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姝》 楔子 “小娘子,快吃碗蛋羹,这都大半天了,您可是什么都没进口儿。”宝琴端着一碗蛋羹,递给坐在一棵半枯死的槐树下发呆的九微。 她总觉得自家小娘子的脸上居然有几分呆气。 罪过,罪过。 宝琴暗骂了自己两句,那日小娘子都没了气息,府里都开始准备丧事,又活转回来,这已经是万幸,变得呆一些,到也无伤大雅。 九微却没心思窥探宝琴的小心思。 她很开心。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她从归墟来到一个陌生的人间,借用了这个服毒自杀的大家闺秀许薇姝的身体,可她还是开怀。 从此之后,她便再也不是归墟万水之水的守护人,九微。 世人都说,九微虽是残破女儿身,却自归墟之灵遗失以来,立志守护归墟之门,足足守了三十年,退去妖魔近千万,阻止了二十三次万水之水的泛滥。 仙帝赞她侠骨留香,名传万年。 魔君三十年来,传下了四十五张诛杀令,恨不得将她剥皮剔骨。 可他们又有谁明白,九微背负这个责任,背负得有多么艰难,她本就是个二十一世纪的普通医学生,胆子小,又爱哭,虽然学医,可其实有点儿轻微的晕血,做的最勇敢的事情,就是在火灾现场多跑了几步去救人,结果便被一根梁柱,砸中头部,再一睁眼,就是归墟二十个被选中的女婴之一。 在那里,她十八岁之前最大的愿望,仅仅是在有生之年,能够走出归墟,看看外面的世界。 如今,也算是实现了,虽然不是生前。 这里是大殷,并不是让她不知该爱还是该恨,天仙多如狗,地仙满城走的开皇王朝,这里的人不修仙……应该说也有想修仙的,却都是传说,至少世间不见神仙,真好,她最恨那些整日打架闹事,毫无仙风道骨的所谓神仙妖魔了,世间太平如此,天下大幸! 碗里的蛋羹很嫩。 风刺骨的冷。 九微忽然心念一动,闭上眼睛,一瞬间,胸口浮现出一柄巴掌大的玉璧——原来传说是真的! 这块儿玉璧是一个旧友‘子虚’所赠,听说乃是开皇王朝的传世之宝,有逆转生死之妙用,但大家只当是传说,现在看来,传说也不是没有根据。 这会儿玉璧早就不像初见时那般光芒灿烂,而是一片死灰色,只有底部有一点儿隐约的白芒。 前言 窗外昏天暗地,日月无光,本属于她的紫薇居,如今已经变成了阿蛮那小丫头的闺房,她这会儿或许正坐在父亲亲自帮她打造的床上,和丫鬟们嬉戏玩耍。 ‘未婚夫’君卓连见她一面也不肯。 作为定亲信物的玉钗没被退回,居然折换成了银子! 一箱银子,好大的手笔。 许薇姝冷笑,多好笑,宝琴还说,等到孝期过去,要拣些宝石,加上金子,给她打几套头面,再把二婶送的那些头面重新拿去炸一炸,正好当嫁妆。 她是谁? 千年世家,礼乐书香的许家嫡长女,她从小到大首饰上如果让别人碰过,哪怕雕刻的再精细,工匠修复的手艺再高,她也嫌恶心,就是她的大丫头,也不会佩戴旧物。 何况,还是金银等俗物打造的首饰。 她幼年描红临帖,用的也是《快雪时晴帖》那等级别的,用的墨,必须是岐山老人亲制香墨,身上穿的衣服,必然要是最好的织工织造出来最好的衣料,她废弃不用的,在外面别人都是千金竞购。 从十岁跨出家门,她就是旁人争相效仿的对象,身上所穿所佩,喜欢的玩物,偶尔兴趣来时听的一首曲子,无不是立时便流行开来。 现在,父母皆亡,叔父成了许家的当家人,她的未婚夫也莫名其妙就丢了。 她怎能容忍从前必须仰视她的那些人,用同情怜悯的目光注视她。 父母死去才两个多月,她还在热孝里,那些人,包括坐在龙椅上的那一个,再加上叔叔、婶婶两个血脉亲人,就堂而皇之地告诉她,她青梅竹马的爱人君卓,再也不属于她。 她又能怎样,陛下说,她的未婚夫不是君卓,是,也只能不是了。 谁让当年父亲疼她,不肯早早订下,谁让现如今当家做主的是她的叔父,谁让她再骄傲,也只是个女儿身? 以前父母俱在的许薇姝,在皇帝面前,也得低头,何况是如今。 许薇姝冷笑,可她却绝不肯做个任凭别人随意折辱的笑话,拿起床头上母亲留下的剧毒‘红颜’,一口吞下。 意识渐渐朦胧,那些爱恨情仇,似乎已然淡去,只是想起父亲临死前的绝笔,想起他的忠,他的义,他对自己的期盼,不免失落。 她也彻头彻尾地算是个不孝女! 床上的少女,呼吸渐渐停止,身体一点点地失去了温度。 这好像是一个梦,也像是原主残留的,最深刻,最痛彻心扉的记忆。 许薇姝的身体越来越乏力,如今连床都起不了,望着床上单薄的被褥,趴在旁边的小丫头脸色苍白,毫无血色,不觉皱眉。 她来到这个世界,其实已经有半个月,说实话,情况并不好,身体变得沉重无比,虚弱无力,好像随时都会死去的样子。 原主的身份也很麻烦,是前任英国公的嫡出女儿。 就在三个月前,这个女孩儿的父亲去羌国接作为人质的太子,回来路上,遭遇截杀,父亲为救太子而死,母亲投缳自尽。 英国公的位置由二叔继任。 本来她的父亲为国尽忠,母亲以身相殉,她作为二人的女儿,总要好好活下去,才对得起父母,再说,朝廷也不会让有功之臣的女儿没个着落。 她该好好地活着,可惜,事实却非如此。 被她父亲,也就是前任英国公许静岚拼死救回来的太子没当上大燕的皇帝,而是被君父所疑,废了太子之位,三皇子到有出头的迹象。 这整件事,仿佛笼罩了一层迷雾,当今圣上仿佛认为前任英国公,也就是许薇姝那个才气逼人的父亲,有意助太子谋反,不免对他充满厌恨,自然也不会关注他们家的那点儿叔婶欺凌弱女的小事。 一夜之间,曾经的天之骄女,仿佛比那落了毛的凤凰还要不如。 之后,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又退了婚。 天柱倾塌,痛失所爱,受人折辱。 这一切原主都无法忍受,现在的许薇姝却只当是寻常,可身体一日一日地破败下去,那她可没办法接受。 好不容易从空茫茫的寂寞天地脱困而出,还没见识人世间,怎能就这么死去? “小娘子,小娘子,吴妈妈的病好了,您开的药可真管用!” 素绢咋咋呼呼地冲进门,喊了一声,把宝琴给吓了一跳,朦胧转醒。 许薇姝目光一凝,玉璧似乎闪了一下,有白色的光芒流动。 她忽然想起了一个传说。 传说中,想要这块儿玉璧起作用,必须积攒善功,善功越大,功德越大,作用越强。 难不成……她依靠玉璧的力量起死回生,还得积攒功德,才能好好活下去? 似乎也没有别的解释,但留在国公府里,她时时都被监视束缚,能做的始终有限,还是要尽快脱离为好。 第一章 山居 第一章 今年一整个年头,这龙王爷就跟忘了大殷朝一般,统共没下过几滴雨,洞箫山的溪泉也似要干涸,眼看着隆冬来临,一年颗粒无收,老百姓的日子……是真过不下去。 冒着大风大雪的赶路的货郎,让道边煮茶的老汉赶紧送一壶热茶,旁边桌子前面坐着几个破衣烂衫的升斗小民,眼下的光景,能闲来喝一杯热茶,也是难得的享受。 “老李头,也不知道明年这龙王爷肯不肯垂怜,要是再旱下去,我家里可真揭不开锅,哎!”一个脸色蜡黄的汉子,捧着一盏茶杯,小心翼翼地捂在手心里,神情抑郁。 他对面年纪较大的老者脸色也不好看:“最近几年老天爷是不开眼,不是涝就是旱,就说今年吧,也就滴了那么几滴,和没下区别也不大,陛下祈雨三次,一点儿用处也没有,早年还老说是因为太子失德,上苍降罪,如今太子都是老黄历,这老天爷怎么还没消气?” 其他人纷纷侧目,到也没说什么,大殷对言论的管制,一向严苛,可这几年,也实在管不住流言蜚语,老百姓到了如今这份上,多几句嘴,抱怨几声,着实是免不了的! 那被称作老李头的老人,叹了半天气,忽然低声道:“小林,你们家婆娘不是有幸见过那位洞箫山上的女神仙,怎么样,最近有没有话漏出来?明年到底如何?她是不是真有传说中那么神?” 小林苦笑:“我也正想备一份厚礼,让我那婆娘去探问一二,这话在咱们镇子上说一说也就罢了,可千万别往外传……那的确是位女神仙,去年闹大水,要不是那位一开始就准确地预测了一整年的旱涝天灾,总算让咱们不得不信,若不是她,咱们洞箫镇上起码有八成的人活不下来,积年的老农也能预测风雨,可谁听说过一口气能预测一年的?” “还有,镇东豆腐坊王瘸子的媳妇难产而亡,人都下了葬,结果那位一出手,就把她媳妇又给从鬼门关救了回来,就这个还不算神仙,那咱们镇能掐会算的王半仙,就连人都不是了。” “可人家不肯承认,老人们也说,窥伺天机乃是大忌,她一个女娃娃,怎么可能不怕?女神仙好心肠,肯救咱们,咱们却不能得寸进尺,大大小小的事儿都要去问……这次要不是真的为难,我也不敢去打扰。” 大殷朝的人大部分尊崇道家,也着实有些有本事的道人,似乎当世知名的神医,十个里面,到有七个是道家的传人,尤其是道家的天教,都被尊奉为国教了。 ………… 天刚蒙蒙亮,许薇姝蠕动了两下,不舍地拿脸颊蹭了蹭被子,终于还是迷迷糊糊地爬起来,打了个呵欠。 雪白的玉足往床下一伸,就踩着一个毛茸茸的小东西,忍不住多抓挠了两下,结果小毛绒就顺着她的长腿钻到了她的怀里。 那是只两个巴掌大的小圆球,圆滚滚的脸,圆滚滚的身子,圆鼻子短腿儿,摸起来肉呼呼,任谁抱着,都忍不住想要捏两把。 宝琴轻轻地推开门,就看见自家小娘子正端端正正地坐在床上,姿容优美,只是头一点一点的往下坠。 她怀里胖的像只球儿的猫祖宗,也同样端着高贵优雅的范儿,蹲在主人的膝盖上,眯着眼打盹。 主宠俩看起来竟有几分相似。 宝琴叹了口气,显然已经是习惯,把在熏笼上烤过,从内到外都热乎乎的衣裳往自家小娘子身上披,嘴里絮絮叨叨:“这个月的月例银子,咱们又没拿到,美娘说周转不开,要拖一拖。夫人觉得家里开销太大,要削减用度,如今一个月的份例,比以前少了三分之一,就这样,府里还要克扣的。” 许薇姝把球球搁在床上,自己弯下腰穿鞋。 宝琴赶紧给她搬了木墩垫脚。 “说是针线上的人手不够,那边只送了点儿料子,都有些发霉,还不知道在库房里堆了多长时间,肯定是旧物,至于木炭,分量不足也就罢了,竟除了最上面一层,都是劣质的,烟火气大的不行,婢子还能用,小娘子老咳嗽,怎能用那个?更不要说那些吃食,婢子都不敢拿进来碍小娘子的眼。” 宝琴的声音脆生生的,许薇姝听着像听百灵鸟的鸣唱,到减了几分困倦。 “不是早就有预料,还生哪门子气?” 许薇姝一笑,“咱们那般折腾了蔡嬷嬷和桂琴,桂琴可是美娘的亲生女儿,蔡嬷嬷在府里也有几个老姐妹,他们会给咱们好脸色看才有鬼。” “哼,刁奴!” 许薇姝莞尔:“行了,去让赵老爷子做几张春饼,问问小六儿,暖棚里的小菜有什么就弄些什么,送去厨房,现在可是吃饭时间,咱们只考虑吃饭。” 宝琴到底不乐意饿到自家小娘子,怀里揣了个手炉,就出门向厨房走,院子里一点儿积雪都没有,几个小丫头一早儿就撒了一层粗盐,她其实心疼的要命,哪怕是粗盐,也是要花很多钱买,家里本就不宽裕,日子过得紧紧巴巴,偏偏小娘子自从国公爷和夫人去了之后,就忽然变得怜贫惜弱起来,让她连劝,都不那么好意思劝,谁让她心里也想着让小娘子的名声好些。 有个好名声,对女人总是好事……哎,早些年,小娘子确实显得高傲了些。 到了厨房门口,赵老爷子正躺在躺椅上,指挥小六儿蒸蛋羹,别看蒸蛋羹容易,可要蒸得不老不生,滑嫩可口,也是一门学问。 “老爷子,主子今日想吃春饼,您让小六儿去暖棚瞧瞧,有什么新鲜的菜,赶紧给配上。”宝琴客客气气地笑道,赵老爷子抚须挑眉:“已经准备好了,刚出锅儿,哪能让主子等?” 宝琴也没打开食盒,就自顾自地提着回去,王老爷子伺候自家小娘子吃喝,这都快两年了,就没有一次让小娘子挑剔过,有时候连她也猜不出自家主子想吃什么,偏偏这老头儿就门清儿,怪不得人们都说老而不死是为贼呢! 一回主院,角门那儿,素绢正立着和守门的婆子说话,宝琴一怔,连忙走过去小声问道:“可是有客?” 素绢努了努嘴。 宝琴顺着她的视线一看,就见地上放着一只竹篮子,里面装了两只还扑腾的野山鸡,旁边还有一篓子鸡蛋,怎么也有四十几个。想了想,宝琴叫来呆在门房里的一个粗使婆子,让她去和王老爷子说,小娘子这儿来了客人,她琢磨,小娘子必然是要留饭。 可不是,宝琴悄无声息地立在卧房门口静候,就听里面自家小娘子的声音温婉轻柔。 “是王嫂子命不该绝,能母子平安,也是天意,我可不敢居功,袁婆婆千万莫要客气。”说着,小娘子就往外瞥了一眼,宝琴赶紧进屋摆饭。 金黄色的春饼卷了新鲜水灵的胡萝卜,小白菜,黄瓜条,赵老爷子炒菜的手艺,到学得比小娘子还精一些,这菜一炒,看着便色香味俱全,配上榨菜,还有浓稠的小米粥,切成两半儿的咸鸭蛋…… 宝琴看着袁婆婆呼噜呼噜地拼命吃,没一会儿吃完了,正好素绢那边又送来赵老爷子重新上的脸大的白面馍馍,鸡蛋羹,酱黄瓜,大米粥,总算把她的肚皮填饱。 小娘子也不嫌弃她吃的满桌子都是,让素绢端了水过来,让袁婆婆净面,还认认真真地道:“明年不会再旱,再过半个月必然下大雪,瑞雪兆丰年,来年说不得会有个好收成,只七月,恐怕会连日降雨,且是大雨,还要防涝才好。” 袁婆婆先是欣喜,后是忧愁,却还是叹道:“能不旱了就好,这些年还不是年年遭灾,日子总能过的。” 许薇姝叹气,没告诉她,接下来的十几年时光,这片土地已经是离不开灾荒,又送了一张简单的方子,用药很便宜,袁婆婆的男人总是头痛,她给诊过一次脉。 袁婆婆拿了药方,便高高兴兴,千恩万谢地拿走了。 第二章 八卦(修) 送走了客人,许薇姝看了看玉璧,又长了一点儿白芒,似乎最近积攒的功德,够她活蹦乱跳个把月,这才心满意足地吃饭。 家里早就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当年在归墟,许薇姝就是想找人一块儿吃饭说话也找不到,只有白鲸一头,相陪左右,这会儿难道还不能热闹热闹? 她一边吃,宝琴就坐在一边絮叨从外面听来的各种八卦消息——什么前太子重病,太子的三王子返京侍疾,大王子,二王子动作频频,还给英国公府送了重礼,不过,现任英国公许静岩,也就是许薇姝那个便宜叔叔好像没收。 这下连许薇姝都来了精神。 许家和前太子之间的牵连太深,可以说,成也太子,败也太子,许薇姝落到今天的境地,主因也是太子,哪里能不关心? 宝琴兴致勃勃,滔滔不绝。 说起前太子家的三公子,还颇有些传奇色彩,三公子方容,十三岁那年,便被太子妃指为妖孽,后来还被送到清澜山清修,从此就没了音信。 如今太子坏了事儿,他到不远千里,要回来照顾父亲,据传闻,连皇上都觉得这个孙子仁孝,京城里上下,对这事儿议论纷纷的。 “那位三爷也就罢了,奴到挺敬佩他身边的幕僚高哲公子,据说他在万寿节上因为变法的事儿,一人舌辩群儒,气昏了许相爷,却得了万岁的赞誉,连君卓的风头也让他压了去。” 说起君卓,便直呼其名,显然是对这个没担当的,不说一句就舍弃自家小娘子的混蛋,相当不满,不过,宝琴的心思并不都在这个已经从自家主人身边消失的男人身上。 “奇怪,高哲,高哲……如此秀杰人物,婢子怎打听不来他的跟脚?五年前高哲便名满北疆,羌王古良言他才智无双,一人便可抵十万雄兵,当年咱们国公爷接太子还朝,唯独他被羌人扣住,无论如何也不许他离开,却没想到,高先生在羌国三年,愣是折腾到羌国大乱,部族分离,还拐带了人家羌王最信重的大将军袁琦。” 宝琴的眼睛里忍不住冒出来一连串的小星星。 许薇姝莞尔,看来天底下叫高哲的高人还真不少,她也认识一个高哲,不过不是这里那个。 在她前生所在的开皇王朝,高家是世代簪缨,显赫之极,那个文化鼎盛的北宋,苏家乃是一门七进士,父子三探花,世人皆以为奇。 就如古龙在‘小李飞刀’里写的,李寻、欢一家,三代也就是七位进士,父子三个探花。 可高家,又岂止是七个进士,光是第三代的子孙中,进士便有二十三个,嫡系一门,高父当年便是探花,高哲的大哥高逸,曾经高中榜眼,到了高哲,所作文章,惊才绝艳,令圣上不忍释手,当时便点他为状元。 子虚哥哥也盛赞他——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他虽然体质孱弱,无法修行,但天底下不知道有多少惊世的天才,愿意在他面前俯首。 许薇姝一笑,她还是九微的时候,对那个人可是心向往之,十分崇拜,按照二十一世纪的提法,那就是她的男神,唔,这说法实在贴切,神之一字,形容的入髓入骨,高高在上,只能远观不能亵玩。 哪怕高哲其实陷入皇族争斗中,在权谋里浮沉,哪怕他被开皇王朝四个皇子称为乱臣贼子,将皇帝气得吐血,哪怕他就是害得子虚哥哥被他的师尊打入归墟,永不能入世的罪魁祸首,九微还是觉得,他就是男神! 后来男神死了,她不开心,子虚哥哥面上高兴,却一连三天都不肯吃饭,饭食怎么送去,又怎么送回来,想必,高哲其实是个好对手。 如今又遇上一个‘高哲’,还同样是聪敏之辈,命运果真奇妙。 许薇姝也只是感叹一下,细嚼慢咽地把自己的早饭吃了,素绢也把球球的食物端过来,是两条烤好的小鱼,没有加任何调料,所有的刺都挑得干干净净,小东西蹲在盘子前面,和它的主人一样细嚼慢咽。 宝琴却坐着发呆,盯着脚底下的炭盆,显得心事重重,许薇姝看了她一眼,知道她是担心家里的钱不够用。 哎,日常开销其实还好,只是…… 趁着今日日头好,许薇姝干脆带着人收拾收拾东西,除服之后,无论如何得回国公府,提前准备,省得忙乱。 一收拾东西,丫头宝琴就陪着掉了一回眼泪。 “当年夫人还在的时候,隔三差五地就给姑娘打造首饰,上等的玉石珠宝都是成箱成箱地用车来拉,还记得夫人曾笑言,姑娘光平时里扔着玩的珠宝,加起来就比一般大户人家女孩子所有的嫁妆,都要多出几倍。” 许薇姝愣了愣,记忆里,她父亲也笑道——这点儿哪里够?女孩子就要养得娇贵,越娇贵越好,知道什么是真正的荣华,省得将来眼皮子太浅,随便哪只阿猫阿狗哄一哄,就哄走了我们的宝贝姑娘。 尤其是及笄礼,不知国公夫人从何处得来的十二天珠冠,连皇后也羡慕。 那是一双世间最疼爱女儿的父母,只是太会炫富,恐非吉兆。 许薇姝叹气,无论是吉是凶,这也算是歪打正着,家里二婶可能心思不正,可叔叔并不是那等不讲究的人,即便对待侄女不算好,也绝不会去碰侄女自己的首饰衣物,毕竟是世家,脸面名声才是最要紧的。 她那叔叔,即便因为是次子,从小就不似嫡长子一般,接受最好的教育,基本的道理,却不是不明白。 有了这些从小到大积攒下来的首饰傍身,将来的生活总不会太难过。 只是,在宝琴眼里,她家姑娘一旦除服,重新出现在交际场合,现在这个样子,必然要受委屈。 主辱臣死!宝琴摩拳擦掌,早就准备好要为自己的主子冲锋陷阵。 那个在她心里,一直在等着她冲锋陷阵的主子,收拾完自己的东西,又摸了摸底下刻了精美云纹的银锭,想着再拿出一批来换成铜钱,铜钱越来越贵呢。 也就略一思索而已,趁着日头好,抱着自家小猫球球,躺在躺椅上舒舒服服地晒起了太阳。 宝琴对她那个如今已经被认为不存在的未婚夫,充满了恶感,可许薇姝到觉得,前未婚夫君卓,退亲的时候没有退还笨重无用的定亲礼物,而是送了银子过来,不管心态到底如何,这种做法对现在的她,却是再妥当不过了。 怀里抱着球球,暖和的很,连冬日里的寒风也不那般刺骨,许薇姝脑子也不愿意过多的转动,不一会儿便昏然欲睡,迷迷糊糊间,耳边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许薇姝皱眉,能在她这儿横冲直撞的,怕也就娘亲留下的那几个丫头……一睁开眼,果然看见一个十分熟悉的身影踉踉跄跄地跑过来,直接扑倒在她的膝前,纵声大哭:“……小娘子,您救救小郎君吧,您是他亲姐姐,可不能见死不救!奴婢求您,奴婢给您磕头了!” 小丫头蓬头污面,浑身全是泥浆,身上都湿透了,脸上冻得又青又紫,声音嘶哑,似乎已经支撑不住,整个人匍匐在地上抖作一团。 许薇姝挑眉:“玉珍?” 丫鬟一边磕头,一边哭着道:“小郎君和睿王爷家的小王子打架,还把小王子的一颗门牙打掉,国公爷大怒,动了家法,打了小郎君十杖,还罚他去跪祠堂,他的身子骨一向孱弱,受了杖责,再去祠堂冻一下,那岂不是要了他的命!” 说着,玉珍一副快昏过去的模样,显然是把自己吓得不轻,许薇姝微微一叹,亲手端了一杯热水,就是纯净的温水而已,递过去温声道:“别急,喝杯水。” 也不知是她的声音太温柔,还是这杯水不同一般,玉珍喝了两口,本来一团乱麻似的心绪,居然还真略略有些平复,只是依旧抽泣落泪。 许薇姝却有点儿心疼,如今不是过去,她控制水的能力大打折扣,真正能让一个人从身到心,完全舒畅到极致的吉水,每天也只有一点细流,浇灌家里新弄的菜田、药圃都不大够,如今为了哄小丫鬟,却白白浪费了半滴。 第三章 下人 玉珍口中的小郎君,是许薇姝同父异母的弟弟。 这个人在原主心中,一向是一个不容碰触的心结。 前任英国公许静岚英姿翩翩,风度不凡,爱家、爱妻、爱女,是世上最好的丈夫和父亲,家里别说小妾,就连通房丫头都没有,谁知道六年前有一日,忽然带了个孩子回家,说是他在外面养的外室生的儿子,如今外室难产而亡,只好把孩子给带了回来。 许薇姝多骄傲?向来眼睛里揉不进沙子,怎么能容忍连婢生子都不如的外室子,莫名其妙地登堂入室,竟然还想记在自己娘亲的名下? 偏偏她娘亲却不知道犯了什么病,竟然二话不说就应了。 千万不要以为英国公夫人是个只会顺从丈夫的普通妇人,她当年也是京中名门闺秀,女中豪杰,出嫁后依旧纵马街市,潇洒恣意,许静岚从没有姬妾通房,所以许薇姝无论如何也不明白,为什么她忽然就多出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外人都夸赞她娘亲善良大度,不愧为贤妻良母,就连以前讽刺她善妒的那些人也改了口,但许薇姝哪里会喜欢这么个弟弟?以前一直是无视到底,把人当空气。 等到许薇姝换了人,她到有心照顾照顾原主父亲留下的这一点儿血脉,奈何人家小孩子本身不乐意,更亲近那个婶娘,再说,她结庐而居,出来守孝,却不能让一个五岁的小孩子跟她一块儿吃苦。 一晃三年,除了刚开始见了一面,以后回去几次,到都没碰上面。 “婢子出来的时候,小郎君还在祠堂里跪着,小娘子,您大恩大德,大恩大德!” 许薇姝叹了口气:“你说,他和别人打架?” 玉珍用力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二叔二婶作为长辈,还是现任国公爷和国公夫人,施以家法,小惩大诫,理所当然。”许薇姝冷着脸道。 只这一句话,玉珍的脸色都白了,整个人瘫在地上,但那又能如何,难不成许薇姝要去说,现任英国公,许家族长,连犯了家规,惹了祸的家族小辈也不能处罚?无论放在哪儿,都没有这般道理。 房间里的的气氛,一时凝重。 许薇姝皱了皱眉,想想孩子到底无辜,而且做些好事,积攒功德,聊胜于无,终究还是从桌子上的药箱里,取出两只玉瓶来,递给宝琴:“我写张帖子,再备一份儿礼,你把其中一瓶送去睿王府,另外一瓶拿去给安儿用。” 宝琴应了声,玉珍本来还新下黯淡,可一眼看到宝琴捧在手中,毫无矫饰,只在瓶身雕刻了一镂空的,拇指盖儿大小的‘金’字,顿时露出狂喜之色。 京城里连贩夫走卒都知道,天下奇药,金银二字,金字头和银字头两个招牌的药物,自从两年前一出现,接连治好了身受二十三道致命刀伤,濒临死亡的孙将军,还有不幸得了疫病的平南王耿立,瓶子上刻了金、银二字的神药,就是千金难求,连宫里得到的都没有多少。 这药据传闻是出自洞箫山内,一个叫自云观的道观里外流出来。 观主本是得道高人,天教的客卿,隐居多年,已经不问世事,但两年前在山中无意间遇到一位道友,两个人畅谈一日,谁也不知谈了什么,只知道第二天观主大笑了三声,就干脆用世间大俗的两个字做招牌,做起了药品生意,说是做生意,其实,一个月能出一种,或者外伤药,或者治疗疑难杂症的药,一种能有三瓶,已经算是多的。 因为效果好,数量又稀少,一直是有价无市,有这种东西做礼物,睿王爷那边儿肯定不会再因为小孩子之间打了一场架就怪罪英国公府。 宝琴捧着药瓶,和玉珍一路出了庄子,到了国公府门前,从东院的小角门进去,从一进门,两个人都低着头疾走,一路上凡是遇到的下人都阴测测地盯着她们看,玉珍手心里都冒冷汗,宝琴到淡然自若,丝毫不当回事儿。 这种事,早有预料。 她到现在还记得,三年前自家小娘子受的那些罪。 当时,是漫天飞雪的冬日。 她随着小娘子为了给国公爷和国公夫人守孝,一起住到庄子上去,庄子上的环境其实不差,可本来的下人早就让打发光了,剩下的都是二夫人派来盯着小娘子的,哪里肯尽心尽力? 第三天,小娘子就病重,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身上薄薄的一床旧被子,半点儿也挡不住凛冽的北风。 那会儿,宝琴看见二夫人派来伺候的蔡婆子和桂琴,都裹着轻裘,立在门前,显然是颇嫌弃,不想进门,怕染了病气,登时恨得牙痒痒,却只能硬生生吞下一口血,软语相求,可那两个刁奴,不光不给小娘子请大夫,还诬赖她克扣了小娘子的炭火,才害得主子生病,要发卖了她。 她若真被卖了,病重的许薇姝,国公府嫡出的千金,哪里还能有活路? “幸亏小娘子转了性儿!” 到现在,宝琴还记得自己让人捆了,狼狈地匍匐于地,眼瞅着就要让拖出去时,小娘子起身拥被而坐,容色苍白,却凛然不可欺的模样—— 蔡婆子是国公府二夫人的亲信,从到庄子上之后,就从没把过了气的许薇姝放在眼中,但那一刻,看见她一双眼,却也浑身颤了颤,到底还是想起自家主子的吩咐,色厉内荏地冷哼了一声:“小娘子,宝琴犯了家规,奴婢奉命处置她,还请您不要插手。” “哦?犯了家规?奉命处置?谁的命?”许薇姝一笑,上下打量蔡婆子和桂琴,随手裹着被子,趿鞋下地,一步步走过去。 桂琴心下吃惊,不自觉向后挪动,许薇姝却走到她眼前,伸手摸了摸她脂粉匀称的脸颊,又摸了摸她身上轻软暖和的裘衣,忽然用力一扯,愣是一下就将裘衣扯开,露出里面锦缎绫罗的衣裳。 “啊!” 桂琴脸色大变,不敢置信地抬头,一用力,想将许薇姝推开,却让她一巴掌甩得头昏眼花,喷出两颗门牙,又让她一脚踹到墙角,再也爬不起来。 第四章 痛快 那一瞬间,蔡婆子的脸色阴沉,眨也不眨地盯着许薇姝,却带着几分惊疑不定。 她简直不敢相信,那个堪为礼仪典范,最重视颜面名声的名门贵女,居然做出这等事来……而且,力气怎么会这么大,桂琴别看生的细弱,却一直在夫人身边处理些粗活,一身的力气,连壮年男子都难比。 正因为如此,她们才敢肆无忌惮,反正是在庄子上,等弄死了许薇姝,报一个病亡便是,到时候谁还能知道里面的猫腻,可今天……却栽了! 许薇姝一笑,扭头冲宝琴道:“宝琴,你现在就坐车进城,带着蔡嬷嬷和桂琴,就让他们站在车厢上,让大家好好看看这两个奴才身上的华服,别忘了大声哭喊,就说我这个小娘子房里无炭火,身上穿旧衣,一件大毛的衣裳也没有,实在养不起这两个穿金戴银,大鱼大肉的奴才,还请婶娘收回去。” 宝琴愣了愣,懵懵懂懂地点头,心下犹豫,那样的话,恐怕就真跟国公府闹翻了,现任国公夫人,毕竟是自家小娘子的亲婶娘,一扭头,看到面露凶相的蔡嬷嬷,随即大恨,如今虽不是热孝,但主人家尚且穿素服,不沾荤腥,一介奴仆,到涂脂抹粉,穿红戴绿,岂不可恨? 这么一想,宝琴摩拳擦掌,是真来了勇气,到了这份儿上,她还怕什么?前阵子还在国公府的时候,国公爷和国公夫人刚去,二老爷还没袭爵,这两个货就敢挟制主人,逼着小娘子日日在佛堂里吃斋念佛,不能出门,吃穿坐卧,都要插上一手,自己还吃得满嘴流油,终日喝酒打牌,完全不顾家里在守孝。 因着这两个的身契都在二夫人手里,连月钱也是二夫人发,又是长辈赐下的奴才,实在没办法处置,才一忍再忍。 宝琴风风火火地招呼庄子里的下人去套车,这些仆人面面相觑,不敢动做,也不知如何是好,许薇姝并不恼怒,只笑道:“且想想卖身契都在谁手里,不听话的下人,留之无用,听说西城正在收矿工,一个壮仆,也有十两银子……” 一句话,这些人便赶紧低头哈腰,老老实实去干活。 蔡婆子吹胡子瞪眼,却一点儿用也没有,气得肝疼,终于忍不住服软:”小娘子这是作甚?闹得如此难看,丢的可是国公府的脸面!” “原来,蔡嬷嬷也知道什么叫丢脸?只是不知这么丢一次脸,我那好二婶会如何处置你们两个?” 若是以前的许薇姝,怕要想办法压服了她们,如果不行,恐怕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绝不愿意闹出去,让旁人看笑话,可她九微却不同,她向来讨厌麻烦,以前子虚哥哥交过,人们就喜欢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那是最糟糕的。 无论蔡婆子是服软哀求,还是威逼利诱,反正,许薇姝把原主不敢做的事儿都给做了一个遍。 宝琴一路带着两个刁奴招摇过市,直奔国公府,那位夫人也是个有决断的,虽然气得要命,却还是做出一副受了蒙蔽的模样,狠狠处置了蔡婆子和桂琴。 听说桂琴让打得丢了半条命,三个月了,还在吐血,好了也没法子在府里伺候,随便卖出去了事。 蔡婆子到只是直接让赶出了府,具体如何,无人可知。 许薇姝却是得了清净,不只是如此,她大大方方派人把自己在国公府房里的东西搬来庄子,那位夫人也二话不敢多说,想来是知道这位千金转了脾性,怕她闹事,再者,整个国公府都拿捏在人家手里,库房的钥匙人家攥得紧紧的,就一个小娘子屋里那点子东西,便也不肯计较。 得罪了国公夫人,那位夫人只脑补她现在的日子怎样难过,怕是连活都活不下去,也便能稍稍消气。 可同时被得罪的,还有一票下人,越是这等小人,越是心狠手辣,他们想不在用度上让人克扣,简直不可能。 但日子足够逍遥自在,到比什么都强了。 只可惜,爆发一回,教训了两个下人,许薇姝腰酸背痛难受了三天,瘫在床上动弹不得——没办法,毕竟不比往日,这具身体的素质实在糟糕,爆发力还凑合,耐力什么的,一时半会儿还真没有。 当年教训这些人的旧事,如今依然历历在目,宝琴想起来心里就痛快。 ………… 明光堂 肖氏坐在案头抄佛经。 玉容缓步走过来,低着头道:“夫人,宝琴来给……松园那个送药。” 肖氏没有说话,更没有抬头,只是手下的力道凌厉了三分,这佛经本该平和,如今颇有剑拔弩张之势,她盯着瞧了两眼,反而觉得好,收起来打算供奉到佛前,佛祖不只是慈悲,还有怒目金刚,降妖除魔呢。 肖氏笑了笑:“哦?她到有心,人家要送,咱们还能拦着不成?且去看看。” 玉容赶紧低头,恭恭敬敬地退下,出门的时候,背脊上生出一层细汗来。 肖氏抬头,看了眼桌子上摆着的,在她眼中稍显寡淡的素白色的笔洗,脸上略略带了几分狰狞:“你女儿的奴才还挺衷心,知道劝着她给那个小东西送药,以为这样就能拉回那小东西的心?做什么鬼梦?这么多年不闻不问,小东西不恨死她就算好。” 肖氏摇了摇头,心下暗笑,“你那个宝贝闺女,让你娇宠十几年,脾气又臭又硬,除了吃喝玩乐什么都不懂,读书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偏偏以为自己才高八斗,别人都是地下的蝼蚁,就她稳坐云间,像她那副德行,还不知道将来怎么作死,只是可惜,你看不到那一天。” 就是在她还只是国公府的透明人的时候,她也没把施燕宠爱到骨子里的国公府千金许薇姝放在眼中。 和施燕比,她肖婉确实是小家小户出身,可她再小家小户,也知道就许薇姝那性子,除了她亲爹,亲娘觉得好,别人不痛恨才奇怪! 第五章 教养 宝琴可不知道国公府现任女主人,对她家小娘子的不屑一顾,就是知道,相信她也早学会了不在乎。 稍微一打听到消息,满府的下人都在传,国公夫人亲自去向国公爷求情,小郎君刚刚已经被人好生地从祠堂里抬回了松园,就急匆匆赶过去。 以前,她也和自己的主子一样,对这个冒出来的小郎君各种看不入眼,但现在不同,现在国公爷走了,只留下小娘子和小郎君两条血脉,往大里说,小娘子将来唯一能依靠的,也只有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一进松园,宝琴就听见屋子里传来噼里啪啦地砸东西的声音,脚步一顿,脸上不觉有些扭曲。 下人们都说小郎君跋扈野蛮,不学无术,小小年纪,身边带着十二个如花似玉的丫鬟,整日在脂粉堆里厮混,还喜好穿女装,脾气大的要命,人见人厌,人见人怕。 宝琴一直以为是下人碎嘴胡编排,毕竟在三年前,小郎君还只是有点儿小孩子的脾气,到有些聪明相,现在看来……果然是,不太妥当。 门口守着的两个丫头,宝琴仔细一看,一个是肖氏身边的石榴,另一个眼生的很,应该是新来的,两个人见了宝琴,客客气气地把门一堵,石榴就笑着福了福身道:“宝琴姐姐!” 宝琴连忙还礼,还没说话,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鬼哭狼嚎。 “二婶,二婶,救命!疼死了,疼死我了,你们这帮刁奴,想谋害主子不成!” 紧接着,就有个小厮连滚带爬地出门,脸上还挂着两道血痕,眼睛红肿,狼狈不堪。 宝琴一怔,隔着门缝,就看见下人们跪了一地,瑟瑟发抖,把头埋在地上,却一声儿都不敢出,到处是瓷器碎片,帐子里小郎君嘶声裂肺地叫嚷——玉珍跑去求救,这会儿到看不出小郎君需要什么人来救,人家虽然挨了家法,在这座国公府,依旧是个爷! 也就一转念间,明光堂那边就来了一个软轿,肖氏一挑轿帘儿,急匆匆下来,直奔室内,连看也没看宝琴一眼,进了门便搂着小郎君一通心肝儿,宝贝儿,小祖宗的乱喊,喊得那小郎君哭声更大。 宝琴:“……” “宝琴姐姐。”石榴露出几分无奈,苦笑道,“夫人一向最疼小郎君,你看看,现在这个样子,咱们怕是都进不去。” 宝琴心下叹息,只好道:“那我便告辞了。” 连药也没送,药这种东西,实在不能假手他人,否则万一出了纰漏,说也说不清楚。 她心里自然不信如今的国公夫人是真心疼小郎君,要真是疼爱,怎么会把孩子娇惯成这般,国公夫人自己的大儿子,可是从小就送去皇城书院读书,十日才能回来一日,长女和次女也是早早便请了嬷嬷和先生教导,那是当男儿一样教养的。 而且,小郎君长到这么大,连自己穿衣吃饭都不会了,事事要人伺候,三年来不但没有长进,到越发倒退了去。 只是在别人眼中,肖氏才更疼爱这个孩子,以前夫人订的那些规矩,才是为难人。 就算有聪明人看出其中的道道,可一个是父母双亡的稚子,另一个是国公府的当家夫人,任谁也该知道,应作何选择! 宝琴皱了皱眉,有点儿怨玉珍,当年国公夫人选了她这个身边最得力的丫鬟,去照顾小郎君,而不是伺候小娘子,要的可不是如今这个不知所谓的‘儿子’,可转念一想,又怎么能去怪一个丫头? 玉珍能好好活过三年,还没被发卖,也没让二夫人给收买了,已经是她的本事。 宝琴最后扭头看了一眼一片混乱的内室,一眼就看见小郎君从帷幔中露出的脸,眼圈发黑,脸色青白,看着就不健康,眼睛又红又肿,一对眼就缩头,一脸的猥琐相。 回到别院,宝琴期期艾艾地说了,许薇姝到没有生气,这种情况,也隐隐约约预料到,拍了拍宝琴气得发红的脸:“没事儿,我二叔,二婶都慈善了三年有余,这一回要是让我那个弟弟死了,他们岂不是很亏?” 一转念,许薇姝就把国公府里的纷乱扔在脑后,失笑道:“你看着吧,薛娘子一准儿就来。” “噗嗤。”宝琴失笑,“二夫人恐怕也就只剩下这三板斧了,一不如意,就是克扣咱们的家用,再不然就让薛娘子还教导小娘子女戒女则,其它的还能有什么?” 许薇姝没多言,踱步回书房,坐在堆了一堆图纸的桌子前面,继续画她的设计图。 她当年还是软萌可爱的医学院大学生的时候,专业技术一般般,不过,在别人累死累活还担心考试过不了的时候,她到有闲心去渣网游。 在剑三里认识了一票好基友,后来去了归墟,从早到晚,只能看到大片大片的水域,许薇姝的医学专业,在那里没有任何用武之地,后来闲极无聊,也是没办法,就培养了个业余爱好,这个业余爱好还挺特别的——建造。 严格来说,应该是设计。 有好长一段时间,仙魔两界都盛传九微娘娘改行当了匠师。 当然,许薇姝建造的东西,不是一般寻常屋宅园子,她建造的是藏剑山庄,是万花谷,是唐家堡,是纯阳宫,还有副本里的玄妙之地。 有时候奇思妙想无数,弄出来的各种机关,连子虚哥哥也要甘拜下风。 这个爱好,如今可进行不下去,毕竟没有法力高深的仆从帮手,也没那么漫长的时间,无限制的土地,最多闲来无事,纸上谈兵,画画图纸,设计一些精巧的小型机关,算是纯粹的兴趣爱好,陶冶情操。 许薇姝画了几笔画,就抱着球球歪在榻上,大冬天还是盖着被子睡觉最舒坦,她这小书房,是她过来之后新布置好,用了很特别的设计,不像其它屋子那么黑,透光,许薇姝最爱在这里休息。 没一会儿,宝琴就领了现任英国公夫人特意为她聘请的,曾经教导过郡主的教养嬷嬷薛娘子,进了书房的门。 第六章 薛娘子 明光堂 许静岩坐在书案前面,一张字写得横平竖直,很有功底,身边的几个清客也都说好,只是他却越发的心烦意乱起来。 昨日他娘子说,给大姐儿相看了一户人家,君将军家的次孙,君海。 大姐儿出了孝就十六岁,在大殷朝,十六岁定亲都算晚的,他们家现在别看还空有国公府的名头,但和人家简在帝心的君家比,远远不如,说起来,这到是一门好亲。 可先前,大姐儿和君家的长孙君卓有婚约,这事儿就算遮掩了过去,真正大家大族的,也心知肚明,如今又把大姐儿许给君家的老二,怎么说也不太合适。 更何况,君海是外室生的孩子,养在君夫人名下而已,听说前阵子还就在大街上,活生生把他自己的贴身下人给打得半死,抬回去没两日,那名下人就一命呜呼,连遮掩都遮掩不过去。 大哥早亡,只留下一儿一女,就算今上对他大哥有成见,稚子到底无辜。 许静岩叹了口气,也没心思练字,站起身就出了门。 许正赶紧给主子挑灯,凑上前低声道:“夫人在小佛堂抄经,弥月庵的远恒师太刚走。” 脚步一顿,许静岩点点头,径直去后堂,心里却不以为然,他到不是反对妻子信佛,无论佛也好,道也罢,不过修身养性,信也就信了,但和弥月庵那帮子尼姑混在一处,便有些不妥当。 弥月庵的尼姑……许静岩冷笑,那等藏污纳垢的所在出来的东西,又哪里真是什么超脱世俗的修士! 小佛堂里烟雾缭绕,许静岩一进去,顿时气闷不已,忍不住皱眉,石榴一看,心下忐忑,赶紧把窗户推开一条细缝,又扶着肖氏起身。 “老爷。” 肖氏福了福,侧了侧身,让许静岩端端正正地坐在榻上,亲自走过去为他倒了杯茶。 茶杯之上,氤氲的雾气弥漫。 许静岩的神色就和缓下来,到底是给自己生儿育女的女人,他也不是不敬重爱怜的。 略想了想,他还是皱眉叮嘱道:“弥月庵里那些尼姑,都不是正经的出家人,你莫要跟她们走得太近。” 肖氏连忙应道:“老爷且安心,奴家知道,不过应酬一下,毕竟弥月庵里的师太,和宫里的娘娘有些牵连,咱们也不好太不给面子。” 这到也是,许静岩点点头,便不再多言,合上眼歪在榻上,由着肖氏叫了两个小丫头来给他敲腿。 “还有,大姐儿的事儿,你也要上心,君家二公子,你先别应,咱们再看看。” 肖氏的目光一闪,含笑道:“老爷也知道,咱们大姐儿,咱们看着当然好,可她那声名远扬的,我也为难,因为她这倔强性子,连咱家阿蛮也跟着吃亏,我还不是为了我们国公府。” 许静岩顿时收声,眉心攒起。 肖氏脸上的笑意更浓:“老爷别急,我特地请了薛娘子,不就是为了她那倔强性子,想来三年过去,大姐儿肯定长进了,别管嫁到谁家,说是薛娘子给教出来的,别人也挑不出理来。” 屋里一时沉默,只剩下浅浅呼吸声。 ………… “……敬慎第三。阴阳殊性,男女异行。阳以刚为德,阴以柔为用,男以强为贵,女以弱为美。故鄙谚有云:‘生男如狼,犹恐其尪;生女如鼠,犹恐其虎’。然则,修身莫若敬,避强莫若顺……” 薛娘子低着头,心平气和地给许薇姝讲书,即便眼前的小娘子睡眼朦胧,也没有教训,看着眼前这朵娇花一样的女孩儿,颇有些哭笑不得之余,她也忍不住对那位传闻中温柔贤惠,堪为女子表率的现任国公夫人的眼光,深深鄙夷。 什么叫嚣张跋扈,自高自大,顽劣成性,不好教导!什么从小不喜欢读书,到现在也只认得几个字,一点儿见识也没,什么叫必须得让她认认真真学一学女四书,否则将来处境堪忧! 在薛娘子的眼中,眼前的女孩儿,虽然性子直了一些,喜怒哀乐都流于表面,为人懒懒散散,不大符合当下对名门淑女的要求,却是难得通透的好孩子,灵气十足,心地良善,按照薛娘子自己的分类,许家小娘子就是最适合交往的那一种。 国公夫人肖氏,花了大价钱礼聘自己来给小娘子当三年的教养嬷嬷,那位虽然没明说,可薛娘子在大宅门混迹多年,还能不了解她的意思? 一来,显示肖氏贤良淑德,对兄长嫡女的教养十分上心,二来,那是想借她的嘴,再给这位小娘子本来就不好的名声上,再染上一层灰。 薛娘子可和一般的教养嬷嬷不同,若是小娘子朽木不可雕,人家是真敢甩手而去,也不似别人那么恪守职业道德,口风绝对谨慎,维护主人家的名声,说不得一不小心就传得沸沸扬扬,可以说,即便薛娘子的能力绝对不容小觑,但她在教养嬷嬷这个行当里,也依旧是毁誉参半。 肖氏的主意打的不错,奈何看错了她自己的这个侄女。 薛娘子不觉略有些讥讽地一笑,她今年三十有五,从八岁进宫,二十八岁出宫,蹉跎至今,在皇宫和世家大族的权力漩涡里浮沉多年,要是脑子不清明,眼睛不够雪亮,恐怕早跟她那些小姐妹一般,一席草席,乱葬岗里安家。 她的确能收钱为主人家办些不光彩的事儿,却绝不肯为了区区一个过了气的所谓国公夫人,做出毫无好处,还可能有损名声的破事,肖氏未免也太自信了。 今天的英国公府,哪里还能和以前比? 薛娘子照例读完一遍书,又看着许薇姝写了两张大字,她这字写了三年,薛娘子还是说不出,到底好还是不好,最后也只能勉强道一句——‘有风骨’! 没办法,原主本身没什么耐性,练字一向是要最好的墨,最好的纸,还得最美的仪态,至于效果,写出来也就自己觉得好,至于九微……她在归墟读书到正正经经地读了,练字是绝没有那闲情逸致,写出来的东西,别人认识就好。 薛娘子指出几个字太僵硬,让她又写了两遍,这才足够满意,让宝琴换了茶盏,让许薇姝调整了坐姿,一块儿对饮喝茶。 许薇姝也不介意,礼仪规范之类的,其实学学也不是没用。 第七章 年景(修) “还有一月有余,你就除服,到时候必要回去。”薛娘子语气平平淡淡,其实心里多少有些为许薇姝发愁。 如今她父母双亡,婚事还不是要叔父和婶婶做主,现任国公夫人会给她选个什么人家,薛娘子不用想都知道,偏偏许家这小娘子,为人很聪明,想法却颇有些不合时宜,要说一句单纯不知世事,可能不算很恰当,性子直却是真的。 相处三年,薛娘子惯会看人,她看得出许薇姝为人懒散,性情却旷达。 她在自家庄子里从不装相,怎么生活舒服就怎么来,三菜一汤不觉得寒碜,珍馐美食也不觉得浪费。 偶尔会有早前的‘朋友’拜访,话里话外讽刺她现在穿着打扮连京里的暴发户都不如,也不见她生气,换了别人,恐怕连寻死的心思也有了。 国公府的下人对她不敬,克扣家用,只要不触及底线,她就一概不在意,根本不在乎会不会有损颜面,甚至可能连她自己都不认为某个下人在她面前抬头挺胸,目光略带点儿刺儿就是不敬。 大殷朝的国公府,能养出这么个姑娘,薛娘子一直觉得很不可思议。 不过,当年国公爷、国公夫人的性子就特别,养出一个更特别一点儿的女儿,也很正常。 薛娘子能想到的事儿,许薇姝也想得到。 婚姻的确是问题,不过,她并不过分担忧,归墟那几十年寂寞生涯,已经足以磨灭掉她大部分的急躁焦虑。 现如今,许薇姝对自己的耐性很信任,无论要面临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她都有把握让自己过得自在如意。 当然,如果有办法能摆脱掉那二位的掌控,少费一些精力去和他们斗智斗勇就更好了,奈何人世间本就没有十全十美的好事。 薛娘子照例没在山庄久呆,她除了教许薇姝,还教导两个女孩儿,都是寻常的庄户人家,至于怎么请到她这么一位教养嬷嬷,那只能说是奇缘。 宝琴扶着薛娘子,好好把她送出门,还给她装了一包许薇姝做的药茶。 薛娘子坐在车上,回头看了一眼。 其实仔细想想,要是许家小娘子过了这一关,后半辈子就跟了她,也不是不行,教导了她三年,她还真觉得这位小娘子是个好相处,且难得头脑清醒的女子。 这事儿不急,还得再看看。 冬日的天气越来越冷。 又是大风大雪,一觉醒来,练了两张大字,许薇姝本来想抱着球球在屋里猫上一整天,结果还不到晌午,洞箫山上她前阵子刚刚结交的一忘年交就送来一封信。 普普通通泛黄的旧纸,宝琴替她展开,不觉惊奇:“这是什么花?” 纸上一字没有,只有一朵花。 一朵雪绒花。 许薇姝一愣,苦笑。 这家伙的画技实在不错,出去摆摊卖钱,说不得还能过上不错的日子,只是这种礼物,许薇姝一点儿都不喜欢。 一看就知道,那家伙又没了粮食,专门到自己这儿打秋风来了,可她的食物也不算多,养活自家一家子应该没大问题,问题是,自家的忘年交养了三百多口子人! 那老头闲来就有捡人的毛病! 自天正十年开始,大殷朝始终是多灾多难,地震,洪涝,干旱,冰雹,瘟疫,一年又一年,民不聊生,这也就罢了,羌国秣马厉兵,战事频频,国内文臣弄权,党争不断,武将养寇为患,各地农民造反如雨后春笋,不肯绝迹,老百姓的日子一年比一年难过,到越发有寄托于神佛救苦救难的兆头了。 天下大乱的征兆越发的明显。 许薇姝一直琢磨,等到替父母守完孝,她该想办法摆脱国公府,离开京城,找个安全的地方建一座安全性高的家,最好是石堡,万一将来天下大乱,好歹也能保护自家的安全。 忘年交那边缺粮,许薇姝想了想,去粮仓检查了下自家的存粮。 还剩下四十三袋子各类粮草,除了面粉,大米,还有一些高粱米,加起来也有个四千多斤。 今年她们庄子大丰收,但地其实不算多,也就三十亩左右,而且都是比较贫瘠的土地,许薇姝只收了两成粮食,剩下的是庄户自己的,这两成粮食,也够她们一家子吃。 毕竟庄子里的人现在并不算多,而且还养了鸡鸭,种了些小菜,手里也有些闲钱,平日出去买些肉食的时候也多。 可是,要帮衬她那个忘年交,除非她动用储备金,就是君卓送的银子,否则可不够。 许薇姝是不怎么介意掏钱帮忙养别人的,对她来说,结交的这个忘年交,简直是刷功德救命的利器。 只是能力实在有限,还有一大家子人要养,看现在的年景,大家的日子一准儿越来越艰难。 也该想办法寻个门路,有些进项了。 许薇姝叹气。 第八章 险情 琢磨了一整天的银钱粮食,许薇姝觉得,再想下去她都要魔怔了。 她那位忘年交捡来的人,正好可以给她刷功德,这种功德如果不要,她自己都过不了自己这一关,可要养人,要功德,那是需要钱粮银子的。 赚钱这种事,想来容易,做起来却不大简单,尤其是她这样的身份,必须低调行事,哪怕想到了某些赚钱的门路,也不敢随便就有行动。 她如果只是个普通的农家女,也许会更顺当。 在庄子上生活的这近三年时光,宝琴她们都没感觉到什么,可许薇姝自己,却是经常能察觉到不怀好意的窥视。 也不知道原主落魄至此,究竟还有什么东西值得别人觊觎! “喵呜。” 账本上被踩出一连串的梅花,还是墨梅,挺漂亮! 窗户半开,冷风吹得帷幔翻飞,球球跳起来,趴在许薇姝的怀里,整个身子缩成一团儿,眼睛似闭非闭,眯成一条细缝,憨态可掬,稍稍解了主人的忧愁。 摸了摸和火炉一样的爱宠,许薇姝打了个呵欠,寒风凛冽的冬日,还是大被一盖,窝到床上睡觉最舒服。 宝琴给她端了一碗黑芝麻糊,吹灭了灯,服侍自家小娘子躺下,许薇姝不许她守夜,就让她也睡在外面的软榻上。 庄子里的炭不足,宝琴干脆就和主子一块儿睡,既能互相照应,还节省了炭火。 抱着球球,许薇姝想明天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门外忽然有声响。 “是谁?” “小娘子,是素绢。” 宝琴早披上衣服,走出去和素绢说了两句话,便回来道:“咱们庄子上来了两位赶夜路的师太,好像错过了宿头,想在咱们府里借宿一夜。” “既然是师太,那就请她们暂时住在迎客斋。” 许薇姝皱了皱眉,心下惊讶,深更半夜的,还是大冬天,出家人居然还会赶夜路,还真古怪。 不过,她到没大放在心上,大殷朝的道家和佛家,似乎都喜欢四处乱走。 宝琴又检查了一下炭盆,服侍自家小娘子喝了一杯温水,这才继续睡,结果刚刚躺下不久,吴妈妈竟然迎着风雪过来敲门。 许薇姝吓了一跳。 宝琴赶紧把人让进屋,拿了个汤婆子给她,“怎么了?吴妈妈你这是干什么?” 一向收拾的干干净净,做事不紧不慢的吴妈妈,此时六神无主,脸上冷汗淋漓。 “刚……前院传来信儿,国公府的玉珍倒在门口,好像,好像是小郎君让拐子拐了去。” 许薇姝一怔:“什么?” 连忙起身穿好衣服出门,玉珍就被安置在耳房,整个人已经醒过来,神情木木,看见许薇姝,张了张嘴,声音沙哑,磕磕绊绊,完全说不清楚。 许薇姝来不及煮安神茶,直接让宝琴取银针,在她指尖用力刺下去,血珠飞溅,玉珍一个激灵,总算回神。 “小娘子,小郎君半夜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自己开了侧门跑出去,婢子惊醒了出去追,就看见有两个男人把他给抱上车走了,婢子拼命追,拼命呼喊,可就是追不上。” 玉珍一边说,一边涕泪横流。 许薇姝一张脸也阴沉一片,真正要说,原主的这个弟弟,才是前任英国公唯一仅剩的血脉。 她,只能算半个,魂可和英国公府毫无干系。 就是不为功德,不为其他,自己也不能放任那个孩子流落在外。 “你先别急,咱们这就回国公府看看,没准儿小郎君都被找到了,你发现的及时,国公府那边不会放任不管,拐子三更半夜的,也离不了京城。” 那些拐子总不能和京城权贵府邸的下人一样,拿着府里的牌子就能轻松半夜出城。 许薇姝深吸了口气,换好衣服,交代了几句,让宝琴和吴妈妈留下看家,自己和玉珍上了马车,疾驰而去。 一路狂奔,许薇姝忽然有些心惊肉跳,心口的玉璧不停闪烁,她忍不住揣测,莫不是那个便宜弟弟当真出了事?可为什么?他只是个孩子而已,难道是二叔,二婶? 不会,二叔、二婶养了他这么多年,如果不想他活着,在孩子还小的时候,稍微不经心些,就能让他一命呜呼了,何苦这般麻烦? 再说了,一个被养成废物的孩子,哪里有必要非除去不可,留下来,正好衬托他们自己的儿子优秀出色! 正胡思乱想,拉车的马忽然一声凄厉长嘶。 许薇姝目光一凝——大意了! 玉珍吓了一跳,赶紧掀开窗帘,就见驾车的马不知何故,忽然发了疯似的向前狂奔,车夫已经不见踪影。 许薇姝一把搂住玉珍,从马车的底座下取出一把**,两下就把缰绳砍断。 车厢在地上惯性地滑动了两下,险险在山崖边停下。 扑通,扑通! 玉珍一颗心狂跳。 许薇姝扶着她下车,举目后眺,隐隐能看见一道黑色的身影速度飞快地滑动。 是那个车夫,在雪地上迅速行动,一准儿提前准备好了雪橇,远处光火闪烁,显然是有人举着火把,人还不少,起码有十几个。 许薇姝抬起手,接住两大片雪花,隐约听到有人扯开嗓子大吼:“就在前面,不小心看错了路,走过了一点儿,就在前面,两个女人……” “小娘子?” 玉珍哆嗦了一下。 许薇姝吐出口气,眯着眼睛计算时间,随手从车厢里拽出一个小包袱,低声道:“帮忙把车厢推下去。” “啊?” “推。”她自己走过去动手,玉珍只好帮忙,幸好车厢本来就摇摇欲坠,稍微一用力,就把车厢推下山崖,摔得支离破碎。 “应该能阻挡他们一段时间,山上野兽多,天色又黑了,至少在天亮之前,他们应该追不上我们。”许薇姝喃喃自语。 玉珍整个人懵懵懂懂:“他们?” “没事儿,咱们走吧,先找个地方避避风雪。”许薇姝笑了笑,搂着玉珍艰难跋涉,还得回头注意清理脚印。 虽然这座山离洞箫山很近,但她们并没有来过,还是有迷失方向的感觉,风雪这般大,后面又很可能有不知名的追兵,真不知道前面会遇到些什么。 不过,也许是她们运气好,走了没多久,前面居然看到有一户人家。 第九章 借宿 许薇姝略微迟疑,大半夜的跑去投宿,还是两个女人,总觉得不太、安全。 在大殷朝呆了三年,她也不再是初来乍到的菜鸟,尤其是这三年里,为了自己能健健康康活下去,不用忍受全身一寸寸麻痹,最后失去生命的痛苦,她也时常要和百姓们打交道。 正值灾荒连年的年份,老百姓们的道德水准,有时候真的不能过高估量,人吃人的场面,她甚至也见过一次。 可是—— 许薇姝叹了口气,检查自己身边的装备,衣服还好,她和玉珍身上穿的都是大毛的衣裳,质量高,但也是又冷又硬,冻得和冰坨一样。 她习惯在马车上装医药箱,现在还在包袱里,里面有些草药,和成药药丸子,甚至还有一小瓶高纯度的白酒,离酒精的度数还差一点儿,可直接喝下去,肯定烧胃。 至于其它的,一些银的钗环首饰,腰带上配了一方玉珏,这些都没用,也不知什么钱。 最有价值的要算一个火折子,一把精巧的类似于装饰品的腰刀。 靠着这些东西,她还是挺有把握一个人走出大山,奈何还有一只丫鬟在。 许薇姝看了玉珍一眼,她整个人都几乎虚脱,一身又是泥水,又是雪水。 也难怪,别看玉珍如今在国公府看着凄凉,但她是伺候主子的大丫鬟,从前一样当副小姐养,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这会儿大半夜,后有追兵,还是雪地,雪地路难行,体力消耗更大,没看到人烟还勉强可以坚持,一看见人烟,玉珍根本就不管不顾,连滚带爬地狂奔而去。 许薇姝摇头苦笑,也不好丢下她不管,跟着快走了几步。 那是一户普通的农家小院,疏落落的竹子制成的围栏,不大的小院,院子里面搭着一个葡萄藤架子,底下还有圆桌,看雪地上的脚印,应该也养了鸡鸭,房子是稻草房,却很厚实,建造的还算不错。 许薇姝庄子里的农户,也有建这类房子的。 半夜三更,看家护院的狼狗听到动静,低声咆哮,让许薇姝看了一眼,瞬间就安分下来,但也惊动了主人,不多时,大门一开。 走出门的是个矮壮的汉子,一脸乡土气,留了一点儿胡须,皮肤黑红黑红的,手里拎着个灯笼。 灯笼里的火光一照许薇姝和玉珍,那汉子就被吓得一个哆嗦,惊疑不定,好半天才磕磕绊绊地道:“姑娘?” 玉珍已经有气无力了,唉声道:“婢子和我家小娘子半路上惊了马,马车也掉落山崖了,没办法才来借宿,还请您行个方便。” 她知道,在山里行走,晚上找人家借宿,尤其是女人,其实是很犯忌讳的事儿,奈何现在顾不上那么多。 那汉子犹豫了片刻。 这时屋里的门打开,又出来一个桃红袄的女人,三十七八岁,半老徐娘,容貌居然很不错,不像寻常村妇。 一般的村妇可难得穿鲜艳的衣裳,大部分都是土布做的,厚实就行。 “既然是两个姑娘,就请进吧。” 玉珍赶紧道谢,扶着小娘子进门,许薇姝一进门,胸口一闷,就皱了皱眉。 心念一动,看到胸口的玉璧,白芒暗淡,不由吓了一跳,事实上,昨天玉璧的白芒还剩下小半截,今天就只有一个底儿,再减少下去,她恐怕连行动都困难。 白芒越发的不够用,似乎随着她在这个世界生存的时间越长,消耗的功德也就越多。 一开始刚来的时候,她随意给别人治个病,就够她自如行动半个月的,到后来,她得真真正正救活一个人的命,或者做同等难度的善功,才能供应得上消耗。 在这么下去,她岂不是每天什么都不能做,只能一门心思做好事? 许薇姝摇头失笑——不过是她如今力有未逮,能做都寻常,做不成大功德罢了,老天爷让她还阳,总不会给她一条绝路。 屋子里很暖和,四角都放着炭盆,地上铺着野兽的皮毛,墙上挂着干肉。 还用一块儿蓝色厚实的门帘,分割出一个内室,里面隐约能听见女孩子的啜泣声。 可能是这两口子的闺女。 桃红袄的女人给许薇姝和玉珍递来一碗热汤,里面居然还有点儿肉沫。 玉珍接过来便喝,许薇姝嘴一动,想说什么,可小丫头也许是冷坏了,喝得速度太快,她也只好暗自苦笑,用帕子掩着唇,轻轻啜饮。 喝了两口,许薇姝便放下碗,抬头问道:“……我们主仆两个想去拜访天教明道人,没想到在东山居然出了事故,还请问一下,这里是东山吧?往南走是不是就是洞箫山的地界了?” 那汉子一怔。 女人眯了眯眼睛点头:“是东山,你们别着急,下山路难走,大风大雪的你们也出不去,不如就踏踏实实睡一觉,明天天亮再说。” 许薇姝皱了皱眉。 玉珍却是满心欢喜。 叹了口气,无奈地看了玉珍一眼,许薇姝哭笑不得,小丫头到底历练不够啊……虽然她自己也是毫无江湖经验的菜鸟一只。 汉子和那女人给她们两个铺好床,就是拿了兽皮,在地上铺了一层,勉强将就,就进了里屋。 屋里有一张大床,床上躺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子,闭着眼,脸上潮红,一看就生了病,还在呜呜咽咽地哭。 汉子看了一眼,伸手在她额头上摸了摸,见烫手的厉害,为难地压低声音道:“媳妇,这个恐怕不行了。” 女人的脸在火光下一照,青青惨惨,看着到像个妖怪,猩红的嘴唇轻启,笑道:“这个不中用,丢掉就是,这不老天爷保佑,又给咱们送了两个好货?” 汉子咬了咬牙,脸上多少带了点儿犹豫:“可这两个好像是附近的,还要去洞箫山,万一出了事儿,让她们家人找上门怎么办?再说,看着和天教有交情呢,咱们惹不起。” 女人嗔怒地瞪了自家男人一眼:“你没听说是惊了马,马车都落了山崖,山里野兽成群,每天夜里都有狼群出没,两个丫头就是尸骨无存,也不稀奇,你怕个什么劲儿。跟你说,我刚才看过,连那个丫鬟都是好颜色,至于那个小娘子,啧啧,人间绝色,送到芳菲斋,那是顶级的货色,就她一个,够咱忙活一整年的。” 汉子的脸色阴晴不定,终究还是利欲熏心,一拍手:“干了,等她们睡着,咱们连夜走。” “行是行,不过你可别动歪心眼,别的女人你想偷、腥,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一个,那是咱们的大宝贝,送去给芳姨,稍微调、教,调、教,就是天价。” 女人笑着点了点汉子的额头,那汉子讪讪道:“怎么可能!”心里也是颇为惋惜,暗叹——可怜,好女人都是旁人的,他只能睡个母夜叉。 第十章 晕乎 玉珍累的东倒西歪,这会儿喝过热汤,昏昏欲睡,迷迷糊糊地就倒在铺好的兽皮上睡了过去。 许薇姝也有点儿疲惫,大大方方去找主人家借了一个小桶,弄了点儿热水,给自己擦了擦脸和手,也伺候了玉珍一回,要是换以往,玉珍肯定要吓哭的,今天根本就没有知觉。 那女人看见许薇姝借水桶和水,还颇有点儿惊讶:“小娘子走了这么远的路,难道不累?” 许薇姝揉了揉眼睛,苦笑道:“头晕的厉害呢,只平日里的习惯,不洗一洗就浑身别扭。” 女人点点头,帮着她把水桶拿走,安抚道:“赶快歇一歇。” 许薇姝道了声谢,便去和玉珍躺在一块儿,挤一挤也比较暖和。 夫妻两个贴着门帘听了一会儿,没多久,就听到浅浅的匀称的呼吸声,显然是睡熟了。 女人眼角眉梢立时带出几分得意:“我就说嘛,看着她们喝了汤,怎么可能不睡?起码也能睡三天。” 男人搓了搓手,一脸激动地把门帘撩起,却让女人一巴掌打开。 “别动歪歪肠子,那是咱们的摇钱树,行了,赶紧的,也上床歇一会儿,后半夜儿,雪小一点儿,咱们就赶路,不要耽误时间。” 男人嘿嘿笑了几声,渐渐没有声息。 这对古怪夫妻,当然不是什么好人。 不过,以前也是风云人物,妻子曾经是江南赫赫有名的花魁,素手弹琵琶,赚得缠头无数,十六岁挂牌接客,红了三年,到十九岁上,和大部分比较幸运的名、妓一样,嫁了一个官宦人家做妾。 本来这也就罢了,她的命运和成百上千的行首花魁的命运差不多,泯然于众而已。 没想到那户官宦人家居然一家子都是变、态。 从官员的老娘,到官员的正妻,再到官员,加上官员的孩子们,个个神经病,以折磨人为乐。 花魁被折磨的遍体鳞伤,看着他们家里那些一批又一批死相凄惨的丫鬟们,又是害怕,又是绝望痛苦。 她到底不是没见过世面,软弱无力的女人,人家在江南也是勾心斗角了好些年头,才踩着别人爬上花魁之位,最后还能从良脱身,眼光不怎么样吧,智商、情商都不低。 一气之下,看家里有个花匠有把子力气,干脆勾、搭上手,威逼色诱,又仗着在青、楼里学到的一手下迷药的功夫,迷倒了小官家里大部分人。 当夜就一把火把官员的家给烧得干干净净,卷走了一批银钱。 本来那个花魁肯定是看不上什么花匠,想要一分开就各奔东西,没想到人家花匠也不是傻子,紧紧攥着银钱不撒手,论武力,花魁根本不是人家的对手。 她也无奈,后来一想,男人都是那么一回事儿,想她如今也算从良,选个笨点儿,矬点儿的男人,还容易管制,干脆就当真嫁给他当了媳妇。 这么一对儿半路夫妻便凑合着过日子。 如今世道不好,自然是度日艰难,花魁无意中遇见同是青、楼出身一姐妹,那个姐妹也有心照拂,就安排接了给江南芳菲斋送人的差事,大赚特赚,一个好成色的‘货物’,三五百两银子都不是不可能。 一开始不过做点儿和人牙子类似的生意,做到后来,就干上了拐子的活儿。 实在是芳菲斋挑人的条件太高,寻常人家的孩子送过去也卖不上价钱。那可不是一般的青、楼,里面调、教出来的姑娘,都是给大户人家准备的。 说白了,这就是训练扬州瘦马,那些女孩子被买回去之后,会按照资质分类,一等资质的女子,自然下大力气教导琴棋书画,精心养护,养到最楚楚动人的时候,再拿出来让富商大户挑选,价格高昂。 芳菲斋一般收的都是小孩子,不过,因为如今世道也糟糕,生日不那么好做,调、教一个女孩子周期长,花费高,如果有那种本身就质量一流的千金闺秀,也会收来。 而且,近年人们好男风,它到与时俱进,连长相秀气的男孩儿都要了。 许薇姝和玉珍,就很倒霉地自己撞到枪口上。 闭目养神半晌,听见那两口子再不说话,整个屋子里的声音都静了,许薇姝才睁开眼,哭笑不得地戳了戳玉珍的脸颊。 “就这警觉性,比我们宝琴差远了。” 许薇姝从兽皮上爬起,打开药箱,拿出一瓶药粉,踮着脚,小心撩开帘子进入内室,大大方方地把药粉往那对夫妻的鼻子上挥洒,撒了有小半瓶,两个人的呼吸就变得更加沉重,她顺手推搡了几下,都不见醒来。 现在许薇姝不像以前,武力值完全没有,可出门在外,总不免碰到危险,只好在技术方面多下功夫。 俩人贩子都被迷昏过去,许薇姝看了看床上昏昏沉沉,高烧严重的女孩儿一眼,皱眉,先找绳子把拐子捆好,对这种人不用客气,要不是她不确定杀了这俩货,算不算损功德,连杀人的心思都有了。 这会儿就让他们自求多福,看看大雪天不能动,能不能好运活下去。 许薇姝眨眨眼,说不定自己身后的追兵会追过来。 搜了搜那女人的身,从她身上摸出三个小瓷瓶,许薇姝闻了一下,找到解药,给玉珍灌下去。 至于另外病着的女孩儿,用这东西根本没用。 玉珍迷迷糊糊睁开眼,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小娘子?婢子的头好晕。” 能不晕吗? “起来,找找看马车在哪儿,咱们赶紧赶路。” 玉珍登时瞠目结舌,估计以为自家小娘子要抢人家农户的马车。 许薇姝摇了摇头,也不管她,去外面转了一圈,果然在小院后面找到了马棚,里面也有一匹瘦马,还有一辆破破烂烂的马车在。 干脆又搜刮一番,找到些衣服,许薇姝让玉珍替床上的小女孩儿也把衣服换了,寻了点儿草木灰,涂了涂脸,就把女孩儿抱上马车。 上车的时候隐约听见犬吠声,干脆连那条大狼狗一并带走,要是主人不喂,大狼狗又是被拴着,过几日肯定要饿死了。 玉珍惊恐地看着自家主子,估计心里已然把自家小娘子当成拐带人家孩子,偷人家马车,连人家的看门狗也要拿来炖肉的可怕人物! 第十一章 狼群 许薇姝也是担心身后有追兵,顾不得吝惜马力,在山道上狂奔。 玉珍心惊胆战,生怕她们会迷失道路,这样的雪夜,又是在她从不曾来过的山里,万一找不到出路,后果不堪设想。 “嗷——嗷——” 耳边风声咆哮,仿佛有狼在嚎叫,玉珍打了个哆嗦,咬着牙道:“小娘子,莫不是,莫不是有狼?” “没有,风雪太大,你听错了,别在外面,快进车厢暖和暖和。”许薇姝面不改色地道。 哪里有主人赶车,丫鬟到坐车的道理! 玉珍摇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死活不肯,许薇姝也没办法,在外面一张嘴冷风就往胃里灌,嗓子和刀割一般,她也就懒得说话,只闷头赶车。 走了差不多小半个时辰,前面居然出现一片宿营地,人头攒动,隐隐透着火光,把道路堵得死死的,许薇姝远远看了一眼,稍微松了口气,应该是商队。 中间全是装着箱子的马车,所有人围成圈,篝火很旺。 在大殷朝,别看世道混乱,出门在外遭遇劫匪,那都寻常的很,不过商队却很正规。 商人最重视名声,一块儿招牌甚至能抵十万金,商队行走四方,半路遇上落难的人,都会拉上一把,这算是约定俗成的规矩。 许薇姝提着小心,驾马车一靠过去,商队那边就戒备起来,不过,她们的马车破旧,也只有一匹又老又瘦的马,赶车的人虽然蓬头污面,破衣烂衫,却还看得出是一个女孩子,立时就把戒心略略消减了一点儿。 其中一个账房打扮,四十上下的男人走上前,问道:“姑娘这是要去哪里?” 许薇姝笑了笑道:“我们去京城走亲,半路遇上风雪迷了路,我还有个妹妹病了,不知能不能讨杯热水喝。” 按说,装扮成男人比较安全,问题是,像小说里一样,穿上男装就变成男人的情况,在现实中真的很难发生,至少这会儿许薇姝就穿着羊皮袄,是男装,也涂黑了脸,可还是让人家一眼就看出是个女人。 她化妆的技能点到是点的挺满,手头没有工具,也白瞎。 几个女孩子罢了,商队这边客客气气地把人让到一旁,不光给了热水,还给了一人一碗面糊糊。 就是把一些饼,扔到锅里煮了煮。 显然,商队的厨子在厨艺上需要点个蜡! 许薇姝也没客气,道了谢,就进马车里,给她救下的那个女孩子,喂了几口面糊糊。 女孩儿长得周正,就是烧得迷迷糊糊,神志不清,喂什么,吐什么,许薇姝皱眉,从药箱里拿出一颗薄荷糖味的药丸,搁在碗里融开,又慢慢喂她喝了两口。 这下儿,她喝了东西,眉心舒展,痛苦仿佛减小了许多,玉珍也松了口气。 许薇姝收起药丸,这是她用吉水调了药材熬制的药丸。 到觉得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她控制的吉水的数量,别看少得可怜,效果却惊人的好。 所谓吉水,只不过是世间有的,高质量的好水,并不是天水,在开皇王朝,她也只用来饲养宠物,植物,让自己养的小东西‘心情’愉悦,好好生长,真没想过这东西能治病。 而且,开皇王朝的人一旦生病,那绝不是区区一点儿吉水能治好的,没想到,到了这个世界,吉水到像万能药了,平日可强身健体,还能治病救人。 可惜数量越发的少,要是玉璧的白芒多些,吉水也就多些,白芒枯竭,水也没了。 许薇姝到底不再是能把天下的水玩出花样的九微。 “小娘子,咱们快回京城吧。” 玉珍十分忧虑。 许薇姝点点头,去京城当然不安全,她怀疑绑走小宝,和意图抓自己的那批人,就来自京城,可无论如何,也要回去探探情况再作打算。 就算对方欲行不轨,在京城,恐怕也不敢太嚣张了。 玉珍一个劲儿地在那儿心惊胆战,许薇姝到不怎么害怕,就是觉得麻烦,她虽然一开始仅仅是个普通的女孩子,可在归墟的多年经历,早就让她的神经粗大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主仆两个正看着病倒的女孩儿发呆,外面忽然传来一阵阵狼嚎声,凄厉且急切! 玉珍吓得猛地一哆嗦:“狼……狼……” 整个营地像沸腾的水一样大乱。 不远处,成群结队的狼群,密密麻麻,到底有多少只,连数都数不清,只有渗人的,冒着绿光的眼睛,让人心里发麻。 玉珍瑟瑟发抖。 护卫们拼命扩大火圈儿,刀剑出鞘,神情都紧张起来,甚至开始恐惧。 商队的主人是个年轻公子哥,但江湖经验不少,一看情况,脸色顿时大变:“大雪封山多日,这些狼恐怕都饿坏了,轻易不会走,大家小心。” 事实上,狼群比公子哥想象的更急切。 当先一头身量比其它狼大一圈的狼王,一声嚎叫,所有的狼群就压了上来。 商队这边顿时心惊肉跳。 护卫们咬咬牙,冲上前,都举着火把,眼看就要和狼群硬拼,许薇姝想了想,转身从自己的马车里拿出弓箭,这弓箭还是从那拐子家搜刮而来。 从脖子里摘下一个红丝绦绑起来的牙齿,是狼的牙齿,抬手拉弓搭箭。 玉珍一惊:“小娘子!” 她一声惊呼,周围的人同时转头,惊骇欲绝地看着许薇姝一箭射出去,嗖一声,插入头狼眼前的雪地,大家心里登时一咯噔——完了,这还不惊怒狼群? 公子哥儿铁青着脸,举起手,让所有护卫准备,心里暗恨,以后绝不收留这些不着调的女人。 所有人紧张兮兮,结果,狼群居然没动,相反,那头狼闻了闻箭枝,呜呜了两声,蹲坐下来。 其它狼也有样学样,都蹲坐下。 一群人:“…………” 许薇姝把弓箭一扔,举步走出火圈儿,玉珍吓得脸色青白,惨叫道:“小娘子!?” 喊也没用,好些人不忍地闭了闭眼,好好一女孩子,成了狼嘴里的肉,哎,可怜啊可怜! 就是一开始觉得许薇姝不着调的人,也不免唏嘘。 第十二章 惊奇 众人紧张地等待群狼暴走,把细皮嫩肉的小娘子吞入腹中,还有几个护卫青筋毕露,做好了抢人的准备——都是大男人,即便抢不出来,也不好无动于衷。 结果,人家头狼根本不按套路出牌。 小姑娘轻轻松松地走过去,顺手摸了摸头狼的耳朵,还凑近不知道说了句什么话。 “嗷呜!” 头狼就趴下了。 “我好像看到那头狼跟狗似的,舔小姑娘的手背,是不是我眼花?” 好些人一致表示自己眼花,时常在雪地里走动,本就很容易坏眼睛的。 只不过,他们眼睁睁看着小姑娘把手里一个小包袱,系在头狼的背上,又顺了顺它的毛。 那只头狼就长啸一声,扭头领着饿得眼珠子发绿的狼群四散跑开。 众人:“…………” 无论如何,大家都松了口气,总算不用拼命,至于许薇姝,完全成了商队的座上宾,被迎到火堆前面,成堆的肉脯递过去,让她烤着吃,煮着吃,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玉珍瞥见自家小娘子在火光下隐约露出来的肌肤,忙又往她的脸上补了一把灰,心下却惊叹,才三年不见,小娘子的美貌,就越发惊人,别说男人,连她身为女子看了,也不免惊艳的厉害,只是,美貌太过,也不是好事。 在庄子里,宝琴她们一直和自家主子生活在一起,仅仅觉得小娘子好看,冲击力还不算大,可玉珍久久才见一面,自是觉得许薇姝的容貌一次比一次夺目。 玉珍低下头,不免担忧,大殷朝对女子的要求,一向取才不取貌,且中意贞静贤淑的女孩子。 就如国公府的阿蛮小娘子,那可是才名远播,哪怕三年前,许薇姝还是国公爷的掌上明珠,名望最盛的时候,在京城闺秀们心中,阿蛮也比她讨人喜欢。 应该说,许薇姝在闺秀圈子里,名声甚至能说相当糟糕,很多人都觉得她仗势欺人,时常欺负阿蛮,只阿蛮小娘子不和她计较,事事忍让罢了。 玉珍皱了皱眉,前些时日,阿蛮小娘子还在大长公主举办的诗会上拔得头筹,得了公主一支碧玉簪,等到自家小娘子除服,再去参加那些个宴会,还不知会被人怎么挤兑,想想就发愁。 偏偏——玉珍看了一眼,哪怕落到现在这般凄惨的地步,小娘子还是无忧无虑的模样。 许薇姝自不知道丫鬟在那儿杞人忧天,正漫不经心地把肉脯扔进锅里,煮好了拿小勺小心翼翼地喂病中的女孩子吃,又拧了个帕子,拿雪水浸一浸,替她降温。 肉脯普通,煮的面饼也普通,可许薇姝简单加了些草药,尤其是一加入吉水,香气四溢,**的一群汉子侧目。 商队的主人和他身边几个老掌柜,也正谈论许薇姝主仆,行商的人,多见多识广,许薇姝她们虽然简单装扮了一下,可人家少主人,还是一眼就看出她们不是寻常的庄户人家。 再说了,寻常人家根本不可能让几个女孩儿单独走夜路,还走的是山路。 一开始,少主人把她们当成是某个大户人家的逃妾之类。 如今世道乱,这种事也比较多,寻常碰见,就只当不知道,但这会儿许薇姝露了一手,他们就很难不去关注,仔细一看,越发觉得这几个不是一般人。 “坐在左边的小姑娘显然是个丫鬟,不过看她行为举止,吃饭的动作,都和大家千金也相差不大。能用得起这样的丫鬟,非富即贵。” 这就不得不说,还是许薇姝的亲娘施燕会调、教人,不愧是世代书香世家出来的。 当年的国公府也的确富贵锦绣,养的丫鬟走出去都是富家千金的命。 “还有,她们的衣服明显不合身,应该是出来为了方便换上了旧衣,那个小娘子用的帕子,是上等的白叠布,绣花的手艺,应是京城如意坊,一块儿帕子少说五两银,她却用来擦灰,混不在意。” 旁边老掌柜笑道:“少主看得仔细,这几个确实是富贵人家出身,不说别的,就是那双手,寻常做活的人,也养护不出来,咱们别慢待了,好好护送她们主仆出山,结个善缘,以后说不得能用得上。” 这用不着老掌柜提醒,只看人家竟然能赶走狼群,救了他们商队,那就不只是不慢待,还得供着。 无论对方是有什么绝活秘技,可这一手,对在山里行走的商队来说,简直是犹如天助。 这边一群人说话,不远处的山崖上,还有两个人从头看到尾,正好旁观了整出戏。 其中一个面容清秀漂亮,略带了几分阴柔气息,大约二十五六岁,手中持刀,一直冷着一张脸,护在旁边闭目养神的青年身侧。 坐着的青年,年纪看不太出来,好像很年轻,可眼角眉梢间已经带了几许风霜,生得清俊非凡,脸色却灰白,嘴唇发青,明明穿着雪白的大氅,还是瘦骨嶙峋。 相比于他孱弱的身体,气质到极佳,漆黑如墨的发,修长玉白的手指,显得分外有风骨。 听到狼嚎声,青年侍卫精神顿时绷紧,他穿着红色的棉衣,不大明显,可一动,雪地上就滴了一地血珠,身上应该是有伤。 病弱青年也睁开眼,却不曾想,两个人竟然看到一出好戏。 “四肢无力,神气不足,这女孩儿不会武功。”侍卫惊讶地一挑眉,扭头看了自家主人一眼。 病弱青年失笑:“世间之大,无奇不有,遇见个把奇人,何须惊奇?” 侍卫翻了个白眼:“我只是想,他们去京城的话,咱们正好可以搭个便车。” 他已经侦查过,后面的货车并不算满,有缝隙,如果藏在里面,应该不会被察觉,而且,整个商队都没有高手,决不至于有刺客潜藏。 至于忽然冒出三个女子,似乎是变故,可他管不了那么多了,一路上被人追杀,他们都受了伤,主人身体又很不好,再加上挑食的毛病已经够得上折磨人,再不想办法回京,让他多少吃点儿东西,不被别人杀了,也得自己把自己给饿死。 第十三章 行路 狼群散去,良久没有再次集结的迹象,商队上上下下都大松了口气,少主人还特意带着几个管事走过来向许薇姝道谢。 许薇姝到有点儿不好意思:“周公子千万别客气,反而是我们姐妹麻烦您才是。”送了点儿‘礼物’,哄走狼群,那主要是为了自己,并不是为了别人。 “别管怎么说,小娘子这个朋友,我周默文交定了,我们周家是老字号,在京城还默默无闻,不过在江南一带也算有名,您要是需要什么稀罕物件,只管传信。” 商队的少主人姓周,容貌俊俏,虽然是商人,却一身书香,不愧是商人,很会说话,许薇姝和他交流了几句,也不由对这个人印象大好。 周公子也识趣,想着明日还得赶路,不好耽误人家女孩子休息,特意把她们的马车安排到最中央,又给添了些柴火,就告辞而去。 回到自己的马车附近,周公子看了身边的老掌柜一眼:“你觉得怎么样?这小娘子是什么人?”萍水相逢,他们也不好问人家未出阁女孩儿的名字,只知道姓施。 “施?京城可没听说有姓施的名门,难不成是江南施家的小娘子?”老掌柜摇了摇头,刚才简单试探了几句,他就对这小娘子没了戒心,低声道,“不用多想,那女孩子言谈举止大方有度,没有流露出骄矜之气,显然教养极佳,一看就对世事不太了解,很是天真,却有见识,似乎知道天南海北很多事,连海外的特产也如数家珍,我看啊,她应该是个养在深闺,轻易不见人的名门闺秀,不过,人家家的父母,也许把她当男儿一样培养。” 许薇姝一开始只是一个刚刚离开大学校园的毕业生,还是宅女,后来又孤零零地在归墟呆了几十年,到死见过的人,除了身边的仆从侍女,杀死的妖魔鬼怪外,恐怕也超不过十个。 来到大殷朝,又是守孝三年,她不知世事很正常。 至于见识,网络时代嘛,一样正常。 在大殷朝,名门世家都注重女儿的培养,只有寻常小户人家,才因为没有条件,只让女孩儿学些女红针线贴补家用。 商队的人一眼看出她是名门闺秀,到也很正常。 周公子点点头,却又蹙眉:“你刚才也看见了,这女孩儿居然能赶走狼群,莫不是精通兽语?我听说羌国王族,都有驭兽的本事,能驱使虎豹豺狼……可也没听说连野生的也能驾驭。” 老管家嘴角抽了抽:“公子你赶紧洗洗睡吧。” 羌国王族的公主又不是没来过大殷朝,十年前那位羌国第一美女,纤纤公主,不就把皇太子吓得晕死在奉天殿上,可见羌国公主长的都有多可怕。 许薇姝她们可不知道人家主人家正琢磨自己,知道其实也不会在意。玉珍前阵子又是惊马,又是逃亡,只顾着害怕,此时安定下来,再一次想起自家的小郎君,不免更是坐立难安。 “小娘子,您说小郎君是不是已经回家了?” 许薇姝没有说话,好半晌才道:“着急也没用,看看再说。” 玉珍还是忐忑难安:“……咱们就这么跟着商队走,追杀我们的人会不会找上门?” “不会。” 许薇姝笑了笑,对这个她还是很有把握。 她并不会说兽语,但在归墟的时候,和各种兽类打交道,比和人打交道还多,当然要学一两手和动物们交流的手段,如今成了普通人,这类小技巧到没丢。 刚才碰到狼群,她就告诉头狼,有一群人在追杀她,一个个膘肥体壮,肯定美味,就是危险性高了点儿。 至于那群追兵的死活,她就顾不上了,就算想当‘圣母’,想做善功,功德也不必在一帮杀手身上求。 玉珍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让许薇姝哄着睡下。 第二日一大早,商队就启程,在山里又收了有两车各种毛皮,甚至还有一张特别完整的虎皮。人参等名贵药材无数,甚至还有三十年以上的。 许薇姝看了都眼热,实在没想到,原来东山还是个富山,也难怪,东山可比洞箫山大两倍有余,且山路陡峭,行人稀少,也就最近几年走的人多起来,自发形成了些小道路。 商队虽然在山里打转,其实走的还算快,而且人家周公子办事儿妥帖,许薇姝乘坐的旧车,让人家铺上毛皮毯子,挂上厚厚的车帘,车里摆放小巧炭盆,连那个昏睡不醒的病号,怀里也被揣了一个手炉。 可比自己走要舒坦的多,虽然一样颠簸。 许薇姝也投桃报李,把做饭的活儿都给接了,每到商队驻扎,就炖肉,烤肉,找各种野菜,药草,菌类煮汤,她手里还有不少酒,当料酒加一点儿去除腥味。 一时间,商队里一群大老爷们,几乎全把许薇姝当神仙,个个眼睛闪亮。 以前行商,哪里有这条件?尤其是在荒山野岭的时候,有个硬邦邦,刮嗓子的肉干吃,就算不错,有条件能煮一煮,加上点儿盐,那就是无上美味。 这会儿看人家小娘子拿出一块儿不知什么作料做的硬块儿,扔到锅里,没一会儿香味就冒出来,浓郁的香气,甚至比他们在酒楼吃的,三两一桌的席面,还要诱人的多。 面饼掰开一块儿泡,呼噜呼噜一吃,通体发热,连寒冬都不那么冷。 他们吃得香,许薇姝却食不下咽,她用的这些类似浓汤宝,却要天然得多的东西,都是两个多月前制作的了,当时是为了自己洞箫山上那个忘年交要出远门,特别做了让他带,做得太多,还剩下一点儿,许薇姝就随手塞药箱底层,一时忘记,这会儿拿出来看了看,居然没有变质,即便如此,许薇姝还是没喝。 就连给病倒的女孩子,也只是喂了一点儿菌类煮的清汤,又给她吃了一回药。 许薇姝的药,效果很不错,那小姑娘发了一身汗,不一会儿,就睁开了眼睛。 眼睛居然是……蓝色的。 许薇姝好喜欢,觉得这小姑娘和自家球球很像。 却没想到,那小姑娘一睁眼,看到许薇姝,登时目瞪口呆,惊呼一声:“是你!” 第十四章 传言 认识? 许薇姝眨眨眼,想了半天,还真勉强从原主的记忆里,扒出这么个人,当然,印象并不深刻。 小姑娘的病还没完全好,脸上还有一点儿潮红,像只小松鼠一样瞪着许薇姝,满脸不可思议。 玉珍在一边解释了半天,才让小姑娘了解如今的状况,一瞬间想起自己被拐走的经历,不禁打了个哆嗦,再看许薇姝的时候,她的目光就越发复杂,张了张嘴,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半晌,才支吾一声:“谢谢。” 许薇姝笑了笑,让玉珍拿帕子给她擦把脸,又找了点儿温水给她漱口,才端了一小碗温水递过去:“喝点水,补充补充水分。” 小姑娘乖乖地喝了,抬头看她,欲言又止地叹道:“你,你变化挺大的。” 许薇姝没说话,她这会儿想起来,小姑娘是睿王府的庶女,以前原主出去交际,曾见过两次,只是那时候原主一向是目中无尘,目下无人,就算睿王府的门槛再高,她也看不上个庶女。 何况,这个庶女还有一双很招人讨厌的蓝眼睛。 “别担心,我们马上就能回京城了。” 许薇姝安抚地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到让女孩儿脸上一红,有点儿不好意思。 “我叫方莹莹,你肯定不记得。” 小姑娘哑着嗓子咕哝了一声,似是不满,又有些别扭,其实,以前方莹莹很讨厌许薇姝——不就是出身个国公府,不就是父母疼爱,不就是长得漂亮点儿,有什么了不起的,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好像天老大,她老二,论人品,论学识,她连阿蛮一根指头都比不上,偏偏事事压阿蛮一头。 所以,方莹莹从来不和许薇姝打交道。 但是此时此刻,就是这么个讨厌的人,把她从魔窟救了回来,方莹莹再怎么样,也要感激不尽,她虽然小,可也不是不明白道理,真落到那些人贩子手中,她这一辈子就彻底完了。 这会儿,许薇姝动作很娴熟地给她喂水,又拿帕子轻柔地给她擦脸,逆着光,方莹莹甚至有一瞬间觉得,眼前女孩子的美丽,让她移不开眼睛。 原来,她是真的如此美貌,不是吹嘘,怎么以前没有注意,许薇姝竟然真的有倾城绝艳的美色。 她却不知道,所谓相由心生,过去许薇姝太骄傲,虽然也美,别人们一见之下,先生反感,反而不觉得有多好看了,再者说,那时候她年纪也小。 十二三岁的少女,本就一日一个模样,短时间不见,便可能出落得亭亭玉立。 “噗嗤!” 玉珍看她像个猪哥儿似的,盯着自家小娘子就差流口水,不有失笑。 方莹莹一回神,也窘得红了脸,撅嘴低头手指缠来绕去,不肯说话。 许薇姝摇了摇头,有这个小女孩在,让玉珍的情绪也放松了,到是好事。 没多久,马车下了山,上了大道,沿途还能看到朝廷设立的驿站,玉珍却越发沉默,连方莹莹都仿佛有了心事,虽然离开家的时间不算很长,但还是有近乡情怯的感觉。 商队很顺利地进了大殷朝的都城长安,许薇姝带着两个女孩子下车,婉拒了周公子送她们回家的建议,四下看了看,发现城门处戒备很严,进门容易,出门却要经过好几道检查。 想了想,她先找了一个小茶馆坐下,要了两杯茶水。 玉珍急得咬牙:“小娘子,咱们赶紧回府吧,还不知小郎君怎么样呢。” 许薇姝沉吟半晌,皱眉:“别急,打探打探情况再说。” 玉珍还要劝,却忽然住了口。 根本不必她们打探,茶馆里正好有两个差人,一边喝茶一边聊天,恰恰说到英国公府。 玉珍越听,脸色越难看——这两个人居然四处传,英国公府的小娘子许薇姝,让拐子拐了去,连城里都因为这个戒严了。 这种话,这种话……玉珍的眼眶发红:“小娘子,这可如何是好?” 只看寻常碰见的差人都如此说了,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在传,这不是毁他们小娘子的名声! “难道是夫人?”玉珍悚然一惊。 许薇姝摇头:“……不可能。” 虽然她那二婶不是聪明人,但也没有笨到这种地步,自己的名声坏掉,对她有什么好处?一笔写不出两个许字,她因为这种事儿坏了名声,对阿蛮一样有影响。 许薇姝很清楚,她二婶对宝贝女儿抱有很大的希望。 “要是现在说我死了,国公府在出殡,那可能是二婶的手笔,但说我被拐走,哪怕是她,也不会闲来无事找这个麻烦。”她的好二婶可是把名声看得比什么都重。 沉默半晌,许薇姝一转头,看方莹莹满脸惊恐,牙齿咬得咯嘣嘣直响,皱了皱眉,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没事儿,应该是针对我的,和你没有关系,要是睿王府丢了人的消息传出来,一定比现在的国公府丢个过了气的千金轰动得多。” 听她这般安慰,方莹莹总算松了口气,但还是满心不安。 看她如此,许薇姝也没办法,只是喝了茶,便把手头的首饰当了,雇了两车,带方莹莹回王府。 一路上,许薇姝闭着眼睛,不知道想什么,玉珍也是满心愁绪。她纵然担心小郎君,担心的厉害,这会儿却更担心小娘子,对女人来说,名声比命都重要,至少玉珍觉得,和眼下的危机比,连被追杀,小郎君被拐走之类的事儿,都可以先放在一边了。 许薇姝想了想,抬头问道:“我记得舅爷在京城有别院,老管家还在?” 玉珍一怔,眼睛亮了亮:“对,我们去求舅爷。” 许薇姝点头,目光深沉:“总不能让幕后黑手如意。” 她纵然不似玉珍那般,把名声看得比命重,但这一连串的事故,又是追杀,又是传播莫名其妙的传言,一看就是冲着她来的,即便这会儿没办法找出对方,也得努力一把,别让对方太容易达成目的。 几句话的工夫,睿王府到了,许薇姝特意走的侧门。 第十五章 外家 面相阴柔,目光却冰冷酷寒的男子,扶着他家主人悄声离了商队,一路上,他们大大方方坐在马车里面,居然愣是没有一个人发现。 足见这阴柔男子的武功极高。 他叫袁琦,现在是福王三公子方容的侍卫,他的主人当然就是方容,前太子,现任福王的第三子。 也是那个自幼就被扔出京城的弃儿。 袁琦拖着方容走,方容一步三回头地看人家车队的背影,目中隐隐流露出几分惋惜之色。 不只是他,袁琦也是目光闪烁,琢磨着今日就想办法把周家商队的厨子要来,专门给他主人做饭。 方容早年屡次中剧毒,后来虽然有孙神医出手相救,保下一条命,可自此之后,就彻彻底底败坏了胃口,每日吃饭如喝药,喝药像喝毒,越是吃药,胃口越坏。 偏偏他体内毒素未完全消除,每天都得按时按点儿的吃药,否则哪里还能活命! 在羌国那几年,羌王古良只知道他另外一重身份,名士高哲,爱惜他的才智,不知道遣了多少名厨去给他做饭,最多也就是让他进食的时候,好歹虽味如嚼蜡,却不至于全部吐掉。 可这几日被追杀流落在外,袁琦都做好了方容不吃饭,硬灌也得让他进一点儿食的准备,没想到,他从商队偷出来的那些汤汤水水,方容不但吃了,还吃得一干二净,饭后也不曾觉得胃里难受,不只是不难受,甚至还有些贪婪的享受。 袁琦吐出口气,皱眉:“娇气鬼!” 他脸色不好,但看自家主人形销骨立的样子,心下发狠,别管坑蒙拐骗,那个厨子都得进福王府。 “咳咳,走吧,不回府,先去薛娘子那儿转转。”方容摇了摇头,把心思从那简直充满**力,让他欲罢不能的美味中挣脱开来,缓缓举步。 方容从小自制力就极好的。 ………… 许薇姝目送方莹莹一步三回头地走过去,敲开睿王府的侧门,然后里面顿时一片骚乱,鸡飞狗跳,没多久,她就被迎进了园子。 看来,方莹莹虽然是庶女,但在王府还是挺被看重。 她也没有多呆,如今满京城都传言她被拐子拐了,这会儿和睿王府的小郡主走得太近,对双方都没有好处。 许薇姝到没把传言太放在心里,不像玉珍那般焦虑,这会儿她都回了京城,只要一露面,随意找个理由,传言不攻自破,就算还是有人嘀咕又何妨? 再说,别的女孩子怕坏了名声,她怕什么!难道还想自家好二婶能给她寻个好人家嫁了? 就是多少有些担心便宜弟弟的安危。 奈何这事儿是急也急不得。 许薇姝带着玉珍,径直找去施家别院,虽然只是一座别院,却美轮美奂,还是京城最好,最繁华的地段,周围大部分是高官显贵的屋宅,也有几户宫里出来的太监,修建的宅子。 刚才已经打听清楚了,她的亲舅舅昨日急急忙忙赶到了京城,如今就住在别院。 不知道那位舅舅是个什么脾性,好像和刚见的那个周公子一样,都是商人,想必和气的很。 施家是江南名门,和许家同为世家,只是后来施家先后有两个儿子都弃文从商,居然不肯入仕途,反而做起海运买卖来。一下子就把施家推到风口浪尖上,不免招来诟病。 不过,老祖宗虽然也是名门出身,却是个开明的,从来都说她的儿孙们只要行得正坐得端,对得起天地良心,想做什么都可以顺从心意,根本不管两个儿子如何行事。 至今为止,施家两个孩子经商有三十余年,生意做遍大江南北,出海十余次,虽然也有一次出了事儿,损失了货船,可赚的钱何止车载斗量。 当年许薇姝及笄,施燕就从她大哥那儿寻来一个十二天珠冠,其光彩夺目,就连公主也喜欢的不行。 许薇姝想起旧事,就觉得原主当年给别人的印象是飞扬跋扈,整日炫富,其实,她自己根本就不会有感觉,那点儿东西,别人看着好,在他们家就太寻常了。 一路思绪飞驰,玉珍踌躇了一下,不知道要不要去敲门,没想到,大门瞬间洞开,里面蹭一下,就蹿出个须发花白的老头,宝琴也紧随其后,一眼看见许薇姝,扑过来就哇哇大哭。 那老头气得一巴掌把宝琴拍开,四下张望,见外面没人,这才赶紧拉着许薇姝进门。 “哭丧呢?嚎什么?生怕还不够引人注意啊,你这个小妮子要是敢坏了咱小娘子的名声,我非剥了你的皮!” 老管家急得跳脚,却还转头把许薇姝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看着看着,就眼眶发红。 “好,好,平安就好,宝琴说得对,咱家小娘子一准儿平安无事。” 许薇姝怔了怔,看老管家真情流露,心里也不禁一暖,她都有多少年没享受过别人的关怀?原主何其幸运! 老管家一脸心疼地把她们主仆送去卧房,又招呼人烧热水,还让人拿柚子叶给自家小娘子去去晦气。 “你们好好伺候小娘子,谁敢懈怠,都给我去后院挨板子,阿城,赶紧的,去把二爷找回来,别让二爷去英国公府。” 老管家见多识广,脑子一转,就想到一定得咬死不承认自家小娘子被拐,明明是小娘子也舅爷一块儿奔波多日寻弟弟,哪里容得上别人污蔑? 等到许薇姝沐浴完,从头到脚就焕然一新,衣服特别合身,简直像是量身定做,还有两个小丫鬟给她轻轻柔柔地把头发擦拭干净,拧去水分,扶着她去床上休息。 老管家非说自家小主子吃了苦,一定要好好睡一觉。 “小娘子别怕,等你醒了,老怀叔保证一切都解决了,谁也别想往我们小娘子头上泼污水。” 许薇姝莞尔,也不说自己根本不在意的话,有人关心,有人照料的感觉,总比一个人乱闯要好。 原主因为讨厌那个名满江南,被书圣岑润芝收为入门弟子的大表姐,连带着也不肯亲近舅家,要她说,实在是蠢不可及。 第十六章 愁绪 女人哪里能为了那么点儿嫉妒的小事,就把自己的助力往外推?生而为女子,本已经够艰难了,还要自己折磨自己,何等可笑! 安安稳稳地睡了一觉,许薇姝起来的时候,天色转暗,只剩下些许残光。宝琴和玉珍就倒在外室的软榻上,听到动静,赶快过来服侍她穿戴整齐。 “小娘子,舅爷回来了,怕耽误您休息,就没惊动。” 一张嘴,玉珍的神色就有些紧张。 许薇姝见到自己这个大舅舅之后,也就知道玉珍为什么紧张,他生得实在不太像诗酒**的名门世家子弟,身量极高,差不多有一米九。 大殷朝男子多文雅,生得中等个头的居多,也就一米七左右,像大舅这样的身高,简直可以算巨人,长相也偏于硬朗,棱角分明,目光锐利。 这样一个伟岸男子,偏偏去经商,也不知道那些和他做生意的人,会不会有心理障碍。 许薇姝直直地站在施楠眼前,施楠的脸上,不免浮现出一抹欣慰——外甥女出落得如花似玉,妹妹在天之灵,也该安息了。 “薇薇不要担心,我有个朋友是夜行人,很快就能得到小宝儿的消息。”施楠努力想做出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只是不大成功,不免略有沮丧。 他记得,以前和外甥女见面,小囡囡就不喜欢他这张黑脸,怎么也亲近不来,奈何他天生如此,想改却难。 夜行人? 许薇姝悚然一惊,没想到自家舅舅还和夜行人有关系。 所谓夜行人,一开始是羽林卫的夜不收组成的情报机构,后来在先皇继位后发展壮大,号称天下之事,无所不知,让众臣百官,世家勋贵,闻之变色。 后来不知何故,渐渐隐藏暗处,明面上再看不到夜行人的踪迹,但人们对它却比以前更敬畏。 “麻烦舅舅。” 心思纷乱,许薇姝面上却丝毫不显,抬起头,微微一笑,低声说道。 那声音软软糯糯,施楠一颗心顿时柔得不行,手指一动,恨不得在外甥女粉嫩的脸颊上掐一把,拼命才忍住,又交代下人给她准备新的首饰。 如今许薇姝除服,以前穿戴的衣服首饰,都应该更换,施楠担心外甥女受慢待,亲自去仔细准备,别看他是男人,但家里经营首饰铺子,眼光高得很,给许薇姝挑选的首饰,每一样都独一无二,样式新颖别致。 装扮一新,施楠这才带着许薇姝上车,送她回英国公府。 要按施楠的想法,当然愿意自家来养妹子的女儿,但那根本不可能,许薇姝到底姓许,不是姓施。 再说,现在京里有些不好的传言 “舅舅已经得到消息,英国公府的老太君即将返京,她老人家是个大智若愚的,回来了必不会允许肖氏胡作非为,薇薇就放宽心,要是有什么不妥,还有舅舅在。” 看着外甥女坐在车上,两个丫鬟眼角眉梢处多少带了几分忧虑,心下酸楚,却状若无意地安慰道。 许薇姝点了点头,在脑海里把英国公府老太君的信息扒拉出来,她老人家娘家姓吴,以前只是个寻常的小户女,当年老英国公就是中意她性子简单,有韧性,能操持家业,待兄弟姐妹都又真心,又严厉,特意娶来做了正妻。 当时京城里不知多少人眼珠子都要吓掉了,连先皇也大惊失色。 后来也没看出他老人家的眼光有多好,老太君识字不多,就能看看账本,管家也很一般,都是仰仗国公府原来管事嬷嬷,不过老太君的人缘却不错,她为人简单,京城里那些世家太太们,都喜欢和她打交道。 先国公爷去了,老太君就说住不惯京城,非要回老家姚县,当时许薇姝的亲爹拦不住,哪怕可能会招来不孝的流言,也只能好生送走娘亲。 如今这位老太君回京,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许薇姝吐出口气,罢了,想必再坏,也坏不过现在。 施楠拿了一叠小点心,塞在外甥女手中,让她慢慢吃,才难得努力细声细气地解释自己所做的处置。 “薇薇,因为英国公府的小郎君丢了,你这几日一直与我离京找人,本来也给国公府送了信去,不过国公府的下人粗心大意,居然没告诉国公爷,反而惹来一场是非。” 许薇姝一边听,一边点头。 这说法到不差,反正她都站在这儿了,国公府丢了小郎君,一时着急混乱,还是很可能的。 马车穿街走巷,远远看到了国公府门前两个大白狮子头,施楠皱了皱眉,忽然就略有些不甘。 扭头看向薇薇,这个女孩儿皮肤皎白如雪,一双眉不似时下流行的柳叶眉,反而更锋利些,稍稍一挑,显得英姿勃勃,眸光流转,熠熠生辉,偏偏通身气度,偏于柔和娴静,奇异的矛盾,终究还是让她成为人群中最夺目的那个。 好好的女孩子,不能带回施家,到反要白白便宜别人,偏旁人还不见得领情,简直气煞人也! ………… 京城最负盛名的酒楼,就是暮春堂,暮春堂里有最好的酒,最好的歌舞,最精致的美食。 这会儿薛娘子却愁得脸都白了。 暮春堂表面上的掌柜,是教坊司出身的商秀巧,暗地里的主人,却是薛娘子。 只薛娘子的身份,并不适合搬到明面上,她就从教坊司挖来行首商秀巧,替她主事。 “你们怎么调、教厨子的,他什么都不肯吃。” 袁琦坐在桌边,大红的袍服被鲜血浸透,不只是敌人的,还有他自己的,脸上,头发上,都染满了鲜血,血腥味重的要命。 薛娘子的脸色同样不好看,怒道:“我看是咱们公子爷闻不了你身上的臭味,不说去洗一洗,还敢在老娘这儿耍威风!” 袁琦一噎,嘴角抽动,嫌他身上有血腥?开什么玩笑,自家公子可是尸山血海里趟出来的。 他运了运气,还是老老实实去洗漱,站起身之前,扭头冲薛娘子低声道:“无论如何,想办法让他吃饭,硬灌也行,他要是再消瘦下去,等孙神医来了,你去交代。” 一出门,对目露惊惶的店小二视而不见,袁琦的眉头越皱越紧。 第十七章 入住 若是别的什么人都好说,可那个做饭的,竟然是英国公府的小娘子。 袁琦刚让夜行人探听到消息,就开始头痛。 让许薇姝来给自家公子洗手作羹汤……除非公子爷娶了那个女人当婆娘。 袁琦失笑,自家公子心里除了李巧君,李大美人,怎么可能娶别的女人?至于让国公府的千金到府上当个丫头、侍妾什么的,唔,难不成他要先想个主意灭了国公府? 要不然找一伙儿土匪抢了人家的小娘子? 哎呀呀,李大美人什么都好,身段好,模样好,才学好,可再好也不能吃。 呸呸,是不能伺候公子爷吃喝——果然还是要想办法将英国公府的小娘子弄到手。 他家主人可不知道自己的侍卫已经想学土匪了。 薛娘子坐在桌前,往方容的肩膀上搭了一条雪白的大氅,低声道:“小宝确实被人抓走,对方藏的隐秘,咱们一时还查不出到底是谁干的,要不要动用墨旗的人马?” 方容轻声咳嗽,用手指抹去嘴角的血丝,半晌才道:“……不行,动静太大,小宝反而危险,用玄字旗……探到消息不许轻举妄动,暗中透露给施楠,施楠是个能耐人,让他搅一搅局,先探一探。” 薛娘子点了点头,看着方容脸上平静无波,修剪的毫无毛刺的指甲,却已然把掌心刺破,又看他瘦骨嶙峋,眼睛都凸了出来,更别说黑的吓人的黑眼圈,不觉苦笑:“公子爷,您这是多长时间没好好休息过?” 哪里还有半点儿‘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风采,半夜出去估计能吓死人,孙神医若是看到,他们这些跟随伺候的人,一准儿全要倒霉。 当然,第一个倒霉的肯定是公子。 薛娘子摇了摇头,把珍藏多年的陈酿取出,方容脸上的表情终于放松了些许。 他终日头痛,也只有喝酒能缓解些痛苦,可他时常要用脑子,必须保持清醒,酒不能多喝,况且,他的身体对酒的抗性越发好了,再过些时日,恐怕连酒水都不会再起作用。 难道真要去吃阿芙蓉? 方容莞尔,还是算了,他要是敢吃,孙神医一定会剥了他的皮。 英国公府 “都是下人们不像话,咱们小宝一丢,大家都乱了阵脚,竟然连传个话都不会传,害得我们夫妻为咱们小娘子担心了这么长时间,回头婶婶就收拾她们,替你出气。” 肖氏唱作俱佳地搂着许薇姝抹眼泪,看模样果然是悲痛的很,一口气往许薇姝身边塞了一个大丫头,两个个二等丫头,还有四个粗使丫头。 “阿蛮这会儿正读书,等她下了学,让她去看你,梅妈妈,赶紧把秋爽斋收拾出来,安排小姝住下。” 秋爽斋以前是国公府的佛堂,后来肖氏说位置太阴,不太合适,就给改作客房,到是挺大,有十几间房子,就是位置偏僻些。 许薇姝笑着应了,也不反对,如今的国公府不再是她的家,住在哪里其实都一样,这会儿,就是婶婶愿意把紫薇居还给她住,她也住不下去。 那地方就在明光堂,正生活在肖氏眼皮子底下,她宁愿住在犄角旮旯的院子。 并没有见到叔父,据说许静岩出门托人寻小宝去了,已经两日没有回家。肖氏留她说了会儿话,直到下人们来信,秋爽斋都收拾妥当,她才打发下人带许薇姝过去。 穿过月亮门,许薇姝漫不经意地回首又看了一眼,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这一次是第二回进入明光堂,上一次去,还是去庄子上住之前。 当时到底听那位婶娘说了些什么,她实在不太记得,没办法,谁让那会儿初来,满心兴奋,看什么都好奇,如何还会在意一个不怎么喜欢的老女人的话? 不过,环境好像——暴发户了不少。 也是,上一任国公夫人,也就是许薇姝的亲娘施燕,那是世代书香的贵族出身,从小读书习文,那些所谓的正经读书人家里的藏书,恐怕还比不上她家丫鬟闲暇翻阅的多,在喜好方面,还是偏向清雅,家居摆设,也显得内秀。 如今二叔二婶可好不容易登堂入室,当然是按照自己的喜好,怎么奢华怎么折腾。 许薇姝笑了笑,安抚了一下心里隐约泛起来的难受,原主看到自己本来温暖的家大变样,自然是要难受的,但人生本就充满了悲剧。 每个人都有遗憾和妥协,谁也没办法事事如意。 秋爽斋的环境,原主肯定不喜欢,许薇姝却觉得好,有一种空旷萧瑟的美。 院子里还有点儿乱,显然没怎么整理,花木扶疏,都少修剪,一群下人们,对许薇姝视而不见,就是过来见礼,也一个个顶着尖酸刻薄的嘴脸,明显只当她是寄人篱下,根本不在意。 其中一个管事嬷嬷,夫家姓吴的,根本就没有露面,一直窝在耳房,和两个小丫头打牌。 宝琴气哼哼的,眼睛瞪得像一只炸了毛的大花猫,许薇姝失笑,有点儿像子虚哥哥以前送给她的那一只,特别乖巧,蠢萌蠢萌的,惹人怜爱,可惜,这一只想顺毛不大容易。 许薇姝失笑摇头,不把这点儿刁难当回事儿,带着宝琴利利索索先把卧房收拾好,她对住宅环境什么的,确实很挑剔,对吃食更挑剔,这个秋爽斋还要大改造一番才行。 希望少一些麻烦。 问题是接下来的麻烦只会越来越多,国公府的问题更大,许静岩和肖氏可能还没有察觉,但自从自己的父亲去世之后,皇帝的种种举动都表明,他对这座国公府已经有了芥蒂。 要说这些**烦离她有点儿远,可眼下,一是小宝丢了,先得找到人,背后的因果也要弄清楚,再来,她眼看到了要说亲的年纪,也不知二婶会出什么幺蛾子。 许薇姝皱了皱眉头——如果她的那位婶娘是个聪明人,她可能还会觉得好相处,如果她的婶娘是笨蛋,她也不为难,而那种有点儿小精明,却永远也精明不到点儿上的女人,最让人头痛! 第十八章 下人 许薇姝倚在窗前,摆弄梅瓶里的一束腊梅,冬日午后的阳光,还带着点儿凉意。 门外传来丫头和婆子嘻嘻哈哈地说笑声,有时候声音骤然拔高,刺耳的很。 “早年屋里那个,一向是飞扬跋扈,这会儿看着蔫得不行,跟面团似的,哼,到学会装相了。” “你以为,如今还轮得到她在咱们国公府作威作福?现在二爷才是正正经经的国公爷呢。” “…………” 自从许薇姝她们主仆搬进来,整个秋爽斋的下人们,就对她们爱答不理,粗使丫头或许是刚进府不久,胆子小,干活还算麻利,但上头的大丫头、二等丫头,全好吃懒做,叫半天也不肯动一下,茶水放一夜,凉得几乎能冻掉人牙,都不会主动换,只知道说闲话,打牌,要不然就跑去国公府如今嫡亲小姐,阿蛮小娘子的院子里献媚。 如今明知道主子在屋里歇着,居然还敢大声说起风凉话来,完全不怕旁人听见。 宝琴气得恨不得冲过去撕烂这些人的嘴,许薇姝却半点儿不在意:“你得练习练习什么叫‘身居闹市心不乱’,宝琴啊,咱们为人不能太娇气,什么恶劣的环境都该见识,别理那些浑人,被狗咬一口,总不好咬回去的。” 她其实是真没耐性替现在的国公府调、教个把丫鬟,不是不会玩恩威并施,也不是压服不了区区几个丫头婆子,问题是,她本身没打算和眼下的英国公府牵扯太深,将来一块儿沉船,既然不在意,还花心思教训几个对她半点儿影响都没有的丫头,何苦来哉? 等到这群丫头婆子被纵容地出了大错,一口气撕撸干净了事。 “别管她们,让咱们的人赶紧把院子收拾好,屋里的被褥都要换新的,房子反正够住,缺什么直接管管事要,若是不给,就说我刚除服,打算在秋爽斋宴客,请小姐妹们聚一聚。” 许薇姝一笑,她如今可真算是光脚不怕穿鞋了,要是此时宴客,想来看她热闹的人一准儿很多,她的确要丢脸,但她那位好二婶,却不一定乐意担负苛待她的名声——哪怕为了儿女。 宝琴想得没自家主子复杂,却立时转了心思,掰着手指头发愁——京里的规矩,除服之后,却是要设宴的,自家小娘子纵然年纪小,可这个若是省了,岂不是让人说嘴? 而且,京城里的名媛闺秀们,当真会来捧场? 说不得来找茬的到多。 宝琴丫头愁得头发一把一把地掉,她家主子可是悠闲自在的很。 许薇姝这边儿半点儿动静都没有,各自忙碌,秋爽斋的下人们等不来下马威,也憋了口气,别扭的很。 前任英国公的掌上明珠嚣张跋扈,在京城是出了名的,她们从一开始就琢磨许薇姝肯定要整治自己,各种喊冤哭嚎的句子都想好了,结果人家根本把她们当空气,就如一拳打到棉花上,郁闷的要命。 晌午,到了摆饭的时候,许薇姝那位叔叔没有回府,她婶子就吩咐各房的小主子们自个儿开饭。 秋爽斋这边,大厨房到是早早地送了饭菜上门。 宝琴扫了一眼来送饭的下人,见一个都不认得,心里就叹了口气,自从国公府易主,确实大不一样,以前的下人们都让国公夫人放出门,要不就找借口发卖了去,一时间人面全非,由不得人不唏嘘。也幸亏小娘子还攥着她们几个丫头的身契,否则自家主人孤零零一个留在府里,还不知怎样受罪! 哪怕想一想,宝琴就忍不住吓得打哆嗦。 不过,婆子到还麻利,很快摆放好,也有七大碗八大碟,各色菜肴,看着丰盛。 就是放得凉了,一碗肉羹上飘着白油花,其它的菜色也不新鲜。 “小娘子?” 许薇姝随意地扫了一眼,混不在意地道:“装起来。” 宝琴老老实实把菜重新搁食盒里摆好,然后跟着许薇姝走出大门,径直顺着声音朝着西厢房走去。 走到门前,宝琴哐当一声推开门,忍不住咬了咬牙——屋子里摆放了四个炭盆,大丫头秀芹和嬷嬷李氏,正坐在榻上,分别由两个小丫头给揉肩捏腿。 一个大食盒搁在桌子上面,显然还没有开封,两个小丫头规规矩矩在那儿摆放碗筷。 她们显然也没想到许薇姝和宝琴忽然过来,一时怔住,还是李氏反应快,皮笑肉不笑地道:“姝娘不用饭,怎么往老奴这儿跑?宝琴你个丫头作死不成,天这么冷,路上又滑,摔着你家主子,你拿什么来赔?” 宝琴气得张了半天嘴。 不等她回话,许薇姝就笑起来,一脸和气,瞥了自家丫头一眼,宝琴就很有眼色地把自己手里的食盒搁在桌案之上。 许薇姝莞尔一笑:“赏你们的。” 说完又一点头,宝琴就把对方的食盒拿起,随手把盖子掀开,里面到不是七大碗八大碟的,只放着两只炖鸡,一条清蒸鱼,一碗蛋羹,一个炖肘子,一盅鸽子汤,但都是热气腾腾,香味四溢。 李氏的脸一僵,讪笑道:“老奴饭食粗陋,可是碍了姝娘的眼,秀芹,还不赶紧收起来。” 秀芹连忙起手过来拿,却让宝琴给一巴掌拍开,那只手登时就红了。 “你!”秀芹疼的眼睛通红,怒发冲冠,恨不得过来抓破她的脸。 许薇姝却和看不见似的,笑道:“是粗陋了点儿,不过我在庄子上呆久了,吃不惯精细的吃食,行了,饭菜赏你,宝琴,把这些粗陋东西带走,虽说味道闻着不好,肉质看着也老,回回锅处理处理,咱们不吃,给球球也行。” “哎!”宝琴喜滋滋地应下,拎起来随着自家小娘子转身就走。 李氏和秀芹两个人都傻了,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们扬长而去,好半晌,李氏才揉了揉心口,面容阴沉下来:“……没想到,咱们这位姝娘三年不见,到改了脾气。” 像刚才那种掉架子的事儿,以前的许薇姝,是打死都做不出来。 秀芹张了张嘴:“嬷嬷,我看咱尽早想办法去别处为好,这姝娘,瞧着邪性的很。” 可不是邪性,克父克母的东西,李氏冷嘲道:“你少动心思……别忘了夫人的嘱咐。” 这边儿宝琴一想起刚才李婆子和秀芹目瞪口呆的蠢样儿,就哈哈大笑,许薇姝莞尔,只是食盒里的菜,她还真是看不上,估计连她的爱猫球球都不乐意吃。 第十九章 兄妹 老太君回来了。 下午,整个国公府的下人们叽叽喳喳,主子们也穿红戴绿的,把过年时候才穿戴的首饰衣服全拿出换上。 许薇姝这边也得了通知。 对那位老太君,她的祖母,许薇姝也就是有点儿印象,在原主的记忆里,生活中只有她们一家三口,老太君就和佛堂里供奉的泥胎菩萨差不多,只有年节什么的,家里往姚县送年礼,她才能想起还有一个祖母呆在姚县。 这次老太君回府,排场大得不得了,到不是老太太耍威风,而是许静岩和肖氏两个主子,带着家里所有的小主子,下人,齐刷刷跑到大门口迎接,真正的大门正开,闹得有些厉害,整条街都被惊动了。 连肖氏的嫡长子,一直在书院读书未归的许茂竹也被叫回,几个小透明似的庶子、庶女都在。 以往老太君也回过几次国公府,可从没有弄出这么大动静过,寻常都是许薇姝她爹带着她叔叔,亲自去码头接,接了就回家,老太太不喜欢吵闹,也不许小辈们请安问好,连吃饭也是一个人呆在屋子里,根本不怎么能碰上面。 一行人浩浩汤汤杀到大门前,许薇姝也跟着溜达过去,她在国公府的地位虽说有些尴尬,可说起来身份其实很高,直接就和肖氏最宝贝的女儿阿蛮站在一起。 “姐姐。” 阿蛮低声唤了句,温温柔柔,和缓又清脆。 许薇姝一抬头,明显感觉到身体一僵,一股不是自己的情绪涌上心口,也说不出是什么,嫉妒,轻蔑,不屑?可能都有,混在一处,复杂难辨。 这是她三年来第一次真正和阿蛮面对面站着,阿蛮生得漂亮,五官柔美,还带了点儿婴儿肥,皮肤好的不行,分外惹人怜爱,她的性子也好,温柔又娇憨,以前在国公府,好些下人们别看总怕许薇姝,对阿蛮却有几分真心。 “姐姐,您如今除服,可是要来家学读书了?阿蛮前阵子才学下棋,总找不到对手,姐姐若来,我也不寂寞呢。” 许薇姝笑了笑,低声应道:“好,到时候我们下几盘。” 她一笑,便感觉到面上让带刺的目光,刺的生疼,不用看也知道,是许茂竹。 许茂竹就是原主对阿蛮感情复杂的原因之一,因为他是个好大哥,阿蛮有个妹控的好大哥。 原主小时候,每每看到,听到,许茂竹又给阿蛮买了什么好东西,好吃的,好玩的,就觉得心塞,只能说,她这是羡慕嫉妒恨,自己没有的,看见别人有,就心里不痛快,再加上阿蛮一向比她受欢迎,她可不是便越发不忿。 人的劣根性而已,许薇姝眨眨眼,原主果然是个被骄纵惯了的女孩儿,根本没长大,女人有的小心眼,嫉妒,她通通都有,还带着点儿不讲理属性。 记得有一次,许薇姝也就是五岁左右,阿蛮拿着她大哥给她买的一个蝈蝈笼子玩耍,许薇姝也好奇,就过去想看看,没想到一不小心把笼子给弄坏掉,阿蛮当场落了眼泪。 哪怕现在,许薇姝还能从记忆深处找到许茂竹气得咬牙切齿,面孔狰狞的模样。 但当时国公爷是许薇姝的亲爹,许茂竹也总被父母教导,要让着许薇姝,到底还是没有发作。 只是从那之后,只要许薇姝一靠近阿蛮,他就像炸刺的刺猬似的,全神戒备,还学会了每次给自己亲妹子买个什么东西,还特别有礼貌地也给许薇姝送上一份,可到底真心不真心,谁都能看得出来。 他每次送,原主都随手就赏给下人们,要不就扔掉,府里渐渐便有人传言,说许薇姝看不上那些平民玩的小东西,许茂竹也毫不在意,只护着宝贝妹妹就好。 想起旧事,许薇姝抬起头,冲着许茂竹挑眉一笑,眼睁睁看着那个比她只大一岁,还是年轻人的小伙子瞠目结舌,眼珠子瞪得溜圆,毛都快炸起来,恨不得冲到身边把妹妹搂在怀里,远离大魔王,心情就不知不觉和缓了些许。 其实小时候发生了那件蝈蝈笼子摔坏事件,许薇姝心里一样堵得慌,事后买了好几个,想赔给阿蛮,却全让许茂竹给挡了,连见都不乐意让她见。 许薇姝是谁?那可是英国公捧在手心里的掌上明珠,性子桀骜不驯,自然是觉得受了委屈,也不屑解释,自此就越发和这一双兄妹生分起来。 要她说,这事儿吧,原主是有不对的地方,说白了就是犯起公主病,但真要说有多大的错,也不至于,不过是四五岁的小孩子,能知道什么? 原主可真不是心较比干多一窍的机灵人。 许薇姝摇了摇头,想着大约这就属于气场不和,原主和她的堂兄,堂妹们,还是少靠近为妙,省得彼此生厌。 大冷天,肖氏显然没打算让自己多吹冷风,刚站了片刻,大氅尚没有让雪花浸透,接老太君的车队就浩浩汤汤到达府邸门前。 肖氏规规矩矩地走过去问好,只是没等她把姿态做足,也没等她撩车帘,车里头就下来一银发老太太。 老人家慈眉善目,一笑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年纪是大了,可一看便身体康健,身边跟着的,伺候了她老人家二十多年的王嬷嬷,都没有过去搀扶。 下了马车,她一眼看见门前一溜小辈,全都恭恭敬敬地下跪行礼,登时眉开眼笑,大声道:“好好,快起来,仔细别冻着,哎呦,孩子们可都长大了。” 说着,她走了几步,先握住离她最近的许茂竹的手,摩挲了几下,笑道:“这是竹哥儿?今年可是十七?可到了说亲的时候。” 许茂竹脸上通红,讷讷不言。 好在老太太就是随口一说而已,挨个问下来,没一会儿就到了许薇姝眼前,仔细看了两眼,便眉开眼笑。 “这是咱们家小姝吧,生得真是俊俏,像你爹爹。” 肖氏不着痕迹地皱眉。 好半晌,老太太把小辈们全都给认了一遍,这才带着人群进了院门。 许薇姝心下惊奇,许家的人不算多,可小辈们加起来也有十几个,老太太年逾古稀,居然无一出错,都记得清清楚楚,着实是不容易。 只是,她老人家没问小宝的事儿。 第二十章 竹筒 许薇姝也不知道,老太太是把那个孩子忘了,还是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多问。 一行人护送老太君回了微草堂,那是她老人家以前住惯了的地处。 老太太舟车劳顿,在场的人都有眼力的很,不曾多呆,纷纷把孝敬的礼物,取出来交给王嬷嬷。 小辈们的孝敬,都不是昂贵的东西,心意而已,阿蛮献了一个自己做的荷包,湖蓝色的底儿,绣了半片洞箫山的梅林,绣工可是相当说得过去。 其他人好些个送了自己抄写的经书的,自己做的衣服鞋帽,等到轮到许薇姝。 她把刚才出门的时候忘了搁下,烤好不久,保温不错,还热气腾腾,正打算吃的竹筒饭,给了王嬷嬷。 众人:o(╯□╰)o!! 送竹筒算个什么意思? 许薇姝也无奈,她哪里知道今天老太君回府?又没人会专门通知她,更忘了还要送礼的事,到底不是土生土长本地人,又一个人生活了几十年,对这类应酬往来,的确生疏。 老太君道乏,回了屋,侧歪在榻上,让王嬷嬷给她把晚辈的礼物拿出来一样样看。 “不错,阿蛮这小丫头有心,竹哥儿也是好孩子,明个儿你把我藏的那两套笔墨纸砚,给他们送过去。” 王嬷嬷笑着应下:“可不是,瞧瞧这梅林跟真的似的,老奴都能闻见香味,蛮娘这手针线,实在是不得了。” 老太太是个好相处的,一向看重小辈的心意,她伺候了这么多年,也会说话,把那些孩子们的礼物一一道来,简单的东西,他也能说得好似人家费了大心思。 老太君也跟着乐呵。 然后,王嬷嬷就翻到许薇姝的礼物——呃,一个小竹筒,登时就愣住,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奉承话。 老太君的眼神瞄过来,怔了怔,先是坐直了身子,没多时,眼睛居然氤氲起来。 半晌,她老人家从王嬷嬷手中把东西接过,摸了摸还温乎,就忍不住拿了床头的裁纸刀,轻轻刮去黑皮,敲了一阵子竹筒,终于打开。 王嬷嬷一脸惊恐地看着自家主子的动作,连拦都不敢拦:“主子,这是饭?” 老太君陶醉地深吸了口气,大笑:“就是这个滋味,真香啊……你不懂,你不懂!”她都有几十年没有吃过这竹筒饭了,当年她的良人还在的时候,做的最多的,就是带着她偷偷摸摸,半夜去做竹筒饭吃。 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她一个人从来没想过去吃一顿自己心心念念的食物,这会儿闻见,却觉得肚子里的馋虫翻涌,大闹天宫。 ………… 外面可没人知道老太君不光不曾休息,还美滋滋地享用起了‘美食’。 “好了,都散了吧,别吵到老太君休息。” 肖氏似笑非笑地看了许薇姝一眼,带头儿领着一众小辈转身离去。 许薇姝没多言,径直回秋爽斋,就是临出门,有点儿心疼她的竹筒饭。 当初做的时候,一共砍竹子做了八筒儿,结果不知怎么回事儿,竟然丢了一半,只剩下四个,现在估计不怎么够吃。 许薇姝实在搞不明白,国公府里一群捧高踩低的下人,怎么会对几个竹筒感兴趣? 要是真的只是要捣乱,也该都给偷走才是! 宝琴都气得跳脚,咬牙切齿,从晌午一直为此嘀嘀咕咕嘀咕到现在。 那位沦落成‘小偷’,号称能止小儿夜啼的,前羌国大将军袁琦,也委屈的快抹眼泪,戳在暮春堂的二楼,脸上表情一变再变,手里抓的‘春水绿波’一片片落下来。 薛娘子赶紧抢出来挪走,心疼的把自家牡丹花让小丫头捧着,才笑道:“阿琦,咱们公子爷今儿不但吃了两筒半米饭,这会儿还睡下了,看样子胃口很好,头疼失眠的毛病也没犯。” 袁琦闻言,扒开门缝,向内室里瞧了一眼,果然看方容躺在床上,呼吸平稳,顿时松了口气,总算收起哀怨的表情,幽幽长叹,声音却很低:“总算不枉我做一回贼!偷的还是人家小姑娘的口粮。” 此事要是传扬出去……他还不得让家里那几个小兔崽子给笑话死! 薛娘子嘴角抽了抽,也低声道:“难道你就没想到,你应该给人家留下钱?” 袁琦:“…………” 薛娘子轻笑起来,走过去耳语:“阿琦啊阿琦,我记得你这些年攒下的银钱也不在少数,手里头藏的金银珠宝,买半个城下来都够了,要不要这么吝啬?” 袁琦咬牙:哼! 一转身,抓起自己的钱袋,从窗户里跳了出去。 薛娘子扑到窗口,小声招呼:“仔细些,你要坏了我后半辈子的饭碗,老娘跟你没完!” 许家那小娘子,是至今为止,薛娘子最看好的一个,还真琢磨过,就在她身边养老,虽说这会儿尚没有定,也得开始维护自家未来主人的声誉了。 袁琦没回话,薛娘子摇了摇头,交代暮春堂的店小二封了二楼,以免人们惊动方容,再让他失去这难得小憩的机会。 在国公府到底不方面,而且日食两餐,到晚上就没得吃。 许薇姝又丢了自己的宵夜,按说只能凑合一下,可她上辈子做归墟的九微仙子时,别的不说,在吃食上是绝无人敢委屈她,哪怕别的仙子都不食人间烟火,她吃的到是寻常五谷杂粮做成的,寻常百姓家餐桌上,最常见的菜色,也无人会在她面前嚼舌,说她上不了台面。 怎么也不能让小娘子受委屈,庄子上的下人们,和许薇姝处了三年,对她的性子还是把握的很准。 连夜,庄子里的吴妈妈,赵师傅,素绢,并几个粗使婆子就赶到国公府,加起来有七个人,人数比较少,看门的也就没敢拦着,其实,还得说今儿老太君回府,肖氏总要在婆婆面前展露下自己的慈和体贴。 赵师傅过来,车上还装了一锅汤,地下的柴火不灭,进了秋爽斋,就给小娘子下了一大锅面。 说起这汤底,火候重要,一旦要是离火,再怎么弥补,它的味都不正,赵师傅带来的,就是他亲自熬,用的是小娘子自洞箫山上收集的雪水,下了面,面里头都是牛骨头的香味,一入口,堪称人间美味。 第二十一章 汤面 守门的两个小厮,离秋爽斋很近,远远就闻见简直入髓入骨的香味,即便平日里也不算很贪食,也不知不觉,口水横流。 赵师傅一向很会做人,别看他们只是守门的小厮,其实是国公府内消息最灵通的下人之一,交好还算有必要。 伺候完主子,他老人家就特特提了食盒过来,说是天气冷,小娘子让他们喝点儿面汤,暖暖身子。 一碗面不值什么钱,这心意却要领。 两个人的客气,一开始显得皮笑肉不笑,有些敷衍,这会儿到多少有些真心实意起来,对那位名声不太好的小娘子,平添些许好感。 雪白的汤底,还翻滚着肉片,看着便胃口大开。 本来两个人还矜持,可一口汤入肚,那个香,香得人合不上嘴,浑身热气腾腾,寒气是一点儿都不剩。 呼噜呼噜,都忍不住加快了筷子频率。 两个人吃得心满意足,连点儿根儿都没有剩下,吃完了就忍不住竖起手指夸赞:“赵师傅,您的厨艺真没话说,咱们也不是没见过世面,外面酒楼十两银子一桌的菜,咱也有幸尝过,和这汤面一比,简直就和狗食也差不离了。” 赵师傅笑道:“说起来,小娘子就爱喝汤,也会做汤,这汤要是不用她从洞箫山的树叶上收集的雪水煮,那个味道就是不正,用的泉水再好,它也不正,奇哉怪哉!” 三个人凑在一处,扯了一通闲篇,赵师傅不知不觉就从两个小厮口里知道,国公爷口重,肖氏口轻,太太房里的丫头珍珠和翡翠,有一个要嫁给刘管事,国公爷最近回家越来越晚,时常有约,书信往来到反而渐少…… 或许没多少有用的东西,却是个好的开始。 庄子里的下人们一到,秋爽斋立时就变了一个样,各种温馨气氛总归是有了,许薇姝的生活品质立时上了一个台阶。 院子里人一多,也显得不那么凄冷,宝琴她们几个丫头,跟着安心不少,以往大院子里,就有几个自己人,总感觉不很安全。 就是厨房里总出怪事! “小娘子!” 宝琴拎着食盒进了卧房的门,一抬头,就看到许薇姝坐在桌前正看账本。 “什么事?” 因着这几年灾荒连连,许薇姝庄子上的进项并不多,她又免不了要想办法帮助忘年交养孩子,手里的银钱是一日比一日少。 别看三世为人,可这三辈子,许薇姝从来没有为钱发过愁,更没有自己上心去赚钱,她那赚钱的技能是真没有满点儿。 “您看看这是怎么回事儿?” 宝琴一脸纠结,把食盒搁在桌子上,许薇姝随手打开一看,登时愣了愣。 里面本应该放着她要吃的汤面,这两天她有些疲惫,胃口不太好,吃点儿面也好调养一下。 但现在汤面没了,换成一块儿金元宝,怎么也有五两。 许薇姝拿起来看了看,上面什么标记都无,只有一些花纹,到和当初君卓退亲的时候,送来的银子上的花纹有些类似。 心里一动,许薇姝顺着窗户向外面扫了一眼,脸上露出一抹无奈,低声道:“大概是哪个江湖高人跟咱们开玩笑呢,既然人家对咱家的吃食如此青睐,你也别胡思乱想,把金子收着吧,回头换成粮米,送山上去。” 宝琴嘴角抽了抽,担心这事儿一传扬,再害了自家小娘子的名声,也只有闷肚子里。 “好吧,就当卖了碗面……一碗面五两金,抢钱也没有这么快。” 许薇姝摇头——其实卖便宜了,她特意用吉水调制的汤底,根本就是无价之宝。 屋子里主仆二人多少有点儿纠结,趴屋檐上的袁大将军,也有点儿肉痛。 他一向花钱大手大脚,俸禄有限,其实手头并不宽裕,也不知道怎么就脑子轴了,一下给人家五两金! 袁琦叹了口气,刚想走,猛地身体僵了僵,伏下身子,趴了半天,好半晌见没有动静,这才奇怪地摇摇头——难道他这是不习惯偷鸡摸狗的差事,怎么总觉得那娇弱的许家小娘子看了他一眼? 再一观望,屋里主仆两个已经凑在一处,说起话来,毕竟是女孩子住的地方,袁琦的脸皮也不够厚,就没有多呆,悄没声地走人。 他人一走,许薇姝的精神才算彻底放松,虽说没有从水汽中感觉到敌意,但有人窥视,那也让人别扭的很。 许薇姝吐出口气,又摸出账本来细细看了:“宝琴,你以后出去采买,帮我打听打听,看看云州,靖州这一块儿的地价如何?” 宝琴应了声,她一直知道,自家小娘子打算去云州修建邬堡,以躲避即将到来的乱世。 虽说,作为一个小丫鬟,她是真没觉得大殷朝有什么亡国的样子,至于灾荒,至于民乱,那以前也有。 不过,建邬堡是好事,哪个大家大户的不建? 做好的汤面没了,好在这东西也容易做,赵师傅没一会儿就又给小娘子送了一碗过来,还顺便把新做的点心拿来让她品尝。 这点心还是许薇姝根据蓝莓蛋筒,和那种甜甜圈,让赵师傅试做,别说,人家不愧是大厨,她稍微提点了几句,点心就做得似模似样,还入口即化,比后世买来的高档点心,不知道好吃多少倍! “别忘了给老太君也送去一份,唔,我二叔二婶那儿也捎带上,省得人家说咱们没规矩。” 许薇姝尝了尝,表示满意,国公府里,不和她那二婶打交道就算了,老太太的金大腿可得抱好了。 吃饱喝足,施楠身边伺候的书童,还给她送了封信,说是施楠打听到一点儿小郎君的消息,去了南边,让她不要着急,如果有进展便送信回来。 对于那个便宜弟弟,许薇姝只是有责任,并不是真有多少情谊,实在说不上多么担忧,反而是宝琴和玉珍都紧张的不行,日日求神拜佛,虔诚的不行,尤其是玉珍,不过数日,人就憔悴的不成样子。 要说小宝对她这个大丫头实在算不上好,平日爱答不理,打骂也不是没有过。 看身边的几个丫头,许薇姝对她那位,前任国公夫人的娘亲,印象好了不少,只是,那么一位夫人,怎么会丢下女儿,就这般自尽,随丈夫而去? 第二十二章 梅 许薇姝越了解那位娘亲,就越发觉得,以前的英国公府,充满了秘密。 还有她那舅舅,竟然能从夜行人的口中套消息,简直不可思议…… 许薇姝莞尔一笑,她怎么也矫情了,前人旧事,她接了这具身体,得了原主的济,也就只能受着,最多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个世上,本也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这日,日头不错,阿蛮在紫薇居,邀家学的同窗赏梅,老太君特意发了话,说许薇姝出孝,也该去家学读书,正好趁此机会见见家里的兄弟姐妹们,过两日她也该设个小宴,请旧日的朋友们聚上一聚。 许薇姝想了想,也就应下,要是换了原主,恐怕死也不肯再和那些贵女打交道。 其实她怕什么? 那些故旧家的千金,都是名门闺秀,一个个都爱惜羽毛的很,哪里会随便折辱别人?难道欺负人,能让自己显得品德高尚不成?哪怕有仇有怨的,最多也就是冷暴力,不理不睬罢了。 许薇姝到觉得,京城贵女圈子,也一样不和谐,有不喜欢她的,必然也有可能结交到个把手帕交,原主再不好,也没有孬心眼,反而是个直性子,而且当初只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决不至于和人去结下什么深仇大恨。 再说了,她好歹是国公府嫡出的千金,难道一辈子不和人打交道?就算不见外人,还能连自家姐妹也不见? 宝琴也一下子精神抖擞,很是积极起来。 许薇姝刚才在鼓捣她那些繁茂到不可思议的花草,自然不能穿什么新衣裳,不过一身半新不旧的袄子。 宝琴挑了半天,选了一身碧色袄裙,外面又加了一丝杂色也无的火狐皮斗篷,衬得小娘子一张俏脸,脸颊绯红,眉目婉约清丽,简直当得起国色无双。 到了点儿,许薇姝便出门而去,接下来便是一个人,连宝琴也只是跟到紫薇居前面,歇到耳房,京城贵女们交际,可不流行带丫鬟。 前任英国公在世时,比较喜欢精美的园子,又钟爱女儿,紫薇居就建造的美轮美奂。 以前,许薇姝也知道紫薇居好,但毕竟没亲眼见,而且她前世在开皇王朝,可是归墟的守门女仙,什么珍奇异宝,秀美园林,她一句吩咐,多得是下仆为她置办,天然对这类身外之物并无好奇,也就没太放在心上。 今日一进紫薇居的门,却也不禁陶醉,此园纵然比不得她归墟的居所,也堪比人间仙境了,尤其是那一大片梅林,最合原主的喜好,此时梅花开得正盛。 许薇姝吸入一口清甜的香气,不觉心口闷痛了下。 那是四年前了,许薇姝还是英国公府备受宠爱的千金,她也同样不爱练字,偏偏那日被娘亲拘在屋里练习,还请了个很严厉的先生专门管教,小丫头哪里受过这等苦楚,气得眼睛红通通,几乎没落泪。 君卓到家中备考做客,看了心疼的很,他就背了先生,拐了她出门放纸鸢,结果她对纸鸢到不怎么上心,却看着那一树的梅子,口水横流。 府里规矩严,野果子是不能吃的。 君卓一转眼也扔了纸鸢,跑去爬树。 他爬树可是熟练的很,技能满点儿! 犹记得当时美景,浓密的枝桠间隙,露出一双狡诈的眼睛,眼睛的主人躺在树枝之上,一只手撑着头,另一只手摘了颗又大又圆的梅子,一口一口地咬下去,汁水横流,梅子的清香随着风一点点儿传下。 许薇姝恼了,他就把一颗颗梅子很精准地掷在她怀里,她自己弄的那条蓬松的大袖子随风飞舞。 乍眼一看,别的不说,至少很漂亮。 君卓却摇头一笑:“我出去一向是倾国倾城,受那掷果盈车的美誉,现在却只能来掷你,可惜,可惜。” 他的声音里,还真带了那么三分遗憾,气得许薇姝拿果子砸他。 君卓也只好伸伸手接了果子,一边吃,一边去瞧树下粉腮桃红的少女,长长久久地看,才叹一声笑道:“我的小青梅什么时候熟透,什么时候才能下嘴?” 廖燕给他的回复,就是大大方格给了一个娇媚的白眼:“酸什么?我又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大美人,有什么好急?” “……问题是,不能倾国倾城,却能倾我。” 一瞬间想起君卓那双眼睛,许薇姝觉得,他当时一定是真的真心实意。 那会儿正是两小无猜,无忧无虑的年纪,要是连点儿真心都无,许薇姝也未免太过可悲。 父母确实疼她,择了君卓为婿。 就算命运捉弄,害人至此,可许薇姝的爱情,并不是一厢情愿,也不是毫无意义。 “大姐姐。” 听见呼唤,许薇姝就把那点儿为原主遗憾的心情收起来,扭头看向说话的那人。 那是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子,生得也五官清秀,正是二叔庶出的四姐儿许爱春。 好像许家的女孩子们容貌都不差。 “您可来了,咱们赶紧进去吧,看看这梅林,可比以前你住紫薇居的时候枝繁叶茂。” 许爱夏闻言顿时皱眉,拽了下她双生姐姐的衣服。 “你拽我作甚,难道我说的不对?也是,以前咱可进不来园子,也不知道大姐姐在的时候,究竟梅花怎么好看。” 许爱夏脸上一黑,简直对她这个姐姐无话可说。 要是换了原主,非要气到不行,许薇姝却懒得和人家小女孩儿计较。 许爱春这样的性子,随便就挑拨姐妹关系,还挑拨的这么明显,早晚要吃苦头。 哪怕谁都觉得,许薇姝应该讨厌阿蛮占自己的园子,话也不能如此明明白白地说。 的确虚伪,可这就是贵女们之间,约定俗成的小把戏。 许薇姝根本不看她,目光落在满地梅花之上,笑了笑道:“以前梅树刚栽种,开的花稀稀疏疏,自然没什么能看的景,如今真是好看的多了,还是阿蛮的人会侍弄。” 她这么平平淡淡一说,混不在意,许爱春瞪了瞪眼,心里憋闷,却到底也不能不依不挠。 第二十三章 上进 这边的动静这么大,紫薇居里其他人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转移了过来。 梅林旁边的石桌前,聚集了十几个小娘子、小郎君,大部分都是十五六岁,正好交际的年纪。 大殷朝对女子的束缚,并不算特别严苛。尤其是在京城,经常会有小郎君和小娘子齐集一堂,热热闹闹地聚会。 便是最古板的人,也只能说此事极为风雅。 年轻的少男少女顺着声音看去,一看是个美人,都颇为好奇,再一看竟然是许薇姝,脸色便有些不对,到不是说当真就怎么横眉冷对的,只是目光稍嫌冷淡疏远,却避免不了。 到是阿蛮一见她,就笑盈盈站起身:“姐姐,你可是来了,快过来瞧瞧,今儿李先生给出了二十道题目,言明若是我们能全部答对,她就把她家养的马驹,由着我们来挑呢。” 许薇姝笑了笑:“那阿蛮要是得了马,别忘了让我来看一看。” 她缓步拖曳而行,语声和缓,大家的注意力,不知不觉就被吸引过去。 见她不似以前,连走路都要拿着架子,但怎么就觉得她这般慵懒随意地一动,便比她华服及身的时候,还要光彩夺目,几年不见,这个女孩子已经变得清婉贵气,整个人像镀着一层光,就如清泉瀑布,由内到外,清澈透亮。 所有人都不觉心中暗叹——许薇姝的变化可真是太大太大了。 许爱春一拧眉,略带嘲讽地道:“切,阿蛮,你和她说这个,还不是对牛弹琴,当年咱们李先生可是明明白白地说过,许薇姝要是有哪天能知道算术两个字怎么写,她老人家就把姓倒过来念!” “三妹妹!” 阿蛮脸上显出几分恼色,且不理会她,径直挽着许薇姝的手臂,拉着她过来坐下,又把自己手抄的本子,放在她面前,“来,大家看着玩一玩,若能得了李先生的马,岂不是更好?” 一时间应者如云。 许薇姝难得也多了几分兴致。 原主一向对算术这门学问很不感冒,平日里在家连账本也不肯看,以前在家学读书的时候,她连琴棋书画也是学个样子,只要好看有气质就成,至于骑射,至于算术,那是绝对懒得去学。 现在想想,原来的许薇姝确实辜负自己拥有的大好条件,也怪不得别人总瞧她不顺眼。 一群小郎君,小娘子,聚在一块儿叽叽喳喳讨论课业上的各种问题,颇为热闹。 阿蛮别看年纪尚小,到很会来事儿,自然而然就把在场的客人们都招呼的极好。 连许薇姝都没有一点儿被冷落的感觉。 在座的几个小娘子,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总会不经意间把问题抛给许薇姝,仿佛很想看她的笑话。 换了原主在,也许是真会被难住,至于现在的她,一群十五六岁的少年学的那点儿东西,对于一个在归墟把读书学习,当最大消遣,还消遣了几十年的人,真不怎么够看,再说了,她守孝三年,也没有闲着。 很可惜,人家阿蛮根本没有给她霸气侧漏一番,让这群人纳头便拜的机会。 那些或明或暗的为难,人家都给挡了。 在座的是国公府的客人,如今主人家都表明态度,许薇姝自然是得了清净。 就是免不了有几个和阿蛮交好的小娘子,忍不住阴谋化,细细叮嘱:“你怎么对那个家伙那么好,忘了她当年怎么挤兑你?小心点儿,那家伙的性子咱们又不是不知道,她这会儿装模作样,心里还不知怎么恨你!” 园子里有活水,有水的地方,许薇姝总是耳清目明的很,听了不免哭笑不得——别说她,就是原主,幽怨或者有,恨什么的,哪里说得上来。 交际也不急于一时,太着急了容易让人生厌,许薇姝很随意地歪在石凳上,摆弄阿蛮的本子,顺便拿了叠裁好搁在桌上的纸,做算术题完。 别说,前面几道或许能说浅显,但后面好几道题目,难度极高,还陷阱一大堆,就连高中生,说不得也要费费脑筋才琢磨的出来,还真挺有趣儿,她都多少年没做过这样的数学题,这会儿颇有几分当年熬夜写功课的意思在。 满怀念的。 不过,在赏梅这么诗情画意的活动里,一群少男少女居然在讨论功课,看样子,英国公府的家学,还像以前一样严格。 许薇姝脑子一转,随即想到,是了,在座的大部分人都是十五六的年纪,大殷朝的规矩,贵族家的女儿,十七岁便可以去考女官,若能让陛下册封女官,不但享有俸禄,和官员一样,会有品级,更主要的是,考女官比考科举还要难得多,一旦当真能考上,立时就名满天下。 当然,对女孩子来说,最最主要的,女官永远不会愁婚假,不知多少达官贵人家的公子,以娶一位女官为荣,哪怕是宫里低等不受重视的女官。 英国公府如今一日不如一日,在京城,差不多就算是二流人家,哪怕在二流人家里,也不怎么占优势,如此家庭出身,最容易上不上下不下,女孩子要想将来嫁入好人家,还是要凭运气,他们可都经历过家族辉煌的时刻,如何能乐意从此一辈子低人一等? 可如果靠实力考上女官,那简直如一步登天,他们怎么可能不上心? 许薇姝忍不住一笑。 别管这些人是不是各有小心思,但国公府的教育,大体还是不差,至少小娘子们一个个都争强好胜,还是光明正大地争强好胜,哪怕面对如此变故,依旧能稳得住,没有**。 或许,只有原主被娇宠过度,是个失败品! 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有一下没一下地做完了题目,许薇姝喝了茶,吃了点心,听小姑娘们像那些即将赴考的士子一样,一本正经地讨论问题,偶尔也插一两句,到次次说到点子上,让人茅塞顿开,也就渐渐融了进去。 一群小娘子们多少有些惊奇——没想到傲娇千金还真有点儿真才实学,并不是想象中的草包一个。 天色渐暗,聚会才散了,阿蛮和许爱夏两个把桌子上零零散散散落的纸张,做的算术题的草稿和答案都收好,送去给李先生看看,大殷朝没有什么闺阁女儿的字不能外露之类的规矩,才女一向受人吹捧,但纸可是极为昂贵,没人会随意丢弃浪费。 第二十四章 惊诧 “咦?” 许爱夏诧异地看着桌上一叠纸笺,反反复复翻了两遍:“居然有人把先生的题目全答了,连阿蛮折腾了半个多月,都有一小半没答吧?” 每逢文会,或者私下的聚会,她都负责整理文稿,有时候也会拿去给先生们看,眼下自然同样不例外。 “这字迹……” 还真有那么一点儿眼熟。 李先生本来正看书,听见动静,走过来瞧了一眼,也道,“是很眼熟。” 英国公府家学的先生一向负责,学生们的功课又多,当先生的,哪怕他一直教的都是算术,肯定也认识自己学生的笔迹,这一回却只觉得眼熟,想了半天才拍了下桌子:“是许薇姝写的。” “许薇姝?”许爱春扔下手头的东西,过来看了看,登时皱眉,瞪了自己妹妹一眼,“她写的字儿丑成这样,你干嘛拿给先生丢人现眼?快扔了去!” “姐!” 许爱夏对自家姐姐的脾气是完全没辙,只能自己把纸笺整理好。 “有什么好整理的,她什么都不懂,还瞎捣乱,这么好的宣纸给她用,真是浪费!” 既然是那位国公府千金做的题目,李先生也就没了兴趣,就那块儿朽木,还是别和算术扯上关系了,不要说他,就是他祖宗亲临,也雕不出来。 不过,三年没见,她的书法到有点儿长进。 李先生不算行家,可字好不好,还是能分辨得了,以前许薇姝的字也算漂亮,却柔弱无力,毫无风骨可言,现在的字,却有了神韵,而且很是很独特的神韵。 许爱春得意地看了妹妹一眼。 大门一开,一个贵妇人捧着茶托进门,走过来看到桌上的东西,目光顿时一亮,良久才道:“不错,不错,婉约如水,缠绵如水,气势也如水!” “师娘!” 李夫人把茶托搁在自家丈夫手边,看着那一纸娟秀的字,连连点头笑道,“就如碧波扑面而来,这是一笔好字。” 许爱春不可思议地瞪眼:“就她?”还想说什么,让她妹子一脚踩住绣鞋,憋了回去。 李夫人轻叹:“看骨架,到像有几十年的功底,只是又觉得略有生疏,奇怪!” 她娘家姓文,父兄都是书法大家,她也是行家里手,大殷朝难得的女书法家。 看见好作品,就不由拿起来欣赏,先赏了字,再看题目,看了前面几道就笑了:“哟,还是算术高手呢!” 李先生精通算学,作为他的妻子,还是个一辈子恩恩爱爱的妻子,当然也不可能一点儿不懂。 让自家老婆把个不着调的学生,夸的跟朵花似的,李先生瞪着牛眼,也不得不冷哼一声,凑过来瞧了瞧,一页一页翻动,慢慢看下去,李先生的脸色也就越发凝重。 她全答对了! 全答对了其实也不算什么,李先生虽说是要为难学生,但出的题目也没有难到世上无人可以答出,但许薇姝三年前还是算学白痴,而且,她答题的方法与众不同,非常简洁,也非常的高效,就是李先生自己,也不可能如此快速简单地把这些题目给做出来。 李先生眯了眯眼,把纸笺收好,夹在自己的书中,回头看了同样一脸愕然的许爱春,许爱夏姐妹一眼。 “阿夏,许薇姝是不是后日到家学读书?” 许爱夏愣愣地点了点头。 李先生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 许爱春整个人都要炸毛,不满地张了张嘴,她妹子不等她瞎嚷嚷,就赶紧和先生告辞,拖着人走开。 “好姐姐,别打扰咱们先生和师娘……” 许薇姝可不知道,自己闲来无聊当功课做的题目,也能引起家学里一向看不上她的,那位算学先生的注意。 她从紫薇居回了秋爽斋,就猫在卧室里看了会子书,便歪在床上昏昏欲睡。 ………… 没到晚饭时分,吴妈妈急匆匆从外院进来,就见宝琴整个人坐在圆滚滚的熏笼上,正埋着头绣帕子,凑过去一看,绣的竹子笔直笔直的,枝叶的距离分毫不差。 “……算了。” 这丫头和她主子一样,没什么绣花的天赋,以后要是家里真惨到得靠刺绣过日子,也指望不上她们主仆。 “小娘子还在睡?你去禀一声儿,睿王府的邹公公到访,说要请咱们小娘子去王府一趟。” 宝琴一怔,皱眉:“请小娘子?都这么晚了。” 她想起那次意外结缘的,睿王府的小娘子,当初自家主人除服回府,那位还特特送了礼物过来,就因为这个,肖氏忍不住对许薇姝猜忌颇多,却也多少客气了点儿。 国公府这边儿,因为国公爷不在,肖氏得知睿王府的邹公公到访,很是吓了一跳。 却也得好茶好水,客客气气地招待。 邹公公笑眯眯应付国公夫人自以为隐蔽的试探,他好歹是王府出来的,应付这些轻驾就熟,看着肖氏听说他找许家小娘子去给娘娘治病,一下子就瞪大的眼,他好笑之余,其实心里也郁闷。 府里的李娘娘病了,自从因为小娘子走失,又惊又吓,还生了死胎之后,就没起过床,整日昏昏沉沉的,娘娘那是他们王爷放在心尖尖上宠着的宝贝,为了这么一个宝贝疙瘩,王爷可是连王妃都死活没娶,硬顶着太后皇帝的压力,顶了这么多年,眼下一病,王爷怎么会不着急? 可再着急,也没有乱投医的道理,自家的主子睿王爷那是什么人?那是陛下最疼爱的幼弟,当儿子养大的,想进宫找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太医来,哪怕是给府里的侍妾治病,也不算难事,何苦要找一个黄毛丫头,还是个没出孝的。 要说这前任英国公府的千金,以前在平京可真算得上名人,连他这个在王府当差的,也偶尔听说那位的大名,气焰嚣张,任性跋扈,可没多少好名声。 睿王爷府里的下人,就算是个打杂的,许薇姝也得奉为上宾,如今的英国公府不比当年,许薇姝的身份,更是和以前天差地别,再随便乱骄傲得罪人,那就是自己找罪受。 肖氏满头雾水地着人请许薇姝来见客,皮笑肉不笑地道:“这就是我们家姝娘,公公莫不是认错人了?” 邹公公可不理她,客客气气地冲许薇姝道:“我们家李娘娘得了重病,如今起不得身,王爷听闻小娘子医术高明,特命小的来请您去给我们李娘娘看诊,虽是不情之请,还望应允。”是一点儿也看不出刚才还在那儿腹诽。 许薇姝想了想,吩咐宝琴把药箱提上,这就同邹公公一起去。 她这般利索,肖氏脸色苍白,眉头紧皱,邹公公也忍不住暗暗瞥了两眼。 第二十五章 睿王府 睿王府 虽然天色还不算太晚,夕阳都未曾落山,府里却早早点起了灯,灯火通明。 大殷朝的人都相信,灯火能驱除邪祟之物。 会安居门前戳着六个御医,从五六十岁的老御医,到刚刚出师,进入宫廷,才二十多岁的年轻御医,所有人噤若寒蝉,完全不敢抬头看睿王爷那张黑脸。 “滚!” 几个御医大冬天汗流浃背,战战兢兢倒退着离去,直到离开会安居,这才心有余悸地对视一眼,叹了口气。 御医是真不好当。 为首的老御医摇了摇头,苦笑道:“以后老夫的子孙,是宁愿他们随便去哪个药铺坐堂!” 这种话,也只有他这样老资历的家伙敢说了。 总算是平平安安地出来,御医们也没闲心交流,出了王府大门,就赶紧各回各家,估计回去都要喝杯茶压压惊。 望着他们急不可耐逃走的模样,方明成冷哼一声,怒道:“一群废物!” 一扭头,就转身进了内室。 睿王方明成可不是个好相与的王爷。 他是先皇老来得子,今上的幼弟,今年才三十五岁,正值壮年,和方家大部分的子孙一样,也是国字脸,五官端正,浓眉大眼,和今上的容貌,竟有五六分相似,如果不是提前发福,怎么也称得上是美男子一个。 也许是长相的缘故,或者还有别的什么原因,今上对这个弟弟一向疼爱有加,还不是那种只是疼宠,睿王爷领着户部,可领了有好几年,深得今上的信任。 他也的确有能力,当然,缺点和能力一样明显,这位王爷是出了名的‘宠妾灭妻’。 睿王妃江南大儒季老先生的爱女,听说温柔娴淑,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乃是大殷朝赫赫有名的名门闺秀,偏偏睿王爷自从得了一个侍妾李素,就把所有的女人都丢开手,包括他的王妃,独宠这一个佳人,还特意请旨,非要陛下封她为侧妃。 如果李素是名门淑媛也就罢了,可她只是一个被卖进宫里,普普通通的粗使宫女,还因为和侍卫私通,差点儿让贵妃给杖毙,幸得睿王爷英雄救美,这才进了睿王府。 至今五年之久,睿王爷还是独宠她一个,甚至爱屋及乌地,为李素和他的女儿向他皇帝哥哥请封郡主,那可是嫡出的女儿才有的殊荣。 虽说册封尚未下来,府里已经称呼方莹莹为小郡主了。 内室里灯烛的光稍嫌暗淡。 平安和如喜两个丫头紧张地立在床前,浑身上下都透出一股子绝望来。 “娘娘怎么样?” “……还是粒米未进,也不说话,就是问了问咱们小娘子,奴没告诉娘娘,小娘子进宫去了。” 平安的脸色苍白,犹豫了一下,讷讷道,“王爷,那许……许家小娘子,果真精通医术?能治得好娘娘的病?” 方明成叹气,满脸愁绪:“现在也只有病急乱投医,一分希望也不能放过,不是有传闻,大王村有个孕妇都死了,已经下葬,她愣是把人从鬼门关救回,莹莹也说,要不是得那小娘子相救,她说不得就再回不了家,想必,想必是真有些本事……” 他是觉得,许薇姝正好救了莹莹,说不定就是莹莹母女两个的贵人。 事已至此,总要试试。 正说着话,邹公公已经领了许薇姝进门。 方明成一眯眼,乍一看,眼前这许家的小娘子到不如传闻中那般飞扬跋扈,反而气质卓然,美丽雍容,小小年纪,已经看出将来倾国倾城的模样。 此时不是感叹这个的时候,方明成刻意柔和了脸色,低声道:“如果小娘子能救得我夫人平安无事,将来必有厚报。” 夫人? 许薇姝无语,点点头,拎着药箱,就进了内室,方明成紧随其后,可他跟着进去,李娘娘是死活不让掀开帐子,急得方明成团团转:“素素,你这到底是怎么了?谁让你受了委屈?你告诉我啊!” 床上还是毫无声息,一言不发。 方明成没办法,只好退了出去,留许薇姝一个人在屋里,盯着死死闭合的大门,一圈一圈地打转。 屋里一开始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不多时,平安和如喜也被赶出门,还是大门紧闭。 方明成脑袋上的汗珠滚滚而落。 又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太阳早已经下山,方明成连腿脚都开始变得麻木,屋里隐隐约约传来一阵细碎的笑声,清脆悦耳,他身体一虚,晃荡了下,脸色到变得好看许多。 他听得出来,那是自己的爱妾在笑。 又过了片刻,许薇姝打开门走出,随手写了两个药方,睿王府自己的大夫连忙接过。 “咦?” 方明成吓了一跳:“怎么了?药方难道不对?” “不,不。”高大夫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很对症,很高明。”他也是太医院出来的,医术极好,要不然也没办法在睿王府当差。 就是这张药方虽然高明,可和他以前开的药方,也是差不多的疗效,或许更妥帖些,可自己的药方没有用,难道对方这差不太多的药方,就真能有好效果? 高大夫看了平平静静地站在门前,正低声和平安、如喜说话的许薇姝一眼,又去看第二张药方,更是满头雾水。 这大蒜,硫磺,吴蓉萸……这算什么方子? 一时间,高大夫也犹豫起来。 方明成急得脸色涨红。 许薇姝不等他发怒,先道:“时候不早了,王爷,小女就先行返回,按方抓药,服用三日,若是还没有起色,王爷再来寻小女就是。” 方明成看了许薇姝一眼,还待留客,屋里忽然传出一声轻柔无力的呼唤:“小娘子,奴家谢谢你了,你既然不喜欢我这夜明珠,回头我让王爷寻了衬你的好东西,再送到府上。” 许薇姝顿时失笑。 方明成呆了呆,随即狂喜,这么长时日,素素还是第一次如此说话。 “我这就去寻。” 许薇姝再要走,当然没人阻拦,邹公公还好生交代,必要把她安安全全地护送回家。 “咱家郡主这会儿还在宫里回不来,郡主还专门交代,说等她回返,一定登门拜谢。” 目送许家这位越来越奇怪,和传闻大不相同的小娘子上了车,邹公公也纳闷。 不是说这小娘子刚刚十六?她就是从娘胎里就开始学习医术,也比不上世代行医的那些御医们高明吧?再说,以前根本没听过,英国公府有请人教他们家的女儿学医! “真是怪哉!” 邹公公摇了摇头,也罢,只要李娘娘能好起来,别说十六岁,就是只有六岁,咱也认了。 他们这等下人,身家性命依附主子,主子要是有个不好,他们的命恐怕都保不住。 第二十六章 诊费 许薇姝被安安全全地送回国公府,秋爽斋里依旧灯火通明。 宝琴看到她,这才松了口气。 院子里顿时热闹,一下子就多了人间烟火气,主人不在,整个秋爽斋上下都不安宁,屋子就像个冰冷的空洞。 赵老爷子赶紧把早早就熬好,一直用小火煨着的米粥给送到宝琴那儿,让自家小娘子当宵夜。 米粥是用上好的桃花籼米煮的,淘的时候,费了好大的工夫,细细揉擦,煮出来颗粒分明,入口软糯。 许薇姝品了一口,整个身子都暖融融的,脸上就带出一抹笑意,宝琴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追问结果,她只是笑了笑:“放心,一切都好。” 那位李娘娘哪里是真有什么大病,不过心病罢了。 喝完粥,抱着球球倒在榻上,随手拿了本书翻了翻,许薇姝目光略略有些空茫。 这个年代的女人,好像全副心思都在男人身上,要和自己男人身边所有的女人斗,就说那个李素,她的男人待她千依百顺,可她依旧只是个妾,王妃想要她生不下孩子,那就是稍微动动手的事儿,她想要活下去,还要活得好,也只能更拼命地抓住男人的心。 已经有了万般宠爱,还是要担心以色侍人,色衰而爱弛,仅仅因为死胎不下,下了胎后很多女人都会有的妇科病,她就茶饭不思,精神衰竭,近乎死亡。 想要她重新鲜活起来,也仅仅只是需要告诉她,她那点儿毛病,并不是不能治,很快就可以恢复,而且她就是自己的身体想比以前还好,还要迷人,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现代也有很多女人十分注重身体的美感,注重夫妻性、生活的质量,但要说,重视到要死要活的地步,那肯定就不是去看看心理医生,便能治好的了! 许薇姝皱了皱眉,托着下巴想,她可不要自己也落到这等地步,就算她不再是归墟的九微,只是个普通的二十一世纪女孩子,她也不肯变成李素那样的女人。 即使不变成李素,可将来要是随便进入某个家庭,终日被那些女人盯着,被当作假想敌,那滋味……咳咳,还是不要感受为妙! 这是她第一次,从离开归墟后,满心欢喜的情绪中挣脱,这个世界,同样不好混。 许薇姝搂着球球打了个滚,屋子里的香是淡淡的桂花香,沁人心脾,有助睡眠,她没纠结多久,就陷入了梦乡。 睿王府的人,又接了许薇姝几次。 许薇姝没有推辞,照样上门看诊,王府给的那些银钱和礼物,她更是照单全收。 睿王府的大总管看她毫不手软,理所当然地把那一大张银票揣怀里的时候,简直目瞪口呆。 许薇姝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自己的性子,京城里不知道的人少。 三年前废太子那么大的事,相关人员肯定让身居高位的那些人给牢牢记住——英国公府千金许薇姝,为人骄傲,目下无尘,理应是个视金银为粪土的清高人物。 估计大人物的案头记录,大部分都有这一条。 她可不觉得别人给钱就是侮辱她,这是正正经经的诊费,本来就应该拿,人家那位李娘娘在她多多少少用了点儿吉水的治疗之下,如今可是貌美如花,战斗力爆表。 就是正经的王妃恐怕会很不高兴。 许薇姝自己也不愿意卷进别人家的宅斗里去,但她好歹是个医生,又让睿王爷找上门,哪怕为了功德,让她有病人不治绝不可能,最后也只能顺其自然。 不过,许薇姝失笑,在她的记忆里,貌似和王妃季晓言的关系本来就堪称恶劣。 呃……她只能说,原主的人缘实在是不好。 明光堂 肖氏已经有三天没心思读经念佛。 石榴一边给自家夫人捏肩膀,一边心里也犯嘀咕,琢磨着一会儿交代厨房煮点儿清淡饭食,夫人这牙龈老肿着,也不是个事儿,奈何她就是不肯看大夫。 如果是许薇姝给她看病,一准儿得说,肖氏这就是给气的。 每天眼睁睁看着睿王府的下人,各种金银珠宝一箱箱送去秋爽斋,她这心里头哪能是滋味,金银还是小事,许薇姝结交上睿王府,恐怕才是她真正的心结,但她高兴不高兴的,就和许薇姝无关了。 到是老太君的反应挺奇怪的,也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说来也奇怪,许薇姝在睿王府转了几日,那位小郡主方莹莹居然一直呆在皇宫,始终不曾回家。 这日,算是冬日难得的好天。 许薇姝到了去家学的日子。 一大早儿,赵师傅特意替自家小娘子准备各种点心,都是以前她在庄子里的时候就苏出来的,如今几经改造,已经相当成熟。 宝琴看了都口水横流,各类果酱小点心,用瓜条,葡萄干做的水果蛋糕,还有杏仁饼,冰花酥,再加上为数不少的,赵师傅以前就擅长的蜜三刀类民间小点心,装了满满一食盒。 就是从厨房拿去给自家小娘子的时候,竟然底下少了两层,似乎那个小贼也觉得这么干稍嫌过分了,给留下两锭金子。 即便如此,宝琴还是忍不住担心厨房的安全,明明从头到尾,始终有人盯着,可该丢食物还是照丢不误,幸亏这贼也没什么敌意,万一要是碰上个来下毒的,那可怎么得了? 丫鬟心事重重,许薇姝不觉莞尔,这孩子难不成真以为像那样的高手满天下都是? 那种高手要杀人,也用不着什么**了! 英国公府的家学在翠竹园,当年许静岚在的时候,就最重视家族子弟的教育,专门营造的家学,环境清幽,单独开一小门,也方便族中子弟出入。 而且并不像好些人家,无论什么年龄的学生都一锅烩,家学里分三个班。 五岁到七岁是一个班,八岁到十四岁是一个班,十四岁以上的又是一个班,而且也不只是按照年龄划分,看得看进度,像阿蛮,她十岁的时候,就被特许和十四岁的族人们一起读书了。 许薇姝到了家学,被教导诗书的齐先生领到教室后面坐下,许爱春看了她一眼,就阴阳怪气地咕哝:“走错地方了吧,连中班都没读完,就敢往大班跑?赶明儿成绩要是太难看,丢人可就丢出府外去!” I954 第二十七章 脑补 一句话,招得人人侧目。 许爱夏恨不得扑过去撕了自家姐姐的嘴,在这儿挤兑姝娘,难道就能显出她能耐来?不知所谓!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 许薇姝懒洋洋地回了句,老老实实地坐下,等着先生讲课。 袁琦眼睛里闪过一抹笑,一侧身子就躺回树杈上,在一片血雨腥风之后,看两个小姑娘斗嘴,也是挺不错的消遣。 侧身盯着就搁在书案之上,那漆黑的食盒,沉吟片刻,袁琦还是没好意思再‘买’人家的点心。 虽然,连他都有那么一点儿馋嘴。 一天的家学生涯,许薇姝挺喜欢的,先生们学问都极好,还难得大部分都不是腐儒之类,讲课旁征博引,风趣生动,相信只要做学生的不是当真顽劣不堪,肯定能大有收获。 就是那位教算学的李先生,总是找她麻烦,那人长得到是慈眉善目的,方方正正的国字脸,浓眉大眼,一脸正气,居然是个喜欢为难小孩子的。 许薇姝有好几次见他冷嘲热讽地把家学里的学生给弄得哭鼻子。 她在家学里待得总体来说,还算舒服,虽说有几个学生可能和许薇姝有恩怨,要不就是家里交代了,对她比较冷淡,偶尔也找点儿小麻烦,不过,大部分学生都把注意力集中在学习上,也没心思为难人。 估计是觉得,以许薇姝现在的状况,他们家又招了皇帝的眼,实在算不上威胁,也没精力在她身上浪费。 不过,一次小考! 红纸上许薇姝的名字高高在上,和阿蛮并列第一。 运气,肯定是运气,没看见她书和棋那两门都只得了一个良! 棋也就罢了,身为女官,最重书法,她这一门得不到优秀,其它的功课再好也减三分光彩。 第二次小考。 红纸上许薇姝的名字还是高高在上。 阿蛮让她给稍稍压了半头。 家学里好些学生侧目不已,都怀疑许薇姝是不是守孝三年,吃了灵丹妙药开了窍。 第三次小考。 这次家学的学生们都淡定许多,开始接受许薇姝和阿蛮并驾齐驱,甚至可能更好一点儿的结果。 阿蛮看许薇姝的目光,也多少有些异样,女孩子,再天真无邪,淳朴可爱,还是有攀比心。 她其实知道,先生们更爱许薇姝的文章。 因为和齐先生,李先生的关系都好,阿蛮也常常去聆听教诲,就有几次听齐先生叹息,说许薇姝的性子太硬,写的文章,有时候稍嫌离经叛道了些,也不知将来会是个怎样的结局。 即便是叹息,阿蛮也从这位才高八斗,面上温和,内里最是恃才傲物的先生口中,听出了隐约的赞叹之意。 阿蛮忍不住想,没想到三年不见,那个人可以做对手了。 不只是女孩子们,家学的男孩子们,也很难不去关注许薇姝,都是知**而慕少艾的年纪,这个年龄的男孩儿,怎么可能不喜欢美女? 相比于阿蛮那样可爱的相貌,还是许薇姝那种清丽出尘,光彩夺目的容貌,更容易令人倾慕。 无论如何,许薇姝也算是在家学里有了一席之地,而且,入府读书,还有一桩好处,那就是笔墨纸砚用之不尽。 京城纸贵,好些清寒人家只能用劣等的纸张,英国公府一向重视家学,每个就读的学生,除了笔墨纸砚是公中赠送,其它用来打草稿,和平日里练字的劣等纸,都是自家的作坊生产,一文钱一大叠,随便买,随便用。 只是,英国公府再落魄,家学里的小娘子,小郎君们,到少有买劣等纸的时候。 许薇姝可不顾忌这些,早早买了好几大包,连同她以前那些穿不了的衣服,通通打包,再加上采买的粮食,准备一块儿送去洞箫山。 只是以前住在庄子里,出门到容易,如今住在国公府,往返一次,就得告假了。 好在如今老太君也在,许薇姝只是说想去洞箫山的道观转转,顺便赏赏山上的风景,老太君就笑眯眯地应了。 “你还是个小娘子,本就该多出去转转,整日憋在家里,脑子都给憋木了。” 许薇姝听老太君讲了半天的古,又拿了她老人家赏下来的一袋金珠子,才出了府门。 肖氏这边也收到了消息,却是嗤笑一声:“果然是个野丫头,就知道玩!” 扭头就叮嘱厨房给阿蛮炖汤,让她好好补补身子,认真读书,在家学里别老让着许薇姝,如今可不比以前了。 肖氏皱了皱眉,想着是不是要整顿一下家学,明明如今当家做主的是她的丈夫,可她女儿,还是和以前一样,总被许薇姝那小丫头片子压一头,连其他人也都让着她,难不成,过去让得太多,这都成了毛病? 她早就看许静岚夫妻俩亲自操持起来的家学不顺眼,奈何那些先生们都不是寻常穷书生,个个有名,虽不说都是大儒名士,却也才名远扬,许静岩更是看重的很,又是在外书房,没个名头,她都插不上手。 许薇姝要是知道肖氏的想法,一准儿得特别佩服——像这种脑补如此欢快的女子,也不多见。 收拾了东西,宝琴都一脸开心,京城的确繁华,但论起舒坦自在,还是在山上的日子好。 出了府门,因着老太君说,不必着急回去,晚饭前归家即可,她们也就不急着出城。 前几日,宝琴缠了许薇姝半天,说想去街上看看,她干脆带着小丫头去东街看商大家新排的舞。 商大家是教坊司出身,后来得陛下亲口应允,脱籍而出,如今在京城开了一家暮春堂酒楼,偶尔也登台献艺,宝琴一个女孩子,居然喜欢看她的歌舞,到也是新鲜事。 不过,京城一向比南方要开放得多,时常能看到女孩子一身男装,鲜衣怒马地四处溜达,许薇姝和宝琴是暮春堂的常客,也没有多么另类。 店伙计,小二哥都是熟人,早早把她们领到视野最好的座位坐下,利利索索地拿滚烫的水,给他们汤过茶杯,茶盏,碗筷。 “小娘子可有阵子没来了,咱们商大家前两日还念叨呢。” 许薇姝顿时莞尔:“念叨的怕是我送她的柔肤精油……对了,商大家呢?” 生得白净的店小二讪讪一笑,指了指二楼,笑道:“今天来了位贵客,商大家不好慢待,这不正陪着?” “哦?” 许薇姝顿时有些惊奇,不由抬头看去,远远隔着扶栏,只能看到一袭青衫,到看不见客人,只是能让商大家亲自坐陪,想必又是个王孙公子。 宝琴咕哝了两句,不大高兴,她们现在不在庄子住,京城是离得近了,奈何出门一次越发不容易,今天要是看不着商大家的歌舞,下一次又不知能不能找到机会! 许薇姝失笑,让店小二上了几样暮春堂的招牌菜,又专门选了宝琴爱吃的点心,即便如此,小丫头也不开颜,动筷子也是有一下无一下。 她还是爱吃家里的家常菜,外面酒楼里的饭菜做得再精致,也总觉得味道不正。 不过,台上虽然没有商大家,可舞姬跳的大鼓舞,也是轻盈动人,颇有可看之处。宝琴也不至于过于失望。 主仆两个正闲坐欣赏台上舞姬的表演,顺便聊几句家长里短的琐事,就见楼下忽然一阵喧闹。 I954 第二十八章 偶顾 宝琴一向是小孩子性子,闻声就站起身向外张望。 外面不知道从何处来了一对中年夫妇,四十几岁的样子,衣衫褴褛,一脸风尘色,两个人一到暮春堂门前不远,就当街跪下,手里还高高举起一块儿大木板。 上面的字斗大,笔力浑厚,让人一望即心生喜悦,实在是绝佳的书法作品。 京城读书人多,暮春堂里读书人更多,没一会儿,好些人就围了过去。 “好!” 有几个读书人一看木板上的字,就忍不住叫好。 别看文章行文很是简洁,像是想让没怎么读过书的老百姓也能听得懂,但即便是读书人读来,也觉得文字洗练,字字千金,字好,文章也好。 这对中年夫妇,举着木板,哀哀哭诉:“想他君家,世代贤良,如今君将军还是九门提督,掌管京畿安危,手下两万禁军,何等英雄人物,如今居然纵容子孙行凶,害死了我家女儿,偏偏上告无门,我们老两口已经孤苦无依,他们还派人烧毁了我家仅有的店铺房产,一路上京,屡次遭遇追杀,若不是老天有眼,留了我们老两口一条命,我家女儿的冤屈,什么时候才能洗刷,她恐怕在九泉之下,也不能安歇了……” 一双夫妇眼泪横流,满身的狼狈,顿时让在场的人多了几分同情,一时间议论纷纷。 宝琴更是气得简直坐不住,站起来就要冲出去,让许薇姝一把抓住拖回来。 “小娘子,您听听,您听听,您到现在还不肯说君卓坏话,老说他是好人,看看他们君家干的都是什么事儿!” 许薇姝摇头苦笑,心下一动,抬头看了一眼商大家那位陪客。 “公子爷给君家找麻烦,只是为了看热闹?” 商秀巧翻了个白眼,瞥向这位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脸色苍白的病弱公子哥儿。 “咳咳……” 方容轻咳了两声,拢了拢身上雪白的大氅,眯着眼睛向下看去,嘴角含笑,“怎么能说是我找麻烦?是君海自己闯了祸,难道我看见百姓受难,还能袖手不管?” 商秀巧顿时无语——明明把人送去御史台就好,可他偏让人家守在东街暮春堂门前,最近几日,陛下家的老三忠王每日都要来这儿坐一坐,若正好撞上这一出,热闹想不大都难。 天底下谁不知道,忠王最好打不平,现在他心目中急需拉拢的头号猛将让人给告了一状,他究竟是要管还是不管! “如果今天忠王不来,那你的暮春堂,恐怕我们也不敢来了。” 一直站在高哲身后,手不离剑,闭目养神的青年男子,忽然一睁眼,目中略带了几分嘲讽,冷声道。 他面相偏于阴柔,这会儿一出声,却是雷霆万钧。 商秀巧顿时噎了一口气。 她主子是夜行人的红旗旗主,她却是放在明面的标靶,夜行人的身份绝对瞒不过那些位高权重的王爷们,自己的暮春堂,让人安插个把人手,也是很自然的事,她都不敢确定,这里有没有忠王的心腹。 当夜行人,当到今天这地步,商秀巧一样觉得丢脸,可她是个人,还是一个女人,年过三十,精力大不如前,早就想洗手不干,脱离这让人挣扎不出的漩涡,又怎么能过分得罪那些家伙? 那可都是龙子凤孙,就算彼此争斗不休,也不是他们这等升斗小民能招惹的。 “阿琦,你不用跟着我,自己去找找乐子,暮春堂的美酒佳人,还是很值得品尝一番。” 方容吐出口气,轻声道。 袁琦冷笑连连:“行啊,你老老实实跟我回靖州,让孙神医盯着你,我自然是想去哪儿玩,就能去哪儿玩。” 方容老老实实闭上嘴,不说话了。 自从当日羌王古良,对‘高哲’一句夸赞,把他送到了风口浪尖之上,方容就越发没办法低调行事。 如今太子被废,终日闭门不出,颇有些看破红尘的迹象。 三王爷忠王方旭,五王爷义王方旬,是唯二封为郡王的皇子,算起来母家都是世家大族,出身比前太子还要高,他们不动心思,也就算不上凤子龙孙了。 眼下正是关键时刻,二人都四处搜刮人才,结党更是寻常事,不说底下的大臣们不投靠一方便挨不过去,就是其他几个皇子,也各有偏向。 皇权更替,哪一次不是血雨腥风? 方容叹息。 “公子爷,要不你就把‘高哲’这身皮扔掉,也省得日日遭人暗算。” 方容顿时失笑:“‘高哲’可是我的魂,一个人只要活着,就不能没有魂,将来有朝一日,若能丢掉‘方容’这具臭皮囊,才是我之大幸。” 袁琦低下头,再没话说。 楼上的男男女女各怀心思,楼下许薇姝好不容易把自家的小婢女安抚好,也多少有点儿想看戏。 只是,这么长时间了,巡逻衙役久久不至,要知道,寻常暮春堂这样的地方,衙役们隔三差五就要过来看看的……看样子不知道什么人在里面搅风搅雨,那些贵人,许薇姝实在不愿意招惹,她自己的麻烦还解决不了,哪里有力气管旁人去。 “走吧。” “小娘子?”宝琴一脸的诧异。 许薇姝笑了笑:“外面风太大了,我看晚上要下雪,咱们早去早回。” 自家主子发话,宝琴之后不甘不愿地扶着她上车,让小林哥驾车回去,嘴里还嘟嘟囔囔,要人家暮春堂的店小二务必告诉她后续情况。 许薇姝也不阻止,不只是这小丫头一个人好奇,满暮春堂的男女老少,都很好奇。 结果根本不用等人家来说八卦。 她们去采买布匹的时候,正好铺子里进了一批次等货,花色没染均匀,又灰又黄,难看的要命,布料到不差,许薇姝就打算便宜买下,拿去给山上的孩子们穿,耽误了时间。 没一会儿,宝琴那小丫头跟在掌柜身后,把布匹都搬上车,刚一跟上来,就眉飞色舞地小声道:“小娘子,您是没看见,说来也巧,就在刚才,义王殿下正好路过暮春堂,顺手把那两口子送去了御史台,我看这下子君家那群混蛋的脸要往哪儿放!” 许薇姝挑了挑眉,居然不是忠王而是义王?连这点儿小事都这么有趣,京城水混,居大不易! 伸了伸懒腰,坐在车上招呼车夫小林快些赶路,那些王孙公子争权夺利,许薇姝只当乐子看看即可。 I954 第二十九章 毛孩儿 马车吱吱呀呀地进了洞箫山,越来越快。 “吱吱——吱!” 小老鼠的叫声若隐若现。 许薇姝轻轻笑起来,宝琴也笑了,一把撩开车帘,把一面最是鲜艳的彩旗插上车顶。 彩旗一升起,许薇姝隔着窗户,就看见不远处枯黄的草稞子里,灰突突的树杈旁边,露出一堆圆滚滚的小脑袋。 一个个的头上戴着草帽,身上披着白灰相间的麻布,乍一看,都和整座皑皑白雪覆盖的洞箫山融为一体。 “小娘子,您也不管管这群小皮猴儿!” 宝琴看见一个最多七八岁,可能连七八岁都不到的娃娃,出溜一下,从树杈上爬下来,手里还拎着一串冻死的麻雀,从树底下刨出两块儿木板。 也就差不多一眨眼的工夫,那小子就一路飞快地滑动,冲到了马车旁边。 “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老虎找不着,找到小麻雀,麻雀有几个,让我数一数,数来又数去,一二三四五……” 许薇姝大笑——找她管才算找错了人,她只会高兴。 宝琴一想也是,这帮小子野成这样,可不都是自家主人教唆的,翻了白眼,从兜里掏出一把炒好的瓜子,拿布包装好,随手向车外一抛。 小娃娃一手就给兜住,往脖子上一挂,就一溜烟滑出去报信,他的速度可比马车要快上很多。 许薇姝落下车帘,心里不觉有些温暖,才一年多而已,当初像小猫似的孩子,就生得虎头虎脑。 可不是虎头虎脑,都想上山打老虎了。 哪怕当初救人是为了功德,但人一旦付出心血,就总希望能得到回报,即便是这回报,不一定是物质的。 大殷朝这几年多灾多难,许薇姝三年来也从外面捡了不少人,大部分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老人,孩子,尤其是孩子,她但凡遇见,总要带回去。 她一个女子,自身又是一身的麻烦,养不了那么多的人,真让孩子们卖身为奴,她又不忍心。 如果没别的法子,恐怕还真就得让他们签了身契,入了奴籍,才好留在庄子里,不过,许姑娘在洞箫山遇上个心肠柔软的不可思议的老男人,也同样有捡人的癖好,干脆,她就把这些人也托付给他老人家。 养的孩子越来越多,孩子的性子也都不同,许薇姝到底本身是个二十一世纪的人,本能地不希望孩子们只是吃饱喝足,还得让他们接受教育。 但眼下的情况,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卷进了战乱中去,真让这些孩子按部就班地读书,恐怕也不合适。 要是请什么先生,读四书五经,将来科举做官,到也是条路,可许薇姝那会儿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脑子一热,就是忽然有点儿不甘心。 她当时刚刚深入了解大殷朝,看到的又是一个和开皇王朝一样的世界,虽无神魔,人们依旧争斗不休,战乱频频,充满了压迫和苦难,所有老百姓都活得近乎麻木。 那一瞬间,她忽然想做点儿什么,哪怕是很小很小的事情,哪怕改变其中一小部分人的命运,哪怕让一个人,两个人,有更开阔的心胸,更自由自在的未来。 她就把主意打到了这帮孩子身上。 想来想去,许薇姝还是觉得,眼下就是乱世,正统军队的那种教育方法,最能教育人,也最有用,干脆就把那帮小子当‘特种兵’来训。 每天除了各种填鸭式文化课,还让他们见天漫山遍野地跑,让大自然成为他们最好的老师。 教导他们怎么去设置陷阱,怎么潜伏,怎么狩猎猎物,锤炼他们的身体和精神。 与其让这些孩子终日怨天尤人,要不就自卑懦弱,还不如养出一群野小子更好些。 于是,许薇姝冬天想要一件白狐皮的大氅,要没有一点儿杂毛,要一个虎皮的毯子,白虎皮的,想喝最鲜美的蛇羹汤,要悬崖峭壁上生长的草药。 为了满足她,一帮小孩子个个变得神勇无敌,上能九霄揽月,下能入海捉鳖。 心疼的她那位忘年交,见天变着花样给他们做各种好吃好喝的东西补身体。 各类补药也是顿顿不肯断。 消耗也就大得惊人,哪怕孩子们能自己打猎,充当自己的口粮,可粮食还是不怎么够吃。 许薇姝也想了各种办法,积攒吉水,在山上偷偷开荒,自己种菜,种地,再加上庄子上的出产,三年过去,到也勉强支应,可随着人越来越多,大部分还是不能充当劳动力的老人孩子,洞箫山上大片肥沃的土地果林,那都是人家京城富贵人家的,他们能收获的粮食实在有限,已经逐渐没办法让大家吃饱喝足了。 马车浩浩汤汤,到了半山腰那一片木头加石头搭建的简易房屋时,院子里早早点燃篝火,一群最高只到他们腰身的孩子,还有几个老人正在烧烤一只鹿。 “呜呜呜,肉啊肉!” 毛孩儿蹲在火堆前面,看着油滋滋的肉口水横流,把温瑞言都给逗笑了。 “难道平时少了你的吃食?明明你小子吃得最多。” 他今年都有四十多岁年纪,两鬓斑白,但面容儒雅俊朗,还是个中年美大叔。 只看现在的他,就知道年轻的时候要得到了多少女孩子的倾慕。 毛孩儿却看都不看一眼,很是殷勤地扑过来,替许薇姝撩开车帘:“小娘子,您可别听温爷爷乱说,我是吃的多,可我力气还大呢,一个人能顶他们十个人干活,当然也得顶他们十个人吃饭!” 一群大人都莞尔,扭过头去不理他。 “小姝。”温瑞言也轻轻笑起来,一笑就像个孩子,年轻的很,“我听说国公府想把你说给君家那位二少爷,怎么样,感觉如何?” 许薇姝自己跳下车,也不等他扶,“八卦!” 这混蛋不问问自己最近过得怎样惊心动魄,也不问问她那便宜弟弟,父亲唯一留下的儿子如今怎么样,就知道探听八卦消息。 温瑞言的具体身份,她也不知道,不过,这家伙消息灵通到是真的,差不多从他身上,就能看出大家为什么说,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了。 她可不相信自家这位忘年交,不知道自己在京城到底如何! 宝琴提着篮子,给一群小毛孩儿分发各种糖果点心,看着一群小家伙排得整整齐齐,一个个昂首挺胸的,她还是觉得不自在。 小娘子总教导他们,要有傲骨,但这些都是苦命人,苦命人性子太傲,在这样的世道,也不是什么好事。 I954 第三十章 相遇(上) 暮春堂 方容看着忽然跳窗户进来,遍体鳞伤,跪在眼前的肖泽,脑袋一抽一抽的疼,胃里像是有几把钝刀子,翻来覆去地割刺,就连桌子上他难得觉得爽口的点心,也失去了魅力。 “你闯了忠王府?” 肖泽咬牙,嘴角渗出一丝血渍:“公子,我只是想去看看娘娘和小郡主。” 方容怔了怔,苦笑:“是了,今天婉儿妹妹及笄,我这个当大哥的,连她的及笄礼都不能参加。” 叹了口气,方容平平静静地冲袁琦道:“肖泽要马上离开京城。” 袁琦皱眉:“不能让他在暮春堂躲一躲?高伤肯定想到他要逃走,现在出城的路,一定都被封锁的很严密……就算要走,也要等晚上才行。” 方容没说话,他了解高伤,两个人合作过也敌对过,彼此简直不能再熟悉。 “不能等晚上,就现在,越快越好。” 只能赌一把。 好在敌明我暗,高伤并不知道肖泽是他的人。 ………… 洞箫山仙人居 许薇姝让车夫帮忙,将车上带来的那一车粮食,加上笔墨纸砚之类的东西搬下来,毛孩儿一个人就把东西都给搬到仓库里去了,果然不愧是天生神力。 他是一年前让许薇姝捡回来的。 也是冬日。 这小子让一伙儿马匪追赶,说是马匪头目看重他一身好力气,想要收他当义子。 可毛孩儿亲眼看见他们在山下杀人,手段太过凶残血腥,死活不肯跟着走,他虽然是个孩子,可凭着一身的力气,还真从二十几个马匪手里逃脱,一口气跑进山去,累得脱力昏倒。 许薇姝进山采药,就从一群野狼口中,把这小子给捡了,一开始还打算送他回家。 毛孩儿并不是无家可归,他不但有家,家里还挺富裕,是京城赫赫有名的皇商毛家的人。 孩子很老实,问什么就说什么,特别乖巧,只是死活不肯回去,还硬咬着牙不说为什么,许薇姝可做不出拐了人家孩子不还的事儿,就特意抽时间劝解了半天,把他送到家门口,看着他进了家门。 没想到不到一个月,又在山里碰上了这孩子,也是缘分。 到现在,许薇姝还记得清清楚楚,那日大雪封山,她养来采药的小猴儿‘露露’跑到山崖上玩,却忽然从雪堆里蹦出来一个黑影,抓住它就往嘴里塞,看样子是想生吃。 许薇姝吓了一跳,赶紧呵斥了声,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是个孩子,瘦骨嶙峋,一双眼睛绿油油,都深陷到眼窝里去,浑身直哆嗦,冻得手脚都受了伤。 她连忙过去给他喂了点儿水,又把点心掰碎了,一点点儿喂给他,也不敢多给,久饿的人,吃多了东西很容易撑坏了胃,撑死也不是没可能。 等给那孩子吃了点儿东西,擦干净头脸,又上了冻伤膏,许薇姝才发现——居然是认识的。 没办法,她是不敢再送他回去了,看样子送回去也没用,又打听了一下,也没听说毛家有丢什么人,再加上许薇姝多少担心他在外面闯祸,要不然就把自己给饿死,便送他到温瑞言那儿。 一呆一年,一年前木讷寡言,瘦弱不堪的娃娃,逐渐露出本性,居然淘气的很。 许薇姝看到他脑袋顶上顶着露露,踩着雪橇,在火堆之间来来回回地穿梭,一大一小,一人一猴,还真有那么几分相似,就不觉失笑。 北风咆哮,宝琴坐在一边,给闪闪和点点梳头。 闪闪和点点今年六岁,是这群孩子里面唯二的女孩儿,说起来,她捡回家的人里面,女孩子居然比男孩子少得多,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大概女孩子小时候被溺死的多,长大了又比较好卖出去,逃难在外的,便比较少了。 在山上一直呆了大半夜,吃了不少烤肉,温瑞言还拉着她絮絮叨叨地抱怨了一通,抱怨现在粮食价格一天一个价,长得让人心惊肉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有钱也买不到粮,许薇姝只给他一个建议,买田置地自己种。 许薇姝到觉得,她现在积攒下来的吉水不多,可也一年比一年多了,说不定过些年,种出来的粮食就足够他们吃喝不愁,再说了,便是没有吉水,以她能知旱涝的本事,难不成还伺候不好土地? 她那女神仙的俗号,也不是白得。 可惜,当年九微仙子一怒江河改流,现在也就是能糊弄糊弄寻常庄稼人。 天色渐晚,主仆两个才乘车回返。 马车有些不平稳,许薇姝也就没用读书来打发时间,拉着宝琴两个打棋谱。 她棋艺一般,却也还看得过去,至少赢赢宝琴这小丫头,那问题不大,‘欺负’小丫头‘欺负’到两眼泪汪汪,许薇姝浑身舒爽。 就在这时,马车忽然停了停。 车夫小林扭过头道:“小娘子,前面虎跳河有人拦路。” 许薇姝怔了怔,撩开车帘看过去,就看见至少有五十名银甲战士,身上披着大红色的斗篷,迎风而立,领头的那个很年轻,最多二十四五岁,相貌清秀俊朗,剑眉,凤眼,鼻梁又直又高,虽然盔甲及身,也是一脸儒雅气息。 她却隐隐约约能感觉到一股刀枪斧钺的锐气扑面而来,身体里,也不免被激起剑意汹涌。 许薇姝早就习惯了战争。 一伙儿要出城过虎跳河的百姓被拦下,有几个人一看就是猎户,还有一个采药人,旁边停着一辆灵车,六个中年汉子披麻戴孝,面如土色地看着那些银甲战士们,瑟瑟发抖。 银甲战士中领头的年轻人很是随意地扫了一眼人群,走到灵车旁边看了看,盯着其中一个披麻戴孝的中年男人冷笑:“灵车里的,是你什么人?” “是……是家父。” “哦?”年轻人轻声而笑,“打算葬去哪儿?” “回,回官爷的话,小的祖籍云州,打算送父亲回去安葬。”那汉子低着头,汗水流下来,在他脚下的冰雪都融了一小块儿。 “原来是远葬。”年轻人轻声而笑,“你们这排场可够大的。” 一般人家远葬都是轻车简从,又不是勋贵大户,往来能住驿站,也也有地方停灵。 I954 第三十一章 相遇(下) 六个中年汉子低着头,瑟瑟不语,手背上却是青筋毕露,显然是紧张的很。 年轻人勾了勾唇角,似笑非笑地道:“难为你们,寒冬腊月,辛苦跋涉……听说云州人都喜欢上华山下的芙蓉糕,不知道是不是真有那么美味?” 中年汉子咬了咬牙:“小将军怕是记错了,上华山的素斋到有名,芙蓉糕是金玉江畔的最地道。” “哦?”年轻人拢了拢身上的披风,目光在这些人身上打了个转,“看来真是我记错了,行,不难为你们几个孝子,走吧。” 六个中年男人闻言顿时松了口气,千恩万谢地跪下磕头,赶紧收拾东西,拼命吩咐人把棺材抬上车,准备过河。 不远处许薇姝看着,忽然一皱眉,低声道:“不对!” 宝琴一怔:“小娘子?” 她摇摇头,没和自家的小丫鬟解释,只见前面的灵车刚一半上船,年轻的小将军就忽然甩出长矛。 长矛如风,直直刺在船头,整艘船顿时一震,灵车咕噜噜就滚下了河。 众人眼睁睁看着一大桶盐粒纷纷扬扬散落河中,那六个中年汉子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小的不是想贩私盐,实在是云州的官盐太贵,我等贱民,买不起啊,将军饶命,饶命啊!” 最前面那个中年汉子,扑倒在水里,失声痛哭,其他人见状,一扎就进了河,拼命游,还有一个勾住中年汉子的胳膊,拖着他就飞速游走。 岸上顿时骚乱成一片。 排在最后的银甲战士弯弓搭箭,就要射出去,当先的年轻人伸手按住他的胳膊。 “高将军?” 银甲战士一怔。 年轻人目中略带了几分无奈,脸色不大好看:“算了,都是些苦命人,咱们今日奉命捉拿刺客,不要分心。” 就在此时,远处有一骑来报:“将军,咱们两个夜不收在东门出了事。” 小将军的脸色顿时大变,一个胡哨,所有士兵齐齐上马,狂奔而去。 宝琴也松了口气,一把撩开车帘:“可算是……” 她一句话没说完,正好和那银甲小将对眼,就见那银甲小将本来一脸冷漠,忽然就瞠目结舌,直愣愣地看着自家小娘子,马都走了老远,他还扭头伸长脖子使劲看,顿时吓得手一哆嗦,把车帘给落下。 落日出前门,瞻瞩见子度。冶容多姿鬓,芳香已盈路…… 高伤深吸了口气,把脑子里的幻象扫开,策马狂奔,一眨眼的工夫就消失无踪。 “什么东西!色胚子!” 宝琴气得脸色涨红,赶紧吩咐小林赶车,许薇姝到是无所谓地莞尔一笑。 那小将军生得唇红齿白,好看的很,多让人家看几眼,她也不觉得多吃亏。 当然,这话可不敢跟宝琴丫头说。 “吁——” 马车刚跑了几步,就顿了一顿,小林扭头道:“小娘子,前面有两块儿落石,小的这就去搬开。” 许薇姝答应了声,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自家马车上铺着厚厚实实的皮毯子,干脆收了棋盘,闭目养神,宝琴给自家小娘子搭了件儿斗篷。 没一会儿,小林就搬开石头,继续驾着马车前行。 车后传来一阵阵铃铛声,宝琴穿过窗子看了两眼,好像后面有一辆四匹马拉的马车。 她也没太在意。 后面马车上负责赶车的袁琦,却是高度紧张,目光灼灼盯着人家的车厢。 方容倚在车壁上,按了按胀痛厉害的眉心,失笑道:“以肖泽的身手,藏在车下掉不下去的。” 袁琦皱眉,脸色越发难看:“肖泽都出了城,你不让他马上回靖州,为什么还要回京?” 他实在弄不明白,自家公子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方容将目光从窗外收回,微笑道:“刚才咱们那出戏,只能骗得了高伤一时,他这会儿怕是已经回过神来。” 那一辆灵车里面,的确没有藏着肖泽,肖泽是披麻戴孝,混在了孝子里头,只是一直缩着头,没有出声,再加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明显不对劲,要沉重得多的灵车上,高伤又自以为看出几个人的破绽,认不出罢了。 “肖泽要是继续往靖州走,沿途都不会安稳,他的伤势又很重,还泡了水,到不如就先回京,等高伤离开,再安排他去山上躲一躲,洞箫山有温家的三爷在,不到万不得已,忠王都不会轻易招惹。” 袁琦不以为然地耸耸肩:“公子未免太看重高伤了,你没瞧见?那小子刚才使劲看人家许家的小娘子,也不怕看到眼里拔不出来。” 他打许薇姝的主意,也不是打了一日两日,要不是公子的心思都在李巧君身上,恐怕他都有了光明正大去提亲的心。 没有情爱有什么关系,能喂饱肚子,能养好身体,能活命,才是最要紧的。 袁琦忽然低头屏气凝神,驾着马车向旁边避了避,前方马蹄声传来,高伤带着他的忠王府卫队呼啸而过。 高伤一路走远,袁琦才吐出口气,咬牙切齿:“公子,咱说什么也得把许薇姝弄到手!” 方容闭上眼不理他。 袁琦却是精神倍增,就看刚才高伤那混蛋盯着人家许薇姝马车的眼神,这个女孩子他也要定了,有人抢的才是好东西!何况抢的人是那个心高气傲,总让人觉得比自家公子还强出一筹的高伤。 方容还是没理会他,轻轻吹了声口哨,马自己小跑起来,很快就超过前方的车。 从窗外看过去,一瞬间,只看到一个剪影。 方容神思恍惚了下,总觉得扑鼻而来的一股幽香,让他无时无刻不痛,痛到已经习惯的身体,有那么一瞬间的舒缓。 原来,他还是会贪恋这些美好的东西。 袁琦可无法理会自家公子那复杂的心情,他一边赶车,一边絮絮叨叨,哪里还有当年带领千斤万马,驰骋沙场的气概,简直和八姑六婆也差不多。 “许薇姝的身份是高了点儿,国公府的嫡女,给公子爷你做妾有些不合适。”当丫鬟什么的,就更不可能。 “但公子爷要是能封王,就能娶两个侧妃,侧妃也有三品,这阵子你们那位皇帝,不是很疼爱你这个至孝的小皇孙?” 一个被三个老太医都确诊,活不了三年的皇孙,有什么不能疼? I954 第三十二章 马驹 “阿琦,我有点儿饿了。” 一句话,打断袁琦的啰嗦,但他把点心拿出来递给公子吃的一刻,越发觉得,许薇姝只能属于自家公子,哪怕为了他有朝一日能摆脱天天做贼的生活。 许薇姝的马车,顺顺利利回了英国公府,她去给老太君请了安,就回秋爽斋。 主仆两个一进门,球球蹭一声,从树上一跃而下,落到许薇姝的怀里。 “喵呜,喵呜。” 叫声中充满了委屈,好像特别不开心的样子。 许薇姝失笑,胡噜了下自家爱猫的小脑袋,便看见吴妈妈脸上带着几分喜色,从院子里出来,一看见自家小主人,立时高声道:“小娘子,今天下午李先生送了一匹小马驹过来,说兑现承诺,奖励你的,要是不喜欢,就再去他那儿挑选,哎呦,快来看看吧,小家伙有灵性的很。” 马驹? 许薇姝的记性不错,立时就想起自己好像是听阿蛮她们说过,李先生拿他养的马驹做奖品,奖励学生来着,一时间也动了心,李先生相马的能耐,府里的人可都知道。 怪不得球球会吃醋。 吴妈妈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让小马驹进了屋,还就在许薇姝铺的地毯上趴着,以前那可是球球的领地。 不过,小家伙确实可爱的不得了,连许薇姝一眼看到,都忍不住想,也许它有变成灵兽的潜质。 要是此时在开皇王朝,这样有灵性的生灵,一定是神仙妖魔争相抢夺的对象。 小马驹才只有一丁点大,身高只能勉强到腰部,通体雪白,只有四蹄是火红色的,简直可爱的不得了,连宝琴都晕了,围着小马驹一圈圈地转。 小家伙很傲气,只有许薇姝走过来的时候,它低下头,轻轻舔了舔她的手掌,根本就不理会旁人。 吴妈妈啧啧称奇:“它可真聪明,知道小娘子是主人呢。” 许薇姝笑了,轻轻摸了摸小马驹的头,看着它一副很乖巧很乖巧的样子,全不是刚才冲着其他人那般冷艳高贵,就亲自动手,喂它喝了一点儿加了方糖的清水。 “好,就留下它吧,让李叔在马厩里给它准备一下,小心避风,别冻着了。” 吴妈妈连忙应下,赶紧出去吩咐。 不多时,英国公府各处就都知道,许薇姝得了一匹小马,是李先生给的奖励。 老太君那边乐呵呵,其他人别管高兴不高兴,也都要装出一副欢喜的模样,阿蛮还特意跑过来瞧,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 其实,府里的女孩子们将来都要学骑射,阿蛮更是早早就有了自己的马。 许薇姝也有,只是李先生所赠,毕竟有所不同。 也许是看阿蛮很羡慕,大家凑在一处赏雪时,还念叨不停,当天晚上,许茂竹就给自己的妹子送了一匹小马,还是大宛良马,真正的大宛良马。 为了这匹马,恐怕他一整年的零用钱都得掏出去,还要机缘巧合。 别看许茂竹现在是英国公府最为重要的继承人,他父母对他寄予厚望,但正因为寄予厚望,对他的管教才越发严格,想和寻常纨绔公子一样一掷千金,那是不可能的。 李先生送马这事儿,也就在府里掀起两日风潮,女官考核在即,大家都一门心思读书,也没有精力总注意旁人。 许薇姝照常读书,生活日趋平静,连肖氏最近都不知道为什么,对她好了许多,闲暇带着阿蛮出门赴宴,也会捎带上她,只是偶尔还是能从肖氏身上感受到一股子说不出的怨念来。 “国公夫人给蛮娘准备了好些绫罗衣裳,您看看,天天去家学,她的衣裳都不重样,其他几个小娘子,看得连眼睛都要绿了。” 宝琴在府里是包打听,一边把香膏涂在自家主人的手指之上,保护因为练琴而略微用些红肿的指尖,一边不以为然地絮叨。 许薇姝笑了,阿蛮年岁还小,发育也比较晚,穿的再鲜亮,也还是个团子,到不如以往那般可爱的装扮更让人疼。 她却多多少少能理解肖氏的心思。 虽说大户人家相媳妇,首重贤良淑德,但男人都爱色,打第一眼看容貌妍丽,自然是更讨人喜欢。 至少现阶段,阿蛮打扮的再好,精美首饰佩戴的再多,也远远赶不上天生丽质的许薇姝。她的特质在于可爱,惹人疼,而不是美丽,肖氏从一开始就不该计较这个。 大殷朝名门贵女定亲都比较晚,十五六岁定亲就不晚,有的贵女想考女官,十八岁才定的也很多,不像小门小户的,十五六岁就要出嫁,肖氏这会儿远不必着急。 到是许静岩的大女儿许爱丽,今年十七,到了该相婆家的时候。 但她只是个落魄国公府庶女,肖氏又不怎么上心,哪里能有好人家求娶。 许薇姝自从回到英国公府,见许爱丽的时候着实不多,她就像个透明人,又不似两个妹妹因是双胞胎,虽同为庶女,却更得许静岩的喜欢。 听说一天到晚窝在她自己的房间练习琴曲,她在琴之一道上比较有天赋,家学里的先生都说,若想考上女官,就得看在琴上能发挥多少了。 许薇姝也爱抚琴,不过到从没找许爱丽探讨,没办法,那位姑娘看她的眼光,总像她是个贼,一进屋就要偷自己什么东西似的,许薇姝又没病,自然懒得去讨人嫌。 这日,出了家学,就有人传话,施家的人来找。 还是老太君派人传的话。 许薇姝一惊,心里扑通了几下,就怕听到坏消息。 别不是她那便宜弟弟…… 听说人已经到了秋爽斋,就连忙回去,来人是从南边直接过来的管事,看着很干练,除了从南边专门送来的几样珍奇礼物,还有一盒子信。 许薇姝打开最上面写着施楠字样的信看了看,顿时松了口气,是好消息,施楠已经找到了许家的小郎君,正拎着他回京。 那就好。 一颗心放下,许薇姝才有心思翻看其它的信件,大部分都是外租家的人来的,其中一封二舅舅的信最为厚实。 她看了看,原来二舅舅的新船要出海做生意,特意来信问问,看看许薇姝想不想要点儿稀奇玩意,他好给她捎回家。 I954 第三十三章 及时雨 二舅舅的生意,这几年比大舅舅做的还大,两个人加起来的家财,恐怕要比整个施家多出三五倍。 许薇姝拿出信来仔细一看,不觉眨了眨眼,多少有些吃惊,她居然变成了小富婆,这可真没想到。 确实没想到,三年前她初来,二舅舅托人送信,一是安慰失去父母的小姑娘,二来就是说自己要出去做生意,留下个印信给她,要是有什么事儿,好知道上哪儿去找人。 许薇姝当时是想,她占了人家女儿的身体,总要为人家做点儿什么,便把自己手头用不着的银钱取了有一千两,送去给二舅舅用了。 这一千两,对以前那位许薇姝来说当真不算什么,出门随随便便打点儿首饰都不够,但其实,以大殷朝的消费水平来说,那是能让寻常一家五口舒舒服服生活一辈子的巨款。 她二舅舅施榛,拿了自己积攒的银钱,加上许薇姝给的那些,就开始经商。 一开始是东倒西卖,有了本钱就做海外生意。 到现在,他的生意越做越大,每年都有一个大船队出海,即便偶尔会遇到风险,可赚的还是比赔的多很多,如今二舅舅的信里称,她的一千块儿算是入股的本金,赚来的钱都给她存着,翻过年就送到她身边,将来给她当嫁妆。 许薇姝:“…………” 她当初是真做好了钱通通打水漂的打算,谁能想到会是现在的结果? 只是,她也不会矫情不要,她有那么多的事儿要做,偶尔也是要为了钱愁一愁,现如今这么一大笔进项到手,肯定是得收下,说不定以后能发挥大作用。 这还真算是及时雨,她刚刚为了没有赚钱的门路挠头,二舅舅就主动送上了门。 施家两兄弟,除了给许薇姝私信,显然也给国公府送了信,第二日,她去给老太君请安的时候,便正好碰上肖氏也在。 肖氏眼睛通红,眼角还挂了泪珠,一手搂着阿蛮,一手拉着许茂竹,啜泣道:“总算是找到了……老太君,咱们得可得重谢施家两位公子,我照顾了小宝三年,他可是我的命根子。” 老太君也笑呵呵的,虽然喜气,但还是她以前的模样,并不显得怎么高兴,也没理会肖氏的话,反而拉着许薇姝的手,细细摩挲良久,道:“小宝是你弟弟,好不容易找回来,怪不容易的,你就费费心,好好教教他,别让他老淘气。” 许薇姝笑眯眯地应下。 肖氏的脸顿时僵硬了片刻,却也只有片刻,就拿起帕子拭了拭眼角,连声吩咐下人准备小郎君要用的一应东西。 不得不说,肖氏并不是想象中那般惺惺作态,她言行举止都很有规矩,虽说是个小家碧玉,年龄又这么大,也风韵犹存,许静岩家里养着好几个美妾,依旧对妻子敬重有加,到也不是没有道理。 说了会儿话,高兴过了,老太君就放几个小的出去。 “家学里也难得放假,你们都去玩,别守着我这个老太婆。” 一年一度的女官考核开始,英国公府也有三个小娘子应考,一个是许静岩的庶长女许爱丽,另外两个是族老家的一双姐妹花,许芳,许敏。 三个人都过了复试,三日之后就要进宫参加最终考核,府里上下十分重视。 连家学都放了假,几位先生就抓着三个小娘子,交代各种注意事项。 没办法,大殷朝的女官实在太难当,一个女孩子一生只能有一次,就是十七岁的时候参加,若是落选,便再无机会。 不过,只要过了复试,哪怕最后落选,别人也要高看几眼,国公府能有三个小娘子同时参加,同时过复试,无一人落选,在京城豪门大族也很少见。 一离开老太君的微草堂,阿蛮就挽了许薇姝的手臂,要拉她一块儿去看许爱丽。 许薇姝今天确实高兴,笑着应了,先回去拿了准备好的贺礼,虽然殿考还没进行,可过了复试,那也是万里挑一,合该贺一贺,也算讨个好彩头。 许茂竹扫了许薇姝几眼,显然很不习惯妹妹与这人如此亲近,周身的气势大涨,精神紧绷。 只是他向来,至少是努力让自己做到有君子之风,即便再不喜欢一个人,也不会无缘无故给人家难堪,只好跟只老母鸡似的,牢牢把妹子护在羽翼下,生怕阿蛮被人欺负了去。 许薇姝就当没看见他,施施然和阿蛮约好了一会儿在花园碰头,一块儿过去。 回了秋爽斋,一群下人正在打扫,还有府里其他的下人来来去去,都说是奉了老太君和夫人的命,把小宝惯用的物件送过来。 许薇姝打量了片刻,看见一连串,起码十几个光鲜亮丽的小丫头,抱着小包袱挤在长廊里,挑了挑眉,不过也不在意,反正又不是她出月俸。 “宝琴,你和玉珍随我去丽姐那儿一趟。” 礼物是早就备好了的,虽说国公府的下人们终日偷懒耍滑,但吴妈妈可是精明人,也在国公府做了很多年,各处的事儿门清儿,十几日前,府里三个姑娘刚要参加女官考核,她就跟许薇姝商量过,备下了礼物。 让宝琴和玉珍捧着包好礼物,许薇姝与阿蛮汇合,就去看许爱丽,许静岩的这个庶长女,性子腼腆,很是温柔和顺,就是话不多,显得木讷了些。 三个女孩儿坐在一处喝了杯茶,想着许爱丽可能还想练习练习琴曲,许薇姝和阿蛮就都不曾久坐。 听说她当日就是琴曲入了考官的眼,才顺顺当当通过复试,如今殿考,想必更紧张。 阿蛮临走,还扯了许爱丽的手,非让她有空给她讲讲考女官的过程,腻腻乎乎的模样,实在可人。 许薇姝也不得不承认,阿蛮这样的孩子,天生就讨人喜欢。 送走了客,许爱丽带着丫鬟们把礼物收了,阿蛮送的都是珍贵物件。 许爱丽看了两眼,便让丫头给收好,一看许薇姝送的东西,却怔了怔。 她的丫头也道:“……姝娘也不像传言里那般飞扬跋扈,还挺细心的。” 她家主子的衣服不少,府里四季都给做,平日穿也算好,但真到了殿考,寻常穿戴就有些不够亮眼。 刚才许薇姝回秋爽斋,把送给许爱丽的东西,除了几样精巧不打眼的首饰之外,其它的都换成实用的物件,把她两位舅舅从南方送来的精美丝绸布料,包了许多。 在南方,这些东西也不值什么银钱,可在京里,拿出来却体面的很,而且,也不像其他东西,送了也只有摆着,不能用,像这个,进宫殿考,做几件新衣服轮换穿,也是好的。 I954 第三十四章 因果 许爱丽没多说什么,脸上的表情,却是温和柔软了三分。 回到秋爽斋,宝琴到因为送出去的那些礼物,多少有些心疼,服侍自家主子躺下,拿了绣活儿去做,还忍不住咕哝了几句:“小娘子的手里也太散漫了些,有什么好东西都存不住。” 吴妈妈失笑:“像夫人呢。” 像的当然不是现在的国公夫人肖氏,而是她心目中唯一的,也是永远的主子,小娘子的亲娘。 “夫人以前就最是怜贫惜弱,面上骄傲的不成,一颗心软的跟块儿豆腐似的。” 吴妈妈想起旧事,脸上也浮现出一抹笑意,不自觉回头看隔着门帘,正在卧榻上睡得香甜的小娘子:“这两日天冷,宝琴你注意炉火,仔细别冻到了主子。” 宝琴低低地应了声,便继续和手里的针线奋斗。 第二日一大早,雪刚刚停了,许薇姝让宝琴服侍穿戴整齐,她的头发这几年养护的又黑又直,就是过于稠密了些,不是特别好梳理,每次宝琴都得帮她折腾很久。 “小娘子,大舅爷回来了。” 许薇姝刚刚挑了一枝珠花,簪在发上,素绢就赶过来,高声道,“这会儿国公爷不在,老太君在微草堂见客,让您赶紧过去看看。” 宝琴手一颤,连忙拿出斗篷给自家主子穿上,扶着她出门,许薇姝想了想,叫上玉珍,省得她在屋里也是着急。 一出门,素绢就压低声音,很迅速地道:“肖氏已经赶了过去,咱们得消息晚了片刻。” 许薇姝轻轻颔首,也不着急,更不急着赶路,穿过花园,还有心情欣赏了下拐角几束寒梅,宝琴还好,玉珍已经急得额头上全是细细密密的汗,恨不得一步并作两步。 溜溜达达,按照以往去请安的步骤,折了两枝梅花,又去小厨房拿上酥软可口的点心,才进微草堂。 一进门,许薇姝就看到肖氏正半搂着一个男孩子抹眼泪。 她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看到小宝,一眼看过去,就知道这孩子的身体弱的很,气血不足。 “哇,哇哇!” 大概是受了不少委屈,让肖氏一哄,小宝嚎啕大哭,鼻涕眼泪横飞,全大把大把地抹在肖氏的衣襟上。 许薇姝看肖氏强忍着恶心,愣是不肯推开孩子,还细声细气哄人的架势,就不觉莞尔。 “咳咳。” 一声咳嗽传来,小宝顿时缩了缩头,哭声也给噎了回去,抽抽搭搭地瑟缩着身体,一动也不动一下。 许薇姝转头,就见她大舅舅正坐着喝茶,老太君满脸慈祥地和他说话。 “小楠可真是瘦了,也黑了,还是身体最重要,你做生意有什么要紧?钱那种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够用就行,多了要招祸。” 施楠一本正经地答应,就看两个人现在亲热的模样,还真像是长辈晚辈凑在一处闲话家常,谁能看得出来,老太君也就在十几年前,国公府迎娶施家千金的时候,见过施楠几面而已。 “老太君,姝娘来给您请安。” 许薇姝笑着走过来福了福。 老太君就拉着她的手,把她带到眼前,先去看了看宝琴手里的食盒,“乖囡,还是你知道我老太太的心,别看我年纪大了,牙口好着呢,什么吃不得?这帮老货,一会儿一个克化不动,不会儿一个不利养生,都是废话,早年我布衣粗食的过日子,还不是顺顺当当活到现在,还给那糟老头,添了两个儿子。” 许薇姝失笑,先向王嬷嬷道:“嬷嬷放心,姝娘做的点心,都是问过郭大夫的,说是老太君吃了开胃健脾,有好处。” 王嬷嬷脸上顿时笑出一朵菊花来。 肖氏面无表情,心里略带了几分嘲讽,许薇姝这会儿想起讨老太婆的欢心了?她也不想想,老太婆还能活多久?又是个不理事,终日吃斋念佛的主儿,怎么可能靠得住!就看她进门这么长时间,看都没看小崽子一眼,她就不觉得现在的许薇姝,和印象里的那个娇娇女有多大的差别。 还不是像以前一样,认不清楚状况,胡乱骄傲? 老太君拉着许薇姝的手,叮嘱了几句,大部分都是天气凉了,别忘了加衣服,需要什么东西,别跟祖母客气,你除服还没有宴客,如今小宝也回了家,就趁机请几个手帕交来庆祝一下。 肖氏声色不动,面上根本没把老太君对许薇姝的亲热放在眼中,却多少有些意外——以前也没听说,老太太怎么关心国公府的孩子们,要真关爱有加,又怎么会数十年如一日地呆在姚县不归? 肖氏走神的工夫,就听老太婆絮絮叨叨地叮嘱王嬷嬷:“小宝和小姝住在一处,她那地方小,怎么安排,你和小姝商量着办,要是丫头们太多住不开,就打发一批,孩子年岁渐大了,到也不必事事都给他做好。” 一句话,小宝就猛地扭头,冲着许薇姝呲牙咧嘴,凶悍的很。 扭头又埋回肖氏怀里,抹了把鼻涕,大哭:“二婶,我要二婶,我要石榴!” 在座的除了肖氏一脸心疼,其他人都不理他。 许薇姝暗自点头,应该是没吃苦,也没吃大亏,要是吃了亏还如此二,她到觉得,只能对爹娘说声对不住,这个弟弟她是没本事来调、教,最多想办法把他给折腾服了,让他变得老老实实的,过这一辈子便是。 小宝就是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还是让许薇姝给拎回秋爽斋,虽然说,其实许薇姝自己也没多乐意。 人家日子过得舒舒服服,谁愿意平白无故弄个累赘来添堵?这不是欠了人家的因果,终归还是要。 老太君笑了笑:“行了,小楠你和小姝去说话,小宝也带去安置,只别忘了常来看我就是。” “要不是怕打扰老太君休息,施楠都想赖在您这儿不走了。”施楠笑眯眯地道,把老人家逗得脸上笑容更是灿烂。 站起身,把小宝提溜到手里,施楠才携着外甥女离开微草堂。 I954 第三十五章 闹腾 施楠给许薇姝带回来一串红石榴石的手串,每一颗石头都打磨的光滑细腻,不值什么钱,却是她以前最喜欢的东西。 许薇姝现在也喜欢。 看着外甥女一瞬间绽放笑容,施楠的手一痒,掩住嘴咳嗽了一声,才把蠢蠢欲动的小念头给压回去。 薇薇大了,他这个做舅舅的也实在不好去掐那张粉嫩的小脸儿。 施楠叹了口气,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下薇薇的穿戴,还是半新不旧的袄裙,着实不够鲜亮,也不像青春洋溢的小姑娘穿的衣裳,记得回去写信二弟,让他早点儿把新筹备的绸缎庄和成衣铺子都开到京城,还是京城的贵女们手笔够大。 不说别的,光一年一度的女官考核,就足够他赚得杯满盆满。 亲自护送外甥女回秋爽斋,施楠差点儿忘了把手里拎着的小宝给扔下,还是许薇姝瞧小宝给晃得晕头转向,看模样要吐的样子,才招呼玉珍带他下去洗漱,自己领着施楠到花厅坐下。 “舅舅,可查出拐卖小宝的究竟是何人,有什么目的?” 许薇姝这段时日,从没有查过此事,表现的沉稳有度,仿佛根本不着急,她在外人眼中,本来也是不需要多急迫的,一个庶出弟弟,能有几分感情在? 施楠皱了皱眉,也不瞒着她,“夜行人那边得到的消息,是肖氏勾结弥月庵的师太拐走的人。” 许薇姝没说话。 这是假消息,至少不全是真。 她还记得那天夜间,庄子里来了师太借宿,后来出了事儿,吴妈妈查问过,借宿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趁着消失无踪,至于是不是弥月庵的,许薇姝是真不知道。 如今毕竟不是开皇王朝,开皇王朝水土植物尽皆有灵,她都能交流,真想知道什么事情,旁人百般遮掩,也难完全阻挡,现在,许薇姝却是一介孤女,无权无势,想干什么都束手束脚。 连家里自己人的安危竟都无法保障,看来还真得想点儿法子。 许薇姝惆怅了片刻,随即莞尔,管那么多作甚,当年她当九微仙子的时候,无论干什么都依着本心,难道这会儿自在了,反而学会为没发生的事儿犯愁? 施楠到底不好在秋爽斋多坐,看了看外甥女,说了几句话,便也心满意足。 许薇姝亲自出门送。 送到门前,依依惜别。 “听说舅妈最近时常失眠,我调了些香,能安神养气,助眠效果还好,您拿回去给她试试看。” 施楠应了声,还是忍不住低声叮嘱:“薇薇也仔细点,肖氏派来的丫头,可不要随便近身。” 他是君子,背后说人,很不习惯,一句话说的僵硬无比。 许薇姝点了点头,看着自家舅舅的马车走了,才回秋爽斋。 进了门,就听宝琴说,小宝正在大闹,四个小丫头给他洗澡,他嫌笨手笨脚,抓了小丫头脸上全是指痕,好不容易折腾完,对着食物还来了劲儿,扯着嗓子喊石榴喂他吃饭,还说要吃燕窝,要喝鸡汤,嚷嚷桌上的饭菜连猪狗都不吃。 “不吃,不吃,就是不吃!” “都走开!” 噼里啪啦,桌上的饭菜砸了一地,还有上好的香茶,也整壶倒在门口的雪地上。 许薇姝只是驻足听了听,嗤笑一声,到是中气十足,没想到被拐一遭,到真把气血亏虚的毛病治好了。 随即没有理会,连玉珍在面前哭也不管,先让厨房做了常吃的菜,吃饱喝足,沐浴更衣,吹干了头发,小宝也闹得口干舌燥,嗓子沙哑。 “给我水!” 小宝蹲在台阶上,斜了一眼身边的丫头,几个小丫头刚想去拿茶壶,吴妈妈一个眼神过去,顿时瑟缩,一动也不敢动。 “听见了没有,我说,我要喝水!” 无论他怎么哭闹,怎么吵吵嚷嚷,院子里的下人和木偶人一般,就是不动。 他想往外面跑,可守门的两个粗使婆子黑着脸,真敢上手抓他,胳膊一杯抓住,疼的眼泪都落地。 寒风呼啸,小宝气喘吁吁地瞪眼,一脸的懵懂,实在弄不明白,往日胆小如鼠的下人,为什么都敢不听他的话! 许薇姝此时才扶着宝琴的手出门,往门口一立,低下头去看向小宝。 小宝一见是她,整张脸都皱在一处,瞳孔微缩,猛地低头,也不知是惊还是惧,可居然没敢继续闹下去。 许薇姝笑了笑,扭头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饭食,淡淡道:“你浪费掉了五口之家一周的口粮,还是逢年过节都不一定能吃到的。就照家法,每日下地做两个时辰的活儿,或者打猎凑够双倍的基本份额,否则,就只好饿着。” 小宝低着头,还是不言不语,根本不跟许薇姝说话,也不看她一眼。 在许薇姝的印象里,好像这一点儿到没太大的变化,以前小宝就怕原主,也不跟原主多说话。 她也不需要他多话。 “送小郎君回房间休息,从明天开始,执行家法。”说完,许薇姝扭头回屋睡觉。 宝琴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一个劲儿给玉珍使眼色,往日里,小宝连擦破一点儿皮,也要心惊肉跳的玉珍,竟然跟没看见似的,耷拉着脑袋戳在小郎君暂住的东厢房门前。 “小娘子……” 许薇姝摆摆手,失笑:“你还怕我吃了小宝不成?去睡。” 她其实挺满意,就看现在,她在秋爽斋里闹得天翻地覆,肖氏派来的丫鬟婆子们也再没听到动静,就知道,她的人确实把自己住的地方控制的不错。 虽说懒得替肖氏教训人,可碍了自己的眼,也是麻烦。 吴妈妈这差事就办得不错,她来了没两日,就安排李氏还有丫头秀芹,并一干肖氏安插的仆从,都住在秋爽斋西边的小院,寻常只让他们做洒扫类的差事,不许随便乱走。 各个门都安插自家的人手,保准儿这些家伙想听个墙角,也得至少在两双眼睛的注视之下。 最近几日,李氏一点儿动静没有,连她手底下的小丫头们也没闹,秋爽斋就算比不得庄子里清净,到也相差不大。 I954 第三十六章 家法 李氏和秀芹,当然不可能听不见小宝的鬼哭狼嚎,问题是这两个是肖氏的人,本身对那位小郎君也没有多待见,再加上她们俩在秋爽斋的日子不好过,挑了几次刺儿,次次让许薇姝身边的吴妈妈逮住错处教训,她们还不敢闹大惊扰了那位老太太,也只好暂时收敛,不在上赶着找事。 反正夫人只是想知道这边的消息,没让她们干什么旁的。 如今那位主儿教训小郎君,她们当下人的,更没法管,最多明儿去和夫人说一声就是。 今年的冬天雪大的厉害。 寻常百姓冻死饿死的不计其数,世家勋贵,名媛们到都以赏雪为乐,国公府也早早冻了几盆冰花,供诸位主子赏玩。 秋爽斋却风格格外不同。 前几日,许薇姝让人在院子里垒了火墙,说是要种菜,一群丫鬟仆妇们都忍不住觉得可乐,先不说这菜能不能种成,光是炭火就得耗费多少? 这等珍贵东西,如今他们国公府可没能耐享受,那位小娘子还真当如今是前任国公爷在世的时候不成? 可许薇姝一声招呼,就招来一帮半大孩子,火墙居然真利利索索地建了起来,垒了炉灶,还送了一车石炭,真种上了菜。 绿油油的小青菜颗颗鲜嫩。 小宝一脸的黑泥,拿着小锄头,蹲在href="俗妻最新章节地上除草,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下来,磨磨蹭蹭,慢慢吞吞。 玉珍立在一边,看了看日影计算时间,叹了口气:“还有三刻钟开饭,若是小郎君做不完……” 小宝陡然加快速度,眼泪也不掉了,虽然还是笨手笨脚的,到底像那么回事。 “该死的,讨厌鬼,踩瘪你!” 他嘴里嘟嘟囔囔,玉珍张了张嘴,看着和泥猴也没差的小主子,到底没有多说什么。 那日许薇姝虽然说让他干活,小家伙也没当回事儿,回了屋生了一肚子闷气,饿着肚子等下人们主动进来求他吃饭。 以前就是这般,他闹脾气不吃饭,二婶总会来亲自过来劝说,他再拿捏下架子,就能让二婶答应诸如不去读那些枯燥无味的书,不去辛辛苦苦练习骑射,要个昂贵的奢侈品物件,让厨房专门给他做好吃的等等条件。 虽说他只要要求了,显少有不被满足的时候,可他这么闹一闹,总能得到更多。 今天肯定也一样。 说不准他一闹,二婶就过来解救他了。 结果,一个晚上,没有任何人来劝他吃一点儿东西,别说燕窝鱼翅,连清粥小菜都没有。 第二天,小宝起床,没人给他穿衣服,没人伺候他洗漱,他喊得嗓子肿痛,还是没人管。 只有玉珍送来了一盆热水和毛巾。 实在肚子饿,他还是强忍着愤怒,自己想办法穿上了衣服鞋袜,也幸好六岁之前,他还是学会了穿衣服,虽说好几年没穿过,笨手笨脚的,总不至于不会。 穿戴好,凑合洗了下脸,小宝终于等来了他的饭食。 结果,他迫不及待地扑过去,只有一碗黑乎乎的药粥。 那味道……闻了闻就恶心的想干呕,小宝就一巴掌把药粥扫出门去,嚎啕大哭。 下人们老老实实收拾走碗筷,又一次没了下文。 小宝冲到门外,到也没人拦着他,甚至他只要不出院门,都没人搭理他一下,但无论他怎么叫嚷,再也没有嘘寒问暖的下人,就连玉珍也只是一脸无奈地道:“小郎君,您就忍几日吧,小娘子下了令,除非你接受惩罚,要不然你以后天天都得喝特制的药粥……味道虽说差了,但里面都是好东西,很有……营养。” 玉珍不太懂,只知道这是对小主子身体好的东西。 呜呜呜。 小宝闻言咬牙大哭,这会儿他是真伤心,早知道他无论如何也不跟那个黑家伙回来,在外面多好,那些叔叔都是他爹的属下,他要什么就给他什么! 这个念头只是转了转,小宝打了个哆嗦,不,叔叔虽然对他不坏,可好吓人,越来越吓人,还整日问他很多,他根本不知道答案的问题,他回答不出,叔叔们就变得更吓人了。 还是回家的好,回家有二婶在,许薇姝欺负他,二婶会来救他。 小宝喊得没了力气,捂着肚子,殷切期盼二婶过来救他。 肖氏也的确登门,一脸心疼,可许薇姝只说是执行家法,当年她爹在的时候留下来的家法,就把肖氏给打发走。 当然,肖氏来劝,也并不那么真心,反正许薇姝又没盯着那孩子读书识字,也没请先生教他骑射武功,种种菜有何不可,肖氏还巴不得那小子一辈子种菜去,将来她很乐意分给他点儿庄子,田产,让他舒舒服服去做田舍翁。 “什么狗屁家法,家里哪有这样的家法!” 家法……他背过的。 小宝嘀咕了几句,缩了缩脑袋。 二婶再也没来。 下人们只会隔一段时间,就送一碗闻着恶心的药粥,他不喝,下人就继续送,不到晌午,小宝实在熬不住,就着眼泪,勉勉强强喝了小半碗。 之后他就不甘不愿地跟着玉珍来干活。 小宝肯定是不乐意的,一开始老捣乱,摘了菜叶四处乱扔,除草捉虫的时候一根草能除上好久,但他完不成规定的任务,得到的就只有稀少的米汤和药粥。 闹了一日,他到底还是个小孩子,脾性再大,也没自己的肚子重要,还是妥协了。 只要他干活,就有馒头吃,有饼吃,他要干得勤快,干得好,就有肉吃。 叮叮当当。 风铃响起,小宝的眼睛大亮,两个小丫头进来瞧了瞧,见他没偷懒,这才拍拍手,由个婆子拎着食盒进门。 小宝扑过去,抢了白面馒头就往嘴里塞,大口大口地吞,咸鸭蛋好好吃,炒肉丝好香,好可口,这会儿,他是真觉得赵师傅做的饭菜,比龙肝凤胆还美味。 吃着美,眼泪又下来了——下午要浇水施肥…… 施肥! 小宝觉得,他以后就是饿死,也不乐意吃那些青菜。 袁琦窥探完厨房,照例来看看受苦受难的小宝,离开英国公府时,差点儿因为受惊过度,让几个无能侍卫发现了他。 I954 第三十四章 漩涡 凶残! 太凶残了! 袁琦打了个哆嗦,他一直觉得自己就够冷血无情,杀人如麻的,可跟人家许薇姝比,自己对付敌人的那些手段,简直太直接,太温和爽快。 一直到回了暮春堂,袁琦想起许薇姝,还是心有余悸。 这一连好几日,他都有点儿不太敢登国公府的门,对那位小郎君报以深切同情。 方容抬头看了魂不守舍的侍卫一眼,继续扭头摆棋谱,薛娘子拿了个银盆,在他左手腕上割了一刀。 粘稠的鲜血流出,落入盆中,在场的三个人显然是早就习惯眼前的场面,除了袁琦的脸色照旧难堪的厉害,谁也没有别的反应。 薛娘子到笑了笑道:“你该喝些补血的药膳……哎,还是姝娘的药膳做的最好,同样的方子,她做出来的便管用,旁人若是经了手,哪怕是手法分毫不差,那效果依旧不同。” 方容体内血毒除之不尽,每个月雷打不动要放血,如今,一个月就要三次,也难为他不当回事儿。 一提起英国公府的姝娘,方容到也一笑,虽说没有旖旎的情思,对她做的美食,却也心向往之。 只有他这样吃东西不只味同嚼蜡,还形如上刑的人,才真正能明白,他对能做出让他都觉得美味的食物的女孩儿,何等的感激涕零。 “小宝如何?” “……算是有人能整治得了他。”袁琦的脸色奇怪的很,对小宝又是同情,却还夹杂了点儿幸灾乐祸,道,“肖氏想把他养废的盘算,没那么容易成功……我老觉得那孩子长得和你有点儿像。” 小宝的身份有些特殊,他的娘曾经是齐王府的侍妾,后来让齐王妃打发了去,到让英国公许静岚养在外面,做了外室,没多久就产下一子,便是小宝。 就算是知道这件事,别人也都相信小宝是许静岚的儿子。 毕竟齐王谋反是在十三年前,小宝今年才九岁,时间差的实在是太多,他当然只能是许静岚的儿子,任谁都不会怀疑。 袁琦却明白,若小宝真的是许静岚的儿子,他家公子现在也不会如此关心,还让仅剩不多的黄旗的人,盯着这个娃娃。 孙神医的医术可通神,听说早年还起了炼制长生不老药的念头,虽说没成功,副产品到整了一堆,还有个药童误食了他的药,一连好几年都没有长个儿。 方容把手抬起来,让薛娘子替他涂好止血药,包扎伤口,难得沉了脸道:“绑架小宝和姝娘的,是西卫所的指挥使,我也不能完全确定,他们的目的是前任英国公,还是察觉了小宝的身份有问题。薛娘子,你把咱们的人都撤回来,不能牵连到他。” 薛娘子低声答应,就退了下去。 方容转头看百无聊赖地坐在窗前的袁琦,目中隐约有些温柔:“其实,我连你也不应该牵连。” 袁琦瞪了他一眼,“知道的话,怎么不放下一切,老老实实回靖州养病去?” 方容笑了:“真回靖州,上哪吃姝娘做的点心?” 这当然是玩笑话。 袁琦的脸色还是不好看:“公子,你莫要小看京城这些老狐狸们,方容和高哲从不在一个场合出现,早晚会引起别人的怀疑,方容就是高哲的事儿,瞒不过上面的人。” 他也并没有想隐瞒。 “无所谓,一个擅长兵法,还懂阴谋诡计,能让羌王也心惊胆战的人,如果是个活不久的病秧子,皇帝会放心,至于忠王,义王,反正我无论是高哲,还是方容,都是前太子的人,本身就敌对,影响不大,我到希望他们做点儿什么,不动就不错,动起来才有机可趁。” 方容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轻声而笑。 袁琦心里忐忑,他以前从来不知什么叫忐忑,如今却总是不安,他知道,公子想为在那场齐王叛乱里死去的十万黑旗军,要一个公道,想为被连累焚毁的同心、同德两个城池的百姓,要一个公道,想为冤死的军神高将军,要一个公道,可罪魁祸首是谁? 是忠王,是义王,是当今陛下,还有已经死去的齐王。 是权力,是争权夺利的心,那才是罪魁祸首,他又应该怎么去讨这个公道,做到哪一步才能满意? 为高将军翻案?让凶手伏诛? 他总觉得,公子这是要和京城大部分高高在上的人为敌,前路渺茫。 “别想那么多,我的目标挺简单的,第一步只是忠王,义王,都不能坐那把龙椅,都别想得到这个天下而已。” 袁琦无语——简单?如今太子被废,除了忠王,义王,谁能得天下?才十三岁的信王? 真想一走了之,远离权利浮沉的漩涡。 “对了,李巧君的花宴快要开始,公子想不想去?”既然离不开,还是要开心一点儿才好,袁琦苦中作乐地道。 方容这些人,是想离开名利浮沉,离不开,可英国公府两口子,到是上赶着乐意踩进去。 许薇姝缓步从明光堂出来,不去想肖氏看她接到李郡主花宴请柬的时候,那堪称露骨的不悦,反而想叔父说的话,他提到了忠王府的小王爷抱恙,让肖氏带去的礼物,可以添加点儿名贵药材。 还提起小王爷想纳一个侧妃。 虽然才到国公府不久,可她看得出,那位叔父许静岩心里有盘算,整日辛苦奔忙,到处结交,看着挺上进。 上进?实在是麻烦。 许薇姝苦笑,皇室的争斗,岂能随随便便陷进去?十年前齐王谋反案,大战一场,两个城池被大火烧得一干二净,当年被称为军神,让羌国十年不敢越雷池一步的高将军高明月,曾经的天子近臣靖州卢国公韩磊,都莫名成了反贼,一家被屠。 京城也杀得血流成河,人头滚滚,各大世家简直来了一次洗牌。 她的好叔父,看样子一点儿都不愿吸取教训。 英国公府怕是要在既定的道路上毫不迟疑地走下去了,许薇姝越来越确定,自己没能耐改变这一切,必须想退路了。 小宝得分家分出去,她要考上女官。 真正进入国公府,许薇姝也算是明白,她想独善其身,不是那么简单,这是个不讲道理的社会,一人坏事,株连九族才是正常现象,也别以为原主上辈子好歹能活下去,还活了很多年,她就一定也能安然无恙。 宝琴不清楚自家主人的心思,脸上的表情还很高兴:“没想到李郡主居然还给小娘子送了花宴请柬,哎呀,您还说要带小宝去打猎,可不能去了,赶快裁几身新衣服是正经。” I954 第三十三章 家法 李氏和秀芹,当然不可能听不见小宝的鬼哭狼嚎,问题是这两个是肖氏的人,本身对那位小郎君也没有多待见,再加上她们俩在秋爽斋的日子不好过,挑了几次刺儿,次次让许薇姝身边的吴妈妈逮住错处教训,她们还不敢闹大惊扰了那位老太太,也只好暂时收敛,不在上赶着找事。 反正夫人只是想知道这边的消息,没让她们干什么旁的。 如今那位主儿教训小郎君,她们当下人的,更没法管,最多明儿去和夫人说一声就是。 今年的冬天雪大的厉害。 寻常百姓冻死饿死的不计其数,世家勋贵,名媛们到都以赏雪为乐,国公府也早早冻了几盆冰花,供诸位主子赏玩。 秋爽斋却风格格外不同。 前几日,许薇姝让人在院子里垒了火墙,说是要种菜,一群丫鬟仆妇们都忍不住觉得可乐,先不说这菜能不能种成,光是炭火就得耗费多少? 这等珍贵东西,如今他们国公府可没能耐享受,那位小娘子还真当如今是前任国公爷在世的时候不成? 可许薇姝一声招呼,就招来一帮半大孩子,火墙居然真利利索索地建了起来,垒了炉灶,还送了一车石炭,真种上了菜。 绿油油的小青菜颗颗鲜嫩。 小宝一脸的黑泥,拿着小锄头,蹲在地上除草,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下来,磨磨蹭蹭,慢慢吞吞。 玉珍立在一边,看了看日影计算时间,叹了口气:“还有三刻钟开饭,若是小郎君做不完……” 小宝陡然加快速度,眼泪也不掉了,虽然还是笨手笨脚的,到底像那么回事。 “该死的,讨厌鬼,踩瘪你!” 他嘴里嘟嘟囔囔,玉珍张了张嘴,看着和泥猴也没差的小主子,到底没有多说什么。 那日许薇姝虽然说让他干活,小家伙也没当回事儿,回了屋生了一肚子闷气,饿着肚子等下人们主动进来求他吃饭。 以前就是这般,他闹脾气不吃饭,二婶总会来亲自过来劝说,他再拿捏下架子,就能让二婶答应诸如不去读那些枯燥无味的书,不去辛辛苦苦练习骑射,要个昂贵的奢侈品物件,让厨房专门给他做好吃的等等条件。 虽说他只要要求了,显少有不被满足的时候,可他这么闹一闹,总能得到更多。 今天肯定也一样。 说不准他一闹,二婶就过来解救他了。 结果,一个晚上,没有任何人来劝他吃一点儿东西,别说燕窝鱼翅,连清粥小菜都没有。 第二天,小宝起床,没人给他穿衣服,没人伺候他洗漱,他喊得嗓子肿痛,还是没人管。 只有玉珍送来了一盆热水和毛巾。 实在肚子饿,他还是强忍着愤怒,自己想办法穿上了衣服鞋袜,也幸好六岁之前,他还是学会了穿衣服,虽说好几年没穿过,笨手笨脚的,总不至于不会。 穿戴好,凑合洗了下脸,小宝终于等来了他的饭食。 结果,他迫不及待地扑过去,只有一碗黑乎乎的药粥。 那味道……闻了闻就恶心的想干呕,小宝就一巴掌把药粥扫出门去,嚎啕大哭。 下人们老老实实收拾走碗筷,又一次没了下文。 小宝冲到门外,到也没人拦着他,甚至他只要不出院门,都没人搭理他一下,但无论他怎么叫嚷,再也没有嘘寒问暖的下人,就连玉珍也只是一脸无奈地道:“小郎君,您就忍几日吧,小娘子下了令,除非你接受惩罚,要不然你以后天天都得喝特制的药粥……味道虽说差了,但里面都是好东西,很有……营养。” 玉珍不太懂,只知道这是对小主子身体好的东西。 呜呜呜。 小宝闻言咬牙大哭,这会儿他是真伤心,早知道他无论如何也不跟那个黑家伙回来,在外面多好,那些叔叔都是他爹的属下,他要什么就给他什么! 这个念头只是转了转,小宝打了个哆嗦,不,叔叔虽然对他不坏,可好吓人,越来越吓人,还整日问他很多,他根本不知道答案的问题,他回答不出,叔叔们就变得更吓人了。 还是回家的好,回家有二婶在,许薇姝欺负他,二婶会来救他。 小宝喊得没了力气,捂着肚子,殷切期盼二婶过来救他。 肖氏也的确登门,一脸心疼,可许薇姝只说是执行家法,当年她爹在的时候留下来的家法,就把肖氏给打发走。 当然,肖氏来劝,也并不那么真心,反正许薇姝又没盯着那孩子读书识字,也没请先生教他骑射武功,种种菜有何不可,肖氏还巴不得那小子一辈子种菜去,将来她很乐意分给他点儿庄子,田产,让他舒舒服服去做田舍翁。 “什么狗屁家法,家里哪有这样的家法!” 家法……他背过的。 小宝嘀咕了几句,缩了缩脑袋。 二婶再也没来。 下人们只会隔一段时间,就送一碗闻着恶心的药粥,他不喝,下人就继续送,不到晌午,小宝实在熬不住,就着眼泪,勉勉强强喝了小半碗。 之后他就不甘不愿地跟着玉珍来干活。 小宝肯定是不乐意的,一开始老捣乱,摘了菜叶四处乱扔,除草捉虫的时候一根草能除上好久,但他完不成规定的任务,得到的就只有稀少的米汤和药粥。 闹了一日,他到底还是个小孩子,脾性再大,也没自己的肚子重要,还是妥协了。 只要他干活,就有馒头吃,有饼吃,他要干得勤快,干得好,就有肉吃。 叮叮当当。 风铃响起,小宝的眼睛大亮,两个小丫头进来瞧了瞧,见他没偷懒,这才拍拍手,由个婆子拎着食盒进门。 