那是因为茶叶好。这茶是你一个师兄送来的。”孟老先生没有就茶叶多说,很快转移了话题,“你说有事要和秦知府说,到底是什么事。” 卫宴便把对秦知府说的话,又说给了孟老先生。 孟老先生皱眉道:“没想到陶家竟然会出这样的人,在乡试上考不过你,背后就使阴谋诡计陷害你。” 卫宴道:“先生不要生气。我已经写好了状纸,他会得到应有的下场的。” “可是你这么做,是不是有点太冒失了。”孟老先生道:“我不是为陶思谦辩解,只是觉得这么一来,你肯定会得罪不少人。陶家是不用说的了,那些与陶家有姻亲的人家,以后对你也会有意见。” 孟老先生这么说,也是为卫宴好,不想他因为一个陶思谦,就得罪这么多人。 卫宴却是下定了决心,“如果我不报官的话,陶思谦就无法得到惩治。那么以后说不定还会有人遭到他的毒手。与其留他继续害人,还不如由我揭穿他的真面目。” “至于其他家族会针对我,我也不怕。如果我连这点风雨都经受不住,那以后还怎么做官,怎么为民做主。” 卫宴心里有自己的一套行事准则,平时别人不冒犯他,他也不会过多计较。可是涉及到原则问题,他就会表现得异常坚定。 “府城待不下去也没什么,我可以回县城,甚至回原来的卫家村。可是陶思谦这个人,必须严惩。” 卫宴说完以后,就坚定不移地看着孟老先生。 孟老先生却是叹了口气道:“你们师兄弟几人中,我原以为你的脾气是最好的。可是如今看来,你比他们几人都要执拗。” “既然你一定要严惩陶思谦,那我也没什么说的了。我这个糟老头子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是护你这么个徒弟,却是没问题的。” 卫宴原以为孟老先生会一再劝说他改变主意,可是没想到他最后却选择支持自己。 这让他百感交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孟老先生却是拍了下肩头,语重心长道:“你放心,有我一天在,这府城就无人敢动你。所以你想做什么,就大胆的去做!” 第347章 损失客人 卫宴回家以后,便和沈秀说了见秦知府和孟老先生的事情。 “秦知府的支持,在我预料之内。可我没想到先生会对我如此爱护。” 沈秀其实也有孟老先生的顾虑,可卫宴说得对,陶思谦这样的人,必须要给他一个教训,要不然他还会祸害别人。 沈秀过多提那些扫兴的事,便和卫宴说起安顿瑜哥的事。 “我真没想到,郑夫人竟然会舍得把瑜哥送到府城。”沈秀道:“昨天我听你说起瑜哥,还有些不敢相信。” 卫宴道:“郑夫人也是想让瑜哥过得更好。我在巡抚衙门也待了一些日子,瑜哥的日子过得委实还不及寻常人家的公子哥。” 沈秀道:“刘巡抚有那样一个贵妾,瑜哥就算是郑夫人亲生的嫡子,估计处境也不会太好。何况他还只是个庶子。” “不过这样的处境,也是种磨炼。”沈秀道:“我看瑜哥懂事得很,根本不像是养尊处优的巡抚公子,留孩和阿壮都和他相处得不错,就连柳儿都对他很有好感。” 沈秀收养柳儿和阿梅阿壮的时候,卫宴并不在家,回家以后才知道沈秀收养了三个孤儿。 如今沈秀提起柳儿,卫宴便道:“你说起柳儿,我总觉得这孩子不像是普通人家出身。” “我也是这么想,可是柳儿确实是由普通的佃户养大的。”沈秀道:“我听范掌柜说过,有一年府城来了位京城的贵夫人,长相与柳儿十分相近。看来要等我们到京城,才能知道柳儿的真实身份了。” 卫宴道:“今日我去先生那里,也说起了会试的事情。先生让我先不要急着参加会试,说是京城汇集了全天下的举人,就是我这个解元,也不一定能中进士。就算中了,名次也不会太好。” “那就听先生的,过几年再说。”沈秀道:“反正你还年轻,多等几年也没什么。” 卫宴道:“我倒不怕多等几年,只是我明天递了状子,以后只怕得罪的人不少。可能也要连累你的绣坊了。” 沈秀道:“陶家虽是大户人家,可也不能在府城只手遮天,何况还有秦知府站在我们这边,绣坊最多只是少些客人罢了。” 绣坊会受影响这件事,沈秀从来没担忧过。 即便霓裳绣坊的生意不好,可她还有省城的四季绣坊这条退路。 陶家的势力再大,也不能将手伸到省城去。 不过沈秀知道,卫宴一旦将陶思谦告到官府,自己的绣坊一定会流失一部分客人。 她得将这件事,慢慢透露给郭算盘和荣泰知道,也好让他们两人有个心理准备。 因此沈秀再去绣坊的时候,就把郭算盘和荣泰叫了过来。 “今日把你们叫来,是告诉你们一个坏消息。”沈秀看着两人说道。 “什么坏消息?”郭算盘最先问道。 沈秀道:“过一阵子,绣坊可能会损失一部分客人。不过幸好我之前向花容绣坊转让了一批霓裳布,若是绣坊的生意便差,我们可以将手头的一部分货让给花容绣坊。” “沈娘子这话,我怎么有些听不大明白。”荣泰开口道:“我们绣坊的东西虽然价格高了一点,可是质量却是没问题的,为什么会损失一些客人。” 沈秀道:“这和绣坊的东西质量无关,和我相公有关。” “和卫举人有关?”荣泰更加不明白道:“卫举人刚中了解元,按理来说,我们绣坊的生意应该更好才对。” 沈秀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总之这解元带来的也不都是好事。” “沈娘子这么说,是不是卫举人得罪了什么人?”荣泰试探地问道。 沈秀道:“确实是得罪了一些人。如果是一般人,可能就忍下来了。可我相公不想忍,所以今天过后,与陶家有关系的人,估计就不会再光顾我们的绣坊了。” 这事和陶家有关,荣泰与郭算盘对视了一眼。 还是郭算盘开口道:“沈娘子,其实这事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坏。那些与陶家有关系的人家,从前多是光顾满芳绣坊,以后他们不来我们绣坊,我们也没什么损失。” 沈秀却摇头道:“你想的太简单了。陶家的姻亲可不只有俞家,还有黄家和米家,就是孟家也与陶家有些来往。” 米家就罢了,可黄家如今却是霓裳绣坊的老主顾。 虽然沈秀帮忙绣了几幅绣像,让他们找到了失踪多年的外甥女,可是黄家却是陶家的姻亲。 有这样一层姻亲关系,他们未必会站在自己这一边。 郭算盘听沈秀这么一说,才知道此事的严重性。 沈秀不等他说话,就对荣泰道:“好在省城那边还有四季绣坊,过几天你再去一趟省城,把我们的蚕丝夹袄拿给彭老板看。只要彭老板肯要我们的蚕丝夹袄,我们的绣坊就能一直撑下去。” 荣泰道:“我知道了。等我见完彭老板,会在省城多留几天,看看有没有其他绣坊愿意要我们的蚕丝夹袄。” “你可以多转几家绣坊。不过这事也不用太着急。实在不行,我们可以和花容绣坊的章掌柜商议一下,把一部分蚕丝夹袄转让给他。” 沈秀道:“不过事情应该还没坏到这个程度。怎么说,我们这一年也积攒了不少老主顾,不可能全都弃我们于不顾。” 陶家在府城的影响虽不小,可也是在世家的这个圈子里。 而府城除了世家,还有许多富商,比如乔家。 只要他们依旧认准霓裳绣坊这个牌子,沈秀就不怕绣坊没生意要做。 沈秀在绣坊和两个掌柜商量了半日,等她从绣坊出来的时候,就听到了大街上的议论声。 卫宴已经把状子递到了府衙,如今行人们都在谈论这件事。 陶思谦的风评在府城一向不错,如今突然被卫宴告到公堂,许多人都是报以怀疑的态度。 陶家就更不用说了。当府衙的衙役让陶思谦走一趟时,黄夫人简直不敢相信。 陶思谦也很惊讶,他想不到卫宴会直接报官。 第348章 前来求情 陶思谦被衙役带走后,黄夫人担心儿子,马上就派人去打听,到底出了什么事。 她怕家里的家丁打听不清楚,特地派了管家。 管家出去了一个时辰,回来以后便去见黄夫人。 “夫人,外面都在传,是解元卫老爷把我们大公子告到了公堂。” 黄夫人赶紧问道:“那你可打听出来,是为了什么事?” 管家道:“据说是大公子在省城的时候,暗地里使毒计陷害卫老爷。” “这怎么可能?”黄夫人满脸的不信,“思谦怎么可能是这种人?” 管家也不大相信,陶思谦给人的印象很好,不像是背后使阴招的人。 黄夫人道:“这肯定是那个卫宴出于嫉妒,所以才陷害我们家思谦。” 管家虽然不相信陶思谦会做出那样的事,可是黄夫人说的话,他更不相信了。 卫宴为什么要嫉妒陶思谦,他一个解元难道还会嫉妒只考了十一名的陶思谦吗? 不过这话,他却是不好说的,因此只等着黄夫人接下来有什么吩咐。 黄夫人这时候心里乱得很,偏偏陶老爷并不在家,她想了想,也只好让人把俞淑雅叫过来。 陶思谦这次回来以后,因为考得名次不如意,所以心情一直不是很好。 即便看到儿子,脸上也没什么笑脸,反而嫌弃孩子哭闹得厉害。 俞淑雅看他心烦,也就不再带着孩子在他面前晃。 她现在眼里只有儿子,因此陶思谦被抓走的事,她并没有第一时间就知道。 直到黄夫人把她叫来,说了陶思谦被衙役带走的事,俞淑雅才大惊失色,不明白陶思谦犯了什么事。 黄夫人把管家打听来的消息告诉给她,“我看那个卫宴明摆是冤枉人,思谦哪里会是这种人。” 俞淑雅的神色更不好了,她嫁过来之前,和黄夫人一样,也是不相信陶思谦会做这种事的。 可是两人做了一年多的夫妻,陶思谦能在父母面前伪装,可是在日夜相处的妻子面前,有时候却是无法伪装的。 俞淑雅早就知道他表面淡泊,其实热衷名利,尤其在乎名声。 卫宴搬到府城后,名声渐显,又拜了孟老先生为师。 陶思谦当着人,称赞卫宴品学俱佳,可是私下里有一次,俞淑雅听到他提起卫宴这两个字时,神情有些不对。 所以她才会在洗三宴时,婉转地提醒沈秀,希望他们夫妻能够有所警醒。 没想到,她害怕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可更令她没想到的是,卫宴选择了一种令陶思谦最害怕的惩治方式。 作为陶思谦的枕边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陶思谦最看重的是什么。 卫宴这么做,几乎是要击垮陶思谦最在乎的东西。 那一瞬间,俞淑雅到底有些不忍。毕竟夫妻一场,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对方名声尽失。 “母亲,这事说不准是场误会。”俞淑雅对黄夫人道:“我想去当面问一问卫宴夫妇,也好知道事情的真相。” 黄夫人此时原本就是六神无主的时候,听到俞淑雅去见卫宴夫妇,想了想道:“你去一趟卫家也好,如果能说动他们撤了状子,等思谦回来,我一定让他好好谢谢你。” 俞淑雅只是笑了笑,却没有一定的把握。 沈秀这边刚到家里,就听说俞淑雅要见她。 沈秀知道俞淑雅这个时候来见自己,是为了什么,可是看在两人的交情上,还是让人把俞淑雅请到了花厅。 俞淑雅算是第一次来卫宅,只见宅院里外都有不少下人,便知道沈秀的日子应该过得不错。 等她刚在花厅落座,就见沈秀从外面走了进来。 沈秀的衣着并未有什么变化,仍是喜欢穿着半新不旧的细棉布衣裳,头上也并未戴什么珠钗,只在鬓边戴了朵酒杯大小的绢花。 俞淑雅没有急着说自己的来意,寒暄过后便道:“沈姐姐如今都是举人夫人了,打扮得还这么素净。” 沈秀道:“我这人从来不喜欢过多打扮,更不喜欢戴那些金银。” 这话她也和卫宴说过,卫宴知道她不喜欢金银,便在中举后,特地买了支她喜欢的玉钗。 不过那玉钗太贵重了,沈秀舍不得戴,如今还珍藏在首饰匣子里。 俞淑雅道:“沈姐姐不喜欢打扮就罢了,但是举人夫人的架子还是要有的。沈姐姐既然不喜欢金银,我那里有一套珍珠首饰,改天给你送来,算是贺礼。” “这份贺礼太贵重了,我可不敢收。”沈秀忙道。 俞淑雅道:“姐姐别急着推辞,我还有事求沈姐姐呢!” 她说到这里,脸上不由浮现出复杂的神色,“当初沈姐姐曾经给我讲过一个故事,我其实是不大相信的。如今看来,沈姐姐当日的话,其实字字句句都是在提点我。” 俞淑雅提到沈秀当初说过的话,这让沈秀不由万分感慨,“没想到你还记得那件事。” “我知道沈姐姐说那个故事是为我好,想让我知道我要嫁的人的真面目。” 俞淑雅说到这里顿了顿,“我知道这时候说什么也晚了,我也曾后悔过,但是后悔也晚了。沈姐姐当初既然肯提点我,说明是真心待我。” “既然沈姐姐真心待我,那我就直说了。这次夫君做了错事,是该得到应有的惩罚。只是他到底还年轻,不知道你们能不能给他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只要你们肯放过他,我可以让他写一份保证书,保证以后绝对不再犯同样的错误,也不与你们卫家为敌。” 俞淑雅说完便恳切地看向沈秀,“我只希望沈姐姐能够看在我曾经出言提醒你们的份上,考虑一下我的这个请求。” 当日若不是俞淑雅的提醒,沈秀确实不会那么着紧,更不会提前把小师叔派到卫宴身边。 可以说,卫宴能躲过陶思谦的算计,俞淑雅也有一份功劳。 可是如今俞淑雅以这份功劳要求沈秀放过陶思谦,不免让她觉得有些为难。 “这件事,我一个人做不得主,等相公回来以后,我想和他商议一下,再给你答复好吗?” 沈秀只能暂时拖一拖了。 俞淑雅已经料到了沈秀会这样说,毕竟这事关系到卫宴的将来,如果卫宴执意不肯放过陶思谦,沈秀也没什么办法。 她只好失望地点了点头,“那我等你的消息。” 第349章 人证物证 傍晚的时候,卫宴回到家里。沈秀便向他问起状告陶思谦的事情。 卫宴道:“人证我已经找好了。只等小酒馆的老板娘什么时候到府城,这个案子就可以审理了。” 小酒馆的老板娘收了陶思谦的银子,本来是该站在他这边的。但是陶思谦算计卫宴的同时,因为不喜老板娘的为人,所以把她也算计了进去。 这么一来,老板娘自然深恨陶思谦的为人。 卫宴离开省城的时候,曾经找过她,答应只要她肯做证,便会给她丰厚的报酬。 老板娘贪图银子,加上记恨陶思谦算计自己的事,便痛快地应了下来。 除了老板娘,小师叔其实也是证人,不过她是卫宴这边的人,说到底是不算数的。 所以这个案子的关键人物,还是小酒馆的老板娘。 沈秀道:“要不要让小师叔去接应一下那个老板娘,万一有人想在人证上面动手脚,那事情就麻烦了。” 卫宴道:“这个我已经料到了。所以特地让秦知府派了几个衙役,有这几个衙役护送老板娘,她的安全应该能得到保证。” 沈秀放下心来,“那就好。” 卫宴道:“我听柔娘说,今日有客人来过。” 沈秀道:“我正要跟你说呢!俞淑雅今日来过,想让我们放过陶思谦。我没有答应,只说要跟你商量一下。” 卫宴道:“那你是怎么想的呢?” 沈秀道:“我当然不想那么轻易的就放过陶思谦。可是俞淑雅对我们也有些恩情。当初要不是她提醒我,我也不会把小师叔派去保护你。” 卫宴没有想到,俞淑雅竟然会提醒沈秀。 “看来陶思谦的运气不错,有这么一位贤妻。” 沈秀叹道:“贤妻又怎样,有陶思谦这么一个夫君,她以后的日子绝对不会好过。” 卫宴沉默了一下,开口道:“其实我只是想给陶思谦一个深刻的教训。既然他的妻子事先提醒过你,那这份恩情确实不能不报。” 沈秀道:“为难之处就在这里。她想让我们饶过陶思谦。可是陶思谦做下的事情,又不是那么轻易能饶恕的。” 卫宴一时没有说话。 沈秀道:“相公,如果陶思谦的事情坐实的话,他会有什么下场?” 卫宴道:“那要看秦知府怎么判了。这事说到底,陶思谦并没有算计成功,如果秦知府肯网开一面的话,陶家可以拿银子赎人,陶思谦的功名也可以保住。” 他有些明白沈秀的意思了。 沈秀道:“陶思谦是可恨,可我们终究要顾及俞淑雅的提醒之恩,这状子可以不撤,但是给陶思谦定罪的时候,可以让秦知府轻判,这样也算对得住俞淑雅了。” 卫宴要的也是让陶思谦接受教训,并不一定要让对方下场凄惨。 “那就听阿秀你的,状子不撤,但是我会让秦知府对陶思谦网开一面,这样秦知府也不至于太为难。” 俞淑雅很快就得到了沈秀这边的消息,知道陶思谦并不会被剥夺举人的功名后,她不由松了口气。 只是这么一来,陶思谦的名声肯定会保不住。 俞淑雅私下里想,名声没有就没有了,也许经过这个教训,陶思谦会有所反省也说不定。 俞淑雅本来想把这个消息告诉给黄夫人,但转念一想,黄夫人未必会相信,有可能还会牵扯出自己给沈秀通风报信一事。 所以俞淑雅什么都没说,黄夫人问起,她只说沈秀还要再考虑考虑。 黄夫人无法之下,只好拿出银子上下打点,生怕陶思谦在牢狱里受罪。 小酒馆的老板娘在几个衙役的护送下,顺利到达了府城。 秦知府在人证到来以后,便开始公开审理这桩案子。 陶思谦平生第一次这么狼狈地出现在众人面前,当时想死的心都有了。 本来他还抱着侥幸,觉得卫宴未必能找到人证和物证。可是当他看到小酒馆的老板娘也出现在公堂时,就知道自己完了。 秦知府按着流程,问了小酒馆的老板娘几句话。 老板娘记恨陶思谦算计自己,把事情一五一十的都说了出来。 “当时这位陶公子在我们酒馆喝酒,我看他神色不大好看,便多问了几句,才知道他虽然考中了举人,可是却觉得名次有些靠后。” “我安慰了他几句,他便扔给了我一个荷包,让我帮忙招呼一个人。” 老板娘刚说到这里,却被陶思谦打断道:“你胡说,那日分明是你来勾搭我,我不想理会,你怀恨在心,这个时候便跑来污蔑我。” “那这个荷包是怎么回事?”老板娘从怀里取出荷包,“这荷包是你给我的,里面的银子也丝毫未动。如果你真厌恶我,又怎么会给我这个荷包。” 陶思谦一时哑口无言,想不到老板娘依旧还保留着那个荷包。 秦知府看了眼荷包,便向陶思谦问道:“那荷包可是你的?” 陶思谦无法抵赖,无奈点头道:“那荷包是我的,但却是我不小心落在酒馆的。” 当日的情形,只有他和老板娘在场。 陶思谦的片面之词虽然不可相信,可是老板娘也不能证明那荷包就是陶思谦给自己的。 秦知府暂时按下不表,接着问老板娘:“你说陶思谦让你招呼一个人,那人是谁?” 老板娘道:“那人就是乡试的解元,卫宴卫举人。” “我本来以为陶公子只是让我好好地招待卫举人,可是他一出手就是几十两银子,还说事成之后又会送我一百两银子。” “我以为他是有事要求卫举人,所以才让我出面好好招待卫举人。看在银子的份上,我应下了。” “后来第二日,陶公子果然约了卫举人过来,卫举人过来之前,陶公子还找到我,给了我一包药粉,说是用来助兴的。” “后来陶公子找了个借口离开,我便把药粉放在卫举人要喝的茶水里。哪知道卫举人喝了药粉后,便昏迷不醒。我刚把他搬到房里,我家男人就回来了。” 老板娘把那日发生的事情,详详细细又说了一遍。 “要不是卫举人机警,半路离开,我真是被陶公子害惨了。” 老板娘说完,还取出了一包药粉,“这包药粉就是陶公子给我的。” 人证物证俱在,陶思谦本来想抵赖,哪知道秦知府早就料到了他不会轻易认罪,当即让人取来刑具。 陶思谦一个世家公子,哪里受过这种罪,很快就招了。 第350章 护短的母亲 秦知府很快就给陶思谦定了罪,本来按照惯例,这种事情怎么也要挨上几板子。 只是黄夫人提前使了银子,秦知府看在陶家的份上,免去了陶思谦的板子,只罚了五千两银子,算是对卫宴的补偿。 这一场官司,陶思谦名声尽失。 虽然没有被剥夺功名,可是失去名声却比功名被剥夺还要让人难受。 只是还没等陶思谦缓过神,陶老爷从外地回来了。 他在路上就听说了陶思谦的事,本来三天的路程,两天就赶到了府城。 可是回来的时候,也已经晚了。官司已经判了,陶思谦名声尽失,还要赔原告五千两银子。 陶老爷怒气冲冲地回到家里时,黄夫人正在安慰儿子。 当陶老爷的身影出现在房门口,母子两个都吓了一跳。 黄夫人赶忙上前道:“老爷回来了。” 陶老爷先瞪了她一眼,继而看向陶思谦,“孽子,你给我出来。” 陶思谦心下忐忑不安,可是仍硬着头皮跟着父亲到了外书房。 等陶思谦把书房的门关好,陶老爷扬手就给了儿子一耳光,“你干的好事,这下陶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陶思谦捂着脸,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陶老爷看着这个儿子,心情复杂得很,这个儿子一向都很有出息,想不到竟然会做出这样的蠢事。 “我和你母亲从小就对你寄予厚望,这次你乡试考了十一名,我们两个虽然有些失望,但仍以你为荣。毕竟落榜的考生多得是,能够中举已经说明你的才华了。” 陶老爷痛心疾首道:“可是我万万没想到,你会因为一时的得失,而去算计他人。看来我和你母亲还是太宠你了,让你完全没想过做错事的后果。” “父亲,我知道错了。”陶思谦一直都很敬重自己的父亲,如今看到陶老爷如此失望,便赶紧认错。 陶老爷叹道:“可惜你知道得太迟了。经此一事,你在府城的名声肯定会一落千丈。这府城不乏捧高踩低之人,从前你要什么有什么,可以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可是以后,你只怕要活在别人的嘲笑中了。” 陶思谦虽然嘴上认错,可是心里却从来没有后悔过,即便后悔,也是后悔自己没能成功算计对方。 可如今听陶老爷分析后果,这才有了些悔意。 陶老爷回头看了眼儿子,“这府城你是不能多待了。明天我就让人给你收拾行李,你先去京城待一阵子!若是来年,你能考中进士,以后外放为官也好,留在京城也好,都要记住这个教训。” “若是来年你没考中进士,那就在京城多留几年,为夫会给京城的好友写封信,把你荐到国子监,好好地读几年书。” 陶老爷的意思很简单,既然儿子的名声已经毁掉了,那就换个地方重新开始。 只要儿子有出息,能中进士,将来这件事也会慢慢淡去。 陶思谦没有反对,他也无颜在府城待下去了,能去京城也好。 陶老爷训完儿子,才去见黄夫人。 黄夫人因为儿子犯错的事,对陶老爷比平日还要殷勤一些。 陶老爷一边洗漱,一边道:“思谦做下这样的错事,有一半责任在你。要不是你一直争强好胜,思谦也不会如此看重名次。” 黄夫人却不服气,“就算我有一半的责任,那老爷你呢?人家都说子不教父之过,难道老爷就一点错都没有吗?” 陶老爷有些语塞,继而道:“我是有错。平日里只重视他的学业,却没有教他太多做人的道理。” 陶思谦从小就懂事,陶老爷虽然明面上没有说什么,其实心里很以这个儿子为荣。 儿子懂事学业又好,陶老爷难免有所疏忽,觉得就算没有自己的教导,儿子也能长大成才。 哪里想到儿子顺风顺水惯了,竟然会承受不住打击,做下这种错事。 陶老爷始终觉得儿子只是一时的犯错,压根没想到是儿子太会伪装,把所有人都骗了。 黄夫人也是这么想的,她语带抱怨道:“这次的事情,都是那个卫宴多事。思谦是算计了他,可是又没有算计成功,值得他兴师动众地报官吗?” 陶老爷皱眉道:“这事明明是你儿子的错,怎么扯到别人身上去了。你以为所有的人,都应该像家里人一样,什么都宠着他让着他吗?” “看来我让思谦去京城这事,一点没做错。有你这样护短的母亲,他一辈子也不会反思自己。” 黄夫人听到京城二字,顾不得和陶老爷理论,忙道:“你让思谦去京城,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陶老爷道:“就在刚才,我已经和思谦说了,他也同意了。” “儿子才刚从省城回来,你就赶他去京城。”黄夫人抱怨道:“京城可比省城远多了,你就这么舍得?” “就算不舍得,那也比留在府城丢人现眼强。”陶老爷道:“若是把他留在府城,万一他对卫宴还怀恨在心,再做下错事怎么办。” 陶老爷道:“为了让他以后不再做这样的错事,这次他去京城,我只给他一个家仆,上路的银钱也不打算多给。” “一个家仆,会不会太少?”黄夫人想要讨价还价道:“要不然叫儿媳妇跟着一起去,去京城的路那么远,怎么也得有个丫鬟照顾啊!” 陶老爷道:“儿媳妇就算了。儿子被你这个慈母养歪了,孙子我得好好教导。至于丫鬟,我还没说你呢,儿媳妇刚有身孕,你就给儿子安排妾侍,这不明晃晃打儿媳妇的脸吗?” “要不是你这么宠儿子,思谦行事也不会这么大胆。从前的事情就算了,以后有我在一日,就不准你再给儿子塞丫鬟。好好的儿子,都被你惯坏了。” 陶老爷说完,不等黄夫人反驳,就径直离开了。 陶老爷平时不大管内宅的事,可是真要下了决心,就是黄夫人也不能让他改变主意。 于是陶思谦要去京城,并且只能带一个家仆的事,很快就确定了下来。 黄夫人虽然心疼儿子,但也只能私下里多给了儿子一些私房钱。 俞淑雅倒是觉得,陶思谦这次虽然丢了名声,可是自己却有了公爹支持,儿子以后也能得祖父教导,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第351章 交代后事 陶思谦很快就离开了府城。 沈秀知道这件事以后,不由得松了口气。她其实一直都怕陶思谦名声尽失以后,会报复卫宴。 现在陶思谦离开了府城,对他们夫妻来说也是件好事。 只是陶思谦离开了,黄夫人却因为儿子的事耿耿于怀,还记恨上了沈秀夫妻。 黄夫人知道沈秀名下有家霓裳绣坊后,就在姻亲与世交中放出话来,以后谁要是光顾霓裳绣坊,那就算与她断交了。 陶家在府城的姻亲和故交不少,俞家、黄家和米家,都算是和陶家走得比较近的人家。 黄夫人放出这话来,其他人家为了不得罪陶家,自然不会再光顾霓裳绣坊。 毕竟没必要为了几件衣裳和绣品,而去得罪陶家。 霓裳绣坊虽然有乔太太几个老主顾,可还是失去了不少客人。 郭算盘颇有些不平道:“这个黄夫人也太霸道了一些。明明是他儿子做的错事,就因为卫举人没有选择包庇她儿子,她就这么报复我们,一点世家夫人的气度都不讲。” “黄夫人是世家夫人不假,可一旦涉及到儿子,世家夫人和普通女人没什么区别。”沈秀道:“我现在明白,陶思谦为何会落得这样的下场了,有这样一个护短的母亲,也算是陶思谦的不幸。” 沈秀虽然还没做母亲,可是也觉得黄夫人太过偏袒儿子。母亲爱儿子,这是天性,可若是不分青红皂白的偏爱,这就是在害儿子。 她回头把这话说给卫宴,卫宴笑了。 “等你有了儿子以后,我一定记得把这话重复给你听。” 沈秀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不相信我会做个公正无私的母亲。” 卫宴道:“倒不是不相信,只是大部分女子一旦做了母亲,眼里就只有自己的宝贝儿子。我这时候相信,可要是儿子生下来,你却偏爱儿子,那我也没什么办法了。” 沈秀本来想和卫宴探讨一下子女的教育问题,可是却被瑜哥打断了。 瑜哥来找卫宴交功课,等卫宴批了功课回来,沈秀已经没有聊这个话题的兴致了。 反倒是卫宴想起一事,“今日我去先生那里,听说了黄夫人针对霓裳绣坊的事情。这事是我连累你了。” “夫妻之间说什么连累不连累。”沈秀道:“你放心,我已经派荣泰去了省城,即便我们在府城没有了客户,可是有省城的四季绣坊在,我们的东西就不愁卖。” 卫宴道:“话是这么说,可我总觉得过意不去。所以我想替你做些事,弥补一下。” “府衙的同知大人和许通判,早就想请我喝酒。他们虽然没有知府的权利大,可是却与府城的富商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我本来不想应酬这些,不过为了你的绣坊,我可以请他们帮个忙,他们认识的富商多,只要他们说一句话,你的绣坊就不愁没有客人。” 沈秀道:“你请他们帮忙,他们应该不会借此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 卫宴想了想道:“应该不会,他们结交我,一是秦知府很欣赏我,二来则是我中了举人,将来说不定会有好前途。他们也是未雨绸缪,想提前与我打好关系罢了。” “那就好。”沈秀道:“我就怕他们会趁机提出过分的要求。要是为了绣坊,让相公你做一些不愿意做的事,那我宁可不挣那些银子。” 卫宴笑道:“怎么会,自从我状告陶思谦后,大家应该都知道了,我这个人眼里不揉沙子,他们又怎么会提出过分的要求,难道不怕我找秦知府告状吗?” 沈秀想想也是,不由道:“这么说来,相公你状告陶思谦也算好事,给别人提了个醒,以后其他人想要对付你,就得掂量掂量了。” 卫宴道:“那些阴谋诡计,我不屑于玩弄。所以就只好玩阳谋了。” 只要他在人前树立了一个眼里不揉沙子的形象,那么以后无形当中会免去很多麻烦。 像是现在,他又是解元,又得秦知府看重,以后少不了有人求他帮忙。 可是有这个名声在,其他人想要求他帮忙之前,难免要掂量一下,此事他会不会答应。 同时,就像沈秀说的那样,有人想要对付他,不免要想想陶思谦的下场。 同知大人和许通判正是因为想到了这一点,宴请卫宴的时候,绝口不提有什么事要求他帮忙,只是恭贺他中了解元。 卫宴想让他们帮忙宣传沈秀名下的霓裳绣坊,席间便表现得很客气,凡是两人敬酒,也都给面子地喝了。 本来同知大人还想找歌姬助兴,却被卫宴婉拒了。 同知大人还要说话,许通判给他使了个眼色。 许通判为了巴结卫宴,给他送了两次通房丫鬟。 只是第一次被他的夫人退了回来,第二次则是卫宴亲自上门,把两个丫鬟送了回来。 从那以后,许通判就知道,卫宴多半是惧内,要不然不会对两个貌美的丫鬟无动于衷。 因此当卫宴委婉地提起沈秀的霓裳绣坊,许通判马上就会意,说过几天就是自己夫人的生辰,他会让夫人借着这个机会,大肆宣扬一下沈秀名下的霓裳绣坊。 于是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 许通判的夫人生辰过后,霓裳绣坊果然多了一些新客人。 加上天气渐冷,沈秀适时地推出了蚕丝夹袄,一时间绣坊的生意又恢复到了以前。 只是还没等沈秀高兴多久,孟老先生那边却病了,而且病得不轻。 这天卫宴从孟府回来,沈秀上前便问道:“老先生到底得的是什么病?” 卫宴道:“先生这次生病,本来是贪吃鲜梨,腹泻了几次。本来好生将养几天就好了。哪知道乡下有人送了几尾鲤鱼,先生贪嘴,还没等腹泻好全,就喝了一碗鱼汤。这么一来,病情不免加重。” 其实孟老先生起初病得不是很重,可是后来因为贪嘴,脾胃便失于调养。 脾胃这一失于调养,又引发了很多疾病。 卫宴忧心忡忡道:“先生已经让我写信给几位师兄,这几天话里话外,也是交代后事的样子,我真有点担心。” “交代后事?”沈秀也大吃一惊,“应该不至于?” 卫宴道:“老人家上了年纪,有个病痛,难免会往坏了想。所以我明日想请你一起去看望一下先生,好好陪他说说话,同时开解他一下。” 沈秀当然没问题,“老先生对我一向都不错,我自然是要去的。” 第352章 看淡生死 沈秀跟着卫宴去看孟老先生的时候,老先生正躺在软榻上喝粥,整个人比从前憔悴许多。 虽然从卫宴那里知道,孟老先生病得不轻,可是看到孟老先生憔悴的模样,沈秀还是有些吃惊,没想到孟老先生病得这么重。 倒是孟老先生很看得开,看见沈秀来看他,便招呼她上前。 “沈丫头你来得正好,这几日天天喝粥,喝的胃口都没了。你要是有空,能不能帮我做些吃的。” 沈秀忙道:“先生想吃什么,回头我就给您做。” 孟老先生脸上浮起一个虚弱的笑容:“我倒是想吃你做的桃花酥,可是这东西,他们是不会让我吃的。” “他们也是为先生好。”沈秀道:“先生如今脾胃虚弱,该吃些好克化的东西。回头我用山药和红枣做些点心送来,既好吃又将养脾胃。” “沈丫头做事,我放心。”孟老先生笑了,“你这丫头手巧,做出来的东西肯定难吃不到哪去。” 卫宴听了半天,这个时候终于忍不住道:“先生爱吃美食,那也没什么。可也应该知道忌口,这次若不是贪吃鲜梨与鱼汤,也不会病到这个程度。” 孟老先生病成这个样子,最难过的就是卫宴了。 师徒两个相处了这么长时间,卫宴几乎把孟老先生当成了自己的长辈。 这番话虽然说得不好听,可也是因为关心。 本来师徒两个相处,从来都是孟老先生指点卫宴该怎么做事,怎么做学问。 可是这次生病后,却换成了卫宴对他管东管西。 孟老先生咳嗽了一声,指着卫宴对沈秀道:“你看看你家相公,就因为我多喝了一碗鱼汤,这几日就唠叨个不停。我耳朵都要生茧子了。” 沈秀看着孟老先生虚弱的样子,心里有些难过,面上还要挤出笑容,“相公也是关心先生。” “我知道他关心我。只是我一个老头子,无儿无女,又无妻室,早就把生死看开了。” 孟老先生说到这里,看卫宴别转过头,就知道他不爱听这话。 他笑笑道:“我知道你不喜欢听这种话。可是你再舍不得我,我这个老头子也陪不了你多久了。这次我借着重病,把你几个师兄叫回来,也是想让你见见他们。” 孟老先生这辈子一共收了四个徒弟,卫宴作为最后一个关门弟子,最受孟老先生看重。 这次孟老先生病重,生怕自己熬不过去,便想着把三个徒弟叫回来,一是见上最后一面,二来便是把卫宴托付给他们。 怎么说,三个徒弟比卫宴年长许多,如今又都入朝为官,卫宴有他们照拂,孟老先生就算是马上闭眼,也可以走得安心了。 卫宴这么聪明,当然知道孟老先生的用心,可正因为知道这份用心,才担忧得很,生怕孟老先生会因为无所牵挂,而没了求生的欲望。 从孟府出来,卫宴便长长叹了口气。 沈秀知道他为什么叹气,开口道:“老先生的病虽然不轻,可是根在脾胃,只要好生调养,未必不能好转。现在担忧的是,老先生因为这次病重,反倒没了求生的意志。” 卫宴道:“你说的正是我所想的。先生大概是老了,所以在得病后才会这么意志消沉。” 沈秀道:“其实想想,先生这辈子无儿无女,只有你们几个徒弟,自然看淡了生死。原来先生还担心你考不上举人,如今你不仅中了举人,还是解元。先生对你自然没了担忧。” “可若是这个时候,有人让先生放心不下,也许先生的病还有几分指望。”沈秀替卫宴出主意道,“你可知道先生这辈子可亏欠过什么人?” 卫宴想了想道:“我跟着先生这么长时间,先生做人做事都会给人留颜面,还真想不到先生会亏欠什么人。” 沈秀道:“那孟老太太呢?” 孟老太太当年和孟老先生定过亲,只是后来不知怎么的,孟老先生退了这门婚事。 而孟老太太则嫁到了和孟老先生同姓的孟家。 至于当年为什么孟老先生会提出退亲,卫宴也不大清楚,好像是因为不想耽于儿女情长,想把精力都放在读书上。 后来还是有不少人家想把女儿嫁给孟老先生,可惜孟老先生一辈子只想与书为伍,因此迟迟没有娶妻,就这么一年年耽误了下来。 如今沈秀提起孟老太太,卫宴沉吟道:“你的意思是,想让孟老先生觉得对孟老太太亏欠,然后好振作精神,将来弥补对方吗?” 沈秀道:“我就是这个意思。当年孟老太太并未做错任何事,就遭到了孟老先生的退亲,说到底,孟老先生对孟老太太是有所亏欠的。” “只要我们说动孟老太太,让她上门讨个公道,说不定孟老先生会因为这份亏欠,而有了牵挂。只要有了牵挂,老先生就不会看淡生死了,也就会振作起精神了。” 卫宴道:“这事听起来可行,只是当年先生对不起孟老太太,如今却要对方帮忙,也不知道孟老太太愿不愿意帮这个忙。” 沈秀道:“这事交给我,若是我能说动孟老太太最好。若是说不动她,那我们也只能另想办法了。” 沈秀对说动孟老太太其实也并无太大把握,可是目前也只有自己这一个合适的人选。 唯一庆幸的是,孟老太太的夫君早死,要不然孟老太爷还活着的话,沈秀真不敢去劝孟老太太见孟老先生。 夫妻两个商议一番后,都觉得此事可以试一试。 于是沈秀连绣坊也没回,直接就去了孟家。 孟老太太待她亦如从前,只是一见面便道:“这话本不该我说,不过你家那位卫举人,倒看不出是个性情刚硬之人。我向来只听说,卫举人的脾气性情怎么随和,没想到传闻一点都不可信。” 沈秀道:“其实传闻也不是不可信,我家相公的脾气确实挺好,只是这次的事情关系到他的前途。所以他才选择报官。” “原来是这样。说实话,陶家那位公子确实是做错了事,就是有什么后果,也应该承受才是。” “可陶家是世家,把脸面看得比什么都重。即便他们知道是儿子做错了事,也依然会迁怒于你们。” 孟老太太道:“我在这里多嘴一句,以后你们可得小心一些,要防着陶家会报复你们。” “这世道虽说是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可是那些世家,仗着有几分势力,哪里肯将平民放在眼里。我虽然也是世家出身,可是却也不能不说一句公道话。” “人都是父母生父母养的,凭什么有些人一出生就觉得自己高人一等,说到底还不是仗着祖先打下的基业,他们自己又有多大本事。” 孟老太太其实也有些看不惯黄夫人的所作所为,所以才在沈秀面前发泄了一番。 沈秀没想到孟老太太竟会站在自己这一边,毕竟世家与世家之间同气连枝,一向都是一致对外。 “老太太的话,我记住了。”沈秀道:“以后我会小心的。” 这个时候,丫鬟送上茶来。 沈秀等丫鬟走后,才开口道:“今日我来见老太太,是有一件事相求。” “什么事?”孟老太太端起茶杯问道,“有什么要我帮忙的,你只管说。” 第353章 三个师兄 沈秀便把孟老先生的事情和盘托出,“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想老太太信佛,肯定是以慈悲为怀,早就忘记了过去的事。所以才来求老太太帮忙。” 孟老太太听说孟老先生病重,倒是吃了一惊,“怎么突然会得了重病,前段日子不是还好好的吗?” 沈秀道:“其实是孟老先生贪吃,导致脾胃失调。这一来,便引发了很多问题。大夫说,这病得要精心调养,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全靠老先生的意志了。” 孟老太太叹气道:“其实当年的事,我早不放在心上了。何况当年虽是他主动退亲,可是却把责任揽在了自己身上,我也没受什么名声上的损失。” “后来我嫁到孟家,夫君和公婆都对我不错。所以我对孟老先生从未有过怨恨之心。只不过毕竟定过亲,见面有些尴尬罢了。” 孟老太太道:“看在人命关天的份上,我可以答应帮忙试一试。只是有没有用,那就不是我能决定的了。” 沈秀道:“只要老太太肯帮忙就好,即便事情不成,我们再想别的办法就是。” 这日早上,孟老先生吃了半碗粥,便摇了摇头。 卫宴伺候在床前,看先生只用了半碗粥,便让人端来了沈秀做的枣泥山药卷。 孟老先生拈起一块点心,只咬了几口,却又丢回了盘子里。 眼见孟老先生的胃口越来越小,卫宴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正在这个时候,门房过来回话,说是孟老太太上门拜访。 孟老先生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是从门房那得到确认后,才知道孟老太太真的来了。 自从他退掉与孟老太太的婚事后,两人就没怎么见过面,如今对方上门,孟老先生自然不能失礼,先让卫宴帮着他换了一身见客的衣裳,又重新梳洗打扮过,这才让人请孟老太太过去。 卫宴知道孟老太太的来意,为了让两人说话方便,他特地把房里的下人都支走了,自己则守在房间附近。 孟老太太进去了半个时辰,出来的时候,看着迎上来的卫宴说了一句:“孟老先生也算是好福气,有你们夫妻这样为他奔波。你放心,我跟他说了半天话,他答应我会照应远在京城的孙女。如此一来,也算是幸不辱命了。” 卫宴忙谢过孟老太太:“多谢老太太。要是将来孟家遇到难事,卫某一定义不容辞。” 孟老太太笑道:“报酬我已经领了。有你们家先生照拂我那孙女,就已经够了。” 送走孟老太太,卫宴回去看孟老先生,只见孟老先生虽是皱着眉头,可是精神还好。 卫宴替孟老先生掖了掖被窝,明知故问道:“孟老太太来找先生做什么?” 孟老先生叹气道:“还不是为当年的那件旧事。这事说到底也算是我亏欠人家在先,如今她求我帮忙,我也不好拒绝。” 正因为答应了孟老太太,会照顾她的外孙女。 孟老先生再吃药的时候,便不像从前那样得过且过,午饭的时候,也喝了一碗粥,吃了两块点心。 卫宴看在眼中,终于松了口气,觉得只要先生好生将养,未必不能熬过这一关。 为了监督孟老先生的饮食,卫宴干脆从家中搬到了孟府。 卫宴总觉得上次孟老先生喝鱼汤,当时若有人劝导,后面也不会病得那么重。 而卫宴搬到了孟府,便不能时时指点瑜哥。沈秀索性把瑜哥送了过来。 瑜哥到来后,倒给孟府添了点生气。 孟老先生本来就喜欢偏内向的孩子,瑜哥无论是人品还是学问,都刚好符合孟老先生的要求。 有时候卫宴忙不过来,孟老先生便把瑜哥叫到跟前,亲自指导他的功课。 有事情做,时间便过得很快。 瑜哥搬到孟府第五天,孟老先生掐指一算道:“算算时间,你那大师兄应该快到了。” 孟老先生是对着卫宴说的,而卫宴的大师兄就是他收的第一个学生。 卫宴没见过上面的三个师兄,只听孟老先生提起过几次。 他虽然好奇,不过马上就要见到真人了,所以没有多问。 瑜哥还小,忍不住问道:“老先生说的大师兄是谁?” 孟老先生笑道:“是你家卫先生的大师兄,按理来说,你应该叫他一声大师伯。” 瑜哥还未正式拜卫宴为师,不过卫宴已经当他是自己的学生,所以默认了孟老先生的说法。 瑜哥听说大师伯要来,有些兴奋道:“原来是大师伯要来,那我岂不是多一个可以请教的先生了。” “那倒不一定。”孟老先生拈须笑道:“你这位大师伯在举业上,还比不上你的卫先生。他当时考乡试的时候,足足考了三次才考上。后来考会试,又是考了两次才中。” “虽然他比下面的两个师弟都年长,可是却比他们晚两年入朝为官,如今才只是一个六品的户部主事。” 瑜哥不懂什么是六品主事,看向自己的先生。 卫宴开口道:“你大师伯擅长术数,所以才去了管田赋和关税的户部。” “那除了这个大师伯,我是不是还有二师伯?”瑜哥问道。 孟老先生笑道:“你不仅有二师伯,还有个三师伯。这三个师伯里,学问最好的是你的三师伯。等他来了以后,你可以向他请教功课上的问题。” “大师伯擅长术数,三师伯学问好。那二师伯擅长什么呢?”瑜哥纯粹是出于好奇问道。 孟老先生道:“你二师伯擅长断案。虽然比你大师伯还要年轻几岁,可是已经做到了正四品的大理寺少卿。” “那三师伯做的什么官呢?” 孟老先生道:“你三师伯待在翰林院,现在是六品的侍讲。” 卫宴的三师兄虽和大师兄一样都是六品的官员,可是三师兄却是在翰林院。 虽然目前只是个六品,可是朝中一向都有非翰林不入内阁这个说法,所以三师兄在几个师兄中,算是最有前途的一位。 孟老先生并未因为三弟子更有出息,就对他更为偏袒,反而更看重自己的大弟子。 “你大师伯早就想来探望我,如今收到我的书信,应该是会比他们两个先到。” 孟老先生刚说到这里,孟府的下人就来报,说卫宴的大师兄潘明回来了。 第354章 我不同意 大师兄谭明三十多岁,是个很憨厚的矮胖子。 卫宴奉师命来接这位大师兄时,谭明看到卫宴便笑道:“我早听说先生收了个关门弟子,没想到生得这么出众,把我们三个师兄都比下去了。” 谭明生来随和,又不摆大师兄的架子,没有多久就拉近了与卫宴的距离。 等两人来到孟老先生面前时,两人已经看上去像是相处好几年的师兄弟了。 孟老先生很看重这个大弟子,虽然谭明的学问和官途都比不上他的两个师弟,可他为人可靠又忠厚,这一点却是另外两个徒弟比不上的。 谭明一看到孟老先生憔悴的样子,当即眼里就涌出了泪水,虽然在信上知道孟老先生这次病得不轻,可也没想到孟老先生会病成这样。 孟老先生道:“你哭什么,你这四师弟比你小,却比你坚强多了。” 谭明擦了下眼泪道:“这些日子,有劳四师弟照顾了。以后就由我来照顾先生!” “我知道你心里有我。不过你到底是朝廷命官,不能离开太久。”孟老先生道:“我这次把你们叫回来,也是想跟你们说一下身后事。再者,也是想让你们见见我的这个关门弟子。” 谭明一听到身后事,眼泪就忍不住流了下来。 “先生这是说什么话,弟子还指望着先生长命百岁呢!” 孟老先生摇头笑道:“我可不想活成个老妖怪,能看着你四师弟入朝为官,我就知足了。” 谭明赶了那么久的路,孟老先生又在病中。 卫宴等两人说了一会儿话,便请大师兄去洗漱。 谭明洗完澡出来,只披了件外袍,就来见卫宴。 卫宴正在盯着厨子给孟老先生熬粥,孟老先生要养脾胃,最好的饭食当然是米粥。 只是孟老先生挑嘴,厨子只能变着法地往粥里面加东西。 卫宴不放心厨子,生怕他会给孟老先生偷偷放水,因此一日三餐都盯着厨子做饭。 谭明问明了缘由,便道:“先生一辈子热爱美食,临老也改不了这个毛病了。不过多亏了四师弟你细心,要不然先生估计病得更重。” “大师兄这话,我可不敢当。”卫宴道:“当初若不是我一时疏忽,先生也不会生病。三个师兄不怪罪我已经是好的了,我可不敢当这夸奖。” 谭明道:“先生贪嘴这件事,我们都知道。所以这事,我们怎么可能怪你。要怪就怪我们三个师兄远在京城,平时照顾不到先生。” 为了弥补从前的遗憾,谭明执意要从卫宴手里接过照顾孟老先生的活计。 卫宴知道他与先生好久没有见面,当然不会拦着他孝敬先生,便带着瑜哥又搬回到了宅院。 两天以后,二师兄赵毅和三师兄马海山也到了。 二师兄赵毅人如其名,一看就是个刚毅之人,看人如同两道利剑。 卫宴第一次见这位二师兄,就被对方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三师兄马海山站出来道:“二师兄就是这个脾气,当大理寺少卿久了,看谁都是这样。” 三师兄马海山看着与大师兄一样随和,只是比大师兄话少,人也比较斯文。 孟老先生这些日子,已经有了些精神,如今看到久别重逢的三个弟子,更是添了些精神。 三个弟子的接风宴上,孟老先生开怀之下,还想喝一杯果酒。 只是这个要求,却被卫宴直截了当地拒绝了。 “先生身子刚好一些,这果酒虽然没什么酒力,但也是酒,喝下去难免伤胃。” 孟老先生被卫宴管了这么多天,深知道他的性情,他说不让自己喝,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孟老先生也只好无奈地笑道:“老了,老了,还要被弟子管束。” 大师兄谭明忙道:“四师弟也是为先生好。等先生好了以后,我让人送几坛京城的果酒回来。” 二师兄赵毅不爱说话,只默默倒了一杯热茶给孟老先生。 三师兄马海山则惊讶地看了眼卫宴,显然没想到孟老先生会这么听卫宴的话。 毕竟平时他们三个弟子可没少让先生少喝酒,可是先生却从来都不曾把话听进去。 也不知道这个四师弟用了什么办法,能让先生这么听他的话。 马海山刚想到这里,就听孟老先生道:“你别给我灌迷糊汤,你去京城那么多年,明知道我喜欢喝果酒,却一坛也没有给我带回来过。” “与其等到猴年马月,我还不如自己去京城喝个痛快。” “先生要去京城?”谭明第一个问道。 孟老先生道:“你四师弟虽然不准备参加明年的会试,但是也不能一直窝在府城。” “明年春天,如果我身子好了,打算带他出去走走,顺便去趟京城。” 马海山道:“先生肯去京城,那就再好不过了。我们三个弟子也可以尽尽自己的孝心。” “我不用你们管我,有卫宴照顾我就行了。”孟老先生道:“我这次把你们叫回来,原以为自己是过不了这关了。没想到老天不想收我,那我也只好再多活几年。” “只是话既然说到这里了,那我就把后事交代一下。我这辈子无儿无女,只收了你们四个弟子。” “如今你们三个都已经入朝为官,我没什么放心不下的。卫宴的学问比你们也不差,将来的前途,也不用我忧心。” “我唯一放不下的,就是祖宗留给我的这点产业和跟随在我身边的下人。” 孟老先生说到这里,看了眼四个弟子,“你们四个弟子也不是外人,我就直言说了。以后我想让卫宴替我养老送终,所以我想把这点产业留给他。” 这话一说出来,四个人都吃了一惊。 谭明看看孟老先生,又看看卫宴,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反倒是二师兄赵毅没那么多顾忌,直接说道:“我不同意。” 孟老先生也不意外,“你不同意不要紧,他们两个同意就行。”说完就看向谭明和马海山。 谭明作为大师兄,当然不会和师弟争抢产业,张了张口道:“我没意见。” 马海山则是看了眼卫宴道:“我也没意见。” 孟老先生正要说话,卫宴却开口了:“我也不同意。” 卫宴这一说话,其他几个人,包括赵毅都愣住了。 第355章 日久见人心 赵毅反对的理由很简单,他不了解卫宴的为人,所以不想让先生把产业交给卫宴。 他觉得最合适的人选应该是大师兄谭明。 只是当卫宴也提出反对时,赵毅不免多看了卫宴一眼。 卫宴道:“先生想让我养老送终,这个没有问题。可是那些产业,我不能要。” 孟老先生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不想让三个师兄觉得我这个做先生的偏袒你。只是我把产业交给你,也是有我的用意。” 孟家的产业虽然不多,可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孟老先生之所以想把产业都留给卫宴,是听无为说过,卫宴将来的出息还在三个师兄之上。所以他才想把产业交给卫宴,这样才能长长久久地保住祖宗的这份产业。 可惜看他们师兄弟的神情,多半都不理解。 孟老先生也就不再多提,想着自己怎么也能再多活几年,到时候旧话重提就是。 本来接风宴上的气氛挺好,只是却被孟老先生提起的后事所影响,即便谭明努力找话说,可是这场宴会还是不欢而散。 谭明为了不让卫宴误会赵毅,还特地找到他,“你二师兄就是这个样子。你也别怪他不近人情,他从小生父早亡,跟着生母嫁到了继父家。后来连生母也死了。继父虽然对他不差,可是续娶的后母却待他不好。因此才养成了他这副孤僻的性子。” 卫宴并不计较此事,赵毅并不清楚自己的为人,反对自己接手产业也是人之常情。 如今听了赵毅的经历,反倒对这个二师兄多了几分同情与钦佩。 谭明看卫宴并不介意此事,方才放下了心。 二师弟赵毅性情太过耿介,他和马海山跟对方相处久了,已经习惯了。可是四师弟不一样,他不清楚赵毅的为人,万一对赵毅产生芥蒂就不好了。 谭明作为大师兄,最操心的便是师兄弟和睦的事。如今看卫宴并不像是小心思的人,便知道先生没看错人。 卫宴等孟老先生用过晚饭才走。 他离开后,谭明便把两个师弟叫到了自己房里。 师兄弟三人虽然同在朝中为官,可平时忙于应酬,也没什么时间联络感情。 如今好容易凑到一起,谭明也想和两个师弟说说话,再者就是谈一谈先生新收的这个四师弟。 谭明最先开口道:“先生的眼光,我是信得过的。这个四师弟目光清正,一看就是个正人君子。” “即便他是正人君子,不贪图先生的产业。可是长幼有序,这个产业就算要有人打理,也该轮到大师兄你。”赵毅开口道。 谭明失笑道:“我知道二师弟心里有我这个大师兄。不过先生做这个决定,应该也是深思熟虑过的。” “大师兄说得有道理。”马海山道:“我看这个四师弟虽然年纪比我们小,可先生却很听他的话。先生的性情我们都了解,能让他屈服,说明这个四师弟一定有过人之处。” 两个师兄弟都站在卫宴这边,赵毅却不为所动,“俗话说得好,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我们还是走着看!” 卫宴这边回到宅院后,沈秀便问起他三个师兄的事。 她从卫宴那里知道,孟老先生在卫宴之前还收过三个弟子,这时候便想知道这三个师兄为人如何,性情如何。 卫宴道:“大师兄和三师兄的性情都很随和,就是二师兄看着严厉古板一些。” 沈秀马上就听出来了,“这位二师兄是不是不大喜欢你?” 卫宴淡淡笑道:“也不算是不喜欢,只是比起大师兄和三师兄,他对我更为冷淡。” 沈秀道:“我原本还想着,三位师兄难得回来,我们改天可以把他们请来,在家里吃顿饭。这样看来,二师兄是不是不会来?” “那倒也不一定。”卫宴道:“既然你有这份心,改天我可以跟他们提一提。怎么说,大家都是师兄弟,能多聚聚也是好的。” 当卫宴提出要在家里请客时,谭明和马海山当然没问题,赵毅还没说话,谭明就替他答应了下来。 沈秀知道三个师兄都要来以后,马上就准备起来。 宅院里如今添了些下人,人手方面是没问题。不过菜单和酒水,还得由沈秀决定。 柔娘把厨娘拟的菜单拿给沈秀看时,还无意地提了一句:“刚才我遇到莲娘,她还问了我一句,家里是不是要请客。” 沈秀看着菜单道:“那你是怎么说的?” “我没说是老爷的三个师兄要来,只说是几个外地来的客人。” 沈秀道:“其实告诉她也没什么。不过这次请的是相公的三个师兄,你盯着莲娘一些。若是她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你就赶紧告诉我。” 本来沈秀答应过莲娘,等卫宴中举后,会帮她找一门好亲事。 只是卫宴从省城回来后,事情不断,先是状告陶思谦,后来孟老先生又病了。 沈秀知道卫宴暂时没时间也没精力管莲娘的事,所以就先把这件事放在了一边,打算等卫宴有时间了再说。 如今她要宴请卫宴的三个师兄,沈秀生怕莲娘不安分,到时会丢他们夫妻的脸面,便让柔娘盯着莲娘。 宴客那天,谭明三个来得很早。 沈秀也是第一次见到卫宴的三个师兄,只觉得谭明忠厚而可亲,赵毅面色严肃,马海山则看着和卫宴一样斯文清秀。 谭明见过沈秀以后便笑道:“我来之前,你嫂子还问过我,说是要不要备份见面礼,万一四师弟已经娶妻,我这个做大师兄的,总不好空着手来见弟妹!” “我本来说不用,四师弟听说年轻得很,应该不曾娶妻。可你嫂子却执意备下了一份见面礼,如今看来,还是你嫂子有先见之明。” 谭明说完,便从怀中取出了一只锦盒,却不直接交给沈秀,而是递给卫宴,“这是你嫂子准备的,也不知道弟妹你喜不喜欢。” 沈秀从卫宴手中接过,一脸笑容道:“劳累大师兄和嫂子破费了。” 三师兄马海山插话道:“可惜我没有大师兄那样的贤妻,等弟妹你什么时候到京城,我这个做三师兄的再给你补上!” 沈秀当然不会介意。 赵毅对卫宴这个四师弟虽然不怎么亲近,可是对着沈秀这个弟妹,表现得倒很客气。 “我也没准备什么见面礼,还望弟妹勿怪。” 沈秀还没说话,谭明已经替赵毅解释道:“你二师嫂已经故去三年多了。我们本来一直张罗着给他续弦,可他却忙得连相看的时间都没有。” 马海山是没有娶妻,赵毅是已经丧妻。 沈秀很快就想到莲娘,但又把这个念头压了下去。 这两个人的身份放在那里,怎么可能会看上没什么家世的莲娘。 第356章 鞋做的好 沈秀安排好宴席,就把空间留给了他们师兄弟四人。 她刚从宴客的花厅出来,就遇到了柳儿。 柳儿在一棵树后面等她。 沈秀道:“这天看着要下雨了,你躲在树下做什么?” 柳儿伸着脖子往花厅的方向看了一眼道:“是莲娘让我来的,说是怕下雨,让我给沈娘子送伞。”说着取出了一把伞。 沈秀笑道:“让你给我送伞是假,打探消息是真!” 柳儿笑笑不说话。 沈秀道:“莲娘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跑来替她打探消息。” 柳儿嘻嘻笑道:“也没什么。就是她许诺了我一双新鞋。” “一双新鞋就把你收买了?” 柳儿道:“沈娘子不知道,莲娘做鞋的手艺特别好,原来她给我做过一双,穿上去舒服得很。” 沈秀道:“既然她鞋做得这么好,那你回头告诉她,让她帮忙做几双布鞋。至于尺寸,回头我再告诉她。” “沈娘子,那我的鞋呢?” 沈秀笑道:“你个鬼机灵,只此一回,下不为例。你回去告诉莲娘,就说那三个客人是从京城来的,品级最低的也是六品的官员。她知道以后,自然明白。” 柳儿听了以后,回去便把这话告诉给莲娘。 莲娘听说这三个客人都是从京城来的,而且品级最低的也是六品官员,知道自己又空欢喜一场了。 槐花这些日子一直都忙着绣嫁妆,听说了这事,便过来劝了她几句:“这些日子,卫举人忙着孟老先生的事,难免顾不得你的事。等过一阵子,孟老先生的病好了,也就可以替你说亲了。” 莲娘也知道是这么回事,可心里就是着急。 后来沈秀让她帮忙做鞋,又给了尺寸,莲娘也就静下心来做鞋。 不得不说,她做鞋的手艺确实出色。 沈秀拿到莲娘做好的三双鞋,先给卫宴看了一下,“难怪柳儿说莲娘的做鞋手艺好,这鞋做得确实既结实又精致。” 卫宴看了眼那三双布鞋,“这鞋是给三位师兄做的吗?” 沈秀道:“你大师兄好歹给了我一份见面礼。我也不好不回礼,索性就让莲娘做了三双鞋。今天你过去的时候,把这三双鞋和我们绣坊的棉袜一起带过去,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卫宴不放心孟老先生的身体,天天都要过去一趟。 这天他过来的时候,不仅带了些沈秀做的吃食,还带了三双布鞋给三位师兄。 谭明三人是从京城赶过来的,为了方便赶路,包袱里只带了几件衣裳,至于鞋袜,就没准备替换的。 卫宴这三双鞋袜送得刚好。 谭明当即就回房把鞋袜换了下来,出来的时候,还一边走一边道:“这布鞋做得好,穿上去舒服得很,把你嫂子做鞋的手艺都比下去了。” 马海山和赵毅换了鞋袜,也觉得这布鞋做得不错,重要的是穿着舒服。 谭明还问卫宴:“这鞋是弟妹亲手做的吗?” 卫宴道:“这鞋是阿秀的一个远房表姐做的。” 莲娘现在对外的身份就是沈秀的远房亲戚。 卫宴刚说完,谭明就问道:“弟妹的这位远房表姐出嫁没有,怎么会住在你们家?” 卫宴便简单地把莲娘的遭遇说了一遍,说她原本给一个大户人家做妾,后来被正房赶了出去。因为无处可去,所以才来投奔他们。 谭明道:“弟妹的这位表姐,身世还真可怜。” “大师兄心软,看谁都觉得可怜。”马海山说道:“不过弟妹的这位表姐,一直寄居在你们家,也不是长久之计!你们就没打算给她找个婆家?” 卫宴道:“阿秀跟她的表姐提过,不过她的表姐要求有些高,想找一个有功名的人。” 谭明笑道:“那要求确实有些高,不过她要是肯做妾室,我倒是能给她介绍个好去处。” “大师兄,什么去处?”马海山问道。 谭明笑道:“我们户部的员外郎,因为无子,老早就想纳个妾室,只是还没找到合适的人选。” “大师兄还是不要耽误人家的终生了。你说的那个员外郎,不仅惧内,人品也不好。”赵毅忽然插话道。 谭明愣了一下,显然想不到赵毅会替阿秀的表姐说话。毕竟赵毅一向待人冷淡,对卫宴这个四师弟都没多少温情,更不用说陌生人了。 他却不知道,赵毅听到莲娘的身世后,想到了曾经的自己,所以才动了恻隐之心。 既然赵毅这么反对,谭明后面也没有再说什么。 只是觉得莲娘做鞋的手艺实在是好,私下里找到卫宴,想让莲娘再帮自己做两双布鞋。 当然他不会让对方白做,硬是往卫宴手里塞了块碎银,说是给对方的报酬。 莲娘从沈秀这里拿到银子后,还有些意外,显然没想到从京城来的这位户部主事,这么喜欢自己做的布鞋。 为了这份欣赏,莲娘硬是熬了两个夜晚,就把谭明要的两双布鞋做好了。 布鞋做好后,莲娘本来想让留孩和阿壮帮忙送过去的。 只是他们二人没在家,家里仅有的两个家丁也被沈秀派了出去。 莲娘不想让人多等,索性把鞋包好,决定自己亲自送到孟府。 她虽然没去过孟府,可是孟老先生的名气很大,莲娘找个路人一打听,就知道了孟府的地址。 来到孟府后,莲娘敲了半天门,才有个老仆来开门。 老仆问她是做什么的。 莲娘道:“我来找卫举人,卫举人在吗?” 老仆道:“卫举人出去给先生买药了,要不你待会儿再来?” 老仆看莲娘是个陌生女子,便没有放她进门。 莲娘不知道卫宴什么时候回来,便想让老仆通融一二,说自己是过来送鞋的。 只是她不知道谭明的姓名,说来说去也没说清楚。 正在着急的时候,老仆身后忽然有人问道:“孟伯,你在和谁说话?” 老仆一转身,看见来人是先生的二弟子,便笑道:“外面来了个妇人,说是来送鞋的,可是又说不清楚这鞋是送给谁的。” 一提到鞋字,赵毅就知道了来人是谁,便朝门外打量了一眼。 刚好莲娘也朝他看来,两人同时对上了对方的目光。 第357章 一见钟情 赵毅从卫宴口中知道,莲娘曾经给大户人家做过妾,那相貌应该是不差的。 可是也没想到莲娘生得这么出色。 莲娘的美在于眉眼精致,气质温婉,很能吸引男人的目光。 她自己也知道这个优点,所以日常穿的衣裳也以素雅为主,更衬得整个人就像水一样柔婉。 赵毅即便平日不苟言笑,可也是个男人,尤其像他这样性情刚毅的人,喜欢的恰恰就是莲娘这样温婉的女子。 他看莲娘的第一眼,就有些心动。 而莲娘却没多余的想法,她看老仆的态度,就知道赵毅是卫宴的三个师兄之一。 这样的人来自京城,又是朝廷官员,根本不会看上她。 莲娘是这么想的,所以便大大方方朝赵毅笑了笑道:“我是来找卫举人的,他先前让我给他的师兄做两双鞋。只是卫举人不在,这位老伯便不让我进去。” 赵毅一听就知道是这鞋应该是谭明要的,便对着莲娘道:“既然卫宴不在,你把鞋给我!等他回来,我会跟他说的。” 莲娘便把鞋交了出去。 可是等她离开孟府,踏上归程时,却总觉得背后有人。 莲娘回头一看,原来是赵毅跟在她身后。 赵毅看她停下来,便解释道:“我本来刚好要出门,不是特意跟踪你的。” 莲娘笑了一下:“你多心了,像你这样的官老爷怎么会跟踪我一个平民女子,我只是觉得背后有人,所以回头看看。” 她对赵毅既然没什么想法,说话也就随便一些。 赵毅很喜欢她的这份率真,便往前走了几步,与她并肩而行。 莲娘便随口问他要去哪,“我听沈娘子说,你们是从京城来的,肯定对府城不熟悉!我虽然来了府城也没多久,但好歹认得一些路。” 她不说这话还好,说了这话以后,赵毅微微笑了一下。 虽然这笑容极浅,嘴角只是弯了弯,但放在赵毅身上已经很难得了。 莲娘便有些纳闷道:“你笑什么?” 赵毅看着她道:“你只知道我是从京城来的,却忘了我是孟老先生的弟子了。我在去京城之前,在府城住过好几年,怎么会对这府城不熟悉。” 他这么一说,莲娘才明白过来,不好意思地笑道:“都怪我太笨,没想到这一层,你可别笑话我。” 赵毅道:“女人笨一点没什么。我平生最怕聪明的女人。” 他话里有话,莲娘本来想问他,是不是他的夫人就很聪明,可是因为两人才刚认识,所以这话不好说出口。 倒是赵毅看出她欲言又止,便道:“有什么话,你直说便是。” 莲娘道:“那我说了,你可不许怪我。” 赵毅道:“当然不会。” 莲娘这才问道:“你刚才说,最怕聪明的女人,是不是你娶的夫人太聪明,你在她那里吃了些亏,所以才这么说。” 赵毅沉默了一下,才道:“我那过世的夫人,的确是很聪明。” “你夫人过世了?”莲娘忙道:“我不是有心的。” 赵毅道:“没事,说起来我夫人已经过世三年了。” 这次莲娘不敢再说什么了,万一又触碰到他的伤口就不好了。 正好这时候,两人走到一条热闹的街上。 有人提着篮子在卖桂花糕。 莲娘不怎么爱吃点心,但是记得槐花和柳儿阿梅几个都喜欢吃桂花糕,前些天还说要摘桂花做糕点。 她便叫住小贩,说要买上几块。 只是糕点包好以后,莲娘才发现自己出门的时候没带荷包。 赵毅一看她的神情就知道她忘了带钱,直接从怀里掏出一块碎银。 等小贩找了钱,两人从摊子前离开,莲娘便不好意思地说道:“刚才多谢你了。都怨我,出门的时候没有带钱。” “不过几块糕点而已,不值什么钱。”赵毅随口道。 莲娘却觉得过意不去,毕竟赵毅算是陌生人,第一次见面就让人家为自己付钱。 她正想着,要不要把这事告诉给沈秀,让她帮忙还钱时,就听赵毅道:“你要是过意不去,改天可以请我喝茶。我记得府城有家茶馆的点心做得不错。” 莲娘当即道:“那好,那我们就约定个时间。”只是转而看了眼赵毅,“你怎么知道我在想还人情的事。” 赵毅道:“你把神情都写在脸上了,要是我连这个也看不出来,也就不用做那大理寺少卿了。” “大理寺少卿是什么?”莲娘不清楚大理寺少卿是什么官职,便好奇地问道。 赵毅想了想,简单地解释了一下:“就是审理案件,平反冤狱的。” 赵毅不想就这个多说什么,很快转移了话题,问道:“刚才你买了那么多桂花糕,吃得完吗?” 莲娘道:“这桂花糕不是我要吃的,是买给槐花和孩子们的。” 她怕赵毅听不懂,便解释道:“槐花和我一样,都是被沈娘子收留下来的。除了我和槐花,沈娘子还收养了三个孤儿。” 赵毅只来过卫宅一次,根本不清楚这个四师弟家里的情况。 如今听莲娘说,卫宴家里收容了这么多人,便道:“听你这么一说,我这位弟妹倒是个古道热肠的人。” 莲娘道:“沈娘子确实是个好人,而且难得的是,虽然精明能干,但是却在某些事上肯得过且过,放人一马。” 她想到自己的经历,说这番话的时候,便很有感慨。 赵毅马上察觉到了,便问道:“你这么一说,我倒要多问一句了,她放谁一马了?” 莲娘本来不好意思说,但是看赵毅盯着自己,那双眼睛要把自己看透了一样,便不由自主的说道:“当然是我。” 这话说出口以后,莲娘有些后悔,毕竟那段经历并不光彩。 赵毅见状,也没有多问。 莲娘自己心虚,本来要到下个路口才要转弯的,因为怕赵毅再问下去,所以提前想与对方分开,“我要在前面右拐,有时候我们再聊天!” 莲娘说完,就匆匆地走了。 赵毅看着她的背影,在当地站了好一会儿,才抬步离开。 他之前跟莲娘说有事要出门,这话并不是托词。 赵毅在成为孟老先生的弟子之前,一直跟着继父生活。 后来因为天赋出众,被孟老先生收在了门下,他不想让继父在自己与继母之间左右为难,索性搬到了孟府。 等到他中了进士,继母爱慕虚荣,一改往日的嘴脸,对他格外巴结起来。 赵毅厌恶继母的为人,根本不想与她有接触。只是他离开府城已有好几年,心里还记挂着继父。 这次回到府城,赵毅等孟老先生的身体好一些,便想去看看继父。 他的继父姓陶,虽然也是大族出身,可却只是陶家的一个旁支。不过继父家里还有些产业,所以算得上是小康之家。 赵毅一个人也没带,静静敲响了陶家的大门。 不多一会儿,从小看着他长大的老门房便把门打开了。 老门房一看到是他回来了,激动地含着泪水道:“毅少爷回来了。老爷要是知道,肯定高兴坏了。” 老门房一边说,一边把赵毅让到了里面。 赵毅看着熟悉的院子,向老门房问了几句继父的情况。 老门房道:“老爷一切都好,就是有了些年纪,不如之前爱走动了。” 当赵毅来到继父的住处,父子两个相见,自然是有很多话要说。 等赵毅说完自己的近况,问起家里最近有什么事时,赵毅的继父道:“家里倒没有什么事情,就是你那个堂弟陶思谦出了点事情,被人一纸告到了官府。” “思谦?”赵毅当然认得这个堂弟,小时候两人还在一起玩过,“思谦那么懂事,怎么会被人告到官府?这事是不是有什么隐情?状告他的人是谁?” 赵毅的继父道:“你说起状告他的人,这个人你应该认识,就是孟老先生收的关门弟子,算起来应该是你的四师弟。” “卫宴?”赵毅一脸惊讶,显然没想到这个人会是自己的四师弟。 赵毅的继父道:“就是他。我听思谦的母亲说,思谦这件事是被人冤枉的。只是你那个师弟卫宴,因为与秦知府交好,所以秦知府才硬是给你堂弟定了罪。” “你如今回来得刚好。我听人说,你在京城是专管平反冤狱的,所以这事你不能不管。” “思谦的父亲小时候还帮过我们家的忙,你当初能进陶家的族学,也是多亏了这个伯父。” 赵毅的继父道:“你可不能因为卫宴是你的师弟,就袒护他。” 赵毅道:“若是卫宴冤枉了思谦,我当然不会因为他是我的师弟就放过他。只是我也得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你要弄清楚事情的真相,那好办。”赵毅的继父道:“你现在就跟我去一趟思谦家,就什么都清楚了。” 第358章 先入为主 赵毅的继父总觉得陶思谦是冤枉的,便真的拉着他去了陶思谦家里。 陶老爷不在,黄夫人出面招待了他们。 听说他们是为陶思谦的事而来,黄夫人当即眼圈发红道:“我总觉得思谦是冤枉的。他那个孩子一向懂事,怎么可能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说不准是卫宴嫉妒他在府城的名声比自己好,所以才这么陷害他。” 黄夫人明知道陶思谦没有被冤枉,可是她在众人面前丢不起那个脸,因此只说陶思谦是被人冤枉的。 而赵毅的继父也真的相信了,还帮着说道:“我也觉得思谦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他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品行方面肯定没有问题。” 赵毅没有说话,他对卫宴并不了解,可对陶思谦却是有些了解的。陶思谦给他的印象,并不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因此他的天平不由得就偏向了陶思谦。加上黄夫人信誓旦旦说自己的儿子没错,这更让赵毅觉得陶思谦是被人冤枉的。 当赵毅的继父问他,能不能替陶思谦翻案时,赵毅想了想道:“这恐怕有点难度。毕竟我不是朝廷派下来的巡查御史,无权过问地方上判决好的案子。” 黄夫人本来没想着翻案,毕竟陶思谦陷害卫宴的事,证据确凿,所以听赵毅这么一说,便道:“翻案就算了。这事我们自认倒霉!” 黄夫人都不计较了,赵毅的继父也就不再多提此事,只是替陶思谦惋惜。 “思谦多好的孩子,就为了这件事情,连府城也不能多待了,连重阳节都没过,就匆匆去了京城。” 赵毅的继父道:“说到底,这件事都要怪那个卫宴。我看他就是仗着与秦知府的关系好,所以才会这么陷害思谦。” 黄夫人道:“这话我们自家人说说就罢了。要是被那卫宴听到,他又要说我们诬陷他了。” “嫂子怕他,我可不怕。”赵毅的继父道:“这个卫宴还是阿毅的师弟。也不知道孟老先生是怎么看上这个卫宴的。” 黄夫人在旁道:“我听说是秦知府作保,孟老先生推辞不过,所以才把卫宴收在门下的。”说完还对着赵毅道:“我多一句嘴,这卫宴既然能陷害思谦,品行方面肯定是有问题的。阿毅你还是要多提防着他才是。” 赵毅其实对卫宴并不讨厌,只是因为产业的事,他心里有些芥蒂。 只是大师兄谭明一再为卫宴说好话,赵毅也就放下了成见。 可是现在听继父和黄夫人这么一说,赵毅对卫宴便有了些不好的印象。 从陶家回来,赵毅刚进孟府,迎面就遇到了大师兄谭明。 “大师兄,我有事跟你说。” 谭明道:“四师弟听说栗子补脾胃,买了一大袋回来。我们正帮忙剥栗子呢,你来得正好,也一起来帮忙。” 赵毅却道:“我有事情跟大师兄你说,最好只有我们两个人。” 他一再说有事要说,谭明也只好和他去了书房。 自从孟老先生病了以后,书房就空闲了下来。 谭明进来以后,找了个位置坐下,便问道:“你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赵毅道:“我要说的事,跟卫宴有关。” 先前赵毅再不待见卫宴,也还称呼对方为四师弟,如今却直呼对方姓名,这让谭明有些纳闷。 “四师弟怎么了?” 赵毅道:“大师兄应该不知道,我今天回了趟家里,听继父说了一件事,这件事就和卫宴有关。” “什么事?” 赵毅道:“大师兄可还记得我那个堂弟陶思谦?” 谭明想了想道:“好像有些印象。” 赵毅道:“我这位堂弟,一向端方守礼,从小到大,一件出格的事情都没有做过。可是这次我回来,却听到他被卫宴告到了公堂。” “真的假的?”谭明一脸惊讶。 赵毅道:“这事确实是真的。思谦的母亲说,我这个堂弟是被人冤枉的。我也觉得思谦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一个是自己的四师弟,一个是二师弟的堂弟。 谭明一时间没有说话,好半天才道:“这事我们要不要问问先生。” 赵毅道:“先生才刚好一些,我不想他因为这件事费神。我想请大师兄找个机会问问卫宴,问问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谭明为难道:“这不大好!如今四师弟忙里忙外,张罗着给先生做各种养脾胃的吃食,如今我们却问他这件事,岂不是怀疑他吗?” 赵毅道:“如果他没有做错事,还害怕我们怀疑他吗?大师兄不好意思问的话,那我来问他。” 谭明还来不及阻拦,赵毅已经去找卫宴了。 卫宴正在和马海山一起剥栗子。 他从沈秀那里知道了一味药膳,把栗子和山药放在一起熬粥,有补脾胃的功效。 栗子不好剥皮,厨子还要给先生熬药。卫宴便把剥栗子的工作接了过来。 如今有马海山帮忙,两人很快剥了一大盆。 马海山刚要问这些够不够,赵毅忽然走了过来。 马海山看见赵毅的神情不大对,还在想是谁惹着了他,赵毅已冷声道:“卫宴,你跟我出来一下。” 卫宴从来都知道这个二师兄不喜欢自己,但是他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话,也是第一次。 他抬眼看向赵毅,却发现赵毅用一种很冷厉的眼神在看他,好像他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卫宴自觉堂堂正正,没有什么对不起人的地方,直接就跟着赵毅出去了。 马海山觉得事情不好,怕两个人吵起来,赶紧去找谭明。 赵毅没有再去书房,而是带卫宴来到了一处偏僻的角落。 那角落离孟老先生的卧室很远,就算两人发生争吵,孟老先生也不会听见。 看在赵毅如此为先生着想的份上,卫宴便心平气和地问道:“二师兄找我何事?” 赵毅回头冷声道:“你问我,我还要问你,你做的那些好事,难道你自己不知道?” 卫宴以为赵毅还在为产业的事情不快,神情清冷道:“我已经跟先生说了,孟府的产业,我是不会要的。我卫宴有手有脚,就是没有那些产业,也不会饿死。” 赵毅道:“产业的事,以后再说。你自己做的那些事,你不记得,那我就来提醒你,陶思谦落得现在的下场,这事是你做的?” 陶思谦,卫宴没想到赵毅会跟他提起这个人。 “陶思谦的事情,是跟我有关。”卫宴道:“当初要不是他陷害我,我也不会把他告上公堂。我自问对他已经网开一面,难不成他又在背后说什么我诬陷他。” “他没有说你诬陷他,是我继父为他打抱不平。”赵毅道:“陶思谦是我继父的堂侄,我也和他同在族学读过几年书。他的性情,我是知道的,根本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事情。” 卫宴道:“二师兄这么说的话,是不是认定我陷害的陶思谦。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无话可说。” 第359章 清者自清 如果赵毅好言好语跟卫宴说,卫宴也不会是这个态度。 可是赵毅一上来就问卫宴做的那些好事,话里话外都对他有所怀疑。 卫宴脾气是好,可也无法忍受别人质疑他的人品,所以硬邦邦地把话说完,就想离开此地。 他才刚迈出一步,赵毅就在后面冷笑道:“我看你这分明是心虚。想不到先生英明一世,临了会收下你这样一个弟子。” “不过也许是先生并不想收你做弟子,不过是碍于秦知府的面子,不好拒绝而已。” 赵毅语气冷厉,说出的话更是字字如刀。 卫宴本来不想跟他吵的,可是听他提起孟老先生,便再也忍不住了。 “二师兄质疑我人品,我不想多说,反正清者自清。可是二师兄却在背后议论先生,这就是为人弟子该做的吗?” 卫宴回头淡漠地看着赵毅,语气明显沉了下来。 赵毅被他挑中错处,脸色一红,知道自己刚才生气之下口不择言了。 他拉不下面子承认自己的错误,嘴硬道:“难道我这话说错了吗,先生确实不应该收下你这样的弟子。” “二师弟,这话可不能乱说。”谭明和马海山在这个时候赶到了。 谭明老远就听到了赵毅的话,心知不好,忙上前道:“四师弟就算有什么错,你做师兄的好言规劝就是了。何况那件事我们并不清楚,你怎么就那么认定是四师弟的错呢?” 马海山也道:“大师兄这话有理。大家都是师兄弟,有话好好说,不要把关系弄那么僵。而且先生还病着,要是让他知道你们吵架的事,这病还能养好吗?” 赵毅经谭明和马海山这么一说,才不再多说什么。 谭明见状,赶紧把赵毅拉走了。 马海山则留下来安慰卫宴,“二师兄一向脾气不好,你可不要跟他计较。” 卫宴淡淡道:“我没想跟他计较,只是他话里话外都觉得我冤枉了陶思谦。” “陶思谦的事,我听大师兄说过了。”马海山道:“老实说,我不相信师弟你会做出陷害别人的事。只是陶思谦毕竟是二师兄的堂弟,他关心之下,难免有些偏颇。” 卫宴心头微暖,没想到这个三师兄肯相信他。 “陶思谦的事情,我确实没有冤枉他。”卫宴不愿意对赵毅解释,是因为对方态度不好,可是面对信任自己的马海山,他就没什么隐瞒的了,详细把事情说了一遍。 “我知道陶思谦一向名声不错,可他正是因为太执着于名声,所以才觉得我抢了他的解元,后面才会针对我。” 卫宴道:“二师兄说我陷害陶思谦,那更是没有道理。我与他无冤无仇,为什么要陷害他,陷害他对我有什么好处?” 马海山明白事情的经过后,越发觉得卫宴是清白的。 陶思谦陷害卫宴,还有借口,因为嫉妒对方摘得了解元之位。 而卫宴已经考中了解元,将来前途不可限量,为何还要陷害才考了十一名的陶思谦。 后面马海山把这事告诉给谭明,谭明也道:“我也不相信卫宴会做出这种事。只是陶思谦毕竟是赵毅的堂弟,我也不好表现得太偏颇,免得二师弟觉得我偏心。” “那这事要不要说给二师兄。”马海山问道。 谭明摇头道:“我看先不要说的好。二师弟的脾气我知道,一向最认死理。他这时候认定卫宴陷害自己的堂弟,那我们再说什么也于事无补。” “那就这样看着他们两个不和吗?” 谭明道:“当然不是。二师弟这个人不是较真吗?我刚才已经跟他说过了,既然他怀疑卫宴陷害陶思谦,那就把事情查清楚。以他的办案手段,估计要不了几天,真相就会大白。” 赵毅在谭明的劝说下,确实动了查清此事真相的念头。 第二天,他就向秦知府投了张拜帖。 秦知府接到拜帖,还有些不明白对方的来意,直到赵毅提起前段时间的案子,秦知府才反应过来,原来对方是想给陶思谦翻案的。 这事都过去了大半个月,案子也判决了下来,秦知府不觉得这个案子有什么隐情,直接就让师爷把卷宗拿来,然后给赵毅过目。 赵毅看完卷宗,便说要见一见小酒馆的老板娘。 刚才看卷宗的时候,赵毅看出来,小酒馆的老板娘才是本案的关键人物。 秦知府道:“当初案子了结后,这个老板娘就又回了省城。现在过去这么久,她还在不在省城,我就不清楚了。” 言下之意,并不打算提供帮助。 秦知府怎么说也是四品的知府,赵毅就算是京官,也只是六品,秦知府还犯不着巴结他。 何况赵毅跑来替陶思谦翻案,摆明是信不过秦知府的办案水平,秦知府自然不会给他面子。 赵毅脸色有些难看,可他也知道,秦知府不是自己的那些下属,自己无权让他帮忙。 他把卷宗合上,忍着气问,除了小酒馆的老板娘,还有没有其他人证。府城距离省城有好几天路程,就算赵毅派人去找那个老板娘,这一来回,也要半个月之久。而赵毅却不想等那么久。 秦知府不想巴结赵毅,当然也不想得罪对方,面子情还是要顾到的,便认真想了想道:“除了小酒馆的老板娘,卫宴身边的那个护卫,也是知情人。不过她是卫宴请来的,所以并不能作数。” 秦知府说的护卫,就是小师叔。 赵毅听到此案还有人证,便想见这个小师叔一面。 当赵毅上门拜访的时候,沈秀明显有些吃惊。 昨天卫宴刚跟他说了赵毅的事情,说这位二师兄怀疑他陷害陶思谦,师兄弟两人为了此事闹得很不愉快。 沈秀还安慰了他几句,说不怪赵毅,只怪陶思谦隐藏得太深。 如今赵毅亲自过来,沈秀想了想,就明白对方肯定是为那件事而来。 正好卫宴不在,沈秀打算亲自去见他,别人不知道陶思谦的真面目,她手上却有陶思谦的一个把柄。 要是赵毅死活不肯相信卫宴,她就把那件事原原本本的说出来,不怕卫宴的这个二师兄不信。 第360章 真相大白 赵毅被请到花厅没多久,沈秀就来见他了。 尽管赵毅和卫宴闹得很不愉快,沈秀还是做足了礼数,喊了声:“二师兄。” 赵毅对卫宴态度不怎么好,可是面对女眷,就表现得很客气了。 两人寒暄了几句,赵毅才提起自己的来意:“我这次来是想弄清楚陶思谦的那桩案子,听说当时你们请的一个护卫也在场,我能不能见见她?” 沈秀听说他要见小师叔,便道:“当然可以。我马上就叫人去请她。” 小师叔本来正盯着阿壮练武,听说沈秀请她过去,连衣裳也没换,直接就来了花厅。 沈秀把小师叔介绍给赵毅,“这是卫宴的二师兄,他是为了陶思谦的案子来的。” 赵毅先看了眼小师叔,他从案卷中知道小师叔是女扮男装,如今一看,对方打扮的确实像个男子一样,若说是女子,旁人还不大相信。 小师叔坐下来以后,赵毅便问起那天的事情。 小师叔如实道:“当时是那位陶公子要邀请卫举人赴约。只是卫举人在赴宴前夕,总觉得陶思谦请他喝酒的目的并不单纯,所以便让我在暗处跟着。” “这么说,是陶思谦邀请的卫宴?”赵毅问道:“那卫宴为什么会那么想,他们二人有过交恶吗?” 小师叔道:“那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卫举人的感觉挺准的,要不是我跟去了,只怕他的名声就被毁了。” 赵毅还想再问,沈秀插话道:“关于卫宴为什么会提防陶思谦这件事,我可以做解释。” 沈秀看向赵毅道:“相公和陶思谦之前的关系还算不错,他之所以会对陶思谦提防,是因为我的提醒。” 赵毅有些纳闷。 沈秀看了眼小师叔,小师叔会意,很快告退离开了。 小师叔走后,沈秀才道:“陶思谦一直都表现的像是个谦谦君子,可是我却知道他的真面目,所以一直都让相公提防他。” “什么真面目?”赵毅问道。 沈秀道:“这事涉及到米家的二姑娘,如果二师兄肯答应保守秘密的话,我可以把这件事告诉你。” 赵毅道:“要不要我起誓。” 沈秀道:“起誓就不必了,只要二师兄答应,不把这件事说出去就行。” 赵毅当然表示没问题。 沈秀这才把米心芷曾经告诉给自己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她说完以后还道:“这件事是发生在陶思谦成亲之前,为此我还跟他的未婚妻俞姑娘说过。只是俞姑娘不想退亲,所以后来还是嫁了过去。” “可是就在今年的洗三宴上,陶思谦的这位夫人,亲口叮嘱我,说是如果卫宴中了解元后,一定要多加小心。” 沈秀道:“这件事关系到两个女人的声誉,我不敢说谎,也请二师兄替我保守这个秘密。” 赵毅都愣住了,他没想到陶思谦竟然杀害过一个丫鬟。虽然丫鬟的命不值钱,可那也是一条人命。 他本来还有些怀疑事情的真假,可是沈秀连当事人的名字都告诉给了他,显然这两件事应该是真的。 那一瞬间,赵毅都难以接受,不敢相信陶思谦真的会是表里不一的人。 沈秀看着赵毅的神色,又添了把火道:“其实陶思谦之所以长成这样,黄夫人有不可脱卸的责任。护短的母亲我见多了,可是像黄夫人这样,因为卫宴没有选择息事宁人,就迁怒于我们的,还真是少有。” 沈秀直接就把黄夫人干的好事说了出来。 “她不仅没有反悔自己的失职,反而把气撒到了我头上。她知道我开着一家绣坊,就在世家中放出话来,谁要是来我的绣坊买东西,她就要跟人绝交。” 沈秀道:“亏得当初卫宴还向秦知府求情,让他不要剥夺陶思谦的功名。可是我们为她儿子着想,只是让陶思谦得到一个深刻的教训,以后不敢再害人,哪里想到黄夫人却不领情,还想方设法针对我们。” 卫宴有些话不好说出口,沈秀却没这个顾忌了,直接把心里想说的话都说了出来。 赵毅听得坐立难安,他不知道黄夫人私下里竟然会这么针对沈秀开的绣坊。 想到他见黄夫人的时候,对方不仅卖惨,还不强求他翻案,赵毅忽然明白过来,也许他真的冤枉卫宴了。 赵毅来时,尽管不是兴师问罪而来,脸色却不大好看。可是等他走时,脸色已经缓和了一些,心里也多了些对卫宴的愧疚。 他心里想着事,脚下却不知不觉走出去了老远,等回过神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来到了大街上。 赵毅本来想回孟府,可是想到沈秀说的话,便找路人问了问沈秀所开的绣坊。 沈秀的霓裳绣坊在府城很有名气,赵毅一打听,就问到了绣坊的位置。 赵毅衣着不凡,气质也出众,刚一踏进绣坊,就有伙计过来招呼。 赵毅随便挑了一件绣屏,就向伙计婉转问了几个问题。 这一问,赵毅便知道,沈秀确实没有骗自己,黄夫人确实说过那样的话。绣坊还因为此事,受到了一些影响。 赵毅从霓裳绣坊出来后,心情很复杂。 他因为与陶思谦相识,不假思索的就站到了陶家那一边,难免对卫宴有失偏颇。 这么一想,卫宴当初那么生气,也是可以理解的。 只是赵毅还有些芥蒂,卫宴为什么不好好的跟他解释,要是像沈秀一样,把什么都说出来,师兄弟两个人就不用闹得那么僵了。 他觉得卫宴不肯跟他解释,而卫宴这边,却觉得二师兄总是在跟他过不去。 卫宴来照顾孟老先生的时候,谭明便把他叫到一边,劝道:“先生的病才刚好一些,当着他的面,你和二师弟可不能再吵起来。” “怎么会。”卫宴道:“只要二师兄不和我吵,我是不会跟他吵的。” 他刚说到这里,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 赵毅在外面道:“四师弟,我有话跟你说。” 卫宴深吸一口气,正要出去,却被谭明拦住了。 “二师弟,有话不妨进来说。”谭明生怕两人又吵起来,硬是把赵毅拉到了房里。 “好了,二师弟有什么话,尽管跟四师弟说!” 第361章 没有缘分 赵毅本想私下跟卫宴说清楚,陶思谦那件事,他确实冤枉卫宴了。 可是谭明硬把他拉进来,当着谭明的面,赵毅顾及自己的面子,有些话不好说出口,酝酿了一番才道:“我今日才知,陶思谦此人并不如我想的那般光风霁月,有些事情我误会四师弟了。” 谭明和卫宴都没有想到,他这次来不是来吵架的,而是来致歉的。 卫宴还没有说话,谭明已开口道:“事情弄清楚了就好。我也觉得四师弟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以后大家没了误会,二师弟你这个做师兄的,也要对师弟大气一点。” 谭明本意是觉得赵毅这次误会了卫宴,就算拉不下脸来道歉,也要好好补偿对方。 赵毅当然听出了谭明话里的意思,如谭明所料,他这个做师兄的确实拉不下脸来道歉,于是便顺着谭明的意思道:“大师兄说得对。以后四师弟你要是遇到难事,我这个做二师兄的一定帮你。” 赵毅心里尽管有芥蒂,可是这事他确实做错了,这时候便有了补偿之意。 卫宴神色淡淡,经此一事,他对这个二师兄彻底没有了好感。 对方先是不问青红皂白地冤枉他,如今知道了真相,连句像样的道歉也没有。 这样的二师兄很难让卫宴对他生出好感。 “二师兄客气了。我这个做师弟的从来没想过要借助师兄们的助力,我只求不给师兄们拖后腿就行。” 赵毅本来以为,自己做出了补偿的表示,这件事应该就过去了。哪里想到卫宴会这样不软不硬地回了这样一句话。 他心里本来就觉得,在这件事上,卫宴也有错。如果他肯好好解释,自己未必能误会到那个程度。 于是听了卫宴的话,他忍不住轻哼一声道:“既然四师弟这么有骨气,那我们以后就拭目以待!” 谭明还没反应过来,赵毅已经拂袖离去了。 “这个二师弟,脾气是真不好。”谭明本来两人会握手言和,哪知道一句话没有说对,两人的关系又陷入了僵局。 谭明也只能叹息一声:“从前大家都在先生门下读书的时候,二师弟还不是现在这个样子。自从进了大理寺,他的脾气就越来越差了。” 卫宴淡淡道:“大师兄不用多说了。人和人的关系,主要还是靠缘分。也许我和二师兄,只是没有师兄弟的缘分罢了。” 就如他刚才对赵毅所说,他从来没想过要借助几个师兄的关系。所以也不在乎与二师兄的关系。 大师兄和三师兄对他不错,他以后可以和他们经常来往。至于二师兄就算了。 沈秀送走赵毅后,本来等着卫宴带回来师兄弟重归和好的消息。 哪知道师兄弟两人的关系,仍是没有得到改善。 沈秀叹道:“也许就像是你说的那样,你和二师兄之间也许没什么师兄弟缘分!” 其实当时,但凡有一个人肯稍微服软,这件事就过去了。 只是这两个人的性情,都不是那种可以虚以委蛇的人,所以关系陷入僵局,也是不可避免的了。 沈秀终归是乐天派,师兄弟两人的关系是没和好,可总算证明了卫宴的清白。 卫宴嘴上没说什么,但是清白得以恢复,他也比前几天要轻松许多。 沈秀看他心情不错,便问起孟老先生的病情。 卫宴道:“先生的病正在缓慢恢复中,估计到年下,应该就好得差不多了。” “那你这三个师兄什么时候回京城呢?”沈秀道:“他们应该不会在府城待太久?” 卫宴道:“大师兄说,等再过几天,他们便会动身回京城。” “我想等送走师兄们,如果先生的病好一些,就回卫家村一趟。” 卫宴看着沈秀道:“本来我打算重阳节的时候要回去一趟的,可没想到先生却病了。” 沈秀听卫宴提到卫家村,觉得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我们离家这么久,是该回去一趟了。”沈秀道:“现在绣坊进入了正轨,又有郭掌柜盯着,我随时都可以走。” 沈秀和卫宴要回卫家村这件事,没有瞒着众人,很快莲娘和柳儿他们都知道了沈秀过阵子要回卫家村的事。 柳儿他们倒没什么,也没嚷嚷着要去。 倒是莲娘听说沈秀他们要在送走三个师兄后,才回卫家村,心里不由得一动。 她本来正在教柳儿做鞋,这一分神,针就扎在了拇指上,幸好扎得不深,只流了几滴血。 莲娘把拇指含在嘴中,整个人仍有些心不在焉。 柳儿缝完几针,便抬头看向莲娘,“莲娘,你怎么了?” 莲娘回过神道:“没什么,就是想起手头的粗棉线不多了,我得上街一趟。” 柳儿道:“你直接跟阿梅说一下不就行了,阿梅在织布行,那里什么棉线都有。” 莲娘道:“那怎么好。就算那织布行是沈娘子的产业,可阿梅总往回拿东西,会惹人说闲话的。” 柳儿刚想说没什么,莲娘已经站了起来,“你先把鞋底缝好,我出去买些粗棉线就回来。” 莲娘嘴上说买粗棉线,可还是换了身好看的衣裳,还戴了一两件首饰,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才出门。 柳儿在窗户里看到了,不由有些纳闷,莲娘平时很少这么打扮,何况只是去买些棉线,用得着这么精心装扮吗? 她觉得莲娘肯定有事,准备回头就把这事告诉给沈秀。 而莲娘出了门以后,不忙着去买粗棉线,而是在府城热闹的街道上转了好几圈。 就在她以为今天不会遇见赵毅时,有个孩童撞了她一下,莲娘被撞得身形不稳,往后退了几步。 这个时候,有人适时地扶了她一把,还在她耳边说了一句,“刚才那个孩子跑过来的时候,你怎么没避开,是不是没看见?” 莲娘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回头一看,正是之前见过的赵毅。 她羞涩的一笑:“你都看见了,我心里想着事,所以就没看见那孩子。” 赵毅道:“过几天我就要走了,想着走之前说不定能在街上遇到你,于是就来街上逛逛。” 其实莲娘也是这么想的,要不然也不会突然来买什么粗棉线。 她有些不自在地理了理鬓边的碎发:“之前你不是说过,如果再见的话,就让我请你喝茶吃点心,就是不知道你说的那家茶馆在哪。” 既然遇见了,莲娘便想把欠对方的钱还了。 赵毅指了个方向道:“就在那里,往东走几步路就到。” 第362章 媒婆上门 赵毅所说的那家茶馆在府城开了好多年了,里面卖的几道点心,味道都很不错。 两人进入茶馆后,赵毅便点了壶普通的绿茶,要了两道点心。 茶水和点心上来以后,赵毅还亲自给莲娘倒了杯热茶。 莲娘有些受宠若惊,毕竟像赵毅这样的身份,自己能跟他坐在一起喝茶,已经是承蒙他看得起自己了。没想到他对自己还这么客气。 赵毅对外人不假辞色,可对女眷一向都很客气。尤其莲娘刚好中他的意,所以他对莲娘额外照顾。 他夹起一个汤包道:“茶馆里做得最好的,就是这个汤包。不过汤包有些烫,你得小心点吃。” 莲娘不爱吃甜点心,但是这汤包是鲜肉馅的,很合她的胃口,便在赵毅的指点下吃了两个汤包。 赵毅一边吃一边道:“之前听你说,是沈娘子收留了你。那你在卫家过得还好吗?” 莲娘没想其他,直接道:“沈娘子待我不错,每个月还给我发月钱。我帮槐花养蚕的时候,那几个月还有额外的红包。” 沈秀对自己人一向大方,莲娘在卫家这些天,起码没有因为钱财烦恼过。 赵毅却是看了莲娘一眼,说道:“沈娘子对你好就行。只是你一直寄居在卫家,也不是长久之计!” 莲娘本来捧着茶在喝,听到这话便叹道:“当然不是长久之计。本来沈娘子答应替我说一门亲事,只是最近他们夫妻都忙得很,我也不好意思开口。” “这事我听四师弟提过,说你想找个有功名的人。” 莲娘不好意思地笑道:“那时候我刚被沈娘子收留,羡慕她有卫举人那样的相公,所以便也想找一个有功名的人。” 赵毅听了,有些微微的吃醋,话里也带出了几分,“我这四师弟生得出众,也难怪你会羡慕。” “卫举人生的好还在其次,关键是对沈娘子温柔体贴。”莲娘捧着茶杯一脸向往道:“要是我将来能遇到一个体贴的夫君就好了。” 赵毅不由脱口而出道:“那你看我怎么样?” 莲娘愣了一下,继而笑道:“你莫不是拿我开玩笑,你是什么身份,我又是什么身份。这玩笑可不好笑。” 赵毅正色道:“我是认真的。我发妻过世已有三年了,这期间不是没人给我做过媒,只是我一心想找个中意的人,所以才拖到了现在。” “我见你第一眼,就相中了你,只是怕吓到你,所以没敢开口说这话。”赵毅道:“如今你既然提起这事,我就直说了。我这个人,虽然性子刚直,不懂什么人情世故,但是只要你肯跟我,我一定会真心待你。” 莲娘实在没想到,自己从来没想过要高攀对方,可是对方却一眼相中了自己。 可她也知道,自己的家世在那里,便道:“我哪里配得上你,恐怕就是给你做妾,也会有人嫌弃我的出身低。” 赵毅道:“没有人会嫌弃你。我父母早亡,虽有一个继父,但却没有跟着我。我发妻只给我留下一个女儿,如今才四岁多。所以如果你肯嫁过来,没人会多说什么。” “我只怕你嫌弃我俸禄少,将来给不了你锦衣玉食的生活。” 莲娘忙道:“怎么会,我怎么会嫌弃你?” “这么说来,你是答应了?”赵毅期盼地问道。 莲娘心里总觉得像是做梦一样,如今被赵毅这样盯着,迷迷糊糊的就点了点头。 赵毅笑道:“只要你答应就好。回头我就让媒婆去提亲。”说完还有些侥幸,幸好自己及时弄清了真相,要不然在误会对方的情况下,对方也不知道会不会答应这门婚事。 莲娘往回走的时候,还觉得像是在做梦。 沈秀刚好和她同时到家,看到她同平日的样子很不一样,便问了一句,“莲娘,你的脸色怎么这么红,不是病了?” 莲娘看到沈秀,忽然想起什么,便道:“沈娘子,我有件事要问你。” “什么事?”沈秀边走边道。 莲娘道:“沈娘子你开绣坊,经常与有钱有势的人家打交道,可知道他们这些人娶妻的时候,看重家世吗?” 沈秀沉吟道:“那些有钱有势的人家,大部分人当然是看重家世的,不过也有例外。有些人觉得只要对方人品好,家世差一点也没什么。” “那如果是娶填房呢?”莲娘问道:“是不是就不大看重家世了?” 沈秀道:“填房当然比不得原配。有些人家,确实不愿意把女儿嫁给别人做填房。所以这些富贵人家续娶填房的时候,就不要求什么家世。” “像是顾夫人,家世就不高,可是却能嫁给秦知府。” 沈秀提到顾夫人,莲娘这才有了几分真实感。 顾夫人只是寻常人家,而秦知府却是四品的官员。两人的身份相差那么多,却也走在了一起。 沈秀看莲娘若有所思,便问道:“你今日好端端问我这个做什么,难道你想给人做填房吗?” 莲娘脸红道:“其实给人做填房,也没什么不好的。只要对方上进,又肯对我好就行。” 沈秀笑道:“那我知道了。等将来有这样的人选,我一定告诉你。” 莲娘本想说不用,可是又怕事情不成惹人笑话,所以什么也没说。 沈秀说过这事就忘了,直到柳儿来找她,说是莲娘今日上街的时候,打扮得特别漂亮。 柳儿这么一说,沈秀也想起来了,她回来看到莲娘的时候,对方的穿戴确实比平时华丽不少。 联想到莲娘问自己的那些话,沈秀猜到了些什么。 难道莲娘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夫君,而且还是要做人的填房。 卫宴回来时,沈秀便跟他说了一下莲娘的事。 “我看莲娘的好事将近了,不等我们给她说亲,她自己就找到了人家。” 卫宴道:“那你可知道对方是谁,人品可不可靠?” 沈秀道:“我还没来得及问。等我明天好好问问她。” 只是沈秀第二日还没把莲娘叫过来细问,就有下人禀道:“外面来了个媒婆,说要见沈娘子。” 第363章 不敢相信 沈秀听到有媒婆上门,心里诧异无比,甚至想到一个可能。 她带着几分不解和几分猜测,招待了这位不请自来的媒婆。 媒婆满脸的笑容,先是把沈秀夸了一遍,继而就说自己是奉赵毅赵大人的吩咐来提亲的。 沈秀当时正端着茶杯喝茶,听到赵毅两个字,险些被茶水呛住。 赵毅,她没听错? 媒婆还在说道:“他相中了你的那位远房表姐,这次让我来,便是向莲娘提亲的。” 他竟然相中了莲娘,只是他们两人什么时候见的面? 沈秀纳闷无比,后来媒婆说了什么,她也没仔细听。 等媒婆问起她对这门婚事的看法时,沈秀推脱道:“婚姻不是小事,我怎么也得问过莲娘的意思。 送走媒婆,沈秀当即让人把莲娘叫来。 莲娘也知道了媒婆上门的事,一方面因为赵毅说话算话而感到高兴,另一方面则是有点不好意思。 沈秀一看见她这个忸怩的样子,就知道赵毅提亲的事,她也是知道的。 “今日卫宴的二师兄上门来提亲,提亲的对象还是莲娘你。对于这件事,莲娘你不解释一下吗?”沈秀尽量心平气和地问道。 莲娘脸色微红道:“这事瞒着沈娘子你,是我不好。可我当初认识这位赵大人的时候,并没有对他动过什么心思。直到第二次见面,他一上来就说要娶我做填房。我以为他是闹着玩的,哪知道他是认真的。” 沈秀最怕的就是这门婚事,是莲娘算计来的。 卫宴和赵毅的关系本就不好,若是莲娘再算计赵毅,那么这两个师兄弟这辈子可能都无法和解了。 幸好莲娘知道分寸,没有动不该有的心思。 如此说来,赵毅确实是看中了莲娘这个人,所以才会在这个时候过来提亲。 沈秀弄清楚事情的真相以后,便露出笑容:“看来这是你的缘分到了。本来我和相公还在犯愁,要为你找个合适的人选不容易。如今你被赵师兄看中,也算了结我们夫妻的一桩心事了。” 沈秀说的是实话,莲娘能自己找到好去处,对他们夫妻也是件好事。 莲娘羞涩道:“我没多想,总觉得这件事像是做梦一样。” 沈秀笑道:“难怪昨日你向我问起填房的事。不过你放心,我好歹也算是你的娘家人,总要为你谋划一二的。许通判的夫人一直都想和我攀关系,若是我让她认你做义妹,应该是没问题的。” 若是许通判的夫人肯认莲娘做义妹,莲娘便又多了个靠山,这样旁人也不会说她身份低微配不上赵毅了。 果然,莲娘听了这话很感激,“沈娘子对我真好,我真不知道如何报答你。” 沈秀道:“我们也不要你报答什么,只要你和赵师兄好好过日子就行。范掌柜那里,我会让他对你过去的事情守口如瓶。你自己也不要跟赵师兄说那段往事。” 莲娘点点头,她也不想让那件事影响自己以后的幸福,本来就打算让沈秀帮忙让范掌柜守口如瓶,如今沈秀先提起来,她不由在心里松了口气。 家里多了一件喜事,气氛也比平时好了许多。 沈秀还吩咐厨房,今天多做些好菜,庆祝一下。 卫宴从孟府回来时,就见下人们喜气洋洋,沈秀也高兴地哼着歌。 “什么事情,这么高兴?”卫宴看沈秀心情不错,自己也受了感染,觉得心情松快许多。 沈秀看他回来了,抿嘴笑道:“你再也想不到,今天有媒婆上来提亲了。” “提亲?”卫宴果然很惊讶,“向谁提亲?” 沈秀道:“是莲娘,有人看中了她,想把她娶回去做填房。” 卫宴道:“我记得你昨天跟我说过,说莲娘自己找到了婆家,这人是谁,我们认识吗?” 莲娘这些日子循规蹈矩,卫宴也对她改变了印象,觉得对方已经改过自新了。如今有人向她提亲,卫宴当然觉得是好事,但是总要知道对方的底细,才好放心把莲娘嫁过去。 沈秀神秘地笑道:“这个人,你再也猜不到。” 卫宴道:“看来这个人,我认识是吗?” 沈秀点点头:“你不仅认识他,而且还和他有点关系。” 可是卫宴把自己认识的人想了一遍,也没想到是谁相中的莲娘。 沈秀笑眯眯道:“不用再想了,这个人就是你的二师兄。” “你说二师兄?”卫宴脸上露出吃惊之色,显然没想到竟然是赵毅看中了莲娘。 沈秀道:“我听到这件事的时候,比你还吃惊。不过你放心,莲娘在这件事上没耍什么手段,是赵毅自己相中了她。” “赵师兄为人那么刚毅,我还以为他喜欢家世简单的女子,想不到他竟然会看上莲娘。” 卫宴道:“我也没想到。” 要不是沈秀亲口告诉他,卫宴简直不敢相信。 赵毅那么不喜欢自己,最后竟然看中了住在自己家里的莲娘。 缘分这东西,还真是说不清楚。 沈秀看卫宴的神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试着说道:“这门婚事,我只说要考虑一下,还没答应。要是相公你对赵师兄还有芥蒂,我可以替你出一口气。” “那倒不必。”卫宴道:“莲娘好容易有了归宿,我们不能给她拖后腿,万一二师兄恼了就不好了。” 沈秀上前抱了抱卫宴,故意叹气道:“相公,你就是脾气太好了。要是我换做你,赵师兄曾经那么误会我,如今他有求于我,我怎么也要折腾一下他才行。” 卫宴笑着,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我知道你替我抱不平,不过我从来没把二师兄当自己人,既然是外人,也就用不着斤斤计较了。” 沈秀听在耳中,难免觉得惋惜。要是赵毅不误会卫宴就好了,有莲娘这层关系,他们师兄弟的感情只会变好不会变差。 不过没有赵毅,还有大师兄谭明和三师兄马海山。 沈秀道:“你这样想也好。只是大师兄和三师兄对我们不错,等他们走的时候,我送他们每人一件蚕丝夹袄。” 沈秀想得很远,卫宴迟早要进京会试,有些地方免不了要这两个师兄照应,这时候打好关系,将来求人的时候也好张口。 卫宴当然知道沈秀做这些是为了他,轻轻摸了摸她的鬓发,“阿秀,再等几年,等我考中进士后,你就再也不用这么辛苦地维系这些关系了。到时候你只管安安稳稳做你的官夫人。” 沈秀笑道:“那我就等着这一天了。” 第364章 父母偏心 没有人反对莲娘的这门婚事,媒婆下次再来的时候,沈秀便替莲娘答应了这门婚事。 赵毅得到这个消息,不由松了口气,他之前还怕卫宴还记恨他这个师兄,在婚事上会有所阻拦。 看来一切都是他多心了,这个四师弟虽然有些清高,但却是个光明磊落之人。 亲事已定,加上孟老先生的病情在好转,赵毅便跟谭明和马海山商议动身回京的事。 谭明和马海山也觉得在府城逗留的时间不短了,再不回去,对上官也没法交代了。 师兄弟三人商量了一下,决定两天后就动身。 临走时,沈秀托卫宴送了谭明和马海山一件蚕丝夹袄。至于赵毅那里,则是莲娘亲手做的两双鞋。 卫宴送走三个师兄,又等孟老先生的病养得差不多后,便和沈秀回了卫家村。 他们两人离开卫家村已有一年多,走的时候,卫宴还只是个秀才,如今却已成了举人老爷。 沈秀尽管想过,他们这次回来,肯定会得到不一般的待遇,但也没想到村民们会这么热情。 几乎是他们刚到家,过来道喜的人就挤满了院子。 沈秀从来不知道卫家的亲朋好友有这么多,只好带着微笑从容应对那些热情的乡民。 杨氏好容易盼到儿子回来,还没说上几句话,就被这些人打断了,便随便应付了几句,很快把他们打发走了。 沈秀进屋后,便笑着对杨氏道:“娘,一年多没见,你可比从前硬气多了。” 杨氏挺直腰杆道:“那是,自从老二中了举,我就一下有了底气。再说那些人虽说是亲戚,可咱们家有难的时候,谁帮过我们。现在看老二有出息了,便过来巴结。我才看不上。” 卫父在旁道:“你少说几句,万一这话让人家听见就不好了。老二如今是举人了,我们不能失掉身份。” 沈秀在旁看得好笑,看来卫宴中举后,老两口的心态也发生了变化。 她刚想到这里,就听卫父对卫宴道:“我就知道老二会有出息,我听说你考得解元还是第一名,好,总算为咱们卫家争了一口气。” 提到解元,杨氏笑得褶子都出来了。 “自从知道你中了解元后,你爹高兴坏了,说咱们卫家终于苦尽甘来了。” 卫宴看着爹娘高兴的样子,想起过去的那些艰辛,不由说了句:“娘说的是,咱们家终于苦尽甘来了。” “儿子如今虽只是个举人,可是在府城也置办了一处宅院。阿秀也在府城开了家绣坊。要是爹娘愿意,儿子想把你们接到府城住一段日子。” 爹娘的性情,卫宴很了解,肯定舍不得离开卫家村,所以只提出了接他们过去住一段日子。 果然,卫父开口道:“去府城就算了。我和你娘在卫家村待了一辈子,都待习惯了,别说府城,就连县城,我们两个都不想去。” 杨氏也道:“我和你爹生来就是庄户人家,我们只有守着自己的地,才觉得安心。你要把我们接到城里,我们肯定一天也待不下去。” “怎么会待不下去?”沈秀道,卫宴要接他们去府城的事,当然与她商量过。 如今见老两口不愿意去,沈秀便道:“府城比县城还热闹,吃的玩的多得是,要是爹娘去了府城,我天天带你们逛街去。” “还是算了!”卫父对逛街没什么兴趣,“马上到冬天了,我只想窝在炕头和你娘唠唠嗑,再不济去邻居家转转。” 杨氏道:“我也不喜欢逛街,逛街肯定要花钱。咱们家虽然不愁吃喝了,可是这钱也不能乱花。” 沈秀劝了半天,老两口也不为所动。沈秀只好朝卫宴无奈的笑了下,意思是,她也无能为力。 卫宴也不再强求,“既然爹娘不愿意去府城,那我雇两个人伺候你们!” 家里的地是交给了佃户来种,可是每天也有干不完的活。 卫宴不想让爹娘那么劳累,所以便提出了要雇两个人。 提到雇人,杨氏便和卫父对视一眼。 最后卫父轻咳一声道:“其实家里也没什么活计。这一年多你不在,都是你大哥过来给我们砍柴挑水。” 沈秀心道,来了,终于提到大哥卫平了。 卫宴听卫父提到大哥,神色没什么变化。 卫父当然知道这个儿子的性情,恐怕卫平当初分家一事,已经伤了这个儿子的心了,要不然他不会表现得这么冷淡。 可有些话,卫父却不得不说。 老二已经有了出息,可老大如今还是守着几亩田过日子。 做父母的,难免想让那个能力出众的,帮一把那个不太能干的。 卫父不自在的摩挲了一下身下的凳子道:“你大哥这些日子,也怪不容易的。栓子如今已经上了学堂,一年的束修就要不少。” 卫父说到这里,对接下来的话有些难以启齿,便看了眼杨氏。 杨氏便接话道:“你爹说的是。你大哥要养三个孩子,也怪辛苦的。” “娘,大丫和二丫不是交给你们养了吗?”沈秀早就想问大丫和二丫,如今听杨氏说起三个孩子,便插话问了一句。 杨氏道:“大丫和二丫是交给我们在养。不过前段时间家里来的客人太多,我就让你大哥把两个丫头领走了。” 沈秀这才明白,还以为是邹氏又作妖了呢,原来是杨氏让她们回去的。 “既然大哥养三个孩子辛苦,那我们走的时候,把大丫带走!要是大丫不觉得二丫是累赘,那么二丫也可以跟着我们走。” 反正家里多得是孩子,沈秀不在乎再多大丫二丫两个。而且她挺喜欢大丫的。 杨氏提起三个孩子,本来是有用意的,可是经沈秀这么一打岔,那接下来的话就不好意思说出口了。 最后还是卫父开口道:“老二,我和你娘说这些,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如今看你大哥过得艰难,想拉他一把。” 卫宴淡淡道:“爹说的拉大哥一把,是什么意思呢?是想让我给他找个差事,还是给他一笔银子?” 卫父道:“那倒不是。你大哥的本事,我知道,根本不是会来事的人,差事就算了。我只是觉得,再过几年,我和你娘都老了,身边不能没有人。” “所以我才想给爹娘雇两个人。”卫宴道。 卫父道:“外人哪及得上自己家人!” “这么说的话,爹娘是想把大哥一家接到身边?”卫宴看着卫父问道。 有那么一瞬间,卫父都有些不敢看卫宴的眼睛,毕竟这件事上,他们明显偏向老大了。 杨氏看卫宴似是有些生气,忙道:“这事是我的主意。老二,你可别怪你爹。” 卫宴收回目光,淡淡道:“我没有怪爹。既然爹想把大哥一家接回来,那就依着你们的意思!” 卫宴说完,就打算离开了,可是袖子却被人拽住了。 沈秀一边抓着卫宴的袖子不放,一边对卫父和杨氏道:“爹娘,这话本不该我说的。不过大哥毕竟是大哥,有些事,相公看在兄弟的份上,不能那么计较。只是大哥一家要搬来的话,是不是等于之前的家白分了?” 第365章 懂事的儿媳妇 沈秀提到之前的分家,卫父和杨氏都有些不自在。 好半天,还是杨氏说道:“也不算是白分。家里大半的地都是你置办的,等我和你爹百年以后,这地自然还是你的。” 沈秀道:“我知道爹娘年纪大了,想要一个儿子在身边照顾你们,这没问题。至于我先前在村里置办的几十亩地,也可以让给大哥。” 她说到这里,卫父和杨氏都有些不敢相信,显然没想到沈秀这么大方,既同意卫平搬过来,又把那么多地交给卫平。 卫宴也有些惊讶,想不到沈秀会这么说。 沈秀道:“我还没有说完。若是栓子有读书上的天赋,我们会把栓子接到身边。有相公教导他,栓子将来的前途也差不多哪去。” 卫父听到这里,欣慰道:“卫家有你这样懂事的儿媳妇,真是我们的福气。” 沈秀笑了笑道:“爹你别高兴得太早,我还有条件呢!” “什么条件?”杨氏赶紧问道,只要条件不是很过分,他们完全可以答应。 沈秀道:“以相公的才华,以后迟早会入朝为官的。我想让大哥立个保证书,以后绝不仗着相公的权势,为非作歹,要是他没有做到,或者没有约束好邹氏,那我们就会把地收走,栓子也会送回来。” 这个要求并不过分,而且还是为卫宴着想。 杨氏马上道:“这个没问题。一会儿我就把你大哥叫过来,让他给你按个手印。要是他以后仗着老二的势力胡作非为,我和你爹也饶不了他。” 杨氏迫不及待地想把这件事定下来,等说完这话,就去老家叫卫平了。 卫父想了想,觉得沈秀考虑得有道理,但又怕一张纸约束不了卫平,便说要把里长请来,做个见证。 杨氏和卫父走后,沈秀对卫宴笑了笑:“相公,你觉得我这个主意怎么样?” 卫宴即便是没什么心情,也扯了扯嘴角道:“你考虑得挺周全,起码和我想的一样。” 沈秀道:“你如今中了举人,自己的亲哥哥却还守着几亩田地,估计是个外人都会觉得你不近人情。他们才不会考虑大哥之前分家的事,只觉得你不肯拉拔自己的兄弟。” “我也是为你日后的官声着想,万一有人拿这个做文章就不好了。而且大哥心里有了落差,也难免会被一些人利用。” 沈秀道:“与其等着大哥被人利用,还不如我先用几十亩地收买他。只要我们把栓子带在身边,大哥想到儿子的前途,总会有所顾忌的。” 卫宴道:“但我要看看栓子的资质,如果他资质愚钝,还是留在村里好。” 沈秀道:“相公,你还真是死心眼。资质愚钝怕什么,随便请个先生就是了。反正你要让大哥有个念想,不然他还不得一直嫉妒你这个弟弟。” 卫宴听了这话,忍不住捏了捏沈秀的脸颊,“有时候我在想,明明都是吃同样的粮食长大,怎么娘子就这么多心眼呢?” 沈秀拍了下他的手道:“我也想问,都是卫家人,为什么相公就这么有读书天赋呢?” 夫妻两个笑闹了一会儿,杨氏就带着卫平和大丫二丫回来了。 一年多没见,大丫长高了许多,一见沈秀就抱住她不放,说想二婶了。 沈秀笑道:“我也想大丫了。这次回来,我给你带了好多新衣裳。对了,还有二丫的。” 二丫已经会走路了,话也会说了,只是没见过沈秀,有些认生,不敢往她跟前凑。 邹氏为人不怎么样,可是生的这两个女儿却不错。 大丫越长越俏丽,二丫也是可爱的不行。 卫平和卫宴两兄弟去了屋子里说话,沈秀取出带回来的点心逗二丫。 二丫没怎么吃过点心,馋得不行,口水流了一围脖。 沈秀这才不逗她,给了她一块松软的点心。 她知道大丫爱吃肉,这次从府城回来,还特地给大丫带了点府城的肉干。 大丫吃着肉干,便问沈秀这次能待多久。 沈秀道:“那要看你二叔的意思了。” 大丫听了,低头不说话。 沈秀故意道:“不过你二叔惦记着他的先生,应该待不了多久。” 大丫闷闷地嗯了一声。 沈秀这才笑着把她揽到怀里,“傻孩子,我这次回来,自然是要把你带走的。” 大丫本来都哭了,听到沈秀这么说,立时破涕而笑道:“二婶你不早说。”说完却又担忧地看向二丫,“只是二丫还小,奶奶一个人估计看不过来。” 沈秀道:“那就把二丫也接走。反正我不嫌人多,人多热闹。” 邹氏马上要搬回来了,与其让这两个女孩被邹氏教坏,还不如把她们带走。 大丫不用说,沈秀早就看中她在刺绣上的天赋,想把她培养成一个优秀的绣娘。 而二丫还小,不过只要她有天赋,沈秀就愿意培养她。 慈幼局的孤儿,她都收养了三个,何况是卫宴的这两个侄女。 大丫听说二丫也可以跟着去,高兴得很。 屋子里,杨氏把沈秀说的话,都告诉给了卫平。 卫宴道:“等栓子放学以后,我来考考他。只要他愿意读书,我就把他接到身边,给他请最好的先生。” 卫平这辈子最盼的就是儿女有出息,听见卫宴要把栓子接过去好好培养,当即红着眼圈道:“老二,当初是我对不起你。那两年,我也是被猪油蒙了心,不该听你嫂子的话,从这家里分出去。” 卫平只要一想到当年,就悔不当初,当初要是不分家该多好,老二肯定会记住这个情。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自己每次面对老二都惭愧得很,压根不敢跟他提什么要求。 卫宴淡淡道:“大哥不要这么想,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以后只要栓子有出息,我们卫家后继有人,那比什么都强。” 这话杨氏爱听,说道:“老二说得对,老大你也别多想了。以后把你媳妇管好,不能让她惹事。” 这个家里唯一的祸害精就是邹氏,只要把她管住了,这个家就能一直和睦下去。 卫平点了点头:“娘,你放心!为了老二和栓子,我一定把她管好。若是她不听话,我就休了她。” 为了分家的事,卫平对邹氏积怨已久,尤其是卫宴中举后,他简直悔不当初,也把一切的过错都推到了邹氏身上。 这些日子,因为卫宴中举,村里多得是人想巴结他,还有人想把闺女送给他做妾。 杨氏却听了卫平的话,微微皱眉:“老大,虽然我很不喜欢你媳妇,可是休妻的话,你以后还是不要再提了。你媳妇再不好,也给你生了三个儿女。她要实在不像话,我们送她回娘家,告诫她一番就是了。” 卫平连连点头:“好,那我听娘的。” 卫宴却看出了端倪,微微皱眉道:“大哥,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 第366章 娘家侄子 以卫宴对卫平的了解,就算邹氏再过分,他也不会说出休妻这种话。 可他如今既然能说出来,说明心里已经有这个打算了。 联想到自己中举后,许通判给自己送来的两个通房丫鬟,卫宴觉得,保不准有人会用同样的手段来巴结自己的亲大哥。 卫平脸色微红道:“没有,老二你想哪去了,我怎么可能在外面有人?” 杨氏看看卫宴,又看看自己的大儿子,“老大,你可不许在外面惹事,要是有碍老二的官声,你看我和你爹怎么收拾你。” 卫平忙道:“我在外面真的没惹事。”说完支支吾吾道:“就是村里的陈瘸子想把闺女送给我做妾。” 杨氏当即骂道:“你个糊涂东西,家里才刚多了些收成,你就想学着那些富贵人家纳妾了。何况陈瘸子又不是什么好人,能养出什么好闺女。就怕你前脚把人娶进门,后脚陈瘸子就让你给他儿子寻差事。” 陈瘸子有三个儿子,如今想把女儿送给卫平做妾,打的什么主意,杨氏一想就知道。 “只要我和你爹在一日,你就别想着纳妾。”杨氏气呼呼道:“老二中了举人,还守着你弟妹一个人过日子呢。你不过因为兄弟出息了点,就想纳妾,做你的春秋大梦去!” 卫平被杨氏骂了个狗血淋头,心里的念头也被打消了几分。 晚间,沈秀听说了这件事,很是惊讶:“你大哥那么老实的人,竟然还想纳妾。”真是令人想不到。 看来男人再老实,只要有了些身份,就会想过三妻四妾的生活。 卫宴不用问,都知道沈秀在想什么,赶在沈秀说话之前开口道:“阿秀,你放心,我这辈子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的。至于纳妾,我从来都没想过。” 沈秀笑眯眯道:“那就好。不过你即便有这个想法也不要紧,我总有办法让你断绝这个念头的。” 明明沈秀是笑着说话,可卫宴莫名地觉得身上有些冷,根本不敢问那是什么办法,又表了一番忠心。 沈秀也就重新提起原来的话题,“其实你大哥想纳妾,也不算是件坏事,起码可以制衡邹氏。只是这人选,一定要慎重,不仅要身家清白,而且还要明事理。” 沈秀说到这里就笑了:“不过这样的人,也轮不到给你大哥做妾。” “除非你大哥真能狠得下心把邹氏休掉,这样估计能找到好的人选。毕竟做续弦和做妾还不一样。” 卫宴道:“我看大哥是有这样的想法,只是被我娘骂了一顿,估计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念头了。” 杨氏在这件事上,向着邹氏,也是看在三个孩子的份上。 不过从此事也可以看出,卫平看着老实,其实心倒挺狠,发妻说休就休。 沈秀不想再谈论他了,说起了另外一个话题。 “我也好久没有回娘家了。趁着这几天还不太冷,我想回娘家一趟。” 卫宴当然不会反对,还想着要和她一起回去。 只是卫宴回来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宴请他的人络绎不绝。 尽管卫宴推了很多宴请,可还是有些宴请不得不去。 这么一来,沈秀便是一个人回的娘家。 杨氏还让沈秀多带些东西过去,沈秀怀里装着银票,随便拿了几样东西做样子,便去了枣林村。 一路上,沈秀遇到了不少村民,这些人大概也知道了卫宴中举的事情,看见她都殷勤得不行。 有些常去沈家的人,还告诉她,沈母前些日子害了一场病,不过后来将养了些日子,如今已经没什么大事了。 沈秀听到沈母生病的消息,便没有了应付这些人的心思,加快脚步往娘家走去。 刚走了没几步,就听身后有人在唤她,沈秀回头一看,原来是大哥沈槐带着两个儿子下地回来了。 “秀儿回来了。”沈槐说完,便瞪了两个儿子一眼,“还不叫人。” 沈秀等两个侄子叫了人,便笑道:“一年多没见,你们兄弟俩又长高了不少。” 沈槐成亲得早,两个儿子长得都已经比沈秀高了。 沈槐道:“个子是长高了,种地的本事却还差得远呢!昨儿我还跟两个小子说,要是不想种地,就让你小姑给你们找个事情做。” “这没问题。”沈秀知道沈槐和宋氏教出来的孩子不会差到哪去,“我在府城开了家绣坊,正缺人手呢!” 沈槐便道:“你们两个还不谢过你小姑。” 沈秀忙道:“谢什么,都是一家人。” 沈槐笑道:“秀儿如今真是有出息了。妹夫也中了举人。还是爹的眼光好,当年不顾娘反对,即便是冲喜,也要把你嫁给妹夫。” 沈秀笑笑没说话,她倒是不知道沈母当年还反对过这门婚事,估计是怕自己嫁过去,卫宴会熬不过去。 不过提到沈母,沈秀也就问道:“刚才我听人说,娘前段日子病得不轻,是不是真的?” 沈槐道:“是真的。娘的身体一直不太好,这次得病,可把我们吓坏了。幸好你之前给娘留了些银子,我们花重金从县城请了个大夫,这才把娘救了回来。” 沈秀听得心有余悸,“娘没事就好。” 沈槐道:“你放心,如今娘喝了十几副药,病已好得差不多了。” 兄妹说着话,已经走到了家门口。 一年多没来,娘家仍是没什么变化,只是沈母病了这么多日子,气色仍不是太好。 宋氏给沈秀倒了杯糖水,便说起卫宴中举的事来。 看得出,有卫宴这个一个女婿和妹夫,沈父和宋氏都很自豪。 沈槐还提起了要让沈秀给两个儿子找事情的事。 沈父不吭声,宋氏说道:“这事不会给秀儿添麻烦?” 沈秀道:“怎么会,我现在缺的就是人手。不过要是两个侄子不愿意跟着我做生意,那么可以跟着相公。相公将来如果考中了进士,身边不能没有心腹。” “秀儿说的是。”宋氏道:“你看那县令身边,还有师爷和不少衙役呢!我们倒是不求两个孩子有多大出息,只要他姑父赏他们一口饭吃就行。” 沈秀听这话的意思,宋氏更倾向于让两个侄子跟着卫宴,倒是沈槐无所谓,只要两个儿子有事情做就行。 说完两个侄子的事情,沈秀回房看沈母的时候,便把两张银票塞给沈母。 沈母不想再花闺女的钱,沈秀道:“娘,你只管放心花就是,如今我挣的钱足够买下整个枣林村的地了。” 等沈秀把银票塞到枕头底下,便听沈母问道:“秀儿,你和姑爷成亲这么久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第367章 考栓子的学问 沈母道:“那年我给你求的药,你到底喝了没有?” 那年沈母塞给沈秀的药,其实就是香灰。她当然没喝,早就扔了。 如今沈母问起来,沈秀便道:“喝了,但没什么用。后来我去府城,有个大户人家的嬷嬷说我先天不足,不适宜早点生孩子。” 沈母叹气道:“你出生那年,刚好遇到了饥荒,所以你生下来就弱。本来以为长大就好了,哪里想到对生孩子还有妨碍。” 对于沈秀不宜早生孩子这件事,沈母表现的很担忧,“姑爷没说什么,这次他没有来,不是因为这事!” “当然不是。”沈秀道:“他本来想和我一起来的,只是暂时抽不出空来。” “姑爷如今有了本事,忙也是正常的。”沈母其实心里最放不下的就是这个女儿,拉着她问了很多事。 沈秀告诉她,自己过得挺好,和卫宴的感情也挺好的。 沈母道:“那就好。刚才我在屋里听着,你大哥是不是让你给两个侄儿找事做?” 沈秀道:“大哥可能是不想让两个侄儿跟着他种地。” 沈母道:“我知道你大哥想让儿子有出息。只是这么一来,要是你二哥三哥他们也想让你帮忙怎么办。” 沈母说这话,是真正为沈秀在着想。 沈秀笑道:“娘,不怕。咱们沈家从来没出过好吃懒做的人,只要几个侄子上进能干,我这个做小姑的,自然能为他们找到事情做。” 从前她在县城开绣铺,用不了那么多人手。如今她在府城开绣坊,将来还要在外地开分号,与其雇佣外人,还不如用娘家人,起码知根知底。 日子入了十月,天黑的一天比一天早。 沈秀婉拒了在娘家吃晚饭的提议,同时和大哥沈槐说了一声,等她要走的时候,便会让人捎信过来。到时候,两个侄子只需要带些衣服上路就行。 等沈秀走后,沈槐高兴的看了眼两个儿子,“以后跟着你小姑和姑父,可要好好干活,别丢了我和你娘的脸。” 两个儿子都没上过学,因此也没起大名,大家都是大郎二郎的叫。 沈大郎从小听话,听到这话,也只是认真的点了点头。 沈二郎却是个鬼机灵,趁机说道:“爹,小姑马上要带我们去府城了。可我们连个像样的大名都没有,总不能以后我们去了府城,也让人大郎二郎的叫!” 沈槐觉得老二皮又痒了,正想给他一巴掌,一旁的沈父开口道:“二郎说的也对,两个孩子眼看着要有出息了,不能连大名都没有。” “爹,你是知道我的。要是我能起个像样的名字,也不用大郎二郎的叫他们了。”沈槐为难道。 沈父想了想道:“既然你不会起大名,那就等两个孩子到了府城后,由他姑父给这俩孩子起名字!” 沈槐道:“这主意好。妹夫是个有学问的人,一定能给他们起个好名字。” 自从卫宴中举后,沈槐便有了想让两个儿子投奔沈秀的念头。 谁家的父母看谁家的孩子好。 沈槐总觉得自家的这两个孩子,无论是品行还是脑袋瓜,在这一辈中是最出色的,因此不想让他们跟自己一样,一辈子都在地里刨食。 本来他还想着,要是沈秀不愿意帮忙,他就亲自去找妹夫。哪知道沈秀答应的很痛快,这也让他松了口气。 沈秀赶在太阳落山之前,终于回到了卫家村。 大丫知道她走这一路辛苦,特地倒了杯热茶给她。 沈秀喝着热茶问道:“你二叔呢?” “二叔在书房呢。” 沈秀悄悄来到书房,就见卫宴手上拿了本《诗经》在看。 即便不考科举,沈秀也知道《诗经》没四书重要,卫宴拿这本书看,肯定是为逃避接待客人。 果然她刚推开门,卫宴就把书放了下来。 “怎么回来的这么晚,吃了晚饭没有?”卫宴中午的时候喝了点酒,一说话还有点淡淡的酒气。 沈秀看他的脸色,中午应该喝得不多,便答道:“大哥有事跟我商量,就多说了几句。” “你大哥找你什么事?” 沈秀道:“大哥想让我帮两个侄子找事情做。我已经答应了。” “不过我看大嫂的意思,好像更倾向于让他们跟在你身边。”沈秀往前走了两步,轻轻给卫宴揉着头上的穴位道:“我觉得这样也好。你身边早该添两个小厮了。” “他们可是你的侄子,你真舍得让他们做小厮?” 沈秀道:“那有什么。我不也是从绣娘一点点过来的。再说只要他们做的好,将来未必不能做管事。” 卫宴笑道:“那就听你的,先让他们从小厮做起。” 夫妻两个刚说了一会儿话,杨氏便在外面敲门道:“老二,你大哥带着栓子过来了。” 昨天卫宴就提出了要考考栓子,只是后来卫父把里长叫了过来,等卫平按了手印后,卫父就说要留里长吃饭。 本来是客套话,只是里长如今眼看着卫宴中了举,便想与卫家套套近乎,不仅留下来吃饭,还让家里人送来了些腊肉添菜。 这顿饭吃了整个一个时辰,等吃完饭,天色已经不早了,卫宴就让栓子先跟着卫平回去了。 如今卫平带着儿子过来,卫宴便只让栓子进来。 沈秀知道卫宴要考栓子的学问,就先出了书房。 书房外,卫平很不安的绕着墙根转了一遍又一遍,显然是怕栓子没什么读书上的天赋。 沈秀看不过去,便道:“大哥,你不用这么紧张。栓子就是没什么读书天赋也不要紧,只要他肯刻苦,怎么也能考个秀才回来。” 卫平得到了些许安慰,可仍是提着心,生怕栓子发挥的不好,影响卫宴对他的印象。 毕竟栓子的将来,全靠卫宴了。 在卫平的焦急等待中,书房的门终于被人从里面推开了。 卫平看见第一个出来的便是栓子,忙上前抓着儿子问道:“栓子,怎么样,你二叔是怎么说的?” 第368章 送她回娘家 栓子还没说话,卫宴已经走了出来,淡淡笑道:“大哥别那么紧张,栓子还是有些读书天赋的。” 刚才他问了栓子几个问题,栓子都答得不错,《三字经》和《百家姓》,也都能熟练地背诵下来。 除了背诵,卫宴还让栓子写了几个字。 大概是卫平没有舍得给栓子买笔墨纸砚,栓子的字写得不是太好。 不过字写得不好不要紧,后天可以用勤学苦练来弥补。 这次考试,卫宴对栓子还是比较满意的。栓子的天赋虽然说不上出众,可记忆力不错,悟性也还行,只要加以培养,将来卫家未必不能再出个举人。 卫平在栓子进去的时候,一直都提着心,如今听到卫宴这么说,方才放下心来。 “栓子,快来给你二叔磕头,以后爹就把你托付给你二叔了。”卫平说完,就按着栓子磕头。 哪知道栓子扬着头道:“我不磕头,娘说我若是跟着二叔走了,那就成二叔的儿子了。我不要做二叔的儿子。” 卫平听到儿子说的这些话,当即就愣住了,等反应过来,便给了栓子一巴掌,“你说什么呢,什么叫成了你二叔的儿子。你娘犯浑,你怎么也胡说呢!” “大哥,别打孩子。”卫宴制止道,说完还把栓子叫了过来,“你若是跟着二叔走,当然还是你爹娘的孩子。二叔将来自然会有自己的孩子,所以不会让你做二叔的儿子的。” 栓子道:“可是我娘说,你们成亲这么久,也没生出孩子来,将来恐怕不会有孩子了。所以才想把我抢过去。” 卫平绝想不到邹氏私下里竟然会跟栓子说这种话,看着卫宴的脸沉了下来,心里有些慌张,忙道:“老二,你嫂子就是个浑人,你可千万不要跟她计较。回去我就好好收拾她。” 卫宴当然不会因为邹氏而迁怒于栓子,只是邹氏的话简直就是在挑战他的底线,只淡淡嗯了一声,扭头就回了书房。 卫平从小跟他一起长大,自然看出卫宴因为邹氏的话而气得不轻。 他越想越觉得邹氏是个搅家精,忍不住狠狠瞪了栓子一眼,“你娘说什么话你都听,爹跟你说的全都耳旁风。以后爹没有你这个儿子了。” 卫平是气头上说的,可是栓子却当了真,以为爹不要他了,当即抹起了眼泪。 杨氏从外面回来,看见栓子哭得厉害,便问道:“这孩子是怎么了?” 卫平气恼道:“平日被他娘惯坏了,真是不知好歹。” 杨氏再问,卫平便把栓子刚才的话说了出来。 杨氏也气得不轻,当即就要找邹氏算账。 沈秀本来正在屋里和大丫说话,听见杨氏高声嚷嚷,便出来问出了什么事。 杨氏怕沈秀听了这话糟心,没说什么,只说要去老家一趟。 杨氏和卫平走后,沈秀看院子里只剩下了栓子一人,便让他去找大丫玩,自己去书房找卫宴。 推开门后,只见卫宴静静地坐在桌前,手上破天荒地没有捧着本书看。 沈秀纳闷道:“这是怎么了,栓子没有达到你的预期吗?” 卫宴摇摇头:“不是,栓子的天赋还可以。” “那你的心情怎么这么差?”沈秀看着卫宴的脸色道,“谁惹你生气了?” 卫宴深吸口气:“没什么事,就是从栓子那里听到了几句话,有些生气而已。” “什么话?”沈秀道:“是不是嫂子说的?你也别放在心上,狗嘴里还能吐出象牙来吗?” 她没问卫宴,邹氏到底说了什么,既然卫宴不想说,那这话一定很难听。不知道就不知道,起码不用生气。 卫宴静静平复了好一会儿,才道:“刚才栓子跟我说,他不想跟着我们走。如果他实在不愿意,我也不勉强。” 如果栓子不想去府城,卫宴打算出一笔钱送栓子去县城读私塾。 沈秀道:“可是这样一来,栓子就得一直留在嫂子身边了。嫂子的为人你是知道的,栓子跟着她,即便是个好孩子,将来也有可能被她教坏。还不如从这时候把栓子带走,这样他就不会受嫂子影响了。” 卫宴当然明白这个道理,栓子既然是个读书苗子,自然跟着他们夫妻比较好。 只不过邹氏的话实在诛心,若是留栓子在身边,只怕真会被人误会是他们夫妻不能生育。 卫宴不过分看重名声,可是关乎到生育问题,他不想让人说三道四。 至于邹氏说的那些话,他不想告诉沈秀让她烦心,因此只是沉默不语。 在沈秀与卫宴在书房说话的时候,杨氏已经和卫平气冲冲地赶到了老家。 邹氏正在给栓子做鞋,就见母子俩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 “娘怎么过来了?”邹氏站起来道,自从卫宴中了举人后,邹氏对杨氏的态度也好了许多。 杨氏瞪着眼道:“当初我真是瞎了眼睛,早知道你这么搅家,我就不该让你做我们卫家的儿媳妇。老大,昨天你不是还说,要是她不听话,就把她休了。如今我这做娘的准了,等把你媳妇休了,娘再给你说门好亲事。” 卫平就等着这句话呢,他早嫌弃邹氏了,听到杨氏这么说,当即就要赶邹氏回娘家。 邹氏都懵了,不明白自己犯了什么错,要被这母子俩这么对待。 卫平道:“你还有脸问我们,你跟栓子说了什么,他二叔和二婶成亲才几年,什么叫生不出孩子了。就算他们将来生不出孩子,那也是被你咒的。” 杨氏更是气不过:“你个烂了心肠的妇人,竟然说我们老二以后不会有孩子了。你别以为给我们卫家生了三个孩子,老娘我就不敢休你。老大,给她收拾衣裳,赶快送她回娘家。” 邹氏听完母子的话,才知道后悔,“娘,孩子他爹,我知道错了。我不该说二弟他们生不出孩子。当时我只是随口一说罢了。” 卫平却不理她,直接就去给她收拾衣裳了。 而杨氏为了要给邹氏一个教训,硬着心肠让卫平把邹氏拖走了。 第369章 知道错了 沈秀后来才听说邹氏被赶回娘家的事,她不用想都知道,邹氏这次犯的错应该不小,不然杨氏和卫平不会这么生气。 她私下里还问杨氏,把邹氏赶回娘家,是要狠狠地吓吓她还是真的要休掉她。 杨氏道:“当然是要吓唬她了。怎么说她也是栓子和两个丫头的亲娘,看在三个孩子的份上,我自然是不会让老大休妻的。只是她这次做得也太过分了。” “她这次到底做了什么事?”沈秀好奇地问了一句。 杨氏勉强笑道:“也没什么,你不用知道。” 而邹氏这边,已经被卫平送回了娘家。 卫平把邹氏往岳父家门口一放,连家都没进,直接就回去了。 邹氏的亲娘死得早,亲爹年纪大了,如今跟着大儿子过日子。 当邹氏提着包袱回来时,邹氏的大哥大嫂便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毕竟这个嫁出去的妹子,一年到头也回不了几次娘家,如今却拎着包袱回来,很难不让人多想。 邹氏也知道自己被赶回娘家没脸,可又觉得委屈,看见娘家人,便抹着眼泪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邹氏的大哥听完,便直说邹氏糊涂。如今卫宴中了举,平常人巴结还来不及,他这个妹子倒好,反倒咒人家生不出儿子。 何况卫宴提出把栓子带在身边读书,这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要知道卫宴可是解元,栓子能有他教导,将来怎么也能考上秀才。 至于栓子将来会不和父母亲近,那怎么可能,栓子又不是从小跟在卫宴两口子身边长大的,如今都七八岁了,难道还不知道谁是自己的亲爹亲娘吗? 邹氏的大哥道:“我看你就是吃饱了撑的。我们想有这样的好事还不能呢!本来还指着你好好巴结人家,我们也好跟着沾点光。哪知道你这张嘴光会惹事。” 邹氏从小就怕这个娘家大哥,顿时被训得抬不起头来。 这时候大嫂插话道:“妹夫让你回娘家住几天,是什么意思?他应该不会想要休妻?” 邹氏最怕的就是娘家人问起这个,脸上闪过慌张道:“不会,他应该只是吓唬我的。” “我看可不是吓唬这么简单。”邹氏的大嫂冷笑一声道:“妹夫连面都不露,可见已经不把我们当亲戚了。想想也是,他的兄弟如今中了举,他的身份自然也不一样了。这时候,多的是人想和他结亲。” “早不早晚不晚,你在这个时候咒骂他兄弟,简直是上赶着给他递把柄。他可不得抓住这个机会把你休掉。”邹氏的大嫂道:“妹夫要是真想把你休掉。我可把丑话说在前面,我们家可不养闲人。” 邹氏的大哥不说话,显然是赞同媳妇的意思。 而邹氏的亲爹在邹氏回来后,一句话没说,显然没打算庇护这个女儿。 邹氏看着娘家人冷漠的样子,内心忽然一阵恐慌,希望卫平和杨氏真的只是吓唬她。 只要他们肯接她回去,她再也不敢胡说八道了。 邹氏就这么提心吊胆在娘家住了两天。 第一天的时候,大嫂只是板着一张脸。等到第二天,大嫂便不客气地指使邹氏去喂猪。 邹氏喂完猪后,还要砍柴挑水,总之是把在家里没干过的重活,全都干了一遍。 就这样,大嫂还嫌弃她干活磨蹭,背后说了不少难听话。 所以第五天上,当杨氏和卫平来接邹氏的时候,邹氏一看见两人,便低头认错,还给杨氏磕头,说以后肯定好好孝敬她老人家。 杨氏看着邹氏憔悴的模样,就知道她在娘家的日子不好过,这样也好,以后看她还敢不敢乱说话。 卫平则看都没看邹氏,他本来打定主意要休妻的,只是杨氏和卫父都不同意,觉得吓唬吓唬邹氏就行了。 如今他虽然跟着杨氏一起来了,可是却拉着一张脸。 邹氏的哥嫂最怕的就是卫家要休妻,如今见杨氏和卫平母子过来,当即热情得不行,话里话外都替邹氏说好话,说她如何想家,如何想孩子。 杨氏不是那种恶婆婆,只要邹氏得到了应有的教训,她也不会不依不饶。 “这次的事情,要不是看在三个孩子的份上,我一定让老大休妻。”杨氏道:“说实话,我已经忍了老大媳妇很久了。先是她闹着要分家,分家后又撺掇外人上门要债。后来又一再挑拨他们兄弟俩的关系。这桩桩件件,哪一件不过分。” 杨氏说到这里,喘了口气道:“我本来没想跟她计较,毕竟都已经分家出去了。可是如今老二不放心我们老两口,想让老大搬回来跟我们一起住。我觉得这样也好。哪知道却在这时候,听到你这妹子咒我老二生不出儿子。我听到以后,就生气了。” “一是气她胡说八道,老二才成亲三年,不是在书院读书就是去考秀才举人,夫妻两个在一起的日子,恐怕连一年也不到,没有孩子也正常。可你这妹子怎么就知道他们日后生不出儿子了?” 杨氏决心要把想说的话全部说完,接着道:“二是当初是你妹子撺掇的老大要分家。如今老二有出息了,刚要拉拔老大,你这妹子不说缓和兄弟俩的关系,还咒老二以后没儿子,这让老二以后怎么拉拔老大?她这是诚心不让兄弟俩的关系变好。” 杨氏道:“这次我看在孩子的面上算了。可下次你这妹子要是再犯错,我就直接让老大休妻。” 邹氏的哥嫂连连赔罪,同时表示,邹氏肯定不会再犯错了。 杨氏冷哼道:“你们别把话说得这么满。人要是犯起傻来,谁劝都不好使。反正我把话放在这里了,我们卫家如今在乡下也算有点脸面了,想给老大找个年轻又贤惠的媳妇,应该不算难事。” 邹氏的哥嫂当然知道杨氏说的是真的,忙让邹氏给杨氏端茶认错。 在邹氏的一再保证下,杨氏的脸色终于有所和缓,然后顺势提出了告辞。 当邹氏的哥嫂想让邹氏一起跟着他们走时,杨氏却道:“这事不急,你这妹子好容易回趟娘家,自然是要多住些日子。等老二走了以后,我再让老大来接她!” 杨氏今天来,只是表态说不会休妻,免得邹家的人心里不安,一直惦记着这件事。 但要这时候接邹氏回去,杨氏就不愿意了。 卫宴还没走,杨氏生怕邹氏再闯出什么祸事,所以想等卫宴和沈秀离开卫家村后,才接邹氏回去。 邹氏这次得到了教训,听到杨氏并不肯让她回去,也不敢多说什么,只眼泪汪汪地看着卫平,想让对方替她求情。 第370章 跟着二叔 卫平冷着脸道:“你就放心在娘家多住几天!栓子和大丫他们,会跟他们二叔一起走。这事已经定下来了。” 邹氏心里只有儿子,听说栓子最后还是要走,眼泪当即流了下来。 卫平不耐烦道:“好了,我和娘要走了。” 倒是杨氏看邹氏难过的样子,不忍心道:“有老二他们照顾栓子,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何况老二说了,以后逢年过节会让栓子回来看我们。” 邹氏走后,杨氏把栓子叫过来,明确告诉他,他二叔以后肯定会有自己的孩子,所以不会把他抢过去。 但要是栓子不跟着卫宴好好读书,那他以后就别想再见到他娘了。 杨氏为了栓子的将来,便出面做了这个恶人。 栓子这两天一直都纳闷娘去了哪,问爹他也不说,听到杨氏这话,立时就说他会跟着二叔读书。 杨氏道:“好,这才是奶奶的好孙子呢!” 栓子去上私塾后,卫父道:“栓子才那么小,你就这么逼他,我都有些不忍心。” 杨氏道:“可要是我不这么逼他,栓子会答应跟老二去府城吗?老二现在都不想把栓子带走了,若是栓子再不愿意,这事就成不了了。” 卫父这才不说话。 他们老两口并不是什么偏心的父母,只是如今老二有了出息,自然想让老二拉拔一下老大这一家。 可惜老大卫平老实又无用,倒是栓子还有些读书天赋,老两口自然把希望放在这个大孙子上。 老两口执意要让栓子跟着卫宴去府城,卫宴当然明白他们的用意,只是又问了问栓子的意思。 这次栓子再也不说什么不想去府城的话了,直接就点了点头,说自己愿意跟着二叔读书。 明明前两天,栓子还表现得有些抗拒,如今就改变了主意。 卫宴知道,肯定是有人跟栓子说了些什么。 他无意深究此事,既然栓子肯跟着他去府城,那么他自然会好好教导这个侄子。 这次回来,卫宴本来是想和爹娘多待几天的,只是在家待得这些日子,天天都有客人上门。 卫宴到后来烦不胜烦,加上又惦记着孟老先生的病情,便打算提前起程。 沈秀来时只打算接走大丫,如今却一下子多了这么些人,便和卫宴商量,多雇两辆马车。 沈秀和大丫二丫坐一辆,卫宴带栓子和沈大郎沈二郎坐一辆。 马车经过县城的时候,沈秀不由想起了过去的很多人和事。 卫宴这次中举回来,本来还想去找袁子文叙叙旧。哪知道袁子文带着妻儿去外地探亲了。 卫宴私下里跟沈秀说,他觉得袁子文是故意避开的。袁子文一直都视他为对手,这次乡试却未能参加,心里肯定是有遗憾的。 加上卫宴不仅考中了举人,还夺得了第一名。这事肯定会刺激到袁子文。所以对方才会故意避开。 袁子文带着陆雨涵去了外地,沈秀在县城经常来往的人就只剩下了乔梅儿和罗恭。 只是她这个时候不想再看到甄县令,所以没有去看乔梅儿和罗恭。 曲桓就没有袁子文那么小心眼了,在卫宴回来以后,就亲自上门道喜,还带了米铺一年的账本。 马管事没有辜负卫宴的期望,第一年春天就种出了旱稻。 凭借着马管事种出的旱稻,米铺很快在县城立住了脚跟,生意也很兴隆,今年就有两千两银子的收益。 这两千两银子的收益虽然还比不上霓裳绣坊半年的收入,但是在槐安县这样的小地方,这个收入已经不小了。 手里又多了笔银钱,沈秀便想要在府城多置办些田地。 织布行的霓裳布已经在府城打出了名气,只是因为库存的棉花不多,产量有限。 还有夹袄里面所用的蚕丝,也因为找到的桑树有限,所以做出来的蚕丝夹袄并不多。 如果自己多置办些棉花田,再买下一个山头全都种下桑树,那么原料问题就可以解决了。 沈秀准备回去以后就让荣泰去打听合适的田地。 一路上,沈秀都在盘算要买多少棉花田和山地,而孩子们却天真简单得多,尤其对没去过的府城好奇无比。 大丫问了沈秀很多问题,知道宅院里有三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女孩后,就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她们。 在大丫的期盼中,府城终于到了。 沈秀一行人刚下马车,柔娘就带着一群下人迎了过来。 现在柔娘已经是宅院的内管家了,沈秀和卫宴走的这段日子,她把家里打理得很好。 这次沈秀和卫宴带回来了这么多人,柔娘有些惊讶,不过很快就带着笑容道:“老爷和夫人这一路还顺利?我已经让人备好了热水,饭食也做好了。” 沈秀和卫宴快回来的这几天,柔娘天天让人在城门口守着,所以马车刚到城门口,柔娘就知道了他们要回来的消息,便提前准备好了一切。 只是柔娘没想到回来的人这么多,所以备的热水不够多。 沈秀他们便只简单地洗漱了一番,就先到花厅用饭。 柳儿留孩几个先到,当沈秀和卫宴各自领着几个孩子过来时,柳儿几个的目光不由得落在了大丫他们身上。 沈秀便向柳儿他们介绍道:“这是大丫和二丫。后面的是栓子,沈大郎和沈二郎。他们都是我和相公的侄子侄女。以后你们要好好相处。” 二丫还小,只跟在大丫身边。大丫却是对柳儿和碧莲好奇得很,不知道她们两个谁是会功夫的那个。 栓子第一次离开爹娘身边,内向得很,看了柳儿她们一眼便低下了头。 沈大郎已经十四岁了,沈二郎也有十二岁了,两人正是慕少艾的年纪,看到碧莲和柳儿两个女孩,都有些害羞。 沈秀当然留意到了沈大郎和沈二郎的异样,看来她得把两个侄子的住处挪到外院,免得将来生出不必要的麻烦。 花厅里摆了两桌饭菜,卫宴领着男孩坐一桌,沈秀带女孩们坐一桌。 男孩那一桌倒是安静得很,留孩和阿壮两个对沈大郎他们还不熟悉,几乎不怎么交流。 而女孩这一桌,柳儿和碧莲都不是内向的人,很快就与大丫聊到了一起。 碧莲还答应会带大丫看自己的小师叔。 “幸好你们回来得早,要是再晚两天,就见不到小师叔了。” 沈秀本来正在吃着饭,听到碧莲这句话,便问道:“为什么晚两天就见不到小师叔了,难道小师叔要走吗?” 第371章 有人针对他 小师叔不喜欢人多,一向是一个人用饭。尤其从省城回来后,性格就更孤僻了。 这次要不是碧莲说起,沈秀还不知道小师叔要走。 碧莲道:“小师叔本来就有事在身,只是我娘托她照顾我,所以才会陪我这么久。如今半年过去了,我娘差不多要来了,所以小师叔就想离开了。” 沈秀不疑有他,尽管宅院里一下子多了好几个人,有不少事情要安排,但她还是特地去见了小师叔一面。 上次卫宴被陶思谦陷害的事情,要不是小师叔帮忙,陶思谦的阴谋就真的得逞了。 沈秀心里很感激小师叔,但对方只对武学热衷,她送去的那些衣裳物品,小师叔大多都不收。 这次小师叔要走,沈秀便准备了一百两的碎银,留给小师叔当路费。 小师叔还不肯收,沈秀硬是把银子塞到她手里,“所谓穷家富路,我也不知道你去哪,但是多带银子是没错的。你不用跟我客气,当初要不是你帮忙,相公也不会那么容易摆脱陶思谦的算计。” 提起卫宴,小师叔闪过一丝不自在,其实她想提前离开府城,正是因为对方。 她的理智已经让她对卫宴没有了什么想法,可是感情上却还不能斩断得那么干净。 小师叔知道,若是一直留在这里,便会时不时见到对方,这对于自己完全是一种折磨。 她不想忍受这种折磨,便打算提前离开,也是想尽快忘掉对方。 沈秀总觉得小师叔从省城回来以后有些不对劲,尤其表现在她现在都不怎么和自己对视了。 这次小师叔要走,她知道对方的性情,便没有挽留,只送了些银钱。 私下里,沈秀却跟卫宴说道:“我总觉得小师叔好像有什么事瞒着我似的,相公,你说是什么事呢?” 卫宴当然不会多说什么,事实上他也只是有些猜想而已,毕竟小师叔什么都没说过。他不能因为自己的猜疑,就让沈秀对小师叔心存芥蒂。 “我觉得你应该是多想了。”卫宴道:“大概小师叔是不想在府城待了,或者有其他的心事。既然人家不愿意说,那我们自然不好过问。” 说到底,小师叔只是与他们萍水相逢,他们没立场去干涉人家的所思所为。 沈秀道:“相公说得对。小师叔的事情,确实轮不到我插手。不过有件事,我却是要管的。” “家里如今多了这么些孩子,我想给几个孩子请个先生,也教他们读些书认些字。” 瑜哥和栓子是要往科举的路上走的,他们自有卫宴来教导。 可是沈大郎沈二郎,还有大丫几人,却是目不识丁。 如果他们一直在乡下,不认字不读书倒没什么,可是沈大郎他们既然要做卫宴的小厮,那么不能不识字。 卫宴道:“你要请先生,那倒没问题。不过你可有人选,要不要我帮忙?” 沈秀道:“这点小事哪用得着你帮忙,我想把黄子彦请过来教孩子们。” “我听范掌柜说,黄子彦自从中了秀才后,就不去绣坊帮忙了,本来打算开个私塾,不过暂时还找不到合适的地方。” 沈秀道:“他如今虽有功名在身,可一个月领的米粮只够他一个人吃。我可不想槐花一进门就跟他受苦,所以想把他请过来教孩子们。” 卫宴道:“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我就亲自给他下个帖子,想必他应该会卖我这个面子。” 沈秀想的是好,可卫宴接触过黄子彦,知道他其实也是个心高气傲之人。 家里的这几个孩子,由黄子彦来教,说实话是有点大材小用了。 卫宴为了不让黄子彦多想,所以才想着由自己出面,这样黄子彦的面子上也过得去。 于是送走小师叔后,卫宴便把黄子彦请了过来。 黄子彦来卫宅不是一次两次了,只是面对卫宴这个新科解元,他仍是有些拘谨。 几杯酒下肚,黄子彦才放松了下来,提到了将来的乡试。 卫宴作为过来人,说了很多乡试的经验。 黄子彦听完,便借着酒意问道:“卫孝廉在乡试中,一举夺得了解元,小弟我是极为佩服的。只是我听说卫孝廉好像并不想参加明年的会试。” 卫宴道:“我确实不打算参加明年的会试。孟老先生说我的文章还欠点火候。” 乡试是一个省的秀才在争那几个不多的名额。 而会试则是全天下的举人在争那几个不多的名额。 卫宴觉得孟老先生说得对,以自己的实力,还不足以能够和全天下的举人相争。 就算真的中了,成绩也不会太好。 而卫宴的目的,自然不只落榜那么简单。 这次孟老先生生病,三个师兄从京城回来,虽然二师兄赵毅和他不对付,可大师兄却对他不错,私下里还跟他说过,孟老先生不让他急着参加会试是对的。 会试得中的贡士虽然最后都会通过殿选,可后面还有庶吉士的选拔。能否考上庶吉士完全关乎着将来的前途。 如果考上庶吉士,那么未来将一片光明,可以留在翰林院当编修,三年后就可以直接进入六部。 等将来历练够了,就可以入阁做大学士,再不济做个六部尚书也是可以的。 而如果考不上庶吉士,那就只能去六部和地方上历练。 有些人甚至终其一生都只能在地方做到知府的位置或是六部的郎中。 所以有时候宁可晚几年参加会试,也要获得一个不错的排名。 卫宴这么一解释,黄子彦才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样,难怪卫孝廉不打算参加明年的会试。只是坊间现在传闻,说卫孝廉之所以不参加明年的会试,乃是因为知道自己能考得这个解元,只是出于侥幸。” 黄子彦道:“这个传闻,我也是前两天刚知道。原来还只在读书人之间传播,如今府城有大半的人都听说了此事。” 卫宴一听就知道有人在针对他。 等送走黄子彦,沈秀来问结果。 卫宴道:“黄兄已经答应了下来。” 沈秀松了口气,继而觉得卫宴脸色不对,“既然他答应了,那你脸色怎么不好看?” 卫宴便把传闻的事,告诉给了沈秀。 沈秀道:“不用说了,这一定是黄夫人搞的鬼。这事情都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了,没想到她就揪着不放。” 上次是利用赵毅来对付卫宴,这次更是利用传闻来抹黑卫宴。 沈秀道:“不行,这次不能再放过她了。黄夫人是女眷,相公你不好出手对付她。这件事就由我来解决!” 第372章 在学堂打架 霓裳绣坊内,郭算盘正在对上个月的账,就听见伙计们喊沈娘子。 郭算盘一抬头,果然是沈秀回来了。 “我不在的这几天,绣坊的生意还好?”沈秀问道。 郭算盘道:“绣坊的生意挺好的。只是我们的霓裳布已经不多了。” 沈秀道:“那就先用轻容布顶上。等今年冬天我再买些田地,来年春天的时候多种些棉花和桑树,这样就不用发愁霓裳布和蚕丝不够用的问题了。” 郭算盘连连点头,他也觉得棉花和蚕丝的产量应该提上去。他本来以为沈秀是专门跟他商量这件事情的,哪知道沈秀忽然又提起了满芳绣坊。 “最近满芳绣坊那边的生意如何?” 郭算盘不明白沈秀为何会提起满芳绣坊,摇头道:“那我就不知道了。” 他与满芳绣坊的周掌柜并没什么来往,因此不清楚满芳绣坊的生意如何。 沈秀道:“那你派个伙计,去帮我打听一下,满芳绣坊现在的生意如何。最好能打听出来,满芳绣坊如今靠什么挣钱。” 郭算盘答应了一声,没有问沈秀这么做的目的。 他跟沈秀共事了这么久,也算摸清了沈秀的一些脾性,沈秀既然打听满芳绣坊的情况,那肯定是有事。 不过沈秀不想说,郭算盘也就没问。 沈秀交代完这件事就又回家了。 卫宴这个时候已经去孟府转了一圈,孟老先生的身体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他叮嘱了几句厨子,让他不要给孟老先生吃什么油腻的东西,便回来了。 当初安置栓子的时候,沈秀特地把他的房间安排在了瑜哥隔壁。 瑜哥勤奋好学,又是巡抚的公子。栓子起初还不敢跟对方搭话,后来见瑜哥特别和气,还送了自己一套文房四宝,栓子这才放松下来。 也正是从瑜哥这里,栓子才知道自己的二叔读书很厉害,每次考试,不是第一就是第二。 瑜哥说这话的时候特别羡慕,羡慕他有这样一个二叔。 栓子从小跟着邹氏,邹氏给他灌输的全是二叔和二婶不喜欢他们大房,如今被瑜哥这样羡慕,第一次觉得有这样一个二叔,好像也没娘说的那么不好。 瑜哥从小到大都没什么玩伴,后来到了卫宅这里,虽然有留孩和阿壮两个年纪相仿的男孩,可这两人走的是学武的路子,时间久了便跟他没什么话说。 如今栓子来了,年纪是比他小两岁,在读书上的天赋也不及他,可到底是从小读私塾的,所以两人在一起便有说不完的话。 卫宴没回来的时候,栓子便向瑜哥请教了几句诗文的意思。瑜哥学着卫宴的样子,像个小先生一样,把这几句诗文详细地讲解了一遍。 等卫宴回来,便把两人叫到了外书房旁边的一个抱厦。 这里原本是卫宴教瑜哥读书的地方,如今栓子来了,卫宴便让人多放了一张书桌。 卫宴先让栓子温习原来的功课,自己则翻看了一下瑜哥这几天的功课。 卫宴检查功课的时候,黄子彦也在教沈大郎几个。 相较卫宴只教瑜哥和栓子两个,黄子彦要教的学生就多了。 除了沈大郎沈二郎,还有大丫和碧莲柳儿,阿壮和留孩。 黄子彦从来没教过学生,第一天上课的时候难免紧张,好在他脸皮绷得住,尽管心里紧张,还是把课讲完了。 课讲完以后,在让学生们写字的时候,却出了岔子。 阿壮和留孩两个,一个和瑜哥关系好给他研过墨,一个则跟着卫宴认过字,好歹都接触过文房四宝。 而沈大郎沈二郎两个就不一样了,他们从来没握过笔,也没研过墨。 沈二郎一个不小心,砚台里的墨水就溅到了前面坐着的阿壮身上。 阿壮今天上学堂,穿的是簇新的夹袄,如今却被墨水溅到,当然是有些生气的。 不过当着先生和众人的面,阿壮没有说什么,忍气吞声坐了下来。 可是没过多久,当阿壮起身要把写好的字拿给先生看时,却被沈二郎伸出的右腿绊了一跤。 尽管沈二郎说他不是故意的,可阿壮却不相信,说他就是故意针对自己的。 留孩本想劝阿壮忍忍,可是阿壮的脾气却不是个能忍的,直接揪住沈二郎的领口,要他给个说法。 沈大郎一看沈二郎要吃亏,忙冲上前要解救自己弟弟,只是阿壮练过武,力气很大,一个人对两个人也没落下风。 而黄子彦起初没反应过来,直到三人打起来,才生气地让三人停下。 可三人谁都不听话,最后还是碧莲出手,才把三人分解开。 黄子彦气得不行,课也不上了,直接就去找沈秀告状。 沈秀还在盘算着如何对付黄夫人,黄子彦就怒气冲冲地走了过来。 “沈娘子,这课我没法教了。你家的这几个孩子,一个比一个本事大,我实在教不了了。” 沈秀吓了一跳,等弄明白事情的始末后,忙道:“小孩子不懂事,黄先生别跟他们多计较。今天黄先生第一天上课,肯定累了,我先让人送你回去。等明天,我一定让他们三个给你赔礼道歉。” 沈秀安抚完黄子彦,便让人把在学堂打架的三人叫来。 三个人也知道闯了祸,老老实实地过来了。 沈秀扫了眼三人,眼尖地看到阿壮身上的墨渍,便问道:“这墨渍是怎么回事?” 沈秀不问还好,一问阿壮就委屈地说道:“这墨渍是沈二郎故意倒在我身上的,我起身交功课时,他还故意绊了我一跤。” 沈二郎不等沈秀询问,就道:“小姑,我不是故意的。我以前没研过墨,力气一大,那砚台里的墨就不小心溅到了他身上。” “那你把他绊了一跤是怎么回事?”沈秀心平气和地问道。 沈二郎看沈秀丝毫没有生气的样子,胆子也大了一些,撒谎道:“那就更不怨我了。我的腿放在那里,谁知道他会突然起身,要怪就怪他不提前说一声。” 沈秀听到这里,大概也就明白了事情的始末,便对阿壮和沈大郎道:“你们两个先去廊下给我站着,给我好好想想自己错在哪,等想明白了再来找我。若是想不明白,明天也不用上课了,直接来这里罚站就是。” 阿壮和沈大郎出去后,沈秀便让沈二郎把门关上。 沈二郎关好门,转过身的时候,就见沈秀一脸严肃地看着自己。 “小姑。”沈二郎心头一跳,有些不安地喊了一声。 沈秀冷声道:“别以为你喊我一声小姑,我就会偏袒你。说,你为什么要与阿壮过不去?” 第373章 罚他挑水 沈二郎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嘴硬道:“我没有与他过不去,真的就是不小心而已。” “你要是不说实话,你信不信我马上派人把你送回枣林村。”沈秀淡淡道。 沈二郎这才着急,他刚到府城才几天,要是被送回去,爹娘还不得把他骂死。 “小姑,我说,我只是看阿壮有些不顺眼。”沈二郎低声道。 沈秀皱眉道:“你才来两天,怎么就看阿壮不顺眼了?” 沈二郎有些说不出来,他和哥哥到这边以后,才知道阿壮留孩和柳儿阿梅四个都是被沈秀收养的孤儿。 柳儿和阿梅是女孩,沈二郎不会跟她们比,但却下意识会跟阿壮和留孩比。 他觉得自己是沈秀的亲侄子,留孩和阿壮只是被沈秀收养的孤儿,所以便觉得比他们高人一等。 留孩就罢了,因为自小在外流浪,比其他人都要懂事,因此沈大郎沈二郎来了以后,他处处都对两人表现得很客气。 唯一让沈二郎看不过眼的就是阿壮了。 阿壮从来了卫宅以后,就一直跟着留孩。留孩从来没有因为自己在卫宅待的时间长,就刁难他,反而处处都照顾他。 时间长了,阿壮便喜欢什么事都叫上留孩,这次沈大郎他们来了以后,阿壮仍是和以前一样,只和留孩一起干活做事。 包括这次上学堂,明明四个人住得不远。可是阿壮却没想到要叫上他们兄弟两个,反倒是留孩还过来问了他们一声。 沈秀听了以后哭笑不得,说道:“阿壮这个人性情简单,他可能没有留孩那么会做人。但这并不是你为难他的借口。” “我知道你的想法,觉得自己的身份比阿壮要高一些。可这更不是你欺负阿壮的理由。” “如果有一天,有人仗着身份比你高,就欺负你,你会怎么想?” 沈秀道:“不说别人,就说瑜哥!他可是巡抚公子,论身份,你们几个谁都比不过他。可你看他平时欺负过谁,你们没来之前,他和阿壮相处得极好,瑜哥有什么事,阿壮都会帮忙。” “你想让阿壮亲近你,要做的不是欺负他,而是用你自己的人格魅力来征服他。” 沈秀说完,问道:“我说的这些话,你能明白吗?” 沈二郎不是很明白,但他知道沈秀说的这些是为自己好。 因为从小就有个听话的大哥,沈二郎最在乎的就是别人重不重视自己。 如今他觉得沈秀重视自己,就想给对方留下好印象,忙点头道:“小姑的话,我明白了。我以后不会再欺负阿壮了。” 沈秀道:“你明白就好。以后跟着黄先生好好读书。” 提到读书,沈二郎忽然问道:“小姑,我能不能不去学堂读书,我想跟着小姑做事。” 沈秀:“当然不能。不管你将来要做什么事,一定要先学认字,不然连最简单的契约都看不懂。” 不过鉴于宋氏想要两个儿子跟着卫宴,沈秀便多问了一句:“你娘不是想让你们跟着你小姑夫吗?” 沈二郎道:“我娘是想让我们谋个官差,可是我不愿意。官差哪有生意人好,既自由又挣得多。” 他平生最羡慕的就是那些生意人,羡慕他们可以走南闯北,羡慕他们每天吃各种山珍海味。 沈秀微笑道:“没想到你和留孩的志向一样。好了,不管你将来要做官差还是做生意,书肯定是要读的。” 她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还上下看了眼沈二郎。 沈二郎被她那一眼看的,忽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然后就听沈秀道:“黄先生第一天上课,就被你们砸了场子。我要是不罚你这个挑事的人,好像说不过去。这样,罚你去把厨房的两个大缸挑满水。如果天黑之前,你挑不满的话,今天的晚饭你就别想了。” 两个大缸,沈二郎还想讨饶,沈秀把眼睛一瞪,“还不过去,要是不听话,那就再加一个水缸。” 沈二郎再也不敢多说什么了,老老实实的就去挑水了。 沈秀打发走沈二郎,便又先后叫来沈大郎和阿壮,问他们想清楚错在哪没有。 两个人显然是想清楚了,说自己错在不该在学堂打架。 沈秀只说了一句:“既然知道错了,那以后就不要再犯了。否则黄先生要是再来告状,我对你们的处罚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相较沈二郎的故意,阿壮和沈大郎犯的错并不大,沈秀训了几句就把这事揭过了。 沈大郎却不急着走,想问沈二郎去了哪,又不好意思问。 沈秀看了他一眼道:“沈二郎被我罚去挑水了。天黑之前,他要是挑不满两个大缸的话,今天的晚饭就不用想了。” 阿壮在旁听着,很是痛快。他先前还想着,沈二郎毕竟是沈娘子的亲侄子,就算是故意使坏,沈娘子未必会严惩他,心里还有些不舒服。 如今听到沈二郎被罚去挑水,顿时觉得沈娘子这个人公正无私,丝毫没有因为沈二郎是自己侄子就偏袒他。 不过厨房的那两个大缸,阿壮也见过。如果换做是他,从这时候挑到天黑,恐怕也未必能挑满。 阿壮想到这里,不由得对沈二郎生出了几分同情。 要知道今晚是他们第一天上学堂,沈娘子早就发下话来,让厨娘给他们整治一桌丰盛的饭菜。 一想到沈二郎今晚上要饿着肚子睡觉,阿壮对他的那一丝不满也没有了。 沈大郎不知道厨房的那两个大缸有多大,但是从沈秀的话中,就知道那两个水缸应该不小。 他正要转身离开,却被沈秀叫住了。 “要是你私下里偷偷帮忙,那我明天还会罚他挑水。” 这句话让沈大郎成功地停下了脚步。 沈二郎此时还不知道沈大郎想偷偷帮自己,他在看到厨房的那两个大水缸时就呆住了。 偏偏一旁的厨娘还道:“这水缸大,一个要挑一百桶水才能把它灌满。” 沈二郎哀叹一声,一个要一百桶水,两个岂不要两百桶水,别说挑到天黑,就是挑到半夜,也挑不完啊! 第374章 挖白绣娘过来 晚上吃饭的时候,沈二郎自然缺席了。 沈大郎几个不敢替沈二郎求情,倒是卫宴没有发现沈二郎,便问道:“二郎呢?” 沈秀道:“他被我罚去挑水了。不用等他,我们先吃!” 卫宴还想再问,沈秀直接道:“这件事你不用管了。” 沈秀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卫宴就知道她应该是有分寸的,便招呼孩子们吃饭。 沈大郎本来还指着卫宴替弟弟求情,没想到小姑一说话,这个小姑父就什么都不问了。 他也只能低头扒饭,可是心里惦记着沈二郎,就算饭菜很丰盛,他吃得也不是很香。 饭吃到一半时,柔娘来找沈秀。 趁着沈秀出去,留孩忙从一个烧鸡上撕下来一个鸡腿,然后偷偷塞给沈大郎,“快藏好,别让沈娘子瞧见了。” 沈大郎刚藏好鸡腿,沈秀就回来了。 他不由长舒口气,感激地看了眼留孩。 留孩只朝他微微一笑,“快吃,饭菜要凉了。” 沈二郎这边挑到天黑,才只挑满了一个水缸。 好在沈秀只是想惩罚他一下,并不一定要求他挑满两缸水。 她从厨娘口中得知,沈二郎挑水的时候并未偷懒,便大发慈悲,让疲惫不堪的沈二郎回去了。 沈二郎都走出去了老远,又被厨娘叫了回来。 厨娘悄悄塞给他两个馒头,“别让其他人知道。” 半大小子本来就吃得多,何况沈二郎又挑了那么长时间的水,厨娘怕他饿坏肚子,所以塞给了他两个馒头。 沈二郎挑了半天水,肚子早就饿了,谢过厨娘,然后就揣着两个馒头回了他和沈大郎住的房间。 沈大郎等他很久了,看他回了,便取出来藏好的鸡腿。 沈二郎看见鸡腿,不由喜出望外,“哥,还是你对我好。” 沈大郎道:“这鸡腿是留孩趁着小姑出去的时候,私下里塞给我的。以后你也对留孩他们客气一些。” 沈二郎一口馒头一口鸡腿,吃得正香,闻言头也不抬道:“知道了。小姑已经训过我了,我以后不会再针对他们了。” 从前是不知道小姑的为人,现在知道了小姑并不会因为他是亲侄子就偏袒他,沈二郎当然不想再被罚挑水,那滋味委实不大好受。 第二日,沈秀又让三人给黄子彦赔礼道歉。 黄子彦已经知道了沈秀处罚三人的事,如今看三人认错态度好,便揭过了此事。 学堂这边步入了正轨,沈秀重新把心思放在了满芳绣坊上。 郭掌柜派去的伙计很能干,不仅打听到满芳绣坊这段日子生意不错,还打听到满芳绣坊如今的生意,有一半都是白绣娘的功劳。 沈秀听了沉吟不语,手指无意识地轻叩桌面。 郭算盘起初不敢打扰她,后来看她一直不说话,便问道:“沈娘子是在想如何对付满芳绣坊吗?” 沈秀点点头:“我刚才想了半天,要打垮满芳绣坊,唯一的办法就是把白绣娘挖过来。” “可是白绣娘在满芳绣坊待了那么久,她未必肯来我们霓裳绣坊。”郭算盘道。 沈秀道:“这件事情是难办了一些。所以我准备亲自出马。” 白绣娘在府城的名声不小,从前沈秀没有来府城时,她就是府城最好的绣娘。 后来因为沈秀的原因,她的名声虽然不及以往那么响亮,可绣技放在那里,还是有很多人认她的招牌。 沈秀也算是与白绣娘打过交道,知道对方和她一样,是真正喜爱刺绣这门技艺。 既然是同道中人,沈秀当然知道白绣娘最在乎的是什么。 茶楼的雅间内,沈秀等了半天,才终于等到姗姗来迟的白绣娘。 白绣娘一来就道歉:“不好意思,让沈娘子久等了。” 沈秀含笑道:“没关系。反正我也是无事可做,正好在这里品品茶,吃吃点心。” 白绣娘坐下来道:“真羡慕沈娘子你有这份闲心,我倒是想偷会儿懒,可惜在绣坊有干不完的活。” 白绣娘本来是随口抱怨,没想到沈秀却接话道:“那白姐姐有没有想过换一家绣坊。” 白绣娘摇头道:“没想过。满芳绣坊的周掌柜对我不错,东家给的报酬也多。我只想趁年轻,多攒些钱,等将来上了年纪后不至于贫困潦倒。 沈秀道:“白姐姐既然想到日后,那为什么现在不替自己打算一番。满芳绣坊现在给的报酬再多,可等白姐姐上了年纪后,照样会无情辞退你。与其替满芳绣坊卖命,还不如自己做东家。” “自己做东家?”白绣娘苦笑道:“我哪有那个本事?” 沈秀道:“我这句话,不是随便说说的。白姐姐觉得我们霓裳绣坊怎么样?” 白绣娘不假思索道:“霓裳绣坊如今已经是府城最好的绣坊了。虽然我们满芳绣坊仗着熟客多,生意还不至于太冷清,可我从周掌柜那里知道,绣坊的进益已经不如之前了。” 沈秀只隐隐有这种感觉,觉得霓裳绣坊的进益恐怕已经超过了满芳绣坊。如今听白绣娘这么一说,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一些。 “既然白姐姐也觉得霓裳绣坊不错,那有没有考虑过,来我们霓裳绣坊?只要白姐姐肯来,我会让出绣坊的一成利润给你。” 自从沈秀接手了霓裳绣坊后,绣坊的生意是越来越好。 本来范掌柜在霓裳绣坊这边能分到四成的利润,不过他觉得自己对霓裳绣坊的贡献不大,所以后来便不再要霓裳的分红。 如今绣坊的十成分红都在沈秀手里,可以说,她想把这些分红给谁就给谁。 而白绣娘都愣住了,“一成的利润?” 沈秀点点头道:“就是一成的利润。只要白姐姐肯答应,以后就是霓裳绣坊的东家。只要霓裳绣坊在一日,白姐姐就能分到这笔分红。” “你让我想想。”白绣娘当然有些心动,那可是一成的利润啊,如果霓裳绣坊一年能挣一万两银子,自己起码能分到一千两银子。 这还只是保守估计,如今霓裳绣坊的生意这么好,一年挣上一万多两银子估计也不是什么难事。 当然最关键的是,一千两银子虽然只比满芳绣坊给的八百两银子多一些,可只要霓裳绣坊在一日,自己每年就能领到这笔银子,可以说完全不用为以后的生计发愁了。 沈秀看着白绣娘的脸色,知道她已经心动了,便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水,等着她的回答。 第375章 财帛动人心 白绣娘犹豫了半天,心里的天平最终还是倾向了利益。 “好,我答应你加入霓裳绣坊。”白绣娘道:“不过口说无凭,我要你们立个字据给我。” 沈秀道:“当然可以。” 所谓钱帛动人心,沈秀早已经预料到了这个结果。 不过一成的利润换取白绣娘加入霓裳绣坊,这笔买卖还是很值的。 白绣娘说话算话,既然答应了要来霓裳绣坊,回去以后就和周掌柜摊牌。 周掌柜吃惊无比,白绣娘可以说是满芳绣坊的顶梁柱,要是她走了,绣坊接的那些绣活可怎么办。 周掌柜好言相劝,可是白绣娘一改往日的温和,表现得异常坚定,非走不可。 事情到这个地步,周掌柜已经看出来了,白绣娘大约是找到了下家,不然态度不会这么坚决。 他索性直说道:“这府城除了满芳绣坊,还有哪家绣坊出的工钱能有八百两这么多,白绣娘你不要被人骗了。” 白绣娘淡淡道:“周掌柜这话说差了。难道我一辈子只能做个绣娘吗?” “这话是什么意思?” 白绣娘道:“没什么意思,我只是觉得在满芳绣坊待腻了,想换个干活的地方。” 周掌柜从来没想过性情温和的白绣娘,会有这么坚决的时候。 眼看对方已经留不住了,周掌柜也只能放手让人离开。 白绣娘等账房结算完工钱后,便收拾好包袱走了。 几个绣娘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等白绣娘走后,便来找周掌柜。 “周掌柜,黄老太太前日刚定了一件绣屏,指定要白绣娘来绣。还有俞家大太太寿宴时要的祝寿图,也是指定要白绣娘。” “这个白绣娘走了,那些绣品怎么办?” 周掌柜本来也在发愁此事,听这些绣娘们这么一说,心里更烦,皱眉道:“我知道了。你们先回去干活!” 打发走几个绣娘,周掌柜想了又想,总觉得这事应该告诉给东家。 陶家的内院,黄夫人正在逗弄孙子,听到周掌柜求见,便让他去见陶老爷。 底下人道:“老爷出去了,所以才来回夫人。” 黄夫人便让人把孙子抱下去,然后请周掌柜进来。 满芳绣坊的事情一直都由周掌柜打理,因为陶老爷对周掌柜很信任,黄夫人对周掌柜也多了几分看重。 等周掌柜进来,黄夫人一边让人上茶,一边寒暄了几句。 周掌柜说了几句客套话,便提起了自己的来意。 “白绣娘。”黄夫人道:“好好的她怎么会想着离开绣坊?” 周掌柜道:“这个我也不知道,大概猜到应该是某个绣坊出了大价钱,所以白绣娘才坚决要走。” “既然她要走就让她走!”黄夫人对此并不在意,“擅长苏绣的绣娘多的是,以后再请个绣娘就是了。” 周掌柜一听就知道黄夫人不明白事情的重要性,便解释道:“擅长苏绣的绣娘是不少,可是要再找到一个像白绣娘这样技艺精湛的绣娘,就要难得多了。” “起码府城能与白绣娘比肩的,也只有霓裳绣坊的那位沈绣娘。除了沈绣娘,其他人的技艺都比不过白绣娘。” 黄夫人皱眉道:“府城找不到,其他地方也找不到吗?江南那么多刺绣名家,随便请来一个就是了。” 周掌柜道:“可是就算现在就去请,时间上也来不及啊!等请来的绣娘到府城后,最早也是年后了。” 马上就是冬天了,哪个绣娘会在这时候连年也不过,就抛家舍业地跟他们来府城。 黄夫人想想也是,便道:“那就先让绣坊的几个绣娘顶着,怎么也要支撑到年后。” “可是黄家、俞家几家要的绣品,都指定要白绣娘来绣。”周掌柜为难的就在这里,“绣坊的其他绣娘,暂时还顶替不了白绣娘。” 黄夫人提出一个解决办法,被周掌柜驳回一个。几次下来,黄夫人也恼了,“当初是谁聘的白绣娘,为什么不签个长约,反而签什么短约,让对方想走就走。” 周掌柜看出黄夫人动了气,低声道:“这事是我的不是。可白绣娘当初来满芳绣坊的时候,第一个要求就是有朝一日她想走的时候,绣坊不能不放人。” 黄夫人便把满腔怒气发泄到了白绣娘身上,“以后绣坊再聘绣娘,一定要签上十年以上的长约,不然她们想走就走,绣坊的生意还要不要做了。” 周掌柜没有说话,其实绣坊里聘的那些绣娘,几乎没有什么长约。因为刺绣费眼睛,有不少绣娘在刺绣的过程中用眼过度,有些人甚至会患上眼疾,再也不能绣东西。 而如果签长约的话,绣坊就不能打发这些人,所以绣坊一般都是一年一年的续约。 只要绣娘们的眼睛出了问题,绣坊随时都可以撵人。 不过这件事,周掌柜没法跟黄夫人细说,而且看对方目前的反应,估计也听不进去。 他不由在心里暗暗叹息一声,看来这件事,也只有等陶老爷回来再定夺。 周掌柜等了一个多时辰,才等到归来的陶老爷。 陶老爷听完这件事后,当即就让人去打听,到底是谁挖走了白绣娘。 白绣娘收拾好东西就去了霓裳绣坊,当时很多人都看到了。 陶家的人一打听,就打听到了真相。 陶老爷听说是霓裳绣坊挖走了白绣娘,不由纳闷道:“我们与霓裳绣坊一向无冤无仇,他们为什么要挖我们的墙角?” 陶老爷说完,忽然想到什么,问道:“霓裳绣坊的东家是谁?” 周掌柜这个时候才开口道:“霓裳绣坊的东家是沈娘子。” “你说霓裳绣坊的东家就是卫宴娶的那个沈秀?” 周掌柜点点头。 陶老爷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继而皱眉道:“可是思谦的事情早已经了结了。就算他们夫妻要报复,怎么前段时间没有一点动静,偏偏不早不晚在这时候给我们使绊子,这中间肯定有事。” 陶老爷想了想,觉得多半是黄夫人做了什么事,才引起沈秀的报复,便让人把黄夫人身边的丫鬟叫来。 果然丫鬟吐露道:“夫人曾让人散播传言,说是卫举人不参加明年的会试,是因为自身的才学完全配不上解元的身份。” “糊涂!”陶老爷一听就怒了,“你去把夫人给我叫来,就说我有话要问她。” 第376章 丰厚的嫁妆 黄夫人刚到外书房,就被陶老爷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你招惹那个卫宴做什么?”陶老爷道:“难道你不知道他和秦知府交好吗?好好的日子,你放着不过,非要拉着整个陶家给你儿子出气吗?” 周掌柜已经避出去了,书房只有他们夫妻二人。 黄夫人从来没被陶老爷这么骂过,面子上有些过不去,涨红着脸道:“我给儿子出气怎么了,要不是他,思谦也不会背井离乡,连家也不能回。” 陶老爷道:“你儿子不能回家,是他自作自受。怎么他算计卫宴,他还有理了?” 黄夫人理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陶老爷道:“现下好了。你四处散播卫宴的才学名不副实,他媳妇便来我们绣坊挖人。” “什么,白绣娘是她挖走的?”黄夫人有些坐不住了。 陶老爷道:“这事就当我们花钱买个教训,以后你不要再招惹他们夫妻了。” 黄夫人有些不服气道:“就算那卫宴与秦知府交好,可秦知府又不能一辈子都待在府城。将来等秦知府离开,我一定要把这个亏讨回来。” 陶老爷道:“我看你还是没有明白我是意思。不管秦知府离不离开,我都不许你招惹卫宴他们。卫宴年纪轻轻就考上了举人,将来必定是会入朝为官的。你这时候招惹上他,对你儿子将来的前途没一点好处。” 陶老爷想得很远,卫宴能得秦知府看重,又被孟老先生收为关门弟子,才学是不用说的,说不定他的前途还在自家儿子之上。 所以陶老爷宁可忍下这口气,也不愿给儿子多添一个政敌。 陶老爷提到儿子的前途,黄夫人这才不吭声。 在陶老爷的劝说下,黄夫人终于打消了秋后算账的心思。 至于白绣娘走后的那一摊子事,陶老爷直接交给了黄夫人,让她去那些人家说清楚。 黄夫人一辈子好强,可是这次为了自家的绣坊,也只能硬着头皮去黄家和俞家,说了白绣娘离开的事。 黄家和俞家都是陶家的姻亲,看在黄夫人的面上,他们倒是没说什么,只说既然白绣娘走了,那单子交给其他绣娘也行。 尽管这两家姻亲都没说什么,可黄氏自觉丢了脸面,自己把自己气病了。 沈秀既然敢挖满芳绣坊的墙角,自然准备了后手,只是等了两天,却没打听到陶家有什么动静,反而听说黄夫人病了。 莫不是被自己气病了? 沈秀刚想到这里,白绣娘提着个食盒走了进来,说是周掌柜派人送来的。 沈秀听到盒子,心中一动,再揭开盒子,只见里面装着一道荷花酥点心。 白绣娘还纳闷道:“周掌柜好好的送这道点心做什么?” 沈秀笑道:“我知道了。满芳绣坊不会找我们的麻烦了。这盒子的谐音就是和,还有这荷花酥,已经说明了周掌柜和陶家的意思。” 能够以和为贵,当然最好不过。 只是沈秀觉得黄夫人可没有这么大的度量,多半是那位陶老爷做的决定。 自此,沈秀与满芳绣坊的事情就告一段落,坊间也没了关于卫宴的传闻。 而霓裳绣坊有了白绣娘的加入,生意又上了一个台阶。 绣坊内有白绣娘和郭算盘坐镇,外有荣泰拓宽生意。 沈秀也就把大部分心思放在了家里的几个孩子上。 时间不知不觉地就到了第二年的春天。 孟老先生老早就想带着卫宴出去走走,一方面是想让卫宴增加些见识,另一方面则是记挂着孟老太太托付的那件事。 沈秀静极思动,也想跟着去京城一趟。 只是秦娘子托人捎信过来,说是三月份就会来府城。还有槐花的婚期也快到了,加上绣坊的好些事,需要沈秀拍板。 沈秀只能先送走孟老先生和卫宴,打算办完槐花的婚事,再出发去京城。 而秦娘子本来去年冬天就该来的,但是却被事情耽搁住了,因此才拖到这个时候。 槐花的婚期临近的时候,黄子彦每次来给孩子们上课,孩子们都会故意问他成亲的事。 往往这时候,沈二郎带头闹得最凶,最文静的是瑜哥和栓子。 瑜哥过年的时候,回家住了半个多月。等到过了正月十五,便又被郑夫人送了过来。 卫宴临走的时候,本来想把瑜哥送回去的。可瑜哥宁可跟着黄子彦读书,也不愿意回巡抚衙门。 瑜哥来了宅院的变化,卫宴也看在眼里。如今瑜哥的笑容不仅比往日多,还在这里有了不少玩伴。 卫宴到底没忍心把他送回去,只说自己会尽快回来,让他跟着黄子彦好好读书。 瑜哥和栓子都不是什么刺头,从书房搬到学堂后,和其他人相处的也挺好。 唯独让人操心的是,沈二郎与阿壮仍是有些不对付,不过有沈秀严加管束,他们明面上还维持着一层客气,可是私下里不免有些小矛盾。 不过当沈二郎带头起哄的时候,阿壮也趁势喊了几声。 黄子彦被他们闹了个大红脸,刚好沈秀过来跟他商量成亲的事宜,看见沈秀来了,孩子们才安静了一些。 黄子彦微红着脸,让孩子们先背诵昨天教的诗文,便和沈秀出去了。 沈秀要和黄子彦商量的是嫁妆的事情。 槐花虽有哥嫂,可早已不来往了。沈秀也没打算请他们过来,自己一个人就可以代表槐花的娘家人。 霓裳绣坊的生意不错,沈秀的手头很宽绰,加上槐花里里外外帮了她不少忙,沈秀自然要为她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 除了一套柳木家具和各种生活用具外,沈秀还陪送了几十亩田地。 当着黄子彦的面,沈秀半开玩笑道:“槐花在府城虽然没什么亲戚,可她也不是没有娘家人的。将来你要是对她不好,我可不会放过你。” 黄子彦当即表态说,自己将来肯定会好好待槐花的。 沈秀道:“那就好。后天就是你们成亲的日子了,我打算给孩子们放几天假,也让他们松快一下。” 黄子彦当然不会拒绝,沈秀正要问他等成亲后,要不要再给他几天假时,柔娘过来了。 “沈娘子,外面来了个姓秦的妇人,说是碧莲的母亲。” 秦娘子,沈秀心里松了口气,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她来了。 第377章 出发去京城 秦娘子来的时候,才是二月下旬。 春寒料峭,这几天又是倒春寒,秦娘子却只穿着薄薄的夹袄,打扮得异常利索。 沈秀见到对方时,还有些认不出来,当初她在路上偶遇秦娘子的时候,对方重伤在身,一脸的病相。 而现在的秦娘子已经养好了伤,整个人神采奕奕,看见沈秀进来,便站起了身。 “这些日子,让沈娘子久等了。”秦娘子有些抱歉的说道:“本来我去年秋天就打算动身的,只是师门出了点事情,所以才耽误到现在。” 沈秀笑道:“也不算久等。我知道秦娘子是个重诺之人,不能来府城,肯定是有原因的。” 秦娘子得到她的体谅,便松了口气:“沈娘子不是外人,这话说给你听也没什么。我们师门本来就人才凋零,所以师父这一去,掌门的担子就落在了我身上。有些事情,我不得不接手,所以才晚了几个月。” 沈秀对秦娘子说的门派和掌门一事很感兴趣,不过也知道她们江湖中人有很多讲究,有些事不便细问,只说若是将来有需要银钱的时候,可以找自己帮忙。 两人寒暄完,沈秀便让柔娘带秦娘子去见碧莲。 等晚上的时候,沈秀便替秦娘子办了场接风宴。 第二日就是槐花成亲的日子,沈秀带着孩子们,热热闹闹地把槐花送走了。 等到第三天,槐花回门,沈秀便问她,黄子彦对她好不好。 槐花羞涩地说好,沈秀就知道不用问了,看来槐花婚后的日子过得不错。 想想也是,槐花上面没有公婆,下面没有小叔子和小姑子,就只有一个大姑姐,还早已成家。 现在家里就只有她和黄子彦两口子,自然是过得简单又顺遂。 沈秀本来就打算等槐花成亲后,动身去京城的。如今看槐花过得不错,彻底放下了心。 正好秦娘子也来了,沈秀便安排去京城的事宜。 从府城到京城,路远迢迢,沈秀不想把孩子们都带去,想了又想,打算只带碧莲和柳儿去。 碧莲刚和秦娘子团聚,沈秀自然不想把她们母女分开,而柳儿则是因为她那不明的身世。 哪知道沈二郎知道这个消息后,却跑来找沈秀,说自己也想跟着去京城。 沈秀没想过要带沈二郎去,便以读书要紧为借口拒绝了他。 这次去京城,不知道要多久,沈秀把家里的事情交给了柔娘,绣坊那边,则交给了郭算盘他们。 等到出发那日,沈秀带着碧莲和柳儿上马车时,大丫一脸的恋恋不舍,沈二郎则一脸的不开心,其他人倒是没什么太大反应。 沈秀只是一笑,慢慢放下了车帘。 从府城去京城,比府城到省城的路还要远得多。 先前几天,大家都还有出门的兴奋。后来坐马车都坐得腻了,尤其遇到颠簸的道路,人坐在上面,简直是难受得很。 因此十天不到,沈秀和柳儿都瘦了一圈。 秦娘子和碧莲还好,整个路程从来不见她们抱怨,也不说苦。 这样赶了十几天的路,越来越临近京城,官道才好走了许多,马车也不再颠簸。 旅途无聊,秦娘子有时候会讲些江湖上的事情,还有些京城的事。 沈秀从来没到过京城,便问了很多有关京城的事情。 秦娘子在京城做过大户人家的女护卫,当时碧莲也跟在她的身边,不过碧莲当时年纪小,很多事情都没什么印象了。 碧莲道:“我只记得有次皇上出巡,街上到处都是人,差点把我和娘挤散。” 提到当今皇上,沈秀便问道:“圣上今年多大年纪,有五十岁吗?” 秦娘子道:“我离京的时候,圣上正是春秋鼎盛的时候,如今差不多是这个年纪。” 当今圣上的年号叫做建元,人们也多以建元称呼这位皇帝。 听秦娘子说,建元帝是十二岁就登基为帝,如今已经做了三十多年的皇帝,算得上是一位明君。 建元帝有两个皇后,第一个皇后,生了一儿一女,儿子还被册立为了太子。 只是先皇后死得早,而太子在弱冠后没多久,也因病去世了。 第二个皇后是原来的贤妃扶正的,这位继后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是四皇子,小儿子是六皇子。 而除了继后,后宫最得宠的就是丽妃了。丽妃只生了一个儿子,就是二皇子。 除了继后和丽妃,建元帝还有很多妃子,这些妃子给他生了十来个皇子。 不过最有存在感的也就是二皇子和四皇子。 太子在世时,因为身份使然,二皇子和四皇子就算再对储君之位有想法,也只是把这个念头深藏在心里。 可自从太子离世,二皇子和四皇子都盯上了储君的位子,因此便开始了明争暗斗。 四皇子是仗着皇后所出,觉得这个储君之位迟早是自己的。 而二皇子占了个长字,觉得自己比四皇子年长,比他更有资历。 只是不管他二人怎么明争暗斗,建元帝却迟迟不定下储君的人选,这让有些朝中大臣也不由得站成了两队。 当然朝中的这些局势,秦娘子自然不清楚。 沈秀是在秦娘子说了大概的情况后,加上卫宴跟自己说过的一些事,笼统得出了这么一个结果。 朝中大事,说到底和沈秀没什么关系,不过她对九姑娘所嫁的六皇子很感兴趣,便多问了几句。 秦娘子道:“六皇子天潢贵胄,听说与建元帝长得很像,所以很得建元帝的宠爱。另外六皇子与他的四哥关系很好,兄弟俩在宫外的府邸是挨在一起的,娶的也都是谢家的姑娘。” 听秦娘子提到谢家,沈秀想起自己的义兄。 “那秦娘子可知道京城的罗家?” “当然知道。”秦娘子道:“罗家也是京城数一数二的人家,只是不如谢家高调。” 沈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她曾听罗恭说过离京的缘由,说是为了反抗家里给定的一门婚事,所以才跑到了槐安县。 上次在省城遇到罗恭,沈秀还听对方提过,说家里已经不再逼他成亲了,说不准什么时候,他就会回京看看。 若是罗恭这个时候回京就好了,沈秀若是在京城遇到什么事,还能求他帮忙。 九姑娘是好,可她已经嫁到了皇家,皇家规矩大,自己要见她没那么容易,她出来也难。 只是沈秀觉得未必能这么凑巧。 不过她心里还抱着一丝希望。 第378章 遇到碰瓷的 虽然想过京城作为国都,繁华程度肯定是在省城之上的,但是当看到京城那高大气派的城墙,还是给了沈秀很大的震撼。 尤其越临近城门,沈秀越能感受到独属于京城的华贵与肃穆。 透过车帘,沈秀能看到路上有不少装饰华贵的马车,看得出,这些乘坐马车的人非富即贵。 尽管通往城门的官道有些拥堵,可是所有马车都规规矩矩地在排队,就连乡下的平民排队进城的时候,也都安安静静。 这让沈秀充分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天子脚下。 轮到沈秀乘坐的马车进城时,城门口处的守卫,仔细检查了一下他们的路引,方才放行。 沈秀和柳儿都是第一次来京城,等进入城内后,看什么都很新奇。 秦娘子就在旁给他们介绍京城有名的景点与店铺。 说完这些景点与店铺,秦娘子便问沈秀,接下来他们要住在哪。 沈秀道:“我想先去找相公的大师兄。我和相公说好了,等我来京城后,便会去那里寻他。” 卫宴的大师兄谭明,住在城西的甜水胡同。 据说甜水胡同的得名是因为附近有一口甜水井,这里距离皇城不近不远,环境也不错,所以这一片居住的人大多是四品以下的文臣。 沈秀找到谭明的家里时,谭明已经上衙门去了。 他的夫人余氏出面亲自接待了沈秀。 余氏相貌平常,可是人很温婉可亲,拉着沈秀问长问短。 “你大师兄回来就对我夸你,说你这位弟妹又贤惠又能干,就连孟老先生都最爱吃你做的点心。” 沈秀笑道:“当不得大师兄的夸奖。那些点心,只是我自己瞎琢磨的。倒是我听大师兄说,师嫂才能干呢,不仅做得一手好针线,就连家务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余氏谦虚道:“我哪比得上弟妹,听说你的绣技在府城是出了名的。” 沈秀笑道:“府城是小地方,比不得京城。不过我这次来,倒是给师嫂带了两件小玩意。” 那两件小玩意装在锦匣里,余氏打开一看才知道,沈秀口中的小玩意乃是两方绣工精致的帕子。 余氏赞叹不已,她没想到沈秀的绣技竟然这么出众,这样做工精致的帕子,她还是第一次见。 沈秀道:“师嫂要是觉得这绣工还过得去,就留下来!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余氏本来不好意思收的,毕竟这帕子价值不菲,不过沈秀的话说在前面,要是不收好像看不上这绣技似的。 反正大家不是什么外人,余氏犹豫了一番,也就收了下来。 过后沈秀问起孟老先生和卫宴的行踪,余氏便道:“孟老先生带着四师弟去了城外的文清书院。这文清书院的山长,早年还是孟老先生的同窗,当初你大师兄和三师兄都曾在文清书院待过。” “不过他们都比不过四师弟,听你大师兄说,文清书院的山长见到四师弟后,喜欢得很,要不是四师弟已经拜在了孟老先生门下,只怕这位山长就要收四师弟为徒了。” 余氏道:“所以你不用担心四师弟和孟老先生,他们在文清书院过得挺好的。” 沈秀听说卫宴和孟老先生已经有了落脚点,便放下心来。 至于卫宴得文清书院山长青睐这件事,沈秀并不意外。 事实上,卫宴一直都有贵人缘,不管是以前的陆老爷,还是后来的秦知府和孟老先生,都算是他的贵人。 既然已经知道了孟老先生和卫宴的下落,沈秀便提出了告辞。 余氏还想挽留她在自己家住下,沈秀很委婉地拒绝了。 谭明一家现下住的这所宅院并不是买来的,而是租来的。 京城的物价要比其他地方贵很多,谭明的俸禄本来就不多,还要供养一家子,因此租来的这座宅院只有两进。 沈秀不想给余氏添麻烦,同时也知道自己这里有四个人,房间绝对是不够的。 余氏没有勉强,然后亲自把沈秀送了出去,看着她离开才回家。 马车一离开甜水胡同,沈秀便问秦娘子,在京城租一座宅院要多少钱。 秦娘子道:“我离京的时候,租个普通的宅院,一个月就要五两银子。这么几年过去,也不知道这租钱涨了没有。” 沈秀还在犹豫是去客栈住还是租个宅院住,马车忽然一下子停了下来。 马车停得太急,沈秀旁边坐着的柳儿险些要撞到车壁,幸好被秦娘子拉了一把。 沈秀还没来得及问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先听到了一阵吵嚷声。 秦娘子让沈秀先不要出去,自己下去看了看,原来是车夫不小心撞到了一个年轻小伙,如今那年轻小伙就躺在地上,不依不饶非要车夫赔钱。 车夫却说这个年轻小伙不看路,要不是他一头撞上来,自己驾着的马车也不会撞到他。 秦娘子一看这架势,就知道他们是遇到碰瓷的了。 她隔着车帘,低声跟沈秀说了几句:“我看这人像是京城的地痞流氓,如今躺在地上不起,无非是想讹我们银子。” 沈秀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给他十两银子,让他走!” 秦娘子从沈秀这里接过十两银子,便交给车夫,让他赶紧把人打发了。 车夫尽管心里忿忿不平,可也知道这里不比府城,便把银子拿了过去。 哪知道年轻小伙看都不看一眼,就冷笑道:“怎么,十两银子就想把我打发了?” “那你想怎么样?”车夫压着怒气问道。 年轻小伙道:“你们撞到了我的右腿,这一下说不准就骨折了。骨折可是要花不少医药费的,十两银子哪够。” “那你要多少钱?”秦娘子走过来问道。 年轻小伙瞥了她一眼,轻飘飘道:“怎么也要一百两银子!” “一百两银子,你好大的口气!”秦娘子走到年轻小伙面前,“我可不是什么外地人,京城的物价是贵,可是十两银子也够医治骨折了。再者,我看你的腿根本就没有事。” 秦娘子说着话,直接就用脚尖踢了下他腿上的穴位,那年轻小伙不受控制地从地上跳了起来。 这一跳,围观的百姓都嚷道:“原来这人真是碰瓷的。” 那年轻小伙却是个无赖,直接又坐回了地上,非说秦娘子刚才踢中了他的要害,他现在疼得更厉害了。 眼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沈秀在马车里有些坐不住了。 她让碧莲看着柳儿,自己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以秦娘子的武艺,制服一个无赖完全不费吹灰之力,可是这里是京城,严禁打架斗殴,一旦被巡逻的士兵看见,都要按律例处罚。 所以秦娘子面对这个碰瓷的无赖,才会束手束脚,如今看见沈秀从马车上下来,便自动站在了沈秀身后。 沈秀看了眼坐在地上的年轻小伙,冷声道:“既然你不愿意拿这十两银子走人,那就报官。别以为你是京城人,在顺天府认识几个衙役就可以为所欲为。我告诉你,我相公的二师兄是大理寺的人。他可不会任由你们胡作非为。” 尽管不喜欢赵毅的为人,可是为了打发眼前这个无赖,沈秀还是把赵毅搬了出来。 年轻小伙看着沈秀一本正经的神色,心里不由犯起了嘀咕。 还没等他说话,负责巡逻的两个士兵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二话不说,直接扣住了年轻小伙的手腕,拖着他就走。 年轻小伙还没喊冤,就被这两个士兵拖走了。 沈秀正觉得蹊跷,这两个士兵怎么连问都不问就把人带走了。 她还在纳闷,身前又多了一个丫鬟,“沈娘子,我们夫人有请。” “你认得我?”沈秀吃惊地问道,这丫鬟唤她沈娘子,显然是认得她的。 丫鬟笑道:“沈娘子跟我走一趟就知道了。我们夫人就在前面的珠宝阁。” 沈秀有些明白了,看来自己在京城遇到了熟人,那两个士兵也是那个熟人帮忙叫来的。 只是这个夫人是谁呢? 第379章 偶遇故人 沈秀跟着丫鬟走到一家珠宝阁,又进了珠宝阁的一个雅间,才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挑选首饰。 “怎么,几年不见,不认得我了?”温敏微微抬起头,看着愣住的沈秀笑道。 沈秀这才回过神,“夫人怎么在京城?” 她怎么都没想到,自己遇到的会是温敏。 温敏随手拿起一个玉镯道:“夫君要回京述职,我正好也想回京看看,没想到到京的第二天,就碰到了你。你怎么会来京城?” 这话说来就长了,沈秀简短地说了一下自己这几年的经历。 听到沈秀开了家绣坊,温敏赞许地看了她一眼,“当初我就觉得你这个人特别能干,你如今来京城,是不是想在京城开家绣坊?” 沈秀笑道:“一切都让夫人猜中了。不过我也知道在京城开绣坊不是件简单的事,所以这次来只是想探探路。” 温敏道:“在京城开绣坊,确实不是件易事。要么有背景,要么有人脉。不然光是那些地痞流氓,就够你头疼的了。” 沈秀没有做声,因为温敏的话恰好说到了她心里。 “其实你与其在京城开绣坊,还不如进织绣局。”温敏道:“我听说织绣局最近正在招揽绣娘,以你的绣技,加入织绣局应该不难。” 沈秀之前从彭老板那里听过织绣局的名声,知道织绣局汇集了全天下绣技最好的绣娘。 只是她没想过要在京城长住,除非卫宴将来考中进士,他们夫妻在京城定居下来,那时候才可以考虑进织绣局。 温夫人道:“这样也好。反正织绣局年年都要招人,晚两年加入也没什么。” 两人好久不见,说完织绣局的事,温敏又问了些她离开之后的事情。 当然温敏自己也说了些这几年发生的事情。 那年左县令任满以后,便被吏部评了个优等。 等左县令进京述职后,才知道温敏的尚书父亲虽然致仕了,可她的义兄韩良却进了吏部。 左县令当然是吃了一惊,过后对温敏的态度比从前更小心翼翼。 温敏只当什么都不知道,直到左县令亲自求她,说想要去南方历练几年,温敏这才找上了义兄韩良。 韩良对这个义妹当然没得说,左县令很快就收到了吏部的文书,因为上面有人,加上他的考核优良,所以被调任到了岳州做知府。 岳州地属江南,不仅民风不错,而且地理位置优越,所以这个岳州的知府一职是真正的肥缺。 左县令当然知道自己能获得这个肥缺,靠的是谁,过后这三年,不仅对温敏言听计从,在任上也是励精图治,所以三年以后,考核仍是优等。 “我家的这个男人,虽然有些花花肠子,可在大事上却是不含糊的。现在就连我爹也对这个女婿称赞不已,说他只要能一直这样保持下去,将来说不定还能做到巡抚的位子。” 温敏道:“这次我们述职回来,听我义兄的意思,显然是想提拔这个妹夫。不出意外的话,我们还会去江南。” “那我就先在这里恭喜夫人了。”沈秀由衷地为温敏感到高兴。 温敏笑道:“你不用急着恭喜我,以卫宴的才学,将来是一定能中进士的。将来等他入朝为官,若是想要外放,你便直接跟我说一声,我自会求义兄帮忙。” 沈秀没想到还有这意外之喜,忙先谢过温敏的好意。 温敏道:“你我之间不用这么客气。当年要不是你,我至今也不知道自己不孕的真相。如今我儿女俱全,说来还是多亏了你。” 温敏一直还记得当年的事,尤其前两年又添了个女儿后,越发感激沈秀当年的好心提醒。 沈秀还没来得及客套,温敏又问她现下住在哪,知道她想租个宅院时,温敏便道:“既然你在京城待不了多久,那就别花银子租什么宅院了。我名下还有家宅院,是当年出嫁的时候,爹娘给我的嫁妆,如今一直没有住人,只有几个仆从在那里看屋子。” “你要是不嫌弃地方狭窄,我现在就带你去。” 温敏说的宅院,不仅是在城西,而且离甜水胡同还不远。 沈秀看到那宅院的第一眼,就相中了它。 温敏还带着她在宅院里里外外转了一圈,“这宅院在我出嫁的时候重新收拾过,家具什么的一应都是齐全的。本来爹娘是想留我们在京城的,所以才陪送了这么一个宅院。只是夫君想要出去历练,所以这宅子至今也没住过人。” “你要是愿意就住在这里,也别提什么房钱,反正这宅子空着也是空着,还不如借给你住,也添点人气。” 沈秀本来就要提钱的,听到温敏这么说,才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宅子看好后,沈秀还记挂着秦娘子几人,便说要把她们接来。 温敏反正也是没什么事,便和她一起回了原来的地方。 秦娘子三人在路边等了许久,才等到沈娘子回来,自然一起迎了上去。 沈秀刚要把这三人介绍给温敏,就见温敏盯着柳儿看了几眼。 沈秀看在眼中,便特地把柳儿叫了过来,“这是我从慈幼局领养的孤儿,小名叫柳儿。柳儿,快给夫人问好。” 柳儿便大大方方地朝温夫人行了一礼。 温夫人虚扶了她一把,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几眼,便对沈秀道:“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你领养的这个柳儿,好生眼熟,只是想不起在哪见过。” 沈秀平静的笑笑:“夫人既然说眼熟,那肯定是见过的了。等夫人想起来再说!” 温夫人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只是觉得不是眼熟这么简单。 她又盯了柳儿几眼,这次终于想起来,不是柳儿看着眼熟,而是她见过的一个贵妇和柳儿生得很像。 那个贵妇不是别人,正是永定侯府的侯夫人。 只不过天下间,相似的人多了去了。 温敏只纳闷了一会儿,就把这个疑问抛到了脑后。 也因为事关永定侯府,温敏没有多说,只是临走时深深地看了眼柳儿。 第380章 永定侯府 温敏尽管没提什么永定侯府的夫人,可沈秀觉得,温敏一定是见过与柳儿相貌相似的人。 时至今日,沈秀越发确定,柳儿的身世一定不简单。 柳儿却没那么多想法,跟着碧莲在宅院里跑来跑去。 温敏名下的这座宅院,比谭家在甜水胡同的宅院还要宽敞一些。几个看管房子的仆从住在前院的倒座,而后院的上房和厢房都是空着的。 沈秀没住上房,带着柳儿住了东厢房。而秦娘子和碧莲则住在西厢房。 宅院的下人得了温敏的嘱咐,对待沈秀她们都很客气。 而温敏回到温家后,便去上房见母亲。 左县令这次来京城述职,本来是想住在温敏陪嫁的那个宅院的。 不过温敏觉得好久都没和爹娘见面了,所以他们一家人便住在了温府。 至于徐嫂子,左县令没敢把小妾也接到温府,而是在外面给她和孩子租了个宅院。 温敏回来时,温母便笑着问她:“你不是只去珠宝阁挑几件首饰吗,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路上遇到了一个故人,所以多说了会儿话。”温敏道,说完又欲言又止,“母亲,永定侯夫人今年多大了?” 温母道:“永定侯夫人应该有三十来岁!你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温敏道:“我今日见到一个孩子,长得与永定侯夫人十分相似。” “孩子。”温母道:“那孩子多大了?” 温敏道:“差不多有十来岁大。” 温母若有所思,想了一会儿问道:“那孩子与永定侯夫人长得有多像?” 温敏道:“几乎有九分相似。” 温母道:“你不说这事,我还想不起来。你这么一说,我忽然想起来。早年的时候,永定侯府好像丢过一个孩子,只是这事,知道的人不多。” “那这孩子?”温敏听到永定侯府丢过孩子,不由问道:“难道真的与永定侯夫人有关系?” “有没有关系,我们也不知道。”温母道:“不过既然我们见到了那个孩子,也不能装作没有这件事。明天你把那孩子接过来,让我看看。” “母亲要做什么?” 温母道:“我与永定侯的太夫人有几分交情,若是这孩子真与永定侯夫人生得十分相像。明日我就带着她去永定侯府见见太夫人。” 于是第二日,温敏便又来了宅院。 沈秀心里猜到了几分她的来意,果然温敏开口就说要把柳儿接过去玩一天。 “也不知怎么的,我对这孩子一见如故,所以想把她接过去玩一天,就是不知道你愿意不愿意。”温敏对沈秀道。 柳儿与永定侯夫人相似的事,谁也说不清楚,在事情没有得到证实之前,温敏也没有多说什么。 沈秀自然不会拒绝,只是叮嘱柳儿到温府要好好听温敏的话。 柳儿其实不大愿意去温府,毕竟那是个陌生的地方。她有心想让碧莲陪着自己去,可是却不好开口。 沈秀猜到了柳儿的心思,只是这事复杂得很,碧莲就算去了,恐怕也陪不了柳儿,所以她只是让柳儿好好照顾自己。 柳儿跟着温敏走后,沈秀的心里忽然有了些复杂的感觉。 一方面她希望柳儿能尽快找到自己的生身父母,另一方面她又有些舍不得柳儿。 而柳儿跟着温敏回到温府后,便被带到了温母面前。 温母仔仔细细端详了柳儿一番,便点头道:“的确是很相像。” 柳儿听得似懂非懂,不知道温母说的相像是什么意思。 她还在纳闷,温母已拉着她的手道:“好孩子,你今年多大了?” 柳儿道:“今年十一岁了。” “你父母呢?” 柳儿道:“我父母已经不在了。” 不在了,温母有些失望,若是柳儿的父母还在世,那么还能找他们问一下柳儿的身世。 柳儿本来就聪慧,温母又问得很直接,她不由猜想,难道自己的身世有什么不对吗? 接下来的事情,证实了她的猜想没有错。 温母问完话以后,就让丫鬟给柳儿换了身衣裳,从头到脚地把她打扮了一番。 打扮完以后,温母还仔细端详了柳儿一眼,“不错,人靠衣装佛靠金装。柳儿穿上这衣裳,再这么一打扮,真有点像大家闺秀的样子。” 温敏在旁也夸赞了几句。 柳儿有些害羞,还没等她说话,温母就说要带她去永定侯府。 “好孩子,你别怕。等到了侯府以后,什么话也没说,只管跟着我走就是。”温母怕柳儿怯场,提前叮嘱了一番。 不是她怕柳儿没见识,而是永定侯府是京城一等的勋贵人家,气派大得吓人,规矩也多。 柳儿长这么大,别说侯府,连温府这样的人家,也一次没来过,因此听到要去侯府,自然是很紧张的。 好在温母这个人很和蔼,一路上都在安慰柳儿,说永定侯的太夫人和夫人都很和气,要柳儿不要太紧张。 柳儿在温母的安慰下,心情也渐渐平静下来,等马车到了侯府,她便老老实实地跟着温母下了马车。 永定侯府的下人自然认得温母,忙上来迎接,又去通报太夫人。 很快,太夫人身边的心腹刘妈妈就亲自来迎接温母。 那刘妈妈本来没注意温母身后的柳儿,直到她们来到内院,刘妈妈无意间看到柳儿的相貌,不免愣了愣。 温母看在眼中,什么也没说,只是问太夫人这段时间好不好。 刘妈妈道:“太夫人这段时间迷上了兰花,前天还特地让人买来了一盆春兰,现下就放在太夫人的房里呢!” 她一边说话,一边还不动声色看了柳儿一眼。 柳儿仍是规规矩矩地跟在温母身后,一行人穿过一重又一重的院子,终于来到了太夫人的住处。 永定侯府的这位太夫人常年礼佛,一进房间,便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檀香。 刘妈妈将温母和柳儿带到内室,就见穿着宽大衣袍的太夫人正靠在软榻上,旁边还有个丫鬟在给太夫人捶腿。 整个房间除了捶腿的声音,几乎没什么动静。 柳儿受这里的气氛影响,不由多了丝紧张之意。 温母很快注意到了,便拉着她的手去给太夫人请安。 太夫人眼神不大好,认出了温母,却对着柳儿眯眼道:“这是谁家的孩子,长得挺可怜见的。” 第381章 母女相认 温母听太夫人问起,便笑道:“这孩子是我那三姑爷的一个表亲,如今还是第一次来京城。我看这孩子挺乖巧的,便让她陪我这个老婆子几天。正好我想起来,好长时间没给太夫人请安了,便来看看您。” 太夫人笑道:“难为你想着我。上次你送我的那本《法华经》,我还没想到要给你什么回礼呢!如今你来得正好,我得了一串檀香佛珠,据说还是一位高僧留下来的。” 太夫人说完便让人去取佛珠,回头看见刘妈妈盯着柳儿看,便问了一句。 刘妈妈借机在太夫人耳边低声几句。 太夫人道:“果真如此?” 刘妈妈点点头:“确实是很像。” 永定侯夫人正在处理府里的杂事,就听丫鬟们说,太夫人身边的刘妈妈来了。 “刘妈妈怎么来了?”永定侯夫人纳闷归纳闷,但还是把手头的事情暂时放下,然后让人请刘妈妈进来。 刘妈妈先给侯夫人问了好,便说太夫人请她过去一趟。 永定侯夫人道:“太夫人叫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太夫人一向礼佛,甚少会有事叫她过去,所以永定侯夫人有此一问。 刘妈妈道:“确实是有事情,而且还和夫人有关。” 这下子,永定侯夫人更纳闷了,太夫人那里会有什么事跟自己有关? 她试着想从刘妈妈这里套出些什么。 刘妈妈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最后只道:“夫人,只要您过去,一看就知道了。” 就这样,永定侯夫人带着一脸的不解,来了太夫人的住处。 当丫鬟掀起帘子,坐在温母下首的柳儿就见一个与自己生得十分相似的贵妇走了进来。 那贵妇看着约有三十来岁,皮肤白皙,五官如画,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一股高华的气质。 柳儿不知为何,一见到这个与自己相貌相似的贵妇,心里就生出一种亲切感。 而永定侯夫人就更惊讶了,她在进房间以后,就注意到了坐在温母旁边的柳儿。 柳儿的容貌与她十分相像,永定侯夫人看到她,就像是看到少女时候的自己。 世间怎么会有如此相像之人,除非她就是自己丢失多年的女儿。 永定侯夫人想到这里,不由自主地就朝柳儿走了过来。 “好孩子,你告诉我,你今年多大了,生辰是哪天?”永定侯夫人一把拉住柳儿的手,急切地问道。 柳儿看着眼前这个让她感觉亲切无比的贵妇,轻声道:“我今年十一岁了,至于哪一天生的,我娘说是十月初八,我爹则说是四月十二。所以我小时候,一年过两个生辰。” 十一岁,永定侯夫人眼前一亮,她那丢失的女儿,如今也刚好是十一岁。 只是柳儿怎么会有两个生辰,而这两个生辰和自己女儿的哪个都对不上。 永定侯夫人还想再问,太夫人则发话道:“老大家的,你先坐下慢慢问,别吓坏了孩子。”说完还对温母道:“我这儿媳妇早年丢过一个女儿,所以看到这孩子,便有些思女心切,还望你别见怪。” 温母当年不会见怪,她带柳儿来的目的,本来就是想让她们母女相认的。 现在看永定侯夫人情绪激动,温母就知道柳儿多半就是她那丢失多年的女儿。 温母便提醒道:“既然侯夫人丢过一个孩子,那孩子又与柳儿的年纪对得上。那侯夫人可还记得那孩子身上有什么胎记?” 侯夫人经这一提醒,想了想道:“胎记倒是没有。不过我记得阿芙的右胳膊上有个黑痣。” 柳儿听到这里微微一愣,好巧不巧,她的右胳膊上确实有个黑痣。可她分明是爹娘的孩子,又如何与这永定侯夫人有关系。 柳儿还没想明白,就被丫鬟请去了厢房,接着有个乳娘模样的人替她褪去衣衫,看见她右胳膊上的黑痣,便哭道:“我的姑娘啊,你终于被找回来了。” 接着,不等柳儿反应过来,就被永定侯夫人抱在了怀里。 那乳母一边擦泪一边道:“当年姑娘是吃我的奶长大的,我不会看错的。天可怜见,我的姑娘终于回来了。” 就这样,柳儿懵懵懂懂的就又有了个娘。 温府自然是回不去了。 温母临走的时候,还让她乖乖听侯夫人的话。 而永定侯夫人,好容易寻回丢失多年的女儿,自然对柳儿百般补偿。 柳儿就像是做梦一样,有了独立的院子,身边多了一堆丫鬟婆子。 可是到傍晚的时候,柳儿却再也坐不住了,非要回沈秀身边。 尽管永定侯夫人对她很好,可柳儿还是有些不安,总觉得回到沈秀那里才觉得安心。 永定侯夫人出面安抚也没用,柳儿只说要回家。 “好孩子,这就是你的家。”永定侯夫人温声道:“母亲知道你还不熟悉这里的一切,今天晚上母亲陪你睡好不好?” 柳儿本来想拒绝的,可是看见永定侯夫人微红的眼睛,就又心软了。 毕竟是母女天性,有了侯夫人的陪伴,柳儿的心里终于有了些踏实的感觉。 后面乳娘点了根安神香,柳儿便很快进入了梦乡。 永定侯夫人还在看着柳儿睡熟的样子,便听乳娘道:“夫人,侯爷回来了。” 永定侯今天一回府,就听说了失踪多年的女儿被找到的消息,等他来到柳儿的住处时,柳儿已经睡得很沉了。 侯夫人拉了拉他的袖子,“孩子刚睡着,你别吵醒她。反正人已经回来了,明天再见也不迟。” 永定侯这才看了眼女儿才离开,等回到正院,永定侯便迫不及待的问道:“阿芙是怎么找到的?” “今日我们能母女重逢,多亏了温尚书的夫人。”永定侯把事情从头讲来,“她说阿芙是自己三女婿的一个表亲,因为喜欢阿芙,便把她带在了身边。” “我看她是见到了阿芙,知道我们侯府丢过孩子,所以来特地把阿芙送来与我们相见。” “若是这样,我们得好好谢谢人家。”永定侯激动道:“还有收养阿芙的那家人,我们也得好好谢谢她。” “侯爷说的是。”永定侯夫人道:“我已经仔细看过了。阿芙手上并未有什么茧子,身上也没什么疤痕,收养她的人应该对她不错,这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是啊,夫人说得对。当年人贩子把阿芙拐走后,我就连做梦都会梦到阿芙吃不饱穿不暖的样子。如今她能平安长大,全靠老天保佑。” “所以明天我想让阿芙带我去见见那家人,一是当面谢谢他们,二来我也想知道阿芙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第382章 侯夫人上门 沈秀等了一天,也没等到柳儿回来。 傍晚的时候,温敏派人过来告诉沈秀,说柳儿原来是永定侯府的嫡出姑娘,如今已经留在了侯府。 这个消息让秦娘子和碧莲大吃一惊,只有沈秀没有太过吃惊。 她早猜到柳儿的身世不简单,在温敏派人把柳儿接过去的时候,就预想到了这个结果。 只是柳儿的身世比她所想的还要贵重,竟然是侯府的嫡女。 即便是嫡女,沈秀也没想过利用养育柳儿这两年的恩情,来攀上永定侯府这棵大树。 她想帮柳儿找到生身父母,也只是想让他们一家子团聚罢了。 不过沈秀没抱什么想法,倒是永定侯府很快就递过来消息,说是永定侯夫人要带着柳儿来见沈秀。 当天早上,沈秀便对着镜子好好地打扮了一番。 她从府城带来的首饰并不多,只挑了一件相对精致的簪子戴上。反正论身份,她是比不过永定侯夫人的,她这里最贵重的首饰,只怕在永定侯夫人那里什么也不是。 既然双方身份相差这么多,那就把自己打扮得体就行。 沈秀抱着这个念头,挑选衣裳的时候,也只选了一件素雅的丁香色夹衣。 这时候已经是三月底了,如果是在府城,沈秀多半已经换下了夹衣,改穿单衣加比甲。 不过京城比府城更靠北边,所以即便到了三月底,可春风还有些寒凉,穿夹衣也不觉得热。 在沈秀打扮好以后,秦娘子带着碧莲也来了。她们知道永定侯夫人要来后,也精心打扮了一番。 母女两个都有武艺在身,因此穿得比沈秀要薄,秦娘子脸上还上了薄薄的一层粉。 碧莲只是对永定侯有些好奇,秦娘子却知道永定侯是数得着的勋贵人家,因此不免有些紧张。 沈秀还沉得住气,怎么说,她也养了柳儿两年,永定侯府权势再大,也得顾念她对柳儿的恩情。 三人各想着各的心思时,永定侯府的马车终于到了。 沈秀带着秦娘子和碧莲等在门口,就见马车里面先下来了一个仆妇,然后才是柳儿和永定侯夫人。 短短一天不见,柳儿变化很大,穿着名贵布料做的衣裳,头上还戴了两朵名贵的珠花。 其中一朵珠花上镶嵌的红宝石,足有莲子大小,由此可见永定侯府的富贵。 而柳儿身后的永定侯夫人打扮得更为华丽,穿着缠枝牡丹金宝地锦做的衣裙,外面还披着孔雀羽穿珠彩绣的斗篷。 不过真正让沈秀惊讶的是永定侯夫人的相貌,几乎与柳儿生的一模一样。 永定侯夫人含笑看向沈秀,“你就是阿芙说的沈娘子!” 阿芙是谁,沈秀一时没反应过来,后来才想到这阿芙说的应该是柳儿。 她一边请永定侯夫人进去,一边客套道:“这是我们暂时落脚的地方,不到之处,还望侯夫人见谅。” 永定侯夫人也客气了几句,同时拉着女儿的手,跟着沈秀往里面走去。 路上,柳儿与碧莲不时挤眉弄眼。 这一切,都被永定侯夫人看在眼里。 昨晚柳儿睡得很早,今天早晨起来又忙着打扮,所以永定侯夫人还没来得及细问,柳儿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不过看到柳儿与碧莲的互动,永定侯夫人放下了心,觉得柳儿跟着沈娘子的时候,没受多少委屈。 沈秀把永定侯夫人一行人让进了宅院的花厅。 秦娘子亲自泡了壶热茶,依次奉给永定侯夫人和柳儿。 当茶杯端到柳儿面前时,柳儿还站了起来。 永定侯夫人看在眼中,觉得秦娘子的身份应该不是普通的仆妇。 秦娘子奉完茶水后,便给碧莲使了个眼色。 碧莲正要跟着秦娘子下去,永定侯夫人笑道:“阿芙在府里待了这么长时间,肯定也闷坏了,去找你原来的姐妹玩会儿!” 这个提议正好合了柳儿的心意,所以她高高兴兴的就跟碧莲她们出去了。 永定侯夫人看着柳儿走后,才把目光收回来,然后起身郑重地向沈秀行了一礼。 这个举动完全出乎沈秀的预料,她忙把对方扶起来道:“侯夫人,这可使不得。” 永定侯夫人道:“我这一礼,是谢过沈娘子你对柳儿的养育之恩,要不是你把柳儿带到京城,我们母女也不会相认。所以这礼,你受得起。” 对于永定侯夫人来说,感谢别人的方式有很多。如果是寻常的事,她大可以用金银财物来表示心意。 可沈秀做的事却是让她们母女得以相认,所以永定侯夫人觉得唯有亲自当面道谢,才能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意。 这礼行完以后,永定侯夫人便向沈秀问起柳儿这些年的经历。 沈秀没有隐瞒,说柳儿从小是被佃户养大的,后来养父母死后,就被人送到了慈幼局。 自己去慈幼局的时候,觉得柳儿这个孩子很机灵,便收养了她。 永定侯夫人静静地听着,柳儿的情况比她想的还要复杂。 不过多亏了这个世上还是好心人多一些,不管是当初养育她的养父母还是沈秀,这些人都把她照顾得很好。 沈秀还提起了柳儿在读书上颇有天赋的事情。 “当时我还觉得奇怪,她的养父母既然是佃户,怎么柳儿生得那么出众,而且读书天赋还那么好。现在想想,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这话变相是在夸柳儿的生身父母。 永定侯夫人微微一笑道:“阿芙大概是随了她的外祖家。侯爷喜欢舞蹈弄枪,平生最不喜欢读书。而我父亲在世的时候则是国子监的祭酒。” 原来如此,看来柳儿不仅相貌上随了永定侯夫人,连读书天赋也随了永定侯夫人。 两人说了会儿柳儿的事,都觉彼此间亲近了不少,没之前那么客气了。 永定侯夫人身份虽贵重,可她脾气随和,加上沈秀又养过她的女儿,所以她几乎没有什么架子。 这么说了会儿话,时辰已经不早了。 侯夫人便说府里还有事情,提出了告辞,只是在告辞之前,她一定要邀请沈秀去侯府逛一逛。 沈秀还想推辞,侯夫人却不由分说,一定要她明天过去逛一逛。 第383章 沈娘子的本事 柳儿走时,还有些恋恋不舍,只是她也知道,如今自己是永定侯府的姑娘了,因此眼神虽流露出不舍,可还是跟着永定侯夫人走了。 永定侯夫人带着柳儿走后,没一会儿,永定侯府就派人送来了很多东西。 这些东西既包括绫罗绸缎,又包括一些金银首饰。 沈秀作为绣娘,见过的布料不算少了,可有些名贵的绸缎,别说见过,她连听也没听过。 而秦娘子和碧莲更不用说了,她们看见那些绸缎和金银珠宝的时候,眼都晃花了。 沈秀大方地让她们挑选些喜欢的绸缎和珠宝。 秦娘子拉住碧莲道:“我们不要。这些东西是给沈娘子你的。” 沈秀笑道:“既然这些东西是送给我的,那就是我的东西了。现在我把东西送人,侯府那边也不会说什么的。” 她知道秦娘子不好意思要,便做主挑了几样绸缎和珠宝,硬是塞给她们。 而柳儿跟着永定侯夫人回到府里,便见永定侯夫人身边的大丫鬟迎上来道:“夫人,世子和表姑娘知道大姑娘找回来了,特地从西山赶了回来。” 柳儿还弄不懂世子和表姑娘是谁,永定侯夫人已露出笑容对柳儿道:“这下好了,我本来想等你大哥和你表姐回来,再介绍他们给你认识的。不想他们知道了消息,现在就回来了。” 丫鬟口中的世子,就是柳儿的嫡亲大哥,也是永定侯府的世子。 永定侯夫人只生了一儿一女,儿子四岁就被立为了世子。而女儿三岁那年走丢后,为了慰藉侯夫人的思女之心,永定侯把一房远亲的女儿接了过来。 这个表姑娘只比柳儿大一岁,自小在侯府长大,很得侯夫人的喜爱。 柳儿听到自己上面还有个大哥,府里还有个表姑娘时,眼睛闪了闪,不过她什么也没说。 而丫鬟禀告完以后,世子和那位表姑娘就过来了。 世子比柳儿要大上五六岁,生得与侯夫人有五分相似,不过眉眼还是随了侯爷,生得英俊挺拔。 而表姑娘则比柳儿大一岁,五官不及柳儿好看,只能称得上清秀。 柳儿刚打量完两人,表姑娘已经热情地走了过来,“我们在西山住了两天,就听说妹妹被找了回来。世子听到这消息,什么也不顾了,连夜就带着我们赶了回来。” 世子没有说话,只是朝柳儿微微笑了笑,看得出,他对柳儿这个失踪多年的妹妹是很关心的,只是不善言辞。 表姑娘却很活泼,拉着柳儿告诉她,他们这次去西山,是受六皇子的邀请去那边踏青的。 六皇子在西山那边新修了个别院,里面的花木都是从江南那边特地移栽过来的。 柳儿听着西山别院,还有六皇子这些字眼,眼里只有好奇,却没有露出羡慕之意,只是静静地听着表姑娘说。 倒是世子开口道:“那西山别院其实也没什么好玩的。要是妹妹想出去玩,明天我带你去马场。我的赤兔马前年生了个小马,刚好可以送给妹妹骑。” 柳儿听到小马,眼睛一亮,但继而摇了摇头道:“明天就算了,明天沈娘子要来。” “沈娘子是谁?”表姑娘问道。 柳儿道:“沈娘子是我的恩人,当初是她把我从慈幼局接出来的,后来知道我喜欢读书,还特地教我写字读书。” “怪不得我看妹妹一身的书卷气,原来喜欢读书。既然能教妹妹,那沈娘子的学问应该很好!”表姑娘道。 柳儿道:“沈娘子的学问其实并不算太好。她教我的那些东西,也是卫举人教给她的。卫举人是沈娘子的夫君,他很有才华,在乡试的时候还考中了解元。” 永定侯夫人本来只是静静地听着他们三个孩子说话,直到听柳儿说起沈秀的夫君,才问了一句:“你说沈娘子的夫君是个举人?” 柳儿点点头:“卫举人很厉害的,县试、府试,还有乡试,都是第一名。就连巡抚的公子也跟着他读书。本来我也想让卫举人教我,不过沈娘子说我不用考科举,所以只让我和其他人跟着黄先生读书。” 永定侯夫人原本以为沈秀只是普通家庭出身,如今听到她的夫君是举人,才对沈秀多了些了解。 “为什么卫举人会教巡抚公子读书,是不是因为要挣取束修?”永定侯夫人又问了一句。 柳儿道:“那倒不是。瑜哥是主动要求跟着卫举人读书的。而且沈娘子名下有家绣坊,根本用不着卫举人挣钱。” 说到绣坊,柳儿不免向众人显摆,沈秀让人做的那些蚕丝夹袄如何轻薄,绣坊的生意如何好。 表姑娘听了一会儿,便觉得没意思,然后看向世子,世子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低着头沉思。 倒是侯夫人听得津津有味,不只是因为捧柳儿的场,而是她没想到沈秀还有这份本事。 等柳儿说完,侯夫人便问道:“依你说来,那用蚕丝做成的夹袄,真的卖的很好?” “确实是如此。”柳儿道:“这次来京城的时候,我们还带了几身蚕丝做的夹袄。之前我换下的那件夹袄,里面缝的就是蚕丝。” 侯夫人便问丫鬟们道:“阿芙换下的夹袄在哪?” 丫鬟们都说那夹袄已经收了起来。 侯夫人便让丫鬟们把夹袄取来,还对柳儿道:“若是那夹袄真的有你说的那么好,那我倒是可以和沈娘子谈一笔生意。” “什么生意?”柳儿问道。 侯夫人道:“你不知道,咱们侯府在这京城也有不少产业。其中就有家绣坊,只是这两年经营不善,绣坊不仅没挣什么钱,反而亏了不少。” “明天沈娘子过来,我可要好好跟她取取经,问她怎么才能把绣坊经营好。还有那蚕丝夹袄,若是真的有你说的那么好,我就从沈娘子手里多买些回来,这样也能让绣坊的生意好一些。” 第384章 侯府做客 沈秀来侯府的时候,本来想把秦娘子和碧莲也带去的。可是秦娘子知道侯府这样的人家规矩大,而自己和碧莲又都是散漫惯了,便不想给沈秀添乱。 没办法,沈秀只能一个人去了永定侯府。 对于沈秀要来侯府做客这件事,永定侯夫人早就张罗好了,下面的人也被嘱咐过。 沈秀刚到侯府,就有管事妈妈亲自迎接,等到了二门,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女和柳儿带着一大堆丫鬟婆子也迎了上来。 管事妈妈替少女介绍道:“这是我们府里的表姑娘。” 表姑娘朝沈秀大大方方一笑:“本来夫人是让阿芙妹妹来迎沈娘子的,我好奇之下跟了过来,沈娘子不会嫌我唐突!” 沈秀当然说不会,同时看了柳儿一眼。这个表姑娘的态度这么落落大方,显然是从小养在侯府的。 如果柳儿一直没回来也就罢了,她可以继续安安稳稳地留在侯府。可如今柳儿回来了,即便侯夫人没想过要送走这位表姑娘,可是侯夫人对待亲生女的态度总是不一样的。 沈秀觉得私底下应该提醒柳儿一下,不然将来被这表姑娘算计了也不知道。 柳儿还不知道沈秀的心思,只亲亲热热地拉着沈秀,一边走一边给她介绍侯府的景致。 永定侯府传到如今的永定侯,已经是第五代了。 经过五代人的整修,整个永定侯府既庄严大气,又处处都透着豪华与精美。 沈秀一路走来,看得目不暇接,尤其是春天已至,花圃里的一些花都开得正好,给侯府添了几分活泼与生机。 而侯夫人的住处,也种了许多花木,其中还有两株玉兰树。 一行人走到院子里,只见雪白的玉兰花落了一地,空气中也飘着淡淡的玉兰花香。 表姑娘道:“夫人最喜欢玉兰花了,每当玉兰花开放的时候,都不忍心让下人们把落花扫走。听说宫中的皇后娘娘也很喜欢玉兰花,御花园中栽种最多的也是玉兰花。” 巧得很,沈秀也很喜欢玉兰花。 她下意识地忽略了表姑娘的显摆之意,只是望着枝头上的玉兰花微微一笑。 表姑娘看了眼柳儿,又看了沈秀一眼,也是淡淡一笑。 她现在知道柳儿为什么不羡慕她所说的那些别院了,原来柳儿是受沈秀影响,不怎么在乎外物。 她不由收起了几分轻视之心,跟在两人后面,进了侯夫人住的上房。 侯夫人为了能让沈秀自在一些,并没有摆什么排场,穿的也是家常衣裳。 她热情地招呼沈秀在自己身边坐下,又让人上茶水和点心。 侯府的茶水和点心都是上好的,不过侯府规矩大,沈秀又是第一次来,不免有些拘谨。 那茶水再好喝,她也只尝了几口,至于点心,也只夹了一块尝尝味道。 侯夫人大概是看出了她的拘谨,便提出去园子里逛逛。 外面春光正好,沈秀跟在侯夫人后面,欣赏了一会儿美景,确实没那么拘谨了。 而侯夫人就在这个时候,提起了沈秀名下的那家绣坊。 “我听阿芙说,你把绣坊经营得很好,同时还用蚕丝做成夹袄卖给客人。” “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沈秀道:“那蚕丝夹袄,也只是我一时心血来潮想出来的。” “这里没有外人,你不用这么谦虚。”侯夫人笑笑道:“那蚕丝夹袄,我还让阿芙拿来让我看了看,确实是轻巧又暖和。” 侯夫人不会无缘无故一再提到那蚕丝夹袄,沈秀听到这里,也琢磨出一点意思来,便听着侯夫人继续往下说。 “其实我们侯府在京城也开着一家绣坊,只是生意不大好,连着两年亏损。” 侯夫人说到这里,便朝沈秀看来,“当然侯府不只这点产业,我们也不指着那一家绣坊过日子,只是老这么亏损下去,也不是办法。” 对方虽然说得很委婉,但沈秀还是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也知道这些上位者,不喜欢把话说得太直白,尤其是有求于人的时候。 沈秀本来没想过要攀上永定侯府这棵大树,这次过来做客,也是为了柳儿。 可是如今侯夫人既然提到了自己这边有难处,那这自然也是个机会。 毕竟相比起养育柳儿的恩情,让侯夫人对自己另眼相待,沈秀更愿意用自己的真本事与对方合作,来达到双赢的目的。 “按照夫人所说,绣坊是在这两年开始亏损的。那夫人有没有找掌柜问过原因?”沈秀认真地问道。 既然要帮侯夫人解决这个问题,那自然是要过问一下绣坊的经营情况。 侯夫人道:“我也曾经问过。吕掌柜告诉我说,以前绣坊全靠两个苏绣绣娘撑着,后来这两个苏绣绣娘,一个被其他绣坊高价挖走,一个则年纪大了回了江南。自她们走后,绣坊的生意就一日不如一日了。” “那这位吕掌柜为何不再花高价,请两个绣技精湛的绣娘呢?” 侯夫人道:“吕掌柜当然请过,只是绣技精湛的绣娘,请来一个就被人挖走一个,时间长了,吕掌柜也没了办法。” 沈秀想问,永定侯府这么大的爵位,怎么会眼睁睁看着对方挖人而不管,但仔细想想,能让侯府这么吃瘪,对方的势力肯定不在永定侯之下。 她识趣地没有追问,只是想了想道:“既然找不到绣技精湛的绣娘,那就只有寻一些新鲜的玩意了。” 侯夫人道:“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才问你那蚕丝夹袄的事。” “听说蚕丝夹袄在府城卖得很好,说不定京城的人也会喜欢。” 沈秀道:“侯夫人的这个主意当然好。只是府城离京城太远,就算现下派人回府城,这一来一回也要两个月。那时候,京城已经是初夏,用不着再穿蚕丝夹袄了。” 侯夫人想想也对,便问沈秀道:“那依你的意思该怎么好呢?” 沈秀道:“我名下的那家绣坊,可不只有蚕丝夹袄这一样新鲜东西。夫人只管把这事交给我,两个月以后,我肯定能让你们名下的绣坊挣得盆满钵满。” 第385章 六皇子府 沈秀从侯府回去以后,就给荣泰写了封信。 她老早就想把霓裳绣坊打造成后世的作坊,省城的四季绣坊是她发展出来的第一个代理商。 如今来了京城,想不到又多了永定侯府这个路子。 当然,沈秀能够搭上永定侯府也算是机缘巧合。 接下来,她该做什么做什么,并不因为于永定侯府有恩,就常常过去串门。 倒是永定侯府时不时地打发人送东西过来。 樱桃还未上市,永定侯府就打发人送了两筐过来,说是自家庄子上产的。 沈秀加上秦娘子碧莲才三人,根本吃不了那么多,便让人送了温敏一筐。 来人回来以后,还带了温敏给的回礼,一坛蜜渍的梅子,两罐上好的茶叶。 沈秀看见蜜饯梅子,记得九姑娘爱吃这个,方才想起来,自己进京这么多天,还没来得及去见对方。 九姑娘当时曾给了沈秀一支簪子做信物,这次沈秀来京,当然带在了身上。 只是那簪子到底是女儿家的东西,沈秀不能随随便便拿出来。 她打算先去六皇子府探一探,如果实在进不去,再找永定侯夫人帮忙。 六皇子的府邸靠近宫城,门口有好几层守卫。 沈秀看见那些守卫,就知道这正门难进,便沿着府邸的围墙转了一圈,走到了西角门。 这里当然不如正门守卫森严,沈秀说明了自己的来意,才有个家丁慢吞吞地去里面禀告。 过了好久,差不多有半个时辰的时间,里面才走出来一个管事妈妈。 这次沈秀拿出九姑娘给的簪子,那管事妈妈看过簪子,才点了点头,让沈秀跟着她进去。 刚去过侯府没几天,沈秀就又来到了更富丽堂皇的六皇子府。 当然六皇子府的豪华与精致,更在侯府之上。 这次没有人给沈秀介绍那些景致,来接她的管事妈妈沉默得很,沈秀也就沉默地跟在对方身后。 这样走了一刻钟时间,沈秀才走到了九姑娘待的住处。 九姑娘此时已经是皇家侧妃了,沈秀当然没那么容易见到她,经过一轮又一轮的通禀,等沈秀见到九姑娘时,已经是两刻钟以后的事了。 看得出,九姑娘,这个时候应该叫孟侧妃了,孟侧妃看到沈秀很高兴。 她坐在一把紫檀椅子上,看着沈秀给她行完礼,便让丫鬟扶对方起来,然后含笑说道:“我早就想有个人说说话了,今日门房那边说有人要见我,我就知道是沈娘子你。” 相比从前,孟侧妃整个人变得沉稳许多,说话也不像原来那样随便了,每说一句话都会停顿一下。 这让沈秀有些不习惯,不过也知道皇家比侯府的规矩更大,孟侧妃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肯定是受了不少礼仪方面的教导。 她还在感慨孟侧妃的变化,对方已经提起了府城的人和事。 听说孟老太太如今身子骨还好,孟侧妃才微微红了眼圈,“也不知道有生之年,我还能不能再见祖母一面。” 孟侧妃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又问了些孟老太太的近况,这才道:“王妃那边已经知道了你进来的事情,她还记得你会双面绣,所以也想见见你。” 六皇妃的住处就在附近。 孟侧妃一边走,一边嘱咐了沈秀几句。 “王妃是谢家的姑娘,从小饱读诗书,性子既贤淑又和气,很好相处的。待会儿,她要是问你什么,你不必有什么忌讳,有什么说什么就是。” 看得出,孟侧妃与王妃相处得不错,提起对方时,口中说的全是夸奖的话。 而六皇妃也确实如孟侧妃所说,相貌温婉,接人待物如沐春风,丝毫没让沈秀感受到来自上位者的压迫感。 六皇妃还记得沈秀绣的那双面绣帕子,正在夸她的绣技好,门口就有丫鬟禀告道:“王爷回来了。” 孟侧妃还没有来得及带着沈秀回避,六皇子已经大踏步走了进来。 他看见房中有生面孔,也是微微一愣。 六皇妃很快反应过来,微笑着向六皇子介绍道:“这是孟侧妃在府城的手帕交,这次来京城小住,便来看看她。” 六皇子听说是孟侧妃的手帕交,便朝对方看了一眼,笑道:“原来是阿九的客人。” 孟侧妃看六皇子心情不错的样子,便笑着问道:“王爷这么早回来,是不是找王妃有事?” 六皇子道:“那倒不是。四哥本来约了我去城外骑马,不过还没骑一会儿,就被宫里的人叫走了。” 碍于沈秀在,六皇子没有多说,六皇妃却猜到了什么,便让孟侧妃带着沈秀去园子里逛一逛。 两人离开后,六皇妃才问道:“父皇好好的叫四皇兄做什么?” “还不是二哥搞鬼。”六皇子无奈道:“他为了那个位子,连兄弟情义都不顾了。四哥底下的人不过办差的时候出了点小错,他就揪着不放,如今还联络了几个御史弹劾四哥,说四哥任人唯亲。” 六皇子叹了口气:“四哥本来还念在兄弟的份上,有些事能忍就忍了,可是这次的事情,他做得太过分了。我看四哥不打算再忍下去了。” “这段日子,你少进宫,府里的人也要约束好。”六皇子道:“这风雨马上就要来了。京中也要不安稳了。” 而这时候,孟侧妃也在与沈秀说起京中的形势。 六皇子府的后花园极大,孟侧妃为了说话方便,特地把沈秀带到了假山的凉亭,又把身边的人支开,这样谁也听不到她们的对话。 “我本来还想提醒你,让你家夫君小心一些。如今二皇子与四皇子争斗得厉害,朝中好些大臣都受了连累。哪知道你家夫君却没有参加今年的会试,不过这样也好。这时候入朝为官,就算你不想站队,也要被人逼着站队。” “与其这样,还不如晚两年参加会试,那时候太子的人选多半已经定下了,你家夫君也就不用左右为难了。” 沈秀道:“我来京城时,也曾听过两个皇子争斗的事情。只是圣上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何到现在都不立太子的人选?” 孟侧妃看了眼周围,悄声道:“也不怪圣上迟迟不下决断,实在是丽妃的枕头风太厉害了些。可是四皇子却占了个嫡字,所以圣上才这么犹豫。” 一个是长子,一个是嫡子,也难怪建元帝这么犹豫。 不过这么看来,这两个皇子倒是都有可能会登上大宝,只是看建元帝更偏爱谁罢了。 第386章 柳儿的委屈 也许跟六皇子与四皇子关系好有关,总之孟侧妃说起四皇子来,全是夸赞的话,说他聪明英武,礼贤下士,相比二皇子的飞扬跋扈,要好太多。 沈秀当然知道,如果四皇子能够荣登大宝的话,作为一母同胞的六皇子,地位肯定会提升的。 所以孟侧妃希望四皇子荣登大宝,这也是人之常情。 至于沈秀,则对此事并不在意,总觉得两个皇子的争斗离她还太远。 从六皇子的府邸离开后,沈秀便带着孟侧妃送的一些东西回到了宅院。 刚到宅院,秦娘子便告诉她,柳儿来了,而且还说要在这里住两天。 永定侯夫人对柳儿的疼爱程度,沈秀也是见识过的,无缘无故,她怎么会答应柳儿回来住。 秦娘子低声道:“听说是柳儿与府里的表姑娘有了冲突,好似受了些委屈,所以才赌气搬了回来。 柳儿如今到底是侯府的姑娘,这次回来住虽是临时起意,可身边也带着不少丫鬟婆子。 沈秀进来时,几个丫鬟婆子还在劝柳儿,柳儿冷着一张脸不说话,直到看见沈秀,眼圈马上就红了。 沈秀刚走到她跟前,柳儿就扑到了她怀里,委屈地哭起来。 丫鬟婆子们都有些尴尬,同时知道柳儿待沈秀亲厚,两人肯定有话要说,便识趣地下去了。 她们走后,沈秀方才问道:“怎么了,谁给你委屈受了?” 柳儿跟着她这么久,还从来没有哭过,如今哭得这么伤心,显然受的委屈不小。 柳儿哭了好一会儿,张口便道:“沈娘子,我不想回去了。我好想回府城去。” 沈秀拿出帕子给她擦了擦眼泪道:“到底出了什么事,让你连侯府都不想待了?” 柳儿一边擦眼泪一边道:“我母亲嘴里说疼我,可她根本不相信我。明明我不是有意推倒表姑娘的,可她却不信我,还要罚我。” 沈秀道:“我记得提醒过你,让你小心那个表姑娘,是不是你自己不注意,所以才给了她机会?” 