小宝扑过去,抢了白面馒头就往嘴里塞,大口大口地吞,咸鸭蛋好好吃,炒肉丝好香,好可口,这会儿,他是真觉得赵师傅做的饭菜,比龙肝凤胆还美味。 吃着美,眼泪又下来了——下午要浇水施肥…… 施肥! 小宝觉得,他以后就是饿死,也不乐意吃那些青菜。 袁琦窥探完厨房,照例来看看受苦受难的小宝,离开英国公府时,差点儿因为受惊过度,让几个无能侍卫发现了他。 I954 第三十二章 闹腾 施楠给许薇姝带回来一串红石榴石的手串,每一颗石头都打磨的光滑细腻,不值什么钱,却是她以前最喜欢的东西。 许薇姝现在也喜欢。 看着外甥女一瞬间绽放笑容,施楠的手一痒,掩住嘴咳嗽了一声,才把蠢蠢欲动的小念头给压回去。 薇薇大了,他这个做舅舅的也实在不好去掐那张粉嫩的小脸儿。 施楠叹了口气,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下薇薇的穿戴,还是半新不旧的袄裙,着实不够鲜亮,也不像青春洋溢的小姑娘穿的衣裳,记得回去写信二弟,让他早点儿把新筹备的绸缎庄和成衣铺子都开到京城,还是京城的贵女们手笔够大。 不说别的,光一年一度的女官考核,就足够他赚得杯满盆满。 亲自护送外甥女回秋爽斋,施楠差点儿忘了把手里拎着的小宝给扔下,还是许薇姝瞧小宝给晃得晕头转向,看模样要吐的样子,才招呼玉珍带他下去洗漱,自己领着施楠到花厅坐下。 “舅舅,可查出拐卖小宝的究竟是何人,有什么目的?” 许薇姝这段时日,从没有查过此事,表现的沉稳有度,仿佛根本不着急,她在外人眼中,本来也是不需要多急迫的,一个庶出弟弟,能有几分感情在? 施楠皱了皱眉,也不瞒着她,“夜行人那边得到的消息,是肖氏勾结弥月庵的师太拐走的人。” 许薇姝没说话。 这是假消息,至少不全是真。 她还记得那天夜间,庄子里来了师太借宿,后来出了事儿,吴妈妈查问过,借宿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趁着消失无踪,至于是不是弥月庵的,许薇姝是真不知道。 如今毕竟不是开皇王朝,开皇王朝水土植物尽皆有灵,她都能交流,真想知道什么事情,旁人百般遮掩,也难完全阻挡,现在,许薇姝却是一介孤女,无权无势,想干什么都束手束脚。 连家里自己人的安危竟都无法保障,看来还真得想点儿法子。 许薇姝惆怅了片刻,随即莞尔,管那么多作甚,当年她当九微仙子的时候,无论干什么都依着本心,难道这会儿自在了,反而学会为没发生的事儿犯愁? 施楠到底不好在秋爽斋多坐,看了看外甥女,说了几句话,便也心满意足。 许薇姝亲自出门送。 送到门前,依依惜别。 “听说舅妈最近时常失眠,我调了些香,能安神养气,助眠效果还好,您拿回去给她试试看。” 施楠应了声,还是忍不住低声叮嘱:“薇薇也仔细点,肖氏派来的丫头,可不要随便近身。” 他是君子,背后说人,很不习惯,一句话说的僵硬无比。 许薇姝点了点头,看着自家舅舅的马车走了,才回秋爽斋。 进了门,就听宝琴说,小宝正在大闹,四个小丫头给他洗澡,他嫌笨手笨脚,抓了小丫头脸上全是指痕,好不容易折腾完,对着食物还来了劲儿,扯着嗓子喊石榴喂他吃饭,还说要吃燕窝,要喝鸡汤,嚷嚷桌上的饭菜连猪狗都不吃。 “不吃,不吃,就是不吃!” “都走开!” 噼里啪啦,桌上的饭菜砸了一地,还有上好的香茶,也整壶倒在门口的雪地上。 许薇姝只是驻足听了听,嗤笑一声,到是中气十足,没想到被拐一遭,到真把气血亏虚的毛病治好了。 随即没有理会,连玉珍在面前哭也不管,先让厨房做了常吃的菜,吃饱喝足,沐浴更衣,吹干了头发,小宝也闹得口干舌燥,嗓子沙哑。 “给我水!” 小宝蹲在台阶上,斜了一眼身边的丫头,几个小丫头刚想去拿茶壶,吴妈妈一个眼神过去,顿时瑟缩,一动也不敢动。 “听见了没有,我说,我要喝水!” 无论他怎么哭闹,怎么吵吵嚷嚷,院子里的下人和木偶人一般,就是不动。 他想往外面跑,可守门的两个粗使婆子黑着脸,真敢上手抓他,胳膊一杯抓住,疼的眼泪都落地。 寒风呼啸,小宝气喘吁吁地瞪眼,一脸的懵懂,实在弄不明白,往日胆小如鼠的下人,为什么都敢不听他的话! 许薇姝此时才扶着宝琴的手出门,往门口一立,低下头去看向小宝。 小宝一见是她,整张脸都皱在一处,瞳孔微缩,猛地低头,也不知是惊还是惧,可居然没敢继续闹下去。 许薇姝笑了笑,扭头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饭食,淡淡道:“你浪费掉了五口之家一周的口粮,还是逢年过节都不一定能吃到的。就照家法,每日下地做两个时辰的活儿,或者打猎凑够双倍的基本份额,否则,就只好饿着。” 小宝低着头,还是不言不语,根本不跟许薇姝说话,也不看她一眼。 在许薇姝的印象里,好像这一点儿到没太大的变化,以前小宝就怕原主,也不跟原主多说话。 她也不需要他多话。 “送小郎君回房间休息,从明天开始,执行家法。”说完,许薇姝扭头回屋睡觉。 宝琴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一个劲儿给玉珍使眼色,往日里,小宝连擦破一点儿皮,也要心惊肉跳的玉珍,竟然跟没看见似的,耷拉着脑袋戳在小郎君暂住的东厢房门前。 “小娘子……” 许薇姝摆摆手,失笑:“你还怕我吃了小宝不成?去睡。” 她其实挺满意,就看现在,她在秋爽斋里闹得天翻地覆,肖氏派来的丫鬟婆子们也再没听到动静,就知道,她的人确实把自己住的地方控制的不错。 虽说懒得替肖氏教训人,可碍了自己的眼,也是麻烦。 吴妈妈这差事就办得不错,她来了没两日,就安排李氏还有丫头秀芹,并一干肖氏安插的仆从,都住在秋爽斋西边的小院,寻常只让他们做洒扫类的差事,不许随便乱走。 各个门都安插自家的人手,保准儿这些家伙想听个墙角,也得至少在两双眼睛的注视之下。 最近几日,李氏一点儿动静没有,连她手底下的小丫头们也没闹,秋爽斋就算比不得庄子里清净,到也相差不大。 I954 第三十五章 出门 许薇姝还真得去裁衣服,不是为她自己,她的衣服肖氏不敢克扣,穿在身上让别人看的东西,她真克扣了,岂不是故意留人话柄? 李巧君是大殷朝唯一一个异姓王,镇南王李煜的掌上明珠,自幼就被太后养在身边,不光文武双全,还生得明眸皓齿,国色天香,刚满十三岁,便有了京城第一美人的美誉,求亲的络绎不绝。 后来李巧君相中最年轻的兵部侍郎薛岳,二人还得太后亲自赐婚,男才女貌,天作之合。 只可惜订婚的第二年,薛岳就在家里中毒身亡,凶手至今都没有被捕。 李巧君伤痛欲绝,从此不谈婚嫁之事,太后也心疼她,不好勉强,于是一直蹉跎至今。 即便如此,李巧君的名声还是一年比一年更大,她偶尔会举办花宴,满京城的闺秀名媛,才子英雄,都以接到请柬为荣。 所以,花宴上必然是京中高门大户的人汇聚,在这样的场合,肖氏怎么可能让许薇姝衣着不妥? 估计晚上就会让人送来华服供她挑选。 漫漫长冬犹在,春日却即将来临,她还是好好操心下洞箫山上孩子们的春衣是正经。 温瑞言那家伙,长着一张聪明脸,其实为人粗心的很,年年到了该给孩子们添新衣新鞋的时候,他都想不起来,直到旧衣服实在没办法穿,这才紧紧张张去想办法。 许薇姝今年打算自己来给孩子们准备。 这日难得没有下雪,天气还好,她便把宝琴叫上,想了想,又让玉珍把小宝带过来。 玉珍心里也高兴,她前一阵子还害怕小娘子和小郎君生分,后来小娘子要给自家小主子一个教训,她硬生生咬牙忍着一句话都没说,这会儿见许薇姝要见小宝,自然是开怀。 秋爽斋许薇姝的那些下人们,各个都盼望两位小主子相亲相爱,哪怕不能真的亲密起来,好歹也不能彼此拖后腿,要有个面子情才好,将来总要彼此扶持。 玉珍很快领着短短半月不见,精神许多的小宝,立在许薇姝的眼前。 小宝咬着牙,忍气吞声地抬头看了一眼,老老实实地大声喊:“姐姐好,弟弟有礼了。” “嗯。”许薇姝应了,脸上露出一抹笑意,“带他去沐浴,换一身新衣服,今天我们出门儿。” 小宝一怔,脸上露出个很呆的模样,还真是萌蠢可爱! 许薇姝不觉笑了笑,到底是小孩子,喜欢热闹,半个月闷家里,整日辛辛苦苦干活,怕早就烦了。 这一回,小宝老老实实地去洗澡,照旧用黑漆漆的,许薇姝自己泡的药水。 那孩子虽说在外面没吃苦,可身体里却有不少毒素,许薇姝甚至用不着给他把脉,也看得出他的身子骨虚弱,再说了,她弄的药方都很温和,有毒排毒,无毒也强身健体,还能减轻疲劳度,尽快恢复身体状态,让小宝多泡泡有好处。 就是味道难闻的厉害,泡了之后,身体又酸又麻,还会痒痒,一般连大人都不容易忍受,孩子恐怕更难受。 小宝是泡一次,就嚎啕大哭一次,可他不泡,第二天根本就没力气再起来干活,不干活就没有办法吃饭,只能喝苦药汤子。 这孩子即便傻到总觉得肖氏是好人,也仅仅是年纪小,没有阅历,加上肖氏演戏的本事还可以,他其实并不蠢,泡了药水,难受劲儿一过去,他的身体就暖洋洋的,特别舒服,自然就知道自己泡的是好东西。 小宝吃了几日苦,瘦了一点儿,虚肉少了,到是有了点儿肌肉,身量也仿佛长高些许,穿上许薇姝特意设计做出来的紫色袍子,外面在罩一件短短的小披风,这一打扮,到还真让他变成了个挺秀气的小郎君。 许薇姝牵起他的手,就真仿佛疼爱弟弟的好姐姐一般,领着他去向老太君报备一下。 小宝让她这么一牵,整个身体都僵了僵,脸上飘红,眼睛也有些红,低着头,不言不语,老老实实跟着走,心里就不觉想,她的手怎么这么暖?又这么舒服? 二婶抱着他,他也没觉得舒服过。 到是老太君看着两姐弟相亲相爱地走进门,目光闪了闪,听许薇姝说要去逛街,很慈祥地道:“去吧,多带些钱,可别只记得带银子,街上的小玩意儿们,银子可买不了。” 大殷朝的寻常老百姓,一辈子没见过金银的不知凡几,主要货币,还是铜钱。 宝琴笑眯眯地应下。 王嬷嬷送了两姐弟出去,一回来,就见老太君坐在椅子上发呆,嘴里念念有词:“逃不了了,谁也别想逃。” “小姐,咱们都半截入土的人,何苦想那么多?子孙自有子孙福!”王嬷嬷摇摇头,给自己的主子上了一杯热茶,也只有这种时候,她还会叫老夫人小姐。 小林驾着马车,平平稳稳走在街上,许薇姝让宝琴把车帘半打开。 街市上热热闹闹,许薇姝也就罢了,小宝却是一会儿工夫,就忘了身边有个让他讨厌的姐姐,忍不住趴过去仔细看。 许薇姝忍不住一笑,由着他去,默默盘算了一会儿要扯多少匹布才够用。 “小娘子,要去金巧坊吗?” 金巧坊是京城知名的成衣铺子,规模不大,只有两个老裁缝,却连宫里娘娘们的生意也做,以前许薇姝用的小件,鞋帽之类,大部分都是金巧坊的手艺。 许薇姝摇摇头:“到西市转转。” 一句话,两个小丫头全愣住,西市都是寻常百姓在卖东西,能有什么物件值得自家主子跑一趟? 还是宝琴跟许薇姝久了,随即就想起来,山上那群毛孩儿还少几件春夏的衣裳,不由失笑:“这点儿事儿,交给婢子们做便是,小娘子过来?” 许薇姝一笑:“总在家里也憋闷,正好带小宝见识见识乡土人情。” 她怎么说,就只能怎么听,谁让人家是主子。 宝琴无奈,给玉珍使了个眼色,让她护着点儿小宝,集市上太乱,可别不小心把孩子给弄丢! I954 第三十六章 集市 主仆几个正闲聊说话,就见前边街口不远,有两个银甲的士兵,手里拿着一张画像模样的东西,身段笔直地戳在那儿,对过往车辆行人,都挨个仔细观望。 “咦,小娘子,您看看,那个人好眼熟……” 许薇姝闻声抬头,立时看到坐在一鸿运茶社二楼的年轻人,正是她们曾经在虎跳河见过一面的小将军,只是今日小将军换了一袭灰扑扑的斗篷,宝琴也只觉得眼熟,并未认出。 这种银甲扮相,只有忠王的侍卫队银甲军能有,当今陛下,一爱忠王勇武,二爱忠王仁义,特赐给他银甲一套,还给了他三千虎贲,他的三千虎贲,人人着银甲,在京城诸位王爷里面,绝对是独一份儿的。 “不知道忠王府的虎贲出动,又在找什么人!” 许薇姝叹了口气,分外怀念以前一动念,天下之事皆在眼前的感觉,她果然还是需要一直训练有素的情报队伍。 她刚一感叹,就听见宝琴叽叽喳喳地道:“啊,婢子想起来了,这银甲士兵都是忠王府的人,听说忠王的‘飞将军’高伤前些时候得了相思病,茶不思饭不想,连忠王爷都给惊动了,现在这些人,别不是给他们将军寻美人!” 说到这儿,宝琴忽然惊悚地扭头看自家小娘子。 “这,这……小娘子,我记得那个登徒子,就是咱们虎跳河碰上的那个,也是穿银甲,看排场肯定就是飞将军高伤。” “那日婢子见他盯着小娘子您的眼光,简直像是要生吞活剥一般,莫不是找的就是您?” 宝琴猛地把车帘放下,伸手就去翻找面纱,拼命往自家主子脸上罩了两层。 许薇姝:“…………” 脑洞开得好大,看来自己的丫头培养培养,真是搞情报的好手,只是逻辑能力还需要加强——谁会到龙蛇混杂的集市上找什么美人? 连小宝一听宝琴的话,也瞠目结舌,嘴巴张开,早忘了看热闹,整个人都缩回来,就怕被人给瞧见。 许薇姝失笑摇头:“你想太多了。” 前面就是西市,作为英国公府身份有点儿尴尬的千金,许薇姝大约不会有和忠王府打交道的机会,也就没必要关心人家侍卫出门有什么大事,要事,让小林停车在外面稍等,她就牵了小宝的手,带着宝琴和玉珍两个丫头,领着两个负责拿东西的家丁,便走进热热闹闹的集市中去。 集市里各种小玩意儿不少,小宝到挺矜持,虽然眼睛不够用一般四处张望,却没松开许薇姝的手乱跑,许薇姝领着他四下转了转,又由着宝琴和玉珍买了些炒栗子,桂花糕吃来玩。 小丫头们年纪还小,正是贪玩的时候。 小宝的精神也放松下来,再看许薇姝,并无一开始的戒备,畏惧,反而平添了几分亲昵。 许薇姝其实知道,以前父母尚在的时候,虽然原主不待见这个弟弟,小宝到时时有讨好姐姐的举动,只当时的许薇姝,见到他就烦,能视而不见,不主动找麻烦,已经是母亲千叮咛万嘱咐的结果了,又怎么会真喜欢他? 也许正是如此,后来父母双亡,这孩子才轻而易举地就让肖氏给笼络了去。 许薇姝笑了笑,不再多想,看见几个卖布料的摊子,就过去挑挑拣拣,采买了一批。 她自己生得美貌,身上穿的也是绫罗绸缎,一看便知,这是大户人家的千金,买的却是农家自己常用的黑色和蓝色的粗布,一下子就惹得好些人侧目。 宝琴刚才还腹诽自家小娘子操心的事儿多,这会儿却上了心,“毛孩儿最是淘气,整日上房揭瓦,满山乱跑,上次看他膝盖都磨了两个大窟窿,还真得多给他做几套……” 一边絮絮叨叨,一边大批量的采买。 主仆几个正忙活,许薇姝忽然停步皱眉。 “小娘子?”宝琴一愣,扭头看过来,“怎么了?” 许薇姝抬头看向路边一破旧的小院子。 毗邻西市,大部分都是京中生活比较困难的人家的住宅,还有几户是经商的人家,即便是耕读传家的寻常人家,也很少在这类龙蛇混杂的地处居住。 眼前这小院子便破破烂烂,门口蹲着两个闲汉,和周围的屋宅,看不出不同来,许薇姝却听到里面传出孩子凄厉的哭喊声。 声音并不大,在嘈杂的集市上,旁人可能听不见,可说来也巧,也许院子里有一片水塘,还是活水,有活水的地方,许薇姝肯定能听见所有她想听见的东西。 那哭声实在是太惨,声声如啼血,还有棍棒交加的声响,绝不是父母打骂孩子。 就是许薇姝,也不由心生怜悯,她四下看了看,周围人很多,不远处还站着几个银甲士兵,飞将军高伤也呆在附近,东面也有衙役巡视,想了想,便拉着小宝的手,带着宝琴,交代玉珍和两个家丁在外面等。 “我有点儿口喝了,带小宝去讨一杯水喝。” 宝琴:“啊?” 外面茶楼就有三五家,她们也不缺上个茶楼的钱吧,可主子已经过去敲门,她也只好跟上去。 许薇姝一走过去,两个闲汉就不自觉眯了眯眼,她只当没看见,大大方方地敲响了大门。 不多时,大门打开,开门的是个矮壮的汉子,一脸乡土气,一眼看到许薇姝还有小宝,顿时有些惊讶。 许薇姝笑道:“小女子路过贵宝地,只因弟弟口渴难耐,想讨一杯水喝,还望允准。” 那汉子皱了皱眉,憨声憨气地道:“家里没茶水,你们去别处。”他声音压得很低,显然有些顾忌外人,一说完,便要关门,可许薇姝轻轻一撑,也不见她怎么用力,汉子就好像手脚发软一样,完全关不上。 “你?” 汉子脸色变了变,想说什么,院子里的狗忽然狂吠不止,吓得他浑身一哆嗦,就松了手,许薇姝很随意地道谢,然后领着小宝,带着宝琴就走了进去。 这是一户普通的屋宅,园子建得并不精美,到是种了很多树,显得特别凌乱。 I954 第四十七章 手术 许薇姝一进去,那矮壮汉子才猛地回过神,冲上去阻拦,可他向前一冲,脚下就一个踉跄,顿时头晕目眩,两条腿都抖抖索索站立不稳,整个人都软了下去。 宝琴低头呲了下牙。 没想到自家主子下药的工夫到越发炉火纯青,也是,当年在洞箫山,小娘子时常带着她出门打猎。 一开始宝琴总心惊胆战的,后来见她们主仆经常所过之处,豺狼虎豹都自动瘫倒,打猎简直比绣花要容易得多了,她也就从不乐意出门,改成几个月不去一趟,就浑身不自在。 许薇姝领着小宝进入院门,哭喊声一下子就停了,还隐约剩下一些吸气的声响。 “死矮子,怎么回事儿?” 随后,屋子里就走出来个身高体壮的大汉,足有八尺的身量,秃头,看五官到不像大殷人,反而像羌国的。 房间的门一开,许薇姝就瞧见里面有个女孩子倒在地上,双手双脚都被捆绑,眼睛处不知道不怎么回事儿,鲜血淋漓,身上应该是受过鞭打,衣衫破烂,一道道红痕。 也是许薇姝的视力够好,才一眼瞥过去,就能观察到全貌。 这壮汉看见两个女人立在门前,一时纳闷,懵懵懂懂地一摸头,愕然道:“矮子,今天咱们有货?” 他心里也奇怪,按说这两天,外面忽然冒出来一群搅局的家伙,上面传下话,要他们安分一点儿,莫要张扬,就为了这个,小美人要偷跑,他们还不得不动手破相,让上等货变成了下等货,以后也只有扔到街边靠乞讨赚钱了。 这几日,兄弟们应该不敢送货过来才对。 他这般怔愣的工夫,许薇姝一皱眉,大声喝道:“你们杀了人?” 她这一声,又响又亮,穿透力极强。 宝琴都被吓得一个哆嗦。 那壮汉更是大惊失色,随即回神,扑过来就要捂住许薇姝的嘴,把她拖进房间。 许薇姝面色不动,不慌不忙地一抬手,啪一声,竟然恰好一巴掌扇过去,扇到壮汉的脸上。 “哎呦!” 壮汉被打得一捂脸,心中大怒,“找死!” 可话音未落,他的脸就黑了一层,脸颊上冒出几滴血珠,连血丝都是黑的。 小宝吓得不自觉扑倒许薇姝的怀里,让许薇姝轻轻搂住,漫不经心地抚摸他的背。 壮汉却哐当一声,栽倒,头正好磕到花盆,破了一个大口子,鲜血喷流。 动静如此大,外面的人也被惊动。 下一刻,院门洞开,好些集市上往来的行人和摊贩都聚集在一块儿,向里面张望,几个银甲士兵,还有那位‘飞将军’高伤,也浩浩荡荡地闯入。 高伤一开始脸色铁青,板着一张脸,进门就用冷飕飕的目光四下看了看,目光一落到许薇姝的脸上,登时凝滞,一张玉面,瞬间绯红,简直如醉酒。 连他的几个手下都察觉出不对,扭头看看许薇姝,又扭头看看自家将军,大概实在搞不清楚,为什么名震京师,冷面无情的忠王府飞将军,会在一个女孩子面前手足无措。 这些人的眼神不免带了几分**。只是平时高伤积威甚重,即便心里头有想法,大家都不敢表现出来。 好半晌,高伤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再看许薇姝,努力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冰冷面孔,道:“出了什么事?” 许薇姝搂着小宝,压低声音:“我怀疑这些人是拐子!” 她一句话,高伤登时皱眉,脸色也真正严肃起来,猛地一挥手,钢刀出鞘,带着人直接闯入。 许薇姝也随着进去。 这个房子应该是特别改造过,墙体很厚,隔音效果极好,光线比寻常的民房还要昏暗得多。 许薇姝一进门,第一时间把倒在地上的女孩儿扶起来,看她生得五官精致,摸了摸手,除了外伤,皮肤细腻,一双眼睛让人用剪刀刺伤,手腕也有骨折的痕迹,情况非常严重,顿时皱眉。 她不是眼科的,可到底也是医学院出来的高材生,轮转的时候没少在眼科跟手术,很清楚现在的情况必须马上进行手术缝合,还有可能抱住小姑娘的眼睛,即便如此,孩子的视力肯定会受到很大的影响,再耽误下去就没救了。 高伤也蹲下身,点起火折子,仔细看了看女孩儿的脸,这一看,便忍不住失望,眉头紧蹙。 许薇姝顾不得他,把吓得浑身发抖的小宝往宝琴手里一塞,厉声道:“马上把孩子送回秋爽斋,把我的房间腾出来,准备手术室,速度要快!” 宝琴一个哆嗦,欲哭无泪:“手术?为什么……主子,您,您不会想在人的身上做那什么手术吧?” “少废话,快去!”许薇姝难得疾言厉色,宝琴吓了一跳,哭道:“您要用的那什么照妖镜还搁在库房没拿出来。” 许薇姝不等她说完,就把手腕上的钥匙扔了过去。 宝琴无奈,一咬牙,当真老老实实抱起那个女孩儿,就向外跑,心里却一阵没底。 她是知道的,自家小娘子不知从哪里学来的‘怪癖’,用刀子和针线治病。 三年前,她刚刚看到小娘子替一头狼缝合腹部伤口的时候,差点儿没吓昏,事后更是做了半个月的噩梦,后来次数一多,这才不太当回事儿,只是努力瞒着,绝不可能让外人知道。 好好一小娘子有这等爱好,总不算好事。 但那是给山上的狼啊,熊啊之类的野兽动刀子,宝琴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可好,小娘子胆子大到连人的身体也敢折腾,那怎么了得! 高伤嘴角动了动,也不曾阻止,只是把屋子里两个房间都看了一遍,没有再找到任何人,脸上失望之情就越发明显。 许薇姝却没急着走,侧耳听了听,又俯下身去,敲了敲地面,她一动作,高伤眼睛一亮,四下看了几眼,立时冲到东墙角,用力砸了一下地面。 一拳下去,地面就塌了一个大洞。 不等他吩咐,身边两个银甲士兵,已经一前一后,跳了下去,没片刻,地下就传来一声惊呼。 “将军,是小郡主!” I954 第三十七章 手术 许薇姝一进去,那矮壮汉子才猛地回过神,冲上去阻拦,可他向前一冲,脚下就一个踉跄,顿时头晕目眩,两条腿都抖抖索索站立不稳,整个人都软了下去。 宝琴低头呲了下牙。 没想到自家主子下药的工夫到越发炉火纯青,也是,当年在洞箫山,小娘子时常带着她出门打猎。 一开始宝琴总心惊胆战的,后来见她们主仆经常所过之处,豺狼虎豹都自动瘫倒,打猎简直比绣花要容易得多了,她也就从不乐意出门,改成几个月不去一趟,就浑身不自在。 许薇姝领着小宝进入院门,哭喊声一下子就停了,还隐约剩下一些吸气的声响。 “死矮子,怎么回事儿?” 随后,屋子里就走出来个身高体壮的大汉,足有八尺的身量,秃头,看五官到不像大殷人,反而像羌国的。 房间的门一开,许薇姝就瞧见里面有个女孩子倒在地上,双手双脚都被捆绑,眼睛处不知道不怎么回事儿,鲜血淋漓,身上应该是受过鞭打,衣衫破烂,一道道红痕。 也是许薇姝的视力够好,才一眼瞥过去,就能观察到全貌。 这壮汉看见两个女人立在门前,一时纳闷,懵懵懂懂地一摸头,愕然道:“矮子,今天咱们有货?” 他心里也奇怪,按说这两天,外面忽然冒出来一群搅局的家伙,上面传下话,要他们安分一点儿,莫要张扬,就为了这个,小美人要偷跑,他们还不得不动手破相,让上等货变成了下等货,以后也只有扔到街边靠乞讨赚钱了。 这几日,兄弟们应该不敢送货过来才对。 他这般怔愣的工夫,许薇姝一皱眉,大声喝道:“你们杀了人?” 她这一声,又响又亮,穿透力极强。 宝琴都被吓得一个哆嗦。 那壮汉更是大惊失色,随即回神,扑过来就要捂住许薇姝的嘴,把她拖进房间。 许薇姝面色不动,不慌不忙地一抬手,啪一声,竟然恰好一巴掌扇过去,扇到壮汉的脸上。 “哎呦!” 壮汉被打得一捂脸,心中大怒,“找死!” 可话音未落,他的脸就黑了一层,脸颊上冒出几滴血珠,连血丝都是黑的。 小宝吓得不自觉扑倒许薇姝的怀里,让许薇姝轻轻搂住,漫不经心地抚摸他的背。 壮汉却哐当一声,栽倒,头正好磕到花盆,破了一个大口子,鲜血喷流。 动静如此大,外面的人也被惊动。 下一刻,院门洞开,好些集市上往来的行人和摊贩都聚集在一块儿,向里面张望,几个银甲士兵,还有那位‘飞将军’高伤,也浩浩荡荡地闯入。 高伤一开始脸色铁青,板着一张脸,进门就用冷飕飕的目光四下看了看,目光一落到许薇姝的脸上,登时凝滞,一张玉面,瞬间绯红,简直如醉酒。 连他的几个手下都察觉出不对,扭头看看许薇姝,又扭头看看自家将军,大概实在搞不清楚,为什么名震京师,冷面无情的忠王府飞将军,会在一个女孩子面前手足无措。 这些人的眼神不免带了几分**。只是平时高伤积威甚重,即便心里头有想法,大家都不敢表现出来。 好半晌,高伤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再看许薇姝,努力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冰冷面孔,道:“出了什么事?” 许薇姝搂着小宝,压低声音:“我怀疑这些人是拐子!” 她一句话,高伤登时皱眉,脸色也真正严肃起来,猛地一挥手,钢刀出鞘,带着人直接闯入。 许薇姝也随着进去。 这个房子应该是特别改造过,墙体很厚,隔音效果极好,光线比寻常的民房还要昏暗得多。 许薇姝一进门,第一时间把倒在地上的女孩儿扶起来,看她生得五官精致,摸了摸手,除了外伤,皮肤细腻,一双眼睛让人用剪刀刺伤,手腕也有骨折的痕迹,情况非常严重,顿时皱眉。 她不是眼科的,可到底也是医学院出来的高材生,轮转的时候没少在眼科跟手术,很清楚现在的情况必须马上进行手术缝合,还有可能抱住小姑娘的眼睛,即便如此,孩子的视力肯定会受到很大的影响,再耽误下去就没救了。 高伤也蹲下身,点起火折子,仔细看了看女孩儿的脸,这一看,便忍不住失望,眉头紧蹙。 许薇姝顾不得他,把吓得浑身发抖的小宝往宝琴手里一塞,厉声道:“马上把孩子送回秋爽斋,把我的房间腾出来,准备手术室,速度要快!” 宝琴一个哆嗦,欲哭无泪:“手术?为什么……主子,您,您不会想在人的身上做那什么手术吧?” “少废话,快去!”许薇姝难得疾言厉色,宝琴吓了一跳,哭道:“您要用的那什么照妖镜还搁在库房没拿出来。” 许薇姝不等她说完,就把手腕上的钥匙扔了过去。 宝琴无奈,一咬牙,当真老老实实抱起那个女孩儿,就向外跑,心里却一阵没底。 她是知道的,自家小娘子不知从哪里学来的‘怪癖’,用刀子和针线治病。 三年前,她刚刚看到小娘子替一头狼缝合腹部伤口的时候,差点儿没吓昏,事后更是做了半个月的噩梦,后来次数一多,这才不太当回事儿,只是努力瞒着,绝不可能让外人知道。 好好一小娘子有这等爱好,总不算好事。 但那是给山上的狼啊,熊啊之类的野兽动刀子,宝琴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可好,小娘子胆子大到连人的身体也敢折腾,那怎么了得! 高伤嘴角动了动,也不曾阻止,只是把屋子里两个房间都看了一遍,没有再找到任何人,脸上失望之情就越发明显。 许薇姝却没急着走,侧耳听了听,又俯下身去,敲了敲地面,她一动作,高伤眼睛一亮,四下看了几眼,立时冲到东墙角,用力砸了一下地面。 一拳下去,地面就塌了一个大洞。 不等他吩咐,身边两个银甲士兵,已经一前一后,跳了下去,没片刻,地下就传来一声惊呼。 “将军,是小郡主!” I954 第三十八章 救人 高伤大喜,跟着也扑了下去,但一下去,看见躺在地上的一排男孩儿,女孩儿,他的脸上便瞬间黑下来。 想也不想,高伤扑到一个大约十三四岁的小女孩儿身前,也顾不上男女有别,一把抱起孩子,割断绳索,用斗篷紧紧裹住,尤其是她一双玉足,更是直接揣到了自己的怀里。 “快,去拿热水!” 高伤厉声喝道。 他身边的银甲士兵,闻声扭头狂奔。 许薇姝此时也悄无声息地入了地下室,看到地下室的惨况,即便是心如止水,也不禁暴怒。 地下室里阴风阵阵,又湿又冷,冻得人直打哆嗦,躺着的孩子,有好几个都没了手脚,还有几个眼睛被刺瞎。 还有不少人躺在地上,一双脚被牢牢捆住,搁在一个大木盆中,木盆里装的全都是雪。 许薇姝走过去看了看,好几个孩子的脚完全失去知觉。 两个银甲士兵的速度还算快,居然没一会儿,就挑着一只半人高的大茶壶冲了过来。 显然,这茶壶是集市上枫叶茶楼的红色铜壶,里面的水滚烫,正沸腾。 “快!” 高伤挥了挥手,让两个手下把水倒入盆中,他整个人都处于暴怒状态,闷咳了两声,嘴角渗出一丝鲜血。 二人不敢怠慢,立时将一个木盆里的雪都倒出,灌入热水,高伤就抱着怀里的女孩儿,想将她的脚放进去,可他刚一动作,许薇姝便一脚踹开盆子。 高伤大惊失色:“小娘子?” 他显然是生了气,但看到许薇姝的脸,口中的斥责,竟没有说出,许薇姝蹲下,摸了摸那女孩儿的脚,见那女孩儿一点儿反应也没有,脚整个都僵直,脸色也不觉变了变,扶起她的双脚,搁在自己膝盖上,捧了一捧轻轻雪搓揉。 “不要!”高伤吓了一跳,一把按住许薇姝的肩膀,许薇姝硬撑着继续搓揉,高声道:“她现在的情况不能马上入热水,否则脚就保不住了,将军请听我一言,这种冻伤,小女曾经见过很多次。” 高伤手一顿。 许薇姝也看出来,这个人不知道什么原因,对她有一种特别的信任,连忙又道:“小女乃是英国公府许薇姝,叔父便是现任英国公,决不至于骗您。” 几句话的工夫,许薇姝搓的女孩儿的脚开始发红,连忙脱下外套裹住,拖过木盆,试了试水温,觉得温度过高了些,又连忙加了些雪水,才把女孩儿的脚小心翼翼地放下去。 “……疼。” 那女孩儿眼睛一红,脚抽动了下,许薇姝反而松了口气,把孩子搁在肌肉紧绷的高伤怀里,扭头便走。 高伤一手抱着女孩儿,直直望着她的背影,居然没有阻拦,连他身边的几个银甲战士也不曾有所举动。 没想到飞将军高伤,并不像传说中那般冷漠!看来这些孩子们应该能有一个好结果。 许薇姝笑了笑,抱起已经吓呆了的小宝,冲出大门,汇合玉珍一起赶回秋爽斋。 秋爽斋里,还有一个她不知道能不能救的病人等着。 一回到秋爽斋,一切都准备好了,宝琴的脸色难看的厉害,可还是替自家主人换上衣服,又拿了药水洗手,嘴里到忍不住劝道:“小娘子,这可不是闹着玩,那是个女孩子,是活生生的人,不是动物啊!” 许薇姝也知道,当年她拿动物练习做手术,把自家的丫头给吓得不轻,她也不想冒险,但那女孩儿的眼睛还有救,她总不能因为不敢冒险,就放任她当真瞎掉。 再说了,三年来她一样样把自己以前趁手的手术工具差不多都打造了出来,若是从此无用,岂不是白费了一番辛苦? 宝琴也劝不动,眼睁睁看着许薇姝进了准备好的净室,只好恶狠狠地瞪了周围的下人们一眼:“你们知道该怎么做?” “宝琴姐姐放心,在这儿的都是咱自己人,别人也不知道咱们家小娘子要做什么。” 素绢的性子,却比宝琴更硬气,心里也有些怕,面上却是镇定从容得多。 一群丫头下人紧紧张张地守在门口,宝琴一直担心,生怕这时候肖氏再脑幺蛾子,要寻自家小娘子,万一此事惊动了旁人,那可真要不得了了。 幸好一切顺利。 天色将将擦黑,许薇姝就满头大汗地走出来,伸了个懒腰,咕哝了句:“护士啊,我还是需要个护士。” 宝琴顿时松了口气,急忙问:“小娘子,可是没事儿了?病人怎么样?” “没事,只看视力能恢复到什么程度。”许薇姝一笑,只觉得通体舒畅,体内的浊气像是一下子排了出去,虽然疲惫,可她很明显得感觉到,身体大有改善。 “咱们宝琴准备的手术室还挺妥当的。” 宝琴翻了个白眼,她怎么敢不妥当?简直竭尽全力再弄了,完全按照自家主子曾经说过的要求,把一个房间彻彻底底消毒,所有刀具都用沸水煮过,连羊肠线也用药水洗干净,就是那个能看到各个物件上附着着小妖怪的神奇冰镜,她都强忍着害怕,替主子取出来,放到了净室里面。 许薇姝拍了拍自家丫头的肩膀以示鼓励,笑道:“行了,把那孩子先安置到客房,熬一些小米粥,多加点儿青菜进去,我配些药水给她用上。” 宝琴一一答应下来。许薇姝才活动了下手腕,准备回房间去休息,顺便填填肚子。 小宝蹲在地上,正一下一下拨弄石头子,看见许薇姝过来,抬头瞧了一眼,又缩了缩脑袋:“我今天干完活了,种了菜,也收了好多菜,我还帮赵爷爷打了一桶水,帮小林哥哥一起给小马洗澡,做了好多好多的。” “……我也没有再浪费粮食,馒头都吃光了,米粥也喝光了。” 许薇姝怔忪了下,慢慢露出一抹笑,别看小宝已经九岁,其实,还是个孩子,伸手牵着他的手,拉着他站起身:“好,小宝做的不错,一起去吃饭。” 小宝脸上一红,却没有把手抽出来,特别乖巧地跟着许薇姝去吃东西。 I954 第三十九章 残酷 赵师傅准备了个锅子,给自家小娘子做晚饭,因着方便简单,味道也好,许薇姝和小宝,带着一群下人一连吃了三天。 吃完涮的各类肉片,就下一点儿杂面条,固然不是珍馐美食,吃进肚子里暖暖和和,舒舒服服,到也算冬日里难得的美味了。 老太君口味重,也爱吃火锅,她老人家别看年纪不小了,胃口却好得很,大块大块的肉吃进肚子里,也没觉得有问题,到是王嬷嬷害怕,忍不住总控制她的饮食。 国公府的秋爽斋流行起火锅来,就给袁琦添了很大的麻烦。 赵师傅熬汤底,是自己的手艺,他家小娘子不过稍微指点一下,做出来的汤底自然是很是鲜美,但没有加入吉水的汤,显然不合袁琦主人的胃口。 一连三日,他家公子方容只肯吃许薇姝亲手做的点心,袁琦想办法从京城最好的点心铺子天香楼买上好的糕点,都糊弄不过去,问题是人家许家小娘子也不是日日都肯动手做的,他‘偷’的还不好太狠,总不能一点儿也不给人家留。 袁琦本身的节操到没剩下那么多,问题是得为以后着想,他家公子将来可要吃人家做的饭,十年二十年,甚至一辈子,如果一开始就竭泽而渔,惹恼了许家小娘子,害得对方再不肯出手,他那公子爷还不得硬生生把自个儿饿死了事? 想当年没有人家小娘子做的美食之前,公子的嘴虽说也刁钻,好歹还是愿意为了他那条命,忍受难吃的食物,现在可好,自从有了对他来说是龙肝凤胆的美味,别人做的饭菜,再是精心烹饪,他也绝不肯妥协。 袁琦叹气。 扭头看了一眼斜倚在软榻上读书的公子爷一眼,又叹气。 方容都被逗笑,合上书本,抿了口酒,压下胸口的滞涩,笑道:“明日我去参加李郡主的花宴,你要跟着吗?” 袁琦没好气地趴桌子上:“……去。”李郡主,李郡主,叫得这么生分,好歹也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当年是谁在羌王面前拒婚,告诉人家,公主再美,不及巧君分毫,要不是自家公子硬气成这样,也不会气得人家公主,不但不肯为公子诊治,还愤而下毒,又加重了他的病。 “姓薛的都死了那么多年,李巧君再嫁也没什么,公子若是喜欢,去求太后娘娘赐婚便是,反正如今太后娘娘和陛下,都对公子很是疼爱,此等小事儿,一定会答应的。” 方容摇了摇头:“我这样的身体,何苦连累旁人?” 袁琦蹭一下坐直了身子,一股怒气怎么也压不住,瞪大了眼:“行,你不娶李巧君也没什么,那就干脆娶了许薇姝,反正我看她家婶娘正动歪脑筋,还不知道把她许给个什么东西,既然如此,还不如让她嫁给公子你,更重要的是,高伤那个混球明显倾慕许美人,咱们给截胡,气死他!” 方容顿时无语:“别拿姑娘的名声开玩笑……去吧,把我那盆‘洛阳锦’拿来,明日送给李郡主。” 袁琦让他气得没了脾气,也就老老实实应了一句,可还是心疼,甩手就又飞檐走壁,溜到英国公府,看看许家小娘子的心情如何,愿不愿意亲自下厨。 许薇姝确实亲自下厨了,可她做的饭菜都是给人家病号吃的,也不知道袁琦会不会脸皮厚到连病人的吃食都要抢。 那个被许薇姝救回的小姑娘已然苏醒,术后恢复的还可以,虽说暂时还没有拆线,也还要敷药,但她本人到很精神,神志清醒,也能忍住疼痛,不哭不闹。 许薇姝坐下给她诊完脉,一口气也稍稍放下,脸上露出几分笑意:“还好,只是药还是得吃,不能停。” 小姑娘咬着嘴唇,挣扎着跪下,非要给许薇姝磕头,看她一脸激动,许薇姝也怕她又崩裂伤口,没敢狠拦着,只是轻轻搂着她的肩膀,按揉她的穴道,让她放松。 “小妹妹,别怕,告诉我你叫什么,家在哪里?你放心,等你伤好了,我便让人送你回家。” 那小女孩儿身体一僵,瑟缩了下,好半晌才道:“小娘子慈悲,二丫不回去,二丫不能回去,呜呜呜呜!” 一句话没说完,这女孩子的面孔就扭成一团,痛哭失声,许薇姝皱了皱眉,用手在她后脑一按,将她放倒在软榻上,“别哭,小心眼睛。” 随着轻柔按压,女孩子的情绪慢慢平稳,只是还一抽一抽的,显然很害怕。 许薇姝便不多问,给宝琴使了个眼色:“不要急,不回家也无妨,就留在秋爽斋便是。” 哄着她闭了眼,许薇姝便起身低声道,“问问到底怎么回事儿,别让她老哭,对眼睛不好。” 这事儿还是宝琴做比较便宜,在宝琴一个丫头面前,小女孩儿的压力还要小些。 当然,宝琴丫头打听八卦的能耐不容小觑,许薇姝刚回房间没多久,才摊开画纸打算画画,宝琴就气呼呼地冲进门,连规矩都忘了,拿起桌上的茶壶灌了两大口,就坐在椅子上低着头生闷气。 “怎么了?” 宝琴咬牙切齿:“婢子就没见过那么狼心狗肺的兄嫂,小娘子是不知道,二丫前些日子被打发出去乞讨,结果无意中碰到了她大嫂,便向大嫂求救,却不曾想,她大嫂嫌她在家只能依靠大哥,不但没有报官,相救,还收了那拐子银钱,干脆把人给卖了,拐子恨二丫逃跑,竟把她的双目刺瞎……” 许薇姝闻言一怔,皱眉,心中恻然,怪不得好好的女孩子得救也不肯回家。 宝琴的脸上的凄色更浓:“那帮拐子也是**不如,听二丫说,他们把拐来的男孩儿女孩儿,都分出档次,上等货还能卖给**,下等货或者是刺瞎双目,或者是断足断手,扮可怜出去乞讨,残忍至极!” 这一点儿,许薇姝到是知道的,一下地下室,看到那里的情形,她就明白那群拐子做了什么。 以前也听说过有些拐子会把拐来的小孩双足捆住,放在冰雪之中,用棍棒敲他的双脚,直到僵硬麻木,才用利刃割断。 没想到,这等残忍行径,会出现在京城。 I954 第四十章 团子 许薇姝心里留了个心眼儿,拐子那边,她一时也没办法,可二丫的兄嫂,到是必须得注意。 “宝琴,你去打听打听,看看二丫的兄嫂是什么人,打听完了只管回来告诉我,不许轻举妄动。” 宝琴闷声应下,还是义愤填膺的样子。 许薇姝轻轻一叹,又叮嘱厨房按照她给出的药膳食谱,替二丫多做些滋补的汤水。 那孩子不只是眼睛受伤,身上的伤也很重,心里的伤更重,想彻底痊愈,恐怕有得等了。 一夜都睡得不是很好。 许薇姝起床,略有些没精神,宝琴连忙取了两丸薄荷丸来给她吃了。 “小娘子,今日您要去参加李郡主的花宴,好生打扮了一番才是!” 宝琴显然比她家主人兴奋的多。 李郡主的花宴,京城的贵女们谁不想参加?今年连长公主都受邀前往,但凡能去的,都不是寻常人,小娘子们无论是想参加女官考核,要提前积攒人脉,打响名声,还是年岁到了,需得相一门门当户对的好夫郎,参加花宴都是助力。 许薇姝任凭自家丫头给她梳妆打扮。 宝琴给她选的是许薇姝前阵子自己做来玩的衣裳,大红色的连帽斗篷,帽子上镶了一圈儿狐狸毛,雪白雪白,无一丝杂色。 里面只是一身月白缎子袄,青色的棉裙,踩了一双牛皮底儿的防滑的皮靴。 别说,这么一穿,再在眉心贴了梅花花黄,衬得她的脸特别娇小,下巴尖尖,更是妩媚,比起寻常的大气,平添几分柔弱可爱。 许薇姝照了照镜子,就点了头,她今日去参加花宴,的确应该往小里打扮,显得比较没有冲击性。 出孝以来头一次露面,李郡主的花宴达官贵人太多,英国公府又是现在这种情况,随时可能覆灭,她可不敢太高调了。 肖氏特意派出国公府的马车,送许薇姝出门,在这方面,肖氏心里就算不痛快,还是很拎得清。 许薇姝出门,代表国公府的脸面,要是由着她坐一辆破旧马车,肖氏自己一样跟着丢人。 临行前,肖氏也没忘了似笑非笑地叮嘱几句:“姝娘此去,可莫要再拿着以前的架子,那是李郡主的花宴,宫里的公主们也有可能到场,你若是丢人现眼,要连累你妹妹们的名声。” 换了以前,她这几次刺儿,非让许薇姝气吐了血不可,如今许薇姝却是左耳入右耳出,全当没听到。 肖氏其实很想让阿蛮也跟着去,只是许静岩不同意,这位国公爷别看有时候糊涂,对各种规矩礼仪还是很清楚,毕竟虽然不若许静岚一般,由老太爷亲自带大,悉心教导,可该有的教导,他一样也不缺少。 如今坐了国公的位置,进取心忽然强了好些,未尝不是许静岩心有不甘,不乐意永远被笼罩在父兄的阴影之下,才越发好强的缘故。 李巧君的花宴摆在春合苑。 那是宫里的娘娘们也常常能大驾光临的皇家园林,自然是美轮美奂,奇花异草无数。 许薇姝进了园子,一路上都看见了好些能入药的奇花异草,可惜,她没带着趁手的工具,这会儿就算想辣手摧花,也只能浪费,还不如让它们留在枝头,好歹能欣赏到妍丽姿容。 大殷朝南方的风气已经渐渐开始变得保守,女子们显少能出外野游,更别说和男人同出一处,可京城到没那么多的规矩,少男少女成群结伙地聚在花木之下,仅仅是远观,一股青春的气息便扑面而来,令人心旷神怡。 一路走来,许薇姝笑着和相熟或者不相熟的小娘子们寒暄,纵然是以前有些龃龉的,今日也斯斯文文,乖巧可人。 在这种地方,根本不必担心会有什么娇蛮贵女故意欺负旁人,每个小娘子,总是要把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展现出来让人看的。 许薇姝就算提醒自己要低调,还是免不了引人注目,除了英国公府的风云变幻有很多人好奇之外,也有她许久不在社交圈出现,是个新鲜面孔,人长得又着实太美貌的原因。 幸好没一会儿,李巧君就来了。 李巧君一到,满园的人,就很少再能注意别的,她今日穿了一身黑,漆黑的颜色,神情寡淡,带着如冰霜一样剔透的清莹,连嘴角的笑容,也显得矜持冷漠。 长公主也到了,这位长公主已经算是老人,年约五旬,虽说保养得宜,也能看得出衰老,她一来,就一只手搭在李巧君的胳膊上,笑呵呵地道:“难得巧君还想着我这个老婆子,你们年轻人可要好好玩,今天谁也莫要客气,咱们巧君特意从宫里借的御厨,替你们准备酒菜,都放开些。” 一群少男少女轰然应喏。 气氛一下子变得更加热烈。 许薇姝自顾自地去赏花,偶尔和遇见的小娘子说笑两句,到也悠闲自在,赏了一会儿,忽听耳边传来一声软软糯糯的声响。 “怎么春合苑也是歪的?盈盈,你为什么总歪着站?” “元墩儿,你又胡说,再淘气,我便告诉太后娘娘,让他罚你。”紧接着传来的女声儿,到带着几分刚硬。 许薇姝回头,顺着声音看过去,就见不远处背风的凉亭里,坐着一男一女,两个孩子。 女孩儿最多十二三岁,长得长眉凤眼,五官精致,男孩儿却小得多,最多也是七八岁,长得圆圆滚滚,圆脸,圆眼睛,圆圆的小鼻子,肉乎乎的双下巴,还因为穿着厚厚的棉服,更是憨态可掬。 许薇姝喜欢小孩儿,便忍不住笑起来,这小肉团子实在可人疼,比她那个便宜弟弟小宝要讨人喜欢的多了。 只是—— 小男孩一本正经地嘟着嘴:“我没有胡说,爹爹说过,男子汉不能说谎,我从来不说谎话,你本来就是歪的嘛,哥哥姐姐们也是歪的,还有,这桌子也歪着放。” 一边说,他一边委屈地抽抽搭搭,泪珠子滚滚而落。 许薇姝一怔,不自觉举步走过去,两个孩子同时感觉到阴影,一抬头,那女孩儿就啊一声,叫出口:“我认识你,你是姝娘,你是我娘的救命恩人!” I954 第四十一章 疑惑 咦? 许薇姝仔细看了看女孩儿,顿时了然,她是睿王府的小郡主方莹莹,传闻里方莹莹刁蛮任性,不学无术,说起来到和原主以前的名声有异曲同工之处。 不过,今日一见,也仅仅是个稍微被宠坏的小孩子罢了,说起来已经十二三岁,不算很小,言谈举止到还显出几分稚气。 方莹莹今天却绝没有在许薇姝面前表现出自己的刁钻,整个人软绵绵的,目光也是软绵绵的,眼睛里闪着无数小亮片儿:“……我见过你。” 小姑娘的声音也是软绵绵的。 方莹莹看着许薇姝那张绝艳的面孔,脸上一红,有点儿不好意思,她现在还记得,那日她跟着娘亲去洞箫山白云观祈福,她觉得气闷,就缠着苏嬷嬷她们带她到山上走一走,结果遇到一只山鸡,便一路扑着追过去,苏嬷嬷不敢拦,只好跟着她一起,一追就追了好久。 没想到居然不小心闯出白云观的范围,还进了旁边的山林子,方莹莹玩得乐不思蜀,玩着玩着,就自己把自己玩到狼窝里去,当时两只眼睛冒绿光的野狼,冲着她呲牙咧嘴,低声咆哮,苏嬷嬷吓得尿了裤子,整个人连动都不敢动,她也被吓得浑身僵硬,就在小姑娘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爹爹和娘亲,要葬身狼口的时候,却从天边飞来一箭,穿过第一只狼的耳朵,射入第二只狼的头部。 两只狼一下子就都死了。 她永远也忘不掉,自己一把鼻涕一把泪,狼狈不堪,抬头见到的却是英姿飒爽,比君叔叔还要有气魄一百倍的女孩子,回到家,她做了两天的梦,梦里自己穿的都是和那女孩儿一样的,墨绿色的骑装,漂亮极了。 方莹莹咬着嘴唇,想起当日初见时她狼狈的模样,更不好意思,脸上飞红:“姝娘姐姐。” 许薇姝失笑:“是盈盈吧,这个小可爱叫什么名字?” 说着,她便也在凉亭里坐下,伸手拍了拍身边的石凳。 方莹莹拉着身边小团子的手,摇摇晃晃地过来,端端正正地坐好,努力挺胸抬头,摆出很严肃,很正经的淑女模样。 只是她还没说话,小团子已经伸出小爪子抗议道:“我才不是小可爱,我叫方思齐,‘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的思齐。我已经是大男子汉了!” 小团子摇头晃脑,声音洪亮,许薇姝笑着点头,眼睛一转,笑道:“原来是大男子汉了,我听说男子汉指的是那些能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人,你能喝酒吗?” 方莹莹翻了个白眼:“他就是一个小酒鬼。” 小团子也咧开嘴,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当然能,我舅舅说了,方家的男儿都是千杯不醉!” 许薇姝又笑:“那你也千杯不醉了?” 方莹莹扑哧一声,“哪儿啊,这小子太过贪杯,老是喝醉了就东倒西歪四处乱滚,看起来和个球儿似的。” 小团子顿时不高兴地瞪眼,吭吭哧哧不说话,从怀里拿出一只墨绿色的葫芦,举了举,很是宝贝地拿在手里:“喝酒有什么不好?酒是粮食精,好东西呢。” 那只葫芦是整块儿玉雕刻而成,看起来十分通透,特别漂亮。 许薇姝挑眉,忽然从腰上解下一只荷包,这个荷包一被取出,便有一股幽香弥漫。 味道十分甘美。 小团子和方莹莹深深吸了口气,一时间口舌生津,都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许薇姝摇了摇荷包,笑道:“方思齐,我这个荷包是天下少有的宝贝,如果你肯用你的酒葫芦跟我换,我就让你拿着看一看,好不好?” 小团子顿时有点儿犹豫,但鼻子动了动,眼睛里就流露出三分渴望,狠了狠心,一咬牙就把葫芦给推过去。 许薇姝笑了,也把荷包塞在他的手里,接过葫芦,打开塞子,放在鼻子前面轻嗅了嗅。 亭子里三人热闹的很,亭子外不远处,方容正陪着当今陛下闲谈。 皇帝年纪越大,越有些孩子心性,喜欢微服私访,今天显然就是微服私访到春合苑。 此时,老皇帝举目望向凉亭,鼻子里轻声哼了哼,“思齐那个傻小子,一点儿都不像他爹那般精明,他那个玉葫芦值多少钱,人家那破荷包才值多少钱?” 方容失笑:“孙儿看,就算思齐年纪小,分不清轻重,人家女孩子也不会在春合苑欺负别人家的孩子!” “哦?” 老皇帝瞥了方容一眼,目光落在许薇姝身上,只见她认认真真地闻着酒香,闭上眼睛,面孔严肃,表情认真,到似乎颇能识那杯中之物。 生得好,就是比较占便宜,哪怕那女孩儿‘疑似’骗了他的孙子,可看着那张脸,老皇帝若有所思,眉眼间到没有多少怒意,只有些许遗憾。 刚想说什么,许薇姝已经把酒葫芦给方思齐塞了回去,还替他装好,又招招手,叫了春合苑侍候的丫鬟过去。 老皇帝和方容眼见几个丫鬟满头雾水地听许家的小娘子说了几句话,个个瞠目结舌。 方容忍不住一笑:“孙儿有些好奇。” 当皇帝的那位爷爷,摸了摸鼻子,也有点儿好奇,两个人索性也就不走了,立在花木之下,准备瞧瞧热闹。 事实上,凉亭里的小郡主方莹莹整个人都不好了。 “姝娘?这可是巧君姐姐的花宴,说不得一会儿要吟诗作赋的,怎能贪杯饮酒?” 原来就在刚才,许薇姝要求人家丫鬟给他们送上几坛酒,要最好的。 花宴里当然准备了酒水,但那是送去给小郎君们饮用,丫鬟显然没想到,这边小娘子也想喝,顿时吓了一跳,好在都算见多识广,勉强忍着没有失态,老老实实地去拿酒。 许薇姝莞尔一笑:“吟诗作赋我不擅长,到是偏好杯中物,听说春合苑有宫中御酒,若不多喝几杯,岂不是白来一趟?” 方莹莹:“…………” 想喝御酒,自家也有,姝娘要多少,她都舍得给的。 小团子方思齐也拍手大乐:“好啊,好啊,姝娘姐姐,思齐也要喝。” I954 第四十二章 灌酒 春合苑的下人果然尽职尽责,没片刻,就搬了三大坛子酒过来,都是宫中御酒,陈年佳酿,连酒坛都是宫中将作监特别烧制好的白陶瓷酒坛,并不因为这几个年纪小就随意糊弄。 许薇姝倒了一杯,尝了尝,酒香浓郁,不觉笑道:“好酒!” 方思齐顿时口水横流,眼睛都瞪得更是圆滚滚。 许薇姝大笑,找了个茶碗,给他倒了整整一碗。 方莹莹吓得脸上发白:“这,这……” 小团子可不管,抱起碗就嘬了一口,陶醉得眯了眯眼,脸颊都染了一抹红晕,更为可爱。 许薇姝拎着酒坛子:“想喝?让我掐一把,就再给你一碗。” 小团子犹豫了一下:“唔,舅舅说,男人的脸不能随便摸!” 许薇姝眼睛里的笑意更浓:“两碗!” 话音未落,小团子顿时什么原则都没了,乖乖扬起小脸儿,眯起眼睛,任由许薇姝在他滑嫩的小脸蛋儿上摸了一把又一把,光明正大地揩油。 方莹莹:“……” “你摸多了!” “没事儿,这些酒足够补偿的。”许薇姝举了举酒坛,一口气给小团子倒了好几碗推过去。 一直在外面不远不近处照应的,方思齐的奶娘乔氏,皱了皱眉,面上隐约带出几分不悦来,脚步一动,就想阻止,但一看后面站着的皇帝,终究是没有轻举妄动。 能到春合苑参加花宴的,无不是京中有头有脸的大家闺秀,他们小郎君身为义王千岁的儿子,又是世子,身份贵重,可越是如此,越不能随便得罪人。 义王千岁让她来伺候小世子之前,就曾千叮咛万嘱咐,不可娇惯放纵,需得谨言慎行。 乔氏一时也是闹不清楚许薇姝的身份,虽对这个女孩子鼓动小世子喝酒大为不满,也强忍着,缄默不言,只问了丫鬟几句,好歹知道那些御酒全是宫里特别酿造,绝不会伤神伤身,也算松了口气。 这边不高兴,老皇帝却笑了。 方家以军武起家,老皇帝这些年虽说都在提升文臣的身份地位,对自家儿孙们的要求,还是要有豪气才好,就算不能上马打仗,面上也该差不多。 他老人家就常常用酒水灌他最小的十九皇子,可怜十九皇子才五岁多,就被自家亲爹养成了一只小酒鬼。 “那是许静岚的女儿?” 皇帝眸子间,有一抹亮光一闪而逝,略略笑了笑,“这孩子和她爹不一样,不像她爹那么迂腐。” 方容挑了挑眉:“皇爷爷当年可是盛赞英国公君子端方,乃是状元里的状元,十年来,无一任状元能有他的风采,怎么如今到成了迂腐?” 虽然外臣都以为皇帝深恨许静岚,连他的女儿都不肯照拂,甚至还搅了人家女孩子的婚事。 若非深深厌恶,哪个皇帝会如此对待下臣留下的孤女?不给撑腰指婚也就罢了,还做手脚毁了人家的亲事,所谓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亲,皇帝这种行为,下面的人纵然不敢说什么,心里依旧忍不住要嘀咕的。 英国公府一朝落败,除了现任英国公许静岩和前任没法比之外,未尝不是大伙儿都揣度上面的心思,那些和国公府沾亲带故的人家,也都故意疏远。 皇家搅得英国公府不得安宁,这会儿爷孙俩提起前任英国公,却都带了几分敬意。 其实并不奇怪。 许静岚毕竟已然死去,还死了三年,就算皇帝对他还有点儿心结,觉得他不够忠心,相比于皇帝,更偏向太子,太早向太子表忠诚了,可毕竟曾经君臣相得。 如今连太子都成了福王,终日吃斋念佛,闭门不出,老老实实的,那可是皇帝自己当年愿意立的太子,也曾经宠爱有加,算是最关注的儿子了。 远香近臭,太子还是太子的时候,皇帝当然要压制戒备,可如今太子成了福王,一年到头见不了几面,剩下的忠王和义王又争斗起来,皇帝自然开始怀念太子。 这印象一好,当年对太子忠心耿耿的英国公许静岚,在他心里,也就没那么讨人厌,再加上朝中能任事的官员越来越少,就又记起人家的好处。 几句话的工夫,小团子已经喝成了小醉猫,许薇姝一个劲儿地灌他,灌到他实在喝不下,连方莹莹都无语,这才又摸了摸他的手,肚子,点点头,高声吩咐:“让我的人抬轿子过来。” 春合苑最合心意的一点儿,就是下人们能满足客人们所有的要求,不一会儿,英国公府那边,与马车同行,替许薇姝抬轿子的四个轿夫,就抬了一顶轿子走到凉亭处。 许薇姝稍稍检查,就把桌子上的小醉猫提溜着扔进了轿子里,又道:“附耳过来。” 几个轿夫都很听话,把耳朵伸过去,许薇姝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地一吩咐,轿夫们顿时傻眼,面面相觑:“小娘子,真要如此?” 许薇姝点头。 轿夫们脸上都白了:“……可这位小郎君酒醉,再一晃荡,肯定很难受。” “没事儿,我让你们怎么做,你们照做便是。” 这四个都不是秋爽斋的人,可许薇姝也是英国公府的主子,而且近来在下人中威望很高,他们即便不明白,还是听从吩咐,抬起轿子一会儿抬高,一会儿堕下,一会儿左摆,一会儿右摇,一会儿侧身倾倒。 这下子,方莹莹傻眼,乔氏再也立不住,冲上前怒道:“这位小娘子,你要作甚?快放下轿子,若伤了我家小世子,我们义王府和你没完!” 她一怒喝,周围其他客人都给惊动了。 事实上,许薇姝叫了一顶轿子进门,还把醉酒的小团子扔进去,很多人就都注意到,不知不觉近前围观。 这些贵女,和外面的寻常百姓没多大差别,都喜欢听八卦,甚至比起寻常百姓,她们更喜欢看热闹。 此时此刻,见到许薇姝的作为,连大长公主都给惊动了,举步往这边走。 许薇姝却不等对方近前,先道:“不要停……这位嬷嬷,你家小世子可是患眼疾有三个月,看什么都说是歪斜的?若想他痊愈,那就不要插手。” 乔氏一愣,把嘴里怒叱的话一下子吞回肚子。 I954 第四十三章 奇方 乔氏看着许薇姝,皱眉:“当真能治好我家小世子?” 许薇姝的目光一直放在轿子上,闻言也不过分分辨,只是道:“嬷嬷无需多疑,小世子既然病了这么久,尚未痊愈,让奴家试试又有何妨?” 这时,大长公主扶着身边侍女的手,也走到凉亭处,颇为好奇地看了一眼起伏的轿子,闻言也道:“乔嬷嬷,你且一边看着,我记得莹莹说过,英国公府的姝娘精通岐黄之术,让她替小世子治病,未尝不可。咱们小世子得的是怪病,说不得就要这种怪异的治法,才能治得好他。” 方莹莹这会儿也回过神,先是皱眉,随即又道:“姝娘的医术极好,连宫里的御医也没办法比。” 这可不能乱说。 许薇姝摇头:“奴家确实爱读医书,对疑难杂症有所偏好,可决不可与宫中御医相提并论,不过,这种病症,奴家以前到见过类似的病例,公主,嬷嬷,你们且宽心,对此奴家还是有些把握,决不至于令诸位失望。” 她年纪虽小,但此时开口一言,却是雷霆万钧,颇为自信。 这下子,不只是乔氏和长公主,连不远处旁观的皇帝都怔了怔。 “哦?这个姝娘还会治病?” 他可是知道方思齐新得的那毛病,三个月前,这孩子忽然把自己的书房全给重新折腾了一次,书本,笔筒,自己的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都要歪着摆放,还训斥了家里的下人一顿,非说下人们把他的书本都给放歪了。 一开始义王还以为自己的儿子是调皮胡闹,后来才发现,儿子的眼睛是真出了毛病。 义王大惊之下,遍请名医,不只是宫中御医,外面但凡有些名气的医生都被他请入府中。 奈何所有医生无论是针灸还是下药,都不曾见效,义王和王妃记得口舌生疮,但治不好就是治不好。 到今时今日,他们已然绝望,只好说服自己,儿子看东西歪歪斜斜,固然麻烦,到底不至于危及性命,治不好就治不好吧。 儿子给孙子请医生,皇帝怎么可能不知道?况且,他还很疼爱这个孙子。 方容举目看去,许家的轿夫还上上下下地折腾,眨了眨眼,低声道:“既然许家小娘子敢在大长公主面前夸下海口,想必是有几分把握。” 皇帝捋了捋胡须,没再多言。 过了差不多有半盏茶的工夫,几个轿夫已经累得大汗淋漓,许薇姝终于开口道:“停吧。” 轿夫大出了口气,赶紧把轿子放下,许薇姝亲自走过去打开帘子,将已经醉得昏睡过去的小世子抱出。 乔氏紧张的不行,连忙凑到眼前,见自家主子双颊殷红,额头上都是汗水,咬着牙瞪了许薇姝一眼,虽然没有放狠话,可但凡见到她神情的,绝对看得出来,若是她那小主子的病没有好,义王府肯定会对许薇姝相当不满。 许薇姝也不以为意,招呼春合苑的下人准备好解酒汤。 解酒汤很快送过来,她闻了闻,点头道:“来,喂给小世子喝下去。” 她也没再开别的方子,这春合苑的解酒汤已经是最好的汤药,一剂下去,方思齐哇啦哇啦大吐了一场,登时就眉眼清醒,伸了个懒腰,偎依在乔氏的身上:“嬷嬷,我有点儿困了。” 乔氏松了口气,忽然想到什么,咬了咬牙,推着自家小世子睁开眼:“小世子,您在看看,这桌椅石凳,可还歪斜?” 方思齐莫名其妙地四下张望,迟疑地摸了摸脑袋,咕哝道:“咦?怎么都摆正了?刚才有人过来重新摆放不成?” 乔氏呆了片刻,眼睛里泪珠子都冒了出来,大笑道:“好,好,我们小世子的眼睛好了!” 她脚一软,差点儿倒在地上,好半晌才想起来,跪下给许薇姝磕了好几个响头。 许薇姝赶紧拦了一把,把人扶起站好。 “万万不可,嬷嬷折杀奴家了,还是快送小世子回家休息,他喝多了酒水,怕是精神不济呢。” 乔氏闻言,看自家小世子的确一个接一个地打呵欠,也顾不上再多说什么,赶紧招呼下人,抱着小世子匆匆离去。 她也想尽快让王爷和王妃知道这个好消息。 这一番热闹,整个春合苑的人,都忍不住多看了许薇姝几眼,会医术到不是什么大事儿,但能治好连御医都治不好的怪病,那绝不简单。 何况许薇姝今天表现的实在够大气,换了别人,就算明知道治病的法子,也不可能真敢给那位小世子治病。万一要是治坏了,岂不是要得罪义王? 方莹莹也跟着急出一头冷汗,这会儿才松了口气,她年纪毕竟还小,害怕也是一会儿的工夫,此时到好奇起来,忍不住扯着许薇姝的袖子追问:“姝娘姐姐,你这究竟是什么方子?怎么就能把小世子的怪病给治好的?” 许薇姝喝了口茶,笑道:“其实小世子没什么大病,所谓目为肝窍,他眼睛有疾,我仔细看了看,觉得他应该是时常贪杯,喝醉酒便东倒西歪,以致于肝之一叶,搭在肺之上,恒久下不来,所以才会看什么都觉得歪斜,我灌他喝酒,喝醉了他的肺就膨胀,又让他辗转,肝叶自然也就落了下来,这种病,用药可没什么用。” 方莹莹听得目瞪口呆,看许薇姝的目光,简直能说是到了崇拜的地步。 周围那些听着的人,也忍不住连连赞叹——谁还敢说前任英国公的千金是绣花枕头?人家可是神医,若不是医术出神入化,怎么可能轻易看出小世子的病因?还用不着下药,随手就把病治好? 好些人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被许薇姝这一手惊到的诸位客人,接下来连参加诗会都有些心不在焉了。 整个花宴也不得不草草结束。 许薇姝到挺满意,像这样的好名声,她还是很喜欢,多多益善,毕竟她这样的身份,一时半会儿地想隐姓埋名出去义诊,实在有些困难,还不如一开始就打响了名声,让那些病人主动找来求医。 多结交些人脉,等到英国公府被抄家的时候,她想脱身还更容易些,不至于让牵连太深。 I954 第四十四章 琐碎 许薇姝在李巧君的花宴上大出了一把风头,弄得一场花宴,到没什么人对春合苑的名花感兴趣,反而对英国公府的姝娘赞誉有加,就算还有人说她性情高傲,至少没人再随便质疑她的才气。 肖氏却因此憋了一肚子火,忍不住皱眉道:“你怎么那么大的胆子?义王府名医无数,哪个不比你有能耐,何苦要去随意乱显摆?万一要是伤了小世子,你担待得起吗?” 这会儿,她是连温柔妥帖的外皮也险险要撕破。 许薇姝也没生气,应付了几句就过去了,到是肖氏身边的刘嬷嬷劝道:“夫人也别太不给姝娘面子。” 就在刚才,义王府还派了王爷身边贴身的管事来家里送礼,送了许薇姝好大一箱子名贵药材,什么人参,鹿茸,灵芝,都是进贡到宫里去的好东西。 瞧人家管事客气的模样,显然义王对姝娘是相当的感激。 哎,刘嬷嬷皱了皱眉,又想起前阵子,睿王府的公公对她也恭恭敬敬,说不得有贵人相助,那位小娘子将来造化不浅。 肖氏冷哼了一声,瞪着许薇姝的背影,双拳紧握,几乎刺破了掌心,她实在是很难不去讨厌这个女孩子,不为别的,只为了当年施氏处处瞧不起她,她就不想让这个小丫头有好下场。 刘嬷嬷叹了口气,不再多言。 她伺候了自家夫人几十年,当然了解她的性子,夫人的确小家子气了些,这些年也改不了,要她说,小宝也就罢了,养废他自然应该,那毕竟是前任英国公的儿子,若是一个不好,指不定就能威胁到自家小公子的地位。 这一点儿上,自家夫人做得本是不差,既笼络小宝的心,又娇惯的他不知天高地厚,差不多算养废掉了。 可夫人本应该好好地对待姝娘,待她越妥帖越好,姝娘一个女人,将来出嫁不过一副嫁妆的事儿,嫁得好,对国公府也是一大助力,何苦一定要这般折腾人家?而且,她给姝娘穿小鞋儿,也只是小打小闹,又没办法一口气给打死,反而让本来不通人情世故的小姑娘成长了许多。 刘嬷嬷在国公府里人脉也广,早就发现,家学里好几位先生对姝娘的观感不同过去,暗地里都说,姝娘将来一定能成气候,真是短短时间就令人刮目相看。 那些先生们私底下还对她十分怜惜,觉得是这孩子父母双亡,惨遭变故,才能在守孝三年的时间里,发生脱胎换骨一样的变化。 “哎,夫人对付小宝,不是挺拿手,做的不差,怎么换成姝娘,脑子就犯迷糊。” 刘嬷嬷摇了摇头,心里叹气。 没办法,夫人恨施氏恨的太深,她连劝,都不敢狠劝,就怕劝说不成,自己还招了夫人的厌弃,如今既然结了仇,她也只好指望夫人真能再婚姻上拿捏住姝娘,别让她翻了天去。 肖氏和她身边嬷嬷的各种心思,许薇姝其实也多多少少能感觉到一些,只是目前来说,她没心思理会,等到再过两年,她年至十七,就能参加女官考核,一旦考中了女官,便有了品级,即便是肖氏,也再难掌控她的婚姻。 门外风雪初歇,到有了几分暖意,许薇姝推开窗子,深吸了口气,正好看到小宝蹲在外面堆雪人。 玉珍和二丫像老妈子似的护在他旁边,时不时把小郎君从雪堆里刨出。 不说旁的,只看这小家伙折腾这么久,眼睛里亮晶晶,却是气息匀称,就看得出月余的辛苦,还有许薇姝在他身上花费的药材和吉水,并没有白白浪费。 不多时,宝琴和吴妈妈从角门进来,一眼看见,吴妈妈喊了一句:“二丫,别摘你的眼罩,小心伤眼。” 她老人家心里可怜二丫,把那孩子当自己亲闺女一样待,这些日子以来,喝药换药,都是她亲力亲为的,这会儿想起小娘子说过,雪地反光,对眼睛不好,自然很是忧心,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二丫乖乖地应了声,又把黑色的纱巾做成的眼罩,小心翼翼地戴好,脸上露出一抹笑意:“放心吧,吴妈妈,二丫的眼睛好得很,都不疼了。” 许薇姝没在她身上吝惜药材,短短时日,二丫的眼睛就好了大半,连视力都没有多少损伤,只是还不能太疲劳。 吴妈妈又叮咛了几句:“年轻的时候不注意身子,将来老了,有你吃亏的。” 说完,便走到窗口,又数落许薇姝:“小娘子也是,好歹也把斗篷披上,大冷的天,吹了风怎么得了。” 许薇姝缩了缩头,轻咳一声,笑问道:“大姐姐可是已经走了?” 宝琴点点头:“刚刚宫里的车来接了丽娘。” 她说到这个,心里就又开始为自家小娘子忧愁,将来若要考女官,最后的殿试之前,要在宫中住十五日,身边不能带人伺候,什么都得亲力亲为,以自家小娘子这样惫懒的性子,怕要吃苦头的。 如果许薇姝知道自家小丫鬟的心思,恐怕会哭笑不得,想她好歹也是二十一世纪的人,难道还会比古人更身娇肉贵? 不过,她这些年来,到的确没真吃什么苦头,身边有忠心耿耿的丫鬟,衣食住行都让人伺候的好好的,当真让她再一次返回二十一世纪,恐怕她都会觉得难以习惯了。 “可有把我准备的暖玉送给大姐姐?” “小娘子安心,婢子看着丽娘换下腰上的荷包,佩戴上小娘子准备的那块儿暖玉。” 许薇姝点头。 她也是刚刚想起来,丽娘没考上女官,还染了风寒,生了一场大病,等出来没几日,人就不行了,好歹也是亲人,许薇姝不可能看着她送死,什么都不做,可也没办法阻止人家去考女官,便从大舅舅给她的礼物中,找出一块儿暖玉,说不定能起到一点儿作用。 主仆两个正闲谈,就看见秀芹在月亮门那儿探头探脑地向里面张望。 宝琴皱了皱眉,低声道:“小娘子,这几个人还是早早赶出去为好,咱们院子里留下几个不和咱们一条心的下人,婢子心里实在不安。” 许薇姝若有所思,抿着嘴唇,露出一丝冰凉的笑,“别急,快了。”其实当初老太君一来,她就有心清理清理秋爽斋,只是大舅舅跟她说,小宝之所以被拐走,和内鬼有关,李氏这人就十分可疑,这才暂时留下她。 再过一阵子便到了年节,许薇姝不想拖延,打算在过年前就给自己的院子除除草。 I954 第四十五章 腊月 “反正小娘子要心里有数才好。”宝琴压低声音道,“玉珍早就发现了,小郎君的东西总被人翻动,对方做的隐秘,可玉珍按照小娘子吩咐的,摆放东西的时候都会夹一根头发丝当标记,有好几次了,小郎君的书箱,衣柜,都出了问题。” 许薇姝点头,眯了眯眼,心下暗道:有人想在小宝身上找东西?他只是父亲的一个庶子而已,能有什么?还是说,和父母有关? 对于这类想不清楚的事儿,许薇姝一向不太执着,反正该暴露的,早晚有一天都会暴露。 原主那一辈子,过得固然凄惨,可也没有真被卷进什么阴谋诡计里去。 大概是原主根本没有资本让旁人算计! 时间一日日过去,进入腊月,许爱丽一直平平安安地呆在宫中,虽然宫里的消息传不出来,但她没被送回家,就是好消息。 听说今年的准女官们要在宫中过年,还会被委以重任,帮忙处理年前的各种杂务。 也算是考验之一。 因为这个,肖氏还露出几分担忧,时不时地在老太君面前唠叨几句,前前后后也就是许爱丽根本就没学过管家,性子又沉闷内向,恐怕在宫里会得罪贵人,连累家里,她想求着老太君动动关系,把爱丽接回家便罢了。 反正女官考核都过了复试,回家也能说一门好亲,要是在宫中出错,让人给撵回来,那可完全不一样。 老太君没搭理她。 只是许爱丽的亲娘,那个在家里跟透明人差不多的方姨太,被肖氏吓得忐忑不安,又犯了咳嗽的毛病。 一直到年根底下,家里才得了许爱丽一封报平安的信,听说是陛下仁慈,快过年了,体恤准女官对家人的思念,特意恩准传信回去,既然是从宫里传回来的,自然说不了太多,不过,许爱丽还是对许薇姝重点感谢了一番。 说是她在宫里看见同屋的女官落水,便跳下去救人,虽然救了人回来,自己险些染上风寒,要不是姝娘送的暖玉起了大作用,她怕是已经让人遣返了。 接到信,无论家里其他人是庆幸还是骂许爱丽逞能,反正许薇姝松了口气。 她仅仅是小小地插手了下,没想着能引起大的变故,没想到结果却这么好。 转眼就是年节。 大正三十五年的新年,京城依旧是灯火辉煌,载歌载舞,王孙贵胄们一点儿也感受不到外面因为连年天灾,惧怕过年的老百姓们阴暗的心情。 许薇姝也感受不到。 她今年算是出了孝期,国公府早早张灯结彩,大年三十,老太君要去宫里参加宴会,许茂竹,还有阿蛮和许薇姝,小宝,几个小辈儿都沾老太君的光,一块跟着去。 “说是沾我的光,其实去吃那一桌子残羹冷炙,还不如在家里喝点儿米粥更舒坦。” 老太太摇摇头,她不爱热闹,本来不乐意去的,奈何她今年都回来了,身为超品的国公夫人,她实在不能不去。 可不是所有的命妇都有参加大年宴的机会,每年大年宴的排座,那就是圣心所向的标识,无数人争夺一张大年宴的坐席,还有人不远千里从外地赶回京城,就为了让自己的夫人,大年三十到‘含冰殿’小坐片刻,哪怕陛下,太后,还有娘娘们根本就注意不到。 如今国公府的地位本来就不比以前,要是老太君再不去出席宴会,恐怕国公府就真的在京城的上流圈子里消失,再也没人能记得住。 即便是为了儿子,老太君也不能不去。 到了这日,许薇姝扶着老太君上车,总觉得她平淡无波的脸上,有一股子死气。 略一皱眉,许薇姝低下头,把心里那点儿杂念撇开,她如今肉体凡胎,哪里还看得出什么死气不死气的,老太君的身子骨硬朗的很,再活个十年八年轻轻松松。 把老太君送上车,许薇姝又领着小宝的手,送他去许茂竹那儿。 家里为了表示小辈们感情好,许薇姝和阿蛮一辆车,许茂竹就和小宝一辆车。 许静岩还是很看重这方面,一直想给外人个家庭和睦的好印象。 所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有志于功业的男人,都希望把好的家庭,展示给上位者看。 一群丫头婆子簇拥着小宝过来,那排场真比阿蛮和许茂竹都大得多。 小宝抓着许薇姝的手,不肯上许茂竹的车,许薇姝给他披上小斗篷,使了个眼色,小宝就嘟着嘴道:“姐,爹爹当年给我的宝贝盒子,我一直藏在小书房,从不给别人看,你要是今天带我上你的车,我就答应给你看一眼,好不好?” “又胡说。”许薇姝没好气地拍了拍他的头,“我记得爹爹说过,那东西是你和爹爹两个人的秘密,不许给别人瞧的,你都忘了,走吧。 数落完,就提溜着他,塞到马车上,回头冲许茂竹假假地笑了笑:“小宝调皮的很,就麻烦猪哥儿了。” 许茂竹点头,略略一皱眉,总觉得许薇姝叫他竹哥儿怪怪的,可又弄不清楚是哪儿怪。 眼看着许薇姝走远,许茂竹摇了摇头,也跳上车去,上了车,就看到小宝一点儿都没生气,趴在软绵绵的垫子上,眼睛闪亮,傻呵呵地在一边笑。 许茂竹:“……” 许薇姝一边走到自己的车前,一边给宝琴和玉珍使了个眼色,两个丫头一起眨了眨眼。 吴妈妈贴过来,凑在自家小娘子的耳边笑道:“小娘子就安心吧,就是这俩丫头太笨,抓不住对方的马脚,咱们毛孩儿还带着人守着,连你大舅爷都托了朋友过来帮忙,放一百个心。” 许薇姝顿时失笑:“吴妈妈别太紧张才是。” 一点子小事,她担个什么心?大不了就是没钓到鱼,以后再慢慢下饵接着钓,也就吴妈妈和玉珍,自从知道肖氏的下人可能插手了自家小主子的拐卖事件,就终日吃不好睡不着,脑洞大的不行,都不知道想到什么地方去。 “姝娘,快上车。”阿蛮百无聊赖地趴在车窗前面招呼,许薇姝点点头,也不用人扶,轻轻松松跳上车。 I954 第四十六章 吃货 许薇姝还是头一次进宫。 大雍宫的确金碧辉煌,巍峨壮阔,小宝一眼看过去,便慑服于它的威仪,整个人都挺拔了几分,一张脸也肃穆下来,连阿蛮的眼睛里,都带了一点儿向往。 许薇姝却依旧步态轻松,很是悠闲,那种神情之间的淡然,连替她们引路的女官,脸上都露出几分诧异。 阿蛮忍不住扫过来好几眼,不由觉得,她这个堂姐越发让人看不透了,她一进宫门,感受到种无处不在的威压,虽说面上努力保持镇定,可脚下都是轻飘飘的,心里发虚,但瞧瞧姝娘,走在朱红色的金砖上,和踩在自家石径上没多大差别,如果是伪装,她伪装的能力也太强大,强大到让人心惊肉跳。 如果知道阿蛮的心思,许薇姝一定会说:姑娘,你想太多了。 大雍宫在她眼里,比起当年参观过的紫禁城,就和一座普通的王爷府邸没大差别,更别说和她曾经在归墟拥有的宫殿相提并论。 别忘了,许薇姝的一大爱好,便是兴建奇异的建筑,园林,宫殿,都是她的心头好。 曾经,为了她这点儿爱好,整个归墟所有下仆,走遍三山五岳,替她寻找奇珍异宝,无数在凡间如神仙的大能,移山倒海,替她建造心目中的秘境。 无论是谁,吃惯了山珍海味,自然也就对普通的鸡鸭鱼肉,不太感兴趣。 别看许薇姝现在混的不得意,论眼光之高,整个大殷朝的王孙贵族加在一块儿,也赶不上她。 英国公府虽说落魄了,可老太君还在,太后和她以前还是手帕交,感情不错,她的位置,当然就比较靠前。 连带着肖氏也红光满面,很是矜持地与周围的贵夫人们聊天,这还是她第一次参加皇宫的夜宴,也只有现在,肖氏无比希望老太君长长久久地留在家里,而且要活下去。 她总算明白了,别看老太君一向低调的很,可如今整个国公府加在一起,也没她的分量高。 在她老人家没有回来之前,肖氏也有资格参加夜宴,可坐的位置,连太后和皇帝的影子也看不着,身边都是些闲散宗室,或者三流家族的家眷,哪里能和现在比? 肖氏志得意满地向着男人的座位处看过去,隐约能看到自己的儿子正和一个贵公子低声交谈,而那个小宝,一个劲儿地冲着盘子下功夫。 女眷和男人们的座位虽说分开,但也不是很远,宫里比京城还不注重所谓的男女大防,前几年还有一个女官和来参加夜宴的公子看对了眼,皇帝大笑着就给两个人做了媒。 此事还传为佳话。 肖氏能看到那边,也很正常,她甚至想着儿子年纪也不小了,若是趁此机会,和公主看对眼……就是不行,能娶一个高品级的女官,也是又有面子,又有里子的好事。 她浮想联翩,偶尔一侧头,就瞧见许薇姝特别利落地把一只又一只肥硕的螃蟹加到盘子里,大卸八块儿,吃的又斯文又快速,没一会儿工夫,眼前就堆出一排完整的螃蟹壳,不禁抽了下嘴角,暗道:真是上不得台面! 台上载歌载舞,台下到处是欢声笑语,整个夜宴的气氛万分热烈,许薇姝一边吃螃蟹,一边嫌弃地看了眼桌子上的菜色。 实在算不上好,大部分都是蒸菜,还有好些连点儿热乎气都没剩下,一看就倒胃口,真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吃着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还能把夸赞的话不要钱一样吐露出来。 ……就是这螃蟹还凑合,就着酒水,勉强可吃得。 她在下面啃螃蟹,啃的香甜,坐在高台之上的那些人,看得也热闹。 下面这些人都不知道,其实坐在皇帝,太后那样的位置,对台下人们的表情,各种小动作,看得清清楚楚。 上位者当久了,偶尔也就喜欢瞧一瞧这种热闹。 这会儿,那位陛下的目光在许薇姝的身上扫过,先是惊讶,又忍不住露出一抹笑意。 连太后都笑了,扭头冲皇帝道:“能吃好啊,能吃是福气,这孩子是许国公的孙女吧。” 在老太后心里,恐怕国公爷一直都只是当年那让她都折服于风采之下,骁勇善战的大将军。 “许国公的儿子们都不像他,到是这个姝娘,性子和他有些像。”老太后的年纪大了,平时总有些糊涂,今日到难得清醒的很,皇帝心里高兴,特意吩咐下去,给许薇姝多加了几盘螃蟹。 方容坐在角落里,目光顺着太后的眼神,也落到许薇姝身上,嘴角露出一抹笑意:“有那么香?” 皇宫的夜宴,前太子府,如今的福王府,照例只有大王子进宫给皇帝和太后请安,其他人都没来,不过,方容不只是方容,他还是高哲。 高哲这个布衣,在王孙子弟的眼里,可比区区一个一身重病,除了孝顺名声什么都没有的,福王三子来得吃香,今日即便是坐在末座儿,还是有不少人过来拉关系,套近乎,远不如女方那边的许薇姝自在。 陛下既然发话,很快就有几分热气腾腾的大螃蟹,又搁在桌子上,还摆在许薇姝眼前。 于是,她继续吃。 阿蛮无意间看到她嚼了一堆螃蟹,头都大了,压低声音道:“姝娘,小心伤了胃。” 许薇姝挑挑眉,抬头看了下月色,今晚的月色很美,忽然,远处的天边亮起一团牡丹花的烟花来,并不是特别显眼,毕竟是三十晚上,外面到处都是烟花,等下宫里的烟花盛宴,恐怕更为盛大,但看见这朵牡丹,她还是露出一抹笑意。 外面的行动一准儿很成功! 她刚才还想,毕竟她想的那些,都是猜测,也许事情没有她想象中复杂,肖氏送的几个下人,仅仅是贪财想偷东西而已,不至于和府外的人有牵扯,就算真有事儿,她们也许并不会因为小宝三两句童言童语就给暴露了。 没想到,一切都这么顺利。 许薇姝伸了个懒腰,呢喃:“我这处境,越发不妙了。” 此时酒过三巡,半空中开始绽放繁华艳丽的烟花。 宾客们也开始三三两两地离席,四处去欣赏美景,顺便醒醒酒意,连皇帝和太后,都从高座之上消失。 许薇姝也端着一只酒杯,起身寻了处视野好的凉亭,倚着扶栏赏看烟花。 此时她已经有了酒意,脸颊上浮现出一团晕红,许爱丽今日正好负责准备酒水,此时也得了闲,欲寻自家人说说话,结果一眼瞧见许薇姝,一时间看得愣住,许久转移不开视线。 I954 第四十七章 姝色 半空中的烟花炸开,星星点点的亮光,笼罩了整片太液池,如玉的水光,映照着亭内的少女,让她完美无缺的脸庞,也仿佛罩上了一层神秘虚无的云烟。 许爱丽也无法形容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她曾经自以为很熟悉的妹妹,一下子就变得遥远起来,就如那九天之上的一弯新月,固然人人能看,却无人能触摸到月桂树和那雪白的玉兔。 皎然如月的美貌,便是帝王也配得起了,不知道君卓看了,会不会后悔? 许爱丽难得有那么几分幸灾乐祸。 如今国公府里没人提起君卓,但在前国公爷还在的时候,君卓是他们府内的常客,不只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翩翩公子,更是人人倾慕。 君卓自然能称得上是翩翩公子哥儿,许静岚看了好些年,才给女儿订下来的未婚夫,哪里能不好? 他一来国公府,所有女孩儿都围着他一个人转,许爱丽却讨厌那个人,还讨厌的很。 其实,也不是君卓的缘故,主要是君卓身边有个贴身侍女,从小就跟着他,感情极好,那侍女生得比大家千金还姿容秀美,学问也好,处处比别人高一头,尤其是琴技非凡。 许爱丽自小便擅琴,有一回应姐妹们的邀请,连弹了几首曲子,本是姐妹之间乐呵一下,没曾想,却让君卓那个侍女挑出好些个错儿来。 这也就罢了,她本不是小气人,偏偏那侍女居然跟自家公子说,担心公子被污了耳朵,等回去要给他好好洗一洗。 话音很低,一般情况下许爱丽听不到,可那日她弹了琴便在假山后面闭目养神,正好听在耳朵里,登时气得心口疼,再回头听那侍女恭维,心里更难受,之后还病了好些日子…… “丽娘?” 许爱丽一回神儿,忙走过来,按着许薇姝不让她起身,也在她旁边落座。 借着月光,好好赏了赏佳人的姿容,许爱丽的表情隐隐显得亲近许多,“我还真是得当面谢过姝娘,姝娘送的这宝贝,可真帮上大忙了。” 她是真心感激,当初许薇姝送如此名贵的暖玉,她心里还忐忑的很,只是想一想,许薇姝便是比不上以前,自己这样的身份,也帮不到她什么。 许爱丽一向有自知之明,她清楚,她就是考上女官,也成不了什么大气候,不过为了将来说亲好看罢了。 怎么看,那位前任国公爷娇宠长大的女儿,也没必要来谋算自个儿。 想到此,许爱丽也就只当是姝娘的手头松散灌了,不把好东西当一回事儿,却没想到,这块儿暖玉几乎救了她一条命。 当日无意被人挤下冷的刺骨的水,只好装了一把救人的‘英雄’,结果上了岸,她便冻得连心肝肺都觉得疼痛难忍。 屋子里那几个火盆根本不管用,在宫里,更不会有人专门来照顾你,许爱丽觉得,若非关键时刻想到姝娘送的暖玉,她一准儿挨不下去、 见自家这位大姐姐目光真诚,许薇姝不觉微微一笑:“有用便好。” 两个人坐在凉亭里闲聊,举目望去,整个太液池边,热闹极了,男人那边呼朋引伴,劝酒唱歌,吟诗作对,偶尔还吵得天翻地覆,女眷那边也热闹,投壶的投壶,作画的作画,也有人端着酒杯去妃嫔面前凑趣。 众生百态,远远观之,还真有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高高在上。 她看众人,也有人在看她。 许薇姝倚着扶栏,头顶便是层层叠叠一片接一片的烟花,人们的注意力,本该都在这人间胜景之上,可她便如那美人端坐云间,天上的风景再好,也被她衬得黯然失色。 如此热闹的凡尘,身上裹着火红的狐裘,人却清丽的不似在人间的少女,让整个画面凝滞,永远停留在方容的眼睛里。 “咳咳。” 方容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有些飘渺,压抑地咳了几声,雪白的帕子上染了一丝鲜红,即便肺里刀割一样难受,可他的目光,竟然有点儿舍不得离去。 月华落下来,许薇姝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忽然就笑了,这一笑,方容的心扑通一声,才落了地,觉得踏实不少,眼前的一切又开始流动,浑身暖意融融。 那样的美人,果然更适合人间烟火。 “好美啊!” 不只是方容,一直跟在他身边,不敢稍离的袁琦,也忍不住感叹道,“我错了,李巧君算什么,李巧君再美,那也是人间的佳人,可遇可求。” 方容飞了他一眼,也没反驳。 “姝娘!” 许薇姝可没想到还有人把她当稀罕物欣赏,正端着酒杯,轻抿了一口,就听不远处阿蛮挥手打招呼,“来,快来看看李郡主得的这一幅‘九宫图’。” 许爱丽皱了皱眉,小声道:“我在宫里也曾听说,李郡主研究了三年,终于解了那幅九宫图,她一向对奇门阵法,九宫八卦很有研究,现在又不知是哪个小娘子想讨好郡主,把九宫图拿出来玩,其实李郡主并没有兴趣,每次都冷淡的很。” 阿蛮一个劲儿招手,许薇姝耸耸肩,也就无可无不可地起身溜达过去。 刚一凑近,便让阿蛮扯着胳膊,拖到人群当中,许薇姝顿时有些无奈——她怎么没发觉,阿蛮这小姑娘并不如想象中那样软绵乖巧,还真是跳脱的很呢。 许薇姝扫了一眼,见围在桌子旁的小娘子有十几个,最前面坐在椅子上,蹙眉研究的则是两位小郎君。 右手边是个小胖子,正是在宫里也属于透明人的十五皇子。 左手边……竟然是君卓。 他从军中回来了?也是,年节上,君卓当然要回京。 骤然见到这个人,许薇姝一怔,皱了皱眉,默默把胸口翻涌的莫名滋味压下去,扭头看了阿蛮一眼,见她目光直直地望过去,面无表情,到也不知道她是无意的,还是有意的。 许薇姝还是希望她无意所为,毕竟,阿蛮给她的印象一直还算不错,至少比她拎不起的娘亲好很多。 I954 第四十八章 九宫 缓步走过去,一群贵女们瞥过来的目光,略带几分审视,也有些不屑。 只是身在宫中,大家才不曾真正面对上,私底下却也有人嘀咕:“阿蛮,你叫她作甚!这洛书连咱们状元郎都解不开,她来了还不是出丑?” 阿蛮一挑眉,哼哼两声:“你们懂什么,我家姝娘算数学的极好,李先生也夸赞。” 她这话到还真带了几分骄傲,旁边一和阿蛮差不多大的贵女冷笑:“算数?咱们在座的人,谁的算数还会差了?算数好,和洛书能有什么关系。” 两个人的对话声音不大,但这些小娘子们离得比较近,大部分都听得见。 阿蛮翻了个白眼,也不理会她们,径直扯着许薇姝的手笑道:“姝娘,你快看看吧,咱们李郡主得的‘洛书’好有趣,若是排列正确,便能打开石板,里面是李郡主特意准备的礼物。” 周围的小娘子们,都忍不住小声议论。 许薇姝也不以为意。 她们完全不认为自己能解开‘洛书’谜题,也很正常,毕竟,所谓‘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可见洛书的地位。 许薇姝这样的,怎么可能解得开? 不过,总让人轻视,也令人不舒坦,而且夜宴挺无聊,她还真有些好奇,便自顾自地走过去,看向两个女官竖起来的石板。 她这么一站,就挡住君卓和十五皇子的视线。 君卓笑了笑,没有说话,十五皇子也不曾生气,到是一群小娘子目瞪口呆,显然没想到许薇姝真敢越过状元郎和皇子,跑到前面去直接解洛书谜题。 这脸皮也太厚了。 在场的小娘子们,再心动,也只敢于心里默默思索,哪里会跑上去丢人现眼? 一时间,一群小娘子都没了动静。 唔,还以为有多难,其实不过是中等偏下难度的九宫图,远远算不上难解。 许薇姝眨了眨眼,难得有为难以下那位李郡主的心思,走过去很随意地拨动石板。 两个女官都眼观鼻鼻观心,连看她也不看,显然绝不相信,她能有什么作为。 只是多少有点儿可怜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孩子,恐怕过了今日,京城里都得流传许薇姝眼高于顶,还想挑战李郡主之类的话了,李巧君享誉京城的,可不是她的美貌。 当今陛下就曾经言道——李郡主若为男儿,必能成就一番功业。 京城的世家,固然并不轻视女子,但能得今上如此一语评价,李郡主也算是不枉此生。 所有人都幸灾乐祸地等着看许薇姝出丑,却不曾想,也就过了十几秒钟不到,咔嚓一声,石板自动移位,露出一张纸条。 两个女官大吃一惊。 君卓也一下子站起身,更别说周围围观的贵女,一时间,太液池一角,鸦雀无声。 许薇姝拿出纸条看了看,噗嗤,笑了,随即又有点儿不好意思,努力板正自己的脸,这里面竟然是一幅人物画。 一看便是李郡主的自画像,画的极美,女子对着河水梳妆,那种顾影自怜的感觉跃然纸上。 看了这幅画,许薇姝都觉得李郡主这辈子再难找到愿意嫁的人了,恐怕那位陛下想给她寻一夫婿的想法,不大能成功。 当然,她也没傻到真会说出口,让旁人难堪,更不会让周围好奇的人,也看到这幅画,赶紧把画塞进凹洞。 只是塞好了画,许薇姝手一顿,眨了眨眼,忽然发现一个问题——虽说只是普通难度的九宫图,但制作这个谜题的人,显然也有几分傲气,在石板上动了手脚,一旦破解谜题,再复原就不可能了,除非自己设置另外的谜题,才能合上石板。 问题是,她设置了另外形式的九宫图,那位郡主能不能迅速打开?若是不能,她又该不该把画像塞进去? 许薇姝不由苦笑,一时好奇,到惹下麻烦,稍一思量,她还是把画塞回原位,随手简简单单地设置了一个简单谜题,保证属于最容易解开的那一种。 相信以李郡主那样清高的性格,即便心中恼怒,也不至于为难她,毕竟,李郡主是自己发起的游戏。 许薇姝有些心虚地扭头,脱离一群小郎君,小娘子们好奇又惊讶的目光,和阿蛮打了声招呼,就老老实实地缩回角落,静静等待夜宴结束。 只是,接下来她再难清净,总是有若有若无的目光围绕着她打转,不多时,李郡主显然得到了消息,自己亲自过来,把她的洛书带走,临走之前看许薇姝的目光,在别人看,也许只是冷淡,但其中的戒备之意,许薇姝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了。 “无妄之灾啊!” 她顿时有点儿后悔,早知道称并不来就好了,何苦为了‘钓鱼’,就跑到皇宫里凑热闹? 只是事已至此,也用不着多想,许薇姝早学会不去伤春悲秋。 毕竟是在皇宫,宫里的任何一点儿变故,都瞒不过当今天子,那位皇帝陛下本来正陪着自己的母后看烟花,听了身边总管大太监的汇报,不觉笑了:“巧君那孩子一向性情高傲,今天也让她知道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李巧君的身份确实高贵,但真正算来,她只是个人质,是皇家控制镇南王的一枚棋子。 以前还好,近年来随着皇帝老迈,镇南王又颇有拥兵自重的迹象,双方难免矛盾四起,这位陛下已经逐渐对镇南王李煜不满,连带着也看李巧君不顺眼。 他想插手这位郡主的婚事,便是明证,如今看到这位郡主吃了闷亏,自是心情不错。 当然,他也就是心情还不错罢了,不可能会专门提起这件事儿,再给许薇姝添麻烦。 于是,许家小娘子顺顺当当地在宫里呆到夜宴结束,扶着老太君,在女官的引领下徐徐离去,再也没有引来旁的风波。 只是这么大的事儿,根本就瞒不住,那位一向对着许薇姝横竖看不上眼的许茂竹,瞧的目光也有些诡异,时不时蹙眉,看样子多少有些纠结。 I954 第四十九章 闹市 一出宫门,老太君领着许薇姝她们刚与许静岩汇合,就见国公府的两个下人在宫门前打转,脸色难看的要命。 “国公爷!” 二人齐齐上前,压低声音道,“出事儿了,刚才有,有大理寺的人来报,我们家两个下人涉嫌拐卖人口,让人给拿了去,现在大理寺少卿就在咱们府上等候。” “什么?” 许静岩脸色大变。 这会儿可是年节,大年三十!这时候哪个衙门不是只希望太平无事! 年节给万岁爷添堵,这不是找死? 他运了运气,扭头凑到车前,和老太君低声说了两句话,就骑上马匆匆而去。 许薇姝收回视线,脸上的表情也有点儿奇怪——拐卖?自家的下人的话,那大半儿是李氏。 论耳力,在这么短的距离,许薇姝自然能把下人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但听清楚了,心下就更加迷惑。 她确实想着钓鱼来着,但只是为了把自家‘秋爽斋’的害虫给哄走,大理寺什么的,她可是连想也没想过,就算她不在乎英国公府的名声,也还在乎自己的名声呢。 李氏怎么说也是肖氏给她安排的人,真闹大了,她许薇姝未必能置身事外。 不过,事已至此,多想无益,反正回去就能弄清楚怎么回事儿了,她对自己亲手**出来的毛孩儿他们,可是非常相信。 想必许静岩也不会放任事情闹得太厉害。 老太君那边也安安静静的,显然也并不当一回事儿,一行人上了车,依次离去。 宫门外等候的车辆一大堆,一时半会儿还轮不到国公府走,一路上光是避在路边等别人过去,就有好多次。 晃晃悠悠的车上,许薇姝有些困倦,就随手抓了一只暖炉,揣怀里,眯着眼睛休息。 车帘落下前,隐隐约约瞥见一袭白色狐裘的年轻男子,似乎举目向她的方向看过来。 许薇姝眨了眨眼,唯一的感觉就是似乎天下钟灵毓秀的美男子都集中到京城来了。 那个飞将军高伤,也生得十分清俊。 想想似乎也不用奇怪,越是富贵人家,基因越容易得到改善,生得孩子自然都漂亮,京城乃是天子脚下,住满了权贵,随便抓个公子哥儿,光看皮相都很少会差了去。 一边眯着眼休息,许薇姝一边在脑子里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放松精神,正神思飞驰。 “啊!” 阿蛮忽然叫了声,“快看,那边好热闹!” 确实热闹的不得了,大年三十,整个京城取消宵禁,满京城的老百姓似乎都在街上闲逛,到处是烟花灯火。 贯穿京城南北的精河上彩船无数,教坊司的歌女们带来一场又一场的新鲜歌舞。 寻常百姓能欣赏到专供皇室和王孙子弟们享受的教坊司歌舞,也就只有在这几个盛大的节日上。 老太君想着,佳节难得,不愿意多拘束家里的女孩儿们,干脆就让马车慢行,由着几个孩子看热闹,不一会儿,不远处就出现十几个羌国人。 阿蛮缩头,往里面挪了挪,却还是忍不住探头出去看。 无论他们大殷朝和羌国有怎样的国仇家恨,但不得不说,国人对羌国人还是满好奇,而且,和国内那些总稍嫌文弱的汉子比,羌国的男人更挺拔,更英武些。 “我想起来了,前几日似乎听小乌他们说过,羌国派来使者,要与我朝联姻。” 阿蛮鼓了鼓脸,小声道,脸上就不觉露出几分怨念,“隔三差五地联姻,隔三差五地互派人质,还是时常要打仗,真不知道闹个什么劲儿!” 许薇姝没说话,只是难得握了握阿蛮的手。羌国与大殷朝毗邻,就注定了一山不容二虎,非得分个高下胜负才行。 前面那些羌国人,穿的都是红黑色的紧身服饰,腰配长剑,身量挺拔,走路的步调都一模一样,哪怕寒冬酷冷,这些人衣着单薄,也有一股锐气扑面而来。 在羌国,‘玄’乃是贵重颜色,寻常百姓不可能穿,只有羌王手下,百战百胜的三千飞军,才终日穿这种颜色的骑装。 许薇姝若有所思地看了两眼,连飞军都出动了,难不成这次羌国来了什么重要人物? 阿蛮只想着,不知道京城哪位适龄贵女又要辞别父母,远嫁而去了。 “自从前朝薛太后,以为羌国野蛮,不配尚公主,下旨以贵女代嫁以来,咱们京城的女儿们就算是倒了大霉。”她面上不觉带了三分愁绪,就连热闹的夜景,吸引力也不像以往那般大,“不知道今年轮到什么人倒霉?” 京城这些世家权贵们,明明知道嫁了女儿出去,今生今世恐难再见,可还是有人主动嫁女。 女儿在他们的眼中,不过是筹码,若是有大利益,随随便便就能舍了去。 两个姑娘正各自若有所思,旁边不远处忽然骚动起来,车辆停下,阿蛮吓了一跳:“怎么回事儿?” 隔着车窗,许薇姝皱了皱眉。 就在旁边三五米的距离,两个义王府的下人,正与一个挑着担子卖野鸡的老汉争执,旁边地上还躺着一只雪白的大公鸡,翅膀大约受了伤,一个劲儿叫唤。 “走,跟我们去见官。”那仆人眉头紧蹙,推开赔笑的老汉,俯身抱起大公鸡,怒道,“你知道这是什么?这是咱们万岁赐给我家小主人玩的斗鸡,让你家的土狗咬了,赔点儿钱就算没事?” 说着,这仆人就从旁边的摊子上取了笔墨,当场要写状子。 周围围观的人挺多,连那几个飞军的甲士也驻足,许薇姝勾了勾唇角,隐约听见还有看客夸赞义王府的下人够斯文的,换了别的权贵,还写什么状子?直接把人带走打死的都有! 大家总说律法公平,可实际上,它又什么时候真正公平过,一转念,仆人已经把状子写好。 便有人凑过去看,状子极为简单,只有八个字而已——“鸡挂金牌,系出御赐。” 别的不说,就这几个字就极好,义王府连个下人都能写出一手好字来,还真是让人惊叹不已。 那老汉傻了眼,欲哭无泪。 阿蛮也是一阵不忍,刚想说什么,就见她大哥下了车,颇带了几分怒意地走上前:“这位老兄,你们是怎么回事,义王府便……” “大哥。” “竹哥儿。” I954 第五十章 辩词 许薇姝叹了口气,慢慢踱步下车,很随意地打断了许茂竹接下来要说的话。 阿蛮虽说刚才还有心帮老汉说话,却也不是个没脑子的女孩儿,自然不愿意让自家亲哥哥说出某些得罪人家义王府的话来。 他们英国公府还没有那样的底气。 许茂竹一怔回头,张了张嘴,没来得及出声,许薇姝已经轻笑了笑,随手把自己车中的笔墨取出,道:“不愧是义王府的人,还真是遵守律法,老丈,我看你就跟人家去一趟府衙好了,让应州府尹裁断,相信义王殿下也不会有异议。” 那老汉早就吓得魂不守舍,这会儿欲哭无泪,浑身发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许薇姝也不着急,拍了拍手道:“我看老丈不像会写辩词的样子,如果老人家不介意,不如就让我替你写一份儿辩词?” 老汉四下看了看,见义王府的几个下人都面无表情,眉宇间多少带了几分狠戾,只能叹息一声,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许薇姝一笑,就挥毫泼墨。 阿蛮和许茂竹都很好奇,不自觉走过来看,就见许薇姝用了一笔很正经的馆阁体——‘鸡挂金牌,犬不识字;**相争,无关人事。’ 许茂竹:“……” 那老汉接过辩词,脸上的神情懵懵懂懂。 阿蛮噗嗤一声,许薇姝也笑眯眯地道:“老丈放心,应州府尹赵大人一向公正廉明,你拿了这辩词过去,他肯定不会为难你,而且听说他老人家还是义王府出身,在王爷面前也能说得上话,肯定会帮你说项。再说了,当今陛下向来宽和仁慈,深受百姓们爱戴,又怎么可能因为两只畜生的事儿,就为难你?” 反正许薇姝说赞颂皇帝的话,没人会反驳,那老汉半信半疑,可现在也只好接下辩词。 到是几个义王府的下人反应很快,轻哼了声,随手就把所谓的状子收起来,团吧团吧塞到袖子里,抱着白色的大公鸡扭头便走。 老汉愣了愣。 许薇姝心下叹气,略有些烦恼,面上到平静无波,只道:“老人家安心,义王府的人和你逗乐子呢,哪里还真会为了这点儿小事麻烦官府?” 阿蛮松了口气,赶紧推了大哥一把:“哥,走吧,别让老太君久等。” 许薇姝也扭头上车,刚一转身,便听身后有人用很古怪的音调喊道:“你姓许?英国公家的长女?” 一行人都愣住,同时扭头。 那些羌国的飞军,不知道什么时候都聚集过来,其中一人的目光就落在许薇姝的身上,上上下下地打量个不停,目光很是有几分奇怪。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许薇姝那张辨识度极高的面孔上:“……你父亲杀了我的父亲,你说说看,是不是应该父债女偿?” 阿蛮顿时吓了一跳。 其他人也大吃一惊,许茂竹皱眉,不着痕迹地把许薇姝护在身后,也许他对这个所谓的堂妹很不喜欢,却绝不是那种能放任自家人被欺负的男人。 道德文章学得多了,无论是不是会养成迂腐的性情,至少能称作君子,尤其是年轻气盛的少年人。 许薇姝眯了眯眼,暗暗敲下手指,示意不远处人群里的毛孩儿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就在那个羌国人开口的一瞬间,她清清楚楚地看到毛孩儿把袖箭亮了出来。 这帮小子现在可绝没能耐和飞军的人较量,如今能不被发现,还是因为羌国人身在大殷朝境内,早就习惯了旁人的敌视,毛孩儿一伙儿也擅长伪装,更擅长收敛自己的杀意。 许薇姝勾了勾唇角,根本不去理会,轻轻跳上车去,还招呼阿蛮上车。 “竹哥儿,咱们快走吧,别让老太君久等。” 那位飞军的甲士并不发怒,连脸色都没有变,只是慢慢把袖子里的细剑抽出,一点儿寒光,在烟花的反射之下,更是夺目,许茂竹一动也不敢动,背脊上瞬间爬满汗珠。 周围一群看客,一时间都紧张起来。 阿蛮甚至觉得连腿都有点儿迈不动。 气氛愈加紧绷,一触即发! 寒光闪烁! 长剑刺出。 “啊!” 阿蛮双手抬起死死捂住眼睛,良久,想象中的惨叫声没有响起,她回过神,赶紧睁眼叫道:“姝娘!” 许薇姝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臂:“哎,不愧是羌国死士,不光不怕死,杀人前还一句废话都不说。” 她这声音里带着几分调笑,甚是轻松自在。 阿蛮张口结舌,把视线落下去,莫名地瞪着地上的半截剑,完全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有几个胆子大的围观者却看到了,就在那个甲士的细剑刺出的一瞬间,剑忽然断掉。 大家都出了口气。许茂竹也忍不住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暗中看了许薇姝一眼,心中五味杂陈——他这个便宜堂妹,曾经在心里无数次鄙薄的少女,从一开始到现在,连眉毛都不曾振动一下,就是那个甲士都要杀人了,还是始终泰然自若,好像被羌国能止小儿夜啼的杀手威胁的,不是她一样。 “咳咳咳……咳咳!” 一片寂静中,忽然有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传来,瞬间打破凝滞的空气,袁琦皱了皱眉,不耐烦地伸手拍了拍高哲的后背,高哲笑着摇摇头,漫不经心地道:“今天是大年三十,举国欢庆,不宜杀生,所以就不取你等性命了,若是愿意,不如共赏我应州的火树银花?” 那个甲士猛地抬头,看了他好半晌,忽然一手抵住左肩,毕恭毕敬地拜了下去。 行完大礼,才站直了身体,带队一言不发地走人。 周围所有人都愣住了。 阿蛮的眼睛眨也不眨一下地盯着身披裘袍的男子,浑身一颤,耳朵根上不知不觉染了一抹红晕。 高哲回过身,向着许薇姝点了点头,低声道:“多谢小娘子。” 许薇姝莞尔。 阿蛮怔住:“……咦?他怎么向咱们道谢?”就是要道谢,也应该自己向这位郎君道谢才是。 I954 第五十一章 光明正大 “……也许是喝多了。” 许薇姝笑了笑,拉着阿蛮的手,把她拉上车。 用不着吩咐,车夫就扬了扬鞭子,准备走人,老太君他们更是连车都没下。 阿蛮还是忍不住撩开车帘向外面看。 车行的很慢,街上人太多,小商小贩都把路堵得严严实实,毕竟此时可没有城管。 不过,这到方便阿蛮举目四顾。 “姝娘,你说那些羌国人,为什么要给那公子行礼,难道他也是羌国人? 许薇姝心下叹息,“不是,我猜,他应该是高哲。”除了在羌国闯下偌大名声,与羌王古良有半师半友之谊的高哲,大殷朝谁还能让飞军俯首行礼? “啊!” 阿蛮倒抽了口冷起,望向车外的目光,更加好奇。 许薇姝看到她脸上略带了三分羞赧的表情,心里多少有些难受。 上辈子阿蛮嫁的也实在算不上好,虽说嫁给十皇子为侧妃,但英国公后来被抄了家,她也是一病不起。 当时原主身居后宅,知道的不多,只是到底还是亲戚,偶尔也听人说起过,阿蛮一连死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丧子之痛,想必痛彻心扉。 这会儿,小姑娘还如此天真活泼呢。 许薇姝皱了皱眉,把脑海中的杂念甩掉,原主死得早,只听人说,忠王和义王斗得太厉害,皇帝压服不住,就立了还是少年的十六皇子为太子,至于十六皇子有没有登上皇位,就说不清楚了。 不过,即便是登上皇位,十六皇子想必也高兴不了,到原主死前几年,那个位置就是个坑儿,天下群雄四起,农民起义一波接着一波,羌国年年进犯,好几位王爷自立为王,其中就包括为了王位争夺多年的忠王和义王。 整个大殷朝乱坐一团粥,光是早逝的原主,就经历过两次大殷朝的京城应州被围城。 许薇姝闭上眼,昏然欲睡。 晃晃悠悠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回了国公府,天色已晚,许薇姝和老太君还有肖氏打了声招呼,便径直回去自己的秋爽斋。 “小娘子。”宝琴第一时间就迎了上来,扶着许薇姝回屋,拿了篦子给她一边通头发,一边小声道,“李氏和秀芹都没回来,刚才国公爷派于管事过来说,李氏和秀芹得了恩典,被送出府去,不只是咱们秋爽斋,连夫人身边的大丫头,也有三个消失了。” 宝琴的语速特别快,显然她心里挺紧张的。 以往在庄子上,就算偶尔为衣食住行发愁,可到底生活单纯,不像在国公府这般如履薄冰,动辄就出人命。 ——要是能回山上就好了。 这句话都到了舌尖上,终究还是被小丫头吞回去,主子还没叫苦,她当丫头的,哪能拖主子的后腿儿? 通了头发,泡了个舒舒服服的澡,明日还得上课,许薇姝就早早休息。 ………… 高哲和袁琦当然不清楚许家小娘子回家还有这么一点儿变故。 二人目送马车离开,袁琦叹了口气,“我该问问小娘子,你的病究竟有没有药能够医治?” 高哲耸耸肩:“你还不如去问苍青法师,他老人家不是能看清楚旁人的命数?没准儿我命不该绝,这病自己就好了。” 袁琦呆立片刻,也许脑子里真有过这样的想法。咬了咬牙,完全不顾他脸上半边狰狞恐怖的面具,和如此良辰美景有多么的不搭调,一扭头,拖着他家主子进了街边怡红楼。 进去就直奔中间最热闹的位置,高哲还和在场大部分文人雅士一样,也随手要了些笔墨纸砚,看样子是准备诗兴大发一下。 他好像真有点儿文思泉涌的意思,坐稳之后,就马上挥毫泼墨,不过,写了好几首诗词,写完还招呼侍者摆放在前面文圣的画像之前。 有他这样雅兴的文人太多,他这行为,真是半点儿都不显眼。 袁琦喝着酒,看了一眼他写的东西,口中漫不经心地道:“你今天一直盯着许家姐弟,看出什么来了?” “佳人很聪明。”高哲继续伏案写作,笑起来,“我觉得我不用替她们操太多心。” 那到是。 袁琦也点头。 怡红楼今天热闹的很,最显眼的便是坐在正中央,虽然不曾左拥右抱,却是将十二个最有名的花魁都邀来共饮美酒的小将军。 他还是一身戎装,眉眼清冷,那些眼高于顶的花魁坐在他身边,就不自觉手脚拘束,以前那些手段一样都用不出。 到是坐在他身侧,大大咧咧穿着一身紫色袍服,头戴紫金冠的男子,眼珠子黏在身边美人身上,时不时口花花几句,没让气氛变得太冷。 “喂,阿伤,问你件事儿,你说,是我更厉害啊,还是君卓那个什么状元郎,或者叫高什么的那个玩意儿更厉害?” 不等高伤张嘴,他就又道,“行了,你不用说,像我这样,无人所知地潜入黑暗,无人所知地葬身黑暗,才是真英雄,那些个沽名钓誉的小人,怎么和我比?” 高伤:“嗯,能洋洋得意地说出这么不要脸又没头脑的话,某种意义上来说,你确实挺厉害的。” 君海翻了个白眼,“……切,不和你一般计较,来,美人们咱们接着喝,再过阵子,指不定我那个嫡母真给我说一房大家闺秀当娘子,到时候再想出来喝花酒,怕没那么容易。” 扔下两句话,君海就一通胡吃海塞,猛灌酒水,高伤只饮一杯清水,静静看着在他们隔壁桌前落座的高哲二人。 君海一边喝酒,一边瞥了高哲一眼,凑过去小声耳语:“你说,我摆出这么一副模样,算不算示敌以弱?让敌人自然而然地轻视我?” 高伤点头:“根本不用示敌以弱,只要看见你,任谁都会有优越感油然而生。” 君海:“……” 又喝了两杯酒,君海还不死心,继续刷存在感道:“咱们是在监视人,可你这么盯着对方,会不会太显眼了?” 高伤挑了挑眉:“那你觉得,咱们应该鬼鬼祟祟地呆在外面,人家坐着,咱们站着,人家吃着,咱们看着,人家软玉温香在怀,咱两个大老爷们互相取暖?” 君海:“……吾乃正人君子,监视什么的,也要光明正大。” 高伤点点头:“对,光明正大。”说完,他随手招呼侍者,递给她一块儿银子,让她把高哲写的那些诗稿换过来,送到自己这儿。 君海:“光明正大?” “没错啊,我打算光明正大地欣赏一下高公子的诗作。” 君海:…… 爹爹,您老人家来看看,您只知道儿子身背一身骂名,**名声满皇都,您总让儿子和高伤学,可儿子当真要说,我就是再混蛋,和高伤比,那也是正人君子。 I954 第五十二章 四张写满诗词的纸张,被好好送到高伤的手中。 高伤看了一眼,略微皱眉,这只是普通的诗词而已,什么‘暮景斜芳殿,年华丽绮宫’,什么‘还将万亿寿,更谒九重城’,什么‘平生复能几,一别十余春。’…… 虽然一笔字,令人惊艳且欢喜。 他认真看了半晌,也没发现有任何不妥之处,想了想,便叠好收入荷包,准备回家再慢慢揣摩。 根本没有还回去的打算。 不远处,袁琦连头都不曾动一下,却是撇了撇嘴,嗤笑道:“公子,你写的东西怕是供不到文圣眼前了。” 高哲无所谓地饮了口酒。 “咳咳咳!” 酒水虽好,只是一日一日,逐渐失了效用,咳了好半晌,高哲嘴角含笑道:“我不信什么文圣,想当年师祖年年要学生们拜文圣,可唯独那个写诗嘲讽文圣公,气得先生破口大骂的那一个,不但中了状元,继承国公的爵位,还十年就做到了三品京官……可见文圣无用。” 袁琦眨了眨眼,“但他现在也成了一抷黄土。” “即便是黄土,在我们这些人心中,他也比一千个,一万个位高权重,高高在上的人更干净些。”高哲笑了,回忆起英国公当年的风采,就不觉心驰神往。 英国公许静岚,父女两个,都是十分特别的人,又想起刚才姝娘疏淡的眉眼,高哲心里头也不知是何滋味。 天色渐晚。 袁琦脸上有了几分酒意,眼睛中却不免染上浓浓的愁绪,低声呢喃:“小郡主没参加今天的夜宴,忠王居然没让她去……羌国派来求亲的人已经到了应州,等年节一过,陛下临朝,他们必要会提出联姻。” 他知道,小郡主想去羌国,三年前就提出要入羌国为人质,换太子还朝,这一次羌国又提出联姻,小郡主没准儿会动了旁的心思,袁琦猜想,自家主人无论如何也得给小郡主传个信儿。 但忠王府是出了名的防守严密,水泼不入,毕竟,当年残存的夜行人,有一半都投了忠王,有夜行人负责守门,消息又怎么可能传得进去?更别说前些时日让肖泽闯进去一搅合,忠王府的防卫必然更加周密,本来还琢磨,今年皇宫夜宴,应该是个好机会,没想到一转眼又听闻小郡主偶感风寒,不能出门! “公子,不然就让我走一趟?” “……不必。” 高哲掩住唇,把殷红的血丝抹干净,眉眼舒展,丝毫也不见愁容,“信马上就能送进去。” 袁琦怔了怔:“谁去送?京城有人轻身功夫比我还好?” 不是袁琦自大,他最擅长的并非兵法和马上功夫,而是轻功,整个大殷朝能在轻功上比得过他的,不足五人,而这五个人,没有一个会在此时出现在应州,还乐意帮高哲送信。 “不是有高伤在?” 高哲伸了个懒腰,到底还是没看完台上的歌舞,起身走人。 袁琦:“……” 他并不傻,闻言恍然,肯定自家公子在写的诗词里做了手脚,但——“你不担心高伤发现端倪?” “只是几首普通的诗句,能有什么端倪?”高哲挑眉而笑,一脸无辜。 “……&%%*&”袁琦深吸了口气,“那你就不怕,高伤随手把你那几张破纸扔了,不拿回忠王府?” 高哲很有耐性,并没有半点儿的不耐烦,认认真真地轻声给他解释:“我了解高伤,他心思多,且并不是会暴殄天物的人,我写的那几个字,还算能看,他肯定会拿回去收好,不会随便乱扔。” 袁琦表示半懂半不懂的,不过,他也没想着要弄明白自家公子这种人脑袋里面想的东西,他只操心如今大过年的,许薇姝肯定很忙,还会不会有心思亲手做饭。 要是许薇姝不肯做饭,他要怎样才做得到,捏着自家公子的鼻子往他嘴里塞吃食! 离开怡红楼,高哲和袁琦又在街上逛了许久,终究还是不愿意回福王府去。 那个地方完全不能称作家,哪怕是除夕之夜,一样没有任何鲜活的气息。 许薇姝的秋爽斋却是灯火通明,连主子带丫鬟,一个个都不肯睡觉,围坐在暖阁里面,对着桌子上的暖锅儿涮各种新鲜的蔬菜和肉片儿。 “宝琴,你去拿咱们屋里的‘模拟战争’拿过来。” 小宝立时就支棱起耳朵。 宝琴应了声,刚一起身,就听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玉珍敲了敲门,低声道:“小娘子,竹哥儿和蛮娘来了。” 许薇姝一笑,连忙示意宝琴和玉珍迎客,暖阁的门一开,阿蛮先脱下大氅,把雪花抖一抖。 玉珍很有眼力地接过去,又给两个贵客,一人换了一双特别暖和的棉拖鞋。 “舒服。”阿蛮笑眯眯地咕哝,“还是姝娘会享受。” 许茂竹显然是第一次来秋爽斋见许薇姝,也是头一次被要求换上拖鞋,有些不自在。 “我看外面正落雪,你们也不嫌冷,快来暖暖身子。” 许薇姝懒得客套,懒洋洋地喊了声,也没有起身,宝琴给他们一人抱了一只特别大,特别厚实的坐垫儿,还拿了两条羊毛毯子。 两个人都觉得惊奇。 不过,当真在制作的很特别的懒人沙发上面,围着毯子坐下来,立时就明白这东西的妙处。 许茂竹也不得不承认,的确如妹妹所言,姝娘变得会享受了,明明她以前才是更看重礼仪的一个。 最近一段时间的相处,还有好几次让姝娘给震得头晕眼花,许茂竹已经差不多能接受,以前那个总喜欢无所谓骄傲,不学无术,让人不痛快的女孩子,逐渐成长,如今早变得讨喜许多。 透过桌上的烛火,看见姝娘懒洋洋地眯着眼睛,挑了鱼鳞冻含在嘴里,整个人都透着莹润的光,美的惊人。 许茂竹低下头去,如果是现在的姝娘,他想,他能勉强接受自家妹妹与她呆在一块儿玩,只是,希望她这副模样能保持的长久些,要是仅仅是场面功夫,那就可惜了。 I954 第五十三章 游戏 暖锅的炭火烧得旺,热气氤氲,暖阁里更是暖意融融。 菜色也丰盛。 许茂竹和阿蛮在家里自然是没人敢怠慢,可厨房的饭菜再精心烹饪,大殷朝本身的底子摆着,除了蒸就是煮,连炖个菜,作料也配不齐,味道寡淡,又怎么比得上让许薇姝那张嘴折磨了三年的赵师傅做出来的食物? 且冬日能大大方方地把各类蔬菜水果随便吃的,也只有许薇姝了。 除了秋爽斋本身暖房里种的蔬菜,还有人家大舅舅一船船从南边送来的水果享用。 阿蛮吃了两颗新鲜的草莓,看着小宝手里一碗草莓奶酪直流口水,奈何她实在是不好去抢自家弟弟的口粮,只能一边咽口水,一边捞暖锅里的鱼丸吃。 一顿饭吃了半个多时辰,连许茂竹都觉得腰有点儿弯不下,他和自家宝贝妹妹本来就是想到秋爽斋转一圈儿,意思意思得了,没成想自家妹子是个没出息的,瞪着人家盘子里的水果挪不动脚步,许茂竹心下暗恨,想着回头得好好说说阿蛮,家里又不缺她吃,不缺她喝的,别眼皮子那么浅! 一顿饭吃得差不多,下人们过来把桌子收拾干净,许薇姝又给小宝端来碗羊乳,让他慢慢当水喝下去。 阿蛮特别好奇地低头看了一眼:“这是羊乳?” 她记得当初姝娘的人专门从庄子里带回来两只母羊,还让自家娘亲笑了几句。 毕竟在他们大殷朝,那些勋贵之家,喝人乳的人到不少,喝羊乳这种东西的,却只有羌国那些野蛮人。 小宝眼睛亮了亮,端起碗来,往阿蛮眼前的瓷杯中倒了一杯,笑眯眯地道:“阿曼姐姐,这个给你喝。” 阿蛮顿时受宠若惊。 小宝又把羊乳分给许茂竹,这下子连许茂竹都有点儿发呆——他还不知道小宝的性子?这孩子一向对着他和阿蛮也整日爱答不理,阴阴沉沉,更是喜欢吃独食,手里的东西别说给旁人,就是自己不要的,也不许别人动一下,今天居然还把自己的吃食分给他们兄妹? 许茂竹此时才注意到,小宝的变化真是不小,脸颊上还是有肉,皮肤却变得红扑扑的,虽说看着比往日黑一些,可显得十分健康可爱,目光也很灵动,不像原来,一嘴的阴沉奸诈相,看着就不讨人喜欢,连下人也不乐意和他呆在一处。 歇了一会儿,宝琴就把许薇姝闲来无事,自己制作的一套卡牌游戏取出,招呼这几只都凑过来一起玩。 许薇姝不怎么会起名,就随便叫了一个‘模拟战争’,其实应该算是用各种卡片游戏,‘大富翁’,‘模拟人生’之类的游戏统合改变的。 规则和‘大富翁’差不多,却是以战争为主题,还多出一副‘棋盘’来,整个棋盘,是许薇姝根据大殷朝的地图,自己动手搭建的缩微‘沙盘’,真实的地形里面,掺杂了很多秘境,她制作这类秘境,都是从那些大型网游里得到的灵感,很有意思,也算是发泄一下舍弃自己小爱好的郁闷。 一开始,许薇姝搭棋盘,用的是纸片竹片,加上些木头片,后来庄子里收留的人越发多,还有人会烧窑,她干脆就画了图示,让人家给她烧成瓷器。 现在的成品,先不说好玩不好玩,乍一看,实在精美漂亮上档次,哪怕拿出去做礼物送人,也极有面子。 许茂竹面上没表现出什么,一副勉强陪你们玩的表情,可许薇姝仔细看他的表现,却发现他应该很喜欢一个根据一些盗墓小说的墓地弄出来的秘境。 总是不着痕迹地想重复去碰这个秘境。 也的确有点儿意思,许薇姝当初设计的时候,总是随心所欲,越弄,地图越复杂,就说这个秘境,就是个走迷宫,走错一步,就可能被流沙淹没,被利箭穿心,走对了还能看到漂亮的宝珠,听见动人的音乐,想欣赏到全部的风景,还真不怎么容易。 她也是制作完了,才发现弄的有点儿复杂,好在玩的时候没必要打开所有的‘地图’,抽一张来玩就很不错。 规则虽然有点儿复杂,许茂竹和阿蛮他们脑子都转得快,记得也快,以往也常常玩叶子戏,升官图之类的游戏,这个虽说差的有点儿多,还是有相同之处,到容易上手。 玩了两局,便熟练起来,就是许薇姝制作了三十几张卡牌,都是根据大殷朝历史上的人物和事件制作的,若是抽到某张卡牌,就能发起一场战役,或者加入某件历史事件,别说,还真有点儿穿越的快感。 卡牌上写了不少历史事件的评价,历史人物的语录和评价,许薇姝自己写的,论点颇有新意,总有出人意料之处,弄得许茂竹爱不释手,扭头却是忍不住瞪许薇姝,小声叮嘱:“你可别胡乱教导小宝!” 他的确觉得姝娘点评历史人物,辛辣有趣,也似乎有点儿歪理,但歪理就是歪理,真让小宝学了去,露到外面,实在容易招来非议。 许薇姝笑着应了,总觉得身体里属于原主的灵魂,似乎并没有很不高兴的样子,大概不算太讨厌这位堂兄和堂妹与她说几句亲近话,至少不像面对肖氏的时候,反感那般强烈。 火光映红了脸庞,这是个快活的除夕夜,许薇姝面上也在笑,心中却知道,如此轻松的年节,大概剩不下几个了,不知道多年之后,眼前的少男少女,还会不会想起曾经有过眼下这样的时光。 也许只能模模糊糊地记得,他们曾和一个讨厌的人,共度了一个无聊的晚上。 玩游戏玩到半夜,还是伺候的下人担心主子的身体,连拉带劝的,才总算把依依不舍的两个小主人拖走,至于小宝,让许薇姝瞪了一眼,便老老实实地搁下手里的东西,回屋睡觉去。 年节一过,小宝就又长了一岁,许薇姝琢磨着,应该要送他去书院读书。 京城最好的书院,应该算是许茂竹所在的白马书院,可这家书院,想考进去却不是那么容易,小宝想进去就更困难了。 I954 第五十四章 回返 先不说小宝已经九岁,人家白马书院都是从蒙童开始,一步步培养学生的,最小的孩子是五岁进入,最大的也就六七岁,九岁加入的当然不是没有,甚至还有十七八岁,二十来岁的年轻学子入学,但那都是手持著名大儒,或者著名书院的推荐信,要不然就是小有才名的天才一流。 小宝哪一种都算不上。 当年许薇姝的父母,也是认真给他启蒙过的,而且是由被皇帝称为十年不遇的状元郎,许静岚亲自启蒙,就算他的资质不好,也能学到很多东西。 但三年蹉跎,他年纪又小,那点儿知识,早就还回去了,许薇姝这阵子是在调、教他,但主要是矫正他的性格,磨练他的耐力,还来不及教他读书。 想来想去,许薇姝还是无奈地皱了皱眉,放弃这种不实际的想法,先给他启蒙再说。 宝琴和玉珍俩丫头一点儿都不觉得白马书院有什么好,尤其是玉珍,她伺候了自家小主子这些年,自然了解他的性格,鼓着脸劝道:“小娘子,我看咱们小郎君还是要拘在家里,好好磨一磨,真去白马书院,他性子不好,学问不好,家世也不算好,咱们京城一流名门子弟,不可能和他玩,那些纨绔子弟,怕还要带坏了他,至于贫寒人家的学子,恐怕也要看不上他这样不学无术的小子,他的性子又那么急,指不定就被折腾废了。” 有道理。 这话,是许薇姝以前用来讽刺人家一个非把自家傻孩子送去白马书院的,某乡绅的,这会儿她家丫鬟到拿出来说她。 “行了,就是想想。” 玉珍不明白,她想送小宝去书院,除了想让他结交人脉外,其实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为了安全,小宝在自家都能随随便便让人绑架,她试探了下,结果李氏和秀芹的确一去不回头,可并没有人给个交代,更没人查出小宝被拐的案子,和她们有关。 这里面暗含的危机,许薇姝能够感觉得到,她刚来的时候便清楚,这一座国公府是大凶之地,尤其和小宝相克,远离为妙。 如果是以前,许薇姝肯定不会费心思为这小子筹算,最多不找他麻烦,力所能及地帮衬一把,对得起原主父母便是,但人是感情动物,相处这么久,她看得出来,小宝这孩子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娃娃,性格里有恶劣的一面,不是什么天生善人,却也不是个天生的坏蛋,有点儿小心思,还挺可爱的。 养只小猫小狗还要心疼,何况是个大活人。 许薇姝摇了摇头,起身去小宝的屋里看了一眼,他早睡了,怀里抱着棉被,一嘴哈喇子,露出雪白如藕节一般的胳膊和小腿,轻声打鼾。 随手给他掖了掖棉被,吹熄烛火,又交代玉珍,让守夜的丫头警醒些。 “他吃的有点儿咸,又喝了酒,晚上肯定口渴,你们多盯着,醒了别忘了给他喝水。” “小娘子放心。” 玉珍连忙应了,“今天二丫守夜,她向来心细呢。” 二丫确实是所有丫鬟里头,干活最认真,心最细的一个,或许是街上那一段儿悲惨经历,让这孩子比起同龄人更成熟稳重。 许薇姝又叮咛了几句,交代他们别忘了吃顿宵夜,省得受了寒气再容易生病,就让宝琴扶着回房睡下。 晚上,睡意正浓,许薇姝忽然睁开眼,坐起身裹上雪白的裘袍,撑起一把油纸伞出门。 宝琴就睡在外间的软榻之上,一听到里面有动静,连忙揉了揉眼睛,低声问道:“小娘子?” “把大家都叫……”许薇姝一脸严肃,忽然停口,侧耳听了听,脸上露出一抹惊讶,“算了,你们继续睡,我出去看看。” 宝琴怎么可能让自家小娘子一个人出门? 主仆两个相携走出去,就见秋爽斋也亮起了灯火,至于外面,更是灯火通明。 吴妈妈早在门口立着,看见许薇姝,忍不住皱了皱眉:“外面动静很大,姝娘先别出去,宝琴,你盯着咱们院子里的下人,谁也不许乱走动。” 和别人不同,吴妈妈是经历过事儿的女人,她知道遇见现下这样什么都弄不清楚的情况,最忌讳的便是轻举妄动。 “我已经让二丫和阿玉去打听消息。” 没多会儿,二丫和阿玉,还领着一个守门的小厮一起进了秋爽斋,那小厮脸色有些难看,冻得发青,许薇姝让宝琴拿了个手炉塞他怀里,这才好些。 “……是丽娘回来了。” 他一说话,吐出一口白气,冻得直打哆嗦。 许薇姝一瞬间脸色大变:“什么!?” 小厮喘息了片刻:“就在刚才,丽娘让宫里的人,连夜送回府,听说是得了恶疾,夫人把她暂时安置在葵园里。” 这下连宝琴都一个哆嗦,脚下踉跄,差点儿栽倒。 葵园名字不难听,其实在国公府,却是个颇为荒凉的院子,以前是家里的马棚,后来着了火,烧得只剩下几间破屋,又因为有个下人在里面意外失足身亡,就没主人住了,到是有几个年老体弱,做不动活儿的粗使下人在里面养老。 主人以前还替葵园里住的几个老头治过烧伤。 许薇姝拧起眉——这事儿不对! 明明刚才还好好的,许爱丽看着健康的很,比以往在家的时候,尚要活泼开朗三分,又怎么会突然罹患恶疾。 吴妈妈握住自家小主人的手,极为冷静地道:“什么也别想,和咱们没关系,去睡吧。” 许薇姝并没有连夜就去葵园看望,不是她怕恶疾,事实上,她会医术的名声显露于外,按说应该赶紧过去瞧瞧才是,但她还没动作,石榴就亲自替肖氏过来传话。 大体意思便是丽娘的病不严重,只是传染性强,宫里的太医给开过药,下过方子,让姝娘安安心心睡觉。 听说还有几个明光堂伺候的体面下人,挨个去各个园子里传了话,说是不要惊动主子们。 肖氏也就罢了,但看样子连老太君都没反对,情况不明,许薇姝也只有听话,乖乖去睡觉。 I954 第五十五章 伤寒 这一夜,整个国公府没人睡得踏实。 第二日,许薇姝去给老太君请安,就听说肖氏带着重礼,一大早便去忠王府道谢。 “道谢?” 老太君脸色沉重地点了点头,连桌子上,她最爱吃的红烧肉都只吃了两块儿,便失了胃口。 “宫里传出来的消息,这次若不是忠王府的堂小姐薛晴,发现咱们丽娘患病,还及时给找了太医,要不然,咱们丽娘恐怕就回不来了。” 在老太君这儿用过早饭,送了她老人家回内室继续念经,许薇姝便去葵园打算看看许爱丽。 宝琴到没说什么,吴妈妈准备了好几碗汤药先给她灌进去,据说是宫里的秘方,但凡有哪位娘娘快去世的时候,其他娘娘去探望,总要先备一碗汤药。 似乎是能祛除病气。 许薇姝看过配方,的确有点儿作用,按照西医的说法,也就是增强免疫力,预防感冒,杀杀病毒之类,起不了太大的效用,也算是个心理安慰。 她也就老老实实地喝下,省得还让吴妈妈担心。又不能告诉这位婆妈的老妈妈,她虽说不再是九微仙子,可这具身体好歹也是日趋完美,别说小小病气,就是什么吓死人的**喝进口,估计也就闹两天肚子罢了。 葵园今日热闹的很。 不只是许薇姝一个不怕什么恶疾传染,许爱春和许爱夏都在。 “丽娘,你可别被那个什么薛晴给骗了,那女人满肚子鬼心眼,整日一副清高的样子,其实不是个好东西,你想想看,她是什么人?说是忠王的堂妹,也就能骗骗那些外面来的,谁不知道,她娘就是个采莲女,无意中帮了陛下一把,陛下也是一时新鲜,便收了她做义妹,没想到那个女人到是福薄,还来不及享富贵,先就一命呜呼,只留下个女儿,到让这个女儿得了大造化。” 许爱春的声音里都透着几分不屑,还隐隐约约带了点儿嫉恨,“她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让人捧!” “咳咳。” 许薇姝咳嗽了声,屋里的谈话顿时停下,她敲门进去,只见房中阴暗,窗户紧闭,火炉烧得很旺,还有一股子浓郁的药味。 许爱丽就躺在屏风后的软榻上,见许薇姝进门,勉强坐起身低声道:“姝娘怎么也来了,我染了风寒,昨日在宫里,两个宫女姐姐还被我拖累,也染了病……” 她这么一说,许薇姝还没说什么,许爱春的脸色到变了变,连忙拉着许爱夏起身道:“行了,看见你没事儿就好,我还得去上学,你们慢聊吧。” 说完,她也不管许爱夏乐意不乐意,扯着妹子的袖子便走。 许薇姝一笑,看丽娘身边的小丫头翠屏把门关上,才道:“丽娘这是倦了?” 一看就知道,她是故意哄了许爱春离开。 许爱丽咳嗽了几声,叹道:“我也不是不爱和姐妹们聊天,但春娘总说人家薛晴,我总不好答话。” 薛晴这个人,许薇姝也有些印象。 别看京中才女不少,很多王府的郡主,还有世家大族的千金,就如阿蛮这样的,差不多都能让人赞一句才女,毕竟京城的闺秀们多喜欢读书,也多上学。 但真正公认,才学比朝中那些榜眼探花们一点儿不差,说不得还要好不少的,只有两个。 一个是施家的掌上明珠,也就是许薇姝的大表姐,施红袖。 而另外一个,便是忠王府的表小姐,薛晴,虽说这个薛晴一直因为身份的原因,不被京城闺秀圈真正接纳,她的聪慧绝伦,还是有很多人看在眼里。 闲聊了几句,许薇姝也没问究竟宫里发生了什么事,只坐过去给丽娘诊了诊脉。 一诊脉,许薇姝就不觉怔了下,她这脉象,似乎是受了些惊吓,也许有一点儿感染风寒的迹象,只是远不到特别严重的地步,跟她现在惨白的面色,虚弱的体征,到不大相似。 这算什么恶疾? 只是她是在宫中病的,人家太医都诊断过了,太医开的方子中规中矩,也算足够用的,许薇姝便没有多事。 说白了,两世为人,许薇姝早不是那个一心治病救人的小医生,要不是这具身体不但成了普通的肉体,还需要功德来养护,说不得她已经一个人翩然而去,逍遥山水间。 和许爱丽聊了一会儿,便到了上课的时候。 “这几日你好好养着,我上完课,把笔记送来给你瞧。” 等许薇姝踏出门,才隐约听见门内幽幽叹息——“如今还读什么书?” 屋里传来一阵啜泣声,显是连伺候许爱丽的丫头们,也忍不住落泪。 虽然这会儿还没出年节,家学里的学生们上课还是聚精会神,而且比往日还要认真,大约是这几日陆陆续续有贵女被封为女官,大家都受了刺激。 许薇姝坐在课堂上,都忍不住有一种回到高考的感觉,而且比高考还忙碌,至少你考大学,不用学骑射,不用学琴棋书画,不用学声乐,下了课,还用不着让人教导女红中馈。 先生们教书的时间到还是一个时辰,不肯多片刻,该教的教完,就让小郎君小娘子们都去赏翠竹园的雪景儿。 小郎君们凑在一块儿,说说哪门功课越来越难,再说说哪天去了翠红楼里,和某个当红的姑娘春风一度。 至于小娘子们,除了功课,话题大部分也就是——家里的姐妹要和哪家的郎君结亲了。 如今许爱丽女官没考上,但也过了复试,按说说一门亲事很容易,可这阵子流言蜚语很多,都说她得了恶疾,宫里传出来的话,别人说不是都不行…… 一时间,许爱丽的亲事到成了难题。 许薇姝整日听宝琴说这些八卦,听得耳朵酸痛,说两句就说到她自己,家里一群丫头和吴妈妈,对自家主子的未来归宿十分上心,但凡是适龄的公子哥儿,就没有不关注的。 也不知道宝琴是怎么开发的八卦技能,居然把京城那些豪门子弟都给摸底一遍。 谁家有几个通房丫头,几个小妾,家里婆婆好不好相处,有没有妻妾纷争,她居然全都知道。 就这本事,许薇姝觉得将来要是组建情报机构,宝琴一个人就能顶十个人用。 时间一日日过去,一转眼便是花灯节。 到了这日,先生们便给自家的学生放了假,每年逢到花灯节,京城各大书院,还有名门世家里读书的小郎君小娘子,都要聚在一处赏灯猜谜,各类娱乐活动数不胜数,也是大家交际的好时候,先生们大多还是乐意给方便。 I954 第五十六章 花灯 许薇姝整理了下大紫色的百花曳地裙,拢了拢身上银白色的大氅,其实年轻的女孩儿穿这样的服色容易显老,可她这么一穿,偏偏就是端丽华贵,旁人乍见之下,不觉心荡神摇,连伺候了她很多年的几个丫头,也一时间局促的不行,呆愣无语。 “走吧。” 照了下镜子,许薇姝也挺开心,值此佳节之际,本来就该漂漂亮亮地出去玩,这样的热闹和快活,过一年便少一年了。 宝琴应了声,扶着自家主子的手便出了秋爽斋,门外叽叽喳喳,府内的小郎君小娘子们各个打扮的光彩夺目。 许薇姝扫了一眼,略略扬眉:“丽娘也去?” 不远处的马车旁边,许爱丽正由丫头扶着上车,灯光映照下,她的面色还是不好看,到像比前几日更瘦了,头发也显得枯黄,脸上的脂粉涂了许多,远远就能闻见脂粉的香气。 宝琴不觉蹙眉:“是肖氏说的,丽娘该出去逛逛,露露面,省得外面都传她的身子要不好了。” 这话到并非毫无道理,许薇姝也听说外面有些闲言碎语,只是肖氏真上心,就该认认真真领着丽娘出去交际,花灯节毕竟是在室外,今天风还很冷,真冻病了丽娘,得不偿失。 许薇姝还没来得及过去说话,一辆辆马车便启程,她也只好和宝琴上了自己的车。 今年的花灯节比往年更热闹,整个御街之上,简直是灯树千光照,明月逐人来,行人摩肩擦踵,小商小贩们叫卖声不停,就连寻常上不得御街的卖艺人,今日也是他们的盛宴,有耍剑的,有耍猴的,有变戏法的,热热闹闹。文人士子,闺秀千金,皆是吟诗作赋,举目观灯。 宝琴难得看得眼花,连连道:“可惜二丫那几个小丫头说什么也不来。” 许薇姝摇头。 二丫那孩子到底还是有些孤僻,不爱上街,尤其是害怕人多的地方。 吴妈妈怕别人冲撞了自家的小娘子,招呼下人们团团围住,也不肯放宝琴那些丫头自己去玩。 沿着御街走了几步,就是春意茶楼,正是家学中的小娘子们相约的地处。 许薇姝抬头一看,便蹙了蹙眉,她瞧见自家家学里几个姐妹,人却停步,不大想过去。 前面街边,站着君卓。 许薇姝只是扫了一眼,哪怕再一次清清楚楚地想起来,原主当年嫁给君海之后,第一年花灯节,曾心痛如刀绞,忍耐不住,跑去和君卓见面,只想问他一句话,问问他到底有没有喜欢过自己,没想到,得到的却是君卓诧异的目光—— ‘弟妹还请自重,莫忘了多读读女则,以免丢我君家的脸。’ 那些绝望的情绪,仍然在胸口起起伏伏,许薇姝真正的情绪,却是平静无波,早些年,原主的影响力更大些,到常常逼着她想起这个男人,但如今随着她在这个世上的时日越久,身体的转变越大,已经渐渐能够抵抗原主的影响力。 再面对君卓,已然如陌生人一般,甚至还能记挂起他曾经有过的那些体贴和温柔,并不因为满腔恨意失态。 可到底身份尴尬,许薇姝并不愿意过去交谈。 而且,落在君卓身上的视线太多了,他站在那儿,就好像街上所有女子,从八岁到八十岁,除了他,再也看不到旁人,她若过去凑热闹,一定会讨人嫌。 只是,许薇姝还是对君卓身边的女子,多瞟了几眼。 宝琴轻咦了声:“呀,薛晴还真是考中了女官?” 的确,那个女孩儿身着浅蓝色的宫装,虽然寡淡,但这一身穿戴,已经说明她如今是八品女官了。 别看八品女官品级不高,但毕竟是还未入宫,谁也不知道以薛晴的能力,入了宫后升迁的速度会有多快? 印象中,这个女孩儿嫁给了君卓,但因为出嫁三年,人便香消玉殒,原主的印象到不算很深刻。 到是后来,君卓的发妻去世之后,就开始疯狂地追逐镇南王的千金,李巧君郡主的事儿,令人印象更深刻,李巧君蓝颜知己的身份,有阵子到比他状元郎的身份,更引人注目。 谁让李巧君自从恋人薛岳死后,就一直不肯许人,还因为这个,闹出很多事故,最后更是自己披着凤冠霞帔,把自己嫁给了薛岳的灵牌,当时整个京城都在传唱她的故事。 许薇姝猜,这位郡主肯定能青史留名,不过她前些日子见了那位的画像,到觉得与其说李巧君是对个男人死心塌地,还不如说,她是除了自己,谁也不爱,且更享受把那些中意自己的男人都当玩物一样戏耍的滋味。 当然,这点儿念头,还是不足为外人道。 “姝娘怎么不过去?那边都在猜灯谜呢,听说还有彩头儿。” 许薇姝正举目远眺,耳边忽然传来个清脆的声音,她一扭头,就看到阿蛮带着许爱春,许爱夏,都是一身盛装,满脸喜悦地站在街边。 周围的下人众多,一时间到有阻塞交通的迹象。 “小娘子,今年的花灯好多啊!” 各大酒楼都有花灯展出,尤其是春意茶楼前面的街上,各式花灯,争奇斗艳,美不胜收,最美的是挂在楼顶的一盏,由琉璃制成的玲珑宝塔,外面坠以五颜六色的珍珠,里面竟是一幅仙女飞天舞的图画,轻轻转动的时候,仙子当真是飘然欲出,宛若飞天。 这样的灯,说它奇珍异宝,也不算很过分。 许薇姝也不觉心动,阿蛮叹气:“花灯虽好,可是不容易到手。” 让阿蛮一说,许薇姝也想起来了,春意茶楼年年要制很高档的花灯等着小郎君小娘子们前来赢取,但这么多年下来,似乎只有两个人成功过。 一个是当今皇后,另一个是……现在连名字都不能提的齐王。 如果想赢得楼顶那盏灯,首先要过花灯之海,在两柱香之内,一步一步,将楼中四十九盏灯的灯谜都猜对,才能破题赢灯王。 这就算不容易的,但最难的,还是最后一题。 I954 第五十七章 生意 每年春意茶楼最后一道通关题都不一样,不是灯谜,而是各种稀奇古怪的题目,听着似乎都不是特别难,但大部分人都完不成,如今大家都把这事儿当是热闹瞧。 记得去年是要求通关者现场闭目,画下自己心爱之人的画像! 好几个通关的人都无语。 人家春意茶楼老板到理直气壮——花灯节,本来就是少男少女们相看意中人的节日,花灯会,也是为了让未婚男女有机会碰到心上人,我们茶楼请人制作高品质的花灯,当然希望它的主人是位有**。 就这样的怪题目,大部分人都过不了关。 许薇姝扫了一眼,也没想去出风头,就带着宝琴继续赏灯,她也猜了几个灯谜,替宝琴和家里没出来的丫头们,都赚回一盏花灯,有一盏玉兔的,还颇为精巧可爱,连她也看得欢喜。 “呀,是毛孩儿他们,这些小家伙又捣乱!” 许薇姝走到一盏荷叶灯处,看了看灯谜——可一言而尽也(打一先秦人物)。 这到简单,就是陈完。 她想了想,正准备拿灯,便让自家小丫鬟揪了下袖子。 举目望去,不远处,毛孩儿立在石阶上,举着一块儿牌子,他身边围了好些小孩子,还有不少下人仆妇。 许薇姝的眼力不错,隐隐约约看得清楚,毛孩儿的牌子上面写着一行大白话——三文钱一盏花灯,随意挑选,猜不中退款! 周围挂着花灯招揽顾客的店家,个个哭笑不得,偏偏这小子还真是有能耐,灯谜一猜就对,一盏接一盏的花灯让他拿到手,转手一卖,就是无本的买卖。 许薇姝失笑,她看人家酒楼的掌柜,还有伙计们脸色都绿了,再这般下去,毛孩儿那小子恐怕要挨揍,连忙给宝琴使了个眼色,宝琴也是哭笑不得,便走过去,钻进人群,恶狠狠地瞪了那小子一眼。 毛孩儿顿时给吓得脸色发白,一股脑把地上篓子里的铜钱,塞给人家老板,想了想,又随手抓了一大把搁袖子里面:“不要告状啊,这钱差不多够本钱了,我还没收你广告费呢,怎么也得混个茶水钱,再说,我要给自己赢花灯,你这些可不都成了我的,你更要赔本……” 他还想唠叨,一看许薇姝要过去,才闭了嘴一出溜,钻进人群消失不见。 许薇姝眼看着几个山上来的大人,也跟着挤出去,这才放心——街市上很乱,拐子也不是没有,毛孩儿再机灵,也还是个孩子,一个人四处跑可不得了。 那酒楼掌柜也是哭笑不得,不过总算勉强不至于赔本,虽然也没赚,但碰上这样的小娃娃,他也无可奈何。 看到了毛孩儿,许薇姝再仔细打量,就又从人群里认出自家养的几个娃娃来。 宝琴低声道:“小娘子放心,听说温爷那儿来了一位故友,身手了得,刚才婢子瞧见他了,想必是跟来看护孩子们,绝对不会出事。” 许薇姝点点头。 温瑞言那人向来稳重有分寸,再说,正逢佳节,娃娃们出来玩一玩也是应该的。 放了心,许薇姝觉得肚子有点儿饿了,干脆找了家干净的茶棚,让宝琴把食盒打开,带着下人们吃点心喝茶,刚坐好,精美的小点心入口,不远处就挤过来一个店小二打扮的小哥。 看穿着,似是春意茶楼的伙计。 那小哥径直走到许薇姝面前,一过来就躬身行礼,轻声道:“小娘子可是英国公府的姝娘?” 宝琴皱眉:“你是什么人?找我家主人何事?”也没有自报姓名,周围几个下人连忙上前,挡住这人的视线。 那小哥似有点儿尴尬,连连作揖:“小娘子勿怪,我家店主遣小的来,请小娘子务必过去一趟。” 他赶紧一五一十一说,这下,宝琴连同一干下人面面相觑,都愣住。 原来今日有人破关赢镇楼之宝的花灯,还真一路顺遂,走到了最后一关。 茶楼主人给出的题目,是让通关者指明一个小娘子,敷面而立,和其他小娘子们混在一处,不能说话,不能给任何提示,通关者必须一次就把他指明的人找出来,否则就算失败。 小哥脸色也有些奇怪:“今年才子众多,居然有三位通关者,其中有两位,都,都指明想请小娘子您帮忙,这个,这个小娘子若是不愿意,在下可以回去要那两位郎君另选他人。” 许薇姝怔了怔。 宝琴的脸上一红,随即笑道:“好有趣呢,小娘子,不如我们就帮人家这个忙好了。” 这里是京城,像春意茶楼弄的类似的游戏,可算不上什么破坏礼教,今日未婚的小郎君,都会为中意的小娘子献花作诗,有些诗词,十分露骨,当然,不能低俗。 诗词若是好,一经传唱,那被中意的小娘子的身价,也会跟着水涨船高,谁也不会不愿意,如果两人看对了眼,身份又差不多,便是结成连理,也并非不可。 春意茶楼的店小二,显然也有些急切,其实两个小郎君同时点了英国公府的小娘子的名字,本身就是个噱头,若是能成,必然会被传为佳话,对茶楼的生意肯定有好处。 他们年年玩这种花头儿,还不是为了宣传? 宝琴凑过来嘀嘀咕咕,鼓动了半晌,许薇姝就笑着答应了,说起来,她也属于那种好热闹的女孩儿,还颇有点儿虚荣心。 跟着店小二走过去,直接从后门登楼,宝琴服侍她换上茶楼特意准备的披风。 掌柜还真算下了血本,外套披风的做工十分精致,用的都皮子是上等的狐皮。 还有鞋子,也换了新的绣鞋。 装扮好,头上戴上帷帽,就有个丫鬟过来,牵着许薇姝的手走出去,脚步声细细碎碎,显然不是她一个,不多时,便到了门口,隐约感受到风声和无数人的喧哗声。 许薇姝还听见毛孩儿在下面大声嚷嚷——“我猜肯定是东面数第二排第六个,也就是十六号小娘子是英国公府的姝娘,至于那什么薛家小娘子,肯定是第十九号,她长得比姝娘矮很多,穿高靴都没有用,信你不信随你们!” “……” 这小子,真会胡说八道! I954 第五十八章 相争 春意茶楼门前的青石台阶上,两排二十位同样装扮,高矮胖瘦看起来都差不太多的小娘子,并肩而立。 下面一群看热闹的行人指指点点。 许薇姝:“……” 她忽然有点儿后悔,貌似自己成了耍猴戏的,正让一帮人瞧热闹。 很快,差不多也就片刻后,就听一店小二笑眯眯地道:“今年咱们春意茶楼的宝塔灯看样子还真有希望送出去,现在请三位通关者上前。” 许薇姝失笑。 瞧这架势,和后世举行联欢节目也相差仿佛,还真有点儿意思,怪不得那位老板能白手起家,在短短十年之内,把区区一茶楼生意做到大江南北去,到现在连皇商毛家,都有点儿比不上人家兴旺了。 “两位高公子,还有这位君公子,都是一时俊杰,相信在场的贵人们不认识他们的不多,咱们茶楼能得这三位捧场,实在荣幸,即便是今天诸位没能把我们的宝灯迎走,小的我也心甘情愿请三位吃大餐,隔壁春风楼酒水管够!” 店小二一通吹捧,顿时把气氛炒热。 “大家就等着来看看,三位公子哪个能通关,哪个就得到宝灯!” 君卓挑眉而笑:“如果我们三人都通关,那你们的宝灯归谁?” 店小二脸上的笑意更浓:“那就没办法了,只好委屈三位公子自己再比一比,谁能第一个掀开小娘子头上的帷帽,谁就得宝灯,谁让咱们茶楼的灯只有这一盏,诸位公子都是大人物,想必不至于为难我们小小一茶楼。” 下面轰然而笑。 他到会说话,不过,在场的人都不觉得这三个都能通关,甚至不觉得有一个人能过关。 他们也就看个热闹而已。 只是,在这火树银花不夜天,珠光宝气无数的花灯节,三个公子立在春意茶楼的台价值上,都是风采出众,实在免不了让人惊叹。 英国公府的小郎君,小娘子们,正好在茶楼这边汇合,自然而然也就进入瞧热闹的人群里面。 除了许爱丽的神情有些迷惘,心不在焉,其他女孩儿都忍不住抬头。 阿蛮望着君卓俊美无涛的脸,脸颊飞红,也有那么一点儿羞赧,心想,不知道他点的是谁的名? 好像薛晴薛娘子不在他身边,或许是薛娘子? 想到此,阿蛮心里就不觉有些酸楚,到不是多么严重,只是隐隐约约的,有一丁点儿失落。 记得很早以前,每逢君公子来家里,她明明年纪还那么小,只是个孩子,也明明知道不应该,却总忍不住藏在君卓必要去的梅林旁边,只为了看他一眼。 但在君卓心中,她恐怕只是个无需关注的人,甚至连名字,那人也许都不屑记忆。 许爱春和许爱夏两姐妹到没有阿蛮那样的心思,许爱春还皱眉嘀咕:“他们仨好歹也算名动京城的贵公子,闲来无事,凑这个热闹做什么。” 许爱夏低声笑道:“毕竟是春意茶楼的彩头,连皇后娘娘当年也想要,人家搏一搏,有什么不对的!” 一片纷乱中。 随着店小二高声道:“现在,请各位小娘子注意,谁都不要出声,也不要做出提示动作,好了,准备,请三位先上前,当众说出自己点名的小娘子究竟是哪个。” 君卓先大大方方地道:“今日我正好与薛家娘子同游,便点了她帮我。” 台下立时有哄笑的,也有叹息的。 高伤红着脸不说话,高哲看了他一眼,勾了勾唇角:“英国公府姝娘。” 他这话一说,高伤的脸就再也不红,眼光如刀,一字一顿地也道:“姝娘!” 声音居然拔高了八度! 三位公子到谁也没有露出局促的表情。 下面却是一愣,随即一群起哄的。 尤其是英国公府这一帮,顿时鸦雀无声,谁也没想到,今日她们家里的一个姐妹,能在这样的场合出这种风头。 好半天,阿蛮的目光闪了闪,不自觉地咬了下嘴唇,没有说话。 许爱春却撇了撇嘴:“这种风头不出也罢,反正也不可能让人认出,还不够丢人的!” 其他人都没开口,即便说出口,恐怕也会被周围的喧闹声掩盖下去。 许薇姝百无聊赖地立在那儿,决定下次肯定不因为无聊就随便加入这种莫名其妙的游戏。 一转念就听见毛孩儿在下面高声嚷嚷——“果然是才子爱佳人……我猜肯定是东面数第二排第六个,也就是十六号小娘子是英国公府的姝娘,至于那什么薛家小娘子,肯定是第十九号,她长得比姝娘矮很多,穿高靴都没有用,信你不信随你们!” “……” 这小子,真会胡说八道! 那三位公子,都没有理会旁人,从店小二手中取了一根金丝楠制成的木杆,便举步向着一群小娘子的方向走去。 当然,还是要隔着两阶台阶的,他们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肯定不可能像个纨绔子弟一般,做出任何暧、昧举动,也只是用眼睛欣赏而已。 君卓长身玉立,站在石阶上,最是自信,向周围看了一眼,缓步走到一位佳丽身前,举起长杆,笑道:“二位,我与你们点中的小娘子不同,今日可就不客气了。” 说完,他轻轻一挑,就挑开一位小娘子的帷帽。 众人抬头看去,半晌,才轻轻嘘了一声! 君卓也愣了下。 本来大家还真以为他认出薛晴,没想到,帷帽下露出来的容颜,虽也是绝色佳丽,却并非薛晴。 台下顿时哄堂大笑,到也不觉得奇怪,这种事儿,选不对才正常。 君卓的目光一沉,面上却是失笑道:“看样子我的眼力还真是不怎么样。” “咦,是他的侍女阿碧?” 别人就算了,熟悉君卓的人,一眼就认出被错认的美人正是君卓的贴身侍女,不免惊讶,不过,此时众人已经没心思关心他这位‘失败者’。 虽然差不多都觉得春意茶楼的主人,出这种难题,根本就是耍人玩,就这般蒙头罩脸的情况,哪怕是自己亲娘,怕也认不出。但结果未出之前,人们总是希望看到出人意料的结局,这是人之天性。 高哲和高伤,两位高公子一东一西,同时在石阶上走,不快不慢,一句交流也没有。 两个人到都似很有把握,高伤却根本没把高哲放在眼中,以他的速度,就凭高哲那样的文弱公子,即便认出姝娘,动作也不会比他快,只是毕竟是花灯节,不好上演全武行,也为了尊重姝娘,高伤不至于做出太急切的动作。 二人走到距离还有半臂的距离,高哲忽然一扬眉,侧目:“小郡主?不是病了?” 高伤一怔,本能地随着他的话转头,下一刻意识到不对,回手伸出长杆,他出手要快得多,可到底耽误了时间,两根长杆同时挑起帷帽,只见帷帽飞落,露出下面一张略带了几分迷茫的俏脸,耀眼的宫灯,丝毫也无法掩盖那张脸上绝代倾城的颜色。 高哲微微笑起来,笑得十分纯良无辜:“啊,我看错了。” I954 第五十九章 逗趣 “……” 高伤一口气憋住,上不去下不来,好半晌,才轻轻把竹竿收回,慢慢勾出一抹笑:“我必须承认,你这人还真是讨厌。” 高哲又笑了。 “多谢!” 高伤这位飞将军,向来是个冷静人,他二十一岁就能做忠王府虎贲军的首领,可不是个容易犯浑的,怎么想也不会随意去得罪一位,他的主人正处于不知该拉拢,还是要消灭的男子。 他今日直言直语,必然是早知道高哲不会因此生气,也说明他重视高哲,早早进行了调查。 能让飞将军费心思查探,难道还不该道谢? 这俩人逗咳嗽,春意茶楼这边可傻了眼,只有一盏宝塔灯,现在有两个人同时掀起女孩儿的帷帽,更为难的是,俩人还掀对了。 高伤可不管春意茶楼的烦心事,他的目光落在许薇姝身上,一触及退,脸上不可抑制地露出几分羞赧,哪怕是台下的围观群众,都能看得出他对姝娘不同寻常。 深吸了口气,高伤皱眉看了高哲一眼:“难道你是个高手?” 高哲:“……” “看着确实不像,但除了内力深厚,眼力强于常人数倍,谁能在这样的夜里,在这样一群小娘子中间,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出……她?” 高伤的神情间多多少少隐藏了一点儿困惑。 高哲略微沉吟,低声笑道:“或许是因为,我根本不必用眼睛……” 他的目光在许薇姝身上流连,那是一种真正的温柔缱绻,台下的人看不到,但看到的人,例如高伤,几乎忍受不了突然而来的颤栗。 “……所谓相思使人瘦,我想她想的九日内瘦了十斤,要认出她,何必用什么眼睛?” 高伤顿时无语。 而且——他妈的这混蛋还真是瘦了一大圈儿! 作为奉命执行监视任务的飞将军,是亲眼看着这人一点一点消瘦下去,还是不知原因的,茶饭不思,莫名瘦了。 许薇姝:“……” 大约也只有当事人,许薇姝姑娘能听懂这人的言下之意——喂喂,再不投喂,你就要变成杀人凶手! 许薇姝叹气,所以,她还是老老实实站在一边做一只安静的美女子,别搀和进男人们展现羽毛的游戏里去比较妥当。 说了几句话,高伤忽然一跃而起,转眼间便取了那盏半人高,精致到极处的宝塔灯,举到许薇姝的眼前。 “送给你。” 声若蚊蝇,细小到可怜。 许薇姝:“……” 话说,她要不是还有点儿力气,真要是孱弱的闺阁千金,这么重的灯往怀里一塞,非得被压趴下不可,就是她能拿得到,一盏宝塔灯,也把她整个人都给挡住了。 所以哪怕高伤低着头蹭一下钻入人群消失不见,她也来不及道一声谢。 反而是人家高哲做好人,把侍卫拎过来,让侍卫帮忙拿灯,自己做护花使者,护着许薇姝离开。 深吸了口气,高哲的脸上隐约露出一点儿惬意。 许薇姝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幽香,不是脂粉的香气,说不出是什么,但是只要闻见,就会觉得口水横流,肚子也咕咕直叫,这种感觉,高哲已经有十几年没有感受过,还真是新鲜的很。 不徐不疾地走着,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一直把许薇姝送回她家侍女下人身边,让袁琦将宝塔灯好好安放在他们的马车上面,才彬彬有礼地告辞而去。 宝琴看了高哲的背影好半晌,纳闷道:“长得确实挺俊美,但形容消瘦,肤色苍白,不妥不妥。” 她最近也是为自家小娘子的婚事发愁,愁到日思夜想,见到个郎君就要分析一二的地步。 这边儿热热闹闹,傻了眼春意茶楼,连掌柜的都出来抹了把冷汗。 “万事大吉,好歹没闹出大事儿。” 店小二也点头:“就是高伤高公子有些点儿背!” 他们这些人都知道,虽都说宝塔灯是茶楼制作的,但其实并非如此,今年的宝灯,乃是人家高伤高将军花费了好些时日,亲手制作,连上面的仙女图,也是高将军的手笔。 本来是为了讨佳人一笑,结果临到头上,让旁人插一脚,想必高伤也挺郁闷。 幸好结果不是特别糟糕,宝灯还是到了他想送的人手中。 店小二假假地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掌柜的,你不觉得宝塔上翩翩起舞的仙女,和人家姝娘长得神似?” 许薇姝却不知道还有那些隐情,懒得理会叽叽喳喳的小丫头,斜了一眼还立在不远处看热闹的毛孩儿,给他使了个眼色。 毛孩儿便利利索索地钻出人群,一溜烟跑到许薇姝眼前,笑眯眯地双手奉上自己的本子。 “姝娘,我们打探到一点儿夜行人的消息,您看看,就记在四十五页。” 他的本子是个牛皮纸封面的小本,只有巴掌大小,里面的纸张都是平日里做功课剩下的,他自己裁好缝好,收在身边,每逢从市井之中打探到有趣的消息,再不然从宝琴那儿搜集到豪门大户的秘闻,都要记录下来。 许薇姝本对他这种毛病颇有微词,主要是以前还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看了不少小说,但凡是有这类毛病的,只要不是消息贩子,就大部分是反派,还个个下场凄惨。 奈何毛孩儿就是喜欢八卦,还喜欢记录,许薇姝只好随他去,不过还是教给他使用各种暗语暗号,千叮咛万嘱咐,不许乱来。 这小子年纪还小,功课又繁重,到没惹出什么乱子,最多在市井之中打探点儿小道消息,许薇姝也就放了心,干脆就由着温瑞言开发这孩子的特长。 前些日子,因为许薇姝的大舅舅偶然提起夜行人,大概是有些关系,她便提了一句,想知道点儿夜行人的情况。 没想到毛孩儿还真去打听了打听,许薇姝摇摇头,打开他的本子看了一眼,所谓消息,也就是些简单的介绍,大路货而已,不过总结归纳的还行,看来毛孩儿在读书做文章上,也不是没有天分。 I954 第六十章 下厨 夜行人,本是隶属于皇帝陛下的特务机构,由皇帝亲自挑选培训的暗卫组成,分为内司和外司,内司有天、地、玄、黄四旗,外司有黑、白、红、蓝四旗,具体的人员构成,组织结构都无人所知,只知道现任皇帝上位之前,夜行人便划拨给齐王指挥,后来齐王谋反,夜行人组织也自行解散。 据说,当年的‘夜行人’大部分散去各地,自谋生路,也有一小部分投了忠王,义王。 就是些套话,没什么有用的东西,当然,真正有用的东西,许薇姝家的小孩儿,也不会那么容易就查得到。 她曾见自家那位大舅满脸感慨地说——夜行人监察天下不义之事,对世上掌控权力的贪官污吏是一个极大的震慑,如今烟消云散,实在可惜! 只因为这寥寥数语评价,许薇姝才有点儿好奇,却也没想着真能弄清楚一个秘密组织的始末。 到是毛孩儿私底下没少羡慕那些‘夜行人’的‘潇洒’,看样子如果有机会,他都想加入。 哎,真是个笨蛋……熊孩子! 叮嘱熊孩子莫要让街市上的拐子给叼走,许薇姝便带着婢女下人,继续赏玩。 半路,许薇姝还瞧见许爱丽的马车,家里这位大姐姐似乎没有什么游兴,整个人都心不在焉的模样。 肖氏已经开始为她选择夫婿,按照宝琴的说法,候选人不是很多,有一部分大家族的庶子,还有几个是国公爷目前正准备拉拢的寒门子弟,但多多少少,总有不足之处。 许爱丽到像是认命的模样,这几日呆在屋子里养病,深居简出的,听说还开始绣起嫁妆来。 许薇姝见她确实想一个人静静,就没过去打扰,带着小丫头们一路玩,纵容她们也得了好几盏花灯,好歹不负此佳节良辰。 “啊,又是君卓!真讨厌!” 宝琴刚得了盏灯,抬头便看到君卓立在桥上,他身边的侍女正拿着帕子替他擦拭额头上的汗水,顿时扫兴,嘟了嘟嘴。 许薇姝失笑:“大大方方过去便是,咱们不和他搭话,却也无需躲避。” 说来奇怪,明明夜市上人挤人,连正脸也不一定能看得清楚,许薇姝她们却三次偶遇了这位状元郎。 要不是知道不可能,许薇姝说不得都得怀疑,状元郎是专门跑这儿和她偶遇来着,实在是那位看过来的目光,虽然清清淡淡,存在感却强烈的惊人。 没办法,有些人你即便不喜欢,在人群当中,你第一眼,也只能关注他。 许薇姝没多理会,领着家里人玩到尽兴,一直到夜市散了,一行人才回家休息。 君卓也没和她交谈,一低头间,脸上的神情多少有一点儿复杂。 他的侍女紫烟微微一笑,压低声音道:“公子爷,薛娘子在春意茶楼等您。” 君卓脸上的神色一暖,低声笑道:“走吧。”最后看了一眼国公府的马车,扭头而去。 人,总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君卓从没有后悔,也不会让自己的后悔。 许薇姝的马车顺顺当当回到家门口,四个下人抬着宝灯回府。 一路上招来无数羡慕的目光。 许薇姝也扫了灯座一眼,若有所思,那是个莲花灯座,宛如玉质,晶莹剔透。 别人也许看不出,她却觉得,此灯哪里都好,就是底座上的梵文有些多余,虽然有这些梵文装饰,整个宝塔灯更显得神秘,可通体的感觉就是不大对。 只有许薇姝一个人较真,别人都说,这盏从茶楼得来的宝塔灯,实在很美,也很大,丫鬟下人们瞧着都很欢喜。 “小娘子,要不要收回库房?” 宝琴着迷地盯着宝塔,轻轻碰了碰,灯塔转动,里面的仙子便随风而舞,舞姿曼妙,吓得她一缩手,啧啧称奇。 许薇姝沉吟片刻:“还是罢了……” 她还是觉得,这东西要是就此压箱底,未免浪费……可挂在院子里,又有显摆的迹象。 如今府里小娘子们之间的气氛刚显得融洽些,许薇姝也想着低调点儿,再说了,还有个肖氏在,也就别刺激她。 送给老太君到是个好选择,但刚刚送过去,老太君看了看新鲜,原封不动又给她送了回来,还说这琉璃灯制作的手艺很难得,她一老太太拿着未免浪费,非让许薇姝自己把玩。 最后没辙,许薇姝稍微一考虑,干脆直接挂自己卧房,反正她在卧室读书写字的时候多,挂一大灯,颇有二十一世纪吊灯的风格,瞧着漂亮,又很实用,且是私密地方,没什么客人进门,也就不至于过于显眼。 就是有一点儿麻烦,因为这灯点亮了之后,又是琉璃所造,坠的珍珠流苏更是名贵,珠光宝气的,令秋爽斋几个丫鬟打扫起来束手束脚,连耗费的时间也延长了一倍。 反正不管怎么样,许薇姝得了宝塔灯,自然是挺开心,第二日便兴致勃勃地下厨。 过年了,厨房里准备的新鲜吃食一大堆,毛孩儿他们一口气给她送来好几筐江鲜。 许薇姝最爱那几条黄鱼,还活蹦乱跳的,特别的新鲜,在清水中喂了几日,已经吐干净尘沙,她便选了两条,处理干净,切成小段儿,又用吉水特制的酱酒郁了半个时辰,小心沥干,在锅里爆炒。 她一炒,那香味扑鼻而来,十里飘香,连秋爽斋外的下人们闻见,也是口水横流。 再用豆鼓,甜酒,秋油滚了滚,加入卤汁,汤汁,再加上点儿瓜果和姜块儿收汁,做好摆盘,雕了两枚萝卜花放上去。 一看便是色香味俱全。 许薇姝自己一尝,满意地点头,口感浓郁,滋味十足,至少在这个大殷朝,绝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能用如此多的调料,做如此美味的黄鱼。 府里果然是人人大爱。 就是消耗的太快了,宝琴每次帮自家主子端菜,都忍不住翻白眼,即便是那位‘老顾客’给的银钱越来越多,连宝琴自己得的赏钱,都够她置办一套价值不菲的头面,可她还是觉得亏得慌! I954 第六十一章 猪肉 许薇姝可一点儿也不介意,一下厨到来了兴致,往日她也懒,就偶尔做点儿简单的吃食,多数时候就是动动嘴,自然有掌控自家厨房的赵师傅下厨。 难得像这几天似的,时常泡在厨房中琢磨新鲜吃食。 秋爽斋里的老老少少算是享福了。 只有一点儿,许薇姝不止做黄鱼,还让赵师傅帮忙从庄子里弄了两头猪,回来吃杀猪菜。 在大殷朝,民间到也吃些彘肉,可贵族人家,多食羊肉,鸡鸭也用,猪肉却是以为是下等人的吃食,轻易不肯动。 当年有传言太后娘娘爱吃猪肉,还不敢光明正大地享用,特意遣派心腹宫女去宫外买来偷食。 肖氏和阿蛮她们一听说许薇姝要吃猪肉,顿时无语,肖氏到皮笑肉不笑地嘲讽了几句。 阿蛮只是忍不住相劝——“姝娘,要是让旁人知道你喜欢吃这种东西,一定会笑话的。” 许薇姝不以为意,光明正大的很。 先做了一大盆红烧肉,用的自制的酱油,也加了糖入味,好的不能再好,猪头肉自然也不会浪费。 她还想了半天随园食单,琢磨了个新的吃法,让赵师傅帮忙弄了一只大木桶,中间用铜镰给隔开,猪头洗得干干净净,加上葱蒜八角百合一类的调味包,整个焖在里头,再加上秘制汤底,慢慢蒸熟,要一口气蒸足一个半时辰,蒸到腻味彻底泄出来为止。 那味道,简直让人尝一口就欲罢不能。 其它的什么杂七杂八的猪爪,猪蹄,猪肺,猪腰,各有各的做法,尤其是猪蹄,赵师傅尝了后,整个人都醉了,直呼为‘神仙肉’,连老太君也给迷得一口气吃了大半个大猪蹄,吓得她身边的仆妇丫鬟们差点儿冲过去抢夺。 还是许薇姝担心老人家年纪大了,又食素比较多,再怕伤了她的胃口,特意不肯多送来,这才让老太君改成小口小口地品尝,没狼吞虎咽地去下人。 肖氏一听说许薇姝还给老太君送这个,登时也急了,她自从参加过皇宫夜宴后,对老太君正上心,结果赶过去一看,只看到老太君吃的满嘴流油,早忘了她一直茹素礼佛的事儿。 “老太君!” 那声音几乎可以说尖利,显见肖氏是真惊得不轻,“这等腌臜的东西,您怎么能吃?” 老太君笑了笑,也不恼,叹道:“就是这些,寻常百姓也吃不着,当年你们爹爹在的时候,我跟着他走南闯北,什么苦头都吃过,他就喜欢弄天南海北的新鲜吃食,连蛮夷们喜欢吃的菜式,他也不忌讳,别管是什么,适口的就是好东西。” 想了想,老太君目光悠远,特特把许薇姝叫到眼前温声道,“好孩子,你脑子灵,在厨艺上有天分,像这类猪蹄猪爪猪肚,往日都无人食用,大为浪费,你算是做了一桩好事。” 她身在国公府,却也知天下不太平,百姓们生活艰辛,连天子脚下的百姓,日子也不好过,要是猪杂也能吃,也许有些家里条件不好的百姓,就能多一点儿油水。 许薇姝到不觉得有大用,却也想过,便笑道:“老太君说的是,孙女便写了食谱,托人传唱出去。” 这话说的云淡风轻,让老太君更是高看一眼,在大殷朝,私家食谱那是要秘藏传承的东西,每个世家大族的世妇,如果没点儿压箱底,能摆出来的食谱,都算不合格,怎么可能随意外传? 国公府的一干人等算是享了福气,那些下人却不觉得吃彘肉有何处不妥。 在外面,就是赶上丰年,也不一定能得点儿彘肉吃,就连因为没什么肉,最不受欢迎的小猪排,无论煎烤烹炸,一做好就有各位主人的丫头来套近乎求取。 许薇姝做得过了瘾,剩下的就是赵师傅的活儿,老头不嫌麻烦,也不小气,好好用美食又在府中刷了一遍好感度,至少最近,姝娘在下人面前的人缘好到不能再好。 其他人也高兴,估计今年算国公府上下最高兴的一年了。 福王府 这座府邸距离皇宫最近,甚至在被划出来之前,就属于皇宫。 方容不太喜欢府里的气氛,自己那位父王,终日莺歌燕舞,沉醉在脂粉香中,无论他是真颓废,还是假颓废,可弄得家里乌烟瘴气到是真的。 身为三王子,方容住的院子比较偏僻,不过,他能住的日子也不长了,过了年,他便会和他大哥一块儿搬进宫里去住。 按照当今陛下的说法,就是陛下想要享受天伦之乐,特意把福王的俩儿子弄进宫去陪自己解闷。 大臣们为此东猜西猜的,连忠王和义王心里都犯嘀咕,要不是谁都知道,福王现在差不多算彻底废了,恐怕又要起风波。 袁琦蹲在窗棱上,手里捧着一瓷罐,里面是鲜美的汤羹,其中的黄鱼肉味道最美。 他喝上一口,就要闭着眼睛陶醉片刻。 “……你能不能不在我面前显摆自己胃口好?” 方容坐在书桌前,略略蹙了蹙眉,摇头伸手拿起小剪子,剪了剪灯芯。 袁琦失笑:“你喝了两大碗,还觉得不够?”他这个整日想着往自家主子肚子里填食物的,都觉得最近主子吃的有点儿多了。 方容白了他一眼,决定早些干完活儿,再去把炉子上煨着的羹汤吃掉当夜宵,也许是有了念想,他速度加快一倍不止,把桌上半张拓写下来的梵文,折叠剪切,又铺在一块儿打着孔洞的木板之上,飞速地抄抄写写。 差不多过了有一盏茶的工夫,他才把手里的东西一口气扔进铜盆中,一把火烧了,脸上却带出几丝愁绪。 “英国公府恐怕要不太平了。” 袁琦一点儿都不觉得奇怪,当年的英国公掺和到皇族争斗中也就算了,那是位能耐人,就是整日作死,人家也有作死而不死的本钱,现在他一去,他弟弟又撑不起门面,偏偏还不安分,底子都让人家给套得一干二净,谁还能有顾忌不成? “恐怕不只是忠王,义王对前任英国公留下的东西感兴趣。”袁琦叹了口气,伸手替自家主子搭上一件披风,低声道,“姝娘会平安无事。” 英国公府他不管,可谁敢碰自家主子的‘命’,谁就得死! I954 第六十二章 祈福 十五花灯节一过,新的一年开始,国公府上上下下,到还是老样子,除了家学里的气氛紧张而有序,还算生动有活力,其它地处总带着一股子陈腐气息,让人心生不喜。 当然了,这也就是许薇姝私底下的一点儿感觉,别人可没她那么敏感,日子照过。 这日,难得气温比较高,许薇姝就禀过老太君,打算去白云观上香祈福。 许家另外三个女孩儿也一起去。 这些女孩子到并不算真正的道家信徒,只是天教是国教,她们多少也关注些,更多的却是为了游玩。 身在国公府,每日辛苦读书,也是会累的,难得能找到偷懒的借口,还能出府去,就算是最爱和许薇姝唱反调的许爱春,也不可能去拒绝。 一行人乘车上山。 白云观中客似云来,游人甚多,门前有两个道士设坛做法,只看他们身上穿的法袍,便知一定是受戒道士,起码也有六品。 大殷朝推崇天教,但对入教的管理十分严格,只有寥寥几位法师,才有资格为道士受戒。 如今两个受戒道士设坛,旁边围观的人络绎不绝,一时间都堵塞道路,许薇姝也驻留停步,远远看了两眼,不过,没感觉到当真有什么祈福的法力存在。 以前许薇姝是学医的,人们都以为学医的不应该信神佛,其实他们不知道,越是当医生当的时间长,她反而越发愿意相信,也希望世间有神佛存在。 她在急诊呆的时间最长,有时候,同样伤情的病人送过来,同样的医生抢救,有人就活了,有人就得死去,她当时便想,也许是天命,是神佛管着人间生死。 听起来很悲哀,可她还是希望,那种不科学的东西存在。 如果有神佛,那在医术无能为力,医生束手无策的情况下,好歹她也不至于直接告诉病人,你就连百分之一,千分之一的希望也没了。 也许正因为许薇姝爱胡思乱想,等到一朝穿越,去了开皇王朝,她接受那一切也比较快速,没有多少纠结,还顺利地认同了自己归墟守门人的身份。 她学了那么一身法术,到现在还能控制吉水,如今自然更不敢说,此世没有法力神通,但这三年里,翻阅各种道家典籍,也去天教的道观拜访过,还真没遇见什么真修。 许薇姝百无聊懒地揉了揉眉心,忽然就感觉到一股恶意,好像有一双眼睛,在暗处不着痕迹地打量她。 转了转身,人太多了,根本分辨不出,许薇姝皱眉,这种恶意,明显已经不是一般的‘宅斗’,就连见到肖氏的时候,她也没感觉到类似这样宛如实质,让人锋芒在背的恶意。 皱了皱眉,一时找不出来,她也不急,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庭广众之下,对方又能做出什么。 许薇姝干脆继续自己的行程,去正殿,偏殿都挨个行礼,正殿天尊殿里出来,又去了四御殿。 一进殿门,许薇姝一眼便看到后土的坐像。 举目望去,白云观中的后土坐像,乃是女身,身着黑衣,面容端庄年轻,头戴金冠,颇具神韵。 许薇姝一时晃神,呢喃道:“大悲大愿,大圣大慈……” 一行礼,许薇姝忽然闻到一股异香,浓郁至极,她来不及提醒,便眼前发黑。 她的神智是清醒的,但整个精神,仿佛一下子被肉体给弹开了一刹那。 一刹那间,许薇姝被扑面而来的阴郁和黑暗给挤得简直恶心欲呕。 她仿佛是回到穿越之初,不过,看到积攒了一世怨气的那位原主。 原主就睁着一双空空洞洞的眼睛,瞪着铜镜里的女子。 眨眼间风云变幻,她失去一切,就连她以为会保护她一生的君卓,连见她一面也不肯。 作为定亲信物的玉钗没被退回,居然折换成了银子! 一箱银子,好大的手笔。 许薇姝冷笑,多好笑,宝琴还说,等到孝期过去,要拣些宝石,加上金子,给她打几套头面,再把二婶送的那些头面重新拿去炸一炸,正好当嫁妆。 她是谁? 千年世家,礼乐书香的许家嫡长女,她从小到大首饰上如果让别人碰过,哪怕雕刻的再精细,工匠修复的手艺再高,她也嫌恶心,就是她的大丫头,也不会佩戴旧物。 何况,还是金银等俗物打造的首饰。 现在,父母皆亡,叔父成了许家的当家人,她的未婚夫也莫名其妙就丢了。 她怎能容忍从前必须仰视她的那些人,用同情怜悯的目光注视她。 父母死去才两个多月,她还在热孝里,那些人,包括坐在龙椅上的那一个,再加上叔叔、婶婶两个血脉亲人,就堂而皇之地告诉她,她青梅竹马的爱人君卓,再也不属于她。 她又能怎样,陛下说,她的未婚夫不是君卓,是,也只能不是了。 谁让当年父亲疼她,不肯早早订下,谁让现如今当家做主的是她的叔父,谁让她再骄傲,也只是个女儿身? 以前父母俱在的许薇姝,在皇帝面前,也得低头,何况是如今? 少女认命了。 她不再现身人前,由着婶婶磋磨,甚至老老实实地嫁给了她最讨厌的一个男人,君卓的弟弟,一个君家庶出的孩子,日子每一天都像在地狱里煎熬。 在这个‘家’里,她就像一个可有可无的装饰品,独自幽居深宅,眼睁睁看着她曾经为之骄傲的国公府,树倒猢狲散,她应该幸灾乐祸的,可她却笑不出来。 唯有眼泪千行,流也流不尽。 好像连寻死的勇气都没有,她要是寻死,岂不是说,这近二十年的光阴是白熬下去的,要是死的话,还不如死在她最美好的年月,她的少年时光。 挨了不知道多久,度日如年之下,她甚至连时间观念都快消失了,终于,她的生命走到尽头,再向前走一步,就是解脱,永远的解脱,可是她恨,恨好人没有好下场,恶人自在逍遥,恨这老天不公! “思绪真是乱七八糟的。” 许薇姝伸手一挥,眼前的黑暗在她碰触的一瞬间,逐渐消失无踪,睁开眼,她完全不受影响,可一转头,却发现刚才中招的不只是自己——周围所有进香的居士,有的哭,有的笑,有的面孔狰狞,显然都神志不清。 连宝琴都开始不对劲,木愣愣连动也不会动,许薇姝吓了一跳,要不是她不是真正的原主,神魂凝练,刚才就是以旁观者的身份看了点儿原主的记忆,恐怕这会儿同样清醒不了。 I954 第六十三章 勉力 整个白云观一团乱。 许薇姝一抬头,正好看到后土娘娘坐像前的一根小儿臂粗的长香,大概是刚刚开始燃烧,只烧了一点儿。 隐约有一股草木的清香,赶紧走过去把蜡烛给吹熄了,烛火一灭,偏殿里的气氛顿时好转了些许。 没过片刻,所有人都晕晕乎乎倒在地上。 一群道士法师,还有外面守着的,不少客人身旁跟的下人们,老的少的一哄而入,都傻了眼,许薇姝不着痕迹地按了按宝琴身上的穴道,她一下子清醒过来。 “别出声!” 许薇姝目光一转,拉着自家丫头也趴在一旁做昏倒状。 白云观的人行动还算迅速果决,没一会儿,所有昏倒的,迷糊的客人都被送到知客斋,请来观内懂医术的道士来看诊。 也许是迷药消失,香客也有几个迷迷糊糊地清醒了片刻,可没说几句话,转眼又脸色发青,脉息也变得似有若无,十分危险。 只是这些道士的医术,实在有限的很,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三二一来。 那些下人们都慌了手脚,有的哭着喊着要把自家主子们送回家诊治,又怕路上出事,也有的赶紧回去报信。 乱糟糟地闹了半晌,许薇姝闭着眼睛,就感觉到有人凑到她的耳朵边,低声呢喃:“圣旨在哪儿?” 许薇姝一怔,没有说话。 “圣旨在哪儿?圣旨……” 那个声音很低沉,却带了一种特殊的韵律,一遍又一遍的重复,很有催眠效果。 “不知道。” 本能地,许薇姝开口应了一句,事实上宝琴也给吓坏了,刚才那人一开口,要不是她家小姐一把抓住她的手,估计她都能蹦起来,也幸亏那人的注意力都放在许薇姝的身上,又对自己下的药,似乎十分有信心,否则非要穿帮不可。 果然,许薇姝这么一应,耳边就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越行越远。 一瞬间,她背脊上渗出一层冷汗,宝琴吓得哆哆嗦嗦,刚想开口,就让许薇姝给阻止了,她也没敢动,就在刚才那人靠近的一刻,她甚至都没有敢睁开眼睛看上一眼,实在是浓郁的血腥气和杀气,让人毛骨悚然。 她要是自己的话,或许还没那么害怕,这具身体随着在这个时代的时间增加,随着她体内玉璧的功德渐长,到越发完美,渐渐和九微仙子的身体趋于一致,别的先不说,至少她真想反抗的话,就算力不能敌,逃也能逃得掉。 但这会儿身边带了一连串小丫头,她总得为自家人着想。 回去就让宝琴她们都给扎马步习武去,别想偷懒! 至于圣旨什么的,许薇姝也没有多想,她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除了工作时,平日生活中就有点儿马大哈,还有些拖延症的症状,什么事儿不临头,就很少太过纠结。 如今,这毛病到也没丢。 她根本不知道对方说的圣旨是什么玩意,干脆就一动不如一静,只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如果事情到了一定要她知道的时候,她总能明白因果。 如此幸运地来到这个世间,还拥有宝贵的自由,她有很多有趣儿的事儿想要尝试一下,绝没精力卷入无谓的皇权中去。 涉及到圣旨,想说和皇权无关,她也说不出口。 白云观正一片混乱,连白云观的苍冥法师也被惊动,要知道,苍冥法师虽然不比他师弟苍青法师,在大殷朝名声响亮,却也久不见客,连皇帝想请他进宫讲道,也要商量着来的。 他老人家一到,确实能镇得住场面,至少大家心里都有了主心骨,就连担惊受怕,情绪崩溃的那些下人,状态也变得平和。 许薇姝隐约觉得,苍冥法师盯着她看了几眼,那目光宛如实质,到没什么侵略性,只有些好奇罢了。 她正奇怪,想着原主是不是真认识这位法师,外面就忽然有一小道士连滚带爬地滚进偏殿,苍冥法师一拂袖子,就把他扶着站好。 “究竟何事?” “有,有人说,若要解诸位居士所中的毒,就要咱们白云观,把后土娘娘的坐像扔下山去!” 一句话,白云观所有道士都傻了眼。 别看后土坐像是泥塑的,但他的来历并不简单,那是先皇御赐的坐像。 这里面还有个典故,据说二十年前,先皇协同当时的英国公许静岚,在白云观论道,许静岚一人折服苍冥和苍青两位大法师,还把苍青法师给说的要闭关修行,先皇大喜,就说要赏赐英国公,那会儿英国公见白云观内,后土娘娘的坐像有些残旧,便特意请皇上下旨,要宫中的巧匠,为娘娘重塑金身。 这事儿说来也仅仅是君臣之间随意玩笑,民间虽然传为佳话,却也不算什么大事,但对白云观来说,这座坐像却意义非凡,此时真把它抛下山,可不是一般的道士能够决定。 苍冥法师皱了皱眉,低声问了几句,那些精通医术的道士都摇头,他自己也看了看,实在看不出香客们都是中了什么毒,眼见外面围观的香客指指点点,那群下人越发着急,他便点头,高声道:“也罢,只是,你总要证明,你的确有心赠药,如果你肯送我解药一颗,验看验看,我便应你。” 他话音落下,没片刻,不知道从哪儿射进来一支箭,箭头上红绸缠绕,里面包裹着两枚黑漆漆的药丸,还有一张字条——一两枚同服即可。 小道士拿着药,看了苍冥法师一眼,法师便让他就近找了个香客喂了药,果然特别管用,刚一服下,那个香客就清醒过来,摸着脑袋疑惑四顾:“怎么回事儿?” 大家也松了口气。 这下白云观的人不再犹豫,居然还真把坐像给扔下了山,却没想到,苍冥法师左等右等,对方居然没了声息,无论这边怎么呼喊,又早早派了道士四下寻找,结果根本找不到对方。 众人:“……” 许薇姝:“……” 没办法,眼看法师们急得满头是汗,好些中招香客的亲属下属们都快疯了,她只好从地上爬起来,假作虚弱地倚着墙叹道:“诸位,奴家粗通医理,刚才服了我家秘制的解**丸,好像有一点儿作用,只是没有解药,也辨不出解药的成分,不敢轻易动手,还请大师将包裹解药的红绸给姝娘一看。” 苍冥一点头,小道士就乖乖递了红绸过去,许薇姝装模作样地闻了下,就点头道:“那姝娘便勉力一试,诸位放心,姝娘必会先解自己体内之毒。” I954 第六十四章 书册 一群居士转头看她。 许薇姝翻了翻袖子里的荷包,掏出一只镶嵌了‘银’字的小药瓶,笑道:“这里可是白云观,苍月观主乃当今难得的大国手,医术高明,奴家就曾经有幸,在观主座下受教数月,如今他老人家纵然云游去了,可观内留下的药材,也足够奴家使用……若是没有七八分的把握,奴家可不敢揽下这份差事。” 众人一下子回过神,大家几乎忘了,白云观是以医术出名,才开始香火鼎盛。 等再看许薇姝,果然多了几分信任。 有一部分居士甚至不说要走的话,想直接呆在白云观内等解药,省得还要拖延。 苍冥法师笑了下,客客气气地把自己一间炼丹房给让出来,请许薇姝过去。 又简单安排了几句,这才带人下山。 估计是去寻找后土娘娘的坐像去了。 药房里面各类名贵的草药果然很多,许薇姝很容易挑挑拣拣地,收集齐了大部分要用到的东西,剩下几样寻常的,反而没见,她干脆拜托道士们下山去采买。 说起来,许薇姝在洞箫山上住了三年,和白云观好几个真人还算熟悉,只是就在她除服前一年,观主苍月借口要四处云游,锤炼医术,一个人跑走。 其实谁看不出来,那家伙就是见自己赚钱越来越多,名气越来越大,连皇帝都跑到他这儿来追问长生不老之术,偏偏那什么忠王啊,义王啊一干王爷,又想拿他去献媚讨好,又不想他真找出什么能让皇帝长命百岁的方法。 他不胜其扰,又担心自己的徒子徒孙们受到牵连,干脆一走了之,潇洒自在。 许薇姝只带了宝琴帮忙,其他人用不着她打发,就自行退避,白云观可不愿意在这种时候,再落下觊觎人家炼药手段的名声,越是苍冥法师那样鼎鼎大名的天教大人物,他的弟子们越注重维护自家师父的名声。 这到方面。 许薇姝打开窗子,轻轻吹了两声口哨,一只到人小腿那么高的金毛猴子,就连蹦带跳地,跳到她身边,把嘴里叼着的一本有些泛黄的书册扔下。 书册用的纸张,大概是用特别的药水泡制过,韧性十足,很是结实,明显让猴子给拖拖蹭蹭,又咬又抓,居然没损坏的迹象。 宝琴看了一眼,什么也没说,鼓着脸继续切药,顺便盯着门口。 许薇姝先是安抚地拍拍小猴子的脑袋,从荷包里取出两颗香瓜子犒劳小家伙,才转身拿起书册看了一眼,脸色登时一变。 这书上的东西也不知道真假,但若是真的,那可是捅破天的玩意儿——它上面居然记录的都是朝野秘闻,连哪个官员,哪天在某个酒席上说了什么话,都清清楚楚。 一时间,许薇姝的脸色略有些纠结,她究竟是该看还是不该看! 早知道,她那会儿就不该让小猴儿去拿这要命的东西。 还是因为这里是洞箫山,许薇姝总觉得这是自己的地盘,山上那些小动物们就在旁边,差不多都是她的眼线帮手,这才她疏忽大意,精神放松,动了好奇心。 可如今都到她手里了,那她看不看还有什么区别。 万一有一天有人知道,她手里曾经有过这么个东西,她要是看了,说不得还有点儿周旋资本,她要是没看……该倒霉的,一样还是得倒霉。 许薇姝的性子本也说得上果决,一咬牙,迅速翻阅,就随着她的动作,她的脸色一点一点儿地变得苍白如纸,别人看不到,她自己却看得到,体内玉璧的荧光,一丝丝消失,翻完全部,她的身体就一软,要不是宝琴手疾眼快,一把扶住,她说不得便倒在地上了。 大口大口地喘了半天,许薇姝自己抖着手倒了杯水,顺便把积攒的吉水全部倒进去一口喝光。 即便如此,她的气色还是不好,不过,到底多了点儿力气,随手抓过一个本来装药丸用的铜盆,把书扔进去,拿火折子点着,这东西居然烧得特别快,一眨眼的工夫就没了,只剩下一点儿灰烬,灰烬仔细收到荷包里面,许薇姝揉了揉脸,把脸上僵硬的肌肉都给揉开,这才继续制药。 这本册子里的东西太惊世骇俗,还有一张她都有些看不懂的地图,据上面的记载,那是齐王当年给自己留下的一条后路,只是他兵败身死,没有用到,也没有别人知道那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许薇姝不惜强行催动玉璧里的功德之力,也要在最短的时间把里面的东西背下,实在是觉得这册子拿在手中多一日,也烫手的厉害。 花费了小半日,主仆两个终于把药丸制好,宝琴去开了门,让门外不远处守着的小道士把药丸子都拿出去,许薇姝当着居士们的面,先吃了两丸,总之别管有用没用吧,先告诉大家,这东西没有毒。 那些居士一时清醒,一时迷糊,而且迷糊的时候越发多,早吓得不行,如今解药在眼前,哪里还顾得上怀疑,都争抢着赶紧服下。 结果,没过片刻,道观中就传来此起彼伏的‘排气声’。 众人:“……” 许薇姝低着头,平平静静地道:“看来排毒的效果不错,诸位有福气呢,这几日连皮肤都会变得光滑细腻!” 虽说尴尬了点儿,但一转眼,好些居士就神清气爽,效果再明显不过。 这下子,大家看许薇姝的脸色,顿时好了很多,又想到白云观的观主虽说不在,可观主的徒弟们,医术都不错,再加上还有苍冥法师在场,居然都解不了这种毒,人家许家小娘子,竟然半日就配出了解药,可见能耐! 许薇姝没多客气,只说是累得厉害,想早些下山回家休息。 大家见她果然脸色苍白,神色疲惫,还道她是为了制药耗费了精力,自然对这位英国公府的千金更是感激。 自许薇姝除服之后,她的名声本就一点点不着痕迹地好了许多,这次白云观之事,想必又给她添了几分光彩,她到也不求别的,有个好名声,将来无论想做什么事儿,都会比坏名声的人方面不少。 许薇姝一下山,其他居士也都纷纷告辞,白云观出了这么大的乱子,谁也不好多耽误人家调查,只是还没下山,白云观遭遇强敌报复之类的话,就传得沸沸扬扬。 同在京城的佛门,弥月庵和慈航寺首先躺枪,谁让它们一佛一道,天生不合。 I954 第六十五章 出门 外面的纷纷扰扰且不提,反正许薇姝让吴妈妈逼着喝了两天的安神汤,还是老太君说女孩儿年轻,没必要喝那么多汤药,吃饱喝足泡个舒舒服服的澡,闷头大睡一日,别管有什么糟心事儿也忘干净了,吴妈妈才放过自家小娘子。 国公府这边,几位先生似乎因为教导的女孩儿中,没有一个考上女官,气得不行,加倍增功课,尤其是女孩儿们的功课。 这几日来,就是最刻苦聪慧的阿蛮,也被拘在屋里出不去门。 因为这个,许薇姝到躲了清净,没被几个姐妹旁敲侧击地打探白云观的事儿。 她是白日里大半时候在家学读书,剩下的时间,还要盯着小宝温书。 通过这么长时间的折腾,小宝的身子骨壮实了,人也皮实许多,性子偶尔还会耍性子娇气几下,可大部分时候,已经是可爱的小少年一枚。 至少现在,这孩子远算不上人人憎恶。 许薇姝也没想真能把这小子弄得和穷人家的孩子一般耐操劳,差不多就开始正式教导他读书。 好歹把耽误的时间补回来些许。 这日,难得几个先生要去参加个什么京城里的名士聚会,就给学生们放了假。 许薇姝没让小宝去暖棚干活,把他拎到屋里,让宝琴取了一大张历史知识拼图,拆散了要他去拼接。 孩子到玩的挺开心的,遇见不知道的典故,一转眼珠子就扑许薇姝的大腿,撒娇卖萌,滚来滚去,哄着自家姐姐直接告诉他答案,许薇姝也就笑着哄他来捏捏肩膀,便告诉他答案。 翻书什么的,的确有些太耗费时间。 而且大殷朝的书籍大部分都不成系统,又多又杂,不经过整理,别说小儿,就是饱读诗书的秀才,看起来也要头痛。 小宝的脑子并不笨,但也不是什么天姿出众的,误了三年,这会儿可初开蒙的孩子相差仿佛,许薇姝也就不着急了,除了让他按部就班地在家学里上课,平日也是逮住什么,就教点儿什么。 自家家学,不但教出一个状元郎,其他没参加朝廷大选的,也是饱读诗书的博学之士,即便比不上著名书院,可在家学里头,国公府当属一流。 在这个时代,人家先生才是教孩子的行家,许薇姝可不想干涉,只是闲暇时候,利用玩游戏的机会,见缝插针,教给他点儿历史知识,把历史上的英雄人物,著名的历史事件,都编入游戏里面去,哄着孩子玩。 说来,也是技术宅做久了,当年在归墟里一个人寂寞,一开始玩的都是寻常游戏,之后就越来越高大上,要玩扮演游戏,那就得一分不差地还原要扮演的角色和背景,再繁琐,她也不嫌,现在鼓捣点儿小游戏,再简单不过了。 至于益智游戏什么的,许薇姝反而不大记得,不过,貌似也不需要她来山寨,大殷朝可不缺,什么九连环,七巧图,孔明锁,要什么都有。 时间一日日过去。 外面似乎丝毫没有提到白云观有丢什么要紧的书册,许薇姝也便装作脑子里根本没埋下这颗大炸弹,按部就班地生活。 听说京里的人都急着给家里适龄的女孩子定亲,哪怕没到年岁,只有十五六,定亲的也多了起来。 “还能为了什么,羌国又派了使臣过来,要联姻。” 宝琴一说起这个,就翻白眼,替二丫把画好的花样子缠到绣绷上面,要她先照着绣,神色还算轻松,“不知道哪家宗亲勋贵家的贵女要倒霉了。” 羌国和大殷朝联姻,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两个国家的关系摆在那儿,都是彼此敌视提防,又拿彼此都没辙,仇恨深厚,打了不知道多少次大战,论兵强马壮,是羌国强,论家底丰厚,打得起仗,还得说是大殷朝。 这些年随着延国崛起,两家的关系到渐渐有些缓和,就算是面和心不和也是和了,这不连作为人质的太子都给放回家,不过,联姻还是免不了。 好像这边也挺喜欢把女人嫁过去的,反正如今又不是嫁皇家的工作,大部分都是从勋贵人家里找人选,皇帝不心疼,那些勋贵之家,那女儿换富贵,也乐意的很。 “就是可怜了那些花骨朵一般的女孩子。” 许薇姝的心里头不痛快,她自己是女子,自然更看不得这种事儿。 但凡嫁去羌国的女孩子,能得善终,那是凤毛麟角,大部分两三年就陨落,这还算是活得时间长的,有好些嫁过去了没有几日,就香消玉殒。 许薇姝叹了口气。 奈何这种事儿,她就想圣母一把,赚赚功德,也不知道该怎么救人,那些女孩儿们大部分都乐意,至少表面上乐意替家族牺牲。 老百姓们连饭都快吃不上,两个大陆上最大的国家,还在玩这类暗战游戏,而且玩的不亦乐乎,何等可悲可怜? 目前羌国使臣的事儿,算是贵女圈子里茶余饭后的谈资,许薇姝在家学,偶尔也和姐妹们随意说两句,只是闲侃,都没太当回事儿。 “真冷啊!” 寒气一丝丝往骨头里头钻。 许薇姝整个人裹着厚厚的皮袍,和吴妈妈一块儿分拣药材,都是些治疗冬日流行病的。 “小娘子,今天真要出去?” “嗯,吴妈妈你让他们备车,等我下了课就走,都好些日子没逛街,怎么也要去逛一逛。” 吴妈妈皱眉。 许薇姝鼓了鼓脸讨好地笑了下。 今年的冬天出奇的冷,许薇姝实在是也不乐意出门。 可总蜷缩在房间里,她就很难找到新的功德收入,要是以前储藏多的时候,到也不怕,零敲碎打地给家里的下人们治治病,偶尔帮个力所能及的忙便是。 如今却因为功德太少,动不动便浑身僵硬,脸色发青发白,连老太君都看出不妥当,去家学读书,先生们还当她是病了,差点儿没给找几个大夫来瞧病,再不出门去寻一寻可以做的功德,她这身体恐怕要退化。 小宝到高兴,他在家里也被闷得狠了。 I954 第六十六章 义诊 过了十五,可这天还是寒的厉害。 许薇姝给小宝捂得严严实实,就带着他出门。 除了几个年纪比较大的孩子要留守洞箫山,毛孩儿带着一帮小的都进了京城。 许薇姝照例笑眯眯地准备了一大堆红包,塞给他们一人一个,小孩子们也像往年一般,把红包都掏出来,买了好些面饼,肉粥,多多少少也夹杂了点儿麦芽糖之类,通通送去给贫民区的小乞儿们。 毛孩儿在街面上混过一些时日,很了解那些门道,都做得不显山不露水,决不至于惹出麻烦,却是真心实意,不光是没想着留下红包,还把这一年来打各种小工赚到的银钱分出了好大一部分。 小宝也混了进去,只是和其他孩子比,他实在显得过于娇嫩,细致白皙的皮肤,把一身旧棉衣,都衬托成华服。 毕竟,许薇姝就是给他做点儿装扮,也不可能真让他穿那些脏衣服。 一开始就不免显得格格不入了些,不过小宝这孩子,其实还是挺聪明的,人又长得确实可爱,真正说样貌,和京城那些贵族子孙比,可能他不显眼,一旦放到平民百姓堆里,就是一群野鸡中飞出来的金凤凰,想不惹人注目都难。 他最近读书又多,气质偏向温和,有点儿小骄傲也可人疼,如今放下架子,很快就和大家打成一片。 许薇姝由着他们玩,自己戴着帷帽,换了灰扑扑的斗篷,领着二丫和宝琴在一边搭出个义诊的棚子。 这活儿她也是做熟了的。 守孝那三年,隔三差五地直接就跑白云观后院里帮忙,不少乡里乡亲的,哪怕没病,也乐意找她看看,要一些补药回去吃。 因为一早就通知过,早年的熟客带头,很快就排起长队,一时间,许薇姝的‘生意’还不错。 事实上,穷人家看病都难,只有熬到再也熬不起的地步,可能才会去求医,但到了那个地步,就算是医生的医术高明,大约也要回天乏术。 如今能有个看病的机会,可不管你是不是蒙古大夫,就算是,也比自己硬挨强。 事实上,没一会儿,附近就都知道来了位医术高明的女医生正义诊。 “用葱白三两,干姜一两,煎成汤水服用即可,放心吧,没多大的毛病。” 一个面孔浮肿的老人千恩万谢地去了。 许薇姝不像其他医馆的医生们,给开的药方都是些穷苦人家买也买不起的昂贵药材,她向来喜欢化腐朽为神奇,有的时候亲自抓一把很寻常药材,熬好了喂给病人,效果立竿见影。 所以没多大工夫,围过来的病人就不知道有多少了,毛孩儿他们做完自己的事儿,干脆带着剩下的面饼过来帮忙,分点儿食物给病人,顺便做一些帮着拿药,抄写记录医案的差事。 一直到晌午,许薇姝才给病人们诊治完,都一一处理,她伸了个懒腰,就拎了医案过来整理。 眼前忽然浮现出一小片阴影。 一个身体颀长的年轻人,在前面的凳子上落座。 许薇姝抬头看了一眼,颇为诧异。 这人可不陌生。 事实上,许薇姝还以为这家伙暗搓搓地藏了那么长时间,根本不会冒出来和她打交道,毕竟到人家女孩子的厨房,‘偷’人家的饭食,不是君子所为,藏着也就罢了,真冒出来,也不嫌丢人。 话虽如此,她还是慢条斯理地垫上块儿帕子,给袁琦诊脉,细细诊断片刻,才低声笑道:“年轻人,你是大鱼大肉吃多了,喝点儿茶水就能解炙爆之毒!” 这老气横生的口气! 袁琦:“……” 大过年的,他又不是自家主子那点儿小胃口,还不让人吃些好吃的? 袁琦鼓着脸,放下了一小包银锞子,顺便把桌案上许薇姝自己享受的蜜三刀拿走。 虽说这东西甜了点儿,可他才发现,原来主人是个甜食控! 许薇姝义诊是三日,这三日来,袁琦从在后面溜溜达达,到直接坐到她附近的石块儿上面,从一言不发,到偶尔也说几句闲话。 最近京城最大的八卦,就是羌国使臣替他们羌王古良的独生爱子古常南,求娶镇南王的郡主李巧君,可还没等陛下推拒,听说人家小王子见了李巧君一面,直接说此人做作无趣,一张冰块脸长得比他家马夫还寒碜,又是个老女人,傻子才想娶回去当媳妇呢,别说媳妇,他身边的丫鬟也没这么无聊,不要不要! 于是,使臣就在大朝会上,自己推翻自己的说法,宣布一开始的决定无效,他们要让小王子自己选一个合心意的女子联姻,还说就算要个郡主,也得要真正的郡主,像那种野生的,还是留在殷朝自生自灭算了。 当时据说满朝文武都差点儿拿鞋帮子打这帮有辱国体的羌国人。 没想到,那位曾经也杀伐果断的皇帝陛下,到是很沉得住气,始终不动声色。 不过,也没答应羌国使臣的无耻要求。 这到没什么好说的,那位陛下又不是傻子,不和疯狗在大朝会上嚷嚷,那叫风度,真答应这种事儿,那就成了懦弱,两国之间就算有意缓和关系,底线还是要保留的。 许薇姝有一下没一下地听听,大约这个不请自来的客人,就是心里闷得慌,想找人说说话,医者父母心,她做个好人,当当人家的树洞也无所谓。 原主的记忆里,强国使臣来求亲这事儿,到也有一星半点儿,只是当时原主正忙着和肖氏斗气,刚胜了一场,把肖氏给她请的教导嬷嬷轰走,又是在整个京城,无一朋友,没有一点儿交际,如困兽般坐困后宅,哪里还能关注这等和她无关的所谓朝中事? 最后一日义诊结束,许薇姝看了看地上一大堆老百姓送的土特产,就让毛孩儿去找辆车来拉洞箫山去,自己收拾东西。 袁琦也难得动手帮忙。 许薇姝不觉问了一句,“敢问公子大名?” 袁琦:“……” 他可是辛辛苦苦陪了三天,就因为夜行人那边得到消息,有人暗中在许家小娘子身边转悠,可现在倒好,你陪了人家三日,人家连你叫什么都没问过。 于是,袁琦便整理了衣衫,温声道:“回小娘子,在下袁琦,终有一日,我们会是一家人!” 宝琴,二丫:“……” 敢调、戏小娘子,丫的不会当她们不存在吧! PS:新年快乐哟! I954 第六十七章 不宜杀生 一家人不一家人的,许薇姝还来不及反驳,就见袁琦一个胡哨,不远处踢踢踏踏跑来一辆马车。 拉车的是两匹劣马。 土黄色,不怎么好看,京城这样的马却是有点儿拿不出手,连国公府都养了好几匹乌蹄的白马。 不过,只看了一眼,许薇姝就知道,这是两匹上等的千里马,应该是羌国那边大草原上驯服不久的野马。 袁琦伸手撩开车帘,把里面的人给拖出来。 那的确是个翩翩公子,且不说容貌,只是平静和煦的神情,修长的体态,通身的气度,便令人一见便生好感。 “怎么样,拿得出手吗?” 袁琦好歹还知道压低声音,绝不让外人听见,“不说家财万贯,却也才高八斗,说天下才气,他一人独占三分都不夸张……” 事实上,高哲也是一脸愕然,眼睛睁得很大,颇有些无语,拱手施礼,苦笑道:“抱歉,家仆病得不轻,回去我便买两斤猴脑给他吃,也好补一补。” 宝琴,二丫:“……” 她们都想扭头去白云观问一问,看看是不是自家小娘子最近犯太岁,不宜出门,怎么出门就碰上这种不着调的东西! 许薇姝落落大方地笑了笑,也没应话,忽然一蹙眉,伸手抓住自家俩丫头的手臂,轻声喊道:“毛孩儿,带小宝他们过来,帮我把这些药材整理一下。” 她话音未落。 山坡的丛林中便一声尖锐的哨响,随即,枝叶晃动,四条人影飞出,向这边扑了过来,每人手中都是一把断刺,漆黑如墨,尖利非常。 这四个人没有任何花招,动作极为简单,只是迅如闪电,无论是刺是劈是砍,配合的相当默契。 许薇姝如今没有法力,也不懂什么武功,仗着眼力非凡,到还镇定,轻轻搂住身边的人,精神高度集中。 但根本不用她想办法逃走,袁琦跨前一步,右脚甚至连动也没动一下,只左脚腾挪,就一一把这四个人的招式全部挡下,轻松自在的很。 只不过片刻,那些杀人见势不好,抽身就要走,袁琦才冷笑一声,长剑就要出鞘。 “咳咳。”高哲咳了两声,“这是小娘子义诊的地方,神佛庇佑,不宜杀生,还是莫要见血的好。” 袁琦一顿手,就放了那四个杀人走人,嘴里却细若蚊蝇地嘀咕:“知道你看出他们也是出自夜行人,记着几分香火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故意玩英雄救命,勾搭人家小姑娘呢。” 高哲:“……” 明明是心里明白,夜行人执行任务失败,只有死,绝不可能透露半句情报。既然如此,何必要这几个人的性命。 说白了,他们只是武器,武器没有自己的思想,为恶还是为善,只看拿武器的人而已。 没理会袁琦,四下张望了两眼,许薇姝心里有些警惕,没办法,她刚得了份麻烦东西,多少有那么一点儿和惊弓之鸟类似的状态,再加上最近功德入不敷出,整个身体都疲惫许多,感觉灵敏度也稍微有些下降,即便她再淡定,还是难免心里没底。 “走吧,送你们回国公府。” 袁琦鼓了鼓脸,先扶着自家公子坐上马车,又替许薇姝把马车给牵过来。 见到许薇姝身边的丫头,赶车的车夫,甚至还有那些小娃娃们,居然都没被吓跑,不由挑了挑眉:“真是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下人,一个个的好涵养!” 车夫还安抚了下自家的马。 毛孩儿刚才也捂着小宝的眼睛,什么都不让他看,就怕会见血,这会儿才松开。 许薇姝招呼大家上了车,想了想,也没敢让孩子们自己走,顺路先送他们回洞箫山,这才回国公府。 她是半点儿不客气,袁琦也没多说什么,直到把人都给平平安安送回了家,才和他主子离开。 回了秋爽斋。 许薇姝叮嘱了几句,不让宝琴和二丫她们在家里提遇险的事儿。只是提醒大家小心,紧守门户,顺便增加了夜间巡逻的人手,也安排了人守夜。 似乎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就是家学里的先生们,给学生的压力更大,每日都有做不完的各种功课。 就连许薇姝也不免被这种气氛影响,毕竟她也要考女官,而且还想要尽可能爬高一些,女官的福利待遇极好,要是爬到三品女官,不但能在皇城附近分到房子,内府会给分派宫女下人伺候,离宫也是按照官员致仕办理,会给大笔的,足够颐养天年的赏赐,且身为女官,这一辈子决定不用发愁了,不知道多少人家的小娘子想礼聘一位女官回去供着。 可惜,大部分女官都是京城贵女,这种想法也只能停留在想法上,谁有能耐让一位贵女去教导自家的女儿? 除非是公主,连郡主都不行。 这日,许爱丽也来上课。 她都缺课缺了好一阵子,此时过来,不说面如枯槁,却也失了三分女孩儿特有的青春俏丽。 阿蛮连忙扶着她坐下,笑道:“丽娘姐姐,你可算好了,在屋里闷着多没意思,早出来走动,身子一定好得快。” 许爱丽笑着颔首,到还是那么温婉。 这堂课是杂科,孙先生教古琴,许薇姝抬头,见许爱丽听得认真,面容到还安详,也松了口气。 家里有个风华正茂的女孩儿,偏偏死气沉沉,大家心里都不痛快。 下了课,几个小姐妹就跑到教室外避风的凉亭喝茶。 许薇姝有点儿累,就找了个不显眼的地处坐下,闭目养神,结果没一会儿,脸上便露出几分无奈,可这会儿起来走人,未免目标太大了些。 不是她想听人家小女儿家的私密话,问题是对方的声音压得再低,顶不住她的耳力好。 阿蛮一手拽着许爱丽的胳膊,嘴里咕哝:“丽娘姐姐,阿娘是不是真给你说人家了?还是咱们家大表哥?” 许爱丽的脸上飞起一抹红晕。 阿蛮顿时了然,吐出口气笑道:“还好,还好,听说大表哥学问不错,性子也柔和,和大姐姐是良配……再说了,现在只要不让羌国那群使臣盯上,嫁谁不是嫁?” 许爱丽低下眉,面上还有愁绪,低声呢喃:“若我有姝娘的丽色,到宁愿嫁到羌国去搏一搏。” 许薇姝:“……” 到底还是个小姑娘,不知道羌国有多可怕,那么多贵女在大草原上香消玉殒,别人凭什么例外? I954 第六十八章 佼佼者 所谓的大表哥,自然是肖家的人,不过听说就是和肖氏一族的,到不至于关系多亲密。 许薇姝没多想,不过宝琴到挺关心国公府女孩儿们的婚姻状况,也许是希望自家小娘子多与姐妹亲近,将来也好彼此帮扶照应的缘故,早早就把肖氏给许爱丽相看的人选探听的一清二楚。 这位大表哥,今年二十有二,和许茂竹是同窗,叫肖文,父辈是经商的,但到他这一辈,为了改换门庭,专做读书郎了,听说肖文学问还不错,很得先生们的喜欢,在京城也算薄有名气的才子,在义王府里做些文书工作,虽不怎么受重视,可也算一门营生,又是在王府,总体看来,也算有出息。 “他家里有两个通房丫头,没有庶子出生,没有纳妾,为人也比较正派,应该还算是个良人。” 宝琴压低声音咕哝,对那位大表哥评价不差。 大约这个时代的女孩儿们想法都一样,至少许爱丽虽然口里说了些要有好容色,便去羌国博取富贵的话,许薇姝没觉得她有太多的不满,相反,她可能还觉得这是个不错消息,几日来情绪都比往常要好些。 果然,今日接下来的琴课,许爱丽难得还一展琴艺,很是弹了几首曲子,连先生都夸赞说,她的琴艺已经可以说学有小成,继续下去,登堂入室也并不算难。 事实上,在他们这样的人家,这般消息一旦流传开来,连小丫头们都知道了,也就是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确切消息,连肖氏也不可能让它出问题。 万一要是两家的姻缘不成,有损的却不只是许爱丽一个人的名声。 万一闹大了,旁人绝对会怀疑国公府的家教。 没两日,两家的亲事便正式定下。 也许有一点儿羌国使臣不走,京里的人家都不开心之类的缘故在。 只是早时还听说肖氏想打让许爱丽和亲的主意,马上又一副慈母心肠, 定亲之前,两家带着儿女去郊外的慈航寺见了一面,虽说不是什么硬性的规定,但京城贵女们,哪怕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定亲前还是能和未来的夫婿见一两面。 许薇姝到不觉得见一面就能保证以后婚姻幸福,可也总比盲婚哑嫁,你嫁人之前,还不知道对方是不是缺胳膊少腿,还是个傻子要好些。 那日在慈航寺,许薇姝和阿蛮几个姐妹,跟在许爱丽后面,看着她与一青衣书生擦肩而过,互相行礼,回来之后平平静静的,只是绣嫁妆的时候更多,脸上也有了笑容。 许爱丽的亲事定下,她还顶顶满意,怎么说也是喜事一宗,一时间,国公府里也添了几分喜气洋洋,主人家和煦,下人们也少受责骂,大家都好。 许薇姝也觉得高兴,哪怕她呆在秋爽斋里,并不理会国公府其它事儿,但谁又不喜欢轻松自在的环境? 日子一天天过去。 冬去春来,秋爽斋里几棵大树都抽枝发芽,嫩绿的颜色,让人瞧见便觉得心中欢喜。 气温回暖,这日下了课,时候还早,许薇姝便让宝琴在树下放了一个新打造的躺椅,又随意布置几块儿怪石,膝盖上坐着爱猫,拿了两本闲书翻看。 暖融融的阳光,晒得她昏然欲睡,正打盹,就见宝琴一脸急色地从外面进来,脸颊通红,额头上都是细细密密的汗珠。 “小娘子,陛下今日早朝刚下了旨意,女官考核的年龄限制,如今改为十五岁到十八岁,逾龄的,今年恩旨可以参加,听说阿蛮小娘子缠着肖氏也要报名,明光堂那边正闹得厉害。” 许薇姝一愣。 她把原主的记忆翻了半天,就确定上辈子肯定没这回事儿,因着上辈子,许薇姝也参加了女官考核,只是第一轮就被刷了下来,当时还闹了好大的笑话。 “阿蛮现在就要参加?” 女官考核不是闹着玩的,上辈子阿蛮也参加了,还顺顺利利地考中,虽说品阶不高,可到底让她能稍稍躲过国公府落败带来的悲剧。 好像十七岁的阿蛮,考女官的时候,成绩也只是中游,勉强得中而已,要是她今年就参加,结果可真的就不可测。 许薇姝摇了摇头:“我那个好婶婶应该不会答应的。” 毕竟,女官考核只有一次机会,一次定终身,阿蛮很有希望,肖氏也应该希望她能在有更大把握的时候再去。 皇帝一道旨意,不说整个京城乱起来,可但凡有几个出色闺秀的家里,确实开始紧张。 许薇姝想了想,去老太君那儿,请她老人家派人去内府报了名。 宝琴吓了一跳,回头也觉得理所当然,在她心里,自家小娘子考女官自是手到擒来。 老太君却是劝说了几句,想她多准备两年再去考,十八岁再考也没什么,和女官能带来的好处比,耽误两年时间,那根本不算事儿。 肖氏难得没说酸话,还鼓励了两句,她这次门面工夫做得还行,没把幸灾乐祸的表情表露太甚,或许是自家女儿难得一次不听话,让她很是头痛的缘故。 一般情况下,子女和父母争,只要是父母够爱他们的孩子,当爹娘的,大部分时候争不过。 不光肖氏,连许静岩都莫名其妙地让阿蛮给说服,给她报了名去参加考核。 这下可好,家里出了两个小娘子要考女官,不光是家学的先生们,就连一堆下人,走路都是轻手轻脚,就怕闹出动静,影响了主子。 阿蛮却自在的很,还抽空来秋爽斋拉着许薇姝一块儿去看许爱丽,顺便让自家大姐姐给讲讲考女官该注意的事儿。 三个女孩儿还是坐到了秋爽斋的绿荫之下。 许爱丽如今忙着备嫁,可还是一见阿蛮和许薇姝就蹙眉。 阿蛮笑眯眯地咬了块儿点心:“丽娘姐姐,你不用担心,我是觉得,今年陛下改了年龄限制,大家都在观望呢,去官家考核的人数不一定多,说不得,我的机会比以后还大些。” 许爱丽:“……” 许薇姝摇头失笑,阿蛮的小心意,也不能说完全没有道理,可毕竟太冒险,靠撞运气,相比于冒险,她始终觉得,还是靠实力说话更妥当。 只是,她也知道阿蛮的心思,十五岁的女官,和十七岁,十八岁的女官,根本就是不同的两个概念! 还是一个小少女,又有资本骄傲的阿蛮,怎么会不想做第一批十五岁便考中女官的佼佼者? PS:刚才看了读者的评论,因为有很多条,回复不便,就在正文底下回一下了。 只简单说几句——虽然大家都看出高哲是男主,但作者对高伤也同样是森森的爱,不会黑他的,还有,高哲不是不吃东西,而是确实有病,吃什么吐什么,越吃胃口越坏,到现在闻到味儿都恶心,后面会写原因的。 还有,高哲喜欢李巧君,只是袁琦的误会。 I954 第六十九章 考核 早春的风还带着寒气。p> 许薇姝坐在树下温书,二丫捧着一条狐狸皮的披肩,小心翼翼地给她披上。p> 桌子上摆放着新做出来的蒸饺,用的是芥菜和猪肉,很一般的馅料,味道却调的很鲜美。p> 二丫捡起一颗饺子,在香醋里头蘸了蘸,又配上点儿辣椒油,送到许薇姝的嘴边。p> 享受地眯了眯眼,许薇姝**一声,“唔唔,要是去做女官,真想带着你和咱们宝琴,要不然我连日子都不会过了。”p> 二丫眨了眨眼,眸子里有些暗淡。p> 许薇姝叹了口气。p> 二丫和宝琴不一样,宝琴是国公府的丫头,早就签了卖身契,就算现在卖身契在许薇姝手里头,随时能放她出去,可到底是入了奴籍,也就不急于一时了。p> 外面寻常百姓的生活,说不得还比不上在她身边做个下人,都说国公府已经是二流人家,不比从前,可即便如此,也比升斗小民强几百倍。p> 二丫却不同,她是自由身,许薇姝没让她卖到府里,只是和她订了个三年的契约,没国公府什么事儿,二丫虽然早说过,想要一辈子伺候她之类的话,可许薇姝实在不能答应。p> 国公府没多少风光日子,就连她的未来,也不敢保证就一定能一生顺遂,她自己到没什么,怎么还能连累二丫?p> 前阵子老太君说她这秋爽斋伺候的人太少,丫鬟也还是当年留下的那几个,马上就快到要许人家的时候,特意让她找相熟的人牙子,再挑选几个得用的人手,她都婉拒了去。p> 人牙子手里的人,无论如何都要卖身为奴,但进国公府这艘注定要沉的船,总不如去别的府邸更合适。p> “二丫,宝琴已经打听到,你大哥和大嫂还没搬家,就在京郊的陈家村,你……怎么想的?”p> 难得今日风和日丽,许薇姝一边喝茶,一边动心思问了几句。p> 二丫的神色到还平静。p> “奴爹娘早逝,是我大哥把我带大的,就如小娘子所言,养育之恩,重如泰山,还有我侄子侄女在,我不能伤大哥的心。”p> 许薇姝:“……”p> 要是换了自己,大概会直接把那倒霉‘大嫂’弄到名声臭大街,让她一辈子生不如死。p> 连那个糊涂大哥,也得教训一顿才是,居然被自己的媳妇蒙蔽,连找找妹子都不肯,要是那家伙肯寻一寻二丫,许薇姝早就派人提醒,如今,小丫头的处境也不至于如此别扭。p> 果然,她注定不是做软妹子的料。p> 二丫沉默半晌,笑道:“小娘子,奴能跟着您,真是挺好的,给主子当婢女,一点儿都不可怕。”p> 许薇姝:“……”p> 啊,三观不一样,聊天好累。p> 许薇姝又低下头去读书。p> 很快,就是女官考核初试的日子。p> 不知道老天爷是怎么想的,明明前阵子旱的不行,这日居然落了雨,雨水淅淅沥沥,愁人的紧。p> 国公府里早早备下马车,许薇姝借阿蛮的光,也被照顾的妥妥帖帖,肖氏要脸面,给阿蛮准备什么,总不能少了许薇姝一份儿,谁让这俩都是国公府嫡女。p> 一出门,果然是人山人海。p> 女官考核就如朝廷大选,都是极为要紧的,满京城聚集了各地的名门闺秀,尤其是江南来的千金,个个大手笔,把京城所有的客栈都给包了下来。p> 而且,据说好些人家的园子,还卖了个高价。p> 有些外地的名门千金,真有一掷千金的豪气,为了更好的温习功课,干脆连租都不租,直接买了个庄子园子居住。p> 今年是帝后二人一起出题,必考的科目是策论,算数,经义,至于什么礼仪啊,规矩啊之类,那根本就不用考,不懂的人连参加考试也不敢的。p> 除此之外,还有选考科目,如琴棋书画,如女红,如骑射,如厨艺,还有一些偏门的科目,像手工,农学。p> 考生所有的科目都可以参加,也可以只参加有把握的选考科目,但是若有几门不参加的话,即便最后考中女官,大约也很难得到提升了,最后也就比宫女强些。p> 考生们三门必考的科目,必须至少有一门是上等,并且不能有下等,选考的科目,也得有一半得中等以上,这才能通过初试,得到入宫殿试的机会。p> 通常情况下,一次初试,能刷下去一大半人选,进宫的人数绝不会太多。p> 女官考核和科举考试差不多,总体来说还算挺公平的,家世背景最多只能保证好的资源,却不大能影响考核结果,不少家道中落的女孩儿们,想借此机会,改变自己的命运。p> 许薇姝和阿蛮到了初试地点秀媛堂,一下车,就看到不远处有几个衣着打扮都不怎么出众的女孩儿,聚在一处,不与旁人打交道,阿蛮连看都没看,拉着许薇姝径直去旁边的偏房换衣服。p> 两个人一人给了在旁边伺候的嬷嬷一个荷包,就被客客气气地让进去。p> 不多时,嬷嬷就取来两身同样的,直上直下的青色衣袍给她们换上,一换衣服,青春靓丽的小娘子,登时变得普普通通起来,连头上戴的簪子也卸下。p> 许薇姝她们早知道规矩,戴的发簪比较简单,拆起来也不麻烦。p> 穿戴一新,两个人便进了秀媛堂。p> 秀媛堂里的建筑十分简单,但是却阔朗的很,一行女孩子们,慢慢踱步走入大殿,大殿一眼甚至有望不到头的感觉,地上摆放了几百个木桌,还有蒲团。p> 每个桌上都放着号牌。p> 许薇姝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心里居然有那么一点儿忐忑,就算她觉得自己准备的很充分,可考试的话,有哪里有完全的把握,还要看考官的喜好呢。p> 而且听许爱丽说,一般策论,考的都是《女诫》、《内训》之类的东西,许薇姝对这个还真比较苦手,到不是不会忽悠,就怕写着写着,就冒出点儿不合时宜的东西来。p> 其实,考女官又不是考谁能做贤妻良母,这玩意是真不算有用。p> 可惜,许薇姝不能出题。p> 钟声响起,考试开始了。p> a>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a>I954 第七十章 初试 经义的题目确实有些难,出了好些偏题,不过,凭许薇姝的记忆力,那是绝无问题的。p> 写完了又检查了一遍,大体没什么问题。p> 策论的题目却很出乎意料。p> 居然是——‘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p> 这是中庸里的一句,清楚明白,不是什么偏题怪题,但考女官,考这个,就有些奇怪。p> 题目说的是君子慎独。p> 许薇姝怔了下,估计其他女孩子们心下也奇怪,最近家学里的先生给考前猜题,怕是都猜错了,没有一个猜中。p> 不过,许薇姝却松了口气。p> 好在不是‘修身莫若敬,避强莫若顺’之类的题目,真有这样的题目,她都担心自己一不小心,就把后世研究出来的《女诫》新解类的东西写进去了。p> 要真弄出来个新版本的三从四德,她非被当成妖孽一口气烧成灰不可。p> 如今,认认真真写‘慎独’,也就发散了发散,稍微对现在的理解提出了一点儿疑义。p> 就算写完之后,还是觉得自己好像没有按照打算的那般,收的特别好,还是发散过了头,她也没太担忧。p> 至少不至于离经叛道。p> 这一场考完,今日的考试就结束。p> 许薇姝回到暂住的居室,也没像其他小娘子一般,继续读书,或者凑在一处私语,先躺在床上小歇了片刻,就找了个僻静的角落,找出几本‘游记’出来,随意翻阅。p> 阿蛮正和几个贵女闲聊,也没工夫过来搭理她,到是没一会儿,旁边的石墩上面,又坐了一人。p> 许薇姝一抬头,就忍不住笑了:“原来红袖姐真参加这一届女官考核了,我还以为您今年赶不到呢。”p> 施红袖莞尔一笑,从荷包里拿出一小瓶香精,很亲昵地先涂在手上,又伸出手去,替她按摩手腕。p> 按摩的力度不大不小,又轻又柔:“累了吧,默写经义的时候,量那么大,手腕肯定疲惫。”p> 她生得秀丽,是典型的江南婉约美人,虽然没有许薇姝那样的绝艳,可腹有诗书气自华,谁也不能说她不好看。p> 尤其是,这姑娘美丽的一点儿攻击性都没有,不光是男子,就是女子,恐怕也少有不喜欢她的。p> 好舒服!p> 这位大表姐显然记得,她的小表妹其实本身不喜欢练字,更是很怕吃苦受累。p> 许薇姝叹气,她都想问一问,姑娘,你有如此美貌,为何还要有如此才华,你有如此才华,为何还要有如此性情,你一个人都占全了,还让别的女孩子活不活?p> 这还是许薇姝穿越以来,第一次见到施红袖,还忍不住想问一问原主,你怎么会不喜欢她?p> 都有好几年没见过,可施红袖待许薇姝,半点儿也不生疏,又拐着弯叮嘱了几句参加女官考核的注意事项,可能还怕许薇姝不高兴,言语隐晦的很。p> 现在坐在这儿的,可不是原主,许薇姝当然不可能有什么不高兴,一会儿两个人就聊了起来,略微有的那么一点儿生疏,也一扫而空,正说话,后面忽然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声。p> 施红袖一愣,两个人面面相觑。p> “你以为你考上女官,就能觊觎他了,他是谁?人家是状元郎,你算什么,你只是个婢女,不要犯糊涂!”p> 许薇姝没抬头,只看到旁边花木中的裙摆,其中一个不认识,但另外一个女子,正是君卓的婢女阿碧。p> 主要是这位姑娘,到底是君家的风云人物之一,哪怕后来,君卓爱慕薛晴,爱慕到神魂颠倒的地步,阿碧在君卓心中的地位还是很高的。p> 只能说,这个时代的男人,不可能会因为爱一个女人,就为她守身如玉,这可不是现在那些言情小说。p> 对于阿碧,原主记忆里的印象太深,哪怕看见个影子,她都不可能认不出来。p> 却不曾想,施红袖居然也认得,挽着许薇姝的手,悄悄离开,低声道:“她这个女人不简单,若是过了初试,进宫可不要和她多打交道。”p> 许薇姝点了点头。p> 瞧瞧,人家大表姐连这个都愿意提醒,显见是对原主颇为体贴,原主那点儿小心思,实在是上不得台面。p> 对方可能也担心,在秀媛堂闹大了,影响不好,很快,两个人的声音就低了下去,不多时,便分头走人。p> 许薇姝到最后也没瞧见和阿碧争吵的女子是谁,索性,这也不关她的事儿。p> 休息了一夜,第二日精神十足考算数。p> 结果,一开考就哀鸿遍野,那些女孩子们个个快把自己的三千烦恼丝给揪光了。p> 题目确实有点儿难度,也不知道是哪位大家给皇帝和陛下出的,国公府家学,请了像李先生那样的大家,恐怕对这些题目,也要怵头,换了对‘算学’不大感兴趣的女孩儿们,能解出前面两道容易的,就算不错。p> 所有人抓耳挠腮,拼命挣扎着从脑子里往外面挤东西,许薇姝唰唰唰一会儿写完了,交卷走人。p> 不过,她也没显得多特殊。p> 主要是这一门,完全抓瞎的人太多,交白卷出来,到一边抹鼻子的也有,许薇姝还不是最早的一个。p> 估计也被当成不会答题的人之一,还得了几个同病相怜的目光。p> 之后的选考科目,许薇姝按照先生们的建议,全都报考,国公府出来的女孩儿们,差不多都是全部报考,毕竟女官考核,对选考科目要求的并不高,要是她们连考都不敢考,进了宫,做了女官,也要垫底。p> 那帮子先生,从她们入家学第一日就开始强调,谁报考女官的时候,不敢报所有的科目,干脆从一开始就不要跟着进家学凑热闹,省得丢人现眼。p> 一口气考完,许薇姝和阿蛮坐车回国公府,阿蛮的脸色有点儿不好,神色疲惫。p> 回到家,肖氏顾不上问许薇姝,一把就抓着自己的宝贝女儿冲回屋里去。p> 具体问了什么,许薇姝是不知道,不过,肖氏到没显得特别不高兴,或者特别高兴,应该是这次阿蛮自己也拿不准了。p> 女官考核不是科举取士,五日便出结果。p> 到了日子,府里的下人们早早就去秀媛堂门前抢占位置。p> a>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a>I954 第七十一章 惊喜 许薇姝自己也有点儿着急,虽说她觉得答题还是答的比较有水准,但在这个时代,还是头一次参加这样的考试,谁知道那些阅卷的考官们是什么心思?p> 像骑射之类科目还好,结果清晰明了,就算是考官,也不能胡乱给定下成绩,但对那些琴啊,书啊,画啊,主观性比较强的科目,最主要的还有文章,她就没底了。p> 不过,许薇姝着急,面上却稳得住。p> 可秋爽斋里一群下人,却个个心惊胆战,宝琴已经错把凉水当成香茗两次。p> 至于二丫,把她给小郎君洗好的衣服,又扔进木盆里去,幸亏吴妈妈手明眼快,抢救及时,否则那件珍贵的,一点杂色也没有的雪白大氅就得倒霉。p> 许薇姝一个人趴在软榻上读书,难得周围安静的很,连她家球球也特别乖,一个人蜷缩在桌案上晒太阳,似乎知道家里有事儿,也没凑过来扑挠她的书页捣乱。p> 一直到快过晌午。p> 国公府的下人们才回来。p> 秋爽斋派出去的人,一进门就栽了个跟头,连滚带爬地往屋子里冲。p> 要不是吴妈妈板着脸拦住,估计那小厮都要误闯小娘子的闺房了。p> “榜首!榜首!”p> 小厮气喘吁吁,“咱们家小娘子所有科目的成绩都是上上等,比江南来的施家千金,和薛家的千金薛晴,都多一个‘上上等’。”p> 吴妈妈整个人都愣住。p> 宝琴喜极而涕。p> 其实自家小娘子能过了初试,她到不至于惊讶,但成绩这般好,就很令人意外。p> 许薇姝也半晌没说话,眨了眨眼,迟疑良久才招呼宝琴丫头看赏。p> 那丫头不心疼钱,难得大方,抓了一大把银子做的小葫芦,小方孔钱塞过去。p> 许薇姝的成绩好的如此出奇,她自己都没想到。p> 却不知,其实给她阅卷的几个名满天下的大儒,心里也觉得有些古怪。p> 这一次女官考核,本来当然用不着那几位大殷朝凤毛麟角的大儒亲自出马做考官,但正好轮到这几个进宫给皇帝讲经,又碰上初试,老皇帝一时兴起,就鼓动这几个人做一回考官。p> 其实,连这次出的题目,都有不少是穆然,穆先生,闲来无事,替皇帝出的。p> 既然陛下开口,这几个大儒也都是洒脱之人,干脆就当了回给女孩子们阅卷的考官。p> 本来大家都没当回事儿,没想到,穆然看的第一份经义试卷,就是许薇姝的。p> 翻看前,他先看了看题目,一看题,便不觉摇头,琢磨这肯定是姓郝的那个老头捣乱,居然促狭到这地步,如此欺负他们大殷朝贵女。p> 经义的题目又偏又难,有好几个,穆然看了都只是有点儿印象,根本不能保证自己一点儿不错。p> 唔,要是大差不差的,就放宽松些。p> 他还是觉得自己得厚道一些,别太让人家女儿家下不来台,要是所有人的成绩都连中等都够不上,岂不让这些贵女丢人现眼?p> 没想到,他翻开一看,顿时大吃一惊,吓了一头冷汗——许薇姝一个错也没出,有好几个古怪的题目也答对了。p> 难道咱大殷朝阴盛阳衰至此,未满二十的女娃娃,也有这份能耐?p> 他简直要腿软。p> 工工整整地给了评语,又填了上上等的成绩,再翻下一份试卷,穆然还做了半天心理建设。p> ……幸好接下来的卷子都是正常水平。p> 可即便如此,他也不得不感叹:“了不起,了不起。”虽然因为没有正经读书,也不考科举,大部分女孩子的水平,还是要比进士的差些,但这些贵女去考秀才,绝对一考一准,都落不下。p> 穆然是没想到,今年女官考核比较特殊,除了那些到年纪的,其他人若非真有把握,大部分不会像阿蛮一般起冒险的心思,他看到的这一批闺秀,绝对是出类拔萃的那一拨。p> 陆陆续续看卷子,看了经义,又看策论,穆然总算恢复平静,见怪不怪,结果又翻到一份很有看头的策论。p> 绝对不能说什么笔力深厚,言语老辣之类,文章也不能和很多沉浸多年的人相比,但其中颇有些让人乍看觉得是胡说八道,细细看来,居然严丝合缝,很能说得过去,再看其中引经据典,洋洋洒洒的潇洒劲儿,真是读得畅快,觉得从咽喉通到心口,没一处不舒坦。p> “好,好!”p> 穆然又难得给了个上等。p> 看到好文章,当然要叫自家几个好基友共赏。p> 不得不说,人以群分,和穆然能说到一块儿的这几个,也和他的审美眼光差不多,放在别人那儿,也许给个上等就算通融的卷子,他们都给的‘上上’。p> 等到所有必考的卷子都审阅完,那些主考们凑在一处,拆封看成绩。p> 许薇姝的卷子上鲜红的签名,一下子就把所有人给镇住。p> 她那些选考的科目,有两科,像棋和书,都得的是中等,毕竟,许薇姝擅长计算,可下棋不怎么计较棋形优美不优美,充满杀伐之气。p> 在大殷朝的人看来,这是邪路。p> 就算她赢得对手咬牙切齿,给个中等也不算不对,但这会儿看见她卷子上的成绩……p> 考官默默给改作上上等——那是必须的,没见当时人家没到中盘,就杀得对手弃子?p> 至于书,许薇姝写的字,的确是有风骨,可要说好到什么地步,也不尽然。p> 她在这方面,总是有些欠缺的,不够努力。p> 但这会儿,考官一看自己老师的态度——呃,写字这种事,主要还是得看骨架,写得再好看,没有骨头,那字也是垃圾,至于眼前这位的作品,显得不够娴熟,但人家不是年纪还小?这么小的年纪,就把字写得如此遒劲,实在难得,理应鼓励。p> 于是,许薇姝就成了榜首。p> 要说名不副实,那也不至于,但多多少少,有一点儿运气的成分。p> 秋爽斋众人可不管有什么因由,反正自家主子考中了女官,大家热热闹闹地庆祝起来。p> 许薇姝好歹还惦记着,家里不是她一个人参加初试,连忙遣人去问了问——阿蛮的成绩如何?p> a>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a>I954 第七十二章 荣耀 阿蛮也过了初试,第一百一十二名,算是挂着个尾巴混了进去。p> 怪不得家里没多少喜气。p> 毕竟女官考核不是科举,科举的话,一百一十二名估计也不算很差,可女官一共才收多少?今年能收个七八十,就能算得上多了。p> 像许薇姝成绩位于榜首,一般来说,只要不出现太大的差错,她绝对是中的。p> 历年的初试榜首,最差初封也是正六品女官。p> 就如现在,秋爽斋里的下人们,已经直接把自家小娘子当女官来对待。p> 但阿蛮那样的成绩,想通过复试,最后还得过五关斩六将,经受住宫中留宿的考验,成为女官,真是需要一点儿运气。p> 明明两位千金都通过了初试,这是在整个大殷朝来说,也非常罕见的好事儿,可整个国公府,却处于一种风雨欲来的危险状态。p> 尤其是肖氏接连接到两份喜报之后,所有的下人们都屏气凝神,在她面前,连抬头也不敢。p> 许薇姝也仔细叮嘱秋爽斋的下人,出去之后低调再低调。p> 肖氏恐怕心情不好,她老人家拿许薇姝这个主子没办法,就是说破天去,肖氏也不应该为了女儿没考好,就觉得侄女也不该考出个好成绩给她添堵。p> 但对那些下人,以肖氏的手段,整治起来不要太容易。p> 哐当!p> 房间里传来一声响动。p> 门口站着的丫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p> 石榴脸色变了变,皱眉推门进去,默默地拿扫帚收走地面上的瓷器碎片。p> 打扫干净了,这才抬头看向自家主子。p> 肖氏坐在床上发呆,脸色潮红,隐约带着一点儿不安。p> 石榴低下眉头,给自家女主人送上一杯热茶,小声道:“夫人,小娘子只是发挥的不好而已,不是说这次出的算学题目很难,经义和策论都不像以前,小娘子毕竟年纪还小,一时懵了,等复试的时候,肯定会好起来。”p> 肖氏闭了闭眼,点头:“交代厨房多做点儿滋补的汤水给阿蛮送去,还有,去把我新得的那一套首饰送给李先生,请她这几日多费心。”p> 石榴连忙应下,自去拿了首饰匣子,又交给门外伺候的丫鬟,令她送过去。p> 这会儿,身为大丫头的石榴,可不敢轻易离开主子,就怕主子心情不好,再闹出动静。p> 万一惊动老太君,那局面可更被动。p> 肖氏便沉默下来,像石榴说的话,她也想这般安慰自己,如果没有许薇姝在的话……p> 阿蛮的成绩不好,可许薇姝却是榜首。p> 一想起这个,她心里就火烧火燎的,憋了一肚子邪火。p> 却还得小心翼翼地安慰女儿,不能让宝贝闺女的压力太大,真是心也疼肝也疼,难受的要命。p> 肖氏闭着眼睛,歇了一阵子,咬了咬牙:“……咱们在秋爽斋是不是还有两个粗使丫头?”p> 石榴顿时吓了一跳:“夫人,您可别胡思乱想,咱们那两个粗使丫头,连姝娘的身都近不得,也就是勉强能探听探听秋爽斋的动静而已……咱们家小娘子心地纯善,也有真才实学,必能得菩萨保佑,您就安心吧,这可快到复试的日子,要是家里出点儿什么差错,让宫里听到风声,小娘子即便过了复试,也得给刷下来。”p> 显然,阿蛮才是肖氏的软肋,她脸上又红又白,好半晌,才硬生生把那一点儿邪念给压下去。p> 见自家夫人没别的吩咐,石榴也松了口气。p> 她决定这几日牢牢盯紧自家夫人,决不让她做出会危害到自身的,毫无理智的事情来。p> 许薇姝如果知道石榴这般尽职尽责,估计应该多给人家添一份儿薪水。p> 毕竟,人家大丫鬟这可是为许姑娘减少了很大的麻烦。p> 要是在这种关键时刻,还得花费心力和自家婶娘斗智斗勇,且斗赢了都没奖品!p> 肖氏紧张的很,连阿蛮这几日的脸色也不大好,不过,阿蛮的性子要豁达些,可不似她母亲那样惊慌失措,没一日就恢复镇定。p> 她还把自家大哥许茂竹给找去,让大哥帮她认认真真分析了一下此次初试的得失,抓紧时间复习,哪怕临阵磨枪,看样子也一定要在复试的时候,打个翻身仗。p> 阿蛮这才是正常的,积极的态度。p> 无论是积极还是焦虑,时间一日日过去,复试到来,许薇姝还是和阿蛮亲亲热热挽着手上车一起赴考。p> 相比于初试,复试就进行的十分顺利了。p> 大殷朝女官复试,是请那些已经过了初试的小娘子们,选自己拿手的科目,然后参加考核,尽情展现自己的长处。p> 每个项目都有三个以上的考官,每个考官手里,有一块儿玉牌,一块儿金牌,一块儿银牌,一块儿铜牌,考官会把玉牌给自己认为最出类拔萃的考生。p> 只要考生能得一块儿牌子,无论是玉牌,金牌,还是银牌,铜牌,都算通过,就是一块儿牌子也没得,也不必绝望,考官给的分数高,一样会把名字报上去,一般情况下,帝后二人不会随便让报上去的闺秀落选。p> 所以,复试反而比初试轻松的多,完成的速度也快,才用了两日时光,考核结束。p> 阿蛮这回成功拿到一块儿金牌,还有一块儿银牌,成绩不说多耀眼,至少是松了口气。p> “姝娘,怎么样?”p> 阿蛮深吸了口气,大大方方地问了句。p> 许薇姝笑了笑,也不藏着掖着,直接从袖子里掏出一串子玉牌,至于有多少个,她自己还没数呢。p> 阿蛮:“……”p> 好半晌,阿蛮才不可思议地看向自己的这个堂姐,却一言不发。p> 她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种事情,即便亲眼看到,她还是不敢相信——怎么可能呢?什么时候那些只会挑刺的考官,会这么大方地给出玉牌?p> 已经有足足五年时间,考官们根本不会给考生玉牌,能拿到金牌,就算最好的成绩。p> 她甚至稀里糊涂地开始怀疑,别不是姝娘造假的来开玩笑?p> 第二日一大早,宫中就有两位二品女官,带着仪仗,浩浩汤汤,直奔国公府,给许薇姝送来正五品的女官服饰,那是绛紫色的宫装,配了玉质的挂坠,金丝腰带,不算繁复,却极为精致。p> 不必等宫中留宿和殿试,直接册封,这绝对是历年成绩出类拔萃的闺秀们,最憧憬的荣耀。p> 不说老太君和秋爽斋的一群人乐得见牙不见眼的,许薇姝自己也很高兴。p> 那两位女官很客气,却没多留,看样子还要去旁人府里。p> a>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a>I954 第七十三章 热闹 很快,消息就传播开。p> 一时间整个国公府就变得热闹的不行,好些平日里和许薇姝关系只是一般的小娘子,都登门道贺。p> 一个个的,都亲热的很。p> 实在是因为今年所有初封的女官,只有两个正五品,一个就是许薇姝,另外一个,那是皇后娘娘的亲外甥女,是她老人家幼弟的独女。p> 皇后娘娘的幼弟比她小十五岁,那简直是当儿子看待,外甥女更是长得酷似皇后,两人感情自然好,所以,这位得五品女管的位置,并不让人吃惊。p> 许薇姝就是彻头彻尾的黑马一匹,简直炸昏了京城里一票名门贵女。p> 既然如此,当然要拉拢拉拢。p> 像把羡慕嫉妒恨直接露出来,那么脑残的事儿,大殷朝的贵女可不会做。p> 这些名门闺秀学的最重要的课程,便是交际,真把某个人看在眼里,那相处起来,是绝对有办法让对方如沐春风。p> 闺秀们多几个高质量的手帕交,那就是自己的筹码,连相看亲事,对方也要关注这些的。p> 许薇姝自然也高高兴兴地去应酬,原主早些年就没结交多少朋友,她怎么也要补上这块儿短板,时间短暂,没空结交个把真心实意的好友,可最起码得把好感度刷个差不多,至少都得是点头之交才行。p> 折腾了一整日,才算清净下来,结果许薇姝回到房间——p> “小娘子,快穿起来看看!真美啊!”p> 宝琴脸上的表情,简直能说是垂涎欲滴……p> 许薇姝:“……擦擦口水,有没有这么夸张!”p> 怎么可能不夸张,五品啊,五品,多少女官从七八品往上爬,爬一辈子,也爬不到五品!p> 还是吴妈妈更明白,要求整个秋爽斋都低调行事,谁也不许出去张扬。p> 虽大殷朝的女官和前朝不同,并不像宫女一样寻常出不得宫门,大部分女官都不住宫中,还是留在家里,只接了差事的,白日去宫里做事便好。p> 可她家小娘子白日去了宫里,肖氏又不是什么大度人,动心思磋磨秋爽斋的下人,难道她们这些丫头,还敢反抗?p> 像宝琴几个的身契,的确是小娘子收着呢,可无论在哪一家,长辈们要收拾个把奴婢,都没有小辈们置喙的余地,要是小娘子为了个奴婢和婶婶翻脸,说出去小娘子哪里还能做人?p> 再说了,她们若真让肖氏使手段弄死,主子回来生气,不管不顾,非给她们报仇,可那又有什么用?p> 人都没了,别的都是空。p> 许薇姝一眼就看出吴妈妈的心思,她也琢磨这件事儿,现下还不着急,但真进了宫,秋爽斋就少一个能立得起来的能人。p> 吴妈妈再厉害,她终究是国公府的下人,身份上天然有缺陷。p> 许薇姝一笑,看小宝在门口探头探脑,招招手把他拎过来。p> 这一个晚上,姐弟俩一起吃饭,一起读书。p> “小宝,你是咱爹,咱娘的儿子,是秋爽斋唯一的男人,你要学着顶门立户了。”p> 许薇姝一本正经地,把小宝当个大人似的道,“咱们家的人,老的老,弱的弱,万一有什么事儿,一点儿反抗能力都没有,小宝啊,她们伺候你,指望你,你就得能护着她们。”p> 小宝懵懂地点点头,脸上的神色,到渐渐坚定起来。p> 虽然时间很短,可小宝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他现在是真心把秋爽斋当成家。p> 这孩子,也学会了护短,觉得玉珍她们都是他的人,那他就得护着。p> 许薇姝失笑,干脆带着便宜弟弟坐在炉火前,让宝琴给他们俩烤小黄鱼吃。p> 一边吃,一边把该注意的那些事儿,掰开揉碎了给他说,生怕肖氏趁着她不注意,再把自己这些日子的成果毁得一塌糊涂。p> 不敢保证能起多大的作用,可小宝现在十岁,在这个时代,十岁就能当半个大人使唤,已经能分辨到底谁才是真正为他好。p> “平日多在家学,听先生们的话。”p> 他只要牢记了这一句打底,情况就不会太坏,英国公府的家学,那是许薇姝亲自鉴定过的,品质有保障。p> 要是肖氏为了养坏小宝,敢拿家学开玩笑,那许薇姝恐怕也只能说一声实在佩服了!p> 这日说话说到很晚,玉珍才把小宝弄回去睡觉,第二日,许薇姝又起了一个大早儿,和老太君说了一声,要去扫墓,拜祭父母,若是天晚来不及,就在庄子里住下。p> 老太君也有些感伤,只叮嘱说让她多带点儿人手,就答应了下来。p> 许薇姝这次出门,一是要拜祭父母,二嘛,她想拿一件儿要紧且有用的东西。p> 是从白云观佛像里,那个书册中得到的消息。p> 许薇姝其实也想过,还是什么小动作都不要做,才更安全,但后来一琢磨,要是她完全不敢用那本‘书册’,岂不是很冤枉,白白担了那么大的风险,居然一点儿好处也没有。p> 再者说,她要是利用那些东西,在皇宫中的地位更重要些,也许那一帮看不见的对手,即便察觉出她的问题,也会投鼠忌器,说不得更安全。p> 许姑娘终究不是软弱的女人,必要的时候,还是很有决断,下定决心,也就没那么多杂念了。p> 距离进宫留宿的日子,还有三日,比往年的节奏要紧凑的多,留给许薇姝的时间极少。p> 许薇姝亲自下厨,做了很多原主印象中父母爱吃的饭菜,很难得,家里那个蹭吃蹭喝的某人,似乎也知道她这是孝敬父母的吃食,居然没有来‘抢夺’。p> 准备好香烛纸钱,小林便赶车到了许家祖坟。p> 旁边许薇姝热孝的时候,结庐而居的茅草房还在,毛孩儿他们可能经常打理,整个草庐都干干净净的。p> 许薇姝正瞧着草庐发呆,身后就传来洪亮的声音。p> “姝娘来了,我琢磨着这么大的喜事,你也该来看看你爹娘。”p> 她一扭头,顿时露出几分笑意:“五叔这身子骨可还是康健的很。”p> 来人是个身高起码有一米八,又黑又壮的大汉。p> 许家的祖坟,一直是五叔照料,他也是许家的旁系子孙,从曾祖那一代,就是他们家的守墓人,平日里到很少和族人打交道。p> 五叔也没多话,帮着许薇姝把香烛搬到墓前,就一言不发地走人。p> a>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a>I954 第七十四章 有趣 许薇姝烧了纸钱,燃了香烛,又把她亲手抄写的经书,还有自己动手裁制的三身新衣裳,当然,没舍得用绸缎,都是纸糊的,即便如此,衣服从裁剪到染色,还是极为妥帖,无一处不好。p> 就凭她现在磨练了两辈子的动手能力,回到二十一世纪,一定能当一个民间艺术家。p> 许薇姝当年初来,就剪了一缕秀发,埋入爹娘的坟墓旁边,只算是原主和父母团聚了,现在每逢拜祭,也该是三人受香火,希望这一家子在地下活的快活些,别像在世时,诸般麻烦缠身,不得自由安泰。p> 拜祭了父母,天色还早。p> 跟来的都是许薇姝的人,自然不会催促她回去,就由着许薇姝在山里面转来转去,转了好几大圈儿,还竟是走那些犄角旮旯的小径。p> 宝琴觉得,若非她的体力还过得去,真换上身娇肉贵的小丫头,恐怕连主子都跟不住了。p> 逛了有半个时辰,许薇姝一眼看见一棵孤零零戳在一块儿缓坡上,高耸入云的胡杨树,才驻足停步,脸上露出一抹笑来:“呼,咱们歇歇,等下再去给五叔开张药方就回去。”p> 宝琴也松了口气。p> “咦?这地方居然有胡杨?”p> 再一想,也没什么奇怪的,这样粗大的数木,要不是生在许家的祖坟附近,又人迹罕至,恐怕早被山脚下居住的村民砍去做了房梁。p> 宝琴打开随身携带的包袱,拿出坐垫,铺在树下,笑道:“小娘子,可以休息……了!!”p> 一扭头,她家贤淑温柔,刚刚被册封为五品女官,堪称京城闺秀中最出类拔萃人物的小娘子——挽起袖子蹭蹭两下,爬树上去了,还在树枝上滚来滚去。p> 宝琴:……QAQ!p> “……树上风景好。”p> 许薇姝讪讪一笑,故意做出举目远眺,欣赏风景的模样,总不能告诉自家小丫头,她知道这地方隐藏着好玩,好用的东西,还是无主的,据为己有正合适!p> 树干上有一处凹槽,许薇姝仔细摸了摸,把里面的白绸缎扯出来,揣怀里,便再不搭理自家小丫头,真正开始欣赏风景。p> 远山如翠,碧波荡漾。p> “……试凭高东望,云海与天低,送沧波、浮空千里,照断霞、明灭卷晴霓。”p> 许薇姝吐出口气,装了半晌文艺女青年,还是让实在无法忍受的宝琴连哄带骗,骗了下来。p> 其实,是她刚才看见不远处有人影,不想下来也不行,不知道是什么人,外面扛着纸人,显然也出来扫墓,这附近只有许家的祖坟,来的人应该和许家有些关系。p> 可出入的是辆马车,许薇姝没有透视眼,也不知进去的是谁。p> 她们回去见到五叔,正好看见那队人马离去,五叔也没多说什么。p> 许薇姝可不管这些,径直给五叔诊脉,又给他开了副药:“您这老寒腿可得注意,药不能停,还得小心着保暖,千万别受风寒。”p> 这地方环境偏于阴寒,其实不适合病人居住,可许薇姝劝了那么多回,人家病人不听,她也就再懒得劝,身为医生,治病救人是本分,可碰上固执的病人,医生也没办法。p> “今天晚上就在庄子上住一宿,明日再回。”p> 许薇姝和五叔唠了几句,就坐上车,准备去庄子,草庐虽说修整的也不差,但有舒坦的好房子可住,谁会留下来受罪?p> 此时天色将暮,她们出来的时候,又和老太君打过招呼,宝琴便没有反对,相反,还有些高兴,她也有好长时间没回庄子了,在庄子上,她养的小兔子,还有一对儿小黄狗,也不知现在怎么样!p> 一行人浩浩汤汤回了庄子。p> 庄子那边一群下人都忙活起来,各处都洗扫的干干净净,连树叶都是碧绿碧绿的,沾了水珠。p> 每个角落都被彻底清理一遍。p> 王老头顶着他那颗秃头,几乎像滚着走一样,四处巡视:“这两盆姚黄魏紫开得好,摆放到前面来,让小娘子一进院子就能看到才好。”p> 他生得肥硕,挺着个大肚腩,低头都看不到脚面,声音却是充满了磁性,很动听。p> 没多时,许薇姝的马车就到了,王老头亲自给她打开车门,把主子迎进屋。p> 屋里布置的和她走之前一模一样,半点儿都不显生疏。p> 宝琴笑着打趣:“咱们王叔现在可学聪明了。”p> 王老头嘿嘿一笑,“没办法,咱们都指望主子吃饭呢。”p> 宝琴也不以为意,见小娘子倦了说要歇着,便把带着人都下去,给小娘子又点了盏灯,才关门而出。p> 庄子里的下人们,今天都分外精神,宝琴忍不住叹息,心里明白,虽然他们这么做,多少带了点儿逢迎的心思,庄子里的日子不好过,小娘子在的时候,府里送来的份例,就总是缺斤短两,如今就更差了。p> 但凡是庄子上的下人,就没有不想跟着主子走,可即便有几分逢迎,王老头他们,如今小娘子也有七八分的忠心。p> 要不是小娘子给置办下了田地产业,又时时惦记着,没忘了他们,恐怕他们的日子又得回到当年,如何有现在的体面?p> 有这几分忠心就很够用。p> 宝琴默默想。p> 房间里的灯火明亮,许薇姝翻出那条白绸,在火上一烤,上面就浮现出一堆字符,和脑子里的几页秘文一对照,认出几个宫中大BOSS的名字,她就认认真真看起来。p> 看了一阵,许薇姝便露出一抹笑,忍不住入了迷——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写的,居然还描写的特别有意思,一点儿也不像报告书。p> 例如,某年某月某日,亥时一刻,周娘娘于寝宫偷食蒜泥白肉,着宫女守门。p> 里面还详细描写娘娘觉得刀工有点儿粗略,肉质不够鲜美,要改善。p> 要知道,那位周娘娘可是出了名的不食人间烟火,飘然若仙的美人。p> 不只是这些,还有某某宫女和某个太监吃对食,一个宫女一个太监,在这里面就像真的在谈情说爱,到处都是两人一对视,勾起天雷地火之类的描述!p> 许薇姝简直……忍不住要怀疑这东西的专业性了!不过,真是超级有趣!p> a>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a>I954 第七十五章 进入 许薇姝一大早被从被子里抓出来,洗漱完,摆饭,准备回国公府的时候,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儿。p> 宝琴吓了一跳,连忙拿了颗鸡蛋过来,剥开皮给她滚一滚,又用了点儿自家主子自制的精油。p> “小娘子昨晚没睡好?”p> 不只是宝琴,另外两个在一边伺候的小丫头,都回忆是不是被褥潮了,没换成新的,还是主子在国公府住了些许时日,回来便有了择席的毛病,觉得床铺不舒服。p> 看来得找个好木匠,给主子打造一架新床才好。p> “唔,蛋包饭……”p> 好吧,蛋包饭。p> 她家主子,今天到好打发的很!p> 宝琴看了看桌子上特别丰盛的各类美味早餐,眼睛也不眨一下,就让撤下去给小丫头们吃,反正不会浪费。p> 不过,庄子里的下人们,看来真是特别想讨好小娘子,只是早餐弄这么油腻真的合适?p> 瞧那只烤鸭,烤的外焦里嫩,可一大团一大团的油脂都滴答滴答地落在雪亮的瓷盘内,看着就……香!p> 宝琴打了个哆嗦,还是老老实实去弄了份蛋包饭,填饱了许薇姝的肚子,之后就坐车回去了。p> 王老头关上大门,把一票瞧着特别失望的小家伙们都轰走:“还真想跟着主子去国公府?你们这帮笨蛋,国公府是那么好呆的?都老实些,别给我闯祸!”p> “是——”p> “你们这帮小的别不知道惜福!”p> 摇了摇头,王老头也不深劝他们,他自己年轻的时候,也挺有上进心,后来还是见的多了,好几个混的比他好几十倍的老伙计,如今已经是一抷黄土,他这个得过且过的老酒鬼,到活到了知天命的年岁。p> 如今遇上了个好伺候,还能立得住,撑得起来的主子,他也实在是好命。p> 当了这么多年下人,王老头一直没捞到近身伺候主子们,可见识却多,他看得清楚,自家小娘子此人,和传言中大不相同,那是个能立得住,有前程的,跟着她混,必能有混出头的一日。p> 自己临老了,跟这么个主子至少不用整日心惊胆战,应该能安享晚年。p> 庄子里这些小的,以后可能会有点儿造化,只看他们够不够聪明。p> 许薇姝回到国公府,就差不多要准备进宫去了。p> 她虽说已经被册封为女官,但该走的形式,还是要走一次。p> 宝琴有点儿紧张,在屋子里团团转,一会儿把枕头塞在箱子里去,一会儿又去拿自家主子常用的坐垫。p> 许薇姝失笑:“不用带太多的东西,带银钱就好,需要用什么,宫里都有的。”p> 她和其他一块儿进宫的闺秀不同,有了品级,就有与品级等同的待遇,不说份例比别人多,就是自己掏银子让小宫女,小太监们帮忙采买,那也不难。p> 宫里的宫人们,大部分都是看人下菜碟,许薇姝将来没准儿就直接管着他们,她们自然只有巴结的,没有得罪的道理。p> 宝琴吐出口气:“对,带钱,多带钱。”p> 她也不客气,直接到公中去支取了二百两银子。p> 国公府的管事二话不说就给了。p> 肖氏如今管家,虽说二百两不是什么大数目,但还是得报给她知道。p> 一听这个,肖氏的脸色顿时就阴沉下来。p> 她可不是心疼那钱,就是憋着口气。p> “你说说,你说说,咱们给阿蛮带点儿碎银子,还得塞到荷包里藏好才能带进去,更别说还要阿蛮自己花费心力讨好宫里那些宫人们,可……那个丫头,她直接就是由宫里派人接走,去了就有自己的居室,还有下人伺候!”p> 石榴继续给夫人捏肩膀,心下叹息,嘴里没说什么,却决定一会儿去隐晦地提醒自家小娘子两句,进了宫要和姝娘打好关系。p> 毕竟,那里是皇宫。p> 要是有姝娘帮衬照顾一二,阿蛮的日子肯定会好过不少。p> 一转眼就是进宫留宿的日子。p> 许薇姝自己收拾了半箱书,还有就是足够的银钱,也没带别的东西。p> 和阿蛮需要父兄之类的送去宫门口不同,许薇姝是有品级的女官,宫中自然是派了车马来迎接。p> 来接的是一个很年轻的小公公,十分客气,见许薇姝带的东西比较重,还招呼随行的宫人帮忙抬上马车。p> 肖氏没出门送,只有小宝带着秋爽斋的下人们,一起送许薇姝走到门口。p> 她拍了拍小宝的脑袋,扭头看向薛娘子。p> 薛娘子轻声而笑,许薇姝顿时就放下心,有这位坐镇,秋爽斋的人肯定吃不了亏。p> 要知道,薛娘子可在宫里厮混多年,全身而退的能人。p> 就在昨日,许薇姝还是给薛娘子去了封信,试着招揽了下,她也没想能成功,只希望在自己正式进宫任职之前,给她秋爽斋里的人多一重安全保障。p> 若是薛娘子不答应,到也无妨,她进了宫还能在宫里慢慢寻一个,别看外面想找宫中出去的教养嬷嬷,难之又难,但在宫里,各个宫中郁郁不得志的嬷嬷,想要出宫养老的有很多,求一个简单至极。p> 却不曾想,这一回薛娘子居然一口就应了,就像一直等着她开口一般。p> 许薇姝也奇怪,不过,如此自然最好,比起陌生的嬷嬷,她还是更信任相处足足三年的薛娘子。p> 这次进宫也呆不了多长时间,又不是好几年见不到面,大家都没什么好伤感的,许薇姝利利索索地上了车,一路径直进入皇城。p> 许薇姝闭目养神,也没撩起车帘来向外看,只知道进门的时候,有侍卫过来检查了一次她的箱笼。p> 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下。p> 外面传来清脆的声音:“烦请先生下车。”p> 在大殷朝,若是女官尚未定下职司,便先称呼先生,好像是太祖的元后这般规定,就一直沿用了。p> 车门一开,许薇姝规规矩矩地扶着小宫女的手下去,然后就有个嬷嬷过来,领着她向前走。p> 周围有不少马车骡车,甚至还有驴车,都在宫门外等候,叽叽喳喳的声音挺大。p> 看来其他人还得过一阵子才能进门,到底是有了品级,比别人待遇高些。p> 许薇姝跟着嬷嬷走到太液池南面的云翠宫,进了一个最里面的小院子。p> “这里便是了,先生且少待,您的箱笼立时便送过来。”p> 嬷嬷把许薇姝送到屋里,又叫了一个侍候的宫女过来给她行礼。p> 显然,这个宫女是这段时日负责侍候她饮食起居的。p> 条件到比想象中好些。p> 她住的屋子是里外两间,很阔朗,敞亮,刚才看过,这是院子里最好的房间,还是她一个人住,十分自在。p> a>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a>I954 第七十六章 留宫 “麻烦你了,小秦子。” “姐姐客气。” 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的小太监,点头哈腰地目送小宫女拎着黑漆食盒离去,才抹了把汗,脸上露出一抹喜色。 他这几日下来,收的银钱加在一块儿也有一两多,虽然还得跟御膳房里其他太监分润分润,但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而且,看样子这份额外收入,还能继续一段儿不短的时日。 “那位许先生,想来在家也是个娇惯的主儿!” 旁边一负责烧火的小太监,小声笑道。 他们身居宫中,又只是御膳房干些粗活的小太监,平日无聊,到也偶尔说说八卦打发时间。 “多来几个这样娇惯的才好。” 反正人家要求的都是份例里能有的东西,从来没有半点儿逾矩之处,稍微开一开方便之门,便能多一份儿收入,谁还能不乐意? 小秦子嘿嘿一笑,捏着手里的碎银子盘算了下,打算今儿去孝敬大师傅一壶好酒。 玉荷拎着食盒向回走,心里到觉得自己伺候的这位主儿,很是特别! 比如说,她想吃什么,想喝什么,一点儿都不忌讳,在宫里,近身伺候主子们的宫人,为了身上不带异味,像一些重口味的东西绝对是不能吃的,酒菜啊,蒜黄啊,还有像什么羊肉,熏肉,那是半点儿不碰。 女官到没这些规矩,可但凡来应考女官的人,谁不谨慎小心,行止坐卧,都怕有一点儿差错。给上面留下坏印象,就是宫里送来的吃食,那都只浅尝辄止而已,就怕让别人觉得自己上不得台面,见了好吃的走不动路。 偏偏她伺候的这个,早上会突如其来,想尝尝那些小太监们私下里吃的酱菜。 晚上还要多加一顿夜宵。 白日里。每天吃完饭就平平常常去听前辈女官上课。她因为早得了册封,那些女官候选,大部分对她都客客气气。可毕竟全是天之骄女,心里自然也会有不平,偶尔就忍不住明里暗里地想挑战一下。 换了旁人,肯定气坏了。结果这位从始至终心态平和的不行,也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的。但凡找她麻烦的人,就没一个成功。 就说现在—— 玉荷一抬头,便看见自己伺候的主子,正和皇后娘娘的外甥女尹芬小声说话。还随手抓了一把瓜子给她嗑着吃。 一直立在尹芬身边,皇后特意派来的苏嬷嬷,居然还没有阻止。也一脸认真地听许薇姝说话。 自从当日这位尹芬小娘子进宫,就住在皇后娘娘那儿。除了上课,从不和旁人接触。 因为她的身份,想要拉关系、套近乎的人数不胜数,但无一例外,都让皇后娘娘派来的嬷嬷给冷嘲热讽了一通,红着脸败退。 连续几日,一群待选女官简直要把人家小女孩儿当成不可攻陷的铜墙铁壁看待。 今天,女官在芳园教未来女官们辨识宫中常用的香料,这些小娘子们排座位,就刻意把许薇姝和尹芬排到一块儿。 借口都不用找,这两位是唯一未接受殿试,提前册封的女官,还都是正五品,坐在一处在正常不过了? 一大早,所有人都幸灾乐祸,就等着许薇姝出丑。 许薇姝的名声,大家也知道,虽然最近好了些,可前些年,借着肖氏宣传,谁不知国公府这位嫡出千金,性情骄奢傲慢,言语无礼。 那位苏嬷嬷肯让这种人接近自家小主子才有鬼! 所有人等着许薇姝出丑。 结果到好,三言两语,那位主儿就和尹芬打成一片,连苏嬷嬷脸上的表情都显得不那么严肃了。 许薇姝的确一点儿也没觉得尹芬小姑娘难相处。 这小姑娘今年也才十五岁,据说长得像皇后娘娘,可形容瘦弱,脸色苍白,整个人带了几分呆气。 外人明面不敢说,私底下都说尹家唯一的这颗掌上明珠,其实是个痴呆。 当然没那么严重,许薇姝就是觉得小姑娘稍微有一点儿自闭症的症状,其它的都还好,是个听话的好孩子。 这种孩子很像敏感的小动物,而许薇姝对小动物是最有办法。 至于苏嬷嬷,其实,只要尹芬喜欢,她一当下人的,又怎么会惹主子不高兴? 上完课,宫女便把各自的饭食奉上。 许薇姝大大方方地叫了玉荷上期,帮她把羊肉换成鱼肉,还专挑鱼头两腮,鱼肚子上最嫩的肉下嘴,其它菜也只吃爱吃的,都是用公共的筷子。 剩下那些,直接让玉荷拿走。 “别嫌弃,用的全是新筷子,干净的很。” 玉荷顿时笑了:“谢主子赏。” 尹芬瞪着眼睛瞪她,显然没见待选的女官还能这般自在。 许薇姝只以为她饿了,也指点她选了几样好吃的菜下口。 日子一天天过去。 皇宫生活十分的平静顺遂。 许薇姝没进来之前,好歹还想象过,就如小说里写的,宫里到处都在拼爹,家世好的小娘子,欺负家世不好的小娘子,处处你争我斗。 或许偶尔还会碰上某个做错事的宫女让人打死,一席草席卷出宫门就算完事。 但其实,暗地里的争斗当然有,就算都是女官,职司还不一样,都想做那种体面,显得高贵上档次的工作,竞争可是非常激烈。 可就算暗斗,也绝不会闹得太大,真正拎不清的贵女,哪里能考得上女官?连宫门都进不来。 她们也很少看见有人受罚,宫中有一个刑房,犯错的人都是送进去了事。 至于送进去之后会怎么样,伺候许薇姝的玉荷只说了一句话——但凡进去过一次,又能侥幸出来。大部分一生都不肯再出一桩错儿! 二十八日的宫中留宿,一眨眼的工夫便到了尾声。 蓬莱殿 “我觉得这字儿好像小了点儿。” 尹皇后的年岁大了,最近精神都不大好,眼睛也有些花,干脆就把手中的折子递给娄县君。 娄县君做了将近十年的女内司,官居一品,如今也到了要退休的时候。可耳不聋眼不花。连一张脸都不怎么显老,这会儿拿起折子,给皇后慢慢读。 不是多重要的事儿。只是宫中对那些未来女官们的评价。 皇后听了半晌,就乐了:“这许薇姝是个有趣儿的,她头一天就去‘甲库’翻阅了最近十年宫中犯错被罚的记录?她到会找地方,不愧是第一状元的女儿。” 甲库是大殷朝宫中存档的地方。当然,不是特别隐秘的档案库。储藏的东西,女官们都能去翻阅。 皇后也就是说了几句,并不太在意,女官是年年都选。有野心,能留下来的,总会走到上面让她瞧见。 娄县君却隐约觉得。许薇姝将来没准儿能成了气候,到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一种直觉。 整个皇宫,从上到下,从小太监到某位主子,这些时日恐怕就少有不关注新近女官的。 大殷朝的女官不似延国,并不是宫中的奴婢,权力很大,位置高的,甚至能影响前朝,连皇后都要礼让,而且比宫女和太监要自由的多。 宫中的主子们都很少把女官当成自己的心腹,可因为皇帝重视,宫中比较重要的职司,都是由有品级的女官掌握,主子们又少不得要和女官打交道,根本不可能不关注。 只是其他皇宫的主子们,不像帝后二人,能随意调查,许薇姝的举动总体来说是一点儿都不高调,她既没有努力在课堂上抢着回答问题表现自己的才学,也没有过关系走后门,想要提前谋一个好职司,所以,哪怕别人觉得她能考中榜首,提前接受册封,是个人物,也不曾太过重视。 区区一五品女官,还不值当得让人太关注,有的是博学多才,智慧与美貌并存的佳人,向这些天之骄子们献殷勤。 大殷朝可是皇权社会,上面的人一句话就能掌控别人的生死存亡,也容不得人们不俯首低头。 留宿结束,殿试也就是个程序问题。 帝后都没怎么说话,只挑着高门显贵家的闺秀问了几句话,便让大家都下去了。 许薇姝很随大流地表示愿意接受宫中的职司,就安稳地回国公府等待分配。 到了家,没多时阿蛮就到秋爽斋找她,在宫里行动处处受限制,两个人根本就没机会见面,如今一见,虽说时间不长,阿蛮却不免唏嘘。 “我娘希望我不去宫中任职,想给我早早相看婆家。” 两姐妹坐在园子里喝茶,阿蛮的神色间,似乎已经失去以前天之烂漫,又带着点儿小骄傲的神采,说话不免有点儿犹疑。 果然是不出门不知天高地远,阿蛮在国公府,哪怕当年还是许薇姝的父亲当家,也一直是受人追捧的女孩儿,爹娘,兄长宠溺,下人们捧着护着,她当然会有那么点儿小骄傲,觉得自己很出色,很优秀,在京中少有人能比。 可如今一参加女官考核,一进宫,见到的那些人,人人都出色,都优秀,她原来只是一颗小小的米粒,不是想象中光彩夺目的珍珠,一时间,自然是失落不已。 许薇姝难得也叹了声,女人啊! 若是阿蛮就此结婚嫁人,从十五岁便困居后宅,其实又何尝不是一种悲哀。 “我不嫁人,我想去闯一闯。” 阿蛮一咬牙,眯着眼睛道。 许薇姝轻笑,也没给什么意见,人生毕竟是她自己的。 很快,职司定下来。 阿蛮被拨入蓬莱殿为‘女史’,正八品。 许薇姝被拨入紫宸殿为‘书官’,正五品,专司监督幼龄皇子读书,其实到是个清闲差事。(未完待续)R655 第七十七章 当差 h2>  入了秋,天是一日比一日凉。 玉荷把炸的香嫩的鸡排,鸡腿,还有几块儿里脊肉码放在黄铜制的食盒里头。 再加上几串串好的青菜豆腐。 食盒分两层,一层装这些吃食,底下是铁丝做的过滤网,下面放了炭块儿。 烟火气有点儿重,不过还挺好用的。 也就是在宫里,将作监那些人不吝惜东西,许薇姝稍微一说,就能把这样的成品给她打造出来,换了外面,就是工匠愿意做,做实验花费的材料也得让人心疼。 拎着食盒一路走到沧澜阁,出示了下腰牌,进了门随着领路的小宫女绕过九龙壁,穿过长廊,进了偏厅,就看见她那位主子膝盖上搭着条毛毯,倚着熏笼,手里正摆弄一怪模怪样的车子,半人高,里面装了个小椅子,双脚踩动,车子就自己往前走。 玉荷听说过,主子想让人用皮子缝制什么车胎,还说要密不透风的,里面充气。 结果所谓的车胎还没做出来,到是自家主子弄了几个皮球玩,沧澜阁那些龙子凤孙们,天气不好不能打马球的时候,都开始改玩这些皮球了。 玉荷过去见礼,顺手就给许薇姝把饭菜摆放好。 许薇姝托小宫女去把今儿厨房送过来的馒头,拿了一个,烤了烤就细嚼慢咽地开始吃。 旁边一同值班的书官李敏,忍不住侧目,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可还是觉得吃这么油腻的东西,实在是不能看。 好在许薇姝也就在偏殿里吃一吃。 吃了东西,前面龙子凤孙们休息的时间也就过了。 许薇姝的饭后点心还没享用,她今天刚做了不少杏酪,稍微加了点儿米粉,兑的吉水不少,玉白可爱,只一闻,就有一股淡淡的清香。 就借人家御膳房的小灶做的,东西也留在那儿温着。 “你去吧。”李敏笑道。 许薇姝点点头,就随手拿起桌子上的记录册子,到前面转一圈儿。 这是她们这些书官的职责之一,记录皇子皇孙一天的情况,有没有受罚,谁课堂表现好,谁表现不好,有没有闹矛盾,要是有矛盾,前因后果又如何。 陛下对孩子的教育十分关注,对于这类记录,那是随时要抽查,书官这边,对这事儿也不敢敷衍了事。 无疑,这种记录的工作别看简单,也是个挺能露脸的差事。 李敏和许薇姝不同,她在紫宸殿工作了有十几年,如今已经结婚生子,不过,到今天的位置,也就算到了头,她还是挺爱提携后辈。 也算是结个善缘。 她虽说担的差事算不上多重要,出身也不很高,可因着怎么都算是紫宸殿的人,说起来,也能称一句天子近臣,夫家总要高看她几分,享受到这份好处,自然而然,李敏就得开始考虑不当差以后,是不是还能和这边连着几分关系。 如今交好有前途的女官,怎么也能说是一种投资。 许薇姝临出门,李敏又想起来,道:“别忘了叮嘱一下,记得让人按时哄十八皇子喝他的炖盅。” 那是专门给十八皇子的炖盅,那是皇帝亲自交代下来,一定要他喝。 最近小皇子的嗓子不太好,老是疼,御医给开了滋补的汤药,陛下极为上心。 许薇姝应了一句,心下叹息,皇帝对小皇子们到好,却看着成年的皇子争斗不休,大约这就是每一个王朝的宿命。 ………… 方容从软榻上起来,刚一有动静,外面伺候的苏福就领着宫女们进门。 给他从头到脚打扮齐整了,苏福就笑道:“公子该去沧澜阁了。” 陛下把自己的几个小儿子,还有小孙子们都弄到沧澜阁去读书,请了大儒孔先生给他们当师傅。 要方容说,孔先生虽然是大儒,可教导教导成年的弟子没问题,让他带孩子……那可绝对是苦差事,精力不济。 显然皇帝也发现了这点儿,就把几个长成的孙子拎过来,让大的带小的,也省了他们在外面无事生非。 方容就属于躺枪的那一个,好在不是他一个人倒霉,他那几个堂兄弟门都差不多。 “唔,今儿十二……不用带食盒。”方容盘算了下时间,交代了一句。 苏福了然。 最近他家主子改了口味,好像挺喜欢吃御膳房的点心和小菜,不知道是不是御膳房换了哪位大厨? 想到这儿,苏福心里就有点儿不是滋味,要是以前,别说御膳房一个大厨,他们就是想把所有的御厨都给打包带走,也不是难事儿,可如今太子府成了福王府…… 虽然过了晌午,可外面冷的很,裹上大毛的斗篷,怀里揣了只手炉,方容才上了轿子。 进了宫门,先不急去紫宸殿,打发身边的小太监杨木到御膳房给自己取饭菜。 杨木应了声,就利利索索地一路小跑,没了踪影。 郭安扶着主子向沧澜阁走,一边走,一边看了杨木的背影一眼,他也伺候主子伺候了有半年多,和杨木是一块儿来的,可不知道为什么,主子偏偏觉得那根木头更得用,有什么差事,都爱使唤那家伙。 杨木可没管郭安的心思。 一路走到御膳房去。 这会儿过了晌午,御膳房只剩下一个姓王的太监当差,其他的都回后面去歇着。 王太监主要管酒水点心,一般到了晌午后,宫里的主子们就有想设个小宴之类,还有一帮龙子凤孙们上了一上午的课,也到了饿肚子的时候,那些小祖宗可哪个也不能怠慢,最要紧的是酒水点心,他不盯着一点儿放不下心。 御膳房的小朱儿和小秦子都围着王太监转,给捏胳膊捶腿的,巴结的不行。 别看王太监在御膳房也算不上头号人物,可人家有绝活,手上有真功夫,谁当头也少不了他,他又是个不争先好强的性子,和上面几个太监的关系处的和谐,小太监们要是跟了他,虽然可能不会太快出头儿,可也不会卷入是是非非,安生的多。 杨木一过来,王太监就乐了:“你小子腿脚到快。” 御膳房一共是前后两排的房子,后排是灶台,前排也有灶台,还有一些案板。 早早做好的点心都在案板上摆放好,罩着纱罩,干干净净的,香味浓郁,呆的时间长了怕是鼻子都要闻不见旁的味道。 后面另外的案板上,放的都是水果,用冰冰着,花花绿绿,颜色好看的紧。 十几个小太监两个结伴儿,在一边监看,一看点心过了时候,就撤下去,总之不能让主子们吃的不好。 杨木先拿了自家的食盒,在里面转了一圈,王太监也不让小秦、小朱他们应付,自己跟在一边介绍。 “今天的西瓜是刚刚冰好的,各大又甜。” “点心千层糕还不错。” “……” 杨木转了一圈儿,一眼瞅见灶台上隔着黑漆食盒,指了指问道:“这是什么?” 王太监顿时就笑了:“是别人自家备的杏酪。” 杨木咧开嘴笑了笑,端着食盒过去,拿了夹子一口气把人家的杏酪夹走一半。 小秦和小朱都看得傻了眼。 “这,这……” 等杨木都走得没了影,小秦子欲哭无泪:“王师傅,这是人家许先生的点心啊!” 要是他们御膳房的,主子来拿,那怎么孝敬都行,可许先生自己备的点心就这么没了一半,要怎么和人交代! 王太监摇了摇头:“没事儿,你看着吧,许先生不会计较。” 也不是第一次了,以前福王府的三王子从不吃御膳房的东西,可自从那个许先生进宫,他到成了常客,有时候连早膳也要在宫里吃。 只能说就是对了胃口。 好在许先生是聪明人,丢了吃食也不声张,就是准备的量越发大起来,还会做人的很,时常让御膳房的小太监们也跟着能享享口福。 不过,这位不愧是名门出身,手下的确有绝活,做出来的点心,或许比不上他们御膳房的精致,味道却爽口的很,也难怪三王子喜欢。 没多一会儿,玉荷过来替她主子拿点心,见到点心少了一半,根本不在意,也没用小秦子他们解释,还多给小秦子塞了个荷包。 里面的银钱到不多,不过十个大子,可平日里玉荷叫帮着采买点儿吃食,赏赐就不少,小秦子自然不介意。 赏人不是随便赏赏就算完的,那得讲规矩,若是那些主儿们赏赐太厚,他们这些人还不敢接,拿别人多少,就得帮旁人做多少事,那银子多了可也烫手。 这一点儿,人家许先生就做得好,赏赐对他们这等小太监来说,十分厚,让他们做得事儿,却也刚刚好能受这样的赏,且都是些繁琐小事,不犯忌讳,只是麻烦些。 在宫里当差,难道还能怕麻烦? 就像王太监说的,他们这些人,不怕贵人们折腾,就怕贵人们不折腾,用不着他们。 玉荷拎着轻了一半儿多的食盒,嘴里什么也不说,心里却有些愤愤,厨房那些人真不是东西,她家许先生也是好性儿,还专门叮嘱,只要拿去的时候请人检查,拿出来的时候也检查看过就无所谓,少了点心也就少了,不能和人家计较。 她心里到有谱,明白御膳房的人不好得罪,只是,她还是宁愿自个儿多跑两趟,哪怕直接出宫去国公府拿,当然,不过想想而已,她是宫女,可不是女官,出入宫门没那么容易。R1152 第七十八章 美味 h2>  方容坐在椅子上,一边批改功课,一边吃杏酪。 沧澜阁读书的学生不多。 皇子只有两个,一个十八皇子,方宇,一个十九皇子,方希。 方希是陛下的幼子,今年刚刚六岁,才被拎到沧澜阁读书。 至于皇孙们,也不是很多,义王府的小世子方思齐,还有忠王府的二王子方晨,三王子方环。 再加上几位陪读,一共也就二十几个而已。 要不是学生没几个,那位陛下恐怕也不敢劳动孔庆尚孔大儒,他老人家今年八十有三,虽说身子骨看着还健硕,到底是年纪老了,精力不济。 据说陛下征召老太爷进宫给小皇子们授课时,孔家七十多个子孙,差点儿没冲到宫里和那位陛下理论、理论。 要知道,孔家可不是一般人家。 孔庆尚的长子那是皇帝陛下的老师,没少打那位陛下的手板,到现在,皇帝一见他这位先生,还要手脚发软,本能地觉得手心手背都疼的厉害。 方容给这帮小家伙们改改功课,还是挺乐在其中,动动笔把小孩子们写得出彩的地方标识出来。 方思齐这小子的算数真是一塌糊涂,做的功课就没有一个对,连只有六岁的十九皇子都不如。 他字却写得不错,就是对作诗头痛的紧,前几天写了功课,孔先生让学生们以御花园的一种禽类为题,作诗一首。 方思齐难得乖乖交上了功课。 方容拿来一看—— ‘一个一个又一个,个个毛浅嘴又尖。毛浅欲飞飞不远,嘴尖欲唱唱不圆。莫笑大鹏声寂寂,展翅长鸣上九天。’ 方容嘴抽了抽,批了一句:“谁替你作的?” 诗作发回去,方思齐那小子就把许薇姝给卖了。 闹了半天这小子是用三块儿雪狐皮,换许薇姝作一首诗给他听。 那日不是许薇姝值班,也不知道先生留了功课,就随口弄了首打油诗糊弄他。 方容:“……以后记得节俭点儿。” 用不着三块儿,你送一块儿,许家小娘子也会替你作的。 方容坐在那儿,一时咬牙,一时笑,食盒里的点心一块儿块儿下去,眼见就要消失。 孔庆尚瞟了好几眼,盘子里还是只有自家小厮从膳房拿来的千层糕。 他一端方老人,还是大儒,不好意思跟人家小王子说,不好意思,能不能匀给我老人家几块儿点心! 哼! 他家那笨蛋小厮,自己明示暗示,都让他去膳房拿了三回点心,什么千层糕,芝麻糕,红枣糕都有,就不知道跟三王子家的小太监学学! 学生们年纪还小,不可能一口气让他们读一日,读了一个时辰,就让他们歇一歇。 这会儿到时间,书房里三三两两的小娃娃叽叽喳喳地跑出来,好几个人手里都拿着用油纸包好的杏酪。 一口就大半进嘴,清淡却悠久不散,让人胃口大开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 孔庆尚的嘴里口水分泌速度骤然加快——都不知尊师重道,今天的功课,谁也不要想得优! 老太爷的目光追着香味走,就瞧见一身女官服饰的小少女,一手拿着个牛皮纸封皮的书册,坐在石凳上,方思齐扑到她身边,正仰着头说话。 旁边的食盒里,好像还有很多好吃的点心! 许薇姝看了孔庆尚一眼,心里多少也有点儿紧张,总觉得那位老爷子对自己有些不满。 虽然算上这一世,她活了三辈子,可以前从小到大,她最怕的就是老师。 谁让许薇姝那时候脑子不像现在这般好使唤? 当年读高中,她读重点高中重点班,成绩是中不溜,稍微一不注意,就落到后面去,尤其是地理成绩,简直差到惨绝人寰,偏偏她妈是学校老师…… 她地理老师还是她妈的学生。 于是,那位可怜的,刚刚从事教师生涯的地理老师,只能抓住一切时间给她补课,连课间十分钟都不肯放弃,耗费了偌大的心血,终于让她勉强及格,好歹过了会考。 哎,许薇姝偶尔也会想,要是她现在反穿回二十一世纪,没准儿还能当当美女学霸过过瘾。 虽然现在,许姑娘貌似很有学霸的样子,但怕老师的毛病,一时半会儿实在改不好。 像薛嬷嬷那样的也就罢了,她几乎不把那位当老师,只当大学里的辅导员。 而孔大儒,那绝对属于资历深的老教授级别。 “姝姐姐,今天还讲不讲大闹天宫的故事?” 方思齐扯着她的袖子,瞪着一双大眼睛,唔,真的好萌! 呃,孔老爷子在瞪她。 难道怕她耽误学生们上课? “老规矩,你们要是全得小红花,什么麻烦也不出,等下了课,我就跟你们讲一段。” 许薇姝僵着脸,把食盒里剩下的杏酪塞给方思齐,赶紧抱着自己的本子,拿着宫中的记录册子,拎起食盒走人。 总觉得后面孔大儒灼灼地盯着她看。 孔大儒:拿走了,嘤嘤……居然拿走了,难道不应该给自己送两块儿过来? 他口干舌燥地上了一下午的课,累得衣裳都汗湿,体力消耗多大,肚子都饿得很,怎么就没人懂得体贴一下他这个老人家? 后面瞪视的目光更灼人。 许薇姝的步调又加快了一点儿。 一回到女官们休息的偏厅,许薇姝赶紧把头上戴的冠摘下来,玉荷拿了把扇子,拼命给她扇风。 李敏也赶紧递了块儿帕子过来,又把御膳房刚从到的冰镇西瓜切好,塞到她嘴里一块儿。 透心凉,真是舒坦。 许薇姝长长地吐出口气:“以后要是谁说女官好做,就让她们捂上这一身衣裳,站几个时辰试试看。” 明明她担任差事也有两个多月,可还是受不了一身正装去干活。 现在可是入了秋,秋风还挺冷的,但沧澜阁那边,却和外面如冰火两重天,许薇姝就在那儿呆了半日,衣裳都快湿透了。 怪不得御膳房准备多少水果都不够分,宫里的娘娘们想享用,也要受宠的才能得。 大概都让宫里那些小主子给抢光了。 反而是她们这些女官,家底丰厚的,都能托御膳房的人帮忙采买,新鲜果蔬想吃就吃。 吃了两块儿瓜,热气退了些许,许薇姝失笑道:“怎么也无人抗议,沧澜阁烧地龙烧的太早,又不到冬日,哪能现在就弄得热气腾腾。” 她想起刚才见那位福王府的三王子,在屋里还裹着厚衣服,就浑身冒汗。 看样子确实是身体不大好。 李敏叹了口气,低声道:“没办法,当年十二皇子都长到十岁,马上要成人,陛下也喜欢的很,还时常在朝臣面前夸他肖父,结果好好的孩子,去书房读了两天书,居然给冻病了,一病不起,说没就没。” 想起此事,李敏也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那阵子*中连卷尸体的草席都快不够用,血腥味经久不散,人人自危。 从那以后,但凡皇子们呆的地处,只要不是夏日,一有冷气就烧地龙。 许薇姝:“……” 她得同情一下那些可怜的娃娃们。 “现在小主子们,出沧澜阁回家之前,都得被伺候着沐浴更衣,还都是由宫里的车马送出宫门。”李敏也是哭笑不得,可宫里的规矩就这么古怪,人们宁愿死板点儿,也不愿意出了事儿再担责任。 问题是,真出了事儿,上面要迁怒,哪里又是你不想担,就能逃脱惩罚的? 瓜吃的差不多,还剩下半个,就让玉荷拿出去给外面小宫女小太监们也分分。 正好紫宸殿另外两个书官过来替班,许薇姝就和李敏结伴回去。 今儿许薇姝晚上还得值一班,就干脆不回国公府住,她现在也挺适应宫中的居住环境的。 女官们住的云翠宫,就在太液池北面,独立成一体,除了正门之外,和别的宫殿并不相通,一路走来,都是身穿正装,步履庄重的女官。 回了屋,许薇姝刚把衣服换了,就有个小太监过来找人,说义王府的小世子和十九皇子在思贤阁等她。 许薇姝只好换了身便服,戴上腰牌,把玉荷和小李子叫上,一块儿过去。 思贤阁是皇子们住的地方,就紧挨着紫宸殿。 她一过去,方思齐很听话,不急着要她讲故事,先把功课拿出来请她来检查。 “姝姐姐可得帮忙看看,前几天都是我那个容贤侄给我看,可他家新近多了个疯子,我都不乐意过去。” 一说起这个,方思齐鼓了鼓脸,做出一副受惊的表情。 十九皇子也拿出功课,脸上升起一丝红晕,显然挺不好意思,不过,面上还是带了几分赞同,还有点儿心有余悸。 许薇姝这几个月,到还算是弄清楚几个皇子皇孙的性情,十九皇子性子腼腆,不像方思齐这小子,整日上房揭瓦,他能得那位陛下的喜欢,可不只是仗着年纪小,连他都脸色有异,到让许薇姝好奇起来。 “疯子?” “就是陛下赐给我那贤侄一个宫女。” 方思齐挤眉弄眼,显然这小子已经知道陛下赐宫女是什么意思,不得不说,王府里长大的小王子居然也早熟的很。R1152 第七十九章 惊讶 h2>  许薇姝一问,方思齐算是来了精神,噼里啪啦地就一通数落。 他说的挺乱,许薇姝整理了一下才弄清楚。 因为方容的身体一直不好,回家的时间也比较短,从来没收用过福王妃给他的宫女。 就在半年前,那位陛下不知道想到什么,居然亲自着人挑选了一个漂亮宫女,送去福王府,教导方容人事儿。 然后如今闹了大笑话的宫女赵兰,就进了三公子的后院。 那个赵兰生得漂亮,一开始不少人挺看好她,听说在宫里的时候,是个性子温和,很乖巧的小宫女,属于专门调、教出来,备着送给小主子们成年开荤的。 却不曾想,一进了福王府,没半个月,就闹出不少笑话。 这女人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一小小宫女,连名分都没有,居然还不肯吃福王府的厨房做出来的饭菜,非要自己弄个小厨房,福王妃没搭理她,人家就每次吃饭都战战兢兢,先要喂喂猫啊狗啊什么的。 虽然是偷偷弄,可她又没人脉,又没势力,福王府还属于重点监控对象,她能瞒得过谁去? 除此之外,什么把所有的被子都给拆开看了,拆了不算完,她还不会缝好,偏偏她就是一宫女,在方容没收用之前,可没人伺候她。 杯子碗筷,都要用热水煮好几遍消毒,屋子里花花草草的什么也不让摆,不肯熏香,吃饭的时候,很多菜都不愿意一起吃,整个人乱七八糟。 而且人家连名字都自己给自己改了,不叫赵兰,非要叫赵想容。 “她自己折腾自己,算我那容侄子倒霉,不关别人家的事儿,可她居然不让我吃点心,还说出门在外,不能乱吃东西,什么叫乱吃东西!” 方思齐气哼哼的,他年纪小,又得宠,别看义王和忠王闹得厉害,可底下的小辈们却没涉入父辈争斗,照样关系挺好。 他在京城各个王府里四处乱窜,只有那些宫女讨好他,给他好吃好喝好玩,却没遇上过不肯给他东西吃的白痴蠢货! “我是去找我侄子的,我侄子不在,哪里轮得到她一小宫女说话?那个女人根本听不懂人话,只会在我耳边嘀嘀咕咕,嘀嘀咕咕,说一些我听了都害怕的东西,听了她的话,不知道的,还以为皇宫是什么龙潭虎穴!而且她还老打听容侄子和你的事儿,那也是该打听的!” 许薇姝:“……” 穿越女? 目前消息不多,不能确定。 就算不是穿越女,大概也是个被害妄想症患者。 她也不想想,宫里的主子们要都那么直接下毒,光明正大地害人,蠢成这般,早让人诛九族不得超生。 当然,她们也下不了毒。 像那些娘娘口中说的,自己做一点儿小菜,那都是她过去动动嘴,动手的全是宫中的大厨和宫女们。 一个人做菜,周围十几号人帮忙看着。 食物经了几个人的手,都有记录,一旦出事,一查就一个准儿,还不用准确,凡是经手的都得死。 真以为随便什么人都能蓄养死士? 还把死士用到一个一丁点儿年纪,又不是皇子,死了也没人能得多少好处,只会激怒义王的小娃娃身上? 真有这种蠢人,装笼子摆出来展览一下,光门票就能收到人们手软。 宫里确实少不了阴私算计,有些属于谁都知道,可谁也不说,而有些却是永远埋葬于黑暗中,无人知晓,知道的人都死了,反正不可能有那个小宫女想象中的事情出现。 许薇姝也没把这个疑似穿越女的姑娘放在心上,先看了下方思齐和方希的功课。 这俩小子不愧是皇家人,年纪不大,功课优秀程度,恐怕比外面那些所谓的天才神童也差不到哪里去。 将来要是出去参加科举,不敢说稳中进士,弄个秀才举人,绝对是小菜一碟。 没办法,人家资源丰厚,有孔大儒亲自给启蒙,想看什么书,那是应有尽有。 查完了功课,稍微有点儿错处,许薇姝指点这两只改正,就笑眯眯继续给他们讲‘民间传说’。 讲一会儿大闹天宫,就插进去几个典故,几个成语故事什么的,趣味横生,两只小的也听得很高兴。 一直到时间差不多,宫中的人和义王的人都来接孩子,许薇姝才把他俩送走。 此时离天黑还早,送走了娃娃,许薇姝就继续过去打造她那辆怪模怪样的小车玩。 这边许薇姝不在意福王府的小宫女,那位赵想容却很想刷一刷许姑娘。 她是穿越女,却不是许薇姝想象中的穿越女,人家是从这个平行时空后世过来的。 在赵想容的时代,穿越小说刚刚盛行,她来之前,才看了几本穿越女回到古代大杀四方的故事,小说主角还在历史上第一位女皇帝出头之前,就收了许薇姝当小妹。 如果是男主穿越,那肯定是自己当皇帝,然后把许薇姝纳入后宫去。 赵想容觉得自己没那么肤浅,她是计算机专业的学生,今年刚上大一,什么琴棋书画一概不会,连字儿都写不好,更倒霉的是,过来之后没原身的记忆,而且还进了福王府,进了那位赫赫有名的三王子的后院。 实在是把她给吓得不轻。 一连好几天,赵想容都做噩梦,不是梦见自己被发现有问题,一把火把她烧死,就是卷入是非,死于非命。 赵想容登时决定,低调,一定得低调,以后和许薇姝打好关系,抱好大腿,一辈子安安稳稳,只求个衣食无忧,就别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了。 奈何她一理科生,根本就不怎么懂历史,知道许薇姝,还是看的电视剧。 但她看得那些电视剧,实在不知道靠谱不靠谱,简直没有半点儿参考价值。 而且据说有确切记载,许薇姝精通卜算之术,得高人传授,还有呼风唤雨之能。 这时候的国教天教,好几个高人都对她赞誉有加。 要是真的,她的来历难道能瞒得住人家? 好在来这儿半个多月了,她没听说许家的千金有半仙之类的封号,大约就算是对方有这种能耐,也不会随便乱用。 赵想容想了半个月,还是想不出怎么不着痕迹抱大腿的方法,只好安慰自己,先低调,保住小命,将来再找机会。 要是许薇姝知道这位的想法,肯定要送一个囧字给她,就她那些行为,哪一样能和低调扯上关系? 真低调的话,麻烦她和福王府其他宫女学一学,别咋咋呼呼的。 看来,小说,电视剧要是不靠谱,真有可能害死个把穿越者。 反正这会儿还是相安无事。 许薇姝认真当差,也不在乎是不是多了一位‘老乡’,最近除了关注这帮皇室子弟的各种小问题,就是把时间耗在沧澜阁的藏书室中。 宫中一共有东西南北,四大书库,沧澜阁的这一个,藏书还不算多,即便如此,许薇姝在外面搜刮了三年,得到的书籍和这里比,也只是沧海一粟。 可惜,大部分书全藏在里面吃灰,翻阅的人实不算多。 也难怪,外面但凡有书籍印刷,必然要送几套入宫里来,在翰林院,还有专门负责写书给皇室子弟们读的人,光是‘在编’的,就有上百人,更别说那些求门路进去,只能算临时工的书生们。 藏书室乱的不行,除了在御书房,皇帝自己的书室有人专门整理,其它书库好些书连封都不拆,一箱子,一箱子堆叠成山,许薇姝在里面闷了两个月,以她的速度,也就看了小半个书架。 主要还是这些书太凌乱,没个系统,她前面刚发现一本,咳咳,春、宫图,后面就跟着一本正正经经的经义文章,想要顺顺当当读下来,可不那么容易。 而且最近几日,许薇姝也没时间窝到书房里躲清闲,紫宸殿有三个女官不再当差,出宫成亲去,这又不是宫里别的地方,进个人也不容易,人手一少,所有女官都要加班。 总不能因为人少就耽误差事,哪怕她们这等女官的身份地位很高,可也是有考评的,考评不好,就有可能被打发出紫宸殿。 紫宸殿那是皇帝的地方。 虽然不好进,可人人都削尖了脑袋想挤进来,竞争也是极为激烈,今年紫宸殿的‘作司’郭迎郭先生,就想要薛晴进来,可人齐了名额不够,薛晴的表现再好,就是进不来。 为了这个,最近郭迎这些时日总给她们这几个新晋女官脸色看。 许薇姝没有很想在紫宸殿当差,但被派去别的地处当差,与因为考评不好,让人打发出去,结果可完全不一样。 眼下,她可没有当学渣的想法,还是一路学霸下去比较合适。 “哐当!” 这日没轮到许薇姝值班,就叫了个绣娘过来,想做两件儿里衣穿。 许薇姝是想要两件棉布的,但宫里的棉布也不够细腻,绣娘就选了几块儿素色的绸面给她看。 其中一块儿天水碧的丝帛,很是诱人,她正琢磨着要不要狠狠心下手,便听外人有人摔了杯子,还有细细碎碎的哭声传来。R1152 第八十章 无语 h2>  许薇姝吓了一跳,走出去一看,旁边居室也有几个女官过来看情况,女官们还好,几个小宫女都瑟瑟发抖,脸色都铁青。 “不许哭,什么样子!” 屋里走出一嬷嬷,见是个小宫女坐在石阶上掉眼泪,脸色骤变,压低声音叱道:“在宫里还敢摆出一张哭丧脸,你这是咒谁呢?冲撞了云翠宫的先生,你吃罪得起?” 宫里规矩多,你就是死了爹娘,也得露出笑脸,不能见哭音,这也就是在云翠宫,要是换了别处,不要说紫宸殿,就是哪个娘娘住的宫室,这小宫女也得被拖出去赏十个板子再说。 那小宫女显然也是被唬住了,抽抽搭搭地拼命忍住哭声,整个人都哆嗦个不停,还一个劲儿打嗝。 其他人都懂规矩,谁也不问,就由着嬷嬷把人领走训话去。 “怎么回事儿?” 女官们凑在一处,私底下还是得八卦两句。 那个小宫女本来是皇后娘娘蓬莱宫伺候的粗使宫女,今天一不小心弄湿了宫里一女史的衣裳,就被罚捧着花盆立在太阳下面站了一天。 “是方女史吧。” 李敏顿时了然。 其他人也恍然大悟。 蓬莱宫的方女史前阵子刚被派到宜秋宫去。 自从大正元年开始,宜秋宫就当冷宫用了,里面住的都是两朝犯错的嫔妃。 每次有女官被派过去,都要哭天抹泪一番,可哪怕是冷宫,那也是娘娘们住的地处,该有的女官一个都不能少。 寻常都是把宜秋宫的宫女提起来,不可能真派大家闺秀们过去吃苦受罪,但上个月因着有女官管理不当,宜秋宫的一个妃子发了疯,在里面放了一把大火,火光冲天,要不是宜秋宫地处偏远,又正好有巡逻的侍卫赶过去,及时把火给扑灭了,就宜秋宫有半个宫室被毁,其它地方都还好,还不知要波及多少人! 这事儿惊动了皇后,皇后震怒,还因此立下由各个宫室抽调女官去轮值的制度。 首先从皇后娘娘的蓬莱宫开始。 方女史第一个倒霉。 李敏笑了笑,一看许薇姝若有所思,还以为她是怕了,不由安抚道:“咱们不用担心,紫宸殿在外朝,出入内廷不是很方便,皇后娘娘就下了恩旨,这事儿不必咱们搀和。” 其实谁都知道,尹皇后那是不愿意支使紫宸殿的人。 再怎么说,紫宸殿的女官,名义上都是皇帝的手下,身为皇后,可以统管后宫诸项事务,却绝不可越线插手皇帝的事儿。 尹皇后是聪明人,平日里连皇帝的宠妃,她都退避三舍,更不要说多事插手紫宸殿了。 这事儿说开,女官们便散了去。 在皇宫里当差,都得学会当瞎子和聋子,一个女官磋磨个小宫女,那算什么! 再说了,又和紫宸殿无关。 许薇姝想做功德,多照顾照顾生病的宫女,送点药材,对手底下的宫女太监们多几分体贴,功德也勉强更她开销,很不必去外面惹麻烦。 却不曾想,置身事外的紫宸殿,转天就被牵扯进来。 正逢半夜,许薇姝第二日值早班,就没回国公府,留在云翠宫歇着,都快睡着了,忽然有人敲门。 声音不大,外面还有两个太监点着火把,照得门上和墙上都红通通的。 玉荷大吃一惊,连忙过来替许薇姝穿戴齐整,一开门,一个嬷嬷就进了屋。 许薇姝看了一眼,居然是紫宸殿的大嬷嬷,那是从小伺候皇帝的,登时也吓了一跳。 “大嬷嬷?” 连忙起身行礼。 大嬷嬷却极为客气,还了一礼,笑道:“半夜惊醒先生,是老身的不是,还请先生多多担待些,只是皇后下了懿旨,请今日紫宸殿侍候的诸位先生,都到蓬莱宫走一趟,软轿备好了。” 许薇姝皱眉,低声道:“那好,还请嬷嬷少待,姝娘换上衣服便来。” 大嬷嬷也没不许她换衣服,恭恭敬敬地退出门。 许薇姝这才松了口气。 看样子没到太坏的地步,她刚才看见大嬷嬷,甚至都要怀疑是不是有人刺杀陛下。 可转念一想,若真如此,来的就不是嬷嬷,一准是禁军,也不可能是皇后的懿旨。 再说,外面也没听见追杀刺客之类的动静。 想了半天,也没想出自己在紫宸殿犯什么错,就让玉荷替她换上正式的服装,出了门。 到是玉荷眼睛都有点儿红了。 轿子走的又轻又快,一路上还碰上两个紫宸殿的女官。 都是由紫宸殿的嬷嬷们带着,近的步行,远的都坐着软轿。 看见这些人,许薇姝的一颗心总算是安稳了些许。 蓬莱宫这里,皇后娘娘自然是见不到的,所有人都被集中到一个偏殿内,茶水点心管够,然后就有大嬷嬷过来,随口叫了一个女官出去。 女官一出去就没在回返。 也幸亏在座的,大部分都是各个家族里精心培养出来的闺秀,哪怕是小门户出身,在宫中培养几个月,也和以前大为不同,别管心里怎么想,脸上的神色却是安详的很。 到无人歇斯底里。 许薇姝是差不都第十个让人叫走,就在隔壁的偏殿,大嬷嬷直接就问她今天一整天的行踪,几时几刻,都做了什么,谁能证明云云。 这个难不住许薇姝,不过她还是故意仔细想了下,拖慢了点儿时间,才把事儿交代完。 她也算幸运,今日上午在国公府,下午一进宫门,就和李敏和另外两个女官,指挥小宫女,小太监们,给紫宸殿外好些生了虫的树杀虫。 宫中轻易不能下杀虫药,都是人力除虫,慢是慢了些,可也比弄瓶药花费的精力小。 大嬷嬷问完,安抚了她几句,很快就放了她回去。 许薇姝回了屋,脱下衣裳倒头就睡,还睡得踏踏实实,让玉荷跟招了跳蚤似的,翻来覆去了整整半宿。 第二天。 许薇姝去值班,整个紫宸殿气氛沉闷的紧,连李敏这个有点儿话唠的女人也没了精神气。 整个宫中,眼熟的小宫女小太监,最少少了三分之一,其它的也神情惶恐。 所有人都心不在焉。 至于工作效率什么的,就不用太计较了。 方容今天也值班,还特意拿了食盒,也去院子里吃饭,就坐在许薇姝斜对面的石桌旁。 一坐下,这人就盯着许薇姝食盒里的肉包。 那真是普通的肉包子,没什么特别,连精致也算不上。 许薇姝只好把食盒向前面一举,由着三公子从从容容地伸出筷子,夹走三只。 好歹还给她留了一半。 等他吃完饭,扭过头来冲她笑了笑。 许薇姝顿时愕然,别看这位三公子似是病重,还戴了半遮不遮的面纱,可隔着面纱,隐隐约约的笑意,也充满魅力。 咕哝了两句,她就低下头来享用自己的早餐。 吃着吃着,就看见食盒里多了根半个小手指粗细的木棍,她不着痕迹地收好,继续吃东西。 一上午值班,许薇姝都忍着没看那是什么,到了中午回屋休息,才把玉荷打发了,拿出小木棍。 里面中空,塞了一张纸条。 她在宫里竟然敢接受别人塞来的物件!许薇姝吐出口气,失笑摇头。 明明进宫当差前,薛娘子和吴妈妈都千叮咛,万嘱咐,在宫中最忌讳私相授受。 可就因为——因为什么呢? 许薇姝抬起手,剪了一截儿灯芯,难道因为她认出方容的气息,知道这人竟然是那位惊才绝艳了整个大殷朝的谋士高哲,知道了人家的秘密,所以对人家多了几分亲近? 实在说不通。 许薇姝也只能说,大概是她的身体越加接近前世,五感的敏锐度也不间断地增强,世上大部分生物,在她的感知中多少有几分浊气,所以,才难免对几个看着特别清透的灵魂,抱有好感。 就如那位飞将军高伤,即便他一张冷面,吓退无数战友和敌人,即便他在某些人的口里,阴险狡诈,性情高傲不讨喜,可在许薇姝的眼里,这人就像琥珀,精致又美丽。 至于方容,也就是高哲。 他满身算计,连身份都不明不白,落在许薇姝的目中,却如蓝宝石一样纯净。 唔,这种话跟别人说,宝琴大概要怀疑自家小娘子到了‘思春’的时候,必然要紧张兮兮。 眨眨眼,许薇姝也没多想,打开字条对着灯火看了看,随即愕然——三公子到是把她看得挺高! 字条里开门见山,只说他有一求,求许薇姝想办法毁去紫宸殿的北门,若有可能,救一救被关在刑房的那些宫女太监! 能免百余士人灭门之祸! 许薇姝:“……” 居然还敢提这类要求,他让一外人做这等莫名其妙的事儿,还真放得下心?更重要的是,利诱呢?再不然,威胁呢? 也不是一点儿好处也没有,后面简单交代了几句——昨天皇后娘娘蓬莱宫女史方心怡被发现在大殿内触柱而死,皇后怀疑凶手是紫宸殿内的人。 许薇姝:“……” 死了一个人,她们这些在紫宸殿工作的女官,竟然谁也不知道!R1152 第八十一章 借鬼神 h2>  紫宸殿内有一个来自蓬莱宫的女官死去,悄无声息。 那是女官,在宫门之外,也是千娇百宠,爹娘的掌上明珠,进了这个宫门,一样威风凛凛。 可说死就死去,连个知道的也无。 许薇姝把纸条塞入灯烛,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 唔,她就不拿这玩意威胁人家方容了,真要威胁,对方若对她动了杀心,也是**烦,还是保持和平共处为妙。 至于拆个北门什么的。 许薇姝还真稍微动了动心思,要是连累不到自己,简简单单,想办法拆了也不是不行。 方容那人让她去杀人放火,她肯定立马拿着信函上告,但他说的这事儿嘛,却是有点儿意思。 许薇姝前几日想到小宝,就随心起了一卦,卦象却是由凶转为小吉。 奈何她对卜算之术,实在不是很精通,卦象模模糊糊,可本能地觉得,要是她替方容做了这点儿事,对国公府,严格来说,对小宝,应该是大有好处。 心念一动,自然而然开始思考。 虽然考虑了下,许薇姝的日常生活却丝毫不受影响。 这日,又到了周姑姑过来教女官们合香的时候。 她们这些女官,工作之余,其实能学很多东西,只要你肯学,外面难得一见的技艺,宫中却应有尽有。 当然了,想学精,那得有师傅赏识。 这个时代真正的秘技,那肯定是秘而不宣,不过,只想粗通的话,那真不难。 都是女孩子,大部分还是挺喜欢花花草草,更爱合香,周姑姑每次来教课,都有一群小女官围着来听。 周姑姑却每次看许薇姝合香,都不免感叹——“时光不饶人,后浪推前浪!” 许薇姝很随意地用宫里最寻常不过的香料,调出来的香,便是清淡悠远。 好些女官围着她看,从头看到尾,可无论怎么模仿,好像都有不尽人意之处。 然后她合香的成品,就让小女官们顺手都给连抢带拿,忽悠走了,便是周姑姑也拿走一点儿去实验。 许薇姝也不是不会做人,从不以为意,到让她在紫宸殿的人缘越发好起来。 这日下了工,许薇姝照例哄着几个皇子过来找她玩,顺便讲故事。 别看最近外部环境挺紧张的,可爱听许薇姝讲故事的人,到越发多。 有的时候园子里都能看得出人潮汹涌。 若非宫女太监们的闲暇不多,皇子们住的思贤阁,别的宫的下人也进不去,恐怕还要热闹。 一开始就是方思齐和她相熟,爱找她玩,后来拐带人家十九皇子一块儿。 皇子身边的伴读、宫女、太监,自然要跟着,渐渐的,周围一些下了工,闲来无事的小太监,小宫女,但凡有空,总要过来听听。 还是得说,即便是皇宫,这个时代的娱乐节目也乏味可陈。 教坊司的舞女,能给主子们跳舞,却轮不到小太监,小宫女们去欣赏。 而且就那些歌舞,排了新曲,也一样换汤不换药,没什么意思。 偶尔主子们想起来,叫几个耍杂技的表演一下,就算新鲜了。 宫里的太监、宫女,又不许识字,连像许薇姝一样,找本书消遣,都做不到,这会儿许薇姝讲讲故事,也挺吸引人的。 思贤阁,月光暗淡,天有浓云。 “啊!” 方思齐和十九皇子方希抱在一块儿,瑟瑟发抖,连他们身边的书童和小太监,腿都有点儿打哆嗦。 许薇姝拿着根蜡烛,坐在石墩上,还是用平平静静的语气,“……要说抓鬼,天教里几位法师,苍冥法师,苍月法师,苍青法师,都是此道高手,还能利用各种符咒,请鬼魂入梦交流……” 她讲鬼故事的时候,用的都是第一人称,对细节说的特别详细,恐怖气氛的营造,也做得极好。 所有听的人鸦雀无声,又害怕,又还想继续听。 方思齐就是如此,吓得都不敢睁眼,还忍不住叫:“再,再讲一个!” 幸好时间差不多到了。 许薇姝笑眯眯熄了蜡烛,“好了,以后再说,小世子快回家去,难道不饿?” 此时风吹云动,在座的小娃娃们打了个寒颤。 方思齐让身边的小太监背起来,准备上车,还回头问:“姝姐姐会制作符咒吗?” 许薇姝一笑:“到是会几个,快去吧,那些东西不是你们这些小家伙该玩的……对了,以后你们可别老抄近道,总是走紫宸殿的北门,都走正门,听到没?” 方思齐眨眨眼,笑嘻嘻地应了:“北门怎么了?” 许薇姝抿了抿唇,轻声而笑,故意板起脸:“快去吧!” 时间就这般顺顺当当地过去。 最近几日,许薇姝总提醒宫中的人,别走紫宸殿的北门。别人问她为何,她也不答。 其实这北门也不常有人用,大家都习惯走南门和西门,因为北门外面临水。 紫宸殿的女官们都有些好奇,也没多在意,只当许薇姝怕她们走夜路再落了水。 就是那位义王府的小世子,神神秘秘地跟许薇姝说,晚上有一只鬼进了他的梦,想跟他说话,可他就是听不清,肯定是符咒起作用了。 许薇姝没应声,小世子身边的伴读赶紧把话给截断,所谓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东西还是不要乱说的好。 方思齐自从听了故事,就偷偷摸摸去外面买了张沟通鬼神的符咒来用,此时已经让伺候他的嬷嬷给没收掉。 人家义王府的人,虽然没敢埋怨许薇姝,不过许薇姝还是很自觉,答应以后决不再给小家伙讲一些神鬼的故事,省得影响了孩子的性情。 反正目的达到,也没必要再讲这些东西。 方思齐神神叨叨的话,别人也不太当回事,毕竟小世子年纪小,又是做梦,梦里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没有? 这天晚上,李敏和许薇姝下工,和值夜班的两个女官打了声招呼,便准备出门,紫宸殿的夏公公却拿着封信过来,笑眯眯地递给许薇姝。 “许先生,苍月法师给你的信,杂家可送到了。” 许薇姝连忙道谢。 李敏却是脑子一懵,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是哪儿?这是皇宫,还是紫宸殿!宫中最忌讳私相授受,前阵子有个宫女想托人给家里写封信,还没写,就让姑姑骂了一顿,差点儿送到刑房。 现在,紫宸殿伺候皇帝的太监竟然亲自过来给许薇姝送信! 难道英国公府的面子竟这么大? 随即,她忽然想到,对了,来信的是天教苍月法师。 要说前些年提起苍月法师,可能就是他是国教法师的事儿,还能让人注意一点儿,可最近几年,苍月法师名扬四海,在寻常百姓甚至豪门显贵心中的地位,几乎不比苍青法师差。 “你竟然认得苍月法师?” 许薇姝耸耸肩:“以前有幸聆听法师教诲。” 李敏:“……” 这事一出,宫里的女官们忽然想起,以前是有过传言,说许薇姝和国教几位高人都关系密切,尤其是苍月法师,还想将许薇姝收为弟子,只她身份特殊,这才没有成行。 也不知怎么回事儿,宫里隐隐约约就有人传言,说紫宸殿的北门有问题,对生者不利,是许薇姝许先生看出来的。 一开始传的人不多,也没掀起多大的风浪,可后来有个女官晚上居然做梦,梦见自己走到紫宸殿的北门,忽然脚下一滑,差点儿摔倒。 第二日她倍加小心,结果还是滑了一下,幸好反应及时,没把手里名贵的花瓶给摔了。 之后做这类梦的越来越多,传言也越来越真。 又说起小世子的事儿来,没准儿小世子就看见了什么脏东西,不是前阵子他的眼睛还犯了病,没准儿就是因为他与众不同。 对了,小世子的眼睛还是人家许薇姝给治好的。 连李敏心里也犯嘀咕,就偷偷摸摸问:“姝娘,咱们紫宸殿的北门到底怎么回事儿?” 许薇姝一开始不提,只说没什么,后来被逼问急了才道:“我看不准,到是苍月法师说,北门有点儿不通,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李敏心里更怕,额头上都忍不住渗出冷汗来,那可是苍月法师! 要只是许薇姝说点儿什么,别人还无所谓,但一涉及到天教高人,情况便不同。 殷朝的人大部分崇信天教,对那些神鬼传说,更是深信不疑。 李敏就忍不住追问:“苍月法师有没有说过,咱们紫宸殿是怎么回事儿?怎么破解?” 被她问得多,许薇姝也就压低声音,“法师也就说了句,紫宸殿有天子正气镇压,魑魅魍魉近不得,就是闹点儿事,也没大碍,最多把北门拆了换个新的,也就是了……李姐姐,这种事情,不是咱们该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走北门不就行了?” 这事儿哪有行了就完的! 李敏好几日都战战兢兢,哪里还想得到保密,很快,紫宸殿大部分女官,都知道了苍月法师的言语。 也有人传,许薇姝是苍月法师的高徒,会看风水,宫中还有几位娘娘对她挺感兴趣的。 这个许薇姝却是没料到。R1152 第八十二章 贵妃 h2>  “啊?” “贵妃娘娘有请!” 许薇姝和李敏面面相觑。 来人是长秋宫的女史,还带着重礼过来的,光是礼盒里的珍珠就有半盒子,还都是墨色的。 殷朝以墨色为贵,珍珠也是墨色价格最高。 这类墨珠,皇帝只赏赐了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旁人想要可都没有,连外面也不能随便售卖。 贵妃娘娘派人来叫,别说人家都送了礼,就是没送,她还是得老老实实地过去。 许薇姝出了门,就见贵妃的舆车停在门口,明黄的仪仗,那车比皇后娘娘乘坐的也差不太多。 周围的小宫女们都噤若寒蝉,连大声说话也不敢,今日的云翠宫,比别的时候安静一百倍。 外面都传贵妃娘娘在宫里极受宠,看来是真的,不过在宫里,也有林林总总的传言。 有的说贵妃娘娘其实不是所谓的,从江南采选来的渔家女,身世其实不堪的很。 还有人说,她其实就是齐王的侧妃薛灵芸,要不然怎么宫中无人知晓贵妃的真名,只知道是薛氏,一准儿是陛下下了禁口令。 而且当年齐王阖府上下,除了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女儿,还有齐王妃外,尽皆被诛,可薛灵芸的尸体却没被找到,直到现在,好些见过薛灵芸的男人都说,天底下绝不会有一个男人愿意辣手摧花,杀死那个女人。 只是薛灵芸做齐王侧妃的时候,就深居简出,人们只传扬她的美名,却真没多少人见过她的真容。 许薇姝想了想那位贵妃娘娘的容貌,似乎隔着老远见过一次。 美人是个美人了,宫里能升到贵妃,肯定至少也要清秀漂亮,但绝对不可能有传说中齐王侧妃那么神奇。 到了长秋宫,贵妃那自然不可能说见就见。 先到偏厅坐下,坐了片刻,一盏茶没喝完,贵妃身边的大宫女便走出来行礼。 要说宫中女官的地位肯定比太监、宫女高,但主子身边贴身伺候的,自然是连女官也不敢得罪。 就说紫宸殿的太监万宝泉万公公,郑峰郑公公,同样没有品级,大殷朝吸取前朝教训,所有的太监都没品级,可哪怕是一品的女官,见了他们,难道还敢让人家行礼? 别说女官,就是皇子碰上,也得客客气气。 贵妃的贴身大宫女地位不能和万公公他们相提并论,许薇姝却还是要十分和气地站起身,避开人家一礼,回了半礼。 “姑娘客气,敢问贵妃娘娘相招,究竟是有什么事儿?” 大宫女叹气,眉头不展,苦笑道:“既然请了许先生过来,那奴婢就直言不讳……听说先生是苍月法师的高徒?” 许薇姝:“……” 对方一脸的殷切,略一迟疑,许薇姝想了想还是模棱两可地道:“我的确在苍月法师门下学习了一段儿时日,不过学的是医术。” 大宫女的脸上顿时露出几分了然:“那就好,是这样,自从搬到长秋宫以来,我家娘娘每夜都噩梦连连,根本睡不好觉,请了太医过来,安神汤喝得都坏了娘娘的胃口,如今吃什么都觉得苦,您能不能给看一看,这长秋宫是不是和我家娘娘相克?” 许薇姝哭笑不得,连忙解释道:“姑娘怕是误会了,我对风水之术,并不在行,不如姑娘直接请天教的高人进宫一趟?” 那大宫女只当她是推脱,毕竟她是个女子,好些人家都不喜欢女孩子的名声太显赫,何况还是这类名声。 要是人人都知道许薇姝精通道家术法,那肯定会有很多麻烦。只要她不乐意去修道,自是不愿意让别人知道自己的底细。 更重要的,大宫女也是病急乱投医,只能找她了。 “姑娘先别推拒,就当是来为我家娘娘治病,天教的法师,我们不是没想过,可那几位大法师神龙见首不见尾,其他高人没少请,说法多是模棱两可,大部分都推说些布局看不出有何不妥,可能娘娘最近运势不好之类。” 这事儿又实在不好去烦陛下,总不能陛下高高兴兴地让娘娘迁宫,她们娘娘到不乐意。 说了半天,大宫女苦苦相求,许薇姝想了想,只能道:“好吧,那我便为娘娘诊治一番,只是治病。” 大宫女连连点头,用治病为借口,自是再好不过了。 站起身领着许薇姝进去,还笑眯眯地给她使眼色,特别强调道:“许先生放心,您今天就是来给我们主子看诊的。” 许薇姝:“……” 终于见到贵妃。 贵妃的脸色有点儿发青,上了许多脂粉,还是掩盖不住那股子颓废,看着也没什么力气。 许薇姝问了几句,这位主儿好些日子食欲不振,她便给她把了把脉。 把完脉,许薇姝眨了眨眼,一下子就明白,这个贵妃的病,确实要用点儿新鲜方法来治。 大宫女一脸急色:“许先生要不要到处看看?” 许薇姝很郑重地点头:“好,就请姑娘带我看看长秋宫的环境。” 她当真跟着大宫女,里里外外转了好几圈,时不时若有所思地停下站一站。 那大宫女的神情越来越紧张。 走了好一会儿,许薇姝走回去,见到贵妃娘娘才郑重其事地道:“娘娘,若想治好娘娘的病,恐怕还需要娘娘自己,助我一臂之力?” 贵妃怔了怔,缓缓自床榻坐起,落在许薇姝身上的目光,也带了三分急切:“哦?许先生当真有办法?” 即便许薇姝只是一个小小的五品女官,贵妃平日里可能连看都不多看一眼,这会儿,却也不得不重视。 还得说,人家苍月法师的名头惊人。 许薇姝点点头:“想治好娘娘不难,却多少有些繁琐,这长秋宫里的布置都不合适,全部都要毁掉,这些摆设什么的,最好全部砸碎,越破碎效果越佳。” 贵妃的眼睛顿时亮了:“我就知道……好,这不难,我现在就吩咐宫人去做。” “不止如此。” 许薇姝抬头看着贵妃,叹道,“这事儿最难的地方就在,娘娘得亲自动手,旁人不能帮忙。” “啊?” 大宫女吓了一跳,“那怎么行,咱们娘娘身子本就弱,哪里能干那些力气活,让奴婢动手不成吗?” 贵妃也蹙眉。 许薇姝也叹道:“具体的涉及师门秘辛,我也不能多说,但娘娘如果不亲自动手,效果便会减半,有可能做了无用功。” 沉默半晌,贵妃一咬牙,点头答应。 许薇姝这才详详细细地告诉对方要怎么去做:“娘娘切记,这事最重要的是气势,动手的时候,动作越狠,效果就越好。” 贵妃沉默良久,还是给答应了,大宫女又追问房间具体要怎么布置云云。 许薇姝就说了几样简单的,光听形容,大宫女便觉得符合娘娘的喜好,显然,贵妃听了,脸色也稍稍变得好了些许。 交代清楚,她又给开了两副开胃养身的食疗方子,还叮嘱千万要按着吃。 大宫女答应下来,遣人送她送回了云翠宫。 李敏还没回家,一边做女红,一边等她,可见到许薇姝,却没问什么,一下子放了心,回屋休息去。 贵妃娘娘似乎真的很着急,第二日,长秋宫的动静就大得连紫宸殿都惊动了。 其实人家长秋宫并没有故意声张,可贵妃一个人在寝宫里东砸西砸,不光是砸了家具,连墙皮都快扒下一层,累得气喘吁吁也不肯停手,长秋宫的下人和女官们,居然还不阻止,这么大的新闻,外面怎么会不知道? 但那是贵妃,连皇后都不肯管,别人怎么会多嘴? 一连折腾了有三天。 第三日,长秋宫就又送了一批重礼给许薇姝,那些见都没见过的宝贝,不要钱似的都塞了过来。 好些女官看得眼睛都直了。 许薇姝:“……” 这些还属于是尊者的赏赐,她连推辞都不应该。 贵妃赏的东西,她一个五品女官,难道敢不要?别开玩笑! 许薇姝只好让吓得不知所措的玉荷,赶紧把东西收好,供起来不至于,但摆放就算了。 她的屋子太小,真都摆起来,恐怕连人站的地方都快没有。 长秋宫的大宫女,那是一点儿都不觉得送的东西不值,一脸的喜色:“先生真乃大能,我家娘娘前日就睡了个好觉,一觉起来,天都大亮了,还多吃了一碗饭呢。” 许薇姝叹气:“那是娘娘运动的多,吃得自然多,睡的也就好些。” 大宫女笑眯眯地点头,一脸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表情,可任谁都看得出她不相信。 连那些跟来的宫女也不信,一个个看许薇姝的表情,跟看神仙也相差不大。 问题是,许薇姝说的至少有八九成是真话。 另外一点,还得说以前长秋宫的布置让贵妃膈应,那曾是以前的宠妃,李淑妃的宫室,自从李淑妃病逝,里面的布置都没怎么改变过。 许薇姝看过的秘辛里有记载,以前贵妃和李淑妃关系不睦,如今让她住敌人的宫室,看着那些熟悉的摆设,她不难受才怪,现在不但毁了碍眼的物件,还发泄了一通怒气,怎么可能不好? 换了旁人,心里憋得慌的话,找点儿痛快的事发泄发泄,一准儿也能多吃一碗饭。R1152 第八十三章 脸面 贵妃居然逛御花园了!? 贵妃今天叫了戏班去长秋宫唱戏!? 贵妃的身子大好了! 许薇姝默默地翻了一页书,对于各种偷窥自己的目光,那是淡定自若。 ……好吧,她就是再淡定,对于企图摸一摸她眉心,看看有没有第三只眼的事儿,也绝对绝对不能忍。 “李姐姐,我不是二郎神,能劳驾您把手收回去吗?” 李敏讪讪地将纤纤玉指收回袖子里,轻笑道:“二郎神?你说的那民间传说故事,什么‘西游记’里的人物?” 许薇姝:“……” 居然连女官都被荼毒,宫里的娱乐到底少成什么样,她觉得那满室书香,就很耗费时间,怎么还有精力去听哄小孩儿的故事。 “没想到姝娘你还有这本事,要不你给咱看看,咱们住的宫室有没有哪里不对?要不要改一改装饰什么的?” 李敏举目四顾,她对这事儿还是挺相信,就是以前不相信,有贵妃如此明显的例子在,也得相信许薇姝确实有一套。 “我老觉得最近腰疼的厉害,一进宫就如此,莫不是宫里头有什么不对?” 她声音压得极低,像这类话,私底下说说还行,那是万万不敢大肆张扬的。 许薇姝叹气:“你看,我这不住得挺好?咱们俩的宫室就隔了两个屋子,能有多少差别?” 像李敏一样拐弯抹角探问情况的女官,层出不穷,不知道为什么,很多女官都觉得宫里风水有问题。 其实,要许薇姝自己说,人家皇宫选址的时候,肯定请了高人看过,风水好得不能再好! 她在归墟也没特意去学堪舆之术,当时她掌控归墟,天下之水都为她所用,所过之处,凶地也能变大吉,实在没必要跟凡人一般,整日想着去借风水天运。 但这会儿许薇姝无论说多少次,她只是略知皮毛而已,别人也只当她是谦虚,不想出风头。 随即,宫中就流行开卜算看风水来。 好些主子都想找许薇姝,要不然请某某高人给自己测算测算。也不知道从哪儿说起,都说宫中死的人多,又是旧朝宫殿,旧朝灭亡的时候,冤魂无数,都不能入轮回,日日滞留宫中,所以娘娘们才总会得一些御医看不出端倪的病症,小主子们才容易夭折。 当今皇帝生得儿子多,可活下来的却不多,年年死去的小皇子小公主,连算都有点儿算不清楚。 如此传言,到还真是有理有据。 许薇姝就变得更受欢迎。 好些女官都想求她制一个平安符佩戴。 更重要的是,没过几日,紫宸殿的北门竟然真让那位陛下下旨拆除,换了一扇新门。 那可是紫宸殿! 宫里一群宫女、太监,甚至还有女官,和娘娘们,都被惊得不轻。 好几日,许薇姝都觉得女官们看她的目光,充满了敬畏。 许薇姝哭笑不得之余,心下也免不了对方容此人,多了几分说不清的戒备。 那位三公子,至少拥有一套成熟的情报系统,在宫里这些时日的传言,乍看之下,似乎是许薇姝自己推动,就像她在合香的时候,稍稍做了点儿手脚,加入些许引导人入梦的配方。 开皇王朝的方子,殷朝的人自然看不出来,对身体无害,用处也算不上很大,十个人也就有两三个人,能很顺利地被药效影响。 她的目的仅仅是潜移默化地影响女官们,让大家都觉得紫宸殿的北门不好。 可宫中流言轻易就扩散到各种不可思议的地方去,还不着痕迹地传入天子的耳朵中,那就不简单了。 至少,许薇姝觉得自己做得那点儿事,绝不会有这样的效果。 “算了,剩下的看运气。” 按了按眉心,许薇姝便不再多想,方容有能力有办法,若真能救出些紫宸殿的下人们,也是行善积德。 “……没想到,我有一天也会使借用鬼神这类不入流的手段。” 天边忽然来了一团浓云。 方容坐在书桌前写字,他的字和他的人到不太像,铁画银钩,劲力十足。 袁琦皱了皱眉:“公子,你不该为了这点儿事出手,太冒险。” 方容从不是喜欢冒险的人,他做事向来胸有成竹才会动手,别看这一次只是让暗探传播流言,让皇帝觉得不安,并不算大事,但他还是露了痕迹。 “您应该知道,咱们的处境本来就落于下风,忠王、义王两个人,现在是走在前面,咱们要一口气把两个人都拉下来,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您的身体不好,这太医们都清楚,陛下不可能立您为太子,看样子您那位父王的机会也很渺茫,他老人家恐怕除了忠王义王外,再也找不到更合适的人选,咱们要做的,简直是以卵击石……在这种时候,怎么能还在多余的事情上分散精力?” 袁琦其实不在乎谁能当皇帝,但他讨厌方容为此耗费精神,总想尽快结束这一切。 “我可没做什么,都是姝娘的功劳。” 他唯一做的,不过是推波助澜传传小道消息,顺便托人找到苍月法师,让他老人家想起许薇姝做了女官,去信关心一下而已。 方容搁下笔,喝了口茶,“希望有用,人命贵重,少死几个也是好的。” 这种话说出口,方容自己都觉得自己虚伪,必要的时候,他牺牲起手下来,也能连眼睛也不眨一下。 但他希望每一份牺牲都有意义,真要是视人命如草芥,那他和那些他想要毁灭的人,又有什么不同! 袁琦怔了怔,半晌无语,忽然想到什么,一拍手道:“蓬莱宫的女史方心怡的死,可是蹊跷的很,她是忠王的人,去紫宸殿肯定是想找她的义母孙姑姑探听一些消息,拿去邀功,让忠王替她想办法推脱了去冷宫的差事,却不知是不是正好看见,听见了什么不该她知道的东西,这才让人灭口。” 袁琦一时间脑洞大开,“杀人的家伙手够潮的,连善后都没做,也许是突发事件?” 方容失笑:“喝茶吧,上好的武夷茶。” 不过,好茶给袁琦喝,一样如牛嚼牡丹。 方容不去看自己的茶叶被人浪费的过程,低下头,把木笔筒里一只枯草编成的蚂蚱拿起来。 蚂蚱编得栩栩如生,但草色枯黄,有些脆弱,稍微一用力,就可能碎掉。 他也不知自己怎么就鬼使神差,顺手把方思齐的小玩物给没收了,还珍而重之地放在自己的笔筒里,低头可见。 只是忽然觉得很喜欢。 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给他做过一只蚂蚱,他读书万卷,也有人赞他智谋无双,可他偶尔,也会想学一学怎么做这样的小东西,也许将来有了孩子,就给他做很多很多,多到让他习以为常,绝不会去羡慕别人拥有的东西。 天色暗了。 御书房的灯还亮着。 万宝泉立在门口,如老僧入定,连个正眼也不给在门前打转,急得冒汗的太监小梁子。 小梁子都快哭了:“万公公,您老人家到是给支个招,这都快晚上了,咱们贵妃娘娘还等着万岁爷过去呢。” 今天皇上翻了贵妃的绿头牌,可直到现在,他老人家也没移驾长秋宫。 陛下他老人家不着急,可他们这些当下人的,却是吃罪不起。 万宝泉不理他,老神在在地闭上眼。 屋里主子没动静,他就不能让这帮小子去打扰,至于得罪贵妃,那也就得罪了。 别处的奴才,不敢得罪贵妃,可在他这个位置上,那是太子来了,也没什么得罪不得罪的说法,谁让他出来代表的是皇上的脸面呢? 小梁子已经忍不住跪下给万宝泉磕头,万宝泉才皱皱眉,低声叱道:“闹什么,你最好别弄出动静,否则就该你看看刑房的手段。” 小梁子顿时吓得一个激灵,老老实实站起来,再也不敢乱动。 万宝泉才点点头:“行了,回去等着,万岁想起来了,自然会过去。” 小梁子无奈,哪怕知道回去一准儿受罚,也还是得走人,他一个奴才,无论如何也不敢真去打搅万岁爷。 勉强举步,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却见书房的门开了,有个女官拿着旨意出门。 万宝泉的老脸上顿时笑出一朵花:“咦,孙姑姑?万岁爷可是有旨?” 小梁子也赶紧停下脚步,只盼着孙姑姑说万岁起驾长秋宫。 “万岁爷让奴婢去开库房,选两块儿暖玉送给许先生,听说许先生不爱在屋里点炭盆呢。” 孙姑姑客客气气地道。 万宝泉就笑眯眯地目送她离去,一转头看见磨磨唧唧不肯走的小梁子,登时变了个脸色:“还留在这儿做什么?御书房门前也是你能随随便便乱张望的?” 小梁子都傻了,赶紧老实地低头走人,嘴里念叨了半天许先生,他当然知道许先生是谁,这个名字最近可是如雷贯耳,他家贵妃娘娘还赏了一次呢。 万岁爷怎么也要赏?还不是那种随口说一句赏,让下面人准备,而是专门点出来,要赏暖玉。 一时间,小太监脑子里转了好几个弯儿,却是仔细想了想,好像前两次他见到许先生,没有太失礼,就是也没想着要好好巴结巴结,可惜了。R1152 第八十四章 高兴 月明星稀。 天色晚了,万宝泉还是不敢动,甚至连呼吸也变得若有若无起来。 两个粗使太监轻轻扫动地上的罗叶,只有浅浅的沙沙声。 万宝泉脚下不动,脑子里却想着快到月末了,他也该多给二弟家送点儿银子,也好让他‘儿子’能读读书,识几个字,至于以后考科举什么的不敢想,好歹不能做个睁眼瞎。 他是去年过继的儿子。 从那以后,积攒下来的钱就都给了他二弟,虽然他也知道,一年到头见不了几面,别说过继的儿子,就是亲生骨肉,恐怕也难有什么感情。 但他还是兢兢业业地想养好自己的儿子。 当太监不容易,别看现在风光,可皇帝老了,他却还不老,到自己伺候的主子不在,说不得他还得有好几年的活头,他可不愿意和大部分老太监一样,就在‘养德宫’里凑合终老,真到那种地步,还不如死了干净。 让他在皇帝还在的时候,就换主子,他也做不到,更不敢做,只能努力在别的地方找点儿奔头了。 有个儿子,总比没有强。 “万宝泉!” 屋子里传来沙哑苍老的声音。 万宝泉立时就恭恭敬敬地推开门走进去,也不敢撩珠帘,“万岁爷有什么吩咐?” 里面沉默了片刻。 “你说,这世上是不是当真有阴司报应?” 万宝泉怔了怔。低下头没说话。 万岁只是呢喃自语,也没想着让他说什么。 又过了半晌,陛下忽然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几乎岔了气,猛地咳嗽了两声。 他连忙走过去给自家主子顺顺背。 皇帝在发呆。 眼神木愣愣的。 “怪不得皇帝都想长生不老。” 其实,虽说大部分是放不开手下的权势富贵,还有那高高在上,一言九鼎。 可也有一部分,怕是怕了阴司报应。 你不死。就不用接受地府给的审判。 别人都说,皇帝是九五之尊。天教一些人还说,皇帝都是紫薇星君转世,死了便回了天宫。 可只有坐在龙椅上的皇帝自己知道——皇帝也是个人,是个普通人。受了伤会疼,也会让人算计,让人欺骗,有各种不如意,很多事做不到。 皇帝是个人啊。 穿上龙袍,他是皇帝,脱下龙袍,他和澡堂子里的村夫也没什么不同。 既然如此,想必他将来也要享受一次轮回。也能看看自己究竟该下哪一层的地狱。 “罢了……总不能说不值。”皇帝停下笑声,面上露出几分寂寥,冲着万宝泉略略一点头。“你去一趟刑房,把关着的那几个放了吧,若是死了的,别让他们暴尸荒野。” 他今天问天教的务观法师,问问他自己的紫宸殿是不是有什么不妥,那个许国公家的小丫头。究竟有没有道行? 法师只说,许薇姝身上有光。功德金光,别的都没言语。 他心里不知道哪儿被触动了,一整日脑子里都闹腾的很。 皇帝闭了闭眼,挥挥手道:“去吧。” 万宝泉愣了下,一句话都不敢多说,弓着身子,一步一步退了出去。 一出门,冷风吹拂,额头上冰凉冰凉的。 想了想,他还是亲自过去。 万宝泉也不乐意去刑房那种地方,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忽然就想自己走一趟。 皇宫赫赫有名的刑房,其实在紫宸殿附近,以前还有名字,如今却早已经让人遗忘。 外表看来,只是很寻常的三进院落,和皇宫内其它金碧辉煌的宫室比,只能说普通的很。 刑房的大太监是郑峰,也是万岁爷的亲信,平日里和万宝泉打不到什么交道,却是神交已久。 郑峰有些虚胖,看着是个和气人,见面总带三分笑,一看万公公过来,抢先哈哈笑着打招呼。 万宝泉今天没精神和他应酬,叹了口气,出示了印信,低声道:“万岁爷有口谕。” 郑峰瞬间神情郑重。 万宝泉根本不卖关子,直接就道:“万岁爷说了,让把那几个放了。” 郑峰点点头,向后斜了一眼,就有个小太监隐身于黑暗。 他想了想,又叫了一个小太监过来,从荷包里取了十两银子塞过去:“你去外面给他们找个大夫,看看身上的伤。” 小太监利利索索地应下,沉声道:“还是郑公公心善。” 郑峰笑骂了句,踢了他一脚。 心善? 直接或间接死在他手里头的冤魂,能从东门排到西门去。 万宝泉心里也直犯嘀咕,同样拿出十两银子,掂量了下,有点儿心疼地扔过去,皱眉道:“活的得了你的济,死了的也不能不管,给找块儿好地埋了,下辈子也能投个好胎。” 郑峰点头,那小太监才收了银子。 “去吧,是万公公的心意,谁敢贪了,仔细你们的手指头!” 在刑房门口儿戳了一会儿,万宝泉就觉得冷的慌,完了事儿赶紧回去复命。 那位万岁爷却像忘了这回事儿似的,跑去看贵妃了,还亲自挑了两匹江南进贡的缎子,说要给贵妃裁衣裳。 万宝泉当然不敢说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去触主子的霉头。 许薇姝这会儿还不知道,紫宸宫有不少宫女太监险之又险地逃过一劫。 她正盯着自己的桌子出神。 桌子上多了两块儿触手温润,形若飞燕的暖玉,带着一点儿莹润的黄色。就如女孩子最娇嫩的肌肤。 好东西! 这会儿许薇姝到觉得在宫里当几年差,说不定能积攒下万贯家财来。 怪不得好些小门小户的女官,在宫里从韶华女官。熬成姑姑,还是不愿意离开。 就像紫宸宫的孙姑姑说的,她是没多高的品级,虽然是女官,却做起了伺候人的活,可在哪儿不是伺候人,嫁出去伺候婆婆。伺候丈夫,以后还得伺候孩子。想熬成婆,不知道要多少年,在宫里只用伺候一个主子,好吃好喝。银钱无数,混得好还有人吹捧,不比出去白伺候凡夫俗子强得多? 把好东西收到自个儿的箱子里。 看了看时间,见快到了,就捡了本书,拉着李敏一块儿去沧澜阁。 一进大门,还没往偏殿走,她就见到方容,方容还是一副病容。脸上尚戴着半截面具,看起来比他‘装’高哲时,更孱弱些。 可这会儿君卓站在他旁边。那是君卓,风靡京城万千少女的美男子,剑眉星目,通身气度,但她乍一看,还是第一眼先看见这位三公子。 这会儿这个三公子到好像很高兴。也很得意的模样! “走了。” 李敏拉了许薇姝一把,避开方容他们。 一整日都没发生什么大事。 就是方思齐老不用心。挤眉弄眼地往外面看,比比划划的,还扔纸条给十九皇子他们。 没想到大殷朝学堂里的学生们,也和后世的一个样子。 许薇姝看李敏认认真真做了记录,多少有点儿同情这帮小子,不知道皇帝看了他们的表现,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不过,这会儿小孩子还高高兴兴,脸上都红扑扑多了几分健康美态。 先生一说下课,就跳起来直扑这边:“车子,车子,我的车子!” 许薇姝闲来无事,琢磨出来的车子已经做好了,就是不够大,只能小孩子玩。 她稍稍用了一点儿从归墟学到的机关学知识,别看车子很重,可脚下一用力,就跑得飞快,还能爬坡,减震做得也不错,哪怕道路有些不平,一样不算太颠簸。 方思齐正是对什么都好奇的年纪,软磨硬泡,愣是把车子要到手,整日坐着在园子里乱窜。 连他那些丫鬟,嬷嬷,伴读,都不知道该不该阻止。 宫里不是所有人都能乘轿乘车,但这几个小主子却没那么多限制,再说,拿东西算车还是算玩具,谁也说不清楚,这些下人挠头,干脆就不管了。 反正他们也管不着主子。 结果一个方思齐,闹得沧澜阁里所有的主子们都动了心,将作监那边特意来找许薇姝,要走了图纸,想要仿制几个,奈何里面有一些小零件,实在是太复杂,他们就算辛辛苦苦打造出来,居然装不上去。 将作监的大太监郭淮,只好又找了过来,脸上带了几分忐忑,毕恭毕敬地道:“还请许先生劳动劳动,如今宫里这几位,杂家是谁也得罪不起。” “没问题。” 许薇姝笑眯眯地应了。 不过,将作监给主子们造车那是应该,可若是宫门那些豪门显贵也想要,就得给钱。 大太监郭淮闻言顿时一喜。 身为太监自然爱钱,许薇姝说的这个,一琢磨就是来钱的差事,他们不用多做,就帮着联系几乎大商家,抽的成便不是小数目。 郭淮在宫里这么久,一向知道,宫里的贵人们喜欢玩什么,外面的人一准儿要前扑后拥地跟进。 都不必签订合约,在大殷朝,大家做生意的时候节操还是很高,诚信是保障。 有许薇姝面对面指点,一帮木匠弄不清楚原理,可照葫芦画瓢,那还是做得到。 而且人家做出来的车子,可不像许薇姝手工打造的那般简陋,用上好的紫檀木,圆形的扶手上还包裹着一层毛皮,车身外面,镶嵌金箔,雕刻各种寓意吉祥的花纹。 将作监还做了一辆雕刻了一千多个蝙蝠的车,送去皇后的蓬莱宫,有半人高,连大人们也能坐进去。 一时间,风靡整个皇宫。(未完待续)R655 第八十五章 拉拢 皇后看了车子很喜欢,还特意让将作监给皇帝也制了一辆。 整个将作监都激动的不行,简直是使出一百二十分的力气,没两日就弄出辆高高大大,完全可以和御辇比的车子来。 因为太大,简直是和房子差不多,里面还分出更衣间之类,摆上床榻,一个人想驱动车子那是不可能了,得让五个壮实太监同时发力。 不得不说,人家将作监还是有高手的,许薇姝根本没插手,就动了动嘴皮子,对方就把她设计的东西弄得比想象中还要好很多倍。 据传,制作车子的料子都做过防火,防箭的处理,中间有夹层,非常的安全。 许薇姝简直哭笑不得,难道这玩意还想让陛下坐着出去?别开玩笑了,那就是个大玩具,和后世小孩子们玩的娃娃车差不多原理,还是人力的,又不是平民百姓家养不起马! 不过,在防震方面,其它车辆还是难以和它媲美。 皇帝显然也看出好处来,觉得出入也能让马拉着跑,万一有事,马匹惊了,马上换人力控制也安全的多,干脆让将作监再多制造几辆,算是备用。 将作监那边弄出来的四不像,许薇姝表示看了有点儿伤眼,却还是兴致勃勃地指点了下,四壁的窗户不如换成琉璃的。 前朝曾经有过制作琉璃的方子出现,只是战乱频频,天灾人祸,很快失传,如今大殷朝剩下的琉璃不多,大部分只是些碎片,还不如收集起来,用小木框镶嵌,做成车窗废物利用。 将作监的太监们一听也觉得好,把车子的窗户装点的美轮美奂,罩上一层浅色的丝纱,透光效果一般,可看起来美轮美奂,实在很高档。 果然,皇帝表示满意。 将作监的人上上下下都得了赏赐。 许薇姝也跟着大赚了一笔,赚的都是世家大族的钱,皇宫果然不愧为流行风向标,有什么好东西出现,外面立时便有人重金求购,据说连将作监那边一开始实验用,制作坏了的车子,也都高价给卖出去。 说起来,别管人们对这位陛下的评价如何,他对待无关紧要的事儿上,还是颇为平和。 记得先帝年间,但凡御用的东西,外面就根本不能有一样,哪怕是用和皇帝款式类似的瓷器,那也是大不敬。弄得将作监太监们天天得成箱成箱子的好东西,推出去砸碎,烧掉,半点儿不能留。 当下这位皇帝却不同,他对奴才们宽容得多。 有一次,一个绣娘一不小心把龙袍上的龙爪子给绣坏了一个角,当时绣娘吓得几乎要寻短见了,就怕连累家人,皇帝却没说什么,只说拆了重新绣就是,也不用换新的了,太浪费! 那可是龙袍! 绣娘听了旨意都不敢置信。 皇帝就忍不住笑道:“朕其实也觉得挺不敢置信的,那就算是龙袍,也只是朕穿的一件衣裳而已,难不成……朕真的残暴到别人弄坏了朕的衣裳,朕就要她的命?你又不是私藏了龙袍。” 一下子就把绣娘给逗乐了。 后来,那个绣娘就做了皇帝的嫔妃,还一路爬成了李淑妃,可惜天妒红颜,早早逝去。 许薇姝在宫里呆了这些日子,也听了不少八卦,对那位皇帝的印象挺复杂。 他好像,又仁慈,也残暴,既温柔,又很凶恶。 或许能当上皇上的,都难是正常人,尤其是在这个大殷朝。 殷朝历代的皇帝,都有杀兄弟的传统,每次登顶的道路,都是刀山火海,荆棘遍地。 按照皇帝们自己的说法,那是弱肉强食,一群虎豹互相撕咬,咬到最后剩下的那个,就是最好的王。 可这一路上流的鲜血,滚滚而落的人头,也不知道会不会希望有这样的王! 皇子们为了一个位置,拼命地消耗自己的力量,谁还去关心百姓的死活,外面天灾人祸连年,也比不上想办法朝着那位位置更进一步重要。 许薇姝失笑,她琢磨这个干什么,皇帝如何,也不是她能管的事儿。 这几天,因着贵妃的身体明显见好,许姑娘成了红人,来找她聊天的娘娘们挺多。 低位的嫔妃也就算了,品级还不如许薇姝这个女官,她挡驾也简单的紧,那些高位的娘娘,却哪个都要应付,实在是让人有点儿厌倦。 最难为人的,这些娘娘好像大部分都有做媒的爱好,且一下子发现许薇姝还是个未婚的大宝贝,自己又正好有个未婚的儿子,侄子,外甥,甚至孙子。 估计许薇姝要是只是个小宫女,不是让皇帝给收拾掉,就是给收入后、宫,以免孩子们争抢,再坏了兄弟情分。 即便她是女官,是国公府的千金,不是宫女,这也是件麻烦事,现在还不明显,那些娘娘们只是暗示,远没到真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地步,可能就是想做做媒,顺便拉拢拉拢她罢了,也没引起皇帝的注意,可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她其实不介意嫁个男人,对身份地位什么的,也没多大要求,像以前读的穿越小说,平凡穿越女不乐意嫁给身世复杂的人,不愿意卷入什么争斗之类,她都无所谓。 无论什么样的生活,都是人过出来的,她想过好,什么样的环境,都能过得好。 问题是,她就算嫁人,也得嫁一个她看得上眼的男人才行。 要是自己的男人,自己都看不上,那日子还有什么意思! 可现在这些娘娘们明里暗里漏口风的‘如意郎君’,在她眼里大部分都是残次品,实在不像样。 许薇姝叹气——她得改口,原来在殷朝生活,也没有她想象中那么自由自在。 以前呆在归墟再寂寞,再闷得慌,至少不用为了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发愁。 前几天回国公府,连肖氏都笑脸相迎,话里话外都说她行情见涨,要好好把握机会云云。 看肖氏的意思,还希望她能拉阿蛮一把。 许薇姝到是想呢,问题是蓬莱宫是宫里出了名的规矩严,就说那位被派去冷宫的方女史,据传在宫里还有靠山,一样得守规矩,该去冷宫,照样要去。 像阿蛮这类新近的女史,去了得学半年规矩,这半年,事事有前辈女官盯着,在宫里根本不能随便离开蓬莱宫,真和宫女要守的规矩差不多。 自从进宫以后,许薇姝也就偶尔在公开的场合,见了阿蛮两次,连话也没说上,提携之类,更是无从谈起。 希望自家那位便宜婶婶,可千万莫给她添乱子才好。 许薇姝愁了半刻,玉荷那边拿着新做好,彻彻底底洗了一遍的里衣,她的心思登时转移,高高兴兴试了一下。 唔,好舒服,真不愧是宫中绣娘的手艺,瞧着绣纹漂亮,却一点儿都不扎手,连线头都没有。 换上新衣服,许薇姝就把烦心的都给抛在了脑后,正好这会儿也没事儿,她就坐书桌前面,铺开笔墨纸砚,打算画点儿东西消遣,刚刚坐下,还没动笔,外面忽然有敲门声传来。 许薇姝一怔,扭头看了一眼。 玉荷连忙走过去开门。 没一会儿,她就领了人进来,是紫宸宫的大嬷嬷。 许薇姝心下有些奇怪,大嬷嬷都到了养老的时候,都有好几年只坐着享清福,怎么最近到劳动起她来? 话虽如此,许薇姝还是让了座,再让玉荷给奉茶。 如今她喝的茶叶就是宫里一般的茶叶,和娘娘们用的差不多,不算差,也算不上好,但她用的水好,但凡是爱喝茶的,都能喝出差别。 大嬷嬷显然是个会喝茶的,一品香茗,眉头舒展,瞧着就高兴了点儿。 “老奴来找许先生,到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宜秋宫如今缺少人手,本来蓬莱宫选派了个女官过去,却不曾想刚一去便出了意外,皇后娘娘一向节俭,宫里女官的额数不足,再派人过去,有点儿捉襟见肘……” 她老人家絮絮叨叨了半晌。 许薇姝才听明白。 其实是皇后为了这事儿发愁,陛下知道了,直接就说紫宸殿的女官最多,差事又清闲,不用特意派去宜秋宫,只选女官闲暇时监管就好。 这事儿是陛下的口谕,上面还没通知,个把消息灵通的女官就都知道了,不免有些人心不稳。 大嬷嬷是来安抚人心的。 许薇姝眨眨眼,自己第一个被安抚,显然属于挺得上面看重的一类。 想想也没错,她现在挺红,而且在紫宸殿的地位绝对不低,光看品级她也是中等,又先后得贵妃和陛下的赏赐,皇后也对她客客气气,身世一样不俗,最近又有不少娘娘对她表现出极为友善的态度来。 于是,许姑娘自己都还是个崭新的新人,出门在外,就有比她年长,比她进宫早的女官一口一个姐姐地叫着奉承。 至于小宫女,小太监们,她更是使唤得如臂使指,都没享受过几日新来的女官,都有的各种小麻烦待遇。 在宫里,女官的地位高,但数量却是少数,真正为主子做事的,还是太监宫女。 这些宫女们平日里瞧着不起眼,可真想让个新来的女官难受,做什么事儿都不顺当,那办法可多得是。 许薇姝平平静静地接受大嬷嬷的说法,连脸色也没变一下,大嬷嬷也就很满意地暗自点了头,大户人家的千金就是大气,想来宫里的女官们也不会因为这点儿小事儿就闹起来。 她年纪大了,受不了闹腾,女官们还是安分乖巧的更可人疼。R1152 第八十六章 冷宫 紫宸宫的女官到还能平静,可那些小宫女、小太监,一个个如丧考妣,拿着银子到处塞,生怕自己被挑中陪着女官一块儿过去。 女官们即便是去,那也不过是兼职,辛苦些罢了,总不会永远留在宜秋宫,他们可就说不准。 “哎,宜秋宫,长秋宫,一字之差,差别也太大了。” 玉荷嘀嘀咕咕。 对于长秋宫,宫人都抢着进去。 贵妃虽然不是个多好说话的主子,可什么都比不上人家受宠,长秋宫出来的宫人,哪怕是个粗使的下人,出来那也是爷,让人高看一眼,谁也不敢欺负。 换了寻常宫里,就是伺候主子的贴身大宫女,出来也没体面可言。 宫女们到还好些,虽然也紧张,好歹也不至于惊慌失措,许薇姝一天下来,都看见三个小太监因为被点名吓得嚎啕大哭,连刑房都吓阻不了。 太监们和宫女不同,一辈子都别想离宫,他们求个好差事就更不容易,能进紫宸殿,那简直是宫里最好的差事,还不知道辛苦经营多久,要有什么运道才能进来,如今一下子从天上掉到污泥里,哪里能不哭? 女官们之间的气氛,也有点儿古怪。 一般情况下,紫宸宫的女官见面都很和气,别管私底下有什么龃龉吧,至少面上得太太平平。 拎不清的女官,也在紫宸殿留不过几个月。 只是这几日也明显能闻到一股子火药味。 宫里,好些女官都是来镀金的,做一年半载,出宫准备嫁人,紫宸宫出去的,和所谓的宜秋宫出去的,那绝对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即便是上面说了,还是算紫宸殿的人,可在宜秋宫呆过,给人的感觉总不太好。 而且,大家也有些忌讳。 大殷朝的人,尤其是京城贵胄们,对这些事情极有讲究,闺门千金们,自小被教导不踏贱地,宜秋宫,很明显就是宫里的贱地,只是即便是宜秋宫,那也是皇帝的后宫,大家不敢明说。 “刘书官身染风寒,还请许书官替她一替。” 许薇姝刚想回国公府,孙姑姑就遣人过来道。 玉荷:o(╯□╰)o。 没办法,只好去工作,玉荷老大不高兴:“不如姑娘也病一病。” 许薇姝顿时失笑:“哪有自己咒自己的?” 可紫宸宫这阵子,自己咒自己的人数不胜数,每天告病的都有好些个。 女官们装病的招数也是不俗,面敷白粉是简单手段,还有人真把自己熏出一身药味来。 宫里的规矩,女官们病了便不可当值。 御医那边,向来是求稳,别管女官是真病还是假病,反正自己说自己病了,御医那儿绝不会出岔子。 许薇姝到不介意多值班,反正也没多大的事儿,坐在哪儿也是闲玩而已。 可宫里一溜生病的,传扬出去也不好看。 也许是紫宸宫这边耽误的时间有点儿长,又或者实在不能放任整个紫宸宫的人都给病一病。 孙姑姑干脆让人制了签。 “谁抽到算谁的,大家也别往我这儿跑动,万岁爷亲自下了旨意,咱们总不能抗旨。” 她显然也是烦了,这日午后,就召集了所有人,什么病不病的一概不管。 让个小宫女捧了个笔筒,里面盛着一把竹签,简简单单把五品以下的女官都聚集在一块儿,再高品级的多在主子面前得用,也不能随便出去,所有人心里有数,自不会提这些。 “有两根是红头的,若中了,便兼了这差事,公平的很,很不必抱怨。” 一群女官面面相觑,谁也没出声,显见没想到孙姑姑居然玩这一出,不过仔细想来,到也妥当,这群千金大部分都有背景来历,谁也得罪不起。 然后,许薇姝顺顺当当拿到跟红头签,至于是不是运气问题,可不好说。 不对,当然是运气问题,别管签筒有没有人动手脚,她抽到了就是运气不好。 至于另外一个,是和许薇姝一拨分来的,八品服官,姓薛,薛琳,和薛晴是堂姐妹,只是她没有个忠王那样的亲戚,进了宫也不过是管理宫中官服发放。 这人年纪比较大,十八岁,出身不太好,家里落魄了已经,她自己没兄弟,继母到是有两个儿子,听说若不是来做了女官,怕已经让继母卖出去给儿子赚聘礼。 薛琳没打算轻易出宫,到不是说不想嫁人,却是想在主子面前混出体面,被指婚也好,嫁给个出身不错,有前程的侍卫也好,总比落在继母手里强。 既然已经入了宫,得了这么好的机会,就没有放弃的道理。 看见她,许薇姝总算看清楚宫中女官两极分化的程度,怪不得总隐约能感觉到女官中也拉帮结派,实在是那些小门小户出来的女官,或者从宫女提拔起来的女官,和某些贵族千金太不搭调,怕是就算想和睦相处,也能找出不知道多少不顺眼的地方。 不过,这个小女官也没什么特别,在宫里有野心,想向上爬的女官多得很,她就是其中普普通通的一个。 抽到了红头签,薛琳的脸色是有些不好,显然不大高兴,可事情决定了,她也只有认下,到没表现出特别抗拒的模样。 “宜秋宫……那不是冷宫?” 许薇姝回了国公府一说,宝琴可是吓坏了,一晚上神情呆滞,缝衣服戳了自己手指头好几下,鲜血横流,愣是没察觉。 “你这丫头怎么比玉荷还紧张!” 许薇姝失笑。 玉荷那是要跟她一块儿去,所以老心神不宁,宝琴又不必去那种地方,她担心个什么劲儿。 人家薛娘子就没什么反应。 呃,除了给了她好几个宫里嬷嬷的名字。 “马上天冷了,冷宫里阴气重,多要点儿炭火,还有,别和那里面某个妃子单独呆在一块儿,身边多带几个人手。” 薛娘子轻描淡写地道。 许薇姝:“……” 总觉得宜秋宫不至于这般被人视为毒蛇猛兽。 在家里让薛娘子和自己的小丫鬟宝琴吓了一吓,许薇姝已经做好宜秋宫的差事不好办的心理准备。 但第一次踏进宜秋宫,她还是有一种这是忽然来到另一个荒凉世界的感觉。 明明同在宫中,而且宫殿也并不陈旧,但推开那扇朱红的大门,鼻子里就闻到一股子陈腐味。 荒草遍地,石砖碎裂,东边好些宫室让烧了,到现在还没清理干净,地上散落了碎石。 宜秋宫曾经是宠妃住的地方,也曾经是鲜花堆砌,如今花还在,就是疏忽打理,快成了野花。 薛琳整个人都不好了,连连皱眉。 “皇上!” 随着九曲回肠的一声娇呼,许薇姝一回头,就见旁边宫室里冲出一个老女人。 看不出具体年纪,只是头发花白了大半,披头散发,脸上脏兮兮,身上披着条破被子,脸上被劣质的脂粉涂得乱七八糟,正扭着腰,一步一步地走过来,顺手摘下一朵半凋零的花,戴在鬓角上,飞了个媚眼过来。 “皇上,您听我唱!” “……未着祖生鞭。春风养就凌云翅。行看取一举冲天。笔底风云席卷。胸中星斗光涵。 文光瑞气连天碧。楼阁功勋先世泽。金阙朝归笏满床。琼林宴罢花半壁。勉钦承。勤缵述。惊世文章大手笔……” 一张口,竟然是小生的唱腔,和她衰老的面相完全不同,这唱腔清亮,简直比那些专业小生还动人。 许薇姝整个人都呆了呆。 没片刻,就冲过来两个身体壮硕的宫女,一人搂住腰,一人捂住嘴,三两步把人扯走。 旁边跟着引路的宫女显然见怪不怪,简单介绍了句:“她是陈妃,平日里还算安静,可一见生人就犯病,过几日便好了。” 玉荷打了个哆嗦,扶着许薇姝低声道:“小娘子,咱们当真要住在宜秋宫?晚上不能回云翠宫吗?” 许薇姝也考虑了下。 可确实不行,没有先例,她要开这个头,下面的女官恐怕连来都不乐意来了。 再说,派驻宜秋宫的女官,不呆在宜秋宫像什么话,即便是兼职,也得像点儿样子才好。 “住吧,先收拾收拾。” 许薇姝叹气,首先得把这一地狼藉的环境改善一下。 其实情况没想象中可怕,宜秋宫的嫔妃们变成现在这副样子,那是心理原因,紫宸殿来的这几个女官和宫人,说来也只算是来上班,屋子破旧些,并不是不能忍受。 得先收拾屋子。 像宜秋宫这类地方,宫人们都不会好好打扫,蜘蛛网遍布也没想着清理清理,墙壁斑驳,窗户和大门都有地方破破烂烂,许薇姝和薛琳带着几个宫人,又叫上宜秋宫里几个还在的粗使太监帮忙,忙活了半日,才收拾得差不多。 许薇姝看着收拾出去的垃圾,眨了眨眼:“这么多垃圾,怪不得……我记得上月宜秋宫里还闹疫病,有个宫女还死了,还有六个宫女被送出宫。” 宜秋宫里人手不够用,这也是主要原因。 薛琳脸色更差。 玉荷的脸也白了。R1152 第八十七章 改造 “娘娘,你别跑!” 水花四溅,撒了一地,两个小宫女急得眼睛发红,衣裙都湿透了。 玉荷皱着眉喊:“湿了就湿了,做完事回去洗澡,赶紧把陈妃娘娘收拾干净。” 两个宫女无奈,应了一声,只好抱着陈妃一块儿进了池子,拿热水使劲儿泼她。 “啊啊啊——” 陈妃的嗓子好,叫起来那是宛如黄莺,跟唱歌似的,居然还不难听。 小宫女却是愁眉苦脸。 玉荷翻了个白眼:“行了,都什么作态,等出来再赏你们两匹好缎子,自己做新衣服还不成?” 闻言,小宫女终于愁云散尽,高高兴兴玩起水来。 她们都是进宫不久的,才十三四岁,正是长个头的时候,宫中发的衣服老不够穿,又身在宜秋宫,想有什么赏赐也不可能,一个个不得不养成了吝啬的性子。 这时候的衣服都容易掉色,多洗几次,料子就要不行,小宫女们也是日日小心,不愿意把衣服给弄脏。 “早知道,让你们一块儿跟着沐浴到还更合适。” 玉荷摇头。 宜秋宫也有自己的浴房,只是很长时间没用过,宫女们不过弄个木桶,至于小太监就更凑合,直接去井边冲洗的,也不是没有,连热水也无。 别说皇上,连其他娘娘都不肯踏足的冷宫,谁会乐意给你折腾浴房。 许薇姝到了,却是收拾完住的地方,就先把浴房给弄好,先供给冷宫里住的,最后四个嫔妃沐浴。 其他三个娘娘,珍妃和良妃都还好,只是略有些沉郁,到还未曾如鲜花枯萎,自己也爱干净的,都不必宫女们提醒就自己沐浴更衣了。 陈妃和童妃,一个精神不正常,另一个内向自闭,许薇姝只好让宫女们采取强硬一些的措施。 宫女们也上心。 如今许薇姝精通医术的名头传出来,她说宜秋宫的疫病,那是环境太脏闹得,别人也就信。 再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许薇姝手头不缺钱,都用不着动她自己的小金库,光是这些时日,贵妃和皇帝赏赐的东西,就够她养活一个宫里的人一辈子的。 她给的赏钱厚,宫人们里面,除了那些真正懒猪一般的人物,谁都不介意做些体力活。 几乎不到两日,整个宜秋宫就大变了样。 连玉荷也没想到。 第一反应到是有些不安,忍不住轻声问:“姑娘,咱们在宜秋宫大动干戈,会不会不太好?” 许薇姝看了她一眼,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地方不妥来,难道上面的人还会因为冷宫里有人洗个澡,打扫打扫卫生就不高兴?真当皇帝,皇后还有那些妃子们闲着无聊不成? 宜秋宫这几个妃子,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其中两个都是前朝的妃子,家里犯事,跟着受了牵连,另外两个是今朝受牵连进来的,可皇帝根本不可能记得她们,后宫佳丽三千,要是皇帝都记得,许薇姝都要佩服他老人家的记忆力了。 再说,她又不是没请示,孙姑姑直接就告诉她,随她便宜行事。 估计最多觉得许薇姝受不了宜秋宫的宫室,又爱干净,有些洁癖罢了。 无论宜秋宫的娘娘们怎么想,反正宫人们却是一下子鲜活起来。 冷餐冷菜变成了热喷喷的新鲜菜肴,手里的月钱,再也不用让上面的太监宫女盘剥,还有额外的赏赐可拿,出门也再看不见垃圾堆。 就是要辛苦照顾陈妃,整日被陈妃变着花样折腾的两个粗使宫女,也觉得日子好过些。 事实上,自从陈妃沐浴完,又让那位很漂亮的女官抓走,拿针扎了三天,灌了三天苦药汤子,她就变得安静了不少,偶尔还坐在墙角,低声唱歌,却是再也没有四处疯跑,反而眉宇间多了几分沉静。 这日,艳阳高照。 许薇姝和薛琳坐在院子里做女红。 在这方面,许薇姝做得就不大好,她能画出各种新鲜的花样,但丝线落在她的手里,就开始有点儿不听使唤,刺绣让她弄得,到和在医院里缝合人家肚皮差不多,横平竖直的。 薛琳和玉荷她们就不同,人家随便一动手,绣出来的小猫崽就活灵活现,一双黑眼睛讨人喜欢的不行。 见许薇姝好奇,玉荷就苦笑道:“奴婢月俸不高,家里还有老娘和一个正读书的弟弟,经常做些绣活送出去卖,宫外对宫里出去的刺绣,价格可不低呢。” 薛琳也点头。 “我们闲来做了绣活,就给孙姑姑,孙姑姑在外面有门路,帮我们卖出去,她抽份子。” 许薇姝顿时了然。 孙姑姑肯定能得不少油水,但这是正常现象,没有赚头谁会肯去辛苦? 就如许薇姝还和将作监合作,一块儿赚钱来着,宫女们,女官们,手头不宽裕的,自然也会想法子找点儿外快。 在宜秋宫里呆了两日,薛琳和玉荷居然都适应良好。 “我算想明白了,任何事儿都是自己吓唬自己。” 玉荷叹息。 没来之前,自然把宜秋宫当成恐怖的地方,以前那些女官们,之所以过得不好,很多受不了不得不离宫,还有病死的,那大部分原因,还是那些女官们,不是宫女提起来,就是小门小户,家里没底气,谁都敢欺负。 换了许薇姝她们两个紫宸宫来的,一句话都不用说,各种份例绝对不可能少一样。 在宜秋宫住了几日,连带着宫女太监们,竟然都有点儿习惯,甚至觉得不太差。 主要是够清闲,什么每日天不亮就起来,什么时时小心翼翼伺候主子,都不再需要,冷宫里就只有四个娘娘,好伺候的紧,事实上,到了这地步,要是哪个娘娘不好伺候,宫人们直接把人关起来的都有。 好些年宜秋宫没进新人,留下的,能活到现在的,都是认了命的女人,自然都没力气闹事。 许薇姝却闲得有些无聊,干脆就自己玩自己的,她如今折腾点儿小事的权力,到还不缺。 找将作监那边要了人手和材料,先改造了浴室,连上竹管,弄了竹子做的喷头,再折腾出个小型的锅炉。 到不是为了主子们,现在主子们沐浴,也用不着淋雨,就是为了那些小太监小宫女。 许薇姝实在听说那些小太监们,大冬天里天不亮,也得跑到井边洗冷水澡,就怕身上有异味,再熏着主子,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干脆就搭几个棚子,弄几个淋浴的喷头,再弄个小锅炉,连平日里用的热水都有了。 麻烦一次,以后能省下不少事儿。 她一发话,郭淮郭太监巴巴就派了人手来,还特意提点自己干儿子:“好好听许书官的话,少不了你的好处。” “得嘞,干爹您放心。” 他干儿子也是精明的,只是年纪小,还有得磨,郭淮不敢让他露到主子面前去。 像他们这些太监,伺候主子才有前程,但要是性子磨不好,伺候主子也能招祸……没见年年乱葬岗都要多出不少孤魂野鬼? 郭淮的干儿子也乖觉,特别听干爹的话,干爹让干什么,就干什么,既然说了要听许薇姝的话,他就带着人,认认真真把她交代的事情都做得妥妥当当。 反正许薇姝最后看了人家的成果,觉得就是自己动手,也做不了这般精细,而且好些宫人都连连说好,以后烧水不费力气,洗澡也方便的紧,于是,特意包了个大大的红包给这帮将作监来的太监们。 郭淮听干儿子回去这么一说,立时就笑了:“行,干得不错,就是不该要人家许书官的赏赐。” 他干儿子回来就把自己得的赏赐都献给干爹了,郭淮让他自己留着,转头备了份重礼,让人给许薇姝送过去。 许薇姝一接到东西,哭笑不得:“你回去告诉郭公公,我弄的这些也不算什么,就是自己用着方便,他要是看着有用,就随他再建多少个。” 郭淮可是个挺重银钱的太监,他这般殷勤,肯定有所求。 得了准话,郭淮就一拍手,和他相熟的太监们一碰头,有在主子面前有脸面的,稍微提一句,紫宸殿里就第一个享受到锅炉和新改造浴房的好处。 皇帝也听了一耳朵,一问居然是许薇姝先鼓捣出来的,登时乐了:“咱们紫宸殿这个小女官,却是个能耐人。” 他对许薇姝实在印象深刻,闲来无事一时好奇,也瞧了一眼,还挺新奇,就随口让自己的浴房里也弄一个。 他老人家自然不会为了什么热水啊,洗浴之类犯愁,可让他新奇一下,那也是大功劳。 能在主子面前露脸,那肯定争着抢着都要往前冲,郭淮把机会给了他干儿子,谁让他干儿子是熟手。 活儿做得漂亮,皇帝很满意,竟然还特地叫了那小太监过来见一见。 郭淮那个干儿子第一次面圣,死死低着头,瞧着到乖巧,皇帝见他相貌端正,就笑着夸了两句,还给了他一颗金豆子,出门小太监乐得脚底下打飘,一路飘回将作监,让他干爹弹了一闹崩才回过神,珍而重之地收了金豆子在荷包里。 让这小子难得犯蠢逗得一乐,郭淮失笑:“我就说,许书官那姑娘瞧着就是个有福气的,和她亲近亲近,必然有好处。”R1152 第八十八章 宠物 许薇姝是没想到,将作监那位大太监还把她当幸运吉祥物看待来着。 宜秋宫这边不比别的宫室,属于皇宫里被人遗忘的角落。许薇姝到觉得,有些类似世外桃源还差不多,当然,前提条件是别让人随意欺辱,得有个像她这样镇得住场子的女官坐镇。 许薇姝最近还是过得挺滋润的,薛琳性子不坏,主要是这姑娘的品级比许薇姝低得太多,宫中等级制度其实还是十分严格的,差一级也是云泥之别,她根本不可能和许薇姝过不去。 许薇姝也不是个喜欢吹毛求疵得罪人的,两个相处的就比较愉快了。 宜秋宫也就她一个人独大,在宫里住的,应该被称为主人的娘娘们,以前的日子过得恐怕连最低等的宫女都比不上,现在自然也不会找事儿。 许薇姝着实觉得,日子之畅快,和当初在洞箫山比,犹有过之,在洞箫山,她偶尔还要操心生计,使唤的丫鬟、小厮,还得重新教导才比较能用。 在宜秋宫就不同,衣食住行,她吩咐一句,立时便有人给处理妥当,所有的宫女太监们,就没有一个傻的,也会看眼色,你有什么事儿,京城都不用说出口,他们已经提前给你办妥当,又会奉承人,和他们说话,那绝对是几句话就把你捧得,从头到脚,哪里都舒坦。 许薇姝在这儿待得都有些乐不思蜀。 就是偶尔听李敏她们说,贵妃好像在皇帝面前吹了耳边风,说许薇姝呆在宜秋宫有些浪费,想要到长秋宫去。 只是皇帝没应,也不知道想什么。 说这个时候,李敏一脸的感叹,还叹气道:“不愧是陛下,那么喜欢贵妃,耳根子都不软。” 换了旁人,把个女官给自己心爱的女子,恐怕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许薇姝也有些奇怪。 不过贵妃这一碰壁,其他娘娘到少了些拉拢她过去的念头,只是,私底下恐怕还是动作频频。 肖氏似乎忽然就想起她这个侄女,每次给阿蛮送东西,都少不了她一份,只要一回国公府,各种旁敲侧击,明显得连老太君都有些看不过去。 哎,要是这会儿忽然遇到一美郎君,要身世干净清白的,能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不倾心也喜欢就好了。 她带着玉荷,两个小太监抬着一箱皮子,沿着小道回宜秋宫,许薇姝特意没走大道,省得再遇见乱七八糟的人,走了几步,忽听见远处的风送来一阵低语声。 许薇姝一抬头,居然真就见到三个美郎君,还有一个不知是美还是不美的背影,连背影也削肩瘦腰,颇有些看头。 她是眼力好,这才看得清楚。 其实这几个人站得很远。 两个她认识,一个是高哲,一个是高伤,剩下的两个似乎是主仆,主人长得极高,竟然比高哲,高伤,还要高出半个头,皮肤是古铜色,很细腻,腿又细又长,腰身极为有力,肌肉的线条很美,特别结实。 他身上穿的衣服十分单薄,只是一身紫色的紧身长袍,窄袖高筒马靴,瞧着就很利索。 许薇姝一瞬间觉得,这人有点儿她在归墟养的金毛狮子,看起来像傲娇的猫科动物,可却凶猛有力的很。 另外一个,就是‘狮子’的侍从,忠心耿耿地站在他身后,隐身于他的影子下,无声无息。 这几个人说话的声音很轻,即便是许薇姝,竟然也有点儿听不见。 就片刻的工夫,高哲和高伤就前后脚离去,只剩下那个紫色长袍的年轻人,顺手折了一枝树枝,伸长手冲着高哲的背影点了点。 许薇姝简直以为,在这一刻,他身后的侍从手中的长剑已经要飞出去,但最终还是没有。 因为古铜色的美郎君皱着眉阻止了他:“高哲,希望你永远都不会后悔离开我们羌国!” 高哲回眸一笑。 许薇姝都觉得胸口扑通扑通,她猜那位古铜色的帅哥也让他笑得脚下发软,竟一个踉跄,差点儿栽倒。 “姑娘?” 玉荷喊了一声,许薇姝才回过神,重新举步前行:“走吧。” 这些贵公子之间有什么恩怨情仇,事后当故事听听也就罢了,似乎和她没什么关系。 ………… 秋日来临,风到不大,只枯枝败叶多了,到显得有些萧瑟。 宜秋宫地处偏远,人气不足,偌大一个宫殿,空空荡荡,玉荷每天晚上休息,半夜老惊醒,一看身边,也没个和她挤在一处的小宫女,不免心头惴惴。 “咱们是不是应该养两条狗?” 许薇姝到把球球给抱到宫里来养了。 身为五品女官,在宫里又有了些关系,和管着珍禽园的太监商量一下,给自家球球上个‘户口’,接到身边来喂养不是难事儿。 就是她家爱猫最近不大粘人,老喜欢趴在窗前的树上晒太阳。 到了陌生的地方,球球还算乖巧,不喜欢乱跑,却也不大乐意围着主人转。 没办法,喵星人嘛。 好歹拿煎好的小鱼来诱惑一下,她家球球还是挺给面子。 可一只喵星人,显然没办法给院子添加点儿人气,也没办法带来太多安全感。 干脆就去挑两只狗回来养。 玉荷到不喜欢那类带毛的小动物,不过,还是兴致勃勃地随着许薇姝去了珍禽园。 她到底年纪小,性子活泼,挺喜欢四下里玩耍,再说了,宜秋宫里这么荒僻,多只小动物,就是不很喜欢,偶尔听听它们的叫声,也显得热闹些。 “先生这边请!” 珍禽园的小太监客客气气地领着许薇姝过去,“小的养了一对鹦鹉,口舌还挺灵便,要不小的调、教完给您送过去?” 鹦鹉就算了。 宜秋宫里陈妃整日唱戏,而且还拉着旁人做她心目中的皇上,要是多一对儿鸟,再跟着她学着唱,其他妃子更无法忍受。 许薇姝也不太会养鸟。 至于小圆球一样的小猫咪,她到是喜欢,可真敢带回去,她家球球更要吃醋。 当初宝琴不过让家里的小马驹在屋里住了两个晚上,结果球球见到小马就炸毛,对宝琴也是爱答不理的。 还是狗比较好。 人们印象中猫狗见面就打架,她家球球到没这毛病,以前在洞箫山上,庄子里养了好几条狗,都和球球相处的还行,有时候球球洗过澡,还有狗过来给它舔毛。 虽然每次球球让那些狗舔过毛后,许薇姝都忍不住再把它抓去洗上一遍。 她到不是不喜欢小狗,奈何就是觉得,呃,口水有点儿…… 珍禽园别看叫珍禽园,当然也是有狗的。 园子最里面的狗舍里,就养了二十几条细犬,一条条都毛发锃亮,养的极好。 许薇姝很想要一只,只是考虑到宜秋宫里弱女子居多,养这类大狗,既不会训练,也不会照顾,怕是要养坏了,总不能为了只狗,再把人家养狗的太监给弄到冷宫里去。 那可就是结仇了。 小太监眼睛一转,就知道许薇姝琢磨的是什么,把人领到后面的屋子里。 推开门,就见铁栅栏里面趴着一窝狮子狗,大部分毛色雪白,有的挤成一团,有的咬在一块儿滚来滚去,都很活泼。 玉荷一看,眼睛都有点儿发亮。 许薇姝叹了口气,养狮子狗,放在二十一世纪可是有些俗呢,她还是爱德牧,爱萨摩耶那类大型犬。 话虽如此,她还是选了只通体雪白,只有一张小脸黑乎乎一片的小狮子狗,大约也就刚满月,蜷缩成一个小团,叫声细碎,听着就让人心疼。 小太监笑着抱起来,递给她,还告诉她怎么抱,又送了她一个小狗常用的木梳子。 “这是小的自己雕的,用料不算好,姑娘就暂且使一使。” 小白狗抱回屋,玉荷直接就小白,小白地叫上了,许薇姝听了两声,还挺顺耳,干脆就这么叫吧。 许薇姝还特意找将作监制作了一个狗窝,也没多豪华精致,就是跟现代的那种差不多,顶部可以拆卸,里面塞上棉坐垫儿。 小白很乖巧,显见是养狗的小太监教的好,知道自己去上厕所,也知道谁是主人,每日只要许薇姝一出现,它就跟前跟后,围着她的腿脚转,别人想抱一抱,也是爱答不理的。 它这般粘人,许薇姝还以为球球得和它闹起来,甚至都想了要怎么安抚球球,没想到,两个小东西居然能玩到一块儿去,就是偶尔闹一阵,转眼就又凑在一块儿玩。 果然,球球虽然是猫,时间久了怕也觉得寂寞,有个小伙伴,心里一准儿高兴的很,连趴在树上晒太阳睡觉的时间,都明显减少许多。 有了这么两个小活物儿,宜秋宫也热闹起来,连那几个妃子,平日里也偶尔到院子里坐一坐,逗一逗球球和小白。 薛琳伸了个懒腰,推开窗户,就见许薇姝坐在院子里,拿了根长长的树枝,正在地上画什么东西,神情慵懒惬意,周围围了好几个小宫女和小太监探头探脑。 或许,她也该跟这位许先生学一学,没准儿以后在宫里的路,会变得好走些。R1152 第八十九章 看戏 宜秋宫似乎也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改变。 薛琳私下里看着,许薇姝做事散漫,颇有些想到一出是一出,也并不曾真有什么出人头地的野心,可正因为她顾忌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觉得环境不好,住得不舒坦,就改变环境。 短短时日,宜秋宫的荒草除了,地面平整,屋舍也仿佛新鲜起来,院子里有了生气,那几个娘娘也不终日阴沉沉,小宫女、小太监们,都似乎看见了出路。 许先生可是乐意教她们算账,教他们写自己的名字,这般培养,岂不是说,许先生想培养心腹? 五品女官的心腹宫女,即便留在宜秋宫,也和过去大不一样了,说出去就有面子,谁还敢欺负? 其实,这位许先生,怕只是闲极无聊吧。 就像现在,她拿着树枝在地上稍微一勾勒,就画出一只小猫,一只小狗。 看着和小白还有球球很像,但又不太像,她画出来的小动物,都是圆滚滚,五官比例也有些失调,却更可爱一点儿。 话说,Q画哪怕在大殷朝,也挺符合人们的审美品位的。 宜秋宫里的工作并不算多,许薇姝给宫里那几个娘娘诊过脉,觉得她们也没什么大毛病,就是饮食不规律,胃不太好,还有的有些忧郁症,不严重,大约都是闲下来就胡思乱想,身体才越发不好了。 就是那个陈妃,是真疯疯癫癫,想治好得花费些力气,可给她找点儿力所能及的事情做,对她显然也大有好处。 陈妃会唱戏,还是专业人士,许薇姝干脆就自己写了剧本,不是现在流行的那种唱法,类似于舞台剧,在陈妃清醒的时候,就让她认真读了,教给宫里的宫女们演出来。 宜秋宫的宫女论唱腔当然不算专业,但也个个能唱一嗓子,照顾陈妃这么久,整天听,不想听也得听,就是原本不会的,说不得也能学会,何况宫女们进宫之后都要培训,唱个小调,偶尔给主子们解闷,不是必须功课,也属于重要的选秀项目。 许薇姝写起剧本来。 薛琳还有一群小宫女看了也觉得挺有意思。 先不写涉及到宫里的东西了,到不是担心皇帝万一听见不高兴,先别说皇帝能不能听得见,其实就是听见了,也不过是一乐而已,主要是许薇姝自己对宫廷戏不大精通,写不太出来。 别看大殷朝对舆论管制的挺严格,那得看在哪儿严格,你要是在外面随便出个书,赞颂前朝,或者诋毁皇室什么的,那是天大的事儿,可要是在宫里,反而没那么多麻烦。 皇帝自己还时不时地给儿子们讲前朝的皇帝,是非功过,评论十分公允,有时候聊到前朝的美人禧妃杨氏,就忍不住研墨铺纸,动手一画,画一幅美人图出来。 偶尔抓住个宫人说宫里的是非,也没罚得太严重,这会儿他到知道什么叫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了。 皇帝这种性子,在宫里也不是什么秘密,所以,许薇姝要写本子,让陈妃教他们演,到没人反对,都当是找了个玩法,打发时间罢了。 谁让宜秋宫又不用接驾,寻常没人来,宫人们如今整日就是招猫逗狗,要不然就做针线活,也太无聊。 第一个本子,就写个苦情戏。 秦香莲和陈世美夫妻恩爱,琴瑟和谐,生育一儿一女,陈世美苦读诗书,赴京赶考,一朝考中状元,被皇帝点为驸马。 “……驸马爷近前看端详,上写着秦香莲她三十二岁,她状告当朝驸马郎,欺君王, 藐皇上,悔婚男儿找东床。杀妻灭子良心丧,逼死韩琦在庙堂。将状纸圧至在爷的大堂上,咬定了牙关你为哪桩……” 许薇姝写了半截本子,也没多费力气,稍微教了教,人家陈妃就唱了起来,还女声男声都唱得好。 玉荷听得那是泪眼婆娑。 薛琳听得那是莫名其妙:“都中了状元了,居然还去做驸马,有毛病吧?难道这个什么宋朝,驸马也可以做大官?要换了我朝,哪个状元要被皇上拉去做驸马,家里就是没妻小,也得立马多出个未婚妻来。” 许薇姝:“……” 她都差点儿忘了,大殷朝的公主到还算过得不错,彪悍的也有,可驸马那边,却是终身只能是个闲职,最多地位尊贵,不可能让他真正位高权重。 宋朝貌似也是如此。 不过,状元年年有,驸马不多见,也只能看对方求的是什么。 显然玉荷也这般想:“做驸马有什么不好,就算是个状元,做了官,难道就一定能封侯拜相?所不定一辈子都升不到四品呢。” 四品是个分水岭,大部分官员,一生都不要想过这道坎。 薛琳眨眨眼,心想这到也是个说法,只是,她还是觉得,都辛辛苦苦考上了状元,陈世美真是个男人,就不该去娶什么公主,娶了公主,那十年苦读,岂不是浪费了大半? “秦香莲也是个傻的,你和他硬碰硬做什么,人家那是公主和驸马,你就一村姑,还不如多要些钱财,再要一张和离书,回来无论是嫁人,还是好好养孩子,培养好了奔着老封君走,都是一条道,她这么一闹,陈世美死了,她回去一定得不着好,先不说要讨好公主的那些官员们会不会放过她,就是陈家宗族那些人,恐怕也容不下她了。” 好吧,薛琳这话,也挺真实的。 许薇姝苦笑:“不过是一出戏,大家看个热闹,发泄发泄就行了,别较真。” 薛琳是较真,可她也是真爱看。 每次陈妃练习,她是次次不落,天天来听,别人都有点儿听腻了,强烈要求许薇姝再换个新的。 许薇姝看了陈妃的动作,忽然发现,这位妃子真是多才多艺,人家身上有真功夫,一抬腿就到后脑勺,劈叉也无问题,手里拿一根长棍,就能当枪使唤。 都这么大一把年纪了,身体居然还没有僵硬,人才啊人才! 这会儿陈妃让收拾干净,头发梳理的整整齐齐,虽然没有染,到也少了几分老态。 那张脸,五官端正,眉清目秀,皮肤差一点儿,化妆算是可以补足。 能当宫妃的,肯定不会难看。 许薇姝叹气,宫里是多暴殄天物啊,外面一群老百姓打光棍娶不到媳妇,宫里到把佳人扔到冷宫不管不问。 不过,陈妃有这样的能耐,不让她发挥发挥,未免可惜。 想了想,就写了个新本子——翠羽黄衫。 根据书剑恩仇录写的,这下里面很多唱词,都要许薇姝自己琢磨,进度就比较慢了,花了有好些时日,才算写完。 陈妃到一点儿都不挑剔,三十多岁的女人,在大殷朝来说,实在是年纪老大,偏偏一上舞台,就光芒璀璨,演得翠羽黄衫,演的了香妃,甚至转头就是个英俊小生陈家洛,再一转头,把乾隆皇帝为香妃神魂颠倒的模样,也刻画得入木三分。 一群宫女,明明生得也好,跟她学的也认真,可演出来一对比,任谁都能看出好坏。 许薇姝必须得承认,人家陈妃确实是有这个天分,要是换到二十一世纪,恐怕算得上当影后的材料。 舞台剧排得不错,一开始也就宜秋宫里自导自演,自得其乐,结果李敏过来找她玩,不小心看见了,一帮子胆子比较大,忌讳少的女官,就隔三差五地来瞧热闹。 “香妃真美啊,体有幽香,美人里的绝色。” 有个小女官一脸陶醉。 旁边的女官却看不下去了:“什么绝色,别开玩笑,宫中选秀,怎么可能选身上有异味的女人进宫,谁知道干不干净,有没有病,那味道对皇帝有没有害处!再说了,什么异香,肯定是变异的狐臭。” 许薇姝:“……” 这话到也确实,大殷朝这边,因为曾经出过奇人调香,整治别人的事儿,对于身上有异香的女子,不可能轻易选进宫。 “还是翠羽黄衫好啊,巾帼英雄,要是我也能像她一样,学得兵法战术,在战场上所向无敌就好了。” 小宫女眼睛里都是星星。 好吧,原来是粉的人不同,许薇姝失笑,在宫里培养出一群粉丝,还知道为了喜欢的角色掐架,感觉真是不太坏。 只是,许薇姝自认为写本子写得还挺客官,男主角陈家洛,也被描写成文武双全的英俊小哥,奈何就是无人喜欢。 许薇姝表示,她也没多喜欢,不爱就算了。 “你这本子写得不严谨。”薛琳到也挺喜欢看这一部,还是日日去看,看完了就皱眉沉思,“皇帝被人偷龙转凤本来就不可能了,宫里对皇室血脉那绝对是看重至极,只要有半点儿血统不清的迹象,那个孩子恐怕连活都活不下来,再说了,哪有皇帝明知道这不是自己儿子,还把皇位传给他的,明明写着,皇帝还有个爱办丧事的弟弟呢?” 太有道理,许薇姝都没办法反驳,到是人家薛琳自己说了就不当回事儿。 “演个戏,逗个乐子,随便看吧。”R1152 第九十章 本子 大部分小宫女们都没薛琳那种超凡思维,大家表示一直想流泪,香儿好可怜,陈家洛真混蛋…… 翠羽黄衫简直女英雄! 因为捧场的人多,许薇姝越写越高兴,尤其是写翠羽黄衫,已经不满足于文字描述,她画了好些霍青桐身披战甲的图片,还专门找绣房的宫女帮忙缝制类似的衣服,弄出来给陈妃装扮上。 化妆也由许薇姝自己动手。 为了这个,她还特意回了家一趟,把家里的化妆品都拿来。 进宫想带点儿外面的东西可不是容易事儿,要不是许薇姝如今的人脉已经非刚入宫的时候可比,还一早就知道宫里的某些约定俗成的规矩,怕是也没办法最快的速度把东西弄进宫。 宫中虽然门禁森严,但各位娘娘们,想托人在外面捎带些胭脂水粉,也各有门路,还有好些大太监专门做这门生意。 玉荷看着许薇姝在陈妃的脸上捯饬了一会儿,她的皱纹没了,肌肤变得雪白细腻,脸还是那张脸,却莫名多了几分英气,又自然又好看,登时目瞪口呆:“……平时也没见人喜欢化妆……” 真是没想到,平日里从来不乐意化浓妆的许先生,居然还有这一手? “你喜欢我就教你,不过,学这个,简单画一画容易的很,要真想画得特别好,还是会画画的比较占便宜。” 玉荷眼睛一下子亮了。 那是肯定要学。 在宫里当宫女,想要让主子一直用自己,就得有自己的绝活,玉荷一开始就想学梳头化妆来着,哪个女主子身边,都少不了会梳头,会化妆的宫女。 尤其是那些娘娘们,都是靠脸来争宠,要是化妆化的好,可是绝对吃香的手艺。 接下来,许薇姝再给许薇姝化妆,玉荷就认认真真地跟在前面看,各种打下手的活儿,也极乐意去做。 画好了,陈妃就登台去演。 这次正正经经地穿上戏服,花了妆容,坐在下面本来各自都做别的闲事的宫人们,一下子就入了迷。 陈妃的年纪大了,精神都不正常,可却在表演上极有天分,凡是看了她扮相的全说这简直要把翠羽黄衫给演活了,一转身,一回眸,都是翠羽黄衫。 一台‘戏’,风靡了整个宜秋宫,连带着吸引了一大堆紫宸殿的女官。 宜秋宫一群小宫女们,都喜欢穿黄衫,戴翠羽,一水的一模一样的衣裳,小宫女们还好,她们佩戴的翠羽都是用丝纱绸缎手工制作而已。 那些女官们可不管,一个个往珍禽园跑。 珍禽园绿孔雀的羽毛几乎都要被讨要光了,甚至有人真敢动手去拔孔雀的尾羽,吓得养孔雀的小太监看得都快要便秃头的孔雀,简直欲哭无泪。 真说起来,宫里八卦消息传扬的还挺快,哪怕是宜秋宫这边传出去的。 女官们议论纷纷,整日跟着了迷似的去宜秋宫,那些娘娘们也听说了这事儿,都挺好奇,便去问教坊司那边,也让人进来要看这种所谓的‘舞台剧’。 教坊司的女教习找到许薇姝的时候,许姑娘正看玉荷反串陈家洛,在台上和陈妃对戏,陈妃表演的自然极好,哪怕是很夸张的表现方法,也让人觉得震撼,玉荷就差得多了,不过她饰演陈家洛,虽说是反串,其实难度要低得多,大家都去关注翠羽黄衫了,一时间到也颇有滋味。 许薇姝一听,教坊司也想演舞台剧,不觉一笑,她当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就是不知道教坊司的人能不能接受得了这种奇怪的艺术形式。 她实在是多虑,教坊司的教习可是专业人士,稍微看了看,也就弄清楚了,不过是舞蹈,唱歌,对白加在一块儿,简单的很,甚至在人家教习眼里,其实陈妃的舞蹈并不算一流,只能说还算不错,勉强可看而已。 陈妃的表演,在许薇姝她们眼中,自然很专业,可她到底只是个嫔妃,又不是专门靠这些吃饭,自然不能与教坊司的人比。 许薇姝这边没问题,教坊司就迅速排了几出戏。 翠羽黄衫是必演的戏目,宫里上上下下都喜欢,贵妃还请皇帝过来看了两次。 许薇姝:“……” 听说那位皇帝居然也看得兴味盎然,看到后来还特别伤感,搂着贵妃说了一大堆甜言蜜语——她都不知道该说啥好了,这部戏,确实是以霍青桐为主角,可乾隆皇帝,也是个不可或缺的重要线索人物,不知道皇帝代入个什么劲儿? 那个皇帝可是让人给偷龙转凤了的,而且在里面被什么陈家洛啦,霍青桐啦,耍得不轻,唯一的福利就是得了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香妃。 可香妃她最后还化蝶了,乾隆也没捞着啊! 当时许薇姝还想着让教坊司改改剧本,没想到教坊司那边居然一点儿都不在意,直接就用了。 许薇姝:“……” 不管怎么说吧,皇帝看着好,宫里的舞台剧就火起来,娘娘们今天你叫教坊司的人来演一次,召集别的小伙伴一块儿看,明天就轮到她,教坊司也加班加点,组织了好几拨人马,越演就越精,连铡美案那出戏,也让她们翻新,演得相当不错,听说皇后也看了,看了之后气得差点儿直接下旨,把演陈世美的那位给砍了了事。 幸好伺候的宫人还算聪明,只把‘陈世美’给拉走,可没真下手了结人家的小命。 说起来,‘铡美案’在宫里这些娘娘那儿到更吃香些,点这出戏的人极多,经常还有娘娘看了一遍又一遍。 自从宫里流行看舞台剧,娘娘们找到事儿做,可能少了几分无聊,连带着诸多小手段都见少,连许薇姝都隐约觉得周围的气氛和平了些许。 真是件大好事! 这两个本子都用过,有点儿不够用,教坊司就自己写各种剧本,编练歌舞。 人家给许薇姝送来了一份,说让她指正指正。 别说,写得是真不错,用词也文雅有趣,作词作曲十分精致,比许薇姝写的可专业的多。 也许是‘铡美案’大受欢迎的缘故,写的这个本子也是苦情戏,大小姐和一秀才一见钟情,可家里反对,大小姐就拿自己的嫁妆供秀才读书。 又是十年苦读,又是金榜题名,又是皇上嫁公主。 许薇姝看到大小姐哀哀哭泣,对着鲜花想情郎,对着镜子想情郎,哭得眼睛都要瞎了。 接着看秀才,不对,现在是状元了,也左右为难,这边说公主好爱我,我不能负了公主一片痴情,那边又说,大小姐待我恩重如山,我实在不忍心。 再看公主居然也为之感动,还允许驸马去见王大小姐,甚至愿意二女侍一夫。 “……” 呃,教坊司的写手,被后世种、马文写手给附身了吧。 他们到底怎么把铡美案看成这个的? 她写铡美案,赞颂的主要还是人家包大人吧,那可是包青天,不畏强权的包青天。 他们不该去写一写大殷朝的,那些善于断案,不畏强权的清官? 而且,公主中枪也太严重了,为什么公主就得莫名其妙地喜欢上个男人,还要死要活! 许薇姝写完铡美案,一开始排的时候,还一下子想起千万别让宫里的公主郡主们看见,否则说不得要得罪人,为此还特意描写公主也是受害者云云。 教坊司那边,到把公主写得更大度了,难道这就叫贤良淑德? 反正许薇姝是接受不了,看得都忍不住笑得肚子痛,薛琳跟着她笑个不停,到是小宫女们又忍不住抹起眼泪。 许薇姝:“……” 薛琳失笑:“就是一出戏罢了,随便演,随便看,别较真。” 许薇姝忽然发现,薛琳这个姑娘一直都不怎么起眼,好像看起来没多少特别之处,和不少小门小户出身的女官一样,野心满满,想向上爬,但她其实有很多想法很有趣,偏偏满肚子的心思,也仅仅是藏在心里,对外颇有些随遇而安的性子,很能宽容旁人。 这些只有真正在一块儿相处了,才能看得出来。 不过,许薇姝还是不能忍,教坊司那边的本子,给别的娘娘们看看就是了,她自己还是要写自己的本子。 而且受了刺激,许薇姝这回写了花木兰。 代父从军花木兰,世上少了这个女人,那简直是女子的大损失。 因着最近她想画画,这次本子就干脆画出来,没用她比较熟悉的那类漫画的画法,用的是工笔画,素描,油画夹杂的画法,透视不错,立体感也很强。 先画了一幅花木兰的彩图,那真是英姿飒爽,她骑着的高头大马,是按照许薇姝家小马驹为原型画的,四蹄火红,通身雪白,很漂亮威武。 “看着真有点儿像男人,不过没有喉结,也好漂亮!” 玉荷她们看过之后,因为还没听故事,只听许薇姝说这是个女子,虽然觉得画得不错,却也没太在意。 确实画得有点儿中性,许薇姝还是觉得,花木兰真在军营多年,没被察觉出身份,长相说不得要中性些,可惜大殷朝不知道什么是中性美。 连薛琳都觉得她骨架子太大,腿太长,不能算是个美人。R1152 第九十一章 不懂 哼,坚决是这帮家伙的审美不正常,她们喜欢的画中美人,不是看不清楚容貌,冗长身子的面条,就是方脸,大眼,浓眉,简直一模一样。 许薇姝还是觉得自己画出来的好看。 唔,宫人们也都承认,许姑娘的画自成风格,格外出众,她当初考试的时候,画也得了上上等,自然是好的。 所以说,审美观这种东西,其实并不能很死板地规定下来,不是说人们喜欢一种风格,就不会去欣赏另外一种风格。 现在的情况,最多是许薇姝接受不了一部分古代人物画罢了。 人家薛琳,即便说她画的花木兰不算美人,也没不承认她画的画挺好,有特点,看着让人眼前一亮。 年纪比较小的,小宫女小太监们,更是觉得许薇姝画得太有趣儿了,只要她一画画,就想围在桌前不挪动脚步,连去干活也恋恋不舍。 幸好宜秋宫这边没那么多规矩,换了别的宫室,这帮小家伙都得挨罚。 许薇姝为了不影响她们工作,只好呆在屋子里自己琢磨着画,还画了一幅花木兰对镜贴花黄的效果图,出来之后,很令人惊喜,连头发丝都细细描摹,效果自然是杠杠的。 然后,许薇姝就开始画连环画。 直接就用了许薇姝自己的螺子黛,不过到底比不上专业的炭笔好用,画的有些慢。 好在连环画不像人设图,都是最简单的线条,也未曾上色,许薇姝动手的速度又快得很,加上故事很简单,并不复杂,到也没花费太多时间。 大殷朝的书肆中,书籍里偶尔也会有插图,但像这样主体是图画的连环画册,还是头一次出现。 许薇姝拿给玉荷她们看了,小宫女都说好,当然,这其中说不得也有讨好主子的意思在。 不过,瞧她们为了画册争争抢抢的模样,一准是真心喜欢。 连陈妃都痴迷地看了许久,还说自己怕是演不好,花木兰的眼睛是活的,她的恐怕已经死了。 这是陈妃第一次流露出如此哀婉的神态,那么清醒,连伺候她的宫女都大吃一惊。 陈妃不肯去演花木兰,她连皇帝都敢反串,却不愿意去演一个女将军,许薇姝没办法,只好罢了,反正画册画出来,她也把心里那点儿郁气发泄出去,虽然,看不到舞台剧还是有些失望。 许薇姝的日子过得优哉游哉。 方思齐和十九皇子那几个小家伙,仗着年纪小,用不着避讳,下了课也巴巴地往她这儿躲清闲。 宜秋宫的下人,还是对小主子们大驾光临表示十二万分的欢迎。 他们来了好啊,他们一到,膳房那边送来的各种食材,保准比以前新鲜一倍,送点心也积极,各类水果都不必宜秋宫的人去求爷爷告奶奶地拿,人家主动就给送了。 玉荷他们都巴望着这些小爷日日过来。 “爹爹好讨厌!” “三哥,四哥好讨厌。” 方思齐和十九皇子坐在椅子上,都睁着大眼睛,嘤嘤嘤,嘤嘤嘤。 许薇姝哭笑不得,正好球球去睡觉了,小白闲着无事就跑到主人面前逗趣,她便哄着哥几个摸了摸可爱的小狗,这才把孩子哄得精神起来。 可爱的小宠物果然是大杀器,男女老幼通杀。 最近宫里换了画风,因着皇帝最近不知为什么生闷气,好像还气得挺大的。 虽然当皇帝的,肯定是要求必须得喜怒不形于色,但龙椅上这个,不是新皇帝,那是掌管天下几十年,地位稳固的老皇帝,哪里有那么多忌讳? 一生气,一憋闷,他老人家是对什么事儿都看不惯,好几日下来,把地下的儿孙们斥责了个遍,今天说忠王家宅不宁,忠王妃不是个好的,连个小妾都容不下。 明天就咆哮,义王对福王不敬,福王就算不是太子,那也是你二哥云云。 老爷子生气,发火,下面这些等着接班的,也是如临大敌。 忠王和义王两个,都不在外面为了争夺那把椅子斗智斗勇了,改在宫里表现兄友弟恭。 表现也无所谓,可他们都拿弟弟,侄子们当道具,方思齐和十九皇子光是功课,一下子就比以前还重了好几倍,每日为了应付自家亲爹和亲哥哥突如其来的爱心,简直疲于奔命。 偏偏方容还很有眼色地乖乖败退,不去给两个叔叔添堵,这帮小的想找个同盟都找不着,只好下了课就往后宫跑,反正那些年长的皇子可不敢在后宫多转。 别的宫中,娘娘们和他们玩不到一块儿,还是接着郁闷,正好许薇姝常驻宜秋宫,到她这儿,自然好吃好玩,想什么有什么,还能继续听馋得自个儿抓心挠肝的各种故事。 “啊啊啊,还不如让姝娘姐姐当我们先生,爹爹好讨厌。” 许薇姝失笑,只看方思齐这口无遮拦的模样,就知道平日里他爹宠他宠得肯定厉害,要不是宠坏了,在现在这大环境下面,哪个当儿子的敢说自己爹的是非? 其实忠王和义王,对底下这帮小的可真是一点儿都不差,即便是两个人快斗成乌眼鸡了,待孩子们还是极亲热。 这帮小的不高兴,主要还是因为功课忽然加重,连玩的时间都没有。 哄孩子到没什么,只是这些孩子,可不是一般的熊孩子,他们居然个个也消息灵通的很,还好八卦。 “哼,皇爷爷生气,肯定是因为李巧君。” 方思齐鼓着脸,一副自己什么都知道,自己长大了的表情,一本正经地道。 许薇姝:“……” 开什么玩笑,人家堂堂殷朝君王,会因为一个小女人生气?李巧君她爹惹到皇帝还差不多。 事实上,李巧君她爹不安分也不是一天两天,皇帝要为那个生气,早气死十八回,这一次还真是李巧君闹出的事端,当然,要不是李巧君有那么个爹,皇帝也懒得去气。 前些时候,李巧君忽然去求皇后,大义凛然地说,自己要嫁去羌国联姻。 来表忠心,说要联姻的世家大族,也不是没有,好些都贡献了个庶出的女儿出来,连几个王府也是如此,供皇后挑选,但大家说法都是极为含蓄的,也都是父亲上折子奏请,像好好一姑娘,自己跳出来要求联姻,这种事还是大殷朝头一次出。 尤其是这姑娘满腔悲愤,好像自己在做出巨大的牺牲,眼睛里未语泪先流,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皇后差点儿没让膈应得把早饭都吐出来。 幸好人家她老人家还算够淡定,很和蔼地把李巧君给哄住,说朝廷知道她忠心,婚姻大事,却需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让她先回去和她父母商量商量再说。 等人离开蓬莱宫,转头性情最是沉稳不过的皇后就摔了自家的茶杯。 皇帝那边一听,也是莫名其妙,人家羌国的使臣都直接就说,人家王子不想要李巧君,把她贬得快不能看,她怎么还上赶着找羞辱? 作为皇帝,他为了颜面着想,直接当面训斥了使臣一通,把李巧君夸成一朵花,言外之意,你们王子想求娶,咱大殷朝也不会把好好一郡主嫁到你们蛮夷之地去受罪。 当然,话不能直说,双方拐着弯打嘴仗,那是鸿胪寺的专业,皇帝只给个调子,他们去扯皮。 这会儿,李巧君最该做的,就是精精神神,快快活活地出现在社交圈,表现出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场面才容易圆过去,哪有皇帝给她撑面子,她自己连脸都不要了。 皇后把人劝走,直接给李家去了封信,且让太后手底下的人,把李巧君给看管起来,别再闹出幺蛾子。若是姑娘的精神不正常,那就请个太医给她瞧瞧,不能讳疾忌医。 这边,皇帝烦心,懒得再玩,让皇后赶紧选一个拎得清的,不受重视的宗室女,封为公主嫁去羌国,就算完事,至于羌国要真公主,不要假的公主的话,听听也就算了,怎么可能什么都顺着他们的意。 反正说归说,羌国本身对这些根本无所谓。 结果,这边人选还没确定,那边李巧君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居然哄了太后,让太后放她出宫去,她人直接身披血红的嫁衣,跑去驿站,站在一群羌国使臣门外,直接说她愿意嫁给羌王古良,只求两国修好! 许薇姝:“……” 别看这是大事,但因为太丢人了,驿站那边反应及时,很快就把人给堵住嘴,带回屋里去。 至于其他看见的,也都三缄其口。 许薇姝听方思齐和十九皇子,活灵活现地这般一描述,再想起前些日子*里的风言风语,顿时哑口无言。 那位李郡主瞧着除了有点儿孤芳自赏之外,不像个笨人,不是说她文武双全,还有一身的好剑法,连皇帝都赞过的。 怎么竟做出这等蠢事! 皇帝也被气疯了,再加上羌王古良还客客气气地给他送了一封私信(幸好不是国书),只说自己不介意李巧君给他当妃子,人家有皇后,皇后还是羌国大部落的女儿,手握实权,平日里能替古良拿小半个主意的。 李巧君要是想嫁过去做妃子,人家欢迎,要是有别的念头,比如说想要一个皇后的位置,还是洗洗睡了,做梦比较有可能实现。 许薇姝听了一耳朵八卦,眨眨眼,转头领着几个小家伙给他们洗干净脸,再塞点儿点心,接着逗小白,讲故事玩去。 李巧君这事儿只是私底下传扬了几句,外面大部分人连发生什么也不知道,既然如此,聪明人都该懂得这种时候应当装傻,别去挑战皇帝的掌控欲。R1152 第九十二章 瞎眼 寿昌宫 方容提着一盒奶糕来看曾祖母。 太后这些日子吃喝都不香,身体也有些不好,今天吃上曾孙孝敬的糕点,到乐呵呵起来。 “还是容哥儿最乖了。” 老太后拉着方容的手,把点心也往他手里面塞,“你也吃,多吃,吃了才能长高,我记得你和岳哥儿老在我这儿较劲,比谁吃得更多些,比谁长得更快……对了,岳哥儿怎么没和你一块儿来,啊,他要和咱们巧君成亲呢,陪巧君去了吧,是该学着疼媳妇。” 方容很给面子地咬了一口。 周嬷嬷立在一边,心想一会儿还是要叫太医来看看,太后最近老不记得时间,也不大能认人。 她这么想,就看方容笑眯眯顺着太后说话儿,和太后聊得热火朝天,一会儿心里眼里就只剩下方容,哪里还能想起岳哥儿和郡主来。 容哥儿是和以前大不一样,他以前腼腆害羞,人也娇气,那时候在宫里,李郡主抓了个毛毛虫,扔到容哥儿头上,结果把孩子给吓得哭得嗓子都要哑了。 一群宫人束手无策,怎么哄也不管用。 还是岳哥儿搂着他哄了半天,又捶了李郡主两下,才把他哄得破涕而笑。 一转眼十几年过去……容哥儿终于长大了。 和太后说了会儿话,方容从屋里出来,上了回廊,便看见李巧君立在不远处的亭子里赏菊。 方容的脚步顿了顿,略一迟疑,到底还是没有停下,慢慢踱步离开。 李巧君冷着脸看向他的背影:“是你动了手脚,让三王子不肯娶我?” 方容一笑摇头:“我很忙。” 李巧君的声音更冷,根本听不出方容的意思,或者说,她是不肯听,自顾自地道:“就算嫁不成古常南,我也要嫁给古良,要是嫁不成古良,羌国有无数个皇亲国戚能挑能选……永远都不会是你。” 方容没说话。 远处却忽然传来一个很轻佻的声音:“……郡主你想查出薛岳的死因,想去羌国,就只会嫁人这一招?你觉得自己的身体是最好的武器,但凡男人都会爱上你,做你手里的刀,手里的剑,由着你去操控掌握?真不明白……你哪来的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 话音刚落,李巧君的脸色一瞬间黑成锅底,但也只有一瞬,嘴角便勾出一抹轻蔑不屑的笑容来。 “男人会不会听话,你怎么不问问方容?” 袁琦的话音一顿,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连连叹气:“哎,我本来还真以为李郡主是个能耐人……没想到你连脸都不肯要了,罢了,和一个病态的疯女人计较什么!” 话音未落,声音就越来越远。 方容的背影也消失在走廊尽头。 李巧君忽然一伸手,抓住一大把‘鸳鸯荷’。 花瓣零落,紧紧贴身‘监视’加伺候她的两个大宫女,都在心里叹息,不知道等下照顾花卉的宫人看见,会不会心疼的掉眼泪。 她们都有点儿替这些菊花心疼。 园子里的花香味太浓,方容有点儿想咳嗽,可还是勉强忍了,等出了宫门,回了自己的院子,就见袁琦蹲在一颗大榕树下面,一张脸都皱在一处。 “干什么呢?” “……孙神医眼瞎了吧?”袁琦干呕了两嗓子,扭头看过去,眼睛里满是不可思议。 方容顿时失笑:“小心这话传出去再让他听见。” 杨木和郭安两个小太监远远站着,眼观鼻鼻观心,一眼都不向这边瞧。 论起谨慎,近身伺候主子的太监,那是谁都不能比。 袁琦扒着树站起身,一下一下撕扯树皮,嘴里咕咕哝哝:“孙神医说,李郡主是天下难得的奇女子,和公子你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说着,他就忍不住有点儿委屈,不至于眼眶发红,声音却带了点儿囔囔。 传言这东西,是真不能相信。 方容又忍不住笑,他总觉得,自从把袁琦带在身边之后,笑的次数到比以前好些年加起来还要多。 “奶糕,吃吗?” 方容从袖子里拿出两块儿油纸包好的奶糕,分给袁琦一块儿,浓郁的奶香,一下子就让人抑郁的心情变得畅快起来。 袁琦幸福地眯起眼睛,就听方容温和地道:“我记得孙神医还说,你和三公子古常南都是世间少有的奇人,简直是天上一对,地上一双,再合适不过了。” “噗……” 袁琦目瞪口呆。 方容眼睛里都是笑意:“嗯,我觉得孙神医说的都是至理名言。” 也就袁琦听不出来,那位一开口就是讽刺人呢,从来不说半句好话,整日噎得他们那伙儿师兄弟恨不得找个针线缝上那混蛋的嘴。 好在袁大将军来了,长了一张聪明脸,却没长聪明脑子,孙神医便寻到新玩具,劲儿都往他身上使,不大折腾别人了。 袁琦又趴回树边去,他还是再吐一吐的好。 看着自个儿大受刺激的侍卫,方容其实也有些发愁,他知道李巧君那个人,性子特别硬,属于那种不撞南墙不回头,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一类。 她这性子,当年麻烦薛岳,方容在一边看热闹看得高兴,难受的时候,把看他俩的好戏当下酒菜,现在轮到自己头疼,却实在笑不出来。 当年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才让古良觉得她还有用处,很不必马上清理,现在一个疏忽,李巧君就要上赶着自投罗网。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方容叹气,轻轻咬了一口奶糕。 有镇南王李煜在,陛下就不可能让她嫁去羌国,也许会马上替她找一门合适的亲事。 希望这位能消停些。 “要不要去春晖园转一圈儿?” 方容俯下身,笑眯眯问了一句。 袁琦就跳起来又生龙活虎了。 今天教坊司在春晖园唱花木兰。 他们是弄不懂什么‘舞台剧’不‘舞台剧’的怪名,还是当戏看,如今唱戏的也是百里不同音,教坊司那边的戏子,以前唱出来其实不大对方容的口味。 他比较爱听更北边的戏。 没得听,就偏向去听鼓瑟笙箫,也不大爱看教坊司准备的歌舞,总觉得太闹腾。 绮丽是有,却缺少一股子气势。 不过,如今开始唱这什么‘舞台剧’,却是别有风趣,听着很是新鲜。 方容都管教坊司那边把戏本子要了一份儿,看完回去再看一遍戏本子。 虽说是个女子的传奇故事,方容觉得,到还能看得下去,有些吸引力。 宜秋宫里,陈妃死活不愿意演,教坊司那边到开始演起‘花木兰’来。 许薇姝不得不说,人家教坊司就是能人辈出,不愧是皇家御用的‘娱乐公司’。 有人演就不错,许薇姝干脆和薛琳,带着宫里几个宫女一块儿去凑趣。 请教坊司的是皇后,女官们不用娘娘下帖子,也能去听。 至于几个娘娘,那就别想了,陈妃都忍不住有点儿哀怨。 不过宜秋宫这几个,年年月月天天都哀怨,她此时散发些阴沉气息,那是一点儿杀伤力都没有。 “带上些点心。”许薇姝想了想,过于肯定得碰上方思齐那几个小的。 小孩子看戏看得时间长了,就很容易饿,带点儿点心填填肚子也好。 玉荷应了声,就去取了一盒今天早晨刚刚做好的奶糕,又拿了一罐子冰糖红豆羹。 顺手把球球和小白抱上,一行人便浩浩汤汤看‘花木兰’去,到了春晖园,皇后还没来,里面喧喧闹闹的来了一群女官,还有宫里几个娘娘,但凡有闲暇的都到齐了,都坐在二楼,摆了茶水,和和气气地说话。 这么乍一看,还当这些娘娘们全是手帕交。 许薇姝隐约听了一耳朵,正听有个年轻妃子笑道:“董姐姐身边的宫女,可真是水灵的很,妹妹都要嫉妒了。” 和她说话的是宁妃董氏,已经无宠多年,早就撤了绿头牌,可脸上也没见多少老态,就是心宽体胖,长得丰腴了些许。 许薇姝估算了下,起码有一百六十斤,双下巴不用掐就能看见。 可她身边的小宫女,却是一个比一个出类拔萃,就说玉荷,在宫女中也算是好看的,起码眉目清秀,但和坐在宁妃下首,把一袭绿色宫女装,穿出天仙效果的宫女比,她就成了村姑。 宁妃似乎是一点儿都没听出这年轻妃子话里带的那点子酸味,笑眯眯地像个弥勒佛:“我也看她们好,得了上等的胭脂水粉,也爱装扮她们,赏心悦目啊!” 她长叹一声,“年纪渐老,又没个孩子,就只剩下这点子爱好。” 那年轻妃子顿时就消声。 连其他妃子听了这话,只要无子无宠的,神色间也或多或少带出几分抑郁和忐忑来。 就是那些有宠爱的,都不免担忧年老色衰后的凄凉。 宁妃到笑得一脸畅快:“教坊司最近不错,弄出来的舞台剧,听着不累人,好听。以前我听别的戏,老觉得吱吱呀呀闹得脑仁疼。” 其他人也笑了。 许薇姝坐在下面,一本正经地听八卦,觉得宫中每个人都是一出戏,这些在宫里混了一辈子的老妃子们,每个人写本回忆录,搁在现代,一准成畅销书。R1152 第九十三章 胸闷 没多一会儿,方思齐他们一帮小子也跑了过来,直接就凑到许薇姝面前坐下,弄得她身边几个女官都纷纷起身见礼,老大不自在。 幸好皇后驾到,方思齐他们老老实实,乖乖巧巧地跑过去凑趣,让皇后娘娘抓住好一番揉搓。 现下这位皇后,在闺阁中也是女丈夫,哪怕嫁给了皇帝,一生无子,也不大得宠爱,性子渐渐趋于平和,却还是颇有几分爽利,对待儿孙宽和的很,向来讨小皇子,小皇孙的喜欢。 李巧君也来了。 在场的其实至少有三分之一的人,知道她闹出来的笑话,但大家都当自己不知道,和往常一样跟这位名满京城的郡主问好。 连许薇姝都免不了应酬一二。 李巧君的礼仪没什么问题,显得高冷了些,别人习惯了,也就不在意。 只是,恐怕也没什么人会喜欢。 哪个人愿意面对一个视人如无物,看着自己,和看一边的猫猫狗狗没多大的区别的女人? 就算这个女人身份高贵,人也漂亮,恐怕大部分脑子清楚的,都会一见她就远远避开。 即便是宫里的公主们,也绝不会有这等清高劲儿! 许薇姝都怀疑是不是宫里养她的时候,添加了点儿特别的肥料,故意把人家镇南王的孩儿给养成了这副性子。 笛声响起,鼓角横吹! 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不闻机杼声,惟闻女叹息。 问女何所思,问女何所忆。女亦无所思,女亦无所忆。昨夜见军帖,可汗大点兵…… 许薇姝看花木兰一身女装的扮相,就忍不住暗自喊了一声好,再没把心思搁在李郡主身上。 周围的人也渐渐看得目不转睛。 一幕闭幕,一时间喘息声此起彼伏,显然不少人都是屏住呼吸来欣赏的。 许薇姝揉了揉脸,她上几次看教坊司演的舞台剧,总是忍不住笑场,老觉得这些演员有功夫是有功夫,但论演戏,真是生涩的很,没想到才短短时日不见,进步就这般大了。 刚才出场的花木兰真是婉约中透着英气,把那种为父亲发愁的心绪表现的淋漓尽致。 一幕完了,后面还需要点儿准备时间,观影楼上就趁着这工夫,送上些茶水瓜果,还有人起身去方便一下。 有个长相憨厚的小太监,托着一盘红红的大樱桃送到许薇姝眼前。 这东西她喜欢,许薇姝爱吃樱桃,不过今年大樱桃进上来的实在不多,皇帝就赏了几个晚辈,连娘娘们都没吃到多少,许薇姝她们这些女官,也不好拿着银子真去外面采买,显摆太过,要招人怨的。 如今水灵灵的樱桃拿在手里,瞧着就玲珑剔透,赏心悦目,吃起来更是香甜多汁。 许薇姝很享受地,一口气吃了好几个,才放慢速度。 吃着吃着,不经意一抬头,正好对上李巧君的视线,许薇姝便一愣。 李巧君盯着她看了起码有半刻中,连花木兰再次开幕,也没见她转头。 弄得许薇姝身上毛毛的,连玉荷也觉得有点儿不对:“……李郡主好像在看这边儿?这边儿有什么?” 李巧君坐在靠前靠中间的位置,她们这些女官偏左偏后,隔得很远呢。 “……也许是想吃樱桃?” 许薇姝也琢磨不出人家到底要干什么,笑谑了句,就把注意力放在了戏台子上面。 李巧君看得的确是樱桃,看了半晌,一回神,猛地扭过头去,嘴角不觉露出一丝冷笑,瞥了不远处坐得端端正正的方容一眼,目光落在他白的透明的下巴上。 她认得那个雨过天青色的托盘。 看着和宫中用的是差不多的款式,但那是方容自己设计,说是盘子,底却比盘子要深一些,图案颜色也摒弃宫中管用的华丽。 记得当年薛岳刚刚离去,她日日哀啼,不肯用饭,方容就是用这样的盘子换着花样给她送水果。 也有这种大樱桃,鲜红的,水灵的,闻着都带着一股清甜。 那些樱桃她一颗都没吃。 连着盘子一起砸在地上,盘子碎裂,樱桃汁水喷溅,红的像混了水的血。 刚才小太监托着盘子走过来,她以为是方容送来给她的,就忍不住想——谁稀罕! 她还缺少樱桃?再说,不是薛岳给的,她怎么可能接受? 然后就眼睁睁看着那个叫杨木的小太监,很低调地穿行到后面去,把盘子摆在了一个女官的桌前。 红樱桃混在花花绿绿的瓜果中,到也算不上多显眼。 宫中对女官的待遇一向不差,皇帝也不是个吝啬的,就是有时候娘娘想吃,还得花点儿银钱的果蔬,女官们也能时常享用。 李巧君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胸口闷了一下,大概是教坊司的戏不好! 演什么不行,还演个女将军,多可笑?一个粗俗的老兵养出来的村姑,也能成什么女将军? 想她堂堂镇南王府嫡出的千金,自幼也是熟读兵书,勤练骑射,善使双剑,什么时候又能上阵杀敌了? 她就算有心,皇帝愿意吗? 就是皇帝愿意,她爹愿意吗? 她爹爹也愿意了,她的那些庶出的兄弟们,也不会答应! 于是只能坐困愁城,呆在冰冰冷冷的皇宫里,连想找到杀死她的薛岳的凶手,也有那么多人想阻拦! 那个女官,大概是叫……方容? 李巧君记得她,她不能不记得,就是这个人,破解了她的洛书。 这个人很讨人厌,那是种说不出来的厌恶,好像一见到她,一听到她的名字,就忍不住烦闷。 李巧君自然不会允许自己和一个俗人去计较,再说——英国公府还能存在几日,都说不定,她一个英国公府,前任英国公的千金,还能有什么劳动李巧君去厌恶的价值? “方容也学会挑玩物了?只是他这眼光还是十年如一日的糟糕。” 也许,为了人家小姑娘好,她该去提醒两句,千万别和瘟神离得太近,否则,被生吞活剥了,也只能自认倒霉。 冷笑了声,嫌弃地看了一眼身边宫女替她切好,用小竹签插起来就等着她享用的西瓜,面无表情地抬头,看也不看一眼。 教坊司演的花木兰可真好看! 看完了戏,回到宜秋宫,玉荷嘀嘀咕咕,嘀嘀咕咕,围着陈妃说了一大堆,人家的唱腔怎么怎么娴熟,人家舞剑多么多么好看,花木兰好英勇,好潇洒! 还眼巴巴地瞅着陈妃手里那一册花木兰的连环画。 陈妃顺手就把连环画给揣到了袖子里。 许薇姝失笑。 因着是手工绘制,连环画只有一套,宜秋宫里的人都是聚在一块儿看完,至于画,就给了陈妃。 一是陈妃的资历最老,二来嘛,谁也没能耐和一‘疯子’去争抢。 玉荷也只能围着陈妃打转,又是揉肩,又是捏腿,把她伺候舒服了,好借了画册来看。 许薇姝笑眯眯在一边看了阵儿热闹,就自己去借出画册,拿去印刷。 还特意托了将作监的太监费心,给印刷出几册精装版,里面的图画也印得还不差。 不能和许薇姝在归墟玩的那些册子比,却也是大殷朝难得的精品书册了。 这些册子,就当年终奖励。 宜秋宫的宫女太监们都能竞争,谁年终得的评分高,谁就能得奖,不想要画册也行,那就换成五两银子,别管是为了画册,还是为了银子,反正宫人们干活的积极性顿时大爆发。 薛琳心下好笑,到过年,她和许书官还不知道在不在宜秋宫,说不得要轮换别的女官当值! 不过,说起来也无妨,宜秋宫这地方,只有想走的,哪有想过来的,只要许薇姝乐意,别说呆到年末,就是再呆个两年,别人也只有高兴的份儿。 宫人们积极性高涨,一个个地上赶着表现。 就是活有点儿不够做。 整个宜秋宫也就那么点儿差事,洗洗扫扫而已,四个娘娘又不是多事的,如今连陈妃也不怎么疯了,于是,许薇姝时常能看到三四个宫人拿着梳子给球球和小白梳毛。 小白就趴在垫子上,由着那些宫人又轻又柔地给它从头梳到尾巴,一身的白毛,越发的柔顺。 连球球也由树杈上落到了大青石砌成的台子上面,偶尔翻个身,露出肚皮,让小宫女轻手轻脚地给它顺肚子,挠下巴,漂亮的猫眼眯起,那个惬意。 就这般,还有找不到差事的。 许薇姝看了好笑,也就由着他们力争上游。 这般活力四射,总比终日死气沉沉,小小年纪就想着养老要好得多,宜秋宫还变得更干净整齐。 随着天气一日日变冷,许薇姝这边还面临一件不大不小的喜事。 她那位堂姐许爱丽的婚期到了。 许薇姝特意为了这个回了一趟国公府,宫里好些东西不好送,但一些没有标记的瓷器,还有绸缎什么的,拿出去送礼也无妨。 许爱丽最近有些咳嗽,她还特意给她诊了诊脉,又给她开了份儿食疗的单子。 八月份,正赶上中秋佳节。 英国公府不说十里红妆,却也热热闹闹地把大姑娘送出了门子,嫁的又是国公夫人的娘家人,连肖氏的脸上,也多了几分喜色。R1152 第九十四章 马球 许爱丽出嫁,连阿蛮都回了家,她现在过了培训期,算是正式上岗工作,离开宫门就容易得多了。 一众姐妹眼睁睁看着丽娘出了门子,爱春爱夏两个眼眶都微微发红。 阿蛮也落了眼泪,盯着骑了高头大马来迎亲的大表哥肖文半晌,忽然道:“你们想成亲吗?” 许爱春和许爱夏愣了半晌,许爱夏才道:“还不都一样,反正无论在哪儿,都是这般过活罢了。” 在家当姑娘,自然比嫁出去做媳妇自在些,但差别也不是很大,她们这些庶女,在家里也得战战兢兢地伺候嫡母,反而出了门子,要是会过的,指不定能过得更好些。 阿蛮嘴角动了动:“……就算嫁得极好……” 后面的话,她没说出口,可许薇姝一下子就觉得,阿蛮其实不像表面这般娇憨天真,她是个聪明人,想得也多,生在古代,生在这个国公府,有点儿可惜。 怪不得阿蛮胡思乱想,许爱丽的婚礼一结束,肖氏就开始更积极地相看那些公子哥儿们。 阿蛮在京中的名声本来就不坏,如今又在宫里做女官,肖氏心气极高,下了大力气相看人选,看样子不给阿蛮找到个十全十美的如意郎君是不肯罢休了。 明光堂 两个婆子拿着画册,静静等着肖氏挑选花样子,肖氏看了半晌,选了一件烟纱散花裙。 “按着这个花样来做,这件好,我们阿蛮穿上显得高挑。” 又相中一件蝶戏水仙裙衫。 “那个素淡些,这件到活泼。” 婆子自然高兴,巴不得肖氏看花了眼选得越多越好,她们绣房可是常做宫里的生意,衣裳都贵得很,做成一桩,就不是小买卖。 肖氏还挑了几样简单的首饰,偏于轻薄精致,不是她不想选华丽的,只是阿蛮在宫里,她还知道不好太显眼。 石榴帮着自家夫人挑选好衣裳,装了个荷包,送了婆子出门,再回来就见肖氏坐在软榻上,满脸的犹豫。 她知道夫人的心思。 夫人是既想女儿嫁一个简简单单的人家,以后日子过得松快自在,又不愿意女儿嫁的比姝娘要差。 如今姝娘的行情,到比阿蛮还好,别看这些时日,夫人勉强待姝娘更尽心了些,好像和她多亲近,多希望她找个位高权重的好亲事,其实急得嘴上生疮,心里一点儿都不痛快。 下火的药是一包连一包的吃,可今天下去了,明天又上火,饭菜吃到嘴里都是苦的,半夜还睡不踏实。 尤其,国公爷如今暗中投了忠王门下,一早就有联姻的心思,只是那时候,许薇姝就是嫁去忠王府,最多嫁给个不受宠,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王子,如今,却是连世子也动了心思。 世子妃不行了,现在也就是熬日子,忠王有心给儿子选个合适的继室,特特点了许静岩一句,显然是把许薇姝搁在候选名单里面去。 许静岩对这事儿乐见其成,肖氏却大不乐意,她还是想让许薇姝嫁给君家的二公子君海。 那可是忠王世子,要是将来忠王继位,世子就是太子,许薇姝哪怕是个继室,也是太子妃。 到时候,她和阿蛮岂不是见了那个小丫头,还得叩头行礼! 肖氏的脸色顿时难看的厉害——绝对不行! 石榴连忙低声劝道:“夫人何必想得太多,世子妃人选,姝娘不占优势。” 忠王那边,并非一定要许薇姝,毕竟国公府如今算不上联姻的好人选,再说,现任英国公反正已经投了他,他乐意不乐意用还不一定,没必要浪费一桩亲事。 肖氏也这般安慰了自己几句,事儿还早得很,又没定下,怎么也能给搅黄了。 许薇姝要是知道自家婶婶的心思,只能说一句难得。 难得婶婶这回想做一件好事儿。 国公府这边没想到,人家忠王,还真挺看重许薇姝这个人选。 忠王世子留下个嫡出的儿子,世子妃出身张家,是大世家,忠王并不想断了联系,那么继室就得让张家同意才行,要是张家还有别的庶出女儿,再娶一个张家女才最合适,问题是,张家的确还有女儿,却是嫡出,都有了人家,哪个能来给他做继室? 那么,就只有选个门户低些的了。 国公府如果还是许静岚在的时候,许家的女儿嫁给世子自然不算高攀,真当太子妃都绰绰有余,但现在嘛,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女,做继室也是高嫁。 这阵子许薇姝的名声不小,忠王也听了一耳朵,显见皇上早不怨许静岚,说不得还怜惜上他的女儿。 再说,别的就罢了,许薇姝若真和天教的真人关系密切,娶回忠王府,那可就不算吃亏,身为为入宫即册封五品的女官,做世子妃的继室,绰绰有余了。 还有一点儿,她没父母兄弟,嫁进来就得一门心思想着忠王府,要是再控制住她的子嗣,她还不得一心一意地笼络前世子妃留下来的独苗。 就是将来大事成了,许薇姝做太子妃不合适,那也没关系,一个孤女,受不住福气一病不起,难道还有多困难不成? 这么想,忠王就觉得人选不错,所以点就了许静岩一句。 不过,真到操作的时候,忠王才发现区区一个五品女官,竟然还非常抢手,比他一开始看中的,皇后娘娘的外甥女尹芬也差不到哪儿去。 人家是紫宸殿的女官,在皇上面前也挂了号,他还不能硬来,尤其是现在这个关键时刻,那是一点儿小辫子也不好让‘敌人’抓到,最好的结果,自然是人家许薇姝愿意,他再上折子请旨,里子面子都有。 这事儿不急,得好好谋划谋划。 许薇姝不知道国公府里风起云涌,却早知道自己的婚姻是个麻烦,她也怕麻烦,可却没想着因为怕麻烦就活得束手束脚,什么都不敢想,不敢做。 她就算低调又怎么样?在身上刷满灰尘,让任何人都看不到她的价值,那肖氏就更肆无忌惮,真给她作下一门腻歪的亲事,气得她一朝爆发,闹出大事件,恐怕更麻烦。 女人在世,怎么走也难,到不如一开始就痛痛快快的,想做什么做什么,让自己过得舒服,哪怕将来有难,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能应付过去的。 许薇姝照样把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这日,秋高气爽,皇帝下了朝去沧澜阁转了一圈,看到读书的皇子皇孙们虽然少,却个个认真,他笑眯眯将小不点儿十九皇子方希拎出来考校了一番。 考校结果当然是很满意,书背的不错,字也写得有了些许风骨,以孩子现在的年纪看,比他那些哥哥们一点儿不差。 考完一人发了一块儿砚台。 “皇爷爷,你说过要陪我们打马球的,你总说话不算数!” 孔大儒低下头不说话,只盯着自己的书本看。 一群小太监全当没听见。 这话要是别的皇子敢出口,一准儿要挨罚,可方思齐是小孙子,在他皇爷爷面前向来口无遮拦,到不算什么了。 皇帝哈哈大笑,一把把方思齐抱起来,还真就招呼一干人等去打马球。 不光是打,还是大场面,连皇后,贵妃都叫上,其他宫里的娘娘们一起来看。 许薇姝这一干女官,但凡有空的,全跑过去围观。 娘娘们各个都梳妆打扮,显见看球不是目的,至于到底有什么目的,那是路人皆知。 李郡主也难得出来应酬,还穿了一身大红色的骑装,她不穿黑色到是新鲜事,一出场就招来目光无数。 许薇姝也看了两眼,就听耳朵边有个小女官窃笑:“怎么显得胖了十斤,看看还有没有男人敢说她是杨柳细腰,我看,就是熟透了的大北瓜!” “噗……” 赶紧扭头看马球场,背后听人是非,不是君子所为,女子也算了。 小女官说得夸张些,人家李郡主大约只是最近补得多些,稍微胖了几斤,穿红又显得臃肿,稍微有点儿不相称而已。 许薇姝眨眨眼,和周围的女官一起注目场地。 皇帝一声令下,马球队马上就召集起来,得到消息的人,还没到看台坐好,马球队不一会儿就穿戴整齐,浩浩汤汤地入了场。 “是飞将军,飞将军今天也下场啊?” 高伤骑着高头大马,头戴玉冠,一身银甲也褪去,只穿了一身紫色的骑装,乍一看,丰神如玉,有些不像威风凛凛的飞将军,到像个玉面公子。 李敏的手紧紧抓着许薇姝的胳膊,激动的直颤抖。 许薇姝:“……” 好吧,身材好的男人穿骑装,的确好看的紧。连她的目光,都忍不住往人家的宽肩细腰上流连。 咳咳,果然是年纪不小,容易起色心。 高伤领头的队伍,显然都是侍卫居多,至于另外一边后入场的——皇帝一马当先! (别看他是皇帝,可两个马球队若是一出场,女孩子们第一眼看的说不准还是人家飞将军。) 皇帝身边的,除了侍卫以外,居然还有忠王,义王,和几个年长的皇孙。 两边同样是威风凛凛的,气势十足,乍一看,势均力敌!R1152 第九十五章 惊马 大殷朝向来流行打马球,女孩子们在闺阁时,也常常玩这类游戏的,不说个个都是高手吧,反正不会的少。 国公府为了练习骑射,基本上月余就要组织打一次,许薇姝有原主的记忆,算是行家里手了,看了这场面,就不觉失笑,果然是哄孩子玩的吧,一群侍卫敢和皇帝动真格的? 只是周围的女官却很激动,各种助威的声音震耳欲聋,一群宫中的贵人,也丝毫不知道矜持。 许薇姝这个自以为最不矜持的,坐在座位上,到显得冷静的异常了,还招来李敏诧异的目光,不过,马球赛很快就开始,李敏也没心思关心她。 由球官儿上场,投掷硬币,最后由陛下开球。 大殷朝的马球赛玩的比较大,两队都是十五人,一下场便带出两军对阵的威势。 这些人的骑术是真好。 许薇姝也不觉看得目不转睛,尤其是高伤,他就像长在了马上一样,闪转腾挪,球杆赶着球走,时不时又球追着人走,比赛异常的激烈,双方争抢,简直像是连命都不要了。 皇帝手里有球的时候,甚至会冲过去两匹马围追堵截,誓死不放弃! 一群人打得大汗淋漓,周围围观的也看得热血沸腾。 许薇姝这才知道,原来马球真不像她想象中那么好大,这么多人在场上,不只是考验骑术,还得精通兵法,各种策略稍有不当,马球赛就不好看了。 眼看着高伤飞身绕过马背,险之又险地从陛下手中抢走了球,在三个人围堵中潇洒而去,结果很不幸地,在最后时刻一不小心,又让陛下把球给兜走了! 高伤顿时气得拍了自家宝马一巴掌。 皇帝哈哈大笑。 许薇姝:“……” 原来最难的还不是打马球,而是陪皇帝和这些王孙子弟打马球,既打得激烈,不能让对方赢得容易,甚至不能次次都让对方赢,你得让他赢得艰难,让他把力气使尽了,才很艰苦地赢下一场来。 大殷朝这边,马球很少一场定输赢,一般都是分上下两场,若一赢一输,还有加赛。 许薇姝就眼看着,第一场高伤带队,勉强赢了,还从皇帝手里赢下宝刀一把。 第二场,他就很不幸地输了。 皇帝笑眯眯地叹气,让人一把牛角强弓拿出来,叹道:“哎,看来这份奖品,只有我收着。” 那一瞬间,许薇姝甚至从高伤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点儿气急败坏! 他的眼神像是黏在那张弓上似的,满脸的可惜。 许薇姝:“……” 难道高伤不是故意输,他是真一不小心让陛下给抢了先? 无论是不是吧,反正皇帝很高兴,还大大方方地招呼其他人也下场,自由组队。 显然,今日那位陛下兴致高昂。 妃子和女官们也跃跃而试,大殷朝爱打马球的,可不只是男人,女孩子们玩的也不差。 李巧君今天到难得好兴致,牵着一匹镇南王送来的大宛马下了场,忽而想到什么,转头看了一眼观众席位:“对了,今年女官考核,骑射一科,似乎有几个妹妹都是上上等,宋师傅尤其夸赞,说都不是花架子,上阵杀敌也未尝不可,咱们身为女儿家,上阵杀敌不可能,马球场上和这些男人一较高下,也不枉多年苦练。” 女官们要下场比赛,在座的男人们肯定叫好,连皇帝皇后也说好。 皇帝甚至很有兴致,真要与这群姑娘比一比。 许薇姝:“……” 放在二十一世纪,说不得要让人说这就是个臭不要脸的,欺负女人,可在大殷朝,那是情趣,能陪皇帝玩,女官们露脸,也露的心甘情愿。 可——陪好皇帝这种事儿,她不专业啊! 问题是,许薇姝就算想往后面缩,李巧君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也足以让大家想起来,这位骑射那是上上等,当初考试的时候,在场中一站,宫中暴烈的御马,在她面前温驯的和小羊羔差别不大。 那会儿风头出大了,如今想缩也不成。 只好和十来个女官一块儿换了衣裳下场。 此时要是推拒,败了皇帝的兴致,那更引人注目,许薇姝可不乐意出这种糟糕至极的风头。 李巧君一马当先,她长得好,端坐马上,背脊挺直,果然是英姿飒爽。 不多时其他女官也挑好了马匹,骑着进来,同样的月白骑装,同样去了沉重的发钗,都是正当年岁的小娘子,但容貌最耀眼的,还是许薇姝。 她生得明艳,如今长开了,容貌就更好,哪怕有李巧君立在前面,她只落在中后,隐身于众人之中,对面的人一眼看过来,还是忍不住用目光在她的面上流连。 高伤一下子低下头,深吸了口气,胸口砰砰砰作响,头晕目眩,这一瞬花香迷醉,繁华入眼。 一直到马球赛开始,高伤还有些不在状态。 许薇姝也有些不在状态,事实上,根本不需要她很在状态,人家李郡主一个人纵马横冲直撞,就成了场上最活跃的一个,自顾自地把风头出尽,若是旁人表现太好,她怕是还不乐意。 只不过——许薇姝毫无痕迹地轻轻一退,避开队友李郡主的一杆横扫。 这位郡主,好像很想要她倒霉! 从马背上让队友给铲下来,那肯定是要倒霉的,指不定双腿折断,大半年起不了床。 好在这玩意对她来说小儿科的很,许薇姝笑了笑,打了声呼哨,李巧君的马忽然带着她一路撒欢,蹦蹦哒哒地往东面跑去,她好不容易才拉住马。调转马头。 许薇姝一勾球,击到李敏的球杆底下,她迷迷糊糊地一挥杆,先中一球! “啊啊啊!” 场下欢呼声四起。 李敏傻乐半天,才想着自己没去追球啊! 皇帝也笑了,“咱们大殷朝的女儿英姿飒爽,以后羌国使团想赛马球,就让她们去,不丢面子!” “……哦。” 高伤脑子还有些昏。 场下一片欢乐声,所有人都很兴奋,许薇姝却忽然屏住呼吸,抬手掩了一下口鼻。 “嘶……嘶嘶——” “啊!” 所有人转头,就看到场边忽然有四匹马受了惊,疯狂地冲进来,横冲直撞。 一瞬间,好几个人被撞得滚下马背,哀嚎声四起,其中一匹骏马,扬起双蹄,朝着皇上的头踩去。 立时便有侍卫冲上来救,可不知道为何,这匹马的力气大得惊人,高伤整个人合身扑上去,竟然也让它一头顶下来,砰一声摔倒在地,球杆断裂,生生刺进他的大腿,他却是不管不顾,一下把断杆拔下,扑过去护住皇帝。 所有人都呆愣。 外面早有侍卫冲进来,可疯马力大无穷,一惊之下,马场上都是惊马,皇帝又在里面,大家投鼠忌器,连弓箭也不敢用,万一要是误伤了万岁,谁能担待得起? 许薇姝也是怔了怔,一低头,就看高伤的大腿上鲜血喷流,显然是伤了动脉,可他连裹一下的工夫都没有。 那匹疯马甩开四五个侍卫,一眨眼的工夫就到了皇帝面前,眼看便要一脚踩在皇帝身上,哪怕高伤和侍卫们扑上去阻挡,恐怕能起到的作用也不大。 “啊啊——” 台上几个娘娘都吓得昏死。 这要是皇帝出事,必然是血雨腥风,在场的人绝不会有好下场。 完了! 万宝泉的脑袋里一片混沌,他还能不能留下一个全尸! “吁!” 众人闭上了眼睛,等了片刻,却没等到惨叫声,一睁眼却见那匹疯马的马背上多了一个人,马还是暴躁不安,不停地跳动抖蹄子,可马背上的人却巍然不动。 “吁,吁。” 许薇姝轻轻揉搓马脖子,趴着安抚它,又顺手拿袖子捂住马眼,“别怕,没事儿了。” 场上稍微静了一下,侍卫才反应过来,忙护住皇帝向外面走。 好在皇帝也见惯了风雨的,到没太惊慌失措。 皇帝一离开,侍卫们一哄而上,拼命想制服那些疯马,许薇姝顾不上去帮忙,先和人一块儿拖着高伤,把他拖到边上去。 说起来复杂,其实从惊马到结束,时间很短很短,短到场外的人,还有不少不在状态,但高伤衣服都被浸成了红色,鲜血喷流,堵都堵不住。 高伤身边有个小侍卫,吓得手足发软,颤抖着手好像想点穴止血,可点了半天,完全没有效果。 这个飞将军人已经头晕目眩,脸色惨白,眼看不行了,只模模糊糊地瞧见清丽的容颜在眼前晃。 场上乱得出奇,许薇姝皱眉四顾,看到高伤那把刚刚得的奖励,镶嵌满宝石,如工艺品一般的腰刀,连忙取下拔出,还好刀不是摆设,她举手就在高伤的大腿上割了下! “你做……做什么!” 李巧君不知道什么时候,也避到了这边,一双眼睛都凸出来,惊怒地瞪着许薇姝。 许薇姝来不及回答,翻开肌肉,一把捏住血管,见到血越流越少,才松了口气。 旁边不停的有惊马四处捣乱,好些人都倒在了马蹄之下,至于那小侍卫,抖得和筛子似的。 许薇姝皱了皱眉,实在不好一个人躲清闲,高声问了句:“有没有来帮一下手?” “怎么做?” 她本也只是问一声试试,没想到话音未落,就有个很隐忍的声音应了句。 是福王家的三公子方容。R1152 第九十六章 救人 许薇姝回头看了一眼,方容抿着嘴唇,表情很凝重,气息却极沉稳。 也没多说什么,她便伸手握住方容的手,拉着他的放在高伤的腿上。 那双手青白的透明,甚至能清清楚楚地看到血管,许薇姝眨了眨眼:“这会儿太乱了,怕是一时半会儿处理不了,你要是捏不住,这人怕是活下来的可能性不大。” 方容点点头,毫不迟疑地捏住血管,居然半点儿差错都没有,显然,这人也懂医术,还不是一般的半吊子。 许薇姝连忙交代了几句,让他注意一下,千万别乱动,也别让旁人胡乱给包扎,省得高伤这条腿保不住。 这不是不可能,李巧君就扑过来企图拿她的腰带给高伤捆上伤口,她的力气还不小,胆子这会儿居然也大了些,赤红着一双眼,像在打仗似的,一股子狠劲儿。 许薇姝和方容实在没工夫搭理她,有时间解释,说不得能多抢几个人。 马球场可还没清净,好些人在马蹄下挣扎。 许薇姝把‘伤员’扔给方容,就听见有人笑眯眯地喊:“好机会,公子爷,不如您就装失手一下?” “…………” 飞速地冲入一片混乱的马球场,许薇姝决定当没听见,顺手抓住吊在马背上拼命挣扎的家伙,把他扯下来就地一滚,送出场外。 一连好几次,许薇姝都快忘了自己从多少马蹄下,救下了多少人。 普通的惊马,让她一拉一扯,就慢慢安静下来,再喂两块儿糖,就老老实实地让侍卫给牵走,哪怕周围的‘伙伴’们都在骚乱,也没接着疯狂。 时间并不很长,但许薇姝的衣服都湿透了,等到外面的侍卫赶过来,一拥而上,制服了所有的惊马,她整个人都有些虚脱,不过,身体里却有一股子饱胀的感觉。 她都好长时间没‘吃’得这么饱,真要说起来,许薇姝挺享受的。 万公公连忙指挥人,先送走娘娘们,又安排御医来救治伤员,疏散女官,还免不了对许薇姝千恩万谢,一口一口许先生,叫得简直‘情意绵绵’。 在万公公心里,许薇姝一个女儿家,真是比十个百个的侍卫都管用。 只一条,人家救了皇帝一回,万公公觉得,自己给许姑娘磕头,认她老人家当干娘,那也心甘情愿。 许薇姝可不乐意认个老太监当干儿子。 所有人都吓坏了,许薇姝回了宜秋宫,扎扎实实地洗了个澡,又饱饱吃了一顿,然后就得了皇后娘娘的召见。 皇后显然很会做人,还给她留出一段儿时间休息。 许薇姝进了蓬莱宫,这次可和以前例行公事的召见不同,也没在偏房里休整,直接就被迎入正殿,皇后身边的大宫女们,个个都客客气气的。 “许姑娘来了,快坐。” 没等许薇姝行礼,皇后就连忙给她免了,招她近前坐下。 这还是她头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皇后,皇后生得不算多好,本来皇后的位置,也不是只靠容貌就能坐上去的,她年纪很大了,保养得宜,看着也有四十岁左右,眼角已然布了细纹,人很平和,并无多少威严,仿佛就是邻家大娘一样。 皇后也确实是拉着她闲话家常,也没有特意说什么感激的话,更没有高高在上地许诺什么赏赐,但给人的感觉就是,许薇姝救了她的家人,她从心里感激不尽。 说了半天话,还混了一顿饭,许薇姝抱着一堆赏赐回去,皇后还开玩笑说,要是她愿意到蓬莱宫,便许她女尚书之位,连许薇姝都吓了一跳,也不管皇后是不是玩笑,郑重其事地给辞了。 殷朝只有帝后的紫宸殿和蓬莱宫可设女尚书,地位相当于宰相,在宫中也是被宫人们尊称为女相。 如今宫里没有女尚书,上一任女尚书是卢国公之妻,高雅,也是军神高文渊的胞妹,自高雅之后,宫中就再不设女尚书,实在是恐无任何一个女官,敢与那位高尚书一较长短。 只是自从卢国公因齐王谋反案被牵连,高雅投缳自尽,宫中就不许再传任何与之相关的消息,后面的女官们,怕也说不出这位女尚书的事迹,最多偶尔听长辈们说过只言片语,言辞夸张,真相却没人在意。 许薇姝本来还以为,她不得不应付下那些意图表现感激之情的娘娘们,却没想到,宫妃都很乖觉,除了送礼表达慰问,并不来打扰。 没两日,许薇姝就发现了。 所有宫妃都闭门谢客,老老实实窝在自己窝里,像什么逛花园,吟诗作赋,弹琴唱曲,吸引皇帝的事儿,一概消失。 宫中的气氛乍看不算紧张,其实却是外松内紧,到处弥漫着恐怖气氛。 连宜秋宫的宫人,好像都受到了影响,每日都有被叫出去问话的。 那些小宫女,小太监们被叫出宫门,都吓得战战兢兢,回来后也一脸恍惚,幸亏宜秋宫这边的人,都和外面没多少牵扯,真有关系的,也不可能到个冷宫混日子,还算平安。 玉荷吐出口气,叫了好几声阿弥陀佛,偷偷准备柚子水来给大家洗澡去晦气。 别的宫里却惨了,这下不比上一次在紫宸殿,上一次是雷声大雨点小,最后没死多少人,这次别处许薇姝没注意,也不知道,但光御马监的人,就一个没剩,都让人捂着嘴拖走,一去不归,还能不能回来,那真是不好说。 许薇姝也没去打听,约束宜秋宫的宫人们,让大家伙都老老实实。 想了想,干脆把人叫来,每日教大家读读书,写写字,再听听故事打发时间,也别老胡思乱想,平安度过去这段时日再说。 她也该想到,当时马球场上发生的事儿,怎么可能是个意外? 御马监的马,那是由专人伺候的,别说疯马,就是马拉肚子,小太监也得受罚。 出了这么大的问题,皇帝怎么会不雷霆震怒! 诸侯一怒,赤血千里,帝王一怒,血流成河,成河不成河的,许薇姝不清楚,可这帝王一怒,满宫的宫人,满京城的人,满天下的人,都跟着紧张,却是真的。 许薇姝还是有些不放心,直接就把宜秋宫的宫门关上,除了每日叫膳,平日里大家都不要出去了。 只是玉荷还忍不住经常去打探下消息,许薇姝也没阻拦,真当睁眼瞎,也有些不妥当。 不过,皇帝到没什么很明显的动作,外朝可能对这事儿都不是特别清楚。 一直过去有十天,紫宸殿的大嬷嬷和几个太监忽然来宜秋宫这边查问,看看宜秋宫里有什么人和别人结了干亲之类。 大嬷嬷还是挺客气,也没板着脸,喝了口茶就笑道:“只是问一问而已,许先生可千万别多想,有结了干亲的,说一声就是了,大不了断了干系,万岁总不会因为这个就杀人。” 许薇姝自然不能不答应。 大嬷嬷就把宜秋宫的人都叫齐了,笑眯眯地问了一句。 她这话问出口,院子里先是静了静,就有一个小太监,腿下虚软,扑通一声,坐倒在地。 他张了张嘴,声音都哑了,根本说不出话。 大嬷嬷使了个眼色,就有人拖着他下去,许薇姝皱眉,连忙示意玉荷塞给大嬷嬷个荷包。 玉荷也很有眼力,走过去低声问道:“嬷嬷,您看?” “没事儿,就是问几句话。” 大嬷嬷笑呵呵地,没拒绝玉荷的荷包,带着人又仔仔细细问了一遍,作好记录,这才走人。 他们一走,许薇姝也松了口气,四下看了一眼,皱眉道:“前面的事儿我不管,现在我话放下,以后若是让我知道,谁私底下与别宫的人结干亲,互通消息,那你自去刑房领罚,我手底下不留这等人!” 一群宫人还是头一次见许薇姝发火,都吓了一跳,连道绝对不敢。 其实宫中早就有规矩,禁止结干亲,还是因着前朝太监私下结干亲,联合起来把持朝政,闹出好大的事端,后来大殷朝这边就很忌讳太监结干亲。 宫女们到还好些。 只是后来这些规矩也就名存实亡了,宫里一直都有小太监认个干爹,干爷爷什么的,哪怕主子们知道,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是些可怜人,没钱出去买田置地,过继儿子,在宫里收个干儿子好让自己老有所依,到也不是不能理解。 有时候还有主子主动要身边的人去和别的大太监结干亲,毕竟在宫里消息灵通很重要。 许薇姝也弄不明白,为什么忽然问起这种事儿,只能猜测,大约是有宫人因为结干亲,被牵扯了进去,想了想,安抚宫人们道:“大家都别慌,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要是有结了干亲的,以后别联系,也别承认,只要你们没犯旁的错处,就不会有事。” 玉荷也虎着脸,又带人出去仔细问了问,回来脸上就松快些。 想必宜秋宫这边应该没人被牵扯。 等屋里清净了,薛琳才过来,叹息道:“姝娘也太好心,咱们才进宫多久?大嬷嬷来的时候,你就不该出面,把人们都交给大嬷嬷问便是。” 许薇姝失笑,谢过薛琳关心,拉着她一块儿去画画。R1152 第九十七章 打猎 薛琳的好意,许薇姝心里明白。 在大殷朝的朝堂上,尤其是在宫中,事多的人活不长,可有些事,不是怕麻烦就能不做。 许薇姝要是对宜秋宫的宫人们,连管也不肯管一下,先不说她过不过得了自己心里那一关,便是为了她在宫里以后能少点儿怀疑,别太累,多少有几个能托付后背的手下,她也不能真连说几句话都不肯。 现在又不是要她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要是那些宫人真犯了大错,她可不会插半句嘴。 宜秋宫在宫里属于受到波及最轻的。 并不是说,别的宫里的宫人就一个个都牵扯了进去,别开玩笑,那种大事,他们一帮小宫女小太监,别说多,就是有三五个知情,这事儿就没法子保密。 皇帝又不是傻子,宫里的戒备还没那么松散。 可皇帝要查,还要彻底查,有这句话,能不能从刑房里活着出来,全看有没有跟对主子。 那些宫人,尤其是有头有脸的宫人,多少身上都不会特别的清白无辜。 就算是无辜的,刑房那些人想问出什么,都没有问不出的道理。 主子面前还得用的宫人,有主子发话,刑房那边还不会太过分,如果主子不在乎,那就只有生死有命。 宜秋宫是冷宫,里面的宫人们想托关系离开的多,可真涉入什么宫中阴司,他们就是愿意,也没人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金钱,所以,这次到是宜秋宫最平静了。 “人的头有这么大?” 薛琳照着许薇姝给的比例,画出来的人物越看越古怪。 同样的画法,许薇姝画纸上的活灵活现,特别可爱,可她画出来,就是别扭。 “线条太硬,没事儿,多画几次保准好,你基础不差。” 这段时日,薛琳想和许薇姝学画画,估计是看了花木兰的连环画后才动了心思。 其实像这种能成为秘技的技巧,寻常不可能有人会教给旁人,但薛琳没少见许薇姝拿着根树枝,把小宫女们叫过去细细教导,颇有些好为人师的模样,想来也不介意教她几手。 宫中出现疑似刺杀事件,许薇姝还当皇帝得严令追查,加强防御,不说战战兢兢,疑神疑鬼,好歹也要多加几班侍卫 巡逻,没想到,那边宫中的宫人们审问还没彻底结束,皇帝就下了旨意,要带他的小儿子,小孙子,还有后宫他喜欢的美人们一起去京山打猎去。 要说这个,许薇姝小吃了一惊,可宜秋宫的陈妃,竟然也在伴驾的名单之内,就是宫中所有的娘娘们,宫女们,太监们,都大吃一惊。 陈妃可十多年没离开过宜秋宫了。 许薇姝和薛琳面面相觑。 那些娘娘们想了想,总觉得应该是皇帝看许薇姝的面子,点一个宜秋宫的妃子伴驾,宜秋宫的女官们自然能名正言顺地跟去,要是皇帝专门点许薇姝伴驾,那对许薇姝也不是件好事儿,指不定会有风言风语。 无论因为什么,陈妃伴驾的事儿板上钉钉了。 宜秋宫里顿时因为这个消息而变得忙乱不堪,若非如今有两个很有威严的女官坐镇,怕是所有人都要不知所措。 “衣服,娘娘的衣服都要换新的。” 陈妃都有很多年没裁过新衣服,这阵子许薇姝过来后,到给几个娘娘都做了几件。 只是大部分都是穿着很舒服的那类,在屋子里穿穿还行,出门就有些失礼。 还有就是戏服也做了一大堆,各种都是华丽且漂亮,穿上好看的不行。 可那种衣服再好看也穿不出去! 大衣裳也做了,还是薛琳负责挑选的料子,准备过年的时候让娘娘们换新的,可绣房那边,对这事儿并不是怎样上心,人家有空还去赶得宠的娘娘们的活儿,至于宜秋宫的,那可就慢慢等吧。 玉荷专门还拿着银子去托了关系,可即便是加班加点,活也赶不出来。 绣房的嬷嬷也急了。 她们平日里偷懒没什么,如今皇帝召陈妃伴驾,她们让陈妃穿着旧衣,那就是天大的罪过。 可让绣房的人,拿给别的娘娘们做的衣服先顶一顶,那也不现实,先不说其他的娘娘愿意不愿意,就是那些布料都有记档,不可能让她们随意去调换。 至于给宫女们做的制式衣裳到多得很,问题是那种衣服,能让陈妃穿出去吗? 绣房的嬷嬷跑到宜秋宫来给许薇姝磕头,磕得痛哭流涕,许薇姝也没辙,总不能真为了这事儿,逼死人家,只好指挥着人手,把宜秋宫的库房门打开,里面空空荡荡的,简直是老鼠四处乱跑。 到是有两箱衣物在,却是十几年之前的,花色陈旧不说,好些还有损坏的地方。 薛琳翻了翻,脸上发愁:“这些都穿不出去!” “没办法,先用我的。” 绣房那边是实在来不及,就是加班加点熬夜干,也做不出来,尤其是陈妃的身架子还比较高,宫里和她差不多身量的娘娘又不多。 皇帝还是个急性子,今天下了旨意,马上就要走。 许薇姝干脆把自己的衣物都翻找了一遍,给陈妃挑了一身骑装。 她身量也高,比陈妃差一点儿有限,勉强算是能穿。 绣房还紧急地给做出一条斗篷,樱桃色,很漂亮,特别衬陈妃比较白的肤色。 衣服给她穿好,许薇姝还找小宫女给她重新梳头,盘起来,拿了自己的银叶包玉石的小发簪,很简单,太复杂的真给她戴上,还怕她嫌沉,随便乱往下摘。 宜秋宫的宫女们,前阵子为了舞台剧,都和许薇姝学过化妆,女孩子们就没有不爱漂亮的,学这个学的十分用心,如今化妆的技术绝对全宫第一。 陈妃让她们围着给上了妆,顿时年轻了许多,这些日子又调养的极好,皮肤也有了光泽,她本身也不丑,这会儿乍一看去,就如二十七八,在大殷朝并不年轻,可那种成熟女人的风韵,却非小女孩儿们能比。 所有人忙忙活活地准备东西,许薇姝目瞪口呆地看着玉荷把各种杂务搬上车。 什么食盒啊,点心啊也就算了,出去春游带着点心很正常,那一大包药物也正常,出门在外,万一有个头疼脑热的,有药也踏实。 可她连锅碗瓢盆,毯子被褥,都往车里面装,换洗的衣服拿了两箱子,手帕拿了一匣子,球球的玩具,小白的坐垫,两只小宠物专用的食盆,许薇姝喜欢的抱枕,薛琳爱用的画架…… “咱这是去打猎,还是搬家?” 许薇姝目瞪口呆。 玉荷完全不知道许姑娘惊讶个什么,还皱着眉头咕哝:“时间紧迫,只好从简了。” 从简! 许薇姝捂住额头苦笑,偏偏人家薛琳根本没觉得玉荷和宫人们的做法有哪里不对。 这般看来,自己当初在庄子上跑出去打猎,直接背着弓箭就出发,最多带条狗,简直简陋到家。 等一行人浩浩汤汤出发,许薇姝看了皇帝和娘娘们的车驾,顿时自己把自己虐成狗! 宜秋宫果然是从简,别的娘娘们装各种物件的车子,起码就有三辆,那还是随身的小物件。 她既然不懂,干脆就不管了,肩膀上坐着球球,脚底下跟着小白,扶着陈妃上了车。 许薇姝有自己的马车,可她和薛琳还是决定,一人跟陈妃一段路。 这位娘娘平日里在宜秋宫见不到皇上,还喜欢唱一些莫名其妙的曲子来刷存在感,这会儿要是万一见到了皇帝,真唱起‘yin词艳曲’来,谁能受得住? 就算以许薇姝现在的面子,大约不会受罚,让别人看了笑话,她也不乐意。 大队人马浩浩汤汤地出去,许薇姝就放下心来,车队一眼都看不到头,皇帝的仪仗排出去好远,看样子寻常是见不到人的。 走了一会儿,旁边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姝娘姐姐,我饿。” 许薇姝失笑,打开车窗,就见方思齐骑着一匹半大的马,身边前后左右跟了四个侍卫护着,他脸上笑嘻嘻,探下头往车里面张望,吓得那些侍卫恨不得长了三头六臂好抱住自家小主子。 方思齐还是个小孩子,陈妃算是他祖母辈,坐进来也无妨,许薇姝就让侍卫把他抱到车里。 显然,那几个侍卫也松了口气,这小魔星寻常又听话又懂事,可真撒欢似的骑马乱跑,侍卫们也跟着疲于奔命。 方思齐骑马显然也是新手,骑一会儿便觉得累,窝在软软的靠垫上面,一口一颗地吃玉荷给他剥好的橘子,一脸惬意。 “唔,姝娘姐姐,你有没有吃到高伤哥哥送的红烧猪蹄?听说还是从姝娘姐姐这儿传出去的方子呢!” 许薇姝:“……?” 方思齐舔了下嘴唇,显得意犹未尽,“好好吃,高伤哥哥说是谢我好侄子救他,特意送了他好几盘,我侄子不吃,都分给我们,特别好吃。” 许薇姝——话说,现在宫里送谢礼,流行送猪蹄,画风好像不对,可又不知道哪里不对的样子!R1152 第九十八章 猎物 高伤送的猪蹄,方容不吃,袁琦到吃了个够,以后三年五载的估计都不会再想了。 人家借口也选的挺好,怕有毒嘛,先给公子试试毒。 方容无语。 福王府的老管事们到交口称赞,全说袁琦这个侍卫真是请的物美价廉,还忠心耿耿。 “没想到那位飞将军还挺懂礼貌的。” 袁琦吃饱喝足,决定把厌恶高伤的情绪收一收。 不过,忠王府里,外院好些侍卫都觉得自家小将军好像不光伤到腿,连脑袋都有可能伤了。 那么爱干净,甚至有洁癖,简直像公子哥儿多过像将军的某人,拖着条伤腿,让庄子里送来了十多头大肥猪,还拿着毛笔往猪头上写字——都是鲜红的‘方容’二字。 他不但拖着伤势,亲手把所有的猪都给宰了,还剁下它们的蹄子来清炖红烧。 “让你拉她的手,让你碰她的腰,让你……” 高伤折腾完,让伺候的侍女帮着换了身新衣服,就又是一张冷淡的脸。 幸好是在忠王府,一帮子侍卫久经考验,也没觉得特别不能接受。 据说前些年太子还没被废的时候,忠王见天从宫里出来就把所有靶子换成太子的模样,天天射箭。 到现在为止,所有的皇子里忠王射箭的准头最高,也不知道和这个有没有关系。 也幸亏在自己的府邸,忠王掌控力一流,有些私密事绝对泄露不出去,要不然,别的到没什么,忠王恐怕颜面无存。 高伤受伤,君海正忙,没过来探病,张家三公子张扬到一直没走,算是暂时接替高伤的工作。 张扬算是忠王世子的小舅子,长了一副身宽体胖的富贵模样,就像个寻常商人,一点儿都不显眼,存在感很低,但凡往过来的人,很少有人能记住这个人。 不过,他一个庶出的张家人,能一口气盖过两个嫡出大哥,和忠王府牵上线,必然不是个简单的人。 看着高伤换了袍子,就走过去替他倒了一杯酒,也不在意御医交代要戒酒之类的话,低声音笑道:“高爷,您要是不痛快,我替您整治整治那位三公子?他的左膀右臂高哲,肯定和羌国的飞军有联系,绝对是个叛逆,指不定这次陛下遇刺之事,便与他脱不开关系。” 高伤没说话。 张扬脸上就显出略带了几分狰狞的表情,“就那么个病秧子,都用不着您亲自动手,只要您点个头,我随便就能送他去见阎王。” “……你在侮辱他?” 高伤漠然地回头,看了张扬一眼,一口饮下杯中酒,冷冷地伸手抓住张扬的衣领。 他并没有真的用力,可那一瞬间,张扬就感觉到一股子杀意,嬉笑了声,脸上的表情也变得谄媚:“别生气,我的高爷,咱都听您的还不成,您说怎么着,咱就怎么着!” “侮辱对手,就等于侮辱自己。” 高伤沉默半晌,低下头,思绪飘远,自言自语地道。 他不是在和张扬说话,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面而已。 “万岁去京山了?” 张扬应了声,重新恢复严肃的神色,拍拍手,门外就走进来一个灰色衣服的小厮,手里捧着个匣子。 他接过来把匣子递给高伤,人就随着那灰衣服的小厮一起退出去。 京山这边,确实是环境优美,让人心旷神怡。 许薇姝欣赏惯了洞箫山野生的风景,对于京山被人打理得秀美的风景,还是看得很新鲜。 可惜行踪受限,没办法四处走走。 皇帝出行,即便是打猎,一切从简,但从出宫到驻扎下来,还是用了有大半日。 万岁的车驾早就停好,帐篷支起,火堆烧得旺盛,人也骑着马跑了好几圈,许薇姝她们才到地头。 不少侍卫在周围巡视。 山坡上搭起了大大小小,五颜六色的帐篷来,一眼看不过,几乎看不见头。 她们的帐篷位置距离皇帝的很远,根本就只能看见一点儿明黄色的影子。 如果不出意外,她们怕是见不到皇帝的。 这点儿许薇姝早有预料。 陈妃十几年前就被打入冷宫,皇帝又没给她恢复尊位,真正说来,她连品级都没有。 被打入冷宫的妃子自然要剥夺封号,还要收回金册,简直是废除了她妃子的身份,按照规矩,宫人们没把她的帐篷搁在宫女那一边,就算不错的。 估计更多是给许薇姝和薛琳两个女官面子。 陈妃用的帐篷到很大,能容纳七八个人坐着打牌,功用齐全的很,在车上,许薇姝她们都不好意思方便,一下车先去解决了个人问题,又简简单单洗了个澡,换好衣服也只能在帐篷里呆着。 皇帝那边不下旨,伴驾的这些人,根本就不能离开帐篷附近,更不要说四下里逛逛了。 好在玉荷她们只整理各种东西,就足够打发这些时间,根本想不起无聊。 陈妃一个人坐着唱唱曲子就能自得自乐。 许薇姝到想出去看看落日斜阳,但还没打算挑战一下宫规,干脆就抱着球球去看一众女官的帐篷。 结果一看到自己的帐篷,她立时就觉得陈妃住的地方是狗窝,给小白住都不够用。 那简直是一座房子,而不是帐篷,还分出客厅,卧房,书房来,连软榻都有。 而且许薇姝也不是得到了很特殊的照顾,人家薛琳的帐篷虽然比不上她的好,可看上去一样是高档货。 “怪不得大家都想考女官!” 女官的待遇太优厚了,到现在,许薇姝也没算自己的月钱有多少,反正她也用不着。 吃住在宫里,每月的份例养活十个自己绰绰有余,衣服每个季度都发十多套,更别说逢年过节还有丰厚的赏赐,闲暇也能跟着皇帝去避暑山庄避避暑,到京山打打猎,受到重用的不但权力大,说不定还能随驾出京。 如此的自由自在,和一辈子困在京中,最远只是去道观,佛寺转转的闺秀们,夫人们相比,简直好到天上去。 这还是一般女官的待遇,像许薇姝这样收赏赐收到手软的特例,还不在其中。 至于其它的隐形福利,能找个王公子弟做夫婿,能有机会让陛下赐婚,说不定还会有嫁妆这类,就更让京中闺秀们趋之若鹜了。 许薇姝越想,简直都觉得自己也快要想当一辈子女官了,好在理智还在。 也就最近几年,女官还能当当,至于以后,连大殷朝都不知道还能存在个多久,女官更是无根浮萍,安稳不了。 这边东西收拾的差不多,皇帝那里也下了旨意,让大家都松散松散。 也就是说,可以自由活动了。 当然,还是不能乱跑。 许薇姝也没想着学后世小说里的女主人公,在这种地方和某位贵公子来一次浪漫邂逅。 她只是就近转了转,看了看风景。 方思齐那群小家伙却是兴奋的不行,骑着马四处乱跑,弄得一群侍卫都紧紧张张的。 没多久,许薇姝帐篷外面就堆上三只灰兔子,两只野山鸡,还有一对儿野山羊。 方思齐眉开眼笑:“厉害吧,厉害吧。” 许薇姝自然是含笑点头,其实一看就知道,兔子啊,山鸡啊,山羊,都是人工养的。 不知道让这帮小祖宗祸害一回,京山这边得浪费掉多少牲畜。 没多一会儿,就听了一耳朵的八卦,还有隐约传来阵阵欢呼声。 忠王世子猎到一头鹿。 义王猎到一只豹子,听说还是十分稀有的,白色的豹子。 许薇姝听宫人的形容,觉得应该是只山猫。 晚上吃烧烤,小山羊烤得外焦里嫩,配上香醇可口的果酒,方思齐一直喝到晕乎乎睡过去还抱着酒瓶子不撒手。 万岁本来派了人来叫,见到他这般,也只好送回帐篷睡觉去。 在京山宿了一日,第二日,连好些女官都出去打猎了,许薇姝就是带着宫女陪着薛琳跑了一阵马,还是在营地附近,没敢远走,自然也就没碰上什么新鲜事。 到是球球一到晚上就自己溜出去玩,玉荷担心它被人抓住,特意睡觉的时候把小东西搁在笼子里。 可球球向来聪明,居然会自己开笼子的门,也会自己掀开帐篷,等到天明,它还知道回到原处,把笼子恢复正常。 若非许薇姝在陌生的地处睡觉,一向是十分警惕,恐怕都不能发现这一桩秘密。 至少玉荷两天三夜下来,一点儿异样都没发现,一直到圣驾回宫,她还以为球球很乖巧,很听话地在笼子里睡得觉,心疼的不行,许诺了一堆好吃的东西。 那些东西若真喂进球球的肚子里面,许薇姝恐怕只能去参加小东西的葬礼了,她家球球只是只普通的猫,不是猫妖,没有铜墙铁壁一样的胃。 回宫之后,看着却是一切正常,就是许薇姝发现宫门锁了几道,有些宫人们经常走的小路,小门,都有人看守,也都锁上,万岁还下旨整修宫殿。 说是有几座宫殿都有几十年没修过,年久失修,如今趁着内府的小金库充裕,就在过年前修一下。R1152 第九十九章 爱好 不少宫殿确实是该修。 先帝和今上,其实都算会享受的皇帝了,并不是那种终日把节俭挂到嘴边上,还让皇后给缝缝补补做衣服穿,只为了表现不爱奢华。 今上光修园子,就修了十几个,早些年还给太子也修了一个大的,比御花园还漂亮。 但皇宫太大,陛下住的地方又有限,区区几个宫室常去而已,那些根本连去也不去的宫室,经常翻修岂非浪费?皇帝也懂得心疼银钱。 大殷朝发展到现在,前朝留下的好些宫室都还保持着当年的模样。 甚至连草木扶疏也未曾改变过。 这一回,皇帝到不知是何原因,下了决心,连偏远宫室也一概纳入休整的范围之内。 宜秋宫也因此得了好处。 将作监那边得了旨意,郭淮亲自带了人登门。 老太监年纪大了,手脚却还麻利的很,一见许薇姝眉眼舒展,都是笑纹。 “许书官您瞧瞧,宜秋宫里想不想移栽点儿花草树木,还有,院子看着有些小,您要是想往东面西面扩一扩,咱就报上去,保准能批下来。” 郭淮对这事儿还是有十足的把握,只许薇姝最近的名声,上面就不会卡宜秋宫,都不用报到陛下那儿去。 真正陛下想修的宫室,都是他老人家亲自下的旨意,其它宫室怎么修,修成什么样子,还是下面人说了算,真要事事都惊动万岁,便是他们这些伺候的人不尽责了。 “您要是有特别的要求都可以说,老奴就让老赵头给您画设计图纸。” 老赵在将作监不算什么,人太老实,嘴有些把不住门,性子也直,始终没在主子面前露过脸。 虽说将作监寻常也见不着一干主子。 不过,老赵的技术那绝对不错。 许薇姝上几回改造浴室,和他打过交道,这人也是少数几个一听就能弄明白她设计思路的工匠之一。 “上面这回拨下来的款子有富余。” 郭淮笑眯眯地道。 一般像这类活儿,都是宫里最好捞钱的差事,算是肥差中的肥差,换了和将作监没交情,万岁爷又轻易不踏足的宫室,拨下来的款子能有十分之一被用上,就算是好的。 郭淮亲自过来一次,就是跟许薇姝表功的,有他盯着,宜秋宫这边儿,那是绝对不会有人偷工减料。 许薇姝和薛琳是新来的,对这些事儿了解的不是很清楚,但一听郭淮的意思,就什么都清楚明白。 她也就不客气,自己闲来无事,拿出纸笔画设计图,过了一把修园子的瘾头。 这可是许薇姝的一大爱好。 薛琳见这姑娘一脸兴致勃勃地趴在桌前画各种示意图,看得摇头不已:“你费这个心思做什么,咱们还能在宜秋宫呆多久不成?” “就当给后来者做贡献了。” 薛琳哪能明白一嗜好DIY各种神奇‘秘境’的某人,多年不能动手的痛苦。 哪怕设计个小院子玩,实在和以前高大上的爱好没办法比,但好歹也算能沾一点儿边,能安慰下自己。 反正,许薇姝玩的很开心。 密道不能修,犯忌讳,可宜秋宫内部自己的防御措施,设计个飞石,陷阱,迷宫,流水阵什么的,却完全可以。 至于没有用,在宫里完全不算什么理由,无聊了找事做,哪里管它有用还是没用。 方思齐知道许薇姝要自己设计园子,也追过来凑热闹,他看不懂,可还是让许薇姝的奇思妙想给惊得连连叫好。 “哎呀,早知道我让爹爹给抓几只活的豹子,那你这百兽阵说不定真能行!” 许薇姝眨了眨眼:“其实,用不着豹子,马蜂就挺好的。” 吓得玉荷赶紧去捂自家这位姑娘的嘴。 她见方思齐眼睛都开始放光,这位可是正经的皇孙,要真想去弄马蜂窝来,说不定真能成! 她们这是宜秋宫,不是杀人魔窟,也不是动物园,姑娘啊姑娘,您老人家千万别玩出火儿。 当然,这些设计只能停留在纸面上,只是其它能用到的东西,也绝对是宫里大部分人连想也不敢想的。 结果,许薇姝的设计图出来,看得郭淮目瞪口呆,到是老赵一脸狂热。 方思齐这小家伙还琢磨着如果好玩,也给他的院子里修改修改,特意为此想把他皇爷爷在京山赏给他的一条狐狸皮斗篷,送给许薇姝。 只是那斗篷他穿正合适,换到许姑娘身上,那像什么样子,也就大大方方地推辞不受了。 设计图纸创作完成,老赵看了两遍,又问了几句细节,就连连点头:“看起来复杂,不过姑娘的设计并不是不可行,有些地方可能做不到,但大体效果绝对不差。” 许薇姝耸了耸肩,心里还是觉得差强人意,可现在的条件不好,也只能凑合,她到对老赵的体悟能力颇为欣赏。 “怎么样,等哪天您老想离开将作监,就跟我干吧。” 许薇姝畅想了一下,也许某一天她能在这个世上造出一座海上城堡,就像归墟中永远不沉的天宫。 老赵挺高兴地答应下来,还真不是敷衍,将作监的待遇是好,可宫里那些主子哪里是那么好伺候的?将来养老,还是得离了这地方才是。 整座皇宫,除了万岁经常去的几处,别的地方好多都在大兴土木,宜秋宫封闭了宫门,又鲜有人来,到算不上多么起眼。 这日,李敏过来串门。 她也不觉得忌讳,坐在许薇姝的榻上,吃桌上又大又圆的樱桃,笑道:“咱们许书官算是做了件好事儿,现在好些女官不在意到宜秋宫当值了。” 自从从京山回来,万岁虽说连见陈妃一面都没有,但还是正正经经地赐下赏赐。 皇后给随驾的那些嫔妃们赐了绸缎和首饰,同样没少陈妃一份儿,这么看来,陈妃和大部分宫中不得宠的妃子也无不同,甚至待遇还比她们好些。 宜秋宫这个所谓的冷宫,几乎要名不副实。 说不得过不了多久,宜秋宫会很正常地选派女官。 许薇姝失笑,她宫里的小宫女们也着实高兴了几日,玉荷也说:“还好,还好,等姑娘回紫宸殿,我还怕宜秋宫又变成以前的样子,听小枣儿她们说,以前宜秋宫的饭食都是馊的臭的,冬天都落了雪,她们也只有单衣可穿,还没地方说理去。” 不过,除了放下一些忧虑,接下来的生活也没太大的不同,皇帝还是不来,陈妃她们还是自得其乐,到是宫室一天一个样子的变化,园子也变了许多。 许薇姝还请将作监的人帮忙,在院子里弄了个葡萄藤架子,又做了两个秋千。 花坛重新修葺,至于设计图中那些超乎想象的东西,目前只有一个迷宫被修出来当玩具玩,里面一些杀伤力比较大的,通通让薛琳给驳了。 许姑娘过足了瘾头,又积累到不少经验,也就没太坚持,大不了她以后出宫回洞箫山,在自家庄子里慢慢玩。 一转眼一个月过去,宜秋宫的改造差不多完成,许薇姝拉着薛琳坐在秋千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荡一荡。 小白在她脚底下跑来跑去地滚绣球。 “咦,你看球球是不是胖了?” 许薇姝一伸手,把趴在石桌上,眯着眼睛晒太阳的球球给抱起来。 薛琳也点头:“是胖了。” “玉荷给她喂鱼,喂的太频繁,要节食一下才好,否则以后连抱都抱不动。” 玉荷皱了皱眉,仔细盯着球球看了半晌,忽然瞪大了眼,“啊,球球的肚子怎么这么大?” 许薇姝:“……” 伸手一摸。 “喵!”球球不满地挪动了下,蜷缩在她膝盖上,顶了顶她的手。 “怀孕!”许薇姝叹气。 玉荷赶紧去珍禽园请了个对这方面的技术比较精通的小太监过来,小太监仔细给球球检查了下:“没错,怀孕了,应该有一个多月。” 许薇姝计算了下,应该是在京山上怀上的。 玉荷:“……” 她简直惊恐,“球球让野猫给拐走了?什么时候的事儿,为什么我不知道?” 她自以为自己还是很尽职尽责,简直像照顾自家姑娘一样,照顾姑娘的爱猫,天天想着喂食,时时记得梳毛,几乎没让球球和小白离开过她的视线。 怎么,怎么会这样! 许薇姝咳嗽了声,还是决定不把球球当时晚上出去‘鬼、混’的事儿说出口。 玉荷一边纠结,一边把球球用的坐垫都给拆洗的拆洗,该换新的的,都换成新的。 许薇姝也让人给她找了个木箱子,翻出些旧棉衣铺在里面,打算到时候给球球生产时用。 不知道这一窝会有几只小猫,就是有很多,许薇姝觉得她也舍不得送给别人。 不过,好像也不用送,现在又不是二十一世纪,她手底下能有一票小宫女,就是多出十只八只的小猫咪,也不会照顾不过来。 半个多月过去,许薇姝早晨睁开眼,照例洗漱完,喝了杯温水,又去院子里活动了下,玉荷就过来说,球球已经生了,一共有三只,不算多也不算少。R1152 第一百章 好事 “好可爱!!” 玉荷觉得小猫好可爱。 薛琳不敢碰,也不许别人和别的小动物接近:“都离远一点儿,小心球球发飙。” 许薇姝看了一眼,灰不溜秋,土黄色的,就是脖子上有一圈儿白毛,也不知道孩儿它爹是从京山上哪里钻出来的野猫,黏糊糊一团,眼睛都没睁开,和好看啊,可爱之类的词语,那是八竿子也打不着! 但她还是想着要不要给小猫做几个猫爬架,球球不爱玩这类东西,但它的宝宝们不一定会不爱玩。 将作监那边有现成的木料,人手也足够,再说,就是不麻烦将作监,自家宫里的宫人,也能做得了这种简单活儿。 猫爬架果然还是做了,不过等到小猫们能玩,还要等些时日,现在三个小家伙轻易是见不到的,它们都藏在它们家妈妈的肚皮子底下。 寻常宫人连喂球球吃饭都不敢靠近,也就许薇姝一个人能凑过去逗逗它,它也肯乖乖让许薇姝看自家的宝宝。 玉荷都有点儿不是滋味,平日里可就她惦记着球球,有什么好吃的,就是忘了小白,也得记着给球球留一份儿,但也只能说,猫有灵性,知道谁才是主人。 许薇姝虽总说球球生的宝宝很丑,不好看,可还是给三只都取了名字。 最大的那只,额头上有一撮黑毛的,就叫小葡萄。 另外一只胸口有白色斑点的,叫小石榴。 最小的一只,长得最瘦弱,也最不像它妈妈球球,叫起来的声音更是细碎可怜,干脆就直接叫小可怜。 这名字起得太敷衍,但玉荷她们也只能说好。 人家贵妃的养的一对鹦鹉,取名可是叫夜心,那名字多文雅。 过了月余,小猫崽也长得能四处乱爬,大约是球球养的好,营养丰盛,小东西虽然还是一只手就能掌握在掌心里,但却圆滚滚的,很是可爱。 猫小的时候最可人疼,几只小的立时就成了宜秋宫的宠儿,连球球都要退后一步。 不过,许薇姝到觉得这三只有些凶悍! 她自幼就能感受动物们的情绪,也能隐约听懂动物们的语言,自家的猫自然也不例外。 那三只小的,这么丁点儿大,就敢冲着小白呲牙咧嘴,而且还大部分时候能把小白给吓退了,不简单呢! 就是不知道这几只小家伙的父亲到底是什么样的野猫,到似乎让它们遗传到了了不得的基因,力气都比一般的同龄幼猫更大些。 大约也和她用吉水喂养有点儿关系。 …… 风有些微寒。 许薇姝从帐子里伸出手,就感觉到一股子凉气,外面的窗户半开着,昨天半夜她嫌屋子里气味不好,就开窗户透透风,结果睡着了就忘记关上。 “玉荷!” 玉荷听到动静,忙领着两个小宫女进门,一进来,先过去关窗户,又服侍许薇姝起身梳妆。 一切做完,出了宫室的门,玉荷的脸色瞬间就不大好看,厉声喝道:“昨晚上谁值夜?居然这般怠慢。” 一个一身粉裙的小宫女吓得噗通就跪在地上,一句话也不敢说。 玉荷皱着眉,就让人进来带她下去领罚。 许薇姝隐约听见,叹了口气,也没有出声阻拦,一来,玉荷是她的大宫女,这会儿发作也是为了她,她不能随便开口损害玉荷的威严。 二来,规矩就是规矩,她能半夜起来开了窗户忘记关上,值夜的宫女让她冻一晚上,便是罪过。 宜秋宫的宫女们都有些散漫,这是长久以来养成的毛病,许薇姝调、教数月,有点儿改善,可还是不能和别处的宫女们比。 既然在这座宫里,许薇姝就不能因为所谓的善心,随意破坏宫里的规矩。 即便她知道,这个小宫女受的惩罚可能不会轻了,指不定好几日上不了工。 可许薇姝却不能在这儿讲什么人权,除非哪一天她强大到能随口定下规则的地步。 洗漱完,换了衣裳出门,外面树上居然结了一层寒霜,风透骨的冷。 草木也有凋敝的景象。 还不到冬日,却有冬日的气氛,不知道今年的冬天是不是会很难熬。 怕是天太冷,会伤了地里头的庄稼,一闹霜冻,又不知多少人吃不饱了。 玉荷连忙给她披上大氅。 “今年降温好早。”许薇姝皱眉,皮肤被风吹得干冷,“咱们宫里的冬衣都齐了没有?” 玉荷去问了问,因为还不到时候,别说宜秋宫,就连紫宸殿和蓬莱宫的冬装,也还没置办齐备。 许薇姝只好让宫人们自己想办法,多穿两件也好,反正别冻着,一冻到,指不定就要生病,这一生病,浪费的药材可比几匹布贵得多了。 还有球球和小白。 许薇姝自己动手给它们俩赶制了两件棉衣,就是圆圆的筒子装,中间可以系上纽扣。 小白还老实,乖乖地穿着,球球却不一会儿就把衣服给弄烂脱掉,根本不乐意穿。 最后没办法也只好由着它去,球球的那一身长毛,保暖效果应该还不错。 但它才生产过,许薇姝以前就听过个说法,说是猫咪生产一次,那是要掉了半条命,她也心疼,干脆就拿自己的衣裳给球球和它的小猫崽们盖。 反正最近球球也不喜欢四处跑动,就守着它的孩子们,盖上件衣服就足够。 许薇姝和几只小猫玩了一会儿,又给球球修剪了下指甲,没办法,现在球球跟谁接近都有炸毛的迹象,也就在自家女主人面前比较乖巧听话。 正玩着,玉荷就把阿蛮给领了过来。 阿蛮进屋的时候,神情有些恍惚。 许薇姝看了她一眼,把人领到身边坐下,又让玉荷拿了杯热乎乎的茶水。 “今天不是回府里了?” 昨天阿蛮才过来说,要回国公府一趟,问她需不需要捎带点什么东西。 