柳儿愣了一下,继而低头道:“我本来觉得她只是有些小心眼,所以就没放在心上。哪里想到她这么有心机,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就敢算计我。” 沈秀道:“这次的事情,也是你自己不小心。不过既然你知道了她是什么样的人,下次就可以从容应对了。” “可我不想回去了。”柳儿赌气道。 沈秀笑道:“傻丫头。这次你母亲不相信你,是她不对。但站在她的立场上,表姑娘是客人,你是亲生女儿,她自然是要偏袒对方一二的。毕竟你是自己人,受些委屈也是正常的。” “反倒是侯夫人把你当客人一样对待,对你一直客客气气的,那我才要担心了。” 柳儿觉得这话有理,可还是咽不下那口气。 她自从跟在沈秀身边后,一直都很受沈秀的照顾,也一直是几个孩子中被偏爱的那一个。 如今回到了侯府,虽说侯夫人很疼她,可表姑娘却是在侯府里长大的,有些待遇甚至还在她之上。 这难免让柳儿有些委屈,今日发生的事情更是让她的委屈达到了顶点。 沈秀也知道她一时还过不去这个坎,正要再安慰几句,门房过来传话说,永定侯世子来了。 永定侯的世子只比柳儿大个几岁,虽然不及柳儿生得好,可也是个俊俏挺拔的少年郎。 世子进来时,柳儿已经擦干了眼泪,但还是脸朝里面,一副不想见人的样子。 沈秀笑道:“柳儿被我娇惯坏了,不过受了一点委屈,就伤心得不行。你这个做哥哥的来得正好,帮我好好劝劝她。” 她知道世子有话要跟柳儿说,便留他们兄妹在房中说话,自己随便找了个由头出去了。 世子一回到府里,就听说了柳儿与表姑娘的事,刚好侯夫人对于责骂柳儿也有些悔意,便让世子过来把柳儿接回来。 柳儿却不愿意回去,“我想在沈娘子这里住两天,免得有些人看我不顺眼,处处给我使绊子。” 对于柳儿与表姑娘有冲突的事,世子没有亲眼看到,因此无法判断谁对谁错,可他明白一件事,表姑娘是在侯府长大的,他们之间是有情谊,可阿芙才是自己的亲妹妹。 “既然阿芙不愿意回去,那在这里住两天也好。回头我让人给你送些吃的用的,或者你需要什么东西,也可以打发人回去取。”世子对待这个好容易才寻回的妹妹很温柔。 “至于表姑娘那里,既然你和她处不来,改天我找个机会,跟母亲好好说说。说来表姑娘已经在我们家住了十来年了,如今也到了出嫁的年纪,是该回自己家说门亲事了。” 世子这么一说,显然是站在柳儿这一边的。 柳儿马上朝他看过来,“大哥这话可当真?” “当然是真的。”世子微微笑道:“你才是我的亲妹妹,我自然是要站在你这边的。” 柳儿脸上就露出了笑容,继而道:“其实这件事,根本错不在我。我只是轻轻推了表姑娘一下,她就倒在了地上。我看她分明是嫌我抢了属于她的宠爱,所以才这么针对我。” “不管她是不是故意的,这不要紧。要紧的是我妹妹不能受这个委屈。”世子道:“你放心,我回去就找机会跟母亲说。也许等你回府的时候,她已经收拾东西回家了。” 世子说到做到,回到侯府以后,便来见侯夫人。 侯夫人看了眼他的身后,没有看见柳儿,显然有些失望。 “怎么,阿芙不肯跟你回来吗?” 世子坐下来道:“妹妹想在沈娘子那里住两天。我觉得这样也好,也让妹妹散散心。至于吃的用的,打发人送过去就是了。” 侯夫人沉默了一会儿,才叹道:“我没想到她气性这么大,只是说了她几句,就闹着要回沈娘子那边。” “其实这事错不在母亲,要怪只怪沈娘子太宠妹妹,所以她才受不了一点委屈。”世子意有所指道。 这话直接让侯夫人微微一怔,她当然能明白儿子的意思,是怪她这个做母亲的太偏心。 世子不等侯夫人说话就又道:“母亲,我看表姑娘的年纪也大了,是该给她定下婚事了。”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侯夫人有些警惕地看向儿子。 世子慢慢道:“原来妹妹回来之前,有些事我是瞒着母亲的,因为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你有什么事瞒着我?”侯夫人盯着世子问道,“难道表姑娘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 第387章 上门借钱 侯夫人这么一问,世子干脆就把实话说了出来。 “表姑娘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是我的小厮有一次无意间撞见表姑娘跟她的娘家人说话。 我的小厮亲耳听到,我那位表姑打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主意,想让表姑娘给我做世子夫人。” “真的有这种事?”侯夫人的脸色马上就沉了下来。 世子道:“这事是小厮听到的,他不会骗我。表姑私下里还让表姑娘多多笼络我,说即便做不成世子夫人,做个贵妾也行。” “荒唐!真是荒唐!”侯夫人生气道:“她竟然有这么龌龊的念头。” 世子道:“母亲别生气。您一向把表姑娘当亲生女儿对待,如今她大了,你替她寻一门好亲事,然后送她回家待嫁,也算全了这么多年的母女之情。” 侯夫人生气过后,也知道表姑娘不能多留了。 “其实我早就替她相中了一门婚事,对方是周阁老家的小儿子,人上进不说,而且长得也不错。我过几日就与周夫人商议一下,等婚事定下来以后,就让她回家住!” 侯夫人既然下定了决心,回头就与周家商议了一下。 这门亲事,双方之前就曾经提过,周家看中了侯府的权势,侯夫人看中的是周公子的品行。如今侯夫人旧话重提,周家自然不会拒绝。 于是,媒人很快上门,这门亲事也很快定了下来。 表姑娘听到定亲的消息,还有些意外,侯夫人是跟她提过周公子,可她还没下定决心要嫁到周家。 毕竟相比周公子,表姑娘更中意从小一起长大的世子。 如今这门亲事突然就定了下来,表姑娘还没来得及去找侯夫人,侯夫人就让人送来了一匣子首饰,还有几张地契,说是给她的陪嫁。 表姑娘看到这些东西,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下一刻,侯夫人身边的管事妈妈就道:“侯夫人说表姑娘年纪大了,又定了亲事,不能再留在府里了。毕竟世子也不小了,表姑娘也得避嫌,万一将来传出什么闲话来,丢的便是侯府和周家的脸面了。” 表姑娘听着这些话,脸色越来越白,她没想到自己只是出于嫉妒陷害了柳儿一次,就会引来这么严重的后果。 不仅嫁给世子的指望没了,就连侯府也待不下去了。 而柳儿还不知道,自己的世子哥哥一出手就把表姑娘送走了,她此时还在跟沈秀抱怨,说侯府规矩太多了,好多东西,她都得从头学起。 沈秀只能耐心地告诉她,如今她的身份不一样了,作为侯府的嫡出姑娘,她要学的东西自然很多,这样才不会给侯府丢脸。 相较柳儿的抱怨,碧莲却很羡慕对方,尤其是侯府送来的那些东西,碧莲别说见过,听都没听过。 “我看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每天都有这么多好东西用,就算学点规矩也是值得的。” 柳儿却道:“这么点东西算什么,听说二皇子的府邸,就连姬妾的吃穿用度,也是不输于我们侯府正经的嫡出姑娘的。” 沈秀忍不住问道:“二皇子的府邸,用度真的那么奢靡吗?” 柳儿道:“当然是真的。这位二皇子仗着是皇子身份,不仅收受下面的贿赂,而且还与民争利。” “我们侯府名下的那家绣坊,就是因为二皇子名下也有家绣坊,所以全京城有名绣坊的绣娘,几乎都被他们挖走了。” 柳儿说着还挺气愤的,“听说这位二皇子还觊觎过我母亲,要不是侯府在京城还有几分地位,说不定就被他得逞了。” 沈秀没想到能从柳儿这里,听到这样的秘闻。 看来这位二皇子的为人不怎么样啊,连有夫之妇都敢觊觎,也难怪柳儿这么气愤。 再想想孟侧妃夸赞的四皇子。 沈秀不由得做了对比,相较这位二皇子,看来还是四皇子更得人心啊! 过后两天,世子亲自来接柳儿,说表姑娘已经回自己家了。 柳儿这才欢天喜地地跟世子回去。 世子带着柳儿刚走,大师兄谭明的夫人余氏上门来做客。 上次沈秀去谭家,余氏待她很热情。这次余氏来做客,沈秀便让人张罗了好多吃食,来款待余氏。 余氏却是面有忧色,还没说话,先叹了口气。 沈秀自然要问:“师嫂为何叹气,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余氏道:“弟妹不是外人,我也不瞒你。你大师兄被人弹劾,罚了一年的俸禄。这次我来,便是想来问弟妹借些银子。 本来你刚来京城,我们做师兄师嫂的该照应你。只是我们一家几乎全靠你大师兄的一点俸禄。我们原本想勒紧裤腰带,挨过这几个月的,哪知道这几天偏偏遇到了一件用钱的事项。 所以我也只能厚着脸皮来向你借钱。不过你放心,我们这几年在京郊也置办了些田地,等秋天卖了田地的收成,我们就把钱还给你。” 余氏都开口了,加上借的数目并不多,沈秀很痛快地把银子拿了给她。 等余氏接过银票,沈秀才问道:“大师兄怎么会被罚一年的俸禄?” 余氏道:“快被提了。如今朝中两位皇子斗得厉害,好多官员都不能幸免。你大师兄还算运气好的,只被罚俸禄,如今多得是被抄家的官员。” “那二师兄和三师兄呢?”沈秀问道。 余氏道:“你不用担心他们两个。二师弟所待的大理寺是个冷衙门,一般不会有人找事的。三师弟在翰林院,只要他不主动站队,也不会有事的。” 那就好。 既然提起了两位皇子的争斗,沈秀也就多问了一句:“大师兄应该没有没有掺和进两个皇子的争斗?” 余氏摆手道:“你大师兄胆子那么小的人,才不会掺和进这种事。这次的事情,只不过是因为户部尚书与四皇子走得近了些,所以才遭到二皇子一派的攻击。而你大师兄作为户部的人,只是被殃及到罢了。” “我听人说过,这位二皇子的风评好像不大好。”沈秀道。 余氏道:“这位二皇子的名声一直都不及四皇子。你大师兄私下里跟我说过,要是将来登基的是四皇子还好,要是将来荣登大宝的是二皇子,以后的事情就不好说了。” 第388章 四皇子侧妃 京城的形势,随着两个皇子的争斗,而变得越发紧张。 沈秀原本还觉得此事跟自己没多大关系,直到余氏来找自己借钱,她才知道这件事的波及面竟然这么广。 而温敏和左县令因为在吏部有人,知道这京城不能再待下去了,所以等左县令的任命一下,夫妻二人便离京上任去了。 本来过了暮春,刚进入初夏时节的京城正是一年中最好的时节。可是因为两个皇子的争斗,京城权贵人家和世家热衷举办的各种宴会,无形当中少了许多。 在这期间,沈秀也曾参加过永定侯府举行的两个宴会。两个宴会邀请的人都不多,而且目的都是向众人介绍柳儿。 柳儿在侯府学了这么长时间的规矩,已经越来越像个大家闺秀了。 而表姑娘的离去,也让柳儿没了烦心的事情,她现在渐渐习惯了侯府的生活,当侯夫人把柳儿推到众人面前时,柳儿表现得落落大方,一点也没有丢侯府的脸面。 侯夫人邀请的都是经常来往的人家,这些人也都听说了侯府嫡出的姑娘被找回来的事情,看见柳儿这样落落大方,都称赞不已。 柳儿其实很不耐烦这些应酬,不过也知道侯夫人为了这样的宴会付出很多,因此老老实实地待在侯夫人身边。 直到侯夫人和几个女眷说起朝中最近发生的事情,柳儿才得以脱身。 她离开侯夫人身边以后,立刻就在人群中寻找沈秀的身影。 今日侯夫人请来的客人非富即贵,沈秀自觉与这些贵妇人并无什么交集,因此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里品茶赏景。 一杯茶还没喝完,沈秀就听到旁边有人哎呀一声,她顺着目光看去,只见一个少女带着丫鬟正站在凉亭的栏杆前,身上穿的一条藕荷色长裙却被伸过来的树枝划破了。 那声哎呀就是丫鬟发出来的,只见她不安道:“姑娘,这可怎么是好?这条长裙是太太特地让人做的,哪知道第一天上身就被划破了。要是被太太知道,肯定是要责罚我们的。” 那少女却还镇定,看着被划破的长裙道:“幸好划破的口子不大,若是精心修补一下,也许还能遮掩一下。” 可是丫鬟带着哭音道:“可是我们来的时候并没有带针线啊!而且这口子看着也不好修补。” “能不能让我看一下?”这时候一道声音插了过来。 少女与丫鬟一齐回头,就见沈秀站在她们面前,微笑道:“我是绣娘出身,也许能帮得上你们。” 少女一听沈秀是绣娘出身,先看了眼她的装扮,便问道:“你应该就是于侯府有恩的沈娘子?我听侯夫人说过你的事情。” 沈秀笑道:“我收养阿芙姑娘也是机缘凑巧,算不上什么恩情。” “我是史家的姑娘史云菲,沈娘子可以叫我云菲。”少女确定了沈秀的身份,也就接受了她的好意,“我刚才不小心让树枝勾到了衣裙,等丫鬟发现的时候,衣裙已经被划破了。” 沈秀看了眼史云菲身上那条被划破的衣裙,“这口子的问题并不大。只是我身边没带针线,得让人帮我取一下。” 她刚说到这里,柳儿就走了过来。 于是沈秀便让柳儿帮她取来些针线,又根据衣裳的破口程度和衣裳的花纹,在上面绣了些藤蔓枝叶。 沈秀的速度很快,一刻钟以后,这条裙子便被缝补好了。 史云菲试着走动了一下,只见那道被划破的口子缝补得既结实,又被绣上去的枝叶完全遮掩住,如果不细看,根本看不出被划破的痕迹。 史云菲自然很感谢沈秀的帮忙,她本来想把衣裙上的玉佩摘下来作为谢礼的,可是沈秀看她衣衫并不华贵,就没有接受。 “史姑娘不必过意不去。这只不过是件小事,举手之劳而已。” 就这样,沈秀到最后也没有收史云菲的谢礼。 而史云菲带着丫鬟走后,柳儿便问道:“沈娘子,你们是怎么碰到一起的?” 沈秀道:“我本来正在这里欣赏风景,史姑娘刚好从这里路过,却不慎被树枝划破了裙子。我看她们话里的意思,好像家中并不大富裕,所以才出手帮忙。” “史家确实是不大富裕。”柳儿道:“这位史云菲姑娘是史御史的女儿。我听母亲说御史在京城算得上是穷官,也难怪史姑娘对那件裙子这么在意。” “柳儿如今真是不一样了。连官员富裕的事情也都知道了。”沈秀笑道。 柳儿道:“沈娘子你又打趣我。” “我不是打趣你,我是觉得,以后就算离了我,你也可以在侯府过得很好。” 柳儿却一下子听出了沈秀的话外之意:“沈娘子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要走吗?” 沈秀道:“我在京城也待了这么久了,还不知道家里什么样子呢!” 柳儿马上就急了:“沈娘子你不能走。” 沈秀笑道:“傻孩子,我又不能陪你一辈子。你迟早要适应侯府的生活。” 柳儿咬了咬唇道:“那沈娘子你能不能晚点走,我还舍不得你走。” 沈秀道:“我当然不能说走就走,起码要等端午节过后,荣掌柜带着东西过来,我才能离开。” 听说要等端午节过后才走,柳儿松了口气,继而道:“那沈娘子什么时候能再来京城呢?” 沈秀道:“快了。再过两年,等夫君参加会试的时候,我就会在京城常住。说不定那个时候,柳儿你已经定下婚事了。到时候,我还能喝你的喜酒。” 沈秀一说定亲的事,直接就把柳儿说害羞了。 过后的宴会中,史云菲也曾来找沈秀说过话,她还向沈秀请教了些刺绣上的问题。 沈秀有问必答,与史云菲聊得很投机。 宴会结束后,史云菲还曾邀请沈秀有空去史家做客。 沈秀没放在心上,她与史家不熟,自然不会贸然上门做客。 而就在几天后,京城就传来一个消息,说是四皇子又新纳了一个侧妃。 柳儿与沈秀说起此事时,还道:“这人你也认识,就是史家的姑娘史云菲。” 第389章 收买人心 沈秀明显对这件事很吃惊,“四皇子怎么会纳史云菲做侧妃?” “我听母亲说,史御史这个人很不简单的。他在御史里人缘极好,四皇子与他结亲,估计也是看中了他在御史中的影响力。” 这次二皇子与四皇子的争斗中,四皇子因为在御史中没有多少人手,所以暂时处于下风。 不过四皇子很快调整了自己的布局,纳史云菲为侧妃就是他调整布局后的动作。 四皇子纳侧妃这件事,也只是在刚开始时受到了一些关注,等过了端午节以后,这件事情也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而二皇子与四皇子的斗争,则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沈秀尽管并不常出门,可是也从柳儿和余氏那里知道了不少事情。 而随着两位皇子的斗争进入白热化阶段,京城遭殃的官员也越来越多,有些官员甚至在这次争斗中被抄家流放。 沈秀每天都能听到各种不好的消息,幸好她认识的人都还没有被波及,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就在这种情形下,卫宴从书院特地过来,在宅院住了一天。 夫妻两个本来没有分别多久,可是因为京中的形势,沈秀在看到卫宴时,有了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卫宴来京以后,就一直待在书院。而书院远离朝堂,所以他受到的冲击并不如沈秀那么大。 他先安慰了沈秀几句,便道:“我在书院也听说了一些事。再这么斗下去,只怕朝中有一半的大臣都要牵扯进去了。所以孟老先生和山长都觉得,圣上不会再放任两人斗下去了。太子的人选应该就快要定下来了。” 沈秀听了就松了口气:“快点定下来也好。这样你将来入朝为官,也就不用怕牵扯进去了。” 卫宴道:“我被牵扯进去事小,影响国事是大。” 沈秀对于卫宴并不在乎个人荣辱的事,已经习惯了。当下直接忽略了这句话,换了个问题道:“相公,那你觉得,圣上会立谁为太子啊?” 卫宴想了想道:“四皇子这个人在民间颇有名声,又是皇后嫡出,显然比二皇子更有优势。” 看来卫宴和谭明一样,都希望登基为帝的是四皇子,而不是二皇子。 沈秀还要再说什么,秦娘子在外面扣了扣门,说卫宴的大师兄谭明来了。 “你大师兄倒是耳目灵通。你今天刚回来,他就找到了家里。”沈秀本来想和卫宴好好待一天的,可是却遇到大师兄截胡,也只能先让卫宴去见谭明。 卫宴刚来到花厅,就见谭明在花厅来回地走着,神色中透着一股忧虑。 “大师兄。”卫宴看谭明没有注意到自己进来,便唤了一声。 谭明这才看见卫宴,忙走过来道:“四师弟,不好了。你三师兄跟着翰林院的人一起上书劝诫圣上早立太子,却不想惹怒了圣上,如今和翰林院的人一起被投到了诏狱。我今天过来,就是跟你商量这件事的。” 三师兄竟然下了诏狱,难怪谭明如此神不守舍。 “这件事,二师兄知道没有?” 谭明摇了摇头:“你二师兄还在大理寺,他这个人不到天黑是不会回家的。而且他也帮不上忙。至于先生那里,我怕他担忧,也没有告诉。” 卫宴是明白人,谭明谁都不找,只找自己,说明能帮三师兄的只有自己。 “大师兄,你有话直说就是。若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说就是。” 谭明便开口道:“俗话说,法不责众。你三师兄这次行事虽然鲁莽,可也是因为翰林院的同僚大多都表了态,他如果不一起跟随,以后难免被他人小瞧。” “何况圣上虽然生气,但并未有更深的责罚,只是把他们投到了诏狱,并没有动刑。” “我唯一担心的就是,诏狱那边的锦衣卫一向心狠手辣,就算不会对他们动刑,也不会善待你二师兄他们。所以我想找人打点一下。” 谭明说到这里,有些不好意思道:“前些天我被罚了一年的俸禄,本来不该再向你们张口的,可是眼下,我还真不知道要到哪去凑一笔银钱。” 原来是要银子打点,这个好说,卫宴当即道:“大师兄稍等,我去去就来。” 沈秀没想到卫宴回来得这么快,等知道三师兄马海生需要银钱打点,便直接从装银钱的匣子里拿出一张一千两银子的银票。 卫宴道:“其实用不了这么多银子,五百两银子也就够了。” 沈秀朝他微微一笑道:“我知道用不了那么多银子。不过你也说了,和三师兄一起下诏狱的人不少,这些人家里不见得都能拿出银钱来打点。你把这银票拿去,能帮的就帮他们一把。” 沈秀说完,看卫宴不接银票,只是看着自己,不由笑道:“我当然没那么大方,这次肯拿出这么多银子,也是因为这些人都是翰林院的人。这时候能拉他一把,将来说不准还能帮到我们。” 卫宴不由道:“我现在终于体会到了娘子有钱的好处了。你放心,将来我一定会让你觉得,这笔银子花得物有所值的。” “你才知道啊!”沈秀笑道:“要不然我为什么要这么努力挣钱,还不是想让你不用为银钱烦恼。所以这银子的事,你不用放在心上,花了就花了。” “好了,大师兄还等着呢!你快去!” 等卫宴回到花厅,把银票交给谭明时,谭明也吃了一惊。后来卫宴把沈秀的话告诉给他,谭明便对沈秀多了些佩服。 “还是弟妹有远见。别的不说,国子监的祭酒庞大人,就是出了名的清贫。庞大人家里,肯定凑不出银子来打点那些锦衣卫。” “不过有了这笔银子,庞大人也可以少受些罪了。” 就这样,谭明拿了这笔银子,就托人到诏狱打点一二。 而马海山等人在诏狱的情况,比谭明想的还要糟糕。 也许是凑巧,马海山和庞大人刚好被关到了同一间房。 诏狱的每个房间看起来都阴暗无比,地上不仅有老鼠和蟑螂,床铺上还有血迹。 马海山心惊胆战地把床铺上沾血的稻草清理干净,回头就见庞大人靠着桌子软了下来。 “大人,您怎么了?”马海山忙过去扶住庞大人。 庞大人扶着桌子道:“没事,大概是老毛病犯了。” 庞大人的老毛病,其实就是胃病,而且还不经饿,若是发作的时候不吃点东西,简直能把人疼死。 诏狱里只有扇小小的窗户,根本不知道天色早晚。 可马海山凭借肚子的饥饿程度,知道这时候已经过了饭点。 他本来想张口喊人,可是庞大人却止住了他。 马海山知道庞大人的意思,可是若是任由庞大人这么饿下去,马海山生怕对方挨不过去。 就在他犹豫要不要喊人时,不远处忽然响起了脚步声。 第390章 下定决心 马海山听到脚步声,最先想到的就是,锦衣卫不会借着这个机会磋磨他们! 不怪马海山多想,实在是锦衣卫的名声不大好听,而诏狱又有太多折磨人的手段。 在马海山的胡思乱想中,一个狱卒提着食盒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马海山看到食盒,终于松了口气,看来狱卒是给他们送饭的。 狱卒话不多,把食盒放到桌上,看了马海山和庞大人一眼,才道:“以后有什么事就叫我。” 马海山对狱卒还抱有警惕之心,庞大人就更不用说了,压根不屑于跟狱卒说好话。 因此两人一直都保持沉默,直到狱卒离开以后,马海山才去揭开食盒。 等马海山看到食盒里的东西,一下子就愣住了。 只见食盒里满满当当都是饭菜,而且看上去还很丰盛。 当庞大人看到眼前的四菜一饭后,也很吃惊。 诏狱名声在外,庞大人本以为看到的会是剩饭馊菜,哪知道在诏狱吃的第一顿饭竟然有肉有菜。 而马海山把饭菜都拿出来以后,甚至还在食盒的最下面翻出了一坛酒。 这下子,就连一向清高的庞大人也琢磨出意思来了。 “看来老夫是沾了你的光。”庞大人觉得应该是马海山的家里人出面打点了一下,所以两人才能享受到这样的待遇。 马海山笑了一下,没有说话,心里则在纳闷,他尚未成家,在京城根本没有家里人。 当然,他上面还有两个师兄,只是这两个师兄家里并不富裕,恐怕拿不出多少钱来打点。 是以马海山也在纳闷,不知道大师兄从哪弄来了银钱。 纳闷归纳闷,饭还是要吃的。 等吃过饭以后,原来的狱卒又来了。这次不仅拿走了食盒,还给他们带了两床干净的被褥。 庞大人起初还觉得能在诏狱吃饱饭,是沾了马海山的光。可是当分到一床干净的被褥后,就知道自己也在被照顾对象里。 同马海山不同,庞大人的家眷都在京城,也正因为一大家子都住在京城,而国子监祭酒的俸禄又不高,庞大人家里的积蓄大概还没有马海山多。 于是,接下来不光马海山一个人纳闷了,就连庞大人也是想不明白家里怎么会有余钱打点诏狱。 要知道诏狱可不同于一般的牢狱,那些锦衣卫心黑手辣,区区几十两银子,他们根本看不在眼里。 而看两人目前被照顾的程度,只怕这打点的银钱怎么也得两百两银子以上。 就这样,马海山和庞大人在诏狱里住了几天,就纳闷了几天。 而诏狱外面,很多大臣也在为翰林院的这些人求情。 建元帝处理政事的时候,御桌上替庞大人等人求情的奏章足有厚厚一摞。 建元帝看到那些奏章就觉得头疼,当然更让他头疼的还有立储之事。 当然比起不知收敛的二皇子,他更中意四皇子。 只是当初立继后的时候,建元帝本来想立丽妃为后,毕竟她的资历还在贤妃之上。只是考虑到丽妃一向任性,恐怕担负不起皇后的职责,建元帝才选了贤妃。 为着这件事,建元帝总觉得亏欠丽妃,于是私下里便答应对方,将来如果二皇子成器,这太子之位便是他的。 只是二皇子年纪越大越不如四皇子沉稳,建元帝几次都想改变主意,只是丽妃一个劲地哭诉自己的委屈,才让建元帝把这件事搁置了下来。 如今群臣纷纷上书要请立储君,建元帝知道这个时候不得不做决定了。 只是在做决定之前,建元帝想找个地方清静一下。 宫中是不大可能了。有丽妃在,自己想清静也清静不了。 建元帝想了想,记起六皇子前些天曾经跟自己说过,他那边府邸的园子是照着江南水乡的风格建的,颇有几分雅趣。 当时六皇子还邀请建元帝到那边逛逛,不过建元帝当时抽不出时间,便拒绝了。 如今建元帝想出去散散心,便想到了六皇子的府邸。 而六皇子正在房里跟六皇妃商议事情,就听说建元帝来了。 六皇子和六皇妃都吃了一惊。 六皇子最先反应过来,“父皇应该是听我说了园子的事情,所以来这里散散心。你让人先去准备些茶水和点心,另外把下人约束好,不要让他们乱走。” 六皇妃一一答应着,很快就按着六皇子说的去做。 而六皇子整了整衣衫,就去面见建元帝了。 建元帝是来散心的,不等六皇子行完礼,便道:“起来!不是说你修建的园子有江南的味道吗,接下来就带朕逛逛!” 六皇子府邸的花园占地并不是很大,不过花草树木乃至假山都依照江南的风格来建,颇有一番滋味。 建元帝欣赏着园中的风景,只觉心情也好了许多。 正好这时候,六皇妃带着准备好的茶水过来,建元帝也走得累了,便在一处凉亭歇息了一会儿。 六皇妃指着桌上的茶点道:“这茶叶是儿臣自己用茉莉花熏制而成的,父皇尝尝味道。” 建元帝给面子地喝了几口,点头道:“这茶叶很香醇。看来老六很有福气,娶了个兰心蕙质的王妃。” 六皇妃笑道:“当不得父皇的夸奖。这花茶的熏制方法,还是四嫂教给儿臣的。” 六皇妃与四皇妃都是出自谢家,这个建元帝当然知道,如今听六皇妃提起四皇妃,建元帝随口问了一句:“你四嫂最近在忙什么,皇后前几日还说,她已经有半个多月没来宫里了。” “四嫂最近又有身子了。说到这里,我真羡慕四嫂,才嫁给四哥没几年,就已经给四哥添了一儿一女了。”六皇妃一脸羡慕的说道。 建元帝听说四皇妃又有了身孕,不由想到二皇子。 二皇子的正妃嫁过来这么几年,一直都没有生育。几个侧妃倒是接连怀孕,只是生的都是女儿。 而四皇子比二皇子还小上几岁,可是嫡子都已经四岁了。如果四皇妃这一胎再生个儿子,那就是有两个嫡子了。 建元帝这么一想,内心的天平不由得偏向了四皇子。 第391章 储君人选 建元帝在六皇子的府邸待了两个时辰。来时他还在犹豫不已,可是离开时,却已然下定了决心。 建元帝走后,六皇子和六皇妃默契地一笑,显然六皇妃在建元帝面前提及四皇妃,并不是一时起意。 “现在只希望父皇能尽快下决心。”六皇子说道,他当然更希望一母同胞的四皇子能坐在那个位置。 只不过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接下来就看天意了。 而建元帝这次没有让人失望,回去没多久,就召见了几个大臣,表示自己要定下储君的人选。 四皇子刚听说了建元帝去了六弟的府邸,还没来得及找六皇子打听清楚,就听说了建元帝要立储的消息。 而在这个消息过后,他就接到了建元帝的旨意。 宣旨的太监走后,四皇子还有些回不过神,只因为这惊喜太大,储君之位突然就降落在了自己身上,简直就像是做梦一样。 还是四皇妃看得清楚,笑道:“到底是自家人靠得住。父皇去了六弟的府上一趟,回来就颁布了旨意。这事我们得好好谢谢六弟。” 过后,四皇子亲自到六皇子的府中道谢,顺便问他到底和建元帝说了些什么。 六皇子笑道:“我什么也没说。倒是王妃提到了嫂子又有身孕的事。估计是父皇想到你已有嫡子,而二皇兄连个庶子也没有,才下定了决心。” 四皇子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看来我得谢谢弟妹才行。” “一家人何必如此客气。”六皇子道:“再说日子还长着呢!” 四皇子明白弟弟的意思,说道:“你放心,将来若有那一日,我不会亏待你们的。” 相比四皇子与六皇子的兄弟情深,二皇子就有些气急败坏了。 肖想了多年的太子之位却被四皇子轻松夺走,而且原因还是子嗣,这让二皇子又气又恼。 不管二皇子怎么气恼,储君之位仍是落在了四皇子身上。 储君之位定下来后,建元帝也想起了翰林院上书的那些人,直接大手一挥,让他们官复原职。 马海山和庞大人在诏狱被关了六天时间,得益于有人打点,两人从诏狱出来时,除了精神有点萎靡,其他一点事情都没有。 而翰林院的其他人,就过得没有那么滋润了。 当然有些人的家里也拿出了银钱打点,只是翰林院是出了名的清贫,这些人的家里即便拿出了银子,也远不到让锦衣卫满意的程度。 因此这些人也只是三餐有饭,不至饿着肚子而已。 还有两三个人,因为家里没有银钱打点,人不仅饿瘦了一圈,精神也不大好。 幸好这几个人还年轻,回家休养些日子,也能恢复过来。 庞大人用目光扫了一圈下来,最后得出一个结果。 他们这些人中,自己和马海山的日子大概是过得最好的。当然银子肯定也花了不少。 庞大人心痛自己的银子,连出狱的欢喜都减退了几分。 马海山倒是想得开,反正银子已经欠下了,那就先回家再说。 于是,马海山回家洗了个澡,又在外面吃了顿饭,才过来找谭明。 谭明却不在,马海山本来还有些犹豫,以为借钱的事情,大师兄会瞒着师嫂。 没想到却是余氏主动提起,说他在诏狱待得那段时间,是沈秀拿出了一千两银子。 “你们师兄弟几人,谁最有本事,我不知道。不过要说你们师兄中谁最有钱,那当然是四师弟。” 余氏笑道:“四师弟还真是有福气,有这么一位会挣钱的娘子。” “嫂子这么说的话,看来将来我也得找一个有钱的娘子。” 马海山随口开了句玩笑,既然谭明不在,他也不好多待,而且他还要去四师弟那里走一趟。 只是谭明不在家,卫宴也回了书院。 马海山只见到了沈秀,他也知道银子是沈秀给的,虽然是看在卫宴的面子上,但自己也得承对方的情。 他当即就起身朝沈秀行了一礼。 沈秀忙虚扶了一把,“三师兄不用这么客气。孟老先生一向教导相公,师兄弟之间要互相帮忙,我们也只是做了该做的事情。” 马海山道:“话是这么说,可一千两银子不是小数目。弟妹放心,这笔钱我肯定会还你们的。” 沈秀没有再客套,马海山与卫宴再是师兄弟,可当着自己的面,他肯定是要自尊的。 反正还钱的事,她不管,一切都交给卫宴。 而庞大人回到家以后,自然也问起了银钱的事。 这时候,庞大人才知道,家里根本没有出银钱打点。 那这银钱到底是谁出的呢? 庞大人怎么都想不明白,他又不屑于去找锦衣卫问清楚,便在第二天找上马海山打听。 马海山倒是知情,说是自己的四师弟拿出银钱打点自己时,听说了庞大人年事已高的事情,出于不忍心,便替庞大人出了一笔银子。 庞大人由此知道了马海山的这个四师弟。 “庞大人不用将此事记挂在心上。这钱也不必急着还。” 庞大人此时心里五味杂陈,自己做了这么多年的官,一朝沦落到诏狱时,出面打点自己的,却是一个毫不相识的晚辈。 “你回去告诉你四师弟,就说这份恩情,我庞某记下了。” 马海山把庞大人的话复述给沈秀时,沈秀只是微微一笑:“我们当时也没想太多,只是觉得庞大人为官清廉,恐怕拿不出银子,却不是为了什么回报。” 尽管沈秀这么做,的确是为了给卫宴铺路,可是当着马海山的面,却不能这么承认。 马海山倒是真的被沈秀骗过去了,狠夸了她几句,说她古道热肠,巾帼不让须眉。 沈秀没想过这辈子还能得到这样的评价,直到马海山告辞离开时,她脸上还带着笑容。 “沈娘子今天怎么这么高兴?”秦娘子进来看沈秀一脸笑容,便问了一句。 沈秀笑道:“这世上虽然最让人高兴的事,是挣到很多银子。可有些时候,花钱也是会让人高兴的。” 她说到这里,忽然想到一件事,“不过最近花的银子确实有点多,我得想办法多挣钱了。荣掌柜来信没有,他们走到哪里了?” 秦娘子道:“我正要跟沈娘子说呢,荣掌柜那边来信说,他们就快要到京城了。早则明天,晚则后天。” 第392章 帮忙争宠 荣泰一行人带着货物抵达京城时,已经是第二天的午后时分。 秦娘子给荣泰倒了杯温茶,对方几口就喝完了。 天气炎热,沈秀猜到荣泰应该是急于赶路,所以连喝水的时间都省下了,便让秦娘子把厨房熬好的酸梅汤端来。 荣泰一连喝了三碗,才觉得没那么渴了,只是声音还有些沙哑。 “沈娘子的信来得刚刚好,本来我已经和郭掌柜商议,提前把纱衣做了出来。若是沈娘子的信再晚一天,我就出发去省城了。” 荣泰说完,便问沈秀:“沈娘子在信中说,在京城找到了一个大主顾,只是不知道这大主顾是哪家绣坊?” 沈秀微微一笑:“这家大主顾是永定侯府名下的绣坊。” 永定侯府,荣泰听到侯府二字,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沈秀道:“你没听错,确实是永定侯府名下的绣坊。至于侯府为什么肯与我合作,这个原因你就不必知道了。” 既然沈秀不让他再问,荣泰也就识趣地转移了话题,说起了沈秀走后的事情。 “天气暖和以后,霓裳布越来越不好卖了。我和郭掌柜商议了一下,都觉得织布行既然能织出霓裳布,应该也能织出更轻薄的霓裳纱。” 荣泰笑道:“所以我们便把织布行的管事找来,把这个任务交给了她。原本我们也只是一个想法,哪知道织布行花了几天时间,真的把霓裳纱织了出来。” “这霓裳纱织出来以后,我们立刻让绣娘们做成了纱衣,效果不比霓裳布做的衣裳差。” 沈秀忙问道:“那你们这次来的时候,有没有带霓裳纱做的衣裳。” “当然带了,而且带的还不少,比戳纱绣做的衣裳还多。”荣泰道。 戳纱绣还需要绣娘们耗费时间在上面绣花,而霓裳纱却不需要绣花,所以更省时间。 “若是霓裳纱能在京城打出名气,你和郭掌柜都功不可没。”沈秀没想到荣泰和郭掌柜给了她这么大的惊喜,同时也越发自信。 有了这些戳纱绣纱衣和霓裳纱做成的衣裳,永定侯府名下的绣坊一定能挣得盆满钵满。 端午节过后,天气一天比一天炎热。 只是这炎热,完全没有阻挡京城的贵人们举办宴会的热情。 前一段时间,因为两个皇子的争斗,京城的宴会少了许多。 如今太子之位已定,虽然二皇子在朝中仍是明里暗里地针对四皇子,但朝中的局势比起前些天,已经好了太多。 所以当永定侯夫人举办荷花宴时,凡是收到请帖的客人都来了。 永定侯夫人为了宣传自家绣坊的霓裳纱衣和戳纱绣纱衣,几乎把京城一半的女眷都请了过来。 既然是荷花宴,那自然是要赏荷花的。 宴席就开在荷花池旁的水轩中,永定侯夫人带着柳儿出面招呼客人。 母女两个都是一样的打扮,穿着轻薄的霓裳纱衣,远看纱衣绣满了花纹,可是近看才发现纱衣上并没有绣花,只是因为纱衣的色彩斑驳,所以才看上去像是绣满了花纹。 这样新奇的衣裳,自然吸引了很多女眷的注意力。 侯夫人这才慢条斯理地说出,这霓裳纱衣是出自侯府名下的绣坊。 众人还在围着侯夫人问长问短,这时候有个丫鬟走过来,在侯夫人耳边低语几句。 侯夫人有些吃惊,但很快调整好了神色,让众人稍等,她去去就来。 侯夫人往内院的方向走了几步,迎面就遇到了已经是太子侧妃的史云菲。 史云菲是侧妃,论品级的话,还需要向侯夫人这个一品诰命夫人行礼。 不过史云菲嫁给的是太子,身份水涨船高,侯夫人哪敢让她行礼,还不等史云菲弯下腰,她已经扶住了对方。 史云菲也就顺势站了起来,对侯夫人的态度还和从前一样恭敬。 侯夫人一时摸不准她的来意,毕竟自己没有给她下请帖。 如今对方不请自来,侯夫人也只好笑脸相迎。 史云菲聊了几句关于天气的话,才说起自己的来意,“今日侯夫人请了这么多人来欣赏荷花,不知道沈娘子有没有来?” 侯夫人有些纳闷,不明白她寻沈秀做什么,但还是微笑答道:“沈娘子早就来了。若是史侧妃要见她,我这就派人去请她。” 史云菲便点点头:“那就有劳侯夫人了。” 沈秀正在柳儿身边,一边与柳儿说话,一边观察女眷们对纱衣的反应。 当侯夫人派人来请她过去时,沈秀还以为侯夫人是为了纱衣的事,直接就过去了。 哪知道丫鬟把她领到侯夫人面前,对方却告诉她,太子新纳的史侧妃要见自己。 沈秀一时还有些转不过来,想了想才想到侯夫人说的太子侧妃是谁。 她去见史云菲时,心里还在猜测,难道是上次的举手之劳给史云菲留下了印象,所以对方才会要见她。 因为两人有过一面之缘,沈秀又是帮助过对方,当她看到已经成为太子侧妃的史云菲时,并没有多少紧张,从容地行了一礼,“侧妃娘娘。” 史云菲上前虚扶了一把,“沈娘子快起来,你我之间何需如此。” 沈秀站起来笑道:“多谢侧妃娘娘。民妇还未恭喜娘娘呢!” “恭喜什么?”史云菲一脸淡淡道:“于太子来说,我只不过是一个联姻的工具罢了。如今这工具没了用处,也只是一个摆设罢了。” 沈秀的笑容有些凝滞,显然没想到史云菲会说出这样的话,不过从这话看出,她在太子府的日子应该不大好过。 而史云菲在说完这话以后,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打起精神道:“今日我把沈娘子请来,一是为了要谢谢你那日的帮忙,二来就是想让你再帮我一个忙。” “侧妃娘娘太客气了。有什么事情,您直说便是,能帮的我一定帮您。” 史云菲道:“其实这件事说简单也不简单,但说难也不难。我想让沈娘子帮我争宠。” 争宠,沈秀都愣住了。 史云菲忙道:“我的意思是,想让你帮我做一身别致的衣裳。那日我见识过沈娘子的绣技,当时就觉得沈娘子的绣技十分出众,所以才想让你帮忙做一身衣裳。最好能一下子抓住男人的目光。” 原来史云菲说的争宠是这个意思,沈秀松了口气,便道:“这个倒是不难。只不过我如今要给侯夫人帮忙,只怕做衣裳的时间会久一些。” “这个没问题。”史云菲道:“下个月是我的生辰。只要能在生辰前做好就行。” 第393章 贤惠的太子妃 史云菲在侯府只待了一会儿就走了。 她走后,侯夫人还向沈秀问起她的来意。 沈秀道:“史侧妃想让我帮忙做一身衣裳。” 侯夫人道:“原来是这样。难怪她会不请自来。说来她现在的日子也不大好过。本来太子为了拉拢史御史,才纳她为侧妃。 只是没想到史御史却明哲保身,压根不想掺和进两个皇子的争斗中。这么一来,连带着她也不受太子待见。” 不过史云菲的事情,到底和侯夫人无关,她只是和沈秀感叹了一下,就说起了霓裳纱衣的事。 “刚才好多人向我打听霓裳纱衣,看来要不了多久,这霓裳纱衣的名气就可以传遍京城了。” 侯夫人越说越高兴,这霓裳纱衣的名字不仅好听,纱衣也做得别致。 有了这霓裳纱衣,绣坊的生意肯定会变好。 沈秀却还在想侯夫人说的话,史云菲如今求助她,是因为不得太子宠爱。那是不是说,如果她能帮史云菲获得太子的宠爱,那以后自己就又多了个靠山。 在有靠山这件事上,谁也不会嫌多。 沈秀很快有了决断,她得好好帮史云菲设计一套衣裳。 而史云菲在回到太子府以后,就先去见太子妃。 太子妃就是原来的四皇子妃,她的肚子才三个月大,但已经穿上了宽大的衣裳,脸上则因为睡不好而带着些疲倦。 史云菲看见太子妃面带疲倦,便关心地问了一句:“太子妃晚上还是睡不好吗?” 太子妃点点头:“这一胎比前两胎都要闹人,晚上睡不到两个时辰,就觉得胸闷。” 太子妃旁边的丫鬟道:“太子昨日还说呢,这一胎这么闹腾,也许怀的是个小皇孙呢!” 太子妃则笑道:“我倒盼着是个女儿,女儿多乖巧啊!” 史云菲羡慕地说道:“不管是女儿还是儿子,都一样好。” 太子妃听出她话里的羡慕之意,安慰她道:“太子这几日只是忙于政事而已,等他闲下来了,我一定让他多去看看你。” 太子妃当然不愿意把丈夫推给别人,但是自己眼下怀着身孕,根本服侍不了太子。与其让太子再抬新人入门,还不如把这个机会让给府里的旧人。 而且史云菲家世不高,脾性也不坏,抬举她总比抬举别人好。 史云菲听到这里,忙谢过太子妃。后面说了几句话,看太子妃有些累了,便提出了告辞。 回到自己的住处,史云菲身边的乳母便迎了上来,“娘娘回来了。沈娘子那里怎么说?” 史云菲在丫鬟的服侍下,换了身衣裳,吐了口长气道:“沈娘子已经答应了。不过她有事在忙,衣裳可能会晚一些送来。” “娘娘,要不然我们换个人选!”乳母提议道:“这沈娘子在京城一点名气都没有,万一做的衣裳达不到我们的要求怎么办。” 史云菲道:“沈娘子虽然在京城没有名气。可我见过她绣的东西,压根不比任何名家差。再说,以我现在的身份,若是大张旗鼓地去请一个有名的绣娘给我做衣裳,你让太子妃怎么想?” 乳母这才低声道:“是我考虑不周了。” 史云菲道:“太子妃脾气虽然好,可她到底是正妃,又一向节俭,如果知道我放着府里的绣娘不用,反而去外面花高价请绣娘,就算她不说什么,身边的人肯定会说。一旦这话传到太子耳边,我就更讨不了他的欢心了。” “而我找沈娘子,就没有这个担忧了。沈娘子在京城没有什么名气,太子妃就算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 乳娘这才知道史云菲的深意,“娘娘说得对。我们可不能失了太子的欢心。娘娘的将来还要靠着太子殿下呢!” 史云菲叹口气道:“我现在只盼着沈娘子能帮我把衣裳做出来。只要太子殿下肯来,我一定想方设法把他留下来。” 史云菲在念叨沈秀的时候,沈秀也在琢磨,该如何给史云菲做一套别致的衣裳。 史云菲的要求很高,她既要衣裳别致,又要能一下子抓住男人的目光。 衣裳别致好说,可是要能一下子抓住男人的目光,这就有些难度了。 沈秀窝在房里画了好几张图纸,才终于确定了衣裳的样式。 最后一笔落下,沈秀满意地看了一眼设计图,然后伸了个懒腰。 懒腰伸到一半,她就觉出自己的手碰到了一个柔柔软软的东西。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鼻尖是熟悉的淡淡墨香,沈秀不用回头看,就知道来人是卫宴。 “相公,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沈秀转身道,“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卫宴轻轻笑道:“进来没多久,看你画得那么入迷,就没有打扰。” 沈秀脸色一红,忙用手挡住桌上的图纸,飞快地转移话题道:“相公,你今日怎么从书院回来了?” 卫宴当然发现了沈秀的小动作,不过他没有在意,也没有一定要看沈秀画的是什么东西。 “三师兄特地来找我,说是庞大人想请我吃饭,好好地谢谢我。”卫宴道:“我推辞不过,只好和山长请了一天假。” “那庞大人是在酒楼请的客还是在家里?”沈秀问了一句。 卫宴笑道:“是在家里请的客,所以我没有吃饱。还得有劳娘子替我跟厨房说一声,让他们给我做碗素面。” 沈秀道:“按理来说,庞大人那么清廉,他家做的菜应该多是素菜,你怎么会吃不饱呢?” “别提了。庞大人是江南人,即便在京城定居那么久,家里人做的饭菜仍是江南人的口味。” 卫宴道:“除了一道煮干丝,其他菜都有些微甜。后面上的蒸饺,馅里面竟然也放了糖。” 卫宴是地地道道的北方人,所以压根吃不了庞大人家里的饭菜。 “我看三师兄也不大喜欢,只吃了一个蒸饺。” 马海山也是北方人,当然也不会喜欢江南口味的菜肴。 很快,厨房就送来了卫宴要的素面。 沈秀一边看着卫宴吃素面,一边问道:“这次庞大人叫你过去,不是只为了让你吃一顿江南口味的菜肴?” 卫宴道:“当然不只是吃饭那么简单。庞大人本来想推荐我去国子监,不过被我拒绝了。” 沈秀道:“不去国子监也好。我听说陶思谦好像就去了国子监。” “你说到陶思谦,我今日遇到他了。”卫宴听沈秀提起这个人,便想起了今日见到他的情形。 “以后你在京城小心一些,陶思谦好像巴结上了太子府的人。” 第394章 太子的宠妃 陶思谦因为陷害卫宴的事情,不得已早早就来了京城。后来还通过关系在国子监待了几个月。 大概是文章还不到火候,陶思谦在今年的会试中,便落了榜。 不过在国子监读书,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起码陶思谦就结交到了谢家的子弟,通过谢家,他成功搭上了当时还不是太子的四皇子。 四皇子成为太子后,陶思谦知道自己押对了宝,整个人也比从前多了些底气。 这天他刚从谢家出来,手里还不住地摇着一把折扇。 夏季已至,天气炎热,路上的行人都已经换上了轻薄的纱衣。 陶思谦走了没一会儿,就注意到有不少行人都穿着一种色彩斑驳的纱衣。 他随口问了小厮一句,“京城如今很流行这种纱衣吗?改天你去铺子里买几身这样的纱衣,然后让人捎到府城。” “少爷,我看这纱衣就不必买了。这纱衣叫做霓裳纱衣,就是从我们府城运过来的。” 霓裳纱衣,陶思谦想起了开霓裳绣坊的沈秀,冷声道:“这么说,卫宴他们两口子也来了京城?” 小厮道:“卫举人有没有来,我不知道。但我见过沈娘子。” “这么说来,那位沈娘子又在京城开了家绣坊?” 小厮道:“那倒不是。沈娘子倒没有开店,卖这纱衣的是永定侯府名下的绣坊。我知道这件事以后,怕少爷生气,所以就没有告诉你。” 陶思谦深吸口气:“永定侯府,这位沈娘子还真不比她家相公差。才到京城没多久,就巴结上了永定侯府。” 经过上次的事情后,陶思谦确实已经得到了足够的教训,也知道了以自己目前的实力,根本不能把卫宴怎么样。 不过一旦他考中进士,将来又有太子做靠山,那时候他就可以好好地折辱卫宴一番了。 陶思谦一心想着在日后报复回去,因此心思根本没在绣坊和霓裳纱衣上。 沈秀本来听到卫宴的话,提心吊胆了几日。霓裳纱衣这名字一听,就知道出自霓裳绣坊。 陶思谦在府城待了那么长时间,肯定知道霓裳绣坊出的那些霓裳布和霓裳衣。 霓裳纱衣在京城卖得这么好,陶思谦迟早会知道自己也来了京城。 沈秀并不怕陶思谦,怕的是陶思谦会给绣坊找麻烦,要是因为自己而连累了绣坊的生意,那就太对不住侯夫人了。 不过沈秀等了几天,什么动静也没等到。她不知道陶思谦的打算,还以为是侯府的名头暂时震慑住了陶思谦。 不管怎么样,只要绣坊不出什么幺蛾子就好。 在绣坊将荣泰带来的霓裳纱衣卖掉大半时,沈秀终于把史云菲要的衣裳做好了。 史云菲的生辰是在六月上旬,在生辰的前一天,太子妃那边就打发人送来了好多东西。 后来太子也赏了不少东西,还让人传话过来,说是生辰那日,他会过来陪史云菲一天。 史云菲自从得到了这个消息,从清晨就开始打扮。 太子来时,史云菲梳妆已毕,刚刚换上沈秀给做的一身纱衣。 夏日的清风从不远处吹来,太子走进房间的时候,是很漫不经心的。 除了太子妃是自己真心求娶,有几分感情在,对于侧妃也好,妾室也罢,太子都抱着一种无所谓的态度。 更何况当初他娶史云菲为侧妃,更重要的是想拉拢史御史这个人。哪知道史御史是个人精,压根不肯为他得罪二皇子,这也让太子对史云菲没了热络。 这次要不是太子妃劝说,太子还真不想来见史云菲。 只是太子的这一切想法在走进房间后,都消失不见了。 史云菲作为侧妃,她所在的房间,里面的摆设也好,布置也好,自然不如太子妃那边精致大气,不过因为放了一堂竹木家具,便平添了几分清雅。 而此刻的史云菲就立在一架斑竹木屏风前,清雅的家具,素雅的装扮,衬得她整个人犹如月宫中的仙子一般清纯脱俗。 对,就是清纯脱俗。 这是太子在见到史云菲后的第一印象。 对方虽然只穿了件玉色的纱衣,但那纱衣做得格外别致,上身瘦短,裙摆却做得很宽很长,一下子就显出了史云菲的纤细腰身。 更妙的还是裙摆上的花纹,上面绣满了水绿色的藤萝和玉白色的花朵,看上去十分清新自然。 这让看惯繁华衣饰的太子,自然觉得新鲜又顺眼。 他的目光一直都落在史云菲身上,根本没有注意到房间其他的人。 史云菲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心里却是隐隐的高兴,知道这身衣裳成功地引起了太子的注意。 接下来的事情,顺理成章。 只是在太子去解史云菲的外衣时,却发现里面的衣裳更是让人爱不释手。 就这样,太子不仅在史云菲的生辰时陪了她一天,过后更是赏赐了不少珠宝。 送走太子身边的人,史云菲带着笑容让丫鬟们把珠宝收起来。 一旁的乳娘笑道:“刚才我听得真真的,太子今天晚上还要过来,看来娘娘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史云菲笑道:“乳娘既然听见了,那就快点打发人去厨房传膳。昨天太子很喜欢厨房做的那一道翡翠白玉汤,让他们不要忘了。” 乳娘答应着,却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笑着对史云菲道:“看来还是娘娘有眼光,选了沈娘子给你做衣裳。昨天娘娘穿的那一身衣裳,真是仙气飘飘,太子看得眼都直了。” 史云菲想到的却是里面的衣裳,脸色微红道:“乳娘你真是话多。” 乳娘这才笑着离开。 当天晚上,太子处理完了政事,就又来了史云菲这里。 而接下来连着七天,太子夜夜宿在史云菲这里,直到第八天太子妃偶有不适,太子才去了太子妃的住所歇息。 尽管太子仍是以太子妃为重,可是史云菲因为一连侍寝七日,也一跃成为了太子的宠妃。 当然,她在太子府的地位也水涨船高。 为了表示对沈秀的感谢,史云菲还特地备了份厚礼,让人捎给沈秀。 沈秀收到这份礼物,还没替史云菲高兴多久,太子府中就有了传闻,说是史云菲能得太子宠爱,靠的全是一个姓沈的绣娘。 而这个传闻,也直接把沈秀推到了风口浪尖。 六月中旬的一天,沈秀便被人请到了太子府。 第395章 怎么补偿她 四皇子成为太子以后,并未搬到东宫,仍是住在原来的府邸。 一来是因为四皇子府邸已经建好,而东宫则很久没有住人,有些年久失修,住在已经建好的府邸当然比住在东宫更舒服。 二来就是,建元帝在将四皇子立为太子后,自觉对丽妃的亏欠更多了。所以也就没有让人修整东宫,默认了四皇子继续住在宫外。 沈秀这次被人请到太子府,尽管心里很忐忑,可还是打量了一下太子府的布局和景致。 不得不说,太子府的占地面积更大,房屋也更精致大气,就是景致不及六皇子那边优美。 一路欣赏着风景,很快,沈秀就被带到了内院的正殿。 沈秀本来还不知道是谁要见她,等来到这个正殿,才猜出要见她的应该是太子妃。毕竟只有太子妃才有资格住在正殿。 果不其然,沈秀来到大殿内,就看到了一个怀有身孕的妇人,而她从孟侧妃那边得到的消息,太子妃也的确是有了身孕。 沈秀忙向太子妃请安问好。 太子妃的态度却还好,等沈秀行完礼,便让身边的丫鬟扶起她,还让人给她看座。 不过等沈秀刚在座位上坐好,太子妃就板起脸道:“沈娘子,你可知错?” 这话问得突然,沈秀马上从座位上站起来,“民妇惶恐,不知道太子妃问的是哪件事?” 太子妃淡淡道:“史侧妃的衣裳是你做的?” 史侧妃的衣裳当然是沈秀做的,这个她并不能否认,便直接承认道:“是我做的。” “既然你承认就好。”太子妃道:“你给史侧妃做的衣裳,我也看过了。那衣裳的样式完全不合礼法。史侧妃糊涂,你怎么也纵着她胡闹?” 沈秀原本以为史侧妃把里外两身衣裳,都交给了太子妃。可是听到这话,就知道史侧妃留了一手。不然,太子妃就不会说不合礼法,而是说不知羞耻了。 既然太子妃并不知道自己做了里外两身衣裳,沈秀也就松了口气,态度很是诚恳地说道:“这事是我做得不对。当初史侧妃请我做衣裳,我没有多想,便设计了一套别致的衣裳,却忘了史侧妃是皇家侧妃,言行举止都要遵循皇家的规矩。” 沈秀认错认得这么快,是因为知道自己在这件事上的确做错了,诚如太子妃所言,她设计的衣裳确实不符合皇家的标准。 而且她看出太子妃要的就是自己的一个态度,并不一定要惩罚自己,所以才很快认了错。 果然,在她认错后,太子妃的脸色就有所缓和。 “既然你已经知道错了,那我就不用再说什么了。本来这只是件小事,而我又在养胎,不该多管的。只是其他两个侧妃向我抱怨,说史侧妃靠着狐媚手段,霸着太子不放。” “我如果护着史侧妃,难免让人觉得我这个做正妃的,处事不公,所以我才叫来你,倒不是为训斥你,而是想让你转告给史侧妃,这件事可一不可二,若是再有下一次,就别怪我依着规矩办事了。” 沈秀明白太子妃的意思,马上道:“我知道了,会将太子妃的话转告给史侧妃的。” 太子妃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便让人送沈秀到史侧妃那里。 而史侧妃也早知道了沈秀来府里的消息,当沈秀来到她的住处时,史侧妃一脸歉疚道:“这事是我连累了你,太子妃没有为难你?” “太子妃没有为难我,只是说了我几句。”沈秀将太子妃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给了史云菲。 史云菲听完以后,说道:“那两个侧妃分明是嫉妒我得宠,所以才想借着太子妃的手让我难堪。” “只是太子妃明白归明白,但还是因为我霸着太子不放的事,心里不舒服,所以才借着这件事发落我。” 史云菲长叹口气道:“这府中的日子还真是难过,失宠不好过,得宠也不好过。” 沈秀理解史云菲的这时候的感受,想安慰她几句,却又一时找不到话说。 好在史云菲很快调整好了心态,重新露出笑容道:“不过得宠虽然有人嫉妒,但到底是件好事。昨日太子赏了我一些首饰,都是上好的蓝田玉制成。” 史云菲说着话,就让丫鬟把那些首饰拿出来,还让沈秀挑两件。 沈秀还没推辞,史云菲道:“这次的事情是我连累了你,这两件首饰就算我给你的补偿!” 就这样,沈秀去了太子府一趟,挨了两句太子妃的两句责备,又从史云菲这里得了两件价值不菲的蓝田玉首饰。 沈秀离开后,史云菲这里又迎来了太子身边的近侍。 太子来的时候,已经是晚膳时分了。 史云菲在晚膳之前,吃了几块糕点垫肚子,如今便一心一意服侍太子吃饭。 等吃过晚饭,史云菲看太子心情不错,便把今日发生的事情告诉给了太子。 “当初我让沈娘子做那两身衣裳,原本是存着女为悦己者容的意思。哪知道两位姐姐却觉得我用了狐媚手段。”史云菲委屈道:“这可真是太冤屈我了。” 太子如今对史云菲虽没有十分情意,可因为她知情识趣,正是新鲜的时候,所以听了这话,便捏了捏她的鼻子,“这事确实委屈了你。不过太子妃如今正身怀有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样,你想要什么补偿,不管是首饰还是名贵衣料,孤都满足你。” 史云菲撒娇道:“我不要什么补偿。这事最受委屈的不是我,而是沈娘子。明明人家只是为我做了两身衣裳,就被叫到府里训斥了几句。我挺过意不去的。” “那你想怎么补偿她?”太子问道。 史云菲道:“那要看太子的意思了。” 太子想了想道:“你那身衣裳,做得确实不错,绣工也好。既然沈娘子的绣技这么出众,看在你的面子上,孤就派人安排她到织绣局!” 织绣局的名声,史云菲当然听过,马上就替沈秀道谢道:“那就多谢太子了。” 第396章 湘绣堂的困境 沈秀原本是打算过了端午节就回府城的,后来要给史云菲做衣裳,便往后推了半个月。 这一延迟就延迟到了六月份。 这时候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沈秀不想在这个时候赶路,索性再待一两个月就动身。 哪知道还没等到天凉快下来,史云菲就派人传话过来,说太子那边已经替沈秀安排好了去织绣局的事。 织绣局作为官府招揽全天下最优秀绣娘的机构,自然不是一般人能进的。当然能进织绣局,也就说明这个绣娘有过人的本事。 沈秀当初听到织绣局的名声时,自然也对其心生向往。 不过她此次来京城,开始的时候,并没有打算长住,所以暂时没有打听织绣局对绣娘的要求。 如今太子安排她进织绣局,沈秀吃惊倒是过于喜悦。 秦娘子道:“看来这是老天想留沈娘子在京中了。” 沈秀道:“没错,既然天意如此,那我也只能顺从天意。不过既然要在京中长住,留在府城的孩子们和柔娘她们,也得接过来了。” 秦娘子道:“这个不用沈娘子操心。等荣掌柜准备动身的时候,我会和他一起回去,到时候再把大人孩子都接过来。碧莲就留在沈娘子身边。” 沈秀本来就想要让秦娘子回去接众人过来,如今由秦娘子主动提出来,那就最好不过了。 “那这事就有劳秦娘子了。不过府城那边的宅院,也不能没有人看着。到时候你和柔娘商量着办,总要留一两个人看着宅院。” 既然要把众人都接过来,那眼下的宅院就不够住人了。 沈秀打算在众人来京之前,或买或租一个更大的院子。 这事不算太着急,两三个月内办好就行。 当务之急是要到织绣局那边报到。 织绣局坐落在内城的东北方向,据说是在本朝第二任皇帝期间建立的。 当初只是征召绣工出色的绣娘,为皇家服务。后来随着织绣局的名声越来越大,里面的绣娘也名声鹊起,逐渐成为了四大名绣的绣娘们互相交流的地方。 如今织绣局名下就分为四大派,分别是苏绣派、湘绣派、粤绣派和蜀绣派。 这四大派发展到后来,各个派系互相抱团,由此形成了苏绣堂、湘绣堂、粤绣堂和蜀绣堂。 沈秀作为湘绣一派的绣娘,刚到织绣局,就被分到了湘绣堂。 湘绣堂的管事姓唐,大家都叫她唐娘子。这位唐娘子并不精通刺绣,她管的多是湘绣堂的一些琐事,比如每个绣娘每个月所用的布料和针线,都得呈报给她,而她则根据绣娘们的资历和领到的活计,一一发放。 而除了唐娘子,湘绣堂还有一位首席绣娘——胡绣娘,这位胡绣娘出自湘绣世家,不管是针法还是绣技,都算得上湘绣堂最好的绣娘。 又有资历,绣技又好,所以整个湘绣堂隐隐以胡绣娘为首,湘绣堂的所有活计,也全都由她来分配。 沈秀来拜见这位胡绣娘的时候,她当时正在领着两个绣娘在绣一架屏风。听说沈秀来了,也只是抬头看了她一眼。 唐娘子看她对沈秀的态度并不热络,为了化解尴尬,便替沈秀问道:“既然沈娘子已经来了,不知道胡绣娘是如何打算的?” 胡绣娘淡淡道:“湘绣堂的锦衣阁那边还缺人,你先带沈娘子去!” 锦衣阁,沈秀不解地看向唐娘子。 唐娘子解释道:“湘绣堂和其他堂一样,下面设有锦衣阁、书画阁和陈设阁。锦衣阁是在衣裳上绣花,书画阁绣的是书画,而陈设阁是绣一些日用品。” 沈秀一听就明白了,明白以后,她就道:“锦衣阁就算了,我想去书画阁。” 胡绣娘本来正看着两个绣娘绣一朵花卉,闻言便抬起头,皱眉看了沈秀一眼:“书画阁对绣娘的要求很高,你确定自己可以胜任吗?” 沈秀不知道她对自己的态度为什么这么冷淡,但她还是决定要争取一下。 于是她肯定地说道:“我当然可以胜任。” 胡绣娘听完这话,眉头皱得更深了。她本来想要说什么的,可是看了眼沈秀,终究还是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唐娘子,那就有劳你把她带到书画阁那边!”胡绣娘说完这番话,便不再看沈秀,继续盯着两个绣娘做活计。 沈秀跟着唐娘子,从胡绣娘这里出来后,便问道:“我怎么觉得胡绣娘不大喜欢我。” 唐娘子道:“当然不是。只是胡绣娘最近为皇后生辰的事发愁,所以心情有些不好。” 唐娘子发现沈秀不明白她的意思,便看了眼周围,低声道:“你刚来不知道,每年皇后过生辰,我们织绣局都要献上一份寿礼。” “只是织绣局分为四大堂,可是寿礼只需要献一份。所以每年由哪个堂来献寿礼,都需要一番比较,选出最好的一件送到宫里。” “前几年大家各有所长。今年轮到苏绣堂,明年就是我们湘绣堂。可是自从前年起,苏绣堂来了两个绣技出众的绣娘,这两年几乎是一枝独秀。” “苏绣堂一枝独秀也没什么,大家也不是那种不能容人的人。可是偏偏苏绣堂的首席绣娘,也就是陈绣娘和胡绣娘不对付。” “这两年苏绣堂明里暗里地与我们湘绣堂为难。她们仗着得势,克扣了不少属于我们湘绣堂的名贵布料和丝线。” “而织绣局的少府监大人,也因为皇后赏识苏绣堂的陈绣娘,根本不想为我们主持公道。这么一来,我们湘绣堂的处境就更难了。” 沈秀听完湘绣堂如今的处境,便有些理解,难怪胡绣娘心情不好,换做谁遇到这种事也会郁闷。 只是她还有一个问题不明白。 “陈绣娘针对的只是我们湘绣堂,还是粤绣堂和蜀绣堂那边,都受过她的克扣?” 唐娘子道:“陈娘子对那两个绣堂虽然也有所克扣,但是克扣的东西并不多,远不及我们湘绣堂。所以那两个绣堂的人压根没想过和我们联合起来反抗陈绣娘。” 两人说着话,就走到了书画阁这边。 唐娘子刚要领沈秀进去,就听里面传来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 “什么时候湘绣堂的书画阁成了阿猫阿狗也能进的地方。我不管她是谁荐来的,总之这书画阁不是她想进就能进的地方。” 第397章 给她下马威 沈秀听到这话还没说什么,旁边的唐娘子已经有些不好意思。 “沈娘子,都是我和胡绣娘疏于管教,才让她们这么没大没小。不管怎么说,你是太子荐来的人,别说能进书画阁,这织绣局的任何地方,你都去得。” 唐娘子是怕沈秀会因此发怒,她到底是太子荐来的人,如果真的要找少府监大人告状,那这个开口说话的绣娘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沈秀没有唐娘子想象中那么生气,只是问了一句:“这个说话的绣娘是谁?” 唐娘子有些不安道:“这个绣娘是胡绣娘的侄女,名叫胡小蝶。” 原来是胡绣娘的侄女,难怪敢在湘绣堂的地盘这么说话。 里面的胡小蝶还不知道沈秀就在门口,还在不依不饶的说道:“待会儿那个沈娘子来了以后,你们就听我的,好好的给她一个下马威。” “不用等了,我已经来了。”胡小蝶的话刚刚落下,一道声音就插了进来。 接着书画阁的门口就多了一个十八九岁的绣娘,目光缓缓扫过书画阁的几个绣娘,然后淡淡道:“怪不得苏绣堂的人只欺负湘绣堂,自己都是一盘散沙,也难怪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沈秀说完这话,就见胡小蝶的脸色都被气得发白了。 “你胡说什么?” 沈秀不客气道:“难道我没有说错吗?苏绣堂的人都已经欺负到你们头上了,你不想着赢他们一次,反而关上门内斗,这分明就是欺软怕硬。” 话音落下,胡小蝶的脸色更难看了。 倒是旁边的几个绣娘觉得沈秀这话有理,有一个绣娘还拉了拉胡小蝶的袖子。 “这位沈娘子说得没错,眼看皇后的寿辰要到了,我们确实该团结一致。” 可胡小蝶却是在气头上,尽管觉得沈秀说得有理,可是也并不服气。 “你算什么人,凭什么这么说我?”胡小蝶不顾其他几个绣娘的劝阻,执意要与沈秀继续理论。 沈秀道:“你问我凭什么这么说你,就凭我的绣技在你之上。” 她不等胡小蝶再说,就主动道:“你若是不服气,那我们就比一比。” “好,既然你主动要求,那我也不必客气了。我们比就比。” 沈秀道:“我学刺绣这么多年,最不怕的就是跟人比试。你直接出题!” 她这样有信心,倒让胡小蝶有些意外。 在胡小蝶眼里,沈秀年纪那么轻,资历又不及自己,那么绣技自然是在自己之下的。 可是想不到对方完全有恃无恐,这让胡小蝶也收回了几分轻视之心。 她看着沈秀说道:“我如今正忙着绣一幅玉堂富贵图,没那么多时间与你磨蹭。既然你要我出题,那就选最简单的绣蝴蝶!” 胡小蝶名字中带一个蝶字,从开始学刺绣起,就绣蝴蝶,后来又得过名家指点,绣出的蝴蝶,就连胡绣娘都称赞不已。 如今她出蝴蝶这个题目,也是想让沈秀知难而退。 偏偏沈秀听了以后,毫无反应。 等绣娘们拿来布料和针线,胡小蝶便让沈秀先选。 两份布料和针线,都差不多。胡小蝶让沈秀先选,也表明自己没有在这其中做什么手脚。 沈秀随便选了一份,接着就开始绣蝴蝶。 胡小蝶绣蝴蝶的技艺如何,沈秀从来没见识过,当然是不知道的。但是胡小蝶的名字中带一个蝶字,沈秀猜到,她的蝴蝶绣的应该差不到哪去。 既然对方是绣蝴蝶的行家,沈秀也就拿出了看家本领。 事实上,沈秀尽管是湘绣绣娘中的翘楚,可她的绣技是在后世中打磨的,几乎已经突破了湘绣的范畴。 这么一来,她擅长绣的东西就比较多。 只是以前擅长绣的东西多归多,但离炉火纯青还差些距离。 不过自从沈秀前后得到了两本绣谱,这两年有空就练习绣技,她的绣技也得到了突飞猛进。 区区一个蝴蝶,当然不在话下。 她先提起细笔,在锦缎上绘制了一幅蝴蝶图,然后就开始绣制。 这个时候,经常抓紧时间赶绣活的好处就出来了。 沈秀只花了半个时辰的时间,就已经绣好了笔下的蝴蝶图。 而胡小蝶那边,则只绣了一半。 胡小蝶平日虽然沉不住气,可人缘并不是很差,加上和书画阁的几个绣娘相处了好几年,几个绣娘都了解她的绣技,所以都觉得胡小蝶会赢。 可是当沈秀完成笔下的蝴蝶图后,几个绣娘便好奇地过来看了一眼。 这一看,她们都惊呆了。 一是因为沈秀的绣技太出众,绣的蝴蝶都栩栩如生。二是沈秀绣的三只蝴蝶太过奇特,她们见都没见过。 几个绣娘对着眼前的三只蝴蝶,便小声地议论起来。 毕竟她们从来没见过,色彩这么绚烂的蝴蝶。 要知道她们平日里所绣的蝴蝶,也多是常见的那几种花蝴蝶。 而沈秀所绣的这三只蝴蝶,却和常见的花蝴蝶完全不同。 她们甚至有些怀疑,世上真的有这样美丽的蝴蝶吗。 她们小声议论的时候,埋头绣蝴蝶的胡小蝶难免听到了几句。 作为擅长绣蝴蝶的绣娘,胡小蝶对蝴蝶自然是有几分喜爱的。 私下里,她还曾经制过一本绣册,上面绣制了她平生见过的十几个蝴蝶品种。 所以她听到几个绣娘的议论,难免心生好奇,想知道沈秀绣的到底是什么样的蝴蝶。 只是她绣制的蝴蝶图才只完成了一半,所以胡小蝶尽管好奇得很,也只能耐心把笔下的蝴蝶图绣完。 等胡小蝶把蝴蝶图绣完,已经是一个时辰以后了。 如果单从时间上来看,胡小蝶已经算是输了一局。 她自己也知道这个,所以默不作声地看了一眼沈秀所绣的蝴蝶图。 这一看,她和那几个绣娘一样,完全呆住了。 沈秀所绣的三只蝴蝶太漂亮了。尤其是一只蓝色蝴蝶,色彩太过绚烂,甚至让人怀疑,世上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美丽的蝴蝶。 胡小蝶当即就提出了质疑。 沈秀微笑道:“你没见过这样的蝴蝶,不代表世上没有这样的蝴蝶。这样,既然你不相信世上有这样的蝴蝶,那我们就来验证一下?” “你想怎么验证,难道要亲自抓上一只这样的蝴蝶吗?” 沈秀道:“当然不是。要想验证这只蝴蝶的真假,当然不需要亲自抓上一只。我有另外的办法。” “什么办法?” 第398章 一较高下 当胡小蝶问沈秀要用什么办法时,就听对方说道:“蝴蝶的天敌是螳螂和蜘蛛等甲虫动物。只要我们找来一只螳螂或蜘蛛,不仅可以验证世上有没有这样的蝴蝶,还能与你绣的蝴蝶一较高下,你觉得怎么样?” 胡小蝶想了想,这个办法倒是可行。 此时正是夏季,螳螂和蜘蛛当然不难找到。不过绣娘们没那么大胆子去抓蜘蛛,所以只抓了两只螳螂回来。 绣娘们满院子地去找螳螂,当然吸引了其他堂的注意力。 而离湘绣堂最近的就是苏绣堂,湘绣堂这里的动静自然传到了苏绣堂那边。 织绣局平时都安静得很,绣娘们也没什么娱乐活动,因此消息传到苏绣堂时,好几个绣娘都出来看热闹。 这个时候,沈秀已经让人把自己和胡小蝶绣的蝴蝶放到了外面的院子里。 时近中午,阳光耀眼而明亮。 当两人绣的蝴蝶放到一起时,所有人都看出来了差距。 沈秀绣的蝴蝶,不仅色彩绚烂,经阳光一照,甚至给人振翅欲飞的感觉。 而胡小蝶绣的蝴蝶,精致归精致,可是与沈秀绣的蝴蝶相比,却是少了几分鲜活,多了几分呆板。 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苏绣堂的几个绣娘一看,心里就有了谱。其中有两个绣娘还对视了一眼,然后吩咐一旁看热闹的仆役道:“快去把陈绣娘请来。” 陈绣娘来的时候,胡绣娘知道消息也来了这边。 两个绣娘一照面,胡绣娘就扭过了头。而陈绣娘则只是笑了笑,“胡娘子也出来瞧热闹啊!” 胡绣娘没理她,陈绣娘也不在意,正要再说些什么,院子里传来众人的议论声。 “快看,螳螂动起来了。” 陈绣娘这个时候便顾不上说话了,跟在胡绣娘身后,朝院子走去。 绣娘们一共抓了两只螳螂回来,一只大,一只稍小一点。 最先动的,便是那只稍大的螳螂,当它往前爬了几步,绣娘们就把两幅绣好的蝴蝶图放到了螳螂面前。 陈绣娘的注意力,先是放在螳螂上,等蝴蝶图拿来以后,她就不由睁大了眼睛。 实在是沈秀绣的蝴蝶太过栩栩如生,如果不是细看,还真以为有只蝴蝶落在锦缎之上。 而这个时候,螳螂也动了起来,直接朝着沈秀所绣的蝴蝶而去。 这么一来,胡小蝶的脸色就不大好看了。 本来两幅绣图放在阳光下,胡小蝶就感到了自己与沈秀的差距,如今螳螂朝着沈秀所绣的蝴蝶爬去,她心里就知道,自己这一局是输定了。 胡绣娘过来并不是看热闹,而是知道自己的侄女与沈秀比试绣蝴蝶,越发觉得沈秀这个人实在是没有自知之明。 侄女绣蝴蝶的技艺,放在整个织绣局,都是有名的。 沈秀与她比绣蝴蝶,完全就是自取其辱。 不过胡绣娘也知道事有万一,所以她才会来瞧一瞧。 事实证明,她也的确是来对了。 她和陈绣娘一样,在看到沈秀所绣的蝴蝶后,眼睛便再也移不开了,同时也知道侄女是输定了。 胡小蝶却还有些侥幸心理,毕竟只有一只螳螂朝着沈秀所绣的蝴蝶而去,还有另外一只没有动。 不过,那只稍小的螳螂也很快动了起来。 为了不让先前那只螳螂影响稍小的这只螳螂,绣娘们赶走了抓着蝴蝶不放的那只稍大的螳螂。 在稍大的螳螂被赶走后,稍小的螳螂也渐渐动了起来,只是在中途的时候,它似乎停顿了一下。 胡小蝶看到这里,不由屏住呼吸,等着这只螳螂的选择。 大概是沈秀所绣的蝴蝶既耀眼又鲜活,这只螳螂最终还是朝着沈秀所绣的蝴蝶而去。 这个选择也让胡小蝶彻底死心,这一局,她不仅输了,而且还输得很彻底。 如果沈秀是织绣局的老人就罢了,可她只是一个新来的绣娘,所以胡小蝶输了这一局后,面子上就有些过不去,几乎不敢去看其他绣娘们的反应。 而沈秀这个赢的人就表现得很大方了,不仅没有奚落胡小蝶,反而谦虚了几句。 这么一来,在场的所有绣娘,都觉得她这个人颇有心胸。 陈绣娘将这一切看在眼中,不由向身边的绣娘们问道:“这个绣娘什么来历?” 有消息灵通的绣娘道:“这个绣娘姓沈,听说是被太子殿下推荐进来的。” 太子殿下,陈绣娘没有出声。原本她还在想,如果这个绣娘没什么背景的话,找个由头,过后把她赶出织绣局就是了。 哪知道她竟然是太子推荐的人,这么一来,她就没办法下手了。 她不由淡淡道:“没想到老天却给湘绣堂送来了一个好帮手。” 旁边有人道:“这沈绣娘绣蝴蝶的技艺虽不差,可也无法跟我们苏绣堂的绣娘比。所以陈绣娘不必太过忧心。” “你知道什么。”陈绣娘冷声道:“我说她是湘绣堂的好帮手,不仅是因为她的绣技,更是因为她的心机。” “一般绣娘刚来织绣局,都会低调行事。而这位沈娘子,第一天来,就搞出了这么大阵仗。还不是听说了我们与湘绣堂不对付的事,所以来给我们下战书了。” 陈绣娘说到这里,便道:“以后你们做事别太过分,她到底是太子荐来的人,若是真找少府监大人告状,少府监大人难保不偏袒她。” 几个绣娘都点了点头。 陈绣娘最后看了院子里的沈秀一眼,这才离开。 而胡绣娘在胡小蝶输了以后,不得不出面安慰了自己的侄女几句。 等到安抚完胡小蝶,胡绣娘便朝沈秀走过来。 沈秀刚应付完一个绣娘的夸赞,就看到了走过来的胡绣娘。 她便露出一个笑容,“这点小事,竟然惊动了胡绣娘,真是不好意思。” 胡绣娘脸上仍是那种淡淡的表情,只是这次却认真地打量了沈秀一眼。 “之前的事,是我鲁莽了。我以为你是凭借太子的关系,才进入的织绣局,本身并没有多出众的绣技。” “但是现在看来,是我判断有误。”胡绣娘说到这里,语气也认真了起来,“从今天起,书画阁就归你管了。不过你别高兴得太早,因为我还有一件棘手的事情,要与你商议。” 第399章 出谋划策 沈秀不是那种喜欢出风头的人,这次搞这么大阵仗与胡小蝶比试,的确是有原因的。 只不过这原因却不是陈绣娘所说的那样,要给苏绣堂那边下战书。 沈秀真正的目的,只是想让湘绣堂的人知道,她沈秀并不是藉藉无名之辈。 如今她在与胡小蝶的比试中胜出,不出意外地赢得了众人的尊敬。 而胡绣娘的反应,也在沈秀意料之中。 只是沈秀却不明白,她所说的棘手事情是什么。 胡绣娘当着众人的面,没有多做解释,只是把她带到了自己平时刺绣的房间。 一进房间,沈秀就看见桌上摆了不少纸张。有些纸上绘满了花样,有点却只是画了两三笔。 沈秀刚看了眼这些纸张,胡绣娘就把她叫了过来。 “我说的棘手之事并不是吓唬你,而是真的有一件让我头疼的事。”胡绣娘看着眼前的纸张道:“唐娘子应该告诉给你了,再过几个月就是皇后娘娘的寿辰。而我们湘绣堂这边,是要在皇后娘娘的寿辰之前,献上一件绣品供少府监大人挑选的。” “只是今年我想了好长时间,也没想到要绣什么。” 沈秀听到这里,便问道:“那胡娘子知道苏绣堂那边要绣的是什么吗?” 胡绣娘道:“我打听过了,苏绣堂那边准备绣一件双面绣,至于花样,则是一幅百鸟朝凤图。” “听说苏绣堂那边参照的百鸟朝凤图,是前朝一位名家所作,光是禽鸟就有几十多种,其中更不乏一些花草树木。” 胡绣娘说到这里,忧心道:“本来苏绣堂就汇集了不少出众的苏绣绣娘,如果让她们绣出来这一幅百鸟朝凤图,那我们湘绣堂更没有胜算了。” 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了胡绣娘好几个月了。 有苏绣堂的珠玉在前,胡绣娘想来想去,都想不到更好的花样。 “其实我倒是有一个想法。”沈秀听完胡绣娘说的这些问题,开口说道。 胡绣娘马上就道:“什么想法?” 沈秀道:“既然苏绣堂的人要绣百鸟朝凤图,那我们就绣一幅百花争艳图。” 百花争艳图,胡绣娘缓缓摇了摇头道:“这百花争艳图,去年的时候,粤绣堂的人就曾经绣过一幅,可还是被苏绣堂的人比了下去。” 沈秀道:“我说的百花争艳图,不是普通的百花争艳图。” 胡绣娘不由纳闷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百花争艳图左不过是一些花卉和牡丹罢了,难道还有普通和特别之分吗? 沈秀微笑道:“胡娘子要想知道我的话是什么意思,就给我两天时间,等我画好以后,你就知道了。” 胡绣娘不知道沈秀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两天时间并不算多,所以胡绣娘也只好压下这疑问,给了她两天时间。 沈秀道:“我绘画的时候,不希望有人打扰,所以胡娘子得给我准备一间静房,同时各色颜料,也要各准备一份。” 这个没问题,湘绣堂这边的空房多的是。至于颜料,因为要描花样,颜料也多的是。 只是沈秀要的颜料不少,唐娘子亲自带着人在库房找了半天,才凑齐了沈秀想要的东西。 颜料找到后,时间也不早了。 沈秀把颜料锁到胡绣娘给自己安排的那一间静室,就先回宅院了。 当天晚上,沈秀美美地睡了一觉,第二天一早,便精神抖擞地来到了织绣局。 昨天她与胡小蝶的比试,惊动了不少绣娘。这一路上,便有好几个人主动与她打招呼。 这其中不乏苏绣堂的人。 虽然苏绣堂的陈绣娘与胡绣娘有些不对付,但是两个绣堂的绣娘们,平时也不是没有一点来往的。 沈秀遇到苏绣堂的人,别人跟她打招呼,她也就大大方方回人家一个笑脸。 等路走到一半时,沈秀忽然遇到了胡小蝶。 胡小蝶也看到了迎面走来的沈秀,这里只有一条甬路,想要换条路走,是不太可能的了。 胡小蝶咬了咬唇,就看着沈秀慢慢的走到了自己面前。 沈秀没说什么,昨日胡小蝶私下里议论她,她也反击过了,让胡小蝶在众人面前输得彻彻底底。 在沈秀看来,两人之间已经扯平了。 可当沈秀与她擦肩而过时,胡小蝶却开口道:“等等,你先别走。” 沈秀便停住了脚步,淡淡看向她:“你想说什么?是不是还不服气,想再比一场?” 哪知道胡小蝶却摇了摇头:“我不是要跟你说这个。昨日我姑母已经跟我说了,她说你的绣技确实在我之上。我确实也输得心服口服。” 胡小蝶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是很诚恳的。 沈秀听了,心头一松,她也不喜欢和湘绣堂的人闹矛盾,尤其是胡绣娘的这个侄女。既然对方示好,沈秀也就大方道:“其实你绣的蝴蝶同样不差,我的绣技也没胡娘子说的那么好。” “你不用谦虚了。”胡小蝶道:“我姑母都跟我说了。蝴蝶虽小,可要绣好它,却并不容易。姑母从你所绣的蝴蝶里,看出你的技法既师承湘绣的针法,又结合了粤绣与蜀绣的长处,远远高出我这个半吊子。她还让我跟着你学习呢!” 话都说到这里了,胡小蝶也就放下成见道:“昨天的事情,是我做得不对。我姑母知道后,已经狠狠地说了我一顿,说我不该那么说你。” 胡绣娘昨天确实狠狠地说了胡小蝶一顿,不说沈秀是太子荐来的人,就说她那一手绣技,确实不是一般人可比的。 胡绣娘虽然一向待人冷淡,可她在有些事上是非分明。 昨天沈秀走了以后,她把胡小蝶叫来,问明了事情的经过后,就把她训了一顿,还让她找个机会向沈秀道歉。 如今她遇到了沈秀,想了想,最终还是鼓足勇气向对方道歉。 沈秀其实并不太在意胡小蝶的话,因为对方并不是刻意针对自己,而是不喜欢有人借着太子的关系进入湘绣堂。 既然胡小蝶把话都说到这里了,沈秀就打算开口把这件事揭过去。 哪知道她还没开口,旁边已有人说道:“有人可真是脸皮够厚啊!仗着自家姑母的势力,欺负这个欺负那个,等事情压不住了,便假情假意地过来道歉。如果我是沈娘子你,才不接受她这个人的道歉。” 第400章 挑拨离间 沈秀回头一看,只见说话的人是个瘦高身材的绣娘,一脸的尖酸刻薄相。 她不认得这个绣娘,胡小蝶却认得,当即不服气道:“阮翠花,你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仗着姑母的势力欺负过人了?” 阮翠花冷笑道:“别人我不知道,但是你昨日不是才欺负过沈娘子吗?” “你这分明是挑拨离间。”胡小蝶说完,忙看向沈秀,“沈娘子,你别理她。” 沈秀早听得明白,这个阮翠花平时肯定与胡小蝶不对付,所以这时候才会站出来挑拨她和胡小蝶的关系。 胡小蝶刚说完让沈秀不要理阮翠花,阮翠花就道:“我看沈娘子最不该理的人是你。” 话音落下,胡小蝶的脸都气得发红了。 沈秀眼看胡小蝶脸色不对,生怕她和阮翠花打起来,忙道:“有话好好说。大家同在一个屋檐下,应该和睦相处才对。” 阮翠花故意看了胡小蝶一眼,“沈娘子这话说得有理,我们确实该和睦相处,而不是像某个人一样整天光找别人的麻烦。” 沈秀虽不大喜欢胡小蝶的性子,可是这个阮翠花也太没完没了了。 因此等她把话说完,沈秀便抢在胡小蝶发火之前开口道:“阮娘子,我还要去见胡绣娘,要不等改天有了机会,我们再好好说话如何?” 沈秀都把胡绣娘抬出来了,阮翠花也听出来了她的意思,悻悻道:“既然你有事要忙,那我就先走了。” 阮翠花一走,胡小蝶便忍不住了,“沈娘子,你千万别理她这个人。她虽然是湘绣堂的人,可是却和苏绣堂的陈绣娘走得很近。我们湘绣堂平日有个风吹草动,她马上就会告诉给陈绣娘。” “我因为不喜欢她吃里扒外,就说过她几句,哪知道却被她记恨上了,三天两头地找我麻烦。” 胡小蝶是怕沈秀不知情,所以直接把阮翠花的底细给抖落了个干净。 刚才两人拌嘴的时候,沈秀只以为两人关系不太好,如今听到胡小蝶这么一说,才知道阮翠花原来是苏绣堂安插在湘绣堂的眼线。 “你放心,我不会跟她来往的。”沈秀道:“我平生最不喜欢搬嘴弄舌之人。以后她再来找我,我肯定不会跟她多说话。” 胡小蝶这才松了口气,想到刚才沈秀也是找了个借口支开了那个阮翠花,不由对她的印象好了几分。 “其实我们湘绣堂,除了那个阮翠花以外,绣娘们的关系都挺好的。” “以后你要是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直接跟我说一声就是。” 沈秀便笑着说了声好。 胡小蝶也笑了一下,一切误会与不快,都随着这一笑翻篇。 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是这么奇妙。 前一天两人还互相看不上眼,大张旗鼓地进行比试,今天就消除了误会,关系还更近了一步。 后面胡小蝶知道沈秀要作画时,还悄悄多说了一句。 “其实我那里还存着不少颜料,都是往年偷偷攒下来的。库房的那些颜料,其实都是被人挑剩下的。尤其这两年,我们湘绣堂分到的颜料,明显不及前两年好。” 既然胡小蝶有上好的颜料,沈秀当然不会拒绝她的好意。 “只是你攒那么多颜料做什么?” 胡小蝶低声道:“我攒那些颜料,是想画蝴蝶。每年春天,我总要到花园捕蝴蝶,然后再把那些蝴蝶的样子画下来。” 她说完还看了沈秀一眼,“只不过我见过那么多蝴蝶,却唯独没见过你绣的那三只蝴蝶。” 沈秀笑道:“你当然没见过。我曾去过一个蝴蝶谷,那里面有几千种蝴蝶,像我绣的那三只蝴蝶,只是其中几种。要是你喜欢,改天我把那些蝴蝶给你画下来。” 胡小蝶的脸上就露出雀跃的表情,“那就太好了。”说完又问沈秀那蝴蝶谷在哪。 沈秀便胡诌了几句,说是去京城的路上,偶然走错了路,误入了一个山谷。这时候要去找,估计再找不到了。 胡小蝶惋惜无比,不过沈秀安慰她,说自己记性不错,仔细回忆的话,应该能记起十几种蝴蝶的样子。 等胡小蝶满足地离开,沈秀便把宣纸铺在桌上,开始绘制百花争艳图。 她之前跟胡绣娘说,要绘制一幅特别的百花争艳图,这倒并不是夸海口,而是她确实有这个自信。 现在绣娘们所绣的百花争艳图,还有绘画大家们绘制的百花争艳图,说实话都已经绣得画得太多了,所以很难给人一种新鲜感。 而她们这些人所欠缺的地方,正是沈秀的长处所在。 她平生见过的奇花异草多的是,完全可以利用自己见识多的长处,绘制出一幅人们从未见过的百花争艳图。 当然为了让这幅百花争艳图,绽放出属于它的魅力,沈秀没有用国画的手法,而是用水彩来尽可能展现花卉的多姿多彩。 沈秀这一画,就画了两天。 期间,沈秀找唐娘子要了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比如蜂蜜水,比如糖水。 唐娘子还找胡绣娘说过此事,胡绣娘直接跟她说,凡是沈秀要的东西都提供给她。 这样有了胡绣娘的发话,唐娘子也就尽可能替沈秀弄到那些东西。 不过有些东西实在难弄到,沈秀也就尽量找些东西来代替。好在胡小蝶送来的颜料也确实都是好东西,就算有些东西找不到,画出来的效果也不错。 这样花了不少时间和功夫,沈秀终于将那幅百花争艳图画好了。 在画完成的第二天,胡绣娘本来就想去看的。 只是沈秀告诉她,如今画还未干,效果还不是太明显。等到颜料干了以后,再看也不迟。 于是沈秀让胡绣娘又等了一天。 一天以后,胡绣娘便迫不及待地要看成品。而胡小蝶不知道从哪知道了这个消息,也想要一观沈秀画得那幅百花争艳图。 胡小蝶的嘴没把门,她知道了,就相当于湘绣堂的绣娘们都知道了。 于是当胡绣娘要看画的时候,湘绣堂的其他绣娘们也都来凑热闹了。 胡绣娘没怪罪胡小蝶乱说,毕竟湘绣堂的绣娘们也不是什么外人。 倒是沈秀有些紧张,生怕自己所绘的百花争艳图得不到所有人的认同。 她还在紧张,胡小蝶已经推开了门,于是一幅栩栩如生的百花争艳图立时就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第401章 百花争艳图 当众人看见那一幅百花争艳图时,包括胡绣娘在内的众人都愣住了。 原因无他,眼前的这幅百花争艳图给人的感觉实在是震撼无比。 胡绣娘在看到这幅百花争艳图的时候,甚至觉得来到了百花谷。 只见眼前的这些花卉争奇斗艳,竞相绽放,每一朵花卉都有独特的美。 胡绣娘不是没见过别人画的百花争艳图,可是谁都没有沈秀画的百花争艳图让人感到惊艳无比,可谓是真正符合了百花争艳这个名字。 而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效果,是因为沈秀所画的花卉,逼真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这些花卉本身就很吸引人。 胡绣娘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就连宫里的御花园也去过一次。可是沈秀所画的大部分花卉,她一个也没有见过。 胡绣娘这样见多识广的人,都觉得震撼了。其他绣娘就更不用说了。 沈秀听到众人的惊叹声,这才松了口气。 当有人问沈秀,这些花卉的来历时,沈秀便说家里曾有一本花谱,记载了不少花卉,自己是照着书上所说的形状和颜色画成的。 沈秀说完以后,又怕这些人问她要花谱,便道:“我也是边画边想,要是有画得不好的地方,你们可以直接说出来。” 胡绣娘道:“沈娘子说的没错。如果你们不反对的话,我想以这一幅百花争艳图为花样,作为献给皇后娘娘的寿礼。既然要献给皇后娘娘,你们都可以提一提自己的意见。” 原来胡绣娘没见到这幅画之前,还在为花样发愁,如今看到这幅画,她心里立时就有了决定。 如果连这幅画也赢不过苏绣堂的百鸟朝凤图,那世间便再也没有一幅画能赢过百鸟朝凤图了。 胡绣娘说完这话后,便有个绣娘小声道:“我觉得百花争艳图,光有花卉也不够,是不是该画些蝴蝶上去?” 胡小蝶道:“这个主意好。我也觉得光有花卉还不够,如果再添几个蝴蝶就好了。”说完还看向沈秀道,“沈娘子可以把见过的蝴蝶都画在上面,这样就更能吸引人了。” 沈秀想了想,觉得两个人说的也有道理。 “那我过一会儿,就在画上添些蝴蝶。不过蝴蝶不能喧宾夺主,画七八只应该就够了。” 接下来,好几个绣娘都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胡绣娘也在旁帮着参谋。 等众人商量好以后,胡绣娘便说让沈秀好好静一下,再根据刚才众人给的建议将画再描补一下。 困扰了胡绣娘好些天的问题,终于迎刃而解,胡绣娘的心情也轻松了许多。 而苏绣堂这边,陈绣娘的心情就不怎么样了。 沈秀来湘绣堂的第一天,陈绣娘就让人给阮翠花递话,如果能挑拨沈秀与胡绣娘的关系最好,如果挑拨不了,也要给胡绣娘姑侄俩添点堵。 哪知道阮翠花的挑拨对沈秀根本没有,不只如此,对方根本不愿意与阮翠花有任何接触,反而与之前有矛盾的胡小蝶亲近了起来。 这么一来,陈绣娘就知道沈秀是要坚定地站在胡绣娘这一边了。 “陈娘子,我听说湘绣堂那边已经定好了花样,据说是一幅百花争艳图。” 陈绣娘道:“是简单的单面绣还是双面绣?” 如果是单面绣,不管湘绣堂那边把百花争艳图画成什么样,她都有自信能赢过湘绣堂。 哪知道说话的绣娘却道:“可我听说,湘绣堂那边,这一次好像要绣双面绣。” “她们要绣双面绣?”陈绣娘有些惊讶道:“湘绣堂那边,会双面绣的绣娘,就只有胡素兰了。而皇后娘娘的生辰,就剩下五个月了。就算她再能干,恐怕也不能在五个月内赶出一幅双面绣。除非” “除非什么?” 陈绣娘微微皱眉道:“除非她已经找到了一个帮手。” “可是湘绣堂就那几个绣娘,哪来的帮手呢?” 陈绣娘道:“湘绣堂那边的绣娘是不多,可是你别忘了,湘绣堂那边最近可是新来了一个绣娘。” “陈娘子说的是沈绣娘?” “没错,就是她。”陈绣娘道:“看来我们都小看了这位沈娘子。没想到她除了蝴蝶绣的好,就连双面绣这种技艺也都会。老天可真是偏爱胡素兰啊!” “就算沈娘子也会双面绣,可她们那边只有两个人。而我们这里会双面绣的绣娘,足足比她们多了两个。” 陈绣娘道:“你说的也是。论人手,她们是比不过我们的。不过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 “那要不要给她们使些绊子?” 陈绣娘想了想道:“还是不要了。事关皇后娘娘的寿礼,我们最好还是安分守己一点好。万一事情败落,传到少府监大人那里,我们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何况距离寿辰还有好几个月,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就如这个绣娘之前所说,她们苏绣堂这边会双面绣的人手是湘绣堂的两倍,而湘绣堂只有沈秀可以帮得上胡绣娘的忙。 既然对方并不一定能赢,那就不必冒着风险去赌一把了。 陈绣娘的打算,胡绣娘和沈秀这边当然是不知道的。 等沈秀修改完画作后,两人就开始商议如何绣这幅百花争艳图。 若是依照胡绣娘的意思,眼前这幅百花争艳图就算绣成单面的绣品也足够令人震撼。 可是沈秀觉得光是单面绣,还不足以和苏绣堂的百鸟朝凤图一争高下。 所以她提出了要绣双面绣。 胡绣娘对沈秀会双面绣这件事,感到很意外。 毕竟会双面绣的绣娘少之又少,就是江南那一带,会双面绣的绣娘也不多。 意外归意外,能得一个会双面绣的帮手,胡绣娘自然是很高兴的。 两人商议完以后,便准备一齐动手。 胡绣娘负责绣品的正面,沈秀负责绣品的反面。 而胡小蝶就来给她们打下手。 三人配合得很默契,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绣好了四分之一。 照着这个速度,只要再过三个月,这幅百花争艳图就能完成。 第402章 搬入新家 沈秀进入织绣局是六月中旬,大概是每天都忙着绣那幅百花争艳图,所以沈秀觉得时间过得特别快,转眼就到了八月份。 临近中秋节的时候,秦娘子也带着府城的孩子们和柔娘莲娘她们来到了京城。 沈秀刚从织绣局回来,就看到秦娘子正领着众人参观宅院。 几个孩子尤其兴奋。 当然瑜哥没有跟着来,他自己是想来的,可是郑夫人舍不得他去那么远,因此秦娘子把他送回了省城。 而阿梅也没有来,她现在已经喜欢上了织布,当秦娘子问她要不要去京城时,她只犹豫了一下,就摇了摇头。 除了瑜哥和阿梅,几个孩子则都被秦娘子带了过来。 大丫来的时候,只看见了碧莲,没有看到柳儿,还多问了一句。 沈秀没有多说,只解释了两句,说柳儿找到了她的亲生父母,如今和亲生父母住在一起。 柳儿的去留,只有大丫多问了两句,男孩们则只顾着参观宅院。 瑜哥不在,栓子少了玩伴,好在留孩很照顾他,做什么都带上他。 这样几个男孩无形中就结成了两派。 一派以留孩为首,阿壮和栓子受他照顾居多。 另一派则是沈大郎和沈二郎兄弟俩,兄弟两个几乎形影不离,做什么都在一起。 沈秀对男孩间的拉帮结派,其实并不是很赞同,觉得这不利于众人的团结。 可依照秦娘子的说法,这两派人在路上分工明确,很少发生争执,相处的还算融洽。 既然他们自己觉得这样相处挺好,沈秀也就不想多管闲事了。 唯一遗憾的就是,沈二郎与阿壮的关系仍是不怎么样。比起从前是缓和了一些,两人当着人还会说几句话,可是私下里,还是谁也不大理谁。 沈秀对此也不强求。只要两人不在明面上起冲突就行。 宅院里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房间自然是不够住的。 沈秀在众人来之前也曾看过宅子,不过她一直忙着织绣局那边的事情,先后也不过看了两三个宅院,至今也没定下要选哪一个。 如今众人都来了,沈秀便想听听他们的意见。 柔娘和莲娘两个正带着下人们整理行李,忙得不可开交。而且她们两个对这种事情也不好多提什么意见。 倒是几个男孩想去看看沈秀所说的那两个宅院。 沈秀不想带那么多人,就让沈大郎和阿壮栓子留在家里,自己只带了留孩和沈二郎。 之前在府城的时候,沈秀就发现了,沈二郎特别有表现欲,什么事情都喜欢凑热闹。 反而沈大郎看着很稳重,平时也没那么跳脱。 俩兄弟的性格完全不同,相对应的,对他们的培养也应该顺从他们的天性。 沈二郎跳脱又爱热闹,本身又爱经商,那就适当地多带他出门,让他多见世面。 而沈大郎稳重老实,就可以待在家里,照顾比他更小的孩子。 不带阿壮而带留孩,是因为阿壮和沈二郎不对付。而留孩又和沈二郎一样,喜欢经商,正好可以一起出门。 果然,沈秀点名这两个人跟着自己一起去时,留孩和沈二郎表现得都很高兴。而阿壮和沈大郎也没有多失落。 沈秀带着这两人出门后,边走边向两人介绍京城的街道和周遭的店铺。 这时候,留孩小时候流浪在外的好处就显现出来了。他记路很快,再偏僻弯曲的路径,他看一遍就能把路记得差不多。 沈二郎在这上面就差一些了。 沈秀道:“回头家里采买东西的差事,我就交给你们两个人了。留孩负责带路,二郎负责记账。反正你们要分工明确,每个月都要把账本交给我。” 秦娘子这次来的时候,不是没有带下人过来。沈秀也不是怕下人在买菜的时候做手脚,只是想锻炼两人。 这个差事对于两人来说并不难,因此他们答应的很快。 三人走了一刻钟的时间,便到了原来看过的第一个宅院,位于百花胡同。 百花胡同的这个宅院的好处,就在于离他们现在住的宅院很近,环境也不错,就是宅院的占地不够大,房间不是很多。 沈秀道:“这个宅院只租不卖,如果租下来的话,一年要二百多两银子。” 而另一个位于石桥胡同的宅院就要宽敞多了,三进的大院子,前院有书房有花厅,后院正房厢房偏房一应俱全,距离织绣局也近。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个宅院只卖不租,价格倒不是很贵,房主开口要两千两银子。 这笔银子,沈秀不是拿不出,就是不确定自己能在京城住多久。 两年以后,卫宴是要考进士的,就算考中进士能留在京城,将来也许还会外放出去。 沈秀把两个宅院的好处与坏处,都说给了沈二郎与留孩,让他们帮着分析一下。 留孩和沈二郎都想要让沈秀把这个位于石桥胡同的宅院买下来,毕竟百花胡同那边的宅院太小,租的话也不大合适。 留孩道:“如果沈娘子担心在京城住不了多久,可以在离京时,把这宅子租出去。以卫举人的本事,不会一辈子都外放为官的,将来肯定有回京的时候。” 这话,沈秀爱听。其实她也更中意这个大宅院,只是有些犹豫而已。 如今听了留孩的话,沈秀当即拍板决定把这位于石桥胡同的宅院买下来,好让一大家子住的宽敞。 宅院买下来以后,接着就是搬家。 沈秀每天都要去织绣局,不能一直留在家里,就让柔娘负责内宅的事情,外面的事情就交给沈大郎和留孩他们。 这样搬了两天,众人才算在石桥胡同这边的新家安顿了下来。 为了庆祝乔迁新居,沈秀还特地在附近的酒楼定了两桌丰盛的席面,一大家子坐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吃了顿饭。 饭后,沈秀正准备跟柔娘商议一下内宅的事情,沈二郎就走了过来。 “小姑,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沈二郎犹豫了好久,最后还是鼓足了勇气过来说道。 第403章 要进宫谢恩 沈二郎走过来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倒让沈秀感到很意外。 她还没有说什么,柔娘已道:“既然你们有事要说,那我就先走了。” 柔娘离开后,沈秀便带着沈二郎找了个说话的地方。 “你想跟我说什么事?”沈秀问道。 沈二郎道:“小姑,这两天我和留孩经常出去,发现京城有好多穷官租不起靠近内城的房子,只能住在外城。还有些来京城应考的举人,也只能一直跟人挤在客栈里。” “没想到你们只在京城待了两天,知道的事情却不少。”沈秀道。 沈二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要多亏留孩。他这两天带着我把这附近转遍了,这些消息我们就是在茶馆打听到的。” 沈秀道:“那你要跟我的事情,跟这些消息有关吗?” 沈二郎道:“有关系。我和留孩都觉得,如果我们手头有一座宅院的话,就可以做那些穷官和举人的生意了。” “这话怎么说?”沈秀问道。 沈二郎道:“不管是那些穷官也好,举人也好,他们都是独身一个人,只需要一间房足矣。而我们可以花钱买下一个大宅院,然后把宅院的那些房间一个一个单独租出去。” “这样要不了几年,我们就可以把买宅院的钱挣回来。” 沈秀道:“你和留孩想的这个主意倒是挺好。难为你们才这么大,就已经有了做生意的头脑。” 沈二郎听沈秀夸赞他有头脑,眼睛多了一丝光芒,期盼地看向沈秀:“那小姑的意思,是同意我们的提议了?” 沈秀道:“同意倒谈不上。买一个宅院需要花不少钱,这里边的成本太大了。而且那些房间,你未必能租出去。” 这几句话一说,几乎就像是一瓢凉水浇下去,立马就把沈二郎的热情浇灭了。 沈二郎的眼里也没了光芒,头也低了下去。 沈秀忍不住笑道:“买宅院我不同意,不过租一个宅院让你们试一试倒是可以的。” 这话一说,沈二郎的眼里又有了光芒,只是不明白沈秀说的是什么意思。 沈秀道:“百花胡同的那个宅院,你也见过。我可以借给你们二百多两银子,让你们把宅院租下来。那个宅院除去花厅和厨房,有六个住人的房间。” “如果有穷官来租房间,你可以把花厅一起租给他,一年收他一百两银子,应该在他的承受范围之内。穷官再穷也是官,也好面子。有个能招待客人的花厅,他面子上也能过得去。” “而如果有人带着家眷来租房子,你可以把厨房租给他们。一年也可以收他一百两银子。凡是有家眷的人,肯定是会自己做饭的,既然要做饭,就离不了厨房。” “剩下四个房间,每个房间一年收上五十两银子,如果都能租出去的时候,一年也能挣上一百多两银子。” 沈秀提的方式是以租养租,这样付出的成本不会太大,就算房间租不出去,也不会亏损太多。 沈二郎越听越是认真,“小姑的这个办法好。怪不得我爹娘常说小姑聪明,要不然也不能开那么大的绣坊。” 沈秀道:“别拍马屁了。那二百两银子,我可是要收回去的。若是你们租不出去房间,以后再要找我借钱做生意就难了。” 沈二郎忙道:“小姑放心,我们肯定会把房间都租出去的。” 沈秀说话算话,第二天就给了沈二郎他们二百多两银子。 沈二郎和留孩有了银钱,就让柔娘替他们出面,把宅院租了下来。 沈秀给了银子就不管这事了,随着他们两人去折腾。 再过两天就是中秋节了。 与往年相比,这个中秋节对沈秀来说也没有多特别。 唯一与之前不同的是,宫里给织绣局发下来一批赏赐。这些赏赐里既有月饼,也有一些点心之类的吃食,另外还有些布料。 本来沈秀刚进入湘绣堂的时间不长,论资历只能分到些月饼。不过她现在得胡绣娘看重,不仅分到了些月饼,还分到了几匹布料。 那些月饼拿回家以后,就被众人分着吃了。 沈秀不是很喜欢吃月饼,只拿了一小块松仁馅的月饼。不得不说,就算她不怎么爱吃月饼,也觉得这月饼的味道不错,不愧是宫里做出来的东西。 本来以为得到这些赏赐就完了。 哪知道中秋节第二日,胡绣娘便跟沈秀商议,要带她去进宫谢恩。 沈秀这才知道,原来这些赏赐也不是白拿的,她们还得到宫里谢恩。 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去,四个堂是轮换着去谢恩。 比如去年是苏绣堂,今年就轮到了湘绣堂。除了这中秋节,但凡逢年过节,宫里有赏赐,她们都要去谢恩。 其实湘绣堂的人几乎都跟着胡绣娘去过,这次胡绣娘叫上沈秀,也是想让她熟悉一下宫里。 沈秀对皇宫其实也挺好奇的,私下里还问了问胡小蝶,有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 胡小蝶道:“宫里规矩大,你只要一直跟着我姑母就行。其实每次进宫谢恩,皇后娘娘也不一定有空见我们。多数时候,都是皇后娘娘派身边的大宫女招呼我们。” “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都挺和气的,有时候还会拿点心给我们。只是那些点心,好看是好看,就是吃起来没什么滋味。” 胡小蝶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对了,这次你进宫,千万要小心一个人。” “小心谁?”沈秀问道。 胡小蝶压低声音道:“我虽然不常进宫,但也知道,圣上与皇后娘娘的脾气都挺好的,轻易不怎么发火。只有皇后娘娘所出的怡安公主,因为这一辈只有她一个公主,所以被帝后娇惯得不行。” “你去宫里的时候,最好还是不要遇见她的好。这位公主是出了名的坏脾气,又最喜欢捉弄人。一旦被她盯上,麻烦可就大了。” 沈秀听是听进去了,可却没把这位怡安公主放在心上。反正她就进宫这一次,应该不会运气那么差,让她碰到这位刁蛮的公主。 第404章 第一次进宫 织绣局离皇宫并不是太远,但也要两刻钟的时间。 胡绣娘上车以后,就开始闭目养神。这些天她不仅要忙着绣百花争艳图,还要赶制一些其他的绣花,整个人忙得不行。 如今就要进宫了,胡绣娘不想给人留下疲倦的印象,所以便先休息一会儿,待会好有精神应付宫里的人。 沈秀没有她那么忙,当然也没有她那么累,坐在车上的时候,还偷偷掀起帘子,不时看一眼外面的景象。 等到马车在宫门前停下的时候,胡绣娘也养好了精神,接下来便带着沈秀下了马车,又向侍卫们出示了令牌,这才继续带着沈秀往宫里走。 从宫门口到皇后娘娘所住的坤宁宫,足足要走上一刻钟的时间。 这一路上,胡绣娘一直在低声叮嘱沈秀,要她紧跟着自己,待会如果皇后娘娘召见她们的话,一切看她眼色行事。 沈秀都一一答应下来。 尽管这是她第一次进宫,可从心理上并未有多少紧张之意,倒是对皇宫里的人和物都非常好奇。 不过她知道自己的身份还不够高,所以再好奇,也不敢多看多打量,一直老老实实的跟在胡绣娘身后。 很快,她们两人就到了皇后娘娘所住的坤宁宫。 如胡小蝶所说,皇后每天要忙于宫务,并未有多少时间来见她们。所以胡绣娘这次带着沈秀来谢恩的时候,多半觉得皇后娘娘不会见她们。 事实也的确如此。 皇后娘娘压根没露面,只让身边的大宫女素月出面招呼她们二人。 这个叫素月的宫女很和气,拿来了不少吃食。 沈秀随手拿了一块点心,就见素月看了她一眼,向胡绣娘问了一句:“这位娘子看着眼生,是不是以前没来过宫里?” 胡绣娘笑道:“这位是沈娘子,才刚来我们织绣局,这还是她第一次进宫。” “原来是沈娘子。”素月看着和气,说出的话却吓了沈秀一跳。 “前些日子,太子身边的史侧妃靠着一位绣娘做的衣裳,成功获得了殿下的宠爱。那位绣娘应该就是沈娘子?” 那件事情已经过去快两个月了,沈秀都已经快把这件事忘光了。可是没想到,今天第一天进宫,就被人重提旧事,提的人还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 沈秀忍不住去打量素月的神色,发现对方只是出于好奇,才问了这么一句后,便松了口气。 “素月姑娘猜得没错,那个给史侧妃做衣裳的人确实是我不假。当初史侧妃的生辰快到了,便想让我替她做一件别致的衣裳。谁知道却意外获得了太子的喜欢,为了这个太子妃还特地把我叫过去问了我几句话。” 反正谁也不知道史侧妃求她做衣裳的时候说过什么,沈秀便把做衣裳的由头推到了生辰上。至于史侧妃获得宠爱的事,更与她无关。 素月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一听就明白沈秀的意思。 她便微微一笑道:“我问这话没什么意思,就是好奇你给史侧妃做的衣裳有多特别而已。” 这句话刚刚说完,那边有个小宫女走了过来,说皇后娘娘要一样东西,只是怎么也找不到,便让素月过去一趟,帮着找找。 素月到皇后娘娘的正殿时,怡安公主也在。 而皇后娘娘要找的正是年轻时太后赏下来的一件首饰。皇后娘娘老早就想把那件首饰上的宝石拆下来,然后拿来给怡安公主做一支簪子。 怡安公主的首饰多得戴都戴不完,压根对簪子的事不感兴趣,看素月从外面进来,便问她刚才去哪了。 素月便道:“织绣局的胡绣娘过来谢恩了。她还带来了一个生面孔,就是刚进织绣局的那个沈娘子。” 怡安公主懒懒问道:“哪个沈娘子?” 素月道:“就是太子荐到织绣局的那个沈娘子。” “哦,我知道了。”怡安公主忽然有了些精神,“史侧妃的事情,我也听说过。听说她因为一件衣裳,就获得了四哥的喜爱。而那件衣裳,也被人们说得神乎其神。既然做这衣裳的绣娘来了,那就让她进来,我见一见她。” “怡安,不可胡闹。”皇后娘娘本来正看着宫女们找首饰,听到这里,忍不住道:“那个绣娘不管怎么说,也是你四哥荐到织绣局的。今日你若是故意要为难人,小心你四哥说你。” “母后怎么知道我要为难她,我只是想让她也帮我做一件衣裳。”怡安公主撒娇道。 这个女儿的性子,皇后娘娘是知道的,才不会信她的说辞。 “那也不行。总之你不许找人的麻烦,这段日子最好安分守己些。”皇后娘娘警告道。 怡安公主不以为然道:“母后你就是太小心了。如今四哥都坐上太子之位了,你还顾虑这个顾虑那个。就算二哥不服气四哥做太子,要找我们麻烦,我们也不必这么小心啊!毕竟父皇可是最疼我的。” 皇后娘娘不想跟她废话,只说了一句:“总之你以后尽量不要给我惹事,否则真出了什么事,不要怪我没有提醒过你。” 怡安公主总觉得自己母后说的这些话有些莫名其妙,她有心要多问几句,皇后娘娘却不肯说了。 这个女儿的脾气不仅不太好,就是嘴巴也不够紧。 皇后娘娘才不会跟她多说些什么,等该警告的都警告完,才打发她下去。 而沈秀和胡绣娘坐了一会儿,吃了几块点心,便要回去了。 素月自从去了以后,一直没有回来,便由另外一个大宫女送她们到坤宁宫门口。 沈秀本来以为今天的皇宫一日游到此就结束了。哪知道她和胡绣娘刚走出坤宁宫,迎面就遇到两个宫女。 两个宫女径直走到沈秀面前,直接问道:“你就是沈娘子吗?” 沈秀不明白她们的来意,但还是点了点头道:“我是沈娘子。” “你跟我们来,我们公主要见你。” 公主要见她? 沈秀只愣了一下,很快就回过神,建元帝膝下只有一个公主,宫女口中的公主,显然是那位怡安公主。 只是怡安公主见她做什么? 第405章 怡安公主 坤宁宫旁边的凉亭内,怡安公主立在栏杆前面,一边漫不经心地将鱼食丢在旁边的水池里,一边问身边的宫女道:“人带来了没有?” 怡安公主的话刚落下,沈秀也被两个宫女带到了凉亭内。 怡安公主和皇后娘娘长得很像,只是眉眼更为艳丽,这让她多了一种咄咄逼人的感觉。 当然,这和怡安公主偏爱浓妆和华丽的服饰也有关。 只见她穿着张扬的大红色衣裙,头上则插了好几支嵌宝石的金簪。 这样张扬又华丽的打扮,在气势上是符合公主的身份了,可是在气质上却少了几分属于女子的温婉。 当她转过身,看到被带来的沈秀时,便微抬下巴,一脸倨傲地说道:“你就是那个沈娘子,长得也不怎么样嘛。” 沈秀行完礼后,就听到了这一番话,不由微微一愣,她的长相是没有多出众,可也从来没有人这么说过她。 不过沈秀在愣神过后,很快反应过来,不卑不亢道:“民妇是靠手艺吃饭的,长相如何对我来说并不重要。而且容貌是老天给的,能够五官端正,已经是老天眷顾了。” “牙尖嘴利。”怡安公主岂不知道沈秀这话是在暗暗反驳她,不由得就有些不高兴。 “我听说你给史侧妃做的衣裳特别别致,正好我最近要做新衣,而织绣局那边送来的衣裳,来来回回就是那几个样式,看都看烦了。”怡安公主说到这里,看了沈秀一眼,“你不是挺会做衣裳吗,这任务就交给你。若是你做得不好,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沈秀这才知道怡安公主把自己叫来的目的,原来还是为了先前的事情。 “能为公主做新衣,当然是民妇的福气。”沈秀没等怡安公主露出满意的神色,就又道:“只不过民妇还要和胡绣娘一起为皇后娘娘的生辰礼做准备。只怕时间上有些紧张。” 其实那幅百花争艳图,已经绣了一半了。 这时候抽时间给怡安公主制新衣,也不是来不及。 只是沈秀不想与这位公主有更多的接触,因此才把皇后娘娘抬了出来。 果然,她把皇后娘娘抬出来,怡安公主确实没了话说。 但怡安公主如果就这么轻易放过了沈秀,那她也不会落下一个刁蛮的名声了。 只见她眼珠子一转,就又有了个主意。 “你要为母后准备生辰礼物,没有时间给我制新衣,我可以体谅你。但是我堂堂一个公主,头一次被人这么拒绝,面子上总归是有些过不去的。” “这样,我给你两刻钟的时间。你若是能在一刻钟的时间内绣出一件像样的绣品,我就放过你。你觉得意下如何?” 一刻钟的时间,就算绣个手帕或是荷包,时间上也是来不及的。 怡安公主这么说,摆明是为难沈秀。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答应了。若是你在一刻钟的时间内绣不出像样的绣品,就算你输。而你如果输了,就罚你去水池里为我捞上几条锦鲤。” 怡安公主说完话,还指了指旁边的水池。 水池里的水倒是不深,根本不会淹死人。可是这时候是中秋节前后,加上前几日刚下了几场雨,天气凉快得很。 如果在这时候下水捞鱼,即便不会冻出病来,可也会得个风寒。 难怪胡小蝶谈起这位怡安公主,没有一句好话,这位怡安公主也确实是太任性了一些。 不过事情都到这个份上了,沈秀也只能见招拆招。 “如果我赢的话,那公主又会怎样?” 怡安公主道:“如果你能赢的话,我就答应你一个条件。” “公主说话算话?” 怡安公主道:“当然。” 沈秀道:“那好。如果我能在一刻钟时间做出一件像样的绣品,就算是我赢。而我的条件也很简单,只希望公主以后不要再为难我。” 这个条件对怡安公主来说,再简单不过了。她直接就点头答应了下来。 赌约立下,沈秀也只能飞快地开动脑筋。 只是在怡安公主让人把针线取来后,沈秀仍是没有一点头绪。 直到有个宫女把香炉拿来,在上面插了一炷香。这香是宫里制出来的线香,燃烧完的时间刚好是一刻钟。 当然这香不重要,重要的是宫女的左耳朵上少戴了一只耳环。 沈秀猜测这宫女应该是不小心掉落了一只耳环,因为无人提醒,所以她还不知道自己的耳朵上少了只耳环。 耳环掉了一只也没什么,但却给了沈秀灵感。 一刻钟的时间根本来不及绣好帕子和荷包,但是可以绣更小的物件,比如耳环。 沈秀有了思路,马上就忙碌起来。 耳环通常是由金玉制成,从来没有人用布料和针线绣成耳环。可是沈秀是从后世来的,想法并不因循守旧。 她很快拿起剪刀剪了两个银杏叶形状的小布片,然后挑了几种深浅不同的黄色丝线,全都劈成极细的丝线。 怡安公主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一直紧盯着她的动作。 只见沈秀劈好丝线后,手指翻动间,没有多久就绣好了一片银杏叶。 很快,第二片银杏叶也绣好了。 而这时候,香炉里的那炷香也燃得差不多了。 当沈秀把一对银杏叶呈到怡安公主面前时,她还不知道沈秀绣的是什么。 “这是什么?” 沈秀道:“我绣的是一对耳环。” “笑话,耳环也能绣吗?”怡安公主一脸的不以为然。 沈秀道:“耳环当然能绣。毕竟连头上的首饰都可以用布料制成,比如公主头上戴的绢花,那么耳环为什么不能用布料和丝线制成。” 这番话说得怡安公主哑口无言。她不由摸了摸头上所戴的绢花,“好,就算你对。可是绢花好歹制成了花朵样式。可是你制的耳环就只两片树叶,这戴起来像什么样子。” 沈秀道:“公主别急着下定论。这耳环好不好看,要戴上去才知道。” 她说完,便看了那个掉落了耳环的宫女一眼,“不知道能不能劳驾这位姐姐,试戴一下这对耳环。” 宫女看了公主一眼,得到公主的肯定后,才从沈秀手里接过那对银杏耳环。 而在宫女戴耳环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耳环掉落了一只,而怡安公主也发现了。 不过她只皱眉看了宫女一眼,注意力就放在了沈秀所绣的银杏耳环上。 如沈秀所言,耳环好不好看,需要戴上才知道。 当沈秀找来两根丝线,将银杏耳环穿好,然后给宫女戴上后,怡安公主的神色也变了。 两只银杏耳环看上去毫不起眼,可当宫女把它戴上去以后,两只银杏耳环就绽放出了属于它的美丽。 尤其沈秀在绣耳环的时候,用了深浅不同的黄色丝线,又用高超的技法将颜色过渡得十分自然。 这样经阳光一照,两只银杏叶耳环就显得特别鲜活,让人多了几分俏皮与可爱。 别说其他宫女看在眼中惊讶不已,就是怡安公主也觉得很意外。 沈秀看到怡安公主的神色,也不由松了口气。 她所绣的银杏耳环,好看是显而易见的。 现在就看怡安公主履不履行自己的承诺了。 第406章 课业作假 怡安公主尽管不想承认,可沈秀绣的耳环确实不错。 这一局,确实是沈秀赢了。 那么按照之前两人说的话,她是该履行承诺,答应沈秀之前的条件。 当然怡安公主可以反悔,但她骄纵归骄纵,做人的底线还是有的。 有些话说出去以后,就一定要履行承诺。 一阵沉默后,怡安公主最后还是开口了。 “好,这一局就算你赢了。我会信守承诺的。”怡安公主说完这番话就离开了。 她这一走,身边的宫女也都走了个干净。 沈秀在怡安公主走后,先是松了口气,可是马上就想到一个问题。 她来之前是被两个宫女带过来的,当时只顾着想公主叫她做什么,却没有记下走过的路径。 这时候,人都走光了,沈秀也傻了眼,她要怎么回去啊! 好在这凉亭离坤宁宫不远,沈秀绕了一圈,才终于回到坤宁宫门口。 胡绣娘仍在原地等她,看见她走过来,终于松了口气,“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刚才我还想着,要是你还不回来,就去找皇后娘娘。” 沈秀道:“我没事,公主找我问了几句话,说完就回来了。” 既然怡安公主已经做出了承诺,那刚才的事情就不用细说了。 胡绣娘听沈秀说没事,也就不再多问。 两人已经在宫里耽误不少时间了,接下来便又坐马车回到了织绣局。 在宫里被怡安公主叫走的事,沈秀回到织绣局没有跟任何人说。而胡绣娘就更不会跟人说了。 接下来的日子,仍是平静而忙碌。 只有柳儿知道了大丫她们进京的事,有天特地请大丫和碧莲到侯府做客。 碧莲之前去过侯府一次,这一次就由她给大丫作伴。 两个小姑娘先是见过了侯夫人,然后便被请到了柳儿的院子里。 在大丫看来,柳儿如今真是今非昔比了,不仅穿着贵重衣料做的衣裳,头上戴的首饰还镶嵌着宝石和珍珠。 两人临走时,柳儿还送了她们一些女孩用的胭脂水粉和首饰,至于不便进侯府的沈大郎几人,柳儿也为他们准备了些礼物。 沈秀从织绣局回来时,男孩们正在看柳儿送他们的礼物。 除了每人一块玉佩外,还有一套精致的文房四宝。 沈秀看到文房四宝,才想起孩子们读书的事情。 之前在府城,孩子们跟着黄子彦读书。如今他们搬到了京城,可是黄子彦和槐花夫妇俩却没有跟来。如此一来,孩子们也没了先生。 就在沈秀考虑要不要让余氏帮忙,介绍一个可靠的先生时,有天沈二郎喜滋滋地过来,说百花胡同那边,终于有了第一个房客。 这个房客是个举人,本来今年参加会试的时候信心满满,以为能考中进士的,哪知道却名落孙山。 这么一来,他就不好意思回去见父老乡亲,索性就在京城长住了下来,打算三年以后再考。 这位钱举人的家里也算殷实,来京的时候,带了不少银钱在身边。只是半年多过去,他的银子已经花了一半。 为了省钱,这位钱举人便退掉了客栈的房间,改搬到百花胡同这边。 沈秀听说了这位钱举人的遭遇,便让沈二郎帮忙去问一问,看这位钱举人有没有打算教几个学生挣些零花钱。 沈二郎便回去跟钱举人一说,钱举人听说沈秀的目的只是想让几个孩子读书识字,并不为考科举,便有些动心。 只是他还有些纠结,因为他三年后还要参加会试,每天都要读书和练字,如果教孩子们的话,难免耽误他自己的时间。 还是沈二郎告诉他,沈秀对先生的要求并不高,只要每天能抽出两三个时辰的时间教孩子们就行。 于是钱举人便欣然同意,每天上午过来石桥胡同这边,中午的时候顺便蹭个饭,下午的时候就可以回家了。 有了先生以后,栓子又过上了规律的生活。上午跟着先生读书,下午练字。 相比不愿意读书的沈二郎和阿壮,栓子却对目前的生活很满意。他的性格随了亲爹,比较随遇而安。 之前跟着爹娘的时候,爹娘要他好好读书,他就用功读书。如今来了二叔二婶身边,他们两人一直创造条件让他读书,加上还有同龄人作伴,因此栓子对目前的生活很适应,也渐渐地不怎么想家了。 钱举人刚开始的时候,还没有留意到栓子。 毕竟他把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了自己的举业上,每天过来上课,也只是尽最基本的本分,对上课的这些孩子们也谈不上喜欢不喜欢。 真正让他注意到栓子这个学生的时候,是一个月以后的事情了。 那天他像往常一样,催促孩子们把昨天留的课业交上来。 昨天他讲的是《论语》的学而篇,因此给孩子们布置了默写一遍学而篇的功课。 哪知道当他看到孩子们交上来的功课时,却皱起了眉头。 沈二郎看到钱举人脸色不对,刚低声与沈大郎说了句话,就被钱举人叫了起来。 “沈二郎,你过来一下。”钱举人沉声道。 沈二郎显然吃了一惊,往钱举人那里走的时候还摸不清楚情况。 当他走到钱举人面前时,也将对方脸上的神色看得清清楚楚。 只见钱举人冷着一张脸,直接将他的功课扔过来,“你要是不想跟着我读书就明说,不用弄虚作假糊弄我。” “我平生最恨学生糊弄先生,尤其恨学生找人代笔写功课。你看看这些功课,有哪一张是你自己写的,上面的字迹工整秀气,跟你那歪歪扭扭的字完全不一样。” 就这样,沈二郎还没弄清楚情况,就被钱举人骂了一顿。 骂完以后,沈二郎才捡起那几张功课,这一看他也傻眼了。 “先生,这不是我的字迹。” 钱举人冷声道:“这当然不是你的字迹,你若是真心悔改,回去以后抄十遍学而篇交给我。” “先生,我想说,这功课弄错了。”沈二郎解释道:“这不是我交上来的功课。” 不是他的功课,那是谁的。 钱举人还在纳闷,栓子站了起来,“先生,那份课业好像是我的。” 第407章 商量婚事 栓子这么一说,沈二郎也想起来了。 “我记得早上从房间出来的时候,因为肚子疼想去茅厕,大哥那时候又不在,便把功课交给了隔壁房间的栓子,让他帮我把功课捎过来。” “这应该是我的错。不小心把自己多写的那一份当成了沈二郎的功课,我这就回去取沈二哥的功课。”栓子道。 在钱举人的默认下,栓子很快回去了一趟,然后把属于沈二郎的那一份功课拿了过来。 钱举人看了一眼,才相信沈二郎说的是真的,他确实写了功课,只是那功课被栓子弄混了。 这时候钱举人便去问栓子,“这功课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写两份?” 要不是栓子写了两份功课,沈二郎的功课也不会被错拿过来。 栓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这是我二叔教我的,如果在读书的时候遇到不懂的地方,就多抄几遍,仔细琢磨文章的意思。昨天先生讲的学而篇,我不是太懂,所以就多抄了几遍。” 原来是这样,钱举人多看了栓子一眼,觉得这孩子倒是实诚,把大人的话都听了进去。 自那以后,钱举人对栓子就多了些关注。 栓子也勤奋好学,课业都比别人完成得好,久而久之,钱举人便把栓子和其他人区别开来,每天都布置很多课业给他。 有时候沈二郎还替栓子抱不平,觉得钱举人留这么多课业给他,完全是折腾人。可栓子却乐在其中。 时间就这样不知不觉到了冬天。 当冬天的第一场雪降下时,沈秀和胡绣娘合力绣的那一幅百花争艳图也到了收尾部分。 而这时候距离皇后娘娘的寿辰还有一个来月。 就算沈秀和胡绣娘每天只绣上一个时辰,五天的时间也足够她们收尾。 既然时间绰绰有余,胡绣娘干脆给沈秀放了一个月的假,让她在这段时间好好休息一下。 外面飘着鹅毛大的雪花,暖阁里却温暖如春。 沈秀昨晚睡了个好觉,清晨起来的时候只觉神清气爽,先伸了个懒腰,然后便唤丫鬟金桔进来。 金桔是沈秀在府城的时候,有人为了讨好卫宴送来的丫鬟。 当初包括金桔在内的几个丫鬟,没有立刻到房里服侍,而是被柔娘调教了半年,进京以后才放到了沈秀身边。 只是在沈秀的话音落下以后,进来的却不是金桔,而是刚到京城的卫宴。 当初孟老先生在京城住了几个月,安排卫宴进了书院,又得知孟侧妃在六皇子府过得很好,便动了回府城的念头。 于是中秋节之前,卫宴便送孟老先生回了府城。 这一来一回,等卫宴再回到京城时,已经是寒冬时节了。 京城的雪下得很大,卫宴身上的斗篷全都落满了雪花,等他脱掉斗篷,走到沈秀床边时,还带来一股寒气。 沈秀伸出手摸了摸他冻得发红的手指,果然冰凉无比。不用卫宴多说,沈秀就往他手里塞了个手炉。 “你现在的身体是比从前好多了,可是也得爱惜自己。”沈秀道:“既然遇到下雪天,就应该等雪停了再走。” 时隔几个月没见,卫宴听着沈秀的唠叨,特别受用,便微微一笑:“其实下雪天并不是太冷。而且我穿着你做的蚕丝棉袄,身上一点都不冷。” “几天不见,相公你的嘴变甜了。”沈秀伸出手摸了摸卫宴的脸颊,“长得也越来越好看了。这一路上没招惹什么桃花?” 沈秀本来是随口开了句玩笑,哪知道卫宴听了却有些不自在,轻咳一声道:“本来我打算晚上再跟你说的。既然你提到了,那我就先跟你说!” “说什么?”沈秀狐疑地盯着他,想不明白他要跟自己说什么。 卫宴仍是轻咳一声道:“我这次进京的时候,偶遇了两个熟人。这两个熟人,你也认识。” “什么熟人?” 卫宴轻声道:“就是叶向东和周婉儿夫妇俩。他们俩已经成亲,这次来京城是为了叶向东到国子监读书的事。” 周婉儿和叶向东来了京城? 沈秀下意识地看向卫宴。 卫宴很快说道:“你放心,周婉儿如今已经成亲,心里想的全是让叶向东上进的事。” 其实周婉儿老早就对卫宴死心了,沈秀对于周婉儿倒不是很担心,还有兴趣地问了一句:“看来你们遇到以后,叙了好长时间的旧啊!要不然你也不能知道得这么清楚。” “其实我们也只是说了会儿话。毕竟在路上遇到了,又都到京城,难免同行了几天。” 卫宴尽可能说得轻描淡写,然后为了不让沈秀多想,迅速转移了话题。 “对了,还有件事忘了告诉你。我回京的时候,先去的甜水胡同那边。去了才知道,你们已经搬走了。” 卫宴道:“我就又去了大师兄家里,这才知道你们搬到了石桥胡同。大师兄今日刚好沐休,看到我便说,二师兄已经等我很久了。” “二师兄是想跟你商议莲娘出嫁的事!”沈秀问道。 卫宴道:“确实是为了这件事情。大师兄说,二师兄在沐休的时候来过几次,只是你都不在。他也只好等我回来,再商议这件事。” 沈秀道:“那我待会儿就派人去请二师兄过来。趁着我们都在京城,抓紧把莲娘的婚事办了。以后也就少了件心事。” 莲娘当初跟着沈秀来京城的时候,也觉得搬到京城,将来成亲的时候会方便许多。 期间她还想过,自己搬到了京城,也许赵毅会抽空来看自己。 哪知道赵毅忙于衙门的事,天天不到天黑不回家,根本没时间来见莲娘。 偶尔几次过来找沈秀商议成亲的事,沈秀偏偏又不在,而他当时也还有要事,因此来京城这么多天,莲娘一次也没见过赵毅的面。 这天清晨,莲娘刚吃过早饭,沈秀身边的金桔就过来请她,说是沈秀有事要和她商议。 莲娘机灵得很,马上就猜到,沈秀把自己叫过去,应该是为了自己和赵毅的婚事。 第408章 未知鹿死谁手 当初槐花成亲的时候,沈秀给了一份相当有分量的嫁妆。 如今轮到莲娘出嫁,沈秀当然也准备了一份嫁妆。 只是这份嫁妆,当然不及给槐花的实在,只有一些衣料和首饰,另外则是二百两银子的压箱钱。 沈秀还给莲娘解释了一下,京城这边的良田太贵,而且她人生地不熟,根本买不着上好的良田。 所以才会给她准备衣料和首饰,因为她嫁的是赵毅这样的朝廷官员,将来少不了应酬往来,有了这些衣料和首饰,也就不会给夫君丢脸。 不得不说,沈秀想得很周到,完全是站在莲娘的角度考虑问题。 而莲娘也很感激,她知道自己与沈秀的情分,完全不及沈秀与槐花的情分。所以早有心理准备。 沈秀能给她准备二百两银子的压箱钱,已经是待她不薄了。 莲娘对沈秀心生感激,再见到赵毅的时候,就多说了几句好话。 在她的周旋下,赵毅和卫宴这两个师兄弟见面时,便没了之前的不对付,反而大家都客气了许多。 沈秀做这些,其实就是为了缓和两个人的关系。她本身对莲娘没有什么不舍,甚至还想她早点嫁给赵毅。 而赵毅也想早点把莲娘娶走。 就这样,众人在早点办喜事上达成了共识,很快就议定,准备在腊月的时候就把喜事办了。 而在腊月之前的十一月,则是皇后娘娘的寿辰。 随着皇后娘娘的寿辰临近,织绣局的气氛也变得紧张了起来。 以前很少露面的少府监大人,这段时间也频频出现在织绣局。 沈秀自进入织绣局以来,还从未见过这位少府监大人。 以前听胡小蝶等人提起,总以为这位少府监大人是宫里的太监兼任的,后来见到以后,才觉得自己错得离谱。 这位少府监大人,虽然头衔也带了一个监字,但却是真正的男儿身。 事实上,这位少府监大人不仅不是太监,反而长得很年轻,容貌也称得上英俊。 胡小蝶私下里告诉沈秀,这位少府监大人姓陆名朗,出自皇后娘娘的本家,据说还是皇后娘娘的堂侄。 “听说少府监大人的父亲,就是皇后娘娘的叔祖父。有这份关系在,这位陆朗大人不仅管着我们织绣局,同时还管着江南的织造局。这两个差事可都是大大的肥缺。” 肥缺归肥缺,但皇后娘娘的侄子不止一个,陆朗能从陆家人中脱颖而出,兼任京城和织绣局和江南的织造局,自身肯定是有本事的。 有后台,有背景,又有本事,人生得又英俊挺拔。 沈秀不由问胡小蝶,“少府监大人平日里是不是很受绣娘们待见啊?” 胡小蝶不由低声笑道:“何止待见,你曾经见过的那个阮翠花,恨不得对少府监大人自荐枕席。” 沈秀没想到阮翠花还有这么奔放的一面。 “那后来呢?” 胡小蝶撇嘴道:“少府监大人可看不上她,真正吸引他的,是苏绣堂的戚珍珍。” 戚珍珍,沈秀好像听过这个名字。 胡小蝶道:“戚珍珍这个人很低调,你不认识也正常。她是陈绣娘的得意弟子,听说已经将陈绣娘的本事学了一半。只是她年纪还轻,所以在苏绣堂的名声并不大。” “不过少府监大人很看好她,说她绣的东西很有灵性,将来很有可能会成为刺绣大师。” 这样的称赞对一个年轻的绣娘来说,已经是相当有分量了。 沈秀不由对这个戚珍珍生出了几分好奇,很想见对方一面。 机会来得很快。 随着皇后娘娘生辰的临近,少府监大人便在某一天,吩咐四个堂的首席绣娘,将准备的绣品交上来,好给他过目。 胡绣娘知道少府监大人的脾气,一向不喜欢人多,便只带了沈秀一个人去见少府监大人。 而苏绣堂那边,陈绣娘也知道少府监大人对戚珍珍的看重,所以这一次,她仍是带上了戚珍珍。 沈秀往陈绣娘身后扫了一眼,就看到一个长相秀丽、身材偏瘦的少女。 如胡小蝶所说,戚珍珍的年纪并不大,看上去比自己还要小两岁。 不过她年纪不大,人却很稳重,跟在陈绣娘身后,一举一动都透着一种文静大方的气质。 沈秀打量完戚珍珍,又看了一眼少府监大人的神色,果然少府监大人对这个戚珍珍很特别,目光时不时的就落在她身上,眼神也带着些欣赏之意。 沈秀看了看少府监大人的神色,又看了看戚珍珍,尽管是在遴选绣品的关键时间,她的思绪也不由得飘到了别处,脑补了一出贵公子与绣娘互相爱慕,最后突破门第,终成眷属的大戏。 不过思绪发散归发散,沈秀一直都留意着少府监大人,也就是陆朗的一举一动。 她们来时,陆朗手里正端着一盏热茶在喝。 等茶喝完以后,陆朗将茶杯一放,茶盖与茶杯碰到一起,发出清脆的瓷器碰撞声。 四个堂的绣娘们不由得心中一凛,都等着陆朗发话要说什么。 陆朗却是先看了一眼下面的绣娘们,才淡淡开口道:“今年还是从苏绣堂开始!” 绣娘们都习惯了陆朗的言简意赅,等他说完,陈绣娘便带着戚珍珍往前走了两步,然后将带来的一个锦盒打开,取出里面的一幅绣品。 苏绣堂准备的是百鸟朝凤图,当陈绣娘和戚珍珍将这幅绣品展开时,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只见眼前的百鸟朝凤图,足足绣了一百多种鸟儿,每一只鸟儿都绣得栩栩如生,身上的羽毛更是用了散套针、施针、鸡毛针等多种针法,所以每一根羽毛都显得特别鲜活。 而更吸引人的,还是居中的凤凰。 凤凰身上的色彩不仅调和得当,而且看起来相当富丽,当然所用的针法更是足有几十种之多。有些针法,沈秀甚至都没见过。 如此丰富又绚丽的百鸟朝凤图,自然赢得了众人的一致赞叹。更遑论这还是一幅双面绣的绣品,那就更显得珍贵无比了。 陆朗的脸上便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陈绣娘看在眼中,不由朝胡绣娘投过去一个挑衅的笑容。 胡绣娘什么也没说,苏绣堂的百鸟朝凤图是不错,可她们的百花争艳图也不差。 鹿死谁手,犹未可知呢! 第409章 你很聪明 看完苏绣堂绣的百鸟朝凤图,陆朗觉得遴选绣品的事,已经没什么悬念了。 不过为了公平起见,陆朗还是按着顺序,让湘绣堂的胡绣娘拿出她们的绣品。 胡绣娘等的就是这个时候,她从锦盒里拿出绣品,然后和沈秀合力将绣好的百花争艳图呈现在众人面前。 陆朗本来只是随意扫了一眼,可是就这一眼,他的目光便再也移不开了。 如果说苏绣堂的百鸟朝凤图在绣技上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那么眼前的这幅百花争艳图则是在创新上达到了一个登峰造极的程度。 不怪陆朗会有如此反应,实在是眼前的这幅百花争艳图给人的感觉太过震撼。 百鸟朝凤图虽然绣了一百多只不同的鸟儿,可它在颜色上就显得有些中规中矩,虽然给人的感觉十分精致,可是却不够亮眼。 当然,为了要突出凤凰的地位,将其他鸟儿绣得中规中矩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太过于强调凤凰的地位,而让其他鸟儿沦为陪衬,确实是让人有点意难平。 而湘绣堂所绣的这幅百花争艳图就不一样了,整幅绣品上同样是绣了一百多种花卉,可每一朵花卉都美得十分独特。 之所以会呈现出这样的效果,是因为沈秀在所有的花卉上都用了心思,力求用绚烂的色彩和技法表现它们的独特。 这样一眼望去,牡丹就是牡丹,芍药就是芍药,你能马上分清它们的区别。 虽然有些品种的花卉,陆朗甚至都没有见过,但是这并不妨碍他,欣赏到这些花卉的独特之处。 他的目光在百花争艳图上足足停留了一炷香时间,才意犹未尽地收回来。 “不错,这幅百花争艳图绣得很别致。”陆朗点头称赞道。 胡绣娘和沈秀得到了陆朗的称赞,两人相视一笑,都觉得这几个月的努力没有白费。 而旁边的陈绣娘,脸色一下子就不好看了。 她也是行家,一眼就看出湘绣堂绣出来的这幅百花争艳图并不在自己的百鸟朝凤图之下。 而看陆朗的反应,似乎更为欣赏湘绣堂的这幅百花争艳图。 在陈绣娘心里七上八下的时候,陆朗已经看过了粤绣堂和蜀绣堂的绣品。这两个堂的绣品虽然也很出众,可是与苏绣堂和湘绣堂的绣品相比,就要稍逊一筹了。 而其实陆朗对粤绣堂和蜀绣堂也没抱多大希望。 他真正属意的还是苏绣堂和湘绣堂呈上来的绣品。 两个绣品其实绣得都不错,但是苏绣堂却在立意上输给了湘绣堂。 陆朗只斟酌了一会儿,就指着湘绣堂的百花争艳图道:“今年献给皇后娘娘的寿礼,就是它了。” 话音落下,陈绣娘就露出了不服之意,她刚想要说什么,身后的戚珍珍却拉了她一下。 陈绣娘被这一拉,也回过了神。 陆朗平时是话不多,对下也不算太严厉,可他一旦做了决定,就不容许人质疑。 如果陈绣娘提出反对,那么丢脸的一定是她。 陈绣娘想到这里,也只能深吸口气,把这份憋屈忍了下来。 陆朗选完寿礼后,便让其他三堂的人带着绣品回去,只留下那幅百花争艳图。 沈秀和胡绣娘正准备跟着众人一起告退,陆朗却指名道姓留下了她。 沈秀惊讶地转过身时,刚好看到了陈绣娘投过来的嫉妒眼神,她立刻就朝对方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气得对方捏紧了手里的锦盒。 陆朗在众人都离开以后,才打量了沈秀一眼。 “你就是太子推荐过来的沈绣娘?” 面对顶头上司,沈秀的态度很恭敬:“回少府监大人的话,民妇的确是被太子推荐过来的。” 陆朗又看了她一眼,“这幅百花争艳图的花样也是你画的?” 陆朗能猜到这幅绣品的花样出自沈秀之手,沈秀并不意外,毕竟在她之前,胡绣娘选的花样都中规中矩,没什么出彩的地方。 沈秀点点头,“是我画的。” 陆朗道:“你很聪明。不过在织绣局,光是这点聪明还不够。” 这话意有所指,沈秀不由微微抬头,就见陆朗正盯着自己。 有那么一瞬间,沈秀有种被人看透的感觉。 下一刻,陆朗就开口道:“你可以走了。” 沈秀的心里立时松了口气,不过她没敢在陆朗面前表现出来,等离开陆朗所在的房间,她才吐了口长气。 其实她当初在画百花争艳图的时候,确实动了心思。 孟侧妃曾经告诉过她,明明四皇子才是最适合的太子人选,可建元帝这么多年却迟迟没有立太子,就是因为丽妃的枕头风太过厉害。 如今建元帝好容易下定决心立四皇子为太子,肯定会对丽妃有所亏欠的。 而皇后娘娘今年的寿辰,又是在四皇子被立为太子之后,如果办得太高调,丽妃肯定会获得建元帝的怜惜。毕竟后位和太子之位,她一个都没摊上,相较皇后的风光,她确实是个可怜的失意人。 正因为如此,沈秀才会选择画百花争艳图,而不是国色天香图。 要知道,织绣局献上的这个寿礼,是要在装裱过后,放在寿宴上的。 也就是说,不管是皇后也好,建元帝也好,甚至丽妃,他们都能看到织绣局献上来的绣品。 沈秀赢就赢在立意上。 她的百花争艳图,每一朵花都有其独特之处,而不会只彰显牡丹的雍容华贵。 反而苏绣堂的百鸟朝凤图,太过彰显凤凰的地位,虽然寓意比较好,拿凤凰来比作皇后。 可是她们没有选对时机。 皇后现在需要的是低调行事,毕竟后位稳固,太子又是自己的儿子,可谓是得到了实实在在的东西。 既然里子有了,那么面子就不是太重要了。 反而为了面子,刺激到失意的丽妃,那就显得得不偿失了。 毕竟建元帝身体还康健,若是看不惯皇后和太子高调的行事,有一朝废后或是废太子,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正是想到了这一层,沈秀绣的才是百花争艳图。 皇后心里虽然更喜欢百鸟朝凤,可她知道建元帝不会喜欢,建元帝喜欢的肯定是百花争艳。 而皇后的想法,也就是陆家人的想法。 这就是陆朗为什么会说沈秀聪明,他已经看透了沈秀的心思。 第410章 两情相悦 从外面到湘绣堂的这条路上,沈秀仔细把陆朗的话想了一遍。 他看透了自己动的心思,却又说在织绣局,光有聪明还不够。 沈秀想了好长时间,觉得陆朗应该是提点自己,毕竟动心思可能会赢在一时,但是想要在织绣局立稳脚跟,靠的还是刺绣上的真本领。 这么一想,沈秀便豁然开朗。 自己也算是太子荐过来的人,对于陆朗来说,相当于就是自己人。他没道理,无缘无故说这么一句,除了提点,沈秀想不到其他的理由。 既然明白了陆朗的意思,沈秀也就轻松下来,等回到湘绣堂,迎接她的便是众人高兴的笑脸。 胡小蝶当先说道:“今年终于轮到我们湘绣堂给皇后娘娘献寿辰礼了。我姑母说,这一切都是托了沈娘子你的福。” “对,要不是沈娘子画出那样一幅百花争艳图,我们也不能赢了苏绣堂那边。” 众人七嘴八舌,似乎要把这个功劳全记在沈秀头上。 沈秀赶紧说道:“这可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当初我作画的时候,大家都跟我提了很多意见。后面胡绣娘更是花费了很多心力,我可不敢独吞这份功劳。” 虽然沈秀在这件事上确实有很大功劳,但是她刚进织绣局没有多久,还是要谦虚一点比较好。 果然,在她说完这几句话以后,众人都觉得她既会说话,也会做人,无形中对她的印象又好了一些。 而与湘绣堂这边和乐喜悦的气氛相比,苏绣堂这边就要低沉许多了。 陈绣娘坐在上首,阴沉着一张脸。而下面的绣娘们则都忐忑不安地立在原地。 很长时间的沉默后,陈绣娘才开口道:“你们都说说自己的看法!” 几个绣娘不由得面面相觑,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陈绣娘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任何回答,脸色又阴沉了几分。 正当她要发怒的时候,有人推了戚珍珍一把,戚珍珍被迫往前走了一步,接着,陈绣娘的目光就落在了她身上。 戚珍珍此时顾不上理论到底是谁推的她,只能先应付陈绣娘。 她迎着陈绣娘的目光道:“我觉得我们苏绣堂绣的百鸟朝凤图并不差。之所以输给湘绣堂的百花争艳图,肯定不是因为我们的绣技不如她们,我觉得这里面肯定有我们不知道的原因。” 不得不说,戚珍珍还是很聪明的,很快就想明白了问题的关键。 陈绣娘仔细思拊了一下,觉得戚珍珍说得有理,可是以她的见识,还想不到问题是出在哪。 所以她大手一挥,让苏绣堂的其他几个绣娘都先退下,只留下了戚珍珍一人。 等其他人走后,陈绣娘便从上首走了下来,“刚才她们都在,我也不好开口问你,这次少府监大人过来,你是不是还没有单独见过他?” 戚珍珍的脸色立时就有些发红,低声道:“我和陆大人之间,其实没什么的。我们也只是普通朋友。” 这话只能哄三岁孩子,陈绣娘才不相信。 不过她也知道戚珍珍的脸皮薄,便道:“好,我知道你们是普通朋友。不过既然是朋友,那你能不能帮我问问陆大人,到底问题出在哪。你也知道,我为了绣这幅百鸟朝凤图,已经好几个月不曾好好休息了,如果不知道原因的话,我真是不甘心!” 话都说到这里了,戚珍珍不答应也不行了,而且她也想知道苏绣堂输给湘绣堂的原因,便点了点头。 陆朗在沈秀走后,就开始煮水准备泡茶,等戚珍珍来见他的时候,茶水也泡好了。 “在我跟前,不必拘礼。”陆朗不等戚珍珍坐下来,就先给她倒了杯茶。 戚珍珍便在陆朗对面坐了下来,扫了眼面前的小火炉和茶水,问了一句,“大人是不是早猜到我会来,所以连茶水都备下了。” 陆朗不急着回答,先让戚珍珍品茶。 戚珍珍便浅尝了一口,眼睛立时就亮了起来,“好香的红茶。” 陆朗道:“这是我特地让人从武夷山花高价买来的。我知道你为了降火明目,经常喝绿茶。只是绿茶偏凉,不适合在冬日里喝。而红茶喝起来没那么凉,等会儿你走的时候,便把这红茶都带回去。” 戚珍珍没想到他会如此细心,连自己经常喝什么茶都知道,这红茶是价值不菲,可更珍贵的是他的心意。 不过她还是低头道:“所谓无功不受禄,这茶我不能收。” 陆朗什么话也没说,直接拿起手边的一罐茶就要往火炉里扔,“既然你不喜欢,那就烧掉算了。” 他这里刚一扬手,戚珍珍马上抢了过来,“我没有说不喜欢。” 仓促间,她的手一不小心就碰到了陆朗的手指。 戚珍珍的脸马上就红了,抓着手里的茶罐不知所措。 好半天,她才听到陆朗道:“我知道陈绣娘会派你过来打听详情,所以我才泡了壶热茶等你。” 陆朗说完就低声道:“现在就连陈绣娘都明白了我的心意,你还要逃避到什么时候?刚才若不是我要把茶罐烧了,你是不是还不肯接受我的心意?” 突然听到对方的表白,戚珍珍有种手足无措的感觉,她只能低着头道:“我与大人的地位有云泥之别,实在不敢有高攀的心思。” “我已经跟你说过了,我的婚事只能由我自己做主。若是你担心陆家有人为难你,我可以去向皇后娘娘请旨,让她给我们赐婚,这样就没有人敢说什么了。” 戚珍珍听到这里,心里当然很感动。可她对嫁给陆朗这件事,还是有很多担忧,所以她只低声道:“你让我好好想一想好不好?” 陆朗当然不会勉强她,只是伸出右手,将手覆在了她的右手之上,“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尊重你的意思。” 戚珍珍想把手伸回去,可是却被陆朗抓住不放。 她只能红着脸道:“大人你这是做什么?” “我只是想知道这双巧手到底有多柔软。”陆朗一脸正经的说道,眼睛里却透出一点笑意。 戚珍珍没想到这么正经的陆朗还会调戏人,又羞又恼。 眼看对方要恼羞成怒,陆朗忙道:“你不是想知道苏绣堂输给湘绣堂的原因吗?” 这话果然成功引起了戚珍珍的注意,她马上问道:“原因是什么?” 陆朗便把原因告诉给她。 “如果是皇后娘娘看到这两幅画,也会和我做出一样的决定。现在皇后和太子一派,最需要的便是低调。” 戚珍珍这才明白,不由咬唇道:“原来是这样。” “不过你也不必觉得可惜。”陆朗安慰她道:“你们苏绣堂这次输给湘绣堂也算是件好事。” “好事?”戚珍珍纳闷地看向陆朗,“为什么是好事?” 第411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当戚珍珍问起苏绣堂落选为什么是好事时,陆朗耐心地解释给她听。 “如今是多事之秋,宫里的情形远比我们想的都复杂。” 陆朗说到这里,看着戚珍珍道:“总之你只需要知道一件事,二皇子还未真正死心。而丽妃的圣宠比以前只多不少。” “这次皇后娘娘的生辰,他们若是要找茬生事,多半要从与皇后亲近的人下手。而我和织绣局应该是他们的目标之一。所以我才不愿意你趟这个浑水。” 要知道,皇后娘娘过生辰,织绣局也要派人去祝寿的。今年是湘绣堂负责献寿礼,那么祝寿的事宜,也应该由湘绣堂的人去。 陆朗道:“所以我才说你们苏绣堂落选是好事。如果陈绣娘带着你去宫里祝寿,要是遇到什么事情,我还真没有一定的把握保全你。” “大人的意思是说,你有把握可以保全湘绣堂的人吗?”戚珍珍问道。 陆朗道:“那不一样。湘绣堂的沈娘子背景颇不简单,不仅与太子的史侧妃交好,听说还与六皇子的孟侧妃早就认识。而且除了这两位皇子的侧妃,她还与永定侯夫人关系匪浅,永定侯夫人的嫡女,还是她找回来的。” “她的背景这么深厚,就算丽妃那边的人想要刁难她,也会有人护着她。” 陆朗说完,还提点了戚珍珍几句,“有时间的话,你可以多和这个沈娘子走动一下。她背景是比旁人深厚,可身家很清白,夫君既是大儒的弟子又是举人。将来要不了几年,说不准还会入朝为官。你与她交好也是件好事。” 陆朗根本不会理会湘绣堂与苏绣堂不和的那点小事,他的眼界比织绣局的人要远。 沈秀与太子的史侧妃交好,自然就是自己人。而戚珍珍若是能与沈秀交好,说不定自己这边还能多一个帮手。 陆朗如此为戚珍珍考虑周详,戚珍珍却不是太高兴。 她其实宁愿和沈秀一样,去外面经受该经受的风雨,也不愿意躲在陆朗后面,做一个依赖男人的菟丝花。 只是看目前的情形,这种事还轮不到她来做主。 有那么一刻,戚珍珍忽然觉得,自己和陆朗之间还是有隔阂的,这隔阂不是因为地位,而是因为观念问题。 很明显,陆朗需要的是一个躲在他身后,只需要管理内院的妻子。而戚珍珍却不满足于此,她希望自己能独立面对风雨,不需要任何的保护。 只是这些想法,戚珍珍还不想告诉陆朗,因为觉得,还不到时机。 陆朗没有察觉到戚珍珍的异样,对方离开以后,他便暂时将儿女情长抛到脑后,把心思都放在了皇后娘娘的寿辰上。 刚才他确实没有瞒戚珍珍,丽妃和二皇子这些日子确实蠢蠢欲动。 他们做的目的也很简单,无非是给皇后和太子添点堵,如果能够让建元帝厌恶太子最好,当然如果达不到这个效果,那么恶心一下对方也能出口气。 在各路人物都存着自己的小心思之时,皇后娘娘的生辰终于到了。 胡绣娘早在前几天就跟沈秀说了要进宫的事。这次进宫与平常的进宫谢恩不同,陆朗也要和她们一起去,所以一点差错都不能出。 为了让沈秀尽快熟悉那些礼仪,胡绣娘亲自示范,如何给皇后娘娘祝寿,如何给皇宫里的其他人行礼。 沈秀学了两天,才得到胡绣娘的肯定,回家还跟卫宴吐槽,说那些规矩实在是太繁琐了。要是她记性差一点,恐怕学三天时间也不够。 卫宴笑道:“这还只是皮毛。等你有了诰命后,规矩只会更多更繁琐,到时候连穿衣戴首饰也都有讲究。” “你这么一说,我对那诰命夫人,更是一点兴趣都没有了。” 玩笑归玩笑,吐槽归吐槽。 真正到了寿辰那一天,沈秀还是得打起精神,和胡绣娘一起跟着陆朗进了宫。 陆朗是皇后娘娘的堂侄,身份与普通的外臣当然不一般。 沈秀和胡绣娘这次跟着他进宫,享受到了很多福利。 比如上一次进宫,她和胡绣娘就是一路走过去的,期间也没任何人过来招呼她们二人。 而这次跟着陆朗进宫,虽然也要一路走过去,可是没走几步,就有小太监送来暖手的手炉。 若不是陆朗赶着去见皇后娘娘,前来奉承的小太监说不定连坐垫和茶水都准备好了。 等到了皇后娘娘住的坤宁宫,就更不一样了。 坤宁宫的管事刘太监亲自过来迎接陆朗一行人。 “皇后娘娘早起就在念叨,也不知道今年织绣局献上来的会是什么寿礼。” 陆朗便问了几句,无非是有关皇后娘娘的身体。 刘太监笑道:“娘娘的身体好着呢!就是最近为怡安公主的事忧心。” “公主怎么了?”陆朗随口问道。 刘太监道:“公主与丽妃前些天发生了点口角。为此公主被罚禁足一个月,今天要不是皇后的寿辰,公主还出不来呢!” 沈秀跟在陆朗后面,听得清清楚楚。 怡安公主与丽妃发生冲突,最后被罚的却是怡安公主。看来不是怡安公主错的离谱,就是建元帝偏帮丽妃了。 沈秀都这样想了,陆朗就更不用说了。 他微微皱眉道:“公主还是这个样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改改她这个骄纵的脾气。” 这话,陆朗这个表哥能说。刘太监却不敢发表什么意见,因此只讪讪笑了笑。 这时候也已经到了正殿门口,刘太监正要把他们一行人往里面领,就听见正殿里传来一道尖利的声音。 “臣妾知道自己事事不如皇后娘娘,要怪就怪臣妾不争气,没有生一个能干的儿子。” “不过臣妾再没本事,也不能由着一个晚辈来奚落臣妾。刚才怡安公主的话,皇后娘娘你也听到了。臣妾为什么不配看织绣局献上来的寿礼,难道就因为臣妾的位分比皇后娘娘低吗?” 沈秀听完这几句话,才知道正殿里正在说话的是丽妃。 她虽然不知道怡安公主与丽妃说了些什么。 可是听到丽妃的这几句话,她无端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仿佛下一刻,就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第412章 飞扬跋扈的丽妃 丽妃的这句话刚落下,沈秀就听到一道温婉的声音响起。 “丽娘,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们做长辈的,哪能跟小辈一般计较呢!而且刚才怡安也没有说不让你看织绣局送来的寿礼,只是寿礼还没有送到罢了!” “既然你这么想看,本宫这就派人去催。” 皇后娘娘刚说完这句话,陆朗已经迈步走进了正殿,“不用催了,微臣已经带着寿礼来了。” 陆朗一边说话,一边向皇后和丽妃行礼。 沈秀跟在他身后,也依次向殿中的众人行礼。 等皇后发话让他们起来,沈秀这才看清,原来正殿内不只皇后、丽妃与怡安公主,太子妃和六皇妃也在,她们身后还跟着史侧妃和孟侧妃。 而太子妃对面的位置,还坐着一个沈秀不认识的宫装丽人。沈秀暗暗猜测,这应该就是丽妃的儿媳,那位低调的二皇妃了。 这位二皇妃来的时候,并没有带什么侧妃,旁边坐着的就是六皇妃带来的孟侧妃。 沈秀看向孟侧妃的时候,对方还朝她眨了眨眼睛。 不过当皇后娘娘开口说话时,孟侧妃就恢复了一脸恭顺的表情。 沈秀便也收回视线,凝神听着上面的几个人说话。 只见皇后娘娘看到陆朗后,便微笑道:“阿朗你来得正好。那寿礼既然带来了,就给我们大家看看!” 皇后娘娘既然发话了,陆朗便吩咐下面的人把寿礼抬来。 这寿礼正是沈秀和胡绣娘合力绣的百花争艳图。在绣品绣好以后,又被陆朗送去装裱,如今呈现在众人面前的,便是已经装裱好的一架屏风。 屏风的长幅足有一丈来长,五个太监合力才把这架绣屏抬了进来。 绣屏上还笼罩着一层锦布,在陆朗的示意下,其中一个太监伸手把布揭开,然后一幅绚丽多彩的百花争艳图就呈现在了众人眼前。 最先露出惊讶表情的是丽妃。 她在织绣局安排的眼线,告诉给她的是,苏绣堂今年绣得明明是百鸟朝凤图。 因为苏绣堂连着两年都为皇后进献寿礼,丽妃觉得,今年的寿礼应该还是出自苏绣堂。 她原本还想借着这个机会,奚落一下皇后算哪门的凤凰,然后再借机在建元帝面前卖卖可怜,哪知道这些盘算全落空了。 陆朗在下面看出她的惊讶表情,只是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角。 丽妃在织绣局安插的眼线,他当然知道。 不过这个眼线已经被他收买,所以丽妃得到的情报才会有误。 相较丽妃的惊讶和陆朗的不动声色,其他人的神情就相对正常多了。 皇后娘娘满意地看了眼绣屏,绣工倒是在其次,关键是立意深得她心。 怡安公主则百无聊赖,这幅绣屏的好坏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所以她的心思并不在这上面,只是不忿丽妃的嚣张,所以连看也不看对方。 只有太子妃和四皇妃等人,因为没那么多心思,所以才把注意力放在了绣屏上。 这一看,太子妃不由连连赞叹道:“今年织绣局进献的寿礼,依儿臣看来,比往年的绣品都要新颖。儿臣还从未见过这么多种类的花卉。单是将这些花卉都绣得如此栩栩如生,就已经够巧夺天工了。” “四嫂说得没错,这幅百花争艳图确实很新颖,上面绣的蝴蝶也很别致。” 太子妃和六皇妃自然是要给自家人面子的,一口一个称赞。 二皇妃则一句话没有说。她知道自家婆母的脾气,待会儿肯定是要挑刺的,所以干脆一言不发。 果然二皇妃预料的不错,丽妃今天摆明了要找麻烦,听到太子妃和六皇妃的夸赞,便找茬道:“我倒是没看出这幅绣品有何新颖之处,反倒是有些花卉画的奇形怪状,见所未见。” “也难怪丽妃娘娘没见过这些花卉,您常年待在宫里,也的确是没什么见识。” 最先开口反驳的是怡安公主,她话里话外带着一股讽刺,讽刺丽妃进宫前的家世不高,所以没什么见识。 丽妃的脸都气得微微发白了。 她在进宫前,也的确是出身不高,没见过什么好东西。 可是这也轮不到怡安公主这么个小辈来讽刺。 皇后娘娘打圆场道:“怡安,你胡说什么。这上面所绣的花卉这么多,就连我也不认识几个。” 皇后娘娘本来是给丽妃台阶下的,没想到却给了她反击的理由。 “没错,就连皇后娘娘也不认识,看来这些花卉多半是凭空捏造的。” 丽妃有了底气道:“我倒要问问,这幅绣屏的花样是何人所绘?” 这句话落下后,正殿里立时安静了下来。 怡安公主是觉得这丽妃太胡搅蛮缠了,一时想不到话要说。 皇后娘娘则是无奈。 太子妃和六皇妃也和怡安公主一个想法,只是不能妄议长辈。 一片沉默中,沈秀站了出来。 “这幅百花争艳图是民妇所绘。” 丽妃一看下面是个普普通通的绣娘,一腔怒火顿时有了发泄的对象,把怨气和不满全都冲向了沈秀。 “好,那我来问你,你这绣屏上画的这些花卉,可有依据。这些花卉,是不是你凭空捏造的?你可知道随意捏造些花卉出来,欺骗皇后,这可是死罪。” 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寻常人如果听到,只怕会吓得面无人色。 而丽妃要的就是这样一个效果。 可惜沈秀却让她失望了,不仅没有被吓得面无人色,反而镇定自若,声音也不带一丝颤抖。 “这绣品上的一些花卉,的确是我凭着想象画出来的。” 丽妃没想到她这么胆大,竟然当场就承认了凭空捏造的事实。 她正要借此发落沈秀,没想到对方先一步开口了。 “如果凭空捏造花卉就算欺瞒皇后娘娘的话,那丽妃娘娘衣裳上所绣的鸾凤又算什么呢?” 丽妃是从一品的妃位,按照位分,所穿的吉服上绣的应该是鸾凤。而她今日所穿的吉服上,绣的也正是鸾凤。 而鸾凤,也不是真实存在的东西。 沈秀这么一句话,就堵住了丽妃的嘴。 丽妃当即气得不行,显然没想到沈秀竟然会反驳自己。 她的右手当即扬了起来,显然要给沈秀一个教训。 怡安公主看不惯丽妃跋扈的样子,站起身就要阻拦,却被皇后暗中拉住了。 眼看沈秀就要挨那一耳光,这时候,忽然有道威严的声音道:“住手!” 第413章 招惹上麻烦 随着那道威严的声音响起,建元帝带着太子等人走了进来。 而丽妃听到建元帝的声音后,就把手收了回来,然后跟着众人一起跪了下去。 建元帝看也没看丽妃,径直朝着皇后走去。而皇后还没行礼,就被建元帝扶了起来。 “今日是皇后的生辰,朕不该来得这么晚。” “既然皇上承认错误了,那待会儿的宴会上,可要自罚几杯。” 帝后说了几句话,建元帝才吩咐众人都起身,然后才看向丽妃,“皇后大喜的日子,大家都高高兴兴,为何你却要在这个时候扫兴?而且教训下人,也不需要你一个一宫主位来动手,难道你身边的人都是吃干饭的吗?” 丽妃被说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皇后在旁笑道:“皇上说错了,丽妃要教训的人不是宫里的下人,而是织绣局的绣娘。” 建元帝听说沈秀是织绣局的绣娘,脸色更不好看了。 “人家好好的一个绣娘又怎么惹着你了,让你当着皇后的面动手?” 建元帝也不等丽妃狡辩,直接就看向六皇妃,“老六媳妇,你来说,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六皇妃没想到自己会被点到,抬头的时候刚好对上皇后的目光,她便大着胆子,一五一十的将事情说了一遍。 六皇妃与孟侧妃的关系极好,自然会偏向沈秀几分。所以叙述整件事情的时候,自然为沈秀多说了几句好话。 建元帝听完事情的始末后,脸色就不大好看了。 这件事上,沈秀确实没有错。为了绣品的好看,凭想象画出几样花卉也没什么不好。 反倒是丽妃胡搅蛮缠,非说沈秀这么做是欺骗皇后该当死罪,简直是岂有此理。 建元帝越想越生气,是不是自己这段时间因为对丽妃的愧疚,才导致她这么跋扈,还没有一点分寸。 相较丽妃的跋扈,皇后则是一如既往的识大体又隐忍。 两相一对比,建元帝难免对丽妃多了些不满。 当着晚辈们的面,建元帝不好过多训斥丽妃,便对着二皇妃道:“你母妃身体不好,你先带她下去休息!” 丽妃有心想反驳,可是看到建元帝投来的严厉眼神,最后还是跟着儿媳妇走了。 丽妃虽然走了,可她留下的烂摊子还在。 本来皇后生辰,气氛是很热闹的。可是被丽妃这么一搅合,热闹的气氛一下子没有了。 为了弥补她的过失,建元帝特地在那幅百花争艳图前停立了一会儿,然后便夸赞这绣屏绣的好。 皇后借机道:“皇上既然说这绣屏好,是不是也该给点赏赐。” 建元帝点头道:“赏赐自然是要有的。这幅百花争艳图绣得好,寓意好,让朕想想,该赏她们点什么。” 这个时候,怡安公主插话道:“我记得父皇前些天新得了两张银狐皮,不如把那两张狐皮赏给她们。” 陆郎觉得不妥,制止道:“这两张银狐皮太贵重了。” 怡安公主道:“那就算了。反正好东西最后总要进承乾宫的。” 承乾宫就是丽妃所住的宫殿。 而丽妃又确实喜欢银狐皮。建元帝本来就打算把那两张银狐皮赏给丽妃的。 这时候经怡安公主这么一说,建元帝便不好拒绝了,只能无奈道:“不过两张银狐皮而已,那就赏给这两个绣娘!” 怡安公主便露出了得逞的笑容。反正只要不是丽妃得了狐皮就行。她还以为父皇不会答应呢,没想到对方还真的答应了。 突然得到赏赐,还是银狐皮这样珍贵的物件,沈秀和胡绣娘都是又惊又喜。 皇后将她们的神情看在眼中,觉得这两个绣娘今日受得惊吓不小,为了补偿她们,便发话让她们留下来,参加后面的宴会。 本来照以往的规矩,织绣局的人送完寿礼就可以离开的。不过如今皇后要她们留下来参加宴会,也算是一种殊荣。 沈秀现在已经不想留下来了。 刚才丽妃的行为,虽然已经被建元帝制止,可她事后想来,仍觉得心有余悸。 她是真没有想到,丽妃堂堂一个皇家妃子,竟然说动手就动手,而且还是当着皇后的面。 虽然皇后没有制止,是因为已经发现了在外面的建元帝,要不然不会暗暗拉怡安公主一把,但是丽妃能够当着皇后的面动手,说明她在宫里确实是横着走的。 而自己作为太子一派的人,再加上刚才说的话,估计已经被丽妃记恨上了。 要不是皇后发话要她留下来,沈秀真是一刻钟都待不下去了。 宴会是午时开始的。 因为今年是皇后娘娘的四十大寿,来祝寿的人很多。 沈秀还在祝寿的人里,发现了武定侯夫人的身影。 武定侯夫人看见沈秀也很意外,等宴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便端着酒杯朝沈秀走了过来。 沈秀不等侯夫人走近,就站了起来。 侯夫人走过来问的第一句话便是,“沈娘子是跟着织绣局的人来的吗?” 沈秀道:“我是跟着陆大人来的。我知道夫人想问什么,不过说来话长,有时间再跟夫人说。” 侯夫人便点头笑道:“那好,改天有空了,你可要多来侯府看一看。柳儿好几次跟我提起你,说你自从进了织绣局,就忙得不去看她了。” 等应付完侯夫人,孟侧妃也过来找沈秀说话。 “刚才的事,没吓坏你!”孟侧妃道:“我也没想到,这位丽妃娘娘当着皇后的面就敢动手。以前听说丽妃娘娘是出了名的任性,我还觉得她再任性也不及怡安公主,哪里想到她可比怡安公主任性多了了。” 起码怡安公主还会顾忌皇后娘娘,不会随随便便打人。 既然提到了怡安公主,孟侧妃便多说了几句。 “刚才怡安公主劝说圣上把狐皮赏给你们,其实也是为了和丽妃作对。她是公主,当然不怕丽妃。不过你和胡绣娘就要小心一些了。毕竟丽妃不仅任性,而且还是出了名的小心眼。” 沈秀本来就猜到那狐皮多半是要给丽妃的,如今听了孟侧妃的话,不由更头痛了。 没想到进宫一趟,好处没得多少,反倒招惹了丽妃这么一个麻烦。 也不知道对方事后要怎么收拾自己。 不过多想无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第414章 太子妃生子 皇后娘娘的生辰过去没多久,就到了腊月。 腊月初九就是莲娘出嫁的日子。 本来沈秀只想简单一点,热热闹闹地送走莲娘就行,哪知道这个消息很快就被侯夫人知道了。 于是侯夫人便在出嫁前两天送了套首饰作为添妆。 接着是孟侧妃和史侧妃,两人也都派人送了份添妆。 东西名贵不名贵在其次,关键是这份体面。 莲娘高兴得不行,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得到皇家妃子的添妆,这也让她出嫁的时候多了些底气。 沈秀本来以为事情就完了。没想到出嫁前一天,庞大人又派人送来了一副贺喜的对联。 那副贺喜的对联和那些添妆一样,都被莲娘放到了嫁妆里。 最后这场简单的喜事,被办得格外隆重。 莲娘成亲后的第二天,京城便迎来了第二场大雪,这场雪一直下了三四天。 雪停的这一天,沈秀推开窗一看,只见院子里到处都是银装素裹,积雪已有一尺来深。 丫鬟金桔提着早饭过来时,沈秀便问道:“孩子们都起来了吗?” 这几日雪下得大,钱举人有一天过来给孩子们上课的时候还在路上摔了一跤。 为了这事,沈秀便给孩子们放了几天假。 不同于沈二郎他们得了假就到处疯耍,栓子这几天却是有空就去百花胡同那边。 钱举人摔的那一跤并不重,身体一点事都没有。 栓子过去以后,钱举人便照常指点他功课,给他布置课业。 私下里,钱举人还曾问过栓子,为什么放着卫宴这个亲叔不用,反倒让他这个外人来教。 栓子没敢说实话,只说更喜欢他这个先生。其实栓子更喜欢跟着钱举人,是因为在钱举人面前没什么压力。 他从小就听祖母和亲爹说二叔如何聪明如何天赋出众,所以之前跟着二叔读书的时候很有压力,生怕自己会被卫宴嫌弃。 所以当卫宴这次回来,问他要不要继续跟着自己读书时,栓子选择了继续跟着钱举人读书。 卫宴起初还以为是栓子懂事,不想耽误自己去书院,后来又问了一遍,得知他确实喜欢跟着钱举人读书,才放心去了书院。 当沈秀问起孩子们时,金桔说栓子起得最早,吃完早饭就去百花胡同找钱举人了。 沈大郎沈二郎他们几个正在院子里堆雪人,大丫则和碧莲一起做针线活,而二丫有下人们照看着。 这几天织绣局没有别的事情,孩子们又都忙各自的。 沈秀难得有了闲暇时间,便让柔娘把建元帝赏的那张银狐皮拿出来。 能被丽妃惦记上的,自然是好东西。只见整张银狐皮银中带一点白,摸上去异常光滑,一看就是上好的料子。 柔娘摸着这张银狐皮问道:“沈娘子打算用这张银狐皮做什么?” 这银狐皮是冒着被丽妃记恨的风险得来的,沈秀当然要好好想想。 柔娘等了半天,才等到沈秀开口道:“这银狐皮还是先放着!等我想好了再说。” 胡绣娘同沈秀一样,没舍得用那张银狐皮做衣裳。 沈秀再去织绣局时,胡绣娘正忙得不可开交。 原来太子妃十月怀胎后,在昨天又给太子生了个儿子。 建元帝得知此事,龙颜大悦,当即吩咐织绣局,要她们在小皇孙满月之前,做四件百家衣,二十套给婴儿穿的冬装,还有一应零碎物件。 为了给小皇孙做新衣,织绣局又开始忙得不可开交。 沈秀刚到织绣局,就被胡绣娘抓了壮丁,要她跟着唐娘子一起去苏绣堂那边要点百家布回来。 本来小皇孙的四件百家衣,四大堂一人负责一件。 只是这个任务来得太急,胡绣娘虽然也派了几个人去京城的平民家里讨要碎布,可是搜罗来的碎布不多,还差一部分。 而苏绣堂那边,也不知道陈绣娘从哪里弄来了许多碎布,甚至还分给了粤绣堂和蜀绣堂一些。 胡绣娘本来不想问陈绣娘要的,可是事情逼到眼前,她也只能让沈秀帮忙去要一些回来。 毕竟沈秀正得上面人的重用,陈绣娘应该会给她几分面子。 路上,沈秀还向唐娘子问起这百家衣的事情。 “小皇孙出生之前,难道就没有准备这些东西吗?” 唐娘子道:“太子府那边当然是准备了。而今我们织绣局准备的,也只是圣上作为祖父的一点心意了。” 事实上,在小皇孙诞生之前,建元帝对太子妃有孕的事,并没有多大关注。 毕竟太子已经有了一个嫡子,这一胎是男是女并不重要。 只是小皇孙出生的时间太巧,刚好和早逝的先太子是同一天。 而先太子一直都是建元帝最心爱的儿子。所以得知这个孙子出生后,建元帝爱屋及乌,所以才下旨给织绣局让她们为小皇孙制新衣。 要知道织绣局做出的绣品,只供给宫里的皇帝、皇后、妃嫔以及皇子公主们。 像是小皇孙这次能得到织绣局做的衣裳,也算是建元帝的一种额外恩典了。 只是建元帝的一个恩典,却让织绣局这边开始了忙碌。 沈秀和唐娘子去苏绣堂时,陈绣娘都忙得没时间见她们,只是打发戚珍珍出来招呼她们。 戚珍珍得过陆朗的提点,对沈秀表现得很客气,知道她是为百家布而来,当即就让人把剩下的碎布都包了起来。 沈秀没想到此行会这么顺利,毕竟以苏绣堂和湘绣堂平日的关系,她还以为这次来要东西会碰壁。 只是在她道谢过后,戚珍珍却开口道:“沈娘子不用这么客气。而且我还有件事要求你帮忙呢!” 沈秀便道:“有什么事,你只管说就是。” 她对戚珍珍的印象不错,也猜到她和陆朗的关系,自然不会拒绝她的请求,想着能帮的话就帮她一把。 戚珍珍便看了周围一眼,“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要是沈娘子不介意的话,不如到我的房间细聊。” 于是沈秀便让唐娘子先带着碎布回去,自己则跟着戚珍珍去了她平时刺绣的房间。 第415章 衡阳长公主 戚珍珍在苏绣堂的待遇还是很不错的,可以单独有个刺绣的房间。 沈秀跟着她过去时,还看到戚珍珍绣了一半的幽兰图。 “这兰花绣得不错。”沈秀随口赞了一句。 戚珍珍道:“绣得不好,比起你的绣技差远了。” 沈秀道:“你其实不用这么谦虚。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可没你这么好的绣技。” 沈秀说的是实话,她在后世像戚珍珍这么大的时候,才刚入门。要不是沾了穿越的光,她在刺绣上的绣技还真比不上戚珍珍。 戚珍珍却没有相信,还以为沈秀是谦虚之词。 两人谦虚来谦虚去,正事没有说,客气的话倒说了不少。 最后,戚珍珍便笑道:“我们两个别这么客气来客气去了。其实我请沈娘子过来,确实是有件为难的事情。” “什么事情?” 戚珍珍道:“事情是这样的。衡阳长公主有一只爱猫,养了将近十年,如今病得快死了。” “衡阳长公主想在这只爱猫临死之前,把它的样子画下来。只是宫里的画师画来画去也达不到衡阳长公主的要求。” “后来衡阳长公主不知从哪听说了我擅长画猫,便想把我请到公主府,为她绘制一幅猫像。” 戚珍珍道:“可我自知自己的水平,连宫里的画师都满足不了衡阳长公主的要求,那我就更做不到了。” “倒是我看沈娘子的画技不错,那幅百花争艳图我也见过。那些花卉画得那么栩栩如生,不比宫里的画师差。” 沈秀听到这里,才知道戚珍珍是想拉自己一起去衡阳长公主府。 “衡阳长公主是谁?”沈秀问道:“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这位长公主?” 戚珍珍道:“你不知道也不奇怪,这位衡阳长公主是先帝最小的妹妹,也就是当今圣上的亲姑姑。” “衡阳长公主辈分虽大,可是却比圣上大不了几岁。这位长公主从来就不喜欢热闹,后来驸马死后,就更是深居简出了。” 戚珍珍说到这里,还提了一句:“衡阳长公主虽然低调,但是在圣上那里是很有分量的。像是宫里的丽妃,仗着圣上的宠爱,谁也不怕,连皇后都不放在眼里。可她最怕的就是这位衡阳长公主。” 丽妃怕衡阳长公主,沈秀立时来了兴趣。 “真的假的?” 戚珍珍道:“当然是真的。”说着又补充了一句,“这是陆大人亲口跟我讲的,绝不会有错。” 既然这话是从陆朗那里听来的,那就没有错了。 沈秀接下来便道:“这个忙我也可以帮,给猫画像也没有问题。只是不知这衡阳长公主性情如何。” 之前丽妃的事情,已经给沈秀留下了阴影。所以她才有此一问。 戚珍珍道:“这个你放心好了。衡阳长公主只是不喜欢热闹,待人还是很随和的。” 沈秀听到这里,才放下了心。 如戚珍珍所说,衡阳长公主想在爱猫临死之前把它的样子画下来。而那只爱猫又病得不轻,随时会死掉,所以去衡阳长公主府的事情就比较急了。 好在沈秀回去找胡绣娘告假的时候,对方一听说是衡阳长公主的事,便直接准了。 而这个时候,已经有些等不及的衡阳长公主也派了马车过来。 长公主府的管事是来接戚珍珍过去的,只是在戚珍珍过来的时候,却发现多了一人。 戚珍珍便向管事介绍道:“这是我们织绣局的沈娘子,她的画技不在我之下。” 管事这才看了沈秀一眼,对于衡阳长公主来说,多一个人帮忙当然是好事,所以他没有反对戚珍珍带上沈秀,等两人坐上马车后,便吩咐车夫回公主府。 衡阳长公主府内,一只全身雪白的猫正恹恹地躺在猫窝里。 衡阳长公主看着爱猫病弱的样子,不时拿手帕擦一下眼泪。 身边的丫鬟劝道:“公主不要伤心了,管家已经派人去织绣局了。戚绣娘很快就到。” 衡阳长公主擦着帕子道:“当年驸马把雪儿送给我的时候,它才一个多月大。如今驸马死了七八年了,原以为它能代替驸马陪着我,没想到它也要离我而去了。你让我怎么不伤心?” 正当这时,猫窝里的雪儿好似听懂了公主的话,弱弱地叫了一声。 衡阳长公主听到这声弱弱的猫叫,更心痛了。 她一辈子没有孩子,驸马死后,就与这爱猫相依为命,自然对这只猫有极深的感情。 而公主府的下人也都知道公主对这只猫的感情。 戚珍珍和沈秀下了马车,管家便提点她们,让她们不要当着公主的面,问任何有关雪儿的事。 沈秀这时候才知道,原来衡阳长公主的爱猫叫雪儿。 等管家把戚珍珍和沈秀带到衡阳长公主面前,沈秀也看清了雪儿的样子。 难怪宫里的画师画不好衡阳长公主的爱猫,原来雪儿是一只通体雪白的长毛猫。 像猫这样有毛发的动物,本来就是最难画的。更不用说通体雪白的长毛猫了。 当戚珍珍看到雪儿的样子后,也是面露难色。 因为苏绣擅长绣猫,而陈绣娘又是其中的翘楚,所以经常有人来求陈绣娘绣一幅猫像。 戚珍珍在给陈绣娘打下手的时候,便画过不少种类的猫。 本来她画猫的技艺并不算多出众,可陆朗愿意帮她扬名,所以她的名气渐渐流传了出来。 衡阳长公主也是听人说过她的名字,所以才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把她请了过来。 如今衡阳长公主看到戚珍珍面露难色,但还是抱着几分期望道:“素日听闻戚绣娘擅长画猫,不知道能否给我这雪儿画一张猫像?” 以她长公主之尊,能用这样的语气对戚珍珍说话,已经是很难得了。 戚珍珍当然能听出衡阳长公主的诚意,可正因为如此,她才不能欺瞒对方。 “我是很想为长公主效劳,可是恐怕我的技艺根本拿不出手。” 衡阳长公主的希望立时就没了,眼睛也没有了光彩。 “不过我的技艺拿不出手,但沈娘子的画技却是在我之上的。” 戚珍珍也不忍看到衡阳长公主失落的表情,便加了这么一句。 这句话刚刚落下,衡阳长公主便朝沈秀看了过来,一脸疑问地说道:“这位沈娘子是?” “这位沈娘子也是织绣局的绣娘。”戚珍珍赶紧介绍道,“她不仅绣技出众,画技也是数一数二的好。” 衡阳长公主的心里便又升起了一丝希望,期盼地看向沈秀,“那依沈娘子看来,这幅猫像能不能画好呢?” 第416章 给公主绣猫 沈秀看到衡阳长公主的目光,不由得就想起了瑜哥。 当年瑜哥的狮子狗,她仅凭众人的描述就能把狮子狗画下来。如今画一只纯白的长毛猫自然不在话下。 只是这白猫要想画好,可不大容易。 沈秀便斟酌着言辞道:“如果画猫的话,我只有七分把握能捕捉到雪儿的神韵。但若是把猫像绣下来,我就有九分的把握了。” “你说要绣一幅猫像图?”衡阳长公主问道:“难道绣猫比画猫还简单吗?” 沈秀解释道:“当然不是。只是相比绘画来说,我对刺绣更为擅长,所以对绣猫更有把握一些。” 其实对于行家来说,绣猫比画猫要难。但相应的,绣猫可以用丝线和各种技法表现出猫的毛丝,所以绣出来的猫比画出来的猫可要有神韵多了。 衡阳长公主是外行人,以为沈秀这话只是推脱之词,难免有些失望。 “既然你对绣猫更有把握,那你就帮本公主绣一幅猫像!”衡阳长公主道:“只是不知道这猫像什么时候能绣好。” 沈秀想了想道:“还请长公主给我半个月的时间。半个月以内,我一定把猫像绣好。” 半个月,竟然要这么久。 衡阳长公主更不抱什么希望了,便只淡淡点了点头。 从长公主府离开后,戚珍珍便问沈秀:“半个月的时间绣一幅猫像图,时间来得及吗?” 不同于衡阳长公主是外行,戚珍珍这个内行当然知道绣猫不容易。 沈秀道:“若不是赶在腊月,我也想多争取些时间。可惜正月不能动针线,所以我只能赶在除夕之前把猫像图绣好。” 上次给瑜哥绣狮子狗,沈秀也只花了几天时间。 衡阳长公主的这只雪儿,就是绣的再慢,应该也能在半个月内绣完。 沈秀对自己的绣技很有信心,回去以后就找胡绣娘告假。胡绣娘听说她要给衡阳长公主绣猫,二话不说,就让唐娘子打开库房,里面的布料和绣线由着她挑。 今年皇后娘娘的生辰,她们湘绣堂大大的出了回风头。这也让苏绣堂的陈绣娘心不甘情不愿的把原来克扣的布料和丝线送了过来。 这些布料中不乏名贵的绸缎,丝线里更有金线和银线。 沈秀看都没看那些名贵绸缎,直接拿起了一匹普通的蓝色素缎。 唐娘子还问了一句:“沈娘子就只拿这一匹普通的素缎吗?” 沈秀道:“为了不喧宾夺主,绣猫的布料应该越普通越好。这匹素缎就已经很好了。那些金线银线,唐娘子也放回去,我用不着那些。” 就这样,沈秀只拿了一匹素缎和几缕普通的丝线,然后就开始给衡阳长公主绣猫。 而衡阳长公主在沈秀走后,也曾请过几个宫外的画师。 这几个画师很快就把画作送了过来,只是衡阳长公主看过以后,就把画扔到了地上。 这些宫外的画师们画的雪儿,还不及宫里的画师们。有一个画师还将雪儿画的奄奄一息,好像过几天就要病死似的。 衡阳长公主当然知道雪儿恐怕是撑不到年下了,可她希望看到的却是雪儿活蹦乱跳的样子。 这么一来,画师们所画的雪儿,当然入不得她的眼。 而沈秀在绣猫的时候,也考虑到了这个问题,她知道衡阳长公主愿意看到的肯定是雪儿活泼的样子。 只是那天见到的雪儿却一副恹恹的样子。 为了能还原雪儿健康的样子,沈秀还特地让唐娘子寻来一只和雪儿差不多大小的白猫,每天都要观察上半个时辰。 而在沈秀绣猫时,衡阳长公主的爱猫雪儿却一天比一天虚弱,还没挨到腊月二十,就在一天的清晨病死了。 雪儿这一死,衡阳长公主足足难受了两天。 雪儿对她来说,不是一般的猫咪,它是驸马当年送给衡阳长公主的。 长公主本来与驸马的感情很好,只是驸马的身体不太好,早早的就离开了人世。 当年驸马离世时,衡阳长公主伤心欲绝,要不是有雪儿一直陪伴她,给了她稍许慰藉,她还不知道要伤心多久。 是以雪儿离开以后,衡阳长公主不是一般的难受。 下面的人也曾抱来和雪儿长得相像的白猫,可是衡阳长公主一个都没留下。 对她来说,雪儿就是雪儿,是其他猫咪代替不了的。 衡阳长公主府的下人们眼看长公主如此难受,却无计可施,就在他们为此事一筹莫展时,沈秀却派人送来了一张猫像图。 原来沈秀绣猫绣到一半时,从戚珍珍这里听说了雪儿病死的消息。 她知道衡阳长公主肯定会很伤心,便先把自己绘好的一幅猫像图送了过来,好让衡阳长公主有个念想。 这幅猫像图是沈秀照着雪儿的样子画的,只是宣纸上绘制的雪儿,一点也没有病中的虚弱模样,反而健康得很。 衡阳长公主看到这幅猫像图,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不得不说,沈秀的画技确实不错,她画的猫咪特别写实,比宫里的画师们画的猫咪多了一些真实。 事实上,衡阳长公主要的就是这份真实,她不需要画师们的技艺有多高超,墨色的浓淡有多协调,只要让她一眼看上去,就能想起活着的雪儿,那就足够了。 而沈秀的这幅猫像图,确实满足了衡阳长公主的要求。 衡阳长公主只看了一眼,就让人把画拿近,好让她仔细看清画中猫咪的样子。 长公主府的管家看公主对这幅画如此在意,便道:“沈娘子派人送画的时候,还托人捎了几句话。说是这猫像图画的还不是太好,等她什么时候绣好猫像图,就给公主送来。” 衡阳长公主原本对沈秀绣的猫像图,没抱太大希望。 可是自从看到沈秀画的猫像图后,她就多了几分期待。 毕竟沈秀亲口说过,她绣出来的猫像图会比画出来的猫像图更好。 而她画出来的猫像图就已经很不错,由此想来,她绣的猫像图效果肯定会更好。 衡阳长公主一心期盼着沈秀绣的猫像图,便天天打发人到织绣局去问猫像图什么能绣好。 就在沈秀说再有一天就可以绣好时,衡阳长公主第二天打发去拿绣品的人却空着手回来了。 “怎么,沈娘子还没有绣好猫像图吗?”衡阳长公主问道:“昨天不是说今天就能绣好吗?” 来人道:“沈娘子不在织绣局,据说是被丽妃叫到宫里去了。” “什么?”衡阳长公主当即站了起来,“走,跟我进宫去找沈娘子。” 第417章 敢动本公主的人 当初在皇后娘娘的生辰宴上,丽妃本来是奔着找茬去的,哪知道会遇上沈秀这个口齿伶俐的绣娘,最后人没教训到,反而被建元帝训斥了一番。 丽妃一直将这件事记在心里,只是她也知道,若是事后立时找沈秀的麻烦,不仅皇后那里会拦着,建元帝知道了也会训斥她。 是以她一直等待时机。 如今将近一个月过去,日子溜到了年下。 皇后忙着张罗过年的事宜,而建元帝那边也积攒了不少奏折。 眼看皇后和建元帝都忙得不可开交,丽妃知道机会来了,便派人把沈秀请到了皇宫。 沈秀当时刚绣完猫像图,听说丽妃请她去宫里一趟,将猫像图收了起来,就跟着来人走了。 本来丽妃派去的人,还以为沈秀会推三阻四不肯去,没想到沈秀却和没事人一样。 而承乾宫内,丽妃在等了一个时辰后,下面的人就来回禀,说是沈娘子被带到了。 丽妃当即冷声道:“把她带进来。”语气不像是对客人,倒像是对犯人。 而殿外等候的沈秀,也听到了丽妃冰冷的声音。 她不由深吸口气,跟着宫女走到了承乾宫的正殿。 丽妃坐在居中的软榻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沈秀道:“怎么,看见本宫也不行礼?” 沈秀弯下腰,屈膝行了一礼,“民妇参见丽妃娘娘。” 丽妃却没叫她起身,轻哼一声道:“当日在皇后娘娘的坤宁宫,侥幸让你逃过一劫。如今进了这承乾宫,看你怎么逃得过本宫的手掌心。”说完就想唤人。 上次她亲自动手,却被建元帝说了一顿。今天丽妃也学聪明了,打算让身边的人动手,把那天的耳光找补回来。 “娘娘。”沈秀没想到丽妃说不到几句话,就要教训自己,知道这点时间完全不够人来解救自己,便赶在丽妃叫人之前开口道,“我与娘娘无冤无仇,当日只不过就说了两句真话,便惹得娘娘发怒。” “如今细想一下,当日我固然有错,不该顶撞娘娘。但是娘娘作为一宫之主,也该有自己的度量。” 沈秀知道目前唯一的办法就是拖延时间,便试着与丽妃讲道理。 丽妃听到这里,怒极反笑道:“本宫如何行事,还轮不到你一个小小的绣娘来指手画脚。” 沈秀道:“娘娘要怎么做,确实还轮不到我一个小小的绣娘指手画脚。只是我怎么说也是织绣局的人,娘娘这么对我,就不怕皇后娘娘不依吗?” “你别拿皇后来吓我!”丽妃道:“皇后此时还顾不上你。” “母后此刻确实忙得顾不上沈娘子,不过我却是个闲人,所以听说沈娘子被叫到了承乾宫,便跑来看看热闹。” 怡安公主一边说,一边从外面走了进来。 沈秀看到怡安公主,便放下了一半的心。 她敢跟着丽妃的人进宫,自然是有准备的。 当时丽妃的人请她进宫时,唐娘子就在沈秀身边。沈秀临走时,伸出了七根手指,朝唐娘子比划了一下,唐娘子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现在怡安公主出现在这里,肯定是戚珍珍通知了陆朗,陆朗又将这消息递给了坤宁宫。 只是皇后一时抽不出身,所以便派怡安公主来了承乾宫。 丽妃看到怡安公主,脸色很不好看。两人一直都是死对头,互相都看不上对方。 丽妃觉得建元帝太宠怡安公主,而怡安公主觉得建元帝太纵容丽妃。因此两人平日里很不对付。 既然关系不对付,丽妃说话便没那么多顾忌了。 “公主来我的宫里做什么?” 怡安公主道:“我也不想来,但是母后怕你为难沈娘子,所以让我来劝解一下。” “不过我这个人最不会劝解他人,丽妃娘娘别嫌我说话难听就是。” 丽妃皮笑肉不笑道:“我哪敢笑话公主。上次与公主不过绊了几句嘴,就被你父皇训了一顿,说我这个做长辈的不知道让着晚辈。” 怡安公主听到丽妃提起上一次的事情,脸色微沉,那一次口角过后,丽妃只是被训斥了几句,而她却被罚禁足一个月。 丽妃看见怡安公主脸上的神色,忍不住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看来我不该提起此事,毕竟要不是禁足,公主也不会错过永定侯府的暖炉会。我可听说,公主好似对永定侯的世子……” “你胡说什么!”怡安公主急促地打断了丽妃接下来的话。 “本公主想起还有事情,就不陪丽妃娘娘聊天了。” 怡安公主丢下这句话就走了,整个人怎么看怎么有种落荒而逃的感觉。 沈秀还在莫名其妙中,怡安公主对永定侯的世子怎么了,难道她看上了柳儿的亲哥哥? 她还在纳闷,丽妃的脸上却是浮现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区区一个黄毛丫头,还想跟本宫斗,还差得远呢!” 丽妃说完话,便想起了正事,看向面前的沈秀。 “如今公主走了,没人护着你了。”丽妃朝沈秀露出一个得意洋洋的表情,“我看还会有谁来救你。” 沈秀道:“娘娘,话不能说得太满。也许再过一会儿,真的会有人来救我呢!” 丽妃道:“我才不信。皇后这个时候可顾不上你。而且公主也未必会那么好心,会回去给你搬救兵。” 沈秀道:“丽妃娘娘这话差了,难道除了皇后娘娘和怡安公主,我在这宫里就没有其他靠山了吗?” 丽妃道:“除了皇后和公主,你还有别的靠山吗?圣上可不会理你一个小小的绣娘。” “圣上当然不会理一个绣娘的死活。”沈秀道:“只是除了圣上,这宫里就没有其他靠山了吗?” 丽妃道:“你不用说这么多废话,跟本宫拖延时间。就算拖延到明天,也不会有人来救你。” 丽妃说完就吩咐左右,“来人,给我掌她的嘴!我不说停,你们谁都不准停下!” 丽妃身边的两个宫女,很快就过来按住了沈秀,接着便有一个宫女拿起刑具,高高地举起来。 眼看刑具就要落在沈秀脸上,殿门口传来一道冷冷的声音。 “一年没见,丽妃你是越来越有出息了,连本公主的人你也敢动。” 第418章 为沈秀讨公道 随着说话的声音,衡阳长公主一步一步地走到了殿内。 反观丽妃,在听到衡阳长公主的声音后,不自觉地就从软榻上站了起来,等听完长公主说的话,更是惊呆了。 沈秀难道是长公主的人,她没听错? “怎么,难不成丽妃你年纪大了,连耳朵也不好使了。” 衡阳长公主走到殿内,看到沈秀被两个宫女按住行刑,脸色不由得难看起来,话也说得有些不客气。 丽妃平生最怕的就是这位衡阳长公主,不为别的,只因为她的父亲就是公主府的长史。 几乎可以说,丽妃是在衡阳长公主的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对她的惧怕已经形成了一种习惯。 哪怕现在丽妃贵为妃子,可是看到这位昔日的主子,还是会感到畏惧。 等衡阳长公主的话音刚落,丽妃就陪着小心道:“长公主说笑了。刚才臣妾一时没有听清。若是知道沈娘子是长公主的人,臣妾说什么也不敢动她。” 丽妃说着话,赶紧给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 原来按住沈秀的两个宫女立时松了手。 衡阳长公主等沈秀的那幅猫像图已经等了好几天了,如今却被丽妃横插了这么一杠子,自然不会那么轻易就放过此事。 更何况,沈秀如今是为她办事。于情于理,衡阳长公主也得给她讨个公道。 衡阳长公主将脸一板,一点也不给面子的地说道:“本公主从来不跟人开玩笑。如果本公主没记错的话,沈娘子应该是织绣局的人!” 丽妃这个时候能说什么,只能低着头道:“是,长公主说得没错。” “丽妃,你好大的胆子啊!连织绣局的人也敢对她们用刑,你当真以为这后宫可以容你为所欲为吗?” 衡阳长公主脸上布满了寒霜,显然是动了真怒。 “你别以为仗着皇帝宠你,就可以不将皇后和宫规放在眼里。” “从明天起,你就在承乾宫好好思过,什么时候抄完一百遍女则,什么时候再出来。” 本来后宫的事,应该都由皇后管理,衡阳长公主是不该插手的。不过她的身份放在那里,就算再怎么责罚丽妃,也不会有人说她什么。 何况皇后因为建元帝的偏袒,根本约束不了丽妃,压根不会觉得衡阳长公主多管闲事,反而盼着她多管管丽妃。 毕竟整个宫里,唯一能制住丽妃的就是衡阳长公主了。 而丽妃在衡阳长公主动了真怒的时候,就已经吓得脸色发白。后面听到长公主让她在宫里思过,更是连头都不敢抬了。 早知道沈秀有长公主这个靠山,借给丽妃十个胆子,她也不敢对沈秀动手啊! 如今可好,沈秀没有伤到分毫,反而自己却被长公主狠狠地责罚了一顿,还要抄一百遍女则。 丽妃一想到这里,就后悔得不行。 可惜后悔也晚了。 衡阳长公主责罚完丽妃,就带着沈秀走了,只留下丽妃在殿中懊恼不已。 相比丽妃的懊恼,沈秀就轻松多了。 刚才丽妃对衡阳长公主的忌惮,沈秀瞧得清清楚楚。她也越发庆幸,幸好自己及时攀上了衡阳长公主这棵大树,要不然不知要被丽妃怎么折腾呢! 她心里正在庆幸,就见前面走着的衡阳长公主忽然停下了脚步。 沈秀顺着衡阳长公主的目光看去,就见皇后娘娘正带着几个宫女,匆匆往这边走来。 原来衡阳长公主一进宫,皇后娘娘就得到了消息。听说衡阳长公主直奔承乾宫,皇后娘娘连宫务也顾不上了,匆匆就往这里赶。 只是还是迟了一步,没有看到丽妃被衡阳长公主训斥的场景。 如今在半路上遇到衡阳长公主,皇后娘娘心里微微有些失落,但还是笑着迎了上去。 “长公主今日怎么有空进宫?”皇后娘娘说完,还扫了眼长公主身后的沈秀。 衡阳长公主不喜欢丽妃,对这个皇后娘娘也没太多好感,语气淡淡道:“我进宫也没什么要事,只是丽妃带走了给我绣猫的沈娘子。我着急要看沈娘子绣的猫像图,所以才进宫找丽妃要人。” 皇后娘娘不由看了沈秀一眼,微微笑道:“刚才我也听说了丽妃把沈娘子叫进宫的事。我还怕沈娘子会吃亏,因此让怡安去劝解一下。只是怎么不见怡安呢?” 刚才衡阳长公主到的时候,怡安公主已经走了,所以根本不知道此事。 还是沈秀站出来道:“怡安公主是来过承乾宫,只是却被丽妃娘娘挤兑走了。” 皇后娘娘便道:“怡安这个孩子,真是太沉不住气了。怎么被丽妃挤兑几句,就负气走了呢!” 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刚才怡安公主也确实帮她拖延了些时间。 沈秀便为怡安公主说话道:“这事不怪公主。丽妃娘娘说的话确实不大中听,怡安公主年纪小,脸皮又嫩,受不住也正常。” 她没有将丽妃的原话讲出来,只说丽妃说得话不中听。 皇后便以为丽妃是讽刺了怡安公主几句,根本没往其他地方想。 其实皇后提起怡安公主,也是说给衡阳长公主听的,她这个后宫之主并没有纵容丽妃胡闹,知道消息后就派了怡安公主过去。 衡阳长公主不愿意经常来宫里,就是因为皇后太过虚伪和客套,而丽妃又太过刁蛮任性。 这两个人谁都不合她的脾气,一个心机太重,另一个则是太蠢。 既然皇后把要说的话说完了,衡阳长公主便开口道:“怡安年纪还小,被丽妃这么一挤兑,还不知道要跑到哪去呢!皇后还是赶紧派人找找!我们也要出宫了!” 皇后其实并不担心怡安公主,不过衡阳长公主话说得客气,她也只能笑着应下,然后目送她和沈秀离开。 接下来衡阳长公主则直接带着沈秀出了皇宫,而公主府的车夫也已经在宫门口等候良久了。 等两人坐上马车,沈秀便朝衡阳长公主郑重行了一礼。 “今天的事情,多谢长公主的帮忙。”沈秀语气异常真诚,今日要不是长公主赶到,她的处境就真的危险了。 衡阳长公主却是一点也没有把此事放在心上,“沈娘子不用这么客气。以后有本宫在,绝不会再让丽妃欺负你。” 第419章 小情侣吵架 沈秀知道衡阳长公主这么护着自己,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自己绣的那幅猫像图。 等来到织绣局后,沈秀便把那幅猫像图交到了衡阳长公主手上。 衡阳长公主没有当场查看,等回到公主府,才把猫像图打开。 当看到蓝色素缎上绣的雪儿时,眼睛立时就湿了。 只见蓝色素缎上绣的雪儿极其传神,尤其是那双猫眼,因为用了集套针绣成,所以显得晶莹水亮,几乎和真正的猫眼一样。 衡阳长公主看到这双极其传神的猫眼,才知道沈秀说的绣猫比画猫更为传神是什么意思。 如果是画猫的话,恐怕再高明的画师也画不出这么神似的猫眼。 此外,猫身上的毛发则运用了虚实针、施毛针、乱针等多种针法,不仅针法细腻,层层加色,而且线条粗细得当,显得毛发特别蓬松,无形中多了几分细致柔软的质感。 而这份质感,也是绘画达不到的效果。 衡阳长公主看着素缎上的雪儿,几乎都忍不住想要去抚摸一下那柔软的猫毛。 像,实在是太像了。 有那么一刹那,衡阳长公主还以为自己的爱猫又活了过来。 那天,衡阳长公主足足对着那幅猫像看了一个时辰,过后便让管家备了份厚礼,让他亲自送到织绣局。 不光衡阳长公主给沈秀送去了厚礼,宫里的皇后娘娘也赏了沈秀不少东西。 表面上,皇后赏这些东西是为了补偿沈秀,毕竟她这次进宫,受了不少惊吓。 而真正的原因是,沈秀歪打正着帮了皇后一个大忙,终于让任性的丽妃消停了下来。 女则足足有十卷之多,就算每天不睡觉,也要抄上两个月才能抄完一遍。而衡阳长公主却罚丽妃抄一百遍,这么一来,起码一年内,丽妃是不会再出来蹦跶了。 尽管这份功劳其实归根于衡阳长公主,可皇后知道衡阳长公主根本不会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因此才借着补偿赏了沈秀很多东西。 沈秀收到东西后,仔细想了想,也明白了皇后这么做的原因。 衡阳长公主和皇后赏的东西不少,沈秀分了一部分给湘绣堂的人,还挑了两件精致的首饰准备送给戚珍珍。 当日要不是戚珍珍把她引荐给衡阳长公主,沈秀这次也不会全身而退。而且有戚珍珍帮忙通风报信,也帮她拖延了不少时间。 沈秀本来是想亲自上门,表示感谢的。哪知道去了苏绣堂那边,却发现戚珍珍并没有在房里。 她和苏绣堂的人也不熟,便随便找了个杂役,可是也没问到戚珍珍的下落。 正当沈秀往回走时,却在半路上看到了戚珍珍的身影。 戚珍珍正在对着一棵枯树发呆,冷不防有人在背后拍了她一下。 她这一回头,便看见沈秀站在路边,脸上带着笑容问道:“刚才我叫了你两声,你也没听见,在想什么呢?” 戚珍珍摇了摇头道:“没想什么。” 沈秀道:“不对,我看你分明是有心事的样子。反正这周围无人,你跟我说说也无妨。” 戚珍珍听了这话,只是低头不语。 沈秀道:“让我猜猜,是不是你和陆大人闹了别扭?” “你怎么知道?”戚珍珍忍不住抬头问道,脸上满是惊讶。 沈秀道:“我猜的。能让你这么心烦意乱,除了陆大人没别人。” 戚珍珍脸色微红道:“其实我与陆大人没什么的。” 沈秀笑道:“我也没说你与陆大人有什么。不过你们为了什么事闹别扭啊?” 戚珍珍低头道:“前几天我跟着陈娘子到太子府。太子妃很欣赏我的绣技,想把我留在府里,还说只要我愿意,就可以掌管太子府的针线房。” “那你愿意到太子府去吗?” 戚珍珍道:“其实我觉得到太子府也不错。太子妃为人和气,肯定不会亏待我。可当我和陆大人说起这事的时候,陆大人却不同意。” “为什么不同意?” 戚珍珍道:“我也不知道。总之他不愿意让我去太子府。我们两个就争执了几句。” 戚珍珍说到这里,也就跟沈秀多说了几句,“我知道陆大人对我不错,可我不想总是躲在他的庇护下。像是这次的事,我觉得这是个机会,到了太子府以后就可以独当一面。可陆大人就是不同意,还说就是太子妃去找皇后要人,他也不会放人。” 显然,戚珍珍因为陆朗过多干涉自己的事,而有所不满。 沈秀道:“在这件事上,我觉得你并没有做错什么。” “你也觉得我没有做错?”戚珍珍道:“可旁人都觉得我不懂珍惜,陆大人对我这么好,他不让我离开织绣局,是为我好。” 沈秀道:“你不用管旁人怎么想。陆大人是对你不错,可你也不能事事都听他的。换句话说,你爹娘对你也很好,难道你事事也都听从他们的吗?” 这句话让戚珍珍茅塞顿开。 沈秀接着道:“你看你自己也明白,在有些事上,连你爹娘也不能替你做决定。既然这样,那你何必顾虑陆大人的意思呢?” “难道陆大人和你一样,做什么事之前,都先问过你的意思吗?既然他没有事事都听从你,那你也不必事事都顺着他。世间一切关系都要讲平等,感情关系也是这样。” 这几句话在戚珍珍听来,完全颠覆了她以往的观念,可听在耳中,又觉得沈秀说得实在有道理。 戚珍珍忍不住看向沈秀,问了一个很想问的问题:“那你和你的夫君之间,也是这样讲究平等吗?” 提到卫宴,沈秀脸上便露出笑容:“当然是这样。我夫君从来不干涉我的事情,我想开绣坊或是来京城,他都没有干涉过我。当然,他的事情,我也很少干涉。” “尽管我们两个常常不在一起,但是为了各自的事业奋斗,这样的生活也挺充实的。” 戚珍珍不由一脸的羡慕:“这样真好。几时我能像你一样就好了。” 沈秀道:“你当然可以像我一样自由。你要过什么样的生活,当然由你自己决定了。” 大概是沈秀的话起了作用,戚珍珍回去以后就和陆朗谈了一次。 谈话的内容,没人知道。 不过很快就有人找到沈秀,说是陆大人要见她。 第420章 捅破窗户纸 沈秀知道陆朗叫她过去,肯定是因为戚珍珍的事。 果然,陆朗一看到她,问的第一句话便是:“你和戚珍珍说了什么,让她下定决心一定要到太子府去?” 陆朗说这话的时候,脸色很不好看。关于戚珍珍的未来,他其实都替对方打算好了。 只等再过两年,朝中的局势稳定一些,他便会让皇后给自己和戚珍珍赐婚。 至于婚后,戚珍珍只要在家做个贤妻良母就行。当然她若是想继续刺绣,陆朗不会拦着,只是不想她再去织绣局,每天过着忙碌的生活。 可惜这个打算,却被戚珍珍否决了。 她直截了当地告诉陆朗,刺绣是她钟爱的事业,她会为此一直努力。陆朗怎么想是他的事。可她戚珍珍的生活,却是她自己说了算的。 陆朗一听这话,就知道有人对戚珍珍说了什么。因为她从前不会跟他说这样的话。 等陆朗找人一查,便查到了沈秀头上。 沈秀看着陆朗沉下来的面孔,想了想,最终决定说实话。 陆朗是她的顶头上司不假,可戚珍珍也算是她的朋友。沈秀觉得不能为了不得罪上司,就选择沉默。 “其实我对戚珍珍说了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陆大人你确实不该干涉戚珍珍的生活,毕竟每个人的人生,都应该由她自己来决定。” 可当沈秀说完这话以后,陆朗却笑了。 他嘲讽地看向沈秀,“我不该干涉她?你知道我和她的关系吗?” 沈秀平静道:“知道。” 陆朗道:“她以后会是我的正妻,难道我这个做夫君的,不该多为她做打算吗?” 沈秀忽然有种无力感,或者说有种话不投机的感觉。她是站在夫妻平等的角度上想问题,而陆朗却深受封建家长制影响,觉得妻子就应该听自己的。 有那么一瞬间,沈秀有些后悔,不该给戚珍珍灌输那么多夫妻平等的观念,这简直就是在给自己惹麻烦。 可她很快清醒过来,她这次惹的麻烦是不小,可事情并没有做错。 如果戚珍珍是安于现状的普通妇人,那她肯定不会多说什么。事实上,沈秀从未跟槐花、黄氏、莲娘等人提过夫妻平等的事,因为她们自己就没有这个观念。 而戚珍珍就不一样了,她比莲娘等人多了些独立,不想一直躲在男人的庇护下。 可以说,戚珍珍本来就有这种想要独立的念头,只是那种念头还处于模模糊糊的状态,沈秀的话只是更快地帮她把那层窗户纸捅破了。 既然沈秀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她便换了种语气道:“大人为戚珍珍做打算并没有错,可是你以为的好,其实放在对方身上,反而是种负担。” “或者换句话说,你只是在用你自己的方式对她好,可她心里真正是怎么想的,你完全不在乎,也不在意。” “既然这样,大人你也别再说是为她好了。她自己并未感觉到好处,甚至还深受压抑,这比对她不好还糟糕。” 沈秀说完便看向陆朗。 陆朗都被沈秀的话绕晕了,不过也听进去了几句。 “你的意思是,我的过分干涉,会让她感觉到压抑。” 沈秀道:“当然是这样。假如现在戚珍珍为了大人好,想要大人辞去织绣局的少府监一职。大人会不会同意?” 陆朗想都不想道:“我不会同意。” 沈秀道:“可戚珍珍也可以打着为你好的旗号啊,比如怕你太累,毕竟大人还要兼顾江南制造局那边。” “那只是她以为的我会累,可事实上,我并不感到劳累,反而觉得这样很充实。”陆朗说道。 沈秀道:“这就对了。大人很享受充实的工作,所以不愿意让人干涉自己。换做戚珍珍也一样啊,她也享受自己的劳动成果被人珍视的感觉。尽管去太子府,可能会苦点累点,可她心甘情愿啊!” 陆朗竟然一时无话可说。 从来没有人用这种换位思考的方式跟他讲道理,但是不得不说,沈秀说得也有几分道理。 沈秀看到陆朗的表情,就知道他的心里有所动摇了。她不得不为戚珍珍感到庆幸,幸好陆朗这个人还不算太过固执,起码在这件事上还是能听进去几句话的。 如果对方抱着固有的偏见,觉得女人就该在家相夫教子,那她也没有办法了。 是以沈秀一发现陆朗已经动摇,便趁热打铁道:“大人可能不知道,其实戚珍珍不想一直躲在大人的庇护下。虽然有人庇护是好事,可时间久了,她就会缺乏独当一面的能力。” “如果大人想要一个只会依赖夫君,当风雨来的时候,一点能力没有的小女人,那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但若是大人肯放手成全戚珍珍,那么将来大人得到的会是一个有担当有能力的妻子,这样即便大人遇到什么坎坷,也不会担忧家里的情况。” 如果说沈秀之前说的话,陆朗只是听进去了一部分,那么沈秀现在说的这些话,却是真的说进了陆朗的心里。 如今太子的人选是定了下来,可是朝堂依旧不大太平。作为皇后的娘家人,陆朗多多少少受到了二皇子一派的一些攻击。 而以目前的形势看,只要建元帝在一天,二皇子就不会消停,如果真有一天,他出了什么事情,他当然希望背后站着的是一个坚强有能力的妻子,而不是一个只会哭哭啼啼的柔弱妇人。 这么一想,陆朗对沈秀的态度也发生了改变,不再埋怨她对戚珍珍说了什么,而是觉得戚珍珍有她这样一个良师益友,也算是件好事。 陆朗的态度一改变,沈秀也松了口气。 幸好她顶住了来自陆朗的压力,成功说服了对方。要不然他们小两口以后还会继续发生争吵的。 这次帮忙,就当做是报答戚珍珍将自己引荐给衡阳长公主的恩情! 沈秀本以为把陆朗说服成功就完了,没想到她刚回湘绣堂,就听胡小蝶说,戚珍珍前后来找过她两次。 “她还让我捎话给你,让你回来以后就去找她。” 沈秀有些纳闷,戚珍珍这么着急找自己做什么,难道是怕陆朗为难自己? 看来自己还得再跑一趟了。 第421章 我什么都没看到 当沈秀去找戚珍珍时,果然对方知道了陆朗把她叫去的事。 “陆大人没有为难你?”戚珍珍上下看了眼沈秀,“我没想到他会迁怒于你。” 沈秀道:“我没事。” 她正要把陆朗改变想法的事,告诉给戚珍珍,没想到房间外面突然传来敲门声。 戚珍珍脸色一红,“应该是陆大人。” 沈秀道:“那我就先走了,他应该是有话跟你说。” 戚珍珍拦了她一把,“要是被陆大人看到你在我房里,估计又要误会你了。你先躲在屏风后,我应付完他就回来。” 显然戚珍珍还不知道陆朗已经改变了心意,生怕他看到沈秀会再次迁怒对方。 沈秀本来想解释的,可是戚珍珍把她推到屏风后就离开了,这让她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那架屏风占地并不大,刚好只能遮掩一个人的身形。 沈秀躲在屏风后面,只希望陆朗不要注意到她,毕竟他们小情侣会面,自己在屏风后面躲着算怎么回事。 不过沈秀的担忧完全是多余了。 陆朗进来以后,压根没有往里迈步,等戚珍珍将房门关上以后,就把她逼到了墙角。 戚珍珍还没有反应过来,一个霸道的吻就落了下来。 戚珍珍都懵了。 在她想来,陆朗这次过来,应该还是为了去太子府的事。 她本以为,两人一见面就又开始了争吵。反正争吵的来由,沈秀全都知道,被她听见也没什么。 可现下是怎么回事,戚珍珍根本没想到陆朗会这么做,一想到沈秀就躲在屏风后,她就用力挣扎起来。 可她的力气根本比不过陆朗,只能徒劳地发出些破碎的声音。 而躲在屏风后的沈秀当然也听到了这种声音,她的老脸忍不住一红,没想到陆朗人前那么冷淡,人后却如此,咳咳,有辱斯文。 在这种异常尴尬的时候,沈秀觉得摆在自己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 一个选择是自己制造些声音,那么尴尬的人就是陆朗了。这样自己也不用一直躲着了。 另一个选择则是继续保持沉默,只是不知道陆朗事后如果发现自己也在的话,会不会恼羞成怒。 就在沈秀犹豫不决的时候,戚珍珍终于找到机会,狠狠咬了陆朗一口,终于从对方的束缚中解脱了出来。 接着,戚珍珍使出了全身的力气,硬是将陆朗从房里推了出去,然后关紧了房门。 而房外的陆朗,还以为戚珍珍这么做是因为羞涩,微微笑了笑便离开了。 陆朗离开后,沈秀也尴尬无比地从屏风后走了出来,然后对着脸红过耳的戚珍珍道:“刚才我什么都没看到。” 这话一出,戚珍珍的脸更红了。 沈秀忙道:“我说真的。那屏风挡得特别严实,不信你可以去看。” 戚珍珍相信她的话,可是就算沈秀没看到,听也听得到。 沈秀只能一再做保证,说今天房间里发生的事,她绝对不会告诉给别人。 在她的保证和安慰之下,戚珍珍的脸色这才恢复了正常。 沈秀这时候便将与陆朗的谈话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当时我想提醒你的,可你走得太快了,没让我把话说完。”沈秀道:“其实陆大人已经被我说服,他这次来,应该是想与你和解的。” 只是这和解的方式太特别了一点。 戚珍珍听到这里,也想到了陆朗那和解的方式,脸色又有些微红。 沈秀本来想打趣两句的,可是知道她脸皮薄,便主动转移话题道:“既然陆大人不再反对,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太子府?” 戚珍珍道:“我打算年后就跟陈绣娘说这件事。老实说,我早就不想在织绣局待了。” “前几年大家的关系都还好,平时也可以交流一下。自从陈绣娘和你们湘绣堂的胡绣娘交恶后,整个织绣局就有些乌烟瘴气,绣娘们也内斗得厉害。” 戚珍珍虽然是陈绣娘的得意弟子,可陈绣娘的有些所作所为,她并不是很赞同。而且她一点都不喜欢这些勾心斗角,所以有了机会,便想离开织绣局。 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在离开织绣局之前,还能交到沈秀这样的朋友。 “将来等我在太子府立住了脚跟,你可一定要常来看我。”戚珍珍道:“我还有很多绣技上的东西要跟你讨教呢!” 沈秀道:“只要你不嫌烦,我肯定会常去看你的。” 两人说了会儿今后的打算,这才算把刚才的尴尬暂时忘掉。 忙活了这么一天,沈秀回到湘绣堂时,时辰也不早了。 临近年底,织绣局也没了什么事情。 胡绣娘趁着众人都在,说了下年假的事。 按着往年的惯例,织绣局从腊月底开始休息,一直要到正月十五才开始忙活。 这期间,众人可以在家休息半个月。 而沈秀这边的织绣局放了长假,卫宴那边的书院同样也放了长假。 沈秀刚回家不久,卫宴也从书院回来了。 夫妻两个又是好长时间没见,沈秀看到卫宴,还想对方给她一个拥抱。 哪知道卫宴刚解下斗篷,柔娘就进来了,说是大师兄谭明给他们送了份年礼。 柔娘这一打断,卫宴便把心思放在了年礼上。 好容易看完年礼,卫宴刚把单子放在桌上,沈秀也准备说话了,几个孩子们过来了。 沈秀看着大丫和栓子围着卫宴说话,自己一边心不在焉地应付沈二郎几个,一边暗想,看来有些壁角确实不能听,自己本来觉得这样清心寡欲的生活挺好的,可是亲耳听到别人的亲密后,就不安于现状了。 不过沈秀也只胡思乱想了一会儿,等晚饭过后,便又恢复了平时的作风,等把事情都做完后,才回房睡觉。 卫宴躺在床上的外侧,好似已经睡熟了。 沈秀便轻手轻脚脱了鞋袜,刚想从他上面爬过去,就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尽管这个怀抱来得有些晚,不过沈秀仍是很高兴。 她微笑着看向卫宴,“相公你还没睡啊?” 卫宴也笑着看向她,“我要是睡了,娘子你岂不是很失望。” 第422章 圆房 沈秀伸出手捏了捏卫宴的下巴,眼中带着笑意道:“为什么这么说?” 卫宴抓住她作乱的右手,说道:“我今天一回来,就发现了你的不对劲。怎么,在外面遇到什么事了?” 沈秀脸色微红,她没想到卫宴如此细心,连她的这点不对劲都看了出来。 “没什么,就是好长时间不见你,想你了。”沈秀说着话,把头埋入了卫宴的怀抱里,尽管他们也算老夫老妻了,可说这种肉麻的话时,沈秀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的。 卫宴轻轻摸了摸她的长发,以为她真的是想自己了,便不再纠结此事,说起了另外一个话题。 “马上就要过年了。我想和几个师兄聚一聚,你觉得怎么样?” 沈秀还躲在卫宴怀里,声音听上去有些闷闷的:“这种事情,你决定就行了。” 卫宴笑着拉起她,“我怀里有什么好东西,让你不舍得出来。” 沈秀被拉起来的时候,头发都散掉了,一些发丝遮住了她的脸颊,让人一时看不清她脸上的神色。 卫宴这时候又察觉出不对劲了,“你到底怎么了?” 沈秀看了他一眼,又微微低了低头。她还真是不好意思跟卫宴说,本来想等着对方主动的,可是哪知道卫宴这两年大概是书读多了,什么心思也没有了。 卫宴看她不说话,又问了一句:“到底怎么了?” 沈秀能说什么,只能轻声道:“相公,你是不是忘记一件事了。” “什么事?”卫宴一时间还真想不起自己忘记了什么事。 沈秀只能委婉地提醒他,“我现在已经不用喝药了。彩霞说我的身体已经调理得差不多了。” 沈秀说完,便看卫宴的反应,想着她都把话说得这么清楚了,卫宴总该明白自己的意思了! 哪知道卫宴只是点了点头:“那我就放心了。难怪最近我没看到彩霞给你送药。既然你不用喝药了,改天我给你带回来一坛果酒,你不是一直想尝尝京城的果酒吗?” 这个榆木脑袋,沈秀现在想的可不是什么果酒,不过既然对方如此不上道,沈秀也没了心思。 “很晚了,睡觉!” 卫宴便轻轻嗯了一声,“那娘子便早点睡,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忙活呢!” 沈秀默默叹口气,刚掀开自己的被子准备睡觉,卫宴已经先一步躺了进来。 “你过来做什么?”沈秀推了他一把,却没推动,这时候才看见他脸上的笑容。 “好啊,你骗我!”沈秀终于明白过来,刚才卫宴是故意的。 卫宴笑道:“娘子真是心急则乱。我这么细心的人,怎么可能听不出你话里的意思。” 沈秀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脸色一下子就变红了,不依道:“你明明都听出来了,还装不知道,不行,我不能轻易饶过你。” 她知道卫宴和自己一样怕痒,便朝他腋下挠去。 卫宴只能求饶,“我刚才是跟你开玩笑的。” 沈秀才不管,使劲挠了两下,觉得出气了才作罢。 卫宴还笑得有些气喘,“谁让娘子你不直说?” 沈秀转过身道:“这种事情,我主动提过一次就算了。难道每次都要我主动吗?那我也太丢脸了。” “是我的不是,每次都要娘子主动。”卫宴在她身后道:“不过我也有自己的打算。怎么说我现在还没有考中进士,目前仍应该以读书为主。这样,等两年后,我考中了进士再圆房。” 卫宴的话刚落下,沈秀就一脸怨念地看着他:“难道别人考不中进士,就不成亲了吗?” 卫宴摸了摸鼻子,忍着笑意道:“那倒也是。” 沈秀直接道:“我不管了。今天就把这事办了!” 她说着话就去解卫宴的衣衫,后者看着她说道:“娘子,不用这么急!难道不用挑个黄道吉日吗?” “挑什么挑?”沈秀道:“再挑下去,黄花菜都凉了。” 她说完便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吹灭了床头的蜡烛。 可惜沈秀的勇猛只停留在了前一刻钟,后面她就只剩讨饶了。 第二天清晨起来的时候,沈秀躺在床上还在想,卫宴每天早晨练的养生功是不是真的对身体好。 她脑海内刚浮现出那些少儿不宜的画面,卫宴已经从外面走了进来。 沈秀不由佩服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他今天仍能和往常一样早起去打拳。 “相公,你教我打拳!” 卫宴走到床边,就听到了沈秀的这句话。 他还有些意外,继而笑道:“怎么,想通了?只是你能早起吗?” 沈秀道:“我跟着你学会拳法后,可以改在中午和晚上练啊!” 早晨的话,还是算了! 卫宴失笑道:“我还以为你以后真的要跟我一起练呢,算了,既然你起不来,那改在中午练也行。” “那你明天就教我。”沈秀道。 卫宴道:“改天,这几天我没时间。” “你又要忙什么事?”沈秀有些不满的问道。 卫宴上前捏了捏她的鼻子:“这几天我当然要忙着陪自家娘子了。” 沈秀笑了:“这还差不多。那我给你下道命令,在家这几天,不许再看书了。有时候我都觉得,书本才是你的意中人,你陪它的时间可比我多多了。” 真正成了夫妻后,有些话就能坦坦荡荡说了。 卫宴也只能宠溺地点点头:“好,那就听你的,这几天什么都没做,只陪你。” 于是,从年底到正月十五,夫妻两个就好似度蜜月一般,有时间就黏在一起。 只是快乐的时间都过得很快,一转眼便到了元宵节。 元宵节过后,卫宴便回了书院。 而沈秀所在的织绣局也正式开工了。 不过就是出了正月十五,织绣局也没什么事要做。 也正因为大家都闲着,所以当戚珍珍要走时,消息很快就传开了,而且众人都很意外。 沈秀作为其中的知情人,当然没有感到意外,只是她不想表现得与众不同,所以在听到消息时,便装的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 除了戚珍珍要离开的消息,沈秀还从温老夫人那里,知道了罗恭要回京的消息。 听说罗恭要回京,沈秀当然是高兴的。 其实她早就想去罗家拜访一趟了,只是罗恭不在,她也只好按捺下了这个念头。 如今罗恭总算要回来了。 沈秀也就可以正式到罗家拜访了。 第423章 罗恭回京 罗恭是在二月初抵达京城的。 罗府的大管家早早的就等在了城门口,看见罗恭骑马过来的时候,脸上堆满了笑容。 “四公子终于回来了。”罗大管家道:“老爷和夫人知道您要回来的消息,可高兴坏了。” 罗恭淡笑道:“几年不见,大管家还是这么会说话。” 他爹娘看到他可不会高兴,只会头疼,毕竟他可是出了名的骄纵任性,当年罗老爷都给他定了婚事,可他硬是在槐安县待了五年,直拖到对方退亲才作罢。 这次他回来,自家爹娘肯定会重提旧事的。 果然,罗恭刚回到府里,见过罗老爷与罗夫人,罗夫人便挥退了下人,一副要与他长谈的架势。 罗恭本来以为,自从那件事后,自家爹娘应该不会自作主张替他定下婚事了。可是没想到他低估了自家爹娘的承受能力,他们一点也没有被之前的事情打击到。 罗夫人甚至还提出了想要罗恭当驸马的意思。 “驸马?”罗恭忙摇头道:“母亲还是饶了我!您看我像是当驸马的料吗?” 当今圣上只有怡安一个公主,罗恭当然知道这个驸马要娶的是谁。 只是他出京时,印象中的怡安公主还只是个小姑娘,但已经传出来骄纵的名声。 如今几年过去,只怕怡安公主的骄纵只会有增无减,他可不想讨这苦头吃。 哪知道他话音刚落,罗老爷就把眼睛一瞪:“不想当驸马,那你想做什么?你上面三个哥哥,如今都已经有了差事,再看看你,何时才能安定下来?” 罗恭马上反驳道:“我现在怎么没有差事,我在槐安县可是足足当了五年的县丞。如今回吏部打点一下,怎么也能补个县令的缺!” “县令可是一县之主,你以为你想当就可以当吗?”罗老爷私心里并不想儿子总在外面漂泊,可是又抹不下面子挽留,便硬邦邦地说道:“为了不祸害地方上的百姓,你还是老老实实在京城待着!” 可是罗恭在外面待了这么几年,心早野了,压根不想再留在家里被父母管束。 这次要不是五年任满,要回吏部打点,他还真不愿意回京城。 如今父母一个要他尚公主,一个要他留京,罗恭心里早不耐烦了,随便应付了两句,便说自己累了,要回房休息。 罗老爷和罗夫人当然不会阻拦儿子休息,便让他下去了。 罗恭回自己的住处洗了个澡,换了身衣裳,便出门了。 罗恭来到大街上,就想找昔日的几个朋友聊一聊,只是几年没有回京,几个朋友很少联络,连去了几个地方,都扑了个空。 就在罗恭猜测这几个朋友有可能去哪时,有人在不远处唤了他一声。 罗恭回头一看,只见陆朗正站在一家茶馆门口。 “陆兄,几年不见,风采依旧啊!” 作为在京中长大的大家子弟,罗恭当然认识陆朗,而且素日关系还不错。 陆朗微微一笑道:“我听说你去了地方上历练,如今几年不见,看上去果然沉稳很多。” 罗恭道:“我那根本算不上什么历练,倒是你这几年可风光得很,不仅管着织绣局,连江南的制造局也归你掌管。” 罗恭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一事,“对了,陆兄,我向你打听一个人。你可听说过沈秀这个人?” 陆朗淡淡道:“当然听过。怎么了?” 罗恭笑道:“我就知道她会在京城出名。” “你认得她?”陆朗问道。 罗恭点头道:“当然认得,她可是我的义妹。” “你的义妹?”陆朗更惊讶了,“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罗恭笑道:“说来就话长了。不过你既然认得她,那肯定见过她了。你可知道她现在的住址?” 陆朗道:“我不知道她的住址,不过你要是想见她,直接跟我走!她如今是我们织绣局的绣娘。” 罗恭对于沈秀进织绣局这件事,倒不怎么惊讶,毕竟以沈秀的本事,能进织绣局是早晚的事。 不过他还是问了一下陆朗,是谁推荐沈秀进的织绣局。沈秀的绣技是不错,可要进织绣局,怎么也得有贵人相助。 陆朗道:“沈娘子能进织绣局,还要多亏太子的推荐。” “太子?”罗恭道:“太子推荐沈秀进织绣局?你没跟我开玩笑?” 陆朗道:“确实是太子亲自推荐的。” 罗恭显然一时间没办法相信,不知道沈秀如何会搭上太子,好半天才道:“太子怎么会认识沈秀?” 陆朗道:“你这位义妹的本事不是一般的小。进京短短几个月,就结交了很多权贵。光我知道的,就有永定侯府,太子侧妃与六皇子侧妃。对了,一个多月前,连衡阳长公主都对她另眼相待。” 罗恭都惊呆了。他是知道沈秀的本事不小,可也没想到她在京中如此如鱼得水。 “其实陆大人也是夸大之词。” 沈秀突然被陆朗叫过来,然后便见到了久别的罗恭。当罗恭问起陆朗说的那些事时,沈秀便笑着解释了一句。 “我与六皇子的侧妃早就认识,她是府城孟家的九姑娘。我们两个在她进京前,就关系不错。” “至于永定侯府,那是因为我在机缘巧合下,帮永定侯夫人找到了她的亲生女儿。” “那太子的史侧妃呢?” 沈秀道:“史侧妃是在侯府中认识的,那时候她还没有嫁到太子府,我无意间帮了她一个小忙,就被她记下了。” “还有衡阳长公主。” 沈秀道:“衡阳长公主就更不用说了。我为长公主绣了一幅猫像图,然后就得到了她的青睐。” 不得不说,沈秀能够与这些权贵结交,固然是因为她出色的绣技,但是运气也要占一部分。 罗恭不由笑道:“我现在是越来越羡慕卫宴了。没想到他能娶到你这么一个能干又幸运的妻子。” “义兄你又跟我开玩笑了。”沈秀道:“不说这些了。你跟着陆大人来织绣局,不会只是想见我一面这么简单!” 罗恭笑道:“当然不是见你这么简单了。当初你我结拜为义兄义妹的时候,没有告诉家里人。如今我回了京城,也是时候把你引荐给家里人了。” “我本来还想着,要怎么给你添些名号,让他们不要小瞧你。没想到你这么有本事,倒让我不用费心了。” 罗恭说完便道:“走,陆朗那里,我已经跟他打好招呼了。你今天就跟我回府认亲!” 第424章 相亲宴会 沈秀没有依着罗恭的意思,直接就去罗家拜访,而是先回家换了身衣裳,又梳妆打扮了一番。 罗恭等了半个时辰,才等到沈秀出来,不由说道:“果然人靠衣装,佛靠金装。你这么一打扮,倒有几分大家闺秀的样子了。” 沈秀道:“那就好,我就怕给你丢脸。” 罗家可是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她要是穿得普通,丢脸的可不就是罗恭。 罗恭却笑道:“你放心!我爹娘不是那种看碟下菜的人,除了我的婚事,他们在其他方面还是挺通情达理的。” 事实上,罗老爷和罗夫人确实还算通情达理。 当罗恭把沈秀带到他们面前时,两人本来以为罗恭的这个义妹,其实就是他相中的未来妻子。 罗老爷和罗夫人尽管不大愿意接受,可到底是儿子带来的人,神色上并没有露出什么不乐意,对待沈秀也很热情。 直到罗夫人问了沈秀几句话,得知她早已成亲,老两口才反应过来,原来沈秀真的是罗恭在外面认下的义妹。 这么一来,两人对沈秀的态度就又有了微妙的变化。 老两口一方面暗暗责怪罗恭办事不靠谱,这么大的事,竟然不告诉家里;一方面又对沈秀很满意,同时还有些惋惜,这么好的姑娘竟然只是儿子的义妹。 沈秀也感觉到了老两口的心思。 罗恭送她回去的时候,沈秀便道:“义兄年纪不小了,是不是也该考虑一下婚事了。” “我爹娘催我就罢了,你这个做妹妹的怎么也催我。”罗恭懒洋洋道:“我倒是想成亲,可天上也得掉下来一个仙女啊!” 沈秀以前听罗恭提过,他以前拒婚,就是因为那个姑娘长得不怎么样。由此看来,他娶妻完全看脸。 “义兄,我觉得外貌是挺重要的,不过以你的条件,是不是也该考虑一下女方的品行和家世。” 罗恭道:“如果真要看家世的话,我直接尚主就完了。你大概还不知道,我母亲竟然还想着要我娶公主。我可不想娶那个骄纵的怡安公主。” 提到怡安公主,沈秀笑了笑没说话,可是却想起了丽妃说过的话。 自从丽妃被衡阳长公主责罚后,便真的窝在宫里不出来了。 而丽妃被间接禁足,怡安公主应该很高兴才对。可是这位公主最近也很少出自己的宫室。 前天沈秀跟着胡绣娘进宫,无意间听到宫女们议论,说是怡安公主最近安生了不少,也很少责罚身边的宫女太监了。 不过怡安公主的事,到底与沈秀无关。罗恭提了一下,沈秀才想起对方的异常,等从罗府离开后,沈秀也就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二月过后,天气渐暖。 京城的大户人家本来就热衷举办各种宴会,如今天气一暖,更是变着花样地举办各种名目的春宴。 沈秀也收到了不少帖子。 不过她还要忙织绣局的事情,因此这些帖子能推则推,但是有一张帖子却是推不掉的。 那张帖子就是永定侯夫人让人送来的,邀请她一定要参加府里的春宴,还说柳儿好久都没见到她了。 沈秀想想也确实有很长时间没见柳儿了,便暂时放下织绣局的事,一大早就出现在了侯府。 客人们大多还没来,柳儿趁着这点时间,拉着沈秀在园子里闲逛。 沈秀一眼望去,只见园子里的迎春花正开得灿烂,便顺手折了一枝,拿在手里把玩。 柳儿看到以后,就笑道:“原来沈娘子也喜欢迎春花。我还以为只有我大哥喜欢迎春花呢!” “三句话不离你大哥,看来你们兄妹相处得挺好。” 柳儿:“我大哥确实对我这个妹妹不错。自从表姑娘走了后,大哥隔三差五就从外面给我买些小物件或是点心回来。” “既然你大哥对你不错,那你有时间也帮他做些东西,比如绣个香囊什么的。”沈秀道:“这样你们的关系也就会越来越好。” 柳儿道:“香囊就算了。我大哥最不喜欢香囊,大概是从小爱慕他的女孩子太多了,他对这类东西最没有兴趣。” 柳儿说完还低声笑道:“偷偷告诉你,我母亲弄这个春宴,其实是为我大哥相看未婚妻的。只是我母亲知道我大哥面皮薄,所以没跟他明说。” “你大哥年岁也不小了,是该定下了。”沈秀道:“只是你母亲看上了哪家的姑娘?” 柳儿道:“我母亲相中了翰林院掌院学士的千金。别看我大哥是侯门公子,可他对门第家世看得很淡,尤其不喜欢骄纵的女子,反而喜欢书香世家的姑娘。” “而这位庞大人的千金,我母亲特意打听过来,不仅相貌生得好,才学也好,很配我大哥。” 沈秀当然知道这位庞大人,对方在莲娘成亲的时候,还特地送了副对联。只是接待这位庞大人的,一直都是卫宴。 沈秀并不清楚庞大人家里的情况,也不知道他的女儿品貌如何。 不过柳儿既然这么说了,那庞大人的千金应该确实不差。 反正侯夫人对庞姑娘很满意,只等世子相看后,就可以上门提亲了。 “我母亲之前还怕庞大人不答应,毕竟他们是清贵的读书人家,并不一定愿意和我们这样的勋贵人家结亲。” “好在我大哥争气,在坊间的名声一直都很好。庞大人打听了一番后,才同意让庞姑娘参加今日的春宴。” 这个举动,其实就是已经答应了和侯府结亲。 柳儿把知道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给了沈秀。 “听说我这位嫂子不仅才学好,女红也不错。”柳儿半高兴半抱怨道:“我母亲便说,等她过门后,便让她教我女红呢!” 沈秀知道柳儿只喜欢读书,不喜欢女红,正要说话,就见侯夫人身边的丫鬟快步走了过来。 “沈娘子,夫人请你过去一趟。” “什么事情这么急?”柳儿替沈秀问道。 丫鬟道:“怡安公主来了。还指名要见沈娘子。” 第425章 公主的心事 沈秀听到怡安公主来的消息,就有种不好的预感,等听完丫鬟的话,就更明白了怡安公主过来的原因。 永定侯府的牡丹亭前,怡安公主一边漫不经心地欣赏花圃里的牡丹,一边等着沈秀的到来。 当看到沈秀从不远处走来时,怡安公主的脸上就浮现出了笑容,“沈娘子让我好等。” 沈秀自问与怡安公主接触也有两三回了,可怡安公主还从未对她这么热情过。 她当然知道这其中的原因。只是知道归知道,她不肯把这心思露出来,只客气地笑道:“民妇给公主请安。” 怡安公主当着侯府下人的面,虚扶了她一把,“沈娘子在我面前,不必如此客套。” 沈秀也只能陪着怡安公主做戏,“公主太客气了。” 两人本来就不熟,说完两句话便冷场了。 怡安公主也觉得尴尬,便看一眼周遭服侍的人,“你们先下去!我有话要跟沈娘子说。” 等众人一走,怡安公主也不端着了,直接道:“沈娘子应该知道我叫你过来的原因!” 沈秀故意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公主这话,我好像不大明白。” “你不用跟我装糊涂。”怡安公主眼看沈秀揣着明白装糊涂,脸色立时就沉了下来,“当日在承乾宫内,丽妃的话你听得清清楚楚,难道还要本公主再给你重复一遍吗?” 沈秀道:“那倒不用。只是公主当日也曾答应过,以后再不会为难我,不知道这话还作不作数?” “当然作数。”怡安公主道:“本公主说话自然是一言九鼎的。” “那就好。”沈秀道:“那就请公主不要为难我。” “我没有为难你。”怡安公主道:“我这次来,是想请你帮忙的。” “帮什么忙?” 怡安公主转过身道:“你可知道永定侯夫人今日举办这春宴的目的何在?” 当然知道。 沈秀斟酌着言辞道:“公主,永定侯夫人已经有了儿媳的人选。” “可我不甘心。”怡安公主无意识地揪了片亭前的牡丹叶子,“我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可还没来得及告诉他,他就要定亲了。” 沈秀没想到怡安公主竟然把心事说了出来,看着花圃里的牡丹,恨不得自己也化身成一株不能说话也没有耳朵的牡丹。 公主的心事可不是一般人能听的。 一想到怡安公主的任性程度,沈秀就头疼。 可是头疼完,问题还是要解决的。 “那公主今日来侯府,是要做什么?” 沈秀其实想问公主把她叫来做什么,她来了也没有解决的办法啊! 怡安公主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 等过了好一会儿,怡安公主才开口道:“沈娘子,我想请你帮忙把世子叫过来,我想见他一面。” 怡安公主说完这句话,便回过头看着沈秀道:“他一直都不是太喜欢我,如果我叫他来的话,他多半不会来。但你就不一样了。” “你帮他找回了亲妹妹,他一定对你心存感激。所以如果由你出面的话,他一定不会拒绝。” 当日丽妃的话,已经被沈秀听到了。怡安公主过后想了想,觉得她是那个最合适的人选。 沈秀却不大愿意管这个闲事。 她推脱道:“我其实与世子不是很熟,他未必肯听我的话。” “沈娘子。我只是单纯地想见他一面,未必要做什么。你如果不放心的话,可以在远处等我们。” 怡安公主道:“如果你肯答应帮这个忙。以后丽妃再找你麻烦,我一定会帮你。我知道你找到了衡阳长公主这个靠山,可是我这位姑母也不能随时随地都能从丽妃手下解救你。” 这个倒是。 衡阳长公主现下是住在京城,可她有时候也会到京郊的寺庙长住。 这么一想,沈秀当然觉得多一个靠山是好事。 她刚想到这里,便觉得自己落入了怡安公主的陷阱。对方知道她最在乎什么,便利用这件事为自己谋利。 原来只知道怡安公主骄纵,现在看来,不愧是宫里长大的孩子,玩起心计来丝毫不输于一般人。 不过以她公主之尊,又是低声恳求,又是许以厚利,由此可见她对世子是真的动了心。 罢了,罢了,看在她痴心一片的份上,就帮她一次! 沈秀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答应道:“好,我答应帮你这个忙。只是你们说话的时间不能太长,要不然侯夫人会起疑心的。” “你放心,我只问他几句话就行。” 柳儿还在园子里等着沈秀,看见沈秀走来,便问道:“公主叫你做什么?” 沈秀道:“公主听说世子新得了一幅字画,想花高价从他手里买过来。她不好意思直接朝侯夫人张口,便托我做中间人,想把你哥请过去见一面。” 柳儿信以为真,还真以为世子买了幅不得了的字画。 出于好奇,柳儿都不用沈秀开口,自己就带着她去找世子。 世子近日却没买什么字画,觉得公主应该是听错了。 沈秀道:“也许公主说的是前段日子。总之她让我请世子过去,要是世子不去的话,我怕她责罚我。” 柳儿便对世子撒娇道:“难得沈娘子求你一次,你就去见公主!” 世子犹豫了一下,最终道:“好!” 反正见一面也没什么,见就见! 沈秀看了眼世子的表情,她猜测对方应该是知道怡安公主的心意,要不然不会这么犹豫。 世子确实是隐约知道怡安公主的心事,只是他从来没想过要做驸马。 就算是他愿意,父母也不会愿意。 世子往牡丹亭走的时候,怡安公主则为两人见面的事情紧张不已。 她先是坐在凉亭里的石凳上,过后又站了起来,就这样坐立难安地等了好一会儿,才看到世子走过来的身影。 怡安公主在见面前酝酿了一肚子的话,可真正见到世子以后,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露出微微羞涩的笑容。 世子随了侯夫人的长相,从小到大,见多了女孩们为自己花痴,对这一幕已经见怪不怪了。 只不过对方是公主,世子的态度便很客气,“不知道公主叫我来,是想买我手中的哪一幅画?” 第426章 情场失意 怡安公主和世子说话的时候,沈秀和柳儿就立在牡丹亭附近的一块大石后。 这个位置可以清清楚楚的看见怡安公主和世子那边的情形,但是因为处在下风口,所以几乎听不见两人说话的声音。 从沈秀的角度看,只能看到怡安公主向世子问了几句话,而世子只简单的回答了一句,两人就沉默了好一会儿。 柳儿本来没多想的,只是看到他二人的情形特别不对,便问沈秀道:“沈娘子,我怎么觉着,怡安公主似乎是看上我哥了。” 沈秀能怎么说呢,连柳儿都有所察觉,说明怡安公主确实动了真情。 可是看世子的反应,似乎并不觉得能够得到公主的垂青是件好事。 而凉亭内的两人在沉默良久后,终究还是怡安公主先开口道:“你不喜欢我骄纵任性,我可以改。但请你给我一个机会。” “公主不必这样。”世子淡淡道:“我从来没想过要尚主,跟公主骄纵不骄纵,没有太大关系。” 怡安公主听到这话,心里不由涌上来一股伤心,还没等她开口说话,世子已经朝她行了一礼,然后退出了凉亭。 一等世子离开了凉亭,怡安公主再也忍不住心里的难过,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无法控制的就流了出来。 等她的衣襟都被泪水浸湿后,一方帕子被人递了过来。 公主流着泪看去,只见沈秀正站在她面前,一脸平静的看着她。 “公主擦擦眼泪!” 怡安公主接过帕子,狠狠的擦了擦眼泪,倔强的说道:“我流眼泪不是伤心,而是眼睛进了沙子。” 沈秀一时间哭笑不得,没想到怡安公主就是在这个时候也要面子。 “你怎么不说话?”怡安公主看沈秀不说话,便擦着眼泪,问了这么一句。 沈秀道:“我不知道该说什么。等公主平复完心情后,我送公主离开!” 时辰不早了,那位庞姑娘应该已经到了。 沈秀觉得怡安公主留在这里,也是徒惹伤心,还不如早早离开。而且沈秀还有一层担心,生怕怡安公主会搅合这场相看。 所以怡安公主还是早早离开的好。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无非是怕我搅黄这门好婚事。”怡安公主却猜到了沈秀的用意,咬唇道:“我好歹也是一个公主,这种丢份的事,我是不会做的。” 那就好,沈秀便松了口气,看来怡安公主远比她想的坚强。 怡安公主用帕子擦完眼泪,又整了整衣衫,此时的她,除了眼睛有些微红外,已经看不出任何异样了。 而侯府的人也不会盯着怡安公主的眼睛看,因此怡安公主和沈秀离开时,众人都没察觉到什么异样,以为怡安公主来侯府,也只是为了沈秀。 从侯府离开后,怡安公主就回宫了。 而侯夫人在怡安公主走后,就安排儿子见了庞姑娘一面。 庞大人是清贵的翰林,本身俸禄并不多,家里的女眷穿着都很朴素。 不过今日到底是来侯府相看,庞姑娘便穿了一身见客的新衣裳,上身是玉色的荷花暗纹夹袄,下面则是一条杏黄色绣竹叶纹的缎裙。 尽管这身衣裳看上去还算精致,可跟侯府的其他客人一比,还是显得很素净很普通。 不过庞姑娘气质出众,言行举止间透着一股落落大方,打扮上虽不及那些世家大族的姑娘,可那出众的气质却让人过目难忘。 世子看到她的第一眼,就相中了对方。 尤其深得他心的是,庞姑娘不像他认识的那些贵女一样,头上堆满了簪钗珠宝,只是戴了朵碧玉海棠头花,更衬得她整个人素雅清纯。 而这份素雅清纯,与刚才见过的怡安公主一对比后,就更明显了。 不得不说,大概是见多了衣饰华贵、奴仆如云的大家闺秀,世子对于那些贵女们天然就没什么感觉,反而更喜欢素雅温婉的女子。 而庞姑娘恰恰就满足了他的所有要求,所以他对这次相看很满意。 而庞姑娘那边,对世子的印象也不错,不仅相貌出众,风度也好。 就这样,在两家相看过后,这门亲事便定了下来。 等沈秀听到消息的时候,两家连婚期都商量好了。 沈秀听说春宴第二日,侯夫人就派了媒人到庞家提亲,不由小小的同情了怡安公主一把。 世子在拒绝怡安公主的同一天,就相中了另外一个女子。 虽然怡安公主是暗恋,世子也有选择婚恋的自由。可是细想一下,怡安公主在这件事上还是挺可怜的。 同情归同情,沈秀却是一点都不想再见到怡安公主。 而对方在世子定亲以后,也沉寂了很长时间。 宫里本来最难应付的就是丽妃和怡安公主两个人。如今丽妃算是被变相禁足,而怡安公主因为感情受挫终日把自己关在房里,整个后宫便显得比平时安宁许多。 后宫这一安宁,织绣局的人也比平时轻松许多。 沈秀每天往返于织绣局与石桥胡同,把大部分的精力放在了绣活上,少部分的精力才分给了家里。 