到不用从国公府带,许薇姝拿了些笔墨纸砚,直接用箱子装了,让她捎回去给小宝。 其实也不是给小宝的,那孩子在府里读书,肖氏可不会克扣他,好东西向来只有多给的份儿,小宝是聪明孩子,接到这些,自然会想起洞箫山上毛孩儿他们。 说实话,许薇姝对温瑞言不大放心,那人是个好人,似乎也有些身份,以前毛孩儿他们闯了祸,向来找他收拾烂摊子,一般情况下全能兜得住,可那人对孩子太放纵,都不像他那把年纪的男人,本身就像个孩子。 有许薇姝在,隔三差五去看看情况,等于给这帮毛猴儿脑袋上戴了个紧箍咒,这么长时间见不到人,她心里还真不安稳。 阿蛮自然是一口答应。 这姑娘走的时候似乎挺高兴的,还说她大哥许茂竹也要回去,正好能见一面。 阿蛮做了女官,寻常回家不容易,许茂竹又一门心思读书,兄妹两个也是有些日子见不到面。 怎么回来了,却一副受了委屈,想哭鼻子的模样。 “怎么了?” 许薇姝笑问。 “……丽娘姐姐怀孕了。” 阿蛮鼓着脸,咕哝了声,许薇姝也不觉一怔,再一算,许爱丽的年纪不算小,这会儿怀孕正合适:“真的?好事儿。” “是好事。”阿蛮叹气,“姐夫的年纪不小了,丽娘姐姐嫁过去就有身孕,以后也算是能在肖家立足。” 在宫里呆了这些时日,阿蛮身上的孩子气也消退了些许,虽说一张脸还带着点儿婴儿肥,看着显小,性子却沉稳不少。 阿蛮也没说为什么不高兴,许薇姝送走了她,干脆也回了一趟家,顺便去探望许爱丽。 正好还能看看宝琴她们。 肖家以前是经商的人家,但也不是什么豪富的大商人,祖宅不小,可位置却不大好,周围多是某些人养的外室,没几个正经的人家。 怪不得肖氏总不乐意让阿蛮去看许爱丽。 许薇姝准备了一些棉布,都是从宫里的赏赐中拿的,看着不起眼,却比外面的质量好得多。 这些都是江南进贡的东西,寻常人家有钱也买不到。 “难为你专门还出宫一趟,这么冷的天,仔细生病。”许爱丽一见许薇姝,脸上就挂了笑。 她的气色还好,人也胖了一点儿,大概是怀孕的缘故,身上的衣服都是宽松的。 有个生得一脸娇媚,大约十四五岁的女孩儿给她打帘子,许薇姝看了一眼,这人梳着妇人头,大约是肖文的小妾。 屋子里的摆设显得很精致,和外面园子里的种种布置一看就不是一个风格,应该是许爱丽自己的选择。 许薇姝刚一进肖家,就有点儿这地方很暴发户的感觉,也不是说不好,但她看了那些金灿灿的摆件,还是有点儿头晕。 才不过短短时日不见,许爱丽的身上已经没有在闺阁时的那种,多少让人有点儿不痛快的清淡神态,到显得沉稳许多。 人们都说生孩子傻三年,她到觉得,许爱丽怀了孕,不光没变傻,还学精明了,也学会了怎么与人说话打交道。 以往,许薇姝和她聊天,多多少少地能感觉到许爱丽的笨拙,似乎不大会与人交流,但现在,寥寥几句话,也让人觉得舒服。 这应该是好事儿吧。R1152 第一百零一章 杂技 许薇姝特意给自家这位大堂姐诊脉,脉象有点儿虚浮,像是精神紧绷,可她刚坏了孩子,还不是很稳定,也不好开什么汤药,想了想,就送了她一套以前在家时经常玩的升官图。 “闲来无事就让丫头们陪你玩,放松一点儿,有身子了,丽娘姐以后不是一个人,要保重才好。” 人开心了,那是百病全消。 许爱丽听她说的情真,眉眼也不由舒展,脸上露出几分笑意。 “你放心,我一切都好……回去哄哄阿蛮,让她别胡思乱想了。”许爱丽叹道,“告诉她,她大姐夫对我很好,而且只要咱们英国公府还立得稳当,他就不可能对我不好,再多其他女人,终究也越不过我去。” 许薇姝点头。 她一下子就明白,大约就是那点儿事儿,在大殷朝再寻常不过的。 肖家本就不是什么世家大族,规矩乱得很,妻子怀孕,肖文就算早就有通房,不缺人伺候,也有可能借口纳妾。 多好笑,女人辛辛苦苦为一个男人生孩子,那个男人却在他的女人最痛苦的时候,要纳美妾,找别的女人,偏偏世情如此,若是身为妻子的女人不乐意,就是不贤惠。 许薇姝也不知怎么的,明明自己也不在意这些,却很想问问许爱丽,她就这么嫁人生子,一辈子被困在小小的后院里,若得一良人也就罢了,现在这般,难道就没有不甘心过? 可她还是没问,问也无用,许爱丽又能说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人嫁了人,就得认了命,好也如此,坏也如此,日子也就只能这么过罢了。 看过许爱丽,许薇姝回了秋爽斋,还是让宝琴打听了一下——肖家的问题,没想到,竟比她想象中还腻歪人。 肖文不是在妻子孕期,简简单单地要纳一个女人,他是想‘娶’他的表妹。 说是表妹,其实不过是他母亲世交的女儿,小时候一块儿长大的,青梅竹马,只是他表妹的父母三年前失踪,家里产业也都败了,身份太不匹配,根本不可能嫁给肖文当正妻。 许薇姝:“……” 这叫什么事儿,难道无论是哪个故事里,都要冒出一个表妹来捣乱? 而且,就算是表妹,怎么就上赶着来当妾?嫁当旁人家当个正头奶奶有什么不好?哪怕家境差一些,可肖家要真疼她,必然会许一笔丰厚嫁妆,能让她好好过日子。 再怎么算,也比嫁给肖文当妾要妥当得多,那个肖文不过是一书生,身上连功名都没有,也就没资格去纳国家承认的妾,真进了家门,碰上个心黑手黑的夫人,整死她都没人会管! 许薇姝又去给丽娘送了一次孕期注意事项,是从专精妇科的老太医那儿打听的。 这回到见到了那位目前在肖家做客的表姑娘。 和想象中不同,那表姑娘挺腼腆害羞的,长得也比较平凡,完全没办法和许爱丽相提并论。 许家这几个女孩儿里面,许薇姝生得最明丽,可许爱丽的长相也不差。 当初她考女官能考到最后,容貌就差不了,所谓德容言功,容貌最主观,宫里挑选女官的时候,容貌就是个最大的加分项目,但凡能留到最后的,起码要有八九分的美貌。 但那位表姑娘,头发有点儿发黄,看着不健康,肤色也略黑,眼角都有了点儿细纹,年纪明明和许爱丽差不多,到像老了好几岁的模样。 偏偏肖文待她极好,那日许薇姝过去,就远远看见肖文看着他表妹笑。 那种笑容,和肖文看自家这位大堂姐时,温和却浮于表面的笑容完全不同。 许爱丽到不怎么当回事儿。 “有什么好计较的,所谓的情情爱爱能有几年?从来男儿薄情,就是当真喜欢的不行,三年五载之后你再看看,怕是早抛在脑后了。” 她安安稳稳地养胎,还回娘家看了看,见到她姨娘也没像以前一般,像个闷葫芦似的不说话,母女两个坐在榻上说了一下午,从屋里出来,母女两个哭得眼睛都肿了。 肖氏瞧见心里膈应,口里头也不好说什么。 许爱丽嫁去的明明是肖家,没想到回来之后,对肖氏到没有过去那般恭敬,还是礼数周全,就是显得更冷淡些。 许薇姝也不能帮许爱丽什么大忙,就是常常把她叫出来松散松散,即便是怀了孕,过了三个月,也就没必要处处小心,该出来活动还要出来活动。 宜秋宫里向来事少,这会儿正有空,许薇姝便常常离宫,带着她玩玩投壶啊,下棋画画之类的游戏,见许爱丽还是百无聊赖,干脆邀她去逛街。 许爱丽也是在肖家憋得久了,到爱出门,因着有了身子,许薇姝一口气叫了二十多个健仆,前前后后护着,还叫了两个婆子左右扶着,尤其不许她穿那种比较滑的鞋子。 这一番折腾,闹得许爱丽都有点儿哭笑不得,这简直和贵人们出巡的仪仗有一比。 今时不同往日,便是许爱丽认为不需要,也不想驳了姐妹的好意。 没出嫁之前,她或许会因为各种原因,对自己的姐妹有各种嫉妒,甚至怨恨的情绪,可嫁了人才知道,连那时候娇气的嫉妒,也是一个少女难得的记忆。 国公府的姐妹们,连最让人头疼的许爱春,也是极可爱,极可爱的。 街市上热闹的紧。 不说许爱丽,连许薇姝也是许久没见过,挑着担子卖胭脂水粉的货郎,走街串巷叫卖的卖花女,各种小玩意儿层出不穷,许薇姝挑挑拣拣买了几样好玩的小东西,准备拿回去哄孩子用。 还有好些耍杂技的。 许爱丽就看得迷了眼,走不动路。 许薇姝也不觉赞叹。 只用脚尖站在一摞倒放的板凳腿上的,是个最多六七岁的小女孩儿。 两只手都举着细长的竹竿,竹竿上则是一摞,至少有二十几个瓷碗。 她的头上,脚上,胳膊上,也都有瓷碗跳来跳去,时不时有惊险状况发生,引来一连串的叫好声。 许爱丽显然是极喜欢,越走越近,正看热闹看得起劲,那小女孩脚下的椅子忽然移位,她一个打滑,整个身体就朝着许爱丽扑过去。 她身边两个嬷嬷一瞬间脸色铁青,惊骇欲绝。 健仆们抢过来护着,可谁也没想到会遇上这种危险,一时间也不知道来得及来不及。 “啊!” 许爱丽吓得闭上眼,周围围观的人也失声惊呼! 眼见小女孩儿就要砸在许爱丽身上去了,就见许薇姝一伸手,很是轻柔搂住许爱丽的腰身,许爱丽来不及反应,就被甩起来,又轻轻盈盈地落在一边。 虽说有腾云驾雾的感觉,可她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人就踏踏实实地落了地。 两个嬷嬷目瞪口呆。 谁能想到许薇姝这样娇弱的小娘子,竟然有这样的力气,那可是只用了一只手就举重若轻地把人拿来拿去! 许薇姝却来不及体会自家堂姐惊讶又好奇的感情,顺手一接,接住小姑娘扑过来的身子,再很随意地把落下来的一堆碗盘,整整齐齐地接到食指之上。 碗盘们转起来还挺好看,天青色的瓷,颜色素雅,奈何许薇姝可不乐意耍杂技给周围这些观众当笑料。 “回去吧。” 笑眯眯冲小女孩儿点了点头,推了下她的腰身,小姑娘就又回到椅子上。 碗盘也一只只接着飞了过去。 直到小姑娘本能地又开始指挥着碗盘道具转圈圈,她脸上还带着些许迷茫。 许爱丽更是好半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赶紧走,以后可不敢随便叫咱们丽娘出来了,简直遍地陷阱!” 许薇姝连忙拉着堂姐走人,出了人群,许爱丽才惊讶道:“姝娘,你……” “我可不会杂技,就是以前不学过舞蹈,身手灵活罢了。” 许爱丽怔了怔,忽而有些后悔,当初她也该学学舞蹈,不该嫌累,厌恶出汗就不肯学。 两姐妹越走越远,不远处茶楼上,高伤紧张出一身冷汗来。 君海啧啧称奇:“了不得,这姑娘太有意思了。” “你别打她的主意。”高伤扭头,一本正经地道,“她还小呢。” 君海愕然:“小?哪里小了?你这话让人家姑娘听见,小心人家跟你拼命!” 高伤脸上顿时一红,皱眉瞪过去。 冷飕飕的目光刺得君海举手投降:“算了,算了,不想就不想,一个女人而已,难道我还会跟你抢不成,只不过,你要是真想要,最好快点儿下手,这女孩儿最近名声不错,不比以前了,中意的人家多着呢。” 高伤良久无言,低下头饮了一杯茶,轻声道:“看不见前路,怎么敢说出相许今生共白首的话。” “相许?” 君海打了个哆嗦,酸得牙倒,干脆不搭理这个有病的男人,他一身负重任,前程广大,本该所有心思都在大业上的男人,跑到个小茶馆里来说什么要和一个女人订什么白头之约的话,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但想起刚才那绝色佳人充满力度的,简直惊心动魄的美,还有那柔软的,不盈一握的腰身,君海嗤笑之余,也不由挺佩服高伤的眼光。R1152 第一百零二章 降温 像这种绝色可不多见,所谓美人在骨不在皮,那位姝娘能让他这个见多识广的男人也侧目,到不全是因为那张艳若桃李的脸蛋。 京城的闺秀们,有谁在刚才的情况下,敢出手去维护别人,而且还能维护成功,更难得的是,她不光护住自己人,连个卖艺的小丫头也护了。 君海印象中几个也算温柔婉约的大家闺秀,寻常是见到外面那些下等人,连说两句话也嫌脏。 “说起来,姝娘真不错,家里要是让她给我当媳妇,我觉得,多给她几分体面也不是不行。” 一转头,一眼看见高伤眯着眼睛瞪他,君海顿时把后面的话嚼了嚼咽下去。 “当然,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兄弟的女人我肯定不能碰。” 君海叹了口气,多少有点儿不甘心。 两个男人偷偷摸摸琢磨美人,许薇姝扶着许爱丽上了马车,打算送她回去了。 刚才多少受到点儿惊吓,许爱丽如今是双身子,实在是不好马虎。 “我怎么觉得丽娘你……还有点儿高兴?” 许薇姝眨了眨眼,看着坐在马车上,脸上多少带出红晕的堂姐,实在不明白,怎么在家老是很胆小的女孩子,一出嫁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没有。” 只是,看见娘家人,和姝娘一块儿出来逛一圈儿才觉得。她的命也没多么糟糕,哪怕只有一点点,还是有人心疼。 男人靠不住也没什么。再说了,将来她有了儿女,也就有了指望。 许薇姝有些不放心,一直把丽娘送回肖家。 “前日不是请了周大夫在你院子里常驻?人呢,玉川,赶紧把人请来给你主子看看。” 她本身医术就不错,可还是想着找个经验丰富。精通妇科的老医生,更让人心安。 玉川是许爱丽出嫁的时候新提拔起来的陪嫁丫鬟。家里父兄都是国公府的家生子,身契也都给了丽娘,到也算忠心耿耿,这会儿闻言应下。连忙出门去叫人。 许薇姝就坐下来帮丽娘做婴儿穿的小衣裳。 丽娘以前做女红也就一般般,许薇姝还记得她绣个荷包,也是让丫鬟先做出个样子来,自己绣几下就算是她绣的了,可这会儿再看她,半点儿不耐烦都不见,手艺还是不好,但却十分认真,每个线头都要认真藏起来。每下一针,都很肃穆的样子。 “孩子的皮肤娇嫩,幸亏姝娘你送来的棉布料子柔软的很。到省了许多麻烦。” 许爱丽一脸的满足。 那料子都是御用的,还是上等货,寻常嫔妃都难得,自然是好,许薇姝也就帮着缝了个小帽子,她怕自己做了衣服。丽娘也要返工重来,这当娘的都快魔怔了。 说了半天话。茶水都换了两回,玉川才领着个医生进门。 并不是院子里的周大夫,许爱丽一怔:“咦?” 玉川就笑道:“夫人,这是京城妙春堂的苏大夫,他老人家可是妇科圣手。” 许爱丽顿时了然,脸上的笑容就不知不觉隐了去,把手边的针线放下,让大夫给她诊脉。 苏大夫看过诊,笑道:“夫人的身体保养的不错,稍微有点儿脾胃不和,不用吃药,煮粥的时候加入些麦芽糖,保持好心情就是了。” 他看妇科看得多,早看出经验来,眼前这位大约也是抑郁胸闷,只这种话真说出口,病人更难过。 扭头出了门,才叮嘱玉川:“多陪你们夫人说说话,别让她闷在屋子里,闷着就容易多思多虑,对孩子不好。” 玉川赶紧应下,给大夫塞了银子把人送走。 这个苏大夫看起来医术还真不错,人也尽责,许薇姝帮着送了人出去,才看了玉川一眼:“怎么回事儿?” 玉川的面上顿时露出几分不忿:“说是表小姐心口疼,请了周大夫过去看诊,我去请,没想到老爷也在呢,说表小姐的病要紧,让我再去请个大夫回来。” 许薇姝皱眉。 玉川咬牙,她听话出去请大夫,也是不想闹出来让夫人烦心,也没必要为了这点儿事儿,搅合的家里不安宁,可心里却看不过眼去。 别说玉川,许薇姝都不是滋味的很,扭头就自己去请了四个退休的御医,都是于妇科方面很有些能耐的,专门照看许爱丽,又在外面找了个大夫,送去给肖文。 这事儿是让秋爽斋一小厮做的,礼数周全,一见面就道:“我们家小娘子知道贵府表小姐身子不好,特意送了个医生过来,也省得您还得去正院借人,万一赶上胎儿不好,还不知道要算谁的罪过了。” 几句话,弄得肖文脸色都青了。 连肖家的老太爷和老太太都给惊动,把儿子叫过去劈头盖脸地训了一顿。 肖老太爷是真不大高兴。 “你喜欢子怡也无妨,都过阵子纳她为妾,我看你媳妇是个大度的,不会介意,可你不能犯糊涂,宠妾灭妻的事儿,你可不能沾边?” 如果许爱丽是个小门小户出身,那就无所谓,宠妾灭妻的人家多得很,谁家也闹不起来,但现在是,肖家的门庭远远比不上人家英国公府高,肖文就得顾忌下夫人娘家。 英国公府就是再沦落到二流,那也不是肖家这等寒门小户能够相提并论。 别说肖文家,就是肖氏所在的嫡支,也没办法和英国公府比,肖氏进门,那绝对是高嫁了。 肖文得了一顿教训,回头也少不了在许爱丽面前伏低做小,好几日没去看自己表妹。 这事儿许薇姝知道,只是即便如此,她也痛快不起来,估计许爱丽也不会痛快了。 男人装出来的虚情假意,女人哪里会稀罕? 但许薇姝能做的只有这么多,至少目前为止,她也仅仅是让肖家知道,虽然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但丽娘有娘家人撑腰,她的娘家人,心里惦记着她呢。 女人有娘家可以依靠,在夫家底气才足。 国公府这边,肖氏知道了也只敢私底下嫌弃两句许薇姝多事,面上还是得随着许薇姝说话。 她向来爱自己的名声,身为丽娘的嫡母,在这事儿上不给丽娘出头也就算了,侄女出头了还不支持,那颜面上可真会变得十分难看。 这会儿正是她积极给阿蛮相婆家的时候,拼命往自己身上刷金粉还不够,哪里肯犯这种低级错误? 一晃眼,许爱丽有孕满三个月,胎儿很健康,许薇姝才松了口气,没隔三差五地去看一看。 玉川都笑道:“婢子都替姝娘累得慌,这整日宫里、宫外来回跑,怕是腿脚都跑细了。” 她以前总觉得姝娘是个冷心冷情的人,却不曾想,真遇到了事儿才发现,那可是个热心肠。 果然,看人不能光看她怎么说,还是要看她怎么做。 一转眼入了冬,今年冬天冷的早,明明还是早春,居然就下起了大雪。 许薇姝一早就看出不对,宜秋宫这边的冬装到都准备的差不多了。 一落雪,主子们穿上棉服,宫人们也就罩上灰扑扑的棉衣棉鞋,可捂得再厚实,天不亮就出来扫雪,还是冻得手指头和小萝卜似的,完全僵硬。 天刚蒙蒙亮,许薇姝捂着被子爬起来,推开一条窗户缝,探了探头,院子里已经让雪白覆盖,花树都穿了白衣,秋千看样子也不能坐了。 几个小太监拿着扫帚一下又一下地扫雪,看着都还像个孩子,身量未足,比许薇姝还得矮一头有余。 “姑娘醒了?” 玉荷进来,拧了个热帕子先给她敷脸,热气腾腾的这么一敷,身上的血就像是活络开,舒服的很。 “唔,膳房有热汤没有,先拿来些给他们喝。” 许薇姝一边接了热帕子,轻轻摩挲,一边道。 玉荷应了声,就让人去膳房看看,膳房那边的大师傅们也不是傻子,一看下雪,就琢磨着主子们肯定要喝热汤,昨晚上便熬上了,锅不离火。 汤熬得好,无论是煮面还是吃锅子,都能让主子们满意,算是极划算的做法。 王太监一大早就过来,亲自盯着,天没亮,就看见宜秋宫的小太监一溜小跑。 “慢着点儿,小心地滑。” 御膳房可不比人家主子住的宫室,地上都布了绿苔,一不注意就可能摔倒。 小太监连忙道谢,笑道:“王师傅,咱们膳房有热汤没有,什么汤都行,先给咱来一锅。” 小秦子:“一锅?” 哪有一要就要一锅的! 王太监一点儿都不惊讶:“生姜红枣甜汤最多,行不行?” 小太监连忙点头,一个劲儿道谢,王太监干脆找了个大茶壶,给他灌了一壶,又把小秦子拎过来,让俩人一块儿抬过去。 小秦子心里有些不乐意,大冬天的,谁愿意跑腿儿?可王师傅发了话,他也只好照办。 走的时候是大不高兴,回来的时候,手里就多了一两碎银子,乐呵呵的。 一两银子对他们这些小太监来说,也是极多的,当然自己不能都拿,还得分润分润。 看来下次去宜秋宫办差,他到该抢着去呢。(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三章 嬉闹 一帮子小太监挤在廊道下面,一人倒了一大海碗生姜红枣茶灌进去,通体舒泰,总算是有了点儿热乎劲。 这种茶是甜的。 大家喝的都很珍惜。 别看好些主子不爱喝甜汤,那些个宫人们,却无一人不喜欢。这些人从小吃苦的多,可能逢年过节都不一定能吃到一块儿糖,怎么可能不爱甜? 而且宜秋宫新进的粗使太监,大部分是刚刚进宫的小太监们,好几个刚九岁,最大的也才十二。 哪怕在大殷朝,在穷苦人家,九岁也还是孩子,这么小就背井离乡进了宫,不知道受了多大的罪呢。 雪一日不停,就清扫不尽,刚刚扫完了,很快又铺了厚厚一层。 许薇姝看这般下去的确劳动量太大,万一要是病上几个,未免得不偿失,干脆就让大家不用都扫,先清理出一条路来,不要耽误出去提饭就行。 事实上,院子里的雪景,几个娘娘都挺喜欢的。 陈妃还披红挂绿,坐在雪地里唱歌,一唱就没完没了,谁也劝不回去。 许薇姝没辙,干脆也坐在廊道下的石凳上,扯开嗓子唱—— “片片飞花霜染颜,水剪琼瑶醉蓬莱。广寒冰阶犹觉冷,人间柳絮似春开。几度梅枝赧低眉,一世沧海傲清白。鸿鹄玲珑千叠羽,洞宾仙袂衣上采。渔樵苦钓寒江雪,忽闻云边谪仙来……” 不一会儿,就吸引得陈妃坐到她身边听,目光痴痴缠缠,显然又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不能自拔了。 宫女们赶紧把手炉塞到娘娘怀里,又给系上厚厚的毛斗篷。 宜秋宫里,好几个娘娘都有点儿不知寒暑,连冷了也要往雪地里面钻。 许薇姝瞧着没办法,只好让宫人给她们准备防滑防寒的马靴,就是在马靴底下,镶嵌个刻了防滑纹的木底子,和后世的雪地靴差不多。 皮子外面套两层比较防水的粗布,打上一层蜡,勉强算是能穿。 许薇姝指挥着宫人,全给她们换上棉手套,手指头都分开,方便这几个打雪仗玩,再系一条带子,给她们挂在脖子上,省得容易弄丢了。 包裹得严严实实,就放了几个娘娘随意赏玩,其实也好,她们知道笑闹,总比一天到晚死气沉沉,所有的郁气都憋在心里要好些,再这么闷下去,宜秋宫的娘娘们还能活几年,她也算不清楚了。 无论幽居冷宫的生活多么的艰难,人还是要活着,活着才有希望,死了便什么都没有。 宫里的娘娘们,开始赏雪,赏梅,宫里也开始准备过年。 郭淮郭大太监带着将作监的人四处敲敲打打,把一些平时不容易注意到的角落都给装扮一新,御膳房那边的大师傅,也琢磨起新菜来。 年终大宴上的菜,年年都是那些,但万岁的家宴,偶尔娘娘们置办的酒席,总要有些惊喜才好。 方思齐这些小娃娃一个个心野了,上课不大用心,孔大儒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大管束,还是孩子呢,终日拘着读书也挺可怜。 闲来无事,方思齐就往宜秋宫跑。 谁让宜秋宫好玩呢。 许薇姝给他戴上貂皮帽子,围上厚厚的,能把小脸蛋也包裹起来的围脖,弄得方思齐又圆又萌,讨人喜欢的很,就牵着他的手一起去滑冰。 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许薇姝不怎么会溜冰。 她没什么运动细胞,不过去了归墟,每年冬天她都是把溜冰代替步行。 这会儿宜秋宫的池子正好是冰层最厚的时候,许薇姝溜起冰来,花样百出,身段舒展开,比舞蹈还漂亮,看得宫人们都目瞪口呆。 方思齐也眼睛亮晶晶。 许薇姝就招手,把小家伙招过去,带着他一块儿风驰电掣。 反正浑身裹得和圆球似的,就是不小心摔一跤也不会疼,而且冬日里吃得多,骑射课也停了,怕这些小主子们再冻着了生病,就连伺候的嬷嬷们也不大乐意他们出去玩,一个个缺乏运动,怕是要养得身子骨更娇弱。 又是溜冰,又是打雪仗,还堆了个大雪人,一直到雪停了,太阳都爬出云层,许薇姝才拉着意犹未尽的小王子回屋。 玉荷取了热水来,先让两人洗把脸,又拿热毛巾捂住额头,捂到头皮发热。 许薇姝舒服地呻吟了声,想了想道:“去御膳房问问,让他们卤一锅羊肉炖汤,多加辣子,味道重一些,再烙几张薄饼,摊个鸡蛋,把饼盖上去裹起来。” 玉荷一听就明白了,她见自家姑娘自己用小炉子做过这样的饼加蛋当早餐。 人家御膳房那边做得就不像许薇姝说的这般简单,不光样子做得好看,还加了各种从温泉庄子里出产的小青菜,涂上酱料,切成四四方方一大块儿。 先试吃了几次,选出味道最好的记下配方。 这会儿不能做,饼一凉就不能吃了。 宫里的人疲惫娇贵的很,可不像外面那些老百姓,硬邦邦像石头的饼,吃个三五天也没事儿。 卤羊肉用的时间更长,羊肉这东西做不好就容易有腥味,好在许薇姝要的味道重,到容易做。 可喝羊汤非要用卤羊肉来煮,王师傅听得实在是牙疼的厉害。 那么煮出来,哪里还能叫羊汤,怕全是作料味了。 即便如此,像这样当红的,还管事的女官发了话,御膳房不做也不行,王师傅撸起袖子自己试着做,御膳房这边卤羊肉有不少,一早备下给各个主子享用的,配方都大有不同。 没办法,宫里有人爱清淡的原味,有人不加足了调料那就下不了口。 王师傅琢磨着,许书官应该是想喝味道浓些的汤,还要配着饼吃,就特意加了辣子和盐。 “再煮些莲子汤备下,最近主子们都吃得燥热,喝点儿下火的汤有好处。” 王太监交代了几句,拿毛巾抹了把脸,看了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叫了俩小徒弟把油饼加蛋给做出来。 刚做出来没多久,宜秋宫提膳太监就到了,正好提着热气腾腾的羊汤,端着刚出锅的油饼走人。 “姝娘姐姐这儿吃饭都好简单。” 方思齐玩了这么久,早饿得前胸贴后背,大碗羊汤喝了大半碗,再没有他在王府里不吃羊,不吃鱼的那股子娇气。 他在王府也好,在宫里各位娘娘那儿也罢,吃饭谁不是七大碗八大碟,摆满了桌子。 都是御膳房的制式菜,大部分为蒸菜,甜口咸口的都有,荤素比例差不多,保证主子什么都能吃到。 可就是腻得慌,每次吃饭难受的跟吃药似的。 “我就怕皇爷爷找我一块儿吃,他吃的东西又软又甜,跟小孩子似的,还摆半桌子素菜,吃得我都快和羊一样了,真费劲儿!” 许薇姝:“……” 皇帝的口味她自然知道,脑子里无论哪份儿资料,最先偷偷摸摸记录的都是皇帝的口味。 身为帝王,不能让手下人看出他的喜好来,但现在在位的不是新皇帝,一个坐在那把龙椅上几十年的皇帝,天天让臣子们研究,怎么可能还保持神秘? 皇帝喜欢吃牛肉,不爱甜食,也不大喜欢吃素菜,他老人家当时叫饭,恐怕是为了小皇孙着想。 许薇姝失笑,还是小孩子幸福,皇帝对年幼的孙子是真心好。 吃完饭,御膳房那边的莲子汤正好解渴。 方思齐也吃咸了,汤喝了两碗,让过来接小主子回去的义王府的太监和嬷嬷,都琢磨着要去御膳房把做汤的厨子要走。 宫里的女人们,对这忽如其来的大雪,还是相当欢迎的,可宫外就完全不同。 今年的雪下得太早,也太大,没半个月,整个京城就一片冰天雪地。 朝廷也调拨粮草,开始在京城里搭棚子,收拢灾民。 近些年这是常态了,天灾连年,老百姓们是年年守在逃难,逃到京城的更是多,毕竟京里是天子脚下,权贵众多,哪怕是在街上行乞,讨口饭吃也比别处容易。 朝廷官员们对这类救济灾民的事务都很熟悉,做起来也有条不紊,再也没有当初一看到灾民就手忙脚乱心慌慌,连皇帝都昼夜忙碌,一宿一宿睡不着觉。 许薇姝都不知道该说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快过年了,宫里的女官们,家在京城的都轮班回家,许薇姝是第一批。 出了宫门,薛娘子就带着宝琴,二丫,还有几个小厮过来接她。 许薇姝上了车,宝琴给她拿了个手炉暖手,笑道:“小郎君还想来接呢,只功课没完成,让先生抓走读书去了。” 不知道适不适合吉水喂的多,智商再次发育,小宝的功课进步很大,家学里那帮先生几乎算是对他寄予厚望。 只是寄予厚望的结果,就是功课留的越发多,先生们对待他也越发的严苛,换了别人能得优的,到他这儿只能是良,到显得小宝比以前还可怜。 许薇姝摇了摇头,想了想还是别对人家正经先生们的做法指手画脚。 对于教导这个时代的科举人才,她不在行,还是老老实实地听从专家指导为好。R1152 第一百零四章 灾民 马车一路走,许薇姝一路上看到不少难民,就栖居在街市的各个角落里面。 来来往往的行人对他们视而不见。 宝琴皱了皱眉:“最近家里都不敢让小郎君四处去玩,就是出门,也要带足了人手才行。” 许薇姝点头。 京城从来不缺少拐子,就是寻常过年过节,丢孩子的情况简直算都算不过来,现在好些个流民汇聚,麻烦就更多,那些流民为了活命,什么作奸犯科的事儿也敢做。 京师治安情况下降的厉害,折子在紫宸殿都快堆满一箱了,前阵子许薇姝还被召回紫宸殿去,帮忙整理这类折子,光是应州府尹赵大人送来的,就有二十多封。 “国公府也加派了巡逻人手,生怕流民暴*,冲进去抢粮食。” 宝琴正正说着话,外面就有两个推车走过去,推车的人衣衫褴褛,表情麻木,车上盖着草席。 显然运送的是尸体。 周围的路人却早已经见怪不怪了。 许薇姝的眼神一瞬间幽暗。 宝琴的声音戛然而止,脸上带出一点儿异样儿,“一上街就看到死人,不是一早就准备赈济灾民了?也不知道朝廷这是都干了些什么!” 远远看见有朝廷设下的粥棚,前面排得人很多,可端了粥碗过来,许薇姝只能看到寥寥几颗米粒,差不多都清汤见底,就这样的粥,好些人还抢不上。 看来京城是开始缺粮食了。 许薇姝一早知道,京城肯定要缺粮食,不只是她,差不多能接触到核心的女官们都清楚,她也早早提醒洞箫山那边,把种的粮食都储藏好,千万别卖。 早早国公府就采购了一批,哪怕高价粮食也买,这会儿都堆在粮仓里。 洞箫山上的粮食也不会缺。 上个月,皇帝就下旨紧急调拨附近几个常平仓的粮食,先运到京城救急。 可大殷朝办事向来慢的很,旨意早就下去,运送来的粮食还远远不足。 “行行好,贵人行行好,买了我女儿,我女儿吃的不多,给她口饭吃就行了!” 隔着窗户,道边有个只穿了破旧单衣的中年妇人,搂着个脸上露出懵懂神情的小女孩儿,正跪在雪地里一下一下地磕头,妇人脸冻得红肿,整个人到像胖了一圈儿。 她的女儿到裹着两层衣服,脸色也发青,虽然似乎好好地收拾了一下,梳着两个小辫子,还缠了红头绳,但冻得鼻涕都流出来,真的很难给人留下什么好的印象。 两个人都上都插着草标。 宝琴露出点儿不忍的神色,却还是无动于衷,实在是这些日子卖身的人太多。 “这类自荐卖身的不少,可各个府里也不大敢买回去,上个月不就有流民卖身进去,却里应外合,劫了主人家的钱财走,幸好没伤人命,要是遇见再狠毒些的,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儿!” 京里虽然也有人趁着灾年买下便宜的人手,却都要找正规的人牙子,像这种在街边叫卖的,除非是真正好容貌的青春少女,否则根本无人问津。 正说话,前面来了辆马车。 道路被挤得有些拥挤,两辆马车正好碰在一处,对方的车夫看了一眼许薇姝马车上挂的牌子,就避到一旁,让开了路。 “小娘子,是毛家的。” 许薇姝点点头,两辆车交错而过,对面的车帘开着,一个生得很清丽的女孩子冲她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那女孩儿向外面看了几眼,又给她身边的婆子说了句话,婆子就下车到正在哭求的母女两个身边,也不知道交涉了什么,那个母亲猛地磕头,喜极而泣,搂着孩子就站起身,跟着婆子站到了马车的旁边。 宝琴的脸色顿时有些古怪。 许薇姝笑了下:“早听人说,毛家的箐娘心地纯善,最是怜贫惜弱,看来到也不假。” 宝琴怔了下,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看着毛家那位箐娘温柔体贴,一脸悲悯。 那对母女满心的感激…… “……咱们府里前阵子也设了粥棚,因为聚集的灾民越来越多,你一设粥棚,就把大路都给堵住,而且粮价越来越贵,连府里也捉襟见肘。” 宝琴压低声音,“毛家把粮食卖到七两银子一石,而且还在涨价。” 许薇姝愣了:“多少?七两?” 最近几年,粮价确实高,最高的时候,能到四两银子一石,可寻常还是二三两银子,这就不低了,寻常百姓别说吃饱,饿不死便算是不错的,粮价再涨上去,就不只是贫寒百姓活不下去的问题了! 毛家是大皇商,京城这块儿的粮食买卖都是他们家在做,别的小商户和他家比,完全不够看。 “……天若使其疯狂,必先使其灭亡。” 许薇姝苦笑。 刚才虽然只是惊鸿一瞥,可箐娘的确是气派十足,穿的衣服,戴的首饰,都精致而有品位。 听说学问也好,名声还颇佳,就是和真正的郡主公主比,那都半点儿不差,毛家还一早就给她请了教养嬷嬷,专门从宫里请来的,可以说,就是箐娘的品貌,嫁进皇家去做皇子妃,也不会有人觉得哪里不行。 皇帝一早下旨,严禁商人囤积居奇,毛家那是带头保证,还带头捐款捐粮食。 许薇姝过手的圣旨里面,就有皇帝赏赐毛家老太君的,结果,那一家子扭头就把粮价订这般高,难不成还想从老百姓身上找补回去? 一路走过去,许薇姝简直不能相信,这里就是大殷朝的京城应州。 如果京城都这个样子,离京城很远的那些地方,究竟会是什么样的情形? 地狱吗? 宝琴的心里也难受:“婢子是国公府的家生子,祖祖辈辈都伺候主子们,到没遇到过什么过不去的坎,以前听家里买来的那个小翠儿说,他们一家八口离开家乡逃难,第三天她奶奶就死了,半个月之后,她爹就把她小妹妹拿去跟另外一家的女儿交换,换回来煮了吃。” 一说到这些,小丫头的脸上就露出惊恐的神色,“小翠说,轮不到她吃肉,她也就能喝点儿汤,当时一边喝一边哭,哭的厉害。小翠不是恶心的要哭,她是怕下一次,就换成她被煮熟了,做别人碗中的饭。” “那是过年,小翠喝了酒,醉了,哭喊不止——‘那小女孩儿是自己把自己洗干净,自己下的锅,还笑着说,为了她爹,她娘,她弟弟,她愿意给别人吃,但希望大家吃她之前,先把她杀了,动作快一点儿,她很怕疼的!” 车里一片死寂,只有两个小丫鬟忍不住干呕了几声。 回到国公府,许薇姝坐在卧室里呆了半日,连小宝都没来得及去见,就自己翻出两张京中常用的信笺,先写了一封,交给宝琴:“送去院子里,让管家尽快给我大舅。” 宝琴应了下去,她才又换了左手写另外一封,写完,仔细看了看,修改了下装进信封,就叫下人备车,径直回了洞箫山的庄子。 她如今是有品级的女官,大殷朝这边的规矩,有实职的女官们都比较能自主,就如当家的男人差不太多,想出门交代一声便行了,不像闺阁中的女孩儿,要受到长辈们严格掌控。 许薇姝做女官,在宫里当值,正是为了这些数不过来的便利条件。 洞箫山也是冰雪覆盖。 温瑞言带着一帮小子扫出一块儿雪地,拿了两个竹筐捉鸟玩,毛孩儿就捉到一只小麻雀,不过,看了看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便给放了。 毛孩儿喜欢打猎,也喜欢‘欺负’各种小动物们们,向来不心软,最近却越来越心善。 许薇姝喜欢他这种改变。 毛孩本来就是好孩子。 “姝娘?” 好孩子眨眨眼,凑过来揪许薇姝的袖子,一脸问号。 实在是许姑娘看他发呆的时间太长,就连几个小娃娃拿了栗子糕塞进她嘴里,她都没察觉。 许薇姝顿时回神,想了想,就把毛孩儿拉过来,走到旁边的石凳上坐下。 这孩子年纪虽然小,可许薇姝一直把他当助手在培养,很多温瑞言都不能知道的事儿,全是交给这孩子办的。 她好歹也曾经是归墟的九微仙子,如今就算是肉体凡胎,但五感还是越来越敏锐,自己亲近的人,值得不值得信任,大部分时候她都能感觉得出来。 像毛孩儿这般心思纯净的孩子,她的感觉尤其强烈,所以就愿意给予信任。 “毛孩儿,要是我想让毛家贡献三个粮库里的粮食出来救济一下灾民,你怎么看。” 毛孩儿一听就明白,瞪大了眼,眼睛闪亮:“小娘子想怎么做?秋哥懂诈术,可这么大的生意,他恐怕没做过,要不然联系一下黑哥他们,只是那些人也不是好东西,跟他们打交道恐怕容易出事。” 许薇姝:“……” 当年纯良的小孩子是怎么养的身心都黑了的? 若不是许薇姝一直知道,毛孩儿向来有底线,讲原则,就算结交道上的混混们,交往的也全是比较干净的那一类,她绝对会抓住这小子打一顿屁股。 “什么人都不用你找,你就替我送封信就行了。” 许薇姝无语。 毛孩儿顿时耷拉下脑袋:“哦!”R1152 第一百零五章 手笔 毛孩儿虽说有点儿失望,可许薇姝下达的命令,那绝对不打一丝折扣地执行。 这小子机灵的很,最近又在街面上结交了一批小乞儿,那些人自有一套自己的生存法则,像这种送匿名信的事儿,交到他们这样的人手里,再合适不过。 许薇姝也放心。 “送去给……福王府的高哲。” 这封信里,详详细细地记录了毛家私下里隐藏的库房地址,据说从二十年前开始,毛家就年年储藏粮食,拿朝廷的银钱收购粮食,可往朝廷的粮仓里送时,却总要截留一部分,剩下的掺入麸皮,甚至砂石,这种事儿是年年都做,无论丰年还是灾年。 根据记录,他家粮仓的储量,在当年就很惊人,现在的话,即便不能和国家的储备相提并论,但至少差不多也得足够大半个城市的人用上一年半载的。 毛家还私下里铸造了铁器兵刃。 据说是当年在任的族长,让前面好几个皇商的下场吓得五内俱焚,才想着有备无患,多储藏些东西。 早些年的皇商们下场都不好,只有寥寥几家改换门庭,成了书香门第,剩下的都让权贵们榨干,整个家族都落败了。 所以毛家除了一早就开始装穷,时不时刷好感度,刷好名声外,也提前做起了最坏的打算。 他们家的做法不但恶劣,对他们自家来说。也很危险。 要知道,粮、铁在大殷朝都属于国家管制资源,即便是粮商。存储的粮食数量也要报备登记,朝廷绝对不可能允许私人拥有大量粮草。 更别说还是挖朝廷的墙角得到的。 要只是粮食也还好些,不少世家大族修建邬堡,也会把自家庄子上出产的粮食都收起来做储备。 但私藏兵刃,真让别人发现,那绝对是要抄家灭族的大罪,说他们准备谋反。也不是不行。 你要不想谋反,藏那些刀枪干什么? 许薇姝脑子里的资料中。可不只有毛家一家藏这些东西,其他的家族也多多少少有这种迹象。 事实上,多年前好些人就看出来,天下不太平。年年流民暴乱,年年有人揭竿造反,谁知道方家还能坐多久的江山,他们就是不想谋朝篡位,好歹也要保证自己的安全。 这几乎是公开的秘密了,私底下做一做,不让人发现也无所谓,但绝不能公开说。 皇室对这种事儿再敏感不过,一牵涉上。便是深受信任的重臣也要倒霉。 除非是像镇南王李煜那样的,你就是知道他心存反念,因着他手握兵权。还劳苦功高,家里藏着先帝给的丹书铁劵,皇帝咬落牙齿和血吞,不想忍也得忍。 要逼迫太过,镇南王举旗造反,那可就真要了皇帝的命了。 许薇姝还能找出几个大族。手里头藏的粮食挺充足的,只是别人家没毛家这么疯狂。也没毛家这么小气,人家买粮食也是真金白银买来的,哪里像他家那般容易。 本来她是想直接送去毛家,但和毛家打交道,许薇姝总有些顾忌,那些人不是善茬,没准儿剖开胸腔,里头一颗心都黑的要烂掉,可高哲就不同了。 无论高哲这人心思怎样复杂,可许薇姝承认他是个好人,好人总是有很多原则。 即便许薇姝被对方怀疑,对方也轻易不会对她下手,再说了,方容可还欠着自己人情,人情债这种东西,能早用了还是早点儿用,老欠着的话,不光是欠债的难受,债主也难受。 送了信出去,许薇姝心里就痛快了,就像把一块儿烫手的山芋,送到了旁人的手里。 方容那人那么多的心眼,必然能把这事儿做得又漂亮又干净,还能吓吓毛家,保准让他们有苦说不出。 许薇姝把事儿交代了,便回了国公府,还带着山上的人下来置办年货,顺便把孩子们山上最近积攒的毛皮和熏肉什么的,拿下来卖掉。 毛孩儿他们有卖东西的门路,这事儿用不着劳动许薇姝,要是大批量的,直接给许薇姝的舅舅即可,那位不可能坑自己可爱的外甥女,向来只有给高价儿,不可能给出低价儿。 不过,小数量的,就没必要那么麻烦,只是换个零花钱买点儿好吃的东西而已。 国公府也到了要准备过年的时候,府里上上下下都是一派喜庆。 小宝的身量又拔高了一截,都快长到许薇姝的肩膀了,人也显得精神不少,眼珠咕噜咕噜地转,一副很机灵活泼的小模样。 阿蛮还没回来,许茂竹到是回了家,他现在和小宝的关系缓和许多,两个人也能说说笑笑,像一家子兄弟了。 一家子兄弟姐妹聚在一块儿说话。 虽然还是别别扭扭的,像许爱春是打算看许薇姝不顺眼一百年,可到底还是凑在了一处。 许茂竹把买来的书递给阿蛮,都是自家妹妹喜欢的游记,当然也少不了许薇姝和其他女孩子一份儿。 这次的礼物到挺合她心意。 许薇姝可不介意人家在给自己亲妹妹买礼物的时候,顺手给自己送一份。 她也给阿蛮带了一对儿银镯子,雕工很精美,但十分低调,不仔细看,绝不看出它多有价值,内部中空,有个机关,能在里面藏些银票之类的东西。 “你塞一张大额的银票进去,随身携带,省得万一要是遇见麻烦事,身上一点儿防身的银钱都没有。” 许薇姝还给小宝也打造了个,不过是黄铜的镯子,反正越不显眼越好。 这些年世道这般乱,她对怎么改变国公府抄家的结果,完全是一头雾水,根本就没办法可想,只能自己多在外面置产,也鼓动阿蛮早做准备。 阿蛮如今是女官,有朝廷的册封,就是将来出事,她也能保全,无论是自己生活,还是帮助家人,都需要她多攒下些银钱,人生在世,没钱不行。 给其他姐妹的都是差不多的东西,样式不同,功用一样,阿蛮和许茂竹都没不以为然。 许茂竹的脸色还很凝重,这位公子哥,显然也对未来有些忧虑,绝对回头就给妹子准备大额的不记名银票先藏好,有备无患。 彼此分了礼物,闲着无事聊起天来。 “对了,你们听说没有,皇商毛家的宅子好像走了水。”许爱春昨天去看许爱丽,因着肖家以前也经商,对皇商那一家子还挺关注的,也就听了一耳朵。 “是,他家在梧桐巷的宅子走了水,露出一大批粮食来,好些老百姓都去哄抢……也不知道后面会怎么样。” 许茂竹点点头,脸上露出几分冷漠,“我看纯粹活该,京城缺粮食缺的厉害,朝廷的运粮船堵在河道上,起码还得一个多月才能到京城,他们家世代受皇恩,现在不思为国分忧,活该倒霉。” 许薇姝失笑,没想到许茂竹还真有点儿书生意气,当然,他本来就是书生。 毛家那一家子这次恐怕真要倒霉。 首先这一批露出来的粮食是保不住了,虽说都是他们作奸犯科,挖朝廷墙角弄来的,可区区一皇商家,这事儿他们自己绝对办不成,还不知有多少官员权贵参与其中,恐怕连大头儿都不是他们拿的,可出事儿了,他们家就是弃子。 大殷朝的商家们,都想改换门庭去当官,即便现在朝廷也在提高商人的地位,还是不改初衷,并不是没有道理。 哪怕换到二十一世纪,比起经商,人们还是更像当官。 毛家也是聪明人,第二日,许薇姝就听说毛家把粮食献给朝廷,梧桐巷粮库里那些,都被捐献出去,另外还从外地紧急调拨了一批,又捐了五万两的现银。 绝对大手笔。 朝廷悄无声息地受了,也没赏赐他们。 其他人谁还看不出这里面的门道,估计毛家只求平安度过这一劫,哪里还敢奢求别的? 看完这些变故,许薇姝无语良久。 她没想到方容的手段如此简洁粗暴,在她的想法里,高哲应该派人拿着证据去毛家,吓唬吓唬他们,让他们乖乖地先把粮食献出来救急。 而且这也不算完,方容如果真是心存大志,毛家是把很有用刀。 他们虽是皇商,地位和王孙贵族没办法相提并论,但他们有钱,还会赚钱,钱这种东西,什么时候都不嫌多,尤其是想成就一番功业的时候。 没想到,方容直接把毛家的底细给露了一半。 估计现在毛家的人特别郁闷,宁愿方容的手段更细腻些,哪怕威逼利诱勒索,也比如今莫名其妙的手段要好。 此时此刻,方容和他的侍卫也在谈论这件事。 袁琦的意见明显与许薇姝相同。 “毛家在江南,在水路上都人脉众多,有些事儿让他们家办,既隐蔽也省力。” 袁琦板着脸道。 “嗯。” 方容笑应了一声,手中拿着一张信笺,翻来覆去地看,带着淡淡的清香,字迹却显得冷硬了些许。 “对了,高伤的伤好了没有?听说他最近喜欢宰猪,把咱们新从南州得的小香猪给他送过去。”(未完待续)R655 第一百零六章 闺秀 袁琦失笑,不知道高伤那家伙会不会气死! 所谓君子远庖厨,就算不是君子,一个大男人传出已经无师自通,点亮了杀猪技能点儿,可不算是什么好名声。 不过,高伤那人一向不拘小节,大概不会生气? ……气死他,也不敢袁琦的事儿。 方容迟疑了下,还是把手里的信扔进炭盆烧毁,没留下这个线索和证据。 “毛家那一家子人,从上到下都不是习惯认命的,真和咱们扯皮,还不知要浪费多少时间。” 他几乎能想到,自己出手威胁,毛家会做的应对……肯定非常非常麻烦。 方容就算能等得起,京城数万流民,怕也等不起了。 再说,他不大想和毛家那样的人家打交道,实在是太没意思。 哎,要是所有的对手都像高伤一样讨人喜欢的话……方容想了下,呃,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还是觉得最好不要,否则他的生命恐怕要瞬间缩短三分之二。 偶尔和那位小哥儿斗智斗勇是情趣,要是日日相对,那可是要命的很。 毛家祖宅 刚刚翻新过不久,看起来金碧辉煌的客厅里,毛家现任当家人毛正清,和家里几个使唤得上的儿子,尤其是嫡长子毛向,脸色都不太好。 “父亲,家里肯定有内鬼!而且……” 而且这内鬼的地位一定不低,否则家里那么隐秘的事儿,怎么会让外人知道! 毛正清冷着脸,闭上眼睛沉默了半晌。 “都不要轻举妄动,尤其是现在,一动不如一静。” 皇帝不是傻子,家里藏了那么多的粮食,万岁看在眼里,怎么可能高兴的了? 这会儿不动他们家,那是还用得上他们这些人,等到哪一天他们再无价值,区区一个毛家,还不是人家想怎么揉捏怎么揉捏? “那咱们怎么办?忍了?” 毛向咬牙,心里大不甘心,破财虽然让他心痛,可更让他恐惧的是有不知名的敌人就在不远处,他甚至能够感觉到,有一双冰冷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们。 毛正清看了儿子一眼,皱眉道:“这事儿你不用操心,我们着急,有很多人比我们更着急。” 上面那些人不在乎毛家,可却在乎自己,真把毛家毁了,光是牵连出来的人,就能让整个朝廷大地震一次。 就算皇帝想动他们,恐怕都要寻思寻思,千万别打了老鼠,伤了玉瓶。 “向儿,你把消息露给那几个知道知道,再给他们帮帮忙,无论是哪路神仙看咱们不顺眼,总有小鬼能摸到神仙的脉,不必着急,也不要慌乱,暂时先把手底下的活儿停一停,京里不好动,外面的库藏能转移的转移,转移不了,也给我找几个替死鬼。” 毛正清有条不紊地吩咐下去。 毛家几个儿子都认认真真记下,正说话,外面有仆人回禀:“老爷,菁娘熬了汤,说是想请老爷和几位郎君都过去享用。” 毛正清脸上狰狞的表情,瞬间柔和下来,嘴角也带出几分笑意。 “行了,是菁娘的心意,大家都去喝,这事儿不用急,咱们毛家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商,连皇帝想换棋子,也不是一句话就能办成。” 毛向也笑了:“昨天菁娘才说,想把她的月例银子拿出来买些米和药,开粥棚施粥。” “应该的,让账房从公中拨钱,再去慈航寺替你妹妹多添些香油钱,来年在修条路,就记你妹子的名,行善积德,那是替你妹妹积福报呢。” 毛向认认真真地应了。 毛正清到开始难受起来,脸上有些沉郁:“你妹妹的年岁也大了,可来探问的人家,都是些不能看的,家世高的,品行不好,屋里不知道有多少个庶子庶女出生,品行好的,家世实在看不过眼去,还有你那些狐朋狗友们,别让他们动歪心思,你妹子的亲事,得慎重才是。” 毛向到不担心:“来年咱们菁娘考了女官,再说这个也不迟。对了,上届女状元不是英国公府的千金?菁娘极喜欢她画的画,不如让娘给英国公府备份年礼走动走动,也好让菁娘多个手帕交,多点儿交际。” 毛正清点了点头。 他作为当家,本来不该管这等琐碎事,可为了女儿,总要仔细些。 “只是那个姝娘以前的名声不好,听说傲气的紧,可别把菁娘教坏了。” 但只要一想到那个考女官考出个女状元,他便觉得其他缺点也不是不能忍,只要别让菁娘太上心便是。 男人那边有男人的烦心事,许薇姝身为一个生活在封建社会的女人,她的烦心事一样多得数不清。 比如说,怎么委婉又高明地拒绝掉肖氏给她安排的相亲宴。 英国公府以前和君家就是世交,虽然自从许静岚去世之后,两家的关系比不上以前亲密,可肖氏想修复关系的心意,还是很诚恳的。 和日渐落魄的英国公府不同,君家如今那是父子两代人都简在帝心。 军门提督这个差事,以前都是由宗室中深受皇帝信任的担任,在君将军之前,就从来没有皇室之外的大臣能够染指,由此可见,君家多么得皇帝信重。 君卓还被点了状元,立下了军功,绝对前途无量。 肖氏左思右想,还是得好好拉拉关系,过年特意备下了份厚厚的年礼。 许薇姝没看到礼品单子,但宝琴在下人那儿人脉广,光是从府里送去君家的车就有三辆,肖氏一向要脸面,自然不会随便弄掉吃的干货糊弄人,这三辆车上,装的肯定是实打实的好东西。 就这年礼,比当年原主的生母,施燕当家时,至少要厚上一倍有余。 真是舍得! 许薇姝叹气,肖氏下了这么大的本钱递台阶,君家又不是那等跋扈人家,为了面子也就顺着台阶走下来,反正最近两家打得火热,肖氏都去了两次君夫人的小宴。 许姑娘也挑了个有好几家夫人都在场的时候,跟着过去了一趟。 人家下帖子邀请,她也不好一次不去的。 反正人多,也说不了太过敏感的话题,那位君夫人生得又漂亮,又年轻,性子爽利,哪怕面对许薇姝这个,一下子从前未来亲生儿子的媳妇,变成有可能成为庶子媳妇的五品女官,表现也是落落大方,得体的很,无一丝尴尬。 就像君家根本没有违约,也没有半点儿对不住许薇姝! 真是个能耐人,许薇姝觉得,要是把原主跟人家比,原主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土老帽,别说斗了,那就不是一个等级的人物,怪不得原主后来嫁给君海,会把日子过得那么凄惨。 有这样一个婆婆,嫁的是她亲儿子,那肯定是件幸运的事儿,但万一不幸,嫁的不是她亲生的,那简直是大灾难。 不过,许薇姝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君夫人会想让她嫁给君海? 说实话,就以原主和君卓的关系,作为君卓的亲娘,她都应该让许薇姝和君卓保持绝对的距离。 要是换了自己是君夫人,恐怕巴不得那个女人远嫁,一辈子也不回京城。 京城的人谁不明白,当年君卓只差临门一脚,就是许家的女婿了。 许薇姝一日在京城,就时时刻刻提醒别人,君卓是个背信弃义的小人。 世人对男人大部分时候都很宽容,或许不会指责君卓,最多觉得他功利而已。 而功利,对一个男人从来不算太差的评价,世上谁不功利呢? 如果大家都不功利,功成名就死糟糠,也就不会是人们最羡慕的好运气。 可即便所有人都不会多么指责君卓,这还是他身上的污点,从此他将与君子的身份无缘,人们会和他交往,但真心结交朋友的时候,就免不了要有一点儿芥蒂。 许薇姝想不明白,她能清清楚楚地从君夫人一张笑脸后面,看出来深深的厌恶,却也能看得出来,她确实有意撮合自己和她那个庶子……不对,不能说是庶子,那可是一出生就记在君夫人名下的,任谁说,那也是嫡子。 外人对君海,绝对是把他当君家正经的二公子看待,要不然,肖氏也不可能说这一门亲事。 君家再得圣心,给庶子娶人家国公府嫡女的事儿,也说不过去。 从君家参加完宴会回来,宝琴老大不高兴,她就跟着自家小娘子去参加次宴会,耳朵里就听了一大堆二公子的风流韵事,再想到肖氏打的主意,心里就更难受。 瞧自家丫鬟撅着嘴,许薇姝失笑:“恼什么,君家从来不是我的问题……好了,等下换新衣服,带你出门玩。” 宝琴这才高兴了些。 因着外面很乱,那些流民们又让人伤感,她都好些时候没陪着小娘子出门。 许薇姝果真换了方便出行的衣服,带着宝琴,又叫上薛娘子,领着十几个健仆一块儿逛街去。 快过年了,哪怕京里情形不好,街面上也多了喜气,茶楼酒肆都挂红绸,挂红灯,伙计们穿上新衣出来招揽客人,文人墨客之间以文会友的文会也多起来。 许薇姝一路走过去,就碰上了好几拨才子吟诗作对,街边的小玩意也挺新鲜的。 “许书官,我家郡主有请。” 路边有个做木匠活的老汉,正拿着刻刀雕刻出一个花木兰形象的人偶,许薇姝看得好奇心起,便驻留停步,刚想买下来,身后忽然传出一清清亮亮的叫声。 回头一看,立时就认出这是李巧君的丫头,她以前见过两次。R1152 第一百零七章 对联 李巧君的身份摆在那儿,许薇姝绝对不好说,对不住,我对你这个郡主一点儿兴趣也没有,根本不想和你打交道。 哎,身在这个封建社会,真是让人处处受约束,想她许薇姝已经算是金字塔比较靠上的女人,还要这么多次勉为其难,那些最底层的女孩子们,命运又该如何? 一边唏嘘感叹,许薇姝是半点儿不犹豫就随着人家的婢女过去了。 反正在大街上,李巧君就是有三头六臂,那也不能把她怎么着! 那是京城颇有名声的状元楼,就在御街之上,听说以前叫三喜楼,后来君王在酒楼遇见状元郎,一见君臣相惜,状元郎还为酒楼题名,就改了名字叫状元楼。 逢年过节此处最是热闹,虽然那些都只是传说而已,可总有文人雅士想来沾沾喜气。 一朝科举,通天之梯,状元郎层出不穷,成气候的少之又少,很多没几年就泯然于众,寒门小子却还是永远羡慕跨马游街的那一刻风光。 许薇姝上了楼,就见方容坐在窗边喝酒。 桌子上也点了菜,却是纹丝不动,摆盘的时候什么样,现在就什么样,但地上已经有两个空荡荡的酒坛子,这人显然已经痛饮了一场。 他没穿什么华服,看着就是个寻常的病弱书生,除了那双漆黑的瞳子,并不显眼,一个人孤零零坐着,和他对面的喧喧闹闹,仿佛置身两个世界。 对面就围了十几个儒生打扮的年轻人,李巧君手持毛笔而立,宛如众星捧月。 其实,最众星捧月的合该是孔大儒,奈何在场的年轻人怕是不认识那老头的身份,他到和方容一样,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偷偷摸摸喝酒吃红烧肉。 许薇姝记得孔大儒的食谱,好像是御医给下的食单,不许他多吃肥肉。 寻常佐餐的,总是些精瘦肉,还是瘦肉丝,要不然就是蒸鱼和炖鸭子,红烧肉这种新兴起来美食,他的餐桌上肯定不能见。 没想到,他这个大儒也会钻空子,居然想到跑出来偷吃。 许薇姝见那老头侧着脑袋装没看见这些人,也就没上去打招呼,省得再招人讨厌。 “许书官你也来了。” 李巧君身边立着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儿,生得不算难看,不过,眼睛有点儿小,嘴巴过于大了,牙齿到是白皙整齐,显然保养的不错,可皮肤缺偏于枯黄,身材也过于干瘪了些,苗条是苗条,远称不上匀称好看。 许薇姝记得她,这人姓林,叫林夏雪,到是殷朝的名门,不过父亲只是个知府,算是林家的旁支,最近才莫名和李郡主变得相交莫逆,老在一处玩,对李郡主特别崇拜,事事维护,连宫里好些女官都认识她了。 林夏雪一见许薇姝,就十分熟稔地笑道:“来瞧瞧这新得的几幅对联。” 许薇姝从善如流,过去瞧了一眼。 杜鹃声里杜鹃啼,有声有色。 这对联出的不难,下面便有人对了——蝴蝶梦中蝴蝶舞,无影无形。 只看下联的字体,也知道这是李郡主出对的联,十分工整。 另外还有几幅对联,都有人对出来,且对得都很巧妙。 其中至少有三幅是李巧君对的。 且这三幅是所有对联中最难的三幅。 许薇姝看了也不免笑赞。 林夏雪眉眼弯弯,笑道:“如今唯独一幅对联未曾对出,咱们许书官可是女中状元,不如也来帮咱们揣摩揣摩。” “状元楼的掌柜可等着在座的诸位拿出最难的上联来当招牌,也好招揽生意,人家做生意艰难,不出一个好的,岂不是对不起掌柜给我们送的席面?” 说着便瞟了掌柜一眼。 掌柜便含笑点头:“正等着诸位的妙对开张。” 不等许薇姝答应,林夏雪已经笑着拿了对联过来,平铺在桌案上,示意许薇姝过来看。 哎,看来想像李巧君李郡主似的,名响京城,还是要找几个跟班才行。 像现在这种情况,要不是有一个能说会道,又比较有身份的跟班,不着痕迹地来替自己吹捧吹捧,难道李郡主还能亲自跑到前面说,她出的上联极好,便是高明的才子,也得费老大的工夫才对得出,甚至可能对不出…… 没办法,这会儿要是还推辞,未免太难堪。许薇姝只好举步过去,俯身一看。 上联写的是——‘山石岩下古木枯,此木是柴。’ 确实有点儿意思,虽然不是特别特别的困难,可要在很短的时间内马上想出来,到不算容易。 而且一看这联,就是李巧君写的,李郡主的书法,那是连太后都赞过,不认识的人着实不多。 许薇姝在宫里时,不少女官都是拿她的字帖练字。 眼下这些儒生们,怕一来的确少捷才,而来,还是想要给人家郡主面子。 林夏雪笑着看过来,“许书官看着如何?不如就抄录一下,拿回去慢慢想,相信以许书官的才学,很快就能对出下联的。” 许薇姝也没多在意,很自然地走过去取了毛笔,就在宣纸上落笔写下——‘长中帐中女子好,少女为妙。’ 她也没有再多写几个刷存在感,但李巧君的神色还是有那么一瞬间的别扭,一点儿而已,这位郡主一向清冷,哪怕许薇姝对出好对,她也不可能开口说什么。 到是林夏雪的脸色不大好。 许薇姝这会儿又觉得,有个这样的跟班,李郡主想必也不是每时每刻都觉得高兴,有时候还有点儿麻烦。 状元楼里,有刹那沉默,半晌,才有儒生笑着夸赞,说李巧君的上联出的好,许书官的下联对得好,这一幅对联简直算是数月里状元楼最绝妙的对子了。 喧喧嚷嚷,热热闹闹,所谓才女的名声,大部分都是这般吹捧起来的,众人拾柴火焰高,许薇姝对这个可不算陌生。 不说原主的记忆,就是在归墟的时候,那些享有盛名的女仙们,哪个不是有一堆人在后面吹嘘。 一群儒生低着头赏对联,旁边吃饱喝足的孔大儒,忽然也踱步过来。 凑过头看了一眼,噗嗤就笑了。 他一老头子,还穿着半新不旧的衣服,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穷酸的很,居然凑到这边,张嘴就笑,让那几个儒生都忍不住皱眉。 其中一个就瞪了店伙计一眼:“怎么回事儿,客人喝醉了酒,你还不赶紧的把人送走,真搅合了咱们的兴致,你担待得起吗?” 那店伙计吓了一跳,哭笑不得——这关他们什么事! 即便如此,客人说话都是对的,店伙计乖乖上前赔笑:“老丈,您可是吃好喝好了?” 孔大儒点点头:“嗯,吃好也喝得不错。” “那咱就送您出去?”店伙计松了口气。 “不急,不急。”孔大儒笑道,“难得出来一次,就顺便看看这几个小娃娃写的东西。” 店伙计:“……” 那儒生也怔住,终于冷笑一声:“你看?你还能看得懂?” 老头的衣着打扮,实在不像是大殷朝的读书人,大殷朝的读书人都注重仪表,没有谁会带了一胡子的酒渍,一衣服乱七八糟的菜汤在外面转悠。 许薇姝眨了眨眼,不等那儒生接着向下说,便笑道:“孔先生,您老人家出来偷吃红烧肉,云嬷嬷她们知道不知道?” 孔大儒顿时低头,装么听见。 李巧君闻言也是一愣,猛地转头,皱了皱眉,目光落在孔大儒的脸上,恍然大悟,轻轻盈盈地走过来,合身行礼:“原来是孔先生,巧君失礼。” 那位孔老头却已经对着桌上的对联上上下下地看,似乎根本听不见别的动静了。 李巧君也没办法,孔大儒就是这样的脾气,有时候连皇帝说的话他不乐意听,照样装没听见。 至于那些其他的儒生们,有的还懵懂,但有些个只看李巧君的反应,也猜出老人的身份,顿时激动到面红耳赤。 此时此刻,姓孔的老头盯着桌上的对联一扫而过,就把许薇姝写的那一副下联拿到眼前,一边看一边点头。 许薇姝莫名其妙。 这一副对联当然不算坏,说不得也能流传到后面,让后人学习,但真要说有多好,那可不至于,反正孔大儒不应该会有什么惊艳的感觉。 他老人家一生教出才子无数,见识过的对联更是不知凡几,何必看重一个女孩子应付另一个女孩子的东西, 可孔大儒的目光闪了闪偏偏就看重了:“姝娘,你的字写得好啊,比三公子的还好。” 许薇姝:“……”讽刺,一定是讽刺。 琴棋书画四门记忆,书法一项,在她看来算是苦手了,总耐不下性子去练习。 但孔大儒却一点儿也不像是在开玩笑:“姝娘,我来年要重修万德书斋,今日就请姝娘写一副对联,让我挂在门上,时时能看上一眼。” 许薇姝愕然无语。 状元楼里鸦雀无声,好些儒生目瞪口呆。 姓孔的这老头儿,到一点儿都不觉得自己的说法有多么不可思议,他老人家眉头微蹙,目光凝重,似乎有一种顿悟,也似乎陷入什么非凡的幻境里,总之不大真实。R1152 第一百零八章 名扬 那位连皇帝都要哄着的孔大儒,亲自给一个女孩子取来毛笔,铺上宣纸,甚至还打算去研磨……身为那个被这般对待的女孩子能如何? 别人怎么样,许薇姝是不知道,反正她第一反应就是手明眼快地赶紧抢了毛笔和砚台。 好些儒生还在发愣。 孔大儒不像是在为难这女孩子。 如果说他老人家自己出一个上联,要许薇姝来对,那可能多多少少还有点儿考校的味道在,但这会儿,人家是让许薇姝自己作对联。 再看看老人家脸上颇为肃穆的神色,就连李巧君的面色也开始有些不对。 难道,许薇姝的字真有这么好,竟然连孔老爷子也能打动?怎么可能! 李巧君抿了抿唇,瞥了一直坐在角落里的方容一眼,大概是这个人为他的新宠长脸呢,眸子深处不觉闪过一抹厌恶。 许薇姝未免太幸运了些,只是容貌好而已,方容竟然也因为美色而迷惑了。 别人不知道,李巧君这个勉强也算是那人青梅竹马的却清楚,孔庆尚孔老爷子和方容的关系很好,当年方容就是让孔老爷子启蒙的。 为此,那时候的太子府,还闹出一些事故。 李巧君的目光都带了她自己也不知道的厌恨,许薇姝叹了口气,顾不得人家郡主。 要写一副对联不难,可要写一副贴在孔庆尚孔大儒的书斋门前贴的对联。那就要千万分的小心。 那是什么地方,绝对算是大殷朝文人士子向往的圣地。 能去他老人家书斋的都是什么人? 不说别人,就他大儿子身为帝师的那位。就让人不敢随便应付了。 许薇姝想到这个,也不免沉吟。 但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也由不得她拖延,说起来,她还真有点儿捷才,一着急,脑子里就冒出个以前记得的对联。 当年她在归墟。闲来无事也认真学过这些的,真论学识。到不一定比这个世界的文人雅士们差。 想了想,就落了笔。 “上联是——以忠孝仁恕传家,无大盛亦无大衰,先世之贻谋远矣。” 旁边有个儒生读出来。 “下联。于困苦艰难行善,有厚德必有厚福,后人之继述勉旃……” 在场的儒生一听,这对联似乎也算不上特别的出新出奇,但品起来十分有味道,尤其是人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一眨眼的工夫就写出如此工整的对联,着实不容易了。 孔大儒低下头看了半晌,珍而重之地收起来。甩给店伙计二十两银子,扭头就走。 “许书官要吃什么,喝什么都算我的。就当是润笔费。” 许薇姝:“……” 状元楼的饭不怎么样,就是酒好,不过,许薇姝没吃也没喝,赶紧领着宝琴她们走人。 再不走,眼前这些眼睛放光的书生们。还不得生吞了她? 这会儿正是来赴考的考生行卷的时候,少不得有人想通过她的关系。和孔大儒牵扯一二。 离开状元楼,置办了点儿年货,又买了些小玩意给宫里相熟的女官做礼物。 许薇姝这时候还没太上心。 可第二天,这事儿就传开了,因着孔大儒当真回去就把那一副对联拿去贴在书斋门前,正好有几个孔大儒的老朋友过去找他,就顺便问了下。 然后,然后许书官也和她那位表姐施红袖一样,莫名其妙地就让人捧成了京城第一才女。 就是她考女官,考了榜首,也没这么大的威力,毕竟,女官考核的榜首,那是年年有,她就算特别些,也就是能在女人堆里被人称赞。 可孔大儒那是天下士子心中顶礼膜拜的大人物,他老人家一句肯定,能顶得上无数次科举取士,更别说一个女官考核了。 不过这会儿正逢年节,许薇姝又是深居简出,还是个女孩儿,一时片刻,还不至于特别麻烦。 …… 临到年末,朝廷的运粮船浩浩汤汤地运抵京城,最艰难的时候快过去了,等一开春,这些灾民们该打发回家的差不多也就能打发走。 国公府里也跟着松了口气。 虽说前阵子毛家捐献了粮食,一度缓解京城的粮荒,可那么多灾民,光是看也让人不落忍,京城有名有号的人家哪家不是‘装’忧国忧民,国公府的主人们,也不好太轻松。 如今困局过去,肖氏也长出了口气,还特意给下人们多发了两个月的月钱,又去庙里添了香油钱。 许薇姝坐在秋爽斋,正写礼单,外面石榴就过来传信,说是夫人叫了个人牙子来府里,她也该添几个丫头了,夫人特意让领人过来,要她自己选。 石榴温声道:“夫人见宝琴差不多快到出门子的时候,姝娘身边不能缺人,还有小郎君那儿,伺候的人也未免太少了点儿,这郭婆子在牙行里向来有些名声,手底下的丫头都干净整齐,不如姝娘你就挑上几个备下。” 肖氏现在也学会了做好人,不再指派她的人进秋爽斋,毕竟当年就因为那帮下人闹出的事儿,让许薇姝抓住过把柄。 石榴也觉得自家夫人这回做得不差,虽说所有人都清楚,当家夫人真要安插人手去晚辈那儿,能用的手段数不胜数,就算许薇姝全在私牙买人,对方想做还是能做得到,而且,家家户户的主母的行为都差不多,可有些事,哪怕人人知道,你也不能做到明面上来。 也不知她家夫人何时才能学会,有些事情,能做不能说,而有些事情,只能说不能做! 许薇姝想了想也没推拒。 她总要买人的,不能因为不看好国公府的未来,同情那些下人可能的下场,就不去买。 反正进了牙行,怎么也是得把自己卖出去,这会儿正是买人的好时候,看来肖氏也挺会算账。 如今人口的价格,比半年前要便宜一半以上,若不是牙行也要赚钱,还得加入大笔的培训费,不要钱白送的人口都不在少数。 许薇姝自己都趁机置办了两个庄子,不为她自己,她不打算在京城多置产,可秋爽斋的那些丫头,大部分还是要嫁在京城的,总得为她们留些嫁妆。 她辛辛苦苦教了好些年,才教出这些精明能干的丫鬟来,好人自然要当到底,只要这些丫鬟们有一半,能一辈子念许薇姝的好,也许为了这点儿好处,将来还能在必要的时刻,乐意伸手拉一把国公府的主子们。 郭婆子带来了一串小丫头,都是十三四岁,不大不小,一个个低眉顺眼,衣衫整洁,规规矩矩,没有生得歪瓜裂枣的。 虽然有几个小丫鬟没长开,已经让人觉得以后会是美人胚子,但看起来都还好,不是那种妖妖娆娆的相貌,相反还会藏拙,梳妆打扮都质朴的很。 许薇姝点了点头,看来肖氏这回动手脚的可能性不太大,小丫头们里面并无人特别优秀出色,乍一看,哪个都行。 宝琴走过去,让所有的小丫头把手伸出来,她就一个个摸了下。 “你,还有你,你……都站到后面去。” 一边摸,宝琴就把一多半都给打发到后面,这些小丫头到都挺听话,看样子好好调、教过。 剩下来的丫头们,才被领到许薇姝面前。 其实都一个样,选什么人没差别,她看一眼,还是从里面挑出相对来说,容貌更漂亮的小丫头出来。 宝琴早就见怪不怪。 一共就留了两个人,许薇姝没那么娇气,不至于出入不带十几个丫头,就不能自己走路。 石榴也没说什么,郭婆子把身契留下,两个人便离开,肖氏也没过问这事儿,她忙着和那些贵妇人们打交道,这一回的确没太上心。 只是听身边的大丫头说,许薇姝留下了两个漂亮的,也只是挑了挑眉,半含酸道:“她容貌好,压得住。” 即便是肖氏也得承认,许薇姝就有本钱用美丽可人的小丫鬟,绝不会让身边的丫头挡去她的风采。 换了阿蛮,肖氏就不肯让她身边的丫鬟容色太好了,周正就行。 阿蛮年长了一岁,脸有点儿长开,属于大盘脸,五官生得板正。 小时候她还带着点儿婴儿肥,眼睛乌溜溜,娇憨可爱,随着年龄增长,也渐渐能让长辈们夸一句有福气。 是啊,有福气,属于老太太最喜欢的那类端庄大气的模样,正室就该是这样的。 肖氏也比较满意,她要是挑儿媳妇,一定会喜欢阿蛮的模样。 但偶尔看见许薇姝,她也不免想,其实,她还是更愿意女儿有一张超凡脱俗的脸。 男人都好色,那些长得只是端庄的正房奶奶们,有多少是面上风光,里头艰难,男人就算给你体面,可大多数正房奶奶们,也就只剩下体面了。 自己的丈夫对着自己,就是相敬如宾,对着身边那得宠的小妾,就是一口一个心肝宝贝。 再安慰自己,小妾不过是个玩意儿,心里能好受的了吗? 肖氏叹了口气:“阿蛮又长了一岁,该给她正正经经多打几套首饰,我听说月妮儿那丫头会梳头,不如就调过去给她吧,她身边的几个,梳头梳得都不够好。” 石榴应了声,她伺候的这个主子,就是有一千一万个缺点,可对待儿女,那是真正掏心掏肺。(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九章 一年 过年了。 说起来许薇姝到觉得过年都是一个样子,和以前没太大的差别,给小宝送了一身缝了几针的新衣服做礼物。 小宝也长大了,给自家姐姐送了一本子自己这一年来练的大字。 都是比较好的成品,那些写坏了的字儿肯定不在其中。 厚厚一本,足足有好几百页,每个字都写得极为用心,从稚嫩到成熟,只看这个,就能看出这孩子一年来的进步。 许薇姝看了确实很高兴,应该说特别有成就感,把个整日怨社会的叛逆小子养得白白胖胖,又听话又懂事,还学会了心疼人,怎么可能不高兴? 高兴之余,她也觉得有点儿烦。 光是给各处的年礼,如今就多出一堆娘娘们要送,身为女官,平日里收了人家娘娘的赏赐,现在就轮到她还债的时候。 不只是娘娘,身上背着品级,皇帝那儿也是绝对不可或忘的。 虽然五品以上的官员们,都有资格给皇上送礼,能摆在皇帝眼前的,恐怕也只有寥寥数人。 许薇姝只好翻箱倒柜,把以前娘亲送礼的单子找到,按照单子写自己的礼单。 至于娘娘们,不能送敏感的东西,就派人去白云观拿了几个护身符,让几个重量级法师给写几句祝福语。 许薇姝向来同白云观的道士们交好,这点儿事儿,她连人都不必去,保证妥妥的。 可这东西,搁在娘娘们眼里就是稀罕物,不但稀罕,还有心。 平日里就是看许薇姝不顺眼的,得了这样顺心顺意的礼物,恐怕也要熨帖些许。 许薇姝闷在屋里处理琐事,总觉得外面的炮仗声有点儿乱,扰得她心里不安静。 宝琴她们那帮丫头到是热热闹闹地开始操办,哄着一帮子穿红戴绿的小丫头喜气洋洋地玩各种游戏,投壶,双陆,玩得开开心心,好像生怕不热闹了,她就会寂寞得掉眼泪似的。 许薇姝弄不懂,自己在丫头的眼里,难道就真这般多愁善感? 再一想,她是挺可怜,以前过年,爹娘都在,那是大家闺秀,众人羡慕,如今只剩下她和小宝,小宝变得贴心了,那也不是和她在一个娘肚子里生出来的。 难道还不值得伤感。 许薇姝也不好到处去说——这点儿没什么,我以前在归墟,哪里有过年的概念?就是过年,陪着我的就是一头不会说话的白鲸,再加上同样不会说话的动物们,早就磨练的神经粗大,别说过年还有这么多事儿要忙,没伤感的工夫,就是孤零零一个人,也习惯的紧,用不着紧张。 什么都不能说,也只有由着丫头们耍宝哄她开心,只当看新年联欢晚会。 今年老太君身子骨不好,冬日里还小病一场,就特意告价,不去宫里赴宴。 肖氏虽有心去,但老太君病了,别管这病多么不要紧,她也侍疾,否则就是不孝。 到是皇后特意给了许薇姝殊荣,让她进宫去。 许薇姝接到旨意也是哭笑不得,别的女官羡慕的不行,她就恨不得皇后别这会儿惦记着她,宫里的宴席有什么好吃。 而且,过年的时候礼特别多,别的时候,她显少要行跪礼,过年却不行。 幸亏一群人一块儿,大家一起倒霉,她缩在后头心理障碍也就不那么严重。 只当是给长辈们磕头拜年就是。 紫宸殿的宫女们给准备的垫子厚实柔软,到不至于忧心弄伤了腿脚。 别的府里出来的那些贵妇千金们便没这么好的待遇,回家怕是泡半天热水,也不一定能恢复得过来。 按部就班地应酬完各项礼仪,皇帝先喝了酒,道一声开宴。 太后和皇后这边也就让大家松散开。 许薇姝在宫里的人脉,可不是往年能比,自有小宫女给她捧了手炉,又给她倒上热茶,连菜都是她爱吃的,御膳房那边专门孝敬。 宫里有脸面的女官,都是这待遇。 放下茶杯,换了个酒杯,许薇姝以前就挺喜欢小酌,还算有一点儿酒量。 宫里的御酒,入口香醇绵软,给女眷桌子上摆的都是果酒,度数低,喝得再多,也不过微醺而已,少饮几杯,肚子里有股子热气,一下就舒坦了。 她端着酒杯,找了个隐蔽的地处,坐下来欣赏台上的歌舞。 今年教坊司献给皇帝,太后等主子们的节目,却比往年更新鲜些,除了传统的歌舞之外,还有舞台剧,头一出就演花木兰,显然是为了奉承太后。 听说宫里流行花木兰,那是因着太后喜欢,一连让教坊司演了好几天。 教坊司那边也是花样百出,故事早不单纯是许薇姝戏本里写的故事。 里面添加了各种流行元素,教坊司甚至还写出太子欲娶花木兰为妻,可花木兰不慕富贵,只想回乡种田云云,看得太后那个惋惜,又觉得花木兰的选择才好。 到了太后这个年岁,那是什么都能说,百无禁忌,直接就道:“不嫁太子好,进了太子的门,花木兰还能是花木兰?” 许薇姝囧的不行。 别的不说,花木兰那是在男人堆里混迹多年的,别说太子了,她都怀疑,要是这个故事是真实的,回到家乡之后,女英雄花木兰也是孤老终身的命。 在古代当真有男人能不计较女人的名节? 哪怕她嫁给个鳏夫,恐怕对方也要嫌她不贤惠,不柔弱,不像个女人了。 也许配一个没那么多计较,有媳妇就万事大吉的穷苦百姓? 到不是不行,可那男人能和花木兰有共同语言? 相夫教子的花木兰,还能是原来的花木兰? 台上上演千奇百怪爱情故事。 台下的人看得津津有味。 许薇姝忍不住笑起来,也挺好的,故事里的结局永远是大团圆,永远是正义得以伸张,邪恶得到制裁。 真是挺好。 笑了半晌,许薇姝无奈地叹息,扭过头去,看向一直坐在灯火阴影处的方容。 “我打扰你了?” 方容一怔摇头。 许薇姝仔细看了一眼,就知道这人大约是有些酒意,本来的苍白的嘴唇,看着到成了粉色,一双总是冷静自持的眼睛,也仿佛恍惚迷惘。 男人要是长得好,就真占便宜,换了别人一直盯着个女孩子看个不停,一准儿要被当成登徒子,可因为是方容,所以哪怕行为无礼,还是惹人怜惜。 许薇姝一边怜惜着,一边端着酒杯换个地方坐。 此处虽说风景好,她也不讨厌多个养眼的美男陪伴,但所谓入乡随俗,来了大殷朝,还是老老实实守着大殷朝的规矩吧,真让别人看到两个单身男女坐得这么近,怕是要有闲言碎语传扬出去了,她可不可以做别人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姝娘,新年快乐。” 许薇姝回头看了一眼,也笑道:“新年快乐!” 不知为什么,她老觉得方容的眼神有点儿不对,就好像藏着太多太多的阴暗,这让所有人都觉得快活的年景,他却恨不得撕裂打碎,让它不复存在。 美人的背影在灯火里消失。 袁琦悄无声息地从背后冒出,难得没有调笑自家主人,压低声音道:“恐怕这一趟江南,咱们是非去不可,就算皇帝想找别人干这差事,也要让他改变主意。” “善始容易,善终难,张兰芝竟也堕落……我心甚痛。”方容低声道,“记得当年张兰芝参加科举的时候,何等壮志豪情,他说,他要扫荡天下不平事,要让老百姓们头顶上的天,永远是青天。” 区区十数年而已。 难道十年光阴,就能改变一个人? 年节过去。 许薇姝又正常地回宜秋宫做自己的事,球球家的三只小猫崽也长大了些,和三个小圆球儿似的,特别活泼可爱。 没成想,最活泼的那只,居然是三只里头生得个头最小,看着最不健康的小可怜,终日四处乱窜,和照顾它的宫女们藏猫猫,宫女越着急,它就越得意,看那架势,改名叫小淘气还更贴切些。 害得许薇姝无论是在读书,还是在看账册,都有可能让急得眼睛通红的小宫女挖出来去找自家的宠物。 那小东西还挺有眼力,在许薇姝面前,从来都特别乖巧可人疼,时不时喵呜喵呜,拿小脑袋去蹭她的小腿,睁着一双又大又水亮的眼睛,可怜兮兮地看她。 再大的气也没了。 还是人家球球这个做娘亲的霸气侧漏,一爪子挥出,三只都乖乖趴下。 “姝娘,姝娘。” 正拿着根草叶逗弄小猫咪,李敏气喘吁吁地过来,连礼仪都不记得了。 “快和我回紫宸殿。” 许薇姝怔了怔:“怎么了?” “开春圣驾南巡,咱们紫宸殿肯定要点女官随驾,你也快回去,别陛下找人的时候寻不到,那可是罪过。就别担心宜秋宫了,咱们宫里没不长眼的宫人。” 许薇姝稀里糊涂地让她给拉走,哭笑不得:“别急,就算圣驾南巡,就算咱们要随驾,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不差这点儿时间。” 她还得交代几句才行。 宜秋宫不比别处,要是她和薛琳都不能留下来照应,那可真得托相熟的女官看顾一二。R1152 第一百一十章 随驾 皇帝差不多已经有六七年没南巡过了,尤其是这几年,他老人家的身体不像以前那样好,人又变得多疑了点儿,别说南巡,连出宫都少。 今年却忽然要南巡,一开印就下达了旨意,准备南巡,让忠王、义王,还有御弟睿王共同监国。 皇帝南巡到不是什么新鲜事,朝臣们大部分要跟着,也照常办公。 就是后宫里一下子热闹起来。 皇后也就算了,她年轻的时候到随着皇帝去过南边,可现在年岁大了,也不乐意动,就留守宫中,其他年长的妃子,到也多有动心思的。 伴驾那可是体面。 她们没了宠爱,如今也就是靠陛下还记着以前的情分,愿意给她们体面才能活得好。 至于年轻的小嫔妃,那更是想牢牢抓住这一次机会,要是再能趁机得一儿半女,后半生也算有了依靠。 她们进宫之后,皇帝的年纪就大了,别看现在皇帝瞧着还英武,但谁都明白,他已经是老态毕现。 这些年轻嫔妃,年纪和皇帝的大孙子都差不多大,将来还有漫长的人生要度过,总不能和那些老太妃一样,后面几十年枯守宫中,渐渐被人遗忘,变成后宫中可有可无的透明人。 哪怕生下一个公主,将来也算是有了指望。 一下子,皇后那儿就变得特别热闹,好些小嫔妃变着花样到她老人家那儿奉承。 皇后应付这个是应付惯了的,而且她是皇后,不想见人就一句话的事儿,到算不上很麻烦。 可紫宸殿这边的女官就麻烦了。 皇帝点那些随驾的妃嫔,除了他老人家特别得意的人选自己定之外,其他的都是女官定好名单。再呈上去让陛下预览,在这方面,女官们的权力可是相当大。 平时还不显眼。到这种紧要关头,但凡是想随驾的小嫔妃。肯定得过来拜山头。 而且还得哪个山头都给拜到,万一漏下一个半个的,都是大麻烦。 毕竟,这些女官们可能不能给你帮上什么忙,但要坏了你的事儿,那简直再容易不过。 世上本就是坏事容易成事难的。 许薇姝一上午就接待了七拨人,简直累得腰酸背痛,说话说得口干舌燥。 李敏也烦了:“有本事上皇后娘娘那儿使劲儿去。找咱们有什么用!” 随驾的单子已经列好,皇上这一次主要是奉太后南巡,想让太后她老人家回老家看看,其他正经的高位、低位的嫔妃一个都不带,只几个家在江南的美人能随行。 皇帝这边要求一切从简,恐怕根本就没打算带着妃嫔出去,那是江南,最容易出美人的地处,皇帝去了难道还会缺少美女?带一堆大小老婆,岂不是阻碍他猎艳的心情? 许薇姝笑自己胡思乱想。皇帝可不年轻了,貌似不是当初好美色的年纪。 却是听说这几年天教的炼丹师都得宠的很,皇帝时常要招来法师探讨养生保健的丹方。 他到没有什么追求长生大道的*。可显然还是怕死,对自己的身份十分注意。 这次出行,除了御医之外,他老人家还特意点了三位法师随驾。 都是天教的。 许薇姝远远见过一面,和想象中那些鹤发童颜的法师不一样,这三人都是年轻人。 面色红润,一身英气,腰悬长剑,言行举止都有相似之处。显见是同一个师父教导出来的。 许薇姝到不认识,不过。这三个人显然知道她,偶尔在紫宸殿碰见。都十分的客气。 其中一个叫丹阳的,好像是苍月法师的师侄,也是专精炼药,一身的药香,在三人中地位最高,每次见到许薇姝都毕恭毕敬,有点儿把她当长辈的意思。 许薇姝自己的感觉却不太好,仿佛自己不知不觉,莫名其妙地加入到邪教里去! ……如果李敏她们那些女官听见她心里把大殷朝的国教,当成邪教招呼,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表情来。 这次南巡,要去的人真是不少。 嫔妃那都是附带品,真正不能缺少的反而是她们这些女官和宫人们。 只是后宫的娘娘们若是去,那差不多是去玩,只要负责让自己高高兴兴,漂漂亮亮就好,但女官都是去当差的,压力实在大得很,哪怕让点中了,高兴的也不多。 紫宸殿这边随驾的女官,许薇姝也被点了名儿,是皇帝亲自确定,连推辞的机会也不会有。 皇后娘娘的外甥女尹芬到是没去,听说本来也该去,前些日子染上风寒,如今在家休养。 许薇姝都想病一病,她不是不喜欢去江南,实际上她很乐意去,但这一次南巡,怎么想怎么不简单,皇帝开口要去,就马上要走,实在太突然了些,她总觉得心下不安。 不知道半路上会不会发生什么大事! 还是说,皇帝在京城有布置,这才避去江南的! 奈何这会儿病,也太刻意,御医们也不会按照她的意思说话,至于为了不随驾,真把自己折腾病了——她脑子又没问题! 于是只好老老实实地准备出行。 圣驾南巡,他老人家再说要轻装简行,行囊也少不了多少,光是准备,就准备了一个多月,紫宸殿的女官都帮忙列单子,经许薇姝之手准备的行礼,就能装满三间大屋子,御医,御厨,宫里负责具体事务的宫人,林林总总,杂七杂八,加在一块儿起码有几千人要动。 这还是只算宫里那些。 另外两万禁军都跟着走,加上好些要随驾的大臣……光是这些人衣食住行就得费多大的力气! 许薇姝以前听别人说圣驾南巡,也知道肯定劳民伤财,可具体情况并不清楚,这回自己涉入其中,突然就觉得,皇帝要是少出行个一两次,指不定能重新装备个十万人的大军出来。 看这架势,她都不由觉得——羌国算什么,延国算什么,咱大殷朝有的是钱,光用钱压,也压死他们! 呃,奈何这些就是她一小小书官的脑洞,大殷朝如今连几个能抵挡羌国铁骑的将军都选不出,所谓的名将,大部分也只好依靠坚固的城墙抵御外敌,敢打野战的人,寥寥可数。 当年军神在世时,羌王愿意送上车载斗量的金银财宝,送上美女无数,就为了贿赂军神高文渊,那位军神是财宝招收,美女照样要,通通送回京城,充实国库,该打的时候,还是噼里啪啦地把羌国人都给打回去,简直太提气了! 现在可好,人家羌国的使臣还在挑挑拣拣,想弄一个大殷朝的美女回去,顺带拿到丰厚的嫁妆。 许薇姝既然要随驾,那自己的东西也得准备准备,别的都无所谓,一是她得重新打造一个药箱。 当初在洞箫山的时候,她有药箱,但进宫却没带着。 那种东西比较敏感,不可能能从宫外带进来,进了宫也少了出去义诊的机会,一时半会儿用不着,她就没再重新打造。 这东西简单,图纸是现成的,直接交给将作监就是。 第二项,女人必用的东西她要多准备些,在国公府也好,在宫里也罢,有很多下人帮忙现做,问题是一离开京城,许薇姝身为女官都是去当差的,宫女们也各有各的事儿,恐怕没多少闲情逸致来做女红。 别的不说,每个女人一个月必然要用上一次的卫生用品,她不准备齐全,可真没地方找去。 让她用月事带那种玩意,哪怕不是头一次当古代的女人,许薇姝还是受不了。 九微当年也是一需要用到那东西,就自己用棉絮和棉布制作好,至于月事带,那是连看也没看一眼。 许薇姝这边忙忙活活开始制作各种小零碎,叫了一帮子宫女来帮忙。 “许书官真是心灵手巧。” 绣房那边为了讨好她,不知道从哪儿打听到她想找个手艺娴熟的宫女,就直接派了两个人来帮忙。 小红是新被分去绣房,手艺不差,性子却还没磨出来,很是活泼,看了许薇姝做的东西,就忍不住夸赞,她是女人,自然能看出这些的方便之处。 “可惜太浪费了!”小红苦笑道,“娘娘们到能用,咱们这些小宫女还是别想的好。” 玉荷直接一个白眼飞过去。 宫女得的棉布什么的,数量都有限,连边边角角也舍不得扔,还想像人家许书官一样,开什么玩笑,老老实实用月事带吧。 玉荷心下也感叹,不愧是国公府出来的千金,真是讲究的很。 一帮小宫女老觉得许薇姝的生活有一种低调的奢侈感,许薇姝自己却越来越感到不足。 即便是忽然多出一大群宫人伺候,可有些地方,不方便就是不方便,比如说,宫里的厕所,固然是有熏香,它也就是一个马桶而已。 咳咳,许薇姝到是想把给苏出来,在洞箫山的庄子里,她就试过烧制陶瓷的,她手底下养的一帮工匠,对于烧瓷器这门技术活,做的相当不错了,连玻璃都能做,可技术点还是加的不够高,烧她想要的那类马桶,陶瓷的硬度和韧度都不够,正在努力改进,至于什么时候出结果,那得看工匠们的本事。(未完待续)R466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上路 马桶还是小问题。 没有陶瓷的,真想造,弄一个木头制作的也不是不行,大不了更换频繁些罢了。 主要问题是纸张。 许薇姝现在是后悔万分,当初在洞箫山上的时候懒得很,也没心思弄一个造纸作坊出来。 大殷朝的纸贵的要命,她就算嫌麻烦,又在孝期,不好有大动作,好歹也和别的造纸作坊合作一把,早点儿研究各种纸张,无论如何也得把卫生纸给造出来才好。 许薇姝在那儿唉声叹气。 玉荷听了一耳朵,顿时脸色胀红,目瞪口呆。 先不说一位淑女,还是个现在已经名扬京城的大才女,大美人,宫里娘娘们交口称赞的,嘴里居然说出如厕时该用什么什么的话,应该还是不应该,只看她费尽心思造纸,不向往造出名扬后世的纸张来,到只想着自己方便,也太没志气了点儿。 想了想,玉荷又忍不住笑。 好像不能说没志气,应该说自家这位主子,比别人家的小娘子都豪气万丈! 玉荷偷笑了半晌,扭过头去只当没听见,还是让主子在她心中保留下原本的清丽脱俗,雍容大度的气质吧。 这一走,怕是好长时间回不来。 许薇姝把要带的东西带齐了,库里的钥匙交给薛琳,薛琳这回能躲懒,南巡没她的份儿。 “你且安心,皇帝一走,宫里肯定安静,保准不会出事。” 薛琳也不在意,没确定之前,她也使了劲儿,想跟着去南巡,没准儿还能在圣驾面前露露脸,可一旦确定了没她,她也不恼怒,以后还有别的机会。 要许薇姝说,这样的性子到好,适合这座皇宫,如果以后不出变故,薛琳说不定真能长长久久地留在宫里,且拼出一个好前程来。 无论哪个主子上位,她这样稳得住的,或许很难成为别人的心腹,却也不容易失势。 许薇姝准备了半天,自以为东西都准备的差不多,结果回了国公府一趟,薛娘子一眼扫过她列的单子,点了点头:“行,都用得上。” 然后就又给她列了一条起码翻了三倍的单子。 许薇姝:“……” 光是各种衣服,厚的薄的,薛娘子就让带上五大箱子。 “多装,宁可多,别到时候不够穿,反正又用不着你自己拿,矜持个什么劲儿!” 把她新做的衣服全给打包了,要不是时间紧张,薛娘子都有心全给她做新的。 “在宫里无所谓,出去你就代表皇帝的脸面,什么时候也得鲜亮。” 许薇姝叹气:“如果能带着球球就好了。” 那是不可能的,她家里的爱宠,球球和小白都没办法跟主人一块儿去玩。 球球也许是知道许薇姝要出门,好几日都紧紧黏在她身边,一刻都不愿意离开,连喜欢逗她家崽子的活动,也减少了许多,太阳也不晒了。 玉荷不由得夸球球聪明,不像小白,教了许久,和别的宠物狗比也算正常了,但和球球呆在一块儿,就显得憨傻憨傻,什么都不懂。 准备了一个多月,终于出行。 天还没有辆,她们宫里的女官先上了各自的车。 别人坐的车是什么样子,许薇姝不是很清楚,可她坐的车,和当初去打猎的时候比,更大了一圈儿,稳当得很。 许薇姝自家用的马车,一早儿就装上了弹簧,只是都是庄子上的工匠做的,没向外张扬,也没来得及做这门生意,可宫里现在用的马车,减震弄得与有弹簧的马车比,竟然也不遑多让。 裹着毛毯子,缩在车里面,一抬头还能看到满天的繁星,冷却是不冷,可外面那么多的车马,却除了隐约能听见些脚步声,细碎的马蹄声,再无喧闹,到显得有些冷寂,让人心里难受。 “差不多了。” 玉荷这回也跟着去,许薇姝就带了她一个丫头,因为独自担当大任,这姑娘就显得非常紧张。 “主子,咱们马上就出发,您要不要再吃块儿饽饽垫补垫补。” 早晨为了赶时间,女官们都只是简单地吃了点儿面饼,还没喝多少水,就怕在车上不方便。 这会儿嗓子有些干,许薇姝抿了口自己榨好,灌在竹筒里的水果汁,笑道:“不用了,你若是饿,上来吃块儿点心。” 玉荷这会儿是山珍海味吃到嘴里也没滋味,老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没带齐,落下了哪样似的。 许薇姝不觉失笑,又不觉有些心酸,玉荷这么大的女孩儿,若是在家里,恐怕也是千娇百宠,在宫里却要辛辛苦苦侍候别人了。 其实玉荷没进宫之前,那也是好人家的女孩儿,和她家宝琴不同,宝琴她们就是家生子,祖祖辈辈都是当英国公府的下人,玉荷的家境却算不错,有几十亩地,算是个正经的耕读之家,家里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一个比她小一岁的妹妹。 她之所以小选进宫,是正好赶上了,陛下派出去的采选使者正好到他们村子,村子里周正的女孩子又没有几个,她不去她妹妹就得去。 别看按照规矩,小选进宫的女孩子必须是家里同意,不能强逼。 但采选使者代表的虽然是皇上,可他在外面的所作所为,又哪里是皇上都能管得着的? 他说要哪一家的女孩子进宫参加小选,哪家又真敢不送女儿进去? 玉荷一琢磨,反正进了宫也不是没有好处,万一运气好,从宫女做到女官,那就是祖上烧香,就算不行,二十多岁出来了也照样能找婆家。 再不成,自梳头当嬷嬷,也算是另一条路。 女人在世,怎么也是难,还不如搏上一把,于是就咬咬牙拿着包袱跟人家采选的使者走人。 宫里的车马是头一批走,御驾出京,整个京城都净街封道,许薇姝本来还想看看热闹,可街面上除了或者骑马,或者步行的禁军外,一个生人也不见。 店铺都门户紧闭。 至于电视上赶着皇帝出行,扑过来告御状的情形,那就更见不着了。 那些侍卫和禁军,各个都是宝刀出鞘,旁边还不知埋伏了多少弓箭手,真有这样的人跑出来告状,恐怕第一时间先被射成马蜂窝……状纸到指不定能递到万岁爷手里头去。 马车慢悠悠地走,许薇姝昏然欲睡,好些低品级的女官都要差事做,随着仪仗四处跑,像她这般,最多遥控指挥一下,到是闲得很。 不知道打了多久瞌睡,车才出了京城。 睡了一小觉,迷迷糊糊地醒转,肚子里空荡荡的难受的厉害。 玉荷先抱着妆匣,给她净面上妆,才去后面的车上给自家主子拿点儿吃的,回来的时候还带着愁眉苦脸的小世子方思齐一只。 许薇姝一看他就笑了:“腿疼?” “嘤嘤嘤,嘤嘤嘤!”好丢人! 方思齐本来应该坐车的,结果他非说自己大了,不肯坐车要骑马,骑了才一上午,一双腿就……合不拢。 大腿内侧都磨破了皮,红肿一片,还是皇帝瞧他可怜,让身边的小太监给他上过药,本来是打算送他回自己的车上去,正好瞧见玉荷,就跟着玉荷过来了。 方思齐的车还要靠后些。 许薇姝她们是紧跟着陛下的仪仗走,这小家伙一准儿是不想招摇过市,丢人现眼。 玉荷拿出来一小铜炉,底下可以塞入木炭,固定在桌上的凹槽里面,上面的锅也是固定的,哪怕有点儿颠簸也不怕。 又拿了个铜壶,倒出来是乳白色的骨头汤汤底。 搁在适合里的蔬菜和薄得透明的肉片一放进去,汤就开始滚起来, 不一会儿,香气便在车厢里弥漫,就着饽饽,捞些菜吃,喝一碗汤,从喉咙一直暖到胃里面去,简直舒服的不得了。 许薇姝也给方思齐来了一碗:“吃吧,也就今天能吃上这个。” 她可没能耐拿多少冰块来冰冻食材,到是做了几个冰包,搁在半密封的木箱里,冻了点儿肉类,真要吃,也就一两天的事儿,以后就得看路上能找到什么可以吃的东西了。 方思齐留着口水就要伸手。 许薇姝赶紧抓住他,拿了帕子给他擦手,一擦擦得两条帕子都变得黑乎乎。 如今外面的地面可不像以后,最起码也是水泥路,黄土平整些就是好道了,一路走过,暴土扬长,这会儿方思齐脏的,许薇姝都想把他扔到木桶里刷一遍再让他吃饭。 当然不可能。 许姑娘也只好忍着眼睛疼,看小家伙特别斯文,规矩特别好的一连吃了大半碗肉。 还是玉荷吓得赶紧撤了锅子,不敢再让他多吃,吃饱喝足,许薇姝招呼伺候他的小太监过来,拿了两块儿早就缝好备用的长条棉垫子。 “做两条带子,给你家小世子缠在大腿内侧。” 孩子的肌肤都娇嫩,虽然皇子皇孙们学骑马,都要过这一关,但这会儿出门在外,还是小心些好。 小太监连忙应下,千恩万谢,感激不尽。 方思齐回去了没一会儿,小太监又过来多要了两条。 许薇姝估计,大约是给十九皇子用的,貌似那两只的关系特别好。 正吃着饭,马车停了下,不用玉荷过去探消息,自有女官过来回禀,说是延国的花蕊郡主要去江南游学,碰上圣驾,特来拜见。 这事儿和她们这些女官不相干,到是有几个小宫女讽刺花蕊郡主嫁了三次人,又和第三任丈夫和离,一大把的年纪不在自己的国家呆着,还到处乱跑,实在不像话。 许薇姝就吩咐下去,让那些小宫女嘴巴老实些,莫要惹是生非。 心里到想,她若是投身到延国就好了。R1152 第一百一十二章 家常菜 大殷朝算是民风开放,但和延国比,那是小巫见大巫。 延国如今是太后临朝,国内女子的地位极高。 就说花蕊郡主,她嫁了三次人,可不乐意守在家里,照样能带着一群仆从四处游历。 国内玩腻了,还能出国玩。 现在又不像以前,从这个国家去那个国家旅游,必须拿护照,想常驻,那更是麻烦,手续繁琐的要命,还不是随便某人都行。 要不然就是偷渡。 人家花蕊郡主这样的贵女,连个路引都不需要开,照样行走四方。 花蕊郡主的事儿,想想羡慕一下也就得了。 许薇姝打发走小宫女们,让人叫李敏过来玩 这一次李敏也在随驾的名单之内,她这儿也不当差,一个人没什么意思,许薇姝一叫,她也就老老实实地过来玩。 “吃得东西有点儿多,咱们玩点儿别的下下食儿。” 过一个年,许薇姝觉得自己的小肚子上多了一圈肉,掐一把都有些掐不过来,好些旧衣服几乎都有点儿不能穿的样子,再胖下去可了不得。 所以吃饱喝足去睡觉这个美好的选项,暂时不能出现在许姑娘的计划表里面。 俩人正好下棋,都是考过女官,琴棋书画不敢说精通,起码要会,路上到不愁打发时间。 一直到天色擦黑,前面的御驾才停下。 因着那位陛下不知为何,忽然想享受野外扎营的情趣,他老人家一句话,大队人马就在野外老老实实地驻扎下来。 明明在走不远,前面就有村落,哪怕在村子里住,也比可怜兮兮地住在野地里更安全鞋。 奈何人家是万岁爷,人家的话就是圣旨,底下的人只能无条件服从。 许薇姝这会儿就有事儿做,和李敏一块儿去检查给陛下准备的食物,帐篷,衣服,鞋帽,整理下面送上来的折子,忙活一通,紫宸殿跟出来的女官不多,连许薇姝也难躲清闲。 直到一切都准备好,圣驾安安稳稳地安顿下来,几个女官互相看了一眼,都赶紧分散回自己的帐篷洗澡换衣服。 虽说是春寒料峭的时节,奈何这么一动弹,居然也浑身冒汗,更别说道上沙尘遍地,一个个灰头土脸的没法看,许薇姝也洗了澡,换了一身灰扑扑的寻常衣服。 这会儿就看出薛娘子经验丰富来,带的衣服一天换上两三套也能保证够穿。 玉荷把自家主子自备的驱除虫蛇的药都给撒上,又点了香,才拿出炉子做饭。 至于外面送来的那些饭菜,看着也算不差,可别说吃,闻见那股子味,她就浑身不痛快。 玉荷去拿了点儿蘑菇,又要了一大块儿猪肉,猪肉本来不是给女官吃的,都是宫人自己的伙食,她可不管这个,谁让主子爱吃这一口儿。 许薇姝问了下,自己动手把猪肉给剁成肉馅,加上些面粉,把自己准备的十三香混进去,又点了一丁点盐,揉捏成博饼,一个个煎得外焦里嫩。 香飘三里不说,反正把万岁爷的馋虫勾搭出来。 万宝泉万大太监亲自过来,把许姑娘刚做好的肉饼一锅端走,那是一块儿都没给剩下。 到是赏了四道御膳。 许薇姝无奈,只好就着小米粥把那四份儿都飘出白油的鸡鸭荤腥给吞了几口。 一口就噎住,实在吃不进去,许薇姝可不像宫里的娘娘们,陛下赏赐的菜别管多难吃,都得认认真真地全都吃完,她好歹会动脑子。 “玉荷,你把咱们小铜锅拿过来。” 铜锅今天用过之后,玉荷就没洗,只拿布擦了擦,这会儿驻扎下来,刚才拿去不远处的小溪洗过一遍。 许姑娘却是一点儿都不尊重人家的劳动成果,所有的菜全搁进去,搁在炉子上热了热,算是一锅大乱炖,勉强也能享用,喝点米粥,吃了点儿面饼,就几口菜,勉强算是把御赐的菜都给吃完了。 今天在路上的第一天,就这么混了过去,晚上许薇姝早早睡下,也没和几个女官出去转一圈,自然更没见到那位花蕊郡主。 李敏却是远远地见了一面,第二日天不亮赶路,她就凑到许薇姝的车上一块儿接着下棋。 “我看那花蕊郡主真是傲气得紧,和咱们陛下说话也不卑不亢,没半点儿恭敬,伺候陛下的几个大太监都恼了……听说还打听李巧君李郡主来着,说上次在骑射上不小心小输一手,这次碰上了要赢回来。” 李敏皱眉,显然对花蕊郡主不是很欣赏。 “幸亏李巧君不在,要不然……” 她话没说完,可许薇姝已经听明白,她是想说,两个好显摆又争强好胜的郡主凑在一起,肯定是要闹出大乱子的。 最近大殷朝和延国的关系,本就有些紧张,实在不适合再因为小事起冲突。 许薇姝挑眉,轻轻落下一子,胜负已定。 李敏也不在意,打乱棋子重新接着开始。 她们说是下棋,也仅仅为了打发时间,谁也不用心,许薇姝还一只手下棋,另一只手伸出去给玉荷,让自家小宫女给修剪指甲来着。 作为女官,指甲不能留的又长又漂亮,一直都得修剪的干净整齐。 事实上一入家学,女孩子们就失去留长指甲的可能,她们除了读书识字之外,每天还要练习骑射,有一手长长的指甲可十分碍事,哪怕爱美的,也多是佩戴假指甲。 进了宫门更是如此,女官们都要做事,谁都不会和宫里的那些娘娘们似的,打扮得花枝招展。 下了几盘棋,没多久,前面就传来消息,这次圣驾会在前面一座村子里停留。 女官也松了口气。 看来陛下野营的兴趣已经得到了满足,万幸,要是连着几日露宿荒郊,恐怕连禁军那边都要疲惫不堪。 圣驾到的时候,村子那边都准备好了,老百姓一个也看不见,许薇姝她们分到的房子,不算怎么豪华,也是正正经经的大宅院,住起来应该挺舒服, 厨子们赶紧四处寻找新鲜蔬菜,准备做丰盛的晚餐填饱主子们的肚子。 路上吃喝都不方便,吃的全是简单的东西,这会儿还不赶紧想办法丰富一下大家的伙食,肯定要招人骂的。 别人骂几句就骂几句,万一没把皇上伺候好,哪天脑袋莫名其妙地掉了,都不知道该记谁的仇! 厨子们很卖力,皇帝又有了新想法,他老人家一声招呼,要那些随驾的大臣们一起去外面的山坡上吃饭。 许薇姝:“……” 那就是个最普通不过的土山坡。 紫宸殿来的几个女官一碰头,李敏就抓狂:“什么叫就吃老百姓们吃的东西,去百姓家里买点儿便是,万岁他……他……”终究还是不敢说太难听的话,“他老人家也太会为难人。” 女官们愁,跟来伺候的十几个厨子的脸都绿了,连王太监也一脸菜色。 皇帝这亲民的想法是挺好的,问题是,王太监哪里真敢给皇帝吃那些东西? 百姓们吃什么?这个村子还算富裕的,可一般老百姓吃的馍馍蒸出来都是黑色,他们当奴才的咬一口也刮嗓子,那还是好东西,轻易不肯吃,待贵客才会拿出来让人随意享用。 至于平常,有点儿野菜下肚就算好的。 女官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开这个口。 要是让膳房做些唬弄万岁,万一万岁发现不对,岂不是不妥?可要是真让万岁吃那个,谁也担不起责任,就是皇帝不惩罚,回去了也得受罚。 许薇姝无语半晌,还是道:“行了,大家去村里收集些粗粮,野菜,回来多加油盐和面粉,蒸一锅馍馍,还有野菜,挑嫩的用热水炒一下,加调料调一调,你们自己调出陛下能进口的味儿,还有看谁家有腊肠,干肉,不要做得太精致,别摆盘了,粗糙些,都用农家用的碗装。” 她自己过去指挥着弄了一桌子,看了看,又让打了个蛋花汤,正好赶上有杀猪的,猪血来了一盘,至于那些下水,实在不好给万岁吃。 不过,她自己到弄了点儿排骨回去红烧。 不一会儿,做出一桌子家常菜,保证都是那位万岁爷别说吃,见也没见过的。 万宝泉尝了尝,顿时松了口气。 都用陶碗装了,准备了一大把竹筷,粗粗看去,还真像农家的饭食。 只要那位陛下别当真去吃农户家里的东西,就差不多能混过去了。 万宝泉了解自家的主子,他们这般用心,哪怕陛下察觉出不对,也会体谅奴才们关心他的心情。 陛下这些年,就看重这些细节末节。 “还是咱们许书官脑子转得快。”他刚才就想着发愁,脑子比平日里木了大半。 万宝泉暗暗警惕,这可了不得,在陛下身边伺候,他就是多长十个脑子还嫌不够用,脑袋瓜变成木头,那就是要丢掉身家性命的前兆。 皇帝有心情玩‘亲民’,一帮子人就得顺着他的心思办,很快把一片小山坡清理出来,铺上粗布,大臣们也三三两两的,高高兴兴席地而坐。 就是苦了这些禁军和侍卫,还得重新安排保卫措施,里三层外三层地重新布置,怎么也要确保万无一失。R1152 第一百一十三章 显摆 这些食物一摆到桌面上,皇帝看了眼睛就红了,再一吃那凉拌野菜,便开始垂泪,说了些百姓饥寒贫苦,他这个皇帝当得不合格,愧对列祖列宗的话。 一群大臣赶紧说百姓们生活不好,那不是皇帝的错,是父母官没尽到责任云云,还有天灾频繁的缘故,全不关皇帝的事儿。 也有人痛哭流涕歌功颂德,皇帝是哪儿都好,这么惦记着百姓,百姓们一定也能领会万岁的苦心。 果然,为了印证大臣的话,本地的县官就把万民伞给送上来了,还带来三个年过八旬的老人家,三个老人家都养得壮实,牙口也极好,一个个跟皇帝说,虽然家里遭了灾,可朝廷赈灾及时,他家里老少都得以活命,这全是万岁的功绩。 三个老农,真是农家出身,手上还带着老茧,说起地理的事情,也头头是道。 一下子就把皇帝给哄高兴了,亲自把老人家让到席上,让给他加碗筷。 老人家不客气的很,该吃吃,该喝喝,都道皇帝赐的饭食,比家里吃的好吃的多。 这点儿到绝对不假,要是这些饭菜比他们家里吃的都差,让皇帝咬一口就吐掉,要不然再不小心伤了喉咙,那都是天大的罪过,现在这位陛下,可不是当初同样土地里刨食,还讨过饭的开国皇帝,人家就是最凄惨的时候,衣食住行也缺不了。 有老人家活跃气氛,席上顿时热闹起来。 大臣们举杯推盏,喝得尽兴。 有的跳起来划拳,还有人吵吵闹闹地开始吵架,都是朝廷上的那些事儿,吵得特别热闹。 甚至有人直接上演全武行。 许薇姝在一边指挥一群小宫女随时添酒添菜,瞧着这帮官员花样百出,心下也好笑的不行。 李敏偷偷摸摸拿了一碟子烤馍,又摸出几颗烤鸟蛋来,递给许薇姝让她吃点儿填填肚子。 许薇姝就端着食物就近找了个地方坐下,一抬头便看到方容,他没往陛下那边凑,到和几个禁军侍卫凑在一处喝酒,一杯连着一杯,喝了很多,脸上也不见半点儿醉意。 相反,还更容光焕发,嘴唇粉红,肤色也熠熠生辉,眼睛都显出几分柔情缱绻,虽说一直戴半截面具,似乎还有些惧光,总坐在阴影处,但他就是有吸引别人眼光的魅力。 不说别的,他在这儿浅酌慢饮,一波又一波的小宫女都凑过来围着他打转。 许薇姝甚至能从十三四岁的小宫女眼睛里看到痴迷。 “……有那么可口?” 确实挺可口,即便不算伟岸的男子,也是个有特点的病弱美男,他的病,只让人心疼他,闻见这人身上的药味,许薇姝也不觉得难闻,瞧见他的人,也有一种向往的感觉在。 身为女子,颜控那是本能,瞧见长得好的男人,谁不想多看几眼? 细嚼慢咽地吃了几口饭,李敏就过来喊了许薇姝,一块儿去巡视。 身为紫宸殿的女官,跟着陛下出来,那是什么差事都要做的。 一路细细检查,交代宫人们好好护着几个小皇子,小皇孙,谁喝醉了赶紧送上醒酒汤,也要注意,别让大臣们闹得太厉害,不要在君前失仪。 许薇姝和李敏刚一走过去,就听见皇帝那边有人声如洪雷。 “你们大殷朝当官的都不行,笨的很,连个案子都断不了,就说我们在泉州遇见的那个案子,杨老汉被杀案,闹得沸沸扬扬,连我们郡主都听说了,结果你们那知州查案查了两个多月,最后还是成了无头公案。” 说话的人出口不逊,轻蔑的味道连许薇姝她们都能听得出来。 皇帝显然也不太高兴,刚才吃饭时的兴奋一点儿都不见,脸上虽然还能不动声色,可伺候他的那些近臣,谁都看得出来,陛下的心情很糟糕。 结果那人还不知收敛,高声把案子的始末都说了一遍。 在泉州有一药师,姓杨,有一独生爱女,二人相依为命。 三个月前,杨老汉约他一朋友孙某上山采药,二人越好在一个祖孙庙里碰面。 结果他的好友去了等了许久,就是等不到杨老汉出来,连忙出了一笔银钱,让庙里的小僧去问一问。 小僧得了钱也很尽心,就赶去杨老汉家里,敲门喊道:“二姐儿,二姐儿。” 杨老汉的女儿二姐一开门,那僧人就问:“杨老丈与孙郎君约好上山,为何现在还不出门?” 二姐大吃一惊:“怎么可能?我家爹爹天不亮就出去了。” 一行人找了许久,终于在庙后面的山坡上找到了杨老汉的尸体,他是让人用重物击打头部致死的。 二姐伤心欲绝,那位孙郎君就帮着报了官,没想到官府查了许久,就是查不出来,怀疑那位孙郎君吧,可孙郎君出门带着书童,路上还和一路过的樵夫同行,有不在场证明。 案子就这么拖延下来。 本来就是个普通的凶杀案,但不知怎么回事儿,案子就是越传越广,越闹越大。 皇帝听花蕊郡主的随从言语狂妄,话里话外,对大殷朝哪儿都看不顺眼,极尽贬低之能事。 眼见皇帝的目光越来越不善,再气下去,指不定什么人要倒霉。 前阵子皇帝的心情不好,暴躁易怒,紫宸殿里当差的宫人们可受了老大的罪。 许薇姝想了想,便走到万宝泉身边,低声如此这般地说了几句话。 万宝泉眼睛一下子亮了,脸上也露出了然的神情,连忙走到陛下那儿,小声说了两句话。 皇帝一怔,大笑道:“邵将军怕是误会了,你毕竟不是我大殷朝的人,不可能知道官府那边案情详细情况,别说是朕的知州,就是朕身边的女官,擒拿凶手也轻而易举,只听你描述案情便足够。” 说完,也不看那个邵将军不屑的表情,就淡淡道:“许书官,既然花蕊郡主有所疑惑,你来帮她解释解释。” 许薇姝:“……” 她只想在幕后紫宸殿的同僚减轻些压力而已,万公公啊万公公,你对**战友也太冷酷无情了吧! 心里腹诽不已,许薇姝还是平平静静地举足向前,在一群人的注目礼之下,走过去行礼:“见过陛下。” “嗯。” 皇帝云淡风轻地一点头,“这是我的女官。” 根本就是完全无视那位邵将军。 许薇姝一抬头,终于第一次见到了花蕊郡主。 前阵子还隐隐约约把此人当‘偶像’,这会儿却敌对上,果然是世事无常。 这位郡主生得很明艳,和想象中的大气不同,眼角眉梢间,似乎略带了几分刻薄,一身花纹繁复的明黄色袍服,外罩了雪白的斗篷,头上是一个小巧的珠链金莲花冠,眉心还画了一朵粉色的梅花花瓣。 整个人的妆容精致到极处。 与她相比,许薇姝因着是在工作中,身上的宫装低调,也并未佩戴多少首饰,在场的人都相信她确实是皇帝随意叫来的女官,就这么短的时间,也没工夫找另外的人化妆假扮,何况,人家手里还端着托盘,显然刚送了茶水过去。 只是,容貌未免太出彩了些。 花蕊郡主能接连嫁三任丈夫,比起身份地位来,最大的原因,还是她那出色的容貌。 但在延国出类拔萃,万人追捧的郡主,今日站在一个衣衫简陋的小小女官面前,却黯然失色,未免让人心下惊异。 许薇姝可没有自己艳冠群芳的意识,平平静静地道:“是,陛下……郡主,杨老汉一案的凶手很明显,就是那个去找人的小僧。” 花蕊郡主登时一愣。 邵将军冷笑:“哼,这大殷朝可真会草菅人命,人家僧人和杨老汉无冤无仇的,又是出家人,为何杀了他?” 许薇姝也不恼:“我身在京城,不知泉州之事,也不知有没有查出凶杀原因,不过,小僧杀人那是确定无疑。” 不等那位郡主发话,她也不卖关子:“据邵将军之言,小僧登门便唤二姐,必然知道家里杨老汉不在,否则按照常理,他一出家人更应避嫌,要叫,也是叫杨老汉。” 花蕊:“……” 邵将军也愣住。 这疑点确实再明显不过了,他们连反驳的话,都没底气说出口。 皇帝笑了笑,低声叫了万宝泉过去,快马加急送信去泉州,当然,这种事就没必要知会延国那几个人。 花蕊郡主默默抬头,第一次正眼看向许薇姝,轻声笑道:“小妹妹果然聪慧绝伦,我还是头一次见到比你们李郡主也不遑多让的女孩子。” 许薇姝只当没听见,默默地退了下去。 酒宴继续,那位陛下可没有因为这点儿小插曲,就影响自己和大臣们表演君臣相得。 李敏赶紧过来把许薇姝拉走,抹了抹头上的冷汗,她刚才可是吓得不轻,生怕眼前这位惹怒陛下,再闯出什么大祸来。 “没事。” 许薇姝安抚地拍了拍李敏的手,她自己到没感到害怕,这个怕什么! 只因为前面戳着一个身为九五之尊的皇帝,于是所有人都战战兢兢,生怕出现一点儿错误。R1152 第一百一十四章 迷恋 万岁爷和他的大臣们享用了一顿正正经经的百姓‘家常菜’,又在延国人面前,显摆了下自家的女官。 至于说效果,反正话唠一样的那位邵将军,从此变成闷葫芦,再也没那般多嘴多舌惹人嫌。 第二日,御驾启程,走了六日,在路上泉州那边就传来了消息。 杨老汉被杀案已经侦破。 这到不稀奇,凶手都被认出来,要是这样还破不了案,恐怕泉州的知州就真的要摘掉乌纱帽来给万岁爷请罪。 许薇姝也牵扯了进去,好歹听了案情,还分析出凶手,对此事自然比较关注。 皇帝那儿专门让万宝泉跑了一趟,告诉她结果,必要的时候,陛下还是很会体贴人的。 万宝泉那是万岁爷身边的大太监,关系必须得不错,当然,也不能太好了。 宫里的那些主子们,上到娘娘,下到女官,少有不巴结这位,可谁也不敢光明正大地和他相交。 许薇姝一样没有挑衅约定俗成规则的爱好,只让玉荷循例给他塞了只荷包。 人家万太监也不在乎赏赐是多是少,照样笑得和弥勒佛似的。 杨老汉的案子到是有点儿曲折。 那个僧人自幼就被家族选中,说他有佛缘,在家庙里出家,后来渐渐长大,虽说也熟读佛经,却动了凡心,爱上经常随祖父上山采药的采药女杨二姐儿。 但他实在不敢说,只私底下想想罢了,那日也巧,杨老汉和朋友约好,在他们庙里碰头,杨老汉年纪大了。觉少,去得也挺早,就打算去庙里上一炷香。也好求佛祖保佑他祖孙二人平安,没想到。正好听见那小僧在佛祖面前忏悔,说他动了凡心,爱慕人家杨二姐儿。 小僧可能很习惯每天夜里在佛面前说些心里话,越说就越过分,把自己的那些龌龊心思都给露出来,一下子气得杨老汉恨不得打死他。 杨老汉口口声声要到方丈那儿告发,二人就争执起来,小僧心里害怕的很。 他们这家庙的方丈可不是寻常出家人。那是武僧,而且性情爆裂,真让他知道这事儿,小僧人就算不死,估计也得不了什么好,一准儿生不如死。 他一时情急,就失手推了杨老汉一把,杨老汉撞在佛脚上,没一会儿就咽了气。 趁着夜色,他就把人拖去了后山。 这案子一波三折。许薇姝和李敏她们听了也不由唏嘘。 不过,相比于这个杀人案,如今跟随御驾前行的女官们。更关注花蕊郡主闹出来的花边新闻。 “……花蕊郡主又去找人家安郡王了。” 安郡王就是方容。 许薇姝听在耳朵里还有点儿别扭。 前些日子皇帝特意把方容提出来,给他封了个郡王,封号为安,过年后开印办的最重要的事儿就是这个。虽然没给封地,可他也是皇家第三代里面,最有出息的一个。 只是旨意很低调,封完了就出行,方容都来不及让兄弟姐妹们贺一贺他。 此事也就没太引人注意。 不过相对而言,福王府的世子之位。就不可能是他的,只是这事儿无论是对福王府。还是对方容,都是好坏参半。 福王那是前任太子。只要他没有金手指大开,重新登上储君宝座,再顺风顺水地成了皇帝,那下面无论是哪一个皇子继位,都不可能再用他。 要是那一脉再多个郡王,虽说还是前太子的儿子,还是不大可能得到新君的信任,但将来福王府两头大,前太子的人脉也被划分,新君再挑拨一下,让他们互相制肘,说不得能更放心些。 为了这个,没准儿新君也会从两个人里挑出一个用一用,即便是一边用,一边防备。 皇家那些人脑子里的弯弯绕绕都差不多,这些事儿是本能了。 这是好结果。 但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福王府现在就内斗起来,永远失去重新为储君的资格。 福王的嫡长子,世子热门人选,也就是方容的大哥,现在是看着很低调,可他眼看着方容回京之后,得到万岁的种种重视,又背了各种好名声,就和脱离了福王府一样,他心里能好受? 恐怕如果不是方容身体不好,两个人已经势成水火。 许薇姝开脑洞,胡乱想了一阵,一回神,就见李敏露出一副八卦嘴脸,侧着耳朵低声道,“注意,你仔细听。” 哪里用得着仔细听。 “怎么,你舍不得你们大殷朝,没什么,你不肯随我回延国去,我留在你这儿也不是不行,娶了我,光是嫁妆就保你祖孙三代享用不尽,更不要说,我还能帮你很多忙,我有什么本事,你不会不知道吧。” 许薇姝:“……” 好直接啊! 她还好,玉荷整个人都快要坏掉了,还有那些宫女们,各个脸上爆红。 “怎么也没人阻止,还是郡主呢,好不要脸!”李敏摇了摇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大殷朝的女子中胆大包天的也不是没有,悍妇层出不穷,可像花蕊郡主这样的身份地位,又这么手段直接的,还真没有几个。 许薇姝皱眉:“我听说花蕊郡主的前几任丈夫,都是勇武之人,她应该偏爱身强体壮的类型才对。” 无论方容长得多好,他都不应该符合花蕊郡主的审美观。 “还是说,你觉得我比不上那个李巧君,李郡主?”花蕊郡主朗然大笑,“我的好郎君,你可千万别犯傻,李巧君虽好,却是心悦旁人,一辈子也回应不了你的感情,我就不同,我喜欢一个人,必然一心一意地对他。他就是我的天,我的命,我的一切。为了他,我什么都敢做。” 花蕊郡主的语言很严肃。也很认真。 李敏整个人都炸毛:“睁着眼睛说瞎话呢吧!” 要真如此,她那几任丈夫是怎么来的?她现在拥有的大笔财产又是怎么来的? 这位花蕊郡主,是和离一次,资产就多出好些,到现在,不说富可敌国,在延国也是首屈一指的富婆了。 许薇姝失笑:“我到是佩服咱们新出炉的安郡王,这样让人疲劳轰炸。他居然还面不改色心不跳,照样做他温润尔雅的贵公子,半点儿都不肯失礼。” 说是不失礼,其实就是不搭理人罢了。 一开始,方容也客客气气地拒绝过,说法都比较委婉,不敢高攀什么的。 后来,见人家花蕊郡主根本就是当自己听不懂,他也直接起来,明明白白地告诉这位。你不是我的妻子人选,我不会娶你,请你自重。 没想到。花蕊郡主的态度到越来越认真。 许薇姝到没太注意那边,可隐隐约约也发现了,花蕊郡主喜欢方容不是说假的,且这种感情,不大可能是这几日之内就培养起来,就算她感情比别的女子更热烈也一样,两个人恐怕在过去也有过交集。 还是李敏的消息更灵通。 听说三年前,花蕊郡主同她的第三任丈夫出外游历的时候,不幸遇见劫匪抢劫。他们两个任性,竟然甩掉了侍卫们自己出去玩。真碰上这种事,她的丈夫连脚都软了。还是方容正好遇见,明明那般瘦削无力,一脸病容,但就是几句话,便把那些劫匪给劝退,不但劝退,劫匪还自掏腰包,给方容添了一笔盘缠。 当时花蕊郡主就注意上方容,只是方容走得太急,根本没和他们搭腔,后来郡主派人追查,终于查出来,方容就是大殷朝前任太子的第三个儿子。 于是,她和丈夫和离之后,就直奔大殷朝而来了。 许薇姝听得无语,好像有点儿英雄救美的意思,不过,这是李敏不知道拐了多少道弯打听出来的消息,貌似准确度无法确定。 “姝娘,你说说看,花蕊郡主会不会通过陛下向安郡王施压?好像陛下很想修复和延国的关系,花蕊郡主要是承诺帮忙出力的话……” “别八卦了,万岁不可能把孙子给花蕊郡主。” 不是说皇帝要有多疼爱方容,即便是不受宠的皇孙,也不会娶一个像花蕊郡主这样的女子。 她在延国那一套,搁在大殷朝玩不转的。 如今龙椅上坐着的陛下,是个很要脸面的皇帝,尤其到了现在的年纪,越发在意史书上对他的评价,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留下个卖孙子的传说? 说说八卦,欣赏欣赏花蕊郡主的惊人表演,赶路也不寂寞。 一路走走停停地,皇帝也不光是玩,他老人家也做正经的工作,每到一个地方,都查看河工,面见大臣,劝课农桑,还一连免了好几处的税赋。 折子照样是一箱子一箱子地批阅,估计忠王和义王在京城很多事情都不敢自专,哪怕做出批示的,也要送到皇帝这儿来求教。 许薇姝自己还过去充当了几次执笔的角色,替万岁写圣旨。 按说她还远到不了能干这种活的层次,哪怕是女官,也只有一品的才有如此殊荣才是。 不过既然不在宫里,规矩什么的,也就没人关心了。 这日陛下路上又去地里看了看,耽误了时间,到晚上没赶到城里,只好就地扎营。 好在天气还不错,天朗气清的,许薇姝也不免动了游兴,交代完差事,就换了身衣服登山望远,天边晚霞,红通通一片,有一种瑰丽的美感,她正眯着眼睛想着也许能画下来。 她才舒舒服服地欣赏了有片刻,就听见左边树丛中有脚步声,还越来越近。 “方容,你到底哪里不满意?” 几个呼吸之间,人就走到许薇姝的左近,她根本来不及给人家让开位置,耳边就传来一声惊呼。(未完待续)R580 第一百一十五章 毒蛇 许薇姝猛地扭头,看到花蕊郡主抿着嘴唇向后闪躲,手臂一甩——一道长条状的黑影闪电般朝着她飞过来。 方容脸色骤变,横跨了一大步,冲得花蕊郡主踉跄后退,一眨眼的工夫,整个人就护在许薇姝面前。 许薇姝侧目,只见一条手臂长,差不多拇指粗细的蛇落在了方容的身上,吐着蛇信子迅速游走。 花蕊郡主整张脸都变了,一缩身子退了一步:“竹,竹叶青……毒蛇!” 她的头上冷汗淋漓。 一直陪在郡主身边的那个小丫头,更是花容失色。 方容到还镇定,但整个人也不敢动弹,温声道:“劳驾,诸位都走开些,最好能叫我的侍卫过来。” 袁琦若在,对付这玩意儿绝对轻而易举,问题是方容跟着圣驾走,袁琦也排在侍卫里面,没办法一直守在他身边。 当初南巡时,袁琦就不大乐意,不是不愿意出去办事,纯粹是有各种安全方面的担忧。 方容忍不住苦笑。 他那会儿还说,阿琦的胆子太小,现在看来,果然是步步危机,处处荆棘。 竹叶青隔着袍子游走,身上酸酸麻麻,连方容也不免苦笑,难道真要遭一回蛇吻?虽然是为了救美,可也太惨了些,他这具身体,对毒物一向无能为力的。 花蕊郡主已经微微颤颤高声护喊起来,指望着侍卫们听见动静赶紧救援。 不曾想,她一喊,那竹叶青可能受到惊吓,速度更快,还向着方容的脖子爬过去。 眼看它蹿到了方容的肩膀上。就有一只纤纤玉手,很是自然地伸出来,抓住那条毒蛇。 方容的视线落过去。就见他眼中向来有些智慧的聪明美女,手里拿着竹叶青。往自己的手腕上一缠。 本是十分敏感的小动物,居然浑身僵直,似乎怕的不行,一下都敢不动,看样子和翠绿的玉镯子也相差不大,只是好像多了一点儿,快把小臂都给护住。 许薇姝莞尔一笑:“毒液是好东西,一会儿我去找乔御医。看看他要不要蛇毒,其它部分,正好做了蛇羹汤。” 私心里,许薇姝挺想养条蛇来玩的,问题是眼前这只是毒蛇,她现在所在的位置,让她不可能养这种东西,就连心存怜悯,把它放走都不行,万一伤到别的主子。她也一样担待不起。 那位陛下可不是个好说话的,相反,最近还颇有些喜怒不定的意思在。 不如以后有机会找条无毒的蟒蛇来养好了。 可惜珍禽园那边没人养蛇这种爬行类的宠物。也没有蜥蜴之类的东西。 方容忽然笑起来,笑容绽放,他平日里也笑,只是那时的笑容,总是多多少少隐藏了一点儿苦意,这一次却是难得眉眼舒展,生机乍现。 花蕊郡主愣了一下,脸上顿时绯红,随即又转为苍白。猛地一抬头,看向许薇姝。 真年轻。也真漂亮啊。 她努力想找出几个贬低的词汇来,却发现连说她是花瓶。也不免亏心的很。 怪不得方容会如此温柔缱绻地看她…… 花蕊郡主心酸之余,忽然就幸灾乐祸起来,想起那一日和李巧君在春桥山上相见,她板着脸说,一辈子只钟情于薛岳,就是方容跪在她足下哀求,她也不会和他在一起。 也许李巧君自己不知道,她说这种话的时候,脸上其实一直带着很微妙的得意。 她肯定是得意的,能得到方容这样的男人的一片真心,哪个女人会不得意? 花蕊郡主轻笑了声,到也张扬的很:“不知道李巧君有没有见过,方容看这个女子时的模样。” 她不是那种未经人事的小姑娘,她也爱过人,有过这个世上大部分女人都没有的,丰富的感情生活,所以,她看得出来,方容很喜欢许薇姝。 也许,连方容自己都还没察觉,那种喜欢,甚至不是很肤浅的,因为一个女人华丽的外表而带来的刺激感。 不过,她才不会道破,想让她死心,绝不是容易的事儿,二十五年来,这还是她头一次如此热烈地想得到什么东西。 花蕊郡主挑眉而笑:“就算是有过生死相许爱侣的男人,我想要,也没有要不到的。” 方容此时却整副心神都没放在郡主身上,伸出手,让许薇姝搭着手臂,走下山坡,微笑道:“我送你去乔御医那里,正好也该喝药了。” 他出来一趟,皇帝身边的御医,至少有三个是专门负责照顾他。 只看这个的话,谁都得认为,皇帝特别疼爱他这个已经长大成人的皇孙。 可事实上,皇帝难道不爱福王?不疼他的前任太子? 要是不疼的话,怎么连福王每天吃饭吃多少,都用了那几道菜,哪道菜吃的香,他都一清二楚,赏赐的菜都是福王爱吃的,一点儿不差。 可皇帝的宠爱,那就是无根浮萍,无论是多宠的孩子,只要影响到他那把龙椅,就一瞬间变成敌人了。 乔御医对这条竹叶青还真喜欢的很,特别想养着隔三差五地放放毒液。 奈何他还有点儿理智,只取了毒囊出来,剩下的交给厨子炖汤吃。 只是蛇羹汤可不敢呈给主子们,都是御厨自己分着喝了,许薇姝也要了一碗。 接下来启程,一路上花蕊郡主还是很热情,却一反常态,温柔了许多。 而且—— 花蕊郡主骑着马迅如闪电,一口气跳过三块儿巨石,弯弓拉箭,一箭出去就有两只野兔被串在了一块儿。 “可真……厉害!” 李敏看得目瞪口呆。 别说这群女官,连那些侍卫们也傻了眼。 许薇姝也忍不住笑道:“早就听说花蕊郡主擅长骑射,看来此言不虚。” 人家能迷得三任丈夫对她言听计从,绝不可能只靠一张脸,这个时代的女人,脸算什么? 男人有本事,随时随地可以要到美人,环肥燕瘦,想要什么样的,就有什么样的,保证花样繁多,各个不同。 要是花蕊郡主不老想着把许薇姝也拉出去遛一遛就更好了。 晚上,她乐意围着火堆跳舞,白天,她乐意表现自己高超的骑术,这都不错,很好地减轻旅途寂寞,但总想把许姑娘叫过去做她的陪衬,那简直不能忍。 身为一名女官,可不是专门为了给别人取乐存在,她有很多差事要忙。 许薇姝是个爱热闹的人,但自己宅惯了,却不爱亲自上场闹腾。 夜幕降临,在走大约一日左右,就能到文州,皇帝打算在文州住一段儿时日,连行宫都在做准备,许薇姝就写了好些条子递过去,要求行宫那边采购些东西,好些侍卫和禁军提前出发。 随着御驾出行,累了一路,身心俱疲的人们都松了口气,晚上干脆玩起篝火晚会来。 “干坐着有什么意思,姝娘,你给我们跳支舞如何?” 女眷这边,许薇姝几个女官正带着一群宫人把各种水果削皮切块儿,再装到盘子里,让随驾的主子们用小勺舀着吃。 李敏闻言低头:“……又来了。” 这早不是第一次,她们就是一开始对花蕊郡主的印象不坏,觉得她有本事,又不拘小节,是个英姿飒爽的女儿家,现在也腻烦,她自己觉得无所谓,愿意跳舞就跳舞,却不想想身为女官给一堆陌生的官员跳舞,有多么不合适! 到不是说不能跳,私底下女孩子们玩的时候,哪怕有贵公子在,也愿意一展舞姿,只为吸引那些贵公子的视线。 可那是参加一些贵女们私下里组织的活动的时候,才能有的节目,哪里会在大庭广众之下随便玩,何况,她们身为女官,代表宫廷颜面,这方面的要求就更高些。 许薇姝也是哭笑不得。 她不觉得花蕊郡主是故意羞辱自己,事实上,那位自己也跳得不亦乐乎。 花蕊郡主的身材窈窕,又爱穿鲜艳的衣服,跳起舞来,就如一簇绚丽的牡丹花,着实吸引人眼球。 虽说她不是专业的舞娘,跳起来只有业余级别,许薇姝还是觉得赏心悦目。 她今日喝了些酒,脸颊红扑扑的,竟显得小了几岁,笑盈盈看着许薇姝:“姝娘,你怎么这么不爽利,来,跳一曲,给我看看你们大殷朝的姑娘们是不是真如传言中那般多才多艺。” 周围鸦雀无声,大家都扭脸当没看见,没听见,没有哪个人愿意牵扯进女人们的‘战争’中去。 许薇姝叹气,看来不想个主意把这位吓一吓,她就准备没完没了了,恐怕也只有那等天之骄女,才有这样的脾气。 “郡主,我从没有学过跳舞,不过,为了不扫您的兴,不如就舞剑一次,郡主以为如何?” 花蕊蹙眉,借着火光看向许薇姝的脸,只见她神色平静,半点儿恼意也无。 还没有开口,万宝泉万公公就一路小跑过来,笑道:“许书官,陛下口谕,就请你舞剑,让郡主看看我们大殷朝女儿家的风姿。” ……真是个爱热闹的皇帝! 许薇姝失笑,面上却恭恭敬敬地应下来,她不舞,恐怕也不行了。 举目四顾,目光落在侍卫们的剑上面。 “别的剑都是利器,不如就用我的。”方容忽然笑道。(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六章 红人 那是一把软剑,平时被当做腰带,缠绕在方容的腰上,花纹细腻柔美,镶嵌了半颗红色的宝石,在月光下,有一种神秘的静美。 长剑看起来如装饰品,却是一把吹毛短发的宝剑。 不像花蕊郡主,许薇姝并没有特意装扮,只是换了一身月白的宫装,在夜里看来,和周围无数个同样装扮的女官,没有太大的不同。 方容却想,上天多么地偏爱,才能创造出这样一个美人。 她的肌肤透着光,手指又细又长,身段好到连形容也无法形容,粉嫩的嘴唇,让心如止水的自己,也不得不承认,他实在心动,心动的厉害。 许薇姝接了剑,很随意地一抖动,那剑就活了,伴奏的乐师鼓点都有一瞬间的错乱,可许薇姝就正好踩在错乱的点上,踩得人心跳都为之骤停。 铺天盖地的剑气,纵横而来,许薇姝的手上,却仿佛没有剑,而是一个生灵。 它动的时候,你看不到它,只能看见满眼的白光,它静的时候,你也看不到它,入目的只有漫天繁星黑夜。 许薇姝似乎不是在跳舞,但没有人能够否认,她的舞姿触动灵魂。 许薇姝忽然跃起来,在半空中挥剑,软剑绷直,一时间迅若雷霆,剑光落在花蕊郡主眼前。 花蕊的脚下一软,踉跄退了一步。 目中忽然带出几分恐惧。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瞬间觉得背脊发冷,毛骨悚然,但在外人看来,许薇姝这是在向花蕊郡主致敬,或许带了一点儿小小的挑衅,那也是从容不迫的,可爱的挑衅。 这舞姿如此曼妙,剑法如此高名,似乎也有了挑衅的资格。 方容俗之又俗地想起一句话——‘来如雷霆收震怒, 罢如江海凝清光’。 一直到许薇姝轻盈地停下,鼓点渐歇,软如丝绸的长剑,再一次落在了它的主人面前,众人才怔怔回神,轰然叫好! 漫天的叫好声,震破长空。 方思齐的眼睛冒出一颗接一颗的小星星。 “姝娘姐姐。”顿时扑过来,腻在许薇姝的脚边,“姝娘姐姐,你教我好不好?好不好嘛!” 许薇姝抚了抚他的头,就行了一礼,退了下去,从始至终,面不改色心不跳,连一丝汗水也没有出。 花蕊郡主怔怔地看着她,面无表情。 其他观众也不说话,他们已经进入了一种梦幻的迷阵,脑海里还在回想刚才的剑光。 谁也说不出这算不算剑舞,或许已经超脱于剑舞之上了。 好几个侍卫脸上都不觉露出迷惑的神情,他们自以为很是会几手功夫,觉得自己差不多算是登堂入室,即便比不上各国寥寥可数的大宗师,也绝对不算庸手,但今天看了一个小小女官的‘剑舞’,却有一种他们都不会用剑的感觉。 那女孩乍一看去,弱不禁风,腰身纤细,似乎一折就断,怎么能爆发出如此可怕的力量来。 薇姝自己回去换了身衣服,又让玉荷帮忙整理头发,也想刚才的剑舞,这还是当年跟子虚哥哥学的,因为喜欢剑网三的七秀坊,也动心思学了剑舞。 子虚哥哥脑子里的东西,无不是天下罕见,随意拿出一套剑舞来教导她,应该也很有来头,只是那时候,她学这些仅仅是为了打发时间,为了兴趣爱好,也就没多打听。 就今天她舞剑,不过是糊弄而已,如今身体素质到是还可以,柔软度,强度,都渐渐接近上一世,可练习的太少,早就生疏,发挥出来的水平,还不到过去一成。 即便如此,也足以完胜那位花蕊郡主罢。 毕竟,郡主学习跳舞,也仅仅是为了好玩,哪里会当真特别用心? 也许是花蕊郡主当真被吓到了,也或许是她厌烦了整日找许薇姝的麻烦,接下来的两日,再没闹出什么事端。 到是找许薇姝聊天的女官越发的多,她有一种自己变成明星的感觉,女官也好,宫人也罢,甚至连随行的侍卫,见到她都免不了行注目礼,还窃窃私语。 李敏也开玩笑说,现在整个皇宫所有的女官加起来,包括那些更高品级的,恐怕都没有许薇姝一个人红。 许薇姝忍不住摇头失笑:“千万别红得发紫,紫得发黑才好。” 文州府终于近在眼前。 花蕊郡主带着她的人,也和御驾分道扬镳,这位郡主的脚步,显然是不乐意在文州停留。 她还要去一趟羌国。 许薇姝松了口气,又不自觉地有那么一点儿羡慕。 她也想趁着年轻,快快活活地到处走走,现在她这么有钱,又不缺人手,要是再弄出舒服的车马,让路上的行程变得不那么难熬的话…… 这些都能做到,可惜,她没办法让路上变得太平。 乱世将至,女子行路艰难,即便现在还不是乱世,若没有花蕊郡主那样成千的护卫队,想外出也是件高风险的活动。 许薇姝这会儿也只能羡慕羡慕。 隔着车窗,外面*光明媚,骑着马的侍卫们也轻松起来,来来回回都有人跑马。 像许薇姝她们这群女官,是第一批进驻文州的人,她们比皇帝到的还早,必须要现行准备好一切。 总不能等万岁爷到了,行宫那边儿连点儿热汤热水也准备不出来。 这当然可能性不大,但此地的行宫毕竟是好些年没接过圣驾,宫女们,太监们也不知道有没有受到严格训练,万一哪里出了差错,最后还是她们这些女官的责任。 马车直奔城门,文州的城门前面到处都是人头,许薇姝他们一路上若是遇到城池,大多数都是关了城门之后才进城,像今日这般人头汹涌的情形,还真没见过。 也不知道是不是文州的官员做了手脚,城门前拥挤的人群,就算不是红光满面吧,好歹也没有衣衫褴褛,枯瘦如柴的,而且文州多美人,远远一看,居然能看见好几个姿容至少是中等以上的佳丽。 许薇姝用的标准,可是评价宫里宫女们的标准。 宫廷里的宫女们,别看落在宫里,一个个不起眼的很,但放在民间,无论哪个都是容貌上乘。 进了城门,街道两边也有些小商贩,不过都被拦在外头进不了,排列的整整齐齐,不显得杂乱。 车马加速,很快就到了行宫。 先进来的大部分都是侍卫,许薇姝就见好些侍卫将整个行宫从里到外检查了一次。 宫里伺候的那些原本的宫人,都让叫到一个偏殿里去,大约有人要问话。 至于具体的差事,则是由随行的宫人接手,许薇姝也领着人把东西安顿好,先去膳房,交代厨子们准备好热水。 陛下一来,一准儿要沐浴更衣。 连许薇姝自己也想洗个热腾腾的澡了。 在路上不是不能洗澡,但到底不方面,她大部分时候不过是凑合擦擦身子,洗洗头,此时此刻,简直忍不住觉得身体发痒。 整座行宫看起来像是才整修过,新的很,即便如此,李敏还是让人重新布置,被褥都换成自家带来的,皇帝的寝宫,那是重点检查对象,边边角角都要查探到。 伺候的宫人们,早就养出来了火眼金睛,那简直是床上多一根毫毛粗细的尖刺,也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还有专门训练来滚床的宫女,不但要沐浴三次,重点熏香,还要养护肌肤,把皮肤护理到一掐便起印子的地步,娇嫩无比,才能上龙床替万岁爷滚上一滚。 许薇姝刚一知道,大殷朝居然有这种规矩,顿时无语,如果换了她,肯定不愿意陌生人先睡过自己的床,难道皇帝就不觉得别扭? 只是想一想,替他滚床的一定是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好像就能很能接受了。 听说还有好些宫女为了争夺这种活儿,花钱找御医给自己开嫩肤的方子。 也不知道这是想什么呢,明明是多少有一点儿羞耻的差事。 外面传来消息,皇帝到天黑了才进行宫,许薇姝就不着急了,便让膳房那边,准备些简单的吃食,让先进宫的宫人和侍卫们都吃一口热饭。 她则回了自己住的宫殿,把李敏叫过来一块儿吃家常菜,都没麻烦厨子,就是自己做的。 一碗热乎乎的黑米粥,加上一碟香油拌青菜,再吃点儿腊肠,一顿饭就凑合过去。 李敏多吃了两块儿饽饽,想必也饿得慌。 圣驾就停在距离文州不远的地方。 皇帝也在吃饭,他还没去见文州那些等着拍龙屁的官员们,先招了方容过来,祖孙两个一块儿吃饭。 桌子上有一道银耳莲子粥。 方容端起来,慢慢喝进去,这是福王三公子爱吃的汤,从小就比较喜欢,没想到皇帝也知道。 明明是很温馨的动作,方容的一颗心,却平淡如水,他只是想,陛下这次过来,是怀疑江南这边的官员了吧,毕竟最近几年,江南的税款简直少的太明显。 江南一向是大殷朝的钱罐子,最最重要之地,每年安抚江南,都是皇帝工作的一大重点。 陛下不是个好糊弄的皇帝,但这些年,他确实老了,精力不济,忠王和义王又争得厉害,两个人都咬着牙渗透江南这一块儿,斗得不可开交,斗到现在,想停都停不下来,多少有些失控。R1152 第一百一十七章 难做 方容退出明黄色的大帐篷,天上就忽然开始落雨,细雨如绵。 袁琦盯着他看。 方容就笑了:“放心,都是做惯了的事儿,连闭着眼睛也能完成。” “…………” 袁琦叹了口气,撑起纸伞来,就和自家公子一前一后地走人,上了马,一路疾行,向着文州而去。 是了,从认识这人开始,他就一直在算计人心,算计小人,也算计君子。 只是用不同的方法而已,对付君子,便用‘义正词严’,对付小人,便是‘口蜜腹剑’,于是无往不利。 可这个样子,他就当真喜欢? 他身体不好,孙神医给出的治疗方法,竟然是让他喝酒,大碗大碗的喝,要后劲儿足够大的,一直喝到脑子不那么清醒为之……这是何等儿戏! 袁琦心里不痛快,可又不知道怎么去让自己痛快了。 其实想想也好,方容如今不是个好人,满肚子的‘阴谋诡计’,这才活得长久。 老话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嘛。 快马飞驰,雨水淋了一头一脸,凉丝丝一片,无论如何,先进文州大门再说。 皇帝目送自家那个虽然身体孱弱,却颇能任事,有担当的孙子离开,想了想,就问万宝泉:“江南那些人,可能买容哥儿的账?” 万宝泉也不学那‘不如一默’,笑道:“陛下安心,安郡王一向聪慧稳重,必能帮陛下把事情办妥当,再者说,他才封了郡王,正赤手可热,江南那边,总要给几分面子。” 皇帝点了点头,“你去取去年有关江南的那几份儿卷宗。” 万宝泉应了,转头就把卷宗给取来,统共用的时间也就来回一趟的工夫。 皇帝一盏茶还没喝完。 “咦,说起来最近你这老货办事可快多了。” 换了过去,纵然因为出行,带出来的卷宗都是排查过的,可要从陈年旧案里翻找东西,起码也要花费个把时辰。 万宝泉莞尔道:“万岁爷忘了,自从许书官整理过宫里的藏书,咱们这些人就都跟她学,卷宗上也都贴了标记,按照新旧年份月份排列,要找自然容易。” 皇帝想了想,点点头:“是了,我记得这事儿。” 只是当时他不大在意,毕竟,他想找什么东西,自然有宫人们给他找,从来劳动不了他自己动手,最近又公务繁杂,自不会注意这等小事。 “我看这法子不错,能提高效率,让底下衙门也跟着学一学,省得忙乱。” 皇帝淡淡道,轻轻打了个呵欠,有些困倦,忽而想起来,许薇姝的父亲许静岚也曾在江南任职,知交故旧遍布,她母家还是施家,江南大族呢。 “她算学似乎极为优秀?”皇帝笑起来,“有趣儿,不知道能不能和容哥儿好好相处。” 许薇姝在行宫里休息得比较早,第二日也起了个大早儿。 皇帝早年爱建造行宫,虽说不比皇宫更大,可毕竟是在江南,行宫的景致到更精细些。 花园里也购置奇花异草,还有泉水,听说浴房里引入的是温泉水,水温正合适,泡一泡简直再舒服不过了。 “啊呜!” 李敏一知道,便拉着几个女官一块儿去泡温泉,这会儿万岁不在,她们就算是头一号人物,行宫里的宫人们一个个巴结的不行,别说泡温泉,就是想吃山珍海味,也照样有人心甘情愿地献上来。 光是许薇姝自己,就吃到了在京城轻易见不到的数十种水果。 园子里有个大人工湖,里面能行船,也有不少鱼,许薇姝闲来无事,就让玉荷帮她打着伞,拿了个钓竿还是钓鱼。 一口气钓上来十几条,容易的不得了,她简直要怀疑是不是有人下去往鱼钩上挂了。 她这会儿可没用特别的能力,或者是吉水作弊。 到是人家李敏一点儿都不惊奇:“贵妃在宫里钓鱼的时候,向来也是时常能钓到好些。” 这里头有讲究,既不能让娘娘们钓鱼钓得太容易,也不能太难,太容易了没有成就感,太难了更是败兴,宫里头养鱼的那些人,自有自己的法子能办成这事儿。 属于绝活,李敏也不知道具体的方法。 显然,这就是人家行宫里的宫人们讨好许薇姝呢。 清清闲闲了一日,第二日就忙起来,皇帝进了行宫,照例设宴款待地方官,和那些有头有脸的人物。 而且这回皇帝似乎颇有兴致,还传了旨意给整个江南的官员,都来参加宴席,还要带上各地的那些福禄寿双全的老人,反正是正正经经地与民同乐。 要开宴会,一群女官都忙昏了头。 幸亏行宫里原来的宫人也早都放出来,人人担差事,还个个尽心,可比随驾来的宫人们尽心的多。 他们表现的机会太少,虽说算是宫里人,也有女官,还有品级,可谁也明白,他们和正经宫里出来的女官大不相同,根本碰不到皇帝的面,自然也就算不上金贵。 这次好不容易圣驾南巡,谁还不上赶着表现,万一要是得了好,再让陛下记在心里头,能随着一起回京,岂不是天大的造化? 许薇姝正忙着。 万宝泉万太监就过来道:“传皇上的口谕,着许书官即刻启程。” 啊?启程,启程去哪儿? 许薇姝愣住。 ………… 皇上正大眼群臣呢。 安郡王却要替皇上巡视河工去,连宴会都没他参加的份儿。 他是带了一队人马先行一步,似乎比万岁爷还要多走几个地方。 这到也正常,往年南巡,皇帝也时常点将,或是兄弟,或是儿子,或是手下大臣‘代天巡狩’。 问题是,许薇姝完全不明白自己是哪做得有问题,那位皇帝陛下居然忽然点了她作为女官随行。 这次跟随御驾的女官,品级更高的也有好几个。 光是三品女官就有四人,随便哪个,也比她这样的年轻姑娘更方便些。 马车吱吱呀呀地在树林里穿行。 都离开行宫,走了有小半个时辰,马车出了文州城就开始走山路,各种崎岖的山道,茂密的丛林,简直跟进了迷宫似的,比许薇姝在宜秋宫里弄出来玩的迷宫还要复杂,且颠簸的厉害。 方容显然也有点儿受不了这样的行程,走了没多久,便停下车在道边坐下。 许薇姝松了口气,也下山伸了伸腰,活动下手脚,一扭头,就见袁琦和他家公子同时睁着一双闪亮的眼睛,特别期待地盯着自己看。 求投喂! 清清楚楚地从那两张脸上看出同样的表情来,袁琦还好些,多少有些矜持,那位刚刚新鲜出炉的安郡王,斯文有礼的贵公子,却几乎要热泪盈眶了。 许薇姝哭笑不得,摇了摇头,还是和个小叮当似的,从马车里面拽出一条桌巾,铺在稍微平缓些的山坡上,拿出食盒,一打开就是各种精美的小点心。 方容一连吃了好几块儿,尤其中意里面最普通的金丝枣糕,那枣可能用酒醉过,还带着一股子酒香,吃进肚子里,甚至让人觉得连精神上都是无上的享受。 跟着方容他们一块儿来的一行侍卫,起码有五十多人,就没有漂亮女官送吃送喝了,各自分散开来,放哨的放哨,巡视的巡视,打猎的打猎。 打猎的还得走远些,生怕弄出血腥味,再招来些猛兽。 即便文州附近的山地,猛兽可能并不多见,但身边带着一个金贵的主子,那就再小心也不为过。 许薇姝扫了一眼就看出来,这些侍卫明面上都没多大差别,可实际上却分为两派,其中有四个人,肯定是方容的心腹,无论行走坐卧,都把方容放在最安全的地方,好像要保证自己第一时间能扑过来挡箭一样。 不多时,侍卫们就打回来不少野物。 这些人野外生存能力都不低,一个个地生火造饭很是娴熟,只是出门在外,只能保证有吃的东西活下去,至于味道,就没人能强求了。 这回例外,有个细心的女官在,身边各种调味料有一大堆,还有秘制的香料包。 用干净的,消过毒的细纱布缝成一个小包,里面装了各种香料,还有牛肉块儿。 放在锅里面加上些野菜和肉片一块儿煮,很快就有一锅热气腾腾的肉汤出来,一人来一碗,疲乏顿消。 方容吃点心吃的有点儿多,老老实实地喝许薇姝递给他的清水,又吃了个烤馍,烤馍上只抹了一点儿酱料。 吃饱喝足,方容才笑道:“感觉怎么样?” “要听真话?”许薇姝顿时飞出去一只娇俏的白眼,把方容给逗得乐不可支。 “放心,只当是出来游玩,顺便替内府打理几桩生意,据我所知,你自己都拿着分红,干活也是应该的。” 方容意思意思地安慰了几句,临上车,还塞了一大堆资料给她。 厚厚的,起码有小腿高的资料,让这位贵公子刚才轻轻松松说出口的游玩,变得多少有些讽刺。 “也不要求你都记住,万一不幸,需要你见那些官员的家眷,知道一点儿不出错就是。” 许薇姝叹气——原来女官真不好做!R1152 第一百一十八章 帮忙 一路坐在车上,许薇姝除了正常吃饭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用来看资料。 马车颠簸,其实有些伤眼,奈何这事儿挺要紧,也就顾不了那许多了。 许薇姝一看那详详细细地记录江南官场中官员,以及官员家眷的资料,还有这类书写方式,就有些明悟。 她脑子里有很多东西,也是类似的排列方式和描述方式,就跟写话本似的,让人看得兴趣大增。 这种一口气把人家祖孙八代都调查一遍的行为,恐怕不是随随便便一个组织就能做得到。 许薇姝一直觉得这应该夜行人的作为,如此看来,方容手里也攥着夜行人的力量,至少握有很大一部分,但把如此机密的资料,直接送给她看,未免有点儿儿戏。 方容能认识她什么?不过是因着口腹之欲,多少有点儿交集而已。 难不成真指望到了江南,她能帮上什么大忙? 话虽如此,许薇姝还是没推辞,认认真真阅读,这东西有些地方远远比不上脑子里的资料详细,但也有些部分,还是挺新鲜的,看起来颇为有趣。 因为好些东西都不用看,许薇姝早知道,这看起来的速度就有点儿惊人。 资料一批又一批的换。 方容只是笑,也不阻止,任凭手她把身边带的资料统统过目一边。 袁琦到每次都露出一种特别复杂的视线,终于在许薇姝一日之内就把所有的东西看完后,忍不住道:“你真的都记住了?” 许薇姝耸耸肩。 “啧,明州翁山郡王霍齐家有三子二女……” “还有一义子一义女,应该是四子三女,嫡长子右手有残疾,为六指,嫡次子心智只有六岁,唯独庶出三子,聪敏多才,但性情爆裂,在外多次惹是生非,还五次三番意图败坏将明州知州的独生爱女的名声。” 许薇姝把翁山郡王的事儿说了一遍,包括他都有什么爱好,家里的妻妾情况。 “对了,顺便提一句,我怀疑翁山郡王嫡出的子女都有问题,不只是他倒霉,和他娶的是他嫡亲表妹,应该也多多少少有点儿关系。” 夫妻两个血缘关系太过密切。 霍齐的妻子,正是他小姨的女儿,偏偏他小姨和他娘亲,还是双生姐妹。 袁琦目瞪口呆,叹了口气:“为什么妖孽总是一出现就成群结队。” 他当年被逼着背书,恨不得把所有的书都点把火烧成灰吞下去,甚至看到密密麻麻的字儿就头痛。 可他遇见个过目不忘,过耳成诵的公子爷,只好安慰自己,个把天才总是会出现。 现在可好,又冒出一个颇有过目不忘异能的小姑娘。 袁琦皱眉:“上天要真有偏爱,为什么不肯偏爱,偏爱我!” 他也会嫉妒的好吗? 只是以后若有什么机密,怕要避着许家千金一点儿,像她这样的女孩子,有时候实在很可怕,在她面前,也不知怎样才能保守住秘密。 走了有很长时间,终于上了官道。 到天色将暮,前面就出现一个驿站。 方容他们自然是占据驿站最好的房间,许薇姝还借了驿站的厨房,给自己做了一堆好存放的美食,弄了一坛子腌黄瓜条,还煮了几个茶叶蛋。 烧饼也做了几个肉的,几个菜的,各种酱鸡腿,酱猪蹄,熏肉,简直是像没有这些东西就要饿着一样。 袁琦一边吞口水,一边庆幸,幸亏许美人跟了来,否则一路上他们为了避人眼线,怕是少不得要走僻静的小路,也很难找到大城池留宿,想吃点儿舒心的食物,恐怕还确实困难的很。 许薇姝在厨房里忙活,先招呼一群侍卫坐下吃饭,他们一路上也辛苦。 驿站的衙役也乐于奉承,把能找到的好吃的,都贡献了,连养的几只母鸡也捉去杀了吃。 方容看了一眼,就道:“可以喝点儿酒,适量,别醉了便是。” 侍卫们顿时大喜,轰然应是。 他们都是武人,向来嗜好喝酒,一年到头,可以没有肉,却不能少了酒。 如今一路上辛辛苦苦,又得紧张主子的安全,肚子里的馋虫早就开始翻江倒海了。 许薇姝收拾好东西,她见方容有点儿胃口不开,就煮了点儿瘦肉粥。 叫上袁琦,三个人坐下慢慢喝。 方容如今都养成了习惯,但凡是许薇姝端给他的食物,哪怕平日里并不爱吃,也老觉得十分香甜,口水横流。 弄得许姑娘只觉得,这公子哥不挑食,好喂养的很,不知怎么,膳房那边老有人说他不好伺候。 正吃饭,驿站外面又有人来,是一对年轻夫妇,像是新婚不久,还恩爱甜蜜。 男的那位,始终扶着女子的手,牵着她走路,妇人到似是很害羞,一直低着头,还戴了面纱。 这驿站往日也招待行路人,而且那些行商们还是这些衙役的主要经济来源。 不过今天有贵人在,他们可不敢随便留人。 几个侍卫也都支棱起耳朵。 许薇姝看到有个年轻的侍卫,端着碗坐在他们这一桌前面,正好护住方容,就是让袁琦白了一眼,也坚决不肯挪动地方,很是尽忠职守。 “走开,走开,赶紧走。” 侍卫们没动,手不离刀,一个衙役推搡了几下,那男子脸上略带了愁容,掏出一锭银子就往衙役手里塞:“这位差大哥,天色晚了,我们夫妻不小心错过宿头,我也就罢了,皮糙肉厚不怕冻,可我妻子体弱,露宿荒野一定会受风着凉,还请差大哥行个方便……” 衙役先是不允,许薇姝看了方容一眼,方容就低声和身边一侍卫说了几句话。 侍卫就走过去道:“偏房分他们一间也无妨,只是晚上不许随便走动,否则出了事,可别管我们没事先提醒。” 那男子立时千恩万谢。 衙役多赚了银子,还能多赚点儿酒菜钱,却也高兴。 方容也不是什么霸道人,既然人都留下,便请他们夫妻一块儿坐过来用饭。 那对夫妇推辞不了,只好后者脸皮坐到了旁边。 他们显然也知道,能让衙役如此奉承的,肯定不是一般人,说不得是大官,不免有些拘谨。 方容这人,却一向是最擅长和人打交道,且能在最短的时间内,与世上大部分类型的人打成一片。 也就几句话的工夫,那男子便与方容交换姓名。 他说自己以前是明州一走街串巷,做点儿小本生意的商人,现在带着新婚妻子回娘家,这才路过。 方容就借机问了两句,明州都有什么新鲜事,那男子谈兴上来,杂七杂八地说了一堆,反正许薇姝没从里面听出什么有建设性的东西,只是方容好像听得很是认真。 不过,明州最近有件儿新鲜事。 说起来,还和许薇姝有那么一丁点儿的关系。 江南施家有一个旁支的千金,上个月落水,忽然得了失心疯,终日闹腾,非要和她未婚夫解除婚约,还说要去天教做出家道人。 那怎么了得,他们家虽说只是施家的旁支,却也是本地有头有脸的人家,家里给女儿订下的未婚夫,更是一时俊杰,当地赫赫有名的才子,考取科举是必然的事儿,那千金的闺中密友们,不知有多羡慕她。 “施家为此都快急疯了,重金礼聘道家佛家的高人去给她治,可那姑娘见到道家的人,非要缠着对方出家去,简直让人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许薇姝听了也有些诧异,没想到自己娘家还会出这种新鲜事。不过,目前来说好像和他们没关系,也就没多追问。 吃过饭,那夫妇两个便回了房间休息。 方容示意身边两个侍卫跟上去,又低下头喝自己的粥。 许薇姝看了一眼,才问道:“你觉得是怎么回事儿?” “不是私奔的,就是拐卖人口。”方容叹了口气,“最好是第一种情况。” 他这会儿实在是没心情处理麻烦事,奈何既然碰上了,总不能视而不见。 许薇姝也点头。 那对夫妻装扮的到不是不像,可女孩子身上的熏香,竟然是‘伽楠’。 明州能有多少闺秀,用得起极品的伽楠?有沉香就极好。 反正用得起的闺秀,不会正正经经地嫁给个手脚粗大,还有几手硬功夫的男人。 这边饭还没有吃完,不远处就传来一阵杂乱的动静。 没一会儿,侍卫回报,闹了半天真是碰上了拐子,只是那女子只知道哭,死也不说自己是从哪一家被拐来的。 方容他们很赶时间,便通知县衙,把这事儿交给县衙处理,休息了一夜,第二天早晨继续赶路。 接下来行路,方容忽然加快了速度,才不过两日工夫,就到了明州。 本来许薇姝以为他们会住官衙,或者是住驿站,再不然,明州不知有多少大户人家愿意让这位新鲜出炉的安郡王住进自家的园子里去。 但他们反而进了一间银楼。 银楼位于明州府最繁华的街市之上,周围有不少钱庄,饭庄,茶楼酒肆,十分热闹。 方容领着许薇姝进去,一干掌柜伙计都过来见礼,那掌柜是一脸的富态,生得身子圆润,行为举止也像个商贾,可见到方容之后,脸上神色肃穆,瞧着到很有大将风范,气质又不似是寻常商贾能够养的出来。 “我们要住几个月,你给姝娘安排房间,今年盘账由他来。” 方容简单地说了句。 掌柜的便带着伙计向着许薇姝磕了个头,低声应了:“公子放心。” 许薇姝:“……” 因为天色晚了,两个人也都累得厉害,她也没心思多问什么,见过这些人,就用了饭菜,沐浴更衣。 银楼这边跟安排的婢女到是有眼色,轻手轻脚地给许薇姝按了按后背,没一会儿就把她给按得睡着了。 别管大殷朝的女人生活有多艰难,只在这份儿享受上,就是现代社会里的女性,少有人能获得。即便是富贵人家,有钱有闲,去享受服务,服务人员一样不会有现下的婢女做得更好,更让人舒坦。 毕竟,在大殷朝,婢女们身家性命都掌握在主人手里,哪里还敢不伏低做小,小心翼翼地伺候,说主子是她们头顶上的一片天,完全不为过,现代的人,即便是再怎么样,至少也不会遇见生命都不属于自己的情况。 许薇姝迷迷糊糊地睡去,一觉睡到第二日晌午。 饭还热着,许薇姝爬起来享用了一顿不知道该算哪一顿的饭菜,就被领去书房。 方容正翻阅京里来的信件,一瞧见她,顺手就递了两封过去。 许薇姝看了眼,一封是老太君寄给她的,另外一封是阿蛮寄过来的。 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大事儿! 许薇姝本来真没想到会从国公府收到信。 老太君的信里还夹杂了一张小宝写的,抱怨了一堆,全是说先生们留下的功课越来越重,还说小伙伴们都不能一块儿愉快的玩耍了云云。 许薇姝失笑——看来京里最近不太平。小宝本来已经渐渐习惯先生们的重压,若非京里有事,应该不至于再增加那小不点儿的负担。 果然,老太君就隐晦地提了一句,她不想让小宝四处跑,拘了他在家读书。 寄出来的信不知道有多少人要看,里面根本不可能出现很敏感的内容。 大部分都是家长里短而已。 阿蛮那封信就有点儿让她心里头不痛快,说是许爱丽病了,一开始只是着了凉,有点儿咳嗽,结果就一直不好,看了好几个大夫,肖氏都特意去请了御医,奈何灌了好几日苦药汤子,半点儿用处没有,还是昏昏沉沉。 “姐夫这回到表现的不差,听说他表妹还想去照顾丽娘,让姐夫给拒了。” 阿蛮气鼓鼓的,“让她照顾,丽娘还有好吗?” 许薇姝想了想,就在书房的桌案上写了一封短信,让薛娘子去看看丽娘,把她吃的药的药方,每日的饮食之类,列个单子给自己瞧一瞧。 她还是有些不安心。 其实按照常理,肖文不可能害了自己的结发妻子,他娶许爱丽,看重的是英国公府,如今英国公府没有倒,他就不可能想让自己的妻子不好。 这一点儿,男人和女人不同,男人不会觉得自己心里头爱一个女人,就不能娶另外一个。 许薇姝不担心肖文,可后宅阴私那些东西,她不太懂,所以不免有点儿妖魔化。 丽娘的病不好,会不会有人动了手脚,便是不用什么明显的,害人的毒药,稍微改动一下药方,让药效变差一些,或者用的药材质量不大好,甚至故意气一气丽娘,差不多都能让她的情绪变得很糟糕。 她还怀着身孕,不能随意吃药,讲究更多,许薇姝若是在,尚能去看一看,如今却只好劝说自己,她是多想了,肖家那一家子,没有那么大的胆儿! 肖文也会护着妻子和孩子。 深吸了口气,方容坐着看下面送上来的折子,许薇姝就让掌柜的塞了一桌子账本。 不只是银楼的账本,还有粮行,酒楼,布庄,珍奇阁,车行,内府新建造的作坊——属于将作监。 只有一年份,但是数量相当庞大。 没办法,只好看了。 好在许薇姝的数学还行,又不是不懂算账管家,处理起来,到没显得很外行。 掌柜就把她当成内行,还把她当做高手,这位似乎对方容有一种特别的崇拜,因为她是方容举荐的人,从一开始就得到从伙计到掌柜,所有人的重视。 闷头忙活了两日,总算是把一年份的账册都粗粗看了一遍,大体没有问题。 全部属于良性产业,即便是有些不很赚钱,却也不曾亏损,看来方容手底下挺有钱的。 大家说,这些生意属于内府,可其实她看得出来,大约只是挂内府的招牌,里面的人,大部分都是方容的人,至于混还是没有混入别人的手下,那就不得而知。 就在许薇姝忙看账本的时候,方容留下个口信,说要出门办事,就不见踪影。 她也没着急,反正每天都有下人过来拿食盒,既然那家伙还能吃饭,自然是平平安安。 许薇姝如今住在银楼后面的小院里,典型江南特有的小院子,曲水流觞,假山池沼,小而精致,住得挺舒服,可她未免就有些无聊。 当初离开皇宫,她是做好了要打硬仗的准备,别的没带,药箱却装满了,里面不乏杀伤力大的药物。 不曾想,这会儿掌柜伙计们,只是变着花样陪她玩,想象中江南官太太们联合来刷她的场景,一点儿出现的迹象也无。 掌柜的很会察言观色,一看就看出这位许书官很无聊,因着方容待她很是不同,连书房都随她进,又叮嘱过,袁琦也叮嘱了,必要重视,重视再重视。 “许书官,不如您去逛逛明州府?咱们明州府的山水风景极好,云湖更是千古名扬,您来一趟,不去看看未免太可惜。” 许薇姝:“……” 原来可以出门的。 她以为方容办事比较隐秘,这两天都不敢提出要出去转转。 事实上很想出去探探消息,看看施家出的那桩‘撞邪’怪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已经解决了没有。 要知道,古代宗族的联系一向紧密,施家一个姑娘的名声坏了,其他女孩子,多多少少总会受到些许牵连。 即便是旁系,有一个姓施的姑娘莫名得了失心疯,别人再说亲时,就不免会有顾忌,谁知道其他施家的女孩子们呢,是不是个个正常? 自己或许已经老了,居然变得如此擅长胡思乱想。 说是出去逛,许薇姝终究还是没远走,就带着几个人在街市上转了两圈儿。 道边有好几家挂着个内造牌子的商铺,只是这内造牌子有点儿特别,上面刻制了一排像甲骨文一样的东西,不仔细看看不清楚。 这种纹路,许薇姝在账本的封皮上也见过,大约是方容手下产业的标识。 走了一阵子,跟着的丫鬟怕她累到,正好路过食铺便低声道:“姑娘口渴不渴?不如去喝些茶水,吃点儿点心。” 许薇姝就应下,她自己不饿不渴,跟着的这些人,怕也该吃点儿东西填肚子。 食铺外面看起来和周围很多食铺都差不多,里面装潢却相当高端。 许薇姝扫了一眼,就看出好些将作监的痕迹。 将作监那边都是师徒相承,手艺一脉相传,造出来的各种物件,多多少少都有类似的地方。 大概和装潢有关,里面的客人多是衣着鲜亮,贵气逼人,许薇姝找了个靠窗的角落坐下,立时便有伙计给她奉上茶水点心,细嚼慢咽地吃了几块儿,从窗户里看出去,就看见外面墙角处,蹲着十几个小乞儿。 小乞儿们三三两两地追着路人乞讨,能讨到的东西却是极少,她坐了两刻钟,就瞧见这帮小乞儿和另外一拨年纪更大,身体更壮实的打了一次架,至于讨到的东西,只有旁边卖包子的老头给了两个包子,还让道边一野狗追了好久,差点儿没变成从狗嘴里面抢食吃。 许薇姝苦笑,看样子除了寥寥几个,大部分都是生手。 这种乞儿很多,管是管不过来的,寻常许薇姝也不会伸手去管太多,但她现在不在京城,出门在外,便想着可以放纵些,略一沉吟,跟伙计使了个眼色,绕到后门去,冲着小乞儿招了招手。 为首的那个年纪最大的顿时一愣,一时间却不过来。 其他人也不动。 许薇姝不着急,只是默默看着他们,也许是见她长得不像个坏人,挺和善,为首的那小乞儿终于还是犹犹豫豫地向这边走。 他们这些人很有眼力,一般不回来内府食铺这样的地方,虽说这里有钱人多,说不得能讨要不少,但在这地方也很危险,真影响了那些客人的兴致,让人打死也没人理会。 还不如在附近走动,若是碰上个心情好或者带着美人出来消遣的,一次讨到的银钱,就比他们忙活一个月还多,只是,竞争也大,免不了要争地盘打架。 “……姑娘?” 小乞儿暗自提神,走到许薇姝面前谄笑道,“您有什么吩咐?” 许薇姝笑着从荷包里掏出一串铜钱,再多的金银也不能给他们,肯定招祸。 “你们帮我一个忙,替我打听下明州这阵子发生的大事、小事,尤其要注意官宦人家的故事……这串钱是订金,做得好,我翻倍给。”R1152 第一百一十九章 碰瓷 小乞儿狐疑地看了许薇姝半晌,终究还是接了铜钱,他怎么也觉得,这位看起来便是贵人的女子,总不至于闲极无聊耍他们小乞儿玩。 再说了,只要给钱,没耍一下也无妨,不就是打听事儿?别的他们做不了,做这个,那是轻而易举。 一直陪着许薇姝的丫鬟和伙计,都不明白这位主儿想做什么,但都不是多嘴多舌的人,也就不去多问。 忽然想起给小乞儿们找点儿差事,到不完全是许姑娘想起毛孩儿那群小子,动了恻隐之心,也不是只为了功德,是真想在明州打通一条暗线,得到些许消息。 他们这些小乞儿们,终日流浪,死了也无人知道,想活下去就要抱团求存,自然而然地就形成一个特殊的团体,因为不起眼,所以不会有人防备,于是总能得到很多别人得不到的消息。 在京城的时候,毛孩儿他们就和终日隐藏在黑暗里的那些人有结束,诚然有很大一部分都是万恶不赦的渣滓,但也有人讲道理,讲规矩,只想活着,游走在黑暗和光明的线上。 刚才许薇姝坐在食铺那儿,看见这个小乞儿把讨来的肉包子,都给了比他还小的两个小孩子吃,又与冲过来欺负个瘸腿老汉的一伙人硬顶了一场。 即便这孩子本身也浑身是刺,不是好人,至少还有良心和底线。 许薇姝来了明州,都看见了他们,还恰好很想多得些消息,今天的做法,自然是再合适不过。 那些小乞儿们也确实很能干。 第二日,他就溜达到食铺,给许薇姝带来不少消息,虽然多是零零散散,不成系统,也有很多臆测的成分,不过,好歹让自己对明州的情况有了个大体的了解。 明州盐税今年没收齐,盐商们都说私盐太多,官盐卖不出去,可要是把官盐降价,盐商们又要赔钱。 于是就交不了盐税了。 这是明面上的理由,还有传言,那些盐税都让地方官贪了去,上面也没少得,盐商根本就付不出税款。 一个月之内,两个盐商身亡,朝廷震怒,严令调查,估计上面会派专人过来。 正好安郡王代表御驾,巡视江南,就有很多人把这些事儿,和安郡王的到来扯上关系。 许薇姝觉得,里面应该有那么一两成是真,所谓无风不起浪,只要有传言出现,就总要有原因在。 这一类,都是比较正经的消息,还有些家长里短的八卦,明州知州顾顺的独生爱女顾婉婷,死活不答应翁山郡王三公子的求亲,还闹出上吊自杀的事儿,好不容易安抚下去,人丢了,姑娘带着盘缠离家出走。 明州知州连找都不找,口口声声说从此不认他这个独生的宝贝女儿,简直一反过去满心满眼都是爱女的慈父形象。 这事儿传闻很多,还有人说,明州知州不愿意爱女嫁给翁山郡王的庶子,拧不过闺女,干脆送她回外祖家,又怕得罪了翁山郡王,干脆就闭口不言。 许薇姝没当回事儿,要知道,明州知州那有实权的知州,翁山郡王听起来是地位比较高,可真论实权,他还远比不上人家顾家,顾家的嫡女,怎么也不会嫁给他家庶子。 大殷朝传至今日,外姓王爷已经越来越少,地位也不高,家里的孩子娶平民女的,也不是没有,无论怎么看,顾家也不至于为了个翁山郡王,就闹出这等事。 最重要的,阿生也告诉了她施家的消息。 情况好像不太好。 施家那位姑娘,为了不嫁她未婚夫,竟然趁着丫鬟不注意,真吊在了房梁上,若非正好她娘亲替她送药,恐怕施家的女儿非死不可。 也请了医生,只是医生看不出她有病,到是有些佛道高人说她可能中邪了,于是又请了不少佛家的人去年轻,道家的人做法事,还有街上的半仙,一时间,好好一书香门第,弄得乌烟瘴气的,完全乱套。 那姑娘却一直不好,最后家里人没办法,只好应了她,先把婚事搁下,送她到附近一道观修行。 因着许薇姝对这事儿比较在意,阿生就特别关注了下,街面上知道此事的人不少,不过影响却没想象中严重,据说是明州知州,还有翁山郡王,和另外一些本地比较有名望的人都出手压制了流言蜚语。 可以看得出来,一准儿是施家的本家来处理的,在江南,恐怕没人会在这等小事上,违背一个根深蒂固的大家族的意思。 许薇姝失笑,看来她真是太会乱想,外祖那一家子,就没一个简单人物,哪会因为这点儿事头痛。 除了这个,其它的八卦消息,也得了一大堆,许薇姝很满意,加厚了一倍铜钱,塞给这小子。 至于金银什么的,还是不敢给,这小子也聪明,知道财不露白,每次都不曾大张旗鼓地买东西回去。 互动了几次,许薇姝和小乞儿也算是熟人,才知道他叫阿生,还不记事儿的时候,就跟着母亲逃难离开家乡,走到明州,他母亲生病去世,他就一个人在街上讨生活。 即便阿生说这些,很是轻描淡写,许薇姝也想象得到,七八岁的小孩子生存下来有多么艰难,那么小,连打零工也没人要,只靠乞讨度日,能活下来真是不容易,连有父母家庭的那些老百姓,逢到灾年,还不知死多少,何况是这样的孩子。 这日,天气还不错,食铺的生意红火,就是有些闹,许薇姝便带着丫鬟到布庄看看江南的布匹,不知道比起京城来,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处。 别说,布庄有素罗纱,看起来如烟如雾,一点儿都不比贡品差,还有些招牌货,比贡品的档次还高。 布庄那边也说,其实真正最好的东西,是不能进贡上去,万一皇帝和娘娘们用着好,让他们年年进贡可了不得,这些东西数量太少,也没办法保证。 所以,进贡上去的,大部分都是属于上乘,但不顶尖的货物。 许薇姝一看就是有钱人,人家自是乐意奉承,才把压箱底的好东西拿出来给她看。 这次出门钱带了不少,她就多采买些,即便自己用不上,拿回去送礼也体面。 逛了一阵子街, 许薇姝有点儿饿,就找了个小吃摊,叫了碗鸡汤馄饨,也不知道人家是怎么做的,一点儿腥味都没有,很好吃,一碗吃完,居然有些不够,便又要了个烧饼。 带着丫鬟,身边跟了五个壮汉保镖,坐下小吃摊上吃馄饨,要不是街面上热闹的很,恐怕许姑娘一准儿成为旁人瞩目的目标。 一边吃,一边四下看了看,正好看见阿生。 这小子蹲在角落里,眼珠子四处溜,一脸不怀好意,许薇姝还在想他要做什么,就看见他摇摇晃晃站起身,很迅速地穿过人群,正好与一一身珠光宝气的中年男人撞在一处,哐当就倒在地上,从他怀里掉出个布包,咔嚓一声,有什么东西碎裂! 许薇姝:“……” ‘碰瓷的艺术’,还真源远流长! 果然,阿生拿起那布包,脸色难看地打开,里面居然是个骨灰坛子,骨灰坛子已经碎成了碎片。 他一愣,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还捶打那个中年男人。 “三舅老爷,我对不起你,你死了还要受惊,你若是生气,千万别找我,一定要去找这个家伙!” 阿生恶狠狠地指着眼前的人。 那人也吓了一跳,脸色大变,一连后退好几步。 许薇姝眨眨眼,好像有点儿意思,比一般的碰瓷更有技术性。 周围也有人搭腔。 “看着是个外地人,还真是倒霉,上个月老高他们家一不小心打破了人家的骨灰坛,结果一个月之内,家里最小的儿子死了,连女儿都让婆家休弃,生意更一落千丈。” “可不是,咱们明州这边也不知是不是水土的问题,不光是去年闹了妖狐,今年鬼魂作怪的更多,我看啊,这人要是不赶紧多陪一笔银子给死者家属,让人给他念经超度,再去邹半仙那儿求一个平安符,怕是出不了明州了。” 看热闹的人你一句我一句,说的很像那么回事儿,这人心里一阵别扭,即便不相信,也不免犯嘀咕。 想了想,珠光宝气的这位外乡人,还是掏出荷包,打算破财,别管能不能免灾,至少心里踏实。 “我这三叔生前是好人,死了也心胸宽广,不会为这点儿小事儿生别人的气。” 那人还没掏钱,许薇姝走过去,不知道从哪儿顺了一张黄纸符咒,塞过去笑道,“行了,这是在邹半仙那儿求的平安符,你拿他走就是。” 阿生瞪眼。 不等那人搭话,许薇姝一手勾住阿生的胳膊,一手拎包袱,拉着他走人,一直走到食铺门口,阿生才猛地挣脱束缚,咬牙切齿:“你!” “别恼,别恼。” 许薇姝笑了,随手把包袱扔到垃圾桶里面,将他按在长椅上坐下,又让人上了一盘炒面。R1152 第一百二十章 奉承 阿生不肯吃,一脸倔强,瞪着她皱眉道:“你以为你算什么,敢管小爷的事儿!” 她凭什么!没错,自己是会骗人,还会偷东西,可不这么干,他们这些人要怎么活下去。 许薇姝也不生气,安抚地把筷子塞他手里:“我知道,你们也不容易,有自己的生存之道。” 听了这话,也不知为何,阿生的眼睛就红了红。 “阿娘说过,不许我走歪路,可我肚子饿,总不能饿死……我们不赶尽杀绝,也不害穷苦人,我们,我们是没办法。” 许薇姝点点头:“我知道,如果今天我没看见,或者换了你们骗的是别的什么人,我就不会管,但你们今天骗的那中年人,看着像是为富不仁的商贾,其实他的面相有贵气,而且是个善人,你们要骗他,有损自己的功德。” 阿生听了半天没听懂,眼睛里都是蚊香圈儿,嘴角抽了抽,闹了半天人家坏自己的好事,还是为了他好? 见许薇姝很认真,他也只能耷拉下脑袋:“算了,你是大客,给你面子。” 许薇姝莞尔一笑,一拍他的脑袋,把阿生给拎去厨房,“既然来了,那就帮我洗碗,你要是能把活儿干得又好又漂亮,今天食铺剩下的食材,我都让你拿回去。” 阿生愕然,半晌才道:“不许反悔!” 洗碗算什么,别人不知道,他可知道,这间就叫食铺的食谱里,用的所有食材都是高档货,而且好些菜根本只选取食材上最鲜嫩的部分。剩下的都要处理掉。 那些东西拿回去,自家兄弟姐妹一口气能吃个足够! 好些兄弟可两个多月没见过半点儿油水。 阿生一下子振奋起来,小小一只。干活却极利索,那些锅碗瓢盆上的油污都让他清理的干干净净。 忙了一日。晚上的时候,许薇姝煮了一大锅牛肉汤给他喝。 牛肉都片成薄薄的长片,又嫩又鲜。 别说现在了,就是阿生小时候,爹娘还在,恐怕都没吃过牛肉,大殷朝不允许宰杀耕牛,想吃点儿牛肉。连皇宫都要找各种借口,反正许薇姝在京城的庄子里,甚至还动过专门养一批肉牛的心思,可惜,只敢想一想。 吃完饭,阿生就拿着一大麻袋熏肉,卤肉,腊肠,还有许薇姝亲手炸的丸子,灌的香肠。干面条回去了。 因着这小子着实能干,连食铺这边的掌柜都不反对他偶尔来打个零工。 许薇姝便常常让阿生带着他自家的兄弟们过来,帮她干活。至于报酬就比较多种多样了。 偶尔给银钱,比如阿生他们带来更有用的消息什么的,寻常就是食物,衣服,还送了两床棉被,虽然是淘汰的旧的,可阿生他们哪里会在意? 眼下,寻常百姓家如果女儿出嫁,能陪送一床棉被。那就算是相当不错。 阿生在街上混了这么久,对自己的眼光到有信心。看得出来,许薇姝没坏心。再说,他们这些小人物能有什么用? 人家一贵族人家出来的大家闺秀,还能在他们这帮小乞儿身上得什么好处不成? “来,帮我把这些肉都剁了。” 许薇姝支使他们也不客气。 阿生带着几个比他还小两岁,看起来也就六七岁的小娃娃踩着板凳用力剁肉。 他们动作都极小心,连点儿肉沫也不肯浪费掉,就不免略有些吃力。 换成现代,儿童保护协会非起诉许薇姝用童工不成。 在大殷朝,这些小子都很满足,干点儿力气活儿怎么了,干得多还吃得多,在这儿工作,许薇姝一向管饱,吃肉吃到饱都行。 他们不怕干活,只是,那位许家姑娘未免也太爱干净了些,他们来了,要先洗澡洗头,洗完了要换一身新衣服,干完活吃完之前,还得洗澡。 用的那种香胰子,都是女人用的东西,洗完了一个个香喷喷,出去连乞讨恐怕都没人搭理。 阿生也是哭笑不得。 那日他进厨房做事之前,老觉得那许姑娘恨不得给他扒下一层皮,连头发都剃光才好。 幸亏她还知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没真动手。即便如此,洗澡也洗成了习惯,如今回去之后不洗,反而浑身不自在,总忍不住多烧水洗洗头什么的,感觉到不坏,可真的很费柴火,而且他们都住在庙里或者街上,要不然就找个破棚子凑合一下,有这种洁癖可真不是好事。 许薇姝也就清闲了半个月不到,三月中旬,阳光明媚的早晨,方容那家伙就如他消失的时候一样,又好好坐在饭桌上,抢许姑娘精心准备的美味早餐吃。 “怎么?” 方容一扭头,就见许姑娘盯着他看,秀眉微蹙,目中迷蒙,所谓佳人,稍稍露愁容,便让人心疼。 “嗯,没什么。” 总觉得方容好像不似以前一样气定神闲,到像是在为什么事儿困扰。 只是,许薇姝还是觉得莫要交浅言深了。 这些龙子凤孙们愁的事儿,真问出来,他不答还好,万一要是脑子抽筋答了她……想想就好恐怖。 第二日,两个人就从银楼搬去驿站,独占了一个小院儿,许薇姝也开始她来之前预测到的差事,方容一天到晚地见各级的官员,她也别想躲懒,都知道皇上的亲信女官跟着一块儿来了,人家怎么可能不来拜访,她就只能老老实实地见那些官夫人们。 许薇姝其实不喜欢应酬人,见一天的人,晚上回去就忍不住脑袋疼,觉得吵得慌。 好在她虽说只是个五品女官,本地的官夫人们,诰命也不是没有比她高的,奈何她属于天子近臣,头顶上顶着个金字招牌,自是只有旁人奉承她,不用她奉承旁人。 而且,许薇姝也应酬得来。 翁山郡王家的小郡主进门,不如多和她聊两句卫夫人的书法。 明州知州的夫人来了,就避免提到她女儿,多夸夸她娘家弟弟。 当然也免不了拐着弯探问些消息,这个许薇姝也不怕,她本身就什么都不知道,至少不知道这些人关心的那类东西。 方容一样忙碌,参加很多很多的饭局,还带回来两个美人,一个娇弱,一个明艳。 不到江南,不知江南美人多。 只送来两个,那是因着多了就不值钱,若是环肥燕瘦的美人来个十个八个甚至更多,价值其实远远不如只有这两个最拔尖的更大。 何况,人家安郡王的队伍里,还跟着一位不只有美貌,更是名满京城的许书官。 方容客客气气地收下盐商刘老爷孝敬的美女,带回来就给了许薇姝。 “别让她们接触到书房就行,其他的随意。” 只交代了这一句,许薇姝顿时哭笑不得,她要这么漂亮的美人做什么?难道带回去当礼物送人?和她交好的那些夫人官太太们,不气死才怪! 或者送给叔父,气一气肖氏也好。 许薇姝扑哧一声笑了,收了收脑洞,就安排两个美人和丫鬟们住一处,也不用她们做粗活,平日里只绣点儿东西便是,最要紧的,两个人被分开看管,不能随意走动,若出门就要由这边的大丫鬟陪伴。 方容显见是有正事儿做,许薇姝帮不上忙,可也不好放任这两只给他捣乱。 最近日子过得累了些,到也逍遥,只是京城那边又送了信来,许薇姝看了之后,心里一阵难受,丽娘的孩子没保住,是个已经成型的男孩儿,具体怎么回事儿,信里也没提,只知道忽然流了,大人都去了多半条命。 丽娘是自家姐妹,许薇姝这会儿不在京城,想看看也不行,更不清楚是什么原因,鞭长莫及,抑郁了好一阵子,身边的丫鬟或许是看出来,总引着她做事,防着她乱想,还看出她喜欢做各种吃食,找了好几位江南有名的大厨陪着一起在厨房折腾。 许薇姝向来不爱折腾别人,见人家丫鬟那么小心翼翼的,也知道伺候不好,她们会挨骂挨罚,便收了情绪,干脆还顺了她们的心意,又常去厨房做自己喜欢的东西吃。 这日,厨房做了只醉鸡,是用她给的方子做的,前两次不太成功,这次她一吃就觉得对味。 方容也回来了,许薇姝就给他端上来一盘,嫩黄的鸡肉片,香气扑鼻,连人也熏然欲醉。 他却吃得心事重重,总用一种若有所思的目光看许薇姝,脸上带着几许莫名的神色。 “这些日子,劳累你了。” 许薇姝眨了眨眼,有点儿假地笑了下:“无妨,都是吃皇粮,为圣上尽忠,哪里有喊累的道理!” 方容莞尔。 就在这一刻,许薇姝像个傲娇的小姑娘,还是个精致可爱的傲娇小姑娘,着实讨人喜欢。 吃了几块儿鸡肉,方容擦了擦嘴角,才道:“姝娘,我想托你帮我打听件事。” 许薇姝顿时愕然:“你说什么?托我?” 别人不知道也就算了,她还看不出来,方容手底下有能人,只看那些方公子随意就扔给她看的资料,便知道这家伙的消息网络相当了不得!(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一章 施家 方容这家伙疑似和夜行人有关系,想打听点儿消息,还不是轻而易举,哪里用得着她一外乡人? 而且,方容若是都查不到的消息,自己一幽居深闺的女子,难道就有办法不成? 许薇姝盯着他看。 方容失笑:“别紧张,只是小事而已,明州施家虽不是施家本家,但和本家也时常走动,是很近的亲戚,施老爷施怀土,真算的话,还是你母亲亲的远房堂哥……你既然都来了明州,难道就不该去走动走动?” 许薇姝皱眉。 “你走动的时候,顺便探听探听,施家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变故,比如说欠债什么的。” 欠债? 许薇姝满头雾水,不过,确实事儿不大,但她怀疑方容要坑施家。 方容一眼就看出小姑娘想什么,叹息道:“姝娘,我只是要保护……国公府,无论如何也要保护。” 胡说,上辈子也没见你对国公府被抄家,做出多大的反应,这会儿到说这种话。 偏偏许薇姝觉得,他说的很认真,只是他想保护的那个国公府,是属于许静岚的国公府,不是现在这个。 看这人眼角眉梢间淡淡的表情,就好像他要打探的事儿,如果不打探清楚,会变成一簇小火苗,烧毁他很重要的东西。 许薇姝想了想,便点头答应,不过,只答应去走走亲戚,至于别的,还得看运气如何。 只是最近一段时间,施家正乱,她那位表姐施荣,还在道观清修,她此时登门,恐怕不会很受欢迎。 这日,天色不错,许薇姝让方容给准备了一份厚礼,反正厚到就是拿去送给正经的外祖家也不失礼的那种,便坐着车马,直奔施家而去。 到了施家,递上帖子,很快,大门正开,施家的当家夫人就带着身边两个女儿一起出迎。 许薇姝的身份摆在那儿,不说她是朝廷册封的五品女官,只她是施燕的女儿,还送了那么一份厚礼,也值得这一家子好生接待。 当家夫人是个很温婉的女子,四十来岁,瞧着保养得还行,和三十余一样。 到是两个女孩子被养的不似江南女儿那么明秀,有些木讷,不过想想也是,这两个都是庶出,记在夫人名下而已,不给养坏了,养得规规矩矩便不错,哪里会像嫡出的女儿一样,从小就请了先生教导四书五经。 许薇姝记得,教施家的嫡女读书的,还是施怀土出外游学时结交的朋友,后来他当知县,那位故友就做了他的幕僚,再后来,他辞官不做,人家也跟着回了家,说是幕僚,这么多年下来,关系亲近的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 没想到,两个没被精心培养的庶女好好的,认认真真教导出来的嫡女,却一下子得了瞧不出根由的毛病。 待进了正堂,分宾主坐下,夫人便忍不住掉了眼泪:“姝娘生得像燕妹妹,可怜她年纪轻轻,怎么就,怎么就……哎,老天爷不开眼!” 旁边的嬷嬷就赶紧拿了帕子给夫人擦眼睛:“夫人别这样,小娘子好不容易来一趟,能见上面,这可是喜事。” 许薇姝也连忙跟着劝了两句:“娘亲若在,也不忍心看舅母伤心。” 等到对方收了泪,许薇姝才又把专门送给兄弟姐妹的见面礼奉上。 没在场的,还有一直不见人影的表哥,也送了一块儿砚台,让人转交,连‘病’了的那位表姐,也送了字帖。 说了一会子话,陌生感一点点消除,很快双方就像是真正的亲戚一样,连私密些的话,说出口也不尴尬。 “阿荣到底怎么回事儿,我们也不清楚,哎,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阿土他只知道鼓捣他那些宝贝古董,偏偏他根本就不懂行,不知让人骗了多少钱去!” 夫人一察觉到说得有点儿多,又吞回去,只叹息着摇头。 许薇姝平时很少用她这类能力,因为总觉得有一点儿催眠的意味,让人觉得不舒服。 其实说起来,不过是水的包容力和亲和特质罢了。 聊了会儿天,许薇姝发现施家的家境,也许没有表面上那么好,喝的茶水是陈茶,桌子上摆的摆件,也多是粗制滥造,古董多为赝品,两个女儿的衣服鞋帽,都不算精致,连夫人头上戴的钗环,也不很新。 过了没多久,施怀土也回来了。 夫人连忙介绍,一听说来人是许薇姝,前任英国公许静岚和施燕的女儿,他顿时就脸色大变,身体抖了一下,嘴唇微颤,脸色瞬间白了,额头上的冷汗也哗啦啦地流下来,虽然似乎很努力保持平静,可连那夫人都看出不对,以为他身体不舒服,连声叫着丫鬟速去请医生。 许薇姝没凑过去给他看病,万一自己一过去,这人更激动,再当真抽得失去意识,恐怕更麻烦。 请了医生过来,看了看知道施老爷没大问题,喝点儿安神的汤药就好,夫人才松了口气,满脸歉意地护送许薇姝出门。 ………… “你问这个做什么?难道我这个便宜堂舅和我爹有仇?” 许薇姝回了驿站,就把自己去施家看到的情况详详细细告诉方容,虽然没打听出施家有没有欠债,但他们家缺钱是肯定的。 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对。 印象中许静岚和施坏土应该没什么关系,只是因为施燕的缘故,算认识罢了。 最多逢年过节年礼往来。 再说,一个高高在上的国公爷,另一个只是最高只做到知县的人,还能有多大的仇不成? “我就是问问。” 方容笑眯眯地应了一句,一时间又不见人影,终日繁忙,连吃饭也不露面。 但许薇姝的好奇心已经让他勾了起来,她虽然没有强迫症,可既然和自家有关,不得到答案,那实在别扭。 既然方容不肯回应,许薇姝干脆便让‘地头蛇’阿生他们,打听下最近施家有没有欠债。 安郡王提到这个,总不会没有原因。 阿生绝对和宝琴一样,属于点亮了八卦技能的能耐人,没两日就打听了个差不多。 施家到没听说欠什么还不起的债款,不过,前阵子施怀土让几个外地人设套,用两件假古董骗走了一大笔钱到是真。 听说损失达到五十万贯。 五十万贯,对某些巨富来说,可能真不算什么,但在施家,绝对是一大笔,听说夫人把嫁妆都给卖了,才勉强还上,可家里的铺子和地都典当出去,接下来的日子怎么过下去,真不好说。 “那位施老爷是个好人,我们这一行里,听说好些人就是靠他吃饭。” 阿生颇为感叹地道,“希望他可千万别破家才好。” 许薇姝哭笑不得,阿生说他们那一行的人靠施怀土吃饭,就说明这人经常被骗,恐怕不只是五十万贯的事儿。 “而且施老爷爱交朋友,仗义疏财,最是豪爽不过。” 翻译过来——花钱大手大脚,很败家! ……只是施怀土败他的家,和国公府又有什么关系,为何那人见到自己的反应如此不同寻常? 她猜来猜去,也猜不到因由,本来以为这点儿好奇心满足不了了,或许以后事情爆出来,她才能知道始末。 许薇姝本只是好奇而已,也没太当回事,说到底,施家只是施家,还不是她正经的外家。 却不曾想,后面居然出现了个大转折。 因为这么一件,此时看来微不足道的小事,却让她走上一条不知道该说是荆棘遍地,还是痛快淋漓的道路。 如果许薇姝能提前预知此事的结果——她也不知道她当时会不会还是选择同样的做法。 说到底,此事起因,只是安郡王图方便罢了。 这日,方容一早回家,就把许薇姝拉过去,表情有些不对,眉头微蹙,低声问道:“你还记不记得国公爷在世时,经常亲手制作一些白瓷娃娃。” 许薇姝一怔,方容口里的国公爷,指的自然不会是现任英国公许静岩,而是她的父亲,最惊才绝艳的一代英国公,许静岚。 想了想,似乎有印象,许静岚擅长烧瓷器,而且烧制白瓷比正经的工匠都好,色泽白润,细腻柔滑,触之如美人肌肤,皇帝有一日惊见,还给起了名字叫美人瓷。 似乎京城还有商户跑到国公府贿赂下人们,就是想求几片国公爷烧制的瓷器碎片,连碎片也有人要。 当然,他毕竟是朝廷官员,位高权重,有点儿爱好不要紧,拿它换钱就太掉价,肯定不能卖的。 到是因为妻子喜爱,他时常烧一些白瓷娃娃,一个套一个的那种,大大小小加起来能有十几个,最小的甚至只有拇指大小,十分可爱。 许薇姝娘亲给她留下的东西里,就有这么一套,不过仅仅是两个,小的拇指大小,大的也只稍微大了一点儿。 她十分喜欢,时常取出来赏玩。 还自己动手给这些娃娃们做小衣裳穿,颇过了一把装扮洋娃娃的瘾头。 连吴妈妈都怕她一不小心失手打破,专门订做了个木箱,在里面装上厚厚的绒布来安放。 许薇姝点了点头。R1152 第一百二十二章 往来 方容吐出口气:“不知道夫人是不是把国公爷烧的瓷器放在回礼里面,送到了明州施家?” 这个可就不知道了。 施燕在世的时候,许薇姝对管家之类的细务不感兴趣,她那个当娘的也觉得还有很多时间,没太拘着她学习。 “如果你想问这些到容易,家里还有老人在,吴妈妈她们肯定了解。” 许薇姝对吴妈妈的记忆还是挺有信心,那位连夫人哪年哪月月信不准,吃了什么药,看了那位医生,诊脉多长时间,煎药是谁伺候的,都记得清清楚楚。 至于礼单,向来是吴妈妈执笔。 方容笑了,“给京城写信,信件来回一趟要许久,时间间隔太长,你不如从施家着手,先帮我打听打听,别太直接,最好不要让人察觉你是故意要打听的。” 许薇姝:“……” 把自家消息透露给外人,貌似有些不妥,可许姑娘还是决定相信直觉。 人家这位安郡王貌似知道的比自己多得多,帮他忙或者不帮,这位总能达到自己的目的,既然如此,还不如多配合配合,指不定更能占据主动。 许薇姝回头就先写信给吴妈妈,说她被皇帝派了差事,要随安郡王在江南住一段儿时日。 描述了一下江南的风土人情,还很惆怅地写,到不知有没有机会见见外祖家的人。 吴妈妈收到信,看到自家姑娘还想着外祖家,说记得有一年母亲送了一套白瓷娃娃给外祖家的人,她心里还很不乐意,现在想想,实在是不应该。 哪里有不应该? 吴妈妈就赶紧写回信,那年夫人把国公爷亲手做的陶瓷娃娃送人,还送的是个年岁相差不大的堂哥。别说姑娘了,她那会儿都觉得极为不妥,只夫人坚持,她一个做下人的劝阻不住。 姑娘和外家交好,那是好事,可尊敬父亲,更是没错,信里,吴妈妈还很自责,她居然没看出当时小主子不高兴,真是不称职。 吴妈妈当然看不出来,当年许薇姝怎么会关注那么点儿东西? 她家小主子一点儿骗人不好的自觉也无,写完给她的信,立时又写了一封信寄给施家的老太太,也就是许薇姝的亲外祖母。 她本能地没直接问明州的施家人。 信里同样写了那些琐碎家务事,只是换成京城。 大部分都是自己爱吃什么,老是长不高,不像娘亲那样高挑,好像胖了些,嗜好甜食,现在来了江南,因为担着差事,想去看看外祖母还不能成行,简直不孝极了。 又写她如今自己当家不容易,每次送礼都发愁,也不知道送的年礼,外祖母喜欢不喜欢,记得当年母亲还想着送一套父亲亲手做的白瓷娃娃过去,她如今也想送亲手做的东西,奈何实在做不好,只能做了荷包和抹额,希望老太太别嫌弃。 同时问两方人马,彼此对照,就不易出差错。 不过,当然是施家这边先回了信儿。 老太太在信里也写了一堆很想念外孙女,夜夜梦中惦念的话,又说外孙女送什么都是心意,她喜欢的紧,只叮嘱她,可别把自家烧制的私密东西给旁人,就拿白瓷娃娃,当年施燕送了她三堂哥一套,简直没把老太太给气坏了。 可因为这个去提醒出嫁的女儿,未免更刻意,更不合适,也就只能写信把女儿数落一顿便算了。 许薇姝眨眨眼,她猜得到,施家老太太肯定知道这些,当年老太太给她母亲施燕的信里,就显得掌控欲十足,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儿,她就没一样不知道,连出嫁的女儿给族里亲戚送礼多了一成,少了一成这些事,她也要管上一管。 幸得家中儿女都让她管得习惯,这老太太又不是那等无理取闹的庸人,还颇有几分智慧,这才两相安。 接到施家老太太的回信,许薇姝就明白,母亲确实拿了父亲做的白瓷娃娃送给了她的堂兄,也就是见到自己就打哆嗦的那位施怀土施老爷。 这事儿有意思! 晚上,许薇姝忽然做了个梦,也许是白日里老想着此事,梦中她就被一个眉毛略有些浓,丹凤眼,一身英气的妇人搂在怀里,身前的桌子上就摆放了十个憨态可掬,高矮胖瘦各不同的娃娃。 妇人看那娃娃的目光很迟疑,两次举起手,似是要把东西砸了,可又像不忍心,终究不曾动手。 一觉醒来,许薇姝觉得那不是梦,应该是原主的记忆,这么看来,白瓷娃娃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 恍惚间,记忆越来越清楚,白瓷娃娃底部的红印,和让她受过惊吓的册子里的红印很相似,诸多碎片凑成一个完整的圆……她忽然瞪大眼,颇为不可思议地在床上滚了一圈儿。 “真的,假的?画风不对!” 一下子,就再也睡不着。 许薇姝爬起来,顶着一对儿黑眼圈儿,一边吃早饭,一边揪馒头,把馒头揪成一个圆滚滚的胖娃娃的模样,又一口咬掉脑袋,咬掉胳膊。 “噗嗤!” 方容忍不住笑出声,“咳咳!” 许薇姝默默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看得方容自己再不好意思笑,勾起唇角:“我记得姝娘送给陛下的年礼,是一幅写了‘泽被苍生’四个字的条幅?” “唔。” 她当初也琢磨着要不要想个新鲜主意,不过还是选择随大流,宫里的女官多送些字画什么的,还大部分是自己写。 明明知道每年皇帝收了,就扔在库里,除了个把比较重要的女官送的,其它的第二年都拿出去烧掉,一张不留,可大家依旧要这么干。 就像不送字画,便显不出自己有才学似的。 “什么时候也给我写一幅,总觉得看了能让人心静。”若不是那种字,只能给皇帝,他都想讨回去,头疼的时候看看,真容易让人的心静下来。 “安郡王就想说这个?”许薇姝眨眨眼,只当没听见。 方容摇了摇头,慢条斯理地把粥喝完,才道:“两件事,第一,京里传来消息,羌王古良召三王子古常南回去,好像有急事,连联姻也推后。” “第二,忠王世子亲往江南,向岳父报丧,他的发妻于月前病逝。” 忠王世子的岳父,正是江南巡抚张兰芝。 大殷朝的名臣。 多讽刺,妻子病重,做丈夫的还有心思跟皇帝出巡,那个皇帝,竟然也没想到他儿媳妇病得连床也起不来。 现在人去了,世子到有借口脱离圣驾,到江南晃一圈儿,顺带着捞名望,还在岳父面前充好人。 “可听说了最近两起盐商死亡的案子?”方容轻声问了句,一点儿也不觉得在吃饭的时候提这个有何不妥。 明州最大的八卦,许薇姝想没听过也难。 “你今天再听一听,就能听到后续……世子一来就破了案子。两个盐商,一个是被妻子给杀了,另外一个是遇见了杀人劫财,凶手都已经落网,供认不讳,证据确凿。” 许薇姝:“……” 好巧! 只是她这会儿没心思管别人家的闲事。 方容懒懒地坐在椅子上不肯出门,吃了早饭还是腻在窗前,赏窗外的风景,还让许姑娘给他倒了一杯酒:“……归来留取,御香襟袖,同饮酴醿酒。” 他喝的只是驿站这边准备的江南米酒,一种很普通的酒,清淡如水,并不合他的口味。 方容却有些醉意,昏昏沉沉地趴在窗棱上,微风徐来,拂动发丝,此情此景,甚至可以入画。 许薇姝低下头,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慢慢喝下去,喝在嘴里,酒味泛着苦涩。 明明是明媚的春日,却忽然有一种浓云密布的感觉。 从京城到明州的信,按理说正常要走十几日,这次不知道方容动了什么手脚,只用了五天,吴妈妈的信就送到许薇姝的手上。 信封沉甸甸的,里面除了信之外,还有一个虎牙制成的护身符,好像是母亲留下的那一个,吴妈妈给捎带过来让她带。 看了一遍信,大体就是她知道的那些,不过印证一下而已,许薇姝想了想,还是随手扔在炭盆里面烧掉。 一连数日,方容都没出去办事,许薇姝也安安静静地在驿站继续宴请那些官太太们,还抽空去拜访了下王妃,该有的礼仪是半点儿没错。 这日闲暇无事,许薇姝叫了个杂耍班子,请了几个夫人听戏品茶。 江南的杂耍班子比京城的活儿更精细些,也好看,一群贵妇对这种偷得浮生半日闲,不用操持家务,还得处理丈夫的小妾们那一通杂事的活动,颇为欢喜。 连一直心情不大好的知州夫人也难得放松许多,尤其喜欢许薇姝这儿点的香,既不过于浓郁,也不寡淡。 “对了,大盗柳三郎前些日子又流窜回咱们明州,大家可千万小心门户,听说大江南北的官府都在抓他,可这也有三年了,一直就连边儿都摸不着。” 知州夫人对这方面的消息甚为灵通,面色凝重地道,“昨天夜里,十年前就致仕的前礼部侍郎冯老爷家被盗,丢了一对儿夜明珠,听说还是冯夫人的嫁妆,打算留给孙女的。” 没几日,就传出大盗柳三郎在施家附近出没的消息。R1152 第一百二十三章 大盗 “柳三郎的胆子可真大,全城戒严在搜捕他,他到好,还敢扭头又去杀了冯家十几个人!” 整个明州城议论纷纷。 因为柳三郎终于开杀戒了,还不是偷人家夜明珠的时候杀人,而是偷完了东西,又回过头去在冯家大闹了一场。 冯姥爷连夜逃走,带着一家老小,离开明州城去找他在京城做官的儿子去。 可明州城里其它大户人家的人们,却个个是提心吊胆。 尤其是好像被柳三郎给盯上的,下一个目标施家,不说主子们,下人也有好些求去的。 前些日子本就遣散了一批下人,这几天又走了一批,施家的房子里越发显得空空荡荡。 “我们家又能有什么可偷的宝贝?难道还是老爷那些破烂?无论他想要什么,直接说,咱们双手奉上,何苦令人这般提心吊胆的?” 施家夫人实在难以保持自己端庄大气的形象,冷着脸让家里头的下人们把两位小娘子照顾好,不许离开房门半步。 许薇姝坐在旁边,握着她的手,脸色也有点儿苍白,只轻声安慰道:“别担心,表舅和表哥都在家。” 说着,便打开药箱,取了一丸黑色的药瓶,给她嗅了一下,薄荷味的香气扑鼻而来,让人精神大振。 夫人的面色总算好了些许。 许薇姝知道,恐怕自己怎么安慰也无用。 若只是传言中的柳三郎,施家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惊魂不定,主要是这次柳三郎杀了人。 冯姥爷家里,可是死了十二个下人,从门房到家丁,再到内院的丫鬟。 血流成河! 光是听传闻,就让一辈子在内宅,连杀鸡也没见过的女人惊魂不定。 其实,整个施家已经让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起来,不光是官府的衙役,连世子的贴身侍卫也在。 按照那位忠王世子爷的说法,保证连只苍蝇也飞不进去。 “走吧,我陪您去看看厨房。” 最近家里的人手少,厨房里只剩下三个厨娘,有些忙不过来,她们这几个女眷,便轮班过去帮忙。 这么多人要吃要喝,还得防着柳三郎下毒,厨房肯定是重中之重。 夫人叹了口气,点头,拉着许薇姝的手苦笑道:“多亏了你在,要不然我们还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许薇姝皱眉,她知道,夫人以为忠王世子这一次会跟随衙门的人一起过来,还这般尽力帮忙,是为了她。 主要是那位世子爷的表现太不寻常。 ………… “许书官,这些话本看看合不合心意?若是不喜欢,我再让人去街面上找。” “……谢谢。” 许薇姝挽着施家夫人的手臂,停了停。 这都第几次了?许薇姝但凡找人要点儿什么东西,都是世子给送来。 难不成他老人家今天改行做丫头? 忠王世子如此伏低做小,除了不怀好意,打人家美人的主意,还能因为什么? 反正许薇姝觉得,若非自己是国公府的千金,又是五品女官,明州这些官员为了讨好世子,都会把她打上蝴蝶结当成礼物送出去。 她的名声啊名声! 虽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像李郡主那样的,追求者就有一大堆,施*更是遭受过被某位公子哥堵住门唱情歌的倒霉事件,她这点儿真说起来也不算什么。 可真弄出传闻,谁敢和忠王世子抢人?她还能嫁得出去么? 但她出入次次都拉别人作陪,从不肯给别人任何一点儿错觉,忠王世子只管按照自己的心意行事,她又能如何? 客客气气地接了话本,便和夫人一同告辞而去,果然又瞧见这位夫人略带轻松的打趣目光。 好吧,转移话题。 许薇姝真不乐意耳朵遭罪:“怎么就能确定杀人的是柳三郎?不是说,人是夜明珠丢失的第三日才死的?” 夫人怔了怔,她也不知道具体情况,只道:“听说好像是杀人之后留下了标记。” 大盗柳三郎的标记是一朵荼蘼花,雪白雪白的花瓣,压制的干燥而柔韧,可能用特殊的药粉浸泡过,不容易碎裂。 “标记吗?” 许薇姝若有所思。 明州施家并不算世家大族,在本地甚至称不上数一数二的人物,毕竟他们只是旁支而已。 衙门的衙役齐齐出动,连知州都带着推官等衙门里一干大小过来慰问,除了看在忠王世子的面子上,更重要的是他们都想抓住柳三郎。 柳三郎是大盗,盗窃的还多是豪门世家,权贵府邸,失主个个位高权重,缉拿他的赏钱都开到了十万贯,全大殷朝上下,谁不想抓住他? 施家简直和诱饵也差不多。 施夫人的压力真是很大,还好许薇姝一点儿都不害怕,还住下来陪她。 本来施家都劝许薇姝回驿站住,毕竟家里让一个会杀人的大盗盯上,实在太危险。 可许薇姝实在不放心,不光自己过来,连安郡王身边的侍卫也带过来。 这几个侍卫都是大内一等一的高手,无论哪个也能顶十几个禁军,实在是个很强悍的力量,尤其是对人手越多越好的施府,大家也就不多劝,夫人心里着实感激。 许薇姝根本不顾自己,让这帮子侍卫都帮忙巡逻去,也幸亏方容交代过,让这些人都听她的命令,要不然,她这等乱命,会有人理会才怪。 以前都说国公府的姝娘清高看不起人,现在遇见事儿才能看得出,谁待人更真心实意。 “夫人。” 穿过游廊,正想进入主院,不远处就传来一声呼唤,许薇姝扭头看去,来人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头发胡须都修剪的很整齐,干净清爽。 这人年纪很大了,却极富魅力,此时笑着迎风而来,动作写意,递过来一件宝蓝色的斗篷。 “老爷交代,您身体虚寒,出门要穿暖和一点儿,千万别着凉。” 应该是施怀土的那位朋友兼幕僚,果然很可靠的样子,应该也和施家关系亲密。 因为夫人随手接过,抖一抖就搭在了肩膀上。 “让阿土别惦记,家里这么多人守着,一定没事儿。”她和施怀土是少年夫妻,还比施怀土大一岁,自小就是姐弟一般,结了婚还是一样叫法。 一连两天,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施家上下多少也略略安心,夫人还感叹:“早知道借机让老爷把阿荣接回来才好。” 显见,这位夫人最担心的还是她的独生爱女,哪怕家里的情况这般糟糕,还是惦念着。 “婢子看,这什么柳三郎可能一看咱们府里戒备森严,早就吓得灰溜溜逃走,根本不敢来。” 夫人身边的大丫头笑道。 施夫人也没反驳,一扭头就见许薇姝坐在石桌旁边,抓了一把瓜子投在旁边树枝上荡秋千的小猴子。 那小东西还挺聪明,动作灵敏的很,一颗颗都给接个正着,夫人一时间也起了童心,一块儿凑过去丢,偏偏人家那小猴子冲着她呲牙咧嘴,一脸凶悍。 “咦?难道是只公猴儿?也贪恋美色?” 忠心耿耿地丫鬟板着脸呵斥了句,小猴子就蹭一下,蹿到树上跑走。 “夫人,这猴子一看就是旁边山上的野猴儿,不干不净的,您可别逗弄它,万一让抓一把,咱们哪里受得了!” “都怪前几日那群山民们搞什么河神祭祀,弄出好大的动静,把一群野物都给惊动了。说起来也奇怪,那帮子山民们有两年没搞过这么大的庆典,这几天非说一个什么什么半仙说的,可能又有大旱,不趁着这几日祭拜河神,山上必有大祸。” 许薇姝发现,大家太太身边的丫头,至少有那么一两个好说八卦。 “……最近不少野物都往城里跑,听采买的阿珠说,昨天在街上还有一头野猪横冲直撞,差点儿伤了人。” 丫鬟绘声绘色地描述野生的那些兽类有多么可怕。 夫人失笑,也没阻止她,反正闲来无事,就当听个笑话乐呵乐呵。 吃过晚饭,施怀土呆在前院,和他那个幕僚朋友商量事情,又不回来,许薇姝就陪着夫人到院子里赏月,顺便聊聊天,也省得长夜漫漫,太过寂寞,正说话,外面忽然乱了起来,各处都点灯,一瞬间灯火通明,喧喧嚷嚷。 不多时,人声沸腾,施夫人吓得脸色煞白,许薇姝也咬牙,立时就有丫鬟过来,打算先把他们两个扶回屋子里面去。 没想到,不远处的小书房忽然着了火,烟雾弥漫。 “啊啊,郎君还在里头!” 一个又尖又细,充满恐惧的声音响起来,施夫人顿时眼前一黑,整个晃晃悠悠,挣扎着就向外扑,许薇姝连忙跟上去,紧紧追着夫人冲到书房门前,不顾那些下人的阻拦径直冲了进去。 屋里全都是浓烟,根本看不清楚东西,只听见窗户响了一声,里面还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响。 像是有人跑动,但那人一定极轻,声音特别细微。 施夫人头晕目眩,完全不能动,许薇姝到是一口气冲到屋里去,转了一圈又扑出来:“表哥不在,走,快走舅母。”R1152 第一百二十四章 逗趣 施夫人整个瘫软在地,连动也动不了,许薇姝用力拖着她,愣是把人拉出门去。 那群下人才一哄而上,抬起夫人回房,叫医生的叫医生,远处很多侍卫也才匆匆而至。 几个方容派到许薇姝身边的侍卫,脸色都不大好看。 “不要担心,不像是着火了,好像只有烟雾还有一点儿火苗,没烧起来。” 许薇姝用帕子拭了拭口鼻,还掏出药丸来含在口中,嗓子还是痒痒的厉害,忍不住轻声咳嗽。 侍卫们拿着水桶冲过去一看,果然都是些烟雾,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弄的,看不到火光。 这边动静如此之大,外院那边也被惊动,施怀土一路跑回来,看到自己书房的一瞬间,脸色苍白的厉害,也不顾还有烟雾未散去就向里面冲。 一直跟着他的郑先生也连忙冲进去。 旁边的下人们都急着问自家老爷,可有抓到柳三郎,他也根本就懒得理会。 显然是没抓到,周围几个侍卫还有禁军,还有衙役脸色都不大好,灰头土脸的。 许薇姝紧闭上嘴,一言不发,只是叫了个丫头过来,领着她去看看舅母。 此时天刚刚擦黑,知州还有忠王世子都匆匆赶过来,那忠王世子似乎对没抓到柳三郎颇为恼火,脸色阴沉可怖,连见到许薇姝,也不曾和缓,甚至连注意都没注意到许姑娘。 许薇姝顿时就明白,这位忠王世子很想抓住柳三郎,恐怕也不只是为了破盗窃案。 不过和她没什么关系了,去看了看夫人,她就是受了些惊吓,没别的大问题。 不多时,施怀土也过来,进门便对着许薇姝长揖到地:“若不是姝娘,你舅母还不知如何!” 许薇姝连忙避开,“舅舅万不可如此,真是折杀晚辈了。” 客气了两句,她便把空间让给这对夫妇。 施怀土一次都没有和她对视,哪怕声音再温和,也带着几分紧绷。 第二日,衙门的人勘察现场,没有任何发现,只施怀土家确实丢失了一幅古画,江南烟雨图。 放在博古架最顶层的木匣子已然空空如也。 那也是整个书房中,应该说整个施家,最名贵的一见古物,因为来历不凡,那是前朝宰相王瑞亲手画的,上面还印刻了他老人家的私章。 除了这样有价值的物件,柳三郎还在书房里大闹了一场,博古架也掀翻,满地都是砸坏的瓷器,撕碎踩烂烧毁的画作、条幅、书籍。 施怀土看了一眼就心疼的掉眼泪。 许薇姝也陪着夫人过去看了看,略微整理,顺便劝施怀土几句,伤心也不能不吃饭。 官府这边,派出最得力的干将,好几个都是从京城调派过来的名捕,认认真真勘察数次,发现昨夜柳三郎没有留下任何一点儿痕迹。 就是当时外院听见动静,四处追人,也只是模模糊糊地看到了个影子,追了半天,早追得晕头转向,到最后,他们甚至不能确定那个大盗什么时候离开施家的。 忠王世子亲自带人盘问,施家里里外外埋伏了好几百人,整个明州的人手都差不多集中到此地,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除了为了引诱大盗进入‘陷阱’,专门留了一条隐蔽的路线,其他地方都是水泼不入,即便是给对方留下的出路附近,也埋伏了暗哨。 这么严密的守卫之下,柳三郎究竟是怎么跑的? “难道还会飞不成?” 忠王世子也不是没考虑过里应外合,一开始就想到了。 这几日,施家的所有人,都不能随意外出,外出的话也要有人陪同,在家里行动,也要两人一组,再说,即便是有内贼,拿了东西也要藏起来,施家让搜查到就差掘地三尺,还是没找到一片烟雨图的碎片。 世子心里头不安,又把施家剩下的,寥寥无几的下人叫过去询问。 一片混乱中,许薇姝和夫人告辞。 夫人看起来脸色好些,惊吓过去,到像是松了口气:“万幸,虽说闹了一场,却没伤了人,至于钱财外物,没了也就没了。” 她还亲自送许薇姝出门,多少带了几分歉意,叹道:“姝娘来一次明州,我们不光没有好好招待,还出了这么多事,真是对不起姝娘你,等下次,你下次再来,我一定请你常常我的拿手菜。” 许薇姝抬头看见贴在门板上,还来不及清理的荼蘼花瓣,呆了一呆,蹙眉。 夫人只觉得她有点儿疲惫,忙停下话,赶紧让她回去休息。 许薇姝和自家这位表舅母道别,上了车就闭目养神,一直到回了驿站,也没心思和丫鬟们说话。 回了驿站,方容怀里抓着一只小猴子,坐在石凳上,那小猴子似乎很不喜欢呆在他的怀里,老是想跑,但还没跑几步,便让他又一伸手抓住,抱回去。 没办法,脖子上栓了一条铁链,小东西再灵活也跑不掉。 许薇姝走过去,伸手解开小猴子脖子上的皮套,又抓了一大把核桃仁给它。 小猴子吱吱几声,跳起来就没影,看样子确实害怕了方容这个家伙。 方容笑了笑,等到许薇姝回去沐浴更衣,又去厨房做了一道开水煮白菜,一盘砂糖核桃仁,端出来两个人一起喝酒,就眨了眨眼道:“我想,施家的白瓷娃娃这会儿已经变成了毫无价值的碎片,而且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再注意到它,即便人们想起这次柳三郎的案子,也只会惦记那只被窃走的名画‘江南烟雨图’,不会关注一地乱七八糟的,不值钱的东西。不对,画没被窃走,让一只小动物自己跑并不起眼,但那幅图有半面墙那么长,卷起来体积也不小,那么说,只能……” 他声音顿了下,终究还是笑道,“真行,够果断,也大气,不愧是许国公的女儿。” 那幅画离不开施家,又要做出丢失的假象,就只有毁掉了,毁掉也容易,那不过是一幅画,一把火就灰飞烟灭,而且,即便有些碎片留下来,和那些被撕破的其它不值钱的画作混在一处,也不会有人注意,大不了事后处理。 谁能想到‘柳三郎’特意打开藏江南烟雨图的匣子,却只是为了烧毁这幅名画? 许薇姝含了颗核桃吞进去,抬头看了眼方容:“你是大盗柳三郎……不可能吧!” 她自己也笑起来。 一边吃饭,一边整理思绪,能想也不想就确定江南烟雨图丢失是障眼法,知道她利用野猴子做的小把戏,说明,对方很确定这事儿不是大盗做的。 真能如此肯定,大概只有大盗本人。 再加上本不该出现的荼蘼花。 方容不可能是,那么说,就是柳三郎是他的人,怪不得前几天听阿生谈到,毛家的船队频频出没。 当初毛家宅子走水,私藏的粮食败露一事,还有后续,吃了这么大的亏,他们家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先是怀疑家里有内鬼,后来发现家中被大盗柳三郎光顾,还被拿走了要紧的东西,于是矛头就对准了这位大盗。 以上,全部是许薇姝根据毛孩儿他们探听到的,毛家私底下出三千金,悬赏大盗消息的举动,推测加猜测,猜出来的。 具体是不是事实……想必就算有点儿差别,也能猜对五成以上。 “只希望那位大盗藏得好些,不要让别人抓住把柄,更要紧的是,别连累到旁人。” 许薇姝呢喃自语。 方容忽然一低头,看着她的眼睛,目中自然而然地露出几分惊叹:“我必须要承认,姝娘你真是越来越讨人喜欢,每一次都给人惊喜。” “谢谢,不必惊喜,只要你别跟我说一句话,就是万幸。”许薇姝鼓了鼓脸。 “哦?什么话?”方容心情好,也就胃口大开,喝酒吃菜,筷子不停。 许薇姝咳嗽了声,板起脸,一本正经地露出充满杀气的眼神——“你知道的太多了!” “哈哈哈哈!” 方容笑得胸腔都开始震动,一边笑,一边咳嗽,“好吧,彼此彼此。” 袁琦趴在后面假山上,吃风喝露,看着人家喝酒品美人,听她们俩逗咳嗽逗了半天,顿时无语:“公子爷还想跟人家旗鼓相当,作为一个不是姝娘做的饭,就吃不下去的男人,你哪里来的底气?” 哎! 长叹一声,袁琦觉得自己真是冤枉,他一开始仅仅是想做一个低调的小偷。 别说他不走正道,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还想做杀人的买卖来着,只方容不大高兴,所以改行做了小偷,人无横财不富,他们需要钱,就是想走正道做生意,那还得有本钱呢。 当小偷还留什么字号?还留什么标记?那简直是有病,袁琦一向再正常不过,可架不住家里有个号称神医,却脑袋有病的孙某某,只因为好玩,就要求他每次行动都要留下印记,否则…… 否则之后的话,袁琦绝对不想感受,相比之下,白痴就白痴了。 “世上究竟有多少个大盗柳三郎?”袁琦苦着脸叹息,“我都有一阵子没开荤杀人,哪个混蛋敢盗用‘大盗’这个身份?” 有点儿麻烦啊!R1152 第一百二十五章 素服 “就是杀人,你好歹也杀了冯侍郎,为什么要杀一群下人?弄得跟杀人狂魔似的!” 袁琦心里老大的不痛快。 现在柳三郎杀了那么多人,消息传扬出去,一准儿会有一大堆麻烦,至少他以后还用这个名字,那肯定会遭遇更强烈的抵抗,不少可以避免的拼杀,因为这个,说不得就避免不了。 偏偏,大盗的身份还很有用,暂时不能丢! 袁琦探头,盯着许薇姝看了两眼,还是把杀人的是许姑娘这个选项排除了出去。 到不是说袁琦多信任人家女孩子,觉得她做不出杀人的事,事实上,袁琦的直觉,许薇姝此女性情让人捉摸不透,将来说不得会做出令自家公子也瞠目结舌的事儿。 不过,只有这样的女人才有味道。 许薇姝应该不是冒充大盗身份杀人的那个,她在明州,人生地不熟,手下也没有得力人手,身边围着一群自家的人,最重要的是,袁琦自己始终关注着这姑娘,给她的目光,大概也就比给公子的少一点儿。 “要是她有法子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搞出大事儿来,我也只能甘拜下风。” 一直到方容和许薇姝吃完饭,各自回去,袁琦才伸了个懒腰,从山石后面爬出来,溜达进公子的房间。 “又爬窗户,你这什么毛病。” 方容摇了摇头,在软榻上落座,顺手给袁琦倒了一杯茶,给自己倒了酒。 “……问姓孙的去!” 袁琦苦着脸坐下,想当初,他也是个大将军,不说一身正气吧,起码堂堂正正,杀人也是直接出手,绝不会藏头露尾,可后来跟了公子,简直是都被人欺负习惯了,连小偷小摸的事儿做出来也不觉得丢人。 ‘柳三郎’这样的名字,只因为姓孙的说,也许叫个文雅的名儿能让他心情好,自己也就能勉强忍耐。 “哎,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可悲的?” 方容:“……” “传来消息,陛下下了旨意,让忠王世子全权负责江南盐税一案。”袁琦坐下,眉头蹙起,“那位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明明陛下南巡,特意把忠王和义王留在京里,看样子似乎是怕他们涉入江南的案子里。 但他又带着忠王世子,还带着义王的庶长子,义王的那个儿子也就算了,谁知道,这位就是个老实人,性情懦弱,没多大的本事,还在读书,也没正式办差。 可忠王世子不同,哪怕在忠王府,他也是关键人物,经常帮父亲出谋划策,还颇得皇帝看重,小时候更是曾亲自抚育过。 京中人们都暗中叫他八千岁,就能看出这人的重要性。 “江南之事,陛下全权交由公子负责,明面却派了世子来……难道是故意抛出诱饵,还是一个考验?” 袁琦永远也弄不懂这些人的脑回路。 方容一笑:“二者兼有,大概。” 皇爷爷还是老了,不复当年!他已经不断地在猜疑自己的儿子们,甚至还把这种猜疑,弄得天下人都看得见。 若是十年前的皇爷爷,一定不会做得让大家心里如此没底。 别的且不提,若换了十年前,毛家做出那等行为来,皇爷爷一准儿就直接给掐死了事,哪会因为顾忌粮道安稳,就束手束脚。 无论外面有多少腻歪人的事儿,许薇姝这两天在驿站里的日子,过得还不错。 京城的舞台剧居然也流传到江南来。 那个地方,本就人人向往,时兴什么东西,也极容易传开,更何况眼下是陛下南巡时节,京城那边跟来的伎人也成群结队。 方容怕她在驿站待得无聊,就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叫了一群伎人演舞台剧。 连花木兰也能演。 只是许薇姝看宫里排的最好的花木兰,看得眼界都高了,索性只叫她们演些新本子。 哪怕是才子佳人之类烂俗的也凑合能看下去了,而且和这群作陪的妇人们随随便便就能找出一堆话题来聊天。 人的适应力果然是越来越强。 许薇姝看看戏到挺高兴,她也邀了自家那个便宜婶婶来消磨时间,只是施怀土忽然得了病,大约是受了惊吓,夫人不放心,也没心思出去交际。 他这一病,许薇姝的心里就不知不觉有些不安。 昨日据说是逃去京城避难的冯侍郎的尸体,在京郊被找到。 居然是让人用斧头给砍死的。 凶手也被抓了,是个樵夫,说是为了抢劫,问题是,冯侍郎没跟着护卫走,一个人走,还让人给宰了,未免太过巧合。 许薇姝摇了摇头,把脑子里凌乱的思绪撇开,一边看剧,一边听旁边的夫人说些闲话。 她的交际多了,消息也就越发灵通。 前阵子还在这群夫人嘴里听到个传言——安郡王在大街上看上了一商户的娘子,想强抢回去,商户哭求,还被打了一顿,好些人都议论纷纷。 像这事儿,真正懂的人自然不会相信。 那小娘子得长成什么样,才能让安郡王抢?别的就不说了,宫里那些主子们缺什么也不会缺女人,应该说,他们见识过的最多的,就是变着花样乞宠的美人。 许薇姝自己也替这位收了两个,都带着一身的江南水韵风情,反正她在大街上再怎么找,也不会找出比这俩更秀丽的女孩儿,哪怕差不多秀丽的也没有。 这样的,人家连看也没看一眼,何况是别人的妻子? 只是,老百姓们就爱听这些花边消息,尤其是主角还是郡王,如果换成皇帝,估计就传的更热闹。 许薇姝听了一耳朵不当回事。 只是多多少少猜到,江南这一摊子事儿,方容恐怕还处理的挺积极。 说不得进展不慢。 方容自己也不在乎,不过是那些人想找点儿事儿给他添堵,好让他给他们留出一丝喘息之机而已。 中午的时候,眯了一会儿,下午起来无事,许薇姝就让驿站备好车马,打算出去逛逛。 驿站把养得最好的,轻易不肯给别人用的马和马车,都准备妥当,许薇姝出门上了车,就发现车上的布置,包括矮几,坐垫,靠背,都符合她的喜好。 看来丫头们个个都十分上心。 出了门,慢慢悠悠地走,许薇姝隔着窗子看到好些衙役在街上巡视,瞧着到比前些日子多出好几倍。 “那大盗还没抓住,如今明州城的富户们都战战兢兢的,生怕那位杀人劫财,都添了家丁巡逻,官府这边压力特别大,听说知州大人还特意走访了几户乡绅,叮嘱大家小心。” 丫鬟低声道。 前面忽然来了一队车队,因为这边车上挂的是安郡王的牌子,对面的人一见,连忙就避了避,让这边的马车先过。 许薇姝扫了一眼,居然是毛家,登时蹙眉——毛家的人此时来明州? 她心里嘀咕,对面的马车上,菁娘也盯着她的车厢出神,毛向看了一眼,就给妹妹拿了一杯苹果汁:“解解渴……没办法,按照规矩,咱们是得给人家让路。” 菁娘愣了愣,半晌没说话。 其实,她在京城也偶尔出门,不是头一次遇见要给别人让路的情形。 在比较重要的场合,每次她去参加,哪怕好些人奉承,可随便一个穷酸官员的女儿,就敢在背后嘲讽,说她时常救济旁人,就是为了显摆自己有钱。 菁娘低下头,脸色有点儿抑郁,她不在意的,她家就是有钱,她也愿意花钱买别人的夸赞和感恩,人都有自己的优势,她又为什么不能好好利用? 离了权贵遍地的京城,她到少有碰上要主动跟别人让道的情形,不曾想,今天又让了一次。 “走吧。” 对面的车马过去,毛向招呼了一声,车队启程,他这次过来,是为了一桩生意,大生意,秘密的生意,和不想和安郡王先撞上,最好别有交集才是。 街市依旧热闹,行人摩肩接踵,许薇姝寻了个看着很古老的店面,买了一大箱子藏酒。 这些酒都是自家酿造,有米酒也有果酒,很淡,却可以当饮料喝,十分香甜,都用巴掌大的小葫芦装着,只是看也很可爱。 她买回去打算送亲朋好友。 转了一圈儿,脑袋也清醒了些,许薇姝便带着一堆零零散散的小玩意回去装箱。 光是想带回京城送人的各种小物件,她就装了差不都三个箱子,也不知道走的时候,方容会不会嫌累赘。 一夜好眠,天还没亮,许薇姝尚未起身,丫鬟就敲门喊道:“许书官,您快起身,出事儿了!” 许薇姝迷迷瞪瞪地让洗了脸,收拾干净,在床上坐好,耳朵里还听着小丫头带着几分急促地道:“出事了,施老爷昨夜在床上去世。” 什么? 她顿时愣住。 “肯定是柳三郎做的,施老爷的枕头边,还放着一朵荼蘼花。” 许薇姝一下子就清醒过来,连忙让人给她准备素服,哪怕不算特别亲近的亲戚,可要是想登门,总不能穿得花枝招展的。 这次来明州,她带的衣裳不多,在附近采买的,也多是红色,黄色等特别鲜亮的衣裳。 找了半日,才翻出一身月白的长裙,袖子领口,依旧绣了金边。R1152 第一百二十六章 谎言 许薇姝自己拿剪子把金边都给挑开,还一不小心在袖子上戳了个洞。 丫头赶紧过来帮忙,这才把衣服给弄干净,熨烫平整,给她穿好,再把头上的簪子金钗都卸下来,换上银色的钗环,也幸亏她本就不大喜欢繁重奢华的头饰,小银饰到准备了许多,去街上买回来的小玩意也可以使用。 柳三郎杀了……舅舅? 不可能。 别人不知道,许薇姝却是知道的,所谓大盗盯上了施家,从头到尾,就是一个谎言。 她不过是听说柳三郎行窃,于是设了一简单的局而已。 至于一开始施家让柳三郎盯上的消息,想传开又有哪里困难?当时街头巷尾都在讨论这位大盗,忽然接二连三地有人说,在施家附近,见过疑似大盗的人。 无论一开始的消息是从哪儿传出来,人们也会下意识地相信,若是再有个把小乞儿去报信,说有个一身黑衣,络腮胡子,戴着护住鼻梁幕笠的男子,给他钱让他说施家最近都有什么大事儿发生云云。 这个消息就显得更真实。 但这都是假的。 许薇姝得到消息时,比较早,匆匆忙忙赶到施家,施家那边还一片混乱,连衙门的人都没到齐。 事实上,今天衙门的人要疲于奔命了。 明州不只是施家老爷身亡,连就住在最大的客栈,最好的院子里的,皇商毛家大公子毛向,也让人割断了喉咙死去。 许薇姝脸色也不好看,扶着一脸死灰的夫人坐在椅子上,耳边听丫鬟低声道:“毛向死得很惨。听说死前受到严刑拷打,十指都让刀给削了下来。” 这丫鬟说的时候,浑身直哆嗦。 她显然并不想让许姑娘听如此血腥的内容。但看到这位主子的脸色,又一丁点儿也不敢隐瞒。 许薇姝不动声色地点点头。丫鬟就起身退了下去,施夫人神色木然,几乎只是短短一瞬间,头发就花白了,她本是很显年轻,也特别雍容大气的女子。 嘴唇动了一下,许薇姝一时间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确实善于安抚人们的情绪,可前提是。被安抚的人自己并不想绝望。 卧房中安静的落针可闻。 施家所有人都惶恐不可终日,不多时,门帘一动,郑先生轻声走进门,给夫人端来一杯茶,又帮她把披风给披上。 许薇姝抬头看向这个人。 他不像是普通的幕僚,行为举止都落落大方,身上有一种很特别的气质。 真要具体说的话,这人比早些时候见到的明州知州,还像个官儿。身上有身处高位的人才有的气质。 说不定……暗恋自家舅母。 许薇姝眨了眨眼,觉得在现在这种时候想这些,对死者未免太失礼了。 “舅母。你休息一下,等会儿说不得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过一会儿官府肯定要来问话。 许薇姝想了想,冲郑先生道:“我能去看看我表舅吗?” 郑先生顿时一怔:“这……” “先生,你带姝娘去看看。”施夫人沙哑着嗓子,“昨天阿土还说,姝娘越来越像她娘亲,一看见这孩子,他就想到阿燕他们夫妇……现在他去了,想必也想见见。” 许薇姝的面貌。其实是酷似父亲,和母亲像的地方极少。 施怀土死在了他的书房里。 房间里什么都没有动过。门外都有人守着,许薇姝进去的时候。一瞬间还以为自己不是进入了犯罪现场,而是一个很温馨的环境。 桌子上放着一盆看不出是什么品种的花,没什么香味,却鲜艳动人。 窗帘半掩着,朝阳很好地透了进来,洒在地上,榻上,书桌上,就像很寻常的早晨,仿佛下一刻,施怀土便会再一次睁开眼睛。 许薇姝走过去,他就平平稳稳地睡在软榻上面,面容平静,只有太阳穴上有一个小红点儿。 他身上还盖着被子,从头盖到脚,床边的地上,放着一瓶清酒,和一只酒杯。 自从施怀土让医生检查出,他的肝不好以来,他就很少喝酒了,只有高兴的时候才会喝上一点儿。 书桌上是一只古董玉杯,值不值钱许薇姝到不太清楚,可真的很漂亮,很精致。 应该是施怀土特别喜欢的那种。 窗户旁边点着一支香,火还没有熄灭,是许薇姝自己调香做成的,送了夫人一盒。 这种香的味道,人闻着不敏感,一般闻见了也会忽略过去,太淡了,主要是安神用的。 施夫人前些日子到是说过,家里连施怀土,带他们的儿子,都爱她的合香。 许薇姝忽然就有些伤感。 就在昨日,这一家子还是那么幸福的一家人,即便老爷花钱大手大脚,嗜好古董,几乎要把家给败光了,可他对老婆好,连一个小妾也没有,有他在,他的夫人就能面对任何困境,连女儿病了,也不曾绝望。 “表哥呢?” 许薇姝皱了皱眉。 郑先生叹了口气:“阿丘去接荣娘,她也该回来看看。” 衙门的人还没来,到是方容派了袁琦跟过来瞧瞧情况,袁琦也有御前侍卫的腰牌,施家到不好怠慢。 他一进门,就拉着许薇姝直奔人家那间已经被烧毁的小书房。 书房里的东西只是稍微归拢了下,大部分还没动过,袁琦四下转了转,走到东墙角才驻足。 许薇姝过去一看,那儿放着只木箱子,里面是一堆白瓷碎片,这个她肯定认识,全是自家爹爹烧制的东西。 “旺旺,呜呜呜……” 门外一阵喧闹。 许薇姝扭头看了一眼,就见个差不多十三四岁的小厮,跪在地上抱着一只细犬小声啜泣。 地上的食盆还满着。 细犬趴在地上,呜呜咽咽地叫,声音可怜的不行,许薇姝一怔,刚走出门,一抬头便见郑先生凑过去摸了摸那只狗的后背,细犬就渐渐安静下来。 “它好像叫阿肥,是老爷养了有一年多,从不让旁人喂。” 许薇姝点点头,自己伸手把食盆端过来,又让小厮去拿一件施怀土生前用过的碗,小厮很快就哭着把东西拿了来。 换了下盆儿,这只狗果然慢慢开始进食,还是食欲不振,总比什么都不肯吃要好些。 不多时,官府的人到了,方容居然也派人手过来接她。 许薇姝也没留在人家施家添乱,老老实实地回驿站,到时候来帮忙操办丧事就是。 坐着马车,脑子里有点儿发木,一回驿站,许薇姝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抓住方容问道:“最近明州都死了些什么人?” 方容眨眨眼:“两个盐商,一个前任礼部侍郎,最后两个,一个是你表舅,另外一个,毛家那位前途远大的公子毛向。” 连他也没想到,毛向就这么死了,知道这人来明州之后,方容还打算会会他来着。 “盐商,礼部侍郎,凶手都是隔日落网,你说,这位毛公子和我那表舅的案子会不会也有凶手主动冒出来。” 许薇姝低声道。 方容显然对许姑娘的想法很意外,沉吟了片刻:“现在来说,什么都不敢确定。” 乍一看,这些案子好像并没有关系,前几桩案子的受害者,全是很不巧地卷进了事故中,就这么死了。 这些人,虽然都在明州,可彼此都不熟,也就那两个盐商是同行,但方容根本就不能确定,盐商的死亡,和后面几起死亡有没有关系。 一开始,所有人别管面上怎么说,私底下都认为盐商的死亡,肯定和江南赋税的事儿有些牵连。 江南的税款,几乎占了大殷朝的三分之一,那几个主子,不光是忠王、义王,但凡对龙椅有些念想的龙子凤孙,谁又敢不盯着这一块儿? 皇上一派人来,人就死了,弄得明州盐商人人自危……说没有蹊跷,也无人会信。 后面那几个论身份地位比他们高,可死了到不如这两个更受人关注。 不过,莫名又有一条微妙的线,牵着他们似的。 比如说,冯侍郎遇害,和大盗有关,施老爷遇害,也和柳三郎有关,毛公子那儿,到没有留下什么大盗的标记,但他和施老爷死在同一个晚上。 “乱!” 许薇姝蹙眉,丫鬟捧着一碗燕窝过来。 她平日里不喜欢吃这类补品,只现在和方容住在一块儿,偶尔到做了一起吃点儿。 刚一接到手里,方容忽然一拍她胳膊,哐当一声,碗落到地上,碎了。 “……” 许薇姝咬牙,“里面没有毒!” 有没有毒,她能闻出来,也能尝出来,好吗? 方容失笑:“小心点儿无大错……你是谁?” 那小丫鬟已经吓得脸色煞白,额头上冷汗滚滚:“婢子,婢子只是……” 许薇姝看过去,这丫鬟生得花容月貌,身段窈窕,一看有点儿眼熟,第二眼才认出,貌似是那两个别人送的美人之一。 这会儿她跪在地上,浑身颤抖,越发显得楚楚可怜,连许薇姝这个女人,都不免升起几分怜惜之情。 方容也没太生气,温声道:“下去再学学规矩。”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早惊动了许薇姝身边的大丫头,板着脸过来就把人拖走。(未完待续)R655 第一百二十七章 秘密 那美人抽抽搭搭,被拖着往外走,还不忘回眸,细细看方容,目中哀求之色甚浓。 “我不过一错眼,你就敢跑到主子面前丢人?规矩没学会的话,就再学两个月!” 方容特意搁在许薇姝身边而的大丫头,显然是气急了,平日里她可不会在主子门外这般怒叱。 方容只是叹气:“本不该要,可若是不收,恐怕更是没完没了。” 江南的那些盐商送礼可是送出花样来! 当年某位名传千古的刺客,只赞了一句,美哉,手也,太子便令人斩断美人手,送给他欣赏,已经算是惨无人道,这帮子盐商能做出来的事儿,保证不比那位太子更有节操。 许薇姝多少也觉得美人有点儿可怜,她如今和江南的夫人们八卦得多了,大约能猜得出来,两个美人怕都是‘芳菲斋’最上等的货物,价值千金。 她在脑中的册子里面,也看过一条记载,说是夜行人里有个女探子想入江南‘芳菲斋’办一桩差事,便给人牙子些钱,想自己被卖进去,结果,进是进了,她那样的品貌,也只能做个烧火丫头。 不是探子不美。 虽然大部分探子都生得五官平平无奇,搁在人堆里瞧不出来,可红旗的女探子却不同,个顶个都是容貌妍丽,那女探子不算最美的,却也别有风情,五官秀丽。 换在别处青、楼瓦舍,如此佳人都得是让人供起来的摇钱树,但芳菲斋挑人的条件太高,寻常漂亮女子进去也只能是当丫头的命。 那里出来的姑娘,可不像一般的青、楼,里面调、教出来的姑娘。即便是花魁,也是做皮肉买卖,见不得人。 芳菲斋的人。都是给大户人家准备的。 说白了,这就是训练最高等级的瘦马。全国各地最好的女孩子被买回去之后,会按照资质分类,一等资质的女子,自然下大力气教导琴棋书画,精心养护,养到最楚楚动人的时候,再拿出来让豪门显贵,富商大户挑选。价格高昂。 那里一般收的都是小孩子,不过,因为如今世道也糟糕,生日不那么好做,调、教一个女孩子周期长,花费高,如果有那种本身就质量一流的千金闺秀,也会收来。 而且,近年人们多好男风,它到与时俱进。连长相秀气,比女孩子都要漂亮的男孩儿都准备了好些个。 呃,方容也得了个漂亮的哥儿。他实在没好意思让许薇姝帮他处理。 这两个能被献给安郡王的女子,想必是人家芳菲斋精心培养的,还不知道抱了多大的期望,尤其是今年皇帝南巡,这时候被拿出来卖,说不得还动了一步登天的心,如今到好,就让许薇姝随随便便扔在院子里,终日刺绣。连男主人都见不到。 如果许薇姝是她们的女主子也就算了,这两个肯定也学了怎么在女主人手底下讨生活。伏低做小是肯定的,但许薇姝算什么。她再是五品女官,地位崇高,那也不是安郡王府的人,说起来不过是一外人而已,即便得罪一下,难道那人还敢随意处置别人家的婢女不成? 小美人肯定是有这样的心思,会做出主动到方容面前找存在感的事儿,一点儿也不稀奇。 许薇姝感叹了两句,旁边就有小丫头过来收拾地上的燕窝,麻麻利利地把脏东西收拾起来,连点儿声音都没出。 可见下人们的素质挺高,园子外面守门的那两个被拉下去打板子,一点儿也不冤。 无论如何,他们放人进来,就是失职。 漫不经意地一低头,许薇姝忽然道:“等等。” 丫鬟的脚步一顿。 许薇姝走过去看了一下簸箕里装的瓷碗。 碗碎成了三半儿,还有一些细碎的瓷器碎末,她看了两眼,终于明白在施家的时候,那种莫名的违和感是什么了。 想了想,挥挥手让人下去,许薇姝扭头看着方容道:“我舅舅的书房里,本来应该有十个白瓷娃娃,那是一整套,大的套着小的,但我看过如今剩下的碎片,数目不对。” 方容扭头跟袁琦说了两句话。 差不多一盏茶的工夫之后,本来搁在施家书房里的木箱和里面的瓷娃娃,就被摆在了他的案头。 许薇姝捡起那些瓷器的碎片,果然入手温润有玉色,方容也帮忙一块儿拼,最后拼成型儿的,只有五只,也就是一套娃娃中的一半儿。 不只是许薇姝,连方容的眉头也皱在一起。 默然半晌,许薇姝才抬头道:“帮我查一查,这剩下的五只瓷娃娃到底去了哪儿?” 瓷娃娃并不重要,即便它们是英国公许静岚亲手烧制,连皇帝都夸赞过,可在许静岚过了气的现今,东西再好,也没人有兴趣收藏了。 只是,这东西又很要紧,虽然只是猜测,而且这一次的猜测,她甚至不敢肯定有几分正确,可许薇姝却绝对不能放任下去,让这个‘可能’有一丁点儿的机会,大白天下,变成事实。 天庆三十五年,状元郎许静岚被点为巡盐御史,远赴江南,那时候正如日中天的齐王,也在江南小住,两个人还同登明州日月楼,在楼头写下前朝李相爷的诗——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笔力纵横,激情澎湃。 许静岚也正是在那一年,因为破获了一起规模浩大的私盐案,这才真正得了皇帝青眼,成了天子近臣。 因为那起私盐案,还有一个盘踞在江南已经超过百年的组织,隐隐约约露出了一点儿端倪。 许静岚和那个组织纠缠了有一年,最后的结果就是他成功破案,立下大功,显示出卓越的才能,人们也相信,在天子眼里属于叛逆的组织,也烟消云散。 不过后来有传言说,其实许静岚并没有剿灭那个组织,不是说那个组织有多么强大,强到当时还不像现在这样的无用的官军也剿灭不了,而是它太特别了。 它没有名字,一开始只是一群想像这个世界的掌权者们复仇的普通人组成的。 后来因为出了一个天纵奇才,所以逐渐发展壮大,到如今已经盘根错节,遍布大殷朝内外,所有组织成员,都没有显著的特点,上到达官显贵,下到贩夫走卒,都有可能是它的一员,而且,组织内层,只要精英。 无论是哪个行业,不是精英,便不可能加入。 必要的时候,它甚至有可能掀起一场叛乱,只为了给某个普通的成员报仇雪恨。 也因为洗脑成功,组织严密,它的成员都十分的忠诚,绝不会背叛。 这样一个庞大的组织,哪怕是许静岚,哪怕他依靠朝廷的力量,想在一年之内讲它连根拔起,也绝对没办法做到。 只看他勉强让组织浮出水面了冰山一角,已算是相当的了不起,但他明明对这个组织有威胁,还顺顺利利地破了案子,回京受赏,飞黄腾达…… 那许薇姝就不能不多想——也许,许静岚,她的那位父亲,也成了这个组织的一员。 在她脑海中的册子里面,她猜到有很大一部分,是出自许静岚的手笔。 里面有些痕迹,与许静岚书本上的批注很相似。 在册子中,虽然模模糊糊,可她还是察觉到一点儿蛛丝马迹,那位曾经被很多人尊敬崇拜的英国公,绝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光明正大’。 他藏着一个很大很大的秘密。 许薇姝有时候甚至有一种直觉——也许许静岚不仅仅是那个组织的成员,还是其中的高层,地位特别特别的高。 她记得清清楚楚,就在那册子的中间的四十五页,有一小行批注,有点儿类似许静岚左手的笔迹。 上面写了一大堆骂人的话,大意就是用瓷器那么易碎的东西来做钥匙,一时半会儿还好,若是过了十年二十年才有继承者出现,那岂不是麻烦透顶! 当时记录的日期,正是许静岚忽然喜欢上烧瓷娃娃的时候。 许薇姝的身体一瞬间觉得有点儿冷。 她忍不住苦笑——并不是害怕,到了她这样死了又活,活了又死,死了还活的地步,世上很少有东西能让她害怕了,可是,她这具身体的父母那么的不省心,好像她也不太可能得到平静快活的日子。 就说现在,她的舅舅这么宝贝这些白瓷娃娃,也许就是挖出了瓷娃娃背后隐藏的秘密。 如果事情曝光,就像许薇姝想的那样…… 从先帝开始,到当今陛下,对于那个组织的唯一的对策,就是赶尽杀绝。 别的不说,陛下三次危及生命的刺杀,背后都有这个组织的影子,谁会放过想杀自己的人,而且,对方还拥有令自己也忍不住忌惮的力量! 真的曝光,许薇姝,小宝,还有英国公府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只有一个选择,赶紧一头撞死,别落到官家的手里头。 “我是自己吓唬自己,哪里有这么离奇!” 许薇姝鼓了鼓脸,吐出口气,琢磨就算她想的都是事实,也不会有第二个人能推测出这些事实了……应该。(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八章 揭破 剩下的那几只白瓷娃娃的下落,方容想找,却也不是太容易的事儿,毕竟根本不知道施怀土到底是什么时候,把东西给别人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有那么一个人,拿走了一半的娃娃。 许薇姝本来想把那些娃娃碎片都扔了,可一想到这东西是她那个爹亲自动手烧制而成,就不知不觉把东西拣起来塞到荷包里面,偷偷摸摸藏自己箱子底下了。 门外叽叽喳喳,许薇姝探头一看,两个丫头追着一只金毛小猴子四处乱窜。 许薇姝失笑,端着窗台上的小熏炉递出去:“试试这个,里面加了我调的香,小猴子或许会喜欢。” 果然很管用,丫头拿着香追了小猴子一会儿,它就老老实实地自己凑过来,让丫头抓着它去洗澡。 这些东西身上都是虱子,听说连几个下人都被传上,还得用药粉去杀虫。 许薇姝瞧着丫头凶神恶煞地抓猴子走人,也不阻拦,笑着去换了身衣服,叫车出门。 今天要去给施怀土守灵。 她一路若有所思地出去,方容坐在假山旁的大青石上,看着她走。 “美吗?”袁琦笑问。 “……美啊!” 方容点头。 “喜欢吗?” “很喜欢。”世上谁不喜爱美人,且又是个他最中意的那种美人。 方容叹气:“若是现在海清河晏,若是我没看见那么多的颠沛流离,也许……” 也许他会高高兴兴地娶了这个姑娘,随随便便做一个逍遥王,无论未来哪个叔叔,或者哪个哥哥当了皇帝。大不了有点儿勾心斗角,可他总能护住自己人。 他会好好地保养身体,会努力活得更长久。会拥有和世上大部分人一样,平淡的幸福。 方容忍不住笑起来。慢慢站起身,冲袁琦道:“去吧,我要知道剩下的瓷娃娃都在什么地方。” 施家 一片素白。 许薇姝给施怀土上了一炷香,双手合十,闭上眼睛,默默祝祷,真心实意。 父亲、母亲若有灵,请原谅他。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 “节哀。”睁开眼睛。低声劝慰跪坐在灵堂里的施夫人,施家一双儿女都在。 施荣这一次,真不必因为自己的未婚夫烦恼,她至少要为父亲守孝三年,对方也不一定还会等她。 许薇姝第一次见到施荣,她长得很像她的父亲,五官十分相似,只是更秀丽一些。 这会儿,女孩子整个人都属于懵懵懂懂的状态,跪坐在郑先生身边。微微颤抖。 许薇姝皱了皱眉,按照人们之间的安全距离来看,施荣和这位郑先生未免太近了一点儿。那是种依恋的姿态,像是情人,也像是依靠父兄的感觉。 郑先生瘦了一大圈儿。 施家上上下下所有的事情,都是他在操办,办丧事更是他尽心尽力,施夫人自从丈夫死去,就一下子病了,她那个表哥施丘然也昏昏沉沉,根本担不起事。若不是有这个人撑着,施家现在恐怕早就散了。 即便是如今。情况还是不好。 家里的下人都遣散,郑先生是自己掏钱。把自己这些年积攒的月俸拿出来分给下人们,让他们不至于离开的太凄惨。 “夫人,您该喝药了。” 到了时间,郑先生把药端进来,跪下去捧到施夫人的嘴边,就这么端着,一直到夫人僵硬地回过神,把药都喝下去,才取了两枚蜜饯给她吃。 许薇姝看了,也觉得心酸。 郑先生一边照顾家里人,一边还要应付捕头的各种询问,顺便要操办着把丧事办完,还得卖了房子。 “卖房子?” 许薇姝一怔。 施夫人回过神,双目垂泪:“这里不能呆了,我们打算回娘家去。” 她娘家在文州,一家子也好照应一二,再说,这里是伤心地,不离开永远没办法开始新的生活。 “姝娘,你拿几件纪念品吧,不为别的,就为留个念想。” 许薇姝应了。 施夫人领着她一间房子一间房子地走,不像是要给许薇姝拿什么纪念品,到像是自己在回味以前的生活。 “家里最多的,还是阿土的古董字画,都不值钱,郑先生说,挑阿土喜欢的,都给他陪葬算了,我觉得也是,他生前就喜欢这些,死后带了去,也省得惦念。” 说着,夫人的眼泪又留下来。 书房里的古董字画都装了箱子,连许薇姝送的一盒子香也在,窗户旁边的熏香,还剩下大半截,施夫人伸手摸了摸,轻轻捧起来,包裹在手帕里。 许薇姝盯着看了几眼,心里忽然一跳。 “你看看这个。” 施夫人从箱子里翻出一个小卷轴,打开让许薇姝看,里面是一幅画。 许薇姝一下子就认出,那是她父母,父亲高大英俊,母亲居然也能说一句高大英气,两个人颇有旗鼓相当的感觉。 施夫人眼里含着泪,嘴角却露出一抹笑意。 “当年你舅舅给你爹娘画画,我看了就笑骂,你舅舅这什么脾气,把自家妹子画的跟个男人似的,太不像话。” “很好看。”许薇姝到是满意。 施夫人怔了怔,也点头:“是啊,我也觉得好,做女人做到你母亲那样,人生也就圆满了。” 于是,许薇姝就收下这幅画,算是留个纪念。 “等你舅舅停灵一月,我们就运送棺木回家。”施夫人这会儿到显得稍稍坚强了一点儿,“哎,只担心阿荣和阿丘两个孩子,也不知未来如何!” “一切都会好起来。”许薇姝握了握坠在腰带上的荷包,感觉到触及手指的冰冷,就转身离开,走出房门的一瞬间,她忽然扭头问,“舅母,我送的香,舅舅是不是很喜欢?我看好像只在他的书房点了。” 施夫人微笑点头,“他用了才睡得好,我们都没舍得用呢。” 做妻子的便是如此,有什么好东西先想着丈夫和儿女,古今一致。 许薇姝离开施家,回到驿站,袁琦和方容正说话,她一进门,两个人便闭口不谈。 方容招招手,道:“你们家瓷娃娃没找到,不过,有确切消息,不猜,你舅舅把东西给了谁?” 许薇姝有气无力地坐下,倒了杯茶水喝,长叹一声:“给了死人。” 袁琦瞪眼。 方容就笑了:“姝娘真是……我简直要以为你有读心秘术了。” 许薇姝却没力气和他开玩笑:“说说吧,还有什么应该让我知道的线索。” 其实能调查到的东西并不多,袁琦派人在明州追踪施怀土一个月以来的行踪,任何一点儿都不放弃,这才发现,施怀土居然和死去的两个盐商有交集。 三个人曾经在移月楼碰面。 施怀土可不是别人,他很少去移月楼那种地方,即便是去过几次,也是应某些官员的邀请,不去不行的那种,哪怕到了那里,依旧洁身自好,不招惹任何女子。 他妻子对他真心实意,并非没有道理,这个男人别说和古代的男人比,就是和现代的男人们相比,也一样算是个凤毛麟角的好男人了。 三个人具体谈了什么,没人知道,只知道第二天,施怀土就拿着个木盒子出门,把东西交给了两个盐商。 袁琦又派人打听这两个盐商的行踪,他们就和冯侍郎接触过,冯侍郎最近又走官道驿站,送信去京城给毛家的大公子毛向,平平日里虽然没听过这两个人有什么交情,但毛公子常年在京城和江南往返,两个人在某个时间认识,一点儿都不奇怪。 “毛向的跟班跟衙门的捕快说,他们家公子来明州,是为了做一桩大买卖,还神神秘秘的,谁也没有告诉,只偶尔讲过两句,这桩生意要是做成了,他们毛家今后也就有了大靠山,连朝廷都别想轻易拿捏什么的。” 因为这话太大逆不道,小厮出了一身冷汗,记得清清楚楚。 这会儿他家公子一命呜呼,他回去也不知道会是个什么下场,让捕快们一威逼,哪里还顾得上保密,一把鼻涕一把泪都给说了个干净。 方容和许薇姝半晌没说话。 许久,许薇姝才道:“这案子破起来似乎不难……” 只是,这个案子的前因后果,绝不能曝光,不过,想必那个凶手就是死,也不会让它曝光。 时间徐徐而过,这日,正是施怀土的头七。 许薇姝,方容和袁琦,一起去施家,两个男人也换上了素净的衣裳。 去了施家,许薇姝没与施夫人见面,只是让下人把郑先生叫了出来。 郑先生今天换了一身衣服,往日里他的打扮都很低调,今日同样是素服,腰上却悬了宝剑,通身气度不俗。 他和许薇姝一行人一碰面,就徐徐而笑,面上的光彩,让人想不注意也难。 许薇姝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忽而问道:“我记得,你和我舅舅一家子在一起,也有十几年了。” 郑先生点头:“是,我算是看着小娘子和小郎君长大的。” 许薇姝半晌没说话,良久才唏嘘道:“见到你,我就忽然觉得你们那个无名组织特别恐怖。” 郑先生叹了口气,面上的笑容却不改,只是幽幽道:“别人可以这么想,但您,最好还是别这么想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九章 继承人 “毕竟,如果你对我们心怀厌恶,组织上下都会觉得很难过。” 这人居然一句反驳的言语都没有说。 而自己甚至都没拿出决定性的证据呢。 他的神情坦荡,语气悠闲,看过来的目光,彬彬有礼,不似凶狠毒辣的杀人犯,到像是准备出游的书生。 许薇姝觉得,她就是在归墟生活的那些日子,几乎隔三差五要与各地妖鬼打上一架,还时常要碰到企图挑战规则的神魔,也没有像今天似的,陡然生出胆寒来! 眼前这个人和施怀土一家人在一起生活了这么漫长的岁月,只要是人,就不可能没有感情吧。 别说是活生生的人了,便是养只小猫小狗,养上十年八年,你也舍不得它哪日不在身旁,何况是亲手杀死! 眼前这个,不像是个活人! 他就这么平静地接受了自己的身份被揭破的事实,甚至都不用许薇姝多说一句话。 还饶有兴致地笑问:“我哪里出了错?” 施怀土最后是一枚金针刺入太阳穴,瞬间死亡,行凶的一看就知是个高手。 郑某人始终是以一位读书人的身份出现,他在施家生活了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暴露自己会武功,再加上他是死者好友,两人关系亲密,没有任何利害关系,相反,施怀土死了,他恐怕再难找一位相处如此和谐的主家。 仔细想来,即便他被当场抓住,就在凶杀现场,也不应该有人把他定位成凶手才是。 许薇姝摇了摇头:“只是老天帮我。” 她带着一点儿猜测,口气却是确凿无疑:“你那天晚上,给了舅舅他平日里不能常常喝到的酒,在他喝醉了,你还替他擦了脸,修了修面,点上一支他最喜欢安神香,也许,你又坐在椅子上,给他读了他最喜欢听的书。” 许薇姝一直记得,书房里的几本书摆放的很齐整,好好搁在桌上,与那个略有些凌乱的环境格格不入。 施怀土也很精神。 脸上干净的很,胡须梳理的整整齐齐。 郑先生安安静静,没有说话。 许薇姝其实以为,她和电视上的主角一样,详详细细地跟一个犯人剖析凶杀始末,是件很愚蠢的事。 可今天她还是得犯一次蠢。 “你至少在那个书房中呆了有半个时辰以上,这是你犯的最严重的错误。” 许薇姝叹息。 她想,郑某人那会儿便坐在椅子上,看着自家的好友,目光柔和,也许,他还冲他微笑,陪他喝酒,替他修面,再给他读书,安慰他,哄着他入眠。 施怀土安安静静地睡了,他可能本充满了愧疚和恐惧,但因为有至交好友在,所以他睡的踏实又安祥。 这个人其实也挣扎过,也不想杀了施怀土,也想过挽救,只是,最后还是动了手。 这个认定,不但不让许薇姝感到安慰,还不觉从骨子里寒凉一片。 若是他与施家没有感情也就罢了,但明明如此深情厚谊,居然还是抵不过组织的规矩。 如果,自己身边有这样的人,那一定是人生之大恐怖! “可是你在房间里呆的时间太长了,要知道,我向来不喜欢香味随意沾染到身上,制作的香形状特别,香气向上走,还易挥发,若不是在房间里的呆的时间太久,又是坐在香旁边,香气根本持续不到天明。” 许薇姝看着他,“但那日,你轻而易举地就安抚了舅舅的细犬,你自己也说过,那只狗平日里只听我舅舅的话,你一开始面对它时,一样很迟疑,显见并非熟悉,既然如此,除了我那安神香的作用,我再也想不出其它理由,你总不能说,你天生对动物有亲和感吧。” 天底下能让动物天然亲近的人,又能有多少个? 郑某人失笑摇头:“原来如此……” “夫人?” 随着一声惊呼,许薇姝和郑某人慢慢转过身,就看到施夫人脸色雪白地倚在假山上。 许薇姝目中闪过一抹懊恼。 本来不应该的。 以她的敏感,怎么可能察觉不到夫人来了?姓郑的功夫不错,她为此还带了二十几个一流好手的侍卫,可这个郑某人,竟然和她一样,都没觉察到夫人到此。 原来竟然是真的,过于复杂的心绪,能破坏人的五感,许薇姝深吸了口气,一时间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郑某人到马上镇定了,很平静地看着靠在假山上,仿佛已经死去大半儿的女人。 “是我杀死了阿土。” 他冷冷地开口, 没有看夫人的眼睛,泪水却一颗颗打在地上。 午后的阳光明明很耀眼,却冷的刺骨。 灵堂上,施家两个儿女还在近乎机械地哭泣。 “你不用问,我永远都不会告诉你原因,有一天你若是知道了,那么……阿荣,阿丘,都要为你陪葬。” 这句话一点儿都不冷,却让施夫人整个身体都僵硬无比。 方容和袁琦一开始也没想到他们很顺利地就从郑某人的屋子里搜到了白瓷娃娃。 剩下的,完好无损的五个娃娃都搁在他的书桌上,就那么随随便便扔在那儿。 外人看来十分正常,几个破娃娃,能值几个钱? 方容:“……” 找到了决定性地证据,虽然这个证据让方容打包带走,甚至都不会通知官府,可官府还是把郑先生抓起来。 他没有反抗。 也没有看施夫人,许薇姝也没有敢扭头看她。 只临走之前,冲着许薇姝笑道:“希望还能再见面。” 这话说的,到不似去赴死,反而像即将远游,与好友道别。 官府一开始只以为这人就是个凶杀案的凶手,即便杀死的对象有身份有地位,可人都死了,凶手也抓了,到没什么大不了。 只是,方容轻描淡写地把郑某人的背景揭破,吓得衙门里几个大大小小的官儿,脚软手软,头疼浑身疼,好几宿睡不着觉。 那个没有名字的组织即便久不出现,威慑力也依旧让人心惊胆战。 知州赶紧八百里加急,把折子急送圣上,又派了重兵看守,务必要把犯人全须全尾地送走。 他到不是不想通过这条线追查下那个组织,问题是,郑某人忠诚得不可思议。 再说,衙门连好些刑都不敢上,万一弄死了,谁担得起责任。 这个郑某人可不像一般的小虾米,说不得还是朝廷抓住的第一个那个组织的重要人物。 这人一言不发。 可分析其手段,也知道这家伙的确是那个组织的人。 随时随地都能找到愿意为组织效死的人,正是它的可怕之处。 例如让一个妻子杀死自己的丈夫,例如让一个本和死者无怨无仇的樵夫,犯下杀人重罪。 所有犯人的身份都确凿无疑,他们是当地生活了十年,甚至二十年以上的人。 多么恐怖,你不知道身边究竟哪个人才是组织的一员,也许,是一个友善的陌生人,也许,有一天你身边最亲密,最信任的人,会微笑着给你一刀。 …… 一封信摊在桌子上,是从白瓷娃娃的身体里弄出来的。 这会儿模模糊糊,字迹即将消失,但里面的内容,让许薇姝心里头越发难过。 信件上的字挺拔的很,不过只能算端正。 信中说,他们组织上层下了命令,目标已经成熟,可以收网,施怀土再没有用处,事情了结,就无需监视,郑某人的潜伏任务,自然是即将结束。 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听到消息,心里就忽然想出一个奇特的主意来。 然后整整一年来,先是派人一次又一次地从施怀土身上哄骗银钱,设局搜刮干净施家的家底,再透露出那一套白瓷娃娃是加入无名组织的凭证! 施怀土一向信任他,所以,他做这些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儿。 至于怎么让施怀土相信他关于娃娃的话,那就更简单,甚至不用做出多么详细的说明,只要稍微提几句他从别的门路听说过关于白瓷娃娃的典故。 施怀土自己就恍然大悟地信了。 当年施燕送此物过来,要他保存时,就说起过,这一套娃娃,他一定要妥善安放,永远不能弄丢,若是有朝一日,她的女儿姝娘来讨要,那便还给姝娘,如果姝娘没有来,那么在二十年后,他就要把东西砸碎,只当这些娃娃从不存在。 施燕在施怀土的心里,一向聪慧,有主意,她郑重其事拜托的事儿,当然有自己的道理。 两相印证,他心里自是觉得自己知道的就是真相。 “我希望有一天他和我站在同样的位置,看到同样的风景,得到同样的至高无上的享受。” “我希望我还能生活在夫人……小娘子,和小郎君的身边。” 他先破坏施怀土的生活,是为了引导他,帮助他,让他得到更好的。 这其实是赌注。 可郑某人觉得自己能赢。 施怀土从不是坚强的人,他设局成功的时候,就该想到如此软弱的一个人,谁能指望他会愿意加入一个朝廷欲除之而后快的组织? 偏偏他又因为自己的软弱,贪恋好名声,贪图好生活,受不了自己受穷,更受不了靠妻子的嫁妆还债,于是脑子一抽,就做出让姓郑的恨得牙痒痒的事儿,还很有行动力的,一个人给做了出来。 他要把得到的消息,还有他深信不疑的,所谓的信物,卖给别人。 这混蛋怎么就不想想,对方买了娃娃,还相信了,能不查娃娃的来历? 那娃娃的特征如此明显,一看就知是许静岚的手笔,这事儿曝光,会生出什么样的乱子来? 为了钱,就为了在姓郑的心中,简直不算什么的钱,施怀土永远不知道,只要姓郑的一句话,他失去的钱财就能一分不少地收回家里,而姓郑的失望之余,已经决定结束一下,尽量恢复施家正常的生活。 可惜棋差一招,满盘皆输,得到消息的那些人,却不是施怀土这样无关紧要的人物,每一个都是特别戒备的对象,为了保守秘密,按照规矩,施怀土必须下达清除指令,清除指令里,当然也包括罪魁祸首施怀土。 他不能不遵从规则,不能不执行任务,规矩就是规矩,不能因为任何私情而破坏。 他唯一能做的,仅仅是尽量不连累到施家其他的人,想办法哄走了施荣。 许薇姝读到这一段儿,脑子里没觉得悲凉,只觉得这是个逗比。 保全施荣的法子那么多,他到好,竟然支使一个好好的姑娘,装疯卖傻退婚去当道姑,真是…… 难不成那什么什么组织,还有不伤出家人的规矩? 许薇姝还真猜对了,当然,现在这个不是重点。 郑某人也犹豫过,可他依旧不能放了施怀土,他唯一能做的,仅仅是让他死得体面一点儿。 那一天晚上,他从从容容地出了毛向住的别院,换了衣服,将回收的娃娃扔进书箱,端着酒杯进入施怀土的房间,施怀土很高兴。 郑某人不喝酒,却难得没限制他喝。 喝了酒,聊了好长时间的天儿,他还替他修了修面,剪了下胡子。 再过几日就是他的寿辰,虽然不算整寿,却也要宴请亲朋好友热闹热闹,不体面怎么行? 施怀土生性豪爽,朋友众多,在明州城里,不知有多少人愿意来捧场! 他喝酒喝得有点儿多,熏然欲醉,又点了安神香,很快就迷迷糊糊。 郑先生便把他扶到床上,给他盖好被子,坐在窗前,远远地读书,读他最喜欢听的那些书籍,声音悠远,心里想着要用什么样的手段,来结束朋友的一生。 下毒? 身边的毒药,就没有一种是会让人无痛苦的。 其它的方法,多少都要见血。 他有点儿害怕,不想看到他身上会流出鲜血来,也许,他是在拖延时间。 直到,天快亮了。 等到太阳升起,他再完不成任务,不但他要受到惩罚,组织还会换人继续执行。 他只能自己动手,若非这次是他,换了别人,施家上下连个牲畜也留不下来。 杀死好友是什么感觉? 杀的时候到还好,只是下意识地给他整了整衣冠,怕他明天被别人见到时,太过狼狈。 可事后……事后…… 事后他面对夫人的眼睛,夫人的悲痛,既希望她永远也不知道真相,也每时每刻都备受折磨,他早就熟悉了欺骗,可这一次的欺骗,却让他充满负罪感。 也许,夫人发现了这一切,对他来说,也不是一件坏事,至少快刀乱麻,一切了结。 施家的马车早就准备好。 施夫人还是要回老家去,棺木已经提前运上船。 “我不去,我不去,郑先生在哪儿?他去哪儿了?”施荣歇斯底里,状似疯狂。 许薇姝带着临别礼物来相送。 一开始,她还以为施夫人会迁怒她,就是不迁怒,怕是再也无以往的亲热。 没想到,经此变故,施夫人反而变了许多,性情坚韧了不少,不像一开始那般,宛如天崩地裂似的。 “别担心,我就是被宠坏了,当年在娘家,我也是帮着娘亲斗小妾,斗祖母,斗了十几年的女人。” 施夫人轻声而笑。 “再说,我还是个母亲。” 两个健仆正把她的女儿拖上马车,施夫人听了女儿的喊叫,也没有露出恶劣的表情,只是很平静地道:“你父亲走了,郑先生当然不会再留在我们家,你要是再闹,我只好让你昏迷着跟我回去。” 施荣不敢置信,显然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的母亲有一天会这样跟她说话。 反而是阿丘,一直很淡定,走过来扶着母亲上了马车,还随手递给许薇姝一封信。 “拿着吧。” 许薇姝和这个表哥不熟悉,这会儿到觉得有他在,施家垮不了! 拿着信回去,方容显然有点儿好奇,只是他的修养,让他不可能去追问女孩儿的私人信件。 袁琦瞧着许薇姝把信拿进房间,还嘻嘻哈哈地煽风点火:“喂,看见没有,表哥表妹呢,就算是远房的,那也是表哥表妹。” 方容:“……你如果再胡说八道,我就把你打包送给孙神医当试药人!” “咳咳咳咳!” 袁琦大恐,噤若寒蝉。 这两只在外面胡思乱想,许薇姝手里的信,当然不是他们想象中的情书。 事实上,就是他们再想多少次,这封信的内容,这几个也不可能知道。 第一部分,详详细细地解释了白瓷娃娃的用处,它是组织里一座很重要的宝库的钥匙。 宝库一直是许静岚保管,也是他自己制作钥匙。 如果娃娃完整,就能顺利打开大门。 娃娃碎了就没有用。 许薇姝:“……” 一听就是忽悠人的吧,先不说那些工匠们有没有那么高的技巧,还能用这破东西做钥匙,难道仿造个破白瓷娃娃很难?这东西又没什么特别。 信件第二部分,是恭喜许薇姝,她完成了第一桩考验。 许静岚是核心成员,他拥有提名组织继承人的权利,下一任继承人,他没具体到某人,只是提名自己的后代。 许薇姝:“……” 就原主?或者是小宝那娃? 许静岚难道是想杀了他闺女?他小子?有这么坑孩子的爹吗? 看看人家施怀土的觉悟! 虽然有提名,但想要获得正式资格,必须自己发现娃娃的秘密,并且把娃娃拿到手。 原来不只是许静岚逗比,人家组织更逗比,这么个破组织,究竟是哪里来的洗脑能力,居然能发展到如今这么个庞然大物的地步? 即便是误打误撞的,娃娃还坏了,可完成了就是完成了,于是,她成为组织三位继承人候选之一。 这个继承人,可不是加入那么简单,她若是成功脱颖而出,就是组织的领导者。 许薇姝手一抖,扔到火盆里把信给烧了,到没多害怕,可也忍不住苦笑。 爹啊爹,娘啊娘,你们好能耐! 成为候选人的先决条件,就是根正苗红,父母都要是组织的核心成员。 英国公许静岚,世受皇恩,忠心耿耿,以敢于犯颜直谏,得到天下清流的敬佩的状元公,他是大殷朝的‘恐怖组织’核心成员。 看信里的意思,许静岚的地位肯定不低,不然,那个组织也不会把重要的宝库交给他看管。 母亲施燕,看来也不是一般人物! 许薇姝吐出口气:好嘛,原主可以瞑目了,他们国公府被抄家抄的半点儿都不冤枉,不只是不冤枉,朝廷还显得格外宽容。 一个人都没杀啊,天底下还有这么宽容仁慈的皇帝没有? 信的最后,提到她得配合组织营救明州方面大管事郑义仙。 总算知道这人的真名,居然是郑义仙,不是什么二狗。 这家伙跟施家人说,他叫二狗,因为贱名不好听,家里人都叫他郑先生。 不过,名字本也不怎么用得着。 焚毁了信件,许薇姝该做什么还做什么,总不能因为这么个信,就整日提心吊胆的担心未来? 这姑娘一向心宽,别说是隐藏在地下的所谓犯罪组织,就是她爹真是举起义旗造反的家伙,她也能接受自己是个反贼的女儿。 有什么大不了,过几年天下大乱,谁还顾得上谁? 出了屋门,叫了丫鬟过来列菜单,这些日子诸事繁杂,她都有好长时间没为自己的伙食尽过心力。 忽然想吃豆腐脑。 驿站的厨子可没人会做这种玩意儿,好在也不是多难,身为专业厨师,这点儿小事儿难不住他。 精选黄豆,打成豆浆。 许薇姝没看见人家打豆浆的辛苦,要不然她估计都懒得要了。 本来该当早餐的,结果上午厨房就传出话,问晌午饭要不要上一碗。 许薇姝是真馋了,自己去厨房炒了点儿花生,压成花生碎,再加上精盐,香菜,辣椒油,小咸菜,盛了一碗尝了尝,味道居然很有她小时候吃过的味。 后来长大了去南方读书,跟着同学和家里人吃甜豆腐脑,这味道到有多年未尝试。 至于在归墟,自出生之日,就只饮仙露,偶尔吃点儿东西解馋,那也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山珍海味多见,寻常豆腐脑却不曾有。R1152 第一百三十章 见鬼 今天是初二。 天边一道弯影,状如娥眉。 清淡悠远。 许薇姝又捧了一碗豆腐脑,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举头望天。 在归墟时,只能望见一片汪洋碧水。 在二十一世纪,天上永远雾蒙蒙,娥眉月哪里又能见到? 在眼下,她还是高高兴兴地赏月品茗为好。 身后忽然有人轻声吟诵—— “我爱天边初二月。比着初三,弄影还清绝。一缕柔痕君莫说。眉弯纤细颜苍白。休盼成圆休恨缺。依样清光,圆缺无分别。上见一天星历历,下看一个飘零客。” 方容慢慢走出门。 许薇姝愣了下:“两个飘零客吧。” 难得这位志气高昂的公子哥儿,还乐意装一装文人士子,讨女孩子欢心。 她也没问,这首她随手写下的,后世顾随老先生的词作,为什么方容会知道。 反正他消息灵通,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袁琦闯入少女的香闺,也属经常,半点儿规矩不守,捡到她的只言片语有什么稀奇? 也就是碰上许薇姝,换了别的女孩儿,万一不幸觉察,非要惊吓万分不可。 袁琦那人,当真算不上什么正人君子,包括他的主人。 “冤枉啊冤枉。” 袁琦唉声叹气地从假山上站着,一瞧许薇姝的脸色,便知她想什么,“我可从不闯女孩子的闺房,至于姝娘,你在我心里不是女人。” 许薇姝:“……” “你是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如来佛祖!” 许薇姝叹气:“你还不如直说我就是一厨子。” “不止不止。”袁琦笑嘻嘻,口气却也郑重,不全是玩笑,“你可不是个一般的厨子,是救命的厨子,神医也没您有用,您那,便是我们家公子爷的治病良方。” 这话说得真是情意绵绵,就是一点儿都不让人高兴。 许薇姝有那么一瞬间,想过要不要告诉这人,阿丘给她的信里面的内容。 但终究没说。 方容的真实身份神神秘秘的,谁知道她在太子家三公子,当朝安郡王之外,还有什么让人惊恐的来历。 许薇姝觉得这人对她没恶意,可也仅此而已,总不能真的无所保留。 再说了,也不好随意暴露了自家表哥。 表哥只是被利用,替郑义仙传信也好,她本身也是无名组织成员也罢,对许薇姝没多大的影响,可他的身份被怀疑了,那对现在的施家,对施夫人来说,却是个能摧毁生存意义的严重打击。 施家如今已然没有利用价值了,那个所谓的无名组织,显然没有必要再来折腾他们。 就让剩下的秘密一直是秘密,让时间来化解痛苦,让一切归于平淡。 天上的弯月,月光朦胧,凉风吹袭,许薇姝拖着裙子从石凳上站起来回自己的房间。 夜深了。 方容手动了一下,似乎是想拢一拢她的发,或者想给她添上一件儿防风的斗篷。 不能不说,有时候美貌实在是很强大的武器,很多男人们都自称自己不注重皮相,方容自己也觉得,他不是个注重女孩子外貌的,肤浅之人。 可在他下定决心,理智地处理自己感情的时候,还会因为一个女孩儿偶尔露出来的,甚至算不得浓郁的忧伤而蠢蠢欲动……那只能是因为这姑娘美得能轻松打破理智的藩篱。 方容轻笑了声,忽然有一点儿从知从何处来的小骄傲。 一觉至天明。 施家先坐船,又改成陆路,一道都很平静,至少方容派出去几个随行护卫之人,没传来坏消息,最多也就是施荣一直在哭个不停,谁劝也没用。 施夫人有耐性,坐在女儿身边给她递手帕,湿透了一块儿,就再给第二块儿,一匣子用完,大大方方招呼丫鬟再去找,也不怕旁人看了笑话。 她哥听得烦了,也懒得劝,不坐车改骑马,远远前面跑。 折腾了一阵子,施荣没人搭理,自己就抽抽搭搭地停下来,委委屈屈地瞅着自家娘亲。 再委屈,日子也要继续过的。 许薇姝就放下心。 涉及到那么个不能言的组织,万事还是考虑周到些更妥当,总不好再出事。 郑义仙是重要人犯,关在监狱里不允许任何人探视,在没有上报给万岁处理之前,消息更是严加保密。 虽然所有人都知道保密就是个笑话,许薇姝到觉得好歹有一个好处。 消息传不开,外面都不清楚,就能多瞒着施荣些,将来就是公开,犯罪的是郑义仙,倒霉的是郑义仙,处死的是郑义仙,和施家那个幕僚郑二狗有什么相干? 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只是,明州的盐税还是收不齐,方容照样要辛辛苦苦地与那些盐商们,本地的官员们斡旋。 许薇姝偶尔也得和夫人们应酬,只是,她到一点儿也不觉得这些应酬是个苦恼,这点儿可比方容要幸福多了。 相反,若是个真正的十几岁的女孩子,被人如此吹捧,还是被一群在本地都算得上名号,颇有掌控能力的贵妇人们吹捧,一准儿要沉浸其中,飘然欲仙。 那种感觉,连许薇姝自己都觉得特别舒服。 或许,这也是人家此类招待模式的目的之一。 江南这片土地上,年年都在发生神奇的事儿,年年也都在因为税款角逐争斗,一群官太太们,也在腥风血雨中有了战斗经验,糖衣炮弹这玩意儿运用的十分娴熟。 若不是许薇姝真不知方容那家伙都在筹划什么,她估计都撑不下去。 即便不主动透露,也能让人家套到消息。 八卦这类,总要两个人都说才说得起来,热闹得起来,在一个圈子里混熟了,实在很难永远保持自己的警惕心。 尤其是皇帝露出要整顿江南官场的现在,许薇姝纵然不讨厌和夫人们交际,也不免感觉到压力。 每天说话拐个九曲十八弯,可是相当地考验谈话的功力,也许要有个专业外交家来,才应付得轻松自在。 这般热热闹闹,各种被人套话的日子,许薇姝本来以为至少要持续很长一段儿时间。 她都做好了持久战的准备。 却不曾想,才没几日,热度居然忽然就降低了。 到不是说她不再被人奉承,只是,如今的奉承又恢复了那般轻松,人们交际,大部分还是为了享受,小部分为了打好关系,到没别的强烈的欲望在。 不光是她,方容也闲了许多。 他这几日都留在驿站办公,还叫了几个河道官员过来,一块问问情况,看看图纸,他居然也看得懂,听那些技术官员讲一些细节,都能说出个一二三。 好些日子没见方容露出对许姑娘与众不同的表情,可这会儿,他却一本正经地把许薇姝找过来一块儿看。 那副架势,简直有拿河道历年来修整记录,清理河道的各种规划设计图哄女孩儿的意思。 一开始到让那些官员们哭笑不得,连连摇头,奈何人家是安郡王,人家想玩,别说只玩玩图纸,就是真要到现场去玩,只要没破坏了河道堤坝什么的,他们也不敢说半个不字。 还是后来,许薇姝偶尔被缠烦了,也会点评几句,虽说说的很少很少,却总是切中要害,要不然就很有启发意义。 弄得河道上一群搞技术的都对这一双贵人另眼相看。 许薇姝从没治理过什么河道,也不了解这些知识,说具体的肯定是外行。 可她懂水,一眼就能看得出水脉,清理河道,修筑堤坝,说白了就是个控制水的过程,天底下还有什么人能比许薇姝还会控制水流? 一群技术官员,可不是养尊处优的那类,都是真正在工地上干了大半辈子的,以他们丰富的经验,自然能听得出许姑娘说的话颇有道理。 方容带着美人悠哉悠哉地玩得挺开心。 这日,往常来得最勤快的一个姓张的小官,居然一连好几天没露头。 方容就问了一句。 剩下的这几个小官,面面相觑,颇为惊讶,也不免有那么点儿受宠若惊。 显然大家都没想到,人家堂堂安郡王,居然还会注意到区区一个末流小官的事情。 一时间,书房里静了好一阵子,到是有个平日里就很油嘴滑舌的,向来放得开,叹道:“哎,老张可受了老罪,前几日咱们上了趟河道,老张留到晚上,走得最晚,回家路上还喝了点儿酒,风一吹,可能有点儿上头,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走着走着就瞧着道边有鬼火,一闪一灭的,还隐隐约约有窸窸窣窣的动静,吓得他出了一身冷汗,回家就病倒了。” 这人说起来,到像是她亲眼看到一般,颇为生动有趣儿。 旁边就有人应和。 “要说还是老张非要抄近道,老走那片坟地的缘故,咱们这儿依山傍水的风景好,百年前就有人在附近修坟,有老些个都有百年的历史了,可不就阴气盛,他心里害怕,听到什么都不是稀奇事儿。” 几个人这么一侃,方容也还罢了,许薇姝到是大有兴趣儿。 大殷朝的鬼,她可还真没瞧见过。R1152 第一百三十一章 棋局 在归墟,到是有几个上古妖魔为邻,且能来这儿冰冷幽寂之地的,只能是仙魂,神魂,以至于许薇姝到如今,可真是一次都没瞧见过鬼物。 越是荒诞离奇之事,人们谈论的便越多,既然许薇姝要听,这些人便高高兴兴地把最近河道附近闹出的怪事儿说了一遍。 “早些时候就有,有人走夜路见鬼的传言,地下传来咳嗽声,脚步声什么的,还有人看见鬼火,这阵子却是越演越烈,好些工匠宁愿绕园路,也不肯路过附近。” 许薇姝皱眉,难道是盗墓? 听见墓地有点动静,第一个反应,到多是有人盗墓。 她也就只怀疑了一刹那! 方容却是都没往这方面想。 明州的确风水好,早年也是龙脉汇聚之地,光是前朝贵族的疑墓,就曾出过两个,确凿无疑的到没听说,大约是有人隐藏了消息。 但那是在风水宝地,大墓附近才有,像这等荒僻之地,盗墓能盗到个什么,白骨么? 只能当是老张老眼昏花,看到了磷火,就当成鬼火! 在坟地,这种事儿到绝不少见,即便常走夜路的人,偶尔也会心里发毛,何况是个喝醉酒的老汉。 方容还特意拿了银子,让人帮忙请了个医生,去给张老汉看看病。 虽说看起来也是小官,按说不缺钱,但他们这些人家里实在说不上富裕,平日工钱不多,还要养家里老小,寻常连点儿肉沫也舍不得吃,生了病也多是硬熬过去。 像张老汉这样,只是受到惊吓,略染风寒,根本不至于请医生,自己能多休息两日,已经算不错的享受。 许薇姝也赏了一盒从京里头带出来的人参,张老汉一家拿了,就算不吃,卖掉也能贴补家用。 也许割两块儿肉回家,痛痛快快地吃一顿油水足的饱饭,身子就大好。 过了两日,张老汉果然是好了,还特意到方容这儿磕头谢恩。 方容又给他两日假,好歹是多养养,这年头的病,还真是得靠养,养不过来,一辈子受罪。 送走了张老汉,袁琦就进来道:“我估计折子该送到了,不知道万岁要怎么处理那个郑义仙。” 方容也不知道。 可他却实在不能说自己不关心。 那个组织再一次活跃起来,恐怕是天下大乱的征兆,各方势力交错,都想做那个下棋的人,只是不知,究竟谁成为旗子,谁又能掌控棋盘? 方容叹息,他纵然会变成一颗棋子,也绝对会是要不得也弃不得的那种。 如斯杀局,无一庸手,想要争取一线生机,已经不是单单竭尽全力四个字就能行的。 文州 万宝泉站在船舱门前,扭头看了看月亮,拢了拢身上灰扑扑的斗篷。 旁边伺候的一小太监一双腿不停地抖动,他瞥了一眼过去,小太监登时露出个哭脸儿。 万宝泉不由叹气。 还是京里的奴才们用的顺手,行宫这边的奴才,还生嫩的很,区区小事也要害怕。 “拿银子给那姑娘准备一副好棺木,别的不用你嘱咐。” 要是那帮子地方官连善后都不会,他们也到不了这等繁华地处。 只是,最近陛下的性子确实略显得有些急躁。 昨天晚上有两个姑娘侍候陛下。 给陛下找人,自然不能找那等肮脏地处的,都是寻的干干净净的良家女,也不知其中一个是害怕还是怎么了,竟然哭号出来,陛下被惊,一时错手……竟将好好一个姑娘给掐得没了气息,另一个也吓得目瞪口呆。 “照陛下的吩咐,给另一个送笔嫁妆,丰厚些,早些嫁人去吧。” 万宝泉面无表情地叮嘱,心里头也叹气,别看出了这等事,他却觉得陛下的心到软了,若是换了以前,剩下的这个,又哪里能活着? 天蒙蒙亮,一抹彩霞朦朦胧胧的。 舱里有了动静,万宝泉就点了两个宫女跟着一块儿进去伺候。 陛下靠坐在帐子里,显然在愣神。 他脚步一顿,就使了个眼色,三个人轻手轻脚,缓缓地又倒退了出去。 一直等到太阳升到当空,里头才传来一声:“万宝泉。” 连忙应下,恭恭敬敬地进门,就见陛下自己穿戴整齐,立在门前,身量还是挺拔的很,也威武,只衣服总隐隐约约有些空空荡荡。 赶紧记下来,等下要和绣娘们说,万岁爷的数据要重新量过,这种事儿,不能等着主子自己发觉。 还有跟出来的娘娘们,大的小的都得照顾好,怠慢了哪个也是大问题。 皇帝立了一会儿,面上说是兴奋,到不如说夹杂了些许的气恼,好半晌才道:“拟旨,着明州知州,速押嫌犯进京……八百里……算了,你去吧。” 万宝泉退出门,也松了口气。 其实明州知州的折子前日就到了御驾前面,明明是请功的折子,明州知州是正经的进士出身,又做了多年的官,写折子自然写不错,偏偏陛下迟迟不回,到像是要留中的样儿。 让他也跟着提了一口气。 匆匆出来,两个小太监就一脸谄媚样地跟前跟后地伺候着,万宝泉如今的身份,他们这般伺候,到也算不上委屈,就是宫里的老太监们,谁还不得管万宝泉叫一声祖宗! 在大家心里,这就是贼祖宗,贼精贼精的,得他一句话,那就是受益匪浅。 万宝泉翻了个白眼。 这伙子白痴,那些个经验怎么可能给旁人说,就是亲儿子也不能说半句。 不只是敝帚自珍,他要真敢漏了只言片语,万岁爷也容不下他。 “怎么了?” 许薇姝是被丫鬟从被子里愣是给拉起来的,烘烤得暖暖和和的衣服披上身,一点儿也不冷,用不着她大动,只稍微抬抬手,蹬蹬腿,衣服就穿得妥当。 “安郡王请您过去。” 小丫鬟苦笑道,“已经等了好半晌。” 昨晚许薇姝读书读到一段极好的,一下子就入了迷,结果读到快天明才睡下。 第二日自然起不了身。 穿戴整齐,洗漱完,许薇姝眨了眨眼,莫不是没准备早餐,方容饿了? 人家安郡王自然不是个纯粹的吃货,也不会为了口腹之欲打扰许姑娘的美好睡眠。 许薇姝出了门,就见方容趴在石桌上,桌前桌后摆了两个大箱子。 “来。” 他招招手。 许薇姝过去一看,里面装的都是水文资料。 张老汉也在一边站着。 方容点点头示意,他就看了许薇姝一眼,低下头磕磕绊绊地道:“下官前些日子见鬼受惊,回家之后就病倒不起,躺在床上越想越迷糊,老琢磨这事儿,得安郡王和姑娘的恩泽,下官的病到无大碍,可此事却成了老汉的心头刺,前几日我实在不甘心,就叫上我儿子一块儿,围着那闹鬼的地方走了一圈。” “我老汉是个粗人,只觉得那地方不对,到看不出什么,只是觉得地气忽然乱了。” “我儿子自小就和我一块儿当差,他又是个读书胚子,尤其喜欢研究五行八卦,也懂一点儿风水,他看了也说,那里有几处是不大对,竟像是风水宝地,有龙脉的模样,他年纪还小,见识不广,着实不敢肯定。” 张老汉说得郑重其事。 其他人都不以为然,方容却从不肯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时候,就随意反驳人家。 他对玄学到是也不排斥,偶尔读读易经什么的,可他在风水方面,绝对是门外汉。 许薇姝在外人心里,却绝对是内行里的内行。 她是道家高人传人的名声,还没彻底传到江南,在京城却是有了市场。 方容遇到这种神神秘秘的事儿,也头一个就想起她,当然,许薇姝正好随着一块儿来了,不找她又去找谁。 不过,虽然是被强拉出门,但许姑娘对龙脉一说,还是颇感兴趣,所谓山水一体,她懂天下的水,自然也免不了和山打交道,还是九微的时候,在山上,她的能力也不比在水中要差。 想了想,便跟着方容和那张老汉一块儿去老汉的儿子觉得哪里不对劲儿的几处瞧一瞧。 张老汉照例取了些香烛点燃,又撒了纸钱,一边走,一边念念叨叨:“给你们享用香火,添上纸钱,还请拿了钱让让路。” 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郑重其事。 许薇姝却不理会,按照张老汉的说法,走了一圈,仔仔细细地看,眉毛就忍不住蹙起,不多时,就在一座坟墓前停下,跺了跺脚,闭上眼睛‘闻了闻’天边的风。 还真有点儿怪异,底下真像有一股气息流动,若有若现的,正是世上人们说的龙脉。 许薇姝知道,殷朝的人信道家,富贵人家下葬,都要请道家高人来给想看一下墓地。 这一片和乱葬岗差不多的坟地,想必当初也有人看过,许姑娘不懂那些寻龙点穴之类的术语,也不太懂这些,可她知道,按照大殷朝那些高人们的看法,此处应该算是个不算特别小的吉地,也许高官显贵不在乎,但也不至于就此沦落成乱葬岗。 对平民们来说,这地方还真算是风水宝地了。R1152 第一百三十二章 夜色 “你那日就是在这儿附近看见鬼火的?”许薇姝轻声道。 张老汉一听她问,就连忙应声:“正是,正是,下官确实是在那边看见的,还栽了个大跟头,记得很清楚,正好撞在……就是这个,楚秀莲的墓碑上面。” 那是一块儿很旧的墓,看上面的树木,泥土,大约也要有十数年之多了。 墓碑也斑驳。 可以外的,墓却不显得苍凉。 周边郁郁葱葱的草仿佛时常被修剪一般,墓碑也擦拭的干净漂亮,没有一点儿泥污。 昨夜下过雨,它上面竟然不见泥点子,到也稀奇。 许薇姝驻足,别人看不出来,他能感觉得到,地底下的气流不对。 她一转身,低声冲方容道:“可能有人在附近打洞,我不懂这个,只看出底下有点儿空,你还是找专业人士瞧瞧。” 毕竟是在河道附近,周围是堤坝,而且还有一点儿,陛下的船队到了左近。 即便是件小事儿,还是得关注一二。 方容举目四眺,略略蹙眉,最近正是漕粮运输的时候,他在江南就是处理此事,一涉及到河道,总是更敏感些。 又绕了一圈,许薇姝就随方容回驿站,毕竟这地方是坟地,她一个女孩子老在坟地里呆着,不好说也不好看。 回到驿站,因为一直惦记,没几日,方容就找了一个精通土木工程的手下去看看情况。 没想到,居然出了一件奇事。 方容的手下亲自带着人过去,前前后后仔细检查了一遍,就跟他说,别人的墓自己到不大清楚,不过,楚秀莲的墓,确实被挖掘开了。 就在北面有一个盗洞,很专业的手法,一点儿都不会伤害墓里头任何东西。 “哦?什么意思?” 方容扬了扬眉。 那位土木专家沉吟片刻,才轻声道:“王爷也知道,小的是盗墓出身,当年一直在南边干这种损阴德的活儿,我们师门做这个一向比其他散客们精细,按照老一辈的说法,进出墓地,不能留下什么,却也不可多带出什么,只能拣一两样喜欢的拿走,走前走后,保证墓地主人不受阳光雨露的损害那是最基本的,其它条条框框有好几百条。” 他当年不识字,光口口相传地背诵那些规矩,就背得他yu仙yu死。 那手下叹了口气,“这活儿不好做,我也是跟师傅跟了一年,才能下墓,又打下手打了三年多,这才能在师傅的指导下做领队,做到师傅放下心把一切都交给我,不在一边盯着了,一共又是四年零三个月,师傅还说我的天分高……这么说吧,就是我这个有些天分,又努力做了这么多年的,想把活儿做得如他这么漂亮,那也绝不容易,再说了,去盗墓,根本就没这个必要。” 方容沉吟片刻,一眯眼:“打开墓穴,我要看一看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在这个破乱葬岗,一个一看就像是一口薄棺装了随意埋葬的墓地,两个墓室都没有,用这么精细的手法来盗……他越想越觉得不正常。 要许薇姝说,这也确实太离谱,简直就是用大炮打蚊子了。 不过让专家这么一看,到能猜出来,张老汉见鬼的事儿,恐怕是正好遇上有人盗墓,这才误会。 方容坚持要挖坟。 这人的性子看着绵软,可有时候真拧起来,袁琦连劝都懒得费力气劝,反正说什么他也不停。 可是你想挖坟,那也不是你说挖就能挖,还得找人家家属,让人家同意才是。 总不能因为你是安郡王,便能无缘无故地摧毁人家的坟墓,让人家暴尸荒野吧。 方容把这事儿跟许姑娘谈了几句,许姑娘也很好奇下文如何。 本以为办成这事儿,说服家属是最难的环节,怕是要费一些力气,没成想,反而是找着这女子的家属很是困难。 此地毗邻河道,以前还好,这些年天灾无数,河水泛滥了好几次。 村庄也被毁了,老百姓们都远避他乡而去。 如今周围的村子里,大多人都是这些年才迁来的,各地的流民居多,哪里清楚乱葬岗里埋了哪些个阿猫阿狗的。 还是借了衙役们帮忙,翻看户籍资料,这才从已经迁走,去明州城里生活的一个老人那儿,打探到楚秀莲是谁。 据说十几年前,楚秀莲在附近很知名,美得如梦似幻,就是最有江南风情的美女,连当地的知县老爷的儿子要续弦,也上门提亲过,只是也许楚家觉得奇货可居,没看上小小一县令,就给推拒掉,后来有一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楚秀莲就在最好的年华,忽然服毒自尽。 至于原因,楚家讳莫如深,不止如此,还很随便地就葬了她,墓地周围甚至渐渐变成了个乱葬岗,混乱不堪。 楚家到还在,就是也住进了明州城,开了一间书肆为生,家里人口少,做点儿小生意还能勉强糊口,陆陆续续过了十数年,楚秀莲的娘还活着,父亲已经过世。 “想挖就挖,我早不当她是我家的孩子,就是暴尸荒野,也和我们楚家无关。” 官府的人找去,那老太太连头没抬,一边儿嗑瓜子,吐了一地的瓜子儿皮,一边儿不耐烦地把人给轰走。 楚家老太太够奇怪的,哪个当娘的会这么说自己的女儿?哪怕女儿都死了十几年,可那还是自己的闺女。 再说,坟墓干净,说明时常有人清理,若是她家里的人不闻不问,给她清理坟墓的,又是什么人? 先挖坟再说。 明州的规矩,白日里不能挖,找了个晚上,还请风水先生算了算时辰。 方容就带着人一起过去。 许薇姝也跟着去。 衙门里一群听差的,一听说安郡王还要带着女官许家娘子一块儿去看人挖坟,登时都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显然,这些和贵人们打交道都打了很多年的听差,还是头一次碰上这样的达官显贵。 画风不对啊! 尤其是,许薇姝一个娇弱的女孩子,也要大晚上出入坟地,简直让人觉得惊恐。 一群人在专家的指点之下,风风火火地挖坟,方容从衣服袖子里拿出一方帕子,找了块儿石头,铺在上面,又扶着许薇姝坐下。 他自己立在一旁,随手揪了一片树叶,就呜呜咽咽地吹起来。 用树叶吹出来的曲子,居然颇为优雅。 夜幕,弯弯的月,影影栋栋的树,凄冷的长空。 许薇姝一下子就笑起来,连忙掩住嘴唇,这实在是对死者太不尊重,明明应该是一件很庄重的事情才对。 专家找的是已经被挖开,又重新堵起来的洞穴,再次破开,就容易的很。 耗时比想象中少得多。 月亮还在树梢,那边就有人略微激动地喊道:“通了。” 许薇姝站起身走了两步过去,探头看了一眼,下一刻,坑洞里忽然冒出一道黑影,迅疾如闪电。 “啊!” 一边拿着工具的衙役吓得扑通一声,倒地不起。 其他人也哆嗦。 一时间,所有人的心骤然抽紧。 许薇姝想也不想,一抬脚就踹过去,那黑影怎么飞至,又用更快的速度倒飞回去,正好撞上墓碑,滚了两圈儿。 “咳咳……咳咳咳……” 她也不是没被吓一跳,只是上一世身在归墟,习惯了和妖魔们打仗要先下手为强。 无论什么时候,身前出现攻击行为,先放倒,让对方失去战斗力再说。 方容看了一眼,很从容地从抖抖索索的袁琦手里,接过灯笼,照了照,地上趴着,吃了一嘴泥土,面部肌肉扭曲的,居然是个身材矮小的男人。 身上穿的像个乞丐,头发蓬乱,一脸脏污,只有眼睛漆黑发亮,还隐隐约约有点儿狼眼一样的凶恶。 方容低头瞧了瞧,又把灯笼塞到袁琦僵硬的手里,扭头招呼衙役们把人押过来。 这人一脸的胡子,又脏又乱的,看不出多大年纪,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方容到不勉强,只是带着人继续挖下去,挖开通路。 “把尸骨给我刨出来看看。” 方容冷冷淡淡地道。 地上那人一瑟缩,然后就拼命挣扎起来,挣扎半天,扯着嗓子嘶嚎叫喊:“我只是想把镇魂鼎取走,我没有盗墓,你们别,别碰秀莲。” 他这么一开口,居然是很清越的声音。 听起来也就三十几岁,不太老。 方容这才叫停,想了想,问道:“下去安全吗?” 那专家先过去瞧了两眼:“里面是两层结构,简单的墓室,很牢固,有几个机关看样子被破解了,咱们进去瞧一瞧没大问题。” 既然如此,那就进去看。 许薇姝也跟着进去,方容反正不大放心她一个人留在外面,还是跟在身边好,也就没反对。 袁琦到一本正经地要求留在上面放哨站岗。 墓室一点儿都不奢华,很干净,什么殉葬品也没有,不过,到真是足够结实。 通路早就打通了,有人工开凿的痕迹,一行人顺利下到第二层,就看见个普通的棺木。 两个衙役过去把棺材打开。 连衣服也早就腐烂了,只剩下累累白骨,许薇姝扫了一眼就挑眉道:“咦,楚秀莲是男人?”R1152 第一百三十三章 棋差一招 那是一具男人的骸骨。 好吧,就算许薇姝有一辈子当古人,可在第一世学到的东西,总是记忆最深刻,也最不容易忘怀的。 她好歹是一名医生,还是西医,解剖课也没少上,要是连一具骨头都不能第一眼就分辨出男女,她也未免太无能了些,当年恐怕得科科挂掉,哪里还能毕业! 所谓美女楚秀莲的坟墓里,刨出来一具男性尸体,而且,男尸睡在棺木中,穿着女人的衣裳,口中含着一块儿玉,头部,脚底下,各自放着一只只有巴掌大的小鼎。 至于其它的陪葬品,到也多是女孩子的首饰,不算名贵,有好些都陈旧的不像样子,却一看便是正经下葬,不似后来有人移花接木。 “……” 方容带在身边的,没有专业审讯高手,不过,盗墓的那家伙,耷拉着个脑袋,情绪低落,也没多强烈的抵抗欲望,更或许,他长久的沉默之后,终于忍受不了,有了不顾一切倾吐的欲望。 盗墓贼说的故事,貌似和方容想象中的阴谋诡计没有一丁点儿干系。 这个盗墓贼姓郭,叫郭三魁,从九岁上,就跟师傅一块儿下墓倒斗,他们那一门,就叫‘黑门’,私底下专门盗墓,明面上也挂招牌给人家看风水选址修墓,还是颇有些名气。 十岁那年,他就跟着师傅到了明州。 那时候楚家是明州大户,家里有几百亩田,还有铺子之类,就是子嗣上颇为艰难,代代单传不说,前头还有两代只有女儿,立了女户,招赘了女婿才得以传承家业。 到了这一代,家里来了个道家高人,说他们家此时最为关键,若是头一胎能得一女儿,那就解了楚家祖上留下来的祸胎,以后便顺风顺水,多子多福。 也只有这一次机会。 楚家当时的当家人一听,便心中又是惊喜,又是忐忑,别人家相看媳妇,都是想要个有生男之相的女子,他们家偏偏想寻个能头一胎便得女儿的。 后来选了许久,找了个有六个姐妹,几个姐姐还个个都得了三个以上的女儿,头胎还都是女儿的小娘子。 新娘子进了门,果然很快有孕,医生看过都说是个闺女,楚家上下十分高兴。 只因为替他们家看相的道门高人,不是一般人物,听说在国教也地位很崇高。 他说的话,家里人自然是深信不疑。 一家子捧着新媳妇,只等着瓜熟蒂落,若不是生子偏方比较多,生女的偏方可真没见几个,估计他们都得四处寻来给孕妇吃下去了。 后来还听说附近有个村子很古怪,最近两年出生的居然大部分都是女儿,他们一家特意去租了个院子待产。 十月怀胎,瓜熟蒂落。 居然是个瘦瘦弱弱的小子。 楚家顿时如晴天霹雳,还是楚老爷又去寻了那个道家高人给想办法,高人看他们可怜,便请了一道符箓,让孩子从小携带,且要给他取一个女名,自幼当女儿教养,以后直到死也不能露馅,或许能蒙蔽上天。 家里虽然有点儿犹豫,毕竟一个好好的儿子当女儿养大,还没个头儿,怎么受得了,将来要如何结婚生子? 但高人还说,如果这一次不改变命运,楚家就会断子绝孙,家里想了半天,咬咬牙,还是决定牺牲一个儿子,好换取子孙后代享福泽。 楚秀莲就这么一日日长大,且还生得如花似玉,秀丽多姿,虽然藏着掖着,从不许他轻易出门,可还是免不了美名远扬,家里父母都发愁。 不过,家里还是给楚秀莲添了两个弟弟,总算是打破了楚家‘绝嗣’的预言。 楚秀莲平日里不能出去交际,就喜欢自己读书,尤其爱去后山的林子里一个人安安静静地阅读。 正好郭三魁也跟着师傅在本地安家,也常常去后山,两个人就有了交集,还渐渐熟悉。 楚秀莲虽然被当成女儿教养,可家里知道他是男子的,也不会教他什么女则女戒之类的东西,更不会跟他讲男女大防,对这方面的知识,更是能避开就避开。 反而多教他读书,四书五经都读。 一直长了这么大,他还是没什么男女观念,只知道挺喜欢郭三魁这个走南闯北,走了很多路,知道很多事情的好朋友,郭三魁却正是慕少艾的年纪。 一来二去,便不免有些情思。 不过,郭三魁还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和楚家的千金不般配,更做不出拐带人家女儿私奔的事,他虽然只是个盗墓的,不是个好人,但也绝不会去祸害别人家的女儿。 所以后来察觉了自己的心思,就很少再去和楚秀莲相见。 时间一年年过去,楚家居然开始走下坡路,自楚秀莲出生至此十五年,楚家家业破败,房子田地都卖掉许多,连家里人也总是多病多灾,就在这时候,有个乞婆找到家里来,非说楚秀莲是她的儿子。 “……” 楚家当然不肯信,换孩子的也不是没有,但那都是拿女儿换走儿子,好好一大胖小子谁肯换? 再说那乞婆神神叨叨,一看就不正常,楚家把人打发走了事,没心思多理会。 可毕竟让人这么一说,家里也犯嘀咕,当初生楚秀莲的时候,不是在家里,而是在外头,这里头有些个什么事儿,谁也不敢说当真就无一丝的可能。 楚秀莲他娘又隐约记起来,好像村子里是有三户人家,赶在同一天生产…… 楚老爷琢磨了两日,还是不安心,就想着查一查,至少算是安安自己的心。 却不曾想,这一查,真查出问题,当年给媳妇接生的稳婆说,他儿子的臀部有一块儿红色的胎记,而楚秀莲身上却没有,稳婆自己也迷糊,想着这么多年的事儿,或许是记错了,但那年楚家生了儿子却一个个如晴天霹雳一般,实在是罕见,她接生了那么多孩子,还是头一次遇上,所以印象很深刻,确实记得那孩子身上是有个红色胎记来着。 楚老爷吓了一跳,越想越不对,那年他们家因为生了个儿子,都着急的很,也不重视,媳妇生了孩子还昏了三天,再一想,后来为了保住孩子是男孩儿的秘密,奶娘什么的都给辞退,只让当娘的亲自抚育。 这时候,楚家落败,已经没什么人脉关系,多年前的事儿,也不能确定,心里再难受不安,也只得暂且放下,可之后,那乞婆再来,家里就没把人赶走,还给洗了脸,换了衣服,这一捯饬一家子顿时明白,楚秀莲确实不是自家的……儿子。 他长得和那乞婆一模一样。 真正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也是,男生女相,酷似母亲的那是大多数。 顿时宛如晴天霹雳,楚家的人都傻了,那乞婆疯疯癫癫,根本问不出换孩子的理由,也问不出他们本来的孩子去哪儿了。 问出来也不知如何处理,真要说这里面的错,那所有人都有错。 一时间,这事儿就这么腻腻歪歪地僵持下去,说来巧合,两个月之后,楚秀莲的弟弟妹妹出门游玩,就一去不归,家里出去寻找,竟然也没找到。 报了官,官府说最近丢孩子的事情时有发生,怕是来了几个外地的拐子。 找了许久,孩子没找到,楚父也生病,于是从一个所谓的半仙儿口里就传出流言,说楚秀莲是丧门星,专门败楚家的运,要是想避开灾难,只能他死! 死了后,还得安放上镇魂鼎,让他的魂魄永不超生。 楚家的人到没那么狠心,怎么说也是自己养大的儿子,人都有七情六欲,虎毒还不食子呢,就算不是亲的,养了那么多年,能没有感情吗? 到是楚秀莲,前前后后的因果他听了一个遍,这孩子从小感情就比较纤细敏感,这日自己想不开,借口要毒老鼠,买了砒霜,自己吞毒自杀。 这事儿具体的情况,楚家自然不肯透露出去,谁也没通知,就操办起他的丧事来。 和楚秀莲交好的盗墓贼,实在没想到才短短时日不见,好好一大活人就自己自杀了,他又难受,又一脑袋的疑惑,自己就拿风水先生的身份自荐去帮忙操办丧事,一听说楚家人只想随意寻一处下葬,并不在意,他选址时,便留了个心眼,把自己寻到的一块儿算是风水不错的地方,早年已经修好墓,准备给自己用的,拿出来给了楚秀莲。 楚家人都心不在焉的,也没多在意,只是下葬的时候,没让盗墓的那人跟去。 “我今年回来给秀莲扫墓,才无意间知道了这里面的故事,知道她居然是个男子……无论是男是女,总不至于永世不得超生,那镇魂鼎怎么也得毁了去。” 他盗墓的活儿做习惯了,就每天晚上来挖墓地,打算自己去把镇魂鼎挖出来,不曾想,居然无意间让张老汉发现。 许薇姝:“……” 这故事拿出去拍成戏文,肯定有一群深宫寂寞的娘娘们看得流眼泪。 问题是,这么个破事儿,让方容丢下一摊子公务忙了几日,实在有点儿腻歪人。 偏偏他还老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就是心中不安。 可此人的言谈举止表明,他绝没有说谎,每一句话都真心真意。 方容纠结了片刻,也就放下,他要做的事情那么多,哪里有力气整日抓住一件‘神奇故事’追问不停。 到是几个河道上的小官,因为墓穴打的洞,有两个接近堤坝,他们就去仔细检查了一次,居然发现堤坝上好几处都有偷工减连的迹象,有几个地方,怕是要承受不住水压。 一下子整个明州官府的神经都紧张起来。 虽说不明显,但万里之提毁于蚁穴,马上就到汛期,谁敢大意? 前阵子皇帝可是刚刚处理过一批贪腐官员,而且现在也还在查问。 安郡王明面上就是为这个来的。 干脆就准备征调一批工匠重新修筑,连查问责任也顾不上。 皇帝可正坐船南下呢。 因为这段儿河道有险情,连御驾都被阻拦住,要转道而去,多耽误很长时间。 还有一批运粮船也要另外转道 工匠这边征调不着,各地都缺,正好监狱里的犯人要做苦力,干脆就拉了一批过来。 紧赶慢赶,好歹是把工程给赶得差不多。 方容是过了几天,才知道那边调了犯人修筑堤坝,登时就变了脸色,忙了人过去查问郑义仙的情况。 袁琦哭笑不得:“公子爷这是想什么呢,郑义仙是什么人,那是钦命要犯,明州知州有那么大的胆子,敢放他出去劳作?” 干活的多是犯事比较小的那种犯人,真正穷凶极恶的重犯,反而不可能有这种机会。 方容的脸色还是很凝重。 没多会儿,明州知州就满头大汗,连滚带爬地爬过来,进门就哭喊:“王爷救命!王爷救命啊!” 方容叹了口气。 明州知州平日里那么镇定从容的一人,这会儿脸色都铁青。 在他防守严密的监狱里头,郑义仙单独看押,关在牢房最里面,没有一点儿阳光,还给他戴着手铐脚镣,他觉得再安全不过,特意派了衙役轮班看守。 没想到,这次调拨人手修筑河堤,监狱里有个只犯了偷窃的犯人,居然能和郑义仙换了身份,愣是把郑义仙换了出去。 “如今牢头和三个衙役都不知所踪,那个小偷自己懵懵懂懂的,只知道是牢头让他过来坐监,还不许开口说话,其他的一问三不知……下官已经派人去工地……” 方容摇了摇头。 没有用的。 果然,工地上昨天死了三个人,尸体已经卷去乱葬岗埋了,连家属也没通知。 这种事儿,监狱里年年都不知道发生多少回,谁能在意? 知州亲自带人去了一趟乱葬岗,发现一个地道,里面有人通过的痕迹。 郑义仙跑了! 就在皇帝催着要人的紧要关头,钦命要犯就此消失。 虽然派人去追,可犯人一走,便如河流入海,哪里还能寻得出来? 明州知州已经没打算保住自己的官职,只希望还留下脑袋,就算脑袋没了,好歹也得给明家留下点儿香火。 偏偏在这时候,又发生了漕粮船不幸触礁沉默,好些个难民哄抢粮食的事儿。 皇帝估计更要大怒。 方容吐出口气,只能承认,这一次他输了一局,那个组织果然不容小觑。 袁琦到笑了。 他不是没遇见过方容有做不成事,认在世上,哪里能永远称心如意? 可这一回,他都察觉出有问题,还是放跑了郑义仙,如此奇事,到头一回发生。 方容沉默了半晌,只是摇头一笑。 “没什么,对方这次布局精细,我没察觉出来,并不奇怪。” 谁能想得到,他们为了办一件事儿,居然用如此奇妙曲折的办法,其实,他们在监狱里既然有人,那直接把郑义仙接出去就好,反正出了监狱,以他们在江南暗处的势力,官府想查找都不容易。 可这帮人就是找麻烦,利用一个真正的盗墓贼的感情,故意引起方容的兴趣,让他怀疑,又让他自己打消怀疑,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方面,好方便他们行事。 还得一举两得,既要救走自己人,又坑官府一把,毁了漕粮船,偏偏从头到尾,除了救自己人之外,其它的手段,别人找不到半点儿痕迹。 而且,失踪的老头和衙役都是世代在官府干活,值得信任的,否则,知州都不可能把这么重要的差事交给他们,即便是从此处入手,也绝抓不到那个组织的尾巴。 “非战之罪。” 这个组织的势力太过庞大,方容又在人家的老巢里,出错也非战之罪。 他是不知道。 许薇姝第二日就接到一张小便条,里面只写了一句话——协助任务完成的差强人意,我即将北上,后会有期。 “…………” 协助任务是什么鬼? 她不过是好奇了一下大殷朝的鬼怪,顺便提醒了几句墓下不正常,难不成就算是协助任务了? 还有什么后会有期。 希望今生今世,再无后会之期才好。 北上? 许薇姝摸着字迹模糊的纸条眨了眨眼,扔到炭盆里,溜达去找方容吃饭。 没走到书房门前,就见袁琦飞纵而出,一眼看见许薇姝还道:“我带人去接一接御驾,望小娘子盯着那家伙按时用饭。” 好吧,许薇姝同意做一回保姆,不为别的,就为现在若让皇帝在江南出事儿,可能会发生的那些血流漂橹,她也得替阻止一切发生的人们尽一尽心。 御驾要转道而行,那一段儿路,看着安全,却到底陌生,且还多灾民,很是混乱,并不适合皇帝路过。 许薇姝叹气,所谓白龙鱼服,最讨人厌了。 这人又没有后世开国太祖那只要站在人民群众中,就觉得是世间最安全之事的底气,他凭什么玩白龙鱼服? 这位陛下出事,许薇姝自然不会伤心,他们不熟,可好好一江南,怕是要染上一层浓浓血色。(想知道《国姝》更多精彩动态吗?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选择添加朋友中添加公众号,搜索“Qidianzhongwenwang”,关注公众号,再也不会错过每次更新!)R1152 第一百三十四章 模型 “小娘子,您快下来!” 丫鬟的脸色发青,眼睁睁看着许薇姝站在高高的石桌上,往树上系一条长长的麻绳。 不知道从哪里寻了不少藤蔓,拿了些细细的铁丝,顺着麻绳捆绑起来,还有几朵白色的小碎花,远远一看,到像是被鲜花包围了一样。 这秋千到特别的精致漂亮,比在秋爽斋和宫里弄的还雅致。 底下的木头椅子,没让工匠动手,许薇姝自己雕刻的,都是自己喜欢的小猫小狗,还有她随手画来玩的火影忍者里的,咳咳,鸣人和佐助的Q版图。 想当年,许姑娘画画也算大触来着。 如果没有穿越,她也许成不了一个好医生,但没准儿能变成个知名作家,设计师,漫画家什么的,在很久以后,年老了,也能在头顶上顶几个耀眼夺目的头衔,含笑入土。 坐在秋千上荡来荡去的,许薇姝随手抓了一本《河道考》拿来看,大殷朝的河道是年年治理,年年涝,几十年下来一点儿长进也没有。 她想了想,觉得这事儿可以做做。 功德这类东西,不趁着有机会的时候多做些,等到没机会了,也只能吃老本。 前些日子帮方容盯着那帮负责河道的官员,提出些许意见,还没有落实到实处,她就能感觉到身体有一丝丝细微的变化,胸口的玉璧也蠢蠢欲动,可见,这事儿做好了,就是利国利民的大事,真正的百年功德。 翻看了一阵子《河道考》,许薇姝觉得没什么大用,那些真正去巡视河道的工匠们多不识字,也写不出什么著作,这些朝廷刊印的书籍,多是所谓的大儒名人,坐在书斋里面写就。 许薇姝看了好些,有一部分甚至能当笑话读,简直狗屁不通,偏偏那些设计方案还让朝廷大员们争辩讨论,好像真能从里面讨论出救国良方一般。 反正现在没什么事儿,颇有些暴风雨前的宁静,她就干脆找了几个工匠,自己动手设计制作江南水患最严重三州的河道实际模型。 这可是个大工程,要不是现下工匠的手艺高,许薇姝又拿着鸡毛当令箭,特别不客气地调动方容的人手帮忙,她想做成这事儿,可还真不容易。 在如今这个河道图纸根本模糊不清看不懂,没有航拍图,没有卫星的时代,想认真仔细地做实地模型,那就得真正实地去考察,靠一双腿,辛辛苦苦跋涉。 许薇姝撒出去一堆人,除了她手里能用的人才,还几乎把明州的那些读书人一揽子打尽,都弄来帮忙。 这姑娘以安郡王的名义,写了一篇告示,虽然语言平淡,却一点儿都不刻板,言辞恳切,入情入理,催人泪下。 但凡读书人读了,无论是满腔热血的,还是有点儿功利心的,很难不动心。 于是忽悠了一群人都去帮忙。 乱是够乱的,到底人多力量大,工作进度顿时加快,连一直苦着脸,为这个温柔可爱的许书官忽然‘发疯’,头痛的要命的一群下属,也都露出稍微轻松的表情。 当然,这帮子没考上举人,也没个收入的文人,也都挺高兴。 许薇姝这次是为了做功德,在银钱方面当然不小气,当初她随驾出宫,收拾东西的时候就多带金银细软,到了江南,更是没少收孝敬。 孝敬这东西,属于约定俗成的规矩,你不想收还不成。 没见方容也带了两个美人回来,至于其它的那些,反正光是许薇姝接到,负责处理,方容连箱子都懒得打开,就堆了两车。 这还不算什么。 方容虽然是安郡王,看着也颇得皇帝信任,毕竟前任太子福王已经过了气。 据说当年太子嫡子随驾出行,还是小豆丁的嫡孙,让皇帝拿出去显摆,就得了好几车的礼物,皇帝还觉得那帮江南官员比较克制,没太劳民伤财。 银钱充裕,许薇姝就乐得大方。 反正替她跑腿的读书人,没有一个觉得很不满意。 卢大伟就是其中之一。 掂了掂手里头沉甸甸的钱串子,脸上就不觉露出几分欣喜。 今天他交上去的舆图画得精准细心,管事十分满意,除了工钱之外,还给了他比工钱要多出一倍的赏钱。 卢大伟也没觉得这些银钱有铜臭味。 “不如去割点儿肉,还是去买些笔墨,阿宇也该读书了。” 他是读书人,早年也曾经被称作天才人物,十六岁就中了秀才,奈何之后二十年下来,一直再没有中举,家里还有一老娘,一卧病在床的爹爹,一祖母,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 三十岁的时候,他才说上一门媳妇,生了两个儿子,自然对宝贝儿子疼爱的很。 如今两个孩子都六岁了,早该开蒙,他到能教教孩子们,两个小子也聪明机灵,但笔墨纸砚,实在是个很大的开销。 读书人只会读书,不事生产,他们卢家又不是什么大户,没有宗族可以依靠,不能像其他秀才似的,靠着族里的关系找份差事谋生,就算出门帮人抄抄写写,也赚不了多少银钱,养活家里头都很勉强。 他的心还没死,又想着在科举路上继续走,就更艰难了,这些年,有好几次都琢磨着,要不然就算了吧,两个孩子教导好了,以后有出息,比他自己好还让他高兴。 不是看不清现实,只是到底意难平。 可今天—— 那个看起来比他要小十几岁的管事,很温和地对他说:“你工笔画画的好,人也有灵性,稍微一教,居然就能绘制舆图,还绘制的这般精彩,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在安郡王身边听差,做点儿画图的差事,每日也占不了你多少时间,你要是还想考科举,尽可以准备。” 管事显然把他家里的事儿调查清楚了,还知道他家里有老弱在,承诺会给安顿好。 卢大伟哪里有什么不愿意。 他回家跟老娘一说,刚强了一辈子的老娘,都忍不住掉下眼泪,一个劲儿地念阿弥陀佛。 第二天,卢大伟穿上自己最好的衣服,这是昨天他老娘一听说他要去王爷身边当差,特意跑了一趟集市,给他买的成品衣服,其实,他还是觉得娘亲自己所制的棉服穿在身上,更让人心里熨帖。 两个儿子也不哭不闹,很是听话。 “你们听祖母的话,好好呆着,等爹爹安顿下来,就接你们过去。” 这是管事答应好了,等王爷回京,若要用他,就容许他带着爹娘亲人一起进京。 京城呢,首善之地,若是到京城安家,光是科举省下的路费,就足够家里头生活的极好。 卢大伟下定决心,一定好好表现,无论如何也要让安郡王满意。 他赶了个大早,就按照管事的指引去了驿站,除了他之外,门口还站着两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 都是明州读书人圈子里的,还都是落魄文人,彼此之间就算不认识,也听说过。 此时同在这儿碰上,虽然心里觉得怕是彼此之间要竞争一番了,可多多少少还是有几分亲切感。 等了也就小半刻,一直和他们打交道的管事就走了出来,打扮的整整齐齐,十分精神,瞧着很斯文,一身书卷气,看见他们三个就笑了:“进来稍等,一会儿我领你们去见许书官。” 三个人连忙应下,心里都想,许书官?难道是安郡王的亲信,看这管事提起他,一脸恭敬的模样,想必那人在王府的地位不低。 卢大伟咬了咬牙,扯了下衣袖,让自己的服饰看起来整齐漂亮些,才从后门走进驿站。 一进门就发现很多一身短打的小厮,还有不少侍卫打扮的人都在搬东西。 四五个人抬着一个巨大的木箱子来去匆匆。 管事凑过去说了几句话,又过来领着他们三个跟着人群走,所有人的动作都特别的轻,几乎听不到脚步声。 卢大伟也不自觉屏住呼吸,放缓了脚步。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只顾着盯着前面一人的后脑勺,也不敢四下里张望,就来到一院子门前。 那管事敲了敲门,大门洞开,里面传来一个极清越的声音,虽然是女声,却和他见过的女子说话都不同,声音不高,却清清楚楚,就如水滴敲打在石头上,让人从头清爽到脚。 “就摆在院子里,你们去请郡王过来。” 说话到随意,卢大伟想,这大概是安郡王近身女婢,还得颇为受宠才是。 没想到郡王身边的女婢都在,那个许书官得是什么来头? 正想着,管事已经和一个丫鬟打扮,二十一二岁的女孩儿打了招呼,带着他们径直走进去。 “许书官,人带到了。” 卢大伟一怔,愕然抬头,努力了半天,才没让自己的脸上露出愕然的表情。 当然,他还算好的,身后一年轻书生几近失态,一个踉跄,差点儿栽倒。 另外一个,脸色顿时难堪起来。 管事也不勉强,扫了一眼就道:“许书官有点儿活儿让诸位帮忙,不愿意的就说,放心,即便你们不愿意,也能在王府找到其它的差事,这点儿不受影响。” 许薇姝虽说是给自己找几个打下手的,但她挑出来的都是在某方面有些才能的人。 既然有才,即便有些迂腐,方容照样能用,至于方容用不用,还是要看这些人能不能达到那位的要求。 一个年轻的书生闻言,登时就表示自己还是希望管事能另外安排差事。 另一个书生,犹豫了一下,低着头没说话。 卢大伟却一点儿都没多想,老老实实地道:“但凭许书官吩咐。” 许薇姝笑了,心下也有些意外,不过到挺高兴,只让卢大伟留下,让管事其他两个都领走。 卢大伟其实也没想别的,他只是觉得,既然想进郡王府,人家都给出那么好的条件,他就应该听命令,主家让做的事儿,只要不违背礼义廉耻,就该去做,哪里有挑三拣四的道理! 别说是给一女子打下手,就是让他去做苦力,岂不是也应该的很? 旁边的箱子打开,过来一丫鬟,领着他走过去看。 卢大伟一看,登时惊讶,那居然是一片河道,其它的他不熟悉,但第三个箱子里的,他却看得清清楚楚,正是自己常去的那一片,连山地树木,都是差不多的形貌,有一瞬间,他简直以为自己变成了巨人,正在半空中俯瞰。 旁边的侍卫们,把几个箱子拼在一处,对接好,抽调隔板,又调整了一下。 所有的箱子,就连接在一处,组成了完整的河流附近的地形模型。 丫鬟又取了几份舆图过来。 “麻烦卢先生负责校准,看看有什么地方还有差错,都标注下来。 其实真不用做得如此细致,可许薇姝还是把她觉得很重要的几个河段,都专门挑出来请人再仔细检查一遍,这种大工程,有一点儿错误,损失都是极为巨大,她可不想好不容易用心做些事,最后在小细节上不能完美。 卢大伟立时就应了,认认真真地开始干活,遇见拿不准的,觉得舆图可能有点儿误差,还准备标注,打算实地去调查。 那小丫鬟十分客气,还特意告诉他,不太清楚的地方标注一下,自然有旁人帮忙核准。 一忙就是一上午。 中午卢大伟犹豫了下,打算问问管事能不能出去吃点儿东西,他主要是担心饿着肚子神思恍惚,再耽误差事。 没想到他一问才知,许书官让小厨房一直坐着锅,随时有热饭热菜等着他和另外几个早就在这儿干活,衣着一模一样的书生们食用。 其他人显见很熟悉,直接就喊:“姑娘,我们不吃别的,给来两张饼,卷上菜就行。” 那丫鬟笑了:“还吃这个,你们都吃了好几顿,不腻?今天厨房的师傅可得了一头牛,书官特意让做了牛肉锅呢。” “哦?那来一碗汤,不过还是饼卷菜,吃着方便省事,咱们早点儿完事儿,也省得书官老惦记着。” 丫鬟就没多说,让下面人拿饭过来,她也知道,那位小娘子有些担心做不完她想做的事,就要离开了,昨日刚听说御驾那边出了一点儿小乱子,就怕安郡王要赶过去。(想知道《国姝》更多精彩动态吗?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选择添加朋友中添加公众号,搜索“Qidianzhongwenwang”,关注公众号,再也不会错过每次更新!qdread)R1152 第一百三十五章 妖风 饼卷菜可真香啊! 卢大伟一口气吃了六个大饼卷,里面不但有不知道加了什么调料的炒萝卜丝,炒青菜,还有两大块儿半肥半瘦的红烧肉,饼也是油饼,且油水十足。 即便他从来都觉得吃不饱,这次却终于感受到吃得肚子圆鼓鼓,简直再也塞不进半点儿东西,到底是什么滋味儿。 还有点心,还有水果,还有上好的茶叶。 这清茶,还是当年他考上秀才,去拜谢县令的时候,才在县令大人那里尝到了差不多品质的。 平日里连点儿茶叶沫子,他也舍不得喝呢。 下午,卢大伟就眼睁睁看着那位许书官很随意地拿手去调整河道,或是取出一块儿,或是填补一块儿。 呃,原来这位是想玩来着! 他顿时哭笑不得,做玩具的过程也太‘劳民伤财’了,要知道,人家做的这种特别的逼真,连水流都有,岸边也有种上草,甚至是活的,数就用小树枝代替,固定在底座上。 做这么一个东西不难,可真要花费很大的力气才行。 幸亏他们做的这些事儿也不是没有用。 将来朝廷要是要治河,这些都会特别有用。 卢大伟虽说总是在科举上不顺利,但他大约是生在江南,时常遇到水患,对治河这些还是了解一点儿皮毛,虽然只有一点儿皮毛,指不定比某些纸上谈兵的官员们,对治河之事还知道的更多些,也能看出这些材料的好处。 不过,许书官可玩的真专心,还时不时地叫来几个工匠按照她给的模子,烧制一些小块儿的砖石,供她修补‘堤坝’用。 虽说这玩意应该很简单,可小孩子玩还算是有意思,她这么大的一个姑娘…… “行了。” 玩了有半日,许书官才停下,自己拿来一根竹管儿,接上水壶,往‘河道’里注水,做出洪水泛滥的形态来。 卢大伟吓了一跳,甚至忍不住叫出声:“小心!” 一开口,就意识到失态,连忙低下头,他一直觉得这个许书官和郡王的关系不一般,就算在这儿干活,也尽可能地不去看许薇姝的脸,更不敢靠太近,总不能给郡王留下一种轻浮好色的印象。 他镇定了下,偷偷抬眼,不由一怔。 许书官注入水的流速相当快,不过,水流得还算顺畅,水位升高的居然不很快。 换了正常的情况,早该决堤,周围是一片汪洋了。 卢大伟看着看着,就张大了嘴,旁边的小丫鬟看他发呆,还以为他是累着了,连忙给换了杯茶水。 许书官的面容始终很沉静,她又加了三根竹管,才轰隆一声,有一道口子决口。 她也没失望,停下手,给那个决口的位置贴了一片红色的签子。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再结实的河堤,再完美的规划,也不是绝对的保险,不过,在这个时间,只要能保证十年八年的安全,就算是相当成功的。 许薇姝想了想,随手抽出张纸笺,搜刮了下脑子里的记忆,把天然水泥的配方给记录下来,还有不怕海水的那种硅酸盐水泥,只不过,后一种配方她实在记得不是很清楚,恐怕还需要工匠们做几次实验。 当年子虚哥哥随便教她玩,也是主要教的那种很完善的配方,比较原始的仅仅是稍微提了几句。 虽然这种远远比不上后世的水泥更好用,不过,大规模生产的话,还是原始一点儿的便宜,也好制作。 而且,大体的配方有的话,实验应该不很难。 卢大伟:“……” 一整天工作的都迷迷糊糊,他觉得明天要把今天的工作再重复一遍才好,不知道安郡王会不会觉得自己效率太低。 晚上回家,驿站里准备的那些水果和饼卷菜之类的食物,都分给几个做事的书生,还有侍卫,小厮什么的带走。 大家已经差不多习惯,许薇姝不喜欢下人们浪费东西,如果准备的东西有多余的,就要分分带走吃掉。 不愿吃剩下的,也要拿去分给街上的小乞儿。 明州街面上好些小乞儿这阵子都喜欢围在驿站周围,尤其是阿生那一伙子,偶尔还会进来给许薇姝打打下手,一整日,也许能拿到好几天的食物,他们巴不得许薇姝玩的时间更久一些。 卢大伟就高高兴兴地捧着食物回家去,家里母亲和孩子们,都享受了一顿美食。 他母亲总算是稍稍放下点儿心。 白日许薇姝偶尔出去逛逛,大部分时间窝在驿站里玩自己的,那些书生到是对工作越发的得心应手起来,进程不算差。 这日难得是个好天,月色朦胧。 许薇姝就带着小丫头们荡了一会儿秋千。 “姝娘,有吃的没?简单一点儿。” 会这么大声叫嚷的肯定不是人家方容,袁琦风尘仆仆地回来,也没洗澡换衣服,先开口要吃的。 这阵子因为常常有人夜里也工作,厨房的小灶上到是热着牛肉汤。 许薇姝就让人赶了点儿杂面条,细细的一把,煮了一碗给袁琦吃点儿填填肚子。 他到不挑嘴,什么都吃的,吃完东西就冲到方容的书房,拉着方容说了好一阵子话才去洗澡换衣服。 第二日,大家坐在一块儿喝茶,袁琦简单说了一下,许薇姝才知道,原来皇帝真的遇险,到不是想象中的刺客。 当日船队改了航道,行了一半儿,又遇上沉船,护卫为了保险起见,就准备带着陛下弃船走陆路,结果一上岸,就正好撞到山洪暴发,大块大块儿的石头滚下来。 正好就砸中了车队。 因为那附近的地势有一点儿适合埋伏,好些侍卫先去检查,又按照正常的安全规则,分开行动,结果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就那么倒霉,好巧不巧的,皇帝所在的车和他的近卫被石头给砸在了底下。 其他的侍卫简直都懵了。 赶紧拼命开挖,若不是袁琦在后面就听见动静,带着五百侍卫,带着工具赶到的及时,说不得皇帝还真要出事。 袁琦凿开石块儿,可谓千钧一发,要是再晚上几步,皇上就被埋伏在地底下的一群刺客得了手。 当时对方连火折子都拿出来,还有乱七八糟的桐油 应该说,对方千算万算,什么都算到了,却没算到御辇不只是四壁,连底部居然也夹着一层钢板,这才耽误了一会儿工夫,只差很短的一段时间…… “皇帝贴身伺候了三年的大宫女竟然是探子,而且为了刺杀,连自己的命也不要,那伙儿刺客可是想直接向车里面灌桐油,一把火烧干净。” 大宫女一直在里面,她自己也活不成。 “那个宫女可是因为救驾有功,这才让皇帝提拔到身边伺候,一向信任有加,连她父兄都因此被超拔为官。” 袁琦不可思议,“要不是她不识字,本身也很低调,不愿意破坏规矩,她早就品级很高的女官了,可即便现在,她在宫里的地位也算不上低,连万宝泉见了她也多少带了几分客气,究竟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 他见过最会洗脑的家伙,就是方容。 现在看来,方容算什么,和人家那无名组织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要他说,那个组织畏畏缩缩地躲在暗处捣乱,实在无趣,他们真那么大的本事,直接给皇帝洗脑,还不是想要做什么都方便得多! “那个女人一见没得手,居然自己扑过去想咬咱们那位万岁爷的脖子,公子爷是没看见,那会儿咱们那位万岁爷的表情真是,真是太好看了!” 方容叹气,一点儿都不想笑。 许薇姝也不想笑。 “连万宝泉都让关押起来了?” 袁琦点点头:“皇帝谁也不肯相信,我带去的一批侍卫也让隔离,若非我走得及时,恐怕也要被软禁。” 许薇姝:“……” 好像所有的努力都没有什么大作用一样。 只是,这种事许薇姝是真无能为力,她也就没纠结。 许薇姝记得以前看过一部电视剧,里面主人公说,欲望是好东西,人没有欲望就没有前进的动力,只一点儿,放任欲望无限度地扩大,就是灾难了。 掌握好这个度不难,只要做到无论想要什么,都只用自己的双手去获得。 想要权力和地位是欲望。 想要功德也是欲望。 许薇姝面对想要功德,想要完善自己这点儿欲望,只用自己的双手去获取,绝不勉强做力所不能及的事儿,就这么点儿欲望的话,应该绝对不会造成太糟糕的结果。 话虽如此,晚上还是没有睡得特别好。 她最近总是失眠,也不是在想什么东西,其实脑子里空空荡荡的。 白天就免不了犯困,看着看着书,就倚在做秋千的躺椅上睡了过去,只是好像迷迷糊糊地还没睡踏实,耳边就传来一阵切切私语声。 许薇姝一睁眼,就见两个美男子戳在葡萄藤架子下面说话,声音都压得挺低,奈何在这儿享受美好睡眠的姑娘是个尖耳朵。 “吵醒你了?” 方容笑了笑,脸上带了几分歉意。 他其实可以在书房里谈论的,但每次头痛,总喜欢离这个女孩子近一点儿,再近一点儿。 孙神医以前给他开过一味镇痛药,里面混入了曼陀罗,过去很有用,后来又改成阿芙蓉,每次给他药,孙神医都要慎之又慎,怕他药物成瘾,也怕用药过度,损害身体。 但根本不用担心,方容如今早不吃药了,吃也没用,不过,当疼痛成了习惯,好像也就无所谓。 “咱们快走了,晚上宴请明州的官员们小聚。”方容抬头看了下天色,挑眉笑道 。 袁琦咕哝了一句:“又是宴会,你又不喜欢吃。” 当然不仅仅是个宴会。 明州有头有脸的人物齐聚一堂,许薇姝也特意下了帖子,请了一众夫人们。 因着昨日正好是翁山郡王家的小郡主生辰,夫人们纷纷送上礼物,也有的登门拜访,却大部分都吃了闭门羹,到是顾顺的夫人进去小坐了片刻。 顾顺是明州知州,实权地方官,他夫人去,郡王府也要给点儿面子。 “小郡主今天来不来?”顾夫人一边嗑瓜子,一边八卦,“我听说她也要许人家了?” 可能是因为方容不声不响地要走,而且他纯粹是雷声大雨点小的样子,没在明州掀起血雨腥风,整个宴会的气氛,到比往日轻松许多。 “哎,要是小郡主的身子骨好些,我还想给我小侄子做媒来着!” 其他人面面相觑,都没说话。 顾夫人的侄子……她弟弟其实很出息,读书读出来,如今是个小县令。 可她侄子却是一直跟着她娘长大的,平日里也偶尔见过一次,也说不上怎么不好,可一看便不是一个圈子的人。 顾夫人是顾顺没考上进士以前娶的夫人,正经的农家女,生得也矮矮胖胖的,长得五官到不差,就是一身乡土气。 所谓居移气养移体,可在她的身上,却是半点儿也没体现,到有了点儿暴发户的味道,穿衣服只穿花色浓的,颜色鲜艳的,好在顾顺也不嫌弃。 当年他娶妻的时候,很多人都说他夫人是旺夫旺子的面相,结果媳妇进门,没两年他就顺顺当当地考上了秀才,又一路高歌猛进,中了进士。 在这之前,他一连考到二十七岁,连个秀才的边也没沾着,从此,夫人是福星就变成事实,以至于到如今,他做到明州知州,高居四品,且顾家的产业在十年间飞速扩大,还顺风跟船出海,玩了一把大的。赚的那些钱,他只靠俸禄,八辈子也赚不回来,家里头算是彻彻底底暴富。他对他的夫人始终如一,连个小老婆也没娶,他老婆到是觉得不像样,给他纳了一房妾,还添了两个通房丫头,只是在家里那些也就是摆设。 顾顺哪怕就只有一个女儿,也没想着再多找几房妻妾生儿子。 翁山郡王家的那三公子整日纠缠顾知州的千金,在别人眼里,多少都佩服他的眼光。 取了知州千金,那简直是要名有名,要利有利,一举多得,郡王的儿子也要偷笑。 要是顾夫人有个儿子,肯定是香饽饽,至少在明州那是一等一的金龟婿,换了她侄子,大家都转移话题,只当没听见。 谁的女儿不是自己的心肝宝贝,连庶女养好了还是助力,哪儿舍得随便做赔本买卖。 许薇姝招呼大家伙吃茶,又冲顾夫人笑道:“王爷还说要备一份礼谢谢顾知州,前天晚上劳动他了。” 前日袁琦和方容秘密押送一女犯人进监狱,为了不惊动别人,专门找顾顺把人送去暗牢。 那会儿都半夜三更,怕是惊扰了对方休息。 顾夫人讪讪一笑:“哪的话,哪的话!” 她实在不怎么会应酬这些,脸色都红了。 许薇姝也不为难她,扭头分别和其他人打招呼。 一行人一边喝茶,一边闲聊了几句,等点心都换了一轮,许薇姝才忽然笑了一下道:“说到做媒,我还想起一笑话,那位小程太医的夫人,前阵子非要和他和离,官司都打到皇后那儿去,又吵又闹,让宫里人都看了好大的笑话。” 不得不说,宫中的秘辛,最让人有八卦的欲望。 许薇姝又是正经的女官,从宫里出来的,她一说这个,所有人的兴趣一下子起来。 小程太医也是明州人,程家世代行医,现在明州七家‘回春堂’里面,还是程家的药铺的名气最大。自小,小程太医就跟着祖父学习医术,他在医术上,天分到是有些,但比起医术,他更擅长配药,很多药材隔着三尺,闻一下就能说出药性来,还喜欢自己制作效果特别的成药。 大殷朝的医生都不喜欢给病人吃成药,他们觉得同样的药方,不同的医生根据病人的实际情况,有所增减,那才是最能展现医术的地方,吃成药是什么鬼?那还叫医生? 可小程太医偏偏与众不同,他就喜欢制作成药,而且顶替他爹去当了太医,这毛病一样不改,天天在家里做药,做实验,隔三差五地就弄出一堆药丸子,偶尔还有效果神奇的副产品面试。 他做出来的药,论名气,那比不上白云观‘金银二字’的金字招牌,可论稀奇古怪,堪称第一。 “他夫人有点儿咳嗽,就去药房找他给开止咳药,当时小程太医正琢磨药理,随手就拿了一瓶,结果他夫人吃了,从早晨到晚上,不停地说话,连九岁一不小心尿床的事也给秃噜出来,整个人迷迷糊糊,好几天不见好。” 许薇姝无语长叹,“恢复了神智,他夫人哪里能忍受,当时就要和离,换了咱们也不能忍。” 一群夫人都被逗得笑起来,纷纷点头,确实不能忍。 “不过,小程太医真是天才,咱们安郡王临来江南,就从他那儿拿了一个药箱……咳咳。” 许薇姝一下子意识到自己说得有点儿多,低下头去喝茶掩饰了过去。 那些夫人们便是意识到许书官失言,也都装作不知道。 一场小宴,一直开到前面的宴席散了,方容还特意点了一出戏,到后院唱给她们这些女人们听。 据说是他觉得好,就想让许薇姝也听一听。R1152 第一百三十六章 善心 安郡王点的戏,一众夫人们自然说好。 其实男人爱的那种,又是经戈铁马,又是狼烟风起,打得到热热闹闹,女人们看了大部分只觉得闹腾。 许薇姝就让下人们多准备瓜果,没心思看戏,吃东西总能吃得下去。 晚上散了宴席,丫鬟们收拾东西,许薇姝坐在软榻上绣花,她如今到很难得做女红,也就当年刚学会,还新鲜,时不时要亲自动手绣个大件儿的衣裳,送给子虚哥哥他们穿,偶尔还给她养的老虎,养的大白鲸做袄子皮袍。 奈何那些爱宠谁都不喜欢。 许薇姝有些想球球和小白了,也不知道球球家的孩子们长大了没有。 也有些惦念玉荷,许薇姝跟方容出来办差,身边没有带丫鬟,她才是哪个层面的人,说是女官,在人家安郡王面前也和个丫鬟差不离。 哪里有丫头还带着丫头的。 好在玉荷她们肯定没脸面离御驾太近,一般就是走在后头,闹出事来顶头了受些惊吓。 正做活,方容就来了。 陛下给他写了亲笔信过来,信中温言抚慰,道是知道他的忠心,言语平缓,却不像恼怒的样子。 只是身为皇帝,哪怕是恼怒,也有可能不是真的,而是他需要用自己的恼怒给臣下某些暗示,这会儿如此温和以待,下一秒,也有可能把他打下尘埃。 这本就是个充满了虚伪的地方。 方容笑了笑,轻声道:“出了那么大的事儿,娘娘们都惊到了,要给陛下祈福,说是要捐钱修桥修路。” “噗嗤!” 许薇姝一下子笑出声。 方容挑眉看她。 “没,没什么。” 以前许薇姝总听说那些娘娘们,还有富贵人家的夫人千金,老捐钱修桥修路,也觉得这些人心善,而且,即便是为了博名声,可做的都是好事,老百姓受益,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和阿生他们走得近了,就听见几个真实的笑话。 明州这边流行修桥修路,但凡灾年,那些富户们,还有盐商,都愿意捐款做这些善事。 不过,桥也不是乱修的。 但凡繁华地段,但凡总有达官贵人们过的地方,桥和路总是特别多。 明州有几个地方,路一年就翻修了好几次,今天张家修,明天李家修,桥也一样,隔得不远就修一座桥,都弄明晃晃的大招牌在一边竖着,只为了扬名。 “也是,很正常。” 这里不是现代,没有网络,信息传播速度都很慢,如果不在这等热闹地方捐款修桥修路,换成那些真正破败不堪的村子,他们就是修了,别人又如何得知?岂不是和不修一样,何苦浪费精力银钱? 许薇姝摇了摇头。 这是个挺真的笑话,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一样。 以后要是自己也需要修桥铺路了,还是找那些真正缺少这些的地方贴钱,反正对她来说功德最要紧,到是这世间虚名,着实已经十分的足够了。 方容替许薇姝把门窗都关好,笑道:“早点儿休息,晚上我要捉鬼,就怕这鬼爪子伶俐,捉住之后要遭受反扑,休息好了,之后才更好应对。” 许薇姝眨了眨眼。 如果换成别的女官,跟方容这么一路折腾,还不得被吓死?呃,当然,更可能的是,一路懵懵懂懂,根本什么都不知道,自然也就免受惊吓。 那日方公子漫不经心地点给她,说袁琦押了个犯人去州衙的暗牢,要加派人手看管,且日日自己进去审问,每次出来都一副志得意满的表情,许薇姝就明白,这人是打算空手套白狼,看看能不能套到几只凶神恶煞的大灰狼出来。 她今天随口在夫人们这儿编瞎话,借着众人都以为身为书官,不敢拿皇宫里的私密开玩笑,就胡说八道,还扯了‘吐真剂’这么个离奇的东西。 这瞎话虽然编得很扯,可幕后那组织,有那么半分相信就会采取行动。 想想吧,能够混到皇帝身边,潜伏多年,还忠心耿耿的棋子,对那个组织来说,绝不是可以随意舍弃的废棋,想必知道不少组织内部的讯息。 所谓的无名组织,在江南根深蒂固,它洗脑能把无数人给洗成傻子,没有点儿必须遵守的规则怎么能行? 要是连这样的‘棋子’都说放弃,就放弃,连营救措施都不布置,那它恐怕也不会可怕到让人戒备至此。 许薇姝点了安神香,倒在床上一眨眼就进入美梦中。 明知道之后可能要有一阵子颠簸之旅,这会儿还不养精蓄锐才是大傻瓜。 方容就在隔壁择了个房间住下,只是心里头存着事儿,又哪里睡得着,几乎听到些许动静,就起来去看许薇姝的房间,隔着窗户,只能看到帷幔里模模糊糊的影子。 记得袁琦曾经说过,姝娘的睡姿特别美。 “……”方容皱了皱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都有那么一丁点嫉妒那个幸运的小子。 仗着举世无双的轻功,轻而易举地就能偷窥到佳人。 “公子!” 袁琦直接从树上跳下,飞到方容身边,先扯了条披风给他披上,才道,“咱们猜得半点儿不错,就是我们想的那个人。” 方容点头,面上却无喜色。 袁琦也蹙眉:“他是落了网,但恐怕这会儿消息早传了出去。” 他们绝不会轻视那个组织。 …… 顾顺,那位在明州知州的位置上坐了整整六年的知州大人,居然被悄无声息地抓捕。 顾家上下都傻住。 三更半夜,顾夫人就上许薇姝这儿来跪着,谁劝说也没用,跪在门口的青石板上。 一跪就是一整天。 许薇姝身边的丫头们正紧紧张张地收拾东西,圣驾已经决定回京,他们也得尽快带着人犯,赶过去汇合,也只剩下三五日的准备时间。 这犯人太重要,上面已经下了旨意,要尽快把人送去陛下那里,押回京城受审。 这一路,恐怕不太好走。 “还没走?” 许薇姝叹了口气,略略蹙眉。 丫头过来替许薇姝把整理出的一些不要的旧衣服拿出去散给阿生那一群小乞儿。 有些改一改就能穿,还有一些料子极好,极名贵,这些人也舍不得自己用,干脆卖出去换成钱米。 “您要是不想见,不搭理就是,过一阵子她自然就走了。”丫鬟语气不屑,显然对那位夫人这么没眼色厌烦的紧。 许薇姝却叹了口气。 她实在做不到前边还和人家说说笑笑,一转头就翻脸无情,可这事儿,真不是她能管的。 一开始事情紧急,他们到被蒙过去了,不过事后没多久,许薇姝就开始怀疑,郑义仙能顺顺当当地越狱,又岂能是单单牢头和衙役就能办得到。 如果没有一个有实权的官员出马,事情绝对不能办得这般利索,知府顾顺,还有他身边的亲信,绝对有问题,只是单凭那点儿怀疑,就给一个四品的朝廷命官定罪,即便是皇帝在这儿,也没那么随意的道理。 显然,方容不是傻子,许薇姝能想到,人家想到的更早,干脆就设局把人吊出来。 如今一切都如想象中一样,许薇姝却免不了头痛。 顾顺这事儿一旦确定,定了罪,那简直是诛十族的罪过,他妻子女儿都不能幸免。 许薇姝心里头有些难受。 虽然有一种说法,女人嫁了一个男人,享了那个男人犯法谋求的富贵,将来出事,也应该同受惩罚,这也算是一种同富贵共患难,可顾顺的夫人,总觉得不是这种情况。 她确实享了富贵,可她丈夫做的那些事,她知道的可能性真的不大! 这个女人本是最幸运的人,从今以后,恐怕要与苦难为邻了,只希望……能给她们母女一条活路。 现在顾夫人还能自由活动,恐怕多多少少,也是方容他们想看一看,这位顾夫人是不是的确不知道那个组织的事儿,有没有和什么人有联系。 虽然可能性不大。 到不是说顾夫人不像那个组织的成员,事实上,那地方出来的人,看着一个比一个清白无辜。 只是,她不是组织成员到还好,要是是的话,顾顺会合作的机会就更渺茫。 许薇姝面无表情地低下头去,想了想,把丫鬟叫过来低声道:“你去告诉顾夫人,若是她还有机会见顾顺一面,不如求她丈夫和官府合作,把该说的都说了……这样说不定能求一条活路,否则,谁也帮不了他们。” 得了这一句话,顾夫人显然也绝望了。 不多时,就踉踉跄跄地站起身离开。 事实上,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去求谁,就是来求许薇姝,也是懵懵懂懂的状态。 丈夫忽然被抓,她却连知道丈夫犯了什么罪都不行,那些亲朋好友一下子避之无恐不及,连门也不能进,娘家根本指望不上,丈夫比较亲信的手下也瞬间失踪的失踪,被关押的被关押,人也见不着。 她一个没读过多少书,见识不广的乡下女子,又还能想出什么好主意? 方容那一帮手下,还是挺会查找消息,没多久就把顾家查了个底朝天。 顾家自然是祖宗八代都清清白白,这方面没什么不对,不过,现在顾顺那个所谓的,带着盘缠离家出走的女儿顾婉婷,是个假的,是他从街上带回来,准备卖身的流民,他的亲生女儿已经一年前就让他送走。 应该是送到北面去了,具体的地方,因为时间久远,一时还查不出。 许薇姝得到这个消息,顿时一笑。 方容也笑了:“顾顺的嘴,大约比别人更容易打开些。” 因为他有私心。 以前,方容和那个组织的人打交道,总会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感,因为那个组织里所有的成员,都不像活人,和钢铁铸造的差不多,好像随时都愿意去牺牲一切。 这种情绪,让他害怕。 他有时候,甚至会不知不觉地被吸引。 如今见到顾顺很可能因着即将面临的危险,把心爱的女儿送走,还费尽心思找了另外一个代替。 甚至连养女都养出了感情,养到后面,竟不乐意养女被牺牲掉,宁愿送她远走高飞。 方容可不觉得如果顾顺不愿意,那女孩儿能走得掉! 他想起刚来的时候见到的拐卖人口的案子,那大约就是顾顺的假女儿了。 怪不得那姑娘死活不说她是从哪一家被拐走的,官府估计还当她担心给家里丢脸,这才放弃,其实,她是不能说。 只看她身上用的香料,就能看得出,即便是个假女儿,顾顺也尽力把人照顾好,并不纯粹就是利用。 方容想了想,居然没打算和任何人提起这件事,连许薇姝也和他极有默契,只当二人忘了曾经遇见过这一回事儿。 牵连进去的人已经足够多,又何苦再多加一个。 很快,行李准备妥当。 方容专门打造了四辆囚车,除了通气孔,全部密封,四辆车分别走陆路水路,从四个方向离开明州。 他和许薇姝不跟囚车走,而是另外带队走水路和万岁汇合去。 行李到是好收拾,有一群丫头,宫人在,用不着许薇姝自己动手,到是方容收下的两个美人不好处置。 “姐姐,让我来,我来。” 穿了一身浅粉色宫装,脂粉不施,容色秀丽的女子,毕恭毕敬地凑到一个丫鬟身边,近乎是抢夺一样,夺了她手里的扫帚。 “您忙了大半日,一准儿累了,让我来吧。” 这等粗活居然也能做。 丫头们看得目瞪口呆。 许薇姝自然是听说过这事儿,也只有苦笑,两个女人每天见缝插针,只要有一点儿机会,就赶过来伺候她,绝对的伏低做小,什么架子也没了。 她知道,她们想跟着回京。 其实也不是不行,可许薇姝做不了方容的主。 同情是有一点儿同情,但这两个一天到晚地苦着一张脸围着许薇姝转。 她也有些受不了,只好吩咐嬷嬷们看牢一些,尽量别让两个人到眼前晃悠。 还说方容听说了,也没多提,只说了声知道了,他身边就有人过来,把两个美人带走,从此就再没出现。 听说是给送了回去。 许薇姝愣了愣,本不想多搭理,却还是忍不住问:“她们回去会如何?” 方容的神色平淡:“也不怎样,这两个都是芳菲斋出身,还是最好的,芳菲斋那边可不会暴殄天物,改个名字,重新推出去也有很多人想要。” 他只是个小小的郡王,还没那么多的忌讳。 换了皇帝,那才麻烦。 当年陛下南巡,也收过许多美人,难道还能都带回去不成? 除了寥寥有数的几个,其他人转眼就让万岁爷给抛在脑后,比个稀罕物件还不如。 可伺候过皇帝的女子,要是没被带回宫,这辈子也就别想再嫁人,不过,日子也绝不会太差,自然有官府养活,只是,一生不得自由,永远像只金丝雀一样被养在小笼子里面,也不知她们会不会高兴。 收拾东西收拾了两日,出发是第三天的夜里。 许薇姝迷迷糊糊地让人从被窝里掏出来,穿上衣服,又给送到船上去。 她睡得挺舒服,可这么一折腾,就是再轻手轻脚,也睡不着了,干脆爬起来看风景。 河中碧波荡漾,半空中一抹星辉,船上红红的灯笼一照,水光天色映衬,虽是夜晚,风景甚好。 许薇姝披着斗篷趴在窗前向外眺望,看了会儿,睡意更消,干脆就找了根长长的钓竿,坐在船头钓鱼去。 几个船夫看一小娘子钓鱼,还专门给做了点儿鱼食儿,私底下凑在一块儿发愁。 “这段儿向来没什么鱼,连打鱼的都钓不着!” 可贵人钓鱼,如果一点儿收获都没有,让贵人不能尽兴,那就是他们的过错。 几个船夫互相对了眼,探问探问谁的水性好些,都打算直接下水往小娘子的鱼钩上挂两条。 正商量着,啪嗒一声,一条小臂长的草鱼让许薇姝给甩到船上,还扑楞扑楞地乱跳。 “…………” 小丫头很有眼色地赶紧走过去,找了个筐,把鱼给装上,这么大的鱼红烧一下,正好给小娘子添菜。 也就一会儿的工夫,许薇姝就钓了一筐鱼,但凡稍小一点儿,她又给扔回去,最后大的也只剩下三条,够吃就行了,其它的还是抛下河。 好些船夫都看得傻了眼。 许薇姝钓的心满意足,伸了个懒腰,笑道:“这鱼比宫里的精明。” 宫里的鱼都傻,她在宜秋宫偶尔也玩钓鱼,什么手段都不需要,那鱼就自己会上钩。 “起风了,小娘子还是快回去歇着,小心着凉才好。” 果然起了风,还有云和雾,许薇姝抬起手,感受了下空气,扭头道:“今天还好,明天怕是不能行船,有大雨。” 不远处站着一船夫,听着就咧开嘴,露出一排略有些发黄的牙齿来。 “小娘子可是个行家,我师父也说,明天咱们要靠岸休息一日,船上坐着贵人,万不能冒险。” 正说着话,天上的雾气就更重了,风也有点儿大,吹的风帆四处翻滚。 许薇姝忽然一抬头,向岸边看过去,穿过浓浓的水雾,仿佛有一点儿杀机暗伏的危机感扑面而来。R1152 第一百三十七章 读书人 第二天果然是大雨倾盆,风浪滔天,别说行船了,就是在河边站一站,也被吹得东倒西歪。 幸好早就预料到,天还没亮,船就靠岸,在一小码头停下。 这条水路正好在出海的航道上,不只是南北向的商船,货船有不少,连做海外生意的大船,也偶有路过,正因为如此,眼下这个位于明州和永安郡交界处的小码头,很是繁华,人烟繁杂,比大城镇也差不到哪儿去。 方容此行算不上太过隐秘,早早就有人安排了住宿,是皇商毛家的一座大宅子。 许薇姝一听说是毛家,心里头还觉得有些古怪。 她远房舅舅家的‘管事’,刚刚害死人家的嫡出公子,扭头自己就住进对方的园子里。 方容却无所谓,歇了会儿,便打了伞邀请许薇姝出去喝酒。 他那伞是素白色的,许薇姝看了一眼,怎么看怎么都不顺眼,素得让人眼晕。就从床头的针线包里拿出一些碎彩缎,都是做衣服剩下的边角料,很随意地动了动手,就编织出一些精巧的中国结,又穿上几颗珍珠,给他系好。 这下子伞面转动,叮叮当当,就显得生动活泼了好些。 方容不觉一笑,也顾不得这就出门,取了笔墨纸砚,也给许薇姝画了一个伞面。 伞面上就画许薇姝最喜欢的桃花和梅花。 他这么一画,热闹的气氛就扑面而来,看着极喜庆。 原主爱梅花,许薇姝自己,到更钟情于花开一季的桃花,没想到方容的观察还挺敏锐。 二人出门,早有侍卫前前后后地打点好,进了酒楼,酒楼里坐着的,六成以上就换成了自己人。 许薇姝扫了一眼,见到没看到有客人被赶出门,想必是都回上面厢房休息,她也就老老实实地跟着进去找了个靠近门的角落坐好。 照例叫了几个招牌菜,方容一边喝酒,一边听几个看着像远方商人的客人闲聊,目光却不知不觉,老在许薇姝的面上转。 许薇姝这么厚脸皮的姑娘,都让他看得有些羞,明明脸上还带着面纱,就是看,也看不太清楚眉眼。 “那一日,吴老太气得怒火攻心,呸了一声,就吐了张大人一脸的吐沫,当时就吓得周围所有人都傻了眼,吴老太的儿子瑟缩跪倒,磕头磕得恨不得撞死,张兰芝张大人却只是拿袖子拭去吐沫,叹息一声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奈何律法无情,铁证如山,吴二杀妻一案,证据确凿,不容诋毁,吴老太,你只想着自己的儿,却不曾想象,你的儿媳妇也是别人家的女儿,如今按照律法,你儿子坐监十五年,其实远不能赎罪。’这一番话入情入理,闻着都赞,张大人不愧是天下名臣……” 前面说书的先生,还在说江南巡抚张兰芝的逸闻,这一段是附近的名段儿,大部分酒楼都是先说完才讲其它。 方容笑了:“不知道若是清廉堪比青天的张大人,这一次是陛下手里的刀,还是会成为陛下刀下的鬼。” 江南四眼猖獗,官商勾结之事,早就是不公开的秘密,先不说别的,单看盐商家里人养出来的千金,衣着打扮比京城贵女一点儿不次,教养也好得惊人,就能看得出,那得是用数之不尽的金山银山去堆才行。 张兰芝身为江南巡抚,会与此事无干? 他半年前到发折子弹劾盐运使方玉文十三项大罪,什么贪污灾款,纵子行凶等等,可比方玉文名声还坏上不知道多少的,同为盐运使的另外几个,他为何不去弹劾?还不是年纪大了,老了,不敢牵扯进那几位皇子的纷争中去? 谁让方玉文没投靠任何主子,没背景,不拿他开刀,都对不起自己! 听了方容的话,许薇姝伸手替他倒了一杯酒。 江南的事儿不好办,其牵一发而动全身,皇帝想要江南的银子,把差事交给方容,信任当然算是信任,可他不去用忠王,不去用义王,连两家的儿子也不肯用,除了信不过手握实权,已经成了气候的儿子之外,更多的其实是在乎,一动江南,必然招致那些文武官员的疯狂反扑,说不定还要染上一身恶名。 儿子们还有用,因为这个惹是非并不妥当。 方容就无所谓,他是废太子的儿子,身体又不好,注定使唤不了几年,趁着还能用时,不可着劲利用,未免浪费。 许薇姝笑了,皇帝想的到不错,却怎么不琢磨琢磨,方容又岂能是那种能任凭他揉圆捏扁的人? 他可是一肚子算计,赔本买卖从来不做,处理眼下这等麻烦事,固然会招来反扑,但做成了,不但斩断忠王等人留下的线,让他们吃一大亏,而且还能正正经经地刷名望! 无论如何,方容一个能任事,有担当,真正为百姓着想的名声,是少不了了。 福王当年做了那么多年的太子,又是去羌国为人质多年,给大殷朝立下过赫赫功劳,即便如今被废弃,可那么多重视正统的儒生,一时半会儿,依旧不可能把他轻易从心中太子的位置上拿走,他的儿子,也因此能得不少方便。 方容喝酒,许薇姝也跟着小酌了几杯,她其实也是海量,应该说,如果她不想醉的话,酒这种东西对她绝对不起一点儿的作用,可要是想醉,稍微喝一些便熏熏然,十分舒爽。 酒楼里客人多,上菜有点儿慢,好在两个人对他们的菜都没多大的兴趣, 到是醪糟做得还不错,甜度适中,许薇姝吃了两碗,细腻润滑,醇香甜蜜。 回去和御厨打听打听做法,偶尔自己做着吃也不错,还可以加入些草莓汁,葡萄汁,应该口味更佳。 正吃着,店小二端着大茶壶路过,也不知时不时雨水渗入,脚下打滑,忽然一个踉跄,手里的茶壶脱手而出。 “啊!” 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 方容一伸手护住许薇姝的脸,茶壶正好砸在他胳膊上,热水滚了一桌子一地。 那店小二吓得呆了呆,才扑过去要给他擦拭。 袁琦的剑鞘一出,阻住这店小二的路,扫了一下子,把人推开,凳子滑动,就出溜到桌边。 许薇姝看了他一眼,显见袁琦不大高兴,一张脸都是黑的,颇为恼怒,恶狠狠地瞪了人家店小二一眼,直瞪得对方脚下发虚,再加上刚才一瞬间,蹭蹭蹭,旁边蹿出来一群各色打扮的好汉。 店小二估计把眼前一双男女当做什么钦命要犯,危险人物看待,瑟瑟发抖。 还是掌柜的有眼力,一见不好,连忙过来弯腰鞠躬,赔礼道歉。 “对不住,对不住,这小子笨手笨脚的,敢问可用小老儿去请医生,这位公子伤了哪里没有?” 方容笑了笑,也没多责怪:“不要紧。” 他一个眼色,那帮手下就都再次坐好,只是桌子上的菜再美味,也不免味如嚼蜡。 袁琦帮自家公子把袖子撕开,露出烫得通红的胳膊。 许薇姝只让小二端了一盆冷水过来,用帕子给他敷了下,冷静镇定到极点。 “回去吧,咱们有带治疗烫伤的药膏,不快点儿抹一抹,万一留下伤疤可不太妙。” 袁琦叹了口气。 方容微微一笑:“我是男人,留下疤痕也不要紧。” 只撕开袖子,就能隐隐约约看到泛白的伤痕,到像是十年以上的旧伤。 许薇姝也笑:“回去给你来点祛疤的药膏,我的药膏可是从白云观得的,效果一流。” 这到是真,因为是纯天然的材质,听说不只是能去除疤痕,还具有保持青春的功效。 她到底是女孩子,只为了这一点儿就忍不住喜欢,连配方都软磨硬泡地弄了来,平日里制作药膏的时候,这到是一大重点,直接当擦脸油抹来着。 许薇姝拿了伞,等方容起身,一起回对面不远处的庄子去。 因为距离近,方容的文青气又发作,想要欣赏雨中景色,一行人就没有乘车。 走了没多久,远远就看到庄子前面有一辆马车停着,侍卫们都聚拢过去,看起来就算不是起了争执,却也算出了点儿问题。 袁琦一把抓住方容的衣袖,低声道:“走后门,派人去问问再说。” 他们这次去和圣驾汇合,别看行踪光明正大,其实心里都绷着根弦。 谁也不知道那帮地头蛇们会做出何等反应。 先不提顾顺这个烫手山芋,方容私底下收集盐商和官员勾结的证据的事儿,哪怕再隐秘,也不会半点儿风声不漏。 袁琦自己还好,他应付这类场面算是轻驾就熟,其他随行的侍卫,精神却高度紧张,就怕没出江南主子就遇袭。 虽然总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可就是真正的皇帝,白龙鱼服出来还要遇刺,何况他们伺候的安郡王,正在做特别招人恨的差事。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为了钱,简直不知道江南的官员们能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来。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胆大包天的组织,隐藏暗处,隐隐露出锋利的牙齿,蠢蠢欲动。 侍卫是恨不得肋生双翅,带着主子一瞬间飞回圣驾那儿去,好早早交差,偏偏那位郡王那个不急不慌,简直就是视刀光剑影如等闲了。 从后门进了园子,才听说是毛家的菁娘偶然路过,碰上包袱让人盗走的一对新婚夫妇,又赶上大雨,一时无处栖身,就给了他们印信,要他们来附近的园子暂住。 菁娘和她弟弟一会儿也要来,只是先去父亲的故旧家拜访。 许薇姝闻言恍然,是了,毛家的嫡长子意外身亡,京城那边肯定要派人过来处理,只是没想到,来的不是老奸巨猾的老狐狸,而是家里的女孩子。 那夫妇过来,正好碰上方容的侍卫站岗,自然不会让他们进去,还解释了下。 他们家郡王目前在园子里暂住,不能放外人进门,还请二位另找地方居住。 这些人也不爱惹事,甚至都说可以代为处理,替他们寻一个安全地处。 不曾想,眼前两夫妇,应该说丈夫也是个不通俗务的,闻言就恼了,非说安郡王仗势欺人,一下子就愤愤不平起来,满肚子的怒火压抑不住。 许薇姝:“……”江南锦绣之地,竟然也有愣头青在。 显然,不只是许薇姝这么想,那边的小娘子也让她丈夫给蠢哭了,恨不得冲过去堵住他那张嘴。 方容也笑:“这园子够大,咱们也住不过来,若是这两位不介意,就把偏院让出来给他们用。” 主要是人家两个是毛家的小娘子送过来,这园子又是毛家的,即便是他,也不好简单粗暴地将人赶走。 许薇姝也点头:“这种愣头青秀才最麻烦。” 一看,那丈夫就是读书人,穿着打扮都像儒生,脸上也有书呆气。 是刺客杀手的可能性不大。 再说了,他们怕什么明面上的杀手,这两个要真有别的心思,住进门还容易看管监视。 交代了一句,方容和许薇姝就回屋休息,没在多管,至于袁琦,他肯定要更仔细些,等确定了夫妇俩的确是普通人,别说武功,就是粗浅的防身功夫也不会。 “咱们姝娘一个人就能教训他们十个。” 袁琦见识过许薇姝射箭的能耐,总觉得要是手里拿一把好弓,再有充足的箭枝,一个姝娘,比他安排四五个一流的侍卫还要有用。 下人们就去给这夫妇二人领路。 男子看着还要说什么,他妻子却千恩万谢,拉着丈夫随园子里的下人去了。 安顿好,那个小妇人,便拿了一些土特产过来拜访,也算是表达谢意。 那是个二十四五岁的年轻妇人,生得面色微黑,手脚粗大,衣服也是粗布的,很是寻常。 人到爽利,许薇姝也惊讶,她在江南到总遇见如此形貌的乡下女孩儿嫁给个读书人。 “奴家夫家姓戴,是永州的秀才,这次是来江南想看看有没有机会聆听圣言的。” 小妇人满面感激,“结果随身带的包袱刚一下船就让人给偷了,要不是小娘子您行了个方便,我们夫妇二人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许薇姝连忙笑道:“哪的话,我们也是借住,毛家小娘子都答应二位借住了,我们怎么好喧宾夺主?夫人千万别太客气,早点儿安歇吧,我看这风雨很快就会停。” 那夫人想必也觉得不好太打扰人家,说了几句话便告辞而去。 到是她丈夫真是个书呆子,一进屋门就趴在书桌前奋笔疾书,吃饭时方容邀他一起,还听了一耳朵愤世嫉俗。 “公子爷,难为你也能忍得下去,那个什么什么戴公子,满嘴都是他怎么怀才不遇,别人怎么嫉恨他,他考不上举人,就是考官不公平,我的老天爷,就他那么不通人情,真让他考上了,当官能当得下去吗?我看考官才是好心,知道这种人当了官才会让别人生吞活剥,到不如老老实实做个秀才,好歹不会惹是生非,找个大户人家当个教书先生,日子一样过得下去。” 袁琦不过旁听几句,就恨不得洗洗耳朵,对这种人完全不感冒。 说起来,像袁琦这样的,自然看不上一个秀才,但大殷朝的读书人里,能年纪轻轻考上秀才,已经算得上出类拔萃,不知多少人四六十岁,头发花白,还在努力想考个秀才来着。 功名这种东西,永远有人追捧。 袁琦很快就知道,戴秀才这种人一点儿都不新鲜。出去溜达了一圈,打了两壶酒回来,马上便发现,光是附近酒楼里住的,和他差不多的书生,就遇见了二十几个,从江南各地蜂拥而至,追在圣驾后头,长久不肯离去。 每个人的书箱里头,都装满了自己做的文章,看样子是行卷用的。 许薇姝有些好奇:“在京城,我到是知道每逢大比之年,便有秀才举人什么的四处行卷,里面是不是真有什么大才之士出没?去年我听说忠王就从行卷之人中选出了两个捷才,特意聘请入忠王府做了幕僚。” 方容失笑:“你说呢?” 许薇姝眨了眨眼,她也不太清楚,应该说,总是有,但数量也许很可怜。 进了忠王府的那二人,连名字都没流传就没了声息,想必也很难得重用,到是忠王一下子在读书人心目中地位变得十分崇高起来,听说还有读书人要给他立长生牌位。 “读书人也不容易。”许薇姝叹了口气。 皇帝南巡,一群读书人可不要像疯了一样追过来,即便知道他们见到皇帝的机会十分渺茫,可万一皇帝像话本里讲的一般,会微服私访,会去街上闲逛,也许就正好遇见,一下子就相中自己的才学,从此得陛下青眼,富贵权利就在眼前。 谁能不做这种梦? 许薇姝想,要是她写一本某个读书人偶遇皇帝,成为皇帝亲信,从此扶摇直上的YY小说,这会儿肯定有不少自以为怀才不遇的落魄才子喜欢读。R1152 第一百三十八章 病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更多支持!在岸上住了一夜,天一擦黑,本来颇为张狂的风雨,就渐渐转小,没多久,已经变得淅淅沥沥。 大雨本也不会长时间下。 一行人重新上船,许薇姝还借给那一对儿借宿夫妻一笔银钱,帮他们另外找了一艘船,船上大部分都是同样想跟随圣驾一起走的文人士子。 方容的船到底还是不太方便。 许薇姝也觉得,万一出点儿什么事,估计还要连累人家夫妇,何苦来哉? 到是戴秀才对方容很是不舍,一副离情依依的模样,还连连说,若是以后有机会去京城,一定会去看望他,再把酒言欢。 袁琦忍不住偷笑。 人家方容却始终温和有礼,几句话就哄得戴秀才双目含泪,把他当做知己。 “我的公子爷,您应该跟陛下说,去鸿胪寺当差吧,万一要是咱们和延国,羌国打仗,就让你去出使,或许不菲一兵一卒,你一个人就能把他们忽悠得主动放弃战争。” 袁琦说着说着,就一本正经地点点头,越发觉得此事大有可能。 就说自己,他袁琦当年深受前任羌王大恩,简直恩重如山,立誓侍奉左右,结果让方容忽悠了几年,居然把自己忽悠成主动投到人家门下做侍卫。 如果前任将军的袁琦袁侍卫生活在二十一世纪,肯定会说,他家公子的嘴炮技能天下无双,唔,大约和那部火影忍者里嘴炮无敌的鸣人君相差无几。 戴秀才临走,还把自己写的最好的文集留给方容。说是做个纪念。 那是他十年苦读的成果,平日里可十分珍惜。 那本文集,方容和许薇姝坐在船上都读了。写得并不差,进士不敢保证。但只要运气好,中个举人还是很有希望。 可惜,也只是不差而已。 就和天下间无数能够中举人的读书人一样,不够出类拔萃,更不可能打动皇帝。 皇上一句话,天下贤才都由着他挑拣,真正想做隐士的大才又能有多少?生活在这个世上,还不是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每轮大比,有才华的年轻人和街边的白菜萝卜一样的价值,端看万岁爷如何取舍。 也许戴秀才这样的,放在他的家乡,也能被称一句天才,也有很多人说,他会前途远大,可问题是,放在更广阔的世界里。放在这个天下,他实在太不起眼,就算找到机会。把文章递给万岁,那些文章的最终命运,也只能变成和厨房里的柴火一样价值的东西。 许薇姝笑了笑。 岸边还有不少秀才正在找船,河道着实是热闹,想必看见这种盛况,皇帝也会志得意满。 坐在最高的位置上,天下英才为其所用,无数人渴望他一个回应,一句笑谈。那种感觉,一定会令人痴迷不已。 可惜那个位置不好坐。这样的封建时代,君王一言就能决定一个国家的命运。千万人供养一人,若是龙椅上的人私心过重,整个天下的百姓都跟着陷入人间地狱。 赏了一会儿夜景儿,许薇姝就回船舱里睡下,方容有点儿晕船,袁琦也是,坐得时间长了身子都不舒服,她却是不怕的。 但凡是行走于水上,哪怕惊涛骇浪,她也不会晕,要是归墟的九微有晕船的毛病,或者当初她脑袋的赏金,也就不会高到连她自己也心动的地步。 睡在船上反而很很舒服,就像躺在儿时的摇篮里,摇摇晃晃,让人睡意渐浓。 “许书官!” 房门打开,丫鬟踉踉跄跄地进门,一脸惊惶,许薇姝默默把手从枕头下的匕首上松开。 “嗯?” 丫鬟脸色都是铁青的,七手八脚开始给她穿衣服,“出事儿了,船上好多人都上吐下泻,李医生他们也检查不出到底是什么病,还是中了毒。” 跪在地上,丫鬟给许薇姝穿鞋,声音发颤,“郡王让医生给您也看看,然后咱们先送您上岸。” 进来的是赵医生,专门负责给方容准备药膳的,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但其他的医生都对他马首是瞻。 应该辈分很高。 赵医生给她诊脉,半晌就皱起眉头,愕然道:“脉象细弱,浮而低……好古怪,到和其他人有些酷似,莫不是中了什么怪毒?” 他沉默半晌,才问道:“小娘子可有哪里不舒服?” 许薇姝怔了怔,目光微凝。 中毒?怎么可能! 船上最要紧的就是伙食,方容的人恨不得把每一餐都检查个十遍八遍,就怕有人投毒。 就是许薇姝自己对自己的舌头有信心,对各种安全措施不以为然,可她也知道,她吃的东西每一道程序都是专人经手,从采购食材,到从厨房里端出来,从不会离开人们的视线! 想到此,许薇姝摇头,自己感觉了下,顿时有些惊讶,体内还真是有些不对。 她胸口的玉璧一直在散发莹白的光,很浅淡,而且她都习惯了,就没太注意。 “我还好,其他人呢?” “安郡王的身体似是有抵抗力,也没什么异样,袁侍卫内力深厚,还算平安无事。” 一听这位医生说话,许薇姝就知道这人必然是方容的亲信。 袁琦的身份在别人眼里很寻常,完全没有存在感,方容每次出现在重要的场合,他跟着确实是跟着,但总隐藏在暗处,除了寥寥数人知道福王三公子家,除了有一才高绝世,却性子冲淡,不喜交际的谋臣高哲,还有一个武功很不错的侍卫之外。别人都没把袁琦太当回事儿。 福王若还是太子,他们府中的人,自然有人关注。但如今福王就是个闲散王爷,且无论是忠王还是义王上位。他都不会有太好的下场,早过了气,连福王也没人在乎,何况他们府中的某些下人。 所以,赵医生让许薇姝与他一起走,她也就没推辞,一行人趁着夜色上了小船。 许薇姝都不知道她这是被带着向哪走,只知道一上车就开始兜圈子。她至少过了三次王大娘的包子铺,因为上次去酒楼的时候,听见那家的老猫的叫声了。 一路上颠颠簸簸,走了有半个时辰,车才停下,丫鬟把车门打开,扶着她下去。 这是个农家小院,院子里堆着一摞几乎挨着院墙墙头的柴火,密密麻麻的,简直就像院子里的人每天都在劈柴似的。 门口儿还趴着一只老狗。毛色斑驳,懒洋洋的,也不知还能不能动。到是许薇姝一过去,那老狗就支棱起耳朵,冲着她呜呜了两声。 不是咆哮,到有点儿类似撒娇。 许薇姝顺手就抓了一把肉干给它吃,一会儿的工夫,房间已经被收拾干净,换了新的被褥,赵医生也端了一碗药来,犹犹豫豫地让许薇姝喝。 “奇怪。许书官脉象虽奇,却没什么反应。看着比袁侍卫的状态还好……” 赵医生在船上看过那些‘患病’的船员和侍卫们,几乎都是在上半夜就发作。一刻钟的工夫人就要动不了的样子,袁琦也一脑门虚汗。 方容反而状态好些,外表看不出不妥。 “我在研究研究。” 赵医生也着急,船上起码有一半人瘫了,而且还陆陆续续有人病倒,安郡王下令隔离,这要是再找不到患病的原因,恐怕非出大问题不可! 许薇姝喝了药,听赵医生唠叨半晌,她自己也精通医术,一时间只觉得身体真像感染了病毒,而且这种病毒的传染性应该很强,就是不知道是什么传播方式。 把药喝干净,她也斟酌着开了方子,让在场的所有下人都拿去一半内服,一半泡澡,衣服鞋帽通通焚毁,又让人拿熏蚊虫的药把院子里的蚊虫都给熏出来一把火烧了。 彻底清理,打扫卫生。 第二天,许薇姝就明白,这确实是一场流行疫病,沿着运河河道,几乎百分之八十以上的船都停了,剩下的也要靠岸,数以千计的人染病。 沿着运河的几个城镇中,药铺里的药材,短短两日工夫就几乎卖到脱销。 医生们疲于奔命,还有医德不够高的,干脆闭门不出。 他们也是肉体凡胎,谁知道接触病人太多,会不会染了病气,再跟着患病。 地方官简直一个头两个大,恨不得挂冠而去,皇帝的御驾可在附近呢。 立马封锁河道。 所有船舶都在就近的港口停靠,绝对不能接近御驾,无数儒生被堵在半路,进不得退不得。 根本不用说,皇帝的船队立马就转向回京,至于被丢下的皇孙,安郡王,到也没有完全不管不顾,陛下还派了几个太医过来跟安郡王汇合。 虽然,太医们也是个个面如死灰,看着不像是能派上多大的用处。 短短数日光景,许薇姝就有一种意境置身于地狱的感觉,病倒的还多是读书人,病痛的折磨下,这些儒生,读孔孟多年的人,看起来和普通的贩夫走卒,也没多少不同,一个个崩溃的崩溃,绝望的绝望,看了就让人心里不舒服。 偏偏皇帝在,这一片最近的两个城镇都被封锁,人们连出都出不去。 没办法,古往今来有领导视察的时候,情况都差不多,当年听说某某领导要去某地视察,许薇姝一个医生坐救护车去急救,到了路口还要绕一绕。 至于飞机场不让车进什么的,那都是小意思了。 以至于周围的老百姓天天盼着那什么倒霉催的破领导赶紧走人,别给他们安静闲逸的生活添乱。 不知道现在江南的老百姓们,除去一心一意想和皇帝近距离接触的读书人,是不是也都盼着皇帝少过来几回。 皇帝其实也知道,每次出行都要加重老百姓的负担,但他坐在龙椅上,其实是这个世上最大的瞎子和聋子。只要手下的官员不肯跟他说实话,他就什么都不知道。 尤其是江南,这里是命脉。若真连来看看都不敢,任凭本地官员蒙蔽。皇帝自己不甘心。 许薇姝开的药方,似乎也不太管用,自家带的几个宫人喝了药,结果也病了。 最后还是稀释了一点儿吉水进去,效果才好些。 但吉水这东西实在太少,连自己人都不够用,更不要说外面那无数患病亟待救治的百姓。 方容没跟着一起下船,许薇姝只好每日专门给他做一罐子好消化的粥水或者鸡汤什么的。分一半吉水给他,让人送过去。 至于船上其他宫人们能不能跟着得好处,那只能看造化,方容到底是最要紧的一个。 这就是身居高位的好处了,即便那些宫人对自家主子‘劳民伤财’的举动不以为然,却还是不敢心存不满,哪怕连番奔波,冒着被染上疫病的危险,他们还是要办事。 这日,许薇姝照例检查药材。熬一锅药出来喝,就有一宫人满脸喜色,进门笑道:“小娘子。听说昨日街上来了一批医生,一个个医术高明,还救了好几个濒死的病人来着,您说,是不是已经有人研究出治疗疫病的方子了?” 许薇姝挑眉:“哦?” 若是真的,那可是万幸。 干脆就放下手里的活儿去看一看,出了门,果然听说有人在前面不远处的无名小镇外义诊。 无数老百姓和读书人蜂拥而至。 道上还时常能见到穿着同样灰色的袍子,袖口有黑色花纹的男子来来往往。 好多老百姓看这些灰袍子的眼神。都充满了渴望,简直接近狂热。 许薇姝略略蹙眉。没走多远,果然见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搭起来一简陋高台,上面架着好几口锅,有十几个灰袍子的男子往里面扔草药。 台子下面都是密密麻麻的人头。 忽然,有个面黄肌瘦的女子抱着一幼童,挤出人群冲了出去,一下子就匍伏于地,嘶声裂肺地哭喊道:“医生,医生,您救一救我弟弟,求求您了,您是活菩萨,要是能救活二娃,我下辈子给您做牛做马也甘愿……” 她的声音嘶哑,却很高昂,这么一喊,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一时间,无数双眼睛望向高台,台上有个灰袍子向前走了两步,示意那女子把幼童抱上来,他这么一抬头,许薇姝顿时愕然。 至于跟在许姑娘身边的几个宫人,差点儿反手去拿腰间的长剑。 居然是郑义仙! 许薇姝:“……” 郑义仙认认真真地检查了下幼童的情况,一本正经地道:“他的病,药物恐怕很难治好了,你要是真还想努力试试,我让人带你去我们神农庙求求神农,前日神农降下法旨,刚刚救活了两个孩子,估计你也听说过。” 这种不着边际的话,居然有人相信。 而且在场的人还有大半儿都信了,尤其是那女子,搂着她弟弟连连点头,瞧着简直已经把郑义仙当做了救命恩人。 许薇姝哭笑不得,别说这个时代,放到千年后,还是有人相信那些装神弄鬼的家伙。 郑义仙的视线和许薇姝一对,就在这无数人期盼崇敬的眼神中,露出一抹灿然夺目的笑意。 这个一露面就该被千刀万剐的钦命要犯,很自然地给老百姓们分发药包,走到许姑娘面前,也给了她一包。 就在那些警惕万分的侍从宫人的注视下,俯下身,在许薇姝的耳边呢喃:“看见了吗?你能掌控一城百姓的心,你就能揭竿而起,你要是能掌控半国百姓之心,你就能和皇帝分庭抗礼,当你得到百分之八十以上百姓的心,天下就是你的,而百姓的心,是最容易得到,也最容易失去的东西。” 许薇姝:“……” “这句话是你的父亲,当年的英国公许静岚告诉我们的,我们都认为,再正确不过了。” 许薇姝面无表情。 这家伙的声音很低,外人肯定听不见,许薇姝也没有太惊讶,毕竟早就猜到原主那对儿神奇的父母很有问题,就算有人爆料,他们都是天下最大的反贼,许薇姝也没什么好惊讶的。 “见到很高兴,许姑娘,你和你父母一样,都有一种特别的光彩,也许……” 他没有说也许什么,许薇姝也并不想听。 “这场疫病是你们捣的鬼?”许薇姝冷冷地道。 郑义仙耸了耸肩,笑道:“怎么会?我可是带着最好的医生,最好的药,还有神灵的保佑来救苦救难的。” 许薇姝抿了抿唇抬头,就见那些灰袍子每个人的脸上都放着光,他们中有男人,还有女人,有老人,也有年轻人,只要看到他们,都能感觉得到,他们的确把一腔热情都放在了治病救人上,不辞辛苦,不怕危险,哪怕重病患者,他们也愿意去碰触,去抚慰。 绝对不是做戏,如果是做戏的话,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感染人。 病人都是敏感的,你是不是真心实意地为他们好,不嫌弃他们,他们能够感受得到。 许薇姝叹气。 郑义仙振了振衣袖,施施然走人。 患病的人数比例很高,许薇姝走了一圈,却还是觉得,他们船队上的人病的太多了。 那对学子夫妇的问题? 许薇姝本能地这般觉得,还没有任何证据,只是那一对夫妻借住,是唯一发生的意外事件,总让人感到有些不正常。(我的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不太平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国姝》更多支持! 有这么个组织一闹,江南一地的局势顿时改变,疫病不见好,民众反而更乱。 不到两日工夫,就出现了十几次流民冲撞官衙的事情。 一时间风声鹤唳,各地的兵丁都在调动,万岁爷甚至还从京城调来大批的禁军。 整个江南现在就像个火药桶,一点就着的样子,反正许薇姝两耳不闻窗外事,照样是闻到了扑鼻而来的火药味。 这日半夜,她刚刚睡下,就被外面嘈杂的声响给吵得脑袋疼。 宫人们飞快地收拾行李,大件的全不要了,只带上各种药材,最重要的还有许薇姝。 “小娘子,安郡王刚刚传下话,让您先绕道平州,转去靖州,等这次疫病过去再回京,他都打点好了,您不用担心。” 靖州? 许薇姝一怔,猛地合上箱笼,笑道:“行了,不用再收拾,我们回船上。” 丫鬟愕然。 “你们要是有愿意走的,我打包票,绝不追究,就先行去靖州吧,我要回船上去。” 许薇姝抓了把头发,仔细缠起来,省得这头秀发碍事儿,“我是朝廷的五品女官,陛下让我跟着安郡王出来办差,一时躲一躲不惹麻烦还好,但让我一个人丢下安郡王远走高飞,实在是超过了底线。” 真当她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不成? 一群宫人面面相觑,可在这些人里,还真找不到一个能违抗许薇姝命令的。 人家是皇帝的女官,有皇帝的口谕在。 丫鬟叹了口气,跪下磕头:“主子哪里话,婢子若是贪生怕死,就让婢子下辈子还进这个宫门。” 如此赌咒发誓,确实够真切。 其他人自然纷纷表态,主子去哪儿,他们就去哪儿,许薇姝叹气,她都不认得这些人,连脸熟也算不上,相处几日,也没太把人家当回事,毕竟不是自己人,这会儿却一言决定所有人的生死,还真是讽刺。 其实,宫人们心里头也明白,他们若自己逃去靖州躲清闲,就是活命,恐怕都生不如死,再说了,能跟许薇姝出来的,都是安郡王亲信里的亲信,方容若出现意外,他们哪里能得了好儿? 这些人对方容也挂念的很。 一行人也不管现在正是三更半夜,行动果决得很,浩浩汤汤地又杀了回去。 结果刚一到岸边,就看见那艘大船上映红了半边天的大火,里面时不时传来一阵厮杀叫喊声,刀光剑影无数。 宫人们远远站住,都傻了眼,小丫鬟先猛地关上车门,把许薇姝护住,让人调转马头,就要飞速离去。 “急什么?” 许薇姝皱眉,厉声喝道,举目远眺,脸色却瞬间变了。 袁琦正和人交手,围攻他的有十几个人,都是穿着禁军的服饰,还是天子亲军的。 许薇姝对这种服饰不陌生,当年原主和君卓感情正好的时候,没少去偷窥亲军那边训练,一色的墨色锁子甲,大殷朝除了天子亲军,根本不允许别人穿。 一瞬间,她脑子里闪过很多可怕的念头。但手下却不停,直接从一个侍卫手里拿来一把强弓。 那是制式的,臂力不强,却也并不适合女孩子用,侍卫看了许薇姝一眼,犹豫道:“要不要给小娘子准备匕首?” 到底还是觉得女孩子拿个短兵器防身就罢了,拿强弓能有什么用? 许薇姝笑了笑,随手搭箭,很随意地就射出去,离得太远,又有火光,侍卫看得不大清楚,但随着‘啪’一声,弓弦响动,大船上就扑通,有人落水。 要是只一次,那或许是巧合,没准儿船上的侍卫正好干掉一个敌人。 但只要许薇姝的弓弦一响,船上就有落水,五次之后,那边的敌人也有所察觉,忽然有一队人趁着夜色涉水而来,都是高手,在水里行动居然完全算不上缓慢。 许薇姝还是不急不慌,居然只一人一弓,就彻彻底底地封锁了道路,连船上的敌人也受到影响,手忙脚乱了一阵子,就这么一打岔,袁琦的战斗力大增,很快收拾掉那几个刺客,又飞扑而至,险险地赶在顶着同伴的尸体也要冲过河消灭许薇姝这个弓箭好手的刺客到达之前,从后面追到。 双方混战,许姑娘这才满意地挑了挑眉,举目四顾,忽然发现那些保护她的侍卫们和宫人,看她的眼神又古怪又惊喜。 以前宫人对她也是很尊重,但那种尊重,更多的是因为她是五品女官,还因为安郡王对她很看重。 但这一刻,这些人的眼睛里,好像多了点儿另外的东西,虽然只有一丁点儿,但感觉真不坏。 许薇姝微微一笑,拉着身边脚软的丫鬟后退了两步,退到马车上去。 “麻烦,替我再收集一些箭枝。” 旁边保护她的年轻侍卫愣了下,好半晌才嗯了声,耷拉着脑袋去收集东西,到像受了些刺激。 许薇姝把小丫鬟的手,搁在自己的肩膀上,笑道:“给我捏捏,我这双胳膊简直不像是我自己的。” 她刚才是挺威风,有那么一瞬间,甚至觉得自己还是在归墟以一己之力,斗得天下妖魔俯首帖耳的九微仙子,就像她刚才使用的不是普普通通的箭术,而是归墟秘法,万剑浮空阵。 可这会儿放松,疲惫一下子上来,四肢百骸都像蚂蚁爬一样,又酸又痒,那种滋味,真是让人欲哭无泪。 许薇姝苦着脸,她果然还是肉体凡胎,身体已经被改造成仙体什么的,都是错觉啊错觉! 趴在车内的软垫上,让丫鬟给她按摩,可惜丫头的按摩水准大跌,轻一下重一下,一点儿都不专业。 这个可不好,许薇姝笑道:“看来我得让方容给你们多开点儿工钱,好让你们能多磨练磨练吃饭的技术,什么时候技术都成了本能,只要干活,就自然而然能做好,那你们将来就可以靠这门手艺混饭吃了。” 小丫鬟顿时哭笑不得。 许薇姝也摇摇头:“不对,还是不要的好,现在可不是以后,恐怕没有谁愿意靠给人家按摩混饭吃。” 小丫鬟满头雾水,她也不怕许薇姝,不觉笑道:“给主子按摩那是本分,就算以后,婢子们都不可能靠这个吃饭吧。” 唔,后世按摩师赚钱可不老少,当然,说的是正正经经的按摩师,至于不大正经的,许薇姝没关注过,也不知道。 袁琦拖着病体,强忍了浑身不舒服,把刺客都给放倒,又等来附近的援兵,总算松了口气,处理完现场,连忙过来看看许姑娘有没有说受到惊吓。 一打开车门,看见的就是人家小姑娘抱着被子,滚在软绵绵,白乎乎的熊皮垫子里,睡得正甜美,睡姿还不那么端正。 袁琦松了口气,也没力气吐槽,直接叫来个车夫,交代了几句,就又回去盯着自家公子爷转移。 许薇姝也没睡多长时间,她心里惦记着事儿,根本睡不好,天还没亮,就从床上爬起来。 方容就住在她隔壁。 他病了,而且病得很重,或许是一开始病情被他体内保存的药力压制的太厉害,现在一爆发,就比别人看着更严重得多,脸色煞白,偏偏身上烫手。 伺候的婢女也吓得直哆嗦:“回,回许书官,王爷刚吐了两次。” 正说着话,方容就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血丝都呛了出来,染红了薄被。 许薇姝吓了一跳,连忙扶住他,不着痕迹地给他擦了擦嘴角,又让婢女过来给他换上一条厚被子。 “冷吗?” 方容好不容易忍住咳,抿了抿唇叫,露出一抹笑:“没事儿,吐了到觉得舒坦许多,你别挨得太近,小心过了病气。” 袁琦这会儿已经拎着好几个医生一拥而入。 赵医生,李医生,还有另外几个从本地找的名医,都凑过来把脉。 每个人把脉的时间都不短,把完了脉,有聚在一处商量许久,才道:“王爷和外面的病人是一样的症状,我们开两一副方子先吃吃看。” 他们心里也没底。 那么多病人都治不好,不可能因为这个病得是个龙孙,那就能例外。 而且,方容一直在吃药,身上早有药性,治疗起来更难。 所有的医生都不爱接手这样的病人。 方容抬起头,看了许薇姝一眼,一双眼睛朦朦胧胧,忽然道:“姝娘,你能不能转过头去,不要看我。” 许薇姝一怔。 方容就笑了:“……我现在不好看。” 屋子里的环境其实很糟糕,酸臭味根本就一点儿都遮盖不了,方容也很狼狈,早没了那即便病弱,也风姿不凡的样子,现在他看着就像是个纯粹的病痨鬼。 许薇姝一笑,“你以前也算不上多好看。” 方容眨了眨眼,心里有点儿不服气。 他不是没有自知之明,他从胎里就带了病,生来不大健康,但自幼也是好生保养,小心调理,后来去了青云观,每日修身养性,学习的都是最好的养生功法,且天生聪明,过目不忘,过耳成诵,书读得多了,自然是腹有诗书气自华,最近这些年,论外貌,他真的很有自信。 脑子里难得想了点儿杂七杂八,方容还是一伸手,把帷幔落下来。 这一刻,方容要承认,他是个好面子的男人,心里头觉得许薇姝可爱,面对一个可爱又漂亮的女人,他就像公孔雀一般,只愿意展示美丽的羽毛。 说到底,他依旧是个俗人。 许薇姝从心底深处涌上来一点儿笑意,回头把帷幔扯开,只笑道:“好,我不看你,等你好了,我再认认真真地看个够。” 不看是不可能的,也就是说一说。 方容昏昏沉沉地睡过去,许薇姝借着烛光看他的脸,青白青白一片,若是碰上个算命先生,一准儿要说他印堂发黑,一身死气。 许薇姝给他把脉,又看了几个医生的药方,叫了伺候的丫鬟宫人过来。 “这些日子我送的鸡汤米粥,王爷可有喝?” 几个宫人面面相觑。 还是那丫头不敢隐瞒:“这几日王爷不在船上,昨日才被送回来。”那些鸡汤都便宜了他们这群侍候的宫人,一个个被养得面色红润,白白嫩嫩,看着都健康。 安郡王是躺着让人送回来的,简直把那些宫人都快吓死了,不止如此,当晚就有刺客行刺,更是让人心惊肉跳。 袁琦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出现在门口,低声道:“公子爷病了,有亲军带着陛下的旨意,还带来了几个御医,说是要给公子爷治病。” 他的脸上也不觉一黑,“当时我心思都搁在公子爷的病情上面,那些人又有腰牌,说是奉了陛下口谕,一时不察,居然被这帮孙子得手!” 许薇姝顿时了然。 怪不得当时船上让人纵火,袁琦会和一群穿着皇帝亲军服饰的人交手。 她多少松了口气,刺客伪装行刺,总比陛下要杀亲孙子这种事,更容易接受些。 许薇姝得承认,这些日子看了太多的表里不一,就算这会儿皇帝下旨说他封了没几个月的方容是逆贼,要把他捉拿归案,自己都不会意外。 这会儿方容的身体如此之差,袁琦根本没精力去审问留下的一个活口,即便如此他也清楚,这帮刺客肯定是和江南之事有涉的京里人的手笔。 能蓄养这等高手死士,还能弄到亲军的腰牌,绝不是一般人。 坐在床边,拿帕子沾了水,给方容擦了下唇角,许薇姝皱眉交代那几个宫人。 “窗户别关太紧,若是怕风,拿个屏风稍微挡一挡就好,还有,熏香换成我带来的那些。” 一群医生不说话,宫人们只好应了照办,许薇姝又让调整了下床铺的位置,阳光正好照下来,照到方容身上,找人拿了上好的木炭,撒在房屋四角。 到了下午,方容还没醒,脸色也还是不好,又吐了两次,许薇姝没办法,又不敢强灌他吃饭,怕是吃了再吐,对身体损害更大。 只能尽量兑些吉水出来,想办法让他喝进去,问题是吉水这些日子都用在了外面的病人,她自己,还有身边的丫头身上,剩下的少之又少,只靠每日那点儿产出,能起多大的作用还未可知。 再者说,吉水不过是能让人心情愉悦,胃口大开,增强人体的抵抗力,并不是传说中的神丹妙药,许薇姝叹气,她来到大殷朝这些年,要是不那么混日子,早想办法收集一些珍稀药材,奇花异草,说不定就能炼制出归墟的返魂丹,不说起死回生,可没死的人吃一颗吊命,那绝无问题。 但药材难求,称呼还不大一样,她自己也一身麻烦事儿,手底下没多少可用的人,就懒得去找,现下到不免后悔。 到了下午,皇帝就真传了旨意下来,说是圣驾已经回京,让人把方容准备好的案卷带走,又交代他好生修养,等身体好了再回京便可。 许薇姝听了这一本正经的圣旨,心里也没觉得怎么样,皇室嘛,很正常! 当初皇帝一连死了三个儿子,也就说了一番甚是悲痛之类的话,回头就又带着爱宠出去打猎,方容只是个病病弱弱,瞧着活不了多久的孙子,有什么要紧? 许薇姝只盯着御医们用药,每天让方容去外面晒晒太阳,他的身体也时好时坏的,可每日只要清醒,必然得问问外面的情形,疫情怎么样,可发生什么大事了没有! 袁琦的气色也不好,却还是老老实实地回话,许薇姝并未阻拦。 反正要是不告诉方容,他心里存着事,也不可能好好休息,到不如遂了他的心意。 这日,方容的精神好了点儿,脸色看着没那么灰白,还升起两抹红晕,颇为艳丽,抬头见许薇姝就在他床头坐着给一只苹果削皮,手指修长,色泽莹润,美丽的紧,但她的容色很明显有些憔悴。 “姝娘,你别老呆在我这儿,前些日子我淘了好些书回来,都搁在书房,不如去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许薇姝笑应了,走过去摸了摸方容的额头,烫手的厉害,那滚滚热浪,还有莫名腐败的味道,惊得她心里一咯噔,面上却色不变,只是给他掖了掖被子,扭头出去,就把几个御医叫过来。 那几个御医对许薇姝很熟悉。 不只是随驾,在宫里的时候,他们就知道这位许书官的医术是得了高人指点,别看年轻,但很是有一套,寻常也和她讨论些医理之类,算是熟人。 但今日一见,几个御医就都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一颗心扑通扑通,比知道自己要负责给郡王治病的时候还心情沉重,五脏六腑都缩在一块儿。 许薇姝其实没有摆脸色,可她坐在那儿,那种压迫力,简直让人不敢抬头。 “从今天开始,加重药量,你们以前的方子都不要用了。” 一句话,御医们都呆住,半晌,赵御医终于点头,咬牙切齿地道:“好,反正王爷有事,我这一家老小还不知能不能保住命,不如搏一把!” 只要国公府这位贵女敢说这句话,敢担这个责任,他们就把脑袋拎在手上拼一回也无妨。 以前御医们给贵人用药,都要求一个谨慎,至少那些毒性大的药材,能不用就不用,那是贵人,治坏了他们可赔偿不起,但有时候,太平方子也不那么太平。(我的小说《国姝》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R1152 第一百四十章 丹书铁劵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国姝》更多支持!御医们变了方子,一时半会儿还看不出作用,许薇姝只觉得方容每日烧起来的样子到更吓人了。 那几个御医也没办法,一切都得摸索着来,可到底是身家性命都在王爷身上,尽心尽力那是肯定。 许薇姝居然没怎么害怕,她一个人把方容的饮食给接管了过来,留下的厨子也算厨艺精湛,可这种时候,也就她做的饭菜,能多多少少让方容觉得适口。 没用什么珍贵的米面,就是普通的稻米,熬煮的香糯稀烂,加入点儿瘦肉片,再打上一点儿鸡蛋液,煮好了就端来喂给方容吃。 这才短短十余日,方容又瘦了,胳膊看着比许薇姝的还要细一圈儿,眼窝深陷,袍子挂在身上好像随时要掉落,空空荡荡。 “哎!” 方容老老实实地喝了两口粥,神色间带了几分迷惘,忍不住伸手去够许薇姝的衣角,手指轻轻捏着,拽来拽去,神思飞驰,半天不肯放手。 “姝娘,你不该留这儿。” 姝娘若是走了,这事儿就没她的责任,便是陛下最后怪罪,也不至于惩罚太过。 也许是因为在病中,方容的声音都软软的,人也少了几分冷淡,变得真正温润,不像之前一样,总觉得隔着一层膜,连温柔的温度,都在零下。 许薇姝没理会自己的衣角,又塞了他一勺子粥。看他还能吃,就喂他多吃一点儿。 “伺候好了你,那是大功一件。真以为咱们当女官的,立个功很容易?” 许薇姝笑道。“我还打算今年怎么也要正正经经地升到四品,四品女官才真正体面。” 方容哭笑不得:“姝娘就不害怕?” 就这几日工夫,多少宫人都恨不得躲得远远的,也就方容自己的亲信还好,那些从宫里出来的宫人,一个个如丧考妣,四处钻营找门路,就希望能随着陛下派来运送资料的车队先走一步。 姝娘有那么多机会脱身。偏偏不肯走。 方容都听见好几次有人说她傻的话了。 就不说要是自己死了,她得受罚,光是现在这疫情越来越严重,她也该早点儿脱身,少遇危险。 许薇姝没说话,她总不能跟方容讲,她对自己的抵抗力很有信心,染不上疫病,染上了也不怕,身体自己的净化能力比别人强得多。 且她活了两辈子。早过了怕死的时候,当年在归墟有那么几年,她总思索生生死死一类的东西。遇见生灵死亡,目送它们进入轮回,心中便戚戚然。 可过去那几年,许薇姝都想着要是死了,不知以她这些年立下的功德,能不能超脱轮回,也不求封神,只在地府里给她分一片土地,能看见曼珠沙华的地方。建一座小房子,独自幽居就好。 后来都忘了在归墟是怎么失去的生命。一转眼到又来了另外一个世界。 事已至此,矫情一点儿。死亡对她来说,还真就是个新的轮回,所以也没了恐惧。 “你放心吧,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你一肚子黑水,连心肝肺都不知道是不是红的,哪里又那么容易死?” 许薇姝失笑道。 方容愕然。 袁琦戳在窗户边,本来一直装壁花,这会儿也笑了,一边笑一边冲许薇姝竖起大拇指。 “还是姝娘心明眼亮。” 别人都道方容孝顺,善良,柔弱,性情单纯,为人既忠且孝,简直是天下间的美德都在他身上,谁能知道私底下这家伙满腔仇怨,一肚子的不能与人言。 他姓方,是方家的人,却一点儿都不把方家的江山放在眼里,如今他辛辛苦苦去搅局,只为了搅乱池水,好把涉及卢国公和军神高文渊一家被害的人都给搅合进去,为了这个目的,即便将来方家坐不成江山,他也绝不多眨一下眼。 这些话,袁琦自然不会说出口。 许薇姝也只当方容和大部分皇室子孙一样,对那个位置感兴趣,最起码也是对权力感兴趣。 身为男儿,谁不想掌权?况且只有掌权,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这种想法还真不能说不正确,方容确实渴求权力。 就精神了片刻,方容的病还是不见好,御医和许薇姝都绞尽脑汁地在想办法,依旧毫无效果。 他自己好像也有不好的预感。 这日,忽然惊醒,就把袁琦叫过来,细细地述说想要他办的事。 “孙神医不是一直说要去游历,四下行医,就让他去,写成医书也好造福后世,肖泽的性子急躁,总爱闯祸,你看着点儿,别让他轻易陷进去。” “我在忠王身边埋的棋子,你应该猜到是谁了,让她好好找个人家出嫁,我给她留了一笔嫁妆。” “李郡主怕是打定主意要嫁给古良,太后娘娘肯定会阻止,但以她的性子,不可能不闹出事故,真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薛岳留给我的那些东西,你就替我给她吧,或许将来能保住她一条命。” “我记得姝娘喜欢书,我书房里的书,都送给她,别留在府里,再让那些人拿去送人情,我不舍得。” “忠王世子怕是打她的主意,早知道会出事,在京里我就该想想办法除了隐患,现在来不及布置了,我写封信,你送去给那几人,让他们鼓动肖氏把姝娘嫁出京城去,别搅合进京城这一潭浑水里面了……” “姝娘……” 方容断断续续地说了许多。 袁琦登时就怒气上涌:“你是人家许书官什么人?你凭什么管人家的婚姻大事?你算什么东西!” 方容愕然,声音戛然而止,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好半晌他才咕哝:“……阿琦,孙神医是说反话故意气我呢,李郡主和我一点儿关系也没有。你将来可别真像以前说的一样,把我葬在人家李巧君最爱的花树前面。我最怕那种浓郁的香味,睡在那种地方,真是永世不得安宁。” 声音越来越低。很快就睡了过去。 没过几日,方容就陷入昏迷状态。几个御医甚至都绝望了,说出要上请罪折子的话。 一群宫人都战战兢兢的,一连好几日,所有人根本睡不着觉,生怕第二天一早,主子就没了。 许薇姝到还镇定,安排人轮班给方容泡药浴,一天泡一次。捂得严严实实地泡,不能着凉,哪怕他昏迷不醒,也按时按点儿地拿竹管给他喂饭菜。 米都煮得又香又烂,采买回来的蔬菜也切碎了一块儿煮,糖和盐都要加些。 印象里,原主记忆中方容是早死,可也没有这么早,起码还有好几年可活。 她一开始就没太担心,但到了这个地步。许薇姝自己也没了信心。 要是这位主儿真死了…… 许薇姝叹气,真死了就太可惜,不知道她回京陛下会怎么惩罚? 现在那位陛下可是越来越无所顾忌。对女官还好,对那些宫人的命根本就不当回事儿,比捏死只蚂蚁还容易。 不过,喂进去的饭菜,他自己还能吞咽,应该还有希望。 坐在床边,看方容那张苍白的脸,许薇姝就想,她这般上心做什么。安郡王和她,其实在这之前也没多少交集。难道是喂养一个‘宠物’喂养得多了,就会自然而然生出一丝爱怜? 许薇姝只觉得。她从一开始就看方容顺眼的很,觉得他生得五官好,气质也好,给人的气息平和舒服,算是她见过的人中最纯粹的一个。 大约是母性情怀在作祟? 最近一阵子,许薇姝就睡在方容隔壁,带着几个丫头时时过来看看,她自己是医生,虽说不是个护士,照顾病人还是照顾得来,就是有点儿手生。 这怪不得她,在大殷朝当了这么久贵族千金,娇生惯养说不上,可伺候人她可没学会。 方容昏迷了两日,御医们实在拿不出有用的方子,只能勉强给他用药,袁琦三天前交代了一句他要去找医生,就没了人影,这位从来不肯离开方容半步,可到了今日的地步,也顾不得许多,只叮嘱许薇姝:“紧闭门户,别见外人,万一有人再来行刺,你就自己走。” 袁琦想了想,自家公子准备的案卷,还有找到的证据,都让陛下派来的人拿走,江南那些人实在没必要继续盯着方容,而且他都病成这样,又有不少侍卫在,继续针对他进行刺杀,纯粹是犯蠢! 许薇姝翻了白眼。 说的好听,可她要真跑了,袁琦会什么反应,确实不好说! 外面的花草都仿佛有凋敝的景象。 许薇姝出去转了一圈,准备去药铺看看,再买点儿杂货,又见到了几个救治疫病的灰袍子医生,却没见到郑义仙。 到是听说官府的人秘密逮捕了几个医生,可后来又给放了,不只是那些老百姓们群情激奋,更重要的是,这些灰袍子医生居然都是江南的名医。 之所以穿了灰袍子来行医,都是受同行邀请,那袍子浸泡了药水,说是能防病,他们才穿的。 官府这边纵然不全信,可看看眼下的情况,谁还敢把老百姓们仅剩的求生希望都给夺走?难道还不嫌混乱? 这要真再来一拨人揭竿而起,高举反旗,惊动了陛下,他们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风都变得有些阴寒,许薇姝身边跟着的一个小丫鬟连忙拿了件披风给她披上。 许薇姝拢了拢衣裳,刚想和小丫头说她们该回去了,一扭头,便看见曾经在毛家借宿的,姓戴的书生,正傻愣愣地立在一间药铺门前。 这人和上一次见变化太大了,衣服像是半个月没有换洗过,皱皱巴巴,袖口衣领都染成了黑色,头发胡子乱七八糟。如果不是许薇姝的眼力向来一流,换了别人怕都认不出他。 一驻足,许薇姝略微迟疑了下。就见那书生一咬牙,冲进药铺。可刚刚进门,就要药铺的伙计给推搡出来。 那伙计的脸色也不好看,立在门口怒叱:“我说你有完没完,你好好看看,现在有多少人得了病,有多少需要药材,有多少人让我们医生诊治了也始终好不来,这是时疫。不是随便什么小病小痛,就是皇帝随身御医,也不敢说一定能治好,你自己买药给你媳妇吃,没吃好就到我们药铺闹事,天底下的病人亲属都和你一样,天下的药铺都不要开张了!” 周围的人,连看热闹的兴趣都没有。 眼下都快天下大乱,再八卦的百姓,都没精神围观。戴姓书生怔了怔,忽然弯下腰呕吐,酸臭味弥散。药铺的伙计吓得赶紧捂住鼻子,附近的人也尽皆走避,几乎一眨眼的工夫,附近的人就走得没了影儿。 许薇姝也没打算过去,低声交代身边的小丫鬟:“派人盯着他。” 她还是有些怀疑这对夫妻。 但小丫头刚打了个手势,让随行的侍卫跟上去,许薇姝耳边就传来一声轻笑。 爽朗的,充满磁性的笑声,很耳熟。一抬头,便看见郑义仙换了一身紫色的衣袍。又华贵,还有书香气。靠门而立,正冲着许薇姝笑,一边笑还一边招手。 丫鬟顿时浑身紧绷,保护性地扑到自家主子的身前,张着手臂的模样,就像炸毛的老母鸡。 许薇姝扶着小丫鬟的手向前走了两步,立在石阶下面,离郑义仙不算远,可也并不很近,是个还算安全的距离,可以说些私密话,又不至于出现变故来不及反应。 丫鬟瑟瑟发抖,郑义仙招呼拿了一瓶药丸子,交给药铺的伙计,低声道:“给戴公子试试,看看我新做出来的药管不管用。” 伙计走过去,也不嫌那书生身前一片狼藉,果真给他喂了一颗,别说,那药丸一拿出来,清香弥漫,他就不知不觉地止住呕吐,等药入口即化,脸色也变得稍微好了一点儿。 许薇姝远远看着戴公子挣扎着站起来,被药铺的伙计在手心里塞了一瓶药,又扶着回客栈去,郑义仙走下石阶,站在她身前笑道:“要不要去给那位戴公子把把脉,看看我们的医生制的药究竟管用还是不管用?” “这疫病,果然是你们的原因。” “这话不能乱说,我们明明救民于水火。” 郑义仙笑了笑,一派仙风道骨,优雅自然。 许薇姝心里忽然就有点儿难过。 其实她以前想过,或许那个无名组织没有想象中那般糟糕,毕竟是原主的父母都呆过的地方,或许只是一群有信仰的人在追求自己的梦想,但今天,看到疫病造成的后果,她那点儿小小的念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可这样一个没有信仰的组织,又怎么能吸引到许静岚? 深吸了口气,许薇姝叹道:“你们又想玩什么花样?” 郑义仙摸了摸下巴,很轻松地道:“也没什么,姝娘你可别想太多,想杀了方容的可不是我们,相反,我们还指望他长久得活着,都是朝廷自己下得毒手。而且,你们朝廷里那些白痴,有胆子利用我们组织,还想把我们当棋子,就算上面不计较,这面子,我们这些人也丢不起。” 许薇姝听得不耐烦,郑义仙才讲到重点。 “你要能办件事,药方就白送你,我郑义仙说到做到,从不食言。” “你放心,这件事儿做成了,你自己也有好处,一举多得的好处。” 郑义仙三言两语说完,许薇姝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让她杀人放火,也比让她做贼要强些。 “这种事,你找几个街上的小混混,都比我合适,何苦要我去做?” 许薇姝向来追求风度,便是遇到的麻烦再大,也不肯让自己失去仪态,只是这次,却难得恨不得咬这个姓郑的白痴几口。 郑义仙温和地道:“因为街上的混混不是我们看中的人才,而你是。” 许薇姝想,要是她现在来一句——‘你们看中什么,我改行不行’——会不会显得太无聊? 郑义仙这个混蛋,要许薇姝去偷张兰芝的‘丹书铁劵’。 张兰芝是江南巡抚,天下名臣,世所周知的清官,百姓敬仰的大人物。 只是,他得到丹书铁劵的过程,许薇姝每每听来,都不寒而栗。 那年齐王谋逆,被他获悉,皇帝被困在靖州源城,他连夜奔赴去报信,还为表忠义,只因妻女哭啼不止,就一刀斩了妻女,以示全家老少与陛下共存亡的决心。 皇帝感动万分,平了叛乱后,就赐下‘丹书铁劵’,承诺张家子孙后代,若犯律条,皆免除死罪。 在大殷朝,就是当年跟着太祖皇帝打天下的那些功臣,也没得过这样的荣宠,到了现在这位陛下,更是连异姓王都快消失了,张家的恩宠,真正的独一份儿。 许薇姝想,大概还有别的原因,要是真的只因为张兰芝报个信,杀个老婆孩子,皇帝就肯赐丹书铁劵,那他也就不是皇帝了,当然,里面的门道许薇姝现在不必弄清楚,她只要决定要不要真把丹书铁劵给偷出来便好。 做贼这种事,她就是再过几辈子,也没想过自己会去做! 大盗柳三郎就在方容身边,也许可以利用利用那位?问题是,就算把东西偷出来,要怎么弄走?人家可是江南巡抚,手握重兵,丢了东西难道会不封锁城门去搜查,那个丹书铁劵足足有半人高,可不是个小玩意儿!(小说《国姝》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未完待续)R580 第一百四十一章 情深意重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国姝》更多支持! 从郑义仙这儿抽身而出,许薇姝手里就多了一瓶药丸。 这人到大方,也没说等她办成了事,才给她药,只说药方要等事情完了才有。 许薇姝实在懒得纠缠,估计纠缠也纠缠不出结果,再说了,有药丸在手,还怕找不出药方? 她稍微尝尝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一路回去,身边的宫人和丫鬟都特别紧张,尤其是许薇姝的贴身丫头,更是脸色苍白,欲言又止。 那郑义仙说话的时候,到是用了点儿手段,声音很细微,只让她听得清楚,但小丫鬟就陪在许薇姝的身边,听不太清楚,也知道两个人肯定是密谋了什么。 再说,那位送来的药丸子还在手中呢。 许薇姝有点儿头痛,却也只能对宫人的疑惑故作不知,幸好这会儿袁琦不在,方容病着,她是做主的那个,到少了些人在耳朵边唠叨,少了麻烦。 回到暂住的民宅,她就先拿了点儿水,把药丸化开,自己想先尝一尝。 小丫头乍见之下,一头的细汗,声音都变了:“姑,姑娘,王爷身边有专门试药的宫人在呢,要不然,婢子也能替您试试,您可不能冒险!” 许薇姝一愣,见那小丫头急得眼睛都红了,心下惊讶,失笑道:“放心,我自己就是医生,精通药理,这药丸内都是上好的药材,药性一闻便知,中正平和。” 其实方容送来照顾她的几个丫头,她并没有太上心,也不当她们是自己人。 连宜秋宫的宫女,在亲近上,也比她们更近些。 而且,许薇姝回京后就不会再和她们打交道,严格意义上来说,都不算她们的主子,也不可能掌控她们的生死存亡,毕竟许薇姝是客人,哪有身为客人处置人家王爷手下人的道理? 这几个丫头会如此焦虑,她确实没想到。 安抚了几个丫头,她就尝了尝药丸,试着把药方写下来,药材肯定都能猜到,只是药量和熬制手法上,还需要斟酌。 不过,既然这药吃了无害,许薇姝就大大方方拿去给几个御医看。 都到了这个地步,御医就是再求稳妥,看着气息越来越弱,还不知能不能活过明日的王爷,什么办法都要用一用。 虽然御医们进宫当差,差不多也该做好随时掉脑袋的准备,可能好好活着不受罚,谁愿意自己找死? 自然有人试了药。 结果都平安无事,许薇姝就把药丸子就着吉水,喂给方容吃下去,一连吃了三天。 到第三日早晨,方容的人就清醒过来,还是有点儿低烧,但许薇姝自己给他诊过脉,心下也就稍稍放心了些许。 以脉象看,病情到有些好转的迹象。 之后御医连忙会诊,又给他改了药方,配合这种药丸继续,几乎是一个时辰就用一次。 随着用药,方容总算彻彻底底地清醒过来。 迷迷糊糊睁开眼,只看见一个小佳人坐在床前给他喂药,阳光洒下来,佳人颜如玉,秀色可餐,方容一下子就笑了:“早安……我有点儿饿。” “……早安!” 许薇姝失笑,也松了口气,知道饿,看着身体恢复的还行,他最健康的时候,也不怎么见他叫饿呢。 伺候的活儿轮不到她,她要真去做,恐怕笨手笨脚的还让病人不舒服。 还是当厨娘比较合格。 这日天气看着暖和,许薇姝去厨房下了碗面,拌了蒜汁,又加了点儿黄豆酱,先拿去给几个御医看。 御医们都说,王爷想吃什么,就让他吃点儿什么,身体不敢说没大碍,至少这疫病是缓解了。 干脆就把软榻抬到院子里,身前搁置一小桌子,摆放了各种凉拌的小菜,配上面。 方容看了颜色便更有胃口,即便他不饿,没有胃口,看在许薇姝亲自下厨的份上,他也得痛痛快快地把面给吃了。 连点儿汤汁也不肯剩。 许薇姝盯着他吃完,不由笑道:“等你好起来可要好好谢人家那几个御医,为了你的病,大家至少有半个月没睡踏实。” 方容挑眉,声音还略有些嘶哑,“哦?那我岂不是更该谢姝娘?姝娘想要什么?” 他病体未愈,声音有气无力,可既然都会‘调戏’美人了,许薇姝放下心来,伸手拿了条毯子,给他盖上,一直盖到脖子,又拿了个自己制作的眼罩,罩上他的双眼。 “睡吧,睡足了才有精神。” 许薇姝凝眉。 只是,方容的病情好转,说明郑义仙的药有用,那她真要去张兰芝张大人府上偷丹书铁劵不成? 话说,她的技能点没点在偷盗上面,不怎么会! 可若是不做,许薇姝心里没底,郑义仙自己不可怕,但他身后的组织却很吓人。 还有,这么多百姓的病,若因为她不肯脏了自己的手而治不好,不知道罪孽会不会有那么一点儿要缠绕在她身上。 别人身染罪孽,那也是下了地狱才会清算,她若是身上沾上孽,会如何就真不知道了。 许薇姝一点儿都不乐意尝试来看看。 偏偏这种事儿,貌似真不能告诉方容,许薇姝叹气,到不是因为别的,只因为不好让方容知道自己和那个组织居然扯上了关系,虽然,她也不敢保证,这位王爷就有点儿也猜不出。 她甚至怀疑,其实方容知道许静岚和施燕的底细。 脑子里杂乱的思绪闹得人头痛。 旁边躺着闭目养神的男人生得真好,如果放在二十一世纪,就是那种最惹人怜惜的病美男,虽然比不上健康的古铜色帅哥有迷死人的肌肉和身材,但这种病弱,更容易让女人珍爱,连苍白的,薄薄的嘴唇,也会激起女孩子亲吻的欲望。 许薇姝看了一会儿就笑了,好吧,只当是为了近距离欣赏这样的美色,所以要付出些代价,多动动脑子。 再者,不说方容,皇家的人恐怕巴不得张兰芝的丹书铁劵从此失踪。 今年雨水多,虽说有洪涝的危险,到底没有旱,庄稼应该得个大丰收。 秋日将到,草色枯黄,许薇姝百无聊懒地坐在椅子上欣赏风景,方容就在一边低声和两个账房先生打扮的中年人说话,三人的语速都很快,说的东西也很复杂麻烦,许薇姝思绪飘飞,一点儿都没有听,更不愿意去听。 这几日,农家小院里来来去去多了好些陌生人。 方容没避开许薇姝,到把几个御医打发到偏院去了,还说让他们多熬煮药材,接着施药,外面无数病人求医也不知该去何处求,正等着救命。 他自己不上折子说身体无碍,许薇姝也就不找麻烦,由着他在外面搞小动作。 那些御医更是谨小慎微,主子还说自己不舒服,他们就照样按时给开药方。 不过,方容还是按时给京里报了平安。 一封平安信送去,皇帝大喜,特意下旨嘉奖那些御医,连许薇姝也得了赏赐,却未曾催促方容尽速回京。 不只是皇帝,福王府,世子,世子妃,还有王妃,分别都送了药材过来,还有,听说他院子里的那个他伺候的宫女赵想容,特意去求王妃,想要来伺候病中的王爷。 这种事,说起来是她忠心,奈何万岁爷这边没有旨意,他们福王府是多做多错,福王和福王妃,明显是想低调低调再低调,自然在任何事情上都不肯出风头。 还是福王府的那位世子爷,方容的亲大哥来信里几句闲聊,把这事儿当做笑话说了。 所谓最难消受美人恩,三弟家的小宫女,生得只是一般清秀吧,胆子却不小,也的确够忠心。 许薇姝也有点儿好奇,这个疑似和她是老乡的穿越女,不知道是什么类型的。 看她的所作所为,好像不很安分,偏偏也不是那种特别张扬的,也许穿来之前还是学生,要不然就是刚刚大学毕业,还没经历过社会上行的事儿,所以显得比较单纯? 方容对此事也就一笑了之。 他连赵想容的面,估计也没见过几次,毕竟在京城的时候,这位借口身体不好,很少离开房间,连吃饭吃药,都是由专人送进拿出,从不给宫人们近身的机会。 京里除了福王府,其他王府也没闲着。 忠王世子还去求了护身符,听说是天教高人亲手制作,这份心意,想必万岁爷看在眼睛里,还当众夸他们手足情深。 安郡王的身体好转,已经可以移动,自然就不能一直呆在民宅,没两日,江南巡抚张兰芝的手下就匆匆赶到,只看一眼那胡子拉碴的模样,还有骏马一身灰尘的样子,就知道这位肯定是昼夜不停赶过来。 许薇姝用不着方容说,就先安排人准备热水,让人沐浴更衣,才带去见王爷。 来人的动作很利索,长得讨喜,说话也讨喜,见了方容磕了个头,就道:“大人今日才赶回阳州,一听闻王爷病重,忧急如焚,着小的务必接王爷回府小住。” 此地离阳州也就三十里左右,半日工夫就能到。 方容没有不去的道理。 许薇姝:“……” 郑义仙或者他背后的人,看样子是什么都算得清清楚楚,只是他们要丹书铁劵又有什么用? 张家派了车队过来接,等到了张家的大宅,许薇姝终于见到那位名满天下的张兰芝张大人。 一张国字脸,剑眉星目,胡须梳理的干净整齐,显然精心修饰过,面容温和,又隐隐带着几分严肃,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正气凛然。 怎么看,都是一副名臣风范。 只是住的宅子略显简陋了些,大宅面积不小,四进的院子,但并无江南特有的精细,比较粗陋,很是古旧,房门颜色都开始发乌,地板也斑驳,墙壁上长满绿苔。 张兰芝亲自迎了方容进正院住下,招呼下人们收拾行囊,安排医生过来看诊,又交代厨房准备膳食。 晚膳也不算丰盛,当然也没有太简单到装的地步,四菜一汤,有荤有素,还有一道甜点,特意问过医生,给方容准备的都是好消化的食物。 方容也客客气气地和张大人说话。 因为张家现在没有女眷,唯一剩下的一个女儿,忠王府的世子妃也于日前逝世,张兰芝到有两个儿子,还都不在家,好像是在外读书,许薇姝也便没多顾忌,和这两位一块儿用餐。 她只坐在一边装壁花,可远远看着,总觉得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彼此心里头都有小盘算。 正吃着饭,外面就传来一声尖叫——“啊啊啊!鬼,鬼……” 方容猛地抬头。 张兰芝却连脸色都没变一下,伸手按了按他的肩膀:“无妨,王爷别介意,这是前些日子犬子收容的一个病人,因为疫病,家里人都去世,她也受了刺激,时不时要犯疯病,我让医生过去看看就好,打扰王爷,是老臣的不是!” 张兰芝一脸的歉疚。 没一会儿,外面的动静就消失,显见那‘疯子’已经让人带了下去。 折腾一路,方容的身体没有全好,吃了饭,张大人就很有眼色地安排他休息。 不过,方容却没占人家的主院,只住了单独开一门,距离前院比较近的一个侧院。 他身为皇孙,身份自然是较高,但张兰芝是天子重臣,手握重权,就是太子还没被废,面对他也要客客气气才好。 按说一路奔波劳苦,大家都累了,奈何许薇姝实在睡不着,躺在床上也只是闭着眼,脑子里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睡了半天越来越精神,她干脆爬起来坐在书桌前,从脑海中把张兰芝家里的八卦整理一下。 不得不说,许薇姝脑子里记得的消息,大部分都是关于大人物的,而张兰芝的名字,在大殷朝几乎能算家喻户晓了,估计不认识皇帝,也少有人不认识他。 记录消息的探子们,大约也是着重关注,光是没什么意义的家长里短,就写了有几万字。 许薇姝觉得等以后她去后世,什么金手指都没有,只拿这些资料写小说,也足够她写几个好故事吃上十几年。 张大人的原配张夫人方玫,是宗室女,不过和皇家的血缘关系比较远,只与齐王的关系近一些。 虽然和皇家其实没太大的关系,但因为出了好几个进士,家中子弟都颇为上进,当年祖宗随太祖皇帝征战四方,‘搜刮’的银钱也不少,又特别幸运,几代都没出败家子,最糟糕的家主也能守住家业,方玫的家庭不可谓不好了,娶了她,在江南简直比娶正经的郡主还划算。 当年在阳州,那也是赫赫有名的才女,听说和施燕并称江南双姝,虽然两个人从来没见过面。 施燕以明丽著称,方玫却是任谁见了,都要称赞她温柔如水,是正经贤妻良母的料,她嫁入张家,也确实很得公婆欢喜,作为宗妇,更是一丝差错都没有。 但当时张兰芝的朋友们却都知道,他中意的不是无论哪一方面都完美无缺的张夫人,而是他的通房丫环,和他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的如意。 如意是张兰芝小时候拣回家的,性情木讷腼腆,按照里面的描述,许薇姝觉得那女孩儿肯定是自闭。 张兰芝教她读书,一直照顾她,长大了就收房做了自己的通房丫头,就算张夫人进门,也没把如意提成妾,以他的身份地位,就是正经地纳妾也不是不行,他却一拖再拖,主要是身为丫鬟,张兰芝能走到哪儿就把她带到哪儿,可若是当了妾,她就只能老老实实地呆在后宅。 “大殷朝的男人们啊!” 许薇姝‘读’到此处,就忍不住摇了摇头。她想起睿王府的那位侧妃,还有齐王也有一个侧妃,都是诸般缺点,总有哪里不足的女人。 也许大殷朝男人们的审美眼光就是不同流俗,越出类拔萃,越有强大家世,完美无缺的女子,越不得他们的喜欢。 连皇帝都是一样的毛病。 就说这个张兰芝,他明明和心爱的女人生了一个庶子,一个庶女,外面却都传他与夫人情深意重,从没有纳妾,是没纳妾,通房丫环算什么妾? 为了表忠心,这位砍自己的妻子和女儿那是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事后却又给她们办了盛大的葬礼,还因此得了个重情重义的评价! 难道天下人都是瞎子? 许薇姝冷笑,天下人的眼睛当然不瞎,但谁让他是张兰芝,天子重臣,皇帝喜欢,于是,不瞎也要装瞎才行。 事后,张兰芝表态能做他妻子的只有一个方玫,他也的确没有续娶,但如意可是有了诰命,成了正经的二房,在家里也能当家,除了正室的名分,什么都有了,而家里没有正室,也不会有正室,她也就和正室差不太多。 今日许薇姝没见到那位二房夫人,张兰芝这人面上极守规矩,不可能做出遭人诟病的事儿。 她忽然觉得,把张家丹书铁劵偷走,一点儿都不会让人别扭为难。 说不定事成之后,还会特别痛快。 晚风吹拂,许薇姝回屋端着蜡烛坐在窗户边上,就隐约听见有人在墙外面哭哭啼啼。 第二天一大早,张兰芝没陪方容用饭,听说二夫人受了点儿惊吓。(小说《国姝》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R1152 第一百四十二章 鬼神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国姝》更多支持! 说是稍稍受惊,但看张兰芝居然连方容都抛下,一个人守了那位二夫人半日,还请了医生过来,显然是惊吓不轻。 许薇姝还特意去看了看,毕竟在人家家里做客,二夫人身上还有张兰芝求的诰命,她不去也不合适。 一见二夫人,她心下就有些意外。 虽然大殷朝男人的眼光貌似都有些奇奇怪怪的,可像张兰芝这么奇怪的到不多见。 像睿王,他宠爱李娘娘,可李娘娘的出身再不好,却有一张漂亮的脸蛋。 再说贵妃,贵妃也生得艳冠后宫,哪怕是以色侍君,好歹有个色作为依凭。 但眼下这位有什么? 一张脸平凡无奇……也许放在民间,算是清秀佳丽吧,但在许薇姝这个看遍美人的人眼中,她长得太一般,宫里随便找个宫女出来,论容貌也要胜她三分。 张兰芝的夫人能和施燕相提并论,容貌上绝对也不差,肯定要超过这个女人无数倍。 为人也柔柔弱弱的,性子完全不起眼,看见许薇姝,连话也不会说,笨嘴拙舌,战战兢兢,目中多有惶恐之意,看得人心里头发毛。许薇姝身边的小丫头都皱眉,私底下还道:“让姑娘应付这么个人,真是为难姑娘了。” 许薇姝失笑,哪里有那么严重! 只是,这位二夫人屋子里立着十几个婢女侍候,门口还有几个家丁守着,好像眼前就不能离开人。 许薇姝昨天夜里就听见她这边闹出动静,好些丫鬟议论纷纷,说二夫人撞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云云,张兰芝当然下了禁口令,这会儿到没人敢谈论。 医生过来给她送安神药,许薇姝就没多留,反正瞧着人家也不像是喜欢应酬旁人的。 也许张兰芝就是喜欢她单纯。 这两日总不见方容的人影,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袁琦又不在,许薇姝多少有点儿担心缺少这个高手护卫,那位王爷的生命安全无法保障。 许薇姝晚上休息,就不免有些不踏实。 事实上她根本不习惯在陌生的地方睡觉,当初刚刚进宫,也有小半个月处于稍有动静就惊醒的状态。 这一晚也一样,远处刚刚传来一点儿嘈杂声,连屋子里守夜的婆子丫鬟也没惊动,许薇姝就醒了,点了灯,丫鬟连忙过来惊问:“姑娘,您有什么吩咐?” “出去看看。” 许薇姝自己披上衣裳,丫鬟连忙点灯,扶着她出门,顺便使了个眼色,自然有外面侍候的小丫头去探问情况。 夜色看着还算安宁,整个张家大宅,就像一头沉睡的凶兽,明知道危险,但一时半会儿,一般人还感觉不到。 可不远处的正院那边,房间里的灯挨着排亮了起来,不多时,就有几个小丫头过来回禀:“姑娘,听说是二夫人做了个噩梦,这才闹起来。” 几个丫鬟面面相觑,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人家就是金贵,做个梦也这般阵仗,她们平日里隔三差五地噩梦连连,也没人当回事儿过。 “算了,睡吧。” 许薇姝盯着正院瞧了几眼,就又回去歇着,一觉到天明,第二天早晨摆了饭,桌子上放的都是她喜欢吃的清粥小菜和饼卷肉。 拿起肉饼吃了两口,许薇姝就笑了:“看来张大人消息灵通的很。” 她一个小小的五品女官,在宫里或许能算一号人物,但绝对影响不到江南,可张兰芝转眼就知道她的喜好,还大刺刺地摆在眼前,看似细心体贴,实际上明摆着就是不把她放在眼里。 许薇姝也不恼,细嚼慢咽地把饭菜吃完,就坐在窗前读书,小丫头一边给她捶肩膀,一边低声道:“婢子打探过了,张家的下人都说,这几日张家闹鬼,听说二夫人被吓了好几回,夜里睡不安稳不说,连大白日都看见过几次白影,别人瞧不见,就她瞧得真真的,还总一个人自言自语。” 小丫头四下里瞥了两眼,声音更低,“下人都传言,因为张家的嫡长女病逝,张夫人方玫的鬼魂按耐不住,开始作祟,当年力主把那位嫁给忠王世子的,可不就是二夫人,人家那位千金,心里头并不乐意,只是父命难为,才勉强嫁了,如今年纪轻轻就早早死去,着实可惜,要是她娘亲当真有灵……” “咳咳。” 许薇姝白了丫鬟一眼。 小丫头顿时收声。 八卦这种事儿,听听就算了,在别人家里光明正大地说,总归不太好。 许薇姝目光闪了闪,忽然道:“准备准备,我要上街。” 丫鬟一怔,随即点头:“咱们王爷病得这些日子,姑娘确实劳累了,也该出去轻松轻松。” 算一算,许书官一个人闷着也有几个月的光景,别说她,就是丫鬟们也被憋得够呛。 她们可是难得离京,一辈子也不一定能来几次江南,若不看个够本,岂不是浪费的很? 许薇姝要出门,张家自然不好阻拦,她不是方容,估计连张兰芝张大人都不会惊动。 带着丫鬟和几个小厮,浩浩汤汤大大方方地就上了街,许薇姝照例买了一堆零零碎碎的东西,只是这次到阳州,她似乎对好些大件儿的玩意特别感兴趣,甚至还买了一个据说是八百年前的铜鼎。 小丫鬟一看就知道是假的,只是自家主子喜欢,东西也不算特别贵,她也就没多事。 除了这类,许薇姝对各种瓷器也颇感兴趣,甚至缠着人家卖瓷器的店铺掌柜,非要上窑上看看。 她觉得江南的瓷器和京城的比,各有千秋。 许薇姝这样的衣着打扮,身边又跟着人,还有张家派出来的车夫,她想玩,谁敢不让她尽兴? 于是,这姑娘跑去人家窑上找大师傅学烧瓷,还自己去画,别说,大师傅都道这姑娘特别有灵性,手稳,心也稳,只是画好的瓷器烧出来,很大一部分,也只能她自己玩。 谁让她画的画里面,还有小猪,小猫,小狗,甚至特别抽象的,还有几片残叶,还有的就弄了几个乌黑的马蹄印,猫爪印,各种印象派的抽象画一大堆。 这东西恐怕适应不了正常人的审美。 看在许姑娘给钱不吝啬的份上,她要自己上手,人家不光不阻止,还派了两个老师傅看护。 主要是烧瓷这种事儿,没个熟手帮忙,别说烧不烧得出来,说不得还会遇到点儿危险。 丫鬟们对自家主子居然想‘玩泥巴’,到是颇不理解,但主子既然喜欢,她们也没办法阻止。 一开始,许薇姝也弄出一堆失败的瓷片,那浪费程度简直让人心疼,不过老师傅还是觉得这姑娘实在厉害,第二窑就烧得像模像样,都不必他们帮手。 她还自己烧了圆墩墩的小花盆,底下是荷叶的托,上面是浅绿色的多棱形花盆,里面种上吊兰,果然易趣可爱。 送了一盆给方容,又选了一盆给袁琦,底座上都写了诗句。 ——忍犯冰霜欺竹柏,肯同雪月吊兰荪。 真是雅致非常。 除了这些,更多的就是布料,还有精品首饰,许薇姝不差钱,再说,这些东西买回去都是稀罕物件,送礼体面又节省,总体算算肯定不亏。 每天都弄一大堆东西回去,玩得乐不思蜀,张家这边一开始好歹还有人关注一二,后面见小娘子玩疯了,也只叮嘱市面上几句,别有不开眼的再给她找不痛快,便没太在意。 张兰芝现在也被折腾得头痛。 家里闹鬼的事儿到传不出去,他治家甚严,可怀疑有人装神弄鬼吧,又一时间找不出证据,就是派人守着正院,居然还是会有莫名其妙的动静,脚步声,白色的影子出没。 事实上,很快张兰芝就顾不得这些,他家爱妾,现在的二夫人病得越来越严重,夜夜噩梦,时不时要啼哭一番,完全没有胃口,都有两日水米未进。 许薇姝亲眼看着张兰芝一个老头子,就和热恋中的小年轻一样,急得满头大汗,四处去寻名医,江南各地的神医,名医,都给他抓来,连方容这边的御医也被他求去。 医生们来来去去,方子也不是没用,但二夫人的身体还是时好时坏,前日才好一些,第二日就又虚弱下去。 许薇姝暗地里不由咋舌,人才真多,就说治病,她是医生,她心里有数,治好一个人不难,治不好也不难,但像现在这般,把握一个度,让病人半死不活,还让别的医生都看不出问题,或者看出问题居然不敢跟江南巡抚张兰芝说,那就太不容易了。 连她去给那位夫人看诊,也看不出个所以然,一口气憋在心里,多少有点儿难受。 她现在却盼着张家的丹书铁劵早点儿丢了了事,也省得家里的女人多受几日的罪。 张兰芝愁到甚至自己都去求神拜佛,还亲自给爱妾抄写经文,供奉在家里。 这日,难得艳阳高照,方容也没办差,许薇姝就邀他一起吃茶,张兰芝也作陪。 主人家有点儿心不在焉,许薇姝和方容也就不多打扰,很随意地说些闲话。 “姝娘这一趟的行礼又要加重了。” “没办法,好不容易出京,回去总要给朋友带点儿礼物。”许薇姝笑着掰手指数了一遍不能落下的那些人,“离京之前,白云观里几个小道士还说,让我看看江南这边有没有郑隐藏书,还有,他们收集的三洞经书也不大全,还叮嘱我注意呢。” 方容顿时失笑:“我都差点儿忘记,姝娘还是苍月法师的忘年交,和白云观关系密切的很,我一直想知道,难道这世间真有鬼怪不成?” 许薇姝挑挑眉,也不说有,也不说没有,反问道:“你希望有还是没有?” 方容一怔,沉默半晌才叹息一声:“我终究还是希望鬼神有灵,人死之后,尚有归宿,若真如此,或许我还有见到亡者的机会。” 一时间,气氛就显得有几分凝重。 他们两个自顾自聊天,谁也没注意张兰芝,注意了也假装没看见他一瞬间复杂 脸色。 许薇姝轻声而笑:“我早年时常和苍月法师闲聊,看他几十年来遇见的事情,到可以确定人有生死轮回,鬼神也确实存在,我就遇见过好几次和鬼神有关的事件,真让人不信也难。” “不过,异类存于世,总和活人接触,却是祸端,轻则使得活人模糊了生死界限,大病一场,重则就被无意间引诱了过去,你还记不记得曹家的三姑娘,落水之后,昏迷不醒,昏了有一年多,请了苍冥法师招魂,这才苏醒,这还算号,宫里那位乔姑姑,据闻也是受到鬼神惊扰,落了井,救回来昏迷了一个多月就睡了过去,真是惨不忍睹,当年几个法师就拿这个吓唬我,让我不要太好奇,主动去模糊生死界限,召唤鬼神。” 张兰芝听了半天,忽然问道:“许书官,张某向来对这些不大关注,不知我们江南一地,有没有得道的真人在?” 许薇姝失笑:“大人怎么想起问这个?江南山水秀丽,本是隐居的好地方,高人当然有,就像你们阳州,不就有一位名满天下的道家真修,俗家名字是邱正阳,在本地不是很有名气?上个月还被请去做过道场,祛除邪魅,救活了一对双胞胎。” 张兰芝想了想,真从记忆里把这人给找出来。 他公务繁忙,对于这些外面的传闻,自然不大关注,但大殷朝从上到下都信道,关于道家高人的传说很多,他就是不关心,偶尔还是能听见几句。 张兰芝若有所思,想了想,转头就派了心腹手下去请这位道家真人。 人家邱正阳并不拿乔,隔日处理完手头的事儿,就带着小道童登门。 张兰芝这事儿做得很隐秘,还是把人家从角门迎进来的,邱道长也没说什么。 像这类高官显贵们,请个道士回家是不该太过张扬,邱道长成名多年,肯定也做过不少类似的生意,对这些心里有数。 张兰芝果然是请他看看自己的爱妾。 邱正阳还没进屋,围着房间转了一圈,就皱起眉头,低声道:“夫人这些日子是不是夜晚时常惊梦,睡眠极浅,食欲不振?” 张兰芝顿时大惊,连忙点头。 这事儿虽说家里的下人都知道,但从没和外人说过,人家邱道长连看见病人都不曾,就一口道破,他立时就信了此人的确是真修,有本事。 说白了,张兰芝一样是俗人,面对自己的亲人,爱人的问题,就免不了进退失据。 换了往常,以他这老狐狸一样的性子,一准先怀疑人家邱道长买通了下人,提前做过功课。 可现在,只因为太渴望心爱之人能恢复健康,于是对一切都倾向于相信了。 许薇姝觉得,大概和后世患了绝症的那些人一般,总爱听某某同样绝症的人遇到名医,要不然就是遇见什么神妙的偏方,轻而易举治好自己的病。 张兰芝现在,也像是抓住了唯一一条生路的绝症患者,看邱道长的目光都难得多了几分不理智。 “道长,我夫人究竟如何?” “再看看。” 邱正阳却表现的十分谨慎,足足在张家转了有五六圈,还在二房太太如意的房间里呆了大半日。 他一个修行之人,又有很多仆妇,甚至张兰芝也时不时过去,到没什么好顾忌男女之别。 事实上,他表现得越慎重,张兰芝就越信任他。 许薇姝从头看到尾,摇了摇头哭笑不得:“王爷,您瞧这位张大人现在,可还有半分天下名臣的样子。” 如果他怜惜自己的结发妻子,也和怜爱他的爱妾一样,或许就没有当年杀妻表忠心的事故发生,也不会有这丹书铁劵,更省去这无边烦恼。 现在张兰芝风光,可这风光背后,也是一步一血腥的脚印,若是他当年不出那风头,现在也许不会如今日一般风光无限,地位崇高,但他们张家传承百年,他要真有青云之志,一步步稳稳当当地走上去,也比别人容易得多。 “何苦?” 许薇姝叹气,实在弄不明白男人的心思。 最近张家议论纷纷的都是邱正阳邱道长,许薇姝干脆也随着丫鬟们去看热闹。 只见邱道长终于去给病人诊脉,还开了药方,却眉头轻蹙,并不显得轻松。 这种表情,让张兰芝一颗心七上八下,忍不住道:“道长请明言,我夫人究竟如何?” “……事情不好办。” 邱正阳略带了三分为难,似乎一点儿都不乐意开口,可还是道,“张大人受万人敬仰,老道实在不好罢手,但这事儿实在不大好说,这样吧,我就稍微提示几句,令夫人的命格本也算贵重,但因为压了另外的贵人一头,现在就有些不安宁,受不住,若是想好,到不算难。” 他想了想,吐出口气,隐晦地指了指东南的方向,“那下面有一样重器,若能在夫人房中摆放五日,夫人自然无恙。” 张兰芝顿时愣了愣。(小说《国姝》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R1152 第一百四十三章 失窃 邱道长并没有多劝,他只是一副很无奈,自己也很不乐意说出口的表情面对张兰芝。 但越是这样的姿态,越容易让人相信他的话。 张兰芝当然知道东南面有什么,那是他家供着丹书铁劵的地方,也是整个张府,防守最严密的库房密室。 他多年积攒下来的财富都存在那里,不只是财富,还包括很多见不得光的东西。 整间库房,有一部分在地下,有一部分在地上,是张兰芝请最好的匠师打造的,只有一把钥匙,除了他身上随身携带,从不离身片刻的钥匙之外,没有别的办法能打开大门。 当年曾经有盗贼想要通过挖掘地道的方式侵入,不过最后功亏一篑,不小心让家里头养的恶犬叫破行迹,所以张兰芝把最重要的那间库房整个又重新折腾了一遍,不只是四壁,连地面都用钢铁给封了起来。 整个密室,不敢说绝对能拦住天下的窃贼吧,可百分之九十九的盗贼连门都进不去却是肯定的。 即便进去,只要不小心触动机关,大门也会马上关闭,很快房间里就会充斥迷烟,里面的人几乎用不了多久,就要窒息死亡,张兰芝拿老鼠做过实验,安全的很。 这种地方,让自家夫人搬过去住,肯定不行,但要是把丹书铁劵请出来,供到夫人房间几日,好像也不太合适。 先不说安全不安全,只是他这种作为,貌似都会给皇家一种印象——他不尊重陛下钦赐的‘免死牌’! 真要碰上较真的御史,参他一个‘大不敬’,也不是没有可能。 张兰芝不能不犹豫。 一连两天,他都没下定决心。 “姝娘。”方容从房间出来,就看到许薇姝坐在院子里,正和几个小丫头玩盆栽。 花盆里盛了清水,里面放入一颗雕刻好的百合,他走过去看了两眼,也没看出有多么可爱好玩来,到是许薇姝修长雪白的手指,被清水衬托的莹润有光,让人看了陡然升起几分握在手心里把玩的欲望。 方容忽然有一点儿冲动,真的伸了伸手,一伸出手他自己也吓了一跳。 许薇姝失笑,捧起花盆来搁在他手心里,“你一个大男人也喜欢这种东西?” 方容:“……” “这几盆都不错。”许薇姝选了选,挑了两盆看着挺可爱的,交给丫头给那位二夫人送去。 虽说二夫人在病中,可也不是完全不能理事,几天的饭还是人家亲自吩咐准备,早晨还特意让厨房给许薇姝加了两盘儿她爱吃的点心。 礼尚往来,总是该有。 没一会儿丫头就回来,还跟着个张家的丫鬟,大约是二夫人的身边人。 人家特别客气,一来就道:“难为许书官还惦记着夫人,可惜夫人身子不好,不能亲来,特意交代奴婢替她道谢,等我家夫人身子好些,一定邀许书官逛一逛阳州。” 许薇姝也客气了两句。 这丫鬟别看瞧着有礼有节,挺客气,但只看她的脸色,还有眼角眉梢流露出的焦虑也看得出,她家夫人的状况不好。 果然,竟还不到晚上,二夫人就冲出屋门,一口气跑到外面池塘边上跳了下去。 当时有七八个人围追堵截,想拦住她,愣是没拦住。 许薇姝一得到消息就赶了过去,那群丫头和下人们都六神无主了,好些人跪在院子里瑟瑟发抖,几个贴身伺候的大丫鬟,脸色煞白,完全不知道该有什么反应。 甚至是第一时间想起跳下水救人的那几个小厮,脸色都是灰绿灰绿的。 她顾不上喧宾夺主,连忙指挥人把二夫人抬回房间,换了衣服,去请大夫来,又让厨房煮姜汤。 其实这么多人在,二夫人也没泡多一会儿就被救上岸,虽是秋天,天气也不至于凉得刺骨,就是下水游泳,也不是不行。 换了衣服,盖上被子,姜汤灌一碗,就算她的身子骨孱弱,脸色很快就恢复过来。 可那些下人都吓得不行,面如死灰,浑身发抖,到像比二夫人还要病入膏肓的模样。 许薇姝也没太奇怪,别看张兰芝在外的名声好的不行,但在家里,治家却十分的严苛,下人们犯错,处罚也特别严厉,尤其是涉及到他这位夫人的时候,手段更是厉害。 她只好多花些心思,交代人准备热水,送病人去沐浴,请来的几个医生也说,这会儿洗个澡,泡一泡,舒缓下精神对病人有益无害。 等这位泡得浑身发汗,又让医生灌了一碗药汤子,才送到卧房休息。 没多久,张兰芝就急匆匆从外面回来,只向许薇姝道了声谢,看也没看跪在外面的一群下人,就冲进房里,坐在床边守着他夫人,一时就不肯起身。 许薇姝见他亲自动手给二夫人喂食姜汤和米粥,亲力亲为,他可不年轻了,已经是个老人。 二夫人也不年轻了,虽说比他小上十几岁,但也有四十,四十岁的女人,在大殷朝保养的再好,也是早当了祖母的人。 这两口子大把年纪,居然如此恩爱,许薇姝也不免有一点儿羡慕。 不知道她这辈子有生之年,能不能得一知心人,从此白首不相离。 不过,像张兰芝这样的还是算了,再恩爱,那想起他对待结发妻子的酷烈手段,哪里还能有别的情趣? 枕边人是这样的毒蛇,难道二夫人就不怕? 肯定是怕的,要是不怕,没有心结,今时今日又犯哪门子病! 二夫人这一病,日日不能入眠,三天不到,就容颜憔悴,气息微弱,张兰芝急了几天,这日忽然请许薇姝过去,脸色苍白地问道:“听说许书官师承天教高人?” 许薇姝怔了怔:“也不算师承,只和苍月真人有一点儿交情,跟在他身边学了一阵子罢了。” 张兰芝只当这是谦虚,略微沉吟,“还请许书官不要顾忌,能不能告诉张某,我妻子的病,究竟有没有别的方法治疗?” “……” 许薇姝皱眉,还是摇头,但起身离去之前,终究回头道:“按说这怪力乱神之事,我实不该和张大人提,可张大人尽心招待……我以前听苍月真人他们说过类似贵夫人的病症,病人多英年早逝,医药无用,若是病人家中有能镇压魑魅魍魉之徒的重器在,或许还能幸免。” 张兰芝吐出口气,略略点头,却是下了决心。 晌午,许薇姝回去躺着小歇了一会儿,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阵乱七八糟的动静。 窃窃私语声,脚步声,凌乱一片,幸好也就一会儿工夫,动静就消失。 她一觉醒来,丫鬟给她递了漱口水漱漱口,洗了把脸,口中笑道:“今天扰到小娘子了吧?也不知道张大人想什么,他夫人都病了,偏偏还要折腾,竟然说屋子里风水不好,必须更换家具,让人抬了一口漆黑的大箱子进屋。” 许薇姝失笑:“人家是主,咱们是客,别太计较了。” 她今天兴致不错,带着小丫鬟们又出去逛了一圈,不但各种零零碎碎的小物件搬回来好几车,还找回好些茶叶来。 都不是什么名茶,不过是从街边购买的野茶,有的香浓可口,有的寡淡无味,许薇姝难得有雅兴,便请方容过来品尝。 方容也很是赏脸,显然对此等悠闲时光颇为享受。 到是那帮丫头怕茶水喝多伤胃,在一边很是焦虑,可两个主子饶有兴味地一杯接一杯地品茶,还是时不时为那一道茶更好些争辩几句,她们也不敢多劝,只让厨房多做了些养胃的粥水,指望主子们喝了粥水就没胃口再喝别的。 一玩,就玩到晚上,两个人一块儿用过饭,又去下棋,看样子一时半会儿不打算分开。 方容身边侍候的下人们都有些惊讶,别人不知,还当方容携美而来,自然是要时时凑在一处消磨时光,大献殷勤,他们这几个近身伺候的却心中有数,王爷太忙,平日里能抽出时间陪许书官用膳,就算是相当不错,而且许书官性子清冷,也不大爱应酬自家王爷,有空自己玩什么也能自娱自乐,兴致来了才会和王爷闲聊,今天这么腻歪在一块儿,一腻歪就是半日,还真少见。 两人下棋下得入迷,方容都没想到,许薇姝居然对下棋异常精通,每一步棋都新鲜且刁钻,和他见过的招数完全不一样,他自制力这么高,也有了那么一点儿欲罢不能的感觉,一下就下到天明,居然还意犹未尽。 许薇姝却是累了,伸了懒腰,趴回软榻上睡觉去,方容也只好休战,端了棋盘回屋自己再回味回味。 正抱着棋盘一边复盘,一边思索,连丫头们催促去休息也懒得理会,外面就忽然传来一声短促的惊呼。 方容推门出去,声音已经戛然而止。 这是在人家张家,他也不好越俎代庖,只能让身边的小厮去打探。 一去却是打探出大事儿来——张家丢了东西! 而且还不是一般的东西,一开始张兰芝没露口风,只是全府上下风声鹤唳,所有的房间挨个搜查,连方容这王爷身份,他们也顾不得,带来的车马都检查了一遍。 但凡昨天夜里孤身一人的,都让张家抓起来问讯,不只是下人,连幕僚,身上有功名的官员也不例外。 但一无所获。 这不是闹着玩的,张兰芝终于还是说出弄丢的是皇上御赐的丹书铁劵,全城戒严,挨家挨户地搜捕盗贼,连城门也紧闭,所有进出城的行人都要搜查。 方容:“……” 丹书铁劵啊,那东西丢了,不只是丢人的问题,罪过也不小,张兰芝连夜写谢罪折子送出去,所有能调动的兵丁,都被派出去搜查。 许薇姝呼呼大睡,人事不知,傍晚也让丫头叫醒,这丫头一脸的难看,低声道:“姑娘,别睡了,快醒醒。” 她一睁眼,就听见外面有争执的声音。 穿戴整齐出去一看,就见张家的总管领着一队兵丁,戳在门口装木桩子。 一见许薇姝,总管也松了口气,忙道:“许书官,在下得罪了,但大人有令,张家所有院子都要搜查,请书官行个方便。” 许薇姝一怔,露出个不可思议地表情来:“搜查?搜我的房间?” 那总管显然也不好意思,却还是硬顶着没松口。 丫鬟气得跳脚:“你们别欺人太甚,我家姑娘是当朝女官,就是皇后娘娘,也没有随便搜屋子的道理!” 许薇姝满头雾水地按了按眉心,还是拉住自家丫头,皱眉道:“罢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是人家的家,人家要搜自家的屋子,咱们还能不给搜不成,给我让开,让他们去看。” 总管脸色涨红,其实,他心里也明白,人家许书官的卧房就那么大,一个丹书铁劵多大的块头儿,能藏在里面才有鬼,可自家大人都快气疯了,他实在不敢有所疏忽。 还是咬咬牙,带着人进去转了一圈,屋子里除了屏风,书桌,花盆之类女孩子用的东西,再无他物,许薇姝还让丫头把衣服箱子都打开。 “总管还是好好看,省得看不好,以后麻烦。” 总管脸都红了,连忙赔笑脸,许薇姝一脸冷淡,他也不敢恼怒,人家还是国公府的千金,即便落魄的时候,怕也没吃过这种大亏! 出了院子,总管连连叹气,他两个副手的面色也难看,苦笑道:“总管,咱们怕是得罪了人家许书官,听说这位在宫里地位不一般呢。” 那又有什么法子? 扭头,许薇姝招呼手下人,收拾东西要搬走,说什么也不在张家院子里住。 方容听到消息,也是一脸怒色,这位王爷往日都是温文尔雅见人,轻易不生气,这次却大怒。 本就焦头烂额的张兰芝,听了总管的话,脸上也添了几分愁容。 “哎,怪我没想到……” 他只顾着搜查,愣是忘了家里不只是自家人,还有别的娇客,这下可好! 张兰芝连忙收拾了收拾衣服,亲自去赔罪,他赔罪的态度好,方容的脸色也回转,只是依旧叹道:“姝娘的气性大,你这儿她怕是不肯住了,而且我的差事办完,病也好了许多,差不多要回京,老大人别多想,我再哄哄她便是。”R1152 第一百四十四章 灵通 张兰芝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他总不能拦着不让人家许书官走,心里明白,这次得罪人怕是得罪狠了。只能备上一份儿厚厚的礼,给许薇姝送过去,希望她别太计较。 许薇姝也没推辞,冷冷淡淡地接受。 但走还是要走,大包小包装好,所有买来的东西都装车,装车之前,许薇姝还派人把张家的总管,侍卫叫来一大堆,就当着那些丫头下人的面,直接道:“看清楚,每一样都好好检查,这些全是我从阳州买的,没有拿你们张家一张纸,当然,如果你们张大人亲自送来的这些也不许我带走……” “哪的话,哪的话,许书官言重了!” 总管哪里还敢检查?前阵子又不是没有查过! 许薇姝哼了哼,第一次穿上正正经经的女官服饰,摆出端庄高贵的样子。 “别,还是清楚明白些的好!” 她软硬不吃,总管只好派人大体看了看,认下这些都是许书官的东西云云。 张兰芝听了回报,心里也不是滋味,他同样委屈,堂堂江南巡抚,竟然让个小丫头片子使脸色,换了别的时候,他才不给许薇姝这样的脸面。 但他固然已经不能瞒着自己弄丢了丹书铁劵的事儿,可也只是通知了官府,通知手下人,不可能大肆张扬,他又没病,许薇姝女流之辈,自然不在通知的范围内。 如今,他算是无缘无故查人家,人家要生气绝对是应该的,他除了受着,也没别的办法。 许薇姝的车队,浩浩汤汤地离开张家,方容也连忙策马追出来。 她根本不肯在阳州多留,方容的差事办得差不多,干脆就真带着他出了城。 现在全城戒严,但王爷的车驾也没人敢阻拦着不让走,连检查也草草而过。 张家翻检人家的行李,都翻检了两次,总不好没完没了,再说,丹书铁劵那么大的个头,就许薇姝的箱子,没有一个能装得下,连查都不必查。 径直出阳州,到了外面,许薇姝还是气鼓鼓的,看着余怒未消的样子,甩开方容,就把自己买来的那些大件儿的东西们,很随便地送给过路的一些行人。 方容也只能看着她这种冤大头的做派,哭笑不得,想了想还是没阻拦。 别看许薇姝买的东西不少,这个手工制作的书箱,那个手工打造的香炉,一大堆装衣服的箱子,甚至还有造型奇特的锅碗瓢盆。 但大部分都不值什么钱,恐怕连她半个月的俸禄也用不了,人家又不缺钱,愿意散财就散财吧,多少金银也难买高兴。 散了财,许薇姝又采购了大批的药材去做慈善,她和随队的几个医生凑在一块儿,嘀嘀咕咕嘀嘀咕咕,半日就琢磨出三张药方,每张药方都属于可能能彻底治愈疫病的那一类,至少医生们都这么觉得。 于是分头开始实验。 这一次很幸运,前阵子怎么也治不好的疫病,这次一下药,就立马见效。 许薇姝心里头自然高兴,脸也不板着了,除了把药方公布,让各地组织医官给病人看病,干脆让还人研磨药粉,就在江南的河水,井水里头撒。 方容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反正没多长时间,江南各地都上折子表示,疫情已经控制,病人开始痊愈,死亡人数直线下降,甚至有些地域,好几天没有增加得疫病的人数,连因此死亡的人也没多少个了。 “没想到愤怒居然有这么大的力量!” 方容心下惊异,忍不住笑道,“看来以后碰上什么难题,到不如把我们姝娘激怒,也许难题就迎刃而解。” 许薇姝皮笑肉不笑地哼哼了两声。 激怒?她心惊肉跳还差不多! 岂止是她,事实上,郑义仙在从各种箱子的夹缝,衣服底下,陶瓷里头,把丹书铁劵的碎片掏出来,他已经完全看不出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究竟是怎么弄成碎片的?” 郑义仙实在没想到,他手底下还有如此能耐人,要知道,虽然他把那一帮人交给许薇姝指挥,可人还是原来的人,里面没多少高手,其中最厉害的,也仅仅是轻功好而已。 好像没人练铁砂掌? 就是练了铁砂掌也做不到,肯定是有人窃用了禁军的血刀。 几个穿着黑衣的年轻人没有说话,半晌才有人道:“咱们在张家的暗桩怕是要暴露,就是不露馅,也免不了被清洗……要不要把我们的人从阳州撤一部分走?” 郑义仙闭着眼点点头,“撤吧。” 张兰芝可不是笨蛋,相反,他是个相当难对付的老狐狸,绝不会留下任何可疑的人在家里。 不过,这次的行动,郑义仙还算是相当满意。 许薇姝和他们组织接触越多,就越难以脱身,就说这一次,她确实很谨慎,即便和他的人联系,也不肯露正脸,和她交流,也从不肯留只言片语的证据,但只要接触下去,总有一天,她就会从网中的鱼,变成养在池塘里的鱼。 那可是许静岚的女儿! 郑义仙的脸上露出一抹潮红,精神也亢奋起来,虽然不曾形色必露,眼睛里还是免不了带出一点儿笑意。 也只有许薇姝这样的人,才敢想把丹书铁劵弄碎了,变成碎片夹杂在行囊中运送出来,除了她,谁能想到这个! “那位许姑娘,其实对大殷朝无一丝敬意吧。” 若还看重朝廷法度,看得见朝廷的威仪,身为臣民,怎么敢动手毁损皇帝亲自赐下的‘免死牌’? 这东西能够换回来的利益,想一想就知道有多少,但她全看不到,她看到的只是一张药方,能够治疗疫病的药方。 ………… “前面就是驿站。” 车队一行人出了阳州,在官道上走了小半日,便看到了驿站。那驿站看起来破破烂烂的,应该也没有几个兵丁。只在门口有两个人扫地上的落叶。 现在是秋日,风一吹,落叶扫也扫不干净,两个人慢悠悠挥舞扫帚,看着到似是在偷懒。 听到马车的动静,其中一个才站起身眺望。 车队浩荡,还有身披甲胄的侍卫,一看就知道看人不一般,驿站的兵丁连忙迎过来,高声招呼了几句,里面就乌压压出来七八个人,帮着引路,牵马。 许薇姝他们来江南这一道上,也住过不知道多少个驿站了,大的小的都有,早就熟门熟路了,哪怕现在遇上的驿站看起来不太像话,那群下人也在最短的时间内,把房间收拾的舒舒服服。 热水烫过餐具,上好的香茗清香四溢,软垫软和的很,令人如坐云端,点心用白瓷盘盛着,小巧可爱。 两个小丫鬟过来揉肩捏腿,舒缓旅途疲劳。 甚至不用提醒,厨师已经占据厨房,开始给自家主子准备色香味俱全的美食佳肴。 权力地位这种东西,果然一沾上之后,再想脱开影响,就必须要大毅力,大决心才行。 许薇姝自己都不知道,要是如今让她失去仆从成群的生活,她该花费多长的时间才能勉强适应。 享受了下中国式下午茶,驿站的兵丁特意送了一筐附近特产的野果子,笑道:“各位贵客,这是附近乡民偶尔拿来贩卖的果子,您看看,要不要尝尝鲜儿?” 方容笑着捡了一颗,拿在手里把玩。 许薇姝转过头去扫了这个兵丁一眼,挑眉而笑:“小哥儿看着到像是用刀的好手,想必武艺不错,怎么不去博取功名,反而来这么个小地方当差?” 那兵丁怔了下,不好意思地伸手挠头,耳朵泛红,讷讷道:“贵人说笑,小的到每天劈柴做饭,刀也是常用的,功名可万不敢想,那武举,都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才能参加的。” 许薇姝笑着点头:“万岁爷要开武举的事儿,还在内阁讨论,也就京城消息流传的光,不成想你在这偏远地处,竟然也消息灵通的很呢!” 那兵丁讪讪笑着低头:“贵人谬赞了……” 他看着略有些发黄的肤色,让汗水一冲,更是五颜六色的,难看的很。 “你们这驿站,想必来来往往的京官不少,要不然你也不至于知道京里的消息。” “是,是。” 许薇姝瞧着好玩,切开果子摆在碗里,拿筷子夹着仔细看了看,偶尔和那兵丁说几句话。 兵丁一下子就局促起来,到像是惜言如金。 许薇姝也不在意,瞧了他两眼就摇头:“你可能没听说过我,不过,我跟着白云观的真人学过一点儿相面的本事,你今天乌云罩顶,恐怕有血光之灾。” 兵丁顿时不知说什么好,诧异地抬头。 “算了,也不一定准。”许薇姝笑眯眯地咕哝,“我这相面之术也不知学得到家不到家,以前到十中六七不大准,许是看错了也说不定。” 那兵丁更是没话可说。 许薇姝抓出一把钱打赏:“请你喝酒。” 那兵丁收了赏钱,一看这位再没别的话说,忙就出门,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很隐晦地使了个眼色,心里直犯嘀咕——他究竟有没有露馅? “这哪是宫里出来的单纯女官,简直比猴儿还精!” 虽说他不怎么信,但许薇姝在京中也算是薄有名声,谁知道他算卦是准还是不准。 “看来最近的确要小心点儿!” 他下去就又派了两个长相憨厚的兵丁,给这些贵人送了干净的被褥过去。 这些被褥肯定不会近身,但王爷的那些手下也没推辞,不盖的话,铺在底下也柔软些。 比猴子还精明的许书官,吃饱喝足,又吃了点儿水果,就让人先把王爷送屋子里休息。 她也有点儿疲惫,却还是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把自己捯饬的干干净净的,又让丫头给她把头发拧干净,这才回屋歇着。 驿站的兵丁远远看见那排场,不觉咋舌:“不愧是京城里来的主子,这洗澡都要十几个人伺候。” 围着许薇姝前前后后打转的,又岂止是十几个人,丫鬟有几十个也多。 回了屋,许薇姝伸了个懒腰,苦笑道:“赶路辛苦啊,以后要是道路不好,我宁可少离开京城。” 丫鬟们扶着她躺下去,给她点上熏香,这才分批出去吃饭,驿站里的伙食不算好,不过出门在外,到也没什么好挑剔的,而且山中野果确实别有风味,尝一尝很清口。 赶了一天路,所有人都累了,除了几个轮班巡逻的侍卫,其他人扎到房间里就睡过去。 驿站的几个兵丁盯着许薇姝他们进屋,不着痕迹地在门前转了几圈,不多时,就隐隐约约能听见打呼声,一声连着一声。 其中一个松了口气,低声道:“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赶过来,我瞧他们人可不老少。” “怕什么,咱们又没打算硬碰硬。” 几个人窃窃私语了一番,就隐没在阴影里不见了。 半夜,月上当空。 许薇姝从屋子里出来,就看见守在门口的两个侍卫直打呵欠,眼睛闭着睁也睁不开的样子,她顺手拿一壶冷茶泼了一家伙。 两个人打了个喷嚏,勉强开眼,还是摇摇欲坠:“……许书官……” 许薇姝哭笑不得,敲了敲方容的门,方容衣着整齐,手腕上还缠着他的软剑,正坐在床榻上闭目养神,此时打开门,显得到精神不差。 “休息得如何?” 许薇姝笑问。 “马马虎虎,赶路没问题。”方容也笑了,两个人出去转了一圈,才从门外把倒在地上呼呼大睡的兵丁找到。 方容搜了搜,从他们身上搜出几个瓶子。 许薇姝检查了下,从里面挑出一个味道很辛辣的药瓶,给自家的侍卫闻了闻,那侍卫一连打了好几个打喷嚏,涕泪横流,眼睛通红,人却是清醒过来。 “去吧,把咱们的人都叫醒,马上赶路。” 侍卫:“……” 那些侍卫们一个个的脸色都难看的要命,羞愧至极,三下五除二就把一帮子兵丁捆绑成一团,扔在院子里。 方容扫了一眼:“别管他们,带着累赘。” 这些人真要宰了,好像有点儿过分,可他们赶路,带着这一帮也太麻烦人。 审讯的话,现在肯定没时间。 不只是他,许薇姝也看出来,这个驿站就是对方设下的监视哨,没有重兵埋伏,现在他们到了,谁知对方有没有传递消息的手段,没准儿此时已经有大批人马向这边赶。 方容来的时候,一路上没遇见明目张胆的追杀,可现在拿了足够的证据回京,江南那群官员会做出何等反应,不用想也知道。 要是他顺顺利利回到京城,也许整个江南官场就要大地震,为了自己,即便是王爷的身份,也挡不住他们的酷烈手段。 许薇姝把能不要的行礼全扔了。 方容也指挥手下,尽量轻车简从,出了驿站就开始狂奔,也顾不上吝惜马力。 “走官道。” 侍卫们想绕行小路,方容当机立断,就走官道。 许薇姝也点头,官道看着可能危险,但越是光明正大,越是容易躲开阴暗追杀,只要尽快进入城镇,他们就比较安全了,江南那些人总不会明目张胆地冲方容堂堂一个王爷下手,即便还要刺杀,大规模的恐怕也少了,换成个把杀手,方容还不至于担心。 在马上颠簸的脸色煞白,许薇姝抱着软垫,把头埋在垫子里面,尽量放缓呼吸,她还算好的,身边几个丫鬟整个都瘫软了,连动都动不了。 过了有半个多时辰,许薇姝忽然一抬头,皱眉:“……来了!” 果然,没过片刻,外面就传来厮杀声。 许薇姝吐出口气,对方的反应好快,幸亏在驿站的时候,大家都休息了下,体力还不错,马也喂过草料,要不然真给堵在那边的山谷,全军覆没也不是没可能。 侧耳倾听了一阵子,几个丫头吓得瑟瑟发抖,许薇姝笑了笑:“别担心,敌人很匆忙,人手不算特别多。” 她听后面的马蹄声,最多也就百十人而已。和现在带的侍卫们的数量差不太多。 可惜方容最精锐的一批侍卫,都去护卫皇上回京了,留下的人手太少。 外面的拼杀声虽然嘈杂,偶尔也有流失落到马车上,到底没有遇见太危险的情况。 很快,就有侍卫策马过来,立在车外低声问道:“许书官,您怎么样?” 许薇姝撩开车帘,很镇定地抬头看他:“没事,情况怎么样?” “刺客被打散了,抓住十几人,我们伤亡不大。” 侍卫尽量轻描淡写,许薇姝一眼望过去,隐约看到黑红的血液粘稠地黏在地面上,点点头:“尽快出发吧,不用顾忌我们。” 这部分刺客没准儿只是想缠住他们,争取时间。 方容显然也有这种顾虑,本来打算绕过前面的桐城,这会儿也决定就往桐城去。 桐城这地方向来混乱的很,贼匪出没良多,还有漕运码头,属于比较复杂的地带,只是现在也顾不得了,再复杂也比随便走在外面让刺客追杀来得安全。 许薇姝想了想,从箱子里找了比较平常的衣服换上,当初她带衣服的时候,到是什么类型的都有,连荆衣布裙也有几件儿。R1152 第一百四十五章 闹剧 还没到桐城城门,车队就分散开来。 一群侍卫下人,其实很不乐意,总觉得不太安全,毕竟方容身边带的人手本就有些不足。 又损伤了一部分,做起护卫工作,更是捉襟见肘。 可他们这么浩浩汤汤一队人马进城,目标未免太大了,也幸亏桐城虽然是个中不溜的城池,却也算是江南名城,好些商队都要路过。 前不久毛家,商家,刘家,好几个做粮食生意的商队,都在附近出没。 其它小商队也数不胜数。 官道上各种车辙的痕迹众多,方容手底下能人也有几个,消除痕迹算是最基本的能力了。 估计那些追踪的人们,一时半会儿也弄不清楚他们的行踪。 在城外重新梳妆打扮,一个大车队,分成五个或大或小的,都办成商人。 方容直接给他们伪造各种售粮买粮的凭证。 大殷朝的粮食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倒卖,大规模的收购,全让朝廷发下正式凭证才行。 要是抓住有人私卖粮食,那是流放三千里的大罪,如果私自储藏,超过一定数目,甚至可能抄家灭族。 不过,方容作为钦差来江南,查贪污弊案,不光是私盐,其中漕粮也是重头戏,他身上印信齐全,伪造个凭证绝对没人能分辨出是假货。 许薇姝梳妆打扮,往脸上抹了些脂粉,她化妆的手艺不大行,也没有易容改扮的技能,只好往俗艳的容色收拾。 结果收拾了半天,穿上绫罗绸缎,打扮得像商户女,一露面还是惊艳四方。 底子好,她又舍不得狠命折腾,不肯当真去吃苦受累,再怎么装扮,也是美人一个。 方容干脆扮成她的丈夫。 这位也没敢装粗人,一来粗人娶一个漂亮媳妇不合适,二来他胃不好,精细吃食养着,这个胃时不时还要闹一闹他,真让他粗茶淡饭,先不说吃得下去还是吃不下去,万一吃死了一个王爷,底下可没人担当得起! 一行人这么一装扮,就顺顺利利地进了桐城。 许薇姝也没敢撩开车帘,轻轻吐出口气:“刚才在城门前,你看见了没有?” 方容点点头:“……外松内紧。” 瞧着查的并不算严,但城墙上面,城门下面,还有排队进城的人群里,都有不和谐的地方,有些人打扮得像农夫,可只看身高,也鹤立鸡群。 那些人毕竟不是夜行人,不是什么专业人士,装模作样的伪装瞒不过明眼人。 只是即便是知道,他们一行人也不能继续赶路了,前面再走就很难找到大城池,还有些危险地带,方容身边的伤员们也需要及时疗伤。 他们有自己的医生,也有药材,到不必去医馆,少了暴露身份的可能。 可一堆伤员拼命赶路,许薇姝还预言两天之内会有雨,她对天气的预测能力,也不是头一次显露了,十次里面,有八九次都极为精准。 方容他们相信。 这次虽然下得不是什么瓢泼大雨,却也一时半会儿晴朗不了,伤员们淋了雨还不知道会不会有生命危险,反正方容是舍不得他的人,因为没必要的原因折损。 “咱们是小商队,别包园子里,在客栈占一个独门独户的小院就好。” 许薇姝想了想,桐城那些大商人若要驻留,有自己商号的自然不必操心,还有人大手笔直接买园子,再次一等的,就租赁一个。 不过这会儿正是热闹的时候 但那些园子多属于偏僻地处,许薇姝他们到喜欢热闹一点儿的地方。 江南一百个客栈里头,起码有二十个叫顺风客栈。 反正大殷朝又不讲究什么注册专利,爱叫什么就叫什么,在街市上略微转了转,许薇姝就选定其中一家,四通八达,交通便利的。 “看着风水不大好,不过,位置能弥补了。” 进了客栈,包了个不大不小的院子,店小二很殷勤地帮他们把马车停好。 “这位郎君,我们今天请了红馆的宋五娘来唱曲儿,您要是闲着没事儿,不如去停一停?” 店小二笑得谄媚,偷偷瞥了许薇姝一眼,小声道。。 虽然他们这一行人乔装改扮过了,但气度天成,方容穿着破衣烂衫也不像乞丐。 还有许薇姝这样的美人相伴左右,肯定是大富大贵的人家,教坊司那些行首们可能看不上商人,寻常的卖唱女,若是得其青睐,也不失为一个好出路。 他们还能赚点儿赏钱,茶水钱,怎么看怎么划算。 方容笑应了。 一行人收拾了下,洗漱干净便去大堂。 他们本就打算探听探听最近桐城有什么消息,自不会要雅间,只在大堂里寻了个角落坐下。 许薇姝看了方容两眼,他神情举止都很正常,但呼吸略有些急促,脸颊潮红,带着病态,一双眼睛朦朦胧胧的,似是有些倦意。 这位王爷到也够能忍。 别人不知道,许薇姝好歹是医生,哪里看不出来,他的五脏六腑都有些病症,且缠绵已久,寻常时候,精心调理,小心翼翼,也许还稍好些,现在奔波劳碌的,一下子爆发,肯定非常难受。 偏偏他面上半点儿不显,连那帮子下人大约也没看出来。 “袁琦什么时候和我们汇合?” 许薇姝皱了皱眉,要是袁琦在就好了,那家伙江湖经验丰富,武功高强,一个人顶一大队侍卫,何苦还让他们如此隐蔽行踪,东躲西藏? 