平淡的日子一般都过得飞快。 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两年。 而这两年来,除了沈秀每天都在精进自己的绣技,卫宴也每天都在读书中读过,在书院山长的指导下写过的文章也不计其数。 如果说,三年前刚考中解元的卫宴,只是在学业上达到了小有成就的阶段,那么他现在的文章已经趋于成熟,也有了属于自己的独特风格。 而就在去年冬天,书院放假之前,山长还告诉卫宴,说他的文章已经达到了一定的火候,年后不必再来书院了,只等着二月份的会试就行。 卫宴等这一年的会试已经等了很久了。 之前他考中解元时,孟老先生让他不要着急参加第二年的会试,而是要他再等三年。 卫宴当时也觉得自己的文章还不到火候,所以按捺住性子,足足又苦读了三年经书。 如今三年的时间一晃而过,卫宴也有了足够的把握,只等会试一到,他就可以绽放属于自己的才华了。 第427章 反常的天气 京中三年一次的会试,一般都是在二月份举行。 今年春天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天气比往年都要冷。 往常过了正月,天气多少会回暖一些,可今年的春天没有一点变暖的征兆。 二月初一那日,沈秀清晨刚起来,金桔端着水盆进来的时候,就说外面落雪了。 往年京城在倒春寒的时候,不是没下过雪,只是那雪下完以后很快就消融了。 而这场突如其来的雪,却是越下越冷。 沈秀梳洗完,来到院子的时候,只见外面的积雪已经有一寸来深。 她不由更担忧了。 要知道京城的会试不比乡试,不仅在二月这样春寒的时候开考,而且考试的几天内都还只能穿单衣。 最关键的是考场内没有火盆等取暖工具,考生在里面只能靠身体硬抗。 往年就罢了,遇到天公作美,连着几日晴天,考生们也能挨过去。但就是这样,每年在会试时病倒的考生也不计其数。 而今年比往年更糟,天气这么冷,还赶上下雪,沈秀的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 这种情况下,就算卫宴才学不错,可是苦挨这么几天的话,多半是要病倒的。 古代的伤寒可是会死人的。 沈秀越想越担忧,连吃饭的心情都没有了。 卫宴从书房过来的时候,就见桌上满满的饭菜,好似没有人动过的样子。 “这么晚了,娘子还没有起吗?”卫宴问道。 金桔道:“夫人早就起来了,只是没胃口吃饭。” 卫宴一想就明白了其中的原因。 沈秀正在卧室内发呆,便见卫宴从外面走了进来。 “我让金桔把饭菜给你热了一遍,不管怎么说,早饭还是要吃的。”卫宴轻声道。 沈秀则叹气道:“没胃口。” 卫宴道:“我知道你在烦心什么。不过距离会试还有五六天的时间,也许五六天以后,天气会变暖呢!” 五六天以后的天气,谁也不知道。卫宴这么说,也只是不想沈秀担忧罢了。 沈秀明白归明白,可仍忍不住道:“我现在真恨那些作弊的人,要不是为了防着他们,也不会有只准穿单衣的规定。” 卫宴轻笑道:“我知道娘子心疼我。不过我现在的身体没那么差,区区春寒而已,我还抗得住。” 卫宴都这么说了,沈秀也只能把事情往好的方面想。 其实刚才卫宴没来之前,沈秀便在想,如果会试的时间能够推迟就好了。 可她也知道,会试一直都定在二月份,如果要更改的话,只能由建元帝开这个口。 只是要怎么样才能让建元帝下令改时间呢? 沈秀想了一晚上,第二天起床的时候,终于有了些思路。 太子府内,史侧妃正在逗弄五个月大的小郡主。 当初因为沈秀的帮忙,史侧妃成功获宠了一段时间,不过时间久了,太子对她的宠爱也淡了下来。 幸运的是,就在太子对她的宠爱越来越少时,她也被太医诊出了身孕。 十月怀胎后,史侧妃便生下了一个小郡主。 这虽然不是太子的第一个女儿,但因为小郡主生得格外漂亮,所以太子很喜欢这个女儿,连带着史侧妃也在太子府有了几分颜面。 如今史侧妃逗弄了小郡主一会儿,下面的人便来报说,针线房的戚绣娘来了。 戚珍珍去年刚被皇后赐下婚事,将她许给了陆朗。 有陆朗这个未婚夫在,太子府内的众人都对戚珍珍很客气。 史侧妃自然也不例外,听说对方来了,便让奶娘把小郡主抱了下去。 戚珍珍是来给沈秀传话的,她说沈秀想见史侧妃一面。 史侧妃便笑道:“看来就算事情过去了两年,沈娘子也对太子府有阴影呢!” 她说的是当年沈秀曾被太子妃叫来训斥一顿的事情。 既然沈秀不愿意来太子府见她,史侧妃便说自己明天要陪着太子妃去宫里请安,回来的时候,可以抽出半个时辰。 这半个时辰,对于沈秀来说,当然绰绰有余。 第二日,她早早就等在约好的地方。 半个时辰后,史侧妃乘坐的马车便停在了沈秀面前。 马车上,史侧妃正靠坐在一个软枕上,等沈秀从车外上来,便问道:“什么事情让你这么急着找我?” 沈秀坐定后,史侧妃还让人给沈秀倒了杯热腾腾的茶水。 沈秀先捧着茶水喝了一口,才觉得没那么冷了。 “其实我找侧妃娘娘,是为了会试的事。” “会试?”史侧妃纳闷道:“这和我一个深闺妇人有什么关系?” 沈秀道:“娘娘有没有觉得今年春天特别冷?” 史侧妃道:“今年春天确实是比往年冷得多。我记得你家夫君今年要下场,你可得给他多准备些单衣,要不然得了风寒就麻烦了。” “我要说得也是这个。”沈秀道:“今年春天这么冷,要是会试能推迟几天就好了。” 史侧妃微微一愣,然后指着自己道:“你难道想让我帮你推迟会试,可是我这个身份,怎么帮你说得上话?” 沈秀道:“娘娘不用做什么,只需要帮我在太子面前说几句话就行。” “如果娘娘肯帮忙的话,我和夫君一定会将这份恩情记在心里。将来娘娘碰到什么难事,也可以找我帮忙。” 沈秀道:“今年参加会试的举子,不只我家相公一个人。娘娘若是肯帮忙的话,事情若真能成功,受益的便是几千个举人,这样的善举可谓是功德一件,娘娘的子孙也会为此受益的。” 几千个举人的冷暖跟史侧妃没多少关系,当沈秀说这件事是大大的功德时,史侧妃也没有动心,直到最后那一句,后代子孙因此可以受益,才真正让史侧妃动了心。 “若依你这么说来,这件事如果成了,也的确可以让那些考生免于受苦。” 史侧妃道:“只是我怎么向太子说呢?要知道太子是不许我们这些妇人干政的。” 沈秀道:“我当然不会害娘娘。娘娘只要照着我说得话,说给太子听就行了。至于其他的,娘娘一概不用多说。” 史侧妃这才放下心来,“既然你有章程,那事情就好办了。” 于是沈秀便把想好的话,一一告诉给史侧妃。史侧妃仔细想了一遍,这几句话一点也没有越过规矩,便点点头。 “那我回头就跟太子说,成与不成,我都会告诉给戚绣娘,你就在家等我消息。” 第428章 会试推迟 自从太子当上了这个储君,停留在府邸的时间便越来越少。 不过忙归忙,太子每天还是尽量地抽出时间去陪陪太子妃和几个子女。 这天他陪太子妃和三个孩子吃了晚饭,想起好几天没去看史侧妃和小郡主了,便在饭后去了史侧妃的住处。 史侧妃正陪着小郡主玩耍,小郡主才五个月大,正是最好玩的时候。 太子逗弄了一会儿小郡主,便像平时一样叮嘱道:“这几天刚落雪,不要让小丫头着了风寒。夜里也让乳娘警醒着点。” 史侧妃一一应下,“太子放心!我会仔细照顾好蓁儿的。” 蓁儿就是小郡主的乳名。 太子道:“你是蓁儿的亲娘,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就是白嘱咐你两句罢了。” 看完小郡主,太子本来就要走的,他的书房内还堆满了要看的奏折。 不过史侧妃在太子要离开时,让人呈上了一碗姜茶。 “外面天寒地冻的,太子喝了这碗姜茶再走。” 太子不好拂却她的好意,便端起来喝了几口。 “这姜茶味道不错。”太子随口赞了一句。 史侧妃抿唇笑道:“这是沈娘子给的方子。据说是从一本食谱上看来的。” “看不出那位沈娘子不仅绣技不错还精通厨艺。” 史侧妃笑道:“太子谬赞了。沈娘子的厨艺也只是一般而已。这姜茶是她特地找出来给她的夫君用的。 太子大概还不知道,沈娘子的夫君今年要参加会试。只是最近天寒,沈娘子放心不下,便找了许多驱寒的食谱出来。” 史侧妃说完,便有意无意提了一句,“今年的天气这么冷,即便沈娘子做再多准备,恐怕她的夫君还是要受很多罪。要是这会试能推迟一些日子就好了。” 太子听了,没太大反应,只是淡淡道:“会试的时间是早就定下来的,恐怕没那么容易更改。” 史侧妃听了也只是淡淡一笑,看着太子喝完剩下的姜汤,便恭送他离开。 太子回到书房后,先将桌上的奏折都看了一遍,正看得入神,就听见外面刮起了风。 小太监进来换蜡烛时,太子便问了一句:“外面起风了吗?” 小太监回道:“是起风了,而且还是北风,看样子又要下雪了。” 果然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外面就又飘起了零星的雪花。 太子看着窗外,觉得今年的天气也确实是有些反常,继而想起史侧妃说的话,今年的天气这么冷,那些进京赶考的举人们恐怕要受罪了。 他能在落雪后,第一时间想到进京赶考的举人,也是多亏了史侧妃的提醒。 毕竟他现在被建元帝委以重任,每天要看那么多奏折,如果不是有人提醒,他根本想不到这些。 既然想到了,太子也觉得这种天气对于那些举人来说,确实有些难过。 于是第二日,面见建元帝的时候,太子便提了一句。 建元帝道:“昨日也有大臣上书,想要朕把会试的时间推迟一些。如今你也替那些举人求情,难道他们的身体有那么差吗?” 太子道:“父皇也知道他们都是读书人,体格比起武夫来说,自然是要差一些的。如果参加会试的都是武夫这种体格健壮的人,儿臣自然不会多话。” “而且京城的春天比起江南那边来说,确实要寒冷许多。儿臣就怕从南方来的举人们刚到考场,还没做文章就被冻病了,这样也不利于人才的选拔。” 建元帝想了想,觉得太子的话说得很有道理,若是来京的那些举人都被冻病了,那这场会试确实就选拔不出人才了。 “那就听你的,把会试的时间拖到一个月以后。” 就这样,在太子的建议下,建元帝终于把会试的时间改到了一个月以后。 一个月以后,就是三月份。那时候已经是暮春,天气一定会比现在暖和许多。 消息传来,最高兴的便是那些进京赶考的举人了。 他们本来已经做好了挨冻的准备,没想到柳暗花明,建元帝竟然下令把会试的时间推到了一个月后。 他们高兴的同时,又特别感激建元帝做的这个决定。 一时间,不管是朝堂还是民间,读书人都对建元帝的这一个决定称赞不已,说他体恤读书人的辛苦,是不可多得的明君。 建元帝得到这样的称赞后,当然是龙颜大悦,还额外赐了太子一些贡品。 太子得了这些贡品后,又将其中的一半赏给了史侧妃。 史侧妃没想到还有这份意外之喜,可她却不敢把这些东西分给沈秀一些,要是这件事被太子知道,一切都是沈秀暗中策划的话,那就麻烦大了。 因此她欢欢喜喜地把东西收下,接下来和平时一样该做什么做什么。 而沈秀完全不知道后面的这些事情。 她现在终于松了口气,总算没有白费她的一番筹谋,卫宴再也不用挨冻了。 不过当着卫宴的面,沈秀一点也没有提及自己的功劳。 卫宴说起会试延后的事,沈秀也只是夸赞建元帝体恤读书人,别的什么也没说。 倒不是她有意隐瞒,而是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沈秀不想多一分被泄露的危险,所以连卫宴也不打算告诉。 卫宴当然也不会想到,会试能推迟,有一半的功劳在沈秀身上。 会试能推迟,对于卫宴来说,当然是好事。 只是这好事有时候也会带来些问题。 比如有些赶考的举人,只打算在京城待上两三个月,如今会试延迟,那就意味着他们要在京城多待一个月。 可多待一个月,就要多付一个月的房钱。 沈二郎和留孩在百花胡同租的那个宅院,就住了好几个来京赶考的举人。 当会试延迟的消息传来,这些人一时间喜忧参半。 喜的是一个月以后参加会试,不用挨冻了。忧的是,多出来的房钱和饭钱该怎么办。 他们来时当然准备了不少盘缠,只是光路上的花销就要花掉不少盘缠,而京城的房钱和物价又贵,有些人确实有些捉襟见肘。 沈秀听说了此事,便打算减免一个月的房租。 沈二郎和留孩不愿意归不愿意,但沈秀发话了,他们也只能照办。 只是沈二郎和留孩还没把这消息告诉给那些租客,其中一个从福建来的举人就出事了。 第429章 心肠不错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 百花胡同这边的宅院,在今年二月份之前,所有的房间都被租了出去。 最后一个房间,采光最差,房租也最便宜,在正月底前租给了一个姓胡的举人。 而现在出事的,就是这个姓胡的举人。 他在会试延迟的第五天,忽然晕倒在了房间门口,然后就一直人事不省。 沈秀带着沈二郎留孩赶到的时候,隔壁住着的钱举人已经帮忙请了个大夫。 大夫诊完脉,便道:“这位老爷没什么大碍,就是气血有些虚弱,好好养着就没大碍了。” 等送走大夫,沈秀便问钱举人,“刚才那位大夫说胡举人只是气血虚弱,只是我听留孩他们说,胡举人刚来的时候,身体很好啊!难不成这气血虚弱是饿出来的吗?” 钱举人道:“沈娘子倒是猜对了。”说完低声道,“他这确实是饿出来的。自从知道会试延迟后,他为了省饭钱,一天就吃一个馒头,几天下来,身体自然受不了。” 原来是因为省钱闹的。 沈秀松了口气,继而纳闷道:“他好歹是举人,在家乡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呢?” 钱举人道:“别提了。我听人说,这位胡举人是出了名的耿直,为此得罪了不少当地的官员。这次他进京赶考,是变卖了家里的良田,才筹集了些盘缠。” “如今会试延迟,他带的盘缠不多,所以才有些捉襟见肘。本来像他这种情况,可以到同乡馆去的。只是他来得晚了,那里已经人满为患。” “如果是旁人,还能找同乡借点盘缠,可他这个人又要面子,宁可自己饿肚子,也不求人。” 钱举人说完还叹息一声。 沈秀听完来龙去脉后,对这个姓胡的举人倒挺钦佩的。 胡举人在床上躺了半个时辰后,才渐渐苏醒过来。 他一醒,就见床头多了个十三四岁的少年。 胡举人认得他是房东的侄子,便开口道:“小哥,我没事,就是有些累,睡了一觉已经好了。” 沈二郎道:“胡举人你醒了就好。我小姑知道你病着,特地让我送了些米粥过来。哦,对了,小姑还让我告诉你,她打算给大家减免一个月的房租。” 胡举人有些意外,问道:“为什么减免房租?” 沈二郎道:“我小姑说,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会试延迟的事,大家事先都不知道,如今多在京城耽误一个月,就多一个月的花销。所以她便给大家减免一个月的房租,也算是结个善缘。” “你小姑心肠不错。”胡举人不善言辞,说不出那些感激的话,便只说了这么一句。 沈二郎笑道:“大家都这么说。”又给胡举人盛了碗粥,“胡举人既然醒了,就先喝粥!等你喝完,我还要把食盒拿回去呢!” 胡举人本来想推辞的,只是沈二郎说这是她小姑的一点心意,知道他孤身在外,没有家里人照顾,喝点粥身体也好得快点。 这么一来,胡举人便不好推辞了。 一碗粥对平常人没什么,可对饿了好几天的胡举人来说,不亚于珍馐美味。 胡举人将一大碗粥喝得干干净净,肚子里终于有了些饱意。 他放下筷子的时候,还有些不大好意思,毕竟刚才狼吞虎咽的样子肯定落入了沈二郎的眼里。 沈二郎却是不等他说话,就笑道:“我们家厨娘的手艺不错!我每次喝这道香菇肉末粥,足足能喝三碗呢!” 大概是猜到了胡举人的心思,沈二郎便故意说了这么一句,果然胡举人的脸上没那么尴尬了。 从百花胡同回到家里,沈二郎刚把食盒交到厨房,就被沈秀叫到了跟前。 “胡举人怎么样了?” 沈二郎道:“挺好的,喝了碗粥后,也有了些力气。我走时,他还送了我呢!” “你有没有跟他说房租减免的事。” 沈二郎道:“说了,他挺高兴的,说小姑你心肠不错。” 沈秀笑了笑:“那就好。” 沈二郎道:“小姑,你不知道,这个胡举人可真够爱面子的。虽然都是读书人,可是比起小姑父,却是差远了。” 沈秀道:“天下有几个读书人能跟你小姑父比呢?好了,别贫了,明天你跟厨房的人说一声,让他们做些状元糕,然后送到百花胡同那边。” 状元糕其实就是一种普通的点心,之所以在百姓中很受欢迎,无非是取其寓意而已。 沈秀让厨房做一些状元糕,无非是看胡举人境况不好,想着给他做点吃食送过去,只是知道他爱面子,便索性每人都送上一份。 果然状元糕送到百花胡同这边,人人都捧着状元糕吃了几块,就连胡举人也不例外。 毕竟吃状元糕,可以取个好彩头,谁都不会拒绝。 当然那些状元糕没有都送到百花胡同,沈秀还留了一些给卫宴。 卫宴从书房回来,就见桌上摆了盘精致的点心。 他一向不喜欢吃点心,何况马上就要吃晚饭了,所以就没有动那盘点心。 沈秀从外面进来的时候,卫宴已经捧了本书在看了。 “相公,过来吃点心啊!” 沈秀拿起一块点心道:“这点心是我特地让厨房做的。” 卫宴摇头道:“我不饿,你吃!” “这点心光我一个人吃可不行。”沈秀拿着点心走到卫宴面前道,“相公,赏个脸,吃一块!” 卫宴看了眼点心,实在是不喜欢这种软软糯糯的食物。 沈秀看出他的抗拒,便说道:“这点心你不吃不行。” “为什么?”卫宴问道。 沈秀道:“等你知道它的名字,就明白我为什么让你吃它了。” “不用说了,我知道了。”卫宴笑道:“吃状元糕未必能中状元。不然大家都不用寒窗苦读,只吃状元糕就行了。” 沈秀道:“话是这么说,但这状元糕也是取个好彩头嘛!相公,你就吃一块!” 卫宴也只能笑着接过点心,“那就听你的。吃了状元糕,将来给你考回来一个状元。” 第430章 欲速则不达 太阳即将落山前,京城的城郊外走来一行三人。 沈士奇骑着驴走在前面,书童跟在旁边,最后面则是一个挑着行李的挑夫。 眼看太阳就要落山,沈士奇和书童都有些着急,生怕还没走到城门口,城门就已经关了。 沈士奇着急只在心里,书童却嫌挑夫走得太慢。 挑夫慢悠悠道:“这离太阳落山还有小半个时辰呢,两位就放心!慢慢走肯定能到的。” 沈士奇以为是行李太重,便让挑夫把一部分行李放到驴身上,这样也能减少点负担。 挑夫却摇摇头:“这行李不重,公子买的这头驴却是老驴,要是累坏了它,公子就只能下地走了。” 沈士奇回头看看自己所骑的老驴,也的确是有些不堪重负了。 书童却在旁嘀咕了几句,“要不是路上出了意外,盘缠都花得差不多了,我们公子也不会受这份罪。” 沈士奇听了,便无奈地叹口气。自从三年前的那次会试没有得中后,家族的运势便一年不如一年。 先是建元帝册立了四皇子为太子,二皇子的地位一下子就尴尬起来,而原来拥护他的一些大臣,处境也变得尴尬起来。 虽说太子还未登基,可是储君已定,将来总有一天会坐上那个位置。 官场中的大臣们只要不傻,谁都不会冒着得罪未来新君的风险,而去提拔拉拢拥护二皇子的大臣。 而且二皇子在这几年也频频犯错,因为这个,好几个跟在他身边的大臣遭到贬谪。 沈士奇的大伯父就在其中。 沈家在省城的名望,很大一部分是靠着这位沈大人的权势,如今沈大人失势,原来一些与沈家不对付的人家,便开始落井下石。 沈士奇的父亲这两年为了维持家中的现状,头发都熬白了一半,才勉强保住了大部分的家业。 而沈士奇在这两年也受到了些冷言冷语,这也让他痛下决心,将来一定要考中进士,好继续维持沈家在省城的地位。 为了参加这次会试,沈士奇半年前就开始准备上路。 哪知道他这一路特别不顺利,意外频出,还在中途大病一场,为了养病,沈士奇硬生生在路上耽误了好几个月。 而在他养好病后,会试也快要举行了。 沈士奇还以为自己赶不上这次会试了,为此难过了好几天,直到会试延迟的消息传来,他才振奋起精神,带着书童继续赶路。 如今眼看城门在即,沈士奇当然迫切地想要早一点到达京城。 挑夫看出他的心急,便笑道:“公子别急,我说了,只要慢慢赶路,总会赶到的。” 书童不服气地反驳道:“什么叫慢慢走,总会赶到。要是你能快一点,说不定我们真能早一点到。” “那不见得。”挑夫倒没有生气,仍是乐呵呵地说道:“要是我们心里只想着快点赶路,难免只求快不求稳。而一旦求快,事情就办不好了。” 挑夫说到这里,便讲了前天的一个经历,说的同样是一主一仆要在天黑前进城,就因为那位公子着急赶路,不断地催促,然后小厮一个不稳,然后摔了一跤,把行李都摔了出去。 那位公子自然大发脾气,把小厮骂了一顿,尽管小厮很快收拾好了行李,可因为摔了那一跤,走路一瘸一拐的,难免拖慢了行程。 就这样,那对主仆到最后,也没在天黑之前进城。 挑夫说到这里,便道:“其实我们离城门口并不远,只要慢慢赶路,心里别那么着急,一步步走过去,总会走到的。” 这话听着颇有一番哲理,沈士奇细想了一遍,越想越觉得挑夫的话说得有理。 想当初他在乡试后,无论走到哪里,都被人吹捧一句少年举人,这些阿谀奉承的话听多了,沈士奇当时真觉得自己才华出众,就算参加会试,也一定能蟾宫折桂,金榜题名。 那时候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功名利禄,直接就信心满满地去参加第二年的会试。 本来以为自己一考就中,还能成就少年举人的事迹。 哪里想到,天下间有才学的举子多的是,有名气的大才子连考几次不中的也大有人在。 沈士奇在进入京城后,才有了几分清醒,等考完会试,还没等发榜,就预料到自己会落榜了。 等榜单出来以后,沈士奇更是把自己关在房里好多天。 卫宴当初没有参加会试时,他还觉得对方太过小心,如今等自己参加了会试,才知道自己当初太过自大了。 因为有了这一番经历,他再听挑夫的这番话,便觉得这才是人生哲理。 凡事还是要求一个稳字,一味求快,迟早会失去自己的本心。 自己当初太过热衷于功名利禄,而没有把心沉浸在书本,所以才会在第一次会试时落榜。 而今也是这样,如果自己急于求成,恨不得让沈家一下子恢复昔日的名望,恐怕也会走一些弯路,多一些坎坷。 还不如就像这位挑夫所说,什么事都求个稳,一步一步慢慢来才是正道。 沈士奇想了一路,原来急躁的心也慢慢归于平静。 而就在他想完心事,抬头看向前方时,原来不知不觉间,他们三人已经走到了城门口。 沈士奇回头看了眼天色,只见太阳刚没入大山中,而西边的天空还留着最后的余晖。 在这最后的余晖中,沈士奇和主仆也在最后一刻排队进了城门。 挑夫还要回乡下,就和他们在城门口分开了。 临走时,沈士奇给了他两倍的工钱,其实若不是他此时身上没多少银两,他肯定会给对方丰厚的报酬。而原因,自然是因为挑夫说的那番话。 挑夫走后,书童代替他担起了行李。 主仆两个进了城,本来都很高兴的。今天晚上终于不用宿在乡下人家了。 可是他们高兴得有些早,因为会试延迟,京城的各家客栈早已挤满了来自五湖四海的举人。 主仆两个连问几家,都被告知房间已满。 眼看天马上就要暗下来,一直安慰书童的沈士奇也着急起来。 如今虽然是二月下旬,天气比之前暖和一些,可晚上仍是有些寒凉。 如果他们找不到客栈的话,那就只能露宿街头,可是露宿街头的话,在这样的夜晚,难免会冻病。 万般无奈之下,沈士奇便让书童挨家挨户地敲门,看哪一家会发好心,收留他们一晚。 第431章 他乡遇故知 只是书童连敲了几家,也没有人家肯收留他们。 主仆两个一筹莫展时,街上走来了一个行人。 沈士奇看这个行人五官端正,一身的书卷气,猜到对方应该是来京中赶考的举人,便拦了一下,“这位兄台请留步。” 他拦住的不是别人,正是住在百花胡同的胡举人。 胡举人本来是趁着天气不错到外面闲逛的,这一逛就逛到了这时候,如今遇到有人拦路,还以为对方是问路的,便停下了脚步。 沈士奇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正儿八经地求过人,而且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可是事情都到这个地步了,不求人也不行了。 胡举人等了一会儿,才等到沈士奇开口。 “不知这位兄台能不能帮我们暂时找个住的地方。”沈士奇道:“我是赴京赶考的举人,本来半年前就出发了,只是路上出了点意外,才延误到今天。本来想住客栈的,没想到走了几家,一间空房也没有了。” 胡举人听说沈士奇是赴京赶考的举人,当下便明白了他的处境,对他的境况也颇为同情。 “既然你们没有地方住,那就跟我来!”胡举人道:“我在京城租了间房子,挤一挤的话,还是能容下三个人的。” 就这样,胡举人便带他们主仆二人到了百花胡同的宅院。 宅院里如今住满了人,有好几个还都是赶考的举人。 沈士奇带着书童一进来,就听到了房间里的读书声。 尽管这宅院住这么多人,有些拥挤,可是环境却还不错。 沈士奇就在读书声中走进了胡举人租住的房间。 只见房间家具俱全,角落里摆着一张木床,窗户下则放着一张书桌和一把椅子。 胡举人等沈士奇安置完行李,便到外面借了把椅子,请沈士奇坐下,看看天色不早,便问他们主仆二人吃过饭没有。 沈士奇还没说话,书童已摇了摇头。 胡举人道:“正好我也没吃饭,你们稍等,我去把晚饭端来。” 沈士奇还没来得及客气,胡举人已经离开了房间。 不一会儿,胡举人便把晚饭端来了,三个热气腾腾的大馒头,一大碗青菜汤。 胡举人将馒头分给他们,很自然地说道:“粗茶淡饭,还望二位不要嫌弃。” 沈士奇当然不会嫌弃,赴京赶路的途中,有好多次宿在野外,他都是用这馒头果腹。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胡举人的晚饭就只是馒头和青菜汤。而且馒头还不管够,每人只有一个。 那天晚上,沈士奇是饿着肚子睡的,一个馒头当然吃不饱,何况他们还赶了半天的路。 第二天早上,沈士奇便让书童买了些熟食和包子回来。 昨天已经吃了人家的晚饭,今天早上当然要请回去了。 等三人吃完早饭,沈士奇便想带着书童告辞。 胡举人知道他们在这京城中也没有亲友投靠,就问他们有什么打算。 沈士奇道:“走一步看一步!如果能找到一家还没客满的客栈最好,找不到的话,就和胡兄一样,先租间房住下!” 胡举人道:“既然你们出去也是要找房,不如我帮你们问问房东,看他们家还有没有多余的房子要租。” 沈士奇却觉得太麻烦胡举人了,便婉拒了对方的好意。 从百花胡同出来,书童便问沈士奇,他们接下来要去哪。 沈士奇道:“先找个行人问一下路!我想找个离贡院近一点的住处。” 为了能找个合适的住处,主仆两个奔波了一天。 只是京城的客栈确实没有多余的房间了,沈士奇只能选择租房。 可是房主猜到他是来赴考的举人,便狮子大张口,两间破厢房,竟要他五十两银子。 沈士奇的身上如今只剩了四十两银子,别说银子不够,就是够的话,这些钱都交了房租,那他们接下来的两个月吃什么喝什么。 万般无奈之下,沈士奇便拿出身上的一件玉佩,让书童到当铺里先当上几十两银子。 沈士奇在当铺门外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书童出来。 “玉佩当了吗?”沈士奇问道。 书童摇头道:“没有。” “为什么?” 书童道:“他们给的银子太低了。公子这块玉佩可是花了一百两银子买来的,可他们竟然只肯出十两银子,简直太欺负人了。” 书童说到这里,又忍不住抱怨道:“还有刚才的那个房东,那样的破房子,也敢要五十两银子。” “那我们又能怎样呢?”沈士奇道:“没有房子,我们如何在这京城落脚。难不成今晚又要寄人篱下吗?” 书童道:“公子,其实那位胡举人心肠挺好的。要不我们求他帮忙,找个便宜点的房子。” 沈士奇道:“我们已经麻烦过人家一次了。还是不要了。” 书童忍不住叹口气:“那只能再找家当铺了。” 只是连进三家当铺,开出的价格都差不多。 这下子,书童气馁得不行,出了当铺就骂那些人黑心。 沈士奇道:“小心祸从口出。我们如今在京城,人生地不熟,还是不要惹事了。” 其实沈家在省城就开了一家当铺,沈士奇当然知道当铺估价时,只会狠命地往下压价格。 书童是跟着他久了,没吃过这样的苦,所以才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不然的话,我们再找一家当铺。我记得行李里还有件新做的棉袍,应该也能值几两银子。” 沈士奇安慰了书童几句,便要他把玉佩和棉袍一起当了。 反正春天到了,这棉袍也穿不了了,还不如拿去当了。 书童也只能听话地点点头,拿着棉袍和玉佩,往下一家当铺走去。 沈士奇看着书童走进当铺,便微微叹了口气,谁能想到他这个曾经养尊处优的公子哥,有一天竟然会沦落到要靠当东西来换钱。 他想到这里,心中不由一阵恻然,只能安慰自己,等熬到会试结束就好了。 正这么想着,不远处忽然有人唤了他一声。 沈士奇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毕竟自己在京城人生地不熟,怎么会遇到认识自己的人。 可是很快,沈士奇又听到有人在喊他。 这次他连对方的声音都听了出来,不由惊喜地转过了头。 等沈士奇见到唤他的人以后,才真正体会到为什么人们把“他乡遇故知”列为人生四大喜之一。 果然只有经历过才知道,当一个人处在举目无亲的环境时,看到一个认识的人,该有多高兴。 第432章 今非昔比 随着会试临近,卫宴仍像往常那样,每天读书到三更时分。 沈秀看不过去,觉得卫宴应该在这时候轻松一下,也好养精蓄锐。 卫宴觉得沈秀说得有道理,这天上午没什么事情,便出去在街上散步。 只是散步的时候,却无意中看到一个人的背影与沈士奇相似,卫宴往前走了几步,看到对方的侧脸时,才知道自己并没有认错人。 两人自从乡试以后,便没有再见面了。 如今三年过去,突然在京城相逢,卫宴是感到惊喜,沈士奇则是百感交集。 “卫兄是何时来的京城?” 卫宴道:“早在两年前,我已经来了京城,还在京城的书院读了两年书。” 他没问沈士奇之前参加会试的事,沈士奇也没有提,只道:“没想到卫兄来的这么早,我却是昨日才到。” 昨日才到,卫宴有些吃惊。 沈士奇便解释了两句,正说到自己在半途中得了场病时,书童拿着当票回来了。 这个书童是两年前才到沈士奇身边的,不认得卫宴,正要开口说话,沈士奇已给他使了个眼色。 书童会意,忙把当票揣进了怀里。 卫宴没看清书童手上拿着的是什么,但是看沈士奇身边就只有一个书童,便问道:“你身边的阿奇呢?” 沈士奇叹道:“别提了。路上出了点意外,阿奇和另一个管事受了重伤,如今还在一个小县城里养伤呢!” 沈府在省城的声望虽然不如之前了,可到底也是世家,沈士奇这次出门进京,当然带了好几个人上路。 只是路上出了些意外,所以最后留在他身边的,就只是一个书童而已。 “你昨日刚到京城,应该还没找到住处?”卫宴听沈士奇这一路上,不是有人受伤就是有人得病,想到他手头应该不太宽绰,便提议道,“要是你不嫌弃的话,不如先到我家里住!” 书童一听这话,眼睛都亮了。 要是真能借宿的话,他们就可以省下那五十两银子了。 沈士奇还有些不大好意思,轻咳一声道:“不会给你添麻烦?” 卫宴笑道:“当然不会,以你我的交情,还怕这点麻烦吗?” 百花胡同这边的宅院很宽敞,如今家里是住了不少人,可还有两间空房。 沈士奇和书童进家后,卫宴便让柔娘把那两间空房收拾出来,趁着下人们收拾的时候,又让厨房送些饭菜过来。 这时候本来就是饭点,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厨房就送来了四菜一汤。 新鲜的香椿拌豆腐,喷香的红烧丸子,清鲜的油爆双脆,色香俱全的冬笋炒腊肉,还有一道乳鸽清汤。 此外,厨房知道沈士奇还带着一个书童,也给他送了两菜一汤。 书童提着食盒,随便在廊下找了个地方吃饭。 而房内,沈士奇则看着这些菜肴感叹不已。 想当初他和卫宴刚认识时,对方还是家境贫寒的童生,如今几年过去,自己的家族已经有了没落的趋势,而卫宴夫妇的日子却是越过越好。 两相一对比,沈士奇难免有些感慨。 尽管沈士奇没有将心中的感慨说出来,可卫宴也察觉到了他的变化。 卫宴猜到应该是沈家出了什么事情,可是对方不说,卫宴也只好装不知道,只劝对方吃菜。 沈士奇尝了两口油爆双脆道:“你们家厨子手艺不错,这道菜做的又嫩又脆。” 卫宴一向不喜欢荤菜,闻言也只是道:“厨娘是我家娘子请的,这道菜是孩子们爱吃,所以经常做。你要是喜欢,就多吃一点。” 沈士奇便问道:“怎么不见嫂夫人,难道没有在家吗?” 卫宴道:“我娘子确实没在家,去织绣局了。她如今是织绣局的绣娘,白天大部分的时间都待在那里。” 沈秀如今在织绣局已经完全立稳了脚跟,正因为如此,她现在越来越享受织绣局的这份工作。 自从她那年靠着百花争艳图,帮湘绣堂向皇后进献了寿礼后,如今在织绣局里,湘绣堂便和苏绣堂形成了分庭抗礼的局势。 陈绣娘当然对湘绣堂的重新崛起感到不满,不过戚珍珍已经离开,她相当于失去了陆朗这个靠山。 而沈秀的地位又一直扶摇直上,不仅宫里的皇后对其青睐有加,更不用说衡阳长公主也成了她的靠山。 这样的情形之下,陈绣娘就是想动沈秀,也得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 这两年内,陈绣娘便只能暂且与湘绣堂那边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陈绣娘这一蛰伏,织绣局这两年的日子也恢复了平静。 四大堂的绣娘们有时间也会聚在一起交流一下。 沈秀当初想进入织绣局,最大的愿望便是想和其他绣娘多交流一下。 只是织绣局搞出的四大堂,无形当中把四大名绣的绣娘们都分了开来,这样其实并不利于织绣局的发展。 如今织绣局不再以苏绣堂为首,绣娘们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总是勾心斗角,而把心思都放在了交流绣技上。 这几日天气暖和,城郊的花木都开的正好,沈秀便约了几位绣娘到城郊踏青。 几人去的时候,还商量好,回来的时候,每人绣一幅春景图,看看谁绣的最好。 一整天下来,几个绣娘都玩的很高兴,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她们就没有回织绣局,而是都回了自己家。 沈秀一路上都还在想要绣什么样的春景图,及至回到家里的时候才听说,沈士奇带着书童住了进来。 柔娘告诉她,沈士奇这次来京,身边只带了一个书童,而且两人的行李就只两个包袱而已。 “我看沈公子的家里多半是出了什么事。”柔娘一边帮沈秀换了套家常衣裳,一边说道。 沈秀显然没想到沈士奇也会有境况不好的时候,继而想到他的那位大伯拥护的是二皇子,便有些了然了。 “这事你知道就行了。”沈秀嘱咐道:“别在沈公子之前流露出什么。” 柔娘点了点头:“我知道的。” 两人刚说完这几句话,卫宴从外面进来了。 柔娘知道他们有话要说,很快便退下去了。 柔娘一走,卫宴便道:“娘子,有件事我想和你商议一下。” 沈秀便问道:“什么事情?” 卫宴道:“沈兄的事,你应该听说了。我已经留他在家里长住。” “我知道。”沈秀道:“如果你要商议的是这件事,那我没问题。他是你的朋友,你留他在家里住一段时间也是应该的。” 卫宴道:“我要说的不是这件事。” “那是什么?”沈秀问道:“难不成沈公子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卫宴道:“那倒不是。只是我偶然听到书童说什么当票,猜到沈兄目前应该有些手紧。” 沈秀明白了,“你想借银子给他?” 卫宴道:“当初我急需用钱的时候,他拿了两千两银子给我。虽说他给我银子,是为了考取榜首。不过要是没有他的银子,我们也无法在府城安家。” “如今他遇到麻烦,我想先借给他一些银子。他家是遇到了一些麻烦,可产业还在,等他写信回去,几个月后,应该会收到家里的银票,到时候肯定有钱还我们。” 沈秀道:“就算他暂时没钱还我们,我也会借给他的。” 第433章 参加会试 沈秀肯借钱给沈士奇,并不只是因为对方是卫宴的朋友。 沈士奇这次来京是参加会试的,如果他能成功考中的话,那以后就是朝廷官员了。 结交一个未来的官员,当然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而且沈秀连胡举人那样的落魄人都愿意结交,更不用说沈士奇这种有潜力的人了。 她很痛快的拿出一张银票,大方道:“要是这些银子不够的话,你再跟我说。” 沈秀拿出的是三百两银票,这笔银子应付沈士奇目前的开销,自然是绰绰有余。 事实上,当卫宴把银票交给他时,沈士奇连连推拒,直说他用不了这么多银子。 卫宴却是不由分说,就把银票给了他。 卫宴走后,书童看沈士奇半天没有说话,便问道:“公子,我们有了银子,是不是可以把东西赎回来了。” 沈士奇忍住辛酸,点了点头:“你去把东西赎回来!” 书童便高高兴兴的走了。 房间只剩下沈士奇一人时,他看着那张银票出神了许久,没想到在他最落魄的时候,却收获了卫宴这样一个真心待人的朋友。 沈秀把钱借给沈士奇后,就不怎么关心对方在宅院里的情况了。 她和几个绣娘约好,每人要绣一幅春日图,接下来几天,便一直都在忙这个。 在沈秀忙着绣春日图的时候,会试的时间也终于到了。 按着往年的惯例,会试要考三场,和乡试一样,同样要考九天。 家里有两位举人,沈秀早就交代过厨娘,会试前几天,饭菜最好要清淡一些。 厨娘便按着沈秀的叮嘱,菜肴多半以素菜为主,食材也都选用最新鲜的蔬菜。 而参加会试时需要的食物,也颇为耗费了厨娘一些精力。 因为沈秀听卫宴说过,会试的搜查比乡试更严,糕点馒头之类的东西都要被切成渣,以防里面有夹带的纸条。 为了让两人吃得更好更干净一些,沈秀便让厨娘多做一些炒米炒面的食物。 除了炒米炒面,她还找铁匠定制了两个炉子,比普通的五更鸡更耐用,而且没有那么大烟味。 当然除了食物,参加会试的考生也得自备些生活用品和文具。 只是这些东西都有一定的要求,比如身上穿的衣裳一定得是单衣,就连脚上的鞋子也得是单鞋。 还有砚台的厚度不能超过一寸,毛笔的笔管得是空心的,此外对于烛台和木炭也都有种种的要求。 当初乡试的时候,是卫宴自己准备这些东西的,这次会试,卫宴怕沈秀不清楚这些要求,便直接列了张清单给她。 当然沈秀准备这些东西的时候,同样也给沈士奇准备了一份。 东西备好以后,接下来就是参加会试了。 会试第一天,三更鼓刚响,卫宴和沈士奇已经穿好了衣裳。 厨房也早早为他们做好了早饭。 为了取个好彩头,沈秀也是费劲了心思,才拟了张早饭的单子出来。 比如端给两人的早饭,第一道便是桂花糕,取其高中的意思。 接下来第二道便是鸡丝面,取其大吉大利的意思。 第三道是红豆粥,取其鸿运当头的意思。 最后一道是蜜橙糕,取其心想事成的意思。 卫宴和沈士奇为了不辜负沈秀的好意,每样东西都吃了一些。 等吃过早饭,两人便坐上马车,朝着贡院而去。 这一天是举人们等了三年才等到的日子,谁都不会在这一天迟到,因此不到四更天,贡院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举人。 卫宴和沈士奇在贡院外等候的时候,便轻声交谈了几句。 沈士奇道:“也不知今年的主考官是谁。我落榜那一年,听说主考官是内阁的韩大学士,今年也不知是谁。” 这还是沈士奇第一次向卫宴说起会试落榜的事。 卫宴轻声道:“那就只有进入贡院才能知道了。” 会试的主考官,是到会试的前一天,才会由皇帝选出来,一般都是一二品的朝中大员,要不然就是六部的尚书。 当然有时候首辅也会担任主考官,不过那毕竟是个例。 卫宴和沈士奇在贡院门口足足等候了半天,才终于等到贡院的门大开。 沈士奇好歹考过一次会试,很多东西都是熟悉的,便带着卫宴进入仪门,来到主管搜检物品的官员面前。 先是核对身份,名字、籍贯、年纪,都要查问。 查问过后,也不能马上离开,还要搜检两人身上的物品。 尽管两人的穿着和考篮里的东西,都是按照规定准备的,但这时候也要经过细细的搜查。 这些人搜检的时候,特别仔细,连头发和耳朵也要扒开看一看。 因为搜检的特别仔细,所以时间也很长,一般等到搜检完,已经是午后时分了。 当然饿着肚子等搜检完还不是最惨的,卫宴和沈士奇等待的时候,隔壁还传来了其他考生哭天抢地声音。 两人不用问,就知道那名考生一定是心存侥幸,在物品中夹带了什么东西。 一般只要发现物品中有夹带,考生的下场是相当惨的,不仅要在贡院门口带三日的木枷,过后还会被革除举人的功名。 沈士奇出于好奇,还多看了一眼那个倒霉鬼是谁。可是这一看,竟然在那倒霉鬼旁边发现了一个熟人。 搜检的时候是不容许考生说话的。 沈士奇看到那个熟人后,便朝卫宴比划了一下,还示意卫宴看考篮里的杯子。 考生的杯子都是有要求的,一般都是陶瓷做的。 卫宴一看杯子,再看沈士奇的比划,就明白了过后,他看见的那个熟人应该是陶思谦。 沈士奇没有看错,那个人确实是陶思谦。 他在会试落榜后,又在京城潜心读了三年书,如今觉得文章火候已经到了,便信心满满的来参加这次会试。 当然参加这次会试的时候,陶思谦也做好了遇到熟人的准备。 只是让他没想到是,他遇到的第一个熟人竟然是沈士奇。 在搜检完物品后,沈士奇就和卫宴分开了。 沈士奇来到自己的号房后,就发现隔壁号房进来的人,竟然就是刚才看到的陶思谦。 陶思谦的事情,卫宴当然和沈士奇说过。 所以当陶思谦朝沈士奇微笑点头的时候,沈士奇便只淡淡一笑,并不想与对方有过多的接触。 当沈士奇发现隔壁号房的人是陶思谦时,卫宴也在号房隔壁发现了一个熟人。 这个熟人不是别人,正是住在百花胡同的胡举人。 卫宴与这个胡举人也不算太熟,彼此点了点头,便开始打扫各自的号房。 等打扫完号房,也到了晚饭时分了。 卫宴不急于答卷,打算先煮点东西吃。 沈秀为他和沈士奇特制的炉子,用起来极为方便。 当下卫宴将炒面和清水放进锅里加热,等面粥微开时,再往里面放了些蔬菜干和肉干,一锅香喷喷的炒面粥就做好了。 一锅热粥下肚,卫宴觉得身上暖和一些,才开始答卷。 这次会试的主考官是礼部尚书,刚才搜检完物品的时候,卫宴才从他人口中知道。 当初卫宴在书院时,也曾听山长说过这次会试有可能会当上主考官的官员,而这位礼部尚书,也被山长提过。 这位礼部尚书是在四十岁那年才入阁,算是大器晚成的一类人,所以平生喜欢的文章也都是四平八稳的路子。 山长当时还告诉卫宴,如果遇到这位大人,那么下笔做文章的时候,文笔最好要稳一些,这样才能入这位主考官的眼。 卫宴想了遍山长的话,这才深吸口气,开始下笔写文章。 第434章 得了风寒 三月的天气虽然比二月份要暖和一些,可是晚上仍然寒风袭人。 为了更好的监督考生,号房只有三面围墙,所以不管是答题还是睡觉的时候,都有寒风吹进号房。 卫宴写文章写到一半的时候,便觉手脚都冷得不行。 他便将火炉放到脚下取暖,手上则戴了沈秀特别为会试所做的手套。 这种手套是用单层的绒布做的,事实上当初沈秀想用蚕丝缝一副手套,可是会试对衣物有明确的规定,最后也只能缝了副单层手套。 尽管是单层手套,可是戴上去也能保暖,而且因为是单层,所以执笔写字的时候也很方便。 卫宴坚持把经义题写完,才放下笔准备休息。 从他过往考试的经验来看,一般进考场的第一天,往往是状态最好的时候。 这个时候,刚进考场,精神上还没有太大的疲惫,比第一天第二天的状态都要好。 而且现在是春天,晚上入夜的时候明显温度下降,卫宴不敢保证,自己第二天睡醒后,不会得风寒。 一旦得了风寒,到时候便会头昏脑涨,恐怕只能发挥平时的七八分水平。 为了发挥出真实的水平,卫宴坚持写完这几道题才准备睡觉。 当然写完这些题后,也不能说万无一失了。 卫宴把写好的文章仔细收好,免得被烛火不小心点着或者被贡院的老鼠叼走,那时候就欲哭无泪了。 等卫宴躺下的时候,已经是半夜时分了。 这个时候正是晚上最冷的时候,尽管床边有火炉,可因为身上盖得只是单被,卫宴仍感觉到一阵阵的凉意。 他只能披衣做起,先用火炉烧了壶热水,给自己沏了杯姜茶。 一碗姜茶下肚,卫宴才觉得身上暖和一些。 不过这还不够,卫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参酒,才躺下睡觉。 这一觉当然是睡不好的,隔壁不时传来其他考生的呼噜声,还有巡逻的兵士走路的声音。 卫宴只真正睡了一个时辰,其他时候都是半睡半醒。 好在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并未感染风寒。 这应该是参酒的功劳,当初沈秀花高价买了根几十年的山参时,卫宴还觉得太破费了,如今看来,这参酒确实有用。 当然这也和他的体质转好有关,自从他每天清晨都练那一套拳法后,身体确实比从前好了许多。 第一场的经义题已经在昨天写完了。 卫宴早晨起来,先给自己煮了杯姜茶,后来随便吃了点东西垫垫肚子,就开始检查昨天的文章。 检查文章的过程中,卫宴改了几个错字,觉得没问题后,才用漂亮的馆阁体把所做的文章工工整整的抄在答题纸上。 接下来的第二天和第三天就轻松多了。 卫宴只花了半天的时间,就将剩下的策论和诗词题写完了,其他时间都是在等待第一场的结束。 终于熬到第一场结束,卫宴把写好的答案都交上去以后,便提着考篮排着队伍准备出去。 等出去以后,卫宴还在贡院门口等了沈士奇一会儿。 沈士奇这几天大概是在贡院没睡好,眼睛下面很明显的两个黑眼圈,看上去格外滑稽。 卫宴没有笑,只是关心的问了下他的身体。 沈士奇的底子还是不错的,靠着沈秀给的姜茶,总算是没有着凉,只是因为睡不好,所以哈欠连天。 会试相比乡试唯一比较好的就是,可以在考完第一场后休息一天。 沈秀知道这一天是考生们出来的时候,早早的就等在贡院门口。 卫宴和沈士奇走了没几步路,就看到了沈秀和身后的马车。 沈秀知道他们这几天在贡院肯定没有睡好,车上铺了厚厚的被褥,上去就可以先补一会儿觉。 沈士奇上车以后,果然靠着被褥就开始补觉。 卫宴倒还不那么困,和沈秀说了会儿话,又吃了几块沈秀带来的点心。 等来到石桥胡同后,柔娘早已准备好了洗澡水。 卫宴和沈士奇先好好泡了一个艾叶澡,等身体没那么疲乏了,便换上了事先准备好的干净的衣裳。 这时候厨房做的鸡汤面也好了。 两人每人吃了一碗,沈士奇吃完就去睡觉了。 卫宴怕吃完就睡会积食,便和沈秀说了会儿话。 沈秀听说卫宴隔壁就是胡举人,不由笑道:“那倒挺巧,你们有没有说话啊?” 卫宴道:“从考场出来的时候,倒是说了两句话。不过我看他脚底虚浮,眼睛发红,应该是在贡院着了风寒。” 而且第二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卫宴还听到对方打了好几个喷嚏,显然是着凉了。 沈秀知道胡举人手头紧张,这时候得了风寒,估计也不舍得请大夫。 等卫宴睡下以后,她便把沈二郎叫来,让他给钱举人多送些姜茶。 钱举人这次也参加了会试,因为不怎么年轻了,从贡院出来就觉得鼻塞头疼,沈二郎把姜茶送来后,他推辞了一下就收下了。 只是沈二郎送来的姜茶不少,足足够三个人的量。 钱举人想了想,反正自己也用不了这么多,而隔壁住着的胡举人好似也得了风寒,便给他送去了一份。 胡举人本来不好意思要,听钱举人说这是沈娘子让人送来的,不是特地买来的,这才收下。 钱举人送完姜茶后,没有马上走,两人还聊了几句。 胡举人听说沈娘子这人极为尊师重道,经常给钱举人送些东西过来,不由一脸羡慕道:“钱兄真是好福气,遇到这样的东家。” 钱举人道:“有什么福气,要是这一次会试能中,那才真是福气呢!” 他在京城已经蹉跎了好几年了,如果这一次会试再不中的话,他就准备打道回府了。 因为会试不比乡试,可以一直考下去。会试只要三次不中,就不能再参加了。 钱举人已经考了两次,如果这一次再考不过的话,他就准备回老家,安安生生谋个县丞这样的小官算了。 胡举人听说钱举人如果考不中的话,就要离开京城,心里不由一动。 他和钱举人不一样,这是第一次参加会试,如果不中的话,他打算留在京城再待三年。 可要在京城待下去,就得有足够的银钱。 原本胡举人是没有思路的,如今想到钱举人的经历,不由觉得自己大可以也找个学生教教,这样便能一直留在京城了。 不过这是自己落榜以后的事,胡举人只想了想,就把这个念头抛到了脑后,然后又准备第二场考试。 而第二场考试,也在第二天如期开始。 和第一场考试一样,考生们又是天不亮就到了贡院门口。 第435章 有人昏倒 只是在考第二场的时候,天公不作美,在考生们进入贡院没多久,天空就飘起了细雨。 尽管这场春雨下得并不大,可是晚上的时候,号房便比前几天还要湿寒一些。 卫宴有了第一场的经验,这次依旧是挑灯答题,只是第二场的题目比第一场还要多。 卫宴直写到四更天,才答了一多半。 晚上临睡前,卫宴尽管喝了姜茶和参酒,可第二日早晨起来的时候,仍觉得冷得不行,还有些鼻塞头疼的症状。 他试着摸了摸额头,温度正常,倒是没有发烧。 这一天,卫宴便一边答题,一边不断地喝姜茶。 几碗姜茶下肚,等身上出了点汗后,卫宴鼻塞的症状也得到了缓解。 而有些考生就没那么幸运了。 前天下的那一场细雨,直接导致晚上的温度降低了不少,有一半的考生都被冻坏了。 当然有些考生仗着身强体壮,还能扛过去。可是还有一部分考生,因为身体没那么强壮,因此多多少少都有些鼻塞和头疼的症状。 沈士奇因为带了沈秀准备的姜茶,和卫宴一样在冻病后马上就喝姜茶,所以身体恢复得很快。 而陶思谦就没那么幸运了。 他这几年独自在京城求学,也没接家眷过来,自然考虑得没那么周详,也没人会为他准备什么姜茶。 而且因为会试推迟了一个月,这也让陶思谦没做那么多准备,所以别说驱寒的姜茶,就连参酒也没准备。 而他的身体也没想像中的好,在贡院住了一晚后,很快就冻病了。 虽然病得头昏脑涨,可是考卷上的题却是要做的。 偏偏昨晚因为有些疲倦,陶思谦睡得很早,一道题也没有做。 这也导致他只能强撑着病体答题。 屋漏偏逢连夜雨,陶思谦这次分到的号房也不怎么样,是考生们最不愿意分到的小号。 小号的空间要比一般的号房都要狭窄,人在里面连想转个身都难。 这么一来,陶思谦也只能把火盆放在自己身边。 只是陶思谦因为病得不轻,又要答题,难免有些疏漏。 而这一疏漏,直接导致身上的衣裳被火盆点燃。 尽管陶思谦发现得早,又狠命扑打可身上的火苗还是越扑越多。 幸好巡逻的兵士看见了,号房附近又有大水缸。 最后陶思谦只受了一点惊吓,人倒是没有受伤。 只是兵士为了扑灭他身上的火,往他衣衫上泼了不少水。 陶思谦原本就有些风寒,如今经凉水一泼,更觉得身上发冷。 但最倒霉的还在后面,当陶思谦换了身干净的衣裳,走到桌前一看,才发现自己在扑打火苗的时候,不慎碰掉了写好的草稿,而那草稿早就被火盆里的火烧成灰烬了。 陶思谦看到这一幕,想死的心都有了。 那草稿是他花了很长时间才写好的,哪想到一个不留神,就被烧成了灰烬。 而他现在又冷又难受,一时之间根本想不起来全部的内容。 既然想不起来,那就只能重写。 以他现在的状态,根本写不出太好的答案。 但也没办法。 陶思谦只能强打起精神,一边咬着牙坚持,一边答题。 等第二场考试结束的时候,陶思谦只挣扎着走出了贡院,等一出贡院,他直接就昏倒在了小厮怀里。 而这一幕,也正好被卫宴和沈士奇看见。 他二人自然没有陶思谦那么狼狈,虽然第一天晚上确实难熬,可第二天的温度就上升了一些。 一般只要能熬过第一天的,第二天第三天都没什么大碍。 卫宴和沈士奇就是熬过了第一天,所以两人的气色还算不错,看到陶思谦昏倒的一幕,沈士奇还朝卫宴眨了眨眼,低声说了句:“没想到这位陶兄如此体弱啊!” 卫宴淡淡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是不喜欢陶思谦的为人,可是就算再不喜欢一个人,他也不会在对方最狼狈的时候幸灾乐祸,最多眼不见为净罢了。 沈士奇本来就知道卫宴的为人,看他没太大反应,也就不再关注陶思谦这个人。 只是两人没走几步,后面又有人昏倒了。只是这次昏倒的人,没有小厮跟着,直接就倒在了地上。 沈士奇好奇的看了一眼,却发现这个人竟然是帮助过自己的胡举人。 胡举人在贡院的情形,只比陶思谦好上一些,没有被火烧着衣服,可是得的风寒却比陶思谦更重。 一来是因为他身上穿的单衣不多,二来就是他之前省吃俭用,导致体质下降,所以在贡院只睡了一晚就病了。 如果病中好好休养,还没什么事。 可是那时候在贡院,胡举人怎么可能放弃这三年一次的机会,因此拖着病体也要答题。 考卷是强撑着做完了,可身体也垮了。 要不是靠着一股意志力支撑,胡举人根本走不出贡院,只是那股意志力也只撑着他走到了门口。 当沈士奇和卫宴把胡举人搀扶过来时,等在一旁的沈秀忙让他们把胡举人抱上马车。 回去的路上,沈士奇这才把认识胡举人的事情说出来。 沈秀和卫宴这才知道,原来胡举人还收容过沈士奇。 “这位胡兄心肠甚好,不仅让我们借宿了一晚,还想帮我们找个住处。早知道他说的房东就是你们,我就不会拒绝他了。” 不过沈士奇当时拒绝了胡举人的帮助,可是兜兜转转,最后他还是和卫宴相遇了。 可见沈士奇是有点运气的。 沈秀明白了事情的经过,看着昏迷的胡举人道:“那天我明明往百花胡同送了些姜茶,胡举人却依旧病的不轻,看来是在考前没有养好身体。” 这时候沈士奇想起在胡举人那吃的早饭,“这位胡举人也太节俭了点,每天只拿馒头当早饭,身体能养得好才怪。” 沈秀道:“不怪他节俭,实在是他手头不宽绰,又拉不下面子找人借钱,所以才会这么省吃俭用。” 胡举人这一昏倒,直接就睡到了当天晚上。 当他睁开眼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身处的是一个陌生的房间。 他刚要起身,哪知道只动了一下,头部就传来了一阵晕眩。 正当他要喊人的时候,沈二郎推门而入,一看他已经醒了,便出去唤人了。 不多一会儿,沈士奇便和卫宴过来看他。 沈士奇不等他坐起来,就扶住他道:“你现在还在病中,不用如此多礼。” 胡举人在看到沈二郎的时候,其实就已经知道了自己是在什么地方,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竟会在房东家里遇到沈士奇。 沈士奇是个话多的,很快就把自己和卫宴的关系说给他,又道:“你就在这里住上一晚!卫兄已经帮你请了大夫,药也抓回来了。等你吃完药,发发汗,明天就能好得快了。” 胡举人倒是想逞强,只是身体不容许,也只能一再谢过卫宴。 卫宴道:“谁都会遇到些难处,何况胡兄还是我们的房客,不用说这么见外的话。” 沈士奇和卫宴顾忌着胡举人在病中,陪了他一会儿就离开了。 从胡举人房间离开后,沈士奇便道:“大夫说,他这病得好好养着,明天能不能退烧还不一定呢!可是明天就是第三场考试了。我真替他担心。” 卫宴没说话,心里想的也是这个。 三年一次的会试对举人来说太重要了,如果这次的情形,换做是自己,恐怕病得再重,也要参加后面的考试。 而胡举人应该也做好了这个打算。 第436章 八成把握 为了能顺利参加第三场考试,胡举人喝完热粥后,就老老实实喝了一大碗苦药。 半个时辰后,他身上便出了点汗,头也没那么晕眩了。 一觉睡醒,第二日胡举人感觉好了许多,便强撑着和卫宴他们去了贡院。 第三场考试,考的经史和策论。 题目相比前两天要简单一些,只是题量比较大,需要花费不少时间。 卫宴仍然是按着原来的习惯,第一天晚上直写到半夜才作罢。 等天明以后,和前两场一样,卫宴边喝姜茶边答题。 天气已经一天比一天暖和了,中午的时候经阳光一照,卫宴第一次在贡院这边感觉到了温暖。 天气变暖,贡院对考生们也不再难熬。 只是先前病倒的一些考生,即便现在天气变暖,但仍然有些不大舒服。 比如陶思谦,那天昏倒后,小厮赶紧把他背到了医馆。 只是医馆内的大夫出诊去了。 这一阵因为会试,京城所有的医馆都变得比从前忙碌不少。 好容易等到大夫回来,已经是午后时分了。 这个时候陶思谦已经醒过来,大夫看过以后,便开了副药方。 陶思谦扫了眼药方,觉得上面药材的分量太轻了。 大夫看了他一眼:“这分量对于你来说,已经不算轻了。毕竟再加大药量的话,我怕你身体会承受不住。” 陶思谦道:“大夫,我还要参加第三场考试。如果药量太轻的话,我怕到时候坚持不下来。” 大夫也知道会试对于举人的重要性,叹道:“那好,我就再给你加大一倍的药量,只是这药你喝下去会有些副作用,不要怪我没有提醒过你。” 陶思谦一心想要通过这次会试,因此完全不在乎什么副作用,等药煎好以后,便皱着眉一口气喝完。 不得不说,药量加大以后,陶思谦很快就出了汗,风寒也好了许多。只是副作用也不小,他的耳朵总是隐隐作痛,嗓子也不大舒服。 不过相比鼻塞和头疼,这些不舒服,陶思谦完全可以忍受。 尽管第三场考试,他没有分到小号,而是分到了宽敞一些的老号,但他仍然很小心,生怕衣裳再被火盆点燃。 在这样的小心中,陶思谦终于写完了所有题目。 只是老天好像诚心要与他作对一样,他刚将答案抄在答题纸上,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烟味。 陶思谦起初还没在意,直到那股烟味越来越浓,他才意识到了不妙。 原来他隔壁的一个考生,在答题的时候不小心睡着了,而就在那个考生睡着的时候,一张草稿纸被吹到了火盆,而草稿纸带出的火苗便点燃了隔壁的床铺。 等巡逻的兵士赶来时,浓烟已经弥漫到了陶思谦的号房。 在几个兵士的合力之下,火势最终被控制了下来。 只是号房里的考生却被烧的不轻,直接就被抬走了。 陶思谦倒是没有被火势波及到,就是吸入了不少浓烟,导致他接下来几天不断的咳嗽。 陶思谦这一咳就直接咳到了第三场考试结束。 九天的会试终于结束了。 卫宴和沈士奇碰面的时候,心里都松了口气,总算结束了。 两人还要等胡举人一起回家,便在贡院门口多待了一会儿。 沈士奇便问道:“我听说考第三场的时候,发生了火灾,好像一个考生被烧伤了。” 其实每次乡试和会试,都有考生受伤。有时候受伤都是轻的,往年病死或烧死几个考生都是正常的。 今年会试倒是没出什么人命,就是有个考生烧伤了而已。 卫宴道:“听说烧伤的人在老号,而我这次被分到了小号,所以也不大清楚。” 沈士奇道:“你分到的小号还不算最惨的。我这次分到了底号,就离放马桶的粪号几步之遥。幸好这是春天,味道还不算难闻,可我这两天也没什么胃口吃饭,到现在我想起来都觉得恶心呢!” 相较卫宴的小号和沈士奇的底号,胡举人这次却是分到了老号。 他的号房就在陶思谦附近,离着那个发生火灾的号房也不算太远。 那个被烧伤的考生,就是从他眼前被兵士带走的。 他出来以后,便说道:“那个考生烧的真是不轻,脸上都有烧伤,大概以后不能再参加会试了。” 卫宴和沈士奇听到这里,都很同情那个考生。 朝廷选拔人才的时候,对外貌也是有诸多要求的。 比如身有残废,或是脸上有疤之人,是不能参加科举的。 那个考生如果真的烧伤了脸,那么肯定会留疤的,一旦留疤,就只能守着举人的功名过一辈子了。 只是这举人的功名,因为不能做官,也要大打折扣的。 因为出了这件不幸的事,三人回去的时候都很沉默。 胡举人身体已经转好,婉拒了留在石桥胡同这边养病的提议,而是又回了百花胡同那边。 胡举人走后,沈士奇连饭都没吃,直接就去房间补觉了。 卫宴喝粥的时候,沈秀看了他一眼,却又把话咽下去了。 “娘子想说什么就说!”卫宴道,“我看你刚才就有话要说。” 沈秀便开口道:“我看你们三个的表情不大对,难道第三场考试,你们都没考好?” 卫宴摇了摇头:“我们心情不好不是没考好。” “那是为什么?”沈秀问道。 卫宴道:“考第三场的时候,有个考生被烧伤了,而且烧得不轻。” 沈秀明白了,原来卫宴他们三个心情不佳,是因为这件事情。 “不过你放心,我对这一次的会试还是有些信心的。”卫宴说完,不想沈秀太过担心,便开口道:“如果这次我能通过会试的话,以后就不用再受这一份罪了。” 沈秀果然露出了笑容,“相公,你说真的?” 卫宴笑着点点头:“我有八成的把握能中,只是毕竟不是十成的把握,所以你心里知道就行。” 沈秀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我不是那种轻浮的人,你放心,我不会跟人乱说的。” 八成把握也很不错了。 沈秀现在真恨不得马上就到两个月后,这样就能知道会试的结果了。 第437章 求神拜佛 往年会试发榜时,多在四月中旬,因为正值杏花开放,所以又叫杏榜。 今年的会试推迟到了三月份,发榜的时间自然也要推后一个月。 反正会试已经考完,考生们经过几天的休息后,精神和身体都得到了放松。 有喜欢热闹的人,便趁着榜单还没公布,牵头举办各种诗会和文会。 沈士奇是个爱热闹的,一听到举办诗会文会的消息,便要拉着卫宴去凑热闹。 卫宴却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宁愿留在家里陪沈秀。 这几年,他不是在书院读书就是在考秀才举人的路上,夫妻两个成亲这么久,真正相处的时间其实还不到一年。 如今好容易有了空闲时间,卫宴打算多陪陪沈秀。 沈秀自然巴不得卫宴天天陪她,而且她也有自己的心事。 他们成亲差不多也有好几年了,圆房后在一起的日子也不算少,可沈秀至今仍未有孕。 她还曾经问过彩霞,彩霞说她的身体已经没什么大碍了,至于为什么仍没有好消息,彩霞也不知道。 沈秀私下里也曾找大夫看过,大夫和彩霞说得一样,都说她身体没什么大碍,没有好消息,估计也是缘分未到。 不管是彩霞还是大夫,都让她不要着急,说以后总会有的。 沈秀是不想着急,只是莲娘嫁给赵毅没两年,就给他添了个女儿。而庞姑娘嫁给永定侯世子没几年,也生了个大胖儿子。 柳儿如今每次见到沈秀,都在提自己的大胖侄子。 身边人不是生女儿就是生儿子,沈秀就是再心大,也很难没有失落之感。 只是这失落之感,沈秀从来没跟卫宴说过。 卫宴读书够辛苦了,沈秀不想给他添乱。 如今卫宴好容易空闲下来,当他问沈秀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时,沈秀便提出要去城外的白云寺拜拜菩萨。 白云寺今年春天的香火很旺,先是会试之前,有不少举人到这里来求平安符,希望考试的时候顺顺利利。 如今会试已经考完,又有一些举人来求签,希望求一支好签,放榜的时候也能有个好成绩。 卫宴从来不信这个,沈秀也就没有给他求什么平安符。 如今沈秀提出要来白云寺,卫宴以为沈秀是想求个好签,还笑着问了一句:“你不是不信这个吗?” 沈秀道:“从前是不大信的,不过听他们说,白云寺的签很灵,你就陪我去一趟!” 她软语相求,卫宴自然没有不肯之理。 “陪你去一趟当然可以,不过有没有什么好处?” 沈秀笑道:“当然有,等晚上再说。” 卫宴本来没什么想法的,听沈秀说晚上再提,便微微笑道:“好,那你可要说话算话。” 等晚上的时候,沈秀洗完澡,刚坐到梳妆台前,卫宴就已经拿来了毛巾,一边替她擦头发,一边道:“昨天不是才洗的头吗,怎么今天又要洗?” 沈秀看他一脸认真的替自己擦头发,不由得就想捉弄他一下,便猛然甩了一下头发,“怎么,我不能天天洗头吗?” 她的头发上还有水珠,这么一甩,卫宴脸上都是甩过来的水珠。 沈秀不由笑了,那副高兴的样子,好像是得到了什么宝物一样。 她却不知道自己笑起来的样子特别好看,加上刚刚洗完澡,身上只披了一件桃红色的外衣,整个人显得又漂亮又妩媚。 这样漂亮又妩媚的娘子,就算是再正经的人,恐怕也把持不住。 卫宴也是如此,在看到这一幕后,便扔掉了手里的毛巾,上前一步道:“娘子又调皮了。” 沈秀还没来得及反驳,卫宴已经打横抱起了她。 沈秀被放在床上的时候,才反应过来。 她张口想要说话,却被卫宴堵住了嘴,等好容易有机会开口,沈秀忙忙道:“相公,今天不行。” “为什么今天不行?” 沈秀道:“明天就要去白云寺了,今晚为了表示诚心,我们还是分开睡!” 卫宴却不由分说,直接脱去了外衫。 “娘子真要表诚心,那晚上的时候,怎么吃了那么大一盘红烧兔肉。若是真要表诚心,是不是也要茹素一天。” 卫宴说着话,还在她唇边落下一吻,“既然娘子觉得吃荤不算什么,那在一起睡,当然也不会显得不诚心了。” 沈秀眨眨眼,一时间竟然无法反驳,同时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该因为口腹之欲而动那一盘红烧兔肉了。 唉,都怨厨娘做的那一盘红烧兔肉太好吃了,让她没办法忍住。 她刚想到这里,嘴角却被卫宴咬了一下。 反正都到这个地步了,沈秀也就破罐子破摔,狠狠咬了回去。 一夜荒唐,第二天金桔来叫沈秀起床时,她还有些睁不开眼睛。 “什么时辰了?” “还不到辰时。”金桔道:“夫人不是要去白云寺吗,昨晚就叮嘱过我,要我早点叫夫人起床的。” 沈秀这才想起来,她昨晚是叮嘱过金桔,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谁想到卫宴昨晚缠着她不放呢! 等沈秀梳洗完,卫宴也从外面打拳回来了。 沈秀不由瞪了他一眼,卫宴却微微一笑,“娘子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是不是觉得我和平时不一样了?” 沈秀本来张口就要说话的,看到金桔在一旁捂嘴偷笑,想起屋子里还有外人,便板着脸道:“没看出什么不一样。不过你要是再不回来的话,我就不等你吃早饭了。” 其实沈秀只是说说而已,厨房的人把早饭送来之前,卫宴稍微哄了哄她,她的起床气这才慢慢消退。 等用过早饭,夫妻两个便坐上准备好的马车,朝着白云寺的方向驶去。 这次去白云寺,沈秀有自己的目的,所以一个孩子也没带。 路上,沈秀尽可能表现的和平时一样,但心里仍有些紧张。 卫宴看出她的紧张,便伸出手握住她的右手,“要是这次不中的话,我还有两次机会。” 沈秀来求签,不只是为卫宴能不能考中而紧张,不过听卫宴这么一说,她确实没那么紧张了。 在她放松下来以后,白云寺也终于到了。 第438章 上上大吉 白云寺位于白云山的半山腰,从山脚下到寺庙,足足要走好几里地。 尽管一路走来很辛苦,不过山路两旁的风景都很优美。 夫妻两个一边欣赏路边的风景,一边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庙里。 沈秀来白云寺,很大目的是为了求签。 领路的小和尚听说他们要求签,便直接把他们带到了正殿。 等小和尚拿来签筒,沈秀却不急着抽,而是让卫宴先抽。 “相公,你先抽一支。” 在沈秀期盼的目光下,卫宴便随手抽了一支。 沈秀看了签文一眼,只见最上面写着上上大吉,签文则是四句诗: “春来花发映阳台,万里车来进宝财。若得禹门三级浪,恰如平地一声雷。” 沈秀看得似懂非懂,不过上上大吉这四个字,她还是能看明白的。 旁边的小和尚也道:“施主这签抽的真好,这可是难得的上上签。” 沈秀十分羡慕卫宴的好手气,自己祝祷了半天,才小心的抽了一支。 只见签的上面写着中签。 沈秀有些失望,又往下看了两眼。 和卫宴抽的签一样,这签文同样是四句诗。 “行人怨日气难吞,忽有灾事勿近前;鸟破林巢无所宿,可寻深处稳安身。” 沈秀尽管不大懂这签文的意思,可是看到灾字,心头不由一跳,她是来求子的,这签文里带个灾字什么意思。 小和尚看出她脸色不虞,忙道:“两位施主既然抽了签,还请跟我到偏殿去找人解签!” 偏殿里帮人解签的是个老和尚。 沈秀先将卫宴抽的签递过去,老和尚扫了一眼,就看向卫宴,“恭喜这位相公,这是第八十六签,又叫商辂中三元签。” “此签讲的是明朝商辂,在乡试、会试、殿试中都考取了第一名,故称连中三元。” “此签为上朝见帝之象,大吉大利也。” 沈秀早知道卫宴抽的签不错,经老和尚一讲,她才知道这签比自己想的还好。 卫宴听了老和尚的讲解,只是笑而不语。 沈秀却觉得这兆头不错,为了愿望成真,直接给了五十两银子的香火钱。 老和尚每日接待的香客不计其数,见多了客人们的大手笔,沈秀捐的五十两银子,还不至于让他失态。 “我看女施主的手上也有一支签,不知道要不要让老衲解一下?” 沈秀刚才都顾着高兴了,几乎都忘了手上的那支中签。 如今听老和尚主动问起,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签文递了过去。 只是递过去以后,便对卫宴道:“相公,我有些口渴,你去外面帮我讨杯茶!” 卫宴不疑有他,以为她真的口渴了,便离开了偏殿。 等卫宴离开以后,沈秀才让老和尚帮她解签。 老和尚看着签文道:“不知道夫人这一签求得是什么?” 沈秀道:“我求得是子嗣,只是看这签文,好像不大好的样子。” 老和尚笑道:“这签也不算不好。这是第十五签,是苏秦得志签。夫人应该听过苏秦的故事!” “苏秦刚出山的时候,郁郁不得志。后来发愤图强,最后做了六国的丞相。” 沈秀对苏秦的故事也是一知半解,听老和尚讲解了一遍,便问道:“这么说来,这签的意思是,前面虽然会遇到一些波折,可是结果是好的,对不对?” 老和尚笑着点点头:“施主说得没错。这签先凶后吉,但只要自身谨防,则求财吉,交易成,心想事成。” 沈秀听到这里终于松了口气,先凶后吉,她还是能接受的。 解完这一签后,沈秀同样给了五十两银子的香火钱。 从偏殿出来,沈秀刚好遇到卫宴回来,对方以为她真的渴了,从知客僧那里倒了满满一杯茶过来。 “我知道你爱干净。这茶杯我用茶水涮了一遍,才重新倒了杯茶。” 沈秀本来不太渴的,不过看在对方如此细心的份上,直接就将茶喝得干干净净。 等卫宴去还了茶杯,夫妻两个见天色还早,听寺里的僧人说,寺庙后面的杏花开得不错,便携手去看杏花。 白云寺的后面是个天然的凹地,因为四面都有遮挡,又处在向阳的位置,所以这里的杏花开得比城里的还要早一些。 城里的杏花才刚开始有花蕾,这里的杏花已经开始绽放。 看着明媚春光下绽放的杏花,沈秀便道:“可惜我读书不多,关于杏花的诗句,只想到这一句: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 沈秀刚刚念完这一句,旁边一棵杏树后转过来一个人,边走边道:“这是陆放翁的诗,不过用在这里却不够恰当啊!” 卫宴听到声音的时候,已觉得有些熟悉,等看清这个说话人的相貌时,脸上便带了点波动,开口唤道:“学政大人?” 原来这个评点诗句的人,正是从前他在文华书院见过的学政大人。 方达青听到这声“学政大人”还有些怔愣,等仔细看了眼卫宴后,终于想了起来,“你是槐安县的那个卫宴?” “大人记性不错。学生正是卫宴。”卫宴真没想到自己会在这里遇到这位当初的学政大人。 当年学政大人临走时,还曾给过他一个信物,要他到翰林院找自己。只是卫宴后面去翰林院时,却被告知这位学政大人已经丁忧回家了。 如今卫宴看到方达青,便提起这件事来。 方达青道:“母亲去世后,我在老家足足守了三年的孝,期间又害了一场大病,所以今年春天才刚回京述职。” 听说卫宴已经中了举,又刚参加完会试,方达青便笑道:“当初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成功中举的,只是没想到你中的竟然是解元。” 方达青和卫宴这一重逢,便只顾着聊天,连杏花林的美景都不欣赏了。 沈秀看他们聊得投机,便在旁默默等待。 等卫宴意识到冷落了沈秀时,时间已到中午了。 沈秀倒没有觉得受到冷落,两人聊天的时候,她就在一旁赏花,如今看时辰不早了,就在旁提议道:“方大人要是不嫌弃的话,中午就在我们家用!家里厨娘烧的菜好歹还能入口,葡萄架下也埋了好几坛秋露白。” 方达青嗜酒,一听卫宴家里有美酒,便道:“那我就不客气了。正好我还有事要跟卫宴说。” 第439章 物色先生 当年方达青遇到卫宴时,还只是翰林院的六品官员,五六年过去,方达青已经升到了从五品的侍讲学士。 这次会试,若是方达青能赶回来,说不定还能当上这次会试的房官。 房官就是批阅会试文章的官员,一共设立十八名,其中大半房官都会出自翰林院。 不过方达青虽然没有参加,但是他在翰林院待了好几年,深知房官选文章的标准。 他跟着卫宴回到石桥胡同后,便让卫宴把会试的文章默写出来。 如果是其他人,方达青可能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只是方达青知道卫宴记性不错,多半能将几天前写的文章默写下来。 而卫宴确实没有让他失望,很快就将所做的文章都默写了出来。 方达青看过以后,点头道:“看来你在下笔之前,已经知道了主考官喜欢的文风,所以这文章写的四平八稳。” 卫宴道:“我是曾经听书院的山长提过,只是这文章写的如何,还请大人指正。” 方达青笑道:“我觉得没什么可指正的,你这文章写的不错,文风既稳又透着一股清正之气,估计多半会中,而且名次还不低。” 卫宴本来就有几分把握,听到方达青这么说,便知道自己能中的可能性很大了。 方达青在石桥胡同这边没有待多久,吃完午饭就走了。 沈士奇应酬回来,听说有个侍讲学士来过,还异常惋惜。 卫宴道:“沈兄不用可惜,我有个师兄在翰林院做侍讲,你要是想找人帮忙看一下文章,我可以把他请过来。” 卫宴知道沈士奇对这次的会试抱着很大的希望,早就想请人看一下自己的文章。 沈士奇听了果然有些心动。 卫宴看在眼中,知道他是怕麻烦自己,便道:“我这位三师兄为人还是不错的,今天刚好是休沐,可以早点把对方请过来。” 话都说到这里了,沈士奇就不再客气:“那就把你的三师兄请过来!我先去房里换身见客的衣裳。” 半个时辰后,马海生便被卫宴派去的人请了过来。 卫宴和马海生这两个师兄弟好久没见了。 这些日子,卫宴忙着会试的事。而马海生正跟着庞大人做事。 庞大人不仅为官清廉,做事也一板一眼。马海生跟着他,是不用受人刁难,只是好多事情都得亲力亲为,这些日子忙得不行。 因此他一来就致歉,“先前你考会试的时候,我都抽不出时间来看你。听说大师兄也忙得不行,你千万别怪我们两个。等你高中以后,我和大师兄就算再忙,也会抽出时间来给你道贺的。” 卫宴当然不会计较此事,两个师兄都是朝廷官员,自然要忙着做事。将来等他做了官以后,估计也是同样忙得抽不开身。 等师兄弟叙完旧,卫宴便把沈士奇引荐给了马海生。 马海生听说沈士奇也参加了这次会试,而且还想让自己评点下他的文章,当下便来了兴趣。 沈士奇这个人还是很擅长交朋友的,不到一会儿,就和马海生聊到了一起。 过后,马海生也帮他看了下文章,觉得还是有几分把握能中的。 这话让沈士奇高兴得不行,最后等酒席结束后,沈士奇一不小心就喝多了。 沈秀便让厨房给沈士奇熬些性醒酒汤,回头问卫宴:“他怎么喝这么多,你们也不劝着点。” 卫宴道:“沈兄是高兴。三师兄说他的文章火候已到,这次会试还是有可能会中的。” 沈秀道:“原来如此。早知道三师兄会来,我应该让你把钱举人和胡举人都请过来。” 卫宴道:“三师兄也不是主考官,就算替他们看了文章,也未必会说得那么准。” 沈秀道:“我知道,不过我听钱举人说过,如果这次会试再不中的话,他就会回老家了。不过就算他真能中,以后也教不了栓子了。” “如果钱举人走了,我们还得想办法给栓子物色一个先生。”沈秀道:“我倒是看中了胡举人。只是不知道他这次能不能中。” 要是胡举人中了,那就不用说了。但若是对方考不中,又想三年后再考,那她倒是可以试着向对方提一提这事。 沈秀刚提到钱举人和胡举人,第二天,两人便一起来拜访卫宴和沈士奇,说是在家闲着无聊,所以来和他们讨教一下学问。 这些日子,钱举人要忙着考会试,已经好长时间没有教栓子读书了。 如今钱举人和胡举人刚被卫宴迎到大花厅,栓子那边就知道了钱举人上门的消息。 会试之前,钱举人也曾跟栓子提过要离开的事,这些日子,栓子一直都很舍不得钱举人,如今听到他来的消息,便躲在花厅外的走廊上,想着再和对方说几句话。 柔娘刚送完茶果出来,就看见了躲在一边的栓子。 她笑着走上前,“栓子在这做什么,走,跟我去厨房!厨娘正在炸春卷呢,等吃完春卷,我送你回房读书。” 栓子如今还不到十岁,柔娘便把他当孩子哄了一会儿,等来到厨房,便端给了他一盘春卷。 那春卷是招待客人们的,厨娘做的不少,有豆沙馅的,还有春韭馅的。 栓子却没胃口吃这些春卷,把它拿回去,便分给了留孩和阿壮。 留孩道:“栓子,你怎么不吃?” 栓子摇头道:“我不想吃。” “我看你怎么有点不高兴。” 栓子低头道:“钱先生要走了,我有点舍不得他。” “有什么舍不得的。”阿壮道:“等他走了,再让沈娘子帮你请个先生呗!” 留孩道:“阿壮这话没说错。也许等钱举人走后,沈娘子会给你请到更好的先生呢!” 栓子不舍得钱举人,一是跟着他时间长了有了感情,二来就是怕钱举人走了以后没有先生教他。 如今听留孩这么一说,栓子才没那么难过。 钱举人和胡举人待到快天黑才走,他们走后,沈秀正准备洗漱一下就睡觉,却听见外面有说话的声音。 接着金桔走了过来,“留孩来了,说是有话要跟夫人说。” 第440章 把绣坊搬到京城 沈秀本来都要睡下了,听到留孩来了,便让卫宴先睡,自己去见他。 留孩来京时,还只是十二三岁的半大少年。如今两年过去,他的个头窜了老高,比沈秀还要高上半头。 当他站在面前时,沈秀真觉得他长大了,便含笑问道:“你大晚上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留孩道:“没什么大事,就是栓子最近有些不高兴。沈娘子你说过,要我好好照顾他。我觉得应该把这件事告诉给你。” “栓子不高兴,为什么?” 留孩道:“大概是为了钱举人要走的事。” “我知道了。”沈秀点头道:“你回去告诉栓子,就说我已经在帮他物色先生。不过要等到会试以后,才能提这件事。” 留孩道:“那就好。栓子就怕以后没有先生教他了呢!” 沈秀笑道:“怎么会呢,即便我这个二婶不上心,栓子也有二叔在,我们不会不管他的。当然也不会不管你们的。” 既然留孩来了,话又说到这里了,沈秀便问道:“你和二郎这两年,靠着收租,应该挣了些钱!有没有想过做点其他的生意。” 留孩道:“这个我倒是和二郎商量过,听说当铺很挣钱,只是当铺需要不少本金。” “当铺就算了。”沈秀道:“京城内的当铺太多了,你们两个估计竞争不过人家。我倒是有个主意,你们可以开家花布行。” “花布行?”留孩有些没明白沈秀的意思。 沈秀解释道:“京城这边,尤其是城郊,我看有不少棉花田。只是这些棉花都是用来做棉袄,而不是用来纺织。” “我让你们开花布行,就是想让你们用一些细棉布来换取他们手中的棉花。” 沈秀道:“你们从他们的手中换取了棉花,就可以继续用棉花制成棉布,这样也能有利可图。而且这种生意不会有人跟你们抢,你们尽可以放心大胆的干。” 留孩还是有些不明白,“可我们手里没有那么多细棉布啊,就算我们有细棉布,可是换回那么多棉花,又要卖给谁呢?” 沈秀道:“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我打算把霓裳绣坊和织布行都搬到京城,等织布行搬过来以后,你就用织布行产的霓裳布来换棉花,到时候我只会嫌你们换的棉花少,不会嫌多。” 留孩一听沈秀要把织布行搬过来,当即明白了沈秀的用意。 “太好了。”留孩道:“沈娘子早就该把霓裳绣坊和织布行都搬过来了。” 沈秀笑道:“我当然早就想了。只是还不到时机而已。” 这几年她在京城,是结交了不少人脉,可是光有这些人脉还不够。 沈秀知道,若想在京城立稳脚跟,自身也得有一定的地位。 这就是为什么她在卫宴有把握考中进士后,才动了把绣坊和织布行搬到京城的念头。 卫宴没有考中进士之前,她是可以凭借那些人脉把绣坊和织布行开下去,只是京城不比府城,贵人如云,遇到一两个难缠的客人,她是可以搬出永定侯府或衡阳长公主,可是那些贵人未必没有后台。 而永定侯府和衡阳长公主未必会为了她,而不惜得罪那些有权有势的人。 当然就算他们肯帮忙,可是这种事情有一次就够了,再有第二次,沈秀自己就不好意思上门求人了。 但卫宴考中进士后就不一样了,好歹也是朝中官员。 如果有人来闹事,势必要顾忌一下沈秀的这个夫君。 夫君和沈秀身后的人脉还是不一样的,夫君是自家人,什么时候都会站在她的身后。而人脉就不一样了,本来就是两家人,可以结交当然也可以断交。 沈秀把这个道理给留孩讲明白以后,他便恍然大悟道:“原来沈娘子想的这么多,我之前确实是思虑不周。” “这做生意本来就要谨慎小心一些,虽然说商人要图利,可是也要权衡利弊,不能为了挣钱,就把安危置于不顾。” 沈秀本来还想再多说几句,只是看天色不早了,便让留孩先回去睡觉,等以后再说这事。 回到卧室时,卫宴还没有睡下,正捧着本书在看。 沈秀走到床前,直接抽走了他手里的书,“晚上光线不好,还是不要看书了。” 卫宴笑道:“我也是为等你,才随便找了本书在看。”说完又问留孩来做什么。 沈秀道:“是为了栓子的事,不过我已经跟他说明白了。还有件事,我想跟相公你商量。” “什么事情?”卫宴问道。 沈秀道:“我打算等放榜以后,就把绣坊和织布行搬到京城。” “看来娘子对我很有信心。”卫宴当然明白沈秀的意思,不由含笑说道。 沈秀褪掉鞋袜,直接坐在了他怀里,“反正我已经决定了。要是你这次不中,看我怎么收拾你。” 卫宴亲昵的捏了捏她的耳垂,“娘子放心,我不会给你这么一个机会的。” 说笑归说笑,正事归正事。 沈秀开过玩笑以后,便正色道:“我想过了。绣坊和织布行搬过来,都要铺面和房子,这几天趁着无事,我打算明天就去看铺子和房子。尽早把铺子和房子定下来,荣掌柜和白绣娘他们也能尽快过来。” 卫宴道:“你只提荣掌柜和白绣娘,难道没打算让郭掌柜也来吗?” 沈秀道:“我是打算把绣坊搬过来,可是府城的绣坊开得好好的,就这么放弃也挺可惜的。所以我想把郭掌柜和几个绣娘都留下来,继续在府城经营霓裳绣坊。织布行那边也留几个人手。” 沈秀的意思,其实就是把原来的人手一分为二,想去京城的去京城,想留府城的留府城,这样两边都开设绣坊和织布行,将来遇到什么事情,也有个退路。 卫宴想了想,觉得沈秀考虑的很周全。 “只是既然要在京城开绣坊,没有绣娘怎么办?” 沈秀道:“我早就想好了。如果人手不够的话,就从织绣局请几个人手过来。以我在织绣局的人脉,请几个人手帮忙还是不成问题的。” 第441章 会试第一名 沈秀其实在卫宴说有很大把握会通过会试时,就已经有了把绣坊搬到京城的打算。 只是会试的事情谁也说不准,沈秀便想等等再说。 后来卫宴抽签的时候抽中了上上签,方达青这个翰林院的侍讲学士看过他的文章以后,也觉得有很大把握能中。 沈秀这才考虑起,要不要提前打算。而与留孩的一番谈话,也让她下定了决心。 她本来就是个实干派,一旦下定决心,第二天就去找铺子和房子。 开绣坊的铺面最好要在热闹的大街,而房子是给织布行的人住的,只要离绣坊不太远就行。 沈秀决定先找铺面,铺面找好以后再找房子。 只是在看过牙行介绍的几个铺面后,沈秀都觉得不太满意。 看完最后一个铺面,沈秀发现这里距离永定侯府不远,想起侯夫人交际甚广,便打算找她帮忙。 自从世子成亲后,侯夫人便把管家的事情逐渐都交给了世子夫人庞氏,自己则一心一意的培养柳儿。 柳儿毕竟不是在府里长大的,有很多事情都要从头教起。 在侯夫人的努力下,柳儿已经越来越像是一个侯门千金,这两年随着柳儿长大,也开始有媒人上门提亲。 沈秀来的时候,侯夫人刚带着柳儿参加完一场宴会,身上还穿着见客的衣裳。 丫鬟打起帘子,沈秀一眼就看到妆饰精致的母女二人。 侯夫人解释道:“我们刚从宴会上回来,因为阿芙身子有些不适,就提前回来了。” 柳儿当着沈秀的面,没什么顾忌,直接道:“我身体没什么事,就是今天相看的那个谢公子,举止太轻浮了,我很不喜欢。” 侯夫人便嗔怪的看了柳儿一眼:“你不喜欢就罢了,可那谢公子是太子府的堂弟,什么轻浮不轻浮,这话可不能乱说。” 沈秀这才知道,母女二人是去相看了。 侯夫人本来觉得谢家家世不错,谢家上门提亲后,她便想着见一见那位谢家公子。 只是见过人以后,侯夫人和柳儿都很失望。那位谢公子长得倒是还行,就是举止太轻浮,恐怕平日里没少去那些秦楼楚馆。 只是侯夫人不愿意妄加评论太子妃的娘家,而柳儿却觉得沈秀不是外人,便直接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眼看侯夫人又要说柳儿嘴上没个把门,沈秀连忙转移话题道:“其实我今日来,是来求夫人一件事的。” 侯夫人这才转移了注意力,听到沈秀要寻一间铺子做绣坊,便笑道:“那倒是巧了。我们府上刚好有个铺面要租出去,原本是一直租给人当布庄的,今年刚好三年租期已满,人家却不准备续约了。” “如今你既然要租铺面,那这铺子正好可以租给你。那铺面就在大街上,位置不错,后面还有几间空房和一个院子。” 沈秀听得意动,铺面后面有房间的话,当然最好了,还能安置荣掌柜和绣坊的伙计。 侯夫人看出沈秀的想法,便让管家先带沈秀去看一看铺子,等看过以后,这事就可以定下来了。 等侯府的管家把沈秀带过去以后,沈秀才发现,这铺子比自己想的还好,不仅位置不错,店堂宽敞,后院占地也不小,还有五六个可睡人的房间。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条街上已经开了家绣坊,名叫百绣阁。 街上已经有了家绣坊,这对沈秀来说也不算什么,她对自己的绣技很有信心,觉得未必会竞争不过这个百绣阁。 因此看完铺面回来,她就和侯夫人定下了租铺面的事。 侯夫人还想给她免租,却被沈秀婉拒了。 这铺面位置不错,占地又宽敞,一年的租金起码也要七八百两银子,沈秀可不能接受这么大的人情。 在沈秀的一再婉拒下,最后侯夫人只能以原来一年八百两的租金,把铺子租给了她。 这租金虽然不便宜,可是这铺面却是永定侯府的产业。相当于就有了一重保护。 沈秀一点不觉得亏,反而觉得自家挣了。 她高高兴兴的与侯夫人定了三年的契约,过后就接着找房子。 房子就简单多了。 沈秀对房子没太大要求,只要能容下十几人,又离铺面不远就行。 牙行给她介绍了好几个房子,最终沈秀选择了一个带有后花园的宅院。 京城这边的天气比府城更干燥,沈秀打算在后花园这里多修建几个地窖,这样就可以在地窖织布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沈秀接下来就只等卫宴高中,同时还往府城写了封信,由荣掌柜安排把绣坊和织布行搬到京城的事宜。 这封信发出后不久,便到了会试放榜的日子。 沈秀早就听说,这一天看榜的人会格外多,便早早打发了家丁去看榜。 卫宴早晨起来,和平时一样,该打拳打拳,该吃饭吃饭,家丁走后,他便捧着书本在窗下读书。 相较卫宴的淡然,沈士奇就紧张多了。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能不能高中的事,因此早饭也没怎么吃,然后也静不下心读书。 在院子里转了好几遍后,沈士奇实在是待不住了,便过来找卫宴聊天。 卫宴的淡定完全没能影响沈士奇,他来到卫宴这边后,变得更紧张了,不时要坐起来查看外面的动静。 半个时辰后,看榜的人迟迟不回,这让沈士奇等得越来越不耐烦了。 沈秀其实等得也有些不耐烦了,便让柔娘再派一个家丁去看看怎么回事,为什么看个榜要这么久。 卫宴觉得他们太着急了,看榜的人那么多,家丁一时挤不到前面也是有的。而且就算挤到了前面,也得一个个的找名字。 不过看沈秀和沈士奇如此着急,卫宴也就没说什么,安静的坐在一边看书。 当书看到一半时,派去的两个家丁终于回来了。 沈士奇一听到动静,赶紧站了起来。 沈秀一紧张,也攥住了袖子。 两个家丁是飞跑回来的,进门以后,还有些气喘,一时说不上话来。 沈士奇便迫不及待的的问道:“我们中了没有,中就点头,不中就摇头。” 两个家丁很快点了点头。 沈士奇和沈秀都松了口气,前者还问道:“是我们两个都中了吗?” 这时候,其中一个家丁也缓了过来,“中了,都中了。老爷中了第一名,沈公子中了第十二名。都怪我不好,看榜单的时候,是从末尾看起的,看了半天,才在前面找到老爷和沈公子的名字。” 卫宴竟然中了第一名。 沈秀听到这个消息,真是又惊又喜,她没想到卫宴考得这么好,如此说来,若是卫宴能在殿试的时候也能考第一名,那就是妥妥的连中三元了。 第442章 跟着卫宴混 沈士奇对自己能中,而且名次靠前,已经是很知足了。 不过知道卫宴中的是第一名后,他不由羡慕地说道:“这次的会元又是卫兄,要是将来殿试的时候,卫兄要是能中状元,那就是妥妥的三元了。” 不得不说,沈士奇和沈秀想到一块去了。 卫宴其实也没想到自己能考得这么好,只是殿试与会试不同,是由皇帝钦点的,因此卫宴也没什么信心能考上状元。 其实能中会元,卫宴已经很满足了。总算没有辜负爹娘的养育,孟老先生的教导,山长的提点,还有沈秀的支持。 沈秀也很满足,直接让柔娘给宅院里的孩子们和下人们都发个厚厚的红包。 等报喜的衙役过来时,沈秀更是大手一挥,直接给了十两银子的喜钱。 好消息一个接一个,百花胡同那边,钱举人也中了,名次虽在沈士奇之下,但好歹中了,以后如无意外,就是妥妥的进士了。 而胡举人毫无意外地落了榜。 他在考会试的时候,因为体质不行,所以得的风寒不轻,导致他没发挥出真实的水平。 而同样得风寒的陶思谦却没有落榜,他在因风寒昏倒后,果决地让大夫开了两倍的药量,这么一来,第三场考试完全没受影响。 而第二场考试的时候,虽然也是带病答题,但是他靠着意志力,还是写出了一篇合格的文章。 这次会试,陶思谦完全是靠意志力撑下来的,这也导致他的排名比较靠后。 这个时候排名靠后不算什么,将来殿试后的排名才真正决定个人的前程。 陶思谦野心极大,根本不愿意做个普通的官员,他的目标是进入翰林院,而想进入翰林院则有两个途径。 一是考中前三名,无论状元、榜眼、探花,只要考中,就可以直接进入翰林院,成为修撰与编修。 二是在殿试过后,新科进士通过朝考,成绩优秀者,也可以进入翰林院,这些人被叫做庶吉士。 陶思谦的目标就是庶吉士。 只要成为庶吉士,未来才会有进入内阁的可能。 同样排名靠后的钱举人却没那么大野心,他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在地方做到知府的位子。 不过愿望是以后的事了,现在钱举人正在劝说落榜的胡举人。 胡举人落榜以后,心情很差。 钱举人是过来人,知道他这个时候不好受,便劝他三年以后再考。 钱举人还以自己为例子,说自己在京三年,一边教书一边读书,既不用来回奔波,也能安心地留在京中准备会试。 胡举人其实本来就有这样的打算,如今听钱举人这么一说,便道:“钱兄这话说得不错,只是我哪有你这么好的运气,能找到一个好的东家呢!” “这不难。”钱举人道:“你要是愿意,我回头就跟沈娘子说说,让你替我来教栓子。” “我这一中进士,以后肯定教不了栓子了。他们家以后也要给栓子再找先生的,与其到外面找人,还不如请你过去,好歹知根知底。” 胡举人当然愿意,当初他就羡慕钱举人能找到这么好的东家,现在这差事落到自己头上,他自然不会拒绝。 而且听说栓子的二叔这次考中了会元,历来能考中会元的人,都是得到了主考官肯定的人才。 胡举人还有自己的想法,如果自己做了栓子的先生,以后也能向卫宴讨教学问了。 对方既然能得到主考官的肯定,那么自己若能时常请教,说不定下一次会试的时候,真能榜上有名。 胡举人抱着这样的念头,十分期盼钱举人能带回来一个好消息。 而钱举人去了不到半个时辰,回来便笑道:“我一说就成了。沈娘子早听说胡兄学问扎实,由你来教栓子,她是再放心不过了。” “待会儿她还会派人过来送拜师礼,卫兄也会带着栓子过来拜师。” 胡举人本来因为落榜的事,心里还是有些低落的,但是未来三年的衣食有了着落,还能时常向一个会元请教,他的心情不由好了起来。 卫宴带着栓子过来的时候,胡举人已经能从容面对落榜的事情了。 栓子和卫宴与胡举人都不大熟悉,便由钱举人坐着相陪,先是栓子行拜师礼,因为并不算正式拜师,只是开蒙的先生,所以只磕一个头就完事。 接着卫宴让人把礼物拿来,既有桂圆葱芹这样的东西,也有点心和两坛子酒。 东西并不名贵,胡举人推辞了一下就收下了。 卫宴带着栓子只坐了一会儿就走了,今日来道贺的客人不少,他回去还要应酬上门的人。 大师兄谭明和三师兄马海生,听说卫宴中了会元的消息,都是一下衙门便赶了过来贺喜。而二师兄赵毅人没到,但是送了份贺礼过来。 至于翰林院的庞大人和方达青,也是派人送来了贺礼。 当然,与沈秀交好的永定侯夫人,也送来了一份丰厚的贺礼。 还有罗恭,他是最后一个到的,因为放榜这天去了城外打猎,所以这时候才回,他带来的贺礼便是自己猎的一只山鹿。 沈秀在谭明和马海生过来贺喜时,便让人去酒楼定了一桌酒席。 罗恭带来这只山鹿以后,沈秀便让厨房今晚做烤鹿肉,让大家都饱餐一顿。 鹿肉烤好后,众人便一边吃肉一边喝酒说话。 马海生夹了块烤得鲜嫩的鹿脯肉,边吃边说道:“四师弟这次能中会元,将来殿试的排名肯定是在前面的,进入翰林院也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三师弟说得没错。”谭明道:“四师弟肯定能进翰林院。到时候有三师弟和庞大人照看你,我这个做大师兄的就放心了。” 马海生道:“等将来四师弟进了翰林院,如果有人欺负你,你就报我的名号,如果我也帮不了你,还有庞大人呢,他可是掌院学士,翰林院没有人不卖他的面子。” 沈士奇在旁听得一脸羡慕,他是真没想到卫宴不仅有一个师兄在翰林院,有一个关系不错的侍讲学士方达青,而且还结交了掌院学士庞大人这样的人物。 如果自己将来也能考上庶吉士,要进到翰林院的话,他决定以后就跟着卫宴混了。 第443章 为公主做嫁衣 那天的宴会上,大家都喝得很尽兴。唯独卫宴这个中了会元的人,还保持着清醒。 他一向都不喜欢多饮酒,两个师兄和沈士奇都是知道的,至于罗恭,当然不会勉强他这个妹夫。 两个师兄和沈士奇都喝得有点多,被人搀扶到了客房。 罗恭酒量甚好,根本不用人搀扶,不过卫宴还是亲自陪着把他送到了客房。 当卫宴回到房里时,只见灯光朦胧,房间的纱帐也被落了下来。 他以为沈秀已经先睡了,没想到刚坐在床边,就有人从后面抱住了他。 卫宴鼻尖闻到一股沈秀常用的面脂香,便回头问道:“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沈秀抱着他道:“今天这么好的日子,我自然要等你回来。”说完还在他的肩头蹭了蹭。 “相公,你今晚没喝多少酒?”沈秀蹭完便问了这么一句。 卫宴道:“只喝了两杯酒。他们过来道贺,总不好一杯都不喝。” 两杯水酒没什么的,这个时候的酒水度数很低,应该没什么问题的。 沈秀直接就去解卫宴的外衫,一边解一边道:“相公,我觉得今天肯定是个黄道吉日。” “为什么这么说?”卫宴看着沈秀飞快地褪去自己的外衫,不知为何,忽然有种被调戏的感觉。 沈秀道:“今天是你中会元的日子,难道还不算黄道吉日吗?我觉得今天应该是能心想事成的。难道你不觉得自己还缺什么吗?” 卫宴含笑道:“我倒不觉得自己还缺什么,功名有了,贤妻有了,那还缺什么呢?” “你说缺什么,当然是缺子嗣了。”沈秀说到这里,便直接把他推倒在了床上,“你不着急这事,我还着急呢!” 以前她不愿意在卫宴提及子嗣的事,自从抽了那支中签后,沈秀终于解开了心事,不就是先苦后甜嘛。 只要她肯努力,结果一定是好的。 一夜好眠后,沈秀清晨起来,先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她现在不用伸手过去就知道卫宴已经起床了。 有这样一个自律又勤学的夫君,自然也在无形中鞭策沈秀。 她伸完懒腰,便觉得自己这一段时间光顾着和卫宴放松了,织绣局也好几天没去了。 如今会试的结果已经出来了,沈秀便觉得以后应该把精力都放在织绣局那边了。 用了早饭,沈秀便去了织绣局。 胡绣娘一看到她便恭喜道:“听说会试的会元就是你家相公,我在这里给你道喜了。” 除了胡绣娘,湘绣堂的几个绣娘也过来给沈秀道喜,胡小蝶还嚷嚷着要沈秀请客。 沈秀道:“没问题。你们觉得哪家的酒楼不错,我就让人去订一桌上等的席面过来。” 胡小蝶道:“我早就想吃太白酒楼的烧鹅了,就订太白酒楼的席面。” 其他几个绣娘也七嘴八舌,这个说春风酒楼的菜好吃,那个说归云酒楼的果酒好喝。 正说着热闹,胡绣娘打断道:“今日就算了,等过几天再让沈娘子好好地请你们吃一顿。” 胡绣娘说完便看向沈秀,“沈娘子今天还要跟我进宫,皇后娘娘要见她。” 沈秀不明白皇后要见她做什么,去皇宫的路上,便问胡绣娘。 胡绣娘道:“皇后娘娘如今正在为怡安公主挑选驸马,只等驸马的人选定下以后,就要准备公主出嫁的事宜了。” “皇后娘娘觉得你的画工和绣技都不错,便想让你为公主缝制嫁衣。” 缝制嫁衣倒没什么,只是这嫁衣的主人是怡安公主,便让沈秀为难了。 自从世子定亲后,沈秀就很少再见怡安公主了。当然这几年见面这么少,和她刻意回避有关。 知道了公主的心事,又见过对方狼狈的样子,沈秀实在是不愿意过多的出现在对方面前。 如今皇后娘娘要沈秀给怡安公主缝制嫁衣,尽管沈秀不大情愿,可是皇后娘娘都发话了,她也只能硬着头皮来了坤宁宫。 皇后娘娘还是一如既往的和蔼可亲,只是相比她的可亲,怡安公主就显得冷若寒霜了。 沈秀来之前,皇后拿了些凤冠的式样供怡安公主挑选,可是怡安公主看都不看,对这些东西一点都不在意。 皇后对这个独生女,一点办法都没有。正好沈秀和胡绣娘来了,皇后便先让她们进来。 胡绣娘和沈秀朝皇后与怡安公主问了安。 皇后便笑道:“你们来得正好。尚宫局那边送来了几顶凤冠,本宫瞧着哪一顶都不错,你们也来看看,哪一顶最适合怡安。” 几顶凤冠都是本朝的公主们戴过的东西,公主逝世后,皇家便又把这些珠宝收了回来。 尚宫局把这些旧的凤冠拿过来,也只是让皇后做个参考,将来也好为怡安公主制作合她心意的新凤冠。 沈秀扫了几眼,只见这些旧的凤冠都做得很精致,而且被保养得很好。其中有一顶凤冠很别致,不仅镶嵌着各种颜色的宝石,还用累金的工艺做了几只蝴蝶,停立在宝石为花碧玉为叶的花朵上。 当皇后问及她们的意见时,沈秀便指着那顶凤冠道,“民妇觉得这顶凤冠很不错。” “怡安,你觉得呢?”皇后回头问怡安公主道。 怡安公主看都不看,“沈娘子的眼光,本公主是信得过的,就是那顶!” 皇后看看怡安公主,又看看沈秀,不明白自己的女儿为什么会这么相信沈秀的眼光,不过女儿看重沈秀,也不算一件坏事。 皇后觉得怡安公主这两年的性子越来越古怪了,既然沈秀投她的脾气,等凤冠选好后,皇后便让沈秀陪公主出去走走,顺便问一下公主对嫁衣的要求。 怡安公主没有拒绝这个提议,直接带着宫女走出了坤宁宫。 沈秀跟在公主的后面,正在想一会儿该如何应付对方时,怡安公主忽然停下了脚步。 随着怡安公主一挥手,身边的宫女们都退了下去。 “沈娘子,你还记得这个地方吗?” 怡安公主这一开口,沈秀便朝周围望去,一看才发现,原来这是当初被怡安公主刁难时的那个凉亭。 两年多过去,这个凉亭风景依旧,唯一不同的是,当年沈秀被带到这里时是中秋节前后,而现在却是初夏时节。 “当然记得。”沈秀道:“那次公主摆明是要为难我,若不是我机智,只怕就要进这水池捉鱼了。” “当时年少,不懂得天高地厚,无意间得罪了不少人。”怡安公主看着眼前的水池道:“现在想想,那时候可真无忧无虑。” 初夏的阳光照到这位年轻公主的身上,织金的衣裳和头上的首饰都发出夺目的光芒。 在这些金玉之物的映衬下,怡安公主的脸色却显得微微苍白,仿佛一朵开在金玉池中的睡莲花,虽然天生尊贵,可是命运却不由自己。 但沈秀只同情了一会儿,马上又醒过神,眼前这位可是真正的金枝玉叶,就算婚姻不由自己,可处境却比自己一个小小的绣娘好太多了。 “公主可对嫁衣有什么要求?”沈秀一旦清醒过来,便公事公办地问道。 怡安公主头也不回:“我连嫁的人是谁都不能做主,嫁衣绣得再好看又有什么用。” 沈秀道:“话也不能这么说。公主总归是皇后娘娘的独女,女儿要嫁人了,做母亲的总会为她挑选一个合适的如意郎君。” “如意郎君?”怡安公主冷笑道:“驸马不能从政。有几个真才实学的人,肯做这驸马。就算真的做了,日后难道不会埋怨我这个公主吗?” “可供母后挑选的那些人,无非是一些不求上进的勋贵子弟和世家子弟。” “哦,对了,你那个义兄罗恭也在母后的名单上。母后还很中意他,说不定将来我还能做你的嫂子呢!” 第444章 驸马定下来了 罗恭回京后,其实一直都在托人脉找关系,想外放出去当个县令。 只是他不是正儿八经的科举出身,谋个县丞的位子,花点银子还成,涉及到一县之主,多的是人拿着银子排队等空缺。 这些人中不乏举人,也不乏大家子弟。 罗恭知道以自己的实力,估计还要再等半年多,才能谋到一个空缺。 半年多的时间对于罗恭来说太长了,这些日子他便经常约些朋友出去打发时间。 如今天气渐暖,京中的子弟多爱去城郊打猎骑马,罗恭喜欢热闹,天天长在城外。 会试榜单出来的第三天,罗恭比平时回来的都要早一些。 他刚到家,罗夫人便派人传话过来,说是沈秀今日来过,似是有什么事情要跟他说。 罗恭看看天色,觉得还早,便连衣裳也没换,直接骑马就去了石桥胡同。 花厅内,沈秀亲自给这位义兄倒了杯茶,就见对方接过茶盅,直接一饮而尽。 “有没有酸梅汤,这天可越来越热了。我怕你有什么急事,到家后连水都没喝,就过来了。” 沈秀道:“这才五月份,我还没有让人准备酸梅汤。不过有中午熬的绿豆汤,我让他们给你盛一大碗过来。” “绿豆汤也行,不过要用井水冰过。” 沈秀便出去吩咐了一下,回来时便见罗恭正在用一方粉色的帕子擦汗。 罗恭看见沈秀望过来的神色不对,低头一看,忙把帕子收了起来,故意掩饰道:“这帕子是我在路上捡的,因为看这帕子做得精致,便留了下来。” 沈秀道:“义兄不用跟我解释这么多。如果这帕子是某个歌妓的,那你就当我什么也没看见。但若是你相中了某家的姑娘,我就要劝你趁早把亲事定下来了。” “哦,这是为何?”罗恭因为那方粉帕子,脸上还有些不好意思的,听到沈秀这么说,便笑道:“你一个做妹妹的,难道要管兄长的婚事吗?” 沈秀道:“义兄的婚事,我当然不会插手了。只是我刚从宫里回来,亲口听怡安公主说,她以后有可能会做我的嫂子。所以我才去你府上找你。” “你说真的假的?”罗恭吃了一惊道:“这怎么可能?” 沈秀道:“千真万确。据说皇后娘娘那里有个名单,上面都是一些未曾婚配的勋贵子弟,而且我听怡安公主说,皇后娘娘特别中意你,将来真有可能会把你招为驸马。” 罗恭听了沉默不语。 “义兄,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沈秀道:“如果你想做驸马的话,那就当我什么也没说。” 罗恭叹气道:“我怎么可能想做驸马,只是想不通我比公主大七八岁,皇后娘娘怎么就看中我了?” 沈秀道:“既然义兄不想做这个驸马,那就早点定亲!” 提到亲事,罗恭又开始犯愁了。 “一时之间,你让我到哪找一个合适的人选。” 沈秀道:“义兄不是已经相中了一位姑娘吗,这帕子的主人难道不是?” 提及那帕子,罗恭又流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神色,“那帕子是一个花魁赠予我的。” 沈秀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罗恭摸着鼻子讪讪道:“其实我回京后,也只去过一次那样的地方。然后也没干什么,只是听歌妓们唱了几首曲子而已。” 沈秀当然不会无聊到去管义兄的私生活,只是既然他没有看中的姑娘,那这事就不好办了。 罗恭却觉得这个驸马之位并不一定会落在自己头上。 但是有时候,往往就是这样事与愿违。 卫宴等贡士们将要参加殿试的前一天,皇后娘娘把罗夫人叫到了宫里。 罗恭去外面打了一天猎回来,刚到府里,就觉气氛不对。 等他到上房时,就见罗老爷和罗夫人脸上都带着笑容,还在翻箱倒柜地找东西。 看见儿子过来,老两口不由对视一眼,接着由罗夫人清清喉咙道:“今日皇后娘娘把我叫去,问我要了你的八字。据钦天监的人说,你和公主的八字是天作之合,不仅能结良缘,还会多福多子。” 后面的话,罗恭都听不进去了,他只知道罗夫人已经替他答应了皇后娘娘的提议,怡安公主的这个驸马,就是他了。 突然被选为了驸马,罗恭一点都不高兴,相反还郁闷得不行。 他是真不想做这个驸马,原以为京中有那么多人选,怎么也轮不到自己头上,哪知道偏偏是自己入了皇后娘娘的眼。 罗恭不由得有些后悔,早知道就该听沈秀的,早早选一门婚事定下。现下说什么也晚了。 罗恭被选为驸马的旨意,是在殿试当天下来的。 建元帝赶在这个时候下旨,也是有深意的。 在怡安公主之前,也就是几十年前,曾有一个受宠的公主对名单上的人选都不满意,提出要在新科进士中挑选驸马。 这个公主本来就极为受宠,当时的皇帝还是建元帝的祖父,因为特别疼爱这个女儿,便答应了这个请求。 最后这个公主挑中了新科进士中长得最好的探花郎。 这个探花郎还不是大家族的子弟,而是出自小地方的耕读人家。 十年寒窗苦读,本以为被点为探花郎,将来可以进翰林入内阁,哪知道却一朝被选为了驸马。 探花郎本是不大愿意的,可又不能抗旨,只好委委屈屈做了这个驸马。 本来前几年还好,公主与驸马还过了一段琴瑟和鸣的日子。 只是后来随着公主的父皇离世,和驸马一起考中进士的同年们一个个高升,驸马的心理便越来越不平衡。 尤其几年后,当同年中的佼佼者已经凭借自己的实力,当上三品的大员,而自己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驸马,这种落差让当初本想出人头地的驸马愈加对公主不满。 终于在一次醉酒后,驸马与公主大吵一架,而从小任性娇蛮的公主哪里容得驸马对自己大喊大叫,直接让人下令打死了驸马。 这场惨剧出来后,先帝本想悄悄处理此事,哪知道却被大臣联名上奏,希望先帝严惩公主。 尽管先帝后来严惩了这个亲妹妹,可是一些大臣仍然感到不满,最后先帝将几个大臣贬到外地,才平息了这个事情。 这件事情过后,先帝再也不敢将女儿随便许给新科进士,生怕再造成类似的惨剧。 而建元帝,当然也不会重蹈祖父的覆辙,尽管再宠爱怡安公主,也不会拿新科进士的前途来换女儿的幸福。 是以,建元帝才会在殿试当天下旨确定驸马的人选,为的就是让参加殿试的贡士们安心。 第445章 参加殿试 怡安公主选驸马这件事,随着旨意已下便结束了。 而殿试才刚刚开始。 殿试与以往的之前考试都不同,它不会淘汰任何一个人,换言之,就算在殿试的时候没有发挥出真实的水平,也不会落榜,只是成绩不太好而已。 尽管殿试不会落榜,可因为主考官是皇帝本人,因此众位刚通过会试的贡士们比考会试还要紧张几分,生怕殿前失仪。 可这些贡士们的压力,谁都没有卫宴大。卫宴在参加会试的时候,因为是会元,在考殿试的时候,座位便被排在了前面。 当建元帝带着大臣们过来时,最先注意到的便是卫宴。 建元帝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年轻的会元,之前几次会试,会元的年纪都比卫宴要大,有一个已经是年过半百。 他不由得多打量了卫宴几眼,觉得这个会元不仅年轻,而且相貌和气质都很出众,即便在他的打量之下,神情也能维持基本的镇静。 这让建元帝不由面露欣赏之意,觉得这个会元倒是很沉稳。 当然再欣赏这个会元,建元帝也不会耽误殿试的流程,收回目光后,便勉励了这些贡士们几句,然后建元帝退场,留下十几个大臣监督贡士们答题。 其实如果皇帝不太忙的话,有时候会参加整场殿试。只是大部分时候,皇帝都要日理万机,所以殿试的时候,基本都是走个过场,不会停留太久。 建元帝走后,殿试的气氛并不会轻松下来,因为还有十几个大臣监考,这些大臣有的是位高权重的阁臣,有的是会试的主副考官,有的是礼部的官员,每一个都极具分量。 在这些大臣们的目光下,贡士们谁都不敢乱动,老老实实的坐在位子上,边研墨边打腹稿。 殿试的题目是建元帝亲自出的。 题目并不难,考的是与民生有关的几个问题,而每一个问题,只需要写一篇千字左右的策论。 殿试的时间也很充裕,一般都是考一天,上午一场,下午一场。 中午贡士们不用回家,皇帝会赐御食给这些贡士。 贡士们黎明就赶到了殿试的地点,保和殿。 为了尽可能不出差错,贡士们连水都不敢多喝,点心也不敢多吃,这样一直考到中午,谁都会饥肠辘辘。 只是肚子再饿,作为读书人,斯文还是要的。 当御膳房把午饭抬过来时,贡士们谁都没有争抢,很自觉的都排起队来。 卫宴是最后一个放笔的,排队领饭的时候,当然排到了后面。 等轮到他时,卫宴只拿了两个包子,盛了半碗汤,当他端着饭菜往回走时,忽然被人撞了一下。 幸好卫宴现在经常打拳,身体比一般人都要敏捷一些,当有人撞过来时,他很快稳住了身形,没让汤水撒到衣衫上。 等稳住身形后,他抬头一看,才发现撞他的人竟然是陶思谦。 陶思谦见他看来,便露出一个抱歉的微笑:“不好意思,刚才我没看到你。” 卫宴觉得他应该是故意的,只是这种场合无法与他争论,便选择了息事宁人。 沈士奇拿了饭菜以后,本来在外面等卫宴,正好看到了陶思谦撞上卫宴的那一幕。 “我看他就是故意的。他都已经打好饭菜了,为什么还要去一趟,还不是故意想让你出丑。” 如果卫宴被汤水弄脏了衣裳,往小了说,会给监考的大臣们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往大了说,若是建元帝还会过来的话,那就是殿前失仪。 卫宴其实在看到陶思谦那个笑容后,就知道了对方是故意的。 陶思谦大概是觉得,如今离开了府城,不用再顾忌秦知府的势力,所以便又开始不安分了。 陶思谦确实是这么想的。 他在会试的时候,吃了那么多苦头,不是被火烧就是得风寒,为了顺利熬过会试,还喝了两倍的药量。 可就算这么拼命,他的名次也依旧靠后,而反观卫宴,轻轻松松就摘得了会元。 这让从小顺风顺水的陶思谦越发看不惯卫宴这个人。 这次殿试,其他人不怎么敢抬头看建元帝,陶思谦的名次因为靠后,坐得位置也很偏僻,刚好能光明正大的打量建元帝,而不被人发现。 而就在他抬头看建元帝时,却发现对方的目光一直都在卫宴身上,这也让陶思谦生出了嫉妒之心。 当卫宴去盛饭时,他便故意撞了对方一下,只是卫宴反应很快,完全没让他的计划得逞。 陶思谦失望归失望,但也知道这是殿试,一次可以说是意外,两次就是故意为之了。 因此接下来,陶思谦为了以后的前程,再没有作妖,老老实实的一直坐在自己的位子上。 午饭时间过后,接下来便是下午的第二场考试。 会试的时候,卫宴每次都是在第一天就把大部分题目写完。 而这次殿试,因为不用考虑到后续的精力问题,卫宴答题的时候便把速度放慢,一是为了写出更好的字体,二来就是不想太引人注目。 尽管卫宴不想太高调,可是监考的大臣们都对他这个会元表现出了极大的关注。 卫宴刚完成一篇策论,会试的主考官,礼部尚书就把他写好的卷子拿起来看了一遍。 当然礼部尚书看完以后,什么都没说,不过从他的神情中又说明了一切。 陶思谦抬头时,无意中看到礼部尚书对卫宴的欣赏,几乎没把手里的湖笔攥坏。 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建元帝也好,主考官也罢,怎么都这么欣赏卫宴。 论才学,论气质,论家世,他陶思谦并不比卫宴差,有些地方还胜过他。 可是这些上位者的眼里就只有卫宴,这让陶思谦羡慕嫉妒的同时又无可奈何。 其实羡慕卫宴的不只陶思谦一个,沈士奇也很羡慕。只是他的心胸比陶思谦要宽广,看到卫宴这么受重视,心里并没有嫉妒,而只是鞭策自己,将来也要成为卫宴这样的人。 可以说,人的处境其实有时是由性格决定的。 同样的处境,换做心胸狭隘的人,会在嫉妒心的支配下,做出种种的小人行径。就比如陶思谦。 而心胸宽广的人,处在同样的处境,却会压下心中的嫉妒,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好。就比如沈士奇。 当然,他们两个人的想法,卫宴此时并不知道,他仍在认真的答题,等他写完所有策论后,大半考生都已经离场了。 沈士奇早早就交了卷,因为要和卫宴一起走,便在外面多等了两刻钟。 卫宴出来后,陶思谦也后脚跟了出来。 沈士奇一看到陶思谦出现在面前,便下意识的拉了卫宴一把。 不过这里毕竟是皇宫,陶思谦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还是和煦的跟他们打了个招呼。 卫宴朝他不冷不热的点了点头,沈士奇却没理他,直接扭过了头。 陶思谦也不在意,打完招呼后,便迈着轻快的脚步离开了。 沈士奇看着他的背影道:“两年多没见,这个陶思谦的城府越来越深了,刚才我们对他那么冷淡,他竟然也能笑得出来。卫兄,你以后可要小心了。” 第446章 不应该手软 其实不用沈士奇提醒,卫宴在知道陶思谦也通过了会试后,已经有了几分警惕。 而陶思谦之前故意撞他,更是让卫宴知道,陶思谦对诬陷他的事,根本就没有反思过,反而一如既往的嫉妒自己。 这份嫉妒完全让陶思谦这个大家公子失了本心,卫宴觉得陶思谦此时已经因为嫉妒而误入歧途。 对于这样的人,卫宴没什么好说的,如果对方还想故技重施,那他也不会再手软。 本来殿试的这个小插曲只是小事,不过卫宴觉得陶思谦这个人还是要防一防的,所以他回去以后,便把这事告诉给了沈秀。 沈秀听完以后,就气得不行,“看来当初不应该对他手软,应该直接让秦知府剥夺掉他的举人功名。” 说归说,气归气,沈秀也知道秦知府根本不可能剥夺陶思谦的举人功名,毕竟还要看在陶家的面子上。 她这么说,无非是气不过罢了。 卫宴知道沈秀是关心自己,所以才会如此生气,不过气大伤身,他不想沈秀因为这事生气。 “好在我反应快,没让他奸计得逞,娘子就不要生气了。”卫宴轻声安慰道:“你不是常说,多生气会变老吗?” 沈秀听到这话,当即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我脸上应该没有起什么皱纹吗?” 卫宴认真的看了一眼道:“没有,娘子的皮肤还是很紧致的。” 沈秀方才放心,“没有皱纹就好。我才二十来岁,可不想因为生气就变老。” 古人寿命都短,相应的也比后世人早熟,二十岁已经相当于后世的二十七八岁了。 一想到自己的年纪,沈秀就必不可免想到了子嗣。 前两天,她的小日子又来了。 沈秀本来以为会借助好日子,给自己添点喜气,哪知道愿望又落空了。 不过她却没放弃,所谓好事多磨,既然上次不成功,肯定是因为沾的喜气不够,等殿试出结果后,喜气应该会更多一些。 沈秀心里转的这些念头,卫宴当然不知道,他看对方不知想什么想的出神,便伸手捏了捏对方的脸颊。 “娘子,想什么呢?” 沈秀当然不会告诉他,自己在想什么,随口道:“在想殿试的事。” “今天我在织绣局,还有人问起殿试的事。” 卫宴道:“殿试的结果,三天后才出。不过你家夫君总归是不会落榜的,最差不过是考到三甲。” 沈秀道:“三甲也不错,将来你外放出去,我就是县令夫人了。到时候,我就在县城开个绣坊,要是遇到灾年,你要体恤乡民要减免赋税,那我就用绣坊挣来的银子替你补上窟窿。这样你就能在评选时,照常得个优选。” “你这么一说,我倒真想外放出去了。”卫宴道:“不过可惜我在殿试时发挥的不错,估计三年内是不能外放了。” 沈秀笑道:“留在京城更好。我刚写信让荣掌柜他们来京,要是你外放出去,我怎么在京城开绣坊。” 话都让沈秀说尽了,卫宴忍不住捏了捏她的鼻子,“看来娘子是笃定我会留在京城了,要不然也不会把绣坊搬到京城。” 沈秀笑道:“那是当然。你起码考中了会元,就算殿试时考得再不好,也不可能考到二甲以外。那不是打主考官的脸吗?” 要知道卫宴这个会元可是主考官定下来的,如果殿试的时候,卫宴这个会元排名靠后,那几乎就是在说主考官眼力不行。 殿试的阅卷官们都是人精,谁都不会犯这个错误。 而在殿试结束的当天晚上,贡士们是回家休息了,几个阅卷官却得连夜批阅文章。 殿试的结果要在三天后公布,所以十几个考官就得在三天内看完两百多个贡士的文章。 两百多份文章,每个阅卷官都要阅览一遍,然后或画圆圈,或画叉,或画其他的符号。 圆圈代表上佳,得圆圈最多的十份文章,便会被呈到皇帝面前,由皇帝来钦定谁是前三甲。 正因为画圆圈直接决定着前三甲的诞生,所以阅卷官们下笔的时候都是慎而又慎。 不过有一份考卷在阅卷官们阅览的时候,几乎都毫不犹豫的画了个圆圈。 原因无他,这份考卷上的馆阁体写的特别出众,文章也做的好。 而这份考卷正是出自卫宴的手笔。 在殿试时,卫宴刻意放慢了写字的速度。因为他写字有个特点,虽然时间仓促之下,也能写出一笔好字,可如果时间充裕的话,他写出的字才真正称得上秀美圆润,让人一见难忘。 这一笔好字,是在孟老先生的监督下练成的。 孟老先生在乡试过后,就告诉过卫宴,建元帝特别喜欢写得一手好字的考生,如果卫宴能够写得一笔好字,将来殿试的时候便能用一笔好字,获得建元帝的青睐。 卫宴也没有辜负他的期盼,殿试的时候,完全发挥出了自己真正的水平,也让阅卷官眼前为之一亮,几乎都没有犹豫的判定这份考卷为上佳。 卫宴的好字好文章,当然是一个原因,而他在会试时考中的会元,也是一个原因。 这些阅卷官们不是阁臣就是大学士,可以说都久经官场,称得上是官场中的老狐狸了,自然不会轻易得罪礼部尚书这个二品大员。 于是,卫宴的考卷上没有异议的被画上了最多的圆圈。 当然这些事情,沈秀和卫宴是不知道的。 殿试的结果要在三天后公布,沈士奇在家里坐不住,听卫宴说白云寺那边的风景不错,便想出去逛逛。 卫宴本来想拉着沈秀一起去的,不过沈秀要忙着给怡安公主绣嫁衣,而且她也不喜欢和沈士奇同行,就让他们自己去。 卫宴其实也是个喜静不喜动的性子,尤其沈秀拒绝了这个邀约后,卫宴也不怎么想去了。 奈何沈士奇太磨人,一定要卫宴陪着他去外面逛逛。 卫宴无奈之下,也只好跟着他去了白云寺。 他们两人走后,沈秀也去了织绣局,刚去织绣局,宫里就派人过来,说是怡安公主要见她。 沈秀以为是怡安公主对嫁衣有什么要求,跟着来人就走了。 第447章 替丽妃传话 沈秀跟着那个小太监,直走到宫里才觉出不对劲。 这个方向并不是通往怡安公主住的地方,好似是通往丽妃的承乾宫。 难不成是丽妃要见她,因为怕惊动衡阳长公主,所以用了怡安公主的名号做掩饰。 不得不说,沈秀确实猜对了。 事实上怡安公主这时候只顾着心烦,根本不会召沈秀进宫,真正想见沈秀的人是丽妃。 只不过她知道沈秀有衡阳长公主做靠山,如果她推脱的话,自己也没办法。 后来还是身边的人给她支招,让她借着怡安公主的名号把沈秀叫来。 不得不说,这个办法还是很好用的。 当丽妃看见被带过来的沈秀后,便露出了笑容。 这个笑容看得沈秀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其实一点都不想见丽妃,尽管丽妃这两年来并没有为难过她,只是丽妃绝对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 沈秀宁愿跟骄纵任性的怡安公主打交道,也不愿意见丽妃。 只是她一路上想了好几个脱身的计策,却都苦于身边没有帮手,没人帮着她传话,所以最后还是被带了过来。 丽妃却没有沈秀想象中要为难她的样子,反而表现的极为和气。 “沈娘子来了就不用那么客套了,礼就免了,来,到我身边坐下。” 沈秀有些不敢相信的看了丽妃一眼,对方今日没吃错药,怎么对她这么和善。 丽妃看她满眼的不敢相信,捂嘴轻笑道:“怎么,不认得我了?” 若不是她说了这么一句,沈秀还真以为她换芯子了,不过丽妃既然这么反常,那肯定有原因的。 沈秀决定见招拆招,镇定自若的在丽妃身边坐下。 丽妃看她顺从了自己的意思,脸上的笑容深了一些,又命身边的宫女上茶上点心。 很快,沈秀的面前就摆了一茶几的点心和果品。 丽妃受宠是实打实的,这桌上摆的几道点心,沈秀连见都没见过,更不用说那些刚上市的鲜果了。 丽妃让人叉了一块甜瓜给沈秀,“这是种植在温泉庄的甜瓜,比普通的甜瓜要早熟一两个月,沈娘子在皇后那里应该没吃过!” 沈秀疑心丽妃是来挑拨自己与皇后的关系的,便谨慎的答道:“确实没有,民妇每次进宫的时候,不是春天就是秋天,所以没有吃过皇后娘娘赏的甜瓜。” 这话答得滴水不漏,惹得丽妃看了她一眼,然后道:“你在本宫这里不用如此拘谨。本宫也不是要挑拨你与皇后的关系。” 沈秀听了这话,更不明白丽妃叫自己来的目的了。 好在丽妃也不卖关子,拿着叉子吃了两块甜瓜,便道:“本宫知道你与衡阳长公主交好,所以便想让你帮忙办一件事。” “最近两个月,有朝臣向圣上奏请,想要本宫生的二皇子到地方就藩。 虽然圣上还没有下决定,可是却已经为二皇子选好了藩地。 二皇子长这么大,还从未离开过京城。本宫也舍不得他走。” 丽妃说到这里,便看向沈秀,“本宫想让衡阳长公主帮二皇子求求情,圣上一向敬重衡阳长公主,若是她肯出面说几句话,就藩的事说不准能拖一拖。” 沈秀还真没听过这件事,不过想想也能明白。 这两年,二皇子屡屡生事。太子是储君,不能落个不敬兄长的名声,因此只能一味隐忍。 这更加助长了大皇子的气焰。 几件事情下来,建元帝也有些不喜这个二儿子的作风,觉得他未免太骄横了一些。 自己还在,他就如此骄横,不把太子放在眼里。 那将来新帝登基,他说不准还会做出更过分的事情。 为了大皇子将来的安危,建元帝便有了让大皇子尽早就藩的念头。 丽妃作为建元帝的枕边人,马上就察觉到了他的心思。 一旦二皇子就藩,那储君之位跟他一点关系都没了。 丽妃此时真正着急起来,一心想把二皇子留下来,只是她也知道,建元帝一旦下了决心,谁都无法说动他。 她想来想去,便想到了衡阳长公主这个人选。 只是衡阳长公主从来不掺和朝政,丽妃知道要想说动她,恐怕是难上加难,最后便想起了沈秀,知道沈秀颇得衡阳长公主喜欢,便想利用这个关系来为儿子说情。 当着丽妃的面,沈秀无法拒绝这个请求,她只能说,自己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绣娘,衡阳长公主根本不会听从她的建议。 只是丽妃态度很坚决,大有沈秀不答应就不放她出门的意思。 这场情况下,沈秀只能假意答应下来,心里想的却是,自己大可以把丽妃的话直接告诉给衡阳长公主,至于对方帮不帮忙,那就不关自己的事了。 衡阳长公主自从爱猫走了以后,就不再养猫,反而把心思都放在了养花上。 花卉和动物还不一样,每天只需要浇浇水,松松土,就可以把它们养大,而且还不会投入太多感情。 时间久了,衡阳长公主对养花越来越有兴趣,每天有好几个时辰都会待在花房。 当下面人禀告说,沈娘子求见时,衡阳长公主正在修剪茉莉的花枝,听到以后便道:“那就把沈娘子请过来!” 沈秀第一次来长公主府的花房,刚一进来,就闻到一股清香的茉莉花香。 只见花房内摆了二十多盆茉莉花,这个时节,茉莉正开得热闹,还没走近,已经闻到浓郁的茉莉花香。 花香中,衡阳长公主穿着很普通的细布衣裳,正认真的修剪花枝。 “长公主真是好雅兴。”沈秀没想到对方穿着如此普通,并不像是偶尔为之的样子,反而倒像是个真正的花匠。 衡阳长公主剪完花枝笑道:“不过打发时间罢了。”说完还指了指那些修剪好的茉莉花。 “你今日既然来了,那就选一盆你喜欢的!” “往日你送了不少绣品给我,这茉莉花就算是我的回礼!” 公主盛情,沈秀不能推拒,便选了一盆开得正好的茉莉花。 衡阳长公主笑道:“不错,有眼光。我也觉得这盆茉莉开得最好。” 趁着衡阳长公主高兴,沈秀便道:“我今天来,是奉了丽妃娘娘的吩咐。她有几句话,想让我传给公主。” 衡阳长公主一听到丽妃这两个字,便挥退了身边的宫女。 等人走光后,衡阳长公主便开口道:“丽妃要你来做什么?” 第448章 不懂得惜福 沈秀没有任何隐瞒,直接将丽妃说的话,全都告诉给了衡阳长公主。 衡阳长公主听了,就冷笑一声道:“这丽妃倒是打的好主意,自己没有把握的事,便想推给本公主。本公主才懒得管这种闲事,你回去告诉她,就说我从不插手朝政,让她自求多福!” 沈秀轻轻嗯了一声,什么话都没说。 衡阳长公主不由看了她一眼,“丽妃叫你来做这个说客,你怎么不替她说话?” 沈秀笑道:“长公主要我说什么。丽妃早前那么为难我,我为什么要替她说话。如今给她传话,也是迫不得已,不然我更不会管这个闲事。” “丽妃好歹也是皇帝的宠妃,你若是假意逢迎,也能得着些好处。” 沈秀道:“长公主太小看我了。我虽然只是一个绣娘,但也不会对不喜欢的人讨好逢迎。” 衡阳长公主本来就是拿话试探沈秀,如今看她丝毫不为所动,便露出笑容道:“好,有骨气,本公主喜欢。你放心,就算本公主不管这个闲事,丽妃也不敢为难你。” 沈秀道:“有长公主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衡阳长公主道:“这事本来就与你无关,要不是你与本公主交好,丽妃也不会让你来做这个说客。说来说去,还是本公主连累了你。” “长公主说差了。这事说到底是丽妃和二皇子太过贪心,若不是他们不肯安分守己,也落不到这个地步。” 衡阳长公主认真的看了一眼沈秀,“没想到你还有这份见地,不过这话当着我的面说说就罢了,到了外面,这话会给你惹祸的。” 沈秀道:“我知道。今日是在长公主面前,我才肯说实话。” 这话分明是表露,衡阳长公主不是外人,在她面前不必说谎。 衡阳长公主笑了:“你这张嘴可真甜。不过你有句话说对了,丽妃和二皇子确实有些贪心了。其实他们若是肯安分守己,太子将来即便登基,为了落个爱护手足的名声,也会善待他们。” “只可惜他们不懂得惜福,以后受苦的日子在后头呢!” 衡阳长公主只说了这么几句,便不肯再说了。她是不干涉朝政,可不代表外面的事情都不知道。 只不过她一个守寡的公主,膝下又没有子嗣,所以才懒得去管外面的事情。 今日要不是沈秀大胆的说了实话,衡阳长公主也不会说这么多。 接下来,衡阳长公主聊起了养花的事,还带沈秀去看了她亲自培育的几盆茶花。 临走时,沈秀不仅带走了一盆茉莉花,还带走了一盆茶花。 沈秀把茉莉花和茶花都摆到了卫宴的书房,雪白的茉莉花和粉色的茶花放到一起,倒是很相配,看起来格外养眼。 卫宴陪着沈士奇去了一趟白云寺,回来便只想在书房清静的坐一会儿。 哪知道刚进书房,就看到了这两盆花。 沈秀正拿着竹剪子,剪掉开败的茉莉花,衡阳长公主说过,茉莉花一旦开败,就得把残花剪去,这样才能长出新的花枝。 “相公,你回来了。”沈秀剪掉一朵残花,便见卫宴回来了,招手让他过来,“你觉得这两盆花放在一起好看吗?” 卫宴看了一眼道:“挺好的,一白一粉,颜色挺配的。不过这两盆花哪来的?” 沈秀很少养花,卫宴知道她不是不喜欢,而是没那么多时间。 如今家里多了两盆花,他当然要问一下。 沈秀笑道:“是衡阳长公主送的,这两盆花都是她亲自养大的。” “衡阳长公主怎么突然送了你两盆花?”卫宴更不明白了,“你今日去长公主府了吗?” 沈秀道:“去了。丽妃让我给长公主传两句话。” 提到丽妃,卫宴的脸色便有些变化。 沈秀忙道:“丽妃这次没有为难我,反而待我很客气。还想让我好好劝劝长公主。” “劝长公主什么?” 沈秀道:“丽妃想让长公主帮二皇子求情。” “我知道了。”卫宴道:“丽妃找你,是为了二皇子就藩的事!” 沈秀道:“原来相公你也知道这事啊!” 卫宴道:“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殿试考第二场的时候,便有道题目,说得就是二皇子就藩的事。” 沈秀道:“那你是怎么答的?” 卫宴道:“太子是储君,储君既然已定,那二皇子再没有留在京城的必要了。我当然是支持二皇子就藩。” 沈秀道:“你这么做,应该不会得罪二皇子?” 卫宴道:“得罪就得罪了。二皇子本来就不甘心太子做这个储君,如果再留他在京城,朝堂说不准又要起纷争。” 卫宴就是想到这一点,所以在殿试答题的时候,直接罗列了有关二皇子就藩的种种利处,当然还有二皇子留京的种种弊端。 当时他写策论的时候,完全没想过这篇文章会不会得罪二皇子,也没想过,若是二皇子不去藩地的话,自己的处境就危险了。 他当时只是就事论事,觉得二皇子留在京城有百利而无一害,所以毫无保留的把自己的想法全都写了下来。 相较卫宴的坦诚,其他考生表达得就含蓄多了。 二皇子虽然不是储君,可到底是建元帝的皇子,如果要为难一个新科进士,那多的是办法。 是以其他人下笔的时候慎之又慎,只是委婉的表示,二皇子就藩并不算是坏事。 当然也有人和卫宴一样不惧怕二皇子,这个人就是陶思谦,他早早的就通过谢家,站到了太子这一边,因此得罪不得罪二皇子,那只是早晚的事情罢了。 本来殿试的答卷,是直接要送到建元帝手上的。 只是当殿试的阅卷官们刚把前十二名的考卷整理出来,太子忽然来了。 太子不等几个阅卷官行礼,就免了他们的礼,然后开口道:“孤是奉父皇的吩咐来礼部走一趟,顺便这里来替父皇问问,不知道众位选的怎么样了?” 几个阅卷官当然说考卷已经选好,太子随口便说要看一下这些贡士们的文章。 反正前十二名的考卷已经选好了,阅卷官们也知道太子的为人,便直接将十二份考卷呈了上去。 太子接过考卷,最先看到的便是画圈最多的一份考卷。 不说文章写的好坏,只说那一笔字就写的相当不错。 太子便扫了几眼,这一看就忍不住屏住了呼吸,直接将几篇策论一目十行的看完。 若不是当着阅卷官们的面,太子真想拍手叫好。 原因无他,这几篇策论写的太好了。尤其是最后一篇有关二皇子就藩的事,简直让他看完以后痛快无比,觉得自己想说的话全被这篇策论的主人说完了。 太子默默看了下卷首,然后记下了这个叫卫宴的新科贡士。 第449章 丽妃昏倒了 二皇子就藩的事,太子早就听说了。 其实储君这个位置,历来都很尴尬。做的好了,会被皇帝忌惮。而做得不好,又会被人挑刺。 太子不愿意给建元帝留下一个不敬兄长的印象,因此知道这件事以后,还得给二皇子求情。 内心深处,太子则比任何人都希望大皇子早点就藩,那样以后就再也没人给自己添堵了。 不是他没有手足之情,实在是二皇子做的事情越来越过分,太子真恨不得这个人马上消失在自己面前。 可是当着建元帝和朝臣的面,太子还得表现出与二皇子手足情深的样子,他觉得自己再装下去,估计就要憋出病来了。 不过卫宴写的这篇策论极好,让太子的心胸为之一舒,心情也好了不少。 太子心情这一好转,便催促几个阅卷官尽快把考卷送到御前,自己则去了礼部。 几个阅卷官本来就要把考卷送到御前的,若不是耽搁了这么一下,恐怕早就送到了。 当几个阅卷官捧着考卷到御前时,建元帝正在批阅奏折,听见考卷送来了,便放下手中的奏折,微微笑道:“前十二名的考卷可选好了?” “选好了。”为首的一名阅卷官恭恭敬敬把考卷呈了上来,“这是微臣几个选出来的考卷,请圣上过目。” 建元帝刚接过考卷,还没看上几眼,有个内侍匆匆走了进来,“启禀圣上,丽妃娘娘昏过去了。” “什么?”建元帝当即站了起来,可是视线扫到几个阅卷官时,便又缓缓坐了下来。 “开科取士乃是大事。”建元帝慢慢开口道:“朕如今要忙正事,抽不开身要去看丽妃,你先去打探一下,看丽妃何故晕倒?” 内侍应了一声便走了。 建元帝虽是坐在桌前,可是心里却很不平静。 如果是平时,他大可以直接离开。可是几个阅卷官正等着他裁定这次会试的一甲和二甲,若是这个时候离开,传到众大臣耳中,难免觉得他这个做皇帝的不重视开科取士这件事。 建元帝就这样带着不平静的心情,匆匆将这十二份考卷看了一遍。 在阅卷官们的目光下,建元帝用朱笔一勾,便圈定了状元的人选,接着是榜眼和探花。 当然圈定探花的时候,建元帝会照常问一句,这十二个人里,哪个较为年轻较为俊俏。 毕竟历来的探花郎都会选年轻俊俏的贡士。有些本来名次靠后的贡士,最后却可以凭借着出众的容貌被选为探花,这在殿试中不是不可能的事。 当建元帝问起探花的人选时,几个阅卷官都笑了一下。 “若论年轻俊俏,当然是会元卫宴。” 建元帝便摇头笑道:“可惜他已经在一甲了,你们再想个人!” 几个阅卷官们想了一想道:“这十二个贡士里,除了卫宴,还有个叫沈士奇的,既年轻长相也不错。” “那就是他了。”建元帝心里惦记着丽妃,只想尽快把这些事做完。 刚定好探花的人选,原来的内侍回来了。 建元帝见到内侍,忙问道:“怎么样,丽妃没有大碍?” 内侍道:“丽妃娘娘是因为气急攻心,所以才会昏迷。” 建元帝一听说丽妃是被气着了,忙问是谁把丽妃气成这样。 内侍欲言又止的看了几个阅卷官一眼,建元帝便轻咳一声,“接下来的二甲和三甲,你们自己看着定!” 本来二甲的前三名也要由建元帝钦定的,不过他现在着实没这个心情,几个阅卷官也都知道丽妃受宠,不敢在这个时候惹怒建元帝,因此齐齐应了一声便下去了。 等几个大臣一走,内侍才支支吾吾道:“听说二皇子今日来了一趟承乾宫,等他走后不久,丽妃娘娘便昏过去了。” “这个逆子。”建元帝不由猛拍了一下书案,不用想,丽妃肯定是被这个儿子给气着了。 而能让丽妃昏过去,说明气得不轻。 建元帝本来当即就想把二皇子叫来问一问,可又担心昏迷的丽妃,便顾不上收拾二皇子,匆匆赶去了承乾宫。 丽妃昏倒的消息,当然也传到了皇后这边。 皇后听说丽妃昏倒了,便问怎么回事。 宫女们回道:“今天二皇子来了一趟,听说母子俩为了就藩的事情吵得很凶,等二皇子一走,丽妃便昏倒了。” “他们母子不是挺同心的吗?”皇后问道:“怎么会吵起来?” “据说丽妃曾想让衡阳长公主帮着求情,哪知道衡阳长公主不愿意管这个闲事。” “二皇子知道了,就说丽妃肯定没有亲自去求衡阳长公主,不然对方不会不帮忙。” 二皇子觉得丽妃只顾着面子,而不顾自己这个儿子的死活。 而丽妃是有苦说不出,她本来最怕的人就是衡阳长公主,就算当面恳求,长公主一句话就能把她顶回来,而她还不敢反驳。 既然这样,还不如找一个与长公主交好的人。说不定衡阳长公主能被说动。 哪知道就是找了沈秀,衡阳长公主还是不给他们母子面子。 但更让丽妃寒心的是二皇子的态度,自己这个做母妃的做的已经够多了,可二皇子还是不领情,反而出了事情还指责自己。 皇后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不由含笑道:“没想到她丽娘也有今日。本宫早说过,那样一个粗蠢的儿子,只有她丽妃当宝。换做是本宫,连看都不会看一眼。” 宫女们便连连奉承,说是太子品行端正,六皇子也极为孝顺。光凭皇后所出的这两个皇子,就把丽妃比下去了。 皇后听着这些话,极为受用,便让宫女们给自己换一身衣裳,准备去承乾宫瞧瞧丽妃的身体状况。 丽妃此时已经悠悠醒转,当她醒来看到建元帝时,眼里便有了泪花。 建元帝安慰道:“你要是气不过,朕马上就把老二叫进宫,当着你的面训斥他一顿给你出气。” 丽妃忙道:“圣上不可。臣妾只是一时生气罢了,哪有和自己儿子计较的呢!” 尽管再寒心,可当着建元帝的面,丽妃仍是想维护自己的儿子。 虽然丽妃不计较,可建元帝仍是憋着一口气,本来有些心软,想让二皇子再留一年的。如今看来,不必再留他在京城了。 第450章 状元 宫里发生的一切,沈秀自然是不知道的。 她此时正在等着殿试的结果。 今天是金殿传胪的日子,换言之就是宣布殿试结果的日子。 天还没有大亮,卫宴和沈士奇就已经动身和其他新科进士去了宫里。 保和殿内,建元帝将一甲和二甲的名单看完,确认无误后,便吩咐身边的大臣,可以宣布此次殿试的结果了。 卫宴和一众新科进士就站在殿外,这个时候,没有一个人不紧张,毕竟十年的寒窗苦读,才换来今天的金榜题名,谁都希望自己能进一甲,即便一甲进不了,能进二甲的前十名也是好的。 在众人的等待中,礼部的一个官员终于拿着黄色的榜纸出来了。 看到黄色的榜纸,众人不由得激动起来,这就是决定各人命运的金榜了。 因为历来殿试的榜单,都会用黄纸书写,所以这殿试的榜单,故称金榜。 礼部的官员也注意到了众人投过来的热切目光,他也是从这个时候过来的,自然知道这些新科进士的急切心情。 他也不卖关子,清一清嗓子,直接拿着金榜,朗声念道:“本次殿试一甲第一名,卫宴。” 随着官员的这一声“卫宴”,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得落在卫宴身上。 卫宴顶着所有人的目光,按着礼部之前所教的礼仪,跟着引导的官员进入保和殿,然后对着建元帝叩拜。 在他之后,便是榜眼和探花。 榜眼是祖籍浙江的陈韬,而探花是卫宴认识的沈士奇。 三人叩拜完,接着便是二甲的名单。 二甲和三甲都不用进殿叩谢,这是独属于一甲的荣耀。 当然除了这份荣耀,一甲的三人还可以在皇帝的御道上行走一次,这是连皇亲国戚都没有的待遇。 为了体验这人生中的唯一,三人不约而同都走的很慢。 等走完御道,卫宴三人便和其他新科进士会合,从宫门出发,开始他们人生中最得意的时候,也就是状元游街。 状元游街这样的节目,三年才会有一次,所以每到这一天,京城里都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 今年相比往年却是格外热闹。 因为皇榜刚张出来,人们就听说了这次的状元不仅年轻,而且还是连中三元的奇才。 连中三元,在本朝只出现过一次,而且当时的状元已经年近四十。 而这次连中三元的卫宴,听说不仅年轻,而且长得也好。 是以大街上看热闹的人群格外多,都争相目睹状元的风采。 皇榜张贴出来之前,沈秀就派了人去那里守着。 因此皇榜一出来,她就知道卫宴中了状元。 柔娘和几个孩子们知道了这个好消息,都争相过来给她道喜。 几个孩子们还想上街去瞧热闹,沈秀便让他们多带几个家丁,还特地叮嘱了为首的沈大郎和留孩两个人几句。 除了二丫还小,孩子们得了沈秀的叮嘱,便都去了街上看热闹。 而卫宴一行新科进士,这时候刚走了三分之一的路程,不过就是这三分之一的路上,也已经让他们有些吃不消。 沈士奇抖了抖身上的花瓣,再一次打了个喷嚏。 这次状元游街,百姓们一个是热衷往状元身上丢花丢帕子丢荷包,另一个就是比较热衷往他这个探花郎身上丢花了。 而时值初夏,正是百花开放的时节。 沈士奇先后被丢了数十种的花卉,即便他对花粉不过敏,可是身上被丢了这么多花,鼻子都有些微痒。 当他打完喷嚏后,一旁的榜眼陈韬便忍不住笑道:“看来探花郎很受人欢迎啊!” 陈韬其实比沈士奇大不了几岁,只是陈韬生得有些老相,看上去好像要大个十来岁,加上长了个大脑袋,所以并不如沈士奇看着年轻风流,自然也不如他受欢迎。 沈士奇知道陈韬这是羡慕自己的待遇,揉了揉鼻子道:“我哪有卫兄受欢迎,那些姑娘们丢的荷包和帕子不比我的花少。” 沈士奇这么一说,陈韬羡慕的对象就又换成了卫宴。 不过再羡慕,这也是羡慕不来的,卫宴既是状元,又连中三元,而且还生得好,这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陈韬只看了卫宴一眼,就收回了目光,摇摇头笑道:“卫兄就算了,这份待遇可不是人人都能承受的。” 陈韬这话也不算说错,别人羡慕卫宴受人欢迎,可是卫宴却不喜欢出这种风头,尤其他已有妻室的情况下,更不愿意接受那些小姑娘们掷来的荷包与帕子。 在卫宴百般躲避那些荷包与帕子时,沈秀留在家中正张罗卫宴回来的事宜。 尽管她知道卫宴后面要参加琼林宴,不过那种庆贺为主的宴会,是吃不好的,而且还得喝不少酒。 事实上,作为今科第一名的状元,卫宴确实要给不少人敬酒,而且也被人敬了不少酒。 等他和沈士奇回来时,两人的脚步都已经走的不稳了。 沈秀早就让厨房熬好了醒酒汤,一碗浓浓的醒酒汤下去,两人立时好受不少。 半个时辰后,沈士奇便嚷嚷着肚子饿,问有没有吃的。 沈秀道:“厨房有熬好的山药粥,喝这个最补脾胃了。”说着就让人去厨房取粥。 卫宴本来没什么胃口的,听到有山药粥,便让人盛了一碗。 山药粥外,还有两道酱菜。 这是厨娘自己腌制的,配粥吃最好。 沈士奇一边喝粥吃酱菜,一边道:“幸好榜眼陈韬比我们两个都能喝,要不然今天非把我们喝趴下不可。嫂子不知道,这琼林宴上,我们净顾着给人敬酒了,连东西都没怎么吃。” 沈秀笑道:“今日是你们的好日子,敬酒也是应该的。说到这里,我还没恭喜你们,没想到家里出了个状元不算,还出了个探花。” 沈士奇也想不到自己会中探花,不过后来想想,应该是沾了相貌的光。 “当时我听到自己的名字后,还有些不敢相信。毕竟我不算是新科进士中长得最好的。比我长得好的,卫兄就不用说了,就是那个卑鄙的陶思谦也长得比我好。所以我真是吃了一惊。” 既然沈士奇提到了陶思谦,沈秀便问了一句:“陶思谦考得怎么样,名次好不好?” 沈士奇只知道陶思谦在二甲,还是卫宴记性好,开口说道:“陶思谦中的是二甲二十三名。” 这个成绩对于会试中靠后的陶思谦来说已经不错了。 沈秀道:“真是可惜,如果他要是能落到三甲就好了。以后就不用在京城看到他了。” 三甲的同进士一般都会外放出去,将来最多做到巡抚的位子,很少有回京的指望。 卫宴道:“就算他留在京城,你也不必担心。” “嫂子确实不用担心。”沈士奇也说道:“我现在倒盼着陶思谦考到翰林院呢,别的不说,就说卫兄在翰林院有那么多靠山,还会怕他一个陶思谦吗?” 这么说也是。 沈秀本来觉得陶思谦行事卑鄙,难免担心卫宴会被他暗算,沈士奇这么一说,她想了想也对。 翰林院有庞大人,有方达青大人,还有三师兄马海生,如果对方真要生事,他们这几人断不会让陶思谦讨了便宜。 而此时的陶思谦还不知道卫宴在翰林院有靠山的事,他在琼林宴上和其他人一样喝得不少,只不过却没人给他熬醒酒汤,回到客栈以后便大吐特吐。 吐完以后,陶思谦才觉得舒服一些,只是想到卫宴能中状元,一直和他交好的沈士奇也中了探花,而自己才只中了二甲二十多名,陶思谦的心里又不舒服了起来。 好在他进了二甲,将来还有机会朝考,未必不能考上庶吉士。 等他考上庶吉士以后,且走着瞧! 翰林院的侍讲学士谢晖,就是他在国子监时结交的人脉,对方不仅很欣赏他,还把他引荐给了太子。 等将来他进了翰林院,一定要好好利用谢晖这个人脉。 状元算什么,翰林院最不缺的就是状元。 有谢晖这个人脉在,他一定要让卫宴在翰林院多吃些苦头,方才能平息他心中的愤懑。 第451章 进入翰林院 按照惯例,琼林宴第二天,便是新科进士拜访恩师的日子。 所谓恩师,就是会试的主考官。 卫宴和沈士奇,因为沈秀照顾的周到,又及时喝了醒酒汤,所以第二天早晨起来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平时的精神。 在他们的衬托下,钱举人,也就是钱峰就显得没什么精神了。 钱峰在琼林宴上也喝了不少酒,昨晚睡了一夜,今早起来仍有些头痛。 不过再头痛,也得起来拜见恩师。 其他新科进士也是如此,大部分人都还有些宿醉的征兆,所以看起来都没卫宴和沈士奇精神。 礼部尚书请这些学生进来的时候,一眼就注意到了衣衫整齐、精神不错的卫宴和沈士奇。 他本来就很喜欢卫宴的文章,如今看到对方不仅生得玉树临风,而且气质出众,当下便先和卫宴说了几句话。 其他人再羡慕,也只能认命,毕竟卫宴既是会元也是状元,谁能跟他抢风头呢! 陶思谦也不例外,他不想给礼部尚书留下不好的印象,因此就算嫉妒卫宴的待遇,也什么都没有说,更没有做出不合时宜的事情。 礼部尚书到底是二品的大员,没有那么多空闲的时间,只短短与卫宴聊了几句,然后又与其他人说了几句话,便端起了手边的茶杯。 众人都不是笨人,知道主人要端茶送客了,便一一起身告退。 从尚书府出来后,沈士奇不想那么早回家,便要拉着卫宴去书肆看看。 陈韬听说他们要去书肆,也想跟着一起去。 沈士奇和卫宴当然不会拒绝,他们三人都是一甲,将来进入翰林院也会被分配在一起。 在进翰林院之前多熟悉熟悉,对他们来说并不是坏事。 陶思谦出来的时候,刚好看到陈韬跟着卫宴和沈士奇离开,不由再次羡慕他们三人的好运气,不用朝考,直接就能进入今日翰林院。 只是再羡慕他们,也改变不了事实。 陶思谦打算回去以后就用功,争取在朝考时通过庶吉士的选拔。 而在其他新科进士努力准备朝考时,卫宴和陈韬、沈士奇三人,则在殿试后的第三天,接到了吏部那边的文书。 卫宴是今科状元,直接被点为了从六品的修撰。而陈韬和沈士奇,则被点为了正七品的编修。 在进入翰林院之前,陈韬还有些忐忑不安,拉着卫宴和沈士奇道:“我听说翰林院的掌院学士不太平易近人,也不知道会不会给我们一个下马威。” 沈士奇看了卫宴一眼,意味深长的笑道:“陈兄不必担心。庞大人是掌院学士,不会为难我们一个小小的编修的。只要我们的顶头上司,侍讲学士和侍讲不为难我们,我们就可以在翰林院轻轻松松待上三年了。” 陈韬没有听懂沈士奇话里的意思,还叹气道:“那就希望侍讲学士和侍讲能平易近人些就好了。” 沈士奇听到这话,忍不住笑了。 陈韬还不明白对方为什么发笑,等进了翰林院,陈韬刚随着两人进入到第一进院子,就有个侍讲笑着迎了上来。 “四师弟,我等你好久了。”这个侍讲不是别人,正是卫宴的三师兄马海生。 有马海生领路,卫宴三人直接就穿过重重院落,来到了掌院学士庞大人的办公处。 路上,陈韬还偷偷问了沈士奇一句,“这位侍讲为什么唤卫兄四师弟,他们是同门师弟吗?” 沈士奇笑着点点头,“不仅是同门师兄弟,关系还很好。” 陈韬不由道:“你不早说,害我担心了一早上。” 沈士奇笑道:“我不说出来,当然是给你一个惊喜了。” 陈韬原本以为,卫宴在翰林院有个师兄,已经是对他们三人很不错了。 哪知道拜见掌院学士的时候,陈韬总觉得掌院学士庞大人看向卫宴的目光分外亲切,好似和卫宴很熟的样子。 只是他私下里再问沈士奇的时候,沈士奇却不肯承认。 陈韬再是看着好相处,可也是外人,沈士奇没那么傻,不会把卫宴与掌院学士的关系早早的说出来。而且他还等着陶思谦的笑话呢,自然不会把这事告诉给别人。 沈士奇不承认,陈韬也就作罢。不过从此安下了心,有卫宴的四师兄在,他们在翰林院也相当于有了人脉,就不用被有背景的人欺负了。 翰林院本来就是出了名的清闲,卫宴三个刚到翰林院,自然不会给他们分派什么任务。 于是这一天,三人只熟悉了一下环境,就各自回家了。 今日是他们第一天进翰林院,沈秀早已经让厨房烧了几道好菜,专等着他们回来吃饭。 自从沈士奇来了这里,一般都是一个人用饭。有时候卫宴怕他寂寞,也会过去陪他一两次。 今天是两人同进翰林院的日子,沈士奇有话要跟卫宴说,便对沈秀道:“今天卫兄就先归我了,等明天晚上你们夫妻再一起用饭!” 沈秀笑道:“不过一顿饭罢了,既然你想让相公陪着,那我就把他让给你了。”说完又让人给他们拿了一壶果酒,方才离开。 沈士奇等沈秀走后,方才说道:“我今日把卫兄留下来,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我如今已经中了进士,老住在你们家也不是常法。” “我在殿试前,已经写信给家里,让他们帮我凑点银子,将来好在京城买房。” 沈士奇道:“约莫再过几日,我父亲就会派人上京,到时候我找好宅子,就会从这里搬出去。” 沈家是在走下坡路,但是买宅院的钱还是有的。 卫宴想了想道:“既然你觉得搬出去方便些,我也不拦你。不过将来要是遇到什么难事,你不用跟我客气,我能帮的一定帮你。” 沈士奇笑道:“我就知道你不会虚伪的挽留我。你放心,我们天天都要在翰林院碰头,即便我遇到难事,难道还能逃得过你的法眼吗?” 吃完这顿晚饭后,卫宴回去就把沈士奇要搬家的事告诉给了沈秀。 沈秀听说沈士奇去意已决,便道:“反正大家都住在京城,就算搬出去,大家还可以继续来往。” “我也是这么想的。”卫宴道:“所以就没有挽留。” 沈秀道:“本来我还想着,等白绣娘他们来了以后,该如何安置他们。如今好了,沈士奇这一走,就可以腾出两间空房了,我打算把白绣娘安置到家里。” 荣掌柜他们一行人是在殿试前动身的,如今半个多月过去,沈秀觉得应该再有个七八天,他们就会到达京城了。 那时候她应该已经替怡安公主绣好了嫁妆,以后就可以把心思放在新开的绣坊上了。 第452章 在京城开绣坊 六月中旬左右,荣掌柜和白绣娘一行人风尘仆仆的来到了京城。 按着之前商议好的,郭掌柜留在府城守着原来的霓裳绣坊,只不过绣娘大多都不愿意背井离乡,因此除了白绣娘外,其他绣娘都没有跟来,伙计也是如此。 而织布行那边,来的人是百灵和阿梅。阿梅就不用说了,一听说沈秀要在织布行,当即就愿意过来。而百灵则是感激沈秀当年的恩情,所以跟着阿梅一起来了。 沈秀本来就做好了打算,估摸着愿意来京城的绣娘和伙计不多。 她真正担心的是织布行那边,当看见阿梅和百灵两个人后,她便松了口气。 阿梅和百灵都是小姑娘,白绣娘是女子,她们在外居住多不方便,沈秀干脆把她们都留在了家里。 至于荣掌柜,沈秀和留孩说了一声,让他在百花胡同那边,给荣掌柜留个房间。 住处都安排好以后,沈秀就带着荣掌柜和白绣娘去看她租的铺子。 白绣娘眼尖,刚到铺子里,就留意到了附近的那家百绣阁。 “这百绣阁离得这么近,应该不会对我们的生意有影响?”白绣娘有些担心的问道。 沈秀还没说话,荣掌柜已开口道:“白绣娘这是太小看我们沈娘子的能力了,别说附近有一家百绣阁,就是有十家百绣阁,我们也照样不用怕。” 诚然,荣掌柜知道沈秀的实力,所以才这么说话,当然这其中也有拍马屁的成分。 沈秀饶是不喜欢被人吹捧,听到这话也笑了,“荣掌柜这话太夸张了,若是隔壁真开了十家百绣阁,那我还是有点害怕的。” 说笑归说笑,正事还是要说的。 沈秀道:“我知道白绣娘的担忧。你们来之前,我也曾让人打听过。这个百绣阁也的确是没有辜负它的名字,里面的绣娘来自大江南北,不仅擅长苏绣、湘绣、粤绣、蜀绣,就连晋绣、汴绣、汉绣、鲁绣,这样不常见的派别,他们也都网罗了一些绣娘。” “看来京城的确是跟府城不一样。”白绣娘道:“我猜这百绣阁的主顾应该是各地的官员和富商,毕竟京城汇聚了不少大江南北的人,总有一些人忘不了家乡的东西。” 沈秀笑道:“白绣娘的确聪明。这百绣阁做的的确是百官的生意。它背后的东家是浙江的一个富商,不仅实力雄厚,而且还在京城结交了不少人脉。” 一听说这个富商结交了不少人脉,荣掌柜便插话道:“这百绣阁是不是这富商用来结交人脉的一个幌子。” 官商勾结的事,并不在少数。荣泰是个人精,一听说百绣阁的主人是浙江的商人,便联想到官商勾结这事上。 沈秀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总之这百绣阁的实力不容小觑,我们不能掉以轻心。” 沈秀的确是不知道百绣阁的背景到底有多深,她毕竟来京时间不长,接触的人不多,所以只打听到百绣阁的主人与不少京官都来往密切。 光是这一点,就足够让沈秀知道这百绣阁的实力了。 “既然百绣阁做的是百官的生意,我们就算不用怕它,但是也用不着跟它抢生意。” 沈秀看着白绣娘和荣掌柜道:“我打算把霓裳绣坊分为上下两个档次,一楼专做平民百姓的生意,二楼专做富贵人家的生意。” 沈秀看白绣娘和荣泰不太明白的样子,便解释道:“京城的百姓比府城的百姓要富裕得多。所以我想把一楼做成那种成衣铺子,原料就选我们织布行所出的霓裳布。” “至于二楼,就专门接待非富即贵的大户人家,专做绣屏这样的大幅绣品,只要我们做的够精致,将来不愁没有订单。” 之所以把霓裳绣坊分为上下两个档次,无非是避开百绣阁走的中等档次。 毕竟百绣阁先在这里开了十几年的绣坊,自己不能一来就抢对方的生意。 白绣娘和荣掌柜想了想,都觉得沈秀考虑的周到。 这样既能避开与百绣阁的竞争,还能发挥自己的长处。 毕竟霓裳布算是霓裳绣坊的一大特点,当然不能轻易丢弃。 而沈秀作为织绣局的绣娘,一定能吸引很多达官贵人,何况沈秀还有永定侯夫人和衡阳长公主这两个人脉,将来一定不愁没有客人上门。 方案既已定下,三人便分工行事。 荣掌柜负责雇佣一些勤快老实的伙计。白绣娘负责招收几个绣技过得去的绣娘,将来专做成衣。 而沈秀则需要跟湘绣堂的绣娘们说一声,若是将来揽到活计,便需要她们搭把手,当然酬金肯定是会付的。 织绣局的绣娘们私下里都会接一些私活,沈秀在织绣局的人缘还不错,很快就搞定了这事。 于是不到半个月的功夫,霓裳绣坊便在京城开张了。 早在霓裳绣坊开张之前,百绣阁的房掌柜就知道了有家绣坊要开在隔壁的消息。 这对百绣阁来说,当然不算是一个好消息。 房掌柜知道这个消息以后,便让伙计随时盯着那边的动静。 而他自己,则常常拐到霓裳绣坊前,有意无意的与荣泰搭几句话。 荣泰起初不认得他,以为他是路过,也会回几句无关要紧的话。只是几次偶遇过后,荣泰也留了心,后来知道他就是百绣阁的掌柜,笑容虽然更深,可是多余的话却一句都不讲了。 房掌柜没想到荣泰这么年轻,城府这么深,不过也是,年纪轻轻就当上了掌柜,肯定是有两把刷子的。 眼看从荣泰这里没有套到有用的话,房掌柜便一直等着伙计这边的消息。 伙计们打听了几日,只打听到绣坊招了好几个绣娘。 房掌柜听说绣坊招了几个绣娘,便问得很详细,得知这几个绣娘的绣活做的并不是太好,只能算一般后,便明白了霓裳绣坊的定位,看来是要走低档路线的。 得知了霓裳绣坊的目标客户,房掌柜总算松了口气。 霓裳绣坊正式开张那天,他便慢悠悠的给自己泡了壶茶。 一壶茶还没喝完,有个伙计匆匆跑了过来。 “掌柜,霓裳绣坊那边停了辆马车,好像是永定侯府的马车。” 永定侯府,房掌柜有些想不明白了,这霓裳绣坊既然做平民百姓的生意,怎么跟永定侯府扯上关系了。 房掌柜觉得自己有些小看这个霓裳绣坊了,不行,他得把这事告诉给东家,不能让这霓裳绣坊坏了东家的大事。 第453章 和驸马吃饭 霓裳绣坊开张的时候,织布行和花布行也同时在进行中。 沈秀早就为织布行置办了房子,只不过织布行需要不少人手,光是百灵和阿梅还不够。 而留孩和沈二郎要开办的花布行也需要人手。 沈秀索性就把织布行的事宜交给了留孩和沈二郎,让他们帮着百灵和阿梅找齐织布的人手。 只不过留孩和沈二郎再能干也是孩子,两人跑了几天,也只招了两个会纺织的妇人。 两个孩子要面子,私底下便找荣泰帮忙,想让对方帮他们想想办法。 荣泰当然不会对沈秀隐瞒,在沈秀来绣坊时,便把俩孩子遇到的难题说了出来。 沈秀道:“他们两个还是太小了。如今绣坊这一开张,我才发现自己身边的人手还是太少了。” 沈二郎和留孩不是没有能力,而是年龄还不大,根本不适宜出面办事。 而适宜办事的管事,沈秀目前只有郭掌柜和荣泰,而郭掌柜又留在了府城。 荣泰道:“我倒是有个主意。沈娘子何不把曲公子从府城请过来。如果曲公子肯来,我们这边也多个帮手。” 沈秀道:“你这话提醒我了。我回去就跟相公商议一下,看曲桓肯不肯来京城帮忙。” 说完人手的事,沈秀便问绣坊最近几日怎样。 荣泰道:“白绣娘已经带着绣娘们在做成衣了。倒是百绣阁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有点让我担心。” 沈秀道:“这点你不用担心。改天我把义兄请过来,由他出面,请百绣阁的那位房掌柜吃顿饭。只要他们明白我们不会抢它的生意,以后自然不会跟我们过不去。” “当然要是他们执意要与我们过不去,那我也有应对的法子。” 罗恭与怡安公主的婚事在明年的春天,沈秀为怡安公主绣的嫁衣,也已经绣好了。 这段时间,沈秀还没见过罗恭,只知道罗恭现在被罗老爷约束着,已经很少到城外骑马打猎了。 当沈秀上门来见罗恭的时候,罗恭正被罗老爷关在书房里。 沈秀开玩笑道:“没想到义兄还有这么用功的时候。” 罗恭道:“你别挖苦我了。这几天我快闷坏了。老头子生怕我慢待公主,这几日正给我补《礼记》呢!” 沈秀不由抿唇笑道:“义兄行事太过散漫,也是该读点《礼记》,不然将来做驸马的时候,冲撞了公主怎么办。” 罗恭道:“你今天来不是来故意看我笑话的!” 沈秀道:“当然不是,我是来解救义兄的。我已经跟义父说了,请义兄出门帮我办一件事。义父也已经答应了。” 罗恭一听可以出门,当即露出了笑容,“还是你这个义妹心疼我,我在房里都快闷坏了。” 沈秀道:“义兄被高兴的太早。我是真的有事求你。”说完把百绣阁的事说了一遍。 罗恭道:“这是什么大事。那百绣阁即便不卖我们罗家的面子,好歹我现在也是未来的驸马,谅他们也不敢不卖我这个驸马爷的面子。” 事实上,房掌柜听说霓裳绣坊东家请他吃饭,他便觉得有些不安,等见到罗恭以后,他一看对方的穿着和谈吐,就猜到罗恭是某个大户人家的子弟。 于是房掌柜越发摸不清霓裳绣坊的背景。 不过他好歹知道了一件事,知道了霓裳绣坊的东家是谁。 席间,房掌柜出去了一下。 沈秀请客的地方是在京城有名的酒楼。 房掌柜出来的时候,难免遇到了一个熟人。这个熟人是京城六品的京官,看见房掌柜,便与他寒暄了两句。 房掌柜本来正摸不清罗恭是哪家的子弟,看见这个京官,想起他交游广阔,便请他帮忙认一认罗恭的身份。 那个京官倒是答应的挺痛快,直接跟着房掌柜来了他们所在的雅间。 房掌柜轻轻推了下门,露出了一条门缝。 那京官往里一看,只见里面坐着一男一女。女子的面孔有些生,不大清楚对方的身份。那男子不是别人,正是怡安公主未来的驸马。 京官只看了两眼,便不敢再看,等拉着房掌柜来到一处角落,便道:“老房,你好大的面子,竟然能和未来的驸马爷一桌吃饭。” “驸马爷?”房掌柜都惊呆了,“你说谁是驸马爷?” 京官道:“还能有谁,就是罗四公子啊!对了,你刚来京城不久,不认得他也正常。这位罗四公子几年前离开了京城,今年才刚刚回来。他可是皇后娘娘亲选的驸马,明年就会和怡安公子完婚。” 房掌柜都愣住了,他怎么也没想到,罗恭竟是未来的驸马爷,幸好自己刚刚表现的很恭敬,要不然得罪了驸马爷,他可就罪该万死了。 那京官看着房掌柜吃惊的样子,便多问了一句:“你不知道他的身份,怎么敢和他一起吃饭?” 房掌柜一边拿帕子擦汗,一边道:“我是被霓裳绣坊的东家请来的,她只说罗四公子是她的义兄,我根本不知道罗四公子的身份。” “罗四公子的义妹。”那京官皱眉想了一下,忽然想到什么,便开口道:“那应该是织绣局的那个沈娘子了。听说罗家多了个义女,这义女就是织绣局的沈娘子。” 房掌柜本来就想知道沈秀的来历,便问道:“那你对这个沈娘子知道的多吗?” “知道一些。”京官道:“这个沈娘子的背景也不简单,听说她很得衡阳长公主看重,又与永定侯府关系不错,对了,她的夫君还是今科状元。” 他每说一句,房掌柜便擦一次帕子,等说到后面,汗水已经擦不过来了。 幸好他虽然忌惮霓裳绣坊,可至今还没采取行动。 如果他当初要是不够谨慎,真的采取行动的话,恐怕早就把百绣阁置于死地了。 不过霓裳绣坊的背景这么深厚,房掌柜又有些发愁起来,将来霓裳绣坊若是触动了百绣阁的利益,那他们到底要怎么办呢? 什么都不做的话,难道眼看着东家的心血付诸东流吗? 可若是要针对霓裳绣坊的话,房掌柜又怕以卵击石,到时候倒霉的还是百绣阁。 第454章 百绣阁的东家 后面房掌柜再回来时,便表现的战战兢兢,心事重重,过后更是找了个借口提前离开了。 罗恭给自己倒了杯果酒,“这房掌柜看来是知道了我的身份了。有我这个驸马坐镇,这百绣阁以后肯定不敢找你麻烦的。” 沈秀却没有罗恭这么自信,总觉得房掌柜表现出来的样子有些奇怪,战战兢兢倒是可以理解,可是为什么会心事重重。 她直觉百绣阁并不如她所想的那么简单。 不过只要对方肯安分守己,她就无意探究百绣阁的秘密。 从酒楼出来,天空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 罗恭根本没将这点小雨放在心上,骑着马就走了。 沈秀一个人坐马车回到了石桥胡同这边,刚进家门,柔娘就打着伞迎了上来。 “相公回来了吗?”沈秀随口问道。 柔娘道:“老爷早就回来了,如今正在书房。” 翰林院那边的生活清闲得很,卫宴往往到下午的时候,就已经回到了家里。沈士奇前几日已经搬走,沈秀又忙着绣坊的事,卫宴便一个人在书房打发时间。 沈秀过去的时候,卫宴正在练字。 她不想打扰对方练字,便没有开口说话,而是挽起袖子,亲自给对方磨墨。 卫宴写完一整张小字,方才放下笔道:“今日怎么这么早回来?” 沈秀道:“今日请百绣阁的掌柜吃饭,所以回来的早点。” 她一边说话,一边拨弄着笔筒里的几支湖笔,“相公今日怎么想起练字了?” 卫宴道:“自从考完殿试后,我已经好长时间不动笔了。再这么下去,我怕以后写起字来要生疏不少了。” 翰林院那边实在是太清闲了,清闲到连笔都不用动,每天只需要整理些史料就行。 沈秀笑道:“看来相公在翰林院的日子过得不错,连笔都不用动。” 卫宴道:“我倒宁愿日子忙碌一些,也不愿意在翰林院整天喝茶聊天。” 事实上,卫宴在翰林院的日子能过得这么平静,还得归功于建元帝之前下的决心。 在琼林宴过后,建元帝就下旨令大皇子就藩,而且限期半个月动身。 这个决定直接让大皇子措手不及,即便听说了卫宴写了篇赞成他就藩的文章,可也没有时间和精力为难对方。 而大皇子没有精力找卫宴的麻烦,陶思谦又忙着朝考,朝考过后又忙着打听消息,因此卫宴这半个月便过得格外平静。 只是平静的日子终究还是太短,很快朝考的成绩出来了。 陶思谦顺利考上了庶吉士,得以能留在翰林院学习。 听说陶思谦考上了庶吉士,沈士奇便来找卫宴商量此事。 “这庶吉士不是很难考吗,怎么偏偏让他考上了。” 卫宴道:“其实抛开陶思谦的人品,他的才学还是不错的,能考上也在意料之中。” “我也知道。只是他一旦考上了,以后我们就没有平静的日子过了。”沈士奇道:“幸好我一直瞒着你和庞大人的关系,谁都没有说过。若是陶思谦真的敢针对我们,那我一定要他好看。” 卫宴为人低调,即便认识庞大人,也从未主动去找过对方,只有在刚入翰林院的时候,见过对方一面。 沈士奇这边又捂得严实,想必陶思谦到现在还不知道两人的关系。 陶思谦确实不知道卫宴在翰林院有靠山。 他这时候刚考进翰林院,正在熟悉翰林院这边的环境。 庶吉士的待遇当然比不上一甲,陶思谦和其他庶吉士,一没有被授官职,二没有卫宴那么轻松,反而还要受侍讲和侍读管束,给他们打下手。 幸好陶思谦认识侍读学士谢晖,而在谢晖的照顾下,陶思谦也逐渐适应了翰林院的生活。 只是这一适应,陶思谦不免想到了同在翰林院的卫宴。 他已经找人打听过,知道卫宴三人的日子比庶吉士过得舒服多了,不由生出了不满。 凭什么自己要给侍读和侍讲打下手,卫宴却能清闲的过日子。 于是,陶思谦找了个空,特地请谢晖去酒楼吃饭。 酒过三巡后,陶思谦正想顺势提起卫宴的事情,却不料雅间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陶思谦本来以为是酒楼的伙计,哪知道来人却是个大腹便便的富商。 那富商是特地来给谢晖请安的。 “徐某听说谢三爷在这里用饭,便来请个安。” 谢晖笑道:“徐胖子,好久不见,你人又胖了一圈,看来最近的日子过得不错啊!” “一切都是托谢三爷的福。”徐胖子满脸的笑容,“这次上京,徐某带来了不少江南的美酒,知道谢三爷喜欢金华酒,已经往您府上送了几坛过去。” 陶思谦本来没拿这个徐胖子当回事,以为就是一个想巴结谢家的富商。 等这徐胖子一走,陶思谦道:“这富商好没眼色,明知道我们在这里吃饭聊天,还过来献殷勤。” 谢晖笑道:“看来你是不认得他。他是京中百绣阁的东家,有名的财神爷。” “财神爷,这话怎么讲?” 谢晖道:“这个徐胖子的背景可不简单,听说他早年不过是钱庄的一个伙计,后来机缘巧合,结交了当地的某个官员,这才成了浙江数一数二的富商。” “这徐胖子是个人精,深知自己的家财完全系于那个官员之手,因此这几年一直在帮他往上爬。如今那个官员已经坐上了知府的位子。而徐胖子得到了足够多的好处,如今也越来越贪心了,一心想把那浙江巡抚的位子也搞到手。” “为着此事,徐胖子四处结交人脉,还不惜拿出百绣阁的分红做人情。” 谢晖道:“他本来还想借着我的关系,巴结太子殿下。不过我知道太子殿下不喜欢这种人,所以根本没有接受百绣阁的分红。” “将来你在太子面前,也不要提及此人。这徐胖子虽然只是个富商,但是因为不惜银钱,所以结交了不少官员。我们虽不用与他交好,但也不必得罪他。” 陶思谦听了这番话,这才知道徐胖子的来历,不由点了点头:“我知道,无缘无故,我不会轻易得罪他。” 第455章 强劲的对手 从酒楼出来,徐胖子便回了百绣阁。 房掌柜看见东家来了,当然很快迎了上来。 “什么事情这么急?”徐胖子慢条斯理道:“这次要不是我正好在保定,还不能立马过来。” 房掌柜陪着笑道:“本来我也不敢耽误东家的时间,只是这次的事情实在不是小事。” “东家还不知道,我们这条街上又开了一个绣坊。” “又开了一个绣坊。”徐胖子本来端了杯茶要喝,一听这话就放下了茶杯,“对方的底细打听清楚了没有?” 房掌柜道:“我正要跟掌柜说呢!这个绣坊背后的东家可不简单,别看她只是织绣局的一个绣娘,却与许多贵人有很深的交情。” 房掌柜将沈秀的背景一一道来,徐胖子的脸色也不由得凝重了。 “如此说来,这沈娘子倒是一个不简单的人物。” 房掌柜道:“正是如此。我就怕霓裳绣坊那边会利用这些人脉,将我们的生意抢过去,这样就影响东家的大计了。” 徐胖子一直都想结交吏部的官员,为此不惜把百绣阁的一成分红拱手送给了吏部侍郎。 当然不是明面上的那种送,徐胖子知道吏部侍郎是个妻管严,便先用绣品笼络住了吏部侍郎的夫人,然后再投其所好,以合伙做生意为由,送了对方一成的分红。 除了这位吏部侍郎,还有两个官员也接受了徐胖子的这种贿赂。 本来百绣阁的生意一直昌盛下去,那大家都能领到丰厚的分红。 但若是霓裳绣坊的出现抢走了百绣阁的生意,徐胖子就要头痛了。 他当然可以拿出自己的私房银子,填补上这里面的亏空,可是一年年填补下去,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徐胖子舍得给官员送银子,可是却舍不得自己的生意受损。 他脸色阴沉道:“霓裳绣坊开张这几日,我们的生意有没有受损?” 房掌柜道:“我一直让伙计查看绣坊那边的东家,绣坊刚开始做的是成衣,买成衣的也多是平民百姓。” 徐胖子还没松口气,就听房掌柜道:“只是近日霓裳绣坊有不少达官贵人来订绣品,而且坊间也开始传闻,说这霓裳绣坊的绣品,所出必是精品,只因这绣品全是出自织绣局的绣娘之手。” 霓裳绣坊刚开张的时候,客人并不是很多,开始几个客人还是永定侯夫人介绍来的。 沈秀直接就将几个单子交给了织绣局的绣娘,自己也接了一单。 几个绣娘的手艺不用说,沈秀的技艺就更是精湛了。 因此这几个客人都满意的很,在她们的口口相传之下,很多人都知道了霓裳绣坊的绣品所出必是精品这件事。 即便沈秀一开始只打算做下层百姓和上层贵族的生意,可架不住口碑太好,以至于有不少官员的夫人也开始来绣坊下单。 这样一来,自然影响了百绣阁的生意。 如果霓裳绣坊并不在这条街上还好些,可两家绣坊同在一条街上,那些客人很难不比较一二,如此一来,百绣阁的生意受影响也是正常的事情。 徐胖子一听说百绣阁的生意受损,就有些坐不住了。 利润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徐胖子在经营百绣阁时投入了很多精力,有许多老主顾其实是他千方百计求来的。 毕竟不是每个官员都会心安理得的接受他的贿赂,有好些官员根本不稀罕他的银子。 徐胖子也只能用绣品敲开这些官员的大门,他不期冀对方帮上他的忙,只希望绣娘们在为内眷丈量尺寸时,带回来一些有用的消息。 可以说,徐胖子经营的这家百绣阁几乎是他打探朝中消息的来源。 他当然盼着主顾越多越好,可若是被霓裳绣坊抢走了生意,他还怎么探听消息。 房掌柜看东家的神色越来越凝重,就知道对方是真的上心了。他不由松了口气,以他的实力,自然是不足以和那位沈娘子抗衡的,他只能把这个难题甩给徐胖子。 徐胖子沉吟良久,也觉得这问题有些难以下手,只能先让房掌柜打探一下,看沈秀在京城可有什么仇家。 沈秀的仇家倒是很快打听到了,只是这消息让徐胖子有无从入手之感。 “沈娘子在京城待了这么多天,仇家好像只有宫里的丽妃娘娘,听说丽妃娘娘和沈娘子极为不对付,丽妃娘娘很不喜她这个人。” 徐胖子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说这个仇家太高端了,高端到他根本无法利用对方。 “除了丽妃娘娘,难道她就没有其他仇家了?”徐胖子不甘心的问道。 “好像真没有。本来织绣局有个绣娘与她不对付,但是这两年因着沈娘子受皇后娘娘青睐,所以也没有什么动静了。” 徐胖子不想再听下去了,没有打听到沈秀的仇家就算了,反而知道了对方受皇后娘娘重用这件事,这更让他有挫败感。 他本来想打发人下去,这时候房掌柜突然插话道:“东家,我倒是有个主意。既然沈娘子这个人没有仇家,那我们可以从她的夫君入手。” “从她的夫君入手?”徐胖子道:“你说那个连中三元的卫宴?” 房掌柜点头道:“就是他。” 徐胖子叹道:“要是这沈娘子不开这霓裳绣坊多好,以卫宴连中三元的这份才能,将来必能入阁。我们若能结交他,对我们也是一大助力。”说到这里,徐胖子不由顿了一下。 “不行,我们不能得罪一位将来可能入阁的翰林,否则等他将来入了内阁,那就没有我们的好日子了。” 徐胖子走到今天,靠的就是谨慎和小心,而这份谨慎小心又让他不能不考虑到得罪卫宴的后果。 “既然不能从卫宴身上着手,那东家打算怎么办?” 徐胖子想了又想,最后道:“我想先见见沈娘子一面。如果对方肯退让一步当然更好,如果不能,那我们再想办法。” 房掌柜暗叹一声,也只能如此了。不怪东家棘手,实在是他们还没遇到过如此强劲的对手。 第456章 久经商场的老狐狸 霓裳绣坊内,荣泰兴高采烈地对着沈秀说了两个好消息。 一是霓裳布制成的成衣特别好卖,尤其是粉紫色和樱草色的衣裳卖得特别快,已经有了很多回头客。 二来就是绣坊一连接了好些个绣屏的大单子,这个月光是定金,就有七八百两银子的入账。 “看来还是京城的有钱人更多,等绣屏做好,我们就可以有三四千两银子的入账了。” 荣泰还沉浸在挣钱的喜悦中,沈秀却还保持着几分清醒。 “这几日,百绣阁那边没有任何动静!” 荣泰道:“没什么动静,那位房掌柜也不怎么过来打探消息了。” 哪知道这话刚刚说完,百绣阁那边就来了个伙计,说是他们的东家在酒楼定了个雅间,想请沈秀和荣掌柜一起吃饭。 沈秀看了伙计一眼,没想到这百绣阁的东家想得还挺周全,为了避嫌,把荣泰也叫上了。 “既然你们东家盛情邀请,那我们就却之不恭了。” 伙计走后,荣泰道:“这百绣阁的东家好好的为什么要请我和沈娘子?” 沈秀道:“大概和你刚才说的那两个好消息有关。” “霓裳绣坊的生意这么好,百绣阁的东家肯定是坐不住了。” 沈秀觉得见见这位百绣阁的东家也好,起码可以探一下对方的底细。 徐胖子还怕沈秀不会赴约,哪知道对方答应得这么痛快。 房掌柜道:“上次沈娘子请我吃饭,还叫上了驸马爷。我们这次要不要也叫上一个人壮势。” 徐胖子摇头道:“那倒不用。那位驸马爷是沈娘子的义兄,说来算是她的自己人。而我们这里只有利益相交的官老爷们,动用一次就要付出有些代价,这成本太高了。” “何况我这次请沈娘子吃饭,也只是想让她高抬贵手,用不着那么大阵势。” 徐胖子请客吃饭的地方,恰恰就是沈秀上次请房掌柜的那个酒楼。 就连定的雅间都是原来的那个雅间。 沈秀来到雅间时,便体会到了徐胖子的用心。看来对方请她吃饭,多半是没什么恶意。 徐胖子人如其名,是个名副其实的大胖子。 当沈秀出现在他面前时,徐胖子的脸上立时堆满了和煦的笑容,“久仰沈娘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灵气逼人。” 他没有夸沈秀长相,也没有提到绣技,只用了“灵气逼人”这四个字,不由让沈秀觉得,这个徐胖子应该是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人精。 果然,徐胖子接下来又夸了荣泰两句,既没有惹沈秀不快,又说到了荣泰心上。 要不是百绣阁与霓裳绣坊敌友不明,荣泰真想把这个徐胖子引为知己。 沈秀冷眼旁观,觉得这个徐胖子实在太厉害了,尤其在洞察人心上。 荣泰不是没有能力,就是输在年轻和阅历上。如果再过十年,荣泰说不准会达到徐胖子这样的高度,只是现在他还是初出茅庐的小伙子,而对方已经是一只久经商场的老狐狸了。 老狐狸此时正与他们谈笑风生。 徐胖子有丰富的人生经历,此时又想与沈秀相交,便说起了当年发迹的原因。 那时候他还只是钱庄的一个伙计,有天一个其貌不扬的客人来兑换银两。 其他伙计看这个客人穿着普通,都不大愿意招呼他。只有徐胖子热情的上前招呼他。 徐胖子在钱庄是出了名的嘴甜又勤快,当下利落的把兑换好的银子交给了客人。 那客人没说什么,接过银子便走了。 几天后,徐胖子在街上又偶遇了这个客人。只是那时候,这个客人正被一帮流氓围着要债。 徐胖子认得其中一个流氓,当下出面替那客人说了几句好话。 等流氓散去,那位客人便请徐胖子去茶馆喝茶。 这时候,徐胖子才知道这位客人姓李,而且还是个读书人,不过因为家贫,便向人借了些钱。 如今借钱的期限已到,那客人却只凑齐了一部分,还有十两银子的窟窿没有补上。 徐胖子那时候还没成亲,看这客人说的可怜,便起了同情心,借给了他十两银子还债。 这十两银子便促成了徐胖子与这李秀才的交情。 过后两年李秀才考上了举人,还谋到了一个县丞的位子。 李县丞坐稳这个位子后,便给徐胖子写了封书信。 没多久,徐胖子便带着一家老小来投奔李县丞。 在李县丞的帮助下,徐胖子很快在当地的县城开了家钱庄,因为有做伙计的经历,徐胖子将钱庄经营的有声有色,不到三年的时间,就开了两家分号。 而李县丞在三年后,因为忠心又能干,所以被上司举荐,留在了当地做县令。 李县令在当地足足干了六年,终于得到提拔,在去年成功坐上了知府的位子。 而徐胖子也在这几年,一直发展自己的商业王国,如今他的名下,既有钱庄,又有粮铺当铺布庄,甚至还经营着一家丝行和竹器行。 “好多人都说我是背靠李知府这棵大树,才能走到今天。这我不能否认。” 徐胖子说道:“不过我说一句老实话,我从未仗着李知府的势力欺行霸市,不然李知府第一个不饶我。” “我们两个是有交情,可李知府这个人确实是个为民做主的好官。你们要是不信的话,可以去浙江打听打听,那里的百姓都知道李知府为官清廉。” “我知道李知府只想做个好官,只是官场之中,好官是最难做的。这些年,我瞒着李知府替他上下打点,既是想成全他的理想,同时也是为自己打算。” “我虽然不仗着他的势力经商,可是像我们这些商人,背后要是没有靠山的话,根本寸步难行,光是衙门里的那些小吏就能让你倾家荡产。” 徐胖子说到动情处,不由道:“如今人人只看到我的风光,却不知道我也有我的不容易。” 沈秀和荣泰听徐胖子讲这些经历,都听得入了神。 直到徐胖子开始诉苦,沈秀不由得打起精神,知道对方要进入正题了。 第457章 不怕我们泄密吗 果然徐胖子说完自己的经历,就看向沈秀道:“不瞒沈娘子说,这百绣阁外面看着热闹,其实挣的钱没有多少。” “怎么会?”荣泰却是一副不肯相信的样子,“百绣阁每天有那么多生意,怎么会挣不到钱。” 徐胖子苦笑道:“这个荣掌柜就有所不知了。当初为了让百绣阁顺利开张,我总共拿出了一千多两银子上下打点。后来百绣阁的生意好起来后,就有人觊觎百绣阁的生意,然后派出地痞流氓来捣乱。” “我为了打发这些地痞流氓,只能求助于顺天府衙门,最后事情是解决了。可百绣阁的一成分红也送了出去。” 徐胖子道:“大家都是生意人,这些事也不必瞒你们。除了顺天府衙门的人有百绣阁的分红,朝中有几个大臣,也有我们百绣阁的分红。 算下来的话,我手里其实只有三成的分红。而这三成的分红刨去伙计和绣娘们的工钱,还有房租和一应开销,其实已经所剩不多了。” 徐胖子说的时候,荣泰便在旁边飞快地给他算了一笔账。等算完以后便发现,如果徐胖子说的是真的,那他名下的这家百绣阁确实挣不了多少银子。 他还在同情徐胖子的遭遇,沈秀已开口问道:“既然这百绣阁这么不挣钱,徐老板为何还要苦心经营下去?” 荣泰被这一点,立时回过味来。 对啊,沈娘子说得没错。徐胖子宁可不挣什么钱,也要经营这家百绣阁,肯定有自己用意的。他不能被对方的三言两语所蒙骗。 徐胖子被沈秀点破以后,脸上倒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看了沈秀一眼。 “当初我是想得太简单了,觉得京城的有钱人那么多,肯定好做生意。等真正来了京城才知道,要想在这里开铺子,非得有贵人庇护不可。” “可惜等我想明白以后,也已经晚了。那么多分红也都送出去了,要是我把百绣阁关了,那些大臣肯定不会饶过我的。” “我受些无妄之灾倒也没什么,就怕连累上李知府。他从举人好容易做到知府的位子,我不能为了自己而连累他。” 他这话说得合情合理,完全就是一个为好友着想的老实人。 可是徐胖子能把生意做得这么大,怎么可能是老实人。 沈秀便道:“徐老板说的也是。只是我有一问题不明。” 徐胖子道:“什么问题?” 沈秀道:“今日徐老板把我们请来,不是只诉苦这么简单?” 徐胖子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想博取沈秀的同情,如今见对方主动提起,便道:“我未见沈娘子之前,便知道沈娘子为人和善,轻易不肯与人为敌。” “今日我有一事想跟沈娘子商议,只希望沈娘子看在大家是同行的份上,能帮百绣阁一把。” 沈秀道:“徐老板只说是什么事情!” 徐胖子道:“我希望沈娘子能高抬贵手,给我们百绣阁一条生路。” “徐老板这话,我不太明白。”沈秀道:“我从来都没有想着与你们百绣阁作对,何谈给你们生路一说。” 徐胖子道:“沈娘子为人和善,我相信你从来没想过要跟我们作对,只是你们霓裳绣坊刚开张不久,就抢走了我们好些老主顾。” “这个我可以解释。”荣泰开口道:“霓裳绣坊开张前,沈娘子就跟我说过,以后只做平民百姓和达官贵人的上下两个档次,为的就是避开你们百绣阁的中档生意。” “哪知道人算不如天算。”荣泰道:“大概是我们霓裳绣坊的绣工太好,最后还是吸引了一些官家夫人来我们的绣坊,这也是我们始料未及的。” 徐胖子自从落座以后,脸上的表情几乎没有变过,直到听见荣泰的这几句话,脸上露出惊讶之色。 他是真没想到,沈秀开霓裳绣坊的时候,竟然会考虑这么多。 既然对方无意与百绣阁抢生意,那事情就好办了。 “沈娘子宅心仁厚,我在这里先谢过你的好意。”徐胖子道:“我也知道这么说是强人所难,但沈娘子能不能换个地方开绣坊呢?” “如果沈娘子愿意,我会亲自找个位置更好的铺子。” “我不愿意。”沈秀直截了当地拒绝道。 徐胖子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他不由深吸口气,正想再劝几句,就听沈秀道:“其实要想解决眼前这个困境,并不是只有换位置这一个办法。” 沈秀看着徐胖子道:“我知道徐老板走到今天很不容易。大家都是同行,将心比心,我也不愿意把你们逼到绝路上。” “我这里有个主意,徐老板且听一听,如果觉得可行的话,那眼前的困境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沈秀的话,不仅让徐胖子的脸色好看许多,也引起了他的好奇心,他不由问道:“沈娘子有什么好主意?” “刚才我听徐老板提到丝行。这丝行经营的是不是蚕丝?” 徐胖子不知道沈秀问丝行做什么,但还是答道:“这丝行的确是做蚕丝生意的。” 沈秀便道:“既然这样,那我就送徐老板一个得利颇丰的生意。” “什么生意?” 沈秀道:“徐老板大概还不知道,我在府城开绣坊的时候,曾经让绣娘们将蚕丝缝成夹袄,这用蚕丝做成的夹袄不仅轻软,而且保暖效果还很好。” “徐老板名下既然有一家丝行,那么大可以把江南的蚕丝运到京城,然后将蚕丝制成夹袄。” “我保管这单生意可以让徐老板挣得盆满钵满。” 徐胖子却有些不大相信。 沈秀道:“徐老板要是不相信,那我愿意出一半的本金来与你做这生意。我们现在就可以立契约。” 听说对方要拿出一半的本金来与自己做这桩生意,徐胖子才有几分相信。 “这蚕丝夹袄真的能卖出去?” 沈秀便看向荣泰,荣泰便道:“徐老板不相信的话,可以去府城打听打听。我们在府城做出的蚕丝夹袄,往往还没等到寒冬,就已经卖完。” 荣泰说的言之凿凿,徐胖子又信了几分。 不过兹事体大,徐胖子没有马上答应下来,说要好好想想。 沈秀知道他要派人去府城打听,也不催促。 “反正离天凉还有段时间,徐老板大可以好好考虑。” 从酒楼出来,荣泰便问道:“沈娘子为何要把这桩生意送给徐老板?” 沈秀道:“你没听我说吗,徐老板名下有家丝行,从他手上买蚕丝的话,一定是最划算的。而且还能解决目前的问题。” 荣泰在酒楼时,本来挺同情徐老板的,可是从酒楼出来,经风一吹,便回过味来:“谁知道这位徐老板说的是真是假,他给大臣送分红这件事应该算是机密,为何要告诉我们,难道不怕我们泄密吗?” 沈秀道:“他说的话当然有真有假,不过给大臣送分红这件事,我是相信的。 他当然不怕我们泄密,这种官商勾结的事情在京城屡见不鲜,大家私底下都已经默认了这种方式。 如果我们敢泄密,将来恐怕没人敢跟我们做生意了。那些大臣也不会放过我们。” “所以他根本不怕我们泄密,甚至巴不得我们这么做呢!” 沈秀这么一说,荣泰也明白过来。 “沈娘子打算出一半的本金,是不是想与徐老板一起做这蚕丝夹衣的生意。” 沈秀道:“你终于想明白了。等徐老板打听明白,我就会和他立一张契约,与他合伙做这蚕丝夹衣的生意。有他的丝行在,我们以后再不用发愁没有蚕丝用了。” “我们既能利用他的丝行,做这蚕丝夹衣的生意,又能拉他一把,何乐而不为。” 在沈秀看来,与徐胖子合作是一箭双雕的事情,现在就看对方答不答应了。 第458章 有没有动坏心思 沈秀本来以为,徐胖子至少要考虑些日子才会给她答复。 哪知道过了三天,徐胖子就来霓裳绣坊找她。 当时沈秀在织绣局,徐胖子等到傍晚,才等到沈秀回来。 荣泰一直陪着徐胖子聊天,期间徐胖子不动声色的问了许多问题。荣泰知道他是个老狐狸,很多问题都得想了再想才能说出来。 当沈秀出现的时候,荣泰终于松了口气,借着给他们倒茶,直接溜走了。 沈秀看着荣泰的背影,微微笑道:“徐老板真是厉害,连我的掌柜都怕了你了。” 徐胖子笑道:“荣掌柜真是后生可畏,将来再过几年,只怕本事不在我之下。” “徐老板这话过奖了,荣掌柜只要有您一半的本事,我就知足了。”沈秀客套完,便话锋一转道:“今日徐老板过来,难道是考虑清楚了?” 徐胖子笑道:“考虑清楚了。沈娘子肯拿出一半的本金,我还能信不过吗?” 他回去以后想了又想,觉得沈秀肯出一半的本金,说明这生意确实做得。对方与他无冤无仇,应该不会害他。而且就算要害他,也不必舍弃这么多的本金。 沈秀道:“看来徐老板是想明白了。那回头我们就把契约立下,以后霓裳绣坊和百绣阁便是合作伙伴了。” 徐胖子道:“能与沈娘子结成合作伙伴,也是我徐某的荣幸。既然大家都是自己人了,以后还请沈娘子多多照顾。” 沈秀道:“这个自然。” 接下来,沈秀让人写了张契书,两人先后按下指印。 事情进行得如此顺利,沈秀回到家里时,脸上还带着笑容。 卫宴早就回来了,没在书房练字,而是在廊下侍弄花草。 那几盆花草还是沈秀从衡阳长公主那里搬回来的茶花和茉莉花。 沈秀喜欢茉莉花的清香味道,随手摘了一朵插在自己的鬓发上。 卫宴看她心情不错,便问了一句:“今日有什么喜事吗?” 沈秀笑道:“不是什么喜事,只是你家娘子又多了一个挣钱的生意。” 卫宴提着水壶给花草浇水,含着笑道:“娘子的生意越做越大了,只是这身上的味道也越来越浓了。” 沈秀闻了闻身上,没什么味道啊,继而很快想明白,原来卫宴说的是她身上的铜臭味。 沈秀故作恼怒,去掐他的脖子,“你要是敢嫌弃,今天晚上我就让人在你的床上铺满铜钱,让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铜臭味。” 卫宴手里还拿着水壶,只好笑着求饶,“娘子饶命,是为夫说错话了。” 沈秀这才放开他的脖子,轻轻拍了下他的肩头:“等相公你做了县令,就知道我这个娘子的好处了。” “为什么这么说?” 沈秀笑道:“不告诉你。等你外放出去了,我再跟你说。” 其实沈秀和徐胖子合伙做生意,并不是因为他在自己面前卖惨,勾起了她的同情心。 她真正想拉对方一把的原因是,徐胖子给她的讲的关于李知府的升迁之路。 沈秀当时就觉得,李知府完全就是另一个卫宴,他们都不怎么擅长笼络和巴结上司。 如果遇到欣赏卫宴的上司还好,但若是对方爱财如命或者是喜欢拍马屁的下属,那卫宴的升迁之路就不会那么顺利了。 沈秀是觉得,以后自己恐怕也要走上徐胖子这条路,卫宴只管为民做主,而她则需要出面为卫宴打点上司与同僚。 出于将来有可能要请教徐胖子的考虑,沈秀才想在这个时候与徐胖子提前搞好关系,将来肯定有用得着对方的时候。 沈秀回来的时候,已经不早了。夫妻两个笑闹了一会儿,厨房那边就把晚饭送了过来。 往常的饭菜都是两素两荤,今日却是三荤两素,多了道烧鹿肉。 沈秀问了一句:“哪来的鹿肉?” 丫鬟金桔道:“是罗府送来的。” 沈秀便知道了,这鹿肉应该是罗恭让人送来的。 “我记得胡先生爱吃肉,这鹿肉要是有多余的,就包上几块送到百花胡同去。” 自从卫宴带着栓子拜见过胡举人后,胡举人就成了栓子的新先生。 沈秀给他的待遇极好,不仅百花胡同那边的房钱减免,中午管顿饭菜,隔三差五还会给他送些吃食。 而且除了一份丰厚的束修外,四时八节还会送两套新衣并些鞋袜。 胡举人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大方的东家,如此一来,教栓子读书的时候,也就越发尽心尽力。 而栓子跟着当时的钱举人读书时,已经打好了基础,如今再听胡举人的讲解,课业上进步的很快。 卫宴这段时间没什么事情,隔两天便查一次栓子的功课,对栓子的课业很满意。 “明年春天,我想让栓子回县城参加县试。”卫宴道:“以他现在的基础,应该可以通过县试。” 沈秀道:“要不要让秦娘子护送他回去?” 卫宴摇头道:“那倒不用。今年冬天我想告几个月的假,一来我们好几年都没回卫家村了;二来正好带栓子回去参加县试。” “几个月的假,那翰林院会允准吗?” 卫宴道:“会的。我们在翰林院本来就没什么事情要做,而且出去走走,还能考察一下各地的民风,上官们肯定会允准的。” 其实像他们这样刚进入翰林院的新人,告假的人不在少数,翰林院的长官也觉得让他们多出去走走不是什么坏事。 因此有的翰林一年半载都不回来,也是常有的事。 沈秀从府城出来这么久,也想回去看看了。再者,沈大郎和沈二郎也好几年没见爹娘了。 只不过这时候距离冬天还有好几个月,夫妻两个商议完,就把这事放下了。 临睡觉前,沈秀把玩着卫宴身上的衣带道:“这几天我忙着绣坊的事,都没顾得着问你,前几天陶思谦不是考上庶吉士了吗,他有没有动什么坏心思啊?” 卫宴道:“暂时还没有,只不过他最近和一个姓谢的侍读学士走的很近。” “侍读学士?”沈秀道:“这个侍读学士和方大人的侍讲学士,哪个品级更高啊?” 卫宴道:“这位谢大人和方大人的品级都是一样的。” 沈秀道:“那就好。有方大人照拂你,就算陶思谦想利用谢大人陷害你,也未必能成功。” 卫宴道:“沈兄也这么说。只是陶思谦这个人心机实在深沉,所以这些日子,我一直与沈兄同进同出。” 沈秀不由道:“难道我们就这样一直防着他吗?干脆想个计策,来个一劳永逸好了。” 卫宴伸出手捏了捏她的鼻子:“一劳永逸的办法,反正我暂时没想到。不过若是娘子有妙计的话,我可以虚心请教一下。” 沈秀道:“这个嘛,我还确实真想到一个。只是这妙计太毒辣了些,你肯定不会同意的。” 第459章 不要被他欺骗 卫宴一听到毒辣的计策,便看了眼沈秀。 沈秀道:“你别这么看着我。我跟你开个玩笑而已。” 卫宴显然松了口气,“陶思谦虽然品行不佳,可是我们如果用一些毒辣的手段对付他,那和小人有什么区别。” 沈秀不想再听卫宴的说教,很快转移了话题,“我听相公你的,以后再不提什么毒辣的计策了。不过你想好怎么应对他了吗?” 卫宴道:“你放心,我自有对策,不会让他得逞的。” 上次的事情是卫宴没想到他竟会那么卑鄙,如今知道了他的真面目,卫宴当然不会再上他的当。 而陶思谦这边企图利用谢晖来对付卫宴,只是谢晖这个人还算正派,即便陶思谦一再出言挑拨,他也从来都不将对方的话放在心上。 只不过陶思谦说的多了,谢晖也对卫宴这个人上了心。 这天清晨,谢晖很早就到了翰林院。 作为侍读学士,谢晖也要参加一些编写史书的任务。 昨晚因为临时出了点事情,谢晖没能把手头的资料凑齐,今天刚好来得早,他便直接去了藏书楼。 没想到,他来得已经更早了,可是藏书楼里有个人比他来得更早。 谢晖看那人穿着从六品的官服,侧脸看着有些熟悉,好像就是陶思谦常提的那个卫宴。 那人确实是卫宴,他昨天和沈士奇约好早起来藏书楼整理资料,没想到沈士奇却来晚了。 卫宴为了打发时间,便从藏书楼随便抽了本书,一边读一边打发时间。 正看得入神,有个声音在耳边响起:“这本《齐门要术》放在这里很久了,很少有人拿出来翻看。” 卫宴一回头,看见来人是谢晖,便微微躬身。 “下官也是随便翻看一下,没想到却被大人看到了。” 谢晖道:“刚才你看得那么认真,可不像是随便看看那么简单。” 卫宴只能笑道:“下官是乡民出身,所以看到上面记载的种植技术,不由看得入了神。” 谢晖因为陶思谦常常在他耳边说卫宴的坏话,虽然不至于讨厌对方,可是对他的印象也不算太好。 如今见对方说话坦诚,谈及出身时毫不避讳,便多了些好感。 “这时候还不到上值时间,你怎么来的这么早?” 卫宴道:“我约了沈编修早早来查阅资料,只是他因为一些事耽误了。” 谢晖道:“我想起来了。方大人把编写史书需要的书单抄了一份给你,你们这几日一直在找资料?” 卫宴点点头:“这几日我和沈编修确实在忙这件事。” “巧的很,我也是来找史料的。”谢晖道:“你可曾见过《宣宪实录》这本书。” 他本来是随口一问,哪知道这句话刚说出口,卫宴就道:“这本书在第二排最东边的书架上。” 谢晖依着卫宴所说,很快找到了那本史料书。 谢晖本来以为只是凑巧,可能卫宴前几天也找过这本书。可是接下来,当他要找另一本书时,卫宴也说出了另一本书所在的位置。 当谢晖再次找到第二本书时,再看向卫宴的目光便有些不同了。 他为了验证一下,便又说出了第三本书。 这次卫宴同样帮他找到了第三本书。 谢晖不由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些书的位置?据我所知,方大人给你的书单,上面可没有我要找的这几本书。” 卫宴道:“我来翰林院有段日子了。这些日子,我为了打发时间,经常来藏书楼看书,看得多了,自然能记住这些书籍的位置。” 谢晖吃了一惊,显然没想到其他人喝茶聊天的时候,卫宴竟然能静得下心在藏书楼看书,而且有些书籍甚至是异常枯燥的史书。 “那你在藏书楼都看什么书?” 卫宴道:“下官看得最多的是史书。” “你竟然喜欢史书?”谢晖没想到有人会喜欢枯燥的史书。 要知道他这个侍读学士因为要跟着庞大人编修史册,才每天不得已跟这些史书打交道。 而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却说自己喜欢史书。 “那你最喜欢哪本史书?”谢晖问道。 卫宴不假思索道:“下官最喜欢《史记》,因为它有读书人的风骨。” 谢晖听了这句话,深深的看了眼卫宴,就因为这一句话,他对卫宴又多了些好感,能够说出这样的话,就说明卫宴绝不是陶思谦口中,那个沽名钓誉的假君子。 谢晖在藏书楼只待了一会儿就走了,一刻钟后,沈士奇姗姗来迟。 他一来,便先给卫宴道歉,“实在对不住,昨天晚上睡得有些晚,所以今早起迟了些。” 卫宴当然不会将这种小事放在心上,而之前偶遇谢晖的事,他也没放在心上。 直到谢晖命人传话,将卫宴调到自己身边参加修订史书的工作。 这个消息一传来,不光陶思谦吃了一惊,沈士奇也觉得很奇怪。 按道理来讲,卫宴一个刚进翰林院的新人,就能参加修订史书的工作,而不是只在旁打打下手,显然已经得到了谢晖这个顶头上司的青睐。 可谢晖分明和陶思谦走的那么近,怎么会大力提拔卫宴。 如果提拔卫宴的人是方达青和庞大人,沈士奇还觉得正常,可放在谢晖身上,他就觉得不太正常了。 沈士奇还在多想,卫宴已经开口道:“其实我和谢大人在藏书楼见过一面,所以你不必为我担心。” 沈士奇这才知道卫宴与谢晖偶遇的事情,现在看来,谢晖应该是欣赏卫宴的为人,所以才把他调到自己身边。 卫宴被调到谢晖身边,最憋闷的人就是陶思谦了。 他没想到,自己在谢晖面前说了那么多关于卫宴的坏话,对方不仅没有为难卫宴,反而大力提拔。 陶思谦实在无法忍受卫宴被谢晖看重,便直接来找谢晖讨个说法。 谢晖平时最头疼的就是那些枯燥的史书,只是这些事情是庞大人交代下来的,他不得不做。 如今有了卫宴,他直接将那些史书交给了卫宴。 卫宴不仅做得认真,而且因为兴趣所在,往往比别人花得时间更少。 有了这样一个做得既快且好的帮手,谢晖的心情特别愉快。 直到陶思谦找上门来。 起初谢晖的心情还是很轻松的,还想让陶思谦品尝一下自己新得的好茶。 哪知道对方不识趣,第一句话便是:“我听说大人把卫宴调到了身边,卫宴这人既虚伪又工于心计,大人可不要被他欺骗了去。” 第460章 决定忍下这口气 谢晖一听这话,就有些不悦。 陶思谦这话的意思,分明是觉得他识人不清,才会将卫宴调到身边。 他的脸色当即就有些不好看,“本官再愚钝,也不会被人轻易欺骗。” 陶思谦也不傻,一看谢晖的表情,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也是他太过着急,只想着让谢晖厌弃了卫宴,却不想谢晖这个人也是有些傲气的,根本容不得别人这样说话。 陶思谦本来想再说几句话,补救一下,可是谢晖却摆了摆手,“你先回去!你一个庶吉士,总往本官这里跑,会被人说闲话的。还是先做好你手头的事情!” 这话的意思分明是嫌他多管闲事了。 陶思谦能说什么,谢晖到底是他的上官,从前看在交情上,肯对他加以照顾,如今一旦翻脸,朝他摆起上官的架子,他也只能服从。 等陶思谦告退出去,谢晖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慢慢皱起了眉头。 他不知道陶思谦为何执意与卫宴过不去,还一再诋毁对方。 想不明白的事情,谢晖从来都不会多想,而是直接让人把卫宴叫了过来。 卫宴还在帮忙整理史料,听到谢晖要见他,直接拿着两本史书就过来了。 “大人,《宣宪实录》这本书上记载的一些事情和一些史书上的资料有些不同,下官觉得还是应该再找几本史书验证一下。” 谢晖看到卫宴认真的样子,对陶思谦的话更不怎么相信了。 一个人的品行,有时候能从他做事的风格中看出。 卫宴对待自己的工作异常认真,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陶思谦口中既虚伪又工于心计的人。 他对卫宴有了不错的印象,便不愿意相信陶思谦的一面之词,直接试探道:“本官知道你与陶思谦有过节,不过刚才陶思谦来过,想让本官出面说合一下,不知你意下如何?” 卫宴几乎不假思索的答道:“请恕下官无礼,陶思谦这人从不知悔改,下官是不会原谅他的。” 谢晖本来就是想试探卫宴与陶思谦有无过节,听到这话,便知道自己的猜测没错,两人确实有过节,而且好像还是陶思谦做了什么对卫宴不利的事情。 “陶思谦到底做了什么事情,让你无法原谅?”谢晖看着卫宴问道,“本官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知道其中的原因。” 卫宴便深吸口气,将陶思谦做过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 “下官本来以为陶思谦会在这件事后改过自新,哪里想到他根本不知悔改,一再与下官作对。” 谢晖听到陶思谦的所作所为,几乎都不敢相信,可是卫宴言之凿凿,加上还涉及到秦知府,他根本没必要撒谎。 “他竟然是这种人。”谢晖喃喃道:“本官真是错看他了。” 卫宴道:“陶思谦这个人善于伪装,当初下官同样被他蒙蔽过。” 他这么一说,谢晖的脸色才好看一些,这么看来,不是他识人不清,而是陶思谦太善于伪装了。 既然知道了陶思谦的真面目,谢晖当机立断就做了决定,以后要与陶思谦这个人绝交。 陶思谦自从考上庶吉士后,便有意无意透露出与谢晖交好的事情。 其他庶吉士因为他有这么一个靠山,都敬他几分,是以陶思谦在庶吉士中的地位很高。 如今谢晖虽然对陶思谦不假辞色,但是陶思谦总觉得谢晖是一时之气,过后总会原谅自己的。 因此当一个庶吉士来求他帮忙,想要告几天假时,陶思谦很快同意了。 从前,像这样的小事,谢晖从来都不会拒绝。 这次陶思谦以为谢晖照样会答应。 哪知道,谢晖从卫宴那里了解到了他的真面目,已经想着跟他绝交,因此直接拒绝了他的请求。 谢晖给出的理由很充分,庶吉士本来就要在翰林院学习三年,这三年是不能请假外出的。 其实庶吉士管理的确实比较严,远没有卫宴这样已经授官职的一甲这么轻松。 只是如果上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请几天假也不是不可能。 陶思谦没想到谢晖竟然会拒绝,他还想再说几句,谢晖已经下了逐客令。 从谢晖这里出来,陶思谦气得脸都红了。 他没想到谢晖说翻脸就翻脸,一点交情也不讲,同时也觉得难以面对求他帮忙的庶吉士。 他知道,如果就这么回去的话,以后在庶吉士中,自己超然的地位一下子就会消失,其他人都会知道,自己得罪了谢晖的事情。 可是谢晖这边已经得罪了,陶思谦想来想去便只好去求另一个侍讲学士。 另一个侍讲学士就是方达青,因为方达青不喜张扬,平时又没有表现出对卫宴的看重。 因此在整个翰林院,除了沈士奇,没人知道卫宴与方达青的关系。 而方达青却是知道陶思谦陷害过卫宴的事情。 当陶思谦来见方达青的时候,对方自然没给他好脸,给出的理由和谢晖一样。 笑话,他怎么可能对陶思谦报以好脸色,不刻意针对他,已经是够可以了,指望自己帮他,做梦去! 就这样,陶思谦碰了一鼻子灰,却不明白事情的原因。 而当他回到庶吉士的住处,因为没有帮那个庶吉士办成请假这件事,自然发现其他庶吉士看自己的目光都不一样了。 而这种事情往往都是传的特别快,不到半天的功夫,大家都知道了陶思谦得罪谢晖的事。 于是原本处于庶吉士中领头位置的陶思谦,在经过这次的事情以后,地位直线下降,甚至还有两个和他不对付的人,对他冷嘲热讽了几句。 陶思谦忍了又忍,才没有发作出来。 失去了谢晖的庇护,他根本不敢在翰林院生事,万一被上面的人知道,轻则被责骂几句,重则会被赶出翰林院。 为了将来的前途,陶思谦决定忍下这口气。 只不过他心里却憋了一口气,三年过后,等他离开翰林院,有了晋升机会,一定要将为难过自己的人报复回去。 第461章 有好事要跟你说 沈士奇平时喜欢交际,陶思谦被人孤立的事情,他很快就知道了。 他还把这事告诉给了卫宴,“我看陶思谦以后再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卫宴也觉得没有了谢晖的帮助,陶思谦不足为虑,不过有些事情不能不防。 接下来几个月,卫宴仍是与沈士奇同进同出,不过陶思谦那边确实老实许多,这也让卫宴逐渐放松了警惕。 看来在翰林院的这三年,陶思谦应该不会再出什么幺蛾子了。 京城的秋天比府城的秋天来得更早,刚一进入九月份,天气就变得寒凉起来。 而沈秀名下的霓裳绣坊和百绣阁便在这个时候,同时推出了蚕丝夹袄。 往年每到这个时候,京城的人都会换上臃肿的棉袄,当然也会有些爱美的小姑娘穿薄薄的夹袄。 只是夹袄抵御不了风寒,美是美了,可免不了会被冻病。 而今年就不一样了。 百绣阁和霓裳绣坊做的蚕丝夹袄不仅防寒保暖,而且剪裁得体,穿上去一点也不显得臃肿,关键是还很轻巧。 于是不出半个月,蚕丝夹袄便卖的特别火热。 一件蚕丝夹袄虽然要五两银子,可是五两银子就能过冬,而且以后还能常穿。 渐渐的,人们出门访客的时候都开始穿蚕丝夹袄,对于普通的人家来说,有一件蚕丝夹袄在身,算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 绣阁内人来人往,徐胖子则和房掌柜待在静室,把这个月的账本算了一遍。 房掌柜打完算盘,便笑道:“东家,这个月光是蚕丝夹袄就挣了一千多两银子。要不是我们留下来的蚕丝不多,估计还能挣更多的银子。” 提到这个,徐胖子就有些后悔,“当初想过蚕丝夹袄挣钱,但没想到会这么挣钱。早知道,我就不该把大部分的蚕丝都卖给沈娘子。” 蚕丝运来后,徐胖子担心蚕丝夹袄做好后卖不出去,因此只留了一部分蚕丝,其他的都卖给了霓裳绣坊。 如今看来,是他太谨慎了,倒让霓裳绣坊挣了个盆满钵满。 “东家,你也是出于小心而已。”房掌柜道:“反正日子还长,离春天还早呢,我们以后可以多运些蚕丝过来。” “这话有理。”徐胖子道:“这蚕丝夹袄这么受欢迎,要是运到江南,肯定也能大挣一笔。待会儿你亲自去请沈娘子,就说我有事跟她商议。” “东家想跟沈娘子商议什么事?” 徐胖子道:“我想和她合伙把蚕丝夹袄运到江南去卖。一则是这蚕丝夹袄的生意是她想出来的,二则光是我们百绣阁,估计做不出来那么多蚕丝夹袄。” 因为蚕丝夹袄挣了钱,徐胖子对沈秀这个人也有了新的认识,觉得与其瞒着她挣钱,还不如两人一起挣钱,这样将来沈秀有了新的挣钱门道,也会想着他徐胖子。 生意上的事情本来就是这样。你拉我一把,我拉你一把。 如果只看短期利益的话,无论是商铺还是个人,都走不长久。 无独有偶,房掌柜来请沈秀的时候,荣泰也在跟她报账,说是这个月挣的钱足足是上个月的三倍。 沈秀道:“这个月,大家都很辛苦,尤其是绣娘们。你传我的话,伙计们多发一个月的工钱,绣娘们多发两个月的工钱。” 这个月能挣到这么多钱,伙计和绣娘们都功不可没。 沈秀在对待自己人的时候,本来就很大方,因此一出手就是一两个月的月钱。 荣泰笑道:“那大家伙可要高兴坏了。” “什么事这么高兴?”房掌柜就是这个时候走了进来。 荣泰赶紧让人给房掌柜搬把椅子,然后笑道:“没什么事,房掌柜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房掌柜看了荣泰和沈秀一眼,也没有多问,只是说道:“我们东家有事想请沈娘子过去商议。” “什么事情?”沈秀问道:“莫不成是蚕丝夹袄出了什么问题。” 房掌柜摇头笑道:“不是,东家有好事要跟您说,您过去就知道了。” 沈秀听到有好事找她,还真有些好奇,很快就去了百绣阁。 当徐胖子把自己的打算告诉给沈秀,沈秀倒是很支持,“如果能把蚕丝夹袄卖到江南那边,当然能大挣一笔。” “不过我们得多做些蚕丝夹袄,而且要尽快。不然等其他人也开始做蚕丝夹袄,我们就赶不上这个先机了。” 徐胖子也觉得这事越快行动越好。 只不过霓裳绣坊和百绣阁这次做的蚕丝夹袄,用的是细棉布,因为细棉布可以缩水,其他绣坊不知道细棉布怎样才能做到不缩水,这样也就模仿不了他们两家做的蚕丝夹袄。 而要是运到江南那边,就不能用细棉布了。 江南富豪多,生活用度都很奢侈,这蚕丝夹袄要想卖得好,就得用上好的布料。 而且因为江南出产蚕丝,一旦蚕丝夹袄流到江南那边,肯定多得是绣坊跟风。 因此沈秀和徐胖子都觉得,蚕丝夹袄这个生意只能做一次,既然只能做一次,那自然要多带些蚕丝夹袄过去,一次就挣足够多的银子。 为了赶制足够多的蚕丝夹袄,沈秀还特地雇了很多会女红的妇人。徐胖子那边也是一样。 两个绣坊绣阁一起赶工,终于在十月底前凑了三千件蚕丝夹袄。 本来徐胖子还觉得蚕丝夹袄的数量有些少,不过后来一想,江南那边的人都喜欢攀比,蚕丝夹袄的数量不多,正好可以利用人们攀比的心理,将这蚕丝夹袄卖个好价钱。 因此徐胖子亲自押着这三千件蚕丝夹袄去了江南。 而在徐胖子动身后不久,卫宴和沈秀也准备返回卫家村。 京城距离卫家村有一个多月的路程,虽然这时候距离年底还有两个月,不过越早动身,路上就不会挨冻。 要是拖到寒冬腊月再上路,即便车上有火盆,但还是会受冻。 卫宴不愿意让孩子们跟着受罪,因此不到十月底,就向翰林院那边告了假,一等沈秀处理完绣坊这边的事宜,一行人便开始启程回卫家村。 第462章 衣锦还乡 天空飘起了雪花,地上很快就落了薄薄的一层雪。 沈秀掀起车帘看了一眼,“这已经是今年的第三场雪了。” 确切的说,是他们赶路时遇到的第三场雪了。 秦娘子在旁道:“马上就要到槐安县了,就算这雪下的再大,也不用怕了。” 这次回卫家村,不仅几个孩子们跟着一起回来了,秦娘子和碧莲作为护卫,也跟着来了。 沈秀和秦娘子带着碧莲大丫二丫坐一辆马车。 卫宴带着栓子和沈大郎沈二郎坐一辆马车。 留孩和阿壮,还有阿梅和百灵都留在了京城。 宅子里有柔娘打理,沈秀没什么不放心的。 她唯一担心的就是,若是赶路的时候遇到风雪,只怕要耽误不少时间。 幸好前两场遇到的风雪都不大,一行人在客栈住了几天,等雪停了就继续赶路。 这样赶了一个多月的路,才终于在腊月赶到了槐安县。 只不过天色已晚,天上又飘着雪花,卫宴和沈秀商议了一下,准备先在县城待上一晚,明天再赶路也不迟。 沈秀当初在槐安县买的宅院,已经转卖给他人。 而县城的客栈本来就不多,而且因为下雪,困住了好多行商。 一行人连着去了两家客栈,不是客栈已经客满,就是没有那么多房间。 卫宴道:“这里离曲桓置办的宅院不是太远。你们先在这里等我,我去曲家走一趟。如果他家有空房子,今晚我们就在他家借宿一晚。” 曲桓这几年一直和沈秀合伙做生意,上次沈秀托卫宴写信给曲桓,曲桓也答应了来京城帮忙。只不过他还要料理县城这边的生意,因此要等一段时间。 他原本打算明年春天动身进京城的,没想到卫宴先回了槐安县。 曲桓这几年挣了些钱,已经在县城买了一处两进的宅院。 这宅院比起陆家的深宅大院,当然是不够看的,不过也有几间空房,刚好可以安置卫宴一行人。 曲桓将卫宴一行人带进家门的时候,曲桓两年前娶的媳妇全氏也出面张罗。 曲桓的父母舍不得镇上的宅院,因此这宅院只有曲桓和全氏两口子,此外就是两个帮忙的仆妇和一个看家的老苍头。 全氏指挥着两个仆妇,把客房打扫干净,又搬来几床新做的被褥,便请沈秀和秦娘子几人到房里安歇。 至于卫宴和沈大郎沈二郎,早就被曲桓请到了花厅,还安排了一桌酒席。 沈秀和秦娘子这边,也安排了一桌丰盛的饭菜,只是比起男人那一桌,少了几坛酒水。 栓子还不大,便跟着沈秀一起用饭。 沈秀还担心沈大郎沈二郎两个侄子,生怕他们会贪杯。 全氏笑道:“夫人放心,相公他有分寸的,不会让两个侄少爷喝多的。再者,还有卫老爷看着呢!” 这话也是。 沈秀道:“你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不过夫人老爷的叫着生疏,你还是和曲兄弟一样,喊我嫂子就行了。” 全氏深知自家的身份完全没法和卫宴夫妇相比,因此便称老爷和夫人,听到沈秀这么说,还怕对方只是客套之语。 直到沈秀又说了一遍,全氏才唤了声嫂子,心里则在想,难怪曲桓提起卫宴和沈秀,都是称赞不已。 如此念旧情的人,可不多见。 当初曲桓和卫宴相交时,两人都是书院的学子,称呼嫂子那是正理。 如今卫宴已经中了进士,算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官员了,沈秀却还不改初衷,仍旧让自己唤她嫂子,这说明他们夫妇看重旧情,而不是只认地位和权势。 既然对方真心相交,全氏也就少了几分拘谨,陪着沈秀她们用了饭,又聊了会天。 沈秀好几年都不曾回来,便问了些人和事。 全氏一点没隐瞒,把知道的都告诉给了她。 甄县令任满三年后,就被升调走了。 而他走后,槐安县又迎来了一位姓吴的县令。这位吴县令相比甄县令和左县令,没他们两人清廉能干,不过比起从前的施县令,却又好了许多,算是一个比较中庸老成的人。 卫宴和曲桓的同窗好友袁子文,去年在乡试中考上了举人,本来打算今年进京赶考的,只是袁父突然去世,袁子文只能在家守孝三年。 说来袁子文这几年运气一直不是太好,本来可以和卫宴一起参加乡试的,哪知道家里出了事情,耽误了三年。 三年后,他终于考中了举人,本来以为可以和卫宴一起考会试了,没想到袁父却病逝了。 这么一来,袁子文只能在家守满三年孝期,等下一次会试再考。 无独有偶,曲桓和卫宴喝酒的时候,也提到了袁子文。 “前几天,我去袁家看他,他还提到了你。说是真没想到,你能考中状元,原来他对你还有些不服气,不过如今是不服不行了。” 卫宴微微一笑没说话,袁子文一向这么争强好胜,能从他嘴里说出这句话,说明他的确是心服口服了。 不过卫宴一向不计较这些,所以听了这话,也只是一笑了之。 曲桓道:“如今我常常想起我们在文华书院时的情形,那时候我就知道自己在读书上不如你们。当初子文为了我放弃科举的事,还与我闹过脾气。” “当时我就觉得,子文这人太高傲,又有些沉不住气,将来肯定不如卫兄你走得远。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卫宴道:“你这话说的太早了些。我也不过比子文早三年入官场罢了。以后的日子,谁也说不准。” 曲桓知道他谦虚惯了,也不和他强辩,便转移话题道:“卫兄这次回来要住多久,如果不急着回卫家村的话,明天我把子文叫来,我们三个好好聚一聚。” 那边全氏也劝沈秀多住几日,“这雪越下越大,明天肯定是不好赶路的,嫂子要是不嫌弃,不如在家里多住两日,等雪停了再走。” 沈秀也不想冒雪赶路,反正都已经到槐安县了,晚回卫家村两日也没什么。 全氏看她愿意留下来,便说要请袁家少奶奶过来。 沈秀想了一下,才明白她说的是陆雨涵。 说起来,她们两个好久没见了,也不知道陆雨涵这几年过得好不好。 第463章 老天是公平的 陆雨涵如今的日子过得不错。 相公袁子文好学又上进,年纪轻轻就已经考中了举人。自己又连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也已经开蒙读书。 唯一不顺的就是公公的骤然离世。 袁父这一走,家里的重担全都落在了袁子文身上。袁子文读了十几年书,根本不精通庶务,如今却要每天跟掌柜打交道。 陆雨涵一是知道相公不精通庶务,二来是不愿意耽误他的时间,因此便把打理庶务的任务接了过去。 这么一来,她不免过得忙碌无比,完全没有了之前悠闲的生活。 只是再忙,当知道沈秀回来的消息,陆雨涵仍是抽空来见了沈秀一面。 几年不见,陆雨涵想过沈秀的变化应该会很大,只是真正见到沈秀后,她才意识到,沈秀如今真的不再是那个靠手艺而养活自己的绣娘了,而是一个颇有气派的官家夫人。 因为是在曲家做客,沈秀见陆雨涵的时候,没有盛装打扮,只是穿着家常的衣裳,戴了一两件首饰。 陆雨涵眼尖,一眼就看到她头上的那朵金镶牡丹嵌珠宝头花,等和沈秀寒暄完,便看着她头上的头花问道:“这么别致富丽的头花,我还是第一次见,这是在京城的珠宝铺买的,果然京城的东西就是不一样。” 沈秀摸了摸头上的珠宝头花,笑了笑没说话,她从来都不会买这种昂贵的珠宝首饰,这朵珠宝头花还是皇后赏下来的。 不过这种话说出来好像是有意显摆一样,因此沈秀没说话,默认了这朵珠宝头花就是从京城的珠宝铺买的。 陆雨涵过后又看了那朵珠宝头花好几眼,实在是那朵头花做的太漂亮,上面镶嵌的宝石也够大够多。 从这珠宝头花就能看出,沈秀现在的日子过得真不错,要不然也不会有闲钱买这么贵重的首饰。 不过陆雨涵婚后过得不错,只羡慕了沈秀一会儿,就把话题转到了别处。 “其实我公公起初病得不是很厉害,谁也没想到他会说走就走。”陆雨涵说到此处,还拿帕子擦了擦眼泪。 “自我嫁进袁家,公婆一直都对我不错,前年婆婆刚生了场病,如今还卧病在床。原本以为公公会活得更久,没想到却走在了婆婆前面。” 陆雨涵道:“我后来想想,看来我这个人没有父母运。出嫁前,我早早就没了生父。出嫁后,没几年公公就走了。如今婆婆也不知能拖多久。” 沈秀只能安慰她想开一点。 陆雨涵道:“我还好,公公走后只伤心了几日。倒是相公因为公公走的突然,足足伤心了两个月,饭也不怎么吃,人都饿瘦了一圈。” 她说到这里,不免叹了口气:“相公私下里还跟我说,他这几年运气一直不好,刚说要动身去京城,公公就不行了。将来要是婆婆有个万一,那他又要再等三年了。 所以公公走后,我便一直寻访好一点的大夫,希望能撑上几年。” 不管是乡试还是会试,总之科举考试是不容许带孝在身的,父母死后要守三年孝,差一个月都不行。 沈秀也有点同情袁子文的遭遇,“那你们是要请个名医,给你婆婆好好调理身体。” 不过陆雨涵既然说起了守孝的事,沈秀便想到了卫父和杨氏。 看来她回卫家村以后,要好好找人给老两口调理一下身体。 卫宴如今刚入官场,一旦老两口有个万一,卫宴就得回乡守孝。 为了卫宴的前程,沈秀自然是希望老两口活得越久越好。 沈秀和陆雨涵这边在闲聊的时候,袁子文和卫宴曲桓则聚在一起喝酒,席间袁子文还向卫宴问了很多关于会试的事情。 卫宴将知道的事情都一一告诉给了他,还提到,袁子文将来要是进京赶考,可以住在他的家里。 袁子文道:“下一次的会试,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参加。不过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没来曲家之前,袁子文还因为家里的事情有些低落,不过如今见了久别的好友,袁子文的心情也好了很多。 他还提起了当年沈秀答应过的一件事。 “嫂子当年可是与我娘子说好了,我们两家以后要结娃娃亲的。如今我大儿子都开蒙了,可连媳妇都还没看到呢!” 卫宴一听到这话,就知道袁子文就是袁子文,骨子里改不了争强好胜的习惯。 他在科举上输了一局,便拿子嗣来说话。 曲桓在旁也明白了袁子文的意思,打个哈哈道:“这生儿生女,本来就是老天的意思。你看我和媳妇成亲这么久,也没有孩子,可知这事我们是说了不算的。” 袁子文道:“我如今也看明白了。这世上的有些事,是难两全其美的。 卫兄在文华书院的时候,课业就一直是最好的那个。无论是夫子还是山长,都对你青睐有加。 后来你参加县试,府试,院试乃至后来的乡试和会试,也都是顺利无比。 可是科举上顺利了,子嗣上却这么艰难。 如此看来,老天还是公平的。” 袁子文说完还笑了笑:“所以现在我也不大羡慕你了,就算将来一辈子考不中进士,可是家里有两个大胖儿子,这比什么都强。” 袁子文说到一半的时候,曲桓就给他使眼色。 哪知道袁子文全当没看见,依旧把实话说了出来。 曲桓都不知道该怎么打圆场了,这话虽是实话,可能当着卫宴的面这么说吗。 他还怕卫宴生气,想借喝酒把这事岔过去,哪知道卫宴根本没有生气。 “子文这话说对了,老天确实是很公平的。” 袁子文便笑着看向曲桓,“我知道你怕我得罪卫兄,可是卫兄的性子,我还不知道吗,他不会跟我计较这种小事的。” 曲桓只能说:“子文你喝多了,我让人给你煮碗醒酒汤!” 袁子文还在守孝期,喝的是曲桓特地准备的素酒。 只是袁子文酒量不是太好,只喝了一壶素酒,便有些醉了。 曲桓生怕他喝多了胡乱说话,等厨房送来醒酒汤,看着袁子文喝了一碗,便让人送他去客房休息。 袁子文走后,曲桓便道:“卫兄,子文一向都是这个性子,有什么说什么,你可别跟他计较。” 卫宴道:“我当然不会跟他计较,他现在刚刚丧父,又没能参加会试,喝点酒说点牢骚话也没什么。” 其实卫宴并不太在意子嗣的事情,反正大哥已经生下了栓子,他们卫家也算有了后代。那他这个二儿子,有没有子嗣那都不太重要了。” 就算将来他们也生不出儿子,那也没什么,从族里抱养一个孩子就是了。 这种事情,卫宴也不是没见过。自然有应对的办法。 总之,卫宴根本没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袁子文说的没错,老天本来就是公平的。 他这一生中,不可能事事都顺利。 第464章 卫平纳妾 卫宴是不在意子嗣的事情,可沈秀自从圆房后,一直都想有个孩子,无论男女都好,可是却迟迟没有消息。 今天陆雨涵偏偏又提起她生的那两个大胖儿子,这让沈秀羡慕无比,当初陆雨涵比她还晚成亲,可是如今都有两个儿子了,而她还一点消息都没有。 沈秀想着此事,晚上都没睡好觉。 清早起来,卫宴一眼就注意到了沈秀眼睛下面的黑眼圈,他不由问道:“昨晚没睡好吗?” 沈秀道:“大概是换了地方,所以有些睡不着。” 她没有说真话,其实也是不想多一个人烦恼此事。 卫宴没有起疑,“今天我们就可以回去了,等回到家里,你再好好补个觉。” 雪已经停了,尽管天寒路滑,不过从县城到卫家村没有多远的距离,只要走的慢一些,应该能顺利到达。 卫家村这里,卫父和杨氏早就知道了卫宴要回来的消息。 辰时刚过,杨氏就让卫平去村口等着。 卫平笑道:“娘你也太心急了,从县城到村里要走好久呢,而且雪天路滑,我估计要等到中午,老二他们才能回来呢!” 卫平也盼着卫宴一行人早点归家,他好几年没看到栓子和两个闺女,自然想的不行。 只是再想,卫平也知道卫宴他们不会这么早回来。 果然,一切如卫平所说的那样,卫宴一行人坐的马车直到中午才驶进卫家村。 当看到熟悉的房屋和田地,卫宴一时百感交集,这就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尽管外面的世界够大够好,可他还是觉得回到这里才有种回家的感觉。 沈秀却没多大的感触,只是和秦娘子介绍了一下家里的情况。 秦娘子还有个担忧,“我们这么多人回来,也不知道房子够不够住。” 沈秀道:“这个你放心好了。家里要是不够住,我就把你们安排到邻居家。总归会把你和碧莲安置妥当的。” 沈大郎和沈二郎是要回沈家的,大丫二丫和栓子,可以和他们的爹娘挤一挤。 沈秀觉得家里应该能有秦娘子母女的房间。 不过等真正回到家里,沈秀便觉得秦娘子的担忧是有些多余了。 因为家里原来的几间茅草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很气派的青砖大瓦房。 卫父和杨氏急于要见到儿子和孙子,早就等在了门口,而他们的身边还围着好几个奴仆。 沈秀和秦娘子等人下了马车,卫父和杨氏已经把卫宴和栓子拉了过去。 卫父很欣慰的看着卫宴:“这些日子知道你们要回来,你娘不知道念了多少遍,总算把你们盼回来了。” 杨氏怀里揽着栓子,手上还拉着卫宴的手,“光我一个人想儿子和孙子吗,你这个老头子每天比我念叨的还多呢!” “娘这么说,我可就伤心了。只想儿子和孙子,就不想我这个儿媳妇吗?”沈秀走过来道。 杨氏用手抹了下眼角,笑道:“怎么不想,我天天都想你和大丫二丫,来,让我看看两个孙女,都长得这么大了。” 杨氏看完孙女,才想起来卫平他们两口子。 卫平这时候正帮忙把马车里的东西运到家里。邹氏则站在不远处,一副想过来又不敢的样子。 邹氏再不好,也是几个孩子的亲娘。 杨氏便让栓子和大丫她们去见自己的亲娘,自己则拉着沈秀说话。 沈秀很自然的问起了这青砖大瓦房是什么时候建的。 杨氏道:“你们进京第二年,你爹和你大哥商议了一下,都觉得原来的院子太小了,来个客人也不方便,便决定盖个新的宅院。” 沈秀那年走的时候,给老两口留了一些钱,加上田地丰收,光是卖掉粮食的钱就能攒下不少银子,因此老两口都觉得是时候盖个新的宅院了。 从前因为家里穷,卫父和杨氏都很节俭,如今家里一朝翻身,老两口都想吐气扬眉一番,因此决定把这新家盖得气派一点。 于是他们干脆把邻居家的宅院也买了下来,最后盖了座两进的宅院。 宅院的中间,还和县城的宅院一样,用厚厚的青砖石铺了条甬道,房檐下还有五尺来宽的走廊。 沈秀走在廊下,还以为回到了府城的那个家里。 这宅院如今和府城的那个宅子不相上下了,以杨氏和卫父的要求,应该想不到要弄甬道和走廊,这些应该是卫平的主意。 沈秀没说什么,只对这新盖的房子夸了又夸。 杨氏指着院子道:“我和你爹住在后面的院子里。你大哥住在东边的厢房,西边的厢房则留给了你们住。” 西边的厢房足有三间多,秦娘子和碧莲刚好可以住在隔壁。 沈秀对这一安排很满意,正想问问大丫二丫跟着谁住,就见杨氏看了眼自己的肚子,悄悄问道:“京城那么多名医,你有没有请他们诊过脉?” 沈秀不用细问,就知道杨氏说的是什么。 她微微叹气道:“当然找大夫瞧过,可是大夫说我的身体没什么问题。就连相公,我也请大夫看过,也没什么问题。” 杨氏道:“你也别多想,有的夫妻成亲七八年还没有孩子呢!你和老二终究还年轻,又一直聚少离多,说不定再过两年就会有好消息呢!” 沈秀道:“不瞒娘说,我也是这么想的。之前我还在寺庙里抽过签,说我在子嗣上是先凶后吉,要等上好几年才能有好消息。” 距离抽签有好一段日子了,沈秀现在对签文上说的东西也不抱什么希望了,如今把这签文的事告诉给杨氏,也不过是想安慰她罢了。 杨氏一直都很信神佛,听说沈秀曾经抽过签,当即道:“既然菩萨说你要等好几年,那你就耐心等待!” 沈秀最担心的就是杨氏会提起子嗣的事,如今先稳住了杨氏,其他人说什么,她就不怎么在意了。 她原本还觉得,邹氏说不定在背后会笑话她,可是邹氏自从那年被赶回娘家后,早就不敢乱说话了。 沈秀每次遇见她,邹氏都表现的异常客气与热情,好像变了个人一样。 同样变化很大的还有卫平。 卫平自从卫宴中举后,就没有了之前的唯唯诺诺,整个人立时挺起了腰杆。 如今几年过去,沈秀再见到卫平时,只觉得原来那个老实的大哥如今多了些精明,身上也没有了庄稼人的那种憨厚,反而多了些稳重与踏实的感觉。 只是沈秀刚对卫平有了些许改观,一个苗条娟秀的少妇就从走廊尽头走了过来。 杨氏本来正在和沈秀说话,看到这个少妇,便笑着看向她,“不是让你在屋子里歇着吗,怎么又出来了?” 杨氏说完,便对沈秀道:“这是杏娘,是我的远房侄女,也是你的小嫂子。她刚诊出两个月的身孕,这几天又有些不舒服,所以我就叫她在房里歇着。” 小嫂子,沈秀一下就愣住了,没想到杨氏这么快就同意卫平纳妾了,而且纳的还是她娘家的远房侄女。 第465章 有心机的妾室 关于卫平纳妾的事,杨氏没怎么细说,沈秀是直到晚上的时候,才从卫宴口中知道了事情的经过。 杏娘的确是杨氏的远房侄女,算起来还是卫平和卫宴的表妹。 这位表妹早在几年前就嫁人了,只是嫁过去没多久,她的夫君就病逝了。 乡下人家,不讲究什么守节,杏娘在夫君死后就回了娘家。 杨氏是回杨家串亲戚的时候,同情杏娘的遭遇,便把她接到了家里。 刚开始的时候,卫平对这个表妹没什么想法。杏娘也是规规矩矩的跟在杨氏身边。 后来家里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邹氏新买的一对银镯子不见了。 邹氏怀疑这对银镯子是杏娘偷的,因为几个奴仆都很老实,而在杏娘来之前,家里从未丢过东西。 杏娘却指天发誓,自己从未见过那对银镯子,那银镯子绝对不是她偷的。 杨氏当然相信自己的远房侄女,觉得杏娘根本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卫平和卫父也觉得银镯子应该是其他人偷的。 邹氏不满卫平站在杏娘这一边,说了几句不好听的话。 杏娘听了以后,直接就要撞墙,说自己和卫平清清白白,根本不是邹氏所说的那样。 卫平没想到邹氏会把自己和杏娘扯在一起,当下便替邹氏向杏娘道歉。 杨氏也出面责骂了邹氏几句,这事就过去了。 不过从那以后,卫平觉得杏娘实在可怜,便对她多加照顾。 邹氏根本受不了卫平和杏娘亲近,经常和卫平为了杏娘争吵,但越是吵得厉害,卫平就越是向着杏娘。 等邹氏真正意识到杏娘的厉害时,已经晚了。 杏娘不知何时有了身孕,不管杨氏如何逼问,她都不吐露孩子的生父是谁,直到卫平站出来,亲口承认杏娘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 邹氏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当下便大吵大闹,可是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何况杏娘还是杨氏的远房侄女,因此杏娘很快成为了卫平的妾室。 沈秀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便道:“难怪嫂子今日这么老实,原来是地位不保啊!” 卫平早就厌弃了邹氏,若不是杨氏拦着,早就休妻了。 如今他身边有了杏娘,以后邹氏的日子更不好过了。 卫宴也不喜欢邹氏的为人,只是对于卫平纳妾的事,他并不是很赞同,因此一言不发。 沈秀没有得到卫宴的回应,也不意外,还问了一个问题:“那对银镯子最后找到了没有?” 卫宴看了沈秀一眼,说道:“我问过了,那对银镯子在杏娘有身孕之前就找到了。” “相公,看来你也觉得这银镯子丢的蹊跷。”沈秀朝卫宴笑了一下道:“看来你大哥的这位小嫂子很有心机啊!” 卫宴道:“有没有心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大哥和娘都很喜欢她。” 诚然,杏娘的上位有些不大光彩,不过她很会讨人欢心,很快便哄得杨氏对她没了芥蒂,就是卫父对她也很满意。 一家子难得聚在一起,一日三餐自然是要在一起吃的。 昨天晚上,男人们在堂屋喝酒,女人们便在厢房另开了一桌。 因此第二天的早饭,才是全家人真正聚在一起吃饭。 秦娘子和碧莲是外人,厨房的人在厢房另给他们备了一桌饭菜。 而堂屋的八仙桌上,坐的全是自己家人。 栓子和大丫二丫坐在邹氏和卫平身边,卫宴和沈秀坐在对面,卫父和杨氏坐在上首。 而杏娘拿着酒壶就立在卫平身后。 杨氏偏心这个远房侄女,招呼她在自己身边坐下,“那些斟酒的事,交给老大他们,你别太劳累。” 杏娘就势坐下来,刚好在卫宴对面,她一抬头,就看见了卫宴那张清隽的脸庞。 她不由得吸口气,深悔自己当时太着急了些。 卫平算什么,如果能嫁给卫宴做妾室,那才是真正的好归宿。 杏娘的目光不由放在沈秀身上,沈秀和邹氏还不一样,邹氏好歹有三个儿女傍身,可沈秀膝下一男半女都没有。 假如她能嫁给卫宴,将来生个一男半女,说不准还能被扶正。 就算不能扶正,杏娘看着卫宴出众的相貌,和这样的人厮守一生,即便做个妾室,也是值得的。 她还沉浸在幻想中,就见卫宴亲自给沈秀夹了一块红烧排骨。 “我记得你最喜欢吃排骨,路上风餐露宿,我看你都瘦了。” 杨氏道:“我也觉得老二媳妇瘦了些,明天我让人多买几只老母鸡,好好给你补补身体。” 原来杨氏心里眼里都只有杏娘,如今沈秀回来了,杏娘觉得杨氏没以前那么在乎自己了。 出于一种复杂的心理,杏娘开口说道:“弟妹可真是好福气,不光和二弟恩爱无比,就是娘也喜欢你。” 邹氏本来一直都安静的吃饭,听到这话,抬头看了眼杏娘,便冷笑道:“这话你倒说对了。二弟和弟妹一直都挺恩爱的,而娘也一直偏心弟妹。怎么,你羡慕了?” 杏娘忙道:“我哪有,只是觉得弟妹有福气罢了。” 邹氏又冷笑一声,还要说话,大丫忽然拉了她一把。邹氏这才把嘴里的话咽了下去。 沈秀将这一切看在眼中,没想到家里多了个杏娘,也开始上演大户人家才有的宅斗戏码了。 她想到这里,便轻咳一声道:“小嫂子别光顾着看我,你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应该多吃些东西才对。” 邹氏没忍住,开口道:“她还用吃饭吗,光是拈酸吃醋就饱了。” 这话说的太不客气了一些,卫平忍不住道:“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要是不想吃,就回你自己房里。” 话音刚落,大丫就开口道:“爹,我娘她说话就是这样,我替她跟你赔个不是。” 卫平朝大丫看过来,就见二丫和栓子同时望着自己。 他心头一软,便道:“看在三个孩子的份上,这次的事情就算了,以后说话注意点分寸。” 邹氏低头没说话,杨氏打圆场道:“好了,快吃饭,饭都要凉了。” 好容易吃完这顿早饭,卫宴和卫平有事出去了。 沈秀不想跟邹氏和杏娘多接触,直接回了自己房里。 没多久,大丫带着二丫过来了。 “二婶,我真没想到,这次回来,我爹身边会多一个妾室。”大丫一脸的忧愁,“我爹以前待我娘不错,可是这个杏娘一来,他对我娘的态度一下子不好了。” 尽管邹氏重男轻女,一向对大丫不上心,但她毕竟是大丫的生母。大丫不可能任由一个外人欺负她。 沈秀道:“你爹纳妾的事,你干涉不了,也不必干涉。只要你们姐妹将来嫁得好,栓子有出息,你爹看在你们三个人的份上,总会善待你娘的。” 从前她很不喜欢邹氏的为人,现在也仍旧不喜欢,不过再不喜欢,也不会帮着杏娘欺负她。 大丫听了沈秀的话,觉得很有道理,“那我现在就去看看栓子,看看他有没有偷懒。” 大丫很快带着二丫走了。 沈秀刚要休息一会儿,外面传来敲门声,“弟妹,我能进来跟你说几句话吗?” 第466章 有苦说不出 沈秀听到外面的声音,身子动都没动,直接道:“门没有关,你自己进来!” 杏娘便推门走了进来。 她进来后,看见沈秀的脸色不太好看,便问道:“我是不是打扰弟妹休息了?” 沈秀微微抬头,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我称你一声小嫂子,是看在大哥的面上。你可知道,像你这样的身份,若是在大户人家,是不应该叫我弟妹的。” 邹氏作为卫平的原配,叫她一声弟妹还有资格,可杏娘就是一个妾室,张口弟妹闭口弟妹,听得沈秀心烦不已,何况这个杏娘比她还小两岁。 杏娘没想到沈秀会这么说,脸色微微发白。 沈秀接着道:“以后你还是唤我一声二夫人,我知道你没学过大户人家的规矩,不过我会让人教你。有时间我就跟娘商议一下,请一个教规矩的嬷嬷,这样你以后就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了。” 杏娘的那些手段,沈秀根本就没放在心上,一个教养嬷嬷就可以搞定她,还能让她安分守己。 杏娘这次过来找沈秀,本来是想跟她套近乎的,没想到关系没搞好,反而被沈秀说了一顿。 她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也不套近乎了,勉强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沈秀看着她离开的身影,只淡淡一笑,被她说这么几句,脸上就挂不住了,看来这个杏娘根本不足为虑。 杏娘从沈秀房间离开后,怎么想都觉得委屈,便去寻杨氏做主。 杨氏正在翻检箱子里的布料。 杏娘一来,杨氏便招呼她过来,“老二媳妇这次回来,带了不少好布料,我看这块布料不错,给你做身衣裳挺好。还有这块细棉布,将来留着给你肚子里的孩子做新衣裳。” 杨氏拿出的是一块上好的暗花缎,杏娘见都没见过,等接过去一摸,更是爱不释手。 “娘,这么好的缎子我还是第一次见。” 杨氏笑道:“我也是第一次见。听老二媳妇说,这暗花缎还是宫里赏下来的。” “宫里赏下来的?”杏娘大为惊讶,“没想到二表弟这么有出息,竟然能得到宫里赏赐的东西。” 杨氏道:“不是因为老二的缘故。这布料是赏给老二媳妇的。老二媳妇如今是织绣局的绣娘,听说很得皇后娘娘的重用。” 杏娘本来找杨氏是想告状的,可是听到这些消息,那告状的念头便一下子没有了。 杨氏还继续道:“你刚嫁过来没多久,还不知道,从前家里置办的这些田地,都是老二媳妇出的银子。 她手巧会做绣活,刚开始在县城做绣娘,后来攒的钱多了,又是开铺子,又是开绣坊。 那几年要不是她一直努力挣钱,老二也不会那么顺利就考上举人。说起来,老二能有今天,有一半的功劳都是她的。” 杨氏并不是那种忘本的人,沈秀对这个家里的贡献,她一直都记得。 杏娘越听脸色越不好看,沈秀对这个家有这么大的功劳,难怪杨氏偏袒她,看来自己就算把不满说出来,杨氏也不会为自己做主了。 幸好自己什么都没说,杏娘深吸口气,如果说她原来还打过卫宴的主意,那么听杨氏说完后,便再没有那种想法了。 沈秀的地位这么牢靠,她根本不可能撼动,与其如此,还不如把卫平牢牢抓住,毕竟与沈秀相比,邹氏才是那个更好对付的人。 杏娘想明白以后,便顺着杨氏的话,说了几句好听的,把杨氏哄得高高兴兴,又多给了她一块好料子。 沈秀说要请教养嬷嬷,不是一时兴起,中午吃饭的时候,她便当着众人的面,说起了这事。 卫父现在只管田地的事,关于内宅的事,他轻易不怎么开口。 沈秀说要请教养嬷嬷,他也没说话,倒是杨氏问了一句:“请一个教养嬷嬷回来,要花不少钱!” 沈秀道:“花不了多少钱。再说我们只请上几个月,最多花十几两银子。” 家里如今是不愁吃穿,手里也有积蓄了,可杨氏仍是觉得十几两银子的开支有些多。 沈秀道:“娘,我请这教养嬷嬷回来,是想教大丫和二丫规矩的。您也想让她们找个好婆家!” 提起两个孙女的前途,杨氏立时没话说了,就是卫平和邹氏也不开口反对了。 沈秀道:“除了大丫和二丫,杏娘也可以跟着教养嬷嬷学学规矩。毕竟我们家现在今非昔比了,妾室也得有妾室的规矩。不然将来出去交际,是会被人笑话的。” 沈秀提到杏娘也要学规矩,邹氏赞成还来不及,根本不会反对。而卫父和杨氏,也都觉得这话有理,他们可不能让别人笑话自家,自己没面子是小事,可不能影响卫宴的名声。 只有卫平提出了自己的异议,“这学规矩会不会很累,杏娘还怀着身孕呢!” 沈秀道:“不会的。杏娘和大丫二丫不一样,只需要学一些妾室的规矩,这些东西听一听就好,根本不会觉得累。不过大哥要是不放心的话,我会请一个有生产经验的嬷嬷回来,到时候还会告诉杏娘一些该注意的东西。” 卫平一听说学规矩不会累人,就放心多了,又听到沈秀说要请一个有生产经验的嬷嬷,觉得弟妹考虑事情就是周全,自然也不会再反对了。 其他人都不反对,这事就这么定了。 只有杏娘有苦说不出,她倒是想反对,可是全家人都站在沈秀那一边,她就是提出反对,估计也不会有人替自己说话。 此时此刻,她才知道了沈秀的厉害。 她把家里人的性情都摸透了,说的话也都符合每个人的利益,所以三言两语就搞定了所有人。 原来不知道沈秀的厉害,她还有些自以为是,如今发现沈秀和她想的不一样,杏娘再不敢在对方面前耍心机了,老老实实的低头吃饭。 杏娘一边吃饭,一边又庆幸,幸好沈秀只在这个家待几个月,不然有这么一个厉害的弟妹,她以后可没好日子过。 第467章 发生命案 沈秀的办事效率很快,第一天说了教养嬷嬷的事情,第二天就把人请来了。 这位教养嬷嬷是托陆雨涵的关系请来的,不仅有照顾孕妇的经验,还熟知大户人家的规矩。 沈秀第一眼见到这位姓李的嬷嬷就很满意,李嬷嬷约莫有四十来岁的年纪,穿着银灰色的素绸棉袍,头上只插了一根银簪,举手投足都透着一股端庄与稳重。 这份端庄与稳重,不仅让沈秀很满意,就是杨氏和杏娘她们,也被李嬷嬷这身不俗的气质镇住了。 当李嬷嬷提出要见一见大丫和二丫时,杨氏二话没说,就让邹氏把两个孙女叫过来。 大丫和二丫都是比较听话的孩子,李嬷嬷见过人以后,对这两个女孩很满意。 两个女孩虽然没学过规矩,可是穿着不俗,举止也并不粗俗,只要耐心教导,很快就会取得成果。 至于杏娘,李嬷嬷完全没放在心上,区区一个妾室,她用不着在对方身上放那么多心思。 看完两个女孩,李嬷嬷就此在家里留了下来。 大丫和二丫也过上了天天学规矩的日子,而杏娘每天也要抽出一个时辰来接受李嬷嬷的训导。 有李嬷嬷约束杏娘,家里顿时安静不少。 杨氏和卫平从来都不知道杏娘的真面目,因此没什么太大感触。 只有邹氏察觉出杏娘最近规矩不少,不过她与沈秀关系不怎么样,因此只乐见其成,并未多说什么。 卫宴这些天,一直都忙着应酬。 自从他归家后,县城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来拜访。 县衙的吴县令也派人送来了请帖。 吴县令的面子不能不给。 卫宴参加完吴县令的酒宴,又要赴陆家的酒宴。 陆大老爷在他未中秀才之前,对他帮助良多,所以陆家的酒宴,是一定要去的。 此外,还有文华书院的山长和李夫子,这些人也得前去拜访。 尽管卫宴一直在外忙着应酬,可是家里的气氛如何,他还是能感觉到的。 就算感知不到家里的气氛,光是从沈秀脸上,他就知道对方最近的心情不错。 自从李嬷嬷来了以后,沈秀的心情确实一天比一天好。 邹氏和杏娘都不来烦她,沈秀便利用这难得的清闲时间,给卫宴做了两身新衣。 沈秀原来为卫宴做的冬衣,大部分都留在京城了。这次回来,卫宴只带了两身冬衣。 这几天,卫宴常常出去应酬,两身冬衣便有些不够穿了。 沈秀缝好冬衣后,便先让卫宴试了试,对方的尺寸,沈秀不用量都知道,因此这冬衣穿着特别合身,不肥也不瘦。 “明天你不是要去县衙吗,刚好可以穿着这身冬衣去。” 吴县令经常给卫宴下帖子,不是请他喝酒就是约他赏雪。 他毕竟是父母官,卫宴不好不敷衍,十天里有三天是在县衙消磨时光的。 这次是县衙后院的梅花开了,吴县令兴致起来,便约卫宴喝酒赏花。 这天卫宴出去以后,照旧是在全家人吃了晚饭后才归家。 沈秀知道卫宴吃不惯县衙的饭菜,另外让厨房熬了锅米粥,还备了两样小菜。 卫宴回来时,便见房间的火盆上放着一罐米粥,沈秀则在火盆旁做着针线活。 这温馨的一幕,顿时让卫宴忘记了先前发生的不快,脚步也轻快了几分。 沈秀听到推门声,一抬头便看见了刚归家的卫宴。 卫宴的肩头还落了点细碎的雪花,沈秀站起来轻轻替他拂去,“外面又下雪了吗?” 卫宴点点头:“刚开始下,看来明年应该是个丰收年。” 所谓瑞雪兆丰年,今年的雪下得不少,明年的粮食收成一定不错。 沈秀道:“爹娘听到这话,肯定会高兴。”又问卫宴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卫宴道:“我知道你会给我留着饭菜,所以没吃晚饭就回来了。” 沈秀先给他盛了碗热粥,“吴县令不是对你很热情吗,怎么就让你空着肚子回来?” 以往卫宴吃不惯县衙的饭菜,但多少也会吃一些,不像今天什么都没吃就回来了。 卫宴喝了口热粥道:“别提了,我和吴县令闹了点不愉快,他现在估计还在生我的气呢!” “闹了点不愉快?”沈秀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吴县令不是一个老好人吗?” 卫宴道:“正因为他是老好人,什么事都得过且过,我才生气。” “县城前几天发生了一件命案,吴县令不仅没有细细派人查探,只听了旁人的几句话就匆匆结案。” 卫宴道:“今天我刚到县衙,就见一个老妇人跪在县衙门口,说是自己的儿子是冤枉的,希望县令大人能够把案子查清,还他的儿子清白。” “我看那老妇人可怜,替她问了问吴县令。吴县令却压根不想多管这件事,只想着赏梅。” 卫宴道:“我实在是没忍住,说了几句公道话。吴县令看我态度坚决,这才把那老妇人请过来。” 老妇人的儿子,卷进的是一桩前几天发生的命案。 县城有户姓柳的人家,世代都是行医之人,传到柳海安这一代,已经是第十代了。 柳海安的本事更在祖辈之上,不仅习得一手好医术,而且还擅长经商,靠着祖辈留下来的基业,年纪轻轻就积攒下了万贯家财。 只是前几日柳海安在一次外出后却突然失踪,家里人找遍了县城也没找到他的踪迹,只好报官。 吴县令派了几个衙役寻找,最终在县城附近的石头村找到了柳海安,只是柳海安已经被人杀害。 柳海安的家里人只有他的母亲和妻子荣氏。 柳母和荣氏都说,柳海安平时待人特别和气,因此没什么仇家。 既然没有仇家,吴县令便认定柳海安遇害应该是谋财害命,刚好这时候有人告密,说是老妇人的儿子最近手头特别阔绰,应该是发了一笔横财。 于是吴县令直接让人把老妇人的儿子押来,而从他身上也搜到了柳海安随身佩戴的一块玉佩。本来吴县令觉得已经抓到了真凶,哪知对方一个劲的喊冤。 吴县令以为对方是想抵赖,便让人上了刑具,老妇人的儿子熬不过去,只能承认柳海安是他杀害的。 卫宴道:“我觉得这吴县令分明是屈打成招,可他却觉得自己没做错。如果老妇人的儿子没有杀害柳海安,那玉佩又是从何处得来的。” “老妇人说儿子的银钱是路上捡的,吴县令不相信,我们争执了几句,闹了个不欢而散。” 沈秀道:“那相公觉得呢?” 卫宴道:“老妇人的儿子没有那么傻,如果人是他杀的,他怎么可能把玉佩放在身上,这么重要的信物放在身上,这不是等着被人抓吗?” “所以我推断,老妇人的儿子绝对不是凶手,凶手肯定另有其人。” 第468章 找到真凶 卫宴认定了凶手另有其人,便想把案子查清楚。 哪知道吴县令根本不愿意为这个案子费心。 “我看这个吴县令自知升官无望,便不思进取,只是他这样不思进取,苦的还是百姓。”沈秀听卫宴说了这么多,也明白了吴县令的想法。 卫宴道:“他是什么想法,我不想知道,也不用知道。但我得查清这个案子,把真正的凶手找出来。” 怎么说,卫宴现在也是从六品的官员,他要插手这个案子,吴县令拿他也没有办法。 不过上司不思进取,县衙的捕快们也一心想着过年的事宜,没有人愿意帮这个忙。 沈秀道:“你忘了一个人,这个人一定能帮得上你的忙。” “这个人是谁?”卫宴问道。 沈秀道:“这个人就是王捕头。当初左县令还在时,就很倚重他。如今你要查案,可以找他帮忙。” 自从徐嫂子跟了左县令后,王捕头一直都是独身一人,这么多年他还依然住在原来的宅院里。 卫宴按着沈秀给的地址,很快找到了王捕头家里。 王捕头也知道柳海安的案子有蹊跷,只是吴县令抓到一个疑犯,查都没查清,就草草结了案子,让他这个有经验的捕头也没办法。 如今卫宴让他出面帮忙,王捕头犹豫了一下就道:“既然大人开口,那卑职自然要帮着大人把案子查清。” 卫宴明白他的顾虑,“你若是怕吴县令秋后算账,将来在县衙待不下去,那我可以担保,将来一定给你谋个更好的差事。” 不管王捕头能不能帮着查清案子,这件事总归是卫宴起的头,如果吴县令要为难他的话,卫宴当然会负这个责任。 王捕头犹豫那么一下,其实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如今卫宴做了担保,他的心里便踏实多了。 人一旦没了后顾之忧,办起事情来也格外认真。 不到一天的功夫,王捕头就查到两个疑点。 柳海安这个人如他家里人所说,确实没有什么仇家,可他的妻子荣氏却生得花容月貌,还与家里的长工蒋天有私情。 只是荣氏与蒋天勾搭的事情,柳母和柳海安都不清楚。 第二个疑点就是,蒋天与老妇人的儿子曾有过嫌隙,两人曾经为了小事大打出手。 这两个疑点一经王捕头说出来,卫宴便有了怀疑。 “荣氏与蒋天真的有私情吗?” 王捕头道:“千真万确。这事是我找柳家的下人打听到的。荣氏为人特别谨慎,她每次与蒋天约会,都有暗号。而这个暗号,旁人是不知道的。只有她身边的一个小丫鬟知道她的私情。” “这个小丫鬟年纪还小,被我一吓,就吐露了实情。” “原来柳海安每次外出,荣氏都会让人在廊下挂一只红纱灯笼。蒋天只要登上外院的一个高楼,就能看见那只红纱灯笼。” “柳家虽然有钱,可是柳母吝啬银钱,因此家里几乎没什么护卫,蒋天可以轻易从外院溜进内院。” 王捕头说的如此详细,卫宴不可能不相信。 “只是我有一事想不明白。荣氏怎么说也是少奶奶,为什么会与一个长工有私情?” 王捕头道:“这个大人就有所不知了。荣氏与柳海安成亲七八年都没有孩子。柳母成日骂荣氏是不下蛋的母鸡,为此还给柳海安纳了个妾室,只是那妾室也没有生养,后来被柳母给发卖了。” 卫宴明白了,真正没有生育能力的应该是柳海安。 明明是柳海安不能生,柳母却把责任推到了荣氏身上。荣氏大概是出于赌气,或者是想要一个孩子,所以才与蒋天有了私情。 两人有了私情后,必然视柳海安为眼中钉,下手除去他也是意料中的事。 “如今柳海安已死,想必荣氏和蒋天再没了什么顾忌。今晚你多带点人手,把他们两个抓起来,等抓到人以后,直接送到县衙。” 卫宴此时已经确定蒋天和荣氏就是杀害柳海安的凶手,因此直接吩咐王捕头抓人。 当晚三更时分,王捕头和几个捕快守在外院附近,亲眼看着蒋天慢慢溜进了内院。 王捕头带着几个捕快又耐心等了一刻钟,这才踹开了荣氏的房间,直接拿住了两人。 当荣氏和蒋天被押到衙门时,吴县令正做着升官的好梦,一朝被人吵醒,吴县令恼怒的不行。 但是听到杀害柳海安的真凶被抓到,吴县令只得穿衣起床。 当吴县令打着哈欠进入大堂时,卫宴已经等在那里了。 吴县令尽管嫌着卫宴多事,但也只能打起精神审案。 蒋天对于杀害柳海安一事倒是供认不讳,他承认自己杀害柳海安后,便把柳海安身上值钱的玉佩和钱包丢在了老妇人儿子必经的路上,这样便成功嫁祸给了对方。 不过荣氏却喊冤枉,说柳海安被杀害一事,她根本不知情。 她勾搭蒋天只是为了想要一个子嗣,压根没想过要谋害柳海安。 事实上,今日若不是被抓到衙门,荣氏根本不知道蒋天才是杀害柳海安的真凶。 吴县令本来觉得荣氏是在抵赖,还想用刑,却被卫宴阻止了。 卫宴本来也以为荣氏参与了杀人的事,但是看对方的神色,确实不像是知情的人。 而蒋天在旁也坦白道,荣氏之前确实不知情,是他一时财迷心窍,觊觎柳海安的家业,才狠心杀害了对方。 荣氏虽然没有参与杀人的案件,可她私通蒋天间接害死柳海安,也并不算无辜。 因此吴县令判了荣氏流放,至于蒋天则押入大狱等待秋决,而老妇人的儿子则无罪释放。 案子审到现在,终于水落石出。 吴县令却没有一丝喜悦,反而觉得这事耽误了他的美梦。 他心里嗔怪卫宴,可是碍于对方的身份,又不能多说什么,事后不免敲打了王捕头几句。 王捕头虽然没说什么,可是卫宴却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毕竟这事,是自己连累了他。 卫宴倒有心给他另外谋个差事,不过王捕头觉得在哪做捕头都一样。何况吴县令只是敲打了他几句,并没有过多训斥他。 沈秀知道这事后,便道:“相公,我看王捕头未尝不对吴县令有意见,只是他觉得三年后再换一个县令也一样。既然如此,你何不把王捕头招揽过来。” 卫宴道:“我倒是想招揽,可惜就怕王捕头不愿意跟着我。”毕竟他现在只是翰林,还不是有实权的县令。 沈秀道:“这个你不用担心,只管交给我就是。” 第469章 能吃是福 沈秀没有直接去见王捕头,而是派人过去给他送了点年货。 王捕头这些年都是一个人过日子,男人们过日子没有那么细心,眼看都要到年底了,王捕头也没置办年货。 而沈秀派人送来的年货,既有腊肉和鸡鸭鱼这样的肉食,还有两大筐白菜和几十斤面粉。 这些东西完全够王捕头吃上半个多月。 东西虽然平常,可是这心意难得。 王捕头收下这些年货的同时,也觉得卫宴夫妇是厚道人。 他自己不过帮了一点小忙,就被对方记在了心上,还送了这么多东西。 要是吴县令能有卫宴一半的大方就好了。 那一刻,王捕头甚至生出了想要跟着卫宴做事的念头。 而这正是沈秀送年货的目的,收买人心这种事,靠的当然不是一张嘴,而是要站在对方的立场上,替对方做一些事情。 只有这样,对方才能心甘情愿的跟着你。 沈秀让人把年货送过去以后,就安心准备过年了。 家里盖新房的时候,卫父特地让帮工们挖了一个地窖。 秋天收上来的红薯,霜降后的白菜,都放在这个地窖里。 地窖有温度又有湿气,取出来的白菜和刚拔下来时一样水灵,不管是包肉饺子还是素饺子都一样好吃。 杨氏让人洗了七八棵白菜,又剁了十斤肉馅,把从初一到初十要吃的饺子,全在年底前包完了。 饺子包完后,直接冻在大缸里,想吃的时候,直接将这些冻饺子下锅就是。 除了饺子,杨氏还准备了很多年货。 大概是要弥补往年卫宴不在家的遗憾,这次杨氏特别大方,光是羊肉就买了几十斤,此外还从县城采买了不少点心与糖果干果。 沈秀在家无所事事,尤其过年这几天,每天除了吃饭就是睡觉,整个人都胖了一圈。 这天早晨,她刚穿上新做的一件衣裳,就觉得衣裳有些紧。 沈秀本来是吃不胖的体质,只是这段日子,不用操心绣坊的事情,人一轻松加上吃得比较多,所以便长了几斤肉。 她也没觉得不好,自己原来的身体其实算是很瘦了,如今胖一点也好。 沈秀压根没将这件小事放在心上,吃早饭的时候,看见爱吃的小笼包,直接给自己夹了两个。 小笼包是羊肉馅的,除了羊肉只用大葱调味,一口咬下去,全是满满的肉香味。 沈秀一口气吃了五个,抬头的时候,便见杏娘正羡慕的看着自己。 杏娘如今才是两个多月的身孕,正是孕吐最厉害的时候,别说小笼包就是稀饭馒头也吃不下去。 杨氏看杏娘坐了半天,也没有喝下半碗稀饭,便问道:“这都快满三个月了,这孕吐怎么还没好?” 杏娘摸着肚子道:“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没胃口。” 她说完这句话,还干呕了一下。 邹氏皱了下眉,觉得这杏娘就是矫情,想当初她怀三个孩子时,可没有杏娘这么娇气。 沈秀则不为所动,不管杏娘是不是故意的,反正她的所作所为根本影响不到自己。 就算自己迟迟没有消息,看到杏娘这副孕吐的样子,也不会有丝毫的情绪波动。 沈秀该怎么吃还怎么吃,不仅吃了五个羊肉包子,还将面前的一碟酱牛肉给吃光了。 卫宴一向都知道沈秀爱吃肉,不过她这几天的胃口好像特别好,便把自己面前的那碟炒鸡丝推了过去。 沈秀就着炒鸡丝,又喝了两碗稀饭。 其他人都没说什么,只有杨氏看杏娘吃的那么少,而沈秀却那么有胃口,便笑道:“能吃是福。中午你们想吃什么,就跟娘说。” 沈秀便不客气道:“我想吃羊肉馅的饺子。天天吃猪肉馅的饺子,有些腻了。” 杨氏很痛快道:“那就吃羊肉馅的饺子,厨房还剩了几斤羊肉,索性都剁成肉馅给你们包饺子吃。” 自从家里有钱后,杨氏也变得大方了,不仅让厨房做了羊肉饺子,还炸了些鹌鹑给卫父下酒。 那鹌鹑炸的又香又脆,尽管沈秀吃了两大碗羊肉饺子,可还是没忍住多吃了几只炸鹌鹑。 她也知道自己吃多了,午饭过后,就和大丫在院子里溜达消食。 卫宴吃过饭以后,就去盯着栓子读书了。 二月份就要考县试了,卫宴一心想让栓子通过县试,每天都要给他出不少考题,还经常抽查那些需要背诵的四书五经。 卫平本来还想和儿子多亲近一下,只是看卫宴对栓子如此严格,每天过来只看几眼就走,生怕打扰到栓子。 卫宴私下里跟他说过,这次的县试,栓子有八成把握能通过。 卫平一心想让栓子出人头地,当然不会阻拦他上进,更不会觉得卫宴严厉,甚至还觉得卫宴对栓子这么严格,也是因为对他抱得期望很大。 他能这么想,是因为知道卫宴的性格。 但邹氏就不这样想了。 她已经好几年没见儿子了,当初杨氏还答应让她逢年过节的时候见到儿子,可是儿子到京城后,一直都没有回来过。 如今好容易回来一次,每天都被拘在房里读书。 邹氏没卫平那么大的期待,也没想过要栓子出人头地,她只想要栓子多跟她这个娘亲近亲近。 如今栓子人是回来了,可只有在吃饭的时候才能见到这个儿子,邹氏心里委屈的不行。 可是卫平现在压根不理她,几乎都待在杏娘那里。而杨氏那边,邹氏又不敢诉苦,生怕杨氏一生气,又会把她送回娘家。 邹氏也只好和大丫诉诉苦。 大丫和沈秀溜达的时候,便说起了此事。 她倒没有为邹氏求情的意思,就是想让沈秀知道邹氏的委屈,这样也能防着邹氏做出一些过分的事情。 大丫没有隐瞒邹氏的抱怨,这一点让沈秀尤为欣慰,看来她没有白白付出,在自己与邹氏之间,大丫毫不犹豫的站在了自己这边。 “你放心!回头我就跟你二叔说一说,等正月十五的时候,给栓子放一天假,让他好好陪陪你娘。” 邹氏的诉求也是人之常情。 从前不管邹氏做的多过分,沈秀从来没在栓子面前说过她的坏话。如今她要多陪陪儿子,沈秀也会帮她一把,给他们母子一些相处的时间。 她这样做,倒不是原谅了邹氏所做的事情,只是觉得母子天性,邹氏再不好,也是栓子的生母,谁都没资格剥夺她做母亲的权利。 沈秀说到做到,正月十五那天,果然说通了卫宴,让他给栓子放了一天假。 只是看着栓子与邹氏其乐融融的时候,沈秀难免有些失落。 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够有个可爱的孩子,也享受一下平静安宁的母子时光。 第470章 碰碰运气 正月十五过后,这个年就算过完了。 卫家村又恢复了平时的生活,而县城这边的铺子也陆续开张。 一些回老家过年的人,也陆陆续续回到了县城。 比如吴县令身边的张师爷,在卫宴还没来县城之前,就回老家过年了,一直到正月十五才回来。 张师爷跟着吴县令有好多年了,这次回老家还给吴县令带了不少特产。 东西不怎么值钱,重要的是这份心意。 吴县令收到东西很高兴,中午还给张师爷摆了一桌酒席给他接风洗尘。 喝酒的时候,吴县令不知怎么提起了卫宴,忍不住向张师爷抱怨了几句。 张师爷跟了吴县令这么多年,早把对方的脾性摸透了,吴县令本来就是一个得过且过的人,要不是这个性格,也不会一直都得不到升迁。 “大人,这件事错不在您,谁知道凶手那么狡诈,竟然会嫁祸给别人。” 张师爷知道吴县令不喜欢别人反驳他,便先顺着他的意思说了几句,然后才道:“不过幸好卫大人帮着找出了真凶,不然要是那个老妇人为了儿子把这个案子告到府城,大人就麻烦了。” 在此之前,吴县令一直嫌着卫宴多事,直到听到张师爷的这些话,才回过味来。 张师爷也不多说,只点到为止:“我看为表谢意,大人可以写封奏折,褒奖卫大人的明察秋毫。” “可是这样一来,不显得本官昏聩无知了吗?”吴县令不解的问道。 张师爷微微一笑道:“那倒不然。大人作为一县之主,平时要审理那么多案子,偶有疏忽也是正常。再者,这案子最后并没有放过真凶,说起来要不是大人允许卫大人查案,这案件也不会水落石出。” “所以大人不仅无过,反而有容人之量,内阁和皇上那里,绝不会苛责大人,反而会褒奖大人。” “大人不仅没有损失,卫大人若是得到上面的褒奖,也会感激大人。能够与卫大人这样的翰林交好,将来对大人绝对是百利而无一害。” 张师爷把问题看得很清楚,利害关系也一一分析清楚。 “但若是大人把这事压下来,不了了之,将来如果有人攻讦大人,说大人断案仓促,还需借助外人帮忙,那这事就麻烦了。” 吴县令其实没想那么多,直到张师爷把利害分析清楚,他才醒悟过来。 这件事本来是自己做错了,若是直接承认错误,说不定还能赢回一个美名,反而这事被御史知道,少不了要被他们弹劾。 “那就听师爷你的。”吴县令道:“本官这辈子最大的幸事,就是有你这样一个师爷。” 张师爷忙道:“大人这话,卑职愧不敢当。能得大人这样的伯乐赏识,卑职才是三生有幸。” 主宾两个互夸完以后,张师爷便花了半天时间写了封奏折,待吴县令过目以后,这份奏折便被送到了京城。 有了张师爷的劝说,吴县令对卫宴的态度也发生了改变。 县试之前,吴县令还曾邀请对方去县衙喝酒。 卫宴回来以后,对吴县令没有多说什么,只提到了张师爷。 “我原来还奇怪,吴县令这样的人,做了这么多年县令,却很少被御史弹劾,原来是因为身边有个张师爷这样的帮手。” 卫宴对沈秀道:“这位张师爷一回来,就让吴县令上了封奏折,把原来的案子说得清清楚楚,既褒奖了我,又把吴县令摘得干干净净。” “有这样一位能力出众的师爷,真是吴县令的福气。” 沈秀道:“能够说通吴县令上这封奏折,看来这位张师爷确实本事不小。不过相公你也不用羡慕,将来我们只要用心寻访,说不定能找到更好的幕僚。” 卫宴只夸了张师爷两句,沈秀就明白了他的心思。 卫宴忍不住道:“还是娘子了解我,知道我现下想的是什么。” 这也是他愿意把外面的事情说给沈秀的原因,沈秀往往只听他说上几句,就能明白他的心思。 有这样一个聪慧的妻子,相当于就是有了个得力的幕僚,卫宴想到这里,便不再那么羡慕吴县令了。 吴县令写的那封奏折,要过半个月才能到京城。 而在此之前,在二月份举行的县试到了。 卫宴几次去县衙,都没有跟吴县令提过侄子要参加县试的事情。 尽管他知道吴县令肯定会给他面子,能让栓子通过县试,但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要走捷径。 栓子要通过县试,也是要靠他自己的努力。 县试前几天,卫宴就把县试需要注意的事项都告诉给了栓子。 栓子要参加县试,最激动的莫过于卫平了。 他对栓子一直都抱有很大的期待,希望他能像卫宴一样,一次就通过县试。 为此卫宴还叮嘱过他,在县试之前,不能给栓子太大压力。只要栓子能发挥出正常的水平,是有八成希望能通过县试的。 听了卫宴的话,卫平什么都不敢说了。卫父和杨氏也怕影响孙子的心情,县试前几天,他们与栓子说话的时候也都是小心翼翼。 这样小心的过了几天,终于到了县试的前一天。 卫宴早就跟曲桓说好,栓子这次县试,要在他家借住几天。 曲桓当然是没问题的,还给他们一行人准备好了客房。 这次考县试,算是栓子第一次参加科举考试,卫宴当然要陪着。而卫平不放心儿子,也跟着过来了。 家里一下子去了三个男丁,顿时冷清不少。 元宵节过后,大丫和二丫又开始了每天学规矩的生活,沈秀无事可做,听杨氏说县城的莲花庵香火很旺,便想起了在京城抽签文的事。 沈秀便鼓动杨氏去莲花庵为栓子求个签文,还提到了卫宴抽中上上签的事。 杨氏本来就想去莲花庵求个签文,听沈秀说起卫宴抽中上上签的事,更加心动了。 沈秀鼓动杨氏去莲花庵,是觉得在家里待得无聊,还不如到外面踏青游玩。 听说莲花庵的风景不错,而且还有口求子泉。 尽管知道那求子泉多半是糊弄香客的,不过碰碰运气也好。 第471章 是我想多了 大丫二丫要学规矩,杏娘有了身孕不宜出门,而邹氏一向跟沈秀不对付,便没有凑趣说要一起去。 杨氏不喜欢邹氏的为人,她不去更好。最后只有杨氏和沈秀要去,当然为了安全,沈秀带上了秦娘子。 莲花庵就坐落在县城城郊的莲花山上,这莲花山因为形似莲花得名,而莲花庵刚好处于莲心的位置。 四周都是连绵不绝的山峰,只有莲花庵所处的地方是一大片平坦的盆地,山峰不仅隔绝了寒气,还使得莲花庵周围的风景美不胜收。 尽管这时候还不到二月份,但是因为今年的春天来得早,莲花庵又处在温暖的盆地,因此庵外种植的几棵杏花树早早的就开放了。 沈秀看到这满树的杏花,难免停步欣赏了一会儿。 杨氏望着这杏花道:“今年这杏花开得不少,想来杏熟的时候,应该可以结不少果子。” 卫宴考会试那年,杨氏曾来莲花庵上过几次香,那时候还曾品尝过这树上结的果子。因为那杏吃起来又酸又甜刚刚好,所以杨氏一直都记得那个味道。 杨氏的话刚刚说完,就有一道声音在她们身后响起。 “阿弥陀佛,贫尼不知道卫老夫人驾临,真是有失远迎。” 来人正是莲花庵的住持慧明师太,她原本是出来送一位香客的,没想到却看到了杨氏的身影。 槐安县好多年没出过进士了,自从卫宴考中进士后,杨氏的知名度立时高了不少,走到哪里都会被人认出来。 只是这些人每次都会称呼杨氏为老夫人,杨氏听着别扭,又不会说那些客套话,因此每次都只点点头,生怕露怯会被人笑话。 这次杨氏同样不知道要说什么,还好沈秀见惯了各种场面,自然而然的接过话道:“师太客气了,我们也是一时兴起,想来莲花庵上柱香。” 慧明师太打量了一眼沈秀的穿着,便含笑问道:“这位是卫夫人,早听说卫夫人是个贤内助,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沈秀道:“贤内助这三个字不敢当。倒是这莲花庵内外整齐,香客如云,想来有一半的功劳都应该归在师太身上。” 这些客套话,无非就是互捧而已。你夸夸我,我夸夸你,然后大家皆大欢喜。 慧明听了沈秀的话,不由微微一笑,没想到沈秀这个儿媳妇在交际上比她的婆婆强出不少。 杨氏在旁早听得不耐烦了,还没等慧明师太谦虚几句,就直接说出来意,想为孙子抽一支签。 慧明师太接待过杨氏两次,早知道她说话直接,也不在意,直接将她们带到庵内。 杨氏跪在蒲团上,诚心祝祷时,沈秀便听慧明师太在旁道:“本庵里的签文还是很灵的,卫夫人不妨也抽上一支。” 沈秀其实正在犹豫要不要抽签,不过慧明师太开口后,她还是摇了摇头道:“算了,我就不抽了。” 慧明师太也没有勉强,“要是卫夫人不想抽签,可以去庵庙后面转一转,那里有口求子泉。只需要诚心祝祷,然后饮下泉水,就可以心想事成。” 沈秀来莲花庵的目的,有一半是为了那求子泉。 如今慧明师太主动提起,沈秀便和秦娘子去了莲花庵的后院。 那口求子泉就在后院的最北边,泉口四周用青石垒就,中间一口清澈的泉眼,不断向上喷涌着泉水。 那泉眼虽然不大,但不断喷涌,最后在泉水的下方也汇聚成了一个不大的水池。水池里不仅有水草,还有几条锦鲤。 那几条锦鲤被养的很好,其中有一条足有一尺来长,阳光照在鲤鱼身上,更显得这条尺长的锦鲤异常漂亮。 秦娘子看沈秀只盯着池子里的锦鲤看,便催促她去饮些泉水。 泉眼附近倒是有一个水杯,只是不知道这水杯被多少人用过,沈秀便只用双手接了一捧泉水。 二月的天气还不算太暖,沈秀本以为这泉水会很冰凉,哪知道这求子泉的泉水入口温凉,而且喝起来特别清甜。 沈秀喝完,还让秦娘子尝尝这泉水。 秦娘子笑道:“我就不用了,这辈子有碧莲一个女儿就够了。倒是沈娘子可要多喝几口,将来给卫老爷多生几个儿子。” 沈秀道:“我倒是想多生几个女儿,将来把我的绣技继承下去。” 饮完求子泉的泉水,沈秀便去了前殿与杨氏会合。 莲花庵除了风景不错外,素斋也做得不错。 只是沈秀最近特别喜欢吃肉,看见呈上来的素斋根本没什么胃口。 杨氏和秦娘子倒是都吃的津津有味,两人都觉得那道罗汉斋特别入味。 沈秀看她们吃得香,也盛了一碗罗汉斋。 罗汉斋里面最入味的就是蘑菇,沈秀以前本来很喜欢吃蘑菇,可是这次不知道为什么,她只吃了一口就吐了出来。 杨氏和秦娘子都一脸惊讶地看过来。 沈秀解释道:“这蘑菇的味道有些不好,大概是坏了。” 杨氏没说什么,秦娘子则看了一眼碗里的罗汉斋,这蘑菇没坏啊,她吃了好几块,也没吃到坏的。 沈秀本来就没胃口,吃了这蘑菇就更没什么食欲了,不仅没什么食欲,她还有些干呕想吐的感觉。 沈秀以为是饿着肚子的缘故,因此没放在心上,等从莲花庵回到家里,她便让厨房做一碗猪肉馄饨。 一碗猪肉馄饨下肚,那种干呕想吐的感觉终于没有了。 不过沈秀还有些觉得饿,又让厨房做了一盘炸鹌鹑。 她吃炸鹌鹑的时候,秦娘子就在一旁看着她,“刚才在莲花庵,我看你想吐,还以为你有喜了。不过看到你吃这么油腻的东西,我就知道是我想多了。” 沈秀拿着一只鹌鹑腿道:“这话什么意思,这怀孕和油腻的东西有什么关系?” 秦娘子道:“你不知道,这怀孕以后,是闻不得油腻的东西的。我怀着碧莲的时候,别说炸鹌鹑,就是有点油水的饭菜,我都吃不下去。” 沈秀道:“我也觉得自己不像是有孕的样子,听说有孕后会嗜睡,可我这几天困倒是不困,就是想吃肉。” 秦娘子道:“没听说过怀孕后想吃肉的,看来真的是我想多了。” 第472章 能帮就帮 县试要考五天,与后来的乡试和会试不一样,这五天考完以后就可以回家。 栓子每天考完以后,卫宴都会指导他做一些功课。 有一次,卫宴还押中了一道考题。 这让栓子信心大增,觉得这次十有八九能通过县试。 只是卫宴一向教导他要谦虚,所以栓子即便有把握,当着卫宴和卫平的面,也什么都没说。 县试这几天是可以回家,不过栓子回来以后还要完成卫宴的功课,因此这几天过得并不轻松。 等从县城回来以后,杨氏一看见孙子就说栓子瘦了。 邹氏没说话,但是心里和杨氏想的一样。 沈秀道:“我也觉得栓子瘦了些,正好庄子上送了些山鸡,可以给栓子好好补一补。” 沈秀说的庄子是那年她通过罗恭的关系买的一大块田地,如今还是由马管事照管。 马管事这个人不擅人情交际,消息也比较落后。 年后要不是曲桓说起,马管事还不知道沈秀和卫宴回了卫家村。 沈秀从莲花庵回来后,马管事便带了几只山鸡过来。这几只山鸡是佃农们在田间地头抓的,因为是吃地里的谷粒和草籽长大的,比喂养的家鸡味道更好。 马管事这个人从来不会奉承主家,他过来拜访沈秀已经是够出人意料了,更别说还拿了几只山鸡。 沈秀猜到马管事应该是有事相求,果然说不到几句话,马管事便问起了卫宴。 沈秀道:“相公陪栓子考县试去了。说到县试,我好像听曲桓说过,马管事你的大儿子好像早就通过县试了。如今是不是已经有秀才的功名了?” 提到大儿子,马管事的脸色不由得暗淡下去,“别提了。老大运气不好,去府城考府试的时候,从马上摔了下来,把腿摔断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严不严重?”沈秀问道。 马管事道:“这是前年的事情了。腿伤倒是不严重,就是伤好以后,走路一瘸一拐,以后参加不了科举了。” 科举对考生们有严格的要求,脸上有疤不行,身有残疾更不行。 马管事的大儿子变瘸以后,从此便与功名无缘了。 如果大儿子不是这块料,那还好接受。可是马管事的大儿子分明是读书的这块料,县试的时候还考到了前五名的好成绩。 如果没有发生这个意外,他肯定能够取得秀才功名的。 沈秀这个外人听着都有些惋惜,更不用说马管事这个家里人了。 这次马管事过来,也是想求卫宴帮忙给大儿子找个差事。 大儿子在家待了两年,人看着越来越颓废,马管事觉得不能再这么下去了,正好听到卫宴回来的消息,便找上门来。 当时卫宴不在,沈秀便告诉他县试后再来。 卫宴从县城回来后,沈秀便把这事说给了他听。 “马管事这几年把田地管理的不错,又种出了旱稻。相公你要是能帮,就帮他儿子一把。” 卫宴道:“我得先见一见他的大儿子,等见过以后,才能知道要给他找什么差事。”言下之意,便是答应帮忙。 栓子考完县试,卫宴少了件心事,便问起招揽王捕头的事情。 沈秀笑道:“事情已经八九不离十了。等我们离开槐安县的时候,我再派人跟王捕头说一声,保管王捕头心甘情愿的跟我们走。” 卫宴道:“那就好。我在想,如果马管事的大儿子是个有真才实学的,那我就把他留在身边,将来身边也能多个帮手。” 马管事一心想给儿子找个差事,县试考完没多久,就又来了卫家。 卫宴提出要见一见他的大儿子,马管事只犹豫了一下,便答应了。 马管事去后,沈秀道:“我看马管事似乎有些为难,大概他的大儿子出事以后,好像从来没出过家门。” 卫宴道:“如果他连眼下这点困难都面对不了,那也就用不着出来找事做了。” 从情感方面,卫宴能理解他的不幸。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他不能再这么逃避下去,总要努力生活。 如果换做卫宴处在这样困难的境地,他应该不会颓废这么久。 马管事家里,自从马管事说卫宴想要见他一面时,他的大儿子就一直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 马管事是二十多岁才生的这个长子,当初起名的时候,便给他起名为马鹏,当然对他的期待也很高。 马鹏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一直都很懂事,在读书上也都颇有天赋。 但是自从受了腿伤后,马鹏就开始一蹶不振,连书都不怎么看了,每天躺在床上除了发呆就是发呆。 马管事觉得儿子再躺下去就成废人了,这才央求卫宴帮忙。 卫宴想要见儿子一面,也是正常要求。 哪知道儿子听了这件事以后,依旧没什么反应。 马管事实在没忍住,看着儿子颓废的样子,直接就蹲在床边哭了起来。 哭声引来了马管事的媳妇,她一看儿子这个样子,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也抹起了眼泪。 “要不然你再跟卫老爷说一说,就说请他等两天。” 马管事哽咽道:“我没脸再去见卫老爷了,老大不想出去就不出去!反正我还干的动,再干个十年八年没什么问题。等我将来老了,要是兄弟姐妹们嫌老大是个废人,那我就买点砒霜回来,我宁可背着杀子的名声,也不能让他们嫌弃老大是个废人。” 马管事的媳妇道:“你胡说什么呢?下面几个孩子怎么会嫌弃老大,这可是他们的大哥。” 马管事道:“这事你就不用管了。回头我就跟卫老爷说,是我想的太好,以为给老大找了差事,他就能重新振作起来。如今看来,一切都是我在痴心妄想。” 如果马管事对儿子又打又骂,马鹏反而不会内疚。 但马管事又是痛哭,又是不肯让人嫌弃这个儿子,终于让马鹏的心起了波澜。 正当马管事死心,准备出门去找卫宴时,马鹏在床上动了动。 “爹,你等等我。” 第473章 培养帮手 卫宴在家里等了半天,才终于等到马管事带着马鹏上门。 两年多来,这还是马鹏第一次出门,他穿上了两年前做的新衣,尽管衣服穿上去特别肥大,但他尽力挺直腰杆,想要留给卫宴一个好印象。 马鹏今年还不到二十岁,十七八岁的少年长得高高瘦瘦,身上也带着一股书卷气,唯一不足的是他的右脚走起路来有些一瘸一拐。 卫宴刻意忽略了马鹏走路的姿势,直接跟马管事说,他想跟马鹏单独谈谈。 马管事离开后,卫宴便从书架上抽了本书,问了马鹏几个问题。 马鹏回答的很流畅,尽管两年没捧书本,可他的学问很扎实,卫宴问的问题根本难不倒他。 一番问答下来,卫宴也摸清了他的底子。 “你的事情,我听马管事说过了。从前的事情就不用说了,你也读过《孟子》,有些话应该不用我多说。” 安慰人的话,卫宴不想多说,直接跟马鹏说了自己对他的安排。 “我身边如今正缺一个帮我整理文书的人,如果你同意的话,等过一个月就跟我回京城。” 马鹏听说要去京城,眼睛不由一亮,从前读书的时候,他对京城就很是向往,如今能跟着卫宴去京城,他当然愿意。 虽然离开爹娘有些舍不得,可是对于马鹏来说,槐安县对他来说就是一个伤心地,能离开这里,到外面见见世面也好。 既然马鹏愿意跟着他回京城,卫宴就说了一下他的待遇。 京城那边的大户人家,一般都会养不少清客。而这些清客的待遇,都很是不错,既有银钱可领,逢年过节还能收到主家送的衣裳和红包。 卫宴便按着京城那边对清客的待遇,一个月给马鹏二两银子的薪酬,除了包吃包住外,四时八节也会有新衣和红包。 槐安县城的一个私塾先生,一年下来也不过能挣十几两银子,而马鹏连一个童生的功名都没有,一年就能有二十多两银子的薪酬。 他意外的同时,又对卫宴感激异常。 卫宴肯出这份薪酬当然是有原因的,马鹏没有功名是因为出了意外,而不是他本身没有才学。 如今他给了马鹏丰厚的报酬,对方以后便能踏踏实实跟着他做事。 卫宴原来羡慕吴县令有那样的师爷,后来觉得与其羡慕别人有好师爷,还不如自己好好培养一个能帮自己做事的帮手。 这也是他肯留下马鹏的原因。 马鹏的才学不错,只要他加以培养,将来一定能成为他的帮手。 马管事在外面等了半个时辰,才等到儿子从房间里出来。 尽管儿子走的一瘸一拐,可眼睛有了亮光,整个人也有了精神。 回去的路上,马鹏便跟马管事说了要去京城的事,还说了卫宴给的丰厚待遇。 马管事既欣慰儿子有了差事,以后便可以养活自己,又对卫宴感激异常。 “卫老爷这么看重你,你将来可要好好跟着他做事。” 马鹏道:“我会的。卫老爷说,再过一个月就会回京。只是我这一去,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 马管事不等儿子说完就道:“家里有我和你娘,你只管放心去京城。” 不过既然一个月以后就要动身去京城,马管事终究心疼儿子,回去以后就让媳妇给儿子多备些衣物。 不说马家为了马鹏离家的事忙碌,只说卫宴在马鹏走后,便跟沈秀说了要带马鹏去京城的事。 沈秀道:“如果王捕头也跟着我们一起去,那相公你就只差一个师爷了。” 卫宴道:“这还差的远呢!一个县令身边至少有两个师爷,一个是管钱谷的,另一个是管刑名的,更不用说知府和巡抚身边的那些幕僚了。” “不过我将来就算外放,最多也是从县令做起,那时候才真要好好寻访有能力的师爷。” 一般翰林要在翰林院待满三年,才能外放到地方。 卫宴现在就做准备,无非是想多招揽一些有用的人才,这样将来真的外放出去,就不用为人才发愁了。 只是事情的发展有时候往往会出人意料。 在卫宴见过马鹏的第二天,吴县令上的那封奏折也到了京城。 内阁的许阁老最先看到这份奏折,便把它呈给了严首辅。 严首辅看完奏折后,便对其他几个大臣道:“有意思,你们也都看看这奏折。” 等其他人看完奏折,严首辅便笑道:“原来听坊间说,连中三元的人都是文曲星转世。如今是不是文曲星转世不清楚,不过能一眼就看出这案子的疏漏,看来这卫宴倒是个心细之人。” 许阁老在旁道:“首辅大人说的没错,这卫宴确实是有几分本领的。” 严首辅道:“我记得前段时间,洛阳那边发生了一桩奇案,那案子到现在也没找出来凶手。” 许阁老道:“这桩案子拖了有好几个月了,当地的县令和知府都曾派人调查,只是一直不曾找到凶手。” 严首辅道:“既然这案子这么难查,那就派这个卫宴去一趟洛阳。” “大人,这卫宴虽然能干,可到底初出茅庐……”有个内阁大臣刚提出反对的意见,就被严首辅打断了。 “初出茅庐才好。”严首辅道:“我觉得洛阳的这桩案子,多半是有人买通了当地的县令和知府,所以才迟迟未能结案。” “这时候,光是责令他们查案是没用的,还不如派个不相干的外人。” “当然如果本官猜错了也没什么,反正卫宴也要回京,顺路去洛阳走一趟,也不耽误什么。” 严首辅都这样说了,底下的几个内阁大臣也不再反对,因此这事就定了下来。 此时远在槐安县的卫宴还不知道自己要被派往洛阳查案,他现在正等着县试的发榜。 他这次带着栓子回槐安县,便是为了让栓子参加一次科举考试。 如果栓子能考过最好,将来回京后便继续跟着胡举人读书。 但若是他考不中,明年卫宴就不能亲自送他回来参加县试了。 所以卫宴比任何人都盼着栓子能中,当卫平亲自去看榜时,卫宴一直都在书房静静等待。 第474章 提前动身 卫宴在书房待了没多久,去看榜的卫平回来了。 沈秀听到卫平高兴的声音,就知道栓子通过了县试。 果然等她推开门,就见杨氏正搂着栓子笑道:“真是我的好孙子,和你二叔一样一次就通过了县试。” 栓子腼腆的笑道:“我和二叔还差得远呢!” 二叔在县试时可是考了第一名,而他的名次才在二十多名。 杨氏道:“那不一样。你二叔考县试的时候,比你可大多了。” 沈秀本来想过去道喜的,听到杨氏说了这么一句,忽然心里升起了一丝不舒服的感觉。 卫宴比栓子迟两年参加县试,当然不是他才学不够,而是家里当初贫困得很,卫宴那时候连教导他的先生都没有,若不是进了文华书房,后来也不会考得那么好。 而栓子自七八岁就被他们夫妇带在身边,先是由卫宴亲自教导,后来又给他请来钱举人和胡举人这样的名师。 如果换做卫宴是栓子,别说县试,估计连府试都考过了。 沈秀很不喜欢杨氏这么比较,虽然也过去说了几句话,但心里总归有些不舒服。 旁人没有注意到沈秀的异常,只有卫宴发现了沈秀的不对劲。 晚上就寝的时候,卫宴看沈秀不似平常那般说说笑笑,便问道:“我看你晚饭也没吃多少,是不是身体有些不舒服?” 沈秀勉强笑了笑道:“大概是前几天吃得有点多,这两天总觉得有点积食。” 卫宴仔细看了她一眼道:“除了积食,就没其他事了。” 沈秀本来不想说的,不过看到卫宴一脸的关心,便没忍住,两行清泪顿时流了下来。 卫宴一时手忙脚乱,他和沈秀成亲这么久,还从来没见对方哭过,本来想找帕子给沈秀擦泪的,只是找来找去都找不到,索性就用自己的袖子给沈秀擦去了泪水。 “好好的,你怎么哭了?”卫宴给她擦完泪水便问道。 沈秀也觉得很意外,她本来不是多愁善感的性子,即便杨氏的话让她不舒服,但也不至于伤心流泪。 “我也不知道。”沈秀道:“大概是这段日子待得太闲了,所以遇到一点小事,都有点想不开。” 卫宴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让你这么伤心?” 沈秀便把杨氏说的话说了出来,“我只是替相公你委屈。若不是家里清贫,你也不会拖到那时候才去参加县试。” “娘这么说,分明是只心疼孙子,不心疼儿子。”沈秀终于忍不住抱怨了几句,“我知道她是想安慰栓子,可是也不能拿这事跟他比。” 原来是因为这事。 卫宴失笑道:“这有什么,娘愿意这么说,就让她这么说去!只要你心疼我就行了。” 沈秀本来是替他委屈,看到他这么无所谓的样子,直接就用他的袖子擦了擦眼泪道:“你听了娘说的话,难道就一点不难过吗?” “有什么可难过的?”卫宴轻轻抱住她道,“娘只是随口一说罢了。倒是你,你平时可没这么小气。” 在卫宴看来,杨氏说的话本来没什么,以沈秀的性格,不至于为了这几句话耿耿于怀。 沈秀道:“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在家里待得不太自在!” “既然你觉得不自在,那我们就提前动身!”卫宴亲了亲她的鬓角,“栓子已经考过了县试,早几天走晚几天走都一样。” “你不怕爹娘不舍得你走吗?” 卫宴道:“我从懂事起就去县城读书了。后来不是在酒楼做事,就是去书院读书,爹娘早都习惯了。” 其实他也习惯了一直在外的日子,如今回到家里,也只是换了个环境生活。 沈秀道:“你这么一说,我就没愧疚感了。” “傻瓜,你愧疚什么,以后又不是不回来了。”卫宴道:“倒是你,得好好跟你两个侄子说一声,让他们两个先把行李收拾好,免得动身的时候来不及收拾东西。” 沈大郎沈二郎两个回来后,没在卫家村多待,直接就回了沈家。 大年初二,沈秀回娘家拜年的时候,两个侄子早早就等在了村口。 沈秀将两个侄子带在身边这么久,早就与他们培养了深厚的感情,如今十几天不见,再见到他们时,自然高兴的不行。 两个孩子见到沈秀也很高兴,宋氏过后还告诉沈秀,两个孩子在家张口闭口都是小姑,可见沈秀待这两个侄子极好。 宋氏说这话的时候,一脸的感激。 她本来想着两个儿子跟着小姑,能谋到两个好差事就行了。哪里想到沈秀直接把两个儿子带到了京城。 京城那是什么地方,那可是天子脚下。 两个孩子回来后,跟宋氏说了不少京城的事情。 宋氏一方面惊讶沈秀的本事,一方面又觉得两个儿子跟着沈秀是跟对了。 尽管沈大郎年岁不小了,村里像他这个年纪的男孩有的都成亲了,可是宋氏依然想让他和二郎跟着沈秀。 宋氏有这份果决,其他妯娌就远不如她了。 沈秀的其他几个嫂子,先前还羡慕沈大郎沈二郎跟着沈秀能去府城,也想让自己的孩子跟着沈秀。 但是等沈大郎和沈二郎去了京城后,那几个哥嫂就有些犹豫了。 京城可不比府城,只有三四天的路程,眼看沈大郎沈二郎这一去就是三四年,将来能不能回来还未可知。 与其让孩子们去那么远的地方,还不如就在家里守着自己。 因此沈秀初二回娘家的时候,几个哥嫂都没提起让孩子跟着沈秀的事。 他们不提,沈秀也不会多说什么。 这次卫宴打算提前动身,沈秀便只给大哥一家捎去了口信,要他们早点为两个侄子准备衣物。 沈大郎和沈二郎两个离家这么久,如今住不到两个月就又要走,宋氏自然是有些舍不得的,但是为了儿子的前途,她只伤心了一会儿就开始为两个儿子准备衣物。 其实沈秀名下经营着绣坊,两个侄子根本不缺衣裳穿,可宋氏还是给两个儿子做了几身新衣和几双新鞋,也算是她这个做母亲的心意。 沈二郎一心想着京城的生意,压根没有什么离别的伤感。 倒是沈大郎,看着宋氏赶出来的衣物,看着宋氏微红的眼圈,不禁说道:“娘,你再等我两年。等我和二弟在京城站住脚跟,就接你和爹去京城。” 儿子如此懂事,宋氏也就收了几分伤感,“等去了京城,你好好听你小姑和小姑父的话。老二既然喜欢做生意,那就随他去!不过你最好还是跟在你姑父身边,哪怕做个跟班也好。” 沈大郎道:“娘你也放心!小姑已经跟我说了,先让我在小姑父身边历练几年,等我将来成家了,便会给我找个正经差事做。” “那就好。”宋氏最大的希望就是儿子能有个正经差事,“等到了你小姑那里,就跟她说。我这个做嫂子的相信她的眼光,以后你和二郎的婚事,我就托给她了。” 第475章 身子不适 不是所有人都像宋氏一样信任沈秀夫妇。 邹氏就有些不愿意让栓子再跟着二叔二婶。 为此,她私下里还跟栓子提过此事,想让栓子主动提出来留在家里。 邹氏是吸取了上次的教训,这次不打算自己出面,而是想让栓子自己提出来。 栓子听了邹氏的话,还有些犹豫。 刚开始离家时,栓子还曾有些不习惯,后来跟留孩他们厮混熟了,栓子也越来越适应在府城的生活。 后来去了京城,有钱举人和胡举人这样的先生,栓子更是格外珍惜,读书也更刻苦。 如今邹氏想要他留下来,栓子想了想,最终还是开口道:“娘,我不想留在家里。家里没有胡举人那么好的先生,也没有什么玩伴。” 邹氏忙道:“若是你留下来,娘肯定会给你请回一个好先生。至于玩伴,村里多得是和你一般大的孩子。” 栓子摇摇头道:“好先生不是那么好寻的。不说教我的钱举人后来中了进士,就是现在教我的胡举人,也是举人出身。而在槐安县,那些私塾先生大部分都是秀才,有两个甚至还只是童生。” “至于玩伴,那就更不用说了。村里的孩子有几个去过县城,更不说府城和京城了。我和他们根本说不到一起。” 邹氏越听脸色越不好看,忍不住道:“这么说来,你是不肯留下来的了?”说完还不等栓子回答,就呜呜的哭起来。 “我真是白养你了,早知道你嫌爹娘没本事,当初我就该把你过继给你二叔。” “娘,我没有嫌你们没本事。”栓子没想到邹氏说哭就哭,这几年他一直在外生活,都已经不大习惯邹氏的行事方式了。 而且有沈秀做对比,邹氏这副一哭二闹的样子,更让栓子觉得自家亲娘确实没二婶那么明白事理。 只是再胡搅蛮缠,这也是自家的亲娘。 栓子只能耐着性子解释道:“娘,我不留下来也是为了我们大家好。” 他看邹氏只顾着哭泣,压根不听他说话,便索性道:“如果我真留下来,你确定杏姨娘不会给我使绊子吗?” 邹氏听到杏姨娘这三个字,哭声终于小了些。 栓子趁势说道:“如果爹没有娶妾室的话,我留在家里读书也不是不行。可是如今爹已经娶了杏姨娘,如果杏姨娘将来能生个一男半女,娘觉得,娘你觉得,爹会一直偏心我吗?” 邹氏听到这里,不由愣住,哭声也停了下来。 栓子继续道:“前几天大丫跟我说过,说曾在二婶面前提起杏姨娘的事。二婶直接告诉她,只要我将来有出息,大丫二丫能嫁个好人家。爹看在我们的份上,也不会对娘你不好的。” 这些话才算说在了邹氏的心坎上,她擦了把眼泪道:“你二婶真这么说?” 栓子点点头:“我也觉得二婶说的有理。如果我将来能考过府试和院试,有了秀才的功名,你看爹还会不会再为难你。” 邹氏本来就觉得自己处境堪忧,公婆不喜,丈夫厌弃,现在又多了一个杏娘。 以前是舍不得儿子离开,如今舍不得中又掺杂了一丝私心,想让儿子留下来给她撑腰。 只是栓子这么一说,邹氏权衡了一下利弊,觉得儿子说的有道理,很快便擦干了眼泪,“好,那娘就等着。最好你能给娘考回来一个进士,这样娘以后就真的吐气扬眉了。” 栓子听了这话,也终于松了口气。 除了邹氏外,杨氏也很舍不得二儿子和栓子离开。 卫宴原本还想找个什么借口提前离开,正好朝廷的任命下来了,派卫宴去洛阳查案。 这下子,就是不想提前走都难了。 杨氏也知道朝廷的事要紧,再不敢多说什么,接下来便带着邹氏给他们收拾行李。 除了栓子,大丫二丫也要跟着回京城。 只是这一回京,这规矩就不用再学了。 沈秀不仅如数结清了李嬷嬷的工钱,还额外多给了一个红封。 李嬷嬷离开后,马管事这边把马鹏送了过来。 而王捕头那边,在知道了卫宴要去洛阳查案后,终于下定决心,辞掉了县衙的差事,准备以后就跟着卫宴做事。 来时,除了他们一家人外,只有秦娘子和碧莲两个外人。 如今要回京城,一下子多了两个外男。 王捕头还可以骑马,马鹏就不行了,只能坐马车。 沈秀索性多雇了一辆马车,秦娘子带着碧莲和大丫二丫坐一辆,自己带着两个侄子和栓子。而卫宴则和马鹏王捕头坐一辆车。 本来曲桓也要跟他们上京的,不过卫宴还要去洛阳查案,所以大家商议了一下,曲桓等过一段日子再动身,到时大家在京城会合就行。 回来的时候,沈秀和秦娘子一辆马车,有时候坐车闷了,两人还能聊聊天。 如今沈秀身边是三个半大小子,刚开始的时候还能聊几句,后来沈秀和他们说不到一起,一上车就闭目养神。 不知道是不是赶路太疲惫的缘故,沈秀总觉得自己的胃口有些不太好。 其实在家的时候,沈秀也有这样的感觉,那时候以为是前段日子吃多了肉不消化。 可都过去好几天了,这积食总该好了。 不过除了胃口不怎么好,沈秀没有其他不适,她也没想过要请大夫,就这么一直凑合着。 路上难免要风餐露宿,有时候一天都找不到吃饭的地方。 这时候,众人难免要啃干粮,干粮又干又硬,别说沈秀没胃口,就是几个孩子也不想吃。 这样的情况下,其他人很难注意到沈秀的异常。 就是卫宴,也是在上路十几天后,才发现沈秀瘦了一圈。 如果说是路上吃不好喝不好才变瘦,那为什么回来时沈秀却没有什么变化,精神气色也不错。 反而回程的时候,既没什么胃口,又这么精神不济。 卫宴总觉得沈秀应该是生病了,准备到下一个城镇,就请个大夫给沈秀好好看看。 沈秀原本想说自己没事的,不过却拗不过卫宴,只好答应让大夫帮自己看看。 第476章 诊出喜脉 客栈的房间里,沈秀把手放在桌上,看着卫宴请来的大夫认真的替她号了一会儿脉。 “怎么样,我家娘子的身体没什么大碍?”卫宴等在一旁,看大夫收回手,便关心的问道。 沈秀看大夫的神色就知道自己没什么大事,只是她还没说卫宴小题大做,就听大夫含笑道:“尊夫人没有什么大碍,只是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 一个多月的身孕,沈秀几乎都不敢相信,脸上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卫宴比她镇定的多,脸上的表情也没那么惊讶,还向大夫多问了几句。 大夫道:“尊夫人的身体被调养的不错,这一胎的胎像不错。平时注意一些就是了。” 卫宴道:“我们最近半个月一直都在赶路,对胎儿应该没太大影响?” 大夫道:“只要尊夫人身体没有不适的症状,那就没有什么大碍。不过接下来一个多月,还是要多多注意。” 接下来卫宴又问了好多注意事项,大夫都一一告诉他,末了道:“其实以尊夫人的身体,只要过了头三个月,这一胎就没有太大问题。平时多休息,少思虑,少吃寒凉的东西就行。” 大夫提着医箱都走了,沈秀还坐在椅子上久久不能回神。 卫宴送大夫回来,就见沈秀还呆坐在那里。 他忍不住握住了对方的右手,“你不是在做梦,这一切都是真的。” 这句话成功让沈秀醒过来,她看着卫宴道:“相公,我总觉得这是在做梦,要不然你掐我一把。” 卫宴微微一笑,右手在她胳膊上轻轻掐了一下,“痛不痛?” 尽管卫宴的力道不重,沈秀仍是感到了一丝痛楚,她忍不住含泪说道:“很痛,看来是真的。” 卫宴被她的眼泪吓了一跳,忙拿出帕子给她擦泪,“是不是我弄痛你了?” 沈秀摇头道:“不是,是我太高兴了。” 卫宴不由好笑道:“傻瓜,没有人说你不能生,至于这个样子吗?” 沈秀从他手里接过帕子,擦了擦眼泪道:“你不知道,我盼这个孩子盼了不知道多久了。” 她与卫宴成亲好几年了,眼看着别人一个个都有了孩子,就只有她毫无动静,说不在意是假的。 尽管彩霞后来给她调养好了身体,可沈秀始终记得她说的话,害怕自己的身体因为先天不足不能有孕。 是以她才会患得患失,即便抽过先凶后吉的签文,她对自己的身体也没什么自信。 如今老天垂怜,终于给了她一个孩子,沈秀当然高兴的不行。 同时心里又有一丝辛酸,觉得自己以后不用再羡慕别人了。 这番复杂的心理,她没有说给卫宴,卫宴也体会不到她的心情,他能做的,便是把沈秀抱在怀里,轻轻安慰了几句。 “好了,不管从前怎么样,现在终于苦尽甘来了。” 等沈秀平缓了心情,卫宴便与她商量道:“原来是不知道你有孕,赶路的时候也没多加注意。从今以后,你不能再跟着我们奔波劳累了。” 沈秀本来想跟着卫宴一起去洛阳的,只是想到这个孩子来之不易,大夫也说了前三个月要好好注意一下。 “那相公想怎么安排?”沈秀问道。 卫宴道:“我想把秦娘子留下来。当然不是要你们一直待在客栈,客栈也不是养胎的地方。” “你们可以先在客栈住上两天,等身体好一些了,就可以继续动身。只是你不用去洛阳了,直接回京城就行。” “只不过坐车太颠簸,我待会儿就去打听一下,看有没有水路直达京城。” 走水路总归是比走陆路要安稳一些。 在卫宴去打听之前,沈秀道:“相公,你叫上大郎跟你一块去!这时候让他多历练一下,将来也可以独当一面。” 卫宴没有反对,走的时候,果然带上了沈大郎。 他离开后,秦娘子便过来看沈秀,“刚才大夫怎么说?” 沈秀微笑道:“大夫说我有身孕了。” 本来有孕前三个月,是不能告诉旁人的。不过秦娘子以后要陪着她去京城,这事根本瞒不了。既然瞒不了,还不如直接告诉对方。 秦娘子听了很惊讶,显然没想到沈秀会在这个时候诊出喜脉来。 “难怪你这些日子胃口一直不大好,原来是有了身孕。” 沈秀道:“也是我疏忽了。这次小日子迟迟不来,我还以为是赶路太劳累的缘故。” 其实沈秀没有往这方面想,也是因为她的月事从来不准,而且经常往后拖,有时候会拖七八天,次数多了,沈秀也就习以为常了。 只是现在想想,恐怕在她离开槐安县时,这孩子就已经在她的肚子里了。 那时候有段时间,沈秀记得自己特别爱吃肉,大概那时候,她就已经有了身孕。 沈秀有孕的事情,不想被太多人知道,因此告诉了秦娘子以后,就让她先瞒着这消息。 秦娘子也知道她的顾忌,谁都没告诉,连自己的女儿碧莲也不知道沈秀有孕的事。 卫宴出去了一个多时辰,回来的时候也带了一个好消息。 这里距离开封不远,而开封到京城就有一条水路可走。 卫宴本来想亲自送沈秀到开封,不过被沈秀婉拒了。 她有秦娘子在身边陪着,完全不用卫宴陪着她去开封。 “相公,你还是带着王捕头和马鹏到洛阳!孩子们跟着我回京城。他们都不小了,不用我费心照顾,跟在我身边,我平时还能有人陪着了聊天。” 卫宴想想这样也好,多几个人陪着沈秀,他也能放心一些。 “那就听你的,让孩子们也跟着你坐船回京城。只是走水路的时候,不要忘记告诉船夫,让他行驶得慢一点,宁可多花费一些时间,也不能把你累着。” 沈秀其实很独立,以前没有卫宴陪着,她照样去府城省城还有京城。 若是从前,卫宴多说几句,她只会觉得对方啰嗦。不过自从有孕以后,她总觉得自己好似没以前那么坚强了,听到卫宴的叮嘱,心里还有一丝不舍。 可是沈秀强忍住了这种不舍的感觉,卫宴还有正事要做,自己不能耽误他的时间。 为了不让自己有犹豫的机会,沈秀直接催促卫宴尽快动身。 于是在沈秀诊出喜脉的第二日,卫宴便离开她重新踏上了去洛阳的路程。 第477章 皇帝驾崩 伴随着吱呀吱呀的声音,船家女儿阿巧提着一个食盒走到了船舱。 沈秀刚刚才吐了几口酸水,正觉得胃里有些不舒服,便闻到了一股肉香。 阿巧笑着将食盒放在船舱的桌上,“这是我刚做的清蒸火腿,还有一道油炸河虾。” 说来也怪,旁人害喜只能吃些清淡的饮食,唯独沈秀这次害喜,虽然也会觉得胃里不舒服,时不时吐些酸水,可是只要有肉吃,她就没有了想吐的感觉。 当初秦娘子在开封雇船的时候,考虑到沈秀有孕,还特地备了些酱菜酸黄瓜之类的小菜,哪知道沈秀上船以后,一点都不想吃那些酱菜,只想吃肉,不管是猪肉也好,羊肉也好,总之是肉就行,当然鱼肉除外。 幸好他们雇的这艘船,船主的女儿阿巧厨艺特别好,尤其擅长烹调鱼虾。 沈秀对鱼肉敬谢不敏,但是对她做的油炸河虾赞不绝口。 河虾既鲜美又能补钙,沈秀来者不拒,每次都能吃上一盘。 这次阿巧提过来的清蒸火腿和油炸河虾便是沈秀这天的午饭。 等沈秀吃完午饭,秦娘子便过来搀着她到船头透气。 大概是有孕的缘故,沈秀对气味格外敏感,每次用完饭后,都要打开船舱的窗户透气。 而她自己也要在外面待一会儿,才会觉得舒服些。 船家事先得了叮嘱,划船的速度极慢,沈秀立在船头,船身几乎感觉不到任何晃动,再看河的两岸,一些柳树已经开始发芽,河边的一些油菜花也开出了黄色的花朵。 沈秀看着两岸如画的风景,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只觉得心情轻松得很。 “也不知道相公现在到哪了。”沈秀心情轻松了没一会儿,就想到了卫宴。 秦娘子扶着她道:“老爷现在估计已经到洛阳了,外面风大,夫人还是回船舱去!” 这时候不过三月初,正午的阳光虽然很温暖,可是从水面上吹来的风还是有些寒凉,沈秀没有反对,扶着秦娘子的手又回了船舱。 秦娘子陪着沈秀说了几句话,对方就有了些困意。 等沈秀睡熟后,秦娘子给她盖上薄被,便放轻动作离开了船舱。 阿巧正在船头处理一条鱼,看见秦娘子过来便道:“要是沈娘子能吃鱼肉就好了。这是我爹刚钓上来的一条鱼,足有五六斤重,要是红烧的话,一定好吃。” 秦娘子道:“这鱼肉再好,天天吃也腻得慌。等下次船再靠岸的时候,还是多采买一些肉类和蔬菜!” 刚开始上船的时候,秦娘子还挺喜欢阿巧做的红烧鱼,可惜再喜欢也架不住经常吃。 隔天船靠岸的时候,阿巧便将秦娘子的话告诉给了她爹。 船主便让阿巧看着船,自己带着银钱到岸上买肉类和蔬菜。 只是船主去的时候是晌午,人却到下午才回来。 阿巧在船上等了好久,才等到船主回来,忙迎上去道:“爹,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船主道:“别提了。我刚到岸上,就听到了一个消息,说是圣上驾崩了。” 这个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沈秀耳边,她纳闷道:“我们离京时,圣上还好好的呢,怎么说驾崩就驾崩了?” 秦娘子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圣上年纪不小了,这事说起来也不算太意外。” 这里距离京城到底还有好几天的路程,根本探听不到建元帝是怎么死的,沈秀也只能压下了心中的纳闷。 说到底,建元帝的死跟她也没有多少关系。 沈秀也就纳闷了一会儿,就丢开了这件事。 而京城中,关于建元帝的死因,就传的比较多了。 据说是二皇子到蕃地以后也不安生,还私下里招收了一些护卫。 建元帝因为这事生气不已,用晚膳的时候多喝了几杯闷酒,本来想到御花园散散心的,没想到还没走几步就摔了一跤。 等御医赶来时,人已经不行了。 建元帝这一驾崩,太子便顺理成章的成为了新君。 只是新君还要守二十七天的孝期,暂时还未册立太子妃为皇后,也没有册立太子妃所出的大儿子为太子。 不过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太子妃以后迟早会是皇后。 而原来的皇后娘娘以后便是太后了。 不管是太后也好,新皇后也好,面上都对建元帝的离世表现出了极大的哀痛。 只是这哀痛在丽太妃那里,就显得流于表面了。 丽太妃在建元帝驾崩后直接哭晕了过去,过后在每天哭灵时,每次都能哭到昏倒。 丽太妃在宫里屹立这么多年,靠的就是建元帝的宠爱,如今建元帝突然离世,她立时就失去了依靠。 若是二皇子在的话还好一些,可偏偏儿子去了蕃地,她现在可以说无依无靠,便借着哭灵使劲哀嚎。 只是再哀嚎,再痛哭,建元帝也活不过来了。 等丧礼过后,丽太妃便接到了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 太后亲自下懿旨,以建元帝思念丽太妃为由,下旨让丽太妃到皇家寺庙为建元帝抄经祈福。 这个旨意刚刚传达给丽太妃,丽太妃就晕了过去。 她原本以为新君会让她去二皇子的蕃地养老,没想到太后却来了这么一出。 这么多年,太后虽然不怎么喜欢她,可也维系着表面的和谐。 丽太妃是真没想到,原来太后这么恨她。 慈宁宫内,太后对着前来的皇后道:“如果你是为丽太妃求情而来,那就不用多说了。” “母后。”皇后道:“丽太妃这个人平时虽然飞扬跋扈,可到底是先帝的宠妃。母后这样做,难免会惹人非议。” 建元帝前脚驾崩,后脚太后就把丽太妃发配到寺庙,众人难免会觉得太后这是在秋后算账。 太后道:“这事你不用多管。罚她去寺庙抄经祈福已经是哀家网开一面了。以她做的那些事,哀家就是赐死她,也难解心头之恨。” 皇后吓了一跳,显然没想到太后这么恨丽太妃。 她回去以后,难免跟新帝提及此事。 新帝道:“这事你确实不该多管。这么多年,母后因为丽太妃母子,不知受了多少气。如今母后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如太后所说,只是罚丽太妃去寺庙抄经祈福,又不是要她的性命。 新帝对丽太妃这个长辈都是这个态度了,对二皇子这个兄长就更厌恶了。 如今不用再顾忌先帝的想法,新帝直接下旨册封六皇子为宁王,而远在千里之外的二皇子则被新帝册封为了厉王。 厉这个字,很少被用于册封在位的王爷,一般只要带上这个字,那就是暴虐,不得人心的意思。 新帝这么做,完全就是在恶心二皇子。 而二皇子也没辜负他的期望,在获得这个封号的第五天,直接起兵造反了。 第478章 二皇子造反 当初建元帝给二皇子选蕃地的时候,也考虑到了二皇子冲动急躁的性情,因此便把蕃地选在了汉中地带。 距离汉中不远就是边关重防之地,只要二皇子敢起兵造反,皇帝可以直接下令抽调一部分边防将士去平叛。 边防的将士经常与边关的鞑靼作战,勇猛程度不是一般兵士可比的。 二皇子造反后,新帝完全没放在心上,直接给边关的总兵下了道圣旨,令他率兵踏平二皇子的王府。 二皇子起兵造反的消息,当然也传到了洛阳这一边。 卫宴前几天就到了洛阳,为了不被当地的官员蒙蔽,卫宴到达洛阳后,没有直接拜见当地的县令和知府,而是先暗访了几日。 有王捕头帮忙,卫宴很快理清了思路,正当他要拜见当地的县令时,就听到了二皇子造反的消息。 当时他们三人正在一家食肆吃早饭,就听旁边的客人说起了二皇子造反的事。 “这二皇子本来就不大安分,先是和太子争储君,如今眼看这皇帝是轮不到他来做了,便直接起兵造反了。” “我看他真是吃饱了撑得,安安稳稳的当个藩王不好吗,非要这么折腾。” 卫宴本来正在喝粥,听旁边的客人说起这事,不由微微皱起了眉头。 王捕头对二皇子造反的事一点兴趣都没有,仍旧低头吃着碗里的馄饨。 马鹏是读书人,当然比王捕头更关心朝政大事,听完旁边客人的话,便道:“二皇子这一起兵造反,天下应该不会大乱?” 卫宴道:“不会。二皇子此人性情急躁,根本不成气候。何况本朝对藩王的护卫有过规定,护卫的数量不能超过一千。” “二皇子就蕃不过一年的时间,就算他暗地里招兵买马,短时间也招不到那么多的兵士。” 其实说白了,二皇子根本不足为虑,卫宴真正担心的是,二皇子的封地靠近边关。 一旦边关的将士奉命去平反,说不定鞑靼会有所动作。 尽管鞑靼这些年一直都没有大的动作,只是时不时来些小的侵袭,可这事不能不防。 卫宴一想到这里,便没了胃口,准备回去以后就写封奏折。 原本卫宴就想尽快把洛阳的案子查清,好早点回京城和沈秀团聚。 如今出了二皇子的事,卫宴想要回京的念头更加迫切了。 洛阳的案子其实不难查清,如严首辅所料,这个案子之所以迟迟不能结案,完全就是被告买通了官府。 卫宴拜见过当地县令后,并没有大张旗鼓的查案,县令私底下偷偷给了他一笔银子,卫宴也没有拒绝。 只是私下里,卫宴早把调查来的事实,一五一十的写了封奏折,连同自己对边关担忧的奏折,也一起送到了京城。 自从先帝驾崩,新帝继位,严首辅这个首辅大臣忙的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好容易丧礼过后,新帝册封完后妃,又大赦完天下,严首辅才觉得轻松一些,却又出了二皇子造反的事。 这些日子,为了凑齐粮草,严首辅忙的是焦头烂额,早把派遣卫宴去洛阳查案的事忘了个干净。 当卫宴的奏折送到内阁时,严首辅只匆匆扫了一眼,确定洛阳的案子确实是被告买通了官府后,就把这事交给了其他人查办。 倒是卫宴写的另一封奏折,严首辅觉得颇有几分道理。 鞑靼一向狼子野心,这事不能不防。 他便直接令一旁的文书拟了一份公文,连夜送到边关,希望边关的总兵能提高警惕。 不管是洛阳的案情也好,二皇子早饭也罢,这些都和沈秀没太大关系,她如今正窝在石桥胡同这边的宅子里养胎。 只不过因为二皇子造反,有些粮商便趁机抬高价格,因此市面上的粮食涨得厉害。 沈秀刚到京城时,二两银子还能买一百多斤粳米,如今短短几天过去,二两银子如今只能买一百来斤粳米。 其实沈秀刚到京城时,也曾动过买良田的念头。只是京城附近的良田都已经被权贵买去,剩下的多是贫瘠的山地和坡地。 如今粮食涨价,那些权贵人家自然是不受影响的。苦的还是贫民百姓。 沈秀一面拿出银子买粮食,一面不断让人去街上打探消息。 买粮的事,是由曲桓出面操办的。 沈秀到京不久,曲桓便带着媳妇全氏来了京城。 如今已经过了会试之年,原来在百花胡同租住的几个举人早已经搬走,只留了胡举人一人。 那么多房间空着也是空着,沈秀便让曲桓和全氏暂时住了进来。 曲桓来京不久,也觉得粮价涨得厉害,很快就来和沈秀商量买粮食的事。 沈秀直接拿出了两千两的银票,这把曲桓吓了一跳。 “买粮食的话,用不着这么多银子。” 沈秀道:“谁知道这次平叛要多久,我就怕时间拖得越久,粮价越高。而且汉中一带,本来就是产粮的地方。这一开战,免不了有一些良田要遭殃。今年一年的粮价,肯定不会降下来了。” 曲桓道:“就算汉中那一带的粮食不保,可是江南那边又没有战祸牵连,粮食应该不会涨得太离谱。” 沈秀道:“去年冬天,京城下了不少雪,北方今年的收成应该是不错的。可我却听百绣阁的徐老板说,江南那边整整一冬天都没有下雪,今年春天也只下了一场春雨,好多田地因为没有河水灌溉,种下的秧苗都枯萎了。” 徐胖子去年冬天的时候,亲自押着三千件蚕丝夹袄去了江南。 江南春旱的情况,沈秀就是听他说的。徐胖子还提醒沈秀,粮食这东西备的越早越好。 沈秀也是听了他的提醒,才想多买点粮食放在家里以备不时之需。 徐胖子带回去的三千件蚕丝夹袄,直接让他们挣了一万两银子。 沈秀作为合伙人,分到了四千两银子的利润。 手头银子多了,沈秀根本不差钱,若不是怕引人注意,她还想直接拿出这四千两银子来买粮食。 不过两千两银子也够了,二两银子能买一百斤粳米,两千两银子加起来便能买回来十万斤粳米。 只是这么多粮食,买回来放在哪也是个问题。 当曲桓问起时,沈秀便沉吟道:“你去市面上打听一下,二皇子这一造反,肯定有不少人家会被牵连。这段时间,多半有人要变卖宅子或是田产。” “只要宅子或田产要的价格不高,你都可以替我定下来。”沈秀道:“我手边还有一万多两银票,总之你放心去买。” 曲桓道:“嫂子这是要做什么?不过放一些粮食而已,用得着买这么多田宅吗?” 沈秀道:“你才来京城不知道,京城好一点的宅子和良田早都被人买走了。如今二皇子造反,一些权贵被牵连,这是难得的机会。若是错过这次机会,以后再想买到合适的宅子或田地就难上加难了。 不过沈秀觉得,自己能想到的问题,其他人也应该能想到。 这时候,只看谁的消息更灵通,手头的银子更多罢了。 因此沈秀一边让曲桓到市面上去打听消息,一边又派秦娘子去了趟永定侯府,让永定侯夫人帮她留意一下有没有要卖田宅的人家。 第479章 不是一时起意 沈秀找永定侯夫人帮忙,确实是找对了人。 永定侯夫人在勋贵圈的人缘不错,很快就帮忙打听到,平宁侯府要把名下的一些良田变卖掉。 这平宁侯府是二皇妃的娘家,如今二皇子造反,平宁侯府生怕新帝迁怒于他们,因此急需银钱打点上下的人。 除了平宁侯府,其他两个与二皇子交好的勋贵人家,也要急着处理他们名下的几处田产。 沈秀此时身子不便,便让曲桓带着留孩出面去看那些田地。 这些勋贵人家名下的田地大半是祖辈留下来的产业,几乎都是上等的良田。 曲桓看过没问题后,都替沈秀拍板,将这些良田买了下来。 后面又有几个被抄家的官员急着出售手里的宅院,同样是让曲桓出面,沈秀轻轻松松买到了两三处位置不错的宅院。 房契和田契到手,沈秀小心的把他们收到箱子里。 有了这些产业,以后就是霓裳绣坊开不下去了,他们也能靠着这些产业度日。 在沈秀因为在京城置办了产业,而松一口气时,前去洛阳查案的卫宴也回到了京城。 卫宴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先去看沈秀。 沈秀肚子里的孩子还没满三个月,不过孕吐的症状已经消失,如今只要不是吃鱼肉这种有腥味的东西,基本不会有恶心想吐的感觉。 卫宴归家时,沈秀正捧着一碗乳鸽汤喝。 这乳鸽汤里面还放了几味补药,是彩霞特地给她做的药膳。 彩霞自从给沈秀调理完身体后,便一直跟在柔娘身边打下手,做些零零碎碎的活计。如今沈秀有孕,她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一碗乳鸽汤还没喝完,卫宴已掀起帘子走了进来。 “相公回来了。”沈秀看见卫宴,便要起身,却被对方扶住了。 “你现在有了身子,不要起身那么快。”卫宴轻轻扶着她坐下来,又仔细看了眼她的气色,“好像比离开时长胖了些。” 沈秀摸了摸脸颊道:“有吗,柔娘还说我瘦了。” 自从知道自己有了身孕,沈秀一直都在进补,想要弥补身体之前的亏损。 只是前段时间饿瘦了许多,补了半个多月,也还是比离京时要瘦一些。 但是在卫宴看来,沈秀已经比之前好多了。 “我回来的路上还在想,也不知道你好些没有。如今看到你的脸色,就知道你这段日子恢复的不错。” 沈秀道:“都是喝汤养出来的。天天三碗补汤,我觉得自己都快喝腻了。”说完便把汤碗放到卫宴面前,“相公,你替我喝了!” 卫宴道:“不想喝就留着待会儿喝。” 沈秀道:“不行的,柔娘一会儿过来看到我没喝完,又要唠叨了。” 自从她回到京城,柔娘知道她有孕后,就给她说了好多注意事项,又让彩霞给她熬各种补汤。 若是沈秀有一日不想喝补汤,柔娘就唠叨个不停。沈秀真是怕了她了。 “光是柔娘就算了,还有彩霞,什么东西都不让我吃,寒凉的不让吃,不好克化的不让吃,就连酸梅汤都不让我喝。” 卫宴回来,沈秀总算找到了抱怨的对象,“你能不能帮我和柔娘说说,我真的好想喝酸梅汤。” “酸梅汤又怎么了?”卫宴知道柔娘和彩霞管这么多是为沈秀好,不过不明白酸梅汤为什么不能喝。 沈秀看了他一眼道:“彩霞说酸梅汤里面放了山楂,而孕妇是不能吃山楂的。” “那就把山楂去掉,只用乌梅和冰糖熬制就行了。” 沈秀道:“我也是这么说,可她们仍是推三阻四,相公你帮我说说她们。她们都有些怕你,你一说,她们肯定会听的。” 卫宴过后果真去找了柔娘,提了提沈秀不想喝汤和想喝酸梅汤的事。 柔娘道:“老爷,你不能事事依着夫人。彩霞给夫人号过脉,夫人的身体是没什么大碍,但是气血却是有些虚弱。那些汤品便是用来养气血的。” “还有夫人喜欢喝酸梅汤,那就更不行了。彩霞跟我说过,酸梅汤是收敛的,如果和她熬的补汤一起喝,难免对夫人的身体有害。” 总之一句话,补汤是万不能少的,酸梅汤也断不能喝。 卫宴将柔娘的原话告诉给沈秀,沈秀先是失望的叹了口气,继而可怜巴巴的看着卫宴。 卫宴能说什么,只好宽慰她道:“等你先养好身体,等身体好了,我再替你向柔娘求情,到时一定让你喝上酸梅汤。” 沈秀知道柔娘她们是为自己好,可她想酸梅汤想的不行,本来想让卫宴帮忙,可是现在恐怕不行了。 卫宴为了不让她再想下去,忙转移话题道:“我一回来,就听说粮食涨价的事,你有没有多买些粮食回来。” 沈秀道:“当然买了,而且买了不少。” 她让曲桓买粮食的时候,二两银子还能买一百斤粳米,现在二两银子只能买八十斤粳米了。 看这样子,粮食的价格还会再涨。 卫宴问道:“不少是多少,能够我们吃几个月?” 沈秀道:“我让曲桓足足买了十万斤粳米,这些粮食够我们这些人吃上两三年了。” 其实两三年还不止。 只是沈秀预想到了种种可能,比如可能还要接济一下亲戚朋友。 卫宴道:“那就好。十万斤粳米确实足够了。” 沈秀道:“相公,你怎么想起问我买粮食的事了,会不会是听说了什么?” 卫宴道:“我没听说什么,只是会比别人想的更多一点。” 他停顿了一下道:“我总怀疑二皇子这次造反不是一时起意。” 本来卫宴当初和其他人想的一样,觉得二皇子这个人性情急躁,根本成不了大事。 哪知道当边关将士前去平叛时,二皇子那边却出其不意搞了一次偷袭。这次偷袭直接让平叛大军损失了不少人手。 卫宴是来京城的路上听说了此事,一听到这个消息,就有了种猜测,二皇子身边一定有高人存在。而这个高人,多半与关外的鞑靼有关。 沈秀听了卫宴的猜测,不由吃了一惊,“应该不会?” 卫宴道:“我也希望不会。但是这时候我们只能往最坏的方面去想,也许二皇子已经暗中与鞑靼勾结,不然他不会这么有恃无恐。” “如果他真的那么做了。”沈秀不由不安的摸了摸肚子,“那边关是不是就危险了。” “何止边关危险。”卫宴担心道:“恐怕连京城都会陷入危险的境地。” 第480章 绣坊关门 卫宴只通过一个消息就猜到了二皇子与鞑靼勾结的事,久经官场的几个内阁大臣就更不用说了。 内阁大臣知道了,新帝也就知道了。 新帝的年号在前几天已经定了下来,隆安,取其兴隆昌盛,国泰民安之意。 隆安帝听了几个内阁大臣的分析,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这么说,厉王当真与鞑靼勾结在了一起。” 厉王正是赐给二皇子的封号。 严首辅本来觉得隆安帝这么做有些欠妥当,要不是这个封号刺激了二皇子,他也不会造反。 不过现在看来,二皇子只怕早就与鞑靼勾结在了一起,即便隆安帝没有赐这个封号,二皇子迟早也会造反。 面对隆安帝看过来的目光,严首辅就有些惭愧之意,低着头道:“微臣已经派人前去打探,相信要不了多久就能知道二皇子是何时与鞑靼勾结在一起的。” 隆安帝皱眉道:“若是他们早就勾结在了一起,边关那边就要腹背受敌了。” 一想到边关有可能会被鞑靼偷袭,隆安帝就不由得在心里抱怨了一下先帝。 要不是先帝偏袒二皇子母子,边关也不会陷入这样危险的境地。 抱怨归抱怨,事情还是要解决的。 隆安帝看向几个内阁大臣,“京城附近的兵力还有多少,趁着鞑靼还未出兵,先派遣一部分兵力支援一下边关。” 有个内阁大臣道:“鞑靼这几年一直都没有太大的动作,臣以为此事应该再等等。” 严首辅道:“去年鞑靼遭遇了百年不遇的暴雪。如今正是春黄不接的时候,鞑靼很有可能侵扰边关,臣以为这事不得不防。” 隆安帝也觉得边关那边需要防范,尽管有内阁大臣反对,他还是下令调兵增援边关。 只是京城的安全也需要保障。 隆安帝一边向边关增援兵力,一边让地方抽调一部分兵力进京。 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京城的兵力要支援边关,自然也要准备一部分粮草。 京城的粮食本来就因为二皇子造反涨了不少,如今这一调兵,京城的粮食直接涨到了之前的两倍。 这时候曲桓才觉出沈秀的深意。 “幸好嫂子你让我买了不少粮食,不然粮食这么涨下去,那些米铺和粮铺迟早要关门的。” 这时候时局不稳,那些商人为了逐利,肯定会把粮食存起来,以牟取暴利。 沈秀道:“我当初买那么多粮食,也是想着时局不稳,粮食不会在一两年内降下来。” 北方开战,南方春旱,今年的粮食收成好不到哪去。 幸好她前段时间买了不少良田,那些良田都在城郊,这里是天子脚下,战火暂时还波及不到这里,今年秋天,怎么也能收上来一批粮食。 就算明年粮价还降不下来,沈秀也不用担心了。 她现在担心的是,时局不稳,霓裳绣坊那边可能会受影响。 曲桓道:“你若是不放心,我隔几天便去绣坊看一看。” 沈秀道:“那倒不用,那里有荣掌柜,若是有什么事,他肯定会禀告给我。我担心的是,粮价太高,有些人家没米下锅,可能会铤而走险。” 尽管霓裳绣坊不是米铺,可它的生意一直很好,难保不会有人打它的主意。 沈秀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 第二天,荣泰就过来告诉她,百绣阁昨晚遭了贼,好多值钱的布料被人抢走了。 “绣坊内应该有值夜的伙计!”沈秀问道:“那些伙计怎么样了?” 荣泰道:“守夜的是两个年轻的伙计,但对方人太多了,这两个伙计一个被人砍了一刀,一个受了点轻伤。” 万幸没有出人命。 沈秀松了口气,便问道:“徐老板那里怎么说?” 荣泰道:“徐老板打算关门一段时间。等局势稳定下来再说。” 沈秀道:“其实我也是这个意思。如今局势不稳,这生意不做也罢。你回去告诉绣娘和伙计们,让他们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工钱照发,除此以外,每个月还会给他们发二十斤粮食。” 荣泰早知道沈秀会对那些绣娘和伙计有所安排,也但没想过沈秀会这么大方,既照发工钱还给发粮食。 沈秀道:“我就是想让他们知道,只要跟着我好好做事,我不会亏待他们的。” 当荣泰回到绣坊,向众人说了沈秀要关门的决定,绣娘和伙计们都有些忧心忡忡,不过在听到工钱照发,还有粮食可领时,这些伙计和绣娘们高兴坏了。 趁着众人高兴,荣泰道:“沈娘子说了,只要你们跟着她好好做事,她是不会亏待大家的。” 众人当然连连表忠心,说是再没见过这么心善的东家了。 荣泰满意的笑了笑,接着吩咐众人把值钱的布料和东西都运到沈秀指定的一个宅院里。 这个宅院是从一个被抄家的官员手里买来的,占地不小,又位于权贵比较多的西城,不时还有兵马司的人在此巡逻,把它当做库房,安全是可以得到保障的。 霓裳绣坊关了铺子,织布行自然也不能再经营下去了。 沈秀没有厚此薄彼,织工们的待遇和绣娘们的待遇一样。 织布行关掉了,留孩和沈二郎也没有了事情要做。 沈秀怕两人闲得无聊,给他们请了个账房先生,让先生教他们如何做账。 她有意把留孩往大管家的方向上培养,将来如果曲桓想自立门户了,留孩就可以接替他了。 留孩和沈二郎跟着先生学做账,阿梅和百灵也闲不下来,继续在家里织布。 霓裳绣坊那边虽然不用细棉布了,不过家里人还要做四季衣裳。而且沈秀肚子里还有个没出世的孩子,将来少不了要给孩子做小衣裳和尿布,这些都少不了细棉布。 其实沈秀现在就在准备小孩子的衣物。 自从她怀孕后,便辞去了织绣局的差事,一心一意开始了养胎的日子。 这个孩子来之不易,沈秀刚知道怀孕的时候非常小心,直到过了三个月,才闲极无聊,想给孩子做几件小衣裳。 这天,她刚拿起一件快做好的小棉袄缝了几针,就见柔娘掀起帘子走了进来。 “夫人,谭夫人来了。” 谭夫人就是大师兄谭明的夫人,沈秀听说谭夫人余氏来了,便从椅子上小心的站了起来。 第481章 粮食涨价 花厅内,谭明的夫人余氏正思索该如何跟沈秀开口,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沈秀刚走到花厅门口,余氏就站起身迎了上去。 “弟妹,你这是有了吗?”余氏还不知道沈秀怀孕的消息,但她是过来人,看到沈秀的走路姿势,就猜到她应该是有了身孕。 沈秀微微笑道:“才刚满三个月。” 怀孕前三个月是要瞒着的,沈秀这么说,无非是不想让余氏心生芥蒂。 余氏知道他们夫妻成亲多年都没有孩子,小心谨慎些也是正常,一点都没放在心上,等两人坐下来以后还叮嘱沈秀道:“既然有了身孕,吃食上一定要注意一些。 当年我怀老大的时候,没人提醒我,我就由着自己的性子在夏天吃了不少瓜果,结果老大生下来没几个月就害病。” 沈秀认真的听着余氏这个过来人的经验,尽管彩霞跟她说过这些,但余氏也是好意,所以沈秀没露出一点不耐烦。 余氏说了好多需要注意的地方,这才想起自己的来意,便换了话题道:“我这次来,也不为别的事,就是想借些银子。” 那年谭明出事,需要打点银子。余氏便张口向沈秀借过银子。那银子才还了没有多久,粮食就涨价了。 余氏手头没有那么多银子,只买了够两个月吃的粮食。如今眼看粮价越来越高,余氏便有些着急。 沈秀听说余氏是为买粮而借钱,便道:“嫂子要买粮食的话,我这里还有些米粮。” 这时候粮价已涨到原来的两倍,沈秀不想让余氏白白花掉那么多钱,就想直接借给她一些粮食。 余氏当然愿意,不过却怕自己把粮食借走,他们会有些吃紧。 沈秀笑道:“嫂子不用担心。当初粮食涨价的时候,我让人采买了不少米粮。” 至于采买了多少米粮,沈秀没有说,余氏当然没有多问。 回家后,沈秀那边就派人送了两百斤米粮过来。 谭明那时候刚好下衙,看到有人扛着两百斤粮食进家,便问余氏,“这两百斤粮食花了多少钱?” 余氏道:“一分钱也没花。这些米粮是从四师弟那里借来的。” 谭明听说是从沈秀那里借来的,便道:“这已经是你第二次上门借钱了!以后还是不要这样了,我怕弟妹会不高兴。” 余氏道:“你想多了。弟妹才不是那种人。而且我们借钱也没有不还。这粮食的钱,我们迟早也要还回去的。” 谭明叹了口气没说话,“如今粮价一涨再涨,只怕三师弟那里也有些紧张,不然我们匀出一些给三师弟送去!” 不过等谭明说服了余氏,派人给马海山送粮,马海山那边却没有收,说是沈秀早已经派人给他送了些米粮。 沈秀给余氏送米的时候,同时也给马海山送去了一些,只是唯独落下了赵毅这个二师兄。 谭明听说这事以后,便道:“弟妹这么做,估计也是知道二师弟与四师弟不对付,不一定会承他们的情,干脆什么也不送。” 余氏道:“不怪弟妹这么做,二师弟这个人确实太冷心冷情了些,四师弟中状元那么大的喜事,他也不出面,难怪弟妹不喜欢他。” 赵毅此人确实是有些不近人情,这几年虽然和卫宴的关系缓和了一些,可是两家也从无来往。 莲娘本来就是那种出嫁从夫的性子,自从嫁给赵毅后,因为赵毅不怎么喜欢与卫宴来往,莲娘也就很少回石桥胡同这边。 这次京城的粮食涨价,莲娘和余氏一样,只让下人采买了两个月的米粮。 如今粮价一天比一天高,家里的米粮一天天少下去,莲娘就有些不安,想着再买点粮食。 可惜赵毅的俸禄并不多,莲娘嫁过来后又连着生了一儿一女,两个孩子光是请奶娘就是一笔不小的开销,更不用说其他开支了。 莲娘凑了又凑,也只凑出了十来两银子。 她拿出这些银子让下人出去买粮,哪知下人出去了没多久就回来了,说是米铺现在一次只卖十斤粮食,而十斤粮食就要一两银子。 莲娘听到这个消息,忍不住咬牙道:“他们也太黑心了,十斤粮食就要卖一两银子,这不是抢钱吗?” 下人道:“我也这么说,哪知道米铺的伙计却说爱买不买,以后还有买不到粮的时候呢!” 下人也怕伙计说的话会成真,因此便花一两银子买了十斤米回来。 等赵毅晚上回来,莲娘便跟他说起此事。 赵毅道:“家里的事情,你做主就是。如果银子不够,我书房还有一方砚台,放到当铺里,应该能当上十几两银子。” 家里的琐事,赵毅一向都不理会。 莲娘原来还觉得赵毅这样不管家里的事正好,她可以独揽大权,如今赵毅仍是撒手不管,她便有些失望。 那砚台就算能当十几两银子,也不过能买回来一百斤米粮。可家里这么多人,一百斤米粮根本吃不了几天。 莲娘想了想,眼下只能节约开支了。本来还想着这个月买点肉食给孩子们改善伙食,看来是不行了。 在赵家省吃俭用的时候,京城的其他京官,也都勒紧了肚子。 京官大部分都是没有什么油水的,每年只靠那点俸禄过日子。 即便没有粮食涨价的事,那些京官家里也都不富裕,更别说粮食涨价以后了。 卫宴所在的翰林院本来就是清水衙门,不管是掌院学士还是侍读学士,几乎都靠那点俸禄银子。 卫宴回到京城后,没有马上去翰林院,在家休息了几天,才正式去翰林院办到。等他一到翰林院,便听见同僚们在抱怨粮食涨价的事。 而原来和他共事的陈韬和沈士奇更是瘦了一圈。 卫宴问起,两人才告诉他,原来自从粮食涨价后,两人为了省钱,便一天只吃两顿饭。 这样饿了半个多月,人也就瘦了下来。 沈士奇道:“其实我们还不算最惨的,起码没有家累。那些家里有女眷和孩子的同僚,才是最难的。” 陈韬道:“要怪就怪二皇子,好好的造什么反。只是那平叛大军到底干什么吃的,怎么过了这么久,也没有把二皇子抓住。” 沈士奇道:“哪里有那么简单。据说二皇子这次起兵,足足纠集了一万兵力。而派去平叛的大军才只有八千,关键是平叛的将领还轻敌大意,直接让二皇子偷袭成功。” “我看这次平叛,没有个一年半载是不行的。” 第482章 发卖下人 尽管严首辅已经派人去打探,二皇子到底是何时与鞑靼勾结在一起的,但是消息还没那么快传到京城。 有用的消息打探不到,坏消息倒是一个接一个。 据边关来报,鞑靼正在集结兵力,看样子这次动静不小。 边关好多年都没出大的战事了。 隆安帝登基没几个月就遇到了这种事情,心情自然烦闷的不行。 刚好这时候曾与厉王交好的永昌侯,私下里给厉王暗送消息,被御史查了出来。 隆安帝震怒之下,直接剥夺了永昌侯府的爵位,府里的子嗣女眷都流放边关,家人也都尽数发卖。 永昌侯府与永定侯府的关系还不错,武定侯夫人有天来看沈秀的时候,还提到了这件事。 “永昌侯也是太贪心了,守着一个爵位过日子还不足,非要争个从龙之功,这下好了,连累全家都要跟他一起受罪。就是原来那些养尊处优的下人,也跟着倒霉了。” 永定侯夫人这次来看沈秀,是来告诉她柳儿定亲的消息,毕竟她养了柳儿一场,如今柳儿定亲,自然要告诉她一声。 自从柳儿认祖归宗后,沈秀就很少插手她的事情了。 永定侯夫人给柳儿定了亲事,沈秀只问了几句男方的情况,就听得多说的少了。 如今听永定侯夫人说起永昌侯府的事情,沈秀便问了一句:“这么说来,凡是永昌侯府的下人,都要被发卖,也包括那些管事的吗?” 永定侯夫人道:“只要是卖身到侯府的下人,不管是大管家还是粗使婆子,都要被发卖的。你问这个干什么,难不成想买两个管事回来?” 沈秀道:“夫人猜对了。我如今确实想买两个管事,毕竟身边的人手太少了。” 如果可以的话,沈秀还想买一个有经验的管事妈妈,专门照顾她和孩子的饮食起居。 永定侯夫人道:“这个简单。我常派人到永昌侯府去送帖子,回去一打听就知道哪个管事更可靠。” 一般两个侯府交好,常常来往的话,底下的人都是互通消息的。 永定侯夫人回去没多久,就派了个姓张的管事过来。 张管事道:“沈娘子想要什么样的管事,只管跟我说就是。永昌侯府的那些管事,我大多都认识。” 沈秀道:“我想买两个管理田宅的管事。” 这些日子,沈秀买了不少田宅,这些田庄都需要有人打理。 曲桓是能帮着打理,可他更擅长打理铺子,经营生意。沈秀不想浪费他的才能,便想买两个能干的管事。 张管事道:“管理田庄的人,我知道的就有五个,其中最能干的就是一位郝管事。沈娘子只要把他买回来,一个人就能当三个使。” 沈秀暗暗记下这个叫郝管事的人,又问那些下人中可有那种能干的管事妈妈。 张管事道:“沈娘子要买管事妈妈,这个就多了去了。永昌侯夫人身边的几个管事妈妈都很能干,不过就是太忠心了,恐怕买回来以后还会惦记着旧主子。” “沈娘子若真是需要能干的管事妈妈,不如买几个丫鬟回来。尤其是永昌侯夫人身边的几个贴身丫鬟,不比管事妈妈差。” 沈秀笑了笑没说话,丫鬟再能干也没管事妈妈有经验,她还是想买一个能干的管事妈妈,就是惦记旧主也没什么,只要肯安心做事就行。 张管事回去后,沈秀便把采买管事的事交给了曲桓,另外还让他一定把留孩带上。 永昌侯府的下人是在官市上发卖的,曲桓和留孩到的比较早,侯府的下人大部分还没发卖完。 曲桓直接跟官差报了郝管事的名字,因为郝管事长得其貌不扬,又是瘦高个,那些不知道底细的人根本不会相中他,因此曲桓花了十两银子就拿到了郝管事的卖身契。 拿到郝管事的卖身契,沈秀交代的事情就完成了一半。 接下来,曲桓便按着沈秀的要求去找可靠的管事妈妈。 永昌侯府遭难后,这些曾经养尊处优的管事妈妈也不复从前的体面,头上的首饰都被扒的干净,只有身上还穿着一两件可以见人的衣裳。 曲桓在外历练这么多年,早就练出了一双慧眼,只要看那些管事妈妈的穿着就能判定她在侯府的身份如何。 他一眼就相中了一个皮肤白净、年约三十多岁的管事妈妈。 这个管事妈妈穿的虽不及其他两个人好,可神色镇静,脸上也没有多少哀伤之意。 神色镇静说明心理素质不错,没有哀伤之色说明她对旧主子没有太多感情。 至于穿的不是太好,应该是她在旧主子跟前不太受重用。 曲桓相中了她以后,便向人打听这个管事妈妈的身份。 他问的是永昌侯府原来的大管家,这个原来高高在上的大管家如今已经落得灰头土脸,在曲桓向他偷偷塞了一块碎银后,他便开口道:“那是侯夫人身边的冯妈妈,原本是侯夫人的大丫鬟,后来配了管事后又做了管事妈妈。” “这位冯妈妈为人如何,擅长什么?”曲桓问道。 大管家道:“冯妈妈做得多说的少,因为不会讨夫人欢心,因此并不是很受重用。不过夫人生的两个姑娘都是她带大的,两个姑娘出阁后,她就专管调教小丫鬟。” 短短几句话,透露了不少信息。 能带大两个姑娘,说明能力不小,也有经验。 勤于做事,不在口头上讨好主子,说明有自己的原则。 曲桓觉得,这冯妈妈倒是挺符合沈秀的要求。 冯妈妈原本和其他人坐在一起,忽然觉得眼前一暗,有个年轻人走了过来。 曲桓看了冯妈妈一眼,便问道:“我家夫人身边还缺一个管事妈妈,你可愿意跟我走?” 尽管曲桓相中了冯妈妈,可更愿意这事是两厢情愿,要不然把人买回去以后对方心里有所不满,那就得不偿失了。 冯妈妈低声问道:“不知道尊夫人是哪家的贵夫人?” 她当然愿意尽快被人买走,也免得总在官市被人指指点点,不过也要知道一些关于新主子的事情。 曲桓道:“我家夫人的夫君是去年连中三元的卫宴卫大人,这个你应该听说过!” 去年卫宴得中状元的事,京城好多人家当然知道。 冯妈妈尽管不受夫人重用,可消息还是很灵通的。 她当然听过卫宴的大名,相比那些暴发的富商,冯妈妈当然更愿意去一位前途无量的翰林府上。 冯妈妈道:“我愿意跟你走,不过我还有个女儿,还请你发发慈悲,能不能把我女儿也一起买走,免得我们母女分离。” 冯妈妈当年嫁的那个管事死得很早,这么多年,她一直跟女儿相依为命,这次被发卖,冯妈妈早就想好了,如果有人要买她,她一定央求对方把女儿也一起买走。 曲桓没有拒绝,沈秀曾说过让他掂量着办,只要是品行能力出众的人,都可以帮她买下来。 冯妈妈的女儿是侯夫人身边的二等丫鬟,曲桓过去时,十几个丫鬟挤在一起,脸上全是仓皇失措的表情。 留孩一直跟在曲桓身边,沈秀告诉他要多听多看少说,曲桓跟人说话的时候,留孩只是默默的跟在他身后。 当曲桓要挑丫鬟时,留孩看这些丫鬟实在可怜,尤其一个生得最好的丫鬟一下子就勾起了他的同情心,便指着那个丫鬟道:“曲大哥,要不把她也买下来!” 第483章 如此糊涂 冯妈妈就跟在他们身边,看留孩指了个丫鬟,便道:“那是夫人身边的二等丫鬟知月。其他丫鬟有时候会仗着夫人的权势欺负下面的小丫鬟,知月却不会。夫人身边的这些丫鬟,数她心肠最好了。” 曲桓本来就要卖留孩一个人情,听了冯妈妈的话,便道:“既然这样,那把她也买下来。” 冯妈妈的亲生女儿叫宝桃,只是宝桃没有知月生得好,被曲桓买下来后,便依偎在冯妈妈身边。 除了宝桃和知月,曲桓还挑了一个擅长做点心的厨娘。 这个厨娘姓陈,人称陈娘子,是永昌侯府花高价从苏州买来的,做得一手美味的点心。 沈秀在家等了半天,才等到曲桓带着人回来。 郝管事毕竟是外男,曲桓没带他进内院,只带了冯妈妈和两个丫鬟,还有陈娘子进来。 沈秀没有问她们太多话,直接让她们先下去休息一下,换一身干净的衣裳。 等她们下去后,沈秀便让曲桓把郝管事叫过来。 郝管事人生得高瘦,进来后便恭恭敬敬向沈秀问好。 沈秀道:“这里不是侯府,郝管事不必多礼。以后家里的那些田地,我就托付给你了。只要你做的好,原来你在侯府拿多少工钱,以后也拿多少工钱。” 郝管事听到可以继续管田地,不由松了口气。 侯府已经没了,如今能找到一个合适的差事就不错了,郝管事还怕新主子不了解自己,会给自己派个其他差事。如今听到她这么吩咐,那就不用多想了。 只是郝管事还有个请求,可又怕沈秀不会答应,脸上就露出犹豫之色。 沈秀看到后,便问道:“郝管事还有什么事情要问吗?” 郝管事便把自己的请求说了出来,说是自己在田庄管事时娶过一房妻室,还生了一儿一女。 侯府被抄后,名下的田庄被隆安帝赏给了怡安公主做嫁妆,他的妻子儿女也成了公主府的下人。 郝管事道:“我知道这事难办,不过还是想请夫人帮忙,只要能让我们一家子团聚,将来我肯定会好好报答夫人的。” 沈秀沉吟了一下,如果说是别的勋贵人家,她还真没有办法把郝管事的妻儿赎回来,但若是落在怡安公主手里,那这事也不算太难。 怡安公主不好打交道,可罗恭作为未来的驸马,帮忙要几个下人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 “这事我知道了。”沈秀道:“你等我一些日子,最迟下个月我就会给你准信。” 郝管事一听沈秀肯帮忙,忙谢了又谢。 沈秀道:“你不用谢我,只要以后管好那些田地就行了。” 郝管事去后,沈秀稍微活动了一下。柔娘跟她说过,久坐会导致双腿水肿,而且也不利于孩子的健康。 现在她每坐两刻钟,都会站起来活动一会儿。 活动完以后,柔娘便端着一碗鸡汤过来了。 沈秀道:“这种活计让彩霞干就行了。” 柔娘道:“二丫感染了风寒,彩霞要给她熬药,正好我有事要跟夫人说,顺手便把补汤端来了。” “二丫得了风寒,什么时候的事?”沈秀道:“应该不严重!” 柔娘道:“二丫昨晚应该是不小心踢了被子,所以着了点风寒。彩霞已经给她开了药,喝几顿应该就好了。” 沈秀这才端起鸡汤喝了一口,“那就好。不过你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柔娘道:“那两个丫鬟和那个管事妈妈,不知道夫人打算怎么安排。” 沈秀道:“我想把身边的金桔放到大丫身边,当大丫的贴身丫鬟。至于原来照顾她们的枇杷,正好可以给二丫做贴身丫鬟。” 柔娘道:“可是这样一来,夫人身边就没有人手了。” 沈秀道:“不是刚采买了两个丫鬟吗,先让金桔带她们一段时间,等她们熟悉了这里的环境,以后就由她们和冯妈妈照顾我的生活。” 柔娘没有说话,沈秀宁可要两个新来的丫鬟,也不愿意再用金桔,难道是这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沈秀看柔娘都猜到了,也不再瞒着,“金桔年纪大了,生出了一些不该有的心思,再把她放在我身边,我怕她会做出一些惹怒相公的事。” 金桔是在府城时,被选到沈秀身边的。 当初只觉得金桔性情稳重,做事也勤快。 沈秀还想着将来等她年纪大了,便给她找个好婆家,哪知道自己有孕后,金桔便做起了姨娘的梦。 别说卫宴不会有这样的心思,就是沈秀也不会容许这件事发生。 她把金桔调离身边,已经是给对方留了面子。 柔娘道:“我原来看金桔稳重,等夫人生产后还能安排她照顾小主子,没想到她却如此糊涂。只是新来的那两个丫鬟,还不知道她们做事如何。” 沈秀道:“这你不用担心。这两个丫鬟原来都是永昌侯夫人身边的二等丫鬟,能在侯夫人身边做事,能力应该不差。” 这话刚刚落音,冯妈妈就带着宝桃和知月来给沈秀请安了。 三人的衣裳首饰在抄家时都被充公,如今穿的是柔娘拿来的几身旧衣裳。 尽管穿的是旧衣裳,但三人的发髻都梳的整整齐齐,即便没戴首饰,可仍透出一股从容与大方。 毕竟是侯府的下人,见识过世面,不是一般奴婢可比的。 沈秀无意识的摸了下肚子,一面觉得这银子没白花,一面唤金桔把梳妆台上的小匣子拿来。 金桔拿来小匣子,只见里面放了十几件首饰。 沈秀含笑道:“你们既然来了我这里,以后就是自家人了。我这个人呢,最不亏待的就是自己人了。这些首饰就算是一点见面礼,你们自己私下里分一下,毕竟手上和头上光着也不好看。” 那些首饰都不太贵重,冯妈妈和两个丫鬟很快谢过了沈秀的好意,觉得这个新主子倒是很会为人着想。 三人刚离了侯府,来到一个新环境,本来都有些忐忑的。不过看到沈秀这么和善,出手又大方,三人都有些放心。 三人初来家里,沈秀不指望她们一下子就能上手,先让金桔带两个丫鬟下去熟悉环境,只留下冯妈妈一人在身边说话。 冯妈妈听沈秀有了三个月的身孕,便道:“夫人有了身孕后,有没有服过什么补品?” 沈秀道:“妈妈说的补品是什么?” 冯妈妈道:“侯府里的夫人奶奶们怀孕时,都会吃一些燕窝、阿胶之类的补品。这些补品对大人孩子都有益处。” 沈秀道:“我还没吃过这些补品,平时喝的也多是鸡汤和乳鸽汤这样的补汤。” 冯妈妈道:“补汤再好,也比不过燕窝和阿胶。燕窝可以润肺,将来孩子生下来以后皮肤会很好。而阿胶补血,有安胎的功效。” 也是冯妈妈看沈秀出手大方,不像是差钱的样子,所以才提出让她吃一些补品。 沈秀想了想道:“那我明天就让人采买些燕窝和阿胶回来。” 彩霞毕竟只是世家出来的丫鬟,压根想不到要用名贵的补品给孕妇补身子。要知道在孟家,只有孟老太太才有资格吃燕窝和阿胶这样的补品。 冯妈妈发现沈秀真的把自己的话听了进去,也就多说了一些。 “夫人既是头胎,以后每天可以到外面散会儿步,不然进补得多,动得少,将来不利于生产。” 沈秀怀孕以来,最怕的就是将来生产的时候,听到这话,便道:“那以后我少喝点补汤,免得孩子太大生不下来。” 冯妈妈道:“那倒不必。只要夫人平时多动一动,适量吃一些补汤和补品问题不大,只要不是胡吃海塞就行。” 沈秀现在最缺的就是一位有经验的妈妈,自然对冯妈妈的话言听计从。 不过当冯妈妈提到有孕后,夫妻最好分开来睡时,沈秀脸色微红道:“可是我已经习惯了相公在身边,万一分房的话,我怕睡不着。” 冯妈妈道:“既然夫人不习惯,分房的事就算了。不过前面几个月和后面快要生产的时候,夫妻是不能同房的。” 沈秀道:“这个妈妈放心好了,相公自己比我还小心。” 这个孩子来之不易,卫宴也是知道的。晚上两人睡在一张床上,卫宴总怕自己压到沈秀,更不用说动手动脚了。 冯妈妈道:“那就好。” 从前在侯府,冯妈妈见多了夫人奶奶有孕,男主子立时搬到别处睡的事情。如今沈秀至今未和夫君分房,想来夫妻间的感情应该不错。 冯妈妈觉得回去以后该提醒女儿一二,这里不是侯府,不能生出一些不该有的念头。 还有知月,她长得那么好,也该告诫她一番。 第484章 办喜事冲晦气 卫宴从翰林院回来,刚走到内院,就见金桔领着两个陌生的丫鬟迎了上来。 家里多了两个丫鬟,卫宴难免打量了一眼,然后便看向金桔,“你们夫人呢?” 金桔道:“夫人在房里呢!这是夫人刚买回来的宝桃和知月。” 她还要再说什么,卫宴已经抬步走了。 金桔失落的转过头,就见宝桃和知月正盯着卫宴的背影。 “你们在看什么?”金桔问道。 宝桃和知月都吓了一跳,忙道:“我们没看什么。” 金桔笑道:“看就看了,难道我还能吃了你们?”说完又悠悠道,“不过看也没用,老爷心里只有夫人,旁人他都不放在心上。” 宝桃和知月听了这话,不由对视一眼。她们两个可是在侯府长大的,见多了想攀高枝的丫鬟,一听金桔这话就知道她想的是什么。 不过她们什么都没说,等金桔感叹完,三人又继续在宅子里闲逛。 卫宴来到房间门口,就听到里面的说话声,等他掀起帘子,就见沈秀身边多了个三十多岁的妈妈。 冯妈妈看到一个穿着官服的年轻男子进来,就知道他就是沈秀的夫君了。 “老爷。”冯妈妈当即朝卫宴行了一礼。 卫宴还没说话,就听沈秀道:“这是冯妈妈,以后就跟在我身边照顾我的起居。” 冯妈妈行完礼就站了起来,这时候卫宴正低声跟沈秀说话。 即便知道他们夫妻感情不错,只是看到这一幕,冯妈妈仍是有些感叹,侯府那样的地界,富贵是富贵了,可是男主子们个个花天酒地,夫人奶奶们心里想的也是巩固自己的地位。 夫妻恩爱的不是没有,只是太少了,而且最多也不过能维持一两年。 像是卫宴和沈秀这样,成亲好几年还如此恩爱,冯妈妈还真是第一次见。 她不想打扰两个人,便悄悄的出去了。 沈秀与卫宴说了几句话,便从桌上端起一盘点心,“这是陈娘子做的蟹壳黄,你尝尝味道。” 卫宴问道:“哪个陈娘子?” 沈秀道:“是曲桓从官市买回来的一个厨娘。这个厨娘和冯妈妈还有两个丫鬟,原来都是永昌侯府的下人,永昌侯获罪后,她们也要被发卖。我是听说了消息后,把她们几个人买了回来。” 卫宴拿起一块蟹壳黄吃了一口,半天没有开口说话。 沈秀问道:“如今朝中的形势是不是不大好?” 卫宴嗯了一声:“今日从边关传来消息,说是鞑靼集结了十万兵力,准备攻打边关。” 这个消息是从宫里传出来的,然后不到半天,百官们就都知道了。 沈秀听到十万兵力,心口不由跳了两下,“那边关有多少重兵把守?” 卫宴道:“听说有二十万大军驻扎在边关。” 沈秀还没松口气,就听卫宴又道:“不过厉王的叛乱还未平定,这二十万大军便要打个折扣。” 尽管隆安帝在最快的时间内,整合了一些京城的兵力支援边关,可是鞑靼的速度太快了,就怕援军还没到,边关的将士就已经撑不住了。 鞑靼历来骁勇善战,谁都不知道这十几万大军能阻挡他们多久。 毕竟边关好多年没有大的战事了,原来久经战场的老将都被新人取代,而这些新人还没有真正和鞑靼交过手,难免让人担心。 沈秀沉默了一会儿没说话,这些日子坏消息一个接一个,她都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现在只希望边关的将士能守住,不然边关一旦被攻破,京城就有些危险了。 卫宴道:“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肯定会留下来的。不过娘子你就不用……” 他的话还没说完,沈秀就堵住了他的嘴,“我是不会走的,往好处想,也许边关的将士会成功将鞑靼拦在关外也说不定。” 这个话题太沉重了,卫宴看了眼沈秀还未显形的肚子,微微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下去。 御书房内,隆安帝也在对着满桌的奏折叹气。 厉王的叛乱还未平定,鞑靼又对边关发起进攻,加上朝中又有好些倚老卖老的大臣,隆安帝深觉疲累。 他刚闭目休息了一会儿,便有小太监传话,说是淑妃娘娘来了。 隆安帝继位后不久,就册封了太子妃为皇后,太子府的其他妃嫔也都获得了封号。 比如史侧妃,因为有子女傍身,便被封为了淑妃。 如今听到淑妃来了,隆安帝想起好久没去看她们母女了,便让人请淑妃进来。 淑妃进来的时候,手上还提着一个食盒,里面是一碗热气腾腾的银耳羹和一碟虎眼丝窝糖。 隆安帝看到那碟虎眼丝窝糖,不由笑了笑道:“朕又不是小孩子,把这碟虎眼丝窝糖拿下去!” 淑妃道:“这是蓁儿特地让我拿来的。她说好久没看到父皇了,知道父皇忙于朝政,便把自己最喜欢的糖分享给父皇,这样父皇就不会忘掉她了。” 蓁儿就是淑妃生的二公主,地位仅次于皇后生的大公主。 隆安帝一向都疼爱这个二公主,闻言便道:“等朕明天就去看蓁儿,你回去告诉她,父皇不会忘记她的。” 淑妃来这一趟的目的已经达到,等隆安帝吃完银耳羹,正要告退,隆安帝却叫住了她。 “朕这几天忙于朝政,连怡安公主的婚期都忙的差点忘了。你去帮朕跟皇后说一声,朕的内库还有一对两尺多高的珊瑚,等怡安公主出嫁的时候,给她添在嫁妆单子上。” 淑妃应了一声,回去的时候便往皇后住的坤宁宫走了一趟。 皇后和淑妃的关系还不错,闻言便道:“本宫知道了,回头就给她添上。说来怡安公主真是好命,不仅有先帝母后疼爱,就是皇上对她也不错。只可惜,怡安公主最近好像并不高兴。” 淑妃知道皇后说的是什么意思,怡安公主都快出嫁了,可是一点喜意都没有。 淑妃当然不会多说什么,“也许是怡安公主不舍得离开宫里。” 皇后笑了笑,显然并不觉得是这个原因,只是也没再说什么。 尽管怡安公主并不想出嫁,可是出嫁的日子仍一天天临近。 京中局势不稳,隆安帝也想办一场喜事冲冲晦气,因此怡安公主的婚事最后办得格外热闹。 众人也都暂时忘记了烦忧,在怡安公主出嫁的那一天,全城的百姓都来观看皇帝嫁妹的场景。 第485章 公主的花烛夜 百姓们津津乐道于怡安公主的嫁妆丰厚,百官们为了奉承隆安帝,几乎都给怡安公主送去了贺礼。 在看客和贺客都满脸笑容时,只有当事人怡安公主与罗恭却显得格格不入。 怡安公主尽管不高兴,可脸上仍蒙着盖头,很少有人发现她的异样。 罗恭却得招呼客人,接待亲朋好友,虽然他脸上也带着得体的笑容,可是那笑容太假,一点也没有做新郎官的喜悦。 沈秀作为罗恭的义妹,本该是去道喜的。不过她有身孕,不想去人太多的地方,便让卫宴替自己去吃喜酒。 卫宴回来便跟沈秀说起此事,“我看你义兄不大高兴,看来是不大情愿做这个驸马。” 沈秀道:“我义兄一心要找个绝色,怡安公主容貌是不差,不过离绝色还差一点。而且义兄这个人最不喜欢约束,他能安安生生跟公主拜堂成亲,已经很不错了。” 卫宴道:“其实娶妻不需要看重外表,你义兄其实是肤浅了。” 沈秀笑道:“你不必为怡安公主抱屈。她也同样不满意这桩婚事。她心里装的是柳儿的亲哥哥,要不是世子直接拒绝了她,公主也不会甘心嫁给我义兄。” 有关怡安公主的事情,沈秀一直都瞒着别人,连卫宴也不曾告诉。如今怡安公主都成亲了,沈秀便没了什么顾忌,把这事告诉给了卫宴。 卫宴听完都呆住了,好半天才道:“那这么说来,他们两个都不喜欢对方,那这日子要怎么过下去啊?” 沈秀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你这话说的,好像当初我嫁给你的时候,你很喜欢我似的。” 她可是记得,第一次见到卫宴时,对方待她特别客气,根本没有什么喜欢之意。 提到往事,卫宴脸色微红,“我们成亲不久,我就去了县城做事,那时候对你不太了解,当然谈不上感情。” 沈秀道:“所以啊,你不用替他们担心。这日子久了,他们自然会生出感情的。不过就算没感情也没什么,怡安公主有皇帝做主,没人敢欺负她。至于我义兄,若是不喜欢公主,那就不去公主府就好了。反正他们两个也不必非得住在一起。” 历来公主出嫁,都会住进属于自己的公主府。 而驸马如果和公主感情好,可以直接住进公主府。但若是两人感情不好,就可以分居两处。 沈秀跟卫宴说这话的时候,罗恭同样想的是此事。 他根本不想伺候公主,想着等新婚过后便找个机会搬回罗府。 罗恭一边想着心事,一边朝新房走去。 刚才在宴会上,罗恭被人敬了不少酒,尽管他酒量不错,可是脚下仍有些不稳。 怡安公主出嫁的时候,从宫里带了八个贴身宫女。 当罗恭刚走到房门口,就被两个宫女拦住了。 “驸马,我们公主身子有些不适,已经歇下了。” 两个宫女尽管表情恭敬,可话里的意思一点都不客气。 罗恭本来对怡安公主没什么兴趣,可是这两个宫女的话却激起了他的不满。 他直接看向两个宫女,“既然公主不适,那我更要去看一看了。” 眼看两个宫女要阻拦,罗恭直接横了她们一眼,冷声道:“公主是千金之体,若是有个闪失,你们能担待起吗?” 他毕竟是大家族子弟,又是做过县丞的人,打起官腔来,两个宫女也无可奈何,只好看着他打开了房门。 新房内,只见帘幕低垂,层层帐幕下,怡安公主正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刚才宫女与罗恭的对话,她听得一清二楚,这时候便在心里骂两个宫女太笨,同时觉得罗恭这个人脸皮太厚了。 尽管心里骂个不停,躺在床上的怡安公主却一动都不敢动,生怕被罗恭发现自己是在装病。 怡安公主就这样躺了一刻钟,可是身后的呼吸仍在,她终究是坚持不住,睁开了眼睛。 她刚一睁开眼睛,罗恭那张脸就凑了过来,“公主醒了?听说你身子不适,要不要让我把一下脉,我跟人学过医术,治个小病应该是没问题的。” 怡安公主哪敢让他把脉,轻咳一声道:“驸马有心了。我只是昨晚没睡好,所以有些疲倦罢了。夜深了,驸马也去安歇!” 这驸马再不好,也是先帝下旨定下来的。再者,今晚是洞房花烛夜,怡安公主就是再尊贵,也不能直接把驸马赶出去,面子上还是要敷衍一二的。 哪知道罗恭却偏偏与她对上了。 “其实昨晚我也没睡好。”罗恭说完还打了个哈欠,“我看公主身下这张床看起来挺舒服的。” 他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直接脱下了靴子,躺在了床的外侧。 怡安公主还没反应过来,就闻到了一股臭脚味,她掩着鼻子去推罗恭,哪知道对方动都没动。 这么一来,怡安公主不免心中有气,直接使出全身的力气想把他推下去,哪知道罗恭一个翻身,直接把她压在了下面。 “公主不让我睡觉,莫不是觉得春宵苦短不该辜负?”罗恭深情款款的看着下面的公主。 怡安公主恨不能把他从自己身上踢下去,可是全身都被对方压住,只好张口就咬向罗恭的肩头。 哪知道这一口下去,差点没把怡安公主的牙咯掉。 她捂着牙道:“你肩头垫的是什么东西,这么硬?” 罗恭摸了摸肩头道:“没垫什么东西,大概是我皮糙肉厚!” 怡安公主才不信这话,她忍不住想扒拉开衣裳,看清里面垫了什么,可是刚扒拉了一下,就清醒了过来。 她在做什么,扒这个臭男人的衣裳做什么。 尽管她很快停下了动作,可罗恭仍是明白了她刚才的意图,然后朝她笑道:“公主这么主动,我也不好不回应。”说着话,慢慢坐了起来,然后直接把上身的衣裳脱掉了。 怡安公主暗骂他无耻下流,可是仍然忍不住朝他看了一眼,灯光映照之下,只见男子宽肩窄腰,肤色不像其他勋贵子弟那么白皙,微微带点古铜色。 这古铜色不仅没有让怡安公主皱眉,反而觉得这样看上去很有男人味。 没想到这罗恭看上去是个纨绔子弟,脱掉衣服却是这个样子。 怡安公主正看得入神,觉得这罗恭的身材还不错,比一般的男子都要精瘦一些。 这时候就听耳边传来一道微微沙哑的声音,“公主看够了吗?” 第486章 运送粮草 怡安公主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跟男子这么亲近过,当罗恭的声音响起时,她直接羞红了脸,又羞又恼道:“谁看你了?” 罗恭微微笑道:“公主看都看了,却不敢承认。罢了,既然公主看不上我,那我也不自取其辱了。公主好好睡,我先出去了。” 就这样,罗恭在撩拨了怡安公主一番后,直接退出了房间。 他离开后,怡安公主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他就这么走了,这和她想的有点不一样啊! 原来没见过罗恭之前,怡安公主觉得他就是个纨绔子弟,如今见到了真人,觉得这人其实没传闻中那么不堪,起码没有低三下四的求她留他在房中,也没有做出一些很过分的举动。 唯一让怡安公主不快的就是,罗恭留下来的那股臭脚味。 因此等她回过神后,就把贴身宫女们喊了进来。 于是,宫女们开窗的开窗,点香的点香。 好容易等房间没了臭脚味,怡安公主却睡不着了。 她辗转反侧到半夜,才有了些睡意。 公主府以怡安公主一人为大,既不用给公婆请安,也不用服侍夫君。因此怡安公主照常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 依着怡安公主来看,这嫁人以后的生活和嫁人前没有什么区别。唯一不同的就是,换了个地方生活,另外就是多了个驸马。 只是驸马不常在她面前出现,自新婚那晚后,怡安公主就再没见到他了。 她有时候倒盼着对方来见她,只是碍于公主的面子,不好意思向旁人问起驸马的下落。 回门那日,罗恭倒是出现了,而且打扮的格外精神。 怡安公主多看了他一眼,罗恭马上朝她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这个笑容让公主想起了新婚那晚的经历,生怕他顺着竿子往上爬,抢在他说话前开口道:“时候不早了,该去宫里了。” 罗恭什么都没说,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 怡安公主很想瞪他一眼,不过还是忍住了。 尽管宫里刚办了一场喜事,可是前朝局势不稳,怡安公主和罗恭去给太后和隆安帝请安时,后者的脸色远远不及成亲那日。 隆安帝本来是不想让妹妹多跑一趟,直接来了太后的慈宁宫。只是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倒影响了慈宁宫的气氛。 太后有心想问怡安公主嫁人后过得好不好,只是当着驸马的面,不好开口,这时候见隆安帝心不在焉,便让他带罗恭先去给皇后请安。 隆安帝明白太后的顾虑,便带了妹夫出了慈宁宫。 路上,隆安帝没话找话道:“朕记得驸马曾做过槐安县的县丞,好像在那里还待了四五年。” 罗恭道:“皇上没记错,微臣确实在槐安县做了五年的县丞。” “一般像你这样的大家子弟,都是去国子监读书,将来谋个闲差。怎么你会想到去做县丞呢?这县丞连七品官都算不上,俸禄银子应该就更少了?” 罗恭道:“不瞒皇上,微臣当初去做这县丞,其实是为了逃避一桩婚事。不过后来觉得县丞虽小,可也能做出一番事业。所以微臣回京后,还曾想着外放出去,做一任县令。哪知后来……” “后来却被太后看中,招了你做驸马。”隆安帝把他的话接了下去,“看来让你这样一个人做驸马,是委屈你了。” 罗恭忙道:“微臣不觉得委屈,只是觉得失去了为皇上做事的机会。” 隆安帝本来只是与他闲谈几句,没想到他这么有志向,就随口道:“你也不必觉得灰心,将来总有机会的。”说完这句话,隆安帝忽然看了罗恭一眼。 罗恭被看得莫名其妙,但仍保持着镇定的神情。 隆安帝打量了罗恭好一会儿,又摇了摇头道:“不妥。” “皇上说什么不妥?”罗恭看隆安帝面露犹豫,忍不住问了一句。 隆安帝犹豫道:“边关打仗的事,你也知道。这打仗少不了粮草,可是朕前两次派人运送到边关的粮草,还没到边关,粮草已经少了一半。这几日,朕好容易又让人凑了一批粮草,可是又怕这粮草还会无缘无故少一半。” “朕想派个有地位又有身份的人去送粮草,想来那些捣鬼的人出于忌惮,肯定会有所收敛。” 隆安帝道:“只是朕想来想去,都想不到好的人选。几位皇叔年纪大了,不能出远门。宁王倒是合适,只是他的正妃最近就要生产了,这个时候派他去,好像有些不近人情。” 能把粮草贪墨掉一半,还寻不到任何把柄,背后肯定有朝中大佬保护。 隆安帝这时候谁都信不过,只能从皇亲里面选帮手。 罗恭听到这里,也明白了。 “皇上如果信得过微臣的话,就由微臣走这一趟!” 隆安帝道:“可你和怡安才刚新婚,就这么分开的话,朕觉得有些对不起你们。” 罗恭此刻巴不得能离开怡安公主一段时间,但是脸上又不能流露出急切之色,便做出一副忠君爱国的样子,“我们夫妻分离是小事,只要边关的战士能及时得到粮草补充,将鞑靼成功击退,微臣宁愿忍受几个月的分离之苦。公主那里,应该也是这么想的。” 驸马一脸的通情达理,隆安帝很是欣慰,不愧是母后选中的人,在大事上如此识大体。 于是怡安公主好容易应付完太后的那些问题,便听说罗恭被隆安帝派了押送粮草到边关的差事。 怡安公主听到消息,脸色有些复杂。按理来说,她不喜欢罗恭,对方离开几个月,她该高兴才对。可是这心里有一丝不舍,这是什么感觉? 等怡安公主好容易压下这复杂的感觉,太后已皱眉说道:“皇帝真是胡闹,你和驸马刚成亲,他就派驸马到边关,这不是生生让你们夫妻分离吗?” 怡安公主道:“不过分离几个月,母后不用放在心上。” 她面上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太后也没有再说什么。 怡安公主没有明确反对,也让隆安帝松了口气。 这事便定了下来。 罗恭没想到来一趟宫里,竟然能得这么一个重要的差事。离宫的时候,他的脚步比进宫时要轻快许多。 不过罗恭也知道,押送粮草是大事,光一个驸马的身份是镇不住那些官员的。 他准备请个帮手跟他一起上路,而这个人选,在他答应隆安帝时,就已经想好了。 第487章 看重事业 沈秀自那日答应郝管事要帮他赎回妻女时,就一直想见罗恭一面。 罗恭和怡安公主成亲之前,沈秀不想为了这点琐事打扰他们的正事。 如今大婚已过,沈秀正准备找个机会跟罗恭提一提此事,没想到罗恭自己上门了。 “义兄今日怎么有空过来?”沈秀在冯妈妈的陪伴下接待了罗恭。 罗恭不答反问道:“怎么不见妹夫?” 沈秀扶了一下肚子道:“他去翰林院还没有回来,你找他有事?” 她这一扶肚子,罗恭才注意到她的小腹已经微微凸起,顿了顿才道:“是有事找他。” 原本想要找卫宴做帮手,只是却忘了沈秀已经怀孕这件事。 罗恭先看了眼沈秀的神色,才小心的问道:“若是我让卫宴跟我离京几个月,你会答应吗?” 沈秀微微一愣,“离京几个月,去哪?” 罗恭道“你先别管去哪,就说愿意不愿意。” 沈秀沉吟道:“那要看相公的意思了。他若是想走,我强留也留不住。” 罗恭道:“有你这句话就放心了。说实话,我还真怕你不肯让卫宴离京呢!” 沈秀道:“说了这么多,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到底要带着卫宴做什么了?” 罗恭便把隆安帝交给自己的差事说了出来。 “我毕竟是驸马,尽管身份不低,可有些事情,还得有人替我出面。” 罗恭道:“不过我保证,只要妹夫帮我办成这趟差事,我肯定会保他官升一级。” “官升一级就算了。”沈秀道:“相公现在还在翰林院,只要你肯在皇上面前替他美言几句就行了。” 罗恭道:“还是我罗某人的妹子最识大体,你放心,将来上路的时候,我保管会照顾好妹夫,不会让他少一根汗毛。” 沈秀道:“这些好听话,你留着给相公说!” 她本来想说,卫宴未必会答应跟他走一趟。可是一想,卫宴根本不会拒绝这个差事。 换句话说,卫宴本来就在担忧边关的战情,如果能够出一份力,他肯定是会愿意帮忙的。 果然等卫宴从翰林院回来,听罗恭说了此事,当即就表示愿意出一份力。 罗恭拍了拍卫宴的肩头,“不愧是我妹夫,关键时刻不会让我失望。” 沈秀道:“义兄别高兴的太早,我是答应不干涉相公的决定,不过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 罗恭道:“什么事情,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帮你办到。” 沈秀道:“我让你帮的,不是什么大事。我身边有个郝管事,他的妻子儿女都在公主府,我想把他们赎回来。” 罗恭答应的很痛快,“这个不成问题。等我跟公主府的管家一说就成。” 几个奴仆而已,他还是能做主的。 沈秀道:“那我就没什么问题了。只希望你们这一路上平平安安。” 罗恭道:“你不用太过担心。边关的将士已经跟鞑靼交过手了。本来还怕鞑靼的攻势太猛,边关没等到援军就撑不住了。哪知道边关却出了一个胆大的谢将军,直接带领三千精兵夜袭鞑靼。” “虽然没烧掉鞑靼的粮草,可是却重伤了鞑靼的一个将领。这个消息传回来,边关将士的信心大大增加。” 罗恭说的是刚从隆安帝那里听来的消息,这个消息还没传开,因此卫宴和沈秀还不知道。 沈秀听了,心中不由一喜,“那就好。只要边关守得住,你们上路我就放心多了。” 卫宴道:“这位谢将军是谁,怎么从来没听过他的名字。” 罗恭道:“这位谢将军是边关谢家的长子,听说自幼就跟祖父学习兵书,以前名声不显也是因为边关太平,如今边关战事一起,他便有了扬名的机会。” 罗恭说到这里,还看了卫宴一眼,“如今朝中局势虽然不稳,可也是建功立业的好机会。我是没什么希望了,倒是妹夫你,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做出一番事业。” 沈秀在旁都听得心潮澎湃,只恨自己不是男儿身,不能抛头露面,更不用说卫宴了。 他本来就有抱负,如今朝中多事,边关又不太平,看似危险重重,可是如果把握得当,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当晚罗恭直接就在这里吃了晚饭,饭后还与卫宴畅谈许久。 沈秀吩咐厨房给他们准备醒酒汤,看罗恭一点都不着急回公主府,便对冯妈妈道:“以前看话本,上面的书生也好,将军也罢,一个个都男女情长。如今成亲以后才知道,男人最看重的还是事业。” 即便如卫宴这样好的夫君,也仍然不能免俗。 冯妈妈以为她是在抱怨,便劝道:“驸马好容易来一趟,老爷多陪他一会儿也没什么。夫人要是困了,不如先睡一会儿。” 沈秀知道冯妈妈会错了意,也没解释。 她其实并不是在抱怨,只是有所感触而已。 不过卫宴有卫宴的事业,她也有她的事业。 这几个月为了养胎,沈秀一直都安心静养,什么事都放在后面。如今胎像稳固,她也是时候该忙些绣坊的事了。 卫宴答应去边关的第二天,沈秀便把荣泰叫了过来。 “这些日子,给绣娘的工钱和粮食,都照发了吗?” 荣泰道:“工钱和粮食,一天都不错的发给了她们。” 沈秀道:“这样就好。她们闲了这些日子,应该休息的差不多了。接下来,该好好的做事了。” 荣泰道:“如今绣坊还未开张,沈娘子打算让她们做什么事?” 沈秀道:“这些日子,阿梅和百灵都没停工过,织了不少霓裳布出来。明天你把绣娘们组织起来,先用这些霓裳布做些单衣出来。” “等相公去边关的时候,你带着这些霓裳布衣裳跟他一起去。边关那里交通不便,绸缎的种类应该不会太多。这霓裳布做的衣裳,肯定会受当地人欢迎。” 荣泰都愣住了,“老爷去边关,什么时候?” 沈秀道:“不知道,不过应该就在这几天了。所以你要让绣娘们抓紧时间,尽快做出来一批霓裳布。” “你不是早想拓宽商路吗?”沈秀道:“我觉得这是一个机会。原来是觉得边关危险,如今和相公他们一起上路,我也就不用担心你的安危了。” “如果边关的生意真能做,以后我们可以请镖局护送。” 荣泰明白了,点点头道:“那我回去就准备一下。绣娘那边,我也会让她们尽快把衣裳赶出来。” 第488章 金桔的心思 尽管时间很赶,可霓裳绣坊的绣娘们都是熟手,几天下来就做出了不少成衣。 同时沈秀还把织布行的人召集了起来,让他们多织一些霓裳布出来。 卫宴去边关的事情已经定了下来,翰林院已经给了他几个月的假期,因为过不了几天就要走,卫宴得把手头的事情交给沈士奇和陈韬,还要跟着罗恭去参加一些应酬,天天忙得不行。 这晚他又是忙到天黑才回家,不过身体就算再疲累,可是看到房间里留的那盏灯,卫宴的心里顿时温暖无比。 沈秀正在灯下看账本,冯妈妈不在,守着她的是丫鬟宝桃。 宝桃刚剪了一下烛花,就听见房门被人推开的声音,看到是卫宴回来了,她喊了声老爷,就识趣的离开了。 卫宴回来了,沈秀也就把账本掩上,还问他吃饭了没有。 “我在外面吃过了。”卫宴道:“冯妈妈呢?” 沈秀道:“冯妈妈在厨房看着人炖燕窝呢!” 她看卫宴不大明白,便解释道:“那燕窝是花了大价钱买来的,冯妈妈怕厨房的人贪吃,因此便在厨房一直盯着。” “看来冯妈妈倒很忠心。”卫宴道:“不过这种事,有金桔盯着就行了。” 沈秀道:“金桔已经被我放到大丫身边了。她和二丫都大了,得有自己的丫鬟了。” 这些小事,卫宴并不深究,也没问为何要把金桔放在大丫身边。 沈秀便说起另一件事,“这次你去边关,打算带谁一起去?” 卫宴道:“马鹏腿脚不便,就留在家里!有王捕头陪我同去就行了。” 沈秀道:“再带上阿壮,他有武艺在身,跟在你身边,我还能放心几分。” 阿壮跟小师叔学过武艺,这几年在京城一直苦练,有时秦娘子也会指点他两下。 现在他的武艺比起碧莲也不差什么了。 卫宴知道沈秀是在担忧自己的安危,便道:“好,那就听你的,我把阿壮也带上。” 沈秀这才有些放心,“若是路上遇到危险,相公你一定记得让阿壮不离你左右,看在我和孩子的份上,一定要多保重身体。” 卫宴不是没离开过自己,可是这次是最危险的,沈秀不免多叮嘱几句。 不管她说了多少,卫宴都点头应下,还拉着她的手道:“娘子放心,为了你和孩子,我也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夫妻两个说了会儿话,冯妈妈也端着燕窝粥回来了。 沈秀吃燕窝粥的时候,卫宴便去净室洗漱了。 冯妈妈等沈秀吃的差不多后,便道:“刚才金桔来找过我,说是想求我一件事。” “什么事?”沈秀吃完最后一口粥问道。 冯妈妈小心道:“夫人听了可不要生气。金桔想让我替她说情,等将来老爷去边关的时候,把她也带上。” 沈秀听了,微微皱了下眉,“她还没死心吗?” 冯妈妈道:“我已经回绝她了,可又怕她做出什么不守规矩的事情,所以就跟夫人说一声。” 这种事情,冯妈妈在侯府当然碰到过,说这话的意思,其实就是想提醒沈秀,在金桔做错事之前,赶紧采取措施。 沈秀听明白了冯妈妈话里的意思,拨弄着手里的汤匙道:“柳儿一直都想碧莲和大丫陪她过去住几日。如今她定了亲,以后嫁人后,就更难与碧莲和大丫见面了。” “明天我就让大丫和碧莲收拾一下,陪柳儿几日。金桔也跟着一起去!” 沈秀想的是先把金桔调走,等卫宴走了再说。 卫宴这一去,要好几个月。这几个月,她大可以帮金桔找个婆家。希望有了婆家后,金桔能够对卫宴死心。 唉,夫君生得太好,有时候也不是好事啊! 沈秀其实也能理解金桔的心思,天天守着卫宴这样一个品貌都出众的男子,很难不对他动心。 她把这个感触告诉给冯妈妈,冯妈妈以为沈秀在敲打她,忙道:“夫人放心,我从来都想让宝桃嫁个管事,能够平平安安过这一生就足够了。至于知月,她也是个懂事的,不会对老爷生什么心思的。” 沈秀道:“你多想了。我对她们两个自然是放心的。” 金桔的事情,沈秀还是没告诉卫宴。他都要去边关了,沈秀不想让他为这些小事烦心。 只是临睡觉的时候,沈秀取出了一样东西。 “这是什么?”卫宴看着眼前的一方帕子问道。 沈秀道:“相公,你把茶水泼到上面试试。” 卫宴依言将茶水倒在帕子上,帕子上原本用黑线绣着几行字。当茶水浸润到这些字上后,有些字的颜色开始改变。 最后,帕子上有四个字的颜色由黑色变成了蓝色,如果连起来念的话,就是“小心奸细”。 卫宴看得大为讶异,“这是怎么回事?” 沈秀道:“我在绣线里做了点手脚。能让字体在茶水的作用下变换颜色。此去边关,你和义兄要面对的问题肯定不少。我会将这些绣线的秘密告诉你,等你需要的时候,就用绣线传递消息。” “这个办法保管比书信安全可靠。” 沈秀是听罗恭说过,此次运送粮草,少不了要与地方官周旋。 为了保证粮草顺利运送到边关,沈秀便想出了这个办法,希望能帮到卫宴。 卫宴感叹道:“还是我家娘子心灵手巧,能想到这样的好办法。” 有了这个办法,他也就有了和罗恭互通消息的工具。这样在被人监督的情况下,他和罗恭就能在不引起众人注意的情况下秘密合计一些事情。 沈秀把绣线的秘密告诉卫宴,也放下了一桩心事。 第二日,卫宴去和罗恭商量该如何利用绣线传递消息,沈秀则把大丫和碧莲叫了过来。 大丫和碧莲听说要去侯府住几日,都没太大的惊讶,只有金桔听到后,脸色一下子就不大好看了。 沈秀看在眼中,什么也没说。 哪知道金桔自己跟着大丫都走出房门了,忽然又回转过身,咬牙直接跪在沈秀面前,“夫人,我有话要跟您说。” 第489章 太丢我的脸 沈秀看到金桔这个样子,不由暗叹口气,先让大丫跟碧莲离开,然后才问道:“你有什么话要说?” 金桔鼓足勇气道:“老爷去边关,不能没有人照顾。我想跟着老爷一起去……” “我不同意。”沈秀斩钉截铁道:“边关路远迢迢,阿壮跟着相公去,还能保护他。你去做什么,难道要当他的拖累吗?” “可我能照顾老爷。”金桔忙道:“夫人不是一直说我细心吗?” 沈秀道:“相公来京之前,不管是考府试院试还是乡试,都是自己照顾自己。这次去边关,即便没有你,他也能照顾好自己。” 金桔被堵得哑口无言,只能用乞求的目光看着沈秀,“可老爷如今已入朝为官,当然不能和从前相比。” “入朝为官怎么了,将来即便他坐上首辅,也是我沈秀的相公,卫家村出来的寒门弟子。” 沈秀声音渐冷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得什么主意。以后老老实实跟在大丫身边,我还能看在主仆一场的份上,给你找个好婆家。若是你不肯安分守己,就别怪我不顾情分,把你发卖出去。” 一听“发卖”这两个字,金桔的脸色一下子就苍白了。 她无力的跪在地上道:“夫人,是我错了,不该痴心妄想。” 沈秀冷冷道:“管好你的嘴,这事要是被大丫知道,你就不用在家里待下去了。” 经过这一番敲打,金桔顿时老实了,出去以后也没跟大丫多说什么。 等大丫和碧莲去了侯府,沈秀去了块心事,正准备趁着她们不在,把卫宴需要带的衣物整理一下,就见柔娘从外面走了进来。 “夫人,莲娘来了。” 沈秀手里正拿着一块包袱,闻言有些惊讶:“你说莲娘来了?” 柔娘点点头:“夫人要不要见她?” 沈秀道:“她总归是从我们这里出嫁的,这次回来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情,你让人把她请去花厅!我收拾一下就去。” 柔娘走后,一旁的冯妈妈便问道:“夫人,莲娘是谁?” 沈秀道:“莲娘是我的一个远房表姐,后来嫁给了相公的二师兄,就是在大理寺做少卿的赵大人。” “既然莲娘是夫人的表姐,又嫁给了老爷的师兄。那两家关系应该不错,怎么我来这么多天,从来没听夫人你提起过此事。”冯妈妈问道。 沈秀淡淡一笑道:“这位二师兄与相公的关系不是太好。我这位表姐,又是以夫为天的性子,二师兄不喜欢与我们来往,她肯定是要顺着对方的。 不过我平时待她不错,所以我们明面上没什么来往,但私下里,她常常背着二师兄送些吃食和自己做的鞋袜过来。” 冯妈妈这才明白,接着又问道:“只是不知道,这位赵夫人今天来是为什么?” 沈秀想了想道:“还能有什么,如今粮食涨价,二师兄的俸禄又不高,她应该是来借粮的。” 她预料的一点没错,莲娘来找她,也确实是来借粮的。 沈秀先后往谭明和马海山那里都送了些粮食,只有赵毅这里没有。莲娘是从谭明的夫人余氏那里听说了这件事,所以厚着脸皮来找沈秀帮忙了。 自从莲娘出嫁后,沈秀就很少再见她了。如今看她穿着七成新的藕荷色夹衣,头上只戴了一支碧玉簪子,就知道她的日子过得比较拮据。 想想也是,依着赵毅刚正不阿的性子,肯定不会私下里收受贿赂,一家老小全靠他那点俸禄过日子,不拮据才怪。 “你来我这里,二师兄知道吗?”沈秀并不是不想帮莲娘,只是不喜欢赵毅对他们的态度。 莲娘低声道:“我昨天跟他提过,他没有反对。” 沈秀笑了下:“莲娘,我是真没想到,你嫁人后会这么没出息。当年你跟着范掌柜的时候,不是挺能拿捏他的吗,怎么到二师兄这里,你就事事都依着他了。” 莲娘被说的有些脸红:“你不知道,范掌柜脾气好,我说什么他都能听进去。可我们家大人不一样,他常年跟犯人打交道,我在他面前根本耍不了心眼,所以才这么怕他。” 这话也有几分道理,沈秀想想赵毅板着脸的样子,觉得也不能怪莲娘没出息。 “你事事依着他,我认了。为了他不经常回来看我们,这个我也可以不计较。不过你这次既然来找我借粮,那我就要好好跟你谈一谈了。” “谈什么?”莲娘问道。 沈秀道:“我这个人一向不做赔本买卖。你找我借粮可以,多少粮食我都可以借给你。不过你得答应合伙跟我做生意。” “做生意?”莲娘问道:“做什么生意?” 沈秀道:“具体做什么生意,你不用问。只要将来我在京城开铺子,你都得入一份股。银子不够也没什么,我可以借给你。等将来分了分红,你们再还给我就是了。” 莲娘有些不明白沈秀这是什么意思,还想再问,对方已经开口道:“这事你回去跟二师兄商量,只要他肯答应,我立刻就把粮食送过去。” 就这样,莲娘糊里糊涂的走了。 等她走后,冯妈妈便问道:“夫人,你这么做是为什么,如果要帮他们,直接借粮食不就行了吗?” 沈秀道:“我这么做,自然是因为莲娘太丢我的脸了。原来我以为把莲娘嫁过去,将来有事的时候,可以指望二师兄帮我们一把。现在看来,指望莲娘是不行了。我得把二师兄拉下水才行。” 想要把赵毅拉下水,就得跟他有利益上的来往。这是沈秀要和他合伙做生意的原因。 “二师兄年纪轻轻就坐上了大理寺少卿的位子,将来还会再升的。”沈秀道:“平时我们是用不着跟大理寺打交道,可谁都有走背运的时候,与其到时候临时抱佛脚,还不如先把对方拉到一条船上。” 沈秀是不大喜欢赵毅这个人,可不能否认,他这个人将来肯定有用处。 莲娘回到家里后,一五一十把沈秀的话说给了赵毅听。 赵毅不是笨人,马上就明白了沈秀的意图。他当即就拒绝了。 莲娘没说什么,只是微微红了眼圈。 等晚饭的时候,孩子们一上桌便嚷嚷着饿。 厨房那边倒是很快送来了晚饭,可是却只有清粥小菜。 那清粥说是粥,不如说是稀饭,有一半都是米汤。 孩子们一碗粥下肚,自然是吃不饱的,还嚷嚷着饿。 莲娘没办法,只能先让乳娘把孩子们抱走。 乳娘抱着最小的孩子,刚走两步就差点跌倒,若不是莲娘及时扶了一把,乳娘就带着孩子摔倒了。 赵毅忍不住板起脸就要训乳娘,乳娘忙道:“老爷,我今天就只吃了一碗稀粥,实在是饿的没力气了,才会不小心摔倒。以后我再不会了。” 赵毅骂人的话都到嘴边了,可是听到乳娘的话,又把那些话憋了回去。 等睡觉的时候,赵毅听着身侧那边传来的咕咕响的声音,忍不住叹气道:“这几天饿坏你了?” “我倒是没什么,就是心疼孩子们。”莲娘忍不住翻身道:“大人,要不你就答应了沈娘子的条件!她的性情我最了解,绝不是那种用不正当手段谋取私利的人。” 赵毅一时没说话,好半天才道:“那你明天就去见沈娘子,就说我同意了。” 第490章 再开一家绣坊 赵毅的妥协,完全在沈秀意料之内。 莲娘再来时,沈秀直接送了她几百斤粮食。 这些日子,朝廷为了凑集粮草,将保定那边的粮仓几乎搬空,这也让市面上的粮食涨到一个可怕的高度。 沈秀给的这几百斤粮食,现在放在市面上,简直是有钱都买不到。 有了这些粮食,莲娘终于松了口气。 而在莲娘得到粮食的第二天,卫宴和罗恭也踏上了护送粮草的路程。 该说的话,沈秀都说了。卫宴所需的衣物,也都打包好了。 在一个晴朗无云的早上,沈秀依依不舍的送走了卫宴。 其实他们夫妻两人,这几年一直都是聚少离多,从前每次离别,沈秀都不会太伤感,唯独这次,因为怀孕的缘故,她觉得心里特别难过,尤其想到好几个月不能见到卫宴,她就忍不住掉眼泪。 冯妈妈在旁提醒道:“夫人,您还怀着身孕呢,情绪太过激动,会影响胎儿的。” 沈秀一听说自己的情绪会影响胎儿,立马擦干了眼泪,然后道:“荣掌柜临走前,不是让二郎接替他照管绣坊吗,你把二郎给我叫来。我有事跟他说。” 荣泰是跟卫宴一起走的,临走时便跟沈秀提了个建议,让沈二郎帮着照管绣坊。 他毕竟是沈秀的亲侄子,肯定比外人可靠,而且绣坊暂时不开张,只要定期带着人做些打扫类的活计就行。 荣泰觉得,沈二郎应该完全应付的过来。 冯妈妈本来不想沈秀整日操心,生怕她累着,只是相比一味沉浸在伤心中,还是做点事比较好,因此她没有劝阻,而是帮着沈秀把沈二郎叫了过来。 沈二郎来了以后,先喊了声“小姑”。 沈秀让他在身边坐下,才慢慢道:“荣掌柜临走前,把绣坊托给了你照管。我也觉得你在外面历练的差不多了,是时候可以独当一面了。” 沈秀话音刚落,沈二郎就道:“小姑,你说真的?” 沈秀点点头:“荣掌柜走的这几个月里,霓裳绣坊就交给你了。绣坊现在虽不开张,但不能这么坐吃山空。 若是荣掌柜一行顺利的话,我们还可以把做好的衣裳运送到边关。以后就由你监管绣娘们干活。另外绣坊一定不能开门,所有人都先走后门。” 沈二郎都一一应下,“小姑你只管交给我就是,我肯定帮你管好绣坊。” 沈秀道:“你有这个信心最好。若是大郎没什么事的话,把他也叫上给你帮忙。” 有了事情做,沈二郎有了精神,就是沈秀也转移了注意力,没那么伤心了。 为了让自己不那么寂寞,沈秀还提前把大丫和碧莲接了回来。 大丫回来以后,却不像往日那样经常往沈秀面前凑,反而总把自己关在房里。 起初沈秀以为她在侯府受了委屈,还特地把碧莲叫过来问了问,得知大丫没有受委屈后,沈秀越发纳闷了。 好在谜底很快就解开了。 这天大丫捧着一块绣好的布匹,兴致冲冲的拿给沈秀看。 “二婶,你觉得这块绣布怎么样?” 大丫拿来的是一块普通的绸缎,只是上面仿照云锦的图案绣满了缠枝莲纹。 沈秀仔细看了一眼道:“不错,要是不仔细看的话,还以为是块云锦。大丫的绣技越发好了。” 冯妈妈在旁也道:“这比老奴见过的云锦还要漂亮几分,大姑娘真是多才多艺。” 大丫腼腆的笑了笑道:“我在侯府的时候,侯夫人为柳儿准备了两块云锦做嫁妆。我从来没见过那么精美的布料,便暗暗把上面的花纹记了下来。如果阿梅和百灵,能照着这个图案织成布就好了,肯定比霓裳布还好卖。” 这话一说完,沈秀和冯妈妈都笑了。 冯妈妈笑道:“大姑娘有所不知,这云锦之所以是贡品,是因为这东西只有金陵那边的少数几个匠人才会。你就算把图案记下来,也没法用织布机织出这样的图案。” 沈秀本来也在笑,可是笑完过后,突然被大丫的话启发,不由道:“虽然这云锦不能织出来,不过我们可以用绣花代替那些织造工艺。” 自从霓裳绣坊在京城站住脚跟后,沈秀就一直想再开一家绣坊。 只是这个绣坊面对的顾客,不能和霓裳绣坊重合。 沈秀想把它定在中档,专门为中等人家制作绣品。 中等人家虽然比普通老百姓有钱,可是像云锦这样的贡品,他们既买不起也见不到。 沈秀被大丫这一启发,便有了个主意。她可以让绣娘们按照云锦的图案,以绣花的方式代替织造工艺,仿制出一批云锦布。 当然只有云锦布是不够的,还可以仿制蜀锦和妆花缎等名贵的布料。 那些中等人家舍不得花钱买名贵的云锦和蜀锦,可是这些仿制的云锦布和蜀锦布,他们肯定会乐意掏钱的。 一来价格不算贵,二来还可以满足他们的虚荣心。 沈秀有了主意后,直接就让人把曲桓叫了过来,让他帮忙找些手艺精湛的绣娘。 曲桓这些日子,一直都在京城寻找商机。 只是时局动荡,曲桓去了很多家店铺,最后觉得这时候还是开米铺有利所图。 他本来就想跟沈秀商量此事,如今沈秀把他叫过去,他就直接提起了此事。 沈秀讶然道:“你要开米铺?” 曲桓点头道:“我打听过了,如今粮食上涨,好多生意都不好做。现在最稳妥的生意就是开米铺了,而且我原来经营的就是米铺。” 沈秀道:“开米铺,可是要有粮食的。现在粮食的价格涨得这么高,我们要到哪收粮食。” 曲桓道:“这个我已经想好了。京城的粮食价格高,是因为朝廷征粮的缘故。如果往南再走一走,有可能价格没那么高。” 言下之意,是想出去走一走,收一批粮食进京。 沈秀道:“如果你执意要去,我也不拦着。不过粮食现在紧缺的很,路上难保不遇到危险。这样,我让秦娘子陪你一起去,这样上路还安全一点。” 曲桓当然巴不得能有个武艺高强的护卫,听了沈秀的建议,便对她谢了又谢。 当然沈秀不会忘记让他帮忙找绣娘的事,曲桓只说没问题,如今生意不好做,好多绣坊辞退了一些绣娘,现在找手艺精湛的绣娘完全不是问题。 第491章 醍醐灌顶 曲桓是在四月底离开京城的。 那时候天气渐暖,京郊外的荒野上已经有成片的野草在生长。 好多平民百姓吃不起高价的粮食,便天天提着篮子到城外挖野菜。 于是不到半个月,京城便刮起一股吃野菜的风潮。 沈秀的饭桌上也出现了几样野菜,只不过野草大多性寒,冯妈妈提醒她要少吃,沈秀只能浅尝辄止。 其实大多数野菜的味道都不是太好,不过京城的老百姓还能用野菜充饥,而边关的百姓却连野菜都不能采。 边关这一开仗,住在城里的百姓们自然不敢再出城,生怕进城的时候被当成细作抓起来。 这些日子,鞑靼那边派出了不少细作,大部分是被谢将军手下的人抓住了,可还有一部分活跃在城内。 罗恭和卫宴带着粮草来到边关时,谢将军便正在审理一个细作。 那细作嘴硬,上了好些刑具也没开口,正当谢将军让人换刑具时,有人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听说京城那边押送来了大批粮草,谢将军直接将细作交给手下人,然后连衣服都没换,就去接见罗恭和卫宴。 “末将参见驸马。”谢将军早听说这次运送粮草的人是当朝驸马,看到罗胜,便拜了下去。 罗胜赶了这么多天的路,累的不行,可脸上还是带出了笑容:“谢将军免礼。早在京城我就听说谢将军气度不凡,如今一见,果然威武得很。” “这一路上,尽管遇到不少波折,但我只要想到谢将军还在边关奋勇杀敌,我就恨不得立刻带着粮草赶到这里。” “好在有吾皇保佑,我罗某幸不辱命,终于把粮草安全运送了过来。” 不得不说,罗恭就是会说话,短短几句话就让谢将军露出了笑颜。 当然罗恭不只嘴皮子利索,办事也靠谱,隆安帝费心筹来的粮草,他和卫宴一斤不少的运送到了边关。 这比什么动听话都更叫人高兴。 谢将军从小在边关长大,习惯了直来直去,查看完粮草后,就直接抱拳道:“我替边关的将士谢过驸马了。” 从前朝廷每次派人送粮草,粮草都会莫名其妙少一半。这还算是好的,有一年运给将士们吃的粮食还是发霉的。 这次粮草不仅如数运到,而且粮食还是保存得当的粳米,这让谢将军大大松了口气。 有了这些粮食,将士们就可以吃饱了。不然就是士气再高涨,饿着肚子也打赢不了鞑靼的军队。 罗恭谦虚道:“这可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这一路上要不是有卫宴帮我出谋划策,我也不能顺利把粮草送到。” 谢将军本来就注意到了罗恭身边的卫宴,毕竟卫宴相貌气质都出众,很难让人忽略。 罗恭这么一说,谢将军直接又朝卫宴行了一礼,感谢他的相助。 卫宴道:“谢将军太客气了。这都是我该做的。” 谢将军看卫宴脸上难掩疲倦之色,旁边的驸马也是累的不行,便不再客套,直接道:“两位远道而来,一定累坏了。我这就给你们安排住处,等晚上再备一桌酒席给驸马和卫大人接风洗尘。” 罗恭和卫宴确实都累坏了,为了尽快赶到边关,他们好几天都不曾好好睡觉了。 因此他们也没多客套,来到谢将军安排的住处,简单的洗漱后就直接上床休息了。 这一觉,两人直接睡到了天黑。 谢将军派来的人等了许久,才等到两人醒来。 听说谢将军早就备好了宴席,罗恭和卫宴没有多耽误,换了身衣裳便跟着来人走了。 宴席就摆在谢将军的府中,本来谢将军只是边关的参将,上面还有总兵和副总兵。 只是副总兵带兵去了汉中平定厉王叛乱,原来的总兵则因为守城不利,被免了官职。 如今边关这边,便由谢将军暂代总兵一职。 席间,谢将军作为东道,不断向客人劝酒。 罗恭酒量好,几乎是来者不拒,还替卫宴挡下了谢将军的敬酒。 “我们这位卫大人酒量不好,我替他喝了。” 谢将军是土生土长的边关人,边关人性情豪爽,罗恭的性格颇对他的脾气。 几杯酒下肚,谢将军便对罗恭敞开了心扉。 言谈中,罗恭才知道谢将军的名字是由祖父亲自取的。 “祖父希望我像汉朝的卫青一样骁勇善战。所以给我取名谢青。” 谢将军道:“其实我知事后,却更喜欢卫青的外甥霍去病。” 罗恭笑道:“那你可以把名字改过来,改叫谢去病也好听。” 谢将军微微一笑:“年少时不知天高地厚,后来长大后,才知道霍去病那样的天纵英才,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光是那份机遇,别人就不会有。” 这时候卫宴道:“霍去病是天才不假,可有句话叫做天妒英才。我想谢老将军给将军取名谢青,大概也是盼着将军像卫青一样善始善终。” “历来像是卫青这样的名将都会遭到皇帝的嫉妒,可卫青能得以善终,和他为人处世不无关系。” 卫宴道:“我想谢老将军多半是想让将军像卫青学习,不仅可以报效朝廷,还可以保全谢家的安危。” 谢将军刚击退了鞑靼的几次进攻,本来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如今听到卫宴的这一番话,犹如醍醐灌顶,立时就有了几分清醒。 连卫青那样的名将,在打了胜仗后还要谨言慎行,更不用说他这种初露头角的新将了。 谢将军对卫宴不由多了几分好感,便要敬他一杯酒。 这次罗恭倒没拦着,只是道:“我们这位卫大人酒量不好,谢将军可要悠着点,别把他灌醉了。” 谢将军豪气道:“酒量不好,多练就是了。我们这里的人都是这样。” 罗恭笑道:“酒量这东西是天生的。卫大人刚中状元的那几天,天天喝酒,可酒量也没见长。谢将军还是别难为他了。” 谢将军听到状元二字,看了卫宴一眼,“卫大人还是状元?” 罗恭道:“不仅是状元,还连中三元。”说完给谢将军解释了一下三元的意思。 谢将军不由佩服的五体投地,“我虽然是个武将出身,可平生最佩服的就是读书人。不知道卫大人可有娶妻,我有个妹子……” 罗恭听到这里,不由轻咳一声:“谢将军,其实卫大人不仅已经娶妻,而且还是我的妹夫。所以这次来边关,你可千万别给我妹夫送什么美人,不然我那妹子发起脾气来,我可招架不住。” 第492章 苦肉计 谢将军听了罗恭的话,不由有些失望,接着便道:“既然卫大人是你的妹夫,怎么你张口卫大人闭口卫大人,我还以为你们不怎么熟悉呢!” 罗恭笑道:“卫大人是我的妹夫不假,可我不想别人知道这层关系,免得他们只看重他是我的妹夫,而忽略了他本身的能力。” 当然罗恭还有一层考量,不想让人觉得自己任人唯亲。 谢将军看看罗恭,又看了眼卫宴,忽然举起手里的酒杯,“谢某受教了。原来驸马还有这一重考虑,像我这等粗人,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一个称呼还有这样的讲究。” 罗恭笑道:“这不算什么,我这不过是在京城待得时间久了,耳濡目染,学了些人情练达。哪比得上谢将军运筹帷幄,指挥若定。” “驸马太夸奖了。”谢将军摆手道:“运筹帷幄这几个字,我可不敢当。前几次能击退鞑靼,也是因为鞑靼不熟悉我的作战手法。” “所以鞑靼一日不退兵,我这心就得一直悬着。” 罗恭道:“我们初到边关,还不大清楚这边的战事。只知道鞑靼发动了好几次进攻,虽然屡战屡败,但还是不肯轻易退兵。” “既然它不肯退兵,我们为何不主动出击?” 谢将军道:“鞑靼一贯凶猛,将士们能够死守城池已经是很不错了,真要是主动出击,恐怕没有几个将士愿意。” “那之前将军派人夜袭,不是也取得成功了吗?”罗恭便问道。 谢将军道:“那不一样。鞑靼刚出兵时,城内正是士气最盛的时候,加上那次运气好,那个鞑靼将领落了单,才被我们侥幸撞上。” “而且自从突袭后,鞑靼也提高了警惕心,如果我们再派人突袭,恐怕要凶多吉少了。” 谢将军道:“其实我也曾想过主动进攻,只是苦于没有良思妙策。不然就是让将士们白白去送死。与其如此,还不如以守城为主,耗到鞑靼主动退兵为止。” “谢将军这样想也不错,只是不知鞑靼何时退兵,毕竟厉王那边的叛乱还未平定。这么耗下去,粮饷就是一个问题。” 说到粮饷,谢将军不由沉默了。 卫宴本来一直听得多说的少,如今见谢将军沉默,便开口道:“其实我倒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罗恭当先问道。 卫宴道:“刚才谢将军说到士气问题,让我想起战国时田单复国的故事。” “我们此时的处境虽然和那时不大一样,但可以借鉴田单的苦肉计和反间计。” “什么苦肉计和反间计?”谢将军问道,“我读书少,只读过几本兵书,还真不知道田单复国的故事。” 卫宴便把田单当年用的苦肉计和反间计说了一遍,当听到田单为了复国,竟然不惜让敌人挖掘齐国先人的坟墓,他不由犹豫了。 “田单当年面对的是燕国这样的强敌,所以才出此下策。” 卫宴道:“不过我们的情形又不一样,不必非得做出这样的牺牲。” 谢将军不由松了口气,他还真怕卫宴让他用同样的苦肉计。 罗恭看了谢将军一眼,便问卫宴:“那这苦肉计和反间计到底要如何行事?” 卫宴没有直接说话,而是用手蘸了点酒水,然后在桌上写了几个字。 谢将军看了,久久不语。 卫宴便道:“我们进城时,听说有不少奸细混进了城内。若是谢将军不忍心,可以让奸细代替被俘虏的将士。” 这话直接提醒了谢将军,他忍不住道:“好,这个主意好。就让那些奸细代替,不过我得好好叮嘱手下的人,不能让人看出破绽。” 卫宴道:“为了激起边关将士的同仇敌忾,将军可以替那些奸细找来一些家人。有了他们帮忙,效果应该会更好。” 谢将军听了,不由朝卫宴竖起大拇指,“卫大人不愧是状元出身,想事情就是周全,我马上就去安排。” 有了卫宴的计策,谢将军连酒都顾不上喝了,直接就去布置了。 谢将军走后,罗恭不由朝卫宴看了好几眼。 卫宴道:“驸马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罗恭摸了摸下巴道:“没什么,就是觉得我以后可不能惹你,不然你那些苦肉计和反间计冲着我来,我可就吃不消了。” 卫宴一笑:“我是为了大局着想,才不得已出此下策。驸马别把我想成那种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罗恭本来就是开个玩笑,闻言便道:“刚才当着谢将军的面,有些话我没有说。其实皇上是想尽快解决边关的事情,然后一举平定厉王的叛乱。” 卫宴道:“我知道。边关的事情一日不解决,朝廷就分不出精力来解决厉王。”所以他才为谢将军献计。 如今就看谢将军接下来的行动了。 谢将军办事还是很靠谱的,卫宴和罗恭当晚在原来的总兵府好好睡了一觉,第二日就听到了鞑靼虐杀俘虏的事。 二十几个俘虏被虐杀的极其凄惨,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好皮。 当守城的将士们看到这些被扔在城门口的俘虏时,一个个都忍不住红了眼圈。 等谢将军带着人赶到时,二十几个俘虏已经被搬到了城内。 谢将军看了一眼这些俘虏,擦了擦袖子,眼圈马上就红了,同时还涌出了泪水。 “这些天杀的鞑靼,不仅践踏我们的国土,还虐杀我们的子民。我谢青在此立誓,此生定要给他们报仇。”谢将军一边大声控诉着鞑靼的恶行,一边看着周遭人的反应。 当发现将士们的神情从原来的疲惫改为愤怒后,他也精神一震,只要将士们愤怒就好,一旦愤怒起来,有时候就会忘却害怕。 不过光有愤怒还是不够的,当谢将军命人来认领这些俘虏时,这些俘虏的家人登场了。 这些家人既有白发苍苍的老母,又有饿的面黄肌瘦的孩童。 将士们看到这些俘虏的家人,不由想起自己的父母和孩子,若是将来鞑靼打了胜仗,这些俘虏的下场就是他们的明天,而他们的妻子父母也会和这些人一样,只能在此嚎啕大哭。 俘虏的家人足足在城门口哭了半个时辰,谢将军才让人把那些俘虏好生安置,同时俘虏的家人也发下一笔慰问金。 谢将军让人做完这些事后,觉得时候到了,便看向周围的将士,“想不想为这些被虐杀的将士报仇?想不想保护自己的父母妻儿?” 谢将军的话刚刚落下,周围就响起震耳欲聋的声音,“想。” 听到这些声音,谢将军满意的点了点头:“明天我亲自领兵出城,为这些冤屈的将士们讨回公道。希望你们记得所说的话,不畏险阻,将鞑靼赶回他们的老家去。” 第493章 鞑靼退兵 谢将军说到做到,第二日果然点了五万精兵,亲自带着将士们冲锋陷阵。 苦肉计的作用不错,将士们恨透了这些侵略家园的敌人,每个人都奋不顾身的英勇杀敌,同时在谢将军的指挥下,直接将鞑靼的前锋军消灭了一半。 此战大大鼓舞了将士们的士气,谢将军乘胜追击,直接将兵临城下的鞑靼赶到了三十里以外。 罗恭和卫宴在城内,不断听到前方传来的捷报。 听到鞑靼已经被赶到三十里以外,两人都是又惊又喜。 罗恭笑道:“这次多亏了你的苦肉计,如果谢将军能升上总兵,他肯定会好好谢你的。” 卫宴道:“若没有谢将军的本事,苦肉计使得再多也没有用。” 这话倒是。 罗恭道:“边关有谢将军这样的人,肯定会保几十年太平。” 谢将军直到天黑才回来,他要处理军务,又要抚恤伤员,等忙完事情后,天都亮了。 罗恭和卫宴正在吃早饭,谢将军便大踏步走了进来。 人逢喜事精神爽,打了胜仗的谢将军格外高兴。 “早知道这苦肉计这么好用。当初我就该早点用这个办法。” 卫宴道:“苦肉计这个办法,其实是下下之策。以后若不到万不得已,谢将军还是不要轻易用的好。” 谢将军如今对卫宴非常信服,闻言便点点头:“好,我听卫大人的。” 罗恭这个时候便问道:“我听说鞑靼已经被赶到了三十里以外,就是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卷土重来。” 谢将军道:“我就是为此事而来。鞑靼一向狼子野心,就算打了败仗,也未必会退兵。所以我想再求卫大人想个主意。” 罗恭不由笑道:“看来你是把卫大人看作你的军师了。不过一事不烦二主,卫大人就帮帮他!” 谢将军赞同的点点头,然后看向卫宴。 卫宴推辞道:“将军身边有那么多幕僚,哪用得着我。何况我对打仗的事并不精通,先前想出的苦肉计能成功也是侥幸罢了!” 卫宴说的是实话,他对打仗的事并不精通,只不过当初谢将军提到士气,所以才想到了田单复国的故事。 如今谢将军让他想一个逼鞑靼退兵的法子,卫宴觉得自己毕竟没有军事经验,所以不想胡乱插手。 哪知道谢将军还以为卫宴是在谦虚,便再三请求,还说自己虽有幕僚,可都不大顶用。 谢将军先前只是个参将,俸禄银子又不多,因此只养了两个幕僚。这两个幕僚平时写写文书还行,可是涉及到打仗,他们就没什么主意了。 卫宴便问道:“原来的总兵,总有几个幕僚!或者可以找他们想想办法。” 谢将军道:“原来的总兵是有几个幕僚,可总兵被罢职后,他们也回老家去了。” “其实他们留下来也没多大用处。”谢将军道:“总兵养的这几个幕僚,多是酒囊饭袋,只有一个韩先生精通兵法,可惜在鞑靼攻城之前就离开了。” 当时边关太平许久,谁也没想到会突然起战事,因此将领们养的幕僚多是替他们写写文书,只有极少数人精通军事。 谢将军道:“如今我倒是想招揽几个有本事的幕僚,可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要到哪去找。现在只有求卫大人了。” 卫宴没想到绕来绕去,最后还是绕到了他自己身上。 他没有马上回答,想了想才道:“既然将军诚心求计,又是关系到边关百姓的安危,我自然不能推辞。不过我得好好想一想。” 卫宴这一想就是一天。 当谢将军再来时,就见卫宴折了根柳枝给他,“将军看到柳枝,会想到什么。” 柳枝,谢将军有些莫名其妙,摇了摇头道:“我不懂卫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卫宴道:“本来将军走后,我也毫无头绪。可看到墙外栽种的一棵柳树已经发芽,就想到眼下正是春天。” “春天怎么了?”谢将军问道。 卫宴道:“春天既是万物生长的季节,同时也是牛马交配的时节。据我所知,鞑靼以骑兵擅长,若是他们没有了身下的坐骑,作战能力肯定会大大降低。” “可坐骑就在鞑靼的营中,我们不可能……”谢将军本来还不明白,可想到卫宴先前的那句话,“对啊,这时候是春天,我们可以找些母马,不愁引不到鞑靼的那些公马。” 卫宴道:“将军还可派人找些会吹笛的乐师。如果能在夜晚吹奏一些鞑靼人的曲子,应该能引起鞑靼士兵的思乡之情。” 谢将军觉得这个办法可行,很快就派人去寻找母马和乐师。 鞑靼人以骑兵擅长,自然对座下的马极为重视和爱惜。 只要没有战事,这些马匹早晚都会被放到草原上吃草。 这天,几个鞑靼人手持长鞭,将几千匹马赶到了一处有水源的地方。 本来几千匹马吃的好好的,可是不远处忽然响起了母马嘶鸣的声音。 几个鞑靼人没有在意,以为是出现在附近的野马。 正当他们放松警惕时,不远处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母马嘶鸣声。 原本在草原上吃草的公马,再也待不住了,直接朝着声音的来处而去。 几个鞑靼人有心想拦,可是上千匹公马一起奔跑,他们要拦也拦不住。 而那一边,谢将军只派出了几十匹母马,就吸引了一千多匹公马过来,不由高兴的不行,连呼这买卖不错。 以后的几天,尽管放马的鞑靼人再提防,可仍有不少马匹走失。 而这还不算最糟糕的,每天晚上,鞑靼的军营附近都会响起笛声,这笛声吹奏的正是鞑靼人从小听到大的歌曲。 鞑靼的将领猜到是有人捣鬼,可是那吹笛的人行踪不定,即便派出不少兵士去找,可也没有抓到人。 而下面的兵士在连着好几晚听到家乡的曲子时,都有了思乡之情。 战事不利,马匹莫名其妙消失,下面的兵士又一心想着返回家乡,鞑靼领军的首领气得不行,直呼汉人狡诈。 可是就算再骂汉人狡诈,鞑靼的首领也不得不考虑现状,最终选择退兵。 第494章 悬鼓教起义 鞑靼退兵的消息一传来,边关上下的人都一齐庆贺起来。 荣泰来边关有一段日子了。只是前段时间边关一直忙着打仗,只有两家铺子肯收他带来的东西。 现在鞑靼一退兵,荣泰趁着这股东风,很快就将手里的东西卖了个好价钱。 沈秀来之前,曾与荣泰提过,卖完东西后,可以收购一些边关的特产。 荣泰一直将这话记在心里,在边关的市集转了几天后,发现这里盛产蜂蜜、药材甘草和皮毛。 尤其这边出产的羊皮毛,洁白光滑又轻柔保暖,一点都不比狐皮差。 荣泰思量了一下,蜂蜜和甘草不适宜带到京城,而且也卖不了多少钱。而羊皮毛物美价廉,如果运到京城,将它制作成裘衣,肯定会受客人欢迎。 不过荣泰还没来得及收购羊皮毛,卫宴就派人叫他过去。 来人是谢将军的手下,从他口中,荣泰知道卫宴现在特别受谢将军看重,如果不是卫宴早已娶妻,谢将军恐怕已经将妹子许配给他了。 作为沈秀的心腹,荣泰听到这番话,便问道:“我们家老爷是娶妻了,不过男人三妻四妾都很正常。你们家谢将军后来有没有赏赐什么美人啊?” 那人道:“我们家将军哪敢动这样的心思,如果他敢这么做,我们家夫人一定饶不了他。我们夫人不仅不让将军纳妾,还管着他不许给下属送美人。” 荣泰便笑了笑没说话。 等荣泰来到总兵府,刚好撞见卫宴送谢将军出来。 卫宴给谢将军献计的事,只有少数人知道。 荣泰看见谢将军对自家老爷分外敬重,当然不明白其中的原因,不过这不妨碍他利用这个关系给自家谋利。 卫宴送走谢将军,回头看荣泰还立在台阶下,便唤了他一声。 “我让人叫你过来,是想问问你,过几天我们就要回京城了。你是跟着我们一起走,还是错后几天。” 荣泰便问道:“老爷打算何时动身?” 卫宴道:“大约再有个七八天!” 荣泰想了想,七八天的时间足够自己做一些事了,于是便道:“那我就和老爷一起回京城。” 卫宴道:“这样最好不过。等我准备动身的时候,会再派人跟你说一声。” 这件事情说完,卫宴就回府了。 荣泰却没有回自己的住处,而是找到了送他来总兵府的那人,直接说要请对方吃饭。 一顿饭下来,两人已开始称兄道弟。过后的事情就简单多了。 荣泰靠着这个人的关系,很快见到了谢将军府的管家。 管家听说荣泰是卫宴身边的一个管事,来边关是想收购些羊皮毛,当即就给他介绍了几个客商。 有谢府的关系在,荣泰不仅收到了一批毛色俱佳的羊皮毛,价格还很实惠。 在荣泰忙着结交这些客商,想再为绣坊拓展生意时,厉王那边也已经收到了鞑靼退兵的消息。 厉王在就蕃时,就曾令心腹暗中勾结鞑靼,本来想着有鞑靼牵制边关的兵马,自己的造反大业一定能成功。 哪知道带兵平叛的副总兵在吃过大亏以后,就开始稳扎稳打,以蚕食的方式一步步恢复被厉王侵占的城池。 厉王在这样的攻势下,地盘不断缩小,而这时候又传来鞑靼退兵的消息。 一连失利的厉王再也沉不住气了,这天傍晚,他回到王府便招来了一个幕僚。 “先生之前跟本王说过,可以联络到悬鼓教的人。如今本王战事不利,如果你能让悬鼓教在直隶省起义,本王就直接升你做军师。” 幕僚道:“王爷早这么想就好了。只可惜鞑靼已经退兵,就算悬鼓教在京城附近起义,可是也已经有些晚了。” 厉王道:“还不算太晚。鞑靼是已经退兵,可边关那边还得提防他卷土重来,所以边关的将领肯定不会轻举妄动。” “只要京城陷入大乱,狗皇帝肯定会召集兵力进京平叛,到时候我就可以趁乱行事了。” 幕僚想了想道:“王爷此计甚妙!那我明天就动身。” “不,这事越早越好。”厉王道:“你今晚就走,我会给你安排一匹千里马,你一定要尽快赶到直隶省。” 悬鼓教是活跃在直隶省的一个民间教派。 这个教派一直都暗中收容教民,妄想有一天推翻皇帝的统治。 厉王造反时,这个教派的首领就想起义,只是还没下定决心。 当厉王派出幕僚做说客,同时又应许,只要将来厉王能坐上皇帝,一定封他为异性王时,这个教派的首领终于动心了。 于是,京城的隆安帝刚收到边关的捷报不久,就听说了悬鼓教起义的事。 悬鼓教起义的地方距离京城只有一百里地,这个消息一传来,隆安帝马上令人调兵。 京城原本的兵力都已经支援边关,后面虽有地方上调来的一些兵力,可是战斗力远远不及之前的禁兵。 尽管隆安帝心里忐忑不安,生怕悬鼓教两天内就会兵临城下,可他面对群臣的时候,还得摆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 其他大臣也都不安的很,本来直隶省离京城就近,如果当地的兵力完全阻拦不住悬鼓教,那京城就危险了。 沈秀是从曲桓那里得到这个消息的。 曲桓庆幸道:“幸好我当初去的是山西,回来的时候也没有途经保定。现在保定已经被悬鼓教的人攻占了。” 当初曲桓是觉得直隶省的粮食都差不多被征调了,所以就往山西走了走。 山西的粮食确实没有涨太多,只是那边盛产粟米和小麦,因此曲桓带回来的粮食以粟米和小麦居多。 沈秀道:“估计接下来一段时间,京城不会太平了。你还是尽快把粮食安置好,开粮铺的事还是往后拖一拖!” 曲桓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只希望那些悬鼓教攻不进京城,不然别说粮食,就是人都有危险。” 沈秀深吸口气,说道:“悬鼓教那些人应该只是乌合之众,而且京城的城墙又坚固,应该能把他们拦住的。” 事到如今,沈秀也只能尽量乐观,毕竟她还怀着身孕,如果一直沉浸在恐慌的心情中,肯定对胎儿不利。 第495章 起义军攻城 入夜时分,秦娘子带着碧莲开始巡逻,她们两个检查的很仔细,不放过宅院内的任何一个角落。 等巡逻完,厨房的人便把两人的宵夜送了过来。 这宵夜其实就是两碗红枣小米粥。 小米是曲桓从山西带回来的,熬的粥特别香稠。 沈秀端起小米粥喝了一口,如今京城动荡不安,如果再花大价钱买燕窝这种贵重的补品,肯定会被有心人盯上,因此现在沈秀已经用小米粥代替了燕窝粥。 冯妈妈道:“要是当初多买些燕窝就好了。夫人也不会连燕窝粥都吃不上。” 沈秀道:“燕窝是没有了,可还有阿胶。前些日子,永定侯府还送来了一些海参。有这些补品就够了。” 大概是彩霞替她调养过身体,沈秀怀这一胎的时候并不觉得吃力,偶尔会有些头晕目眩,不过只要吃些阿胶就会有所缓解。 后来彩霞替沈秀诊脉,说这是血虚的缘故,因此沈秀便经常吃些红枣粥。 等她喝完这一碗粥,秦娘子便带着碧莲过来了。 自从知道悬鼓教起义的消息后,沈秀便让秦娘子多巡几次夜,这样万一有什么事,也可以第一时间发现。 秦娘子做事很细心,每次巡逻完,还要来沈秀这里转一遭,生怕有歹人会趁她不备溜进来。 本来冯妈妈还觉得秦娘子多此一举,有她和宝桃知月三个人守着,就算有个风吹草动,她们也会及时叫人的。 哪知道第二天,曲桓就告诉她们,说是住在隔壁的胡举人被人偷走了所有值钱的东西和存下的粮食。 “明明我们都住在一起,可却一点动静都没听到。”曲桓后怕的不行,“幸好我媳妇聪明,把银票缝到了枕头里,粮食也藏到了床板下,不然我们的银子和粮食也难保。” 秦娘子在旁道:“如果一点动静都没听到,那肯定是用了迷香。” “如今京城动荡,你们住在百花胡同也不是很安全,不如和胡举人一起搬过来!”沈秀提议道:“好在宅子里还有几间空房,挤一挤还是能容下你们的。” 曲桓听了秦娘子的话,本来就有些害怕,如今沈秀这一提议,刚好说到了他的心上。 “那我回去就和胡举人商量,争取早点搬过来。” 曲桓要着急和胡举人商量此事,很快就离开了。 他走后,冯妈妈便问秦娘子:“这世上真有迷香这种东西吗?” 秦娘子道:“当然有。我在江湖上行走的时候,就见识过这迷香的厉害。这东西本来只在必要的时候用,如今他们为了一些粮食和银两就铤而走险,看来外面的情形是越来越不好了。” 想想也是,自从悬鼓教起义后,京城的城门就被关闭了。 原本平民百姓还能到城外挖些野菜充饥,现在城门关闭后,百姓们连野菜也吃不成了。 为了能够活下去,他们中的一些人当然会铤而走险。 冯妈妈不由叹气道:“都怪那悬鼓教不好,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起义,这一来,不知有多少人家要忍受饥饿。” 秦娘子道:“恐怕要不了多久,京城有些人家就要卖儿卖女了。如果那些大户人家肯施粥就好了。这样也能救活一些老百姓。” 冯妈妈道:“如今京城这么动荡,那些大户人家怎么肯把粮食拿出来。他们是宁可把剩饭倒掉,也不会把粮食拿出来救济百姓的。” 沈秀这时候忽然开口道:“那些大户人家不肯开粥场,无非是怕被百姓知道他们家里有充足的粮食,这也是他们的自保之道。就是我,也不敢开这个头,万一那些饥民饿极了,跑到宅院里来抢粮,我们也没办法应对。” “不过眼睁睁看着他们挨饿也不是办法。”沈秀道:“等曲桓搬过来后,我让他招募一些壮丁,不给他们工钱,只给他们一些粮食。这样多多少少也能帮几个人。” “等家里有了壮丁,秦娘子你可以多出去走走,如果遇到哪家卖儿卖女,你就替我把他们的儿女买下来。我们先收留那些孩子几个月,等京城安定后,再把孩子们送回去,也是功德一件。” 这样积德行善的事,秦娘子当然不会拒绝,很快一口应下。 在沈秀帮人时,隆安帝正在为京城目前的形势而发愁。 悬鼓教的起义军已经离京城不到十里地了,尽管隆安帝已经预想到周边的兵力会拦不住这些起义军,可当悬鼓教的起义军真的临近时,他还是忍不住捶了下桌子。 没想到这些地方的兵士这么无用,早知道他们这么无用,自己当初根本不该把京城的大部分禁兵支援到边关。 可是这时候说什么也晚了。 边关离京城有十来天的路程,就算调到边关的禁兵接到消息就往回赶,也要半个月才能到。 隆安帝现在只希望,留在京城的这些兵力能够坚持半个月。 他心里还在暗暗祈祷,外面就有小太监来禀告,说是禁卫军统领求见。 隆安帝直觉禁卫军统领带来的不会是好消息,果然,对方开口便道:“皇上,悬鼓教的起义军已经到达城下,估计约有六千人马。” 放在从前,六千人马根本不算什么。可是厉王叛乱,边关鞑靼来犯,京城的兵力只剩下了一万人马。 这一万人马虽多,可却要分守四个城门,这样每个城门只能分到两千多人马。 如果悬鼓教集中兵力只攻打一个城门,那么敌我的力量就很悬殊了。 而悬鼓教的首领也不是笨人,知道六千人马分散开来,根本攻不下任何一个城门。 在和手下商讨后,悬鼓教的首领决定集中兵力先攻打南门。 沈秀是在睡梦中被吵醒的,她醒来后,便听到了城门的撞击声和兵士的嘶喊声,还有远处的大炮声。 “冯妈妈。”沈秀不安的唤了一声,旁边小榻上睡着的冯妈妈立时睁眼醒了过来。 她还没问沈秀要做什么,就听到了起义军的攻城声。 冯妈妈被吓的不轻,点了好几次蜡烛都没点着。 最后当她静下心,终于把蜡烛点着后,就见沈秀已经披衣坐了起来。 “夫人,京城的城墙那么坚固,又有大炮,不会轻易被人攻进来的。”冯妈妈尽管心中害怕,但还要安慰沈秀。 沈秀无意识的点了点头,喃喃道:“希望如此。” 第496章 征召壮丁 外面的攻城声持续了一夜。 沈秀一晚上没睡着,天亮时等炮声停了,她才稍微睡了一会儿。 不过心里装着事情,沈秀很快就醒了过来。 冯妈妈不在,只有知月守在她身边。 “冯妈妈呢?”沈秀问道。 知月道:“冯妈妈说夫人一晚上没睡,去给您熬阿胶粥了。” 等沈秀在知月的服侍下梳洗完,就见冯妈妈端着一碗粥走了过来。 沈秀没什么胃口,只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硬是把一碗粥喝了下去。 好在吃完这碗粥后,曲桓带回来了一个好消息。 曲桓昨晚也听到了炮声,今天一早便出去打听消息了。 悬鼓教的人本来是想夜袭南门,没想到京城的守军早有准备,提前在南门备好了十门大炮。 昨晚悬鼓教攻城的时候,这十门大炮发挥了不少作用,炸死了不少悬鼓教的人。 冯妈妈一边听,一边阿弥陀佛。 沈秀同样是松了口气的表情。 曲桓道:“如今悬鼓教的人死伤不少,下一次攻城怎么也要等上几天了。只要守军能再拖上几天,等援军赶到,京城的危险就解除了。” 沈秀当然巴不得如此。 大概是看到了希望,沈秀等曲桓走后便觉有了胃口,想吃点新鲜的东西。 如今京城的城门都被关闭,乡下的百姓不能再挑着家禽和蔬菜到城里来卖,好多东西便买不到了。 幸好之前沈秀预料到了这种情况,让厨房储备了不少干货和咸菜,还把宅院内的一处空地开辟出来做菜地。 卫宴离京时,这块菜地便撒上了青菜的种子,这么多天过去,青菜已经长到了两寸来高。 这些青菜是府里唯一的蔬菜来源,平时厨娘看得很紧,只等青菜长大再吃。 如今沈秀想吃新鲜的东西,厨娘便拔了几根青菜,配上火腿和香菇木耳,给沈秀做了一碗汤面。 在沈秀吃汤面的时候,卫宴也在吃饭,不过却没什么胃口。 就在他和罗恭准备返回京城的时候,却突然传来了悬鼓教在直隶省起义的消息。 当时卫宴和罗恭的脸色都是马上就变了,直隶省离京城那么近,如果悬鼓教的人借着京城兵力空虚而攻城,那后果不堪设想。 卫宴想到还留在京城的沈秀,又是担心又是后悔。 罗恭也有些后悔,不过眼下也只能安慰道:“京城怎么说还有些人马,只要皇上下令调兵进京,这悬鼓教早晚会被平叛的。” 卫宴只轻轻嗯了一声,也不知道有没有把这番安慰听进去。 罗恭还要再说话,就听卫宴道:“我打算带着王捕头和阿壮先动身,荣掌柜我就把他托付给你了。” “不行,你只带两个人上路,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罗恭道:“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不过就算你早点到京城,也改变不了什么。” 卫宴知道自己改变不了什么,可仍是想尽快赶到京城。 罗恭无法说服他,只好放他离开。 卫宴一心想尽快赶到京城,若不是怕马太劳累,他恨不得晚上也赶路。 这天三人来到一家食肆吃饭,卫宴没有胃口,正拨弄着碗里的面条,就听旁边的食客提起了京城被围攻的事。 卫宴听到京城二字,便放下筷子细听,当听那食客说起悬鼓教的人已经开始围攻京城时,他顿时感到一阵心慌。 尽管他强装镇定,可脸色白的不行。 王捕头和阿壮也都听到了这个消息,后面卫宴想连夜赶路时,两人便没有反对。 在卫宴日夜兼程的时候,京城的局势则时好时坏。 悬鼓教自那次攻城失败后,就消停了两天。 只是两天后,京城的守军就发现他们在城外挖起了地道。 为了防止悬鼓教的人通过地道进城,守军采取了很多手段,甚至还主动发起了一次进攻。 只是那些悬鼓教的人,完全不惧这些艰难险阻,依然百折不挠的进行他们的挖地道事业。 不过京城的城墙实在太厚了,当初建造的时候又不惜工本,因此悬鼓教的人挖了三四天,也没见多少成效,反倒是拖延了时间。 当发现悬鼓教放弃挖地道时,城中的人都松了口气,不过他们还没高兴多久,悬鼓教就又开始了攻城。 大概是知道援军就快到了,所以这次悬鼓教攻城的时候表现的异常凶猛,而且它们不再集中攻打南门,而是攻击更为薄弱的东门和西门。 东门和西门虽然也有大炮,不过都只有几架,根本阻挡不了悬鼓教凶猛的攻势。 危急时刻,禁卫军的统领带着南门的一部分守军来支援东门和西门,总算抵挡住了这一次攻击。 不过看悬鼓教的架势,估计明天还有一场恶战。 可是经过与悬鼓教的对战,守军的将士死伤不少,已经不足以抵挡悬鼓教的攻势。 为了京城的安全,隆安帝下旨,征召京城的壮丁前去守城。 为了一视同仁,隆安帝便调了身边的几个大内侍卫去守城。 皇帝都这么做了,底下的大臣也都派出了家里的护卫。 宁王作为皇帝的亲兄弟,直接派出王府的十个护卫。 而永定侯府这样的勋贵人家,每家也多多少少出了几个护卫。 沈秀得知这个消息后,便让冯妈妈把曲桓叫来,问他先前招募了多少壮丁。 曲桓道:“因为有粮食可领,来的人很多。我挑了三十个体格健壮的,其中有一个领了粮食就跑了,如今府里还有二十九个壮丁。” 沈秀道:“你去告诉他们,就说谁愿意去守城,我不仅可以出一百两银子,而且如果他们伤亡后,我还会给他们的家人一笔抚恤金。” 京城一旦被攻破,自己现有的一切都会被悬鼓教的人夺走,孰轻孰重,沈秀还是分得清的,所以她当然要支持隆安帝的决定,不仅要支持,而且还要做得更多。 所谓重金之下必有勇夫。 曲桓把沈秀的话告诉给那些壮丁后,有一半的壮丁愿意去守城。 沈秀说话算话,直接拿出十几张一百两的银票,由曲桓当面交给他们。 银票是当天上午给的,下午的时候,十几个壮丁便来到了城门前。 而就在城中召集了不少壮丁和护卫后,悬鼓教又发起了新的攻势。 第497章 起义军退兵 沈秀再一次听到攻城的声音时,心里已经没有了多少害怕的感觉。 什么事情都有个习惯的过程。 悬鼓教时不时的攻城,已经让沈秀对这件事有了抵抗力。 在习惯过后,她该做什么做什么,甚至还不忘给肚子里的孩子进行胎教。 卫宴去边关不久,沈秀就感到了胎动。只是这胎动并不明显,而且白天的时候几乎没什么动静,只有晚上临睡时,沈秀才能感觉到孩子在动。 有了胎动后,沈秀便经常给孩子读书,有时候也会看一些画册。 她很希望这一胎是个女儿,这样自己的技艺便能多一个传人。 这天她刚给肚子里的孩子读了几页书,知月红着脸进来说留孩来了。 沈秀的心思全放在了留孩来这件事上,没怎么注意知月的异样,直接道:“快让他进来。” 留孩是曲桓派来给沈秀传话的,“因为朝廷派发的粮饷有限,各家派出的壮丁仍由主家负责一日三餐。曲大哥怕那些壮丁饿肚子,索性就让人在城门口支了口大锅。这样吃饭喝水都方便。其他大户人家也多是如此。” 沈秀道:“这些征召来的人,不光有大户人家的护卫,也有平民百姓!” 留孩道:“这些人中确实有不少百姓,有些人甚至连饭都吃不饱,就被官府拉来守城了。” 沈秀道:“你告诉曲桓一声,如今情势危急,就不要在乎那些粮食了。凡是守城的兵士,都可以给他们饭吃,热水也要一直供应。” 曲桓从山西带来了不少粟米和小麦,沈秀先前又囤了很多粳米,完全可以供应一百多人的吃喝。 留孩很快就把沈秀的话带给曲桓,“沈娘子说你若是舍不得的话,那些粮食她会出个合适的价格给你。” 曲桓是心疼粮食,可也知道京城若想保住,还得靠这些守城的将士。 “钱不钱的不重要,只要京城能保住,我就当积德行善了。” 曲桓说完这番话,就去安排了。 不到半天的时间,大家都知道这个消息。卫家的大锅前很快就排满了守城的将士。 曲桓让人把粟米和粳米都煮进锅里,熬成了浓稠的二米粥。 一大碗粥下肚,即便是饭量大的壮汉也能有几分饱意。 等几十个壮丁狼吞虎咽把粥吃完,城池上又响起了鼓声,悬鼓教的人又开始攻城了。 留孩一直在曲桓身边帮忙,这时候就忍不住道:“这些悬鼓教的人真不是东西,吃完饭连休息的时间都不给。” 曲桓道:“若不是他们也要吃饭,只怕会一直攻城,根本不会给我们吃饭的时间。” 悬鼓教这么紧锣密鼓的攻城,说明他们坚持不了多久了。 保定的粮仓早就搬空了,这些悬鼓教的人即便占领了保定,征来的粮草也不会太多。 事实上,悬鼓教能在缺粮的情况下坚持这么长时间,已经是很不错了。 悬鼓教的首领在攻占保定后,本来对攻下京城很有信心。可是京城毕竟不是保定可比的,光城墙就比保定城高大许多。 更不用说那些威力惊人的大炮了。 在粮饷消耗的差不多后,悬鼓教的首领看了看死伤过半的手下,终于有了退意。 不过为了防止守城的官兵追击,悬鼓教的首领在退兵前吩咐手下,所有营帐都不要拆,就是悬鼓教的大旗也要留在原来的营地。 正因为悬鼓教的人留了这么一手,京城的守军天亮醒来,以为悬鼓教的人只是在休息,压根没想到他们已经撤退了。 悬鼓教撤退的第二天,守城的将领终于感觉到了不对。 就算悬鼓教的人在休息,也不会这么安静,甚至营地上连做饭的炊烟都没有。 守城的将领忍不住派了两个人去哨探,那两人回来的很快,还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营地空无一人,悬鼓教的人早就撤退了。 这个消息传来,整个京城的人都为之松了口气,各个都喜笑颜开,好像过年一样。 最高兴的就是隆安帝了。 他一边下旨奖赏了有功的将领,一边传令各地的地方官,只要遇到悬鼓教的残部,一定不惜兵力剿杀。 京城的危机解除后,有不少人来探看沈秀。 谭夫人余氏过来的时候,便道:“听说皇上已经下旨,以后不许民间的百姓再胡乱信教,凡是信教的教民,以后一律要流放边关。” 沈秀道:“皇上应该是被这次的事情吓坏了。不然也不会颁布这样的旨意。” 余氏道:“别说皇上被吓坏了,我也被轻得不轻。自从悬鼓教来了以后,我每天晚上都睡不着。这段日子,真是被吓怕了。” 沈秀道:“我倒还好,起初也害怕,但是想到肚子里的孩子,只能劝自己要乐观一点。” 余氏道:“总算有惊无险,让我们平安熬了过来。看来这个孩子也是个有福气的。” 沈秀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余氏顺势说了些孩子的事,接着便话锋一转道:“今天我还听到一件事,虽然与我们无关,不过也算是件好事。” “什么事情?”沈秀问道。 余氏笑道:“听说皇上已经在筹备恩科的事情了。本来新帝登基,都会大赦天下和开恩科的。我们这位皇帝继位后,天下倒是赦了,可这恩科还没有开过。” “你大师兄说,本来皇上早就想开恩科的,只是刚继位不久,厉王就造反了。接着鞑靼又举兵来犯,这就拖到了现在。” “现在皇上只等厉王的叛乱被平定,就要开一届恩科。” 所谓恩科就是在三年一次会试的基础上再加一次会试。 就像余氏所说,一般都是在皇帝登基的那一年举行恩科。 隆安帝登基已经有几个月了,沈秀本来以为这恩科不会有了,不过没想到在这个时候被提了出来。 不过举行恩科也好。 沈秀记得袁子文已经考取了举人,正在家中准备参加会试。 如果恩科真的要举行,袁子文肯定是要进京赶考的。 如果他能考中,将来说不定陆雨涵还能搬到京城。 陆雨涵来京后,自己就能多个说话的人了。 余氏走后,沈秀还在想着陆雨涵来京的事,然后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卫宴。 也不知道对方现在身在何处,知不知道京城现在的情况。 第498章 夫妻重逢 当卫宴带着王捕头和阿壮回到京城时,城里已经恢复了正常。 乡下的百姓挑着新鲜的菜蔬进城,小商小贩们在官道两边招揽生意,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 只有城墙附近留下的地道,墙头留下的被火烧过的痕迹,提醒着人们,之前的那一战有多惊心动魄。 卫宴不敢多看,进城以后就直奔石桥胡同而去。 尽管京城的危险已经解除,可卫宴心里仍然惦记着沈秀,只有亲眼看到对方安然无事,他才会觉得安心。 沈秀正在房里给未出世的孩子做帽子。这一胎的预产期是在十月份,那时候京城的天气已经很冷了,所以这帽子肯定是要准备的。 冯妈妈知道沈秀手艺好,便提议说在帽子上绣一个小老虎,因为当年就是虎年。 沈秀觉得这主意不错,外面绣好老虎后,里面再加个棉布的内衬,这样就不怕绣花会磨破婴儿的皮肤了。 两人正商议要绣个什么样子的老虎,宝桃匆匆从外面赶了过来,“夫人,老爷回来了。” 卫宴刚从走廊上转过来,一眼就看到了在门口迎接的沈秀。 眼见对方安然无恙,卫宴心里的那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相公。”沈秀有些心疼的看向卫宴,对方一脸的风尘仆仆,肯定是知道京城被围困的消息就往回赶。 当着众人的面,她不好意思做太亲密的举动,便关心的问道:“这一路上累不累,有没有遇到危险?” 卫宴本来也想问的,问这段时间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哪知道却被对方抢在了前面。 冯妈妈看出夫妻两个肯定有很多话说,便让两人进屋说话,自己支开宝桃后,去了厨房让人给卫宴备热水和饭食。 沈秀确实有很多话要说,不过进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扑到了对方怀里。 “相公,我还以为自己有可能再也见不到你了。” 沈秀道:“当时悬鼓教刚攻打京城的时候,我真是怕的不行。” 卫宴道:“我也很怕。所以知道京城出事的消息后,就马上往回赶。” 谢天谢地,总算京城平安无事,沈秀也好好的站在这里。 夫妻两个温存了好一会儿,便听见冯妈妈敲门的声音,“夫人,热水准备好了。老爷要不要沐浴一下?” 沈秀便从卫宴的怀抱中离开,接着让冯妈妈进来。 卫宴泡澡的时候,沈秀便问厨房还有什么食材。 冯妈妈道:“刚才厨房的人上街去采买,买回来了很多蔬菜,还买了两只老母鸡。” 沈秀道:“那就先熬只老母鸡给相公补补身子,他在路上肯定没吃好睡好,人都瘦了一圈。” 冯妈妈道:“老母鸡汤已经熬上了。我还让厨房先给老爷煮一碗鸡汤面。等老爷沐浴完,鸡汤面就该好了。” 只是等鸡汤面煮好送来后,卫宴还没从净室出来。 沈秀怕面放凉,就进里面喊了他一声,哪知道卫宴在浴桶里靠着睡着了。 赶路的最后几天,卫宴几乎没怎么合过眼,当然那时候就算有时间睡觉,可他也睡不着。 如今回到家里,他的精神一放松,便忍不住在浴桶里睡着了。 沈秀怕他着凉,轻声唤醒了他。 等卫宴穿好衣裳,沈秀看着他吃完了面,便让他去好好睡一觉。 卫宴这一觉直睡了一天一夜,第二天傍晚才醒过来。 沈秀早已经从阿壮那里知道了边关的事,还知道了卫宴曾给谢将军出过两个计策。 卫宴醒来后,沈秀就忍不住打趣道:“没想到相公还精通兵法,听说鞑靼能退兵,也有你的一半功劳。” “我哪懂什么兵法,不过是多读过几本史书罢了。”卫宴道:“谢将军才是真的厉害,边关有他坐镇,以后鞑靼想要进犯,肯定会三思行事的。” 卫宴献计的事,只有少数人知道。在谢将军上奏疏之前,京城的人只知道谢将军守住了边关,至于内里详情,就不是很清楚了。 所以卫宴在家休息了两日,再回翰林院时,同僚们也没有特别的表示,只问了几句关于边塞的风土人情。 直到罗恭回京,顺便带来了谢将军的奏疏,隆安帝和几个内阁大臣这才知道边关那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罗恭还替卫宴说了很多好话,说运送粮草的时候,就是卫宴帮他做了掩护,后来去了边关,又先后向谢将军献计。 严首辅对卫宴还有印象,因为洛阳的案件,卫宴办的不错。 隆安帝也想起了卫宴在殿试时写的那篇文章。 他有意想提拔卫宴,却被严首辅拦住了。 “皇上,这卫宴确实是个人才,不过他在翰林院还没待满三年。这时候提拔,不大符合规矩。皇上要是看重他的话,不如等两年之后,再提拔也不迟。” 隆安帝觉得有理,让卫宴在翰林院再历练两年也好,免得擢升太快让他骄矜起来。 严首辅其实就是出于这样的担忧,卫宴终究是太年轻了,不能捧得太高,不然就是在害他了。 不过卫宴立了大功,该赏还是要赏的。 对于有功之臣,隆安帝从来都不会吝啬,直接赏了卫宴百两黄金,还有若干珠宝以及绫罗绸缎。 赏完卫宴,接着就是谢将军了。 隆安帝准备提拔谢将军为总兵,严首辅没有意见,只是道:“如此一来,朝廷得派人去边关,把总兵的家眷接过来了。” 历来为了防止总兵拥兵自重,他的家眷都要进京为质。 如今谢将军要被提拔为总兵,按着规矩,他的家眷便要搬到京城居住。 隆安帝倒不担心对方会抗旨,只是谢将军刚击退了鞑靼,就要和妻子儿女分开,他终究于心不忍,便赏赐了京中的一处住宅,好安顿谢将军的家眷。 卫宴接到皇帝的赏赐不久,就听说了谢将军被提拔总兵的消息。 他便将谢总兵家眷要来京的事,告诉给了沈秀。 “谢总兵的夫人是土生土长的边关人,恐怕到京城后会不熟悉这边的环境。” “等她带着孩子来京后,你可以请她到家里玩。” 沈秀道:“这个你放心,只要谢夫人不是什么刁钻厉害人,我肯定能和她处好关系。” 卫宴在边关时,很受谢将军照顾。如今谢夫人来京,沈秀当然要尽地主之谊。 另外她还有另外的打算,荣泰从边关给她带回来了不少羊皮毛,这让沈秀立马就有了一个主意。 她现在巴不得谢夫人马上到京,自己便能和她联手做皮毛生意了。 第499章 入京为质 谢夫人一行人是在六月底到达京城的。 这时候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尽管京城前几日下了一场雨,可天气仍是热的不行。 沈秀自从怀孕以后,就特别畏热,尤其每到中午,热的都有些头疼。 冯妈妈本来觉得孕妇最好不要用冰,可是沈秀这么怕热,最后也只能用冰块把室内的温度降下来。 私下里,冯妈妈还跟柔娘说起,“我看夫人这一胎应该是个男孩,都说怀着男孩时火气旺,夫人如今这么怕热,想来应该是男孩。” 柔娘道:“我也觉得是。夫人的肚子都五个多月了,可腰肢还很纤细,只有肚子鼓起来,肯定是男孩没错。” 尽管两人都认为这一胎是男孩,不过因为沈秀一直想生个女儿,所以这样的话,冯妈妈和柔娘都没在沈秀跟前说过。 只有谢夫人第一次来见她,性情直爽的她,直接就猜沈秀怀的是男孩。 谢夫人到京城不久,沈秀便给她下了请帖。 在边关的时候,谢夫人经常听谢总兵提起卫宴,如今卫宴的夫人给她下帖,谢夫人自然不会拒绝。 边关地处西北,气候和京城很不一样。 谢夫人刚来的时候,很不适应京城的炎热,为了避开毒辣的太阳,谢夫人起了个大早,赶在太阳升上来之前就来到了石桥胡同这边。 沈秀只知道谢夫人是土生土长的边关人,边关民风开放,她觉得自己应该会见到一个性情爽朗的女子。 她猜测的没错,谢夫人的确是性情爽朗。不过沈秀没想到的是,谢夫人生得特别美艳,如果不是皮肤不够白,真可以称得上绝色。 谢夫人发现沈秀看自己都看呆了,不由抿嘴一笑:“弟妹这么看着我做什么,难不成是因为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沈秀道:“不瞒嫂子说,我确实还没见过比嫂子长得还漂亮的人。” 对方开口称呼她为弟妹,沈秀也不想显得太生疏,便称谢夫人为嫂子。 谢夫人笑道:“你就骗我!京城这么大,哪里能没有比我还漂亮的人。” 沈秀看她不相信,笑了笑没说话。 谢夫人这次过来做客,还带了一对龙凤胎。 他们夫妇成亲多年,除了这对龙凤胎外,上面还有龙凤胎的两个哥哥。 这次谢夫人来京为质,本来两个儿子是跟她一起上路的,不过两个儿子刚离了边关,就有些水土不服。 后来谢总兵就把两个儿子接了回去,打算等他们养好身体再送到京城。 沈秀不知道谢总兵是舍不得两个儿子,还是两个儿子真的水土不服。 但这件事情,总归是人家的家事,她从头到尾都没提,只是不断夸赞龙凤胎长得漂亮。 这对龙凤胎的模样随了谢夫人,女儿生的特别可爱,即便只有五岁大,可已显出倾城倾国的容貌。 沈秀羡慕的不行,若不是因为怀着身孕,她还真想抱抱这个小姑娘。 小姑娘小名叫月儿,大名叫如玥,得了沈秀给的一块玉佩做见面礼后,就甜甜的朝沈秀笑了笑。 沈秀忍不住道:“几时我要有这样一个女儿就好了。” 谢夫人则看了眼她的肚子道:“这一胎应该是没希望了,我看像是个儿子。不过儿子也好,若能像卫兄弟一样爱读书,将来考个状元郎回来,你们家就有两个状元了。” 沈秀对家里有两个状元这件事并不大热衷,相反很想生个女儿继承自己的刺绣技艺。 晚上的时候,沈秀便和卫宴说起此事。 “谢夫人说我这一胎像是儿子,相公你觉得呢?” 卫宴道:“孩子没生出来之前,谁说了也不算。不过女儿儿子都好。” 沈秀道:“希望谢夫人说差了,我真想生个漂亮的小姑娘,就像是谢夫人生的女儿一样。” “谢夫人的女儿很漂亮吗?”卫宴随口问道。 沈秀道:“特别漂亮,像极了谢夫人,不过皮肤比谢夫人白得多。等她长大后,一定会吸引很多公子哥。” 卫宴道:“吸引的人再多也没用。谢总兵的女儿将来应该会许给皇上的两个皇子,只看谁更有福气罢了。” 沈秀道:“为什么这么说?” 卫宴道:“谢家本来就在边关有威望,如今谢总兵又成功赶走了鞑靼,声望又上一层。皇上虽然不是那种心胸狭隘之人,但总归是生在皇家,肯定会对谢将军有所忌惮的。” “不过有野心勃勃的鞑靼,皇上就算再忌惮,也不会轻易动谢总兵的位置。而想要谢总兵死心塌地的效忠,唯一的办法就是联姻了。” 卫宴道:“不过皇上肯定舍不得把公主嫁到边关,而谢总兵的女儿嫁到皇室,那就是最好的选择了。” 沈秀道:“这么说来,好像的确是这样。” 原本她还羡慕谢夫人有那样一个漂亮的女儿,可是一想到月儿长大后要嫁进皇室,她就不由得心生感慨,还叹了口气。 卫宴问道:“好好的叹什么气?” 沈秀道:“今天听谢夫人说起了一件事,感觉这武将也不容易。” 卫宴道:“武将确实不容易,战功都是一刀一枪拼出来的,没有功劳要受处罚,有了功劳还要受皇帝忌惮。”说完无奈一笑。 沈秀本来不想问的,不过看卫宴也有些抱不平的意思,便道:“我听谢夫人说,谢总兵的两个儿子留在了边关,听说是水土不服。” “水土不服应该是假的。”卫宴道:“我见过谢总兵的这两个儿子,从小就跟着谢总兵习武,根本不会水土不服。谢总兵这么做,无非是想拖延些时间罢了。” “难道他想把两个儿子留在边关?”沈秀问道,“难道他不怕皇上怪罪吗?” 卫宴道:“他肯定是想把两个儿子留下来的,京城这么繁华,两个儿子一旦没有了严父教导,只要有人稍加引导,很容易就往纨绔的路上走。” “所以他宁可冒着被皇上责罚的危险,也要把儿子留下来。”卫宴道:“我估摸着,他接下来肯定要想方设法让两个儿子立功,只要两个儿子有了功劳,就能被授官职,到时候就可以顺理成章留下来了。” 沈秀道:“可皇上肯答应吗。” 卫宴道:“谢夫人身边不是还有龙凤胎吗。如果是旁人,皇上肯定不会答应,不过谢总兵是出了名的爱妻如命,他肯把谢夫人和龙凤胎送到京城,已经是表明自己的态度了。” 沈秀道:“可惜了谢小公子和月儿,年纪轻轻就要入京为质。” 卫宴道:“改天谢夫人再来,你帮我问一问,若是谢小公子愿意读书,可以和栓子一起跟着胡举人读书。我和谢总兵总算相识一场,不能眼睁睁看着谢小公子被人吹捧长大,然后成为一事无成的纨绔。” 沈秀道:“谢小公子若是往科举的路上走,应该不会引起皇上的忌惮!” “怎么会。”卫宴道:“你想多了。文臣又不比武将,无兵又无权,皇上不会多想的。” 第500章 举行恩科 隆安帝最近的心情很不错,鞑靼被击退,京城又成功解除了危险,而远在汉中的厉王如今已被包围,想来要不了多久,就能活捉住厉王。 尽管他登基以来,事情一件接一件,但是在他的努力下,形势一天比一天好,这也让隆安帝在朝中多了些威望。 那些原来倚老卖老的两朝老臣,如今已认同了他,这也使得隆安帝做事的时候不再感到掣肘。 如今唯一的大事就是恩科了。 这次恩科算是隆安帝登基以来的第一次会试,他有心要收买人心,便把恩科的时间定在了金秋九月。 这样考生们就不用在炎炎夏日,挥汗如雨的答题。 这个旨意一下,果然读书人都在称颂隆安帝的仁义,说他是难得一见的明君。 沈秀听到恩科被定在九月的消息,不由感叹这一届考生是赶上了好时候,不用在春寒料峭时答题。 当时她正在和谢夫人商量在京城做生意的事。 自荣泰带回来羊皮毛后,沈秀马上就捕捉到了一个商机。 边关盛产皮毛,只是当地人没有那么精良的手艺,所以做出的裘衣远不及京城这边的精致。 可京城虽有技艺精湛的绣娘,可是却没有羊毛皮这样物美价廉的原料。 于是她便想和谢夫人联手做这裘衣生意。 谢夫人有谢总兵做靠山,肯定能买到大量的羊皮毛,有她做合伙人,起码裘衣的原料是不用愁了。 沈秀早就想开第二家绣坊了,她让曲桓找来的绣娘已经绣出了不少云锦布和蜀锦布。 京城的贵族人家,多喜欢用云锦和蜀锦做褙袄,只是他们穿的褙袄,里面缝的不是棉花而是银鼠皮。 不过银鼠皮产量不多,只有达官贵族才用得起。 现在沈秀手里有了羊皮毛,便想用这云锦布加上羊皮毛,做出一批羊毛披风和羊毛袄裙。 她将这主意跟谢夫人一说,谢夫人也有意在京城开家铺子,于是两人越聊越投机,很快就把合作开绣坊的事定了下来。 如今边关的危机已解除,市面上粮食的价格终于一点点降了下来。不过先前京城动荡了好几个月,有好些铺子都遭受了损失。 沈秀派曲桓打听合适的铺面时,便有好几家铺面要出租,这些铺子都是受了粮食涨价和时局动荡的影响,因为好几个月都在亏损,所以便没有再续租。 曲桓根据沈秀的要求,很快找到了一家铺子。 这家铺子位置不错,又有上下两层,地方也宽敞。 美中不足的是,这家铺子原来经营的是酒楼生意,好多地方都需要重新装修和打扫。 沈秀听说铺子位置好,地方又大,便让曲桓先把租金交了。 “装修和打扫的事情可以慢慢来,但是这铺子的位置一定要好。”沈秀大着肚子不方便出门,但是听曲桓说了一下那铺子的位置,就觉得很满意。 做生意最要紧的是有客流,至于装修和打扫,多花些银子和时间就是了。 “这绣坊不着急开,慢慢来就是。” 现在是夏天,还不到穿袄裙和披风的时候,多等一些日子也无妨。 曲桓替沈秀办事不是一天两天了,知道她极有主见,既然她愿意要这铺子,他就不再多说什么,很快就与铺子的房东签了两年的租约。 第二家绣坊的铺面定下来以后,沈秀手头暂时没什么事,就过了一段安宁的养胎生活。 这期间,谢夫人常带着女儿过来串门。而谢夫人的小儿子谢凌云,现在则和栓子一起跟着胡举人读书。 当初沈秀依着卫宴的意思,向谢夫人提起这件事时,还觉得谢家是武将之家,未必肯让小儿子弃武从文。 哪知道谢夫人自嫁给谢总兵后,一直都觉得武将整日里打打杀杀,性命说没有就没有,还不如安安稳稳当个读书人。 只是前面两个大儿子从小喜欢习武,谢夫人也不能勉强他们。 倒是这个小儿子,从小就喜静不喜动,可以往读书人的方向培养,因此沈秀只提了一下,谢夫人就答应了,隔天就把谢凌云送到了石桥胡同这边。 胡举人对于多一个学生,并无什么意见。反正一个是教,两个也是教。 几天过后,胡举人便发现谢总兵的这个小儿子异常聪慧,很有读书天赋,一本《百家姓》,他只简单的读上几遍就能全部背诵下来。 没有教书先生不喜欢聪慧的学生。 尽管栓子跟着胡举人的时间不短,可当谢凌云来了以后,栓子便觉得自己在胡先生心中的地位有所降低。 有时候栓子也很无奈,先前有读书厉害的瑜哥,如今又来了一个谢凌云。 论天赋,他们各个都比自己厉害。将来的成就肯定也在自己之上。 这让栓子有些失落,这天做完功课后,便来了大丫这里。 大丫正带着二丫做女红,二丫在女红上没多少天赋,大丫教了她好多遍,二丫也没学会最简单的针法。 栓子本以为大丫会训二丫几句,哪知道大丫这个做姐姐的只是道:“勤能补拙,既然你一天练不会这个针法,那就明天再练,练得多了,总能学会的。” 大丫只是简单的一说,这话听到栓子耳中,却如同箴言警句,一下子让他想明白了。 对啊,勤能补拙。 他的天赋是不及瑜哥和谢凌云,但他可以用勤学来补自己的不足。一年赶不上他们,就用两年。两年赶不上,就用三年。 栓子想明白这个道理以后,也不纠结了,看了会儿大丫做针线,便回去继续读书了。 这件事情只是个小插曲,小到几乎没人能留意到栓子的变化。 只有教栓子的胡举人,发现栓子比以前更加用功了。 胡举人看在眼中,觉得如果再考不中会试的话,有这两个学生也不错,一个有天赋,一个知道刻苦。 不过这个想法只停留了一下,在胡举人心里,当然还是希望自己能在这次恩科中榜上有名。 当立秋刚过,秋风渐起时,进京的考生也多了起来。 而沈秀这边,也迎来了几个客人。 第501章 我们打个赌 沈秀想过袁子文会来参加会试,但想不到陆雨涵也会跟着一起来。 当袁子文带着陆雨涵上门拜访时,沈秀真是又惊又喜。 卫宴不在家,便由曲桓出面招待袁子文。至于陆雨涵和她的两个儿子,则都被柔娘领到了后院。 陆雨涵见到沈秀的时候,第一眼就注意到了那高高隆起的肚子。 “几个月了?” 沈秀含笑道:“已经七个多月了,再有一个多月就该生了。” 陆雨涵道:“乳娘和稳婆都找好了吗?这事宜早不宜迟。” 沈秀道:“稳婆已经找好了。只是乳娘这边,还没找到合适的人。” 事实是沈秀想自己喂奶,所以有没有奶娘都没有要紧。 陆雨涵本来想说自己倒可以给她推荐一个人选,正好冯妈妈走了过来,她的目光不由落在了对方身上。 沈秀便介绍道:“这是冯妈妈,现在我房里的事都是她在管着。” 冯妈妈是来问沈秀一件事的,问完以后就退下了。 陆雨涵看着冯妈妈离开的背影,便低声道:“你从哪找来的人,我看着这位冯妈妈比我们陆家的夫人们还气派。” 沈秀微笑道:“冯妈妈原来是永昌侯府的人,后来永昌侯被抄家,我在官府发卖侯府下人的时候,把冯妈妈和两个丫鬟买了回来。” “难怪。”陆雨涵道:“原来没有来京时,我觉得我们陆家已经算是富甲一方了。可来了京城,我才知道自己是井底之蛙。” 沈秀道:“你刚才京城,好多事都不习惯,等住久了就好了。”又问陆雨涵这次会在京城待多久。 陆雨涵道:“如果相公考中会试的话最好,就算考不中,我们也留在京城不走了。你大概还不知道,我大伯也跟着我们一起来了。” 陆大老爷也来了,沈秀有些惊讶,“你大伯来京城做什么?” 陆雨涵道:“我大伯早就想来京城见见世面了。” 其实陆大老爷来京城,不光只是为见世面,还想把自家的酒楼开在京城。 既然要在京城长住,那就不能一直住在客栈了。 因此陆大老爷到了京城,便去找合适的宅院了。 陆雨涵道:“我大伯说,他看完宅子就会来这里和我们汇合。” 沈秀道:“你不该早说,我先前买的两个宅院还空着。明天我就让人带你们去看看,若是你们中意,住多久都行。大家都是自己人,房租什么的就免了。” “那怎么可以。”陆雨涵道:“若是我们真要住的话,房租是一定要给的。” 沈秀知道陆雨涵嫁妆丰厚,袁家家底也不薄,自己再推脱下去,好像小瞧了对方似的,便笑了笑没说话。 等陆大老爷看房回来,正好卫宴也从翰林院归来。 沈秀早就吩咐过厨房,因此当两人回来后,厨房很快就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酒菜。 四人边吃边聊,得知陆大老爷没找到合适的宅院,卫宴也提起了沈秀名下的两个宅院。 陆大老爷显然有些吃惊,他今天在西城转了半天,发现京城的房租比槐安县可要贵多了,更不用说在京城买套宅院了,没有个一千两银子,根本办不到。 而卫宴他们不仅在石桥胡同这边有这样宽敞的宅院,名下甚至还有两家宅院,这让陆大老爷不禁在心里感叹,几年不见,没想到卫宴他们真是发达了。 普通人可能会羡慕,不过陆老爷是商人,脑筋转的很快,卫宴能这么发达,说明在京城混得不错。 陆大老爷知道要想在京城开酒楼,背后肯定得有靠山。如果能利用卫宴的人脉,那么这酒楼应该就可以开得成了。 他心里存了这样一个念头,酒席间便多问了卫宴几个问题。同时他也知道袁子文这个人好胜心特别重,如果为了卫宴而得罪侄女婿,那就不好了。 因此陆大老爷问归问,还掌握着分寸,并没有忽略袁子文的感受。 即使如此,卫宴也察觉到了陆大老爷的心思。 因为袁子文和陆大老爷都是刚刚到京,还有些长途赶路的疲惫,所以这顿饭没吃多久,很快就散了。 卫宴回到内院时,沈秀正在灯下翻找东西。 “找什么呢?”卫宴在她身后问道。 沈秀不待他问完,就道:“找着了。” 只见灯光之下,沈秀手里捧着一块温润如玉的玉佩。 “你找这东西做什么?” 沈秀道:“这个你就不用管了。将来该知道的时候,总会知道的。” 既然沈秀不让他多管,卫宴就不再多问,只是给自己倒了杯茶喝。 沈秀收好玉佩,回头便问道:“陆大老爷这次跟着一起来京城,应该不只是为见世面那么简单?” 卫宴笑道:“什么都瞒不过你。我看他想在京城做生意,估计以后少不了要麻烦你。” 沈秀道:“我猜也是这样。不过陆大老爷为人精明,如果他真要在京城开铺子,那我倒是可以和他合伙开店。” 卫宴道:“我看你好像很了解陆大老爷似的。” 沈秀笑道:“了解谈不上。不过陆大老爷这个人挺有眼光的。他先是看中了你,后来又看中了袁子文。相公你是不必说,袁子文将来必不会止步于一个举人。” “做生意本来就需要有眼光,这样才能结交到有利于自己的人脉。” 沈秀道:“所以我说陆大老爷其实挺精明的,他要不是生在槐安县那样的小地方,肯定早成大富商了。” 卫宴道:“做生意的事,我不大懂。不过你既然想和陆大老爷合伙做生意,那就用你的名义就行了。我怕用我的名义,会让子文心里不是滋味。” 沈秀道:“明白了。我又不是不知道你这位好兄弟的性格。不过这次恩科机会难得,你猜他会不会找你请教啊?” 卫宴道:“我还真不知道。” 沈秀道:“那我们打个赌,我赌他应该会来找你请教。如果我输了,条件由你提。不过我若是赢了,你便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卫宴不想跟沈秀赌,但架不住对方恳求,只好答应了。 不过答应后,他还问了沈秀一句,“你到底想要我答应你什么事?” 沈秀道:“秘密,等你输了,我再告诉你。” 第502章 不可小觑 袁子文这个人确实好胜心比较重,又一向喜欢与卫宴做比较。 不过自从他成亲后,在陆雨涵的劝说下,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过分看重面子了。 这次恩科考试对他来说很关键,如果这次不中的话,就又要再等两年了。 在前途与面子之间,袁子文最终还是选择了前者。 第二日等卫宴从翰林院回来,他直接就去书房当面请教对方了。 卫宴作为上一届会试的状元,自然有很多经验,他把自己答题的经验一一都告诉给了袁子文。 陆大老爷已经看中了沈秀名下的一座宅院,正打算带着侄女侄女婿一家搬过去。 如今见袁子文时常向卫宴请教学问,便把搬家的日期往后推了几天。 两天后,袁子文已经对会试有所了解,通过会试的信心也增加了几分。 袁子文加紧用功的时候,陆雨涵也没闲着,正在沈秀的指导下给袁子文准备各种应试的工具和吃食。 卫宴考会试才是一年前的事,沈秀对会试的大部分要求还有印象,她劝陆雨涵少备些馒头之类的干粮,因为九月份的天气还不算太冷,干粮很容易就能放坏。 “马上就到中秋节了。我让厨房多做些月饼,月饼这东西可以放上半个月都不会坏掉。” 陆雨涵眼睛一亮,觉得这主意倒不错,“我记得相公爱吃月饼,那就听你的,多给他带些月饼。” 往年中秋节,沈秀都要让厨房多做些月饼,好送给那些关系不错的人家。 今年多了会做南方点心的陈娘子,厨房那边在往年甜馅的基础上又多了几样咸馅月饼。 月饼做好以后,沈秀每样都尝了尝。 甜馅的有枣泥馅,豆沙馅,五仁馅,猪油松仁馅。 咸馅的有椒盐芝麻馅,鲜肉馅,火腿馅。 沈秀比较中意枣泥馅和椒盐芝麻馅,鲜肉馅的月饼吃着也不错。 不过京城的人家喜欢的还是甜馅月饼,沈秀送给永定侯府和谢府的月饼,便都是甜馅月饼。 三位师兄那里,沈秀也都派人送去了月饼。 当然这些人家,也都给了回礼。 陆雨涵本来正陪沈秀一起看那些回礼,柔娘匆忙走了进来,说是宫里来人了。 沈秀当时也吃了一惊,当知道宫里来人是隆安帝赏下了些东西时,她才松了口气,赶紧去接待宫里来的那两个太监。 两个太监带来了两份御膳房做的月饼,还有两篓南方刚进贡来的蜜橘。 东西虽然不多,也并不算多珍贵,可因为是隆安帝赏下来的,这份体面却是难得的。 两个太监都是人精,知道隆安帝对卫大人看重,言辞间对沈秀表现的特别客气,当沈秀塞了两个红包过去时,两个太监连连推辞,沈秀又说了几句客气后,两个太监才收了下来。 宫里来的两个太监刚走,宁王府里的孟侧妃也派人送来了些月饼。 此外衡阳长公主那里,也送来了两篓水蜜桃和两盆开得正好的金菊。 沈秀收这两家的东西都已经习惯了,只有陆雨涵刚来京城,还不知道沈秀与这两个府邸的渊源,听到宁王府和长公主府,眼睛都瞪圆了,回去以后就说给了陆大老爷。 陆大老爷早在宫里赐下东西后,就知道卫宴是真的要飞黄腾达了。所以听了陆雨涵的话,他并不惊讶,只是有点奇怪。 宁王虽然是当今皇上的亲弟弟,可他一向没什么大的志向,从来不插手朝政,算得上是闲王一个。 这样的人,怎么会与卫宴结交。 还有衡阳长公主,那就更不可能与卫宴相交了。 陆大老爷思来想去,觉得这些人脉,应该都是沈秀结交的。 他原来只知道卫宴是真的出人头地了,想不到他的夫人,也不可小觑。 陆大老爷还记得当年沈秀只是一个小小的绣娘,如今却一步步走到了今天。 他想到这里,不由叮嘱侄女,“以后你对卫夫人客气一些,你们是相识很早,可卫夫人如今已经今非昔比,你可千万别提起过去的那些事情,免得惹她不快。” 陆雨涵觉得陆大老爷多想了,“大伯,阿秀姐不是你说的那种人。她待我还是和从前一样,从不摆什么官夫人的架子。” 陆大老爷道:“我只是提醒你一下。总之你少跟人说卫夫人从前的事,不然她要是恼了你,我看你怎么办。” 陆雨涵道:“我知道。她现在今非昔比了,不会喜欢别人提起旧事的。可我也没那么笨,连这个也不知道。” 陆大老爷一听这话的语气,就知道侄女有些恼了。 他不由在心中感慨,侄女和侄女婿论本事,样样都比不过沈秀和卫宴,偏偏两人的脾气都比沈秀和卫宴要大。 自己守着这两个小祖宗,可真是心累。 有时候陆大老爷想想,若是自己有沈秀那样的侄女,有卫宴那样的侄女婿就好了。 不过这事只能想想而已,侄女和侄女婿再不如对方,也是自己的亲人。 自己与其埋怨,还不如借着侄女与沈秀的关系,合伙在京城开店。 陆大老爷想好后,便哄了侄女几句,让她在沈秀面前提一提,看沈秀有没有这个意向。 沈秀当然愿意和陆大老爷合作,还问陆雨涵,她的大伯想做什么生意。 陆大老爷来京这几天,只要没什么事,都会出去转一圈。 比起其他生意,陆大老爷更愿意开酒楼。而且他连酒楼的位置都选好了。 陆雨涵道:“我大伯说,开酒楼还是很挣钱的,只要厨子手艺不错,以后回头客会越来越多的。” 沈秀道:“那就听你大伯的,我出一半的银子和你大伯合开这酒楼。不过这酒楼要想顺顺利利开下去,还得拉个人进来。” 陆雨涵问道:“要拉谁进来。” 沈秀道:“这个人是我相公的二师兄,如今在大理寺任少卿。你回去跟你大伯说一声,他就知道了。” 陆雨涵回去以后,将沈秀的话一五一十告诉给陆大老爷。 陆大老爷道:“我正想着要不要疏通顺天府,将来万一客人们发生了什么纷争,朝中有人也好办事。既然卫宴的二师兄是大理寺少卿,那拉他入股再好不过了。” 第503章 公主生病 沈秀前段时间刚在京城开了第二家绣坊,如今又要开酒楼。 赵毅听到这个消息,心情就不好了。 莲娘却觉得开铺子没什么不好的,沈秀并不要他们出多少银子入股,只是借他们一个名头而已,而且将来分红的时候,又不会少给他们银子,何乐而不为。 只是莲娘知道赵毅这个人很固执,干脆一句话不说。 反正当初这条件是赵毅答应的,现在即便他反悔,也怪不着自己。 赵毅确实怪不着莲娘,他生了会儿闷气,也只好接受了这个事实。 陆大老爷办事很利索,从酒楼的位置到掌柜伙计的人选,以及手艺精湛的厨子,全都不需要沈秀出面。 沈秀只出了一部分银子,便成了酒楼的第二大股东。 酒楼正式开张那天,沈秀给关系不过的几家都下了帖子,请他们去酒楼吃饭。 沈秀身子不便,卫宴还要去翰林院,是曲桓替他们招呼的客人。 曲桓如今正在筹备开米铺的事,京城的粮价是有所回跌,可价格仍比之前要高一些。 上次去山西,曲桓购得了不少粟米和小麦回来。 悬鼓教攻城的时候,曲桓捐出来一些,后来等悬鼓教退去,他把剩下的粮食一卖,还净挣了几百两银子。 这也让曲桓越发坚定要开一家米铺的决心,就算以后不能去山西运粮,但沈秀名下还有不少田地,以后不愁粮食。 这次曲桓替沈秀出面招待客人,便抓住时机跟陆大老爷谈生意,只要陆大老爷肯照顾他的米铺,他一定以最优惠的价格把粮食卖给酒楼。 陆大老爷没想到这样的日子,他会和自己谈生意。不过看在沈秀的面子上,陆大老爷答应,以后酒楼需要的面粉和粳米,都会先照顾他的米铺。 曲桓有了陆大老爷的承诺,也就越发卖力替他招呼客人。 等曲桓从酒楼回到家里,已经是天黑时分了。自从悬鼓教退走后,曲桓和胡举人又搬回了百花胡同。 刚进宅门口,曲桓就听到了胡举人吟诗的声音。 从廊下走过的时候,曲桓只看到胡举人认真的一个背影,便没有打扰他,直接回到了自己和全氏住的房间。 全氏生怕曲桓没吃饱,还在灶上给他温着一锅羊肉粥。 曲桓喝着粥道:“这胡举人真是用功,白天到石桥胡同教书,晚上回来不是念文章就是念诗,也不知道这次恩科能不能考中。” 全氏抬头看了他一眼,“你有心关心胡举人,怎么不和袁举人多来往,说起来你们还是同窗呢!” 曲桓道:“你不知道袁子文的为人,他只看得起比他读书厉害的人。像我这样喜欢经商的人,在他眼里简直是不务正业。” 曲桓说到这里摇了摇头道:“所以我从不往他跟前凑,将来他要是有了出息,我也不会借他的势。” “你当然不用借他的势,有卫兄这样的好友,你谁的势也不用借。”全氏笑道。 曲桓也笑了,“的确如此。人生能有一个卫宴这样的朋友,就已经足够了。” 全氏和曲桓都是知足常乐的性情,即便卫宴和袁子文都比他们有出息,可夫妻两人从来不会眼红他们。 不过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知足常乐。 眼下怡安公主就在大发脾气。 罗恭回京已有好些天了,可只有他刚回京那天向公主请了次安,以后的日子便忙得连影子都看不见。 其实在罗恭走后,怡安公主也想过对方,当时想着,等罗恭回京后,自己可以改改娇蛮的脾气,在母后和皇兄面前做做样子。 哪知道罗恭完全不给她当贤妻的机会,唯一露面的那次,只说了几句话就走了,倒让怡安公主失落不已。 她这一失落,就想发脾气,短短几天的功夫,公主府所有的下人都被她罚了一遍。 大概是罚俸的痛苦能让人开智,公主的几个贴身宫女被罚后,终于明白了公主烦躁的原因。 原来是公主想见驸马了,只是不好意思主动提起这事。 既然公主面皮薄,底下的几个宫女也只好想尽办法把驸马给请过来。 于是搬回到罗府的罗恭,没几天就被罗母叫去噼里啪啦把他骂了一顿,说他连公主生病都不知道,还勒令他以后不许回家,只准住在公主府。 罗恭被骂得莫名其妙,公主生病干他什么事,那是御医的事情啊! 不过眼看罗母要发火,罗恭也只能赔着笑脸说自己错了,马上就去公主府看望生病的公主。 罗母这才满意,让他快滚。 罗恭去往公主府的路上还在想,这驸马真是不好当,公主府那边不是自己的家,每次上门像是做客一样。而回自己的家,每次搞得像女子们回娘家一样,住不了多久父母就要有话说了。 看来自己该买个宅院了。 罗恭一路想着宅院的事,没走多久就到了公主府。 即便不喜欢当这个驸马,可面子还是要做的。 罗恭已经准备好了探病的言辞,可当见到怡安公主时,却发现对方面色红润,正很有精神的在责骂底下的一个小丫鬟。 那个小丫鬟被骂得梨花带雨,脸色发白,才更像是一个病人。 怡安公主近日心情本就不好,偏偏有个小丫鬟走路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她,这下好了,怡安公主立时把她当做了发泄的对象,直将小丫鬟骂得泣不成声才罢休。 骂完人,怡安公主觉得心里舒服了一些,正要回房,眼前忽然闪过一片深紫色的衣角,接着就看到好多天不见的罗恭拿出一方帕子,温柔的交给了那个小丫鬟。 “擦擦眼泪!”罗恭很温柔的说道:“再哭下去,眼睛都要哭肿了。” 眼看罗恭把自己的帕子交给小丫鬟,怡安公主莫名升上来一股怒气,直接发火道:“驸马这是在做什么?” “没做什么。”罗恭淡淡的看向她,“公主为什么训她,我管不着。不过我这人心软,见不得女人掉眼泪,看见她哭的伤心,就想安慰她几句。” “那你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怡安公主生气的看着罗恭,就差说你是本公主的人了。 罗恭淡淡一笑:“我是公主的驸马不假,不过也不能阻止我和丫鬟说话!” 怡安公主说不过他,可又实在看不下去他安慰那小丫鬟,便朝周围的几个宫女发脾气道:“给我把这小丫鬟赶出府去,我以后不要再见到她。” 小丫鬟身体不由一抖,显然想不到自己竟会被公主嫌弃到这个地步。 罗恭看出小丫鬟的惊慌,出声道:“别怕,公主既然不要你,你以后就跟着我!正好我身边少个斟茶倒水的丫鬟。” 第504章 眠花宿柳 就这样,怡安公主还没反应过来,罗恭已经带着那个小丫鬟离开了。 等怡安公主回过神,不由气得脸都红了,狠狠的跺了跺脚,冲着罗恭的背影喊道:“有种你带着她走后,以后就别回来。” 不回来就不回来,罗恭一点都不稀罕回这公主府,依旧头也不会的走了。 怡安公主气得半死,却拿这驸马一点办法都没有。 几个宫女看出怡安公主的纠结心思,便劝道:“公主,驸马好容易来一次,您别为了一个丫鬟跟他置气。不然我们去替您把驸马叫回来。” 怡安公主还在气头上,也拉不下那个脸面,直接道:“不用叫,让他走。没有他在跟前,本公主还能多活几年。” 话是这么说,可当怡安公主不再生气后,又生出了一丝后悔。 偏偏罗恭信守承诺,真的再也不来了。 本来怡安公主心里装着永定侯的世子,看天下间的任何男子都比不过对方,也不愿意跟其他男子有任何牵扯。 如果换做其他人来做这个驸马,心里如果有所求的话,必定会百般奉承怡安公主。 可怡安公主心里本来就有人,压根不会接受他们的殷勤,反而会觉得厌烦。 可偏偏她的驸马是罗恭,一个压根不想与她多接触的驸马。 人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 有些人千方百计讨你欢心,你却不屑一顾。有些人对你避之不及,你却想多见对方一面。 当初怡安公主喜欢上永定侯世子,就是因为对方对她这个公主一点都不殷勤,这才引起她的注意。 而罗恭的所作所为,恰恰就是另一个永定侯世子。 因此这些日子,怡安公主便对永定侯世子的思念转移到了罗恭身上。 她对永定侯世子的喜欢也不过就是情窦初开时的朦胧好感,如今移情别恋也是正常的。 罗恭一个大男人,哪里懂得什么女儿家的心思,他现在正在为隆安帝做事,忙都忙不过来,根本没时间探究怡安公主的心事。 自从上次把粮草成功运送到边关,罗恭便在隆安帝那里留下了一个不错的印象。 而隆安帝因为登基时间还不长,身边没有多少心腹,这时候便急需忠心于他的大臣。 只是先前有一些大臣曾忠于厉王,如今厉王虽已快被平叛,可隆安帝生怕有些大臣会执迷不悟,因此就得有人替他考察这些大臣。 这个人既得有能力,还要忠心于自己。 隆安帝想来想去,觉得罗恭是最合适的人选。 罗恭的能力自然是不用说的,能把粮草一分不少的运送到边关,已经证明了他的能力。 而忠心于自己,就更不用说了。他娶的怡安公主是自己的亲妹妹,可以说他们夫妻的荣辱完全取决于自己。 隆安帝有了想法后,就把罗恭招来问了问。 罗恭自然不满于做一个闲散的驸马,所以一口就应了下来,表示自己肯定会办好这个差事。 于是隆安帝满意的将一个名单交给了他,让他将名单上的几个大臣调查清楚,最重要的是他们与厉王有没有过联系。 那名单上足有几十个大臣,罗恭忙着调查这些人,哪还顾得上儿女情长,因此很快把怡安公主抛到了脑后。 而在罗恭忙着调查这些大臣时,恩科的时间也到了。 袁子文和胡举人参加恩科前一天,陆雨涵便学着京中的其他人家,跑到寺庙求回来了一个平安符。 袁子文是不信这个的,不过拗不过陆雨涵的好意,只能把这个平安符带在了身上。 私下里,他还问了问卫宴,沈秀当时有没有求来这样的东西。 卫宴摇头道:“没有,我考乡试和会试的时候,都没有戴过这样的东西。” 袁子文道:“可见这东西只是求个心安。” 话是如此说,可袁子文也希望这次恩科能顺顺利利考完,还是没舍得把平安符丢掉。 会试是要考三场的。 每一场袁子文走后,陆雨涵都心神不安的跑来沈秀这里。 沈秀知道她是太在意这次恩科的结果,便把谢夫人叫来,再加上柔娘,一起打京中正流行的马吊。 这马吊牌还是谢夫人教给沈秀的,自从谢夫人来了京城,既不能像在边关时一样骑马,也不用打理什么家事,便经常参加京城的一些宴会,久而久之便跟着其他人学会了打马吊。 沈秀本来只是孕中闲着无聊,和谢夫人打了两天,后来越打越有兴趣,几天不打还有些想念。 如今为了转移陆雨涵的注意力,四人便组了一场牌局。 陆雨涵刚上手的时候输了不少钱,后来越打越熟练,输的渐渐少了,也很少有功夫去想恩科的事了。 这样,袁子文考了几天试,陆雨涵就打了几天马吊。 等袁子文考完恩科,陆雨涵对这打马吊一事也上了瘾,几乎天天过来打马吊。 谢夫人自然是要奉陪的,不过柔娘要处理家事,便会找来秦娘子替她。 而沈秀孕中不能多坐,有时候便让冯妈妈替她打几场。 这样打到第五天,袁子文忍不住了,觉得陆雨涵天天跑来打马吊,都不关心自己和孩子们了。 陆雨涵只得暂时放弃这个爱好,好好在家陪了袁子文几日,哄得对方高兴了,待对方出去赴什么诗会时,便赶紧来了石桥胡同。 沈秀还没让人上茶,陆雨涵就急吼吼的吩咐人去请谢夫人,还说自己好几天没打了,今天一定要打个痛快。 等谢夫人和秦娘子来了后,四人一边说笑一边开始打牌。 沈秀打完两场,便觉有些腰酸,站起来休息了一会儿。 冯妈妈打牌的手艺不是太好,沈秀不想自己输的太多,就站在她后面给她看牌。 陆雨涵生怕沈秀捣鬼,捂着自己的牌不让沈秀偷看。 沈秀笑道:“你捂的再严实也没用,我猜都能猜得到你手里有什么牌。” 一句话还没说完,柔娘走了过来,然后在沈秀耳边低语几句。 沈秀脸上闪过讶然之色,“真的假的?” 柔娘点头道:“是真的。这是曲桓从街上听来的消息,不会有错。” 陆雨涵道:“你们说什么悄悄话呢?” 沈秀道:“没什么,家里有个下人犯了点小错。”算是把这事敷衍了过去。 晚上的时候,沈秀等了好长时间,才等到卫宴回来。 “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晚?”沈秀问道。 卫宴道:“今日沈士奇请我和陈韬吃饭,所以晚了点。” 沈秀道:“你们在外面吃饭的时候,有没有听到什么传闻?” 卫宴问道:“什么传闻?” 沈秀说道:“我听说罗恭最近一直待在万花阁,为了一个花魁,还与尚书府的公子打了一架,这事可是真的?” 第505章 兴师问罪 卫宴听了沈秀说的传闻,也是吃了一惊,“这事我没听说,不过以罗兄的性格,不大会做出这种事啊!” 沈秀皱眉道:“谁知道呢!其实义兄这个人的性格,我也不是太了解。不过他从前在京城时,也是出了名的纨绔,但是这次与花魁扯到一起,还是太出格了些。” “别的不说,他现在作为驸马,这话要是传到怡安公主那里,公主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卫宴道:“公主心里装的既然不是罗兄,那未必会把这事放在心上。” 沈秀道:“不然。公主尽管心里有别人,可这事一旦传开来,丢的可是她的面子。她怎么可能不在乎呢!” 事实上,沈秀说的一点没错。 怡安公主不仅在乎,而且异常生气。 她听了这个传闻以后,直接就把茶几上的茶盏全都摔到了地上。 几个宫女被吓了一跳,但是因为熟知公主的脾气,这个时候谁都不敢开口说话。 房间内,只有怡安公主怒气冲冲的声音:“好啊,他罗恭可真是会给自己找乐子,为了区区一个花魁,堂堂一个驸马竟然跟人打架。他可真是太有出息,太给我争脸了。” 几个宫女知道怡安公主说得是反话,你看我我看你,然后都低下头沉默不语。 怡安公主发泄完,觉得不能这么便宜了罗恭,便让人去把驸马请回来。 本以为这次罗恭做了丢脸的事,肯定会乖乖回来,哪知道家里的下人去了半天,也没把驸马请回来。 “驸马说,他还有要事在身,等他回来再跟公主解释。” 怡安公主直接骂道:“废物,连个人都请不回来,本公主要你做什么。” 那下人被怡安公主足足骂了一刻钟,后来还是公主身边的一个宫女看不过去,主动问那下人道:“驸马有没有说要去哪。” 下人摇了摇头:“没有,驸马只让我回去。” 怡安公主还要再骂这下人无用,宫女开口道:“公主,你再骂下去也于事无补,不如想想办法。” 怡安公主回头瞪了那宫女一眼,“我若是有办法请他回来,还用得着在这里骂人吗?” 宫女道:“奴婢倒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宫女道:“奴婢听说驸马与沈娘子关系不错,公主既然想把驸马请回来,何不找沈娘子帮忙。” “何况这件事情,本就是驸马错的太离谱,公主把沈娘子请来,还能让她好好规劝一下驸马。” 怡安公主觉得有理,“你这个主意不错。那就听你的,去请沈娘子!” 当公主府的人请沈秀走一趟时,沈秀便猜到了怡安公主要见自己的原因。 她倒没有借有孕推脱去公主府,而是换了身宽松的衣裳,带着冯妈妈就跟着公主府的人走了。 马车上,冯妈妈将软枕塞到沈秀身后,“夫人若是有身体不适,就及时告诉我。” 沈秀笑道:“不必这么紧张,这一胎离生产期还有半个多月呢!” 冯妈妈道:“都是驸马不好,惹出这种事情,还把夫人连累了。要不然夫人也不用挺着大肚子出门。” 沈秀道:“大夫不是让我这段时间多走动走动嘛,这一趟就当是出来活动了。” 怎么说罗恭也是她的义兄,当初也帮过她许多。沈秀没什么可埋怨的。 马车很快就到了公主府,沈秀小心的扶着冯妈妈的手下了马车,而冯妈妈也一直跟随在她的左右,这样随时都能照顾她。 怡安公主等了许久,才等到沈秀姗姗来迟。 她本来想埋怨几句的,不过在看到沈秀的大肚子后,那些话便咽了回去,反而新奇的看了眼沈秀的肚子,“你什么时候有的身孕,几个月了?” 沈秀微笑道:“今年二月诊出的身孕,已经有八个多月了,下个月就要生了。” 怡安公主就是再迟钝,也听出了沈秀话里的意思,她有些不自在道:“我不知道你快生的事,要是知道,我就不让人请你过来了。” 沈秀道:“我也知道公主没那么不近人情,肯定是不知道我快生的事。不过我来都来了,公主有事就直说!” 怡安公主这才道:“你知不知道驸马做的那些好事?” 沈秀道:“听说了一些。不过不大相信。” 怡安公主道:“起初我也不相信,可坊间传的有鼻子有眼,而和驸马打架的那个人,最近又的确在家中养伤。所以这事是千真万确的。” 沈秀便微微皱眉道:“那驸马在这件事上便错的离谱了。不过公主不找罗老爷罗夫人,把我叫来做什么?” 怡安公主没说话,只轻咳一声。 旁边的宫女道:“我们公主只是想把驸马请回来,将此事问个清楚。但要是惊动罗老爷和罗夫人,好像我们公主故意告状似的。” 沈秀听了宫女的话,若有所思。 看来怡安公主对罗恭并不是毫无情意,不然为了出气,大可以把罗老爷和罗夫人叫来。 她既然不想惊动公婆,那说明是想与罗恭好好谈谈的。 沈秀一旦明白了公主的意图,便有了应对的良策。 “我明白公主的意思了。这事既然是驸马有错在先,那驸马自然要向公主赔礼道歉的。” 沈秀道:“我回去以后,就好好劝劝驸马,让他尽快给公主赔个不是。” 