方容闭着眼,听台上有个老人呜呜呀呀地唱曲子,用的是方言,听不怎么清楚,只是调子大气,乐声也入耳,到不算难听。 在座的那些本为了美人来的客人,也听得挺高兴。 不远处还有几个书生正挥毫泼墨,看样子是打算在墙壁上题字。 店小二早备好笔墨。 他们客栈的好几处院墙上都有书生的墨宝,这些店小二做这个怕也不是生手。 只是墙就那么几面,江南文人雅士也多,要是万一哪天所有的墙壁都让墨迹给涂成了黑色,不知道客栈掌柜会是个什么样的表情? “噗嗤!” 许薇姝想着就自己乐了。 方容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莞尔一笑,难得见这位如此幼稚的一面,感觉到不算坏。 吃了半盏茶,店小二就笑容满面地扯开嗓子喊:“五娘来了,快请,快请。” 他这一嗓子,大堂里顿时安静了片刻。 显然,宋五娘在桐城很有些名声,周围的客人们,尤其是男人,不约而同地抬头。 许薇姝也看过去。 大门的帘子一动,先进来一只玉足,然后就有个一身粉黄色衣裙的女子进门。 大约有二十岁左右,莲步轻移,风情万种,面上也不是江南近来推崇的温柔婉约,显得清冷了些,低垂着眉,看也不看在座的人,上台就坐在椅子上,挥挥手示意旁边的琴师开始弹琴。 琴曲悠悠,很是飘远,几乎淡得听不清。 “……轻薄人情似纸,迁移世事如棋。今来古往不胜悲,何用虚名虚利?遇景且须行乐,当场谩共衔杯。莫教花落子规啼,懊恨*光去矣……” 五娘的声音居然不算太好,许薇姝听了听,不差吧,到也没多专业,不过胜在嗓音极佳。要是有名师指点,就她这样一口金嗓子,肯定比现在的成就高得多。 天赋高的缘故,便是唱曲唱得技巧不够,一群男人还是听得如痴如醉。 间歇投上抬的银钱,一会儿就撒了一地,还不只是银钱,各种绢帛,名贵的金玉首饰。 “江南的富商真多,大家真有钱。” 许薇姝失笑摇头,京城教坊司里的贵族们,出手也没这么大方,薛娘子说的。 教坊司里当红的行首,做上十几年,才能勉强攒下点儿家底,出来买房置地过正经日子,可看看人家,只在这么个小客栈里卖唱,一会儿工夫就赚出半套小院的钱了。 不过,扔钱的人好像只有最前面坐着的那几个,后面不少人都窃窃私语。 不知道为什么,许薇姝有一种他们在看热闹的感觉。 错觉吧? 怎么会有男人认为欣赏美人的歌喉,和看猴戏没多大差别? 许薇姝低下头去,慢慢地拿小银勺子把竹篮里的核桃砸开,核桃仁扔在白磁盘里。 这一篮子核桃,还是下人们见主子精神不好,在进桐城前买来的。 一路上靠吃这些小零嘴,许薇姝才觉得好过些许,没那么恶心想吐。 她现在晕车,肚子里没点儿东西反而难受。 方容一只手撑着桌子,闭着眼和许薇姝闲聊,偶尔还能得大美人亲手剥剥的核桃吃。 他一开始想拿核桃献殷勤来着,结果他敲半天,弄开一颗,许姑娘已经嚓嚓嚓,弄开了半盘子,看着香喷喷的核桃仁,方容还是决定老老实实地坐享其成。 姝娘修长的手指碰过的核桃,仿佛也多了几分香气,比刚从街市上买回来的时候好吃不少。 方容只顾着吃核桃,一点儿都没看见台上的女子时不时飞过来的,略带风情,却是很飘渺的眼神。 许薇姝一抬头,正好捕捉到五娘的目光,不由愣了愣,那目光很奇怪,就像是等了很多年,很多年,终于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于是决定死都不撒手。 方容的身份摆在那儿,京城也还罢了,他一废太子家公子的身份不够看,女人们想要争破头,也没多少人朝着他用力气,可在江南却不一样,他是天潢贵胄,不知多少女子心向往之。 许薇姝自然也见过觊觎他的女子都是什么样儿。 那些女人就是再大胆,也不像这个五娘似的,都露骨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步。 “奇怪!” 许薇姝笑了笑,一转头看向方容,刚打算调侃他两句,外面就有个一身锦袍,浑身肉嘟嘟的男人进门。 那男人太胖了,体重起码有两百斤以上,五官都挤在一块儿,连看也看不清楚,却是声如洪钟:“宋五娘,你他祖母的还敢出来,咱们昭哥儿正正经经地打算聘你出去,你瞧不上,上赶着让别人当牲口一样挑挑拣拣,你算个什么玩意儿,在座的都是爷们儿,谁还看得上你?” 他这么一招呼,身边乌压压就冲出去十几个人,上了台也不碰那个宋五娘,嘻嘻哈哈就把地上洒落的那些金银财物和绢帛收拢走。 宋五娘整个人呆在一边,脸色煞白,却一句话也不敢说。 坐在最前面,一开始起哄最响亮,扔钱扔得最痛快的那几个豪客,脸上都露出几分肉痛。 其中一个蹭一下窜过去就把一串珍珠手串给抢回来:“这个可是我自己的,不是五娘给的银钱,你们不能拿走。” “…………” 许薇姝差点儿趴下! 闹了半天都是托,而且这托还不怎么敬业! 客栈里传来一阵轰鸣般的笑声,店掌柜也不知道是不是了解什么内情,始终没露面。 那几个一开始对五娘推崇备至,殷勤招待的店小二,也一个个地缩头缩脑,不肯露头。 许薇姝他们和大部分客人一样,坐在一边看戏,瞧着那个身体向横里长的富贵公子装模作样地羞辱人家佳人,她不知道始末,不至于同情那女人吧,也没心思那这出闹剧当笑话看,只是现在身份不宜曝光,他们表现得越和周围人相似越好,一时间,就没有提前走人。 结果就出事了。 锦袍胖哥儿声音又大了些:“我家昭兄弟在这女人身上花心思,花银子,却是半点儿便宜也没沾着,这也就罢了,难道还能指望她个小婊、子有情有义,可这女人万万不该把我兄弟的钱骗光,人扔出去不管,害得我兄弟得了重病,耽误科举,耽误前程,耽误婚事,我兄弟不好,她还想好,做梦去吧!” 底下叽叽喳喳。 五娘只在上面受着,浑身发抖,锦袍那人越说越大声,她终于一抬头,如霜的面上,睫毛呼扇了两下,冰凉的泪水滚滚而落。 客人里头,就有几个才子脸上多出一点儿不忍之情。 男人嘛,看见漂亮女人落泪,不心软的还是少数。 就有人站起来,想劝解劝解,但对方还没说话,宋五娘忽然爆发,大喊:“你们想逼死我?好,好,那我就死给你们看!” 说着,她踉踉跄跄地下了台。 台下一群客人傻住,看这女子一脸疯狂,心中都露了怯,毕竟是江南,这里富商多,才子也多,大部分都是文弱书生,连高声说话,也觉得粗鲁,遇见这种乱子能保持镇定的还是少有。 许薇姝忽然汗毛竖起,低声道:“走吧。”说着就拉方容起身。 可是来不及了。 那女子也不知道怎么七拐八扭,就扭向他们这边来,看样子是盯上了方容腰上的佩剑。 大殷朝儒生多佩剑。 方容下车的时候,除了腰上的软剑外,还入乡随俗,也在腰上挂了一把很像艺术品的长剑。 许薇姝看着宋五娘冲过来伸手够剑,紧接着就让吓了一跳的侍卫给拦住。 那侍卫也可怜,大概是年纪还小,又才当差,估计也在宫里当过差事,受训时肯定有讲究,比如说不能碰娘娘们,女官们,甚至宫女们的身体。 他也看出宋五娘不是刺客,就比较客气,举起刀把她挡在外面,不让她靠近,脸上露出一点儿隐忍。 换了别的女人让几个凶神恶煞的侍卫一瞪,一准儿吓得手足无措,但宋五娘例外,她显然也吃了一惊,可脸上反而有了光,红光满面的,激动得浑身发颤,被挡住也就顺势跪坐下来,掩面痛哭:“你们为什么要和我一卑微的弱女子过不去,难道真要我死了吗?” 许薇姝浑身起鸡皮疙瘩。 这话都念叨两遍了,要真想自杀,怎么死不行,非要夺别人的剑,要是只觉得用武器自杀更痛快,那人家侍卫都刀亮出来了,用刀不成? 不过,看样子人家就是要用剑,还得是方容的剑,否则怎么接近,怎么把绝望的表情也摆出最漂亮的样子来给方容看? 身为一个女人,许薇姝又不是笨蛋,隔着三里元,她也能感觉到这人的企图心。 把但她的声音好听,哪怕是歇斯底里,声音还是充满了感情,很容易让人怜惜。 方容皱眉,周围所有侍卫都精神紧张。 目光都在宋五娘的胳膊,腿,腰身处流连。 宋五娘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连声音都变得细弱:“……公子,五娘是有苦衷的,桐城这么大,却无五娘的容身之地,还请公子垂怜,带五娘出城去,五娘后半辈子,只能青灯古佛,常伴左右,再不敢奢求别的……” 明明对方是陌生人,这些算起来是很无礼的话,但从她的口中说出,竟然带着理所当然的味道。 许薇姝看了一眼方容的表情,又看了看宋五娘的表情,顿时对这姑娘升起几分同情来。 她要是知道这会儿方容在想什么,一定连哭都不会哭了——那位之所以关注她,很明显正评估她是不是杀手,是不是敌人派来的探子。 “肌肉松弛,手足无力,杀手不可能……难道是探子?” 最近江南流行美人密探,方容知道一点儿这方面的情报,“只是难道就这么不重视我?探子也找最差等的?”R1152 第一百四十六章 怪异 宋五娘显然不知道方容的心思,注意力都集中在人家绫罗绸缎的衣裳,一大堆的仆从和侍卫那儿,认定这是远处来的贵人,越发把自己最美的侧脸往方容眼前凑。 即便是有一堆人挡着,她的表现,也透露出一种急切的不可思议的感觉。 方容在底下嘀嘀咕咕。 许薇姝失笑,也不好戳在一边看热闹,挥挥手示意一群侍卫稍微退开,护住方容向后面走几步,自己过去很自然地从身边丫鬟手中拿了条帕子,给宋五娘擦了把脸,顺手把手帕塞在她手里。 那是宫人们惯用的蓝布帕子,料子其实很不错,也不知人家小丫鬟会不会心疼。 “这位姑娘,你可别哭,也千万不要寻死,好死不如赖活着,我们小商行要去云州,倒腾点儿茶叶买卖,这是举家搬迁了,看看,特意请了京城都有名的镖局护送,这是他们大镖头,路上肯定安全,你要是愿意,到可以跟我们去云州,我经常去云州那边的尼姑庵添香火,那里最是清净,寻常一年半载的没人打搅,若是你真想要个安稳的日子,去那里再好不过,保证没有不开眼的富家公子来打扰。” 宋五娘一怔,嘴唇动了动,迟疑地看了许薇姝一眼,目光在她略有些俗艳的妆容上流连。 许薇姝冲她一笑:“走吧,咱们有这么多镖师在,也不怕他们那些地头蛇。” 说着,许薇姝就拉住宋五娘的手,要带着她一起走,一扭头,想起什么,叮嘱身边的丫头,“对了,正好咱们带着新衣服,不如让这位姑娘把衣裳换一换,她这一身太素,不好看,跟咱们走太掉价了!” 那丫鬟应了一声,就让人拿来个包裹,笑道:“听说桐城是大城,咱们初来乍到做生意,门面工夫得注意,上上下下都特意换了新衣,这是我们小娘子以前穿过的,不脏也不坏,正好让姑娘换一换,姑娘别怕,我们小娘子最心善,肯定带您一起去云州,反正就是添一个人吃饭而已,费不了多少银钱。” 那包袱打开,里头都是粗麻布的衣服,而且一看便穿过几次,不过保存的还好,不是特别旧。 宋五娘:“……” 她眨了眨眼,脸色一白,就闭着眼睛晕死过去,立时就有几个她的丫头在后面冲上前,把人扶好,转头走人。 许薇姝叫了两声,见人家不说话,只好耸耸肩招呼下人们把方容也送回院子去。 店小二很殷勤地领路。 而刚才闹得那么凶,简直要把屋檐都给掀了的胖公子,这会儿也不闹了,更没有再去找宋五娘的麻烦,坐下来很自在地吃了点儿点心。 一抬头,还冲许薇姝他们一行人点了点头。 许薇姝失笑,就跟店小二问了几句。 店小二也不避讳,一路上嘴巴不停,简单地将这一出戏的始末说了一遍。 那宋五娘本来是芳菲斋调、教出来,十六岁上,嬷嬷就让她出来见客,当时也有不少桐城本地的富商愿意把人买回去,嬷嬷都同意。 可那宋五娘偏偏不乐意。 不是嫌弃客人长得不俊,就是嫌弃商人太俗,最重要的是,当时桐城芳菲斋最出挑的女孩子,一个叫杏儿的美人,十五岁一出来,就被知府家的公子娶走,那是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接的人。 更要命,她这样的出身,在知府公子那儿居然还是独宠,丈夫为了她连通房丫头都打发了。 成亲第二年就生了个大胖小子,在家里站稳脚跟,后来大大方方地到芳菲斋走动,人家知府那边居然也不生气,她丈夫甚至还陪着。 整个芳菲斋,十年来还是头一次,嬷嬷也高兴的很。 杏儿和宋五娘同一年被买进去,同一个师傅教导的琴棋书画,各种规矩,结果一个月之后,宋五娘被点了中等,跟三个人一块儿住四人间,人家杏儿让单独供在上房,日日泡药浴,用特殊的药材保养身体,吃喝都精细,嬷嬷们待她简直不要太上心,那是半点儿会伤到皮肤的事儿也不让做。 宋五娘也不知想些什么,从那之后,再看所有的客人都不顺眼,要是换了别的女子,嬷嬷们哪里会理会,只有客人挑剔你的,你还想挑客人不成?又不是什么大家行首! 但她不同,不是她的容貌出类拔萃,也不是她有什么过人的才艺,纯粹是这姑娘走运,小时候意外救了个贵人,虽然那贵人来去匆匆,没说什么,也没带她走,可还是出钱给她赎身,从那之后,芳菲斋的嬷嬷待她就客气许多,她不明原因地死活不愿意脱籍离开,嬷嬷也就当她是在芳菲斋挂单的,照样给她挑客人,甚至连一些她这种档次的女人够不着的权贵,也介绍了,奈何本人的素质摆在这儿,那些权贵可不是能将就的,所以一直留在芳菲斋,经年蹉跎。 那个客人口中的昭哥儿,是个读书人,奔赴京城,去书院读书,途径桐城,无意间去了芳菲斋一次。 这人的衣着都是他朋友给置办的,十分不错,又考虑他要去京城,用的就是京城时新样式,连鞋袜也是京城那边的手艺。 连口音,昭哥也说得是正经官话。 科举取士做官,首先就得有一口好听的官话,要不然你话都说不明白,让皇帝听不太懂,你还做哪门子官儿? 因为这个,宋五娘一见他就百般温柔,万般体贴,什么手段都用上了,哄得昭哥昏头转向,非卿不娶,甚至还想着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把人给抬回家去。 芳菲斋这边的嬷嬷也松了口气。 这些年来,她还以为宋五娘要砸在手上了。 当初买她花的钱虽然不多,可养她却出了大价钱,为了给那贵人面子,这位衣食住行都是比照京城里闺秀千金们来的,甚至比嬷嬷的几个心尖子半点儿不差,可这么一大笔钱花出去,养出来的人怎么看怎么都不是头等货色。 嬷嬷都没想着能在她身上把钱赚回来,只要不太赔本,哪怕赔本,也少赔一点儿,她也就心满意足。 如今来了个外地的公子哥儿,瞧着银钱不算少,又是难得的真心,更万幸——宋五娘终于看上眼了。 嬷嬷哪里会刁难,恨不得早点儿把人嫁出去完事儿! 不幸的是,那个昭哥儿也是个天然呆,没多久就曝露出他家就是个耕读传家,不算多穷苦,穷苦也供不起他读书,但家里实在算不上多富裕。 宋五娘登时变了脸,把人家戏耍一顿,赶走了事。 没想到那个昭哥儿在桐城还有几个朋友在,这事儿闹大了,宋五娘的名声也迅速坏下去,连芳菲斋都不能呆,进了红馆,再没有人愿意正正经经地把人买回家。 尤其是陛下南巡,处置了几个犯事儿的官员,宋五娘救的那位贵人也吃了挂落,如今赋闲在家,不说彻底不行了吧,反正和以前的地位大不一样。 就宋五娘这样的,芳菲斋也实在忍不下去,好歹顾着颜面,没有赶尽杀绝,可她还想和以前一样,怕是不可能。 店小二说这个说得特别流畅,显见不是头一次说:“最近她隔三差五地就要闹一次,好些人喜欢看热闹,我们客栈请她过来唱曲,其实也是为着热闹来的。” 许薇姝:“……” 原来大家都不傻,就是宋五娘的心思有点儿痴,简直是自己把自己的命给败坏掉了。 “李哥儿,就是刚才闹事的那位,也是看宋五娘太气人,这才教训教训她,大家跟着起起哄,等他耍够了也就没事儿。” 店小二话里话外,多多少少有维护那个闹事的客人的意思在。 许薇姝他们回了院子,给了小二点儿赏钱,又问了几句桐城最近的新鲜事。 “每天都一个样子,要说新鲜事,这几日县衙贴出告示,说让所有接待生客的客栈和民宅,都要去衙门登记,咱们这儿往来的外地商人多,尤其是最近,正是热闹的时候,真这一折腾,可太麻烦了,光登记,衙门的人手就不够用,附近的酒楼都有好几日没招待衙门那些大爷。” “再有嘛……对了,我刚想起来,小娘子您要是出门最好注意一下,最近我们桐城忽然冒出一个采花贼,闹得人心惶惶,好些好人家的小娘子,就是带着一堆下人仆从,都不大敢上街,但凡长相不差的美人,都让他给盯上了。” 店小二叹道,终究没提有没有哪个小娘子让败坏了名声。 “再别的也没什么,诸位若是想游玩,桐城也就有几家戏院,赌场什么的,看着姑娘你们都是斯文人,想必不肯去的。” 许薇姝他们也没问出别的,只是一说起采花贼,她就觉得有些古怪。 如今是现实社会,不是传说中的电视剧,采花贼这种剧情差不多就是话本里头才出现,正常情况下,那些贼盗窃得多,采花的可没几个! 教坊司,青楼楚馆无数,有采花的能耐,花钱就能大大方方寻无数美女。 除了变态,就喜欢偷偷摸摸,或者专门就是想败坏哪家大家闺秀的名声,否则正经习武之人,谁会乐意做这种下三滥的事儿? 早些年,京城也出过一起类似的案子,但当时是有人利用这个,破坏一秀女的名节,里面到底有别的缘故。 也就随便想一想,大家都没当回事儿,回去就凑一块儿吃点儿点心,打算休息。 “姝娘,咱们今天警醒些,我看那歌女不太正常,也许……”方容略略皱眉,低声道。 许薇姝:“……” 她脑子转了好几圈,最后还是不确定方容说的话,是不是自己理解的那个意思——他还把宋五娘当密探? 绝对不可能吧,方容是谁?先不说他是前太子家的公子,能把袁琦那样的人当侍卫,就说他还有一重身份,谋士高哲,当年高哲都快被吹捧成神了,人人都说他智谋无双,如此一个人物,现在看不出宋五娘就是个‘逗比’? ……也许,真有哪里不对?不是他没看出来,是自己没发现? 许薇姝一句话都没说,一直到回屋,躺在床上睡下,她也没想出那个宋五娘究竟什么地方引人怀疑! 入了夜,许薇姝睡着睡着,就听见大门处传来一点儿轻微的动静。 好像是风吹动门板的声响。 然后就闻见一股子异味。 许薇姝一伸手把桌子上的长弓拿在手里,顺手又去抓箭筒。 也就片刻工夫,外面就传来刀剑相击的声响,大门打开,衣衫略有些凌乱的丫鬟进屋,帮她把帷幔撩起,小声道:“有人装成店伙计混进来,就一个人,功夫一般,小娘子不用动。” 显然,从贼人混入开始,就有人盯上了,一听她这般说,许薇姝就知道这不是什么正经的刺客。 外面的骚乱恐怕连三分钟都不到,甚至没惊动隔壁的客人,没一会儿就有人来报,说‘刺客’被拿下了。 许薇姝穿戴整齐,出门就看见方容也在,他盯着跪在地上,满脸惊讶,甚至还回不过神的刺客,周围的侍卫都刀剑出鞘,还有宫人点了两盏灯。 担心动静太大,灯火并不是很明亮。 许薇姝走过去看了‘刺客’一眼,这家伙瘦瘦小小,目光浑浊,长得五官都挤在一处,简直丑陋无比。 这人一见许薇姝,脸色登时大变,哭着嗓子喊:“小娘子,是,是别人给了我三十两银子,让我捆你走,求求你了,饶了我吧,我不是人,我是混蛋……” 她还没说话,方容的脸上就露出一抹不可思议:“难道江南的那些人,人手都捉襟见肘到现在的地步了?三十两?难道连三百两都拿不出来?要是连这么点儿银子都没有……” 许薇姝:“……” 方容,你才是个逗比。 她没问刺客,直接过去给方公子把了把脉,然后让丫鬟拿笔墨过来。 很快,挥毫泼墨,开了张方子:“去给你们公子抓副药,他在发烧,再烧下去,脑子就真好不了了!” 方容:“……” 他确实是有点儿烧,主要是天气一变,就容易生病发热,只是他天生体温偏低,伺候的下人也发现不了,可现在的问题不是发烧。 方容按了按眉心,苦笑道:“好吧,我这几天太敏感,紧张。” 他终于承认,袁琦不在,他其实很不安,面上再云淡风轻,也免不了要时时刻刻都小心在意。 有袁琦在,他从不为安全操心,这会儿却要自己承担责任。 如果只有他一个人,其实也没什么,最多只是死亡,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忽然有了想保护的人,于是,看到任何东西,都怀疑会不会伤害身边的人。 这种感觉很神奇,方容以前从没有想过,他会变得和以前一样软弱。 明明是致命的破绽,方容笑着摇头,就算是破绽,他也不讨厌,一点儿也不想解决。 许薇姝叫了丫鬟过来,按着方公子去吃药,才开始审问这个倒霉刺客。 “别废话,你就告诉我,你把我迷昏了,打算怎么办?” “……送去城西破庙。” 许薇姝哭笑不得:有一种在演电视的即视感。 “带几个人,让他领路过去看看,不要声张,动静小一点儿,别惊动官府。” 两个侍卫点点头,就押着那刺客出去,许薇姝又回去眯了一会儿,天还没擦亮,侍卫们就返回,手里还拎着个想不到的人物——宋五娘。 许薇姝颇有些惊讶:“是你?” 宋五娘抬头看着她,脸色呆滞,半晌才道:“你是不是觉得,你唬我一下,我就会对你们避之唯恐不及?” 许薇姝怔了怔,失笑道:“我的错,我把你的……智慧想象得太低了。” 说白了,她是没把这个女人放在眼里,只当她是个寻求富贵都疯魔了个歌女,随口编个瞎话,就打算把人家吓得远离他们,现在想来,确实幼稚。 谁也不是白痴,她那几句话,骗人的意味再浓厚不过,人家店伙计和客栈里旁观的客人,怕是都看了出来,她凭什么又觉得宋五娘看不出来? “……即便如此,你绑架我想干什么?”许薇姝叹气。 宋五娘呆了呆,笑了笑,道:“干什么?看你不顺眼不成吗?我以前也是大家千金,家里不算高门显贵,也是衣食无忧,父母疼爱,和你们一样,我也看不起那些在外面讨生活的女人,只以为自己最聪明,那一年,我上街去玩,和下人走散了,遇上被拐子拐了的杏儿,一片好心,就想帮她逃走,没想到,她不但不感激我,不和我走,还大吵大嚷,惊动了拐子,连累我也跟着离开父母亲人,落到如今的地步。” 许薇姝皱眉:“你不是芳菲斋出来的?” “芳菲斋又怎么样?你以为芳菲斋就没有被拐卖的女孩子?年年不知有多少人,专门为了它从各地挑选漂亮的美人,女孩子落到芳菲斋,又和落入风尘有多少区别?”R1152 第一百四十七章 偏方 “我想从那地方出来,还想风风光光地出去,拥有最好的,人上人的生活,凭什么作孽的杏儿能得个好结果,我就不行?” 宋五娘的面孔扭曲,难看的厉害。 “我非要搏一场富贵……搏一场富贵……就像林公子说的,若不能风风光光的生,还不如轰轰烈烈地死……” 吹着冷风,呆在个破庙里说话,许薇姝还没这毛病,带着人先悄没声地把宋五娘弄回客栈。 只是,一时间大家都对怎么处置这人犯了愁。 你说杀了她,好像也不该自己人动手。 但最近桐城频频出没的采花贼,貌似有一点点可能,就是她支使的,当然,具体证据好像也没有。 还是要问问动手的那人。 事实上,在路上这人一直叽叽喳喳,又是哀求,又是痛哭流涕,甚至看那群侍卫不搭理他,还口口声声说自己在桐城地面上兄弟多,要不放了他,有他们倒霉的时候。 反正方容和许薇姝听不见,又怕泄露行迹,手下人干脆塞了他的嘴,直接拿刀子割了他两刀。 都是在皮凑肉厚的地处,稍微见了点儿血。 但就这一下,此人立时变得特别听话,让往东就往东,让往西就往西,不该说话的时候,半个字也不敢吐露。 人啊,总是欺软怕硬。 走小门,钻回自家住的院子里去,一路折腾,许薇姝的五脏庙都开始翻天覆地。 至于那些侍卫们,也饿的不行。 院子里就有小厨房,客栈也有自己的厨子,许薇姝就招呼店小二帮忙弄了些新鲜的菜蔬果肉。 这会儿天还没大亮。 所有人都在睡觉。店小二是让他们从床上硬生生给拖出来的。 可即便如此,伙计一样眉开眼笑,高高兴兴。特别殷勤地直接招呼人手弄了好几筐子各种食物。 “小娘子可要小的把大厨叫起来?咱们刘师傅做江南菜,尤其是甜点。那绝对是一绝。” 许薇姝笑眯眯谢绝。 “我见咱们厨房还有馒头,我自己拿馒头烤一烤就成了,小二哥不麻烦你。” 她到不是不想吃点心,实在不好意思打扰人家老人家休息。 其实,算是现在赶紧让厨房给收拾几桌子菜出来,也不算过分,他们可是豪客,光给店小二赏钱。就够对方兢兢业业的。 何况许薇姝向来出手大方,这会儿那几个店伙计,还有帮忙的那些人,手里攥的银钱比他们辛辛苦苦起早贪黑好几个月还多,店伙计恨不得这些客人们天天早起,天天觉得肚子饿,最好一天吃个七八顿。 食材齐了,许薇姝自己动手做了一锅干锅肉…… 方容:“……” 虽然是再寻常不过的吃食,可味道香飘三里,光是闻一闻。跟着忙了这么长时间的一群侍卫,忽然一下子觉得,以前在京城吃十两银子一桌的席面。有点儿不值当。 就算是龙肝凤髓,能有这么香? 宋五娘也没被捆起来,侍卫们有的是办法,卸了她的关节,把人往椅子上一扔,想动一下都难。 她其实忙的时间比许薇姝她们长得多,也更饿,可现在,显然没人关心她吃什么。 热气腾腾。香喷喷的饭菜上桌。 一伙子人也不顾忌形象,拿着烤馒头。吃着乱七八糟,却香味十足。也油水十足的菜,再加上一大锅熬煮的软糯的大米粥,吃得腹中饱足,满足感油然而生。 宋五娘忍不住吞口水。 许薇姝没去屋里吃饭,也端着一个小托盘,夹了两块儿烤馒头,弄了些香辣的菜,走出来坐在宋五娘的对面,看了她一眼,笑道:“你还知道饿呢?由此可见,你那满肚子痛苦委屈,其实还远远不到没办法忍受的地步,你要真痛苦得不行,哪里还能惦记着吃东西?” 宋五娘低下头,冷笑:“这是什么道理?玩小孩子把戏?” 许薇姝闻言一怔,莞尔道:“……别误会,我们是真饿了,真想吃饭,当然,也是真不打算让你吃。不过,我可没心思辛辛苦苦做一锅美食,就为了测验一下你的心情。” 她收敛了脸上的神色,显得有几分冰冷。 “你怎么想,又关我什么事?你遇到不幸,也与我无关,就说在‘芳菲斋’那样的地方,随便找找,就能找出十个八个比你更惨的,没你运气好的,你偏偏要看着那些比你好运的人,那也是你的事儿,咱们会有交集,不过是因为你把注意打到我们头上而已。” 许薇姝吃饱了,就想着再话唠几句,换了在京城,她一直谨言慎行,在家里,在外面,都不大敢多话,但面对个陌生人,她其实很喜欢多说几句。 上辈子一直没什么机会使用自己的声音,她有时候都怀疑没准儿某一天,她的声带退化,就真的再也不能开口。 “我还是有点儿奇怪,你能不能给我解解惑?难道你真的只因为看我不顺眼,你就让人来绑架我?如果真是如此,你最该绑架的,岂不是你口中的罪魁祸首杏儿?” 宋五娘咬了咬牙,低头不语。 许薇姝也不催促,慢条斯理地拿刀子削皮,把水果切好,又拿了一个根细长的竹签插着慢慢吃。 “你也许看不出来,还存着侥幸,这么跟你说吧,既然你已经落到了我们手里,那你的下场只有两个选择,第一,砍头,第二,毒杀。” 许薇姝若有所思地想了想,脸上的表情让宋五娘一瞬间就确定,她说的每一就话都不假,“剐刑之类,好像因为上面觉得太过残忍,已经禁止,算你运气不错。” “……你们是什么人?” 宋五娘一开始也怕。但这会儿看了这些侍卫们吃饭也刀剑不离身,加上许薇姝的言行做派,她开始觉得不对劲。脸色也一点点儿变得苍白。 许薇姝笑了笑,也没搭理她。半晌才道:“趁着我有空,正吃饭呢也无聊,你现在想说什么,还有我来听,要是过了今天早上,以后可没人会听了。” 宋五娘扭头,远远地看到方容坐在树下,舒展开身体。好像在发呆。 她看了良久,才收回视线:“你们从京城来,不是富商,就是官宦人家,尤其是那位公子,你看看他的坐姿,再看看他走路时的样子,累世书香,才熏染得出这么一个人。” 许薇姝:“……” 她才是累世书香的家庭出身吧,方容……方家只能算暴发户。别看他们是皇族。 再说了,方容从很小的时候,就没生活在皇宫里。而是一早就被逐出京城,宋五娘究竟是从哪儿看出他不一般的。 许薇姝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上看下看……还是得承认,这人不只是一张脸好看。 想了想,招呼了个宫人过来,小声叮嘱道:“你叫上人,给公子爷再换一身衣服,让他穿大红的。” 宫人:“……” “没办法,谁让他长得太招人。要是走到哪儿都有一个宋五娘来投怀送抱,咱们还做不做事了?” 宫人老老实实地过去。没一会儿,还真有几个丫鬟一起簇拥着方容回了房间。 宋五娘目送他的背影消失。这才回神:“你知道我等了多少年,才碰见像方公子这样真正的贵胄公子?” 许薇姝没说话。 “你别忘了,我呆的地方是芳菲斋,虽然是在桐城,不像别处那样做的都是达官贵族的生意,但即便是在桐城,里面的姐妹们大部分也是让富贵人家带走,即便是做妾,从芳菲斋出去,那也是最得宠的小妾,踩了正妻一头,一辈子生好几个孩子,享尽了荣华富贵的不知有多少?” “但我呢?什么破落户,什么穷秀才,什么衙门的衙役,什么街上卖猪肉,卖菜的所谓商户,嬷嬷居然让我去见这些人?那些膀大腰圆的土员外,居然还说是我的良人,良人!?凭什么?” 宋五娘的脸上胀红,“那些人也配!我不能再等了,我没有第二个五年,第三个五年,这次,我一定要把握住机会。” 许薇姝看了她半晌,顿时恍然:“原来如此!” 她不知该不该说,这女人虽然脑子不清楚,可确实是个人才,性子真是果决! 她大概是想绑了自己,然后再向方容告密,要是能帮忙救自己回去,说不得她就有机会了。 这么做很危险,可宋五娘连半日都不到,一转念就下定决心,果断得令人惊叹! 惊叹半晌,丫鬟过来把自家小娘子拉回去睡个回笼觉,至于宋五娘,直接让人带走审讯,还有那个混进来的黑衣人,也要好好审一审,看看还有没有同伙儿。 他们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想必很隐秘,绝不会轻易告诉别人,就是把人抓了,让他们从此消失,估计也不算大事。 只是终究还是得确定,看看此事是不是当真没有内情。 方容那帮手下,在刑讯方面还是很值得信任的。 许薇姝回了屋儿,洗了把脸就倒在床上眯了过去,一转头就陷入梦乡。 这一睡,就睡到半晌儿。 起来了有两个随队的年轻医生在外面等她,许薇姝赶紧过去看了看。 侍卫里面有个伤患,胳膊受了伤,但是一直强忍着不肯说,本来以为硬挺过去没什么,结果今天早晨才发现伤口化脓,人也迷迷糊糊的,眼瞅着不行了。 “怎么不叫我?” 许薇姝皱眉,快步过去看,到底还是没再骂那两个耷拉着脑袋,一脸愁容的医生。 没办法,这里是大殷朝,区区一个侍卫病了,医生愿意到她这儿来求助已经算是相当尽职尽责,总没有为了个侍卫,惊扰主子睡眠的道理。 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 许薇姝过去一看,情况很不妙,现在又没有消炎药,再耽误下去恐怕要截肢,就是不耽误,好像治不好最后也得截肢,甚至截肢能保住他这条小命就算不错。 幸亏医生的金疮药也比较管用,许薇姝看了看,皱眉道:“有个土办法……李医生你也应该听我说过。” 那个一直随队的李医生,经常和许薇姝讨论问题,有时候也会提起各种治病的偏方。 对于外伤化脓,最先想起来,最容易实现的手段,当然只有小说里用烂了的那个梗。 只不过,有点儿恶心。 李医生让她一提醒,显然也想起来了:“真的,真的管用?” “死马当活马医吧,不行就截肢。”许薇姝叹了口气,直接指挥着几个医生去找蛆虫过来。 也不知道这些医生用了什么法子,反正东西是找了来。 “呕!” 把蛆虫小心翼翼地搁在伤口上,不只是医生,连病人都恶心得脸色灰绿。 那些丫鬟们哪里干过这些,一个个面如死灰。 最后许薇姝还是上了手,她换了身粗布衣服直接进去验看情况,吓得丫鬟们傻了眼,半天才哭丧着脸冲过去帮忙。 折腾了半日,总算是把该做的都做了。 那几个医生战战兢兢,一边担心病人,一边还担心自己居然让人家一个女官干这种活儿,未免过分,这也太不雅,尤其是让王爷知道,还不知要怎么教训他们。 好在效果还行,没有白白折腾,就是连许薇姝在内,今天都不想吃东西了。 还有几个宫人后悔凌晨吃美食吃得太起劲,现在反胃,吐得昏天暗地。 处理完倒霉的侍卫,又交代医生给所有侍卫都做检查,传下话去,谁要是再敢隐瞒,以后天天让他们动手去拿蛆虫,许薇姝才回去洗澡。 伺候她的小宫女看自家主子情绪不高,连忙笑着说说那宋五娘的八卦,好让她缓解情绪。 如今这位宋五娘,唯一的价值也就是作为一个奇怪的人物,让许薇姝研究她的心理解闷了。 “这个宋五娘流放三千里都不解恨,回去真判罪,一定是个斩立决,她最近几个月,做拐卖人口的生意,都做了三次,祸害了好几个女孩子。” 许薇姝愕然,坐起身让小丫头给她擦头,这下到来了兴致,叮嘱她们继续说。 最近桐城采花贼的案子,果然是宋五娘做的,只是她派人劫持美貌的小娘子,并不是因为嫉妒之类,而是为了贩卖。 许薇姝愣了愣:在大殷朝生活真是太难,尤其是女人和小孩子,她这些年都碰上过多少次拐卖人口事件?现在连个歌女也兼职干这种缺德的买卖?(未完待续)R466 第一百四十八章 及时 宋五娘是芳菲斋出身,就算在那地方算不上多么当红,可也呆了很多年。 对于那地方的进货渠道,究竟挑选什么样的女子,怎么交易才能获取更多金钱,她知之甚详。 许薇姝:“……” 不得不说,她遇到的人真是越来越无下限! 宋五娘可能看出许薇姝的心思,不由冷笑:“你们这些人懂什么?真以为我要是认了命,随便嫁给个穷秀才做正妻,或者嫁给寻常富商做了妾,就能有平安的日子可过?” 她难道还不知道? 在风月场里厮混多年,各种事儿见惯了,早对人性这种东西完全绝望。 宋五娘的教导嬷嬷,以前就曾经是江南赫赫有名的行首,素手弹琵琶,赚得缠头无数,十六岁挂牌接客,红了三年,到十九岁上,和大部分比较幸运的名、ji一样,嫁了一个官宦人家做妾。 当时也有很多名、ji羡慕不已。 没想到那户官宦人家居然一家子都是变态。 从官员的老娘,到官员的正妻,再到官员,加上官员的孩子们,个个神经病,以折磨人为乐。 花魁被折磨的遍体鳞伤,看着他们家里那些一批又一批死相凄惨的丫鬟们,又是害怕,又是绝望痛苦。 她到底不是没见过世面,软弱无力的女人,人家在江南也是勾心斗角了好些年头,才踩着别人爬上花魁之位,最后还能从良脱身,眼光不怎么样吧,智商、情商都不低。 还是让她找到机会脱身而出,而且托了关系进了芳菲斋做教导嬷嬷,日子过得不算好吧,到底有个安身立命的地处,一辈子也就这般过去了。 像这样的,还算幸运。 宋五娘冷笑,她的那些或者关系好,或者关系差的姐妹,第一等的女子大部分让送给了达官显贵,生死祸福无人能知,反正是没了消息,且不去说。 但凡和她一样,算不上最好,却也是第二等里拔尖的女子,有好下场的十不存一。 这么多年来,她见过一心一意赎身出去,跟了温柔体贴的秀才的,嫁出去,拿自己的嫁妆养着秀才一家子,日日劳作,很快就变成了黄脸婆,却公婆小姑都嫌弃,秀才没有出息,她们一辈子受苦,秀才有了出息,她们中好的成了下堂妻,糟糕的莫名其妙就病死了,也许连口好棺材也落不着。 也有人现实点儿,奔了去做富贵人家的小妾,一辈子在主母手底下混日子,能耐些的,努力争宠,也许能生个儿子,一辈子也有依靠。 可大部分,不过是几年的好时光,容貌败了,人也就完了,长寿的寥寥无几。 “我和她们不一样,我比她们更清醒,也更明白自己的命,既然怎么也没几年好时光,当然要趁着自己年轻,尽量向上爬,找一个真正的贵公子,哪怕将来落魄,也比什么都得不到好!” 宋五娘的神色渐渐平静,似乎前面无论什么样的命运,她都接受。 “只可惜,最后还是没对杏儿下手。” 宋五娘冷笑,“没办法,我要伤了她,她男人一定会发疯,不得不说,这阵子有她们一家在,我哪怕离开芳菲斋,也照样能把积攒的银钱带走,得罪了那些男人,他们也只敢来阴的,不敢硬来,照样还能过得不错。” “本是打算等我找到出路,离开桐城,再想办法收拾了她,恐怕没机会了。” 许薇姝听了半晌,一下子就意兴阑珊起来,对这个人不再感兴趣。 她就算说一千个,一万个苦衷,她也仅仅是个自私自利,为了自己,能随意去毁灭别的女孩子一生的女人,自己尝到了恶果,回头还让别人遭遇一样的惨剧……这种人就是腐烂的东西,没有存在的必要。 等回去之后,该判什么罪就判什么罪,用不着她多关注。 接下来的日子还算平静。 似乎没多少人注意到宋五娘失踪的事儿,不过也正常,她这样的人即便消失,又能有谁去关注? 方容的身体看着到好了些,那帮侍卫养伤也养得不错,许薇姝都和方容商量,再过两日就回京城去,领着一群宫人紧紧张张地收拾行李。 这日,秋日里居然下起了雨。 而且雨水不小,哗啦啦得敲打地面,吵得许薇姝晚上都睡不太踏实。 睡到半夜,她忽然睁开眼睛,惊醒过来,外面看着有火光,像是有很多人打着火把在活动。 “小娘子?” “没事儿,起吧。”许薇姝皱了皱眉,先换上衣服,又给自己化了妆,往袖子里塞了一把匕首,顺手摘下墙上的弓箭。 她现在好歹也得了箭无虚发的名声,方容那儿带的强弓,都是由着她挑挑拣拣。 “一路上都遇见好几次麻烦了,看来我不适合南方的风水,以后还是离远些为好。” 小丫鬟本来吓得战战兢兢,此时听了许薇姝颇为无奈的调侃,精神也不免略略舒缓些。 领着小丫鬟出了门。 许薇姝心里也紧张,被冷风一吹,不觉打了个哆嗦,忍不住苦笑——她居然沦落到有朝一日,会因为这点儿小阵仗就紧张的地步了? 若是子虚哥哥知道,说不得又免不了似笑非笑地嘲讽她几句! 出了房门,不只是他们院子里的人惊讶,外面客房的客人们,也乱起来。 客栈让一队官差整个包围住。 掌柜的显然也一头雾水,连衣服都没穿戴整齐,就领着老婆孩子四处乱窜。 “姝娘!” 许薇姝抬头,就见方容和两个侍卫立在月亮门下,她也连忙带着丫鬟过去汇合。 “怎么回事儿?” 方容沉着脸,摇了摇头:“说是翁山郡王的卫队,要追捕江洋大盗,现在把客栈围得水泄不通,根本就出不去。” 虽然翁山郡王没多受宠,但像他这个级别的,朝廷规定能够蓄养的卫队就有五千人,再加上,那些王府谁还没几个自家私募的家丁? 尤其是身在江南,这位王爷不说家财万贯,也差不太多,往年也喜欢招揽奇人,二三流的武林人士投靠他的很多,这会儿只看那些火把数量,起码就有三四千人在外面堵着。 许薇姝低声问道:“咱们有多少人?” “三百二十六个。” 方容身后的侍卫低声应了一句,握紧手里的刀,靠得自家主子更近些。 相差悬殊,不能硬拼。 方容显然也是同样的意思,使了个眼色,等所谓翁山郡王的人把所有客人集中到一起的时候,他们就没反抗。 其实,他们不怕这些人真是翁山郡王的手下,那个闲散王爷要方容的命的可能性很小,就是想要,也不会如此正大光明地行动。 怕就怕,这些人是假借那位王爷的名号,其实根本就是专门来刺杀的刺客。 难道是消息泄露了? 身在对方的地盘,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就算自己能做好伪装,还拦不住内部有奸细出没! 谁敢保证,队伍里就没有对方的探子? 方容还不是十分擅长用间。 不多时,客栈里一堆杂七杂八的客人,就被集中到大堂,一下子把大堂给挤得水泄不通。 方容他们夹杂其中,全神戒备,侍卫们自觉自发地把两个最重要的主子护在中间。 借着火光,许薇姝看见大踏步推开门进来的,是个年轻的公子,长得俊美,只是给人的气息不好,让她一下子就想起当年还是个小医生的时候,有一日接夜班急诊,碰上一个吸、毒的男人被从出租车上拖下来,当时他的眼神,他的气息,就和这年轻人很相似。 方容一低头,温热的气息呼在许薇姝的耳朵上:“是翁山郡王的三儿子。” 许薇姝点点头。 原来真是他,对这个人,她可是虽未见面,早闻其名,翁山郡王未来的世子爷,听说王爷已经上了折子,只是因为他不长不嫡的,皇上一时半会儿没下旨。 可随着王爷年纪越来越大,再生一个嫡子继承王府的可能性也越发小,为着朝廷的颜面,也不能让他那两个有残缺的嫡子继承王位。 皇帝说不得会给王爷这个体面,允了他的折子。 这事儿并不罕见,虽然大部分王府都是嫡长子继承,但也有当父亲的就是偏爱某个儿子,请求册立自家某个庶子为世子,只要能找出合适的借口,皇帝可懒得管那等闲事儿。 许薇姝做了这么长时间女官,心里有数,像这种小事儿,怕是皇帝看一眼就随手扔给御前女官去批了,不允许的时候少,除非碰上皇帝很不高兴。 那三公子一进来,根本连看都不看大堂里的那些人一眼,径直坐到椅子上,挥挥手。 他身边一个年过半百的老管家就站上前,高声道:“我们追捕一江洋大盗而来,他乃朝廷钦命要犯,现今就藏在这个客栈里,所有人都听着,我说什么,你们都要照做,迟疑片刻,就是死!” 所有人大哗,只见前面一群膀大腰圆,身着甲胄的大汉,同时拔刀,刀光凛冽,在烛火的照耀下,越发阴凉刺骨。 更别说一共三排,起码有六七十个弓箭手,箭已经上了弦,马上便要脱手而出。 外面更是密密麻麻的火把。 风雨欲来。 一瞬间,所有人都收声。 许薇姝甚至能听到周围的人牙齿咬得咯嘣咯嘣直响。 只见那老管家板着脸,忽而提气,大喝道:“跪下!”这一声,声如雷霆,震得人气血翻涌。 扑通,扑通。 一串人被他吓得本能膝盖一软,整个人都瘫了,起码得有三分之二的人都受不住,耳朵里一丝丝往外渗出血丝来。 方容的脸色也变了变。 下一刻,用不着老管家提醒,长箭如雨,横飞而至。 “啊!” 有几个站着的客人吓得翻起白眼来,侍卫们本能地向方容的方向聚拢。 许薇姝本来想钻到桌子下面去,结果脚底上都是人,一踩就踩着好几个。 方容顺手拎起桌子,护住两人,忍不住小声咳嗽起来,许薇姝苦笑:“现在才知道,原来咱们国人这么多,一点儿都不少!” 在皇宫,偶尔看看折子,只能看出年年人口锐减的情形,毕竟是天灾人祸连年,想不减少人口都难,但瞧瞧现在,这会儿她可完全没有人口锐减的伤痛了。 “我有点儿冤。” 许薇姝叹息,可声音还很轻松。 方容失笑,伸手护住她,让自己的身体抵住桌子,省得撞伤了她。 如果换了别的女官,恐怕早就破口大骂,或者欲哭无泪。 “等回京城,我就向陛下讨要你,来我的王府,给我做大总管,行不行?” 许薇姝更是长叹一声:“那我会不会天天碰上这种热闹?” 两个主子在那儿逗咳嗽,一群侍卫都给吓死了,他们简直不敢相信,翁山郡王家区区一庶子,居然胆子大成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射杀皇孙? 即便是太子已废,那也是皇帝的亲儿子,还是曾经寄予厚望,为大殷朝赴汤蹈火过,立下大功勋的儿子,方容可是太子的亲生子,皇帝的亲孙! 侍卫这么一骂,许薇姝也回过神,提高声音喊道:“大胆!安王爷在此,你们居然敢行刺?难道不怕株连九族?” 她这一声,固然没有人家老管家的声音洪亮,可也不小,清清楚楚传出。 那些射箭的人显然一怔,手下就慢了,这边略得喘息之机。 三公子冷笑:“哪来的安王爷?安王爷明明在文州下榻,给我继续,杀了他们再去搜咱们的东西!” 许薇姝:“……” 箭雨越发密集。 侍卫们损失惨重,连许薇姝都不小心伤了胳膊。 难道真得会如此憋屈地死在这儿?炮灰也没这么惨!如果是因为父母的身份曝露受到牵连,死也就死了,谁让她占了的原主,就是那样复杂的身世。 或者因为遇到倾国战争,她被卷进去,死也就死了,好歹轰轰烈烈! 现在这算怎么回事儿? 许薇姝一怒,火气上涌,站直了身子长弓搭在桌子上面,玩弓射箭。 箭若流星,蹭一下,就贴着三公子的脖子过去,鲜血冒出来。 “嗷!” 他顿时喊了一嗓子,射箭的那些弓箭手也吓了一跳,动作再一次放缓,都扭头去看他。 借着机会,也不知道是方容拉许薇姝,还是许薇姝拽方容,两个人也顾不上会不会踩伤了人,朝着窗户撞了下,就撞了出去,就地一滚,向外飞奔。 侍卫们紧随其后。 方容还隐约听到有人闷哼,显然是受了伤,但此时顾不上了。 后面追兵的反应十分快。 许薇姝都想赞叹两声——翁山郡王可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无能。 能养这么多弓箭手,不是闹着玩的! 许薇姝口干舌燥,一颗心砰砰砰跳动起来,就是上一次遇刺,她也没有这种感觉,毕竟那次她其实没看见多少,而且自家是赢家,即便是惨胜吧,好歹是胜了,但现在让人追杀,跑得跟落水狗一样可怜,还真是头一次。 不行了,回去就把以前子虚哥哥教给她玩的那些武功秘籍搜刮出来,练武! 她这些年,一是犯懒,二是觉得没必要,她一小女子,本身身体的力量就比闺阁女儿强大太多,即便不习武,好像也足够碾压别人了。 说不得她一辈子都遇不到几次需要动武的情况,费那个力气干什么! 三来,这具身体已经长了这么大,过了练武的最好时机,想必不会有多大的成就,就一直没想着不能修炼法术,不如练练武功,以求自保。 如今经历这么一番可怕的‘战争’场面,她决定哪怕累一点儿苦一点儿,也要学武功。 一路被侍卫护着,在那些包围了客栈,正围堵过来的弓箭手,刀客,中穿行,许薇姝简直都不敢置信,自己居然坚持了这么久…… 身边的侍卫不断倒下,没倒下的也遍体鳞伤,咽喉火烧火燎得疼,肺都有爆炸的感觉,方容揽着许薇姝的肩膀,靠在一颗大树下,身体发软,叹了口气,看了美人雪白的脸颊一眼:“姝娘,我对不住你!” 终究还是连累了最不想连累的人。 许薇姝眨眨眼:“行了,先别忙着赔礼道歉,你好基……好朋友的动作够快的!” 方容:…… 袁琦来了。 看到近在眼前的,安王府的旗帜,还有那些墨色铠甲的战士们,方容一句话也没说,整个人就往许薇姝怀里一钻。 许姑娘:…… 她怀疑这家伙肯定是故意的,只是,现在这种情况,如此惨烈的情况下,这人难道还有风花雪月的心思? 她也就只好相信他是真累得坐不住。 等到袁琦大队人马到来,直接把那位三公子捆上塞到马车里,那些弓箭手也都扔了武器,焦急万分地冲过来找他家公子,看见的就是他家公子一副睡美男的模样,特别无辜地,倒在美人身上的模样。 气息平稳,心跳有点儿快。 不快才有鬼!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拳头很痒。” 他身后的马车上跳下来一个一头雪发,面孔却很年轻的男人,此人莞尔一笑:“我到是很欣慰,方容长大,当可出嫁!”R1152 第一百四十九章 回京 又坐在舒舒服服的大马车上,再一次畅通无阻地在官道上行走。 所有人都退避三舍,给他们这一行人让路。 许薇姝再也不矫情地唠叨劳民伤财,和劳民伤财比,一路上尸山血海地踏过去更让人受不了。 打了个呵欠,蜷缩进柔软的被子里面,丫鬟给她点上香,香气弥漫,精神总算是舒缓开来。 擦了把脸,振奋精神,她就翻出方容刚刚递过来的信件看一看。 这几天,京城那边的消息也畅通了,只不过,他们离开这几个月,京城好像也天翻地覆了一般。 长秋宫的贵妃意外落水身亡,那个宫里从上到下,至少有一大半人直接被杖毙。 信上只写了只言片语,可略略一扫,就有一股子浓郁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杖毙啊! 许薇姝进宫以来,身为高品级的女官,虽然偶尔也听见有什么人犯了错被送去刑房,到还真没碰上过直接杖毙的。 那位陛下向来仁善,就是有这种事情,也都是悄没声地弄走便是了,闹到整个宫里的人都听见,风言风语无数,就是他老人家年轻气盛的时候也没有几次。 那个长盛不衰,得宠多年的贵妃就这么去了,不知道宫里的人是什么感觉。 许薇姝随手翻了翻信,猛地就坐直了身子——丽娘孩子没了。 阿蛮在信里提到。丽娘晚上忽然就流产,在之前完全没有任何预兆,相反。她还觉得胃口好了点儿,能吃下些东西,心情也平静下来。 怀孕到六个月,忽然小产,不用看到真人,许薇姝也知道,这肯定得要了她大半条命。 把信折叠收好。丫鬟就给她送了一罐子鱼汤,都是新鲜的河鱼。听说大厨煮汤的时候有自己的诀窍,煮出来的鱼汤香浓可口,一点儿腥味也没有。 许薇姝尝了尝,就让人也给方容和袁琦送去些。这两个好像昨晚一整夜都没休息。 京城里那位陛下前阵子在大朝会上感叹,说他老了,连批个折子都精力不济,朝中没有太子,必然会社稷不稳,反正话里话外,透露出他已经要立太子的意思来。 一时间,忠王,义王。甚至底下几个小皇子那儿都有点儿不安定。 不提两个大热门,忠王和义王两家变着花样在万岁爷前面尽孝,就是那几个小的。也不知道是自己的主意,还是有人提醒,时常在皇帝面前刷存在感。 京中的气氛真是很吓人。 甚至还有一批不愿意搅进这种夺嫡事件中的大小官员,求外放的求外放,直接抱病的也有,还有不到年纪就乞骸骨想退休的。 如果只是这些。方容不会太关心,大不了他们福王府一系更受冷落。 方容在京城本也不是特别受人吹捧。 问题是。皇帝举棋不定,对忠王和义王都不错,前面夸一夸忠王稳重,后面就要赞叹几句义王有冲劲,不只是如此,他老人家还把福王拉出来,赏了福王御医去看病,又赏了不少药材,几乎每天吃饭都惦记着。 虽说京里大部分人还是觉得,皇帝这是想利用福王来看看,忠王和义王哪个更有容人之量。 大家都不是傻子,史书也没少读,身为一个皇帝,尤其是留下一堆小儿子,还是他很宠爱的小儿子的皇帝,他选择继任者,除了要求他确实有本事,能够撑起国家,坐得稳位置外,第一条肯定就是得真正兄友弟恭。 现任皇帝别看对待兄弟们心狠手辣,但那是年轻的时候,现在年老了,到有些心软,对待小儿子们疼宠有加,至少他表现出自己特别柔和的一面,还爱面子。 朝中大臣们,还有那些皇子,天天都分析他这个人,自然能看得出来,他这样的性子,肯定不希望自己的继任者,等不及他入土,就做出手足相残的事情。 那么他现在把福王又扒拉起来,是想看看剩下的儿子怎么对待这个前太子,似乎也挺正常。 问题是,福王他当了二十多年的太子,现在就是被废了,在很多人心中,他还是太子。 当年因为被人揭发,意图谋反,就这么被废了,可证据根本不足,事实上,到现在还有很多老臣为太子抱屈,说那是小人陷害。 就是很多墙头草官员,主张废弃太子,那也是因为各自的利益,或者只是顺着皇帝的意思走,真正认为前太子十恶不赦的,真没多少人! 所有人都清楚,只因为这些,忠王和义王里,无论哪个登上皇位,都不会真心想放过前太子。 事实上,他们都觉得,在自己坐上皇位之前就先让福王消失,才是最好的做法。 真当了皇帝,一举一动都在臣民眼中,到时候哪怕为了面子,为了好名声,他们也要给福王优待,到时候再想动手,就会多了好些顾忌。 皇家是非一向多,即便他们小心翼翼地动手,不留下任何把柄,别人只凭猜测,脑补,也能猜到他们身上来,除了既得利益者,谁还能在乎个过了气的前太子? 现在的京城,就像一团纠缠在一起,乱七八糟的线团,谁搅合进去都很难脱身。 许薇姝叹气,即便如此,他们这一行人还是努力地赶回京城去搀和这些破事儿。 紧赶慢赶,终于赶在天冷之前到了京城。 许薇姝还不能回国公府,先回宫去,皇帝早早遣了人等在城外,直接接了方容走。 她也属于连带物品,一样让人弄去紫宸殿。 大嬷嬷亲自来接的人。见了许薇姝,笑得温柔极了。 “许书官辛苦,万岁爷也记挂你们。每天早晨都问,你们到了哪儿,今天还特意吩咐御膳房专门煮了滋补的汤水。” 许薇姝觉得她应该受宠若惊,于是就受宠若惊给大嬷嬷看了看。 在偏殿里吃了一顿饭。 食物是很美味,御膳房的大师傅手艺绝对不差,可她还是吃得胃疼。 在这种地方,你得小心注意自己的仪态。吃东西也不能露出牙齿,大口大口地咀嚼都不行。更别说直接下手抓鸡腿,鸡翅享受了。 享受美食,还是要在舒服私密的地方才好。 方容直接被皇帝叫过去,等她吃完了。大嬷嬷才领着她去见圣驾。 许薇姝也不是第一次见到皇帝,但今日一见,明显发现皇帝又老了。 不是容貌上的老态,是给人的感觉,腰背佝偻,神色间也失去往日的锐利。 皇帝也没问什么要紧的,更没提江南的事儿,问的都是方容一路上的饮食起居,什么时候吃饭。吃了多少,每天晚上的睡眠如何云云。 好像真把五品女官当成照顾他儿子的保姆。 许薇姝认认真真地说了。 幸亏她记性不错,又被方容当下饭的美食一样。时常凑在一处吃饭,要不然这些她还真回答不出来。 皇帝似乎对答案比较满意,特意赏了她,还给她一个月的假,让她回国公府看亲人们。 方容就坐在他老人家下首,默默喝自己的汤。偶尔看许薇姝一眼,目光都带着笑。 从紫宸殿出来。就看见几个御医过去,瞧着有她认识的,也有她不认识的,随队的那几个到都在。 旁边的女官低声道:“他们都是给安王检查身体去。” 像这些宫人,女官,透露消息的时候,不能提皇帝,那是忌讳。 但说说皇帝身边的人,那却没什么大不了,宫里谁不打探消息,难道还能有什么真正的秘密不成? 比如说现在,女官就想告诉许薇姝,皇帝很看重安王,她这一趟走得不是不值得,这话不能明说,便点出皇帝特意召了太医去给皇孙看病。 这一点儿,足以说明万岁爷的心思。 许薇姝点点头,就先走一趟宜秋宫,宫里还是老样子,明明贵妃没了,可整个宫廷都没有多大变化。 没办法,贵妃再贵,她也是晚辈,又没儿没女,难道还让太后,让皇帝穿素不成? 最多那些娘娘们少几次宴饮。 许薇姝特意绕行,去长秋宫转了一圈,这才短短时日,长秋宫就仿佛衰败了,再也不复当初的光彩。 那时候,即便寂静无声,所有的宫人都轻手轻脚,宫里还是充满了活力,如今却死寂一片,就像一座死城,她从御花园里,剪了几枝平日贵妃喜欢的花,摆在长廊上,算是稍微尽了尽心。 长秋宫里的池塘,现在已经被填平,还没有移植花树,就这么灰突突的,看着让人心里头不舒服。 “走吧。” 出了长秋宫,一进宜秋宫的大门,玉荷就先扑出来,端着火盆,非让她跨火盆。 “快快,书官赶紧去去晦气!” 是该去去晦气,这一路上倒霉了不知道多少次。 跨过火盆,就直接去浴室洗澡更衣,玉荷还找了一堆柚子叶。 正泡在水里,就听见喵呜,喵呜,好几声猫叫。 球球带着它那三只小猫咪,趴在对面的树杈上晒太阳,一边晒,还一边冲着主人喵喵叫。 小白蹲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到显得有点儿认生,不过,显然还是熟悉许薇姝的气味,很是乖巧可人的模样,并没有见到陌生人时的冷漠。 洗完了澡,她就抱了抱球球,就抱了抱那几只小的,逗着小白咬骨头玩了一会儿,才杀回国公府去。 老太君都给惊动了,握着许薇姝的手,直掉眼泪。 “哎,都是好孩子,怎么就老碰上麻烦,怎么都不顺呢!” 老太君和许薇姝说了一阵子话,就提起许爱丽的事儿,她老人家平日里不管事,这次也不免恼怒:“丽娘的身子都有六个月,莫名其妙地丢了孩子,他们肖家当初答应得好好的,娶了丽娘回去就会好好待她,你看看如今,哎!” 这话,也只能自家抱怨几句,老太君数落肖家几句完全可以,但为了孙女,却也不愿意太过盛气凌人,那是自己的闺女,可嫁进人家家里,是好是歹,都要看人家的脸色。 娘家人但凡心疼姑娘的,无不盼望姑娘家庭和睦,哪里会主动找事! 只是,许薇姝觉得,这次如果家里头不出头,不让肖家看到,他们国公府再落魄,嫁出去的女孩子,也还是有能力有信心护住,那丽娘今后的日子恐怕不会像想象中那般舒服。 休息了一晚上,许薇姝先带着礼物直奔肖家。 连姐妹们都没顾得上见。 她直奔了肖家,可却连肖家的人都不见,直接就去丽娘的院子。 这么做其实有些不妥,可许薇姝的品级摆在那儿,肖家见了她都得行礼,她就是再放肆,别人也不能说什么。 大殷朝本就是尊卑有别,尊者做事,哪里用得着给地位卑微的人解释! 一进屋子,许薇姝一眼就看见躺在床上,满脸灰白的许爱丽。 屋子里窗户关得严实,一点儿光都不见。 浓郁的药味扑鼻。 许薇姝心里头一颤,过去给许爱丽把了把脉,这一把脉,心就更沉了。 旁边的丫鬟一个劲使眼色。 许薇姝抿着嘴唇,给丽娘掖了掖被子,转头就黑了脸。 看她的脉象,这是流产之后还受了风,身体衰败,接下来还能不能有孩子,也在两可之间,就是要孩子,怕是不调养个三五娘,连想也不能想。 许薇姝把丫头叫出门,沉下脸问道:“怎么回事儿?” “呜呜,婢子,婢子也不知,那天晚上是小月值夜,结果半夜夫人就喊腹痛,还没叫来医生,孩子就没了。” “小月说,她那会儿犯困,伺候夫人的时候忍不住眯了一会儿,听见夫人呼喊,这才惊醒……夫人出了事,我们这些人都被捆了关在柴房,要不是夫人醒过来非要婢子伺候,婢子怕已经被发卖了去!” 小丫头说得磕磕绊绊,许薇姝皱眉。 按说夫人流产,肖家惩治下人,也算是重视丽娘,可这里面还是有不妥,正常的做法,难道不该是先把人抓起来审一审? 六月大的孩子,说没就没,丽娘又不是病病歪歪不健康,怎么想怎么不正常吧! 许薇姝转身回了房间,问了问丫头,丽娘一直住在这间卧房,就四下开始检查。(未完待续)R580 第一百五十章 恶毒 所有的香料,衣物,但凡用过的杯碗瓢盆,还有吃过的菜谱,食单,都被翻出来仔细看。 “这食单怎么不用我列的?” 许薇姝只看了看食单,就挑出好几个不大对的菜来,也不是完全不能吃,就像这薏仁粥,就不大适合进口。 丫鬟耷拉下脑袋,苦着脸道:“咱们夫人怀孕了,姑爷很高兴,甚至还亲自指点厨房的吃食,夫人为了姑爷的颜面好看,他点的菜色,总要吃下去。” 许薇姝:“……” 许爱丽看着潇洒,实际上心里头还是盼望和自己的丈夫感情越好越好。 身为女子,这很正常! 扔下食单,许薇姝翻了翻熏香的渣滓,大部分没问题,可里面有那么一点儿,闻见就气血沸腾,显见是有活血的作用。 平日里用一用舒缓精神,到无大碍,可用在孕妇的房间里,即便其实效果也不算明显,一般情况下,不至于造成孕妇流产,最多早产罢了,却到底不正常。 “给丽娘看诊的那几个医生呢?” 许薇姝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头却沸腾起来,当初她可是介绍了医生过来的。 小丫鬟的脸色顿时更难看。 “被姑爷气走了!” 不等她说话,许爱丽醒转,“姝娘……” 许薇姝握住她的手,就听她气息微弱地道:“是我自己蠢笨,你什么也别问。” 说完,她就闭上眼,再不肯说话。 她不说,许薇姝也不好在这时候还刺激她,出了门,想了想,这是一条人命,还是自家姐妹的命,即便多少显得有些多管闲事,可她还是管了。 没道理一直为了别人做好事,赚功德,到原主的姐妹这儿,就因为那姑娘自己不争气,不肯说原委,就恼了当不知道。 许薇姝交代丫鬟好好照顾丽娘,出门就叫毛孩儿他们过来替她查一查,肖家跟着许爱丽的那些下人们都被卖到社么地方去! 这事儿好查,肖家又不是大户人家,更没底气真打杀了下人,最多就发卖而已。 出了肖家的大门,许薇姝心里头不痛快,就想四下转转。 其实想想,明明挣脱了前世归墟束缚,来到人世间,理应觉得处处都好,可她最痛快的那几年,居然是初来乍到守孝的时候。 出孝了,她好像一直顺风顺水地,考女官也是拔了头筹,从没有受过委屈,可终日应酬些不爱应酬的人,她还是总矫情地不很乐意。 刚把马车叫过来,吩咐车夫四下走走,就听见有人轻声喊:“许……许书官。” 许薇姝转头,便见飞将军高伤,没穿他那一身甲胄,反而换了京城最时新的窄袖衣袍,头上还是紫金冠,越发显得眉目俊美。 高伤缓缓走过来,低着头不敢看许薇姝的脸,小声道:“当时来不及道谢,谢过许书官救命之恩。” 许薇姝:“……” 想了好半天,才想起当初惊马一事,这都过去多少日子,他居然还记得。 而且,谢了不只是一次半次吧! 许薇姝莞尔:“高将军言重,真要谢,该谢谢安郡王才是。”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这位飞将军听见她这句话,脸上的肌肉都在扭动。 “是,应该好好谢谢他。” 这说出口的话,更是咬牙切齿。 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一种自己再‘欺负’人家小将军的感觉,坏心情一下子就都飞走了——原来欺负人居然会是如此美妙的滋味。 咳咳,应该说,欺负一个愿意为你露出受气包表情,忍气吞声的小将军,滋味不错。 “姝娘。” 许薇姝正想着要不要再尝试一下欺负美人的感觉,方容就来了。 他没坐车,骑着马直接过来,弯下腰笑眯眯道:“就知道你来看你姐姐,正好路过,走吧,我送你回去。” 高伤:………… 他身后两个士兵死命抓住他的披风一角,总觉得自己一松手,他们将军下一秒就要扑上去咬断安郡王的脖子。 “咦?高公子也在?” 方容很意外,低下头笑道,“伤都好了?” “多谢关心!”高伤深吸了口气,连半个眼神也不肯给他,扭头冲许薇姝笑出一朵灿烂的花。 “姝……许书官,我送你!” “……好。” 许薇姝上了马车,高伤替代车夫,一路回国公府,方容骑马跟在后面。 一直到国公府门前,许薇姝下了车,然后高伤和方容俩人就一块儿走了。 玉珍扶着自家小娘子进门,还忍不住回头看了那两个一眼。 秋爽斋里一切如旧。 许薇姝去了一趟江南,家里到没多少变故,大体上肖氏没找麻烦。 想想也就知道,这阵子整个京城风声鹤唳的,哪怕肖氏感觉不出来,她那位好叔父也不能一点儿都没体会,外面的麻烦一多,家里的麻烦反而会少。 回了家,见过老太君,老太君稍微问了几句丽娘的事儿,提起来还是伤心。 只见许薇姝也是满脸疲惫,到底心疼她,就让她赶紧回去休息。 她替老太君把了把脉,见老人家的身子骨还是老样子,没多大问题,就又去看了肖氏。 别管私底下怎么看不顺眼,她可不像原主,大面上的规矩绝对不肯错。 肖氏也没心思关注她。 坐了片刻,说了两句场面话,她就告辞而出,带着礼物去看姐妹们。 阿蛮不在,其他人都在家学读书呢。 许薇姝径直笨了外书房,正好赶上大家都在一处喝茶,不用来回跑了。 很难得,爱春面上冷淡,到没冷嘲热讽,好像几个月不见,家里的姐妹们都成熟不少。 处理完种种琐事,许薇姝回去洗澡睡了一觉,第二天一大早,毛孩儿就传来了消息。 说是找到了那些被发卖的下人。 国公府没陪嫁多少人,主要是担心肖家有看法。 陪送的人,大部分都替丽娘管着她的嫁妆,平日里伺候的就两个贴身大丫鬟,其他都是肖家自己的下人。 那些下人他们发卖起来也容易,毛孩儿就找到了当日在丽娘身边守夜的婆子。 她早年积攒下不少银钱,家里还有个儿子在,一被发卖,就回了自家。 现在许薇姝找上门,她心里一受惊,就噼里啪啦地把事儿都给说了。 丽娘的小产,根本不是丫鬟们说得莫名其妙,直接原因,是她无意间听见那位表妹向他丈夫哭诉。 “你还想纳我?纳我进门,给你媳妇立规矩?人家是什么人,国公府的千金,我算什么东西,真进了门,还不是由着她揉圆捏扁,凭什么?她除了出身,哪一点儿比我好?她有我和你的感情深厚?还是比我贤良淑德?让我一辈子让她一头,绝不可能!” 肖文叹气,搂着表妹小心翼翼地哄:“好表妹,你这样的性子,嫁给旁人我可不放心,就嫁给表哥我,我一辈子待你好,等你生了儿子,将来也就有了依仗,到时候我抬你做平妻也不是不行,你看看人家赵家,曲家,都是大商户,家里不都有平妻,日常和正头奶奶也没什么区别,我有国公府做靠山,以后生意就越发好做了,保证给咱们儿子挣下一大笔家业,他这几辈子都不会愁了。” 那位表妹半晌没出声,可能还是心里头不痛快:“平妻?那个女人现在都怀了身孕,肖家族里还能容许我做平妻?” “急什么,怀孕了也不一定生得下来,生了也不知是儿是女,就是儿子,养得大,养不大,还另外一说,就算养大了,谁知道有没有出息!” 肖文冷道。 这一番话,简直…… 许薇姝运了运气,肖文哪里有一丝半点儿把丽娘当妻子?连对待她肚子里的亲骨肉都如此冷漠,根本就不当一回事儿! 开什么玩笑,是肖文上赶着求娶的丽娘,要不是他腆着脸要娶,难道丽娘还找不到好人家了?凭什么这般作践人! “你接着说。” 许薇姝深吸了口气,继续听。 那婆子抖了抖,耷拉着脑袋道:“夫人听了这些,一时气上头,就冲进去和郎君理论,说得急了,表小姐昏了过去,郎君抱着表小姐去看病,夫人吃了一肚子气,晚上就腹痛不止,下面见了红,请了医生过来已经来不及,好好一个孩子,就这么没了!” 到了这个地步,许薇姝反而不着急,冷下脸来,也没说什么,只给了婆子一笔银钱,又让毛孩儿找人盯着她,过一阵子说不定能用得上。 她不知道明明婚后看起来爽利很多的丽娘,为什么忽然一下子又软了,遇见这种糟践人的事情,居然还不回家求助,就算肖氏不靠谱,老太君还在。 她老人家平日里确实不管事,可真知道始末,绝不会放任自家女孩子受苦。 前面如何先不去说,许薇姝拿着药去看丽娘,一定得问清楚她到底想什么。 这次再进许爱丽的门,肖文也在,还是那么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见许薇姝过来,这才避开,避开之前,还很温和地叮嘱一定要给夫人喝补汤云云。 如果不知道前面的事儿,这就是个在任何人眼中都完全正常的好丈夫。 男人嘛,好色纳妾都是正常的,只要肯给妻子体面,就是福气。R1152 第一百五十一章 纠缠 丽娘这会儿没躺在床上,她坐在窗前,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身上也穿着正装。 许薇姝一见她,就觉得她像一个战士,此时此刻,身披战甲,一身杀气! 原来见自己的丈夫,对她来说,已经和打仗差不多了。 “丽娘!” “别告诉老太君,我们小辈儿的事儿,何苦惊动她老人家!” 许爱丽缓缓闭上眼,抬起手来按了按眉心,缓解头部的抽痛,声音暗哑地道,“她老人家年纪大了,若是因为小辈的事跟着着急生气,再伤了身体,岂不是我的罪过?” 她冷笑起来:“肖家什么东西,他们也配?” 许薇姝一时间竟让许爱丽的气势给压了下去,居然还真就觉得,这事儿着实没必要惊动长辈。 好半晌,她才走过去帮丽娘把窗户关好,又拿了件披风给她罩在身上,再给她把脉。 还是很虚弱,她的身体受到很大的摧残,精神也不好,却莫名生机勃发。 “丽娘,你跟我回国公府,和肖文和离,跟她过一辈子,太委屈了。” 那个人爱他表妹,就让他钟爱去,凭什么作践丽娘? 别说丽娘,即便换上个寻常陌生的女子,许薇姝碰上,也要同情一下。 不如就成全了他,他爱怎么娶他表妹,就怎么娶去! 许爱丽一怔,她也想过的,当闺女的时候再难,也比做了别人家的媳妇要活得恣意痛快,但现在和以前不一样,她毕竟是嫁了,若就这么回去,看嫡母的脸色过活,日子一定会很难捱。 何况,她好好一个孩子就这么没了,她甚至能感受到那孩子在腹中摇头伸手,和她打招呼,那是她的孩子,血脉相连,她日日期盼,爱入骨髓的孩子。 怎么能不给他报仇? 她偏偏不离开肖家,肖文想纳那个女人做妾,行啊,她答应,只是想抬二房那就别指望,老老实实做个侍妾,卖身契也要签。 谁让肖文还只是个白身,他没资格正正经经地纳妾,将来就是肖文再出息,这个女人一辈子也别想得诰命,也别想在人前风光夺目。 等他心爱的表妹进了门,天天在她这个黄脸婆面前立规矩,侍妾该做的事儿,一样都少不了。 许薇姝:“……” “好吧,无论你想做什么,现在最重要的,排在第一位的,总是要先养好身子。”许薇姝叹息,她一早吩咐下人去请了相熟的御医。 这会儿御医们都在门口候着。 “姝娘,我来了。” 随着清脆的声音传来。李敏跳下车,大跨步地进门,未语先笑。 许薇姝怔了怔,惊讶道:“你怎么会过来?” “反正没事儿,你忽然找御医,咱们听了消息正好来看看你,不会不欢迎吧?” 许薇姝还没说话,许爱丽先笑道:“哪里,贵客临门,欢迎之至。” 不只是李敏,紫宸殿当值的女官们来了好几个。 肖家大门前停了三辆四马拉的车,大门洞开,一群打扮得光鲜亮丽,还穿着宫装的女官们进门。 肖家的人都吓了一跳。 肖文一时间手足无措,肖母整个人都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才好了。 他们肖家是商户,最多能用两马拉的车,其实按照规矩,见了这些紫宸殿出来的女官,哪怕只是个六七品的品级,他们也该行礼。 好在这群姑娘没打算搭理他们,几个女官,带着一群宫人,直接问了许薇姝几句,就帮忙把丽娘的房间里的家具通通弄出去扔掉。 包括床铺! 肖家所有人一时间都不知该作何反应! 肖文到是匆匆赶到,脸上多少带了点儿怒色,欲言又止,可丽娘流产,他现在当然底气不足,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只能眼睁睁看着这群人折腾。 等到那些宫人把他家的下人一起轰走,肖文终于忍不住,勉强挤出一抹笑走上前道:“姝妹妹,你姐姐身子不好,还是别太劳动了。” “哟,原来你还知道我姐姐身体不好。”许薇姝挑了挑眉,“我怕再在你们肖家这破屋子里住下去,别说孩子,我姐连命都保不住!” 一言未完,煞气扑面。 许薇姝最近在人前一直是温柔婉约的形象,肖文也见过很多次,总以为外面以前传闻,英国公府的嫡长女性情高傲那是谣言,他到觉得,英国公府的姝娘比丽娘还要性子温和。 可今天一见她连个眼角的余光都不肯给自己,声音说不上冷冽,却颇有些视人如无物的意思,简直让人气得肝疼,顿时就明白,以前她如沐春风,那是没惹到她,真惹火了这个女人,他能让你浑身不主子在。 许薇姝不搭理他。 女官带着宫人干这些琐碎活,再熟练不过,也就一眨眼的工夫,就轻手轻脚地都给办完,干净利落。 李敏擦了擦额头上根本看不见的汗,一转身搂住许薇姝的胳膊:“就不算你欠我人情了,回去请吃饭。” 许薇姝失笑。 外人想象中,总觉得她们这些女官,尤其是都在紫宸殿伺候的,彼此之间的感情都不会很好,说不定还有龃龉,斗来斗去能编出一厚本话本。可事实上,当然有斗的时候,但大部分时间,彼此还是关系不错,就像现在,许薇姝只是召几个宫人过来帮忙,一群女官就纷纷来帮手。 “你不觉得现在的阵仗有点儿浪费?”许薇姝摇头,看了一眼肖文铁青的脸色,心里多少觉得敞亮些。 又见肖母带着丫鬟仆从,还有肖文那个表妹,匆匆忙忙过来,脸色都很难看,心里头就更痛快。 她本以为自己不至于如此幼稚,闹了半天幼稚起来了,怕是比小孩子还能折腾。 “丽娘,阿文这几日公务繁忙,对你疏忽了,你心里头不痛快也是应当,我让他给你赔礼道歉,你们小两口好好过日子,可别因为外人的事儿就闹别扭。” 肖母叹了口气,不去看门外乱糟糟堆在一处的东西,径直进屋,拉着丽娘的手在软榻上坐下:“好孩子,你要是不解气,我替你打他!” 说着,就当真怒气冲冲地捶了肖文几下。 许薇姝叹气,她是婆婆,这么一表态,丽娘要是不服软,有理也变没理,不得不说,肖家这一家子都是聪明人,连肖文也一样。 恐怕肖文只是没想到,国公府区区一庶女,在家时,传出来的名声也属于懦弱可欺的一类,出嫁之后,竟然也心气极高,居然没有隐忍的好品德。 丽娘并不发火,只是平平淡淡地道:“媳妇身体坏了,过一阵子便去庄子上修养,夫君身边少个知冷知热的,我看表妹就挺好,但阿文还是白身,就只好委屈表妹签个身契,好进咱肖家的门。” 那位表小姐脸上顿时胀红。 肖文也沉了脸。 许爱丽只当没看见,扭头对许薇姝道:“姝娘,你的算学向来最好,趁着你有空,不如帮我盘点下嫁妆,库房也要收拾收拾,你不是一早就说,想要盘几个铺子,正好我这儿现银也用不着,不如就拿去吧,算我入股,沾沾我们姝娘的光。” 肖母的脸色变了变。 他们肖家最近生意不好,江南那边出的事儿,连京城的商户也被波及。 毛家那些大商家还算平安,但很多小商户,账面上亏损的厉害。 肖家也偷偷摸摸跟着做了点儿小生意,一样被牵连进去,没讨到好儿。 那会他们把许爱丽的嫁妆全当自己的,挪用了很大一笔,连账都没怎么抹平,如今许爱丽要盘账,先不说挪用儿媳妇嫁妆的事儿曝光,对他们声望会有多大影响,只以后恐怕再难随便用她的嫁妆,就够肖家为难的。 肖文忍着气,脸上露出一点儿温柔关怀的神色,上前伸手去扶许爱丽的手,小声道:“丽娘,你要是心里不舒坦,咱们两口子关上门,你想怎样都行,何必为了外人坏了夫妻情分。” 许爱丽轻轻抽回自己的手,笑道:“夫君言重了,我哪有不舒服,行了,夫君快和表妹商量商量,什么时候给她个名分,这么不清不楚的,对表妹也不好,我和姝娘还有事儿要谈。” 说完,不用她多做什么,那帮子*人都很有技巧,轻轻松松就把肖文一家子挤出去,还关上了院门。 肖家一家子不由怔住,面面相觑,显然都没想到这次许爱丽如此强硬。 肖文皱了皱眉,低声道:“娘别担心,她都嫁到咱家了,难道还真能结下什么仇不成?也就在院子里闹一闹,不会出去丢人现眼。” 他看着紧闭的院门,冷笑了声,就带着娘亲和表妹出去,虽然被刺了下,可他其实一点儿都不担心,人都嫁过来,是他们肖家的媳妇了,难道还能玩出花样? 许爱丽一回屋,就沉下脸,郑重地看着姝娘,低声道:“姝娘,你帮帮我,我不回国公府,肖家夫人这个身份虽然地位低微,可对我很有用,我现在只希望让肖文看我的脸色过日子,我要他一辈子起不来,只能指望我!” 许薇姝顿时哭笑不得,这又何苦?跟这么个渣男纠缠什么!R1152 第一百五十二章 痛快 许薇姝心里头再难受,再别扭,也抵不过许爱丽的决心之坚。看着她那张脸,到底连劝说也说不出口。 李敏那几个女官,到并不觉得丽娘的想法有什么不好,她们都是给人当正妻,或者将来总会是正妻,一想到丈夫会为了外面来的狐狸精那么对待自己,就不由满腔怒火。 可比起和离,重新开始,她们到宁愿当个堂堂正正的管家奶奶,哪怕丈夫不喜。 许薇姝只好承认,但凡能考上女官的女孩子们,性情还是彪悍的紧,真正贤良淑德,只想做贤妻良母的可没有几个,到是一个个想着晚几年成亲,再向上爬几级。 许爱丽是认真的。 姝娘也只好替她把账本盘点清楚,一笔一笔列出肖家挪用的嫁妆。 这才多长时间,许爱丽的铺子利润就让肖家挪用了将近六万两现银。 其实,丽娘也不是没察觉到,只是当时他不在意这些罢了,贴补嫁妆给夫家,不算大事,先不说肖家私底下做生意赚了银钱,最后大部分还是给他儿子,就是丈夫拿银子出去打点,结交贵人,扩展人脉,或者将来考不上科举,也能谋个好出路,她也跟着受益。 现在却不同,吃了她的,都得给她吐出来。 “就当我借给夫君你的,利息就不用给了。” 肖文恶狠狠地瞪着许爱丽,一时间连吃了她的心都有,这么一摞账本甩到他眼前,要是让旁人知道……他哪里还有脸在京城读书? 许爱丽也不管他是不是真的会还,现在身体还没养好,虚弱得很,稍微动一动就出虚汗。她也不愿意花费太多时间在已经没有意义的事情上。 她出了书房,就听见屋子里传来一阵砸杯子的声音,顿时浑身舒畅,身体也轻了许多。 出了门,也没回房间,直接上车去郊外的庄子,许薇姝替她请来的那一串医生也带着,从秋爽斋调拨过来的一串下人也跟着,重新坐她最喜欢的马车,穿她最喜欢的衣服,戴漂亮的首饰,浩浩汤汤出门。 “不知道为什么,居然好轻松!” 许爱丽吐出口气,对腻在她车上的姝娘笑道,“当然不是不难受,想起肖文还是很恶心,但你放心吧,我现在确实觉得自己已经脱胎换骨,再不是以前国公府的丽娘。” 肖家的人还想拦,可看到他们这般气势汹汹的,肖文自己都举棋不定,何况那群下人! 他终究眼睁睁看着妻子出了肖家大门。 许薇姝猜测,他大约并不太当回事儿的,说不定还想,自己这几日做做姿态,多去几趟,表现一下温柔体贴,丽娘就会主动顺着台阶下来,乖乖回肖家。 她猜对了。 肖文甚至想得更多些,也更果决,目光落在自家表妹身上,心疼的不行,还是叹气:“莲儿,我先送你回老家住一阵子,别担心,过个一两年我就接你回来。” 他表妹一句话都没说,也没有任何反应。 第二日 许薇姝就接到消息,肖家那个表小姐回老家去了,只有一辆马车带着她走,连她本身带来的行囊都没看见。 “活该!” 玉珍幸灾乐祸地嗤笑道,“什么女人都想当狐狸精,也不看看她有没有那本事!” 许薇姝沉下脸,心下对肖文的印象更坏。 这人本来是渣男,如今却连大部分渣男也不如了,好些渣男至少对待自己的‘真爱’,那是表里如一,一爱到底,肖文呢? 他为了自家表妹,间接杀死自己一个孩子,而且毫不在意,反过头,稍微影响到他一点儿,他为了利益,就能忍下一切,连心爱的表妹也能委屈了。 这种人……估计跟他交朋友,都得有十八条命,否则就得时时刻刻小心别让他给推坑里去弄死。 许薇姝这次从江南回来,陛下亲自准假,紫宸殿那边传出口风,陛下和皇后说话时,竟然提起她来,还说要亲自给她说媒。 能让陛下劳动金口的,那最少也得是宗室,要不然就是重臣。 英国公府的门楣按说不低,嫁皇子皇孙做正妻也没问题,只是现在毕竟不比以前,许薇姝能让陛下金口玉言惦念两句,想不让人侧目也难! 不过,在大部分人眼中,这是天大的荣宠,还有什么能比得上‘简在帝心’? 许薇姝一下子就火了。 说她一下子变火,还是有点儿不太妥贴,她本也是京城名媛,大红人。 只是,现在的名气堪比当年的施*和李巧君。 许薇姝心里头对皇帝替她做媒什么的,既不大相信,也不太担心。 估计皇帝也就和普通人说八卦似的,随便一提,他现在一大堆事儿压在心里,不说别的,只说江南,就是一块儿心病,估计转头就把许薇姝给忘到天边去。 再说,即便皇帝给做媒又怎样?皇帝又不是疯子,更不是个刻薄人。 至少对无害的人,并不刻薄,相反,这个皇帝最近几年总是到处挥洒他的仁心,特别喜欢施恩,他要是亲自给许薇姝做媒,必然给找个五角俱全的好亲事。 许姑娘可不怕嫁人,虽说不那么乐意,可她总不会把自己的日子过差。 再说,即便真碰上个人面兽心的禽兽,让他好好活不容易,让他死,也不是那么难。 许姑娘如今学菩萨,四处寻功德,变成个实打实的好人,但那也抹杀不了她当年杀神屠魔的恐怖名声。 趁着如今变红了,许薇姝也学李巧君的手段,办了几次小宴,把虽然还没养好身体,却急需放松心情的许爱丽拉来作陪。 人在风光的时候,总是有特权,能让别人顺着自己的心意行事,京城这群闺秀是最会看人眼色的姑娘。 一看许薇姝的架势,便知道她是想让自家堂姐散散心。 把气氛炒热,随时随地,让人如沐吹风,那是京城中名门淑媛的必修课。 别以为她们都和原主一样,几乎算是让父母给宠坏了,骄纵任性,人家该高傲的时候,能比任何人都高傲,可该平易近人的时候,也能放下身段,哪怕是个贫家的农妇,也照样能结交。 现在,许爱丽就享受了一把同样的待遇,人脉不用自己主动去结交,人家自动绑上蝴蝶结上门,虽说都不是一流人家,在京城中也不过寻常。 可这些人的作用绝对不小,保证能让丽娘即便生活在庄子上,也不会遇到太多的麻烦。 许爱丽也不觉好笑,她当年做姑娘的时候,参加个宴会不容易,且质量也不高,肖氏可不是个愿意为庶出的女儿打算的好嫡母,那位现任英国公,也不是个细心体贴的,更没多看重女儿。 若不是国公府当年立下的规矩好,所有儿女都受极好的教导,她们这些庶女,还不知会是什么下场。 成亲之后,许爱丽每每想到这些,就不免脸红,她们一直享受许薇姝父亲最好的照顾,受益匪浅,可当初竟然还会讨厌姝娘讨厌的厉害,从来都觉得她差阿蛮远矣。 尤其是阿夏……真该劝劝那孩子知道好歹。 许爱丽一边享受自家姐妹的好意,一边叹息,回头送走了客人,姐妹凑在一处说悄悄话,丽娘一口气,眼睛都不眨一下,把药全给吞了。 她还是想尽快把身体养好,她还是想要一个孩子。 “我不为肖家,也不为肖文。”许爱丽笑道,“你放心,肖文他再舌灿莲花,难道还能哄了我?我又不是贫家出来的无知少女。” 这几天,肖文的身段放得极低,还会作秀,一天两次去庄子上接自家夫人。 许爱丽有时候出门,他还骑马护送,远远吊在马队后面跟着,一根就是一路。 他或许是想造一造舆论攻势,尤其是在丽娘和这么多贵女结交的时候,让这些人看看自己的情深意重,反衬丽娘对待夫婿多么傲慢无礼。 问题是,这招一般情况下才管用。 反正丽娘这些日子,半点儿压力也没感觉到,那帮女孩子根本只当肖文不存在。 也是,就他那点儿手段,放在见多识广的女人面前,还真不够看。 在圈子里混,别的就是见识不到,渣男总要时不时冒出几个来。 京城培养出来的这群彪悍闺秀,就这点儿让人安心,一个男人能哄了她去,必然是她愿意让人哄,等她不愿意了,寻常男人就是花样百出,一样白搭。 许薇姝的假期,大部分都消耗在陪丽娘她们玩上,另外一小部分,让毛孩儿帮忙,准备安顿从江南那边,千里迢迢奔赴京城的小乞儿们。 阿生按说早该来的,毕竟许薇姝她们碰到瘟疫,在外面耽误那么久。 但疫病也把他们给阻住,一群小乞儿身体病弱,就是许薇姝在的时候,给多做了好吃的营养品滋补,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补得回来,好几个年纪小的,都没熬下去,这一行人走得越来越慢,最近才刚刚到京城。 这阵子全在山上调理身体,毛孩儿他们还是挺高兴,山上的孤儿大部分都是逃难来的,成分差不多,阿生一行人想融进去也容易。R1152 第一百五十三章 培养 阿生他们的适应力真的很强,这群孩子几乎一眨眼的时间,就在京城混熟了,见缝插针地涉入各个角落,融入了京城这一池水之中。 论适应能力,毛孩儿还比不上他。 不过阿生他们都特别听话,也很乖巧,对自己现在拥有的东西,有一种特别的珍惜。 山上的生活别的不说,只是每天都能读书识字这一点儿,就足以让阿生‘敬畏’。 读书识字,他连想也不敢想的。 他带来的那帮孩子里面,也有调皮捣乱,根本坐不住,不爱学习的,根本不用温瑞言操心想办法,他自己就把那几个小家伙管得老老实实,乖乖学习,哪怕不想求个功名什么的,好歹也要多识字。 不识字将来会吃亏,阿生在道上混了那么长时间,对这个相当清楚,不认识字,你就处处受制于人,立个契约都不知道会不会被骗,做生意也数不清楚银钱,看不懂账本。 没机会也就算了,现在有机会,谁还愿意当睁眼瞎? 这日难得日头好,许薇姝去山上把毛孩儿,阿生他们一伙儿人带下来,穿戴整齐,一起去逛街。 虽然养了好些日子,阿生这几个孩子的气质还是没培养出来。 他们都是最底层出身,想要彻底洗脱身上的自卑情绪,还有各种不好的习惯,让人看着不舒服的地处,除了读书之外,还是要接触正常的生活。 许薇姝闲来无事,就带着阿生出去逛街,大大方方地去商铺买那些只有上层社会的人才能买的东西,量身定做漂亮的衣服,不只是为了欺诈而演戏,而是真真正正地和贵族人家的公子哥儿交流接触。 这些事儿,走出一步很难,真走进去了,就会发现那些公子哥儿们并不难应付,他们也是各种性子都有,扒开他们身上披着的皮,骨子里和大部分普通人也没太大区别,接触多了,自然而然就会变得大气。 许薇姝是想把这些孩子培养成自己的臂助,这会儿可不会吝啬,该下的本钱都要下。 阿生做得,比许薇姝想象中更好。 一开始出门上街,还能从他身上看出一点儿畏手畏脚的样子,没多长时间,小家伙已经能甜言蜜语地哄骗那些商户,便宜卖给他们各种小玩意。 “饿了没?” 许薇姝失笑,正好走到暮春堂,“去吃饭,我记得今天教坊司的人来演新戏。” 一进暮春堂的大门,商秀巧就满脸堆笑地迎过来:“姝娘来了?今天正是时候,教坊司的周大家唱花木兰,马上开始。” 这还真值得听听。 教坊司排了花木兰的戏,舞台剧那边且不说,论唱功,周大家算是最好的之一。 许薇姝直接领着阿生找了二楼视线好的座位坐下,也没去包间。 她对面不远处,也有几个文人,为首的正是安郡王方容,他最近根本没用高哲的身份,就是自己在京城走动,他现在想躲也躲不成了,陛下让他去江南的事儿,人尽皆知,能从江南走一圈回来,难道还不能出门交际? 除了方容,高伤也在。 他没穿他的甲胄,而是一身普普通通的黑色长袍,越发显得削肩瘦腰,肌肉线条细腻又漂亮,就是脸上多多少少带了几分不耐烦。 但凡人看了,总忍不住多瞧两眼。 在场的都是文人士子,也没那么多心思,要是换了对京城局面有些了解的官员,肯定会一瞬间想一大堆——对忠王忠心耿耿的侍卫统领,飞将军高伤,怎么会成了安王的座上宾? 难道忠王真的是太子的不二人选,连前任太子都认了,这是要收拢前太子的人脉? 还是那位前太子,现任福王还不甘心失败,居然派儿子拉拢忠王的人,而且有成功的迹象? 许薇姝一过来,方容,高伤,和他们身边这些文人士子,就都注意到。 没办法,姝娘的容貌,在黑夜里也不会失去光彩,只要是男人,见到美人就少不了要多瞧两眼。 这会儿,方容正品鉴一幅画,是一簇雪白的芍药,是‘玉盘盂’。 画得美极了,晶莹剔透。 他一边欣赏,一边点头,看一看许薇姝,又看一看手中的画:“肌肤细腻,晶莹如玉,胜过牡丹。” 说着,就在纸上落笔,写下前朝的一首诗——“旁招近侍自江都,两岁何曾见国姝。看尽满栏红芍药,只消一朵玉盘盂。水精淡白非真色,珠壁空明得似无。欲比此花无可比,且云冰骨雪肌肤……” 他声音未落,高伤的脸上一僵,故作不经意地抬脚往他鞋子上踩去,结果一脚踩在袁琦的脚上,震得他足心一麻,差点儿跌桌子上面。 高伤气鼓鼓地低着头。 方容和颜悦色地和一干才子交流,很快就让这些人佩服得五体投地,简直把他当做知音。 高伤都不能不承认,这位安王爷确实有魅力,才来京城这么短的时间,甚至大半时日都在养病,可上到皇帝,达官贵人,下到寻常小官,就没一个不说他好,也不是没有道理。 尤其是这家伙那一张嘴,把死人说活了也不是不可能,连自己有时候都很难把他当对手看待。 只要一想到,这样一个人,手下还握有高哲那般阴险毒辣的谋士,哪怕所有御医都说他活不长了,高伤还是觉得,这人会是个巨大的威胁。 说了会儿话,送走了一众才子,高伤咳嗽了声,刚想开口道——若是安王爷没别的吩咐,他就告辞,便看见方容站起身,拖曳着长袍,向许薇姝走过去。 一句话噎住,高伤咬咬牙,跟着过去。然后就眼睁睁看着那人特别自然地把披风取下来,罩在姝娘细瘦的肩膀上:“怎么出门也不多穿件衣裳,秋寒露重,小心着凉。” 他的声音也极温和。 许薇姝笑了,站起来行了个礼,:“谢王爷。”又冲高伤道:“高将军近来可好?” 高伤猛地低头,讷讷半晌,才支吾了声:“……好。” “别的到没什么,就是有点儿忙。”方容慢慢在椅子上坐下,姝娘给他倒了杯茶,他就端起来喝了一口,才叹道,“江南的案子,陛下交给我处理,即便还有两位叔父协助,这两日也忙得焦头烂额,连陪你出游都顾不上。” 方容眨眨眼,做出一副惋惜的表情,“我听说英国公这阵子有意替许公子请封世子,正替他谋求江南的空缺,若是这桩案子处理完,说不定真能有缺,姝娘要想帮忙,我还能给他举荐两个江南那边来的幕僚。” 话虽委婉,听在别人耳朵里,就和直接告诉许薇姝,他能帮许茂竹谋一个缺,不用等科举取士结束,何等的理直气壮! 高伤:“……” 别说高将军,就是许薇姝,也从他的语气里听出那么一点儿洋洋得意。 明知道许薇姝和许茂竹的关系不怎么样,还说这种话,明显是为了逗弄这位高将军。 深吸了口气,她把那些杂七杂八没用的东西抛开,第一时间捕捉到最有用的信息——江南的案子是方容全权负责,忠王和义王只是协办,忠王好歹派了高伤过来,义王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许静岩可能犯蠢了,涉入其中。 案子其实和许薇姝无关,但江南一动,就说不得影响到施家,而且,她那个便宜爹许静岚,在江南埋下很多伏笔,万一牵出来不是闹着玩的。 还有一个看着并不傻,但总部做聪明事的叔父。 许薇姝本身,很有心帮国公府从即将抄家灭门的处境解脱,问题是她越来越觉得,她除非马上能谋朝篡位成功,要不然,国公府绝对洗不干净,里面隐藏的问题,随便有哪个爆发,就是天大的灾难。 如果因为许静岚涉入江南的那点儿贪污弊案被抄了家,好像还是最好的结果,反正法不责众,最多现在的英国公府让人当软柿子挑出来捏一捏。 一时间,她都不知道该不该管这桩闲事了。 方容喝了茶,顺手还给满眼好奇的阿生递了盘点心,也不顾忌许薇姝在,就对高伤道:“江南的案子不难审,证据都是齐全的,人证物证都到了陛下眼前,现在的问题是,要办到什么程度。” 朝中权贵向江南伸手,截留税银,那都是经年累月的事儿,不知道多少人牵扯了进去,这案子不办不行,再不办,朝廷库房里都要空得跑老鼠,军费拿不出来,和延国那边冲突频发,皇帝不安心,可真要严办,从上到下得有多少人丢官弃爵,抄家灭族才算了事?这个度,不好把握。 一连数日,好些位高权重的官员称病,明显是不想沾手这种麻烦。 就说忠王和义王两个,面对这事儿,也是退避三舍,根本连碰都不乐意碰。 皇帝把差事直接交给方容,只让他们协办,除了防着这俩儿子做错事,恐怕其中也有,不愿意让他们陷入太深的缘故在。 方容伸了伸腰,笑道:“算了,慢慢来,本也没想着尽善尽美。” 江南的案子太大,牵扯太广,本也不可能一次就处理完,这会儿只要把最大的私盐商人挖出来,灭了那条线,再把江南这两年的税银弄到手,也就算大功一件。R1152 第一百五十四章 作死 暮春堂的台上已经开始吹拉弹唱,周大家一开腔,便可见功力深厚。 周大家到不稀奇,许薇姝也常常看她的表演,听她唱曲,到是两个在台上腾转挪移的男孩子很显眼。 他们明显是兄弟,长得有七八分像,一个有二十几岁,另一个只有十四五,两个人都拿着长枪,配合的很默契,舞得虽然都是花活儿,看着像花架子,但就算是架子也摆得很正。 许薇姝自己没怎么练武,但她有眼力。 当年在归墟,子虚哥哥逗着她玩,就随手做几个傀儡,让他们耍十八般武艺。 那段时光,许薇姝一度痴迷,到后来于武学上的见识,堪比王语嫣。 现在看到这一双兄弟,许薇姝就觉得两个人的枪法,基本功扎实,而且不是没见过血的那种,就算不是在杀场上锻炼出来,大约也不缺少实战经验。 现在这么两个,在许薇姝的眼中也能算高手的年轻男子,居然于暮春堂上登台献艺,还献得很高兴,只从他们亮晶晶的眼睛,舞动的黑色发丝,额头上的汗珠就能看得出,两个人志气高昂,尤其是那个孩子,台下一鼓掌,他的动作就更飘逸,更好看。 阿生看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肌肉紧绷,上身前倾,双手攥得紧紧的。 许薇姝失笑,摸摸他的头:“回去好好习武,将来咱的武功练得比他们好。” 阿生难得脸上一红,到有点儿害羞。 许薇姝又叫了蜜饯来给他吃。 这孩子喜欢吃甜,好像山上的孩子们都喜欢甜味,方容和高伤也挺爱吃的。 一边往嘴里塞蜜饯,高伤低声道:“怎么还不来?” 许薇姝看了他一眼。他就又缩了缩脑袋坐回去,方容面不改色,只嘴唇动了动。 “已经来了,一盏茶之前进的宫门。” 高伤:“……” 今天他的职责,陪安郡王在暮春堂交接最后一份致命证据。这是方容的原话,要不然他也不会亲至,还带着两个兄弟。虽然他那两个兄弟。好像在台上玩得很开心。并不觉得跟他出来出任务是一件苦差事。 高伤不知道方容要接的东西是什么,但他配合方容行动,是皇帝亲自点的名儿。忠王也同意,他自然得乖乖听话。 现在看这位郡王洋洋自得,还时不时地,恬不知耻地让人家姝娘给他倒酒。也不做刚才那身体不好,不宜饮酒。只能以茶代酒和士子们结交的模样了,高伤心里一阵不痛快,哪都别扭,皮笑肉不笑地哼道:“那就好。要是郡王爷您阴沟翻船,办砸了差事,江南之行白去一趟。那可在皇上那儿不好交代。” 方容勾了勾唇角,也不生气。 他向来未算胜先算败。搜集的证据都是分批进京,走不同的通道,出任务的人,彼此不认识,也没有联系,就连他到底掌握了多少证据,有多少人证物证,也没有一个人能弄清楚,所以,最多就是差事办得不大完美,没有完不成的道理。 要知道,皇帝派他去江南,那是最近的事儿,但他谋算江南,可不是一时半会儿。 从开始往那边埋下钉子,再到下网,再到收网,前前后后六七年都有了。 就是老天爷不允许,也没有不成功的道理,他走一趟江南,除了确实受命皇帝,去干点儿正事儿外,更多是去搅风搅雨,把水搅浑,好让那些证据出现的不是太过突兀。 今天进京的,的确是相当重要的一份的账册,和盐商林家的小女儿和孙媳妇。 林家始终依附江南巡抚张家,日前林家的当家死了,后来家里也接连出事,他们家在江南扎根十年,一直握有皇帝的密旨,有密折上奏的特权,手里头也有很强的力量,这些年来,但凡江南那些见不得光的交易,少有他查不到的。 虽然最近几年,左右逢源,自己身上也染成了黑色,可如今那些官员们一看不好,要卸磨杀驴,斩草除根,他们也不会坐以待毙,就投了方容。 也不算是投靠方容,只能说是交换条件,方容保住林家一根根苗,林家帮忙拔除江南的蛀虫。 这一下的动作稍微有点儿大,京城中的气氛顿时更紧张。 就连以前不明白的,恐怕也知道,朝廷或者说皇帝,恐怕是开始要动真格的了。 小动作自然也就更多。 为了安全起见,方容也没少做戏,没办法,最近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他看,他怎么也失去了自由,就不如放松放松,四下游玩,好歹还能起到点儿混淆视线的作用。 当然,要是有美人作陪,那就更好了。 桌子上的玉盘盂实在动人,方容都有点儿蠢蠢欲动,很想辣手摧花摘下来给姝娘戴。 谁让许薇姝的目光总忍不住在那花上流连,毕竟是秋日,芍药的花期那么短,按说早就该凋零。 但这一盆却还是盛放,因为罕见,许薇姝自然就多了几分注意,她以前只是听说大殷朝高明的花匠,能让鲜花超脱季节盛开,让宫里的贵人们在冬日也能欣赏到美丽的花卉。 许薇姝一直以为最多便是暖房养殖那种程度,却不曾想,她也能看到如眼下的‘玉盘盂’这般,比五月开得还好的。 姝娘看花的眼神,真让人怜爱,幸好他还知道,这盆花不是他的,那是人家高伤从忠王府搬出来借用而已。 “许书官很喜欢?” 高伤抿了抿唇,露出个居然和阿生差不多的,羞赧的笑容,把花盆从方容胳膊里抢走,推了过去,“送你。” 方容:“……” 许薇姝哑然而笑,连忙推辞:“我确实喜欢,奈何能力不足,人家花开得这么美,花匠肯定费了不少心思,你还是拿回去好好养吧,让我养坏了怪可惜。” 高伤鼓了鼓脸,还是没把——这些花就是折损在美人的手里,也是它们的荣幸之类,肉麻话说出口。 方容几句话,又引着许薇姝去关注台上的戏文,顺便低声和他说话。 台上的曲子好,舞也不错。几个人又享受了一会儿周大家的好嗓子,外面就有个穿着打扮不起眼,长得也不起眼的中年男人进门,径直走到方容身边,低声道:“王爷,有人去应州府衙击鼓鸣冤,状告……肖家的肖文杀人越货。” 方容一怔。 许薇姝也回头。 她听力不差,当然听得见这人的话:“肖文?不会说的是我认识那个肖文吧?” 方容苦笑:“叫肖文的人估计不少,但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还听得见的名字,恐怕也只有你说的那个肖文了。” 确实如此。 只是,丽娘的夫婿不是个好人,他犯一些仗势欺人,强买强卖的小罪,到还可行,但杀人越货什么的……不是许薇姝瞧不起人,是肖文那人真不像有那份本事的。 如果他有胆子杀人越货,或许丽娘也不会像这般看不上他,一个人住在庄子上对家里那点儿事,根本不上心了。 无论相信还是不相信,反正事情已经报到方容耳朵边,肯定是真有人去告状。 据说肖文杀的还不是普通人,而是巡抚衙门张兰芝张大人身边一幕僚。 那幕僚姓金,叫金宇,能在巡抚衙门做幕僚,当然也有点儿名声,二人因为一起争一片地,有了矛盾,后来又因为一女子的缘故,无意中起纷争。 金宇被肖文失手杀死。 也不知道肖文使了什么手段,这案子让压了下去,此事至今也有一年的光景。 传言很多,有人信有人不信,但肖文摊上大事,那是肯定的。 许薇姝想了想,还是没管,先看看情况,反正杀人罪倒霉的只有肖文一个,连累不着丽娘。她还有心思慢吞吞吃完饭,才扔下方容和高伤继续凑一块儿别别扭扭地商量案子,领着阿生先回国公府。 京城里八卦消息传得快,肖文这么个小人物,居然因此而名声大噪,也是讽刺。 肖氏的心情都不太好,那好歹是她的娘家,亲戚再远,也是亲戚,在如今这个宗族关系分割不开的时代,肖文倒霉,肖氏肯定也不会毫发无损。 事实上,不用等以后,现在就因为肖文是英国公的女婿,国公府也被拉了出来,还有人参了许静岩一本,吓得许静岩好几天吃不下喝不下,连许薇姝也有人提到,说的话不大好听,她最近老出风头,既然风光,自然有人嫉妒,有人看不得好。 无风还能起三尺浪,哪怕理智的人都明白,肖文只是许薇姝的姐夫而已,肖文做出的事儿,不可能扯到人家许薇姝的头上去,但别人传几句闲话又不要钱,想传也就传了。 闹得不可开交,肖氏也有点儿坐不住,可真自己出手帮忙,肖氏又下不了决心。就在肖氏还考虑要不要直接找应州府尹赵大人通融一二的时候,肖文一句话,掀起浩然大波! 他竟然说,自己是受了江南巡抚张兰芝张大人的指使,这才无奈杀人! 一下子,京城里炸了锅。 连许薇姝听到消息,也目瞪口呆。 希望张兰芝只对肖文出手,国公府可千万别做了池鱼,许薇姝有预感,现在事情的发展,完全脱离原主记忆中的轨迹,也许国公府倒霉,比起上一世,还要提前些。 谁让作死的人太多!(未完待续)R466 第一百五十五章 新鲜 张兰芝是什么人? 区区一个肖文也敢虎口拔牙?就是方容那些皇子皇孙们,见到张大人也要多几分恭敬的。 说起来,皇帝那些年轻的皇子,在京中诸位大臣的眼中,恐怕都没有张兰芝的地位高。 这位名臣到没什么大反应,朝中已经有无数官员,无数御史替他冲锋陷阵。 一时间,肖文就成了人人喊打的灰老鼠。 他已经不只是被应州府的官差查问,直接就被捆了扔进了牢房里去。 没一个人肯多说半句好话,事实上,就这么个小人物,本来也不被人重视。 玉珍把刚从院子里摘的小青菜洗干净,用竹签串起来,又让厨房弄了很多肉串,豆腐串,煮了一锅高汤,通通放进去一起煮。 厨子都挺高兴的。 许薇姝不回家,他们平时活虽然少,可赚赏钱的机会也就没了,现在许姑娘一回家,要做的事情骤然增多,可一天得的赏钱,说不定够他们一个月的嚼用,和钱比,辛苦点儿算什么! 何况,就伺候这几个主子,又能辛苦到哪儿去! 许薇姝和许爱丽坐在一块儿,一人捧着只陶瓷大碗,一边喝汤,一边吃串子。 玉珍坐在一边时不时地往小炉子里头添加柴火,好让高汤始终保持温度。 “肖母又去闹你了?” 许爱丽垂下眼:“她们也只会挑软柿子捏。” 因为肖文的事儿,肖家上下都乱成了一团,肖母也没少往国公府跑。 有肖氏在,她们好歹算是亲戚。 可肖氏是什么人?别看她在外面的名声是温柔慈善,实际上手腕毒辣的很,该翻脸的时候,绝不迟疑,肖母都登了几次门,一次都没见到人。 她又不能把国公府怎么样,连得罪也不敢得罪,回去之后便带着人去找许爱丽。 许爱丽是她儿媳妇,婆婆要上门闹腾,媳妇再强硬,也撑不住,丽娘也被磨得受不了,就当真每天回国公府。 她不说话,许薇姝也知道,丽娘回来,肖氏不高兴,家里人没几个高兴的。 幸亏她也识趣儿,每天来了,不过去姐妹们院子里说说话,并不大提起家里头的事儿。 她甚至很少到秋爽斋,可能是不想给姝娘找麻烦,只是姝娘见她在外面呆着不自在,便派了丫头过去,请她一块儿吃点儿东西,喝喝茶。 许爱丽口里不说,心里头很是感激。 她去其他姐妹那儿,姐妹们自然也客气招待,但和以前毕竟不一样了,大家都有顾忌,姐妹们恐怕也担心她提出要帮肖文,话里话外都表露出一种对她的同情之意。 如果换了寻常人家,这种同情再平常不过。 可这是国公府,许爱丽自己就是国公府出去的女儿,在家时,从接受教育的第一天,便学怎么与人交际,她还不清楚?国公府的女孩儿们与人接触时,若是愿意,既能不着痕迹地让对方难受,也能在任何情况下,绝不表现出半点儿让对方不痛快的情绪。 都是自己姐妹,难道不知许爱丽此时最厌恶的就是同情?她们还这般表现,已经是相当委婉地表明,她们不欢迎这个姐妹。 许爱丽脸上一点儿异样也无,她能理解姐妹们的心思,就是她自己,换位一下,也知道自己会做出同样的反应。 姝娘不在乎,只因为她有不在乎的资本,她不怕自己这点儿麻烦。 “你怎么想的?可要和离?” 许薇姝叹了口气,以前不和离,那是还不到过不下去的份上,现在肖家眼瞅着完了,丽娘和离,还能再找一家。 大殷朝不忌讳女子二嫁,不只是贫家女,就是高门显贵,再嫁的也不少。 许爱丽摇了摇头:“看看吧。” 她不是对肖文还有心,只是顾忌自己的名声,她本就被坏了名声的,这次在肖家风雨飘摇之日,求一个和离,就是真和离,外面的人会说些什么样儿的闲话? 许薇姝看了许爱丽一眼,她这身体一直没养好,纵然自己给开了食疗的方子,也找医生给她看病,尽量带着她四下游玩,排解情绪,但因着调养不及时,终究留下了病根,这会儿,妆容再好,面上也带了几分灰败。 尤其是最近几日,精气神都没了。 她忽然有点儿后悔。 当初许爱丽嫁给肖文,她明明也对那个肖文不是很满意,虽说找不到他为恶的证据,可总从种种细节,觉得此人并不是正人君子,但她却没有想办法搅合了丽娘的亲事,仅仅因为丽娘表示满意就不管了。 或许任谁也不能说此事许薇姝有责任,可许薇姝自己心里头还是疙疙瘩瘩的难受。 吃吃东西,聊聊天,到了傍晚,许爱丽还是要回庄子,作为出嫁女,她总不好在娘家过夜。 许薇姝自己穿好衣服送她回去,刚一到庄子前面,远远便看见一个老太太,领着一个女孩子立在门前。 她一眼就认出那是肖母。 肖母领着的是肖文的妹子。 记得当初许爱丽成亲时,她见过肖母一面,衣着打扮都很鲜亮,也显得年轻,可今日一见,那就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了。 肖母一见马车,就拉着女儿奔过来,许爱丽没办法,只好低声道:“姝娘你别动,我下去看看。” 马车停下,她一下去,肖母就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力气之大,顿时让丽娘红了眼圈儿。 许薇姝一见皱眉,不大在意地跳下车,直接就用了个巧劲儿,把丽娘拉回来。 肖母一愣,显然没想到车上还有人,她抬头看了眼姝娘的打扮,就知道这肯定是国公府的贵女,又瞧着面熟,虽说想不起姝娘是谁,还是猜到应该是儿媳的妹妹之类,顿时哀声道:“小娘子,咱们肖家和国公府可是连着亲的,你们不能不管阿文,丽娘,你行行好,去求求国公爷,救救阿文吧,阿文可是你的夫婿,两口子就是闹点儿别扭,那也是你男人啊!” 她哭得声嘶力竭,半晌,见许爱丽不说话,忽然就暴怒,“告诉你,你以为阿文死了你能得了好,要是阿文有什么事儿,我非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丽娘的脸顿时青了。 许薇姝也瞠目结舌。 她本来还不想说过分的话,对一个马上要失去儿子的老太太,但这老太太的战斗力太彪悍,弄得她都很难把这位当长辈看待。 深吸了口气,许薇姝平平淡淡地道:“你儿子犯了国法,就是你哭破天,也没人救得了,现在还敢威胁我姐姐,也罢,我就等着看一看,等你们家肖文伏法之后,你能把我姐姐怎么样?” 肖母脸色胀红,破口大骂,骂得粗鄙不堪,简直无法入耳,许薇姝却混不在意,只当没听见,反而似笑非笑地哼了哼,提高声音:“如果我是你,这会儿就把你说出口的话再一字一句地吞回去,否则,国公府救不了你儿子,可让你儿子提前享受一下十八层地狱的滋味,并不算难,不要说国公府,就是我许薇姝一个人,想整治他,也仅仅一句话的事!” 骂声戛然而止。 肖母愣愣地看着许薇姝扶着丽娘上了马车,进了庄子的大门,不知作何反应。 那个肖家的小娘子,更是面如枯槁,像个没有生气木偶一般。 许薇姝送了丽娘回屋,安抚几句,没有多留,又坐车回去,路过门前,还看到她们两个呆立当场。 丽娘自此,便没再回国公府。 事情的发展,一点儿也没有出人意料。 肖文也没有像个男主角一样,忽然蹦起来逆袭,甚至没有张兰芝的政敌以肖文来做文章,坑害张兰芝一把。 虽然,大部分人恐怕心有疑惑,毕竟,肖文这么个小人物,攀扯张兰芝,只有两个可能,一是张兰芝确实涉入,二是有人指使。 但,所有人有志一同地当没这回事儿。 应天府很快就查明,此事和张大人半点儿干系也没有,一切都是肖文诬告,杀人者死,诬告朝廷大臣也是重罪,一个秋后问斩总是少不了。 肖家把家当都给卖了好疏通关系,一概无用。 许薇姝假期结束,回宫的第一日得到的消息,肖文被判了秋后问斩,估计不是斩立决,还因为肖家身上尚有别的案子没有了结,应天府一查,就查出此人涉及到江南私盐的生意。 这下子,肖家的人就更愁了,不只是人要死,家里说不得也要被抄。 许薇姝想了想,还是通过方容给肖家传了个消息,若是肖文主动写一封‘放妻书’,她便花钱帮肖家把典卖的家当都给赎回,再给一笔银钱,让他们购买祭田。 肖家那边到不乐意,尤其是肖母,心里头憋着气,连许爱丽都恨上了,哪里愿意放她好过? 却不知方容使了什么手段,一封‘放妻书’依然要到手,许爱丽也没说什么,总算免了纠结,直接松口气,施家这边,老太君发的话,让肖氏亲自带着人把女儿风风光光地接回家门。 不得不说,家里有这么个头脑清明的老太太坐镇,就是家里女儿们的幸运。 肖家的事情自此结束。 事实上,此事就如扔进海中的沙粒,连点儿波澜也没掀起来,京中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江南私盐案,贪污案上,哪里还有心思关注小小一个肖文。 连姝娘都没太在意,因为,很快京城就出了一桩‘吓死’许薇姝的新鲜事。 “听说了没有,原来安郡王是个断袖,昨天刑部尚书家的公子,哭着喊着从郡王府冲出来,衣衫不整,脚步踉跄……”R1152 第一百五十六章 想法 前太子家的三公子,现任郡王他不但是身体不好,不但是八字不好,被王妃嫌弃,被送出京城的小可怜,他还是个断袖,喜欢男人,并且还敢强迫人家刑部尚书的公子。 宫里头一下子炸了锅。 许薇姝得到消息的时候,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尤其是家里几只宫女也一脸八卦。 虽然宫里不该光明正大地传主子的流言,可现在,很明显是有人故意,流言已经起来了,还没人管,她们几只小虾米随便说几句话,还是在宜秋宫这等冷宫里,总不会有人管。 “到底怎么回事儿?” 玉荷都好奇的不行。 主要是玉荷身为许薇姝的贴身大宫女,她心里还是清楚,那位安王爷和自家小娘子的关系不一般。 她没用‘不清不楚’这个词儿,那是因为当事人之一是自家主子,她不大敢。 宫里消息最灵通的就是紫宸殿的女官们。 李敏是其中佼佼者。 她一来,宜秋宫里大大小小的女官和宫女们就团团围坐,一边奉上美味的点心,一边听八卦。 许薇姝向来不阻止,现在阻止,未免有些欲盖弥彰,何况,她也很想听。 李敏神神秘秘地道:“你们知道刑部尚书的公子是谁吧?” 一群小宫女有的摇头,有的点头。 玉荷咳嗽了声,小声道:“没什么太深的印象,只听说他好像给李巧君李郡主写过诗词。” 言外之意,那就是京城中众多打酱油的公子哥之一。 李巧君是京城最有名的名门淑女之一,追求者甚多,除了已经死去的薛岳,薛家百年来最负盛名的天才,还有一直在两个人的爱情中充当不名誉角色的太子,不前太子家的三公子方容之外,其它有名有姓的也不少。 只是,这些人就不大起眼了。 李巧君好歹也是镇南王家的闺秀,京城就是有人传她的爱慕者,也不会传很多人。 毕竟传言太多,对她本人也没多少好处。 而那群被主动或者被动屏蔽了的追求者中,就有刑部尚书家的赵毅。 一点儿都不显眼,俗称打酱油的。 他长得一般,出身虽然不错,和可那么多的名门贵公子,龙子凤孙相比,完全不够看,为人低调,才学不显,也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来,说得出口的功绩,仅仅是京城众多纨绔公子哥中的一员而已。 也和大部分人一样,没要死要活地等待李巧君,很快就结婚生子,通房也养了好几个。 夫人是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提起他追求李郡主的事儿,也不太在意。 大殷朝结亲,本就是结两姓之好,政治联姻居多,男人别说喜欢个把人,就是养一堆小妾,当人家正房奶奶的也不会太在意,还有些女人,为了不接二连三生孩子,熬坏了身体,或者为了留一好名声,不让人说嘴,也让自家男人有面子,主动给男人纳妾的也不是没有。每个时代都一样,有不肯让男人看别的女人一眼的‘妒妇’,就有贤惠大度的主母。而且后者是主流。 李敏杂七杂八地说了半天,许薇姝一幅梅妻鹤子图已经绣了大半儿,她才终于稍微提到正题。 前几日,安郡王方容宴请官员。 刑部尚书的公子宋显也在。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这个公子晚上居然没离开郡王府,还莫名其妙地住进了郡王的屋子,一睡就是一晚,第二天起来就疯疯癫癫冲出大门。 当时好些人都看见了。 刑部尚书虽然没说什么,当天就把儿子送出京城,还说让他去代替父亲到祖母面前尽孝。 他看样子是想遮掩,奈何流言如草,迎风而生,除之不尽。 “真热闹!”许薇姝也听了各种版本的传言,好像京城所有人都一个心思,非要搞臭了方容的名声不可。 她晚上溜达去酒楼,就看见八卦男主角坐在暮春堂的包间里喝酒。 他可没有借酒消愁,纯粹是想喝,屋子里的火盆点的太多,一进屋,许薇姝就浑身冒热气,连忙把外套给去了。 袁琦半开了门,留下他们两个说说话。 方容忍不住一笑,他没主动邀请姝娘,可偏偏姝娘来了暮春堂,能见一面也挺好。 许薇姝盯着他看了半晌,哭笑不得:“这种手段也绝了,你这是得罪了多少人?” 方容眨眨眼,咕哝:“明刀暗箭等挡下来,可要一点儿破绽也不给人家,这事儿也没完没了,向他们示弱,不是什么坏事。” 许薇姝没说话,她知道,最近方容一直示弱,前阵子,他表现出一副力不从心,对皇帝压下来的重担,觉得很棘手,又想做好,慌里慌张的样子。 还主动下帖子请了很多京城的官员过去聊天。 有刑部的,有吏部的,大体上京城好些衙门里的都被请到,甚至还有刚刚在地面上任满,还没来得及跑官的,翰林院里的清流也有几个。 眼下这个时候,他大手笔地请人赴宴,别人一打听就猜到肯定是为了江南的案子。 安郡王做主审官,但不能只有他一个,辅审的总要有几个,而且不说审理,就是那些证据整理,也需要大批量的人手。 朝廷闲职的官员们,最近没少去安王府大门口儿守候,在外面半路拦截的也多,请人托关系关说的同样不少,方容也没表现得举人千里之外,有人关说他也听,一时就忙了起来,看着颇有些手忙脚乱。 前阵子还有人传言,说那些阁老们都觉得方容还年轻,担不起大任,建议皇帝换一个主审官。 也有清流觉得让前太子家的儿子主审,或许会有不公正的现象出现。 毕竟太子被废,皇帝给出的罪名里就有结党营私,还有私自截留税款等等。 就算有人说,太子是被小人蒙蔽,他自己是好的,更甚至,一切都是诬陷,可太子被废,皇帝至少是同意太子的确不好,那连带着太子家的儿子,恐怕也担不起这种重任。 许薇姝在宫里头,偶尔回紫宸殿当值,就听说皇帝把那些折子搬出去让宫人们焚毁,烧出来的烟雾简直熏染了半个天空。 幸亏没人以为是走水了,否则非闹出笑话来。 不过,现在开始,方容的宴会可以停下来了,他请人家宋显,就把宋显给弄出京城,就是别人不在乎,还敢登门,他难道还好意思闹腾? “宋显是怎么回事儿?” 许薇姝也倒了杯酒喝,方容在喝酒上还是很有品位,暮春堂里的没酒都值得一品。 她也挺好奇的,那个宋显平日里在京城不显山不露水,忽然冒出来,就是因为这种劲爆的八卦,容不得她不惊讶。 方容的脸上顿时也露出几分郁闷,含含糊糊地道:“别管他,他拿我当枪使。” 两个人也不好坐太久,方容现在属于被重点监控的对象,许薇姝稍微坐了坐,就溜出去又看了一会儿暮春堂的歌舞,准备走人。 临走之前,方容低声道:“我说过,想你来我的王府,等这件案子了了,你便来吧。” “我给不了你什么承诺,只有一点儿,我会努力让你……比以前更自由。” 这已经是明目张胆地求婚之词。 袁琦听得瞠目结舌——是谁前阵子还口口声声不连累人家的? 在方容说这句话之前,他完全没有想到,他想象中的有多好,现实打他的脸,就打得有多疼,后来他中意的这个女孩子,过上了和他想象中完全不同的生活,所作所为,也远远超过所有人的预料。 此时此刻,什么都没有预测到的许薇姝,略微怔了怔,一时不知该作何回答,其实,她对这个人也没有什么爱不爱之类的感情,但毫无疑问,方容的长相符合她的喜好,她就偏爱大眼睛,长睫毛,皮肤白,眉毛如浓墨,身材修长的男人,方容哪里都符合她的眼光。 尤其最好的,他活不长了。 许薇姝低下头,把这个念头含在口中,细嚼慢咽地吞下去,多么恶毒,一个女人一面想着自己挺中意一个男人,另一方面,居然中意的原因之一,还是那男人罹患重病,命不久矣。 已经不是离经叛道的问题,要是旁人听了,恐怕都会建议她自己去找大夫看一看脑袋。 这个时代的女人,若是不靠男人,那简直连活都活不了,看看寡妇们的日子,想一想也让人心惊。 但许薇姝还就这般想,她是不介意有丈夫,有家庭,也能忍受像这个时代大部分女人一生忍受的一切,可若是不用忍,那又有什么不好? 一辈子不成亲不是不行,可要花费的力气太大,而且不成亲,就很多很多的不方便。 在大殷朝,已婚的妇人可以随意出门,四下交际,闺阁女儿,就算京中的风气再自由,也有很多不能做的事,例如,她不能真正拥有自己的产业,除了父母在世时,记在她名下的那些,她想要经商也好,务农也罢,都得挂在别人的名下,否则就属于犯法。 况且,她不出嫁,就始终是国公府的女儿,始终要和肖氏打交道,国公府出事,她也会受到牵连。R1152 第一百五十七章 封地 挑一个顺眼的男人嫁了,就能解决无数的麻烦,要是那个男人知情识趣,又很可爱,就更让人愉快。 许薇姝看着方容。 他很知情识趣,人长得好,讨人喜欢,虽然身上或许麻烦无数,但在许薇姝眼中,却是个进可攻,退可守的好身份。 身为福王家的公子,一般情况下想谋求上面那个位置不大可能,但眼下可不是什么一般情况。 原主的记忆里,大殷朝乱得快成了一锅粥,别说正经的龙子凤孙,就是普通人称王称帝的也一大堆。 方容这样的起步算不差的。要是到后面需要夺那个位置,也不算没机会。 而若是想当个太平王,更是具备各种有利条件。 许薇姝想了想,还是觉得她在这儿权衡利弊半晌,实际上是在倾向于同意的前提下权衡的。 说白了,她自己喜欢方美人。 就是将来会因为和这个人一起生活,惹上些许麻烦,可只为了在一块儿的这片刻欢愉,她好像就不会后悔,既然如此,许薇姝叹了口气:“那就看看你的本事。” 他若能让皇帝给他指婚,把自己迎进门,答应他也无妨,反正她的年纪确实到了,再想找一个同样迷人,相处又很自在舒服的男人,还不知道要花费多大力气,如今有一个主动送上门,不赶紧捞到手,说不定就错过了机会。 方容看了许薇姝半晌,笑道:“天色不早,我让袁琦送你回宫去,这几日不要随意离宫,外面太乱。” 完全不像是个陷入爱河的男人。 若是换了其他女孩儿看着他这种永远看不出心思的脸,肯定不乐意和他打交道。 袁琦耷拉着脑袋,总觉得自家公子根本就不会恋爱,人家姝娘说不得回了宫就要后悔。 许薇姝就大包小包,打包了一堆暮春堂特色点心,上了车回宫去。 玉荷一直装壁花。 一直到进了宫门,回了宜秋宫,才嘤嘤嘤地扑过去,抱住许薇姝的胳膊:“……书官,真的假的!” 从她跟着许书官从宫里出来,到暮春堂,遇见那位八卦男主角,再听了一次似是而非的告白,整个人就完全傻住——难道许书官在江南的时候,和安王爷好了? 是谁也不该是安王爷吧。 宫里谁人不知,安王的身体不健康,也许活不了几年,许书官才多大的年纪,难道嫁过去守寡? 就说安王,他这么个堂堂郡王,即便太子如今不是太子,已经成了福王,但他可也还是皇孙,而且颇得皇帝爱重,名声也不错,按说肯定会有京城的名门淑女喜欢。 可就因为他的身体,女孩子们望而却步,连皇帝都没敢随便给他选一位安王妃。 前一阵子还有传言,说皇帝下旨各地送秀女前往京城,参加遴选,大家都猜,那位陛下可能会从寻常百姓家的女儿中,择一个品貌不错的做安王妃。 不是名门贵女,能嫁进皇家就是攀高枝,自然也不在乎丈夫身体如何。 可这种做法,毕竟还是不妥。 眼下大殷朝的皇室,可不时兴娶小户女为妻,大部分还是大家族联姻。 如果安王妃的出身太低,她恐怕都没办法和妯娌们交流。 玉荷前几日还同情下未来的安王妃,也同情下丰神俊朗,却命途多舛的安郡王,可她真没想过,自家主子有一天也会和这位王爷扯到一块儿。 “书官,您可别想不开!” 多少豪门贵公子想求娶女官,何况自家许书官那是品貌俱佳,皇帝认证,轮三圈儿也不该选安王! 许薇姝哭笑不得,“真是宠坏你了,什么话都敢说!行了,我歇一会儿,你去给球球和小白它们喂喂食。” 直接把小宫女轰出房门。 许薇姝关好门窗,坐在床上,默默又开始打坐。 她从江南回来之后,就把以前从不屑于练习的内功心法什么的,翻出来练习。 至少万一以后遇上什么危险,她也能有自救的能力。 像那些很高大上的独门武功,她想也没想,就全给放弃掉,那玩意太复杂,想要学有小成,没个几十年不可能,到是有一门子虚哥哥教她的,据说是从道藏中总结出来的无名内功,修习起来简单,打造根基也牢靠,学成之后,都不耽误再学别的,尤其是不担心哪里练习不对,走火入魔。 许薇姝是第一次学,还是稳妥些好。 再说,这门内功也绝对不算差,至少想从大殷朝找出比它更好的,应该可能性不大。 就说袁琦,他自己老觉得自己轻功不是天下第一,也能在前五名之列,但就那点儿本事,换到开皇王朝,随便一个刚刚出师的小弟子,就比他快出十倍。 只是练功也挺不容易,许薇姝现在的身体,绝对算得上习武的好苗子,可练习了这么长时间,也才勉强打坐能打坐个把时辰,至于内息,尚且感觉不到,最多觉得打打坐,神清气爽,精力旺盛些。 她不着急,一般来说,练习个半年,能感应到内息,那就是天才之流。 打坐半个时辰,许薇姝就起来让人准备热水。 玉荷带着小宫女们往热水里扔了好几个药包,都是用细棉布缝成,里面装了认不出名字的药,一入热水,一股子药香,味道不算特别难闻,可她还是忍不住嘀咕:“别家的女主子人家都用花瓣洗澡,咱家许书官竟弄这些东西!” 许薇姝也不搭理横挑鼻子竖挑眼,哪里都不自在的玉荷,只下了木桶,深吸了口气。 雾腾腾的白烟,一丝丝吸入口鼻,吐出来就带出些许灰暗之色。 玉荷只好不甘不愿地闭上嘴,服侍主子沐浴更衣,又拿帕子把她那一头青丝给擦干。 等到头发彻底没了水汽,许薇姝才躺下睡觉,一觉到天明,睡得又香又甜。 “喵呜。” 第二天,许薇姝是让球球给舔醒的,睁开眼就看着毛茸茸的小脑袋贴着她的下巴。 球球难得有这么黏糊人的时候,她就忍不住抱着啃了好几口,啃得它特别傲娇地一蹬腿,从主人身边蹿出去,蹦到桌子上趴下,一下又一下梳理自己被揉乱了的毛发。 许薇姝老老实实起来洗脸。 她家球球舔了她一脸的口水,不洗干净根本没办法见人。 结果, 许薇姝招呼宫女进门,洗漱干净,穿上宫装,直接去紫宸殿吃早饭。 又和李敏一起去看着小皇子,小皇孙们读书。 最近宫里规矩严,不光是宫女,连女官都要求两个人一起行动,如果有单独行动的情况,轻则重罚,重则驱除出宫。 女官们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算起来挺丧心病狂的,但和那些皇子们相比,许薇姝和李敏都觉得她们幸福得多。 这些可怜的龙子凤孙,一个个披星戴月而来,又披星戴月而去,经常累得都不想开口说话,方思齐和十九皇子这些小孩子还好些,好歹有时间偷偷摸摸跑到宜秋宫听许薇姝讲故事,那些年纪再大一点儿的,却是整日没片刻清闲。 平日里皇子们读书时,气氛都偏向凝重,孔大儒不算严厉,可他地位崇高,也没哪个学生敢在他上课的时候走神。 今日,气氛却有些古怪。 许薇姝和李敏坐在偏厅,也隐隐约约能感觉到人心浮动,等到下了课,方思齐就飞奔而至,扑许薇姝这儿抓了把点心塞在嘴里,气鼓鼓地抱怨:“我的好侄子要倒霉了,听说陛下要把他打发去他的封地。” “封地?” 许薇姝还没说话,李敏大惊失色:“安王的封地不是在靖州?那地方,那地方……” 方思齐鼓着脸,满面愁绪:“都是宋显那王八蛋!看我今天招呼人套他麻袋,让他知道胡说八道的下场!” 李敏没敢深问。 许薇姝也没有。 好歹是皇宫里,那些龙子凤孙们可以不避讳,随便说话,她们这些外人,还是别乱来的好。 但京城里的八卦消息根本就隐瞒不了。 昨日,刑部尚书家的公子,已经被送出京城的宋显,口口声声哭喊着他让安王羞辱,不能见人,把他祖母给气得发晕,死活要出家。 宋家一开始还想把事情给瞒下来,结果宋显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他的功夫居然不差,且宋家一家子都是文官,而且自家的少主子,那些家丁们哪里敢对他动手,就真让宋显在老宅里大闹一场,写了封放妻书给妻子,扬长而去,顿时没了踪迹。 他妻子也是名门望族的千金,幸亏通情达理,也没记恨公婆,好好地收拾了嫁妆,乖乖回家去,只可怜宋显还有个儿子,今年才三岁,小小年纪就没了爹娘。 刑部尚书气得不轻,现在告假在家,收拾残局。 这事儿别看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不少人上折子参安王仗势欺人,都让皇帝留中不发,不过,还是有消息传出来,等到江南一案完结,方容就要被打发去封地。 那里是靖州,与羌国和延国毗邻,形势复杂,贼寇众多,但凡那里的地方官,宁愿挂冠而去,也不乐意赴任,安王封地封在那儿也就算了,反正大殷朝皇子们的封地,大部分都是摆设,很少有皇子会过去。 现在真要去,就方容这样的病弱公子哥,一去还能不能回来,当真是个未知数!R1152 第一百五十八章 羞耻 靖州啊! 许薇姝眨了眨眼,那地方就是她预备将来常驻的地点之一,还有齐州和云州。 这三个地方虽然地处偏远,而且靖州是三国交汇之地,但民风彪悍,且多矿产。 原主的记忆中,靖州还有一个小小的银矿在,当然,最重要的是,别人不知道,许薇姝很清楚,她脑子里记下的地图里面,都是靖州的地形。 若是齐王真留下宝藏,肯定在那里。 许薇姝寻常不去想那些身外之物,可真金白银,谁又不想要?银子不能吃,不能喝,但你只要有银子,在这个世上总能过得比没银子的人顺当一百倍。 从紫宸殿出来,李敏陪着她回宜秋宫,才走了几步,就看见御书房门前有几个大人跪着。 李敏瞥了一眼:“都是江南来的。” 许薇姝仔细看了看,见官服最低也是个四品,还有二品、三品的顿时了然。 皇帝在江南的亲信最多,如今闹出事端,都跑过来求主子了,而且这会儿还能进宫哭求的,必然都是皇帝还要用的人。 都不用万岁爷吩咐,李敏就招呼两个小宫人过来:“天凉儿,注意着点儿。” “姑姑您放心。” 小宫人也不是第一天在紫宸殿当差,“咱们隔半个时辰,就给他们灌一碗姜汤。” 喝得汤汤水水多了,这些人跪得住跪不住,就不**们这些人的事了。 李敏点点头,和许薇姝扭头离开,却忍不住抚了抚自己的鬓角,叹道:“我的年岁,如今也到了被人叫姑姑的时候。” 许薇姝顿时失笑,这有什么,李敏都成了亲,夫家是翰林院的一个小官,没有实权,但人长得好,生得高高大大,面容英俊,显然没想到自己能求到人家紫宸殿的女官,据说成亲两月,还整日笑得一张脸都皱起来。 “我都没来得及送你,也没给你添妆。” “那好办,给我补上,补多少我都不介意?”李敏失笑道。 这是开玩笑,不过,许薇姝还真送了她一些药膳方子,其它的就没什么。 在宫里,许薇姝能得的那些各种贡缎,贡茶,在外面珍贵无比,在宫里烂大街的东西,李敏都能得,用不着她再费事。 至于银钱,她也不缺。 “我挺好,这阵子外面太乱,连咱们紫宸殿都有些乱起来,早些找个老实巴交的男人嫁了,再好不过。” 李敏成亲太过仓促,好像是紧急地在对方祖母白日热孝里成亲,不过,看李敏也没露出多么伤心的表情,似乎家里人都和那位祖母不大亲热,且她对自己选的男人也很满意。 她的脑子清楚得很,知道自己就是选择个高官公子,也不是不能嫁,她去考女官,本也是想着求个好姻缘。但进了宫这么多年,挑来选去,看得多了,最后选了个不怎么会当官的榆木疙瘩。 “在宫里待得时间长了,看那些男人的眼光可和以前真不一样,名门公子咱高攀不上,暴发户家多纨绔,从底层爬上来的举人进士又不好相处,难啊。” 李敏叹气,她交好的小姐妹就嫁了个从寻常人家走出来的进士,看着人到不错,可成了亲才发现,这人简直贪得无厌,拼命捞银子,要美女,小妾纳一房又一房,一点儿规矩也不讲,还不如个纨绔公子哥好,好歹那些人见多识广,嘴巴挑剔,不是什么腥的臭的都往家里拣。 这也就罢了,最惨的是生活习惯不一样。 她那小姐妹,讲究饮**细,荤素搭配,可只要哪一顿饭没有肥肉,婆婆就说媳妇虐待她,而且还吵吵嚷嚷,一点儿都不嫌丢人,洗澡多用些水,也要唠叨,说是太浪费,把儿媳妇的嫁妆只当自己的,非想自己来管,儿媳妇不乐意,那就是看不起她这个婆婆,可在儿子身上,却是儿子哪里都对,纳妾要女人怎么了?难道儿媳妇不是应该贤惠大方,主动点儿?还让自家儿子做这些,就是儿媳失职,丈夫还永远站在母亲那边…… 李敏叹气:“后来我那小姐妹气急了,直接买了好几个江南来的瘦马,暗中托人送去给公公,把她婆婆气得够呛,闹得不可开交,她才算轻省,可这样的日子,有什么滋味?” 可这么做,到底不妥,作为儿媳妇插手公婆房里的事儿,让外人知道了可怎么得了? 那小姐妹在宫中多年,最注重规矩,嫁了人却被逼得连这种事情也做得出来,着实可惜。 她也是因为见多了这些,才抓住个书香门第的嫡次子,赶紧成了婚。 虽然时日不长,自家那个男人也有好些个缺点,可总体来说,还算满意。 两个人相携而走,路过御花园,正好看见乔美人坐在一大簇牡丹旁边赏花。 绿衣裳的小宫女替她举着托盘,盘子里装了茶水和点心。 许薇姝侧目。 李敏皱眉,传过去走远才苦笑道:“这小宫女怕是不知道哪儿得罪了乔美人。” 她们早晨去紫宸殿,就看见那小宫女跪着端着托盘在伺候乔美人,没想到这都好几个时辰,那小宫女连动也没动一下。 许薇姝都忍不住觉得自己实在是过于冷漠,即便看到这些,也没有出头的意思。 “这是命!” 在宫里这点儿事儿又算什么,娘娘们自己都没办法掌控自己的命运,何况小小的宫女! 就是和善的娘娘,在外面受了气,都有可能把火发泄到宫女们的身上,像乔美人这样,竟然在外面就当面折腾小宫女的,还属于笨人,手段远算不上毒辣。 那些好面子,在外面装得温柔可人,在宫里死命折腾宫人的,也不是没有。 “走吧。” 李敏叹气,她们虽是女官,按说有管理宫人的权力,可也不可能为了点儿小事,就管到娘娘们头上。 回到宜秋宫,李敏就告辞出宫去,正好轮到她休假,许薇姝做了会儿绣活,也觉得没意思,干脆就带着玉荷去洞箫山一趟,一来很久没去白云观,二来,也想看看山上那些娃娃们。 以如今许薇姝在宫里的地位,请个假出宫门,那是再容易不过,谁也不会阻拦。 拎了一些宫里的各色点心,许薇姝就坐着车,直奔城外,今天天气还不错,可路有点儿堵得慌。 不只是城内马车很多,城外码头上还停了大船。 都是从江南来的。运送几年的税银,周围全是骑着高头大马,身着甲胄的兵士,来往车辆都变得小心翼翼。 许薇姝坐宫里的车,到还方便,一路畅行,好些车都在城门外堵了大半日。 玉荷探出头去张望了半天,也是咋舌不已:“天,听说张大人一口气调集了五十艘大船,我还当是玩笑,看这架势,到像是真的。” 许薇姝倚着车窗向外看,忽然就看见了方容。 他穿的朴素,一身简简单单的灰色大氅,正低声和一个年轻人说话。 “气度天成……这样的人,适合做个潇洒恣意的风流客,在宦海浮沉,着实可惜了。” 许薇姝的声音很低,玉荷也没听清,一路叽叽喳喳,很快就上了山。 山上马车走着不方便,许薇姝就下来骑马,带着玉荷和几个宫人前行。 小路幽静,道边枯叶被风吹落,铺了一地金黄,景致极好,就是风有些冷,身后的小宫女连忙骑着马快走两步,侧身给自家主子挡风,连玉荷都下意识地把许薇姝护在最合适的角度。 许薇姝莞尔一笑:“宫女不容易做。” 玉荷脸上一红:“能跟主子,是我的福气。”她这是真心话,在宫里找一个聪明不多事,还有能力,且愿意护住手下人的主子,那简直比登天还难。 许薇姝怔了下,忍不住摇了摇头。 其实不是,她的那些想法,在大殷朝的人看来,绝对是离经叛道,也许之后随意做点儿什么,就会害死这些跟着她的宫人,她救人赚功德,给人的印象是个慈悲的,但那都是皮相,内里不过冷情冷性一女人。 或许将来,玉荷她们都会后悔。 骑着马上山,许薇姝对洞箫山的山路熟悉的很,就领着人走了一条小道。 虽然是小道,但也不算特别人迹罕至,偶尔有采药的,砍柴的乡民经过。 风越来越大,呼啸着卷起落叶,天地间只闻见风声,连凑在耳朵边说话都有些听不清,一行人就闭上嘴闷头赶路,走着走着,绕过一片树林,玉荷却忽然咕噜噜从马上滚下。 许薇姝一怔低头,只见她瞠目结舌地瞪着前面的石壁。 顺着玉荷的目光,许薇姝也看过去,只看了一眼,就撇过头蹙眉。 不远处的石壁前面,草丛堆里,两个大男人正纠缠在一处,衣服凌乱,面上潮红,若不是有风,恐怕呻吟声能传出老远。 这场面太难看! 这也就是许薇姝和李敏她们,许薇姝是见多识广,李敏也是见多识广,什么新鲜事都看过,断袖分桃,从古到今都不少见,现在看来,野、合到更让人羞耻!R1152 第一百五十九章 姻缘 许薇姝她们的动静并不大,风声又掩盖了痕迹,但即便如此,都到了眼皮子底下,上面两个大男人也不可能察觉不到。 其中一个脸色胀红,一翻身就进了旁边的草丛,窸窸窣窣地穿衣服,几乎是眨眼的工夫,就消失不见。 另外一个到很镇定,随意地把外袍一系,便抬头眯着眼看向许薇姝。 这人,她认识。 许姑娘一眼就认出来,这位姓君,君家老二君海,原主和他做了一世夫妻,怎么可能不认识他? 只不过,原主的记忆里这人风流花心多情,却还是注重女色,家里小妾成群结队,却不知道他原来竟是个男女通吃的。 君海看了许薇姝一眼,一撑旁边的石壁,站起身,纵跃而下,一下子就落在许薇姝的马背上,伸手卡住她的脖子。 “啊啊啊!” 旁边玉荷她们没反应过来,都给吓了一跳。 李敏也脸色大变。 君海阴测测的目光扫了这些人一眼,只一看,所有人的呼喊声戛然而止。 “许姑娘,你今天最好什么都没有看见,否则,这么纤细漂亮的脖子,让我给拧断,未免可惜了点儿,看看吧,此地地处偏远,我弄死你,也没人会知道,也许等你的尸体再一次被人发现,已经残缺不全了……” 哐当! 他话音未落,许薇姝已经 轻轻松松掰开他的手,顺便拧了一把,拧得他脸上肌肉扭曲。 紧接着随手就是十个大嘴巴子。 玉荷的尖叫声戛然而止。 几个小宫女看到君海肿起来的脸,一时间连惊吓还没来得及,就只剩下好笑,奈何还不敢笑出声,硬是吞回去。 甩了甩手,许薇姝才笑眯眯把人踢下马,她座下这匹养了好些时候的爱马,还很懂得主人的心意,低下头不屑地喷了他一鼻子热气,马蹄踢踢踏踏,要不是那家伙一看不好,很狼狈地滚了两圈儿,说不定就挨了一马蹄,会不会死不知道,肯定重伤。 即便是现在,他还是狼狈不堪,半个身子挨着悬崖峭壁,眼看就要滚落下去,君海愕然抬头,看向许薇姝,简直不敢置信——怎么可能! 要是换了几个月前,许薇姝还真没这儿本事。 可在江南转了一圈儿,危机感大增的许姑娘,怎么可能还容忍白痴对自己动手? “你……” “君二爷,你自己做出这等丑事,脏了我们的眼睛,不说赔礼道歉,还敢狂吠。” “就像你说的,这里如此偏僻,弄死你连尸体都不用埋,扔下去当豺狼虎豹的口粮,还废物利用来着。听着,我不喜欢别人威胁我,你记住了。” 说完,许薇姝就领着一行目瞪口呆,完全不知道作何反应的宫人,踢踢踏踏地继续前行。 “咳咳咳,咳咳!” 君海咳了半天,吐出一口血沫子,连牙都掉了两颗,本来还用阴狠的目光瞪许薇姝,结果一看见她冰冰凉凉的眼神,顿时从脊柱麻到脚踝,连动也不敢动一下。 等到人都走得没了人影,君海才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爬起来靠着山壁坐下。 “哎,高伤那小子居然中意这样的女人,简直不要命啊!” 君海再一想,家里嫡母似乎还没打消让他娶人家许薇姝的念头,只是许薇姝爬得太快,一时无法做主而已,据说,嫡母还动心思请皇后娘娘做媒。 想着想着,向来混不吝,天不怕地不怕的他,也不觉打了个冷颤。 如果这样的女人进门,他岂不是一辈子都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第一次,君海忍不住默默祝祷:“普天之下的神仙菩萨,别管是哪个,保佑别管是高伤还是别的什么人,赶紧收了这个恶女,只要顺了我的心意,我一定给你们重塑金身,别管谁把这个女人关回家去,我君海都给你立长生牌位!” 话虽如此,君海还是愁眉苦脸的。 他很清楚,他的那个母亲做了决定的事情,从来不会半途返回,一定要做到底,既然对方相中许薇姝,并且已经开始筹谋,那他至少有八成的可能,一定会娶这个女人进门当正妻。 没办法,君海也只好安慰自己,就算娶了也无妨,那女人再狠毒,也就是个女人,进了家门还怕对付不了? 许薇姝不知道君海这人如此欺软怕硬,还喜欢胡思乱想。 这会儿她身边的小宫女玉荷,还有点儿心惊肉跳,担心君家那位二爷报复自家主子。 连许薇姝也蹙眉,刚才是痛快了,可真有麻烦也烦人,只是想一想,今天遇上这一出,该着急的是君海,毕竟她带的宫人有十个,又不是只有她一人。 君海在君家的地位本来就很尴尬,也没什么本事插手皇宫,宫里的宫人们,地位就算不高,那也是在皇宫里头,他一君家的二公子,又不是皇室的人,怎么可能不动声色地杀人灭口? 这么一琢磨,也就没太当回事儿,只是,还是没了游玩的兴致,只简简单单去白云观转了转,吃过饭,便带着人返回。 今天这一天,算是乘兴而去败兴而归,许薇姝回了宜秋宫,也还是有点儿不舒服。 正值八月桂花香。 许薇姝心里不痛快,就喜欢折腾厨房,做了一大堆桂花糕出来,还做了不少桂花酒。 酒水通通密封好埋在树下,她正弄那些瓶瓶罐罐们,玉荷就急匆匆过来,脸上多少露出几分惊慌。 “书官!” 许薇姝看了她一眼,她才脚步一顿,扯了扯乱了的衣服,压低声音道:“宫里的人都在说,皇上有意把李巧君李郡主许给安王爷,已经和镇南王商量了,镇南王不反对。” 玉荷的脸色有些暗沉,“这一次,李郡主好像也没说不同意。” 她以前就听过这种传言,毕竟,当年太子家的三公子,和李郡主玩的好,算是青梅竹马一块儿长大的,薛岳薛公子去了,人人都说皇上可能让方容娶这位郡主娘娘,只郡主不乐意。 现在郡主闹出那么多事儿,年纪也大了,再不出嫁,她自己不介意,镇南王那边也不好交代。 与其随意为她择婿,她再不乐意,闹出事端,当然还是让方容娶了郡主,更合适一些。 许薇姝只当没听见,继续酿酒。 玉荷急得额头上汗水淋漓:“书官,这可怎么办!李郡主那人也真是,她不是不愿意嫁给安王爷?不是想去羌国?怎么安王爷一被封为郡王,她这就改了主意,女孩子家,也不能出尔反尔吧。” “你这妮子,万岁要做什么,我们怎么能管?” 许薇姝哭笑不得,这丫头前阵子还拼命说安王爷的坏话,致力于抹黑人家,现在到因为这个不高兴。 玉荷一时缄口不言。 她总不能说,自家小娘子不喜欢安王爷,不肯嫁过去,那是应该的,可安王爷和旧情人藕断丝连,纠纠缠缠,那就是不对。 人都偏心,也都自私,她是跟着许书官混饭吃,许书官好,她才有将来,许书官不好,她就会跟着倒霉,自然什么都把自家主子搁在第一位。 对安王爷,她再觉得不满意,那她也是把那人当做自家主子的囊中之物,再横挑鼻子竖挑眼,现在有别的女人想觊觎主子的东西,她当然要生气。 玉荷四下看了看,见宫人们都站得远,就小声咕哝:“书官,您不是挺中意安王爷?” 那日在暮春堂,她可听得清清楚楚,自家主子明明白白地给了安王爷暗示。 而且就算对安王爷一百个,一千个不满意,可主子在江南,听说和那人出生入死,相处默契,怕是已经有情,如今安王若娶李郡主,岂不是让主子心里不好过? 许薇姝也没有反驳自己有点儿中意安郡王的话,只是笑道:“姻缘乃天定,是我的,跑不了,不是我的,强求也没有必要。” 方容想娶她,就得拿出诚意,要是不能成功让她风风光光地进安王府,只能说这家伙不够上心。 许薇姝眨了眨眼,没觉得自己听到李郡主有可能嫁给安郡王的消息之后,特别难过,最多也是有点儿不快,可这种不快,大约是女孩子知道旁人觊觎自己的东西时,都会有的。 玉荷的消息果然不差。 后面好几日,都传出李郡主特意求了太后的旨意,让安王爷送她去还愿。 不过,安王叫了几个兄弟朋友一起相送,到没表现出欣喜若狂的样子。 即便如此,满宫廷的人也都开始揣测,李郡主和安王爷的好事什么时候来临。 许薇姝听了八卦,还是我行我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只是,在紫宸殿当差时还好,只要一闲下来,以前从不曾偶遇的李郡主,却忽然变得平易近人,时常会出现在女官的聚会中了。 中秋将近,许薇姝她们这些女官都很忙,宫里大大小小的宴会一下子变得密集,哪个娘娘也不好怠慢,那些皇子们也要招呼周到,好不容易忙得差不多,紫宸殿里一众女官就在御花园里摆上些酒食,一边品酒,一边赏花。R1152 第一百六十章 挑衅 “李郡主今日来不来?” “没看见,不过,大约是要来的。” 李敏和许薇姝一人捧着一个梅瓶,里面散发出浓郁的酒香,都是上好的果酒。 这都是各家女官们自己酿造的。 要许薇姝说,宫里的女官们简直十项全能,都是正正经经,一关一关考上来,起码是能文能武,放出去参加大比,不是那些个普通的举人进士,就是前三甲,那也不一定有她们更有才华? 毕竟,考进士每年还有个几百人的名额,女官却是优中选优,哪里有半点儿不对,也进不了宫门。 尤其是在紫宸殿当差的,哪个人没点儿绝活儿,都不好意思和人说话。 每次开个小宴,聚在一处吟诗作画,女官们都是自己动手操办,酒食也都是自己做。 许薇姝和李敏一到御和园,就远远看见郡主身边的几个宫人都在。 太后娘娘特许她带了镇南王府的几个宫人,穿着打扮都和宫里的有细微差别。 绕过莲花池,许薇姝便瞧见那个碧色的影子。 李郡主今天果然大驾光临。 她向来矜持高傲,不大乐意参与女官们的聚会,就是她自己操办赏花宴,也是邀请京中名门贵女。 即便如此,每回谁办宴会下帖子,总也少不了她那一份儿。 这都是习惯问题了。 但李巧君肯给面子的时候不多,最近频繁地露脸,到让宫里一群女官议论纷纷。 李敏到笑道:“太后还夸了李郡主,说她最近活泼许多,有了些小女儿家的模样。” 话音未落,就传来李巧君清脆的笑声,远远看去,果然鲜亮的很。 她这阵子到不爱穿招牌黑衣,反而嫩绿,浅碧,杏黄,各种鲜亮颜色的衣裙都爱穿,上一次还穿了大红色。 好像自从薛岳薛公子去世,李郡主就再没沾过红,别说红色的衣服,便是个小配饰,也不肯有。 今日一身衣袍,如一汪春水,清丽绝伦,果然很美,怪不得她受人吹捧至此。 许薇姝和李敏找了相熟的女官,走进坐下,给自己倒酒,说是赏花,其实大家仅仅是找个借口放松一下,最近京城实在太乱,乱得让她们也跟着精神紧绷许久。 “姝娘。” 刚喝了杯酒,耳边就传来方容的声音,许薇姝抬头看过去,就见那位安郡王不知道什么时候,穿了一身玄色的郡王常服,领着几个宫人,还有几个官员站在不远处。 看样子是从紫宸殿来的。 那几个官员都低着头,跟着宫人老老实实走了,毕竟是皇宫,他们也不好四下乱串。 到是方容溜达到许薇姝这儿,从桌子上拿了一杯酒喝。 眼下虽说是女官们的小宴,可王爷要参加,别人自然不会不肯,不只是方容,还有其他几个龙子凤孙们,做完了功课也到这边溜达。 他这一走进,许薇姝就感觉到有一道说隐晦,也算隐晦,但很容易让她察觉的灼热目光,盯着她看。 她抬头打量了几眼,这才发现,方容身边跟着的宫人里,有个人打扮的和宫女有细微不同。 就说她那双鞋,也不是普通的宫女能穿,许薇姝一个眼色过去,方容就笑了,挨着她身边坐下,“赵想容,以前也是宫里出身,上次梅妃娘娘说想她了,就带进来给娘娘看看。” 许薇姝登时了然。 原来这个就是那位疑似穿越女的姑娘。 这么一看,果然看出点儿违和感,不是说赵想容的规矩不好,她低着头,一举一动都非常守礼,一看就是宫里调、教过的,打着宫中抹不去的烙印。 但眼神活泛,脸上有一种隐忍的,和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表情,连许薇姝自己都没有这样的表情,她经过了上辈子开皇王朝的打磨,那点儿二十一世纪特有的朝气,早内敛得显少有人能看见。 赵想容乐淘淘地过来服侍方容和许薇姝,倒酒的动作别提多殷勤,殷勤到连许姑娘都有点儿不好意思。 许薇姝连忙让人拿了椅子,也让赵想容坐下。 她现在好歹是郡王府的人,还让人家和宫女一样在旁边侍候,到底不合适。 这边才说了几句话,李巧君就窈窈窕窕地走了过来。 随着她晃动着裙摆,端着酒杯向这边走,好些女官的视线一下子就转了个弯。 许薇姝哭笑不得:宫里这些家伙们八卦的样子未免太难看,就是想八卦,好歹也别这般明显! 李巧君是享受惯了别人瞩目的,一点儿都不以为意, “好久不见。” 她一开口,声音如泉,很是优美动听,就是有些冷。 许薇姝觉得此人的眼睛一直盯着上面,根本不看人,这会儿过来说话,也有一种很委屈的感觉。 “过几日太后娘娘给我办生日宴,你也可以参加。” 这句话一出,那种委曲求全的味道就更浓烈。一边说,还用眼角的余光看了许薇姝一眼。 那一眼是如此漫不经心,就像她看的不是一个大活人,而是一件能随手丢弃的玩物。 许薇姝一瞬间都觉得胳膊上有点儿痒痒。 方容眨了眨眼,挑眉道:“我会记得送礼过去。” 李巧君就笑起来,一瞬间笑得艳若桃李,“我很期待……今天天气不错,实在是适合钓鱼的好天气。” 她说完这句话,已经转过半个身子,等着方容凑过来,就像很久以前一样,跟在她的身后,追在她的身边,不敢太近,也不肯太远,只落后半步。 方容耸耸肩,伸手替许薇姝倒了一杯酒,又给她把旁边果盘里的葡萄拿过来,递给她吃,才道:“郡主请自便。” 李巧君的脚步顿时顿了一下。 许薇姝含着葡萄慢慢吃,全当没看见这人一瞬间阴沉下来的脸色。 但李巧君一句话也没有说,慢慢地拖曳着袍子离去。 方容摸了摸鼻子,扭头去跟许薇姝说话,奈何人家许姑娘径直赏她的花,看她的风景,也懒得敷衍他,没片刻,就有人来叫这位郡王。 他最近实在太忙,就算忙里偷闲,也不敢太过分,于是只好起身走人。 不过,赵想容到是留下来,没办法,那位梅妃还在休息,没见到人,她总不能随随便便就走了。 方容一走,许薇姝顿时就感觉到,赵想容很紧张,拿着酒杯只敢小口小口地抿着喝,明显不知想到什么地方去,偷看一眼许薇姝,脸上就红的厉害。 别说,这七情上脸的模样,还挺逗乐的。 喝了几杯酒,那些女官们玩起投壶,许薇姝也过去投了两次,成功压得所有女官黯然失色,然后就被李敏‘轰’出去玩:“咱们就是玩个乐子,有输有赢才有趣,你这般百发百中,还有什么意思?” 许薇姝喝了点儿酒,也是有些醉意,她酿的虽然都是果酒,但后劲十足,这会儿就四下走动走动,醒醒酒。 赵想容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边,看那表情动作,许薇姝觉得,自己若是碰到某个传奇人物,大概也可能出现这样的表情。 踱步到假山旁边,许薇姝让个宫女拿来热水洗了把脸,正想着要不要提前退场,李郡主便站在不远处的一颗大榕树下,派了宫女来招呼她过去。 问题是,这里不是镇南王府,而是皇宫,作为皇宫里一位有品级的女官,别说面对外来的郡主,就是某位郡王,也不可能对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许薇姝只淡淡道:“陛下吩咐的差事尚未做完,便先告退,还请郡主海涵。” 她实在没心情应酬那位,领着玉荷她们便想回宜秋宫,却不曾想,李巧君那般骄傲的女人,竟然还屈尊降贵,自己走过来把路给拦了。 许薇姝:“……” 李巧君的气色也不太好,看着她的目光都带着冰渣:“听我一句劝,你年纪小,人单纯,别把自己毁在方容的手上,他心里有一道疤,永远都不会消失,但凡喜欢上他的女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许薇姝面无表情地抬了抬手,打断郡主娘娘‘苦口婆心’的劝说,不咸不淡地道:“郡主还是谨言慎行为好,随意说皇家子孙的是非,实在非人臣之道。” 她很平淡地笑了下,“郡主,您的好意,姝娘心领,既然您不见外,姝娘也就交浅言深一下,这些年来,外面都传言安郡王对您情深一片,因此不娶王妃,您心里不喜欢他,又顾忌朋友情谊,总想劝他放开,我们都知道,不过,我和郡王相交这些时日,看得出来,王爷早就已经忘了郡主,上一次郡主寿诞,还是王府的下人记起来,匆匆忙忙备了礼,如今他怕是连郡主的容貌,都记不太清楚,您也可以放心,没准儿过几日王爷就高高兴兴娶妻生子去。” 李巧君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 宫里人说话都转个十八道弯,她还能听不出来,许薇姝是损她呢,大体意思就是,别自作多情,自以为是了,人家安郡王现在根本看不上你,也用不着你故意装得放心一下,多管人家的闲事。 许薇姝的声音其实不大,毕竟这种事儿不大好听,可李巧君一瞬间觉得自己的脸皮都让人扒下来,扔在地上踩。R1152 第一百六十一章 无视 许薇姝却是一点儿都不清楚自己气到人家的样子,摆出一张温和体贴的脸,口口声声都是李郡主确实是一片好心,自作主张地同情人家,还拿婚姻大事玩笑,可惜表错了情,人家安郡王只把她当成一般认识的朋友而已,半点儿娶她的意思也没有。 李巧君看了她良久,煞白煞白的脸,半晌才恢复如初,冷笑道:“许书官好伶俐的一张嘴,也罢,既然你不听劝,本郡主也就不多管闲事,只希望将来你别后悔!” 玉荷这才踱步过来凑到自家主子身边,看着李郡主走人,忍不住叹息:“哎,我的好主子,您这一通话传到安王爷耳朵里可怎么好?” 她在宫里待得时间长了,安郡王当年和李郡主之间的事儿听了好些。 很多人都说,安郡王倾情李郡主,非卿不娶,至今不忘,虽然不知道是真是假,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反正玉荷心里头,这样的八卦还是有几分可信度的。 许薇姝失笑:“那又如何?” 就是要传给他听。 方容那家伙要真中意这位,那许薇姝可不去蹚浑水,一个心里有别人的男人,她可不屑要。 只是相处时间不短,许薇姝可没感觉到方容会中意这位郡主,当初李郡主闹出那么多是非,他可没表现出焦虑心痛什么的,如果真心喜欢,怕早就被气得吐血三升,哪里还等到今日,让李郡主主动递台阶? 许薇姝和这位郡主逗咳嗽,也就是闲来无事的消遣,她可没工夫整日陪人家李巧君玩闹,宫里有好些差事要做,做完还得操心毛孩儿,阿生那帮小东西。 阿生如今迷上学武,学武到没什么,可打熬筋骨需要的药材都不便宜,且稀有,难道还能真让阿生靠着给人家药铺打工把药材赚回来? 许薇姝既然自己让阿生跟她回了京城,想要趁着人家年纪小做投资,那就是投资,也不能随便糊弄,想收获美味的果实,浇水施肥总是要的。 除了这些,她自己练功正是突飞猛进的时候,几乎上了瘾,所有空闲时间都拿出来打坐练气。 说起来,袁琦似乎发现她在练功,却一点儿都不觉得奇怪,就是经常混到宫里拿走她的吃食,搁下的不是银钱,改成药方,或者上好的名贵的滋补药材。 对于习武之人来说,都是好东西,只不过有些药方很让人无语,许薇姝就看到一张方子,她虽然没见过,但看用到的药材,很明显是保养皮肤的。 一般习武之人只是练习内功,那不但肌肤会变好,也有塑形的效果,可许薇姝明显不像是只要练习内功,她还练骑射,练软鞭,现在还好,等日子久了,说不定手上脚上就免不了磨出一些老茧,到时候这药方便会起作用。 东西是不错,可袁琦送来,总让许薇姝觉得古怪。 许薇姝忙忙碌碌,转眼过了中秋节,到了重阳节。 往年重阳佳节,热闹的很,今年京城风声鹤唳,连青年男女也没了登高望远的心情。 这阵子,京城杀人,杀得人头滚滚,江南不知道多少官员丢官弃爵,京城的官员也没少落马。 福王的三公子方容,简直成了阎罗王的代名词,他本来还有孝顺的名声,如今却是凶神恶煞的魔鬼了。 这时候,官员们大概也看得出来,皇帝是真想整顿江南,之所以以前还摆出一副犹豫不决,心慈手软的样子,一是为了麻痹那些人,二也是为了不让自己的名声变坏。 如今,方容的名声可不是臭不可闻? 江南那些文人士子,人人都道他手段毒辣,参他的折子堆积如山。 情形乱成这样,哪里还有人关心重阳佳节?许薇姝她们这些女官也受到些许影响,毕竟,女官们的家多是高门大户,大殷朝贵族的关系盘根错节,就算自己无事,亲朋好友没准儿也会被牵连进去,一时间连宫里的气氛都不大好。 女官们不出门,许薇姝却要带着阿生他们上街逛一逛,登山就算了,阿山和毛孩儿他们整日在山上跑,趁着佳节,出去逛街吃点儿美味的小吃,小孩子们都会很开心。 毛孩儿的饭量大,阿生是一看到美食就走不动路,其他小孩子们也都嘴馋,出去大吃一顿,作为他们最近表现不错的奖励,大家肯定高兴。 这次出门,许薇姝没有乘坐宫里的马车,带着宫人们一块儿毕竟不方便。 国公府的马车坐起来也挺舒服,只要不出城,小马车足够用了,玉珍好长时间没陪着自家主子,这次跟出来也十分兴奋,一路上全副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家小娘子身上,端茶倒水剥开各种坚果,还要顾着外面一群小家伙,别让拐子够拐走。 山上的娃娃们这回都跟了下来,温瑞言带队,但他外表看起来再稳重可靠,玉珍还是记得,这位曾经自己上街,迷路三次的伟大记录。 路边小吃很多,连许薇姝都拿了串糖葫芦慢慢吃。 走着走着,就看见一家高门大户前面,不少士兵围绕,一串串的衣着华丽,却狼狈不堪的男女老幼,让人捆着向外面走。 旁边还有不少路人指指点点。 “听说徐大人纵容门下搜刮民脂民膏,连去年赈灾的银子都给贪去八成。” “可不是,真是杀千刀的,家里那么有钱,还如此不知足!” 一箱箱金银珠宝运出门,看得人心惊肉跳,连守卫的官兵脸色也有些紧张。 “呜呜,呜呜!” 衣衫凌乱,生得眉目娟丽,清秀非常,一看就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徐家千金,哭得泪水横流。 许薇姝扫了一眼,记得这个徐大人好像是吏部侍郎,也没太当回事儿。 “小娘子,是安王爷。” 玉珍探头看到步行过来,一边和身旁侍卫说话的方容,低声道,“他怎么还有空儿上街?” 连玉珍在国公府也听说这位王爷最近不大好,忙得焦头烂额。 许薇姝撩开车帘,刚想和那位打声招呼,就见刚才还一脸柔弱的徐家千金,忽然冲了过去,愣是撞倒两个士兵,冲到方容面前伸手一刺。 袁琦一脚踹出去,这姑娘便被踢得飞起来,落在旁边,喷出一口血,手里的簪子也落了地。 其实那根簪子肯定要不了人命。 方容看了一眼,这小姑娘恶狠狠地抬头,一脸疯狂:“都是你害得,还我爹娘命来!” 这股子狠辣劲儿,因为是出现在一个风华正茂的女孩子脸上,到也没显得多狰狞恐怖,反而惹人怜爱。 可惜,安王爷一点儿也没被打动了,很随意地道:“给她添一个当街行刺的罪名,该怎么叛就怎么叛。” 话音未落,除了地上倒着的小姑娘面露恐惧,还传来一声冷哼。 黑色长袍的李郡主撑着伞立在不远处,脸上带着一点儿薄薄的愁绪。 许薇姝:“……” 最近李郡主是不是出现得太频繁了点儿?抢镜也没有接二连三一直抢的! “你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李郡主眼睛里忽然有了泪光,怒其不争地瞪视方容。 “你把当初怜贫惜弱,再善良不过的方容还给我!” 方容:“……” 许薇姝:“……” 方容并不说话,只是摇摇头,就向着许薇姝的方向走过来,并没有理会李巧君。 李巧君却仿佛胸腔里一下子充满了怒气:“为什么不敢看我?你看看我?告诉我你都想些什么?那女孩儿已经可怜至此,别管她家里如何,她是清白无辜的,都这个地步了,你还要往她身上捅刀子?” 许薇姝也假作没听见李巧君的话,冲着方容一下,轻声道:“辛苦了,这些日子你挖出一堆啃食民脂民膏的蛀虫,自己到累得瘦了些,回去多喝点儿补汤,身子要紧。” “我记得徐大人是徐向民吧,他好像为了泯灭罪证,杀了一个村子的人,我记得连还在襁褓中的婴儿也没放过?”许薇姝叹了口气,“也不知他贪的那些银钱,他的妻子儿女们知道不知道,如果不知道,现在知道以后,会不会觉得自己吃的,穿的,都是别人的血肉,会不会恶心想吐?” 方容一下子笑起来:“用不着不安,身为家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当初享受了,现在跟着一起获罪,也算是因果报应。” 李巧君见他们两个自顾自地说话,方容居然替许薇姝赶车,默默走远,谁也没看她,脸色一点点变得雪白,半晌才闭了闭眼,低声道:“回宫。” 旁边的小宫女没敢说话,别人不知,她却是知道的,自家郡主盯着安王爷十几日,今日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出来,还化了妆,画了她年少时经常画的那种妆容,是想和方容商量,让他去求亲,好带着郡主去靖州,但软话都没说出口,反而刻薄话说了一堆,也不知能不能如了郡主的心意。 小宫女以前经常听宫里的姐姐们说,安郡王不在京城那些年,也托人照顾郡主,对她旧情难忘,可今日一见,却并没看出两人之间有什么情谊。R1152 第一百六十二章 体贴 “看样子,安王爷伤了美人的心。”许薇姝忍不住失笑。总觉得刚才李郡主的表情,就像是丢了根肉骨头,也不知道身为肉骨头的安王,心里是有点儿得意,还是难受的要命。 她眼睛里的戏谑未免太明显,明显到三公子连想装看不见也难。 方容:…… 他现在为了江南的案子,整日累得恨不得一天当二十天用,有闲暇看看许美人还能放松心情,真不乐意与李巧君纠缠。 而且他心里明白,李巧君这次忽然口口声声应了嫁自己,不是因为她忽然改了心思,纯粹是她一心想要去羌国。 一直扑腾半天,去不了,又没有孤身一个逃离宫中的勇气,可不就打了靖州的主意。 靖州与羌国毗邻,集市上也常有羌国的马贩子和大殷朝的粮食商人互相走动。 可以说,只要她到了靖州,就算是半只脚踏进羌国的地盘,无论想做什么,总容易许多。 郡主想得是不错,却没有考虑过自己愿不愿意让她借力? 难道自己王妃的位置,就这般不值钱?可以随便她要或者不想要。 若不是那位皇爷爷故意露出口风,说出他要回封地的事,李郡主也不会莫名其妙地给他找这种麻烦。 方容忽然叹了口气:“姝娘,我连累你了。” 他好像永远只会连累自己爱重的人,像袁琦,他折断了他的翅膀,逼着他做所有他本不愿意做的事。 还有姝娘,本来李巧君和她又能有什么关系? 问题是。即便知道,方容居然很恶劣地觉得,李巧君过来捣乱,姝娘不动声色反击的样子很迷人。 他居然还盼着那位李郡主多跳出来两次,让他得到一点儿难得的放松。 不知道姝娘知道,会不会宰了他? 不用问,如果许薇姝听见这位的内心独白。现在就能告诉他。自己会拿软鞭把他吊在墙头上,好歹还能吓阻一些妖魔鬼怪,全当废物利用。 可惜许薇姝不知道。不过,许姑娘到没把今天的事儿太放在心上,反正难受的不是自己,她自己也清楚。自己有时候挺恶劣,任性起来也是不管不顾的。按说没必要去得罪李巧君,不是怕她,可人家毕竟是镇南王的女儿,太后对她也是真有几分怜爱。 太后娘娘的性子软和。自己养大的孩子,便是哪日做错了事,伤了她的心。她也能原谅。 在这个宫里待得久了,若是没点儿平常心。不知道什么叫难得糊涂,怕是过不下去,老太后过了一辈子,晚来还得皇帝敬重,性子早就磨得和水一样。 “我这张嘴也痛快了一回,到没什么连累不连累。”许薇姝坐车回国公府,临进门,莞尔道,“万岁爷交代了,明日让我们几个女官带着太医去你那儿给你诊平安脉,脉案都要给万岁过目,还要盯着你把药吃下去。” 方容一怔。 自家这个皇爷爷就是如此,你觉得自己该要怨他翻脸无情时,他又总在一些小细节上让人感动,可你才感动片刻,转头又觉得生在皇家是世间大苦,一定是上辈子作孽太多。 许薇姝进了国公府,回秋爽斋洗了个澡,换了身衣裳,出来晾着头发,阿生和毛孩儿那些小家伙们才从角门溜进来。 每个人手里都抱着一大堆小零食。 玉荷还是头一次来国公府,没一会儿便与玉珍她们混得熟了,只看名字,还当她本就是国公府的丫头。 和玉珍比,玉荷显得成熟些,也会来事儿,几乎没多大工夫,家里的丫头就和她好得不得了。 等到过了晌午,阿生和毛孩儿那群小孩子才玩够了,从角门溜达进来。 一个个手里抱着一大堆零碎的小吃。 许薇姝让他们都去洗澡,洗干净,想了想,也没叫他过来说话,几个小家伙玩得太疯,一个个都灰头土脸,累得眼皮子打架,就是想问问他们怎么一溜烟就消失不见,也等他们睡一觉起来再说。 “把头发擦干,送他们去客房睡。” 婢女们拆了几个孩子的头发,轻轻柔柔地擦得没了水渍,这才送去客房。 客房里床铺够大,能睡四五个人,干脆就几个挤在一处,既保暖,又省下打扫的麻烦。 许薇姝过去看了一下,阿生睡觉不老实,脚丫都踩在人家毛孩儿身上。 也幸亏毛孩儿睡姿好,要不然以他的力气,一脚下去阿生就得伤筋动骨,就是显得委屈的很。 毛孩儿的个头长得很快,如今还不到十岁,身量就有人家十四五的男孩子那么高,也养得不像以前那般瘦骨嶙峋,圆润很多,手臂长,腿也长,现在让阿生挤在床头,可怜兮兮地缩着身子睡觉。 许薇姝给他们盖了一床被子,让他们睡了一个多时辰,便叫醒,一人喂了一碗黑芝麻糊,养养胃。 孩子们白日里不好睡太多,要不然晚上休息不好,作息乱了也麻烦。 趁着天色没黑,许薇姝还要回宫,顺便给李敏她们带回去不少小玩意儿。 回了宜秋宫,就听一帮子女官和宫女们议论,最近又有好些大户人家的女孩子被没入掖庭,也有的进了教坊司,教坊司几位教习挑人都挑得眼花缭乱。 小宫女们议论这个,也就是好奇,许薇姝听了也不知该作何反应! 她刚才当着人家李郡主的面,还说身为子女,享受了长辈贪墨的金银,就该一同赎罪,可心里也明白,虽然有些确实是如此,但一人犯罪,连累九族,好些族人都是遭受池鱼之殃,着实太无辜。 反正她是觉得,这‘株连九族’,实在是不合理,可能正因为如此,在大殷朝,亲族才那么团结,也是如此重要,一人犯罪,整个族里都要被拖累,族中能不好好约束族人?既然约束了,自然要给予相应的扶持,谁让这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事! 许薇姝也没心思理会,早早就歇着,她没蒙方容,紫宸殿那边是发了话,她和李敏还有另外三个女官,被圣上点了名,明日要去福王府探望方容。 安王爷有自己的郡王府,不过这两日他都住在福王府里,距皇宫比较近,来往方便。 光是太医就有六个跟着一起去。 好像是陛下听说方容不好好吃药,前几日还晕了一次,高热不退,就发了火,要求太医们务必治好。 许薇姝和太医院的人都相熟,凑在一处,见那几个太医分外淡定。 院判乔太医照例写了个四平八稳的方子,其他人也凑过来谈论一下,增添了两味药,商量好就启程。 所谓太医会诊,就许薇姝看,其实真没太大的用处,反正只要级别最高的太医下了方子,其他人最多为表郑重,稍作调整,还是那种调不调都无所谓的。 开的方子也以吃不坏人为最高标准,但凡险一点儿的药,都不能用。 许薇姝当年在归墟跟子虚哥哥学医,那家伙先教她用毒,按照那位的说法,医毒不分家,用毒用得好,医术也就自然而然高明起来了。 那会儿子虚说,什么时候用毒用到,毒死人半个时辰之内,还能再下一毒就救回来,才算本事。 可惜她学得不好,小动物没少祸害,下手还是不够果决,不过,她当时学这些只为消遣,就跟她画画,做设计一样,谁也劳动不到她亲自动手。 领着一群太医直奔福王府。 许薇姝是头一次入福王府,没想到,整座府邸建造的堪称奢华。 皇帝显然并不乐意在物质方面,委屈自己的前任太子,他虽然废了太子的位置,却希望这个儿子一生平安富贵,看看封号——福王。 大约这正是他作为一个父亲,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得到的东西,福气! 只可惜,再奢华的房子,一旦它沦为牢笼,也就显得枯败起来。 太医们过来,都没惊动福王。 前太子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见客,几个女官和太医显然也没那么大的脸面,能让他老人家出门迎客。 昨天许薇姝见方容,他看着还好,今天也不错,老老实实坐在椅子上让几个太医给他诊脉。 乔太医一边捋胡须,一边道:“王爷这是虚劳过度,我先开个退热的方子,吃两日看看情况,再开滋补的方子。” “有劳!” 太医们办完事就暂时去偏院住下,他们一时还不能走,女官们到是留下来,事无巨细地叮嘱院子里的下人,关心方容的饮食起居,这些陛下都要知道。 天色黑下来,还没忙完,正乱着,外面有个小厮匆匆忙忙进门,低声道:“王爷,李郡主闯进门,门房上也不好阻拦。” 那位到底是郡主,一个郡主硬要做什么事,门房上一干下人怎么能阻止? 许薇姝和其他几个女官面面相觑。 李郡主疯了吗?即便是在京城,她一未婚女子,居然没得到同意,硬是闯入未婚男子的院子……这要传出去,还不知会生出多少流言蜚语。 那些宫人们更是眼观鼻鼻观心,谁也不敢说话!(未完待续)R466 第一百六十三章 婚事 许薇姝也有些惊奇,以她对那位李郡主的了解,那人性子骄傲至极,主动送上门找男人的事儿,怎么可能做得出来? 按照李巧君的想法,她应该高高在上,冷漠矜持,方容就该俯首折腰,乖乖把她想要的一切都奉上,她愿意利用一下,愿意嫁给方容,那个男人就该感激涕零。 许薇姝还算是了解这样的天之骄女的心态,人家有骄傲的本钱,只是她骄傲到看不清自己,也看不清别人的地步,便着实不妥,她怎么能肯定,一个她从没有喜欢过的男人,会待她十年如一日,倾心恋慕,为了她什么都乐意做? 李巧君这样的人,怕是撞了南墙也不会回头,一辈子也改变不了自己的想法。 今天大晚上的,忽然夜闯福王府,简直是不可思议。 李敏也啧啧称奇:“本来我也挺惊讶,但想想既然是李郡主,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人家可是能直接口口声声要嫁给羌王的,闯闯安王的院子算什么!” 那到也是。 她们几个女官都好奇地探头张望。 一个软轿进了门。 帘子被掀开,李巧君缓慢地走了下来。 “她这是什么样子?” 女官们其实都做好心理准备了,可一看见李郡主,还是忍不住吓了一大跳。 她穿着的外袍略微有些褶皱凌乱,脸色雪白,眼角还带着泪痕,妆容却非常精致,眼眶红红的,嘴角让雪白的牙齿咬得有点儿发青。 李敏:“……当年镇南王妃暴打她家小妾时。他那个小妾好像就是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惹得京城好些王孙公子怜惜不已,镇南王妃也成了悍妇。难道我记错了,李郡主不是王妃的女儿,而是那个小妾的亲生闺女?” 旁边的女官都没敢说话。 事实上,在李郡主的眼中,他们都是透明人。人家一步一步。步履坚定。 许薇姝甚至觉得,她脸上有种一往无前,像是要为什么牺牲奉献的神态。 一群下人都没敢阻拦。 李巧君就一路顺畅地走到安王的卧室门外。 肯定不能就这么让她进去。方容只好披上衣服出来,其实他衣衫不整,不适合外出,奈何事情发展到这般。方容得善后,走出来就交代下人封锁消息。 “去宫里回禀皇后娘娘一声。请大嫂过来,李郡主略染风寒,大嫂便请她回福王府……” 话音未落,李巧君忽然向前走了一步。一寸一寸地弯下身,跪倒,抬起头。脸上带着隐忍的屈辱。 许薇姝:“……” 方容居然没被吓到,很自然地移动了下身子。身边两个宫女很自然地过去扶住她。 “郡主身子虚弱,快扶她下去休息。” 却不曾想,李巧君却忽然一甩,愣是把两个宫女甩开,动作不大,却劲道十足。 甩开人,她咬咬牙,抓住方容的衣摆,抬头,泪流满面:“我知道,你是怨了我,我可以给你磕头,给你赔罪,你要我真正嫁给你,我也心甘情愿,只要你带我去靖州,只要你……给我一个机会,我什么都答应!” 她声音嘶哑,多少有点儿难听。 一句话没有说完,竟然跪坐着去抱方容的腿。 方容退后一步,随手把自己的外套整理好,又拢了拢头发,侧头不去看李巧君,只沉下脸,盯着那群跟着李郡主的随行宫人,“还不扶郡主下去,若是李郡主伤了身体,你们担当得起?” 一群宫人面面相觑。 李巧君却猛地站起身,眯着眼睛瞪着他:“你为什么不敢看我?你还想要什么?这么多年了,你日日献殷勤,不许我陪阿岳一起死,也不许我去羌国替他报仇,不就是想得到我?现在如了你的愿,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方容:“……” 他忍不住去看许薇姝,半晌才苦笑道:“郡主怕是误会了,方容对郡主从无非分之想,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且我已有心爱之人,并没有打算要郡主如何,虽然我并没有觉得自己做得事,会让郡主会错了意,仅仅是顾念与薛岳的兄弟之情,所以照顾他的遗孀而已,但若是郡主有哪里误会了,我可以保证,从今以后,不再和郡主说半句话,不做任何会让郡主不快的事情,如果郡主想去羌国,便请自己去求皇上或者镇南王。” 说完,他就当真闭口不言,无论李巧君怎么不敢置信,怎么生气,也都再不肯看她一眼。 许薇姝拉了拉李敏,两个人越众而出,咳嗽了声,才道:“王爷,您身子还没好,请快回去歇着,万岁爷有命,要您好好保养。” 方容就老老实实回了房间锁上门,临进去,还交代侍卫守门,千万别让什么人偷溜进去。 防备的显然是完全不要颜面的李郡主。 李巧君愣了愣,抹了把脸,把脸上的泪痕擦去,直起身来,扭头缓缓又上了软轿,终于还是走人。 她一走,整个福王府上下都松了口气。 连万事不理的福王都派人来问了问,看样子对李郡主颇为忌惮。 福王一系现在本就十分艰难,一举一动都被皇帝和京中各色人等盯着,要是和镇南王家的郡主牵扯不清,那简直是找死。 李巧君不明白,她想象中的东西绝对不可能成功,别说方容不同意娶她,就是方容同意,皇帝也不会答应。 就是太后,再疼爱她,在这件事上恐怕也不能顺了她的意,许薇姝听出来,李郡主恐怕只是想去靖州,如果是自己,做到这个地步也想去的话,那就干脆逃跑算了,何苦还非要靠男人? 只能说,也许李郡主有她的苦衷,只是这些都与许薇姝无干。 一群女官把差事做完,收拾东西,拿了一大堆福王府给的赏赐,就回宫去,许薇姝也拎着一包方容塞来的……狗粮。 不知道为什么,他居然很喜欢蠢蠢的小白,在宫里的时候,就经常拿各种骨头给它咬着玩,从江南回来,这家伙一身杀气,杀得京城血流成河,人见人厌,人见人怕,小白还屁颠屁颠地凑过去追着他身后各种玩耍,弄得宜秋宫这边丢了小白,直接去方容那儿找,一找一个准儿。 京城里的风波喧喧嚷嚷一个月,终于结束,皇帝亲自把剩下的证据都给烧了,算得上是抓大放小,那些贪得无厌,嘴脸难看的都杀的杀,流放的流放,剩下些被胁迫,或者胆子比较小的小虾米,也就没了事儿。 大概他们也清楚,自己在皇帝那儿挂了一号,以后做事要更加小心谨慎,甚至说不得等下一次科举,新科进士们一到,他们就得赶紧挪地方让位置,但无论如何,看一看被抄家灭族的,看看京城午门外滚滚而落的人头,他们也该知足了。 另外一个倒霉的,就是此事的大功臣,安郡王方容。 他虽然是受皇命行事,但得罪了那么多官员,做得也未免过火,至少京城是容不下他了。 皇帝发了明旨,要他去封地。 在此之前,还给他赐了婚。 把当朝女官许薇姝许配给他,要他完婚之后再赴封地。 这事儿,自然不能皇帝上下嘴皮子一碰,就可以成,皇后提前把许薇姝叫到蓬莱宫去问了问。 皇后是苦口婆心,把方容夸出一朵花来,什么心善,长得好,身为郡王有前途,皇帝爱重等等,估计这位娘娘肯定觉得,许薇姝会不大乐意,毕竟,方容真不是什么好人选,封地在靖州,靖州乃苦寒之地,情况复杂,再加上这个人注定早死,皇家谁不知道? 许薇姝在宫里这么长时间,自然也清楚,她本本分分办差,功劳苦劳都有,现在给说这么一门亲事,岂能让人心服? 皇后都忍不住琢磨,皇帝是不是老糊涂了,如此不般配的婚事,他怎么也能想得出来? 却不曾想,许薇姝居然这般恭顺,一听是陛下的旨意,二话不说就应了,大大方方的,一点儿也不显得不愿意。 她自己平平静静地接受了自己要嫁给安王爷的事实,到是阿蛮几个姐妹吓了一跳。 许薇姝回国公府备嫁,老太君拉着她直掉眼泪,但听说她能离开京城,又觉得不错。 “离开也好,离得远远的。” 她总觉得老太君好像知道点儿什么,能够预料到将来国公府的结局似的。 许茂竹也有点儿纠结,他虽然不怎么喜欢许薇姝,却也没想过她不好,方容实在不是什么很好的夫婿人选。 如今许茂竹还在老老实实读书,他父亲打的那些小算盘都没成,世子也没册封,江南的缺也别想,也不知道方容是不是使了什么手段,反正国公府这阵子挺安稳。 许爱丽的眼眶不免发红:“怎么能是安王爷?靖州那种地方,也是你这样的娇客可以去的!” 她如今的情况也不大好,肖氏还想着让她另嫁,但一时半会儿怕也找不到好人家,可即便如此,许爱丽也觉得留在京城,安安稳稳,比远去靖州那种地方,要幸运得多。 面对一堆的安慰,许薇姝简直哭笑不得。(未完待续)R466 第一百六十四章 嫁妆 整个国公府,老太君是真正欣慰,至于肖氏,说是幸灾乐祸吧,还有那么一点儿愤恨,毕竟,许薇姝嫁给安王,那就是正正经经的安王妃,就算安王有再多不好,他这王爷的身份,也足够掩盖其它一切缺点。 肖氏本来都和君家的当家主母商量好,要不是老太君一直压着,她已经把许薇姝的婚事定下来。 君家的二公子君海,那就是个纨绔公子,且还有君卓在,许薇姝呆在君家,日日面对君卓,一辈子受苦,想一想,肖氏就觉得痛快得很。 可惜,再多的盘算,皇帝那儿一道旨意,一切都白费。 婚事定了,而且婚期还很着急。 皇帝急着把方容打发去封地,早早就让许薇姝回国公府待嫁,嫁妆什么的,也得开始准备。 肖氏再不愿意,嫁妆她最多以次充好,搞点儿小猫腻,大体的还是要差不多才行。 反正许薇姝每天嗑瓜子听家里的小丫头绘声绘色地描述,当家太太天天黑着脸和宫里来的嬷嬷们交谈,明光堂那边的杯杯碗碗的天天更新换代。 因为许姑娘是宫里的女官,太后,皇后,还有各位娘娘,紫宸殿的女官同事们,甚至还有那位皇帝陛下,都要给她添妆,尤其是帝后二人,大方的不得了,赐下来的那些东西,别说是肖氏,连许静岩都心动。 若非许静岩的脑子还算好,不是个傻瓜,他说不得要忍不住做出欺君的事儿,偷换自己侄女的嫁妆。 皇帝如此给面子,国公府出的若是少,岂不是会让皇上不快?而且,人家许薇姝是前任英国公的嫡女,稍微哪里不对,许静岩都免不了苛待侄女的罪名。 无论是他也好,肖氏也罢,权力欲望都很强烈,可要想掌权,名望就少不了。 坏了名声,那以后在京城便是寸步难行。 许静岩可不想眼下正当壮年,就躲在国公府里养老,肖氏也要关心自家儿女的婚事,顾忌良多。 当然,许薇姝自己也不太在乎这个,她只要保证自己能带走娘亲的陪嫁就好了,只是想一想,她把英国公府的家底掏走,将来真走到抄家那一步,损失还要小些。 老太君的心思,显然也有些复杂,直接叫了许薇姝过去,打开她的私库。 许家历代夫人的嫁妆,都是老太君管着,就算以前也有女儿出嫁,当娘的给嫁妆的情况,可许家女孩儿本来就不多,到现在,那依旧是很大一笔财富。 老太君让人很低调地,把几个箱子给她抬去秋爽斋。 又拿出来几口小箱子,都是红木的,只看箱子,并无什么繁复的雕饰,看起来很朴素。 打开其中一个,最上面是一层银锭,有二十个,中间是一层精巧的宝石首饰,做工极好。 老太君拿出来,给许薇姝看了一眼,上面没有任何标记。 至于最底下一层,则是不记名的银票,差不多有两万两,都是小额的。 “这些箱子,姝娘啊,你替我拿几个,到时候分给阿蛮,爱丽,爱春,爱夏她们,女孩子不容易,得给她们留下一条后路。” 老太君一笑,带着褶子的脸,也显得分外慈祥,“剩下的我让竹哥儿拿一部分,他是男子,将来花钱的地方也多。” 许薇姝:“……” 在原主的记忆里,老太太可没有给过这种东西,或许是原主的性子不靠谱,让老太太不放心她。 但那些女孩子,好像没有谁得到了这些东西,当然,也有可能是藏着使用,或者是抄家的时候让人抄了去,许薇姝眨眨眼,也就没再多想,也没推辞。 她总觉得,国公府的老太君年纪虽然大,看着也糊里糊涂的,却是心中自有丘壑在,是个明白人,对方做了决定,必然有对方的考虑。 许薇姝拿着这些东西,将来肯定少不了那些姐妹们的。 回到秋爽斋,许薇姝也没声张,只让玉珍把东西收好,就又去做女红。 她最近实在不清闲。 出嫁是很麻烦的事儿,如今又不是二十一世纪,结婚的话,领个证也就罢了。 如今她要出嫁,嫁的还是一位郡王,筹备时间还这么紧,不只是她觉得累得慌,估计内府那些人都焦头烂额,恨不得去死一死。 大婚的礼服要准备,聘礼要准备,杂七杂八的事情一大堆,若不是新娘子身为五品女官,礼仪方面绝对没问题,她要是礼仪没学好,都进不了宫门,估计还得派出教养嬷嬷,那肯定赶不上婚期了。 “也不知道陛下怎么想的,哪有人从小定到成亲,半年就走完的!” 李敏这个紫宸殿的女官,也难得腹诽起皇帝来,实在是万岁不靠谱,许薇姝是嫁给郡王,又不像她,只是嫁给个翰林院的小官,简简单单嫁了完事。 话虽如此,女官们还是但凡有空,就过来帮忙。 很多东西都可以采买,但总有些要自己做才行。 此时已经是腊月。 腊月飞雪。 鹅毛大雪铺了一地,在秋爽斋,许薇姝也懒得让下人们认真清扫,除了扫出一条路来,撒了一遍粗盐,其它的也就不多管了,而且欣赏飞雪,温一壶酒喝一喝,也是挺好的享受。 只是今年大雪,京城照例有好些人家的房屋被压坏,也不知道多少人要冻死在这个冬日里。 国公府这边也照例要施粥,许薇姝和几个姐妹,如今关系还不错,就是许爱春,也仅仅是口头上不大客气,实际上在外面还是很维护她。 她就带着几个女孩子,还有近来家里的常客,紫宸殿和蓬莱宫的女官们,一起帮忙,在家门口附近弄了个粥棚,虽然累了些,可生活却充实多了。 那些女官在屋里呆着也是憋闷。 回家更憋闷。 大冬天的,要是出去打马球,打猎,也有点儿冷,在宫里屋子里玩那些游戏,也玩的厌烦,还不如出来和小姐妹们一起说说话,聊聊天。 许薇姝让人做了几把躺椅,谁累了裹着毯子在椅子上躺躺。 李敏叹气:“嫁了人没什么不好,就是应付家里婆婆妯娌都烦得很,姝娘去靖州,就是千不好万不好,可上没有婆婆,下没有小姑子,一个人当家做主,就安王爷的性子,也不会讨一群小妾进门烦你,算是好的了。” 别看她现在生活得不错,但李家也不是什么消停人家,她爹就有一屋子小妾,她祖母也是个厉害的,从小就见她娘亲沉默寡言,被自家婆婆横挑鼻子竖挑眼,那日子过得,简直是天天喝苦汤子一般。 另外几个已经许了人家的女官,或者忐忑,或者心有戚戚,一时间都有点儿难受。 几个女官正懒懒散散地坐着闲聊,本来大家能偷闲的时光也不算多,如今借着陪许薇姝这个待嫁新娘的机会,松散松散精神,且许姑娘这儿的吃食特别合胃口,小零食也有一大堆,为了过年准备的各种炒熟的坚果,也就她做的滋味好。 花茶也很漂亮,不只是口感绝佳,抱着喝能暖手,看着也赏心悦目。 正坐着,不远处忽然踢踢踏踏跑来一匹马。 后面还有两匹马紧追其后,马上都是短装打扮的汉子,一边跑,一边低声喊:“小娘子,夫人有命,让你速速回去。” 但前面那一匹浑身上下漆黑如墨的骏马,却停也不肯停一下,径直冲过来。 眼看就冲到了国公府门前,一群女官顿时花容失色。 许薇姝一抬头,皱眉,在马上那一身骑装的小娘子眼睛里,看到一丝轻蔑。 很明显,对方是故意的。 许薇姝知道她有把握能控制住马,不去伤人,问题是,自己不能就这么相信她有把握。 就在那女孩子策马而来,一拉缰绳,任由马前蹄高起,一声长嘶——她就甩了一下缠在胳膊上的鞭子,那马顿时猛地停住动作,一抖动,强行停下,后退了两步,愣是让马背上的女子坐立不稳,一头栽了下来。 幸好那匹黑马也没再乱动,要不然非得出事儿不可,即便如此,那小姑娘还是花容失色,半天没爬起来,还是后面两个随从及时赶到,连忙扶着自家的小娘子站起身。 女官们这才回神。 眼下的小娘子穿的骑装用料精细,看料子,应该是贡品,做工也好,有这么好手艺的绣娘,也不是一般人家能养得起。 宫里当差的就没有傻瓜,谁也不做出头鸟,没开口训斥,一时间国公府门前,就和没出事一般。 那小娘子也惊魂未定,显然知道是出了丑,脸上通红,怒气冲冲,好半晌才伸手指着许薇姝,高声道:“你就是许薇姝?” 她年纪不小了,看着有十七八岁的样子,按说早该出门交际,但许薇姝却对她没什么印象。 旁边的女官里,到好像有两个若有所思,应该是认出人了。 那小娘子也不等许薇姝说话,就恶狠狠地道:“我告诉你,你马上去宫里给陛下说,你不要嫁给安王爷!” 许薇姝:“……”R1152 第一百六十五章 出嫁 几个女官也傻眼。 她们整天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安慰许薇姝,想着靖州那种穷乡僻壤肯定什么都缺,日子不好过,让许薇姝多准备点儿东西,别到了地方,有钱也买不到想要的东西。 安王爷可不是什么良配,怎么还有人想抢? 许薇姝耸耸肩,看了那小姑娘一眼,忽然有那么点儿不痛快,恶劣心思一起:“我这人,就喜欢要别人争抢的东西,要是没人来抢,我也许还不大上心,有人争的,肯定是好东西,绝不肯让给别人了。” 女官们都低头。 李敏噗嗤一声就笑了。 她没想到许薇姝还有如此促狭的一面,那个理直气壮的小模样实在是很可人。 那小姑娘的脸上胀红,气鼓鼓地瞪大眼,李敏觉得她可能要被气跑,没想到,这女孩子忽然嚎啕大哭,撒泼耍赖一样坐在地上就开始嚎叫。 口音有点儿古怪,不是官话。 “我不管,我不管,我不管,你滚,滚得远远的,不许你嫁给安王爷。姐姐说过和我一块儿嫁王爷的,不管不管不管……” 许薇姝抬手堵耳朵。 其他女官也是一个动作。 这哪里是什么贵女,瞧着一身光鲜,其实这不就是个泼妇?不对,人家农妇也少有这么刁钻不讲理的。 李敏嘴角抽了抽:“这女孩儿她爹娘是和她有仇吧?” 没仇的话,谁把自家女儿养成这模样?又不是小孩子,看着比好些女官年岁还大。 这种性情,嫁进京中高门大户就是结仇家,哪怕嫁去小门小户,怕也过不好日子。 许薇姝也有点儿头疼,事实上,她只是头疼,那小姑娘身边跟着的随从,脸都变绿了。 这时才有女官苦笑道:“这位是镇南王的庶女,李郡主的妹妹,前阵子才来京城,当时姝娘你还在江南,所以不知道,李郡主带着她参加过几次宴会,听说对她颇为疼爱。” 许薇姝:“……算了,你们还是赶紧带她回去,再让她胡言乱语,她就算没事儿,你们都要倒霉。” 不过,这姑娘几句话就把李巧君也给坑了一把,不知道是无意的,还是故意的。 眼下在场的人都知道,李巧君想和妹子二女共侍一夫,嫁给安王。 不知道那位清高的郡主,听到这些之后会是个什么表情。 国公府的人也不可能由着对方闹。 很快,老太君身边的两个粗壮的老嬷嬷出来,不管那小姑娘怎么哭闹,都把人给塞回马上去,让随从护送走。 许薇姝也没当回事儿,扭头就领着女官们回秋爽斋吃涮锅儿。 一整只小羊羔片成透明的薄片。 汤底香辣可口。 此时天气很冷,大雪纷飞,吃点儿涮锅才是最好的享受,许薇姝亲自动了手,她的手艺极好,汤底好吃,调的酱料更是很新鲜,羊肉吃起来,没有半点儿的腥味。 李敏最爱吃里面下的鲜嫩的小青菜。 冬日里养出来的小青菜,绿油油的可人,再加上香菇,更行美味。 举目望去,许薇姝坐在桌前,懒洋洋地捧着一只酒杯,里面是桂花酒,远远还能闻到酒香。 她的人极美,容色如玉,熠熠生辉。 李敏忍不住长叹一声。 要是刚才那丫头片子闹得大了,不知皇上会不会收回旨意,她心里也知道不太可能。 只是一想到,眼前这么好的姑娘,行情也极佳,便是龙子凤孙们也不是不能配,怎么就让安郡王得了去。 李敏在宫里总见到安王爷,知道他会读书,学问不错,为人斯斯文文,大体没什么不好,可就是千好万好,也抵不过他是个不长命的。 女人生存于世不容易,寡妇就更难,李敏记得自家邻居的张寡妇,从二十岁守寡,三十年来衣着素淡,门户也不清净,都几乎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还是有人登门欺负。 做安王妃自然不至于如此,可若一个女人一生没有丈夫,没有儿子……那她这辈子要怎么安稳。 许薇姝累了一日,晚上就睡得很沉,只因为知道有人进了外间,动过桌子上的点心盒子,她翻了个身,因为那气息熟悉的很,就没多理会。 第二日 点心盒子里留下一张便签,还有三把钥匙,说是安王府的库房钥匙。 许薇姝随手收下,也没多说什么,她作为安王妃,肯定要管家,拿着钥匙也应该。 不过,那人大约有自己的小金库。 像他那样,一肚子坏主意,明显正在做什么大事的人,手里银钱一定少不了。 无论多少人觉得这门婚事不相配,许薇姝还是在一个*光明媚的天气里出嫁。 正经的郡王妃的仪仗,浩浩汤汤,在京城绕了三圈,大批量的嫁妆,何止是十里红妆。 一场婚礼,堪称盛大。 居然很顺利,再没有碰上捣乱的。 许薇姝坐在轿子里,身着王妃那笨重到极点的服饰,想起上轿子之前,透过面纱看见的,那一身玄色冕服的郡王,她心里也有点儿平衡。 那位的衣服更笨重。 “咦,今天的街面怎么这么干净?” 外面有好些人在叽叽喳喳地说话。 许薇姝的耳朵灵光,听得特别清楚。 “往日那些在街上乱逛的混子们,好像都没了,街角处乱七八糟的垃圾也消失,连乞儿都不见踪迹。” 虽然是京城,但现在天灾人祸那么多,老百姓们生活不容易,在京城,讨饭的乞儿数不胜数,街面上也是乱糟糟一片,垃圾一大堆,绝对算不上干净。 “不只是今天,好几天前就有不少小孩子成群结队地打扫卫生,最小的我看才六七岁,特别认真。” “上午还有人把乞儿们组织起来,带去别处了,好像说要让他们也沾沾喜气,换身新衣服,再多吃点儿好东西。” 外面说话的声音嘈杂的很。 “有个孩子说,是受过英国公家小娘子的大恩,无以为报,听说她出嫁,就想做点儿力所能及的小事儿,也算是报答一二,哎,那孩子看着机灵的很。” 说话的人颇为羡慕。 还有人插话:“人家这个新娘子可是好心人,我家有个亲戚在洞箫山脚下,听说她几乎每个月都义诊,帮人看病,送医送药,要是家里有什么难事儿,她能办的都给人搭把手,是个好人呢。” “可不是,石家村的三老爷,一大把年纪了,听说这位成亲,特意去山上捉了一对锦鸡,还把家里压箱底的虎皮拿出来,给那位添妆。” 许薇姝一怔。 前几日是有乡民给她送过一些山野货,她还请那些乡民吃了顿美食,心里也挺感动,却没想到,这些乡民想给她送些名贵的东西,其实很不容易。 她不觉一笑,被人感谢的滋味,一点儿都不坏,她要走了,希望京里的亲朋好友们一切都好。 好在京城再混乱也有限。 后面最乱的几年,京城被围了四次,最后也是有惊无险,没出什么大事。 只是,这所谓的有惊无险,也是死了人的,战乱年代,怎么可能不死人。 但即便没有战乱,年年冻死饿死的人也不是个小数目,许薇姝她自己人单力薄,根本改变不了整个时代。 花轿进了王府的大门。 许薇姝被牵引着下去,一整套婚嫁礼仪完成之后,即便是她,也累得坐在床上动也不肯动一下。 玉珍和玉荷都陪嫁过来,秋爽斋的自己人,愿意跟着去的人,她都打算带走,反正身为王妃,她做得过分些,也没人会指责,皇后还一再暗示,马上要去靖州,多带点儿自己人,那地方土匪横行,要是带的人手不够,简直寸步难行。 肖氏本来打算把许薇姝使唤的下人,都作为陪嫁,只是她出嫁时,好些下人哭得不要不要的,简直心痛欲绝,很是害怕,尤其是在国公府有家人的。 许薇姝很好说话,谁来哭诉,直接就把人送出秋爽斋,根本不难为人。 折腾了一回,如今还要跟许薇姝上路的,估计除了她真正的自己人,剩下的都是别有目的。 方容又帮忙查了一下,把有家人在京城,即便不在英国公府的,也都放走。 弄到现在,许薇姝觉得至少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手下,背景干净。 她这次去靖州,可谓是人生地不熟,还不知会发生什么难事,总不能身边带一堆拖后腿的白痴,没能力还好些,可能捣乱的一个不要。 许薇姝没有把精力都消耗在宅斗上的意思。 她嫁给方容,不就是图一个海阔天空? “凤冠,玉珍,把头饰都给我拆了。”许薇姝坐了一会儿,见外面热热闹闹,一时结束不了,就让玉珍帮忙把自己身上零零碎碎的东西都弄下来。 她也算是感受了一次,小说里那些新嫁娘的感受,就算自认为体力极好,一场婚礼结束,也有一种腿脚都不属于自己的感觉,浑身僵硬。 笨重的凤冠一被拆除,身上顿时轻了十几斤一般,许薇姝长长地吐出口气。 此时,外面还有声乐传来,不少人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安王府今天要一夜红灯高挂。R1152 第一百六十六章 新婚 许薇姝和玉珍把床上那些坚果之类都收拾好,扔到盘子里,至于吃还是算了。 今天王府到是给准备了不少膳食,不过都是蒸煮之类,看着挺好看,实际上一闻味道,就没什么胃口。 到是有个小炉子,玉珍干脆煮了点儿芝麻糊,加上糖,很是香甜养胃。 许薇姝吃了到不觉得怎么饿。 事实上,真正坐在这座房子里,她才有一种莫名的紧张感,居然真的成亲了。 三辈子第一次。 第一世还是个黄毛丫头小医生的时候,她就曾经憧憬过和医学院的学长结婚。 后来忽然发现自己喜欢的医学院小鲜肉,工作每两年就变成顶着黑眼圈,因为生活不规律,终日繁忙,导致秃顶的大叔,从此一颗美好的少女心碎成了好几片! 在归墟,她还倾慕过一个开皇王朝的少年公子,那位公子年少才高,名满天下,可惜和子虚哥哥是死对头,把自家哥哥害得临近死亡七八次。 和仇人成亲的耻度太大了,许薇姝终究没敢透露那点儿小心思。 当然,就是她愿意,人家也不一定愿意,九微仙子的赫赫威风可不是闹着玩的。估计神魔人三界,就没有一个想过,她也是个女人,也到了能成亲的年纪,也会思春。 于是蹉跎至今,终于成亲了,嫁的男人别管在别人眼里是好还是不好,至少她很中意。 没多时,外面就有皇帝身边的万公公来传旨。 新婚之夜,加封方容为亲王,许薇姝为亲王妃。 一众宾客都傻了眼,刚一成亲,还没有三朝回门,就被皇家正式承认为王妃,许薇姝还是头一个。 估计今日之后,那些同情惋惜,觉得许薇姝嫁得不好的人,都要闭嘴了。 能得皇帝如此重视,嫁得男人再不好,那也没什么不值得的。 虽然总说女人是靠男人过日子,可实际上,男人是最靠不住的,女人真正要依靠的,只能是自己的手腕,自己来经营让自己最舒适的生活。 许薇姝嫁给安王,成了亲王妃,享受朝廷俸禄,就是将来安王真有什么不好,她照样也能在封地过自由自在的舒服日子。 圣旨这么一来,大家反而没心情拉着安王喝酒了,早早把方容放去看新娘子。 方容进了新房,忽然有那么一点儿忐忑。 他其实没少忐忑,但往日忐忑不安,也只能强忍,面上要永远风轻云淡,信心十足。 今日忐忑不安,他却由着自己的脸上泛红,由着自己身形略略僵硬,也由着自己对床上的新娘,心怀敬畏。 许薇姝坐得也算不上多端庄,多优雅,反而有那么点儿慵懒闲适。 可在烛火下,方容愣是觉得自家的新娘美的就像从画里面走出来的美人一样。 他忍不住伸手去摸许薇姝的纤纤玉指。 那么美,和玉质的一般,冰冰凉凉,触感果然像想象中一样的美好。 轻轻握住,方容便喟叹一声,满足极了,就是这种感觉,体温比正常的偏低一些,又柔又软…… “咳咳!” 玉珍恨不得一脚把这什么安王爷给踹飞,哪有一进门就盯着自家小娘子使劲看,现在还毛手毛脚的!这哪里像个王爷的举动,外面的登徒子也没这么唐突。 许薇姝却忍不住笑了。 她自己早看出来,方容对自己的手‘觊觎’良久,这家伙装得一本正经,其实前几次见面,他的视线隔三差五地就要往她的手上溜一圈,不止如此,还蠢蠢欲动了好几回。 让美男子吃豆腐,和让纨绔吃豆腐,那感觉并不一样,反正,许薇姝自己是绝对没有反感。 方容身上带着一点儿酒香,烛光照在他的面上,一时间容颜也同样美好,简直让许薇姝觉得心头发痒。 女人大约都有那么一点儿母性情怀,对于病弱的男人,会忍不住去怜惜。 玉荷扯着玉珍退了下去。 两个主子这么腻腻乎乎的,看样子有好多贴心话要说,她们还不退,等着张针眼不成? 出了门,玉荷就嘀咕:“看得我都想嫁人了。” 她明明下定决心一辈子不出嫁,将来自梳头,就伺候主子一辈子,但今时今日,看到主子嫁人时欢喜的表情,心里头竟也多了几分憧憬。 也许嫁给一个男人,给他生儿育女,也不是特别糟糕的事情。 两个丫头都出去,方容是很想做一点儿羞羞的事儿,新婚之夜呢,他娶媳妇呢。 方容想着,很自然地伸手搂住美人的纤腰,许薇姝也不客气,捏了把。 最后确定,这位安王爷的确是不太健康,有点儿瘦,但手臂很有力,肌肉也匀称优美,摸起来手感也不是想象中那么差。 也是,这人在号称道家圣地,天教总坛的青云观养了那么多年,修习的都是天教最好养身功夫,就算病重多年,其实一股气仍在,又怎么会真那么凄惨? 摸了摸过了把手瘾,许薇姝就让人拿了账册过来。 方容:“……” 这也太没情调! 许薇姝不理他,忙忙碌碌,整理皇帝给的聘礼,王府的家底,准备看看能带去靖州什么东西,最好再看看靖州那边的情报,缺什么,少什么,在靖州卢国公韩磊一家子被卷入齐王案之后,靖州长久也没有什么有分量的人过去,如今给了方容做封地,也不知皇帝是在想什么。 那里的确荒凉,许薇姝就是再想离开京城,海阔天空,也没打算出去受苦,该做的准备都要提前做好,就怕皇帝一道圣旨,让方容马上启程。 第二天,方容盯着大黑眼圈,一脸不爽。 伺候他的宫人们个个眼观鼻鼻观心,谁也不敢说话。 许薇姝神清气爽,洗了脸让玉珍玉荷她们把饭菜摆好,痛痛快快地吃了一顿。 早晨吃的比中饭还要多得多。 然后夫妻两个就相携一起先去拜见福王,和福王妃。 福王府的位置离皇宫很近,见过正经的公公婆婆,正好进宫去谢恩。 马车到了福王府门前,早早就有人开门,方容牵着许薇姝的手进去。 先去拜见两位长辈。 许薇姝本来以为,福王会是个一脸颓废的大叔,福王妃会是个刁钻刻薄的女人。 毕竟,前太子的名声先不去说他,福王妃可是把方容赶出京城的人,怎么可能会对方容好? 结果,真一见面,福王是个美大叔。 眉宇间略带了几分忧郁,但相貌堂堂,一脸正气,福王妃很意外,是个冷若冰霜的女人,乍一看居然和李巧君的气质有那么一点儿类似之处,难道京城流行冷美人? 她没找许薇姝的麻烦,也没什么亲近,到带着一种打发走一个**烦,省事了的感觉。 福王到是真心关爱他儿子,单独把方容叫进去说了好些话,若是换了其他的新娘,新婚头一日就一个人单独面对一个很不熟悉,也没多少话的‘婆婆’,两个人相对无言,一定尴尬的要命。 许薇姝却不在意,她自己品品茶,也能自得其乐,到是让那位王妃有点儿不爽。 方容和福王说了一会儿话,惦记着还得进宫谢恩,也就没多留。 他们成亲,那是万岁给赐婚,于情于理,也该去谢恩才是。 今日帝后在一块儿,到省了分头见的麻烦,两口子走一圈儿,虽然累了点儿,行礼行的多了些,可赚回来的见面礼一大堆,也算是不冤枉。 只是,皇后娘娘和皇帝,不约而同地送补品,还一送就送了很多,这个……许薇姝琢磨了下,恍然大悟,怪不得那会儿皇后一个劲儿地说,夫妻亲热是好事儿,她等着听喜讯,可也要节制,要想想以后,别一开始太贪心,省着点儿使唤! 这是以为两个人新婚之夜胡闹太久,怕累着方容! 许薇姝:“……” 她昨晚太累了,肉还吃到嘴呢! 回去,许薇姝就准备把方容洗洗刷刷,开始吃肉,担了罪名,要是连实惠都要不着,未免太惨了点儿。 晚上自然再没有辜负良辰美景,也没有辜负这么个大美人站在身边。 第二天。 方容起晚了,去工作时,许薇姝特意让丫头送去一碗补汤。 还贴了张条子——十全大补汤! 方容很淡定地拿起来一口气喝了。 袁琦:“……” 听说王妃日上三竿都不肯起床,方容应该不至于很没用才对,至于现在就喝这么滋补的汤么? 那香味实在是好闻。 袁琦都有点儿想喝,只是以前他替自家主子去‘盗取’食物,总能赚些劳务费,现在,人家美娇娘已经躺在主子的房间里,他还想赚劳务费,就有那么点儿困难。 偏偏尚且是新婚,一切都在交接中,人家王妃懒得管大厨房,只把小厨房收到手里,天天和王爷两个人,恩恩爱爱吃小灶。 “咳咳,袁琦啊,你和孙神医检查一下该带的东西,皇上的旨意恐怕很快就要下来,我先回房歇一会儿。” 袁琦抬头看了看天色,太阳还老高,以前自家公子爷是工作狂,他很不爽,每天都想办法把他赶去休息,现在这家伙主动提出要休息,他还是很不爽! 好吧,看在某人新婚的面子上。 该死,欺负他没女人是不是,回头他也找个婆娘回家。R1152 第一百六十七章 准备 方容和许薇姝没羞没臊地过了三天。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两个人在这方面都很节制,其实,更多的时候,躺在床上,许薇姝都是在给自家男人按摩。 用温和的内力,轻轻疏导经络,按摩必要的穴道,缓解身体上的疲惫和病痛。 于是,勾搭得方公子越发喜欢回房和自家美人厮混。 每次享受按摩,方容浑身上下都会变得暖洋洋,昏然欲睡,整个精神都松弛下来。 想他这些年,什么时候能这般踏踏实实地睡过觉?不但头不疼了,身体也有了力气,简直不要太舒服,于是,这位出去工作,也不免红光满面,精神抖擞,一看就活得特别滋润。 孙神医笑得眼睛都眯起来,“还是咱们家公子的眼光好,能力强,一出手就捞到一宝贝。” 袁琦:“……” 玉珍正好来外书房,给方容送了一道开水白菜。 看起来就是普普通通的一碗清水泡着几颗白菜,可袁琦是吃过的,那个清鲜淡雅,味道香浓。 尤其是,听说这次许薇姝亲自下厨,特别制作,那肯定味道更好。 想到当初尝过的那一碗汤,到现在还一想起来就流口水。 袁琦简直恨不得过去给吞了,然后就看自家公子一碗接一碗,喝得一点儿都不剩。 孙神医在自家公子喝到一半的时候,拿碗也过去盛了一碗:“嗯,我尝尝味,看看适合不适合咱们公子吃。” 袁琦:“……”看来还是脸皮厚的才能占便宜,他也要长二皮脸! 许薇姝发现,方容的那位姓袁的随从,最近老在她附近打转,用一种可怜巴巴的眼神看她。 越看越像小白和球球争风吃醋的表情。 不过,要相信袁琦这家伙喜欢上自己了,还不如相信太阳从西边出来,那么说,因为……食物? 许薇姝再去送各种补汤,点心,美味佳肴,就干脆多准备些,不只是袁琦,连方容手底下那些辛辛苦苦工作的人都照管到。 安王妃做的美食真是让人垂涎欲滴,好吃的不得了,简直太对胃口! 这个消息顿时成为安王府的新近传说。 方容到有点儿不爽,虽然只有给自己做的补汤,姝娘才亲自动手,其他人的都是宫人们,或者小厨房里做,但他还是有那么一点儿不大开心。 只是看在请假偷懒的大幅度减少,工作效率大幅度提升上,他勉强算是容忍这帮人天天饭点蹭饭,闲来无事蹭点心的行为。 安王府的确是忙得不得了。 皇帝的旨意昨天就下来,方容即日前往封地,其实,袁琦和孙神医他们早就巴不得早早离开,只是方容还有很多安排要做,一时半会儿还走不了。 表面上,就以许薇姝要宴请自己的闺蜜,要和兄弟姐妹们告别,还要处理嫁妆里在京城的店面什么的为借口。 反正按照方容的意思,她不用刻意放慢处理这些的速度,但也不用太着急。 皇帝到底还是很疼自家这个孙子,孙子成亲之后就要远走他方,走之前,多做些准备总是好的。 那些大臣们,即便恨不得早早把方容赶出去,也不可能这时候去和皇帝分说。 一时间,整个安王府表面看起来一副准备远行的样子。 那些宫人们,愿意一起走的不多,大部分都想回府,到处托关系,走门路,安王后院里上得了台面的侍妾,只有一个赵想容,也没有品级,不算什么。 许薇姝嫁进门后,连请安都没去。 没办法,她的身份虽然说是侍妾,可还没伺候过主子,按照规矩,她就没资格以侍妾自称,也没资格给许薇姝见礼。 现在一家子要去靖州,大部分宫人,还有皇后赐下的另外两个当侍妾用的宫女,都筹谋着想离开安王府,就算不能回宫,好歹被放出去,趁着年轻找个好人家,还能留在京城。 这种想法很正常。 靖州那地方都被妖魔化了,连许薇姝作为正经的王妃,家里人,女官们,还嘀嘀咕咕地给出了些装病的主意,想让她留在京城,让王爷一个人回去便是。 李敏甚至咬咬牙道:“若不行,干脆你就送他两个美人,把人糊弄走算了。” 许薇姝:“……” 她该有多弱不禁风,才让李敏她们如此不放心。 方容也不多为难,但凡想离开安王府的,一概同意。 弄得宫里好些人都忍不住说,安王其实心软的很,别看正事上看着杀伐果断,那都是为了陛下,为了朝廷,为了江山社稷,可其实最是和善不过。 当初他孝顺的名声,如今又被提起来几次。 许薇姝哭笑不得,晚上方容还说,以后去了靖州,各地都会缺钱,安王府也该精简人手,还特意列了一个名单,‘没用’的都打发走,有用的,有技术的才打包一块儿去。 那些漂亮年轻柔弱的宫女们,明显属于没用的范畴之内,这些还比不上个把粗使宫女,好歹有把子力气,嬷嬷们好歹见多识广,能帮忙管家。 最后确定跟着宫人不多,只有二十六人,不过真正需要伺候的主子加起来也只有两个,还都是没那么多事儿的,二十几人也够用了。 其他的工匠,侍卫,林林总总到有六百余人。 方容还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拐带了一批儒生,有十几个,大部分都属于才学卓越,却比较偏的那种,对于诗词不大精通,考科举有点儿困难,却长于实物。 这些人怎么也是要想办法投了别人门下,做幕僚,做师爷,方容这样的身份,请不到那些名声大的,请些尚未扬名的到不是什么难事。 还有,工部负责江南河堤的几个小官,也让方容拐带走,许薇姝替自家男人安排妥当这些人的家眷,辛苦了两日,才有时间处理洞箫山上那帮娃娃。 许薇姝去洞箫山的时候,是做好了各种心理准备的,所谓故土难离,这些孩子们怕是舍不得洞箫山,不会跟她走,那她就多留下些银钱,还有自己这些年写的教科书。 目前,那帮孩子的教学离完成还远得很,以前她觉得不用着急,该准备的教材,也没大准备,如今既然要走了,总得安排好孩子们的未来。 有温瑞言在,想必这帮小子应该能好好生活。 虽说那家伙有时候是马虎了些,可秩序已经形成了,这些日子,许薇姝也没见过他们几次,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乱子。 结果许薇姝一上山,山上正热火朝天地收拾行囊。 “快,这张白虎皮一定得带着,不能卖,那是咱们姝娘第一年去山上捡来的,好运气啊,这东西肯定能带来好运!” “我的画,我的画也不能丢。” “这是我的书箱,自己做的,我好喜欢!” “不行,每个人的私人物品不许太多,太多了咱们拿不了,这些皮子,靖州也有很多,而且比京城的更好,都卖了吧,换成金银细软。” 温瑞言忙忙活活,头上大汗淋漓。 许薇姝:“……” 负责站岗放哨的,都是年纪比较大的孤儿,见山上这乱糟糟的情形让自家小娘子给撞上,顿时脸色通红。 半晌,温瑞言才瞧见许薇姝,连忙擦了把脸过来:“姝娘,你可来了,快看看这些账册,我实在是算不清楚……咱们的存粮还是带着吧,靖州那边怕也缺粮食,开的地我租给山脚的王家庄了,也不收租子,只别抛荒就行,还有这些家舍,能带走的细软都带走,带不走的便处理了……” 许薇姝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感动! “小琪和媛儿今年也十五岁,不如在京城找个人家嫁了,跟去靖州,怕是找不到合心意的人家。 想了想,她还是觉得,年纪小的娃娃跟着还行,她不大放心孩子们的教育。 至于那些男娃,皮糙肉厚,也无所谓。 他们去了靖州,又不是就一直不回来,看方容的表现,他必然不会放弃锦绣繁华的京城,大不了等孩子们长大,再让他们来京城发展。 可是年长的女孩子,去那等穷乡僻壤,土匪横行的地处,婚姻大事要怎么安排? 靖州就是有些大户,也不可能娶一群外地来,没有根底的女孩子,若是嫁给农家,又怕生活习惯不一样,女孩子们不适应。 但所有的孩子们,在很清楚自己会面临什么的情况下,还是要一起走。 那些十四五岁的女孩子,同样半点儿不在意:“一日报答不完小娘子的大恩,我就哪儿都不去。小娘子,我跟您读书识字练功夫,可不是为了伺候一个男人。” 那就走吧。 最后一场大雪过去,一日比一日暖和。 二月初二,许薇姝就告别了亲友,随着方容一起奔赴新天地去了。 在靖州,不知道有什么等着他们。 坐在早就准备好的,防滑防震,安全性极高的大马车上,许薇姝把原主的记忆调动了好些次,也只抓到一点儿靖州的消息—— 天光九年夏,靖州袁天德率兵起义,三月占荆州,环州等四州,威逼京城,后,天教国师苍青等几位真人与其密谈,五日后退兵。 看来靖州也不安宁,不过,算是反的比较晚的。R1152 第一百六十八章 买人 “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 小孩子们骑着小马,沿着初有新绿的山路踢踢踏踏地前行,叽叽喳喳,凑在一处说话,到也不算寂寞。 许薇姝以后如果再重生一次,一定不会抱怨自己困守一地,没有见识过大千世界。 她现在绝对算是走南闯北过了。 靖州在大殷朝的西北方,多山地密林,也就滋生了不少山贼,他们这队人马,前面身着甲胄的侍卫开路,大批量车队后跟着的都是随行的家眷之流,每隔一小段儿,就是王府侍卫看守。 一看浩浩汤汤的架势,也知道不可能是一般的商队,再加上马车用的是六匹马,每一匹马都毛色光亮。 路上竟然有流民不约而同地跟在了后面。 方容他们也没赶人。 说起来,许薇姝到有点儿不好意思,应该是温瑞言这家伙惹祸上身。 他这人向来好心,有时候热血上头,还有点儿不管不顾的莽撞,一大把年纪人了,许薇姝恨不得让毛孩儿天天盯着他,才能勉强放下心。 这不,今天就是,稍不注意,温瑞言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跑去把自家的粮食分了一部分给那些流民,然后就勾搭着一堆流民缀上他们车队。 幸亏这是大队人马一起走,而且又过了春日,流民也不至于完全找不到粮食,否则还不知会出现什么可怕的变故。 就是现在,跟了这么多人,侍卫们的压力也大增。 许薇姝就看见好几个侍卫忍气吞声,却忍不住偷偷瞪视温瑞言,这位温先生也知道自己闯了祸,没敢再出去乱走。 此时正是中午。 即便是春日,太阳也已经有些毒辣了。 毛孩儿他们都累得没了精神,骑在马上,也显得恹恹的,看着就可怜。 事实上,走了小半个月,他们骑马早就没了刚开始的兴奋劲儿。 正好,路过一片小竹林。 许薇姝看了一眼,山坡上一片葱绿,旁边就是一条清澈的小溪,隐约还能看见鱼儿跃出水面。 她招呼旁边一小侍卫过来,笑道:“天色不早了,咱们就在附近扎营,吃点儿东西如何?” 王妃发话,小侍卫应了声,策马而去,没多时,整个车队就停了下来。 好些人开始扎营,烧火造饭。 许薇姝看了看天色,也下了车,转身叮嘱温瑞言别乱跑,就带着一群娃娃进了竹林。 昨夜下过雨,春笋才刚刚冒出头,很是可爱。 到不用多叮嘱,娃娃们挖春笋也不是挖了一回两回,保证不会赶尽杀绝,只间隔着挖些最合适的。 不一会儿,袁琦跟着方容溜达到这边。 袁琦的目光一直在灶台上的瓷罐里转,方容也差不多,只是和自家侍卫比,更矜持些。 “这是在做什么?” “挖春笋。”许薇姝笑道,递给他一个,“益气滋补,是好东西,久吃不厌。” 只是这东西实在不大好切皮。 幸亏有袁琦。 “用菜刀,别用你自己的剑。” 许薇姝笑眯眯递上一把菜刀,谁知道他用剑砍了多少不该砍的东西,还是讲讲卫生的好。 袁琦瞠目,咬了咬牙暗道,她是王妃,她是王妃,就算她怀疑自己会拿心爱的,自家主人送给他的宝剑去削这么绿油油灰扑扑的东西,他也不能生气。 咬咬牙把春笋给削好,扔进不知道从哪儿找出来的大叶子里头。 袁琦又去把侍卫打猎,猎回来的山鸡收拾干净。 许薇姝把方容身边带着的绍酒拿了一瓶过来,简简单单一道春笋白拌鸡。 材料不很齐全,但架不住许薇姝做这种汤菜能作弊。 即便是懒得放好些调料,味道仍然鲜美得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 那些侍卫们,让一群毛孩子呵斥——“做人不能太自私,不许把所有的春笋都挖走,它们都是竹子的小宝宝。” 侍卫:“……” 方容失笑,一边喝汤,一边瞥过去,从这群孩子里看到好些好苗子。 应该说,大概所有人都被教养的不错。 如果他们能够顺利地长大成人,别管活在太平盛世,还是不幸身处乱世,应该都能适应的极好。 方容的目光在毛孩儿他们身上流连,毛孩儿猛地转头,瞪了他一眼,不说凶恶吧,也有点儿小猫炸毛的样子,一下子就把这位‘娇弱’的王爷给逗乐了。 许薇姝也笑,交代毛孩儿要是吃饱,就再去看看山上有什么可食用的东西,打包带走。 他们这一路,大约要经过不少荒芜之地,多带些粮食,总有好处。 那些侍卫们自己备的干粮,硬邦邦能硌碎了人的牙,除了耐储存之外,实在是半点儿好处也无。 小孩子们玩玩闹闹,很轻易地就捡了一些野菜,还布设陷阱,弄到不少小兔子,野山鸡之类。 不远处的山坳里,有不少炊烟。 许薇姝看了一眼,也没太在意,这些都是那些流民们生火做饭时燃起的火。 就是漫山遍野一大片的人头,看着有那么点儿吓人。 现在距离靖州还有半个多月的路程,但时间足够,不急着赶路,许薇姝找了个阴凉树下,玉珍和玉荷给她铺了一张毯子,她便缓缓坐下,举目赏风景。 山野风光自有迷人之处,虽然也只有她们这等闲人才有欣赏的心情。 那些流民们看到新冒出头的野菜,肯定不觉得可爱,只想赶紧摘下来进肚子。 只有进了肚子的粮食,才是好粮食。 玉荷就凑过来说了两个宫里常听人说的笑话,逗逗乐,笑了一阵子,许薇姝便让两个过来一块儿玩跳棋。 围棋太难,玉珍也就知道个皮毛,跟她下棋要气死。 五子棋两个人玩还合适,这会儿,玉荷和玉珍显然都不肯去和别人搭伙。 这两个自从离开京城,就紧紧黏在许薇姝身边,到不是什么‘争风吃醋’的事儿。 玉荷是个人精儿,又是宫里出来的,轻而易举地就和玉珍打好了关系。 如今许薇姝身边就她们两个大丫鬟,又是出门在外,还要陌生的靖州,俩人还恨不得多几个帮手,又怎么来得及‘争宠’? 只是一路上风尘仆仆,周围又有不少流民,她们怕有人冲撞了许薇姝,这才一起跟着,严防死守。 许姑娘也没法子,主要是前车之鉴,前阵子温瑞言招来了一伙儿流民,那帮子流民里有那么几个胆大包天,竟然敢大喊大叫地往许薇姝的车里冲。 虽然让侍卫们拦住,许薇姝也不怕,俩丫头却出了一头冷汗,尤其是玉珍,简直气得狠了,恨不得直接把温瑞言给生吞活剥了去。 好在跳棋也很有意思。 许薇姝是到宫里之后,利用宫里的有利条件新打造的,不但有彩色的瓷棋子,还有琉璃棋子,漂亮极了。 棋盘也是上好的楠木雕刻。 三个人一边闲聊,一边玩,许薇姝玩这个不用动脑子,也就顺便想一想离京之前调查的靖州方面的消息。 那是个凶相僻壤的所在,多山地,良田少,缺水,听说赋税什么的,朝廷都好些年没有指望。 到了靖州,若想经营好,其实也就是想办法发展农业,比如说多打井,采用滴灌什么的,若是有良种就更好,其它的,怕是还要剿匪。 一帮子土匪,无论是被逼无奈落草为寇,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反正只要有他们在,靖州就好不了了。 正想着,就见毛孩儿跟后面有老虎追一样,蹭蹭蹭地窜了过来,一头就扑到许薇姝面前,大口大口地喘气。 许薇姝挑眉:“嗯?” 毛孩儿吐出口气,躲躲闪闪不敢看她,好半晌才道:“先生,我能不能……能不能买个人回家?” 许薇姝:“……” 原来不远处竟然有个小村子,今年陛下征兵,他们村子,哪家若有十四岁以上,四十岁以下的男丁,都在征收之列,不过可以赎买。 有个姓何的寡妇家,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儿子今年刚刚十四岁,正好在列,她不乐意让儿子去当兵,但赎买需要五两银子,五两银对富贵人家那就是一桌酒席的价,可何寡妇除非把全副家当都给典卖了,否则上哪找这么多钱? 她一辈子都没怎么见过银子。 想了半天,也只有她们家二丫生得好,又还没许人家,二丫和她家的儿子是龙凤胎,当年也是被赞过有福气的,别说五两银,真卖给村子里的大老爷,十两也是有的。 许薇姝怔了怔:“你说,你想买下二丫?” 毛孩儿眼眶一红:“嗯,她长得像佑儿,要不是我没本事,他们也不敢卖了我的妹妹……这次,这次我想帮忙。” “那就帮,你自己去,自己的事情,自己处理。” 许薇姝直接把毛孩儿打发走,“难道你现在连五两银的零花钱也没有?” 那当然有。 但毛孩儿他们离开京城之前,自己给自己就定下来条规矩,绝对不给自家先生惹麻烦。 买个女孩子不是大事,半路往队里塞人,却有风险,一路上,他们不是没遇见过哭着喊着,求他们收留自家儿女的可怜父母,但看着实在是可怜,过不下去的,都是给些铜钱,留点粮食,从没有收下人的时候。R1152 第一百六十九章 遭遇 “既然是你要买,那就老规矩,自己看好自己的东西,不要给别人招来麻烦。” 许薇姝笑着挑挑眉,也并不贴补给他银钱,还瞪了温瑞言一眼,也不许他补贴。 毛孩儿花钱不算特别大手大脚,而且有经济头脑,平日里捣腾银钱的本事至少比温瑞言强很多,在山上打到的皮毛什么的,很少有浪费的时候。 现在他的小金库,绝对是孩子们里面最多的。 许薇姝的便宜弟弟还和他一起私底下偷偷做过生意,小宝那孩子不缺钱,后来一听说毛孩儿随着自家姐姐去靖州,就把银子都送给了他。 小宝已经不是当初那不懂事的笨孩子,读书明理,在他的印象里,靖州实在是虎狼之地,再说了,外面一片混乱,哪里能繁华如京城? 为了小伙伴,他也算差不多掏空了半个小金库。 不过,离开京城之前,毛孩儿早把所有的银钱都换成新鲜的布匹,各种精致的首饰,但凡是靖州那边缺少的东西,他买了一大堆,不但自己的银钱花得差不多,还把自家同伴的腰包给掏得一干二净。 即便如此,五两银他和大家凑一凑,还是能拿得出来。 问题是,人家何寡妇根本等不及,直接把二女儿小霞,送去了村子里的吴员外家。 而且,何寡妇都不觉得自己是卖女儿。 “就算匆忙了些许,可人家吴家也是明媒正娶,正正经经地接了人上门,怎么能算卖?我女儿嫁进吴家,乡里乡亲,都在一块儿,以后想了还容易见,好好的孩子卖给你们这些外地人,谁知道你们想做什么!” 毛孩儿:…… 人家何寡妇说得极有道理,就算是卖女儿,当然要卖近一点儿,大殷朝的百姓也是故土难离。 吴员外有个傻儿子,前些日子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竟然一个人去山上,结果不小心失足滚下来,肚子上被树杈划开一条大口子,鲜血横流,连肠子都掉出来了,被家丁找到的时候,已经是奄奄一息。 请来的医生都说让准备后事。 如今买个媳妇给他冲冲喜,就是员外能想出来的,最后的手段。 何况,何寡妇家的小霞以前就传说是个有福气的,还是旺夫旺子的命格。 说来,这个吴员外也不是什么凶神恶煞的人物,这等穷乡僻壤所谓的乡绅,就是有那么几十亩地,广种薄收,雇佣了几户佃户,家里勉强能吃饱饭,平日里却还是要周济乡亲,遇见穷亲戚来打秋风,也显少拒绝。 说白了,和这个时代大部分有良心,要脸面的乡绅差不多,他膝下空虚,人到四十,得了一根独苗,就是他的儿子吴玉。 没想到生下来却是个傻的,连个囫囵话也说不出,即便如此,吴员外也算有后,总比绝了根苗好些。 毛孩儿一脸古怪地回来。 许薇姝见他没带着那个自己很想买的小姑娘,到也没多问,只叮嘱玉珍带他去洗把脸,缓缓弄脏了的衣服。 如果是正常社会,她教导这些孩子们,细致固然没错,可在眼下这样的乱世将临的时间点,教导的还是一群丝毫不会软弱,适应社会的能力极强的孩子,有时候适当放手才是最好的方法。 休息了半日,一行人准备开拔。 早一点儿到靖州,早一点儿安心。 再向前走,就属于土匪频繁出没的地带,虽然官兵护送,小股土匪不用担心,可万一碰上个把脑子不清楚的,惊扰王爷,王妃,那便是他们的罪过。 许薇姝也上了车,趁着还没有走,翻出京城传来的消息看一看。 方容如今没特意说过,他在京城都掌控着多少势力,但来的各种消息,有用的也会让许薇姝看一看。 身为王妃,她本也应该了解有关王府的情况,对外面的事情一点儿都不知道,又怎么可能操持好家里纷杂的事务? 京中除了又什么地方闹灾,什么地方有人举旗造反之类的消息外,比较要紧的,便是皇帝避开国教,从外面寻了一个炼丹师,专门给他炼制丹药。 许薇姝:“……” 似乎身为皇帝,一到年老,那些个精明就一下子都离去了,个个想要长生不老。 他们也不想想,自己虽然被称为九五之尊,真龙天子,可到底还是个人,又怎么会不老? 历朝历代那么多皇帝的教训,难道就不敢吸取? 幸亏眼下这位皇帝还没糊涂到真脑子打结,听说每次炼丹师炼药完,他都让那个炼丹师自己先服用,看看效果如何,再考虑自己要不要吃。 服用丹药的次数,也还不是特别多,只有特别精力不济时,才会用几颗。 这个没多大意义。 许薇姝随意翻了翻木匣子里的信纸,到翻出一封很有意思的消息。 和孔大儒并称的齐世朝,齐大儒,号称精通五行八卦,擅长相人的那位,可能人就在靖州附近。 前些年有消息传出,有人在靖州看到过他。 许薇姝和方容对这个齐大儒感兴趣,到不是为了他出名的那些,而是因为此人对农事非常精通,甚至有人说他是‘神农’转世,伺候的田地,产的粮食翻倍都很简单。 只是他大儒的身份,没人敢真劳动他去种地,这事儿知道的人也不算很多。 “齐世朝到值得一交。”许薇姝看完关于这人的信息,觉得大殷朝有点儿暴殄天物,管他是个什么大儒,像有这种技能的人,就该老老实实去做个农学家。 …… “咦?小霞?” 许薇姝正读那些消息,就听见外面传来毛孩儿的惊叫声。 她探出头去看了眼,正好看到一排弓箭手同时调转了弓箭,正对着不远处山壁上的一个小姑娘。 那小姑娘还穿着大红色的嫁衣,嫁衣有点儿不合身,料子也不好,空空荡荡,底下都染了污泥。 小女孩儿长得却挺好看,瘦了点儿,也不至于骨瘦如柴,何寡妇家境不富裕,只是她会一手刺绣,还绣得不错,不认识字,却会画点儿花样子,平日里遇到集市,拿着成品去卖一卖,到能勉强养活了自家的几个孩子。 要不是遇见征兵,怕儿子真被征去,何寡妇的生活绝对到不了卖女儿的地步。 此时,她就趴在山壁的缝隙里,只露出一张脸,远处还隐隐约约传来呼喊声。 小姑娘一脸紧张,到不怎么怕那些弓箭手,怕的是身后的追兵。 毛孩儿本能地扭头看了许薇姝一眼,许薇姝摆摆手,“去看看怎么回事儿?小李,你带一队人马跟去。” 玉珍也下了车跟着去看看。 她有点儿不放心毛孩儿。 周围忽然有大批手持‘武器’的人出没,侍卫这边肯定是提前得了消息。 毛孩儿带着人,先拉着那小姑娘下来,上了自己的马。 这小子要是在现代,把妹技能估计也是一等一的好。 也就片刻,侍卫小李就回转,真说的话,连问也用不着问,一看就知道是那个小霞逃婚跑了,吴家的人来追。 毛孩儿拉着那个小霞过来,许薇姝一瞧,这小姑娘最多也就十岁左右,身量是不小,但还是个孩子。 撅着嘴立在那儿,也不抬头,只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喊:“我不去吴家,我不去吴家,我不要被人压死,我不要被吃,不要,就是不要!” 小李的脸上有点儿红,还是玉珍过来跟许薇姝咬了咬耳朵。 小霞这孩子是乡下人,不大懂事,可能脑子也不算灵光,今天进了吴家大门,结果那婆子碎嘴,说了好些不三不四的脏话,然后小霞就被吓跑了。 她的年纪小,动作却快,还有一把子力气,愣是让她趁着人们没反应过来,逃跑成功。 许薇姝一听这个,就有点儿头疼。 人家老百姓家里成亲娶媳妇,她还能做什么?抬头看到毛孩儿正难得一脸纠结,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也只好叹气,让人把吴家的管事家丁喊过来。 事实上,许薇姝把事情想得有些糟糕。 她还没说什么,那些管事和家丁就全瘫了,连话也说不出口。 许薇姝那一肚子的话,顿时全憋了回去,她几乎要忘记,底层的老百姓们怕见官,可能一辈子都没见过上面那些公子哥儿,如果是真正底层的山民,可能还好些,并不懂她们这一队人马能代表的意义。 反而,像吴家这样同属于底层,但还懂一点儿外面事情的,才真正明白,那些达官贵人一句话就能造成的破坏力。 这会儿,许薇姝说什么就是什么,别说一个小霞,估计他要是有亲闺女,也乐意献出来。 但人家恭敬,许薇姝不好仗势欺人。 眼下方容那人神神秘秘,明显有筹谋,她不多帮忙也就罢了,扯后腿的事,万万不好去做。 今天她要是直接把人家娶的儿媳妇带走,就算对方不计较,落到外人眼里,那也容易留下把柄,想了想,许薇姝就问:“听说你家公子重伤?我们有几个京城来的医生,不如就去为你家公子诊治一下?” 管家已经让那些刀剑不离身,威武的侍卫们吓得只会点头。 许薇姝让人和方容说了声,便领着一队人马,带着几个医生,去吴家给吴家的小郎君看看。R1152 第一百七十章 山贼 怪不得吴家的人着急焦虑。 他们家小郎君的情况的确不大好,伤口化脓,高烧不退,整个人迷迷糊糊,医生说得没错,只凭这个时空的医术,这孩子只有等死的份儿了。 好在许薇姝别的不行,对治疗这类外伤,那是绝对是行家里的行家。 当年子虚给她讲医术玩,讲的最多的就是各种外伤该怎么治,那种金疮药的效果好。 虽然妖魔鬼怪们恢复能力强,但大战连年,受伤少不了,到是这种治外伤的法子更有用些。 许薇姝来了大殷朝,改良药方,炼制各种药粉,药丸谋利,此类也是排在第一位的。 但吴家这位小郎君,必须手术。 他内脏都有受损的迹象,不只是外伤,内里都破破烂烂的,许薇姝也不管人家爹娘怎么忐忑不安,走过去仔细检查了下,看着那孩子迷迷糊糊睁开眼,小声支吾——“好疼!” 她顿时也有点儿心软。 玉珍对于这个情况还是相当熟悉,当年二丫的眼睛手术,那般精细的手术都能做,何况是这个。 她利利索索地就招呼吴家把一间采光最好的房间让出来,带着宫人们一块儿收拾干净。 就是消毒药粉不太够用,也不知道术后会不会感染,不过此时人都要不行了,也就顾不上那么多。 许薇姝带着医药箱过来,准备开始手术,方容听见消息,也很好奇地过来看。 他听说过,许薇姝精通一种奇妙的,叫什么外科手术的治疗方法,还治好过她家丫鬟的眼睛,但从没有见过。 这一行人总体来说,事不关己,都很轻松,可人家吴家一家子却被吓得脸都白了。 许薇姝白了方容一眼,走到吴员外那儿,平平静静地道:“你儿子的情况,相信你自己明白,如果让我救,他就有可能活,如果不让我救,那我可以告诉你,你给他娶一百个妻子冲喜,他也活不下去。” 吴员外听得浑身直打哆嗦。 