怡安公主要的就是这个结果,开口道:“还有那个花魁,以后不许他再去万花楼,也不许他再见什么花魁。” 沈秀连连点头,“我知道了,一定会好好劝他的。公主有什么对他不满的地方,都可以说出来。我总归是他的义妹,有些事情别人不好张口,我还是能说两句的。” 怡安公主便道:“那让他把那个小丫鬟送走。” 什么小丫鬟,沈秀听得莫名其妙,还是公主身边的宫女把事情的来由讲了一遍。 沈秀越听越好笑,没想到怡安公主竟然会吃一个小丫鬟的错,不过当着怡安公主的面,她只能忍着笑,答应说服罗恭,尽快把那小丫鬟送走。 后面怡安公主又抱怨了一堆,沈秀越听越明白了,怡安公主只怕已经喜欢上了罗恭,而罗恭则完全没把对方放在心上,所以公主才诸多埋怨。 沈秀是真没想到,两人成亲才短短几个月,怡安公主就移情别恋了。 不过这样也好,罗恭尽管不怎么喜欢公主,可到底是个男人,不见得会容忍自己的妻子喜欢别的男子。 她打算回去以后,就好好劝劝罗恭,既然怡安公主已经打算忘记旧情人重新开始,那罗恭也要给公主一个机会。 第506章 公主装病 罗恭确实是有要事在身,他花了三天时间才从花魁那里打探到了一些有用的消息,因为这消息比较重要,他立马就赶去了宫里向隆安帝禀告这件事。 原来隆安帝有意提拔兵部侍郎,但又隐约听说兵部侍郎曾与厉王有过来往,他便命罗恭查清此事。 罗恭查了半天,可惜兵部侍郎做事谨慎,一点话柄都没留下。 就在罗恭一筹莫展时,意外发现了兵部侍郎的儿子经常混迹于万花楼。 既然从老子那里打探不到消息,那么从儿子这里着手,也许会有意外的发现。 罗恭去了几次万花楼,便得知了兵部侍郎的儿子中意花魁的事。 他有意从花魁这里得到有用的信息,哪知道花魁也不是吃素的,言明自己可以给他有用的消息,但是他也得帮花魁解决一个难题。 就这样,为了取得花魁的信任,罗恭也只能帮花魁赶走了某个尚书的公子哥。 然后,传闻就满天飞了。 罗恭本来并不在意名声,不过他现在到底是驸马,为了皇帝颜面好看,罗恭向隆安帝禀告完正事,便把自己逼不得已取信花魁的事说给了隆安帝。 隆安帝道:“你这么做,也是为了办事。朕不会怪你的,至于怡安那里,朕会帮你解释的。” 罗恭这才松了口气:“有皇上这句话,臣就放心了。” 有了隆安帝的保证,罗恭觉得不用多此一举再跟怡安公主解释什么了,因此直接回了自己新买的宅子。 这宅子是他用私房钱买的,宅院的布置也完全依着他的喜好,当然宅子里面还有不少年轻貌美的丫鬟。 这几天一直忙着做事,罗恭回到宅院这边,正想好好泡一个澡,然后再叫两个貌美的丫鬟给自己捶捶背。 他想的很美,可上天没给他这个机会。 罗恭刚泡在木桶里,新来的丫鬟就在屏风外面禀告道:“驸马,有位姓沈的娘子要见您,还说是您的义妹。” 沈秀在花厅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罗恭露面。 “看样子我来的不巧,打扰了驸马沐浴。”沈秀看了眼罗恭半干的头发。 沈秀不是外人,罗恭是直接披散着半干的头发来见她的。 “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罗恭问道。 沈秀抿唇笑道:“当然公主告诉我的。不然我也没那么快找到义兄置办的新宅。听说义兄在这里金窝藏娇,不知道我能否有幸见一见那个从公主府出来的小丫鬟。” 罗恭一听就皱眉道:“公主找过你了,真是胡闹。” 沈秀微笑道:“义兄的传闻都满天飞了,公主不找人说理才奇怪!” 罗恭叹气道:“这事说来话长,总之我有苦衷的。” 沈秀笑道:“苦衷这两个字从义兄嘴里说出来,我还真是不大相信。” 罗恭无奈道:“骗你作甚,此事真有隐情。” 沈秀道:“有没有隐情我不管,不过我只知道一件事。公主因为花魁和小丫鬟的事吃醋了。” “她吃什么醋?”罗恭不以为然道:“她巴不得我离她远远的呢!” 沈秀道:“那不尽然,公主可能刚开始不知道你的为人,所以与你有几分生疏。不过你们毕竟是夫妻,公主当然希望能和你和和美美的过下去。”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公主的意思?”罗恭问道。 沈秀道:“当然是公主的意思。不过她不好意思直接说,但我明白她心里想的是什么。” 罗恭道:“你别瞎猜了。公主想什么,你怎么能猜到。” 沈秀暗叹口气,看来罗恭对公主确实没什么情意,既然对方听不进她的话,沈秀不再多劝,只是说:“既然传闻是假的,义兄你又有苦衷,那就跟公主好好说一说。” “毕竟她可是公主,最在乎的就是脸面。就算你是有苦衷,可旁人不知道啊!那些难听话传到她耳边,你让她一个公主怎么受得了。” 当沈秀不再说公主吃醋的事,换了个角度替公主说话时,罗恭便把这些话听了进去。 这么一想想,他确实得跟对方解释一下。毕竟要不是他,公主也不会受人非议。 “那好,我回头就跟公主解释一下。”罗恭想了想道。 沈秀的目的达到了,也就不再打扰罗恭休息,不过在临走前,她忽然开口道:“我老早就想挑一个机灵的丫鬟在身边,只是苦于找不到。听说义兄从公主府领走的那个小丫鬟,挺机灵的。不知道义兄舍不舍得给我?” 罗恭道:“一个丫鬟而已,什么舍得不舍得的。只要你不是转手就把她送到公主府,我就把人给你。” 沈秀道:“我为什么要把她送回火坑去。我之所以跟义兄你张这个口,也无非是不想这个小丫鬟在你们中间左右为难罢了。” 罗恭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成,这丫鬟就交给你!免得哪一天我惹公主生气,她拿这小丫鬟出气。” 罗恭说完就吩咐人把那小丫鬟领来。 这时候沈秀才知道这个小丫鬟叫彩月。 巧得很,沈秀特地从孟府要来的彩霞,也是带一个彩字。 沈秀觉得这也是种缘分,把彩月带回家后,便把她交给了彩霞。 彩月和彩霞一样,人都长得很漂亮,两人站在一起时,就好像一对漂亮的姐妹花。 当彩霞带着彩月走后,冯妈妈在旁道:“彩霞年纪不小了?” 沈秀道:“她来我身边已经有好几年了,应该满二十岁了。” “那夫人该给她挑个好人家了。”冯妈妈在旁道:“侯府的丫鬟都是到这个年纪,就要放出去配人的。” 沈秀道:“我倒是想给彩霞找个好婆家,不过她眼光有些高,估计一般人,她是看不上的。” 冯妈妈道:“夫人觉得荣掌柜怎么样?” 荣泰也有二十好几了,这些年一直忙于打理生意,根本顾不着成家。 沈秀想了想道:“荣泰倒真是一个好人选,那我改天问问彩霞的意思。” 这一边,沈秀还在为丫鬟的终身而劳心,那边罗恭已经回到了公主府。 当罗恭出现在公主府时,下面的小丫鬟立马通风报信,说驸马已经走到了二门,马上就要到内院了。 怡安公主看着镜子里的妆容,问身边的宫女们道:“这样真的行吗?” 几个宫女连连点头:“公主,你就听我们的!趁着驸马还没到,赶紧躺到床上装病。只要驸马知道这病是他气出来的,保管会对您低三下气的道歉。” 怡安公主听到装病能让罗恭道歉,便真的在床上躺了下来,然后等着罗恭的到来。 第507章 给公主道歉 怡安公主躺下去没有多久,罗恭便到了房间门口。 这次几个宫女再不像新婚那夜拦着他不让进,反而打帘子的打帘子,问候的问候,很殷勤的把他请了进去。 罗恭觉得有些奇怪,这几个宫女对自己的态度怎么发生了这么大转变。 他不知道,几个宫女的态度完全是以怡安公主的喜好为准则的。怡安公主喜好的人,她们就殷勤相迎,怡安公主不喜欢的人,她们就冷脸相待。 倒不是她们势力,而是怡安公主太难伺候了,能留在她身边的,都是善于明哲保身的。 不提宫女们的态度,只说罗恭进入房间以后,先闻到一股淡淡的荷花香味,这让他想起新婚那晚,好像怡安公主身上的香味就是这种淡淡的荷花香味。 回忆起了那晚的记忆,加上罗恭本来就要跟怡安公主好好解释,所以他的脸上多了几分温柔,慢慢走到了床前。 一切就和新婚那晚一样,怡安公主静静的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唯一不同的是,怡安公主面色有些苍白,即便上了些脂粉,也掩不住一股憔悴之意。 看来沈秀说得没错,怡安公主爱面子,背地里听了些闲言闲语,心里肯定会不舒服。 罗恭想到这里,内心便多了一丝愧疚,开口的时候,语气也很温和:“公主是怪我没跟你解释,所以才不愿意睁眼看我吗?” 话音刚落,怡安公主就睁开了眼睛,本来想狠狠瞪他一眼的,但是想到宫女们叮嘱的话,便轻轻咳了一声道:“我看你是故意来气我的,生怕我这病好得快。” 罗恭讶然道:“公主病了吗,难怪脸色看着不对。” 有过一次装病的事,罗恭压根不信她真病了。 怡安公主不知道罗恭对她有所怀疑,还故作柔弱道:“是有些不舒服,太医说我肝气郁结。”说完再也忍不住瞪了罗恭一眼,“还不是你气的!” “这个怨我。”罗恭很快承认了自己的错误,“我正要跟公主解释呢!有关花魁的事,其实是有隐情的。” “什么隐情?”怡安公主盯着他问道。 罗恭道:“事关朝政,我不能多说。不过皇上也知道这件事,他会跟你解释清楚的。” “皇兄也知道此事?”怡安公主看着罗恭问道:“你没有骗我?” 罗恭道:“我哪敢骗公主,那不是不要命了吗。” 怡安公主将信将疑,不过罗恭既然把隆安帝搬了出来,她也就姑且相信这件事确实有隐情。 “花魁的事情,我就不跟你追究了。”怡安公主道:“不过那个小丫鬟……” “那个小丫鬟已经被我义妹要走了。”罗恭直接道,“你若是想把她要回来,我可以跟义妹说一声。” 怡安公主忙道:“既然人已经给沈娘子了,那我还要回来做什么,公主府少一个丫鬟又不打紧,还是送给沈娘子使!” 罗恭便看了她一眼道:“你什么时候跟我义妹关系这么好了?” 怡安公主道:“谁说我们关系好了,我只是想知道这事是不是真的,所以才把她叫来问一问。” “以后这种事你还是不要麻烦她了。”罗恭道:“我这义妹都快生了,还要为我这个做义兄的操劳,我会过意不去的。” 怡安公主本来想说,要不是你和花魁搅到一起,又不肯回公主府,我怎么会把沈娘子叫来。 不过眼下气氛不错,怡安公主不想因为这些话影响轻松的氛围,便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这次的事情,我也觉得过意不去。等沈娘子生完孩子洗三时,我会让人送份厚礼,算是我的赔礼。” 罗恭没想到怡安公主也会有如此温顺的时候,他原来以为怡安公主生性娇蛮,不会对任何人妥协。 如今看来,这怡安公主也不是一无是处啊! 怡安公主发现罗恭一直盯着她看,不由有些脸红,摸了摸脸颊道:“你看什么呢?” 罗恭笑道:“你说我看什么,今日我才发现,原来公主生得真是好看,比那万……” 他本来想说比那万花楼的花魁都好看,可是又怕唐突对方,便改口道:“比那万里挑一的美人都漂亮。” 怡安公主被夸得心花怒放,但又想起一事,便问道:“比那万花楼的花魁如何?” 罗恭心想,我本来都机灵的改口了,没想到你自己却主动提了出来,便含笑道:“万花楼的花魁哪比得上公主仪态万千,公主一个手指头就把她比下去了。” 他油嘴滑舌惯了,夸赞的话张口就来,偏偏怡安公主就喜欢被人夸赞美貌,不由心满意足的笑道:“你知道就好。” 罗恭看她脸上全是笑意,原来憔悴的面容也容光焕发,便知道哄得差不多了,就想找个理由离开。 哪知道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便有宫女在外禀告,说是厨房送来了熬好的药汤。 怡安公主听到药汤,就皱眉道:“这个章御医,每次找他诊脉,都要开又苦又酸的药给我喝。” 罗恭看着宫女端过来的药汤,不由看了怡安公主一眼,难道对方这次真的病了,不然御医怎么会开药汤。 其实这正是宫女们的细心之处,为了瞒过罗恭,便把章御医之前给怡安公主补身子的药方翻了出来。 这药本来就是补身子的,只不过怡安公主之前嫌苦,喝了几天就不喝了。 这次宫女们把药汤端来,怡安公主照例捏起了鼻子,推三阻四的不肯喝。 宫女们没有办法,便看向罗恭。 罗恭只能叹口气,从宫女手中接过药碗,“公主,这药凉了就会更苦,还是趁热喝!” 怡安公主没给他面子,捏着鼻子道:“胡说,这药热着喝和放凉喝都是一样的苦。” 罗恭从来没哄过人吃药,眼见怡安公主不肯喝药,他也有些犯难。不过他脑筋转得快,很快就想到一个办法。 “这样,只要公主肯喝了这碗药,等你病好了,我就带你去个好地方。” “什么好去处?”怡安公主问道。 罗恭道:“想知道的话,你先把药喝了。等你喝了药,我再告诉你。” 第508章 想生女儿 因着怡安公主受宠,公主府的一切用度都是最好的。 就连眼下公主喝的药汤,所用的器具都是上好的官窑瓷碗。 不过这瓷碗再精致,也改变不了药汤苦的难以下咽的事实。 怡安公主当着罗恭的面,只喝了一口苦药,就皱着眉头向宫女们要蜜饯。 这样一口苦药一口蜜饯,怡安公主足足花了半柱香的时间,才把一碗药喝完。 她喝完药以后,第一句话便是向罗恭问那好地方是哪。 罗恭笑道:“下个月我要出京去五台山,如果公主能经受住长途跋涉的话,我带你去领略五台山的风光。” 怡安公主长这么大根本没出过远门,一听可以去那么远的地方,当即有些心动,不过却犹豫道:“母后和皇兄那里,会同意吗?” 罗恭道:“这个只管包在我身上。只要公主想去,我一定有办法说服太后和皇上。” 怡安公主想了想,最后下定决心道:“好,那就这么说定了。等我病好后,你就带我去五台山。” “一言为定。”罗恭答应完便直接站起身,“那公主好生养病,我先去准备出京的事宜了。” 这次怡安公主没有阻拦,还让身边的宫女亲自把罗恭送出去。 罗恭离开公主府以后,就去了宫里见隆安帝。 隆安帝一见面就问道:“山西巡抚的事,你查得怎么样了?” 罗恭道:“微臣正要跟皇上禀告这件事。山西距离京城这么远,臣打探了许久,也没打探到有用的消息,所以想亲自去一趟山西。” 隆安帝道:“只是你大张旗鼓的去,难保不引起他人的怀疑。” 罗恭道:“这个臣已经想到了。山西有个五台山是佛教圣地,如果公主以为太后祈福的名义前去五台山,臣便可以顺理成章的跟着去了。” 隆安帝听了,不由沉吟道:“这个主意不错。只是怡安从小没出过远门,朕有些担心。” 罗恭道:“有微臣护驾,皇上不用担心。如果皇上不放心的话,多派几个侍卫就是了。” 隆安帝想了想,最后便点头道:“那朕就多派几个侍卫,再传旨给沿途的地方官,让他们好生伺候。” 于是在罗恭的巧言之下,隆安帝最终同意了怡安公主出京的事。 消息传到公主府,怡安公主不由高兴得很,同时对罗恭这个人也多了几分认识,没想到他在皇兄面前挺有面子,办事也挺有能力的。 而在隆安帝同意怡安公主出京后不久,恩科的榜单也出来了。 出榜那天,沈秀也派了人去看榜。如果胡举人考中的话,那栓子就要再请一个先生了。 沈秀为了提早打算,便派人去看榜上有没有胡先生。 家里的下人去了半天,回来道:“榜单上没有胡先生的名字。不过和老爷交好的袁老爷倒是中了。” 沈秀听说胡举人没有中,虽然为他感到可惜,但同时也松了一口气。 后面听到袁子文考中的消息,沈秀当下便派人去道贺。 卫宴从翰林院回来,沈秀便把袁子文考中的消息告诉给他。 听说胡举人没有考中,卫宴也有些可惜,“其实胡举人的文章做得不错,只是他的文风偏于奇丽,而这两次的主考官偏爱的都是朴实无华的文风。” “这事你有没有跟胡举人说过?”沈秀问道。 卫宴道:“当然提过。不过胡举人这个人性情执拗,他根本不想为了迎合主考官,就改变自己的文风。” 沈秀没想到胡举人这么有个性,“那就盼着下次会试的时候,胡举人能遇到一个赏识他的主考官!” 刚说完这话,沈秀便觉肚子里的孩子踢了她一脚。 卫宴看她微微皱了皱眉,便问道:“怎么了?” 沈秀摸了摸肚子道:“没事,孩子在里面踢了我一脚。” 卫宴听到孩子动了,便想去摸一摸,可惜孩子只踢了一下,就又安静了下来。 卫宴不由道:“这孩子这么安静,应该是个女儿。” 沈秀笑道:“我也觉得是。以前听人说,生女儿皮肤会特别好。我看我现在的皮肤就挺好的。” 这一胎怀的不仅轻松,而且沈秀的肤色还比从前细白了几分,所以她才猜想这一胎是女儿。 卫宴仍是那句话:“儿子女儿都好。” 沈秀道:“这孩子再有半个多月就该生了。名字你想好没有?” 卫宴道:“女儿的名字已经想好了。不过儿子的名字暂时还没想好。” 他知道沈秀想生个女儿,所以先想的是女儿的名字。 沈秀道:“儿子的名字不着急,我现在越来越觉得这一胎是个女儿。” 冯妈妈端着燕窝粥进来,便听到了这句话,她也不说什么,只是含笑道:“夫人,粥熬好了。” 自从京城的危机解除后,沈秀便让人采买了两斤燕窝。 她一心觉得这一胎是个女儿,又听冯妈妈说,大人常吃燕窝的话,孩子的皮肤也会好。因此尽管快把燕窝粥都吃腻了,但还是坚持每天一碗燕窝粥。 冯妈妈等她吃完,便把碗筷收走放回厨房。 厨房的厨娘和陈娘子也正在说沈秀这一胎怀的是女儿还是儿子。 陈娘子道:“我觉得十有八九是儿子,因为夫人这段时间一直喜欢吃酸的,我做的那些酸梅干,夫人都快吃完了。” 厨娘道:“我觉得是女儿。夫人前两天还一直嚷着要吃辣的呢!” 冯妈妈道:“你们不用争了。前几天彩霞来诊脉,我偷偷问过她,她虽然不大肯定,可也觉得应该是个男胎。” 彩霞诊脉的水平还不高,所以从来没跟沈秀说过是男是女的话。 而沈秀也从来没问过,就连外面请来的大夫,她也从来没问过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 反正生下来就知道是男是女了,何必事先知道呢! 何况就是诊脉也不会说的那么准。 正因为沈秀是这么想的,所以冯妈妈从来没跟她提过这一胎有可能是儿子的事。 而沈秀也继续做着生女儿的好梦,给孩子准备的东西,也都是以粉色居多。 第509章 快要生了 恩科的流程和往年的会试一样,榜单出结果后,接着便是殿试。 袁子文在殿试的时候发挥不错,后面顺利的考中了庶吉士,当然最后被分配到了翰林院,和卫宴成了同僚。 考中庶吉士后,陆大老爷还替袁子文摆了几桌酒席。 据卫宴回来说,陆大老爷表现的比袁子文这个正主还要高兴得多。 沈秀笑道:“陆大老爷一直看好自己这个侄女婿,如今他终于出人头地,陆大老爷以后便有靠山了,当然会高兴的不行。” 这些日子,沈秀与陆大老爷共同经营的酒楼生意不错,因为有他们夫妻做靠山,酒楼从开张到现在,还没有人跑来捣乱。 如今多了袁子文这个靠山,陆大老爷名下的酒楼就又多了一分保障。 沈秀可以想见他的高兴。 卫宴道:“这次给子文道贺,曲桓也去了。他和陆大老爷坐在一起说了好多话,大概是在合计做什么生意。” 沈秀道:“这个我知道。曲桓还想去山西收一趟粮食,因为山西那边产陈醋,他想弄些回来卖给酒楼,挣一笔差价钱。” “后来我跟他说了,与其从山西路远迢迢的运醋过来,还不如从本地请两个会酿醋的老师傅,在京城开家醋铺。” “他应该是把我的话听进去了,只是恐怕没那么多本钱,所以想和陆大老爷合伙开醋铺。” 沈秀道:“正好义兄也要去山西,我已经和他说了,让曲桓跟他一起上路,这样也有个照应。” 卫宴问道:“罗兄要去山西?他不是刚从边关回来吗?” 沈秀道:“他这次是陪怡安公主去的,怡安公主要去五台山祈福,皇上不放心,所以派义兄一起去。” 这是明面上放出来的消息,因为打着怡安公主的名义,所以众人都不知道罗恭去山西其实另有目的。 “义兄去五台山是十天后,那时候我估计就快要生了。到时候,相公你去替我送送他。” 卫宴点头,然后看着沈秀那高高隆起的肚子,说道:“明天你就把稳婆请到家里!我听人说,这生孩子有早有晚。有的会提前,有的会推后。” 沈秀不由笑道:“看不出相公你连这个都知道。” 卫宴脸皮薄,沈秀一打趣,他的脸色就有些红,“你头一次生育,我有些担心,就找人打听了一下。” 沈秀道:“放心!有冯妈妈和稳婆在,你不用担心,只要照顾好自己,不给我添乱就行。” 话是这么说,可沈秀头一次生孩子,不紧张是假的。 尤其时间越临近预产期,她心里越紧张。 只是宅子里的一大家子都依靠着她,沈秀尽管紧张,可在人前仍旧表现出平静的样子。 她这个样子,瞒过了冯妈妈,也瞒过了卫宴这个枕边人。 不过有些事情,愈是快临近的时候愈紧张,反而真到了那一天,人反倒没那么紧张了。 沈秀就是这样。 快临近预产期的时候,她天天都紧张的睡不好觉。 而真正到了预产期,她却莫名的轻松起来,觉得终于快熬到卸货了。 哪知道预产期到了以后,沈秀的肚子却迟迟没有动静。 稳婆说这很正常,晚几天根本没什么,还开玩笑说,一般晚几天的都是女儿,而早几天生的一般都是儿子。 沈秀本来就想生女儿,听到稳婆这话很开心。 不过这样一天天熬也不是办法,她干脆把陆雨涵和谢夫人请了过来。 一来她们两个都有生产经验,可以给她说一些经验;二来沈秀想借着打马吊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陆雨涵自从袁子文去翰林院后,就没什么事了,因此沈秀一请就来了。而谢夫人是推了另一家的牌局来的。 她们两人到了以后,一边打马吊,一边便给沈秀说了好多生产经验。 谢夫人要沈秀准备红参,万一生产的时候没力气,可以在嘴里含一片红参。还有生完孩子后,最好喝点红参水,这样可以尽快恢复力气。 而陆雨涵则要沈秀多准备一些棉巾,说她生完孩子肯定用得到。 沈秀一边打马吊,一边把这些经验都记下。 只是孩子迟迟不发动,陆雨涵和谢夫人足足陪她打了六天马吊,孩子也没有要生的迹象。 沈秀还没急,卫宴却着急了。 他干脆向上官告了几天假,还把稳婆叫来问了问。 稳婆说这虽然不属于正常情况,不过胎儿在肚子里很好,而迟迟不发动,是因为还不到时候。 不过稳婆看卫宴这么着急,便让他有空多带着沈秀走走,也许走的多了,孩子会生得快一点。 这样,沈秀在每天晚饭后,便都要走上半个时辰。 这样走了两天,沈秀便觉肚子有了下坠的感觉,这种感觉有些像是从前痛经的样子。 她把稳婆叫来一问,稳婆笑道:“夫人这是快要生了。不过还不急,等到夫人什么时候疼得受不了,那时候再挪到产房不迟。” 沈秀当时还不知道稳婆说的是什么意思,直到两个时辰后,她的肚子开始有规律的阵痛起来,稳婆才让人准备起来。 产房是早就收拾好的,东西都已经齐备。 不过稳婆不急着让沈秀去产房,而是让人搀扶着她多走动走动。 沈秀走了没一会儿,厨房端来了一碗红糖水煮鸡蛋。 红糖水,沈秀喝光了。那鸡蛋,她却不想动。 冯妈妈本来还要劝说,稳婆道:“夫人不想吃就算了。只要备好参片就行。” 参片早就备下了,是谢夫人特意叮嘱的红参片。 除了红参片,彩霞还准备了一些催产药,只要沈秀用得到,催产药随时能熬好。 稳婆给不少大户人家都接生过孩子,知道这些夫人奶奶们平时动得少,生产的时候便会慢一些,因此看时候差不多了,便让沈秀先喝些催产药,这样也能少受些罪。 沈秀这时候疼得都说不出话来了,根本感觉不到催产药是什么味道,在疼痛的间隙直接把药喝了下去。 催产药还是很有用的,沈秀喝下去不久,稳婆就道:“夫人可以进产房了。除了我,产房有两个帮手就够了,其他人在也是添乱。” 就这样,除了冯妈妈和柔娘跟着进了产房,其他人都在外面等着。 卫宴本来是请假在家的,不过孩子迟迟没有动静,他也不能一直请假,就每天上午去翰林院一趟。 这天他本来中午就要到家的,不过有同僚请客,等卫宴赶回家中时,沈秀已经进了产房。 卫宴没想到沈秀发动的会这么快,还特地把稳婆叫出来问了问。 稳婆道:“夫人这一胎,胎位很正,又喝了催产药,所以才会这么快。估计再有两个时辰,孩子就可以生下来了。” 卫宴这才松了口气,接下来便开始着急的等待起来。 第510章 生了个儿子 产房内,沈秀正在忍受宫缩的痛苦。 起初这痛苦还有间隙,后来宫缩的频率越来越密集,沈秀疼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不过再觉得疼,沈秀也没有掉眼泪,更没有嘶喊,只是按着稳婆的意思默默积攒力气。 终于,稳婆觉得时候差不多了,可以使力气生了。 沈秀只想早点解脱,稳婆怎么说,她就怎么做,这样努力了半个时辰,稳婆便高兴地说道:“头快出来了,夫人再加把劲,孩子就可以生出来了。” 这时候冯妈妈看沈秀没有什么力气了,便喂她喝了一盏红参汤。 沈秀喝完参汤,便又开始使劲,这次没有多久,她就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她肚子里流了出来,而最为神奇的是,当孩子从她体内出来的那一刻,疼痛立时消失了。 那种折磨人的痛快一消失,沈秀不由重重地松口气,接着就听稳婆欢快地道:“恭喜夫人,生了个小公子。” 沈秀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明明往后拖延的都是女儿啊,怎么自己生了个儿子出来。 直到稳婆把襁褓里的婴孩抱过来,沈秀还有些茫然,冯妈妈在旁笑道:“夫人这是高兴坏了!” 沈秀只愣了下神,继而就笑道:“让我看看孩子。” 即便这一胎不是她心心念念的女儿,可生个儿子也不错。 稳婆看她脸上一片欢喜,知道自己的赏银一定不会少,便笑着把孩子抱了过去,还凑趣道:“这孩子长得真好,皮肤真白,不像是刚生下来的孩子,倒像是过了满月似的。” 冯妈妈便在旁道:“这是燕窝的功劳。夫人怀着小少爷时吃了不少燕窝,将来小少爷的皮肤一定很好。” 沈秀也觉得儿子的皮肤特别白嫩,还用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的小脸蛋。 只见襁褓里的婴孩小小软软的,被她戳了一下,也只是微微皱了皱眉,过后便又安静地睡着了。 稳婆道:“这孩子真听话。除了刚出生时叫了几声,后来就一直安静得很。” 冯妈妈道:“看这样子,小少爷的性格应该是像老爷。” 沈秀听冯妈妈提到卫宴,才想起来让卫宴也看看孩子。 产房就在内室的隔壁,当孩子生下来时,卫宴就听到了那一声婴孩的啼叫,不过这哭声很短,很快就没有了。 卫宴还疑心自己听错了,等稳婆把孩子抱出来后,他才知道自己没听错,刚才确实是自己孩子的哭声。 稳婆把孩子一抱出来,就笑道:“恭喜老爷,夫人给您生了个大胖儿子。” 卫宴对儿子女儿都没太大的执念,只要母子平安就够了。 孩子还在襁褓里睡得正香,卫宴看了几眼,便让稳婆把孩子抱回去。 孩子抱回去后,沈秀让冯妈妈封了二十两银子给稳婆。 稳婆笑得很高兴,说了一大堆祝词便高高兴兴地离开了。 沈秀在稳婆走后,先睡了一觉,等醒来,孩子已经不在身边了。还没等她叫人,冯妈妈已经进来了。 “孩子呢?”沈秀问道。 冯妈妈道:“夫人睡着时,小少爷饿醒了,我就让奶娘把小少爷抱下去了。” 沈秀是到快要生产时,才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奶娘。 这个奶娘还是谭夫人余氏荐来的,家底很清白,身体也好。 只是沈秀还惦记着让孩子吃自己的初乳,便让厨房做些下奶的汤水。 她本以为奶水下来得很快,哪知道喝了一天汤水,才挤出来一点初乳。 冯妈妈道:“夫人这是刚生产,气血还供应不上。我让厨房给您做一碗阿胶粥,补补气血就好了。” 除了阿胶粥,沈秀还喝了很多下奶的花生汤和乳鸽汤,终于在第三天上,她的奶水多了起来。 奶水一多,沈秀便亲自喂孩子。 冯妈妈起初还不是很理解,明明有奶娘,为什么沈秀执意要自己喂孩子,要知道喂孩子这件事很辛苦,不仅要喝那么多补汤,而且晚上还睡不好。 沈秀道:“这些都是值得的。谁喂大的孩子,孩子将来跟谁亲近。” 大户人家都喜欢把孩子交给奶娘喂,可是孩子长大了,也会更亲近奶娘,有些甚至把奶娘当自己的亲人孝敬。 如果奶娘人品正直还没什么,可是一旦遇到那种心思不好的奶娘,难免会教坏自己的孩子。 为了防患未然,沈秀宁愿多辛苦一些,也要亲自喂大孩子。 冯妈妈听了她的话,觉得也有几分道理,便不再多说什么。 而卫宴在第四天来看沈秀时,也提到了喂养这件事。 沈秀生产的时候,生产后前三天,冯妈妈都没有让卫宴进来产房,说是老一辈留下的规矩,这个时候不让男人进产房。 卫宴第一次当父亲,完全没有经验,冯妈妈说什么便是什么,因此到第四天,才来看沈秀。 沈秀觉得这样也好,自己生产时太狼狈了,后面三天行动不便,有卫宴在,自己也不大方便。 而且生完孩子后,沈秀心里只装着孩子,完全把卫宴抛到了脑后,当对方来看她时,沈秀只顾着喂孩子吃奶,话都没有说几句。 孩子吃完奶,就睡着了。沈秀轻轻把他放在自己身边,孩子就沉沉睡去了。 等孩子睡着,沈秀才轻声道:“相公,你小时候是不是特别好带啊?” 卫宴想了想道:“娘好像提过,说我小时候挺安静的,也不爱哭闹。” 沈秀笑道:“我就知道是这样,这孩子的性格肯定是随了你。晚上只醒个两三次,吃饱了就睡,完全不会打扰我休息。” 卫宴道:“你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原来还怕你会休息不好,想着晚上的时候让奶娘带他。” 他不反对沈秀亲自喂奶,只是担心沈秀太辛苦,因此想让沈秀和奶娘轮换着来。 沈秀道:“这孩子很乖,晚上从不闹人,我一个人就能照顾得来,所以我想把奶娘辞退了,你觉得怎么样?” 卫宴当然不会反对,既然沈秀觉得自己应付得来,那奶娘也没有留下的必要了。 过后,沈秀让冯妈妈给奶娘结了一个月的工钱,奶娘虽然没了这个差事,但因为白得了一个月的工钱,走时也没露出不高兴的样子。 第511章 满月酒 沈秀生孩子的时候是在十月底,天气寒凉,因此洗三的时候办得极其简单,只邀请了陆雨涵和谢夫人,还有永定侯夫人前来。 因为洗三办得简单,卫宴一直都想等孩子满月后再办个满月酒。 转眼便到了沈秀出月子的时候,这一个月,虽然孩子很听话,可是月子里有很多事不能做。沈秀觉得自己都快憋坏了。 出月子这天,沈秀迫不及待的洗了个热水澡,过后又换了身见客的衣裳。 大概是月子里经常喝汤的缘故,沈秀总觉得自己的腰身紧了些,不过冯妈妈和旁边的知月都说她没长胖,沈秀也就将此事丢在了脑后。 这是卫宴和沈秀的第一个孩子,满月酒办得极其热闹。 卫宴的三个师兄都来了,当然还有翰林院的一班同僚。此外,袁子文和陆大老爷也都来道贺。 沈秀这边结交的人脉就更多了,上到宁王府的侧妃,侯府的夫人,下到百绣阁的东家徐胖子,还有霓裳绣坊的荣泰和白绣娘也都来道贺。 本来卫宴只准备了十桌酒席,后来因为客人来的太多,便又增加了十桌酒席。 男人们在花厅喝酒,沈秀则在内院招呼女客。 今日既然是满月酒,自然是要看孩子的。 今天早上,沈秀就和冯妈妈给孩子洗了个澡,换了身她亲自做的新衣裳。 沈秀坐月子的时候几乎没断过下奶的汤水,因此孩子养的白白胖胖,一抱出来,谁都说这孩子长得好看。 陆雨涵最先道:“都说儿子像娘,可我看这孩子长得和他爹一模一样,尤其是这眉眼。” 谢夫人笑道:“我看也是。” 永定侯夫人道:“眉眼是像卫翰林。”说完本来想找个与沈秀相似的地方,却发现怎么也找不到。 实在是这孩子的五官,都随了卫宴的长相,一点都没有沈秀的影子。 陆雨涵抿着嘴朝沈秀笑道:“看来你这孩子是白生了,上上下下都不像你。” 沈秀道:“谁说不像我了,我儿子的那双小手像我,又细又长。” 其实她完全是在找补,因为卫宴的双手同样细长,一点都不比沈秀的逊色。 刚满月的孩子很容易犯困,孩子抱出来没一会儿,就有些困了。 沈秀让冯妈妈把孩子抱下去,然后就听永定侯夫人在旁道:“我听说你亲自给孩子喂奶,难道不觉得辛苦吗?” “孩子挺乖的,辛苦倒是不辛苦,就是我觉得自己胖了一些。”沈秀道。 谢夫人笑道:“其实自己喂奶也没什么,不过孩子得早些断奶,这样趁着年轻再生一个。” 沈秀忙摆手道:“不生了,生得时候痛死我了。有这个孩子就够了。” 陆雨涵道:“那可不行。说好了我们要做儿女亲家的,我还等着你生出女儿来呢!” 沈秀道:“女儿是没指望了,看来只能等你再生一个,让我们儿子娶你们女儿!” 她本来是笑谈,哪知道陆雨涵却当了真,认真的考虑一下道:“行,我生就我生。等我将来生个女儿,嫁给你儿子也挺好。” 说完生女儿的事,永定侯夫人便提起了另外的话题,“你们听说没有,丽太妃好像不太行了。” 自从厉王造反后,丽太妃的日子更不好过了。 而且寺庙里的环境自然不能和皇宫相比,丽太妃先是肝郁气滞,后来没有得到及时的医治,便一天天的病重起来。 前几日,厉王在平叛大军的包围下自尽,消息传来,丽太妃再也承受不住打击,眼看就要撒手人寰了。 沈秀对这个曾经为难过自己的人,生不出一丝同情。 事实上丽太妃之所以落到这个地步,完全是因为咎由自取。 只是这话不必说出来,因此沈秀听了丽太妃快不行的消息,也只是微微一笑。 谢夫人才刚到京不久,不知道丽太妃的过往,便多问了几句。 永定侯夫人简短的说了几句,便道:“不过那都是先帝时候的事了。现在皇上坐稳了帝位,听说要在京城进行选秀。” 沈秀还是第一次听闻这个消息,便看了永定侯夫人一眼。 永定侯夫人道:“这消息是从宫里传出来的,说是太后觉得皇上子嗣太少,有心想在五品以下的官员中给皇上选几个妃嫔。” “五品以下?”沈秀问道:“五品以下的官家之女都要参选吗?” 永定侯夫人道:“听说是这样,不过具体事宜,要看太后和皇上的意思。” 卫宴如今是从六品,刚好符合五品以下的条件,不过他们夫妻没有适龄的女儿,因此这件事对他们影响不大。 而在太后放出消息要举办选秀时,宫里的淑妃因为身体不适,请来了一位御医。 御医把完脉便笑道:“恭喜娘娘,娘娘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 “真的?”淑妃听到这个消息又惊又喜,想不到自己在生下二公主后,还能再怀上身孕。 隆安帝刚处理完手头的奏折,皇后便带着这个好消息来了。 听说淑妃有了身孕,隆安帝高兴的不行。 这可是他登基以来的第一个孩子,所以隆安帝对这个孩子很重视,不仅亲自去淑妃的宫室待了半天,过后又赏了不少东西。 相较隆安帝的重视,皇后对这件事表现得很淡然。她膝下已有两个嫡子,嫡长子虽然还没被立太子,但那是迟早的事。 在这样的情况下,皇后对淑妃有孕这件事并不是很在意,就算淑妃生出皇子来,也越不过她的嫡子。 唯一让皇后忧心的是,她生的大皇子与二皇子天生有些不对付,二皇子年纪尽管还小,可已经流露出对长兄的不喜。 而大皇子又对这个弟弟有种莫名的敌意,不管二皇子做什么,他都看不惯。 兄弟两个很少有和睦的时候,这让皇后头疼不已。 隆安帝对此没什么感觉,天家无亲情,像他和宁王这样关系好的兄弟毕竟是少数。 不过皇后说的多了,隆安帝觉得早点把太子的名分定下来也好,于是在选秀之前,隆安帝正式册封皇后所出的大皇子为太子。 而在大皇子被册立为太子后,罗恭和怡安公主一行也踏入了山西地界。 第512章 挺能吃苦 不管是在宫里也好,公主府也好,怡安公主过得都是安逸享乐的生活。 这次去五台山,还是她生平第一次尝到赶路的辛苦。 有好几次怡安公主都忍不住抱怨,就是她身边的宫女也觉得路上什么都不方便。 只是罗恭每次来问公主辛不辛苦时,为着不让对方看轻了自己,怡安公主每次都硬撑着。 罗恭每次都似笑非笑的看对方一眼,不过正因为他目光的含义太明显,更让怡安公主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咬牙坚持到最后,不能让他小看。 事实上,罗恭已经做好了怡安公主会抱怨的准备。只是没想到对方如此硬气,从不肯在他面前抱怨。 既然如此,罗恭也就不会为怡安公主放慢进程,他们出发的时候已经是十月底,想要在年底前赶到京城,就得在十一月中旬赶到五台山。 天气越来越冷,即便车里早就备下了炭盆,可怡安公主坐在马车里,仍得穿上厚厚的狐裘。 “公主,我看这天色,好像就要下雪了。” 怡安公主也挑起车帘看了一眼,只见外面的天色阴沉的不行,的确是要下雪的样子。 一想到下雪以后,路途会更加难行,怡安公主不由得后悔起来,留在京城的公主府不好吗,这个时候舒舒服服的躺在自己的寝室里,如果闷了,还能去亭子里赏赏雪。 怡安公主越想越后悔,当初真不该听了罗恭的哄骗,跑来受这个罪。 她刚想到罗恭,对方好像心有灵犀一样,直接掀开了车帘,然后坐在她身边,吓了她一跳。 “你怎么过来了?”怡安公主语气冷淡的问道。 罗恭从衣襟里掏出一把栗子,好像一点没有觉察到公主的不高兴,直接把栗子扔到了炭盆里。 “外面天气太冷了,我手都冻僵了,所以来你车里烤烤,顺便吃点烤栗子。”罗恭拿起一旁的火筷子,“公主还没吃过我烤的栗子!今天你有口福了。” 怡安公主看见对方,本来是想发脾气的,可是目光落到罗恭的手上,只见握着火筷子的右手已经有了冻疮。 相比罗恭在外面受冻,自己还能坐在马车里烤火,已经是很不错了。怡安公主这么一想,那火气便慢慢下去了,只是心中仍有些不满,便淡淡道:“你烤的栗子又怎样,还能比御膳房的点心更好吃吗?” “那不见得。”罗恭道:“这烤栗子是我的拿手绝技。小时候不懂事,经常从学堂偷溜出去,夏天的时候去池塘钓鱼,冬天的时候便在花园生火烤栗子。看花园的老丁头最会烤栗子,我这烤栗子的手艺就是跟他学的。” 罗恭一边说,一边拿火筷子把栗子往炭火里埋得更深一些。 这时候就听怡安公主说:“你从学堂溜出去,先生就不管吗?” 罗恭笑道:“先生拿我没有办法,起初还找我爹娘告状,后来索性就不怎么管我了。” “其实先生也知道我不是读书的料,所以后来就把精力放在我大哥二哥身上了。” “不过我除了读书不精,其他事情没有不涉猎的。公主要是哪天闷了,我还能给你讲讲一些外面的趣事。” 怡安公主道:“我现在就很闷,天天窝在这车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罗恭道:“既然公主觉得闷,那我讲两个笑话好了。” 这次去五台山打的是怡安公主的名义,眼看五台山就要到了,罗恭想要怡安公主配合行动,自然要哄着对方一些。 那天他在车上连说了几个笑话,哄得怡安公主有笑容了,便请她吃自己烤的栗子。 罗恭烤的栗子确实好吃,怡安公主还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烤栗子。 不过栗子吃多了不容易消化,怡安公主只吃了几个,就停手不吃了。 这个时候,宫女用热水打湿帕子,伺候怡安公主净了手,又用棉巾把十根纤纤玉指擦干,最后抹上香膏。 当宫女替怡安公主往手上抹香膏的时候,怡安公主还看了罗恭一眼,“你要不要也抹一点香膏,这香膏不仅润肤,还可以防冻疮。” 罗恭摆手道:“不用,区区冻疮而已。”他一个大男人,用什么香膏。 怡安公主看着宫女给自己抹完香膏,回头朝罗恭道:“没想到你出身富贵之家,还挺能吃苦的。” “这点苦算什么!”罗恭不以为意道:“当初我运送粮草去边关的时候,那时候才辛苦呢,为了及早赶到边关,后面几天我们几乎没合过眼,饭也是匆匆扒拉几口。” “哪像现在,慢悠悠的赶路,在马上坐累了,还能在车上偷个懒,吃个烤栗子。”罗恭说完还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好困,昨晚睡的那个房间,刚好挨着后花园,有两个野猫在院子里打架,害的我一晚上没睡好。我要在这里补会儿觉,车停了你记得叫我就行。” 罗恭说完,就直接在怡安公主对面躺了下来,没一会儿就打起了微微的鼾声。 一旁的宫女轻声道:“公主,要不要给驸马盖个薄被?” 怡安公主轻声道:“不用。这车里暖和,他又是个大男人,不会觉得冷的。” 宫女便不做声了,车里就只有罗恭微微打鼾的声音。 怡安公主这还是第一次看到男子熟睡后的样子。 罗恭睡着后,没有了那种让她不自在的感觉,更没有了那种来自成熟男子的压迫感,这让怡安公主放松不少。 他这一觉睡了两个时辰,中午的时候,护卫们没有找到打尖的地方,一行人便以带的干粮充饥。 怡安公主的车上有宫女准备的各色点心,因为之前吃过栗子,怡安公主并不觉得饿,吃了两块点心就饱了。 她还以为自己吃饭的时候,罗恭会醒来,哪知道对方睡得很香,怡安公主也就没有叫醒他。 罗恭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飘起了雪花。 他先伸了个懒腰,又舒展了一下四肢,“这一觉睡得真香,什么时辰了?” 大概是刚刚睡醒,他的声音听起来特别慵懒,同时还带着一丝沙哑,给人一种异样的感觉。 怡安公主忽然有些不敢看他,看向一旁的车帘道:“刚过午时,我们已经吃过饭了,你要是觉得饿,我这里还有些点心。” “才刚睡醒,我倒是不饿。”罗恭之前吃了不少栗子,确实不觉得饿,看怡安公主盯着车帘,便问道:“外面下雪了吗?” 怡安公主嗯了一声,为了掩盖自己的不好意思,她主动问道:“我们离目的地还有多远?” 罗恭道:“再有两天就该到了。不过山路难行,现在又下了雪,到时候要委屈公主一二了。” 怡安公主有些不明白,看了他一眼。 罗恭解释道:“上山的路本来就陡,加上又落了雪,所以公主是不能再坐马车了,只能自己走上去。” 怡安公主一听就傻眼了,“要自己走上去?” 罗恭笑得一脸无害,“公主别担心,就算走不上去,还有我呢!” 怡安公主起初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直到真的来到五台山下,她才明白罗恭说得话是什么意思。 第513章 投桃报李 山上落了雪,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 怡安公主趴在罗恭身上,整个人被一件披风包裹住,完全感受不到扑面而来的寒风。 就这样,罗恭还时不时问她,问她冷不冷。 怡安公主微红着脸道:“不冷。” 她被罗恭背在身上,呼吸间感受到的全是罗恭身上的气息,这让怡安公主脸红不已,刚开始的时候还想下来。 只是山路实在难走,她在自己走上去与被罗恭背着上去之间,还是选择了后者。 罗恭根本体会不到怡安公主的小女儿心思,他背着对方上去,也只是因为这是最稳妥的办法。 毕竟怡安公主贵为公主,身体不能有任何闪失,而且他又在隆安帝面前打了包票,确保怡安公主在路上的安全。 别说背着上去,就算怡安公主让他抱着上去,罗恭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他本来就身强体健,背着公主上山,也是脸不红气不喘,轻轻松松就把怡安公主背到了寺庙前的空地。 寺庙里的住持早就得到了消息,怡安公主刚到寺门前,住持就带着人迎了上来。 怡安公主即便是被罗恭背着上去,可是因为不敢乱动,也觉得身体累的慌,随便敷衍了住持几句,就说想要休息。 住持早就给怡安公主安排好了住处,是寺里最好的一处院子。而罗恭则被安排在附近的一个院落。 雪虽然已经停了,可是地上积了一尺多厚的雪,整个五台山都被白雪覆盖,好多风景都不能去观赏了。 罗恭一点都不觉得他们来的时机不对,还向住持问了不少问题,比如这山上可有什么小路可直通山下。 驸马的名头还是很能唬人的,住持没有保留,把知道的都告诉给了他。 罗恭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便说自己走了这么久的路,已经很累了,想在房里多休息一会儿,晚饭的时候,也不必叫他了。 住持没有多想,以为他真的是赶路有些累了,便带着僧人告退了。 怡安公主在房间休息了半个时辰,便到了寺庙开晚饭的时间。 寺里的僧人端着素斋进来时,怡安公主下意识的问了一句:“驸马呢?” 僧人便把罗恭说得话原封不动的说给了怡安公主听。 怡安公主想到罗恭背了自己一路,想多休息一会儿也很正常,只是叮嘱僧人,让他给驸马留些饭菜,免得驸马醒了没有饭菜吃。 僧人下去后,怡安公主身边的宫女不由打趣道:“公主如今都会心疼人了,还知道要给驸马留饭。” 怡安公主道:“这是应该的,好歹他背了我一路,我也要投桃报李。” 只是罗恭休息的时间未免长了点,怡安公主睡觉的时候,也没等到他醒来。 第二日早晨,怡安公主听说罗恭始终未推开过房门,终究因为担心,便敲了敲罗恭的房门。 怡安公主只敲了两声,房间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罗恭披散着头发,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公主这么早找我做什么?” “没什么?”怡安公主往里面看了看,只看到床上凌乱的被褥,便问道:“你不会是从昨天下午睡到现在才醒?” 罗恭道:“别人不知道,公主还不知道吗,前天晚上我没睡好,虽然在马车上补了会儿觉,可还是没有睡够。” “你可真能睡!”怡安公主不疑有他,只是略微有些嫌弃的看了他一眼,“快把头发梳起来,这样像什么样子。” 罗恭道:“本来要梳的,只是公主敲门,我不能不开啊!” 这句话本来没有什么问题,可是怡安公主听了,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有些脸红,不自在道:“那你梳洗,我等你一起用早饭。” 怡安公主说完这番话就离开了。 罗恭看着她的背影,微微舒了口气,幸好他及时赶了回来,要不然公主进来的时候看不到他人,那麻烦可就大了。 怡安公主等了一刻钟,才等到衣着整齐的罗恭。 大概是在寺里的缘故,罗恭换了身浅色裘衣,头上也换了琉璃发冠。 琉璃是佛教七宝之一,今日怡安公主头上也戴了一枚琉璃发簪。 巧的是,罗恭戴的琉璃发冠是青蓝色,而怡安公主戴的发簪也是这个颜色。 别人没有发现这个细节,只有怡安公主注意到了,心里不由升上来一点甜蜜的感觉。 她刚想到这算不算是心有灵犀,罗恭已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早饭很快摆了上来。 五台山的素斋还是很有名的,有两道素鱼和素肉的口感已经很接近鱼肉的感觉了。 但这素斋做的再好,再接近肉的口感,也只是针对一般人而言。 对怡安公主这种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人,这桌素菜完全不对她的胃口。 昨天晚上,她就没怎么动筷子,今天看见桌上又是这么多素菜,还没吃饭,就已经饱了。 罗恭和沈秀一样,也是个无肉不欢的主,只是昨天晚上他奔波了一夜,早就饿了,这时候也就不挑食了,直接就着素菜吃了两碗米饭。 怡安公主看他吃得香,不由多朝他看了几眼。 罗恭起初没发觉,直到自己都吃了两碗米饭,而怡安公主还没有动筷子,他才问道:“这些饭菜不合公主胃口吗?” 怡安公主淡淡的看他一眼,“驸马觉得呢?” 罗恭马上就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他看看周围,因为怡安公主用饭的时候不喜欢外人在场,因此这里只有他和几个宫女。 “我也知道这些饭菜不合公主胃口,这样,公主想吃什么,先告诉我。我想办法偷偷弄回来。” 罗恭本来就想找个借口再下一趟山,只是又怕怡安公主发觉,现在怡安公主对寺里的饭菜不满意,刚好给了他一个借口。 怡安公主听了罗恭的话,眼睛不由一亮,“你说真的?” 罗恭道:“我怎么敢欺骗公主,公主尽管说,就是跑再远的路,我也给公主买回来。” 怡安公主心里不由一阵感动,平生第一次为别人考虑了一下,“可是下山的路那么难走,你真的愿意为我跑这一趟吗?” 罗恭想都没想道:“愿意。” 怡安公主的眼睛更亮了,她灿烂的笑道:“那好,我要吃烧鹿筋和红焖鱼翅。” “好,没问题。”罗恭一口应下,“你帮我找个借口应付一下这里的僧人,我保管晚上的时候帮你带回来这两样东西。” 第514章 肆意妄行 罗恭是在早饭后偷偷溜出去的,有人问起,怡安公主就说驸马要在房间静坐,谁都不许打扰。 中午的时候,怡安公主只吃了几块点心充饥,然后就一心等着罗恭。 只是等待的时间太漫长,怡安公主想起自己出京打的是为太后祈福的名号,那面上功夫总要做做的,因此便找了个偏殿,开始抄起经书来。 偏殿放了几个火盆,虽然外面寒风袭人,可里面却温暖如春。 怡安公主穿着轻薄的裘衣,衣袖微微挽起,露出洁白如玉的皓腕,随着她落笔的动作,上好的宣纸上便出现了一行字迹娟秀的小楷。 她来这偏殿抄书,本来只是想打发时间的,不过写了几页经文,心境也不由得平和了许多。 她就一页接一页抄了下去,直到觉得天色变暗才落了笔。 “外面又下雪了吗?”怡安公主看着宫女整理她抄好的经书,便问了一句。 宫女回道:“外面没有下雪。” “那天色怎么这么暗?” 宫女笑道:“公主一抄就是一个多时辰,如今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天色自然暗了下来。” 怡安公主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想到下山去买吃食的罗恭,便问道:“驸马回来了吗?” 宫女道:“还没有。” 怡安公主不由有些忧心,罗恭去了这么久都没回来,希望他路上不会出什么事。 晚饭的时候,怡安公主照样是没有胃口,不过这次不是因为那一桌素菜,而是因为罗恭迟迟不归。 那一晚,她直等到入夜时分,可罗恭仍是没有归来。 她心里惦记着罗恭,即便躺到了床上,可仍然睡不着,心里还有些后悔,早知道不该让罗恭出去替她买吃食。 她正自后悔,忽然窗户外传来两声叩击的声音,还没等怡安公主反应过来,一个人影已经翻窗进入了她的寝室。 暖黄的烛光下,那人穿着一身玄色锦衣,正是久久未归的罗恭。 怡安公主刚起身坐好,罗恭已经来到了她的床前,还从怀里拿出了一个油纸包。 油纸包里面又是两个小油纸包,分别装着怡安公主要的烧鹿筋和红焖鸡翅。 罗恭递过去道:“我一直把它揣在我怀里,这时候还是热的呢!” 那两道菜确实还有余温,可怡安公主这个时候顾不上吃,看着罗恭问道:“你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 罗恭笑道:“这里毕竟不是京城,我跑了好多家酒楼,才找到一家像样的酒楼,有鹿筋和鱼翅这两样食材。” 怡安公主以为罗恭真是为了找这两样食材,所以才这么晚回来,不由道:“为了这两样吃的,连累你这么晚回来,我真是过意不去。” 这大概是怡安公主平生第一次说这样过意不去的话,不说她自己心情复杂,就是罗恭听了也很惊讶,想不到一向骄纵任性的怡安公主竟然也有心疼人的时候。 罗恭一向最喜欢的就是貌美又温柔的女子。 怡安公主容貌是不差,可因为那性情不好相处,所以罗恭一向敬而远之。 如今怡安公主忽然展现出温柔的一面,罗恭不由心中一动,多看了对方几眼。 怡安公主很快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有些羞涩的避开他的目光,故作镇静的问道:“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烛光下,美人娇艳如花,妩媚含羞,看起来特别迷人,罗恭没能忍住,一把就将怡安公主揽在了怀里,然后亲了下去。 怡安公主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她鼻尖全是罗恭身上的气息,对方一连跑了那么多里地,还没来得及洗漱就来到了她的房间,此时身上还带着微微的汗味。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怡安公主不仅不觉得这汗味难闻,反而在对方的怀抱中相当安心。 只是这亲密的动作对于怡安公主来说是初次体会,她很快就觉得有些气喘,然后用力推了推罗恭。 罗恭没有勉强,很快松开了她,还仔细的看了眼她的神色。 怡安公主又羞又恼道:“看什么,刚才你真是太……”本来想找个词来形容对方,可是一时间想不到合适的词语。 罗恭确定对方没有真的恼恨他后,便含笑道:“太什么,公主是想说我太肆意妄行吗?可公主别忘了,我们是夫妻,做再亲密的事也正常不过。” 话音刚落,怡安公主的脸更红了。 罗恭笑道:“不过公主放心,这里是寺庙,我就是再肆意妄行,有些事也不会做的。” 怡安公主听了,这才放心,然后瞪了他一眼。 那一眼不仅没有任何威慑力,反而妩媚含情,惹得罗恭当即就在她身边躺了下来,“走了那么远的路,真是好累又好冷。” 他本来是想装可怜博取怡安公主的同情,然后好借机要点福利,哪知道怡安公主本来就怀着歉疚,听到他说冷,便把自己的被子盖到了他身上。 温暖的被子覆到身上,同时还有怡安公主常用的熏香味道。 那股暖香包围着罗恭,他的心里也有些暖暖的,偏头看向怡安公主,“公主这时候不怕我脚臭了?” 怡安公主想起新婚那晚闻到的臭脚味,当即用力吸了吸鼻子,可是却没闻到什么臭味。 罗恭笑道:“那次是我故意的,故意连着好几天没洗脚,所以才会有那么大的臭味。” “好啊,原来是你故意捉弄我!”怡安公主不由抓住罗恭的肩头晃了几下,“说,为什么要捉弄我?” 罗恭闭上眼睛道:“我是怕自己玉树临风,公主会对我一见倾心,所以才搞了个恶作剧。” 怡安公主才不相信这个说辞,“你要是再不坦白,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罗恭睁开眼睛道:“那公主听了,可不许生气。” “好,我不会生气的。你快说!”怡安公主催促道。 罗恭便轻咳一声道:“好,那你听好了。”说到这里,又看了怡安公主一眼,“公主真不会生气?” 怡安公主点点头:“你只管说,我不会生气的。” 第515章 二月闹 尽管怡安公主保证她不会生气,可罗恭却还不想破坏这样轻松旖旎的氛围,便扯了个谎道:“我只是想试探一下公主会不会嫌弃我。毕竟公主可是金枝玉叶,而我不过是个纨绔子弟。” “哪知道公主真的嫌弃我,令我好生伤心,又好生惭愧,因此好多天没脸见公主。” 罗恭这张嘴不知哄过多少女孩,怡安公主尽管贵为公主,可也是没什么城府的少女,听到这一番话,不仅没有怀疑,反而心里升起了一丝愧疚。 新婚那晚,她的确是很嫌弃罗恭,还吩咐宫女们不要让他进来。 这么一想,怡安公主看向罗恭的眼神便带了点温柔:“那晚是我不对,不该嫌弃你。” 罗恭本来就是给点阳光就灿烂的人,如今听到公主诚心道歉,立时得寸进尺道:“那公主打算怎么补偿我?” 怡安公主想了想道:“回京以后,我让皇兄给你安排个好差事!” 罗恭微微一愣,似是想不到怡安公主会这么说。 “你怎么知道我想要个好差事?”罗恭问道。 怡安公主道:“你我新婚没几日,皇兄就派你去了边关。若是你不愿意跑这一趟,大可以拒绝。可你不仅没拒绝,反而很快就动身,说明你心里还存着建功立业的心思。别以为我不知道。”说完最后一句话,还看了罗恭一眼。 罗恭真是有些惊讶,没想到怡安公主这么聪慧,以前只知道她骄纵任性,没想到她看问题也这么透彻,是自己小瞧她了。 他不由笑道:“让公主猜对了,我的确有建功立业的心思。不过我既然做了这个驸马,那些好差事就轮不到我了。而且我也不想要这个补偿。” “那你想要什么补偿?”怡安公主看着他问道。 罗恭微微一笑,伸手握住了怡安公主的右手,然后指了指自己,“公主只要亲我一下,就算是补偿我了。” 这个要求如此简单,怡安公主想了想,最后还是答应了,闭着眼睛,蜻蜓点水的在罗恭脸上亲了一下。 等怡安公主睁开眼睛,就见罗恭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怡安公主鼓足勇气道:“我刚才亲了你了,这事就算过去了。” 罗恭笑道:“公主刚才是亲了我一下,不过这位置可有点不对。我说的是这里,而不是脸颊。” 他指的是双唇的位置。 怡安公主红着脸道:“无耻。”想了想,觉得这句话不足以表达自己的愤慨,便又补充了一句,“你真是厚颜无耻。” 罗恭微笑道:“看来公主的脸皮还是太嫩了,不过你放心,我会帮你改正这个缺点的。” 怡安公主还没明白这句话的含义,罗恭已欺身过来。 小两口甜甜蜜蜜的时候,沈秀正在经历孩子的二月闹。 满月过后,卫宴给孩子起了个大名——卫恒。 卫恒这个名字太正式了,为了显得亲昵,沈秀平时都称儿子为二郎。二郎是她的第一个孩子不假,不过有栓子在前,叫二郎也显得亲近。 二郎满月的时候,还是很乖巧的。只是满月过后,就开始了老人们说的二月闹。 起初每到晚上,二郎总是哭个不停,只有到了沈秀怀里,他才会停止哭泣。 后来他连白天困了的时候,也喜欢让沈秀抱着,如果换做知月和宝桃两个丫鬟来抱,他就哭得厉害。 沈秀从前听人说,孩子大一点才会认人,没想到二郎这么小就开始认人了。 冯妈妈道:“这是二郎从小喝夫人奶的缘故,他大概是能闻到夫人身上的奶香。” 本来二月闹是很辛苦很麻烦的,不过二郎只是在晚上和困了的时候要沈秀抱着,其他时候只要吃饱了就能睡上一个时辰。 沈秀并不觉得辛苦,反而觉得这是种甜蜜的负担。毕竟儿子这么小就跟她这么亲近,将来长大了也肯定跟她亲近对她好。 她私下里跟卫宴说了几句,卫宴道:“我不求他对我们有多孝顺,只要做个人品正直的人就行。” 沈秀道:“他还这么小,你就要求他人品正直,是不是太早了点。” 卫宴道:“我说这话是早了点,不过也是希望他以后能走正途,多做一些利国利民的事。” 沈秀现在心里眼里全是儿子,不过尽管是这样,她也听出了卫宴话里的一些意思,“你突然说起这个,是不是朝中出了什么事?” 卫宴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阿秀,如果我将来要外放到偏远贫苦的地方,你还愿意跟着我去上任吗?” 他好久没有唤“阿秀”这个称呼了,沈秀不由看了他一眼,看他眼里全是认真,便也认真的说道:“当然愿意。不管多偏远贫苦的地方,我都会跟着你一起上任。我们全家人肯定是要在一起的。” 卫宴不由微微一笑道:“是啊,我们一家人肯定是要在一起的。” 沈秀看他眉头舒展了开来,便接着问道:“朝中到底出了什么事?” 卫宴这才道:“我也只是猜测。也许是我太敏感了些。” 他看沈秀不明白的样子,便多解释了两句,“前几个月,有人弹劾山西巡抚,说他贪污受贿。我和你义兄运送粮草去边关的时候,途径山西,也听到过一些传闻。” “前些日子,你义兄带着公主去五台山祈福,我就猜到你义兄去五台山,明里是护送公主,暗里是在调查山西巡抚。” “刚好前几天严首辅来翰林院,见过庞大人后,便把我留了下来,还说了几句意有所指的话。” “如果山西巡抚真有问题,皇上肯定是要有大动作的,不仅巡抚要换人,底下的知府和县令同样要清查。” “这个时候,像我们这种刚入官场的新人是最合适去收拾残局的,所以我才猜到,自己年后应该是要外放的,只是不知道要外放到哪个县。” 沈秀道:“如果真外放到山西也不错,起码离京城不是很远。曲桓原来一直都想做山西的粮食生意和陈醋生意,如果我们去了山西,那他的生意就可以做得更大了。” 尽管沈秀也不想这么快离开京城,可是卫宴真的要外放出去,她是不可能不跟着一起去的。 就如她先前所说,他们一家人肯定是要在一起的。 第516章 觉出不对劲 转眼,罗恭和怡安公主已在五台山待了半个多月。 原本罗恭还想着办完手头的事,还能抓紧在年底前赶到京城。 哪知道现实并不如他所想的那么如意,整个山西境内,完全唯巡抚大人马首是瞻,上上下下都是巡抚的同党,想要找到巡抚贪污的证据,还真不是一般的难。 既然无法在年底前赶回京城,罗恭便事先跟怡安公主挑明了这件事。 怡安公主也知道最近五台山先后下了两场雪,这时候赶回京城过年,也的确是有点困难。 她本来还想发发脾气的,毕竟养尊处优惯了,而在五台山这几个月是吃也吃不好,喝也喝不好。 不过还没等她脾气,罗恭就已经先赔礼道了歉,过后还跑了几十里地,给她买来了一份很特别的新年礼物。 那份新年礼物是十二个泥人,捏的是怡安公主不同状态下的样子,有的憨态可掬,有的喜笑盈盈,有的娇俏可爱。 怡安公主看见泥人后,高兴的不行,觉得从小到大,数这一份礼物最特别。 等怡安公主欣赏完泥人,把它们小心的放在匣子里,旁边的宫女们笑道:“公主这样宝贝这些泥人,看来驸马送的这份礼物很得公主的欢心。说来驸马对公主真是没话说,又是给公主半夜带吃食,又是跑几十里地买礼物。” “原来我们还怕公主在这里会受委屈,没想到驸马一改从前的样子,对公主越来越体贴了。” 怡安公主本来没有多想,只是宫女们这么一说,她也有些觉出不对劲来。 在京城的时候,罗恭别说给她带礼物,就是人都不往她跟前凑,和现在的殷勤一比,简直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怡安公主不笨,只是从前不去深想,现在这么一想,罗恭三天两头的跑出去买东西,难道真是为了自己吃不下寺里的饭菜吗? 恐怕买吃食是假,替皇兄办事是真。 怡安公主想明白以后,便觉有些失落,当天晚上很早就上床歇息了。 偏偏这一晚,罗恭终于找到了一个关键的人物,和他聊的时间长了些,等赶回寺庙时,已经是半夜时分了。 他觉得怡安公主这个时候应该已经睡下了,便没有去敲对方的房门,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没有点灯,罗恭摸索出火折子,刚点着桌上的蜡烛,就见一个人影坐在自己的床上。 他被那人影吓了一跳,等到看清对方是谁,才松了口气。 “这么晚了,公主待在我房间做什么?” 怡安公主面无表情道:“你答应给我买的吃食呢?” 罗恭以为怡安公主是为吃食而来,便从怀里掏出一包点心,“这是山西有名的点心,孟封饼,我特地跑了几十里地才买来的。只是回来的太晚,以为公主睡下了,所以就没有去打扰。” 怡安公主看着油纸包里的点心,尽管罗恭是拿她做个名头,可三天两头带回来的这些东西几乎都是她爱吃的。 比如她不喜欢糯米做的点心,罗恭就从来都没有带回过米糕,不是酥油饼就是火烧。 这么一想,怡安公主看着对方那疲倦的脸色,心底不由有些微软,就算他利用了自己,可也是在为皇兄做事。 “你跑了几十里地不假,不过不单为买这孟封饼!”怡安公主抬头看着罗恭道。 罗恭自然不会承认,“我当然是专为买这孟封饼去的。” 怡安公主道:“你别骗我了。这些日子你早出晚归,都是在为皇兄做事!难怪皇兄那么痛快就答应你,让你带我出京。原来你们都是拿我当个幌子在利用。” 罗恭傻眼了,没想到怡安公主一猜一个准,把他的老底全揭了。 他本来有心糊弄过去,可是看到怡安公主的眼底并无生气,只是面色有些不平,再联想到怡安公主坐在这里等了自己许久,如果生气的话,早就有所行动了,还用等到现在吗? 思及此,罗恭也有了对策,便认认真真道歉道:“这事是我不好,不该瞒着你,更不该利用你。” 怡安公主此时要的就是这个诚恳的认错态度,语气不由软了几分,“你知道错就好。” 罗恭心里松了口气,知道这一步走对了,便继续认错道:“是,这事是我不对。公主要打要罚都行,只是能不能等我办完皇上交代的差事,那时候公主想怎么样都行。” 怡安公主故意想了想道:“那好,看在皇兄的面子上,我就等你办完正事再跟你算账。不过那要多久?” 罗恭便长叹口气道:“本来我以为十天半个月就能办好这个差事的。哪知道事情比我想的还要棘手,起码也要拖到明年!” “明年?”怡安公主不干了,“你能不能尽快把事情办好?” 罗恭道:“我也想啊,可是这事太棘手了。不过要是公主肯帮忙的话,也许事情还能进行的顺利一点。” 怡安公主有了种不好的预感,“你要我怎么帮你?” 罗恭道:“很简单。我想要找出山西巡抚贪污的罪证,可是从他身上找不出什么破绽,所以只好请公主出马,召见一下他家的女眷,也许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当然公主放心,不用你亲自下山,只要你写一封请帖,他们自然会赶来这里巴结奉承你。” 其实怡安公主来了这么多日,山西境内的官员也曾想着巴结一下,只是怡安公主来五台山是为太后祈福,如果打扰了公主的清修,那就不美了。 因此没有怡安公主的请帖,官员们都不敢妄动,包括山西巡抚的家眷。 如今罗恭有心从巡抚的家眷身上找破绽,便想让公主召见一下巡抚家里的女眷。 怡安公主想了想,觉得这件事并不难办,而且办成了,不仅能给皇兄分忧,还能尽快回京,可以说是两全其美。 “那就依你所说,给她们下个请帖!”怡安公主高傲道:“本公主就勉为其难,见见她们!” 第517章 蛛丝马迹 如罗恭所说,怡安公主贵为公主,想见巡抚的家眷,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怡安公主身边的宫女只到巡抚府邸传了两句话,两天后,巡抚的家眷就穿着吉服来给公主请安。 从前在宫里的时候,怡安公主好歹看过自己的母后接待诰命夫人,便把母后用的那一套照搬了过来,先是问这些女眷身体安康与否,接着便闲聊家常。 罗恭没有让她特意打探巡抚的情况,大概是猜到她不能胜任这个差事,只让她随意发挥。 怡安公主没有带着任务,聊天的时候便想到什么说什么。 巡抚的家眷刚开始的时候很紧张,后来看怡安公主聊起了家常,几个女眷胆子也大了一些,说了不少趣事。 等巡抚的女眷们走后,怡安公主便换下了厚重的服饰,只穿着一身家常衣裳,同时让宫女们给她捶肩揉颈,说是头上戴的首饰太沉了,压得她脖子都酸了。 罗恭进来的时候,怡安公主正享受着宫女们的按摩。 刚才怡安公主与女眷们的对话,宫女们都一五一十的记下了。 罗恭听的很认真,过后似是想到了什么,脸上多了些凝重。 怡安公主问道:“怎么样,有没有找到些蛛丝马迹?” 罗恭道:“当然有。这些女眷们说得那几个趣事,我这就找人打听一下。” 那几个女眷说得其中一件趣事是有关山西的一个县令。从女眷们的语气来看,那个县令不仅很不得志,而且还备受官员排挤,说不准能从他身上找到突破口。 罗恭有了线索,很快就去打听那个县令的情况了。 怡安公主看着对方离开的身影,忽然叹了口长气。 身边的宫女们问道:“公主为何叹气,驸马这么努力办事,公主该感到欣慰啊!” 怡安公主道:“若驸马是那等混吃等死的纨绔,他这么努力为皇兄做事,我当然欣慰不已。可他偏偏不是,而且还胸有大志,却一朝被母后选中点为了驸马。我一想到这里,就不由得为他可惜。” 怡安公主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显然是真的把罗恭放在了心里。 罗恭这个当事人却没太大感触,当初他固然不愿意做这个驸马,但真的做了驸马,他也没有自暴自弃,而是努力寻找机会。 如今他正受隆安帝重用,每天忙着替对方做事,压根没有时间想这些有的没的,更不觉得可惜。 如果他知道了怡安公主的想法,只会笑她想的太多。 在罗恭忙着找巡抚贪污的证据时,沈秀正忙着照顾孩子。 二郎在满月后,有一段时间特别认人,后来过了一阵子,便又恢复了正常,就是冯妈妈也能哄他睡觉了。 不过二郎不认人了,但是又添了个新的毛病,就是肚子有些胀气。 白天的时候,沈秀甚至能听到二郎放屁的声音。 她本来没有多想,还是冯妈妈提醒了一句,二郎月子里都没有闹胀气,现在突然胀气,会不会跟沈秀喝豆浆有关。 这几天,沈秀为了补钙,每天都喝一杯豆浆。 正是在她喝豆浆后,二郎才开始胀气的。 沈秀觉得冯妈妈说得有道理,试着停了两天豆浆,果然不再听到二郎放屁的声音。 只是沈秀刚喝豆浆上瘾,既然喝黄豆浆胀气,她便改喝黑豆浆。 幸好黑豆浆喝了以后,二郎没有胀气。 不过有时候沈秀也想换换口味,便和花生核桃露轮换着喝。 不管是黑豆浆还是花生核桃露都很有营养,具体表现在二郎的体重蹭蹭的往上涨。 等二郎满两个月时,足足比刚生下来时胖了两圈不止,胖胖的小手小胳膊看起来特别可爱。 本来临近年底,沈秀该把心思放在过年上,不过今年多了这么一个小家伙,沈秀什么心思都没有了,把管家的事全权交给了柔娘。 两个月的孩子正是最好玩的时候,而且二郎生得很像卫宴,皮肤又细白,特别讨人喜欢。 大丫二丫无事的时候,都会来沈秀这里逗弄一下孩子。 有时候栓子也会来,有一次看着二郎还道:“等二弟将来长大了,我可以教他认字。” 沈秀笑道:“那就这么说好了。等你二弟四岁了,你就教他认字。” 二郎出生后,沈秀对他和大丫二丫的态度没有任何改变,完全没有因为自己有了孩子就忽略他们。 这时候看着栓子逗二郎玩,沈秀便问道:“你二叔有没有跟你说过考府试的事?” 栓子道:“说了。二叔想让我过年后就回槐安县参加府试,等府试考过以后就接着考第二年的院试。” 卫宴前几天刚考过栓子的学问,觉得他有很大可能通过府试,至于院试,则希望不大,不过可以试一试。 沈秀回头也跟卫宴说起了此事,“如果栓子要回槐安县考府试的话,是不是就不能同我们一起上任了?那胡先生怎么办?” 卫宴道:“我想在上任前,说服胡先生,让他跟我们一起去山西。至于栓子,等他通过府试后,还可以回山西跟着我们。等明年考院试的时候,再回槐安县也不迟。” 沈秀看出卫宴这是都打算好了,便问道:“朝中如今有动作了吗?我倒希望这事能拖一段时间,等到春暖花开的时候,你的任命再下来。” 卫宴道:“放心,义兄那边还没有任何动静。这事怎么也要等到开春了。” 第518章 情窦初开 没有孩子之前,沈秀对过年没有太大的感觉,无非是安排年礼,应酬往来的客人。 直到今年有了孩子,新年对于沈秀的意义就不一样了。 过年时,她满心欢喜的给二郎穿上红色的喜庆衣裳,衣裳是她亲手绣的,上面绣着吉祥如意的图案,谁看了都说二郎长得好看又喜庆。 等到客人们登门,沈秀从前送出去的红包便都挣了回来,因为交好的人家不少,二郎光是收压岁钱都收了二三百两银子。 沈秀把这些压岁钱都细心的给他收好,等他长大了,就是他自己的私房钱了。 二郎才只两个月,根本不懂压岁钱是什么,他现在正专心致志的盯着眼前的布偶。 那布偶是沈秀生孩子之前随手缝的,原本以为会生个女儿,所以缝了很多布偶。 这些布偶放着也是放着,沈秀便拿出来逗二郎玩。 哪知道二郎特别喜欢这些布偶,沈秀每次拿出布偶逗他,他都能看上许久。 “这孩子这么安静,有时候我还以为自己生得是个女儿呢!”沈秀有一天跟冯妈妈这么说道。 冯妈妈道:“二郎这是男生女相,按着老话说,男生女相主富贵,二郎将来肯定会大富大贵。” 沈秀笑道:“大富大贵就算了,我只盼他能平平安安长大就行。” 二郎玩了好一会儿布偶,才打了个哈欠,沈秀知道他这是困了,便抱起他哄了会儿,二郎便睡着了。 沈秀等他睡熟后,直接就把他放在了床上。二郎被放下来,也没有醒,而是继续熟睡。 冯妈妈看着二郎熟睡的样子道:“二郎真是听话。我从前也带过几个孩子,大人要抱好长时间才睡,可是一放下就醒,得要两三个人轮换着抱才行。” 沈秀只养过二郎一个孩子,还以为孩子们都是这样睡熟了就能放下的。 冯妈妈这么一说,她才知道二郎原来比一般孩子乖多了。 除了睡觉的时候不让人抱着,二郎还很少哭闹,这让沈秀特别轻松,她也能腾出手料理一些生意上的事。 如果卫宴猜测的没错,他们很快就要离京去山西了。 沈秀想把荣泰留在京城,替她打理绣坊的事。 只是这么一来,他和彩霞的婚事也得尽快办了。 当初她给彩霞找人家时,冯妈妈提醒了她,荣泰便是一个合适的人选。 过后沈秀特地问了问彩霞的意思,没想到彩霞对荣泰很满意,觉得他既上进又会来事,嫁给他比嫁给普通管事好太多了。 既然彩霞愿意,沈秀便把荣泰叫来问了问。 荣泰这两年也在考虑婚姻大事,只是他要求有些高,很少有人能入他的眼。 而彩霞长得漂亮又会药理,他老早就注意到了。 如今沈秀一提,荣泰直接就表示求之不得,还向沈秀保证,他以后会好好待彩霞的。 两人都表示愿意,这门婚事当时就定了下来。 沈秀因为彩霞出过不少力,帮自己调理好了身体,早在婚事定下后,就给了彩霞好些首饰作为陪嫁,当然还准备了一百两银子做压箱钱。 如今他们就要离京,沈秀为了给彩霞一个体面的婚礼,便想在离京前把婚事办了。这样荣泰也能安心留在京城。 从前沈秀为槐花和莲娘都操办过婚事,因此对那些流程很熟悉,很快就和柔娘敲定了大部分的相关事宜。 就在她和柔娘商量,婚礼那天要定多少桌酒席时,大丫来了。 沈秀以为她来是看二郎的,就和柔娘继续商量事情,这一商量就是半个时辰。 等柔娘走后,沈秀给自己倒了杯水喝,就见大丫仍守着二郎,一旁的知月找不到事做,便打起了络子。 大丫刚给二郎掖了掖被子,就被沈秀拍了一下,“这些事有丫鬟做就好了,你跟我来。” 沈秀不想吵醒二郎,便把大丫叫到了一旁的侧间。 “今日你过来,是不是有事跟我说?”沈秀是看着大丫长大的,大丫在这里留了这么久,她就猜到对方有事要跟她说。 果然,大丫听了这话,便低下了头道:“二婶,我们过几个月是不是要离开京城?” 沈秀道:“这事还没确定,不过八九不离十了。” 大丫咬唇道:“二婶,能不能不走呢?” 沈秀道:“我也想一直待在京城。可是你二叔将来要外放,我和二郎肯定是要跟着一起去的。如果你不想去山西,那就先跟着栓子回槐安县。” 大丫道:“二婶,我不是不想去山西,只是觉得时间太快了些。要是再晚半年就好了。” “这话什么意思?”沈秀问道:“为什么晚半年就好了?” 这个问题不问还好,沈秀这么一问,大丫脸上顿时多了些红晕,“如果晚上半年,他就能从南方回来了。” 沈秀一听这话就知道大丫有情况,在她的追问下,大丫告诉她,那个人是她在永定侯府认识的,好像是世子夫人的一个表弟。 尽管家境清贫,可那个少年很有志向,一心要读万卷书走万里路。 大丫很佩服他的毅力和决心,觉得他和自己的二叔很像。她本来就觉得二叔二婶特别恩爱,心里便想找个二叔那样喜欢读书的人,将来便能过上夫唱妇随的生活。 沈秀是真没想到大丫还不到十三岁,就已经考虑起了终身大事,而且还给自己选好了未来的夫婿。 她有些哭笑不得,但也知道大丫一向做事认真,她认准的事,旁人是干涉不了的。 “既然你想见他一面,也不必晚半年离开京城。等他什么时候回来,我们再从山西赶到京城就是了,山西离京城又不远,你想什么时候回来都行。” 大丫听到这个折中的办法,便羞涩的笑了笑:“那就听二婶的,等半年后再回京城。” 大丫笑着走了,沈秀却发愁起来,自己还是没有养育孩子的经验,完全忽略了大丫已经快十三岁了,这个时候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 也不知道她相中的那个少年人品好不好,万一人品不好,又该怎么说服大丫放弃。 第519章 任命为县令 隆安帝作为刚登基的皇帝,即便是在百官都休年假的时候,他也没有放松政务,只在大年初一休息了一天,初二就看起了奏折。 而罗恭的奏折是大年初三到的,里面详尽写了山西巡抚的贪污受贿情况,同时还罗列了许多证据。 隆安帝原本还觉得山西巡抚这个人很能干,想着如果他和厉王没有什么关系,将来还能提拔重用。 没想到山西巡抚私底下竟然是这么一个罔顾法纪、大肆敛财的贪官。 他当即就动了怒,不过考虑到百官还在休假,就没有召严首辅等人进宫,而是暂时把罗恭的奏折放在一边,准备等过了正月十五,再好好收拾这个山西巡抚。 山西巡抚的事既已调查清楚,隆安帝放下奏折后,便给罗恭写了封密信,让他过了正月十五就带着怡安公主回京。 正月十五过后,当罗恭带着怡安公主动身的时候,隆安帝也把他的奏折呈到了几个内阁大臣面前。 如罗恭在奏折上所说,山西巡抚几乎是勾结了任下所有的官员,上至知府,下到县令,几乎人人都牵连其中。 这份奏折让几个内阁大臣面面相觑,都想不到山西巡抚竟然如此会笼络下属,而山西巡抚贪污的银钱之多也令人惊讶。 这份惊讶让他们一时说不出话来。 别人不说话可以,但是严首辅作为阁臣的首领,这个时候不得不出来说几句话。 一阵沉默后,严首辅轻咳一声道:“这事是老臣失察,还望皇上降罪。” 隆安帝并无怪罪的意思,“那山西巡抚笼络了当地的所有官员,导致外人谁也不知道内情,别说是你,就是朕当初也以为他是个好官。” 这话让严首辅心里微微一松,只要隆安帝不怪罪就好。 接着严首辅便提议将山西境内所有的官员都撤换掉。 隆安帝本来就是这么想的,即便有阁臣建议此事最好缓缓图之,可隆安帝此刻恨不得将这些贪官全都赶出山西,因此很快就把这事定了下来。 只是山西境内的官员大大小小也有几十号人,一时之间要全部换人,也要不少时间。 严首辅带着几个阁臣忙了好几天,才最终把任命的人选定了下来。 于是刚出了正月,卫宴就接到了吏部的文书,让他出任云中府的玉山县县令。 云中府位于山西的最北端,一直都是边关重地。 既然是边关,那么荒凉偏僻是可以想见的。 而玉山县县令又是云中府最贫瘠的一个县城。 如果不是知道卫宴的性情和为人,沈秀还真以为卫宴是得罪了吏部的人,所以才被分配到这么偏僻穷困的县城。 事实上,卫宴对这个任命也有些意外,毕竟他从来没当过县令,突然被分配到边关重地,便觉得肩上的担子一下子重了许多。 后来想想,卫宴觉得这是严首辅对自己的历练,他要不是看重自己,也不会把玉山县分配给自己。 不管这个猜想是不是真的,卫宴还是尽可能轻松的把这话说给了沈秀听。 沈秀这才松了口气,“要是这么解释的话,那一切都说得通了。毕竟你才刚入官场,怎么可能得罪吏部那边的人。” 卫宴道:“本来我以为会外放到一个普通的县城,所以才想让你和孩子跟着我一起上任。如今既然要去玉山县,那里条件肯定不如京城,要不然你们还是留在京城!” 沈秀却摇头道:“我又不是什么千金大小姐,当初既然能在卫家村生活,以后也能在玉山县生活。” 沈秀确实就是这么想的,她更喜欢一家人都在一起,而不是留在京城享受荣华富贵。 “而且二郎由你从小教导更好。”沈秀道:“若是朝廷要你连任,总不能让二郎一直看不到爹!” 卫宴本来都动了让沈秀和孩子留在京城的念头了,不过听沈秀这么一说,又觉得很有道理。 “不过吏部要求我在两个月内到达玉山县。”卫宴道:“而这时候才是初春,如果你们跟着我一起上路,恐怕二郎会受不住春寒。” 沈秀道:“二郎确实还小,这时候上路,我也怕他受不住。不如等到四月份,那时候二郎过了百天,天气也比较暖和。” 夫妻商量了以后,就由卫宴先去玉山县打头阵,等一切布置好了,沈秀就带着二郎和大丫等人和他团聚。 尽管吏部给了卫宴两个月的时间,可他想尽早赶到玉山县,摸清那边的情况,因此任命下来没几天,卫宴就带着王捕头和马鹏去上任了。 沈秀本来想让卫宴带着阿壮一起上路,这样还能有个护卫傍身。 不过卫宴觉得身边有王捕头就够了,阿壮最好还是留下来保护沈秀一行人。 秦娘子母女武艺是高强,不过有阿壮在身边,有些事情也方便一些。 就这样,卫宴走的时候,只带了王捕头和马鹏两个人。 至于师爷和幕僚,他根本没时间寻找,想先上任再说。 卫宴走后没多久,栓子也要回槐安县考府试了。 沈秀便让阿壮护送栓子回去,这样等阿壮回来的时候,刚好可以赶得及去玉山县。 栓子走后,胡举人再也不用天天过来教书了,日子也清闲了下来。 不过还没清闲几天,曲桓就来做说客,想劝胡举人跟着他们一起去山西。 这样栓子考完府试回来,还能在山西继续得他教导。 胡举人本来没有考虑过要去山西,不过曲桓很会说话,说山西距离京城又不远,两年后胡举人只要想考会试,他们肯定会派人护送他回京城。 而要是胡举人一个人留在京城,既没有人作伴,还没有人提供衣食。 这一年多,胡举人已经过惯了好日子,突然让他回到从前的生活,他也有些不大习惯。 在曲桓的不断劝说下,胡举人也觉得跟着他们去山西也不算是件坏事,还能跟着开开眼界。 就这样,曲桓替沈秀成功把胡举人拿下,回头就跟沈秀表功。 沈秀笑道:“我就知道你口才好,肯定会把胡举人说通的。将来等到了玉山县,只要你不仗着相公的势为非作歹,你想开什么铺子我都给你保驾护航。” 曲桓要的就是沈秀这句话,玉山县虽然地理位置偏僻,比不得京城富贵繁华,可有卫宴做后台,他想做什么生意都行。 反而京城看似处处都有商机,可因为贵人太多,关系错综复杂,做生意的时候难免畏手畏脚,根本不能大展拳脚。 因此卫宴外放后,曲桓是最愿意跟着去玉山县的人。 不过有曲桓这样愿意去玉山县的人,也有不愿意去的。 第520章 熬过这一关 在卫宴去玉山县之前,沈秀就问过家里几个孩子的意思。 沈大郎和留孩都对去玉山县没什么抗拒,只有沈二郎舍不得京城的繁华。 沈秀从来都不愿意勉强他人,听说沈二郎不大想去玉山县后,便把他单独叫了过来,跟他谈了谈。 沈二郎觉得自己刚在京城经营了些人脉,如果离开的话,一切都要从头再来。 沈秀没有勉强他,“既然你愿意留在京城,那我就把你托给荣掌柜。只是你在京城要听荣掌柜的话,千万不要惹事。” 沈二郎道:“小姑放心好了。我有分寸的。” 除了沈二郎,家里的一些下人也不大想离开京城。 沈秀让柔娘探了探家里下人的口风,看有多少人愿意跟她去玉山县。 宅院里如今有不少下人,沈秀不想带那么多人上路。既然有人不愿意去,那正好可以留在京城看宅子。 沈秀身边,如今是冯妈妈带着宝桃和知月两个人照顾她和孩子。她们三个肯定是要跟着去的。 冯妈妈和宝桃还有知月,都对去玉山县没有什么抗拒,觉得去哪都好,只要能留在沈秀身边就行。 她们三个是贴身服侍的人,都知道这个时候如果表现出忠心,以后就能得沈秀重用,所以都愿意跟着去。 除了她们三个,沈秀仅挑选出了两个愿意跟着去的粗使丫鬟。 玉山县那边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形,万一带的人太多,没有多余的房间也是个问题。 而等安顿下来以后,若是真缺人手,直接在玉山县买两个丫鬟就是。 沈秀这边忙着去玉山县的事,而罗恭和怡安公主则慢悠悠的回到了京城。 山西巡抚的事已经调查清楚,罗恭不用赶时间,便顺着怡安公主的意思,一边赶路一边玩乐。 这样过了半个多月,他才陪着怡安公主回到京城。 进京第一件事就是去见隆安帝。 怡安公主去慈宁宫向太后请安的时候,罗恭则在御书房将这次去山西的大概情形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隆安帝笑道:“这次差事,你办得很好。不光将山西巡抚的事调查的清清楚楚,就是怡安公主也被照顾的很好。” 罗恭一听这话,就知道隆安帝接下来该给他赏赐了。 果然,隆安帝接着道:“朕从来都是有功必赏。这次你立了这么大的功劳,有什么要求只管跟朕提,只要不是违反祖制的事,朕都答应你。” 隆安帝把祖制抬出来,无非是在提醒罗恭,除了不能入朝为官,其他要求他都可以满足。 驸马不能入朝为官,一向都是惯例。 罗恭也没想过要个一官半职,便说道:“能替皇上办事,这是臣的本分。若皇上真要赏赐,那就赏赐臣一些珠宝!这次怡安公主跟着臣去山西,受了不少苦,臣想补偿一下公主。” 隆安帝笑道:“哪用得着你说。这次怡安也算立了一功,朕自然会赏赐她一些好东西。”顿了顿道,“既然你不说,那朕就做主了,赏你两个皇庄,以后可保你衣食无忧。” 所谓的皇庄,也就是皇家庄园,远非一般农庄可比。 罗恭收到这份厚厚的赏赐后,当即谢恩。 隆安帝道:“这次你去山西辛苦了,接下来这几个月就好好休息!等休息完这几个月,你再为朕好好的办事。” 隆安帝这么说,也是因为罗恭是怡安公主的驸马,若是天天都忙着为自己办事,只怕怡安公主那里就有些不乐意了。 罗恭原来一直没将怡安公主放在心上,直到这次去山西,才与怡安公主培养出了感情。 如今隆安帝要他休息几个月,罗恭自然求之不得,一来可以和怡安公主好好相处一段时间,二来还可以四处逛逛放松一下。 从御书房出来,罗恭正想要不要去慈宁宫接怡安公主回公主府,慈宁宫那边就派来一个小太监,说是太后好久没见怡安公主,想留公主在宫中多住几日。 罗恭只得一个人出了宫。 他不愿意孤零零的一个人回公主府,便回了自己置办的宅子。 他好几个月没有回来,原本落光了叶子的几株花木已经长出了嫩芽,几个丫鬟正在廊下叽叽喳喳的说话。 罗恭轻咳一声,那几个丫鬟这才发现他,赶紧请安的请安,倒茶的倒茶。 等罗恭手里捧上一盏热茶,便随口问道:“我离京这几个月,有人来过不曾?” 丫鬟道:“沈娘子前几日派人来过。说是她不久就要去山西,驸马若是回来得早,还能与她见上一面。” 罗恭来见沈秀时,她正在给二郎喂水,听到罗恭回来的消息,她便把二郎交给冯妈妈,连衣裳也没换,直接去了花厅。 罗恭一见面便问道:“卫宴被外放到山西哪个县了?” 沈秀道:“是云中府的玉山县。” “竟然是玉山县。”罗恭意外道:“怎么会被外放到这么偏僻的县城?” 沈秀道:“我也不知道。相公觉得这也许是上面对他的历练。” 罗恭点头道:“这话倒也不错。严首辅用人一向都是这样,越是看重哪个人,对他的要求就越高。” “只要妹夫熬过这一关,以后的日子就会顺利多了。”罗恭道:“有什么能帮忙的,你尽管跟我说。” 沈秀道:“我还真有一件事求义兄帮忙。” “什么事?”罗恭问道。 沈秀道:“我想请义兄帮我找两个幕僚。相公上任的时候太仓促了,身边一个幕僚都没有。” 罗恭道:“这事不难,只管交给我就是。将来肯定能给你找两个有经验的幕僚。” 找幕僚这种事,对罗恭来说,完全不是难事。 京城的大户人家,谁家里都养着不少幕僚。这些人都有自己的关系网,只要找他们中的一个问一问,便能找到合适的幕僚。 罗恭为了幕僚这事,特地回了趟罗府。 而罗府的幕僚也确实给他推荐了两个人选。 于是,没有几天,罗恭便把人带到了沈秀面前。 两个幕僚,原来都是跟着一个县令的,只不过那县令来京述职的时候,得罪了吏部的人,因此在京城逗留一年,也没派到差使。 那县令为了上下打点,这一年花了不少钱,不愿意再养闲人,便把这两个幕僚辞退了。 正好沈秀这边需要有经验的幕僚,两个幕僚觉得跟着卫宴这个翰林应该很有前途,于是都跟着来了。 幕僚有了,宅院的事也安排的差不多了。 接下来一个多月,沈秀便只等着春暖花开,好早点去玉山县跟卫宴团聚。 第521章 玉山县衙 四月中旬,玉山县的天气已经暖和到早晚只用穿单衣的程度。 卫宴正在县衙处理案件,就见王捕头快步走了进来,“大人,刚才下面人来禀告,说是夫人已经到了玉山县,如今正在……” 还没等王捕头把话说完,卫宴已经站了起来,“他们在哪,快带我去!” 沈秀抱着五个多月的二郎,刚从轿子里出来,就看到了迎接他们的卫宴。 两个多月没见,沈秀明显发现卫宴瘦了许多,看来玉山县的县令不是那么好当的。 当着众人的面,沈秀没有多问,只是把十几斤重的二郎抱给了卫宴。 卫宴很自然的就接了过去,完全没有遵循那种抱孙不抱子的传统。 冯妈妈看着二郎躺在卫宴怀里,不仅没有认生,反而还朝亲爹笑了笑,不由感叹,果然是父子天性。那些想要劝说的话,就咽了下去。 沈秀把儿子交给了卫宴,注意力就放在了县衙上。 她在槐安县的时候,经常进出县衙后院,对县衙后院的规格大体有所了解,只是没想到玉山县的县衙后院还没有槐安县的一半大。 卫宴抱着二郎解释道:“玉山县这边多山,因此房子都建得窄仄。你要是觉得这里太小,我们可以在外面另找住处。” 沈秀道:“外面的宅子,一时半会儿应该找不到合适的。还是先安顿下来再说!” 后院虽然不够大,但是房屋还是有几间的。 沈秀带来的人不多,刚好能够勉强住下。 等行李都收拾的差不多了,时间也到了晌午。 沈娘子来的时候,当然把厨娘和陈娘子带来了。 不过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两个人从厨房出来后,便跟沈秀说,厨房里只有一袋粳米,除此以外什么食材都没有。 卫宴还有正事要做,这时候已经去了县衙,沈秀便把王捕头叫来问了问,“我没来的这些天,你们都不开火吗?” 王捕头道:“大人不想让我们浪费时间煮饭,一日三餐就让我去街上买点包子,配着白粥吃。我们已经连吃了两个多月的素包子和素粥了。” 沈秀看着王捕头那无奈的样子,差点就要笑出来,这的确是卫宴的作风,对吃什么从来都不上心,一日三餐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 她忍着笑道:“好了,我知道了。以后不会再让你们喝粥吃包子了。不过两个厨娘刚来玉山县,还不熟悉这边的环境,我给你十两银子,你去采买些肉类和蔬菜回来。” 王捕头道:“不用十两银子,五两银子就用不完。这里的物价比京城和槐安县那边都低,一百文钱就能买好几斤肉了。” 沈秀吃了一惊,没想到这边的物价这么低,等王捕头去后,她便把留孩叫了过来,“你去县城里打听一下,问问这里的物价和民情,再帮我找个大一点的宅院。” 留孩跟着沈秀,早就做惯了这种事情,从县衙出去就想找个茶馆打听一下。 不过他刚走几步,就遇到了马鹏。 马鹏虽然走起路来仍是一瘸一拐的,可是脸上却一扫之前的颓废,整个人比在京城时要精神许多。 留孩便站住脚,跟他打了个招呼。 马鹏刚从外面回来,还不知道沈秀一行人来的消息,不过看到留孩,他马上就猜到了。 “夫人是不是来了?” 留孩笑道:“读书人就是聪明,马相公一看到我就知道夫人来了。没错,我们今天上午刚到。夫人正派我出去打听合适的宅院呢!” 马鹏道:“县衙的后院确实不够大,不过夫人带来了多少人?” 留孩道:“除了夫人和二少爷,还有大姑娘二姑娘,再加上我和阿壮沈大郎,底下又有冯妈妈知月宝桃,还有两个粗使丫鬟。 这还不包括大姑娘二姑娘身边跟着的人,还有秦娘子和碧莲。再有胡先生过几天也要来,差不多也有十六个人。” 本来曲桓准备和沈秀一起走的,不过他的生意上出了点事情,沈秀就先走了。 胡先生毕竟是外男,为了避嫌,便说留下来和曲桓一起走。 因此沈秀他们一行人先到,曲桓和胡举人过几天才会赶来。 马鹏道:“这一大家子挤在那么小的地方,确实是有些不宽敞。不过你不必去打听合适的宅院了。正好我也有事跟夫人说,我们一起过去!” 留孩才去了没多久,就和马鹏一起回来了,而且还说有事跟她商量。 沈秀便让冯妈妈抱着二郎出去玩一会儿,然后让知月去倒茶。 知月出去的时候,下意识的看了留孩一眼,正好留孩也在看她,两人的目光对在一起,脸上都有些微红。 沈秀正想着马鹏要跟自己商量什么事,压根没注意到留孩与知月的异常。 等知月离开后,沈秀便问道:“你们有什么事要跟我商量?” 马鹏道:“我听说夫人要留孩找一个宅院。” 沈秀道:“是有这回事。再过几天,胡先生就要来了。可后院这里确实没有第二间空房了。” 就是有空房,胡举人也不能和他们住在一起,毕竟还有女眷呢! 马鹏道:“夫人来之前,我就想到了这个问题。这县衙后院虽不大,不过可以扩建。我已经打听过了,县衙后院有个宅院,已经荒废很长时间了。只要把那宅院买过来,扩建一番,地方就宽敞多了。” 沈秀觉得这办法可行,若是在外面买宅院,还得考虑离县衙近,不然卫宴办公不方便,若是把县衙后院扩建一番,那就没有这个问题了。 “不过那宅院的主人肯卖吗?”沈秀问道。 马鹏道:“只要夫人出面,他一定会卖给您的。不瞒夫人说,那宅院的主人是县吏孙康的祖产。 这孙康原来是上一任县令跟前的红人,大人不喜他的为人,对他很是冷淡。 如果夫人这个时候买他的祖产,他肯定是愿意的。” 沈秀明白了,马鹏跟她说扩建后院只是个由头,原来真正要说的是这个县吏孙康。 “这个孙康什么来历?”沈秀道:“以相公的性情,如果不喜他的为人,该把他辞退才对。” 马鹏道:“原来大人也是这么想的。可是这县衙的县吏都是父传子,子传孙,一代代传下去,就和京城那些世袭的爵位一样。” “这些县吏虽然平时仗势欺人,可他们因为世代都干这个,所以手里都有一本册子,县里有多少人家,每家都多少人口,他们都一清二楚。有些事情,还真离不开他们。所以辞退是辞退不了的,只能加以笼络。” “不过大人的性情有些刚直,他宁可亲力亲为,也不想笼络这些人。” 沈秀道:“我知道了。那你跟这个孙康说一声,就说我要扩建县衙后院,只要他肯把这块祖产卖给我,我一定亏待不了他。” 第522章 一定要见她 沈秀以为此事就到此为止了。 哪知道马鹏应了一声,脚下却没动。 沈秀眉头微挑,“怎么,你还有事要说?” 这次马鹏欲言又止道:“有件事,我不知当说不当说。” “你只管说就是。”沈秀道。 马鹏这才道:“大人到达玉山县后,就发现这里面临两个问题。一是城墙不够坚固,如果有小股的敌人入侵,城墙恐怕保护不了百姓的安全;二来就是县里的水利需要重新修建。可这些都需要银钱。” “大人本来想让本县的乡绅捐一部分银钱,只是玉山县穷困,那些乡绅只凑了一千两银子出来。” 马鹏道:“大人也不好逼迫,只好向朝廷要银子。可朝廷的银子也不知什么时候能拨下来。” 沈秀便问道:“城墙不够坚固,这是涉及到一县安危的事情。上一任县令,就没有解决这个问题吗?” 马鹏道:“别提了。上一任县令只管巴结上司,根本不顾百姓们的死活。前两年县城遭到一次鞑靼的洗劫,那县令得到风声就跑了,过后等鞑靼走后,还把鞑靼杀死的百姓充作敌首向朝廷表功,简直厚颜无耻。” 他比沈秀早来两个多月,早将上一任县令的事打听的差不多了。这个时候说起上一任县令干的那些坏事,还一脸的愤慨。 沈秀也没见过这么无耻的县令,不过现在不是声讨他的时候。 “你跟我说这么说,是想让我掏这笔银子!”沈秀开门见山道:“你直说,修建城墙和水利需要多少银子?” 马鹏道:“先前我给大人算过一笔账,修建城墙至少要五千两银子。而修建水利,则需要三千两银子。” 五千两加三千两就是八千两银子。 这笔银子虽然数目不小,但是对沈秀来说,不过是绣坊半年的收益。 她只沉吟了一下,就道:“这笔银子,我可以出。不过相公那里,还是不要让他知道好了。” 马鹏道:“那我该怎么说。” 沈秀道:“你就告诉他,说是有个不愿透露姓名的富商捐了八千两银子给你,其他的就不用说了。” 马鹏与沈秀说话的时候,留孩就在一旁听着。 等马鹏走后,他还没开口说话,沈秀就道:“看来相公没看错人,这个马鹏倒是很能干,还懂得帮相公分忧。只是有点可惜。” 留孩便问道:“可惜什么?” 沈秀道:“可惜他腿脚不方便,不然我把身边的丫鬟许配给他,这样就能让他死心塌地的留在我们身边了。” 留孩心中一跳,“夫人想把谁许给他?” 沈秀看了他一眼,说道:“当然不是知月和宝桃,她们两个年纪还小。” 留孩便松了口气,这让沈秀多看了几眼,“留孩,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看上知月那丫头了?” 沈秀话音刚落,留孩就紧张道:“没有,我没看中。” “你紧张什么?”沈秀笑着道:“要是你真的看中了,就提前跟我说。只要知月点头,我肯定会成全你们的。不过在知月满二十岁之前,你可不许动什么歪心思。” 留孩听到沈秀说要成全的时候,心里满是喜意,过后又听到沈秀的警告,忙答应一声。 沈秀看他满脸喜色,就知道他看中了知月。再想一想,当初知月被曲桓买下,也正是因为留孩的一句话。 想来,那个时候留孩对知月就有意了。 知月倒茶回来,留孩和马鹏都已经走了,只留下沈秀把玩手里的镯子。 她知道沈秀刚才让自己去倒茶,无非是想支开自己,因此没看到马鹏和留孩,也没说话,只把茶杯放在沈秀面前。 沈秀还要喂奶,只喝了一口茶水就放下了。 她正要叫知月把冯妈妈叫回来,卫宴下衙回来了。 知月大概是被冯妈妈提点过,不等沈秀说话,就主动退了出去。 等她一离开房间,沈秀主动上前抱住了卫宴,“县令大人回来了,这些日子有没有想我?” 卫宴含笑道:“你说呢!” 沈秀对这个答案不太满意,正想有所动作,外面传来敲门声,原来是午饭好了。 沈秀便先放过卫宴,“吃了饭再说。” 卫宴没有看到二郎,便问了一句。 沈秀道:“冯妈妈带他出去玩了,趁他不在,我们赶紧吃饭。你不知道,他现在可以添辅食了,看见什么东西都想尝一尝。” 大概是玉山县的食材有限,又或者是时间仓促,厨房只送来了三菜一汤。 沈秀边吃边跟卫宴说了曲桓晚几日到的事情。 午饭后,沈秀本来还想让卫宴陪自己一会儿,哪知道王捕头找了过来,说是前天的案子有进展了。 卫宴亲了下沈秀的额头,说了句晚上陪她,就匆匆走了。 沈秀叹口气,觉得卫宴当了这个县令,可比做翰林忙碌多了。 卫宴没走多一会儿,冯妈妈抱着二郎回来了。 沈秀逗弄了会儿二郎,宝桃拿着个请帖进来,说是县丞夫人知道她来了玉山县,专门递了帖子,想见见她。 不光县丞夫人投来了拜帖,过后主薄夫人,还有玉山县有头有脸的人家,都送来了帖子。有的是请帖,有的是拜帖。 沈秀赶了这么多天的路,宅院还没收拾好,根本没心情见人。她让人把那些帖子先收起来,打算把宅院收拾的差不多了,再接待这些客人。 宝桃刚将帖子都收起来,外面就传来一阵喧闹声。 沈秀听这声音好像是有人争吵,便让宝桃出去看看。 宝桃没一会儿就回来了,“夫人,是慈幼局的一个管事妈妈死活都要见您。秦娘子虽然把她拦住了,可她一直说有事要跟您说。” 沈秀一听慈幼局,便道:“让她进来!” 慈幼局里都是些无父无母的孤儿,就算平时受尽苛待,也很少有人会为他们出头。 可如今管事妈妈一定要见她,沈秀猜到慈幼局那边应该是有什么事发生,而且还不是小事,不然对方不会执意要见她。 第523章 真是个难题 慈幼局的管事妈妈一见到沈秀,先流了两行眼泪,接着就跪下来道:“请夫人救救慈幼局的孩子们。” 沈秀忙让人把管事妈妈扶起来,“我刚来玉山县,还不清楚慈幼局那边的情况,你慢慢跟我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管事妈妈擦了擦眼泪道:“自从上一任县令到了玉山县,便令他家的管事接手了慈幼局的事宜,凡是县里富户捐赠的银钱,最后都进了他家管事的口袋。 而慈幼局的孩子们则常常吃不饱饭,就是生病也没钱看病。” “我倒是有心为孩子们讨个公道,可是那管事是县令老爷的心腹,根本没人肯帮我做主。” 管事妈妈道:“如今那县令和管事是离开了玉山县,可慈幼局账面上是一分钱都没有了。从前几天到现在,孩子们只吃了一顿饭,请夫人救救他们。” 沈秀听说慈幼局的孩子们饿了好几天,当即有些坐不住了,直接让阿壮扛上一袋粮食,先带去慈幼局给孩子们做些米粥。 管事妈妈也想跟着一起去,却被沈秀叫住了,“我还有话问你,慈幼局的一应开销,是靠朝廷拨发银子还是靠大户接济?” 管事妈妈道:“本来慈幼局的开销,大半都是由县衙所出。不过玉山县贫困,征收不了多少赋税,历任县老爷根本拨不了多少银子,大半还是要靠大户接济。” “只是今年开春,大户们刚捐过一次银子,又因为现任县老爷要大户们捐钱修水利,因此他们也不想管慈幼局的事了。” 县衙靠不上,大户那里也没了指望,这还真是个难题。 沈秀想了想道:“你把慈幼局的账本拿来,我先看完账本再做打算。” 如果慈幼局一年花费的银钱不多,那她可以出这笔银子。 阿壮是午后时候去的,回来的时候都傍晚了。 沈秀正在看慈幼局的账本,玉山县占地不大,但是慈幼局的孩子不少,总共有三百多孩子。 这三百多孩子一年的花销在七八百两银子左右,算起来并不是很多。 沈秀刚在心里算了一笔账,冯妈妈就来回话,说是阿壮从慈幼局回来了。 正好沈秀有很多话要问他,便让他进来。 当初沈秀把阿壮派去,就是因为阿壮是慈幼局出身,应该知道一些关于慈幼局的内幕。 阿壮也确实带回来了很多有用的信息,他说今天来找沈秀的管事妈妈姓吴,慈幼局的孩子们都叫她吴妈妈。 吴妈妈是个寡妇,膝下也没有儿女,因此对慈幼局的孩子们都很好,孩子们也都跟她亲近。 而慈幼局的孩子有一部分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有一部分是弃婴,还有一部分是在鞑靼的铁骑下侥幸活下来的孤儿。 前两年玉山县曾遭过一次鞑靼的洗劫,有不少人都死在了鞑靼的大刀下,也有一部分人活了下来。那些侥幸活下来的孤儿就被送到了慈幼局。 阿壮说完这些,又道:“吴妈妈说的话倒没掺假,那些孩子确实饿了好几天了,我去的时候,他们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还有几个孩子病得不轻,我就自作主张请了大夫。” 就是因为要给孩子们请大夫抓药,所以他才耽误到现在才回来。 沈秀道:“你做的没错。回头你把花费的银子报给冯妈妈,我让她把钱补给你。” 阿壮道:“银子是小事,不过一袋粮食维持不了多久。而且那些孩子们的衣裳也都破的不行了。” 自从有了孩子后,沈秀的心也比从前软了许多。听到慈幼局的孩子们不仅饿着肚子还没有好衣裳穿,她心里都有些难受起来。 “我知道了。粮食和衣裳,我都会让人去着手办的。” 阿壮知道沈秀一向说话算话,听到她这么说,便知道那些孩子们以后不会再挨饿受冻了。 因此他离开时,脚步都比来时轻松了几分。 冯妈妈端着一碗补汤进来,就见沈秀在数匣子里的银票。 马鹏说修城墙和水利的时候,冯妈妈不在,不过慈幼局的吴妈妈来的时候,冯妈妈是亲眼所见的。 她看沈秀在数银票,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夫人若是想出钱揽过这慈幼局的事,还得提防慈幼局那边有人欺上瞒下,克扣银子。”冯妈妈将补汤放到桌上道。 沈秀叹口气道:“这个我也想到了。不过我这边还是没什么人手,只好叫阿壮时不时的过去看看。” 冯妈妈道:“这样也好。不过夫人打算一直这么贴补下去吗?” 沈秀道:“毕竟是几百条人命,我不好不管。只是几百人的衣食也是笔不小的开支。 京城那边倒是有田庄,只是把粮食从京城运到这里,有些浪费人力和时间。所以我打算在这里买两个田庄,这样孩子们的口粮就有了。 至于衣裳所需的棉花和棉布,也可以置办些棉花田。这样也能省些开支。” 冯妈妈道:“看来夫人这是都打算好了。说来这也是件积德行善的好事,将来夫人一定有好报的。” 沈秀笑道:“我不求什么好报,只求问心无愧而已。” 晚上卫宴回来,他不知从谁口中听说了慈幼局来人的事,便问沈秀是怎么回事。 沈秀把事情都一五一十的告诉给了他,还提出了要置办田庄和棉花田养活慈幼局的孤儿。 卫宴叹口气:“这本来是县衙该管的事。只是县衙确实拿不出多少银子。” 沈秀知道他是有这份心的,奈何县衙没银子,只好先解决大事。 “慈幼局的事,你就不用管了。”沈秀道:“好歹你家夫人手里还有些余钱,负担那些孩子的开销完全不是问题。” 卫宴道:“只可惜我们最多只能在这里待上三年,三年后一换任,恐怕这些慈幼局的孩子又要挨饿了。” 他说完便道:“所以我要在这三年内好好干,争取让百姓们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这样等我走后,玉山县的百姓们也不至于过得太辛苦。” 第524章 挣钱的主意 沈秀却觉得,即便卫宴这三年把玉山县治理的有声有色,可是下任县令一来,百姓们恐怕还要受盘剥。 她改变不了大部分官员们贪污腐败的秉性,可也要为慈幼局做些事情,避免慈幼局的孩子们将来还要挨饿受冻。 有了这个念头,沈秀当天夜里很晚才睡,第二日早晨起来就让留孩去打听这里有没有闲置的农庄或荒地。 她想多买些田地,一来有了粮食,慈幼局孩子们的口粮也有了着落;二来就是想置办些棉花田,给慈幼局添加一个能挣钱的产业。 自从沈秀来了玉山县,有好多人都在关注沈秀这边的动向,听说她要置办农庄和田地,很快就有人毛遂自荐。 玉山县的县丞姓杨,他的夫人是个身形微胖的妇人,约有三十来岁,生得普普通通,不过一双细长的眼睛显得人很是精明。 知月将一盏热茶端到她面前,杨夫人仔细打量了一眼,便笑道:“夫人果然不愧是从京城来的,就连身边丫鬟的气质都不一般。” 沈秀此时端坐在上首,闻言笑道:“杨夫人说笑了。我只不过在京城多住了两年,比别人多开了些眼界罢了。” 从前她好歹看过温敏是怎么与县丞的夫人交际的,知道不必对她们太客气,有时候太客气,她们反而会觉得你好说话。 而适当的抬高自己,表现出一些清高,才会让她们觉得你这个人既有背景又不好糊弄,反而会恭恭敬敬的对你。 杨夫人本来想着沈秀年轻,稍微奉承几句,便可以拿捏住她,但是说了几句话,发现沈秀说话很老练,也颇有城府,一点也不像是没见识的妇人。 这么一来,她也就收了原来的心思,直接跟沈秀说道:“我听说夫人要置办农庄,刚好我知道城郊有一块闲地,只是算不上什么良田,出产的粮食不是很多。” 沈秀道:“我也不是一定要良田,只要是大块的田地就行。” “夫人买这么多地做什么?”杨夫人问道。 沈秀道:“我买这么多地是想种些棉花,棉花收上来后可以织布。” “棉花织出来的布又粗又硬,根本没有几个人愿意穿。”杨夫人道:“如果夫人买地只为种棉花织布,那还是算了!” 沈秀有些不明白,“棉花织出来的细棉布很柔软啊,怎么会又粗又硬。” 杨夫人道:“反正我在玉山县这几年,没见过像样的细棉布,只有又粗又硬的粗棉布。如果要买细棉布的话,要到府城那边。” 沈秀知道问题出在哪了,大概是玉山县的纺织技术不够先进,所以织出来的棉布又粗又硬。 这个不是问题,纺织技术不够先进,可以从府城或是京城引进人才,只要有足够的棉花田就行。 杨夫人不明白沈秀为什么一定要种棉花,不过既然沈秀愿意,她就答应替她牵线。 沈秀此时只想把田地买下来,她手里有银子,又有便利的身份,很快就把那块闲地买了下来。 这时候,其他人也知道了沈秀要买农庄和田地的事,于是有来推荐农庄的,有来推荐田地的。 在曲桓来之前,沈秀已经置办了两个农庄,三处田地。 另外,衙门后院的那个宅院也被沈秀买了下来,留孩已经找齐了人手,正在加紧扩建县衙后院。 曲桓带着胡举人还有两个幕僚来玉山县时,沈秀已经搬到了县衙附近的一个宅院。 那宅院是玉山县一个大户的,原来空了许久,沈秀搬过来后,便让人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 宅院虽然空了许久,不过胜在房屋够多。不仅能容纳下沈秀一大家子,曲桓夫妻和胡举人一家留下来,房间也绰绰有余。 只是曲桓觉得这么多人挤在一起不是很方便,便另外在附近找了个宅院,倒是胡举人想念厨娘做的饭菜,便在这里留了下来。 而两个幕僚,则被卫宴安置到了县衙旁边的一个偏院。 从前卫宴身边只有马鹏和王捕头两个帮手,不免忙的不可开交,这两个幕僚一来,他立时多了两个帮手。 而两个幕僚又有经验,一个负责钱粮,一个负责刑名,很快让卫宴从琐事案件中解脱出来,开始专心搞修建城墙和修建水利这两件事。 马鹏已经将八千两银子交给卫宴,如沈秀叮嘱的那样,马鹏没透露沈秀的名字,只说是个富商想做善事,所以捐了八千两给他们。 卫宴听说对方不愿意透露姓名,就没有多问,更没想到这人是沈秀。 有了银子就好办多了,他马上就安排人手先把城墙修建好。 修建城墙是个大工程,卫宴不放心下面的人,几乎天天都要去巡视一遍,除此以外,他为了防止下面的人贪污银钱,事必躬亲,这一来不免比之前还要忙碌。 曲桓来了玉山县几天,一次都没见过卫宴。 沈秀跟他商议生意上的事情时,曲桓便提了两句。 沈秀道:“相公如今做了县令,自然比当翰林时要忙许多。这些日子,他每每回来都累的要命,别说你,就连二郎现在也见不到他。” 卫宴每天起床的时候,二郎还在熟睡。而他晚上回来的时候,二郎又已经睡下了。 曲桓道:“看来县令也不是那么好做的。尤其做个好县令更不容易。” 沈秀道:“那是卫宴的事了。我把你找来,是想跟你商量生意上的事。” 曲桓听到生意二字,精神一振:“嫂子是不是想到挣钱的主意了?” 沈秀道:“我还真有个主意。玉山县虽然穷困,可物价和人工都便宜。比如我们在京城雇一个人纺织,一个月怎么也要给她一两工钱。而玉山县这里,一两银子可以雇两个人,而且他们还觉得这是天上掉馅饼的美事。” “所以我想在这里办一个大的织布行,然后把物美价廉的霓裳布卖到各地去。” 沈秀道:“霓裳布既然能在京城卖,那也就能在其他地方卖。只要我们打开销路,将来一定能把霓裳布的生意做大。那时候我们挣的就不是几千两而是几万两几十万两了。” 曲桓本来就有野心,听到这里,确实有些动心,不过他做事谨慎,并没有马上赞同,而是沉吟道:“这事你让我好好想想。” 沈秀道:“那我给你几天时间。如果你不愿意,那我就另找帮手。” 曲桓道:“好,那我过几天就给嫂子回信。” 第525章 织布行招人 说是要想几天,可曲桓只回去想了一晚,就决定跟着沈秀一起干。 这个决定在沈秀意料之中,她早知道曲桓不会放弃这个机会。 有了曲桓的加入,事情就更好办了。 好多事情,他都可以替沈秀出面办到,比如为织布行寻找合适的宅院,还有招收纺织工人。 玉山县本来山多地少,地理位置又不够优越,因此是远近有名的穷县。 县里的百姓辛辛苦苦干上一年,也填不饱肚子,更不用说攒下什么余钱了。 当曲桓在县城贴出告示,以一个月五百文的工钱雇佣纺织工时,整个县城都热闹了起来。 大家起初都还不相信天下有这样的好事,后来真的相信了,便都挤着跑去报名。 曲桓这时候却提出了一个要求,只要家里囤积了不少棉花的人,那就可以优先考虑聘用。 织布行要想建起来,得有棉花。 可曲桓又怕自己大肆采购棉花的举动会让当地的商人囤积居奇。 这种事情,他作为生意人,见得太多了,便打算从百姓手里购得一些棉花,所以就有了这个要求。 他的要求也不算无理,毕竟这个时候不到棉花成熟的季节,但凡家里囤积了棉花的,家里多半有个人会纺棉花。 曲桓提出的这个要求一传开来,最高兴的莫过于城东的一户人家。 这户人家姓郭,原本是四口之家,只不过父母相继病故,只留下了一对兄妹。 哥哥叫郭文,妹妹叫郭兰。 两人守着父母留下来的两亩薄田过日子,那田地本来就贫瘠,又是在半山坡上,浇水很是不便。 兄妹两个都不到十五岁,根本没有多少力气挑水,因此这两亩薄田有一亩半都种上了耐旱的棉花。 只是最近两年,因为厉王叛乱,鞑靼又进犯边关,好多行商不肯来玉山县收购棉花,兄妹两个又不舍得贱卖,便都囤积了起来。 如今曲桓要招收纺织工,而且不论男女,郭文就动了心思,想要和妹妹一起去织布行做事。 只是两人担心年纪太小,恐怕织布行不会要他们兄妹,直到知道了曲桓的要求,兄妹两个高兴不已,当即就去报名。 织布行完全干系到以后霓裳布的产出,因此曲桓不肯假手于人,凡是游手好闲,奸诈狡猾之人一概不要,年纪太大或年纪太小也都不要。 郭家兄妹两个排了半天队,才终于轮到他们。 曲桓在凳子上坐了半天,已经很累了,便稍微活动了一下腰部,然后才看向眼前的人。 郭文因为少年丧父,一个人要挑起家里的重担,因此尽管年纪不大,可看上去要比同龄人成熟很多。 曲桓还是比较满意的,年纪小可以先在织布行打打下手,等他稍微长大一些,刚好可以上手织布行的工作。 曲桓看人很准,郭文这样的人正是织布行要找的人,将来做事肯定又踏实又努力。 他心里本来就有两分满意,听到郭文说家里囤积了几百斤棉花外,就更满意了。 只是当郭文提到想让妹妹也来织布行时,曲桓便问道:“你妹妹多大了?” 郭文便把身后的郭兰拉了过来,“这就是我妹妹,今年十二了。” 郭兰长得又瘦又小,看上去只有十岁大。 曲桓当即摇了摇头:“不行,你妹妹太小了。” 郭文好歹有十三四岁,再过两年就可以当一个大人使了。 可这郭兰太小了,人又单薄,根本不适合在织布行干活。 郭文却怕自己去了织布行,妹妹无人照顾,便央求曲桓也收下郭兰。 曲桓沉吟道:“你妹妹实在是不适合去织布行。不过你若是放心不下,我可以给她安排个去处。” 也是郭文和郭兰兄妹两个看着实在可怜,曲桓一时动了恻隐之心,便想帮他们一把。 正好上次他去见沈秀,听柔娘说过,厨房还缺一个打杂的小丫鬟。 在厨房打杂,不需要耗费力气,也不用多机灵会来事,这郭兰正好合适。 当听到曲桓要把自己荐到县令夫人的家里时,郭兰当即道:“我愿意,谢谢老爷。” 郭文还有几分犹豫,毕竟妹妹还小,从来没离开过自己身边。 曲桓道:“你放心!县令夫人的为人,我最清楚,你妹妹绝不会受委屈的。” 当天下午,曲桓就把郭兰送到了沈秀这边。 对于这样的小事,沈秀自然不会驳曲桓的面子,当即就应了下来,还把厨娘叫来,好好叮嘱了一番。 等曲桓走后,沈秀还让冯妈妈从大丫那里找几身旧衣裳。 “我看郭兰那丫头的衣裳都有些破了,正好大丫比她大不了几岁,找几身旧衣裳,改一改就能给她穿。” 自从沈秀手头宽绰后,每年要给大丫做不少新衣裳,而大丫这几年长得快,所以箱子里有好些不能穿的旧衣裳。 这些旧衣裳的质地都很好,有些只要稍加改动就能给郭兰穿。 大丫对任何女红都有兴趣,听说了郭兰的事,还让人去厨房量了下郭兰的尺寸,然后亲自动手,给她改了两件春衣。 那两件春衣是用上好的绸缎做的,郭兰穿上去以后,连摸都不敢摸。 厨娘笑道:“夫人让你穿大姑娘的旧衣裳本是好意,不过这绸缎衣裳穿着确实不好干活,要是你实在不习惯,就把这衣裳换下来。等出门的时候再穿。回头我把自己的两件旧衣裳改给你,好让你安心干活。” 如此郭兰便在厨房这里安顿了下来,厨房最不缺的就是吃食。 厨娘和陈娘子心地都不错,看她长得那么瘦小,就知道她常吃不饱肚子,因此有什么好东西,都会给她留一份。 加上二郎还没断奶,沈秀每天都要喝各种补汤,那些汤水一个人根本喝不完,厨娘总要把郭兰叫到跟前,给她一碗鸡汤或是一碗乳鸽汤。 这样不到半个月,郭兰就比来时白胖了几分,再穿上大丫的旧衣裳回家来看郭文时,郭文都险些认不出自己的妹妹了。 郭兰见到哥哥,便从怀里取出一包点心,“这是陈娘子做的猪油芙蓉酥。夫人不爱吃猪油做的点心,点心送过去以后一块都没动。我给夫人送银耳羹时,夫人房里的宝桃姐姐便把这些点心给我了。” “哥,你快尝尝,这猪油芙蓉酥特别好吃,里面还加了白糖和玫瑰花。” 郭文就着妹妹的手吃了一口,点头道:“确实好吃。” 原本还怕妹妹在那里受委屈,如今看到妹妹吃得好喝的好,他就放心了。 不过他还是叮嘱了郭兰几句,要她勤快一点,多做事少说话。 郭兰道:“我知道了。我常常给夫人送东西,夫人身边的宝桃姐姐也这么叮嘱我。” 郭文听妹妹提了两次“宝桃”这个名字,便问道:“宝桃是夫人身边的丫鬟吗?” 郭兰点头:“她和知月姐姐都是夫人身边的丫鬟。不过知月姐姐既要照管二少爷,又要管着夫人房里的事,因此我每次去,都是宝桃姐姐接我手里的东西。” “宝桃姐姐人很好的,虽然不及知月长得好看,但是看上去很亲切。”郭兰说到这里,还看了郭文一眼,“哥,我听说夫人身边的丫鬟,留到二十岁就会放出来嫁人的。” “你在织布行可要好好干,等将来做了管事,就可以夫人身边的丫鬟了。” 郭文被她闹了个大红脸,“我才多大,你就跟我说这个。再说织布行那边还要再等几天才上工呢!” 沈秀跟曲桓说过,这里的纺织技术比较落后,若想织出霓裳布来,就得从京城接来几个熟手,等这几个老人把新人教会了,才可以织布。 而曲桓也第一时间就派人去了京城,如今从京城来的人已经在路上了,再过几天就可以到玉山县了。 第526章 绣行与武行 沈秀把二郎哄睡,便把他抱给一旁的知月,“如今天越来越热了,不用给二郎盖那么厚,有一层薄被就够了。” 知月答应了一声,小心的把二郎抱下去了。 沈秀舒展了一下胳膊,从桌上拿起了一本账册。 这是曲桓刚刚送来的,里面记录了开织布行的所有开销。 沈秀正计算着开织布行要花多少银子,就见大丫走了进来。 “二郎呢?”大丫是来看孩子的,没看到二郎,便问道。 沈秀道:“二郎睡着了,知月刚把他抱下去。” 听说二郎睡了,大丫便在沈秀身边坐下来,无聊的把玩着手里的一把团扇。 沈秀道:“怎么,在这里住着不舒心吗?” 大丫道:“那倒没有。不过这里没有几个认识的人,有点闷是真的。” 沈秀道:“既然觉得闷,那就找点事做。” 大丫想了想道:“二婶觉得我该做点什么好。” 沈秀道:“当然是做你擅长的事情。” 大丫忽然眼睛一亮,“二婶,你说我开一家绣行怎么样?” “绣行?”沈秀笑了,“从来只听说牙行、花布行,还从来没听过绣行。” 大丫道:“二婶,我说真的。我想开一家绣行,专教女孩子们刺绣,这样既能教给她们谋生的本事,又可以挣钱,何乐而不为?” 沈秀心中一动,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若是真的开个绣行,那慈幼局的女孩就可以从小学刺绣,将来也就有养活自己的能力了。 “好,那就依你所言,开一家绣行。”沈秀道:“开绣行的钱由我来出,不过我如今要照看二郎,恐怕没那么多精力教导那些女孩。” “这个二婶不用管。”大丫道:“我好歹跟着二婶学过几年刺绣,教几个新手应该不成问题。” 这一天,卫宴又是天黑才回家。 沈秀等他洗了把脸,便把大丫的提议告诉给了他。 “我觉得这主意不错,玉山县本来就没什么特产,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技艺。如果能教会女孩们绣技,将来还能帮家里多添一些余钱。” 沈秀道:“所以我已经答应了。回头就在县城里招些年纪合适的女孩。” 卫宴道:“这主意确实不错。只可惜男孩们不能学刺绣,不然那些有男孩的家里也能多一份进益了。” 沈秀道:“男孩们虽然不能学刺绣,但是可以学武啊!” 这么一想,她还可以开家武行。毕竟她身边有秦娘子和碧莲这两个武艺高手,教几个男孩不成问题。 如果教好了,还可以在玉山县开家镖局。 卫宴听说可以开家武行,便道:“又是织布行,又是绣行和武行。我知道阿秀你也想为玉山县尽一份力,不过这样会不会太辛苦了些。” 沈秀道:“有什么辛苦的。我又不亲自教他们,只是多花钱罢了。不过等到绣行和武行有了起色,我的钱就能回本了。” 如果卫宴没有来做这个县令,那沈秀肯定是不会开绣行和武行的。 一来这样太出风头,二来就是前期投入的银钱有点多,本钱很有可能一时收不回来。 但如今卫宴做了玉山县的县令,沈秀就觉得应该,在其位,谋其事,尽其责。 她做这么多,既想让玉山县的百姓富裕起来,又想让卫宴的政绩好看一些。当然还想为二郎多积些福气。 开武行的事,沈秀是第二日跟秦娘子说的。 秦娘子还没表态,碧莲已开口道:“要是真能开武行,那我就可以收徒了。”然后非要秦娘子答应。 秦娘子道:“开武行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这些弟子的人选,得由我亲自把关。” 沈秀道:“这个自然。若是秦娘子答应做武行的教导师傅,那以后武行的所有事宜,自然是你说了算。” 于是在绣行开始招人的时候,武行也开始筹备起来。 为了吸纳更优秀的人选,不管是绣行和武行,只要能够入选,一个月都可以领一百钱。 这一百钱算是给他们的一个保障,如果将来他们能够顺利出师,得到的工钱还会更多。 玉山县还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又是织布行,又是绣行,又是武行。 但凡家里有成年男女的,都巴不得去织布行。而家里有男孩和女孩的,则盼着他们能进绣行和武行。 只是不管织布行也好,绣行和武行也好,都有一定的要求。既然有人成功选上,那一定有人落选。 本来那些落选的人家还有些低落,看见别人家里多了一份进益,自家却仍旧穷的揭不开锅。 只是他们没有低落多久,绣行和武行又开始招给孩子们做饭的妇人和打扫房间的妇人,而且武行额外招了些有力气的男人陪练。 这么一来,几乎大部分人家都有了挣钱的活计,剩下一些人家没有进益,就摆个小摊,做个小生意。 因为大家手里都比从前宽裕,因此这生意做的也不差。 当阿梅一行人从京城过来时,看到的就是在热闹中忙碌的县城。 与阿梅一起来的百灵忍不住道:“不是都说玉山县是出了名的穷困吗,怎么看着不大像?” 阿梅道:“也许玉山县没我们想的那么糟糕。不过我们还是先去见夫人!” 在知道沈秀要在玉山县开办织布行,阿梅和百灵都愿意放弃在京城的时候,而来玉山县帮忙。 沈秀原本以为她们两人会来一个,没想到两个人都来了。 这样也好,玉山县这边的纺织技术本来就落后,有了阿梅和百灵教她们,织布行那边也会更顺利。 两人从京城过来,还带来了一些京城刚刚发生的新鲜事。 比如后宫现在最受宠的是刚进宫没多久的邓婕妤,而她进宫后没多久就与有孕在身的淑妃起了冲突。 尽管隆安帝罚了邓婕妤一年的俸禄,可这点俸禄根本不算什么,现在是个人都能看出来,隆安帝确实很宠这位邓婕妤,连有孕的淑妃都排在了她后面。 淑妃就是昔年的史侧妃,沈秀曾一度跟她走的很近,直到她成为后宫的淑妃,两人因为见面不便,联系才渐渐少了。 如今知道淑妃被一个新晋嫔妃比下去,沈秀也没有多少感想,淑妃能做到现在这个位子,肯定是有几把刷子的,完全用不着她担心。 第527章 女孩也可以练武 沈秀带着知月踏进一座占地不大的宅院,就见大丫身边的金桔迎了上来,“夫人今日怎么过来了?” 沈秀道:“我听说大丫把这绣行弄得有声有色,便来看看。” 这绣行所在的宅院,还是曲桓帮着找的,后来又找人打通了北面的几间房屋,仿照学堂的样式改造成了一个很大的房间。 眼下,这个房间已经放置了几十张绣架,几十个年纪差不多的女孩正坐在绣架前,认真的听着大丫在上面讲解如何绣好花卉。 看到那些女孩认真的听着大丫传授的内容,沈秀便想起了当年自己学绣技的场景。 她正沉浸在回忆中,就见上面的大丫已经发现了自己,还朝自己走了过来。 于是众人的目光一下子都落到了沈秀身上,大丫便与有荣焉的跟众人说道:“这就是我二婶,我的所有绣技,都是二婶跟我学的。她在织绣局绣的百花争艳图,连当今的太后娘娘都称赞不已呢!” 大丫说完还看向沈秀道:“二婶,你给大家露一手!”然后眼巴巴的看着沈秀。 沈秀知道她的意思,是想激发起这些女孩好好学刺绣的上进心,便点点头道:“好,那我就给大家露一手。” 大丫赶紧让人拿来自己平时用的刺绣工具。 当工具拿来后,沈秀便看向下面几十个女孩,问道:“你们想看我绣什么?” 女孩们有说绣花的,有说绣鸟雀的,还有说绣蝴蝶的。 沈秀微笑道:“刚才我进来的时候,看池塘里的荷花开得正好。我就绣几朵荷花!” 她说完这番话,直接拿起笔在素色的缎子上开始作画,一边作画一边道:“想要学好刺绣,最先练的是画功。 虽然市面上流传的花样子很多,可要成为一个合格的绣娘,就得有独属于自己的风格。试想,一个连绣花卉都要借鉴别人花样子的绣娘,如何能和一个有创新能力的绣娘比呢!” 沈秀说完,便往下面看了几眼。许是她的话对几十个女孩太深奥了一些,女孩们的目光都很茫然。 “听不懂也不要紧。只要把我的话记下来就行,将来你们总有明白的一天。” 沈秀边说边画,很快就画好了一幅荷花图。 她将荷花图拿给女孩们看了一眼,“这荷花图和你们素日见到的花样子有何不同?” 女孩们道:“好像更鲜活一些。” 沈秀道:“这就是了。我的刺绣风格就是追求仿真,能把荷花绣的和真的差不多。你们若是不相信,就看好了。” 最后一个字说完,沈秀便专心开始刺绣,她做绣活,最大的一个特点就是够快。 旁人绣这幅荷花图,大概需要一个多时辰,而她只需要半个时辰。 尽管二郎出生后,她有好几个月不曾坐下来绣一幅绣品,但是多年的功底还在,刚开始的时候速度还有些慢,但是越绣越熟练,速度也就越快。 女孩们只见她双手翻飞间,一根绣线瞬间被劈成八股、十六股,乃至三十二股。 而这比头发丝还细的绣线,又在她的手上翻转自如,经过各种高超的技巧,然后变成一朵朵亭亭玉立的荷花和碧绿如玉的荷叶。 当沈秀停下手中的针线时,那幅荷花图已经绣好了。 当她把荷花图拿到众人面前时,女孩们都惊叹不已,觉得她绣的荷花实在太像了,简直把荷花绣活了。 沈秀微笑道:“这还只是单面绣,放到市面上不过能卖十几两银子。如果是双面绣,至少可以卖一千两银子。” 她知道这些女孩都出自贫寒之家,什么刺激都不如拿银子说话。 果然当她话音刚落,便有女孩问道:“夫人,这幅荷花图真的能卖十几两银子吗?” 沈秀点头道:“当然。我这幅荷花图用了多种绣技,怎么也能值十几两银子。” 女孩们只见她花了半个时辰就绣出了一幅荷花图,那岂不是说她半个时辰就能挣十几两银子。更不用说那价值千两的双面绣了。 这个事实对女孩们刺激太大了。 其实她们来学刺绣,更多的是想通过刺绣挣到银子,然后好让家里好过一点。 如今听了沈秀的话,大半女孩都生出了想要学好刺绣的决心。 沈秀从房间离开时,这次不用大丫催促,女孩们自觉的都拿起了针线开始练习。 大丫送沈秀出去的时候,便道:“二婶,还是你有办法。我看她们以后再不会偷懒了。” 沈秀道:“你先教她们一个月试试,不是所有人都适合学刺绣的。如果有好苗子,你就把她们留下来。至于那些不适合刺绣的人,就让她们学着如何剪裁衣裳。” “将来我还打算在玉山县开个绣坊,等她们学成以后,就让她们先到我的绣坊做事。” 大丫嗯了一声:“我知道了。以后会留心的。” 沈秀道:“你不用送我了。我还要去武行那边看看。” 大丫道:“二婶怎么不带二郎一起来,我这几天忙着绣行的事,都没时间看他了。” 沈秀道:“我走的时候,他睡得正香。反正他醒来看不见我,也不会哭闹,有冯妈妈带他就行。” 二郎只在两个月的时候认人,后来满了百天,就不怎么认人了。 平时只要他不太饿,谁抱都行。只有他饿的时候,才会只让沈秀一个人抱。 沈秀知道他的这个习惯,因此出门前就把他喂饱了,而他上午至少要睡一个时辰,因此沈秀还能去武行看看。 武行是由秦娘子和阿壮教导那些男孩,碧莲本来也想收几个徒弟的,但是练武的时候,男孩们嫌热,练着练着,就把短衣脱掉了。 秦娘子是已出嫁的妇人,又已到中年,有时候还得避着,教完拳法后,就只让阿壮盯着。更不用说碧莲了。 因此平日里,秦娘子从不许碧莲来练武的后院,只让她在前院管着几个做饭的妇人。 沈秀来武行时,碧莲不免跟她抱怨:“夫人,我也想收徒,可我娘总是拦着。” 沈秀也明白秦娘子的顾虑,“你娘考虑的也对,你一个大姑娘,总不能成天跟男孩们厮混在一起。” 碧莲道:“我也没说一定要收男孩为徒,女孩也可以跟着我练武啊!” 沈秀道:“愿意练武的女孩可不好找。” 碧莲道:“这个夫人就不用操心了。只要夫人答应给她们同样的待遇就行。” 沈秀道:“这个自然。只要你把人找来,我不仅每个月给她们发一百钱,还另外发两身衣裳。” 碧莲道:“那就这么说定了。” 第528章 与鞑靼做生意 几天以后,碧莲果真找来了两个愿意习武的女孩。 她还把两个女孩带到了沈秀面前。 两个女孩看着年纪都不大,差不多八九岁的样子。 碧莲指着一个黑瘦的女孩道:“这是黑妞,别看她瘦,力气可大了。一个人能把一百斤重的石头举起来。” 另外一个女孩生得很清秀,碧莲指着她道:“这是红霞,她的兄长前年死于鞑靼人手里,她一直想为兄长报仇,所以便想跟着我习武,将来好为兄长报仇。” 沈秀听说红霞的兄长是被鞑靼害死的,便问道:“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红霞道:“还有我爹和我后娘,还有后娘生的两个弟弟。” 红霞的娘离世得早,他爹娶了后娘,等后娘又生了两个儿子后,她和哥哥便不大受爹待见。 不过她哥在的时候还好一些,起码有人护着她。可等她哥一死,后娘就总是欺负她,什么重活都让她干。 沈秀听了红霞的遭遇,不由叹息一声,“那以后你就留下来跟着碧莲习武!只是鞑靼那么凶悍,报仇的事还是交给边关的将领!” 红霞没应声,只是低了低头,看上去没有把沈秀的话听进去。 而另一个女孩黑妞的遭遇也强不到哪去,她的爹娘倒是都在世,只是嫌弃她是个女儿,几乎是把她当大人使。 黑妞力气大,干起重活来毫不费力,但就是这样,爹娘也总嫌她吃得多,还想把她卖到大户人家去。 要不是碰到碧莲,她很有可能就真的被爹娘卖了。 饶是如此,黑妞的爹娘也找碧莲要了二两银子。 而彩霞的后娘倒没有找碧莲要钱,只是话里话外的意思,既然彩霞愿意跟着碧莲习武,那以后就不用再回来了。 沈秀想过肯跟着碧莲习武的,多半是家里过不下去了,但也没想到彩霞和黑妞的境遇这么可怜。 当碧莲央求她暂时收容两人时,沈秀直接就同意了,特地让柔娘在宅子里收拾出两间空房。 沈秀原本还担心碧莲只是一时兴起,没想到碧莲收了这两个徒弟后,真的一板一眼教她们如何扎马步,如何练眼力和手劲。 因为武行那边没有了空余的地方供她们三人练武,碧莲就把宅院的后院当做了练武场。 沈秀无事的时候,便会带着二郎去那里转一转,看红霞和黑妞在碧莲的指导下练功。 后来卫宴也知道了这件事,说道:“若是碧莲真能把这两个女孩教好,这样你身边也能多两个女护卫了。” 沈秀道:“我有秦娘子和碧莲就够了,用不着那么多女护卫。” 卫宴道:“秦娘子和碧莲武艺是好,可她们终究只有两人。万一遇到什么事,多一个人总是好的。” 沈秀问道:“你说的事情是什么事?” 卫宴道:“鞑靼在两年前洗劫过玉山县,我只是有些担心,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还会再来。” 正是因为担心鞑靼还会再来,所以卫宴把修建城墙排在第一位,如今城墙在他的监督下已经修好了一半,再有两个月就可以修建好了。 只是城墙修的再好,鞑靼的凶悍却是出了名的。 卫宴只是担心,万一将来出点什么意外,沈秀身边能多几个女护卫,总归是好的。 沈秀明白了卫宴的担心,便道:“不会有什么意外的。城墙修好后,鞑靼没那么容易攻进来的。而且边关也有驻军,等援军赶来后,那些鞑靼肯定会退去的。” 卫宴道:“我当然希望是这样。我现在只盼着城墙能早日修好,这样就不用担心那些可恶的鞑靼了。” 沈秀道:“去年鞑靼遭遇了一次兵败,应该没那么快再卷土重来!” 卫宴道:“几万大军卷土重来是不可能的,不过几千人马出来洗劫边关的县城还是有可能的。” “听玉山县的百姓们说,鞑靼也不是每年都来。如果草原那边风调雨顺,牛马成群,他们一般不会来洗劫。只有草原遭遇到旱灾或是雪灾,那些鞑靼为了活命,便会出来抢夺粮食了。” 沈秀道:“尽管鞑靼可恶,但是草原那边确实不产粮食,如果遇到天灾,他们也不能干等着挨饿。只是朝廷就没有想过要与鞑靼做生意吗?” 卫宴道:“原来边关确实是有贸易,可是朝中有不少大臣反对,后来便又取消了。” 沈秀问道:“大臣们为什么反对?” 卫宴道:“大概是怕鞑靼狼子野心,借着贸易与中原的富商勾结!” 沈秀道:“就算朝廷禁止与鞑靼做生意,可是私下里还是会有人铤而走险!” 卫宴道:“确实是有。鞑靼离不开我们中原的茶砖和粗盐,所以还是有不少商人与他们暗地里做生意。” 沈秀道:“既然我们这边的富商能暗中和鞑靼做茶砖和粗盐生意,那我们也可以暗中和鞑靼部落的人做牛马生意啊!” 卫宴有些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秀道:“鞑靼部落的人缺茶砖和粗盐,我们这里就有富商给他们提供茶砖和粗盐。反过来,我们缺牛马,也可以让鞑靼那边的牧民给我们提供牛马。当然我们可以拿一些无关要紧的生活用品跟他们换。” 卫宴道:“说是这么说。可是商人重利,恐怕这生意做着做着,就会被鞑靼那边的人牵着鼻子走了。” 沈秀道:“别人做这个生意,你可能会有这个担忧,那我呢?” 卫宴不由看向她,“你想做这个生意?” 沈秀道:“最近银子如水一样花出去,我也得找两个进项快的生意。只要你不反对,我可以私下里跟鞑靼做这个生意。” 卫宴道:“这和鞑靼做生意不是小事,你得容我想想。” 沈秀道:“不如这样。你给皇上写封奏折,把玉山县的情况跟他提一提,看他会不会答应我做这个生意。只要他肯答应,你就不用有什么顾虑了。” 如果隆安帝同意最好,如果他不同意,那沈秀便会放下这个念头。 第529章 派个人监督 卫宴给隆安帝写的是密折,这份密折连内阁都没进,直接就到了隆安帝手上。 隆安帝思索良久,终究还是让人把严首辅叫了过来。 严首辅刚到御书房,隆安帝便把卫宴写的密折递给他,“你先看下折子再说。” 卫宴在折子里,先说了一下玉山县的情况,然后便提到想私下里与鞑靼部落的人做些生意,以改善当地百姓的生活。 严首辅看完折子,便沉吟道:“前几日谢总兵刚送来一份折子,想要朝廷拨一笔银子,说是要建什么骑兵营。” “骑兵营可要花不少银子,光是那些马匹就花费颇多。” 严首辅道:“老臣倒是觉得,如果这生意真能做得,那谢总兵要的马匹就可以不必花费重金购买了。” 隆安帝道:“朕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又怕这事传出去,有些大臣会上折子反对。” 严首辅道:“那这事就私下里进行,皇上只要把这事交托给卫宴就行。如果实在不放心,皇上可以派个人辅助卫宴做这个生意。” 辅助只是说起来好听,其实就是监督。 隆安帝想了想,派个人过去监督一下,确实是更令人放心一些。 只是这人选得好好斟酌,若是派去的人与卫宴起了冲突,那这事就包不住了。 这么一想,这件事最合适的人选,恐怕就是驸马罗恭了。 他和卫宴交情不错,又一起共事过,能力也放在那里。最关键的是,罗恭是自己人,不会向外透出什么风声。 隆安帝派人传罗恭进宫时,他正在公主府给怡安公主捣凤仙花。 从五台山回来后不久,罗恭就找了个合适的机会,顺理成章的和公主住到了一个房间。 如今两人正在蜜月期,昨晚罗恭掷骰子输了,今天便要给公主捣凤仙花,好一会儿给公主染指甲。 小太监来传话时,怡安公主先问道:“皇兄找驸马做什么?” 怡安公主觉得隆安帝这个时候派人来传罗恭,真是让人太扫兴了。如果事情不要紧的话,可以晚一点再去。 小太监道:“皇上什么也没有说,只让我请驸马进宫。” 罗恭道:“好了,别为难人家了。皇上要做什么,是他能打听到的吗?” 他知道怡安公主不喜欢被人打扰这甜蜜的时光,便哄她道:“等我从宫里回来,就给你带福香楼的脆烤甜鸭和荔枝酒。” 这两样东西,都是怡安公主素日爱吃的,她这才白了罗恭一眼,哼了声道:“那你早去早回。” 罗恭笑着应下,先让小太监退下,然后在怡安公主左脸上亲了一口,“那你乖乖等我回来,那凤仙花也等我回来再弄。” 他从小就会哄女人开心,如今不过说了几句话,就让怡安公主露出了笑颜,还轻轻捶了他一下。 罗恭哄完公主,这才跟着小太监去了宫里。 隆安帝正在批阅奏折,让他先在旁等一等。 罗恭便去了偏殿静候,御前服侍的宫女还给他端来了一壶热茶和两道点心。 最近这半年,罗恭常常来宫里,早已经将御前服侍的几个宫女认全。 今天给他斟茶的这个宫女恰好是几个宫女中最漂亮的一个,罗恭目不转睛的看了她好几眼,等她将茶杯放到自己面前时,便朝她微微一笑。 那宫女脸色一红,赶紧把茶杯放下了,可能是有点紧张,茶盏还与茶盖磕碰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响声。 幸好外面有太监在禀告什么,隆安帝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不过饶是这样,那宫女吓得脸都白了。 罗恭有点不好意思,要不是自己盯着对方看个不停,这宫女也不会出错。 他很快收敛了心神,把注意力放到了偏殿外面。 只听到外面响起一道娇美婉转的声音,可是听着耳生,不像是皇后和几个嫔妃的声音。 他好奇心一起,便朝守在偏殿门口的一个小太监招了招手。 小太监轻手轻脚的走了过来。 罗恭轻声问道:“外面是谁在说话?” 小太监声音更轻:“是邓婕妤。” 哦,原来是最近得宠的那个邓婕妤。 这邓婕妤是去年选秀时被挑中的一个六品官员的女儿,据说生得花容月貌,实乃后宫的第一美人。 不过再美也是隆安帝的嫔妃,罗恭根本没有想看对方的心思,只是等着隆安帝的传唤。 隆安帝此时正在享受邓婕妤的撒娇,尽管他常以明君自比,可是在美色上,还是和其他男人一样,没什么抵抗力。 邓婕妤虽然私下里有些骄纵任性,可人生得实在太美,让人忍不住多加苛责。 因此自邓婕妤进宫以后,隆安帝对她很是宠爱,如今连皇后那里都不怎么去了。 在喝过邓婕妤亲手熬的补汤,隆安帝再三承诺晚上一定去她的寝宫时,邓婕妤才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邓婕妤走后不久,隆安帝又批了几个奏折,这才想起了还候在偏殿的罗恭。 等罗恭来到御前时,就见隆安帝比年初时好像老了几分,人也没那么精神了。 他的目光不由一闪,想到了之前离开的邓婕妤,看来隆安帝这几个月好像有点放纵了。 隆安帝却没发现罗恭的异样,先拿起手边的一盏温茶喝了一口,便说起了去玉山县的事。 罗恭听说要去玉山县协助卫宴做些生意,几乎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下来。 这几个月待在京城,什么都不做,确实有点太闷了,如今得了这个差事,正好可以一边游览山水一边做正事。 只是等罗恭从宫里出来,经外面的凉风一吹,忽然清醒了几分。 糟糕,他刚才忘记怡安公主了。要是知道他过几天就要去玉山县,怡安公主应该不会发脾气! 罗恭就这样抱着忐忑的心情回了公主府,他还想着先敷衍一下怡安公主,等怡安公主心情好了,才跟她说这件事。 哪知道怡安公主根本不给他拖延的时间,见到他便问道:“皇兄叫你去,是为什么事?” “是不是又去叫你办什么差事了?”怡安公主道:“我把话说在前面,不管皇兄要你去哪,我也要跟着一起去。” 第530章 私自出京 日子溜进六月份时,二郎已经有七个多月了。 老话讲,三翻六坐七爬。 就是说,孩子满三个月就会翻身,六个月就能坐住,七个月就会爬了。 可二郎与其他孩子完全不一样,他五个月才会翻身,六个月虽然能坐住了,可是如今七个多月了,还不会爬。 他如今最喜欢的就是坐在床上玩布偶,一玩就是两刻钟。 沈秀试着让人做了一个厚厚的垫子,铺在地上,然后引导他在上面爬一爬。 可惜二郎对这个游戏没什么兴趣,只有两个胳膊动了两下,双腿完全不使劲。 这么一来,沈秀也放弃了。不会爬就不会爬,这样正好,不用担心他乱爬。 私底下,沈秀还问过卫宴,是不是他小时候就不怎么喜欢动。 卫宴道:“我就算记忆再好,也记不住几个月的事。等你回卫家村的时候,不如问问我娘。” 沈秀道:“不用问了。二郎肯定是随了你,反正我小时候没这么不爱动。” 卫宴道:“如果真随了我的性子,那么将来就让他跟着我读书。” 本来卫宴只是随口一说,不过沈秀却上了心,要是二郎真的像卫宴也好。 于是她便亲手制作了很多张卡片,这些卡片上画的全是市面上最常见的水果蔬菜,还有一些常见的小动物。 沈秀记得后世小孩子们常看的卡片就是这些。 她依样画葫芦,全部照搬了过来。 不得不说,二郎对这些卡片确实有兴趣。 沈秀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把卡片上的水果和动物画的惟妙惟肖,用的色彩也很丰富。 二郎随手拿起一张水果的卡片,沈秀就指着卡片道:“这是西瓜。” 二郎嗯嗯了几声,也不知道听没听懂沈秀的意思。 等二郎又抓起一张蔬菜的卡片,沈秀继续教道:“这是菠菜。” 这次二郎没再嗯嗯,只是抓起卡片就往嘴里放。 沈秀赶紧夺了下来,哭笑不得道:“这不是真的菠菜,只是张卡片。” 冯妈妈在旁道:“夫人之前给二郎添辅食的时候,让他吃过菠菜泥,大概他记得菠菜能吃,所以才往嘴里放。” 沈秀道:“大概是巧合!毕竟他才这么小,怎么会认识菠菜。” 她本来还要继续教二郎认卡片,宝桃从外面走了进来,“夫人,驸马爷来了。” 沈秀便把二郎交给冯妈妈,自己往待客的花厅走去,自从隆安帝允准他们可以私下里做些无伤大雅的小生意,沈秀就知道隆安帝那边肯定会派人过来,不过没想到派来的竟然会是自己的义兄。 罗恭赶了好几天的路,满脸的风尘仆仆,不过沈秀根本没注意到这个,她的注意力全被一个小厮吸引了。 那个小厮看上去极其面熟,很像怡安公主,不对,那分明就是怡安公主。 罗恭看沈秀盯着那小厮看个不停,就知道瞒不住了,毕竟沈秀与怡安公主也算是熟人,这种事情根本瞒不过她。 他赶在沈秀开口前道:“没办法,她非要一起跟来,我也只好把她带来了。” 怡安公主则看着沈秀道:“你放心,公主府那边我已经安置妥当了。对外只说我感染了风寒,这几个月不宜外出,只要母后和皇兄不到我府里,没人会发现我不在公主府。” 而太后和皇上又轻易不会出宫,就算他们派出心腹查看怡安公主的病情,那些宫里的人摄于怡安公主的威势,也不一定敢揭开床帐。 而怡安公主安排了一个与她身形相近的宫女替她躺在床上,有她身边那几个大宫女守着,糊弄那些底下人,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沈秀能说什么,只能微微叹了口气。怡安公主来都已经来了,那她只能帮着对方遮掩了。 本来依着沈秀的意思,既然都到了玉山县,怡安公主也就可以换回女装了。 没想到对方女扮男装上了瘾,非要和罗恭到外面的街上去逛一逛。 沈秀不好阻拦,便让人暗地里跟着他们,同时还让人给卫宴带了几句话,让他没什么要事的话,尽快回来。 卫宴本来正在城门处看着下面的人修建了望台,听说了来人带去的话,知道沈秀肯定有事找他,便让马鹏留在这里监督工匠们,自己则匆匆回了宅子。 沈秀刚端起一碗酸梅汤要喝,卫宴就回来了,六月里的天,他从城门走到家里,连衣裳都有些湿透。 “家里出了什么事?”卫宴一进房便问道。 沈秀道:“也没什么大事,你先去换身衣裳!” 本来卫宴作为知县,出行是可以坐轿的。不过他嫌养两个轿夫花费太大,干脆以脚代行,平时出门也多穿便服。 等卫宴换了衣裳,沈秀又把自己的酸梅汤让给他。 那碗酸梅汤没有放冰,也没有用井水冰过,喝起来没那么凉爽,不过卫宴觉得这样的温度刚刚好,几口就把它喝光了。 等喝完酸梅汤,卫宴便道:“这下你可以说了!” 沈秀便开口道:“皇上派了我义兄来玉山县。” “罗兄?”卫宴松了口气道:“这是好事!原本我还怕皇上会派个太监过来,然后在玉山县作威作福。如今派你义兄过来,那是再好不过了。” 沈秀道:“你先别高兴,还有件事没说呢!” 卫宴道:“还有什么事?” 沈秀叹口气道:“怡安公主也跟着一起来了,而且还是在皇上没有答应的情况下偷偷跟来的。” 卫宴惊讶的半天没有说话,“这么说,皇上不知道怡安公主来了玉山县?” 沈秀点点头:“怡安公主出京时做了准备,现在京城的人都以为怡安公主卧病在床呢!” 卫宴道:“那先把这事告诉给皇上。” 沈秀想了想,摇头道:“先不要把这事告诉给皇上。怡安公主的个性,我很清楚。就算我们把这事告诉给皇上,皇上肯定是要怡安公主马上回京的。可怡安公主刚从京城出来,她怎么可能乖乖回去。而她要是不肯回去,那皇上说不定还以为是我们办事不利。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我们可不能做。” 卫宴想了想,如果怡安公主的性情真的就是沈秀说得这样,那这事确实不好办。 沈秀道:“我们先帮着公主遮掩一下,等她什么时候玩够了,我们再派人把她护送回京城。” 卫宴道:“这样不好。如果公主贪图新鲜,要在这里待上半个月怎么办。她毕竟身份尊贵,如果在这里出点什么意外,谁都负担不起。” 沈秀道:“那依你说,这事该怎么办。” 卫宴道:“我先私下里找罗兄谈一谈,让他尽快送公主回京。如果他说服不了公主,那我只能另想办法了。” 第531章 访查民情 怡安公主不是第一次出京了。只是上次去的是五台山,五台山好歹是佛教圣地,无论是沿途的风景还有居住环境,都还算不错。 可这玉山县就相对落后了。 怡安公主本是抱着游玩的心思到街上逛一逛,可是这里距离京城的繁华差的太远了。虽然是县城,可是街上摆摊的人很少,只有两个吃食摊前还算有些人气。 再看街上路过的行人,多是穿着粗布衣裳,不管男女老少,都是一副受过苦的模样。 两相一对比,衣着华贵的罗恭便在人群中格外显眼,而穿着小厮衣裳的怡安公主看上去也比大多数人穿得整齐。 怡安公主看在眼中,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她忍不住轻声跟罗恭说道:“这里的百姓怎么看上去脸色都不好,好像吃不饱饭似的。” 罗恭道:“玉山县本来就是出了名的穷县。要不然皇上也不至于把卫宴派到这里做县令。” “听说卫宴来之前,这里的百姓过得更苦。”罗恭道。 怡安公主却有些不相信,微微皱眉道:“卫宴若真的是一个好官,那就应该先让这些百姓填饱肚子。” 罗恭也不跟她强辩,指了指前面的一个茶摊道:“我有点渴了,我们到前面喝杯热茶!” 那茶摊是一个老婆子开的,只在街旁放了两副桌椅,家伙什也只有一个茶炉和一个大热水壶。 怡安公主嫌弃那桌椅脏,没有坐下,而是站在罗恭身后。反正她现在的身份是小厮,没资格跟主人坐一桌喝茶。 罗恭看她没有坐下来,就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不过还是找老婆子要了两个茶杯。 热茶沏好后,罗恭把其中一个茶杯洗了又洗,才倒了一杯茶给怡安公主递过去。 怡安公主给面子的喝了一口,却觉得这茶水味道极淡,便随口问了一句:“这是什么茶?” 老婆子陪笑道:“这是从茶叶铺买来的茶末。” “什么是茶末?”怡安公主似懂非懂。 罗恭在旁解释道:“就是茶叶铺剩下来的那些茶叶碎末。一般老百姓没钱买茶叶,都会买这种茶末回去。” 怡安公主这辈子连陈茶都没喝过,更不用说这茶末沏的茶了。 她看着眼前的茶杯,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愣神的缘故,罗恭已经与茶摊的老婆子攀谈了起来,“老人家,最近生意还好?” 老婆子笑道:“还好,还好。自从换了新县令,那些衙役们就再也不敢在我的茶摊白喝茶了。昨天一个捕快在我的茶摊喝完茶,还给了我两个大钱呢!” 怡安公主这个时候也回过了神,听老婆子说到这里,便问道:“捕快喝了你的茶,给你钱不是很正常吗?” 罗恭但笑不语,老婆子却摇头道:“这是新县令上任后,再三约束下面的人,不让他们仗势欺人。要是换做从前的县令,那些衙役别说白喝你的茶,若是看不惯你的人,连茶摊踢了的还有呢!” 怡安公主微微皱眉道:“既然那些衙役仗势欺人,你可以去衙门告他们啊!” 老婆子没忍住看了她一眼,然后又看向罗恭。 罗恭笑道:“老人家,我这小厮从小就一直待在家里,从来没出来见过世面。所以有些事情,她根本没见过,也不知道。” 老婆子这才明白,看着怡安公主道:“怪不得小哥不知道这外面的世道,原来是没出过门。我老婆子实话告诉你,所谓官官相护,底下的衙役们欺负百姓,你当县令不知道吗,不过是得了好处,懒得管而已。” 怡安公主听了,半天没有说话,沉默了一会儿才问道:“那现在的县令呢?” 老婆子露出笑容道:“如今新来的县令却是个好官。听说前两年县城遭到过洗劫,一上任就先筹钱修建城墙。” “原本像修城墙这样的劳役,家家户户都要抽个壮丁去的。服劳役最苦了,不仅要干最重的体力活,还得受那些小头目的毒打。” “所以新县令一说要修城墙,大家是既高兴又害怕。哪知道新县令根本没有到各家各户抽丁,反而以一天二十文的工钱来招收成年男子修建这城墙。” 老婆子道:“而且这修建城墙的工程,由新县令亲自监督,那些小头目哪敢当着县令大人的面打人,不仅不打人,还要给壮丁们烧热水喝。这和从前一比,真是天上地下了。” 怡安公主听了这么多,终于相信卫宴算是个不错的好官了。 “既然新县令是个好官,那玉山县的百姓怎么还过得这么苦?” 老婆子道:“已经好多了。你不知道,这些日子县城又是开织布行,又是开绣行和武行,不仅男人们有了事做,就是女孩和男孩也能帮家里挣钱了。” “听说这些织布行、绣行和武行,都是县令夫人出钱办的。为的就是让大家能多一份活计,手里多些余钱。”老婆子道:“县令夫人也是个难得的好人,一到玉山县就听说了慈幼局孤儿们挨饿的事,立马就把慈幼局接管了起来。如今慈幼局的孩子们终于能吃饱饭了。” 怡安公主没想到沈秀私下里也做了那么多事,心里不由有点复杂。 从茶摊离开后,怡安公主边走边道:“如今我到了玉山县,才知道原来黎民百姓过得这么苦。之前我年幼无知,还以为天下的百姓都和京城的百姓一样富足呢!” 罗恭忍不住笑道:“公主确实是年幼无知,不懂得人间疾苦。” 怡安公主听着他话里的意思,总好像是在嘲讽自己,便掐了他一把,“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罗恭赶紧讨饶道:“没什么意思。我只是随口一说而已。” 怡安公主这才放过他,然后便问道:“按理来说,你跟我一样都是出身富贵,可你怎么懂得那么多?” 罗恭道:“我怎么能跟公主比。你自出生起就在宫里享受锦衣玉食,还不用为前途发愁。我呢,是不缺衣食,可从小就要上学堂。那学堂里不仅有我几个哥哥,还有些别家的孩子,听得多了,自然也知道的得多了。” “后来去槐安县做了几年的县丞,更是对这县里的事情一清二楚。所以卫宴能做到这个地步,真的已经很难得了。” 罗恭道:“我说一句大话。普天之下,像他这样的县令,五根手指都数的过来。至于他的夫人,也就是我的那位义妹,就更是少之又少了。” 怡安公主尽管不想承认,可也不得不承认,沈秀在改善老百姓生活上确实做的很好。 “其实我出京时,也带了不少银票。”怡安公主道:“这些银票,我都拿给你义妹,让她能多帮一个人是一个人。” 罗恭道:“这就对了。公主能有这份善心,真可谓是玉山县百姓的福气。” 怡安公主白了他一眼道:“你别寒碜我了。玉山县有卫宴和你义妹这样的县令和县令夫人,才是他们的福气呢!” 第532章 劝公主回京 罗恭和怡安公主足足在外面逛了一个多时辰,等他们两人把县城转的差不多了,才回了沈秀那边。 沈秀早已经让人准备了房间,她实在不放心两个人住在外面。而怡安公主逛了一圈,发现县城连家像样的客栈都没有,对住在沈秀这里,也就没有提出异议。 为了引起不必要的麻烦,除了卫宴,沈秀没跟任何人说怡安公主的事,就连冯妈妈和柔娘都不知道内情。 沈秀只让下面人好好照顾罗恭这个驸马,什么东西都先捡好的送到罗恭所在的客房。 客房内,怡安公主泡了一个热水澡出来,沈秀已经让人送来了一些新鲜水果和点心。 罗恭正亲自给甜瓜削皮,然后把它切成小块,推到怡安公主面前。 “这是从陕西运来的甜瓜,我刚才尝了一个,特别甜。”罗恭道:“这也是在边关的一个好处了,能提前半个月吃到陕西那边的甜瓜。” 怡安公主道:“丫鬟呢,怎么你亲自动手?” 罗恭道:“你在里面沐浴,我怕有人发现端倪,所以就没叫人进来伺候。” 他和沈秀想的一样,都觉得怡安公主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怡安公主尝了口甜瓜,确实很清甜,而且比她在京城时吃过的还要新鲜。 她边吃边道:“我想见你义妹一面,把银子当面交给她。只是我出面有些不方便,你能不能把她叫过来。” 罗恭笑道:“怎么不行,公主愿意做善事,我求之不得。” 沈秀被罗恭请来客房这边时,还以为怡安公主是嫌客房太狭窄,因此一来便解释道:“县衙后院那边刚改建好,不是我不想把公主接到那边,是窗户刚刷上漆,怎么也要晾上一段时日。” “你误会了。”罗恭笑道:“公主请你过来,可不是要抱怨什么的。” 沈秀不由看向怡安公主,既然不是抱怨,那叫她来是为什么。 只见怡安公主没有说话,而是从怀中取出一个荷包,然后从里面拿出了几张银票。 “这是五千两银票,你先收着。” 沈秀吓了一跳,忙摆手道:“公主来我们府上居住,是我们的荣幸,我们可不敢收公主的房钱。” “这不是房钱,是我的一点心意。”怡安公主直说道:“你的事情,我听说了。慈幼局的开销是你承担的,那些织布行和绣行武行,也要不少银钱周转!” “我身边只带了这么多银子,把它给你,也是希望你能替我多做些事,让玉山县的百姓好过一些。” 怡安公主郑重说道。 沈秀被说得一愣一愣的,想不到一向骄纵任性的公主也有体恤百姓的时候。 罗恭看沈秀有些反应不过来,便亲自接了怡安公主手里的银票,直接塞到沈秀手里,“既然公主都说了要尽一点心意,这银子你就收下!” 沈秀只好先收下这些银票,准备过后再找罗恭问清楚。 哪知道罗恭先问起她道:“卫宴什么时候下衙,我有事要跟他商议。” 沈秀道:“相公每天都是天黑才回家。不过你若是有急事的话,我这就派人把他叫回来。” 罗恭道:“那倒不必。既然卫宴不在,那我跟你说也一样。这和鞑靼部落的人做生意这个主意,是谁想出来的?” 沈秀道:“是我。” 罗恭很惊讶:“竟然是你想出来的?” 沈秀点头道:“是我想出来的。我是觉得这生意不做白不做,只要我们不给鞑靼部落的人提供粮食和铁器,就威胁不到我们。我们还可以获得鞑靼部落的牛马,何乐而不为。” 罗恭道:“你这想法倒是不错。不过你有合适的人选吗?这与鞑靼部落的人做生意,总得有人出面!” 沈秀道:“我已经想好了,你觉得曲桓怎么样?” 曲桓也是曾经跟着罗恭做过事的,罗恭对曲桓的能力也是清楚的。 “曲桓的确可以胜任,不过他是怎么想的呢?” 沈秀道:“如果这个生意能做,我打算许给他一成的利润,他已经答应了。” 鞑靼部落不仅盛产牛马,还盛产皮毛,这生意的利润绝对可观。 在利益面前,没有哪个生意人肯拒绝,曲桓自然也不例外。 罗恭道:“人选有了。那你想好用什么跟鞑靼部落的人交换吗?” 沈秀道:“我想用织布行产的霓裳布和刺绣品跟鞑靼部落的人做生意。” 霓裳布可以卖给鞑靼部落的平民,而刺绣可以卖给鞑靼的贵族。 罗恭一听就笑了,“你这算盘打得不错。拿这两样东西去换,鞑靼那边很难不心动。” 霓裳布和刺绣品对鞑靼部落的平民和贵族来说,都称得上是奢侈品。 这种奢侈品只会让他们的生活更舒服一些,完全不会给他们提供任何便利,这样一来,就算再多的霓裳布和刺绣品流进鞑靼那边,也不会对时局造成什么影响。 沈秀道:“我也是因为手头就只有两样东西拿得出手,我虽然想靠这个生意挣钱,可是危害边关的事,我是不会做的。” 罗恭清楚沈秀的为人,自然知道她不是那种为了私利而置边关于不顾的人。 事实上,他觉得隆安帝把他派来是多此一举。 玉山县有卫宴坐镇,沈秀又有曲桓这样的帮手,夫妻两个完全能把这生意做起来,而且还不会危及到边关。 他打算回头跟隆安帝上一封折子,把玉山县的情况告诉他,这样自己也就不用顶着监督者的名义留在这里了。 而他这个想法刚好合了卫宴的心思,卫宴本来就在想办法如何让怡安公主尽快回京,回家后见到对方,听说了罗恭的打算,便让他尽快把折子写好。 罗恭猜到了他的心思,知道他是担心怡安公主,怕对方在玉山县出什么意外。 他不由拍了拍卫宴的肩,“放心,怡安公主在玉山县出不了什么大事。不过你若是真想让她早点回京,我倒是有个主意。” 卫宴不由看向他,“你有什么主意?” 罗恭道:“你以为我想把公主带出来,还不是她软磨硬泡,我实在拗不过她。其实我也巴不得她能早点回京城呢!” “我这个主意呢,其实很简单。”罗恭说到这里,附在卫宴耳边低语了几句。 卫宴听完后,不由问道:“这能行吗?” 罗恭道:“你听我的就是了,总之你只要照做,公主肯定会自己提出回京的。” 第533章 鞑靼部落 三天后,怡安公主果真踏上了回京的路。 怡安公主走后,沈秀还问过罗恭,怡安公主受了什么刺激,只在玉山县待了几天就回京了。 罗恭笑了笑,让她去问卫宴。 沈秀便带着疑问去找卫宴,卫宴只好把罗恭出的馊主意告诉她。 为了让公主回京,罗恭让他寻了几个衙役扮成黑衣人行刺自己。当然最后罗恭成功击退了这几个黑衣人,他和怡安公主都没受什么伤。 怡安公主经过这次刺杀后,觉得这玉山县太危险了,一心想跟罗恭尽快离开这里。 罗恭便告诉她,自己是奉了皇命而来,想要离开玉山县,就得经过皇上同意。 他劝怡安公主尽快回京,回京后再找隆安帝求情,这样自己也能尽快回京和她团聚了。 怡安公主觉得罗恭说得有道理,只犹豫了一下,便同意了这个建议。 沈秀听完来龙去脉道:“义兄这么做,恐怕一半是为了公主,另一半则是不想留在玉山县了。” 卫宴道:“罗兄是信得过我们夫妻,所以不想处在这个尴尬的位子上。现在就看皇上是怎么想的了。” 不管隆安帝怎么想,该做的事情还得抓紧时间做。 怡安公主离开后,沈秀和曲桓商议了一下,在霓裳布和刺绣品的基础上又加了茶叶和陶具。 茶叶和陶具都是鞑靼部落不可缺少的东西,这样那边的人即便舍不得买霓裳布和刺绣品,但茶叶和陶具,他们肯定是要买的。 购买茶叶和陶具的银子,用的是怡安公主留下来的那五千两银子。 沈秀准备把这五千两银子当做生意的本钱,这样挣了钱以后,就可以用得来的利润帮助玉山县的百姓。 一切都准备好以后,曲桓在一个清晨,带着少数几个人向着鞑靼部落的方向出发。 这少数几个人就包括阿壮,他还带了武行一个身手最好的少年。 从玉山县到鞑靼的地界,需要走上好几天,期间还要经过不少边卡。 曲桓手里有卫宴给的文书,通过这些边卡完全不是问题。 还有一些私下里与鞑靼做生意的行商,他们手里没有正式的文书,便向边卡的官兵塞一些银子。 那些官兵收了银子,也会放他们过关。 当然也有一些不想花费银子的行商,他们宁可绕路,走一些特别偏僻的小路,这样也能绕到鞑靼的地界。 曲桓在路上遇到了不少同行,前者和后者都有一些。 因为大家的目的地都一样,曲桓很快与他们打成了一片。 这些行商告诉曲桓,与鞑靼部落的人做生意特别简单,别看他们在马上那么威风彪悍,其实心眼并不多,而且还特别爽快,只要看中你的东西,便会直接付钱或是拿东西相抵,完全不会讨价还价。 曲桓便借机请教道:“那如果他们看中了我的货色,我要什么东西,他们都肯给吗?” 有个行商道:“给,只要他们手里有的,一般都会给你。” 曲桓道:“牛马也可以吗?” 先前那个行商道:“当然可以。不过你要的数目不能太多。不然鞑靼部落的首领要是知道了,会把你叫去询问的。” “那要怎么样才能弄到数目更多的牛马呢?”曲桓道:“不瞒你们说,我家里急等着钱用,因此这次出来,就想做一票大的,多挣一笔钱。” 这次过了很长时间,才有个脸黑的行商道:“你要多少数目的牛马?” 曲桓道:“越多越好,如果牛马的数量能一样多就好了。” 那个脸黑的行商道:“我倒是知道一个人可以帮你弄到不少牛马,不过这个人和普通的鞑靼人不一样,特别奸诈狡猾,你得时刻当心,不能被他骗了。” 曲桓知道,普通的鞑靼平民是不会冒那么大风险把大量的牛马卖给他,而敢卖给他的,多半是见钱眼开的人。 他做生意这么多年,也不是没跟这种人打过交道,因此便说自己会多加小心的。 那个脸黑的行商便把那个人常出没的地方告诉给了他。 “这个人叫乌罕泰,就在阴山一带放牧。” 于是第二天,曲桓便辞别了这几个行商,带着手下几个人朝着阴山脚下出发。 鞑靼本来就是一个逐水草而居的民族,平时没有战事的时候,男丁都是分布在草原的各个角落进行放牧。 所以在平时,行商们踏入到鞑靼的领地,根本不会遇到大规模的鞑靼军队。 尤其在草木丰茂的夏秋季节,鞑靼的成年壮丁们为了马群羊群长得更好,几乎天亮就要带着它们去草原吃草,直等到天黑才会回家。 因此曲桓这一路没遇到多少危险,有时候遇到鞑靼人住的蒙古包,那些鞑靼的妇女还会拿来家里多余的皮毛跟曲桓他们交换些陶具与茶叶。 就这样走了五六天,曲桓终于来到了那个行商所说的乌罕泰会出现的一带。 乌罕泰在当地还是很有名气的,曲桓身边有一个通鞑靼语的少年阿贵,阿贵向一个鞑靼女人打听了一下,就知道了乌罕泰最近的住址。 当一行人来到乌罕泰的蒙古包附近时,乌罕泰正在亲自照料自家的小马驹。 曲桓让阿贵说明自家一行人的来意,乌罕泰听了,打量了他们许久,才开口说了几句话。 阿贵翻译道:“他问我们,要那么多牛马做什么?” 曲桓道:“你告诉他,就说我们买到牛马以后,就把它们运到南方,然后换取南方的茶叶和瓷器,还有绸缎。” 阿贵翻译完以后,曲桓还把茶叶和一些霓裳布拿到乌罕泰面前给他看。 乌罕泰看过以后,浑浊的眼里便露出一丝贪欲。 曲桓借机把其中一件绣品拿出来,“一匹霓裳布换一匹马,怎么样?” 乌罕泰则比了两个手指,“两匹霓裳布换一匹马。” 一匹霓裳布最多值五两银子,而一匹马运到中原,怎么也要卖上几十两银子。 就算两匹霓裳布换一匹马也值得。 不过曲桓知道乌罕泰狡诈,便故意皱眉道:“两匹太多了,最多一匹半。” 乌罕泰没有犹豫,直接道:“好,一匹半就一匹办。” 接下来,曲桓又用带来的刺绣品和茶叶陶具,跟乌罕泰换了些牛羊。 乌罕泰对刺绣品没什么兴趣,觉得它还不如霓裳布。 曲桓让阿贵告诉他,这刺绣品在中原珍贵得很,只有贵族才能享用。如果他把这些刺绣品卖给鞑靼的贵族,肯定能换来不少赏钱。 乌罕泰听了果然动心,过后当曲桓向他询问,如何将这些牛羊马运送到边关时,乌罕泰便告诉他,这些牛羊马数量太大了,如果一次运送过去,肯定会引起人注意,不如一次只运送十几只。 曲桓听了没有问题,只是知道乌罕泰狡诈,所以留了个心眼,临走时没有把全部的货物都交给他,只留下了一部分做定金。 对此,乌罕泰无可奈何,以为对方是猜透了他的心机,过后便没有动什么歪心思,隔几天就把牛羊马给曲桓送过去。 这样曲桓在边关附近等了半个多月,终于等来了全部的牛羊马。 这些换来的牛羊马足有几千只,为了能成功把它们运送到玉山县,曲桓还用卫宴给的文书,找边卡的官兵借了几十个小兵。 当曲桓终于带着这些牛羊马回到玉山县时,卫宴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消息,同时让人去通知沈秀。 第534章 谢总兵买马 自从曲桓走后,沈秀一直都在担心他在路上出点什么意外,如今他平安归来,沈秀终于松了一口气,赶紧让人把这个消息告诉给全氏。 曲桓等到把带回来的牛羊马都安置好以后,才回家简单洗漱了一下。 等洗漱完,换了身衣裳,曲桓便来见沈秀,把这次路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都说了一遍,末了还道:“那个乌罕泰对我们的霓裳布特别喜欢,还说以后有多少换多少。” 当然茶叶和陶具也很受欢迎,只是不及霓裳布。 至于刺绣品,鞑靼的平民对这种东西不感兴趣,而鞑靼的贵族,以曲桓的身份还接触不到。 沈秀道:“既然鞑靼那边喜欢霓裳布,那下次我们可以多准备一些。” 她知道曲桓奔波这一路肯定累了,让他好好回家休息几天。 曲桓完成了任务,是可以好好休息了。可他带回来的那么多牛马都得安置。 卫宴直忙到二更才回家,沈秀听说他还没吃晚饭,便让厨房把那些饭菜热一遍送过来。 沈秀看卫宴累的不行,先给他盛了碗汤,然后问道:“那些牛马,都安置好了吗?” 卫宴道:“我已经给谢总兵去信,相信他很快就会派人来接收这些马。不过他收到信,就算即刻派人过来,也要好几天的功夫。 因此我暂时把那些马安置到了县衙附近,又请了几个有经验的马夫。” 除了马匹,曲桓还带回来不少牛羊。 玉山县因为穷困,没几家能买的起牛耕地,卫宴打算把这些牛以极低的价格出售给当地的百姓。 而羊则可以卖到云中府,那里怎么说也是府城,那些带回来的羊肯定能卖一个好价钱。 当留孩听说沈秀要派人把羊卖到云中府,马上就到沈秀面前毛遂自荐。 其实曲桓这次去鞑靼部落做生意,留孩也想跟着一起去,只是他还要代替曲桓管理织布行,只能留了下来。 如今要把羊卖到云中府,留孩再也坐不住了。他的梦想本来就是像曲桓一样四处闯荡,然后成为一个成功的生意人。 留孩执意要去云中府,沈秀没办法,只好答应了下来。 曲桓知道了留孩要去云中府的事,只在家休息了两天,便出来料理织布行的事宜了。 沈秀还有些过意不去,曲桓刚从鞑靼那边回来,休息了两天,就要出来做事。 曲桓却没觉得有什么,“反正我这人忙碌惯了,真在家里休息那么多天,我也不适应,还不如出来做些事情。” 这次鞑靼一行,不仅成功换回来那么多牛马,还让曲桓认识到霓裳布的重要性,这也是他尽快回到织布行的一个原因。 “既然鞑靼人那么喜欢我们的霓裳布,我打算多招一些纺织工,多产些霓裳布出来。” 沈秀本来就想把霓裳布卖到各地去,当然不会反对这个建议。 “这些小事,你做主就是。”沈秀道:“只可惜鞑靼人不喜欢刺绣品,不然绣行做出的东西也可以换些东西。” 曲桓道:“鞑靼人还是太粗犷了,根本欣赏不来这种精细的东西。不过乌罕泰说,他会试着把那些刺绣品献给部落的贵族,等下次我再去阴山的时候,说不定会带来好消息。” 沈秀道:“就算鞑靼的贵族喜欢刺绣品,可也用不了那么多。以后还是让绣行的人多做些蜀锦布和云锦布,只要他们能用这些绣布制成衣裳,说不定会重金购买。” 不过曲桓才刚去过一趟,就算下次再去,也是一两个月后的事情了。 接着沈秀便与曲桓说起这次鞑靼之行,总共能得多少银子的事。 “那四百多匹马,按照市价,应该能折一万多两银子。不过相公和谢总兵交情不错,肯定不会要他那么多银子,因此我们能收回来一万两银子就不错了。” “还有那两百多头牛,相公也以极低的价格卖给了百姓,刚好和本钱相抵。” “唯一挣钱的就是那些皮毛。”沈秀道:“我让人算了一笔账,这些皮毛可以卖上一千两银子,加上马匹卖的钱,就是一万一千两银子。” “按照我之前答应给你的,这是一千一百两的银票,你先收好了。” 沈秀当初答应给曲桓一成的利润,自然要说话算话。 曲桓只推辞了一下,就收下了。 “要是那些马匹能运到南方就好了。”曲桓道:“听说那里的好马能卖上一百两银子呢!” “这次我带回来的马,都是挑选出来的好马,真是可惜了。”曲桓说道。 沈秀道:“你可别忘了。朝廷答应我们做这桩生意,并不是为了让我们谋取私利,而是借机弄到一些军马。以后这样的念头,你最好还是别有。” 曲桓到底是生意人,难免以利益为先。 可沈秀还没被利益冲昏头脑,这些马运送到南方是能挣一大笔钱,可是边关没有足够的军马,就建立不了骑兵营,而没有骑兵营,当鞑靼再来进犯的时候,边关拿什么来阻挡鞑靼的进攻。 说起来,曲桓到底不是从小长在边关的人,不知道鞑靼的凶悍程度,如果他有父母妻儿死在鞑靼铁骑之下,那他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而沈秀之所以有这个觉悟,是上次卫宴送粮草到边关,她切实的担心过对方的安危,所以才会愿意把这些马卖给谢总兵。 谢总兵早就想成立骑兵营了,上次鞑靼的进犯实在给他留下了阴影,毕竟上次只是侥幸,最好的自保手段还是提高自己的实力。 只是建立骑兵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朝廷是拨了一笔款项下来,可是对于建立骑兵营来说,几乎就是杯水车薪。 就在谢总兵犯难时,卫宴的信送到了。 谢总兵看完信后,一扫之前的愁容,直接派出了自己的大儿子去接收那四百多匹马。 当然,他也知道卫宴派人换回来这些马,肯定是下了本钱的,因此让大儿子带了五千两银子算做买马的钱。 不是谢总兵小气,实在是他手头没那么多银子,朝廷总共才拨了几万两银子,他得省着点用。 谢总兵的大儿子带着银钱上路的时候还有些忐忑,即便自家亲爹跟卫大人有交情,可是拿五千两银子买四百多匹马,好像还是有些不大好! 第535章 起名常胜 谢总兵的大儿子谢常,卫宴也是见过的,是个一心想要建功立业的少年。 当他知道是谢常要来接收马匹时,便让沈秀准备一下,好好款待一下这位少年将军。 沈秀道:“还用你说。我与谢夫人怎么说也有些交情,自然会好好招待她的儿子。” “不过谢总兵的小儿子叫谢凌云,怎么大儿子叫谢常?” 按理来讲,兄弟三个应该是排在一起起名的。 卫宴道:“谢总兵的大儿子和二儿子都是他自己起的,一个叫谢常,一个叫谢胜,取其常胜的意思。而小儿子的名字,听说是谢夫人起的。” “难怪。”沈秀道:“看来谢总兵起名的本事远不如他的祖父啊!” 他的祖父好歹比照着汉朝大将军的名字给他起名谢青。 可谢总兵给儿子起名的时候,一点含义都不讲了,直接就是常胜。 尽管名字起的简单直接,可谢总兵在教育两个儿子上却是下了苦功的。 谢常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他的左右手,而且办事也很老练,不然也不会被派到玉山县来接收马匹。 等他带着人赶到玉山县时,自然要第一时间去拜见卫宴这个县令。 不过因着老爹不给力,谢常拜见卫宴时,总有些不大好意思。 卫宴却只字未提银钱的事,直接带他去看马。 乌罕泰为人不怎么样,但是养马却是一把好手。他卖给曲桓的马,各个膘肥体健,几乎都是上等的好马。 谢常看见这么多好马,眼睛都亮了。 卫宴道:“除了这四百多匹马,我还给你们准备了一些牛皮,用来做马鞍最合适不过。” 谢常听到这里,便有些吞吞吐吐道:“卫大人,那牛皮就算了。我身上没带那么多银子。” 卫宴笑道:“什么银子不银子。这些马和牛皮,我是要送给谢总兵的,不要他一分银子。” “不要银子,那怎么行?”谢常道:“这些马和牛皮都是你用东西换回来的,那些东西的本钱,我们总要出的。” 卫宴用既温和又坚决的语气道:“这些东西真的不收你们钱。谢总兵在边关抗击鞑靼不容易,而且我们花费的本钱也不多。你若是再提银子,那这些马和牛皮,我就收回去了。” 谢常哪里舍得这些马和牛皮,只好不再提银子的事,心中不由对卫宴多了些敬佩。 其实不收谢总兵的银子,是夫妻两个早就商量好的。 沈秀派曲桓跟鞑靼人做生意,并不只为挣钱。 当然就算不收谢总兵的银子,他们也收回了本钱,还净余几百两银子。 能做到这一步,是因为用来换马的霓裳布出自自家的织布行,所以投入的本钱并不多。 而用陶具和茶叶换回来的皮毛,才是这次鞑靼之行最挣钱的东西,不仅可以抵消掉霓裳布的本钱,还让沈秀在刨去给曲桓的分红后还挣了些银子。 再加上留孩卖到云中府的那些羊,也能收回一笔银子。 因此沈秀并没有觉得吃亏,接待谢常的时候也很热情。 谢常从小跟着谢总兵学习兵法,在战场是出色的一名小将,可下了战场却腼腆的像个大姑娘,尤其在年轻的女人们面前。 当卫宴把他带到沈秀面前时,谢常便显得有些腼腆,不好意思的喊了声“卫夫人”。 沈秀笑道:“在京城时,我经常听你娘提起你们兄弟俩。你今年应该有十六了?” 谢常点点头:“前两个月刚过完十六岁的生日。” 沈秀便道:“那比我家大丫大上三岁。” 刚提到大丫,大丫就来了。 她是为了绣行的事来找沈秀,不想屋子里有客人。 她大大方方的朝谢常看了一眼,发现是个肤色微黑的少年,就朝沈秀走了过来,“二婶,我来的是不是不是时候。” 沈秀笑道:“你来的正好,这位是谢夫人家的大儿子,谢凌云的大哥。” 谢夫人和谢凌云,大丫都是见过的。 只不过同样是谢夫人的儿子,谢凌云明显更像谢夫人一些,而他的大哥却只有眉眼有几分谢夫人的影子。 大丫心里好奇,不由多看了谢常几眼。 没想到谢常却在女孩面前特别腼腆和羞涩,被大丫看了几眼,脸就红了起来。 沈秀看出了谢常的不自在,便向大丫道:“还不向谢公子见礼,越大越没规矩了。” 她与大丫说话的语气,完全就像是母亲跟自己的孩子说话。 谢常尽管好奇为什么沈秀夫妻会把侄女养在身边,但面上却不显什么,等大丫走到跟前,他便也唤了声:“卫姑娘。” 等两人见过礼,沈秀便对大丫道:“我和你二叔还要招呼客人,你先去忙,等我闲了再去找你。” 大丫出去后,谢常显然更自在了一些,沈秀和卫宴陪着他说了会儿话,厨房那边也做好了午饭。 为了表示隆重,卫宴还把胡举人请来作陪。 当谢常知道胡举人教过自己的弟弟后,便向他敬了一杯酒。 胡举人拈着胡须道:“你弟弟资质上佳,确实是个读书的人才。只可惜他不能离京,不然在玉山县继续跟着我读书,也是件好事。” 当初沈秀请胡举人到玉山县时,还特地托大师兄谭明给谢凌云找了个先生,这样就不会耽误谢凌云的课业,也不会得罪谢夫人。 只是胡举人觉得谢凌云是个难得的人才,所以看见谢常后,不免惋惜了几句。 谢常对在京城为质的谢夫人和龙凤胎都很想念,饭桌上问了不少关于他们的事情。 等宴席结束,胡举人喝得有些多,起来的时候还有些踉跄。 谢常看了,便要亲自送他回房。 胡举人忙推脱了几句,可谢常因为对方教过自己的弟弟,对他异常恭敬,执意要把他送回房去。 沈秀道:“胡先生,反正这里离你的房间并不太远,就让谢公子把你送回去!” 胡举人这才没有拒绝。 等谢常送胡举人离开,沈秀便问卫宴:“相公,你觉得谢常这个人怎么样?” 卫宴道:“谢总兵把他教的很好,只看他待人谦虚有礼,就知道他是个好孩子。” 沈秀微笑道:“这么好的少年,我要是有女儿,一定会把她嫁给对方。” 卫宴听了,心中不由一动,然后看向沈秀,“你想撮合他和大丫?” 沈秀道:“我也只是想想而已。还不知道谢常有没有婚姻在身呢?” 话是这么说,事实上,沈秀确实动了这个心思。 谢常知根知底,人品好,家风也好,如果大丫能嫁给他,肯定能过得很舒心。 只是唯一不好的是谢常是武将,将来上战场免不了有什么万一。 沈秀想到这里,又犹豫了一下,最后叹口气,还是看天意! 第536章 容易遇到渣男 谢常在玉山县待了两天,临走时不仅带走了四百多匹马,还有卫宴送他的一些牛皮。 在谢常走后,留孩从云中府回来了。 云中府怎么说也是府城,那些羊很快就卖完了,而且还卖了个好价钱。 冯妈妈进来的时候,沈秀正在记账。 怡安公主上次给了她五千两银子,她只花了几百两银子,如今本钱挣回来了,还额外多了几百两的利润。 这几百两银子的利润,沈秀打算给慈幼局添些产业,还有听阿壮说,慈幼局的房子已经很老旧了,得赶紧把房子翻修,免得出事。 沈秀认真的记着账,连冯妈妈什么时候进来的都不知道。 直到冯妈妈给她倒了杯温茶,沈秀才从账本上抬起头来,她先伸了个懒腰,便问道:“二郎呢?” 冯妈妈道:“知月抱着他去院子里玩了。” 沈秀喝了口茶道:“肚子突然有点饿,我记得上次陈娘子做的马蹄糕还挺好吃的,让她多做一些,你们也吃一些。” 冯妈妈道:“夫人要是想吃马蹄糕的话,可能要到晚上了。陈娘子如今不在府里。” “不在府里。”沈秀问道:“陈娘子去哪了?” 冯妈妈道:“郭兰的哥哥出了点事,陈娘子陪她去看哥哥了。” 沈秀想了想,才想起来郭兰是谁。 “郭兰的哥哥出什么事了?” 冯妈妈道:“听说是与织布行的一个管事起了冲突,被人打破了头。” 沈秀一听是织布行的事,就让人把曲桓找来,等对方来了,便问道:“我听说织布行的一个管事把郭兰的哥哥打伤了,有没有这事?” 曲桓道:“我也是刚知道。那个管事仗着年纪大,经常欺侮郭文。我曾经撞见过一次,把那个管事狠狠骂了一顿。后来我去了鞑靼,他看郭文没有我撑腰,便又开始欺负他。” “这次是郭文没忍住,回了几句嘴,他便对郭文动了手。” 曲桓道:“我已经把他辞退了,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 沈秀道:“既然你知道这个管事欺负人,怎么不早点把他辞了。” 曲桓道:“这个管事是县丞大人荐来的,我不好却他的面子,只好委屈郭文。” 沈秀道:“以后织布行不许再用那些官老爷荐来的人,如果他们硬要塞人,你就让他们来找我。我办这个织布行是为了百姓多一个生计,不是让那些官老爷的亲戚来欺负人的。” 曲桓知道沈秀这是动了怒,忙向她保证,以后再不会用那些官老爷推荐的人了。 沈秀道:“这次的事情,郭文受了无妄之灾,你好好安抚一下他,给他些银子在家养伤。” 曲桓道:“我知道这件事后,就让人给他请了大夫,又给了他几天假。幸好伤口不大,养几天就能好。不过说实在的,郭文是很勤快能干,不过他不适合待在织布行。” 沈秀道:“这是为什么?” 曲桓道:“他在织布上根本就没有天赋,手脚也有些不够灵活。我原本就打算给他另外找个差事。” 沈秀听说郭文不适合待在织布行,便道:“那你让他来我身边打杂!我身边刚好缺人。” 二郎如今越来越大了,沈秀想给他培养一个贴身小厮,郭文的年纪虽然大了一些,不过大有大的好处。 曲桓走后,知月便抱着二郎回来了。 二郎在外面待了这么久,也有点饿了,看到沈秀,便开始咿呀咿呀,还伸着胳膊想要她抱。 沈秀刚给他喂完奶,大丫来了。 她先逗了逗刚吃饱的二郎,便低声道:“二婶,如今都快六月底了,你什么时候送我回京城啊?” 大丫如果不说,沈秀都快忘了这件事了。 她给二郎整理了一下衣裳道:“难道你非回不可吗?” 大丫点点头,“我是肯定要回去的。” 沈秀无奈的叹口气:“不过最近天气太热,实在不宜上路。” “二婶,我不怕热。”大丫道:“我现在只想尽快回到京城。” 沈秀道:“我还想等天气再凉快一些,可以陪你一起回京城。” 大丫道:“二婶,这里一大摊子根本离不开你。我自己回去就可以的。” 沈秀道:“你一个人怎么能行,这样,我让秦娘子护送你回去。” 有秦娘子陪着大丫回去,沈秀才能放心。 “不过你们在京城不能多待,最多只能住半个月。” 沈秀道:“栓子马上就要回来了。你这个当姐姐的,总不能为了一个外人,就连自己的亲弟弟都不要了!” 大丫本来想在京城待一个月的,听到沈秀这么说,才道:“好,那我就住半个月。” 沈秀道:“石桥胡同那边,有沈二郎在,你是不能住了。我给谢夫人写封信,你在她那里先凑合半个月。” 大丫一听说要住到谢府,就觉得有些拘束,可是沈秀说得也对,家里只剩下沈二郎,就算她们是亲戚,可孤男寡女,也是不能住在一起的。 “好,那就听二婶的。”大丫只能无奈的答应了沈秀的要求。 沈秀又叮嘱道:“回到京城后,你要听谢夫人的话,每次出门都要跟谢夫人说,千万别做出格的事,知不知道?” 大丫道:“放心,二婶。我有分寸的。” 沈秀放心才怪。 她以前见过不少幼年缺爱的孩子,男孩还好些,女孩的话,因为从小缺乏父母的疼爱,很容易会遇到渣男。 大丫刚好就是幼年缺爱的情况,卫平和邹氏心里都只有儿子,大丫小时候吃了不少苦。 如今她迷恋那个少年,未尝不是想从对方身上获得关怀和温暖。 可越是缺爱的女孩,却越容易相信渣男的甜言蜜语。 沈秀决定给谢夫人写封信,让她把大丫相中的那个少年好好调查清楚,最好能把对方的背景和来历都查清楚。 如果对方真的不是良人,那她就要想方设法让大丫知道对方的真面目。 当然,她还得请谢夫人帮忙,好好看着大丫,别让她轻易被那个少年哄骗了去。 第537章 传说中的恶婆婆 陆俭从南方游学回来,尽管瘦了一圈,肤色也深了许多,可他的精神却很好。 这次游学,他长了不少见识,也拜见了几个有名的大儒,于学问上也有很大进益。 再次回到京城时,陆俭只想静下心来读书,好应付明年的乡试。 南城曲曲弯弯的小巷内,有一家门前打扫的比别家都要干净整齐。 两扇木门内,陆母正在院子里的梧桐树下做针线活,就听外面传来木门咯吱咯吱的声音。 她以为是家里的老妪回来了,便头也不抬的问道:“这次送过去的绣品,应该卖了有二两银子!俭哥快回来了,有空你去市集上买两只老母鸡,好给他补补身子。” 陆俭听着母亲絮絮叨叨的话,只觉浑身的疲惫一下子就被冲洗干净了。 他不由笑着开口道:“娘,是我回来了。” 陆母惊喜的抬起头,果然看见日思夜想的儿子就在眼前。 她忍不住鼻子一酸,擦了擦眼睛道:“我儿终于回来了。”知道儿子赶路辛苦,放下针线活就去厨房给儿子弄吃的。 不一会儿功夫,陆俭就吃上了陆母亲手做的清汤面。 尽管陆母很想为儿子做点好吃的,可是厨房里连一滴猪肉都没有了。 她一边爱怜的看着陆俭大口大口的吃面,一边道:“早知道你今日回来,我就该让吴婆子买点肉回来。” 陆俭道:“娘不用破费,我在外面最想吃的就是娘做的清汤面了。” 等陆俭吃完饭,便与陆母说了好些在外经历的趣事。当然那些艰辛,他只字不提,好像这一路从来没遇到什么困难似的。 陆母很享受此刻的母子时光,认真的听着儿子的讲述。 等儿子讲的累了,她才想起一事,“对了,前日永定侯府的人来过,还说等你什么时候回来,就让我打发一人跟他们府里报信。” “永定侯府的世子夫人,虽然是你表姐不假,可永定侯府是什么人家,我们又是什么人家。俭哥,那种攀附权贵的事,你可不能做。” “你父亲在的时候常说,我们陆家的子弟要有骨气,就算日子过得再难,也不能仰人鼻息。所以永定侯府,你以后还是少去!” 陆俭是个实打实的孝子,既然陆母说了要他少去永定侯府,他也就点点头:“其实我也只去过一次,还是表哥们拉我去的。既然娘不喜我再去,那我不去就是了。” 陆母便欣慰的笑了笑:“这才是我的乖儿子。” 母子两个接下来又说了不少话,陆母知道陆俭赶路应该累了,便先让他去休息。 陆俭在房里休息的时候,陆母重新捡起之前的活计做了起来。 刚做到一半,木门又吱吱的响起来。 这次倒是出去卖绣品的吴婆子回来了,还带回来了二两多银子。 陆母接过银子道:“怎么这次卖了这么多银子?” 从前她做的那些绣品,最多只能卖二两银子,还是老板看在熟人的份上。 吴婆子道:“我换了一家绣坊,原本是听说这家绣坊给的价钱很公道,就去试了试,没想到掌柜人挺好,直接就给了二两多银子。” 陆母便问了一句:“哪家绣坊这么大方?” 吴婆子道:“听说是霓裳绣坊,虽然开张没有几年,不过从掌柜到伙计都很客气,他们家的生意也挺好。” 陆母没听过霓裳绣坊这个名字,想来是近几年才有的一家绣坊。 她将二两银子放好,拿出剩下的那块碎银道:“俭哥回来了,回头你拿这些钱给他买两只老母鸡。” 吴婆子听说陆俭回来了,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俭哥终于回来了。我明天就去给他买老母鸡。难怪我今天出门的时候,遇到两只喜鹊在门前叫个不停,原来是因为有喜事。” 陆母听了这些话,只是笑了笑,接着又开始做活计。 吴婆子接着道:“说起来有件事挺奇怪的,俭哥回来前两天,我见有个丫头在门口鬼鬼祟祟的。我问她是干什么的,她却不肯说,还问我俭哥回来没有。” 陆母听了皱眉道:“什么丫头?” 吴婆子道:“那丫头像是大户人家的丫鬟,打扮得挺俏丽,身上穿的衣裳料子也好,看着像是小姐身边的贴身丫鬟。” 陆母深吸口气道:“你没问她打听俭哥做什么?” 吴婆子道:“我问了,她不肯说,只是一个劲的问我俭哥什么时候回来。” 陆母越听越不对,觉得儿子是不是背着自己勾搭上了大户人家的丫鬟,或者勾搭上了大户人家的闺阁小姐。 她想到这里,有些坐不住了。不管是大户人家的丫鬟,还是大户人家的小姐,都不是俭哥的良配。 她心里的儿媳妇人选,是娘家的侄女蕙娘。 蕙娘的家世与俭哥差不多,刚好门当户对,而且蕙娘品貌不俗,人也温柔懂事。 只是蕙娘的亲娘有些势力,明知道她相中了蕙娘做儿媳妇,却非要俭哥考个举人回来,才肯议亲。 陆母不愿意俭哥为了此事分心,因此在他面前从来没提过这话,只等儿子考中举人后,便去娘家提亲。 如今儿子招惹了桃花回来,陆母决定等他睡醒后,好好跟他说一说。 陆俭平日里还是很听她的话的,只要她坚决不许陆俭与对方来往,这个孽缘也就可以斩断。 陆母心里转着这个念头的时候,大丫正在谢府等着谢夫人的回音。 谢夫人收到沈秀的信以后,就把陆俭的家世和背景查了个清清楚楚。 陆俭的家世很清白,人品也没问题。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因为陆俭年少丧父,完全由陆母一手拉扯长大,因此在很多事上都对陆母言听计从。 而陆母这个人,据谢夫人打听来的情况,她其实已经相中了娘家的侄女,还与弟妹有了口头约定。 谢夫人本来就觉得陆俭与大丫不相配,如今得到了这样的结果,便想劝大丫死心。 哪知道大丫认定了陆俭,非要谢夫人派人去陆家附近守着,一旦陆俭回来,就第一时间告诉她。 谢夫人眼看阻拦不住,只好先稳住大丫,同时给沈秀修书一封,问明对方的意思。 在沈秀回信之前,尽管谢夫人已经得到了陆俭回京的消息,可她仍压着不告诉大丫,为的就是怕对方一时情不自禁,真的会去陆家找陆俭。 在谢夫人扣押消息的时候,沈秀也收到了来自京城的信件。 她看完信后,立时觉得这事比自己想的还要复杂。 如果对方人品有问题的话,不用她出手,只要谢夫人把证据拿出来,大丫就会彻底死心。 可是大丫相中的这个陆俭不仅人品没有问题,反而家世清白,人也上进。 虽然家里可能清贫一些,可只要陆俭将来有出息,这些都不是问题。 最关键的问题是在陆母这一头,她已经有了合适的儿媳妇人选,而且为人很清高,压根不会让儿子娶富贵人家的小姐。 这就有些难办了。 一旦陆俭被大丫的痴情打动,将来的局面很有可能发展成,大丫和陆俭历尽艰辛终成夫妻,而陆母则因为不喜儿媳妇,所以频频出手打压大丫,甚至很有可能会在陆俭考中举人后,给他纳几个妾侍。 在沈秀的脑补下,大丫婚后的日子肯定会过得很不如意。 不行,大丫好歹是她看着长大的,不能因为一时的冲动,就把后半生的幸福葬送掉。 沈秀把信折起来的同时,也下了决心,她得亲自去京城一趟,及早让大丫对陆俭彻底死心。 第538章 真的喜欢他 卫宴从衙门回来时已经很晚了,却见沈秀的房间仍亮着灯,他轻手轻脚走进去的时候,沈秀正皱着眉不知在想什么。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卫宴故意走到她身旁,才在她耳边轻声问道。 有人突然在自己耳边说话,险些吓了沈秀一跳。 她忍不住瞪了卫宴一眼,“相公回来了,怎么不说话,害我吓了一跳。” 卫宴笑道:“看你想的那么入神,便想逗逗你。” 沈秀却叹了口气:“我正发愁呢!现在天气这么热,如果带二郎上路,又怕他热出病来。可是不带他去,又怕等我走后,他会哭闹不止。” 卫宴问道:“你要去哪?” 沈秀便把大丫的事告诉给了他,“从前是怕你分心,所以没有告诉你。” 卫宴微微皱眉道:“大丫怎么如此糊涂,一点女子的矜持都没有。” 他看了一眼沈秀道:“大丫这样,都是你惯出来的。” 沈秀讪讪的摸了摸鼻子,在这件事上,她确实有些纵容大丫,不过也是因为大丫小时候受过苦,长大后又不受父母重视,她难免会偏疼几分。 卫宴道:“京城你不用去了。既然大丫不听话,那就把她送到老家去住一段日子。” 沈秀忙道:“那怎么行!大丫有错,我们好好教就是了,若是真把大丫送到卫家村,你不怕邹氏耽误她吗?” 卫宴想到邹氏做的那些事,也有些犹豫,便道:“那我派人把大丫接回来,总之不能再让她留在京城了。” 沈秀道:“你现在是可以把大丫接回来,不过她心里难免有埋怨,以为我们拆散了她的姻缘。” “我们是为她好。”卫宴道。 沈秀道:“我知道你是为她好,可大丫不知道啊!而且她年纪还小,根本不明白我们的苦心。怎么也得等她长大了,才能知道我们的苦心。” 卫宴叹气道:“那依你说,该怎么办。” 沈秀道:“我已经想到主意了,可以让大丫彻底死心。不过我得亲自去一趟京城。” “我知道你心疼我和儿子,不过山西离京城并不是很远,等到了京城后,我们可以等暑热过后再回山西,这样就不怕热着二郎了。” 沈秀也有些舍不得把二郎丢下,便道:“大不了我们上路的时候,避开中午最热的时候,只在早晨和傍晚赶路。这样慢归慢,但应该不会热到你儿子的。” 卫宴无奈道:“什么叫我儿子,好像二郎不是你儿子似的。” 沈秀看他脸上有所松动,便笑道:“他当然是我儿子。不过你这个当爹的,好像比我更疼他。” 卫宴道:“二郎是我儿子,我当然疼他。何况大丫这次确实做的不对,还要二郎一起跟着受苦,我难道不该说几句吗?” 沈秀这个时候就好像惯坏孩子的那个慈母,只能接受严父的批评,“是该说几句,大丫确实不对。等见了她以后,我肯定会好好说她的。” 卫宴道:“那倒不用了。我看你管教男孩挺严格,唯独对女孩总是毫无原则。以后关于大丫的教养,还是交给教养妈妈!” “这次去京城,你不妨挑两个教养妈妈回来,好好教教她们姐妹俩。” “知道了,知道了。”沈秀听着卫宴这些话,忍不住抱怨道:“你现在真是越来越啰嗦了。你在外面当县太爷训斥底下的人还不够,现在回到家,开始训斥我了。” 卫宴摸了摸鼻子道:“我还没说几句话呢,你就说我啰嗦,我话有那么多吗?” 沈秀打了个哈欠道:“当然多了。你说得我都困了。” “既然困了,那就睡觉。”卫宴本来还不太困,不过看沈秀都打了哈欠,便陪她一起躺了下来。 沈秀是真的困了,今天她陪二郎玩了一下午,又处理了一些生意上的事,几乎沾到枕头就睡着了。 卫宴还想问她几时出发,扭头一看,对方已经睡着了。 谢夫人一直都等着沈秀的回信,没想到等了几天,也没等到任何回信。 就在她耐不住大丫的磨缠,要把陆俭回京的事宜告诉她时,门房忽然来报,说是卫夫人拜访。 卫夫人,谢夫人惊讶不已,还以为听错了。 当沈秀带着丫鬟进来时,谢夫人才又惊又喜的迎上来。 沈秀看到谢夫人,第一句话便是:“辛苦嫂子了,大丫给嫂子添了不少麻烦!” 其实大丫大多数时候都是很乖的,只有在陆俭的事情上才会听不进别人的话。 谢夫人便道:“大丫那么乖,就是给我添麻烦,也不过就只一件事。原来我还担心劝不动她,如今你来了就好了。” 大丫还不知道沈秀来京城的消息,直到谢夫人派人去请她,她才高兴的跑去见沈秀。 几日不见,大丫好像瘦了一些。 沈秀打量了她一眼便跟谢夫人告辞,“这些日子给嫂子添了不少麻烦,回头我备一桌酒菜,好好答谢嫂子。” “你我之间,说什么答谢不答谢。”谢夫人此时终于可以卸下大丫这个担子,送沈秀和大丫离开时,脚步都轻松了几分。 车上,大丫看沈秀身边只有一个知月,便问道:“二郎和冯妈妈呢?” 沈秀道:“他们在石桥胡同那边。房间好长时间没住人,我让冯妈妈先带人收拾屋子,便过来接你了。” 大丫有些感动:“为了我的事,劳累二婶从玉山县过来,我真是过意不去。” 沈秀露出一个疲倦的笑容:“你从六岁起就跟着我,几乎就相当于是我的女儿。我不管你谁管你。” 大丫听着这些话,往沈秀的方向靠了靠,然后依偎在沈秀的怀里,“二婶,我知道自己这次有失分寸。可我真的喜欢他,我怕现在不争取的话,将来会后悔。” “我知道。”沈秀道:“所以我这次过来,便是帮你达成心愿的。” “太好了。”大丫露出灿烂的笑容,然后搂着沈秀的胳膊道,“我就知道二婶对我最好。” 沈秀微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傻孩子,二婶不帮你帮谁。” 大丫没有多想,以为沈秀真的要帮她争取这门婚事,完全沉浸在喜悦当中,根本没有领会沈秀话里的含义。 第539章 拒绝婚事 沈秀在京城住了好几年,可却从来没有来过南城。 她一来京城就住在西城,后面开的霓裳绣坊的位置也在西城附近。而和她来往的人家,也都非富即贵,不是住在西城就是东城。 如今她和谢夫人坐着马车来到南城时,谢夫人便指着前面道:“那就是陆家的宅子。我已经打听过来,陆俭上午的时候大多数不在家,不是在书阁给人抄书就是去市集摆摊给人写信。” 谢夫人道:“若不是陆家家境贫寒,陆母又有了中意的儿媳妇,其实这陆俭也算是个不错的人选。” 沈秀不以为然道:“嫂子你如今只看到了陆俭上进又勤快,却忽视了他的母亲是守寡多年的妇人。 陆俭能这么上进,离不开他母亲的教导,我想他素日里必定对母亲的话言听计从。这样的人,会是个好儿子,却不大见得会是一个好丈夫。” 守寡多年的母亲一手带大了儿子,一旦儿子娶妻,母亲未必能适应儿子身边多了个女人。 尤其大丫还不是陆母看中的人选,陆俭又是个孝子,若是陆母真的为难大丫,他未必会站在大丫这一边。 沈秀觉得真正合适的是那种父母恩爱,家里比较和谐的那种家庭。 这是她当初相中谢常的一个原因,谢总兵特别宠妻,无形当中肯定会给谢常一些影响,他将来对自己的妻子多半会不差。 而谢夫人又不是那种难相处的人,反而性情直爽,又因为有丈夫宠爱,因此压根不会和儿媳妇争宠。 只可惜大丫还小,完全认识不到家庭的重要性,只看到了陆俭身上的有点。 可是陆俭再好,也不会天天在家陪着她,而和她相处时间最长的却是陆母这个婆婆。 这才是沈秀反对大丫嫁到陆家的根本原因。 而她这次来陆家,也是因为陆母同样反对这门亲事,要想让大丫死心,就离不开陆母的帮忙。 沈秀轻轻在陆家的木门外敲了两下,就有个老婆子把门打开了,纳闷的看了沈秀一眼道:“你找谁呀?” 沈秀微笑道:“请问这里是陆俭的家吗?我是来专程拜访的。” 陆母正在房里做绣活,听到有人来专门拜访,还是个穿着不俗的妇人,便有些疑惑,“她有没有说来做什么?” 吴婆子道:“没有,我看她的神色,好像有什么事似的。” 陆母更不解了,只好换了身衣裳,又对着镜子抿了抿头发,这才出来见客。 沈秀就站在院子里,陆母一眼看过去,马上就注意到她身上的衣裳料子是用上好的轻容纱制成,那薄薄的轻纱上还绣满了小碎花。 陆母也是绣娘出身,只看了几眼,就判定出这身衣裳不下百两银子。 衣裳都这么名贵了,更不用说她头上戴的那两支簪钗了,陆母不明白她这样身份的人来找自己做什么,只是来者是客,她只能客气而又疏远的请沈秀屋里坐。 沈秀跟着陆母进屋,就见房间打扫得异常整洁,屋角的位置还有个香炉,里面点着的不知是什么香料,味道还很好闻。 从这香料就能看得出,陆母在生活上还是很有品味的。 大概是察觉到了沈秀的目光,陆母道:“那是用荔枝壳、松子壳、梨皮和甘蔗渣调成的四叶饼子香,我们穷人家用不起名贵的香料,只好用这些常见的东西调成香饼,倒让夫人见笑了。” 沈秀微笑道:“陆大嫂太客气了。我倒觉得这香料闻起来挺好的,而且还便宜好用。” 这时候吴婆子端了两杯热茶过来,大概是家里没什么好茶,因此吴婆子自作主张上了两杯姜茶。 陆母不由皱眉道:“怎么给客人喝这个东西?” 吴婆子讪讪道:“都说冬吃萝卜夏吃姜,夏天喝点姜茶也挺好的。” 她有心想说家里的茶叶刚好用完了,可又知道陆母爱面子,因此找了个借口。 陆母还没说话,沈秀已捧起茶杯喝了一口,“夏天喝点姜茶确实挺好的。正好我肚子有些受凉,喝些姜茶刚好暖一下胃。” 陆母知道沈秀是在给她台阶下,不由暗叹口气,不用说家里的茶叶一定是用完了。 这些日子,她只顾着儿子,忘了买待客的茶叶了。 沈秀看出陆母的尴尬,便转移话题道:“陆大嫂可能不知道我的身份,我与永定侯夫人有几分交情,家里的侄女还曾在侯府住过几日。就是那时候,她遇到了陆俭。” 沈秀说到这里,看了陆母一眼,“我这侄女是个死心眼,她相中了陆俭,却不跟我们说,只暗地里害起相思病来。 我们不知道她的心事,今年年初还想给她定门亲事,我那侄女看瞒不过去,这才跟我们吐露了实情。” 沈秀道:“说实话,我和她二叔都不是嫌贫爱富的人。我们在未发达之前,也过了一段穷日子。” “而且陆俭这孩子挺上进的,我和她二叔倒不反对,只是不知陆俭可曾定亲,若是没有定亲……” 沈秀的话还没说完,陆母已打断道:“多谢夫人青睐,我们陆俭自小就与他表妹定下了亲事,只等陆俭中举后就会上门提亲。所以令侄女那里,还请夫人代为转告,就说我们实在高攀不起。” 这样的结果完全在沈秀意料之内,她这次上门,就是为了让陆母能够干脆利落的拒绝她的提亲。 “既然陆俭已定了亲事,那我们就不勉强了。”沈秀目的已经达到,便站了起来,“如此,我也不多打扰了。” 陆母尽管不乐意这门婚事,可她是个礼数周全的人,亲自把沈秀送到了门外,看着她坐上马车才回家。 谢夫人等沈秀上车后便问道:“如何,陆俭的母亲跟你说了什么?” 沈秀道:“她说自家儿子已经跟表妹定亲,只等他中举就上门提亲,还说自家不敢高攀这门婚事。” 谢夫人道:“这个陆母清高得很,我早知道她会拒绝。不过大丫那里,你准备怎么办?” 沈秀道:“当然是把实话告诉她,然后让她彻底对陆俭死心。而且经过我的上门,陆母那边肯定会有所行动的,说不定还会提前让陆俭和他表妹定亲。” “只要他们一定亲,大丫没了指望,以后自然会慢慢忘却陆俭这个人。” 沈秀道:“其实大丫中意陆俭,只是一时兴起,就像我们年少时,碰到个稍微俊秀的少年,就芳心荡漾。其实不过是情窦初开,不懂得什么是感情而已。” 谢夫人笑道:“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也是。我年少时也曾迷恋过舅舅家的一个表哥,只因为所有人都宠着我让着我,只有他对我不假辞色,还有点讨厌我。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偏偏很迷恋他。” “他成亲的时候,我还偷偷哭过,怨自己晚出生好几年,不然就能嫁给他了。” “那后来呢?”沈秀没想到谢夫人还有这么一段过去,便好奇的问道。 谢夫人笑道:“后来就嫁给谢青了。老实讲,当初我挺不中意谢青的,长得又黑又壮,比我那个表哥差远了。” “只是我那个长得一表人才的表哥婚后却花心得很,纳了一个又一个妾侍,还纵容妾侍欺负我表嫂。而谢青呢,婚后却宠我宠的不行,我说东他绝不敢往西。” 谢夫人笑道:“所以呀,这女人挑夫君的时候还是要睁大眼睛,不能只看外表。” 沈秀道:“话也不是这么说,其实有些相貌好的,有时候也挺专一的。” 谢夫人想到卫宴那出众的容貌,不由捂嘴笑道:“那倒是,凡事都有万一,像是你家夫君那样生得又好又专一的的确少见。” 第540章 我真的不甘心 谢夫人夸完卫宴,便话锋一转道:“其实我家那位,平生最敬重的就是读书人。可惜你没女儿,要不然我一定跟你做亲家。” 沈秀半开玩笑道:“大丫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待她跟亲闺女也没什么两样。你要是不嫌她笨,我把她嫁给你们家谢常怎么样?” 谢夫人以为沈秀在开玩笑,随口说道:“我家谢常的长相随了他爹,估计大丫看不上他。” 那陆俭不管家境怎么样,起码人长得很俊秀,在这一点上,谢常是拍马都追不上的。 既然谢夫人没那个意思,沈秀也就不再多提。 大丫不知道沈秀去了哪,只知道她一大早就出门去了,问冯妈妈,冯妈妈只说夫人有事出去了。 从辰时初一直等到辰时末,大丫才等到沈秀回来。 “二婶,你去哪了?”大丫抱着二郎出门迎接道,知月则在一旁小心翼翼的看着。 二郎看见沈秀回来,目光只在她身上停留了一会儿,接着就被一只蝴蝶吸引住了目光,再也顾不上去看沈秀了。 沈秀看他这样子,就知道他还不饿,便把他从大丫怀里抱出来,笑着对大丫道:“谢夫人有事找我,所以去谢府待了会儿。” 蝴蝶很快飞走了,二郎有些不高兴,沈秀便把他交给知月,让她带二郎去园子里看蝴蝶,自己则对大丫道:“你跟我来,我有事跟你说。” 七月份的天,尽管是清晨,可仍有些闷热,当沈秀走进屋子里时,这闷热立时就消失了。 屋子里的角落摆着冰盆,冰盆上面还有洗干净的瓜果。 二郎还没有断奶,沈秀根本不敢吃那些冰过的东西,只是眼馋的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老老实实喝着冯妈妈端上来的半温的酸梅汤。 大丫就没这个顾忌了,冯妈妈给她盛的便是用冰和酸梅汤做的雪花酪。 雪花酪上面还放了一些切成丁的瓜果颗粒,红红绿绿,看着就很清爽。 可惜大丫却没心情吃眼前的这碗雪花酪,她从沈秀的表情看出,接下来要说得事情大概不会是好事,因此只尝了一口雪花酪,就放下勺子看向沈秀。 沈秀将一碗酸梅汤喝得干干净净,才放下碗道:“之前知月在,我不好跟你直说,其实我没有去谢府,而是去了陆家。” “二婶你去了陆家?”大丫惊讶道:“你见到陆俭了?” 她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脸上还有些微红。 沈秀叹了口气道:“没有,我没见到陆俭,不过却见到了他的母亲。我本来是想亲自看一眼陆俭是个什么样的人,如果他真的品行不错,我会帮你说服你二叔。” “哪知道我从陆俭的母亲那里得知,陆俭早已经和他的表妹定亲,听说两人还是青梅竹马。” 沈秀的话刚落,大丫的脸色就一下子变了,原来的那点微红褪得干干净净,脸色甚至变成了灰白色,显然这个消息对她的打击不小。 “二婶,他怎么会这么早定亲?”大丫嘴唇微颤道:“我怎么从来都没听他说过。” 沈秀叹道:“你与他才见过几面,怎么会知道他有没有定亲。再说,我看他的事情,他自己是说了不算的。不然他也不会娶自己的表妹,那表妹不是别人,正是他舅舅家的女儿。” 大丫茫然道:“舅舅家的女儿怎么了。” 沈秀给她解释道:“陆俭的舅舅,也就是陆母的兄弟。陆俭这么有出息,如果他将来考中进士,肯定多得是大户人家想与他联姻。可他母亲却在他还没考中举人前就给他定亲,应该是存着提拔娘家的心思。” “陆俭能同意母亲这么做,说明他在很多事上都听他母亲的。就算你将来嫁过去,也不会过得太好。” 沈秀看着大丫道:“我知道你现在很伤心,很难过,可陆俭既然已经定亲,那你就该早点斩断这份感情。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不要做那些让我和你二叔蒙羞的事。” 大丫听到最后一句,忍不住眼睛一红,哭着说道:“二婶,我真的不甘心啊!” 沈秀将她抱在怀里,安慰道:“即使再不甘心,你也要放弃。时间会冲刷掉一切痛苦,等你再过几年,就会觉得这件事没那么重要了。” 她知道此刻说再多道理,大丫也听不进去,索性让她哭个够,哭个痛快。 大丫足足哭了一刻钟,才从沈秀怀中抬起头来,“二婶,离京之前,我能再见他一面吗?我不跟他说话,只远远的见他一眼就好。” 沈秀给她擦了擦眼泪道:“当然能,我让冯妈妈陪你去。” 大丫哽咽道:“二婶放心,见过这一面,我就会想办法把他忘掉。” 沈秀看她如此痛苦,便轻声宽解道:“其实不必刻意忘掉这个人,有时候你生命中某个人的出现,都对你有种特别的意义。 比如陆俭的出现,是让你提前体会到男女之情。男女之情不只有甜蜜,也有相思入骨的眷恋和撕心裂肺的痛苦,这些都是你要经历的。 如今你经过这次的事情,应该能明白一个道理,有些人对你来说注定就是过客,你就是再强求也没用,不属于你的,你强求也没办法得到。” “如果你能明白这个道理,那么陆俭这个人的出现也算是很有意义的事了。” 对于沈秀的这番话,大丫听得似懂非懂,便问道:“二婶,在你生命中,有这样一个注定不属于你的人吗?” 沈秀道:“当然有。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不过自从遇到你二叔后,我已经把那个人忘得干干净净了。如今我都想不起他的样子了。” 她说完看向大丫,“以后你也会遇到一个人,只要和这个人相处久了,你自然会把陆俭忘掉的。” 大丫有些不相信,她觉得自己可能一辈子也忘不掉陆俭了。 第541章 狐媚祸主 这次回京,主要是为了大丫的私事,沈秀本想低调来低调走,哪知道她回京的消息被怡安公主知道了。 怡安公主一直在盼着罗恭回京,只是隆安帝还想让对方在玉山县多待一阵,因此罗恭到现在还没有返京。 其实罗恭还待在玉山县,并不只是为了监督卫宴,而是隆安帝既然觉得罗恭都已经去了玉山县,那正好可以替他查看一下边关的情况。 因此罗恭在怡安公主走后忙得很,沈秀都没见到他几面。 如今怡安公主思念自己的驸马,便把沈秀请到了自己的公主府,还向她问起罗恭的近况。 沈秀只能捡好的说,好容易熬到公主放人,沈秀正准备离开,宫里来人了。 来人是太后身边的大太监王公公,怡安公主道:“什么事情需要劳动你过来,有事叫个小太监就是了。” 王公公道:“多谢公主体谅。皇上传您进宫,您快跟老奴进宫去!” 当着沈秀的面,王公公不好多说什么,但是他脸上的神色已经透露出了几分焦急。 怡安公主心里有了种不好的预感,也顾不上派人送沈秀了,换了身衣裳就匆匆跟着王公公走了。 沈秀有些纳闷,宫里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这个王公公一脸的焦急,再想一想,王公公本来是太后身边的人,怎么会替皇上传旨。 难道这件事情同太后有关? 沈秀回去以后,就让人去打听消息。 太后当年还是皇后时,沈秀也是经常见的,从来没听说太后的身子有什么不好,应该不是生了什么急病! 消息很快就打听到了,说是后宫的邓婕妤与一个才人因事发生了争执,邓婕妤一气之下把对方推倒在地,直接害的那个才人小产了。 太后知道这件事情后,特别生气,她本来就觉得隆安帝太过偏宠这个邓婕妤,如今发生了这件事,当即把邓婕妤叫来,想好好的责罚她一顿。 哪知道隆安帝得知了消息,便来给邓婕妤说情,说是邓婕妤也不知道那个才人有了身孕,这事该怪那个才人,竟然连自己有了身孕都不知道。 太后不想隆安帝如此糊涂,竟然这么包庇邓婕妤,直接气昏了。 想来皇上急着召怡安公主进宫,就是想让她好好劝解太后! “也不知道那邓婕妤到底有多美,竟然能把皇上迷成这样。”沈秀道:“皇上以前做太子时,可一点都不看重女色,反而很敬重太子妃。” 冯妈妈道:“这人坐了高位后,没有几个不会变的。皇上也是人,从前做太子时,可能还要压抑自己的情感,如今做了九五之尊,自然会随心所欲一些。” 沈秀点头道:“你说得也对。人都是会变的,就连皇上也不例外。” 当然谁都知道人心易变,可皇后也没想过隆安帝会变得这么快。 刚登基时,皇后一个月还能见隆安帝几面,可自从邓婕妤进了宫,皇后一个月只能见上隆安帝一面了。 倒是邓婕妤日日都能见到,每当看到对方那张娇艳如花的脸蛋,皇后都得努力压制住心中的酸意,才能维持中宫皇后的体面。 这次邓婕妤推倒才人致其流产,皇后并没有出手惩治,反而把消息递到了慈宁宫。 她知道隆安帝准会偏袒邓婕妤,而她自己又不想与隆安帝撕破脸,因此只能借太后的手惩治邓婕妤。 哪知道隆安帝连太后都敢顶撞,直接气得太后卧病在床。 皇后这个时候不能再装聋作哑了,直接赶到慈宁宫亲自给太后侍疾。 怡安公主赶到宫里的时候,太后已经醒来,正就着皇后的手喝水。 “母后,你怎么样了?”怡安公主在来时的路上已经听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来便问道。 太后虚弱的一时说不出话来,皇后便替她回道:“太医说是一时气极攻心,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需要静养,万不能再生气了。” 怡安公主忍不住道:“都是那个邓婕妤不好,狐媚祸主。从前皇兄最孝顺的,根本不敢驳母后的话。” 皇后低头心道,你也说是从前,从前他还是太子,有先帝压着,自然会听太后的话。 如今先帝没了,他坐上了那个位子,没了那么多顾忌,自然不会听太后的话了。 其实想想,这辈子最舒心的时候,就是做太子妃的那段日子了。 尽管也担心建元帝会改立厉王为太子,可是终究是欢乐的日子多过担忧的日子。 她还沉浸在回忆中,怡安公主已对着她说道:“皇嫂,如今母后被那邓婕妤气病,你这个时候应该拿出皇后的身份,好好惩治她一番。只要皇兄还顾念着母后,他不会再偏袒邓婕妤的。” 皇后当然想惩治邓婕妤,可她不想惹这个麻烦,她宁愿慢慢熬下去,反正自己有两个嫡子傍身,而那邓婕妤一无所出,迟早有色衰爱弛的一天。 可怡安公主的话,皇后又不能不接,便看了眼太后。 太后虽不能说话,但是眼里也透着几分期盼,期盼皇后能替她惩治邓婕妤。 皇后便开口道:“此事的确不能轻饶了邓婕妤。怡安你在这里守着母后,我这就去把邓婕妤带来,当着母后的面,亲自惩治她给你们出气。” 太后见惯了后宫女子的手段,听到皇后这么说,就知道她怕得罪隆安帝,所以要拉怡安下水。 她此时还说不了话,不能阻止皇后把人带来,不过就算能开口,她也不会阻止,皇后这么做也无可厚非,看在两个嫡孙的面上,太后决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怡安公主根本想不到皇后把人带来,其实是在让她分担责任,不仅不阻止,还希望皇后能尽快把邓婕妤带来。 邓婕妤此时正在自己的宫里,因为害的才人小产,隆安帝罚了她半年的俸禄。这种责罚对于邓婕妤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毕竟隆安帝私下里赏了她不少好东西,哪一件东西拿出来都可以抵得上她好几年的俸禄。 此刻,邓婕妤正在悠闲的吃着瓜果,隆安帝知道她喜欢吃甜瓜,从边关进贡来的甜瓜有一半都送到了她宫里。 盘子里的甜瓜只吃了一半,下面的小太监就急匆匆的进来禀道:“皇后娘娘来了。” 邓婕妤吃了一惊,不过想到隆安帝在太后面前都敢维护自己,即便皇后来了又能怎样。 她便让宫女从后门出去,速去通报隆安帝,自己则去前殿见皇后。 皇后的神色一如往常,并不像是来寻衅的。 邓婕妤心里纳闷,但还是上前行礼问安。 皇后淡淡道:“本宫知道皇上疼你,就是在太后面前都替你辩解。不过邓婕妤你想过没有,如果太后被你气病的事传到前朝,那些御史会怎么做?” 邓婕妤还没想到此事的利害之处,闻言不大在乎道:“大不了被他们参上几本,以前又不是没有过。” 皇后耐心的解释道:“这次和从前不一样。不管你这次对错与否,总之太后是被你气病的。如果你不向太后请罪,前朝那些大臣会参你不孝不悌,不敬长辈,一旦这个罪名落实,你们邓家以后的名声就毁了。你们家里不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 邓婕妤起先还不在意,后来越听越觉得皇后说得没错,太后的确是被她气病的。 平时她与妃嫔们争风吃醋,这在其他人家也正常不过。 而不敬长辈就不一样了,一旦邓家被扣上这个帽子,以后家里的子女还怎么与其他人家联姻。 邓婕妤想清了厉害之处,忙跟皇后陪笑道:“是臣妾愚钝,臣妾这就随皇后去给太后请罪。” 第542章 最识大体 隆安帝赶到慈宁宫时,邓婕妤正在殿前罚跪。 中午的日头非常毒辣,邓婕妤被晒得满脸通红,全身也都是汗水。 隆安帝心疼的不行,当即就想抱起邓婕妤回宫,邓婕妤却执意不肯,“臣妾确实对太后有失恭敬,今日罚跪在殿前,正好弥补臣妾的过失,还请皇上不要阻拦。” 邓婕妤一向都是有什么说什么,绝不会虚以委蛇。 隆安帝听到她的这番话,几乎都以为她改了性子,不过他很快想明白了,一定是有人跟邓婕妤说了什么,不然她不会心甘情愿的罚跪。 太后卧病在床,整个后宫只有皇后能让邓婕妤心甘情愿的跪在这里,再联想到皇后曾去过邓婕妤的宫室,隆安帝很快就猜到了是皇后跟邓婕妤说了些什么。 邓婕妤不肯起来,隆安帝便直接去找皇后。 皇后就在慈宁宫内,当隆安帝大踏步进来时,她正和怡安公主给太后喂药。 太后已经好多了,她之前不过是气急攻心,如今休养了一个时辰,身子也不像之前那么绵软了,加上邓婕妤又亲自来道歉,太后的心情也平复了几分。 不过看到儿子走进来,太后仍是把脸沉了下来。 皇后知道隆安帝是为何而来,赶在隆安帝开口前道:“皇上是我让人请来的,有劳怡安照顾母后,我和皇上去去就来。” 隆安帝知道太后的病情,原本就不想与对方再发生冲突,如今皇后这个提议刚好合了他的心意,因此他的怒气也稍减了几分。 等离开太后的寝室,皇后便开口道:“皇上是为了邓婕妤的事而来?” 隆安帝道:“你到底与邓婕妤说了些什么?” 皇后苦笑道:“臣妾能说什么,怡安心疼母后,一定要臣妾惩治邓婕妤,好让母后消气。 可邓婕妤如今又是皇上心上的人,臣妾哪敢动她。思来想去,也只好跟她讲了些道理,好在邓婕妤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知道太后的凤体要紧,因此主动来慈宁宫认错。 臣妾便借势罚她在殿前跪上一个时辰,好为太后祈福。臣妾知道皇上心疼她,不过如今为了母后和怡安能消气,也只好委屈她了。 而且今日让母后和怡安出了这口气,这件事也就过去了,以后便不会揪着邓婕妤不放了。” 皇后道:“母后还好些,怡安的性子,你是知道的。若是以后她执意要与邓婕妤为难,皇上你该左右为难了。” 隆安帝看了皇后一眼,不得不说,皇后说得还是很有道理的。 他叹口气道:“那就按你说得做!不过邓婕妤体弱,等她回宫后,你记得给她请太医,也免得落下什么病根。” 皇后道:“臣妾当然知道,已经预备了解暑汤。” 隆安帝不由点头:“还是你最识大体,说来朕好久没见大公主了。今天晚上朕去你宫里用晚膳,正好考校一下她的功课。” 皇后笑道:“大公主被皇上宠的不成样子,功课做得一塌糊涂,教她的先生常跟臣妾抱怨呢!” 隆安帝道:“朕也不求她有多大学问,又不是男子,不指着她建功立业,只要认几个字就好了。” 帝后两个说了几句闲话,隆安帝便说要回去看奏折,皇后一直送到宫门外,等隆安帝的身影看不见了才回到太后的寝室。 经此一事,太后总算平息了怒气。 而邓婕妤在罚跪过后,也因中暑,病了好几天。 这么一来,前朝的御史虽然觉得邓婕妤太过跋扈,不过因为她认错及时,所以参奏她的人并不多。 这件事平息下来以后,沈秀还跟冯妈妈说过,“邓婕妤有皇帝做后盾,没道理会主动去向慈宁宫认罪,而且还真的跪了一个时辰,这一点也不像是她的作风。” 冯妈妈道:“听说邓婕妤是个草包美人,根本不会知道把太后气病是什么下场,可她既然肯主动认错,说明有人在她跟前说了什么。” 冯妈妈在侯府待了那么久,很清楚大户人家的一些手段,而宫里的手段就算再高明,也和宅门内的争斗差不了多少。 因此她很快就猜到了事情的真相。 沈秀道:“那这个人会是谁呢?” 冯妈妈道:“应该是皇后娘娘。只有她才能做这个中间人。” 沈秀道:“皇后如今也不容易啊!原来做太子妃时,太子多尊敬她啊。如今虽贵为皇后,可是皇上忌惮谢家的权势,谢家的子弟一个都没有得到重用。” 冯妈妈道:“夫人就不必为皇后娘娘发愁了。皇后娘娘好歹有两个嫡子傍身,将来总会守得云开见月明的。” 沈秀倒不是为皇后发愁,只是感慨一下。 大丫的事情已经了结了,沈秀准备过了七月,等天气凉快一些就带着大丫和二郎动身回玉山县。 二郎到七月底就满九个月了。 他如今已经能吃些米汤和蛋黄之类的辅食,而且对这些辅食比对奶都热衷。 沈秀打算等他满周岁以后,就给他断奶。 这次回京,沈秀还找已经嫁为人妇的彩霞号过脉,彩霞说她的身体有些虚弱,大概跟生产和喂奶有关。 沈秀也有感觉,自从生完孩子后,她的身体确实大不如前。 彩霞还告诉她,如果还想生孩子的话,就得在断奶后好好调理一番身体。 沈秀还想再生个女儿,因此想早点断奶,好早点调理身体。 第543章 发生旱灾 沈秀是在八月初动身的,她想在中秋节前赶到玉山县,好和卫宴一起过中秋节。 八月份的天气,中午虽然还有些炎热,可清晨和傍晚,相比七月份,已经凉爽很多了。 从京城到玉山县的路程并不是很远,沈秀也不赶时间,就这样慢悠悠的一边赶路,一边带二郎玩耍。 旅途无聊,好在二郎还小,中午总会在车里睡上一两个时辰,等他醒来,沈秀便拿出卡片教他认蔬菜和水果。 二郎还不会说话,但他特别有耐心,往往给他几张卡片,他就能玩一下午。 有时候沈秀还会考他,把前天教给他的草莓图片让他找出来。 二郎每次都能准确的把卡片找出来,然后睁着那双特别漂亮的眼睛看向沈秀,好像求表扬一样。 每当这时候,沈秀就觉得这孩子真是随了卫宴的聪明,总要抱起他,奖励似的亲他一口。 而二郎则会笑得很开心,有时候还会发出几个含糊不清的音节。 他才九个月,沈秀没指望他会这么早说话,从来没教过他说话,所以有一天听到他发出“妈”的音节时,沈秀还有些吃惊。 很快,她就想明白,大概是自己常唤冯妈妈,二郎听得多了,便也跟着这么叫。 至于为什么不会叫娘,因为这个音节对于九个月的孩子来说有点难。 过后几天,沈秀试着教二郎一些简单的发音,哪知道二郎却只顾着玩卡片,根本不想开口。 “夫人太着急了,哪有九个月的孩子就教说话的。”冯妈妈给二郎擦了擦口水,然后给他喝了点水。 沈秀原本因为二郎聪明,学什么都很快,有意想把他培养成神童,哪知道儿子不给面子,她也只能作罢。 二郎喝了点水后,冯妈妈又喂他吃了几片酥梨。 这酥梨是山西某个县的特产水果,果肉香甜酥脆,不仅大人爱吃,就连二郎这个婴孩都很喜欢吃。 最近天气干燥,冯妈妈怕二郎上火,每天都会给他喂几片酥梨。 二郎吃完酥梨后,剩下的酥梨还有很多,沈秀便拈起来一块,还故意逗了下二郎,在他面前张口把酥梨吃了下去。 二郎只看了她一眼,就低头玩卡片去了。 在这点上,他的性子像极了卫宴,一点都不羡慕别人手里的东西,再好吃的东西,别人不给他,他也不会要。 沈秀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耳垂,“有时候太像你爹也有点不好,想逗你哭都难。” 冯妈妈在旁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难道二郎像卫宴那样不争不抢不好吗? 沈秀把剩下的酥梨全都吃完了,冯妈妈才道:“这几年不知道怎么回事,雨水特别少,我们在京城住了两个月,也不过才有两场大雨。这山西的雨就更少了。听车夫说,今年山西只下了一场雨,今年庄稼的收成肯定不会好了。” 沈秀的心思本来还在二郎身上,听到冯妈妈这么说,便道:“好在去年京城的几个田庄大丰收,等我们回到玉山县后,就派人把这些粮食运到玉山县。” 尽管她在玉山县也置办了田庄,可是既然整个山西都闹旱灾,那玉山县想必也不会好到哪去。 这事还是早做准备的好,万一玉山县闹旱灾,她得替卫宴考虑赈灾的事。 沈秀离开玉山县的这两个月里,县衙后院的宅子终于晾晒完,可以搬进去了。 在沈秀回来之前,卫宴就已经让人把东西都搬了过去。 沈秀带着二郎和大丫回来时,各色事情在柔娘的照看下,都已经料理妥当了。 后院扩建之前,沈秀就亲自看过,现在的后院足足比之前大了一倍,房屋也多了许多。 她刚在柔娘的陪伴下去往正北边的上房,栓子穿着一身簇新的长衫过来了。 “二婶回来了。”栓子先给沈秀问了好,便看向大丫,然后仔细打量了一眼道,“大姐怎么瘦了?” 大丫自从知道陆俭定亲的消息后,一直都郁郁寡欢,胃口也不太好,所以整个人看上去瘦了很多。 听到弟弟关心的话语,大丫心里的伤心散去了一些,勉强笑道:“我没事,大概是因为天热,所以没什么胃口。” 栓子闻言没有起疑,只道:“今年的天气确实有些炎热,我这一路走来,好多地方整整一个夏天都没怎么下雨。” 沈秀便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见过胡先生没有?” 栓子道:“我考完府试就回来了。胡先生如今正忙着和二叔修建玉山县的水利,没功夫管我,只让我一个人在家里看书。” 玉山县今年夏天只下了一场雨,这点雨水根本满足不了庄稼的生长需求。 这两个月,卫宴一直在忙着水利的事,想把流经县北的一条河流顺着水渠引到玉山县。 为着这件事,卫宴请教了不少人,而胡举人因为祖上就会治水,因此便被卫宴奉为了治水的军师。 这些天,胡举人天天跟着卫宴跑动跑西,完全顾不上栓子的功课了。 不过栓子已经通过了府试,接下来只需要再考个院试,就可以有秀才的功名了。 他如今还沉浸在通过府试的喜悦中,这几天根本静不下心读书,趁着胡先生不在,他经常出来溜达。 今天他出来溜达的时候,正好碰到沈秀和大丫从京城回来。 栓子知道她们舟车劳顿,说了会儿话,便识趣的走了。 沈秀在路上的时候因为条件不便,不曾好好洗一个澡,如今回来后,本想痛痛快快泡个澡,哪知道却被柔娘告知,因着旱灾,后院的一口水井,水位下降了不少。 如今大家都节省着用水,连洗菜的水都要省下来洗衣服。 听到柔娘这么说,沈秀也不好浪费水泡澡了,只用温水擦了擦身子,就算洗过澡了。 除了用水不便,饭桌上的素菜也少了许多。 据厨娘说,乡下的菜地因为缺水,好多青菜都被旱死了,现在来县城卖菜的乡下人也越来越少了。 不过有过一次围城的经历,厨娘应对这种问题很有经验,早在一个月前就腌了不少咸菜,还晒了些干菜。 沈秀没想到京城那次被起义军围城,还有这个好处,能让厨娘未雨绸缪。 不过天气这么旱下去,别说青菜,就是粮食可能也吃不到了。 沈秀决定尽快派人把京城的粮食运过来,这样真有个万一,那些粮食不仅可以够他们一家吃,还能接济一下百姓。 不过既然玉山县都缺水少雨,那几百里外的鞑靼就更不用说了。 沈秀想到这里,就让人把留孩叫来。 第544章 开个马场 上次曲桓去鞑靼部落的时候,留孩就很羡慕。 如今曲桓带着大批的霓裳布去了江南,沈秀手头无人可用,便想起了留孩。 留孩跟着沈秀约有七八年了,早不是当初那个瘦小的流浪儿了。自从他和阿壮一起习武后,身子长得很快,如今已经是个身材高大的少年了。 沈秀把自己的打算说给他听,“鞑靼部落距离玉山县并不远,一定和我们一样正在为旱灾发愁。我想趁着这个机会,多换些鞑靼的良马回来。” 留孩道:“曲大哥日前不是换了批良马回来吗?沈娘子你要那么多良马做什么?” 沈秀道:“这次我去京城时,中途路过了一个马场。我听人说开个马场不比做生意挣得少。 你想啊,我们临近鞑靼部落,刚好有得天独厚的条件,如果多买些良马回来,然后等母马生了小马驹,以后就可以不用再去鞑靼部落那里用东西换马了。” 鞑靼这几年越来越不安分了,今年又遇到了旱灾,沈秀担心鞑靼随时会攻打边关,所以才想着在鞑靼有大动作之前,先弄一批良马,这样即便以后时局不太平,也可以靠着马场挣钱。 留孩觉得开马场是个好主意,“那我多置办些霓裳布,好和鞑靼那边的人换些良马回来。” 沈秀道:“如今鞑靼那边面临旱灾,未必肯用良马换回来一些霓裳布。我想让你带些粮食过去,多换些良马。这应该是我们最后一次做这样的生意了,所以一概皮毛都不要,只要良马。” 留孩道:“明白了,我这就去市面上采买些粮食。” 沈秀道:“你这次去鞑靼部落,最好让阿壮陪同你一起去,他毕竟去过一次,比你有经验。” 安排好去鞑靼的相关事宜,沈秀又给京城的荣泰写了封信,让他尽快安排人手,把田庄的粮食运送到玉山县。 一切都安排好以后,卫宴还没回来。 沈秀问了问,才从柔娘口中知道,卫宴如今都是很晚才回来,二更回来已经算早了,通常都是三更才回来。 这一县的长官可真不好做,沈秀心疼自家相公,便让厨房给卫宴炖些补汤。 玉山县靠近边关,平时吃的用的完全比不上京城,有些名贵的补品也买不到。 沈秀这次去京城,回来之前采买了不少人参鹿茸燕窝这样的补品。 路过上党县的时候,沈秀还在当地买了些上好的党参。 卫宴回来的晚没关系,沈秀等补汤熬好后,便让人送过去。当然胡举人那里,也有一份。 胡举人也是个有志向的人,不然不会放下举人的架子,天天跟着卫宴在田间地头奔走。 只是卫宴一忙起来就忘了吃饭喝水,每每要把正事做完,才想起来吃饭这件事。 胡举人跟着他忙活水利这些天,大部分时间都饿着肚子。毕竟看卫宴努力的在做事,他也不好意思提出吃饭这个要求。 当沈秀派人送补汤过来的时候,胡举人恰好饿了,因此一闻到香味就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卫宴还不太饿,不过看胡举人对补汤垂涎欲滴,便让他先喝汤,自己带着几个属下去勘察附近的地形。 沈秀让人熬的是老母鸡党参汤,里面还放了淮山药和红枣,在砂锅里煲了一个时辰,汤色都成了好看的奶白色。 两碗汤下肚,胡举人顿时觉得肚子舒服了许多,又休息了一会儿,便跟上了大队伍。 卫宴正对着一块地形犯愁,眼前这块山地东高西低,若是想在地面上开凿一条水渠,水流根本没办法往东走。 可如果放弃,卫宴又觉得这一片山地荒废着可惜,毕竟水流如果能流到东面,那么东面还可以开垦出一片田地供玉山县的百姓耕种。 他想了又想,也没想到合适的解决办法,便试着问了问胡举人。 胡举人道:“我劝大人还是放弃,在这里开凿水渠,不仅浪费人力,而且还会耽误时间。有这些时间和精力,我们完全可以在他处多开凿些水渠。” 卫宴叹气道:“我只是觉得这块山地荒着可惜,既然你也反对,那就作罢!” 沈秀在家等到二更多,才等到疲累不堪的卫宴。 卫宴比她走时更瘦了,而且连肤色都被晒黑了不少。 沈秀还没走近,就闻到一股汗味,便赶着他去洗漱。 卫宴洗漱出来,身上多了一股清新的竹叶香味,连微黑的肤色都看着顺眼了起来。 沈秀伸出手抱了抱他,“相公,我知道你心系百姓,不过你也得想想我和孩子啊!” 卫宴脸上浮现出一个疲倦的微笑:“我自己有分寸的,不过是这段时间忙着水利的事,所以才回来的晚一些罢了。” 沈秀道:“你知道就行。正好我要和你商议一件事情。我打算在玉山县开个马场,你这些日子天天在外面跑,不知道有没有什么适合养马的地方。” 提到养马,卫宴还真想到了一个地方,正是他白日勘察过的那块山地。 “你这么一说的话,还真有一块地方合适养马。”卫宴道:“我本来觉得那块山地闲置着可惜,如果养马的话,那就不会浪费了。” 沈秀便问了问那块山地的位置,得知就在玉山县的东南方向,而且占地还很大时,就有几分愿意了。 卫宴道:“如果你真要开马场,不如干脆把那块地买下来。这样有朝一日我不做这个玉山县的县令,你也能把马场长长久久的开下去。” 沈秀道:“好,那就听你的,把那块山地买下来。我在附近再招一些当地人照顾马,这样也能帮他们多挣一份工钱。” 卫宴道:“现在考虑这些太早了。还是等你看过那块山地再说!” 沈秀倒是有心想亲自去看,不过那里距离县衙有一段距离,她如果要去的话,恐怕不能在两三个时辰内回来。 二郎如今是吃辅食,可如果沈秀离开太久的话,他也会哭闹。 那边山路陡峭,沈秀又没办法带二郎去,只好把这个任务交给秦娘子。 秦娘子带着任务过去以后,按着沈秀教的办法,把那块山地的占地面积粗略的量了一下,又画了个简略的地图。 沈秀听说那块山地占地足有五百多亩时,就觉得养个七八百匹马完全不是问题。 而且那块山地的东面还有块广阔的草地,这么一来,马匹的粮草问题也能解决了。 沈秀听了秦娘子的叙述,第二天就找卫宴把那块山地买了下来。 第545章 挖到煤矿 留孩是在八月中旬走的,他这一走,至少要半个月才能回来。 秦娘子觉得沈秀买下来的那块山地荒着可惜,建议她买几只小羊先放养着。 冯妈妈也觉得这主意不错,山地可以养马也可以养羊,有了羊群,府里想吃羊肉就不必从市集上买了。 玉山县的羊肉价格是不贵,可养羊的人家很少,只有逢年过节才有羊肉可卖。 沈秀也想改善一下府里的伙食,便让人买了十几只小羊,还雇了两个人专门在那块山地放羊。 只是适逢秋旱,十几只小羊每天的饮水就是个问题。 沈秀还问了问卫宴,问山地附近可有什么河流,她可以开凿条水渠,把河水引过来。 卫宴道:“当初我就是因为无法把水渠引到山地,才想着让你在这里养马。那块山地的地势不好,根本无法把河水引过来。” 既然无法把河水引过来,沈秀便花大价钱雇了几个壮劳力,准备在那里挖两口水井。 哪知道几个壮劳力在平地上挖了半天,挖出的土颜色越来越深,而且呈现出一种淡墨色。 当时监督几个壮劳力干活的是秦娘子,她前几年经常走南闯北,见识的东西也比别人多,看见这土壤的颜色越往下挖越黑,心里便有了个猜测。 她让几个壮劳力再往下挖几尺,果然没有多久,底下的土层里就露出墨黑色的煤炭。 沈秀没想到,自己只是想在那块山地挖两口水井,结果却挖出了煤炭来。 不过她想了想,也觉得在玉山县这里挖出煤炭并不奇怪。 毕竟山西本来就是产煤炭的地方,这时候煤炭又没有大规模开采,挖到一两个煤炭也很正常。 只是煤炭在这个时代还没有普及,官府也并不重视煤炭的开采,此时的燃料还是以木炭和干柴居多。 不过正因为煤炭还没有普及,反而让沈秀觉得这是个巨大的商机。 卫宴当天晚上回来,沈秀便满脸笑容的迎了上来,“我让人给你熬了锅补汤,等你喝完补汤,我就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卫宴等沈秀把补汤端过来,便问道。 沈秀笑道:“我本来想在刚买的那块山地挖两口水井,这样小羊就有水喝了。哪知道水没挖到,却挖到了一个煤矿。” 卫宴道:“原来是煤矿,不过这有什么可高兴的。” 沈秀道:“当然该高兴。煤炭的用处可多了去了,既可以当木柴用,还能取暖,对了,还可以烧制瓷器。” 卫宴听到煤炭有这么多用途,不由问道:“若煤炭真有这么多用途,那你打算怎么开采?” 沈秀道:“你不是一直都在为玉山县的贫困而发愁吗?有了这煤炭,这问题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我们可以把煤炭卖到北方的各大民窑,也可以把煤炭卖到京城供有钱人取暖。只要煤炭能卖钱,煤矿就能一直开采。 而开采煤矿需要不少工人,这么一来玉山县的百姓又多了一份活计,有了工钱,就又能养活不少家庭了。” 卫宴道:“煤炭能卖钱,当然是好事。我只怕有人会跟风,若是他们在玉山县四处开采煤矿,逼着老百姓以极低的工钱给他们挖煤,那又该怎么办。” 商人逐利,卫宴不能不考虑到这些。 沈秀道:“那你就把煤矿的开采权握在自己手里,凡是想要开采煤矿的人,都需要你这个县令的批准。而且煤矿的所有权不给他们,只给他们一两年的期限。只要他们在开采期间为非作歹,你还可以收回这些煤矿。” 卫宴觉得这个建议非常好,不由点头道:“还是我家娘子聪明,这么快就想到了办法。” 沈秀道:“你家娘子好歹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人,若是连两个像样的办法都想不到,岂不太笨了一些。” 其实沈秀觉得卫宴想的太多了,商人是逐利,不过做煤炭生意还没后世暴利,想来和她抢生意的人应该不多。 那块山地既然已经挖出了煤炭,那就不适合养马了。 沈秀只能另寻一个位置较好的山地,好在留孩还有半个月才回来,放马的山地可以慢慢找。 只是煤炭开采的事宜得抓紧办起来了。 越是到用人的时候,沈秀越是觉得手头可用的人太少。 她心里最理想的人选是曲桓和留孩,可惜两人都不在跟前。 而且曲桓手头也有很多事在忙。而留孩将来还要帮她照看马场,估计也腾不出手来管理煤矿。 就在沈秀为煤矿由谁来管理发愁时,罗恭回来了。 隆安帝命他私下里巡查一下边关,他这一去就是几个月,因为此事是在暗中进行,所以罗恭扮作了一个行商,这些日子一直在外东奔西跑,他如今比卫宴看起来还要黑瘦。 厨房送来一大碗牛肉面,罗恭看着面道:“还有没有别的东西,这些日子我吃面都快吃吐了。” 山西最盛产的就是面食,这些日子,罗恭扮作行商,最常吃的就是刀削面,尽管刀削面好吃,可吃多了也会腻。 沈秀便让厨房做一大碗羊肉饺子送过来。 羊肉饺子送来后,罗恭一口一个,很快就把一大碗饺子吃光了。 沈秀看他吃的那么香,就知道他这些日子应该是很辛苦,便道:“我上次回京时,怡安公主还向我问起你,她要是知道你这些日子这么辛苦,该心疼了。” 罗恭掏出帕子擦了擦嘴道:“心疼什么,我一个大男人,又冻不着饿不着。倒是边关的那些百姓,日子过得比我苦多了。” 沈秀听他说话一副深有感触的样子,不由问道:“此话从何说起?” 罗恭却不肯多说,只道:“你家卫宴一上任就修城墙是对的。