这人虽然生了个傻儿子,本人却没老糊涂,一边哭一边道:“还请夫人发发善心,只要我儿得救,小霞就是我亲闺女,将来她出嫁,我给她陪送嫁妆……” 许薇姝点点头,转身就进了屋。 玉珍也早洗漱干净跟进去帮忙。 玉荷也想去,不过考虑到她还没接受过培训,这是正经救人,万一她被吓到,再惊扰了自家主子,一条人命就可能不保。 只是,她到底还是动了心思,等到了靖州,一定要跟自家主子学学这一手。 玉荷比玉珍更注重这些,学会了不只是自己有一技傍身,对主子有用,更重要的是,想要融入主人的生活圈子里,就不能在一开始,便与玉珍那几个自小跟着的丫鬟,有太多的不同之处。 屋子里只能隐隐约约听见几个字的交谈声。 吴员外恨不得把整个脑袋都贴在门上。 他妻子就淡定得多了,面上也要挂出一点儿焦虑之色。 吴员外的这根独苗,是个丫头给他生的,一生下来,就记在妻子的名下。 没办法,那么多年没个儿子,吴员外都快疯魔,如今有了个儿子在,连忙记在夫人名下,充作嫡子,还给儿子取了个‘玉’字为名。 绝对是千宠万爱的。 儿子小时候还好,不聋不瞎,长得玉雪可爱,也不喜欢哭闹,瞧着挺聪明,却没想到,等他长了几岁,竟然还不怎么会说话,木木愣愣,脑子根本就有毛病。 吴员外大怒之下,急得求医问药,什么偏方都吃了,但儿子痴傻,那怎么可能治得好? 他还行,自己的儿子,傻了也疼爱,他夫人就不一样了,小时候装出疼爱,笼络儿子,那是为了找个依靠,如今知道是个傻子,哪里还值得浪费感情。 像这一次,随便出个娶妻冲喜的主意,选的还是本地何寡妇家的女儿。 其实,何寡妇身为一个寡妇,女孩子自幼丧父,命能好到哪里去?谁家冲喜找这样的人家敷衍? 这会儿,吴家夫人不说盼着那个小子死,也多少有些忧心忡忡,可别瘫在床上,要一辈子养着他这么个废物,岂不是连累死自己? 还不如死了,从族里过继个孩子来,反正又不是自己生的,过继的还能挑拣一个聪明的养。 不管吴夫人想什么,许薇姝不紧不慢地做手术,手术进行的还算顺利。 这孩子的伤势虽然严重,到了她手中,到也不是不能治好的绝症。 方容他们都算不太清,自己究竟等了一个时辰,还是两个时辰,终于看到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主仆二人出来。 这次手术速度,比上一次给二丫做手术时,要慢一些,主要是这回不必太匆忙,许薇姝一边做手术,一边也稍微提点提点玉珍。 以后如果战乱频频,组建一个高效率的医疗团队,还是相当有意义的。 玉珍如果学的好,完全能让她培训一帮小护士。 许薇姝出了门,玉珍还留在屋里整理,这丫头平时不算细心,做手术还是一把好手。 “怎么样?” 方容居然第一个问出口。 吴员外的脸色煞白,张了半天嘴,连话也说不出,整个人紧张得快绷成一张弓了。 许薇姝笑了笑:“还好,不过不能大意,我开几副药,按时服用,如果烧退了,人会好的。” 吴员外怔了怔,随即大喜。 等到自己的儿子被送出来,果然呼吸平稳,他这一颗心才放下。 其实那会儿许薇姝他们一行人找上门,吴员外都要绝望了,还以为自己得罪了贵人,贵人非要教训他们吴家不可。 这世上民不与官斗,无论是那位公子,还是那个夫人,一看就知道绝对是位高权重之人。 此时,吴员外算是彻底活过来。 看向小霞的目光,那个热情,当场就要夫人收下她当干儿女。 吴员外只有一个儿子,连个姑娘也没有,认个干女儿不是什么事儿。 再说了,眼前这小丫头说不定能巴结上人家贵人,有这层关系在,怎么也算好事。 小霞到果断,当场就跪下磕了头,拿了那两口子给的红包,也不用什么特别的仪式,就是挂个名分而已。 吴家设宴款待,许薇姝他们一路奔波,吃得不算差,但对普通的侍卫来说,热气腾腾的饭菜,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方容这人向来是和任何人都能混熟。 吴员外也不属于话不投机半句多的类型。 身份地位相差甚远,居然还热热闹闹地聊起了天,许薇姝也有意套话,套问下靖州方面的消息。 没想到这一问,还问出个大消息来。 “贵人这是要去靖州?您这会儿可千万别去,我们吴家在靖州也做点儿小买卖,前几天有个侄子,刚刚送来消息,说那一伙子‘飞云贼’四月要下山。” 吴夫人的脸色不大好看,这句话一出口,就觉得失言,可不知道为什么,一听见许薇姝说话,她就不知不觉放松心房,该说的不该说的,通通说出口。 “飞云贼就是盘踞在靖州地面上,最大规模的山贼之一,每年差不多寻一两个月下山扫荡,抢走过路商人的货物,不光是附近的村落,连靖州府城也是常来常往,每次过境,如狼如羊群,杀人无数……” 一提起飞云贼,吴夫人的声音都发抖。 许薇姝怔了下:“官府也不进剿?” “哎,就官府那点儿兵丁,大部分都是吃空饷,连我这妇道人家也知道,府衙军备废弛,那伙子当兵的祸害老百姓是行家里手,怎么敢去剿匪?” 许薇姝:“……” 等宴席散了,和方容碰头,看他的脸色,明显也套出类似的消息。 瞥了他一眼,许薇姝不可思议地道:“我记得靖州好像是你的大本营吧?” 她好几次听袁琦提到,要方容回靖州,一直以为,靖州只是在外的名声不好,其实不算差,要不然怎么袁琦这般心心念念的。 方容哭笑不得:“……我也有好些年没来过,以前靖州也乱,可还没乱到土匪能随便闯府城的地步。” 他虽然时常在靖州驻留,但那就是因为靖州很乱,乱也是一种安全,他当时可没有精力,好好去经营靖州,而且也没力气把它打造成自己的大本营。 此地距离延国和羌国太近,战乱不断,土地又贫瘠,方容在这儿,最多也就做做皮毛生意。 他这些年走南闯北,哪里能专心致志地经营一地?他就是有心,恐怕也不敢冒险行动! 至少太子在位时,他不能做。 太子的儿子若是‘割据’一地,皇帝怎么能安心? 而且,他大哥也不会安心。 “如今靖州是我的领地,你要是有心,咱们夫妻两个可以好好经营经营。” 方容伸手把外套给自家媳妇搭在身上,“此地的势力虽然复杂了一些,却缺少根深蒂固的世家贵族,我们若以此地为根基,到也不是不行。” 许薇姝没说话,她觉得这一点儿可以往后面放一放,还是先去看看靖州军备到底如何,能不能拦得住飞云贼的侵扰,真让飞云贼破了府城,方容这位新晋的王爷,可就成了大笑话一个。R1152 第一百七十一章 破城 许薇姝实在没想到,她居然要一个人去靖州。 昨天晚上本来还好好的,她和方容商量好,一行人加快一点儿速度赶路。 最好能在天气变冷之前赶到,安顿好。 靖州这天多风沙,路也不好走,他们又是大队人马,抄近路,走小路都不太现实。 结果今天早晨,她一睁开眼,方容不见了。 袁琦也不见了。 王府跟来的宫人和管事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尤其是那个才刚刚跟了方容的总管,赵三,简直欲哭无泪。 天不亮,王爷带着几个心腹侍卫交代他们一切听王妃的吩咐,又留下一封信,人就没了踪影…… 许薇姝拿着信,翻开来看了一眼,字迹并不显得怎样潦草匆忙,还是有一股子从容不迫的劲头,内容也很平和。 方容只说,他要去和几个朋友碰面,时间紧急,来不及告别,希望许薇姝先去靖州,最迟一月,便可返回。 用语里多少有点儿歉意在。 这小子半夜三更抛下媳妇偷溜,估计除了不想打扰许薇姝的睡眠之外,更多还是心虚。 带着一个从京城来,娇生惯养的新娘子回封地,还没到封地,男人自己跑了,让媳妇一个人去,放到哪儿,都没有这样的道理。 许薇姝到没怎么生气。 玉珍和玉荷气得脸色大变,除了生气,更多的还是惶恐。 她们离开京城的时候,本来就有诸般顾虑,现在可好,还没到地头,当家做主的王爷先溜走。 许薇姝安抚了俩丫头几句,就交代大家收拾行囊,准备启程,她镇定自若,该做什么还做什么,一下子就让所有人的心都安定下来。 管事赵三心下也不免赞叹。 自家王爷的眼光就是好,选的这个王妃那是选对了,真换成那位李郡主,遇见这种事还不知道会不会气得头脑发昏做出不理智的事情来。 其实,也正因为是眼前的王妃,王爷才能放心去办自己的事情吧,换了别人,王爷不会给这么大的信任。 方容不在,留下的人也都是精英,没一会儿工夫一切都收拾好,许薇姝她们上车启程,并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就是有一点儿,那个小霞姑娘死活不回家,就要跟着毛孩儿,看这孩子倔强的不行,许薇姝也就答应下来。 主要是担心她一个人追在后面,遇见个不怀好意的拐子,好歹还有活命的机会,万一碰上豺狼虎豹,小命可就丢了。 因为怕小霞的娘亲再折腾出幺蛾子,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那女人让人煽动,非说他们拐带了自家闺女……许薇姝就跟小霞签了个雇佣书。 一月给小霞一两银,让她做个粗使丫头。 小霞的娘,就是不愿意答应,碰上人家都是惹不起的贵人,自家丫头片子还吵闹着非走不可,再难受,她还是答应了。 临行前,许薇姝觉得那个当娘的也不是不心疼,不光给小霞准备了新衣服,还塞了一个荷包,荷包里装了点儿铜钱,算是给她傍身用的。 作为母亲,她终究爱自己的孩子,只是和儿子比,给女儿们的爱要稍微少那么一点儿。 小霞大约也明白,一步三回头地跟着毛孩儿走了,玉珍她们看见,就忍不住道:“……还当小霞这回改了主意,没想到,还是要走。” “……我娘平日里也疼我,可哥就是这次免了兵役,以后用钱的地方也一样多,他还要娶媳妇,盖新房,每一桩,每一件都要钱,娘卖过我一次,就会有下一次,下一次,我可遇不到另外一群贵人救命了。” 这小姑娘一本正经地道。 许薇姝失笑,看来,小霞不是傻,她虽然身为农家的小姑娘,一辈子没去过大地方,见识不广,但脑子很清楚,知道什么才是对自己最好的,比如对吴家的那个吴玉,她也许一开始被吓了一跳,后来也想得明白,吴家不可能把自己怎么样,嫁了之后,就算丈夫痴傻,就算被欺负,也不至于死,但她还是果决地逃跑。 再比如现在,她明明能留在家里,居然敢下这种决心,背井离乡而去。 这女孩儿有点儿意思。 她不会骑马,许薇姝还特意让她上了车,小姑娘手脚麻利,虽然看着木讷,实则机灵,玉荷她们都觉得,教一下,能派上用场。 车队浩浩汤汤地直奔靖州而去。 走了半日多,正好撞见一伙子老百姓,很狼狈地四处奔逃,双方撞在了一起。 那些百姓们吓得不轻,一下子乱起来,有的扭头就跑,有的拿着棍子,破旧的弓箭什么的,跌跌撞撞地扑过来打人。 当然不可能成功。 安王府这些侍卫,那个个都是精锐,至少被方容留下来保护许薇姝的,大部分都是战场上拼杀,留下来的真正见过血的战士,别说一群破衣烂衫的老百姓,碰上羌国的飞军,只要不是最顶尖的骑兵,也能全身而退。 没多久,一伙子老百姓都给打趴下。 “呸,你们这些杀千刀的贼人,要杀就杀,反正我们一个子儿都没有,一点儿粮食也没有……” 一群侍卫:“……” 吵闹了半晌,老百姓终于发现不对。 飞云贼怎么会穿这么齐整的甲胄?飞云贼就是押送财物回山,也没有这样的大车吧。还有那几个看热闹的女子,身上的绫罗绸缎晃得人眼花…… 许薇姝皱了皱眉,让赵三去问问情况,这一问,赵三就傻了眼,眼睛都红了。 “王妃,这些人都是府城的百姓,飞云贼破了城门……” 这句话一出,在场的侍卫们都紧张起来。 许薇姝怔了怔:“破了城门?这些山贼好大的胆子!” 她是真没见过。 所谓山贼,抢个把村庄,或者拦路打劫商旅都是有的,但直接进攻府城,那跟造反也没多大的区别。 许薇姝简单问了下,知道那些飞云贼有好千多人,也来不及多打听,便下了马车,上马,幸好她今日穿的是骑装。 “王妃,您这是做什么,还是请您下令,让我等去救援就好。” 许薇姝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我亲自去!” 如果是正常情况下,她也不想出这个风头,可如今方容不在,他们初来靖州,要是第一天就眼睁睁看着飞云贼入城抢劫而不管不顾,那对方容的威望实在影响太大了。 靖州是安王的领地,许薇姝没去过,但能想象得到,官府肯定不顶用,说不得连地方官都找不着。 要是朝廷不出面,大部分老百姓最多只会逃跑,半点儿士气也没有,如今这些侍卫们人数不多,虽然不至于怕那些乌合之众,想打赢也不是很容易,除非能收拢百姓一起帮忙。 许薇姝当年在归墟,也是打惯了仗的,对行军打仗的事儿,并不算陌生。 赵三实在拦不住,眼看着许薇姝慢条斯理地吩咐车队原地驻扎,安排正常巡逻放哨,就点了三百兵士,纵马而去,只能在后面扯开嗓子大喊:“保护王妃!!” ………… 靖州闹土匪,也不是闹了一次两次。 但像今天这么严重的情况,也有好些年头没有遇见过。 王婆子搂着自己的一双儿女,趴在一地的尸体里头,一动也不敢动,死死捂住儿子的嘴,只听见不远处传来贼人的大笑声。 “好,好,你看看,我就说靖州肥得流油,抢上一回都够咱们吃用半年的。” “你还怕什么官军,也不瞧瞧那帮子酒囊饭袋,一个个跟个小鸡子似的,能顶什么用!” 马上两个皮肤黝黑的大汉,一个手提一把弯刀,另一个则是拿了根木枪,四下逡巡。 “啊,救命,救命!” 临近的卖花娘家里,传来嘶声裂肺的哭喊,声音凄厉,还有无数张狂的笑声。 王婆子恨不得塞住耳朵,感觉到女儿在怀里瑟瑟发抖,整个人也忍不住抖动了下,她拼命屏住呼吸,听着那个只有十三岁的卖花女小芸,声音从尖细,到一点点弱下去,再也没有声息,不多时,有四五个汉子骂骂咧咧地出了门。 “什么东西,瘦得一个骨头,抱起来跟抱着骷髅一样,没劲儿透了。” “行了,别抱怨,咱们干完这一票去找几个花娘乐呵乐呵,那些细皮嫩肉的小娘皮,玩起来才有劲儿!” 咯噔! 王婆子的小女儿不小心碰到一块儿石头。 那些说说笑笑的马贼,一下子停下,扭头朝着这边看。 王婆子一颗心顿时扑通扑通狂跳不已,手指头缩进,掐得儿子女儿连呼吸也呼吸不了,眼珠子都开始翻白,却连动,也不肯动一下。 脚步声传来,那些马贼一步步靠近。 王婆子的心也越跳越快——要是他们过来,他们过来,自己就跟他们同归于尽,为了儿女! 闭了闭眼,王婆子轻轻地松开女儿,抓了一把灰尘,听见脚步声到了眼前,猛地一扬手,就是一把灰出去。 趁着那马贼气急败坏地揉眼睛,抓着儿女站起来就狂奔。 但两条腿的人,又怎么跑得过四条腿的马,身后有人大笑着追上,砍刀高高举起。R1152 第一百七十二章 救援 王婆子闭目待死,紧紧搂着孩子们,只希望一下子死得干净,别受折磨。 下辈子投胎,还是别做人了,做人苦,不如做个阿猫阿狗,身为畜生,被杀被宰也就那么一下的事儿,时间短暂,到比做人强些。 等着刀下来,耳边忽然嗖的一声,一阵风吹过。 王婆子猛地睁眼,就见身边骑着高头大马的马贼,脑门中箭,扑通一声,掉了下去。 她愕然回头,只看见一面迎风招展的大旗,上面写了一个火红的安字,鲜艳夺目。 旗下领头的竟然是个女子,一身红色骑装,面容清丽,眉眼冷淡。 那群马贼显然也看到了,登时狂怒。 为首的一彪形大汉怒吼一声:“什么人,敢和爷作对?”说着,整个人就冲过去。 王婆子吓得六神无主,只能扯开嗓子大喊:“小心——” 那女子却一点儿害怕的迹象也没有,冷冷地看着马贼冲过来,离她最多只有三百步,才一抬手,举起长弓,一箭射出。 随着她动手,身边身穿甲胄的侍卫同时射箭。 他们用的是军中的强弓,一群马贼,就算彪悍,且并不畏死,算不上乌合之众,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领头的那人还懂得些兵法,一见情势不妙,立即抽身而退,他们都是骑兵,又熟悉路,一跑起来那就是动如脱兔。 一边跑,领头的那人还大喊:“你们等着!” 许薇姝冷笑:“小李,你点一百人马追十里即返回,小赵,你点五十人安抚百姓,剩下的跟我去靖州。” 此地就是靖州府脚下。 两个人连忙领命下去。 走了这一路,杀得马贼到不多,但一路杀下来,林林总总也消灭了有百余人。 最大的好处,这些侍卫已经养成听许薇姝话的习惯,一开始还不适应,但许薇姝自己指挥起来,一点儿都不觉得不妥,镇定自若,她又确实是王妃,王爷临行前还下过命令,侍卫们也就自觉听话,没想到,这位王妃居然不是个摆设。 不说上马打仗,能以一当百,武功不俗,就是指挥战阵,她也看着颇为精通。 和家里那个身体孱弱的安王比,这位王妃,更像将才。 许薇姝可不知道这帮子侍卫的心思,她想了想,下了马,先把王婆子三人拉起,让他们站好。 “靖州城可是已经破了?” 王婆子一边哭一边点头。 “王妃,您救救我们靖州城吧,救救我们吧……呜呜呜!” 老百姓都眷恋故土,哪怕是穷乡僻壤,那也是自己的家,想背井离乡的根本没多少,不是绝对活不下去了,谁都不肯轻易离开生养自己的土地。 流民的日子有多苦,大家还是很清楚的。 许薇姝带着一队人马就径直冲过去,一路上在村子里遇见小股的马贼,但凡手上有人命的,通通杀掉,跪地投降的捆起来扔在一边,交代那些残存的乡民们看管。 她也不管这些乡民会不会气得杀人。 眼下这个时代,乡民们彪悍有血性,并不是什么坏事儿,要是不够狠,只能受人欺负。 一路杀到靖州城脚下。 城门大开,大火滚滚,浓烟密布,里面不断传来哀嚎声。 许薇姝远远就看到,还是有些靖州城的军士在抵抗,但抵抗实在不够看。 尸骸遍地。 她一路杀过去,也从一个温柔优雅的贵女,变成血罗刹,一身的血腥味。 纵马过去,一鞭子卷起一个山贼,扔到一边,就看见躺在地上差点死于刀下的军士,愕然地看着她,神色惶恐。 这些军士们,有的抵抗,有的瑟瑟发抖,那些马贼们兴高采烈地冲入百姓家里抢劫财物。 许薇姝领着人冲过去,一边冲杀,一边大喊:“靖州安王已至,跪地投降者不杀,若再有杀伤百姓之举动,一经核实,千刀万剐!” 她虽然是女子,声音却极为洪亮,一下子传出老远。 不少老百姓看到他们,只以为朝廷的救援部队来了,有的不免高兴起来。 哪怕是根本不信任朝廷的老百姓,听说是新来的安王到了,麻木的脸上也多了几分渴望。 马贼们却是一下就乱了。 他们一开始来的是千多人,可攻下靖州之后,所有人都分散开来,四下抢劫,还有不少押送大批的金银珠宝回山寨,剩下的人也就有一半不到。 而且,山贼再怎么说,他还是山贼,打顺风仗还行,一遇见许薇姝带着的精锐,顿时就不行了,一触即溃。 尤其是许薇姝的箭,准头十足,专门找那些嚣张的,块头大,看起来是首脑的家伙下手。 一时间,领头的或伤或死,差不多全部都被*掉,剩下的自然鸟作兽散。 获救的老百姓们哇哇大哭。 劫后余生,大家的心里头都五味杂陈。 好些躲躲藏藏的老百姓冲出家门,对着那帮子被抓住的山贼又踢又打,发泄了一通。 又一个个过来跪下给许薇姝磕头。 这些老百姓也不知道别的,也不觉得一个女人代表王爷跑去杀人有什么不妥。 他们没读过太多书,也不懂礼教,他们只知道,要不是许薇姝在,他们的妻儿老小,就都没了性命,家里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那点儿家当,也留不下来。 “王妃娘娘,您是活菩萨,您就是活菩萨,我们回去一定给您立下长生排位,早晚祭拜……” 他们是激动了,却不知道,王府这些跟来的人也很激动,刚才紧张,都来不及想,现在一看,好家伙,王妃骑着高头大马,长得虽然漂亮,可手下是真狠啊! 看看,刚才那个土匪扑向她,结果还没近身,就一鞭子抽得脑袋开花,滚到一边哎呀直叫唤。 这个万一要是两口子闹别扭,王爷可就倒了血霉! 真赶上家暴,他们这些当下人的,是能管还是不能管…… 许薇姝可没心思理会王府这些下人们都想些什么,她这会儿光忙着收拢那些老百姓,就精神够紧张的。 房屋被烧毁,粮食被抢走,在方容还没到,恐怕很难调动大批人马把飞云贼灭了,把被抢走的东西抢回来的时候,先开仓放粮,让老百姓好歹能维持一下生命,总是要紧的。 “王妃,靖州府衙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赵信赵推官,刘勇刘主簿,还有一些衙役。赵推官和刘主簿现在就在门外,特来拜见王爷和王妃。” 许薇姝点点头,情况可以想象得到。 那些当官的,遇见这种情况,逃走不是什么新鲜事,真正能与城共存亡的官员,为什么记载在史书里,千年传扬,就是因为罕见。 要是人人如此,那就是正常现象,史书中也就不会浓墨重彩地去描述。 “知道了,就说王爷不在,请他们各司其职,先安顿百姓,我稍后会和诸位大人碰面。” 赵三赵管事应了声,就出去交代。 虽然靖州是安王的封地,按说除了王爷,王妃的地位最高,那些芝麻绿豆的小官,用不着搭理,可现在正值用人之际,他们初来乍到,总要和地方上的人打交道,小鬼也不好忽视,如今不在京城,闹出乱子,王爷也头痛。 赵三打定主意,带着人好好款待下这些地方小官,有用没用的,好歹能探听点消息也好。 他们最多也就觉得,在飞云贼闹靖州的时候,还留在靖州没有逃走,这几个官员,应该还能用用。 至于外面驿站的大厅里呆着的赵推官,已经是坐立难安,紧张得冷汗直流。 他一辈子都没想过能做官,托老泰山的福,继承了这个推官的位置,兢兢业业,本来还想着,能当个小官,生活也算是安稳了,再买处大宅,和老丈人一家子住在一起,一辈子就这么平平顺顺的过,很好。 可上任之后才发现,衙门里的事务千头万绪,他根本弄不明白,终日稀里糊涂的,没两日,连外面搅风搅雨的飞云贼也来攻打府城。 上面的人跑得干干净净,他就是靖州人,父母老人都在家,祖宗陵墓也在这儿,家乡父老,那都沾亲带故,他没地方跑去,只能勉强招呼些乡勇军士,打算借助城墙,阻一阻那些飞云贼。 奈何他这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可怜什么都不懂,莽莽撞撞的,那点儿乡勇,一见飞云贼就软了脚,更别说还要冲杀,连他都给吓得瑟瑟发抖,再没雄心壮志,本还以为这次小命一定要丢,没想到安王爷的救援到了。 赵推官大喜,回到家好好搂着他婆娘哭诉了一通,结果让他婆娘提溜着耳朵推搡出去。 “王爷来了,现在靖州府没几个官能上得了台面,你还赶紧去王爷那儿露露脸,让他老人家知道你尽忠职守,回家做什么!” 于是,赵推官就稀里糊涂地溜达过来,灰头土脸,连个礼物都没有准备。 刘主簿比他看起来还要凄惨,带着一身的血,还没洗干净就来了,到了这儿,才求得那个漂亮的婢女,去稍作洗漱,免得熏到了贵人。 他也想洗一洗,可不敢和人家美丽的婢女说话。R1152 第一百七十三章 安顿 “赵大人一路辛劳,还是先请随婢子去洗漱,吃点儿东西为好。” 玉珍过来领他去休息。 她心里头着急,手底下活儿多,正乱着,可即便如此,一站出来,那也是亮得整个靖州都找不出几个的漂亮女子。 赵推官看着四下忙碌,风风火火的婢女,就忍不住想,能用得了如此貌美如花的婢女,还不知道王妃得美成什么样! 他也只敢想一想,万万不敢对王妃不敬。 老老实实跟着玉珍她们,洗漱完,换了一身衣服,据说是王爷以前做的,还没穿过,京城比较时新的样式,料子上佳,针线活也是精湛。 赵推官觉得穿上这身衣服,不光暖和,还整个人变了一个样子,到有些模样。 回去让自家婆娘看一看。 收拾妥当,吃了一大碗牛肉汤泡馍。 那牛肉都切得透明,大片大片的,汤也又香又辣,喝完脑门上一出汗,浑身舒坦。 赵推官也没想到,京城来的贵人居然也喝这些东西,他还以为那些王孙公子都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但吃牛肉也够奢侈。 吃饱喝足,终于见到了王妃。 看着王妃迎着光挑开帘子进门,赵推官反射性地低头,一下子就知道,书上描写的那些,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的美人,究竟是什么样子! 他本来看屋子里伺候的丫鬟,个个如仙女,本来觉得靖州最美的姑娘,应该是刘主簿家的兰娘,本来觉得前些年到靖州收皮草的,毛家那位小娘子菁娘,就是天下难得一见的绝色佳丽,可看见王妃,他到觉得这些人长得都寻常。 整个人晕晕乎乎的,只知道吭吭哧哧回话,自己说了什么,最后都不太记得。 从驿站出来,他和刘主簿难得一起发了半天呆。 “……说实话,我刚才一看见王妃进门,眼睛里除了王妃,就再也看不到旁人……果然不愧是京城里出来的,咱们一辈子也没见过这样的美人。” 几乎只有半日的工夫,王妃是个绝代佳丽,身边伺候的宫女姐姐也美貌无双的传闻,就传遍了靖州府。 许薇姝听见,也顿时无语。 她当然好看,她的相貌,在京城也没多少人能比得上,稍微算是相当的,也只有江南施*。 可在京城的时候,也真没这么夸张过。 只能说,靖州这地方,地处偏远,美人不多见,就是有几个天生丽质,长得好,可风吹日晒,长大了也少有好皮肤。 许薇姝自己看这边的女子,大部分皮肤粗糙,肤色偏黑,衣着打扮也不大合适,化妆还以化浓妆为美,和京城里,装扮上差了不止一个档次。 她到不觉得哪里不好,和京城的华贵,江南的婉约相比,靖州的粗犷,也是一种美,端看人会不会欣赏。 王妃这会儿也没心思欣赏什么美人美景,靖州城此时此刻到处是灾民,到处都是哭号声,房屋被焚毁,老百姓亟待安置,眼看着天气就要转凉了,如果不能安顿好老百姓,说不得到来年就是十室九空的局面。 好在有一点儿好处,天气冷,不容易闹疫病。 即便如此,董婉还是得吩咐下去,尸体深度掩埋,还得撒上石灰粉埋了。 她只管吩咐,根本来不及解释。 折腾了几日,市面上竟然都谣传,王妃看出靖州招来天灾,可能会闹尸变,特意准备了药粉,专门对付尸变用。 许薇姝听了也无语。 说不得还得感谢她刚刚救了满城的老百姓,老百姓们对她还挺信任,没说她兴风作浪,意图侵夺人的魂魄练邪功,打算让靖州府的百姓们不能轮回转世。 这不稀奇。 当年天教和佛门斗得厉害,诬陷对方的段子简直神奇到离谱,天教那边甚至编排人家佛道高人祭拜欢喜佛,与小尼姑一同双修。佛道人士也没少编排某某道家高人,借治病之名,窃取运势,坏人富贵等等。 许薇姝听苍月法师那些人闲聊的时候,就没少说个这个,弄得她三观尽毁,从此对那些所谓的得道高人,也都不那么信服,后来与人相交,不看名望,先看人。 一大群老百姓无家可归。 安王府就在靖州府东面,占地颇广,但刚刚建成,是陛下下旨紧急改造好的。 原来这座宅子是前朝一位王爷的故居,虽然规模大,但到底老旧了些。 那位皇帝心疼孙子,不可能让自己孙儿住人家不要的旧宅,早就下了旨意让推倒重建。 只是时间太紧张,这会儿也只是刚刚完工,还没有收尾,家里头乱糟糟,那些工匠们加班加点,熬得头发都白了,好不容易完成,就等着王爷来入住,结果碰上飞云贼。 飞云贼可不管这里是不是王府,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许薇姝他们只好暂时住进了驿站。 王府的下人们死的死,散的散,剩下的也就三分之一,乔公公从王府里出来,见到许薇姝的时候,还以为王妃要给他一个下马威,先立威。 他是战战兢兢,生怕自己做了人家杀鸡儆猴的那只鸡,没想到王妃忙得很,根本没在意王府已经被破坏了大半的事儿,只温言抚慰了几句。 “受伤的人多么?我听说好些留下的工匠都受了伤,这样吧,王府先不急着建,我们人不多,在驿站也能凑合,先统计下受伤的工匠人数,拨些粮食给他们家里送去。” 许薇姝一边看账本,一边听玉珍报告些什么地方适合搭建粥棚,药品还有多少,什么药物需要采购之类的琐事,一边吩咐。 乔公公偷眼看了王妃一眼,连忙点头应了。 出了驿站门,乔公公松了口气:“是个雷厉风行的!” 他不管王妃是真仁善,还是初来乍到,先装装样子,反正只要对方肯装,在他看来就完全足够。而且这个王妃还是个有本事的,才这么短的时间,竟然就打听出王府的事儿。 府里有工匠受伤,他可没特意在外面传扬。 虽然不是大事,但王妃一来就打听这些,想必不是个好糊弄的。 许薇姝命令侍卫们,先想办法搭出一批窝棚应急。 那些个灾民,都组织起来,送去给医生检查一下,没什么病的去做体力活,分些钱米。 老弱病残另外每人也发些粮食,吃不饱,反正也不至于饿死。 没多少时日,靖州的老百姓,就个个称赞王妃仁德,玉珍还好,玉荷整天愁眉苦脸。 这日,许薇姝亲自领着人烧了一大锅骨头汤,下了杂面条,给老百姓和干活的那些人送过去。 玉荷终于忍不住,就凑过来提醒几句:“婢子知道,王妃心善,想着这些百姓,可……” 许薇姝一摆手:“你想太多了。” 她知道,玉荷是担心有人向京里报信,在封地,一个王爷收买人心,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就算收买人心的是王妃,不是王爷,但夫妻一体,王妃的名声好,王爷也一样好,足以触动一位君王的神经。 “这里是靖州。” 许薇姝笑了笑道。 如果换了别的地方,玉荷说的没错,前些年,在封地的声望高,名声好的王爷,似乎都被打压,但一来这里是靖州,苦寒之地,百姓们都被京里的人称暴民,年年造反。 当地衙门里的知州很少有坐满三年的。 二来,现在的皇帝,已经不是前些年的皇帝了。 她在宫里这么长时间,比较了解那位皇帝的心思,如今,那位陛下一盼长生不老,求仙问道,希望能延寿。 二嘛就想要个名垂青史的好名声,希望治下太平,至少别在他在位的时候闹起来。 许薇姝只是正常地安抚百姓,还是安王封地的百姓,远不至于让那位陛下忌惮。 安王的身份,也不值得他忌惮。 一个注定了没几年活头的孙子,难道还不能畅快些,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许薇姝有把握,自己就是在靖州把天给捅下来,那位陛下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京城那些贵人们,都快成了斗鸡眼,整日彼此争斗还不够累,谁会关心千里之外的事儿?” 王权争斗已经到了白热化的地步,忠王,义王,还有其他的龙子凤孙,都是皇室血脉,谁不想争一争? “今天天气不错,咱们去乡下转一转,看看田地。” 许薇姝伸了个懒腰,把账本扔下,让玉珍给她拿来一件大氅,披在身上。 又让丫鬟们准备些吃食,备好马车,就出了驿站大门。 出了京城,天高地远,许薇姝不乐意整日憋屈在城里,出了城,便纵马疾驰了一段路。 她的座下宝马,也酣畅淋漓地跑了一阵子。 在京城,就算是千里驹,得到最好的照顾,吃最好的草料,也比不上像现在这样,痛痛快快跑一程,更让马儿愉悦。 出了城,许薇姝看了看地上干裂的土地。 “靖州还是缺水。” 确实是真的,而且水质不好,玉荷看了一眼,那些农家喝的水都很浑浊,看着就让人恶心,她现在都发愁自家主子的饮食,每次打了井水上来,喝一口也不甘甜,但次次去山里挑那些溪水,也太劳民伤财了些。R1152 第一百七十四章 戏文 “王妃,斥候发现有小股的飞云贼在附近出没。” 许薇姝正在驿站里盘算救济灾民的事儿,外面赵三就过来回报。 这事儿她知道。 毛孩儿那群小娃娃一到靖州,就撒开大网,虽然初来乍到,但他们都是熟门熟路,手里头又不缺银钱,没多少日子,便在街头巷尾布置出一道消息网。 那些小乞儿们,十之三四都让毛孩儿和阿生给收编。 如今许薇姝自己忙于救灾,没理会飞云贼,他们却能提前想到,一早就监视着。 飞云贼的探子行踪也算隐秘,可满靖州的老百姓都面黄肌瘦,看着连日子都过不下去,忽然冒出几个行踪诡秘,膀大腰圆的汉子来,谁都知道肯定有问题。 再说,那帮贼人吃了一亏,他们嚣张跋扈惯了,多年来视靖州为自己的囊中物,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那帮兵丁在他们眼里,和能随意宰割的牛羊也差不太远,这下忽然被打了一下子,人被杀了一批,抢走的好些钱粮都被扣住,又怎么会不想着报仇? 许薇姝也不着急,一群土匪而已。 她也琢磨着要下狠手,打得那帮土匪伤筋动骨,起码让他们以后再也不敢碰靖州。 至于彻底剿灭,那肯定要,不过,还是等方容回来才好。 而且,以现在的人手,拒城固守问题不大,去剿匪有那么一点儿难。 “给你们三天时间,给我把靖州周围摸清楚。” “得令!” 毛孩儿蹭蹭蹭就跑走。 侦察,这属于他们的正常课程。 许薇姝以前在洞箫山上,经常带着孩子们玩军演,算是难得的,老少咸宜的‘游戏’。 只让一帮小孩子做这个,自然还是不妥当,方容留下的侍卫也派出去帮忙。 他们的经验丰富得多,只是论侦察,毛孩儿一群小娃娃却更加专业。 把孩子们扔给侍卫,再加上个温瑞言,他这人别看总是心软办错事,但对孩子们很上心,也有点儿本事,最适合做带孩子的差事。 许薇姝自己带着宫人,还有衙门那群剩下的衙役,小吏,处理这些灾民的衣食住行,还得安顿从京城跟来的那些人。 虽说大部分都是自愿来的,多是安王府的侍从幕僚,还有他们的亲眷,但也有些是迫不得已,多少有那么点儿被逼无奈的意思在。 靖州不光比不上京城繁华,甚至看样子还匪患严重,时不时出事儿,连王妃都上了战场,岂不是要终日小心自己的性命? 这些跟来的人们,一个个都很惶恐。 许薇姝作为王妃,方容不在的情况下,她是非管不可。 不过也没什么麻烦的,方容一早就传信过来,安王府这边,乔公公带了人,早就买下好些庄子,庄子上也建好了独门独户的房屋,正好给他们带来的匠人们住。 至于幕僚,暂时就住王府。虽然王府那边还没收拾完,但那是正院,很多偏院只要不怕乱,不怕吵闹,勉强也可以住,跟来的人多,屋子也不少,挤一挤完全住得下。 他们在安王手下做事,平日里也没少吃苦,这点儿杂乱还能适应。 许薇姝就让玉珍等一群宫人,给准备了些干净的被褥,领着人采购了一批生活用品送过去,意思意思,就算是尽到责任。 她只是发个话儿的事儿,谁也不会当真劳动她,再说,身为下属,本也不好麻烦人家王妃。 何况王妃出手大方,安家银子每人都给了五十两,又不必找房子住,怎么也足够用。 “王妃,您的茶。” 玉荷端了一碗茶水过来,低声道,“听说好些老百姓就随意从城外河中取水,可别染上什么疫病。” 她这些日子读了不少医书,还和玉珍她们一块儿学医,正是对这些关注的时候。 “这到是问题。” 靖州缺水,老百姓们也没养成饮用开水的习惯。城内的人还好,富贵人家比较讲究,可城外的那些老百姓,一个比一个怕麻烦。 想了想,许薇姝就去画了图纸,令人制作了一批建议的净化网,用的是木炭,勉强算是可以使唤一下。 东西简单,根本用不着安王府的能工巧匠,随便找几个宫人也能做出来。 东西做好了,就吩咐衙门的衙役帮忙,挨家挨户地分发下去,用许薇姝给的稿子,大声宣扬喝脏水之后,就容易得疫病的事儿,还画了好些示意图。 许薇姝自己也不知道会不会起到大作用,可既然是白送的东西,又在人前展示了一次这种净化装置的作用,真能把污水变得和山中溪水一样透亮干净。 那些百姓并不傻,有干净的水,水会愿意喝脏的? 天一日日转凉,靖州竟然也没有闹出瘟疫,老百姓们的生活,渐渐趋于安稳。 连飞云贼那一帮子贼人,前两日忽然闯城,可让许薇姝安排的岗哨识破,一波箭雨给打了回去之后,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出不对,提高了警惕,他们一时半会儿,再没有展开报复行动,除了偶尔还会察觉到有探子出没,别的都好。 靖州多少变得平静了不少。 “过几日怕要下雪。” 许薇姝看了看天,咕哝了句。 玉珍赶紧招呼人去看看棉衣棉被什么的有没有准备齐全,靖州冬日里多穿皮毛的衣裳,这些到不算缺。 自家主人说马上要下雪,她们是绝不可能不信,就凭着这门技艺,自家在洞箫山上行混得如鱼得水,连白云观那边的高人,在这方面也要甘拜下风。 玉珍到现在还记得,自己主子把苍月法师糊弄得一愣一愣的,要不是他老人家年纪大,够沉稳,估计连纳头便拜的剧情也能玩得出。 准备还算充分,但多多少少也有些手忙脚乱的,许薇姝这会儿比较清闲,留在驿站也是给人家添乱,便随手拿了幕笠遮住脸,带着人上街,检查下还有什么漏洞。 “下点儿雪是好事儿,来年能有个好收成。”许薇姝骑着马,带着侍卫和宫人们出了驿站大门。 就是冬日一到,那些山贼恐怕也无余粮过冬,也不知会不会狗急跳墙,再来攻城。 许薇姝一路慢行,街市上还是冷冷清清。 发生了那么大的乱子,哪怕过了这么久,也没多少人敢随便上街,就是迫不得已出门的行人,一样神色惶恐。 不过,也有讨生活的小商贩出来卖东西。 四下看了看,那些东西都没多少价值,连皮料什么的,上好的也并不多见。 很正常,真正的好东西也不会这么随便拿出来贩卖。 正走着,就见前面不远处围了些人看热闹。 在这个堪称空旷的街面上瞧见人群,自然十分显眼,许薇姝脚下拐弯,就带着玉珍他们转头走过去。 围着的人也不算多,许薇姝一过去就看到中间跪着个披麻戴孝的少女。 她身边还摆着一具尸体。 许薇姝:“……”这是经典戏文要上演了,以前在京城那么多年,也没见过几次。 主要是京城管理严格,有专门的人市,如果当街卖身的,一经发现,大部分都轰走的轰走,要不就有教坊司和青、楼瓦舍的人来带走。 扫了一眼,女孩子长得只能说清秀,不很漂亮,就是很符合那种小白花一样的柔弱形象。 这种形象似乎已经不怎么流行了。 她当年读的小说里,除了些剑走偏锋的文,要不然白莲花形象的大部分是炮灰或者女配,女主角不多见。 也没见有人英雄救美,同样没有人争做恶霸。看热闹的人指指点点,也就是看个热闹。 许薇姝顿时就没了兴趣,刚想离开,就看见那女子忽然匍匐着屈身向前,跪着扑过去,大喊:“叶郎,叶郎!” 玉荷顿时一愣:“小娘子,那不是叶迁,咱们王府的长史?” 许薇姝驻足,扭头看了一眼。 还真是叶迁。 他本来就是靖州人,跟了方容也有七八个年头,是他身边的老人,许薇姝以前只是知道他,不熟,后来还是杨木和郭安两个小太监,时常会提一提,老说叶迁心肠好,是个老好人,在王爷身边,从来不叫苦叫累,什么事儿难办,都是他在做,就是不怎么会说话,怕见生人,很是低调。 至于低调到什么程度,许薇姝嫁进王府这么长时间,方容身边很多人都变着花样想在她面前露脸,毕竟谁都知道,王爷十分爱重王妃,连公事,王妃也能做一小半主,讨好王妃那是必要的程序。 可这个叶迁,她还是统共只见过两面。 第一次,方容带着许薇姝认识他比较重要的手下。 第二次,叶迁被袁琦抓差,给许薇姝送库房的钥匙。 玉荷他们那群小丫头们,到是因为总要去书房替自家王妃,给王爷送美食,经常能见一见。 既然是自己人,许薇姝就驻足留步,打算瞧瞧是怎么回事儿了。 叶迁虽然老家是靖州,可他很早就出外闯荡,跟了方容,天海南北哪里都去过,按说,在靖州老家也不该还能认识年轻的熟人。 至少那位小娘子还是双十年华,居然就和叶迁很相熟的模样,到令人吃惊。R1152 第一百七十五章 救济 眼瞅着两个人搭上了话,叶迁到是懵懵懂懂,一脸迷糊,却让那女孩子三哭两哭,哭得手足无措,又是让人替死者置办棺木,又是叫了马车过来,载那女孩子回去。 听了一耳朵,大意就是这女娃娃以前和叶迁住在一个村子,一个住在村东头,一个住在村西头,偶尔叶迁出去放牛,她还给送过两次水。 大致上便是非典型青梅竹马了。 只不过叶迁比较幸运,半路上跟了个先生离开靖州去读书,小女娃就是正经的村姑,碰上山贼袭村,村子彻底遭了难,她爹爹早逝,娘亲也死了,孤身一个。 反正就是这个时代时常会出现的那种悲剧。 许薇姝又去收容灾民的窝棚看了两眼,看见好些小孩子拿着木炭制成的简易净化器,把收集来的污水都净化一遍,才倒进锅里头烧开。 其实只要烧开,污水也没多大事儿。 皮袄棉被之类,还是很缺少,许薇姝一路走过去,看到不少小孩子还穿着单衣,那也是没辙,整个靖州都被烧毁了至少一半,不是几户人家缺衣少食。 “王妃娘娘!” 许薇姝正仔细看那些窝棚,建造的都不算特别结实,要是雪大的话,说不定就压塌了,恐怕还需要加固,就有两个小孩子一路小跑,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喊。 玉珍吓了一跳,连忙拦了拦。 “小心,王妃退后。” 跟着的侍卫们也有点儿紧张。 许薇姝:“……就是两个孩子……” 其实还是许薇姝时不时给他们讲故事,偶尔也讲到有刺客组织,专门选择侏儒进行培养,到了刺杀的时候,让侏儒装扮成小孩子,不会让人戒备,轻易就能得手。 昨天晚上,许薇姝讲故事还刚刚涉及到这个,今天自然就有那么一点儿敏感。 不过,这会儿这两只可就是普普通通的小娃娃,拿着刚刚烤好的面饼,递给她吃。 “王妃娘娘,您吃!” 许薇姝顿时失笑,抓出一把糖,塞给他们,俩孩子的娘亲才扑出来抱住孩子们,有些诧异地看向她,好半晌才恍然,连忙跪下来磕头,不一会儿就泪流满面,连话也说不完全,只一边哭,一边大喊:“菩萨娘娘,您就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周围都给惊动了,许薇姝一看不好,连忙把人叫起来,转头去窝棚里躲一躲。 “我扮农妇,扮的不像?” 进了窝棚,许薇姝抬头看了看,这里住了七口人,两位老人,夫妇两个,加上三个孩子。 两个大点儿的孩子才五六岁,看着瘦瘦弱弱,干活已经非常麻利,很快稳稳当当地端来一碗水。 最小的那个躺在床上,正睡得香甜,也就两三岁的模样。 这家的妇人低着头,只敢用眼角的余光看一眼许薇姝,低声道:“娘娘扮得挺好,连手臂、脖子都涂了黑,虽然戴着婢女,可行走时的样子,就和家境殷实的普通农妇没多大的差别,可当时娘娘骑马而来,冲进火海里救了奴家的三个丫头,奴家看得清清楚楚,一辈子也不敢忘记。” “奴家本来不该让孩子打扰娘娘的兴致,可又想让孩子们给娘娘磕个头,没想到这两个死丫头这般调皮!” 她这话质朴,却也极可爱。 许薇姝听得出来,她这话不是客套话,是真心的。 心里面顿时觉得熨帖。 不只是心里,最近她体内的功德玉璧,发出莹莹的光,照得身体暖融融的,她甚至觉得,自己现在的身体,比以前用的仙体一点儿都不差,每日能取用的吉水,以前若是水滴,现在就成了细流,想必接着发展下去,像以前一样很随意地拿吉水来洗澡的事儿,她也能天天做。 在窝棚附近转了转,许薇姝都忍不住想,要是继续看现在老百姓的惨况,她都恨不得带人去剿匪,飞云贼那帮人把靖州府抢夺一空,只剩下一穷二白的空架子,实在让人难做。 以前读大学时,读太祖开国时的历史,那时候也是一穷二白,她到如今还是十分惊佩,那样的环境下,是怎么熬过来的! 方容不在,许薇姝也没辙,只能把剩下的粮食收拢到一块儿,按照配给制,每人每天的粮食限量,几家几户都挤在一处,柴火木炭节省着用,棉被能混用也混用。 忙到傍晚,回了驿站,驿站里的宫人就过来说,长史带了一女子回来安置。 安置个把人到没什么,但王妃在的地方,随便接人进来,那就绝对不可能。 那群宫人都建议叶迁先把他这个小青梅送到外面,找一户民宅,等王府那边收拾妥当,分了房子给他,再另行安顿。 结果,叶迁刚说了一句,先让那个叫秀玉的女孩儿就开始哭,不停地哭,泪水简直要淹了靖州。 他们那些宫人简直无语。 玉荷她们随着许薇姝回来,玉珍给自家王妃端来热水,给她抹了把脸,又断了温热的茶,拿了些点心。 稍微吃了点儿东西,许薇姝总算觉得胃里舒服些,就歪在软榻上歇一会儿。 玉珍她们连忙轻手轻脚地下去,叫了两个手艺特别好的小丫头,给自家王妃捏捏脚。 一出门,就看见赵三压低声音正叱责两个在外院伺候的小太监。 “你们还有胆子来惊扰王妃?就这么点儿小事儿,你们难道还解决不了?” 赵三皱着眉,颇为不耐烦。 小太监也无奈。 “三爷爷,您是没瞧见,就那小娘子一哭,我们都觉得来年靖州再也不用担心干旱了,这叫什么事儿啊!那是长史大人的娇客,咱们总不能把人打出去吧?” “还有,她非要拜见王妃……” “滚犊子的,什么玩意儿,王妃娘娘也是说见就能见?” 赵三冷笑。 那个小娘子要是想见见叶迁的妻子,那叫拜见主母,算是她懂逢迎,可想见王妃,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牌面上的人物。 玉珍和玉荷一出来,赵兰就连忙上前赔笑:“两位姑娘回来了,王妃可好?” “劳三爷爷惦念,让厨房煮一锅牛肉汤,再烙些饼,拌几个小菜,咱们娘娘歇一会儿起来必要叫膳的。” 玉荷小声道,“还有,让外面人都撤了,娘娘在歇着,别惊扰到。” 两个人都没管那位叶长史的闲事。 不过,许薇姝歇了半晌,一起来果然饿了。 厨房里的汤早烧得滚开,熬得乳白,一碗牛肉汤,加足了香料,配上大片的薄肉牛加面饼,又配上些嫩绿的小青菜,许薇姝慢条斯理地吃了两碗。 吃得有点儿撑得慌。 玉珍就笑了:“看来咱们大厨的手艺有长进。” 以前也不知怎么的,玉珍总觉得家里厨子的手艺不好,也许他们的刀工更好,掌握的火候也不错,可那些饭菜吃到嘴里,就是不是滋味。 过去也没这毛病,跟主子在洞箫山住得久了,吃的都是山里的山珍之类,喝的也是甘露,或许就不大适应厨房做出的制式菜肴。 她家主子却没这类毛病。 许薇姝莞尔:“这是赵老爷子的手艺,他老人家这是又手痒痒。” 赵老爷子年纪大了,这次本来不打算让他老人家跟来,京城庄子上养老挺好的,也热闹。 可那位舍不得洞箫山一帮孩子,非跟着不可,不过,他带了好几个徒弟,而且这次随行的王府厨子也不少,到再用不着他劳动。 宝琴那个丫头,许薇姝本也打算让她留在京城,这丫头到了年纪,该寻婆家,有玉珍、玉荷也够用。 再说,她还有一个便宜弟弟需要照顾。 只是宝琴不肯,但也没让她再做伺候人的事儿,就是帮着管管账本,做点儿女管家的活儿。 饭菜很香,吃得不错,许薇姝就到驿站的园子里转转,顺便下下食,靖州环境不算好,风沙大,吹得脸上发疼,许薇姝到觉得痛快。 她习惯这样的风。 走了几步,就看到个纤细羸弱的身影,莲步轻移地走过来。 玉荷:“……” 她家王妃逛园子,没有清场的习惯,这很不好。 许薇姝却没有自家丫鬟那么会摆谱,还不许人家逛园子,但她身边跟着的两个侍卫,却是不肯让人靠得太近。 这秀玉离许薇姝得有七八步远,就被人给阻住,许薇姝只点点头,也不看这姑娘莫名其妙红了的眼睛,欲言又止的表情,自顾自地溜达过去。 没办法,她一见那样软绵绵的姑娘,就有点儿不知该怎么应付,像李巧君那样清冷孤傲的也好,像羌国人那样略显得野蛮的都好,她不喜欢归不喜欢,还是能应付。 这些人别管你是说话硬气些,还是把对方当空气,还是玩一些手段膈应膈应对方,气得人家脸红脖子粗,好歹不会寻死觅活地哭。 许薇姝没搭理这位,径直走过去,她觉得这姑娘要是有心事,完全可以和长史说。 好在对方也没闹事儿。 当然,她要不是个傻子,也不敢在个王妃面前撒泼。 没两日,许薇姝就把这些杂事完全忘了,巡逻的衙役和侍卫又抓到了一回飞云贼的探子。R1152 第一百七十六章 武器 这回这探子可不是普通小毛贼,颇有一点儿本事,若非安王府的侍卫正好撞上,凭普通衙役,绝对不光抓不住对方,说不定还让对方给干掉。 即便是侍卫们巡视发现了问题,也没把人逮住。 那几个探子像是很熟悉靖州的地形,也较为机警,愣是从一队侍卫的包围中溜走。 他们这次应该是太大意,竟然到驿站附近抓采买的宫人打探消息,否则也不会被巡视的人逮个正着。 许薇姝听了消息,也只能叹息一声,因为人手不足,不能让全城搜捕,只叮嘱城门,还有驿站加强防守。 那也是没办法,她如果手底下有一支超过千人的军队,肯定不这么被动,早直接杀到对方老巢里去。 再不济,光封锁山地,不许进出,也够那些土匪们喝一壶的,想必那些人就算自己开荒种田,规模也不会大。 不能出来买吃的,用的,早晚饿死他们。 许薇姝这边束手无策。 那几个探子,也吓了一跳。 “好家伙,安王什么来头?” 这几个都是飞云贼里的头目,虽然不是大头目,可在靖州向来做什么都为往不利,把那帮官府的笨蛋耍得团团转,即便是靖州本地有些大户养了有本事的江湖人打手,在他们眼里,一样菜得很,不值一提。 听说来了个安王,他们也都没太当回事儿。 能被发配到靖州的王爷,能有多大本事? 结果,这次一出面,本来还想绑个买菜的嬷嬷,探探消息,没成想,一个老太太竟然彪悍的很,一不注意差点儿没戳瞎自家兄弟的眼睛。 几个人都觉得很不可思议。、 其实并不奇怪,宫里那些宫人们本就个个不简单。 别看,这些人看着一副低眉顺眼,极为柔弱的模样,但随便抓出一个,抄家伙也能打倒个把壮汉。 宫里的娘娘们平日里不好支使侍卫做事,有点儿什么粗活重活,都是宫人去,当年贵妃甚至还专门培养了十几个健壮的宫人,能抬能抗,还能打架,寻常她坐着软轿出门,都不必找轿夫,自家宫人就做得极顺手。 他们比寻常人家养的健仆更具有隐蔽性,能力也更强。 主要是在宫里资源丰富,你只要想学,就总有门路能让你学到有用的东西,虽然大部分不可能多高深,真正的独门绝活,你要不是入室弟子,那也学不到,可总比寻常老百姓,在获取知识技能方面容易很多。 这几个探子受了点儿伤,其中一个让侍卫用弩箭在胳膊上开了个口子。 流血不止。 此时脸色都变了,他们在靖州不是没有老巢,问题是伤势严重,根本回不去,就近找了个农户栖身,房屋破旧,被烧毁了半面墙,好歹还能住一住。 那一家人他们也没给宰了,到不是心慈手软,飞云贼在靖州这么多年,杀人越货是寻常。 只是左邻右舍都有人,要是这农户家忽然没了人,也未免惹人疑窦,他们现在有人伤的不轻,一时又走不了,还不如留下这家人,必要的时候能当人质用。 家里有个小胖墩孙子,一看便千娇百宠,干脆就绑了来当人质,准备的饭食也先让这小家伙吃,万事大吉。 有一个好用的护身符,自然不怕农户弄鬼。 围着炭盆,一个叫马六的探子,就给他同伴金爷包扎伤口,看了那伤口,马六的脸色都变了——一看那弩箭就不一般,伤口很吓人,内部都烂了的样子。 那个金爷爷看起来人高马大,平日估计过着刀头舔血的生活,不会没受过伤,这次却一脸惊恐,身体一点儿力气也无。 “要是以前官兵都用这个,肯定没咱的好果子吃!” “竟胡说,如此利器,真能让所有官兵都装备上,那官府也不会这么多年只能挨打,我看,咱们这次是撞上硬茬了,遇上的说不定是安王府的精锐。” “不行,必须送信出去,玉娘子还在外面活动,不知道能不能联系上。” 他们猜测不错。 不过,装备并不是军队的指示装备,那根本就是方容看过洞箫山上用的东西之后,专门找自己的工匠改良的,制作的弩,用了现在设计,安装齿轮,威力更大,箭枝也使用的是钢制的三角箭头。 还拿去让许薇姝起名。 她就特别俗气地非把这东西叫‘千机弩’。 眼下这几个探子,总体来说还算是幸运,没有遇上许薇姝新近研究出来的‘爆裂箭’。 真中了那种东西,整条胳膊都得玩完,甚至一不小心,给炸成傻子也不是没有可能。 许薇姝本就喜欢玩这种东西,去了江南一趟,算是受到点儿刺激,除了拼命练武,锻炼身体,还老琢磨用外力防身。 身体再强健,也是肉体凡胎,人之所以强大,还是在于人会利用工具。 她就想办法把从天教那边弄到的炼丹工具都置办了一套,认认真真地研究出一堆特别的东西。 比如说,射出去能爆炸的箭枝,再比如,装满了毒针的机关匣子,颇有暴雨梨花针的架势。 当然,有一点儿不太好,产量还是不足,而且不大容易保存,大规模运送容易发生危险。 她正琢磨着改进工艺,就是最近太忙,又是成亲,又是长途跋涉来靖州,到了靖州更不安生,总没有时间,但现在的东西,先用一用已经没问题了。 自从那些侍卫知道许薇姝的‘丰功伟绩’,人人都觉得自家王爷娶到一座金山。 现在王爷不在,人家王妃又一肩挑起靖州的一切琐事,长得漂亮,有才学,武功好,甚至还能把一座城池给治理得井井有条。 连安王府的幕僚都觉得,怪不得安王很随意地就撒手走人,所以说,娶个好媳妇,那简直是再划算不过的买卖。 便是那些知道安王身体不好,恐非明主,不得已投效,还在观望,随时做好抽身而退的门人,也不免考虑一下,若是王妃这么能顶用,她若是生下个小世子,也不是不能辅佐,也许可以免了另外择主的麻烦。 虽然有良臣择主而事的说法,做人家手下的,不够忠心总不算什么好名儿。 许薇姝是不知道这些人的心思,要是知道……就是知道也不会如何,那是方容的问题。 几个探子琢磨着要传消息出去,告诉山上的兄弟,此地的安王不好对付,万望小心,别偷鸡不成蚀把米。 驿站这边,许薇姝也指挥着要搬家。 过了这些时日,安王府总算收拾妥当。 许薇姝还专门去看过,他们夫妇住的正房建造的颇为合心意,又阔朗,还很精巧,尤其是卫浴,完全按照她的设计建造,而且人家工匠自主创新能力很不错,大浴池给建造得除了像大号游泳池,还和海滨浴场差不多了。 用料并不算名贵,就是靖州比较多见的石料,和大块大块儿的石头砌在一起,还显得质朴可爱,雕刻也好,那便十分不易。 “该赏那些工匠们。” 许薇姝看过后,顿时就觉得大殷朝的工匠,一个个都堪比艺术家。 他们也许说不出一二三四五的道理,却能把你要建造的东西,都给打造成艺术品。 行囊先搬过来,安王府那些幕僚和幕僚的家眷,都住在王府侧后方的宅子里。 按照品级,房子或大或小,都是独门独户。 身为长史的那个叶迁,住得离王府最近,宅子也最大,一应家具都给打造的差不多,只等着他入住。 房子绝对不算差,但要说有多好,那也不至于,就连王府也有内秀,在表面建造的也没有京城的王府精美。 这些屋宅都是紧急建造的,自然粗糙了点儿。 叶迁到不挑剔,他这人老实,虽是方容身边的老人,可从不争功,向来喜欢让着自家同僚,自然不会在这方面挑剔,更不会王爷不在,就去挑剔主母。 可他身边那个口口声声要报恩的秀玉姑娘,却对自己要住的地方不大满意。 王府的宫人们,一天好几次碰上秀玉自己跑过来,说家里的书桌用着不大顺手,能不能请府里的工匠帮忙改一改,一会儿又说,床铺不太好,躺着腰背疼,能不能改得宽些。 赵三简直无语。 卧房就那么大,你把床改的再宽点儿,那岂不是整间卧房就能放一张床? “那个秀玉到底是什么人?叶长史要怎么安排她?这不算主人,难不成还要当成客人接待?” 他是王府的管事,按说长史家的事儿,让他帮忙管一管也不是不行。 可现在的问题,叶迁虽然没成亲,却已经算是有了口头婚约。 他未来夫人是个大夫,最近还在南疆,寻找几种只有在那边才能存活的药材。 这事儿他不知道,但身为管事,自然第一时间把王府里有名有姓的人物都打探清楚,跟叶长史相熟的人都这么说,怕八九不离十了,只是还隔着一层窗户纸,谁都没有捅破。 “再这么下去,长史的婚事怕要有波折。” 赵三摇了摇头,他懒得管这些,但那个女人变着花样打探王爷什么时候回来,王妃的行程,就有些不对劲,不过,一个弱女子而已,打探这些做什么,难道她还想借着长史这个梯子,巴结上王爷不可?R1152 第一百七十七章 酒宴 那怎么可能! 这靖州的女人应该没有那么彪悍,再说,她要想勾搭王爷,也得找王爷在的时候,如今王爷还没个人影,她到王妃眼前晃悠什么……难不成,她还想勾搭王妃? 听说京中确实有贵女也喜欢女子,还…… 赵三一摸脑袋,缩了缩脖子,要是他这么胡思乱想让王妃知道,等王爷回来,非把他给灭了不可。 就是王爷不动手,袁侍卫也不好惹。 身为王府的管事,他到不至于对付不了一个小姑娘,但当这个小姑娘的身份不好界定的时候,麻烦就自然而然地到来,她是人家叶长史带回来的人,非主非仆,不知道算不算客人,你就软了不好,那位会蹬鼻子上脸,硬了也不合适。 赵三有点儿头痛。 他徒弟到不以为然:“师父,咱们还少遇见这种拎不清自己身份的白痴?给她找点儿事儿教训一顿,保证她以后见到王府的大门就脚软。” 这不是假话,对付这类女子,他们有不少法子,威逼利诱那都是小道,真正本事的,能让对方有苦说不出。 以前在太子府当差时,从不必费这种心思,那等心怀叵测的女子直接就进了刑房,连通知上面都没有必要。 身为赵三的徒弟,当年在太子府,那不说威风八面,好歹也是仆从不少,奴才的身份,享受也不必外面寻常主子差。 奈何太子一朝被废,一切成空。 他愿意跟着师父来这穷乡僻壤,多少有些心灰意冷,不愿意再看着以往在他面前伏低做小的那些人,如今趾高气昂,哪怕是当奴才的,也有点儿受不了这种落差。 看这小子神思不属,赵三踹了自家小徒弟一脚:“滚犊子!赶紧去看看各个房里的炭火都齐备了没有,赵姑娘那儿也不能怠慢。” 赵想容是宫里出来的,也算是老人,虽然始终还没个名分,连自家王爷的面也没见过几次,但到底不是一般的阿猫阿狗,份例上绝对不能少。 这小徒弟点头应了:“师父您就放心,这边的乔公公是个妥帖人,我去看过,各个院子里东西都齐全。” 赵三点头。 他也是刚和那位乔公公打交道,从来不敢小瞧人家,这人是从江南那边的行宫调到安王府当差,去年王府开始建,人家就来了,虽然也不算靖州的地头蛇,到底比他们先站稳脚,只看王府上下运作正常,那些宫人们调、教的也都有规矩,就知道乔公公此人不是一般人物。 赵三也没打算就把人家打压下去,差事办不完,多个朋友多条路,没必要那么小气。 再说,像他这样的奴才,主子用自然会用,真当心腹却不大可能。 无论哪个主子,也不会做不用跟前的老人,改用外人的事儿。自家主子尤其如此。 “下去吧,让门房都注意,盯着那个秀玉姑娘些,她在叶长史那儿,怎么闹咱们不管,可要来王府撒泼,绝对不行。” 说完摆摆手,就让这小子下去。 赵三收徒弟,自然不肯收笨蛋,这点儿小事儿办不妥,再惹了王妃不快,那还不如趁早让这小子滚远点儿,别在主子们面前碍眼,指不定还能得了善终。 许薇姝可不知道王府这些人,为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也能这么折腾。 王府一众人算是安顿下来,虽然王爷不在,按照规矩,许薇姝还是以王妃的身份,邀请方容比较重要的手下携家眷参加了个小宴。 除了这些王府的人,靖州本地乡绅,还有当地的父母官,都应邀而来。 靖州这种地方,本地的贵族不多。 一个徐家,说是世家,其实传承也就是三代而已,家里上一代出了个进士,而且脑子清明,多置田地,这才算出头。 还有一个王家。 这个是外地迁徙而来,以前在江南,族里有人犯事,被抄了家,族人在本地也混不下去,后来又碰上流民起义,躲避战乱,一路迁徙,到了靖州。 唯一一家传承几百年之久的,便是卢家。 和卢国公也算沾亲带故,当年卢国公在时,整个卢家枝繁叶茂,后来卢国公牵扯进齐王逆案,被抄家灭门,但皇上特别开恩,没有诛九族,卢家也就逃过一劫。 不过,到现在已经彻底败落了。 整个卢家只剩下一个女人带着一儿一女。 听说那个当娘的还不顶事,唯一会做的就是弹琴画画,其它什么都不会。 家底本来还算丰厚,奈何她好糊弄,下人们你糊弄点儿,我糊弄点儿,都欺负她天真不知事。 仅仅七八年,整个家业就给败得差不离,店铺都卖了出去,田地也卖了七七八八。 幸亏她儿子还有些韧性,家里也不至于一贫如洗,长到十几岁,就自己撑起家里的事儿,勉强把能裁撤的下人都裁撤干净,吃穿用度做了调整,再把房子收拾收拾,租赁出去,平日里为人抄书,总算是养活了母亲。 只是这孩子就可惜了。 本是世家公子,现在一个人照顾母亲,日子过得实在有那么一点儿艰难。 而且他那个母亲,把他妹妹养得不食人间烟火,和娘亲一个性子。 这样的性子若是个娇养的千金,那到也无伤大雅,但放在已经落败了的卢家,简直要人命。 卢家公子玉衡,以前不怎么参与靖州贵族的那些游乐活动,最近应酬却多起来,实在是妹子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指望他娘亲不太现实,他一个男人,只好自己来办这事儿。 许薇姝下帖子,自是要办妥当,不会因为人家卢家落败,就漏下人家一号。 乔公公在这儿这么长时间,已经把本地的势力摸得差不多,很快就整理了一份资料送去。 他也想给主子们留下个好印象,以后还要在王府养老,总得让主子用得着才是。 王府来了这么长时间,处理好琐事,第一次召集大家。 靖州这些人自然都来捧场。 许薇姝也比较重视,亲自写的帖子,酒水吃食都是用的新菜单,在京城也不会寒碜。 反正一伙子到了后,连王妃的面都还没见到,就觉得安王府的底蕴确实很足。 从酒水点心,到引路婢女的衣着打扮,无不显出超出一般的雅致。 他们本来也自以为不是暴发户,这会儿却免不了有点儿束手束脚。 王妃却不是个傲气人,坐在主座儿上,话不多,却很自然地让在场所有人都没受到冷落,酒水不错,歌舞也不错。 卢玉衡卢公子也在。 卢家现在虽然败了,可到底也是世家,而且论底蕴,比其它几家都要深厚,排座位的时候,他也是坐在前面,很靠近主座的位置。 卢玉衡到没觉得太拘束,幼年受到的教育,别的先不说,至少能装。 他这会儿肚子饿得咕咕叫,桌上的饭食特别合胃口,还能用最优雅的姿态,快速进餐。 别人看见只会说他豪爽大气。 卢玉衡一边吃东西,就一边看那位王妃。 他到不是看上人家王妃貌美如花,动了心,他还没那么白痴,主要是听说王妃来的时候,光是书籍,就带来了好几车,他就不免有点儿心动。 卢家以前也是书香门第,家里的藏书楼藏书众多,可他还没长大,做不了主的那些年,书就被他母亲卖了个七七八八,等他可以做主,保留下来的也就那么一点儿。 卢玉衡爱读书,最心疼的就是那些书,可没了也没辙,只好自己努力再去收集些。 他四处接抄书的活儿,未必没有想填补填补自家藏书楼的意思在。 许薇姝也看到了卢玉衡,而且第一个看见他,很正常,容貌精致漂亮,仪态端正,姿势优美的小帅哥,在一群中年男人中间,总是最显眼的。 她也不能免俗,就多看了两眼。 和靖州这些人碰碰头,说几句话,许薇姝也没太当回事儿,无论在哪儿,那些贵族都是一个样子。 如果在京城,她说不得还要在应酬上动动脑筋,但在靖州,大体只有这些人想办法讨她的欢心,她只要不失礼就是。 一场小宴,在场的客人本来都很矜持。 但一热闹,就喝多了,到结束的时候,场面便有些乱,喝倒了好几个,只能被抬着走,闹哄哄乱作一团。 许薇姝也没提前离席,正送客,后面忽然乱起来,蹿出来几个侍卫护在她身边,急声道:“有人闯入书房,被巡视的侍卫看见,正在追捕。” 几句话的工夫,许薇姝抬头就看见一个瘦瘦小小的黑衣人连跳带窜,飞奔而至,一转眼就要冲入客人群中,瞬间人仰马翻。 许薇姝抬手就把酒杯扔出去,结果刚一扔,就看见卢玉衡拎了把椅子甩了过去…… 哐当一声。 椅子正好砸那黑衣人的脑袋上。 顿时给对方开了瓢。 许薇姝:“……” 卢玉衡离对方有七八张桌子的距离,那椅子份量不轻,这下要是砸别人脑袋上,也得开瓢。 许薇姝走过去,皱了皱眉:“四处都亮着灯,你非穿黑衣服,换身宫装还更好些。”R1152 第一百七十八章 厉色 那个黑衣人愕然抬头看着她。头上鲜血横流,额头上也破了一大块儿,挣扎半天,愣是站不起身。 许薇姝挥挥手,先不扯开这人的面罩,虽然就是戴上个面罩,那帮宫人也认得出她是叶长史带来的女人,但在座的客人不熟悉认不出,万一在当下暴露这位的身份,叶长史也可能被连累,他好歹是王爷手头得用的人才,王爷不在,总要顾忌一二。 侍卫们很会来事儿,冲到眼前,堵住黑衣人的嘴,三两下捆成一团拎着走了。 许薇姝先向客人们道歉。 有好些被波及到,衣服上不免沾染了汤汤水水的,也都被请去换衣服洗漱。 那位卢玉衡卢公子很害羞地低着头,脸上带着腼腆的微笑,特别纯良,连那些本来看着他发呆的侍卫,也觉得刚才这小少年是被吓到了,大爆发才扔椅子,平时还是软绵绵的好少年。 必须要说,他那张脸很会长,属于一看就像是好人的那一种。 许薇姝失笑,有这么张脸可是好事,就算将来杀人越货,无恶不作,事发了稍微狡辩一下,没准儿别人还会相信他是无辜的。 吩咐宫人把‘好人’也领去收拾下,衣服上沾了点儿汤菜,洗干净才好出门。 像他这种世家子,让他一身脏污出去,那简直是要人命。 许薇姝扭头就去见被抓住的这个,她既然往书房窜,必然是想打探消息。 在靖州,这时候肆无忌惮闯王府的书房,最先被怀疑的肯定是飞云贼。 方容还没来,也没什么动作,就是想有别的仇家,这会儿也不至于就开始行动。 王府这种地方,建设的时候,自然少不了牢房暗室。 寻常大户人家都少不了这些。 许薇姝过去,几个侍卫正对着‘嘤嘤嘤’个不停的女犯人抓狂。 这人别管问什么,就一个劲儿地哭,只哭着喊着要见叶迁,其它的半句话都不肯说。 那些侍卫也不是什么审讯专家,他们看家护院,保护主人还行,审讯这种事儿,估计还比不上宫人精通。 “我要见叶迁!” 许薇姝刚一进去,就听见那个秀玉姑娘柔柔弱弱地喊了一句。 听见的人肯定以为叶迁和她是同谋,甚至可能是叶长史派她过去,就算王妃不信这个,心中起疑也指不定。 许薇姝一看她的眼睛,就知道这人唯恐天下不乱,她或许很清楚就算王府怀疑了叶迁此人,对她也没有好处,可她偏偏就是要把水搅浑。 “叶迁被王爷召去,最近回不来。” 许薇姝轻声道,并不恼怒,只是平平淡淡地开口。 拿了把椅子,在秀玉面前坐下,“你是飞云贼?” “贼?什么叫贼?”也许是面对女人,她知道自己撒泼耍赖根本没用,也或许是看出眼前这个王妃不好惹,秀玉到停下她那怪异的表演,上上下下打量了许薇姝半晌,冷笑道,“你不觉得自己很可怜?嫁给一个王爷,可你的丈夫把你一个人扔到虎穴,连理会都懒得理会。” “据我所知,你不过是一个替代品,那位安王喜欢的是一个身份高贵,只可远观的女人,你算什么?没爹没娘的一个孤女,还想和人家比?” “告诉你吧,安王娶你,根本是无可无不可,正好想娶亲,你就凑上门,他不过是拿你当替代品,当工具用。” 一听她的话,那些侍卫都低下头,恨不得自己没听见。 许薇姝也不得不承认,她没太当回事儿的小姑娘,不像她想象中是个可有可无的小角色。 此人至少有自己的情报来源,连京城的八卦奇闻也很清楚。 而且还点亮了一针见血的技能,也许以前她总能三言两语就把别人说得崩溃。 就是不知道有这种毛病的女人,是怎么能活这么久,看样子飞云贼的势力不小,要是很弱小,估计都保不住这个嘴巴臭的要命的家伙。 许薇姝连呼吸也没变一下,饶有兴致地盯着她看了半天,并没有反驳什么,只是一边看,一边摇头,好半晌,直到看得那女人心里发毛,才伸手招呼个侍卫到眼前,笑道,“……我这人最讨厌狐狸精,看着她那张脸就来气。” 侍卫:“……” 话题究竟是怎么偏转成这样的? 而且,这种话通常都应该是丑女对美女说的吧?自家王妃如此绝代佳丽,对颗小白菜说这种话,换成他是小白菜,大约只会觉得很高兴。 果然,听见这句,那个秀玉即便是努力隐藏,本纠结着的眉头,多少舒缓开来,眼角眉梢间终究不知不觉多了几分得意。 暗室的气氛顿时沉闷。 许薇姝的目光在秀玉的脸上溜了一遛,忽然收敛了笑意,板起脸眉毛一挑,难得露出几分厉色。 不知怎么的,向来温和有礼的王妃此时却给人巨大的压力,那几个侍卫一瞬间感到背脊发冷,腿脚都发软,而明明王妃此时正在笑。 秀玉额头上也开始冒虚汗,本打算吐出口的话,也戛然而止。 许薇姝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我觉得,这张脸上多几道刀疤,更让我看得顺眼。” 秀玉一愣,随即冷笑:“王妃也学会吓唬人的手段了?” 许薇姝勾了勾唇角,失笑道:“真奇怪,看你的样子,好像觉得我是个心慈手软的好人?不知道你都是从哪儿得的消息,如果调查仔细一点儿,就应该知道,我当年在京城是出了名的嚣张跋扈,别说划花你的脸,就是切了某些贵女的舌头,我也不是做不出来。” 她这话说得很漫不经心。 可越是这般漫不经心,就越是显得真实可信。 连那几个侍卫也不免觉得,他们王妃平日看着性子好,那都是伪装,实际上心狠手辣。 许薇姝拿出条黑红色的鞭子,在指尖里绕了绕,眯着眼睛,颇为感叹地道:“前些日子在江南,刺客那是层出不穷,我玩的到挺开心,就是武器沾了血,就很不好清洗。” “恩,我想想,应该让那个送给王爷美人的县令,付我一笔费用才是。就是因为他送的美人,长了一张楚楚可怜的脸,让我觉得特别讨厌,就在她脸上抽了几下,害得这鞭子都脏了,到现在懒得清洗,我可是觉得这东西挺顺手,不大乐意扔掉。 侍卫:“……” 秀玉:“……” 许薇姝在暗室呆了小半日,等她出去的时候,那个秀玉已经把能招的,不能招的,都给说了一遍,老实的跟个鹌鹑似的。 侍卫头领甚至拿到了飞云贼山寨的确切地址。 虽然这个人也不知道太详细的兵力部署之类,此人外号红娘子,也算是飞云贼里地位比较高的,只是专门负责探听消息这一块儿,并不负责防守。 她一个女人,对部署之类不大感兴趣,且更多时间都是在城里厮混。 这次跑到王府冒险,纯粹是逍遥太久,大意惯了,她往日就是让人发现是飞云贼,也会被人好生给送回去,那些地方官都怕飞云贼把自己的脑袋摘掉,抓住探子也不敢打杀。 就这么纵容得这些人越发过分。 许薇姝探问完消息,心里头却不免有点儿生气。 还以为什么飞云贼有多能耐,地方官府,官兵们都束手无策,可管中窥豹,看见红娘子,也能看得出,那帮贼人固然勇武,实际上还是散兵游勇,乌合之众,上不得台面。 要是地方官员能勠力同心,有那么点儿追求,也不至于被耍这么多年。 还是赵推官说了句公道话。 现在的飞云贼是堕落了,以前可不是这副德性,他们也曾经劫富济贫,也曾经采用军事化管理。 就是最近几年,以前的飞云义士,分化为两部分,有一部分受不了如今的作风,自立门户,飞云义士也不知不觉变成无恶不作,人人惧怕的飞云贼。 在靖州,老百姓们都对他们惧怕不已,也非常厌恶,但其实真论战斗力,根本比不上从前。 许薇姝也算是杀伐果断,她不管什么以前还是现在,既然猫抓死耗子,正好赶上,探听到消息,就不打算继续被动防守,坐等那帮贼人找上门行凶。 靖州的财富还在等着她。 当机立断,趁着抓住红娘子的时间还短,对方没有防备,先按照她给出的消息,抓了留在靖州的几个探子,顺手还把人质救出来。 像什么对峙,谈判,拯救人质之类的戏剧戏码,一概没有发生,迷药进了水,连人质一块儿药倒,冲进去绑了那些探子了事。 回头就带着一批小股部队直奔山上,突击人家的老巢,毛孩儿他们也要去,许薇姝给打回,只让在附近山上给探探消息,顺便做后勤工作,准备些必备工具。 还是先迷药开路。 只不过这次就费点儿力气,人太多,陷阱太多,而且这次是喷洒的迷药,又有风,不可能给一锅烩。 拿下飞云贼的老巢,花费了一日半的工夫,还折损了一些人手,幸好这些都是精锐,许薇姝又给他们加强了装备,所谓折损,也就是摔伤,砸伤,最严重的被一块儿大石头咋断了腿,好了没准儿也要跛足。R1152 第一百七十九章 诱拐 没办法,哪怕是偷袭,哪怕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到底是在打仗,要剿灭的山贼也不是面团捏成的。 眼下只有这么一丁点的损失,已经很让人满意。 出来剿匪,还是悍匪,居然没死人,实在是太难得。 至少那帮王府的侍卫,看许薇姝的目光都变得很郑重,态度也十分恭敬,以前自然也不是不恭敬,可这两种,却并不相同。 以前他们敬许薇姝,是因为她是王妃,这些人透过她看的是那位安王爷。 现在,估计要是王爷和王妃同时下达相反的命令,这些人好歹要犹豫了片刻,才会遵从他们家王爷的命令行事。 别看最后还是要听王爷的,只有这么一丁点儿的差别,却是和以前大不相同。 现在的许薇姝,才是真正的主子。 人都是如此,你要光有身份,没手段没能力,人家就是表面上毕恭毕敬,转脸还不知道怎么编排你。 阴奉阳违的事儿,这帮子人精还少做了不成? 一口气攻破了飞云寨的山门,许薇姝先没进去,让侍卫和衙役进山搜查。 打死了不少人,生擒的也多,一时间整座山上乱糟糟的,除了这些土匪,另外还有一些被胁迫从贼的。 后山上还有土匪们抢回去的女人,还有亲眷,甚至开辟了好多田地。 山上种田不容易,地到不算肥沃,粮食出产有限,但那也几乎算是聚集起来的小村落了。 许薇姝坐着喝了杯茶,看见被领出来,战战兢兢看着她的那些老弱妇孺们,一时也有点儿头疼。 主要是人太多了。 许薇姝占据的屋子外面一片鬼哭狼嚎声。 “呜呜呜……你个杀千刀的,你这一死,留下我们孤儿寡母可怎么活!” 这是坐在地上撒泼的。 还有人默默垂泪,抱着孩子一声不吭,看着都可怜人,但他们是贼人的妻子,说不定手上也沾了血,就是没有,她们这些年生活在山寨里,下了山恐怕也没办法过日子。 飞云贼在这地方驻扎了十几年的光景,年年抢夺走的女人不计其数,起码有百多人。 这些人怎么安置,真是个麻烦问题。 许薇姝一时半会儿也琢磨不出个一二三四五,只好先让人把所有人都看管起来,等下了山,再想办法分辨,手上染血的自然该杀就杀,该埋就埋,至于无辜的,给点路费遣散回乡,要不然就帮忙在靖州落下籍贯。 靖州地广人稀,虽然环境恶劣,但安置些人还是没问题,就怕她们根本没有谋生手段,留下也活不下去。 山上这些土匪也不至于个个都是硬骨头,没多久,就找到了飞云贼藏宝贝的地方。 那是四个相连的山洞,就在山寨后面悬崖峭壁上,寻常人都不过去,也只有几个头目知道这地方,可也没有进去过。 一群侍卫找了半天,根本找不到山门,一开始还以为是那些头目说谎,许薇姝过去看了看,一眼就看出问题,让侍卫过去把一些藤蔓砍了半天,就露出一扇大木门。 木门打开,里面就是山洞。 山洞是天然形成的,非常原始,也没有任何装饰,可里面金银珠宝堆积成山,外面的箱子好歹还是新的,里面有好些箱子都腐烂了。 除了金银,还有一些兵器,看着一般般,没什么新鲜的,至于那些绫罗绸缎,许薇姝扫了一眼便觉得这东西根本穿不出门去,颜色都褪去大半,陈旧无比,纯属占空间。 古董字画书籍之类,也没好好保存,破败的不成样子。 许薇姝皱眉:“可惜了。” 这些不着急打包,可以慢慢来,到是隔壁山洞装的粮食,算是解了燃眉之急,搬运出去,正好能救济灾民。 所有人热火朝天地干活,许薇姝正想着下山回去,就有个侍卫一脸纠结地过来回话:“……王妃娘娘,这个山寨东面有个院子,咱们的人进不去,明明看见路了,走着走着又回到原地。” 这个侍卫平日里在皇宫的时间长,也听人说起过,有些高人能布置阵法,有各种神妙作用,甚至皇宫的藏宝阁听说就是依照五行八卦布置好的,除非知道方法,否则根本就进不去,问题是,他们听过归听过,真正的阵法,确实没有见过。 “哦?” 许薇姝也有些好奇。 “走,一块儿去看看。” 她在归墟的时候,医卜星相,五行八卦,奇门遁甲,医术学得最好,卜算最差,相术一般般,观星完全不会,奇门遁甲知道皮毛,不过对于阵法,还是有那么一点儿研究。 她住的地方,就是依照五行八卦建造的。 被侍卫领着到了地头,许薇姝认真看了看,就看出那应该是个很简单的迷踪阵。 算是进门的阵法。 就是普通不怎么懂这个的人,多走几次也能走出来,和迷宫差不多。 不只是她看出来,连玉荷也看出来。 当年玉荷帮忙在宜秋宫里布置迷宫玩的时候,许薇姝就教给她一点儿这方面的知识。 “这不是……” 玉荷惊讶地瞪大了眼。 在她这个宫女出身的小丫鬟眼中,阵法那是相当高大上的东西,当日许薇姝能布置出来,她还能找个借口,说人家是英国公许静岚的女儿,会这个也不稀奇。 许静岚可是当年陛下盛赞过的,说天下才气,半付许君,那位的女儿,本来就应该神通广大些。 如今到好,随便来个穷乡僻壤,在一个土匪窝内,竟然也冒出个会布置阵法的‘神仙’! 玉荷肯定是想不通。 “世上的高人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多?” 许薇姝失笑,招呼了声,带着十几个全神戒备的侍卫,顺便带上自己的小丫头就向里面走。 这阵法会者不难,别人折腾半天,连大门都没进去,许薇姝三绕两绕,直接推门而入。 进去之后便豁然开朗。 显然布置阵法的那位,仅仅是随手施为,并没有太过在意,也没打算伤人。 许薇姝领着人进去,没走多长时间,就看到一块儿田地,大冷的天,可这块儿地上长着绿油油的小油菜。 “是温泉。” 玉荷先反应过来。 一进门,她就闻见一股子硫磺味。 附近确实有一个小温泉,温都相当的高。 “王妃,您看前面,是不是有个人?”玉荷有点儿不确定,不远处的地上蹲着个东西,时不时动一下,到像是活物。 走近一看,才确定了那的确是一个人。 头发杂乱,身上的服饰看着到还不错,就是衣摆上沾满了泥土,脸上到还算干净,面孔略带了一点儿红黑色,不够白皙,胡子白花花的,手里捧着一盆看起来非常普通的兰花。 许薇姝眯着眼睛盯着他看了两眼:“齐大儒?” 这种装扮,六七十岁的年纪,右眼角上有伤疤,百分之八十应该是齐世朝。 她喊了两声,那老头不搭理她。 到是跪在田地另外一边的一个庄稼汉子,吓得瑟瑟发抖,整个人都匍伏于地。 一见许薇姝走过去,那汉子就嘶哑着嗓子喊:“贵人,贵人,我是山下的农户,被掠上山的,除了每天给老先生送饭,什么也没做过,什么都不知道,还请贵人饶命啊!” 他这么一嚷嚷,那老头就跟赶苍蝇似的挥挥手:“别吵!” 汉子顿时吓了一跳,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可怜巴巴地抬头看向许薇姝。 许薇姝看了他一眼,露出一抹笑,温声道:“我知道了,你别怕,先站在一旁,若是你所言属实,我会派人送你下山。” 有个大美人温声细语地说话,那汉子的心情也放松许多,果然畏畏缩缩地站起身,跟着一个侍卫立到一边去,却还是忍不住看了那老头一眼,小声道:“贵人,这老人家脾气不好,但人不坏……他……” “闭嘴!” 老头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摆弄自己的盆栽,嘴里还念念有词。 好半晌,才抬头瞪了许薇姝他们一眼:“你们别打搅我,我的‘幼儿’生命了,我在给她治病,谁要打扰我,别怪老夫不客气!” 许薇姝听了两句,眼睛里就流露出一点儿笑意,居然有人给一盆兰花起名字,还是这种算是普通的蕙兰。 她看了两眼,就慢步走上前,随手从药箱里拿出一只玉瓶,随手倒在花盆里面。 那老头吓了一跳,蹭一下跳起来,怒道:“你干什么!” 许薇姝挑挑眉:“除虫。” 老头愣了下,低头一看,吓得差点儿没把手里的花盆扔了,幸好反应及时,又紧紧抱住。 那土里居然爬出一层密密麻麻的,乳白色偏黄的小虫子。 老头呆呆地看了半晌,忽然抬头,目光狂热地盯着许薇姝:“这是什么?” “独家配方,不能轻易给人。” 那老头的眼神顿时暗淡下去。 许薇姝吊足了他的胃口,才慢悠悠地道:“我觉得靖州现在出产的好些水果太酸,不好吃,我想改良一下,还有,如今的粮食产量太低,种子差了些,要是你能帮我一把,配方也不是不能当报酬给你。” 齐大儒:“……”R1152 第一百八十章 归来 这位王妃简直把他一老头当成万能的了。 问题是,对方怎么就能看得出,自己确实很中意,很中意,不是一般中意手中的这盆花? 许薇姝要是听到他的疑问,肯定无语。 那眼珠子都快黏在花上了,怎么可能不中意?再说,一开始就听那个负责他饮食起居的汉子嘀咕过他这些日子的行动。 就看他那表现,说他把花当亲生儿子养,大部分人也得说,这老头真疼儿子。 齐世朝叹了口气,别管为什么,反正是被看出来。 他本来还想挣扎一下,结果许薇姝蹲下来,三言两语,说了说自己的构想。 很多嫁接啊,良种培育之类的想法,简直让人眼前一亮,越听越想听。 偏偏这位王妃说话只肯说一半,还模模糊糊的,弄得他抓心挠肝,也不挣扎了,反而盼着早一点儿过去给王妃当苦力。 侍卫:“……” 宫人们:“……” 老头收拾完东西,屁颠屁颠地跟着一行人下山,十分积极主动。 那帮飞云贼全傻眼。 他们当初把人抢掠上山,折腾了好几个月,那老头还是爱答不理的,根本像个大爷,简直就是软硬不吃,麻烦的很。 只是对方有名气,是大儒,自家这群兄弟也不好对他太过分,只能供着,现在可好,让一个女人三忽悠两忽悠,忽悠得整个人都蠢了不少。 有几个飞云贼的头目不免涨红了脸。 只是他们已经不可能把自己的郁闷表现出来,一个个被押着去审讯清算。 许薇姝四下看了看,就把大批的金银珠宝运回王府,顺带把齐世朝捎回去。 先给老头扔了一本笔记本,都是前些日子,许薇姝自己摘录的农书,还有她的一些构思想法,然后就把人打发到庄子里开一块儿试验田先尝试一下。 需要什么可以申请。 从京城跟来的匠户和农户都集中在附近,虽然是冬日,可庄子上还是很热闹。 农户们得检查给自己分的良田。 匠户更忙,虽然王府里大部分家具都齐全,却还有一些小件儿,需要他们赶工。 除了主子的,他们自己住的房子也得折腾。 这都是小事,做个家具即便不是匠人,也大部分能做出来,主要是想把京城里的砖窑,瓷器窑,还有许薇姝想要的玻璃窑都给复制出来,一时半会儿很难办成。 许薇姝也是初来乍到,手头什么都缺,只能让他们先开始进行,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手头没有的东西随缺随补。 整个靖州都忙忙活活地开始重建工作。 许薇姝他们一行人跟来不少工匠,到都能派上用场,好歹先修一修房子。 马上就是冬日,大冬天的要是没有房屋遮挡,还不知要冻死多少人。 总不能让那些灾民一直在窝棚里生活。 许薇姝四下看了看,到发现山上居然有不少煤矿,还是那种裸露在表面的,随便拣一拣就能拣不少。 她以前在家里用的那些小铁炉,在这地方怕是不能普及,即便是在京城,她打造的铁炉子也只是自家庄子用,从没想过要拿出去卖的。 在眼下,铁这种东西,可不是一般人家能随随便便买得起,连菜刀都能当一件重要家舍。 不过,煤炭还是可以用一用,为了节省,全部制作成蜂窝的样子,家家户户没有铁炉子,垒砌一个灶台样式的炉子,问题不大,顺便弄个火炕。 王府这边先垒了火炕,都是给那些门客,还有下人们用,正房一开始修建,已经有地龙。 一到冬日,估计温度堪比暖春。 天气一天天转冷。 许薇姝也不大乐意出门,只是大家想着趁着冬天没到,早点儿收拾好一片断壁残垣的靖州,冬日里再大动干戈,终究不好。 越是临近冬日,一群人干活越是热火朝天。 许薇姝偶尔也领着宫人们给送些吃吃喝喝的东西过去。 这是给自己修房子,那些灾民也不吝惜力气,干活很卖力,工钱就算了,朝廷贴补的救济款,最多让大家吃顿饭。 这年头,有饭吃就有人十分愿意去做工。 至于一天给一顿饱饭,那简直是天下最有良心的主家,如今官府让他们一天三顿,顿顿都吃好的,给准备的伙食,有荤有素,杂面的馒头一顿能吃两个,还能保证间歇可以喝到各种汤和热茶,即便没有工钱,所有人一样满足。 等到天上落下第一场雪时,整个靖州府都差不多恢复原貌。 应该说比以前还好。 ………… 车轮滚滚,自南而来,掀起尘土飞扬,只浅浅地留下了两道印痕,缓慢地上了官道,不远处就是靖州。 马车走得很着急,可车里传来一阵咳嗽声,赶车的车夫便停下来。 附近搭着个窝棚。 里面煮了一大锅骨头汤,热气腾腾,白烟滚滚,热浪扑面而来,寒气一下子就被驱散。 车帘打开,车内露出一个眼角眉梢间带了几许风霜,清俊非凡,却不免有几分病容的年轻人。 相比于他孱弱的身体,气质到极佳,漆黑如墨的发,修长玉白的手指,即便身上的蓝袍寻常,整个人看起来也是仙风道骨,气韵非凡。 正是那位久不露面的安王爷吗,方容。 王爷还未下车,前面赶车的一脸阴柔的男子,已经先一步扶住年轻人的胳膊,很不耐烦地哼哼了两声:“马上就到,咱们先歇歇脚,你给那位主儿准备的礼半路上都扔得一干二净,现在上哪儿去给你寻点儿新鲜的?” 这人肯定只能是袁琦。 方容听了他的话,莞尔一笑,“我的人就是最好的礼物。” 赶车的嘴角抽搐:“……” 年轻人拢了拢身上的大氅,由着他扶着,却是倚在车上,举目望去,悠悠看着前方不远处的炊烟。 “终于,也不知道情况如何……” 话音未落,不远处就乌压压走过来一群庄稼汉,个个都是粗布棉袍,浑身冒汗,一过来便吵吵道:“老赵头,给我们一碗羊肉面。” “好嘞!” 棚子里一个蹲在地上喝酒的老人家便站起身,往锅里下了一大把面条,没一会儿,咕嘟咕嘟熟了,就一人挑了一筷子,再舀一勺汤,里面还有薄薄的一片羊肉。 这就算羊肉面了,庄稼汉呼噜呼噜一吃,收了碗就或站,或者蹲坐,聚在一块儿歇歇脚。 顺便聊天。 他们一说话,袁琦就听出来,这些人是在靖州府做活的,上午做活,下午打算去山里看看,帮忙运送一下炭块儿。 靖州的车马其实够用。 可这些人都舍不得浪费马力,一开始是一群半大不小的孩子们,几个人推着一辆独轮车就进了山,除了装回不少煤炭,还总能半车野物。 眼下可是大冬天,山里的山禽野兽也都躲起来过冬,不知道几个孩子怎么会有这么丰厚的收获。 不过,那之后便有不少人有样学样,山上的煤炭都是由人家安王府的人看管,整座山都是人家的。 好在不光不禁止百姓们进去,还给派了差事。 大家去拣一麻袋,检查过,就能有五文钱,要是负责给送回城去,不必用山上的车,那再加上十文。 他们有时候一天跑好几趟,甚至能得七八十文。 方容:“……” 他是真不记得当地官府这么有能力,事实上,在他的印象中,靖州的地方官一个比一个腻歪人,只是在当地根深蒂固的,不用对方好像不太行。 正是因为这个,方容从京城来的时候,还特意拐带了几个寒门小户出来的进士,听说在处理细务上很有一手,打算带来靖州,委以重任,正好能和这里的地方官打打擂台。 心下虽然好奇,可方容平缓了下气息,就又上了车,让袁琦快赶路。 他新婚没多久,就离开妻子,还让妻子一个人前往靖州,而且还听到了坏消息,说是飞云贼袭扰,虽说后来又得到消息,自家王妃已经把此事处理干净,方容还是心下不安,再相信姝娘的能力,他也要承认,他这事儿做得不地道。 “走吧。” 喝了口酒,方容就催促袁琦启程。 袁琦也没办法,自家主子脱离大部队,一路轻车简从,直奔靖州,眼见马上就到,怎么可能还要耽误。 千里马拉车,一路疾行,虽然落了雪,地上有点儿湿滑,但还是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城门。 “咦?” 高大的城墙,还带着战火的痕迹,可是,并没有颓废的感觉。 方容撩开车帘,脸上也露出一抹惊讶,他本以为自己看到的,即便不是断壁残垣,也是凄凄惨惨,飞云贼攻城,听说还攻破了,整个靖州尸骸遍野,血流成河,他都做好了心理准备,这个冬天要收拾烂摊子,恐怕很难熬。 现在一看,大门洞开,来来往往的老百姓脸上固然有几分焦虑,却井然有序,并没有绝望之色。 袁琦眨了眨眼,忍不住笑道:“哎呀,真是的,我们王爷匆匆忙忙赶回来,想要英雄救美,戴罪立功,现在看样子,这戴罪立功怕是很难实现,人家王妃都用不着你帮忙!”R1152 第一百八十一章 畅想 因为没打安王府的招牌,事实上,安王府的马车来来往往,进进出出,根本不稀奇,就是打了牌子,人家守城的官兵也差不多是视若无睹。 前面就有一辆。 看样子是王府出来采买的车,也是跟在几辆独轮车后面一步一挪地向里面走,足足走了半刻中才进去。 这还算好的。好些人看见是王府的车,主动给让了让路,否则还得耽误时间。 一进了府城,方容和袁琦就发现,王妃做得确实不错。 整个府城都在重建,简直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工地,不少人喊着号子,搬运各种石料,木料来来往往,也有人在清理那些被烧坏的房屋碎片。 “哎!” 方容不免叹了口气。 他是很高兴,自家王妃是个能耐人,但和想象中未免差得太远了些。 在他没来之前,是真打算充当从天而降,救人于苦难的英雄的。 他都想好了,见到娘子后,应该怎么安慰她,怎么体贴她,怎么很温柔地拥着她,说出那句——‘我回来了,以后有我,别担心!’ 面上淡定从容,可方容脑子里的小剧场,把这出见面戏码演绎了好几回。 现在看来…… 现在看来进了王府大门,找到忙碌的赵三,见过乔管事,也见不着他媳妇。 “娘娘去后山,听说娘娘要制作一种叫什么水泥的东西,能用来快速地建造房子。有了那东西,就不怕冬日房子建不好,大家都挨冻。” 方容:“……” “对了,王爷,王妃交代过,您要是这会儿回来,就去库房看一看,库房那边好些东西等着入账,她太忙,现在只清理了一半。” 方容:“……” “……齐老爷子刚刚传信儿,说是他想到山上寻一棵杏树,剪枝桠嫁接一下,那杏树结出来的果子特别香甜,个头也大。还有,听说要在山上种植水稻,需要多打一些井,人手不大足,还请王爷赶紧给派些人手。” 方容:“王妃什么时候回来?”这些还是等媳妇回来,两个人商量一下再说吧,他这会儿脑子有些乱。 脑子乱七八糟的王爷,先去了一趟库房,看到堆积如山的金银珠宝……这些东西,让已经被掏空了家底的方容目瞪口呆。 他家王妃真像是万能的女仙,从九天之上降落凡尘来让他捡便宜的。 “袁琦,以后你再说我是倒霉鬼,我也有话反驳你了。” 袁琦哭笑不得:“我担心王爷你把所有的运气都用在了娶媳妇上,以后的运气会更加糟糕。” 话说,他这位主子,一辈子都没遇见过这种好事儿,一下子捡到这么大一便宜,袁琦的心里可是十分担忧。 被担忧着的王爷,躺在已经收拾得很干净,很舒适的房间里,沐浴阳光,眯着眼睛睡了一小会儿,柔软的被子上还残留着甜香。 等他再一次睁开眼,入目的便是自家娘子坐在桌案前的侧影。 夕阳的余晖,打在姝娘的身上,她那一张脸,越发完美,方容见过许许多多的美人,就是在他家,他的嫡母和母妃,当年也是出类拔萃的美女。但他还是不得不承认,姝娘之美,有别于常人,气韵天成。 方容懒懒散散地从软榻上爬起,披上斗篷,就凑过去坐在自家娘子身边。 桌案上摆放着厚厚一沓纸张。 上面似乎是一些建筑图形,用炭笔画的,他以前也见自家娘子画过,和实物及其相似,和工笔画有些类似之处。 “我记得娘子画过一种叫什么3D画的,这就是?” 许薇姝失笑:“不是,那个更奇妙些。” 有空到是能画着玩玩。 当年许薇姝在归墟闲得无聊,子虚哥就教她画过,一开始就是画着玩,只会些简单的,只是时间长了,她画得越来越多,到还真学会了这门手艺。 如果有一天回了二十一世纪,她一个人就能画出一个真正的天空之城让人参观。 收个门票,怎么也得收十块八块的吧。 许薇姝把前面的收了,那设计图纸给方容看,“我一直打算建造邬堡,随自己的心意去建,以前也考虑过靖州,这里地广人稀,山脉连绵,易守难攻,虽然是三国毗邻的所在,以后或许会发生战争,但越是这种地方,越适合建造邬堡,邬堡内可以训练部曲。” 方容莞尔:“咱们夫妻两个想到一起去了。” 他也打算建造邬堡,而且已经开始训练部曲,当年的夜行人,他收拢了一小部分,这些人一直在各地给他搜刮人才。 虽然陛下对军权看得很紧,连义王和忠王,手里能攥的军权也不多,他们这些年极力扩充实力,也只是在京城各部安拆眼线人手,至于军中,即便是有那么一小部分将领倾向于他们,恐怕也不可能当真彻底投效。 有那位陛下在,其他人想必是不敢的。 想起军队,方容皱了皱眉,心里略略有些不安,自从军神高将军去后,大殷朝的军备废弛,陛下也打压武将,弄到现在,一旦和羌国起了冲突,向来是胜少败多,踞城而守,那还有胜算,一旦离开城池的庇护,大殷朝的士卒们似乎就不大会打仗了。 他早看出这问题,陛下恐怕心里也有数,只是那位陛下年老力衰,早没了往年锐意进取的精神,最多也就想办法充盈一下国库,别让大军开拔的时候,连军饷都凑不出,其它的,恐怕他是打算留待继任者去完成。 许薇姝在方容面前,显摆了下自己这些年的‘脑洞’。 那些奇思妙想的建筑物,还有依据五行八卦布置的各种机关阵法,把方容吓得一愣一愣的。 “若真能如此,这邬堡果然是固若金汤。” 要是试验一下,确实有用,他都想着依照这个直接建造一座城池。 以后若是乱世,这么一座城池,就是他们的避难所,也是独立于世外的桃花源。 一时间,方容也浮想联翩。 他们两口子有时候脑电波还真能融合到一块儿去。 方容从数年前,就差不多能够预测到,用不了多久,乱世就会来临。 恐怕不只是他,但凡有识之士,都能看得出来。 羌国出现一位枭雄,羌王古良收拢了大草原上的诸多部落,扩张之心,谁都看得出来,多年来,他一直对大殷虎视眈眈。 如果不是卧榻之侧,忽然冒出一个延国,恐怕早和殷朝不死不休了。 方容心里对皇室有无比巨大的怨念,一直打定主意,非要阻止忠王和义王这两个人登上皇位,他老是说,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会不择手段,可真面临乱世,也不是不担忧。 “救不了天下百姓,总要保住我的亲朋好友。” 方容的脑子清醒,他要建造邬堡,要有自己的势力,他主动谋求离开京城到靖州,为的就是天高皇帝远。 靖州这地方,自然环境比较恶劣,土匪众多,可相应的,没什么世家门阀,就是以前有世家大族,也在早些年的战乱中消弭一空了。 当年齐王之事,靖州卢国公被牵连,整个靖州都被屠戮一空,哪里还有世家能残存? 方容到这里,当然会少一些能用的人才,也同时少了许多掣肘。 其中利弊,他考虑多时,才下定决心,现在事情确定,便没有反悔的余地,只能认认真真地经营下去。 许薇姝陪着方容看了会儿画,过了晌午,一起用过膳,两个人就一块儿去库房盘点下收货。 方容面对成箱的金银,也有点儿眼花。 许薇姝是完全不当回事。 这位王爷看着自己的王妃随随便便把一堆金银珠宝扫到箱子里头,也就粗略记一个概数,一双眼睛平静无波,就和看到一堆破铜烂铁没多大差别,不免感叹:“怪不得人们都说,千年的世家,流水的皇室,世家女果然不同凡响。” 许薇姝瞪了他一眼。 即便是寻常世家女,也做不到对这些东西视而不见吧,她之所以不放在眼里,纯粹是在上辈子这些的地位,还真和破铜烂铁差不多。 因为是穿越的,她和其它女仙不同,一开始也爱把玩各种珍宝。 别人为了讨好她,凡间的奇珍异宝都奉到她眼前,随她的心意把玩,后来也就没什么意思了,当珍宝多得和石头差不多,谁还会在乎? 在库房里闷了一阵,许薇姝和方容就驾车出城。 出了门,她的兴致反而更高昂,后山上有几个石灰窑,还有些砖窑。 这些东西,以前她在洞箫山就做过,带来的匠人都是熟手,当地矿产丰富,煤炭也多,土质还算合适,建几个窑到不难。 烧出石灰来,正好做水泥。 就是有一点儿,乌烟瘴气的,不戴口罩根本不能上前凑,只是许薇姝这时候,也顾不上什么环境污染不污染的,还是先保证靖州老百姓有屋子可以住,能度过这个漫长的冬天再说。 此时水泥已经做出来一些,正在做实验。 方容看到用水泥做出来的一个石墩子,十分好奇,一瞬间就想到各种用法。R1152 第一百八十二章 细腻 话说,水泥这东西真的是大杀器,修桥铺路建房子,做什么都行,快速方便。 这边水泥弄得差不多,许薇姝就指挥人搬运出去,在城里开始建造房屋。 一开始,大家不大熟悉这种建造方式,建造总是出现差错,不过那些匠人们都是熟练工,很快就摸索得差不多,建造出来的楼房似模似样。 许薇姝自己有王府住,但还是在王府里用水泥铺出一条穿行其中的大路来,正好可以走马车。 因为自家王府里用水泥铺路,效果还行,很干净,再不用担心雨雪泥泞,水泥路面也就开始向周围扩散。 许薇姝和方容商量了一下,也没有大动干戈,有些地方山石多,直接拿石头铺出来就很方便,还有些地方没必要,有土路就够用了,就是官道重新修了修,把该填补的坑洞收拾了收拾。 靖州府城都是大青石铺出来的,十几年前还富庶的时候,道路比京城也差别不大,这边山石多,运出来方便,修桥铺路这种事,比京城做起来便宜得多。 当年卢国公他们,经常组织当地的乡绅做这类功德。 哪怕过去这么多年,府城的道路依旧不算破旧,只是太脏了些。 许薇姝考虑了下,首先还是从后山修了一条大路下来。 这会儿是冬日,按说不大应该做重体力的劳动,问题是最近山上山下运送煤炭的人特别多,因为这个路,前几天还有不少人摔伤。 早一点儿修一条,怎么说也算方便。 当地的灾民们可不怕干活,就怕没有活儿做,只要干活,许薇姝就给管饭。 “粮食还是不大够用。” 方容一回来,许薇姝先给他看账本,就催促他赶紧想办法弄到粮食。 本地那些富户世家什么的,让他们捐献一点儿,也许还可行,为了名声颜面,活着为了当地的老百姓能活下去别造反,他们也都乐意出一点儿粮食。 但指望这些人养活所有灾民,那绝对不现实,也没有那样的道理。 这些人家储藏粮食还储藏不过来,家里自己人都不一定能吃几顿饱饭。 方容这阵子看起来悠然自在,其实也为这个着急。 他们现在到有余钱,可想从外地采买粮食,也需要耗费很长的时间。 “咱们的存粮还有多少?” 方容看了看粮库,里面粮食堆积如山,一车一车地往外面运送,到是很壮观。 赵三默默盘点了下,皱了皱眉:“回王爷,包括从飞云贼的山寨里搜集回来的,一共还剩下九千石。” 九千石粮食真不算少,要是只养活安王府,一个冬天,拼着命吃也吃不完。 可这九千石粮食,差不多算是要养活靖州府所有剩下的老百姓,还真不怎么够用了。 光是府城,那些飞云贼祸害的人家,没有一千户也有八百户,更不用说还有周边各地的村民,也纷纷蜂拥而至。 而且,这些粮食不可能全都散出去,方容和许薇姝总要为王府的人打算。 要养侍卫,养家丁,养部曲私兵,都需要粮食。 “让袁琦去一趟江南,去年江南的收成不算很差,粮价并不贵。” 许薇姝想了想,还是把自己储存的金银也拿出了两大箱子,再加上库房那些金银。 方容也没有觉得不好意思。 “等过了这个冬天,这些金子我翻倍给你赚回来。”伸手揽住自家美人的肩膀,这位王爷很是平静地说了句。 许薇姝就笑了:“银子自然要还,还得有利息,你把三天山送给我,就当利息。” 三天山就是飞云贼们占据的那块儿山头。 能让山贼看中,还一占就是几十年,自然是好地方,易守难攻,也修建的差不多,还开辟了好些零碎的田地,正适合建造属于自己的邬堡。 方容摸了摸她那一头漆黑如缎的长发:“不只是三天山,靖州东面的空地,你自己能要多少,就圈多少,都拿去给你建邬堡也不错。” “……” 要真如此,不只是邬堡,简直就是一座小城。 这么一想,许薇姝眨眨眼,觉得自己的心还可以更大一些,其实建造邬堡和建造小城,相差不大。 想起游戏里那些美轮美奂的城堡,武林秘境,她就一下子兴奋起来。 拥有一座属于自己的城市,想怎么建就怎么建,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一定很有意思。 方容看着妻子脸上一瞬间浮现出来的,温柔缱绻的笑容,忽然有那么一点儿倾诉的欲望。 “姝娘,你知道吗?现在大殷朝平均寿命,只有二十七岁半。” 许薇姝抿了抿嘴唇,点头:“我知道。” 她看过夜行人的调查报告。 不知道是什么人要调查这些,但调查结果确实是触目惊心。 大殷朝人们的平均寿命甚至不到三十岁,那些贵族,皇室子弟的平均寿命是七十七岁。 如此巨大的差距,就能看得出来,真正把这个平均数值折腾到那么低的,都是不正常的原因,天灾人祸! 普通的老百姓要面临巨大的生活压力,苛捐杂税,劳役,兵役,战乱,自然灾害,还有贵族兼并土地带来的人为灾害,生了病没钱看医生,穷人越发穷困,根本就没办法拿出第一笔能让自己的生活有奔头的资金,以至于营养不良,早早地就迈入死亡的深渊。 方容以前也不懂,可这些年来,他走南闯北,走了那么多的地方,他手下的夜行人,送来的资料浩如烟海。 “我有时候,很讨厌自己过目不忘的好记忆。” 一个人的记性太好,他就很难忘记,记住太多东西,带来的压力无比巨大,尤其是性情敏感,喜欢思考的人。 “哎。” 方容叹了口气,他要是和袁琦一样粗枝大叶该多好! 幸亏袁琦听不见自家公子的心声,否则一定气死,当年他也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大将军,还被古良嫌弃心思过于细腻,不似羌人豪爽,结果他让方容一通嘴炮,忽悠走了,又变成了粗枝大叶! 许薇姝和方容先把袁琦叫过来,让他带着这批金银珠宝去江南购粮。 袁琦不大愿意去,不过,这事儿挺重要,还是得劳动他一趟,大家才放心。 没办法,袁琦只好答应。 临行之前,特别把侍卫们叫到一处训斥了一顿,大体意思就是,自己不在靖州期间,务必保证王爷的安全,要是王爷想做什么危险的事,想去危险的地方,绝对要拼死阻止,他还出了各种能阻拦住方容行动的古怪主意。 袁琦带着车队,离开了没多久,雪就下得越发大起来。 这日,听说东面几个村子,遇见有野猪冲下山,还伤了牲畜。 一到冬日,怕是山上的那些野兽们也缺少粮食,野猪这种畜生到村子里觅食的情况,就不免多起来。 方容正忙,这种事就交给王妃负责。 要说靖州有个好处,也许是地处偏远的缘故,对女子的束缚到显得比京城更宽松。 女子们出外劳作不算什么,经商的也有很多,连捕快里头,都有好几个女捕快。 王妃的身份摆在那儿,她代表王爷发号施令,那些老百姓们还是很能接受。 估计用不着王妃,就是王妃身边一个丫鬟,在这些人眼中,那也一样是高高在上。 许薇姝想了想,就令各村组织巡逻民兵,正好把那些健壮的劳力聚集到一块儿,进行一点儿简单的培训。 也就是教导一点儿互相配合的枪法,碰上野猪了该怎么行动,再有,培养他们的默契和纪律性。 她亲自过去,还带着毛孩儿那些小孩子。 一帮孩子也被闷坏了,这些日子只能在城里帮着派发粮食和药品,其它时候都无所事事,现在跟着许薇姝到了村子里,哪怕是冬天,也如鱼得水,高兴得不行。 他们果然还是喜欢爬山,喜欢爬树,别看在街上走一走总喊累,到了山上,披着乱七八糟的伪装,一窝一整天,一声不吭,也不会觉得腻歪。 进了村子,把十四岁到三十岁的青壮召集到一起,选了十几个身体素质好的,就算是成立了民团,派个侍卫出去,以巡逻防止野兽袭扰,也防止山贼为借口,教给他们些东西。 靖州多山贼,野兽那是小事儿,这个民团的主要职责,还是防山贼。 许薇姝进展比较顺利,村子都不怎么抵触。 这还得说,靖州本地没有根深蒂固的世家门阀,寻常百姓见到官府的人,只能俯首帖耳。 回去把这事儿跟方容一说,他到忍不住笑了。 “朝廷向来是治不下县,你这么一弄,再发展发展,说不得咱们连村子都能管得过来。” 许薇姝扬了扬眉。 建立民团,除了练兵之外,现在方容脑子里琢磨的东西,显然也是她想要得到的结果。 现在还好,再过一阵子,怕是要有些世族会发现,安王府的手臂伸得太长。 不过,许薇姝也不担心,要是换了世家门阀根深蒂固的地方,她或许还会费些脑子,在靖州,这么个一穷二白的地处,为了那么点儿小事,谁会得罪一位王爷?R1152 第一百八十三章 村子 “这是……野猪崽子?” 许薇姝从马车上探头下来,就看见毛孩儿他们一人抱了一只灰黑色的小猪仔儿。 看样子像是野猪。 阿生憨厚地一笑:“野猪老是往山下跑,撞坏了好些人家的栅栏,小扇子家的鸡鸭都被祸害了,正好今天温先生有空儿,就带着我们上了一趟山。” 正说着话,后面有好些人吆喝着号子过来。 许薇姝隐约还听见几声野猪哼哼的声音,探头看过去,就看见一队人马,在大雪纷飞的天气里,只穿着单衣,挽起袖子,坑着六只又肥又大,很是凶恶的野猪。 看捆绑的方式,就知道一定是阿生,毛孩儿他们这帮小崽子做的。 当年在洞箫山上,还是许薇姝和几个经常打猎的老手,琢磨出这种捆绑的方法,一旦被绑住,不知道解开的法子,就是有人帮忙,想弄开也不那么轻易,用刀剑剪子,一不小心就伤到了被捆的人。 特制的麻绳都是用桐油一类奇特的东西浸泡过,结实的很,上面还有些倒刺。 凶悍的野物,包含老虎熊瞎子那类猛兽在内,一旦被捆上就不要想挣脱。 温瑞言也没骑马,正笑眯眯和带路的一老农说话,两个人聊天聊得热火朝天。 这人整个人都和以前在京城的时候不一样。 以前温瑞言也是大大咧咧,不像他外表那么温润尔雅,也没有一个中年人应该有的稳重,总有时候会流露出一丝异样的忧郁。 现在离开京城,一下子就是大变样。言行也更放松。 许薇姝想了想,还是不打算探听合作伙伴的*。 她来到这个世上之后,第一个真正和她打交道的,就是温瑞言,也只有温瑞言,见到的是比较真实的许薇姝。 当时初来乍到,她总要对原主模仿一二。便是借着父母双亡的机会。改变自己,总要有那么一个过程。 许薇姝那会儿可一直提着心,后来到了庄子上。这才稍微轻松一些。 温瑞言此人的出现,确实是及时雨。 那家伙温柔又活泼,性情爽朗,时常出错闹笑话。到让她的心情变得很好。 现在的温瑞言就很有意思,不必非要管他以前是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过去。 阿生回头笑眯眯地看了一眼自家的收获:“王妃,这些小野猪我们养一养,等长大一点儿再吃,大野猪拿回去分分。咱们烤着吃。” 最近靖州缺粮食,虽然没少了他们这帮小子的吃食,但面对一群被许薇姝养的特别挑嘴的肉食动物。现在混合了各种杂粮野菜的吃食,显然已经完全不合口味了。 以前阿生也是吃野菜能吃到饱就特别高兴。现在吃那些东西,只觉得死活塞不进嘴。 果然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许薇姝的车队正好要去三天山,和阿生他们要去的东村正好顺路。 三天山究竟为什么叫这么个名字,各种说法都有,最流行的说法,就是从南到北,骑着马三天能穿行而过,所以叫三天山。 只是许薇姝他们也在山上转过,总觉得不花费个七八天,很难越过这座山,好多地方马根本就不能走。 现在这座大山都属于许薇姝了,连地契都好好地收到了箱子底下,上面生长着几十年,甚至几百年的树,遍地都是珍贵的药材,还有矿藏。 一条大河从西向东,横穿而过。许薇姝还找到了几口泉。水质十分好,用来煮茶也是上佳。 坐在车里,听着外面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她就拿出自己制作的素描本,细细地勾勒周围的地理环境,画地图和素描不一样,等高线什么的,各种线条,凌乱的不行。 宝琴今日也跟着,一边替自家主子煮茶,一边替主子收拾散落到马车里的纸张。 玉荷就坐在一边打络子,她的手极为灵巧,红色的丝绦在指尖飞舞,很快就变成一个精巧的百子千孙结,打好了,就把它们都挂在车壁上。 宝琴看了也高兴,前阵子还想跟着学。 虽说自家主子和王爷成亲还不久,而且又是聚少离多,不该为孩子操心,但要是没个孩子,王妃在安王府总有一种不稳当的感觉。 其实宝琴自己知道,她还想着,安王是哪里都好,只是身体实在不好,万一要是哪一日悄没声就去了,王妃连个儿子也没有,将来可怎么办! 她就盼着趁现在王爷瞧着身体还不错,王妃快点儿怀上个孩子,生个一儿半女,也就不发愁了。 许薇姝可不知道自家丫鬟的心思,她画着画,撩开车帘欣赏下雪景,他们这一行人,抓了好几只起码二百斤的大野猪,还招摇过市,到吸引得周围做活的人都争相看过来。 一开始,他们还离得远远的,不敢靠近。 也不知道温瑞言凑过去说了什么,没一会儿,这些人明显就放松了精神,一起说说笑笑,甚至还有人追着打招呼聊天,帮忙拿一些零碎的东西。 赵推官气喘吁吁地骑着马,跟在后面,眼看着那些浑身泥浆的老百姓凑过去和裹得像棉球一样的小公子说话,还时不时地发出几声轻笑,简直不可思议。 他虽然只是个推官,远远算不上位高权重,但哪怕是在自己家附近,那些老百姓们面对他的时候,也是唯唯诺诺,绝不敢高声说话,能离多远,就离多远,现在居然…… 他抬头看了看,那位温先生穿了一身紫色的貂裘,头冠上有一颗猫眼大的绿宝石,十足名贵,脖子上一条雪狐皮的围脖,就这身行头,普通人家半辈子也买不起。 像这种人,普通百姓见了应该本能地躲得远远的。 赵推官眨了眨眼,低下头去,好像过去那些规则,放在安王妃这儿,就总有那么一点儿不符合。 如此尊卑不分,按说他一个读圣贤书长大的人,怎么也应该觉得不适应,偏偏感觉还挺不错,至少他现在在衙门当差,日子好过得多,也舒服得多。 车队进了东村。 阿生他们从农户家里买了只大筐,里面铺了一层干草,把几只小野猪塞进去。 那六只大野猪,直接让一个老猎人帮忙给宰了,猪血放出来,带着一股子腥气。 毛孩儿带着几个小子,轻轻松松就弄出个大火堆,整个野猪都抬上去烤。 香味四溢,一块儿块儿的油脂滴在火堆上,发出滋滋的声响。 好些农户都忍不住看。 许薇姝干脆做主,把其中三头野猪给卖了,因为野猪的肉太硬,其实也不算好吃,卖的价格不贵,好些人都割了几斤,排骨到是都留下来。 她准备做一道香煎猪排,毛孩儿他们都**吃,一个个眼巴巴地看着。 村子里好些小孩子都忍不住跑出来,围着火堆流口水。 这么一耽误,天色就晚了,许薇姝只好改变行程,在东村落脚,顺便检查一下东村这边的民团情况。 村长是个五十多岁的老人,姓王的,整个东村有百分之七十以上的人都姓王。 许薇姝让村长陪着去看了看民团的驻地。 这会儿正是农闲时节,里面正在队列训练,旁边的伙房里冒着炊烟,平常要是有训练,民团肯定要管饭的。 负责训练的是洞箫山出来的老人,姓李,叫李枚,今年才十六岁,但读书读得不错,连温瑞言也很喜欢他,许薇姝需要人手时,就特意举荐上来。 现在他的人到不在,听说带人去开荒。 东村是个大村,闲置的劳动力还算有一些,趁着冬日不用做农活,李枚就带着他们去开荒,还能从王府拿到奖励,开垦的荒地养一养,就能种粮食。 别管种出来的粮食是多是寡,荒地五年免税,但凡有粮食都是自己的,大家积极性非常高。 许薇姝笑了笑,听了一耳朵老村长絮絮叨叨的夸赞。 “……民团好啊,都是好后生,娘娘给他们天天喂油吃,村子里的壮小伙儿都愿意参加,训练也刻苦,我家三娃子以前散漫的很,如今入了民团,居然识了几个字,平日里也知道帮他大哥下地做农活……” 许薇姝心里知道,老村长说的话里,大约也就能信个三五成,省下的多是恭维。可即便如此,她觉得也足够了。 每个民团里,尽量都放一个自己人下去,差不多模仿的神奇的‘政委’制度。 人手当然不大够,许薇姝培养的多是情报人员,没怎么注重过思想上的教育,现在她有了自己的地盘,连手底下这些人,怕也要回炉重造一次。 不过,多年来潜移默化之下,这到不算难,人手不足,事情还是要办,平日里召集民团的人上夜校读书,培养出来的人要是合格,也勉强能当‘政委’用了。 许薇姝转了一圈,阿生就给她端来一碗蘑菇汤,非常鲜美,小霞还带着几个小姑娘,用干草编织了一些很漂亮的草鞋,花纹都不错。 这孩子在手工方面,特别有天分,以前玉荷教给她一点儿基本的编织方法,她就自己琢磨出好多花样。 小霞也不藏私,认认真真地教导那些小姑娘,扭过头就冲阿生他们叹道:“小霞幸运,遇见王妃,这些女孩子就不知道将来会如何了,懂一门手艺,好歹也能养活自己。” 许薇姝听见,顿时莞尔。(未完待续)R640 第一百八十四章 大杀器 小霞这孩子进步的很快。 这个时代有好些女孩儿的性情都让许薇姝接受不了,尤其是家里头重男轻女惯了的,总会有各种性格上的缺陷,想改正非常困难。 小霞却是个例外。 也许以现在的标准来看,她不够孝顺,不够对母亲言听计从,明明她的母亲也算不上有多渣。比起别的买儿卖女的爹娘,她娘亲好歹还是真心为她着想的。可这孩子,年轻明明这么小,一抓住机会,就特别坚定果决,绝不肯后悔。 许薇姝要不是听玉荷她们说,这孩子晚上总偷偷哭,枕头都给打湿了,恐怕还真以为她一点儿都不顾念亲人,想必这孩子也想着她娘亲,只是比起其他女子,更‘自私’些,更看重自己一点儿。 比起那些一心一意为家庭付出的女孩儿们,她更看重喜欢小霞这样的。 世人对女子本已经很苛刻,要是女子自己还不肯心疼自己,岂不是太可悲了些? 吃了一顿山野风味的晚饭,许薇姝就在东村歇了一晚上,第二日一大早才启程。 三天山上还是白雪皑皑,乍一看,就像一座冰山,可因为有温泉,泉眼所在的地方,到是温暖如春,绿树成荫。 就在三个泉眼不远处略微平坦的山地上,飞云贼开辟了小块儿的良田。 不过,他们里面会种田的人大约不多,收获实在不算好,也不会利用天然的温泉条件,冬日里土地就没再种什么东西,到是算能养护一些土壤。 许薇姝当初看到这些土地,就想着要在周围种植果树,冬日里也尝试着种一种生长期比较短的青菜。 前些日子才听几个耕种的农户传信,种植挺成功的。 这到不奇怪,这帮农户也不是第一次在冬日里种菜,选择的品种又是芹菜,生菜,白萝卜,蒜苗之类。 都属于对温度有要求,对日照没太高要求的。 许薇姝坐着车过去,看见一小块儿,一小块儿的菜地,也松了口气。 “不错。” 冬天吃不到蔬菜,她可适应不来。 许薇姝一边和农户说话,一边看一些农妇背着筐子进去采摘。 “等我回去的时候顺便带回王府,就省得你们再多送一趟,如今山路还没有修好,上山下山都不太容易。” 虽然有一条山路,但好些地方马车都过不去,只能坐人抬着的轿子。 许薇姝已经吩咐人开始穿山修路,用不了两个月,再进出就会变得方便许多。 正说话,外面忽然有人来报。 “王妃,王府派人来说,有施家的车队从江南而来,这是帖子。” 许薇姝接了帖子看了看,脸上顿时露出一丝微笑。 确实是施家来了人。 是她小舅舅身边的大管家,石峰。 人先去了王府,后来听说她在山上,就急匆匆又赶过来,这会儿正在飞云寨里等候。 许薇姝在东村呆了一夜,到让人家赶在了前面。 飞云贼选的山寨也很不错,三面都是悬崖峭壁,一条通往山下的大路,也因为有个狭长的阻隔,易守难攻,当日要不是有内贼领路,骗开了防守,对方也太大意了,恐怕想要攻下它,还真不是特别容易,也不能全怪以前的官兵无能。 石峰石大管家看了这个寨子,反正是十二分满意。 他们施家也算是江南大族,族中有眼力的族老们也看得出,乱世可能不远。 一个王朝总有消亡的一天,而当今天下,天灾频发,人祸连连,战乱迭起,造反者众,一看就是亡国的景象,也只有京城里那些权贵们,还因为身在局中,没有多少危机意识,那些皇子们也个个只盯着那把龙椅,不去看这天下大势。 施家这种世家大族,当然要为自家考虑。 在他们心中,朝廷算不了什么,皇帝谁坐都无所谓,只要家族能绵延不绝就好。 一旦乱世来临,无论是闭门自守,还是有什么别的应对,都需要实力,现在就开始准备,修建邬堡,养一些部曲,都是非常有必要的行为。 石峰显然觉得,自家这位姑奶奶家唯一的宝贝女儿,现任的安王妃,就是很懂道理的女人,嫁的男人也难得脑子清明,有合作一把的价值。 如果许薇姝本人脑子不清楚,或者她嫁的男人脑子不清醒,家里就是再疼爱她,最多也就多给点儿银钱,将来万一出事,愿意养她一辈子,但她本身毫无价值,也就只能做那笼中鸟了。 不过,要是这位姑奶奶家的千金有能力,有本事,施家自然也不是不能扶持她一把。 此时此刻,来到靖州,稍微打探了下许薇姝的底细,又看到了这个飞云寨之后,石峰到底还是觉得,虽说世家大族总不把皇室放在眼里,可一个王妃的身份,的的确确能带来很大的便利。 就说现在,施家想建造邬堡,并不是很容易的事儿。 不是买不到那么大面积的土地,只是这事儿要是做出来,朝廷肯定会干涉。 别的地方也就罢了,施家身处江南,那是朝廷最为看重之地,江南一乱,天下必乱,而要惑乱天下,必要占据江南。 施家所在的位置,既有着无与伦比的优势,却也是站在了刀尖上,十分危险。 也许,许薇姝这里,是一条后路。 石峰面上毕恭毕敬地等待召见,脑子里一瞬间就转了无数个念头。 没让他等太久,不多时,就有人领着他洗漱,进入客厅。 终于又见到了这位在施家也颇为有名的千金,现在的安王妃。 石峰先扎扎实实地给磕了个头,把家仆的身份摆得很到位。 “老奴给您磕头了!” 许薇姝连忙让玉荷把人扶起来,让人看座,才问了问老太君好不好,舅舅们好不好,舅母们好不好,表兄表姐们好不好等等。 寒暄了一阵。 石峰就把她小舅舅送来的信奉上。 许薇姝也没客气,当面展开阅读,看了一眼,她就笑了。 信上提到,小舅舅的船队出海归来,还找到很多许薇姝要的种子,都是海外良种,分别打包,每种都打包了不少。 许薇姝大喜,也顾不上别的,马上回王府,一路飞驰,进了王府大门就去翻看礼品,连方容也没顾上管。 库房里果然堆积了各种奇奇怪怪的新鲜植物和种子,许薇姝看了半天,连她都有些不认得。 不过,很幸运。 里面有红薯,有马铃薯,还有玉米……高产作物真是一大堆。 这就叫要什么来什么! 前阵子缺粮食缺的厉害,许薇姝还琢磨着,要是有红薯,马铃薯之类,那可真是解了燃眉之急。 只是许薇姝来到大殷朝之后,就没在餐桌上看到过这些东西。 她也不知道,这些东西有没有传入中国,或许已经传进来了,只是没人知道怎么吃,就没扩散。 身在京城,消息到底不算畅通,人手还没完全培训出来,她就是想寻找,一时半会儿也抽不出人去找,眼下又不是互联网时代,在网上发布一条消息,一瞬间传遍大江南北,想寻个新鲜吃食也并不容易。 她当年也是试探性地跟小舅舅提过,如果做海外生意,不如多寻一些种子回来给她,当时也没想着一定能成功,还打算要是将来有了实力,她也派人出海,专门找这些东西。 没想到她还没准备船队出行,她那个小舅舅就不辱使命,把活儿给她办妥当了。 种子都是好东西。 许薇姝连忙吩咐人小心保存。 先拿了些马铃薯和红薯,到温泉附近的良田里去种一些,虽然还是三四月份种它们最合适,许薇姝却有些等不及。 她这般匆匆忙忙的,连屋都不回,方容也被惊动,忍不住追过来看。 “姝娘?” 一到山上,方容就看见许薇姝带着六七个农夫在地里折腾,她都换了一身窄袖的装扮,打扮的和农妇差不多,只是人美,穿什么都风情万种。 方容喊了两声,许薇姝才扭头看他。 “这是做什么?” “育苗。”许薇姝一笑,伸手挽着自家男人过来看,“这是宝贝。如果施肥得当,种植得当,亩产两三千斤绝对没问题,而且还很美味。” 方容顿时吓了一跳:“多少?” 他声音都变了。 许薇姝不由心下好笑,果然,穿越小说总写主角拿出这类大杀器吓唬人的情节,不是没有道理,这东西确实能唬人,没看见两这位从来气定神闲的王爷,也有些坐不稳了。 主要还是方容了解自家王妃,知道她不是那种喜欢胡吹大气的人。 看见自家王妃很确定地点头,方容的脑子顿时转起来,先派人调集兵士,绝对保证三天山的安全。 又把安王府所有的农户名单都给了许薇姝,“全由你调配,这些粮食,务必种出来,这可是能救活无数老百姓的好东西。” 许薇姝连忙应了。 就连齐世朝这样,虽然精通农事,其实更喜欢挑战,并不大关注正常粮食种植的家伙,听到消息也过来看了看。 没办法,眼下这个时局,任何还有点儿理想抱负的男人,听说有亩产两三千斤的粮食存在,都会淡定不起来。R1152 第一百八十五章 吃人 那一块儿育苗的田地,整个成了所有农户的宝贝,简直是日夜都有人看守。 由农活做得最好的老农负责,简直是有个风吹草动,就要心惊肉跳一番。 许薇姝五天内,半夜让人叫起来六回,弄得她是哭笑不得。 都说了好几次,这东西很容易存活,就是第一次坏了,仓库里能做种子的红薯还堆积如山,他们也一样当听不见。 “别担心,粮食虽然少了点儿,但节省着用,熬到夏收就好了,再说,不是有人已经去收购?” 许薇姝是真没太担忧的。 主要是她自己从来没饿过肚子,不知道饿肚子有多可怕,也不知道饥饿的人会有多么可怕。 安王府里上上下下可不敢稍有疏忽,方容一回来,就亲自看过靖州现有的存粮,对这事儿特别关注。 现在天气还冷,他就领着人分配田地,组织开荒,到各个村子去看情况, 明明状况并不差,毕竟靖州这边天灾人祸遇见得多了,反而有了抗性,就说飞云贼祸害了一通,死了那么多人,房子都没烧毁,现在活下来的人,还是照样努力去收拾自己剩下的家舍,把家里剩下的那一点儿存粮都一粒一粒地挖出。 日子总能过得下去。 只要有那么一点儿希望,日子总要继续过。 方容看到这些,也只欣慰片刻,还是不大轻松。 现在能维持这样的稳定,还是许薇姝拿了飞云贼的粮食,又把衙门粮库打开,实行临时的配给制度,每天给这些灾民一些口粮糊口。 又让他们做工,也用粮食结算。 一行人为了粮食也努力工作,精力都消耗得一干二净,也没体力再闹事,要不然以靖州老百姓的彪悍,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乱子。 只是这样的日子不可能持久。 粮食消耗的速度实在很快,就现在,每天也只能给灾民提供两碗稀粥,勉强维持不死,再多一点儿,怕就很难支持下去。 那些能够参加劳动的,不吃多一点儿干不动,勉强还能吃点儿干饭。 “希望能撑到春天。” 过去寒冷的冬日,哪怕吃点儿野菜,好歹也能有个活路。 ………… 大雪纷纷扬扬飘落。 一夜不见,外面的地上就是一层厚厚的白色。 许薇姝挣扎着从床上起身,披上大氅,稍微开了一点儿窗,呼出一口白气。 方容也醒了。 软玉温香在怀久了,一离开自然而然就再睡不着,他天生体温低,其实姝娘的体温也偏低,可不知道为什么,抱在怀里,闻着淡淡的清香,身体就会变得暖和的不可思议。 美人乡是英雄冢,这句话固然可能有道理,但方容觉得,在自己的身上,却绝不适合。 自从娶了姝娘,他觉得自己才想得更多,也更希望能好好活下去,活在这个世界上,他以前从来无忧无惧,不担心失败,做事也少思虑,今时今日却不同,有牵挂的人,固然在冲劲上也许比不上过去,却比无牵无挂的,更珍惜自己,也更知道珍惜别人的生命。 “王爷,王妃。” 敢在这种时候惊扰主人的,也只有宝琴,玉荷,玉珍,还有杨木他们几个。 来的是宝琴。 “……外面出了事,有人抢粮。” 方容蹭一下,从床上窜起来。 许薇姝也回头。 两个人对视一眼,就连忙穿上衣服出门,杨木在门口候着,一见到自家王爷着急,连忙苦着脸道:“西门那边的粮库差点儿让人闯进去,要不是王爷早有安排,这次就真出了事。” 方容吐出口气,额头上不知不觉渗出几丝冷汗。 他其实早就猜到,可能会出现一些问题,能撑到现在,已经是自家王妃应对得当。 当然,他不知道,其实更多还是当初许薇姝带人纵马而来,杀得飞云贼丢盔弃甲,后来又灭了飞云寨,靖州所有人都受到不小的震慑。 虽说靖州百姓悍勇,可大部分的想法和别地儿也无不用,但凡能过得下去,谁也不会和官府作对。 怕的却是有人煽风点火。 就说飞云贼吧,虽然灭了山寨,把他们多年积攒的钱粮一扫而空,可飞云寨在靖州经营多年,除了那些常驻山上的贼人,在府城的消息探子也不少。 许薇姝后来又忙着救灾,忙着经营这个已经破败不堪的靖州,哪里有精力去认真搜查。 而且她有心恐怕也无力去做。 王府的人手太少,衙门那些衙役们根本就不值得信任,至少大部分没办法信任。 这些衙役里,也许有大半都和飞云贼勾勾缠缠,现如今明哲保身,不再和对方牵扯,可要靠他们扫除残余,恐怕也不大可行。 剩下的残余藏在暗处,会不会记恨王府? 他们本来拥有的财宝,多少年积攒下来的那些,如今都被王府拿去了,还弄到江南去,准备换成物资带回来。 还有他们储藏的粮食,现在都变成那帮子灾民碗里的粮食,这些人大约不会甘心! 除此之外,靖州本地的那些世家大族,尤其是粮商,恐怕也会有点儿别的想法。 他们本身大多都有囤积粮食,说不得有点儿囤积居奇的意思在。 一开始飞云贼攻城,一下子乱了套,灾民众多,他们只会担心那些灾民闯到家里抢劫。 这种事儿,在靖州年年都发生几次。 那时候,王府开仓放粮,这些人肯定支持,但随着时间过去,市面上趋于稳定,粮商和大户们,会不会动别的心眼,谁也不知道。 反正安王爷若是借此机会,在靖州扎根,整个控制住靖州,对于当地的世族绝不算好事儿。 林林总总吧,方容回来之后就有所考虑,也做了一些防范措施。 他还是在靖州时间太短,根基不深,派出去的消息探子只能探听到表面的信息。 没办法,只好用笨法子。 派出大批侍卫组成巡逻队,严防死守,至少粮仓绝不能出事儿。 方容换好衣服,回头本来想叮嘱许薇姝这两日别出门,没想到他家王妃也换了正装,看样子是要一起去。 一起去就一起去吧,夫妇两个便随着杨木离开王府,乘坐马车一路走到西门的粮仓外。 地上倒下起码有二十几个短歌断腿的。 许薇姝看见这一地面黄肌瘦的灾民,一眼就挑出那些挑唆的家伙们。 不只是她,其他人也看得出来。 事实上,能吃得膀大腰圆,面上红润有光的,肯定不是踏踏实实过日子的老百姓。 不是许薇姝埋汰自己,她来靖州的时日还短,外面那些壮劳力,能做活的人也就罢了,也许还有一口干饭,甚至可能能喝到些肉汤,但城里的老弱们,只能用稀粥度日,想有个好脸色也不可能。 那些正认认真真做活的百姓,干活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跑到这里冲击粮库? “行了,该抓就抓,该审就审,剩下的拿些药来,给他们上点药,包扎一下。” 许薇姝蹙眉,叹道,“现在大家都盼着袁琦早点儿回来。” 盯着人把该收监的收监,其他人包扎好伤口,轰走了事,许薇姝也没说别的冠冕堂皇的话,现下的景况说什么都没用,只有等靖州发展得好了,老百姓都能吃饱穿暖,人们的生活有了奔头,向今天这种事才有可能彻底终结。 既然出来了,许薇姝和方容便一起逛逛街。 靖州已经慢慢恢复秩序。 只是西门这边的‘人市’,还是一派乱象。 人多且杂乱,插着草标卖身的男女老幼为数不少。 隔着车帘向外看,许薇姝面无表情,默默计算了下,‘人市’上就在当下,至少有一百多人,差不多都是灾民们。 官府这边明明发了救济款。 许薇姝记得很清楚,数量不多,可那些灾民们按照人头算,一个人也能得一两银子左右。 一两银子真是不少了,省着花,熬过这个冬日应该没问题的。 “我不卖了……我不卖了,钱还给你,走开,走开!” 车外忽然传来一阵惊恐的喊叫声。 许薇姝和方容同时向外面看去,就见有个四五十岁的老汉,怀里抱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坐倒在地,一脸的惊慌失措。 他对面则站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拿着两贯钱,正斜着眼瞪着那老汉冷笑,一只手把钱扔在地上,另一只手抓住小姑娘的胳膊,愣是一下子夺过去。 “哼,都说好的,她已经是我的了,你说卖就卖,说不卖就不卖?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儿!” 周围的人都很麻木,哪怕看见这种冲突,最多也就指指点点一下,根本没人管。 那老汉扑过去,抓住汉子的腿,拼命地去扯那小女孩儿。 “我卖她,是为了让她能吃点儿好的,为了让她活下去,也让我孙子活下去,不是为了给你当两脚羊下酒!” 他喊得撕心裂肺。 周围人一听,都毛骨悚然。 那汉子脸上也一变,顿时恼怒,恶狠狠地踢了老汉一脚:“胡说什么!” “……我听见了,你刚才跟你的伴当说,让他回去温酒,准备好锅和开水,要把我孙女炖了吃肉,你还说,买一头羊也就差不多的价格,还买不到,不好吃,比不上人肉香甜……我孙女很瘦,她也没什么肉,皮糙肉厚的一点儿都不嫩,你放了她吧!”R1152 第一百八十六章 设想 许薇姝愣了愣。 方容一瞬间抓紧车窗上的流苏,闭了闭眼,雪白的脸上露出一丝难以抑制的愤怒和惊恐。 他很少露出这样的表情。 许薇姝忍不住扭头看他,他是方容啊,怎么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只有方容自己才明白,看到这一幕,勾起了他永远也不想想起来的回忆。 那一年他多少岁,自己都忘了。 只记得那年很冷,冷的要命,也是在靖州,他们一共二十多人,被关在地下室里,隔三差五地就有一个被拖出去,当时谁也不知道被拖出去的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下场,没有任何一个看守愿意和他说话。 方容到现在都记得,那时的无力感。 他自小身体不好,但很聪明,而且自负,他总觉得自己只要还能说话,天下间就没有走投无路这一个词汇存在,即便深陷绝望,他也能找到一条生路。 但当时,他记得自己的确是无能为力,只有看天命如何。 他的运气或许还不错,孙叔叔及时把他给救了出去,被抱着离开地下室,他就闻见一股香味,那种味道扑鼻而来,连绵不绝,他都忍不住肚子里咕咕作响。 可他看见了什么? 那是一口大锅,锅下是熊熊的火焰,锅里还躺着一具骨头架子。 那具骨头架子的胳膊上,还戴着一个黑玛瑙的镯子,正是方容的。 就在三天前,方容刚把他送给一个男孩儿,那男孩儿很可爱,还教他怎么编织草绳,怎么编草鞋,男孩儿家里有一个哥哥,还有一个刚刚出生不久的妹妹,他很想心爱的妹妹,发誓说等离开之后,要给他的宝贝妹妹买一块儿好吃的麦芽糖…… “方容?” 方容的神色实在不好,许薇姝皱了皱眉,握住他冰凉的手指。 “……没事。” 方容摇摇头,“我没事。” 车窗外,那个汉子恼羞成怒,抬起脚,就踹了老人两脚。 但老人死都不撒手。 方容很冷静地看着。 已经没事了,现在的他,不是当年毫无力量的他,他就是要结束这一切! 抬起手,敲了敲车窗。 门外跟着的侍卫便上前,用刀背一下劈在那汉子的脖子上。 壮汉顿时松开手,昏死过去,侍卫才把吓傻了的小女孩儿拎起来,搁在老人的怀里。 老人搂住自己的孙女,放声大哭。 那哭声简直让周围早就已经麻木的人都忍不住也落了泪。 “王爷?” 侍卫过来低声问了句,“此人如何处置?” “查一查,若他真吃人,就以杀人罪论处。”方容扫了一眼,面无表情地道。 虽然老汉是说这人把人当成两脚羊在食用,但也不能只听对方一面之词,万一是误会呢? 但若是真的,他就死不足惜。 虽然‘吃人’这种事,根本让人无法忍受,但若是处在不吃人便只有死的时候,方容就算觉得吃人的人,已经不是人了,根本就是只没有理智的野兽,但他不会去杀了对方,为了生存而杀人,即便不对,也只是对方的一种选择,选择当野兽。 可眼下不同,那个汉子身强体壮,一看就不是吃不上饭,要饿死的样子。 再说,眼下靖州这边每日都有救济粮发放,哪怕少了点儿,也可以维持生命。 到现在为止,在自家王妃驾临以后,整个靖州有病死的,还没有饿死的。 如果这人真吃了人,那就是为了口腹之欲,吃自己的同类。 别说人了,连畜生也不会轻易吃自己的同类! 那他死不足惜。 许薇姝也是一样的想法,可她提议逛街,本为了放松心情,遇见这样的事儿,再也放松不了,干脆就打道回府。 不到晚上,事情就查清楚。 方容没让人告诉自家王妃,免得许薇姝也跟着难受,但在靖州,方容的消息还没有他家王妃灵通。 毛孩儿和阿生他们也去打听过。 那汉子姓姚,在靖州都住了十几年,吃的人不下三十个,一年差不多要吃好几个人。 他家不算穷,是个屠户出身,也会打猎。 “……那混蛋自己交代说,一开始吃人,也是饿得受不了,又馋肉馋的厉害,后来家里宽裕了,还是忘不了那种滋味,他现在吃人肉,就是喜欢吃人,所以一直想办法搞到人肉,根本不是为了填肚子。” 许薇姝:“……” 不知道是饿得不得不食人的那些人更可悲,还是这种病态的家伙,更可悲。 揉了揉眉心,先不管这个,听毛孩儿他们说,如今卖儿卖女的人遍地都是。 就说今天那爷孙两个,当爷爷的也是实在没法子,他孙子得了病,贫寒人家得了病就是硬熬,小病从来没有看大夫的道理,也就是病得快不行了,才赶紧找个草药郎中看一看,现在他孙子就得了重病,卖了家里仅剩下的一点儿家当,领着孩子去看了医生。 医生给开了药,也说能治得好,但那药,就算是便宜的,又哪里是一般人家能吃得起? 只好想着把孙女卖了换点儿钱,给孙子治病。 即便如此,他也希望孙女能卖到好人家,哪怕为奴为婢,也能活下去。 “那小姑娘自己跑到人市去了,说要自己把自己卖了,给她哥哥治病。” 阿生也算见惯了这些,可此时心里还是不自在。 “我偷偷去看了看,给那老汉留下两贯钱,应该够用的。” 阿生在江湖上混迹这么长时间,太明白救急不救穷的道理,他就是给别人钱,也只是救救急,不能多给。 穷人乍富后,会出什么乱子,他就是以前不懂,跟了许薇姝读了那么多书,又见识过那么多事儿之后,也该懂得。 调查这些,阿生和毛孩儿就顺便把市面上的情况说了说。 “……粮商还是不怎么卖粮食,市面上有点儿粮食,也都好高的价钱,可以说什么都缺,靖州太穷了。” 是啊,靖州太穷了,不只是因为匪患严重,靖州这地方穷山恶水,官府盘剥也比较严重,老百姓的日子难过也很正常。 “王爷下了令,从明年开始,赋税免三年,三年之后,三十税一,将来会好的。” 许薇姝盘算着,靖州穷困,是坏处,可也有好处,适合充当基地,把它变成自己的地盘应该不难。 袁琦走了好些日子,大约快要回来,等他运回物资,正好能救急。 靠官府来贴补,当然不能让靖州富裕起来,但手头没有物资,就是他们想要扶持那些老百姓,带着老百姓过好日子,也不可能。 你想富贵,总得有第一笔资金。 许薇姝脑子里有一大堆好主意,开荒种地,种植高产作物,种植水果,开垦梯田,修建水车,引水灌溉,再采用滴灌的方法节约用水,解决靖州缺水的问题。 她还想着,搜集精通农事的人才,教导老百姓们怎么种地,怎么养殖。 可这一切,都需要时间,得慢慢来。 一开始首先你得有钱。 没钱去哪里买种子?没钱怎么雇佣人挖掘水渠?怎么修桥铺路? 好在从飞云贼那儿赚了一笔。 许薇姝的心情说不上很好,多多少少有那么一点儿低沉。 风雪初歇,难得是个大晴天。 许薇姝抱着球球,看了看天色,就让玉荷给她上了一大壶菊花茶,歪在软榻上看书,一头长发也没有挽,就披散在床上,换了别人家的女子如此,肯定像疯婆子一般难看,可她的头发却莹润有光,让人看见就忍不住想伸手摸一摸。 方容不光是想,他一进屋,就果然伸手,在那一头秀发上滑过。 许薇姝:“……” 跟进来伺候的杨木脸上不由扭曲了一下——殿下啊我的好殿下,您要不要拿镜子照照,您现在那张脸,和您以前经常毒舌吐槽的京城纨绔子弟也差距不大了。 “咳咳。” 方容不着痕迹地扫了杨木一眼,杨木乖乖出门,才在软榻上坐下,顺手把许薇姝扶起来整个揣在怀里,就和抱着个玩具娃娃一样抱着她。 “……袁琦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可能要耽误些日子,他带去的银钱,先抽出一部分支应一下西北军。” 方容一本正经地道。 许薇姝顿时一愣:“西北军?” 怎么和西北军牵扯上了,要知道,那支军队是大殷朝的王牌,以前是军神亲领的军队,从上到下,都是高将军的嫡系,但自从齐王谋反,这支军队就差不多半废了,皇帝不信任,每年军费都不怎么给,要不是西北军曾经屡立战功,随便数出一个老兵,那都是杀敌过千的,而且很抱团,在朝廷里也有不少大臣欣赏他们,恐怕皇帝都想着让他们全部解甲归田。 忠王,义王,还有太子,当年暗地里都打过西北军的主意,可惜,一来不敢明面上有所动作,二来,那支军队可以说是高家半个私军,将领们个个桀骜不驯,实在不好收服,后来,皇帝慢慢想办法,一年一年分化,掺沙子,西北军也差不多废了,他们就再不多想。 许薇姝叹了口气,先不去想自家男人怎么和西北军扯上关系,她只问:“开春,袁琦能回来吗?至少要买种子回来,我们没有足够的良种可不行。” 方容没说话。 许薇姝沉默半晌,敲了敲桌子上的书册,把玉荷喊过来,“帮我下帖子,我要请客。” 看来要自己想办法了。R1152 第一百八十七章 请客 “相公,我的王爷,麻烦你这几天给咱们统计一下,需要多少良种,才能保证春耕顺利进行。” 许薇姝交代完丫鬟们,把人打发走,就按住自家男人的肩膀,笑眯眯地道。 方容点了点头。 许薇姝才满意:“准备一下,王爷就藩,也该正经见见臣属,还有咱们靖州那些有头有脸的人物,顺便让他们为朝廷,为百姓分忧解劳。” 方容:“……” 他知道自家王妃的意思了,他也想过,今年不好过,让那些人都捐点儿钱粮,好让老百姓渡过难关,问题是,他并不想落下很糟糕的名声。 靖州少人才,他还想着要靠好名声招揽有用的大能。 至少在靖州,在现在,方容觉得自己的势力,还没大到能和本地扎根已久的那些世家争夺话语权。 也许过个一年半载,他可用的人手培养起来之后就不用担心了。 许薇姝笑道:“你放心,相信那些世家大族都很明理。”她也没打算强迫别人,这时候借鉴一下穿越小说里特有桥段,让别人心甘情愿地吐出点儿好东西,好像完全能做得到。 小说里的东西有那么多人写,肯定是有一定的可行性,有一定的道理。 请客的事儿,就这么定了。 许薇姝亲自去写的请柬。 安王妃和安王爷要请客。 靖州府城大部分世家望族,官宦人家,大商人,都要给面子。 王爷初来乍到,是头一次宴请众人,王妃更是都出面了,自然要带着妻女前去参加。 如今王妃在本地的声望,怕是并不比王爷差多少。 卢玉衡就有点儿为难,他母亲正对着一簇雪梅,伤春悲秋,脸上带着泪痕,手中捧着泛黄的书页,想要把自家娘亲从这个破破旧旧的房子里拉出去,还让她去参加王妃的宴会,可真是够为难他的。 明明以前母亲也出身清贵,想必未成亲之前,在闺阁中不少交际,难不成当年也这个样子,看见什么都想掉眼泪? 读了那么多年圣贤书,卢玉衡自然懂得子不嫌母丑的道理,也没有嫌弃亲娘的意思,但有时候依旧免不了觉得疲惫。 只他一个人努力,只他一个人为家里担忧,担心他的妹妹许不到好人家。 他身为男子,将来娶妻没多大关系,只要是个清白人家的好姑娘,有担当,性子爽朗,不求家世,总有人选能够选择。 毕竟娶媳妇,那是娶回家来,可嫁妹妹,却是把妹妹嫁到旁人家去,一旦出错,妹妹一辈子就完了。 如今卢玉衡不愁自己的婚事,最担心的就是他的妹妹。 虽然妹妹今年才十五岁,还不到应该特别着急的年纪,大殷朝十七八岁成亲正合适,二十一二岁再结亲也不是不行。 还是把她养到二十多再说吧。 只是现在也得寻摸妹婿。 卢玉衡一开始也想过,找个差不多的读书人,最好能自己上进,贫寒些也无妨,把妹子嫁过去就是了,但后来考虑良久,还是不行。 就他妹妹那样的性子,不能顶门立户,真让她嫁给上进的,她帮衬不了人家,要是嫁给个不上进的,一辈子考不上进士,就是个穷秀才,也娇养不起她,家里不宽裕,也给不起太多的嫁妆,能拿得出手的,不过一个姓儿而已。 越想,卢玉衡越发愁。他妹妹确实不好嫁。 还是像他以前拜的那位王先生说的,先努力考上功名,置办一份不错的家业,不敢说光耀他们卢家的门楣,只要稍微恢复一点儿祖上的荣光即可,到时候再嫁妹子,也能多些选择。 他只希望给妹子找一户家境殷实的人家,最好是嫁给嫡次子,只要天真地活着,不需要承担太多太重的责任就好。 “哎!” 卢玉衡把自己仅剩下的好衣服翻出来穿上。 头上戴的玉冠,还是他父亲留下的,家里大部分东西都典卖了,只是因为到底还要有一点儿装饰来充门面,父亲的一些衣物,配饰,才得以保留。 卢玉衡如今的身量到和他父亲差不多,只是那些旧衣服,他保存得再精心,也不如新的那么鲜亮,只能说是勉强凑合能穿。 好在他人长得好,穿旧衣更显得谦虚谨慎不张扬。 这次安王妃和安王爷请客,他总要备一份礼物,寻常去的话,他多是画一幅画,或者写一幅字,自己亲自动手,别管名贵不名贵的,反正心意是到了。 这次却不免有些犹豫。 但真拿出钱去外面置办礼物,下半个月的日子就得紧张些,往日也无妨,现下靖州这边景况不好,他家的存粮都快见底,市面上的粮价又持续走高,还是节省些。 最后,卢玉衡依旧揣了一本自己手抄的书册,就算是礼物。 靖州的这些有头有脸的人物都琢磨要怎么讨好王爷和王妃,许薇姝在家也在算计自己的小心思。 王府本来就精致,这几日许薇姝又认认真真地装修了一遍。 方容走在院子里,看见自家王妃把家里压库的一块儿玉璧,还是陛下所赐,搬出来搁在花池子里,活水溅起水花,正好撞击在上面,加上周围树立的青竹,声音清脆,很是悦耳。 声音实在好听。 石桌上随便摆放的花瓶,上面也有大内的标记。都是御赐的东西,他到不是觉得御赐的东西不能用,主要是磕磕碰碰,坏了有那么点儿麻烦,毕竟皇帝送出去的时候,都有记档,坏了也要记录,怪麻烦。 他立时就决定,这几天巡守的侍卫多排两班。 “这条鲤鱼可真够肥硕。” 石头垒出来的池子里养了一只大鲤鱼,不只是肥,而且很多,足有一人多长。 方容看见自家王妃亲自跑了老远,花费了五日时光,就从河里捞出这么大的鱼,不觉吓了一跳。 要知道,靖州那条没名字的小河,夏日好歹还有些水,一到秋日,说不得就得断流,可不是什么水流丰沛的大河,说是河,估计也就是个水洼。 另外还有个荷叶湖,水到是也有些,但也小的可怜了,怎么能养出这样的鲤鱼来? 那泛了红的鳞片,在阳光下简直有金色的光芒闪烁。 方容一时间都不免有一点儿敬畏——这样的鲤鱼,可别不是要成精了。 他如此想,就不免如此问。 “……建国后动物不许成精!” “啊?”方容瞪圆了眼珠子。 “咳咳,没什么。”许薇姝失笑,“我也没费力气,它就自己乖乖地上了钩,估计就该咱们享口服。” 方容:“……”这种鱼,谁敢吃? 许薇姝其实也没想到,她已经是肉体凡胎,居然还能召唤大鱼。 这条大鱼,恐怕是从远处闻见她取出的吉水,听见她的召唤,才游了过来,要不然,靖州这种地方,可养不下这样的东西。 别管怎么来的,反正抓住了就好好养,说不得还能借此机会小赚一笔。 事实上,这鲤鱼能让方容都大吃一惊,更别说靖州这一群没去过海边,也没见过大河,更没见过大鱼的家伙们。 “祥瑞!简直就是祥瑞!” 好些客人一来,看到红鲤鱼就忍不住围着水池子欣赏。 这鱼还很活泼,时不时要一跃而起,优雅地舒展身体打了一个圈儿,入水的姿势也特别漂亮。 “可惜,咱们靖州离京城太远了。” 王家的家主看见这条鱼,一瞬间甚至想过,把它进献给皇帝,皇帝看见祥瑞一高兴,指不定他们王家还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现如今这位陛下,对那些仙道之类的东西,还是相当关切的,固然算不上痴迷,也不至于向前朝的皇帝一样为了求仙拜佛,连朝政都不顾,却是听说哪里出了什么有名的道家高人,就要请去见见。 鲤鱼和别的鱼类不同,所谓鲤鱼跃龙门,成了精的鲤鱼,甚至有可能变成龙。 皇帝是真龙天子,不会不对这个感兴趣。 早在前朝,就有皇帝相信红鲤鱼的体内含有仙气,能助人脱胎换骨,曾经有好几个皇帝,让人每年都要进贡红鲤给他食用,结果闹得民不聊生。 好像是八年前,忠王曾经抓住一条臂长的大鲤鱼,也是红色的鳞片,讲之献给陛下。 陛下一高兴,就把天下最富贵的江南泉州,给了忠王当封地。 为了此事,好些御史都颇有微词。 只是那会儿太子尚在羌国,但好几次在羌国大出风头,彰显国威,地位稳固,陛下为了其他儿子着想,给他们分封封地,到也不是说不过去。 主要是这个皇帝是个强硬的,早年就是军武起家,御史们在他面前腰板挺不直。 围观了一会儿,王爷和王妃就相携而出。 众人连忙依依不舍地回到自己的座位,见了礼,方容就招呼大家坐下。 饭食很新鲜,用的都不是什么特别名贵的山珍海味,不过,厨子手艺好,家常便饭也能做出让人口水横流的效果。 许薇姝安排的歌舞也不俗,还用珍贵的水果做了熏香,整个花园中,都弥漫着一股果香。 在冬日,这样新鲜的水果恐怕极不容易得。 这下子,宴会就显得特别高大上,显格调。 好些客人心里都忍不住想,果然不愧是龙子凤孙,就是不一般,哪怕王家这样自以为见过世面的大家族,都觉得自己现在就是个乡巴佬。 再看方容和许薇姝,感觉又不一样,谁说方容是因为太子落败,不受宠,皇帝把他逐出京城的,不说别的,只说人家从京城带出来的那些东西,再看看人家的排场,桌子上随处可见的御赐的物件,也知道这位在皇帝心中的地位肯定不一般。R1152 第一百八十八章 忽悠 方容拿着一盏琉璃盏,看着鲜红的葡萄酒注入进去,特别想回去喝自己的陈酿,问题是今天的酒水都是颜色好看,没多少滋味的果酒。 靖州不怎么产水果,好些南方水果都是稀罕东西,大家看到这样的酒,自然十分满意。 其实说起来,果酒自然绝对不算差,虽然比不上家里许薇姝亲自酿造,窖藏的更香醇,却也清澈透明,颜色漂亮。 现在的酒水多浑浊,这样清亮的酒,哪怕味道差些劲儿,寻常人也会觉得是好东西。 王家有个小公子,本来滴酒不沾,都忍不住倒了一杯细品。 酒具都是许薇姝准备的。 她的玻璃作坊刚刚建好,第一批出产的就是酒具,有小巧可爱的酒杯,还有高腰的酒壶,造型各异,董婉还在上面都贴了一些诗词,十分精致。 然后这些客人们,就自动自发给那些亮色的,偏于透明的玻璃酒杯,取名叫水晶杯了。 许薇姝看着那些人小心翼翼拿着杯子的样子,都觉得不忍看。 偏偏连自家那些知道杯子是怎么烧制出来的工匠们,好像也认为这东西很珍贵,对着甚至还算不上特别透亮的玻璃杯,也是轻拿轻放,虔诚的很。 不过,到有个好处,这东西若是人人喜欢,那许薇姝觉得自己的筹码就更多了些。 酒过三巡。 方容咳嗽了声,举杯道:“诸位!” 一群客人都停下闲聊,同时把目光放在方容的身上。 “诸位都是靖州的世家大族,乡绅商贾,在本地德高望重,最近几年,靖州天灾人祸颇多,虽说飞云贼已经被剿灭,但民生凋敝,本王有心给靖州的百姓谋一条生路……” 随着他的话语传下来。 王家,乔家,还有另外几个商户,对视一眼,尤其是那些商人脸色都变了变。 看来王爷是要讨要好处了。 这也是惯例,别说是王爷,就是那些官员们来一回,也要扒一层皮走。 这些人家都互相使眼色,商量出个能把王爷应付过去的数目。 在靖州多年,他们对忽然冒出来的这个安王爷,还是有几分戒备,要不是看这位主儿不像是落魄王爷,言行举止颇有章法,他们恐怕就稍微应付一下,根本不会理会,但现在看来,这位王爷的气量十足,身份又贵重,实在不好太得罪,面子上要过得去才行。 而且方容的言辞很恳切。 王家的当家听他娓娓道来,说出靖州的困难之处,居然像是当真懂民生,只要他这番话,不是由幕僚代笔捉刀的。 “……就算真是由幕僚代笔,他能背下来,还能背得这么流利,就比别的达官贵人要有能耐。” 等到方容的话音落下,趁着间歇,王家的当家首先表态,“王爷,飞云贼肆虐,我们家里都遭了劫,财物损失严重,但我们愿意支持朝廷,辅助难民,现在,我就在这里发个话,以后王家的药材铺子,每个月免费义诊三天。” 其他人也纷纷出声。 也有些出钱出物,表现得不算太热情,却也绝不冷酷。 当然,现在要是方容直接说,让他们赊欠良种给农民,不要收利息,那绝对不可能。 这些人家里面,不少人心里头盼着荒年,良种借出去,等还回来的时候,那不是三倍五倍的事儿,有时候,农民辛辛苦苦种一年的粮食,都不够还,又还得再次商借,利滚利下来,农民们一辈子都还不清……最后卖掉土地。 靖州这边土地兼并,这差不多算是一种非常重要的手段。 方容也不恼怒,静静地听他们说,笑道:“感谢各位慷慨解囊,来,咱们接着看戏,王妃特意请人排了新戏。” 那些客人们都一愣。 大家显然没想到,这位王爷是雷声大雨点小,随便说两句,才要到这么点好处,还不是自己捞,真是给老百姓,就已经满足。 不过,这又有什么用! 就他们给出的救济,老百姓能活过一时,日子还是苦得很。 卢玉衡却有那么一点儿失望,他一开始,还希望安王爷来了靖州,不会是来安度晚年的,他是想要走得更高。 但他要是真有志向,就得好好经营,至少得练兵,养部曲,还得轻徭薄赋,做出一副明主的样子。 一开始王妃的所作所为,明显就是明主的样儿,亲临战阵,打败飞云贼,安抚流民灾民,免赋税,可冬日马上就要过去,春耕时节将至,安王爷不赶紧想办法弄到足够的良种,好让老百姓们能有种子用,却在这儿宴客,还简简单单就让那些大族商贾给糊弄了过去…… 卢玉衡叹了口气,想着起身离开,结果就听见旁边坐着的王家大少,牙齿咯咯响,脸色也变了,一双眼看着台上发愣。 一抬头,卢玉衡顿时也注意到,今天演的戏还真新鲜。 他平日里不太喜欢这类消遣,嫌闹得慌,宁愿多背书,多练字,一早也练成被人请去听戏,看歌舞,表面是看,实际上脑子里都在想别的东西,今天也没注意台上演的都是什么。 靖州这边不比京城,好些戏文都是老套重弹,好几年下来,都没有新鲜花样。 今日却不同。 “……望家乡,去路远,别妻千里音书断,关山阻隔两心悬。讲什么雄心欲把星河挽,空怀血刃未锄奸。叹英雄生死离别遭危难,满怀激愤问苍天:……诛尽奸贼庙堂宽,壮怀得舒展,贼头祭龙泉。却为何天颜遍堆愁与怨……天啊,天!莫非你也怕权奸,有口难言?风雪破屋瓦断,苍天弄险……” 一个年纪轻轻,化妆并不浓的男子唱腔很浑厚。 戏文很好看,故事很精彩。 他听了半天,这出戏似乎叫《水浒传》,刚才听过去一折子,正好是‘逼上梁山’。 但这唱词,却还不能让卢玉衡心惊肉跳,真正让他心惊肉跳的是,台上居然详详细细地描述老百姓们杀官//反的过程,那些乡绅,世家大族,都让吃不饱饭的农民们或者杀了,或者逼得家业散尽,背井离乡。 “真是,真是……有辱斯文!” 王家的家主脸色不大好,可又忍不住着迷。 不只是他,其他人也入了迷,即便是他们好像和剧中的反面角色更有共鸣,但也不是不能理解里面那些人杀官造、反的无奈。 这出戏让他们看得都忍不住带入其中。 尤其是某些小细节处,简直就是靖州现在的情况,好些人都忍不住想。 也许明年,老百姓们就真活不下去了,他们活不下去会做什么? 万一全都被逼成了暴民,自己养的那些家丁,能不能抵挡得了?自己置办下的那些家业,会不会就此失去? 最怕乱世的,不是什么都没有的贫民百姓,反而是他们这些人。 一出戏,一直唱到傍晚。 等戏文结束了,方容才笑眯眯地拍了拍手,就让人抬了一筐子红薯过来。 “诸位,这是王妃从海外找来的粮食,现在请诸位品尝一下。” 红薯都是烤好的,由漂亮的小宫女剥了皮,拿给那些客人们吃。 烤红薯的味道,那绝对是从上到下,无论贵族还是平民,就没有不喜欢的。 甜甜的红薯吃进口,所有人都连连夸赞,只是一边吃,一边不免瞎琢磨,这位王爷要做什么? 方容笑眯眯地说了一通红薯的好处。什么补虚乏,益气力,健脾胃,强肾阴,反正就是吹出了一朵花来。 “最重要的是,红薯的亩产达到千斤,这还是往少里说,如果种植得当,正常情况下亩产有两千斤到三千斤。” “多少?” 众人一愣。 一时间,所有人都没有反应。 王家当家哈哈一笑,乐道:“王爷恐怕是说错了,不是千斤,而是百斤吧?” 众人也笑。 结果一抬头,看到方容一本正经地坐在那儿,一点儿改口的意思都没有。 王家家主不觉愣住,眨了眨眼,脸色一下子就红了:“……难道是真的?王爷没在开玩笑?” “这种事儿怎么能开玩笑?”方容挑了挑眉,“我敢发誓,若有半句谎言,天打雷劈!” 在座的所有人都傻了眼。 他们自然不会不相信方容,方容是什么人?那是王爷,古人重诚信,尤其是王爷之尊,要是胡说八道,必然会被人鄙夷,将来还怎么治理靖州?还有谁会投入他的门下? 一下子,在场的就都相信了,一时间,所有人看向筐子里那些红薯的目光,就和看到金山一般,甚至比看见金山还要高兴。 能参加方容宴会的人,都不是傻瓜,相当明白如今粮食的重要性。 不是说他们本身能吃饱,不怎么会挨饿,就不会去关心粮食的产量,若是能得到这样的高产作物,那可以得到什么好处,简直都不必多说。 “本来自然不会敝帚自珍,今天请各位来参加宴会,就是想讨论一下,应该怎么来分配红薯,好尽快实验出它的具体产量,尽快广泛种植,除此之外,我家王妃还有一些生意,想和诸位联合一起做……”R1152 第一百八十九章 合作 许薇姝一点儿都不觉得奇怪,这帮客人没一会儿工夫就被方容给忽悠得晕头转向。 虽然其中不乏成了精的老狐狸,可方容天然占据高位,他那张嘴,又一向厉害。 许薇姝悄无声息地离开,回到自己房间休息之前,那一群客人已经围绕在方容搬出来的沙盘前面,目光狂热地听他娓娓道来。 那是个小沙盘,只有桌子那么大,但却把靖州府城附近都囊括在内,非常精细,众人一看就能看得明白。 方容的声音不高不低,细细诉说自己的希望。 他希望靖州变成世外桃源,希望靖州的乡绅既富且贵,希望粮仓堆满,希望丰硕的果实挂在枝头。 而且不只是希望,他还给出一系列的计划。 要怎么修建梯田,怎么改善良种,怎么种植高产作物,怎么去打井,修水车,让靖州摆脱缺水的环境。 轻徭薄赋,鼓励农商,鼓励生育,繁衍人口。 他甚至列出了一个五年发展计划。 还有一些列的小计划,每个月要做什么,都清清楚楚地说出来。 这些计划,若是出在别人口中说出来,简直就如天方夜谭,偏偏他说出口,就好像真能实现,不要说那些世家的年轻公子,就是世家的当家人,也不免心驰神往。 毕竟,这位王爷不是空口白牙。 他拿出来的都是正正经经的好东西,就像现在桌子上放着的,看起来珠光宝气的琉璃盏,都可以自己制作,安王府掌握了成熟的制作方法,而且还非常愿意和在座的世家大族联合一起做这一门生意。 还有最重要的,不只是红薯,安王爷还拥有不少高产作物的种子,想要联合起来,一起种植,大儒齐世朝已经加入,他会让靖州山野那些野果树,全都种出让人吃一口就再也放不下的上好水果。 齐世朝,齐老先生的名声,在座的都不会没听说过,也不会不相信他老人家的本事。 要是安王爷真能实现自己的抱负,作为跟随他的人,他的家族,很快就能得到看得见,摸得着的好处,将来肯定不会还是现在这样,上不上下不下的状况,说不定自己的家族也有登上顶峰的一日。 靖州是他们的家,靖州贫困了这么多年,连带着他们这些家族也被那些外面的世家当成乡巴佬,根本不放在心上,但凡有些志向的家主,都不会甘心,如果没机会也就算了,要是有机会,且要付出的代价,比能得到的利益少,他们自然不会错过机会。 一场宴会,宾主尽欢。 “王妃,您是没瞧见,那位卢家的小公子恨不得黏在咱们家王爷身上。” 玉荷想起刚才去送客,卢玉衡整个人跟着王爷亦步亦趋,简直不愿意走的样子,就忍不住笑起来。 那位卢公子可是仙气十足的一个人,他初来时,王府好些小宫女都忍不住偷偷去瞧。 玉荷安排人端茶倒水,这帮小子都要抢着去,她们从宫里出来,也算见惯了容貌好的男人,毕竟王孙子弟,无论性情才能如何,大部分都有副好样貌,殷朝传承几百年,别的不说,王孙子弟娶妻肯定都是娶美女,生下来的子嗣,容貌自然也是上上等。 但卢玉衡的相貌,在她们眼中依旧拔尖。 不光相貌好,气质还文雅,不染世俗,正是少女最中意的类型。 这样一个人,现在居然冲着自家王爷露出懵懵懂懂,和小白一模一样的表情…… …… 许薇姝可没心思关注自家丫鬟们去欣赏帅哥,方容大包大揽地和那帮世家谈好了条件,可诸般合作事宜,谈起来不容易,做起来更难。 虽然一开始合作并不算特别深入,那些世家能绵延至今,都比较谨慎,不会在刚一接触,就把自己的家族绑在安王府的战车之上,但既然要合作,肯定要商量出一个彼此都有好处的条件来。 那些世家和商户,也都不喜欢吃亏,方容更是擅长谈判,双方人马各种争论,一连持续了五天。 许薇姝记得以前读一些小说,总说现代人的谈判技巧远胜于古代那些人,说古代人耻于言利,并不斤斤计较。真该让那些作者们到靖州瞧一瞧,看一看,那帮子老狐狸个个都是锱铢必较,能争夺一分好处,都绝不肯放弃。 方容也就是仗着知己知彼,信息不对等,还有身份上的优势,勉强算是稍占上风,不过,人家也没吃亏,事实上,吃亏的买卖根本就没人会做。 折腾了五六天,几个世家彼此上演各种合纵连横的大戏,时而联手,时而斗争,虽然都是斗智不斗力,总算商量出不错的合作方式,算是多赢结局。 许薇姝看热闹看了半天,觉得自己能把他们之间的谈判过程编成一出‘三国大戏’。 “王妃,这是今天的菜单。” 玉荷捧着厨房那边送来的菜单,递给许薇姝看。 以前王府的规矩,都是厨房负责准备饭菜,准备什么,主子就吃什么,主人就算有自己想吃的东西,偶尔点一道半道的,也就是加个菜。 上来的饭菜大部分都不喜欢吃,有的原封不动撤下去,让下人们享用。 可这么一折腾,好好的饭菜变成剩下的,哪怕是下人,谁又乐意总吃别人剩下的东西? 再说了,那些菜,也许根本不合人家下人的口味。 许薇姝就改了规矩,厨房把能买到,能做的菜都列成一个单子,写下价钱,呈给各位主子们看。 主子们根据自己的份例,自己选择想吃的食物。定下的份例也只有主子们的,足够自己吃用,用不着承担下人的开销。 选的都是自己愿意吃的,既舒心,也不浪费,都是同样的份例,能有所选择,总是好的。 下人们的规矩也改了,不随着主子吃饭,有自己的公共食堂,食堂里每天都是不同的菜色,吃饱为止,不能浪费。 其实说白了,许薇姝还是认为手头不宽裕,她这阵子把自己压箱底的嫁妆都给拿出来,一是要整修整个三天山,二来,准备建造邬堡。 因为方容答应由着她占地,整个邬堡,她是越设计越大,设计到最后,都不像是邬堡,而成了一座小城池。 现在手头不宽裕,人力不足,不好大动干戈,这些还是纸面上的设计。 等到明年,许薇姝腰包鼓起来,人手充足之后,她才破土动工,从小邬堡开始,花个几年工夫,慢慢进行,也无不可。 整个王府现在秩序井然,吃饭这种小事上都改了规矩,其它地方也都大变样。 也就是在靖州,王府这边的人手不多,许薇姝的声望正高,她才能如此随性,要是换了京城,那些下人们盘根错节,彼此勾连,当主子的就是想改一改延续几百年的规矩,恐怕也很难做到。 今天的菜单还是老样子。 如今正值冬日,猪、羊之类,到不缺少,青菜也有几样,都是温泉庄子里种植的,不过,真想要什么珍馐美食,王府草创,实在不可得。 好在许薇姝还是挺爱吃家常菜。 “今天准备一锅羊汤,取骨头煮汤,少加板油,羊肉要腌制好。” 许薇姝爱吃的羊汤,和后世传统做法不同,她用的羊肉都要先好生腌制,味道也更浓,加的调料很容易盖过羊肉的味去,只是方容就是喜欢吃。 厨房这边几个厨子,早就知道自家王妃的口味,到晚上,浓香的羊汤便出了锅,再配上一碟子酱驴肉,几张烙得焦黄的大油饼。 大厨们提着食盒,刚走到大书房门前,稍微掀开一点儿缝隙,香味就一丝丝钻了进去。 最近方容实在是忙得厉害。 这些世家都准备了良种,就送到王府的仓库,这些都要记账,还得安排分配。 总不能稀里糊涂地就白给那些百姓们。 方容他自己很清楚,大殷朝的百姓淳朴是够淳朴,可靖州刁民也多,若是帮他们安排得太周祥,什么都给想到,良种也白给,那得到的绝不会是所有人都努力奋进,反而可能养出几个懒虫。 人的天性,便是好逸恶劳。 万一真让好些百姓学会偷懒,把良种当粮食吃,那可是方容的罪过。 当然,他也清楚,百姓们把种子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再饿,也会给明年留下种子,问题是,哪怕只是教出几个不知道努力,只知道等救济的,也容易带坏民风。 在一开始,就应该立下规矩,种子自然要分配,却绝对不能白给。 再说了,白给的东西,大家还不会珍稀。 这事儿,方容跟自家媳妇商量过,统一了下意见,但凡来王府赊种子的,明年不光要还,还要翻倍还,且粮税也要教,若是不教税,也可做工替代。 按照自家王妃的说法,不能让他们太轻松,如果初来就特别轻松,以后再想紧张就难了。 相反,若现在严苛些,等到收获的时候,但凡减免些许,便能得人感激。 于是,方容自然要尽量把靖州各地百姓的受灾情况调查清楚些,事情也就多起来,连带着他那帮幕僚都累得好几日腿底下发颤。R1152 第一百九十章 来信 王爷都这么忙了,王府那些幕僚难道还能有清闲的时候? 他们只有更忙。 毕竟,方容虽然也辛苦,不过是总揽全局,具体事务都是分派下去,让其他人做的,他擅长用人,也乐于用人,并不喜欢什么事情都一手抓。 其实,就是他想做得面面俱到都不可能。 方容自小身体就弱,精力有限,所以从一开始,他就学会了能让别人做的事情,自己尽量不操心,各种事儿若是都自己做,要这些精挑细选的手下作甚! 袁琦就日日说方容爱压迫人。 现在这帮幕僚就被压迫到恨不得回屋蒙头大睡,一睡两天。 今天从早晨天不亮,就窝在书房里干活,早晨就吃了一口饭,也是紧紧张张的,这也就算了,偏偏工作不是很顺利,村子里好些农民果然把发下去的种粮当粮食就给下了锅,要不是发现及时,连忙制止,说不定其他村子也受了影响。 因为这个,王爷不太高兴。 加上账目上多多少少出现点儿问题,贪污这种事儿,在大殷朝那简直再正常不过。 靖州尤其如此,钱粮发下去,他们这些还想有个奔头的,自然不敢拔虎须,问题是,底下人却难以掌控。 那么多皂隶,你不能说不用就不用,要都用自己人,累死也办不完差事! 而那些皂隶,有节操的却少。 所谓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而有一部分皂隶,比他们更凶,更恶。 靖州那些跑江湖的,多和官府底下的人勾结。 因为这个,王府这边想了很多办法,派出许多人手监督,三令五申,软硬兼施,也杀鸡儆猴,处置了一批,但也只是让这些皂隶不敢明目张胆地贪了,私底下照样耍花样,在那些已经穷困不已的老百姓身上找好处。 如今靖州府城还好,周围的村子里老百姓们连大字都不认识几个,就是方容和许薇姝有心让老百姓们腰板硬起来,别老是受欺负,他们也不敢。 还是人才少。 没有人才,就得沿用以前的那些皂隶,弄得王府这边也十分被动。 幕僚们为了这些,只好用笨法子,事事亲力亲为,尽量不给那些人耍手段的机会。 今天忙到现在,晌午都过了。 好些人又累又饿,只是看方容还精神奕奕地干活,也说不出咱们赶紧回家吃饭,好好休息的话。 此时,饭菜的香味隔着窗子飘入。 王爷脸上严肃的表情顿时松缓。 “诸位,都吃点儿东西,吃完了我们去院子里坐坐,喝杯茶休息一下。” “呼……” 此起彼伏的喘气声响起。 大家面面相觑,都是一愣,方容也笑了:“我知道,大家都辛苦了,等事情告一段落,我给大家包红包,也给你们放假。” “不敢,不敢!” “王爷辛苦才是!” 一群幕僚都受宠若惊。 方容笑了笑,就让外面的宫人把饭菜送进来。 羊肉汤加饼,吃起来并不很方便,不过,味道实在香,闻见就让人胃口大开。 寒冬时节,喝一碗热汤,身子顿时暖和。 方容喝了口汤,整个人都懒散下来,不愿意动,窗外阳光扑面而来,昏然欲睡。 那干脆就睡一会儿吧。 一群喝汤喝得都顾不上仪态的幕僚全被打发回去休息,方容吃饱喝足,也溜达回自家卧房。 许薇姝正在读书,读一本无名氏写的灵异志怪类的小说,故事里都是山精野鬼,借鬼事写人事,语言辛辣,到把整个大殷朝各种弊病,都描述得很是清楚。 方容也凑过来看。 正好看见狐女夜探荣容府自荐枕席,美书生坐怀不乱更惹芳心一节,忍不住喊了一句:蠢! “到嘴边的肥肉不知道吃,真是蠢啊!” 许薇姝:“……擦擦嘴,哈喇子都快流出来。” 这当然是开玩笑。 方容也笑:“我有时候就觉得,姝娘你便是山精鬼魅,也许是一只修行千年的美丽妖狐,要不然我怎么一见你便心生欢喜。” 一点儿都不是恭维。 方容知道,自己的脾气其实远远算不上好,毛病又多,袁琦他们就经常说,以他的性子,怕是没等到否极泰来那一日,就被自己给磋磨死。 吃东西和喝药一样,睡觉也睡不着,一身的毛病,怎么可能活得长久。 但自从那日,和姝娘偶遇,一切就不相同了。 所谓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天道缺一,独留一线生机,或许他的生机,就在姝娘身上。 他承受了天地间一切罪恶而生,体弱多病,思虑深沉,本注定了自我毁灭,于是,天地间又诞生了姝娘这么个绝代佳人,还和他相遇,甚至让他能娶得佳人归。 这是天地的恩德。 方容以前从来不信天,不信神,他除了自己,什么都不信。 别看他在青云观多年,被天教高人教导养生心法,且养育多年,可正因为身处其中,他才很清楚,道教和佛门相争,除了为了传承之外,更多的门徒还是追名逐利而已。 天教被立为国教,教中高人也就算了,底下的门徒们没少惹出乱子。 若是当真和那些道人们混得熟了,便很清楚,天下间真正超脱的,没有几个,那寥寥数人,在他眼里冷漠无情,什么都不在乎,好像超然于物外,却与他无关,他也不在乎。 只是,现在的方容,却忍不住希望天地真的有灵,神佛真的存在。 念及想法的转变,方容也不觉苦笑。 真奇怪,孙神医说,绝望的人才会需要精神上的寄托,神佛就是寄托。 他以前绝望时,不信那些,如今有了宝贵的东西,反而相信了。 前些日子给靖州府城设计新城的时候,幕僚拿来图纸,他还特意关注了一下道观的选址。 这个也不奇怪,如今殷朝百姓多信道,王爷关注点儿,并不会惹眼。 但方容自己可是吓了一跳。 有一阵风吹来,吹得许薇姝手中的书页作响,她随身拿了一条毯子,给方容盖上,方容就依偎过去,用毯子把自己和姝娘裹在一起,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也空了。 这会儿抱着姝娘,懒洋洋地睡过去,真是人生中难得的幸福。 ………… 方容忙了许久,许薇姝也跟着忙前忙后,忙过了一整个冬天,靖州总算稍稍步入正轨。 春暖花开。 许薇姝对着镜子梳头,那一头乌黑油亮的头发,简直让宝琴爱不释手,也舍不得拿特别重的首饰去压。 没多一会儿,玉荷就拿来一个木头匣子。 许薇姝接过来检查了下,没被开启过,才拿出钥匙,打开锁,从里面取出一封信。 这些匣子都是特别制作的,但凡被触动开启,就会有所变化,外人看不出来,许薇姝和手底下阿生,毛孩儿那群情报人员,都能看得出。 信是从京城寄过来的。 当年他们离开京城,洞箫山上的产业也没全扔下,还布置了些许人手,偶尔也能充当消息探子使唤。 许薇姝早年就很注重情报工作,花了这么长时间,而且环境还不稳定,她手下的消息网到算不上无孔不入,人手也不多,却真的很专业。 打开信看了一眼,她也没太在意,这种信件时不时就有一封,记录的也都是一般的消息,主要还是为了锻炼队伍,没指望他们现在就能有什么大发展。 只是这一次,许薇姝读着读着,精神就集中起来,里面还是很琐碎,但提到一件事,英国公许静岩被任命为江苏学政。 她一皱眉,就有些不安。 方容显然也知道这事儿,晚上特意提起:“江南现在虽然好些,可还是很乱,英国公不该搀和进去。” 其实学政官员一般情况下,还算安全的,可是那要看是什么地方的学政,江南此地,不是人精陷进去就是**烦。 许薇姝苦笑:“难道还能不让我这位叔父去?” 如今的历史,早就和原主记忆中完全不同,许薇姝也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 不过,有一点儿她很肯定,想救英国公府很难,几乎是没什么希望。 不只是许静岩满脑子权力欲望,不停地作死,他就算是个聪明人也没多大用处,因为那是自己那位‘伟大’的爹留下的坑,整个英国公府,就是个大坑。 “……算了,许家如今都没什么能用的人,竹哥儿想独当一面,还早得很,便是惹祸,也不会犯下抄家灭族的大罪。” 许薇姝早就想得很开,给方容端了杯茶,两个人凑在一块儿看账本。 现在种子差不多都分发下去,只等着到了时节就组织春耕。 靖州土地贫瘠,种植手段也特别粗糙,许薇姝特意办了夜校,专门聘请读书识字的人,给农民们讲解农书,这些秀才们自己可能都不懂怎么种田,却能把书本上的知识,原封不动地教给农民。 效果不太好,教书的又不是专业人才,农民们也不大相信他们,不过,想认字到有些人。 王府这边干脆就雇佣了一批佃户,让齐世朝齐大儒亲自做指导,教导他们怎么种地。 也算是起个带头作用。 这现实比想象中艰难得多,许薇姝早有预料了,也不怎么着急。R1152 第一百九十一章 改变 “娘娘,您的红豆冰沙。” 玉荷捧着一只玻璃碗。 许薇姝看了看,造型和荷叶差不多,这是新做出来的,样子精巧。 只是用来吃饭,也就家里能用用。 外面老百姓们还恨不得用木头碗,省得摔坏了再心疼。 就是许薇姝自己,也不喜欢这种玻璃制品,她每次看见方容抱着个玻璃杯子喝茶,就觉得自己把好好一雍容华贵的公子哥儿,变成了街边上蹲着下棋的退休老汉。 她喜欢的,是那种经过烧制,带着玉色的光芒,触手温润,摸起来如女子肌肤一般的瓷器。 来到这样的时代,不尽情地使用各种花色的瓷器,岂不是很浪费? 只是山上制作出来的东西,和靖州诸多商户,世家合作,成立了联合商会,这么多人都看着,要是连许薇姝自己都不用,怎么显示出这些玻璃用具的名贵? 它的易碎,这会儿已经变成了它名贵的一重保障。 许薇姝自己都没有那么足的信心,但她周围这一群人,全认为她现在拥有的产业里,玻璃器是能最快撅起资金的一块儿。 其实水泥也是相当重要的商品,问题是水泥这种东西,目前属于战略物资,方容和许薇姝根本不可能把它贡献出去,相反,还要努力保持神秘。 水泥作坊目前处于三天山飞云寨最安全的位置,工匠们大部分是京城跟来的,剩下还有一部分,也都和王府签订死契,一家子都被方容攥在手心里。但凡能接触到技术层面的,全都经过调查。 许薇姝调查了一遍,还比较粗浅,可方容的调查大概就是专业级别。 不得不承认,也许王妃娘娘在情报工作上,拥有更专业的知识,训练出来的人。都是科班出身。可方容手底下的夜行人,也不是外行,他们还拥有实战经验。 目前来说。夜行人比那帮娃娃好用。 方容到觉得阿生他们更富有灵性,主张自家手下跟着孩子们学一学。 许薇姝也不大记得,他们两个从什么时候开始,互相之间都不太隐瞒自己做的事儿了。 好像很自然的。方容会把各种资料拿回卧房,会枕在自家美人的*上看那些机密。会把不能泄露,又必须保存的资料,藏在媳妇制作的机关盒子中。 许薇姝也开始当着方容的面,整理她写下来的。教导自家孩子们的教学资料,闲来无事,也会给他按摩。顺便用内气探测他的身体,让他吃各种自己认为可能有用的药物。那些药物甚至不怎么需要检查。 如果许薇姝想暗杀方容,那一定是一件相当容易的事儿。 吃了一碗红豆冰沙,许薇姝便让两个小丫头停下打扇,换了件轻薄的衣裙。 宝琴她们连忙取了伞过来。 撑起护着自家王妃出门。 一出府门,隔着车窗,路上隔三差五地就有婢女打着遮阳伞,护送自家小娘子出门的情况。 说来这个流行趋势,还是许薇姝无意中带来的,一入夏,她往日出门赴宴,就喜欢打一把油纸伞,伞上的画,都是她自己画的,精美异常。 后来拿着笨重的油纸伞不大方便,王妃娘娘居然很奢侈地拿看起来很特别的丝绸做面,钢做骨,制成的伞折叠起来只有巴掌大小。 好些外人见了,还当她的伞要十分沉重,没想到拎在手里,竟然不算特别重,虽然稍微比竹子做的有些份量。 当然,许薇姝到觉得很重了,她现在尝试着炼钢,也尝试着做各种型号的钢管。 做到是能做出来,当年子虚哥哥好武,给她讲各种实用的知识讲了几十年。 那时候,许薇姝和子虚都是正正经经的过目不忘,过耳成诵,脑子堪比现代的超级电脑,消化吸收那些知识,自然算不了大事。 何况,许薇姝还有个别的女孩子比不得的优点,她擅长动手,也擅长研究。 当年身在开皇王朝,那些大能们动不动就放大招毁天灭地,那些个知识到只是个消遣,也是让自己不去忘记过往,如今到真该利用起来。 许薇姝自己都不大清楚,她怎么忽然就有这样的想法,反正既然想了就去做。 如今做这些可不比过去,她没有那些神通广大的手下,只能靠自己。 不过,短短半年光景,三天山上就出现了基础的实验室,她也建造了小型的炼钢炉,如今还不完善,可以已经能生产出质量不差的钢铁来。 方容见到自家王妃弄出来的东西,那么见多识广的王爷,也忍不住目瞪口呆。 许薇姝到不觉得,方容这是怀疑自己是个什么妖孽,反而觉得,自家男人莫名其妙地对前任英国公许静岚变得特别特别的崇拜。 甚至有几次,她还听见方容因为听说什么地方有一本疑似是许静岚的手稿出现,就丢下工作奔波好久,可惜最后发现是假的,回来好几天都不高兴。 ……估计这位以为许薇姝现在会这么多神奇的东西,都是那位天纵奇才的英国公教导有方。 许薇姝:“……” 自家那位便宜爹,究竟留下了多少古怪传说?大家未免把他想象得太全能? 随着在这个时代呆得时间渐长,她也发现,原主的那位父亲,确实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事实上,最近有些很不好的流言,江南那边偶有传闻,说是许静岚并没有死,只是看不惯昏君越发不像话的举动,借死脱身了。 这当然不可能是真的,偏偏还确实就有人相信。 江南因为这个消息而躁动。 现任英国公许静岩也很紧张,京城中也有好几位阁老,王爷,都对此事十分关注。 许薇姝很想说,各位洗洗睡吧,当初许静岚为了救太子掉下悬崖,不幸身亡,这事儿不知道多少人看见,难不成真以为现实生活中也有什么坠崖不死定律? 别开玩笑了! 这种传言暂时也就是传言,半信半疑的人都是寥寥无几,没几个特别信的,也就影响不到许薇姝。 宝琴今天拿的伞,伞面是一幅泼墨山水画。 许薇姝这一幅其实画坏了,画得时候被小白和球球一人踩了几下,改也改的不大好。 不过,方容就说这幅画童趣,猫和狗的脚印很可爱,非要用不可。 宝琴趁着她一不注意,就非打这把伞。 打就打吧,反正只是为了遮阳。 说起来,因着方容爱用折扇,王妃爱用伞,靖州人也跟风,上个月还有运粮的商队过来了一次,回去就传说靖州人风雅,并不像大家想象中那般粗鄙。 到算是无意中做了一回‘城市文化宣传’? ………… 整个府城,也只有王府附近两条街干净宽敞,周围的店铺客似云来,周围很多地方都是工地,乱七八糟,沙尘漫天,到比不上山上清净。 许薇姝近来喜欢出门,都是带着几个丫鬟和侍卫就出行,不爱摆开仪仗。 马车也不用王府的,太大,出门太扎眼。 小车走起来也稳当。 如今地面全整修过,有一部分还用上了水泥,道路平整。 出了门,准备上街,路上正好碰见乔家在借口的茶棚里,竖着牌子招人。 工钱实在不低,会些算学知识的,一个月居然有五两银子。 五两,以前好些人家一家子也赚不了这么多,要知道,买一个妙龄少女,也差不多就是这个价儿了,这还是雇佣,不必卖身的。 就是普通的力工,也有一个月一两到三两。 “乔家这是下了血本?” 宝琴失笑:“他们家倒霉,一开始不紧不慢,总觉得不缺人,如今人手不够用知道急了,可咱们靖州现在哪里都缺人,他们也只能花大价钱。” 府城的变化,如随风潜入夜的春雨,不着痕迹,却又让人很难不关注。 王家,乔家几户人家都没有想到,他们居然也有人手不够用的一日。 以前总觉得族人都是吃闲饭,只会打秋风,拉后腿,恨不得把那帮子闲着无事只会乱逛的族人们赶走了事,现在却越发气子孙不繁茂,族人太少,要是多一些,不怎么顶用,哪怕做点儿跑腿之类小活儿,也比外人更值得信任吧。 最近要做的事情太多,各大家族都人手紧张,一时间,最不值钱的‘人’到成了宝贝。 就连王府这边,因为一开始就收纳流民,还进行过初期的培养,人才比较多,甚至有余力让他们去开荒种地,到让好些家族十分羡慕。 最近几日,来找赵三和乔公公商量借些人手用的人家越发多。 道边的行人步履匆匆,茶馆里的生意不大好,到是搭在外面卖凉茶的棚子下面,来来往往客人不少。 许薇姝下了马车,也要了一碗凉茶。 店小二还很热情:“来来来,客官,咱们这凉茶可不一般,那是王妃娘娘的配方,清热解毒,还能预防各种疾病,没事儿喝两碗,保证神清气爽不容易患病。” 宝琴先喝了一碗,才又盛了一碗递给自家主子。 味道一般,不过给寻常百姓解解暑,确实算很可以了,里面大约真有些药材,管用不管用不知道,能解渴是真。(未完待续)R466 第一百九十二章 用人 许薇姝慢慢喝着凉茶,找了个阴凉的位置坐下。 街面上其实没什么好看的。 眼下的靖州府城,与她想象中的威严大气,同时兼具秀美完全没有关系。 哪怕第一期的设计全都完成,这最多也就是个小镇的规模。 不过,她喜欢看人。 最近王府也缺人手,方容好像派出商队去,到周围几个州府四处吆喝。 反正都说靖州这边大变样,到处缺人,给的工钱又高云云,虽然是现实,却也免不了夸张一二。 因为是刚开始,商队才出去没多久,一时不知道起了没起作用。 不怪方容连自家媳妇这类不靠谱的主意都用了,实在是人才难得。 并非一个人都找不到,事实上,方容好歹是个王爷,不少读书人都把他当成进身之阶。 可安王府和别处不同,他们需要的是正经能使唤的人手,而不是那些就是为了当官的人,需要的是脑子灵活的干将,不是只会读四书五经的书呆子。 要是在京城,想找这样的人不难,眼下的读书人,可不都是书呆子。 但在这附近,所有人读书就是为了改换门庭,都是奔着科举去的,他们拼命读书,为的是科举,根本不会考虑别的,这种人,想改造成有用的人才,不知道要花多大的力气,暂时来说,还真用不上。 如今许薇姝开办的夜校之类,教导的多是农事,照本宣科就行,没必要弄来一群拎不清的活祖宗捣乱。 凉茶的滋味寡淡,许薇姝有一口没一口地喝,四下张望,欣赏人间百态。 此时太阳略略西斜,阳光还是充足,到不至于热得灼人,正好又有一批去城外山上干活的人准备去上工。 他们值晚班。 现在山上的活是日夜不停,大部分人喜欢值夜班,主要是夜班的工钱比日班多出三分之一来。 山上工作,王府给的月钱本来就高,增加的更是让人心动,现在可不比冬日那阵子,除了给口饭,别的什么都没有,如今王府宽裕,他们的好日子也就来了。 干得多的,像几个能耐人,一个月居然赚了十五两,十五两白花花的银子,不但如此,还管一日三餐,还给发衣裳鞋帽,那些钱全都能留下来。 好些人都觉得,再干些时日,就能赚钱回家买房子……娶媳妇。 就是因为这个,就算现在靖州活多,只缺人,不缺活儿干,还是有很多老百姓不去做那些清闲的差事,反而辛辛苦苦去山上做‘苦力’。 靖州的汉子们,大部分都是人高马大,身板硬,力气不小,能赚钱,谁也不会吝惜自己一身力气。 今天轮到值晚班的,就有一对父子,姓杨,父亲三十多,儿子才十六。 父子两个长得很像,没拿工具,工具到山上有人发放,回去的时候要留下。 杨家是做木匠活的。 杨老大在山上用的那一套工具,特别精致,很是顺手,拿那一套干活,往日要做四五天的活计,一般一天多就能完成,他问了问,说工具都是王妃设计,底下人专门制作,现在还不能卖,等以后多了也许会卖,不过,一整套下来,简陋一些,不加工具箱和袋子,也要二两银子。 换了以前,杨老大肯定不舍得。 不过,如今他工作了几个月,已经积攒了三十多两银子,连她老娘都说,一辈子没见过白花花的银子堆在床头,这么看来,二两也不算事儿。 等以后能买了,他肯定要买一套回去,然后就开个店,好歹也算有一门营生。 越想越美,走起路也是足下生风。 许薇姝目送这一票人走着上了一辆大板车,渐行渐远,又听耳边好些人议论纷纷,琢磨着等夏收过去,农闲时节,也去三天山干几天活儿。 卖茶水的店小二一边忙活,一边跟周围的人闲侃,正说着话,就听一个衣衫看起来很破旧,肘上打了两个补丁,到洗得挺干净的年轻人抬头问道:“店小二,我听说王府现在在招文书?可是真的?” 那小二愣了下,扭头看了他一眼,才笑道:“那到不假,不过王府要求高,前些时日还有个举人跑去应征,结果转了一圈就昏头昏脑地出来。” 旁边还有人也道:“哪有,我有个亲戚,就是读过几年书,也没考上什么秀才举人,就是在咱们那个穷困潦倒的白河县,给县令当了三年的幕僚,后来县令高升,他才没了行当,结果去应聘,人家就收下他。” 这话一出,周围人都极感兴趣, 一个劲儿追问究竟,煞是热闹。 到是书生打扮的年轻人,忍不住皱眉,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功。 他是从江南逃难过来的,带着母亲,嫂子,还有个小侄子,大哥去世,这一家子家业都搁在他肩上,可他读书的时候不听话,就爱读些闲书,也爱写个才子佳人的本子什么的,老胡闹,正经的书到没读透,考科举根本就考不上,靠着给人抄抄写写,赚一点儿银钱,连老娘都快养不活了。 一开始,他可没打算来这种穷山僻壤。 可世道不好,他们在哪儿都扎不了根,就这么一直走,一直走,半路上终于出了事儿,小侄子年小体弱,受风生了重病,马上就要活不下去,结果碰上靖州一商队。 商队里有随行的大夫是好心人,说手头有一些药,可能对症,问他愿不愿意试试看。 这书生实在没办法,总不能看大哥唯一的这根独苗死了,就带着亲人跟上商队,看着人家治疗,没想到,好些大夫都断定必死无疑的小侄子,竟然当真让商队的大夫给治好。 他跟了商队一路,听了一堆靖州怎么怎么样的故事,又听说安王爷招贤纳才,干脆一咬牙,带着剩下的亲人就奔过来。 一进靖州,果然发现不俗之处。 别的先不说,就这一条路,就看得出来,如今的靖州可不穷! 这条路就算出现在京师,那也算是相当不错的。 再看看步履匆匆的行人,一路上居然一个乞丐都没看到,这可是大殷朝,这可是靖州,怎么会没有乞丐? 一路上,这个书生自己都差点儿变成乞丐。 这事儿,他也问过商队的人,不过,人家掌柜的自己都不大清楚,只能猜测:“我出去的时候,靖州流民还有不少,这次回来,路边的窝棚都拆了,也没看见那些流民……” 掌柜大概觉得,自己问的是流民。 不过,他也没去反驳,反正流民和乞丐相差不远,在各地差不多算一种人。 “可能都去山上干活,看来咱们靖州的粮荒算是勉强过去。” 商队急着运送采购的粮食和各种货物返回,也没心思和他多聊。 书生在靖州呆了几天,第一天被一个商户雇回去抄写货单,第二天让一户人家拉去帮忙算账……居然连算账都要找外人! 而且不只是他一个,一屋子都是账房先生,埋头苦算,谁都不搭理谁。 他惊讶归惊讶,可随随便便就赚了三十个大钱,还是因为他一直没签长约,总是极高兴的。 喝了碗茶,擦了把额头上的汗,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物,他还是决定去王府应聘。 他非去不可。 这人雄赳赳气昂昂地向前冲,许薇姝扫了一眼,笑道:“是古叔说的那个和人家老账房比赛算账,一共十三个账房合起来也没比过他的那个徐峰?” 玉荷顿时笑了,想起前两天出去跑商回来的古叔,洋洋得意地说起自己给王爷招纳回一能耐人的表情,忍俊不禁地道:“婢子还当是个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没想到这般斯斯文文的。” 哪怕经历风霜,这人也没晒黑,还是一副小白脸模样。 “今天负责审核的好像是卢玉衡?” 许薇姝想了想。 玉荷连忙点头:“正是卢公子。” 提起卢玉衡,她也不觉脸上红了红,其他跟着的宫人脸上也露出一点儿粉色。 招收人手的测试题目,都是许薇姝出的,并不算深,除了心理测试外,也没有太多超过这个时代的知识,但这些题目,都是许薇姝千辛万苦才总结出来,没有一定的智慧,三观不正,不懂得风土人情的人,根本就答不出。 当然,若是有一门手艺,一门绝技,也同样能通过测试,可那只能从事专门的工作,想当王府的文书,还是算了。 文书可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文书,在王府,他们必须担任秘书和助理双重工作,方容很多忙不过来的差事,都是交给这些人去处理,要是不认真挑选,绝对会出乱子。 就因为这个,许薇姝也跟着忙了好些日子,才把测试题都给弄出来。 这一套测试,目的一样,题目却出了好几套,都不同。 当年她在洞箫山的时候都没用过,那帮接受了好些年教育的孩子们做,也不一定能做出太高的分数,毕竟年纪还小,阅历不足,当然,及格应该没问题。 卢玉衡如今是安王爷的脑残粉,一听说王府招人,也不肯托关系走后门,直接要求参加测试。 结果第一次测试,只得了个及格分,后来他不服气,回去研究了十几天,再来测试……居然还是个及格分。R1152 第一百九十三章 流民 卢玉衡算是彻彻底底和这些考题较上劲儿了,非要考个高分不可。 问题是,许薇姝可没精力一天到晚去给他出新题,考题做过一次,得到答案之后,再考就没什么意义。 卢玉衡干脆就从王爷手中,把监考的差事担下来,每天除了忙自己的活儿,但凡招聘考试,他都赶去监考,顺便也做题目。 折腾了个把月,每天都翻书,学习,有不懂的,甚至还不耻下问,什么人都问,监考了两回,这家伙差不多算是摸清了门路。 考题难不住他了。 不过,即便如此,他到养成隔三差五做一次题的习惯,一旦隔一阵子没新题,他就会跑到王府四下里溜达,溜达来,溜达去的,到是让宫人们大饱眼福。 许薇姝都察觉到,每次卢玉衡过来,方容留饭,玉荷她们准备的茶水点心就要更精致些。 有一部分从京城带来,靖州轻易寻不到的好茶叶,这时候总是会用上一点儿。 连方容要喝茶,都要盘算着数来着! “哎,果然到了知道欣赏小帅哥的年纪。” 许薇姝想到这些日子发生的笑话,也不免莞尔,喝完了茶,她就站起身,带着人出城去。 刚走了几步,忽然有鼓声响起,远处还有浓烟。 是白色的烟。 玉荷吓了一跳:“娘娘?” “是强盗。”许薇姝皱眉,就看到一伙儿军士披上盔甲,浩浩汤汤地杀出去。 她四下一看,也驾车跟了过去。 那群侍卫们都不怎么劝说,反而跟打了鸡血似的,唿哨一声,纵马飞驰。 自从飞云寨被灭了以后,靖州这边就没有正正经经地打过仗,就算是有了强盗土匪什么的,周边乡勇也一口气就拿下,要知道,拿下一个强盗,只要通过审查,确实了的,就能得到一点王府奖励的积分。 还是在刚刚过了冬,大家去申领良种,顺便登记,拿到一册叫什么户口簿的东西,应该就是以前的户籍,不过用的纸更高档,雪白雪白的,封面还是小牛皮的封面。 一开始一些流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轻易就能落籍了! 虽然这户籍怪异点儿,但王爷恩准的,那肯定就是户籍。 眼下世道乱,好些城池根本就是视流民为猛兽,十分戒备,见到就要轰走,一旦出事,直接屠戮一空的也有。 但在靖州这么个穷困的地方,他们这些外乡人去登记,竟然也轻轻松松就落了籍。 户口簿上面,就有独立出来的一张纸,专门记录积分登记,要是抓住强盗,带去村正那里,就能神情审核,团练的教官正好管这个,审核结束,确定了就在户口簿上留一个红印,一个红印,能得一点儿积分。 要说这积分有什么用,以前老百姓们不知道,也不在乎,反正杀强盗那是为了自己,为了村子,杀也就杀了,抓也就抓了。 后来才发现,积分这东西能抵粮税,也能提前购买农具,能当加入夜校的学费,还能争取入股商队…… 等等等等,好处数都数不清。 一开始,大家一得到积分,就赶紧兑换出去,哪怕换一袋粗粮,也比留在手里强。 到现在,愿意随意兑换积分的人是越来越少。 虽然还有很多办法能赚积分,比如说发明了什么有用的物件,比如说,认识多少个字,通过考核,能去夜校教书,这些都是得积分的大头。 但只有抓强盗,有一把子力气就可能做得成,没有什么技术含量。 于是,强盗到成了稀罕物件。 毕竟,现在靖州这么缺人手,大部分本地人,就算有以前落草为寇的,也多偷偷摸摸下了山,只有手头有人命的那些悍匪,恐怕不敢下来。 还要当强盗,那得是多么愚蠢,让人看不起? 如今也就偶尔有弄不清状况,从外地流窜过来的家伙,有可能撞到枪口上。 但这种人也绝不会多。 一群侍卫半点儿不担心自家王妃的安全,他们跟着赶出去,能不能看见活蹦乱跳的强盗的影子,还不清楚。 天气热得很,飞驰出城,许薇姝额头上都见了汗。 玉荷皱皱眉,低声道:“娘娘,咱们去凑什么热闹,您不是想去山上游玩?听说齐大儒种了好些个葡萄,沉甸甸地挂了果,特别甜,不如咱们去吃些,还能拿回来酿酒。” 她实在弄不明白,王妃怎么这么大的胆子? 一开始披挂上阵,那是王爷不在,王妃要主持大局,如果不一下子压住人,来了靖州就有可能被供起来当摆设,那些侍卫也收服不住。 但现在一切进入正轨,王妃唯一该做的就是操持操持家业,读读书,下下棋,享受作为王妃该有的,轻松恣意的生活,那多美! 许薇姝拍了玉荷一下,示意她拿骑装给她。 马车不大,不过,还是带了一套骑装,都是许薇姝自己设计的,和现在的骑装不大一样,反而类似动画里的那种漂亮笔挺的军装。 白色紧身上衣,两排扣儿,大红的短披风,深蓝色的长裤,高腰的皮靴,英姿飒爽。 玉荷越看越喜欢。 就像她们那些宫人,平日里最爱宽袍长裙,觉得飘然若仙,自从跟了眼前这位娘娘,爱把腰身收细,爱穿男装,不爱繁重首饰的到越发多起来。 许薇姝撩开车帘,向外望去,只看见四面八方的乡勇,还有军士,简直是蜂拥而至,乌压压一片。 玉荷都吓了一跳,猛地缩回车里,不敢再露头。 许薇姝到是从车里出去,直接抢了一个侍卫的马,自己骑上去,一路飞驰。 没多久,就奔到现场。 许薇姝停下马,驻足远眺,这一看,却不由愣住。 好像不是什么强盗,那是一群流民,大约是从外地来的,只是不知从南边还是北边。 所有人破衣烂衫,骨瘦如柴,一脸的风尘色,目光呆滞,扑到粮车上,使劲扒拉粮食,生粮食就拼命往嘴里填,这些人悍勇到不要命,就连粮队的护卫们,一时间都吃了点儿小亏。 “该死!杀无赦,杀无赦!” 王府一主管,气得脸色都红了,连声大吼,自己先张弓开箭。 其他人也发了狠。 不怪他们大怒,这批粮食可不是闹着玩的,那是靖州老百姓们要用的良种。 因为在靖州地界,大伙儿的土匪都给剿灭干净了,剩下的小伙儿也不成气候,他们这才没留太多护卫,没想到半路上,马上就到府城,竟然碰上流民如此凶残。 许薇姝皱了皱眉。 玉荷就抢先一步道:“娘娘,管事也是没办法,乱世用重典,现在就是乱世,这些流民在本地没有根底,孑然一身,脑子发热的话,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 人家管事的处置没错,换了任何一个人,碰上这种事儿也要杀人见血的。 流民确实可怜,背井离乡,颠沛流离,但对于流民,本地的老百姓都特别戒备。 他们好不容易才过上好日子,生活有了希望,有了奔头,哪怕王府这边说了很多次,如今靖州缺人手,需要引进人口,他们还是很怕外面那些已经快疯了的流民。 许薇姝叹了口气,低声跟一个侍卫说了两句话,那个侍卫就策马过去,追上已经带领军士赶到的一个小将军。 于是,军士们的长刀出鞘,全用刀背,一口气冲杀,但凡反抗的全部打晕。 那些见势不妙,想要逃窜的流民,就是一箭射倒,哪怕没有刻意去杀人,但死的估计还是不少。 俘虏的这些人,统统送山上去做苦力,不过,他们想要拿钱就不大可能了,或许会给一口饭吃。 许薇姝想了想,就冲玉荷道:“玉荷,你去找卢玉衡,让他派出几队军士,四下巡逻,巡逻的时候就高声诵读各地的招工启事。” 玉荷应了。 “还有,各个村子里要是发现流民,不要不管不顾地打出去,把他们送三天山,找人给他们安排活儿。” 许薇姝实在弄不懂,以前靖州穷的要命的时候,那些流民们来也就来了,没人驱赶,怎么现在家家户户有余粮不敢说,大部分人家都有口饭吃,绝对是真的,反而害怕起流民来。 后来一琢磨,以前大家都穷,他们这些人和流民相比,也不过就是多了一片瓦栖身,有的连房子都没有,那样的话,还怕什么? 如今却不同,有了家底,就怕人抢夺,就会担忧。 许薇姝举目看去,看到乌压压一片人头。 “这些重新想变成人,恐怕要脱一层皮才行。” 方容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穿着寡淡的衣袍,出现在许薇姝的身侧。 眼下的流民,一路来到靖州,肯定是爬山涉水,吃了太多的苦,先不说身体上有没有什么病症,就是心性的扭曲,也不是那么好痊愈的。 想要把他们全都转化为可以使用的人力资源,需要花费很大的力气。 他看这些流民,到没许薇姝那般别扭,见识得多了,也就自然而然不太在意。 方容看向自家王妃:“难得出来一趟,我陪你去打猎?”R1152 第一百九十四章 海东青 黎军看了小白一眼,就把黑布打开。 一瞧见笼子里的东西,一群侍卫就忍不住惊呼出声。 那是一只海东青。 那可是海东青,万鹰之神,一万只神鹰里面,才有一只海东青。 纯白的颜色,正经的玉爪,许薇姝忍不住凑过去看了两眼。 只可惜,这只海东青快要死了。 看到它奄奄一息,倒在笼子里,发出最后的哀鸣,好些侍卫不觉叹息。 神鹰垂死,还是这么一只幼小的,尚未成年的海东青,但凡**鹰之人,总是免不了要有几分痛惜。 按照山民的规矩,自家养的鹰和犬死去之后,要送到山上埋葬,让它们的灵魂,永远守护大山。 这规矩延续了不知道多久,但山民们始终恪守规则。 它们大部分都是以打猎为生,猎犬和猎鹰那是最重要的伙伴,也是他们的家人。 黎军摸了摸笼子,目中就带出一抹泪光,苦笑道:“这只海东青在山里受了重伤,马叔叔也救不活它,只能送去葬了。” 那位马叔是山下的人,是个兽医,在那帮山民心目中,可比官府更有威信。 “呜呜,汪汪。” 小白一下子就扑过去,围着铁笼子一圈一圈地转,又是咬,又是撕扯。 许薇姝叹气,苦笑道:“我家这只小白,以前经常和家里养的鸟儿玩耍,时常自己替它们开笼子门,这会儿怕是把这只玉爪当做了它的玩伴。” 越就小白傻得分不清是不是自家的东西。 看看人家球球,一直很高冷地蹲在树枝上,只有许薇姝动。它才跟着跳动。 小白呜呜呜地叼许薇姝的衣角。 许薇姝想了想,把小白抱起来顺了下毛,就让手下人和人家黎军商量,想要买下这只海东青。 按照他们的说法,王府里的神医有很多,就算不是神医,也比其他大夫有经验。说不得就能治好这只动物。 黎军也没多考虑。直接就送了,根本没要钱。 人家虽然是山民,没读过多少书。官话也说不好,可人家绝对不是傻子,一只濒死的畜生,王府的人想要。拿走就是,反正他不会不乐意。 侍卫们把海东青拿过来。犹豫了一下,才给王妃送去,不过,多少有那么点儿担心。 万一这小畜生临死之前反扑。再啄自家王妃一口,他们可真是万死难赎其罪了! 不过,想到王妃恐怕连降服猛虎的能力都不是一点儿都没有。好像一只海东青,也不至于太危险。 再来。他们也不大敢违背自家王妃的意思。 许薇姝翻看了一下,打开笼子,把里面的海东青抓出来,搁在自己的膝头,用手轻轻地抚摸了下。 那本是猛禽。 黎军的眼睛收缩,张了张嘴,还没出声就看到见了他们拼命挣扎,只会让身上的伤口更可怜的海东青,温驯地伏在那个女人的大腿上,一声也不吭,一动都不动。 “伤得确实很严重,玉荷,把杯子拿来。” 许薇姝叹了口气,看到这只鹰身上勉强被包裹,却让它自己撕得乱七八糟的白布条,“宝琴,把我的药箱给我。” 一群人看着这位王妃拆掉那些包扎用的布条,很娴熟地在它的腹部,涂抹药膏,还拿了针线出来,缝合伤口。 黎军那帮山民简直目瞪口呆。 其他侍卫也吓坏了。 谁都没想到,凶猛的猛禽特别乖巧,一点儿都不闹,就是被折腾疼了,也仅仅是呼噜两声,可怜巴巴的。 方容也挺好奇,伸出手去——结果还没摸到那雪白的翎毛,就让这只小东西一嘴巴叨过去,吓得赶紧躲开。 呃,他王妃的手就在它最脆弱,保护最严密的腹部转来转去,掐来掐去,人家半点儿不恼! “连畜生都看人下菜碟!” 方容缩回手指头,鼓着脸咬了咬,周围一群侍卫低头的低头,转脸的转脸,谁也不敢看自家王爷这副蠢相。 许薇姝白了他一眼,把治疗完毕的小海东青揣在怀里,又拿了玉荷递过来的杯子,倒了水给它喝。 这种水里面加入了一部分吉水,还有其它药物,药量很低,但对它的伤势应该会很有用。 玉荷他们就忍不住叹气。 王爷和王妃成亲这么长时间了,可王妃还是没喜讯。 她们实在盼着赶紧有个小主子,可现在的问题就是,谁也不敢多提这事儿。 连宝琴都不敢在王妃面前提。 世人都知道方容的身体不好,却不知道,这位王爷的身子骨,究竟坏到什么地步。 王妃也不容易! 正因为如此,好像所有人都觉得王妃没有子嗣,这才正常,有个子嗣,那就是天赐。 这么长时间了,连京城那边,万岁爷偶尔有赏赐过来,也只是赏赐些补品,没有送几个美人,给许薇姝找别扭。 谁都不明白,是许薇姝自己不要孩子。 她给方容吃着自己制作的药,这种药里面,有一部分会挖掘人体潜力,吃药期间,最好不要孩子。 当然,怀不上的可能性更大,但就是一不小心怀上,孩子也会受到影响,最好的决定,还是坚决不要。 他们年纪都不算老,等到方容的身体调养好了,想要个一儿半女,也不算难。 许薇姝自己还是觉得特别有希望,当然,要是最后没这个命,她也认了。 人生在世,有得必有失,是个人都不可能十全十美。 家里人都说方容不是个好的选择,但选了他,就有了梦寐以求的自由,还有心灵的愉悦。 有了这一切,再其他方面留下些许遗憾。没那么完美,也在所难免。 黎军难得遇见山下来的人,干脆就招呼他们一起去附近他们一个寨子里喝酒。 说起喝酒,那对方容的胃口。 山民酿造的酒水,味道很特别,并不纯净,却是新鲜的果子。还有上好的粮食酿造的。 后劲足。味道却不很冲。 方容擅长饮酒,在这方面,许薇姝从来不约束他。 还专门为他做了好几坛子药酒备着。那些个药酒,也都是高度酒。 有时候,许姑娘也想,别人家的女孩子穿越。都怕自家丈夫当个酒鬼,有好那杯中物的。也多要劝说一二,至少不能喝得太厉害。 偏偏她没办法,不光不能劝阻,还得按时盯着自己的男人喝。少喝了都不行。 一坛子一坛子的没酒摆上桌。 王府这一群人,还是第一次和山民这么近距离接触,香味十足的烤羊腿。 各种山珍野味也新鲜的很。 山民们性子多爽快。那群侍卫的性子也多不是小家子气的,一时间。到是颇为和谐。 就是主位上这几只,貌似有点儿较劲儿。 应该说,安王爷一个人跟人家较劲,而且还独占上风,那个威风凛凛。 黎军想必没想到,方容一个人居然喝趴下他们七八个人,虽说因为人家王爷的身份,他们也不敢太过分劝酒,可他这几个弟兄,那都是海量,千杯不醉算不上,也差不太多,现在都给喝到桌子底下去,还有两个站起来嚎叫。 一边嚎,一边唱出一连串的山歌儿。 语言古怪,但听在人耳朵里头,还真有些热血沸腾。 许薇姝坐在一边,喂自家的球球和小白,顺便兼顾一下海东青。 在山上呆了有大半日,一直到天擦黑,一行人才返回王府。 回到家,那些侍卫还帮着许薇姝搭造了一只小窝,用柳条编成,又垫上些棉花碎布头之类,舒舒服服的,就是瞧着像个鸡窝…… 暂时算是让海东青安了家。 许薇姝躺下歇了会儿,结果迷迷糊糊地还没有睡着,就听见有人敲门。 方容爬起来,顺手给她掖了掖被子,便起身出去。 翻了个身,她就没多管,继续睡,可惜,又迷迷糊糊地半睡半醒,灯被点亮了,宝琴过来扶着她起床。 “娘娘,王爷请您过去。” 许薇姝一下子睁开眼,精神顿时好了许多,整个人都清醒过来。 方容绝不会轻易打扰她的睡眠,就是外面发生了天大的事儿,若是与许薇姝无关,那也不会惊动了她。 披上衣服,她简简单单把头发挽起,也没戴首饰,就直接出去。 外面等着的是杨木,连忙挑着灯笼引路,一路到外书房。 书房里灯火通明。 乌压压全是人头。 许薇姝一进门,好些人都站起来,毕恭毕敬地行礼。 杨木低下头去,宝琴和玉荷脸上却多少有些喜色。 说起来,大殷朝的王妃也有不少,但像她们王妃这样,如此得王府中官员**戴的,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 都说齐王的小郡主,那就是齐王那些故旧的命根子,但那位小郡主也一直是处于被严密保护的状态,那些人**戴她,只因为她是齐王留下的根苗,不想让故主绝了后,可要是小郡主想搀和朝事,恐怕谁都不会去听。 威望这种东西,身份背景根本带不来,至少,不能全靠身份。 方容伸手,拉着王妃在自己身边落座。 “你看看这些。” 他使了个眼色,身边的宫人就把一匣子纸张送到许薇姝的面前。 那是一些密信。 看红色的火漆,应该是江南来的。(未完待续)R640 第一百九十五章 丰收 许薇姝怔了下,还是把匣子拿过来,仔细看里面的信纸,信纸很多,消息杂乱。 总体来说有一条,江南翁山郡王意图谋反! “……谁?” 许薇姝又仔细看了看,揉了揉眼睛,才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翁山郡王一向不是个有大志向的,至少在别人心目中,他没什么志向。 仔细一想,似乎原主的记忆中,根本就不记得有这件事,也不知道是此事被掩盖下去,还是根本没发生过。 好像翁山郡王确实是最近一两年死去,正正经经地病逝,因为没有嫡子继承王位,万岁爷还把一个宗室的儿子,过继过去,成了新的翁山郡王。 这么看来,掩盖下去也不是不可能。 朝廷要脸面,不好让别人知道,向来就是个木头,从不让皇帝关注的某位郡王,也有冒险造反的一天,为了脸面,这事儿就给压下去,属于正常现象。 原主一个终日呆在后宅的女人,想来也不知道那些个内幕消息。 根据情报,翁山郡王已经控制了江南本地的驻军,还私自铸造了兵器,准备好了谋反。 “别开玩笑!” 就江南那种地方,无险可守,本身到是文化鼎盛,可除了鼎盛的文化之外,什么都没有。 想要谋反,你好歹要选择一个像靖州这样,可以依托的根据地才行。 就是在原主的记忆里,诸王谋反,争夺江南,那也只是在争夺,可没有谁傻到把那地方当做大本营。 “翁山郡王斗不过张兰芝。” 方容也笑了:“除非张兰芝附逆,否则,至少现在来说,江南还算安稳,翁山郡王拿他没辙。” 至于张兰芝会不会依附翁山郡王…… 许薇姝摇了摇头。 江南巡抚张兰芝这个人,别的且不说,但他对大殷朝的忠心,那绝对能够肯定。 事实上,以他现在的名声,他已经是骑虎难下,别人有朝一日,可以背弃朝廷,可以说一句‘良臣择主而事’,另择明主。 但张兰芝不行,这些年,他在天下百姓心中,就是个大大的忠臣,忠心到连杀老婆的事儿都做了,得到偌大的名声,就要为盛名所累。 任何一个人,都不会相信他会投靠别人,要是他真做出这种不合常理的举动,人们也会觉得,他这是忍辱负重。 除非他自己高举义旗谋反,要不然一辈子都是大殷朝的忠臣良将。 可他要是谋反,就等于把自己的脸皮扒下来一层,这人若当真能舍下,许薇姝也只能承认,他是个枭雄。 “战乱一起,就算马上被镇压下去,倒霉的还是老百姓。” 方容不免叹息。 许薇姝到不想管这个,反正翁山郡王应该没把事儿闹得太大。 真要是一场震惊天下的战争,原主就算再消息不灵通,也不会一点儿都不知道。 再说,如今离天下大乱,还有那么几年的光景,而她已然在这个地方安营扎寨,根本不用太焦虑。 她会看这些消息,方容会如此惊讶,纯粹是因为许薇姝一直等待的那一刀,终于落下。 英国公许静岩卷了进去。 他是学政,按说和翁山郡王没多大的关系,可架不住这位会钻营,人脉广,根据消息,他不光是和翁山郡王拉上了关系,还想把许爱春,许配给翁山郡王的三公子。 当然,许薇姝觉得他是想太多。 人家那位三公子是什么人?就算是个庶出的,就算那性子让人崩溃,人家也是翁山郡王中意的继承人。 更别说现在对方还做皇帝的美梦,一旦美梦成真,说不定三公子直接就变成太子。 许静岩家的庶女,上哪儿能够上这样的好婚事。 可只要他有这种心,而且还传出去,就算他是稀里糊涂卷进去的,将来不肯归附什么郡王,那落在别人眼里,他也很难清清白白。 其实,被卷进去的人多了去,整个江南官场,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人都要因此吃挂落,恐怕也有比许静岩倒霉的多的家伙们在。 问题是,许薇姝有一种感觉,别人可能逃得过,英国公府逃不过。 就像西方的墨菲定律,坏事发生的可能性再小,它也总会发生。 起了个卦,许薇姝看了看,还是认为许静岩要倒霉了,连带着英国公府恐怕免不了被抄家的下场。 方容虽然也劝说,说皇帝看在她是安王妃的面子上,也许会放英国公府一马,可他自己都明白,那个皇帝不是会顾忌这些的人。 何况,皇帝老了,反而更敏感,别的事儿还好,碰上涉及谋反的,只有从重发落,没有从轻的。 许薇姝还是没给家里写信,她就算现在告诉国公府那边,翁山郡王要谋反。 等信送过去,京城那边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也只能默默等待最后的结果。 想来想去,许薇姝还是觉得,英国公府就只能听天由命,盼着皇帝看在许薇姝是安王妃的面子上,便是要发落,也留下最后的脸面。 抄家就抄家了,家里人就免了罪,别落个刺配充军,为奴为婢的下场。 许薇姝拿出信纸,分别给阿蛮,许爱丽她们去了一封信,信里当然也不能写什么江南有乱,翁山郡王要谋反之类的话,只是述说了一下,现在朝野都不安宁,朝廷里诸位大臣党争严重,尤其是江南,乱七八糟的事情特别多。 她还特别提醒了几句,叔父身在江南,恐跟藩王或者大臣们走得太近。 英国公府那一群女儿们的心思,绝对与许静岩的心思不同,尤其是许爱丽,别看她也是闺阁女儿,以前也没见有多智慧超群,可经历了这么多,别的没学会,万事往坏里想到是能做到。 “……恐怕又要流民成群,只是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咱们靖州。” 许薇姝叹气。 靖州确实缺人手,可到底土地贫瘠,哪怕有高产的粮食,能养活的人口还是有限。 各地畏流民,自然有其道理,他们的确是一个地区的不稳定因素。 靖州这边,经过努力,刚刚消化了一批,用工荒也算过去,要是流民再多,恐怕还真会造成问题。 “看来,姝娘你想要的邬堡,到了该开始建的时候。” 方容笑道。 他也看过自家娘子的设计图纸,真是相当相当美,他从没想过,一个小小的邬堡……就算如今已经扩展成城池,还是小城池,居然能建得这么壮丽,简直就像人间仙境。 如果说,自家娘子对靖州府城的规划,只是为了住得舒服安稳,那么对那座‘邬堡’的规划,就是在追逐梦想。 若有朝一日,他真能看到邬堡落成,还能住进去,哪怕只有几天,也是至高无上的享受。 “建邬堡啊!” 许薇姝一挑眉,笑道,“现在建,到显得劳民伤财了。” 她要先赚钱。 不过,现在开始也不要紧,大不了建慢一点儿,老鼠搬家一样,慢慢添加。 ………… 许薇姝算得上很忙,安王府这边,她算是‘后勤总指挥’,不光是管着王府的后宅,内库,就是前院的账目,也是她管。 方容的大书房里,专门隔出一个隔间,用大屏风隔开,里面就是许薇姝的书房。 比较要紧的东西,全搁在这边。 方容的大书房是整个王府最安全,戒备最森严的地方,夜里许薇姝都能感觉到十几个轻功高手,就隐藏在各个角落,她家球球爱趴的树,也老让人占据,弄得小家伙颇为不高兴,总是炸毛。 忙忙碌碌,过了夏收时节。 红薯之类的还没到收的时候,可是沉甸甸的麦穗挂满了枝头,经验丰富的老农一眼就看出来——今年是个丰收年,真正的大丰收。 再加上在山上还开垦出好些零碎的梯田,产出的粮食虽然没有好田地多,和往年比,却也多出一成的样子。 别看这一成,那就不知道能活多少人的性命。 王府里上上下下都处于脚下生风的状态,宝琴和玉荷他们见自家王妃淡定自若,都佩服主子心性坚定,却不知道,其实她们家主子也吐出口气。 她到是知道好些农业知识,带着人打井,建造水车,采用滴灌解决了水源短缺的诸类问题,也知道怎么提高粮食产量,但那是纯理论知识。 她这几辈子下来,都没下过地,最多养养家里的花,伺候伺候药草。 而且,上辈子她掌管天下水源,吉水想用就用,把花泡在吉水里头,也没人管她,自然随便种种,就能种出出类拔萃的植物来。 但现在,吉水这种东西,用来培育种苗,到还能做一做,用它浇灌过的果蔬都特别的甜爽可口,可她现在真没能力用吉水灌溉所有的庄稼。 如果不是有一个,侍候农田,扎扎实实侍候了几十年的齐世朝在,许薇姝觉得,说不得还要多失败个一两次,才能成功。 眼下的靖州,缺少时间,真的很需要粮食,没有时间浪费。 无论过程如何,结果就是今年靖州大丰收。 方容和他的王妃的长生牌位,家家户户都有供奉,就在好消息频频的时候,江南事发! 就和预想的一样,翁山郡王还没杀入京城,先被皇帝给灭了。 他还没造反呢,连千里之外的靖州都知道了消息,还想着成功?R1152 第一百九十六章 落定 时光如水,岁月如梭。 一转眼,整个靖州府已经呈现出一片蓬勃发展的旺盛生机。 如果是几年前来过靖州的人,故地重游,一准儿会觉得自己是走错了地方,误入桃花源,踏进了人间仙境。 有好些往年从来不敢到靖州的商队,都因为靖州出去的商队增多,渐渐也愿意过来。 虽说要收个税,但因为地面安宁,匪患禁绝,当地官府也没别的摊派,更不必四处上供,反而比别的地方划算很多。 且靖州的好东西不少,不光是传统皮毛,还有精盐,有焦炭,有精美的琉璃器具,随便一样拿出去,都是万人抢购的好货色。 商旅增多,本地的客栈酒楼之类也跟着生意红红火火,许薇姝自己在三天山上修建的温泉度假山庄,采摘园,寻宝园,更是吸引了不少游客前去放松,一时间也日进斗金,连带着周围的山民跟着富贵,手里有了余钱。 以前靖州人都愿意往外面跑,现在不光早前流失的人口,有回流的趋势,连外地的也跋山涉水,想到靖州落户,只是如今想落户,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靖州这边一切正常,可江南那边却出了事。 翁山郡王忽然发难,口口声声要清君侧,把江南大大小小的官员一网打尽,还号称指挥有五十万大军,挥师北上,直奔京城。 江南巡抚张兰芝张大人不肯附逆,斩杀了两个附逆的将领,率军堵住所谓的义军,形成对峙局面。 这下子可坏了事儿,不说天下大乱。京城那边上下都气急败坏! 好些阁老觉得翁山郡王肯定是脑子有毛病。 皇帝也忍不住破口大骂,连带着看张兰芝还不顺眼。 他身为江南巡抚,有密折上书的特权,往日里传来的信件,都是哪里都好,哪里都正常。 这么正常,翁山郡王还谋反了。不正常又是什么样子! 要是张兰芝早点儿做出反应。朝廷也早点儿有动作,能把一切消弭于无形之中,总比现在的情况要好很多。 张兰芝也冤枉的很。 他不是没有能力。最近方容把江南那边给震了一震,张兰芝手底下也折损许多大将,很多布置,要重新洗牌。他手头一些不干净的东西,也要清理一番。 如此忙碌。谁还会在意一个小小的,没实权的翁山郡王,再说了,那位王爷年纪不小。又向来不多事儿,算是宗室贵族中很有节操的一位,张兰芝不把他放在心上。也算正常。 但那边毕竟是要谋反,动作频频。军队这边也要异样,张兰芝又不是傻子,在自己的地头上还能察觉不到? 他还是及时察觉,立时就送消息进京。 奈何他在京城的人手也有所折损,手底下没有精兵强将,路上不知道被什么人阻拦,耽误了时间,京城那边,皇帝又病了,一口气多服了些道家的药丸,昏昏欲睡,几日没办公,也就没及时看到消息,真不知该说是巧合,还是天命,阴差阳错,这事儿愣是没按住。 上一次,或许是按住了的。 即便如此,张兰芝还是及时把翁山郡王堵在燕州,没让他北上京城,惹出更大的麻烦来。 翁山郡王不是什么大问题,皇帝调兵遣将,召集周围的军队围堵,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能平叛成功。 可皇帝被气得脸色发青,发泄怒火,却不会等到一切尘埃落定才开始。 那些个附逆的官员们就不用说了,无论是自愿的还是被逼无奈,谋逆大罪沾上边,肯定家里人的性命,已经抛了出去。 就是失职,没有附逆,逃跑出来报信的,也没落到好处,谁让他们愣是没察觉翁山郡王有反心? 也就是被斩杀的那些,皇帝看在他们死了的份上,没太为难他们家里人。 但当家的都去了,剩下的人该怎么生活? 大殷朝的官员们都要守一个规则,不可能去本地当差,而且上任不能带家里人。 尤其是最近去江南的官员,差不多都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家族子弟,在京城还留着一大帮子族人在。 一时间,京里炸锅。 皇帝一连抄了好几个官员的家。 有些人家,本身小辫子一大堆的,底细也让翻出来,杀头的杀头,流放的流放,京城不过几日光景,街面上就萧条大半,夜里人人都不敢出门。 好些官员恨不得一早就捏死翁山郡王,简直要气哭了,他自己作死就去死,何苦连累别人! 英国公府,英国公许静岩失踪,暂时没消息,只是,当初许静岩想和翁山郡王结亲的事儿,就算知道的人不多,也有人知道,这种时候,所有人都在狗咬狗,你就是清清白白,还有人咬你几口,好减轻自己的罪责。 于是,英国公府也被抄了家。 老太君面对如狼似虎的军士,面对家里一团乱的晚辈们,很平静地约束自家的人,并没有所有人想象中的绝望。 他老人家的身子早就不好了,可这日,依然挺身而出,好好地保护了家里的女眷。 事实上,有她这么一个太后的密友,老封君在,那些军士也不敢太过分。 消息传到靖州,许薇姝有点儿难受,不过,到也没那么难过。 这事儿她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从来到大殷朝开始,她就明白会有这么一日。 以前还想改变命运,后来知道那位许静岚,那位大能人前任英国公所做的一切,她到开始盼着早点儿结束,早点儿让英国公府在京中众人的视线里消失。 因为点儿不大不小的事儿被抄了家,至少家里人都能保全住,脱离皇家的视线,不被人注意,真正的秘密,就会永远消失。 皇帝大约也不会老惦记着一个已经落败,再也没人看重的家族。 许薇姝得到消息那天,直接就回书房写了封信给许**丽,问问具体的情况如何。 ………… 英国公府 明光堂里金碧辉煌的装饰被剥得干干净净,连桌子上摆放的花瓶,也没了踪影。 肖氏木然地坐在椅子上。 外面安安静静的,没多大动静,那些许静岩的通房,还有丫鬟们,大部分都身在奴籍,归到物品一类,抄家的人自然给抓走,另外发卖。 有些个贴身大丫鬟,主人家心疼,托了亲朋故旧给赎身,这会儿还在,其他的早不知去了哪儿! 肖氏身边,也只剩下一个大丫鬟,石榴,其他人她都没力气管了。 偌大一个国公府顿时没了人烟。 到是许静岩两个侍妾还在,都躲在屋子里不敢出门,她们虽然是侍妾,却是外面聘的,这会儿还比较安全些。 肖氏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色黑下来,石榴就进了屋,低声道:“夫人,快收拾收拾,咱们要走了。” 肖氏一愣。 是啊,国公府是要收回去,那是万岁爷赐下,许静岩没了国公的名号,国公府也就不能住。 她盼了多少年,终于盼到能在这座国公府里当家做主,可还没过几天好日子,就落到这般下场。 石榴有些不忍,叹了口气:“夫人,您就想想竹哥儿,想想蛮娘,咱们国公府垮不了,好日子在后头。” 这次抄家,阿蛮没被波及,她是女官,宫里的女官,算是很幸运的。 虽然没了国公府做靠山,大约她这辈子,如无意外,很难提升自己的品级,可身为女官,将来的日子总不会很差,再说了,要是有希望立个功,指不定还能洗去污点,有一番成就。 想起阿蛮,想起她的宝贝儿子,肖氏的脸色总算好了一点儿,勉强站起身,叹道:“走吧。” 有老太君在,抄家的那群军士也没有当场就把她们轰走,除了将值钱的东西搜刮一空,每个人还是给了一天的工夫,让带几身衣服,带点儿贴身的东西再出去。 别人家被抄,可没这种便利条件。 估计还有一点儿原因,这家出了一任王妃,安王爷别看被打发去靖州了,可皇帝没忘了他,好几次在朝中都有提到自家这个宝贝孙子,说他一过去,就把靖州的税补上了两年的,又孝顺又忠心,是好孩子。 国公府里老老少少,离开了家,先栖身在一个京郊的小庄子里去。 这庄子没在国公府的账上,那是许**丽的嫁妆之一。 许**丽去年就立了女户,打算以后招个女婿回去,不嫁人了,主要是她也不信肖氏能给她找个什么好人家,如今国公府被抄,反而是她还好些,至少以前的嫁妆都在,许薇姝走之前,还在她手里塞了不少好东西,就是为了这种时刻,有备无患。 庄子不大,住国公府这上上下下十几口子人,还真有点儿住不开。 至少肖氏就住不惯,一进来,整张脸拉得长长的。 老太君苦笑了声,也没生气,只是道:“别挑了,先凑合凑合,等过几日风头过去,我做主把家分一分,你们各人过各人的,放心,咱们家还不至于一点儿银钱也没给你们留下,以后啊,男孩儿们考科举,女孩儿们照样考女官,考上了,你们还是比京城那些寒门小户强。”(未完待续)R640 第一百九十七章 分家 肖氏也无话可说。 她再强势,也强势不过老太君。 只是到底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肖氏在庄子里住了三天,吃不到燕窝,没有以前常常喝的花露,就连洗个澡,还得让自家的丫鬟先去烧热水。 家里人手少,连柴火都不足。 想用柴火,就要自己去捡柴,至于去外面买来的柴火,那都是有数的,不可能可着劲儿用。 如今从上到下,都想省下点儿银钱,攒点私房钱,将来分家也能宽裕些。 “……给竹哥儿房里添一碗燕窝。” 肖氏能委屈自己,却不能委屈了儿子。 下人们也不敢委屈了家里的公子哥儿,如今的许家,恐怕是真要靠许茂竹了。 许茂竹去年本就应该参加科举,只是当时受了风寒,恐去考也考不出好名次,于是便放了一年。 现在想来,也不知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 他现在若是为官,说不定也是放去江南,他亲爹早就打算过要他去江南的。 但这次翁山郡王造反,江南官场几乎被一网打尽,剩下的小猫三两只,要是许茂竹也卷进去,许家只剩下一些庶子,别管别人怎么样,肖氏肯定受不了。 如今家里出了问题,许茂竹能脱身而出,也算是一桩幸事。 在庄子里住得各种不如意,肖氏整日发脾气,又一直没有英国公许静岩的消息。 家里上下,几乎要当他人已经没了。 翁山郡王谋反,这事儿闹得沸沸扬扬,可消息其实闭塞,外面的信儿,都传不到京城来。 英国公府在以前也不算消息灵通的,现在许家更是很难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一家子只能闷在屋子里发愁。 几乎短短时日,一群主子就明显憔悴的很,肖氏的头发都开始发白。 过了几个月,圣上也没再提别的,京城渐渐安静下来,趁着这日精神不错,老太君就把家里儿孙,召集到眼前。 老太君说到做到,她这位老人家爱清净,并不是那种死活要把家里人都聚拢到一块儿的老太太。 只要晚辈们都能过好自己的日子,她一个半截身子入了土的老人家,又还求个什么! “咱们许家世代书香,爵位是祖宗跟着先皇打天下时得下的,如今丢了,却不能怪我那两个儿子,世家兴衰,自有其规律,就算是千年的世家,它也有落魄的一日。” “岚哥儿当年立下的规矩,家中子孙,无论男女,都认真教导,让其读书明理,到现在哪怕不靠家族,你们也有安身立命的本事。” 老太君神色肃然。 一群人的脸色也很严肃。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沉淀,大家已经接受了现实,至今没有崩溃的,都是心性果决之人。 “现在趁着我还在,给你们分了家,从此之后,就凭个人的能力,想做什么做什么,能起来的,都是许家的好子孙,若是没有本事,我老太婆留下的嫁妆底子,不够你们一生锦衣玉食,普通人的日子,却还过得,就各安天命吧。” 小辈们一通痛哭。 肖氏更是惊慌:“……老太君,老爷不在,家里这些小辈们年纪都还小……” 把那些庶子庶女们打发出去,她绝对没有不乐意的,可自家的一双儿女,她现在可不想分,也不到时候。 再说,分家不该她这个当家夫人做主?老太君就不问世事,怎么今天想起这一茬来? 刚刚搬到庄子上时,肖氏脑子一团乱,还没精力想这些,就是听老太君说要分家的话,也没当一回事儿,自己正难受着,哪里有力气琢磨别的。 此时,她回过神,一听老太君说这个,登时就皱眉! 那些许家的族人们,都有些纠结,哭的就更厉害。 他们本是依附许家生活,家里赤贫的都有,老太君在,他们好歹还能不被欺负,老太君是个慈和人,一旦许家分了家,他们恐怕就一点儿依靠也没了。 当初跟着来庄子上住,肖氏都很不满意。 一个小庄子,自家住都嫌挤得慌,怎么可能还愿意照顾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族人。 一群人吵吵嚷嚷的,老太君也不嫌烦,还让身边的丫头给他们倒茶,听着他们哭诉。 