我看边关迟早得起战事。” 沈秀听了这话,心头一跳,“义兄,你被吓我。” 罗恭道:“我也不想吓唬你。可事实的确如此。” “是不是跟今年的旱灾有关?”沈秀问道。 罗恭道:“即便没有旱灾,光是边关的那些孙子就够鞑靼有踏进中原的野心了。我现在只庆幸,幸好当初鞑靼攻打的是谢总兵镇守的地盘,若他们攻打的是别处,只怕我们此刻都无法坐在这里了。” 罗恭道:“我跟你说这些,是想跟你提个醒,不过也许是我多想了。” 他这么说,也是看沈秀紧张,想安慰一下对方。事实上,罗恭已经写了封奏折,把边关的事情一五一十的都详细的记录了下来。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再过几天,隆安帝就会收到这封奏折。 第546章 经商奇才 尽管罗恭带回了一个很不好的消息,可日子该过还得过。 等罗恭在县衙后院休息了一日,沈秀便来找他相商煤矿的事,还提起了自己缺少人手的问题。 罗恭道:“你该早说。我去边关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姓乔的行商。因为我们要去同一个地方,便一起结伴走了好几天。” “这个叫乔泰的行商挺有意思的。据他说,只要他不自己贩货,只指导别人,那是买什么挣什么。可是唯独轮到自己,别说挣钱了,还会往里赔进不少钱。” “为了这个缘故,他一般都不自己做生意,只跟人合伙贩卖些东西,好歹还能挣些钱养家糊口。” 罗恭道:“你要找管理煤矿的人,我看他挺合适的,既和气又会来事,就怕你嫌弃他运气不好。” 沈秀道:“据你所说,他运气不好大概跟他这个人命中无财运有关,所以只能指导别人,自己不能做生意。 那他到我这里来管理煤矿,那再合适不过了。他拿的是我的工钱又不是分红,应该不会连累我赔钱的。” 罗恭道:“既然你不嫌弃,我回头就让人去客栈找他。他要在玉山县待上几天,这个时候应该还没走。不过你可别跟他提起我的身份。” 沈秀道:“我明白的。” 福祥客栈内,乔泰正为回去的盘缠而发愁,他这次出来,本来是和人合伙做夏布生意,奈何今年山西境内都出现了旱灾,人们连粮食都快没有收成了,哪还会花钱买布。 因此这次出来,他别说挣钱,还往里赔了些银子。 他本想用几匹夏布抵做房钱,可是却被伙计讥讽了几句,如此一来,乔泰只能拿出手头不多的银钱付了房钱。 他正在房中发愁接下来的路费,就听楼下伙计喊他的名字。 乔泰从房中出来一看,原来是和他一起去边关的罗四。 罗恭去边关用的是罗四这个名字,乔泰并不知道他的身份,还以为他和自己一样都是行商。 如今他为路费发愁,看见罗恭来找自己,便想找他开口借些盘缠。 哪知道他还没来得及开口,罗恭就笑道:“我有好事要跟你说。” 乔泰苦笑道:“罗兄别开玩笑了,那些好事哪里轮得到我。” 罗恭道:“我不是开玩笑。有件事我没跟你说过,我有个表妹,前几年嫁了个秀才,不想几年过去,那秀才如今已是知县老爷。而且偏巧就外放在玉山县。” “我也是路过此地,偶然听人说起,才知道我那表妹如今已是县令夫人。” 罗恭道:“我这位表妹倒是不忘旧情,想让我在玉山县多留几日,还给我找了个好差事。不过我还要去京城一趟,只能婉拒她的好意。” “我这表妹知道我人脉广,便托我给她找个可靠的人帮她管理名下的一个煤矿。” 罗恭道:“我便想起你来。我表妹这个人很是大方,如果你肯替她管理煤矿,将来她肯定亏待不了你,你说这是不是好事?” 乔泰都听呆了,没想到世上竟然有这样的好事。 能给县令夫人打理产业,这在旁人是求之不得的事,罗恭竟然轻轻松松就让给了自己。 他不由感激的看着罗恭道:“不瞒罗兄说,乔某直到罗兄来之前还在为路费发愁,不想否极泰来,竟能遇到这样的好差事。以后罗兄有事,乔某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罗恭笑道:“赴汤蹈火就不必了。你只要好好帮着我表妹做事,不让我面上无光就是了。” 他知道沈秀着急要见乔泰,便让乔泰收拾收拾,跟着他去一趟县衙后院。 乔泰从行李中找出了一套最好的行头,又重新洗了脸,这才跟着罗恭来了县衙后院。 有罗恭这张熟脸,一路无人阻拦,而且那些下人还对罗恭表现的异常恭敬。 乔泰看在眼中,倒没起疑,只觉得罗恭这个表哥的身份还挺有分量的。 罗恭只把乔泰领到沈秀面前就离开了,他怕待得太久,底下人不小心喊出“驸马”两字,那就不好了。 乔泰还是第一次来县衙后院,心里不紧张是假的,他努力维持着表面的镇静,先给沈秀请了个安。 沈秀笑道:“乔老板不必多礼,表哥已经把你的事说给我了。不过我有点好奇,若是你单独做生意,真会赔的一干二净吗?” 乔泰没有想到沈秀会问这个,脸上浮现出一丝苦涩道:“回夫人的话,乔某自小就时运不济,但凡自己做生意,每次都会赔的干净。 后来遇到一个相士,他说我财帛化到了奴仆宫,因此只能跟朋友做生意,但钱财掌握在朋友手中。要不然就是给大户人家做管事,这个是最合适的。” 乔泰道:“本来我是不大相信的。可是后来,和朋友一起做生意,的确要比自己一个人做生意好些。” 沈秀道:“我说一句不该说的话,乔老板做生意这么困难,怎么没想过干点其他营生呢?” 乔泰道:“这个就更不用说了。乔某家里本来是有几亩薄田的,可是后来家母病重,为了凑齐药费,都陆续卖掉了。那个相士也说过,说我官禄宫和田宅宫都不好,不适合科举和置办田产。” “其实让我放弃做生意,我也不甘心。”乔泰道:“我自问在做生意上还是很有天赋的,只是运气不佳而已。” 沈秀道:“这个有天赋怎么说?” 乔泰道:“比如我说今年夏布不好卖,如果做粮食生意肯定稳挣。但是和我一起合伙做生意的人不信我,非要贩卖夏布,结果赔了一半的本钱。” 沈秀听了心中一动,从这一点来看,这乔泰的确是个经商奇才,能预料到今年粮食会上涨。 她心里有了决断,面上却不显,闲话家常一般问乔泰道:“我看你比我表哥的年纪还要大几岁,不知道可有娶妻?” 乔泰道:“乔某有个发妻吴氏,底下还有三个孩子。可惜妻儿受我所累,至今都蜗居在三间草屋。” 沈秀道:“据我所知,县城寻常人家一年的开销不过十两银子,不过你有三个孩子,养育他们也需要不少银钱。不知道你以为,一年有多少工钱,才可以让他们吃的好住的好。” 乔泰想了想道:“乔某所求不多,一年有二三十两银子的进项,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沈秀微笑道:“一年二三十两银子太少了。这样,今年我给你一百两银子的工钱,如果你能把煤矿经营的有声有色,明年我会将工钱涨到二百两银子。如果你能在明年,把煤矿的利润翻倍,那我还会给你涨工钱。” 乔泰没想过沈秀开口就是一百两,而且这还是半年的工钱。 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一个劲的说道:“谢谢夫人。” 沈秀笑道:“你不必谢我,只管好好在煤矿做事。你的妻儿要是愿意来玉山县,我就派人把他们接来。若是不愿意,你就把钱捎回去,让他们买个好点的宅院。” 乔泰道:“请恕乔某直接,我不打算把妻儿接到玉山县。就是夫人,我也要劝您最好离开玉山县。” “这是为什么?”沈秀问道,“为什么要离开玉山县?” 乔泰道:“我这次去边关,听说鞑靼那边的夏旱特别严重,好多小湖泊和沼泽的水都被晒干了。” “鞑靼本来就靠放牧牛马为生,如今没了水源,牛马要怎么为生?想必今年秋天,草原上有不少牛马会因为缺水而渴死热死。” “鞑靼人没有了赖以为生的牛马,他们为了活下去,肯定会进犯边关。而且鞑靼自前几年换了新首领,野心越来越大。” 乔泰道:“所以我觉得今年边关肯定会不大太平。而玉山县离边关那么近,肯定会被当做鞑靼的目标。” 沈秀道:“既然你觉得玉山县不太平,那你为何愿意留下来在煤矿帮忙?” 乔泰道:“所谓富贵险中求,乔某已经受够了穷困潦倒的日子,如今宁愿冒一次险,也不想失去这次难得的机会。” 沈秀道:“既然你都愿意冒险留下来,那我这个县令夫人更是不能走了。我走了,谁来做我家大人的后盾。而且我有信心,我家大人一定能守住玉山县的。” 第547章 未雨绸缪 乔泰走后,沈秀思虑良久,终究还是把冯妈妈叫了过来,“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冯妈妈道:“不知道夫人要跟我商量什么事。” 沈秀叹道:“本来义兄说接下来边关会不太平,我还不大相信。可是这个乔泰也说边关会起战事,我便有些担心了。” 冯妈妈道:“夫人是想离开玉山县吗?” 沈秀道:“不,我是不会离开玉山县的。不过二郎太小了,我怕将来玉山县真有战乱的时候,会顾不上他。所以我想让你和柔娘带着二郎回京城,当然大丫二丫和栓子也得跟着走。” 冯妈妈道:“夫人不走,我也不会走。我要留下来陪着夫人。” 沈秀苦笑道:“可你若是不走,那二郎由谁来照顾。” 冯妈妈道:“知月可以照顾他,她人细心,二郎又喜欢跟着她。” 沈秀道:“可光有知月一个人,我不放心啊!” “可若是扔下夫人一个人在玉山县,我也不放心。”冯妈妈道,“要走就一起走,要留就一起留。” 沈秀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好道:“这事我跟相公商议一下再说!” 卫宴回来,沈秀跟他说了自己的打算。 卫宴道:“你不提我也要说的。今年年底,鞑靼肯定会有动作的。玉山县到底还是太危险了,不如你带着孩子们回京城!” 沈秀道:“如果我走了,玉山县所有的官夫人有样学样怎么办。一旦有人开这个头,玉山县肯定会有不少人离开。人都离开了,城还怎么守? 而且我相信相公你的能力,你肯定能把玉山县守住的。” 卫宴道:“可我只有八成把握。城墙虽然修建的很牢固,可就怕鞑靼来的兵力会太多。” 沈秀道:“八成把握也足够了。我决定了,二郎不走了,我和他留下来陪着你守城。至于大丫和栓子他们,我把他们送到云中府,等战事平息后再把他们接回来。” 大丫和栓子还想留下来陪着他们一起守城,不过沈秀不想连累他们,到底还是派人把他们送到了云中府。 当然为了不引起恐慌,沈秀对外只说他们兄妹去探亲了。 这时候鞑靼还没有任何动作,没有人对这件事起疑心。 接下来,沈秀该做什么做什么。等京城的粮食运到玉山县,她便让人将这些粮食都放到了县衙后院的地窖里。 这个地窖是当初扩建的时候,沈秀让人特意挖的,当时想到玉山县临近边关,有可能会被围城,为了以防万一,沈秀让人挖了个很大的地窖。 如今看来,这个地窖没有白挖。 偌大的地窖里全部堆满了从京城运来的粮食,沈秀的心里终于踏实了一些。 而煤矿那边,在乔泰的主持下,煤矿的开采工作也在有条不紊的进行。 有天乔泰来向沈秀回禀煤矿的事宜时,沈秀便提了一句:“你这几天经常待在那里,那块山地有没有什么隐蔽的山洞能够藏人?” 沈秀喜欢未雨绸缪,如果玉山县真的守不住,那么可以避退到一个隐蔽的地方。 乔泰想了想道:“那块山地倒是有一两个山洞,其中有个山洞还挺大,能藏不少人,只是却不够隐蔽。秋天还好些,有草木遮挡。如果是冬天的话,简直是一览无遗。” 沈秀道:“那就算了。我本来想找个隐蔽的山洞,这样有个万一也能避一下。” 乔泰道:“夫人要是找隐蔽的地方,我有个主意。煤矿开采的时候,要挖不少地洞。夫人可以派两个可靠的人在煤矿附近挖个密室,这样谁也不会怀疑。” 不管是山洞也好,密室也好,最要紧的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所以沈秀认真的考虑了一下这个建议,觉得乔泰的这个主意倒是不错,可以借着挖煤矿的遮掩,然后在煤矿附近挖一个密室。 只是如乔泰所说,她得派两个可靠的人去。 沈秀觉得最合适的人选就是留孩和阿壮了。他们有力气又可靠,只是两人去了鞑靼部落还没回来。 乔泰给沈秀出了主意后,过后又说起了煤矿开采的事情。 “如今煤矿那边已雇了二十个工人,这些人每天都能挖几十斤煤炭,如今已积攒了几千斤煤炭。” 乔泰道:“我已经把第一批煤炭卖了出去,只是煤炭卖给民窑的价格不是太高。所以我有个主意,与其我们把煤炭卖给民窑,不如自己开个民窑,自己烧制陶器与瓷器。” “鞑靼不可能每年都要开战。等战事平息后,我们可以用自己烧制出来的陶器与瓷器来换他们的牛马。” “要知道他们对陶器与瓷器的要求并不高,所以不需要寻太好的瓷土和匠人。” 玉山县的粘土并不是烧制瓷器的最佳瓷土,不过鞑靼的人对瓷器和陶器的水平要求不高,因此玉山县的土质和匠人水平,完全能满足他们的要求。 如果真能用自己烧制的瓷器和陶器换取鞑靼的牛马,那么这笔买卖肯定稳赚不赔。 沈秀道:“你真觉得战事会很快平息吗?” 乔泰道:“如果边关这次能击退鞑靼的进攻,那么鞑靼在几年内肯定会休战养息,毕竟一连发动两次大的攻击,鞑靼的青壮年肯定会死伤不少,没有个三年五载,他们根本缓不过来。” 乔泰经常前往边关一带做生意,对边关的事情比沈秀要了解得多。 沈秀想了想道:“那就听你的,我们建个瓷窑。以后瓷窑的有关事宜,我全都交给你负责。” 煤矿和瓷窑,都不是沈秀擅长的行业,与其胡乱指挥,还不如全权交给乔泰。 沈秀一向都是用人不疑,既然选择了乔泰,那么就会给他全部的信任。 而乔泰也对得起沈秀的赏识,回去就准备建窑的相关事宜。 好在沈秀买下来的那块山地足够大,在离煤矿有十几里路的地方,乔泰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位置,可以建窑。 当留孩和阿壮从鞑靼部落回来时,乔泰的瓷窑已经建得差不多了。 第548章 学会骑马 留孩回来后,还没顾得上洗漱,就去见沈秀了。 他兴奋的告诉沈秀:“我这次从鞑靼回来,带回来不少良马。现在草原上的水稀缺得很,很多人家都在发愁自家的牛马该怎么活下去,所以知道我肯用粮食换牛马后,他们高兴的不行。我只用十斤粮食,就能从他们手里换一匹马回来。” 沈秀不喜反忧,“这么看来,鞑靼部落的旱灾应该很严重。” 留孩道:“确实挺严重的,草原上的好多草木都干枯了,只有临水的草地还好些。” 沈秀道:“如今玉山县也好不到哪去,不过我在玉山县的西南方向找到了一块山地做马场,还挖了两口水井。” 留孩道:“夫人原来不是买了一块山地吗?” 沈秀道:“你不知道,那块山地在你走后挖出了煤炭,原来那山地下面有个煤矿。如今我已经雇了个管事专门管理煤矿的事。” 留孩听到沈秀雇了个管事,脸色微变,“夫人从哪找来的管事,人品可不可靠?” 沈秀知道他怎么想的,解释道:“这个管事是驸马帮着找的,人品应该是没问题的。你回来的正好,我有件要事交给你。” 留孩道:“什么要事,夫人只管说就是。” 沈秀道:“我想让你在煤矿附近挖一个密室,这事最好只有你和阿壮进行,谁都不要告诉这个密室的具体位置。” 留孩有些不明白挖个密室做什么。 沈秀道:“今年鞑靼很有可能出兵侵袭边关,我怕玉山县守不住,所以想早做准备。这样就算有个万一,我们也能有个藏身的地方。” “这密室事关重要,我只信得过你和阿壮,所以此事绝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沈秀道:“你和阿壮跟了我这么久,早已成了我的左右臂。不管将来相公外放到什么地方,我都要把你和阿壮带在身边。” 沈秀道:“这煤矿的管事人选,本来我最先想到的就是你。不过后来一想,相公三年后肯定会离开玉山县的。如果煤矿和马场的事情都压到你身上,那么相公换任时,你就没办法跟着我们一起去了。 所以我想让你只管马场,平时你也多留心,看下面哪个人更忠实可靠些。这样在我们换任前,你提前找好接手的人,这样就可以跟着我们走了。” 她知道留孩心里有些想法,便把话直说了出来,果然提到换任时,留孩的表情有所变化,原来别扭的表情立时没有了,甚至还有几分惭愧。 “夫人不用说了,是我心思太窄了。”留孩当然愿意一直跟着沈秀和卫宴,与这相比,做那个煤矿管事就不那么重要了。 沈秀在心里松了口气,看来摊子铺的太大也不是件好事,光是安抚下面的掌柜和管事,就够自己忙活了。 留孩从鞑靼部落带回来了两百多匹良马,公马母马都有,甚至还有几只小马驹。 沈秀本来对马没太大兴趣,也不想学骑马。 只是想到鞑靼有可能会进犯边关,她便让留孩给她挑了只温顺的母马,还让身边的人都跟着秦娘子学学骑马。 秦娘子当然会骑马,不仅会骑,而且骑术还不错。 沈秀是最先跟着她学骑马的,因为手脚灵活,所以学起骑马来领会的很快,很快就掌握到了诀窍。 冯妈妈和宝桃两个人就要差一些了。 尤其冯妈妈年纪大了,上马后动都不敢动。 秦娘子耐心道:“冯妈妈别怕,这是只母马,很温顺的,不会摔到你的。” 冯妈妈骑的马是最温顺的一匹母马,只是她还是不敢让马跑起来。而沈秀在学会骑马以后,就放开胆子跑了起来。 她们学马的地方就在马场,这里有一块很开阔的平地,非常适宜学马。 冯妈妈只学了一会儿就说累了,还说只有知月一个人看着二郎,她有些不放心。 这次来学马,沈秀只带了冯妈妈和宝桃,知月则留在家里看着二郎。 冯妈妈借故离开后,秦娘子忍不住笑道:“幸好二郎留在了家里,要不然冯妈妈还得费心想个借口回去。” 沈秀只微微笑了笑,宝桃却没笑,她本来没想把骑马学好,不过听了秦娘子的话,觉得秦娘子这是在嘲讽冯妈妈,便在心里下定决心,一定要尽快学会骑马,好让秦娘子不敢小瞧她们母女。 学马看着轻松,可是一个时辰下来,不比自己走路轻松多少。 在这上面,秦娘子很有经验,回到县衙后院后,就给了沈秀一瓶药酒,让她和宝桃擦一擦,能缓解不少酸痛。 那药酒确实很有效果,只不过味道有点大。 卫宴回来的时候,房中还有一股淡淡的药味。 他以为沈秀有些不舒服,直到沈秀解释了一下,“没有不舒服,只是学骑马后,用了一点秦娘子给的药酒。” 卫宴对于沈秀学骑马这件事很惊讶,“怎么好好的,想起学骑马了?” 沈秀道:“不过是有备无患,这样真出了意外,如果会骑马,就可以多一个机会。” 她说完便道:“相公,不如你也跟着我们学骑马!我让阿壮教你,他去了趟鞑靼部落,已经学会骑马了。” 卫宴本来要拒绝的,奈何沈秀使出了缠功,非磨着他答应。 就这样,卫宴被逼无奈,只好答应了让阿壮教他骑马这件事。 卫宴学起骑马来还是很快的,他毕竟年轻,又经常打拳,身手已经练得很灵活了。 在阿壮的指导下,他只花了半个月时间就学会了骑马,还能驾着马跑的像模像样。 这天卫宴刚骑着马在马场跑了一圈,王捕头带着两个人匆匆赶了过来。 沈秀也在一旁骑马,只看见王捕头不知道跟卫宴说了什么,后者就急匆匆跟着王捕头他们走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他们走的怎么这么急?”沈秀下马后,便问一旁的宝桃。 宝桃道:“我也不知道,只听见了灾民两个字。” “玉山县怎么会有灾民?”沈秀诧异道。 要知道卫宴前些日子为了农田灌溉的事,天天都忙着兴修水利。而效果也是很显着的,起码玉山县的秋粮收成不错,而卫宴也没有借机提高赋税,所以县里的百姓几乎都存下了过冬的粮食。 如今听到灾民,也难怪沈秀觉得奇怪。不过细想一下,也许这灾民可能是从外县过来的。 玉山县的秋粮是因为卫宴大力修建水利,才保证了丰收。 可其他县城的县令就不会那么勤勉了,而他们为了自己的政绩又不会减免赋税,如此一来,灾民只能四处逃难了。 第549章 安置灾民 玉山县的灾民确实是从外县涌过来的,今年天气干旱,好多地方几乎颗粒无收,尽管也有一些县令向朝廷请求减免赋税,可是赈灾的粮食还没下来,因此就导致灾民携家带口开始逃难。 玉山县的灾民只是很小一股,大部分都向东去了京城的方向。 逃往玉山县的灾民大多是家有老小,实在奔波不了那么久,所以才选择了较近的玉山县。 至于为什么会来玉山县,也是因为他们听说了卫宴兴修水利的事,知道玉山县在这次旱灾中并没有受到影响。 这些灾民足有两千人,如何安顿他们,成为摆在卫宴面前的一个难题。 当卫宴把两个师爷和马鹏叫来商量此事时,两个师爷都觉得应该把灾民遣回原籍,这些灾民又不是玉山县的人,他们没道理要管这个闲事。 马鹏道:“可那些灾民都饿了好多天,如果这时候把他们遣散回去,他们在路上岂不要饿死。” 其中一个师爷道:“我知道你是好心。不过这天下的事多了去了,难道我们都管得过来吗? 你可知道要养活这些灾民,一天要多少粮食。玉山县的粮食本来就不富裕,如果再接济这些灾民,那本县的百姓就要饿肚子了。” 马鹏被说得哑口无言,虽然师爷的话是有些冷酷无情,不过也是站在为玉山县百姓考虑的基础上。 就在这个时候,卫宴开口了,“要赈济这些灾民,本县的百姓就要受苦。可若是不赈济这些灾民,我心里又过意不去。” 两个师爷都道:“大人心里不必过意不去,这世上的事情都是这样,有个轻重缓急。为了玉山县的百姓,大人有时候该舍就得舍。” “可我实在是不忍心,所以便想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卫宴开口道。 “什么法子?”马鹏赶紧问道。 卫宴道:“前日我翻阅卷宗,发现玉山县在本朝刚建立时,有一千或两千的守军。可是近年来,守军的数量一直在减少,如今县城只有五百守军,可是拨给守军的军田却并没有减少。” 两个师爷道:“当时有一千或两千的守军,大概是因为鞑靼那时候总进犯边关,后来边关太平了几十年,所以守军才逐渐减少。” 卫宴道:“可是如今边关又开始不太平,所以我有意征召一些守军,补足两千的人数。” 马鹏道:“我明白大人的意思了。灾民中肯定有不少青壮年,大人可以把这些青壮男子都编入守军。” 卫宴点头道:“我就是这个意思。按着朝廷的规定,一个守军官兵可以领到两亩的军田。两亩军田的秋粮足够这些人养活他们的家人了。” 两个师爷道:“可是秋粮都已经被那五百名守军收走了。” 卫宴道:“既然被他们收走,那就让他们吐出来。这十几年,他们多占了两倍多的军田,早该让他们把这些粮食交出来了。” 如果从百姓口中挤出粮食来接济灾民,卫宴肯定是不忍心的,但如果从官兵那里要来粮食援助灾民,卫宴不仅没有不忍心,反而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两个师爷面面相觑,都觉得卫宴这么做会得罪不少人,可是对方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帮助灾民,他们作为师爷,也只好协助对方。 玉山县的五百个守军原本就纪律松垮,好吃懒做,卫宴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只是守城的事还得依靠他们,只能暂时隐忍。 如今灾民涌到玉山县,尽管给卫宴带来了麻烦,可是当知道灾民中还有不少青壮年时,卫宴立时觉得,这是一个整顿守军的好机会。 他知道五百个守军肯定不会轻易把粮食交出来,因此把消息瞒的很紧,先从灾民中挑了一千青壮男子。 这些人从十六到四十不等,尽管饿的面色青黄,可一顿饱饭下去,立时就变得生龙活虎。 卫宴便让王捕头带着这一千青壮男子找那五百守军要粮食。 那五百个守军如今连刀枪都快拿不动了,哪里敌得过这些想要活下来的灾民,因此经过短暂的混乱后,五百个守军便交出了多占的粮食。 在王捕头和几个衙役的主持下,一千个青壮男子很快分到了属于自己的粮食。 这些粮食足够他们和他们的家人熬过这个冬天了。 粮食解决了,可还需要解决住的问题。 卫宴早就想好了,守军所在的军营还有不少房屋,这些房屋虽然多年不住人,有些破败,可有这一千人在,很快就能收拾好。 这一千个新守军为了自己能尽快住进去,确实干得很起劲,几乎没人偷懒。 卫宴还让人告诉他们,等这些房屋修补好以后,他们还能把自己的家人接过来一起居住。 为了让自己的家人也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这一千人不仅把原来的房屋修补好了,还在原来的基础上盖了不少土坯房。 毕竟这一千个人里,总有几个泥瓦匠,在他们的指挥下,一千个人想要搭建个房屋,那就是半天的事。 不过灾民中还有不少老弱病残,当那一千个新守军把他们的家人接到军营后,剩下的灾民还有数百人。 这数百人有一多半是老人和孩子,还有一些病的快要死的人。 对于这些人,卫宴就没什么办法了,只好跟沈秀商量此事。 沈秀早知道了卫宴救济灾民的事,她当然对此事是支持的。如今听说还有几百人没有安置,便提议把老人和孩子先接到慈幼局。 怡安公主给的银子,有一半用在了慈幼局的扩建上,还有一半用在了置办慈幼局的产业上。 如今慈幼局的房屋比以前多了两倍,完全能容纳这些老人和孩子。而慈幼局的产业也完全能养活这些老人和孩子。 那些病重的人,则被沈秀安置到了她原来住的宅院,还给他们请了大夫。 安排完这些事情后,沈秀累的不行,当冯妈妈把二郎交给她时,她抱了一会儿就没力气了。 冯妈妈道:“既然夫人累了,我把二郎抱下去,给夫人好好揉揉!” 冯妈妈会一手打通经络穴位的技艺,据说是跟着侯府的一个老婆子学的,效果挺明显的,就是揉起来特别疼,尤其对沈秀这种常坐的人不亚于是上刑。 不过揉完以后,整个人会很放松很舒服,看在这一点上,沈秀还是能忍受下来的。 现在冯妈妈替她揉背的时候,沈秀就觉背后的肌肉酸疼得很,只能咬着牙坚持。 冯妈妈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便开口道:“那些被送到慈幼局的孩子,是不是大多都是孤儿?” 沈秀忍着疼道:“有些是孤儿,有些还有祖父祖母,还有几个是有守寡的娘。” 冯妈妈道:“慈幼局虽然是安置孤儿们住的地方,不过夫人把那些灾民都安置到了一处,那些有祖父祖母还有娘的还好些,可那些孤儿难免要受些委屈了。” 沈秀道:“我也想到这个了。所以让慈幼局的人多照顾他们。” 冯妈妈道:“慈幼局的人还要照顾原来的孤儿,哪有那么多精力照顾他们。若是那些孤儿不多,夫人不妨把他们接到府里。夫人不是一直都觉得人手不够用吗?” “如果夫人肯收养这些孤儿,将来他们肯定会对夫人死心塌地的。” 沈秀想了想也对,女孩可以交给冯妈妈调教,将来两三年以后就可以做她的身边的大丫鬟。而男孩若是有习武天赋的,就交给阿壮。有读书天赋的,就给他们请先生。 当然女孩中,若是有喜欢女红或是想习武的,也可以交给大丫或是碧莲。 沈秀越想越觉得可行,这些孤儿失去了父母,无人替他们考虑将来的前程。可若是自己把他们抚养长大,又教给他们安身立命的本事,那将来他们就可以像留孩阿壮阿梅那般,成为自己的臂膀了。 第550章 收养孤儿 培养孤儿的事情是冯妈妈提出来的,沈秀便把安顿那些孤儿的事交给了冯妈妈。 冯妈妈去慈幼局的时候,没有知会慈幼局的管事,而是直接去了那些灾民的住处。 不出她所料,那些无父无母的孤儿不仅住的房间比较阴暗潮湿,而且被褥也有些破烂。 其中一个小女孩因为分到的被子太薄,还被冻病了。 冯妈妈刚探手给小女孩试了试额头的温度,慈幼局的管事就来了。 她没有见过冯妈妈,不过看冯妈妈的衣着气度不俗,便问冯妈妈是来做什么的。 冯妈妈直接道:“你们慈幼局的吴妈妈呢?” 吴妈妈现在就是慈幼局的主事,当初也是她在沈秀刚到玉山县时,就来为慈幼局的孩子们寻求帮助。 管事一听说她要见吴妈妈,便觉得她应该来头不小,赶紧把吴妈妈叫了过来。 吴妈妈当然是认识冯妈妈的,一见面就笑道:“您怎么来了,夫人还好?” 冯妈妈淡淡道:“夫人很好。不过这些灾民中的孤儿可不怎么好。” 吴妈妈忙道:“都是我不好,最近太忙了,一时没顾得上他们。” 冯妈妈道:“你不用解释。慈幼局这么多人,都要你一一照顾,你一时疏忽也是有的。我没怪你的意思,只是夫人不放心这些孤儿,所以想把他们接回府里照顾。” 吴妈妈确实没那么多精力照顾这么多人,听说沈秀要接走一部分人,当然求之不得。 那些孤儿一共有二十多人,男孩有十几人,女孩则只有六个人。 他们中最小的也有七岁大,毕竟能跟着众人一起逃难,年纪肯定不会太小。 这些孤儿有的是与父母走散的,还有的是逃难的时候没了父母的,总之这一路上都受尽了艰辛。 冯妈妈很心疼这些孩子的遭遇,把他们带回县衙后院,就让人给他们烧水洗澡。 尽管玉山县仍有些缺水,可是给这些孤儿洗澡的水不能省,等给这些孩子洗完澡,冯妈妈又拿来了二十几套旧衣裳。 男孩的衣裳是从留孩和阿壮那里要来的,女孩的衣裳则是找了些大丫留下来的旧衣裳。 等二十多个孤儿穿好衣裳,冯妈妈便带着他们去见沈秀。 沈秀先见了那十几个男孩,问了几个问题。这些男孩都是贫寒家庭的孩子,都没读过书。 当沈秀问他们可愿意读书时,只有一个男孩点了点头。 沈秀道:“过几天,我会给你们请一个先生。如果不想跟着先生读书,那可以跟着府里的阿壮习武。当然如果连习武都不愿意,那就在府里做些打扫之类的活计。” 十几个男孩的眼神都有些茫然,显然还不知道要如何选择。 只有刚才愿意读书的那个男孩开口道:“我愿意跟着先生读书。只是我还没有大名,请夫人帮我起个名字。” 这个男孩明显要比其他人聪明,沈秀难免多看了他几眼,然后笑道:“你们都是一起来的,我也不好厚此薄彼,这样,以后你们就以景排名,我写几个字,你们喜欢哪个就选哪个。” 沈秀接下来写了几个寓意不错的字,比如瑞、弘、荣、言、武等字。 那个喜欢读书的男孩选了“言”字,其他人也都挑了各自中意的名字。 如此一来,他们的大名便有了。 那个叫景言的男孩临走时,还学着丫鬟的样子朝着沈秀行了个礼。 等他们走后,冯妈妈道:“夫人觉得这个景言如何?” 沈秀道:“人是有几分聪明,心思也活络。不过他应该不是读书的料,更适合做生意。” 男孩们有了大名,女孩们当然也要有。 沈秀想了个“慧”字,然后在纸上写了“静雅娴淑敏婉”六个字供她们挑选。 六个女孩,大的已经有十二三岁了,最小的也有八岁。 她们没有像男孩一样争抢,而是按着大小顺序依次拿走了那六个字。 如此一来,最大的女孩便叫慧静,最小的女孩便叫慧婉。 女孩们有了大名,都很高兴。 当沈秀问她们想学女红还是学武时,大部分女孩都选了学女红,只有叫慧雅的女孩想学武。 沈秀问她为什么。 她说这一路上,自己受到了不少委屈,这一切都因为她是女孩,没什么力气。所以她想学武,这样以后就不会有人欺负自己了。 沈秀道:“既然你有这个志向,那我就把你交给碧莲,由她教你武艺。” 碧莲自从有了红霞和黑妞两个徒弟后,一直都尽心教导她们,现在红霞和黑妞两个人已经能打出一套拳法了。 当得知沈秀要把慧雅交给她时,碧莲当然愿意自己能多收一个徒弟,不过她想让沈秀帮黑妞和红霞也起个大名。 沈秀想了想道:“红霞就改叫慧霞,这样也好记。至于黑妞,我记得有种兵器叫眉间刀,就叫她慧眉!” 碧莲觉得慧霞和慧眉这两个名字都挺好听的,就高高兴兴领走了慧雅。 而剩下的五个女孩,因为大丫不在玉山县,无人教她们女红,沈秀就先让冯妈妈教她们一些规矩。 这些孤儿安顿的差不多后,在宅院那边养病的灾民也传来了好消息,除了一个人重病不治外,其他人都没什么大碍了,只要过后稍加休养,很快就能康复。 这些病人的去处,沈秀也考虑好了。 之前乔泰跟她提过,说是瓷窑那边还缺几个人手,正好可以把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送到瓷窑去。 剩下那两个体弱的妇人,沈秀把她们交给了留孩,让他在织布行给两个妇人找个清闲一点的活计。 至此,所有灾民都安置好了。 而卫宴抽选出来的那一千名青壮男子,现在也穿上了守军的服侍,开始接受正规军的训练。 卫宴一直都想提高玉山县守军的作战能力,如今有了这一千名新守军,他便让县尉天天盯着这些新兵训练。 而这些新兵刚经历逃难,在他们眼里,只要能吃饱肚子,再苦再累的训练都能坚持下来。 有他们做对比,那五百个老兵就显得特别懒散了。 县尉为了改掉老兵的懒散习性,特地把五百个老兵分散开来,希望新兵的坚强毅力能影响到他们。 效果还是有一些的,起码这些老兵不像之前那么偷懒了,只是还达不到卫宴的预期。 为了在鞑靼攻城之前,尽快提高守军的作战能力,卫宴时不时的就要去军营抽查这些士兵的训练。 他的努力没有白费,在第一场雪降下来之前,这些兵士总算练的像模像样了。 第551章 雪灾与伤寒 尽管玉山县今年夏天遭遇了旱灾,可是冬天的第一场雪却来的很早,而且大雪一下就是三天。 第一天下雪的时候,大家都说瑞雪兆丰年。 毕竟玉山县旱了这么久,确实需要一场降雪来滋润土地。 只是当雪越下越大,门前的积雪已经超过一尺时,冯妈妈忍不住忧心忡忡道:“也不知道这雪要下到什么时候。” 沈秀担心这大雪会引起雪灾,便派人给乔泰传话,让他先关掉煤矿和瓷窑,免得出现人命伤亡。 马场那边,沈秀也叮嘱了留孩几句,让他好生安置那些良马,小心不要把马冻伤了。 至于织布行和绣行武行,也先放几天假,等雪停了再说。 大雪一连下了三天,玉山县有不少百姓的房屋被雪压塌,即便没有伤亡,可是被雪压塌的房屋不少,卫宴都得派人一一安置。 除了被雪压塌房屋,还有好多百姓因为天寒地冻得了风寒的也不在少数。 慈幼局的吴妈妈这天来给沈秀回事时,便提到,说是这几天慈幼局门口总会有一两个被丢弃的孩子,这些孩子无一例外都病的很重。 只是这些被丢掉的孩子得的是风寒,吴妈妈怕慈幼局的孤儿被传染,所以来请沈秀示下。 沈秀叹口气,让人把这些丢弃的孩子安置到原来的宅院,同时请大夫给他们医治。 “要不是这些孩子病得太重,他们的父母没钱医治,也不会把他们丢在慈幼局门口。” 沈秀道:“等孩子们治好后,如果有人来领这些孩子,就让他们家大人仍旧领回去!” 冯妈妈道:“夫人说得是。如今这年月,请大夫吃药确实要花费不少钱,他们狠心把孩子丢在慈幼局,也是下下之策。” 沈秀道:“这些日子,病倒的人肯定不在少数,尤其是不大的孩子。如果彩霞在就好了,我让她开个药膳方子,然后在县衙附近支口大锅,这样把药膳分发给百姓,就可以救很多人了。” 冯妈妈道:“彩霞虽然不在夫人身边,可还有彩月呢!” 彩月就是沈秀从罗恭身边带走的那个公主府的丫鬟,后来沈秀把她交给了彩霞,因为耳濡目染,彩月后来对彩霞擅长的药膳也很有兴趣,跟着彩霞学了好长时间。 沈秀听了冯妈妈的话,便把彩月叫来。 彩月道:“彩霞姐跟我说过,隆冬时节天寒地冻,可以多吃些羊肉驱寒。如果得了伤寒的话,就用生姜、桂枝和甘草等药材熬汤治病。” 沈秀道:“羊肉不成问题。马场那边还喂了不少羊,只是如果没病的话,也可以喝这个药膳吗?” 彩月道:“无病的人可以只喝羊肉生姜汤,这样可以防治得伤寒。” 沈秀道:“那就听你的。在县衙前支两口大锅,一口熬羊肉汤,一口熬药汤。” 当然为了保险起见,沈秀还请了两个大夫,将彩月开出来的药方拿给他们看,两个大夫都说这方子没有问题,确实是治疗伤寒的良方。 沈秀不懂伤寒与风寒的区别,但是听了彩月和两个大夫的话,觉得这伤寒有些像是流行感冒,于是也在县衙后院支了口大锅,准备熬些羊肉生姜汤预防伤寒。 而县衙前支的两口大锅很快就吸引了不少人,当羊肉汤的香味飘出时,好多百姓都闻着味道过来了。 沈秀已经跟卫宴事先说过,所以他派来了马鹏来负责此事。 马鹏借来了几个衙役维持秩序,已经得了伤寒的人就去领药汤,没有得伤寒的则来领羊肉汤。 县衙前有药汤和肉汤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全县。 几乎全县的百姓都涌到了县衙前的那条街上。 原来的几个衙役已经维持不了这么多人秩序了,后来卫宴调来了几十个守军,在守军的威慑下,百姓们才老老实实排起队来。 沈大郎自从来了玉山县,一直跟在卫宴身边做事,这次沈秀又施药又施羊肉汤,卫宴后来也把他派了过来,这样有个什么事,他也能尽快给沈秀通风报信。 沈秀预料到羊肉汤会受欢迎,所以让人宰了三只公羊。 不过来的百姓太多了,三只公羊根本不够分。 沈大郎便一次次往后院跑,不是说羊肉不够了,就是说药材少了。 这样,一天下来,光是熬羊肉汤,就消耗了七只公羊。而药材也消耗了上百斤。 只是效果也很显着,起码伤寒控制在了一定的范围,没有再大面积的传播。 而县衙后院这边,因为人人都喝了羊肉汤防治伤寒,所以不管是沈秀收养的那二十多个孤儿还是府里上下的人,都没有得病。 这也让沈秀松了口气,她就怕伤寒蔓延到自家后院。自己倒没什么,可二郎还小,如果有个万一就麻烦了。 尽管众人都没有得风寒,可沈秀仍是很小心。 她按照彩月说的,每天上午在内室点一只艾条,同时二郎睡得地方挂上了香囊,而冯妈妈和知月这两个经常照顾他的人,身上也佩戴了香囊。 这些香囊都是预防伤寒的,里面放了好几样药材,闻起来并不难闻,还有种淡淡的药香。 沈秀自己也戴了一只香囊,卫宴刚看见时,还有些奇怪,因为沈秀很少戴什么香囊。 不过当他走近,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药香。 “这是什么香囊?”卫宴问道。 沈秀道:“这是彩月配的预防伤寒的香囊,我已经给你缝了一只。你经常往军营那边跑,难免会被他们传染上。” 提到军营,卫宴忽然想起一件事,“马场那边还有多少只羊?” 沈秀道:“还有二三十只!你想要做什么?” 卫宴道:“那天你给百姓们派发羊肉汤,可把守军们羡慕坏了。我想自掏腰包,请他们吃顿羊肉,不知道夫人准不准许。” 沈秀道:“那二三十只羊大部分都是母羊,我还等着它们下小羊呢!这样,我让人宰一只公羊熬汤,让他们喝了预防伤寒。至于想吃肉的话,那好办,马场那边冻死了几只小马,那些马肉应该够他们吃。” “马场那边不是有马厩吗,怎么小马还会被冻死?” 马厩是在下雪前建的,为了让马能顺利熬过冬天,里面还有火墙。 反正沈秀名下就有一家煤矿,用些煤矿给这些良马取暖也不会觉得心疼。 沈秀道:“天气还是太冷了。尽管有火墙,可是那几只小马是在秋天生的,照顾上稍微疏忽一些,就不行了。” 卫宴叹口气道:“你这里有火墙,小马都能被冻死。那草原上只有比你这里更冷,还没有火墙,也不知道会有多少牛马被冻死。” 沈秀知道卫宴在想什么,草原上冻死的牛马越多,鞑靼人的物资就越少。冬天还好一些,那些冻死的牛马一时坏不了,可以慢慢吃。 可等开春以后,鞑靼人没有了那么多牛马,冻死的牛马又吃完了,他们就会想办法让自己活下去了。 “往好处想,这场大雪好歹阻住了鞑靼的脚步,让他们今年冬天没有办法进犯边关了。” 沈秀道:“你不是一直都担心他们在冬天会进犯边关吗,可有大雪阻路,他们即便要来,也要到明年春天了。” 卫宴却摇摇头道:“可我担心等天晴雪化后,他们会抓紧时间出兵。今年夏天就没有下多少场雨,今年冬天未必还会再下雪。若是接下来十几天一直都是晴天,那我们必须得警惕鞑靼那边的动作。” 第552章 提高体质 马场那边冻死的小马都只有几个月大,只炖了半个时辰,肉就熟了。 炖肉的厨子在汤里面放了不少调料,因此马肉熟了以后,整个军营便飘出一股浓郁的肉香。 这香味比之前炖的羊肉也不差,反而因为这马肉鲜嫩,肉质更为鲜美一些。 一千五百个守军都好长时间没吃过荤腥了,闻到这马肉的香味,立时馋的不行。 卫宴没有让人马上分肉,而是让县尉根据守军的出操情况分为优等中等和下等三列人。 优等就是每天都能按时出操,而且在练习枪法和刀法时都表现的特别认真。 中等就要差一些了,这些人虽然按时出操,可练习枪法和刀法的时候并不是太认真,只是中规中矩而已。 至于下等就更差了,这些人一个月里有好几次没能按时出操,而且练习枪法和刀法的时候更是马马虎虎。 三等人站成三列以后,卫宴这才让人分肉。 守军中被划为优等的士兵,每人可以分到两斤肉,半锅肉汤。 至于被划为中等的士兵,每人可以分到一斤肉,半锅肉汤。 而被划为下等的士兵,每人只能分到半斤肉和两勺肉汤。 当卫宴宣布这个决定时,优等兵固然高兴,而中等兵也能接受,唯独不高兴的就是下等兵了。 可他们根本不敢提出异议,只好一个个都垂头丧气的去领那半斤马肉和两勺肉汤。 这些下等兵有一半多都是原来的守军,他们好吃懒做惯了,根本不能适应现在的训练。 偏偏卫宴一点都不惯着他们,还下令给县尉,以后军营的伙食也分为三等,想每天都能吃上肉,就要好好练习枪法和刀法。 卫宴自接管这些守军以来,一直都是说话算话,听到他要把伙食分为三等,而优等兵能每天吃上荤腥后,就是被划为下等的士兵也心动了。 从前是因为没什么目标,所以就天天混日子,混着混着就习惯了。 如今换了卫宴做县令,有什么好东西都先紧着优等兵,他们有些人的想法就变了。 谁天生也不是懒人,有了目标和动力,这些下等兵也找到了方向,不就是好好出操好好练习枪法和刀法吗,那些优等兵能做到,他们也能做到。 于是第二天,军营再出操时,一千五百个守军全都准时来了,一个都没迟到。 接下来的几天也是如此,大家为了优等兵的伙食,一个个都拼了,练习枪法和刀法的时候,每个人都很努力。 卫宴来巡查时,县尉一脸敬佩的说道:“还是大人有办法。不过说了几句话,就激励起他们的上进心了。如今他们一个个都卯足了劲,想当优等兵呢!” 卫宴道:“我也是看到大家闻到马肉的香味时,那一脸的馋相,才想到了这个办法。” 县尉道:“能不馋吗?这些守军好长时间没见荤腥了。说来咱们中原人打不过鞑靼也是有原因的。鞑靼天天吃肉喝奶,长得高高大大。而我们的守军一年到头连一斤肉都吃不着,自然又瘦又矮,在体质上就比不过人家。” 卫宴细想了一下这话,鞑靼那边的人的确都人高马大,相较玉山县的守军确实是更膘肥体壮一些。 这么一想,县尉的话确实有些道理,鞑靼人吃的是肉喝的是奶,所以他们的体质就特别强健。 可惜玉山县的百姓以农耕为主,家里养羊的不多。守军一年到头吃的最多的就是五谷杂粮,这些东西是能填饱肚子,可是不会让人增长力气。 想要让人增长力气,最好的办法就是吃肉。 卫宴想了想,其实玉山县的地形还是很适合放牧的,因为地形不是那么平坦,有好多空闲的草地与山地,这些都可以用来放羊。 卫宴回去跟沈秀说了说,能不能帮他弄些小羊,他打算为军营添置些羊群,这样守军们就能经常吃到羊肉了。 沈秀道:“可守军不是要经常训练吗?他们都走了,谁来养羊?” 卫宴道:“那就雇几个羊倌专门养羊。如果能把守军的体质提上来,那他们与鞑靼作战的时候,就不会处于下风了。” 沈秀道:“可是从现在开始提高体质,还来得及吗?” 卫宴道:“现在当然来不及。不过我也是有备无患,鞑靼说不准什么时候还要来侵袭边关,如果他们以后年年都要进犯边关,那我们提高守军的体质就可以收到显着的成效了。” 沈秀道:“那就听你的,先购置一批小羊再说。不过现在寒冬时节,小羊很难成活,要养的话,只能等明年春天了。” 卫宴想到刚冻死的那几只小羊,觉得这时候确实不是养羊的最佳时机。 不过他又想尽快提高守军们的体质。 沈秀道:“这个简单。上次荣泰从谢总兵所在的边关带回来了不少羊皮,既然那里有羊皮,肯定有不少养羊的人家。” “我们可以派人去那边,多收购一些羊只回来。不过早知道你要让守军们提高体质,当初我就不该让留孩把第一批羊群卖到云中府了。” 卫宴当初也没想到这个问题,要不是县尉说了一句,他也不会跟沈秀说起买羊的事。 只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卫宴只能听沈秀的,从谢总兵所在的地方购一批羊只回来。 这事后来交给了留孩去办,不过因为他没有去过谢总兵那里,所以又带上了阿壮。 玉山县距离谢总兵驻扎的地方不远,而在留孩和阿壮上路后,又连着几个晴天,路上的积雪差不多都化了。 卫宴最担心的就是这个,因此即便留孩和阿壮在半个月内带回来了几十只羊,他也没有表露出高兴的神色,反而忧心忡忡。 玉山县从留孩走时到他回来,一直都是晴天,因着连日来都是晴天,地上的积雪已经化得一干二净。 早在大雪刚下时,沈秀就让人收集了不少雪水,雪水化成水后,再沉淀几日就可以作为日常用水。 如今天气转晴,沈秀倒不担心日常用水的问题,因为先前收集的雪水已经化了整整十缸水,起码可以用上十来天。 她唯一担心的,也正是卫宴所担心的。 天气这么晴朗,从边关到草原的积雪早都化得差不多了。 如果鞑靼那边的人要进犯边关的话,这一路几乎没有什么阻拦了。 而晴朗的天气反而还给了他们助力。 第553章 鞑靼人来了 羊买回来以后,卫宴让军营的厨子天天杀一只羊给守军们改善伙食。 当然按着从前的规矩,优等兵分到的羊肉再多,其次就是中等兵,下等兵分到的羊肉和羊汤最少。 在伙食改善的激励下,优等兵和中等兵越来越多了,每次被划为下等兵的也缩减到了十几人。 这十几人都是守军中年纪较大或是体质较弱的,就是再努力,也赶超不过其他人。 县尉倒没有勉强他们,一定要他们跟上训练,看他们实在是不中用,就交给了他们一个任务,每天轮流去城外巡逻,如果发现边关有什么异动,就第一时间向他禀告。 县尉这么做,也是因为常年的经验告诉他,今年的边关肯定会不大太平。 卫宴来军营巡查的时候,县尉便跟他说了派人去城外巡逻的事。 卫宴道:“其实不用这么麻烦。城墙在修建的时候,多加了一个了望台。我隔上几天就会让人登高眺望一下。到城外巡逻还是太危险了,要是遇到鞑靼的人,可能会没命,还是让他们轮流去了望台守着!” 县尉道:“还是大人考虑周到,那我这就把他们叫回来。” 卫宴轻轻嗯了一声,玉山县的这个县尉相比起衙门的主薄和县丞来说,还是有些能力的,只是有些事情想的不周到。 不过只要能把这些守军训练成合格的士兵,卫宴也不会揪着些小错不放。 他本来想着在军营多待一会儿,看看这些士兵的训练情况,哪知道还没待一会儿,原来去城外轮值的几个守军回来了,而且各个面如土色,显然吓得不轻。 县尉开口问他们道:“到底出什么事了?” 几个守军都道:“我们出城门不久,就看到不远处黄烟滚滚,好像是鞑靼骑着马过来了。所以我们赶紧回来禀告。” “你们会不会看错了?”县尉吓了一跳,但面上还保持着镇静。 其中一个守军道:“不会有错的。我往回跑的时候,还望了一眼,那马上的人确实是鞑靼人。” 他的话还没说完,卫宴已吩咐县尉,“你马上带着一千守军到城门去守城,马上关闭城门,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出城。” 军营驻扎的地方就在城门附近,在鞑靼的人马赶到之前,一千个守军在县尉的指挥下已经据守在城墙的各个角落,同时厚重的城门也已经关闭。 城门刚刚关闭不久,玉山县城的城门外就扬起了漫天的黄沙。 县尉一脸凝重道:“看这黄沙,鞑靼的人马应该不下二百。” 往年玉山县遭受过不少鞑靼的抢掠,一般人数都不会太多,最多也只是一百多人,像这次有两百多人的情况还真是第一次遇到。 不过想想玉山县这边足足有一千五百守军,县尉的心里便多了一些踏实。 卫宴的心里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看过往年的卷宗,知道玉山县尽管经常遭鞑靼人的侵扰,可人数最多不会超过一百五十人,如今却一下子多了一百人。 这说明什么,说明鞑靼应该集结了不少兵力侵犯边关,所以玉山县这里才会出现这么多鞑靼人。 可是从昨天到现在,玉山县并没有收到鞑靼侵犯边关的消息,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边关那边很有可能遭受到了鞑靼的重创,而鞑靼人的动作应该很快,不然不会没有一点消息。 不是卫宴往最坏的地方想,而是罗恭从边关回来后,跟他抱怨过几句。 那时候卫宴就有些担心了。 如今看来,他的担心应该成真了。 如果罗恭在就好了,他还能确认自己的猜想是不是真的。可惜罗恭在折子送上去没有得到回信时,就回了京城,准备当面向隆安帝陈说此事。 现在看来,隆安帝大概是没有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不然边关不会遭到重创。 卫宴还在想着边关的事,那两百多个鞑靼骑兵已经来到了玉山县的城门外。 他们本想像之前一样,仗着人多势众抢掠县城百姓的财物,可是却发现,自己连城门都进不去。 不过这些鞑靼骑兵很快就想到了办法,他们很快拿出了云梯和弓箭,一部分人将弓箭瞄准了城门上的守军,一部分人则借着云梯开始登城墙。 一千个守军尽管平时训练有素,可大部分是第一次上战场,当鞑靼人开始射箭时,有不少人都慌了手脚。 县尉也有些慌,但是卫宴亲自在城墙上督战,他也只能强装镇定,指挥守军们往城下投掷砖石等物。 不过守军们的作战经验还是太少了,有不少人尽管有盾牌护身,可身上还是中了箭。 卫宴一边命人将伤员抬下去,一边让人将两门大炮运到城头。 今年春天,卫宴在军营巡查时,发现了两门搁置已久的大炮。 据县尉说,这两门大炮是十几年前为了守城购置的,不过因为好多年没有战事了,所以这两门大炮一直闲置在这里。 当时卫宴就有意把这两门大炮运到城门上,只是两门大炮很久不用,需要里里外外修补一下。 而在鞑靼人来之前,这两门大炮才刚刚修好,还来不及试炮。 只是如今事情紧急,谁也顾不上试炮了,等大炮运来后,几个炮兵直接将大炮对准了鞑靼人的弓箭手。 只听一声巨响,城下顿时腾起一片硝烟。 等硝烟散尽,只见鞑靼的弓箭手被炸死了十来人,炸伤的也有十几人。 炮兵们看到了成效,接着又向城下打炮。 只是这次打出的炮火没有那么准,但也打死了几个鞑靼的弓箭手。 接下来,弓箭手经过大炮的轮番轰炸,人手越来越少,已经对守城的士兵造不成任何威胁。 而云梯上的鞑靼人尽管已经爬到了墙头,可在县尉的指挥下,守军们奋勇杀敌,拿着长枪或长刀与鞑靼人近战搏斗。 这些守军大部分都是训练有素的优等兵,枪法和刀法都已经练的很纯熟,在县尉的指挥下,以三人为一组,迎击墙头上的鞑靼人。 鞑靼人尽管强悍,可在以一敌三的情况下也占不了上风,因此有不少人刚爬到城墙上,就被守军们杀死了。 守城这一站,从上午一直进行到下午。 两个时辰的时间内,鞑靼死伤了一半人。 而守军这边尽管也有伤亡,可比起鞑靼那边的伤亡就要少多了。 眼看玉山县这么难攻,鞑靼人也有了退意。 卫宴就看到城下的一百多鞑靼人聚在一起,不知商量着什么。他猜到鞑靼人应该是有了退意。 而一旁的县尉从开始的忐忑不安,到现在已经杀红了眼,觉得这些鞑靼人也没什么可怕的。 眼看城下的那些鞑靼人要骑马离开,县尉开口道:“大人,我们要不要乘胜追击?” 卫宴想了想,还是摇头道:“最好还是小心一些。毕竟鞑靼最擅长在马背上作战,如果我们一旦追出去的话,难保不会被这些鞑靼骑兵杀个回马枪。” 第554章 边关失守 沈秀是在鞑靼退兵以后,才知道事情的经过。 听到鞑靼一共来了二百多人,沈秀不禁有些后怕,要不是卫宴后面借助涌过来的灾民吸纳了一千守军,光靠原来的那五百守军可抵挡不了这二百多敌人。 鞑靼人是出了名的骁勇善战,基本上一个人能抵两个人,而原来的守军又没有什么作战能力,对上鞑靼,只有逃跑的份。 事实上,往年守军遇到鞑靼,确实是没有抵挡之力,今年若不是卫宴在城墙督战,县尉也不会带着守军们坚持下来。 是以当鞑靼被击退的消息传到百姓耳边,大家都高兴的不行,有些人家还放鞭炮以做庆贺。 沈秀既没有让人放鞭炮,也没有大肆庆贺。 这件事没什么好庆贺的,鞑靼人退走只是一时,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还会再来。 卫宴也是这么想的。 为了防止鞑靼人卷土重来,卫宴开始在玉山县征召青壮年,以充作临时的守军。 此时鞑靼刚刚败退离开,卫宴的声望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如今他要征召青壮年,好多人都来报名。 当然卫宴给出的条件也很丰厚,每个壮丁一个月可以领到一两银子,同时伙食也和守军吃的一样,一天至少有一顿肉菜。 这样算下来,几百个壮丁一个月就要花几百两银子。 沈秀拿着算盘道:“就算你把全部的俸禄拿出来,都不够付这些人的伙食费,更不用说给他们的一两银子了。” 卫宴道:“我的俸禄是不够,可我有个有钱的娘子。这几百两银子你先帮我垫付,明年我就能把银子还上。” 沈秀道:“银子是小事。不过你怎么想到要征召壮丁了?” 卫宴道:“我担心鞑靼人会卷土重来。” 沈秀道:“就算鞑靼人卷土重来,可守军已经有一千五百人了,应该够应付那些鞑靼人了!” 卫宴道:“情况没那么简单。我猜边关肯定是出事了,而且还是大事。我已经派人去打听了,很快就能有消息了。” 他刚说完这话没多久,知月就进来禀告说,马鹏派人过来,说是有急事找卫宴。 卫宴知道是打听消息的人回来了,马上就去了县衙前院。 果然不出卫宴所料,边关确实出事了,临近玉山县最近的边关重镇云州被攻破,十万大军死伤惨重,包括总兵在内的几个将领都下落不明。 边关常年没有战事,导致镇守云州的几个将领完全失去了警惕心。 这次鞑靼又是有备而来,没等云州的总兵反应过来,鞑靼已经攻破了城门,而听闻这个消息的总兵,直接弃城而逃,根本没有进行有力的防御,因此才导致了惨剧的发生。 因为总兵弃城而逃,下面的将士也都没了主心骨,所以导致消息迟迟没有传到玉山县。 卫宴听到云州被攻破的消息,脸上一片凝重,云州距离玉山县只有一二百里的路程。 一旦鞑靼率兵南下,玉山县很有可能会成为第二个云州。而先前那二百多名鞑靼骑兵,不过是大部队的先头兵。 卫宴想到这里,再也坐不住了,直接去书房写了封信,然后命人即刻送往谢总兵处请求援兵。 上次鞑靼人选择了关中一带,可惜却被谢总兵阻拦了南下的脚步。这次鞑靼人应该是吸取了经验,所以选择了云州。 卫宴不知道他们的目的地是何处,但是鞑靼大军真要过来,那仅凭玉山县的这点守军,根本是防不住几万大军的。 虽然不知道鞑靼这次集结了多少兵力,但是能把云州这座军事重镇拿下来,鞑靼那边至少也有五六万兵力。 卫宴预料的没错,鞑靼这次集结了八万兵力,目标就是云州附近的几个城池。 今年夏天草原上只下了一场雨,秋冬的时候虽有一场降雪,可大雪却冻伤了不少牛马。 为了活命,鞑靼人准备挥师南下,毕竟中原有足够多的粮食,只要能攻破他们的城池,就会有吃不完的粮食和用不完的金银。 而鞑靼人这一行确实比上次顺利得多,几乎没遇到多少困难,就把云州拿下了。 拿下云州后,鞑靼人在云州搜罗出了不少粮草,这些粮草足够他们用上一年。 只是拿下云州的喜悦让鞑靼人的野心更大了,上次在谢总兵那里战败的事也被他们丢到了脑后,他们现在只想继续南下,攻破更多的城池。 关于云州失守的消息,隆安帝是在两天后才收到消息的。 当时他正在邓婕妤宫里听对方弹琴,一首曲子还没弹完,就有小太监在外禀告,说边关有八百里加急。 邓婕妤还有些不高兴,觉得这个八百里加急打断了她弹琴的雅兴。 隆安帝为此还哄了她一会儿,直到他把奏折打开,看完了上面的内容,脸上的神色一下子就变了。 邓婕妤还想说话,隆安帝却一下子站起了身,直接向外走去。 一刻钟后,严首辅和几个内阁大臣就被召集了过来。 当众人得知云州失守的消息,脸色都是大变。 云州可是边关重镇,怎么会这么快就失守? 隆安帝冷声道:“若不是总兵弃城而逃,云州也不会这么快失守。传朕的旨意,即刻将云州总兵拿到京城查办。” 现在虽不是查问云州总兵的时候,可隆安帝正在气头上,谁都不敢说话。 好一会儿,严首辅才开口道:“云州总兵是要查办,不过当前最要紧的是阻拦鞑靼大军南下。否则山西省的百姓就要遭难了。” 隆安帝道:“云州好歹有十万大军坐镇,怎么会轻易被鞑靼人攻破?” 时至今日,隆安帝后悔的不行,早知道云州的防守这么不堪一击,当初他就该听从罗恭的建议。 可惜一切都晚了,隆安帝也只能在几个大臣面前发泄自己的怒气。 不过怒气发泄完,事情还是要解决的。 几个内阁大臣商议了一下,都觉得若想尽快阻拦鞑靼大军的脚步,最好的办法就是让镇守关中一带的谢总兵分出一半兵力来援助山西。 隆安帝道:“不过如此一来,关中的兵力就会减少一半。如果鞑靼大军掉头攻打关中,那谢总兵那里就危险了。” 严首辅道:“老臣倒是有个主意,关中和山西都是人口大省。各地的官员可以就地多征一些壮丁来充作守军。至于守军的军需和粮饷,可由地方摊派。” “如此,兵力可以得到增加,而且守军的军需和粮饷也不会动用国库。等到鞑靼大军退去,壮丁即刻解散,也不会花费太多。” 隆安帝道:“这主意不错,就按严首辅说的办!” 严首辅说的这个主意,其实就是卫宴现在所做的事情。只是当这个旨意下达到玉山县时,卫宴更没有了后顾之忧,直接扩大了征召壮丁的范围。 不过也许是玉山县的贫困太过深入人心,鞑靼大军根本就没有在玉山县附近多停留,他们的目标是更富庶的云中府。 当鞑靼大军攻打云中府的消息传来时,沈秀吓得脸都白了。 几个月前,她为了栓子和大丫他们着想,派人把他们送到了云中府,哪知道玉山县没有遇到太大的危险,反而是云中府变得更危险了。 第555章 鞑靼撤退 云中府附近当然是有驻兵的,只是数量并不是很多,加起来也不过两万多人马。 云中府的知府是当初严首辅亲自挑选的,不仅精明强干,而且很有远见,在听闻鞑靼攻破云州的消息后,就加紧巡逻,随时防备鞑靼大军南下。 而这份远见,也使得他第一时间就得知了鞑靼大军的动向,在他的指挥下,府中军民同心,在援兵到来之前,成功抵挡住了鞑靼大军的进攻。 在鞑靼大军向云中府发起第二次攻击之前,谢总兵麾下的一个参将带着五万人马过来支援。 云中府有了援兵,军民对成功守住城池更有信心了。 鞑靼大军攻了几日,也没能把云中府攻下来,反倒损失了不少人马。 要知道云中府当初在建造的时候,为了防止敌人入侵,把城墙修的特别高大,而且砖石与砖石之间还用糯米灰浆抹缝,这样一来便特别结实。 而鞑靼大军又没有火炮,只能用云梯强攻,而云中府的知府听取了一个幕僚的建议,搜集了不少柳炭与硝石做成烘药。 这种烘药点燃后丢到云梯上,立时就有不少鞑靼人被烧伤,知府同时还让人把破棉被和柴火点燃扔下去,这样火势越来越大,没一会儿云梯就被烧光了。 有不少鞑靼人直接被火烧死或是从高处坠落而死。 最后鞑靼大军不仅没能成功攻下云中府,反而损失了不少人马。 本来鞑靼大军还想继续南下,可是如今遇到了云中府这块难啃的骨头,他们便有了知难而退的念头。 因此这次攻城失败后没多久,鞑靼大军就选择了撤退。 云中府的众人当然是松了口气,可是鞑靼大军途径的那些县城就遭殃了。 鞑靼大军在云中府损失了不少人马,便把怒气发泄在了那些城池没有那么坚固的县城上。 好多县城直接被洗劫一空,被杀死的百姓也不计其数。 沈秀本来听闻云中府的危机已经解除,还松了口气,可听到鞑靼大军撤退时,专攻那些防御能力不足的县城时,就又提起了心。 尽管卫宴最近一直在征召壮丁,可玉山县的人口并不是很多,最后也不过征召了三千多壮丁。 好在谢总兵派人援助云中府时,也给玉山县留了一千精兵。 这一千精兵都是跟着谢总兵上过站场的人,好歹让沈秀的心里没那么担心。 可有时候偏偏怕什么来什么。 玉山县本来不在鞑靼大军的撤退路线上,可是上次有二百多个鞑靼人在玉山县这里吃了亏,难免想找回场子,为那些丧命的鞑靼人报仇,因此最后玉山县这里来了两千多鞑靼骑兵。 这两千多鞑靼骑兵尽管数量不多,可都是精兵,尤其有几个弓箭手特别厉害,一来就射死了好几个守军。 好在卫宴有所准备,吸收了云中府击退鞑靼的经验,让人准备了不少制作烘药的材料。 这样在大炮和烘药的夹击下,终于抵挡住了鞑靼骑兵的第一次攻势。 外面炮火声不断,睡梦中的二郎很快被炮声惊醒,然后就放声大哭。 上次鞑靼侵犯玉山县的时候,二郎就因为炮声而日夜哭闹。 沈秀又是请大夫,又是给二郎求平安符,总算把二郎安抚住了。 谁知道二郎好了没几天,鞑靼人又来了,而且这次的骑兵数量还很多,为了击退他们,城外的炮声响的更频繁了。 看着儿子哇哇大哭,沈秀心疼得很,只好抱着二郎来回在房里走动。 二郎如今已满周岁,抱起来比之前重的很,沈秀抱了一刻钟,就出了身汗。 冯妈妈从她怀里接过二郎,看着二郎哽咽的样子,便道:“二郎这是被吓着了。小孩子神弱,很容易被吓着。前几天我才刚听人说,说是小孩子被吓着以后,可以用金子煮水喝。如果没有金锭,金首饰也行。” 沈秀问道:“这法子管用吗?” 冯妈妈道:“我也不知道,不过夫人可以试一试。” 沈秀想想金子没有毒性,就是试一试也无妨,最多没有用罢了。可若是真的有用,那二郎就不会日夜哭闹了。 她便让知月开了自己的箱子,从里面捡了块金锭,然后交给厨房,让她们把这金锭放在水里煮一煮。 金子水很快就煮好了。 沈秀把放温的水一点点喂给二郎喝,说来也怪,二郎喝了金子水没多久就睡着了,而且睡得很安稳。 “这个法子还真管用。”沈秀松了口气,有感而发道,“看来民间的一些偏方确实能治病。” 冯妈妈道:“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都是有一定道理的。” 二郎不再哭闹后,沈秀的注意力也从他身上转移到了守城一事上。 卫宴一直在城墙上督战,这几天晚上也不曾回来过,沈秀便让留孩去打听消息。 留孩回来道,鞑靼的两千多骑兵一共发起了三次进攻,如今都被守军击退了,只是他们还有些不甘心,所以迟迟没有离开。 沈秀道:“他们不会停留太久的。首先粮草就是个问题。” 卫宴也是这么想的,这些鞑靼骑兵耗不了多久,不仅粮草是个问题,他们还不能离开大部队太久。 果然在僵持了几天后,两千多骑兵拿玉山县没有办法,最后还是退走了。 消息传来,玉山县的所有百姓都松了口气。 而鞑靼大军在经过一番抢掠后,也回到了他们的大草原,留给了朝廷十几个需要重新安顿的县城。 在这十几个被抢的县城中,安然无恙的玉山县特别显眼。 尤其它还抵挡住了两次鞑靼的进犯。 严首辅和隆安帝本来就对卫宴有印象,听说他这次抵挡住了两次鞑靼的袭击,都觉得自己没看错人。 而云中府的知府也同样值得褒奖,不仅成功守住了云中府,守军还没有什么伤亡。 有他们做对比,隆安帝对逃跑的云州总兵更不满了,在把云州总兵押送到京城后,隆安帝直接把他交给了三司会审。 而卫宴和云中府的知府,隆安帝则大手一挥,直接赏了一堆东西,以示对他们的褒奖。 第556章 肯定要升迁 沈秀随手拿起一个拨浪鼓逗了逗二郎,就听一旁的县丞夫人也就是杨夫人夸道:“这孩子长得真好,眉眼像极了县令大人,将来肯定能有出息。” “杨夫人太过奖了。”沈秀道:“其实我只盼着他平安长大,有没有出息,倒不要紧。” 杨夫人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孩子们平安长大最要紧,可我家那个,最喜欢逼孩子们读书,尤其是两个儿子,恨不得让他们像大人一样,考上状元才好。” 沈秀微微一笑道:“听说两个令郎极有资质,说不定还真能给你考回来一个状元。” 杨夫人道:“状元哪是那么容易得的。老人们说能考中状元的,一般都是文曲星下凡。我家那两个泥猴,浑身上下可看不出一点文曲星的样子。” 她句句都在变着法子的夸卫宴,沈秀当然知道她的用意。 自从隆安帝褒奖过卫宴后,玉山县的这些官夫人对她更热络了。 沈秀明白她们的用意,卫宴本来就是翰林出身,如今又得了隆安帝的褒奖,以后肯定是要升迁的,说不准还能升为云中府的知府。 私下里,沈秀还跟卫宴提过此事。 “等你过两年回京述职后,还是找找关系外放到南方去!”沈秀道:“这次边关失守的事,我真是被吓坏了。以后再也不想经历一次了。” 别说云中府知府,就是山西巡抚,沈秀也不想让卫宴做了。 卫宴道:“云中府知府,难为你想得出来。以我的资历,以后就是外放,也不会一下子升到正四品的知府。” 沈秀道:“那就最好不过了。这个云中府的知府,谁爱当谁当,我只想去个太平一点的地方,过几天太平的日子。” 卫宴知道沈秀被这两次的事情吓怕了,便安慰道:“鞑靼人一两年内应该不会再来了。等我在玉山县待满三年,就带你去南方,到时候我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天天和你游山玩水怎么样?” 沈秀道:“你就哄我!到时候你又要忙得不见人了,还陪我,光说大话。” 对于沈秀的不满,卫宴只能无奈一笑:“那就让老天保佑我,将来外放到一个吏治清明的地方,这样我就可以天天陪着你了。” 尽管知道这话是卫宴说来哄哄自己的,可沈秀表现的仍很高兴。 “我早想好了。如果将来能外放到南方,我就在当地办个绣坊,招一些年龄合适的女孩,把我所学的绣技都传给她们。” 玉山县这里虽然也开办了绣行,可是玉山县的女孩们从小就要忙于生计,手指都被磨粗了,根本做不了太精细的东西。 而南方的女孩们就不一样了。江南一带本来就养人,四大名绣有一半就出在那里,从小就会刺绣的女孩不在少数。 沈秀早就想好好收几个徒弟,把自己的绣技发扬光大,只是总找不到合适的时机。 如果将来卫宴真能外放到南方,那么这个愿望就可以实现了。 只是这个想法再好,也只能等两年后了。 毕竟卫宴要在玉山县待满三年,如今还只一年,还有两年的时间才能离开这里。 鞑靼大军虽然撤走了,可是留给卫宴的事情仍是不少。 鞑靼骑兵的两次进犯,守军们都有伤亡。 为了安顿这些人,抚恤留下来的孤儿寡母,卫宴天天忙得不可开交,有时候晚上直接就住在了前面的县衙。 而沈秀此时也忙着过年的事宜,同时还派人去接栓子和大丫他们回来。 一家子经过短暂的分别又重新团圆,尤其历经鞑靼大军的围攻,大家分为珍惜这种安宁的日子。 大丫也不再像之前那样为情所伤了,毕竟经历过一次生死,很多事情无形中都会看开。 同时看开的还有胡举人,他本来是跟着栓子和大丫一行人去的云中府,在云中府担惊受怕的那几日,也让他思念起家乡的亲人来,因此他不等过年,就向卫宴提出了告辞,说是想要回老家看望自己的亲人。 卫宴当然不会耽误他尽孝,不过如此一来,栓子就又没有先生了。 不过栓子想得很开,他现在只等明年的院试,在考院试之前,完全可以自己温习看书。等考过院试以后,再找先生不迟。 沈秀想想也对,如果栓子能考中秀才,那么将来还可以进书院读书,如此一来,确实不着急请先生了。 而之前沈秀收养的十几个男孩,本来给他们请了一个秀才教他们读书,不过如今那秀才回家过年去了,十几个男孩没有了先生,经常在府里淘气。 沈秀不忍苛责他们,不过看他们这么闲着也不是办法,正好栓子也觉得一个人读书无聊,便暂时担负起了教他们识字的任务。 沈秀收养的几个女孩倒是安静许多,年纪最大的慧静已经在沈秀房里做事,当然只是打打下手而已。 而最小的女孩慧婉则在女红上很有天赋,沈秀把她给了大丫。 大丫身边的金桔年纪有些大了,沈秀准备过段日子就给她找个人家把她嫁出去。 金桔出去后,大丫身边不能没有人。慧婉年纪虽小,不过人很机灵,将来正好做大丫的陪嫁丫鬟。 一个慧婉当然是不够的,大丫如果将来嫁人的话,房里不仅要有精通女红的丫鬟,也得有精通厨艺的丫鬟。 沈秀觉得郭兰挺合适的,准备等金桔走后,就把郭兰调到大丫跟前。 而栓子年纪也不小了,沈秀不准备给他安排丫鬟,打算给他配两个小厮。 正好他接手了教男孩们认字的任务,将来沈秀便让他挑两个合眼缘的男孩做他的贴身小厮。 至于二郎,沈秀虽然给他安排了一个郭文,可是郭文年纪有些大,不能陪着二郎玩耍,所以沈秀后面相中了年纪不大的景言。 景言就是那个自称喜欢读书的男孩,不过正如沈秀所说,其实他根本不喜欢读书,只是看沈秀那么说,所以便主动附和她罢了。 这样心思灵活的人,根本不适合读书。 沈秀准备把他放在二郎身边,先观察一下他的心性,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以后就让他跟着留孩经商。 她身边的经商人才还是太少了。 从前有郭算盘和荣泰,只是这两人一个留在了府城,一个留在了京城。 如今在玉山县,虽然有了一个庞泰。可庞泰要管煤矿和瓷窑,等将来卫宴离开玉山县,沈秀还是带不走对方。 这样一想,她还得多培养几个经商人才,这样才能帮她打理手头的产业。 第557章 组建商队 在玉山县的第一个新年过得很热闹,作为县令夫人,沈秀正月里要宴请不少客人,同时也得参加不少宴会。 从初一到十五,沈秀都是在忙碌中度过的,等过来元宵节,她闲下来以后才有时间陪二郎玩耍。 不知道是不是过年时经常出外走动的缘故,二郎现在已经能开口说几个简单的词语了,爹娘也会叫了。 当然最让沈秀高兴的是,二郎现在对认字特别有兴趣。 当他会说简单的词语后,沈秀就做了几张认字卡片,而二郎也很喜欢这些认字卡片,只要沈秀教过一遍,他就能记住,过几天也不会忘。 沈秀本来对二郎没太大期望,不过发现儿子继承了卫宴的读书天赋后,她就有了好好培养儿子的心思。 除了每天教他认字外,沈秀还经常念诗给他听。 二郎对古诗好像没什么兴趣,往往都是低头玩着手里的卡片,头也不抬。 不管他喜不喜欢,沈秀还是保持着经常给他读古诗的习惯。 这天她正在给二郎读李白写的《静夜思》,知月就来禀告,说乔泰来了,说有事要见她。 沈秀丢下手里的书,让知月好好看着二郎,自己则去花厅见乔泰。 乔泰是为瓷窑的事而来,还带来了烧制好的一套青釉茶具。 那套青釉茶具,颜色不是纯粹的青色,而是一种天青与粉青之间的青色。 沈秀觉得这颜色看起来倒是很雅致,拿起一只茶杯仔细看了看。 乔泰道:“如今瓷窑那边的匠人烧制出来了不少瓷器,这是烧的最好的一套,夫人拿去送礼或是自用都好。” 沈秀含笑道:“看来你这差事办得不错,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找到了技艺精湛的匠人,还烧制出了这么好的瓷器。我看这套青釉茶具,比起南方的瓷器也不差什么了。” 乔泰谦虚的笑道:“夫人过奖了。这套茶具能烧制出这样的颜色,据匠人们说,是跟这里产的瓷土有关。不过这青釉的颜色还没有名字,我这次来就是想请夫人给这青釉赐一个名字。” 沈秀道:“这你可就难为我了。我一时之间还真想不到好名字。这样,等相公回来以后,我让他帮你想个好名字。” 乔泰道:“如果能得大人赐名,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他说完青釉的事,又提起另一件事,“如今瓷窑那边已烧出百十来件瓷器,我想带着瓷器去边关走一趟,置换些皮毛回来。” 这件事在瓷窑成立之前就商量好的,乔泰想亲自带着人去边关贩卖这些瓷器。 沈秀道:“边关就算了。我听相公说,云州正在征集壮丁,准备重新建立一支十万大军。” “只是边关人少,恐怕一时之间凑不齐那么多人。你若是带着人去了,万一被抓了壮丁怎么办?” 沈秀道:“边关还是太危险了。以后我们还是不要与鞑靼人做生意了。” 乔泰知道沈秀是被年前的事吓到了,便问道:“那这些瓷器怎么办?” 沈秀道:“这好办。我听人说,西北一带因为地处偏僻,所以像是瓷器还有茶叶和丝绸的东西,都很稀缺。我们大可以把瓷器运到西北,然后用瓷器换回他们的皮毛和药材。” 乔泰眼睛一亮,“夫人说得没错。西北的放牧人家不比鞑靼部落少,而且那边还盛产当归和黄芪等药材,如果能组建一支商队,那我们就能用瓷窑产的瓷器换回源源不断的皮毛和药材了。” 沈秀道:“最重要的是,西北有谢总兵镇守边关,鞑靼轻易不敢冒犯。这样你上路的话,也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乔泰连连点头:“不错,这条路可比去鞑靼部落安全多了。” 有这样一条安全的商路,乔泰也不必非要去边关冒险了。 只是组建商队也要有人手,乔泰手头暂时无人,便想跟沈秀借几个帮手。 沈秀道:“阿壮从前跟着相公去过西北,我把他借给你,然后你再从武行挑两个身手好的当护卫。至于其他的帮手,就由你来想办法!” 乔泰道:“可惜我手头也没什么人才。如果夫人能把留孩借给我就好了。有他陪我同去,我还能多一个帮手。” 沈秀摇头道:“留孩还要管织布行和马场的事,根本离不开。如果曲桓回来,我还能把留孩借给你,可惜他自从去年冬天走了以后,到现在也没有消息。” 曲桓迟迟不回,沈秀的那些产业总要有人打理,这时候留孩就变得十分重要了。沈秀此时还真舍不得把留孩借给他。 乔泰没见过曲桓,对这个人没兴趣,只是没能从沈秀手里把留孩要过来,让他有些遗憾,便说道:“我听说夫人收养了几个孤儿,这些孤儿中若是有较为老实可靠的人,夫人不妨把他们交给我。我带着他们去西北历练一番,这样也不至于手头无人可用。” 沈秀觉得这办法可行,“那我回头好好遴选一下,帮你挑两个人,如果真能跟着你历练出来,也是件好事。” 本来沈秀想从几个孤儿中选两个人出来,哪知道这件事却被郭文知道了。 二郎还小,平时根本用不着郭文,郭文在府里一直做些打杂的事。 如今知道了乔泰要去往西北的事,还知道沈秀要给他选两个帮手,便找了个机会向沈秀毛遂自荐。 沈秀问道:“将来二郎长大后,你跟在他身边,做个心腹不好吗?如果二郎有出息的话,将来肯定不会亏待你这个心腹,说不准还能让你当个管家。” 郭文道:“能做管家是很好,可那并不是小人所求。比起做二少爷的心腹,我更想跟着乔管事出去闯荡。” 所谓人各有志,沈秀听到郭文这么说,也不想勉强他留在二郎身边,“那我回头就跟乔泰说一声。但你可要想清楚,一旦你决定跟着乔泰,那二郎这里就不会再有你的位子了。” 将来如果郭文反悔想要回来,沈秀是不会答应的。 郭文点头道:“我明白,将来我即便后悔了,也不会求夫人让我回来的。” 沈秀给他安排的差事是不错,跟着二郎将来的确是很有前途,可二郎太小了,郭文觉得自己起码要等十几年才会得到重用。 可他不甘心这十几年就这么在府里庸庸碌碌的过下去,他想尽早出人头地,把妹妹接出去,然后过上受人尊敬的生活。 所以他才在沈秀面前毛遂自荐,尽管他知道这样会惹沈秀不快,可他仍然冒着风险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幸运的是,沈秀比他想的开通,答应了他的请求。 这也让他下定了决心,以后一定要跟着乔泰好好做事,将来成为一个合格的管事。 第558章 看中浙江 曲桓迟迟不归是有原因的。 他带着两车的霓裳布,本来是指望运到江南能卖个好价钱的。 哪知道江南的人见多了好东西,对这霓裳布并不感兴趣。 曲桓又不想把手里的霓裳布低价处理掉,最后一咬牙,又往南走了走。 他这一走确实走对了。 江南再往南,就是福建和江西。 这两个省的丝织业不及江南发达,百姓也没有江南那边的人那么富庶。 曲桓带来的霓裳布物美而价廉,很快就受到了当地人的追捧。 江西和福建都是产茶大省,而江西的景德镇瓷器又尤为有名。 曲桓把霓裳布卖出去后,便把大部分银子都买了瓷器和茶叶。 毕竟难得出来一趟,若是运些瓷器和茶叶回去,还能多挣一笔。 考虑到瓷器易碎,曲桓买的瓷器并不多,不过件件都是精品。 而这时候正好是春季,刚好是春茶采摘的季节,曲桓靠着灵活的手腕,买了不少上等的春茶。 为了将这些春茶及时送到京城卖个好价钱,曲桓返程的时候特意走的水路,这样不过花了一个来月的时间,就到了京城。 在陆老爷的帮助下,曲桓将茶叶和瓷器都卖了个好价钱,当然他还留了些好东西,准备回到玉山县的时候送给沈秀。 本来曲桓打算在京城逗留两日就回玉山县的,他离开的时日也不短了,尽管知道全氏有沈秀的照顾,不会有什么事,可夫妻分别这么久,他还真挺想自家媳妇的。 这趟出门,曲桓挣了不少钱,就想在京城给全氏买个首饰。 只是他还没走到珠宝阁,就被在酒楼喝闷酒的罗恭叫住了。 罗恭就在二楼的一个雅间,曲桓上去时,罗恭已经喝了半坛酒。 两人都是老熟人了,曲桓毫不客气的就坐在了他的对面,看罗恭一脸郁闷,便问道:“驸马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 罗恭叹气道:“别提了。公主自从有了身孕,就不让我近身了,说是嫌我身上有股汗味,一闻就想吐。如今我也只能天天躲出来喝闷酒了。” 曲桓不由笑道:“恭喜,恭喜,没想到我们的罗驸马就要当爹了。不过你喝这么多酒,回去以后,公主不会嫌弃吗?” 罗恭道:“嫌弃就嫌弃!大不了睡在书房就是了。” 其实他倒是想搬回自己的宅院,可公主犯了醋性,觉得他那宅院的美貌丫鬟太多,因此死都不肯放他回去。 偏偏隆安帝不知为何好久都不曾召见他了,罗恭没了正事做,又不能回自己的宅院,只好跑出来喝闷酒了。 其实隆安帝不肯见他,罗恭也猜到几分。毕竟当初自己劝谏过隆安帝,说边关的情况根本防不住鞑靼的大军。 隆安帝当时没有相信,如今出了事情,肯定会有些后悔。只是再后悔,他也是皇帝,不会对罗恭一个臣子认错,只好先暂时冷着他,打算等事情过去再说。 罗恭不知道隆安帝要冷自己到什么时候,如今看见曲桓春风得意,便多问了几句。 得知曲桓跑到福建那边做了趟生意,罗恭很是羡慕:“我也想四处走走,可惜驸马这个身份太束缚人了。” 曲桓道:“身份是死的,人是活的。如果你想出京去外面转一转,怎么也能想到办法的。像我这次要不是往南走到了福建,也不会顺利把霓裳布卖掉,还靠着春茶又挣了一笔。” 罗恭道:“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了个主意。” “什么主意?” 罗恭道:“前几天公主跟我说,如今浙江的官员越来越不像话了。原来先帝在时,不到清明节,春茶就送到了宫里。如今清明节都过去了两天,这明前茶还没送来呢! 我打算向皇上请道旨意,去浙江催促一下,同时为公主采办些茶叶。公主如今有了身孕,口味越发刁钻了。寻常的好茶根本入不得她的口。” 曲桓道:“我路过浙江的时候,听过些闲言碎语,说是浙江巡抚仗着与太后的娘家有姻亲关系,在浙江就像是土皇帝一样,那贡茶迟迟不到,肯定跟他有关。” 罗恭面色微变,“你这话是从哪听来的?” 曲桓道:“就在浙江的茶馆听闻的,那里的人都这么说。” 罗恭道:“那这事,我倒要好好斟酌了。” 曲桓道:“有什么可斟酌的,你一个驸马难道还怕地方官吗?” 罗恭道:“话不是这么说,那浙江巡抚的背景确实不一般,想要动他,除非皇帝开口。” 曲桓道:“那就算了。我只是觉得浙江是块风水宝地,却摊了这么一个巡抚,真是有点可惜。” 罗恭道:“天下贪官多了去了,整倒一个又会出来一个。像是浙江那样的富庶地方,就算是清官去了,也会变成贪官的。” 曲桓道:“你这话说差了。普天之下就没有清官吗,我看卫兄就算一个。如果他外放到浙江那样的地方,肯定不会变成贪官的。” 罗恭道:“你把卫宴搬出来,我确实无话可说。不过只可惜,浙江没摊上他这么好的清官。” 曲桓道:“既然你觉得可惜,那你可以替他打点一下人脉,将来外放到浙江,岂不是美事一件?” 罗恭看了他一眼,“你这么急着让卫宴去浙江做什么,难不成你看中了浙江那块宝地?” 曲桓笑道:“什么也瞒不过你。我确实觉得浙江这块宝地不错,如果卫兄能去浙江的话,我还能借着他的势力在浙江做点生意。” 罗恭道:“怪不得你这样热心呢!看在你我相交一场的份上,这个忙我倒是可以帮。不过那也要问过卫宴的意思。” 曲桓道:“他肯定会答应的。嫂子早就想去江南了,为了原嫂子这个心愿,他肯定会去的。” 罗恭道:“你还挺了解我义妹,既然她也想去江南,那我就原她的心愿,改天帮卫宴在皇上面前说几句话。” 前几次罗恭把差事都办得很好,隆安帝每次问及他有什么要求,罗恭都没有提。 隆安帝想不到要赏他什么,只好让他将来想好要什么再跟自己说。 有隆安帝的这个承诺,罗恭觉得,帮卫宴外放到浙江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 罗恭还在想着要怎么跟隆安帝提这件事,转天对方就把他叫到了宫里。 隆安帝这段时间确实是有些不好意思见罗恭,如今冷了这么多天了,觉得也差不多了,便借着事情把他叫了过来。 罗恭刚到御书房,隆安帝就给了他一份奏折。 “有人参杭州知府任上亏空,到任才一年多,府库里就少了十万两银子。” 隆安帝皱眉道:“朕觉得这事有点蹊跷,杭州知府的府衙离巡抚衙门不远,怎么府库里少了这么多银子,浙江巡抚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不是杭州知府手段高明瞒过了上司,要不就是浙江巡抚包庇下属,甚至纵容下属贪污。” 隆安帝道:“朕有意调你去杭州查清此事,只是暂时还没有想到好的理由。” 罗恭赶紧把贡茶的事说了一遍,“如果皇上准许的话,臣想以为公主采办茶叶的名义前去杭州。” 隆安帝点了点头:“这个主意倒不错。那就依你所言!” 第559章 能闯是好事 当罗恭出发去浙江时,曲桓已经回到了玉山县,还把留下来的一些瓷器和春茶送到了县衙后院。 沈秀对景德镇瓷器闻名已久,而曲桓带回来的这几件瓷器又都是精品中的精品。 其中尤以一对薄胎瓷花瓶最为精美,沈秀几乎都不敢拿手去碰,生怕一不小心就把它碰碎了。 这样精美易碎的东西,沈秀根本不敢拿出来摆放,毕竟家里有孩子,就算二郎再懂事,也有淘气的时候,不小心磕绊一下,这对瓷瓶就毁了。 她看完以后,就让宝桃把东西收起来,准备留着回京述职的时候拿去送礼。 尽管她什么都没说,可曲桓光看她的神色,就知道她想的是什么,便开口道:“要是嫂子不舍得用这对瓷瓶,将来回京的时候可以拿去送礼。卫兄将来要是想外放到好一点的地方,少不了要打点一下吏部。” 沈秀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温夫人跟我说过,她有个义兄在吏部做事。等将来相公回京的时候,我打算请他帮忙,要是能外放到江南就好了。” 曲桓笑道:“我就知道嫂子想去江南。这次我回京城,遇到罗驸马,便跟他提了一嘴。他已经答应了下来,说是一定促成你的心愿。” 沈秀问道:“好好的,你们怎么说起这事来了?” 曲桓道:“是我先提起春茶的事,罗驸马就说起浙江的贡茶来。我觉得浙江是块宝地,就跟他提了一下。” 沈秀和罗恭一样,一猜就猜到了曲桓的心思。恐怕是他先看中了浙江的地界,所以才央求罗恭帮忙。 不过这是双赢的事,沈秀没有揭穿他的心思,只笑道:“如果相公真的能外放到浙江,那就最好不过了。俗话说得好,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若是这辈子能在苏杭待几年,也就不枉此生了。” 当然卫宴未必能外放到杭州和苏州这样的地界,沈秀这么说,也只是想想美事罢了。 曲桓送来的上等春茶不少,足有两三斤之多。 沈秀自从生完孩子后,就添了个容易腹泻的毛病。 彩月说这是脾胃虚寒的缘故,平时最好少吃些寒凉的东西。 而春茶比起红茶偏凉,尽管二郎现在已经断奶了,可沈秀仍不敢多喝,也让人收了起来,以后待客用。 知月拿着茶叶刚出内室,就听见外面传来说话声。 她掀起帘子,就见留孩正站在院子里,两人目光一对上,脸上都是一红。 和留孩说话的人是慧静,她本来是回答留孩的问题,说曲老板刚走没有多久。 哪知道说完这话后,留孩却迟迟没有应答她,慧静不由顺着留孩的目光看去,正好看到了知月的背影。 知月离开后,留孩才收回了目光,然后朝慧静笑道:“既然夫人这会儿没事,你去替我通禀一声!” 听说留孩来了,沈秀大概猜到几分他的来意,便让他进来。 留孩今日打扮得特别精神,穿着天蓝色的锦缎棉袍,五官清秀,气质沉稳,俨然已经是一个大人的模样了。 沈秀看到他这个样子,才惊觉时间竟过得这么快,留孩都已经是要成家的年纪了。 大概是她多看了留孩几眼,引起了留孩的疑惑,只见留孩低头看了自己一眼,还以为自己的衣着有些不妥。 沈秀不由笑道:“别看了,你身上没有什么不妥当。我只是觉得,时间过得好快,你都长成这么大了。要是谢三娘看见你,肯定快认不得你了。” 留孩也笑道:“夫人要是不说,我现在也快忘记三娘长什么样子了。” 沈秀道:“从前你跟着三娘,三娘叫你留孩,我也跟着叫,还没问过你姓什么。如今你都这么大了,总不好还叫你留孩。” 留孩道:“我也记不得了,我只记得我娘喊我留孩,更多的就不知道了。” 留孩的爹娘死的太早了,这也导致他对自己姓甚名谁都不清楚,也不知道自己是哪的人。 沈秀道:“既然这样,以后你就姓刘名海,这样既有了正式的大名,也不会听着生疏。” 刘海就是留孩的谐音,听着还很正式。 留孩当然没有不愿意的意思,马上就道:“既然这样,那我以后就是刘海了,这名字好听又好记,还是夫人会起名。” 沈秀笑道:“你喜欢就好。以后我会让人称呼你为刘管事,这样就可以和乔泰平起平坐了。” 留孩也就是刘海,要的其实就是这样一个地位,听到沈秀这么说,自然高兴的不行,不过他还没忘记自己的来意,趁着沈秀在兴头上,便开口问道:“乔管事出发已有半个月了,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沈秀看了他一眼,说道:“好好的,你怎么想起问他了。” 刘海道:“我听说曲大哥回来了,而且还带回来了不少南方的瓷器和茶叶。” 沈秀道:“你不会想告诉我,你也想去南方?” 刘海道:“我就是这个意思。今年春天,马场添了不少小马。可马场上的草地是有限的,根本容纳不了那么多马匹。我想把多余的马运到南方,多换取一些茶叶和丝绸,然后再将这些茶叶和丝绸运到西北,这样就可以多挣一笔了。” 沈秀笑道:“你这算盘打的倒是不错,南下走曲桓走过的商路,那条路有他探过,只要将马平安运到,就能弄来茶叶。然后再走乔泰走过的商路,有乔泰的人脉在,你也可以在西北将茶叶和丝绸卖个好价钱。” “你这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主意,是自己想出来的,还是别人帮你想的?” 刘海讪讪道:“是我自己想出来的。论资历,我都不及他们两个,只好跟在他们后面沾些光了。” 沈秀道:“你这个主意好是好,不过路途太远,风险有些大。你一个人能做得了吗?” 刘海道:“行不行,总要试一试才知道。如果我这一趟要是顺利的话,肯定能挣不少钱。” 沈秀道:“曲桓从京城回来的时候,给我捎来了霓裳绣坊一年的利润,现在我手头还有些银子,实在用不着你冒险去挣这份钱。” “不过你要是真想闯一闯,也未尝不可。只是阿壮跟着乔泰走了,你一个人上路,我有些担心。” 刘海道:“夫人要是不放心,我从武行挑几个人就是了。曲大哥能去南方,我也能去。” 沈秀道:“既然你执意要去,那我也不会拦着。不过你这一路千万要小心一些,尤其你带那么多马上路,更要小心。” 刘海道:“夫人放心,我好歹也去过云中府和西北,不是一点经验都没有。” 沈秀心道,可是去云中府和西北那两次,带的都是羊群,羊群当然比马群更好管理。 不过看刘海兴头这么足,沈秀也不好打压,毕竟能闯是好事,那些能干的生意人都是这么闯过来的。 她现在只希望刘海这一趟能平安归来。 第560章 给你做媒 自从过了谷雨,天气就一天天开始转暖。 玉山县虽然靠近边关,从北边吹来的风还有些寒凉,可最近连着几天都是大晴天,使得人们都脱下了厚重的冬装,换上了更为轻巧的夹衣夹袄。 沈秀眼下就穿着一件新做的湖色云纹长夹衣,湖色这样的雅淡颜色,衬得她气色不错,比平日更显娇艳。 旁边的一个马场伙计都不敢抬头看她,只低着头回话。 刘海离开后,便把马场的事交给了一个姓韩的伙计代管。 沈秀不知道这个姓韩的伙计能力如何,又担心刘海走后,马场没有可靠的人盯着,会出什么事,所以趁着这几日天气不错,便来马场转一转。 不过等她转完一圈后,就发现自己多虑了。 刘海的眼光还是不错的,这个姓韩的伙计把马场打理的还算不错,一切都依照之前的规矩做事,既不越界多管闲事,也不推诿责任。 沈秀满意后,看这个姓韩的伙计便越发顺眼了,随口问他多大年纪了。 姓韩的伙计赶紧回道:“小人如今刚满二十岁。” 沈秀道:“二十岁已经不小了,应该娶妻了!” 那姓韩的伙计道:“小人家贫,上面又无父母帮衬,因此还没娶妻。” 沈秀听说他还没有娶妻,想起要给金桔找个婆家,便问道:“那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姓韩的伙计道:“家里没有什么人了。小人的爹娘就只我一个儿子,我爹和我爷爷又是独苗,所以往上两代,都没有什么亲眷。” 沈秀道:“那你就是三代独苗了,有没有想过娶个什么样的媳妇?” 姓韩的伙计道:“我这样的身份,有姑娘肯嫁给我就已经不错了,根本不敢挑三拣四。” 沈秀笑了笑道:“听你说话条理清楚,应该上过学堂,可有大名?” 姓韩的伙计道:“小人是上过两年学堂,后来家道中落就读不起书了,当初上学堂的时候,先生给我起了个大名,叫韩长兴。不过这大名很少有人叫罢了。” 一般都是有点身份地位的人,才用得上大名。像是韩长兴在马场帮工,大家都是小韩小韩的叫,没人问他大名。 沈秀道:“从前我不管,如今我既然知道了你的大名,以后就叫你长兴了。既然你还未娶妻,我就帮你做个媒人!” 她看韩长兴办事能干,说话干练,便想将金桔嫁给他。 刘海将来肯定不会安分的守在马场,沈秀准备将来让韩长兴接任他当这个马场的管事。 这样即便他的家世有些低,可金桔一嫁给他就能做管事媳妇,应该是会愿意的。 韩长兴听说沈秀要给他做媒,自然很高兴,同时觉得这是沈秀看重他的表现,不然不会把贴身的丫鬟嫁给他。 沈秀回去没有跟金桔直说,而是把大丫叫来,让她去问金桔的意思,如果她有意的话,就可以把韩长兴叫来相看一下。 大丫回去问了问金桔,金桔早知道沈秀要把她嫁出去,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听说对方很能干,将来沈秀还会提拔他,便有几分愿意。 自从来了玉山县,金桔也彻底死心了。卫宴自从当上这个县令,白天几乎就没有在后院待过,每天不到天黑不回后院。 即便她将来真能给卫宴做妾室,可是如果连他的面都见不到,那还有何意思。 金桔也看明白了,卫宴做了这个县令后,心里就只有百姓了,连沈秀和二郎都得靠后站。 既然如此,金桔也不妄想了,踏踏实实找个可靠的人嫁了! 她有了这样的想法,后面便见了韩长兴一面,发现对方虽不及卫宴长得那么好,但也五官端正,人看着也忠实可靠,等大丫问起的时候,就红着脸点了点头。 这样,金桔和韩长兴的亲事就定了下来。 沈秀看在金桔曾服侍过自己一场的份上,给了她几件金首饰做嫁妆。大丫也送了她几支簪钗和两匹绸缎。 只是韩长兴家贫,一直借住在一个好友家里,连三间草房都没有。 沈秀听说了这事后,便在县衙后院拨了两间房权当做他们的新房。 半个月后,沈秀在县衙后院摆了几桌酒,给金桔和韩长兴办了个简单又热闹的婚礼。 两人成亲后不久,乔泰也从西北风尘仆仆的回来了。 乔泰这趟收获颇丰,他拉去西北的瓷器都卖了个好价钱,还以很低的价格买进了不少药材和皮毛。 只是云中府吃不下这么多药材和皮毛,所以乔泰没有回玉山县,而是直接去了京城,将手里的药材和皮毛都卖了个好价钱。 乔泰来见沈秀的时候,直接奉上了一个锦匣,锦匣里面就是这次挣得的三千两银票。 沈秀看了一眼,就把这匣子合上了,“你们这次去西北,路上都还顺利?” 乔泰道:“起先都很顺利,后来到西北后惹了点小麻烦,不过幸好阿壮认得总兵府的人,靠着谢总兵的关系,我们才能平安无事。” 那点小麻烦,乔泰没有细说。 沈秀也没多问,既然这事情已经解决了,乔泰又不想说,那就没有问的必要了。 不过后来沈秀还是从别人口中知道了那个小麻烦是什么。 这件事跟郭文有关。 他跟着乔泰去西北后,因为要了解当地药材的行情,乔泰便派他去打听消息。 郭文刚到一个卖药材的小集市上,就遇到两个地痞流氓欺负一个药贩子,他看不过去,出言帮那药贩子说了几句话,没想到却惹怒了那两个地痞流氓。 要不是那药贩子拉着郭文跑了,他们两个还得挨打。不过后来郭文再去集市的时候,没人敢跟他说话,也没人把药材卖给他。 后来阿壮知道了这件事,找上了总兵府的人,这才通过关系买到了价钱合适的药材。 这件事,郭文虽是好心,可也搞砸了自家的买卖。 乔泰没有在沈秀面前告状,但是过后却找了个借口,把郭文又送回了沈秀身边。 尽管乔泰把事情做的很体面,可是当郭文回到沈秀这边时,还是愧疚的抬不起头来。 沈秀什么责怪的话都没说,只是问道:“那个药贩子,后来找过你吗?” 郭文先是一愣,后来回过神才道:“后来他找过我,还说是他连累了我。不过我没怪他,毕竟是我看不惯地痞流氓欺负人,所以才开口的。” 沈秀道:“仗义执言这件事你做的没错。不过后来你有件事没做好。” “什么事?”郭文茫然的问道。 沈秀道:“你空有野心,却无手段。明知道你帮的人是药贩子,怎么不借机跟他打好交道,如果你能借着他的关系买到价钱较低的药材,乔管事也就不会把你退给我了。” 郭文听了沈秀的话,顿时豁然开朗,对啊,他当时怎么没想到要找那个药贩子帮忙呢? 他想到这里,一脸的懊恼,还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沈秀道:“你终归还是太年轻,历练的也少,所以才抓不到手边的机会。这样,你以后先跟着沈大郎做事,等什么时候会跟人打交道了,我再对你委以重任。” 沈大郎如今在衙门做事,而衙门是最历练人的地方。 这次,郭文虚心的听了沈秀的话,准备以后跟在沈大郎身边,好好学着怎么结交人脉。 沈秀跟他说了以后跟着沈大郎的话后,就让他下去了。 如果不是身边经商的人才太少,沈秀是不会耐心调教他的。 可惜像是乔泰那样的经商奇才太少了,多得是像郭文这样没什么天赋的人。 沈秀只希望郭文能在衙门好好历练一番,这样也不枉自己对他的栽培。 第561章 不喜欢读书 春去秋来,冬去夏来。 转眼卫宴在玉山县已经待了三年,这三年内,卫宴励精图治,不仅把玉山县治理的蒸蒸日上,还赢得了百姓的民心。 而沈秀靠着名下的产业和商队,不仅能负担绣行、武行以及慈幼局的开销,还净余十几万两银子。 只是她一贯奉行低调的原则,尽管手里有不少银子,可从来不铺张浪费,吃穿用度也不甚讲究。 在二郎的教养上,沈秀更是从小就告诉他,家里的每一分银子都来之不易,不管是吃的还是穿的,都不能浪费。 她不求二郎能有多大出息,但绝不能让儿子长成败家子,那样自己就算有再多产业,也不够他败的。 在这一点上,卫宴和沈秀是同样的想法,儿子可以没有出息,但绝不能好吃懒做。 为了锻炼儿子的意志,二郎满三周后,卫宴就开始带着他打拳,当然二郎那么小,好多动作都是学不会的,但是卫宴要他从小养成这个打拳的习惯。 除了每日打拳,二郎在吃饭穿衣上也要自己动手。 事实上,在二郎满三周后,卫宴就不让冯妈妈带他了,二郎多数时候是由景言陪着玩耍的。 景言是男孩子,尽管心思灵活,但也没冯妈妈那么细致。二郎跟着他玩耍,当然不如跟着冯妈妈时被照顾的那么精心,可是他生病的次数倒比跟着冯妈妈时少了一些。 冯妈妈本来还想劝沈秀,二郎还是太小了,不能那么早放手。可是沈秀把这件事跟她说了以后,冯妈妈也无话可说了。 沈秀知道冯妈妈是心疼二郎,不过惯孩子没有好处,在某些方面,冯妈妈受了侯府的影响,认为孩子都应该娇养。 可孩子娇养会出很多问题,沈秀不愿意让二郎从小长于妇人之手,那样对他没有太大好处。 她更愿意让二郎跟着景言,只要不惹祸,他们两个人在府里想怎么疯跑就怎么疯跑。 沈秀自己经历过一个很快乐的童年,同时也知道童年对于一个人的重要性,因此就想让儿子在上私塾之前好好玩个够。 卫宴在这事上就与沈秀有分歧了,他想让二郎尽早开蒙,最好在上私塾之前就把《百家姓》和《三字经》背熟。 只是二郎自从过了两周岁以后,就对认字和学习不感兴趣了。他现在只想着玩,每天最热衷的事情就是追着景言跑。 沈秀不想勉强儿子,同时也觉得儿子太小,晚一点读书也没什么。 卫宴说她慈母多败儿,可是他自己没有时间,尽管觉得沈秀溺爱儿子,可也只能先把儿子的事放到公事后面。 在沈秀的放水和卫宴的没时间管教下,二郎在三周岁之前都过得很快乐很自由。 直到三周岁两个月的时候,卫宴卸任了玉山县的县令,要回京述职。 且不说卫宴离任时,百姓是如何的不舍。只说卫宴卸任了这个县令,终于有了时间来管教儿子。 自此,二郎就过上了天天背书的生活。 这天沈秀在马车上刚眯了会儿觉,半睡半醒的时候,就觉马车停了一下,然后一个抽噎的小人就挤到了她怀里。 “娘,我们什么时候才到京城啊?”二郎一边拿小胖手揉着自己的眼睛,一边问沈秀。 沈秀一把将他揽在自己怀里,柔声问道:“你爹又把你骂哭了?” 二郎摇摇头:“娘,你还没有说我们什么时候到京城。” 沈秀点了点他的鼻子,笑道:“你个小人精,你心里想什么,娘清楚得很,无非是想快点到京城,那样你爹就没空管你了。最多还有三天,三天以后你爹就没空管你了。” 二郎是继承了卫宴的天赋,脑瓜子特别好使,可同时还继承了沈秀的心眼,别看人不大,心眼却贼多。 有时候沈秀也不知道儿子这样的性格好不好,性格圆滑当然特别适合混官场,可要是太圆滑了,那就不大会是一个好官了。 沈秀有时候宁愿儿子选择经商这条路,毕竟经商的话,这样的性格最合适不过。 可是卫宴却觉得儿子既然有读书天赋,那就应该考科举。 沈秀不想打击他,只好先听之任之。 不过二郎读书的时候也喜欢仗着小聪明糊弄人,而卫宴偏偏最不喜欢耍小聪明,因此每天二郎都要被自家亲爹训哭一次。 尽管卫宴训起人来毫不留情,可二郎从来不说自家亲爹的坏话,也从来不在沈秀面前告状,只是每天都问还有几天到京城。 对此,沈秀哭笑不得。 这一点上,儿子是随了她的性子,或者说比她做的还好,当着人从来不肯说别人一句不好,哪怕在自己的亲娘面前也不会吐露一句。 沈秀有时候想,二郎的性格真的是太适合官场了。 既有那么多心眼,同时一句得罪人的话不说,就算科考成绩不怎么好,将来也能在官场上混的如鱼得水。 可偏偏卫宴不是这么认为的,他认为儿子只知道偷懒,不知道踏实苦读,将来恐怕连一个秀才都不能中。 为了改变儿子的毛病,卫宴在课业上对二郎特别严格,背书的时候只要有一个错字,就要打板子。 可惜收效甚微。 二郎只是不用功读书,并不是天赋不佳。只要卫宴拿板子威胁他,他背书比谁背得都快。 可卫宴一旦放下板子,他的心思就又活了,眼睛光盯在车帘上了。 卫宴气得不行,只能来找沈秀诉苦。 沈秀在车上笑得不行,觉得卫宴有这样一个儿子,算是遇到克星了。 卫宴沉着脸道:“你还笑得出来!将来他要是不学无术,我看你怎么办!” 沈秀笑道:“不会的,我的儿子我知道。他现在不爱读书,将来未必不喜欢读书。你是太着急了,孩子才三岁多,你就要他背那么多东西,他喜欢才怪。” 卫宴道:“可我从三岁多,就开始缠着大人认字了。可惜我那时家贫,爹娘也不认字,根本教不了我。如果我有二郎这样的环境,说不准能早两年中秀才。” 沈秀道:“那不见得。你是因为家贫所以才发奋读书,好改变家里的处境。可二郎一出生就什么都有了,他用不着像你小时候必须刻苦才能继续读书。” “所以他不会像你一样,四五岁就想发奋读书的。每个孩子和每个孩子是不一样的,什么时候等他自己想要读书了,那时候你只要稍加引导,他就可以走上科举这条路了。” “在他自己不想读书之前,你是怎么逼都没用的。” 卫宴道:“那他何时才会想要读书。” 沈秀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二郎这孩子自尊心比较强,将来等他到了年纪,你可以把他送到一个人多的私塾,最好里面有一些天赋出众的学子。这样在同龄人的刺激下,他说不准会激发出好强心。” 卫宴觉得这话有理,既然自己的方法没用,那么可以试试沈秀的这个办法。 第562章 杭州同知 沈秀一行人是在二月初动身的,等到京城的时候,刚好遇到倒春寒,在他们搬进石桥胡同后,后面还落了场小雪。 二郎离开京城的时候还小,对石桥胡同的这个宅院自然没有印象。 不过玉山县的县衙后院规格和这座宅院差不了多少,二郎很快就适应了这里的生活,还让景言陪着去院子里荡秋千。 如沈秀所说,卫宴到京城后,再没空管二郎的学业了。二郎也就趁着这段闲暇的时间,天天在宅子里淘气。 相较二郎的惬意生活,卫宴就要忙碌得多了。 他在玉山县一待就是三年,这次回京述职,少不了要与翰林院原来的同僚们聚一聚,恩师那里也要去拜访一下。 还有罗恭,在他回京后就给他下了帖子,要他务必去公主府一趟。 一年多前,罗恭奉旨去浙江查办杭州知府,搜罗了不少杭州知府贪污受贿的证据,浙江巡抚也牵涉其中。 只是隆安帝碍于太后的面子,没有罢黜浙江巡抚,只是申斥了几句。至于杭州知府,不仅被罢黜,还被贬为庶民。 空出来的杭州知府之位,由政绩突出的湖州知府顶上。 而那个湖州知府不是别人,正是温夫人的那位夫君,也就是左良左知府。 左知府因为是临时接任杭州知府,因此一年后不用回京述职,继续在杭州待上三年。 而罗恭跟卫宴要说的就是杭州的事。 “我已经跟吏部打听过了,杭州府那边还缺一个正五品的同知,而左知府这个人为人如何,你也是知道的。我有意帮你谋这个缺,你觉得怎么样?” 卫宴听说新任的杭州知府就是曾经的左县令,当即就有几分心动,他倒不介意同知是知府的副手,更何况左知府当日曾经那么欣赏他,有这样一位上司,将来肯定很好相处。 更不用说,沈秀与温夫人那么交好,如果将来去了任上,两家常来常往也不错。 沈秀听说了能去杭州的事,也特别高兴。而听到杭州知府就是原来的左知县后,就更兴奋了。 “相公,那你还等什么,这可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卫宴道:“我当然想答应,可是又怕杭州同知这个位子,会有很多人来争。若是罗兄为我这个差事要得罪其他人,我也有些过意不去。” 杭州可是块宝地,别看同知是副手,可架不住杭州富庶,就算是副手,只要政绩突出,将来照样能升官。 沈秀道:“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义兄好歹是驸马,有公主做靠山,应该没人会跟他过意不去。而且杭州那么富庶,你更该争取了,如果你不肯去,那岂不是要便宜那些贪官?” 这话有理,卫宴想一想,相较杭州的百姓,罗恭这个驸马受人挤兑几句,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好,那就听你的。这个杭州同知的位子,与其让给别人,还不如由我们来当。” 罗恭办事还是很靠谱的,在卫宴同意去往杭州做这个同知没几天,吏部那边就给卫宴下了文书,任命他为杭州府的同知。 杭州历来都是富庶之地,卫宴接任杭州府同知的消息一传来,那些同僚都嚷嚷着要他请客。 卫宴的三个师兄也来恭贺。 当然像是永定侯和谢府这样的人家,刚给他们夫妻接过风,如今知道他们要走,又给他们举办践行宴。 沈秀回到京城这些天,尽忙着待客和赴宴了,等离开京城,坐上南下的船只时,她终于可以好好歇几天了。 离开京城时是三月上旬,京城的杏花还没有开放,可是坐着船只南下的时候,没走几天,就见岸上栽的杏树都开始绽放,柳树也冒出了新芽。 而船下的河水在两岸杏红柳绿的映衬下,也显得春意盎然。 有如此美景在眼前,即便沈秀不会作诗,也吟了两句曾经学过的诗。 只是伴随着沈秀的吟诵,隔壁却传来一道煞风景的训斥声。 “这个一字你写了一上午,怎么还这么歪歪扭扭?” 那声音隔着两个房间,沈秀都能听出卫宴的怒其不争,忍不住微微笑了一下。 冯妈妈看沈秀一点不心疼二郎,反而不厚道的笑了,忍不住道:“夫人还是去劝劝老爷,哪有孩子三岁就要学写字的呢!” 之前卫宴逼着二郎背书,冯妈妈就想说这话了。如今卫宴让二郎背书不算,还又加了个写字,这让冯妈妈不由心疼起二郎来。 沈秀笑道:“冯妈妈不必担心二郎,那孩子吃不了亏,反倒是相公,我担心他这几天有些心火旺,待会儿你让人熬点猪心莲子汤,给他去去火气。” 冯妈妈嗯了一声,但仍觉得卫宴对二郎太严厉了些,只是她还没说话,沈秀就道:“我知道冯妈妈你心疼二郎。不过相公现在教二郎写字,也是听说江南那边的孩童都启蒙的很早,有的孩子三四岁就能写不少字了。还有的六七岁就可以赋诗了。” 沈秀道:“将来二郎是要在杭州上私塾的,这时候多学一点,将来才不会被那些孩子比下去。” 沈秀这么一说,冯妈妈才明白了他们夫妻的深意,不再多说什么。 那边二郎被卫宴按着足足写了半个时辰的字,才被放回到沈秀身边。 二郎一回来,就往沈秀身上爬,还委屈的朝沈秀眨了眨眼睛,“娘,练字太难了。我还是更喜欢背书。” 沈秀对上二郎那双湿漉漉的大眼睛,心头就是一软,接着就想劝卫宴,要不还是晚半年写字算了。 可是刚才自己还劝冯妈妈,说这是为了二郎好,因此沈秀还是咽下了嘴边的话,摸了摸二郎的头发道:“这个我说了不算,你爹说了才算。” 二郎有些失望,不高兴的在沈秀怀里扭来扭去。 这一幕正好被卫宴看见了,他一进船舱,便沉声斥责道:“要坐就坐好,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对于二郎来说,卫宴就是个严父。 尽管心里不愿意,可他还是从沈秀身上下来,老老实实的站了起来。 冯妈妈在旁打圆场道:“孩子还小,老爷慢慢教就是了。刚才船夫打了条大鱼,不知道老爷是要红烧还是清蒸?” 卫宴根本不喜欢吃鱼,冯妈妈故意问他,不过是想岔开问题罢了。 冯妈妈是沈秀倚重的人,卫宴不会不给他面子,便道:“还是红烧!夫人喜欢吃红烧鱼。”说完便让冯妈妈带着二郎下去,他有话要跟沈秀说。 二郎跟着冯妈妈走后,沈秀便笑着问道:“二郎又气你了?” 卫宴叹气道:“这个儿子太不让人省心了。我宁可要一个栓子那样没什么天赋但是肯努力的孩子,也不想要一个有天赋但是不肯努力的孩子。” 沈秀道:“你这话说差了。多少人希望自己的儿子天赋出众呢!” 卫宴道:“天赋出众又怎样,如果不知道努力,天赋再好也是白搭。还不如天赋少一点,人勤奋一点,这样刻苦读书,早晚有功成名就的一天。” 沈秀道:“二郎现在只是贪玩而已。等他大一些了,应该就可以认真读书了。” 卫宴道:“我反正不想教他了,太不让人省心。而且到了杭州后,也不会有时间教他。等事情安顿下来后,你帮我给二郎请个启蒙先生!学问不必太好,只要肯教二郎就行。” 第563章 妻妾不和 按着惯例,同知虽为知府的副手,但是有自己独立办公的地方,比如同知所在的衙门一般为同知厅,是建在府衙外面的。 平时如无要事,知府和同知不会经常碰面的,有什么公事,自有底下人传送消息。 而卫宴这个五品的同知,按理来讲,到任的时候,四品的知府是不会派人来迎接的,接他的人应该是同知厅的官吏。 只是左知府当初很看重卫宴,如今卫宴中了进士又做了这个同知,作为他曾经的父母官,左知府不仅派了自己的师爷去迎接,还在府衙备下了一桌接风宴。 于是卫宴和沈秀刚上岸不久,就被左知府派去的人迎到了府衙后院。 温夫人早已等候良久了。 沈秀牵着二郎拜见温夫人时,就见温夫人身边立着一对儿女。 温夫人指着自己的一双儿女道:“这是我那大儿子宁宇和妹妹琼芝。你们愣着做什么,还不向沈夫人见礼。” 宁宇和琼芝都是温夫人在岳州生的,两人相差不到两岁,模样都随了左知府,同时被温夫人教养的极好,言行举止都很大方。 沈秀等两人行过礼,便一人送了他们一份见面礼。 送给宁宇的是一枚上好的白玉佩,送给琼芝的则是一对精致的小银钗。 温夫人当然也给了二郎一份见面礼。 沈秀来见温夫人的时候,没有带大丫和栓子,否则光是见面礼,温夫人就要准备不少。 二郎得的见面礼是一个很精致的九连环,他很快就对这玩具生出了兴趣,接下来一直摆弄那玩具。 没有二郎在跟前捣乱,宁宇和琼芝又都是大孩子了,温夫人便拉了沈秀去隔壁说话。 “我真没想到,有天我们还能以这样的身份重逢。” 温夫人说这话的时候特别感慨,想当初沈秀还只是一个小小的绣娘,如今几年过去,却成了和她平起平坐的官夫人。 沈秀笑道:“我也没想到。当初听说杭州知府是左大人时,我就盼着这一天了。” 温夫人道:“幸好是你们来了。夫君做知府这几年,最怕遇到一个跟他不合的副手,如今好了,大家都是知根知底的人,以后有什么事情,就可以有商有量了。” 沈秀道:“夫人说得是。将来我和相公还有好多事情需要左大人和夫人指点呢!” 温夫人道:“男人的事我不管,不过你要是想尽早认识杭州这边的太太和夫人们,这个忙我肯定是要帮的。改天我做个东,把他们都请来,给你引荐一下。” 沈秀其实想的就是这个,杭州不比玉山县,这里既是江南有名的富庶之地,又是府城,世家大族肯定不少。 而她不管是做生意也好,还是为卫宴结交人脉,都得和这里的世家大族打好关系。 温夫人的这个提议,刚好说在了她心上。 沈秀刚想从温夫人这里打听一下杭州有哪些世家,就见徐娘子端着两盏热茶走了过来。 温夫人看到徐娘子,只是淡淡道:“你怎么亲自端着茶过来了,这事让丫鬟们做就行了。” 徐娘子看了沈秀一眼道:“我好长时间没见沈夫人了,本来该早点来的,不过琼玉这几天有点不舒服,我就多陪了她一会儿。”说完还朝沈秀笑了笑道,“沈夫人不会见怪?” 沈秀刚才还在想怎么不见徐娘子,还以为她失宠了,所以连自己来的消息都不知道,如今看徐娘子穿着不俗,头上的首饰也多是精品,就知道她的日子过得不差。 她不由微微笑道:“怎么会见怪。几年不见,徐娘子还是这个样子,一点都不见老。” 徐娘子道:“哪还是原来的样子,自从生了琼玉和启佑后,我这身子就一日不如一日了,要不是夫人体恤我,我这几年还不知道要怎么熬过来呢!” 温夫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沈秀是自己人,所以不必搞妻妾和睦的那一套,还是根本不想配合徐娘子,只淡淡道:“哪用得着我体恤,我这里还没有说什么,大人就忙着替你张罗大夫去了,还特地拿出自己的私房银子给你买补品。要体恤也是大人体恤你。” 徐娘子有些不好意思道:“大人是体恤我,不过夫人也挺照顾我的。” 温夫人没有再说话,只是端过手边的茶喝了一口。 沈秀觉得气氛有些尴尬,打圆场道:“刚才我听徐娘子说起琼玉和启佑,不知道他们如今多大了?” 徐娘子道:“琼玉比大姑娘大上两岁。而启佑比大姑娘小上一岁。” 沈秀光听这两个孩子的名字,就知道这些年温夫人和徐娘子应该是不大和睦。 温夫人生的琼芝随了琼字,可徐娘子生的启佑却没有随宁字。 看来温夫人对嫡长子很看重,并不想让徐娘子生的庶子跟自己的嫡长子排在一起。 她预料的一点没错,等徐娘子去厨房催促午饭时,温夫人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刚才你也看到了。徐卉这个肥婢,仗着生了一对儿女,天天在我面前装病。明明她身体好得很,却时不时的就请大夫吃补药,好像我亏待了她似的。” 沈秀能说什么,她能和温夫人相交,当初还是多亏徐娘子的帮忙。她总不能不记情分,一味的随着温夫人贬低徐娘子。 而帮着徐娘子说话,就更是要不得了。温夫人肯定是不想听这话的。 想来想去,沈秀也只能转移话题道:“这次我们回京述职,听说这两年吏部官员调动很大,夫人的那位义兄,韩良韩大人,好像调离了吏部。” 说起这个,温夫人便叹了口气,“我那位义兄,什么都好,唯独在女色上有些把持不住。本来他所在的位置就是个香饽饽,多得是人盯着。一年多前,他犯了个小错,因此被人抓住了把柄,直接就被贬到了地方。” “我本来还指望着将来宁宇将来后,靠这个舅舅谋个好差事,不想出了这个变故。”温夫人又叹了口气道:“看来宁宇以后得靠自己了。” 沈秀道:“宁宇有左知府这样的亲爹,夫人何必这么发愁?” 温夫人听到这话,冷哼一声道:“正是有他这么个亲爹,我才发愁。只知道偏心小儿子,看到大儿子横看竖看都看不顺眼,恨不得一天挑上一百个错处。弄得宁宇现在都怕了他。” 正因为左知府太过偏心,对徐娘子生的琼玉和启佑都特别好,反而对自己生的一对儿女要求异常严格,才让温夫人现在对徐娘子也不满起来,以为是她挑唆的。 徐娘子私下里却对沈秀大喊冤枉,“其实真不是我说了什么。老爷那是太看重嫡子和嫡女,所以才对他们严格。而我生的儿女,因为是庶子和庶女,用不着光大门楣和联姻,所以老爷才多疼他们一些。” “夫人也不想想,将来老爷的家产,大半都是宁宇的,我们启佑以后能分到多少东西,老爷现在偏疼他一些,也是想到这上面去了。” 总之温夫人和徐娘子谁有谁的道理,谁有谁的难处,沈秀夹在她们两人中间,真有一种左右为难的感觉。 为了两边都不得罪,沈秀只能和稀泥,硬撑着吃完这顿接风宴。 第564章 不装大度 尽管府衙后院的这顿接风宴吃得有些费劲,可从府衙出来,来到他们的住处时,沈秀的心情立时就好了不少。 府衙已经被左知府一家占了,卫宴和沈秀分到的是在府衙附近的一座宅院。 这座宅院虽不及府衙后院那么宽敞,但是布置的特别精致,廊上廊下摆满了不少盆景。 据宅院里的下人们说,上一任同知对盆景特别热衷,下属们投其所好,所以这宅院的盆景才会这么多。 盆景相对于金银之物来说还算是个雅物,只是这些盆景太多了,卫宴让人撤掉了一些,只留下了几盆精品。 沈秀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他中午应该喝了不少,便先让厨娘熬一碗醒酒汤。 这次来杭州,沈秀把玉山县的下人能带的全都带了过来,因此人手方面都是齐备的。 一刻钟后,厨娘就把醒酒汤送了过来。 卫宴喝过醒酒汤后,才觉得舒服一些,然后问沈秀道:“今天你见温夫人的时候,有没有提过给二郎请先生的事?” 沈秀道:“别提了。温夫人眼下正和徐娘子不对付,我夹在她们中间为难死了,早忘记这件事了。” 卫宴道:“可左知府还跟我夸口,说是温夫人和徐娘子相处得极好,还劝我置一房妾侍。” 沈秀不由冷笑道:“说到底,温夫人如今事事针对徐娘子,还不是他的错。他没本事摆平内宅的事就算了,竟然还撺掇你纳妾。” 卫宴一听沈秀的语气,就知道她是生气了,忙道:“我当然没听他的话。” 沈秀仍有些气不平道:“你不听是对的。将来他要重提这话,你便把我搬出来,说我不让你纳妾。” 卫宴本来是坐在对面的,听到沈秀这么说,便坐过来道:“那倒用不着。他也是随口一说,何必让你背上善妒的名声呢!” 沈秀道:“善妒怎么了?温夫人当初就是怕影响自己的名声,才让徐娘子进门。结果怎么样,眼睁睁看着夫君偏宠妾侍生的儿子,她心里好受才怪。” 沈秀说完,就看着卫宴道:“所以我宁可不要名声,也不要装这份大度。将来要是有人给你送女人,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卫宴道:“当然知道。你不是很放心我吗,怎么今日忽然这么说?” 沈秀道:“没什么,我也是看到温夫人,一时有所感触罢了。” 卫宴当然不是左知府,沈秀只替温夫人不平了一会儿,便又恢复了正常。 卫宴刚到杭州,很多事都要他亲自出面,因此他陪了沈秀一会儿就走了。 沈秀倒是很悠闲,不仅把宅院里里外外都转了一遍,还让人在院子里搭了个秋千。 从前在玉山县,沈秀作为县令夫人,一些交际应酬是免不了的。而如今卫宴升了同知,可同知是知府的副手,因此沈秀这个同知夫人相对就清闲很多,起码她到杭州后,两三天之内都没有人拜访。 第四天的时候,温夫人举办了一个宴会,把杭州有头有脸的夫人太太都请了过来。 当然这些夫人和太太也都明白温夫人的用意,是想把沈秀这个同知夫人介绍给他们,因此这些夫人和太太都打扮得花枝招展,生怕被沈秀这个同知夫人小瞧了去。 沈秀今日也是用心妆扮过的,一袭石青缎绣绛紫色牡丹的春衫,淡雅又不失华贵,头上的几支簪钗也是精心挑选出来的,全都是宫里赏赐下来的首饰。 温夫人把沈秀介绍给这些太太夫人时,大家都夸她年轻会打扮,有眼色的还问起她头上戴的首饰。 沈秀只微微一笑,说这几件首饰是宫里的手艺,其他一概不提。 其他太太夫人听了,难免对她刮目相看,又因为沈秀在这件事上表现的异常低调,无形之中让人对她多了些好感。 于是一场宴会下来,沈秀收到了不少夫人的口头邀请,不是邀请她出席自家儿孙的满月酒就是邀请她去赴家里的寿宴。 对于这些邀请,沈秀答应的都十分痛快,不过她真正在意的却是杭州最大的两个世家,也就是梅家和夏家。 梅家的大夫人倒是跟沈秀提过,请她参加自己小儿子的婚宴。至于夏家的主母夏二夫人,却什么都没说,自始至终都对沈秀表现的很冷淡。 温夫人尽管是知府夫人,可是今日请来的全都是豪门大族的女眷。这些豪门大族在杭州经营了数百年,随便拎出一个,背后都有不少势力和背景。 尽管这些女眷们都客客气气,可温夫人知道她们的厉害,举办宴会的时候从头到尾都要提着心,生怕一个小闪失,就得罪了某个女眷。 因此宴会结束后,最轻松的就是温夫人了,她将最后一个客人送走,便长长的舒了口气,回头看沈秀正对着芍药花圃发呆,便走过去,亲昵的点了下沈秀的额头,“你这里好自在,为了给你介绍这些夫人太太,我今日可累坏了。你拿什么好东西谢我?” 沈秀回过神,就见温夫人一脸的疲倦,便道:“我在玉山县时,闲来无事绣了幅双面绣,改天我命人送来,你拿去送人或是摆在屋子里都好看。” 温夫人听到双面绣二字,便笑道:“总算你还有良心,不枉费我这么帮你。不过你刚才在想什么?” 沈秀道:“我在想,那个夏二夫人怎么对我淡淡的,好像不大愿意结交我似的。” “你不用在意这件事。”温夫人道:“夏二夫人对谁都是这个样子,总觉得自己有个女儿入了宫做了娘娘,就很了不起似的。其实她的女儿不过是个才人,有什么好傲气的” 沈秀道:“夏二夫人的女儿是怎么进宫的,皇上这几年没在江南采选过秀女啊?” 温夫人道:“你好歹在京城待过一段时间,可曾听过邓婕妤这个人。” 沈秀点头道:“听说过,邓婕妤如今是最受宠的嫔妃,连有资历的淑妃都被她欺负过。” 温夫人道:“那就是了。这位夏二夫人就是邓婕妤的亲姨母,去年夏二夫人带着女儿进京省亲,还进宫看了邓婕妤。也不知道怎么的,那位夏姑娘就被留在了宫里,还封了个才人的位分。” “要不然夏家放着大夫人不要,干嘛让夏二夫人当这个家,还不是因为邓婕妤受宠,夏家的人都要捧着她罢了。” 温夫人道:“如今邓婕妤受宠,有些话不用我叮嘱你,总之你远着些这位夏二夫人就是了。” 温夫人的意思是,像是夏二夫人这种身份,最好不要得罪她,而不得罪一个人的办法就是少与她交往。 第565章 目光要放长远 沈秀从温夫人那里回来不久,就听说曲桓已经来了杭州,下午还来过宅子一趟。 卫宴当初急着上任,偏巧那时候只雇到了一艘不大的船只。这艘船容纳家里这么多人,已经是不容易了,那些箱笼之物只能另外找搜船运往杭州。 而曲桓本来也要跟着他们一起去杭州,于是沈秀便把那些箱笼之物托给了他。 不过曲桓后面找合适的船只耽误了一日,因此迟了一两日才到杭州。 他到杭州后,便让下面的人把箱笼等物抬到宅院这边,自己则去外面溜达了一圈。 不过等他溜达回来,沈秀也没归家。曲桓一直等到傍晚,沈秀才派人来请他。 沈秀离开玉山县的时候,庞泰和韩长兴都被她留了下来,庞泰要照管煤矿和瓷窑,而韩长兴要照管马场。 如今她手头唯一可用的人就是刘海了,不过刘海还要带着商队来回跑,因此如今能帮她开绣坊的唯有曲桓了。 曲桓刚到花厅,沈秀就来了。 她先让丫鬟上茶,然后便解释道:“温夫人请我去赴宴,我不好走的太早,因此让你久等了。” 曲桓压根没觉得多等一会儿有什么,听到沈秀去赴宴会,便问道:“温夫人是谁?” 沈秀道:“你不记得了,这位左知府就是槐安县的那位左县令,他的夫人自然就是原来的温夫人了。” 曲桓被沈秀的话提醒,才想起温夫人是谁,“啊,真是巧了。我记得嫂子原来和温夫人认识,想来温夫人举办这个宴会,应该是为的嫂子!” 沈秀笑道:“让你猜到了。温夫人把杭州有头有脸的太太夫人们都请了过来。这杭州的富贵人家真不是玉山县可比的,我尽管记性不错,可也记不住那么多人。只能以后慢慢认识了。” 曲桓道:“那杭州最显贵的几位夫人,嫂子应该能记住!” 沈秀知道他是想尽快了解杭州这边的情况,便把知道的都告诉给了他。 “杭州这些世家,要数梅家和夏家地位最尊贵。梅家的当家夫人倒是挺客气的,不过夏家的那位二夫人,最好还是不要招惹她。” 曲桓问道:“这是为何?” 沈秀便把从温夫人那里听到的,都告诉给了他。 “夏家既然跟宫里的邓婕妤有很深的牵扯,那我们就不宜与对方多交往了。” 曲桓道:“既然夏家的靠山是邓婕妤,那我们可以通过夏家巴结上邓婕妤啊!邓婕妤既是宠妃,只要她跟皇上说一句话,说不定还能帮我们弄个皇商当当。” 曲桓是彻头彻尾的商人,在他心里,以利为主,既然巴结夏家有利,那么为何不利用这个关系。 沈秀却不想跟邓婕妤有什么关系,这时候见曲桓只看到眼前利益,只能把利害关系给他讲清楚。 “邓婕妤眼下虽是宠妃,可她进宫这么久,也没有诞下子嗣。而且太子名分已定,一旦将来有个万一,邓婕妤这个宠妃就是昔日的丽太妃。” 沈秀道:“而且我先前见过皇后两次,她可不是那种没有手段与心机的人。这时候隐忍邓婕妤,不过是因为皇帝正在兴头上。一旦邓婕妤失宠,你说邓家和夏家将来的下场会怎样?” 此话一出,直接把曲桓说出了一身冷汗,他咽了口唾沫道:“嫂子说得有道理。既然这样,那我以后不跟夏家来往就是了。” 沈秀道:“这就对了。我们做生意固然是要求财,但也要求平安。不然平安都没有了,那要财有什么用。” 为了不让曲桓脸上不好看,沈秀提点了两句,便转移了话题,“对了,除了这梅家和夏家,这杭州城还有个陈家挺有名,据说杭州有一半的产业都在他家手里,算得上是杭州的首富。” 沈秀道:“陈夫人今天还邀请我去参加他家的春宴,说不定这几天就会有帖子送过来。我想先接触一下陈家的人,将来说不准还有合作的机会。” 曲桓便道:“我今日上街的时候,也听人说过这个陈家,杭州最大的织坊就是他家开的。” 所谓织坊,就是生产丝绸的私人作坊。除了织坊,杭州还有织锦苑,所织的丝绸专供宫廷。 而负责织锦苑和其他官家丝行的,统称织造局,而统管织造局的官员恰巧就是沈秀认识的一个熟人,陆朗陆大人。 陆朗是太后的亲侄子,随着隆安帝登基,他的地位比从前更高了。 如今他不仅兼管江南的织造局,同时还任苏州、杭州、江宁等地的监察御史,如果这三地有官员不法的行为,他随时可以向隆安帝上奏。 因为身上担负着监察官员不法的职责,陆朗一年有一半的时间会待在江南这边,当然有时候是住在苏州,有时候是住在杭州。 今年陆朗还未从京城启程,听人说,他一般是会在四月左右到达江南,然后在江南待到秋天才会返回京城。 沈秀自从戚珍珍去了太子府后,就很长时间没看到对方了。后面只听说戚珍珍如愿嫁给了陆朗,只是婚后很少再抛头露面了。 如今曲桓提起陆朗,沈秀难免会想到戚珍珍,也不知道她这几年过得如何。 曲桓跟沈秀提起织坊,当然是有用意的。他想在杭州开一家织坊,有刘海的商队在,这些织坊产出的丝绸肯定不愁销路。 他本来想让沈秀入股织坊,这样双方就可以捆绑在一起了。 只是这个提议却被沈秀拒绝了,杭州不比玉山县,这里的关系太错综复杂了。 她一个官太太,在杭州还是不要有太多产业的好。 田地和房产,沈秀都不打算置办了。她只想要在杭州开一家绣坊,而开绣坊的目的也不是为挣钱,而是想为自己多培养一些弟子。 沈秀道:“除了这绣坊要你帮着找人手,我还有件事请你帮忙。” 曲桓道:“嫂子说什么请不请,有事只管说就是。” 虽然沈秀不打算跟他合伙开织坊,但曲桓也并未有任何不悦,沈秀不入股只是为卫宴的官声而考虑,但并不代表将来出了事情不帮忙。 曲桓想的很清楚,这个织坊要开下去,少不了沈秀的帮忙,因此他对沈秀的态度一如从前。 沈秀道:“这件事其实是相公托给我的,他想要我帮二郎找个好先生。不过我初来杭州,一时也不知道要到哪找一个先生,因此只好请你帮忙。” 曲桓道:“这个没问题,我回头就去打听打听,务必帮你们找一个好先生。” 第566章 首富陈家 曲桓刚走,陈家就送来了帖子,邀请沈秀后天去参加梅家的春宴。 沈秀放下帖子,就让人去打听,温夫人那里有没有收到这样的请帖。 去的人回来说,温夫人也收到了请帖,不过温夫人要忙家务事,所以不准备去了。 温夫人是知府夫人,以陈家的地位还请不动她。 沈秀如果不是想在杭州开绣坊,也不会去陈家做客。 陈家虽然是杭州首富,可论身份地位远不及梅家和夏家。 这样的人家请客,来的客人也多半没什么身份地位,不值得她一个同知夫人出面。 不过沈秀不会轻视任何一个家族,在赴春宴前,还让人去打听杭州的春宴与京城的春宴有何区别。 京城的春宴多是达官贵族们在踏青之余举办的美食宴会,各家比的无非是谁家做的春饼更美味,谁的厨子手艺更出色。 而这杭州的春宴比的名头却更多了,不仅比美食,还比谁家的园林风景更好,谁家的奇花异草最多。 当然除了品茶美食和欣赏风景之余,杭州的春宴还给了未婚男女相看的机会。 像是这次陈家举办春宴,就是因为陈家的小儿子到了年纪,陈夫人有意选一个门当户对的儿媳妇,所以才举办了这个春宴。 陈夫人给沈秀下了帖子以后,本来没抱什么希望。 哪知道春宴那日,沈秀不仅来了,还带了一个妙龄少女。 有人问起,沈秀便向人介绍道:“这是我相公的亲侄女,从小跟着我们长大,本来还有个小的,不过太淘气了,所以就把她留在了家里。” 听说大丫是卫宴的侄女,赴宴的客人纷纷夸赞大丫长得好,有人还问她多大了。 大丫腼腆的笑道:“去年才刚及笄。” 如沈秀所料,今日来陈家赴宴的全都是商贾人家,这些人听到大丫已经及笄,便知道了沈秀带大丫来的用意。 大丫是在玉山县时办的及笄礼,本来像她这个年纪的少女,如果在卫家村的话,多半已经出嫁了。 不过沈秀还想再留她两年,又因为玉山县没什么好人家,所以沈秀迟迟没有给她定亲。 如今来了杭州,沈秀觉得杭州民风不错,经济又富庶,要是能给大丫在这里寻门亲事也不错。 因此她这次来陈家赴宴的时候,便把大丫带上了。 沈秀才刚跟人说了几句话,陈夫人就匆匆赶了过来,脸上堆满了笑容,“夫人大驾光临,真是有失远迎。” 沈秀微笑道:“今日客人这么多,陈夫人还特意迎我,真是让我过意不去。” 她语气随和,一点不摆官夫人的架子,倒让陈夫人心里有些拿不准,语气也就更恭敬了,亲自把沈秀迎到了待客的大花厅。 这个大花厅是陈家花费重金建造的,不说里面的摆设,光是门窗都雕刻的美轮美奂。 沈秀一面看,一面赞,都说江南人最会享受,这话果然不差。 除了宴客的地方布置的别致,后面端上来的点心蜜饯也都很精致。 沈秀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了,宫里御厨做的点心也吃过,可是陈家呈上来的点心,味道似乎还在御膳房的点心之上。 席面上的各种美味佳肴就更不用说了,不仅有杭州本地的江浙菜,还有京菜鲁菜和粤菜,光这一点就可以看出陈家的财力来。 沈秀在陈家待了大半天,期间大部分都是由陈夫人作陪,这让她了解到了不少关于陈家的事。 陈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暴发户,而是通过十几代的积累才有了今天的成就。 当然陈家祖上不是没有出现过败家子,只是这种情况极少,陈家的子弟相较其他富商的子弟还是很上进的。 沈秀听陈夫人说起这个,便问起缘由。 陈家的子弟如此争气,肯定有什么秘诀。 陈夫人笑道:“若说秘诀,应该是跟祖上流传下来的一本家训有关。我们陈家子弟,从小就要把这本家训背下来,长大以后,只要违背这家训上面的内容,轻则罚跪祠堂,重则赶出家门。 因此陈家的子弟从小便知道约束自己的行为,花钱也不会大手大脚。” 沈秀听了若有所思,别看这陈家只是富商之家,可是能传十几代,显然这家书起了很大的作用。 既然聊到了家书,沈秀也就问了个问题,“你们陈家可有私塾?” 陈夫人道:“有是有,不过我们陈家是经商人家,不看重读书这件事。男孩们从五岁起,摸的不是书本而是算盘。等到把算盘学精,才会读几年书,读的也是老祖宗指定的几本书,不过认得些字,知道些道理罢了。” 沈秀不由点头,看来陈家的老祖宗是个有大智慧的,不要求陈家子弟考科名,需知一个家族出一个朝廷官员是可以光大门楣,可是一旦官员犯了大错,整个家族免不了要为其陪葬。 而像陈家这样就很好,家里的子弟只经商不做官,这样就不会被轻易连累。而只要经营得当,经过十几代的积累,陈家总会有发达的那一日。 如今看陈家今日的成就,显然就是得益于老祖宗的这个决定。 在与陈夫人的聊天中,沈秀受益良多,回家以后就跟卫宴说起此事,“陈家一个富商之家就有这样的见地,可以想见杭州的世家,积淀有多么深。” 沈秀道:“你不是想为栓子聘一个良师吗?我觉得与其从外面聘一个先生,还不如找一个书香世家,让栓子去他们族里的学堂读书。” 卫宴想了想,觉得这个主意好是好,可他刚到杭州,暂时还摸不清哪个人家可以深交。 沈秀道:“这事就交给我!我明天就去府衙后院走一趟,我们是刚来杭州没多久,可温夫人已经在杭州住了一年,对这里的世家应该有所了解,我问她就行了。” 卫宴道:“既然你要给栓子找学堂,索性把二郎也送去!” 沈秀道:“二郎太小了,估计没有哪个学堂会要他。我还是给他找个先生好了。” 今日陈夫人说的话,给了沈秀很大的启发。 二郎确实该好好管教起来了。 卫宴是个严父不假,可他没有时间教导二郎。 为了让二郎走上正途,沈秀想效仿陈家的做法,也弄一本家训出来。 她有心想把这个任务交给卫宴,不过看卫宴回来没多久,就拿了一卷公文在看,便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既然卫宴没有时间,那她就亲自来!好歹她也认得几个字,再翻翻前人写的家训,应该能凑出一本卫家家训。 第567章 静女其姝 自沈秀那一日带着大丫去了陈家一趟,没几人就有媒人上门。 大丫及笄后,卫宴亲自给她取了个闺名——静琪。静字取其静女其姝之意,至于琪,则是美玉的意思。 卫宴给大丫取这两个字,也是希望大丫将来能娴静文雅,被人如美玉一般珍视。 只不过大丫的闺名,很少有人知道,媒人上门的时候,也只说某家夫人相中了卫大姑娘,所以派她来说媒。 沈秀一听对方是个商贾之家,当下就婉拒了,理由也很简单,这事她说了不算。 媒人走后,大丫没有来打听消息,反倒是年纪较小的二丫来了。 二丫是被大丫带大的,比起大丫来说要顽皮一些。 只是二丫有些怕沈秀这个二婶,在她面前还是很规矩的。 当下沈秀看二丫想开口又有些犹豫的样子,便主动问道:“是你姐让你来的吗?” 二丫这才笑嘻嘻道:“是我姐让我来的,听说有媒人上门。” 沈秀道:“是有人相中了你姐,不过被我婉拒了,对方只是个寻常的商贾之家。” 端看大丫上次看中的陆俭,沈秀就知道大丫喜欢读书人,那自然不会给她找一个商贾之家。 二丫去后没多久,大丫羞答答的过来了。 沈秀把她叫到身边,“有什么事,你自己过来就是了。非要二丫跑这一趟,不觉得麻烦吗?” 大丫不好意思道:“我担心媒人还没走。” 沈秀道:“你放心,你的婚事还是由你自己做主。不过这次你可要睁大眼睛,好好给自己找一个好夫婿。” 大丫脸都红了,“二婶,你又取笑我。” 沈秀听她的语气,就知道她把陆俭彻底放下了,也就跟她推心置腹说了几句话。 “你二叔如无意外,将来肯定还是要往上面走的。有他在一日,便能给你撑一日腰。所以你不管嫁到哪里,都不必担心会受婆家欺负。” “杭州的这些世家看起来是比我们有底蕴,可是我们家有你二叔这样的人物也不差。将来你出去交际的时候,面对那些世家太太和夫人,不必自卑,相中谁家的子弟,就跟我说。” “家世再高,我们也匹配得上。就是家世低一些,也无妨,只要人上进能干,人品又好,我和你二叔都没意见的。” 从那天起,沈秀但凡出去应酬的时候,都会带上大丫。 梅家小儿子的婚宴,沈秀就带着大丫去了,还送了一份贺礼。 梅家算是杭州的第一大世家,这次小儿子成亲,杭州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派了人来,就连温夫人也带着女儿琼芝来了。 宴席上,沈秀自然是和温夫人坐在一起的。大丫和琼芝自然也坐在了一起,大丫比琼芝大上好几岁,看她比二丫大不了几岁,便像照顾妹妹一样照顾她。 温夫人看在眼中,便轻声问沈秀:“你这个侄女,定亲没有?” 沈秀也低声道:“还没有。” 温夫人眼睛闪了闪,“既然没有定亲,那我这里倒有一个好的人选。” 沈秀还没来得及问对方的家世,梅夫人过来了,非要拉着温夫人和沈秀去最上面的席面,两人推却不过,只好被迎到了上宾的位置。 不过这么一来,沈秀想问的事就不便开口了。 婚宴结束后,大家都去新房看新娘子,只有温夫人和沈秀觉得时间不早了,便借机向梅夫人告辞,梅夫人也不敢勉强,亲自把她们送到了二门处。 沈秀来时是坐的马车,她本来仍旧打算坐自家的普通马车回去,却被温夫人拉着上了一辆装饰华贵的马车。 这还是沈秀第一次坐这么华贵的马车,忍不住细细打量了一番。 温夫人道:“这是原来的杭州知府给自家女眷置办的马车。虽然这个知府不是东西,可是对自家夫人却是没话说。” 沈秀听出来一股酸意,便道:“左大人对夫人也挺好的,上次我去府衙,听说那些奇花异草都是左大人搜罗来的。” 温夫人冷笑道:“奇花异草有什么稀奇的,他这不过是明面上做功夫罢了。私下里不知道贴补了徐卉多少银子。” 沈秀不知道她为何又扯上了徐卉,看看一旁的琼芝和大丫,只能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道:“孩子们都大了,左大人心疼孩子,私下里贴补些银子也不为过。我看琼芝不小了,夫人给她请先生了吗?” 温夫人这才想到女儿也在旁边,便顺着沈秀的话题说道:“琼芝还小,我只让她跟着家里的先生读书。至于琴棋书画,过两年再学也不迟。” 沈秀道:“不知道夫人从哪请的先生,我如今想为二郎请个启蒙先生,但一时找不到合适的。” 曲桓倒是帮忙找过,只是这么些天过去,也没找到合适的人。 既然托了温夫人给栓子找学堂,沈秀也就一事不烦二主,打算请温夫人帮忙到底了。 温夫人道:“你家二郎还用请什么先生,直接跟着宁宇和琼芝他们来这里上私塾!我家这位先生,是宁宇四岁那年请的,本来说是启蒙先生,只教两年的。不过后来因为他教的好,我们就把他留了下来。” “别看这个先生只是秀才,却很会教学生,我家宁宇和琼芝都愿意听他的课。” 温夫人把自家的先生夸了又夸,倒让沈秀没办法拒绝,“只是我家二郎太小,不会给先生添麻烦!” 温夫人道:“那有什么,你私下里给先生送一份厚礼就是了。要说麻烦,那个徐卉生的琼玉和启佑才叫麻烦呢! 当初我就不该让他们也跟着先生读书,结果他们经常逃课,差点把宁宇和琼芝带坏。说到这个,我就来气。” 眼看温夫人又要发牢骚,沈秀忙道:“既然夫人不觉得麻烦,那我回头就把二郎送来。只是这位先生有什么喜好没有,我好掂量着给他送些东西。” 温夫人道:“这位先生姓唐,平生最爱的就是美酒。你只管送几坛好酒过去,保管他对你家二郎另眼相待。” 第568章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清晨的阳光刚照到床前,二郎就被冯妈妈唤醒了。 冯妈妈把他抱到沈秀跟前时,二郎还打了个哈欠。 沈秀看着依偎在冯妈妈怀里的二郎,朝他招招手:“今日我让人做了你爱吃的肉末蛋羹,等到了学堂,你要好好读书,千万别跟先生顶嘴,知道吗?” 二郎还有些迷糊,他平时起得都比现在晚,突然这么早被叫起来,难免有些不精神。 冯妈妈心疼他这么小就去上学堂,端着蛋羹就要喂给他吃。 沈秀本来想说让二郎自己吃的,可是看冯妈妈的神色,又把话咽了下去。 今日是二郎第一天上学,就让冯妈妈喂这一次!等二郎上学以后,自己再跟她好好说说。 二郎吃完蛋羹,又喝了半碗稀饭,便由景言陪着去府衙上学堂了。 临走前,沈秀还把景言叫去叮嘱了一番,无非是要他好好看着二郎,别让二郎在学堂淘气。 景言带着二郎走后,冯妈妈道:“要是郭文肯留在二郎身边就好了,他年纪比景言大一些,行事也更稳重。有他跟着二郎,我们也能放心不少。” 郭文在衙门历练了两年后,沈秀便把他派到了刘海身边做事。郭文经过两年的历练,人成熟不少,有他帮忙,刘海便想往南再走一走。 沈秀离京时,他们已经南下,如今应该到福建一带了。 如今冯妈妈提起郭文,沈秀便淡淡笑道:“人各有志,如今郭文在商队做的挺好,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我知道你心疼二郎,不过孩子不能太娇惯了。”沈秀道:“像是刚才,二郎可以自己走过来的,你非要抱他,吃饭的时候又给他喂饭,这样会把他惯坏的。” 冯妈妈本来想说,她从前照顾侯府的小主子时,都是这么照顾的。但是想到沈秀曾经说过的话,便道:“我知道了,以后会注意的。” 冯妈妈都认识到错误了,沈秀也不会揪着不放,“二郎是你从小带大的,你自然偏疼他几分。不过我就怕大家都宠他惯他,以后把他养的脾气越来越大。” 如果二郎随了卫宴的性格,沈秀也就不会有这么多担心。但是这个儿子越长越不像卫宴,沈秀便得时时盯着,生怕一个放松,就把儿子养成纨绔子弟。 冯妈妈觉得沈秀有些过于担心了,二郎其实本性不差,从未仗着自己的身份欺负人,而且很爱护身边的人。 上次景言被景武欺负,二郎知道了,气得要找景武算账。 从这一点来看,二郎还是很让人疼的。 总之冯妈妈看二郎是怎么看怎么顺眼,几乎找不到二郎的缺点。 沈秀不由扶额长叹,这就是她为什么说二郎适合混官场,小小年纪就能把人哄得这么向着他。 冯妈妈这么疼他,一来是自己亲手带大的,二来就是二郎有张会说话的小嘴。 他知道冯妈妈疼他,平时在冯妈妈面前从来不吝啬那些好听话,每次都能把冯妈妈哄得高高兴兴。 至于景言就更不用说了。 景言和其他人比起来,已经算是心思灵活的了。可在耍心眼这方面,有些东西是靠天赋的。 二郎尽管年纪小,可是已经能把景言耍的团团转了。 上次景言被景武欺负,二郎口口声声说要找景武算账,可是被冯妈妈一拦就不提这事了。 沈秀了解自己的儿子,他只是说说而已,根本没想着付诸行动。 可偏偏景言就吃这一套,当时因为二郎的那几句话感动的不行不行的,后面几天就差没把自己变成板凳让二郎坐上去了。 现在冯妈妈重提旧事,沈秀只觉得哭笑不得,二郎这是把所有人都骗了。如果他不是自己亲生的,恐怕连她也能骗过去。 沈秀是尽管自己有时候跟人相处的时候,会耍一些心眼,可她其实更喜欢卫宴那种行事光明磊落的人。 她本来想着二郎长得那么像卫宴,性格应该也会随了对方。哪知道二郎内里还是随了她,而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有这样一个爱耍小聪明的儿子,沈秀觉得自己以后的日子不会很太平了。 这也让她越发下定决心,一定要把家训早点写好,在二郎六岁之前,一定要把他的三观树立好,免得将来惹出什么祸事。 沈秀抓紧时间写家训的时候,冯妈妈则在她旁边走来走去。 当冯妈妈第四次进来给她添茶水时,沈秀忍不住道:“冯妈妈,我暂时还不渴。” 冯妈妈根本没听见她在说什么,只是开口道:“二郎第一天去学堂,也不知道会不会挨骂。先生要是不喜欢他,怎么办。” 沈秀道:“送给唐先生的东西,是你亲自过目的,先生收到那些东西,怎么可能会为难二郎。” 冯妈妈道:“可要是二郎学不会先生教的那些东西怎么办。他才那么小,连字都认不全。” 沈秀道:“你也知道他还小,先生难道不知道吗?看在他那么小的年纪上,先生也不会苛责他的。” 可冯妈妈仍是担心不已,她还想着让人去学堂那边打听一下,却被沈秀婉拒了。 冯妈妈走后,沈秀还反思了一下,难道自己和卫宴对孩子都太严格了吗,冯妈妈这副反应,让沈秀觉得自己这个当娘的,做的有些不称职。 可沈秀看着笔下的家训,又觉得自己这么做是没错的,二郎这样的孩子,是得严格教导。 这一天在冯妈妈的担忧中,很快就过去了。 当二郎下学回来的时候,冯妈妈像是两年没见过他似的,又是亲又是抱。 而二郎也没辜负冯妈妈的疼爱,从怀中掏出一张大字,向冯妈妈显摆道:“先生夸我的字写的好,还在上面画了圈呢!” 冯妈妈接过一看,上面果然画了两个红圈,便止不住的夸赞二郎聪明。 而二郎则骄傲的扬着头,像只志得意满的小公鸡一样。 两人一个捧一个受用无比,让屋子里的沈秀听不下去了。 她轻咳一声,“二郎回来了,让我看看你写的字。” 待二郎把字拿到沈秀面前,沈秀虽然觉得以他这么小的年纪,就能握笔写出字来,委实算不错了,可是那些夸赞的话,都被冯妈妈说了,沈秀便只淡淡道:“还不错,以后还需努力。” 二郎一听沈秀表扬了自己,当即顺杆子往上爬道:“娘,今日下学后,启佑给我看他的七巧板,我也想要一个。” 沈秀道:“七巧板算什么。外面市面上的玩具多得是呢。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什么时候认完一百个大字,什么时候就给你买七巧板。” 二郎本来还想讨价还价,把一百个大字减到五十个大字,就见大丫走了过来。 “今日二弟第一天上学,我没什么好送的,就给他做了个书袋。” 大丫给二郎做的书袋特别精致,上面还绣了一丛兰花。 二郎喜欢的不行,却又眼珠子一转,在大丫耳边嘀咕了几句。 沈秀道:“你们说什么呢?” 大丫笑道:“没什么,二郎央求我给他做个小东西。” 二郎却不想让大丫把这事说出来,在她说话的时候,还悄悄拉了下她的袖子。 可惜大丫根本不懂二郎的心思,还是把实情说了出来。 沈秀不知道二郎为什么不告诉自己,不过一件小东西还不值得她放在心上,因此很快丢开手了。 第569章 千万别告诉我娘 沈秀写完最后一个字,终于吐了口长气。 这本家训,她足足写了半个多月,期间翻阅了不少先人留下来的家训,终于在此基础上,写出了一本卫家家训。 冯妈妈给她端过来一碗银耳羹,“夫人写了这么多天的家训,也该好好歇歇了。” 沈秀道:“还不能歇,你去把慧静和景瑞他们都给我叫来。我要当着他们的面,把这家训读给他们听。” 这二十多个孤儿,自从被沈秀收养后,也时不时的弄出点摩擦和矛盾来。原本只要事情不过分,沈秀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不痴不聋不做家翁。 如今有了这本家训,沈秀不光想约束二郎的行为,也想借机好好管教一下这二十多个孤儿。 因此她让冯妈妈传话,把他们这些人都叫了过来。 人到齐以后,沈秀当着他们的面,把一百条家训给他们念了一遍,明着告诉他们,以后谁若是违反上面的家训,轻则杖打,重则逐出家门。 沈秀沉声道:“我先把话放在这里了。以后不管家中的哪个人犯错,只要违反后八条家训,一律逐出家门。” 后十条家训包括:不许仗势欺人,不许赌博,不许嫖娼,不许放高利贷,不许与盗贼来往,不许坑蒙拐骗,不许干一些损人不利己的勾当,不许败坏卫家的名声,不许贪污受贿。 二十多个孤儿从来没见沈秀这么严肃过,当下都明白了这本家训的分量。 沈秀道:“以后回去,你们每人都抄一遍家训。以后有谁犯错,便先抄十遍家训。十遍家训抄完,如果下次还犯,那我就直接让人打你们板子了。” 二郎从学堂回来,沈秀也把家训给他读了一遍,不过他年纪还小,很多东西都不懂,沈秀便先把一些浅显的内容说给他。 说到一半的时候,大丫来了。 沈秀道:“你来的正好,待会儿把家训拿回去抄上三本,你留下一本,给二丫和栓子一本。” 大丫兄妹三人都是那种循规蹈矩的性子,沈秀对他们的品行很放心,让大丫抄三本家训,不过是为的一视同仁而已。 大丫答应了一声,旁边的二郎便拽了下她的袖子,轻声问道:“大姐,你帮我做的东西做好了没有?” 大丫笑道:“我这次来,就是给你送东西来的。” 二郎等大丫把一双鞋刚拿出来,就飞快的揣在了自己的怀里。 沈秀看得真切,猜到那双鞋应该是二郎央求大丫给宁宇或启佑做的,因为那双鞋的尺寸不大。 至于二郎为什么不给沈秀看,多半是怕她道破自己的小心思。 其实不给她看,沈秀也猜个八九不离十了。 这二郎到了学堂,也不忘耍小心思,这么快就知道用东西讨好比他大的孩子了。 大丫送完东西就走了,可是刚走出沈秀住的上房,二郎就追了出来。 “大姐,我把唐先生的尺寸记下来了。”二郎从怀里取出一根布条,比划道:“先生的脚大概就是这么长。等你做好了,交给景言就行,不必告诉我娘。” 大丫笑道:“你小小年纪,哪来这么多小心思,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不能告诉二婶呢?” 二郎小声道:“我送鞋给先生,是想让先生少给我留些课业。要是被我娘知道了,肯定会让先生严厉管教我的,所以你千万别告诉我娘。” 大丫笑道:“知道了。等我做好鞋就交给你身边的景言。” 当初莲娘在家时,最出色的技艺就是那做鞋的手艺,大丫当初也曾跟着她学过这手艺,而且她比莲娘的女红更好,因此做出来的鞋不仅舒适,外观还很精致。 这次给二郎的先生做鞋,大丫用了上好的玄色府绸做鞋面,足足花了三日时间,才将这鞋做出来。 鞋子做好后,正好沈秀要派人往府衙后院送东西,只是冯妈妈和柔娘都不得空,一时不知道派什么人过去。 这个时候,大丫便站出来道:“二婶,不如让我去走一趟!反正我们两家离着不远,我多带上几个人就是了。” 沈秀道:“也好,那就由你替我跑这一趟!你过去以后给温夫人问安后,就说她要的金线和银线,我手里也不多了,只找出来这么多些。” 大丫听说这一趟是去给温夫人送金线和银线,便把这话记下来,回去又将自己做的鞋带上,就带上自己的两个丫鬟去了府衙后院。 温夫人挺喜欢大丫的性格,见是她过来,拉着她说了好一会儿的话,等她临走时,还送了她几朵丫鬟们制的绢花。 大丫把绢花交给身边的丫鬟。 自从金桔嫁人后,大丫身边就只剩下了慧婉。沈秀后来便把郭兰调到了她身边。 如今大丫来府衙后院,带在身边的就是慧婉和郭兰。 两人年纪都还小,又都是第一次来府衙后院,难免东瞧瞧西看看。 大丫却目不斜视,刚才她问过温夫人了,知道二郎上课的学堂就在东北角位置。 二郎既然在学堂,那么景言一定在附近。 只是她还没走到学堂,就见不远处,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走了过来。 大丫乍见外男,本来想回避的,哪知道那年轻男子看见她,却直接朝她走来,然后作揖问道:“唐某初来贵地,对这里的路径很是生疏,还望姑娘告知,正门方向该怎么走。” 大丫本来很害羞的,只是听到他说自己姓唐,便微微抬头看了他一眼,大着胆子问道:“你是左大人请来的唐先生吗?” 年轻男子一笑:“姑娘认得我?” 大丫本来不曾留意他的五官长相,奈何他笑起来的样子特别好看,大丫红着脸点点头道:“听说先生的学问极好,教导学生也很有耐心。” 年轻男子笑道:“学问好谈不上,不过耐心是有点,守着那么几个泼猴,没点耐心怎么能成?” 如此一来,大丫便越发坚信,他就是二郎口中的那个唐先生,只是想不到他如此年轻。 她不由往下看了看对方的双脚,只可惜对方穿着的长袍将双脚遮挡的严严实实。 一想到二郎央求自己做的鞋,就是送给眼前这个年轻男子的。大丫不由有些不好意思。 那年轻男子本来想问明路径的,可是看对面的姑娘只是微红着脸低头不语,便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大丫这才回过神,指着后面道:“朝这里往前走几步,看到一个月亮门,再往南走几丈,就是正门了。” 年轻男子走后,大丫正犹豫要不要去学堂,刚好景言从学堂附近出来了。 大丫便把做好的鞋交给了他,本来想让他转告二郎,自己以后不会再替这个唐先生做鞋了,但想了想,这话还是等二郎回家再说! 第570章 结为儿女亲家 四月初三是琼芝的生辰,本来小孩子过生日,一般都不会大办。 不过温夫人因为跟沈秀交情好,想让琼芝过生辰热闹一点,便给沈秀下了帖子,请她带着大丫二丫一起来热闹一天。 大丫二丫带着琼芝玩编辫子,不一会儿徐娘子带着琼玉也来凑热闹。 不过徐娘子知道温夫人如今不喜自己,送了琼芝一件生辰礼物就走了。 温夫人还不至于跟琼玉一个孩子计较,让人看着她们四个女孩一起玩,然后把沈秀拉到了内室说体己话。 “上次你让我打听杭州有没有好的私塾,我已经帮你打听好了。”温夫人道:“本来我先相中了梅家,不过听说梅家的族学鱼龙混杂,就怕你那侄子进去以后,会跟着人学坏。” 沈秀对栓子还是有些信任的,说道:“学坏不至于。不过既然梅家族学的人杂,想必学堂肯定有几个不学好的孩子。栓子不去也好,去了难免受人欺负。” 温夫人道:“我也是这样想的。梅家族学的先生再好,若是学生不好,也是断断不行的。所以后来我听说唐家的族学办得不错,先生既是唐家的人,学生也都规规矩矩,便想着跟你说一说。” “哪个唐家?”沈秀道:“和府上的唐先生有关系吗?” 温夫人道:“有点关系。他们同属一支,都是唐家人。唐家其实也是世家大族,不过他们家行事低调,奉行耕读传家,名下只有些田产,所以名声不显。” 沈秀听说唐家以耕读传家,就知道唐家是老牌世家了。这样的人家,少说也有一二百年的积淀。 如果栓子能去唐家的族学读书,肯定对他很有好处。 不过唐家既然行事低调,恐怕不大愿意跟官府中人来往。 沈秀跟温夫人说了心中的顾忌后,就听温夫人笑道:“我已经替你想到了。这唐家的老爷子确实有些清高,不过若是你们能结为儿女亲家,这事就好办了。” “我之前不是跟你提过吗,要给大丫找个好夫婿,而唐家的二少爷就是个不错的人选。” 温夫人道:“去年唐先生过生日,这位唐家二少爷来送东西,我见过一面,真是长得一表人才,而且年纪轻轻就考中了举人。” 家世好,又一表人才,还考中了举人。 沈秀问道:“这位唐家二少爷至今都没定亲吗?” 这么好的人选,按理来说,不会拖到现在还没定亲。 温夫人道:“听说是定过一门婚事,不过后来男方退婚了。这事我不大清楚,不过既然男方退婚,女方又没有闹事,理亏的应该是女方。” 沈秀却在心里打算,准备回去以后让人查一下这个唐家二少爷。 如果那门亲事真的错不在唐家,那她才会考虑与唐家的这门婚事。 查人底细的事,原本是刘海最拿手,不过现在刘海不在,沈秀便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沈大郎。 沈大郎跟在卫宴身边有三年多了,如今已经历练成了卫宴身边的“差总”,管理所有办差的随从。 差总的位置还是很重要的,如今沈大郎走到哪里都不乏有人追捧,有些事情只需要交代下面一声,自会有人帮他办好。 沈秀找他查唐家二少爷这件事,沈大郎只用了两天,就把结果回禀给了她。 唐家二少爷在十三岁那年确实定过一门亲事,女方也是杭州的一个世家。 不过因为唐家二少爷没有在十三岁那年考中童生,加上女方嫌弃唐家没什么产业,所以后来便想把女儿许给夏家。 唐家知道女方的想法后,很快便退了亲事。 尽管女方嫌贫爱富,但唐家秉持着清正的家风,并未宣扬退亲的缘由,因此知道这件事的人很少。 后面曾和唐家二少爷定亲的那个姑娘也如愿嫁去了夏家。 大概是受了打击,唐家二少爷从那以后便开始发奋读书,没有两年就考中了秀才,后来又中了举人。 而夏家这一辈子弟,别说举人,就连秀才都没有一个。也不知道女方悔婚后,有没有后悔。 毕竟唐家二少爷能考中举人,将来未必不能考中进士。 沈秀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后,便觉得这个唐家的家风确实不错,这个二少爷也的确是个好的人选。 她有了与唐家结亲的念头后,就准备找人试探一下唐家的态度。 这个人选,沈秀合计了许久。 温夫人和她关系虽好,可她是知府夫人,这样的小事根本不必劳烦她。 可沈秀来杭州不久,认识的人不多,想来想去,也只好请陈夫人帮忙。 陈夫人倒是没问题,一口就应下了,隔天便亲自去唐家拜访。 按着陈夫人的想法,卫静琪怎么说也是官家小姐,以唐家的身份来说,还是高攀了。因此这门亲事肯定是十拿九稳的。 哪知道她去了唐家,委婉的说出自己的来意后,唐家的当家夫人温氏并未马上应下,反而说儿子的亲事,她还做不得主,得问过老爷子的意思。 而唐家老爷子去了田庄,因此要等老爷子回来,才能给确切的消息了。 陈夫人本来觉得唐家这是不大愿意结这门婚事,但是看温氏的态度,好像真的是做不得主。 她便放缓了语气道:“那你们先商量着,等老爷子回来,再给我准信。” 沈秀听到陈夫人的回话,和陈夫人想的一样,都觉得这是温氏的推脱。 既然唐家不愿意结这门婚事,沈秀也就不再抱这个希望,转而给大丫相看起其他的人家来。 陈夫人为了跟沈秀搞好关系,也给她介绍了一个家世不错的子弟。 只是沈秀带着大丫去相看时,对方却嫌弃大丫的父亲是白身,嫌弃大丫不是真正的官家小姐。 这一下,可把沈秀气得不轻。 为此陈夫人一再道歉,说实在没想到对方如此无礼。 沈秀当然不会和陈夫人计较此事,只是再相看的时候便事先打听好对方的家风,一旦觉得对方的家风不好,沈秀便会直接拒绝。 这事蹉跎到四月中旬时,沈秀也没为大丫找到合适的人家。 而每年都会来江南一趟的陆朗,则在四月中旬前后来了杭州。 沈秀听说陆朗这次来江南,还携了家眷,便想见戚珍珍一面。 她这里刚有这个念头,转天戚珍珍便让人送了一张请帖,请她过去一叙。 第571章 顺其自然 陆朗在杭州置办的宅子极其气派。 不说陆朗兼管着江南的织造局,而织造局是有名的肥差,单说陆朗的身份,就足以让下面的人对他巴结追捧了。 因此沈秀对这眼前的气派宅院并不意外,她更好奇的是戚珍珍当初是怎么顺利嫁给陆朗的。 要知道陆朗作为太后的亲侄子,多的是人家想与他联姻。而戚珍珍虽然是织绣局的绣娘,可这身份配陆朗还是有些不够。 只是心里再好奇,沈秀见到戚珍珍的时候,也没有多问一句,只是抱着戚珍珍生的小女儿,稀罕的不行。 戚珍珍嫁给陆朗的这四年,先后生了一男一女,儿子陆杰和二郎差不多大,女儿茜姐才一周岁多一点。 茜姐的相貌随了陆朗,五官精致的不行,皮肤却又像戚珍珍,肤色白里透红,比起谢夫人家的如玥,也不差什么。 沈秀早就想要个女儿了,看见茜姐生得这么可爱又这么乖巧,抱着就不想撒手。 戚珍珍笑道:“你这么喜欢女儿,怎么不生一个?” 沈秀道:“我倒是想生,可是肚子一直没动静。” 二郎满周岁后,沈秀就想要个女儿了,只是她在子嗣上一直艰难的很,当初第一胎的时候就等了好几年,如今二郎都三周岁了,她的肚子也没动静。 戚珍珍道:“那你有没有瞧过大夫?” 沈秀道:“当初在玉山县的时候,曾找大夫号过脉。大夫说我身体没有问题。” 当初生二郎之前就是这样,大夫都说她的身体没什么大问题,可孩子就是迟迟不来,这大概就是缘分不到。 戚珍珍道:“我有个表弟妹,成亲好几年都没有孩子。大夫也说她身体没有问题。后来遇到了一个高明的大夫,几服药喝下去,没有多久就有了好消息。” “我看你不如找一个高明的大夫,好好给自己调理一下身体。”戚珍珍道。 沈秀其实平日也经常喝药膳,而且她知道这不是自己身体的事。 “二郎还不大,我如今也不强求一定要给他生个妹妹,还是顺其自然!” 戚珍珍道:“要是都像你一样豁达就好了。我们家那位却嫌陆杰下面只有个妹妹,一直想让我再生个儿子呢!” 沈秀道:“儿子虽好,可是你身体也应该要紧。等茜姐满两周后,你再生老三,不然这么生下去,你身体会出问题的。” 戚珍珍本来没将这件事放心上,“我们成亲有些晚,所以家里长辈催得急。我公婆总嫌我生得少,因为我那几个妯娌,各个都是三年抱俩。如今他们膝下都有好几个儿子,我和夫君却只得杰哥这一个子嗣。” 沈秀道:“他们愿意生,就让他们生去!可你得知道一件事,这身体是自己的。若是为了接连生育,而把身体搞垮,你让杰哥和茜姐将来靠谁。杰哥还好些,毕竟是男孩子。可茜姐却是整日都要在后宅生活的。” 戚珍珍嫁给陆朗算是高嫁,因为娘家不得力,婆家不大看得起她,因此平时无人跟戚珍珍说这么掏心窝子的话。 她将沈秀的话细想了一想,这些话确实字字句句都是为她着想。 她那些妯娌确实是能生,可平时也确实容易头疼脑热。 尤其她那个二弟妹,月子没过多久,就又怀上了一胎,如今看着气色没之前那么好了,丰润的脸蛋也变得瘦削了。 戚珍珍想到这里,便拉着沈秀的手道:“多谢你提点我。为了杰哥和茜姐,我就是再想要个儿子,也得等调理好了身体再生。” 沈秀笑道:“谁能想到当初一心扑在刺绣上的戚珍珍,成亲以后却一心想着生儿子呢!” 沈秀本来是随口一说,戚珍珍脸色不由一红,便向她吐起了苦水,“我当初也没想到自己嫁人后,会把喜欢的刺绣丢在一旁。” “不过想想,也怪不得旁人。明知道我这是高嫁,将来嫁过去以后,肯定会受婆家约束,可是信了男人的甜言蜜语,还是硬着头皮嫁了过去。” 戚珍珍道:“成亲第一年,我婆婆就说陆朗年纪大了,旁人像他这个年纪,孩子都会走了。为了这句话,我成亲没多久就开始喝药调理身体,后来怀上杰哥,他们又说刺绣费眼睛,不让我动针线。” “好容易等杰哥生下来,可他们又要我养好身体再给杰哥添一个弟弟。就这样,我嫁过去这几年,动针线的次数屈指可数。” “早知道嫁人以后是这个样子,当初我就该留在宫里好好的当我的绣娘。” 沈秀道:“你这话说差了。陆大人那么喜欢你,肯让你一辈子留在宫里吗?不过我看陆大人对你也不算差,起码每年来江南,都会把你带在身边,这样你就有半年的时间不用受长辈约束了。” 戚珍珍笑道:“他待我倒是还好。平时在京城时,也护着我。只是他平时太忙了,有时候我受了委屈,看他回来那么疲倦,也不忍心告诉他。” “只要不是什么大事,我就都忍了。其实我婆婆也不是那种磋磨人的恶婆婆,就是总觉得我门第低,不会教养孩子。” 戚珍珍道:“本来她想把杰哥接到身边养的,不过我和夫君都不愿意,她也就不提这话了。” 沈秀道:“那就行。她要是真拿长辈的身份来压你,你再舍不得杰哥也没办法。不过看来,你婆婆还没那么过分。” 戚珍珍道:“我也是这么说。所以她平时数落我几句,我也当没听见。反正我只在京城待半年,能忍就忍了。” 戚珍珍说完,还羡慕的看了眼沈秀,“还是你比较好。上面没有公婆约束,想去哪去哪,想做什么做什么。” 沈秀道:“你说起这个,我想起一件事来。我来杭州后,就想在这里办个绣坊,不是为了挣钱,而是想多收几个徒弟,将来好把我的刺绣技艺发扬光大。只是我一人能力有限,目前刚找到合适的住宅,还没找到合适的管事。” “你要是也有这个心,不如我们合力来办这个绣坊。” 戚珍珍听到沈秀要办绣坊,眼睛不由一亮,“这个主意好。我如今天天待在家里,也没什么事做。如果你要开绣坊,我肯定帮忙。至于管事,我身边还有两个得用的人,可以派一个过去。” 沈秀想拉戚珍珍合办绣坊,看中的是她夫君陆朗的身份。 绣坊要是开办起来,难免要跟丝行打交道,有了陆朗做后盾,以后就方便多了。 第572章 缘分到了 沈秀在杭州只有温夫人一个熟人,往常出门也多是去府衙后院走一走,如今有了戚珍珍这个故交,平日里往来又多了一个可去的地方。 戚珍珍经常跟着陆朗来杭州小住,又因为陆朗管着织造局,因此认识的夫人太太不比温夫人少。 原来沈秀没来杭州时,戚珍珍去那些宴会,总觉得没意思。如今有了沈秀,但凡有人家邀请她去参加宴会,她都问会问沈秀去不去。 一般这样的宴会,沈秀也会有一份请帖。原来她能推则推,不过如今有戚珍珍作伴,三回里面她也会去一回。 四月底是陈家老爷子六十大寿,沈秀因为与陈夫人关系不错,当天上午就来了。 戚珍珍比她来的还早,因为是寿宴,来的客人很多,所以没有带茜姐。 沈秀也没有带大丫,上次相看的事情闹得不大愉快,沈秀也担心会在陈家碰见对方,因此就让大丫待在家里没出来。 戚珍珍还问了一句,“你那侄女怎么没带来?” 等沈秀说了缘由,戚珍珍便道:“你该早跟我说,你们家卫大人毕竟是翰林出身,在外面待不到几年就要回京的。你与其把大丫嫁到杭州,还不如嫁到京城。” 沈秀道:“我也考虑过。不过京城像样的人家都是高门大户,光是那些规矩就能把人压得喘不过气来。而那些清贵人家,清贵是清贵了,可家里没有多少产业,嫁过去就得受苦。” “所以我才想着在杭州找户中等人家,规矩没那么大,家产也有一些,最好男方也上进。” 沈秀道:“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要求太高了一些,总之找了这么多天,也只找到一个合适的人选,只是人家却没看上我家大丫。” 戚珍珍问道:“你看中的是哪家的儿郎?” 沈秀看了眼周围,轻声道:“我看中的是唐家的二少爷。” 戚珍珍脸上浮起一丝笑容道:“你眼光倒是不错,这位唐家二少爷确实是个合适的人选。” 沈秀听她话里的意思,似是对唐家的人很熟悉,便问了一句。 戚珍珍道:“你不知道,我家夫君曾经帮过唐家一点小忙,每年我们来杭州,他们都会送些东西。等下次他们再上门的时候,我再提一提这话。” “他们倒未必是没看上大丫,而是唐家的大小事情,确实是唐老爷子说了算。” 沈秀听到戚珍珍这么说,便对此事又抱了些希望,“那你帮忙问问,若是唐家真的有意,可以先让两个人相看一下。” 戚珍珍满口答应,说此事只管包在她身上。 两人说不到一会儿话,陈夫人就来请她们入席。 这次寿宴,陈家不仅请了戏班,还请了杭州有名的几个大厨,拿出来的酒也是上好的陈年佳酿。 沈秀喝了几杯,便有些不胜酒力,回到家里时还有些头晕。 等喝了一碗醒酒汤,沈秀睡了一觉才觉得好些。 醒来时,天色已经不早了,余晖照到屋子里,内外都是一片安静。 沈秀刚觉得有些放松,毕竟平时要管理一大家子,又要出去应酬,难得有这样忙里偷闲的时候。 不过她刚享受了一会儿,就听到二郎的哭声。 这下子,沈秀躺不住了,没有换衣裳就出去了。 二郎正在廊下小声抽噎,冯妈妈在旁边劝慰。 沈秀看二郎没有受什么伤,心里就松了口气,然后问道:“好好的怎么哭了?” 冯妈妈道:“刚才大丫来了一趟,和二郎说了几句话。等她走后,二郎就开始哭闹了。我问他,他也不说。” 沈秀道:“应该是没什么大事。我来哄他!” 沈秀把二郎拉到屋子里,又给他擦了擦眼泪,便问他为什么哭。 二郎仍是不说话,沈秀知道他嘴紧,索性就不再问。 大丫的脾气,她是知道的,从来都是让着二郎这个做弟弟的。这次的事情,肯定是二郎理亏,不然他早找自己告状了。 孩子们之间的事情,只要不是什么大事,沈秀一般都不会过问。 不过后面二郎有好几日不曾跟大丫说话,被冯妈妈看见,告诉给了沈秀。 沈秀觉得不对劲,便把大丫找来问了问。 她的语气很平和,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我听说二郎已经有好几天不曾跟你说话了。你怎么得罪他了?” 大丫脸色一红,“他又让我给唐先生做鞋,不过这次我没有答应。” 沈秀问道:“你说又,难道你从前给唐先生做过鞋吗?” 大丫嗯了一声,“前些天二郎让我给他的先生做鞋,只是当初我不知道唐先生那么年轻,以为是个老夫子,便给他做了一双。后来知道唐先生那么年轻,我觉得应该避嫌,所以就没给他做。哪知道二郎却为这事生我的气。” 沈秀听得糊里糊涂,“你说的唐先生是二郎的先生吗?” 大丫点点头。 沈秀便笑了:“傻丫头,你是不是搞错了,二郎的那位唐先生确实是个老夫子啊!” 大丫微微一愣,继而道:“二婶,是不是你听错了。我曾亲眼见过那个唐先生,确实是个年轻男子啊!” 沈秀道:“我没有听错,而是也亲眼见过。二郎的那位唐先生,确实是个老夫子。只怕你见的那个唐先生不是真正的唐先生。” 大丫仔细回想了一下,那个年轻男子确实自称唐某,而且自己问他是不是唐先生时,他也点头说是。 沈秀道:“你见过的那个唐先生,长什么样子,改天我去见温夫人的时候,帮你问一问。” 她疑心大丫见的那个唐先生,说不准是唐家的人。 过了两天,沈秀向温夫人问起此事的时候,温夫人就让人打听了一下,果然沈秀猜的没错,前些天唐家的人确实来过,而且来人刚好是唐家的二少爷。 温夫人道:“没想到,他们私下里倒已经见过一面了。” 沈秀有一事不明,“他既是举人之身,为什么被人称作唐先生也不反驳。” 温夫人道:“你不知道,这位唐家二少爷自从中举后,便时不时的去唐家的族学给小辈们上课。大概是因为这样,所以被人称作唐先生时,他没有反驳,而是直接应下了。” 原来是这样,温夫人这么一解释,沈秀才明白过来。 温夫人道:“他们两人能碰到一起,也算是缘分。也许这门亲事将来真的能成呢!” 第573章 难得的好人 沈秀一直都想在杭州开个绣坊,托陈夫人的帮忙,她已经找到了一处合适的宅院。 后来有了戚珍珍的加入,她把陆朗给她的一个得力管事派了过去,有了这位陆管事的协助,加上曲桓也帮了不少忙,这个绣坊终于办了起来。 沈秀给绣坊取名为锦绣阁,她本来想把戚珍珍的名字也嵌上去,不过戚珍珍却不喜张扬,因此就定了锦绣这两个名字。 锦绣阁才刚创办,在杭州没什么名气,为了能招到优秀的徒弟,沈秀让人在锦绣阁的大门上贴了张告示。 凡是来参加锦绣阁选拔的女孩,只要能进前十名,就赏二十两银子。若是肯留在锦绣阁学徒,以后不仅食宿全包,每个月还能拿到工钱。 这张告示一贴出来,吸引了不少有女红底子的女孩来报名。 沈秀和戚珍珍亲自遴选,年纪太大的不要,年纪小于十岁的也不要,手指粗笨的不要。 这样选了半天,只有五十个人通过了选拔,接下来还有三场考试。 戚珍珍拿着花名册道:“这五十人,你打算留下多少?” 沈秀道:“徒弟贵精不贵多,我打算只要前十名。等把前十名选出来后,我就每天上午过来一趟,把我这辈子所会的绣技都传授给她们。你也不许偷懒,怎么也得时不时的过来一趟。” 戚珍珍道:“茜姐还小,我只能尽量抽空过来。” 沈秀叹气道:“我就知道是这样。当初说好了,是我们两个人一起合办这绣坊,临了还是得我一个人支撑。” 戚珍珍陪笑道:“好姐姐,你知道我比不得你,我家大人又不喜欢我经常抛头露面,因此只能让你能者多劳了。” 她怕沈秀笑话自己事事听陆朗的,便提起了另外一件事,“光顾着绣坊这边的事了,我有一件事忘了告诉你。” “什么事情?”沈秀知道戚珍珍转移话题为的什么,不过没戳破,顺着对方的话题问道。 戚珍珍笑道:“唐家回消息了。那位唐老爷子从乡下回来后,便让人送了些蔬果过来。我就跟唐家的人提了几句,他们回去没多久,唐老爷子就派人来询问大丫的情况。” “我把知道的都告诉给了他们。许是他们也觉得这门亲事合适,便派人给我送了两份请帖,让我叫上你,一起去参加唐家的海棠花宴。” 沈秀没想到,能从戚珍珍这里得到这样的好消息,便笑道:“这事多亏了你从中周旋,若是这门亲事能成,将来我得好好谢谢你。” 戚珍珍道:“我们之间,说什么谢不谢。你还是让大丫好好准备一下,唐家虽是唐老爷子做主,不过这位老爷子不是那等古板之人,你让大丫打扮的素雅一些就行,不用穿红戴绿。” 沈秀明白戚珍珍的意思,唐家行事低调,在穿衣打扮上肯定不会追求花样翻新,自己既然是去上门做客,那自然不好打扮的太富丽。 而唐老爷子既然不是古板之人,那就穿的素雅些,也没什么忌讳。 沈秀心里有了主意,回去以后就从箱子里翻出几匹颜色素雅的霓裳布,又把大丫叫来,亲自给她量尺寸,准备给她做两身新衣穿。 大丫问道:“二婶,前日不是刚做了几身春装吗,怎么又要做衣裳?” 沈秀道:“那几身春装都太打眼了,如今我们到唐家做客,不好穿的太华丽。” “哪个唐家?”大丫问道:“我们去唐家做什么?” 沈秀没把实情告诉大丫,怕她害羞不肯去,“是与陆夫人交好的唐家,他家邀请陆夫人去赏海棠花,陆夫人便给了我一份请帖。你不是很喜欢海棠花吗,正好可以去唐家赏这海棠花。” “听说唐家栽种了不少海棠树,不光有西府海棠,还有垂丝海棠。” 大丫确实很喜欢海棠花,听说唐家有那么多品种的海棠花,便有些迫不及待了。 沈秀笑道:“别着急。唐家的海棠花宴是后日,等我把这两身新衣给你赶出来,回头再去玲珑阁给你挑两件玉首饰。” 大丫道:“二婶,我的首饰不少了,随便戴个金簪就行了。” 沈秀道:“不行,唐家人崇尚风雅,还是戴玉首饰,把二丫也叫去。她明年就满九岁了,也该给她添置几件首饰了。” 趁着二郎还没下学堂,沈秀给大丫量完尺寸,就叫上两个丫头直奔玲珑阁。 玲珑阁是杭州有名的一家首饰店,专卖各色各样的玉首饰。 沈秀刚到店里,就命伙计把成色上好的首饰都拿出来。 伙计一看她们的穿着和气派,就知道来了大主顾,忙把她们请到了二楼的雅间,然后把店里上好的玉首饰依次搬了过来。 沈秀一眼就相中了一支和田玉莲花长簪,刚想让大丫戴上试一试,门口就被人敲了几下,接着玲珑阁的掌柜走了过来,陪笑道:“夫人,对不住,有个莲花簪是一个客人几个月前预定的,被我这不长眼的伙计拿来了。那客人等了好些日子了,还请夫人体谅一下我们。” 沈秀道:“既然是那客人先预定的,那就给他!” 掌柜听了这话却没动,眼睛盯着沈秀手上的那支和田玉莲花长簪。 沈秀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便把那簪子放到了锦盒里,递给了一旁的伙计。 掌柜的忙陪笑:“今日这事是我们不对,待会儿我让人送来两个小物件给夫人赔罪。” 沈秀道:“那倒不必了。我也不是没有开过店铺,知道人都会有犯错的时候,你也不必太苛责伙计,私下里说他几句就是了。” 掌柜的笑道:“夫人明理,要是每个主顾都像您好说话才好呢!” 掌柜的又陪笑说了几句,这才从雅间离开,去了对面的房间。 温氏已经在房间里等了许久了,看掌柜把锦盒拿来,便问了一句:“这支玉簪不是做好了吗,怎么去了这么久?” 掌柜的便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幸好那位夫人是个明事理的,知道这玉簪拿错了,便退给了我们,还让我不要苛责伙计。” 温氏道:“听你这么说来,这位夫人的确是个明理的人,掌柜的可知道她是哪家的夫人?” 掌柜道:“这位夫人有些脸生,大概是第一次来我们铺子。看那气派,好像是官家夫人,身边还带着两个姑娘。” 温氏听说那位夫人身边带着两个姑娘,想起曾听人说起过,那位卫夫人一直把两个侄女养在身边,便问掌柜,那夫人多大年纪。 掌柜道:“那夫人年纪不大,看着有二十多岁,那两个姑娘多半不是她生的,模样也跟她不大像。” 温氏听到这里,便猜的八九不离十了。掌柜口中的那位夫人,多半就是卫夫人了。 早听说这位卫夫人颇有贤名,原来跟着卫大人在山西时,就做了不少好事。 原本温氏还不大相信,觉得官夫人都会做表面文章,如今经过这件事才知道,这传闻应该是真的,这位卫夫人倒是位难得的好人。 第574章 去唐家相看 那支和田玉莲花长簪被掌柜拿走后,沈秀后面又挑了两支玉簪给大丫。 二丫还小,那些手镯钗子都用不上,沈秀给她买了一对碧玉蝴蝶簪,让她平时戴着玩。 两个丫头的首饰选好后,伙计又拿来了一个锦盒,说是他们玲珑阁压箱底的好东西。 沈秀便让伙计打开,只见里面装着一支玉孔雀嵌珠流苏钗。 伙计道:“这支钗子选用的是上好的蓝田玉,又请杭州有名的玉匠精雕细琢,满杭州城也找不出几件这样的好东西。” 这支玉钗确实是好东西,不过价格也相对昂贵,足足要八百两银子。 沈秀看中了这玉钗的雕工,想着去参加海棠花宴的时候,可以戴这支玉钗。回头还可以把这玉钗当做传家宝,传给自己的女儿。 于是她便大手一挥,让伙计把这玉钗包起来。 首饰有了,沈秀又抽空亲自给大丫做了两身新衣裳。 大丫自己的女红虽然不错,可这次相看很重要,沈秀不放心把衣裳交给她做,生怕出一点纰漏。其他人,沈秀就更不放心了,干脆自己做最稳妥。 她缝完最后一针的时候,还里里外外都看了一遍,确定没什么问题后,便把衣裳折叠放好。 冯妈妈在旁道:“夫人对大姑娘真是没的说,又是给她张罗婚事,又是亲自做衣裳,比起亲生女儿也不差什么了。” 沈秀笑道:“我只希望这次相看顺顺利利,大丫有个好人家,也不枉我养她一场了。” 冯妈妈道:“有夫人为大姑娘谋划,这次相看一定能成的。” 沈秀道:“那就借你吉言了。” 冯妈妈与沈秀谈话的时候,温氏也在和唐家二少爷唐煜聊起今日的事情。 “从前只听人说这位卫夫人如何有贤名,我还不大相信,如今经过这次事,我才知道这位卫夫人的为人。” 温氏道:“现在想想,如果这门亲事能成也不错。这位卫大姑娘虽然不是卫夫人的亲生女儿,但也是从小跟在她身边长大的,品行上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而且你祖父跟我们说过,这位卫大人如今的官职虽然还不如左知府,可他是翰林出身,将来多半能进内阁。你有这样一个助力,将来得中进士后,也不怕朝中无人了。” 唐煜没想到母亲越说越远,都说到中进士以后的事了。 “母亲,现在亲事还没有定下呢,您就说起这些,会不会太早了一点。” 温氏道:“你说起这个,我倒忘了问你,你对这门亲事是怎么看的?” 虽然儿子的亲事是唐老爷子说了算,可如果儿子实在不愿意,温氏宁愿冒着得罪唐老爷子的风险,也要站在儿子这一边。 唐煜道:“我还没见过卫大姑娘呢,这时候还谈不上什么愿意不愿意。不过我有些好奇,卫大姑娘的生母又没有早逝,为什么从小跟着卫夫人这个婶子长大呢?” 温氏道:“听说卫大姑娘是在卫大人中秀才前就跟在了他们身边,这样看来,倒不是卫大人的哥嫂因为卫大人有出息,就把女儿塞给了他们。” 唐煜道:“不光是卫大姑娘和卫二姑娘,就连卫大姑娘的亲弟弟,也一直跟着卫大人他们。” “我觉得这里边肯定有我们不知道的隐情。” 温氏道:“你怀疑卫大人的兄嫂有问题?” 唐煜道:“我只是猜测。” 那次退亲的事,到底给唐煜留下了一些阴影。 如今与卫家这次议亲,唐煜便想多了解一些女方的情况。 温氏道:“既然你有这个疑问,那我回头见了卫夫人,便试着打听一下实情。” 到了海棠花宴那一天,温氏一大早就张罗起来,这次宴会,他们唐家只请了戚珍珍与沈秀。 尽管只有这两个客人,可事关儿子的婚事,温氏还是极为重视,亲自看着下人们安置桌椅,还让人将那架名贵的紫檀木屏风抬了出来。 等戚珍珍和沈秀一同来时,温氏已经将事情料理的妥妥当当,还换了身见客的衣裳。 今日沈秀带着大丫来唐家,也是经过一番郑重打扮的,穿着雪青色的妆花缎裙,配了莲青色的对襟长衫。 而她身旁的大丫,穿着樱草色的衣裙,俏生生的立在那里,好像春天里开放的迎春花一样娇艳。 温氏没有女儿,一直都很稀罕娇嫩的小姑娘,如今看大丫长相清秀,人又文静,便多了三分喜欢。 只是再喜欢,温氏也不会把这话说出来,而是先和沈秀寒暄。 “夫人今日能够光临寒舍,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温氏话说的很客气,当然也带了一分生疏。 沈秀淡淡笑道:“夫人太客气了。刚才我一路走来,看见贵府种了不少海棠花,正要向夫人请教,这养海棠花有什么诀窍呢!” 戚珍珍道:“这话问的好。唐夫人是这里面的行家,有空你们真要坐在一起,好好让唐夫人说说这养海棠花的诀窍。” 温氏道:“其实要说诀窍,确实也有两个。这海棠花喜光,得种在向阳的地方。再就是海棠花喜湿,但又不能太涝,因此就需要种在土坡上,周围的地势要稍微低一些,这样才不会烂根。” 沈秀一直都认真的听着,等温氏说完,便道:“我这侄女平时也喜欢养花,尤其喜欢海棠花。听说唐府有不少海棠花,这两日一直都盼着过来呢!” 沈秀说完,还把大丫拉过来道:“你昨日不是还说要向唐夫人请教,这西府海棠好养还是垂丝海棠好养吗?” 她语气自然,好像这次带着大丫来唐家,真是为观赏这海棠花而来。 大丫并不知实情,便很诚恳的向温氏请教。 温氏道:“其实掌握了养海棠的诀窍,不管是西府海棠还是垂丝海棠,养起来都不难。” 大丫道:“我最喜欢西府海棠,有心想在家里栽一棵,又怕栽不活。” 温氏道:“如今确实不是移栽海棠花的时候,等秋天,到时候我送你一棵小苗。” 戚珍珍在旁听着她们两个说话,便向沈秀看了一眼,眼里的意思很明白,大丫同温氏相处的这么融洽,看来这门亲事有戏。 沈秀明白她的意思,只是微微一笑。 谁知道温氏此刻表现出来的喜欢是不是表面功夫,这门亲事能不能成,还得等见过唐家二少爷再说。 第575章 翩翩书生 唐家二少爷唐煜此时正在唐老爷子跟前。 唐老爷子六十岁的人了,如今还眼不花耳不聋。 因为底下两个儿子都没有什么大出息,唐老爷子不放心把产业交给他们,所以家里的大事小事都亲自张罗。 后来等到孙子们出生,唐煜的大哥虽然没有多少读书天赋,可在料理产业方面是个能手。 唐老爷子本想把产业交给孙子打理,哪知道大孙子成亲没几年就病逝了,只留下孤儿寡母。 如此一来,唐老爷子便把振兴家业的希望放在了二孙子唐煜身上。 唐煜也确实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年纪轻轻就考中了举人。 如此一来,唐老爷子对于二孙子的婚事便有了想法,一心要给他找个有助力的人家。 当得知卫家想与自家结亲时,唐老爷子便先去打听了一下卫宴的来历,得知他是上一届殿试的状元,心里就有几分愿意。 尽管卫家是刚发达的寒门,与唐家门第上有些相差,可有卫宴这样一个前途无量的翰林,只要后面子孙教养的好,卫家成为书香门第,也是指日可待的事。 出于这样的考量,唐老爷子对这次相看也很重视,把唐煜叫来叮嘱了几句,便道:“时候不早了,你母亲该等急了,你去向你母亲请安!” 说是请安,其实就是让他去相看一下卫家的大姑娘。 唐煜从唐老爷子这里出来时,心情还有点复杂,也不知道母亲问明了自己的那个疑问没有。 其实温氏也在找机会问出心中的疑问,不过有戚珍珍和大丫在场,她没办法直接问出口。 幸好没多久,戚珍珍就要去更衣,还拉了大丫一起去。 戚珍珍这样做,也是让沈秀多了解一下温氏,不过这样一来,刚好给了温氏一个开口的机会。 温氏的目光从大丫的背影上收回来,便开口道:“卫大姑娘今年有十六了?” 沈秀道:“其实还没过十六岁生日,不过也快了。” 温氏道:“听说卫大姑娘从小就跟在你身边长大,难为你有这样的耐心,能把她拉扯到现在。如今像你这样的婶娘可不多见。” 沈秀是聪明人,很快就听出了温氏话里的含义,她笑着解释道:“我刚嫁进卫家时,静琪才六岁,特别乖巧,可惜她娘重男轻女,眼里只有儿子。” “我看不过去,便跟她娘吵了一架,她娘就赌气把静琪过继到我们二房了。” “因此静琪今后的嫁娶,我和她二叔说了算。这事也是我公婆默许的。” 原来实情是这样。 温氏道:“若是男人们重男轻女就罢了。可我不理解某些妇人,明明自己是女人,还看不起女人。卫大姑娘离了这样的娘也好。” 沈秀在大丫这件事上,没想着隐瞒什么,这事大丫没错,她也没错,没什么不能说的。 她唯一意外的是温氏的态度,没想到她比自己想的更通情达理,还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沈秀道:“我也是这样觉得。不过她到底是静琪的亲娘,后来我们回老家的时候,静琪待她也挺客气的。不过她现在眼里还是只有儿子。” “我听说静琪的弟弟也跟着你们一起住,这又是为何?” 沈秀道:“不瞒你说。我那大哥自从我相公中了秀才,就想让自己的儿子将来也走科举这条路。我相公看侄子还算有读书天赋,就把他接到了身边。不过他将来还是要回到大房那里的,我们只是暂代他父母照顾他罢了。” 其实卫家只有两房人,关系并不复杂。 沈秀三言两语就把这事解释清楚了。 温氏觉得大丫被过继给二房这事倒没什么,大丫的亲生父母就算再不好,可他们远在老家,以后见面的机会极少,应该不会有什么麻烦。 而大丫的亲生父母虽然没本事,但奈何大丫的弟弟也是读书人,将来如果中举,对于自己儿子来说,也是一份助力。 温氏这么一想,觉得这门亲事其实最适合不过。 只是儿子与卫大姑娘还没见面,怎么也要等他们见过面,才好问过他们的意思。 温氏刚想到儿子,唐煜就来了。 唐煜今日在穿衣上也是用了心的,一袭鸭青色暗纹长袍衬得他肤白如玉,眉目清隽,不愧是唐家最出色的子弟。 沈秀老远就看到他了,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一会儿,不由在心里点了点头。 大丫最喜欢的就是翩翩书生,而唐煜无疑是其中的佼佼者,而且容貌更在陆俭之上。 沈秀只看了唐煜一眼,就知道他能俘获大丫的芳心,毕竟谁不喜欢这样风度翩翩的读书人呢! 唐煜走到沈秀面前时,先向她行礼问安道:“晚辈见过卫夫人。” 沈秀含笑与他说了几句话,越看越是满意。这位唐煜唐公子不仅相貌出色,谈吐也很文雅。 正好这时候,戚珍珍带着大丫回来了,沈秀便借此招呼大丫过来。 大丫起先没看清唐煜的相貌,及至走近前来,一眼看到眼前的这个年轻男子就是上次遇到的那个唐先生。 她的脸立时就有些微红。 再看唐煜,也有些吃惊,没想到卫大姑娘竟然是自己那日迷路时偶遇的那个小姑娘。 温氏是过来人,一看他们的反应,就知道他们事先见过面。 温氏开口问儿子道:“你见过这位卫大姑娘吗?” 唐煜道:“在府衙后院有过一面之缘。当时儿子在后院迷路了,幸得这位姑娘指点,才找到回去的路径。” 只有沈秀知道他们先前见过一面的事,不免多留意了一眼,看他二人的样子,大丫是有两三分心动的,不过唐公子这边,暂时还看不出来。 唐煜确实对大丫没什么太大感觉,他年纪比大丫大上好几岁,觉得对方就是个小姑娘而已。 不过鉴于祖父和母亲的期待,唐煜没有把心里的想法表露出来,对待大丫的态度也很是温和有礼。 温氏还以为儿子是相中了对方,等大家入宴席的时候,便让人从树底下挖出了一坛十年的陈酒。 沈秀现在对陈酒已经有阴影了,根本不敢多喝,就是大丫,她也拘束着不让她多喝。 “这陈酒的后劲太大,等你喝醉就知道了。” 大丫对相看的事情毫不知情,即便沈秀一直拦着她不让她多喝,大丫还是偷偷喝了两杯。 后果就是,大丫从唐家离开时,头晕的不行,若不是靠着沈秀,几乎都走不到马车前。 也正因为她走的时候晕晕乎乎,因此左腕上什么时候多了个镯子,她都不知道。 沈秀是上马车后,才发现大丫手上多了一个玉镯子,那镯子玉色通透,好像就是温氏今日戴的那只。 戚珍珍也发现了,凑到沈秀跟前道:“看来唐夫人对你家大丫头挺满意的,不然不会塞给她一只家传的玉镯。” 第576章 定下婚事 沈秀和大丫走后,温氏便把儿子叫了过来。 “你觉得卫大姑娘怎么样?”温氏直接问道。 唐煜想了想才回答:“卫大姑娘看着知书达理,确实是个好姑娘。” 温氏笑道:“我也觉得卫大姑娘不错,有教养,性情又温柔。”说完看了眼儿子道:“那件事,我已经帮你问过了。” 沈秀给温氏解释的话,被她原封不动的说给了自己的儿子听。 “卫大姑娘的亲生父母虽然不怎么好,可他们离着那么远,以后也没有见面的机会。”温氏道:“而且这事也不算卫大姑娘的错,我倒挺同情这孩子的。” 唐煜先前猜测过种种可能,但是却没猜到是这样的事实,他忍不住问道:“卫大姑娘可是长女,就算当父母的再偏心,也不能把女儿过继给旁人啊!” 温氏道:“你不知道,那些乡下人家哪管什么长女不长女,像是卫大姑娘这样的境遇,已经算好的了。有多少人家,生了女儿就立刻溺死的也不在少数。” 唐煜以前从来没听温氏说过这些,唐家尽管低调,可也是家底殷实的世家,唐煜长这么大,从来没为银子发过愁,也从未真正了解过底层百姓的生活。 如今听温氏说了这么多,他不由对大丫多了些同情之意,觉得她长到这么大也不容易。 也因为先有了同情之意,后面温氏问及他对这门婚事的看法时,唐煜便说全凭长辈做主。 温氏了解自己的儿子,听他这么说,就知道他对这门亲事并不是很反对。 唐老爷子后面也把唐煜叫了过去,这次唐煜仍是那句话,但凭长辈做主。 唐老爷子道:“既然你不反对,那我就做主把这门婚事定了。” 唐老爷子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既然决定与卫家结亲,很快就派人跟温氏商议,让她明天就派媒人到卫家提亲。 温氏想了想,派普通的媒人过去,好像不足以表示自己对这门亲事的看重,不如请个两家都相熟的世家夫人。 她想了又想,觉得戚珍珍是最合适的人选。 温氏在斟酌如何跟戚珍珍开这个口时,大丫刚从睡梦中被叫醒,然后捏着鼻子喝了一碗醒酒汤。 大概是醒酒汤起了作用,大丫很快就觉得头没那么晕了。 沈秀在床边拧了把热手巾,给她擦了擦脸,“都跟你说了不要多喝,你偏不听。” 大丫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道:“谁知道那酒尝着没什么味道,后劲却这么大。” 沈秀道:“这南方的酒和北方的酒还不一样。北方的酒是越烈越容易喝醉,这南方的酒却是越绵软,后劲越大。我也是吃过一次亏,才知道这陈酒真是喝不得。” 大丫喝了醒酒汤,又擦了擦脸,便觉身上没那么难受了,当即就想从床上起来。 沈秀按住她道:“你刚睡醒,先别急着起身。而且我还有事要跟你说呢!” 大丫听说沈秀有事要说,便又躺了回去,“二婶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沈秀便道:“你觉得唐家的那位二公子如何?” 大丫脸色一红,好在她醉酒后,脸色本来就红,因此并没有让人察觉出她脸色的变化。 不过她终究还是太年轻了,即便脸色没让人看出什么异常,但是神色上却有些忸怩之色,“二婶问这个做什么?” 沈秀看着她的神色道:“我听说这位唐家二公子还没定亲,觉得他倒是挺合适的。” 大丫低下头不说话。 沈秀知道她害羞,但是该问的还得问,“我觉得这位唐二公子家世好,又是举人出身,就是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大丫低着头道:“我没太多想法,此事全凭二婶做主就是。” 说是全凭她做主,其实就是肯了。 沈秀笑道:“既然你让我做主,那我就真的做主了。”她就知道大丫不会反对,现在看来,她的猜测一点没错。 本来沈秀以为唐家过几日才会派人过来,哪知道宴会第二天,沈秀就迎来了戚珍珍这个媒人。 戚珍珍一见沈秀便说道:“我这杯媒人茶是吃定了,几时你们定了好日子,将来成亲的时候可别忘了我这个媒人。” 沈秀笑道:“当然不会忘。”对于唐家这么快派人来提亲这件事,沈秀虽然有些惊喜,但并不是很意外。 大丫的自身条件并不差,又有卫宴这样的叔父。 将来唐煜想要在官场上走的更久,与他们卫家联姻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 戚珍珍来这一趟,只是表达唐家对这门婚事的看重,并没有谈及什么细节。 戚珍珍来的第二天,唐家才遣了媒人上门,还准备了一份丰厚的礼单,把诚意摆的足足的。 沈秀也是到这时候才知道大户人家成亲的流程,提亲以后,双方还得合八字,互换庚帖,样样都有很多讲究。 大丫与唐家的婚事,是沈秀做主定下的,因此这些事情,也都是她在管。 卫宴虽为大丫的叔父,可他忙于公事,根本无暇料理这些家务事。而且他也不知道大丫喜欢什么样的人,因此他在大丫及笄后,就把大丫的婚事全托给了沈秀。 这次大丫与唐家的婚事,卫宴只问了一句话,得知唐煜不仅人品不错,而且还很上进后,就同意了这门婚事,同时还从俸禄中拿出了一百两银子作为自己给大丫的陪嫁。 沈秀当时还笑道:“我已经给大丫准备了两千两银子的压箱底钱,你还是把这一百两银子收回去!” 卫宴道:“你的是你的,我这点银子虽然不多,可也是我做叔父的一点心意。” 后面沈秀把那一百两银子交给大丫时,还提到了卫宴说得这句话。 大丫没想到卫宴还惦记着自己,心里一阵感动涌上来,“这辈子能得你和二叔疼爱,真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沈秀道:“是不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我不知道。不过你这辈子能嫁到唐家,那才是真正的福气呢!” 大丫脸色一红,“二婶,我跟你说正经的呢!” 沈秀道:“我也跟你说正经的呢,你那个婆婆,我也见过了,很是通情达理,而且膝下没有女儿,以后你嫁过去,也不用应付小姑子。” “除了没有小姑子,你上面那个公公也等于没有,这样就少了一个压制你的人。虽然唐老爷子为人是有些严厉,不过那是对自家的后辈,对你这个孙媳妇,他肯定是不会多说什么的。” “以后你在唐家受到了委屈,还可以去求这位唐老爷子的庇护。有他在,没人敢欺负你的。” 沈秀说着话,还替大丫理了理鬓边的碎发,“所以我说你嫁到唐家,那才是真正的好福气。” 第577章 培养感情 唐家因为唐煜已经老大不小了,因此就想早点把大丫娶过去。 而沈秀还想再留大丫两年,双方协商了一下,最后都各退一步,把婚期选在了明年春天。 其实这样也好,大丫早点嫁过去,也能早点适应唐家的生活。而且在沈秀和卫宴还在杭州时,尽快适应唐家的生活,总比沈秀和卫宴离开杭州时适应要好一些。 这件婚事定下后,栓子读书的事情也解决了。 唐家的族学,人口不多,学生也都安分守己,栓子进去以后,有唐煜这个未来姐夫照应,很快就适应了在这里的生活。 大丫的婚事是由沈秀全权包办的,当栓子知道时,这门婚事都已经定下了。 在来唐家族学读书时,栓子还曾想过,这个未来姐夫会是什么样的人。 及至见到唐煜,对方待他这个未来的小舅子特别温和可亲,还考问了一下他的学问。 短短一刻钟后,栓子就彻底被对方折服了,觉得这个未来姐夫懂得真多,不愧是中过举人的人,就是有真才实学。 唐煜本来只是偶尔来族学讲一天书,不过自从栓子来了族学,他怕这个小舅子不能适应这里的生活,就天天过来一趟。 如此栓子越发喜欢这个未来的姐夫,有时候还会从家里带一些吃食过来。 唐老爷子教导家中的子弟极为严格,饮食和起居的用度都有规定。这也导致唐家的饮食都很简单,像是点心这样的吃食,逢年过年才会出现在餐桌上。 偏偏唐煜喜欢美食,可是他手头银子不多,有时候买些笔墨纸,银子就用的差不多了。 栓子来了没几天,就知道了唐煜的这个喜好,便从家里偷偷拿些点心过来。 唐煜收到这些点心,感受到未来小舅子的心意,以后教导他时,也越发用心。 于是,大丫还没过门,唐煜与栓子已相处的和乐融融了。 这天栓子放学回来,便想跟大丫说一件事,偏巧大丫去了沈秀这边的上房。 栓子过来时,大丫正在房里绣一件肚兜,那肚兜上绣的是一丛兰花,大丫手巧,那兰花绣的栩栩如生。 “大姐,这肚兜是给谁做的?”栓子问道。 大丫头也不抬道:“二婶说二郎晚上睡觉的时候,总踢被子,想给他做一件肚兜,却没时间。我左右闲着无事,便替二婶给他做件肚兜。” 栓子听了便道:“那这肚兜什么时候能做好?” 大丫道:“大约要花个两三天!”说完看了栓子一眼,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栓子道:“我看姐夫的鞋子都磨破底子了,一问才知道,那鞋还是去年做的。他们唐家过日子节俭,公中一年才做两双鞋。只是姐夫常去山上游玩,所以鞋子磨损的很快。” 大丫听到“姐夫”两字,脸色就有些微红,等栓子说完,便低头道:“他磨破鞋子,跟我有什么相干?” 栓子道:“大姐,等你给二郎做完肚兜后,也给姐夫做一双鞋子!我保证不会有人知道,别人问起,我就说是外面买的。” 沈秀本来要从内室出来,听到他们姐弟两个说悄悄话,便立住脚听了一听。 就听大丫道:“我不做,万一让人知道,肯定会笑话我的。” 栓子道:“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呢!别人问起,你就说那鞋是做给叔父的。我看姐夫的鞋与叔父的鞋差不了多少,别人不会起疑的。” 大丫本来不愿意做的,奈何栓子一直在旁央求,还说磨破了底子的鞋穿着不舒服,看着也不美观。 大丫被他磨得无奈,只能答应,不过又要栓子守口如瓶,不要告诉任何人。 栓子道:“连我姐夫也不能说吗?” 大丫发急道:“当然不能说,第一个不能告诉的就是他。” “那我该怎么说呢?”栓子问道。 “你就说是托家里的丫鬟做的。”沈秀听到这里,从内室走了出来道。 大丫听到沈秀的声音,一下子羞红了脸,头都不敢抬。 沈秀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们都定了亲事了,私下里送些东西也不为过,只要别让人知道就行了。” 尽管沈秀这么说,可大丫仍是不好意思,后来栓子私下里又找过她几次,她才偷偷给唐煜做了一双布鞋。 本来她最拿手的是做缎鞋,只是唐老爷子不喜奢侈,根本不容许家中子弟用绸缎做鞋,所以唐煜中举以后,也是穿布鞋居多。 大丫做鞋的手艺仅次于莲娘,当唐煜拿到这双布鞋后,便先夸道:“这鞋做的好,比我们针线房的人手艺好多了。” 栓子本来没想告诉他,这鞋是谁做的,此时看唐煜夸做鞋的人手艺好,忍不住道:“这鞋是我姐亲手做的。” 眼看唐煜的脸色有些不自然,栓子忙道:“不过我没告诉她,这鞋是给姐夫你做的。” “那你怎么说的?” 栓子道:“你跟我叔父的鞋尺寸差不多,我便假借叔父的名义,从她那里骗了一双鞋。” “我姐做鞋的手艺最好了,不信你穿上试一试。” 眼看小舅子的态度这么殷切,唐煜也就试了一试,果然这鞋穿上去特别妥帖,比从前穿过的布鞋都要舒适得多。 栓子见此便道:“姐夫你要是穿着合适,改天我再让姐给你做两双。” 唐煜道:“这恐怕不大好!” 栓子道:“你不说,我不说,不会有人知道的。” 话是这么说,可既然穿了人家做的鞋,唐煜总不好不有所表示,因此过了两天,他便送了栓子两把折扇,上面的诗词则是他亲手所写。 栓子拿到这两把折扇,当即把它送到了大丫那里,只说这是唐煜给他的做鞋的报酬。 大丫本来不好意思收,可是栓子送完东西就跑了,根本不给大丫拒绝的机会。 以后这未婚夫妻二人,便在栓子这个中间人的作用下,不时收到对方做的东西。 尽管都是一些小东西,可感情却慢慢培养了起来。 第578章 扬州瘦马 大丫的婚事定了下来,栓子读书的事也终于有了着落。 沈秀便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了二郎身上。 二郎在府衙后院读书有一阵子了,因为二郎很少跟沈秀说学堂的事,沈秀也不清楚他在学堂的情况。 这天她难得有空,便去了府衙后院,准备找温夫人问一问。 哪知道带着知月刚进府衙后院,迎面就遇到一个白发苍苍的郎中。 那郎中是杭州有名的陈大夫,沈秀找他给二郎看过一次病,因为这位陈大发的医术很高明,所以沈秀对这位陈大夫印象很深。 如今看到陈大夫出现在府衙后院,沈秀先朝对方点了点头,然后便问是谁病了。 出来送陈大夫的丫鬟道:“是我们夫人身体有些不舒服。” 听说温夫人病了,沈秀有些纳闷,前几天还听说对方好好的呢,怎么一下子就病了。 温夫人半靠在软枕上,因为没有上妆,肤色显得有些蜡黄。 沈秀来看她时,温夫人有气无力道:“没什么大不了,大夫说是气郁,吃两副药就好了。” 气郁,说白了就是气的。 沈秀不好意思直接问这病的缘由,只好说些宽慰的话,让温夫人好生养病。 从温夫人这里出来,沈秀刚要回去,却在路上遇到了徐娘子。 徐娘子也是苦着一张脸,一见她便诉苦道:“这次的事情是真不怨我。那个小秋红,我也是刚知道不久。哪里想到,夫人竟然觉得是我和老爷一起蒙骗她。” “天知道,我也不希望新人进门,毕竟夫人还好,哪个新人进门,都得听她的。可我就不一样了,一旦新人进门,老爷面前还有我说话的地方吗?” “可是等我知道的时候,那个小秋红都有身孕了。老爷是铁了心想要她进门了,我哪里敢说个不字。” 沈秀听得云里雾里,但有一件事听明白了,左知府大概是有了新欢,而那个新欢的名字叫小秋红。 只是这小秋红听起来,不像是什么良家妇女,倒像是秦楼楚馆的女子。 沈秀猜对了,这小秋红的确不是良家妇女,不过也不是秦楼楚馆之人。 她是杭州的一个富商从扬州带回来的瘦马,不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且人长得如花似玉,且又温柔似水,一下子就把左知府给迷住了。 左知府本来在杭州城给她置办了一个宅院,想把她当做外室安置。哪知道两个月以后,小秋红有了身孕,这下可把左知府高兴坏了。 自从徐娘子的启佑出生后,府里很久没有添过子嗣了。 左知府本来以为是自己年纪大了,直到小秋红怀孕,左知府才知道自己的身体没有问题。 这么一来,他便想把小秋红接到府里,成为名正言顺的妾侍,这样生下来的孩子也可以上族谱。 在左知府看来,府里只有宁宇和启佑两个儿子太少了。他还想再要一个儿子。 为了能多一个子嗣,左知府便跟温夫人挑明了这件事。 温夫人当然不同意,当初徐娘子进门的时候,左知府就答应过她,以后绝不再纳妾侍了。 这才过去几年,他就又想抬新人进门了。 左知府却是铁了心要把小秋红接进府,为此还把徐娘子搬了出来,说她都比温夫人这个做正室的大度,根本不反对把小秋红接进府。 他这一提起徐娘子,倒把温夫人的火气勾了起来。 夫妻两个关起门来大吵了一架,吵完后左知府就拂袖走了,而温夫人则被气病了。 沈秀是从景言口中得知这件事的,他天天跟着二郎去府衙后院上学,难免听底下的人议论几句。 那些下人议论的时候,又不会刻意回避景言,所以才让他知道的这么清楚。 沈秀得知事情的真相以后,忍不住感叹道:“若是温夫人的义兄还留在吏部,左知府肯定是不敢收什么扬州瘦马的。” 冯妈妈道:“男人三妻四妾很平常的。原来侯府的那些老爷少爷,哪一个没有个妾侍。像是左知府这样,只有一妻一妾的,已经算少有了。” 当然像是卫宴这样,只守着一个妻子的,那更是世间罕有了。 沈秀道:“左知府这人还算可以,起码对待发妻,还是很尊重的。我只是好奇,那个扬州瘦马长得有多好看,竟然能把左知府迷成这样。” 冯妈妈道:“扬州瘦马,我也见过几个。这些女孩其实也都是可怜人,从五岁上就被家里人卖给了那些牙公牙婆。这些牙公牙婆把人买来以后,就会从小精心调教她们。” “这瘦马也分很多种,相貌好的学琴棋书画,将来卖个大户人家做妾侍。能识文断字,又有几分聪明的,就教她们看账本打算盘,将来卖给商人做管事姨娘。” “还有长相不好,也不聪明的,就教她们女红或是厨艺。” 冯妈妈道:“我在侯府见过一个会看账本的瘦马,那真是比账房先生还能干。” 沈秀本来对扬州瘦马只是好奇,如今听冯妈妈说了这么多,对那种会看账本的瘦马特别感兴趣。 她现在虽有冯妈妈帮着管身边的事,还有知月和宝桃两个大丫鬟,可这三人都不擅长看账本,更不用说打算盘了。 而沈秀名下的产业又特别多,一到四个季度的最后一个月,她总要忙上十天。 如果她身边有这样一个瘦马就好了,帮她看看账本也不错。 不过沈秀也只是想想而已,她肯定是不同意卫宴纳妾的,即便是那种空有名分的妾侍也不行。 而卫宴也从来没有纳妾的打算。 所以这事,沈秀就只是想想而已。 哪知道上天也许是想要成全沈秀的这个心愿,某天卫宴真的从外面领回来了一个扬州瘦马。 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沈秀还有些不敢相信,毕竟但凡有人想给卫宴送女人,他都是会当面拒绝的,哪怕被冠上怕老婆的名声也不在乎。 所以沈秀知道,这里面一定有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她没有发脾气,也没有生气,只是心平气和的等着卫宴来跟自己解释。 第579章 关键人物 沈秀等卫宴的时候,房里的知月和宝桃还有冯妈妈,怕沈秀动气,做什么都是轻手轻脚。 偏巧慧静冒失,打帘子进来的时候,声音大了一点。 沈秀以为是卫宴来了,便问道:“是相公回来了吗?” “没有,是我。”慧静刚答应了一声,就被冯妈妈拉了过去,让她小心一些。 冯妈妈低声道:“以后不要这么毛手毛脚了。” 慧静不好意思道:“我也是有事着急想回夫人。” “什么事情?” 慧静道:“我看见那个扬州瘦马了,长得真好看,大人亲自把她安置到了客房。” 冯妈妈怕这话被沈秀听见,赶紧打断道:“快别说这话了。这事也不用告诉夫人。” 她这话刚说完,帘子一响,卫宴进来了。 冯妈妈知道他们夫妻有话要说,便带着慧静,和知月宝桃他们一起下去了。 众人一走,沈秀便似笑非笑的看着卫宴道:“听说大人从外面弄来了一个美人,不知道那美人在哪啊?” 卫宴听出沈秀话里的打趣之意,赶紧解释道:“哪有什么美人,这个樊素素是我眼下办的一个案子的关键人物。” 沈秀尽管知道卫宴不是那种人,可听到这话,心里还是松了口气,便问道:“什么案子?” 卫宴道:“这事说来话长。我刚到杭州,左知府给我接风洗尘的那天,就告诉我,他奉了皇帝的密旨,私下里在调查浙江巡抚贪赃枉法的事。” “不过浙江巡抚这棵大树根基太过茂盛,他不想打草惊蛇,因此便想让我协助。” “具体的事宜,我不好跟你多说。总之这个樊素素曾是浙江巡抚的姬妾,后来被大房赶了出来,我们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她找到。” “平时我不在的时候,你对她多加照顾一些,只要她肯帮我们找到浙江巡抚手里的一本账册,很多事情都可以迎刃而解了。” 卫宴道:“不过为了掩人耳目,外人问起,你就说是我看中了樊素素的美貌,千万不能让人察觉出什么来。” 沈秀真没料到,这个樊素素竟有这样的背景。不过由樊素素,她又想到左知府纳的那个小秋红,便问道:“那左大人的那个小秋红,可有什么隐情?” 卫宴道:“那个小秋红倒没有多少隐情,不过她原来的主子是一个姓刘的富商。而这个姓刘的富商与巡抚府衙的人来往密切。左知府为了取得这个姓刘的人信任,才把小秋红收了下来。” 左知府本来是假戏真做,没想到小秋红有了身孕,如此一来,为了取信于对方,他就想给小秋红一个名分。 沈秀道:“这事,温夫人应该不知道?” 卫宴道:“这案子牵连太大,左知府应该没有告诉温夫人详情。” 不过即便温夫人知道了真相,也还是不会痛快,虽然是假戏真做,可那身孕却是真的。 其实左知府也很郁闷,他本来以为自己年纪大了,不能再生了,哪里想到小秋红竟然会怀上自己的孩子。 他逼不得已,尽管温夫人一再反对,他还是把小秋红接到了府里,给了她一个妾侍的名分。 为此,温夫人整整半个月没有理他。 左知府郁闷的同时,卫宴也弄了一个扬州瘦马进门。 起初左知府还想看好戏,毕竟卫宴是出了名的怕老婆,可是出乎左知府的预料,几天过去了,卫府那边风平浪静,妻妾相处的格外融洽。 左知府有些不解了,沈秀不是一直将卫宴管得死死的吗,怎么这次却这么大方。 别说左知府纳闷,就是温夫人后来知道了这个消息也百思不得其解,后来干脆给沈秀下了个帖子,请她过来聚一聚。 沈秀不仅痛快的应了,那天还打扮了一下,上了点妆,穿了件鲜艳的衣裳。 温夫人郁闷了半个月,这几天终于想开了。府里都已经有了一个徐娘子,还差一个小秋红吗,而且这个小秋红极会做人,天天来给她请安,逼得徐娘子现在也不得不时时过来奉承温夫人。 看着徐娘子那张哀怨的脸和小秋红那张谄媚的脸,温夫人的气便渐渐消了。 府里有两个妾侍也好,这样徐娘子也能认清自己的位置。 不过她能想通,前后足足花了半个月。而沈秀才只两天,就这么精神焕发,倒让温夫人有些不明白了。 当着丫鬟们的面,温夫人不好多问,便借着给沈秀上茶,把底下的人都支走了。 等丫鬟们一走,温夫人便近前看了看沈秀的脸色,“那件事,我也听说了。你这几天还好?” 温夫人问得特别小心,就怕哪句话没说对,引起了沈秀的伤心事。 反而沈秀大大方方一笑:“托夫人的福,我这几天挺好的。” 温夫人一脸的同情,“我又不是外人,你不用再装下去了,想哭就哭!” 沈秀笑道:“我是真没有事。这个扬州瘦马是我让相公带回来的。” 温夫人闻言睁大了眼睛,“是你让这扬州瘦马进门的,这是为何?” 沈秀道:“这扬州瘦马也分好几种,像我夫君带回来的这一个,不仅会打算盘还会理账,刚好可以帮我管理名下的产业。” “我早就想找一个会理账的管事娘子,只是身边两个大丫鬟都不擅长这些。所以我听说了扬州瘦马的事,便让相公给我找一个这样的人。” “刚好相公遇到了这个樊素素,擅长的就是打算盘,理账本,所以就给我带回来了。” 温夫人道:“可我听说这个樊素素长得很漂亮,你就不怕有这么一个人在家里放着,将来出点什么事情。” 沈秀笑道:“不会出什么事的,这个樊素素,我已经问过了,她大概是被前面的男人伤透了心,所以立志不嫁人了。即便我家相公将来对她动了心,这个樊素素也是不会答应他的。” “不过这事说出来,恐怕不会有人相信。而且外面多的是人看我的笑话,所以我只跟夫人说实话。其他人问起,你就说我相公看中了樊素素的美貌,因此不顾我反对,硬是把人接到了家里。” 卫宴的说辞,只能瞒过外人,像是温夫人这种知根知底的人,是不会相信这话的。 所以沈秀另外编了一套话,为的就是解释自己没有大闹的原因。 温夫人确实相信了,如果卫宴真的纳了个妾侍,沈秀不会这么心平气和。 相信以后,温夫人又有点羡慕沈秀,不仅白得一个帮手,而且夫君还是自己一个人的。 第580章 伏低做小 沈秀在温夫人面前,把樊素素说成一个被男人伤了心的人,其实情况远没有这么简单。 樊素素虽是被浙江巡抚的正室赶出来的,可她心里还惦记着回到巡抚府衙,根本不想配合卫宴把账册找到。 事实上,沈秀今天出门时,樊素素还闹着绝食,说是住在卫府,限制了她的自由。 沈秀没理她,只给她安排了两个人守着她。 等沈秀从温夫人那里回来,被派过去守着樊素素的慧雅便来告状,“这个樊素素也太矫情了一些,我们端过去的洗脸水,她用都不用,还说自己从前用的洗脸水都是温泉水。” 慧雅一脸的愤愤,觉得这个樊素素架子也太大了一些,不过是一个妾侍而已,就这么矫情,比沈秀这个正室夫人还难伺候。 沈秀没生气,只是淡淡道:“带我过去,我亲自去会会她。” 昨天卫宴把人带回来时,沈秀为了晾一晾对方,始终没去看这个樊素素。 今天温夫人邀请她过去,沈秀一时顾不上她,也就任由她闹腾。 如今听了慧雅的抱怨,沈秀知道自己该出面了,换了身家常衣裳,便让慧雅带着去了樊素素住的院子。 樊素素正对着镜子长吁短叹,就听见外面有人道:“夫人来了。” 作为曾经的妾侍,樊素素对官夫人有一种本能的惧怕,听到卫宴的夫人来了,马上就从梳妆镜前站了起来。 沈秀进入房间后,看到的便是一个对自己恭恭敬敬的美貌女子。 平心而论,樊素素生得颇为美貌,虽然及不上谢夫人那般美艳,可自有一股娇媚之态。 沈秀还没落座,她已经主动把垫子放到了玫瑰椅上,还恭敬的扶着沈秀坐下,那伏低做小的姿态把慧雅看得目瞪口呆。 樊素素服侍沈秀坐下,又张罗着给她斟茶倒水。 扬州瘦马从小就学习服侍人,樊素素更是其中的佼佼者,给沈秀端上来的热茶不烫不凉,入口刚刚好。 沈秀喝了一口茶,便见樊素素一脸期待的看着自己。 她不由点点头,“樊姨娘这茶沏的不错。” 樊素素陪笑道:“当不得夫人夸奖,妾身能得夫人这一句话,就已经很知足了。” 沈秀微微抬了抬手,打断了樊素素接下来的话。 “这些客套话,以后在我面前能免则免。我听说你嫌早上的洗脸水不是温泉水,所以直到现在也没梳妆是不是?” 樊素素有些难为情道:“夫人有所不知,妾身能苟活到现在,靠的无非是这张脸,所以平日里对它爱护异常,生怕有一点闪失。” 沈秀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不过温泉水几乎没有美容养颜的作用,你想要这张脸永葆青春,我倒有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樊素素果然对这个话题感兴趣。 沈秀道:“很简单。你每日清晨的时候,去花园摘一些半开的红色月季花,然后用这些月季花做成月季花露,然后每天涂抹一些。我包管你活到五十岁,皮肤还像三十岁一样娇嫩。” 樊素素道:“这法子真的有用,夫人没有骗我?” 沈秀道:“我骗你作甚,如果你不信,自己大可以试一试,等你试上一年就知道效果了。 这法子是我在一本古籍上看到的,红色的月季花入心经,长期涂抹在脸上,就可以使皮肤时时保持娇嫩。” 樊素素对此将信将疑,不过月季花露的提取并不麻烦,园子里也多得是月季花,自己确实可以试一试。 沈秀看她的心思已经放在了月季花露上,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便道:“你在这里好生住着,缺什么就跟我说。想吃什么就跟厨房的陈娘子说,她可以给你做又美味又养颜的点心。” 樊素素最在乎的就是一张脸了,听说有些点心吃了还可以美容养颜,也就不闹着绝食了。 又因为沈秀说月季花露养颜,她也不闹着要什么温泉水了,带着慧雅就去摘月季花了。 慧雅后来跟沈秀说:“还是夫人有办法,几句话就让这个樊素素消停了。” 沈秀道:“她初来乍到,还不熟悉这边的环境,你平时多迁就她一些。其实她也是可怜人,只不过被那些牙公牙婆调教久了,才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今日樊素素看见她那么恭敬,沈秀就知道她在浙江巡抚的正室手里,肯定吃过不少亏,所以才这么害怕正房夫人。 不过樊素素身上的毛病确实不少,那副柔柔弱弱的样子,让沈秀看着就不大舒服。还有她说得那些话,沈秀就更是不赞同了。 女子最重要的是有安身立命的本事,至于漂亮的脸蛋,那只是锦上添花而已。 脸蛋保养得再好,可如果没有安身立命的本事,照样把握不了自己的命运。 沈秀有心想改变樊素素的这个观念,只是樊素素刚来,自己还没取得她的信任,贸然说这些,对方也听不进去。 还不如温水煮青蛙,让她慢慢的改变从前的观念。 沈秀没有刻意去做什么,只是让慧雅陪着樊素素多在宅子里转转,只要不出大门,她想去哪都可以。 樊素素在屋子里待得久了,也想在宅子里多走走。 这天她带着慧雅刚出门,就看见碧莲带着两个英姿飒爽的女孩迎面走了过来。 慧雅一看见碧莲,便喊了声:“师父。” 尽管碧莲年纪还不大,可慧雅还有慧霞慧眉两个,还是依照规矩称她为师父。 碧莲是来内宅找沈秀的,与慧雅说了几句话,就风风火火的走了。 等她带着慧霞和慧眉走后,樊素素便问道:“刚才那个女子是谁,你怎么叫她师父?” 慧雅道:“那是秦娘子的女儿碧莲,我来姨娘身边之前,一直都跟着她学武,所以叫她师父。” 樊素素睁大了眼睛,“你跟着她学武,这么说你会武艺?” 慧雅骄傲的点点头:“我跟着师父学了两年多的武艺,如今一个人对两个男人不在话下。” 樊素素没想过自己身边的丫鬟竟然深藏不露,还能以一敌二。 “那慧娴呢,她也会武艺吗?” 慧雅道:“慧娴不会武艺。不过她的女红很好,我们几个女孩的衣裳都是她做的。” “你们几个女孩是卫家的家生子吗?”樊素素问道:“还是从牙婆手里买来的小丫鬟?” 慧雅摇头道:“都不是。我们是夫人收养的孤儿。” 孤儿,樊素素的眼睛睁得更大了,她好奇的问道:“那夫人一共收养了多少孤儿?” 慧雅道:“除了我们几个女孩,还有十几个男孩,应该有二十多个孤儿!” 随着樊素素问的越来越多,关于沈秀的事情,她也了解的越来越多。 慧雅从不吝啬对沈秀的夸赞,“要说我们夫人真是天底下心肠最好的人,既收养我们,又让人教给我们养活自己的本事。” “夫人常说一句话,这人最要紧是要有安身立命的本事,千万别存了靠父母靠丈夫靠子女的心思,要知道靠山山倒,靠人人跑,最后能依靠的还是自己。” 樊素素没想过能从慧雅这里听到这样的话,她细细想了想这话,自己从前的经历不证明了这点吗? 如果浙江巡抚靠得住的话,自己就不会被大房夫人赶出去了。 第581章 有一技傍身 南方的气候与北方不同。 在京城还有玉山县的时候,过了端午节,天气会一天比一天炎热,不过这炎热大多是干热,只有到三伏天的时候,才会有闷热的感觉。 杭州这边的气候就不一样了。 端午节过去没多久,就到了杭州的梅雨季。 今年的梅雨季时间不长,但也有半个多月。 一连二十多天,天天有雨,而且往往一下就下个没完。 即便天天下雨,但沈秀还是有时间就去绣坊,教授那十个女孩绣技。 这十个女孩在进绣坊之前,都会一些简单的绣活,如今经过沈秀的悉心教导,这十个女孩的绣技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 这天沈秀用过早饭,便让人准备车马。 冯妈妈看着外面的天色道:“夫人,今天的雨看似不小,要不就别去绣坊了!” 沈秀道:“那怎么行,我答应了今天要教她们掺针,如果不去的话,岂不是失信于人。” 冯妈妈什么都好,就是有一点不好,总觉得沈秀如今都有了,应该在家里多享受享受。 可沈秀却是个做事的人,总想找些事情做。 她正要劝冯妈妈以后不要干涉自己做事,慧雅打着伞来了。 沈秀不想当着人的面给冯妈妈难堪,便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看向慧雅道:“你怎么来了,樊姨娘那里又有什么事了?” 慧雅道:“樊姨娘听说夫人每天都要出门,便想跟着一起去外面逛一逛。” 沈秀道:“我天天出去又不是逛街。”不过想到樊素素在家里待了这么些天,便道,“既然她想要跟我出去,那你就把她带来!不过不用换什么衣裳,穿着平时的衣裳就行。” 尽管沈秀这么说了,可樊素素一听能出门,便选了件最好的衣裳,然后兴冲冲的来了沈秀这里。 车马都已经备好了。 沈秀只带了知月一个丫鬟,樊素素身边则跟着慧雅,一行人便坐上了马车,朝着绣坊而去。 樊素素大概平时很少出门,坐上马车的时候特别兴奋,还问沈秀:“我们接下来去哪,是去首饰铺还是绸缎庄?” 沈秀摇头道:“都不是,我们要去绣坊。” 樊素素以为沈秀去绣坊要挑两件绣品,便在心里盘算着,自己到时候也挑个小件的绣品。 还没等樊素素想好要挑什么绣品,绣坊已经到了。 樊素素没想到绣坊这么快就到了,及至来了马车,来到绣坊,她更惊讶了。 因为这不是她所想的那种绣坊,里面一个客人都没有,反而有十来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她们一个个都在认真的刺绣。 当沈秀进来的时候,这十个女孩都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喊了声:“沈娘子。” 沈秀让她们坐下,回头看樊素素一脸的惊讶,便道:“我还要给她们讲解针法,你自己找个位置坐!” 这话说完以后,沈秀就顾不上管她了,先给女孩们示范了一下掺针的用法,然后便开始一一纠正女孩们的手法。 等这十个女孩都学会这掺针的基本技法后,时间也到中午了。 沈秀便让女孩们继续练习掺针的针法,自己则带着樊素素又坐上了回去的马车。 这次回去的路上,樊素素起初一言不发,后来才开口道:“夫人,你天天出去,都是来的绣坊吗?” 沈秀早就在等樊素素开口了,听了这话,便露出温和的笑容:“当然是来的绣坊,不然我还能去哪?” 樊素素的神色有些复杂,她看着沈秀道:“您跟我见过的那些夫人很不一样。” 沈秀平静道:“你是不是想说,其他夫人整日忙着参加宴会,闲暇时候不是逛街就是打牌。而我跟她们都不一样,对不对?” 樊素素点头道:“我就是这样想的。” 沈秀笑道:“人跟人当然是不一样的。不瞒你说,我是绣娘出身,现在即便做了官夫人,可也不会丢下自己傍身的技艺。” “这是为何?”樊素素问道:“夫人现在名下也有不少产业,完全可以过着享乐的生活啊!” 沈秀道:“我如今是有不少产业,可那些产业和银钱都是虚的,有一天说不准这些东西就不属于我了。反而我手上的技艺,却是谁也夺不走的。” 她没有把话说透,但樊素素也明白了她话里的深意。 那些产业和银钱,是建立在卫宴官运亨通的基础上。一旦卫宴得罪了上司或是被御史弹劾,这些产业和银钱说没收就会被没收。 沈秀道:“只要有我的技艺在,产业和银钱没有了,我还可以凭技艺再去挣。可若是技艺没有了,我拿什么东西东山再起?” 这话对樊素素的触动不小,联想到这些天所见所闻,樊素素忍不住问道:“夫人当真以为,女子也要有一技傍身吗?” 沈秀道:“当然,这世道对女子本来就不公,身为女子,就更该有一技傍身。一旦你有了安身立命的本事,不管是遇到什么样的境况,你都能通过自己的双手翻身。” 樊素素听了,却苦笑道:“可惜我没早点遇到夫人,如今再想从头学起,只怕已经晚了。” 沈秀道:“不晚,你还年轻,只要肯用心,什么都能学会的。” “我想跟着夫人学刺绣,但又怕夫人嫌我笨。”樊素素有了沈秀的鼓励,便小心翼翼的开口道。 沈秀道:“如果你想学刺绣,我当然可以教你。不过你当初在扬州的时候,没有学过什么东西吗?” 她早就想问樊素素这个问题了。如今终于等到了合适的机会。 樊素素低头道:“他们说我相貌生得好,不必学看账本和女红,只要会些琴棋书画就行了。” “那你觉得自己擅长什么?”沈秀问道:“这学刺绣虽好,可是想要学精却不容易。如果你在其他方面有天赋,不必一定要学刺绣。” 樊素素想了想道:“我会打算盘,那时候看她们学这个觉得有趣,所以私下里偷偷练过。” “而且我对账本也挺有兴趣的,以前在巡抚衙门,巡抚大人还教过我怎么记账。” 沈秀当时就想替卫宴问一下关于账本的事,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自己刚取得樊素素的信任,此时还是不要太心急的好。 因此她只当没听见巡抚这两个字,说道:“既然你喜欢打算盘和看账,那最好不过了。我这里正缺一个管账的人,如果你答应做我身边的管事娘子,我每个月便付你一定的酬劳。” 樊素素听到管事娘子这个称呼,便有所动心,只是还不敢相信。 沈秀道:“有什么不敢相信的?我这人说话一向算数。只要你肯做这个管事娘子,以后你就可以凭自己的本事吃饭了。” 这话对樊素素的诱惑极大,凭自己的技艺吃饭而不是靠美色笼络男人,当然是前者更能让人挺直腰板。 “好,我答应夫人。” 第582章 很难管教 卫宴再见到樊素素时,对方已经换下了繁丽的衣衫,穿着简单,举止端庄的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其时,她正跟在沈秀身边,认真的学习看账本,不时还向沈秀问几个问题。 卫宴不想打扰她们,便出来问冯妈妈,为何樊素素的变化这么大。 冯妈妈便把知道的都告诉给了他,说樊素素自从去了一趟绣坊后,回来就答应做沈秀身边的管事娘子了。 卫宴没想到沈秀这么快就收服了樊素素,看来要不了多久,樊素素就能帮他们找到账本了。 沈秀是在樊素素走后,才知道卫宴已经从衙门回来了。 “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早?”沈秀给卫宴端了杯姜枣茶。 北方人初到男方,多多少少都会有些不适宜,别的就罢了,光是这阴雨天的湿气就让人受不了。 别人还好,唯独沈秀生下二郎后,总有些脾胃虚寒,一到下雨天就觉得胃里凉得很。 彩月给她开了个方子,让她经常喝些姜枣茶,这样可以暖胃。 沈秀喝了效果很好,因此房里常备着这姜枣茶。 卫宴却不喜欢生姜的味道,喝了一口就放下了,“今天衙门没什么事,所以回来的就早了一些。” 同知虽然比知县官大,可因为是知府的副手,因此卫宴自从到杭州后,便不再像是在玉山县时那样忙碌了。 沈秀道:“今日难得你回来的早,我让厨房准备些羊肉片和青菜,我们吃火锅!” 雨天最配的就是火锅了,而且羊肉也可以暖胃,雨天吃最合适不过。 卫宴对吃的东西一向都不怎么在乎,此时看沈秀兴致勃勃,不好扫她的兴,便道:“火锅也行,不过让厨房多准备些青菜豆腐。” 沈秀便让知月去厨房吩咐一声,多准备些羊肉片和青菜豆腐。 知月走后,卫宴便问起樊素素,“你跟她说了什么,我看她如今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沈秀抿嘴一笑道:“没说什么,我不过带她出去走了走,跟她讲了些简单的道理。” 卫宴觉得没那么简单,但是沈秀既然不愿意说,他也就没多问,只道:“那依你看来,她什么时候才会帮我们找那本账册。” 沈秀道:“那本账册有那么重要吗?” 卫宴道:“当然重要。若不是实在没有办法,我们也不会想从樊素素这里得到有用的消息。” “你也是知道的,这个浙江巡抚与太后的娘家是姻亲关系。我朝又是以孝治天下,如果拿不到确实的证据,皇上也拿他没办法。毕竟太后的面子,还是要顾的。” “除了账本,你们就没找到其他人证物证吗?” 卫宴道:“如今这位巡抚权势滔天,又有太后做靠山,有谁敢与他作对。我和左知府忙活这么多天,也只找到一个敢与他当面对质的人。只是那件事还不足以把他拉下水。” “皇上给左知府的限期是一年,如今已经过去了半年,再没有确实的证据,只怕皇上也要犹豫了。” “所以为了浙江的百姓,那本账册非找出来不可。据左知府说,那本账册不仅记录了他贪污过的所有银子,还有向朝中大臣行贿的一笔笔银子。” 沈秀听卫宴说了这么多,也明白了事情的重要性。 “现在樊姨娘才刚信任我,等过几天,我一定帮你打探一下。不过若是樊姨娘不知道那账册的去向怎么办?” 卫宴道:“那就只能另想办法了。” 不过据他们打探的消息,樊素素曾经很受浙江巡抚的宠爱,有什么事也不瞒着她,因此她很有可能知道那本账册的下落。 谈完正事后,时间也不早了。 外面雨刚停,二郎就披着油衣跑了进来,油衣上的雨水自然也落了一地。 “娘,我回来了。”二郎脱去油衣,刚要找沈秀撒娇,不防看见了卫宴也坐在一旁。 二郎立刻端端正正立好,向卫宴问安道:“父亲。” 卫宴看着五官肖似自己的二郎,有心想抱一抱他,可是想到二郎的调皮性格,终究还是选择当一个严父。 于是他很羡慕的看着一旁的沈秀抱着二郎,母子两个亲热的说着话。 二郎没说几句话,就央求沈秀给他买一个竹蜻蜓。 沈秀还没说话,卫宴就道:“不要给他买,小小年纪不用功读书,光把心思放在玩上,那怎么能行?” 二郎立刻就瘪嘴道:“娘。” 沈秀拍了拍二郎的手以示安慰,然后对卫宴道:“相公,你说起用功读书,我想起二郎还没有一个像样的砚台。我记得你书房还有几个砚台,但是我不知道哪一个是你常用的。这样,你给二郎找个旧的砚台,普普通通就好。” 卫宴不喜奢靡,尤其不喜欢二郎小小年纪就用一些贵重的东西,如今听到沈秀要他给二郎找个普通的砚台,当即就答应了下来。 卫宴走后,沈秀便朝二郎道:“刚才你说要买竹蜻蜓,你原来不是有一个吗?” 二郎轻声道:“是有一个,不过琼芝姐姐今天被先生训哭了,我看她哭的可怜,就想买个竹蜻蜓哄哄她。” “琼芝为什么会被先生训啊?”沈秀问道。 二郎道:“琼芝姐姐没完成先生布置的课业,所以先生训了她几句,然后她就哭了,连午饭也没吃。” 沈秀道:“其实让先生训几句也没什么,为什么要不吃午饭呢?” 二郎道:“以前启佑也被训过,不过他只哭,午饭还是吃的。大概是琼芝姐姐更伤心!” 沈秀听了这话,便问道:“那你被先生训过没有?” 二郎道:“当然训过。有一次我忘了带先生留的大字,先生狠狠的训了我一顿,不过我没哭,只是暗地里翻白眼瞪他。” 沈秀哭笑不得道:“虽然你不哭该值得表扬,但是也不能瞪先生啊!” “娘,我是暗地里瞪他,先生不会发现的。”二郎说道。 这下子,沈秀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二郎在某些方面挺像她的,比如很少在乎别人对自己的看法。 从前沈秀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可是当二郎完全继承了她这点后,她又有点担心,一个人完全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将来是不是也很难管教啊! 第583章 一样的命苦 既然答应了卫宴,要问出那账册的下落,沈秀便把这事放在了心上。 只是和樊素素相处的时候,沈秀还是和原来一样,对樊素素既不刻意亲近也不客气。 这样过了半个多月,沈秀从慧雅那里打听到六月二十五是樊素素的生辰,便想着为她办场生辰宴。 只是樊素素的身份有些复杂,沈秀便只给温夫人和徐娘子下了帖子,请他们过来热闹一下。 哪知道温夫人和徐娘子收到请帖后,左知府新纳的那个小秋红知道了,也想跟着来凑热闹。 小秋红进门几个月,因为会讨人欢心,温夫人现在待她比徐娘子还好,听说她愿意去凑热闹,便说回头让沈秀补一张请帖。 不过还没等沈秀把帖子送来,徐娘子就说自己不去了。理由也很充分,启佑这些天有些积食,她要在家里照顾孩子。 小秋红扶着自己的肚子在温夫人跟前给徐娘子上眼药,“二少爷昨天还活蹦乱跳呢,怎么今日就积食了,我看徐姐姐分明是不想同我一起去。” 温夫人勉强笑道:“她不去就算了,未必是不想和你一起去。” 小秋红本来还想说话,不过看温夫人脸色不对,想到徐娘子也许是不愿意和温夫人一起去卫家,这才住了口。 樊素素生辰那日,温夫人带着小秋红很早就到了。 沈秀没有请旁人,只请了她们妻妾二人,等她们两人一到,便带她们去花厅吃寿面。 温夫人和小秋红都是吃了早饭来的,只吃了几根寿面意思一下就完了。 寿面吃完,樊素素穿着新衣出来拜见温夫人。 温夫人还是第一次见樊素素,先打量了她几眼,对着小秋红笑道:“瞧这好模样,把你比下去了。” 小秋红的美貌其实不比樊素素差,温夫人这么说,只是客套罢了。 小秋红却擅长捧人,接着温夫人的话道:“妾身哪里能跟樊妹妹比,只求夫人见了樊妹妹,别把妾身忘了就行。” 温夫人道:“怎么会,就凭你这张小嘴,我也不会忘了你。” 沈秀在旁看着微感惊讶,温夫人那么不喜徐娘子,怎么如今对这个小秋红这么喜欢。 她有心想解开这疑问,便让樊素素带小秋红去园子里转一转,自己则泡了壶好茶请温夫人品茶。 温夫人喝完一盅茶,便道:“我看这个樊素素挺敬重你的,举止也有分寸,看来你调教的不错。” 沈秀借机道:“我哪里比得上夫人会调教人,我看夫人对这个小秋红好像很喜欢。” 温夫人道:“我对她还谈不上喜欢,不过借她压制徐卉而已。我如今已经想通了,这做正室的,用不着跟姨娘抢男人的宠爱,反正我如今有儿有女,就算再多几个妾侍,也影响不了我的地位。” “所以我也想开了,以后谁爱争谁争,我只坐山观虎斗,平衡她们个人的势力而已。” 温夫人说完,便看向沈秀道:“不过你同我不一样,卫宴还年轻,你可得把他看紧,别让人钻了空子。 沈秀知道温夫人当她是自己人,才会这么说,便点点头,“我知道,一定会看紧他的。” 温夫人道:“其实女人这辈子,未出阁的时候依靠惯了父母。后来嫁人以后,便会习惯性的依靠自己的夫君。只是这夫君哪里及得上父母可靠,日久天长,便会对夫君感到失望,所以等有了孩子,便会把大部分感情投注到孩子身上。” “我如今就是这样,其他人也是如此。不信你去打听一下,有几个世家夫人是把自家男人排在孩子前面的。真有那一两个,也是自家男人靠得住,而不是她对自家男人期望不高。” 温夫人是一时有所感悟,便跟沈秀说了这么多。 沈秀也就说了几句掏心窝子的话,“夫人说得一点没错。虽然我家相公比其他人都要可靠,但我还得说一句,这大部分男人都是长不大的孩子,成亲后,你真不知道自己是在给他当媳妇,还是给他当娘。难怪他们叫我们娘子,这娘子娘子,不就跟娘没两样吗?” 温夫人听到这里,都笑了:“你这话风趣,不过想想也是。我们确实是既当媳妇又当娘,有时候他们还不领情。” 两人吐槽男人的时候,樊素素则带着小秋红欣赏园子里的奇花异草。 小秋红对这些花草没什么兴趣,扶着肚子道:“我听说你也是扬州瘦马出身,看来我们姐妹倒是一样的命苦。” 樊素素看了她一眼道:“出身又不能决定一个人的命运。像是眼下,你怀着身孕,又得知府夫人看重,不是挺好吗?” 小秋红冷笑道:“温夫人哪里看重我了,不过是借我打压另一个徐姨娘罢了。”她看了周围一眼,然后低声道:“今日我千方百计求温夫人把我带来,也是想求妹妹一件事。” “什么事?”樊素素问道。 小秋红轻声道:“我在扬州时,有个义结金兰的姐妹,后来她也被带到了杭州,如今已经做了陈家老爷的姨娘。我有封信想带给她,只是我现在大着肚子不方便,所以想托妹妹帮我把这信送给她。” 小秋红说完,还从袖子里掏出一张银票,悄悄塞给樊素素。 樊素素本来没想要,可是架不住小秋红一定要给,樊素素也怕被人看见不好,因此就把信和银票都收了下来。 中午的时候,沈秀还叫了两个说书的女先生助兴,宴席也是外面酒楼送来的上等席面。 小秋红看得眼红,羡慕樊素素遇到了这么大方的一个正室夫人。 樊素素心里却在想小秋红给的那封信,越想越不对劲。 即便小秋红大着肚子,但她可以把信交给底下人啊! 更让人怀疑的是,小秋红把信交给自己后,一定要给自己银票,这摆明就是封口费。 可她给封口费是为何,难道是不想让人知道这件事吗? 樊素素越想越觉得,这里边肯定有什么事。 因此等小秋红和温夫人走后,她便找到沈秀,“夫人,有件事我想跟您说。” 第584章 账册的下落 在沈秀面前,樊素素把小秋红的话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我觉得这事有点不对劲,恐怕里面有我不知道的事,所以才想着告诉夫人。”樊素素说完,还取出了小秋红给的那张银票。 银票的数额不小,足有一百两。 可是托人捎封信,哪用得着一百两银子。 沈秀从银票上收回目光,问道:“那封信呢,你打开没有?” 樊素素道:“没有。夫人要是想知道信里面的内容,我这就把信拿来。” 沈秀道:“先别打开那封信。我觉得这封信只是试探。” “试探?”樊素素一头雾水的问道:“试探什么?” 沈秀道:“无非是试探你能不能信任。如果你能把信原封不动的送到,以后她肯定少不了要麻烦你传递消息。” 樊素素更不解了,“她一个姨娘,要传递什么消息?” 沈秀道:“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吗?小秋红背后的主子是浙江巡抚的人,她之所以被安插到左知府身边,无非是那位巡抚大人的授意。你说她传递消息为的什么?” 樊素素有些不安道:“可我如今都不是巡抚衙门的人了,他们难道还要利用我吗?” 沈秀道:“也许是想利用你现在的身份,也许是想试探你。” 樊素素看向沈秀,“夫人,可我已经不想过那样的日子了,我想做个简单的管家娘子,一辈子留在夫人身边。” “我当然求之不得。”沈秀道:“不过对方咄咄逼人,我恐怕也护不了你多久。” 沈秀道:“你是知道的。我家相公才是五品的同知,根本不能和巡抚相抗衡,除非……” “除非什么?”樊素素问道。 沈秀慢慢道:“除非巡抚大人被扳倒,不过这太难了。我听相公说,巡抚大人手上有一本账册,记录了他这些年贪污的所有赃款。如果能找到这本账册就好了。” 樊素素听了,眼睛闪了闪,没有说话。 沈秀接着道:“只是这账册的下落,没有几个人知道。” 樊素素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口道:“我跟在巡抚大人身边几年,他待我还是不错的。” 沈秀道:“他待自己身边人当然好。可却不是个好官。我听相公说,他连赈灾的粮食都敢贪,完全不把百姓的死活放心上。” 她说到这里,声音压低了一些,“其实皇上也有什么不知道的,所以已经派了钦差在调查这位巡抚大人。相公这些日子早出晚归,也是为了此事。” 樊素素有些神色不安,“皇上真的派了钦差吗?” 沈秀点点头:“这是相公告诉我的,不会有错。不过钦差是暗中行事,所以这件事知道的很少,你也不要跟外人提起。” 樊素素心不在焉的点点头,然后问道:“如果巡抚大人被扳倒,那他的夫人呢?” 沈秀道:“那要看皇上的意思了,轻则贬为庶人,重则被卖入教坊司。” 樊素素想了又想,终于下定了决心,“其实我知道那本账册放在哪里。” 卫宴从衙门回来,急匆匆的就进入了内室,吓了知月一大跳。 知月下去后,沈秀好笑的看了卫宴一眼,“相公,那账册又跑不了,你急什么?” 卫宴很少有这样着急的时候,沈秀难免要打趣两句,等打趣完了,才告诉他,“樊素素已经跟我说了,那账册是放在巡抚衙门的书房里。那书房有个书架,书架最上面有本琴谱,不过此琴谱非琴谱,里面另有乾坤。” 卫宴还有些不大相信,“那本账册就这样放在书架上?” 沈秀道:“樊素素亲口跟我说的。她说巡抚大人自傲得很,觉得这一招虚虚实实,真真假假,肯定不会被人看透。” 卫宴道:“这倒也像是这位巡抚大人的风格。不过你用了什么方法,让樊素素开口的?” 沈秀微笑道:“当然是用了一点小伎俩。不过不必告诉你就是了。” 她为樊素素办这个生辰,当然不只是为了让对方忠心于她,事实上,小秋红央求樊素素送的那封信,其实是沈秀的手笔。 沈秀对温夫人说的是,想私下里送樊素素些私房银子,可又怕她不敢收,所以便求她和小秋红帮帮忙。 温夫人和小秋红都没有怀疑,十分配合的把那封信和银票交给了樊素素。 在沈秀的故弄玄虚下,樊素素终于上当了,为了摆脱巡抚大人的控制,也为了报复他的正房夫人,樊素素选择了说出账本的下落。 这本账册对卫宴和左知府来说异常重要,他很快把这事告诉给了左知府。 左知府当然在巡抚衙门安插了暗线,在暗线的帮助下,那本账册终于被他们拿到了。 他们拿到账本后,赶在巡抚发现之前,第一时间派人把账本送到了京城。 而隆安帝看到账本后,自然龙颜大怒,这个账本不仅记录了浙江巡抚受贿的银子,还记录了某些大臣收受的贿赂银子。 这些大臣中甚至有内阁阁老,吏部尚书也赫然在名单上。 生气归生气,可隆安帝也知道,吏治腐败是每朝每代都有的。这些大臣被罢免后,新人未必能做到清正廉直,说不准还不及旧人。 因此隆安帝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这些大臣只被罚俸一年,外加申斥一顿而已。 不过罪魁祸首的浙江巡抚,隆安帝就不打算放过了。 一来他贪污的银子太多,连赈灾的粮食和贡茶都敢贪,二来隆安帝有心想整治吏治,从浙江巡抚下手最好。 浙江巡抚可是有太后做靠山,可隆安帝该罢免还罢免,这样以后官员们便能引以为戒,适当的收敛一下了。 基于这个考虑,隆安帝对浙江巡抚的处置特别重,不仅让人抄了他的家,还将他一家老小押送回京城待罪。 浙江巡抚被抄家的时候,整个杭州城都轰动了。 好多百姓都上街去瞧热闹,听说好多人连鞋都被挤掉了,就为了看曾经风光不可一世的巡抚一家如今是多么的落魄。 樊素素没去瞧这个热闹,不过听到底下人议论巡抚将来的处境时,不由得感到庆幸,幸好自己已经离开了巡抚衙门,不然自己的下场只怕更惨。 第585章 皇帝昏倒 太后自隆安帝登基后,一直都在后宫养尊处优,很少插手管前朝的事。 因此这次浙江巡抚被押送回京的事,太后过了好几天才知道,知道以后便让人去请皇帝。 隆安帝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去慈宁宫的路上就把说辞想好了。 奈何太后不按常理出牌,一见到他,便冷着脸道:“哀家生了个好儿子,今日你整治了陆家的姻亲,是不是以后还要整治陆家?” 隆安帝赶紧道:“儿子不敢。” 太后道:“你有什么不敢的。你大概是嫌我老了,所以想气死我是不是?” 太后连哀家都顾不上用了,满口的你我,显然是气极了。 隆安帝连连辩解:“儿子怎么敢嫌弃母后,实在是那浙江巡抚做事太过分,连贡茶都敢昧下,如果朝中大臣有样学样,那儿子这个皇帝还怎么当?” 太后却不听隆安帝解释,直接道:“皇帝给个准话,这浙江巡抚你是赦免还是不赦免。” 隆安帝坚决道:“母后无论要儿子做什么,儿子都能办到。唯独这一件事,请恕儿子不孝。” 太后不由大怒,浙江巡抚这件事不光打了她的脸,而且她最疼爱的一个侄女嫁的就是浙江巡抚的儿子。 陆家人来时,太后已经在他们面前表了态,一定会说服隆安帝,把这件事压下来。 如今隆安帝不同意赦免,太后自觉无颜面再见陆家人,当即抓起手边的一个茶碗,就要朝隆安帝砸去。 皇帝和太后吵架的时候,宫女和太监都被赶到了外面,因此无人知道里面发生的情形。 眼看那茶碗要砸到隆安帝头上,皇后就在这个时候赶到了,忙喊了一声:“母后,不可。” 太后经皇后这一出声阻止,也觉得自己有些冲动,便把茶碗重重的放在桌上,对着皇后道:“你又来做什么?” 皇后陪笑道:“臣妾是来请太后去御花园赏花的,没想到……” 太后斜她一眼,“什么赏花,你是皇帝叫来劝我的?” “哀家今日什么话也不想听。”太后道:“等你们谢家的人什么时候被皇帝拿住严办,你就知道哀家此时的心情了。” 姜还是老的辣,太后一句话就堵住了皇后的嘴,皇后确实说不出来话了。 隆安帝看在眼中,同情皇后受了无妄之灾,便开口道:“母后平白无故提谢家做什么,谢家家风清正,从来没有出过那种贪赃枉法之人。” 太后的怒气本来已经平息下去了,可是听了隆安帝这句话,那怒气又上来了,“你这么说,是在讽刺我们陆家人家风不正吗?” 隆安帝暗道糟糕,他光顾着为皇后开解了,却忘记了太后最爱面子。 “母后,儿子不是那个意思。这次犯错的又不是陆家。” 可太后却不听隆安帝解释,直接道:“你们跪安,哀家累了。” 隆安帝哪肯在这个时候离开,眼看太后气得脸都发白了,他这个做儿子的自然要宽慰几句。 太后却气恼他不给自己娘家留面子,也就口不择言道:“早知道你如此忤逆,当初哀家就该扶立你六弟做太子,也省得平白为你担了这么多年的心。” “母后。”隆安帝没想到太后会这么说,一时心痛难言。 太后却在气头上,一心要把不满都发泄出来,“从前先帝在时,再宠丽太妃,也不会扫哀家的面子。可你这个儿子倒好,为了一个邓婕妤,三番两次下哀家的面子。如今更好了,你连陆家也看不过去了。” “早知道如此,哀家就该追随先帝而去。” 隆安帝没想到太后对他积攒了这么多不满,心口越发疼得厉害,有心想解释两句,可是双手却抬不起来。 眼看太后越说越气愤,皇后本来想解劝两句,又怕这时候插话会惹太后不快,正犹豫间,忽然发现隆安帝脸色难看得很,不由吃了一惊。 “皇上,您怎么了?”皇后刚碰了隆安帝一下,对方却一下子栽倒,若不是皇后扶了一把,只怕就要栽倒在地了。 眼看皇帝这个样子,太后顾不上生气了,赶紧让人去传太医。 隆安帝昏倒的消息很快传开了。 最先得到消息的是陆家,听说太后和皇帝起了争执,皇帝还被气昏了,陆家人便觉大事不妙。 太后与皇帝争执的事情,他们想想都知道,肯定是为的浙江巡抚那件事。 陆家人不免多想了一下,皇帝被气昏,那到底是谁占了上风呢? 宫里,在隆安帝昏睡的时候,太后一直在自责。 尽管隆安帝被气昏,确实是太后的错,可皇后不得不安慰她,“母后,太医不是说了吗,皇上的病没有大碍,只是一时气急攻心罢了。” 太后用帕子擦了擦眼睛道:“这事总归是哀家不对,不该说那些话刺激他。” 皇后还要说什么,贴身宫女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皇后脸色微变,但还保持着镇静,“母后,太医说给皇上配的药里还少一味灵芝,臣妾去去就来。” 太后没有多想,说道:“你去!哀家在这里守着。” 皇后从正殿里出来,看见给隆安帝诊脉的张太医,心里就是一阵不安,“张太医请本宫过来,是不是皇上的病有什么不妥?” 张太医道:“刚才当着太后娘娘的面,卑职不敢妄言,生怕太后娘娘受不住刺激。” 皇后的心里更不安了,“你这话什么意思?” 张太医微微低头道:“皇上因为操劳过度,在女色上又不节制,如今心脉微弱,肾气虚亏……” 皇后语音微颤:“那会怎样?” 张太医道:“如果好生调养,不过度操劳,又忌女色的话。皇上还能看着太子长大。但若是皇上不肯好好保养身子,请恕臣不敢直言。” 皇后咬唇道:“你直说便是,本宫恕你无罪。” 张太医这才道:“那就只有五六年的时间了。” 皇后闻言,右手不由得捏紧了。 她当然知道隆安帝的个性,是绝不会放任朝政不理的。 这么说来,就只有五六年的时间了。 皇后的心情此时复杂得很,尽管隆安帝做了这个皇帝后,对她的宠爱不复从前,可他终归是自己的夫君。 一旦他有个万一,皇后真不敢想下去。 短暂的沉默过后,皇后终于开口道:“太后有了年纪,这事千万不能让她知道。皇上那里,我会多劝着他一些。至于其他人,你该知道分寸!” 张太医忙道:“卑职知道分寸,一定对此事守口如瓶。” 第586章 处置邓婕妤 历来皇帝都不长寿,不过先帝好歹活了五十多岁。 皇后本以为,隆安帝会和先帝一样,能看到孙子的出生,没想到朝政和女色掏空了隆安帝的身子,让他只有几年的时间了。 隆安帝昏睡的时候,皇后思来想去,为了隆安帝着想,终究还是把邓婕妤叫来,赏了她一杯鸩酒。 邓婕妤惊慌的不行,死活都不肯喝那杯鸩酒,扯着嗓子喊道:“皇后娘娘这是做什么,我犯了什么大错,您要毒杀我!” 皇后淡淡地看着她,“皇上如今长睡不起,有人说你曾献丹药给皇上服药。如今皇上昏迷,难保不是那丹药的药效。” “皇后娘娘,我冤枉啊!”邓婕妤经过刚才的一番挣扎,发髻都有些散落,整个人不复从前的明丽娇艳,脸上全是恐惧的神色。 皇后仍旧是淡淡的神色,可看着昔日不可一世的邓婕妤如今这么狼狈,心底还是有一丝痛快,吩咐左右道:“你们愣着干什么,快送邓婕妤上路!” 在皇后的吩咐下,宫人们合力将邓婕妤制住,然后将那杯鸩酒给她灌了下去。 邓婕妤咽气没有多久,隆安帝终于悠悠醒转了。 太后守了几个时辰,就支撑不住了。在皇后的劝说下,已经回慈宁宫休息了。 隆安帝醒来时,身边只有皇后一个人守着。 皇后熬了一天一夜,人不免有些憔悴,可落在隆安帝眼里,却是分外可亲。 他在皇后的服侍下半靠在软枕上,便问道:“母后呢?” 皇后道:“母后回去没有多久,之前还在自责,不该说那些伤人的话。” 隆安帝叹气道:“母后懂得体谅朕的难处就好。说实话,这皇帝也不是那么好做的。” 皇后不说话,只是低头不语。 隆安帝觉得她神色不对,便问道:“皇后怎么了?” 皇后低头道:“臣妾是听到皇上的这句话,有些感触罢了。” “哦,什么感触?” 皇后微微抬头道:“皇上说皇帝不好做,其实臣妾这个皇后也不好当啊!既要管理好后宫,又要对妃嫔们一视同仁,还得贤惠大度,不能吃妃嫔的醋。” 隆安帝微微笑道:“你这个皇后也确实不容易。” 皇后道:“臣妾的话还没说完呢!说是要对妃嫔们一视同仁,可是有些妃嫔犯了错,臣妾看在皇上宠她的份上,也只能让着她。” 隆安帝当然知道她在说谁,淡淡笑道:“邓婕妤不懂事,你慢慢教她就是了。” 皇后道:“从前臣妾也是这样想的,所以很多事情都忍了。可是这次皇上生病,却跟她有莫大的关系,臣妾就不能再手软了。” 隆安帝不明白这话的意思,“朕这次生病,与邓婕妤有何关系?” 皇后道:“臣妾知道皇上的意思。您这次生病,确实与太后有关。可如果您身体康健,怎么会被气的昏迷?” 隆安帝看着皇后道:“太医说了什么吗?” 皇后道:“太医说您的身体已经被女色掏空了。如果再不保养身体,只有五六年的寿命了。” “什么?”隆安帝脸色大变,根本不相信自己只有五六年的寿命了。 皇后道:“如果您不相信,可以叫来太医一问。” 隆安帝看着皇后的神色,他知道皇后绝不会说谎骗他,那么这是真的了。 眼看隆安帝神色大变,皇后借机道:“不过太医也说,如果您能戒掉女色,再好好调养身体,也许能看到太子长大成人。” 隆安帝许久没有说话,再开口时已是深深的不甘,“太医说得轻巧,戒掉女色哪有那么容易。” “可如果不戒掉女色,皇上就只有五六年的寿命了。”皇后道:“臣妾还想让皇上多活几年,因此已经处置了邓婕妤,还望皇上恕罪。” “你是怎么处置邓婕妤的?”隆安帝心里忽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皇后轻轻道:“臣妾赐了她一杯毒酒。” 最后一个字刚说完,隆安帝的右手就已经举了起来,皇后不躲不避,任由他撒气。 可隆安帝终究还没有发昏,看着皇后疲倦的神色,那手就定住了。好一会儿,隆安帝收回右手道:“邓婕妤好歹跟了朕几年,不能就这么走了。” 皇后一听他的语气,就知道他已经原谅了自己,便道:“那就请皇上追封邓婕妤为贵妃!臣妾会为她风光大葬的。” 隆安帝其实就想追封邓婕妤为贵妃,当时邓婕妤还活着的时候,他就答应过她,等她的资历上来以后就封她为贵妃。 如今皇后这么说,无非是知道这件事罢了。 算了,人都死了,还计较这些做什么。 隆安帝伤心之余,先是追封邓婕妤为贵妃,后来想到邓婕妤的好处,又写了好几篇祭文。 邓婕妤去世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宫外。 众人都有些不明白,怎么前几天邓婕妤还好好的,突然就暴毙了呢? 没人想到邓婕妤的暴毙与隆安帝有关,他们只想到邓婕妤这一死,只怕宫里的那些妃嫔们要高兴坏了。 因为邓婕妤入宫这么几年,得罪了不少妃嫔,她这一死,肯定有不少人拍手庆贺。 不过邓家就是另外一种情形了。 邓婕妤死的突然,简直就是一道晴天霹雳,原本指望着升官发财的邓家人全都傻眼了。 他们本来还不相信这个消息,于是派了人去打探消息。 邓婕妤身边还是有一两个心腹的,因此邓家人很快知道了邓婕妤身死的真相。 听说是皇后趁着皇上昏迷时动的手,邓家人一下子都明白了,这是皇后在公报私仇。 不过皇后的地位摆在那里,又有太子和二皇子傍身,邓家人再愤怒,也不敢说什么做什么,只能选择默默忍下。 只是邓家人还心存幻想,觉得隆安帝那么宠爱邓婕妤,等他醒来,说不定会严惩皇后为邓婕妤做主。 哪知道他们只等来了邓婕妤被追封为贵妃的消息,至于皇后,仍旧安安稳稳的做她的皇后。 邓家人这才死心,同时也明白了一个道理,这帝王的宠爱比镜中花水中月还要虚幻得多。 第587章 服食丹药 宫里发生的事情,远在杭州的沈秀等人当时自然是不知道的。 十天以后,皇帝曾经昏倒的消息才传到杭州,与此同时知道的还有邓婕妤暴毙的消息。 沈秀大为惊讶,她和邓家人想的一样,邓婕妤看着不像是短寿之人,怎么无病无痛的,突然就暴毙了。 她百思不得其解时,冯妈妈跟她说了一件事。 “邓婕妤暴毙的事,让我想起了侯府当年的一件旧事。” 冯妈妈道:“当年老侯爷有个年轻貌美的宠妾,老夫人一直都看她不顺眼,只是因为有老侯爷护着,无法对她下手。后来老侯爷有次病重,老夫人抓住机会,诬陷这个宠妾跟人私通,不等老侯爷痊愈,就处置了这个妾侍。” “你是说,邓婕妤的暴毙跟皇后有关?”沈秀问道,“可是皇后有地位又有太子做依靠,没必要忌惮一个邓婕妤啊!” 冯妈妈道:“皇后为什么要处置邓婕妤,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只是觉得邓婕妤的暴毙来的蹊跷,所以想起了这件旧事。” 沈秀沉吟道:“如果真的是皇后动的手,那么肯定与皇上的身体有关。”说不准邓婕妤给皇帝进献了什么丹药,所以才让皇帝的身体有所亏损。 而接下来的事情似乎也证实了沈秀的猜想。 因为朝廷发下公文,让各地的官员寻访当地的名医。 虽然这事名义上是打着为太后治病的旗号,可鉴于隆安帝上次的昏倒,沈秀不由猜到,也许是隆安帝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她能想到的事情,左知府和卫宴当然也想到了。 府衙内,左知府还与卫宴谈及此事。 “你在京城的时间比我多,见过皇上的次数应该不少,皇上的身体真的很差吗?” 卫宴道:“其实我见皇上的次数也屈指可数。不过那时候皇上的气色看着不错,不像是身体不好的样子。” “那就是操劳国事的缘故!”左知府明面上是这么说,可心里不免想到那个暴毙的邓婕妤,恐怕隆安帝的身体忽然急转直下,肯定跟那个邓婕妤脱不开关系。 “太子如今还小,如果真的有个万一,恐怕京城的形势还会有变。”左知府道:“且先让人去寻访名医!只希望皇上能平安无事。” 隆安帝虽然不及先帝会笼络大臣,可也算是比较开明的君主。 于公于私,左知府都希望隆安帝能长命百岁,所以便把寻访名医的任务交给了卫宴。 此时浙江巡抚已经倒台,整个浙江境内如今吏治还算清明,杭州府这边也没有太大的案子要办。 卫宴也就安心去寻找名医。 杭州历来人杰地灵,名医当然也不少。 卫宴派出去的人很快查访到一个有名的老神医,不过这老神医的住处有些偏僻,而且性情也有些古怪。 为了能请到这位老神医出山,卫宴决定亲自走一趟。 沈秀这些日子一直都窝在家里,听说卫宴要到山里寻访名医,便想跟着他一起去。 晚间收拾衣物的时候,卫宴问道:“要不要问问二郎,带着他一起去,反正他现在还小,耽误一两天也没什么。” 沈秀道:“还是不要了。要是真带着他一起去,那这游山玩水就一点都没意思了。” 她来杭州都快半年多了,却连西湖都没怎么好好逛过,这次跟着卫宴出门,本来就打算将附近的名胜古迹都转遍的。 真要是带了二郎去,以他的那个性格,简直就是个小麻烦精。到时候不仅顾不上游山玩水,还要时时哄着他,想想都累。 反正家里有冯妈妈,沈秀把他扔给冯妈妈放心得很。 老神医隐居的地方是在东岳。 本来从家里出发,一天就可以到的。不过沈秀要弥补之前的遗憾,在去东岳之前,还拉着卫宴去了附近的城隍山。 除了城隍山,他们还去看了苏小小墓和紫云洞。 苏小小墓没什么可看的,倒是紫云洞里面既宽敞又清凉,让人有种秋天的感觉。 等看完紫云洞,时间也不早了。 沈秀和卫宴直接在附近找了个住处歇下,准备第二天再去寻访老神医。 他们夫妻游山玩水的时候,皇后却因为隆安帝生病的事搞得焦头烂额。 自从隆安帝这次得病后,不知道是不是没有了邓婕妤的陪伴,总之隆安帝的脾气越来越暴躁,一点小事都要发脾气。 太后因为说了不该说的话,导致他被气昏,因此醒来后,就再也没提浙江巡抚的事。 可隆安帝到底还是把太后的话放在了心上,他不能跟太后生气,便把怒气撒在了浙江巡抚和陆家上。 这段日子,陆家有好几个人被他撤了官职,而那浙江巡抚也被他判了腰斩。 陆家人没想到太后的出面不仅没能让浙江巡抚这个亲家幸免于难,自家也要受牵连,也不敢再去太后面前哭诉了。 浙江巡抚和陆家这是生病之前的事了,隆安帝处罚的重一些,其他人也能理解。 可后面隆安帝处理政务时,连一向老成持重的严首辅都挨了训斥。更不用说服侍在隆安帝身边的宫女太监了。 好几个宫女太监因为一点小错就丢了性命。 尽管对于皇后来说,宫女太监的命不值什么,可她还是感到了一丝不对劲,便叫来张太医问了问。 这一问才知道,原来隆安帝得知自己只有五六年的寿命后,便命人去搜罗那些能炼丹的道士,如今隆安帝之所以脾气暴躁,便是因为最近吃了一个道士献上来的金丹。 当然隆安帝也知道服用金丹不好,不过那道士的话太有诱惑力,为了能多活几年,隆安帝瞒着太医和皇后偷偷服了一粒丹药。 而服用丹药后,隆安帝确实觉得自己的身体好了许多,便下令让道士多炼制些金丹。 如今隆安帝已服用了三天的丹药,张太医本来也是不知道的,后来觉得脉象不对,一问隆安帝身边的太监,才知道隆安帝已经开始服食丹药。 他倒是有心想规劝,可又怕人头落地,只能选择替隆安帝隐瞒。 如今皇后问起,张太医这才把真相说了出来。 皇后听说隆安帝已经开始服食丹药,脸色就有些不好,“难怪皇上这几天有点不对劲,原来是服食了丹药。只是这丹药的副作用到底大不大?” 张太医道:“这丹药历来都是弊大于利,虽然短时间内有些效果,可是丹毒却会贻害无穷啊!还望皇后娘娘能够劝说皇上。” 皇后苦笑道:“本宫能说什么,如今皇上一心想要靠丹药延长寿命,如果本宫说多了,皇上难保不会多想,以为本宫是想盼着太子登基。” 邓婕妤的事,隆安帝事后虽然没有过多苛责,但是终究还是让他们夫妻有了些芥蒂。 如果是以往,皇后肯定是会相劝的,可如今有了邓婕妤的事,皇后不想自讨没趣,因此就算心里担忧,最后还是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第588章 老神医 卫宴这次出来寻访名医,不想大张旗鼓,搞得人尽皆知,因此他和沈秀只带了两个随从,轻车简从的到了东岳。 老神医居住的那一带有很多竹林,一条小径蜿蜒着伸向远方,景色特别优美。 卫宴感慨道:“如果将来致仕后,能在这里归隐也不错。” 沈秀看了看周围道:“这里风景虽好,可却没有溪流。我更喜欢有山有水的地方。” 两人说着话,迎面走来一个胡子头发都花白的老人,那老人背上背着一个竹筐,里面还放着几株药材。 沈秀给卫宴使了个眼色,怀疑这老人就是他们要找的老神医。 卫宴也觉得这个老者像是那个老神医,便上前道:“请问老人家可是顾老神医?” 老者被人拦住了去路,吹胡子瞪眼道:“什么老神医不老神医,我的确是姓顾,但不是他们口中的老神医。” 卫宴从别人口中知道,这个顾老神医性情有点古怪,不喜欢被人称作神医,当下便改口道:“今日在这里遇到顾大夫最好不过,只是不知道顾大夫家住何处,卫某好登门请教。” “你说话不必这么文绉绉。”顾老神医看了卫宴一眼道:“看你脸色,身体没什么大问题。你直说看病的人是谁就行,我先把话说在前面,我这人从来不上门问诊。” 卫宴本来要开口说话,沈秀抢在他前面道:“想找顾大夫看病的是我。我和相公成亲多年,却仅有一子,想找大夫帮我调理一下身体。” 顾老神医这才扫了她一眼,“你也没什么大问题,不过有些气虚血瘀而已,我给你开个方子,你直接吃两副药就没事了。” 沈秀道:“顾大夫不用号脉吗?” 顾老神医哼了一声道:“区区一点小病,还用不着号脉。不过这里没有纸笔,你们跟我来!” 这位老神医脾气怪归怪,可在医德上却是没有问题的。 他给沈秀开了个方子后,额外又多说了几句:“你这身体先天不足,能养到这地步已是不易。以后不要多思多虑,也不要动怒,每日可吃一些桂圆肉,养心补血。” 沈秀一一记在心里,然后便问道:“我有个长辈身体很差,也受不得颠簸,不知道顾大夫能不能破一下例……” 这话还没有说完,顾老神医就皱眉道:“跟你们说了,我从来不上门问诊。即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是如此。” 卫宴就在一旁,听到顾老神医这句话,便问道:“敢问顾大夫为何不肯上门问诊,这里边是有什么隐情吗?” 顾老神医轻哼一声道:“隐情倒是没有。不过我曾吃过一次问诊的亏,以后便发誓再也不上门问诊了。” 卫宴试探着问道:“如果是官府中人来请您呢?” 顾老神医道:“官府来人,我也不去。大不了躲到深山老林里,那时候谁也找不到我。” 卫宴道:“事到如今,我也不隐瞒了。在下这次正是奉了知府大人的吩咐,来请顾大夫去京城为贵人看病。” 顾老神医看了眼卫宴道:“我早猜到了,你身上的气质不一般,很像是官府中人。不过我已经说过了,就算官府来人,我也不去。更不用说什么京城了。” 顾老神医固执的很,不管卫宴如何相劝,他死活不愿意离开这里。 眼看顾老神医年纪都一大把了,卫宴也不好太过勉强,想着日后多来两次,如果顾老神医实在不愿意去京城,那此事只好作罢。 卫宴这里没能请到顾老神医出山,其他地方却都寻访到了一两位名医,这些名医也都很快到了京城。 当然这些名医到达京城后,并没有被告知是给谁看病,而是先安排到了太医院。 这期间,名医们有的被叫去了坤宁宫给皇后诊脉,也有的被叫去慈宁宫给太后请脉。 一两个月以后,这些名医只留下了两个医术最精湛的,然后才被带到了御前。 这时候因为隆安帝服食了不少丹药,身体比之前更差了。 两个名医号过脉以后,和太医院的太医们一样,都觉束手无策。 隆安帝本来对这些名医还抱着几分希望,可是当他们和太医院的太医们一个说辞时,他立刻就失望无比,直接下旨不必再召名医进宫了。 而此时卫宴虽没有说动顾老神医,不过因为他不摆架子,为人随和,倒让顾老神医对他有了好感,虽然仍不答应进京,但有时候却会拿出一瓶药酒请卫宴品尝。 一口药酒下肚,卫宴的肚子里像是着火了一样,火烧火燎的。 他咳嗽一声道:“顾大夫,你给我喝的这是什么酒?” 顾老神医道:“这可是好酒,别人来,我还舍不得给他呢!” 卫宴咳嗽了几声,觉得这酒太烈了,死活都不肯再喝了。 顾老神医道:“好多药材都得拿酒浸泡,才能发挥出药效。而这浸泡药材的酒,当然是越烈越好。我这次给你喝的这药酒,可有延年益寿的功效,普通人若是每天都喝一杯,起码能延寿十年。” 卫宴本来没将这酒放心上,听到可以延年益寿便问道:“如果是身体虚弱的人喝了呢?” 顾老神医道:“这酒是给普通人配的,若是身体虚弱的人,那就是另外的配方了。不过那样需要的药材太多,泡起来也很麻烦。” 卫宴道:“我不怕麻烦,还请顾大夫写个方子,回头我找人凑齐药材泡上一坛。” 顾老神医看着他道:“我早就想问你了。宫里有哪位贵人生了病,要你这个做同知的亲自来请我这个糟老头子。” 卫宴看看周围,然后轻声道:“这事我也不是很确定,不过估摸着是当今圣上。这事顾大夫知道就好,千万别跟人说。” 顾老神医摸着胡子道:“若得病的是当今圣上,我劝你不必费这个心了。” “这是为何?”卫宴不解的问道。 顾老神医道:“历来做皇帝的人,疑心病不是一般的重。我可以担保,你这药酒的方子即便送到京城,皇帝也不见得会用。” 卫宴沉默了一下道:“也许事有万一呢?” 顾老神医道:“我太了解这些上位者的想法了。我们这些大夫的话,他们未必会听,可是为了长生不老,一定会听那些道士方士的话。不信你去打听一下,看皇帝如今有没有在服食丹药。” “十个皇帝有九个想长命百岁,而一旦有了这个想法,那服食丹药就是迟早的事了。” “丹药这东西虽然是毒物,可它见效快,又合了这些皇帝想要长生不老的心思,因此没几个皇帝能拒绝它。” 卫宴听了顾老神医的话,却还抱着侥幸,觉得隆安帝未必会碰丹药。 顾老神医道:“你若是不信,只管派人去打听。如果我猜错的话,就陪你去京城走一趟。” 第589章 忠君与民心 顾老神医说得这么言之凿凿,卫宴本来不大相信的,此时也不得不信了两分。 他没有派人去打听,而是直接来见左知府,问起隆安帝有没有召见过道士的事。 左知府毕竟是杭州知府,消息比他灵通,听到这话便道:“没想到你也知道这事了。” 卫宴脸色微变,果然顾老神医说得没错,隆安帝最后还是走上了服食丹药这条路。 左知府道:“听说已经有大臣在劝诫皇上了。” 卫宴沉默不语,好半天才道:“就算有大臣劝诫,皇上未必会听。” 左知府叹气道:“你说得对。这丹药一旦服食,想戒掉是很难的。” 他们两个人虽然不是皇上在做太子时就坚定地站在他这边,是皇上原来的死党,但受忠君思想,对隆安帝的感情到底是不一样的。 如今对方走上服食丹药这条路,两人难免唏嘘不已。 沈秀出去游玩了两天,回来时家里便积了好些事情需要处理。 马上就要到中秋节了,各家的节礼要预备起来了。还有秋天到了,要给上上下下一干人等裁制新衣。 沈秀正吩咐从库里取出来几十匹霓裳布给下面的人裁制新衣,卫宴从外面回来了。 以往卫宴从府衙回来,虽然脸色尽是疲倦,可那股精神气还在。如今他脸上一丝疲倦也没有,可那股精神气却没有了。 沈秀觉得不对劲,便跟着卫宴进了内室,替他脱去外衫,然后问道:“相公,你怎么了,遇到什么难事了?” 卫宴脱去外衫就躺在了床上,目光无神地看着帐顶道:“没什么,没遇到什么难事,就是有一件事让我很难受。” “到底出什么事了?”沈秀轻声问道,“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个样子。” 卫宴转过头来,只见沈秀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他心头一软,握住了对方的手道:“没什么大事,就是听说皇上开始服食丹药了。” 沈秀先松了口气,继而看卫宴一脸的郁郁,便道:“历来做皇帝的,哪个不想长生不老,你读过史书,更该知道,有些皇上为了长生不老,还亲自修炼呢!” 卫宴淡淡道:“我当然知道,可我以为当今皇上是明君,不会信那些道士的虚言。可没想到他还是信了。” 沈秀终于明白卫宴难受的原因了,他是读四书五经长大的,骨子里就有忠君报国的念头。“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这两句话是深深印刻在他心上的。 只是卫宴和一般人还不一样,他天生品性高洁,对自己的要求比一般人要高,如此一来,他对自己忠于的那个对象,也就是皇帝,对他的期望也比一般人要高。 以往隆安帝做的很好,几乎就是个明君,这也给了卫宴强大的动力,只要他努力做事,百姓的日子会过得越来越好。 可如今,隆安帝服食丹药这件事亲手打碎了卫宴对皇帝的所有美好期望,所以他才会觉得难受,觉得郁闷。 沈秀却觉得这是个好时机,她本来就觉得卫宴受那种忠君思想太深了,皇帝如果是个明君就罢了,可若是遇到昏君,这种思想就要不得了。 “相公。”沈秀开口道:“如果皇上服食丹药后会变得暴虐,你还会忠心于他吗?” 卫宴苦笑一声道:“我不知道,我如今心里很乱。” 沈秀道:“你读的书比我多,知道的道理也应该比我多。历朝历代都不乏先贤志士,可为什么朝代却推翻了一代又一代。远的不说,就说近的,本朝是怎么建立的,你应该比我清楚。” 卫宴看向沈秀,目光中还有一丝茫然,“本朝是建立在前朝的暴政之上。” 沈秀道:“这不就结了,前朝也不是没有忠君之士,可为什么仍让前朝灭亡了?” 卫宴道:“因为前朝后来失去民心了。没有民心,光有忠君之士也不行!” 沈秀笑道:“相公,看来你心里也明白得很啊!民心所向才是大道,与民心相比,忠君算什么。” 沈秀说得话虽然只有短短几句,可是却让卫宴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思想冲击。 他甚至都有些惊讶的看向沈秀,好像不认识对方一样。 沈秀笑了笑道:“说句大逆不道的,天下是一个人的天下吗,它不是属于皇帝一个人的,它是天下人的天下。” 卫宴把这话想了好半天才道:“阿秀,这些话,以后你还是不要跟别人说了。” 沈秀道:“我当然知道,我只跟你说。” 卫宴重重的吐了口长气,“也许你说的是对的,我做那么多事,并不是为了替皇帝守好他的疆土,而是为天下的百姓。” 沈秀道:“看来你终于想通了。皇帝怎么样不重要,重要的是民心。民心可比皇帝重要多了。” 卫宴本来是很难受的,不过听了沈秀的开解,他如今好多了,他一脸复杂的看向沈秀,“没想到是我小看我家娘子了。你今日真是给我上了一课。” 沈秀微微笑道:“你们读书人是受儒家思想影响太深了,所以暂时不能摆脱忠君思想。而我们呢,读书没你们多,自然看问题便简单,相对的,心思也就比你们通透多了。” 卫宴点头道:“有道理。看来以后我得多向你请教才是。” 沈秀道:“那我可不敢当。我只在这一件事上比你想的通透罢了。”还是借了后世的光。 卫宴却道:“虽然只这一件事,可也让我受益良多。我决定在杭州待满三年后,再在外面多历练几年,多为当地的百姓做一些好事。” 沈秀道:“这就对了,趁着我们还年轻,多去外面走走,肯定没坏处。” 相较留在京城,沈秀其实更喜欢在外面的生活,起码这里没那么多贵人,不用活得小心翼翼,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完全不用怕冲撞了哪个皇亲国戚。 而且如今京城的形势不是太好,与其不小心被牵连其中,还不如暂时远离那权利的中心,保全自身。 第590章 好好补偿你 虽然朝廷下旨不用再召名医进京,可卫宴还会时不时的到顾老神医那里去一趟。 说起来,卫宴虽有几个同龄朋友,可相处起来更舒服的,还是比他年长的一些长辈。 比如当初的孟老先生,还有就是现在的顾老神医。 他们其实都有自己的性格,可偏偏只要接触过卫宴几次,就都会很喜欢他。 孟老先生是这样,而顾老神医也是这样。 顾老神医的性情比孟老先生还要古怪一些,可是在卫宴面前,他就变得比平时和蔼多了。 卫宴也很喜欢来顾老神医这里,风景既优美,还能跟顾老神医聊聊天。顾老神医活到这把岁数,什么都见过了,因此看问题格外透彻。 他发现卫宴不再提去京城的事后,就知道事实证明了自己的猜想。 不过看卫宴绝口不提此事,他也就不再多提,只是送了卫宴一瓶药酒,让他带回去给沈秀喝。 “这药酒补气养血,女子喝是最适宜不过的了。你家夫人不是还想再添个儿子吗,只要喝了我这酒,保管半年内有好消息。” 卫宴道:“我内人倒是不想添儿子,而是想生个女儿。” 顾老神医笑道:“旁人都想多生儿子,偏你家夫人特别,竟然想生女儿。不过女儿也好,女儿乖巧又懂事,确实比儿子招人疼爱。” 卫宴没说话,只是淡淡笑了笑。 顾老神医道:“我看你今日总像是提不起精神来,可是看你脸色又没大碍,难道是和夫人吵架了?” 卫宴摇头道:“没有,我和内人很少吵架。之所以心情郁郁,是因为一点小事没想通。等想通了就好了。” 顾老神医道:“我看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心思太重,这点不好。有什么事情,你可以说出来,不想同我说,可以同你夫人说啊!” 卫宴道:“我内人也是这么说我。不过我如今比从前好多了。” 顾老神医道:“我猜到你的心事了,你心情不好是不是跟当今圣上服食丹药有关。” 卫宴苦笑道:“什么都瞒不过您。” 顾老神医道:“这有什么好猜的。你如今官场得意,夫妻和睦,想来想去,也只有当今圣上能让你如此心烦。” 卫宴道:“我只是想不通,如果身体不好,可以寻医问药,为什么要服食丹药呢?那些服食丹药的皇帝,有几个能真的长生不老呢?” 顾老神医道:“你这话说对了。不仅不能长生不老,而且还会使病情加快。” 卫宴叹气道:“我以前把圣上想的太好了,以为他公正宽容,将来会是个明君。可没想到,现实与我想的并不一样。这让我想到自己,以后我会不会也有所变化。” “你想的太多了。”顾老神医道:“圣上是圣上,你是你。你们所处的位置不一样,怎么可能变成一样的人。” 顾老神医道:“皇帝那个位置,不是一般人能做的。可你却能选择自己的位置。你不想变成那个样子,就努力找好自己的位置就行了。” 卫宴听完以后很有触动,尽管沈秀的话开解了他,可有些观念已经根深蒂固,就算他想要改变,可有些念头不是说扔就能扔的。 不过顾老神医的话,还是给了他很大的安慰。 卫宴忍不住道:“顾大夫这里还有没有上好的药酒,为了这几句话,我想浮一大白。” 顾老神医的药酒多的是,当下就取了一瓶出来。 当晚卫宴便醉醺醺的回到了家里。 冯妈妈自从来到沈秀身边,还从来没见卫宴喝醉成这样,一边扶着他进屋,一边让人传话给厨房煮碗醒酒汤送过来。 沈秀看见卫宴喝成这个样子,也是吓了一跳,然后便和冯妈妈一起合力把他放到床上。 冯妈妈等沈秀安置好卫宴后,便悄声问道:“老爷这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吗,这几天总没个笑脸,如今又喝醉成这样。” 沈秀道:“没遇到什么难事,就是有些事情没想通而已。不过他今日能喝醉,说明已经把事情放下了。” 两人好歹做了这么几年的夫妻,沈秀多少还是明白卫宴的心思的,他今日喝成这样,说明已经选择放下了。 所以沈秀一点不悦都没有,还要来温水给卫宴擦拭额头。 卫宴从来没有喝过这么多的酒,即便后来喝了醒酒汤,可是晚上的时候也折腾了一夜,不是吐就是要水。 沈秀为了照顾他,只睡了一两个时辰,熬到天亮的时候,看他眉间舒展开了,才放心睡去。 沈秀这一觉直睡到下午,等她醒来时,只见日头已经偏西,屋内一片安静。 而卫宴就坐在床前的桌旁,拿着本书在看。 沈秀的目光落在卫宴身上许久,他才察觉对方醒了。 “你醒了。”卫宴坐在沈秀身边,将她的一头青丝挽到一旁,“昨晚我不该喝那么多,劳累娘子照顾了我一晚。” 沈秀道:“你我夫妻,还用得着这么客气吗?不过你今日怎么有空看书,不去衙门了?” 卫宴道:“从前我恨不得从早到晚待在衙门,把积攒的事情都处理完。可如今我想通了,事情是做不完的,以后有时间,我要多陪陪你和二郎。” 沈秀眨了眨眼睛,“你怎么突然想通了?” 卫宴道:“大概是最近和顾老神医接触的比较多!他一直劝我保养身体,让我不要思虑过重。我想想也对,朝廷没有我之前,也是好好的在运转。而我若是身体有个万一,你和二郎要怎么办呢?还有爹娘,那么大年纪了,不应该让他们为我担忧。” 沈秀笑道:“你能这么想最好了。其实我早就想劝你了,只是看你干劲十足,不好说你罢了。如今你肯听顾老神医的话最好了。” 卫宴道:“我已经想好了。趁着衙门最近没什么大事,我打算请半个月假,好好在家陪陪你们。” 他说完,还将沈秀的手拿在手里把玩,“你不是一直想要个女儿吗?之前是我太冷落你了。以后这半个月我好好补偿你。” 第591章 明哲保身 卫宴说到做到,过后真的请了半个月假在家。 他满以为在家能过上父慈子孝的日子,哪知道沈秀却把监督二郎做课业的任务交给了他。 卫宴自己是那种很认真的性子,做什么都极为认真,从小都让父母很省心。 他本以为二郎会随了他的性格,哪知道二郎从小就会耍小聪明,每次只要坐下来写字,不是嚷饿了,就是说渴了。 卫宴刚开始还能耐心的陪着他,后来当二郎写不到一行字就玩起砚台时,他顿时生气了。 屋内传来二郎的哭声还有卫宴的训斥声,冯妈妈有些坐不住了,沈秀却道:“就让相公好好管教一下二郎,二郎这些日子也确实太淘气了。” 有了卫宴这个严父,二郎做课业虽然仍有些拖拉,可是比以前强多了,只花了两刻钟就完成了先生布置的课业。 二郎虽然小毛病不少,可他有个优点,就是从来不记仇,刚才卫宴那么大声训斥他,没一会儿他就把这事丢在脑后了,等课业完成,他就高高兴兴出去玩了。 卫宴却是叹着气来到沈秀面前,“我以前怎么也没想到,二郎会长成这个样子。明明他小时候很乖的,怎么如今这么贪玩。” 沈秀道:“他小时候不光乖巧,而且还喜欢认字。可是一过三岁就不行了。当初我还以为他会像你,现在看来,还是随了我。我其实就不喜欢读书。” 儿子随母,二郎的长相虽然不像沈秀,可性格却跟她有七八分像。 卫宴便看了眼沈秀的肚子,“二郎这么不喜欢读书,我现在宁可你再生一个儿子,如果能喜欢读书就最好了。” 沈秀笑道:“你倒是想得美,我还想生一个喜欢刺绣的闺女呢!” 卫宴道:“那就生两个,先生女儿,再生儿子。你总得给我点念想,这样我也不会逼着二郎将来考科举了。” 沈秀道:“相公,你真是自寻烦恼。二郎还小,贪玩是正常的。等他长大以后,以他的资质,考个秀才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即便将来不能和你一样入朝为官,可只要肯安安分分的守着我们留下来的产业过日子,那也不错啊!你何必一定要强求他子承父业呢!” 卫宴道:“话是这么说,可我好歹是个状元,若是儿子将来连个举人都考不中,别人问起,我难免觉得有些丢脸。” 沈秀却想得开:“别人愿意怎么想,就让他们想去!为了区区虚名,就逼着二郎做他不愿意做的事,将来弄得你们父子关系不和,那又何必呢!” 沈秀道:“而且孩子们都有逆反心理。你当初苦读诗书的时候,爹娘也没逼着你天天上进!可见这读书一事,需要自己努力才行。 二郎又是一个有主见的孩子,你越是逼着他做一件事,他就越是和你对着干。还不如顺其自然,等他什么时候开窍了,自然就肯努力了。” 卫宴便道:“那你说这开窍要等到什么时候。” 沈秀道:“这个要看环境了。有时候越是艰苦的环境,反倒越能磨练人。你想想,如果当初你不是生在农家,你会有那么大的决心一定要改变家里的境况吗?” 这话倒也是。 卫宴想想当初,确实是因为家里太贫寒,他一心想要爹娘过上好日子,所以才发奋读书。 “可是如今家里条件这么好,那要怎么磨练他呢?” 沈秀道:“那还不简单。将来你回京述职的时候,请义兄帮忙,调到一个偏僻贫寒的地方,反正二郎还小,到时候我们少用几个下人,吃的穿的也简单一些,让二郎知道生活不易,那时候也许他就会明白生活的不易了。” 卫宴道:“这个法子真的可行吗?” 沈秀道:“你忘了孟母三迁了。孟子那样的先贤还需要有个环境呢,更不用说二郎了。” 卫宴听沈秀提起孟母三迁,这才下定了决心,“好,就听你的,将来去一个艰苦的地方。杭州这里风景虽好,可是家家都有攀比的风气,幸亏二郎还小,不然等他大了,肯定会沾上一些恶习。” 沈秀想的也是这个,二郎从小没吃过什么苦,不知道生活的艰辛,很容易养成纨绔子弟的性格。 为了避免儿子长成纨绔子弟,沈秀才劝卫宴将来去一个偏僻的地方上任。 有时候想想,这做父母的真不容易,什么事都要为子孙考虑到。一旦什么事情没有考虑到,子孙很容易就能长歪,然后千辛万苦积攒下来的家业就会被挥霍一空。 这就是为什么老人会说富不过三代。 家业积攒起来很难,可是一旦挥霍起来,败落的速度就快多了。 在沈秀夫妻为二郎的将来做打算时,皇后则在检查太子的课业。 太子如今已是半大的少年了,在太傅们的教导下,太子越发彬彬有礼,待人接物也很得体。 唯一让皇后忧心的是,他与二皇子的关系。 明明太子和二皇子是同父同母的兄弟,可两人就是不亲近,太子宁愿和淑妃生的三皇子亲近,都不愿意理会自己的亲弟弟。 而二皇子,因为太子不喜欢自己,也极其不喜欢这个长兄。 兄弟两个一年见不了几面,而且一见面就要吵架。 皇后为了此事头疼不已,两个儿子其实都很懂事,她说得话都能听进去,可唯独在这件事上,两人都不肯退步。 时间久了,皇后也就顺其自然,想着太子既然与二皇子不和睦,那么将来等太子登基,那就尽早给二皇子划个封地! 这样兄弟俩见面少了,就不会惹出什么麻烦了。 皇后心里想着这件事,检查课业的时候就有些心不在焉。 她很快看完了太子的课业,正要勉励太子几句,一个宫人匆匆走了进来,然后在她耳边低语几句。 皇后听了脸色微变,本来想坐起来的,可是犹豫了一下,又坐了回去,只说了一句话道:“本宫知道了。” 宫人去后,太子问道:“母后,发生什么事了?” 皇后犹豫了一下道:“你父皇刚才晋了一个妃嫔的位分。” “不过一个妃嫔而已,母后不必放在心上。”太子对此事毫不在意,区区一个妃嫔而已,还动摇不了他母后的地位。 皇后只苦笑了一下,却没法跟他解释,妃嫔晋位分当然是小事。可隆安帝不仅晋了那个妃嫔的位分,昨晚还在她那里留宿了一夜。 太医说得很清楚,隆安帝的身体一定要戒除女色。 可是隆安帝如今已经不把太医的话放心上了,吃了道士炼制的几颗丹药,就觉得自己已经恢复了。 偏偏皇后还不能多劝,因为隆安帝昨晚宠幸的那个妃嫔,正是邓婕妤的表妹,那位夏才人。 邓婕妤是皇后赐死的,即便这事是为了隆安帝好,可对方不一定领情。 如今隆安帝宠幸夏才人,皇后可以想见,只要自己开口,隆安帝势必会想起逝去的邓婕妤。 皇后不想惹祸上身,为了太子和二皇子,她最后选择了明哲保身。 第592章 怡妃得宠 邓婕妤死后,夏二夫人很是低调了一阵子,连管家权也暂时交了出去。 不过自从夏才人升为夏美人后,夏二夫人的腰杆子又立了起来,而且比从前更傲慢了。 毕竟以前靠的还是外甥女的关系,如今却是自己的女儿受宠,自然更加不可一世。 沈秀每次参加宴会,都会听人说起这位夏二夫人,说她如何仗着女儿得宠的事趾高气扬。 不过众人议论归议论,可因为夏美人得宠,人人都得给夏二夫人面子,就连温夫人也不例外。 不过温夫人每次跟夏二夫人应酬完,都要向沈秀吐槽一二,“你别看她现在风光,等夏美人哪天失宠,她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沈秀道:“听说这位夏美人远远及不上邓婕妤,以前也不怎么受宠,如今怎么突然变得招人喜欢了。” 温夫人道:“肯定跟邓婕妤有关。说不准皇上是怀念邓婕妤,念在夏美人是邓婕妤表妹的份上,才对她宠爱有加。” 不得不说,温夫人这话和隆安帝想的差不了多少。 随着隆安帝身体渐好,他越来越怀念年轻貌美的邓婕妤,只是斯人已逝,他唯有在夏美人这里,才能找到对方的一丝踪迹。 夏美人生得虽不及邓婕妤出众,可她们终究是表姐妹,在相貌上还是有几分相似的。 隆安帝每当看见夏美人,就好像看见了曾经的邓婕妤一样。为着这个缘故,他现在常常来看夏美人。 而夏美人进宫这么长时间,一直没有得到隆安帝的宠爱,如今得了这个机缘,便想借此机会生下个一男半女,将来也好有个依靠。 为了达成这个心愿,夏美人在伺候隆安帝的时候,极尽温柔,想尽了办法讨好对方。 时间久了,隆安帝便觉得,夏美人虽不及邓婕妤貌美多情,可人实在温柔如水,也逐渐沉溺在夏美人的温柔乡里。 两个月内,夏美人又得到了晋封,这次是婕妤之位。 当夏美人晋封的消息传来时,淑妃有些坐不住了,直接来见皇后。 皇后正在逗弄廊下的画眉,看见淑妃来了,便让宫人上茶。 淑妃道:“皇后娘娘您怎么还有心情逗鸟,那夏美人马上就是夏婕妤了。” 这些年,随着新人们不断进宫,原来在太子府的老人们倒是结成了同盟。 淑妃在进宫前,就与皇后的关系不错,如今因为新人进宫,与皇后的关系比从前更亲密了。 所以她才会在皇后面前,毫无顾忌的说出这番话。 意外的是皇后的态度,只见她淡淡道:“婕妤又怎么样,照样越不过你的淑妃之位,有什么可急的?” 淑妃道:“臣妾就怕这夏婕妤会是下一个邓婕妤。” 皇后摇头道:“不会的。邓婕妤是怎么死的,夏婕妤比谁都清楚。将来她肯定不会走上这条老路的。” 淑妃道:“可要是有万一呢?” 皇后转身道:“如果有这个万一,那么夏婕妤会是第二个邓婕妤。” 皇后说得轻描淡写,可淑妃莫名从这话中感觉到了一股杀气。 她看向皇后,皇后仍然平心静气的逗弄着笼子里的画眉,好像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 可淑妃就是感觉到,皇后好像变了,就连邓婕妤得宠时,她也没有这样的变化。 淑妃不知道在皇后身上发生了什么,可她明白自己和皇后的关系还不到坦诚相待的地步,便道:“是臣妾莽撞了。” 皇后道:“你我说这话就见怪了。将来太子登基,需要三皇子出力的机会多着呢!你我姐妹一场,我不是那种不能容人的人,这个你应该是清楚的。 眼下最要紧的是教养好三皇子,以后好好辅佐他大哥,将来少不了你们母子的好处。” 淑妃点头:“皇后娘娘的意思,我明白。我这就回去盯着老三读书。” 皇后微微笑了一下道:“这才对。你我都是有儿子的人了,那争风吃醋的事就让新人们去做!我们安安稳稳的守着儿子过就行。” 淑妃越听越觉得,皇后说得这话虽简单,可好像又有什么深意似的。 等她回到自己的宫里,才想明白皇后的意思,以后便不去理外面的事了,只一心教导三皇子读书。 而夏婕妤也确实如皇后所说,吸取了邓婕妤这个前人的教训,即便得宠,也不敢骄纵任性,每次来给皇后请安,都表现的温柔得体,和往日猖狂的邓婕妤完全不同。 夏婕妤这样懂事,让几个高位妃嫔们都松了口气。 皇后也许是觉得夏婕妤识趣,也许是出于安抚,当着众人的面赏了夏婕妤一对玉钗,恭贺她这么快就升到了三品的婕妤。 夏婕妤明面上欢欢喜喜的接过了玉钗,可是回到自己的住处,就让人把玉钗收了起来,一眼都不想多看皇后赏的东西。 邓婕妤尽管为人张狂,可对夏婕妤这个表妹却是不错的。 当初邓婕妤被皇后毒死,夏婕妤很是伤心了一阵子。 她表面上虽不敢对皇后表露出不满,可心里却记恨上了皇后,一心想要为表姐报仇。 不过她也知道,以自己的实力完全不足以跟皇后对抗,因此才想尽快有个皇子傍身。 只是夏婕妤的想法虽好,奈何隆安帝之前已经被女色掏空了身子,如今又服用丹毒,因此尽管夏婕妤私下里吃了不少调理身体的药,可仍迟迟没有好消息。 夏婕妤便有些着急,人一急就会乱投医,不知从哪打听到了一个生子的秘方,便想尽办法配了几服药,赶在隆安帝来之前将药服下。 这样吃了几日药,一个月后,夏婕妤真的被诊出了喜脉来。 最高兴的就是隆安帝了。 以前他最不爱听太医说他身子亏虚,所以才信了道士的话开始服食丹药。 如今夏婕妤怀孕,证明太医的话是错的,而道士的话才是对的。 为此他不仅封了夏婕妤为怡妃,还对怡妃的娘家,也就是夏家,大肆封赏。 一时间,夏家在杭州的地位一时无两。 而最得势的就是夏家二房了。 第593章 两条人命 夏家二夫人生了两子一女,女儿就是当初送进宫的夏才人,如今已经升到了怡妃。 夏家二房的两位公子都比怡妃大几岁,如今早已娶妻生子。 怡妃的大哥夏子尚还算有些出息,考了个秀才的功名,如今帮着家里管理产业。 而二哥夏子尧就是杭州有名的纨绔了。 先前邓婕妤死后,夏家二房很是低调了一阵子。 如今夏才人复宠,没几个月就升到了怡妃,夏家二房的人立时风光无比,走到哪都被人捧着。 而夏子尧作为怡妃的亲哥,如今听了众人的几句吹捧话,便当真把自己看做了国舅。 再加上有一些想巴结夏家的人极力笼络他,夏子尧便越发不可一世了。 卫宴在家休了半个月,等他回到衙门时,左知府便给了他一张诉状。 诉状写的是夏子尧侵占别家田宅的事。 卫宴道:“这夏子尧这么嚣张,大人怎么不将他依法办理?” 左知府叹道:“你可知道这夏子尧的来历?” 卫宴道:“听说过,他是怡妃的二哥。不过就算是怡妃的二哥又怎样。” 左知府苦笑道:“怡妃如今正得宠,如果我们依法办理,难保怡妃不向皇上哭诉。” 卫宴沉默了一下道:“如果大人不愿意出面,那就由我来办理这个案子好了。” 左知府道:“你知道我不是在推卸责任,只是坐在我这个位子上,不能不权衡利弊。” 卫宴道:“大人不必说了。大人有大人的苦衷,我知道。但我不能坐视不理。”说着拿起诉状就离开了。 看着卫宴离开的背影,左知府默默叹了口气。 他虽然是知府,也是卫宴的上级,可并不是进士出身,朝中也无什么人脉,做事当然不能随心所欲。 相比他的权衡利弊,卫宴就不需要考虑那么多了。 同知本来就有协助知府办案的权利,卫宴很快就开始审理此案。 原告当然很快就来了,只是被告夏子尧却迟迟请不过来。 卫宴正想让衙役们再去请,夏家来了个管家,先是出面替夏子尧向原告道了歉,然后便说要退还那些侵占的田地。 原告本来是想讨还那些田地,如今见夏家同意将田地退还回来,便想着将诉状撤回去。 既然原告都不打算告了,卫宴也就不会揪着此事不放,任由原告撤了案子。 本来以为这事已经过去了,哪里想到三天后,卫宴又接到了一张诉状,而且这次诉状的被告还是夏子尧。 夏子尧在成亲前就有好几个通房,成亲后更是纳了不少姬妾。饶是这样,他还是经常在外勾三搭四。 怡妃受宠后,他自觉成了国舅,行事越发张狂了。 几天前,他看中了一个有夫之妇。这个有夫之妇姓杨,生得颇有姿色,前年嫁给了一个商人做填房。 只是这商人四处行商,一年到头在家的日子不多。 杨氏自持有姿色,便不耐寂寞,有次回娘家的时候便勾搭上了自家的表哥。 后来杨氏被夏子尧看中,她自觉这是一个攀附国舅的好机会,便不大理会表哥了。 哪知道这个表哥却是个痴情人,受到杨氏的冷落后,便想弄明白原因,一来二去就发现了杨氏与夏子尧勾搭的事。 这个表哥气愤的不行,但他不恨杨氏反而恨上了夏子尧,于是给夏子尧的坐骑下了点药,害的夏子尧险些摔死。 夏子尧尽管纨绔,可人不傻,觉得马不会突然发疯,于是让人调查。这一调查,就查到了杨氏的表哥头上。 听说凶手是杨氏原来的情夫,夏子尧当即就让人把杨氏的表哥抓了过来,然后狠狠的打了一顿。 大概是下手太重,杨氏的表哥当即就被打死了。 杨氏这下子不干了,这个表哥怎么说也是自家亲戚,怎能就这么被夏子尧打死。 于是杨氏在夏子尧再来的时候,给对方的酒里下了药,偏巧夏子尧那天头痛,没有喝酒,把酒赏给了身边的小厮。 小厮喝下去没多久就嚷嚷肚子疼,这下子夏子尧也明白了,杨氏这是想为表哥报仇。 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毒酒硬是给杨氏灌了下去。 一下子死了两条人命,杨氏的娘家人不干了,一定要夏子尧偿命。 这张诉状递到府衙,左知府刚好不在,于是就被递到了卫宴面前。 卫宴当然是不惧夏家权势的,马上就让人传召夏子尧,为了怕夏子尧偷偷溜走,还派出了王捕头。 王捕头当然不能让夏子尧偷偷溜走,很快把他押到了公堂。 公堂上,夏子尧还在叫嚣,仗着亲妹妹是怡妃,一点都不将卫宴这个同知放在眼里。 卫宴却是很平静的将原告招来,问明了事情的经过,便要夏子尧认罪。 夏子尧死活不认,卫宴便让人上刑。 刚上第一道刑具,左知府就来了。 卫宴当然明白对方是来做说客的,却连见都没见,只让衙役们动刑。 夏子尧从小娇生惯养,哪受得住刑罚,一炷香不到,就坚持不住了,接下来便画了押,认了罪。 卫宴生怕这案子会有什么曲折,直接当堂断了案子。按着律例,夏子尧被判了斩监侯,然后将案卷送到京城,只等皇帝勾了红笔,夏子尧就会在杭州行刑。 而夏子尧这边出事后,夏家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夏子尧被斩立决,一面上下打点,一面派人去京城通风报信。 怡妃这一胎其实很不安稳,孕吐也比一般人严重。 好容易熬了两个多月,眼看再有半个月就满三个月了。 如今怡妃和身边的人都数着指头过日子,就盼着这半个月能早点过去。 为了好好养胎,身边的人将那些不好的消息都给屏蔽掉了。如今怡妃耳朵里听到的都是好事。 所以当夏子尧出事的消息传来时,身边的人都有些犹豫,此事要不要告诉怡妃。 如果不告诉,将来夏子尧出了事,他们谁都担负不起这个责任。可若是告诉怡妃,如果怡妃这一胎有个万一,他们也担负不起这个责任。 第594章 被判流放 怡妃身边的几个心腹最后商量了一下,还是选择把这事说出来,只是怎么跟怡妃说,几人不由犯了难。 怡妃还不知道夏子尧干的那些事,刚吃了半碗燕窝粥就又吐了。 宫女们打扫干净后,怡妃喘着气道:“这孩子真是不让人安生。” 有宫女凑趣道:“听说皇后娘娘怀太子和二皇子的时候,都吐得很厉害呢!反倒是生大公主的时候,一直都不怎么孕吐。” 怡妃摸着肚子道:“若这一胎真是皇子,那我受的这些苦也算值了。” 这个宫女看怡妃对自己说的话很受用,便又多说了几句,待哄得怡妃高兴了,才道:“前几天夏夫人让人从杭州捎来了一些酸梅干,娘娘要不要用一些?” 怡妃摆手道:“我现在什么东西都不想吃。”说完问道:“除了这酸梅干,我母亲有没有捎信过来?” 宫女犹豫了一下道:“夏夫人确实让人捎了封信过来,只是娘娘如今在孕中,我们生怕您看了信着急,所以这才迟迟没有跟您说。” “信上说了什么,要你们这么小心?”怡妃道:“我又不是孩子了,知道分寸的。” 宫女道:“娘娘可千万别着急,您的那位二哥被卷进了两桩命案,如今案子已经判了。” 怡妃脸色大变,继而恨恨道:“我早说过这个二哥会惹下大祸的,偏偏我母亲一直纵容他犯错,如今看来,果然应验了我的话了。” 怡妃并没有想象中那般承受不住,她对这个二哥没有太多好感,如今听到他被卷进了人命案子,虽然宫女没有将判决的结果告诉她,但她也猜出了这事的后果很严重,不然母亲不会写信给她。 “你们去让人打听一下,负责审理这个案子的官员是谁?”怡妃吩咐道,尽管再不喜欢这个二哥,可该做的还得做。 消息很快打听回来了,怡妃听说这个案子是由卫宴断的,不由陷入了沉思。 她对卫宴这个人自然是有印象的,毕竟是连中三元的人,想不知道都难。 而且她也听人说过,这卫宴与驸马罗恭也有些交情,卫宴能外放到杭州,也是罗恭出的力。 罗恭这个驸马虽然没有实权,可深受隆安帝信任,而怡安公主又是隆安帝的嫡亲妹妹。 这么一来,怡妃确实感到事情很棘手。 卫宴这个人是不能动的,可她二哥也要想办法救出来,怡妃想来想去,也只有利用肚子里的孩子做文章了。 隆安帝还在批阅奏折,就听太监禀告说怡妃突然昏倒了。 隆安帝到怡妃住处的时候,太医已经到了。 怡妃虽然是装病,可她近日因为孕吐,身体确实有些虚弱,所以太医丝毫没有起疑,还开了一张药方。 隆安帝关心的问道:“怎么样,怡妃有没有大碍?” 太医道:“怡妃娘娘的身体没有大碍,只是有些心气郁结。” 待太医走后,隆安帝便问伺候怡妃的人,“怡妃怎么会突然心气郁结,前几天太医诊脉不是还好好的吗?” 隆安帝对这个孩子还是很看重的,毕竟他膝下的子嗣不多,所以一心盼着怡妃能给他生个皇子。 怡妃身边的宫女道:“娘娘本来一直都好好的,直到看了封信,才突然昏倒。” 什么信让怡妃看了就昏倒了,隆安帝心里纳闷,便让人把信拿来。 信上的内容并不多,隆安帝只看了几行就明白怡妃突然昏倒的原因了。 他沉吟不语的时候,怡妃适时的醒来了。 隆安帝暂时放下了信上的事情,亲自将怡妃扶了起来。 怡妃绝口不提信上的内容,只含泪说道:“皇上怎么来了,都怪臣妾不中用,什么东西都吃不下,所以才虚弱的昏倒了。” 她只字不提娘家的事,倒让隆安帝多了几分爱怜,“不是你不中用,是这孩子太调皮了,等他出来,朕非打他屁股不可。” 怡妃破涕而笑:“就怕孩子生出来,皇上便不舍得打了。” 这时候皇后也知道了怡妃昏倒的事,带着淑妃也过来了。 当着皇后和淑妃的面,隆安帝不好多说什么,只让怡妃安心养病,又让皇后多照看她一些。 皇后自然应下,说道:“内库里还有一些血燕和阿胶,回头我都让人送来给怡妃好好补补身体。” 不过皇后送的血燕和阿胶也没用,怡妃后来又昏倒了一次,太医说是思虑过度,若是不好生保养,恐怕于胎儿不利。 隆安帝听闻这个消息后,终究还是没用红笔勾选夏子尧的名字,而是改判对方流放边关。 这个结果虽不尽如人意,但起码一条性命是保住了。 怡妃听闻这个消息后,终于把心放到了肚子里。其实她也不算装病,她最近确实因为夏子尧的事一直在耗费心神,所以才会被太医诊出思虑过度。 如今夏子尧终于保住了性命,怡妃也不郁结了,继续开始平静的养胎生活。 而远在杭州的卫宴此时也收到了判决结果,知道夏子尧被判流放后,他并未有过多的神色,只说了一句知道了。 后面沈秀问他:“你是不是知道夏子尧会被皇上赦免,所以故意判他死罪。” 卫宴道:“什么都瞒不过你。我确实早就料到怡妃会去向皇上求情,所以夏子尧虽罪不至死,但我依旧判了他斩监候。” 夏子尧这案子,虽说有两条人命牵涉其中,可杨氏和她的表哥都不算无辜。 如果换做一个人来审,只怕最多会判个流放。可是夏家人依旧会求怡妃轻判,只怕最后夏子尧连牢狱都不用坐。 为了让夏子尧得到应有的下场,卫宴才会判他斩监候,防的就是夏家向怡妃求救。 如今事情完全朝着卫宴预料的方向发展,而这个结果也在他预料之中,所以他很平静的就接受了这个结果。 沈秀道:“可是再怎么样,这夏家你还是得罪死了。将来我们两年后倒是可以一走了之,我就是担心大丫。” 卫宴道:“唐煜将来迟早要进京参加会试的。你要是不放心,可以让他们跟我们一起走。” 沈秀道:“这样也好。不过相公,以后这样得罪人的事,能不做还是不做。” 她倒不是怕夏家报复,就是觉得卫宴这么做太得罪人了。 卫宴道:“少了一个夏子尧,杭州会平静很长时间。所以我当时义无反顾的做了。不过怡妃只有一个,夏子尧也只有一个,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第595章 形势不乐观 夏子尧被判流放后,夏家人固然松了口气,不过从此以后便记恨上了卫宴一家。 夏二夫人甚至放出话来,以后若有谁想请她赴宴,就不能再请卫家人。 这话说出来以后,沈秀收到的请帖立时少了大半。 说到底,卫宴如今只是个同知。而夏家却有怡妃娘娘撑腰,因此那些势力的人家都选择了夏家。 沈秀也不在意,她本来就不大爱去参加那些宴会,不去正好。 而此时唐家却给沈秀下了帖子,请她参加自家的桂花宴。 唐家从来没举办过桂花宴,沈秀揣摩其意思,无非是唐家的人在表明自己的立场。 沈秀想明白唐家的用意后,就觉得自己没看错人,唐家既不爱慕虚荣也不捧高踩低,反而懂得雪中送炭。 这份情意,沈秀自然领了,宴会那日还带了大丫一起去。 唐家的宴会还邀请了戚珍珍。 戚珍珍近日有些不大舒服,前两天才刚刚好些,夏家与卫家的事,她并不是很清楚。 今日在宴会上见到沈秀,她便问起此事。 当时温氏也在,沈秀毫不避讳道:“没什么,就是我家相公秉公执法,不顾夏子尧是怡妃的妹妹,也要将他查办,所以才惹得夏家记恨上了我们。” 温氏在旁道:“这事我也有所耳闻。那夏子尧本来就爱惹是生非,这次一下子弄出两条人命,是该好好严惩他。卫大人做的一点没错。” 戚珍珍道:“原来是这事。不过皇上如今正宠怡妃,卫大人以后还是要小心一些。” 沈秀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当今皇上又不是那等昏君,不会听信谗言的。” 戚珍珍欲言又止,她本来想说隆安帝这些日子性情大变,这事谁也担保不了。 可是隆安帝性情大变的事,是陆朗通过自己的人脉了解到的,此时当着人说出来,恐怕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因此又把话咽了下去。 温氏没有留意到戚珍珍的神色,沈秀却留意到了。 趁温氏拉着大丫说话,沈秀便悄声问戚珍珍:“刚才你让我家相公小心一些,这话从何说起。” 戚珍珍看了眼周围道:“这话我只跟你说,你听了也千万别跟外人说。” 沈秀点点头:“除了我家相公,我不会跟任何人说的。” 戚珍珍这才道:“皇上自从服食丹药后,整个人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原来严首辅多么得皇上信任,如今说罢免就罢免。” 戚珍珍小声道:“如今皇上容不得大臣们有一点异议,但凡大臣们违逆他的意思,不是被罢免就是被贬。” “如今内阁上上下下都换了人,那些忠直敢言的人都走了,留下来的都是一些谄媚之徒。” 戚珍珍道:“夫君昨日还跟我说起,如今皇上谁也不信,对陆家和谢家都不及往日那般信任了。” 大概是上次生病的事让隆安帝感到了不安,如今他对外戚和大臣都抱有几分怀疑。 就连对罗恭,他都不如往日那般信任对方了。 罗恭私下里没有跟人抱怨,连对怡安公主都没有说过什么,隆安帝不派给他差事,他就安安生生的待在公主府里逗弄孩子。 如今戚珍珍说起陆家,沈秀想到罗恭上个月给自己写了封信,通篇都在说一些家事,只有在信的末尾轻描淡写的提到,很羡慕卫宴能在外为官,可以游山玩水。 这话当时听着没什么感觉,如今听戚珍珍说起京中的形势,沈秀便多想了一下,难道罗恭这几句话是在示警,提醒他们要远离京城的是是非非。 从唐家回来后,沈秀便将罗恭的信拿出来重新看了一遍,越看她越确定心中的想法。 卫宴回来后,沈秀便向他问起京中的形势。 “今日我听戚珍珍说,皇上将严首辅罢免了?”沈秀道:“难道严首辅有什么不妥吗?” 卫宴道:“京城的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严首辅与皇上在某件事上的意见不合,所以皇上就说了几句重话,严首辅过后便请了病假。皇上直接准了,而且很快任命了新的首辅。” 沈秀道:“严首辅对你还是很欣赏的。他这一致仕,会不会对你有什么影响?” 卫宴道:“我又不是靠着严首辅的欣赏才走到今天的。以后的事情走一步看一步!” 京城如今的形势越来越复杂了,卫宴不想让沈秀跟着担忧,所以朝中的大事很少跟她提,如今沈秀问起,他才多说了几句。 沈秀听着卫宴的语气,就知道朝中的形势对他们并不乐观。 偏偏他们还得罪了怡妃的娘家,这下更是情况不妙了。 沈秀的预料很准,半个月以后,卫宴就给她带回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近日有御史弹劾浙江的官员,因为上一任浙江巡抚贪污了几百万两银子,隆安帝对浙江的官员总有些不放心,这次便派了一个监察御史到浙江查访民情。 而巧的是,这个监察御史不是别人,正是曾与卫宴结过仇怨的陶思谦。 沈秀听到陶思谦要来杭州,连手上的针线活都顾不上了,直接问道:“陶思谦怎么会当上这个监察御史?” 卫宴道:“有件事我忘了告诉你。陶思谦如今巴结上了新任首辅大人,他如今当上这监察御史,应该也是受到了新任首辅大人的提拔。” 沈秀皱眉道:“这陶思谦一向与我们不对付,如今他来了杭州,肯定要借机生事的。你打算怎么应对?” 卫宴道:“其实你也无需担忧。陶思谦虽然是奉旨访查民情,可我们只要行的正坐得直,也无需惧他。” 不管是谁来杭州,卫宴都不怎么担忧。他自问在公事上一向尽职,根本没有错处可抓。 所以他对陶思谦来杭州这件事,抱着听之任之的态度。 沈秀却不是这么想的,陶思谦这个人善于伪装,又心狠手辣,而且他还对卫宴记恨已久。 就算抓不住卫宴的错处,他也会借机生事。 所以在陶思谦来杭州之前,沈秀一直在默默思量,该怎么应对陶思谦的发难。 第596章 旁门左道 陶思谦当初考上庶吉士后,足足在翰林院待了三年,满三年后,他通过一番打点,如愿留在了京城。 只不过在京城,像他这样的京官太多了。 陶思谦不满于一辈子籍籍无名,便开始四处钻营。 也是他运气好,在新任首辅未发达之前就结交了对方。因此等新任首辅上去后,陶思谦凭借这个关系,立时给自己谋到了监察御史的差事。 历来监察御史都是肥差。 朝廷调派监察御史到地方,本来是想让对方查访民情。可是地方上的官员怎么会坐以待毙,他们通常会想尽办法巴结这些御史,不是送银子就是送美人。 而御史们往往都是京官充任,京官除了吏部的人,其他人都是穷官,往往得到这个差事,都会收银子办事。 因此监察御史后来就成了肥差,算是京官捞银子的一个机会。 这次陶思谦来杭州,左知府已经做好了破财的准备,没想到却意外打听到了陶思谦的底细,不仅知道陶思谦是世家大族出身,根本不差银子,还知道了他与卫宴有嫌隙的事。 这下子,左知府觉得事情有些棘手了。 他从衙门回来,既没有去徐娘子那里,也没有去小秋红那里,而是直接来了温夫人这里。 温夫人与他夫妻多年,一见到他的神色,就道:“老爷遇到什么事了,一副紧锁眉头的样子。” 左知府叹道:“这事还真有些棘手。你可知道上面派来的监察御史与谁不对付?” “和谁不对付?”温夫人问道:“不是和你?” 左知府道:“你还不知道我,一向不与人结怨。与监察御史不对付的人是卫宴,也不知道他们两人是怎么结下仇怨的。” 温夫人听说是卫宴,便放下手里的梳子道:“你这事是从哪打听到的?” 左知府道:“你别管是从哪打听到的,总之这事是真的。我现在正发愁呢,这监察御史与卫宴不对付,那这次来肯定是要借机生事的。你说我该怎么应对呢?” 如果是旁人,温夫人会说这事与他们不相干,可是涉及到沈秀,温夫人没办法袖手旁观了。 “要不你做个中间人,替他们说合一下。如果不是太大的仇怨,借这个机会了结也好。” 左知府道:“恐怕有点难。卫宴这个人的性子我了解,他要是不喜欢某个人,天王老子来做这个说客也没用。上次他审理夏子尧的那个案子时,我就看出来了,他这人真是个倔脾气。” 温夫人道:“那你说怎么办?” 左知府叹气道:“我就是不知道怎么办,所以才发愁呢!” 温夫人道:“这位监察御史还没来呢,就把你吓成这样。他又不是老虎,能吃了你。我不相信他身上没有缺点,只要有缺点,我们就有办法对付他。” 左知府忽然一拍大腿道:“夫人说得好。监察御史也是人,他们也有缺点,我们可以先打探一下他的底细,然后再从长计议。” 他和温夫人想的还不一样,温夫人是因为沈秀的关系,所以想帮卫宴一把。而左知府是怕卫宴连累到自己,所以才想帮忙对付这位监察御史。 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总之左知府是站在了卫宴这一边,很快派出人去打听,这位监察御史有没有什么喜好。 陶思谦这次来杭州,并不是有意为之,事实上他觉得去哪都好,因为他这个监察御史的身份,不管去哪,都会被当地的官员供起来。 不过知道把他派到浙江后,陶思谦兴奋的一夜没睡。他至今都想在卫宴那里扳回一局,如今被派到浙江,简直是老天都在帮他。 从京城到杭州的这一路,陶思谦心情一直都不错,只要想到在杭州能见到卫宴,他就忍不住弯起嘴角。 不过也正是因为心情太愉悦了,加上某天喝多了酒,陶思谦不小心误入了船主女儿的房间。 第二天他醒来时,那个叫阿碧的姑娘便坐在床头哭泣,一副失了清白的样子。 陶思谦看到她这个样子,再看看自己身上,有什么不明白的,只好耐着性子去哄对方,过后又承诺她的父母,将来一定抬阿碧做姨娘。 船主一家知道他是官员,本来心里还有些埋怨的,不过听到阿碧可以做姨太太,马上就换了一个样子。 阿碧本来是船家的女儿,从小便在船上帮忙,如今得了陶思谦的这句话,便不露面帮忙了,整天窝在船舱陪着陶思谦下棋读书。 陶思谦本来嫌弃她出身低微,不过念在对方性情还算温柔的份上,便许诺她,等将来到了杭州,一定给她打一副金头面。 阿碧却还不满足,在金头面的基础上又加了一对玉镯子。 陶思谦本来觉得她有些贪心,不过看她年纪还小,便没有跟她计较。 而陶思谦在船上纳了个姨娘的事,很快就被左知府打听到了。 他后面把这事告诉给了温夫人,“这后宅的事,我不便插手。你私下里把卫夫人叫来,你们两个合计一下。如果能搞定这位阿碧姑娘,陶思谦那里就有转圜的机会了。” 温夫人觉得这主意不错,便下帖子把沈秀请了过来。 沈秀听到陶思谦收了个姨娘,又听温夫人建议她从这个阿碧下手,便摇头道:“陶思谦这个人,我是知道的。他对女色并不是很上心,这个阿碧又不够出色,根本不能拿捏他。” “那依你说,又该怎么办。”温夫人问道。 沈秀沉吟道:“从阿碧这件事上看出,这陶思谦尽管不沉迷女色,但是有时候还是会被美色所误。” “我倒是想到一个办法。”沈秀道:“江南本来就出美人,杭州那些秦楼楚馆的名妓比京城的还要出色。如果能找到一个色艺双全的名妓,勾的陶思谦魂不守舍,那这事就好办多了。” 温夫人道:“难不成你想使美人计?” 沈秀道:“对付陶思谦这种人,只能用这些旁门左道了。” 第597章 一见倾心 沈秀知道卫宴行的正坐得直,根本不会用这些旁门左道。 可是对付陶思谦这种人,跟他正大光明的交手是不行的。 她有了主意后,就派人去找一个色艺双全的名妓,技艺还在其次,最重要的是容貌,一定要达到让人一见倾心的程度。 沈秀张罗此事的时候,陶思谦也顺利到达了杭州。 监察御史虽是六品,可却是奉旨来的杭州,照理,左知府是要带着官员们去迎接的。 陶思谦乘坐的大船是辰时到的码头,本来他还想摆一摆架子,不过身边的阿碧一直闹着想上岸欣赏杭州的风光,陶思谦为了耳根清静,只好提前下了船。 左知府带着大小官员已经到了,他还怕陶思谦仗着监察御史的身份会让他们久等,不过看到对方的身影,他不由松了口气,同时不着痕迹的看了眼身旁的卫宴。 卫宴穿着官服,面无表情的看着远方,仿佛一眼都不想多看陶思谦这个人。 而陶思谦特别善于伪装,与左知府寒暄几句,便满脸笑容的看向卫宴,“说起来我与卫大人既是同乡又是同年,这次我来杭州,卫大人可要一尽地主之谊,好好款待一下我。” 左知府眼看卫宴面无表情,生怕他当时就发作出来,忙站出来打圆场道:“那是一定。我们已经在杭州最好的酒楼定了房间,先请陶大人到住处洗漱一番,回头我们就在酒楼给陶大人接风洗尘。” 陶思谦嘴里客气几句,便由几个轿夫们抬着去了左知府给他安排的住处。 轿子走远后,左知府便对一旁的卫宴道:“我知道你与这位监察御史不对付,不过他毕竟是奉旨而来,有些地方,你能忍则忍。毕竟小不忍则乱大谋啊!” 卫宴道:“下官知道轻重,不会让大人难做的。” 左知府这才松了口气,说实话他真怕卫宴会得罪这位监察御史,到时候倒霉的不光只有他,就连自己这个知府也可能会被牵连。 左知府能想到的事,卫宴当然也能想到。 为了同僚们不被自己连累,卫宴即便再不愿意,也还是出现在了接风宴上。 本来陶思谦这个监察御史是六品,用不着四品的知府从头陪到底,可是左知府生怕卫宴与陶思谦在宴席上起冲突,因此一直待到宴会结束。 在他的努力下,宴会上的气氛一直都挺融洽的。尽管陶思谦几次暗讽卫宴,可有左知府打哈哈,这事便都过去了。 等到宴席结束后,别人还没觉得有什么,只有左知府累的不行,送走陶思谦后,便重重的松了口气。 接风宴过后,左知府又派了两个低级官员替自己招待陶思谦,当然陶思谦的一应花销,都记在他这个知府的头上。 左知府的一番用心,如果放在旁人身上,那可能会领情。可是陶思谦这次来杭州,本来就存着找茬的心思,因此不管左知府安排的再好,他还是并未领情,一心想挑些错处出来。 因此左知府派给他的两个低级官员,他通通婉拒了,反而自己掏腰包雇了艘船,准备先游览一下这闻名已久的西湖,然后再查访一下当地的民情。 秋天的西湖似乎比夏日的西湖更美,岸边的桂花和菊花都开了,陶思谦立在船上,还能闻到岸上的一阵阵桂花香味。 就在他诗兴大发之时,西湖上忽然传来了一阵歌声,这歌声响起的同时还伴随着一缕琴声。 陶思谦立在船头,只觉歌声悠扬婉转,琴声也极其悦耳动听。 就在他好奇这歌声与琴声来自哪时,一艘精致的画船出现在了他的视线内。 只见画船的船头坐了个妙龄女子,那女子脸上蒙着轻纱,看不清容貌,但是她面前的那张琴桌以及那张古琴却是看得清清楚楚。 如此,陶思谦也就明白,那歌声与琴声都是出自这个女子之手。 他正对这女子的身份感到好奇时,两艘船刚好擦肩而过,恰好这时一阵微风吹过,带起了女子脸上的轻纱,也将这女子的容貌清晰的呈现在了陶思谦面前。 陶思谦只看了一眼,就再也移不开目光了。 眼前这轻纱蒙面的女子实在太美了,美得不似凡间女子,尤其那一双黑亮的眼睛,好像看一眼就会被吸进去似的。 画船离开好久,陶思谦都回不过神来,身心全被刚才的这个女子吸引了。 等他好容易回过神,那艘画船已去了很远了。 “船家。”陶思谦说道:“刚才那画船上的是谁家女子?” 船主人道:“西湖上每天来往那么多船只,谁知道那画船上的是谁家女子?” 陶思谦对这个答案当然不满意,便即刻让手下的人去打听那女子的身份。 天黑以后,手下才将那女子的身份打听明白。 原来是女子是扬州瘦马出身,是杭州某个姓曲的富商花高价从扬州买来的。 而且手下还打听到,这个姓曲的富商买下这女子,本来是想送给左知府的,不过左知府近日没有时间见姓曲的,所以此事就耽搁了下来。 听说这女子是有名的扬州瘦马,而且还是处子之身,陶思谦便更加心动了。 他平生所见的美貌女子虽多,可都及不上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女子。 想他苦读诗书十几年,留在京城的这几年也是兢兢业业,从未有过一次放松的时刻。 如果能得到这个女子,也不枉他辛苦这么多年了。 陶思谦这么一想,有些念头就收不住了。 好容易熬到第二天,陶思谦正想出门,却接到了一张拜帖。 他以为是左知府派人送来的,哪知道拜帖的主人却是那个姓曲的商人。 陶思谦本来就要见这姓曲的商人,如今听到他登门拜访,当即就让人把姓曲的商人请了过来。 这姓曲的商人不是别人,正是曲桓。他与卫家的关系虽密切,可因为来杭州后,一直忙着做生意,所以来往不是很频繁。除了少数几个人知道外,其他人都不是很清楚他与卫家的关系。 这次曲桓来拜访陶思谦,陶思谦一来不认识他,二是刚来杭州,还不知道曲桓的底细,因此只当他是本地的一个富商,言语上极其客气。 曲桓说不到几句话,便主动提到了陶思谦心心念念的那个扬州瘦马。 “听说大人这次来杭州,身边没带什么家眷。刚巧我从扬州带回来一个扬州瘦马,本来是想献给左知府的,哪知道他家里夫人善妒,死活不让他收。” “本来我还觉得可惜,没想到大人这时候来了杭州。可见这美人天生是属于大人的。回头我就把人送来,将来还请大人多多提携。” 曲桓所说的事情,一切都与陶思谦打听来的相符,所以他根本没有起疑,只觉得曲桓是有求于他,所以才相赠美人。 他此时急于见到美人,便且含糊应下,“那是自然。” 曲桓得了这句准话,便借机告退,过后果真把那容貌绝美的女子送了过来。 第598章 心病难医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 当曲桓把人送来时,陶思谦当时只觉得自己如在梦中,连对来人说了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个如仙子般的女子。 这个被曲桓送来的女子不仅人美,还有个好听的名字叫梦蝶。 梦蝶人如其名,不仅生得倾国倾城,而且琴棋书画无有不通。 船家女儿出身的阿碧和她一比,连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她。 而陶思谦对待两人的态度也天差地别。 阿碧对他来说就是个通房丫鬟,虽然偶有纵容,但阿碧在他心里不值一提。而眼前的梦蝶姑娘就不一样了,陶思谦不仅给她安排了单独的住处,还吩咐下去,以后梦蝶姑娘的待遇跟他一样。 而且一向不看重女色的陶思谦还在过后摆了两桌酒,将梦蝶纳为了姨娘。 梦蝶成为他姨娘的前几天,陶思谦被迷得神魂颠倒,过了好一阵神仙眷侣的生活。 不过陶思谦来杭州是为了公事,尽管再不舍新姨娘,过后他还是天天出去访查民情,顺便寻一两个卫宴的错处。 而在陶思谦查访了两天后,就知道了卫宴与夏家结怨的事。 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陶思谦还特地拜访了一下夏家。 夏家的消息也很灵通,知道他这位监察御史与卫宴不对付,很热情的接待了他。 陶思谦在夏家待了半天,却没有得到多少有用的消息。 不是夏家的人没手段,而是卫宴为官清廉,根本没有留什么把柄给他们。 不过陶思谦也不是全无收获,起码与夏家搭上了关系。 他这段时间一直都待在京城,知道怡妃很受皇帝宠爱,一旦诞下皇子,说不定还能晋封。 而隆安帝虽然早早立了太子,可将来的事情还难说的很,陶思谦搭上夏家,也是想为自己多留一条后路。 夏家人因为夏子尧的事,已经记恨上卫宴了,一心想要报复对方。 陶思谦的到来,刚好给了他们一个机会。 只是夏家人的手段都不太高明,他们想出的对付卫宴的办法无非是诬陷他贪污库银。 陶思谦有些看不上他们的手段,反倒觉得夏子尧的案子还有可斟酌的地方。 卫宴判这个案子的时候,因为知道怡妃会求情,所以特地判的比较重。 本来这个案子已经过去了,不过陶思谦来了杭州,又刚好要抓卫宴的错处,便觉得这个案子判的有点不对。 他当然不知道卫宴的那些心思,只是觉得夏子尧杀害的那两条人命也不算无辜,夏子尧应该罪不至死。 夏家人当然觉得夏子尧是无辜的,为了给夏子尧减刑,他们听了陶思谦的话,将那个被杨氏毒死了的小厮家里人找了出来。 杨氏当年给夏子尧下药,却误被夏子尧身边的小厮喝了那杯毒酒,那小厮喝了酒没有多久就毒发身亡了。 而这个小厮的死就证明杨氏其实并不无辜。如果不是她要毒死夏子尧,夏子尧也不会灌她毒酒。 而夏子尧的马夫也被带到了陶思谦面前。 马夫能证明杨氏的表哥曾给夏子尧的坐骑下过药,还害夏子尧从马上摔了下来。事实上若不是夏子尧命大,他可能就当场摔死了。 因此杨氏的表哥也不算无辜。 有了这两个人证,陶思谦觉得终于抓到了卫宴的把柄,当天晚上就写了一封奏折。 只是奏折还没发出去,第二天他的新姨娘就生病了。 梦蝶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无比。 陶思谦一脸心疼的看着她,“我这就去给你请大夫。” “大人,不用了。”梦蝶虚弱的说道:“我得的这是心病,大夫医不好的。” “心病?”陶思谦道:“什么心病?” 梦蝶道:“大人可还记得我是由谁送来的。” 陶思谦道:“当然记得。” 梦蝶道:“大人只知道我是由曲老爷送来的,却不知道我的卖身契捏在卫夫人手中。” “卫夫人?”陶思谦不明白的问道:“哪个卫夫人?” 梦蝶道:“杭州还有几个卫夫人,当然是卫宴的那位夫人了。” 陶思谦吃了一惊,“你的卖身契怎么会在沈娘子手中?”他还是习惯称呼沈秀为沈娘子。 梦蝶道:“我本来就是卫夫人买来的。不过她后来把我送给了曲老爷。只是我的卖身契还留在她手里。” 陶思谦没想到自己爱妾的卖身契,竟然会在沈秀手中。想到他刚写好的折子,陶思谦心内有些复杂。 梦蝶道:“我从八岁被卖到扬州,如今有十年时间了。这十年我一直过着颠沛流离的日子,直到遇到大人。大人若是真的心疼我,就帮我把卖身契要回来!” 陶思谦只说好,身子却未动。 梦蝶看在眼中,便抚摸了一下肚子道:“还有件事,忘了跟大人说。我的小日子推迟了几天。如无意外的话,我应该是有身孕了。” “你有身孕了?”陶思谦的脸色一下子变了,惊喜的看向梦蝶,“真的假的?” 梦蝶道:“虽然还不大确定,但应该是有了。只是月份太浅,恐怕大夫也摸不出来。” 陶思谦道:“既然这样,那就再等半个月。” 如果半个月后真的有了好消息,他再替梦蝶拿回卖身契也不迟。 不过考虑到梦蝶的卖身契在沈秀手中,陶思谦想了想,终究还是把那本奏折收了起来。 半个月后,梦蝶果真被大夫诊出了一个月的身孕。 这下子,陶思谦高兴坏了。 他虽然不是第一次做父亲,可梦蝶是他最心爱的女子,因此对这个孩子也多了几分期待。 只是梦蝶自有孕后,一直都催促他把卖身契要回来,陶思谦拖了几日终究拖延不过去,只能找上门来。 沈秀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 自从她买下梦蝶,然后把她安插到陶思谦身边后,就一直在等这一天。 当陶思谦的拜帖放到她面前时,沈秀就知道自己的所有努力没有白费。 “冯妈妈,将我那套新做的衣裙拿出来,我要好好的会一会这位监察御史。” 第599章 十万身价银 沈秀从外面走进来时,就见陶思谦穿着便服,正站在一幅山水画前端详。 “这是相公前些天从东岳回来,精心画的一幅画,不知道能不能入陶大人的眼。”沈秀道。 陶思谦转头看见沈秀,脸上浮起笑容,“卫兄一向多才多艺,这幅山水画已经有名家的水平了。” 论起虚伪,很少有人比得过陶思谦。即便他与卫家人已经撕破了脸,可当着沈秀的面,还是要夸赞卫宴几句。 沈秀微笑道:“陶大人这话太过奖了。相公这几年忙着公务,已经很久没有作画了。”说完便向陶思谦问起俞淑雅。 她是不想再和陶思谦谈论卫宴,不愿意再听陶思谦违心的夸赞卫宴。而她和陶思谦又没有别的话题,因此只能聊俞淑雅了。 提到俞淑雅,陶思谦有片刻的难堪,他其实早就把俞淑雅抛到脑后了,如今心里眼里全是梦蝶,如今听沈秀提起俞淑雅,还以为是沈秀专门跟他作对,脸色便有些微微的变化。 “我与她分别已久,最近一年几乎没通过书信。不过我爹娘待她不错,孩子也被教养的很好。” 陶思谦说的是实话,他离开府城来到京城后,就没怎么见过俞淑雅了。而俞淑雅也没想过离开府城来京城陪伴他,夫妻两个便一直两地分居。 亲人长久的不联系,感情还会生疏。更不用说夫妻了。 陶思谦起初倒是想把俞淑雅接到京城,可俞淑雅根本不想离开府城,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生活。 俞淑雅的婆母黄夫人倒是想把儿子的姨娘送到京城,只是陶思谦觉得妾室不能代替正室出去交际,而且也不怎么喜欢母亲给他纳的这个妾室,因此就没有答应。 其实俞淑雅并不反对把妾室送到陶思谦身边,心里还巴不得摆脱她,也省得她常常在婆母面前给自己上眼药。 只可惜陶思谦不喜欢带个妾室在身边,为此黄夫人不知道念叨了多少次。 每当黄夫人流露出想要俞淑雅去京城的念头,俞淑雅就会以孝道做借口,说自己应该在家替相公服侍二老。 每当这时候,陶老爷都会很欣慰,觉得俞淑雅是个很孝顺的儿媳妇。 而黄夫人因为俞淑雅有公公撑腰,也很少找她的麻烦。 俞淑雅觉得这样的日子挺不错的,儿子有公公教导,自己在府里又有地位,还用不着伺候夫君。 她对陶思谦的感情已经很淡了,几乎完全把对他的感情转移到了儿子身上。 而她的儿子也特别争气,从小就有读书天赋,品行也端正,深得祖父的疼爱。 不过这些事情,俞淑雅在信里很少跟陶思谦说,所以陶思谦对家里的事情知道的不是很多。 沈秀提起俞淑雅,本来是想找话题,没想到陶思谦只说了这么几句,就没有下文了。 这次陶思谦是有求于她,而不是自己有求于他,因此沈秀没有再找话题,而是等着陶思谦开口。 陶思谦越发觉得沈秀这是在给他难堪了,可是为了梦蝶的卖身契,他还是忍着不满说道:“嫂子与内人一向交好,也不算是外人。有些话,我就直说了,我新纳的一个妾室梦蝶,她的卖身契是不是在嫂子手中?” 沈秀故作不知道:“什么梦蝶,什么卖身契,我并不知道这事啊!” 陶思谦脸色有些不好看道:“可梦蝶跟我说,她就是被嫂子买下的。” “你说小蝶啊!”沈秀做恍然大悟的样子道:“原来她改了名字,我还以为是另外一个人呢!” 沈秀慢条斯理道:“小蝶的卖身契确实在我手上,不过我当初可是花了不少银子的。” 陶思谦道:“这个我知道,我虽然并不富裕,但是给梦蝶付卖身契的钱,那还是有的。” 沈秀便笑道:“既然你这么慷慨,那我就直说了。当初我买小蝶花了足足十万两银子,我也不跟你多要,只要你拿出十万两银票,我就把卖身契给你。” “十万两银子?”陶思谦变色道:“嫂子,你不是在蒙骗我?” 沈秀道:“我骗你做什么,我当初确实是花了十万两银子,不信你回家问你的小蝶,不,是梦蝶。” 陶思谦始终不相信梦蝶的身价银会是十万两银子,觉得沈秀是在故意为难他。 沈秀道:“小蝶可是最出色的扬州瘦马,你以为她的身价银只有区区几千两吗?若不是我肯花十万两银子,她如今也到不了你跟前。” 梦蝶的容貌和才情确实是很出色,这个陶思谦不能否认,可在他心里,梦蝶的身价银最高也不过一万两银子,怎么可能有十万两银子这么多。 沈秀道:“信不信由你。若你舍不得这银子,大可以把梦蝶给我送回来。论理,我与俞淑雅是闺中密友,不应该站在你这边。如果当初我知道曲老板要把梦蝶送给你,我一定出面阻止。” 她第二次提到俞淑雅,陶思谦顿时无话可说了。 好半天,他才道:“可我手头根本没有那么多银子。” 沈秀道:“既然你手头没有那么多银子,这也好办,写张欠条就是了。” 陶思谦本来不想写,可是梦蝶的卖身契确实在她手上,如果她真的要把梦蝶带走,自己也拿她没有办法。 如果梦蝶没有身孕还罢了,可她肚子里还怀着自己的孩子。 陶思谦思量许久,终究还是答应了写一张欠条。 沈秀立刻让人准备文房四宝,亲自看着陶思谦写下欠条,方才道:“这欠条既然已经写了,那就请陶大人在五年之内把这欠款还清!” 陶思谦心里恨得要死,可为了卖身契,又不得不应下。 沈秀把他捉弄的差不多了,才让人把梦蝶的卖身契拿出来。 哪知道陶思谦拿到卖身契后却愣住了,“这卖身契怎么只有一半?” 沈秀道:“陶大人还没有付清那十万两银子,我怎么敢把卖身契给你。等你什么时候还清银子,我什么时候把另一半卖身契给你。” 第600章 还她自由身 陶思谦从卫家出去的时候,脸色异常难看。 他是想到沈秀会刁难他,但也没想到对方会狮子大张口,要他十万两银子。 有了这张欠条,他以后就是想对卫宴不利,也得掂量一下了。 陶思谦一想到这里就郁闷的不行,只是再郁闷,他也得捏着鼻子认了。 当然,陶思谦以后也没敢寻什么幺蛾子,老老实实的走完了过场,拿着左知府给的一些好处回了京城。 卫宴知道陶思谦的为人,本来还在想着陶思谦会用什么样的阴谋诡计,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陶思谦竟然什么都没做就回了京城。 他想了又想,陶思谦那样的人,怎么会不利用这次的机会,而他既然什么都没做,那一定是有人做了什么。 而这个人,卫宴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沈秀。 沈秀也很坦诚:“这事确实是我在后面动了点手脚。你是正人君子,就不用知道这些事了。总之我会处理好的。” 卫宴道:“陶思谦是小人,我就怕他记恨你。” 沈秀道:“你也知道他是小人,我做不做,他都会记恨我的。与其怕他记恨,还不如干脆做到底,让他只敢记恨我,却不敢对我做什么。” 卫宴道:“我以前从来不知道你胆子这么大。” 沈秀道:“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谁敢伤害我的家人,我就一定要他好看。” 卫宴静静的看着沈秀,许久不说话。 沈秀摸着自己的脸道:“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卫宴道:“没什么,也许你是对的。对付小人,只用君子的手段也许是不行的。如果再遇到这样的小人,我在想是不是该尝试用些小人的手段,只要出发点是好的,那我们确实不该纠结要用什么样的手段。” 沈秀很快笑道:“相公,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想通了。” 卫宴这人是有很多优点,可缺点也很明显,就是太古板了,有时候根本不懂变通。 如今他能想通,沈秀当然高兴。 卫宴道:“我能想通,也是因为你。”有些事情是一定要有人做的,他不做,沈秀就会替他做。既然这样,还不如由他来当这个人。 沈秀不知道卫宴是为了自己,还以为他是受自己启发,所以才会想通。 既然卫宴已经想通,沈秀也不会多问,而是道:“这次的事情,说来是托了素素的帮忙。如果没有她帮忙,我也做不成这件事。” 沈秀当初是想要找一个才貌双全的名妓,可是那些名妓的身价银都高的厉害,而且还不符合沈秀的条件。 后来是樊素素提起,说她可以帮忙找到一个色艺双全的扬州瘦马,而且价格还不会太高。 于是在樊素素的牵线下,沈秀成功拿到了梦蝶的卖身契。 梦蝶和樊素素一样,都是被卖到扬州,然后逼不得已才沦为的扬州瘦马。不过她和樊素素还不一样,她是被侵占自家田产的族人卖到扬州的。 她肯答应替沈秀做事的条件便是,将来能替她夺回那些家产,还她一个自由身。 沈秀不仅答应了,还承诺事成之后会给她一大笔银子。 而梦蝶得了沈秀的承诺,便依照沈秀的吩咐做事,果然博得了陶思谦的倾心。 至于身怀有孕的事,当然是假的。 沈秀手里有秘药,能让脉象摸起来像是有一个多月身孕的样子。 在秘药的作用下,大夫果然诊出了喜脉。 而陶思谦即便不考虑梦蝶,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也得拿回卖身契。 而就在陶思谦拿回卖身契,亲手交给梦蝶后,梦蝶就知道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等陶思谦带她坐船回京城时,梦蝶便在某个夜晚不小心掉入了河水里。 而在两个时辰的打捞后,陶思谦也没有找到梦蝶,反而被船家告知,说是梦蝶可能凶多吉少了。 陶思谦几乎不敢相信这个事实,他还想继续再派人打捞,可是船家告诉他,天色已晚,加上河水湍急,根本不可能把人打捞上来了。 其他人也是这么说,陶思谦这才死心,过后失魂落魄了好多天。 当然这是后话了。 而当晚掉进河水的梦蝶,因为自小长在南方的乡下,从小就会凫水,从河中游到岸上根本不成问题。 她游到岸上以后,便按着约定好的去了一户农家,那里不仅有热水还有干净的衣服可换。 沈秀还让人给她准备了一辆马车,直接把她送到了曲桓名下的一个田庄。 后来在沈秀的帮忙下,梦蝶也成功拿回了自己的家产,加上沈秀许诺给她的一大笔银钱,足够梦蝶过好下半辈子的。 从此后宅少了个叫梦蝶的姨娘,乡下多了个有钱的寡妇。 陶思谦回京后,此事也告一段落,沈秀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 而京城的形势却变得更加复杂。 新首辅自从上任后,推翻了好些严首辅定下来的利国利民的政令,这也导致百官对新首辅极其不满。 陶思谦离京后那段时间,就有人弹劾新首辅,后来大臣中有半数的人反对新首辅,而想要严首辅回来主持大局。 隆安帝不知道怎么想的,迟迟压着这些奏折不批,而他的沉默则让大臣们的态度越发坚定,他们一再上折子,恳求罢免新首辅,还朝堂一片清明。 百官们这么做也是因为新首辅完全是靠着阿谀奉承上位,自身根本没有多大的能力,完全震慑不住下面的人。 陶思谦回京时,此事正闹得沸沸扬扬,因为隆安帝迟迟不表态,所以大臣们依旧三天两头的上折子提及此事。 陶思谦听到新首辅遭到百官弹劾,便有些不好的预感,觉得事情要糟。 虽然隆安帝现在还没有表态,可新首辅遭到这么多人的反对,以后首辅这个位子肯定坐不稳了。 陶思谦猜的没错,隆安帝现在也有些后悔,当初不该为了小事与严首辅起冲突,如今新首辅完全胜任不了首辅这个位子,看来还得请严首辅出山。 只是当初严首辅致仕是因为自己说了难听的话,如今要请对方出山,恐怕没那么容易。 他有心想找个中间人从中转圜一下,只是一时间却找不到合适的人。 第601章 教导太子 处理完一部分朝政,隆安帝忽然觉得有些疲倦,便从手边的一个匣子里取了两粒金丹服下。 这金丹是道士们进献的,据说服了可以长生不老,青春永驻。 隆安帝不祈求长生不老,只要能让他活到太子成婚,他就心满意足了。 在他服完丹药后,皇后过来了。 皇后带来了小厨房熬制的燕窝粥,不过隆安帝没什么胃口,就把它放在了一边。 其实给隆安帝送燕窝粥,只是一个借口,皇后这次来的目的是为了太子。 太子本来一直跟着太傅们读书,只是最近有个太傅告了病假,这么一来就缺了一个给太子讲解史书的人。 皇后早听太子抱怨过,说是这个讲史的太傅为人太过古板,将史书讲的枯燥至极。 这次皇后过来,便想让隆安帝为太子物色一个年轻的翰林,这样讲起史书来肯定比古板的糟老头子强。 隆安帝听了皇后的要求,便沉思了一下,有资格给太子讲史的翰林不多,隆安帝先想到了上一届殿试的状元卫宴,不过卫宴外放到了杭州。 而最近一届殿试的状元还在翰林院做着从六品的修撰,资历还没到教授太子的份上。 最后隆安帝想起了上一届殿试的榜眼和探花,不过榜眼好像去了六部历练,只有探花沈士奇还留在翰林院。 只是给太子讲史书的任务很重要,光有沈士奇一个,隆安帝觉得不放心,选了又选,记得刚去杭州的监察御史陶思谦的学问也不错,而且在自己还是太子时就投靠了自己,把他放到太子身边也放心。 于是隆安帝下了道旨意,把沈士奇和陶思谦调到了太子身边讲史。 历来太子身边的官员是最有前途的。因为太子将来一旦登基,这些给他讲过史书和经书的人,便算得上帝师,太子对他们也最信任。 因此知道这个消息后,沈士奇和陶思谦都表现的极其高兴。 沈士奇还罢了,接到这个任务后,就老老实实的准备讲义,务求用简练的语言让太子明白史书中的道理。 而陶思谦想的就不一样了。 他觉得能够调到太子身边,这对自己来说,完全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善于钻营和揣摩心思的他,在回京后很快就看明白,新首辅能力不行,完全压制不了百官。严首辅很有可能会被隆安帝请回来。 一旦严首辅回来,最先倒霉的就是与新首辅交好的人。 陶思谦此时顾不上后悔巴结新首辅的事,目前最重要的是解决自己面临的危机。 因此调到太子身边后,陶思谦没有在讲义上花很多精力,反而把精力用在打探消息上。 太子居住的东宫距离隆安帝的御书房不是很远,下面的太监宫女平时也都有来往。 陶思谦先是收买了东宫的一个太监,然后在他的引荐下,花费重金收买了隆安帝身边的一个太监,从那太监口中,陶思谦知道了隆安帝确实想把严首辅请回来的事,只是还缺一个人出来转圜。 陶思谦觉得机会到了,在给太子讲史时便选了汉文帝亲尝汤药的事,讲完以后便道:“太子应该学习汉文帝,像汉文帝一样对父母孝顺,这样才能做一个贤德仁明的君主。” 太子道:“汉文帝是因为母亲生病,所以才服侍在母亲身边,如今父皇和母后都身体康健,我想表现孝顺,也没有表现的机会啊!” 陶思谦等得就是这句话,马上道:“不然。父母生病自然要在身边侍疾,可父母身体康健的话,就应该替他们解决烦恼。我听说皇上最近有意想请严首辅回来主持大局,只是还一时抹不开面子。这个就是太子为皇上分忧的一个机会。” “怎么分忧?”太子问道:“我和严首辅只见过几次面,根本不熟悉他的为人。” 陶思谦道:“太子不必对严首辅太了解,只要您肯放下太子的架子亲自登门拜访,然后请严首辅回来主持大局,严首辅有了这个台阶,肯定会回来的。” 太子若有所悟,可是他记得皇后娘娘说过,不要让他过分插手朝政,便道:“我知道了,等我想想再说。” 过后,太子便找机会把这件事告诉给了皇后。 皇后沉吟半响道:“这个陶思谦说得话也有几分道理,你父皇如今正为此事发愁,如果你能出面的话,说不定真能把严首辅请回来。” 太子跃跃欲试道:“既然母后也说这主意不错,那我就亲自去请严首辅出山!” 于是第二天,太子便去了严首辅家里,亲自请他出山。 有了太子相请,严首辅觉得面子上好过了一些,于是便上了封奏折,说自己本来觉得年老体衰所以才提出了致仕,如今新首辅不能服众,自己在家休养了几日,也觉得身体有所好转,便想再为朝廷效力。 隆安帝本来就想请严首辅回来,当即准了。只是他还有些不明白,严首辅怎么会突然想通,后来才知道是太子的功劳。 隆安帝很是欣慰,觉得太子长大了,知道为自己分忧了,便赏了太子好多东西,还嘉奖了好些话。 太子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被隆安帝这么夸过,他当然知道这是谁的功劳,因此以后对陶思谦越发看重,有什么事情也愿意跟他商量。 这样,陶思谦给太子讲史没一个月,就成功赢得了太子的信任。 不过这么一来,包括沈士奇在内的其他人,就有些不大高兴了。毕竟他们天天辛苦备讲义,最后却输给了只知道钻营的陶思谦。 为了表达自己的不满,几个太傅便有意排挤陶思谦。沈士奇虽然不喜陶思谦的为人,可却不想掺和此事,选择两边都不相帮。 几个太傅觉得他胆子太小,也就不再拉拢他,转而齐心对付陶思谦。 陶思谦哪是那么容易就范的人,很快使了个小手段,让太子知道了那几个太傅做下的事。 有太子撑腰,那几个太傅很快坐了冷板凳,而陶思谦却越来越得太子信任。 第602章 有眼无珠 沈士奇对此事看不过去,可是太子如今最信任陶思谦,他也只能给卫宴写信,表达自己的不满。 那封信,卫宴也给沈秀看了。 沈秀忍不住道:“陶思谦这个人真是太会钻营了。太子年纪还小,很容易受他蒙蔽,可是如果没人揭穿陶思谦真面目的话,太子将来肯定会对他信任有加。” 接下来的话,沈秀没有说,太子对陶思谦信任有加,对于他们来说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卫宴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皇上既然肯将陶思谦放在太子身边,那肯定是信得过他。我们这时候无论做什么都晚了。” 沈秀沉默了一会儿,如果卫宴在京城的话,此事还能从长计议,可他们远在杭州,对于京城的事情,完全是鞭长莫及。 不过陶思谦眼下虽然得太子信任,可是隆安帝还健在,太子登基怎么也有几年,所以倒不用担心陶思谦给他们使什么绊子。 只是陶思谦这么得太子信任,终究是个隐患。 沈秀有些后悔,早知道当初应该安插一个人在陶思谦身边,这样自己也能知道陶思谦的动向。 她刚有些后悔,第二天曲桓就给她带来了有关梦蝶的消息。梦蝶拿回自己的家产后,便想找个地方安生的过完下半辈子。 如今梦蝶已经在东岳购置了一个田庄,还托曲桓给沈秀捎信,请她有时间可以过去住几天。 梦蝶这么做,也是感谢沈秀帮她拿回了家产。另外沈秀是官夫人,梦蝶自然想跟她搞好关系,这样自己也能多个靠山。 沈秀本来不想去的,不过后面想到梦蝶曾在陶思谦身边待过一阵子,应该知道哪些人可以收买,所以就在某一天去了东岳。 她去东岳的时候,顺便还找顾老神医帮自己把了把脉。 顾老神医给她开的方子,沈秀照着医嘱已经服用了,只是她至今仍没有好消息。 顾老神医脾气一向不好,不过对女眷们还是要客气一些的。 他给沈秀把完脉道:“你的身体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只是最近有些思虑过多。” 沈秀想了想,最近因为陶思谦的事,自己确实考虑的比较多,而自己久久没有消息,大概也是跟这个有关。 顾老神医道:“子嗣这种事是讲求缘分的,你越着急有时候越是得不到,还不如放平心态。” 沈秀想想也对,这事不能强求,该来的总会来。 她转换了心态,再去梦蝶新置办的田庄时,心情就轻松了许多。 此时已是深秋时节,梦蝶准备了一些秋梨和石榴招待沈秀。 沈秀吃着石榴,便问梦蝶:“你在陶思谦身边待那么久,可知道他那些心腹有谁是可以收买的?” 梦蝶想了想道:“陶大人身边的那些小厮和长随都是家生子,应该都很难收买。”说完还解释了一句,“陶大人这个人虽有一些缺点,可对下面的人很大方。时不时的就赏他们银子。” 沈秀便皱眉不语。 梦蝶道:“夫人为什么要收买陶大人身边的人,您手里不是有了张欠条吗?” 沈秀道:“那张欠条约束不了陶思谦多久。我想在陶思谦身边放个眼线,这样他如果想对付我们,我们也能及时了解到他的动向。” 梦蝶道:“如果夫人是为这件事,那我有个办法。陶大人身边有个叫阿碧的通房,是在陶大人去杭州的途中收的房,听说是船家的女儿出身。” “这个阿碧本来一直待在陶大人身边,不过自从我来了,陶大人怕我吃醋,便把阿碧安置到了另外的住所。” “我们回京时,陶大人根本没有想起这个阿碧来,恐怕这个阿碧眼下还待在杭州。” 梦蝶给沈秀出主意道:“如果夫人能寻到这个阿碧,然后再给她一笔银子送她到京城,她肯定能为夫人分忧解难。” 沈秀听了,眼睛一亮:“你这个主意不错。只是你可知道这个阿碧在哪。” 梦蝶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我只远远的见过她一面,然后她就被陶大人送走了。不过她住的地方应该距离陶大人原来的住所不远。” 沈秀道:“那我回去就把这个阿碧找出来。” 陶思谦把她丢在杭州不理,阿碧心里肯定多多少少有些怨念。这个时候如果对她许以厚利,沈秀相信,阿碧肯定会为自己所用的。 沈秀急于要找出这个阿碧,在梦蝶这里连饭也没吃就回了宅子。 她到家后,第一件事就是把沈大郎找来,让她尽快帮自己找到阿碧。 沈大郎道:“这个阿碧长什么样子,姓什么?” 沈秀道:“长什么样子,我不知道,不过应该不会难看。而她姓什么,我也不大清楚。你只需要把她找出来就行。” 沈大郎一头雾水,沈秀连这个阿碧的样子都不知道,也不清楚对方的底细,就让自己把人找出来,这是做什么。 不过他一向知道小姑做事有自己的道理,因此回去后就发动手下的人去找阿碧。 而沈秀要找的阿碧此时正病恹恹的躺在床上。 陶思谦自从有了梦蝶后,完全把她丢在了脑后,连离开杭州时,都没想起来要带她走。 而陶思谦在安置她时,只付了两个月的租钱,另外给了二十两银子的安家费。 阿碧满心以为能跟着陶思谦回京,因此花起钱来大手大脚,先是花十两银子买了个丫鬟春儿,后来天天大鱼大肉,没一个月就把钱花的差不多了。 哪知道这时候却传来消息,说是陶思谦已经离开了杭州。 这下子,阿碧傻了眼,有心想追着陶思谦去京城,可是手里的钱却花的差不多了。 她只能骂陶思谦是个负心汉,然后将自己的几件首饰卖了换钱。 本来陶思谦当初许诺她,到了杭州会给她置办一套金头面,可是陶思谦说话不算话,有了梦蝶就不怎么理她了。 如今阿碧要凑路费,还得自己想办法。 几件首饰总共也只卖了十两银子,这点银子根本到不了京城。 阿碧又是发愁,又是思乡,没几天就病倒了。 这一病倒更是雪上加霜,光是请大夫喝药就花费了五两银子,剩下的五两银子还得添置米粮和干柴。 丫鬟春儿省了又省,最后也只省下二两银子。 这二两银子只够主仆两个一个月的花销,而一个月以后还要付房租。 阿碧尽管知道自己得赶紧好起来,可是天天发愁银子,这病便好的很慢。 这天她想起当初陶思谦说得那些甜言蜜语,再对比当下的处境,不由暗恨自己当初有眼无珠,竟然会相信陶思谦这个负心汉。 第603章 收买对方 人要是倒霉起来,连喝凉水都会塞牙。 阿碧身边的丫鬟春儿看她一直病恹恹的,本来想买条鲫鱼给她补补身子。 哪知道春儿这一去到天黑也没有回来。 阿碧一觉睡醒,有些口渴,便唤春儿来倒茶,可是喊了半天也没把人喊过来。 她拖着病体挣扎着下了床,里里外外找了一遍,也没找到春儿。 春儿的卖身契还在她手里,阿碧相信她不会在这个时候逃跑,可是对方迟迟不回来,肯定是出了什么事。 阿碧心里焦急得很,可她还病着,走几步路就气喘,根本没办法出去找人。 这一晚,阿碧连饭都没吃上,临睡觉的时候既伤心又害怕,直哭了半夜,后半夜的时候才哭着睡着了。 等这一觉睡醒,已是天亮时分。 阿碧还在发愁该怎么解决眼前的困境,外面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她以为是春儿回来了,赶紧下床去开门,路上好几次险些摔倒,好容易走到了门口。 可是开门后,发现来人并不是她的丫鬟春儿,而是几个衙役。 阿碧有些慌张,不明白衙役找上门做什么。 她刚紧张的咽了口唾沫,就见为首的一个年轻人道:“请问阿碧姑娘是住在这里吗?” 阿碧战战兢兢道:“我就是阿碧,不知道几位官差大哥找我做什么?” 那年轻人也就是沈大郎微微一笑道:“你不用害怕,我是奉同知夫人的吩咐来找你的。你收拾收拾,就跟我走!” 阿碧听到同知夫人,以为是陶思谦临走时拜托对方来照顾自己的,心里不由松了口气,回去将衣服和最后一点银子收了起来,就跟着沈大郎他们走了。 沈大郎一直把她带到了内院。而阿碧因为有了指望,精神也振作了一些,一直强撑着走到了这里。 她跟着陶思谦也有一段日子,知道大户人家规矩大,也不敢多看,只见有个丫鬟替他们回禀了一声,里面的夫人就叫她进去。 阿碧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来到内室,就见里面坐了个年轻的少妇,穿着半新不旧的衣衫,头上也没戴多少首饰,可是却有种官夫人的气派。 她知道这就是同知夫人了,赶紧上前施了一礼,“民女阿碧见过夫人。” 沈秀道:“知月,快把阿碧姑娘扶起来。”说完看阿碧一脸病容,便让人去请大夫。 一时大夫请来,说是忧思过度,便开了个方子。 沈秀让人去照着方子抓药,估摸阿碧应该是还没吃早饭,便让厨房做些好克化的东西过来。 厨房很快送来了一大碗红枣山药粥,还有两碟小菜。 阿碧闻着粥的香味,肚子更是饿的不行了,她也顾不上让人笑话,将这一大碗粥吃的精光,小菜也都吃完了。 早饭吃完后,沈秀又陪着她说了会儿话,这时候药也熬好了。 沈秀道:“你先喝药,喝了药好好的睡上一觉。下午我让人给你做两身衣裳,再把珍宝阁的人叫来,给你打几件首饰。” 阿碧自从来了这宅子,享受到的一直都是无微不至的照顾,满心以为陶思谦真的托了沈秀照顾自己,便开口道:“夫人,我之前买了个丫鬟春儿,可是昨天出门后一直没有归家,夫人能不能帮我找到这个叫春儿的丫鬟。” 沈秀道:“这当然没问题。不过这个春儿多大年纪,长什么样子。” 阿碧便把春儿的年纪和相貌都说了一遍。 沈秀道:“你好好养病,找人的事就交给我!” 阿碧喝了药,便放心睡去。 等醒来时,果然在床畔看到了春儿。 “春儿。”阿碧又是惊又是喜,“你昨晚去哪了?” 春儿道:“要不是姑娘派人找我,我估计就要被人卖到外省了。” 原来春儿出去买鱼,走到半路的时候遇到一个老婆婆,那老婆婆说是不认得路,让她帮忙带自己去一个地方,哪知道刚走了一半,就在路上被人打晕了。 春儿说起这事的时候,脸上还有些后怕。 阿碧道:“幸好沈夫人帮忙找到了你,待会儿我得好好谢谢她。” 春儿听到这里,便问道:“我还想问姑娘呢,沈夫人为什么会这么帮我们?” 阿碧道:“大概是陶大人临走时托付的她。” 春儿却比阿碧想的清楚,“不见得,如果是大人托付的,为什么大人走时一句话都没交代,而且这些天对我们不闻不问。如果大人真的交代了沈夫人,沈夫人应该在大人走后,就把我们接来的。” 这几句话提醒了阿碧,对啊,春儿说得没错,沈夫人既然得了陶大人的嘱托,应该在陶大人走后,就把自己接过来的,没道理托了这么多天。 可是沈夫人如果不是陶大人托付的,那她又是什么用意呢? 阿碧心里带着这个疑问,在沈秀又来看望她时,便问出了口。 沈秀早就准备好了说辞,“陶大人走时,确实没有嘱托我,让我照顾你。” 这话刚落下,阿碧的脸色就难看起来。 沈秀接着道:“其实我相公与陶大人也算称得上故交,不过他们之间闹了点不愉快。我之所以派人找到你,又把你接到府里,无非是想请你帮个忙。” 阿碧本来因为陶思谦的缘故,觉得有些心灰意冷,于是在听到沈秀请她帮忙时,便苦笑道:“夫人太高看我了,我这样的身份,怎么可能帮得上夫人的忙。” 沈秀道:“你不要妄自菲薄,你确实能帮上我的忙。实话告诉你,陶大人欠了我十万两银子,我怕他不还,也怕他使手段对付我,所以想请你帮忙。” 阿碧有些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对你们使手段?” 沈秀道:“这事就说来话长了。我相公曾与他公堂对峙过,陶大人好面子,因此记恨上了我家相公。因此他虽欠了我们银子,可我仍得防着他对付我们。” “那夫人想要我怎么帮忙?”阿碧道,“陶大人眼下又不在杭州,我怎么帮你们的忙?” 沈秀道:“这个不难。我可以派人把你送到京城。当然,你不能跟陶大人说,是我在背后帮的忙。” 阿碧讶异道:“夫人要送我到京城?” 沈秀点点头:“你既然已经是陶大人的人,当然要回京待在他身边。” 阿碧道:“可是他如今眼里只有那个梦蝶,身边哪还有我的位置。” 沈秀道:“这个你无需担心。我听说那个梦蝶不小心掉进了河里,是生是死已经很难预料了。” 阿碧更惊讶了:“那个梦蝶死了?” 沈秀道:“也许掉进河里后,她被人救了。不过这也很难预料。总之她不会回到陶大人身边了。” 阿碧没有多想,丝毫不知道这事是沈秀动的手脚,反而仔细想了想,父母本来以为自己会过上好日子,自己若是回去,肯定会让他们失望,还不如借着沈秀的帮忙回到京城。 “可是我到了京城,陶大人不接纳我怎么办?” 沈秀道:“这个你无需担心,我都会替你安排好。我在京城开了家霓裳绣坊,只要陶大人有什么动向,你就借着做衣裳的由头去那里一趟,然后把消息告诉给荣掌柜。” “等你什么时候不想留在陶大人身边了,我会给你一笔银子,保证你后半辈子衣食无忧。” 第604章 负心薄幸 阿碧听了沈秀的话,没有立刻答应,只说自己要好好想想。 沈秀也没有逼她,过后仍旧让人好好照顾她。 阿碧自从知道了沈秀的打算后,就一直心事重重。 春儿找了个机会问道:“姑娘有没有问沈夫人帮我们的原因?” 阿碧道:“问了,就如你所说,陶大人确实没有托付沈夫人照顾我。” “那沈夫人为什么帮我们?”春儿不解的问道。 阿碧便把沈秀的话跟她说了一遍,“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春儿道:“这事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姑娘先让沈夫人送你到京城,如果陶大人心里有姑娘,那你就将无关要紧的告诉给沈夫人。如果陶大人心里没有姑娘,那姑娘就认真替沈夫人做事,然后拿银子走人。” 阿碧听了豁然开朗,觉得春儿说得没错,自己可以先探明陶思谦对自己的态度,如果对方心里没有她,那她也就用不着愧疚了。 阿碧一想明白,转天便告诉沈秀,她愿意帮忙。 沈秀等的就是她这句话,不过阿碧的身体还没有养好,因此沈秀让阿碧在宅子里多住几日,等身体好了再说。 阿碧私下里跟春儿说:“这个沈夫人为人倒真是不错,我还以为她不会给我养病的时间呢!” 春儿道:“沈夫人既然待姑娘这么好,将来姑娘能帮的也帮她一把。” 阿碧道:“我当然知道。我最穷困潦倒的时候,是沈夫人把我接了过来,还帮我找到你。这份恩情,我肯定是要还的。” 阿碧和春儿主仆在宅子里住了半个月,这半个月,阿碧也调养好了身体。 在沈秀的安排下,主仆两人很快坐上了回京城的马车。 阿碧和春儿出发时还是初冬时节,等来到京城时,已是十一月中旬了。 这天陶思谦冒着大雪回到家里,就听门房说有个自称是他姨娘的姑娘来找过他,还说自己叫阿碧。 陶思谦自从有了梦蝶后,就把阿碧这个人彻底抛在脑后了,后来梦蝶落水后,他失魂落魄了好几天,更把阿碧忘得一干二净了。 前些日子,陶思谦因为得太子看重,便有不少人给他送礼,其中有个官员还给他送了两个美人。 陶思谦其实并不贪恋美色,两个美人只要了一个,因为这美人姓柯,底下人便喊她柯姨娘。 今日阿碧来时,便是柯姨娘出面接待的阿碧,她把阿碧的来历问清后,便给了她十两银子,说是老爷最近忙着正事,恐怕没时间见她。 柯姨娘是不想多一个人分自己的宠。而陶思谦却是早忘了阿碧这号人,听说柯姨娘已经帮自己打发了对方,便只说知道了。 阿碧在客栈等了两天,还以为陶思谦会派人来接自己,哪知道陶宅那边音信全无。 春儿道:“会不会是柯姨娘不让大人见姑娘,要不要我在附近守着,亲自给大人说一声。” 阿碧此时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让春儿去试一试。 春儿在陶宅门口守了一天,直守到天快黑,才等到陶思谦。 陶思谦听说她是阿碧的丫鬟,只看了她一眼,便让随从把她赶走了。 春儿又累又饿的回到客栈,自然说了陶思谦的许多坏话,说他早不记得姑娘了。 阿碧叹口气道:“我其实早知道他是个负心人,只是一直骗自己罢了。既然他这么不仁,那就别怪我不义了。明天我们去霓裳绣坊去。” 沈秀在她们临上路时,就告诉她们,等她们到了京城就可以去霓裳绣坊,霓裳绣坊的荣掌柜会帮忙把阿碧弄到陶思谦身边。 不过阿碧想知道陶思谦的心意,所以才没有去霓裳绣坊找荣掌柜帮忙。 如今试探有了结果,阿碧也就不用再顾忌什么了,直接就去了霓裳绣坊。 而荣泰早已收到了沈秀的书信,在阿碧主仆上门后,便先帮她们找了个住处。 荣泰让她们先好生住下,说接下来的事完全不用她们操心。 荣泰走后,阿碧还与春儿说道:“也不知道沈夫人是怎么安排的。” 春儿道:“沈夫人肯定是想把我们早点送过去,这事急的是她,不是我们,姑娘就耐心等等!” 而她们主仆等了两日,荣泰就派人来接她们,很快她们就被送到了陶宅。 柯姨娘听说又有人给自家大人送了美人过来,当即就吃醋了。等陶思谦回来,便不依不饶。 陶思谦只在梦蝶面前百依百顺过,这个柯姨娘还不值得他去哄,便道:“这个人是沈士奇送来的。难得他肯示好,如果我推拒了,以后在太子面前,就更孤掌难鸣了。” 他此时还不知道送来的人是阿碧,还以为是沈士奇想要巴结自己。等真正见到阿碧,陶思谦才想起来自己身边好像曾有这么个人。 阿碧在杭州受了那一番挫折后,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天真简单的阿碧了,见到陶思谦,便抹起了眼泪。 当陶思谦问起,她怎么会认识沈士奇时,阿碧道:“我与沈大人说起来也算是旧识,他曾坐过我家的船。这次上京来找大人,哪知道大人把我忘得干净,正好在街上遇到了沈大人,这才求他帮忙。” 这一番话是荣泰教的,果然陶思谦听了没有起疑,只解释说自己最近忙着公事,不是有意把她忘掉的。 为了表示自己的歉意,陶思谦让人给阿碧安排了不次于柯姨娘的住处,还让下面人称呼阿碧为碧姨娘。 只是当天晚上,陶思谦说还有正事要忙,没有陪着阿碧,而是去了书房。 陶思谦一走,春儿便道:“怪不得姑娘忘不了这位陶大人呢,陶大人生得可真好。” 阿碧冷笑道:“生得好有什么用,还不是一样的负心。我算看透了,我若不是沈大人送来的,他根本不会收容我。” 阿碧的事,沈士奇已经知道了。如果陶思谦这个时候再把人往外推,接下来肯定会有人说他负心薄幸。为了不背负这个名声,陶思谦才把阿碧留了下来。 第605章 浮想联翩 在沈秀的安排下,阿碧终于留在了陶宅。 只不过宅子里还有一个柯姨娘,陶思谦有时候宁愿去柯姨娘那里,也不愿意来阿碧这里。 阿碧这个时候已经想通了,男人哪有银钱可靠,为了能从沈秀那里拿到一大笔钱,她便花费心思打扮自己,终于让陶思谦成功注意到了自己。 有了陶思谦的宠爱,阿碧便让春儿收买了陶思谦的一个小厮。 有了这个小厮的帮忙,阿碧打听到了许多关于陶思谦的事,便在腊月中旬去了一趟霓裳绣坊。 而沈秀收到荣泰的信时,已经是第二年的正月了。 荣泰在信上写了很多阿碧打听到的事情,沈秀看过以后写了封回信,信上告诉荣泰,以后每个月给阿碧十两银子,供她收买陶宅的下人。 信刚写完,大丫就披着斗篷过来了。 沈秀一边收好信,一边问道:“离成亲没有几天了,你的嫁妆绣的怎么样了?” 刚开始的时候,沈秀每次问及嫁妆,大丫都会害羞,如今问得多了,大丫也不像之前那么容易脸红了,轻松的说道:“还差一些荷包和帕子没有绣好。” 沈秀道:“荷包和帕子是小事,让你房里的慧婉帮着你做就是了。最重要的是给你公婆做的那几双鞋,千万不能马虎。” 大丫道:“我知道,那几双鞋我早就绣好了。二婶要是不放心,我拿来给你看看。” 沈秀道:“那倒不用。若是荷包和帕子的数目差的太多,慧婉做不过来,我让宝桃帮帮你,她的女红也不错。” 大丫道:“这些小事就不用劳烦宝桃姐姐了。我今天过来是为了郭兰的事。” 沈秀问道:“郭兰怎么了?” 大丫道:“前天郭兰去见了兄长一面,回来的时候跟我说,郭文好似不大愿意让郭兰做我的陪嫁丫鬟。” 沈秀沉吟道:“这事是我欠考虑了。郭兰当初只是来厨房帮忙,并未卖身给我们家,确实不适合做你的陪嫁丫鬟。不过郭文怎么说?” 大丫道:“郭文好像想把郭兰接出去。” 沈秀道:“郭文如今有出息了,想把妹妹接出去享福也是人之常情。既然这样,那我就另外给你寻一个陪嫁丫鬟。” 郭文跟着沈大郎在衙门历练了两年,终于成熟了。 卫宴外放到杭州后,他就跟着刘海去了福建等地。 刘海组建的商队先是在福建收购了不少茶叶,过后又回到杭州,收了批绫罗绸缎,然后再去西北,将茶叶和绫罗绸缎尽数换成西北的药材和皮毛,最后回到杭州,高价卖出那些药材和皮毛。 这一来一回,靠着乔泰和曲桓已经探好的路线,刘海不仅路途顺利,而且挣了不少银子。 当初他组建商队的时候,当然是沈秀出的本钱,不过刘海和郭文都有一成的分红。 这一成的分红对于沈秀来说不值什么,可对郭文来说就是笔巨款了。 有了这笔巨款,郭文已经在杭州租了个宅子,还雇了个仆妇。 他手头有了银子,最先想到的就是把郭兰接出来,为此郭文还特地来求见沈秀。 沈秀已经从大丫那里知道了郭文的打算,如今听说他来了,便知道是为了郭兰的事情,她也想把这事尽快解决掉,便让宝桃把人带进来。 郭文从前每次见郭兰,郭兰都会跟他说起,说夫人身边的宝桃姐姐为人特别和善,久而久之,郭文便记住了这个叫宝桃的丫鬟。 从前他跟在二郎身边时,就知道沈秀身边有两个大丫鬟,一个叫宝桃,一个叫知月。不过很久没进内宅,他都快忘记这两个丫鬟的长相了。 而知月这个名字,郭文早听刘海说过很多遍了。他知道早早晚晚,刘海会向夫人讨知月的,因此他对知月没有半分想法。 因此当他留意到有一个穿青色夹袄的丫鬟生得特别俏丽时,就知道她是知月,很快就把视线移开了。 这时候,刚好宝桃奉沈秀的吩咐请他入内,郭文便打量了她一眼。 只见眼前的丫鬟穿着半新不旧的月白色夹袄,头上戴了两朵珊瑚珠花,耳下垂着一对青玉耳坠,五官温婉,气质大方。 郭文一眼便认出,眼前这个丫鬟肯定就是郭兰常说的那个宝桃了。 而宝桃也知道了郭兰的事,觉得郭文这个做哥哥的倒是很心疼妹妹,因此也打量了对方一眼。 这时候郭文打量的目光还未收回,两人的视线刚好碰到了一起。 宝桃最先红了脸,郭文虽然面色还平静,但心里不由浮想联翩。 直到他跟着宝桃进入到内室,这才把心思放回到正事上。 沈秀刚把手边的茶杯放下,郭文就进来了,一进来就要给她请安。 沈秀虚扶一把道:“如今你也是管事了,这些礼节能免则免。” 话是这么说,可郭文仍是郑重的朝沈秀施了一礼,“没有夫人,就没有我兄妹的今日。郭某能有今天,多谢夫人栽培。” 沈秀微微笑道:“若是你不够努力,光有我的栽培也没用,说来还是你自己争气,没有辜负我的期望。” 郭文能走到今天,沈秀还是很欣慰的。 她手底下可用的人本来就不多,如今多了个郭文,以后就可以多个人替她分忧了。 沈秀想到这里,便不等郭文提及,就主动道:“我听说你想把郭兰接走?” 郭文还没开口解释,沈秀就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如今算是发达了,可妹子还留在宅子里做丫鬟,你这个做哥哥的,自然心里不是滋味。既然这样,今日你就把郭兰带走!” 沈秀答应的这么痛快,郭文都有些不敢相信了,惊喜的问道:“我今日就能把郭兰带走吗?” 沈秀笑道:“当然是真的。郭兰又没有卖身给我,你既然想早点把她接走,那自然是越早越好了。” 郭文听到这里,便站起来又朝沈秀施了一礼,“多谢夫人成亲,夫人的大恩,郭某定当铭记在心。” 沈秀笑道:“不想你出去历练了几日,这些文绉绉的话也会说了。我不需要你铭记什么,只要你以后踏踏实实做事就行了。” 第606章 我不嫁人 郭文出去时,仍是宝桃送的他。 大概是刚才四目相对时太尴尬,宝桃送他出去的时候,都不敢抬头看他。 郭文都快走到院子里了,才鼓足勇气道:“我听郭兰提过你,多谢你往日对她的照顾。” 宝桃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微微红着脸道:“这是应该的。以后得闲了,你让她常回来看我们,我们都会想她的。” 郭文嗯了一声,忽然有些不舍得离开这里,可是再不舍,他也不能在内院多待。 宝桃只送到院子门口就立住了脚,望着郭文离开的背影,宝桃也有些复杂的感觉,既羡慕郭兰有这样一个好哥哥,又觉得郭文这个哥哥真是难得。 她正想的出神,忽然背后被人拍了一下,回过身一看,原来是知月。 宝桃摸着心口道:“你好好的拍我做什么,吓我一跳。” 知月微笑道:“为什么吓了一跳,是不是看郭兰的哥哥看得入了迷?” 宝桃知道知月在打趣她,微红着脸道:“哪有,我哪有你不害臊,前日刘管事进来,我可看见你们连手都拉上了。” 知月一听这个,也红了脸,辩解道:“那是不小心碰到的。” 宝桃轻轻松松把自己摘干净,却不放过知月,“那我怎么听说,刘管事后来又托慧雅送了你一对镯子。” 眼看宝桃越说越多,知月只能求饶,“好姐姐,饶了我!我以后再也不胡说八道了。” 宝桃道:“那你记住了。下次再打趣我,我就告诉夫人去。” 屋里的沈秀本来还有事吩咐宝桃,见她迟迟不进来,便让人去叫知月,没想到知月也没在。 冯妈妈道:“这两个丫头越大越不知事了,连自己的差事都不记得了。” 沈秀没有怪罪她们的意思,“她们跟了我这么久,偶尔放松偷个懒也没什么,冯妈妈你就不必说她们了。” 过后等宝桃回来,沈秀也没问她去了哪,只是让她把慧娴叫来。 大丫身边本来有两个丫鬟,郭兰这一走,便只剩下了慧婉一个人。 沈秀想来想去,觉得陪嫁丫鬟最好是自己人,因此便选了性格相对稳重的慧娴。 慧娴来了以后,宝桃便要下去,却被冯妈妈叫住了。 冯妈妈把宝桃叫到了一旁的茶水间,然后问道:“刚才你和知月去哪了?” 宝桃道:“我和知月在院子门口说了几句话。” “说什么话,要这么久?”冯妈妈皱眉道:“夫人虽然是好脾气,可是你和知月也不能偷懒,知道吗?” 宝桃道:“知道了。” 宝桃是自己的亲女儿,冯妈妈数落了一顿就算了。至于知月那里,冯妈妈只提醒了一句,让她以后不要经常离开夫人身边。 知月自己心虚,以为自己和刘管事的事被冯妈妈知道了,晚上私下里悄悄问宝桃,“你没跟任何人说起我和刘管事的事?” 宝桃道:“没有,我跟谁也没有说过,就是我娘那里,也没有吐露半句。” 知月松口气道:“那就好。” 宝桃看她一眼道:“刘管事打算什么时候向夫人提亲,我好像听说他又要去福建了。” 知月脸红道:“这我怎么知道。夫人答不答应还不知道呢!” 宝桃笑道:“夫人怎么会不答应呢!她对刘管事那么好,亲生儿子也不过如此了。” 知月忽然叹气道:“正是因为夫人对刘管事那么好,所以我才担心,万一夫人觉得我配不上他怎么办。” 宝桃沉默了一下,继而道:“夫人不是那种看重门第的人,也许她真的会同意这门婚事呢!” 知月道:“但愿!” 宝桃看气氛有些沉重,便转换了话题道:“有时候想想,若是此时我们还留在侯府,只怕以后也不过配个小厮。” 知月道:“我现在反倒庆幸,如果一直留在府里,指不定就会被哪个少爷看中。我可不想当通房丫鬟,天天给主母立规矩。” 宝桃道:“那倒也是。谁让你生了一张好看的脸蛋,要不然刘管事也不会相中你。” 提到刘海,知月道:“其实他对我还算不错,如果我真能嫁给他,这辈子也有依靠了。”说完看了眼宝桃。 宝桃纳闷道:“你看我做什么?” 知月笑道:“我在想,如果夫人同意我和刘管事的婚事,那就只剩下你一个人了,不知道你想嫁个什么样的人。” 宝桃脸色一红道:“我不嫁人,就跟着我娘过日子。” 知月笑道:“那怎么行,就算你娘愿意,夫人也不会同意的。我看郭兰的哥哥就不错,若是夫人把你许配给他就好了。” 宝桃红着脸道:“不是说好了,不打趣我吗,怎么你又说这种话。” 知月嘻嘻笑道:“我这不是打趣你,是给你出主意。总不能我有了依靠,就不顾你了!改天我让刘管事问问郭兰哥哥的意思……” 一句话没说完,却被宝桃用手捂住了嘴。 这时候冯妈妈看两人不睡觉,便进来瞧了一眼,刚好看到两人闹得不像话,便说了她们几句。 等冯妈妈走后,知月理了理头发道:“你别害臊,我觉得郭兰的哥哥真挺不错的。” 怎么说郭文现在也是管事,地位和刘海不相上下,同时手里还有钱,比一般的小厮强多了。 宝桃没说话,心里想什么就不知道了。 知月轻声道:“若是你不反对的话,改天我让刘管事试探一下郭兰哥哥的口风,若他也有这个意思,那便是两全其美的好事了。” 这次宝桃没再捂她的嘴,只是瞪了她一眼。 知月知道她只是害羞,心里却是有几分愿意的。 于是刘海再来找她的时候,知月便跟他提了一提。 刘海听说她要把宝桃和郭文配成一对,不由笑道:“你们眼光不错,郭文确实是个值得托付的人。不过他什么意思,我还不知道,得先探探他的口风。” 知月道:“宝桃脸皮薄,你可千万别说是她的意思,不然我可不依你。” 刘海道:“那我该怎么说。” 知月道:“你怎么这么笨啊,就说你觉得他年纪不小了,该成家了,问他有没有中意的姑娘。如果没有,你再提一下宝桃,说她年纪挺合适的,性情也不错。” 刘海道:“好,那我就照你的意思办。若是这事成了,也是美事一桩。” 第607章 添妆送嫁 刘海去探郭文的口风时,沈秀正忙着给大丫置办嫁妆。 当初沈秀刚来杭州时,没置办多少产业。后来大丫与唐家定了亲事,沈秀才购置了两个田庄和两个铺子,算做给大丫的陪嫁。 唐家虽不是杭州数得上的世家,可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 沈秀不想让唐家的人看轻,反正她手头有银子,除了两千两银子的压箱底钱,两个田庄两个铺子,她还叫来绸缎铺和珠宝阁的人,给大丫添置了二十四套新衣和两匣子首饰。 当然各色家具以及各种生活用具也不在话下。 嫁妆料理的差不多后,沈秀便把嫁妆单子交给了大丫,“以后这就是你的依仗了。就算将来夫君对你不好,有这份嫁妆在,你也能养活自己,不必依靠他人。” 大丫还沉浸在即将要嫁到唐家的喜悦中,听了沈秀这话,不由微微一愣,“二婶不是说他很好吗?” 沈秀道:“傻孩子,我只是说万一。我们女子这辈子固然要依靠夫君,可也不能凡事都依靠他。你看我,虽然嫁给了你二叔,可是照样开绣坊做生意,为的是什么呢,还不是为了能养活自己。做什么事情都不必看人脸色。我说的,你明白了吗?” 大丫有些听懂了,“二婶放心,我会保管好这份嫁妆的。将来肯定不让二婶为我担忧。” 沈秀笑道:“你明白这个道理就好。我还要告诉你,嫁妆是你最后的底气,因此一定要寻几个可靠的人帮你打理。” 大丫问道:“二婶不给我派几个人吗?” 沈秀道:“你不能依靠我一辈子。将来你二叔三年任满,我们就要离开杭州了。因此趁着我们还没离开,你得自己先立起来。 等你嫁过去以后,先熟悉唐家的关系和亲戚,等人认得差不多了,你就开始理自己的嫁妆。若是有什么不懂的,你就派人回来问我。” 大丫跟着他们去过玉山县,自然知道卫宴只会在一个地方待上三年,不过此时听到沈秀这么说,心里立时生出不舍来,“二婶,我真不想让你们走。” 沈秀道:“我也舍不得离开你。不过未来姑爷是个有出息的,将来肯定会上京赶考,到时候我们肯定会在京城重逢的。” 大丫听到沈秀这么说,心里有了盼头,也没那么伤心了。 沈秀道:“还有一句话,我要嘱托你。你成亲以后,先别那么早要孩子。等你跟着姑爷去了京城,再要孩子也不迟。” 大丫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二婶,你说什么呢!” 沈秀笑道:“你别害臊,我是为你好。你年纪还不大,晚一两年生孩子也没什么。可若是你刚成亲就生孩子,我怕有孩子拖累,你将来不能跟着姑爷去京城。” 大丫这才明白沈秀的用意,她忽然问道:“二婶当初也是这么做的吗?” 沈秀由大丫这话想起了过去的事,微笑道:“那倒不是。我嫁给你二叔时年纪还小,所以就想晚两年再生孩子,没想到后来事情太多,拖着拖着就晚了。” 沈秀说完,便见大丫眼睛亮亮的盯着自己,她笑道:“你看我做什么?” 大丫一脸向往道:“我一直都想像二婶一样,找个二叔那样的人对我好。也不知道我成亲后,会不会过上这样夫妻恩爱的生活。” 沈秀笑道:“会的,未来姑爷是个知情识趣的人,他肯定会对你好的。” 大丫道:“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忽然有点担心。万一他对我不好怎么办?” 眼看婚期一天天临近,大丫原本平静的心也变得不平静起来,时常患得患失,生怕到唐家以后适应不了那里的生活。 “二婶,我要是能一直跟着你和二叔生活就好了。” 沈秀失笑道:“傻丫头,女孩子哪能一辈子不嫁人。不过你也无需担心,如果姑爷对你不好,或是你在唐家待不下去,我肯定会为你做主的。” 沈秀道:“你二婶别的本事没有,只有手里还有几个钱,养你一辈子是没什么问题的。” 大丫听了这话,心中大定,虽然觉得自己未必会走到那一步,可是有了沈秀的保证,心里顿时有了底气。 当初两家商定婚期的时候,是由唐家那边挑了个黄道吉日,就在二月下旬。 而女方的嫁妆是要在成亲前一天送到男方家里的。 送嫁之前,和女方交好的人家也会来添妆。 温夫人当然早早的到了,送了大丫一对上好的玉钗。徐娘子虽然没来,不过托温夫人捎来了一对玉镯。 另外平时与沈秀交好的几个人家,也都送了些东西。 戚珍珍此时仍在京城,还没有来江南,不过她知道大丫的婚期就在二月份,因此前几天就让人捎来了一对簪子。 这些东西,沈秀都交给了大丫身边的慧娴,让她放在嫁妆里,回头抬到唐家。 大丫此时作为待嫁的新娘,心里既紧张又忐忑,根本应付不来客人。 沈秀便把女眷们请到自己的院子里,拿出茶水和点心招呼众人。 女眷们坐在一起,自然要说一下八卦。 很快就有人道:“最近夏二夫人把杭州附近的寺庙拜了个遍,莫不是怡妃的胎像有些不好。” 怡妃是在七月时诊出的喜脉,如今才是二月,刚好是八个月。 有人便道:“常听人说七活八不活,若真是胎像不好,那就有些说不准了。” 温夫人这时候开口道:“不管怡妃的胎像好不好,这都跟我们无关。” 她这一句话提醒了众人,众人想起来,沈秀与夏二夫人是有些不对付的,这时候提起怡妃的胎像,若是传到夏二夫人耳中,这不明摆是给沈秀找不痛快吗。 因此大家很快转移了话题,说起了其他事情。又过了半个时辰,众人知道沈秀这一天人忙事多,因此都没有留下来吃午饭。 只有温夫人多留了一会儿。 沈秀想起夏二夫人求神拜佛的事,便问了一句:“夫人消息比我灵通,怡妃的胎像真有些不好吗?” 温夫人道:“夏二夫人那是太沉不住气了。怡妃的胎像好好的,只不过正月的时候,大概是鞭炮声有些响,所以人有些不舒服,其他没有什么大碍。” 沈秀只轻轻嗯了一声。 温夫人看周围无人,便轻声道:“其实你也不必将怡妃的这一胎看得这么重,上面还有太子和两个皇子呢,将来怎么也轮不到怡妃的孩子。而且怡妃这一胎是男是女还不知道呢!” 沈秀道:“夫人说的是。”她的确是有些担心,生怕怡妃生下个皇子,那夏家的气焰就更嚣张了。 不过温夫人说的也对,怡妃这一胎是男是女还不知道呢。 第608章 大丫出嫁 不提沈秀的担心,只说大丫的嫁妆送到唐家后,便引起了众人的惊叹。 唐家的人只知道卫宴为官清廉,大丫又不是他的亲生女儿,还以为大丫的嫁妆不会那么丰厚。 哪知道嫁妆送来后,唐家的人都惊掉了下巴,没想到大丫的嫁妆会有这么多。 唐老太爷看完嫁妆后,心里还有些嘀咕,难道卫宴这个清官是假的。 倒是唐煜知道一点卫家的情况,给祖父解释道:“卫大人是清官不假,不过他的夫人很会经商,听说在京城和玉山县都有不少产业。” 这些事情,唐煜是听栓子说的。 唐老太爷这才明白,“原来沈夫人还会做生意。不过你媳妇虽然不是她的亲生女儿,可她竟然舍得备这么多嫁妆,看来外界的传言不假。这个沈夫人确实是个贤惠之人。” 唐煜道:“我听栓子说过,他这位二婶对他大姐一向是视如亲女,连他都排在后面。” 唐老太爷道:“沈夫人对你媳妇这么好,将来过了门后,你可要好好待人家,不然沈夫人那边可是不依的。” 唐煜道:“祖父无需担心,母亲已经跟我说过了,如果将来我对她不好,母亲就不会认我这个儿子了。” 温夫人对大丫这个媳妇喜欢得很,生怕儿子对人家不好,因此早早就放出话来。 唐老太爷笑道:“你娘本来就喜欢女儿,只是却生了你们兄弟俩,如今来了个乖巧的女孩,可不稀罕的紧。好了,以后我就用不着管你了,让你娘好好管束你!” 唐煜没说话,却想起了守寡的大嫂。 当初大嫂进门时,自家母亲对她可没这么喜欢,大概跟大嫂个性太强有关。 后来大哥去世,大嫂硬是顶着所有人的压力,带着女儿回了娘家。 从那以后,温夫人便绝口不提大嫂。如今她对自己未来的媳妇这么喜欢,唐煜觉得这总归是好事,总比和大嫂那样水火不容的好。 相较唐家人的欢喜,卫家人的心情就没那么喜悦了。 自从知道大丫要出嫁的消息,二丫就一直闷闷不乐。她是大丫自小带大的,一向视长姐如母,如今大丫出嫁,最伤心的就是她了。 而沈秀在大丫出嫁前一晚,也体会到了别人嫁女儿的心情。 这天晚上,本来应该是由母亲陪着女儿的,不过邹氏不在,沈秀就代替了她陪着大丫一起睡。 二丫舍不得长姐,也要跟她们挤在一起睡。 大丫先把二丫哄睡着,便轻声跟沈秀道:“二婶,我求你一件事。” 沈秀道:“你不用说了,你是不是放心不下二丫?” 大丫道:“什么都瞒不过二婶你,我确实有些担心二丫,她从小就跟着我,如今我嫁到唐家,她肯定会不适应的。” 沈秀道:“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她的。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她如今都九岁了,比你当初跟着我时还大三岁呢!” 大丫不好意思的笑道:“二丫是妹妹,我总当她还小,就是她现在都九岁了,我也觉得她还有些不懂事。” 沈秀道:“二丫确实没你小时候懂事,不过我会慢慢教她的。将来你嫁过去要是想她,就把她接过去住几日。” 大丫点点头,又说起栓子,“栓子是男孩,我这个做姐姐的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就是怕我爹娘将来给他胡乱定一门亲事。” 沈秀听到这里,不由笑道:“大丫如今长大了,真是会为人考虑了。” 大概是两人说话的声音大了一些,二丫动了动身子,然后翻了个身又睡着了。 大丫轻声道:“将来二婶若是遇到不错的人家,就帮栓子定下婚事!” 沈秀想了想道:“就怕你爹娘不愿意。” 栓子和大丫的情况还不一样。 卫平和邹氏对大丫本来就不重视,沈秀当初用二两银子就把大丫买了过来,所以大丫的婚事,她可以全权做主。 而栓子就不一样了。 卫平和邹氏都看重他,沈秀可以想见,若是自己给栓子定一门婚事,卫平和邹氏一定会反对的。 大丫道:“若是二婶担心他们不愿意,就把这事推到二叔身上。我爹最顾忌的就是二叔,我娘也差不了多少,只要把二叔搬出来,他们肯定就不会多说什么了。” 沈秀道:“这事再看看,我一个人说了不算,还要问过栓子的意思。” 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沈秀不愿意做。 大丫看出她的勉强,也不强求,只是抱着沈秀的胳膊道:“一想明天就要嫁到唐家去了,我就舍不得二婶。” 沈秀摸了摸她的发顶,说道:“二婶也舍不得你,将来你到了唐家那边,如果有人欺负你,千万要回来告诉二婶。我会替你出气的。” 这一晚上,沈秀和大丫说了许多话,后来顾及着明天还有的忙,便催大丫赶紧睡。 也不过睡了两三个时辰,冯妈妈就来叫她们起床。 沈秀看看外面,天还没有大亮。 冯妈妈道:“梳头和上妆的喜婆一会儿就要来了。大姑娘还要在她们来之前沐浴,所以越早越好。” 杭州的嫁娶事宜比起槐安县那边自然要繁琐的多,而冯妈妈是侯府出身,讲究的东西也特别多。 大丫先是泡了个热水澡,出来的时候又涂了一身珍珠粉和蜂蜜混合的糊糊,等这些东西吸收的差不多了,又擦净涂上一层香粉。 这样折腾了半个多时辰,喜婆也来了。 上妆之前要绞脸,幸好这个喜婆的动作特别麻利,大丫几乎没感到疼痛,绞脸就结束了。 虽然杭州的嫁娶规矩与京城不同,但是新娘的妆容都大同小异,都是敷着厚厚的粉,再抹上鲜艳的胭脂,这样一打扮,任谁也看不出大丫先前的模样了。 今日大丫成亲,沈秀特地给二郎告了一天假。 二郎早早就被外面的嘈杂声吵醒了,本来是过来找沈秀的,没想到却看见了上了妆的大丫。 他不由问道:“这是哪个姐姐,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沈秀在旁笑道:“这是你大姐姐。” 二郎却摇头道:“不是,这不是我大姐。”说着就要找大丫去。 还是大丫喊了他一声,二郎才认出她就是自己的大姐。 二郎摇头晃脑道:“奇怪啊,大姐你怎么变成这幅模样了,还往自己脸上涂了这么多面粉!” 旁人听到他的童言童语,都忍不住笑了。 沈秀怕他接下来捣乱,让冯妈妈带着他去外面玩。 大丫上了妆以后,一动都不敢动,东西也不敢多吃,只吃了几口点心,至于水,更不敢多喝。 沈秀在旁道:“等到唐家那边就好了,拜堂以后你就能脱掉这身衣裳了。” 大丫此时因为活动不便,倒少了几分离别的伤感,反而盼着唐家的人能早点过来迎亲,好早日摆脱掉沉重的头饰和衣裳。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终于听见外面响起了鞭炮声。 大丫心头一松,知道唐家人终于来了。 第609章 嫁入唐家 沈秀先前一直忙着成亲的各种事宜,根本没时间伤感,直到唐煜这个新郎出现,她才有了几分嫁女的不舍。 唐煜今日穿着一身大红色的衣衫,更衬得他眉目清秀,身形高挑。 当他和大丫一起向沈秀和卫宴磕头时,沈秀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 卫宴便替她说了几句话,不过是祝他们夫妻婚后美满,让大丫将来孝顺公婆,还有让唐煜多照顾她。 等唐煜和大丫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卫宴看众人都去瞧热闹了,便拍了拍沈秀的手,“大丫有了好归宿,你该高兴才对。” 沈秀用手帕擦着眼泪道:“话是这么说,可是我好歹养了她十年,如今嫁到别家去,我怎么能不伤心。” 刚好这时候二郎跑了过来,拿着一个红包道:“娘,大姐夫给了我一个红包,你先替我收好,千万别丢了。” 沈秀便把二郎抱在了怀里,揽着他道:“这样想想,还是生儿子好,儿子总归是自家的,不像女儿,将来还得嫁人。” 卫宴知道她只是因为大丫出嫁,所以才觉出养儿子好,其实内心还是希望有一个女儿的,因此只笑了笑没说话。 倒是二郎摸着沈秀的脸道:“娘,你的眼怎么红了,我给你吹吹,吹吹就不疼了。” 沈秀搂着他道:“别说这些好听话哄娘了。待会儿宾客走后,别光顾着贪玩,先把先生留的课业做完。” 卫宴听到课业两个字,便随口问了一句:“二郎如今学到哪了?” 沈秀道:“刚学完《幼学琼林》,先生说他很聪明,记性也好,就是手太懒,不爱写字。” 卫宴便看向二郎道:“不爱写字可不行,若是你什么时候把字练好了,我就把珍藏的一套文房四宝送给你。” 二郎对文房四宝一点兴趣没有,当下只嗯了一声。 沈秀生怕二郎说出什么惹他爹不快,便转移话题道:“怎么不见二丫,这丫头莫不是躲起来哭了?” 大丫这个新娘被唐家的人接走后,二丫确实找了个房间伤心的哭了起来。 沈秀找到她时,二丫已经哭得眼都肿了,看着分外可怜。 二郎在旁还取笑道:“二姐多大了还哭,真是不知羞。” 二丫没说话,只是狠狠瞪了二郎一眼。 沈秀让人先把二郎带下去,自己取出一方帕子,递给二丫,“你姐姐只是嫁去唐家了,以后又不是见不着,至于哭成这样吗?” 二丫还是不说话,只是接过帕子擦了擦眼泪。 二丫来到她身边的时候,沈秀刚好在忙绣坊的事,所以照顾二丫的事,一开始全落在了大丫身上。 说实话,她和二丫根本没建立起来亲密的关系,她对二丫的情感也不及后来收养的柳儿。 不过看她哭得这么伤心,沈秀便安慰道:“你也不用那么难过,等你姐嫁过去,站稳了脚跟,我就让她把你接过去住几日。” 二丫这才开口道:“大姐已经嫁人了,我不能给她添乱。” 沈秀笑道:“你还挺懂事,知道不能拖累她。不过你放心,唐家人没那么小气,他们不会多说什么的,哪怕你在唐家住上几个月也不成问题。” 二丫半信半疑道:“二婶你说真的?” 沈秀道:“当然是真的。不过要等你姐先熟悉一下唐家的环境,到时候我会跟她好好说的。” 二丫脸上这才多了点笑容,“谢谢二婶。” 沈秀道:“一家人哪用得着这么客气。不过你既然要到唐家去住,就不能让唐家人小看了你,也不能给你姐抹黑。这样,我让冯妈妈教你一个月的规矩,等你什么时候把规矩学好了,你就可以去唐家小住了。” 沈秀安排冯妈妈教二丫规矩,也是给她点事情做,这么不至于太孤单。 二丫听了,果然愿意。 而在沈秀安慰二丫的时候,大丫也刚拜完天地,然后就被送到了新房。 尽管成亲前,大丫也见过唐煜两面,栓子也偷偷给两人传递过书信,可是当唐煜挑盖头的时候,大丫还是紧张的握住了手。 在一阵起哄声中,唐煜终于挑起了盖头。 唐煜在成亲自然见过大丫,原本以为盖头下的会是一张娇媚的少女容颜,哪想得到会是眼前这个浓妆艳抹的样子。 他还在愣神,不明白这新娘妆为何会敷那么多粉,后面的夫人太太们已经在夸新娘子漂亮。 唐煜还回头看了眼夸得最多的一个夫人,想不明白她是怎么看出来的。 喜婆还等着小夫妻俩喝交杯酒,看唐煜走神,便拉了他一把。 唐煜也就收了多余的心思,等喝完交杯酒,新房里的客人们也就渐渐散了。 唐煜看大丫顶着那一头的首饰实在难受,便道:“这里没有外人,你先把这头饰摘下来。”然后又道,“这妆也卸了!” 大丫低低说了声好,先让慧娴帮着自己摘掉了满头的首饰,接着又去净室洗漱了一下。 大概是她花的时间有点长,出来时,唐煜已经走了。 慧婉道:“姑爷去前面应酬客人了,走时还吩咐了厨房,说是先让人给姑娘准备点吃的。” 慧婉说完还笑道:“姑爷还是挺疼人的,知道姑娘这饿了半天。” 大丫不好意思道:“就你话多。”然后让慧娴给自己梳个简单的发髻。 “喜婆梳的头太紧了,勒得头皮疼。” 慧娴一边答应着,一边道:“刚才姑娘入新房的时候,我问了一下,太太往新房这边拨了两个丫鬟,两个粗使仆妇,还有两个婆子。” 大丫道:“知道了。回头你赏她们每人一个荷包。那两个丫鬟是太太身边的丫鬟吗?” 早在她和唐煜成亲前,她就从栓子口中打听到,唐煜身边伺候的都是小厮,一个丫鬟都没有。 慧娴道:“确实是太太身边的丫鬟,一个叫碧玉,一个叫翡翠。” 大丫出嫁之前,沈秀就给她说过,慧娴和慧婉是陪嫁丫鬟,固然应该重用,不过为了尽快融入到唐家,温夫人给的丫鬟也要多用。 如今唐煜还没有回来,大丫闲着无事,便让慧娴把两个丫鬟带过来,准备多了解一些有关唐家的事。 第610章 新婚夫妻 等大丫从两个丫鬟那里得到了不少有用的信息,唐煜也回来了。 他见到大丫的第一句话便是:“厨房送来的东西合不合你的胃口?” 大丫脸色微红道:“厨房送来的是鸡汤馄饨,我吃着挺好的。” 唐煜便道:“我们家厨娘是扬州人,做得一手淮扬菜,不过我就怕你吃不惯。” 这样只谈论美食,大丫的脸色也没那么红了,说话也自然了:“那倒不会,我们家有个厨娘是苏州人,也会几道淮扬菜,其中有一道狮子头做的最好。” 唐煜笑道:“一说到淮扬菜,大家提到的最多的就是狮子头,其实文思豆腐和水晶肴肉也不差,改天你可以尝尝。” 这话才刚说完,厨房那边就送来了席面。 巧合的是,桌上有一道菜就是水晶肴肉。 大丫便在唐煜的推荐下尝了一口,果然鲜香无比。 唐煜道:“我这人没别的爱好,一是喜欢到处走走,二来就是喜欢吃。你若是也喜欢同我出去的话,改天我带你去吃杭帮菜,杭帮菜最好吃的就是龙井虾仁和东坡肉。” 大丫刚才吃了一碗鸡汤馄饨,已经没那么饿了,此时一边小口扒拉着米饭,一边听唐煜讲杭州的那些美食。 她和唐煜婚前只见过两面,后来虽然传递过书信,可真正见面以后,还是觉得很生疏。 不过幸好唐煜很体贴,有意说了这么多,以缓解两人之间的紧张尴尬气氛。 不得不说,在唐煜的努力下,大丫面对他确实没那么紧张了,等他们吃完饭,下面的人把席面撤掉,大丫甚至主动给唐煜倒了杯茶。 这时候,丫鬟们都下去了,房里只有两人。 唐煜接过茶便道:“今日最大的遗憾便是没有见到你的亲生父母,他日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一定去拜见他们。” 大丫定亲后,沈秀就派人往槐安县去了封书信。 成亲之前,沈秀也写过信请他们过来。 不过卫平惦记着田里的农活,生怕耽误了春耕,又觉得大丫是女儿,来不来都无所谓。而邹氏就更无所谓了。 如今唐煜提起他们,大丫脸色一暗:“拜见就不必了,从小他们就不待见我,这次成亲,这么大的事,他们也不肯过来。” 反正唐煜不是外人,大丫在他面前丝毫没有替他们遮掩,“以后就是见了他们,也不必对他们太热络。” 唐煜没想到,提起他们,倒惹得对方不高兴了,忙道:“既然你不让我对他们热络,那我就听你的。” 大丫本来确实有些不高兴的,听到唐煜这么说,那点不高兴立时烟消云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甜蜜的感觉。 她不由含羞带怯的看了唐煜一眼,正好对方也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不由心头一跳,脸色也跟着红了。 唐煜看在眼中,觉得烛光下的妻子特别妩媚,便轻咳一声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安歇!” 一夜无话,第二天大丫天不亮就被慧婉叫醒了。 慧娴送来洗漱的热水,等她洗漱完,便给她梳了个妇人的发髻,又往上面插了几支簪子。 大丫穿戴好衣裳后,唐煜也起来了。他不习惯丫鬟服侍,自己动手穿好了衣裳,还给大丫挑了对碧玉耳坠。 昨晚发生的一切犹在梦中,如今大丫对上唐煜仍有些害羞,不过因为有了密切的接触,举止倒是放松不少。 在唐煜的陪同下,大丫去了前堂给长辈们请安,顺便奉上自己做的鞋袜。 唐老太爷给了一个厚厚的红封,温夫人则准备了一套头面。 等请了安,温夫人又把家里的人一一介绍给大丫认识。 总之这一天,大丫过得很忙碌,既忙着将自己做好的那些荷包送出去,又忙着认人。 幸好唐家人口不多,大丫很快就将家里的人认得差不多了。 唐家大部分的人对她都挺好的,唯独唐煜的一个堂婶看她的目光不善,好像大丫得罪过她似的。 尽管她的目光再不善,也是家里的长辈,大丫还是捧了两方手帕递过去。 唐煜的堂婶先是嫌弃的看了一眼,继而便道:“我听说新娘子的二婶可是京城出了名的绣娘,怎么新娘子没得她的真传吗,这帕子绣的也不怎么样啊!” 大丫脸色微变,正要开口说话,一旁的温夫人道:“弟妹,你这句话就不对了。沈夫人从前是绣娘出身不假,可如今好歹也是同知夫人,你不尊称她一声夫人就罢了,怎么还敢挑她的理,说她不会教孩子。” 唐煜的堂婶道:“我哪是这个意思,我不过是在说新娘子的绣技。” “我这儿媳绣技不好怎么了?”温夫人道:“连我这个做婆婆的,都没说什么,用得着你多言吗?” 温夫人平时还是很和蔼的,此时却怼的对方哑口无言。 唐煜的堂婶说不过她,只能用力的甩了甩袖子,然后哼了一声。 大丫没想到温夫人这么厉害,不由用崇拜的眼神看着对方。 温夫人低声道:“你不用理她,这个霍氏与夏家沾着点亲,所以才针对你。不过有你祖父做主,她不敢对你怎么样的。” 原来这个霍氏与夏家有亲,难怪她看自己不顺眼,大丫顿时明白了,轻轻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不会跟她计较的。” 霍氏如温夫人所说,的确不敢对大丫做什么,最多只是说两句不痛不痒的话罢了。 大丫把她的话当耳旁风,只跟在温夫人身后帮忙做事。 温夫人知道她这两天肯定没休息好,等吃了中饭就让她去房里歇着。 大丫没有睡午觉的习惯,闲着无聊,正不知做点什么好,唐煜回来了。 大丫知道他不喜欢丫鬟伺候,便上前替他脱掉外面的锦袍。 有了昨晚的铺垫,她做这些事也没那么害羞了。 唐煜先是看了眼她的脸色,然后便道:“我那堂婶一向口无遮拦,她说得那些话,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大丫把衣裳挂在衣架上,回头道:“母亲已经跟我说过缘故了,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唐煜道:“原来你已经知道了。其实我祖父很欣赏你二叔,觉得他不畏强权又清廉刚正。夏家的事,他做的一点没错。如今堂婶为夏家人跟你过不去,真是糊涂。” 大丫微笑道:“回头我就把这话说给二叔听,他肯定会引祖父为知己的。你不知道,我二婶一直都担心夏家的人会报复我们,觉得我二叔不该跟夏家直接对上。” 唐煜道:“你二婶担心的也有道理。如今怡妃受宠,若是将来生下皇子,情势确实对你们卫家不利。” 大丫脸色微变道:“真的有这么严重吗?” 唐煜看她紧张的脸都发白了,便安慰道:“你也不用过分担心。怡妃这一胎也有可能是公主啊!” 如沈秀期望的那样,唐煜也期望怡妃这一胎会生个公主,这样夏家的人就没法再猖狂了。 第611章 大丫回门 京城,怡妃居住的宫殿内。 太医认认真真的替怡妃把完脉,便道:“娘娘的脉象没什么大碍。” 怡妃身边的宫女道:“那为何娘娘这几日总感觉腿酸,胃口也不如之前。” 太医道:“妇人怀着孩子时,总会有些许不适。微臣倒是可以针对这些病症开药,不过是药三分毒,还请娘娘斟酌。” 怡妃想了想道:“就听太医的,这药能免则免,反正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我如今已快分娩,还请太医给我个准话,我这一胎到底是男是女。” 太医们最怕的就是娘娘们问这个问题,毕竟诊脉虽然能断定个八九不离十,可再厉害的神医也有失手的时候,因此太医不免犹豫了一下。 怡妃道:“你只管大胆的说,就算将来说错了,本宫也不会迁怒于你。” 太医这才开口道:“其实娘娘五个多月时,微臣就已经号出,这一胎有七成是个皇子。不过因为月份不大,微臣还不大肯定。如今看来,应该有八成是个皇子。” 怡妃盼的就是皇子,一听说这一胎有可能是皇子,当即喜形于色:“若这一胎真是皇子,那本宫一定要重重赏你。” 太医走后,怡妃身边的宫女便来给她道喜,“恭喜娘娘,若这一胎真是皇子,那娘娘以后就有依靠了。” 怡妃轻轻点头,却又吩咐身边的宫女,今日太医说得话,谁都不许往外传。 其实怡妃这是多此一举,皇后心里根本不拿她这一胎当回事,怡妃生男生女,对皇后来说根本不重要。 她只是按照宫里的规矩,选了几个稳婆和奶娘送过去,然后就等着怡妃生产了。 而杭州这边,大丫在唐家待了两天后,便在第三天由唐煜陪着回了卫家。 大丫这次回门,唐家表现的很重视,温夫人亲自准备了一份礼单,足足装了一马车的礼品。 沈秀一早就派了人在门口等候,因此大丫和唐煜的马车刚到卫宅门口,小厮们就往里通报,说是大姑奶奶和姑爷来了。 还没等大丫和唐煜走到二门,二郎和二丫已经迎了上来。 二丫一看见长姐,便红着眼圈扑到她怀里。 唐煜知道她们姐妹有话要说,便抱起二郎,当先朝里面走去。 有二郎指路,唐煜很快来到了沈秀居住的上房。 丫鬟们打起帘子,唐煜就见房内只坐了两人,正是大丫的二叔和二婶。 他放下怀里的二郎,便跪了下去,“小婿拜见二叔和二婶。” 虽然卫宴和沈秀不是大丫的亲生父母,但是在唐煜心里,却是把他们当做岳父岳母的,毕竟养大大丫的是他们。 “姑爷快起来!”沈秀含笑道:“不必行如此大礼。” 等唐煜站起来,沈秀便看了眼卫宴。 卫宴明白他的意思,便道:“姑爷跟我去书房,我有几句话问你。” 唐煜知道卫宴这是要考校自己的学问,心里不由有些紧张,便想让二郎跟着一起去。 二郎却滑头,眼珠子一转,“我还要和大姐说话呢,姐夫你自己去!” 等唐煜跟着卫宴去了书房,沈秀便问二郎:“你什么时候和你大姐那么好了?” 二郎嘻嘻笑道:“我骗大姐夫的,我要是跟着一起去,万一爹想起来考我怎么办。” 沈秀点了点他的鼻子,“我就知道你是这么想的。不过你大姐夫是客,下次他再邀请你,你就陪他去!有他在,你爹不会责骂你的。” 二郎道:“爹真的不会骂我吗?” 沈秀道:“你自己想想,你爹什么时候当着客人的面骂过你。” 二郎想了想,好像确实也是,便道:“那下次姐夫叫我,我就陪他好了。” 母子两个说着话,大丫也带着二丫来到了上房。 沈秀笑着上前打量了一下大丫的气色,便问道:“姑爷待你还好?” 大丫倒是没有害羞,大大方方道:“他待我挺好的,什么话都跟我说。” 沈秀道:“那我就放心了。” 大丫看了眼二郎,便问道:“怎么不见栓子?” 沈秀笑道:“这孩子太实诚了,知道你喜欢吃来福斋的桂花糕,今天一大早就出去给你桂花糕去了。” 这话刚说完,栓子就回来了,果真买了两斤桂花糕回来。 “姐,快尝一尝,这桂花糕是刚做出来的,特别软糯。” 大丫尽管才吃了早饭,可在弟弟的殷切目光下,仍是吃了两块桂花糕。 她吃桂花糕的时候,二丫一直依偎着她,生怕她会突然不见似的。 二郎也在一边叽叽喳喳,说着这两日发生的事情。 大丫坐在亲人中间,感受着这温暖的氛围,好像自己从未离开过一样。 等她吃完桂花糕,沈秀便支开了栓子和二郎,“你们去厨房看看,问饭菜准备的怎么样了。” 栓子拉着二郎走后,沈秀便让大丫跟她来内室,二丫也跟着进来了。 沈秀让大丫坐在自己身边,便问道:“唐家人对你好吗?” 大丫点头:“都挺好的,我婆母对我很好,这两天一直让我多休息,祖父对我也挺和气的。” “那其他人呢?” 大丫道:“其他人都挺好的,只有夫君的一个堂婶,因为与夏家连着亲,所以对我不怎么样。” 沈秀道:“当初我就怕因为夏家的事会连累你,没想到这担心最后成真了。那个堂婶没为难你?” 大丫道:“没有,她只是说话有些难听,不过都被我婆婆挡回去了。” 沈秀松口气道:“那就好。不过你也不能麻痹大意,该提防的一定要提防,千万不能让她算计你。” 大丫点点头,然后问道:“二婶,若是怡妃真的生下皇子,是不是二叔的处境就危险了。” 沈秀有些惊讶,“这是谁跟你说的?” 大丫怎么会知道怡妃生下皇子,会对他们不利。 大丫道:“是夫君说的。他也很担忧二叔的处境。” 沈秀道:“情况还没那么糟。你二叔好歹是朝廷官员,怡妃再怎么受宠,也干涉不了朝政。” 只要隆安帝还没有糊涂到那份上,卫宴的处境就不会太危险。 沈秀道:“其实我最担心的是你。你二叔如今是杭州府的同知,夏家总还有点顾忌。可若是两年后,我们一走,我就怕夏家的人会为难你。” “所以将来我们回京的时候,我想让你跟着姑爷也一起去京城,只是不知道姑爷是怎么想的。” 大丫道:“那我回去问问夫君。” 沈秀道:“你跟他说,我在京城置办了不少房产,到时候住的地方绝对不成问题。就算他一时考不中会试,也可以住在京城慢慢温书。” 大丫知道沈秀做这些,都是为她考虑,不由抱着沈秀的胳膊道:“还是二婶待我最好。” 第612章 怡妃生产 书房这边,卫宴刚考校完唐煜的学问。 唐煜能通过乡试,说明他的学问肯定是很扎实的。 而卫宴考校完以后,也对唐煜的答案相当满意。 “以你的底子,若是参加下一次的会试,应该能有六分把握。” 卫宴自从做官以后,身上已经有了些威视,即便他说话声音不高,也给人一种压迫的感觉。 唐煜面对他的时候,远没有在沈秀面前那么轻松,听到卫宴提起会试,便恭恭敬敬道:“当时我考中举人后,祖父说我太年轻,还得再沉下心多读几年书。所以今年的会试,我没有参加,打算后年再进京赶考。” 卫宴道:“你祖父这么说也对,你还年轻,多等两年也没什么。刚好后年就是我任满三年之期,若是你愿意,可以和我们一起结伴回京城。” 沈秀跟卫宴提过此事,说是不放心大丫留在杭州,卫宴此时便借机提了出来。 唐煜当然没有拒绝的道理,与自己孤身一人上路相比,当然和人结伴一起去京城比较好。 而且这位叔父是曾经的状元,若是在路上得他指点几句,说不定还能顺利通过会试。 卫宴听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及大丫,知道他还没有带大丫去京城的打算,便道:“我与夏家的恩怨,你应该也知道。你二婶一直都担心我们走后静姝会受夏家人欺负,如果你家里长辈允准的话,你将来可以带着静姝一起跟我们去京城。” 唐煜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卫宴会主动提及与夏家的恩怨,他本来想说他们唐家根本不惧夏家,也会保护好静姝,可是转念一想,自己一走就是好几个月,他们夫妻也许是舍不得静姝孤单一个人留在杭州,便点头道:“那就听叔父的,我会带着静姝一起跟你们回京城。” 卫宴一直在等待唐煜的回答,看他半天没说话,还以为他会婉拒,如今得到满意的答案,卫宴看向唐煜的目光也和善了一些:“那就有劳你跟家里人说一下,不是静姝不想替你孝敬父母,而是情况复杂,夏家人以后不一定会做出什么事。” 既然卫宴提到了夏家,唐煜也就问道:“听说怡妃就快生产了,若是让她生出皇子来,叔父打算怎么应对?” 卫宴淡淡道:“其实我也没什么应对的办法,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不过本朝的规矩是,后宫不得干政。只要皇上还不糊涂,怡妃掀不起多大的风浪。再说,还有太子呢!” 唐煜道:“听说太子很聪慧,被皇后教养的很好,颇有储君的风范。” 卫宴道:“我这几年一直在地方,没见过太子几面,不过我听翰林院的同僚说,太子的确很聪慧。” 翰林院的同僚就是沈士奇,他如今就在太子身边,卫宴对太子的了解都是从他那里知道的。 太子继承了隆安帝的聪明头脑,接人待物也很有储君风范,只是有一点不好,就是性情有些偏执,喜欢哪个人就恨不得掏心掏肺的对他好,但若是不喜欢哪个人,就连见都不想见对方。 沈士奇给卫宴写信的时候,就说了此事,太子如今还小,这个缺点不算什么大问题,可一旦将来登基为帝,这就会成为一个大问题。 不过这种事情,他们都没有什么办法,也只能希望太子长大以后能慢慢改掉这个毛病。 卫宴想着太子的事,连栓子什么时候进来的都不知道。 栓子是来催他们入席的,厨房已经将菜肴准备的差不多了,日头也很高了,是该开席了。 当然按着规矩,男女是要分开吃饭的。 卫宴带着唐煜和栓子坐了一桌,沈秀和大丫二丫一桌,中间只用一座屏风遮挡住视线。 二郎本来坐在沈秀那一桌,后来他觉得无聊,便在两桌之间跑来跑去,在不小心撞上了一个送菜的仆役后,就被卫宴训斥了一句。 二郎当着众人的面被训,面子上下不来,眼泪当即就出来了。 沈秀正想让冯妈妈把二郎抱下去,唐煜已经弯腰抱起了二郎。 唐煜很会哄孩子,没说几句话就把二郎哄得破涕为笑了,后面还一直乖乖的坐在他怀里。 沈秀看到以后便道:“没想到姑爷这么会哄孩子。”说完看了大丫一眼。 大丫被沈秀那一眼看得不好意思,“二婶看我做什么?” 沈秀本来想说唐煜会哄孩子,肯定喜欢孩子,但想到大丫还小,嘴边的话便咽了下去,“没什么,只是觉得姑爷对你不错。” 当然不错,通过唐煜哄二郎的行为就知道,他若不是在意大丫,就不会关心二郎。 所谓爱屋及乌,就是这个道理。 只是沈秀从来都不会太过相信男人的情爱,尽管她身边有一个卫宴,可那是特例,在没有时间印证的情况下,她不会相信唐煜会是第二个卫宴。 因此午饭后,沈秀支走了二丫,跟大丫说了许多关于夫妻相处的事。 大丫认真的听着,她一直都羡慕二叔和二婶的伉俪情深,如今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和唐煜白头到老,因此她把沈秀说的全都记了下来。 沈秀想要说的东西太多了,可惜一个下午的时间终究有限,她只能把最重要的一些话说给大丫。 太阳偏西后,沈秀和二丫尽管不舍,可还是得送走大丫。 等大丫的身影一消失,二丫就忍不住哭了起来。 沈秀只好安慰她道:“我已经跟大丫说了,再过几天就让她把你接过去。” 大丫在唐家适应的不错,温夫人对她很好很和善,那么让二丫过去住几日,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而在二丫翘首以盼能去唐家时,怡妃在三月初的时候终于发动了。 那天怡妃早晨起来就有些不舒服,宫女本来想叫太医过来,怡妃却阻止了,“太医来也没什么好办法,还是慢慢养着!” 反正就要生了,忍几天也就过去了。 哪知道中午的时候,怡妃却感觉到了肚子疼,这下,身边的宫女们着急了,赶紧把稳婆请了过来。 皇后找来的稳婆都是有经验的人,问明了怡妃的情况,就知道她快要生了,于是一边让人去通知皇后娘娘,一边让人准备生产的各种事宜。 皇后来到怡妃住的宫殿时,怡妃已经进了产房。 不多时,隆安帝知道消息也赶来了。 皇后看隆安帝眼里都是红丝,知道他昨晚肯定是看了一夜的奏折,便道:“怡妃是头一胎,离生产还早着呢!皇上不如先去休息一会儿,等孩子快生的时候,臣妾再派人叫您。” 隆安帝也觉得困倦得很,便听了皇后的建议,“朕去偏殿睡一会儿,若有什么情况,你记得打发人去叫朕。” 怡妃身体底子好,这一胎养的不错,胎位也正。 只是头一胎都比较艰难,皇后在产房外等了一个时辰,产房里面也没什么动静。 隆安帝睡醒过来,还来问了一句,孩子生下来没有。 皇后道:“稳婆刚才来禀告,说是还早着呢,要不然皇上先回去!” 妃嫔生产的时候,一般只要有皇后坐镇就够了。当初淑妃生三皇子的时候,隆安帝也没有亲自过来。 只是隆安帝想到怡妃这一胎说不定是自己最后一个儿女,所以才想在这里守着,只是孩子迟迟生不下来,他也不想耽误国事,便先离开了。 隆安帝走后,皇后又等了三个时辰,产房里面才传来婴孩的哭声。 皇后虽然对怡妃的这一胎不大重视,可怡妃若是能生下皇子,估计皇上又会晋她的位分,因此皇后便问了一句:“怡妃生的是公主还是皇子?” 第613章 潜在的威胁 听到皇后问话,稳婆抱着怀里的孩子,一脸笑容道:“怡妃娘娘生了个小皇子。” 皇后听到怡妃生了个皇子,脸色也没有太多表情,只是看了看襁褓里的孩子。 刚出生的孩子一般都是又红又皱又丑,怡妃生的四皇子也不例外。 皇后看了一眼,便让人去给隆安帝报喜。 隆安帝刚批完一份奏折,就听说怡妃生了个皇子,自然高兴的不行,把手头的奏折批阅完,就来看小皇子了。 刚出生的婴孩没什么好看的,可是隆安帝却看了半天,最后还赏了不少东西给怡妃。 皇后原本担心怡妃生下皇子后,隆安帝会升她的位分,如今听到隆安帝只赏了一些东西,便松了口气。 而怡妃在生产后不久,就累的睡着了。等她睡醒,贴身的宫女便将软枕放在她腰后,贴心的扶她半坐起来。 “娘娘饿不饿,小厨房已经炖好了人参鸡汤。” 怡妃摇摇头,“我还不饿,孩子呢?” 孩子生下来时,怡妃清楚的听见了“皇子”两个字,如今便想看一看自己生的儿子。 奶娘很快就把睡熟的四皇子抱了过来。 怡妃只看了一眼,就露出欢喜的笑容:“让我抱一抱。” 奶娘小心的把四皇子放到怡妃怀里,怡妃看着眼前的婴孩,笑道:“儿子,你可要快快长大,母妃以后的前途全在你身上了。” 襁褓里的婴孩听到声音,无意识的砸了咂嘴,怡妃还以为他听懂了,笑容更深了。 怡妃生下四皇子的时候是晚上,等到第二天清晨,差不多宫里宫外都知道怡妃生了个皇子。 霓裳绣坊内,荣泰正在给沈秀写信,告知她怡妃生了个皇子的事情。 而太子的东宫内,陶思谦也在跟太子说这件事。 “如今怡妃生了个皇子,难保以后不会对太子造成威胁。” 陶思谦会这么说,也是从太子这里知道,邓婕妤真正的死因。 怡妃是邓婕妤的表妹,难保不会因为此事记恨皇后。 太子却完全不将四皇子放在心上,“不过一个襁褓的婴孩罢了,又能给我造成什么威胁?” 陶思谦道:“话是这么说,可怡妃如今受宠,又有了四皇子傍身,以后难免恃宠而骄。微臣也是担心皇后娘娘和太子的处境。” 太子道:“我知道你是真心为我考虑,不过有母后在,区区一个怡妃还掀不起什么风浪。” 尽管太子不将怡妃放心上,可陶思谦如今已经跟太子坐在了同一条船上,根本不希望有人威胁到太子的地位。 因此从东宫回来后,陶思谦就去了书房。 他在书房待了半个时辰,阿碧便带着春儿来了,春儿手上还提着一个食盒。 阿碧早已买通了陶思谦身边的小厮,因此那小厮一看到阿碧便道:“姨娘来了,不过大人刚才说了,要好好在房里静一静。” 阿碧轻声道:“大人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吗?” 小厮道:“小的也不是很清楚。” 阿碧便看了眼周围道:“你是知道我的处境的,大人一向更喜欢柯姨娘,很少来我房里。可是我待大人的心,任谁也比不上。若是你能弄清楚大人是在为什么事烦心,我也能帮着大人分忧一下。”说完还递给了小厮一个荷包。 这个小厮收阿碧的荷包已经收的很自然了,当下便道:“姨娘且先回去等消息,等二更时分,让您身边的春儿再来书房这边一趟就是了。” 二更时分后,阿碧便借口自己想吃夜宵,派春儿去厨房一趟。 当然春儿去厨房以后,便悄悄来了书房这边。 等春儿回去以后,阿碧先等她关了房门,便问道:“怎么样,他打听出大人是为了什么事烦恼。” 春儿道:“大人的口风很紧,他什么也没打听到,不过大人给了他一封信,要他派人把这信送给杭州的一个富商。” 阿碧道:“这个富商跟大人什么关系,怎么突然会写信给他?” 春儿道:“他也奇怪呢,这个富商原来一直想巴结大人,只是大人根本没空见他,如今怎么想起他来了呢!” 阿碧道:“这里边一定有我们不知道的事。明天我就去一趟霓裳绣坊,把这事告诉给荣掌柜。” 于是半个月后,沈秀便先后收到了两封信。第一封信是告知她,怡妃生了个皇子的事情。第二封信则是阿碧打听来的消息,陶思谦派人给杭州的一个富商去了封书信。 沈秀得知怡妃生了个皇子,再看第二封信时,忽然明白了陶思谦的用意。 陶思谦如今已经投靠了太子,那么他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太子考虑,而他派人送书信的时间也很巧,刚好是在怡妃生下四皇子后。 那么陶思谦的用意很明显了,他多半是想要出手对付夏家,然后让怡妃失去这个强有力的娘家。 虽然陶思谦和自己不对付,可他如今既然站在了夏家的对立面,沈秀便想着有机会的话,倒可以帮一帮他。 她想的入神,连卫宴什么时候进来的都不知道,直到对方在她肩头拍了一下。 沈秀刚想到此事需要卫宴的帮忙,如今就见到了对方,便道:“相公,你来的正好。你手里有没有夏家不守法纪的一些事情?” 卫宴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沈秀道:“你别管我做什么,只说有没有?” 卫宴道:“如果说到不守法纪,杭州的这些世家里没人能摘得清楚,夏家当然有不守法纪的事,而且还不少。” 沈秀道:“既然你知道,那把这些事情都写下来,我有大用。” 卫宴疑惑的看向沈秀,“你想扳倒夏家,这可不大容易。” 沈秀道:“不是我想扳倒夏家,是如今有人要跟夏家过不去,我只是想帮他一把。” “这个人是谁?”卫宴问道。 沈秀道:“我要是说了,你不许不同意。” 卫宴失笑道:“那你也得先告诉我,这个人是谁。” 沈秀便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现在是陶思谦想对付夏家。” 卫宴讶异的看向沈秀:“你是怎么知道的?” 沈秀只好跟他摊牌道:“我在陶思谦身边安插了一个暗线。” 她一边说一边观察卫宴的神色。 卫宴的神色倒没有什么变化,但这越发让沈秀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了。 许久,卫宴才开口道:“以后这些事情,由我来处理!” 沈秀还没开口说话,卫宴就道:“放心,我没那么迂腐。我会把这些事情处理好的,而且为了不引起陶思谦的怀疑,我会把这事做的很隐秘。” 沈秀便松了口气,“相公,我真怕你会反对这件事。” 卫宴道:“如果是从前,我肯定不会帮陶思谦的。不过今时不同往日,我如今已经明白了一个道理,只要结果是好的,那么过程怎么做,有时候并不重要。” 第614章 知道真相 卫宴在杭州待了一年多,作为左知府的左右手,他对各大世家的事情都有所了解。 他手里掌握的那些东西,自然不是陶思谦所托付的那个富商所能打听到的。 为了让富商知道夏家历年来犯下的错事,卫宴安排沈大郎跟富商偶遇,然后在富商的结交下,顺水推舟的把那些事情告诉给了对方。 富商打听到这些事情以后,很快就给陶思谦去了封书信。 于是几天后,朝中便有御史弹劾怡妃的母家,还将几年前夏家侵占别家祖产,逼得对方家破人亡的事捅了出来。 除此以外,那个被判流放的夏子尧曾经做下的事情也被旧事重提。 夏子尧十五岁那年,就强抢了一个少女,最后那少女不堪受辱,直接撞上了夏家的柱子,虽然当时没死,可被家里人接回家没多久就因失血过多而死。 这件事情,夏家花了一些银钱,才让那家人闭上了嘴。 而夏家做下的事,不只这一件。 御史一一都把它们抖落了出来。 而最不能让隆安帝容忍的便是,夏家在怡妃未生产之前便一直逢庙便拜,还曾跟人说过太子名分虽然已定,可是未来的皇帝是谁还不知道呢! 太子的名分是隆安帝亲自定下的,他从来没有过换储君的打算,因此听到夏家的人有这样的野心后,他的脸色立时就沉了下来。 怡妃还在宫里逗弄刚出生的四皇子,就有太监禀告说,皇上来了。 隆安帝这次来,不似往日那般带着笑颜,反而一脸怒容的进了寝殿。 怡妃还没开口说话,隆安帝就让所有宫女们都退了下去。 宫女们在外听不到隆安帝说了什么,只听到怡妃的哭声。 等隆安帝走了以后,怡妃身边的宫女赶紧进了寝殿。 怡妃刚用手帕擦干了脸上的泪痕,看见有人进来,便吩咐道:“你们去帮我打听一下,到底是何人弹劾夏家,弹劾的内容又是什么。” 刚才隆安帝一开口就把她骂了一顿,怡妃被骂得莫名其妙,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能用哭这个武器。 她一哭,四皇子也跟着哭,最后隆安帝被他们哭的心烦,终于不再开口责骂。 这时候隆安帝走了,怡妃越想越觉得此事不对劲,觉得这是有人在对付自己。 她最先想到的是皇后,可是皇后为什么要对付她,如果她想对付自己,根本不会容自己生下四皇子。 那会是谁,会是淑妃吗? 要知道淑妃与她的表姐邓婕妤有仇,可是表姐已经死了,这段恩怨也应该放下了。 而且往日淑妃看自己的神色,也不像是要对付自己的样子。 怡妃想来想去都想不到是谁要对付自己,派人去打听谁弹劾的夏家,得到的结果也只是两个刚出茅庐的御史。 怡妃当然知道这两个御史是受人指使,可是她一个妃嫔,无人又无权,根本打听不到真正的主谋是谁。 倒是皇后知道了夏家被弹劾的事情,觉得事有蹊跷,便把太子叫了过来。 皇后觉得这事不像是后宫妃嫔的手笔,倒像是某个大臣在针对夏家,叫来太子,也只是跟他商量一下此事。 哪知道太子却跟皇后吐露了实情,“我觉得此事应该是我身边的陶大人做下的,他前几日就提醒我要提防怡妃。” 皇后道:“原来是他。我还觉得奇怪,谁会跟怡妃过不去。回去你敲打一下他,让他以后小心行事,万一被你父皇知道就不好了。” 太子道:“儿臣当时也说了,怡妃不足为虑,但是他可能觉得父皇春秋鼎盛,所以要我提防怡妃。” 既然话都说到这里了,皇后也就跟太子道:“有件事,你知道就行了,千万别跟人提。其实你父皇的身体撑不了几年了。” “什么?”太子大惊,“母后这话是真的?” 皇后叹气道:“这种事情,我会骗你吗?本来太医说你父皇好生将养的话,还能多活几年,哪知道你父皇信了道士的话,天天服食丹药。太医近日跟我说,你父皇的脉象一日不如一日了,只能再撑个三两年了。” “所以,怡妃和四皇子,根本不足为虑。我们母子如今求的是个稳字,只要安安稳稳的熬到那时候,一切就都好了。” 太子呆呆的听着,不相信隆安帝只有两三年的寿命了,想起父皇昔日对自己的疼爱,他的眼睛慢慢红了,“母后,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皇后叹道:“如果你父皇能戒掉丹药,再好生调养,也不是不能多活一两年。可你父皇如今固执的很,根本不听太医的劝诫。” 太子红着眼睛道:“那母后有没有劝过?” 皇后道:“当然劝过。可是你父皇如今的脾气越来越大了,根本容不得人反驳自己。” 太子沉默了一下,隆安帝的脾气确实是越来越大了,的确是不容人违背自己的旨意。 皇后道:“我说这些,也是想你心里有个谱,以后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都应该清楚。” 太子先是点点头,继而眼泪又掉了下来。 皇后只叹息一声,却没说什么,对于太子来说,隆安帝毕竟是他的父皇,他知道这件事,伤心也是自然的。 不过等他伤心过后,便知道怎么做才是对自己有利的。 不是皇后想逼太子做一个无情之人,只是身在皇家,父子亲情远没有自己的安危重要。 皇后也只是想太子能平平安安的登上皇位。 而在太子知道这件事不久,隆安帝对夏家的处罚也下来了,不仅收回了当初给夏家的全部赏赐,还抄没了夏家一部分的钱财。 看在怡妃和四皇子的面子上,隆安帝还是手下留情了,没有全部抄没夏家的家产。 可是夏家本来就是靠的怡妃发迹,以为怡妃受宠,他们就有了庇护。 可是如今皇上丝毫不顾及怡妃,说抄没家产就抄没家产,这让夏家人既失了钱财,又丢了面子。 怡妃受宠又如何,照样庇护不了夏家。 夏家人如今在杭州人眼中,就是个笑话。 夏二夫人也龟缩在了家里,再也不抛头露面了。 第615章 怡妃失宠 不仅夏家在杭州成了笑话,怡妃在宫里的地位也不如往日了。 隆安帝原来宠着怡妃,宫里的下人便都对怡妃宫里的人巴结不已,如今隆安帝严惩夏家,宫里的人见风使舵,对怡妃宫里的人也不如之前那么热络了。 而因为夏家被皇帝抄没家产的事,让怡妃连月子都没做好。 她倒是有心想为娘家求情,可是月子里不好去见隆安帝,只能一天天熬日子。 时光荏苒,在怡妃数着天数过日子时,时间终于进入了四月份。 怡妃的月子也终于坐满了,她本来满心期望皇帝能在这时候来看她,却从天亮等到中午,也没等到皇帝的身影。 怡妃派人去打听,才知道自己坐月子这段期间,隆安帝宠幸了一个姓谢的才人,如今那谢才人已经升到了婕妤的位分。 这晋封的过程和速度,让怡妃不由得想起了当初的自己。 身边的宫女看怡妃好半天没有出声,便道:“娘娘,不过是一个婕妤罢了,也许皇上宠几天就丢开手了。” 怡妃道:“你没听见他们打听的消息吗,那谢才人的容貌有些肖似我那死去的表姐。事情没那么简单。” 想当初她就是因为与表姐沾着一些亲戚关系,所以才得到了隆安帝的宠爱。 如今皇上对她的新鲜劲恐怕过去了,便又看上了其他人。 怡妃觉得这个谢婕妤,将来搞不好会威胁到她的地位,便让人去查探她的底细。 谢婕妤的身份很简单,就是一个六品官员的女儿,长得也很娇俏,只不过当初和她一同进宫的邓婕妤容色太盛,所以隆安帝当时没有留意到她。 怡妃深知自己有今天,靠的便是隆安帝的宠爱,尽管如今她有四皇子傍身,可仍然不愿意失去隆安帝的宠爱。 她让小厨房的人炖了一盅银耳羹,便亲自提着食盒来到了御书房。 以前怡妃未有身孕之时,常常带着东西来御书房,那时候隆安帝特别赏脸,只要是她带的东西,多少都会吃一些。 可如今隆安帝却是下定决心要冷着她,免得让她有非分之想,因此连见都不想见她。 怡妃听到太监的话,以为隆安帝是忙于朝政,可她刚往回走了几步,迎面就看见了一个年轻俏丽的嫔妃。 怡妃知道这个嫔妃应该就是最近得宠的谢婕妤了。 谢婕妤看见怡妃出现在这里,便上前行礼道:“嫔妾见过怡妃娘娘。” 怡妃含了抹嘲讽的笑容:“谢婕妤来这里,是奉了皇上的传召!” 怡妃说这话的时候,心里还抱着几分希望,觉得谢婕妤未必是被隆安帝召来的,可当看到谢婕妤点了点头后,心里顿时冰冷一片。 最后她与谢婕妤说了什么,全都不记得了,只是浑浑噩噩的回到了宫里。 刚来到寝室,怡妃的眼泪就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她一向知道帝王的情爱是靠不住的,也没指望隆安帝专宠她一人,只是前段日子隆安帝对她的宠爱,还是让她生出了一点痴心,以为隆安帝对她还是有些真心的。 如今看来,她只是表姐的一个替身而已,如今隆安帝有了新的替身,就将她这个旧人完全抛之脑后了。 而一切如怡妃所料,谢婕妤自从被晋为婕妤后,越来越受宠,俨然已经取代了昔日怡妃的地位。 怡妃失宠的消息传到杭州,沈秀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当初她还以为怡妃生下孩子,会对自家不利。没想到陶思谦这个人出手既快又狠,很快让隆安帝厌弃了夏家和怡妃。 而随着夏家的失事,那些曾经因为惹不起夏家而选择冷落沈秀的那些人家,都有些后悔了。 沈秀最近这段日子收到了不少请帖,都是邀请她去参加各种宴会的。 沈秀懒得去理那些见风使舵的世家夫人,告诉冯妈妈,以后门房再送来这种请帖,就不要让她过目了,直接处理了就是。 当然温夫人和唐家送来的拜帖,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不过唐家人行事低调,很少大张旗鼓的举办宴会。 而温夫人要忙着管理家务,也不是经常举办宴会。 倒是戚珍珍今年从京城回到杭州后,给沈秀下了个请帖。 沈秀也想从她这里知道一些京城的事,接到帖子,第二日就早早到了。 戚珍珍确实给沈秀说了不少关于京城的事情。 比如隆安帝最近很宠谢婕妤,几乎把怡妃抛到了脑后。 还有就是,西南那边有些不稳,去年蜀地出现了旱灾,也许是官员赈灾不及时,也许是异教在背后鼓噪,总之很快有人造反,如今队伍已经扩充到了一万人马。 沈秀道:“朝廷没有派兵去平叛吗?” 戚珍珍道:“夫君跟我说,朝中根本没有合适的人选。” 说来说去,都是因为天下承平太久了,武将们许久得不到历练,自然一代不如一代。 不过就是没有合适的人选,蜀地的叛乱也得解决。 隆安帝最后派了武定侯去平定叛乱,相较几个能力不出众的武将,武定侯还是有些实力的。 武定侯就是柳儿的父亲,沈秀听说派了他去,便问道:“武定侯世子有没有同去呢?” 戚珍珍道:“武定侯大概是知道这一趟凶多吉少,所以没有带世子前去。” 那就好,沈秀生怕柳儿的父亲和亲哥哥会一起出事,这样看来,武定侯应该是觉得这次平叛没那么容易,所以没有带儿子一起上阵。 从陆府回到家里后,沈秀还跟卫宴说起了此事。 卫宴道:“西南叛乱的事,我也有所耳闻。西南还不比边关,那里因为有鞑靼,所以驻守了不少官兵,而且还有谢总兵这样的人镇守。” “而西南的地形本来就易守难攻,加上当地民风彪悍,所以这一仗应该很难打。” 沈秀便问道:“那依你看来,武定侯这次平叛,会有几分胜算呢?” 卫宴道:“如果他肯稳扎稳打,不贪功冒进,应该有五成胜算。但如果他急于求成,那么两成胜算也没有。” 第616章 捐银十万两 自从西南出事,隆安帝派了平叛大军前去平叛,最忙的就是户部尚书了,又要给大军拨军饷,又要调派粮草。 而就在户部尚书忙的焦头烂额时,隆安帝却把他叫了过去,开口就问道:“如今国库里还有多少银子?” 户部尚书道:“如今还有几百万两银子。只是大军一个月就要消耗不少粮草,再加上军饷,这些银子根本不够。” 隆安帝不由沉吟了一下,“那这几百万两银子最多能支撑几个月?” 户部尚书道:“最多只能支撑三个月。” 隆安帝不由得沉默了,想要在三个月平定西南的叛乱,几乎不可能。 他想了想,开口道:“三个月是不可能的。不然这样,先挪用一下明年的税收银子。” 户部尚书道:“皇上,明年的税收银子已经有了用处。臣这里倒是有个法子,可以为皇上解忧。” “什么法子?”隆安帝问道。 户部尚书道:“皇上可以下一道旨意,让地方官在民间募集一部分军饷或粮草。凡是肯捐一万两以上的人家,皇上可以亲自褒奖一下。当然京城的各大豪门,也得做个表示。” 隆安帝想了想,这个主意算不上好,可也是目前比较好的办法了。 “那就依你所言。朕先从私库拿出一万两银子以作表率。” 有了户部尚书的建议,隆安帝很快就下了这道旨意。 严首辅知道隆安帝捐了一万两银子,便也带头捐了五千两。 有这两人做表率,京中的其他官员都捐了不少银子。 而在皇后的暗示下,谢家更是直接捐了三万两银子。 陆家听说谢家捐了三万两银子,为了让太后的颜面好看一些,也捐了三万两银子。 不过谢家和陆家财大气粗,又是为的顾及皇后和太后的颜面,其他世家就没那么大方了。 好在隆安帝已经把旨意下达给了地方,只要地方上的富商多捐一些,这样也能凑出一百万两银子。 而杭州这边,左知府和卫宴也收到了隆安帝的旨意。 左知府把募集银子的任务交给了卫宴。 卫宴倒没有推脱,募集银子是为了平定西南,他为天下的安定多做一些事情,也是应该的。 只是杭州的富商不像是京城的某些世家,还需要皇帝的庇护或是求名,他们对西南平定不平定,根本就不关心,总觉得江南偏安一隅,根本不需要担心什么天下的安危。 卫宴即便还没有跟这些世家的人提及此事,但也知道他们不会出太多银子。 他将这个难题讲给沈秀,想让她帮忙给自己出个主意。 沈秀道:“相公你无需担心。这次募集粮饷是大事,我手头还有些银子,打算都捐出来,一来可以做个表率,二来也能让你交差。” 卫宴是知道沈秀一直在做生意的,只是并不清楚她手头有多少银子。 “你手头能有多少银子?”卫宴说这话的意思,是觉得沈秀这几年最多不过积攒一两万银子。 沈秀的话,却让他大吃一惊:“我手头还有二十多万两银子。不过为了不引人注目,我打算捐十万两银子。” 二十多万两银子,卫宴的眼睛都睁大了,“竟然有这么多。” 沈秀微笑道:“也是最近几年顺利,商队一路上都没遇到什么危险,所以才能挣到这么多银子。” 沈秀的收益,一部分来自霓裳绣坊,一部分来自她置办的田产,还有一部分是来自玉山县的煤矿。当然还有刘海和郭文目前所经营的商队。 这些产业加起来,每年能给她带来七八万两银子。 若不是今年刘海要去更远的地方贩货,需要一些本钱,沈秀能攒下的银子更多。 不过二十多万两银子,已经是一笔很大的财富了。 卫宴道:“其实你不必为了我拿出那么多银子。” 沈秀道:“我可不光是为了你,也为了西南能尽早平定。刘海还想去西南一带贩货呢,如果西南迟迟没有平定,那他就带不回西南特有的药材和特产了。” 沈秀说的也是一部分实话,作为商人,她比任何人都希望天下太平。所以她才想着多捐些银子。 虽然这只是杯水车薪,但也总好过没有。 当沈秀捐了十万两银子的消息传出后,整个杭州都轰动了。 所有人都没想到,沈秀竟然能拿出十万两银子。毕竟卫宴在外的名声一直都是清廉公正。 不过很快这事就有了解释,当地的人这才知道,原来卫宴的夫人看似不显山不露水,没想到私底下经营了那么多产业。 虽然官员不许做生意,但从来没有明令说官员的家眷不许经营自己的嫁妆。 当众人知道真相后,没有人再怀疑卫宴了,同时还有些羡慕,羡慕他有一个这样有钱的夫人。 左知府也有些羡慕卫宴,不过他不是羡慕沈秀有钱,而是羡慕卫宴有这样一个慷慨的夫人。 沈秀捐出十万两银子这事,绝对能替夫君扬名。而沈秀这么慷慨,朝廷一定会派人嘉奖她的,而卫宴也会借此受益。 将来卫宴只要不犯什么大错,这辈子的前途一定比别人平坦得多。 其实沈秀在捐银子的时候,没想过扬名,也没想过要朝廷的什么嘉奖。她真的只是想尽自己的一份心意。 原来她可能没有这个觉悟,不过也许是受卫宴影响,看着卫宴一直为百姓做事,沈秀无形中受到了他的熏陶,加上她手头确实宽绰,所以才拿出了十万两银子。 十万两银子不是笔小数目,而且沈秀不是杭州的普通富商,只是一个同知夫人。 所以这件事很快就被朝中的大臣知道了,大臣知道了,隆安帝也就知道了。 他对卫宴还有些印象,也知道对方是清官,便让人去打听,沈秀为什么能拿出这么多银子。 后来知道沈秀名下有两家绣坊,一家煤矿,还有一个商队后,才明白沈秀为什么能拿出这么大一笔银子。 既然沈秀的这笔银子是正当来路,隆安帝便觉得其心可嘉,当即赏了沈秀一个正三品夫人的诰命。 第617章 富贵险中求 突然得了一个三品的诰命夫人,沈秀还有些不可置信。 按着惯例,卫宴是正五品的同知,沈秀作为他的结发妻子,可以被授予一个五品的诰命夫人。 如今皇帝赏了她一个三品的诰命夫人,一下子便超过了卫宴原本的品级。 沈秀与卫宴说起此事的时候,便道:“皇上赏我三品的诰命夫人,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深意,是不是明年你的品级还能再进一步。” 卫宴笑道:“哪有这么简单。正五品到正三品,别看只差着两个台阶,可是不知道有多少京官熬了一辈子,到死也不过才是正四品。” “以我现在的资历,想要升到正四品,怎么也要几年的时间,更不用说正三品了。” “我觉得皇上赏你这个三品的诰命夫人,也只是因为你捐的银子够多,皇帝是为了褒奖你,也是希望下面的人能以你为榜样。” 沈秀捐出十万两银子确实带了个好头,杭州那些世家因为沈秀捐的银子不少,当然不好意思捐个几百两,因此每家都捐了几千两。 陈家这个杭州的首富,直接捐了一万两银子。 沈秀替卫宴算了算,这十几家加起来,就有十来万两银子了,再加上自己捐的十万两银子,总可以向朝廷交差了。 几天以后,各地筹集的银两数目都报给了内阁。 光是杭州这边,就有二十万两银子。苏州和江南几个富裕的州县也凑了不少银子出来。 内阁的人算了算数目,各地筹集的银两差不多有两百多万两银子。 严首辅听到这个数目,不由松了口气,“有这两百多万两银子,平叛大军就可以不用急着出兵了。” 隆安帝听到筹集了这么多银子,也是由衷的感到高兴,当天查问太子功课时,脸上一直带着笑容,就连太子有个问题没有答上来,隆安帝也没有斥责,只是道:“看来你的学问还是不够扎实,如今是谁在给你讲解经书。” 太子回道:“上个月,给儿臣讲解经书的太傅告了假。所以近日都是陶侍讲在给儿臣讲解经书。陶侍讲的学问还是很好的,只是儿臣资质愚钝,所以学的不是很扎实。” 隆安帝道:“朕当然知道他的学问不差,要不然也不会考上庶吉士。不过若论学问,朕记得那一届进士中,状元卫宴的学问最好。只可惜他去了杭州,不然由他来教你,你的学问一定比现在扎实。” 太子近来对卫宴这个名字也不算陌生,“父皇说得是那个杭州同知吗,最近我也听说了,听说他的夫人捐了十万两银子。” 隆安帝点头道:“就是他。这个卫宴不仅清廉端直,没想到连他的夫人也如此深明大义。” 太子本来对卫宴这个人没什么印象,如今听隆安帝一再夸赞他,便默默记在了心里。 隆安帝对自己的夸赞,远在杭州的沈秀自然是不知道的。 自从她得了那个三品的诰命夫人后,杭州的世家夫人们对她的态度又不一样了。 以前是因为卫宴的官职放在那里,世家夫人们巴结她也是因为卫宴。 如今她得了三品的诰命夫人,那些人巴结她,便不是因为卫宴了,而是因为她得了皇帝的褒奖。 沈秀从来没想过,皇帝赏她的这个三品诰命夫人分量有这么重。 后来还是温夫人给她解释了一句,“你这个诰命夫人,是皇上亲自封赏的。将来即便,我是说万一,万一你家卫大人犯了什么错,你这个诰命夫人的名头也不会轻易被人夺去的。而且有了皇帝的这个褒奖,以后你在京城,无人敢小瞧你了。只要你不犯大错,这个褒奖完全可保你一辈子平安。” 沈秀经过温夫人这么一解释,才知道皇帝的这个褒奖,分量竟然有这么重。 看来这十万两银子捐的值,既替平叛西南做了些贡献,又得了这个分量不轻的褒奖。 而带兵前去平叛的武定侯,此时已经率领大军来到了西南。 武定侯出京时,就已经有了打算,西南地势复杂,这一仗不能急于求成,只能选择稳扎稳打。 只是他知道大军每在西南多逗留一日,就需要一日的粮草。 他对部下行军打仗的能力是不担心的,唯一担心的就是粮饷问题。 幸好在他出发后,朝廷又筹措了两百多万两银子,这些银子加上之前的粮饷,怎么也够支撑半年了。 武定侯这才松了口气,决定接下来就按照自己谋划好的一步步平定叛乱。 而在武定侯指挥平叛大军南下时,刘海这个时候却来求见沈秀,说是有事情想跟她商量。 沈秀以为他这次来,是来跟自己提亲的。毕竟他和知月的年纪都不小了,若是今年定下婚事的话,明后年知月就可以出嫁了。 哪知道刘海却是为了另一件事而来。 “什么,你想去西南?” 沈秀一听就摇头道:“不行,西南那边如今乱得很,我怎么可能放心让你去。而且西南还未平定,你就是去了,又能做什么?” 刘海道:“所谓富贵险中求。我听人说,西南那边气候湿热,而武定侯这一次带的兵多数是北方人,他们多半适应不了那边的气候,肯定会有人得病。” “刚好我从一个大夫手里弄到了一张药丸的方子,治疗湿热很有奇效。我打算多做些药丸,然后带人去西南,将这些药丸卖给士兵们,肯定能大挣一笔。” 沈秀本来是反对刘海去西南的,听说他要带着药丸去,便沉吟了一下道:“如果你真要去,我也不拦你。不过那些药丸的本钱,我可以给你,但有一个要求。那些药丸你要赠给平叛大军。” 刘海不解道:“这是为何?” 沈秀道:“我知道你想利用这次的机会大挣一笔,但你只要听我的,我保管你赠了药丸后,会带来更多的收益。” 沈秀道:“你放心,我会给武定侯写一封信,等你将药丸赠给他后,便把信交给他。他会给你一份满意的答案的。” 第618章 物超所值 后面刘海果真做了一批药丸,然后带着沈秀写给武定侯的信去了西南。 如刘海所料,平叛大军到了西南后,因为将士们都是北方人,一时适应不了西南的气候,很多人都病倒了。 刘海带着药丸来到西南时,武定侯正在为此事发愁,然后就听到下面禀告,说有个药商想见他。 武定侯挥挥手:“我这边事情这么多,根本没空见他。你打发他去!” 下属回道:“侯爷,这个药商说他手里有一批药丸,专治将士们现在得的温病。” “真的假的?”武定侯还有些不大相信,他刚为这事犯愁,然后就有药商来献药,此事会不会太巧了一些。 下属道:“是真的,属下亲眼所见,他确实带了不少药丸。” 武定侯沉吟道:“那就让他进来,我先探探他的底细。” 刘海在外面等了半天,才等到武定侯身边的一个亲兵,“我们侯爷有请,你跟我来!” 武定侯的营帐在营地的中间位置,亲兵将刘海带到营帐后,没有请他入内,而是先搜了一下他的身,确认他没有携带什么武器后,才让他进帐。 刘海进帐以后,便看到一个高大魁梧的中年男子,他知道这就是武定侯了,忙跪下参拜。 武定侯没有马上叫他起来,而是问道:“西南如今乱得很,你是怎么过来的?” 刘海没想到武定侯不问药丸,只问他是怎么来的,心下便猜到武定侯估计是不相信自己。 “回侯爷的话,我从杭州出发时,特地带了两个会武的护卫,靠着两个护卫,才有惊无险来到了这里。” 武定侯盯着刘海道:“你从杭州来,怎么一口官话?” 刘海道:“我不是杭州本地人,这两年之所以留在杭州是因为我家大人在杭州做同知。说起我家夫人,大人应该也认识,府上的大姑娘就是我家夫人帮着找到的。” “你是沈娘子家里的人?”武定侯听刘海提到柳儿,便知道他是谁的人了。 刘海道:“是,我这次从杭州过来,也是夫人的意思。” 武定侯清楚了刘海的身份,脸上立时露出笑容:“你家夫人的事,我也听说了,直接捐了十万两银子给我们平叛大军做军饷。这事我还得好好谢谢你们呢!” 刘海道:“我们夫人说了,她一介女流之辈,做不来保家卫国的事,只能出些银子尽些心意罢了。” 这话说得既谦虚,又捧了武定侯。 武定侯脸上果然露出笑容,“那这次你们夫人叫你来,不知道是为的什么。” 刘海便道:“我们夫人机缘巧合得到了一张药方,听说这药方专治湿热,便让人做了一批药丸出来。我来西南之前,已经让人试过了,这药丸确实对治疗温病很有奇效。” 武定侯此时已经相信了刘海的说辞,“那你这次过来,带来了多少药丸。” 刘海道:“夫人让人制了十几万颗药丸,如今我都带来了。” 武定侯道:“好,回头我就找人试试这药丸的功效。若是这药丸真有奇效,你带来的那些药丸,我都买了。” 刘海道:“我们夫人说了,这些药丸是给平定疆土的将士们吃的,她一分钱也不会收。” 武定侯道:“那可不行,这药丸你们也是花了本钱的,我怎么可能白要。” 刘海道:“我们夫人就是这么说的。我来之前,她还写了封信给侯爷。”说完就将沈秀写的信奉上。 武定侯将信接过,然后展开看了一眼。 信上的内容很简单,就是说那些药丸是自己的一点心意,希望侯爷能收下。 然后就提到西南的那些特产,说早就听说西南有不少珍贵的药材,她有心想做这药材生意,只是苦于无人指引。 若是侯爷方便的话,可以给他们派个向导,如果刘海能平安带回一些珍贵药材的话,那么药钱也就可以相抵了。 武定侯看完了这封信,也就明白了沈秀的意思。 沈秀确实没打算收药丸的钱,为了怕武定侯过意不去,便提出了让武定侯派个向导帮刘海收购当地的药材。 这事对武定侯来说就是举手之劳,武定侯几乎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下来。 过后,武定侯让人试了试刘海带来的药丸,果然对治疗将士们的温病有奇效。 这么一来,刘海带来的药丸立时就被武定侯分给了众位将士。 等将士们的温病好的差不多,武定侯便给刘海派了一支十人的小队,让他们帮着刘海收购当地的药材。 刘海送来的药丸解决了将士们的温病,这支十人的小队里有五人就是吃了这药丸好的。 因此听到刘海要搜罗当地的珍贵药材,这十人不用刘海主动开口,就带他去了当地的药农家里。 行军打仗的时候,免不了要了解当地的地势情况。 而西南多山,为了摸清这里的地势,武定侯曾派属下打探过这附近的地形。 只是有些山脉地形复杂,连派出去的斥候也不一定能找到上山的路径,武定侯后来便派人找来了当地的药农,他们常年进山采药,对当地的地形肯定比一般人要了解。 这就是为什么将士们能轻易找到药农家里的原因。 刘海到了药农家里,才明白了沈秀的深意。 药农一看见刘海是带着几个兵过来的,当下就猜到他的身份不简单,半点不敢糊弄他,把自己最近一年采的药全都拿了出来,这其中不乏珍贵的川贝母还有川穹,以及冬虫夏草等药材。 药农还告诉刘海,其实大山的南面,那里的冬虫夏草和川贝母更多,只不过这几年西南不太平,他为了安全,都不敢去那里采药了。 刘海还没来得及表示失望,跟他一起来的几个士兵就告诉他,这事根本不成问题。 自从大军驻守在这附近,别说那些造反的当地人,就连原来占山为王的土匪都消失了。 只不过武定侯为了防止细作,根本不让寻常人上山。不过这事并不难,连武定侯那边都不用回禀,只要他们跟负责此事的将士说一声就是了。 于是在这十人和药农的带领下,刘海采到了许多珍贵的药材,还意外找到了一朵百年灵芝。 寻常人能在有生之年遇到一朵十几年的灵芝就已经算是运气好了。可是刘海他们采到的这朵灵芝,明显要比一般灵芝大得多,足足有十来斤重。 药农说,这朵灵芝的年份绝对在百年以上。 有了这朵百年灵芝,刘海终于觉得这一趟来得值了。这朵百年灵芝怎么也值几千两银子,再加上那些采到的珍贵药材,这一趟起码能挣一万两银子。 看来自己听夫人的没错,虽然付出了一部分本钱,可是收获的东西却远不止这些。 第619章 成就大业 刘海在西南这边待了半个多月,这半个多月,在药农和武定侯手下的将士帮忙下,刘海弄到了不少药材,这一趟可谓是收获满满。 他从杭州出发时是四月底,回来时已经是六月份了。 天气炎热,刘海先在之前购置的宅院洗了个澡,然后才去见沈秀。 沈秀昨天还在想,刘海去了这么长时间,是该回来了,没想到今天就听下面人回禀,说是刘海回来了。 刘海因为这趟收获满满,来见沈秀时,脸上带着掩不住的高兴。 沈秀刚让人去倒茶,刘海就忍不住道:“夫人,这西南可真是个宝地,出产的药材比西北还要多,像是川贝、天麻、冬虫夏草等药材,我都弄了些回来。” 沈秀微笑道:“西南的物产本来就很丰富,药材只是其一。现在你不埋怨我不收那些药丸的本钱了!” 刘海赶紧道:“我哪敢埋怨夫人,只是不理解夫人这么做的原因罢了。后来等我到了西南,才知道了夫人的用意。” 他怕沈秀数落自己没有远见,便转移话题道:“夫人,这次我去西南,还带回了一件好东西。” 沈秀问道:“什么好东西?” 刘海道:“是一朵百年灵芝。当地的药农说了,这东西价值不菲,怎么也值几千两银子。” 沈秀道:“百年灵芝的价值可不只几千两银子。江南这一带多的是富豪,你将来可以放出风声,只要他们知道你手里有这样的好东西,肯定会有人出高价购买的。” 百年灵芝和几十年的灵芝效果相差不大,沈秀没打算留着自家用,只想把它卖个好价钱。 那些药丸的本钱,是她付的,她怎么也得靠着这百年灵芝,收回点本钱。 刘海听了沈秀的话,过后果真放出风声,说自己从西南那里弄到了一朵百年灵芝。 这个消息一放出来,果然有很多人来问价钱。 刘海为了卖个好价钱,只说这东西自家要留着用,不会卖的。 而那些富豪们也知道他是托词,若是真的不打算出手,就不会向人透露他手里有灵芝的事了。 几个富豪还在跟刘海攀交情,想让他把灵芝卖给自家时,戚珍珍则直接找上了沈秀。 戚珍珍见到沈秀后,也不藏着掖着,直接道:“我听说你身边的管事从西南弄到了一朵百年灵芝。” 沈秀没想到她是为此事而来,便笑道:“是有这么回事。” 戚珍珍道:“沈姐姐,看在你我交情不错的份上,你把这灵芝让给我,我们陆家愿意出一万两银子买这灵芝。” 沈秀看着戚珍珍道:“你们陆家要这灵芝做什么,难道是想献给太后吗?” 戚珍珍道:“我也不瞒你。这灵芝的确是要献给太后的。听说太后如今的身体不算太好,你也知道,我们陆家是靠着太后才有的今天,太后的安危对我们陆家很重要。 今年我们来江南,夫君便奉了家里长辈的吩咐,要寻些延年益寿的药材。刚好听说你这里有一朵百年灵芝,夫君就派我来了。” 沈秀道:“既然这样,这朵灵芝让给你们就是。” 陆家财大气粗,花一万两银子买一朵灵芝不在话下,沈秀也没客气,直接收下了戚珍珍带来的一万两银票。 东西到手后,陆朗很快派了心腹将这朵百年灵芝送到了宫里。 太后如今的身体确实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自从上次太后气得隆安帝病倒后,便不怎么插手外面的事情了,只窝在慈宁宫养养花种种草。 平时皇后带着妃嫔们来请安,太后也多是不见,为的便是眼不见心不烦。 不过对于下面的孙子孙女,太后却是喜欢得很,时不时的就叫几个孩子过去。 只是太子要跟着太傅们读书,大公主二公主也大了,要跟着教养妈妈们学习宫中的礼仪。 而三皇子和四皇子还太小,一个一团孩气还离不得乳母,一个还在襁褓里。 平时来陪太后最多的便是二皇子了。 二皇子出生的时候,因为和先帝早逝的嫡子同一天出生,很得先帝钟爱。 只是先帝去后,隆安帝只顾着朝政,而皇后的心思多半放在太子和宫中的事务上,因此二皇子得到的关爱很少。 只有在太后这里,他还能得到几分关心。 太后因为年老寂寞,很喜欢讲过去的事。 二皇子从来没有不耐烦,每次都很认真地听着太后讲先帝的为人和处事手段。 太后道:“你父皇年轻时,还有些像你祖父,有些事情挺能忍的。可是做了皇帝后,就不容人反驳自己了。你祖父就不一样了,什么时候都会虚心听取别人的建议,从来不独断专行。” 太后说到这里,还停顿了一下:“几个孙子里,长得最像你祖父的就是你了。我看你的性格也有点像他。这一点,太子就不及你,他的性格就有些急躁,没有你有耐性。” 二皇子淡淡道:“太子终归是太子,就算他有点缺陷,将来的位子也会是他的。” 太后却道:“你说的也是。不过你们兄弟失和,对你总不是一件好事。将来我和你父皇要是都不在了,你该怎么自处呢?” 二皇子从来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祖母不必为我忧心,母后已经替我打算好了。等太子继位后,她会帮我选一个蕃地。到时候我离得远远的,就不会受他的气了。” 太后道:“这也是个办法。不过有件事,你要听祖母的。将来若是太子为难你,你千万别跟他硬刚,能忍一忍就忍一忍。” 二皇子知道祖母是出于关心,所以才提点自己,便点头道:“祖母放心,如果是小事,我会忍下的。” 太后道:“这才是我的好孩子呢!如果你能做到像先帝那样能忍人所不忍,将来必会成就一番大事的。” 二皇子听到这番话,只是淡淡一笑,皇位将来是太子的,他就算再能忍,也与大位无缘。 而以太子对他的不喜程度,这辈子应该是没机会成就一番大业了。 第620章 出面做媒 七月底,杭州一连下了两场大雨,天气尽管还有些闷热,但是早晚已经很凉快了。 沈秀正带着知月把箱子里的单衣翻出来,好在秋凉的时候穿,下面小丫鬟就来禀告,说是刘管事来了。 知月一听见刘海来了,脸色不由一红。 刘海回来以后,便跟沈秀说了想求娶知月的事。 沈秀早知道他相中了知月,也知道知月很中意他,因此直接同意了这门婚事。 只不过知月年纪还不是太大,沈秀想多留她两年,等慧静几个能独当一面了,再把知月嫁出去不迟。 刘海也知道沈秀身边缺不了知月,只好时不时的寻个机会过来,然后私下里塞给知月一些东西。 因为这事,知月私下里被人笑话了好几次,如今一听到刘海来了,脸就有些红。 不过刘海这次来是为了正事,他想再去西南一趟。 武定侯带领的平叛大军在西南待了两三个月,如今局势已经越来越明朗,如果不出意外,平叛大军在两三个月内就能完成平乱。 而刘海觉得这时候去西南,绝对是一个好时机,趁着平叛大军还未离开,他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再收购一批药材和蜀锦。 上次他去西南,因为平叛大军还未占据上风,所以刘海只去了一趟山里。 听说平叛大军现在已经占据了汉中,刘海便想再去一趟,采购一批蜀锦和药材回来。 刘海有这个志向,沈秀当然不会反对,“那就叫郭文陪你一起去,多一个人上路,遇到事情,也能多一个人商量。” 上次去西南,因为西南局势动荡,沈秀不想把两个管事都折在那里,所以并没有让郭文前去。 如今西南的叛乱平定的差不多了,沈秀便让郭文陪着刘海一起去。 刘海没有拒绝,而是提起了郭文的婚事,“说来郭文也老大不小了。前几天他还羡慕我能娶夫人身边的人呢!” 沈秀道:“我倒是想给他说亲,可又怕他眼光太高。” 刘海道:“夫人说差了,他眼光其实并不高,总跟我说,夫人最会调教人了,若是能娶到夫人身边的人,那就最好不过了。” 沈秀听了,便问道:“难不成他看中了我身边的宝桃?” 刘海道:“他确实看中了宝桃,只是不好意思跟夫人说。只好请我来做这个说客。” 郭文是后来才到沈秀身边的,自然比不上刘海在沈秀面前说话自在,他生怕沈秀会拒绝他,因此便托了刘海来替他求亲。 沈秀道:“他倒是挺有眼光,宝桃确实是个好姑娘。不过这事我说了不算,得冯妈妈点头才行。” 冯妈妈毕竟是宝桃的亲娘,这事怎么也得问她的意思。 刘海仗着与沈秀亲厚,当下便求她把冯妈妈找来。 沈秀道:“看在你的面子上,那我就帮他一把。你在这里等着,我让人去把冯妈妈叫来。” 冯妈妈本来正在给二郎做一件肚兜,听说沈秀要见她,理了理衣裳就去了。 等到了沈秀面前,冯妈妈看了眼一旁的刘海,不明白沈秀叫自己来做什么。 沈秀看了刘海一眼,示意他跟冯妈妈说。 刘海斟酌了一下言辞,便把郭文想求娶宝桃的事情说了出来。 他还替郭文说了几句好话:“郭管事的身世,冯妈妈你也是知道的,上面没有父母,底下只有个小姑子。将来宝桃姐姐嫁过去,肯定是不会受公婆磋磨的。而小姑子郭兰,你也是常见的,不是那种刁钻厉害的人。” 冯妈妈刚开始的时候吃了一惊,没想到郭文相中了自己的女儿宝桃,过后听了刘海的话,觉得他说的也对,郭文上面没有父母,宝桃嫁过去以后确实不用伺候公婆。 刘海看冯妈妈的神色,似是有几分肯了,便继续道:“郭管事的品性也是没有问题的。我跟他一起上路,南边北边都去过,商队里的伙计有了钱便去窑子鬼混,只有他和我留在客栈,路上遇到大姑娘小媳妇,他也是从来不多看几眼。” “冯妈妈要是肯把宝桃嫁给他,我保管他将来对宝桃一心一意,绝对不会动那花花肠子。” 刘海说了这么多,只有这两句话说到了冯妈妈心上。 冯妈妈跟着沈秀这么久,亲眼看着卫宴身边只有她一人,时间久了,也就有些羡慕,也想让女儿找个这样专一的人。 她心里有了主意,便开口问道:“郭管事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郭文跟在二郎身边的时间很短,冯妈妈不是很清楚他的底细。 刘海道:“他的家里除了他的亲妹妹郭兰,再没别的人了。以前听他说起,倒是有几个堂叔,不过早都不走动了。” 郭文的老家在玉山县,那些亲戚就算混不下去,也不会跑这么远来找郭文。 冯妈妈想了想,便道:“这事你让我好好想一想。” 刘海道:“当然,这毕竟是婚姻大事,冯妈妈你好好考虑!若是肯答应婚事,你就派人告诉我,郭管事那边还等我的消息呢!” 刘海走后,冯妈妈便来征询沈秀的意见,“夫人觉得这门亲事怎么样?” 沈秀想了想道:“我觉得挺好的。郭文如今历练出来了,也挣下了一份家当。宝桃要是嫁过去,起码以后不愁吃穿。而且郭文在我手底下做事,将来也不敢对她不好。” 冯妈妈道:“其实我原本想把宝桃嫁到外面去的。我也不求她大富大贵,只想她嫁个有学问的读书人,这样也体面一些。” 沈秀道:“嫁给读书人也挺好。只是冯妈妈你若有这个打算,得把对方的底细打听清楚,不然要是遇到喜欢磋磨人的公婆,那就不好了。” 嫁给读书人家是不错,只是读书人家规矩也大,尤其有种恶婆婆,喜欢借着规矩折磨人。 冯妈妈道:“我也有这个担心,就怕把宝桃嫁到外面,那些人会对她不好。” 这么一想,郭文也的确是一个好的人选,上面没有公婆,有差事也有产业,宝桃嫁过去就可以当家作主。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就如沈秀所说,郭文在她手下做事,肯定不敢对女儿不好的。 冯妈妈斟酌了好半天,最后决定去问问女儿的意思,如果女儿不反对的话,那她就点头同意这门婚事。 第621章 女大不中留 宝桃私下里早收过郭文送来的几样东西,对于嫁给郭文这件事,她当然是愿意的。 冯妈妈来问她的意思时,宝桃便羞答答的点了点头。 冯妈妈本来还有些犹豫的,如今见宝桃也点了头,便点头同意了这门婚事。 宝桃是冯妈妈的亲生女儿,郭文又是她手下得力的管事。他们两个结成一对,对于沈秀来说也是件好事。 为了让冯妈妈面子上好看一些,沈秀在给他们定亲的时候,没有厚此薄彼。 当初知月定亲的时候,沈秀给了她几件首饰,几匹绸缎。 如今轮到宝桃,沈秀同样是让宝桃从她的首饰匣里挑了几件首饰,然后又从库里拿出了几匹绸缎给她做嫁衣。 这门亲事定下后,刘海便和郭文去了西南。 如今西南被武定侯平定的差不多了,很多道路也都通了。 刘海和郭文有心想借着这次机会大挣一笔,因此购置了很多江南的茶叶和瓷器,准备用这些东西换回西南的药材和蜀锦。 他们两个人常年奔波在外,都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倒是宝桃,因为刚和郭文定亲,就听说对方又出发去了西南,心里难免惦记几分。 冯妈妈私下里让她想开一些,郭文管着商队的事,以后走南闯北也是常有的事。 而在沈秀面前,冯妈妈不免吐露了几句实话,“难怪说女大不中留,这还没成亲呢,宝桃这丫头就一心向着她那未婚夫了。这要是成了亲,只怕就把我这个亲娘抛到脑后了。” 沈秀笑道:“冯妈妈你怕什么,左右我会替你养老的。再说还有二郎呢,二郎可是你亲手带大的,他将来不会不管你的。” 冯妈妈道:“还是夫人好,第一胎就是个儿子。我要是当初能生个儿子,说不定还能在夫人身边做个管事。” 沈秀看了眼自己的肚子道:“儿子有儿子的好,女儿也有女儿的好。只可惜我这两年迟迟没有消息,也不知道将来还能不能生出女儿来。” 冯妈妈道:“顾老神医不是说了吗,夫人您的身体没什么问题,只要顺其自然就好。” 沈秀嗯了一声:“我只是想给二郎添个弟弟妹妹。他前几天还嚷嚷别家都有好几个兄弟姐妹,就只有他孤单一个人。” 大丫出嫁没多久,就把二丫接了过去。如今府里只剩下了栓子,而栓子每天早出晚归去唐家上学堂,有时候遇到阴天下雨,也会在那边过夜。 如今府里多数时候,只剩下了二郎一个人。偏偏他又是喜欢热闹的性子,经常看不见栓子和大丫他们,便嚷嚷着没人陪他玩,没人陪他说话。 冯妈妈道:“二郎如今大了,身边却只有景言一个小厮。要不要再给他配个小厮,这样就能多一个人配他玩耍。” 沈秀摇头道:“还是不要了。相公上次还跟我说,二郎太贪玩了,每天从学堂回来,就只知道带着景言掏鸟窝。要是再给他配一个小厮,指不定相公怎么说呢!” “要是我能给他生个弟弟妹妹,还能让二郎帮着带孩子,这样他也不无聊。只是这孩子迟迟不来,那就只能给二郎找些事情做了。” 沈秀道:“我想给二郎请个精通琴书的先生,琴艺和书法都能陶冶情操,刚好可以磨一磨二郎的性子。” 二郎性子太跳脱了,而弹琴和练字都需要平心静气,这样便能让二郎静下心来。 冯妈妈道:“夫人要想请先生的话,这事宜早不宜迟。大人明年就要离开杭州了,一旦离开这里,要想再找个好先生就难了。” 江南比其他地方都要富庶,相对的,有名气的琴师和书法大家也是一抓一大把。 而其他地方就没有江南这么便利的条件了。 沈秀道:“这事确实得抓紧。”她和卫宴已经商量好了,为了磨练二郎的性子,将来会选一个偏僻的地方待上三年。 那种偏僻的地方,想要寻个好点的先生肯定是难上加难。 可要是在杭州这里找,就怕他们离开杭州时,对方会舍不得跟他们一起走。 冯妈妈道:“只要夫人多给些束修,应该会有先生愿意跟着我们离开的。” 沈秀道:“希望!明天我就去找温夫人和陈夫人,有他们两个人帮忙,应该能尽快找到合适的人选。” 温夫人是知府夫人,而陈夫人交际广阔,有这两个人帮忙,找个合适的先生应该不在话下。 沈秀把这件事托付给两人后,没几天,温夫人和陈夫人都托人送了信过来。 温夫人推荐的先生人选是杭州的一个名士,只不过这个名士要的束修有些多,一年要五百两银子。 当然这位名士的水平,也对得起这五百两银子。他的一手琴技和书法,在杭州都是有名的,除此以外,他还精通棋艺和绘画。 一年五百两银子,对于沈秀来说,当然是拿得出的。 她在意的是这位名士是杭州本地人,恐怕将来不会跟着他们去外地赴任。 不过沈秀还是派人去问了问,结果如她所料,这位名士确实没有离开杭州的打算。 而陈夫人这边给沈秀推荐的人选,则是陈家旁支的一个老姑娘。 这位陈姑娘是家里的独女,从小就很受宠,是被父母从小当做男孩教养大的,不仅熟读诗书,琴棋书画也不在话下。 只是她父母因为没有儿子,便想替她招一个女婿上门。 哪知道那些愿意入赘的人,她和父母都看不上。而看上的人,对方又不愿意入赘。 因此一年一年便耽误了下来。 后来父母相继去世,她也拖到了二十来岁。 如今族中欺负她没有兄弟,虽然不至于侵占她家的产业,但也时不时给她添些堵。 幸好她和陈夫人关系不错,陈夫人看她一个孤女不容易,也肯照应几分。 如今沈秀要找先生,陈夫人便把她荐了过来,也是替她找一个靠山的意思。 冯妈妈道:“这位陈姑娘好是好,不过可惜是位女子。” 二郎若是女子,由这位陈姑娘教琴艺和书法,那是最好不过了。 沈秀道:“其实二郎年纪还小,陈姑娘还能教他几年。而且有个女先生也好,将来我若是生了女儿,就可以不必另寻先生了。” “只是就怕这陈姑娘不肯远离故土,若她不愿意离开杭州,那就没办法了。” 冯妈妈道:“夫人可以请陈夫人帮忙问一问,这位陈姑娘既然经常受族人挤兑,未必会不愿意。” 沈秀道:“你说的也对。那我就让陈夫人帮我问一问,只要她肯愿意跟我们走,我肯定不会亏待她。” 第622章 保住产业 陈夫人从马车上下来,就见陈宋锦家的宅院门口聚拢了不少陈家族人。 “这是怎么回事?”陈夫人让人去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陈夫人身边的仆妇找了个陈家族人问了几句,回来时便道:“宋锦姑娘想要从族中过继一个子弟,本来挑中了二房的孩子,哪知道三房的人不干了,今天便是来找宋锦姑娘讨说法的。” 陈夫人皱眉道:“三房的人太霸道了,难道不过继他房里的孩子,就得不依不饶吗?” 她今天上门本来是想问陈宋锦能不能跟着沈秀离开杭州的,哪知道却遇到了这件事情。 不过经过这么一闹,也许陈宋锦会想要离开这里也说不定。 三房的人本来围在宅院门口想要讨一个说法,哪知道陈宋锦始终不露面,后面这些人知道陈夫人来了,知道她与陈宋锦关系好,这才慢慢散去。 等三房的人都走光了,陈夫人才让人去拍门,门房从门缝里看见是陈夫人来了,这才开门把她迎了进去。 “你们姑娘呢?”陈夫人边走边问府里的下人。 下面人道:“我们姑娘听说了三房来闹事,正在房里生闷气呢!” 陈夫人提着裙子迈过穿堂的一个门槛,“这种事情生闷气是没用的,我如今倒是替你们姑娘想到了一个办法,快去叫你们姑娘出来!” 陈宋锦从房里出来的时候,眼圈还有些微红。 陈夫人知道她先前应该是哭过了,便先安慰了她几句,“你跟三房的人计较什么,他们一向是这个样子。不过你好好的怎么想起要过继二房的孩子了?” 陈宋锦低头道:“我也不想过继的。只是招赘的话,我又实在是看不上那些人。总不能让我爹这一脉从我这里断绝。” 陈夫人便拍了拍她的手道:“我知道你的处境艰难,所以今天来便是给你想办法的。” “前两天,沈夫人求我帮忙,要我给她找一个精通琴棋书画的先生。我第一时间想到了你。” 陈夫人道:“你可愿意到卫家做个先生,沈夫人家里我是知道的,只有一个四五岁的男童,想来以你的本事,教他应该是绰绰有余的。” 陈宋锦犹豫了一下道:“可我没当过人家的先生。” 陈夫人道:“凡事都有第一次。只要你肯迈开这一步,什么事情都会慢慢学会的。只是沈夫人他们在杭州待不了多久,明年就要换任的。所以他们想带这个先生去上任。” “我觉得这样也好。你就算过继了二房的孩子,将来肯定也要受他们的气,还不如变卖了产业,跟着沈夫人他们远走高飞,这样他们以后就再也不能欺负你了。” 陈宋锦咬唇道:“那些产业是我爹好容易挣下的,就这么变卖,会不会对不起我爹这么多年的心血。” 陈夫人道:“当然,你也可以留在杭州。只是三房的人不好相与,难道二房的人就好相与吗?孩子小时候还没什么,就怕他长大以后向着自己的亲生父母,到时候你爹挣下的家产,你照样还是留不住。” 陈宋锦细想了一下,陈夫人这话说的并不差。 若是将来过继的弟弟长大以后,嫌弃自己这个老姑娘,那自己就连安身立命的去处都没有了。 毕竟他是嗣子,身后又有二房的人撑腰,若是想把自己赶出家门,多的是办法。 陈夫人看她脸色,就知道她把自己说的话听了进去,便加把劲道:“沈夫人的为人,我是知道的。若是你肯跟着她离开杭州,她肯定亏待不了你。你既然不想招赘,以后可以让她给你找个好人家。” 陈宋锦道:“我都这个年纪了,已经不想嫁人了。我现在只想保住我爹的产业。” 陈夫人道:“你若是不想变卖产业,那也行。等你到了沈夫人那里,有她撑腰,族里的人肯定不敢再为难你。就算你将来跟着沈夫人离开杭州,可卫大人不管去到哪都是朝廷官员。只要你一天在他们身边,族里的人就不敢对你做什么。” 陈宋锦听到这里,才真正动了心。 她既不想招赘,也不想让族人侵占自家的产业。 原本想着过继个兄弟过来,可是三房这么一闹,她就知道此事是不可行了。 既然过继这条路走不通了,那么倒是可以试一试陈夫人说的这个办法。 陈宋锦衡量了半天,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准备到卫家做一个先生。 沈秀听说陈宋锦答应肯跟着他们离开杭州,便想要见她一面。 陈夫人把这陈宋锦夸得世间罕有,可也要见过真人以后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水分。 陈宋锦来的那一天,沈秀特意给二郎告了一天假,毕竟是给他请个先生,当然要合他的眼缘。 二郎起初还肯坐在她怀里乖乖等待,可是没一会儿就不老实了。 沈秀便让人拿了个七巧板给他,这才让他安静了下来。 就在这时候,陈宋锦在陈夫人的带领下也来到了内院。 陈宋锦今天特意穿了一身九成新的衣裳,头上也戴了几支首饰。 陈夫人一边走一边还叮嘱她,“沈夫人对人挺和气的,待会儿她问你什么,你直说就是了。” 陈宋锦一边听着陈夫人的叮嘱,一边打量周围的景致,没多会儿就到了沈秀住的上房。 知月早已等候在了廊下,看见陈夫人和陈宋锦,便打起帘子请他们进去。 沈秀刚看着二郎用七巧板拼成了一个房子,陈夫人便领着陈宋锦进来了。 她一边站起来迎接二人,一边扫了陈宋锦一眼。 眼前的女子约有二十来岁,皮肤如其他江南女子一样白皙水嫩,五官看上去也很秀美,当然气质也不俗,一身的书卷气。 沈秀看到她的样子,便明白她为什么会拖到现在了,生了这样一副容貌,又有不俗的才华和气质,眼光当然很高,所以找不到合适的入赘人选也正常。 她收回目光,便朝二郎招招手,“二郎,快来见过陈夫人和陈姑娘。” 二郎从椅子上下来,有模有样的朝两人行了一礼。 陈夫人一把扶起二郎,笑着说道:“二公子又长高了些,这眉眼越来越像卫大人了。” 沈秀笑道:“可惜他只随了他爹的模样,性子却跳脱的很。” 这时候丫鬟端了茶果过来,沈秀便看向陈宋锦,“听说陈姑娘弹得一手好琴,可巧我前日得了张古琴,正好让陈姑娘帮我试试音色。”说完便让人把那张古琴搬过来。 陈宋锦知道沈秀这是想考校自己的琴艺,不过她来时已经做好了准备,便点头道:“那我就献丑了。” 第623章 西南苗族 古琴是温夫人送来的,她听说二郎要学弹琴,便把前日别人送来的一张古琴转赠给了二郎。 陈宋锦自五岁就开始学琴,坐在古琴前只试了试音色,就知道这是张好琴。 虽然刚见沈秀时,她还有些紧张,可当看到这张琴后,她的紧张情绪马上就消失了,然后信手弹了一曲《幽兰》。 沈秀不懂琴曲,只觉得这首曲子听起来有点忧伤的感觉。 等陈宋锦弹完,沈秀便问道:“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陈宋锦弹完曲子后,还沉浸在刚才的情境中,听到沈秀问这首曲子,便道:“这首琴曲叫《幽兰》。” 听到琴曲的名字,沈秀一下子就明白了,难怪陈宋锦会选这首曲子,原来是感伤自己的身世。 时人本来就喜欢拿幽兰比作品性高洁的人,而陈宋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谓才貌双全,正像是空谷中的幽兰,可惜却不为世人所知,还得与杂草相处。 沈秀明白了陈宋锦选这首曲子的深意,心下对陈宋锦也多了一些同情。 “陈姑娘的身世,我也听说过一些。只要你肯做犬子的先生,我敢保证以后绝对不会让人欺侮你。你爹娘的产业,我也会尽力帮你保住。” 陈宋锦弹这首《幽兰》,确实是感怀身世,但是她没想到沈秀竟然明白这首曲子的深意。 冲着她能明白自己的心意,陈宋锦也决定要留下来了。 听到陈宋锦愿意留下来做这个先生,沈秀很高兴,当着陈夫人的面,直接让二郎给陈宋锦行拜师礼。 因为陈宋锦不算是正经的先生,只是教授琴艺和书法,所以这个拜师礼没学堂那么讲究,行完礼后,陈宋锦又喝了二郎敬的茶,这事就正式定下来了。 沈秀本来想让陈宋锦住在家里,这样教导二郎也方便,只是陈宋锦还要料理家里的事,所以两人商定了以后,陈宋锦每天下午过来教二郎一个时辰的琴艺和书法,等到傍晚才回去。 二郎在私塾那边,上午跟着先生学习书本上的内容,下午多数时候是在练字。 如今他要跟着陈宋锦学琴艺和书法,每天下午的课便免了。 不用一整个下午都在学堂练字,二郎表现的很高兴。虽然陈宋锦在教授琴曲之余,也会教他练字,但是陈宋锦说话很温柔,对二郎也有耐心,所以二郎跟着她学了几天,写的字反而进步很大。 当沈秀把二郎最近练的字拿给卫宴时,卫宴还很惊讶,“这是二郎最近写的字吗?” 沈秀笑道:“当然是,我还能骗你不成。” 卫宴看着二郎写的字道:“看来你给他请的这个女先生不错,他这字写的越来越好了,比从前的字强太多了。” 沈秀道:“你也不能怪二郎从前不用功。他在左府那边上学,虽然先生是很严厉,可二郎到底不是知府家的公子。先生对他肯定不会那么重视。 而二郎又不是那种能静下心的孩子,我敢肯定,只要先生一时不注意他,他肯定会偷懒,所以这字写了几个月也没什么进步。” 沈秀道:“本来我给二郎请个先生,只是想让他多学点东西,没想到却有这意外之喜。看来以后我们不能把他送去别人家的学堂了,得请个先生好好教导他才行。” 原本以为把二郎送去左府那边的学堂,他们就可以省心了,不用单独再请先生了。 但是二郎的性子,却实在不让人省心。沈秀也是在陈宋锦来了以后,才意识到,二郎从前不用功,问题一大半出在先生对他照管不严上。 但是只要先生只盯着他一人,那么二郎在这样的严厉督促下,还是能够进步的。 卫宴道:“二郎的事情,我以后就交给你了。这个孩子一点都不像我,我就是想管,也不知道该怎么管。” 沈秀道:“你又来了。二郎在勤奋上是不如你,可是你也不能撒手不管,起码将来要给他挑个好一点的先生。” 卫宴道:“他现在还小,而且明年我就要换任了,等到新的任地再说!” 沈秀道:“那你想好没有,明年要外放到哪个地方去呢?” 卫宴道:“边关和江南,我们都已经去过了。接下来,我想去西南。” “西南已经平定的差不多了,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我选择这个时候去西南,也是想为当地的百姓做些事情。” 沈秀道:“西南虽然偏僻,可偏僻也有偏僻的好处。我们不是商量过,要好好历练一下二郎吗,那就听相公你的,接下来就去西南。” 自刘海从西南带回来那么多特产,沈秀其实也动了想去西南的念头,西南不仅有药材,还是蜀绣的发源地。 她如果能去西南,不仅能靠着那些药材获利,还能学习蜀绣的一些技艺和针法。 刘海和郭文此时还不知道沈秀和卫宴已经商量好了去西南,他们此时刚到西南。 在武定侯的努力下,西南已经重新恢复了安定,除了少数几个地方,大部分地区都恢复了之前安宁的生活。 这几个月,因为西南战乱,很多行商都不能往来做生意,所以刘海和郭文带去的茶叶和瓷器很快就卖了个好价钱。 而当地的药材和蜀锦也因为这几个月的战乱有不少存货,刘海和郭文只花了很低的价格,就收购了不少药材和蜀锦。 郭文对此行能收获到这么多东西,已经很满足了,依着他的意思,这些药材和蜀锦应该尽快运回杭州。 可刘海却还记挂着上次得到的百年灵芝,他听说武定侯如今驻扎的地方更靠近西南深处,附近都是深山密林,当然所产的药材也更珍贵。 因为打听到了这个消息,刘海就想去那里走一走,靠着先前的交情,让武定侯派几个士兵帮他寻药应该不是难事。 郭文却觉得他太贪心了。他们如果能将药材和蜀锦运回到杭州,也能大挣一笔。而且百年灵芝没那么常见,上次遇到也只是运气不错。 两人为此事还吵了一架。 最后郭文带着药材和蜀锦先回了杭州,而刘海则去了武定侯驻扎的营地。 营地里的将士们都还认得他,所以刘海很顺利的就见到了武定侯。 武定侯听说了他的来意,将自己身边的几个亲兵借给了他,同时还提醒道:“这里已经靠近苗族的聚居地,你们上山采药的时候,千万要小心一些。” 刘海却没放在心上,觉得有这几个亲兵在,就是遇到几个苗人,也能全身而退。 而正是因为他的大意,接下来才发生了一些无法控制的事情。 第624章 被逼试药 武定侯正在大帐内研究这一带的地势,一个亲兵闯了进来,“侯爷,出事了,刘管事被苗人抓走了。” “被苗人抓走了?”武定侯心里微微一惊,但面上还保持着镇定,“怎么回事,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亲兵道:“本来我们按着侯爷的吩咐,只在山的外围活动,可是刘管事一心想再找到那百年灵芝,一定要往里面走一走。” “我们拗不过他,只好往里又走了走,哪知道刚好遇到了一伙苗人。那些苗人足有几十人,手上又有武器,我们一个不留神,刘管事就被他们抓走了。” “我们本来想去追的,可是那些苗人比我们熟悉山里的地形,很快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武定侯问道:“这次跟着刘管事进山的人有没有伤亡?” 亲兵道:“说来也奇怪。这些苗人虽然手上有武器,但是对我们敌意不大,兄弟们最多有点轻伤。而且他们抓了刘管事就跑了。” 武定侯听了若有所思,“依你这么说,那些苗人肯定是有企图的,只是不知道他们抓刘管事做什么。” 刘海此时也想不到自己会被苗人抓走,还被带到了大山深处,眼见周围的丛林越来越茂密,离大山外围越来越远,刘海突然有些后悔,早知道会遇到这样的危险,自己就不应该对百年灵芝抱有执念。 他还在后悔,苗人们已经把他带到了一个依山而建的苗寨。 刘海还没来得及打量这苗寨的结构,就被几个苗人推搡着进了寨门,接着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迎了上来。 他的目光径直落在刘海身上,然后说了些刘海听不懂的苗语。 刘海身边的几个苗人也回了几句。 白发老头满意的点了点头,接着便又看了刘海一眼。 刘海被他那一眼看得发麻,不知道他们抓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还在想这件事,几个苗人径直把他抬了起来,然后跟在白发老头后面,顺着一个竹木搭成的楼梯,来到了一个不大的房间。 刘海还没回过神,几个苗人已经手脚利落的把他绑了起来,接着白发老头端了碗药走到了他面前。 刘海看着白发老头手里的药,面色大惊,这人到底是要做什么,他不由大喊救命,可是苗寨内听得懂汉语的不多,刘海扯着嗓子嚎了几声,也没有人来解救他。 而白发老头很平静的看着他,指指碗,又指指他,似是想让他把药喝下去。 刘海不知道这药的来历,根本不肯喝,只一个劲的摇头。 白发老头看他不情愿,便直接捏起他的鼻子,给他灌药。 那药汁又苦又辣,刘海喝了几口就想吐,可是还没张口,白发老头已经捏住了他的下巴,让他想吐也吐不出来。 最后,白发老头一直把药汤都给他灌下去,这才松开他的下巴。 刘海平生还没喝过这么苦的药,五官都皱在了一起,“你到底给我喝得什么药?” 可惜白发老头不懂他在说什么,只递给了他一碗清水。 那碗清水里还放了蜂蜜,刘海喝完一碗蜂蜜水,那种想吐的感觉终于没有了。 白发老头盯了他半天,确定他不会把药吐出来后,便起身走了。 刘海在白发老头背后喊破了喉咙,白发老头也没理他,更不用说给他松绑了。 不过他的喊声却引来了另外一个人。 刘海看着突然出现的少女,不由微微一愣,只见这少女十七八岁年纪,虽然皮肤微黑,可五官清丽,整个人如同山上的杜鹃花一样秀丽动人。 刘海只愣了下神,很快就回过神,看着少女道:“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他本来没抱什么希望,更没指望这个少女回答他的答案。 哪知道少女开口了,说的还是汉话,“你别担心,我们把你请来,只是想请你试药。” 少女的汉话说的异常流利,但更让刘海惊讶的是她说的试药,“试药,试什么药?” 少女看着他解释道:“我阿爹生了重病,寨里的药王爷爷给他开了副药方。只是阿爹身体虚弱,药王爷爷怕这药太霸道,阿爹会受不住,因此便要找人试药。” 刘海这才明白自己被绑来的原因,便问道:“你们寨子里这么多人,难道连一个试药的人都找不到吗?为什么要抓我一个外人,难道这药有什么问题?” 少女道:“药没有多大问题。只是我们族里有很多规矩,无病无痛的话,是不能喝药的,否则就是招惹晦气。不过药王爷爷说,你们汉人没有这个顾忌,所以就让人去请个汉人过来。” 少女看刘海一脸不快,又道:“不过你放心,等你试过药以后,我们会放你走的,而且还会给你酬劳。” 刘海无奈一笑,他倒是想走,可惜出了这苗寨,他连路都不认识,眼下也只有相信这少女的话了。 少女陪他说了一会儿话,刘海就觉药性发作了。也不知道那药里放了什么,刘海只觉肚子有些疼,便不由自主的弯下了腰。 这时候,那个白发老头也出现了,他先看了眼刘海的脸色,便说了几句苗语。 少女给刘海翻译道:“药王爷爷问你,你哪里不舒服?” 刘海捂着肚子道:“肚子有些疼,像是有人用刀在挖肉一样生疼。” 白发老头说了几句话。 刘海忍痛问道:“他说什么?” 少女道:“药王爷爷说,看来他加的药量有点大,该去掉两味药材。” 刘海只觉肚子疼得更厉害了,便咬牙问道:“你帮我问问他,有没有什么办法缓解我的痛苦?” 少女便向白发老头问了几句,白发老头什么也没说,只是掏出一根银针,然后用针刺破刘海的一根手指,放了两滴血。 放血过后没多久,刘海便觉肚子没那么疼了,他顿感神奇,没想到这苗医的医术还不错。 只是想到刚才喝的那碗药汤是眼前这个白发老头亲自喂给自己的,那夸赞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第625章 离开苗寨 一连两天,刘海早中晚都会被灌一碗药。 他本来还担心这药会有什么副作用,直到那个苗族少女告诉他,说这药大部分都是珍贵的补药,不会对他的身体造成什么问题。 刘海自己也能感觉到一些,加上信任这苗族少女,后面便放下心来。 苗族少女还告诉他,等他试完药,便是她阿爹的恩人,她肯定会派人送他回去。 等到第三天,白发老头觉得已经掌握好了分量,不用刘海再试药了。 刘海本来挺高兴的,一心等着苗族少女的消息。苗族少女承诺过他,只要他阿爹喝了药有好转,就一定会送他回去。 哪知道刘海等了半天,也没等到苗族少女,他正纳闷的时候,白发老头来了,先是急匆匆解了他的绳索,然后便朝他比划了几下。 刘海以为自己自由了,可以跟着白发老头离开了,便跟上了对方的脚步。 顺着一条通道离开寨子后,白发老头便带着他进入了茂密的丛林中。 刘海跟着白发老头走了半个时辰,却没有走出丛林,反而来到了一个很隐蔽的山洞。 山洞内还躺着一个病人,而在病人身边服侍的正是那个苗族少女。 刘海见到苗族少女,当下便问道:“你们不是说放我走吗,怎么把我带到了这里?” 苗族少女一脸歉疚的看着他,“寨子里出了叛徒,把我阿爹生病的事告诉给了我阿爹的仇人。如今那人要来找我阿爹报仇,药王爷爷怕寨子里的人抵挡不住,便让我们先在这里躲避一下。” “你虽然不是我们寨子里的人,可却是汉人。我阿爹的仇人最恨汉人,所以我让药王爷爷把你也接了过来。” 刘海听到这里,才明白少女这是好意。 尽管他急于回到汉人的地盘,可眼下情势复杂,他也只能选择留在这里。 少女的阿爹还重病在床,白发老头每天都要给他煎药。 刘海看他们病的病老的老,便接过了砍柴打猎的任务。 幸好此时是秋季,林子里多的是猎物。 刘海身手不错,又有苗族少女指点,很快就胜任了打猎的这个任务。 只是每天光吃烤肉也腻得慌,苗族少女跟着刘海打猎时,便采些蘑菇和野菜回来。 苗族少女的手艺不错,她让刘海砍些竹木回来,然后将米、肉粒、蘑菇和野菜放进竹筒里面,做成香喷喷的竹筒饭。 刘海一边吃一边赞少女的厨艺不错。 白发老头听不懂汉话,只端着碗吃饭。 苗族少女的阿爹在白发老头的精心照顾下,已经有所好转,他也能听懂些汉话,大致猜到了刘海在夸自己的女儿,便看了眼刘海,又看了眼自己的女儿。 苗族少女本来就一直留心自己阿爹的状况,看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便喊了声阿爹。 她的阿爹便用苗语道:“你觉得这个汉人怎么样?” 苗族少女看了眼刘海,然后低头道:“阿爹你问这个做什么?” 她的阿爹道:“我看得出,你很喜欢这个汉人。等过了今天,你就带着他离开这里!” 苗族少女大惊:“阿爹,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的阿爹苦笑道:“昨天你药王爷爷告诉我,说带出来的药材已经喝完了。我本来留了口信给族里的人,让他们过几天便来送药。可是这几天,一个人都没有来,想必是凶多吉少了。” 苗族少女想到她阿爹的仇人,也不由得沉默了。 她阿爹继续道:“我这病看来是好不了了,趁着他们还未找到我们,你赶紧带着这个汉人离开!” 苗族少女不想抛弃自己的阿爹。 她阿爹只能道:“你们走后,我们会换一个更隐蔽的山洞。如果你药王爷爷能采到药材,说不定我还有救。但若是我们大家都留在这里,迟早会被仇人发现的。” 苗族少女想了想,自己和刘海每天出去打猎,确实是很容易被人发现踪迹。但若是只有药王爷爷和阿爹两人,就方便多了。 她分析完利弊,最后不舍的看了眼自己的阿爹。 对方却是朝她微微一笑:“你放心,有你药王爷爷在,不会轻易让我死的。” 刘海不知道他们父女两个在说什么,只能从他们的神色中看出,他们商量的应该是大事。 等吃完竹筒饭,苗族少女便拉着刘海出去打猎了。 这一天,他们两人足足打了十几只猎物,苗族少女才说够了。 刘海道:“准备这么多猎物,你们是不是打算换一个山洞了?” 今天苗族少女的神色有点不对,而且打猎的时候,只让他捉活的。 刘海猜到这些猎物应该是做口粮用的,便有此一问。 苗族少女咬了咬唇道:“我阿爹和药王爷爷准备换一个更隐蔽的山洞。” “那我们呢?”刘海接着问道。 苗族少女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先看了他一眼道:“我还没问过你,你有没有成家,就是有没有娶媳妇?” 刘海道:“我还没有成家。”刚准备说自己虽然没有成家,可是已经定了婚事,哪知道话还没出口,苗族少女忽然嘘了一声。 刘海也听到了远处的脚步声,两个人想到什么,脸上都变了颜色,捡起地上的猎物,就朝山洞跑去。 少女的阿爹听说了此事,便道:“此地留不得了,本来打算明天走的,看来我们现在就要分道扬镳了。” 于是一行四人便分为了两路,白发老头带着少女的阿爹去往丛林的更深处。 而苗族少女则带着刘海去往汉人的地盘。 终于可以离开这里,刘海本来是很高兴的,可是因为追兵的事,苗族少女一路上都闷闷不乐,刘海也不由得放慢了脚步,安慰她道:“吉人自有天相,你阿爹一定会没事的。” 苗族少女嗯了一声,继而看着前方道:“再有两天,我们就可以出这片山林了。等到了你们汉人的地盘,你不要告诉他们我是苗人。” 刘海知道她有自己的顾忌,便问道:“我们认识这么多天,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苗族少女道:“我的名字有点绕口,你不会苗语,就是告诉你,你也不会念。” 刘海道:“既然这样,我干脆给你起个汉人的名字!” 苗族少女便点了点头。 刘海想了想道:“我之所以遇到你,是因为要采百年灵芝,既然是因为灵芝遇到的你,以后我就叫你灵芝!” “灵芝。”苗族少女念了一遍这个名字,“这名字好听,那以后我就叫灵芝了。” 刘海笑道:“那以后我就叫你灵芝妹妹了。” 他刚说完这话,灵芝就看了他一眼。 刘海不明白这一眼的含义,也不明白灵芝他们族里的规矩,只是觉得灵芝看他的眼神有点同以往不一样。 第626章 西南来信 郭文回到杭州后,便先去见沈秀。 沈秀听说刘海为了寻找百年灵芝,留在了西南,当即皱起了眉头。 郭文见状,便道:“我本来觉得这事不妥,可是刘管事执意要留下来,为此我们两个还吵了一架。” 沈秀道:“你不用说了,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觉得刘海这一次太冒失了。” 郭文道:“刘管事临走时说会寻求武定侯的帮助,有武定侯帮忙,应该出不了什么大事。” 沈秀原本是有些担心的,听到刘海会去找武定侯,那心才放下来,然后看向郭文道:“你来回奔波这么久,应该也累了,先回去休息!” 郭文来见沈秀是为了刘海的事,如今事情说完,他便依言退下了。 宝桃和知月就守在廊下,看郭文从房间出来,知月便推了把宝桃,宝桃却没有立时上前,等郭文快走出院子了,她才追了上去。 郭文听到脚步声,就知道是宝桃追了上来,不等宝桃相问,他就说道:“刘管事没跟我一起回来。” 宝桃确实是替知月来问这件事的,郭文和刘海一向同进同出,今日只有郭文一个人来见沈秀,知月便猜到了什么。 毕竟往常刘海回来,第一时间会来见沈秀,顺便还会给她带些小物件。 “刘管事是在路上耽搁了吗?”宝桃问道:“知月有些担心他。” 郭文便把对沈秀说的话又说给了宝桃,“他一定要留在西南寻找灵芝,我也拿他没办法,只好先回来了。” 宝桃道:“你做的没错。那百年灵芝确实不是那么容易遇到的,我看刘管事这是有些太贪心了。” 郭文也知道刘海有些贪心,不过当别人把这话说出口的时候,郭文却选择替他辩解,“刘海这么做,也是为了日后能让知月过上好日子。上次那百年灵芝卖了个好价钱,夫人直接分了他一千两银子。如果能再找到一朵百年灵芝,他就能让知月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了。” 宝桃听到一千两银子,不由暗暗羡慕刘海运气好,也明白了刘海的执念。 于是回去以后,她便把这话告诉给了知月。 知月却没什么太大的喜悦,捂着心口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心里有些不踏实,好像要出什么事似的。” “我看你是关心则乱。”宝桃安慰她道:“刘管事又不会独身一人进山,而且他外出不是一次两次了,你不用为他担心。” 话是这么说,可知月心里仍有些七上八下,过后几天在房里当差的时候,也有些心不在焉。 沈秀很快就察觉到了,她知道知月是在担心刘海,便没有多说什么。 倒是冯妈妈私下里说了知月几句,知月便打起精神,尽可能把心思放在差事上。 这天,门房照例送来一堆请柬和信封。 知月将那些无关紧要的请柬放在一边,只将两封信送到沈秀手边。 沈秀随口问道:“这两封信是从哪寄来的?” 知月道:“一封是京城送来的,一封是从泸州送来的。” 沈秀听到有封信是从京城送来的并不意外,应该是荣泰有事要告诉她。 至于从泸州送来的信,沈秀就有些纳闷了,因此她最先打开的便是那封从泸州送来的信。 信是武定侯身边的一个文书写的,他在信上说,刘管事进山没多久就被苗人绑走了,侯爷派了很多人去追查,至今也没找到刘管事的下落。 沈秀将信看完,心一下就沉到了谷底。她怎么也没想到,刘海竟然会出事,而且会被苗人抓走。 知月就在身旁,看她脸色不好,还问了一句,“夫人,出什么事了?” 沈秀回过神,这才想起知月与刘海刚定下亲事,那么此事还是不要让她知道的好,便勉强笑道:“没什么,待会儿你去让人把郭文给我叫来。” 郭文很快就到了,沈秀屏退了房里的丫鬟,便轻声道:“刘海出事了。” “什么?”郭文显得很惊讶,“难道武定侯没有派人保护他?” 沈秀叹气道:“这事跟武定侯无关。他们进山采药的时候,不小心遇到了苗人,在打斗的时候,苗人趁机把刘海绑走了。” 郭文问道:“苗人绑走刘管事做什么?” 沈秀皱着眉头道:“我也不知道。武定侯在事后虽然派出了人去打探,但是什么也没追查到。” 郭文明白了沈秀叫自己来的用意,便主动道:“刘管事出事,我也有责任。若不是我没能说服他,他也不会落入苗人手中。既然此事因我而起,那就由我再去西南一趟!” 沈秀道:“这事其实不怪你,要怪就怪那百年灵芝卖了个好价钱,这才让刘海生出了执念。不过你去西南也好,若是苗人绑走刘海是为了求财,不管他们要多少银子,你也要把刘海带回来。” 刘海自七八岁就跟在她身边,长大以后又成了得力的管事,沈秀已经把他看成了自己人,只希望他能平安归来。 郭文明白沈秀的意思,“等我到了西南,一定尽快打听刘管事的下落,然后尽量把他带回来。” 沈秀对郭文的办事能力还是放心的,当下又嘱咐了许多话。 郭文一一记下,等从房里出来的时候,便见知月就候在廊下,一副有话要问的样子。 她大概也猜到刘海出了什么事,等郭文一出来,便问道:“郭管事,夫人突然叫你来,是不是为了刘海的事?” 郭文不想让知月跟着担心,而且沈秀之前也说过,这事最好不要告诉知月,便说道:“不是,夫人听说我带回来的药材和蜀锦卖了个好价钱,便想让我再去一趟西南,正好可以和刘管事一起回来。” 知月犹疑的看向他,“你没有骗我?” 郭文道:“怎么会,我骗你做什么,等刘海回来,你就知道了。” 但知月仍有些疑心,只是郭文表现的没有丝毫破绽,她只能暗自思拊,难道真是自己想多了? 第627章 夫妻之实 转眼,郭文已经走了一个多月了。 沈秀心里惦记着刘海的安危,又怕知月看出什么来,只觉得这日子十分难熬。 好容易熬到十月份,沈秀算着郭文已经走了两个月了,即便刘海出了意外,也应该有消息了。 因此她让人给门房传话,若是郭文来见她,不必向里面通禀,直接就可以来内院见她。 几天后,一辆马车停在了卫宅门口。 郭文从马车上下来,还未敲门,门房的人听到动静,已经把门打开了。原本以为是来拜访的客人,没想到却是从西南归来的郭文。 门房笑道:“夫人前几日还叮嘱我,等郭管事回来,不用通禀,直接就可以去内院。” 郭文只嗯了一声。 门房看他情绪不高,便小声问道:“刘管事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郭文勉强笑道:“刘管事也回来了,只不过还在车里。” 既然在车里,怎么到了家门口也不下来。 门房还在纳闷,只见马车的车帘掀了起来,接着刘海下了马车,却不急着往这边走,而是向马车里面伸出右手。 在门房诧异的目光下,一个眉目清丽的少女扶着刘海的手从车上走了下来。 “这,这是……”门房有些说不出话来,刘管事与知月定亲是大家都知道的事,那这少女是怎么回事。 郭文的神色也有些复杂,不过他什么也没有说,等刘海和灵芝走过来,才道:“我们去见夫人!” 听到“夫人”两个字,刘海不由得迟疑了一下,但是看了眼身畔的灵芝,转而又坚定的点了点头,“好,那就去见夫人!” 因为沈秀事先吩咐过,因此三人畅通无阻的来到了内院。 上房外,宝桃刚掀起帘子准备去厨房,就见郭文领着刘海和灵芝走了过来。 宝桃看到刘海平安归来,便替知月松了口气,可是看到他身旁的灵芝时,却又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的目光还逗留在灵芝身上,郭文已开口问道:“夫人在里面吗?” 宝桃这才道:“夫人就在里面。”说完打起帘子让他们进去。 沈秀在里面已经听到了郭文的声音,她急于知道刘海的消息,当下便从内室走了出来,正好看到刘海跟在郭文后面走了进来。 一看到刘海平安归来,沈秀立时松了口气,上前几步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刘海却是满脸的惭愧之色,“要不是我贪心,非要进山,也不会让夫人担心。” 沈秀道:“既然你已经知道错了,以后不要轻易冒险就是了。” 当着郭文的面,沈秀不愿意给刘海难堪,只轻描淡写说了两句。 刘海知道沈秀是在照顾自己的面子,心里越发惭愧,正要说什么,却见沈秀的目光落在了他身旁的灵芝身上。 “这位姑娘是?”沈秀先前的注意力只在刘海身上了,如今才发现刘海身边还有个陌生的少女。 刘海还没说话,灵芝已大大方方道:“我叫灵芝,是刘海的未婚妻。” 未婚妻三个字刚落下,沈秀的脸色就变了,一脸惊讶的看向刘海,“这位姑娘说的话是真的吗?” 刘海复杂的点了点头:“灵芝说的话是真的。这事是我对不起知月。” 沈秀有点懵,她看了眼郭文,从郭文的神情来看,他应该也知道了此事。 这么说来,这件事是真的了。 沈秀压下心底的疑问,先把冯妈妈唤来,“冯妈妈,你带这位灵芝姑娘下去歇息。我有话要跟刘海说。” 冯妈妈把灵芝带走后,郭文知道沈秀要盘问刘海,不等她开口,就主动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其他人一走,沈秀便直接问道:“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海低头道:“夫人应该知道我被苗人绑走的事。” 沈秀道:“这件事情,武定侯已经派人写信告诉我了。不过这和灵芝有什么关系?” 刘海道:“灵芝就是苗人。有些事情我不好跟夫人说,但是灵芝确实是个好姑娘,我不能负她。” “那知月呢?”沈秀问道,“她做错了什么,要承受这样的结果。” 刘海道:“知月没有做错什么,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沈秀仔细看了眼刘海的神色,说道:“其实救命之恩未必要以身相许,你如果想报答灵芝,可以用其他的方法,没道理要赔上自己的一生。” 刘海却道:“我不是要报恩,而是……” “而是什么?”沈秀问道。 刘海有些难以启齿,但最后还是说道:“我从来没接触过苗族的人,不知道他们的规矩,所以稀里糊涂和灵芝有了夫妻之实。” “什么?”沈秀惊讶道:“你怎么这么糊涂?” 刘海道:“我确实不是有心的,我以为灵芝端来的只是一碗清水,哪知道里面却放了……” 具体放了什么,刘海没有说,但沈秀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其实此事也不怪灵芝,是我没有跟她说明白我已经定亲,又唤她妹妹,让她误以为我对她有男女之情。” 刘海道:“总之这事错在我,跟灵芝无关。” 沈秀叹了口气,听刘海说了这么多,她已经明白了,刘海大概是和灵芝相处久了,所以已经和灵芝有了感情。 “这么说,你是一定要辜负知月了。”沈秀道:“那你可曾想过,要怎么跟知月说这件事。” 刘海道:“是我对不起知月,我甘愿接受夫人的责罚。” 沈秀道:“我罚你做什么,你还是亲自去跟知月说!” 既然刘海已经与灵芝有了夫妻之实,沈秀也就不好反对这门婚事了。只是她同情知月,所以即便看刘海为难,也不想替他出面解决这件事。 刘海深吸口气,他知道自己对不起知月,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他为了对灵芝负责,也只好辜负知月了。 知月本来正在房里做女红,二郎去年披的斗篷已经小了,沈秀知道她的女红好,便让她给二郎做个新的斗篷。 这几日知月一直忙着此事,也没时间惦念刘海了。 她刚缝完几针,就见宝桃从外面走了进来。 宝桃关好了房门,便欲言又止道:“知月,我刚才看到刘管事回来了。” 刘海回来了,知月那悬了两个月的心终于落下了,她拍了拍心口道:“终于回来了,看来夫人没有骗我。” 知月边说边放下手里的针线,准备出去见刘海一面。 哪知道宝桃却拦住了她,“知月,有件事我还没告诉你。” “有什么事情,等我回来再说。”知月此时只想尽快见到刘海,根本顾不上听宝桃说什么。 宝桃却硬是拉住了她,“知月,刘管事带回来了一个女子。” 知月缓缓转身,“什么女子?” 宝桃道:“那女子的身份,我也不知道。但我总觉得她和刘管事的关系不简单。” 知月咬了咬唇,“也许是你想多了。刘海他不是那样的人。” 宝桃道:“我也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人。可事有万一,所以我先给你提个醒。” 知月嗯了一声,经过宝桃的这一提醒,她那兴奋的心情已经消失了大半,就在她开门准备去找刘海时,房门外却响起了敲门声。 “知月,你在吗?”刘海在外面问道:“我有事想跟你说。” 第628章 姻缘天定 冯妈妈从外面进来,不等沈秀询问,便道:“我劝也劝了,说也说了,可知月仍是不肯吃饭。” 刘海去找知月时,便把该说的都说了。大概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知月此时还把自己关在房里,一直以泪洗面。 沈秀道:“早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我当初真不该让刘海去西南。” 冯妈妈道:“这事夫人也无法预料。而且姻缘天定,能发生这种事,说明是刘海与知月的缘分不够。” 沈秀道:“当初我也是看刘海对知月一片真心,所以才答应了这门婚事。谁知道刘海会移情别恋。” 不管怎么说,刘海与灵芝的事已成事实,沈秀只能希望知月早点想开。 冯妈妈道:“那个灵芝到底是外人,又不知根底,夫人真的放心让刘管事娶她吗?” 沈秀道:“刘海都这么大了,灵芝是好是歹,他难道看不出来吗?而且说到底,这是他娶妻,只要他认为灵芝好就行了。” 灵芝其实也在担忧此事,私下里还跟刘海说过。 “我看夫人好像不喜欢我,她会同意这门婚事吗?” 路上刘海跟她提过沈秀,灵芝知道沈秀对于刘海的重要性,因此便有些担心。 刘海道:“夫人没有不喜欢你,她只是有些惊讶而已。” 知月和他的婚事,刘海没跟灵芝提过,因为怕灵芝会多想。 为了让灵芝转移注意力,刘海提起了他们的婚事。 “我打算选个好日子,风风光光的把你娶进门。只是这里是杭州,恐怕不能依照你们族的规矩举办婚礼了。” 灵芝甜蜜的依偎在他怀里,“什么形式的婚礼并不重要,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就好了。” 刘海道:“等我们成亲后,我就带你回西南。你不是一直记挂着你阿爹吗。” 如果灵芝一直留在杭州,说不准有天就会知道自己与知月的事。而知月时时能听到自己和灵芝的事,对她也是一种煎熬,还不如自己带着灵芝回到西南。 第二天,刘海去见沈秀的时候,就提到了要回西南的事。 沈秀叹气道:“你回西南也好。反正相公三年任满后,也要去西南,那时大家也有个照应。” 刘海第一次听说卫宴将来要去西南,便问道:“大人为何要去西南那么偏僻的地方?” 沈秀道:“偏僻也有偏僻的好处,起码可以远离纷争。” 刘海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只是点了点头。 沈秀很快提起了另外一件事,“我知道你想给灵芝一个名分,不过为了知月着想,你和灵芝的婚事最好不要大办。” 刘海想到从前与知月的情谊,便点头道:“好,那就听夫人的,只请相熟的人热闹一下就是了。” 沈秀道:“当初你和知月定亲的时候,我送了知月不少东西。如今你和灵芝成亲,我总得有所表示。”说完将一个匣子推到刘海面前。 “这里面是一套头面,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刘海还没推拒,沈秀就道:“你先收下,听我把话说完。” 她顿了顿才道:“怎么说知月也是我身边的人,这次又是你辜负了她。所以你和灵芝的婚礼,我就不出面了。你应该能谅解!” 刘海不由低头道:“这事是我对不起知月,夫人无论做什么,我都不会介意,只希望知月她能尽快忘掉我。” 沈秀道:“知月暂时还放不下你,不过时间会掩埋一切,等日子久了,她肯定会慢慢把你忘掉的。” 刘海与灵芝的婚事,很快就定在了十一月。 郭文在刘海成亲前几天,上门送了一些礼品。 刘海留郭文吃饭的时候,郭文便道:“兄弟,对不住了,你成亲那日,恕我不能亲自给你贺喜了。” 刘海倒酒的手微微一顿,继而道:“是不是宝桃不让你来?” 郭文无奈道:“她说只要我参加你的婚礼,那她就与我一刀两断。” 刘海把酒杯倒满道:“知月她还恨我吗?” 郭文道:“这个我倒不知道,不过宝桃对你意见挺大的。” 宝桃为什么对刘海意见这么大,还不是为了知月。 刘海深深的叹口气:“这事归根结底怨我,就算你不能来,我也不会怪你。” 郭文道:“其实我挺替你惋惜的。知月人美心善,又是夫人身边的人,如果你能娶她,将来会有很多益处。” 刘海望着远处道:“起初我也是和你一样的心思,觉得知月生得好,又是夫人身边的人,如果能娶到她,那确实是我的福分。” “可当我遇到灵芝后,才知道什么叫姻缘天定。” 刘海收回目光,看着郭文一笑道:“我知道你不理解我。但如果你知道我和灵芝共同经历了些什么,你就会明白了。知月好归好,却不是很适合我。” 从西南的大山深处到大军的驻地,刘海和灵芝足足走了十来天。 这十来天他们经历了追兵,也经历了难以想象的困难。如果不是有灵芝的陪伴和鼓励,刘海真不知道自己能否走出去。 而就在这十来天,刘海也与灵芝建立了亲密可靠的关系,他完全可以百分百的信任灵芝,不用担心对方会背叛会抛弃自己。 将来即便有一天,他出了什么意外,灵芝也会替他撑起一片天。 而知月就不一样了。 她看似性格清冷,可其实内心没什么安全感,需要人的呵护和照顾。 这也是刘海为什么要冒险寻找灵芝的原因,他想让知月以后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 可惜事事难料,他为了寻找百年灵芝,却无意中遇到了灵芝,而在与灵芝相处的过程中,他才认识到,自己合适的妻子人选应该是更为坚强的灵芝,而不是习惯依靠他的知月。 郭文听了刘海的话,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也许你是对的。” 刘海无声的与他碰了下酒杯:“不管是对是错,总之我要成亲了。” “那就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郭文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第629章 大丫有孕 刘海和灵芝的婚事办得很简单,而且两人成亲不到一个月,便出发去了西南。 沈秀私下里对卫宴道:“本来好好的一桩婚事,最后却弄成这样,知月到现在都还放不下呢!” 卫宴知道沈秀对刘海和知月都很看重,可这两人却没有走到一起,所以她每次提起的时候,都不免有些惋惜。 “这桩婚事是有些可惜。不过世上不如意的事太多了。以后你再为知月找个好人家就是了。” 沈秀道:“你说的简单。我看知月遭遇这次退亲,以后都不想再嫁人了。” 卫宴道:“她现在伤心,一是因为刘海辜负了她,二来就是觉得有点丢脸。等时间久了,大家慢慢忘掉这件事了,你再为她挑门好亲事,她也就愿意嫁了。” 沈秀道:“可是像刘海这样知根知底的人太难找了。而且我也舍不得把知月嫁到外面。” 原来她想的很好,知月嫁给刘海后,照样可以回到她身边做个管家娘子。 沈秀还在惋惜此事,宝桃掀帘子走了进来,“夫人,唐家派了个仆妇过来,说是大姑奶奶有喜了。” 大姑奶奶就是大丫,沈秀一听说大丫怀孕了,立时就站了起来,“唐家的人在哪,快让她进来。” 唐家的仆妇满脸笑容的给沈秀道喜,“我们家二少奶奶最近总有些不舒服,我家夫人还以为她是胃口不好,便给她设了个小厨房。” “哪知道昨天二少奶奶吃了小厨房呈上来的红烧鱼,便吐了起来。我家夫人当即就去请大夫,大夫来了以后,我们才知道原来二少奶奶有喜了。” 沈秀关心大丫的身体,便问道:“你家二少奶奶身子还好?” 仆妇道:“挺好的,就是闻不得有东西的饭菜,只能吃清粥。” 沈秀知道有些人害喜比较严重,当下便坐不住了,等唐家的仆妇一走,她便让人去厨房传话,把前些日子做的酸菜酸黄瓜都搬出来,另外让人上街去买酸梅干。 卫宴在旁看着沈秀忙里忙外的备东西,忍不住道:“大丫怀的是唐家的孩子,你想到的,他们也能想到。” 沈秀道:“唐家是唐家,我是我。总不能我听见大丫怀孕,什么都不做!” 卫宴说不过她,只能看着她一通忙活,然后便带着冯妈妈去了唐家。 二丫还在唐家做客,沈秀由温夫人陪着过来时,二丫正在角落发呆。 看到沈秀前来,二丫好像找到了主心骨一样,喊了声“二婶”。 沈秀拍拍她的手,“你姐姐如今有了身孕,只怕照顾不了你了,今天你就跟我回去!” 二丫也觉得自己在这是个累赘,听到沈秀这么说,便点了点头。 大丫此时已经从丫鬟口中知道了沈秀来的消息,沈秀刚与二丫说完话,她就从内室出来了。 温夫人还在旁一个劲的叮嘱,“慢点,千万别抻着腰。” 大丫微微一笑,那笑里既有甜蜜又有幸福,“娘太担心了,我走的并不快,根本不会抻着的。”说完看向沈秀,喊了声二婶。 沈秀上前先看了眼她的气色,然后便道:“听说你吃不了油腻的东西,我从家里带了些酸菜和酸黄瓜,应该可以开胃。” 大丫不好意思的笑道:“让二婶费心了。” 温夫人看出她们还有好多话要说,只是当着自己的面还有些保留,便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温夫人一走,大丫便抱怨道:“我这婆母真是太小心了,连我走路快一点,她都放心不下。” 沈秀笑道:“她如今只有唐煜一个儿子,自然对你这一胎比较看重。” 大丫道:“如今我怀着身孕,只怕照顾不了二丫了。” 沈秀道:“我已经跟二丫说过了,今天就带她回家,不会让她给你添乱的。” 大丫正要说话,忽然一阵恶心上来,不由干呕了一声。 慧娴立刻拿来了一个痰盂,大丫却摆了摆手,喝了口白水漱了漱口,才把那恶心压了下去。 沈秀道:“我听说你这胎还不到两个月,怎么这么大反应?” 大丫拿帕子擦了擦嘴角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我记得二婶怀二郎的时候,好像没孕吐过。” 沈秀道:“不光没有孕吐,我刚怀孕的时候还特别爱吃肉。只是谁和谁的反应都不一样,如果你有想吃的东西就让人告诉我,千万别委屈自己。” 大丫道:“我如今什么都不想吃,别说肉了,就连鸡蛋我也觉得腥得慌,只想吃清粥酱菜。” 沈秀道:“那就先吃清粥酱菜,等过了三个月,孕吐好了,你再好好补补。” 大丫嗯了一声。 沈秀知道她如今身子容易疲倦,只坐了一会儿就带着二丫出来了。 温夫人刚好也过来了,便邀沈秀到她房里再坐一会儿。 丫鬟呈上茶果,沈秀刚喝了口茶,便听温夫人道:“不瞒沈夫人你说,我盼静姝这一胎盼了好久了。如今她有身孕,我比任何人都高兴。” 沈秀微微一笑道:“其实静姝比我有福分,我成亲好几年才生下二郎。” 大丫嫁到唐家不到一年就有了身孕,确实已经算早的了。 温夫人道:“一切都是托沈夫人的福。只是静姝这几日总吃下东西,让我有点发愁。我让厨房熬得那些补汤,静姝一口也不喝。” 温夫人是想让沈秀帮忙劝劝大丫,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也得多吃多喝一些。 沈秀道:“我知道夫人是关心静姝。不过静姝现在反应有点大,就算真把补汤喝了下去,最后还是会忍不住吐的。这样一来,既浪费东西还折腾大人,大人被折腾了,孩子还能好吗?” 沈秀道:“我刚怀二郎的时候,因为没有经验,压根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而且那时候要赶路,所以一日三餐都啃干粮。可是最后二郎生下来还是白白胖胖。” 沈秀道:“其实前三个月吃什么喝什么并不重要,只要过了三个月,后面适量喝些补汤,也能补回来。夫人真的不必太过忧心。” 温夫人本来是关心则乱,听到沈秀有理有据说了这么多,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是太着紧此事了,倒让沈夫人看笑话了。” 沈秀道:“怎么会,温夫人也是想抱孙子。我如果到了温夫人这个年纪,还不知道要怎么手忙脚乱呢!” 她这么一调侃,温夫人脸上也没了不好意思的神色,接下来又聊了好多关于妇人有孕的事。 过后沈秀又在唐家用了晚饭,才坐着马车回到了家里。 而她刚回到上房,宝桃便把一封信呈到了她面前。 沈秀一看是京城的来信,不由纳闷,荣泰上个月才刚写了封信过来,怎么不到两个月,又来信了。 第630章 帝后不和 沈秀将荣泰写的信看完,便陷入了沉思。 冯妈妈端着碗杏仁茶进来,看见沈秀皱着眉在想什么,便轻轻将杏仁茶放在沈秀面前。 沈秀看到眼前的杏仁茶,这才回神。 冯妈妈问道:“夫人,信上写了什么?” 沈秀道:“荣泰在信上说,有人看中了我的霓裳绣坊,想要花钱把它买下来。” 冯妈妈道:“是谁看中了夫人的霓裳绣坊?” 沈秀道:“听说对方姓谢。” 冯妈妈道:“难道是皇后的母家?” 沈秀道:“不是,据荣泰打探来的消息,是那位得宠的谢婕妤的家里人。” 冯妈妈道:“如今谢婕妤正受宠,确实不大好拒绝。” 沈秀道:“霓裳绣坊是我的心血,我绝不会让给任何人。只是谢婕妤到底是皇上的宠妃,我怎么也得避其锋芒。” “那夫人打算怎么办?” 沈秀道:“我暂时还没想好,如果实在拒绝不了,就先把绣坊关了。这谢婕妤难保不是第二个怡妃,皇上如今是宠她,可时间一长就说不准了。” 从前怡妃也很受宠,连带沈秀在杭州也受了冷落。可是如今怡妃还不只是个弃妃,她的母家夏家也不敢嚣张了。 冯妈妈道:“夫人说的也是。要说这谢婕妤还不如怡妃呢,现在才只是婕妤。” 沈秀道:“怡妃是运气好,生了个皇子。这谢婕妤难保有这样的好运了。” 怡妃受宠的时候,隆安帝的身体还行。可是自从怡妃生下皇子后,隆安帝的身子骨就更差了。 皇后如今就在担忧此事。 自从谢婕妤受宠,她笼络隆安帝的手段可比怡妃多了去了。 而且她想和怡妃一样封妃,因此便想为隆安帝生个皇子。 只是隆安帝如今的身子已经不行了,为了能生下皇子,谢婕妤不仅自己吃补药,而且在隆安帝的饭菜里也加了补药。 隆安帝吃了补药,还以为自己的身子又好了,于是便和谢婕妤胡闹了好多天。 直到隆安帝批阅奏折的某一天,忽然昏倒,皇后把太医叫来一问,才知道了谢婕妤给隆安帝加补药的事。 皇后当即就把谢婕妤训了一顿,还关了她半年的禁闭。 隆安帝还在昏迷中,如今后宫除了太后就是皇后为大,谢婕妤不敢多说什么,只能老老实实的退了下去。 等隆安帝再醒来的时候,就见皇后守在床前,一脸的忧心忡忡。 多年夫妻,隆安帝一看到她这个表情,就知道太医又说了什么。 “皇后。”隆安帝刚说完这两个字,就觉一阵胸闷气短。 皇后见状,便将一个软枕放在隆安帝身下,又慢慢扶隆安帝坐了起来。 隆安帝这才觉得好些,喘了口气道:“太医怎么说?” 皇后低头道:“太医说您的身体真该好好保养了。” 隆安帝皱眉道:“太医来来回回就这几句话。” 皇后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道:“皇上,为了江山社稷,您确实该保重身体了。若臣妾知道杀了个邓婕妤,还有怡妃和谢婕妤,臣妾当日就该……” “就该什么?”隆安帝沉下脸道:“皇后还想做什么?” 皇后忽然间心灰意冷,什么都不想说了,淡淡道:“早知今日,臣妾当初就不该杀了邓婕妤。” “你确实不该杀她。”隆安帝想起邓婕妤的诸多好处,自然对面前的皇后没什么好脸色,“这事你确实做错了。” 皇后听了这话,脸色微白,“是,臣妾确实是做错了。臣妾这就回宫反省去。” 皇后说完这番话,转身就走,她怕再待下去,自己会憋屈死。 隆安帝却是冷脸看着皇后一步步走出了宫殿,什么话都没有说。 即便完全不抱希望,可发现对方并无挽留自己的意思,皇后还是觉得伤心得很,回到寝宫就屏退了众人,一个人坐了许久。 太子看完生病的隆安帝,又从下面人口中知道了帝后吵架的事,便来坤宁宫见皇后。 皇后见到太子也只是淡淡一笑:“你怎么来了,功课都做完了吗?” 太子道:“听说父皇病了,我来看看他。” 皇后听太子提到隆安帝,不由沉默了。 太子道:“我听说父皇和母后吵架了,为了什么?” 皇后淡淡道:“还不是为了你父皇的身体。可惜你父皇不领情,还怪我杀了他的邓婕妤。” 太子不由叹口气道:“父皇还没忘记那个邓婕妤。” 皇后道:“早知道你父皇会对她念念不忘,当初我就不该杀她。” 太子有些错愕,“母后当初不是说她非杀不可吗?” 皇后道:“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如今我心境变了,突然觉得邓婕妤确实不该死。” 太子不明白皇后这话的意思,皇后却不再多说了。 不过皇后只赌气了一天,第二天便把谢婕妤的禁闭解了,还让她好好的去伺候隆安帝。 隆安帝还以为皇后想通了,便享受着谢婕妤无微不至的照顾。 谢婕妤等隆安帝好些了,便在他面前告状,皇后在他病倒后是如何为难自己。 皇后的消息自然是灵通的,谢婕妤告状第二天,皇后便选了两个姿容酷似邓婕妤的宫女送到隆安帝的身边。 隆安帝觉得皇后是在跟他认错,于是不仅没有顺着谢婕妤的意思斥责皇后,还赏了皇后不少东西。 而皇后送了两个宫女给隆安帝的事,也传到了太后耳边。 太后便把皇后叫来,不悦的问道:“当初你不是说皇帝的身体要好好保养吗,那两个宫女是怎么回事?” 皇后道:“这事我劝也劝了,说也说了,只是皇上始终不听我的。前两天我还为此事跟皇上绊了几句嘴,母后应该也是知道的。” 太后道:“你和皇帝吵架的事,我也听说了,只是你们夫妻间的事,我也不好插手。” 皇后道:“皇上的性子,母后应该比我清楚,根本不听人劝。可我又怕皇上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与其让谢婕妤等嫔妃危害皇上的身体,不如我送两个稳妥的人给皇上。那两个宫女得过我的嘱托,她们不会任由皇上胡闹的。” 皇后这么一说,太后才明白她的深意,“你有心了。” 皇后道:“这都是臣妾该做的。说句大逆不道的,太子年纪还小,臣妾当然愿意皇上长命百岁。” 太后明白她的意思,太子还未长大成人,皇后即便为了自己的儿子,也不会做损害龙体的事。 第631章 皇后干政 自从皇后送了两个宫女给隆安帝,帝后之间的关系明显缓和不少。 两个宫女是皇后的人,自然知道谁才是她们的靠山,因此服侍隆安帝的时候,便一直为皇后说好话。 隆安帝因为这两个宫女身上有邓婕妤的影子,加上这两个宫女时不时的替皇后说话,对皇后的一些不满也渐渐消失了。 皇后也着力于缓和与隆安帝的关系,时不时的亲自下厨做些汤水来看望隆安帝。 这天皇后送鸡汤过来的时候,便见隆安帝床前放着厚厚一摞奏折。 皇后便道:“皇上刚大病初愈,还是不要劳心的好。” 隆安帝叹道:“朕倒是不想忧心,可是这些奏折又不能不看。” 皇后见状想说什么,又把话咽了下去。 隆安帝看出她的欲言又止,便问道:“皇后有话想说?” 皇后这才道:“臣妾觉得皇上太辛苦了些,只可惜太子年纪还小,不然还能帮帮皇上。” 隆安帝道:“太子确实还年幼,所以朕只能辛苦一些了。” 皇后道:“可惜臣妾不懂国家大事,不然也能给皇上参谋参谋。” 隆安帝本来没将此话放在心上,后来皇后走后,身旁服侍的宫女道:“皇后说的对,皇上天天批阅奏折太辛苦了,要是有个人能帮帮皇上就好了。” 这个宫女正是皇后送来的宫女之一,因为她长得很像邓婕妤,因此很受隆安帝宠爱。 隆安帝道:“朕也想有个人帮忙,可惜太子还小。” 宫女道:“太子是年纪不大,可还有皇后呢!” 隆安帝沉吟不语。 宫女继续道:“皇后娘娘怎么说也是出自谢家,未出阁时就有才女的称号,就算从未没有处理过国家大事,可有皇上从旁指导,她肯定会做的很好。” 隆安帝这才开口道:“可是自古哪有皇后干政的道理。” 宫女道:“只要皇上不说,皇后不说,其他人怎么会知道。皇上大可私下里让皇后帮忙处理奏折,这样就不会让人知道了。” 这倒也是个办法。 隆安帝尽管不听太医的医嘱,可也觉得自己的身体是一年比一年虚弱了,如果有个人帮忙批阅奏折,那确实要好一些。 而且皇后是太子的生母,将来自己如果有个万一,有皇后帮忙,太子继位的时候也不至于被大臣欺瞒。 隆安帝想到此,便动了让皇后帮忙处理朝政的念头。 于是三天后,皇后再来的时候,隆安帝便提出让皇后帮忙整理奏折。 皇后只推辞了一下,就接受了这个任务。 刚开始是整理奏折,后来隆安帝看皇后上手很快,便开始教她如何处理朝政,如何批改奏折。 皇后既有才学,又有见识,加上有隆安帝这个名师指导,很快就将里面的门道摸清,同时也开始处理一些不太重要的朝政。 那些重要的大事,皇后则一言不发,留给隆安帝做决定。 隆安帝对她的识趣很满意,他原来很担心皇后会揽权,但是皇后却很有分寸,好像处理这些朝政,对她来说就像是管理宫务一样。 既然皇后有分寸,隆安帝就没了顾忌,很快将大部分奏折都交给了皇后。 而皇后却没有借机培植自己的势力,但凡遇到委决不下的事,都来问隆安帝的意思。 隆安帝将养了几天,觉得身体好了很多,有些时候便不愿费神去处理那些朝政,每当皇后来见自己,都觉得有些扫兴,因此只让皇后一天来找自己一次。 太后是在一个月以后,才知道皇后代替隆安帝批阅奏折的事情。 隆安帝身体不好,太后只能亲自来见儿子,然后提出自己的不满,“哀家当初做皇后时,可从来没有干预过朝政。若是先帝在世,绝对不会容许这种事情发生。” 隆安帝道:“母后今天来是想跟儿臣吵架吗?” 太后没想到隆安帝说话这么不客气,想到自己害他气昏的事情,也只能忍气道:“母后是为你好,皇后掌权对你没有好处。” 隆安帝道:“儿子谢过母亲的好意。只是儿子如今身体虚弱,若想多活几年,就得休养身心。既然母后觉得皇后不可靠,那就由您来替儿子处理朝政!” 太后道:“我根本不懂那些朝政,怎么能替你批阅奏折?” 隆安帝道:“既然母后不愿意替儿臣分忧,那就别找皇后的麻烦了。皇后是儿臣能想到的最好人选了。” 太后这才没话说,不过还有些不甘心,“我只是怕她任人唯亲,留给太子一个强大的外戚。” 隆安帝道:“不会的,有儿子在,皇后不会让谢家做大的。而且儿子不在了,还有太子。太子不会放任皇后这么做的。” 太后想了想,觉得隆安帝说的也对。 皇后如今只是皇后,还不是太后,有隆安帝在,她还没有那么大的权利提拔谢家的子弟。 太后想清楚后,也就不纠结此事了。 倒是皇后后来知道了太后来见过隆安帝的事情,只是淡淡一笑,什么也没说。 皇后帮助隆安帝处理朝政的事,起先没有人知道,后来不知怎么被宫里人传到了宫外。 远在杭州的沈秀也听到了这个传闻,她还问过卫宴:“皇后处理朝政的事,是真的假的?” 卫宴道:“应该是真的。之前工部尚书被人弹劾宠妾灭妻,皇上只申斥了他几句。最近他却无缘无故被罚了两年的俸禄,我猜到应该是皇后的手笔。” 沈秀不由睁大了眼睛,“皇后还真是厉害。我以前只觉得她处理宫务厉害,没想到还能帮着皇上处理朝政。” “有她这样一个母后,看来太子的位子是很稳了。” 其实太子的位子本来坐的就很稳,因为底下几个弟弟都还小,而隆安帝又时不时传出病重的消息。 不过如今有了皇后坐镇,太子的地位就更是十拿九稳了。 只是皇后参与朝政这件事,有人高兴有人难过。 比如陶思谦近日就觉得郁闷不已,而郁闷的主要原因就是皇后干政。 第632章 被贬出京 陶思谦当然不敢明着反对皇后干政,毕竟皇后可是太子的生母,而他作为太子的亲信,是不能在太子面前说皇后坏话的。 只是他还是忍不住,某天给太子讲史书时,便提到了女子干政的弊端。 太子果然问道:“女子干政真的弊大于利吗?” 陶思谦道:“当然,最大的危害就是会让外戚做大。不然汉孝武皇帝为何要赐死钩弋夫人,防的就是主少母壮,外戚擅权。” 太子本来没有多想,听陶思谦这么一说,不由皱眉道:“母后不是那种人。” 陶思谦道:“当然微臣只是举例,不过太子也要警惕,毕竟谢家本来就是大族,若是任由他们做大,只怕将来会不利于社稷。” 太子没说话,但是陶思谦觉得他已经把自己的话听了进去。 过后太子去见皇后的时候,便有些欲言又止。 皇后很快就察觉到了太子的异样,便问道:“你有话要对母后说吗?” 太子犹豫道:“今天太傅给我讲了吕后乱政的事。” 皇后很平静,她似乎早猜到太子会说这样的话,“那你是怎么想的?” 太子忽然有些不敢直视皇后,低头道:“儿臣觉得吕氏做的有些过分。” 皇后一笑:“你的太傅是不是还给你讲了孝武皇帝赐死钩弋夫人的事。” 太子大吃一惊:“母后怎么知道?” 皇后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不过孝武皇帝赐死钩弋夫人又怎样,没了后戚,可却防不住重臣弄权。你读过史书,应该知道重臣弄权的下场!” 太子当然知道重臣弄权的下场,脸上的神色也发生了变化。 皇后道:“你是母后怀胎十月生出来的,母后总不会害你。而那些重臣就不一样了。” 太子听到这话,忽然想起了皇后之前说过的事,说是隆安帝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了。 他不由得开口道:“母后。” 皇后却制止道:“有些话,你心里明白就行了。你只需要知道一件事,母后不会害你。” 太子此时已经明白了皇后的深意,用力点了点头:“儿臣知道了。” 陶思谦等了几天,不仅没有等到太子与皇后母子失和的消息,反而等到了自己被贬的消息。 当知道自己被贬出京后,陶思谦还有些不敢相信,直到他打听到这是皇后下达的任命,才明白自己得罪了皇后。 陶思谦毕竟是东宫的人,皇后看在太子的面上,虽然把他贬出了京城,可是却给他安排了一个通判的职位。 尽管如此,陶思谦从京城离开的时候,仍是有些郁郁。 早知道皇后在太子身边安插了人,他就不该多嘴说那几句话。可惜一切都晚了。 陶思谦离京要去地方,本来不打算要带家眷的。比如柯姨娘就想留在京城,说是要安心等着陶思谦回来。 反倒是阿碧执意要跟着陶思谦去地方,说是为了要照顾他。 陶思谦没想到自己落魄的时候,会是阿碧死心塌地的跟随,倒生出了一丝真心,同意了阿碧跟随自己离京的事。 阿碧离京前几天便一直在收拾衣物,还趁空去了趟霓裳绣坊。 半个月后,沈秀就知道了陶思谦被贬的事。 她不由松了口气,陶思谦被贬也是件好事,太子身边有这样的小人,确实对他们不利。 只是想不到皇后会替他们出手,把陶思谦调离了太子身边。由此想见,皇后已经知道了陶思谦的真面目。 卫宴从衙门回来,就见沈秀一脸愉悦,还让厨房多做几道好菜。 卫宴道:“今天是谁的生辰?” 沈秀道:“今天没人过生辰啊,相公为什么会这么问。” 卫宴道:“既然没人过生辰,为什么你这么高兴,还让厨房加菜。” 沈秀笑道:“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说完将陶思谦被贬的事情说了出来。 “我原来还怕太子登基后,会受陶思谦挑拨,做出不利于我们的事。如今看来,我是杞人忧天了。” 沈秀道:“看来以后有皇后在,陶思谦就蹦跶不了了。” 卫宴一时没有说话。 沈秀便道:“相公,你在想什么,怎么不说话?” 卫宴道:“我从来没接触过皇后,依你所见,皇后是什么样的人?” 沈秀想了想道:“皇后是个很和气的人,也完全有一国之母的风范。” 她和皇后也没有多接触过,但是皇后的贤惠和大度是出了名的,不过在贤惠和大度之下,皇后还很有决断,要不然当初也不会赐死邓婕妤。 卫宴道:“依你所言,皇后其实是个聪明人,也知道隐藏自己的能力。可是自从皇上这次生病后,皇后就再也不隐藏能力了,也不顾及大臣的看法了。” 沈秀眨了眨眼睛,“相公,你想说什么?” 卫宴道:“我不是很了解皇后这个人,但是皇后最近这么反常,让我不由得有了个猜测。” 沈秀心头一跳,“什么猜测?” 卫宴没有直说,只是看了眼外面的蓝天。 沈秀立即就明白了,她握着手里的帕子道:“这应该是相公你的猜测!” 卫宴道:“虽然是猜测,但我有七分把握。” 沈秀没怎么接触过隆安帝,对他没有什么感情,只是从卫宴这一路升迁来看,隆安帝还是比较看重卫宴的。 但如果换了个皇帝,卫宴将来的官途就不一定了。 这样一想,沈秀宁愿卫宴的猜测是错的。 可她又知道,卫宴从来不说没有把握的话,他说有七分把握,那说明这事应该是真的了。 可惜他们此时远在杭州,就算想做什么也做不了。 卫宴道:“就算我的猜测是对的,但这事还没有那么快,怎么也要半年多。但具体会拖多久,等我们明年回到京城就知道了。” 若是隆安帝的身体撑不到半年,皇后早就该有自己的部署了。可是如今朝廷风平浪静,皇后没有既没有安插谢家的人进禁卫军,也没有提拔自己的兄弟。 这样看来隆安帝的身体还没差到那个地步。 第633章 收养孤女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年底。 大丫满三个月后,孕吐好了许多,只是仍不喜欢吃荤腥,连鸡蛋也不怎么爱吃。 为了让大人和孩子都能进补,温夫人想了很多办法,知道大丫不爱吃荤腥,便让人将鸡汤上面的油花撇去,然后用清如水的鸡汤熬成粥,粥里面还会放一些蔬菜和鸡丝。 沈秀有天去看大丫时,对方就在吃这鸡丝蔬菜粥。 因为粥里面放了青菜和香菇,所以这粥吃起来并不油腻,再配上两碟小菜,清爽得很。 沈秀笑道:“你婆婆真挺疼你的,变着法的让人给你做吃的。” 大丫不好意思的笑道:“都是这孩子太挑嘴了。以前我也不是不吃荤腥,但是自从怀孕后,就一点闻不了那个味道了。” 大丫说完还道:“我婆婆说这一胎应该是个女儿。” 温夫人一直都很喜欢女儿,可惜自己连生了两个儿子,如今觉得大丫这一胎很有可能会是女儿,对她照顾的更精心了。 沈秀道:“女儿也挺好的,我一直想生个女儿,可惜不能如愿。” 大丫知道她想生女儿是为了什么,便道:“要是我这一胎是个女儿,将来就让她拜二婶为师。” 沈秀笑道:“等你生出来再说!” 温夫人是生过两胎,可生儿生女这件事谁说了也不算。 当初她自己怀二郎的时候,谁都说这一胎是个女儿,结果生下来却是个儿子。 沈秀并不觉得大丫这一胎是女儿,也许有可能是儿子呢! “不管是女儿儿子,我都喜欢。”大丫道:“我小时候因为不是儿子,不受爹娘的待见。若我这一胎是女儿,我肯定会好好疼她。” 沈秀没想到大丫一直记得小时候的事,不过孕中最好不要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她就转移话题道:“那姑爷呢,他想要儿子还是女儿?” 提到唐煜,大丫脸上都是笑容:“相公说男孩女孩都好。若是男孩,他就教他读书。若是女孩,就由我教她女红。” 沈秀道:“姑爷能这样想最好。不过如今你有了身孕,明年春天只怕不能陪姑爷进京赶考了。” 大丫道:“相公已经跟我说了。他对明年的会试没太大把握,所以准备再等三年。” 原来有夏家这个威胁,唐煜便想带大丫离开杭州。不过如今夏家已构不上威胁,唐煜不想夫妻分离,所以便想再等三年。 大丫道:“相公说他一旦进京,就不能看着自己的孩子出世。将来也会错过孩子的成长,所以为了能陪孩子和我,他选择留下来。” 相较亲情,其实大多数人更在乎仕途。 可唐煜却和大部分人不一样,在亲情与仕途之间,他选择了前者。 虽然这件事证明他没有太大的野心,可从另一方面来看,这样的人看重家庭,以后一定会是个好夫君,好父亲。 “原来我还担心,怕你们会夫妻分离,如今看来,当初我眼光不错,没有看错人。” 大丫笑了笑道:“二婶的眼光还会错吗,相公他虽然不如二叔能干,可我对他没有太大期望,就是将来考不中进士,做个举人老爷也挺好的。” 沈秀道:“你这样想就对了。人生在世不一定要封侯拜相,能够平安到老也是种福气。” 当然这世上有唐煜这样没太大野心的人,也有那些一心想往上爬的人。 陶思谦被贬出京后,一直都很不甘心。 他离京前见了太子一面,太子虽然无力改变他被贬的事实,但心里还是把他当做自己人的。 他让陶思谦到地方后,好好做事,将来若有机会,他一定把他调回京城。 有了太子的这句话,陶思谦临走时才没那么失落,不过他也知道自己一旦离开东宫,太子慢慢就会忘掉他这个人。 为了今后的荣华富贵,陶思谦根本舍不得放弃太子这个靠山。 他想了几天,终于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太子如今虽然还小,可是再过几年,便会到成亲的年纪。 如果自己能收养两个姿色不俗的养女,将来献给太子,靠着这层姻亲关系,说不定以后还能得到太子的重用。 有了这个主意,陶思谦到任地后,果然开始寻找有姿色的孤女。 阿碧起初还不明白陶思谦的想法,后来无意中从他口中探听到了真相。 她不敢耽误,很快派人将这个消息告诉给了远在杭州的沈秀。 沈秀听说陶思谦收养孤女的目的,是为了将来送给太子做姬妾,只是有些吃惊,但没放在心上。 太子这个身份,注定他将来会有很多女人。 陶思谦论身份不及那些世家大族,他培养的养女未必能斗得过那些世家大族的贵女。 反正他想做什么,自己也阻止不了,就任由他折腾去! 而陶思谦因为不差银钱,又是当地的地方官,很快就寻到了几个姿色不俗的孤女。 为了这几个孤女将来能获得太子的欢心,陶思谦甚至花重金给她们请来了一个教养嬷嬷。 在教养嬷嬷教导几个孤女学规矩时,新年到了。 如果不出意外,今年应该是他们留在杭州的最后一年了。 因为不知道将来还能不能再回杭州,当元宵节闹花灯的时候,沈秀破例允许二郎和二丫跟着碧莲去看花灯。 而她自己,也换了一身衣裳,然后磨着卫宴陪她去外面走走。 外面是一片灯火世界,沈秀和卫宴从安静的巷子里走出来,就好像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似的。 卫宴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和形形色色的花灯,不由开口道:“想不到杭州的元宵节这么热闹。” 沈秀道:“京城的元宵节比杭州的元宵节还要热闹,花灯的种类也更多,可惜你一次都没陪我逛过。” 卫宴不喜热闹,往年的元宵节,他们甚少会出来逛街赏灯。 为了防止沈秀再抱怨下去,卫宴便在最近的一个摊子上买了盏漂亮的莲花灯。 沈秀果然忘记了那些遗憾,高高兴兴的提着那盏花灯。 卫宴看着她高兴的样子,好像看到了少女时候的沈秀。 他不由牵起了对方的手,“你还想要哪盏花灯?” 沈秀笑道:“一盏就够了。” 她觉出卫宴看她的目光和刚才不一样,便问道:“相公你今天好像有点不一样。” 卫宴微微笑道:“我只是想到了刚成婚时,那时的你好像特别容易高兴。现在我们有了身份,也有了地位,可你真正高兴的时候,好像越来越少了。” 沈秀本来没觉得有什么,可是仔细一想,好像确实是这样,“大概是那时候什么都没有,所以得到一两样东西,便特别开心。” “如今虽然什么都有了,可是心里仍有些不知足,还想要更多。” 沈秀提着花灯笑道:“这也许是人之常情!” 第634章 交代遗言 正月过去没多久,沈秀就开始收拾行李,准备回京的各种准备。 有过一次离任的经验,沈秀吩咐下面人收拾东西时,也有条不紊。 左知府和卫宴一样,任满以后也要回京。 温夫人前几天就派人来问过,要不要两家一起上路。 沈秀当然没有拒绝,于是温夫人出面雇了两艘大船,可以从杭州直接到达通州。 只是考虑到二月有倒春寒,走水路可能会遇到结冰的情况。 两家便把动身的日子推迟了几日,拖到二月中旬才动身。 二月中旬的杭州已经有了春天的气息,可是越临近京城,天气便越寒凉。 不知道是不是已经习惯了杭州的气候,沈秀在离开杭州的第三天便有些不舒服。 卫宴以为她有些晕船,还从船家那里弄来了药。 可是沈秀喝了一口就吐了。 冯妈妈本来没有多想,可是看到沈秀现在什么也吃不下,便试探的问道:“夫人的小日子好像迟了几日,会不会是有喜了?” 沈秀想了想,自己的小日子确实推迟了几日。当然自己的小日子一向不怎么准,这并不能说明什么。 冯妈妈道:“夫人还是小心一些!如果真的有了身孕,很多东西都不能入口了。” 这也是身边有个冯妈妈这样的人的好处,像是沈秀怀第一胎的时候,就没有人发现不对劲,导致她刚有孕就一直在赶路。 如今有了冯妈妈的提点,沈秀虽然没有抱太大希望,可在吃食上便谨慎了许多。 不仅那些治晕船的药再不肯喝了,鱼虾也从她的饭桌上撤了下来。 卫宴问起,沈秀就说自己没什么胃口,只想吃些清淡的。 在没有确定之前,沈秀不打算把这件事告诉给卫宴。 尽管卫宴从来没有说过,但沈秀知道他其实还想再要个儿子。二郎很多地方都不像他,所以卫宴便想生个像自己的儿子。 沈秀不想让卫宴空欢喜一场,所以打算等过几日能确定了再说。 冯妈妈道:“其实夫人告诉老爷也没什么,也许这一胎会是个女儿呢!” 沈秀道:“从前我确实想生女儿,可是看着大丫从家里嫁出去,我想生女儿的心就有些淡了。” 大丫能遇到唐煜,那是运气好。 这世道对女人来说确实很不公平,沈秀尽管很想有一个传人,但是现在对生一个女儿的事,已经没太大执念了。 要是再生个儿子也好,当然能像卫宴就更好了。 他们坐的大船是从二月中旬出发的,中间耽误了几日,这样到达京城时,已经是三月份了。 沈秀和卫宴当然还是回到了石桥胡同这边,而温夫人和左知府则回到了温府那边。 刚到京城时,冯妈妈便要张罗着给沈秀请个大夫。 沈秀的小日子已经推迟了半个多月了,她现在已经笃定自己应该是有喜了,所以并不着急去请大夫,反而派出人去打听消息。 三年没回京城,那些与她交好的人家还是老样子。 谢夫人和武定侯夫人,都曾来看望沈秀。 沈秀从她们口中知道了很多传闻。 比如皇后代理朝政的事,现在已经过了明路。 尽管有不少大臣反对,可是有隆安帝支持,皇后处理朝政的时候,几乎没遇到多少阻拦。 而隆安帝现在已经很少露面了,大臣们一个月才能见他一面。 要不是宫里还有太后坐镇,有些大臣几乎以为隆安帝是被皇后软禁起来了。 对于这些传闻,沈秀只是一笑而过。 隆安帝又不是什么昏聩之君,怎么可能会被皇后软禁。 不过隆安帝的身体听上去虽然没有什么大碍,可是太后的身体却不是太好。 侯夫人道:“陆家这些日子一直在延请名医,四处搜罗名贵的药材,看来太后拖不了多久了。” 太后是有了年纪的人了,尽管这几年一直养尊处优,可是之前先帝在的时候,有丽妃时不时的添堵,太后肝气难免不顺,如今那肝气郁结的毛病越来越重了,太医们也是束手无策。 太后病重,宫里最伤心的人就是二皇子了。 只是二皇子性情内敛,从来不在脸上流露出什么伤心,只是每天都要去一趟慈宁宫,亲自服侍太后吃药。 这天太后吃完药,精神好了一些,便由二皇子扶着半坐了起来。 “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估计拖不了多久了。”太后喘息着道:“我如今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 二皇子眼看着太后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心里却还记挂着自己,不由红了眼圈道:“祖母不用担心我,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太后抓着二皇子的手道:“我虽然老了,却并不糊涂。你母后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我都看在眼里。” 她说到这里,喘了口气道:“皇帝生病的事,先前一直瞒着我,太医也不跟我说实话。如今眼见我一日不如一日,更是不会对我说什么实话了。可是我已经猜到你父皇应该是时日不多了。” 二皇子听到这里,不由睁大了眼睛。 太后沉痛的说道:“若不是这样,你母后现在也不会急于揽权。她是怕有个万一,将来朝政会被那些大臣把持。” “正是因为我已经想明白,所以后面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太后道:“你母后心里虽然向着太子,可你毕竟是她的儿子,她总不会不管你。” “将来太子若是继位,你母后肯定是要垂帘听政的。在太子亲政之前,你母后应该会给你选个好一些的蕃地。” “你记得,一定要选个离京城远一点的蕃地,最好偏僻一些,远离京城的这些是非。” 二皇子问道:“为什么要选一个偏僻的蕃地?” 太后道:“你母后如今确实是为了太子才开始干政。可是就怕时间久了,她不肯还政于太子。你如果留在京城,肯定会被牵连进去,还不如远远的离开。” “如果你能保全自身,将来万一陆家遇到什么危险,你能帮忙就帮一把,就算全了我们祖孙一场的情分。” 二皇子听到太后这算是交代遗言的话,便点了点头:“祖母放心,若将来陆家遇到危险,我肯定不会坐视不理的。” 第635章 偏心小的 太后是在四月底薨的。 彼时沈秀已经和卫宴出发去了西南。 卫宴本来是正五品,而正五品的官职除了同知还有直隶州的知州。 吏部的任命书是三月底下达的,卫宴被外放到了泸州做知州。 本来卫宴考虑到沈秀刚有身孕,应该留在京城休养一段日子。不过沈秀却说服了他,说自己这一胎快满三个月了,只要路上走慢一些,应该不成问题。 太后薨逝的消息传来时,沈秀正在客栈吃午饭。 这一胎与怀二郎时不同,沈秀从刚怀孕时就没什么胃口,虽然没怎么孕吐,可是胃里总有些不舒服,什么东西都不想吃。 因为整日里没什么胃口,所以卫宴特地从市面上买了些吃食回来。 冯妈妈刚看着她吃完一个油酥饼,卫宴就走了进来。 沈秀看他脸色不对,便问他出了什么事。 得知太后薨逝的消息,沈秀不由得庆幸,自己幸好已经出京,要不然留在京城,还得挺着肚子去宫里哭灵。 要知道太后薨逝后,按着规矩,有品级的诰命夫人都要到宫里去哭灵的。 沈秀身上就有个诰命,而且诰命的品级还不低。 尽管她现下有了身孕,可皇家的规矩是死的,除非她眼下在坐月子,否则只要能出门,就一定得去宫里哭灵。 卫宴也有些庆幸,幸好沈秀跟着他离开了京城,不然他还真不放心她去宫里哭灵。 说到底,他们夫妻二人都对太后没什么感情,太后薨逝的消息对他们也没太大影响,接下来该赶路赶路,该打尖打尖。 倒是宫里的二皇子因为祖母去世,几次哭晕在太后灵前。 隆安帝看到二皇子如此伤心,不由得亲自宽慰了他几句。 这一幕落在太子眼中,他不由皱紧了眉头,直接道:“老二惯会装腔作势。” 他对太后这个祖母没太大感情,哭灵的时候只勉强落了几滴眼泪。本来这也没什么,不过有二皇子做对比,就显得他这个储君没那么孝顺了。 因为这个,太子在心里又给二皇子记了一笔。 从太后灵前离开,太子去了皇后的坤宁宫。 皇后这几天一直在太后灵前守着。大概是跪的太久,皇后今早起身的时候险些晕过去。 隆安帝想到皇后又要守灵,还要处理朝政,便让皇后回去好好歇着。 太子来时,皇后刚小睡了一会儿。 “母后好点了吗?”太子对皇后还是很关心的。 皇后道:“没什么大碍,只是今早没吃多少东西,所以有些头晕。”说到这里,忽然想到二皇子,便吩咐身边的宫女,让他们去给二皇子送些素粥。 二皇子自从太后死后,自动就开始茹素,这几天一点荤腥都不碰。 太子听到皇后关心二皇子,不由吃醋道:“母后这么关心二弟,也不知道他会不会领情。” 皇后道:“你二弟一直在灵前守着,我怕他饿坏肚子,让人给他送些素粥怎么了?” “倒是你这个做哥哥的,一直跟他过不去,真是让我忧心。” 太子道:“二弟怎么会饿坏肚子,有父皇关心他呢!” 皇后听出了太子话里的嫉妒,不由叹气道:“老二终究是你的兄弟,即便你不喜欢他,也不要做的这么明显。” 太子不想再多说此事,直接转移话题道:“祖母去的突然,父皇嘴上虽然没说什么,可心里其实还是很难过的。母后有空多劝劝父皇!毕竟父皇的身体不大好。” 皇后道:“我倒是想劝。只是你父皇出于孝道,一定要做足规矩,我也没有办法。” 虽然太后生前与隆安帝有过争执与不快,可是太后薨逝后,隆安帝还是很伤心的,而且不顾众人的反对,亲自守在灵前,就连晚上都不肯回去歇息。 皇后倒是劝过两次,不过隆安帝执意要做孝子,皇后也只能放手不管。 太后的棺木在宫里停留了一个多月,等到太后下葬时,隆安帝和皇后都瘦了一圈。 帝后都如此了,下面的诰命们就更不用说了。 武定侯夫人从宫里出来的时候遇到谢夫人,不免提到了沈秀,“幸好沈夫人早早走了,不然天天进宫哭灵,只怕这一胎就保不住了。” 谢夫人道:“所以我说她运气一向不错。” 被人夸赞运气不错的沈秀,此时却躺在客栈里养胎。 冯妈妈从厨房端来一碗鸡汤,沈秀喝了两口就没胃口了。 “夫人今日觉得怎么样?”冯妈妈将碗放到一边,看了眼沈秀的气色问道。 沈秀有气无力道:“还是老样子。” 本来能够怀上这一胎,应该是很高兴的。只是这孩子不挑好时候来,在杭州的时候不来,偏偏在进京的时候有了。 她又不想单独留在京城,只好挺着肚子赶路。 本来走了半个月,一切都是好好的。 哪知道过了五月中旬,随着天气越来越热,沈秀便再也不能赶路了。 只要一进到那闷热的马车里面,她就头痛。 卫宴没有办法,只能留她在客栈养胎,等天气转凉以后再走。 而他自己则要尽快赶到西南,毕竟朝廷有时间上的期限,像是西南这样远一点的地界,会给两个多月的期限。但是只要超过这个期限,朝廷就会有处罚下来。 两个多月的时间虽然不少,可是西南这一带的官道不是那么平坦,卫宴为了能及时赶到任地,这个时候也只能暂时把沈秀留下来。 不过沈秀身边至少有秦娘子母女,还有阿壮等一干护卫,因此卫宴走时虽不放心,但是觉得这样也好。 等天凉以后,沈秀的月份更大一些,那样上路就更安全了。 卫宴走的时候带走了王捕头和几个护卫,而二丫和栓子在他们上京的时候,留在了杭州由大丫照顾,因此沈秀身边只剩下了二郎和冯妈妈等人。 刚开始怀孕的时候,冯妈妈不让二郎靠近沈秀,生怕他伤到肚子里的孩子。 二郎为此还闹了许多天的脾气,如今二郎在客栈里闷得慌,沈秀便让阿壮多带他出去走走。 这个孩子没有怀上之前,沈秀对二郎有求必应,可是自从有了这个孩子,沈秀便把大部分的精力放在了养胎上。 她还跟冯妈妈提过此事,“原来听有些人家偏心这个偏心那个,还有些不明白,明明都是自己的儿女,为何会偏心其中一个。现在自己有了第二个孩子,才知道这做父母的,很难做到一碗水端平。” 冯妈妈道:“夫人能这样想,已经很不错了。等到孩子生下来后,夫人再好好疼二郎就是了。” 沈秀道:“这些日子我总觉得亏欠了二郎。等孩子生下来后,如果我太偏心小的,冯妈妈你要提点我一下,我不想让二郎伤心。” 冯妈妈点头应下,“夫人只管放心,如果真有那样的事情,我肯定会提点夫人的。” 第636章 有事相求 天气转凉时,沈秀肚子里的孩子也有六个月了。 为了照顾沈秀这个孕妇,他们一行人足足走了一个月,才走到卫宴的任地。 那时候,时间已经临近中秋节,而沈秀的肚子也有七个月了。 在上路之前,沈秀的胃口就已经恢复了。 卫宴去接他们时,看见的便是胖了一圈的沈秀。 他当时没能控制好表情,毕竟从来没见过如此圆润的沈秀。 沈秀也觉得自己胖了,偏偏冯妈妈一直都说她没胖,在冯妈妈的洗脑下,沈秀觉得自己可能只是比之前稍微圆润一些,直到看到卫宴惊讶的表情,她才明白自己确实是胖了。 从前厅走到后院,沈秀一直都有些不高兴,冯妈妈她们刚离开,她便瞪着卫宴说道:“想笑就笑,不用忍着。” 卫宴哪敢在这个时候笑,脸色严肃的不能再严肃,“为什么要笑,我也没忍着啊!” 沈秀掐了他一把,轻哼一声道:“算你懂事。我现在这个样子,还不是因为你。” 卫宴只能点头:“对对对,都是因为我。娘子怀胎辛苦了!” 夫妻两个腻歪完,卫宴便跟沈秀说起了正事:“西南这里虽然平定了,可是有些地方仍不大太平。你现在怀着身孕,以后还是不要出门的好。” 沈秀道:“我知道了。回头我就跟冯妈妈说一声,让她约束好府里的人,尽可能少出远门。” 其实不用卫宴叮嘱,沈秀现在也不想出门。 大概是怀第二胎的缘故,她总觉得自己最近很容易感到疲倦,没有怀二郎的时候那么有精神。 为了养胎,沈秀把内宅的事情都交给了柔娘和冯妈妈,她自己则一心一意的养胎。 知月自从刘海提出退亲后,就一直郁郁寡欢。沈秀后面也曾提过要给她再找个好人家。可惜知月却被刘海伤了心,说自己以后再也不嫁人了。 如今冯妈妈要打理宅子的事,还要照顾二郎,而宝桃再过几个月就要嫁给郭文了,所以沈秀身边,多数时候都是知月在照顾。 以前知月虽然没那么爱笑,但是自从她与留孩定亲后,脸上一直都有幸福的微笑。 如今她却变成了一个沉默寡言的人,脸上也很少再有笑容。 沈秀私下里与卫宴说起的时候,便道:“宝桃过几个月就要出嫁了。可是知月还没有着落,你要是遇到好的人选,不妨跟我说一下。” 卫宴道:“你要这样说的话,衙门里就有两个合适的人选,只是你真舍得让知月留在这里吗?” 沈秀听卫宴这么一说,还真有些舍不得。 她之前将知月许给刘海,也是因为刘海是自己人,将来知月嫁人后,也能回来做管家娘子。 卫宴道:“你与其到外面寻人,不如考虑一下身边的人。” 沈秀想了想道:“你说的人是阿壮吗?” 卫宴道:“我只是这么一说,未必一定是阿壮。不过阿壮和刘海一般大,亲事却还没着落。” 沈秀道:“以前我看碧莲和阿壮关系不错,以为他们会成,所以从来没考虑过阿壮的亲事。这次来西南,秦娘子才跟我说实话,说她漂泊了一辈子,不想女儿跟她一样,所以想托我给碧莲找个读书人家。我这才知道秦娘子没看上阿壮。” 碧莲的年纪不小了,也确实该找人家了。不过秦娘子的要求有些高,既要是读书人家,还要对方家里有些家底,沈秀正发愁此事呢! 卫宴道:“秦娘子帮了我们那么多次,碧莲的亲事不能马虎。既然她想要碧莲找个读书人家,不如我写封信,让沈士奇在京城帮着找个好人家。” 沈秀明白卫宴的意思,如果在泸州寻的话,将来碧莲就得一直留在这里了。但如果能嫁到京城,他们一家迟早是要回京的,大家还有见面的机会。 “那就听你的,让沈士奇帮忙寻一个好人家!” 卫宴道:“碧莲的事情可以托给沈士奇。那知月和阿壮呢?” 沈秀道:“我回头问问知月和阿壮的意思,如果知月实在不愿意,那就算了。我再另外给阿壮寻门好亲事。” 夫妻两个商量完,卫宴就去书房给沈士奇写信了。 而沈秀则把知月叫到了跟前。 沈秀只提了提阿壮,知月马上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直接打断道:“夫人,我不想嫁人。” 沈秀叹息一声,看来知月这是没看上阿壮。 “你不想嫁人,是因为被刘海伤透了心,还是心里放不下他?”沈秀原本不想提起刘海的,可是为了弄明白知月的心事,只能主动问道。 一提到刘海,知月的眼圈就红了,“夫人,我确实放不下他。我这辈子本来就只认他一个人。” 沈秀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可是又怕知月错过阿壮,以后更难遇到合适的人选,便劝道:“其实阿壮比起刘海也不差,又是知根知底,看在我的面子上,他不会亏待你的。你还是好好想想!但如果真的放不下刘海,那我也不勉强你。” 知月听到沈秀不会勉强自己,那泪水又下来了。 沈秀看着她这么伤心,心里也为她感到难过。 因此半个月后,当刘海带着灵芝上门时,沈秀便支开了知月,让宝桃去把他们带进来。 刘海此来是因为知道沈秀有了身孕,所以送了些药材过来。 当刘海和灵芝进到房间后,沈秀第一眼就留意到了灵芝那微微鼓起的肚子。 刘海在旁笑道:“已经有四个多月了。本来我不想让她过来的,只是她有事情要跟夫人说,所以执意要来。” 沈秀看到灵芝脸上幸福的笑容,不可避免想到知月刚才的话,勉强笑了笑道:“你既然有了身孕,就该在家好好养着,有什么事跟刘海说就是了。” 灵芝道:“事关我阿爹和族里的人,我一定要亲自跟夫人说。” 沈秀知道灵芝的身份,知道她是苗人,以为他们族里遇到了什么困难,看在刘海的面子上,能帮的她自然要帮。 “你阿爹和族里的人怎么了?”沈秀问道:“他们遇到什么难事了?” 第637章 除去仇家 卫宴从衙门匆匆赶回来,看到沈秀的时候,目光直接落在她的肚子上。 沈秀明白他的担忧,解释道:“孩子很好,是我有其他事跟你商量。” 卫宴本来在衙门处理公务,当沈秀派人叫他回去的时候,他还以为是沈秀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毕竟如果不是有急事的话,沈秀一般不会打扰他做正事。 他一路上都在提着心,如今听到沈秀说是有其他事情,才松了口气,这才注意到了一旁的刘海和灵芝。 沈秀看向刘海和灵芝,“那件事情,你们跟相公说!我有点累了,想歇息一会儿。” 自从月份大了以后,沈秀只要坐得久了就会腰酸,此时她只想躺在床上歇息一会儿。 卫宴目送沈秀进了内室,便看向刘海和灵芝,不明白他们有什么事要说。 灵芝看了看刘海,得到对方的鼓励后,便把对沈秀的话又说了一遍。 原来自从灵芝和刘海走后,她的阿爹和药王爷爷一直都躲在山林,虽然还没有被仇家发现踪迹,但是这样长久下去也不是办法。 刘海无意中得知武定侯最近要剿除的敌军就是灵芝阿爹的仇家,便给灵芝出了个主意,让她寻求官府的帮助。 不过灵芝不敢去见武定侯,生怕他将自己抓起来。 刘海考虑到灵芝身份特殊,所以便来寻求沈秀帮助。而沈秀觉得此事不可轻率,所以把卫宴叫了回来。 卫宴听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沉吟道:“你们考虑的没错,这件事情,灵芝确实不适合出面。一旦这件事情传扬出去,灵芝将来肯定不能被族人所容。” 灵芝其实不敢见武定侯,也有这个考虑,毕竟她阿爹与仇家算是苗人的内斗,一旦把官府牵扯进来,性质就不一样了。 只是她没想到,眼前的卫大人会站在她的角度想问题,她不由看了卫宴一眼。 卫宴看着她道:“你可以将仇家藏匿的地点告诉给我,我会给武定侯去封书信,保证无人知道是你告的密。” 沈秀在床上躺了两刻钟,便见卫宴掀起内室的帘子走了进来。 她扶着腰坐起来道:“你们商量的怎么样了?” 卫宴走上前,扶着她坐好,又在她腰后放了个软枕,轻声道:“都商量好了。此事由我来出面跟武定侯说明情况。” 沈秀道:“没想到灵芝的身世还这么复杂,我以为她只是个普通的苗女,没想到她竟是苗族族长的女儿。” 卫宴道:“不管她是什么身份,如今已经嫁给了刘海,还有了身孕。” 沈秀道:“我倒不是担心她会对我们不利,就是有点惊讶。” 不过惊讶过后,沈秀又觉得灵芝有这样的身份,以后说不定能帮刘海弄到很多珍贵的药材。 要知道灵芝可是苗人,他们居住的深山最盛产的就是药材了。 一旦灵芝他们家的仇家被武定侯剿灭,刘海以后就有苗族的族长做靠山了。 两天后,武定侯便收到了卫宴的一封信。 卫宴在信中说,他到任不久就抓获了一个犯罪的苗人,那苗人为了将功赎罪,便供出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他觉得这些信息应该对武定侯平定叛乱有用,因此书信一封。 武定侯看完信以后,便让人按着信上写的地址去查探,果然探得了他们要找的人就在那个苗寨中。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武定侯就剿除了那一伙人,而在卫宴的周旋下,灵芝的阿爹重新夺回了自己族长的位子。 因为在这件事上,刘海也是立了功劳的,所以他现在已经成了岳父眼里的贵人。 刘海再来见沈秀时,便带来了大包小包的药材,都是平时难得一见的珍贵药材,不仅有几十年份的灵芝,还有手指粗细的野山参。 “我岳父知道我经营着商队,特地跟我说了,以后药材的事不成问题。”刘海说起此事时,脸上都是笑容,“有了我这岳父帮忙,以后这药材的生意一定可以做大。” 能够多做一笔生意,多挣些钱,当然是好事。 不过沈秀还是叮嘱了刘海几句,什么生意一旦做大,就得小心行事,不然无意得罪了同行,以后再想挣钱就难了。 刘海道:“夫人放心,这些道理,我都知道,不会惹是生非的。” 沈秀对刘海还是很放心的,接下来又问了灵芝几句,得知灵芝已经搬到苗寨养胎,便道:“这样也好,你经常天南地北的乱跑,灵芝一个人在家难免闷得慌,这样搬回娘家也挺好的。” 灵芝上面没有公婆,刘海又疼她,自然想去哪就可以去哪。 沈秀想到这里,不由就替知月叹口气。 这几日,但凡刘海过来,知月都会自动回避,不是躲到房里,就是躲在厨房。 这次等刘海走后,沈秀便让人去寻知月。 知月之前躲到了厨房,来见沈秀的时候,还端了一盘点心。 沈秀刚才与刘海说了那么多话,倒不觉得饿,只觉得渴了,便让知月给她冲碗蜂蜜水。 蜂蜜水端来以后,沈秀一边喝,一边问知月:“那件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知月低着头道:“阿壮是个好人,可却不适合我。” 沈秀没说话,只是喝了口蜂蜜水,知道知月这是没看上阿壮。 “既然你觉得阿壮不合适,那就算了。”沈秀道:“等将来遇到合适的再说!” 在泸州的生活虽然不及在杭州那么惬意,但泸州的特产也不少,盛产荔枝和桂圆。 沈秀到的时候,已经过了吃荔枝的季节,但是龙眼刚刚上市,正是鲜吃的时候。 只不过龙眼性热,冯妈妈特地叮嘱过知月,不要让沈秀多吃。 沈秀也只能每日吃上几颗解解馋就算了。 每次知月把碟子端走,沈秀都要叹气,这个时代吃新鲜的龙眼不容易,好容易在泸州能吃到新鲜的龙眼,偏偏她又怀孕了。 唯一能安慰自己的就是,幸好他们还要在泸州待上三年,等自己生下这一胎后,就可以吃上新鲜的龙眼了。 第638章 又是儿子 沈秀的产期是在十一月份。 泸州的冬天有些湿冷,尤其最近一直在断断续续的下雨,更显得屋里湿冷。 尽管屋子里有炭盆,可那种湿冷仍是挥之不去。 沈秀抱着手炉道:“难怪南方的冬天比北方的冬天更难过。” 北方的冬天虽然严寒无比,可是屋子里有火龙和火炕,只要不出门,就可以在家里舒舒服服的猫冬。 沈秀刚怀念起京城的火龙和暖阁,就觉腰部传来一阵酸胀,不由皱了下眉头。 冯妈妈这几天一直在留意沈秀什么时候发作,一看到她皱眉头,便问道:“夫人,怎么了?” 沈秀道:“腰有些酸疼,不过没什么大碍。” 冯妈妈问道:“除了腰酸,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沈秀知道冯妈妈在担心什么,摇了摇头道:“没有了,应该是还没到时候。” 冯妈妈道:“夫人的生产期就这几天了。夜里我让知月警醒一些,别耽误了正事。” 沈秀扶着腰道:“哪有这么快,当初生二郎的时候,预产期过了还没动静。这一胎也许还会往后拖几天。” 只可惜,沈秀一点都没算准。 当天晚上,她的肚子就疼了起来。 卫宴看她疼成那样,立刻让人去叫稳婆。 沈秀第一胎发动的时候,卫宴没在身边,而是去了衙门。 所以看沈秀疼得皱起了眉头,便以为是快要生了。 稳婆过来后,先问了沈秀几句,得知刚开始发动,便让人去准备红糖水煮鸡蛋,同时安慰沈秀道:“夫人这是第二胎,肯定比第一胎快,天亮前应该就可以生下来了。” 卫宴听了稳婆的话,这才知道离生还早着呢! 他本来还要留在沈秀身边,不过被冯妈妈请出去了,说他在这里也帮不上忙,还不如去书房等消息。 沈秀喝了一碗红糖水,便由冯妈妈陪着去了产房。 产房这边什么都布置好了,有过一次经验,众人做准备工作的时候也有条不紊。 而沈秀因为生过一胎,对这种事也没那么害怕了。 当稳婆说下面才开了三指时,沈秀便让人去跟厨房说,做一碗鸡汤面送过来。 上次生孩子时,沈秀生到一半就没什么力气了。 这次为了能更快生出来,沈秀便想在肚子没那么痛之前,先多吃点东西。 哪知道沈秀的第二胎发作起来特别快,吩咐厨房做鸡汤面时是开了三指,等厨房做好鸡汤面送过来,下面已经开到了十指。 沈秀已经疼得受不了了,也顾不上吃什么鸡汤面了,只听着稳婆的话往下面使劲。 一刻钟后,产房就响起了婴儿的啼哭声。 这次沈秀还有余力坐起来,看着襁褓里的婴孩。 冯妈妈笑道:“又是个男孩,正好可以给二郎作伴了。” 听说这一胎是个儿子,沈秀还是有点失望的,不过很快她又觉得是儿子也不错。 卫宴在书房只看了两行书,就有些坐不住了,等他来到产房外时,正好沈秀要吃鸡汤面。 卫宴在外面等了两刻钟,就听说沈秀又生了个儿子。 没一会儿,冯妈妈就把刚生出来的婴孩抱出来让他看了看。 婴孩还小,但已经能看出来,脸的轮廓和沈秀很像,五官也很秀气。 卫宴看完孩子,便问沈秀。 冯妈妈道:“夫人正在吃鸡汤面呢!这一胎生得顺利,夫人没受多少罪,只嚷饿的不行。” 那碗鸡汤面送来时,沈秀正疼得厉害,冯妈妈便把鸡汤面放在炉子上温着,等沈秀生完孩子后,刚好可以入口。 沈秀确实觉得饿的不行,吃了碗鸡汤面,又把原来剩下的荷包蛋也吃了。 冯妈妈抱着婴孩回来时,沈秀正吩咐知月,让厨房再煮碗鸡丝粥送过来。 等厨房的人送来提盒,知月揭开盖子,就见里面除了有一碗鸡丝粥后,还有一碗米酒冲鸡蛋。 冯妈妈道:“这碗米酒冲鸡蛋,是南方人坐月子都会吃的东西。夫人可以尝一尝。” 沈秀听说那碗汤是米酒冲的,当即摇头道:“米酒就算了。我还要喂奶,不能吃米酒。” 她虽然并不是很挑食,但有些东西却是无法接受的,比如在红糖水里卧鸡蛋,还要就是这米酒冲鸡蛋,总觉得鸡蛋不应该和甜水配在一起。 冯妈妈也没勉强她,只说这米酒冲鸡蛋是给女人补气血的,既然她不愿意吃米酒,以后可以喝点红枣桂圆粥。 于是第二天早上的时候,沈秀就喝上了这补血的红枣桂圆粥。 当时卫宴就坐在她的身边,熟练的抱着怀里的婴孩。 沈秀边喝粥边道:“三郎的名字,你想好没有?” 卫宴道:“早就想好了。当初想的是,如果生女孩,就叫卫静瑶,如果生男孩,就叫卫渊。” 沈秀道:“为什么起这样一个名字,还不如二郎的卫恒好听。” 卫宴道:“二郎太浮躁了,我希望三郎能深沉一些,所以起这个名字。” 渊字的意思就是深水、深潭,还指深厚。 这是多不喜欢二郎的跳脱才会给三郎起这么个名字,沈秀忍不住笑道:“看来你对三郎要求很高啊!只希望他将来能像你。” 卫宴道:“应该会像!” 二郎不像他就算了,三郎应该有他一半的性格! 只是三郎还小,暂时看不出性格姓谁,不过他的容貌却是越长越像沈秀。 沈秀私下里安慰卫宴道:“三郎虽然长得像我,但是性格可能随你。” 沈秀倒不是胡说,而是二郎就是个例子,他的容貌像极了卫宴,可是性格却没半点相似。 卫宴叹气道:“希望!” 他刚说完这番话,沈秀怀里的三郎就哭了。 沈秀以为他是尿了,先看了看尿片,发现尿片没有湿后,才开始给三郎喂奶。 哪知道三郎不好哄,因为没有及时吃到奶,直接哭了起来。 沈秀哄了半天,他才乖乖喝奶。 看着怀里的三郎,沈秀有点怀念二郎小时候了,二郎小时候特别乖,很少像现在这样哭闹。 卫宴大概看出来沈秀在想什么,便道:“小时候不听话,大了反而会听话。反而小时候太听话,大了就不听话了。” 沈秀道:“相公这么说的话,看来你小时候应该是很不听话了。” 第639章 二皇子就藩 时光荏苒,转眼便到了第二年的春天。 这期间,沈秀一边照顾三郎,一边又要一碗水端平,免得让二郎感到委屈。 大概是要忙的事情太多,也许是三郎太闹人,总之沈秀过了个冬天,不见没长胖,反而消瘦不少,原来怀孕时添的那几斤肉全都减下去了。 三郎满月的时候没有大办,这次满百天,沈秀便办了几桌酒席,请了几位相熟的官夫人。 宴席当天,沈秀穿着一身蜀锦做的新衣裳,收到了好多羡慕的眼神。 蜀锦虽然名贵,但是这里靠近锦城,只要肯出钱,还是能买到几匹蜀锦的。 最令官夫人们羡慕的是,沈秀都生了两个孩子了,身材还那么苗条,脸色也白里透红,一看就保养的很好。 沈秀落座以后,便被夫人们围住,纷纷问她是怎么保养的。 沈秀便说了几个方子应付她们,为了怕众人纠缠这个问题,很快换了话题,聊到了泸州的特产。 不知怎么的,话题忽然转到了京城上。 有个夫人神神秘秘道:“你们听说了吗,二皇子好像快要就藩了。据说是他自己要求的。” 另一个夫人问道:“二皇子才多大,还不到十岁,怎么就想到就藩了?” 有人插话道:“听说太子和二皇子的关系从小就不好,二皇子想早点就藩,应该是为了这件事!” 这些夫人虽然远离京城,但是论起京城的是非,各个都消息灵通。 沈秀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打听到的这些消息,但是二皇子就藩的事,她也听卫宴说过,只是二皇子的年纪太小了,估计就藩一事最后会不了了之。 哪知道沈秀低估了二皇子的能力,春天还没过去,就传来了二皇子要就藩的消息。 而且就藩的地点就在锦城。 因为二皇子就藩的事是临时决定,锦城知府接到旨意以后,就开始为二皇子修建王府。 卫宴所在的泸州,也被锦城知府抓了壮丁,负责为王府运送石料。 从春天一直忙到夏天,王府才刚有个雏形,二皇子已经从京城来到了锦城。 二皇子到锦城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泸州。 卫宴从衙门回来的时候,沈秀正在哄三郎睡觉,一旁的二郎一边写字一边趁沈秀不注意的时候偷懒。 卫宴轻咳一声,二郎听到熟悉的声音,赶紧坐得笔直,然后认真的练字。 沈秀将熟睡的三郎放在床上,回头又检查了二郎的功课,便放他离开了。 二郎一走,卫宴便道:“你整日照顾三郎已经很累了,以后还是让二郎自己写功课!” 沈秀道:“那可不行。说了要一碗水端平的,不能因为有了三郎,就不管他了。” 她说完还看了卫宴一眼,“就算你不喜欢二郎,可也不能太偏心,否则二郎会伤心的。” 卫宴听了这话,忽然有所感悟,“如果天下的父母都像你一样一碗水端平就好了。可惜有的父母确实偏心。” 沈秀道:“好好的,为什么会说这种话?” 卫宴叹道:“还不是因为二皇子的事,如今二皇子的封号下来了,是皇上亲拟的‘敦王’。” 沈秀道:“这个封号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卫宴道:“敦,意指敦厚,笃厚。皇上这是想让二皇子做一个敦厚的王爷。” 沈秀道:“若是这么解释的话,这个敦王的封号还是好的,为什么你会扯到父母偏心上。” 卫宴道:“我也是到今日才知道,原来二皇子之所以这么早就藩,是因为他和太子之前曾发生过争执,太子还推了他一把,如果不是身旁的侍从及时拉了一把,二皇子的额头就要撞到柱子上去了。” 沈秀道:“我知道他们兄弟的关系一向不是太好,不过太子这么做,好像确实是过分了一点。” 卫宴道:“事情发生后,皇上只斥责了太子一顿,罚了太子半年的俸禄。毕竟太子是储君,又有皇后替他说情。” “二皇子大概是觉得父母太过偏心,因此执意要离京,还说想要找个偏院的地方就藩。” 卫宴道:“皇上本来是不答应的,可是二皇子过后就去了慈宁宫,在慈宁宫的佛堂跪了一夜。皇上最后没有办法,只得答应了就藩的事。” “二皇子还真是可怜。”沈秀有些同情道,有一个做太子的兄长,他这个弟弟生来就是太子的陪衬。 就连父母的偏爱,都是理所应当的。 此时正被沈秀同情的二皇子也就是敦王已经在锦城安置。 敦王再怎么说也是隆安帝和皇后的亲儿子,锦城的知府自然不敢怠慢,因为王府还没修建好,知府便把自己的府衙挪了出来给敦王居住。 敦王在府衙住了一晚,第二天便提出想去看看未修建完的王府。 知府一路上都在战战兢兢,生怕敦王会提出很多过分的要求,或者看不上原来规划好的规模。 哪知道来到未建好的王府,敦王不仅一个过分的要求也没提,反而主动提出要缩减王府的规模,由原来的百亩地缩减为三十亩地。 这样规模缩减后,不出一年,王府就可以建好了,而且还不用花费太多的银钱。 锦城的知府没想到敦王如此好说话,原来敦王就藩的消息传来时,锦城知府还以为会是个苦差事,哪想得到敦王年纪虽小,却能体恤下面人的不易。 就在锦城知府暗自庆幸时,敦王忽然开口道:“我从京城出来时,原来教我读书的先生突然患病,所以没能跟着我来锦城。可我不想落下功课,还请大人为我寻个名师。” 锦城知府觉得这是件小事,当即应下。 可回到府邸后,锦城知府才回过神,锦城虽然有名的私塾先生不少,可这是给敦王寻授课的先生,只怕那些私塾还没到敦王面前,就已经腿软的不行了。 锦城知府想了又想,觉得有资格给敦王讲课的只能是有品级的朝廷官员。 好在锦城有府学,从府学中抽调出一名教谕应该不是问题。 于是,锦城知府第二日就把一名教谕带到了敦王面前。 第640章 隆安帝驾崩 从夏天到冬天,敦王跟着这位教谕,一直在府衙读书,颇有种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感觉。 相较敦王简单又清静的生活,京城这边就复杂多了。 自从入秋以后,隆安帝的身体一直不大好,先是添了个咳疾的毛病,后来竟然开始吐血。 太医私下里对皇后说,隆安帝这病,即便能熬过冬天,也熬不到第二年的春天了。 皇后问道:“难道真就一点法子都没有了吗?” 太子的年纪还是太小了,皇后自然希望隆安帝能多活一年。 太医道:“皇上的身体已经是油尽灯枯了。还请皇后恕罪。” 皇后没有说话,若是当初隆安帝听太医的话,好好调理身体,未尝不能多活几年。 可他偏偏不信太医,反而去服食那些丹药,结果丹药吃多了,又开始沉迷女色。 可以说,隆安帝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完全是因为他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皇后想到这里,不由叹息一声,挥手让太医下去了。 而隆安帝自从吐血后,也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 他如今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太子,太子年纪还小,根本挑不起那么大的担子。 他只能趁如今还清醒的时候,将一些重要的事情一一交代给太子。 太子已经从皇后那里知道隆安帝的病情,也知道父皇时日无多了。 现在他每天去看望隆安帝,心里都悲伤无比,隆安帝讲的那些事情,有些他记住了,有些却是听过就忘。 这天太子和往常一样,早早来了隆安帝的寝宫。可是还没进去,就听说隆安帝已经吐血昏迷的事情。 隆安帝几乎每天都会吐血,可是昏迷却还是第一次。 太子的心立时提了起来,看着太医们进进出出,不一会儿,皇后也来了。 母子两个等了许久,隆安帝才从昏迷中醒来。 宫女们按着太医的吩咐,赶紧端来熬好的参汤。 隆安帝喝了碗参汤,才有力气交代后事。 他的目光先落在皇后身上,“朕去后,国事就交给皇后了。太子还小,暂时还帮不上你的忙,所以朕安排了两个辅政大臣,将来若有什么大事,皇后可以和两个辅政大臣商量着办。” 皇后知道隆安帝这是放心不下自己,所以安排了两个辅政大臣牵制她。 当着隆安帝的面,皇后什么不满的神情也没有,只点了点头。 隆安帝这才看向太子,该说的话,前几天他已经对太子说了,如今弥留在即,隆安帝只深深的看了太子一眼,“希望太子不辜负朕的期望,将来做一个好皇帝。” 太子含着泪点头:“父皇放心,儿臣会努力做一个好皇帝的。” 隆安帝得到这令人满意的答复,微微笑了笑,然后就闭上了眼睛。 腊月中旬,沈秀正在家里给三郎缝布偶,就见冯妈妈从外面走了进来,“夫人,外面都在传,说是皇上驾崩了。” 沈秀听到这话,手下的针直接扎歪了。 按照惯例,皇帝驾崩,民间要守孝一年。 这期间禁止奏乐,也不许男女嫁娶。 当然京城的百姓,因为百日内禁止杀生,所以要茹素百日。 倒是泸州这样远离京城的地方,就不用茹素百日,只是该守的规矩还是要守,比如禁止男女嫁娶。 沈秀原本想在明年春天给宝桃和郭文完婚的,如今看来,也只能再拖一年了。 除了这件事,隆安帝驾崩对他们的影响不大,日子该怎么过怎么过。 倒是已经就藩的敦王,自接到隆安帝驾崩的消息后,就赶去京城奔丧去了。 等敦王赶到京城,太子已经登基为帝,年号也已拟定,是由皇后和两个辅政大臣亲选的永昌,寓意世世代代繁荣昌盛。 永昌帝尽管年纪还小,但已经有了新帝的架子。 敦王赶到京城时,新帝就给了他一个下马威,当着百官的面怒斥敦王不孝,在先帝病重时离京,让先帝带着遗憾离世。 敦王当然知道,先帝心里只有太子这个儿子,对自己这个次子根本没那么重视,永昌帝这么说,无非是给他难堪罢了。 在已经晋封为太后的周旋下,敦王始终恭恭敬敬,不曾对永昌帝埋怨半句,但是私下里,敦王身边的侍从都觉得永昌帝太过分了。 当初要不是他整日找茬,敦王为了远离他,也不会早早去就藩。如今他登基为帝,却一点都不顾念自家的亲弟弟,真够令人寒心的。 敦王听着底下人的议论,却什么也没说。他尽管还是个孩子,可是之前从祖母那里,听说了不少有关祖父的事。 祖母说祖父在某些事情上特别能忍,要不然最后也当不上皇帝。 有一个做新帝的兄长,敦王这辈子没想过要做皇帝,但是他可以学习祖父的长处,有些时候该忍就忍。 因此在京这些日子,尽管永昌帝给了他不少难堪,但他都忍了下来。 最后永昌帝也觉得没意思了,过后一段日子便没找他的茬,这才让敦王过了一段舒心的日子。 但是先帝下葬后,敦王从京城离开的时候,永昌帝又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非要给敦王另选个藩地。 当然永昌帝的理由也很充足,说是锦城距离京城太远了,将来召敦王进京城的时候不方便。 对于永昌帝的这番心思,谢太后看得很明白,无非就是觉得敦王在先帝下葬时,表现很好,赢得了很多大臣的称赞,惹得永昌帝不高兴了。 于是谢太后出面,制止了永昌帝无理取闹的这个行为。 不过永昌帝不待见这个亲弟弟的事,还是从京城传到了蜀地。 虽然大部分人都很同情敦王的处境,但是还是有一部分人捧高踩低,觉得永昌帝既然不待见敦王,那么跟在敦王身边,只怕于前途不利。 因此敦王从京城回到锦城不久,原来教他读书的教谕就请辞了,说是身体不适,需要回家休养。 而锦城知府,虽然为此事上门请罪过,但是事后也没有再派教谕过来。 敦王身边的人都气愤不已,觉得他们做的太过分了。他们还劝敦王,把这件事告诉给太后,让太后替敦王主持公道。 敦王却道:“母后如今忙着朝政的事,我做儿子的即便不能帮忙,也不能给她拖后腿。既然锦城寻不到合适的先生,那就换个地方再找。” 第641章 处境艰难 日子如流水般过去,转眼卫宴一家人在泸州已待满三年。 本来春天的时候,卫宴要带着一家人进京述职的,哪知道一家人还没出发,皇帝的旨意已经下来,直接升卫宴为锦城知府,不必回京述职了。 永昌帝刚继位的时候,才是十二三岁的少年,如今三年过去,虽然还是少年皇帝,可是已经开始亲政。 他亲政后没多久,就把陶思谦调到了京城。 沈秀在陶思谦身边安插了眼线,知道卫宴升为锦城知府,有一半是陶思谦的功劳。 卫宴在地方这么多年,几乎每一次考核都是优等。这种情况下,陶思谦就是想要陷害他,都找不到机会。 所以陶思谦才想方设法让卫宴留在了西南,西南不比京城,尽管在西南做到巡抚的位置,也不及京城的一个吏部侍郎风光。 而且锦城还有敦王这个不得永昌帝喜爱的人。陶思谦的用意很明白,以卫宴的为人,肯定是不屑于落井下石的,只要他出手改善敦王的处境,那自己就可以在永昌帝面前借题发挥了。 不过陶思谦没想到的是,卫宴确实没有回京的打算。他还想在地方多待几年,所以收到旨意没多久,卫宴就到锦城上任去了。 沈秀在泸州待了三年,也习惯了西南这边的气候,尽管夏天的时候有些湿热,但是这里盛产水果,夏天可以吃到新鲜的荔枝,秋天的时候可以吃到新鲜的龙眼和柑橘。 而从泸州搬到锦城,也不过是换了个地方生活,以后还是能吃到这么多美味的水果。 因此她高高兴兴的带着孩子们跟着卫宴到了锦城,还觉得陶思谦难得做了件好事。 要知道锦城可是出了名的芙蓉城,想到将来可以一年四季欣赏芙蓉城的美景,沈秀连搬家的惆怅都没了。 在沈秀高高兴兴的搬到锦城府衙时,敦王府里的刘长史却对着眼前的账册愁眉苦脸。 敦王的蕃地在锦城,本来封地也应该在锦城。 可是永昌帝以“不与民争利”为借口,只在彭州附近划了片封地给敦王。 这片封地虽然面积不小,可大部分都是山地,能种植粮食的田地不过百十来亩。 这百十来亩的地,加上那些山地,每年不过产出五六百两银子,却要养活王府上下一干人等。 本来敦王作为永昌帝的亲弟弟,除了封地,平时还可以得到各种赏赐。 比如谢太后为了让小儿子过得好一些,曾赏下不少东西。可是这些东西还没送到锦城,半路上不是遭了贼就是遇到盗匪。总之没有一次能顺利送到锦城。 久而久之,敦王下面的人也都看明白了。敦王虽是永昌帝的亲弟弟,可是在永昌帝的心里,这个弟弟还不及其他同父异母的兄弟。 只是明白归明白,眼看敦王贵为王爷,每日的用度却比不上寻常富贵人家,刘长史就不由得叹息一声。 敦王自己却没什么感觉,今年春天比往年都要暖和一些,他让人在王府里种的两棵樱桃已经结了不少果子,再有一个月就能成熟了。 如今他正在樱桃树下,一边读书,一边喝着自己去年制的茉莉花茶。 这几年,虽然日常起居不如京城那般奢靡,可敦王觉得远离了京城的那些人和事,日子变得特别安宁。 他如今读书之余,便在府里种些果木,同时制些花茶,只觉得日子过得十分轻松自在。 当刘长史来见敦王的时候,敦王便给刘长史斟了一杯自己亲手沏的花茶。 刘长史连称不敢当,对着敦王谢了又谢,才接过茶杯,说起新任知府的事。 敦王对新来的知府没有任何兴趣,永昌帝的心思已经明明白白告诉众人了,这个时候不会有人敢跟自己亲近。 当刘长史委婉提出让敦王举办个花宴,请新任知府来做客时,敦王直截了当的拒绝了。 眼看刘长史还有话要说,敦王直接开口道:“本王来到蕃地已有三年时间,这三年里,除了第一年有先生教授,其他时间都是本王自己读书。这件事情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敦王一直都想寻一个学问不错的先生,可是自从永昌帝登基,就再也没有一个先生肯进王府的大门了。 刘长史听到这里,也明白了敦王的意思。 可他仍有些不甘心,总觉得有些事情应该是要试一试的。 因此他瞒着敦王,私下里向府衙那边递了递消息,说是敦王一直想寻一个学问不错的先生。 刘长史做这件事的时候,本来准备了十两银子,好让府衙的人行个方便。哪知道卫宴御下十分严格,下面的人谁都没敢收他的银子。 因此刘长史一分钱都没花,就见到了卫宴身边的沈大郎。 沈大郎如今已经是卫宴的左右手,听刘长史说了敦王府目前的情况,只说知道了。 因为沈大郎的态度很客气,刘长史走的时候便抱着很大的希望。 而沈大郎在刘长史走后,便寻了个空档,把这事告诉给了卫宴。 卫宴听说敦王要寻一个先生,便道:“敦王好学,这是好事。改天你派人去府学走一趟,给敦王挑个好先生。” 哪知道卫宴说完这句话,沈大郎却站着没动。 卫宴知道沈大郎的为人,便问道:“此事不好办吗?” 沈大郎道:“大人,如果府学的那些教谕愿意去敦王府,刘长史也就不会来求我们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卫宴问道。 沈大郎道:“听刘长史说,敦王这些年的日子很不好过。锦城大大小小的官员,都知道皇上不待见他这个亲弟弟,因此没人敢往他跟前凑。这也是为什么府学的那些教谕不肯教他的原因。” 那些官员们谁不想一门心思的往上爬,为了一个敦王,就把自己的前途赔进去,这实在有点不值当。 与巴结敦王没有任何好处,还会得罪皇帝相比,得罪敦王却不会受到任何惩罚,所以官员们都纷纷选择了后者。 卫宴听后,却是久久无言。 他没想到敦王的处境如此艰难。 要知道敦王此时还不过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小小年纪就要看遍这世间百态,尝尽这人间冷暖。 沈大郎看卫宴不出声,便道:“我看这刘长史求上门来,也实在是没办法了。不如我们去外面寻个好一点的先生,不告诉他敦王的身份。” 话还没说完,卫宴忽然打断了他:“不用了。等我先见一见敦王再说。” “你去帮我写一封拜帖,我要去王府拜见敦王。” 第641章 处境艰难 日子如流水般过去,转眼卫宴一家人在泸州已待满三年。 本来春天的时候,卫宴要带着一家人进京述职的,哪知道一家人还没出发,皇帝的旨意已经下来,直接升卫宴为锦城知府,不必回京述职了。 永昌帝刚继位的时候,才是十二三岁的少年,如今三年过去,虽然还是少年皇帝,可是已经开始亲政。 他亲政后没多久,就把陶思谦调到了京城。 沈秀在陶思谦身边安插了眼线,知道卫宴升为锦城知府,有一半是陶思谦的功劳。 卫宴在地方这么多年,几乎每一次考核都是优等。这种情况下,陶思谦就是想要陷害他,都找不到机会。 所以陶思谦才想方设法让卫宴留在了西南,西南不比京城,尽管在西南做到巡抚的位置,也不及京城的一个吏部侍郎风光。 而且锦城还有敦王这个不得永昌帝喜爱的人。陶思谦的用意很明白,以卫宴的为人,肯定是不屑于落井下石的,只要他出手改善敦王的处境,那自己就可以在永昌帝面前借题发挥了。 不过陶思谦没想到的是,卫宴确实没有回京的打算。他还想在地方多待几年,所以收到旨意没多久,卫宴就到锦城上任去了。 沈秀在泸州待了三年,也习惯了西南这边的气候,尽管夏天的时候有些湿热,但是这里盛产水果,夏天可以吃到新鲜的荔枝,秋天的时候可以吃到新鲜的龙眼和柑橘。 而从泸州搬到锦城,也不过是换了个地方生活,以后还是能吃到这么多美味的水果。 因此她高高兴兴的带着孩子们跟着卫宴到了锦城,还觉得陶思谦难得做了件好事。 要知道锦城可是出了名的芙蓉城,想到将来可以一年四季欣赏芙蓉城的美景,沈秀连搬家的惆怅都没了。 在沈秀高高兴兴的搬到锦城府衙时,敦王府里的刘长史却对着眼前的账册愁眉苦脸。 敦王的蕃地在锦城,本来封地也应该在锦城。 可是永昌帝以“不与民争利”为借口,只在彭州附近划了片封地给敦王。 这片封地虽然面积不小,可大部分都是山地,能种植粮食的田地不过百十来亩。 这百十来亩的地,加上那些山地,每年不过产出五六百两银子,却要养活王府上下一干人等。 本来敦王作为永昌帝的亲弟弟,除了封地,平时还可以得到各种赏赐。 比如谢太后为了让小儿子过得好一些,曾赏下不少东西。可是这些东西还没送到锦城,半路上不是遭了贼就是遇到盗匪。总之没有一次能顺利送到锦城。 久而久之,敦王下面的人也都看明白了。敦王虽是永昌帝的亲弟弟,可是在永昌帝的心里,这个弟弟还不及其他同父异母的兄弟。 只是明白归明白,眼看敦王贵为王爷,每日的用度却比不上寻常富贵人家,刘长史就不由得叹息一声。 敦王自己却没什么感觉,今年春天比往年都要暖和一些,他让人在王府里种的两棵樱桃已经结了不少果子,再有一个月就能成熟了。 如今他正在樱桃树下,一边读书,一边喝着自己去年制的茉莉花茶。 这几年,虽然日常起居不如京城那般奢靡,可敦王觉得远离了京城的那些人和事,日子变得特别安宁。 他如今读书之余,便在府里种些果木,同时制些花茶,只觉得日子过得十分轻松自在。 当刘长史来见敦王的时候,敦王便给刘长史斟了一杯自己亲手沏的花茶。 刘长史连称不敢当,对着敦王谢了又谢,才接过茶杯,说起新任知府的事。 敦王对新来的知府没有任何兴趣,永昌帝的心思已经明明白白告诉众人了,这个时候不会有人敢跟自己亲近。 当刘长史委婉提出让敦王举办个花宴,请新任知府来做客时,敦王直截了当的拒绝了。 眼看刘长史还有话要说,敦王直接开口道:“本王来到蕃地已有三年时间,这三年里,除了第一年有先生教授,其他时间都是本王自己读书。这件事情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敦王一直都想寻一个学问不错的先生,可是自从永昌帝登基,就再也没有一个先生肯进王府的大门了。 刘长史听到这里,也明白了敦王的意思。 可他仍有些不甘心,总觉得有些事情应该是要试一试的。 因此他瞒着敦王,私下里向府衙那边递了递消息,说是敦王一直想寻一个学问不错的先生。 刘长史做这件事的时候,本来准备了十两银子,好让府衙的人行个方便。哪知道卫宴御下十分严格,下面的人谁都没敢收他的银子。 因此刘长史一分钱都没花,就见到了卫宴身边的沈大郎。 沈大郎如今已经是卫宴的左右手,听刘长史说了敦王府目前的情况,只说知道了。 因为沈大郎的态度很客气,刘长史走的时候便抱着很大的希望。 而沈大郎在刘长史走后,便寻了个空档,把这事告诉给了卫宴。 卫宴听说敦王要寻一个先生,便道:“敦王好学,这是好事。改天你派人去府学走一趟,给敦王挑个好先生。” 哪知道卫宴说完这句话,沈大郎却站着没动。 卫宴知道沈大郎的为人,便问道:“此事不好办吗?” 沈大郎道:“大人,如果府学的那些教谕愿意去敦王府,刘长史也就不会来求我们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卫宴问道。 沈大郎道:“听刘长史说,敦王这些年的日子很不好过。锦城大大小小的官员,都知道皇上不待见他这个亲弟弟,因此没人敢往他跟前凑。这也是为什么府学的那些教谕不肯教他的原因。” 那些官员们谁不想一门心思的往上爬,为了一个敦王,就把自己的前途赔进去,这实在有点不值当。 与巴结敦王没有任何好处,还会得罪皇帝相比,得罪敦王却不会受到任何惩罚,所以官员们都纷纷选择了后者。 卫宴听后,却是久久无言。 他没想到敦王的处境如此艰难。 要知道敦王此时还不过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小小年纪就要看遍这世间百态,尝尽这人间冷暖。 沈大郎看卫宴不出声,便道:“我看这刘长史求上门来,也实在是没办法了。不如我们去外面寻个好一点的先生,不告诉他敦王的身份。” 话还没说完,卫宴忽然打断了他:“不用了。等我先见一见敦王再说。” “你去帮我写一封拜帖,我要去王府拜见敦王。” 第642章 敦王府 本来卫宴作为新上任的知府,按着惯例,确实是要拜见敦王这个藩王的。 不过因为敦王不得宠,所以王府上下的人,都以为卫宴会免去这个规矩。 哪知道这日一大早,敦王府这边就收到了卫宴的拜帖。 对于卫宴这个人,敦王虽然闻名许久,但从来没见过。 他只知道卫宴这个人才学出众,当时在乡试、会试和殿试中连中三元。 按理来讲,以卫宴的才学和资历,应该留在京城慢慢熬资历,好将来进内阁。 可是卫宴一直在地方任职,而且为官清廉公正,这让敦王不由得对这个人生出了几分敬佩。 听说卫宴来拜,早早就准备了起来。 卫宴进王府时,王府的刘长史奉敦王的吩咐,早早就迎了上来。 这几年,作为敦王府的人,刘长史备受官员冷落,早已经没了长史的架子,微胖的脸上全是笑容,一上来先恭维了卫宴几句。 卫宴来敦王府,本来是有些不信敦王府的处境如此艰难,但如今到了这敦王府,才知道敦王这日子过得确实比一般王爷艰苦。 从他进入王府,入目所见皆是白墙灰瓦,规制比不上其他王府不说,还不及锦城的富贵人家置办的宅院。 许是看出了卫宴在想什么,刘长史便借机卖了波惨,说他们王爷为了省钱,连寻常的茶叶都省了,只喝自己制的花茶。 平时也没娱乐活动,唯一的爱好就是看书。奈何王爷一心上进读书,却连个像样的先生都找不到。 刘长史絮絮叨叨说了一路。 等卫宴来到内殿,敦王正在煮茶待客。 即便年纪还小,可他举止从容,气质高贵,一点也没有被当下的处境困扰的样子,反而含笑唤了声卫大人,“卫大人若是不嫌弃的话,就尝一尝我亲手制的茉莉花茶。” 等卫宴坐下来以后,敦王也不谈他的处境,只说这茉莉花茶是如何制成的。 这些茉莉花茶,都是去年夏天,他亲自采集又加入茶叶制成。因为茉莉花都是选的半开的花苞,所以香气极浓。 那天,卫宴在王府喝了几杯茉莉花茶,又与敦王闲聊了几句便走了。 刘长史有些失望,还没来得及安慰敦王,卫宴就派人送了些书籍过来。 来人是卫宴身边的沈大郎,他将书籍交给刘长史后,便道:“听说王爷至今也没找到合适的先生,我们大人说,如果王爷不嫌弃的话,他以后会逢一五过来给王爷讲书。” 刘长史听到这个消息,简直都不敢相信,卫宴这个知府,竟然会来王府充当王爷的先生。 他不敢相信的又问了一遍,才知道自己没有听错。 相比刘长史的狂喜,敦王的反应就平淡多了,他只是让下面的人包了一包茶叶带给卫宴,算作他的谢师礼。 卫宴要给敦王讲书这件事,沈秀是后来才知道的。 她有些想不明白,卫宴为什么会对这个敦王这么上心。 卫宴回来后,她便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卫宴道:“不知为何,当我踏进王府的那一刻,忽然就想起了我在酒楼当账房先生的那一年。也是像敦王现在一样,想要通过读书来改变命运,可是却连书院都进不去。” 沈秀道:“可是敦王毕竟是皇子皇孙,即便不读书,他这辈子也会衣食无忧。” 卫宴道:“我知道他是皇子皇孙。可皇室中人也分很多种,像是敦王这样喜欢读书的,更是不多见。左右只是举手之劳的事,帮了就帮了。” 沈秀有些担心,敦王不得皇帝喜爱,如果卫宴和他走的这么近,不知道会不会受影响。 但后来一想,即便卫宴不和敦王走得近,陶思谦照样会找到机会诬陷卫宴。 既然以后迟早要担这个名声,还不如把事情做好,起码还能卖敦王一个好。 沈秀存了这样的心思,也就不再反对卫宴与敦王府那边来往。 后来听说敦王生活的极为简朴,还差沈大郎往王府那边送了不少东西,有她亲手做的衣裳,还有庄子上养的一些鸡鸭等物。 有了卫宴夫妻的帮忙,敦王府的日子倒是好过了许多。 刘长史私下还感慨道:“没想到卫大人倒是个难得的好人。” 敦王本来正在读书,听到这一句,右手不由得顿了一下。 卫宴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他都看在眼里。这样一个不趋炎附势,又一心为百姓做事的官员真是太少了。 可惜他没什么能力能帮到卫宴。 有时候,敦王也会想,如果他比永昌帝早生几年,就可以想怎么提拔卫宴就怎么提拔了。 但是如果他真的比永昌帝早生几年,那就不会遇到卫宴,也就不会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了。 一个人在高位时,是很难分辨人的好坏的。 而一个人处在困境中,才能看清周围人的真面目。 第642章 敦王府 本来卫宴作为新上任的知府,按着惯例,确实是要拜见敦王这个藩王的。 不过因为敦王不得宠,所以王府上下的人,都以为卫宴会免去这个规矩。 哪知道这日一大早,敦王府这边就收到了卫宴的拜帖。 对于卫宴这个人,敦王虽然闻名许久,但从来没见过。 他只知道卫宴这个人才学出众,当时在乡试、会试和殿试中连中三元。 按理来讲,以卫宴的才学和资历,应该留在京城慢慢熬资历,好将来进内阁。 可是卫宴一直在地方任职,而且为官清廉公正,这让敦王不由得对这个人生出了几分敬佩。 听说卫宴来拜,早早就准备了起来。 卫宴进王府时,王府的刘长史奉敦王的吩咐,早早就迎了上来。 这几年,作为敦王府的人,刘长史备受官员冷落,早已经没了长史的架子,微胖的脸上全是笑容,一上来先恭维了卫宴几句。 卫宴来敦王府,本来是有些不信敦王府的处境如此艰难,但如今到了这敦王府,才知道敦王这日子过得确实比一般王爷艰苦。 从他进入王府,入目所见皆是白墙灰瓦,规制比不上其他王府不说,还不及锦城的富贵人家置办的宅院。 许是看出了卫宴在想什么,刘长史便借机卖了波惨,说他们王爷为了省钱,连寻常的茶叶都省了,只喝自己制的花茶。 平时也没娱乐活动,唯一的爱好就是看书。奈何王爷一心上进读书,却连个像样的先生都找不到。 刘长史絮絮叨叨说了一路。 等卫宴来到内殿,敦王正在煮茶待客。 即便年纪还小,可他举止从容,气质高贵,一点也没有被当下的处境困扰的样子,反而含笑唤了声卫大人,“卫大人若是不嫌弃的话,就尝一尝我亲手制的茉莉花茶。” 等卫宴坐下来以后,敦王也不谈他的处境,只说这茉莉花茶是如何制成的。 这些茉莉花茶,都是去年夏天,他亲自采集又加入茶叶制成。因为茉莉花都是选的半开的花苞,所以香气极浓。 那天,卫宴在王府喝了几杯茉莉花茶,又与敦王闲聊了几句便走了。 刘长史有些失望,还没来得及安慰敦王,卫宴就派人送了些书籍过来。 来人是卫宴身边的沈大郎,他将书籍交给刘长史后,便道:“听说王爷至今也没找到合适的先生,我们大人说,如果王爷不嫌弃的话,他以后会逢一五过来给王爷讲书。” 刘长史听到这个消息,简直都不敢相信,卫宴这个知府,竟然会来王府充当王爷的先生。 他不敢相信的又问了一遍,才知道自己没有听错。 相比刘长史的狂喜,敦王的反应就平淡多了,他只是让下面的人包了一包茶叶带给卫宴,算作他的谢师礼。 卫宴要给敦王讲书这件事,沈秀是后来才知道的。 她有些想不明白,卫宴为什么会对这个敦王这么上心。 卫宴回来后,她便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卫宴道:“不知为何,当我踏进王府的那一刻,忽然就想起了我在酒楼当账房先生的那一年。也是像敦王现在一样,想要通过读书来改变命运,可是却连书院都进不去。” 沈秀道:“可是敦王毕竟是皇子皇孙,即便不读书,他这辈子也会衣食无忧。” 卫宴道:“我知道他是皇子皇孙。可皇室中人也分很多种,像是敦王这样喜欢读书的,更是不多见。左右只是举手之劳的事,帮了就帮了。” 沈秀有些担心,敦王不得皇帝喜爱,如果卫宴和他走的这么近,不知道会不会受影响。 但后来一想,即便卫宴不和敦王走得近,陶思谦照样会找到机会诬陷卫宴。 既然以后迟早要担这个名声,还不如把事情做好,起码还能卖敦王一个好。 沈秀存了这样的心思,也就不再反对卫宴与敦王府那边来往。 后来听说敦王生活的极为简朴,还差沈大郎往王府那边送了不少东西,有她亲手做的衣裳,还有庄子上养的一些鸡鸭等物。 有了卫宴夫妻的帮忙,敦王府的日子倒是好过了许多。 刘长史私下还感慨道:“没想到卫大人倒是个难得的好人。” 敦王本来正在读书,听到这一句,右手不由得顿了一下。 卫宴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他都看在眼里。这样一个不趋炎附势,又一心为百姓做事的官员真是太少了。 可惜他没什么能力能帮到卫宴。 有时候,敦王也会想,如果他比永昌帝早生几年,就可以想怎么提拔卫宴就怎么提拔了。 但是如果他真的比永昌帝早生几年,那就不会遇到卫宴,也就不会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了。 一个人在高位时,是很难分辨人的好坏的。 而一个人处在困境中,才能看清周围人的真面目。 第643章 选秀 自从永昌帝亲政后,谢太后便把手里的大部分权利都交了出去。 其实谢太后从来都不是那种热衷权利之人,她从前之所以顶着压力处理朝政,无非是为了太子。 如今太子已经登基为帝,谢太后也终于松了那口气,如今大部分时间都在慈宁宫里种花养鱼。 如今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起来,谢太后这日上午喂了半天鱼,就听宫人说御花园的桃花开的正好。 谢太后不由回忆起了往事,说道:“以前在东宫时,先帝很喜欢我做的桃花糕,只是进宫以后,他就再也没吃过我做的桃花糕了。” 一旁的宫人不想让谢太后沉溺在往事里,便道:“如今这桃花开的这么好,不如奴婢们摘些桃花回去,多做些桃花糕,然后给皇上送些过去。” 谢太后被这一提醒,不由道:“你说得对,皇帝这些日子辛苦了,等桃花糕做好以后,哀家正好去看看他。” 桃花糕听起来简单,制作起来却很复杂,宫人们忙活了一个时辰,才做了两屉出来。 等谢太后带着人去永昌帝居住的乾清宫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因为天黑,乾清宫门前的两个太监没有看清来人是谁,直等谢太后走到跟前,他们才战战兢兢的跪下行礼。 谢太后心细,一眼看出这两个太监神色不对,便不急着往里走,脚步顿了顿。 恰好就在这时,内殿里面传来一阵女子的笑声。 谢太后的脸色当即沉了下来,严厉的看向两个太监,“是谁在里面?” 两个太监越发战战兢兢,连头都不敢抬,结结巴巴道:“回太后的话,里面是陶大人送来的两个女子。” “什么女子?”谢太后沉着脸问道:“这事哀家怎么不知道?” 太监道:“皇上亲自发话,说这等小事就不必回禀太后了,因此小的们就没有多嘴。” 谢太后心中一沉,没想到儿子亲政没多久,就开始胡闹了。 永昌帝正在殿内与两个少女捉迷藏,玩的开心时,外面突然传来太监的禀告。 听说太后来了,永昌帝当即摆手让两个少女下去。 谢太后来到内殿时,只见桌案上的奏折散落了一地,屋子里的屏风也被人撞歪,她的脸色不由更难看了,但仍压着怒气道:“皇帝年纪大了,有些事我本不欲多说,可我就怕皇帝走上先帝的老路。” 永昌帝脸色一红,他从这话里自然听出了谢太后的意思,不过他嘴硬道:“母后这话什么意思,我只是和宫人玩闹了一会儿,难道母后连这样的小事也要管我吗?” 谢太后还没说话,永昌帝便道:“母后,我不是小孩子了,这些事情,我有分寸的。” 谢太后本来想劝他把心思放在朝政上,可没想到这个儿子连话都不让她说。 她知道儿子大了,羽翼已经丰满,不想再听她的说教,可有些事情,她是一定要说的。 “我知道你信任那个陶思谦,不过这个人心思不正,母后希望你能明辨忠奸。” 永昌帝却不耐烦道:“母后这么说,是觉得陶思谦是奸臣吗?” 谢太后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不过陶思谦这个人,人品有些瑕疵,皇帝即便要用他,也应该要清楚他的底细。” 可惜谢太后的话根本不起作用,永昌帝压根听不进去,陶思谦刚送了他两个绝色的少女,他此时正是对陶思谦抱有好感的时候,怎么可能因为谢太后的话而疏远他。 很自然的,母子两个因为陶思谦闹了点不愉快。 谢太后从乾清宫出来的时候,还在门口站立了一会儿。 她知道永昌帝大了,以后会越来不听她这个母后的话,可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只是谢太后终究历练了这么多年,她在乾清宫门口站立了一会儿,就有了主意。 皇帝的年纪确实不小了,自己也的确是疏忽了。 看来自己是要给皇帝张罗选秀的事宜了。 谢太后刚放出要选秀的风声,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就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如今永昌帝还未大婚,不出意外的话,这次选秀就可以定下皇后的人选。 没有哪个人家可以拒绝家里出个皇后的诱惑,即便出不了皇后,出个贵妃也是好的。 因此高门大户都在准备选秀的各种事宜,有的人家家里没有年龄合适的女儿,就去旁支挑年龄合适的少女。 在各家为选秀闹得人仰马翻时,谢家里里外外却安静得很。 谢夫人有自知之明,觉得以自家的家世,女儿根本没有做皇后的资格,她又舍不得让女儿当什么妃嫔,因此便让女儿装病,好躲过这次选秀。 只是装病也是门学问,为此谢夫人还特地找上彩霞,向对方求了一个方子。 于是选秀还没开始,谢如玥就病了。 谢太后听到这个消息,倒是有些失望。 她一直听说谢如玥长得很美,有京城第一美人的称号,没想到对方早不早晚不晚,偏在这个时候病了。 她不是没有过怀疑,但是转而一想,谢如玥不进宫也是件好事。 皇帝如今还小,可已经显露出了与他爹一样的喜好美色。 若是谢如玥真的进宫,只怕会迷得皇帝不理朝政。 第643章 选秀 自从永昌帝亲政后,谢太后便把手里的大部分权利都交了出去。 其实谢太后从来都不是那种热衷权利之人,她从前之所以顶着压力处理朝政,无非是为了太子。 如今太子已经登基为帝,谢太后也终于松了那口气,如今大部分时间都在慈宁宫里种花养鱼。 如今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起来,谢太后这日上午喂了半天鱼,就听宫人说御花园的桃花开的正好。 谢太后不由回忆起了往事,说道:“以前在东宫时,先帝很喜欢我做的桃花糕,只是进宫以后,他就再也没吃过我做的桃花糕了。” 一旁的宫人不想让谢太后沉溺在往事里,便道:“如今这桃花开的这么好,不如奴婢们摘些桃花回去,多做些桃花糕,然后给皇上送些过去。” 谢太后被这一提醒,不由道:“你说得对,皇帝这些日子辛苦了,等桃花糕做好以后,哀家正好去看看他。” 桃花糕听起来简单,制作起来却很复杂,宫人们忙活了一个时辰,才做了两屉出来。 等谢太后带着人去永昌帝居住的乾清宫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因为天黑,乾清宫门前的两个太监没有看清来人是谁,直等谢太后走到跟前,他们才战战兢兢的跪下行礼。 谢太后心细,一眼看出这两个太监神色不对,便不急着往里走,脚步顿了顿。 恰好就在这时,内殿里面传来一阵女子的笑声。 谢太后的脸色当即沉了下来,严厉的看向两个太监,“是谁在里面?” 两个太监越发战战兢兢,连头都不敢抬,结结巴巴道:“回太后的话,里面是陶大人送来的两个女子。” “什么女子?”谢太后沉着脸问道:“这事哀家怎么不知道?” 太监道:“皇上亲自发话,说这等小事就不必回禀太后了,因此小的们就没有多嘴。” 谢太后心中一沉,没想到儿子亲政没多久,就开始胡闹了。 永昌帝正在殿内与两个少女捉迷藏,玩的开心时,外面突然传来太监的禀告。 听说太后来了,永昌帝当即摆手让两个少女下去。 谢太后来到内殿时,只见桌案上的奏折散落了一地,屋子里的屏风也被人撞歪,她的脸色不由更难看了,但仍压着怒气道:“皇帝年纪大了,有些事我本不欲多说,可我就怕皇帝走上先帝的老路。” 永昌帝脸色一红,他从这话里自然听出了谢太后的意思,不过他嘴硬道:“母后这话什么意思,我只是和宫人玩闹了一会儿,难道母后连这样的小事也要管我吗?” 谢太后还没说话,永昌帝便道:“母后,我不是小孩子了,这些事情,我有分寸的。” 谢太后本来想劝他把心思放在朝政上,可没想到这个儿子连话都不让她说。 她知道儿子大了,羽翼已经丰满,不想再听她的说教,可有些事情,她是一定要说的。 “我知道你信任那个陶思谦,不过这个人心思不正,母后希望你能明辨忠奸。” 永昌帝却不耐烦道:“母后这么说,是觉得陶思谦是奸臣吗?” 谢太后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不过陶思谦这个人,人品有些瑕疵,皇帝即便要用他,也应该要清楚他的底细。” 可惜谢太后的话根本不起作用,永昌帝压根听不进去,陶思谦刚送了他两个绝色的少女,他此时正是对陶思谦抱有好感的时候,怎么可能因为谢太后的话而疏远他。 很自然的,母子两个因为陶思谦闹了点不愉快。 谢太后从乾清宫出来的时候,还在门口站立了一会儿。 她知道永昌帝大了,以后会越来不听她这个母后的话,可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只是谢太后终究历练了这么多年,她在乾清宫门口站立了一会儿,就有了主意。 皇帝的年纪确实不小了,自己也的确是疏忽了。 看来自己是要给皇帝张罗选秀的事宜了。 谢太后刚放出要选秀的风声,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就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如今永昌帝还未大婚,不出意外的话,这次选秀就可以定下皇后的人选。 没有哪个人家可以拒绝家里出个皇后的诱惑,即便出不了皇后,出个贵妃也是好的。 因此高门大户都在准备选秀的各种事宜,有的人家家里没有年龄合适的女儿,就去旁支挑年龄合适的少女。 在各家为选秀闹得人仰马翻时,谢家里里外外却安静得很。 谢夫人有自知之明,觉得以自家的家世,女儿根本没有做皇后的资格,她又舍不得让女儿当什么妃嫔,因此便让女儿装病,好躲过这次选秀。 只是装病也是门学问,为此谢夫人还特地找上彩霞,向对方求了一个方子。 于是选秀还没开始,谢如玥就病了。 谢太后听到这个消息,倒是有些失望。 她一直听说谢如玥长得很美,有京城第一美人的称号,没想到对方早不早晚不晚,偏在这个时候病了。 她不是没有过怀疑,但是转而一想,谢如玥不进宫也是件好事。 皇帝如今还小,可已经显露出了与他爹一样的喜好美色。 若是谢如玥真的进宫,只怕会迷得皇帝不理朝政。 第644章 深厚感情 永昌帝四年,帝后大婚。 选秀结束后,谢太后斟酌了又斟酌,最后定了严首辅家的孙女作为皇后的人选。 严首辅在永昌帝登基后,便从朝堂上退了下来。只是他虽然致仕,可他到底做了那么多年的首辅,门生几乎遍布朝野,在朝中的名望也无人可及。 谢太后有心想拉拢他,加上严首辅的孙女确实端庄大方,有一国之母的风范。 永昌帝对于严首辅也一直都很尊敬,只是尊敬归尊敬,他对严首辅的孙女不是很满意,觉得她长得太普通了一点。 但是谢太后主意已定,永昌帝也只好妥协。 只是帝后大婚后,永昌帝很少留宿坤宁宫,反而更喜欢貌美的陶才人。 这个陶才人就是陶思谦送过来的其中一个养女,生得姿容出众,既有才情还擅歌舞。 帝后大婚之前,永昌帝就承诺过她,将来必会给她一个名分。 等他将严皇后娶进宫,便给了对方一个才人的位分。 严皇后是被祖母带大的,从小就被灌输女子要三从四德的思想。 是以永昌帝虽然不怎么喜欢她,但严皇后从来不在谢太后面前提起这些。 而永昌帝对陶才人的偏宠,谢太后倒是有所耳闻,只是她觉得儿子年纪大了,这个皇后又是自己逼着他娶的,便睁只眼闭只眼,偶尔看不过去,才提点永昌帝几句。 永昌帝年少时还好,但如今做了皇帝,压根不想听任何人的说教。谢太后是他生母,他不能拂袖而去,只能耐着性子听她劝导自己,但离开慈宁宫后,永昌帝依旧我行我素,照旧偏宠陶才人。 不到一年的时间内,陶才人就从才人升到了婕妤。 如今朝廷内外,都知道陶婕妤是永昌帝的宠妃,而陶思谦也借着这层关系成为了永昌帝的宠臣。 消息传到锦城,沈秀觉得远离京城倒也是件好事。 她现在也无比庆幸,幸好自己在陶思谦身边埋下了一个眼线,将来对方一旦有什么异动,自己也能提前防范。 不过陶思谦如今正沉浸在众大臣的追捧中,一时还顾不上找他们的麻烦。 相较京城的热闹,锦城就相对清静多了。 卫宴如今每日忙于公务,但每逢一五,还是会抽出时间来敦王府给敦王讲书。 敦王读书是出于兴趣,不管经史子集还是诸子百家,他都喜欢。 卫宴觉得敦王作为王爷,将来不用科举,不必将四书五经学得滚瓜烂熟,因此给他讲的最多的是史书。 他从来不会因为敦王是王爷,而放松对他的教导。每次讲完书后,都会给敦王布置课业。 敦王也很勤勉,每次都认真完成课业,一个教的认真,一个学得认真,师生两人很快建立起了深厚的感情。 当然,两家的来往也越来越多。 有时候二郎学堂放假,卫宴便会带着他去王府。 二郎虽长大不少,但人还是有些贪玩,卫宴带他到王府,也是希望他能学习敦王的勤勉。 只可惜收效甚微。 不过敦王倒是很喜欢和二郎玩耍,他自小就没什么玩伴,二郎虽比他小上好几岁,但他少年老成,活泼爱笑的二郎刚好对了他的脾气。 后来只要二郎的学堂放假,都会偷偷来找敦王,每次来不是给他带小玩意就是带些市面上的吃食。 按着祖制,敦王作为藩王是不能出封地的。 王府对敦王这些藩王来说,其实就是牢笼。 敦王也知道永昌帝不喜自己,为了不给对方找茬的机会,平时连府邸都不会出。 卫宴未发达之前,经常把自己关在房里读书,因此他不觉得敦王不能出门会无聊,所以他从来没说过外面的事情。 只有二郎,觉得敦王这个王爷做的太可怜了,连府邸都不能出,便经常给他讲些外面的趣事。 敦王很喜欢听外面的事情,会拉着二郎问许多事情。 后来二郎跟他熟了,便怂恿他跟自己一块出去。 敦王当即摇头道:“不行,万一被人知道就不好了。” 二郎轻声道:“我倒有个主意,王爷你可以扮成我的小厮啊!” 他的小厮就是景言,年纪和敦王差不多大,两人的身形也差不多。 敦王还在犹豫,二郎已经让景言把衣服脱了下来。 敦王换上景言的衣服,再戴上帽子,只要不抬头看人,没人能发现异状。 就这样,敦王低着头扮作小厮,悄悄跟二郎到了外面的街上。 两人在外面玩了半日,便又回了王府,谁也没惊动。 于是两人的胆子都大了起来,每隔半个月,都要来上这么一次。 卫宴每次忙着公务,只要二郎不惹祸,他根本不会多问什么。 而沈秀这时候正在给三郎开蒙,有小儿子占据她一半的精力,她也没发现二郎在外面干的这好事。 二郎怎么说也是知府大人的公子,锦城不知道他的人很少,他和敦王一起出门的时候又行事低调,因此出来那么多次,每一次都安然无恙。 后来两人将锦城内外都逛遍了,敦王觉得不新鲜了,又怕连累二郎被卫宴责罚,因此便不怎么出来了。 不管怎么说,因为卫宴一家,敦王这三年的生活还是过得很惬意的。 因此当卫宴在锦城任满三年后,最不舍的人就是敦王了。 本来以为卫宴一家这一去京城,他们以后再也见不了面了,哪知道卫宴刚到京城,就从吏部那里获知了一个消息。 原来永昌帝从陶思谦那里知道了卫宴与敦王府来往密切的事情,直接吩咐下来,既然卫宴这么喜欢给敦王当先生,那就一辈子待在锦城给敦王做先生好了。 吏部的人都知道卫宴因为亲近敦王的事,惹了永昌帝不快。 他们不敢违背永昌帝的旨意,因此卫宴刚到京城,就收到了吏部的任命文书。 本来知县和知府都是三年一任,而因为永昌帝不喜敦王,大家对锦城都避之不及,如今有了卫宴垫背,众人都不免松口气,因此任命书下的很快,就怕会有什么意外。 而卫宴收到任命书后,一点都没有众人想象的那般懊恼或后悔,他的脸色反而很平静。 而沈秀听说还能回到锦城,比卫宴表现的还要高兴。 她本来就习惯了在锦城的生活,在那里又有新鲜的水果吃,冬天又不会太冷,简直太适合她这样的人居住。 因此敦王还没从伤感的离别中缓过来,卫宴一家又带着行李回到了锦城。 第644章 深厚感情 永昌帝四年,帝后大婚。 选秀结束后,谢太后斟酌了又斟酌,最后定了严首辅家的孙女作为皇后的人选。 严首辅在永昌帝登基后,便从朝堂上退了下来。只是他虽然致仕,可他到底做了那么多年的首辅,门生几乎遍布朝野,在朝中的名望也无人可及。 谢太后有心想拉拢他,加上严首辅的孙女确实端庄大方,有一国之母的风范。 永昌帝对于严首辅也一直都很尊敬,只是尊敬归尊敬,他对严首辅的孙女不是很满意,觉得她长得太普通了一点。 但是谢太后主意已定,永昌帝也只好妥协。 只是帝后大婚后,永昌帝很少留宿坤宁宫,反而更喜欢貌美的陶才人。 这个陶才人就是陶思谦送过来的其中一个养女,生得姿容出众,既有才情还擅歌舞。 帝后大婚之前,永昌帝就承诺过她,将来必会给她一个名分。 等他将严皇后娶进宫,便给了对方一个才人的位分。 严皇后是被祖母带大的,从小就被灌输女子要三从四德的思想。 是以永昌帝虽然不怎么喜欢她,但严皇后从来不在谢太后面前提起这些。 而永昌帝对陶才人的偏宠,谢太后倒是有所耳闻,只是她觉得儿子年纪大了,这个皇后又是自己逼着他娶的,便睁只眼闭只眼,偶尔看不过去,才提点永昌帝几句。 永昌帝年少时还好,但如今做了皇帝,压根不想听任何人的说教。谢太后是他生母,他不能拂袖而去,只能耐着性子听她劝导自己,但离开慈宁宫后,永昌帝依旧我行我素,照旧偏宠陶才人。 不到一年的时间内,陶才人就从才人升到了婕妤。 如今朝廷内外,都知道陶婕妤是永昌帝的宠妃,而陶思谦也借着这层关系成为了永昌帝的宠臣。 消息传到锦城,沈秀觉得远离京城倒也是件好事。 她现在也无比庆幸,幸好自己在陶思谦身边埋下了一个眼线,将来对方一旦有什么异动,自己也能提前防范。 不过陶思谦如今正沉浸在众大臣的追捧中,一时还顾不上找他们的麻烦。 相较京城的热闹,锦城就相对清静多了。 卫宴如今每日忙于公务,但每逢一五,还是会抽出时间来敦王府给敦王讲书。 敦王读书是出于兴趣,不管经史子集还是诸子百家,他都喜欢。 卫宴觉得敦王作为王爷,将来不用科举,不必将四书五经学得滚瓜烂熟,因此给他讲的最多的是史书。 他从来不会因为敦王是王爷,而放松对他的教导。每次讲完书后,都会给敦王布置课业。 敦王也很勤勉,每次都认真完成课业,一个教的认真,一个学得认真,师生两人很快建立起了深厚的感情。 当然,两家的来往也越来越多。 有时候二郎学堂放假,卫宴便会带着他去王府。 二郎虽长大不少,但人还是有些贪玩,卫宴带他到王府,也是希望他能学习敦王的勤勉。 只可惜收效甚微。 不过敦王倒是很喜欢和二郎玩耍,他自小就没什么玩伴,二郎虽比他小上好几岁,但他少年老成,活泼爱笑的二郎刚好对了他的脾气。 后来只要二郎的学堂放假,都会偷偷来找敦王,每次来不是给他带小玩意就是带些市面上的吃食。 按着祖制,敦王作为藩王是不能出封地的。 王府对敦王这些藩王来说,其实就是牢笼。 敦王也知道永昌帝不喜自己,为了不给对方找茬的机会,平时连府邸都不会出。 卫宴未发达之前,经常把自己关在房里读书,因此他不觉得敦王不能出门会无聊,所以他从来没说过外面的事情。 只有二郎,觉得敦王这个王爷做的太可怜了,连府邸都不能出,便经常给他讲些外面的趣事。 敦王很喜欢听外面的事情,会拉着二郎问许多事情。 后来二郎跟他熟了,便怂恿他跟自己一块出去。 敦王当即摇头道:“不行,万一被人知道就不好了。” 二郎轻声道:“我倒有个主意,王爷你可以扮成我的小厮啊!” 他的小厮就是景言,年纪和敦王差不多大,两人的身形也差不多。 敦王还在犹豫,二郎已经让景言把衣服脱了下来。 敦王换上景言的衣服,再戴上帽子,只要不抬头看人,没人能发现异状。 就这样,敦王低着头扮作小厮,悄悄跟二郎到了外面的街上。 两人在外面玩了半日,便又回了王府,谁也没惊动。 于是两人的胆子都大了起来,每隔半个月,都要来上这么一次。 卫宴每次忙着公务,只要二郎不惹祸,他根本不会多问什么。 而沈秀这时候正在给三郎开蒙,有小儿子占据她一半的精力,她也没发现二郎在外面干的这好事。 二郎怎么说也是知府大人的公子,锦城不知道他的人很少,他和敦王一起出门的时候又行事低调,因此出来那么多次,每一次都安然无恙。 后来两人将锦城内外都逛遍了,敦王觉得不新鲜了,又怕连累二郎被卫宴责罚,因此便不怎么出来了。 不管怎么说,因为卫宴一家,敦王这三年的生活还是过得很惬意的。 因此当卫宴在锦城任满三年后,最不舍的人就是敦王了。 本来以为卫宴一家这一去京城,他们以后再也见不了面了,哪知道卫宴刚到京城,就从吏部那里获知了一个消息。 原来永昌帝从陶思谦那里知道了卫宴与敦王府来往密切的事情,直接吩咐下来,既然卫宴这么喜欢给敦王当先生,那就一辈子待在锦城给敦王做先生好了。 吏部的人都知道卫宴因为亲近敦王的事,惹了永昌帝不快。 他们不敢违背永昌帝的旨意,因此卫宴刚到京城,就收到了吏部的任命文书。 本来知县和知府都是三年一任,而因为永昌帝不喜敦王,大家对锦城都避之不及,如今有了卫宴垫背,众人都不免松口气,因此任命书下的很快,就怕会有什么意外。 而卫宴收到任命书后,一点都没有众人想象的那般懊恼或后悔,他的脸色反而很平静。 而沈秀听说还能回到锦城,比卫宴表现的还要高兴。 她本来就习惯了在锦城的生活,在那里又有新鲜的水果吃,冬天又不会太冷,简直太适合她这样的人居住。 因此敦王还没从伤感的离别中缓过来,卫宴一家又带着行李回到了锦城。 第645章 合伙做生意 锦城的三月份,早晚还有些寒凉,而且几天前刚下了一场春雨,空气中还留着几分湿凉。 今日是初五,本来是卫宴要给敦王讲书的日子,不过衙门那边出了点急事,卫宴不能来王府,便把二郎打发过来陪敦王。 敦王看到二郎也很高兴,因为卫宴一家赴京,两个人一个多月没见了。 去年冬天,敦王亲手酿了一坛荔枝酒,原本打算再埋上几年,如今因为高兴,便提前让人取了出来。 二郎喝了口敦王亲手酿的酒,直接竖起了大拇指,“好喝,我还从来没有喝过这么美味的酒。” 敦王笑道:“你才多大,有先生和师母盯着,你是第一次喝酒!” 二郎道:“才不是。不瞒你说,我常常让景言偷偷从市面上买酒。只是我也不敢多喝,一次只喝一两口。” 敦王道:“你胆子好大,也不怕被你爹知道。” 二郎道:“所以你千万别跟我爹说。” 敦王道:“当然不会。”他喝了半杯酒,目光便投向远处,“说起来,都是我不好,连累了你爹的前途。” 二郎本来正品尝美酒,听到敦王这句话,便看向对方,便见敦王一脸的沮丧与愧疚。 “早知道我会连累你爹,当初就不该让他给我讲书。” 敦王还在懊恼,二郎已开口道:“王爷这话说差了。我爹这个人,他本来就不在乎前途与官声,而且他和我娘都觉得锦城这个地方挺好,要是一辈子待在这里也不错。” 敦王抬头看向二郎,“那你是怎么想的呢?” 二郎笑道:“我也觉得锦城不错啊,风景又美,身边还有王爷你这个朋友。” 敦王心里划过一丝暖意,不由说了几句真心话道:“不瞒你说,听到你们回锦城的消息,我其实是很高兴的。这几年,我其实已经把你们一家当成了亲人一样。” 敦王说的不是假话,他虽然有生母和长兄,却很少从他们那里获得过温暖的亲情,反而从卫宴一家这里获得了关怀与温暖。 那天敦王与二郎说了很多知心话,当然两人也喝了不少酒,二郎从王府回到家的时候,都有些醉了。 沈秀听说二郎喝醉了,又是让人准备醒酒汤,又是揪着耳朵把他骂了一顿。 二郎乖觉,便把敦王搬了出来,说是敦王觉得自己苦闷,自己才陪他多喝了几杯。 “娘,那荔枝酒是敦王亲手酿的,味道好得不行。”二郎搬出敦王来,果然见他娘的气色有所缓和,便接着说道:“尽管我是第一次喝酒,但也觉得这酒比市面上卖的酒好多了。” 沈秀斜了儿子一眼,“你是第一次喝酒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隔三差五就让景言买酒。要不是看在你只尝尝味道的份上,我早将那些酒搬走了。” 二郎是真的一点不像卫宴,小小年纪就喜欢喝酒。 好在他私藏的都是米酒和果酒,因此沈秀也就睁只眼闭只眼。 二郎只笑嘻嘻道:“什么都瞒不过娘。不过那荔枝酒真的挺好喝。” 沈秀还能不了解儿子的心思,直接道:“想说什么就说!” 二郎便道:“我是想着敦王的日子过得太节俭了,节俭到我都看不下去了。娘你手下有那么多商队,要是帮王府卖几坛酒,应该不是问题!” 沈秀看了儿子一眼,问道:“这是敦王的意思吗?” 二郎摇头道:“当然不是,这是我的主意。” 沈秀道:“你还是先问过他的意思!如果他放下架子做这生意,我也不是不能帮忙。” 反正在外人眼里,他们一家已经和敦王扯上关系了,那就好人做到底! 二郎听了,脸上就露出笑容,“我回头就跟敦王说,他应该会同意的。” 沈秀道:“平时你爹老在我面前夸敦王,如今你也是这样。敦王这个人,真的有那么好吗?” 尽管他们父子俩性格不同,爱好也不同,但对于敦王这个人,他们父子俩却是很一致,都对敦王很欣赏很喜欢。 二郎闻言道:“敦王这个人当然好了,又讲义气,学问又好,还会做很多东西。”说了一堆敦王的好处。 沈秀看着儿子,心思却转到了别处。 可惜敦王只是个藩王,又不得永昌帝喜爱。 若敦王将来能得势就好了,这样二郎有这样一层关系,也就不会不得志了。 只是这终究只是她的美好梦想,有永昌帝这个人在,他怎么可能让敦王得势。 沈秀很快就放下了这个念头,回归到了现实。 她打断了儿子的话,“敦王如果真的想做果酒生意,其实除了荔枝酒,还可以酿些橘酒和樱桃酒。总之你让他放手去做,只要他能把酒酿出来,我就有办法卖出去。” 果酒在锦城这边虽然常见,可是运到西北那边就是稀罕物了。 要知道西北那边可吃不到新鲜的水果,因此这些果酒在那边,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二郎后面果真在敦王面前提了这件事,敦王倒是没有端着架子,很快就接受了二郎的好意。 于是半年以后,敦王府酿出的一批酒就由刘海运送到了西北。 刘海作为成功的商人,并没有直接将这些果酒换成银两,而是换成了西北盛产的羊皮和药材。 这样羊皮和药材运到京城后,又翻了两倍价格。 其实若不是刘海着急回锦城,他还可以将羊皮和药材运到江南,那样卖出的银子更多。 但是他带回来的银子,已经够让敦王吃惊了。 二郎把一千两银子交给敦王时,后者还有些不敢置信。 要知道,他酿酒用的东西,所费不过几两银子,没想到转了一圈,就能挣一千两银子。 二郎笑道:“王爷你就把这银子收好!这根本不算什么,刘管事可是我娘手下最会挣钱的管事,别说果酒,就是你制的那些花茶,他也能给你卖出去。” 二郎这话不算差,刘海经商的手段确实越来越厉害了,只要东西够好,他就可以给你卖出去。 而敦王见识了这位刘管事的本事后,过后果真又带着府里的人做起了花茶,而且还在果酒的基础上,又加入了荷花酒和茉莉花酒几个品种。 刘海也不负他的期望,每次都能带回来一笔不菲的银子。 有了这些银子周转,敦王府的生活质量也提高不少。 有时候,敦王想想,有卫宴一家陪着他在锦城,日子就这么过下去,其实也挺不错的。 第645章 合伙做生意 锦城的三月份,早晚还有些寒凉,而且几天前刚下了一场春雨,空气中还留着几分湿凉。 今日是初五,本来是卫宴要给敦王讲书的日子,不过衙门那边出了点急事,卫宴不能来王府,便把二郎打发过来陪敦王。 敦王看到二郎也很高兴,因为卫宴一家赴京,两个人一个多月没见了。 去年冬天,敦王亲手酿了一坛荔枝酒,原本打算再埋上几年,如今因为高兴,便提前让人取了出来。 二郎喝了口敦王亲手酿的酒,直接竖起了大拇指,“好喝,我还从来没有喝过这么美味的酒。” 敦王笑道:“你才多大,有先生和师母盯着,你是第一次喝酒!” 二郎道:“才不是。不瞒你说,我常常让景言偷偷从市面上买酒。只是我也不敢多喝,一次只喝一两口。” 敦王道:“你胆子好大,也不怕被你爹知道。” 二郎道:“所以你千万别跟我爹说。” 敦王道:“当然不会。”他喝了半杯酒,目光便投向远处,“说起来,都是我不好,连累了你爹的前途。” 二郎本来正品尝美酒,听到敦王这句话,便看向对方,便见敦王一脸的沮丧与愧疚。 “早知道我会连累你爹,当初就不该让他给我讲书。” 敦王还在懊恼,二郎已开口道:“王爷这话说差了。我爹这个人,他本来就不在乎前途与官声,而且他和我娘都觉得锦城这个地方挺好,要是一辈子待在这里也不错。” 敦王抬头看向二郎,“那你是怎么想的呢?” 二郎笑道:“我也觉得锦城不错啊,风景又美,身边还有王爷你这个朋友。” 敦王心里划过一丝暖意,不由说了几句真心话道:“不瞒你说,听到你们回锦城的消息,我其实是很高兴的。这几年,我其实已经把你们一家当成了亲人一样。” 敦王说的不是假话,他虽然有生母和长兄,却很少从他们那里获得过温暖的亲情,反而从卫宴一家这里获得了关怀与温暖。 那天敦王与二郎说了很多知心话,当然两人也喝了不少酒,二郎从王府回到家的时候,都有些醉了。 沈秀听说二郎喝醉了,又是让人准备醒酒汤,又是揪着耳朵把他骂了一顿。 二郎乖觉,便把敦王搬了出来,说是敦王觉得自己苦闷,自己才陪他多喝了几杯。 “娘,那荔枝酒是敦王亲手酿的,味道好得不行。”二郎搬出敦王来,果然见他娘的气色有所缓和,便接着说道:“尽管我是第一次喝酒,但也觉得这酒比市面上卖的酒好多了。” 沈秀斜了儿子一眼,“你是第一次喝酒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隔三差五就让景言买酒。要不是看在你只尝尝味道的份上,我早将那些酒搬走了。” 二郎是真的一点不像卫宴,小小年纪就喜欢喝酒。 好在他私藏的都是米酒和果酒,因此沈秀也就睁只眼闭只眼。 二郎只笑嘻嘻道:“什么都瞒不过娘。不过那荔枝酒真的挺好喝。” 沈秀还能不了解儿子的心思,直接道:“想说什么就说!” 二郎便道:“我是想着敦王的日子过得太节俭了,节俭到我都看不下去了。娘你手下有那么多商队,要是帮王府卖几坛酒,应该不是问题!” 沈秀看了儿子一眼,问道:“这是敦王的意思吗?” 二郎摇头道:“当然不是,这是我的主意。” 沈秀道:“你还是先问过他的意思!如果他放下架子做这生意,我也不是不能帮忙。” 反正在外人眼里,他们一家已经和敦王扯上关系了,那就好人做到底! 二郎听了,脸上就露出笑容,“我回头就跟敦王说,他应该会同意的。” 沈秀道:“平时你爹老在我面前夸敦王,如今你也是这样。敦王这个人,真的有那么好吗?” 尽管他们父子俩性格不同,爱好也不同,但对于敦王这个人,他们父子俩却是很一致,都对敦王很欣赏很喜欢。 二郎闻言道:“敦王这个人当然好了,又讲义气,学问又好,还会做很多东西。”说了一堆敦王的好处。 沈秀看着儿子,心思却转到了别处。 可惜敦王只是个藩王,又不得永昌帝喜爱。 若敦王将来能得势就好了,这样二郎有这样一层关系,也就不会不得志了。 只是这终究只是她的美好梦想,有永昌帝这个人在,他怎么可能让敦王得势。 沈秀很快就放下了这个念头,回归到了现实。 她打断了儿子的话,“敦王如果真的想做果酒生意,其实除了荔枝酒,还可以酿些橘酒和樱桃酒。总之你让他放手去做,只要他能把酒酿出来,我就有办法卖出去。” 果酒在锦城这边虽然常见,可是运到西北那边就是稀罕物了。 要知道西北那边可吃不到新鲜的水果,因此这些果酒在那边,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二郎后面果真在敦王面前提了这件事,敦王倒是没有端着架子,很快就接受了二郎的好意。 于是半年以后,敦王府酿出的一批酒就由刘海运送到了西北。 刘海作为成功的商人,并没有直接将这些果酒换成银两,而是换成了西北盛产的羊皮和药材。 这样羊皮和药材运到京城后,又翻了两倍价格。 其实若不是刘海着急回锦城,他还可以将羊皮和药材运到江南,那样卖出的银子更多。 但是他带回来的银子,已经够让敦王吃惊了。 二郎把一千两银子交给敦王时,后者还有些不敢置信。 要知道,他酿酒用的东西,所费不过几两银子,没想到转了一圈,就能挣一千两银子。 二郎笑道:“王爷你就把这银子收好!这根本不算什么,刘管事可是我娘手下最会挣钱的管事,别说果酒,就是你制的那些花茶,他也能给你卖出去。” 二郎这话不算差,刘海经商的手段确实越来越厉害了,只要东西够好,他就可以给你卖出去。 而敦王见识了这位刘管事的本事后,过后果真又带着府里的人做起了花茶,而且还在果酒的基础上,又加入了荷花酒和茉莉花酒几个品种。 刘海也不负他的期望,每次都能带回来一笔不菲的银子。 有了这些银子周转,敦王府的生活质量也提高不少。 有时候,敦王想想,有卫宴一家陪着他在锦城,日子就这么过下去,其实也挺不错的。 第646章 时局变动 锦城这边的日子过得是安宁又平淡,反而京城就没那么平静了。 帝后大婚两年,严皇后也没有诞下一男半女,反倒是受宠的陶婕妤生下了永昌帝的长子。 谢太后在永昌帝偏宠陶婕妤的时候,心里还向着严皇后,可当陶婕妤生下长孙后,谢太后的态度也变了。 在谢太后的默许下,陶婕妤因为生育有功被晋为了贤妃,如果不是贤妃家世太差,永昌帝都想直接晋她为贵妃。 但就算这样,贤妃有子有宠,在宫里也是横着走,就连严皇后都要让她几分。 严皇后早已失宠,永昌帝轻易不踏进坤宁宫,就算一年来一两次也是为了应付谢太后。 严皇后进宫两年,早已对永昌帝不抱幻想,她除了每天去给太后请安后,就窝在宫里读书。 当贤妃有意插手宫务后,严皇后直接将宫权分了一半。 她这样贤惠大度,倒让贤妃找不到扳倒她的理由。 严皇后这里找不到破绽,贤妃就把大部分精力放在了永昌帝身上。 之前她怀孕产子,永昌帝身边多了个受宠的才人,如今贤妃生下儿子,就一心一意想夺回永昌帝的宠爱。 奈何永昌帝喜欢的是娇俏的少女,贤妃生了儿子后,尽管身材恢复的不错,可终究不是少女了。 在贤妃的努力下,永昌帝虽然会经常去她那里,但也晋了两个低位的才人。 贤妃深知自己今天的一切,全都是依靠永昌帝的盛宠,因此对这两个后起的宠妃表面拉拢,暗地里却一直留心她们的肚子。 于是永昌帝的长子出生后两年,后宫再也没有哪个妃嫔能顺利生下皇子或公主。 沈秀尽管远在锦城,但有荣泰传信,她对京城的事情还是有所了解的。 这个贤妃的手段比先帝时候的怡妃可要毒辣多了。 谢太后不是不知道贤妃私底下做的那些好事,可有永昌帝护着,再加上看在大皇子的面上,谢太后也只能敲打贤妃几句。 但贤妃表面顺从,过后该怎么做还怎么做。 这样直到大皇子三岁,后宫也没有再多出一个皇子。 永昌帝到这时候,也才觉出了一点不对。 明明他的身体没太大问题,没道理一个孩子也生不出来。 他心里有了怀疑的对象,便开始冷落贤妃,但因为大皇子,永昌帝做的并不明显,只是以贤妃要教导大皇子为由,把宫权重新交给了严皇后。 只是严皇后重掌后宫没多久,永昌帝却突然患了种怪病。 卫宴远在锦城,也收到了内阁的文书,要他们这些地方官推荐一些名医到京城给皇帝诊病。 锦城当然是有名医的,这两年卫宴一家有个头疼脑热,都是找一位姓杨的大夫。 只是这位姓杨的大夫年纪大了,卫宴就没有将他列入名单。 沈秀在旁一边给他磨墨,一边问道:“皇上到底得的是什么怪病,竟然连宫里的太医都治不好?” 卫宴道:“内阁的几个学士没有多说,只说皇上头痛难忍,好像是头风之病。” 沈秀听到永昌帝患的是头风之病,便想起了历史上有名的一个人物。 头风之病虽然难治,但也不至于致死。 沈秀只是有点同情永昌帝,年纪轻轻就得了这头风之病,也不知道将来能不能治好,别的就没有多想了。 哪知道事情竟然发展的比她想象中还要复杂,永昌帝只是起初头痛,后来又添了一样皮肤溃烂的病症。 太医们本来就对永昌帝的头疾束手无策,如今又添了一个病症,越发无能为力。 永昌帝从得病到驾崩,只有短短两个月的时间。 消息传到锦城,卫宴和沈秀都有些不可置信。 永昌帝才刚过二十岁,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怎么得了个头风病,人就走了。 永昌帝驾崩第二日,谢太后还没反应过来,总觉得眼前这一切都像是在做梦。 她一心沉浸在哀伤中,连三岁的大皇子是什么时候登的基都不知道。 本来大皇子登基为新帝,贤妃就是妥妥的太后。 只是贤妃这个太后没做多久,大皇子就患了场风寒。 贤妃如今只有这一个儿子,自然着紧得很,听说儿子得了风寒,先把服侍的人打了一顿。 哪知道乳母挨了二十大板后,竟然伤重不治,她这一死,直接让小皇帝失去了熟悉的乳母,日夜都在啼哭不止。 贤妃换了很多个乳母,却都哄不好小皇帝。 小皇帝本来就得了风寒,如今加上伤心,病症越来越重。 贤妃此时后悔也晚了,眼睁睁看着小皇帝一日日病重下去。 就这样小皇帝登基不到半个月,就跟着他父皇去了。 小皇帝这一死,前朝顿时乱了。 关键时刻,是已经从伤心中走出来的谢太后力挽狂澜,稳定了局势,并派人去锦城接敦王进宫。 敦王是永昌帝同父同母的兄弟,如今永昌帝驾崩,他确实是新君的最合适人选。 第646章 时局变动 锦城这边的日子过得是安宁又平淡,反而京城就没那么平静了。 帝后大婚两年,严皇后也没有诞下一男半女,反倒是受宠的陶婕妤生下了永昌帝的长子。 谢太后在永昌帝偏宠陶婕妤的时候,心里还向着严皇后,可当陶婕妤生下长孙后,谢太后的态度也变了。 在谢太后的默许下,陶婕妤因为生育有功被晋为了贤妃,如果不是贤妃家世太差,永昌帝都想直接晋她为贵妃。 但就算这样,贤妃有子有宠,在宫里也是横着走,就连严皇后都要让她几分。 严皇后早已失宠,永昌帝轻易不踏进坤宁宫,就算一年来一两次也是为了应付谢太后。 严皇后进宫两年,早已对永昌帝不抱幻想,她除了每天去给太后请安后,就窝在宫里读书。 当贤妃有意插手宫务后,严皇后直接将宫权分了一半。 她这样贤惠大度,倒让贤妃找不到扳倒她的理由。 严皇后这里找不到破绽,贤妃就把大部分精力放在了永昌帝身上。 之前她怀孕产子,永昌帝身边多了个受宠的才人,如今贤妃生下儿子,就一心一意想夺回永昌帝的宠爱。 奈何永昌帝喜欢的是娇俏的少女,贤妃生了儿子后,尽管身材恢复的不错,可终究不是少女了。 在贤妃的努力下,永昌帝虽然会经常去她那里,但也晋了两个低位的才人。 贤妃深知自己今天的一切,全都是依靠永昌帝的盛宠,因此对这两个后起的宠妃表面拉拢,暗地里却一直留心她们的肚子。 于是永昌帝的长子出生后两年,后宫再也没有哪个妃嫔能顺利生下皇子或公主。 沈秀尽管远在锦城,但有荣泰传信,她对京城的事情还是有所了解的。 这个贤妃的手段比先帝时候的怡妃可要毒辣多了。 谢太后不是不知道贤妃私底下做的那些好事,可有永昌帝护着,再加上看在大皇子的面上,谢太后也只能敲打贤妃几句。 但贤妃表面顺从,过后该怎么做还怎么做。 这样直到大皇子三岁,后宫也没有再多出一个皇子。 永昌帝到这时候,也才觉出了一点不对。 明明他的身体没太大问题,没道理一个孩子也生不出来。 他心里有了怀疑的对象,便开始冷落贤妃,但因为大皇子,永昌帝做的并不明显,只是以贤妃要教导大皇子为由,把宫权重新交给了严皇后。 只是严皇后重掌后宫没多久,永昌帝却突然患了种怪病。 卫宴远在锦城,也收到了内阁的文书,要他们这些地方官推荐一些名医到京城给皇帝诊病。 锦城当然是有名医的,这两年卫宴一家有个头疼脑热,都是找一位姓杨的大夫。 只是这位姓杨的大夫年纪大了,卫宴就没有将他列入名单。 沈秀在旁一边给他磨墨,一边问道:“皇上到底得的是什么怪病,竟然连宫里的太医都治不好?” 卫宴道:“内阁的几个学士没有多说,只说皇上头痛难忍,好像是头风之病。” 沈秀听到永昌帝患的是头风之病,便想起了历史上有名的一个人物。 头风之病虽然难治,但也不至于致死。 沈秀只是有点同情永昌帝,年纪轻轻就得了这头风之病,也不知道将来能不能治好,别的就没有多想了。 哪知道事情竟然发展的比她想象中还要复杂,永昌帝只是起初头痛,后来又添了一样皮肤溃烂的病症。 太医们本来就对永昌帝的头疾束手无策,如今又添了一个病症,越发无能为力。 永昌帝从得病到驾崩,只有短短两个月的时间。 消息传到锦城,卫宴和沈秀都有些不可置信。 永昌帝才刚过二十岁,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怎么得了个头风病,人就走了。 永昌帝驾崩第二日,谢太后还没反应过来,总觉得眼前这一切都像是在做梦。 她一心沉浸在哀伤中,连三岁的大皇子是什么时候登的基都不知道。 本来大皇子登基为新帝,贤妃就是妥妥的太后。 只是贤妃这个太后没做多久,大皇子就患了场风寒。 贤妃如今只有这一个儿子,自然着紧得很,听说儿子得了风寒,先把服侍的人打了一顿。 哪知道乳母挨了二十大板后,竟然伤重不治,她这一死,直接让小皇帝失去了熟悉的乳母,日夜都在啼哭不止。 贤妃换了很多个乳母,却都哄不好小皇帝。 小皇帝本来就得了风寒,如今加上伤心,病症越来越重。 贤妃此时后悔也晚了,眼睁睁看着小皇帝一日日病重下去。 就这样小皇帝登基不到半个月,就跟着他父皇去了。 小皇帝这一死,前朝顿时乱了。 关键时刻,是已经从伤心中走出来的谢太后力挽狂澜,稳定了局势,并派人去锦城接敦王进宫。 敦王是永昌帝同父同母的兄弟,如今永昌帝驾崩,他确实是新君的最合适人选。 第647章 悄然改变 新君的年号很快定下来了,敦王在礼部给出的几个年号里选了“永安”这个年号。 谢太后得知新君选了“永安”这个年号,心里有说不出的复杂。 她以为永昌帝处处针对敦王,敦王应该不会选这个年号,可偏偏敦王完全不顾前嫌。 看来她从前没有真正了解过这个儿子。 大约是觉得自己从前太亏欠这个儿子,谢太后去乾清宫的时候,特地让宫人带了些永安帝小时候爱吃的点心。 永安帝仓促登基,很多事情都需要他处理,谢太后来的时候,永安帝正在面见几位大臣。 谢太后不想打扰他们,在偏殿等了一刻钟,便见永安帝穿着不太合身的龙袍走了过来。 那龙袍原来是给永昌帝做的,永昌帝的个子比永安帝稍高,身形也较宽,这样宽大的龙袍穿在永安帝身上,便显得有几分空荡。 谢太后看到这一幕,难免想起过世没多久的大儿子,当着次子的面,好容易才克制住了眼泪,招手让宫人把食盒拿了过来。 食盒里面装着几样精致的点心。 谢太后将一盘绿豆糕推到永安帝面前,“母后还记得你小时候最爱吃绿豆糕,你尝尝看,还是不是那个味道。” 永安帝默默的拈了一块绿豆糕,小时候他确实喜欢宫里的绿豆糕,只是后来离京后就吃不到了。 他也曾让人做过绿豆糕,可惜做出来的味道都不是太好。从那以后,他就不怎么吃绿豆糕了。 后来二郎与他熟了以后,常会给他带些自己府里的点心。 卫府的点心都做的不错,他尤为喜爱沈夫人亲手做的桃花酥,后来沈夫人还把方子交给了他。 如今敦王府的人,没人不知道他最喜欢吃的点心是桃花酥。 至于绿豆糕,那早就是陈年往事了。 永安帝默默将绿豆糕吃完,这点心虽然还是小时候的味道,可是有些东西却已经悄然发生了改变。 谢太后也觉得几年不见,与这个儿子越发生疏了。 她试着找了几个话题,永安帝虽然有问有答,可是态度却一直淡淡的,对她这个母后,完全没有该有的热络。 谢太后不知道他们母子为何会生疏到这个地步,有心想问一下儿子在锦城的生活,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沉默了好一会儿,谢太后才开口问道:“这几年,你在锦城生活的还好?” 提到锦城,永安帝的神色和缓许多,“我在锦城过得还好。” “那就好。”谢太后道:“这几年我一直放不下你,如今知道你在锦城过得好,我就放心了。” 她从来没有想过,永昌帝会背着她那么苛待自己的亲弟弟,因此知道次子在锦城过得不错,就没有再往下问。 而她不问,永安帝也不会主动说什么。在他过得最艰苦的那两年,他也没有找谢太后诉苦,如今都苦尽甘来了,就更不用再多说什么了。 母子两个又说了几句话,谢太后这才带着宫人离开。 永安帝没有回寝殿休息,而是继续回到书案前翻阅奏折。 得益于卫宴的教导,永安帝即便在锦城待了几年,也学了不少东西。 刚才那几个大臣欺负他没有经验,一上来便给他挖了个大坑。若不是他反应快,只怕已经被那些老狐狸牵着鼻子走了。 他深知自己年轻,只凭借自己一人,完全斗不过那些老狐狸。 越到此时,他越想念卫宴一家人。 只是圣旨要过一个月才能到锦城,他至少要等两个月才能再见到卫宴一家。 沈秀此时正带着一家人赶路,卫宴在接到圣旨后,就先带着几个护卫出发了。 卫宴知道永安帝此时的处境,身边急需一个帮手,因此选择轻车简从的上路。 相较卫宴的匆忙,沈秀带着一家人赶路时,就没那么着急了。 只是二郎在路上表现得太兴奋了,沈秀只能时不时的敲打他。 其实不怪二郎兴奋,沈秀直到此时也觉得一切都好像在梦中一样,谁能想到敦王有一天会坐上那个位子呢! 偏偏敦王从前与二郎关系最好,两人好得跟亲兄弟似的,如今敦王成了皇帝,二郎不兴奋才怪。 只是沈秀觉得人心多变,即便二郎之前跟敦王关系那么好,但如今敦王已经成了皇帝,那么有些东西就应该注意了。 因此路上的时候,沈秀一直劝说二郎进了京要稳重一些,千万别跟人四处宣扬与敦王的关系。 二郎不耐烦道:“娘,你太啰嗦了。我都这么大人了,还能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吗?” 沈秀当然知道这个儿子能保守秘密,只是敦王这件事太大了,她得把利害说清楚。 如今儿子嫌她烦,沈秀不由把脸一沉:“别说我没提醒过你,就算你和敦王关系再好,那也是因为你爹。敦王最敬重的人就是他,要是将来有一天你闯出祸事,只要你爹要严惩你,只怕敦王也保不了你。” 二郎最怕的就是卫宴,如今沈秀把他爹抬出来,二郎顿时怂了。 沈秀借机又给他说了一番大道理,终于让二郎表现的没那么兴奋了。 车马奔波一个多月,沈秀终于带着一大家子来到了京城。 一行人刚洗去风尘,宫里就来了人,说是永安帝请二郎进宫叙叙旧。 二郎立时高兴得不行,被沈秀瞪了一眼,才收敛了几分。 当着宫里人的面,沈秀不好多说,只叮嘱了二郎几句,要他少说话少惹祸。 二郎本来没将母亲的话放在心上,及至进了宫,平生第一次来到这么肃穆的地方,不由也放慢了脚步,表现出了几分稳重。 永安帝见到二郎的时候,倒还是像是在敦王府的时候,不等二郎向他行礼,就把他拉了起来,“你我之间,不用这些虚礼。” 二郎也顺势站起了身,只是碍着他现在的身份,说话做事难免束手束脚。 永安帝很快发觉了,便把宫人们都打发了下去,然后才笑道:“看你拘谨的,是不是沈夫人跟你说了什么?” 二郎笑道:“什么都瞒不过皇上,我娘确实说了很多,要我记得君臣之礼,万万不可唐突了您。” 永安帝笑道:“当着外人的面,你跟我客气就算了。以后只有我们两人的时候,还是和在锦城一样。我心里一直是把你当兄弟的。” 他说到这里,想起了往事,“我一直都记得,那年我们偷偷溜出去放花灯,我不小心掉进了河水里,是你拼死把我救了上来,这份情义,我一直都记得。” 二郎也记得这件事,“殿下是我带出去的,我当然要保护好你。我还记得回去以后,因为衣裳湿透,还被我娘狠狠骂了一顿,喝了碗很辣的姜汤。” 本来二郎因为沈秀的叮嘱,在永安帝面前多了几分拘束,不过等两人回忆完往事,就又回到了锦城那时候。 那天二郎在宫里待到快天黑才回来,回来的时候还带了不少新鲜的吃食。 那些吃食都是宫里御膳房做出来的点心,味道不知道如何,但是光看着就赏心悦目。 三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点心,一时之间不知道挑哪个。 二郎给他拿了块芙蓉酥,“老三,吃这个。这个是这里面最好吃的。” 三郎却不听他的,拿了块样子好看的海棠糕。 二郎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沈秀不想待会儿劝架,轻咳一声道:“今天进宫,没做什么出格的事?” 二郎笑嘻嘻道:“当然没有。皇上只是请我吃了些点心,又带我在宫里转了转。” 沈秀知道二郎不会撒谎,这才松了口气。 哪知道二郎却又神神秘秘道:“娘,我今日听到一个消息,说是太后要给皇上举办选秀,就从京城的官宦人家里头挑。”说完还叹息一声,“要是我有个姐姐就好了,以我和皇上的交情,说不定还能捞个国舅当一当。” 沈秀道:“你倒是敢想。只是国舅且放在一边,你爹今天晚上就回来了,你当心他抽查你课业。” 一听这个,二郎顾不上什么国舅了,赶紧回书房去了。 而谢太后那边确实存了选秀的心思,毕竟永安帝的年纪不小了,皇后的人选也得定下来了。 之前谢太后为永昌帝挑的是严家的女儿,偏偏永昌帝不喜欢严皇后。 如今谢太后有了经验,便只把合适的人选交给永安帝,让他自己决定皇后的人选。 第647章 悄然改变 新君的年号很快定下来了,敦王在礼部给出的几个年号里选了“永安”这个年号。 谢太后得知新君选了“永安”这个年号,心里有说不出的复杂。 她以为永昌帝处处针对敦王,敦王应该不会选这个年号,可偏偏敦王完全不顾前嫌。 看来她从前没有真正了解过这个儿子。 大约是觉得自己从前太亏欠这个儿子,谢太后去乾清宫的时候,特地让宫人带了些永安帝小时候爱吃的点心。 永安帝仓促登基,很多事情都需要他处理,谢太后来的时候,永安帝正在面见几位大臣。 谢太后不想打扰他们,在偏殿等了一刻钟,便见永安帝穿着不太合身的龙袍走了过来。 那龙袍原来是给永昌帝做的,永昌帝的个子比永安帝稍高,身形也较宽,这样宽大的龙袍穿在永安帝身上,便显得有几分空荡。 谢太后看到这一幕,难免想起过世没多久的大儿子,当着次子的面,好容易才克制住了眼泪,招手让宫人把食盒拿了过来。 食盒里面装着几样精致的点心。 谢太后将一盘绿豆糕推到永安帝面前,“母后还记得你小时候最爱吃绿豆糕,你尝尝看,还是不是那个味道。” 永安帝默默的拈了一块绿豆糕,小时候他确实喜欢宫里的绿豆糕,只是后来离京后就吃不到了。 他也曾让人做过绿豆糕,可惜做出来的味道都不是太好。从那以后,他就不怎么吃绿豆糕了。 后来二郎与他熟了以后,常会给他带些自己府里的点心。 卫府的点心都做的不错,他尤为喜爱沈夫人亲手做的桃花酥,后来沈夫人还把方子交给了他。 如今敦王府的人,没人不知道他最喜欢吃的点心是桃花酥。 至于绿豆糕,那早就是陈年往事了。 永安帝默默将绿豆糕吃完,这点心虽然还是小时候的味道,可是有些东西却已经悄然发生了改变。 谢太后也觉得几年不见,与这个儿子越发生疏了。 她试着找了几个话题,永安帝虽然有问有答,可是态度却一直淡淡的,对她这个母后,完全没有该有的热络。 谢太后不知道他们母子为何会生疏到这个地步,有心想问一下儿子在锦城的生活,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沉默了好一会儿,谢太后才开口问道:“这几年,你在锦城生活的还好?” 提到锦城,永安帝的神色和缓许多,“我在锦城过得还好。” “那就好。”谢太后道:“这几年我一直放不下你,如今知道你在锦城过得好,我就放心了。” 她从来没有想过,永昌帝会背着她那么苛待自己的亲弟弟,因此知道次子在锦城过得不错,就没有再往下问。 而她不问,永安帝也不会主动说什么。在他过得最艰苦的那两年,他也没有找谢太后诉苦,如今都苦尽甘来了,就更不用再多说什么了。 母子两个又说了几句话,谢太后这才带着宫人离开。 永安帝没有回寝殿休息,而是继续回到书案前翻阅奏折。 得益于卫宴的教导,永安帝即便在锦城待了几年,也学了不少东西。 刚才那几个大臣欺负他没有经验,一上来便给他挖了个大坑。若不是他反应快,只怕已经被那些老狐狸牵着鼻子走了。 他深知自己年轻,只凭借自己一人,完全斗不过那些老狐狸。 越到此时,他越想念卫宴一家人。 只是圣旨要过一个月才能到锦城,他至少要等两个月才能再见到卫宴一家。 沈秀此时正带着一家人赶路,卫宴在接到圣旨后,就先带着几个护卫出发了。 卫宴知道永安帝此时的处境,身边急需一个帮手,因此选择轻车简从的上路。 相较卫宴的匆忙,沈秀带着一家人赶路时,就没那么着急了。 只是二郎在路上表现得太兴奋了,沈秀只能时不时的敲打他。 其实不怪二郎兴奋,沈秀直到此时也觉得一切都好像在梦中一样,谁能想到敦王有一天会坐上那个位子呢! 偏偏敦王从前与二郎关系最好,两人好得跟亲兄弟似的,如今敦王成了皇帝,二郎不兴奋才怪。 只是沈秀觉得人心多变,即便二郎之前跟敦王关系那么好,但如今敦王已经成了皇帝,那么有些东西就应该注意了。 因此路上的时候,沈秀一直劝说二郎进了京要稳重一些,千万别跟人四处宣扬与敦王的关系。 二郎不耐烦道:“娘,你太啰嗦了。我都这么大人了,还能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吗?” 沈秀当然知道这个儿子能保守秘密,只是敦王这件事太大了,她得把利害说清楚。 如今儿子嫌她烦,沈秀不由把脸一沉:“别说我没提醒过你,就算你和敦王关系再好,那也是因为你爹。敦王最敬重的人就是他,要是将来有一天你闯出祸事,只要你爹要严惩你,只怕敦王也保不了你。” 二郎最怕的就是卫宴,如今沈秀把他爹抬出来,二郎顿时怂了。 沈秀借机又给他说了一番大道理,终于让二郎表现的没那么兴奋了。 车马奔波一个多月,沈秀终于带着一大家子来到了京城。 一行人刚洗去风尘,宫里就来了人,说是永安帝请二郎进宫叙叙旧。 二郎立时高兴得不行,被沈秀瞪了一眼,才收敛了几分。 当着宫里人的面,沈秀不好多说,只叮嘱了二郎几句,要他少说话少惹祸。 二郎本来没将母亲的话放在心上,及至进了宫,平生第一次来到这么肃穆的地方,不由也放慢了脚步,表现出了几分稳重。 永安帝见到二郎的时候,倒还是像是在敦王府的时候,不等二郎向他行礼,就把他拉了起来,“你我之间,不用这些虚礼。” 二郎也顺势站起了身,只是碍着他现在的身份,说话做事难免束手束脚。 永安帝很快发觉了,便把宫人们都打发了下去,然后才笑道:“看你拘谨的,是不是沈夫人跟你说了什么?” 二郎笑道:“什么都瞒不过皇上,我娘确实说了很多,要我记得君臣之礼,万万不可唐突了您。” 永安帝笑道:“当着外人的面,你跟我客气就算了。以后只有我们两人的时候,还是和在锦城一样。我心里一直是把你当兄弟的。” 他说到这里,想起了往事,“我一直都记得,那年我们偷偷溜出去放花灯,我不小心掉进了河水里,是你拼死把我救了上来,这份情义,我一直都记得。” 二郎也记得这件事,“殿下是我带出去的,我当然要保护好你。我还记得回去以后,因为衣裳湿透,还被我娘狠狠骂了一顿,喝了碗很辣的姜汤。” 本来二郎因为沈秀的叮嘱,在永安帝面前多了几分拘束,不过等两人回忆完往事,就又回到了锦城那时候。 那天二郎在宫里待到快天黑才回来,回来的时候还带了不少新鲜的吃食。 那些吃食都是宫里御膳房做出来的点心,味道不知道如何,但是光看着就赏心悦目。 三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点心,一时之间不知道挑哪个。 二郎给他拿了块芙蓉酥,“老三,吃这个。这个是这里面最好吃的。” 三郎却不听他的,拿了块样子好看的海棠糕。 二郎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沈秀不想待会儿劝架,轻咳一声道:“今天进宫,没做什么出格的事?” 二郎笑嘻嘻道:“当然没有。皇上只是请我吃了些点心,又带我在宫里转了转。” 沈秀知道二郎不会撒谎,这才松了口气。 哪知道二郎却又神神秘秘道:“娘,我今日听到一个消息,说是太后要给皇上举办选秀,就从京城的官宦人家里头挑。”说完还叹息一声,“要是我有个姐姐就好了,以我和皇上的交情,说不定还能捞个国舅当一当。” 沈秀道:“你倒是敢想。只是国舅且放在一边,你爹今天晚上就回来了,你当心他抽查你课业。” 一听这个,二郎顾不上什么国舅了,赶紧回书房去了。 而谢太后那边确实存了选秀的心思,毕竟永安帝的年纪不小了,皇后的人选也得定下来了。 之前谢太后为永昌帝挑的是严家的女儿,偏偏永昌帝不喜欢严皇后。 如今谢太后有了经验,便只把合适的人选交给永安帝,让他自己决定皇后的人选。 第648章 礼部尚书 卫宴是戌时回来的,果真如沈秀所说,他到家后便先查问二郎的功课。 等二郎好容易蒙混过关,沈秀便让他带三郎下去,自己亲手给卫宴倒了杯茶,便问道:“我听二郎说,宫里要举办选秀,这事是不是真的?” 卫宴喝了口茶道:“这事是真的。” “那皇后的人选定了吗?”沈秀好奇的问了一句。 卫宴道:“已经定下来了。这人你也认识,是谢总兵家的千金。” 沈秀有些不敢相信,“你是说谢如玥?” 卫宴点点头:“谢如玥之前错过了上一次选秀,一直没寻到合适的人家。刚好她与皇上的年纪相差不大,家世也匹配,皇上便圈定了她。太后也没什么异议。” 沈秀听说最后入选的是谢如玥,总觉得这里边的事情不简单,她忍不住道:“皇上选谢如玥,原因恐怕没那么简单!” 卫宴道:“皇上的心思,我也能猜出几分。大概是觉得谢家挺有骨气的,宁可让女儿错过最好的花季,也不忍将女儿送进宫里。” 他说的隐晦,但沈秀却明白了其中的深意。 永安帝明面上虽然已经不在乎永昌帝曾经对自己的苛待,但心里却还是有几分芥蒂的。 而谢家不肯把女儿送进宫里做永昌帝的嫔妃,这份勇气,恰恰让永安帝对谢家多了几分好感,因此才选他家的女儿为皇后。 谢如玥被内定为皇后的事,很快就传遍了京城。 沈秀去给谢夫人道喜时,只见谢府门口挤满了马车。 谢府的管家知道沈秀与自家夫人的关系不一般,一点也不敢怠慢,亲自安排她们一行人进了二门。 谢夫人本来正在招待客人,听说沈秀来了,便丢下一堂的客人来见她。 沈秀来的正好,谢夫人自接到消息后,一直都有些忐忑不安,不知道自家是如何入了皇上的眼。 如今见到沈秀,谢夫人难免问出心里的疑惑。 沈秀笑道:“嫂子只管把心放在肚子里。皇上的人品,我也知道几分,将来肯定是个明君。” 谢夫人知道沈秀一家与皇上的关系不一般,既然她都这么说了,她的心也放下几分。 接下来,她还让谢如玥出来见了见沈秀。 谢如玥小时候便是个美人坯子,如今大了,更是出落得亭亭玉立,比谢夫人年轻时还美貌几分。 沈秀这下明白,为什么谢如玥耽搁到今天了。 她有这样一副倾城倾国的长相,确实不大好说亲。 谢夫人有心想给女儿与沈秀说话的机会,便寻了个借口出去了。 沈秀明白谢夫人的慈母心肠,不等谢如玥主动询问,便说了些关于永安帝的事情。 “其实皇上是个性格很好的人,对下面的人也很好。我们一家与他相处那么多年,甚少见他发过脾气。” 沈秀道:“将来你进了宫,不用太畏惧他。皇上心里还是很渴望温情的。” 谢如玥本来一直低着头不说话,听到这一句,才大着胆子问道:“那皇上在锦城,有没有遇到过心仪的女子?” 沈秀笑道:“没有。二郎经常出入敦王府,可我却从来没听他说过,应该是没有。” 她知道谢如玥担心的是什么,便多说了几句,“其实皇上不是一个儿女情长的人,等你进了宫就知道了。” 永安帝的年岁其实已经不小了,永昌帝在他这个年纪,早已经与严皇后成婚。 为此,谢太后早早催了礼部选定佳期,于是在永安帝登基半年后,帝后大婚,谢如玥顺利入主中宫。 先前因为永昌帝偏宠某个妃嫔,谢太后一直在担心永安帝也会走上这条老路。 尽管谢如玥生得确实很美,但她还是不免担心。 但是永安帝却与兄长和父亲都不一样,他对女色并不热衷,每个月只有十天会留在后宫,而且给足了皇后面子,只专宠她一人。 底下的大臣倒是有心想让永安帝多纳几个妃嫔,却被他婉拒了,而且给出的理由也很简单,选秀花费的银子太多了,省下这笔钱用来做什么事不好。 永安帝继位也有一段日子了,下面的大臣已经摸清了这位皇帝的性子,尽管他看似温和,但一旦下定决心,就轻易不会改变。 比如前段日子,他直接将卫宴从正四品升到了从一品的礼部尚书。 众位大臣当然知道,以卫宴的资历,多年屈居在锦城做一个知府,是有些大材小用了。 但是从正四品升到从一品,这个跨度会不会太大了。 可惜众大臣再反对,永安帝还是执意把卫宴升了上来,平时给卫宴的待遇也是帝师级别。 有些大臣私下里也会羡慕卫宴的境况,谁能想到永安帝有一天会坐上这个位子呢! 现在看来,还是卫宴运气好,轻轻松松就成了皇上的帝师。 有些话难免会传到沈秀耳边,她不由在心里冷笑,这些人如今只看到了卫宴的风光,却想不到这是他应得的结果。 当年敦王在锦城时,多么不招永昌帝待见。卫宴教授敦王时,是用的前途做交换。 当时卫宴绝想不到敦王有一天会成为皇帝,他只是不忍心敦王的处境,所以拉了对方一把。 如果永昌帝没有出意外,卫宴将来会一辈子待在锦城,一辈子待在正四品的位子上。 所以卫宴如今的荣光,都是他用自己曾经的付出换来的。 第648章 礼部尚书 卫宴是戌时回来的,果真如沈秀所说,他到家后便先查问二郎的功课。 等二郎好容易蒙混过关,沈秀便让他带三郎下去,自己亲手给卫宴倒了杯茶,便问道:“我听二郎说,宫里要举办选秀,这事是不是真的?” 卫宴喝了口茶道:“这事是真的。” “那皇后的人选定了吗?”沈秀好奇的问了一句。 卫宴道:“已经定下来了。这人你也认识,是谢总兵家的千金。” 沈秀有些不敢相信,“你是说谢如玥?” 卫宴点点头:“谢如玥之前错过了上一次选秀,一直没寻到合适的人家。刚好她与皇上的年纪相差不大,家世也匹配,皇上便圈定了她。太后也没什么异议。” 沈秀听说最后入选的是谢如玥,总觉得这里边的事情不简单,她忍不住道:“皇上选谢如玥,原因恐怕没那么简单!” 卫宴道:“皇上的心思,我也能猜出几分。大概是觉得谢家挺有骨气的,宁可让女儿错过最好的花季,也不忍将女儿送进宫里。” 他说的隐晦,但沈秀却明白了其中的深意。 永安帝明面上虽然已经不在乎永昌帝曾经对自己的苛待,但心里却还是有几分芥蒂的。 而谢家不肯把女儿送进宫里做永昌帝的嫔妃,这份勇气,恰恰让永安帝对谢家多了几分好感,因此才选他家的女儿为皇后。 谢如玥被内定为皇后的事,很快就传遍了京城。 沈秀去给谢夫人道喜时,只见谢府门口挤满了马车。 谢府的管家知道沈秀与自家夫人的关系不一般,一点也不敢怠慢,亲自安排她们一行人进了二门。 谢夫人本来正在招待客人,听说沈秀来了,便丢下一堂的客人来见她。 沈秀来的正好,谢夫人自接到消息后,一直都有些忐忑不安,不知道自家是如何入了皇上的眼。 如今见到沈秀,谢夫人难免问出心里的疑惑。 沈秀笑道:“嫂子只管把心放在肚子里。皇上的人品,我也知道几分,将来肯定是个明君。” 谢夫人知道沈秀一家与皇上的关系不一般,既然她都这么说了,她的心也放下几分。 接下来,她还让谢如玥出来见了见沈秀。 谢如玥小时候便是个美人坯子,如今大了,更是出落得亭亭玉立,比谢夫人年轻时还美貌几分。 沈秀这下明白,为什么谢如玥耽搁到今天了。 她有这样一副倾城倾国的长相,确实不大好说亲。 谢夫人有心想给女儿与沈秀说话的机会,便寻了个借口出去了。 沈秀明白谢夫人的慈母心肠,不等谢如玥主动询问,便说了些关于永安帝的事情。 “其实皇上是个性格很好的人,对下面的人也很好。我们一家与他相处那么多年,甚少见他发过脾气。” 沈秀道:“将来你进了宫,不用太畏惧他。皇上心里还是很渴望温情的。” 谢如玥本来一直低着头不说话,听到这一句,才大着胆子问道:“那皇上在锦城,有没有遇到过心仪的女子?” 沈秀笑道:“没有。二郎经常出入敦王府,可我却从来没听他说过,应该是没有。” 她知道谢如玥担心的是什么,便多说了几句,“其实皇上不是一个儿女情长的人,等你进了宫就知道了。” 永安帝的年岁其实已经不小了,永昌帝在他这个年纪,早已经与严皇后成婚。 为此,谢太后早早催了礼部选定佳期,于是在永安帝登基半年后,帝后大婚,谢如玥顺利入主中宫。 先前因为永昌帝偏宠某个妃嫔,谢太后一直在担心永安帝也会走上这条老路。 尽管谢如玥生得确实很美,但她还是不免担心。 但是永安帝却与兄长和父亲都不一样,他对女色并不热衷,每个月只有十天会留在后宫,而且给足了皇后面子,只专宠她一人。 底下的大臣倒是有心想让永安帝多纳几个妃嫔,却被他婉拒了,而且给出的理由也很简单,选秀花费的银子太多了,省下这笔钱用来做什么事不好。 永安帝继位也有一段日子了,下面的大臣已经摸清了这位皇帝的性子,尽管他看似温和,但一旦下定决心,就轻易不会改变。 比如前段日子,他直接将卫宴从正四品升到了从一品的礼部尚书。 众位大臣当然知道,以卫宴的资历,多年屈居在锦城做一个知府,是有些大材小用了。 但是从正四品升到从一品,这个跨度会不会太大了。 可惜众大臣再反对,永安帝还是执意把卫宴升了上来,平时给卫宴的待遇也是帝师级别。 有些大臣私下里也会羡慕卫宴的境况,谁能想到永安帝有一天会坐上这个位子呢! 现在看来,还是卫宴运气好,轻轻松松就成了皇上的帝师。 有些话难免会传到沈秀耳边,她不由在心里冷笑,这些人如今只看到了卫宴的风光,却想不到这是他应得的结果。 当年敦王在锦城时,多么不招永昌帝待见。卫宴教授敦王时,是用的前途做交换。 当时卫宴绝想不到敦王有一天会成为皇帝,他只是不忍心敦王的处境,所以拉了对方一把。 如果永昌帝没有出意外,卫宴将来会一辈子待在锦城,一辈子待在正四品的位子上。 所以卫宴如今的荣光,都是他用自己曾经的付出换来的。 第649章 开办书院 六部之中,礼部的工作是最清贵的,但清贵不等于清闲。 自从卫宴当了这个礼部尚书,便开始早出晚归。 明年二月份就是三年一次的会试,如无意外的话,卫宴就是这次会试的主考官。 第一次要主持会试,卫宴要忙的事情当然很多。 而有时候永安帝遇到难题,也会召他进宫。 相较卫宴的忙碌,沈秀就清闲得多了。 前几个月,因为卫府与皇上的关系,沈秀每天都能接到一张请帖,不是请她赴喜宴就是茶会。 沈秀去的多了,也觉得有些烦,如今天气寒冷,她便把那些帖子都推了。 只是其他人的帖子能推,谢夫人请她赏梅的帖子就不好推了。 谢夫人前几天得了几盆开得正好的梅花,便请了几个相熟的夫人过来赏梅。 沈秀去了趟谢府,临走的时候,不仅得了一盆开得正好的梅花,还有好些新鲜的鹿肉。 马车内燃着炭盆,沈秀在席间多喝了几杯酒,被这热气一熏,便有些昏昏欲睡。 只是她刚进入梦乡,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沈秀没有提防,头一下子磕到了车壁上。 这下子,她直接醒了过来。 好在车夫赶车的技术很好,她只是被轻轻磕了一下,便不让知月去看碰到了哪,只问车夫怎么回事。 如果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车夫不会突然把车停下来。 “夫人,有两个人突然从角落里冲了过来,我怕马踩到他们,所以才把车停了下来。” 沈秀以为是路过的行人,哪知道外面的两人却跪在了马车前面,口口声声说是要见她。 这次出来,沈秀没带秦娘子,她不敢贸然下车,只让随行的家丁先把这两人带回去再说。 回到石桥胡同,沈秀却没亲自出面,只让秦娘子去见他们。 她自己换下了出门的衣裳,又喝了一盏热茶,没多会儿,秦娘子便来复命了。 “夫人,这两人来自槐安县,都是一位举人老爷的家仆,那位举人老爷生了重病,把盘缠花得差不多了。这两个家仆没办法,只好来求大人。哪知道大人整日早出晚归,他们根本找不到人,所以才找上了夫人。” 原来是这样,既然是槐安县的人,那么肯定是要帮忙的。 沈秀让人去把相熟的大夫请过来为这位举人老爷诊治,又封了二百两银子给他们。 当晚卫宴回来,沈秀便跟他说起这事,“幸好这位举人有两个忠心的家仆,知道来找我们帮忙,不然花光了银子,迟早要被客栈的人赶走。” 卫宴一时没有说话,只盯着桌上的鹿肉羹不知在想些什么。 沈秀还以为他要吃鹿肉,给他夹了一块鹿肉,“你每天要做那么多事,是该吃些鹿肉补补。” 卫宴这才回过神,本来想婉拒那鹿肉的,不过夹都夹来了,他只能像吃药一样把这鹿肉咽下去。 咽下去以后,他又喝了几口水,才道:“其实考到举人这个地步,对于学子来说已经算是好的了。” “更苦的是那些连举人也考不中的秀才,或是连秀才也考不中的童生。他们连进京赶考的资格都没有。” 卫宴说道这里,不由停顿了一下,“这些日子,我时常回忆在槐安县的时候,如果不是有文化书院,我未必会做到今天这个位子。” 从前在锦城的时候,卫宴知道自己升迁无望,也就不会多想。 如今他坐上了礼部尚书的位子,将来如无意外,还会入内阁,成为真正的肱骨之臣。 从前是自己没有能力,或者没有那么大的势力,很多事情都不能放开手脚去做。 可是如今他有皇帝做靠山,卫宴不由得便去想,他是不是应该为学子们,尤其是家境贫寒的学子们多做些事情。 沈秀道:“相公你想做就去做!银子的事情,你完全不用担忧。你家娘子经商这么多年,手里还是有些积蓄的。” 卫宴当然知道不管要做什么事,一切都离不开银子,如今有了沈秀这句话,他立时下定了决心。 “我想多办几个文华书院,主要收留那些家境贫寒的弟子。只是如果免去束修的话,书院是不是要花很多银子?” 卫宴知道沈秀手里有积蓄,可是谁的银子都不是大风刮来的,总不能一直让沈秀出这笔钱。 沈秀道:“我倒是有个主意,我们可以收留那些家境贫寒的学子,但是相应的,也需要他们做一些活计来抵消束修,这样既可省钱,又能排除掉那些想占便宜的人。” 卫宴一向知道沈秀有主意,当下便问道:“你说的活计是指哪些?” 沈秀道:“我知道你们读书人爱面子,所以那些活计当然得体面,比如给书肆抄书,或是画些花样。这样既自食其力,也省了书院一大笔开支。” 卫宴道:“你这个主意不错。只是哪有那么多活计可干?” 沈秀道:“这个简单。我可以在书院附近开两家书肆,书肆所卖的全部书籍,都由书院的学子抄录。只要每个月抄三本书籍,就可以免去他们的束修。字写的好的学子,我还会给他们奖励。这样他们还有动力。” 卫宴想了想,沈秀考虑的确实很全面,在书院附近开两家书肆,学子既有活计干,还能练字,可谓一举多得。 夫妻两个商量已毕,便谋划着先在京城开一家文华书院,如果一切顺利,就可以将这文华书院在附近推广开来。 沈秀本来就是个说干就干的性子,第二天就张罗起书院的选址。 她如今在京城人脉很广,很快就打听到陆家要出售在城郊的一处田庄。 那处田庄不仅有大片的山地,还有两百亩良田,刚好可以解决学子们的吃饭问题。 沈秀干脆找上戚珍珍,因为这个陆家就是戚珍珍所在的夫家,也是永安帝祖母的娘家。 陆家自从失去了陆太后这个靠山,便不如往年风光了。 与陆家相反,谢家却风头正盛,当然这个谢家不是谢如玥的娘家,而是谢太后所在的谢家。 大约是陆太后还在的时候,陆家可能因为太过高调与谢家有过嫌隙,如今谢家得势,便开始打压陆家了。 这次陆家要卖田庄,不知怎么的被谢家知道了,他们仗着得势,直接把价格压到了原来的一半。 陆家当然不想卖,可是谢家看准了无人敢得罪他们,所以放出话来,谁敢买陆家的这个田庄,就是跟谢家过不去。 沈秀找上戚珍珍的时候,陆家正在犹豫不决要不要服软,以低价把田庄卖给谢家。 第649章 开办书院 六部之中,礼部的工作是最清贵的,但清贵不等于清闲。 自从卫宴当了这个礼部尚书,便开始早出晚归。 明年二月份就是三年一次的会试,如无意外的话,卫宴就是这次会试的主考官。 第一次要主持会试,卫宴要忙的事情当然很多。 而有时候永安帝遇到难题,也会召他进宫。 相较卫宴的忙碌,沈秀就清闲得多了。 前几个月,因为卫府与皇上的关系,沈秀每天都能接到一张请帖,不是请她赴喜宴就是茶会。 沈秀去的多了,也觉得有些烦,如今天气寒冷,她便把那些帖子都推了。 只是其他人的帖子能推,谢夫人请她赏梅的帖子就不好推了。 谢夫人前几天得了几盆开得正好的梅花,便请了几个相熟的夫人过来赏梅。 沈秀去了趟谢府,临走的时候,不仅得了一盆开得正好的梅花,还有好些新鲜的鹿肉。 马车内燃着炭盆,沈秀在席间多喝了几杯酒,被这热气一熏,便有些昏昏欲睡。 只是她刚进入梦乡,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沈秀没有提防,头一下子磕到了车壁上。 这下子,她直接醒了过来。 好在车夫赶车的技术很好,她只是被轻轻磕了一下,便不让知月去看碰到了哪,只问车夫怎么回事。 如果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车夫不会突然把车停下来。 “夫人,有两个人突然从角落里冲了过来,我怕马踩到他们,所以才把车停了下来。” 沈秀以为是路过的行人,哪知道外面的两人却跪在了马车前面,口口声声说是要见她。 这次出来,沈秀没带秦娘子,她不敢贸然下车,只让随行的家丁先把这两人带回去再说。 回到石桥胡同,沈秀却没亲自出面,只让秦娘子去见他们。 她自己换下了出门的衣裳,又喝了一盏热茶,没多会儿,秦娘子便来复命了。 “夫人,这两人来自槐安县,都是一位举人老爷的家仆,那位举人老爷生了重病,把盘缠花得差不多了。这两个家仆没办法,只好来求大人。哪知道大人整日早出晚归,他们根本找不到人,所以才找上了夫人。” 原来是这样,既然是槐安县的人,那么肯定是要帮忙的。 沈秀让人去把相熟的大夫请过来为这位举人老爷诊治,又封了二百两银子给他们。 当晚卫宴回来,沈秀便跟他说起这事,“幸好这位举人有两个忠心的家仆,知道来找我们帮忙,不然花光了银子,迟早要被客栈的人赶走。” 卫宴一时没有说话,只盯着桌上的鹿肉羹不知在想些什么。 沈秀还以为他要吃鹿肉,给他夹了一块鹿肉,“你每天要做那么多事,是该吃些鹿肉补补。” 卫宴这才回过神,本来想婉拒那鹿肉的,不过夹都夹来了,他只能像吃药一样把这鹿肉咽下去。 咽下去以后,他又喝了几口水,才道:“其实考到举人这个地步,对于学子来说已经算是好的了。” “更苦的是那些连举人也考不中的秀才,或是连秀才也考不中的童生。他们连进京赶考的资格都没有。” 卫宴说道这里,不由停顿了一下,“这些日子,我时常回忆在槐安县的时候,如果不是有文化书院,我未必会做到今天这个位子。” 从前在锦城的时候,卫宴知道自己升迁无望,也就不会多想。 如今他坐上了礼部尚书的位子,将来如无意外,还会入内阁,成为真正的肱骨之臣。 从前是自己没有能力,或者没有那么大的势力,很多事情都不能放开手脚去做。 可是如今他有皇帝做靠山,卫宴不由得便去想,他是不是应该为学子们,尤其是家境贫寒的学子们多做些事情。 沈秀道:“相公你想做就去做!银子的事情,你完全不用担忧。你家娘子经商这么多年,手里还是有些积蓄的。” 卫宴当然知道不管要做什么事,一切都离不开银子,如今有了沈秀这句话,他立时下定了决心。 “我想多办几个文华书院,主要收留那些家境贫寒的弟子。只是如果免去束修的话,书院是不是要花很多银子?” 卫宴知道沈秀手里有积蓄,可是谁的银子都不是大风刮来的,总不能一直让沈秀出这笔钱。 沈秀道:“我倒是有个主意,我们可以收留那些家境贫寒的学子,但是相应的,也需要他们做一些活计来抵消束修,这样既可省钱,又能排除掉那些想占便宜的人。” 卫宴一向知道沈秀有主意,当下便问道:“你说的活计是指哪些?” 沈秀道:“我知道你们读书人爱面子,所以那些活计当然得体面,比如给书肆抄书,或是画些花样。这样既自食其力,也省了书院一大笔开支。” 卫宴道:“你这个主意不错。只是哪有那么多活计可干?” 沈秀道:“这个简单。我可以在书院附近开两家书肆,书肆所卖的全部书籍,都由书院的学子抄录。只要每个月抄三本书籍,就可以免去他们的束修。字写的好的学子,我还会给他们奖励。这样他们还有动力。” 卫宴想了想,沈秀考虑的确实很全面,在书院附近开两家书肆,学子既有活计干,还能练字,可谓一举多得。 夫妻两个商量已毕,便谋划着先在京城开一家文华书院,如果一切顺利,就可以将这文华书院在附近推广开来。 沈秀本来就是个说干就干的性子,第二天就张罗起书院的选址。 她如今在京城人脉很广,很快就打听到陆家要出售在城郊的一处田庄。 那处田庄不仅有大片的山地,还有两百亩良田,刚好可以解决学子们的吃饭问题。 沈秀干脆找上戚珍珍,因为这个陆家就是戚珍珍所在的夫家,也是永安帝祖母的娘家。 陆家自从失去了陆太后这个靠山,便不如往年风光了。 与陆家相反,谢家却风头正盛,当然这个谢家不是谢如玥的娘家,而是谢太后所在的谢家。 大约是陆太后还在的时候,陆家可能因为太过高调与谢家有过嫌隙,如今谢家得势,便开始打压陆家了。 这次陆家要卖田庄,不知怎么的被谢家知道了,他们仗着得势,直接把价格压到了原来的一半。 陆家当然不想卖,可是谢家看准了无人敢得罪他们,所以放出话来,谁敢买陆家的这个田庄,就是跟谢家过不去。 沈秀找上戚珍珍的时候,陆家正在犹豫不决要不要服软,以低价把田庄卖给谢家。 第650章 一家欢喜一家愁 丫鬟端茶上来,将一盏热茶和两盘点心放在沈秀面前。 戚珍珍道:“你尝尝这点心,这原来是宫里的方子。” 当初陆家得势时,连御膳房的点心方子都能弄出来,如今却被谢家欺压,两相一对比,戚珍珍就不由得生出无限感慨,忍不住叹了口气。 沈秀刚咬了口点心,就听戚珍珍叹了口气。她不知道戚珍珍感慨什么,不好多问,只捡了无关要紧的话题来说:“你们家好好的怎么要卖田庄了?” 戚珍珍道:“我公婆想给小叔子谋个好一点的差事。要是放在往年,只需说两句话的事情,如今今非昔比,只好花钱来找人帮忙了。” 沈秀知道陆家败落的事,但没想到败落的这么快,竟然要靠卖田庄才能凑齐银子疏通人脉。 戚珍珍也不瞒她,将谢家为难他们的事一一告诉给沈秀。 “谢家如今势大,无人敢得罪他家。因此这些日子一个买主也没有。” 戚珍珍将真相讲出来,也是委婉的劝说沈秀,这庄子买了就相当于得罪谢家了。 沈秀果真犹豫了一下,她不怕陆家坐地起价,毕竟那田庄确实不错。可是如果买庄子要得罪谢家的话,确实有点得不偿失。 她想了想,并没有把话说死,只说要回去考虑一下。 卫宴知道沈秀要买庄子的事,晚上回来便主动问及此事。 沈秀道:“快别提了,这事我正犯难呢!”说着把谢家为难陆家的事说了出来。 “你说这田庄还要不要买呢?” 卫宴道:“当然要买。如今这京城,恐怕只有我们家会买这田庄了。”当然不怕谢家的勋贵人家还是有几个的,只是他们又不会在这个时候买田庄。 沈秀道:“难道你不怕会得罪谢家吗?” 卫宴道:“得罪就得罪了,而且认真说起来,谢家在这事上做的确实不地道。既然他做的不地道,那我们为什么要让着他。” 从前卫宴因为种种形势,不得不逼着自己权衡利弊。 可是如今他却再也不想束手束脚的行事了。 沈秀本来就中意那田庄,既然卫宴不怕得罪谢家,她也就没了顾忌,再次找上戚珍珍,然后以很合适的价格把田庄买了下来。 谢家原本想占一个便宜,哪知道半路杀出来一个沈夫人。 他们当然不会就此罢休,于是很快就在谢太后面前告了卫宴一状。 当然告状的时候,他们瞒下了欺压陆家的事,反而诬陷卫宴仗着是礼部尚书,就威逼他们谢家的人。 谢太后如今已经不理朝政了,但是也知道卫宴在永安帝的心里不一般。 她慢悠悠道:“你们招惹谁不好,非要招惹这个卫大人。要知道在皇帝面前,哀家的话都不及这个人的话好使。” 谢家人道:“可太后您毕竟是皇上的生母,怎么能任由一个外臣排在您的前面。再说,我们的面子丢了不要紧,可是卫宴打的却是太后您的脸面啊!” “谁不知道谢家是您的母家,卫宴这么不给谢家面子,也就是不给太后面子啊!” 谢太后本来没将此事放在心上,可是被谢家人这么一挑拨,也觉得卫宴做的有些过了。 她脸色慢慢沉了下来,“哀家知道了,你们都先回去!” 谢家人走后,谢太后便去了御书房。 巧得很,永安帝正在和卫宴商议会试的事,听说谢太后来了,卫宴便想告退,哪知道谢太后已经进入了正殿。 谢太后看了眼要退下去的卫宴,淡淡道:“卫大人不必急着离开,哀家要说的事,也跟你有关。” 什么事跟卫宴有关,永安帝纳闷的看向谢太后,等着对方开口。 谢太后坐下来后,才道:“卫大人真是好大的威风啊!听说你仗着圣宠,连谢家看中的东西也敢抢,不知是不是这样?” 卫宴还没开口说话,永安帝已开口道:“母后这话什么意思?” 谢太后道:“你想知道什么意思,不如问问卫大人。” 永安帝道:“不必问了。卫大人的品行,我知道的清清楚楚,这事肯定错不在他。” 谢太后一噎,她忍不住道:“皇帝就这么信任他吗?” 永安帝道:“当然。只是朕敢为卫大人担保,就是不知母后敢为谢家人担保吗?” 谢太后听了这话,明显有些不高兴,沉声道:“看来在皇帝眼中,谢家是半分也不及卫大人了!” 永安帝道:“母后知道就好。在谢家人眼中,他们的外甥只有兄长一人,何时顾念过朕。” “但卫大人就不一样了。朕在锦城时,若不是得他悉心教导,又怎么会有今日的朕。更不用说,若不是有沈夫人的帮忙,只怕朕到登基前都过着节衣缩食的生活。” 永安帝口里说着谢家,但谢太后听来却分明是在说自己。 还有永安帝后面说的话,什么节衣缩食,他一个天潢贵胄,何时要过节衣缩食的生活。 永安帝看着谢太后不解的样子,轻声道:“既然母后心里只有您的长子,那怎么会不知道他的性格,他怎么会容我在锦城逍遥度日。也不知道母后是对他太放心,还是对我太不上心。” 他说到最后一句时,语音微颤,显然是终于将心中的不满发泄了出来。 卫宴本来一直插不上话,如今看永安帝这个神色,忍不住轻唤一声:“皇上。” 永安帝终于将积压的不满说了出来,心里也轻松了几分,冲着卫宴摆摆手道:“朕没事。” 谢太后却都呆住了,她没想到永安帝对自己有这么多不满,也没想到永昌帝竟然瞒着自己苛待次子。 她的嘴张了又张,也没有说出什么话来。 永安帝看到她这个样子,想到她毕竟是自己的生母,终究有些不忍心,“母后还是回去!谢家的事,我会彻查清楚的。” 谢家本来就是恶人先告状。 永安帝很快就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只是听说陆家如今境况不好时,他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祖母,还有祖母去世前说过的话。 祖母去世前,曾经叮嘱过他,要他将来照应陆家几分。 只是他来京后,每天要处理朝政,久而久之就把陆家抛到脑后了。 如今要不是卫宴要买陆家的田庄,永安帝也不会想起这件事。 既然祖母要他照应陆家,而他又确实答应过,当然不好食言。 于是他将调查的结果派人告诉给谢太后后,便开始提拔陆家的人。 一时间,陆家又恢复了几分过去的风光,反倒是谢家,因为诬陷卫宴,家主直接被罚,下面的子弟也都被降职。 一家欢喜一家愁时,沈秀要办的文华书院也准备的差不多了。 第650章 一家欢喜一家愁 丫鬟端茶上来,将一盏热茶和两盘点心放在沈秀面前。 戚珍珍道:“你尝尝这点心,这原来是宫里的方子。” 当初陆家得势时,连御膳房的点心方子都能弄出来,如今却被谢家欺压,两相一对比,戚珍珍就不由得生出无限感慨,忍不住叹了口气。 沈秀刚咬了口点心,就听戚珍珍叹了口气。她不知道戚珍珍感慨什么,不好多问,只捡了无关要紧的话题来说:“你们家好好的怎么要卖田庄了?” 戚珍珍道:“我公婆想给小叔子谋个好一点的差事。要是放在往年,只需说两句话的事情,如今今非昔比,只好花钱来找人帮忙了。” 沈秀知道陆家败落的事,但没想到败落的这么快,竟然要靠卖田庄才能凑齐银子疏通人脉。 戚珍珍也不瞒她,将谢家为难他们的事一一告诉给沈秀。 “谢家如今势大,无人敢得罪他家。因此这些日子一个买主也没有。” 戚珍珍将真相讲出来,也是委婉的劝说沈秀,这庄子买了就相当于得罪谢家了。 沈秀果真犹豫了一下,她不怕陆家坐地起价,毕竟那田庄确实不错。可是如果买庄子要得罪谢家的话,确实有点得不偿失。 她想了想,并没有把话说死,只说要回去考虑一下。 卫宴知道沈秀要买庄子的事,晚上回来便主动问及此事。 沈秀道:“快别提了,这事我正犯难呢!”说着把谢家为难陆家的事说了出来。 “你说这田庄还要不要买呢?” 卫宴道:“当然要买。如今这京城,恐怕只有我们家会买这田庄了。”当然不怕谢家的勋贵人家还是有几个的,只是他们又不会在这个时候买田庄。 沈秀道:“难道你不怕会得罪谢家吗?” 卫宴道:“得罪就得罪了,而且认真说起来,谢家在这事上做的确实不地道。既然他做的不地道,那我们为什么要让着他。” 从前卫宴因为种种形势,不得不逼着自己权衡利弊。 可是如今他却再也不想束手束脚的行事了。 沈秀本来就中意那田庄,既然卫宴不怕得罪谢家,她也就没了顾忌,再次找上戚珍珍,然后以很合适的价格把田庄买了下来。 谢家原本想占一个便宜,哪知道半路杀出来一个沈夫人。 他们当然不会就此罢休,于是很快就在谢太后面前告了卫宴一状。 当然告状的时候,他们瞒下了欺压陆家的事,反而诬陷卫宴仗着是礼部尚书,就威逼他们谢家的人。 谢太后如今已经不理朝政了,但是也知道卫宴在永安帝的心里不一般。 她慢悠悠道:“你们招惹谁不好,非要招惹这个卫大人。要知道在皇帝面前,哀家的话都不及这个人的话好使。” 谢家人道:“可太后您毕竟是皇上的生母,怎么能任由一个外臣排在您的前面。再说,我们的面子丢了不要紧,可是卫宴打的却是太后您的脸面啊!” “谁不知道谢家是您的母家,卫宴这么不给谢家面子,也就是不给太后面子啊!” 谢太后本来没将此事放在心上,可是被谢家人这么一挑拨,也觉得卫宴做的有些过了。 她脸色慢慢沉了下来,“哀家知道了,你们都先回去!” 谢家人走后,谢太后便去了御书房。 巧得很,永安帝正在和卫宴商议会试的事,听说谢太后来了,卫宴便想告退,哪知道谢太后已经进入了正殿。 谢太后看了眼要退下去的卫宴,淡淡道:“卫大人不必急着离开,哀家要说的事,也跟你有关。” 什么事跟卫宴有关,永安帝纳闷的看向谢太后,等着对方开口。 谢太后坐下来后,才道:“卫大人真是好大的威风啊!听说你仗着圣宠,连谢家看中的东西也敢抢,不知是不是这样?” 卫宴还没开口说话,永安帝已开口道:“母后这话什么意思?” 谢太后道:“你想知道什么意思,不如问问卫大人。” 永安帝道:“不必问了。卫大人的品行,我知道的清清楚楚,这事肯定错不在他。” 谢太后一噎,她忍不住道:“皇帝就这么信任他吗?” 永安帝道:“当然。只是朕敢为卫大人担保,就是不知母后敢为谢家人担保吗?” 谢太后听了这话,明显有些不高兴,沉声道:“看来在皇帝眼中,谢家是半分也不及卫大人了!” 永安帝道:“母后知道就好。在谢家人眼中,他们的外甥只有兄长一人,何时顾念过朕。” “但卫大人就不一样了。朕在锦城时,若不是得他悉心教导,又怎么会有今日的朕。更不用说,若不是有沈夫人的帮忙,只怕朕到登基前都过着节衣缩食的生活。” 永安帝口里说着谢家,但谢太后听来却分明是在说自己。 还有永安帝后面说的话,什么节衣缩食,他一个天潢贵胄,何时要过节衣缩食的生活。 永安帝看着谢太后不解的样子,轻声道:“既然母后心里只有您的长子,那怎么会不知道他的性格,他怎么会容我在锦城逍遥度日。也不知道母后是对他太放心,还是对我太不上心。” 他说到最后一句时,语音微颤,显然是终于将心中的不满发泄了出来。 卫宴本来一直插不上话,如今看永安帝这个神色,忍不住轻唤一声:“皇上。” 永安帝终于将积压的不满说了出来,心里也轻松了几分,冲着卫宴摆摆手道:“朕没事。” 谢太后却都呆住了,她没想到永安帝对自己有这么多不满,也没想到永昌帝竟然瞒着自己苛待次子。 她的嘴张了又张,也没有说出什么话来。 永安帝看到她这个样子,想到她毕竟是自己的生母,终究有些不忍心,“母后还是回去!谢家的事,我会彻查清楚的。” 谢家本来就是恶人先告状。 永安帝很快就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只是听说陆家如今境况不好时,他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祖母,还有祖母去世前说过的话。 祖母去世前,曾经叮嘱过他,要他将来照应陆家几分。 只是他来京后,每天要处理朝政,久而久之就把陆家抛到脑后了。 如今要不是卫宴要买陆家的田庄,永安帝也不会想起这件事。 既然祖母要他照应陆家,而他又确实答应过,当然不好食言。 于是他将调查的结果派人告诉给谢太后后,便开始提拔陆家的人。 一时间,陆家又恢复了几分过去的风光,反倒是谢家,因为诬陷卫宴,家主直接被罚,下面的子弟也都被降职。 一家欢喜一家愁时,沈秀要办的文华书院也准备的差不多了。 第651章 儿女亲事 沈秀从陆家手里买来的这个田庄,原本就有一处宅院。 城外不如城内寸土寸金,这宅院建的很大,还栽了许多高大的树木,环境清幽,做别院合适,做书院也合适。 书院开办前两个月,只有城郊附近的几个秀才来报名。 他们这几人的家里都不大富裕,看中书院可免束修这一点,便想给家里节省些银钱。 在书院开办之前,沈秀就跟卫宴商议过先生的人选。 依着沈秀的意思,请两个学问高深的举人,来教这些学子就够了。 卫宴却为了让书院打出名气,亲自找上两个师兄,请他们帮忙,能不能有空的时候去书院讲课。 翰林院那边,卫宴也找了相熟的两个同僚,当然还有和他关系不错的沈士奇。 沈士奇知道卫宴要开办书院,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原来永昌帝在世的时候,他因为和陶思谦有些不对付,便很受大臣们排挤,如今永安帝登基,大家都知道他与卫宴关系不错,因此现在都争着巴结他。 沈士奇感慨道:“虽然我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早知道世态炎凉,但是前几年,我可真是受了不少气,觉得上天未免太不公平了些。” 卫宴知道他说的是陶思谦,那几年陶思谦仗着养女得宠,很风光了一阵。 他从来都不喜欢提起这个人,如今对方落魄了,就更不喜欢提了。 倒是沈士奇多说了几句,“陶思谦当年多么得势,如今也是说倒就倒。看来老天还是很公平的。” 自从小皇帝死后,陶思谦的处境便有些尴尬了。 永安帝虽然不肯在口头上承认与永昌帝不对付,但凡是永昌帝的心腹,他都调离了京城。 而陶思谦就更不用说了,他本来就是永昌帝的心腹,养女还是永昌帝的宠妃,身上已经打上了永昌帝的烙印。 永安帝倒没有刻意针对他,但是却给他安排了一个闲职。 陶思谦得势时,曾经得罪过不少人。如今他这一失势,日子自然不好过起来。 沈士奇知道卫宴不喜欢落井下石,只说了陶思谦现在的状况,别的就没有多说了。 卫宴回来也没跟沈秀提起陶思谦的事。 其实他不提,沈秀也知道陶思谦如今的情况。 众人本来就知道他们与陶思谦不对付,当年陶思谦一直打压卫宴,要不然卫宴也不会在锦城待那么久。 如今风水轮流转,众人觉得沈秀应该会很高兴听到对手凄惨的境况,因此很多人都跟沈秀提起陶思谦的事情。 沈秀知道的比卫宴还多,不说众人主动提及的那些事,陶思谦身边还有一个阿碧呢! 如今陶思谦再翻不起风浪了,沈秀打算好好安排一下阿碧的去处,毕竟对方做了那么多年的眼线,她总要兑现当初的诺言。 沈秀做事很谨慎,陶思谦固然已经跌到了尘埃,可她还是不想留下任何话柄。 在她的安排下,阿碧在出城上香的时候遭到意外,最后连尸首也没找到。 陶思谦对阿碧本来就不大宠爱,听说对方失踪的消息也没怎么难过,只是觉得自己这段日子诸事不顺。 他从来不会从自己身上找问题,现在诸事不顺,不怪自己当初不知道收敛锋芒,反而将这一切归咎于他人。 如今他最嫉恨的就是卫宴了,不仅嫉恨,还有些后悔,后悔自己当初没有彻底毁掉他,以至于今天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风光。 当然陶思谦不会只在心里嫉妒卫宴,他私下里还买通了两个御史。 只是卫宴很少会给人留把柄,陶思谦派人盯了许久,才让他发现卫宴开办书院的事。 他觉得机会来了,很快就指使两个御史告了卫宴一状。 哪知道永安帝将这奏折留中不发,陶思谦还没明白永安帝这是什么意思,文华书院那边已经得了皇帝的亲笔题词。 这下子,陶思谦终于死心了,看来卫宴比他想的更得圣心,而偏偏这份圣心,恰恰是他送给对方的。 若不是他利用手中的权势把卫宴调到了锦城,永安帝也不会受到卫宴的恩惠。 若是能预料到永安帝会登上帝位,陶思谦说什么也不会把卫宴调到锦城。 可是这时候,说什么都晚了。 书院这边,自从有了永安帝的题词,也终于在京城有了些名气。 卫宴又经常请些翰林过去讲书,这一来便吸引了很多慕名而来的寒门学子来求学。 有了名气与学子,书院这边终于走上了正轨。沈秀聘请了一个有经验的山长后,就将手里的事情交了出去。 其实不光卫宴有个开办书院的梦想,沈秀也有开一个绣庄的梦想。 绣庄的选址不必选在城郊,沈秀先后在西城看了好几家宅院,都觉得不是很满意。 正月走亲戚时,沈秀去了趟公主府,给义兄拜年。 罗恭这个驸马,在隆安帝去世后便失去了用武之地,如今他每天和公主斗斗嘴,然后再骂骂儿子,日子过得挺舒坦。 怡安公主在隆安帝在世的时候,还是很风光的,毕竟她和隆安帝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 等到隆安帝登基,永昌帝对这个姑姑却不是很热络,而谢太后这个后宫之主,早年领教过怡安公主的刁蛮,因此等自己不必看任何人脸色时,便对怡安公主表现出一丝不喜。 京中的女眷们本来就会看贵人眼色,发现谢太后不喜怡安公主后,便不再捧着怡安公主。 有时候某个侯府设宴,谢家那些夫人和太太的位子,倒是比怡安公主的位置还好。 怡安公主受宠这么多年,不想有天竟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她自然是受不了的。 幸好她身边有罗恭,时时宽慰她,告诉她这本来是人之常情。 怡安公主在大哭一场后,以后也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只是从此却很少赴宴了,反而把精力放在了儿女的教养上。 她与罗恭先后生了两女一男,如今女儿的年纪虽小,但怡安公主已物色起了未来女婿的人选。 沈秀带着二郎三郎来公主府时,怡安公主却是一眼就相中了肖似卫宴的二郎。 她笑意盈盈的将红包交到二郎手上,便问沈秀,“你家二郎多大了,有没有定下人家?” 沈秀微微一愣,“他年纪还小,还没考虑亲事。” 怡安公主还要说话,却被罗恭打断了,他已经猜出了公主的心思,但是这门亲事却有些不大合适。 卫宴将来肯定是要入阁的,二郎作为他的长子,肯定被寄予了厚望,他将来的妻子,肯定是要出自清贵世家,怎么可能娶一个公主的女儿。 沈秀本来怡安公主的话没有多想,后来看到怡安公主身旁的两个女儿,才明白了对方的用意。 二郎的婚事,她并不打算早早定下,还是想等二郎长大后,让他自己挑一个中意的女子。 只是这番话,却不好对怡安公主说,因此沈秀只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为了转移话题,还提起了要办绣庄的事情。 罗恭道:“你要合适的宅院,这还不简单。我在西城还有家宅子,空着很长时间了。” 他与怡安公主成亲后,置办过一个宅院。那时候两人还在磨合期,罗恭时不时的就会过去住几日。 如今他与怡安公主许久都不曾吵架了,因此那宅子空着很久了。 沈秀在公主府吃过午饭后,罗恭便亲自带着她去看了看宅院。 宅院占地很宽敞,房间也多,沈秀看完以后很满意。 从后宅出来时,罗恭边走边道:“你不用将公主的话放在心上,我还想多留两个闺女几年呢,不会那么早给她们定亲。” 既然罗恭提起此事,沈秀也就直说道:“其实孩子们的年纪还不大,不用那么早定亲事。而且我和卫宴有共识,不会用孩子的亲事来给他铺路。” “二郎将来娶什么样的妻子完全取决于他,我和他爹是不会多管的。除非他看中的人太不堪,否则我们不会多说什么的。” 罗恭后面就将沈秀说的话告诉给了怡安公主。 怡安公主却觉得这事还是有几分希望的。 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也许有一天二郎会看中自己女儿呢! 怡安公主默默思量的时候,沈秀也在和卫宴说起此事。 “你整天看不上二郎,却不知道在旁人眼里,二郎还是个香饽饽呢!” 沈秀对于怡安公主看中自家儿子这一点,还是很自豪的。尽管她知道怡安公主看中的也许是二郎那张脸,但总归是值得高兴的。 卫宴道:“二郎的婚事,我不会插手。但是三郎的婚事,我不会任由他随便娶一个女子。” 二郎性格太跳脱,卫宴从来没想把他培养成自己的接班人。但是三郎,却是卫宴亲手教导大的,他希望三郎娶一个清贵世家的女子。 沈秀道:“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万一三郎将来看中了武将家的女儿,我们做父母的也不能棒打鸳鸯啊!” 卫宴道:“所以我想早点给三郎定下婚事,等二郎定亲后,我就给他挑一个书香世家的闺秀。” 第651章 儿女亲事 沈秀从陆家手里买来的这个田庄,原本就有一处宅院。 城外不如城内寸土寸金,这宅院建的很大,还栽了许多高大的树木,环境清幽,做别院合适,做书院也合适。 书院开办前两个月,只有城郊附近的几个秀才来报名。 他们这几人的家里都不大富裕,看中书院可免束修这一点,便想给家里节省些银钱。 在书院开办之前,沈秀就跟卫宴商议过先生的人选。 依着沈秀的意思,请两个学问高深的举人,来教这些学子就够了。 卫宴却为了让书院打出名气,亲自找上两个师兄,请他们帮忙,能不能有空的时候去书院讲课。 翰林院那边,卫宴也找了相熟的两个同僚,当然还有和他关系不错的沈士奇。 沈士奇知道卫宴要开办书院,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原来永昌帝在世的时候,他因为和陶思谦有些不对付,便很受大臣们排挤,如今永安帝登基,大家都知道他与卫宴关系不错,因此现在都争着巴结他。 沈士奇感慨道:“虽然我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早知道世态炎凉,但是前几年,我可真是受了不少气,觉得上天未免太不公平了些。” 卫宴知道他说的是陶思谦,那几年陶思谦仗着养女得宠,很风光了一阵。 他从来都不喜欢提起这个人,如今对方落魄了,就更不喜欢提了。 倒是沈士奇多说了几句,“陶思谦当年多么得势,如今也是说倒就倒。看来老天还是很公平的。” 自从小皇帝死后,陶思谦的处境便有些尴尬了。 永安帝虽然不肯在口头上承认与永昌帝不对付,但凡是永昌帝的心腹,他都调离了京城。 而陶思谦就更不用说了,他本来就是永昌帝的心腹,养女还是永昌帝的宠妃,身上已经打上了永昌帝的烙印。 永安帝倒没有刻意针对他,但是却给他安排了一个闲职。 陶思谦得势时,曾经得罪过不少人。如今他这一失势,日子自然不好过起来。 沈士奇知道卫宴不喜欢落井下石,只说了陶思谦现在的状况,别的就没有多说了。 卫宴回来也没跟沈秀提起陶思谦的事。 其实他不提,沈秀也知道陶思谦如今的情况。 众人本来就知道他们与陶思谦不对付,当年陶思谦一直打压卫宴,要不然卫宴也不会在锦城待那么久。 如今风水轮流转,众人觉得沈秀应该会很高兴听到对手凄惨的境况,因此很多人都跟沈秀提起陶思谦的事情。 沈秀知道的比卫宴还多,不说众人主动提及的那些事,陶思谦身边还有一个阿碧呢! 如今陶思谦再翻不起风浪了,沈秀打算好好安排一下阿碧的去处,毕竟对方做了那么多年的眼线,她总要兑现当初的诺言。 沈秀做事很谨慎,陶思谦固然已经跌到了尘埃,可她还是不想留下任何话柄。 在她的安排下,阿碧在出城上香的时候遭到意外,最后连尸首也没找到。 陶思谦对阿碧本来就不大宠爱,听说对方失踪的消息也没怎么难过,只是觉得自己这段日子诸事不顺。 他从来不会从自己身上找问题,现在诸事不顺,不怪自己当初不知道收敛锋芒,反而将这一切归咎于他人。 如今他最嫉恨的就是卫宴了,不仅嫉恨,还有些后悔,后悔自己当初没有彻底毁掉他,以至于今天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风光。 当然陶思谦不会只在心里嫉妒卫宴,他私下里还买通了两个御史。 只是卫宴很少会给人留把柄,陶思谦派人盯了许久,才让他发现卫宴开办书院的事。 他觉得机会来了,很快就指使两个御史告了卫宴一状。 哪知道永安帝将这奏折留中不发,陶思谦还没明白永安帝这是什么意思,文华书院那边已经得了皇帝的亲笔题词。 这下子,陶思谦终于死心了,看来卫宴比他想的更得圣心,而偏偏这份圣心,恰恰是他送给对方的。 若不是他利用手中的权势把卫宴调到了锦城,永安帝也不会受到卫宴的恩惠。 若是能预料到永安帝会登上帝位,陶思谦说什么也不会把卫宴调到锦城。 可是这时候,说什么都晚了。 书院这边,自从有了永安帝的题词,也终于在京城有了些名气。 卫宴又经常请些翰林过去讲书,这一来便吸引了很多慕名而来的寒门学子来求学。 有了名气与学子,书院这边终于走上了正轨。沈秀聘请了一个有经验的山长后,就将手里的事情交了出去。 其实不光卫宴有个开办书院的梦想,沈秀也有开一个绣庄的梦想。 绣庄的选址不必选在城郊,沈秀先后在西城看了好几家宅院,都觉得不是很满意。 正月走亲戚时,沈秀去了趟公主府,给义兄拜年。 罗恭这个驸马,在隆安帝去世后便失去了用武之地,如今他每天和公主斗斗嘴,然后再骂骂儿子,日子过得挺舒坦。 怡安公主在隆安帝在世的时候,还是很风光的,毕竟她和隆安帝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 等到隆安帝登基,永昌帝对这个姑姑却不是很热络,而谢太后这个后宫之主,早年领教过怡安公主的刁蛮,因此等自己不必看任何人脸色时,便对怡安公主表现出一丝不喜。 京中的女眷们本来就会看贵人眼色,发现谢太后不喜怡安公主后,便不再捧着怡安公主。 有时候某个侯府设宴,谢家那些夫人和太太的位子,倒是比怡安公主的位置还好。 怡安公主受宠这么多年,不想有天竟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她自然是受不了的。 幸好她身边有罗恭,时时宽慰她,告诉她这本来是人之常情。 怡安公主在大哭一场后,以后也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只是从此却很少赴宴了,反而把精力放在了儿女的教养上。 她与罗恭先后生了两女一男,如今女儿的年纪虽小,但怡安公主已物色起了未来女婿的人选。 沈秀带着二郎三郎来公主府时,怡安公主却是一眼就相中了肖似卫宴的二郎。 她笑意盈盈的将红包交到二郎手上,便问沈秀,“你家二郎多大了,有没有定下人家?” 沈秀微微一愣,“他年纪还小,还没考虑亲事。” 怡安公主还要说话,却被罗恭打断了,他已经猜出了公主的心思,但是这门亲事却有些不大合适。 卫宴将来肯定是要入阁的,二郎作为他的长子,肯定被寄予了厚望,他将来的妻子,肯定是要出自清贵世家,怎么可能娶一个公主的女儿。 沈秀本来怡安公主的话没有多想,后来看到怡安公主身旁的两个女儿,才明白了对方的用意。 二郎的婚事,她并不打算早早定下,还是想等二郎长大后,让他自己挑一个中意的女子。 只是这番话,却不好对怡安公主说,因此沈秀只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为了转移话题,还提起了要办绣庄的事情。 罗恭道:“你要合适的宅院,这还不简单。我在西城还有家宅子,空着很长时间了。” 他与怡安公主成亲后,置办过一个宅院。那时候两人还在磨合期,罗恭时不时的就会过去住几日。 如今他与怡安公主许久都不曾吵架了,因此那宅子空着很久了。 沈秀在公主府吃过午饭后,罗恭便亲自带着她去看了看宅院。 宅院占地很宽敞,房间也多,沈秀看完以后很满意。 从后宅出来时,罗恭边走边道:“你不用将公主的话放在心上,我还想多留两个闺女几年呢,不会那么早给她们定亲。” 既然罗恭提起此事,沈秀也就直说道:“其实孩子们的年纪还不大,不用那么早定亲事。而且我和卫宴有共识,不会用孩子的亲事来给他铺路。” “二郎将来娶什么样的妻子完全取决于他,我和他爹是不会多管的。除非他看中的人太不堪,否则我们不会多说什么的。” 罗恭后面就将沈秀说的话告诉给了怡安公主。 怡安公主却觉得这事还是有几分希望的。 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也许有一天二郎会看中自己女儿呢! 怡安公主默默思量的时候,沈秀也在和卫宴说起此事。 “你整天看不上二郎,却不知道在旁人眼里,二郎还是个香饽饽呢!” 沈秀对于怡安公主看中自家儿子这一点,还是很自豪的。尽管她知道怡安公主看中的也许是二郎那张脸,但总归是值得高兴的。 卫宴道:“二郎的婚事,我不会插手。但是三郎的婚事,我不会任由他随便娶一个女子。” 二郎性格太跳脱,卫宴从来没想把他培养成自己的接班人。但是三郎,却是卫宴亲手教导大的,他希望三郎娶一个清贵世家的女子。 沈秀道:“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万一三郎将来看中了武将家的女儿,我们做父母的也不能棒打鸳鸯啊!” 卫宴道:“所以我想早点给三郎定下婚事,等二郎定亲后,我就给他挑一个书香世家的闺秀。” 第652章 大结局 二郎定亲,那是好几年后的事情了。 沈秀从来不会为太远的事忧心,她宁愿把精力放在新开办的绣庄上。 她很早以前就有一个梦想,成为这天下顶尖的刺绣大师。 年轻的时候要忙着挣钱,没那么多时间提高绣技。后来卫宴一步步升上来,她要打理家务,要照顾二郎三郎,也没有那么多时间放在刺绣上。 如今卫宴稳定了下来,将来不出意外,他们是要在京城定居了。二郎三郎也长大了,不需要自己花费那么多精力了,沈秀便把精力都放在了刺绣上。 绣庄已经招收了十几个贫寒人家的女儿,这些学徒当然不用沈秀亲自来教,她从霓裳绣坊那边请来了两个绣娘。 有时候沈秀做绣活累了,也会去绣庄转一转。 在永安帝登基的第二年春天,正好是官员们回京述职的时候。 石桥胡同这边也迎来了几个客人。 唐煜带着妻子和儿女们上门的时候,沈秀正在绣一片花瓣,当冯妈妈说姑爷和大姑奶奶来时,沈秀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卫宴在泸州做同知的时候,唐煜就考取了进士,后来一直在地方上任职,所以这么几年,沈秀一直不知道大丫他们几个的近况。 如今大丫来了,沈秀才知道,二丫早几年就嫁了出去,夫家虽然不是什么书香世家,但是家底很殷实。 至于栓子,他的婚事是由卫平夫妇做主的,娶了槐安县一个大户人家的女儿。 栓子的天资并不出众,在考取秀才后,落了两次榜才考上举人。 在参加过一次会试后,他也认清了事实,知道以自己的实力根本比不过那些才华横溢的人。 如今他靠着举人的地位,在槐安县过得也挺好。 锦城距离槐安县虽然很远,但卫宴每年都会打发人回槐安县,因此沈秀知道卫父和杨氏两老的身子骨还好,就是不知道栓子也回了槐安县。 大丫道:“其实他能考上举人,我爹已经很高兴了。毕竟不是哪个人都像二叔一样聪慧,栓子也说他很知足了。” 其实栓子回去也好,他是卫宴带大的,有他在槐安县坐镇,也就不怕卫家人惹出什么祸事拖卫宴的后腿。 聊完家里这些人的事,天色已经不早了,可卫宴还没有回来。 沈秀便让人去催。 大丫道:“来京城之前,我就听相公说,二叔如今深受皇上器重,看来相公说的一点没错。” 沈秀道:“你是家里人,我也不瞒你。皇上做敦王的时候,是你二叔亲自教导的。器重不器重,倒不好说,不过有些事情,他确实会问你二叔的意思。” 大丫心中一动,想说什么又不知怎么开口。 沈秀看出了她的想法,主动问道:“姑爷这次来京,不知道想谋个什么样的职位?” 大丫抬头看向沈秀,就见沈秀含笑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又不是外人,有话你就直接说。” 有了沈秀的话,大丫也就开口道:“相公想留在京城,若是能在六部谋个职位就最好了。” 沈秀道:“这倒是不难。等你二叔回来,我会跟他提一提。” 唐煜在地方上这几年,也是做出了实绩的。 对于他想留在京城这件事,卫宴也是赞同的。 没几天,唐煜的任命书就下来了,由原来的从五品升为了正五品的郎中,而且所去的还是礼部。 唐煜对此很满意,礼部尽管没有油水,但是有卫宴做上司,总好过去其他部里做苦力。 沈秀私下里还跟大丫解释过:“其实吏部尚书倒是想卖你二叔一个人情,把姑爷调到吏部做郎中。不过你二叔婉拒了。” “你二叔这个人,你也知道,不愿意让人说他以权谋私,所以只能委屈姑爷了。” 大丫道:“相公不觉得委屈,能留在京城已经很好了。礼部是没油水,但是家里也不差那些银子。而且将来相公若做得好,还能再往上升呢!” 沈秀道:“你这么想就对了。只要姑爷努力上进,有你二叔这个人脉,他将来肯定能再升的。” 她只是怕唐煜不满意这个结果,现在发现他们小两口很想得开,也松了口气。 沈秀如今的烦恼就是这些了。 除掉儿女亲事,她自己的绣庄,亲戚间的来往,她很少有烦忧的事情了。 而五年后,当卫宴成为了最年轻的首辅后,沈秀的烦恼也还是这些。 卫宴成为首辅后,生活也还是和从前差不多。只不过她出去赴宴的时候,更受人尊敬,家里来的客人越来越多而已。 对于这些荣华富贵,沈秀看得越来越淡了。她现在依旧把大部分精力放在自己的刺绣上。 十年后,沈秀的努力也终于有了回报,她所绣的一幅双面绣打败了当世所有的绣娘,而她自己也成为了天下最有名的刺绣大师。 为了这个称号,沈秀努力了几十年。如今得到了世人的肯定,她终于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将来即便她不在了,可她留下的绣品却会流芳百世。 这不正是一个绣娘毕生所追求的东西吗? 第652章 大结局 二郎定亲,那是好几年后的事情了。 沈秀从来不会为太远的事忧心,她宁愿把精力放在新开办的绣庄上。 她很早以前就有一个梦想,成为这天下顶尖的刺绣大师。 年轻的时候要忙着挣钱,没那么多时间提高绣技。后来卫宴一步步升上来,她要打理家务,要照顾二郎三郎,也没有那么多时间放在刺绣上。 如今卫宴稳定了下来,将来不出意外,他们是要在京城定居了。二郎三郎也长大了,不需要自己花费那么多精力了,沈秀便把精力都放在了刺绣上。 绣庄已经招收了十几个贫寒人家的女儿,这些学徒当然不用沈秀亲自来教,她从霓裳绣坊那边请来了两个绣娘。 有时候沈秀做绣活累了,也会去绣庄转一转。 在永安帝登基的第二年春天,正好是官员们回京述职的时候。 石桥胡同这边也迎来了几个客人。 唐煜带着妻子和儿女们上门的时候,沈秀正在绣一片花瓣,当冯妈妈说姑爷和大姑奶奶来时,沈秀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卫宴在泸州做同知的时候,唐煜就考取了进士,后来一直在地方上任职,所以这么几年,沈秀一直不知道大丫他们几个的近况。 如今大丫来了,沈秀才知道,二丫早几年就嫁了出去,夫家虽然不是什么书香世家,但是家底很殷实。 至于栓子,他的婚事是由卫平夫妇做主的,娶了槐安县一个大户人家的女儿。 栓子的天资并不出众,在考取秀才后,落了两次榜才考上举人。 在参加过一次会试后,他也认清了事实,知道以自己的实力根本比不过那些才华横溢的人。 如今他靠着举人的地位,在槐安县过得也挺好。 锦城距离槐安县虽然很远,但卫宴每年都会打发人回槐安县,因此沈秀知道卫父和杨氏两老的身子骨还好,就是不知道栓子也回了槐安县。 大丫道:“其实他能考上举人,我爹已经很高兴了。毕竟不是哪个人都像二叔一样聪慧,栓子也说他很知足了。” 其实栓子回去也好,他是卫宴带大的,有他在槐安县坐镇,也就不怕卫家人惹出什么祸事拖卫宴的后腿。 聊完家里这些人的事,天色已经不早了,可卫宴还没有回来。 沈秀便让人去催。 大丫道:“来京城之前,我就听相公说,二叔如今深受皇上器重,看来相公说的一点没错。” 沈秀道:“你是家里人,我也不瞒你。皇上做敦王的时候,是你二叔亲自教导的。器重不器重,倒不好说,不过有些事情,他确实会问你二叔的意思。” 大丫心中一动,想说什么又不知怎么开口。 沈秀看出了她的想法,主动问道:“姑爷这次来京,不知道想谋个什么样的职位?” 大丫抬头看向沈秀,就见沈秀含笑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又不是外人,有话你就直接说。” 有了沈秀的话,大丫也就开口道:“相公想留在京城,若是能在六部谋个职位就最好了。” 沈秀道:“这倒是不难。等你二叔回来,我会跟他提一提。” 唐煜在地方上这几年,也是做出了实绩的。 对于他想留在京城这件事,卫宴也是赞同的。 没几天,唐煜的任命书就下来了,由原来的从五品升为了正五品的郎中,而且所去的还是礼部。 唐煜对此很满意,礼部尽管没有油水,但是有卫宴做上司,总好过去其他部里做苦力。 沈秀私下里还跟大丫解释过:“其实吏部尚书倒是想卖你二叔一个人情,把姑爷调到吏部做郎中。不过你二叔婉拒了。” “你二叔这个人,你也知道,不愿意让人说他以权谋私,所以只能委屈姑爷了。” 大丫道:“相公不觉得委屈,能留在京城已经很好了。礼部是没油水,但是家里也不差那些银子。而且将来相公若做得好,还能再往上升呢!” 沈秀道:“你这么想就对了。只要姑爷努力上进,有你二叔这个人脉,他将来肯定能再升的。” 她只是怕唐煜不满意这个结果,现在发现他们小两口很想得开,也松了口气。 沈秀如今的烦恼就是这些了。 除掉儿女亲事,她自己的绣庄,亲戚间的来往,她很少有烦忧的事情了。 而五年后,当卫宴成为了最年轻的首辅后,沈秀的烦恼也还是这些。 卫宴成为首辅后,生活也还是和从前差不多。只不过她出去赴宴的时候,更受人尊敬,家里来的客人越来越多而已。 对于这些荣华富贵,沈秀看得越来越淡了。她现在依旧把大部分精力放在自己的刺绣上。 十年后,沈秀的努力也终于有了回报,她所绣的一幅双面绣打败了当世所有的绣娘,而她自己也成为了天下最有名的刺绣大师。 为了这个称号,沈秀努力了几十年。如今得到了世人的肯定,她终于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将来即便她不在了,可她留下的绣品却会流芳百世。 这不正是一个绣娘毕生所追求的东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