等大家安静了,老太君才叹气,看了肖氏一眼:“你也别怪我越俎代庖,许家公中的东西,我不管,交给你,我分的都是我自己的嫁妆,老太婆一辈子就攒了这么点儿家底,分给许家所有的儿孙,尽量做到公平公正,任务就算完了,对得起许家的列祖列宗。” 她话说到这个份上,肖氏只好闭嘴。 没多时,阿蛮从宫里回来,许爱丽也到了,许茂竹带着小宝,匆匆忙忙赶回家,一碰头,都有恍如隔世的感觉。 许家上上下下,除了许薇姝,全部到齐。 老太君也就不多说,把自己的嫁妆清点了下,她显然是早有准备,除了留下些精致的首饰,其它的全换成金叶子,一共是五千五百两金子。 别觉得这个数目不多,其实真的很多了,老太君家里可不是什么豪门大户,她出嫁的时候,嫁妆根本没有,还是后来老太爷给她重新置办了一批。 后来又私底下买了不少祭田,偷偷摸摸置办了庄子田地,能剩下这么多,算她老人家足够节俭。 许静岩有两个庶子,三个庶女。 五人同样,一人得五百两金子,剩下的三千两,一千两给许茂竹,他要顶门立户的,是许家嫡出的男丁。 另外一千两,要给不在这儿的许薇姝,她虽然嫁了出去,可还是许家的女儿。 剩下一千两,自然给了阿蛮,至于那些珠宝首饰,也分作几堆,留给女孩儿们当嫁妆。 至于她私底下置办的田地,庄子,商铺,抽出一部分留下,把族人们安排进去吃分红,剩下的,大部分给了许茂竹,剩下的一点儿,给了肖氏。 肖氏的脸色总算好了些许,这一笔财富,当然不能和以前的国公府比,可是,有了这些,比她想象中的景况要好得多。 老太君早就做好了准备,这么一分,就都分了出去,利利索索的。 几个庶出的子女,都给老太君磕头,诚心诚意。 他们就是将来分家,估计分到的也就是这么多东西,以肖氏那个小气劲儿,恐怕连这点儿都没有。 这么一想,其实这次抄家,对他们的影响,反而不是很大。 “你们谁愿意跑一趟靖州,帮我把这点儿东西给姝娘送去。” 除了金子,老太君就给许薇姝留下一只玉镯子,是她手腕上一直戴着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摘了下来。 “哎,东西也不多,留个念想,我年纪大了,跋山涉水恐怕不行,只能指望你们。” 老太太笑了笑,拢了拢小宝的头,“我本来想把小宝送去,可他还在读书,靖州那地方,怕找不到大儒,就让他在京城读吧,若是姝娘有别的安排,自会来接他。” 这话一出,到有一些人想去。 许家在京城,如今只是落魄人家,许薇姝怎么说,那也是王妃。 靖州再不好,再穷山恶水,到了那地方,安王爷恐怕就是个土皇帝,姝娘一定过得极为顺心。 只是人家老太君开口,能应承的,恐怕也只有许家真正的那几个人。 最后还是许爱丽和许茂竹带着老太君给的东西,还有小宝写的信,出发了。 阿蛮居然也跟宫里告假,最后一日追上来,也要走一趟,她现在也做了几年女官,该出去见见世面,老太君他们那帮长辈,就没多反对。 许茂竹那是责无旁贷。 肖氏不太高兴,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到底没多话,估计是希望儿子和安王爷打好关系。 如果许薇姝知道,京城许家,连同老太君在内,居然这么不靠谱,愣是让两个没出过门,没什么见识的孩子,千里迢迢,赶去靖州,非得翻白眼不可。 这一路上是闹着玩的吗? 可老太君自己都养尊处优了很多年,早些年受的苦,她快忘得差不多了,再说,当年老太爷一个人出去闯荡,就是许茂竹这么大的年纪,在她心目中,恐怕竹哥儿现在的年龄,已经算是很大,一个人出门不会有问题。 事实上,许茂竹和阿蛮自己也没想那么多。 许茂竹心里头虽有些忐忑,更多的还是松快。 家里被抄了,提心吊胆几个月,到现在还觉得家里的气氛压抑得不行,出去转一转,放松放松心情,他觉得痛快的很。 至于阿蛮,她也不想在宫里呆着,这几日,明显体会到人情冷暖,宫里好些女官,简直视她如瘟疫,那种滋味,没尝试过的人恐怕永远也不知道。 这两个人带着行囊,雇了个镖局,就出发了。 许薇姝在靖州一边忙,一边也琢磨京城的事儿,许家祖孙多少代,积攒下的家业,如今一朝尽毁,她心里多少有点儿不是滋味,别的先不说,不知道家里那些藏书,各种孤本,能不能买回来。 身为世家,最宝贵的莫过于知识。 至少在许薇姝心中,亭台楼阁不可惜,金银珠宝还能再赚,唯独书籍,收集真不容易。R1152 第一百九十八章 出行 王妃派了人去京城。 京城那边,一双公子、小姐,也长途跋涉,直奔靖州,双方正好走岔路,只能怪那两个天之骄子倒霉。 英国公府从此消失,便是许薇姝性情阔达,且并非原主,对这个国公府也并无太过深厚的情感,心里头还是有那么几日不大自在。 家学里那些先生们,还有家中多少年下来的家生子,都不知如何,多少要去探听清楚,万一有事,也好搭把手。 许薇姝自己秋爽斋的人,到不必担心,当初能带来的都带了来,不能带来的也放了出去。 就说宝琴的老爹,老娘,还有兄弟,一早在许静岚和施氏尚在世时,就有安排,如今买了宅子,买了块儿地,好生过自己的日子,不算富裕,以后也没国公府这座靠山了,可日子总能过下去。 许薇姝打算派人把他们接到靖州。 主要是宝琴的年纪大了,也到了许人的时候,想着给她这一门好亲事。 等到她出嫁,家里的亲人们若是不在,岂不遗憾? “娘子。” 许薇姝正坐在书桌前,绘制邬堡的图纸,脑子里也乱七八糟地瞎想,腰身就让方容搂住,肩膀上多了颗毛茸茸的脑袋。 “怎么了?” “……没事。” 方容笑了笑,眼角眉梢间的疲惫也散去,“就是跟你商量件事儿,我要离开一阵子。” 许薇姝:“……” 这就是没事! “去江南?”许薇姝略略凝眉,叹道,“还是去西北?” “江南有张兰芝,用不着我,陛下下令,让我和义王一起去西北。” 方容笑了笑,“也是好事,好久没见袁琦,要是再不和他碰碰头,估计那混蛋都玩疯了,万一玩出事端,最后收尾善后的还是我们。” “我又没说什么,不必解释。” 许薇姝叹息。 “靖州就交给你……”“靖州就交给我……” 两个人同时一怔,都笑了。 方容摸了摸自家王妃的秀发。 “家里就由你做主,别的都好,就是山上的山民们,还有西面那些白族人,千万注意。” 方容并不太想离开,只是有些事,不是不想,就能不去做的。 西北和延国交界,最近延国异动频频,已经有过数次小战争,说是战争,再小型也相当让人不安,那种几十人,甚至几百人突袭一下的,不叫战争,只能说是冲突。 皇帝也是想点个有分量的皇室子弟过去撑撑门面,义王能抢到这个差事,显见他是个聪明人。 忠王在军队里的威望可不算小,义王肯定也想在这方面下下功夫。 事实上,大殷朝哪个皇子都不傻,都知道要是没有军权,说话就不管用。 别看殷朝上下都有些重文轻武的迹象,皇家的人却脑子很清醒。 只是皇帝尚在,军权那是一个雷区,触之即死,皇子们这才不敢动作太大。 而且,比起在外面领兵,明显在京城会有更大作为,离皇帝远了,谁知道皇帝还会不会记得你? 如今,皇帝年老体衰,皇子们的势力发展也快控制不住,皇权争斗趋于白热化,义王才会动军权方面的心思。 西北这边,驻扎了大殷朝实力最强大的军队,过来一趟,当然不敢奢求能把这些军队捏在手心里,可只要让他们偏向一点点,就是足够重的砝码,将来能起大作用。 义王费了好大的力气,估计没少用烟雾弹,让忠王觉得西北不重要,还是京城更要紧,这才抢了一手,得到这次机会。 只是,皇帝点了方容作为掣肘,这一点儿,怕是义王也没有想到。 方容自己到是想到了。 许薇姝觉得,自家相公或许也在其中动了手脚。 事实上,自己在靖州,天高皇帝远,躲清闲的这几个月,外面恐怕是刀光剑影,遍地荆棘,许薇姝的情报系统,到底还不成熟,不知道具体情况,但只看方容那边的各种情报,就能感受到里面的硝烟味。 皇帝老了。 每逢改朝换代,总少不了要有这么一场闹剧。 方容要走,许薇姝就开始给他收拾行李,列的单子长得都看不过来,好在她就是吩咐一声的事儿,自然有下人们辛苦做准备工作。 “王妃,您看看这种皮子如何?” 玉荷拿来几块儿鹿皮,还是小鹿皮,特别柔软,许薇姝拿在手里感受了下,非常不错。 她想做一些漏手指的手套。 戴着手套弯弓射箭,手更不容易受伤,比扳指之类的有用,也舒服些。 还有皮靴。 现在的皮靴都太硬,底子也不够防滑,她干脆重新做一批,另外,还有自热的饭盒。 现在生石灰有很多,许薇姝以前就做过,现在做起来轻驾就熟,这东西野外用最合适,不必生火,要是有个潜伏任务什么的,也省得吃不上一口热饭。 她做出来的这种自热饭盒,方容还罢了,身为王爷,他总不至于落到不能生火造饭的地步,不过,这东西他身边的人都喜欢。 再加上那些正经的军粮,能量高,味道不错,吃拇指大的一小块儿,半天都不用再吃别的,更是好东西,许薇姝准备了一批,方容看见大喜,通通拿走,连仓库里一些制作失败的半成品,他都不放过。 说是要走,可王爷出行的准备工作,一做就是一个多月,许薇姝都给他又折腾出一种行军帐篷,还有防水的睡袋,还有竹子制作的水壶,这位才终于带着一批人马,浩浩汤汤地出发。 许薇姝也松了口气。 总算走了,他要再不走,她都觉得自己储存的那点儿特制弓弩,军刺,各种稀罕兵器,都要被‘抢掠’一空。 送走了王爷的车马,靖州这边总算是清闲下来。 许薇姝就去跑马,顺便打猎。她 还给自己做了一对儿鹿皮手套,很小巧可爱,翻盖儿,可以露出指尖,十分方便。 现在她想跑马,比以前可容易得多,路修得够好,一路从王府跑去山上,最多用不了半个时辰。 “咦?王妃您看?” 一出城门,玉荷就勒住马,瞪大了眼。 许薇姝也吓了一跳,不远处,三天山的半山腰上,简直是人山人海。 那些她修建歇脚用的木亭子,木椅子,都挤满了人,连树上都有。 许薇姝一伸手,一只小猴子窜过来,停在她肩头,阿生和毛孩儿也从山上出溜下来,连忙上前给许薇姝行礼。 “怎么这么热闹?” 阿生登时笑得眼睛弯弯。 毛孩儿很不好意思一胡撸脑袋,“嘿嘿。” 俩人支支吾吾说了半天,许薇姝才弄明白,原来居然是相亲大会! “……” 阿生笑道:“先生也别觉得不妥,靖州光棍一堆,寡妇无数,哪还能像江南那样守礼,谁不想老婆孩子热炕头?老百姓们,都不来虚的。” 许薇姝一想也是。 京城偶尔上元节之类,还允许小娘子,小郎君们,自己出去寻自己心仪之人,玩一出浪漫约会,眼下这些老百姓们,能成个家,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就算不错,哪里会有那么多的讲究! 也怪靖州乱了多年,这些年又是兵荒马乱,灾荒连连,外来的流民多,本地也因为数次饥荒,家里都缺了人口,以前只想着吃一口饱饭,现在日子越过越好,可不就有更高追求? 许薇姝仔细问了问,这颇有二十一世纪拉郎配风格的相亲大会,竟然还是温瑞言搞出来的。 他自从来了靖州,一直在山上工作,没少听那些去山上做活的老百姓诉苦。 有的家里穷,老婆孩子都没了。 有的男人被拉走服兵役,一去不回,剩下一个女儿带着孩子。 还有的是外来人,一路逃荒,亲人们一个个不是走失,就是死去。 他这人心软的不行,听了一堆悲惨故事,脑袋一热,就匆匆忙忙把自己的存款拿出来,四下里公告,但凡没有男人的寡妇,或者想找男人的,不在意抛头露面的姑娘,只要能来参加相亲,就管饭,不光管饭,还能拿走些精盐或者雪糖。 他到是聪明,知道自己的钱不多,要是给钱,很快就支撑不下去,可是自家的制盐作坊,自家的制糖作坊,他能拿最便宜的价买到上好的盐和糖。 这两样东西又是好东西,女人们肯定心动。 至于男人就算了,这时节,男人为了娶老婆什么都愿意做。 别说,居然还真让他做成,他只是一个月举行一次,结果那些男男女女们,从一开始特别矜持,根本不肯来,到小猫三两只,再到现在这样人山人海的情况,统共只用了不到半年光景。 许薇姝心下好奇,玉荷她们也好奇,便停下来看了看,见温瑞言不知道从哪儿找的媒人,好像都是正经的媒人,先让一个男人站在前面,然后领过来十几个女子,让女人拿着一条红布条,只要愿意,就把红布条搁在男人的身上。 然后男人可以从扔红布条的女人里头,挑选一个自己中意的。 不过,她看了半天,大部分女孩子都不肯扔,而且只要有一个人扔了,其他人便都不再扔了,不觉失笑,这毕竟不是那些相亲节目,不需要那么多花样噱头。 女孩子们,还是比较矜持的。R1152 (抱歉,前面一百九十三章后缺了一章,忘记上传了,此地发一次) 安王爷每天忙得恨不得自己有三头六臂,能想到陪媳妇去打猎,果然很难得。 正好现场就有弓箭马匹,也有侍卫随行,虽说没有猎鹰,猎犬开路,去打打猎也算装备齐全。 许薇姝也暂时把这些流民的事儿抛在脑后,策马跟着方容一起进山。 三天山不小,到处是悬崖峭壁,只是飞云贼在这地方盘踞多年,那些个猛兽什么的,早就不是被猎杀成了盘中餐,就是转移阵地。 人这种生物,才是最霸道的。足迹所在之处,其它生灵都要退避三舍。 天气比较热,不过山上就不一样了,绿树成荫,风也凉爽,一进山,凉风吹拂,便令人心旷神怡。 许薇姝打猎从来不用侍卫们敲锣打鼓哄山林里的野物,随随便便就能猎到好些山鸡,野兔之类。 到是方容在这方面实在不算擅长,很是矜持,轻易不出手。 据说这位以前打猎,都是袁琦给他作弊。 只是传说,许薇姝都不知道是真还是假,不过,看他现在死活不肯拿弓箭的模样,想必在骑射上是有那么点儿问题。 没一会儿,王府那边的宫人就把小白和球球送了过来,球球和小白在王府到少不了撒欢的好去处,宫里的宫人们,几乎把它们当祖宗供着,一点儿都不比后世爱猫爱狗人士差,而且更体贴,更恭敬。 后世的人爱这些小动物,好歹是因为那是爱宠的关系,不过一个宠字罢了。 眼下的宫人,爱它们两个,却是把它们当做衣食父母看待。 就为了这两只,王府内便有好些本来没活儿可做,要被清理出去的宫人有了差事。 伺候好了它们,自然是吃喝不愁,将来还能在王府养老,面对‘衣食父母’,难道还敢不上心? 许薇姝把懒洋洋的球球搁在膝盖上,它家的几只小崽子如今也长大了,轻易不跟母亲一块儿行动,大部分时候都在王府里呆着。 也不知道谁把那几只猫,养出了骄娇二气,在府里成了出名的小霸王,不好伺候。 也就在许薇姝这个王妃面前,性情温驯,从不露它们那锋利的爪子。 “要爬吗?” 方容看自家媳妇坐在大青石上歇了一会儿,把球球扔到树上去,又把猎到的野物扔给侍卫,交代他们烤好了吃,就开始绑腿,戴上帷帽,佩戴驱除蚊虫的香包,腰上缠上软剑,身上也背上他的小弯弓…… “真要爬?” 方容坐在石头上,心有余悸地看着自家媳妇。 许薇姝一挥手。 身后两个健壮的侍卫抬着软轿过来,一蹲下就把轿子摆在方容面前。 方容:“……” 许薇姝微微一笑。 方容当然不肯坐轿子,那像什么话,他好歹是个大男人,还能看着自家媳妇轻轻盈盈地在前面爬山,他一个人坐在轿子上跟着! 事实上,方容不是体力不够。 他也修习内气,爬个山没多大问题,问题是眼下的山路,可不是后世那些石阶,山路都是人踩出来的,是那些采药的,砍柴的山民们踩出来的。 这种路,但凡下雨,泥泞非常,走一圈就变成泥猴。 昨天晚上就下过雨。 方容前一阵子陪自家王妃爬山,同样一条路,他上去之后就没了那翩翩风度,他家王妃却是不染尘埃。 不过,和美人同游的乐趣,足够让所有的不便都变得也让人欢喜。 许薇姝一路走,一路采摘了一些树叶。 都是奇形怪状的,要不然就是有特色的,等回去风干,还能制成书签。 方容就得了自家王妃一张红枫叶的书签,上面还写了两行小字。 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 走走停停,也不算累,正玩着,忽听小白一阵咆哮声。 许薇姝愣了下。 一抬头,就看见球球从树上蹿下,跃上她的肩头,也喵喵地叫了两声。 小白的身影在山上晃来晃去,像是有些焦躁。 这只小狗本身只是好玩的宠物犬。 宫里的那些人,给宫中女官挑选宠物,只能也只敢选择性情温驯的,像藏獒,狼犬那类,就算许薇姝想要,他们也不可能给。 万一要是伤了主子,哪怕只是破层皮,对他们来说,那也是要挨板子,掉脑袋的大事。 不过,小白跟了许薇姝之后,以前还好,尤其是到了靖州这一阵子,功德玉璧里的功德积攒得特别多,许薇姝的手头也变得宽裕。 不光是用吉水喂养它和球球,还用上以前调教宠物的手段,现在小白当然不算什么灵兽,但也比一般的狗聪明很多,胆子更大,还很听话,轻易不会随便咆哮,就是叫,也是那种撒娇一样的哼哼声。 许薇姝拉住方容,示意侍卫们过去看看。 才有动作,山上忽然冒出来好些人头。 那些侍卫顿时吓了一跳,连忙冲上前,把两位主子护在身后,钢刀出鞘。 许薇姝抬头看去,她眼力好,能看得出来,山上‘埋伏’的那些人训练有素,个顶个应该都是‘精兵强将’,不过,不像是专门来行刺的。 还有几个人,背上背着鹿,还有野兔。 甚至笼子里还有两只活的兔子。 只是打猎的话,未免人太多了些,这么多人,这么大的阵仗,也只有王孙子弟出游能比得上。 方容的排场也没人家大。 今天负责护卫的侍卫统领是夜行人出身,方容身边的老人,名字很奇怪,姓第二,叫第二孙。 平常同僚们都叫他小孙。 他也不算新手了,一发现状况,先安排手下人找最合适的撤离路线,自己上前高声道:“前面是哪里来的朋友?我们是安王府,带人上山打猎,若是有误会,还请出个声!” 说话到很客气。 王爷和王妃都在,他们不敢不小心,万一要是阴沟里翻船,让王爷折损在这儿,整个靖州就要乱。 这边喊半天话,那边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就在侍卫们忍不住额头上冒冷汗,打算放一轮箭,试探试探的时候,前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个人小心翼翼地冒出头。 那是个二十七八岁的汉子,头上裹着白头巾,身上穿着麻衣,耳朵上居然还戴着一串宝石耳坠! 一出来就开口道:“……你们,是谁?” 他一张嘴,许薇姝就听出来了,应该是山民,不大会说官话,说得有点儿坑坑绊绊的。 方容也松了口气。 第二孙连忙道:“是黎族长的人吗?我们是安王府的,到山上打猎。” 这下子大家都放松下来。 靖州本来就盘踞着不少山民,历朝历代,为了躲避赋税,躲避战乱,进了山里,自此就在山林中扎根,再也没有出山,一直繁衍生息。 想在靖州这边打下好基础,山民是不可忽视的力量。 方容他们来了之后,也没太惊动那些山民,不过,还是派人去联络了一下,就是表示表示,现在靖州的当家人换了,很友好,愿意和山民们和平共处,要是他们乐意下山,就能给安排户籍,也愿意接纳,不肯下山,也不强求。 小心谨慎,你来我往地试探了试探,暂时是没起什么冲突。 山民们其实也不都是彪悍人物,也有羡慕山下繁华的,喜欢美食,喜欢华服,想要读书识字,再说了,山下有一个做事比较温和的人当政,他们也敢下山卖点儿皮毛,换取食盐铁器之类,改善改善生活,没什么不好。 附近比较大的山民族群,就是黎老大那一群,差不多能有个千把人,就是壮年男子,也能有几百个。 方容一来,就和他们接触过。 彼此通了姓名,大家也就稍稍放下戒备,凑在一块。 那群山民显然也对山下的生活非常好奇,只是差不多有一小半,都不怎么会说官话,就是会说的,说的也不大好,只能比比划划地问。 他们跑到三天山来打猎,其实还是许薇姝的功劳。 以前这山上飞云贼盘踞,不只是飞云寨,周围的山头他们也视为自己的地盘,不许人进入,连树木也不肯让别人砍,那些山民们不想惹事,也就不怎么过来。 但近些日子,这边十分热闹,山民打猎打到野物,也就乐意来逛一圈,遇见了想要买皮子,想要吃肉的人,就能换点东西,价钱特别公道,至少比以前公道的多。 以前还只是零零散散,个别的人来做以物易物的交易,到后来,彼此的信用都好,山民还吃到精细的盐,白糖,甚至拿到了以前根本不会卖给他们的铁器,于是交流的人群就越发多起来。 今天要不是看见浩浩汤汤一大队人马,还个个都拿着弓箭,穿着甲胄,他们也不至于就这么躲起来。 现在领头的,是黎老大的三儿子,取名黎军,算是他三个儿子里胆子最大,官话说的最好的一个。 他也看得出,这些人里,应该是方容和许薇姝这一双男女的地位最高,所以也不敢过去打扰,只是围着第二孙说话。 “汪汪,汪汪汪。” 小白还一个劲儿地叫个不停。 许薇姝扫了一眼,就看到其中一个山民手里,拎着个笼子,笼子上盖了一块儿黑布。R1152 第一百九十九章 惊奇 真热闹啊! 山上这种气氛,许薇姝很喜欢。 她就是爱热闹,以前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也不大喜欢清冷,但还是知道享受孤独,但前世归墟的生涯,却让她品尝孤独的滋味,品尝了很多年,从此之后,再也不爱那凄冷的一切,连品诗文,读小说,也爱花好月圆的热闹劲儿。 方容那人,外表看来安安静静,其实,和许薇姝是一样的性子,同样爱热闹。 有时候,她都觉得两个人能正好凑到一处,好比一口古古怪怪的锅,正好配了个同样古古怪怪的盖儿,那是老天爷给牵线搭桥,促成的缘分。 大半日,成了十五对新人。 和这漫山遍野的人比,到不算特别多,可也不算少了。 许薇姝还参加了婚礼。 婚礼都是温瑞言给操办的,凤冠霞帔没有,吉服都是现成的。 还有挑着担子,来卖酒水吃食。 还有人愿意当力工,去给他们准备聘礼嫁妆。 这事儿显然不是头一次办,整个流程都特别清楚,好些人知道,顺顺当当就下来了。 许薇姝都喝了杯喜酒,结果这次出来玩,一只野兔都没打到,就顾着凑热闹了,不过反正都是玩,玩什么也没有多大不同。 宝琴和玉荷她们,还挺开心的。 ………… 酷暑一日日过去,天气转凉。 这到是件好事儿,一整个夏日,全大殷朝居然没下几滴雨,堪称赤地千里。 许茂竹看了一眼自己身上全是灰尘的布衫,本来是宝蓝色,如今也变得灰扑扑一片。 他从来没有这么狼狈的时候,堂堂国公府的小公子,便是当年他亲爹没有做国公,那也是国公府的贵人,出门在外,仆从无数,夏日里,衣服上身一次,他要是肯洗了再穿,那就有无数人恭维,说他质朴节俭,像现在这般,衣服破成这副德性,他要还再穿,那他身边的人就都该拉出去打板子了。 “公子,吃点儿干粮。” 小芸偷偷摸摸拿了一块儿饼,塞给他,又给了他一竹筒水。 水看起来实在不算干净。 许茂竹扭头撩开脏的不像样的车帘,把饼和水递给阿蛮和许爱丽。 两个丫头也不挑剔,将就着吃,就是太拉嗓子,只能掰碎,小口小口往嘴里塞。 可和外面那些眼睛发绿的饥民比,他们总算是勉强还过得不错。 阿蛮透露窗帘,向外面看去,目中隐隐约约有一点儿恐惧。 许爱丽的情绪也不高。 没离开京城之前,这姐妹两个,还以为自己的人生已经是天底下最凄惨,好好的家被抄,以后再也没有底气做个顺心顺意的贵女,说不得还要学会节衣缩食…… 阿蛮在心里也忍不住怨,怨父亲不争气,怨她没有个好命,以后在宫里怕是有得苦熬。 只是离开京城,一路前往靖州,一路走一路看,看那些当街卖儿女的穷苦人,看那些只为了半袋粟米,就能把自己老婆孩子都给卖掉的男人,看那些为了弟弟有一口饭吃,有个活路,自己往头上插草标,把自己卖掉的姐姐们。 更不要说,她们还见到有人易子而食。 阿蛮当时简直吓坏了,要不是许茂竹抓她抓得紧,她都要扑过去问一问,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狠心的爹娘? 还是一个镖头见她神不守舍,低声劝了几句:“穷苦人就是这个命,只怪上辈子没有行善积德,托生到贫寒人家。” 阿蛮半晌没敢说话。 许爱丽也很是不可思议:“不是说,朝廷派下钱粮,派出救灾的大臣了?” 她在京里还老听说,皇帝怜惜百姓不易,特命每天减少两道菜,省吃俭用,好拨出钱粮救济灾民,好些老百姓们都说万岁爷心系百姓,还上了万民伞。 跑江湖走镖的这些人可不知道上面的事儿,他们只能笑笑:“也不是没人赈灾。” 确实是有的。 他们也遇上了几回。 一点儿米粥,稀薄的和清汤寡水也差不多,别说插筷不倒,就是使劲捞,也不一定能捞到几粒米。 这就算不错的,能给灾民一条活路。 歇了会儿,镖行起行。 许家这匹本来毛色光亮,如今怎么看,怎么瘦弱的马,也踢踢踏踏开始走。 他们雇佣的镖行,不是只护送他们一行人,还有别的镖要押运。 半路上正好碰见一队要去靖州的商队,那领头的和镖行镖师相熟,两个人以前是老乡,还是邻居,就干脆两方合作一伙儿,互相有个照应。 “不知道靖州怎么样?听说靖州那边自古以来就缺水,还多匪患。” 许爱丽看着外面面黄肌瘦的那些穷苦百姓,多少有点儿忐忑不安。 要是靖州的情况很糟糕,他们这会儿过去,不是给许薇姝添乱。 老太君是让他们给姝娘送东西来的,可肖氏,那位夫人的意思,大家心里头都清楚。 肖氏是打算让许薇姝出点儿银钱,好让国公府渡过难关。 许爱丽手里还攥着一笔姝娘留下的银钱,打算给姐妹们当嫁妆,她很清楚姝娘的性子,那姑娘以前傲,现在却是个心善的,对姐妹也关心,如今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她绝不会不管不顾。 可——王爷会怎么想? 要是王爷把自己几人,当做打秋风的亲戚,再因此迁怒了姝娘……许爱丽越想越觉得,她还是报喜不报忧吧,把东西给了姝娘就赶紧走,不要多留,省得再给她添麻烦。 许爱丽也不是只为许薇姝着想,她多少还是觉得,若姝娘和安王的感情好,多少更容易照拂他们这些亲人,若是两个人闹得不愉快,对他们也没有好处。 一路千辛万苦,终于到了靖州。 有好几回,三个人都打了退堂鼓,要不是回去一样难,说不定他们都不愿意继续走了。 “这……这就是靖州府?” 许茂竹目瞪口呆。 其实一进靖州地界,他们就隐隐约约发现不同。 外围还正常些,就是经常能碰上从周围,甚至更远的州、郡逃来的人们,到处是扶老携幼,匆匆而至的人群,连许茂竹他们,要不是跟着商队,说不定都被当成难民。 即便是跟着商队,他们还是去做了一次什么检疫,让医生开了一大堆苦药汤子灌下去。 换了以前,阿蛮非要发飙不可,可这一路上,大家没少受委屈,但凡进城门,都少不了要给守门的兵丁一些好处,否则身上的东西还不都给扒走? 现在这点儿小事儿,谁都不会放在心上了,和他们经受的其它折磨比,喝点儿药算什么! 进了靖州地界,三个人都觉得有点儿怪,也说不出具体哪里怪,或许是面黄肌瘦的灾民虽然也有,却没有其它地方的那种腐烂一样的气息,他们同样饿肚子,可眼睛是活的。 也或许是,这里秩序井然,来来往往的商队很多,也显得特别热闹,根本就没有他们一开始想象中,盗匪横行的场面。 等到真正看到靖州,看到那高大的城池,走在平坦宽敞的路上。 许茂竹的腿都开始发软。 只看城门,这里或许不比京城繁荣,却绝对比京城更壮阔,感觉也不同。 他好歹还能说话,阿蛮和许爱丽的眼睛都不够用了。 周围有几个正站在道边喝茶的老汉,就笑道:“新来的?来来,喝口茶,你们是经商啊,还是务工?要是想常住,就得先去衙门领个证儿,天黑衙门可不办公,现在去正好。” “……” 衙门…… 许茂竹半晌没说话。 三个人面面相觑,都以为这老汉耍他们玩呢。没想到,同行的商人到有个管事的过来,笑道:“二位听说是来找人?你们要是有亲戚,去投亲戚也行,不过,就是投了亲戚,还是要先去衙门把证给办了,要不然不大方便,我们去登记,顺便看看什么时候开展销会。” 许茂竹一下子就觉得,自己读了十多年的书,全都白读了,根本听不懂人家说什么。 寒暄几句,双方分了手,许茂竹带的盘缠也几乎不剩下什么。 三个人就一边打听,一边向王府的方向走。 这到不难,整个靖州最繁华的,就是王府附近的街市,最显眼的,就是那座看起来不大的王府。 道边绿树成荫,地上干干净净,行人或许匆忙,或许并不富裕,但一个个精神抖擞,甚至看不见乞丐。 一个乞丐都没有。 许茂竹并不询问,却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听说王妃专门使人给你们家打了一口井?你个老太婆还真有福气。” 走着走着,耳边就听有人絮语。 扭头看过去,都是些寻常百姓,中间有个头发雪白,看不出是多大年岁的老人,坐在石凳上嗑瓜子,听人这般说,脸上就露出几分笑意。 “我们家大柱儿一共替咱们靖州,挖了十三口井,王妃见他要出去做工,我年纪大了,挑水不方便,正巧我那院子里又有水脉,才命人就在我院子里挖了一口,咱们靖州的水,可一点儿都不苦。” 他们都是一口一个‘咱靖州’‘咱靖州’,说得分外亲近。R1152 第二百章 不同 许茂竹却听得出来,这些人说话还带着古怪口音,口音尚不同,像是来自天南海北。 不过,如今到有趋向一致的迹象了,都是偏向于官话,而且还说得比较不错。 许茂竹一行人,在王府门口发了会儿呆。 整个王府,外表看来其实已经算相当不错的,虽然好像不算特别大,围墙却很高,门槛也高,比京城的那些王府半点儿不差。 琉璃瓦和朱红的大门,以及门前威武的狮子,狮子口中荧光闪闪的明珠,无不说明,陛下对安王爷的爱重,听说当初皇帝陛下还专门拨下钱款,就是为了给自己的孙子建王府。 当初安王爷离开京城,万岁爷私底下掏了内库,就是为了给他多积攒些家业,省得到靖州这等地处受苦。 “哪里受苦了?” 许茂竹半晌没吭声。 阿蛮和许爱丽一时间也忘了上前叫门。 好在别看王府瞧着平平静静,一点儿也没戒备森严的样子,实际上,因为王爷不在,王府比往日的安保等级还高。 没多时,就有人出门,客客气气地问道:“公子,您可是找人?” 许茂竹一愣,连忙道:“……在下姓许,乃是贵府王妃娘娘的堂兄,敢问可帮我通传一声。” “原来是贵客!” 也就这么几句话的工夫,里面就很清楚他是谁,大门洞开,先把人让进会客室,才遣派人去通知许薇姝。 许茂竹他们等了还没片刻,一盏茶还热气腾腾,许薇姝便穿着便服,出现在门前。 阿蛮:“……” 这种速度。 其实不奇怪,最近几天的暗哨都是京城的老人,谁还不知自家王妃的底细! 如今王府安保工作,除了大书房外,大部分是许薇姝负责,她这个王妃娘娘没用多少时间,就把那些个侍卫给折腾得,比球球还要温驯,只要王爷没给相反意见,就对她的话,从无异议。 这种情况,简直吓到宝琴和玉荷她们了,不光是她们,连王府里一些老人,也都有点儿担心。 他们到不是担心别的,就怕王爷对王妃心有芥蒂,再觉得王妃是个爱权的人。 许薇姝到半点儿不肯委屈了自己,要做什么,就做什么,一开始,她本身也不是特别有把握,自家那个男人,当真对她很放心,愿意实现成亲前的承诺,由着她过她想要的生活。 只是,没有把握,她也做了。 她就是想顺从本心,也看看选择方容,算不算她的英明决策。 显见,许薇姝赌赢了。 方容那么一个对人颇有戒备,简直倾向于怀疑论的男人,当真一诺千金。 王府的事情交给她,便再不肯多嘴,她去训练侍卫,改变巡逻方式,创造出警戒等级等种种奇奇怪怪的说法,他看过之后,只说了句——‘我家王妃确有大才。’就松了手,一概由着王妃做。 别的不说,哪家的男人,会愿意给自己的女人划一块儿土地,支持她建自己的邬堡? 一直到被许薇姝迎进客厅,坐在椅子上,吃到了他感觉似乎很多年都没有吃过的点心,喝上上好的茶水,许茂竹还是有些晕晕乎乎。 他抬头看了一眼,姝娘正和许爱丽和自家妹子轻声说话,问的都是国公府的事儿,偶尔一抬头,目中隐隐约约就流露出一丝悲悯的情绪。 许茂竹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想起以前。 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姝娘坐在桌前,似乎很高傲,但其实,对他,对阿蛮,她很少摆什么架子,国公爷送了她什么好玩的东西,她也总想着和自己还有妹子分享。 那时候,他是什么感觉? 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这个姝娘又要欺负人,他要保护妹妹,他自己无所谓,被欺负也就欺负了,可妹妹不行,他只有这一个同父同母的亲妹子,身为兄长,他有责任照顾阿蛮。 至于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大约就是一种少年的叛逆心理。 他爹娘一直说,姝娘是国公爷的女儿,不只是他的堂妹,他对待她要慎重。 偏偏,娘亲提起这个女孩儿,心里头总是不高兴,身为人子,感受到爹娘的情绪,这心里头怎么可能没有戒备? 他还生气。 姝娘哪里好?读书比不上阿蛮,眼睛跟长在脑门上似的,除了长得好,就没一处讨人喜欢,可大家出门,只要有她在,外人就再也瞧不见他和阿蛮! 他不喜欢姝娘,不是很正常的事儿?后来,姝娘也不理会他和妹子了,那到也好,离得远些,也省得阿蛮跟她学坏,或者被人欺负。 再之后,一切都变得不同。 伯父去世,伯母也跟着追随而去,姝娘变成了孤儿,他爹爹继承了国公之位,他到成了国公府正正经经的小公爷。 可是,他反而觉得,比当年伯父在时,他在外面更不受人重视。 当年伯父在,即便他只是国公府二房的公子,可别人对他,也颇有谄媚之色,他也能和那些侯府,王府的正经王孙公子们兄弟相称。 但自从父亲成了国公爷,他到仿佛失去了以往的资本。 阿蛮身为女儿,或许还感觉不到,他去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许家在一点一滴地落败。 国公府已然不复从前了。 更别说现在! 许茂竹神思恍惚,就听见姝娘叹了口气:“叔父现在生死未知,我一早就遣人去江南打探消息,只是还没有信儿……” “竹哥儿,丽娘,阿蛮,你们三个现在客房安顿,我已经派了人进京,会照拂老太君他们,你们就且先别回去了,路上不好走,等我问问有什么商队要进京,你们随着回去,好歹也让我放心。” 许薇姝笑起来:“靖州好玩的地方如今可不少,还有很多特产,你们闲来就出去逛逛吧,喜欢什么也好买些带回家,指不定能哄得老太君高兴。” 阿蛮有些沉默。 许爱丽的精神也不大好。 许薇姝知道他们一路辛苦,也不跟他们说太多,就让人领着这三个兄弟姐妹去浴房沐浴更衣,至少把那身灰尘满布的衣裳换下来。 洗漱完,又吃了些好消化的膳食,几个人才去客房住下。 外院的客房,都是方容用来招呼客人的,和这个时代大部分的客房没什么不同,许茂竹即便是满脑子事情要想,一进去,有小宫女过来给他燃了一枝香,他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到是许爱丽和阿蛮,因为是女孩儿,也没什么顾忌,直接让玉荷领到内院,许薇姝自己布置的客房里住下。 一进房门,桌子上便是一个琉璃方盆,里面养着乳白色的莲花。 还有几只精巧可爱的小鱼。 旁边就是个大果盘,用的同样是琉璃制成的盘子,上面摆放了几只鲜嫩可口的大蜜桃,不用尝,只一看就觉得一定很甜美可口。 软榻的样式特别,躺在上面,软绵绵的如坐云端,床头就是个竹子书架,上面摆放了许多书,大部分全是话本,阿蛮忍不住拿起来一本看了看。 她都很长时间没机会看那些话本了,也只有无忧无虑的千金,才有力气看这些。 两个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许爱丽却松了口气,看样子,姝娘也不像她想象中那般,过得并不很辛苦。 两个人也都很累了,说了几句闲话,许爱丽就回隔壁自己的房间,早早地躺下休息。 这么长时间以来,这是她们第一次睡个安安稳稳的踏实觉。 他们三个是睡了,许薇姝今天晚上也不得不熬夜,方容那边传来一封急信,说是急需御寒衣物。 其实此时刚刚到了秋日,离天寒地冻还早得很,不过,方容那边未雨绸缪到是对的。 西北多烈风,也多高山,一到冬日,白雪皑皑,天气可是冷得很。 方容去了才知道,西北军什么都缺,将士们都习惯了过冬也穿单衣,不能出操,只能留在房间,勉强苦熬。 虽然说是准备御寒衣物,可总不能不顾靖州百姓的死活,靖州的冬天也不好过呢。 她就只能靠商队去外地采买棉布,棉花,组织靖州的那些老人们纺纱织布做棉衣。 许薇姝算了好几个时辰,还是不大够,没办法,又把主意打到皮子上去,制作一批皮衣,带毛的。 可皮衣这种东西,只能是少数人穿一穿,真让整个西北军大部分都穿,掏空了整个安王府,也绝对不可能,什么时候,皮子也不是寻常老百姓能享用的。 因为穿越前辈们的经验,许薇姝也打过羽绒服的主意,事实上,当年在洞箫山,她就自己制作过羽绒服,还给自家那帮小子们穿过。 技术上,她早就攻克了,可还是同样的问题,少数可以,如今靖州饲养鸡鸭鹅的人家真不少,搜刮搜刮,还能凑出些许原料,问题就在于数量。 这种事儿,许薇姝再大开金手指,还是没辙,只好尽力而为,各种手段都使用,整个靖州大动员,上上下下都开始想办法,商人想办法从外地便宜购买棉花,皮子,老百姓们努力生产布匹,争取在冬日来临前,想办法把该准备的都准备齐全。R1152 第二百零一章 读书 “小娘子,您醒了。” 许**丽睁开眼,目光还带了一点儿迷惘,好半晌才回过神——她到靖州了,在安王府里。 窗前摆着的不知名的天蓝色小花,虽无多么浓郁的香气,却很是秀丽可**。 满满一大簇,从**白色的花瓶里垂下,就垂于床头,她甚至一伸手,就能摸到柔嫩的花瓣。 她看了半晌,甚至有一瞬间觉得此时此刻不是草木枯黄的秋日,而是百花盛放的时节。 打扮齐整,干干净净的宫女捧了温热的水过来,拧了条帕子,认认真真给她洗过脸。 许**丽有那么一点儿不自在。 她以前也习惯别人服侍,可自从和离后,家里用人少了,而且,下人们也没过去那么精明能干,她到多多少少学会什么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再说,这一路上辛辛苦苦,她事事都是自己做,有时候甚至还要帮阿蛮和许茂竹洗衣服,做做饭,家务活差不多都学会,现如今乍然比以前得到的照顾更熨帖,就有些不自在。 起了床,早饭早就准备妥当。 她和阿蛮一起吃的,很简单,但却很合胃口。 香喷喷的小米粥,一颗煎蛋,还有姝娘自己做的糖醋黄瓜和一小块儿酱肉。 配上雪白松软的馒头,吃进肚子里舒舒服服的。 许茂竹不在府里,听说一大早就随人一块儿出去,也不知是去看些什么。 “娘娘去了纺织作坊,留了口信儿给您,咱们王府西园里有好多花,要是两位小娘子闲来无事。可以去赏一赏。” 许**丽怔了下,便从善如流,和阿蛮一块儿过去了,花园里百花盛放,环境确实极好。 最好的是大树直入云霄,树冠茂密,乍一看。就和在森林中一般。 两棵大树中间还挂了一个用麻绳编织而成的吊床。阿蛮当时就躺上去试了试,果然很不错。 许**丽干脆就坐在秋千上,一边飞。一边和阿蛮说话。 这才是他们来靖州的第二天,精神尚未放松,对于京城家里相当挂念,此时此刻勉强表现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嘻嘻哈哈,全是为了不给姝娘一种紧迫的感觉。其实,心里头还是很难受,说话也说得没什么趣味儿。 “……玉衡公子,你今天是去听课。还是去帮鲁家村收割庄稼?” 两个姑娘正玩,耳边忽然传来一个男声,顿时把许**丽吓得脸色都变了。 阿蛮也蹭一下跳起来。 身边两个伺候的宫女忙道:“小娘子勿惊。那是咱们王府的文书徐峰还有玉衡公子在聊天,因为就在隔壁的书房里干活。隔了一座墙而已,偶尔能听见动静。” 两个女孩子面面相觑,都不明白怎么王府的外书房,居然和花园毗邻。 小宫女笑了笑也没说话。 许薇姝布置王府,特意让外书房那边拎着花园,走角门能直接过去,方容出去也方便。 在靖州这等地方,礼教大防可比京城还要宽松得多,别说只是听听外面的谈话,那些小宫女们闲来无事,没少自己去外书房溜达。 因着巡逻的侍卫不少,且是在王府之内,那帮子宫人都不会自己单独行动,而是两两一组,到也还算安全,许薇姝和方容就都没大管。 如果小宫女和那个文书小厮什么的,正好看对眼,方容可不介意成人之美。 至于互通消息这种事儿,方容从来不担心,别看大体一看,王府对下人的约束很是松散,可其实但凡重要的情报,根本出不了书房。 一群夜行人出身的侍卫,把整个王府守得水泼不入,连许薇姝试探了试探,都不得不承认,人家夜行人在这方面的确是专家中的专家。 他们擅长刺探消息,自然也就擅长保守消息。 那些个小宫女一点儿都不介意听见外男的声音,还有个小宫女指了指一个二层的八角亭。 “要是小娘子上去,便能欣赏外书房的风光。” “……” 许**丽和阿蛮就很是不可思议了,好在她们都是京城出来的贵女,若换了江南水乡的美人,听见这个,还不得开口训斥一帮子宫女不像话,说不定连许薇姝都要埋汰,觉得她离经叛道。 可换了阿蛮和丽娘,两个人没好意思‘偷窥’,却是侧着耳朵听。 外面有个声音十分柔和清亮,宛如珠玉,只听声响,也让心尖麻麻的。 “我想去听课,今天温先生讲《战国策》,那可是失传的名作,没想到王妃居然有全书,还有研究,如果漏下哪一节,我非痛哭流涕不可。” 许**丽的眼睛也亮了,阿蛮更是目瞪口呆。 如今知识之宝贵,是现代人很难想象的,现代人去听课,这节没听,还会有很累类似的可以听,再不行,可以录下来,拿回家去慢慢研究,在大殷朝,名师讲一堂课,那就是这一堂,漏了就再也听不到。 至少,在卢玉衡,在徐峰,还有丽娘和阿蛮两个姑娘心目中,有人来给讲战国策,那是应该提前沐浴更衣,焚香祝祷,才认认真真地来听讲。 “王府里也有家学?” 小宫女闻言,给丽娘又倒了一杯热茶,低声道:“是娘娘开办的,收的都是流民里六岁以上,十三岁以下的少男少女,早开始到都是流民多,现在周边村子里但凡到了年纪的孩子全来了,连县衙里不少官员的儿女也有。” 许薇姝一到靖州,解决山贼,救济灾民,这一概正事儿之外,也没忘了孩子们的教育。 毛孩儿他们也要继续读书,他们离出师还早。 而且,流民里的孩子虽然少,多是青壮年,可总是有孩子的,这些孩子的可塑性很强,比富贵人家的儿女更知道刻苦,要是有机会得到教育,比教导成年人可容易得多。 许薇姝便又把当初在洞箫山上的家学给折腾出来。 教导流民也就罢了,将那些农家子收来,这可不是什么容易事儿。 而且,这又不是教导那些农户们怎么种地,农民都有自己的小聪明,你教他种地,他一旦觉得你的方法确实好,一旦看到成效,那都不用催促,自己就愿意学了,可你要把他们家的孩子弄去读书,这事儿可不好商量。 十来岁的孩子,在家里已经成了重要劳力。 王妃也只好用老办法,食物! 半大小子,吃死老子,她肯管一顿饭,就能让孩子们来上半天课,要是肯管一日三餐,那一整天拘了小孩子们呆在王府,也没人不乐意。 当然,那都是一开始,等到读书识字的效果一出,亲眼看着自家的娃大有长进,他们就会主动把孩子送家学里了。 围墙后面,声音越来越远,偶尔还有年轻公子清越的讨论声。 “我可听不懂那些什么战国策,到是等上数学的时候,我打算去听听……” 显见,那位公子对今天的课程很是上心。 “哎!” 许**丽叹了口气。 可惜这里不是家学,她就是心动,一介外人,也实在不好意思去蹭课。 她们俩唉声叹气,旁边伺候的宫女还当这两个是憋在王府闷了,便笑道:“小娘子可是想出去转转,转转也无妨,咱们靖州现在治安好,只要带上几个家丁小厮,决不至于有危险。” 想起来的时候,见到的十分干净又特别的靖州府城,阿蛮沉吟了下,便点了头。 那日来得晚,她没有细看,此时心中实在好奇。 阿蛮隐约听宫人们提过,姝娘是先王爷来到靖州的,短短时间内,不但赶跑了山贼,攻下山寨,平定地方,还收服了靖州一干大小官员…… 传闻中的安王妃,都快成了神仙。 阿蛮好歹和姝娘做了这些年的姐妹,怎能不惊讶?她自己可能都不知道,她有点儿不是滋味,有点儿泛酸,这是面对一个本与她没多大不同的女孩儿,一下子变得和以前完全不同,到达了自己根本无法理解的高度……的本能反应。 宫人们本来想给阿蛮和许**丽准备车马,可两个姑娘到想自己走一走。 难得这地方不介意女孩子们抛头露面,街市上来来往往的女子也多,她们俩自然不大乐意憋在马车里。 一路从京城过来,整日提心吊胆,别看走了这么远的路,可一点儿欣赏周围风景的心情也没有,如今到了靖州,哪怕还有些担忧,总也要四下里走走。 宫人们没办法,只好多派了人跟着。 都说靖州街面如今清净得多,可就算清净,也不可能一点儿乱子没有,万一冲撞了这两个小娘子,总归不美。 前几日还听衙门那边的人说,现在城里的老百姓都变得大胆得不行,还有几个兄弟争产,官府没管,居然主动跑来,让官府给主持公道的,简直添乱。 王妃听说这事儿,到笑个不停,还说是好事,总比私底下打个头破血流,甚或闹出人命要强。 “听说,王妃在纺织作坊?” 阿蛮忽然想起刚才宫人的话,低声问道。 “正是。” 不好泄露‘军情’,小宫女也是问一句就答一句,绝不肯多言语。(未完待续) ...R640 第二百零二章 距离 要去纺织作坊,路还不近。 小宫女就笑道:“小娘子若是不想坐咱们王府的马车,不如就坐一坐箱车。” 箱车? 阿蛮还没问,小宫女就使了个眼色,身边跟着的那些小厮们就隐了,只有几个宫女留下。 “这边儿走。”小宫女笑了笑,领着她们俩立在王府大门东侧,一块儿平平整整的大石板上坐好。 石板有好些块儿,长条状的,上面坐了不少人,大部分衣着打扮都不怎么样,应该是寻常百姓。 她们两个一过去,就有不少人扭头观望,显见十分惊奇,毕竟只看她们身上的衣服,也不像是没有马车的人家。 如果许薇姝在这儿,非要白这小宫女一眼,她明显是故意的。 其实,身为王妃娘娘的贴身宫女,如今被安排来照顾客人,那肯定是应该的,可私底下逗一逗客人,让她们深入了解下靖州的里里外外,那也是王妃的意愿。 没多时,一辆由两头驴拉着的,长条箱子车就过来停下,看见那箱子最前面挂着个红牌子,等着的老百姓们,但凡是女儿身的,就纷纷站起来上车,阿蛮和许爱丽也稀里糊涂地走了上去。 小宫女往前面的木箱里塞了三枚铜钱。 整辆车顿时就满了,连个座位都没有,各种气味扑鼻而来,阿蛮的脸瞬间有点儿发绿。 不过驴车一跑起来,速度居然还不慢,而且跑的是专门用来跑马的土道,上面种满了野草,保证不会伤了牲口的脚,微风阵阵,环境也就一下子显得好了许多。 小宫女见阿蛮的脸色好了些,低声笑道:“这种箱车是寻常老百姓常坐的,出城上工速度很快,也便宜,只用一文钱,街市上少了车马,也不容易出危险,还能保养道路。” 旁边有个坐在窗户前面,几乎把脑袋都伸出去,动作实在算不上安全的小女孩儿闻言就扭过头来笑道:“王妃娘娘安排的这箱车哪都好,太阳晒不着,下雨淋不着的,就是有一点儿,太少了,现在还行,等到晚上城外的人下工,那真是人挤着人,可够受的。” “可不是,但我家住得离城外太远,要是到车马行雇车,那来来回回得花多少银钱,还是凑合下吧。” 对面坐在椅子上,拿着丝线不停地编织的老太太,叹了口气,应了声。 车上都是女子,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说八卦,到也热闹,大家看见阿蛮她们,虽然惊奇,却没有特别在意。 这种感觉,阿蛮还真没感受过,往日在京城,她出入府门,都是前前后后无数仆从护卫,便是有寻常老百姓过来,也不敢抬头看她,更别说搭话。 小宫女低声道:“娘娘也常常乘车,靖州府那些贵女们有样学样,虽然不多见,但坐这种车的,也不都是寻常百姓家的小娘子。” 阿蛮:“……” 这一路上,时间不长,阿蛮听了一耳朵八卦,有些听得懂,有些却听不懂。 但有一点儿可以肯定。 在这里,女孩子居然也能出门打工赚钱,而且还是普遍现象,车里头百分之七十的人,都是要去打工的。 这些女孩子们,别管年长的还是年幼的,讨论的都是今天能做多少工作,晚上要不要加班,赚的加班费够不够给孩子买商社新出的营养剂。 要不然就是今年哪家的作坊能拿到官府的订单,军用的御寒衣物能不能赶出来。 许爱丽拉了拉阿蛮,握着她的手小声道:“我有一种感觉!” “这里好像和他们曾经呆过的那些地方,根本就是两个世界,完全不同。” 阿蛮有些困惑。 难道女孩子们的幸福,不该是嫁个好人家,得到丈夫一心一意的宠爱? 就是她,去考女官,拼命努力,也是为了将来能有一个好人家。 许爱丽到有些明白。因为眼下这些女子们,不可能像阿蛮那样,嫁去一个绝对不会差的家庭,一辈子衣食无忧,她们就是嫁人,也要做繁重的家务,生活的有多么凄惨,阿蛮和自己,大约永远也不会了解。 所以,她们愿意抛头露面出去做工,只要能赚钱。 箱车中间没怎么停,直接就到了城外,阿蛮和许爱丽跟着一群人下了车。 客人们都四散而去。 许爱丽和阿蛮又走了一段儿路,才走到靖州最大的纺织作坊的大门前。 看起来院子就特别大,里面隐隐约约还能听见人们的说话声,夹杂着奇奇怪怪的声音,应该是机器的动静。 “就是这儿?” 阿蛮驻足。 纺织作坊也不是说进去就能进去,尤其是里面大部分都是女工,有男的,也是五六十岁的老人,甚至还有一些十一二岁的小孩子,安全工作肯定要做到位,大门一关,外面的人不拿通行证,绝对不可能进去。 这两位就被堵在了大门口。 两个人正好看见有个乡下打扮的老汉,挽着裤腿,肩膀上还扛着条鞭子,驱车到了门前,人家大门洞开,放他进去,结果这俩人向前走,却被挡在门外。 要知道,两人虽然没坐王府的马车,可一身打扮,也是光鲜亮丽。 换了在京城,或者别的城池,她们这般装扮的贵人,只要不是什么官衙之类的地处,别管去哪儿,都畅行无阻。 这次就不同了。 对于老汉连问一声都没有的门房,直接把人拦在了门外。 不过,说话到挺客气。 “两位小娘子,里面是咱们靖州最大的纺织作坊,您要是想参观,可以去东面,东面有个纺织品陈列室,什么新鲜的花色布料都齐全。” 话虽然客客气气的,可却绝对不肯让她们俩进门。 阿蛮:“……” 没多时,那个老汉自己出来,他那木板车上的大箱子却是不见了。 他一脸的喜色,出门顺手还给门房抓了一把瓜子。 “下酒啊,小孙,给你当下酒菜,今天咱高兴,见着娘娘了!” 老人家一脸的激动。 那个小孙也笑:“您老可确实该谢谢娘娘,当年你累得走不动,在地里翻菜籽儿吃,要不是娘娘,你手艺再好,还能开那么大的门店?” “什么也不用说,我孙子已经送去娘娘办的义学里读书,将来要是娘娘看得上,小子也争气,还让他给娘娘做活儿。” 阿蛮低下头,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儿了,那时候她还没考上女官,在家里听母亲一脸不屑地嘲讽姝娘。 说她什么来着,对,就是整日和些个贱、民混在一处,还亲自动手帮乞丐包扎伤口,也不嫌脏! 在母亲口中,她的这种做法简直令人发指,把京城贵女的脸面都给丢尽了,当时,自己是怎么想的?好像虽然没母亲想得那么严重,也觉得姝娘装模作样,还装不到点子上,你向个乞丐示好有什么用?要是换个寒门士子,要不然换个落难的千金公子,还能说你看好他们将来,与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连大字也不识一个的人接近,又能有什么好处? 今时今日,她本来应该还是同样的想法,可不知怎么的,见到靖州的情况,她居然有点儿不确定,也不舒服,她有那么一丁点儿,不喜欢这种距离感。 没多时,许薇姝得到消息,就派了玉荷过来,把她们两个接了进去。 “蛮娘,丽娘,王妃在食堂,您二位饿了没有?不如也去稍微用一点儿饭。” 还真饿了。 许爱丽有些羞赧。 说起来,她以前还有好长一阵子,山珍海味吃到口中,也觉得寡淡没滋味,如今却是正正经经的菜色,吃起来都觉得香甜可口。 进了作坊,两个人的眼睛就有些不够用,好多人! 年长的还有年轻的女人们,都穿着一模一样的蓝色衣服,戴着口罩,手套,风风火火,那股子气势,简直有些吓人。 这个作坊还远不能和真正的工厂比,可放到现在,像阿蛮她们这些女孩子乍一见,那种气势和压迫感,简直让人震撼。 阿蛮和许爱丽,就目瞪口呆,背脊发麻。 一直到被领去食堂,抬头看见姝娘在一群同样衣服的女人的簇拥下说话,她们才恍恍惚惚回过神,可竟不敢上前一步。 越发觉得,如今已不在同一个世界了。 许爱丽不免有点儿担忧——姝娘这个样子,如此抛头露面,不肯安安分分当一王妃,而且,好像在王府还颇有威望……王爷会怎么想?王爷可能容忍? 她觉得,王爷容忍不了。 就是她自己,嫁了人后,也仅仅是不想当个面团一样的主母,不想让那个男人随便拿捏,可就是如此,也招了男人和夫家上下的厌恶。 像姝娘这样,怎么得了! 勉强把心底深处的那一点儿羡慕,压得更深些,她的手都有点儿哆嗦,腿也有些发抖,恐惧的情绪,一丝丝的冒出来……等回去就和姝娘说一说,她虽然有教养嬷嬷,可到底爹娘早逝,怕是不知道那些个门道,这自由自在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毛病’,真要改一改才好,毕竟嫁了人。R1152 第二百零三章 偷闲 “阿蛮,丽娘。” 许薇姝招了招手,招呼两个姐妹一块儿来用饭。 她刚交代作坊抽调一批人手,全部赶军营需要的御寒衣物,昼夜不停,再加一批纺织机。 下午,她还想着亲自去看一看那些个木匠的工作情况,最好是每人负责一部分零件,到时候组装,也算一种流水线作业了。 其实早就有这种流水线作业,她刚才靖州时,就看见有七八个木匠一起制作马车,每人都只负责一部分,速度还真比一个认制作整辆要快得多。 她现在所做的,仅仅是把规模放大而已。 “来,作坊食堂的伙食还行。” 许薇姝没去拿托盘,领着两个姐妹上了二层,二层都是小锅小炒,比楼下的大锅菜精致些。 没多时,就有伙计帮忙端来一盆子酸菜鱼,还有一盆子烧茄子,一大盘油饼。 香喷喷的味道让人胃口大开。 阿蛮吃了两口,也觉得很香,就是比正经酒楼里的菜色都不查了。 丽娘张了张嘴,想和姝娘说几句话,但旁边还围着两个中年女人,有外人在,她就没好意思,偶尔扫过别处的桌子,桌子上都摆放着木制托盘,有米饭,有馒头,菜色有荤有素,每个人都能吃上几块儿肉。 阿蛮可能没关注这些,她到底不怎么知道外面老百姓的日子什么样,她再艰难,也不至于会少口肉吃。 许爱丽可不一样,她在庄子上生活了好长日子,偶尔听庄户家的女人说话,就能听得出来,京城老百姓们一年到头也吃不上几回肉,便是乡绅富户,也一个样。 别说肉了,就是正正经经的米面,也很难一口气吃到饱足,她当年难过时,晚上半夜饿得睡不着觉,喝一碗米糊糊,都觉得香甜。 许爱丽咬着筷子半天,就看见自家这位姝娘,吃饭的动作依旧优雅如初。 就是她一点儿都不顾忌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一边含着饭一边和旁边的人说话,也还是那么有气度,让人半点儿指摘的力气都无。 “东面有三十台纺织机坏了?怎么毁损这么严重,我看女工们都要继续上课学习,不能懈怠……” 纺织机也是许薇姝为了赶工,最近给折腾出来,让靖州的匠人们制作。 为了这批机器,靖州的好些木匠都把别的活儿全推了,不少人刚盖了新房,打造家具都得自己动手,出去寻不到正经的好木匠。 眼下只靠人工,想要支应方容那边,恐怕还真有点儿困难,主要是还远不够富裕,大家忙活着种粮食,山上不能种粮食的土地,也都种植果蔬蔬菜,棉花这种东西,就算许薇姝让江南那边的船队送了不少好苗,那也只在她的庄子上种种。 衣食住行都很重要,但别看衣排在前面,老百姓们,尤其是挨过饥荒的老百姓,先想的肯定是粮食。 靖州大部分人都挨过饿,许薇姝有次鼓动一个村子的百姓种点儿别的经济作物,那一村子的老百姓都为难,村正还给她说了好些掏心窝的话。 “娘娘,我们是真饿怕了,您是不知道,饿肚子的滋味太难捱,恨不得把自己的肉都割下来吃了,苦啊!” 许薇姝无言以对。 老百姓们苦成这样,却偏偏还要有战争。 “哎!” 许薇姝叹了口气,而且,这才是开头,后面漫长的战乱时光,才是真真正正的考验,要在乱世真正到来之前,先在靖州打下扎实的根基才好。 她一直忙得不行,许爱丽一直没找到机会和姝娘认认真真地谈一次话,到是被家学给吸引了去。 因为丽娘和阿蛮一时半会儿走不了,最近许薇姝可没有精力替她们寻一个安全的商队,送她们回京城,干脆就让她们去家学读书去了。 王府的家学,还和国公府的不一样,有一半中国的高中类似,不过,学得东西比高中学生要复杂,也要单一,学生们不是什么都学。 许爱丽都有那么点儿乐不思蜀,她不像阿蛮,阿蛮还很惦念家里爹娘,许爱丽虽然是她的姐姐,也是许静岩的儿子,可说实话,在那样的家庭中,许爱丽很难去尊敬肖氏这样的嫡母,至于父亲,她恐怕连见都没见过多少面。 比起爹娘,她对爱春和爱夏,恐怕还更挂念点儿。 许薇姝也常常去家学,不过,她是去上课,一般只去给自家人讲讲经济学,偶尔也上上数学一类。 丽娘她们一早知道姝娘的算学好,如今一上课,发现自己根本跟不上进度,才知道姝娘到了什么程度,好在她们都是女孩儿,也不在这方面专精,跟不上就跟不上了,上上国学,再上一些琴棋书画的课,一样很有趣。 这日难得的天气不错,外面不是很热,风也不大,没有黄沙漫天。 许薇姝忙了有半个多月,一直没陪两个姐妹正正经经地出门游玩。 干脆就换了衣服,骑上马,邀了王府一干闲下来的人,加上家学的学生,一起出了王府大门。 三天山现在正是猎物肥美的时候,打上几只野兔,幕天席地而坐,岂不让人心旷神怡。 一行人浩浩汤汤杀出靖州府城,到了城门口,两个守城的官兵早早就把大门大开,眼睁睁瞧着这一群人意气风发地狂奔而去。 “……什么时候,我也能……” 也能跟在娘娘后面去跑跑马,哪怕只是在娘娘身边当个使唤下人什么的,心里头也高兴。 两个守城的士兵在心里意yin了半天,齐齐叹了口气。 娘娘身边向来不轻易进人,他们那点儿关系,真疏通不过去。 “姝娘真是弓马娴熟……” 丽娘看着许薇姝骑着马,弯弓搭箭,一箭飞出去就把两只山鸡串了起来,顿时笑了,“不得了啊!” 不只是是她觉得不得了,卢玉衡和徐峰也忍不住鼓掌。 许茂竹的目中多多少少也带了几分羡慕。 他骑射就一般,当年练习,娘亲怕他吃苦,老赶着他去读书,说骑射只要会就行,没必要天认真。 可眼下这世道,没有武力,连自己的命都不能自己掌控,更别说保护亲人。 他多希望自己力拔山兮气盖世的将帅之才,那振兴英国公府,或许会更有希望。 跑了会儿马,姝娘就过去和两个姐妹坐在一处,低声说话:“京城来信,我的人已经把家里的下人都赎买了回来,又在京郊置办了几个庄子。” 阿蛮没说话。 许薇姝也没说肖氏叫嚣许茂竹如今是肖家嫡出的男丁,要顶门立户,要把庄子卖几个,好准备一份厚礼,想办法给他请一名大儒来教导。 肖氏的想法其实没错,可现在家里很难和当初一般齐心,那些个庶子庶女们,谁愿意放弃自己的利益? 许薇姝没敢直接给分钱,也是担心国公府再因为钱闹出事儿来。 那一大家子,恐尚没有从自己曾经高高在上的地位中回过神,一有了钱,万一养回以前那些享受的毛病,坐吃山空,怕要出事儿。 反而多给他们几个庄子,能种粮米菜蔬,家里供应不断,不会挨饿,更合适些。 再说了,老太君是聪明人,不可能不留下银钱,但以许家现在的情况,想在京城很划算地买田置地,买些庄子,那简直不可能。 就是能买,也一定特别贵。 许薇姝就不一样了,她好歹也是安王妃,想买点儿庄子,肯定能拿到个便宜价格。 这次,她是通过内府的关系拿到的庄子,不自己买,就是想借一借内府的招牌,让那些京中贵人清楚,英国公府是倒了,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英国公府在京城那么多年,还是少不了门生故旧,想欺负上门也要掂量掂量,值得不值得! 正说着话,前面忽然传来一个略微尖锐的女声儿。 “我姑父是太子,你知不知道!你还敢跟我争!” 这一声,可把许薇姝吓了一跳。 阿蛮和许爱丽也吓得差点儿从马上摔下来。 话说,太子都被废多少年了。 许薇姝一转头,顺着声音看过去,好些人一齐转头。 那女子在半山腰,也就十五六岁的模样,年龄不大,脸上涂着特别浓的胭脂,头上戴的钗环,梳的头发,都有点儿像京城的样式。 之所以说有点儿,是因为这好像是好几年前流行的花样了,阿蛮她们记不太清楚。 哪怕国公府最落魄的时候,也没让家里的小娘子穿过季的衣裳,梳过落伍的头。 “告诉你,王敏敏,我张芸在这儿撂下话,卢公子是我看中的良人,你要是敢抢,我就让太子姑父撕了你的皮!” 她这么一嚷嚷,她身边一个穿着打扮很素净的女孩儿,就一下子白了脸,双目含泪,瑟瑟发抖,瞧着就楚楚可怜,惹人爱,小眼神一滑,在卢玉衡的身上溜了一圈,勾人的很。 登时更激怒另外一个女孩子。 “你个狐狸精,还敢看!” 卢玉衡皱了皱眉,低声道:“……是表妹。”说的是那楚楚可怜的丫头。 他一点儿怜惜的意思都没有,只觉得头痛,他这表妹宋妍的性子,表面和他娘亲一模一样,简直让人无法招架。R1152 第二百零四章 奇葩 王敏敏这人的身份有点儿特殊。 她是卢玉衡的表妹,王家也曾经是世家大族,同样是落败了,不过,它的落败,是因为家里子嗣稀少,不光是稀少,养出来的还都是败家子。 一代一代下来,到如今只出不进,家里的产业大部分都没了。 王敏敏这个女孩儿一出生,就有人说,她的八字和王家不和,留在家里肯定会阻碍子嗣。 这小子可把王家的长辈吓坏了,就怕王家绝嗣,没办法,便把人送给了一家姓宋的人家,改名叫宋妍,宋家算是耕读传家,家里不算特别富贵,但也还有些家底,苦日子说不上,生活也并非那种锦衣玉食。 王敏敏这一被送走,王家果然是子嗣繁茂起来,到这一辈,一口气多了十个儿子。 许薇姝也了解过这一点儿,当时还觉得王家简直是堪称战斗机,太牛气。 王家的那一双爹娘也没有太过狠心,现在家里子嗣不成问题,王敏敏的命格也不算特别差,至少用不着担心她克父克母的,一看风头过去,就又把孩子接了回去。 可惜,这对王敏敏来说,还真不是什么好事儿,她当宋妍的时候,总还是个正常人,结果被接到王家生活了几年,整个人就变成了王家的女= 人那种样子。 善良,柔弱,待人赤诚,不计较利益,都不算贬义词,有些时候甚至可以说是称赞,可放在落败的家族里。那简直是‘罪大恶极’! 至少卢玉衡碰上这样的女子就忍不住头痛,脚痛,浑身都疼。 他有一个这样的娘。有一个这样的妹子,肯定是甩不开的麻烦,只能背负,可还找一个这样的娘子,那就是他自己发了疯,怪不得别人。 所以,虽然他母亲总会在他面前唠叨。说他表妹是个好女孩儿,孝顺,聪明。大度不计较,就是碰见朋友欺负,那也先自省,和别人说话一直是客客气气。胆子很小。 但是‘窝里横’。 卢玉衡忍不住叹气。 他母亲那一家子。男人多养得好吃懒做,摆世家公子的谱儿,却没有人家世家公子的教养。 女孩子到多是温温柔柔,很符合大殷朝的审美观,却窝里横,跟自家亲人们提要求一点儿都不手软,碰上外人那就展露出自己最善良,也最没用的一面。不过,一遇上有人欺负。还是知道要找家里人撑腰。 作为唯一一个算是能撑腰的男丁,卢玉衡一直心烦的不行。 这会儿,他这位表妹王敏敏,就像一朵娇弱的白莲花一样,摇摇欲坠,嘴唇苍白,双目含泪…… 气得那个凶悍张芸的脸都红了。 抡起手来,就是一巴掌上去。 许薇姝吐出口气,她不是不想阻拦,问题是离得还有一段儿距离,想拦貌似也拦不住。 那一巴掌,王敏敏的嘴角见血。 卢玉衡这会儿可不敢不管,他要是不管,回去他娘亲会哭个三天三夜不停。 “姑娘,请住手!” 可是管的话,他心里也不痛快。 卢玉衡纵马向前走了几步。 “表哥。” 王敏敏喊了一声,颤抖着身体,向他这边歪倒。 卢玉衡躲了下,她就趴在了地上,动作到挺优美的。 不是他这个当人表哥的不像话,纯粹是要是自己敢伸伸手,这位就能赖在他的身上不起来,腻腻乎乎的像什么样!真让他娘亲看见,或者听说了,还不非逼着他马上去下聘。 卢玉衡摇了摇头,扫了她一眼,冷着脸道:“舅舅过世才一年多,你不老老实实在家守孝,出来做什么?” 王敏敏的父亲一年多以前,出去游玩的时候遇见土匪,很不小心堕马身亡,按说这女孩儿应该在家守孝,不该四处乱跑的。 听见这话,王敏敏总算缩了缩头,再也不敢开声。 大殷朝注重孝道,让人说不孝,绝不是闹着玩的。 一见卢玉衡对他的表妹不是多友好,张芸的脸色才多少恢复了些,抬头,露出一副娇羞的表情,理了理头发,低声道:“卢公子,您可能还不知道,我姑父马上就要被立为太子了,等他成了太子,一定会接我们一家子进京,到时候卢公子随我一起去,说不得能进国子监,考上状元,到时候,到时候……咱们两个就成亲。” 卢玉衡:“……” 许爱丽和阿蛮的脸色瞬间改变。 许薇姝也皱了皱眉,太子? 最近一段时日,她收到了不少消息,朝堂上确实在吵太子的事,皇帝有意立太子,忠王一派,义王一派,还有支持十五皇子的,支持十八皇子的,乱作一团。 皇后没有嫡子,那么现在的长子就是忠王,可他出身不算高,比不上义王。 义王的母妃乃是一字并肩王赵元的后人,如今家里虽然去了王爵,但势力很强。 至于十五皇子,他是皇后养大的,能得半个嫡子的身份。 至于十八皇子,他占了一个‘爱’字,皇帝最爱他,现如今就养在皇帝身边,亲自启蒙,看着还给他选拔了朝中孔大儒做先生,选了丞相爱子为伴读。 可吵到现在,谁也看不出皇帝的心思,怎么就忽然说起什么立太子的话题? 卢玉衡显然也一样的想法,嘴角抽搐,强自忍耐道:“姑娘,还请慎言,立太子乃关乎国祚的大事,自有陛下和诸位堂倌们斟酌,我等升斗小民,可不好随意说笑。” “怎么是说笑,爹爹都说了,我姑父就是下一任太子。” 张芸一脸爹爹说的绝对不错的表情。 “告诉你,我相中了你,别人谁都不许抢!” 正说话,许薇姝和两个姐妹也走上前,卢玉衡连忙下马行礼,恭恭敬敬地道:“娘娘,在下表妹无礼,惊扰了娘娘,还望恕罪。” 他管不着人家张芸,可他的表妹在这儿哭哭啼啼的,戴着孝就乱跑,总不合适。 许薇姝到不介意,低声叮嘱了几句,让他别误了回去的时辰,就领着两个姐妹走人,临走,就看见张芸看过来的目光简直刺人,跟防狼似的。 丽娘看了张芸一眼,回头就冲许薇姝道:“姝娘,这个小娘子是怎么回事儿?我看这人面相不善,不像个好人。” 许薇姝一下子就笑了。 “她是本地皮货商人的女儿。” 许爱丽:“……商女?”什么时候大殷朝连商女都这般厉害了?那个王敏敏,既然是卢玉衡卢公子的表妹,那就说明,好歹也是个世家女。 在大殷朝,世家女哪怕再落魄穷酸,好像比起商女来,还是高高在上。 这世道,虽然商人有钱,地位也不似前朝那么低,但总体来说,士农工商总不会错。 普通农户,还有可能瞧不上商女来着。 “他家只有女儿,没儿子,张芸是长女,家里打算让她招赘婿上门,所以教养得厉害些。” 许薇姝略略蹙眉,事实上,张家虽然有个傻闺女,但家主还是有些能耐。 他爹当年把女儿们都送给豪门大户做妾,四处钻营,靠着这些关系,买卖就做得不小,到了他这儿,家业更上一层楼,算得上本地大商人了。 现在和王府这边,也有合作关系,虽然不是特别密切的关系,但也是生意伙伴。 如果他们家当真搀和进夺嫡之类的事儿去,那这种合作,就到了头儿。 许薇姝不可能留下这样的把柄。 玉荷连忙凑上前,压低声音道:“娘娘忘了,五年前,十爷曾来靖州巡视,回去的时候带了好些美人,还有碧眼胡女,京城几个王爷都被送了,咱们王爷还得了一个呢,那些美人里,大约就有张家女。” 这不稀奇,张家爱送女儿的事儿,全靖州就无人不知,前阵子,好些年没音信的姑奶奶送来封信,张家还为此大宴宾客,说是姑奶奶攀上了高枝儿。 许薇姝恍然,原来说的是十皇子,问题是十皇子老大年纪,连个爵位都没有,怎么也轮不到他。 不琢磨这事儿,她和丽娘简单聊了几句,“……别多想了,今天出来是为了散心,走吧,我带你们去打猎。” 丽娘应了。 阿蛮一直没说话,目光还恋恋不舍地在卢玉衡身上打转儿,其实不只是她,连丽娘也有点儿这个迹象。 翩翩佳公子,没人不爱。 女孩子们打猎,也就许薇姝是当真放了几箭,打了几只山鸡野兔,另外两个就是纯粹来玩的。 跑了会儿马,阿蛮就喊累了,许薇姝便安排人找了个避风的山坡,铺上一层桌巾,大家席地而坐,准备吃饭。 许薇姝交代了一切从简,可宫人们所谓的从简,也就是减少了辆车,还是有七辆车跟着,说一句休息,那边各种水果,点心就摆上来,还有不少青菜,片好的鸡胸肉,腌制好,拿冰块儿冰着。 其它的肉类也一样。 反正就算姝娘她们什么猎物都没有,照样好吃好喝。 难得有闲暇,丽娘撺掇了半天,许薇姝就点头笑道:“行了,行了,我亲自露一手还不成?” 虽说王府的厨子们极好,可作为吃过许薇姝亲手做的菜的两个姐妹,还是觉得姝娘做出来的饭菜特别香,尤其是汤水,哪个御厨,也没自家姐妹的手艺好。(未完待续……)R1292 第二百零五章 山民 说是露一手,正经的准备工作,那也是由大厨们先做好,反正王妃娘娘不可能去干些学徒工们该做的活儿。 正好空闲,许薇姝就扫了眼百无聊赖,趴在地上数蚂蚁的毛孩儿和阿生他们。 “我的蚂蚁最大!” “……比比看,谁能踩死的多?” “晚上去喝酒吧,谁醉了谁去找温先生开假条,咱们明天去街上玩?” “那功课不做了?” “……找妮妮她们的来,咱们抄一抄。” 许薇姝:“……” 这些孩子最近真有些懒散。 主要是温瑞言此人心软,对着孩子们的时候,那更是心软的不行,孩子们就算犯了错误,只要不是特别严重,别说关小黑屋,就是打一顿的时候都少。 阿生他们不乐意干什么事儿,到他身边磨一磨,撒个娇,保准就能如意。 这种人就是现代社会那些溺爱孩子,溺爱出一群小祖宗的父母。 以前有许薇姝坐镇,这帮孩子怕她,她说的话都不敢打折扣,现在王妃娘娘太忙,孩子们也玩野了,还真有些日子没好好考一次试。 许薇姝就笑起来:“来来,你们几个闲着没事儿,我给你们出点儿题目,咱们来做套卷子。” 阿生:qaq!! 妈呀,忘了许先生在这儿呢! 要是此时能上网,他肯定会赶紧发个帖子——和小伙伴讨论怎么逃课偷懒,恐怖教导主任就在身后,肿么办?在线等,甚急!! 毛孩儿也一缩脑袋。苦着脸,不过,一看许薇姝似笑非笑的眼睛,还是老老实实地挪动过来。 “先生!” “先做卷子,做完卷子按照分数给你们分组,一组做隐藏训练,一组负责寻找。输的下个月给赢的那一组洗袜子。” 毛孩儿:…… 一时间。孩子们眼睛里电闪雷鸣! 许薇姝笑眯眯出了九道题目,包含数理化,也需要点儿文学功底。 这些题目还是当年她在二十一世纪读大学的时候看过。其实都不是特别难,可要是不动动脑子,还真做不出来。 许爱丽和阿蛮过去扫了两眼,看得浑身直冒汗。也就做出头两道题,还是涉及到算数的。 她们两个的算数自然比不上许薇姝。可也是国公府家学里的先生,认认真真教出来的。 俩人眼睁睁看着一群孩子唰唰唰地拼命写,一会儿就答了七七八八。 至于后面的对不对她们就不大清楚,反正姝娘是没露出什么表情。只是挥挥手,给一帮孩子分了下队,就撒出去让他们自己玩。 整个三天山都被开发得差不多。周围还有不少人活动,没什么大型野兽。阿生他们自己也随身带着趁手的兵器,弓箭,弩箭,锋利小匕首都不少,要不是许薇姝还没考虑好要不要现在就想办法弄出稳定的火药,现在这帮小子恐怕人手一个手雷都不是不可能。 武装到牙齿了,一般情况下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哄走了孩子们,许薇姝就和丽娘她们继续玩,只是阿蛮总是神色抑郁,一直都兴致不高。 丽娘心里明白,想要从前阵子那么多事儿中走出,阿蛮恐怕要花很长很长的时间。 甚至终其一生,都不会走出来。 不是所有人都能坦荡地面对自家被抄家,亲生父亲下落不明的结果。 …… 云高天阔,初秋时节 这会儿的天气最适合野炊,也最适合郊游打猎。 许薇姝既然答应了姐妹们要露一手,就把围裙一套,洗干净手,开始做准备。 肥美的山鸡,配上各色山珍,塞了调料包裹一层树叶,埋在土地里慢慢烤。 一锅养骨汤,炖得清清亮亮。 根本还没有香味,只看见那颜色,早就享受过许姑娘手艺的一群人便忍不住口舌生津,围坐在火堆旁边,懒洋洋的不愿意动弹。 许薇姝到觉得天气闷热。 其实这天已经转凉,而且微风习习,算得上是凉爽的好天气,奈何她跑了一阵子马,又让秋老虎一晒,就觉得气候闷热,让人受不了。 也或许是有点儿别的什么原因,导致心情烦躁,连带着身体上也就不大舒服。 这边吃香喷喷的鸡肉,喝大骨汤,下面条,吃油饼,她自己挑挑拣拣选了些青菜,挑了点儿水嫩的胡萝卜,熬制了特制的香油。 没多时,一碗凉拌面就成了型儿。 细嚼慢咽地吃了几口凉面,玉荷她们都过来讨要,许薇姝就让她们一人讲个笑话,讲不好便不给吃。 正说笑,不远处忽然传来几声高昂的呼救声。 听不太清楚,对方说话都是当地的土话。 许薇姝到是刻意学过一阵子,知道几句,是有人在高声呼救,而且声嘶力竭。 紧接着,就传来马蹄声,刀剑相交的声音,甚至还有箭枝破空而去的响动。 一群侍卫登时警觉,扔了手里的羊腿,就蹦起来,很有秩序地把许薇姝围在了中间。 许薇姝一看,连忙拉了丽娘和阿蛮一把,把俩人也拎过来,要不然估计这些侍卫根本顾及不到她们。 别人看不见,她却看得很清楚。 不远处山上正一边跑,一边回头放箭的,应该是个黎家的小女孩儿。 只看她耳朵上那连串的,五颜六色的宝石,就知道这人的身份应该不低。 年龄大概十四五岁,好像这一代女孩儿中,只有族长的女儿黎莎正是这样的年纪,想了想,许薇姝拿起荷包里一个哨子,吹了吹。 哨子吹出来的动静并不尖锐,是那种很清越的声音,有点儿像鸟叫。 她这么一吹,山上正玩捉迷藏的一群小家伙就动了起来。 “怎么回事儿?” 丽娘脸上多多少少露出几分惶然。 许薇姝笑着安抚道:“没事儿,丽娘,阿蛮,你们两个在这边儿等一下,我去看看情况。” 她随手点了一队侍卫,留下来保护她们俩,顺便看守行李,带着剩下的人上了马。 侍卫们都有点儿不乐意。 “别担心,这可是咱们的地盘。”许薇姝不是自大,在三天山,因为有不少矿藏,前阵子她还怀疑上面有金矿,哪怕不大,但也相当重要,就从周围的村子里,选调了好些经受过训练,用现代的话说,就叫政治过硬的精兵强将,组成巡逻队,满山转悠。 这会儿看不见,但她招呼一声,保证用不了半盏茶,就能有人赶到救援。 再说了,现在靖州最大的势力就是她许薇姝掌握的,就是有人要挑事儿,也不敢太岁头上动土! 许薇姝上马带着人穿过小径上山。 幸亏现在山路好走了许多,要不然恐怕马都上不去,才走不远,就见一个小女孩儿满脸灰黑,一身狼狈,连滚带爬,后面还有两个赤膊汉子,已经追了上来。 其中一个汉子用手掐住那女孩儿的脖子,举高,满脸狰狞,一连串怒叱出口。 只是他说土话,而且速度特别快,许薇姝也听不太清楚。 女女孩儿比掐了脖子,出不了声,眼睛里泪水滚滚而落,瞧着到可怜兮兮的。 侍卫低声道:“娘娘,咱们不好管这些山民的私事。” 事实上,山民的事儿,放在什么时候,都不是小事儿,这些山民,还有西面那些白族人的部落,历来靖州官府,都是绝不肯管。 只要那些人不叛乱,他们就不插手,就算是叛乱,大部分时候也是谈判解决,看看给点儿钱粮,这帮人能活得下去,也就不闹事。 大殷朝立朝以来,都是这样的规矩,即便是皇帝最强硬的时候,也懒得和这帮子山民计较。 主要是不值当。 山民们多悍勇,那些白族人也个顶个的能打,又抱团,占据的还是靖州这等穷山恶水,把他们困在山里,困在外面,眼不见心不烦也就是了,打下来又能怎么样?难道全杀了? 先不说全杀了他们,会不会招来骂名,这些人都是活的,还个个勇武,要杀他们,需要浪费多少人命,多少银钱?能不能赶尽杀绝? 要是万一杀不到他们断子绝孙,那可就真没完没了了。 即便是朝廷人力物力都花费不少,赔本赚吆喝,把人屠戮一空,朝廷又能得什么好处? 贫瘠之地,一文不值,朝廷也不是什么穷山恶水都想要! 无论什么人主政靖州,和这些山民的关系,都是个难题。 安王爷做得不错,听说和山民黎姓人的族长关系不错,族长黎老大的三个儿子,也都和他交好。 便是说,连下任族长都搞定了,现在还不知道这边是出了什么事儿,要是随便插手,坏了人家黎家人的事,搅合得山民不安,那可得不偿失。 许薇姝低声道:“我怀疑女孩子是黎莎。” 话音未落,她就直接把身边一树枝掰下来,顺手投掷了出去! 树枝正好打在那汉子的穴位上面,他胳膊一软,那女孩儿就落了地。 “咳咳咳咳!” 许薇姝策马过去,一伸手捞人起来,放在马背上,转头便走。 那汉子操着半生不熟的官话喊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管我们的闲事,若是识相,立即放下人,自己走,如果不听,后果自负!” 他这官话说的到还可以。(未完待续)R466 第二百零六章 冲突 “告诉你们,我们的人马上就到。” 就是这汉子话音未落,那小姑娘已经叽叽喳喳地喊了起来。 “救命,我是黎莎,我爹爹是黎家的族长,你们救了我,将来我爹爹一定会报答你们的!” 剩下的话都不用说。 隐约听见远处果然传来一阵阵马蹄声,只听声音,感受山壁的震荡,起码也有百十人。 许薇姝皱眉,没想到她的三天山上,还有人敢明目张胆地追杀山民族长女儿。 她就不免冷笑了声,一扬鞭子,帅气无比地把那两个汉子给抽开,纵马而去。 一群侍卫没办法,只好狂奔跟上。 “呜呜呜,他们好多人追我,后面还有追兵,我不想被抓回去,他们是坏人,呜呜呜……” 冷风灌进来,黎莎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哭声都给噎回肚子里面,大声咳嗽起来。 许薇姝失笑,把长风衣一抖,整个把小姑娘拢住,只露出巴掌大的小脸儿。 “别怕,等会儿就送你回家。” 黎莎抬头,正好看见许薇姝那双特别温柔的眼睛,耳朵根顿时通红。 再看她一个女子,却英姿飒爽,听见后面传来追赶的声音,手一抬,就是一道弩箭出去,眼睛里一下子就开始星光闪闪。 要是她是现代的女孩子,肯定扑过去大喊:“女神,好帅!” 小姑娘红着脸,晕头转向地把脑袋埋在许薇姝的怀中,迷迷糊糊间,到也不那么怕了。 按说山民多彪悍,女孩子也一样。 这小丫头能从一大群人手中逃跑,还跑了这么长的路,想必是有些能耐,可这会儿遇见许薇姝,到成了一副乖乖巧巧的样子。 许薇姝和那群侍卫们的马都快,后面的喊杀声,马蹄声,却同样嘈杂,看样子人很多。 跑着跑着,几个侍卫的脸色也不大好看。 要是只有他们自己,肯定回去和那群人拼杀一阵,可现在有王妃在,他们只想保护王妃的安全。 希望巡逻的人早点儿赶到。 许薇姝跑了一会儿,侧耳倾听,没多时,到是笑起来:“……不错,算是提前实战了。” 这时候,众人都听见后面人仰马翻的声音。 黎莎偷偷探头,趴在许薇姝的肩膀上向后看,登时瞠目结舌。 后面的追兵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个的从马上栽倒,头破血流,断胳膊断腿。 两边的山上,时不时飞出来各种飞石,箭枝,还有绳索,飞刀,飞镖。 所有的追兵们都乱了套。 许薇姝挑了挑眉,冷声道:“你们还愣着?今天你们和我那帮娃娃,谁弄倒的敌人少,谁就负责给所有人洗衣服,不只是对方的,咱们王府所有侍卫和下人的衣服都要洗。” 侍卫首领脸色一黑,阴测测看过去,大家二话不说,长刀出鞘飞奔而去。 黎莎激动得浑身发抖, 许薇姝拍了拍她的背,笑眯眯安抚道:“行了,不要担心,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 “……我已经放出大苍了,它会带哥哥来的。” 那就行。 许薇姝勒住马,一边和黎莎说话,一边关注战局。 那些侍卫都跟打了鸡血似的,而那些追兵,一开始就被看不见的敌人打得晕头转向,一时间都分不清东西南北。 也就一盏茶的工夫,这边战斗即将结束。 前面不远处又是尘土飞扬。 侍卫们吓了一跳,许薇姝也举目远望。 远远就看见一个大大的黎字旗,火红色,特别显眼。 黎莎欢呼一声,大笑道:“是三哥,是我三哥来了!” 这旗帜许薇姝见过,正是黎家的老三,黎军的队伍。 她现在才彻底放下心,自家没救错人。虽然就算心有疑虑,她也不会对一个女孩子坐视不理,但要是为此得罪了山民,可真不是什么好事儿,将来会有很多麻烦。 黎家的人马一到,也有点儿发蒙。 还是黎莎大声喊了几句,那些人才加入到战斗中去,不过,他们也就是帮着扫扫尾。 事实上,黎家的人差不多全傻了眼,他们看不见山里隐藏的那些孩子们,只能看见许薇姝这边的侍卫。 侍卫只有三十几个,而对方的人马,差不多近百人。 不光是人数差距,那百人里,个个都是好手,骑的马不错,兵器差点儿,但也有限,这么近的距离,弓箭能起的作用又不大。 结果,百多人让人家三分之一的人给打成现在这副样子,他们岂能不傻眼? 他们自己最清楚这帮敌人的战斗力,又不是头一次交手! 就有人忍不住嘀咕:“白族人这次是碰上硬茬了……三爷,您这回和那些汉人交好,我看可行,都是好汉子!” 黎军嘴角抽搐了下。 事实上,他也没想到对方的战斗力这么强悍,不免有些忧虑,万一要是汉人图谋不轨,他们黎家会不会出事儿? 许薇姝可不知道这帮人的心思,她领着十分兴奋的黎莎走过去,指挥人打扫战场。 这一场小战斗,死的人不算多,但伤的,可真不少。 里面还有好几个,就是将来好了,也要落下残疾。 但总体来说,应该问题不大。 这些要是山民或者白族人,只是这种程度的伤,那许薇姝绝对占据主动,无论是要战还是要和,都还有机会。 清理战场,把俘虏都给捆绑好,至于那些马匹,死的拖回去吃肉,活的都是战利品。 靖州本来不缺战马,好些羌国人都会变成马贩子,带着马来出售。 而且,西面还有一大块儿草原,也有牧场,许薇姝琢磨着去弄一批上好的野马,驯养一番。 后面马上就是战乱,在大殷朝,骑兵可绝对属于最强大的兵种。 许薇姝除了训练对付骑兵的战阵,也不能少了自己的骑兵。 方容手里的马不多,骑兵也不多,这算是他的一个弱点,许薇姝一早就想给补全。 双方一汇合,都是认识的,黎军也认出许薇姝,知道她是王妃娘娘,还特别有礼地行礼道谢:“多谢娘娘救了在下的小妹。” 他一靠近,一身血腥气。 侍卫看了眼,低声道:“娘娘,黎三恐怕是受了伤。” 许薇姝点头,温和道:“不必客气,靖州是我家王爷的封地,你们都是我大殷朝的子民,遇见了此事,我们当然不能不管。” 她这么说,黎军也没反驳。 虽然说是大殷朝的子民,可谁都清楚,殷朝管不了人家山民。 那帮子山民,除了因为战乱外,更多就是为了不纳税,不受管束,这才辛辛苦苦躲进了山,谁还管外面王朝更替? 大殷朝的江山也好,别的什么人做江山也罢,对他们没有影响。 不过,他一向是主张要多和山下联系,互通有无,好让族人们能多读书,改善生活环境的,肯定不会胡说八道,得罪人家王妃。 再说,现在王妃还是妹子的救命恩人。 许薇姝就客客气气地邀请他们去驻地休息:“我看黎三少您的手下也有不少受伤的,我们带了药过来,还是休息休息,包扎一下伤口为好。” 黎三想了想,就答应了。 双方汇合,慢慢回了驻地,刚一到驻地,就有一匹快马从山下而来。 许薇姝一看马身上的红色标记,就不由蹙眉。 一般只有十万火急的信,才用这种日行千里的千里马送。 “王妃,王妃,大事不好了,黎家的山民还有白族人一起攻打我们靖州府衙,府衙已经被攻破,县令也被抓,还有,粮库有可能失守……” 许薇姝:“……” 黎军:“……” 一群侍卫齐刷刷扭头,向着黎家的人看过去,那些黎家的汉子们,听得懂官话的,也满头雾水的样子。 许爱丽和阿蛮完全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吓得脸色难看的不行。 阿蛮大声道:“姝娘,快,我们赶紧回京,回京去就安全。” 许薇姝深吸了口气,板起脸:“冷静点儿,到底怎么回事儿!” 那个传信的这才把手中的信递上。 许薇姝接过来仔细一看,越看越晕,果然,治理一个地方不是那么容易。 方容不是神仙,她也不是,不能保证手底下的事儿一切都顺顺利利的。 信是方容安排的夜行人写好送来,开头就自称失职,请求处罚。 最近一段时日,方容来了以后,靖州这边和山民们的交易往来越来越多。 张家,就是那个口口声声说自己姑父是太子的那个张芸的家里出了事儿,他们的管事贪了粮食,用都发绿的陈米,冒充好米跟人家白族人和山民交易,白族人发现之后大怒,就去要个说法。 不曾想,正好碰到张芸,张芸不知道是不是肚子里有气,还是脑子不清醒,竟然跟人家吵起来,还说什么人家都是贱、民,将来要让太子姑父把人家都给灭了…… 许薇姝:“……” 她深吸了口气,知道这事儿也不能怪夜行人,他们再消息灵通,到底靖州是陌生的地方,不可能这么快就把情报网铺开,就算铺开了,谁会关心一个小商人都怎么去犯傻! 反正就是这么个导火索,那伙儿白族人,还有那一伙儿黎家的人,显然脾气都太好,而且,估计他们冲撞官府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儿,一生气,顺手就去洗劫府衙。 问题是……现在不是以前,他们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攻破府衙?R1152 第二百零七章 张家 虽然具体情况还不清楚,不过,许薇姝也没太着急,靖州那边的应急方案都很详细,再说,在本地山民冲击府衙,又不是头一次发生。 方容他们没来之前,一年不发生个一两次,府衙里的官员们都会觉得自己还有什么任务没完成似的。 只是安王爷到了之后,和山民们处的关系还不错,一时半会儿,市面上颇为安宁,城中也从不禁止那些山民和白族人进门。 双方相处的时候多了,戒备估计就少点儿,如今闹出这桩事…… 许薇姝略略沉思,一抬头看见那位黎军黎三少的脸,顿时看出这人的气色也不好,大概暗地里咬牙切齿。 他肯定也是想和山下的官府打好关系,听方容说,还派了人跟他们谈合作。 黎家的族人们都是探矿的高手,不止如此,在相马饲养马匹方面,也颇有造诣。 许薇姝也觉得,这些山民一个个都骑射娴熟,在山里生存能力极高,是天生当侦察兵的材料,要是能收编,肯定是很大的助力。 再说了,能完全解决山民之乱,那是大功德,搁在皇帝那儿,也会对方容另眼相看。 至少方容来了靖州之后,没少在山民身上下功夫。 黎老大到很不好应付,他家三儿子黎军,却是个性子不错的,关系现在来说,还算好,日子刚有些好过,一切步入正轨,就出这种乱子。 现在可好,许薇姝和黎军都不痛快,尤其是黎军,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咬牙切齿,恶狠狠地琢磨,回去之后,要是知道是哪个小兔崽子惹祸,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许薇姝也不着急。 “来,先看看伤。” 懵懵懂懂的黎莎,被她裹着披风搁在一边坐下,顺手又给她手里搁了一碗山珍汤。 汤水鲜美。 黎莎在家可没吃过这么精细的东西,像个小老鼠似的,捧着汤碗滋溜滋溜地喝,一边喝,一边偷偷去看那个英姿飒爽的王妃娘娘,慢条斯理地拿出药箱,亲自动手给自家那些族人们上药,顺便包扎伤口。 黎军的伤最重。 他左腿上中了一箭,现在箭头还在肉里,没拔出来,主要是那帮人的箭头带着倒刺,一不小心就会造成大出血,他急着救自家妹子,便没来得及处理。 这会儿浑身冒汗,不光是听见坏消息着急,急的,更多的是身子有点儿撑不住。 即便如此,他也不敢让王妃给他看伤,这伤处在大腿上。也就是他们山民性子豪放,换了别人,怕是让王妃一看,就羞得走不动路了。 许薇姝挥了挥手,有个小宫人就过来接手,笑道:“您忍着点儿,今天是出来玩的,没带麻沸散。” 说着,小宫人就拿刀子在火上烤了烤,一刀下去,剖出箭头。 “嗷!” 黎军嗷了一嗓子。 他身边那些族人也跟着抖了三抖。 侍卫们到都是不为所动。 当初跟着王妃剿匪,也不常常有麻沸散,那种药本就不容易配,伤兵营里一群伤兵鬼哭狼嚎的时候多得很,到是什么时候没了动静,才该担忧。 处理好这些人的伤,许薇姝才领人回府城。 许爱丽和阿蛮都很害怕,干脆就让她们先去三天山飞云寨的寨子里待一阵。 “丽娘,阿蛮,你们去寨子里看看吧,那儿有个暖房,花草算不上名贵,可也雅致有趣,你们正好瞧瞧。” 阿蛮面上犹带了几分惊恐,欲言又止,可看姝娘笑容和煦,半点儿惊惶都不见的样子,终究没说出口。 姝娘到底不是以前那个姝娘了。 一行人上了车马向回走。 黎莎就坐在许薇姝的身边,叽叽喳喳地把她家里的事儿都给说了一遍。 黎军听得嘴角直抽抽,他这个妹子还真不把人家王妃当外人,连家里内部的秘密消息也随口向外泄露。 黎老大的年纪渐老,他压服的那些兄弟们,就有些不安稳,老二黎川,今年就提议,大殷朝如今腹背受敌,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有战乱,他们呆的这个位置有些敏感,不如联合白族,结成联盟,壮大力量,进可攻,退可守,更容易自保。 黎家这边,到也不是没人愿意和白族人结盟,只是白族人提出的条件太过分。 他们要黎老大的小女儿黎莎。 白族那个少族长身体有残疾,患有侏儒症,偏偏他没个兄弟,只是独子,哪怕身有残疾,还是稳稳当当做了这个少族长。 现在要把黎莎许配给一个侏儒,黎老大肯定不大乐意,只是黎老大年岁大了,耳根子软,他弟弟说的话,他也觉得有道理,就有些犹豫。 前几日,黎川不知道为了什么,直接把黎莎抓起来给白族人送去了。 黎三大怒,这才闹了起来。 许薇姝也就听了一耳朵,没太多问,人家的家务事,本来就不是她该管的。 靖州府城没瞧着有太大变化,街面上也依旧是干干净净的。 老百姓个个淡定。 偶尔有巡逻的士兵纵马而过。 许薇姝还没进城就拿到最新的情报——乱闯粮库的山民和白族人都被抓了,现在就关在府衙大牢。 黎军躺在马车里,透过窗户向外看,也松了口气,略有点儿尴尬,转头又因为靖州府城大不一样的安防,多少有些别扭。 许薇姝直奔王府,回了王府让他们把详细情况说了下,那会儿在山上,这帮人报信都习惯往严重了说,但回来一看,其实根本就只是个小规模的冲突。 那帮子山民和白族人,加起来不到一百。 说是攻破了城门,但他们本来就潜入城内了,仅仅是一时来不及布防,让他们跑了几个。 至于府衙,被放了把火,烧黑了两间屋子,大门有点儿破损,还有府衙外面的黑狮子坏了一只眼睛,其它损失没多少,粮仓也毫发无损,到是那帮子山民被抓了七十来个,如今把大牢挤得满满堂堂。 现在大家还不知道,黎家那位只在黎老大一人之下的兄弟黎川,他也被抓了。 许薇姝回了房间,招呼人安顿好黎军他们。 这些山民也受了不少伤,此时呆在客房,面面相觑,心中不安。 “三爷,您说,我们会不会被……” 有几个小子忍不住站起身,隔着窗户向外看。 他们如今就住在外院的客房里,到看不出杀机四伏,外面很和平的样子。 他这才松了口气:“我们就不该跟那个王妃娘娘回来,这会儿咱们的人正好打了人家的粮仓,人家能不窝火?” 这小子并不觉得打靖州有什么不对,以前这事儿他们都是常做。 可现在自己落到人家手里,那就不能不担忧。 “要不,咱们溜走?” 话音未落,他扒拉了下窗户,就看见有个举着食盒的小姑娘从不远处的假山旁边路过,上面忽然有人往下扔了一块儿头颅大小的石头。 “啊!” 一见之下,他就忍不住脱口而出,“——小心!” 然后就看见那个小姑娘轻轻一侧身,正好避开,扭头就把食盒往树上一挂,随手从腰里掏出一把匕首样的玩意投掷出去,整个人也如猿猴,蹭蹭蹭地上了山,扑到扔石头的一小男生面前。 两个人就这么打了起来。 只看那利索又凶狠的身手,这小子哑口无言。 打了差不多有十几个呼吸的工夫,地上那个正修剪花木的园丁才干活手中的活儿,自己几个飞跃,跳上假山,揪住这俩家伙的耳朵,揪着他们跳下来。 “……” 院子里干活的下人,简直像没看见这场打斗。 这小子也想当没看见,可他再也提不起什么溜走的心,望向窗外的目光,充满敬畏。 “咱们刚才应该没有失礼?” 也许外面拿着扫帚扫地的宫人,就是个超级高手…… 一会儿有人来送饭,这些黎家的老少个个客客气气,送晚饭,小宫女出去,到把对山民的印象改了改。 是谁说山民多性情粗暴之辈,不好打交道?这不挺客气的,连对待他们这些下人,也像是对待宾客一般。 只能说,这是一场美妙的误会。 许薇姝手底下那帮娃娃们,如今有好些跟着姝娘学正经的功夫,这阵子正上心,是一有空就要显摆一下,在院子里也一样。 你偷袭一下,我偷袭一下,玩得不亦乐乎。 许薇姝不去管,兴趣就是最好的老师,只叮嘱大家看牢点儿,打架可以,受伤不行。 不过,许薇姝安排去做保姆的那些人,也渐渐有点儿招架不住,还有的觉得,整天和孩子们斗智斗勇捉迷藏,他们的武力值也增长很快。 不奇怪,许薇姝随手拿出一本武功秘籍,放在大殷朝,那都是不传之秘,可以作为镇派至宝存在,这会儿她按照孩子们的资质,专门挑选适合他们学习的武学,虽然只培养了几个月,可本身底子打得好,如今真动手,恐怕连王爷的夜行人,也拿捏不住他们。 再过些年,孩子们长大一点儿,习武时间更长,说不定连袁琦一不注意也要倒霉。 前提是袁琦那小子自矜身份,不肯问问姝娘有没有适合他学习的东西。 院子里的情况,算是把黎军吓住了。 “慌什么,咱们和王妃娘娘无冤无仇的,人家干嘛为难我们?至于那些个私自冲击靖州的人,又不是我们指使,想必王妃娘娘应该心里有数。” 黎军板着脸,一字一顿地道,“咱们已经派人给爹爹送信,相信爹爹自有决断。” “……” 身边一群族人的脑袋都大了。 以前黎三爷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这是我的事,老爹不用插手! 现在连惊动黎老大都不在意,看来,自家这个三少也被人家安王府暗藏的实力给吓得不轻。 许薇姝完全不知道,黎家这边对她和王府的诸般猜测,她这会儿正想着要怎么招待张家的大家长。 张家现任族长已经七十岁,不可能过来赔罪,只有四十八岁的少族长,把家里坏事儿的管事捆成一团,直接送到王府。 这会儿他们就在客厅等候。 许薇姝没急着见人,方容不在,谁也不知道西北会不会出乱子,那位王爷此刻怕自顾不暇,她身为王妃,得保证自家的地盘安安稳稳,才能让方容安心。 虽然似乎不是什么大事,许薇姝还是仔细斟酌考虑,让人把张家的资料拿过来详细看了。 靖州以前没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人物,张家也很普通,可许薇姝看了资料,还是皱眉。 “这个管事在张家做了十年?” 张家虽然和京中那些豪门大族没办法相提并论,总想着投机取巧,拿自家的女儿们去换荣华富贵,但也不算小门小户,生意最近做得不差。 家主也比较会看人。 能在他们家当管事,一做好些年的,不应该是那种会为了点儿蝇头小利,就毁掉自己前程的笨蛋。 眼下这个管事,从来忠心耿耿,很得主人家的器重,就是这会儿,那位少族长把人捆到王府,要向王妃赔罪,看样子气得不轻,可私心里,估计还是多少有那么一点保下这人一条命的意思。 若非如此,他们不会携带重礼,还愿意翻倍赔偿人家山民和白族人的所有损失。 许薇姝摇了摇头,既然想不通就不多想,直接去客厅问一问。 她一到客厅,就见张家的少族长脸色十分难看,那位年过三旬的管事,跪在地上,遍体鳞伤,额头上都是鲜血,脸上也模模糊糊的。 一抬头,看见王妃进门,少族长也跪下来,扎扎实实给许薇姝磕头。 许薇姝蹙眉。 那个管事就哭喊道:“都是老奴的错,王妃,都是老奴的罪过,您要打要杀,悉听尊便,还请原谅我们张家,主人们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 他哭得呜呜咽咽,很是可怜。 许薇姝一看就明白,这人是真心实意,瞧着却是忠仆,对主家忠心耿耿。 张家现在发展的很不错,最近才借着王府组建商团的力量,赚了一大笔。 他们一开始没赶上许薇姝扶持那些商人,落后一步,最近族中都积极筹谋,想要和王府拉近关系,好歹不要落下。 商场如战场,你错失机会,绝不会有别人等你,几乎是一步都不能走错。 而且,前阵子听说王府还答应,把那几家由王府牵头的商家,提拔成皇商,给他们子孙考科举的资格,还替他们书写‘积善之家’的牌匾,关系走得极近。 别的不说,有官府依靠,那做生意才做得痛快。 这些个好处,张家肯定是看得上。 别看张芸在外面胡言乱语,以为自己和未来太子能扯上很近的关系,他们那些长辈们心里有数,别说朝中局势变幻莫测,十皇子做太子有没有希望,就是人家真当了太子,他们张家也算不上正经的亲戚。 反正这会儿不能得罪安王,谁不知道王妃这阵子特别注重靖州的稳定?他们闹出这么大的事儿,还真得好好处理才行。 少族长瞪了管事一眼。 管事磕磕绊绊地把前因后果都说得清楚。 前阵子,管事收留了一从羌国那边来的牧羊女,生得特别漂亮,五官明丽,对他也好。 他三十多岁,也曾经说过一个婆娘,可还没给他留下一儿半女,婆娘就去了,像他这样的年纪,肯定不能孤独终老,还是要娶个老婆回家。 主家本来打算把夫人身边的大丫鬟许给他当续弦,他身为主人倚重的管事,挺有前途的,也有丫鬟能看上。 如果不是遇见那个逃难的牧羊女,他一准儿就平平顺顺娶了大丫鬟过日子,可那牧羊女长得实在漂亮,他一辈子也没见过那么漂亮的女人,还特别温柔,性子可爱,对他又热情,一颗心都在他身上,愿意为奴为婢。 “我自己就是个下人,哪里还能讨什么小妾奴婢。”管事叹气。 他要是讨了小妾,让主家怎么看? 像这种犯忌讳的事儿,身为合格管家绝不能做。 “……我也没想到小念会动了歪心思,竟然背着我拿我的印信,把粮食都给换了。” 许薇姝:“……” 她是真不想管人家张家因为风流韵事招惹的祸患! “我会联系黎老大,你们双方私下里解决此事,我只要一个结果。” 她只要一个安安静静的靖州。 现在她没精力和山民和白族人扯皮,更没精力关注个小小的张家。 少族长连连答应,想了想,还是把管事送了衙门,他现在犯的事儿,真不算小。 临走,还奉上重礼。 许薇姝也没不要,玉荷他们收了礼物,回来就笑道:“张家的人还挺重情义的,那位少族长打点了下衙门,让给他们家管事干净的牢房,多照顾些。” 许薇姝也笑了:“可惜对女人不好。” 作为商人,他们说不定很合格,这时节,商人不好做,必须重信义,他们家能把生意做大,在这方面大约没什么问题,可是对家里的女儿们,就是真渣了。 只这一点儿,许薇姝就看不上他们一家子,不过,讨厌归讨厌,她还是当了一回和事老。 根本用不着王府去通知,黎军受了伤,在安王府养伤,黎老大那个当爹的自然要下山接儿子。R1152 第二百零八章 羌女 黎老大有三个儿子,这个第三子黎军,是他最钟爱的一个。 应该说,大部分当爹的,疼爱的不是最听话,最乖巧,最顺从自己心意的儿子,而是那个总给自己找麻烦,永远不消停,要让他去善后的宝贝。 黎老大显然也一样,他的大儿子性格温厚,为人诚孝,对自家父亲那是全心全意信任,言听计从。 二儿子勇武有余,智谋不足,是个战将,不过他们黎家本来就靠武力打天下,他们带着族人,和白族人争夺矿山,争夺操场,争夺土地,争夺了几十年,偶尔还要和汉族的朝廷打仗。 要是没有武力,就什么都没有。 至于三儿子,自小就向往汉人的文化,喜欢山下的生活,爱读那些汉人的书,不大喜欢家族事务,连偏爱的女人,也是汉女,而不是他们山民的姑娘。 人们都说黎三除了长相,哪儿都不像黎老大,即便如此,当爹的最钟爱的还是这个儿子。 他本来正听手下人义愤填膺地唠叨,说他弟弟让王府的人抓了,甚至已经把几位长老叫到一块儿,商量要怎么去救人,顺便教训一下那群官府的人,让他们知道,黎家不好惹!结果,一听说黎三受伤,让人家王妃救下来,登时改变立场,准备了份儿``重礼,带着人直奔王府。 见到许薇姝,更是客气的不行。 “王妃娘娘的恩德,我没齿难忘。您以后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只要能办。我决不推辞。” 慈眉善目的黎老大,恐怕连他的族人也是头一次见,这位当年年轻的时候,也是能止小儿夜啼的凶悍人物,他那帮手下儿时没准儿都让乳母用黎老大的名声吓唬过。 这边相谈甚欢,虽然没提到正事,可气氛很好。 黎川呆在府衙大牢。感觉可没黎老大那么惬意。 府衙的大牢以前许薇姝到是叮嘱过,要好好打扫清理,别弄得脏兮兮。容易让犯人生病,万一闹疫病,府衙也麻烦。 只是最近太忙,犯人们都弄去劳教。牢房也没人管。为了节省时间,所谓清理,直接用冷水泼,也不管里面有人没人。 在府衙呆了才一个晚上,黎川就让泼了两盆冷水,若不是牢房里还算暖和,天也没冷到寒冬腊月的地步,他身体又壮实。非病死不可。 一开始,黎川还骂骂咧咧的。口口声声要官府好看,后来见没人提审,也没人搭理,他身边的族人一个个都被带走,而且一去不回,也开始害怕。 “我要见你们知州……告诉你,我是黎川,黎家的人,你们要是不想惹麻烦,最好赶紧放了我。” 他喊了半天,嗓子都哑了,还是没人搭理。 天色渐晚,牢房黑下来,黎川的心里越来越不安:“……跟你们知州老爷说,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只要放了我,我就回山里去,从此不下山……” 那几个牢头坐在一块儿一边喝酒一边聊天,对他呼呼叫叫的声音完全不在意。 其实,人家也不是不在意。牢头们也觉得吵得慌,可上面下了令,除了专门的刑讯人员,其他看守不能和犯人有接触,这规矩要是坏一次,他们一个月的奖金就都没了,那可是一两银子,谁和钱过不去? 哪怕觉得黎川特吵,大家还是忍了,他愿意吵就吵吧,反正也听不懂。 没错,黎川这人不怎么会说官话,他自己觉得自己说的是官话,很容易听懂,其实一说快了,牢头们完全不知道他都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的牢房里面,本有十个人。 都是黎家人,黎川和自家兄弟关在一起,心里还算安宁,也有人交流,不那么害怕。 但今天一天,另外九个都被提走。 走了就再没有回来。 黎川越想,心里头越没底气。 刚进来时,他的想法都是——难道汉人的官府还敢砍我的脑袋? 前阵子——要不要先服个软?人出去了再去和他们算账! 至于现在,他脑子里一片空白。 其实,许薇姝根本没有支使府衙给他上手段,仅仅是府衙那边没空儿搭理而已。 黎川脑补了半天,他的家人都被杀了,下一个就轮到他,吓得浑身冷汗,萎靡不已。 等到许薇姝和黎老大谈了半天,看过黎军他们的伤情,半晌才想起这位。 许薇姝就派人领了黎川过来,先见一面,可见了面之后人也不能走。 他得先劳役三个月。 不是这家伙的罪过不重,而是对待山民的规矩,历来如此,就算以后会有所改变,那也是以后,现在即便是安王府,也不可能真拿律法规条对付山民。 “我不走,不,不,我不走……” 两个凶神恶煞的士兵,打开牢门示意他出去,黎川一把抓住铁窗,死活不肯走,简直要痛哭出声。 “……” 士兵们也傻眼。 不过,这俩都是王妃娘娘的死忠粉,那边娘娘在等,他们可懒得和这位慢慢磨叽,直接抓住人连拉带拽,拖出牢门,一路由着他鬼哭狼嚎地被带进会客厅。 黎川闭着眼,嗷嗷叫唤。 黎老大:“……闭嘴!” 这混蛋,简直丢死个人!回头再收拾他! 黎川:“……” 这画风不对,他大哥怎么在呢!黎川先是大喜,随即大惊失色! 他大哥来了! 黎川虽然心里头对他大哥不是那么恭敬,总背地里唠叨,说黎老大年纪越老,人越昏庸无能,胆子小,实际上,他从小到大是让黎老大给打着长大的。 黎老大是大哥,长兄如父,黎川怕他怕得厉害,这会儿他犯了事儿,刚把他大哥的小女儿给弄去献给白族的人。 虽说他们这些山民做这种事儿,也不是一回两回,他有两个妹妹都为了家族和白族人联姻,但还是免不了心虚气短,这会儿一见,登时闭嘴收声,什么都不敢说。 黎老大瞪了他一眼,就又转头温声和王妃娘娘说话:“娘娘,这混球就是欠收拾,您别放在心上。” 许薇姝含笑不语。 送走了黎老大,把黎川扔去矿上干活,姝娘才连忙回去洗澡,换衣服,顺便安抚自己的胃。 她觉得最近她幸运值挺高。 靖州一下子闹出这种事儿,白族人和山民都有一部分不安宁,本来估计要花费点儿精力,这才能摆平,没想到出去打猎,救了只小萝莉,顺便救了黎军,难题就解了大半儿。 黎家和白族人开斗,双方都自顾不暇,自然没工夫来靖州闹事。 现在,方容不在,身在西北,西北又有乱局,他们最需要的就是稳定。 吃饱喝足,躺在软榻上,点了灯,许薇姝就蒙上被子睡下,结果睡到后半夜,外面就传来一阵喧闹声,脚步声。 并不算很响亮,问题是,许薇姝她耳朵够灵光,不可能听不见。 拉了拉床头的铃铛,玉荷就推门而入,“娘娘怎么醒了,再歇歇。” 昨天见了张家的人,又见了黎老大,娘娘精神上恐怕早就十分疲敝,她们都盼着她晚些起,多歇会儿。 “……外面出了什么事?” 许薇姝伸了伸懒腰,从软榻上爬起来,让玉荷给他倒了杯热茶。 玉荷怔了怔,也是一头雾水:“婢子这就去探探。” 也不用探听,没一会儿就有人来传话,说是张家那个逃跑的羌女让人给抓住,直接送到王府,结果那羌女凶悍非常,连王府的侍卫都让咬掉了一块儿肉。 许薇姝一挑眉,就笑了:“咦,这可稀奇!” 真是稀奇的很。 “来,给我换衣服。” 玉荷给拿了外套,许薇姝穿上,也没折腾她那头,一头长发,拢了拢捆上一条珍珠穿的绳儿。 玉荷只好拿了帷帽给自家娘娘戴。 “咱们本来不想接人,让张家明天直接送衙门,没想到这女人太悍,跟土匪似的,一脱身就要跑,咱们几个弟兄去抓人,结果给挠得遍体鳞伤。” 赵三和乔公公的脸色都很难看。 许薇姝瞧了瞧,两个侍卫脸上一道道红印,就和哪只老猫给挠了两爪子。 还有一个捂着胳膊,也是可怜巴巴,袖子上都是血。 扫了两眼,许薇姝这才看向那个被捆了好几圈儿绳子,窝在角落里,眼睛含泪,小脸殷红,委委屈屈地抽抽搭搭。 “呜呜呜,呜呜呜。” 那副楚楚可怜的小模样,真是连许薇姝自己看了也心疼。 事实上,只看她现在的样子,谁都闹不明白,就这么个看起来可怜巴巴的小丫头,和刚才那个敢冲着男人上嘴咬的女人,竟然是同一个人。 “先……关柴房。” 许薇姝都招架不住,好像自己欺负人家似的,“关远点儿。” 她可困倦得很,要是让这丫头哭闹不休,恐怕连个回笼觉都别想睡了。 瞧着那女孩子被拖走,小丫头还呜呜呜的哭,哭得其他人都晕头转向。 夜光下,那小丫头的眼睛有点儿碧色,很是漂亮,真像个洋娃娃。 许薇姝扭头回去睡了一觉,第二天看了看,那小丫头活得挺滋润,嘴巴又甜,哄得家里的宫人们没少给她吃好东西,饿不着也渴不着,就是老被捆着,行动受限,估计也好受不了。(未完待续……)R1292 第二百零九章 规矩 那个羌人小姑娘,再神奇,再让人觉得惊讶,许薇姝这会儿也没精力理会。 整个大殷朝,如今就像个即将点燃的炸药包。 京城乱,江南乱,西北也乱。 就如靖州这边,同样不安稳,要不是羌国,延国,殷朝三国互相掣肘,彼此都有顾忌,不敢在三国交界的地方闹出事端,现在恐怕就不是一点点混乱的事儿了。 至少在西北,延国方面仅仅是装聋作哑,放任底下的小股部队骚扰边境,没有正面宣战,入侵殷朝。 但西北那边,恐怕坚持不了太久。 现任延王乃是个枭雄,觊觎殷朝的沃土已久,如今是江南正乱,夺嫡纷争愈演愈烈的时候,他怎么可能不从殷朝大片的沃土上,咬下一块儿肥美的鲜肉? 翻了翻最近各地的情报,许薇姝出了书房,天还没有大亮,在园子里转了一圈,就见阿蛮屋子里亮着灯。 “咦?阿蛮起这么早?” 玉荷正浇花,闻言便皱眉:“蛮娘这几日睡不好,晚上总做噩梦,娘娘还吩咐给煮了安神汤。” 许薇姝这才想起,也许是因为听说有白族人和山民冲击府衙的事儿,或许是因为京城的事,阿蛮心思重,好几日了睡不踏实。 替她守夜的婆子也说,晚上总听见阿蛮翻来覆去,折腾得守夜的人也不安生,总提心吊胆,问也只是知道,她夜里好做梦,还总是噩梦。 白天气色不见好,老黑眼圈。 许薇姝还特意交代了给她调整饮食。早晨也不许人进去打扰,窗户都用窗帘罩着,现在看来,怕是没有太大用处。 她忙得很,实在没精力多关注。 “请王府的刘御医给阿蛮看看。” 刘御医年轻,可医术高明,方容走的时候。特别留下他。都是为了姝娘。 玉荷应了句,就送自家娘娘去和王府那些属官们开会。 去之前,还先去接了人家黎三和张家的人。 双方互不信任。许薇姝只好把和事老做到底,让他们双方到王府碰头谈判。 说起来,那些山民身体状况就是好,黎三伤得不轻。这会儿看着就和没事儿人似的。 许薇姝亲自出去接,也不知道是不是打算好的。两方人马前后脚,同时到了门口。 黎三还好,张家的人一看见对方,脸就拉得老长。偏偏他们自己也不干净,破口大骂都觉得心虚。 许薇姝只当没看见他们有多尴尬,客客气气把人让进王府大门。领着去外书房。 结果离书房还八丈远,便听到里面有人摔桌子。砸椅子,吵吵嚷嚷,简直要捅破天的德性。 黎三和张家的人都吓了一跳。 许薇姝脸上也红了红……这帮家伙估计忘了今天有客人要来! 也怪她没提醒。 许是气候反常,明明都秋日,天气居然燥热起来,书房里坐了一屋子人,个个闷得大汗淋漓。 天气热,心里头烦,这气氛就难免有些火爆。 “拜托,你们知道现在军费已经占了多少?必须要削减,咱们夜校一共才建了六个,就算一切从简,校舍要有吧?学生们一日三餐要有吧,娘娘还吩咐,所有孩子每日都要吃一颗鸡蛋,喝一杯羊奶,每日要食用适量的荤腥,没有钱,这些上哪儿找去?” “绝对不能削减,现在还不能保证每个士兵都有趁手的武器,这马上就可能开战,难道让弟兄们拿着木棍跟人家拼命?” 其他人有吵吵着新邬堡再不补充钱米,工匠们的米粮快不够发的。 这是要钱的。 还有要人的,各大工厂要人,工地要人,农社要人,商队要人。 就连夜校那边,也想要几个有名望的先生。 齐世朝齐大儒,发下话,要是再不给他足够的,精通农事的人,他就要翘班。 这可不行,粮食是重中之重。 许薇姝到了门口,嘴角抽了下,一时间也不知道要不要敲门,简直让他们吵得一脑袋冷汗,分外怀念起以前。 以前这帮人哪敢如此说话,在她这个王妃面前,要多听话,有多听话,而且言行举止,谨守礼仪。 结果最近让洞箫山那帮子只注重效率,对礼仪只要求大面上不差,私底下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家伙给带坏了。 主要也是真发愁。 整个靖州,现在是缺钱缺人缺粮食,就连监牢里的犯人们,都有人盯着。 但凡没到最大恶疾的地步,许薇姝现在都舍不得判死刑,其他人不用她交代,遇上犯了错儿的手下,也很少动用大刑,就怕打坏了没人干活。 “咳咳,咳咳!” 许薇姝咳嗽了两声。 屋子里的属官们一扭头,瞧见一群陌生面孔,顿时收声。 卢玉衡先整理了下衣冠,彬彬有礼地将伸出去踹到徐峰见面上的足收回,端端正正坐好。 其他人也端正了坐姿。 虽然就是再伪装,满地狼藉也伪装不了。 黎三眨了眨眼,到不以为意,他们山民本也没什么规矩,要是有事儿,别说吵架,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来一回全武行,张家的少族长却差点儿给吓得晕死过去——他不会今天出不了王府大门,被宰了灭口吧! 灭口当然不会。 王府一帮子手下,如今在王妃娘娘手里都被调、教得脸皮超厚。 方容当初就发现这样的苗头,当时乔公公特别委婉地提醒自家王爷,还是该注意注意,省得让外人看了,觉得王府没规矩,结果这位王爷到是大笑三声,洋洋得意的很,连连说娶了个王妃好处多,连王府的气氛都变活泼了些许,他高兴。 乔公公也只能无语。 遇见了这一出,张家这边火气到小了些。 黎三也没那么不依不饶的,反正黎川敢把脑筋动到他妹子头上,他心里也憋了一股子火气,巴不得他吃苦,只是听说张家居然让个小姑娘给算计,这才连累他们,不免忍不住嘲笑几句。 许薇姝并不插口。 窗外秋风瑟瑟,她其实不舒服,当初黎川大闹靖州,说是事情不大,但老百姓们光是财物损失,就很让人心痛,更不要说,好些人都受了伤。 山民和白族人伤了许多,府衙的衙役和巡逻的士兵,伤得也不少。 许薇姝他们回来,事情结束了,所以没看见,但事后看报告,拨出赔偿款子,看到那一个个的数字,不免有点儿悲哀。 这次幸运,没有死人,但往日的冲突,死个把人谁也不会在意,在这样的世道,就是两个村子争水,说不定也要死上几个乡里乡亲的亲人朋友。 张家和黎三那边,粗略地商量完,正经签订和义,那要再等一段儿时日,现在头一次碰面,没闹起来,能心平气和地把话说完,已经算是很了不得了。 说完正事。 一群属官都不肯走,非要留食堂吃饭,他们都打听清楚了,今天热,厨房炖了一锅冰糖鸽子汤,那滋味,没喝过的人永远不会知道。 安王府的汤水是一绝,但凡王妃经手,那味道便更上三层楼。 许薇姝只好交代多做些,留他们一起吃过,吃饱喝足,黎三餍足地喘了两口气,就想着去看看黎川,他这会儿肚子是满足了,还是想让自己的精神也跟着满足一下。 在黎家,黎三和他这位二叔一向不对付。 当年黎三养了一对儿特别会说话的鹩哥,他很喜欢,钟爱非常,养了有一年多,养得贴心贴肺,每天放出去飞两圈儿,还会高高兴兴地返回。 没想到,黎川说养这种太驯服的鸟,实在伤了黎家的颜面,愣是让人捉走拔了毛,弄得血淋淋扔到黎三眼前。 那时候,黎三可不是现在这个黎三。 十二岁,虽说不算小孩子,却也肩膀稚嫩,心肠柔软,让这么一吓唬,愣是病了半个月。 从此,二人结仇,黎三看见黎川不痛快,他这心里就痛快。 许薇姝可不知道黎三的心思,听这位说想去见一见二叔,面上答应,私底下忙问了问,今天谁在矿区监工。 一听说是乔公公,这才松了口气。 乔公公和赵三别看是宦官,但安王府这会儿可养不起闲人,他们自动请缨,去矿区做监工去了。 赵三的脾气有些硬,对那帮子犯人很是严苛,信奉棍棒教育,动辄打骂。 乔公公的脾气就好很多,遇见偷懒的,使用的手段也柔和,就是不给吃饭。 呃,虽说那帮子人宁愿被赵三揍一顿,但凡乔公公出面,他们就要乖顺些。 黎三去参观的话,饿饭这样的惩罚,总比弄得暴力无比,显得更仁慈。 许薇姝也要去矿区。 她到不是陪人家黎三去看自家二叔,纯粹是想看看那个小羌女现在情况如何。 因为那小姑娘在王府里待得太滋润了些,前几日还逃出来钻进许薇姝的马车,把她底座里面存的各种药材都给弄得乱七八糟,王妃娘娘觉得王府真是关不住她,就给扔去矿区做工。 这会儿忽然想起来,她打算过去瞧两眼,看看那位过得如何。 一行人浩浩汤汤地上山。 黎三一边走,一边操着口不大流利的官话赞叹那山路,也赞叹几乎是一天一个样儿的三天山。(未完待续)R466 第二百一十章 思考 三天山的景色美不胜收,秋日里的阳光,光晕迷离,树叶上也金光四射的。 矿区尘土飞扬,头进去之前,所有人都戴上个藤条编成的安全帽,还要戴上好几层细棉布制成的口罩。 这一段儿路可不能进马车,不过,大家走得还是很快,甚至比坐马车的时候,也慢不了太多。 许薇姝她们走熟了,走起来根本不费力,黎三她们那些山民整日翻山越岭,如今三天山的山路可要安全不知道多少倍,走起来绝对顺顺当当。 只是一进入矿区,看到数计百计的男女老幼,喊着号子干活,黎三的心都跳慢了一拍。 真是让人震撼。 所有人都穿着同样的衣服,戴着帽子,看不见头发,连脸都因为口罩的缘故,根本就瞧不清楚。 黎三一时间也找不到他那位二叔。 “难道就不怕他们逃跑?” 山路虽说难走,可看着看守真不算多,巡视的看守,也就有二十多人顶头儿了。 黎三顿时有些不可思议。 他听说来矿区干活的,除了主动前来的老百姓之外,大部分都是罪犯。 罪犯占了百分六十以上的比例,他就是没有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正经的看押犯人,还是这种相对自由的犯人,看守人员必须也得有和犯人差不多的人数,即便如此,都不敢百分百保证没有逃犯出现。 许薇姝没说话,到是矿区这边跟着乔公公的小宫人笑道:“三爷放心,咱们的规矩严得很,跑一个,其他同组的犯人都要受罚。” 小宫人简单说了下,黎三才弄明白,闹了半天把看守都换成犯人中自己选出来的小头目了,看守不做别的,就盯着这些小头目,像是分发粮食,衣物,安排轮休,还有其他事儿,都是这些小头目负责。 每一个月,头目重新换一次,由犯人在他们指定的候选人中投票,指定一个。 因为重重制约,还有不少好处,这些小头目们,全都做得挺不错,很听话。 再加上弄个连坐制度,就是犯人想跑,他的同伴们也要举报,除非整个小组的人一起逃跑。 问题是,许薇姝特别交代,这些犯人们犯的事儿,有的大,有的小,有的要服刑好些年头,有的只有个把月,想要全部一个不少的商量妥当,几率太小。 矿区这边因为是重体力劳动,给的饭菜不只是红薯饭,偶尔还能弄点儿肉。 大部分老百姓一年到头享受不了荤腥,现在只要干活就有饭吃,他们也就不想着逃跑。 能进矿区的,大部分不是穷凶极恶,宁愿死也不愿意做事的那类人,真要是那种人,恐怕早就给毙了。 许薇姝立在山头,坐在暂时搭建的棚子底下,举目远眺,环顾这一片山地。 “在那儿。” 略略指点,许薇姝笑道,“我看黎三少可以放心了,你这个二叔挺会偷懒。” 她话音未落,就看见有个戴着红色袖标,应该是个小头目的年轻人,一脚踹黎川的腿上,踹得他踉跄了下。 “……咳咳。” 许薇姝也无语,咳嗽了声,“这属于内部矛盾,黎川要反击,我们也不管!” 打人这种事,在眼下的时代怎么可能杜绝的了?许薇姝也没想着杜绝。 她们王府的家法里,打板子,抽鞭子也是最常用的。 被踹了一脚,黎川居然没反击,反而耷拉下脑袋,速度,也比刚才那乌龟踱步似的动作快了点儿。 黎军差点儿就笑出声,勉强才忍下。 他要是笑出来,让人家王妃清清楚楚看见家族内部矛盾,那可不太好。 天边忽然飞来一只雪白的鹰。 速度快似闪电! 许薇姝抬头,打了声呼哨。 海东青就从天而降,正好落在她的肩膀上,这一只还没有成年,身量不大,却精神十足。 黎军吐出口气,笑道:“这就是王妃娘娘救下来的那一只吧,长得真好。” 他没想到许薇姝真能把这只海东青给救活,而且还驯服了,就在这么短的时间内。 黎军就忍不住伸手去摸那光亮的羽毛,才一伸手,就见海东青一低头,恶狠狠地叼过来,吓得他连退了两步,没办法,这只鹰真是很凶恶,气势很足,不太容易接近。 许薇姝一挥手,海东青又振翅而飞,落在山崖边的一棵大树之上,精神抖擞地盯着那一群正干活的犯人。 正好到了吃饭的时候,干活的人三三两两的凑过来,那些个专门到矿区做活的雇工们,一人一碗糙米饭,一勺子萝卜炖肉。 肉就比较杂了,有猪肉猪杂,也有些小排骨,还有中午剩下的鱼肉也混进去。 许薇姝看见这种回锅的乱炖,肯定是一点儿胃口都没有,可人家雇工们却半点儿不在乎。 剩饭剩菜怎么了?饭菜能剩下,说明人家主家厚道,给做得够多。 这么重的油盐,香喷喷的汤汁,浇到米饭上大口大口地吃进胃里,有滋有味的,过年也吃不了这么好的饭菜。 一群犯人坐在对面,泾渭分明,除了点出表现特别好的十几个人,也能吃一样的,其他人都是一碗混合了红薯的糙米饭,浇上点儿汤汁。 就这个,那些犯人们也觉得很香甜可口了。 黎川端着碗,半天没动筷子,盯着对面,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其实,并不觉得饭菜难吃,也不是羡慕对面那些干活的能吃这么好的东西。 别人肯定想不到,这个行事作风匪气十足的山民,这会儿正有那么点儿伤春悲秋。 黎家家大业大的,很有钱,金银珠宝无数,可身为山民,他们自己明白,那些山下的汉人们都看不起他们,想要换粮食,换铁器,根本就换不到,没有人愿意和他们做生意。 至于愿意做的,那都是黑心商人,无论卖什么,只要是给他们的,价钱都贵上几十倍。 整个寨子里,黎家所有人,一年到头吃不上一碗米饭,想吃点儿白面,更是难上加难。 山里的地根本不怎么长庄稼,那点儿口粮,根本就不够吃。 黎川眼睛发红,他看不上黎军,觉得那小兔崽子一心想下山,都不怕那帮子汉人把他们忽悠下山,全都给整死,到时候黎家积攒的银钱,岂不是都成了人家的! 在他眼里,汉人就是阴险。 现在,他坐在汉人的地盘,和大部分汉人一样做活,辛辛苦苦,吃一样的东西,一开始真不适应,两天下来,到把怒火压了压,开始看到里面隐藏的东西。 他如今手里用的工具,那铁锹,铲子,都是铁制的,而且特别好用,铁的质量很高。 似乎他见过的上好的兵器,也没这玩意那么趁手。 这样的好东西,安王府的那些汉人,竟然就随手给他们这些犯人。 他们就不怕吗? 如果换了黎家,就是让犯人手里多一根木棍,也绝对不肯的。 还有,这伙食也太好,他当初都做好吃的饭全都腐烂变质,喝的水都发霉的准备,没想到,来了地头竟能吃上米饭,做苦力的,还给发新衣服。 这衣服厚实,虽然不舒服吧,可摔一跤,摔到石头上也不至于伤筋动骨,防护作用还不错。 像膝盖,肘部,都给加厚了,不怕磨损。 至于那帽子到挺碍事,也没用,还影响视线,影响干活,大家都不乐意戴,但听那些监工们说,这是为了保护大家,昨天山上掉下块儿石头,正好砸了人,要不是有这个帽子,那人恐怕都活不下来,现在只是稍微受了点儿伤,休息了半日,今天来干活还挺美,据说病号饭给红烧肉。 黎川听见了,都有点儿想装一回病。 问题是,如今汉人们未免太心慈手软了,连犯人的死活都要关心? 让犯人做苦力,死了也就草席一卷,扔出去了事,但这衣服,手上的手套,鞋帽,这要多少钱?有这么一套,够再雇佣两个壮劳力来做活的。 黎川越想越多,什么都想不明白,他这会儿到有些后悔,当初应该听大哥的话,也去读读书,读读汉人的书,就像黎军那小子一样。 读了书,脑子是会变得灵活些。 “小丫头,你这都吃了三大碗了,不是不让你吃,别撑坏肚子。” 耳边传来很熟悉的声音,黎川抬头,就看见个瘦瘦小小,穿着和男人一样衣服丫头蹲在地上,拼命往嘴里塞饭,那个慈眉善目的老厨子似乎很无奈,可还是给她又加了一勺米。 黎川认识这丫头,矿区这边,根本不守什么规矩,男女老幼都有,女人也不少,但那些女人都是成群结队,像她一样,独来独往,还不忌讳往男人们身边蹭的,独独只有这一个,干活的时候,她和那些身强力壮的男人们干的活也差不多,吃饭,竟然吃的也比男人一点儿不少。 一时间,到成了个小名人。 黎川注意到她,纯粹是因为即便是灰头土脸,这女孩子还是特别漂亮。 许薇姝也看见了,不免笑起来,“都喊人家羌女,她有没有名字,叫什么?” “张家的管事说,她自己说的,她没有名字,小名就叫小畜生,后来那个管事自己给她取了个名儿,叫小猫。” 许薇姝怔了下,摇了摇头:“查清楚她的来历没有。” 忽然冒出来个女人,完全没有理由就挑起张家和山民的混乱,还是如此敏感的时间,这事儿肯定不单纯。R1152 第二百一十一章 借道 这个女人实在生得很好,一双碧色的眼睛,就像一只猫,既能温顺可爱,也会偶尔露出锋利的爪子。 别说男人了,连许薇姝这样的女人,看到她同样免不了一瞬间的怜惜。 宝琴把阿生喊过来,阿生如今负责靖州这边的消息往来,做得相当不错。连方容手下那几个夜行人,都恨不得把人从自家王妃手中抢走。 这会儿,一听王妃娘娘去叫阿生。 树上墙上趴着的几个夜行人的弟兄,就侧耳倾听,打算听听有什么要紧的消息。 他们可是相当重视阿生那些孩子。 有时候,看见王妃派阿生那帮能耐人上街去打听,米面柴油的价钱升了还是降了,哪个镇子又出了不肯读书,竟鼓捣奇技淫巧的蠢货,哪个官员娶来的小妾比正室还要悍,哪家的姑娘不肯成亲,非要自梳……都恨不得以头撞墙,扑过去喊两嗓子,祖宗,没这么暴殄天物的道理! 就这些杂七杂八的八卦消息,咳咳,他们也挺喜欢听的,可那是闲暇时的乐趣,专门做就没什么意思了。 他们夜行人现在也难,以前好歹算是正规编制的公务员,皇帝亲自统着,有自己的训练营,七八岁的孩子弄过来从小训练,就没训不成的道理。 现在可好,他们这些人死得死,散得散,自己东奔西跑,安定不下来,上哪儿建训练营去?如今青黄不接的,他瞧着都心酸。 自家那个主子抠门的不行,给的经费不够塞牙缝的,去讨要,就一句话自己想办法! 这说的到轻巧! 他们又不是袁琦袁将军。难的时候甚至敢做贼!身为夜行人,铁律在身,监察天下,不可为恶。 大恶,小恶,那都不能为,要是没了这条铁律。他们还算什么夜行人! 可怜见的。弟兄们出任务,都要带上点儿家乡特产,一边干活一边做买卖。要不然连回家的路费都没有…… 还是到了靖州,跟了王妃娘娘,才算是恢复了以前的底气,不光身上的装备们彻彻底底更新换代。而且,还给他们培训了一批随队的医生。受了伤不愁医药,死了也不怕没有给一口棺材,好好下葬。 但也正因为这个,他们不好意思和自家娘娘抢人。要是阿生他们是王爷的人,早就坑蒙拐骗,先糊弄到手再说。谁让王爷平日里不给他们补充人,只好自己想办法。 防守矿区的这几个夜行人。除了当值的,其他都溜达过来凑热闹。 到是黎军骤然发现,人家连几个来送汤水的下人,也脚步轻盈,辗转腾挪间,到像有功夫在身,说不定都是能人,到收起了些许轻视。 原来人家不肯在戒备上多花心思,纯粹是自信,连这些打杂的都是高手,那些守卫得多精锐? 许薇姝也瞧见了,不过,她除了答应方容给夜行人拨款之外,从不插手夜行人具体的行动,这会儿看见也当没看见。 没多时,阿生便一路小跑,跑到眼前,灌了两杯水,才叹道:“娘娘,这个女孩儿可不能留,就是个祸害!” 阿生到没查出这女孩儿的身份,但她惹下的大祸,却让人惊心。 因为这个羌女的容貌特别,查起来到也不是很困难,她自己跟人说,自己是从羌国逃难过来的,但阿生查到,她此前曾经在梁州住过一段儿时日,当过梁州知州的小妾,然后和梁州夏家的公子私奔。 就她一个人,令夏家分崩离析,本是忠君爱国的夏家公子,起兵作乱,让梁州知州给削去首级。 就是现在,虽然表面上夏家和知州达成谅解,也把自己的儿子从族中除了名,还对知州感激不尽,至少那位没有牵连到夏家。 但实际上,双方矛盾很深。 “听说,梁州现在到处是传言,知州陆运打算献媚君王,拿自己的女儿当筹码,他老丈人那边又打上门,女儿的夫家也闹着要退婚,陆运自己身在局中,看不出来,但旁观者清,别人都知道,肯定是夏家搞得鬼。” 阿生摇头道,“那陆运也不是个傻子,过一阵儿,他回过味,肯定不能干休,梁州要乱了。” 许薇姝皱眉。 她也知道陆运,算是皇帝的亲信,听说能文能武,精通兵事,皇帝是打算让他在梁州做出一番功绩,才好提拔重用,将来就是封侯拜相,也有可能。 夏家是梁州本地的世家,在京城也有分支,家大业大,从开国初年延续至今,出仕的家族子弟遍及全殷朝,各个部门都有他们家的人,绝对的枝繁叶茂。 陆运可不一样,陆运是平民子弟,虽然圣眷更浓,却不能和人家夏家比势力。 说到这儿,许薇姝到想起一事儿,是原主记忆中的,过些年,大殷朝会出现三路反王,其中西南王陆之城实力不算很大,却是杀戮最重,尤其喜欢杀世家,夏家三百余口人,全部被屠戮一空。 当时人们都说陆之城是食人的恶鬼。 虽然名字不一样,但听说那个反王曾经做过殷朝的高官,后入罪,刺配充军,逃出来才改名换姓。 没准儿两个人是同一个人? 许薇姝也就稍微想了下,继续听阿生介绍这个羌女的丰功伟绩。 从把两兄弟挑拨到一个人剁了另一个的手,到两个村子因为她发生械斗,再到家族分崩离析。 就这么短短时日,阿生就打探到各种奇奇怪怪的信息。 “你这是怎么查的?” 阿生耸耸肩:“不是娘娘说,西北、西南、江南,所有重要的地方都该布置上我们的消息岗哨?我们正好在梁州那边有些人手,事情闹得那么大,消息早传过来,就顺便查了查这人的底细。” “……” 许薇姝目瞪口呆,不光是觉得那女孩子很神奇,还觉得自家这小子也神奇的很。 当然,现在的问题是,让人专门盯死了这个小姑娘,千万不要阴沟里翻船。 许薇姝怀疑这孩子大概是心理有病,从阿生探听到的消息看,她就是漫无目的的引起混乱,从里面也捞不到什么好处,好几次做得都是损人也不利己的事儿,甚至因此陷入险境,要不是她运气好,次次都能逃出生天,早就不知道在哪个荒山野岭变成了枯骨。 黎军看完了热闹就回家去,许薇姝最近实在是忙,也没心思太关注这些,只是叮嘱,要是这小姑娘真闹出事儿来,便直接投监牢,一时半会儿的,就是对这丫头再感兴趣,她也没空儿和人家玩。 “娘娘!” 书房里,许薇姝正看账本。 刘主簿和赵推官就推门而入,满脸的惶恐。 “怎么了?” 许薇姝挑眉。 “哎,出事儿了,祁县的县令派人来报,有外地来的兵士袭扰村子,正好让咱们的民团堵住,现在双方就在乌云岭对峙,咱们恐怕是要吃亏!还有……这是对方送的公文。” 刘主簿哆嗦了两下,才把折子递过去,是从京城来的加急公文,应该是抄录的。 许薇姝打开看了看,“西北蒋将军要借道?” 公文上说,皇帝调西北将军蒋文回西北,还命他率三万从各地抽调的士兵。 大部分都是以前西北军或者是西北军的后代。 一看这个,她心里就有数了,连忙让备马。 蒋文此人可是大殷朝的著名人物,大家都说,光论勇武,他绝不比军神高将军差,甚至在武力方面,恐怕还要胜出一筹,且他也会统兵,麾下将士都对他忠心耿耿,绝对是令行禁止。 但有一点儿让人诟病,此人过于残暴,每次大战,根本就不在乎平民伤亡,无论是别的国家的平民,还是自己国家的平民。 当年蒋文没有军费,时常就纵容手下的士兵劫掠,除了打仗,他手下的军士根本就毫无纪律性,老百姓是闻风而逃,什么样的兵,肯定跟什么样的将军,他这人名字斯文,实际上却是吃喝嫖赌,性情粗暴,杀人不眨眼,也正因为如此,他永远也不会有人家军神高将军那样的名望。 许薇姝站起身,领着人上马而去。 她可真不希望蒋文那个混蛋,把自家这刚刚恢复了点儿元气的靖州,拿去酬军。 好在,事情没她想象的那么糟糕。 许薇姝一路赶过去,祁县还是风平浪静的,蒋文和他手底下的三万士兵都安顿好了。 县里腾出几个大宅子给蒋将军,还有,祁县正好有个制作行军帐篷的作坊,借了一批行军帐篷出来。 蒋文这人也没闹事儿,许薇姝一到,对方来见礼,看着人虽然不苟言笑,长得也虎背熊腰,很是彪悍,但行为到没什么失礼之处。 “安王爷治理有方,靖州地杰人灵,是个好地方,若是在此地征兵,必然能成精兵。” 蒋文忽然笑了笑,吓得祁县县令打了个哆嗦。 许薇姝:“……”这家伙可别是看上自家那些民团,这些人可不能让他给带走,靖州还缺人缺得厉害。 见过蒋文,许薇姝才去见祁县那些个官员们。 县令以下,大大小小的官员现在还惊魂未定,尤其是那个县令,眼泪都快下来了,他家的女儿都差点儿让一群兵掠走!(未完待续)R466 第二百一十二章 兵匪 “娘娘,不能留他们,赶紧送走!” 老县令今年四十多了,声泪俱下。他有四个儿子,只有一个闺女,还是老来女,平日里疼爱有加,现在可好,一群凶神恶煞的兵进了家门,差点儿没把女儿给吓死! 就是当年闹飞云贼的时候,也没哪个贼进了他家的家门。 其他人也是欲哭无泪,连最胆小,最不敢和自家娘娘讲条件的几个小吏,也豁出去了,都说要是那个姓蒋的魔王不走,他们就给这帮人饭菜里面下毒。 许薇姝:“……” 如果真下了毒,毒死这帮人,自家王爷那边就少了援兵,要是没毒死,这边就得先开战! 说起援兵,这些人肯定是去支援西北,只蒋文一去西北,那方容恐怕会发愁。 这种人做下属,还带着三万亲信,任何一个上官都要担忧,就是不知道蒋文和方容的关系如何了。 一瞬间,许薇姝脑子里转了好几圈,面上却丝毫不漏,认认真真地吩咐祁县这边,照顾好大军,该送的粮食都准备好,顺便记账。 这一次消耗的军用物资,恐怕没办法找朝廷要了,就是要,大约也要不回来,只能从税收里出,不过这也是应该的,只要这些人不祸害地方,什么事儿都能商量。 “还有,我会调派周围的民团到你们祁县支援,巡逻多加三班,尤其要注意这些西北军的人,他们如果进县城,务必派人跟着。” “如果吃饭不给钱,不要强要,都记下来,以后再计算。但他们祸害百姓,也别太软弱,伸爪子就剁下来,咱们要是表现得软弱可欺,就别怪人家欺负人。” 许薇姝以前看过关于蒋文的各种信息,此人出了名的软硬不吃,但你要是硬气些,他还算能看得起一点儿,你要是软的不行,他欺负起来可万事不在乎。 千叮咛万嘱咐,说一车的话,许薇姝才回了王府,回去就调派周围的民团,顺便还派出王府亲兵,名义上是招待将军,实际上就是加强监视,吩咐完,连忙又给方容写了一封信,加急密信。 这事儿方容没透露消息,万一那边根本不知道万岁爷派了这么个煞星过去,许薇姝提醒一下,好歹能提前有个准备。 蒋文这人,绝对需要别人小心翼翼对待。 结果这边的信还没送出去,就收到王爷的夜行人加急送来的信,也是提醒蒋文有可能路过靖州,前往西北边境。 方容比许薇姝大气,就提了一句,十多页信纸,这件正事儿只写了两行,其它的都是积攒下来的军中趣闻,比如说,方容很不适应军中的将士们都不洗澡的习惯,每次闷在大帐内议事,他都恨不得把娘子送的熏香全给点上。 还有,一帮子匪兵,个个都不读书,也不肯学习,他好心好意拿了兵书给他们讲,他在上面讲,那帮兵匪在下面小声唠嗑,根本连听都不听。 方容和将士们一块儿喝酒,想起他们不读书之事,就忍不住道,“你们不识人间乐事。” 结果,西北军副将张嵩随口应了一句——‘回家抱着媳妇行、房最乐’。 顿时把方容弄得哭笑不得,就笑骂他——“除了这个,难道就没别的可乐?” 张嵩摇头晃脑想了许久,一拍手:“再行一次就更乐了。” 方容:“……” 许薇姝看了信,也被逗得前仰后合,只要想一想,方容那样一个‘仙气满满’玉面公子,和一群兵痞在一块儿,说的都是各种荤话……那画面太美,几乎不能看。 信中很少写相思,只偶尔有几句,美人不在,茶饭不思的话,也颇为诙谐可爱。 许薇姝看完信,也假公济私,在急信内附了一幅美人图,里面有球球,也有小白,最后还画上了一只海东青。 海东青和小白关系最好,一只神鹰,一只蠢狗,居然还玩的不错。 夫妻两个隔空拿着人家八百里加急的信件谈恋爱,精神都舒缓下来,至少许薇姝没老琢磨蒋文。 没想到,许薇姝一放松,就出了事! 祁县的县令连夜派人过去,县城里开饭馆的一户人家出了事,家里小女儿被那些兵给掠走一天,放回来之后神思恍惚,当天晚上就上吊自杀,幸亏发现及时,让人救下,再晚一点儿就出了人命。 女孩儿的亲爹去讨个说法,被打了出来,这才来县衙告状。 听到消息,许薇姝的脑子顿时炸开,深吸了口气,努力平静下来,叫上几个侍卫就打算直奔祁县。 赵三和乔公公都被吓得不轻,扑出来阻拦。 “娘娘,娘娘三思,蒋将军那人是不讲道理的,和他讲不了理,还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送走了就算完事。” 这种事,什么地方不发生? 老百姓们怕过兵,尤胜于过匪,不是没有道理,让当兵的祸害了,只能自认倒霉,要是自家王妃出面,再来一次兵乱,那皇帝陛下肯定要怪罪。 因为这个倒霉的各级官员,每年都数不清。 许薇姝半晌没说话,这个道理,她又何尝不知? “……我不是圣人,当年我弟弟也打伤过人家外面的庄户,还有一个被打得重伤,废了一条腿,但我也只是赔了钱,回去打了我弟弟三鞭子,再面壁思过抄书,绝对没有伤筋动骨,人皆自私,但现在是别人伤我们安王府治下子民,如果我不出面相护,将来凭什么要我靖州百姓为保护靖州而战!” 赵三二人,顿时无言,还是道:“那王妃娘娘便多带些人手!” 万一冲突起来,好歹能护着娘娘逃跑。 摇了摇头,许薇姝苦笑:“带那么多人做什么,难道想打仗?” 许薇姝径直去了祁县,先不去见蒋文,直奔县衙,让衙门领着去了苦主家里。 那一家饭馆也关了门,出了这种事儿,哪里还有心思做生意! 女孩儿一直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完全没有声息,她父亲也被打得吐了血,幸好县令知道给找了个好大夫,开了药,如今好歹性命保住了。 许薇姝进去,也不管人家当娘的说,自己的女儿不肯见人,直接就踹门进去,把那女孩儿拉起来,只说了一句话:“我们靖州的女人都该有勇气,跟我走,我让你看看,欺负你的人会是什么下场!” 她愣是拖着人家女孩儿出了门,也不管后面女孩儿的父母怎么哭喊。 随行的人也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反应! 带着人出来,许薇姝反而不着急了,先把府衙县衙的官员们叫齐,仔仔细细地问,问清楚,才摆开仪仗,领着人过去。 她到的时候,临时军营这边,士兵们正生火做饭,饭菜都是附近的村子提供,新的粮米,还有猪羊等肉类。 王妃的仪仗一到,那些当兵的也傻了眼,连忙行礼,蒋文都要出来见礼。 蒋文一看这架势,就知道许薇姝是做什么来的,到也不恼,简单吩咐了几句,让那几个闹事的兵都躲一躲,自己迎上前,笑道:“王妃这么大的架势,可真吓到我了,怎么?来视察军营?” 他不等许薇姝说话,就道,“王妃放心,我麾下这些人,都是百战精兵,每个人至少杀过十个羌人,像孙副将,多年来受伤百余次,遍身都是伤疤,十年前那一战,他率军守聊城二十日,援兵迟迟未到,他们死战不退,最后三万人只剩下了一百多人,总算是等来了援军,也因此打服了对方,换来边疆十年大安。” 蒋文对部下的功劳如数家珍。 “这么一群精兵强将,前往西北,必然令安王爷如虎添翼,就请王妃娘娘安心在靖州等待捷报。” 许薇姝冷着脸听,半晌才补充道:“我知道,将军部下副将孙,柳二人,曾经合力击杀羌国鲁王,为我大殷朝立下过赫赫战功。” 她也简简单单,轻描淡写地说了几个蒋文还有他那帮亲信,最值得称道的功劳,到让蒋文的脸色和缓下来,也不在打哈哈,叹道:“我知道,我的兵们或有扰乱地方的嫌疑,可是,王妃要明白,我们都是提着脑袋卖命的人,此去西北,这帮兄弟能回来多少,犹未可知,他们趁着还活着,好好乐呵乐呵,也是应该。” 蒋文说得理直气壮,就好像他纵容那帮兵痞们祸害地方,一点儿错都没有似的。 “请王妃放心,这帮小子有分寸,不会闹得太过,地方上怎么也能交代得过去。” 许薇姝知道他的意思,这帮士兵,最多也就祸害个把老百姓,抢点儿东西,不会真弄出雁过拔毛的土匪行径。 要是换了其他地方,地方上肯定就认了,天下当兵的都一个样子。 许薇姝沉默良久,抬起头,看了看靖州府城的方向,忽然道:“将军,请你把那三个士兵交出来,按照我大殷朝的律法,他们三个,带头的那个将被处以绞刑,立即执行,其他二人,各杖三百。” 蒋文:“……” 他顿时阴沉下一张脸,没想到这个王妃居然听不懂人话。R1152 第二百一十三章 服软 沉默半晌,蒋文冷笑起来:“好,集合!” 他一声令下,所有士兵集合,居然速度不慢,虽然不能和许薇姝训练出来的精锐相提并论,但比起现在大部分军队,这一帮人的纪律性算是相当不错的。 集合速度很快。 一炷香的时间,就差不多集合完毕。 换了其他的军队,就这么集合一下,恐怕也要花费很长的时间。 蒋文扫了一眼,平平淡淡地喊道:“王妃让我交人,我不得不交,你们自己说,你们谁是王妃娘娘要找的人?” “我!” “我是!” “还有我!” “……” 蒋文一句话,几乎所有士兵都举了手,高声喊道:“是我,是我!” 那声势,吓得一群县衙的官员们额头上直冒冷汗。 赵推官腿都软了,忍不住去看王妃,就见王妃怀里还抱着个没露脸的女孩儿,腰板笔直,坐在马上,稳稳当当,丝毫也不见害怕,心下就不由万分敬佩。 不愧是王妃! 许薇姝扫了一眼,这么多人,全都直愣愣地瞪着她,一脸凶悍气,她看了半晌,忽然笑起来:“……我知道你们怎么想的,你们肯定要说,朝廷给的军饷不够,三天两头的克扣,还让你们去拼命,还看不起你们,那些文官大老爷们,坐在后面安全的地方指手画脚,你们很不高兴,现在连玩玩女人,也要被惩罚,凭什么!” 所有人静静地听着,站得更直了一些。 许薇姝深吸了口气:“但我要告诉你们,在别处你们如何,我不管,但这里是靖州,靖州的老百姓,没有对不起你们,他们来了,我们好酒好肉地招待,祁县最好的房子,让给你们住,我们老老少少,男男女女,昼夜不停地赶工,赶制的军用帐篷,就是送去边疆给你们的,现在,你们住的这些,也是老百姓们辛辛苦苦熬夜赶工,赶出来的。” “他们自己吃糙米,给你们吃的都是精粮,他们自己舍不得吃盐,给你们烧的红烧肉,可着劲的搁,因为不吃盐没有力气,打不了仗,你们欺负的这个女孩儿,她的三个哥哥,都在战场上战死,最小的弟弟才十四岁,也被征召,马上要去当兵了。” “我靖州也有自己的士兵,你们看看,我身后站的这些,都是王府的精兵。” 许薇姝停了停,转头看向自己人,“你们告诉他们,你们认为,我靖州的老百姓是什么人!” “衣食父母!衣食父母!” “你们当兵是为了什么?” “保家卫国!” “有人欺负我们的父老乡亲,你们要怎么做?” “杀!杀!杀!” 这气势,只有二十人而已,竟一点儿都不比这三万人差。 这些西北军都愣住。 一个个的全收了声,连笔直的腰板,也稍软下来,但还是都不说话。 “不说这些没用的,我就是想告诉你们,你们在别的地方如何,我管不了,你们怎么想,我也管不了,但在靖州,所有人都要守我们靖州的规矩。” 许薇姝忽然策马飞驰,一鞭子一个,卷起那些士兵中的三人,一甩,就甩到前面去。 队列顿时有些凌乱,有人开始嚷嚷,但不知怎么回事儿,一对上许薇姝那双眼睛,竟有些闹不下去,所有人转头看向蒋文。 蒋文也看着许薇姝,面无表情,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没有说话。 许薇姝却是不看他,把怀里瑟瑟发抖的女孩儿扶起来,让她仔细看。 “你看清楚,是不是他们?” 那女孩儿一看,顿时吓得猛地趴回许薇姝的怀里,大颗大颗的泪珠掉下来。 许薇姝却硬着心肠:“别哭,你一定要看,看仔细了,我们不能冤枉人。” 女孩儿终于承受不住,大哭道:“是他们,就是他们。” “领头的是哪个?” 女孩儿咬了咬牙,指向那个一言不发,恶狠狠瞪着许薇姝的汉子。 许薇姝点点头,当即宣判,处以绞刑,连衙门都不用去,就令手下的士兵执行。 其他两个,也是杖刑三百,这三百下打完,就是控制着力气,能活下来恐怕也要残了,至少这次他们别想跟去西北。 许薇姝抱着那女孩儿,就让她亲眼看着那个人被处以绞刑,还就当着这些士兵的面。 蒋文麾下的士兵们顿时骚乱,许薇姝一拉弓箭,嗖嗖嗖一连射了十箭,专门钉那些士兵的脚面,一时间把这些人都给镇住。 主要是,蒋文没说话。 将军不发话,这些士兵也不敢真的就闹起来,在加上许薇姝说话时,多多少少用了些手段,让这些人也不能不受触动,直到人被绞死,整个场地一片寂静,许薇姝才调转马头,载着那个依旧很害怕,可脸上的麻木却消退的女孩子纵马而去。 一帮侍卫连忙跟上。 蒋文盯着她的背影,一直到许薇姝消失不见,才回头扫了一眼,冷冷道:“开饭!” 可谁还有心情吃饭! 张副将整个人都快炸了:“……将军,咱们多少年没吃过这种亏了?” 虽然整个西北人散了,可跟着蒋文从不吃亏,这已经是根深蒂固的信念。 蒋文沉默,半晌才道:“她是安王妃。” 没错,之所以不发作,之所以没有闹起来,并不只是因为靖州确实和其它地方不同,他在其他地方的老百姓眼中,看到的只有麻木和绝望,可在这里,每个人都是活的,那些人只要被逼急了,是真的会反抗。 更多的,还是因为许薇姝是安王妃,他以后就是安王旗下的人,无论皇帝是想让他制衡安王,还是有别的念头,他至少不应该现在就和安王妃起冲突。 而且,蒋文走南闯北多年,惹祸一堆,都没有掉脑袋,那是因为他知道什么时候能闯祸,什么时候不能,现在,在靖州,他觉得自己应该安静。 “告诉手下的人,这几天都给我安分些,如果再招惹出乱子来,别怪我军法从事!” 张嵩只好委委屈屈地去传令。 一时间,整个军营都安静下来。 蒋文扫了一眼,忽然有一种感觉,他引以为傲的这些士兵,其实还远远算不上真正的精锐之师。R1152 第二百一十四章 勤王 许薇姝把那个小姑娘送回了家,也没多安慰什么。 这种事儿,靠别人安抚并没有用,只有靠她自己,她自己走出来,才能海阔天空。 回了王府,许薇姝心里多多少少有点儿担忧,连忙又给方容去了封信。 要知道,蒋文这人的性子实在有些睚眦必报,他一个男人,不可能找许薇姝的麻烦,可方容那儿的压力,指不定会更大一些。 不过回头一想,蒋文此人狂妄自大,现在敲打他一下,到了方容那儿,说不定他会安分得多,也不是全无好处。 许薇姝想得很轻松,但王府那些属官们,自从知道皇帝令蒋文前往西北之后,已经开了十几次的碰头会。 这事儿在他们眼中,那是大事。 方容去西北做什么,谁都知道,他是去掌兵权。 国内禁军,由皇帝亲领,除了皇帝的命令,明面上绝不会听从旁人,至于私底下有没有和皇子们勾勾搭搭,那谁也不知道了。 镇南王听调不听宣,镇守西南多年,都快成了独立王国。 忠王立有军功,军旅出身,他在军中人脉极广,虽然表面上现在已经不领兵了,但实际上他一直觉得自己在军中的威望无人能比,现在在京城活动,看起来安分,也就是给皇帝看的。 义王表面上看着到没染指军权,但他想必也不是不想要。 如今皇帝有大半年没正经上朝,太医们天天在宫里守着,他整日寻灵丹妙药,还让国教的高人们替他炼丹,很有昏庸糊涂的迹象。那帮皇子怎么可能不着急?动作大起来也正常,要是换了以前,给他们一千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动兵权的主意。 方容被派去西北,能正大光明地染指兵权,又怎么可能不重视? 要是他会让西北军从他的手里溜走,那他就不是那个能拐带羌国大将军的方容了。 许薇姝和自家男人算得上心意相通。甚至想。要不要给蒋文找点儿麻烦,让他别太顺当了,当然。也就是想想。 靖州上下都盼着那些士兵们赶紧走,只是对方的粮草都消耗干净了,还有被服也要补充,正准备从附近的几个州郡。调拨军需物资,就干脆在这儿休整一下。 许薇姝在这方面也没卡他们的意思。直接把要上缴的红薯干,还有一些米面,都弄来先给他们,甚至从准备送去给方容的被服里抽出来不少。添给了他们。 不过,那些被服上都缝了安王府的印记,每一件都有。那些个士兵们穿的用的,都是安王府的东西。天长日久,肯定天然会对安王府有好感。 大殷朝的人,也不是不知道宣传自己,像忠王那些人,手底下都养了一批文人,给自己鼓吹,但像这类潜移默化的手段,还真没人注意过。 许薇姝一早就打这样的主意,但凡她打造的商品,军粮,被服,鞋帽,水壶等等等等,都先印上安王府的记号,就用的王妃自己刻的那一方小印,一个小小的安字。 就算是眼下,安王府那些军士们,看到这个字,心里头就踏实。 书房里的灯火彻夜长明。 许薇姝盘了会儿账,伸了伸腰,就听见叮铃铃的铃声,球球摇摇晃晃地晃过来,钻到她怀里,蜷缩着躺下。 顺了顺雪白的长毛,许薇姝就闻见一股酒香。 这小家伙肯定是偷喝酒了! 果然,没过片刻,玉荷就气急败坏地在门口儿呼道:“娘娘,球球又打碎了一坛子好酒。” “行了,我教训它。” 许薇姝失笑。 西北那边多高山,气温低,常年积雪,她就想给方容他们送一批药酒,酿造的时候,喂了球球一点儿,不成想这只猫竟然就喜欢上喝酒。 许薇姝猜,大约是她在里面兑入许多吉水的缘故。 球球去地下室捣乱,一身的长毛都黏在一处,许薇姝伸手给它一点点梳理开,小家伙舒舒服服地趴着,嘴里直哼哼,还知道转转身,惬意的不得了。 这边正哄着球球玩,外院那边就传信过来,说是那群兵匪偷窥民团练兵,让祁县的民团给抓了两个人,双方又对上了,许薇姝只好抱着球球去打圆场。 事情到没闹大,就是蒋文看许薇姝的目光,古里古怪的。 “没想到,靖州民间居然还藏着一支训练精良的精锐之师!” 他这话,实在是意味深长。 连许薇姝都一瞬间觉得背脊发寒,面上却不肯落在下风:“蒋文谬赞了,我靖州不比别处,民风彪悍,匪患横行,还与羌国毗邻,恐怕难免一战,我百姓们不努力习武,如何保卫自己的家园?” 蒋文一笑,脸上就带出几分戏谑:“王妃不必对我一个外臣解释。” 一句话,连许薇姝都憋了口气,她身边的几个侍卫,甚至动了杀意。 当然,蒋文的身份摆在这儿,谁也不敢动他。 只是这个人太古怪,万一他要是胡说八道,恐怕还真是个麻烦。 许薇姝摇了摇头,让村民们把他的人都放走,很随意地道:“将军可以告诉你手下的官军,咱们民团就是自己练习练习战阵而已,不用偷偷摸摸的,想看的话,尽管参观。” 说完,也不等他答话,就借口要回去筹备军需,掉头走人。 也不只是借口,如今许薇姝更盼着这个祸害离得远点儿,她对蒋文的印象是一天坏过一天,每天给方容写信,都会提到要他小心。 方容一开始接到从靖州来的,上到自家媳妇,下到手底下那帮属官,一共三十多封信,其中核心思想就是要他想办法压制蒋文。 送他的信。好歹还比较矜持,人家袁琦接到的信,无一不是——想办法弄死他! 方容顿时哭笑不得。 要知道,主动奏请陛下,请蒋文出山的,可是方容自己,虽然说。他这是揣摩那位陛下的心思。提出的建议,但他真不介意。 蒋文那人固然有各种毛病,但作为一个将军。他没有不合格。 许薇姝这会儿顾不上自己男人的心思,忙了五日,总算把东西都准备齐全,蒋文和他手底下的士兵们也没再出什么幺蛾子。大队人马浩浩汤汤就出发。 因着顺利把人送走,矿区那边来报。说有个犯人逃走,许薇姝也没太在意。 那边用犯人管制犯人,的确是个好法子,可终究防守不算特别严密。真有犯人非要逃跑,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顾。在本地又没什么牵挂,想逃走也不是很困难。 她稍微问了句。听说跑得是张家送来的那个羌女,就忍不住皱眉。 “居然忘了她!” 去矿区做苦力的,大部分都属于犯的罪肯定不小,但也不至于罪大恶极的那类,像什么手上没染上血债,可作威作福的事儿也没少干的土匪,还有什么小偷小摸,踹寡妇们,欺负老人,不怎么孝顺父母却不至于当真忤逆,赌博耍钱,到也不至于卖妻卖子这类。 这些人不给个教训不行,真杀了又好像过火儿,干脆都让他们劳动改造。 像那个羌女,虽然似乎杀伤力也不很大,可许薇姝后来琢磨,这人太邪性,不能留,只后面事多,一时间忘了,没成想就接到她逃跑的消息。 “也罢,在咱们靖州境内搜一搜,能搜到就带回来,离开就算了。” 那是个祸害,可她也没精力派人四下追捕,不祸害自家便是,别人的地头她也没力气管,只盼着那些被这姑娘盯上的人家,自求多福。 不过,她这么一不管,就出了大事。 蒋文拔营,人刚刚离开靖州不久,就传了消息回来——蒋将军遇刺! 而且伤得不轻,后腰让人戳了一刀,要不是这人睡觉也比较警觉,反应及时,就不只是受伤的事儿! 许薇姝接到消息的时候,是深夜,她睡得正好,一得到回禀,第一个想法,难不成自家有人实在看不惯那家伙嚣张,跟出去杀人了? 本能反应,她都想把几个惯会惹祸的小子拎过来点人头,看看有没有失踪的。 幸亏已经把刺客给抓住了,刺客是个女子,听说是个羌女,被蒋文手下人掠去做军、妓的,因为长得好,人也嫩,就送去给自家将军尝尝鲜。 “难道就不搜身?” 许薇姝简直无语,好歹蒋文也是个将军,保卫工作也未免太疏忽大意! “怎么没搜?报信的士兵漏了几句,那羌女根本就是光着身子进去的,她逃跑什么都没穿,自己跳到泥坑里滚了一圈就跑了,谁知道那刀是怎么回事儿?” 玉荷一脸的不可思议,回话时声音发飘,真是做梦也想不到,会有女人敢光着身体在军营里乱跑。 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许薇姝本来说要派人去接那位将军回靖州养伤,不过蒋文不肯回来,说是路上坐车,动不到伤口,一路过去到了西北,伤也就好得差不多。 没办法,许薇姝只好意思意思,送了批药草,顺便送了几个医生过去。 过了半月,蒋文到了西北,被安置好开始养伤,具体的消息才传回来。 没办法,在路上的时候,探子不容易探听到详细始末,那毕竟都是蒋文的人,探子混不进去。 闹了半天,惹出这件事儿的,竟然是熟人,就是许薇姝曾经关进大牢里的羌女,那个小猫。 送消息的探子肯定是夜行人出身,让方容打发回来传信,说话和讲故事一样,很快就把事情讲得清清楚楚。 羌女伪装成落难少女,主动让士兵抓住进了带进军营,忽悠得那些人,把她送给将军,又曲意逢迎,最短的时间内获取男人的信任,下手更是果决狠辣,用蒋文藏在衣袖中的匕首,捅了匕首的主人,捅了人立马想远走高飞,奈何这次遇见的主儿,不好对付,这一刀愣是没把人捅死! 这故事,许薇姝和她身边的宫人们,听得晕头转向。 没多时,方容也来了一封信,许薇姝看完之后,顿时觉得原来狗血撒得还不够多。 原来那羌女本是汉人的女儿,那个汉人也是靖州人,是个马商,娶了羌国一牧羊女为妻,虽然分属两国,到也其乐融融,日子过得和和美美。 没想到,有一日祸从天降,他们在行商的路上,正好和一群私下里倒卖兵器的家伙撞在一处,正好让领兵追击的蒋文遇见。 她爹爹苦苦哀求,说自己根本不是奸细,蒋文却理也不理,一声令下,所有男人都被杀死,小猫和她娘亲,还有其他妇孺之辈,就成了俘虏。 要知道,蒋文军中的俘虏可不好做,但凡有些姿色的女人,都成了军、妓, 小猫的母亲不堪受辱,一头撞死在她面前,也不知道当时才七岁,根本不懂事的小丫头是怎么活下来的,反正她努力活了下来。 她是探听到蒋文要去西北,必然路过靖州,这才去往靖州守株待兔,只是她实在安稳不下来,这种时候还要惹祸,竟然让官府抓了,还弄去做苦力。 也幸亏她能一个人混这么多年,本事自然不小,看守又不算太严,这才想出办法逃脱。 她刺杀蒋文失败被抓,按理说应该被杀了完事儿,一死百了,偏偏她都上了刑场,连砍头的刀都举起来,蒋文不知道脑子哪里抽筋,又把人活生生带回去。 许薇姝看完自家男人的来信,眨了眨眼,忽然失笑:“别啊,可别玩相爱相杀的虐文,蒋文一点儿都不像男主角,当男主角的爹还差不多。” 这位将军可不是玉面小将,那是个中年男人,面相平凡,甚至有点儿丑陋,放在任何一本书里,也只能做个炮灰。 谁也不知道蒋文是怎么想的。 唯独方容的信里提了一句——“蒋将军老了。” 人或许还没有特别老,心却已经衰老,所以,才有可能心软。 这些‘风花雪月’,也就吸引了大家片刻,很快,所有人的注意力再也没办法搁在一个老男人,和一个羌女的恩怨情仇上。 老皇帝病重,忠王被叫进宫中侍疾。 消息传来,许薇姝还没准备齐全送去京城,表达孝心的礼物,又有义王被传入宫中,却连夜被亲信护送逃出,口口声声说忠王挟持君上,意图谋反,要举兵勤王! 许薇姝:“……”(未完待续)R580 第二百一十五章 坐镇 希望京城的亲朋好友别再出事儿! 底下来信,说是方容留下袁琦在西北,自己带人回京城去,具体情况不知。 一连数日,安王爷一点儿消息也无。 王府里一开始简直要乱了,许薇姝平平淡淡地安抚了一众僚属,该做什么还做什么,作坊不停产,粮食照样收,一应事务进展正常。 她都没乱,一时间当一根定海神针,到也还算合格,很快骚乱就停下。 说白了,还是方容教导有方,这人去冒险,显然也不是一次两次,且次次都是有惊无险,手下人对他信心十足,从不觉得他做什么事会做不成。 姝娘有同样的气质,让人见了心里就踏实。 入了夜,月光明媚,天气凉下来,许薇姝连着收不到自己男人的信,面上不敢露出一丝半点儿,心里却同样难安宁,坐在桌前也懒得翻看那些个账本,还有底下人递上来的折子,只摊开笔墨画画。 画了幅四格漫画,一只垂垂老矣的雄狮,一只蠢蠢欲动的青狼,一只憨态可掬,其实也不知道该说是蠢还是奸诈的……豹猫。 最后再画上一只阿拉斯加雪橇犬,美得可人疼。 许薇姝画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都画了写什么东西,反正一块儿装信封,给方容寄过去。 至于那人什么时候才能看到,看到了又会想什么,就不是她愿意琢磨的了。 中秋佳节将近。 就算没有过节的情绪,许薇姝还是给底下人都发了赏钱,再多裁几套新衣服,又吩咐准备月饼,京城出事儿,没告诉丽娘和阿蛮。 那两个情绪刚刚好些,要是再知道了这个,整日惦记家里,又一点儿法子没有,不是找难受?还是等探明了具体情况再说。 许茂竹也是一个意思。 他自己担心的不行,整日往安王府的外书房跑,就盯着京城那边传来的信儿,这里消息最灵通,外面的消息,都先在此汇总。 可他自己担忧,面上一丝不露,还笑眯眯给姐妹们准备中秋节的礼物。 送给阿蛮一对儿玉兔,是他自己雕刻的,也给了姝娘一对玉璧,是龙凤呈祥的图案,玉质不算特别好,但同样是他自己雕刻,心意在呢。 送给丽娘的到有不同,那是一个碧玉制成的玩器,巴掌大的古琴,很是精致。 “我本来也想自己雕刻,可那日从街上看到这东西,一眼就相中,知道丽娘你准喜欢。” 许爱丽果然很开怀。 说起过节,王府里的气氛就变得柔和多了,没那么紧绷,许薇姝便发话,大家办了一场赏月酒宴。 月饼切成块儿,桂花酒从酒窖里取出,再备上白玉杯,阿蛮和丽娘的脸上也带出笑容。 丽娘还沐浴更衣,弹了一曲。 她的琴艺超绝,在京城那也是数一数二,当年考女官,她别的科目都一般,只这一琴艺,让先生们连连夸赞,堪称第一,如今当众弹奏,人们都听得痴了。 身在靖州,哪里见过这样的京中贵女,又哪里听过如此佳音,就连卢玉衡这样的世家公子,一样听得连连感叹,叹那些真正的京城贵女,并不如母亲和妹子所言,是那种只靠着衣衫富贵傲人的。 许薇姝也听得来了兴致,取了笛子,即兴来了一段儿‘彩云追月’。 吹完一曲,便纵情高歌。 “花在此时落,月在此时圆,人间天上,歌起舞飞旋。凤鸟还巢,更无狼烟,寂寞了美婵娟……不教浮云将月蔽,心想太平万万年,我有霓裳风吹动,水起涟漪歌抚平……此忧谁解?谁是知音?且饮此杯,共语升平,良辰易逝何如梦……” 许薇姝难得如此放纵,连连喝了许多杯温酒,结果醉倒了一地,王府的宫人们好容易才把醉醺醺的客人们送走,把主人扶回房间休息。 回了屋,就着玉荷的手喝了一盏醒酒汤,许薇姝拢了拢被子咕哝:“这中秋节过得还真刺激。” 玉荷没吱声,哄着自家王妃睡过去。 许薇姝是真觉得中秋过得不好,却不曾想,这中秋一过,事态发展却更加微妙。 江南那一群本来被张兰芝牢牢困死的乱兵,竟然一夜之间连下数城,威逼京师,张兰芝兵败如山倒。 那头,忠王自请监国,挂帅出征,这简直是当那位皇帝陛下已经死了。 而那位到底死还是没死,谁也不很清楚。 义王同样没闲着,四下说父皇被忠王幽禁,联络诸位皇子,和各地藩王,他也不是口头上说说,这一闹,大家才看出来,这人手里头也掌着兵,光是私兵就养了数万,各地的军队,有好些军官都是他的人。 许薇姝很清楚,像禁军,肯定是忠于皇帝,但现在皇帝没有一点儿消息,一群皇子闹起来,这就有些麻烦,也是各分派系,各有偏向。 一时间风声鹤唳,消息简直是一天三变,今天义王在舆论上占据上风,明天忠王又成了忠心耿耿的好儿子,其他人才是乱臣贼子。 乱世,比原主记忆中早了好些年。 好在许薇姝早知道原主的记忆不那么可靠,谁也不清楚,重来一世,是不是就和上一世一模一样,她就想着静观其变,看看结果。 事实上,地方上的各个势力,都想静观其变,可那根本不可能…… 这些王爷们哪里是好相与的,你要是大权在握,有很多底牌,那些人在此敏感时刻,不敢得罪你,怕把你逼到旁人那儿去也就罢了,你死活哪里都不靠,人家也不至于多为难,不过只是将来不受新君重用而已。 那到没什么,蛰伏一阵子,反正世家大族不怕蛰伏,过两三代,事情过去,照样能出头。 可一些没这个底气的,那想左右逢源就不容易,不是朋友,便是敌人,无论哪边灭了你也轻轻松松。 许薇姝这会儿到有些庆幸,英国公府没落了,早就被抄了家,在京城已经相当不起眼,谁都想不起他们来,说不得因为这个,到能躲过这一劫。 阿蛮和丽娘终究还是知道了外面的情况,闹得这么大,许薇姝想隐瞒,也瞒不过去。 丽娘还好,只是白了脸,阿蛮当时就脸色发青,整个人都站不住。 许薇姝给她灌了两碗安神汤,这才回过神,短短几日工夫,这孩子就瘦得脱了相,当年那么明丽活泼的女孩儿,此时看着,竟是死气沉沉,像老了十几岁。 没几日,阿蛮就说要回京城。 “姝娘,大哥,不是阿蛮任性!” 见许茂竹的脸都黑下来,阿蛮忍不住垂泪,“我也知道,现在回去不安全,但这一路走来,咱们见到多少生死离别,不说遇上乱兵,就是一场风寒,就有可能天人永隔,记得初来靖州,咱们遇见那一对姐妹,自从和爹娘别过,已经六年未见,恐怕再见无期,我只是不愿意以后再也见不到爹娘,哪怕是死,一家人死在一处,我也欢喜。” 许茂竹半天没说话,也红了眼。 许薇姝叹了口气……阿蛮也不是小孩子了,她过去可没这种细腻的心思,为人说是豪爽,其实有些粗心,或许还有那么点儿小心思,在许薇姝面前动过心眼,不想姝娘在别人面前出头,让人记住,免得会令人想起姝娘才是国公府正正经经的千金,她反而像个冒牌货。但现在,经历了这么多,她也变得和以往不一样,不关是好是坏,总是一种成长。 “我真挺想答应你。” 许薇姝苦笑,“但那不可能。” 现在外面那么乱,许薇姝可不敢放阿蛮出去。就是那些商队,如今也能不出去就不出去,到是外面有一些商户要钱不要命,想借机发财,知道靖州粮食大丰收,有过来收购。 不过,那些琉璃作坊暂时都停了产,铁器也不再乱卖,观望一下再说。 许薇姝努力维持安王府的平静,训练士卒,加强戒备,生怕羌国和延国趁机闹事。 边疆上确实有那么点儿蠢蠢欲动的迹象,姝娘干脆风风火火地来了一次大阅兵。 让靖州当地的驻军,举行军演,试验了下新的弩弓弩箭,各种新装备。 一来,就当练兵,万一需要他们出战,好歹武器足够熟悉,二来也是震慑。她可不信周边两国在靖州没有探子,自家王爷都安排了好些探子在人家那儿,自己的地盘也同样不安静。 虽然不知道有用还是没用,但许薇姝坐镇,总体来说,靖州这最容易乱的地方,这次没乱。 最近是每天都有各种消息传来,好的不多,许薇姝还接到一封肖氏的来信。 信中提及,京城到处流传,西北蠢蠢欲动,方容在西北勾结延国,意图谋逆,忠王已经下令,要方容尽快上折子自辩。 许薇姝:“……” 估计这会儿肖氏的信里言语还算客气,没直接说许薇姝你男人是个乱臣贼子,你要是顾忌许家颜面,速速自裁……纯粹是因为义王那边发话,说安王绝不会如此,一脸义愤填膺。 把信一收,许薇姝只当没收到,但心里还是一咯噔。 她当然不担心方容会和延国勾结,她唯一担心的,只是方容的安危。 也只有这种时候,许薇姝才觉得,她有点儿没用! 如果现在是在开皇王朝,她绝不可能就这样坐困于此,无法可想,只能等待。 那时,她拥有强大的实力,一声令下,想要什么地方的消息,都有人为她探来,想做什么,都有人前赴后继为她去做。 人生在世,要想一切顺心,必须自己有实力才行,她生而为女,好像依附旁人也无妨,可到底是……谁都不可靠! 时间一天天过去。 玉荷觉得,自家乐观的王妃,面上都有些消瘦。 外面传来的消息,也都不大好,西北终于开战,延国和大殷朝双方都派出大军,交手数次,殷朝落于下风。 没几日,更糟糕的情况出现,西北方面消息断绝,谁也不清楚具体情况。 很多人都担心西北军叛了大殷朝。 这消息也不是瞎猜,谁不知道大殷朝打压西北军多年,西北军众将士们哪里能不怨恨? 即使这边都打了起来,可忠王和义王还是头脑发热,依旧不管不顾。 义王甚至打出旗号,要先诛灭欺君叛国的忠王,再与延国决一死战。 许薇姝真想呵呵他一脸。 靖州离西北不远,若是延国挥军直入,战火必然要波及到这边,好多世家都很担忧,天天上安王府来寻许薇姝。 她也不好躲,只能应付,好在她不是真正的闺阁弱女,处理这个也不怎么害怕,无论谁还探问,她都大大方方地把人请入书房,让人摆出沙盘,将如今已经知道的消息情报,都在沙盘上反应出来。 可能这些不懂军事的人,听不懂许薇姝的讲解,可无疑,心里会安定很多。 这时候,要是王妃一味安抚,只说好听的,他们可能根本不信,但现在王妃镇定自若地摆事实,讲道理,也不说什么延国根本没可能突破防线的话,只说他们殷朝的战略并未失误,即便延国大军来袭,靖州也有一战之力。 如此,这些人反而镇定了。 人家王妃一个女人,撑着偌大的王府,还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逃跑,名下的产业甚至运作正常,他们怕什么! 这日,送走了那帮探消息的各大家族的族长,许薇姝松了口气,结果卢玉衡递来的茶杯。 外书房里里外外坐得都是王府的书官,文书们细细把刚才王妃讲的话都记录下来。 有宫人连忙上了点心。 一群人盯着许薇姝,目光熠熠生辉。 其实,不只是那些外人担忧,他们这些王府的下属,更加害怕,也就是这会儿,大家才真正佩服起这位王妃来。 换了他们面对眼下的局面,早就手忙脚乱,哪里还能撑到如今? 一晃眼,秋日即将过去,冬日马上就要来临。 西北那边到是传了好消息,袁琦和蒋文二人互相配合,诱敌深入,打了次伏击,消灭了延国五万先锋军,获得大胜,一口气把对方打了出去。 整个大殷朝都松了口气,振奋许多。 阿蛮还是闹着要回京,正想办法要达成愿望,然后就不用她想了,京城又传来信,那位好些人都当再也好不了,已经大半年没上朝的皇帝醒了,下令让各地闹事的藩王进京,没闹事的靖州,居然也在进京之列。R1152 第二百一十六章 孝子 京城来传旨的宫人风尘仆仆赶到靖州,一路被顺顺当当地迎进王府。 “看座。” 许薇姝换上王妃的正装,打扮得整整齐齐,迎接天使,这位快马而来的宫人,她还认识,是万公公的干儿子,姓孙,在紫宸殿也是很有脸面的宦官。 这人到客气,见了许薇姝恭恭敬敬的,摆下香案,接了旨意,看着许薇姝面色好转,连忙道:“娘娘容禀,万岁爷身子康健,就是想念儿孙,特意召各位主子进京。” 许薇姝点点头,又说了几句闲话。问了下宫中故旧的情况,便让玉荷塞过去个丰厚的荷包,先请他回客房安歇,才打开圣旨,又看了一遍。 圣旨应该没什么问题,大意就是安王是个孝顺皇孙,他想得厉害,特意召回京城看看,不忍心孙子夫妻分离,所以也让接安王妃进京。 来了圣旨,别的也罢了,尚不知是好还是坏,有一点儿却绝对是好事——自家男人总算是有了确切的消息。 王府上下也就松了口气。 连许薇姝也觉得身上压力骤减,不得不承认,她再好强,有些事儿也没办法代替方容,至少现在不行。 那位王爷不知怎么想的,此刻竟不在京城,反而跑到江南去了,目前正和张兰芝在一处,这是传旨的宫人透露的信息,似乎不该出错。 许薇姝琢磨着,方容应该要写信过来了,果然,当天晚上没睡多长时间,卢玉衡和徐峰两个负责值夜的。便不顾规矩,半夜把王妃叫起来。 方容的信果然送到。 很薄的一张纸,写得字儿不多,许薇姝扫了一眼就看完,笔迹有些虚软,他在信中说一切都好,江南叛乱也渐渐平定。 翁山郡王一家子。除了三公子外。已经一网成擒,如今要押送京城受审,他也会回京城。 说的本都是正事。只在信的末尾提到,当日月圆之夜,对月饮酒,忽见姝娘飘然而下。只浅酌一杯,便已是醉了……寥寥数语。隐约有相思之意。 许薇姝心里沉甸甸的,忽然也有了那么一点儿想念,忽然觉得启程去京城,若是能早日与他相见。便不算辛苦。 没两日,江南的消息陆陆续续传回来,大体的叛乱被镇压。只剩下一些散兵游勇还在抵抗。 翁山郡王倒了,虽然少了一个三公子。好像翁山郡王也就有这么一个儿子能拿得出手,但此人贪花好色,又狡诈无比,实在无明主气度,估计大殷朝里那些个人精也不把他当回事儿,就是现在还闹腾的那些,也不会听从他三公子的命令。 天使驾临,皇帝陛下苏醒,靖州顿时安静多了,那只是表面上,私底下更是暗潮汹涌。 “……这也不知是真还是假?” 一群安王府的僚属凑在一处,商量来商量去,还是没办法达成共识。 “要不然再问问王爷?” 现在能够联系上,可王爷还是一句话,听凭王妃做主,看信上字迹潦草,想必王爷那边也有什么变故,根本顾不上靖州。 按说万岁下令,那肯定要遵从,但谁知道这旨意是真的还是假的,万一是忠王矫诏又怎么办?若是对方诓骗王爷王妃进京,那该如何是好? 许薇姝到是命一众宫人开始收拾东西,那些准备送去表孝心的各色礼物,总算派上用场。 僚属们不清楚,她可是很清楚,皇帝昏迷,能掌着印信的,乃是万宝泉万公公,那是皇帝的亲信,一向忠心耿耿,绝不会为忠王所用,既然传了旨意,说明皇帝是真清醒过来。 再说,虎死余威在,没人敢太岁头上动土,忠王也不敢,何况老虎未死。 许薇姝听到消息很淡定,可外面表面平静,其实都提着一口气,谁都不知道这位皇帝会做出什么事,要是他年轻的时候,诸位大臣还能揣测他的心思,到了如今,再没人能猜得透他老人家的想法了。 又一次要回到京城,许薇姝不知为何,忽然又有点儿不愿意走。 她可是把靖州当自己的家在经营,她已经设计好了邬堡,且这一座邬堡已经在建设中。 那些只看设计图纸,就让人心动神摇的,美轮美奂的城池,她还想第一个见到,第一个住进去。 可惜皇命难违,只希望过阵子就能回来,不过封地在这儿,想必也在京城呆不太久。 许薇姝一边盯着收拾东西,一边和方容书信往来,方容的字迹还是很虚软,从字迹就看得出,大约身体不大舒服,但只要有精力写信,想必也没出太大的问题。 只是书信往来了几次,方容那边又断了消息,许薇姝觉得大概是自己要赶路,那边也忙,就没多想。 ………… 京城,紫宸殿 老皇帝坐在软榻上,案头燃了安魂香,这是天教的东西,香味并不浓郁,却着实管用。 万宝泉捧着铜镜,指挥两个小太监给万岁爷染头发,所有伺候的宫人都眼观鼻鼻观心,小心翼翼,那两个小太监的动作也战战兢兢。 给万岁爷染头,那是掉根头发都是了不得的大事。 老皇帝却看着镜子里,那个模模糊糊的影子发呆,半晌忽然道:“万宝泉,你说朕是不是老了。” 万宝泉吓了一跳,面上却纹丝不动,只道:“老奴到看不出来,许是万岁爷躺得时间长了些,气色不好,好好调养两日,必能调养回来。” 他这会儿可不敢随便拍马屁,如今万岁爷的脾气不好,拍马屁容易拍到马腿上。 皇帝闻言,就叹了口气:“是啊,睡得太久!” 两个宫人给万岁爷染完了头发,万宝泉又亲自伺候着给他净面,折腾完。舒舒服服地又躺回床上去,捂上棉被,闭上眼。 万宝泉还当陛下睡了,就使了个眼色,令那些宫人们都退下,自从皇帝醒来,睡眠是越发不好。屋里伺候的人。连呼吸声大了,都能惊扰到他。 却不曾想,他刚退到门口。便听皇帝忽然出声:“要义王进来吧。” “是。” 万宝泉低声应了,就去传旨。 忠王和义王两个,现在都在外面求见,冒着寒风戳在那儿。已经站了足足两日。 一离开寝室的门,万宝泉就想。万岁先见义王,怕是心里信义王多些。 别人不知道,他这个天子身边的奴才却知道,陛下病倒。忠王虽没有明着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却私下里逼迫紫宸殿的女官和宦官们,要他们取陛下的印信。 忠王的话到不错。他向来有监国之责,皇帝病重。总要有人代行朝政,没有印信却有诸多不便。 但无论如何,他这种行为着实太敏感,不是他身为人子该做的,还有义王,义王本在西北,却能第一时间听到消息返回京城,还和忠王撕破脸闹起来,皇帝恐怕也一样不高兴。 当时忠王命人以皇命为借口,宣义王进宫,又软禁了他,他想办法逃走,到是正常选择,但他竟然能从宫里逃出去,在宫里不知道安插了多少人手,离宫后,又有禁军和各地军队的将领支持,一下子,这些都暴露,也不知道陛下会怎么想? 万宝泉叹了口气。 他那位陛下应该明白的,不想当皇帝的皇子不是好皇子,那些皇子们年纪都老大不小了,像太子和忠王的儿子,都到了当爹的年纪,难道还真能指望他们什么都不想,也不做? 吐出口气,万宝泉进了偏厅,就见忠王和义王的气色都不怎么好,大概比皇帝好不到哪里去。 两个人谁也不搭理谁,这几乎算是撕破了脸皮,连脸面功夫都懒得做,估计再做也没用。 “义王殿下,万岁请您进去。” 忠王手一颤,脸色大变。 义王的脸色也变了变,站起身,跟着万宝泉进了寝宫的门,一进门就扑通一声,跪下。 “父皇,孩儿知错!” 说着,砰砰砰地磕了三个响头。 皇帝到笑起来,笑得咳嗽了声,万宝泉连忙给他端茶润喉。 “孝儿,你到是自觉,那你说说,哪里做错了?” “儿臣不该擅离职守,扔下西北防务。”义王这话,铿锵有力,只说这一句。 皇帝低下头,认认真真地看他,看到他脸上坦荡的神态,看着他虽然低着头,做出一副臣服的样子,其实腰背却是硬邦邦的,不肯真正弯腰。 本来,他还有些话要说,这会儿却一下子没了说话的兴致。 皇帝的位置高高在上,手掌生杀予夺的大权,当官的在任上的事情,都不会愿意让皇帝知道,大家都喜欢糊弄皇帝,也惯于糊弄皇帝,他当皇帝当得时间久了,也就不太在意这个,可自己这个儿子,真当他是傻子不成? 京城现在到处是传言,都在传,方容和延国有勾结,他这个儿子也表现得义愤填膺。 但皇帝自己有自己的探子,已经探听清楚,这消息是他放出去,他可能都没多想,只是很随意就这么做了,且并没有当回事儿。 皇帝看着自己的儿子,看了好一会儿,才道:“罢了,你先下去。” 义王也没多说什么,默默退下。 好半晌,皇帝忽然道:“你说,老三和老四,哪个更好些。”忠王排行第三,义王排行第四。 他这话,万宝泉只能装耳聋,没听见。 “……叫国师来。” 皇帝蠕动嘴唇,喊了一声,他的精神又有些不好,运了运气,胸口闷痛。(未完待续) ...R640 第二百一十七章 姑娘? 易恒捋了捋胡须,默默为皇帝诊脉,良久沉默无言。 皇帝也不催促,只是这一双眼盯着他,就让人觉得精神紧绷,喘不上气。 良久,易恒才笑道:“陛下请放心,您真是大安了,再吃两丸药,就能恢复如初。” 听了这话,皇帝终于露出一丝笑容,轻咳了两声:“那要多谢国师才是。” 易恒谦虚了几句,一低头,借机拂去额头上的冷汗,令人捧着笔墨纸砚上前,摊开纸张,挥毫泼墨。 能被册为国师的,无不是皇帝信任的道家高人。 可易恒法师总想,要是再有第二次机会,就是他师伯威逼利诱,他也不接这个位置,不伺候皇帝! 皇帝这种东西,永远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但他现在已经从那位终日闭关不出,也有底气闭关,不搭理皇上的前任国师手中,接了这块儿烫手山芋,现在皇帝召见,他就没胆子不来。 一边替陛下写丹方,易恒一边琢磨,他也要尽早抽身才好。 还有他们天教,也该收敛收敛。 虽说殷朝人都崇尚道家,可道家也不是只有天教一个教派,天教被立为国教至今,足足有二百余年,香火鼎盛,别说佛教赶不上他们,便是道家其它教派,也稍逊一筹。 现在尚且平静,可时日长久,怕要起纷争。 天教徒子徒孙众多,恐怕免不了出现良莠不齐的状况,要是弟子中出现几个仗势欺人,不懂修行的俗人,整个天教都颜面无存,偏偏越怕什么,什么事儿就偏偏发生。 和佛家也就算了,天教本也是道家一支,同样寻求大道,他是实在不想有什么龃龉产生。 近年来,好些前辈宗师都闭关的闭关,遁世的遁世,有远离红尘俗世的迹象,师父师伯们,也显少露面,当年,他师父说了好几次,说天教不是以前的天教了。 写完了药方,呈给皇帝看,皇帝显然在这方面也有些研究,点点头,显见没有不满意。 易恒暗自松了口气,刚想告辞,忽然就听皇帝开口问道:“国师,天教能断人命数,你说说看,朕还能活多久?还能做多少年的人间帝王?” “……” 皇帝身体略略前倾:“你别糊弄朕,朕今天,就想听一句实话,不是御医们说的那些模棱两可的东西,也不是万宝泉那群宦官,整天喊得什么万岁万万岁,朕又不是妖怪,也还没成仙,上哪儿去找什么万岁?” 易恒一咬牙,恨不得一巴掌拍过去,他祖母的,谁他妈的知道你还有几年的命?没准儿明天你自己喝杯凉水把自己给呛死了。 这话,他却不能说,也不敢说。 只好摆出一副沉思的脸,叹道:“回禀陛下,要说卜算之术,师门前辈们到也精通,但就是最擅长此道的苍冥法师,恐也难准确判断人之命运,臣只能说,陛下身体还算康健,若是好生保养,十年寿数,还是能保证。” 这句话吐出来,连易恒自己都佩服他自己,谁敢当着皇帝的面,这么轻描淡写地告诉人家,你有十年的命。 皇帝却笑了:“朕今年六十一,十年后七十一,在大殷朝来说,绝对算得上高寿。” 他是真高兴,脸上阴霾散尽,一点儿都没恼怒,挥挥手,就让易恒退下。 易恒离开寝宫的大门,扫了一眼那边的屏风,这会儿才有心思想,还有什么人呆在皇上的寝宫里?皇上病得如此严重,难道还有旁的心思?是哪个宠妃,能听这么私密的话。 他没看见,那不光不是个宠妃,还是个老头,只是长得仙风道骨,瞧着比易恒可有范儿得多。 皇帝请他出来,可比面对易恒时热切些,也更认真:“仙师,长春丹十年内,当真能炼制出来?” 他的语气也有些急切,声音微微颤抖,并不像以前那个总是智珠在握的皇帝。 这个被称为大师的老人家点了点头,笑道:“陛下放下,现在所有的药材都配齐了,药引子虽说难找,可陛下洪福齐天,就在五年后,便是六十年之期,到时,某自然为陛下取来。” 皇帝目中隐隐生出一丝光华,面上却镇定了些许:“没想到真有炼成的一日,先皇当年就求药不得,朕到是有了希望……说起来,还要感谢萧妃,若不是萧妃替朕请来仙师,朕不但求不到仙丹灵药,连这一劫,怕也渡不过去。” 老人笑了笑,细声叮咛道:“陛下,这长春丹,也并非什么长生不老药,当年彭祖服用了长春丹,也只得八百年的寿数,但那时的仙丹,是用仙药炼制,咱们很难寻得,且有几味药,都用了替代品,即便炼成长春丹,能延寿五十载,便算多的,再多,也不会超过八十载。” 他如此泼冷水,皇帝反而更信服,要是这老人拍着胸脯保证,说一定能长生不老什么的,他绝不会相信。 “陛下,还有一点儿,在长春丹没有炼成之前,您必须清心寡欲,也不能再在朝政上过于操劳,否则,怕是仙丹炼成,您的身体已经受不住这药性了。” 老人一脸严肃。 皇帝也不觉严肃起来,陷入沉思。 任何一个坐在这把椅子上的人,都不会想放弃权力,没有坐过的人不明白,你呆在这把椅子上,享受过了权力的滋味,若是再放手,那简直生不如死。 再者说,他之后有了长春丹,还有很多年可活,活得绝对比任何人都长……若是放弃手中的权势,那活得在长久,恐怕也毫无意义。 “……我考虑考虑。” 老人见他如此,也就不多劝,这种事儿,劝也没用。 皇帝和一个不知来历的所谓仙师,闷在寝宫里说话,许薇姝他们,也快要到京城了。 此时已经是寒冬腊月,大雪飘飞,在外面骑马,不多时脸颊就会皲裂。 许薇姝的马车里生了炭火,又有暖炉在,到是温暖如春,她膝盖上躺着一叠京城那边的情报信息,只是些街头巷尾的小道消息,但能送到她眼前,都差不多有九成是真。 京城里都说,这次皇帝病重,萧妃一时着急,顾不上规矩,竟然不管不顾地从外面请了个神医进宫,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说服了皇后,两个人真让那位神医给陛下诊治,竟也当真把人给救醒了过来。 那些传言,简直要把神医传成神仙。 听说皇帝的身体一日比一日好,都能上朝了,京城颇有普天同庆的意思,而且皇帝一好,江南的叛乱就被镇压得差不多,虽然各地流民起义还是络绎不绝,但都是小事,至少在皇帝看来,那些都是小事,根本就挡不住京城的喜气。 许薇姝看完了这些消息,就忍不住略略一皱眉,这事儿似乎挺正常。 皇帝又不傻,他肯定自己都查过,任谁查看,也是萧妃看皇帝怎么也醒不了,自己病急乱投医,一着急就命人去四下寻找神医,还特意找了好多重病患者作为测试。 那个神医在京城也有些名气,开了一间药铺,都有百年的历史了,现在坐堂的是这个老神医的徒孙,他有外号叫药痴,一天到晚憋在炼药房里,轻易不出门,也有好些年不给人看诊,但很多医生都知道他的名号,他的辈分也极高。 这次因为萧妃给出的奖励有不少珍贵药物,还有他紧缺的,这才出山,一出马,京城所有的医生都不敢在他面前抬头。 就这样,神医冒出来,进了宫,还真把皇帝给弄醒,让皇帝能安安稳稳坐到朝堂上,朝野那些乱七八糟的躁动,一下子就平息下去,怎么看,都不像有什么阴谋。 但许薇姝不知为何,总觉得这里面应该有点儿问题,不过,也没什么不好的感觉,她晃了晃脑袋,就不去多琢磨。 终于到了京城。 马上浩浩汤汤进门,隔着窗帘,道边老百姓跪了一地,赵三过来见礼,低声道:“娘娘,老奴先回王府通报一声。” 王妃回府,那肯定要正门大开,所有人迎接,不能灰溜溜地回去,就钻了小门。 这是规矩。 许薇姝很随意地应了声,反正方容还没到,她也不着急。 赵三得令,赶紧快马加鞭去王府,一进门就瞧见杨木也在,登时吓了一跳:“咦?难道王爷回了?” 杨木摇了摇头:“没。” 赵三顿时奇怪,杨木是王爷身边得用的,向来跟在左右,怎么这会儿到先回府了。 不过,他也顾不上细问,赶紧吩咐下人们收拾。 王府早就得了信,正忙着挂上红灯笼,收拾园子,所有的树木都要修剪,还要系上彩带。 他四下看了看,居然布置得相当不错,很规整,脸上也露出几分满意。 “这帮小的到是越发能干。” “雯姑娘吩咐过,务必要在王妃回府前,把王府收拾干净。” 杨木身边一个小太监很得意地笑道。 赵三顿时转头,盯过来,看着杨木的脸:“雯姑娘?” 杨木皱着眉头,极为清晰快速地吐字:“王爷让我从江南把一个姑娘送回王府,交代他和王妃不在期间,府中一切事务,由这个姑娘做主。” 有那么一瞬间,赵三以为自己的耳朵坏了,转头就仿佛看见了晴天霹雳。 不知道王妃回府,会出什么事!R1152 第二百一十八章 兆头 赵三翻来覆去地琢磨,来不及问这个雯姑娘是怎么回事儿,一咬牙道:“先瞒着,迎了王妃进府再说。” 他们几个商量了商量,也只能先瞒着。 可转念一想,这事儿怎么可能瞒得住?从靖州跟来的那些个下人,恐怕不说对王妃比对王爷更用心,也相差仿佛,在这座王府里,谁敢瞒着王妃什么事儿? 赵三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儿,竟不知如何是好。 若是换了旁人家,别说是个王爷,就是个寻常富贵人家男主人带个女人回来,那也不算大事,至少用不着下人为难,当家主母便是心里嫉妒,聪明的也不至于闹将起来,让自家男人不好看。 但在王府,王爷可向来不和别的女人瞎掺和,就说府里的小妾,赵想容赵姑娘,在府里就没一次和王爷碰过面,王妃没克扣她的用度,锦衣玉食也说得上,但要见王爷,她自己都不敢提。 尤其是现在,王妃在靖州辛辛苦苦替王爷善后,筹备粮草物资,应付那群西北军,费了多少心力,如今心心念念想早日与王爷团聚,来到京城,若是知道王爷悄没声地先送了个女儿过来,还让人家管家……赵三自己都替自家主子头疼! “赵总管,王妃到了。” 赵三也顾不得胡思乱想,忙开了大门,迎王妃进门。 许薇姝累了一路,也没多想,简单让玉荷打发了来迎接的宫人们,分了红包,就回屋去。 宝琴和玉荷两个忙着把从靖州带来的东西入库,也安排赵想容她们住下。 结果一去库房,宝琴就怔了怔。 看库房竟然是个陌生人,差不多三四十岁的嬷嬷,一见她们,十分殷勤,还主动拿钥匙开了库房的大门。 宝琴:“……” 王府库房的钥匙,除了王妃有,让宝琴管着,再就是王爷有一把,本来负责看库房的是王爷身边的张嬷嬷,是跟着从福王府出来的老人,以前做过两年王爷的奶嬷嬷,虽说时候不长,但为人老实稳重,深得王爷的信任,当时去靖州,因为她老人家腿脚不好,年纪也大了,便留下来还看着库房……怎么才去了趟靖州,这人就换了? 心下疑惑,宝琴就皱眉问道:“敢问嬷嬷,张嬷嬷人呢?” “我们雯姑娘问了问,她老人家的孙子在京城开了间茶楼,生意极好,就放她老人家出去享清福,张嬷嬷的年岁毕竟太大,守库房这种差事,太耗费精力。” 这人说话瞧着客气,可宝琴还没感觉出来,玉荷就觉得身上发毛,此人总有些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她在宫里,没少见这类人,都是老油条。 玉荷想了想,还是先让人把东西搁王妃的私库里去。 不是她们小心,实在是行李里头,有些东西是要献给皇帝的,不小心不行。 他们一行人离开靖州,本也没惊动地方,没想到,那些老百姓一得到消息,竟然扶老携幼,书下万民伞相送,还把家里新种出来的玉米,红薯,还有高产的麦穗奉上。 这些东西别看不值钱,都是老百姓们的心意,一行人哭送了好久,直接送出百余里。 当场就让王府一干僚属落了眼泪。 他们大多读了半辈子书,有好些在科举上屡屡失利,多为失意人,这会儿看到这些老百姓的表现,都有人觉得自己一辈子只有这么一点儿成就,也能名扬千古。 那些老百姓送的东西,尤其是口口声声要献给圣上的吃食,再不值钱,也比献上金山银山更能讨得皇帝的欢心,只要那个皇帝还想要名声。 对这些东西,再小心谨慎也不为过。 把行李箱安顿好,玉荷殷切叮嘱,别让外人碰,也幸亏守着王妃私库的还是自己人,没给换个不认识的,给人添堵,办完事儿,她拉着宝琴一回内院,两个人就阴沉下脸。 “那什么雯姑娘究竟是何人?” 这是王府,玉荷想打听点儿什么事儿,绝没有打听不出来的道理。 很快,大家就都知道,那位雯姑娘是王爷特意从江南送回来的,进府是乘坐的时王爷的马车,由王府最精锐的侍卫护送,一来王府,便奉王爷命,接管了王府上下之事。 她到没露面,看身形只是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瘦小的很,不爱说话,独爱梅花,一来便占据梅园,闭门不出。 但她手底下人很多,还都是能耐人,几天的工夫,王府上下比较关键的地方,就都换上了她的人。 毕竟当时京城正乱,两个正经主子全不在,留下的下人们多是准备颐养天年的老人,要不然就是不被重视的,福王府送来的下人,人家雯姑娘拿着王爷的手令,自是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宝琴和玉荷面面相觑,心里全有些不是滋味,俩人回正房,结果王妃早就睡下,她们也不敢打扰。 风很大,寒风凛冽。 狂风吹得窗子咆哮作响,有点儿鬼哭狼嚎的风范,许薇姝一睡就睡到天将暮,从床上爬起来忽然有点儿头疼。 玉荷连忙道:“娘娘,要不要请大夫来瞧瞧。”说着,忍不住瞪了伺候洗漱的宫女一眼,厉声喝道,“怎么伺候的,娘娘沐浴,头发湿了,也不知给吹干?” 顿时吓得那小宫女脸色煞白。 许薇姝失笑:“吓唬她做什么,还是个孩子呢。” 是她自己累得很,洗完澡就睡下,也没管那头长发,当年在宫里时,用不着她自己啰嗦,能混到女官身边做贴身大宫女的,没一个不是人精。 王府里这帮小宫女们,论眼色可没法和人家比。 “别忙,送些好消化的粥来,我吃点东西。” 许薇姝自己拿了贴膏药来贴,又给自己扎了几针,“把知客斋收拾好,别慢待了齐大儒。” “娘娘放心。” 这些个她们能不懂,玉荷一早就吩咐过,按照王爷的标准给齐大儒准备一应用具,其他随着从靖州来的那些僚属,也个个安顿妥当。 即便如此,许薇姝还是吩咐厨房给准备靖州那边常吃的食物,混合了京城这边的菜色,送去给那些僚属享用。 这些人初来京城,多是背井离乡,想必也有不安,她身为王妃如此作为,一来安他们的心,二来也给他们长脸。 王府里的下人换了不少,不用玉荷说,许薇姝一进门便感觉得到,在不知这些下人品行时,自然该摆出态度,表达重视,这些个下人即便惯于捧高踩低,那也要看王府女主人的面子。 处理完这些个琐碎事儿,许薇姝就道:“把靖州百姓送的万民伞准备好,还有那些个献给万岁的东西,我这就递牌子,进宫去见皇后娘娘。” 方容虽然不在,可这事儿必须第一时间进行。 宝琴和玉荷应了声,脸上都有点儿不自在,等一听说,东西竟然放在她的私库,许薇姝顿时知道,王府恐怕是出了变故,扫了两个丫头一眼,皱眉:“说吧。” 玉荷一咬牙,低声把雯姑娘的事儿一说,许薇姝怔了下,心下也有些不高兴。 她到没太怀疑方容,不是她自信,实是方容那人有些洁癖,可不会轻易接纳别的女人,当然,有人趁着你不在,竟在你家指手画脚,任谁都不会高兴。 许薇姝顿了顿,交代道:“我先进宫,打探下雯姑娘的来历,让赵三写个折子给我。” 玉荷连忙应了。 这也是在靖州呆久了的后遗症,靖州那边,里里外外的事儿都是她处理,方容在时还好,方容不在,那些僚属多为外男,不宜经常面见王妃,许薇姝就命他们若有事直接写成折子递进来,为此,还专门给出折子的格式。 就和后世公文差不多,要求尽量简单明晰,争取里面没有一句废话。 方容见了说好,要求他手底下那帮人也都如此做,连靖州那边的衙门,都习惯公文类型。 交代完,许薇姝就收拾东西进宫去。 皇后很给面子,一接她递的牌子,立马宣见,许薇姝乍一见皇后,简直吓了一跳,娘娘面孔瘦削,眼圈青黑,眼角的皱纹极多,竟仿佛老了十几岁,这才多长日子没见? 想了想收集到的那些情报,许薇姝就明白,娘娘一准儿是因为陛下整天沉没于寻道炼丹,这才忧心。 不过,皇后待她却十分亲热,比她当年做女官时,可要亲热得多。 也是,身为女官,那是下属,如今算小辈,还是孙媳妇。 皇后见了许薇姝呈上的礼单,十分喜悦,还专门当着她的面儿,就派人送去紫宸宫。 “万岁可是总把你们夫妇挂在嘴边,心疼的很,也不放心,现在见你们过得好,他也该安心了。” 皇后叹了口气。 两个人说了一会儿话,紫宸殿那边,万宝泉万公公竟然亲自过来传话,说是陛下龙颜大悦,连连说了三个好字,还赏赐了一大堆东西。 万宝泉和和气气地陪着许薇姝说了好一通话,他这人的所有言行举止,都是顺着皇帝的意思,许薇姝见他如此客气,就知道皇帝的确满意。 这些年来,就算底下向来喜欢报喜不报忧,但坏事也是一件连着一件,往年这时候,靖州来的都是诸如山民又闹事了,羌国又不安宁之类的消息,这地方的万民伞还是头一次见。 皇帝到觉得,这是好兆头! 许薇姝的心情也不错,只是完了事,一出宫门,就看见王府赵三在宫门外一个劲儿地转圈,左转转,右转转,满脸的焦虑,玉荷皱眉,扶着王妃上了车才低声喝问:“怎么了?这是皇宫,你闹什么幺蛾子!” “我的小祖宗,出大事儿了,刚才孙御医偷偷回禀,那个什么雯姑娘诊出喜脉来,喜脉啊!” 嗡的一声,玉荷的脑袋炸开。R1152 第二百一十九章 皇位 许薇姝一行人出了宫门,皇帝就披上衣服,也没摆仪仗,径直去蓬莱宫。 他到的时候,天都擦了黑,皇后正等着他,小厨房炖的是他最喜欢喝的鱼汤。 两口子相处几十年下来,知道彼此心意,别看皇帝如今宠爱萧妃,也宠那些年轻貌美的美人,可隔三差五地不见见皇后,那心里就空落落,尤其是有了烦心事,要动脑子想东西,必然要至蓬莱宫,在别处,总不自在。 皇后自己动手,为皇上拿梳子把头发梳通了,又亲自去泡他爱喝的茶。 “梓潼,来,坐下。” 皇帝接了茶,却并不喝,只捏在掌心里取暖。 “……你还记不记得,那年太子妃要送容哥儿离开京城,他在宫里听了宫人们胡说八道,一时想不开就躲到假山里去,害得朕命人找了他整整一日,始终找不到。” 皇帝的声音略带了几分感慨。 皇后失笑,忍不住叹道:“怎么会不记得,陛下那会儿可是吓坏了,容哥儿从小身子就弱,吹点儿凉风,也要病好长时间,陛下就经常念叨,说要给他寻一个神医好好养养,连小宸都没得过陛下这般照顾呢。” 小宸就是太子的嫡长子,并非如今福王府的长子。 当年太子妃产下麟儿,皇帝大喜,差点儿就册封为皇太孙,后来因为种种考虑,也是怕福分太过,孩子压不住,就没有成行,即便如此,皇帝还是时常让太子带孩子来宫里,享受天伦之乐,对他十分的宠爱。 大殷朝本就讲究抱孙不抱子,皇帝宠爱皇孙,确实比宠爱个儿子来得容易。 后来也不知怎么的,这孩子莫名夭折,皇帝因此大病了一场,给孩子举办了盛大的葬礼,以皇太孙的礼仪下葬,却不曾深究缘故…… 皇帝始终没有认真去查,看看皇孙是怎么死的,只认了太医们的说法,不幸染上风寒,病逝! 皇后可不相信这个。 以那孩子的身份地位,身边跟着的仆妇就有八十多人,照顾更是精心至极,别说着凉染上风寒,就是哪天稍微打个喷嚏,也是了不得的大事儿! 再说,皇孙也是三天一次平安脉,身体状况如何,有医案记录,可自从孩子没了,皇后都没收到什么医案。 她是聪明的女人,一听太医院的太医们说,医案让虫蛀坏掉,根本没有找到宸皇孙的脉案,她顿时就明白,这事儿不是她该管,她必须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太医院里的太医们一死就死了二十多个,哪怕皇帝一个月内瘦了十几斤,皇后也再没关心过这事儿。 后来,太子再生下的那些孩子们,没有一个能像嫡长子一般,讨皇上欢心了,也就是容哥儿小时候,因为身体的缘故,多少得了几分关注。 皇后勾了勾唇,目中冰凉一片,可太子妃发了疯似的,说方容是个祸害,克父克母,乃不祥之人,愣是把好好一皇孙送出京城去,皇帝也没多说什么。 这就是天家的骨肉亲情。 皇后心里头一片冰凉,却十分暖心地替皇帝披上一件大氅,小声劝道:“陛下也听说了安王府之事,咱们容哥儿是个有分寸的。” 皇帝没说话,他老婆这次猜错了,或许是故意猜错。 容哥儿带了个女人回去,那不稀奇,年轻的男人,谁还不好个新鲜? 有了喜讯,那还是好事,至少说明容哥儿的身体也没坏到极限,总算是能留下条血脉。 安王妃是宫里调、教出的女人,必然不会因为这个就闹得家宅不宁。 他现在仅仅是在想,神医透露出的意思。 神医虽然没有直说,他若是再为朝政所累,那别说十年,怕是能有个三五年的寿数,那都是万幸。 他终究还是要选个皇子替他主政,可这人选却需得小心。 如今天下不太平,不能选个懦弱无能的,可有本事的儿子掌握了权力,他岂能放心? 天家并非无亲情,可面对这把椅子,再深的亲情也比不过。 皇帝想了许久,终究觉得,容哥儿是好人选,论人品,论能力,容哥儿哪儿都不差。 只看靖州被他这么一收拾,如今就颇有海清河晏的气象,再看西北,再看江南,容哥儿能文能武,也能服众,偏偏他的身体还不好。 “若不然,就让神医替他看看。” 皇帝长长叹息,心下复杂。 ………… 玉荷阴沉着脸,欲言又止。 许薇姝坐在马车内,若有所思,路过街头,无意间看到一个小乞儿肩膀上扛着的彩旗,还有彩旗上说不上精美也有趣儿的画作。 宝琴也瞧见了,看气氛不好,有意缓和,便笑道:“那帮小乞儿现在替戏园子什么的宣传新戏,赚的银钱怕都不比婢子少。” 许薇姝莞尔,忽然笑道:“不回王府,我们去听戏。” “……” 跟出来的宫人们,怕自家王妃心里憋火,这会儿都不敢劝说,王妃要去听戏,就只能去了。 畅园是新从江南来的戏班子,才不过半年有余,已经把京城那些个老戏园子压下去一头。 哪怕是京中的贵女们,按说不该到这等鱼龙混杂的所在,一样免不了身着男装,呼朋唤友,偷偷摸摸来听戏。 许薇姝过去,也就不显得怎么显眼了。 畅园和别的戏园子不同,那是取了一个雅字,雅到了极致,京城不比别处,地价极为昂贵,居住大为不易,像这种戏园子,占不了多好的位置,盖不了多好的房子,那是有钱也没身份没地位去盖那等豪华大院的,可人家主人心思灵巧,虽说园子小,里面也没多少名贵的花草器物,偏偏就随意收拾,也显得雅致非常。 戏台子建在正中央,对面就是一个扇形亭台,台上除了座椅,雅间,还有为数不少的兰草。 兰草多算不上名贵,瞧着却极可爱。 许薇姝一来,就花大价钱,点了苏眉的鸳鸯记。 玉荷顿时一愣。 苏眉是最近京城挺有名气的戏子,不光会唱戏,还演过教坊司新出的舞台剧《白蛇传》,扮女角,饰演小青,又饰演法海。 小青妖艳,法海端庄,一下子就名动京城。 前两日,玉荷还听卢玉衡和徐峰两个人赞叹,说苏眉若是女子,必然倾国倾城。 只是,这戏子的名声大了,自然就很难好起来,他长得眉清目秀,是个美男子,又会说话,还有一副好嗓子,京城贵女私底下也偷偷捧他。 上个月,礼部侍郎家的千金,和户部尚书家的千金,为了争苏眉,甚至上演全武行,两家的颜面简直都要丢尽了,听说连长公主都提到这事儿,若非暗地里还有几个郡主什么的,也中意此人,稍加维护,这家伙如今说不得已经进了乱葬岗。 宝琴和玉荷面面相觑,都以为自家王妃气糊涂了,也要捧一捧戏子,好让王爷难堪。 她们有不敢深劝,都知道自家主子的性情,那可是个有主意的,旁人说话,决计不听。 玉荷叹了口气,也幸好王妃还明白事理,知道换衣裳换车,若不然真驾着安王府的马车过来,确实难看。 也幸亏这是京城,贵妇们追捧个戏子,虽说不好听,也不算大事儿。 便是家里的男人听说,大多数就一笑了之,换了江南那边,怕要起风波了。 许薇姝出的价多,苏眉每唱一段儿,她都是投上去三两三钱的金叶子。 玉荷都不知道自家王妃什么时候打了这么多金叶子回来,还拿着打赏。 畅园的主人向来有眼色,果然,等苏眉唱完,卸了妆,就推门而入。 宝琴等几个宫人一见他,顿时也双颊发红,此人身形修长,面容妍丽,虽是男生女相,可一身的气度,却丝毫不输给大好男儿。 许薇姝挥挥手,便让玉荷和宝琴带人下去。 两个宫女欲言又止,半晌还是乖乖退下,宝琴还罢了,玉荷甚至有点儿觉得,王妃真捧这样的戏子,可一点儿都不丢颜面。 她们两个一出门,那苏眉就撩了撩袍子,轻轻拜倒,“见过姑娘!” 许薇姝叹了口气:“没想到,你们都敢正大光明地出现在京城了。” 苏眉只是笑了笑,低声道:“安王身边的孙神医进了宫,伺候着那位皇帝炼什么长生不老药,皇帝有心再立太子,托付朝政,姑娘的如意郎君或可取胜。” 他这几句话,随便哪一句落到别人耳朵里,都如晴天霹雳,许薇姝听了,脸色都没变一下。 她知道这人口中的话,至少有九成是真,剩下的那一成怕也不假,仅仅是隐瞒了些东西,隐瞒的就算不是最要紧的,恐怕也是对她来说,极为重要的东西。 和这等人打交道,若是做不到宠辱不惊,那还是去与虎谋皮算了。 苏眉见许薇姝的表情,显然有一些不满意,不过,还是道:“您府中之人,金尊玉贵,安王爷极为看重。” 他这么一说,许薇姝反而笑起来,随手又打赏了三两三钱的金叶子。 两个人出了房门,许薇姝笑盈盈地领着玉荷她们回去,“走吧,一会儿去许家看看老太君。” 这番轻松的做派,到把两个丫头给惊得不轻。R1152 第二百二十章 管家 许薇姝回了王府,忽然发现王府上下所有人的工作效率大幅度提升。以前她理事的时候,还有个把奴才仗着她宠爱,无伤大雅地偷偷懒,现在一个个恨不得工作永远完不成,在她面前也一副工作第一,为了王府死而后已的表情。 身边伺候的宫人,也个顶个尽心。 这会儿,她刚说要沐浴,那边不光热气腾腾的水准备好了,池子里还撒上她比较中意的各色花瓣。 “哎!” 下人们贴心太过,许薇姝反而受不了,那种诡异的气氛,简直弄得家都不成家。 沐浴完,换上一身棉布做的居家服,许薇姝就坐在软榻上,让玉荷给她上了一杯雀舌茶,也不理会身上跟长了毛一样的宝琴,只让人拿了她的话本过来,很随意地翻看。 正看书,门外的小宫女就战战兢兢地过来回禀:“娘娘,秋兰苑的,的……” 话音未落,许薇姝已经道:“进来吧。” 秋兰苑就是现在那个雯姑娘住的地方。 也难怪王府里的这些下人们胡思乱想,那秋兰苑可不是寻常侍妾住的地处。 侍妾里头只剩下赵想容一个,住在梧桐苑,她过得也自在,无论是在靖州还是在京城王府,都把自己的地方收拾得与众不同,轻易不爱出门,往年还有其他侍妾时,也都是住梧桐苑,但雯姑娘一来,便住的是环境最好,离正院最近的秋兰苑。 来的是雯姑娘身边的贴身大丫头,叫春杏,一进门,就恭恭敬敬地给许薇姝磕头。 “见过娘娘,还望娘娘恕罪,我家姑娘身子弱,前些时日病着,大夫让静养,没能亲自前来拜见。” 玉荷忍不住撇了撇嘴,还姑娘,哪个姑娘家能大着肚子!还有,王妃都回王府这么久,这人也不说主动把账册送来,难道她还想继续管家不成? 许薇姝扫了这个大丫鬟一眼,笑道:“无妨,你主子既然有了身孕,就好好养胎,没事儿别随便出去,省得让人冲撞了。” 春杏脸色变了变,终究是没说话。 许薇姝也懒得和她多计较,寥寥几句,就打发人走,玉荷看着人出去,就有点儿发愁:“娘娘,那对牌……” 宝琴也道:“是啊,主子,对牌和账本可不能不明不白地让一个外人掌着。” 他们王爷还不知何时能归,总不能指望还不知道在哪儿的王爷下令,让那个雯姑娘还东西。 其实,要是雯姑娘懂点儿人情世故,就该主动归还交接,王妃回来,还有她什么事儿。 偏偏那位没动静,自家主子也不上心。 许薇姝莞尔:“京城这边,规矩都该改一改,原来的对牌过于简陋,都要换新的。” 并不是姝娘多想管家,她也知道管家是个辛苦差事,如果有人愿意替她,她真巴不得甩给别人,问题是,那个雯姑娘不行,名不正言不顺,且来历有问题,眼下正是紧要关头,王府这边的事儿,她要担起来才行,虽然方容没有只言片语,许薇姝也知道,那人要的是什么结果。 许薇姝带来的下人们,已经完全适应靖州那一套,和靖州的规矩比,京城这边未免过于松散,也太依靠某个人,要是以前,这事儿正常,可在靖州呆了这么长时间,所有人都习惯各种繁复详细的规条束缚,责任到人,只负责自己手头的工作,繁琐归繁琐,可做事踏实,心里踏实。 如今的王府,大家都不太适应,主要是身为主子的许薇姝不适应,必然要改。 彻彻底底地改规矩,那些个对牌什么的,没必要再回收,至于账册,用不着去找那雯姑娘要,许薇姝可以直接调看,管事们怎么敢不给? 春杏可不知道这位王妃的心思,出门时挺胸抬头,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 结果进了秋兰苑,夏嬷嬷的气就不打一处来:“你这是什么表情,跟你说多少次,在外面身段放低些,别老梗着脖子!” 春杏脸上一僵,连忙笑着过去挽上夏嬷嬷的胳膊:“好嬷嬷,我这不是觉得,咱们要是自己不立起来,以后姑娘出去也不被人看重,说不得要挨欺负,咱们姑娘可是卢国公仅剩下的血脉,王爷拿了兵符走,若不照应姑娘,让姑娘被人欺负了去,他脸上一样没光!” 这话一出,夏嬷嬷的脸色顿时更难看,气得一巴掌下去,春杏的脸就红了一片。 “你个死丫头,还敢说,你给我记住了,咱们姑娘姓夏,不姓韩,和卢国公没有任何关系,你要再敢胡咧咧,就是姑娘宠着你,我也撕了你的皮!” 春杏一缩脑袋。 夏嬷嬷运了运气:“还有,以后见了王妃,给我恭恭敬敬的,别动乱七八糟的心眼儿。” 春杏呆了好半晌,才道:“嬷嬷哪里话,婢子不是不懂规矩,怎么敢在王妃处拿乔,这次是想着姑娘有孕,咱们手里管家,好歹还能照应些,王爷又不在,若连管家的权力都无……我也是怕守不住咱们姑娘肚里的孩子。” 夏嬷嬷怔了下,面上扭曲,竟然有些狰狞:“留不住到也好!” 这话一出,就见春杏目瞪口呆,夏嬷嬷回过神,连忙掩饰过去,皱眉喝道:“你个丫头,别老耍心眼,我还不知你的小心思!” 说是姑娘管家,可她们姑娘那样的性子,能管得了什么,都是尽数托付给春杏罢了。 安王府再怎么说,那也是王府,春杏自从管家后,身份地位那是大不一样,出入都有人奉承有人捧着,还有她那表哥,以前和她勾勾搭搭,但从不提要娶她为妻的话,估计打的主意不过是将来娶了正妻,许她一个妾的位置。 现在可大不相同! 宰相门前七品官,在王府里能做主管事的大丫鬟,那给个诰命,估计都没人换,且她如今的日子过得滋润,出入有小丫头伺候,平日里管管家,绝对算得上威风,便是外面那些个在好些大臣面前,也极有脸面的管事公公,见了她也要客客气气喊一声春杏姑娘,满脸堆笑。 有这么一重身份,春杏的将来绝对有保障,日子想如何逍遥,就如何逍遥。 但王妃一回来,春杏再有心思也得明白,人家王妃才是安王府正正经经的女主人,她不可能拿着管家的权力不撒手,她也没打算始终不放手。 也就是忽然诊出主子有喜,她才脑筋一动,到主子面前只道——她们在安王府人生地不熟,若没个管家的权力,主子怕是吃一副保胎药也要求人,看个医生,还不知能不能请到合心意的,哪怕为了孩子,也先再管上三个月的差事,等胎坐稳,再和王妃交接也不迟。 “王妃娘娘离开京城许久,怕也对京中上下并不熟悉,贸然接手,怕是要出差错的。” 春杏这话说出来也不心虚,雯姑娘听了便迟疑半晌,默认了她的话。 有了这几个月,春杏觉得,自己想想法子,能捞一笔银钱,再扶持表哥在京城扎根安家,等事情过了,两个人在一块儿和和美美的过日子。 这边想得到挺好,结果一晃眼好几日过去,春杏忽然发现王府里变了天。 她相熟的管事们没音信的没音信,还有的被弄去参加什么培训,没两日又有王妃身边的小宫女过来,发了一本特别厚的书,说是王府的规矩,让背会了参加考试,若是考核不过,就通通发还卖身契放出去。 春杏几乎傻了眼——她也认得几个字,可只限于自己的名字,还有寥寥数个,都是自家姑娘教的,背这么厚的书,累死她也背不完! 这种事儿,连听都没听过。 一开始,春杏还当王妃是说笑,再不然,也该雷声大雨点小,或者就是想给雯姑娘找点儿不痛快! 王府这么多的差事,若都让下人们去背什么书,差事怎么做?王府如何运转? 她忍不住冷笑,只等着看那个王妃出丑! 的确是乱了一阵子,那些个管事们怨声载道,都说王妃的规矩太麻烦,根本不合用,也用不起来。 春杏不免幸灾乐祸,她初来乍到就在府里大动干戈,有人买账才怪,只看她怎么收场! 却不曾想,王妃一点儿都不恼,不按照规矩做的,就直接发落,根本不用,撵去庄子上先呆着。 那些管事傻了眼,却还等着看王妃把王府弄得一团糟,回来求他们,再不然,王爷回归了,也不会由着王妃胡来。 可是,一连一月过去,年节将至,王府不光没出什么乱子,还渐渐步入正轨,也没有人手不足的麻烦。 王妃带来的人手接管了整个王府的一应事务,明明人数只有以前的三分之一还不到,办事儿却比以前利索得多,过去还有小丫头的炭火发放不到,吃饭只能吃残羹冷炙,衣服都是坏的等等情况发生,如今渐渐也没了,办差出错,找负责任的人,是一找一个准儿。 许薇姝花了一个月的工夫,轻而易举地把整个王府都攥在掌心里。 她毕竟和以前不同,手底下能人众多,做这事儿,不算大工程。 快到年节,想了想,许薇姝让宝琴准备一些实惠有用的礼品,打算亲自去许家转一圈。 英国公府没了,老太君还在,也该去看看阿蛮和丽娘。R1152 第二百二十一章 礼物 许薇姝坐在车上,此时要去许家,她也不免五味杂陈,诸般感觉,复杂的要命。 那个家族让她初来到这里时,能有一个平缓的过度,能为她挡风遮雨,减去无数的麻烦,能给她提供一个很省事儿的,向上爬的平台。 她若不是国公府的千金,考女官怕有些困难,没人作保,也就没有资格,更别说得到方容这样的男人当丈夫,拥有绝对属于自己的,发展潜力巨大的势力。 得到了这么多的好处,可是,她却没有为那个家族做过什么。 脑子里有点儿乱,许薇姝随手翻了翻诗集,也没什么好看的,球球和小白,一个占据她的膝盖,一个趴在修长的玉腿下,哼哼唧唧地叼着一根骨头玩具玩。 马车走了很久,许薇姝都有些困倦,才隐约能看到远处许家住的庄子。 炊烟袅袅,一派田园风光。 现在许家不比以前,虽然另外买了庄子,却在郊外,到底还是不敢占京城繁华的地段。 一来京城地价昂贵,好地段的房子买不起,二来也怕出入总遇见熟人。 老太君还好,肖氏是个要脸面的女人,当年她就特别努力地经营自己的名声,大半儿为儿女,她自己也确实是这样的性子。 许薇姝悄没声地过去,也没让人通报。 一到大门口,就吓了老眼昏花的老崔头一跳。 “哎哟喂!” 老崔头在许家也有三十多年,乍一见许薇姝,连忙连滚带爬地进去回话。 如今可不比以前,现在所谓的国公都没了,许家就是平民人家。见了王妃,按照规矩要大礼叩拜。 没一时片刻,大门洞开,连老太君都出来迎接。 许薇姝肯定不能让老太君行礼,忙让玉荷她们给托住。 “折煞姝娘了,老太君快快免礼,该姝娘赔不是才对。入京多日。也不能来看望……” 跟在老太君身后的肖氏,目光闪了闪,脸上隐约露出几分恼怒。也想顺着台阶下来,就不给许薇姝行礼。 许薇姝也不介意,她微服而来,没摆仪仗。就是不想劳动家里人,再把事儿给闹大。对于肖氏,她只把她当个寻常亲戚走,就算这亲戚有些不着调,整日只想着占便宜。不想吃亏,还爱磋磨人,但你要把她当个不熟悉的亲戚。她那些所作所为,也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没想到。老太君反而不同意。 老人家眉头轻蹙,“娘娘慈爱,是娘娘的心,她们却不该轻狂。”说着,愣是压着家里人,行了大礼。 许薇姝也没办法,只好受了,才扶着老太君的胳膊进门。 进了大门,有大门阻隔,老太君挽着许薇姝的手,叹道:“不是我老太太为难姝娘,实在是家里不比往常,这些孩子们该知道轻重了,要能低下头,弯下腰,不会弯腰的孩子,将来还不知道会落个什么下场!” 老太太向来乐观,这会儿也带出几分颓丧,“我在,好歹有个诰命护身,能护住他们,但我还能活个几年?” 她老人家的诰命,皇上也没下明旨给除去,虽说连国公的爵位都失去,这诰命也名不正言不顺的,但这会儿拿出来,至少能唬住那些个普通贵族,不至于是个阿猫阿狗,都能欺上门,老太君一去,许家就真正成了白丁。 就算许茂竹能考出来,考个好成绩,还是要从底层一步一步向上爬,能不能爬起,也未可知。 许薇姝没多说什么,让宫人们把礼物搬下来。 “也没多少贵重物件,就是一车炭,一车我庄子里自产的棉絮,还有一些我从靖州带来的皮料布料,药材。” 她说得轻描淡写,其实不说别的,就是那些药材便都相当名贵,外面寻常人想花大价钱买,也买不着,全是皇帝替安王寻的。 安王的身体其实有些虚不受补,吃太多补药根本没好作用,许薇姝就送了许家来。 “其它的都是吃食,我自己灌制的腊肠,亲手做的熏肉,我记得老太君好吃甜的,还给您做了几坛子甜水果。” 甜水果就是水果罐头,只是密封条件差了点儿,保质期恐怕有限,即便如此,冬日里也能放很长时间。 许薇姝一边笑,一边又让玉荷把一些小箱子拿来,挨着排分给那些许家庶出的孩子们。 “就是些小玩意。” 的确都不是多珍贵的东西,每个箱子里装的都是差不多的荷包,荷包里面塞了好些金银首饰,并不起眼,可做工精致,光是工艺,就比金银还值钱。 这些东西全没有任何印记,拿到手,无论是当嫁妆,还是紧急关头典当出去,都颇为妥帖。 只看这个,也知道许薇姝是用了心思。 老太君欣慰一笑,肖氏低着头没说话,她身后几个许家庶出的姑娘和小子们,脸上都露出惊喜,有几个红了眼睛。 落到如今的地步,肖氏恨不得把每一分钱都搜刮走,好给阿蛮和许茂竹防身,他们也不免惶惶,完全不知道未来会如何,现在许薇姝给东西的举动,总算让他们心里安定些。 首饰的价值还在其次,至少,她们还有个当王妃的姐妹,将来真遇见什么为难事儿,也不至于当真无依无靠。 就算不会去麻烦娘娘,单单她们是和娘娘有血脉关系的兄弟姐妹,就等于戴上了护身符,外人知道,绝对会给她们几分薄面。 心灵上的抚慰,才最重要。 眼下的世道,那些无权无势的普通人,想要生活得好,根本就是做梦,不知道哪一天,你的一切都会被抢走,偏偏国公府的人,尤其是女孩儿们,人人都长相不俗,在富贵人家,这是好事儿,落到民间,那就是祸患。 一家子和乐融融,许薇姝四下看了看,仔细询问,也松了口气,看样子也不是太糟糕,除了肖氏瘦得脱了相,瞧着不大好,老太君反而精神不错。 按照她老人家自己的说法,她得努力多活几年,好歹看护着底下鲜花一样的儿孙们都成家立业,责任重大啊! 小宝和许茂竹他们都在读书,一时半会儿也见不到。 许薇姝特别叮咛,要是小宝想读书,就去王府,她把外书房收拾出来,由着他抄书。 老太君笑着点头:“你放心,小宝好得很,读书很有天分,也有毅力,以前还学着偷懒,如今比任何人都认真,竹哥儿那孩子更是出息,他先生们都说,他很快就能参加科举,不敢说一定能得三甲,考中个进士,还是有些把握。” 说了一会儿闲话,老太君就不让许薇姝多呆,更不要说留宿,就怕她坏了王府的规矩。 “走吧,别老惦记家里,家里挺好的。” 许薇姝应了,不愿意劳动老人家,看着她躺下歇了,又叮嘱她身边伺候的下人,要注意饮食起居,还给开了滋补的方子,需要的人参鹿茸之类,她带的药材里都有。 叮咛完,才起身离去。 许薇姝都说了,谁也不必送,偏偏肖氏就是主动要送,面上居然又恢复了几分温柔妥帖的神色,一脸关心地道:“娘娘,听说您家里要添丁进口了,这可是大好事儿,要民妇说,一准儿能是个男孩子,娘娘将来啊,也算有个依靠。” 玉荷忍不住剜了她一眼。 以前也没听说这位刚刚失去地位的国公夫人是个傻子,怎么竟说些糊涂话! 她以为她是谁,还敢管上王府的事儿了? 就那话里话外阴测测的含义,谁还能听不出?根本就是诅咒王妃,说王妃将来必然是个孤苦命,否则说什么依靠? 肖氏这话,正好触了安王府的逆鳞。 安王爷的身体问题,整个王府都特别关注,第二个被关心的,就是王妃的肚子什么时候能大起来。 大殷朝的规矩,庶子不能继承爵位,家里那什么雯姑娘就是生十个八个儿子也没用,真正能依靠的,还是自家王妃的肚皮。 许薇姝忽然站住脚,扭过头去,看向肖氏,冷笑了声:“肖氏,本王妃这会儿是懒得答理你,对付你嫌手脏,但你要知道,本王妃不是个心胸宽广的,你要是哪天让我不高兴,不想忍了,我也不动你,打蛇打七寸,哪疼打哪儿,你知不知道,我在靖州杀了多少人,杀人这种事儿,第一次做手生,多来几次,也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儿子再能耐,再才学八斗,死了也就是具臭皮囊。” 肖氏扑通一声,就坐在地上,瑟瑟发抖,脸上惨情一片,张口结舌,再也说不出话。 许薇姝哭笑不得,顿时觉得没趣。 她也就说了几句吓唬人的话,难不成,肖氏真以为她会杀了许茂竹?那可是国公府唯一的嫡子,她看不上肖氏,还不想老太君伤心呢! 但这会儿在肖氏的眼里,许薇姝每一句话都是真的。肖氏这种人,总不吝于把别人往坏处想,再加上,现在许薇姝肚子里确实有些火气,杀气毕露,别说肖氏,就是王府那些身经百战的侍卫们,在她面前,偶尔也会心虚。 许薇姝摇了摇头,招呼那些下人们扶肖氏回去:“你们太太身体不好,好生养着,别着了风。”(未完待续)R580 第二百二十二章 待遇 “……狂什么,你男人就是个乱臣贼子陛下自是要找机会料理的,到时候,到时候……唔!” 肖氏这句话没喊完,显然就让人堵住了嘴。 许薇姝哭笑不得,也有些意外。 这人还真奇怪,前阵子还听说肖氏想借安王府的关系,给许茂竹谋官,前几日她尚打着安王府的招牌,想给阿蛮相看个好人家,听说出入无不言自己是安王妃的婶娘,结果转过头来,到诅咒起他们安王府。 只能说这人就是欺软怕硬,越是关系亲近的,越是可着劲欺负。 奈何,她许薇姝不是个喜欢让人欺负的人,他们安王府,也没有纵容肖氏的意思。 肖氏骤然失去身份地位,一时间脑子转不过来,心里不平衡,闹出这些笑话,许薇姝可没打算真和她计较,回了王府,也就忘得差不多。 回了家,许薇姝就到外书房转了一圈,卢玉衡和徐峰他们都在,还有几个王府的僚属。 这几天王爷不在,京城又乱,一动不如一静,府里闭门谢客,他们也没什么事儿做,干脆凑在一处品茗喝茶谈诗论文,偶尔也畅谈国事。 一听通传,王妃来了,一群人赶紧七手八脚地收拾东西,戴帽子的戴帽子,整理衣冠的整理衣冠,卢玉衡手忙脚乱,死活找不着自己的鞋。 许薇姝也知道这帮家伙最近闲下来是什么德性,特意在外面多呆一阵子,省得进去看见不堪入目的场面,大家都尴尬。 好半晌,屋子里动静没了。许薇姝举步进去,扫了一眼,便见卢玉衡的脸色微红,略低着头,一张玉面熠熠生辉,简直就是个温润君子。 徐峰一颗心砰砰砰,扫了自家这位同伴一眼。也不能不承认。人家不愧是世家子弟,刚才还乱得不行,一转眼架子又端得足足的。好像天下间就再也没有比他更君子的人。 许薇姝忍不住一挑眉,乐了:“看来咱们这书房是布置得太舒服!” 所有人都讪讪而笑。 的确是太舒服。 王妃一回京城,虽说遇见的事儿不少,王爷没有消息。看着大不好,不知多少人等着看她的笑话。但许薇姝丝毫不以为意。反而认认真真开始做事,还一口气将王府的规矩都给改得和以前完全不同。 第一要做的,自然是将王府里那些下人们调、教出来,想磨练手下。自然要给事情做。 第一件事,便是把最常呆的书房给收拾成王妃爱的样子,典型的图书馆加休闲吧的设计。 四壁都贴满书架。书籍分门别类排列,除了书桌椅子之外。还隔出来茶水间,甚至……厨房和厕所也仅仅是几步之遥。 再一个隔间就是长桌会议室,摆放着布艺沙发,地上铺着地毯,烧起地龙,茶水一直热着,点心触手可及。 这样的书房,谁能不喜欢? 外书房那边自然也就照着王妃喜欢的样式改,改了可好,一群僚属,做正事的时候也就罢了,大家都是年轻人,有上进心,干活不敢不卖力。 可一闲来,就干脆就把外书房当成自己的游戏室,聚在一处喝茶聊天,暖和得紧,王妃又吩咐,茶水点心不能间断,饭点儿还能点餐。 好吃好喝,还有志同道合的朋友们谈天说地,在这个娱乐活动不算多的时代,大家有事儿没事儿待在书房,也就是正常现象。 许薇姝在窗边阳光最好的布艺沙发上坐下,自有宫人过来,摆上一扇小屏风。 她拿起块儿点心尝了尝,顿时笑道:“味道不错!贴红。” 身边的丫鬟就把点心盘子底下的红纸翻出来,印上王妃的小章,贴上去。 就这一贴,无论谁做得这道点心,都能多拿三文钱,别看三文钱不算多,但积少成多,那数目可就了不得了! 厨房里的厨子们都喜欢给书房这边送饭菜,不是没有道理!书房的客人们多为君子,也乐意给王府那些厨子颜面。 身为大厨,要是做不出客人愿意给好评的饭菜,就要降工资,若是得的好评多,奖金可比工钱高。 工钱,奖金还在其次,但若是评价够高,那王府的待遇,却是给个七品官也不换,只要拿到足够的积分,你就什么都不用愁,生病有人给治,医药费全免,年老有专门的养老院给你养老,别说厨房里那些身为宫人的大厨,就是有家有业的,为了那丰厚的养老金,做出来的饭菜,那也比御膳房高出不知多少倍。 不只厨房,王府的下人们都是一样的待遇,那些僚属,只要还在王府一天,待遇等同。 就因为这个,徐峰死活不肯去户部任职。 他算数极好,正经考进士可能考不上,但像户部一类的部门,他要是拿着王府的推荐过去,哪怕没参加过科举,也一样能做官,就是入不了阁而已,将来做个四五品,也不算没有希望。 天下间能当宰相的官员,又有多少? 许薇姝本来想过,把他推荐去户部,自家王爷这点儿薄面还是有的,可徐峰居然露出几分不乐意来,也就罢了,这人挺得用,许薇姝也没有把人往外赶的道理。 卢玉衡他们都笑他傻,可人家徐峰有自己的理由。 瞧着去户部任职,好像很出息,又有安王府帮衬,将来说不定还能做个京城大员,但现在世道如此之乱,户部肯定也乱,他脑子不够用,去了没准儿就是炮灰的料,而且……在王府干活,他学到了那么多的东西,且这些知识,好像永远也没有尽头,他一旦离开,损失太大。 再说,他早就习惯这种轻松惬意的工作氛围,你只要用心竭力不出错,一般情况下,就能得到提拔,别人能看到你的努力,你的功劳也很难让旁人抢走。 当然,不是说完全没有纷争,比起其它地方,却不知好多少倍。 再加上高得让人恨不得一辈子就赖在王府,再也不离开的待遇,徐峰想走才有鬼! 许薇姝坐在屏风后面看书,其他人除了衣冠整齐些,聊天时声音低了些,也没太多不适应,主要是习惯了。 换了一开始,每次王妃大驾光临,大家就浑身不自在,奈何人家王妃见多识广,懂得知识让人心生敬畏,教书的时候,他们又忍不住去偷听,一来二去的,自然习惯和这位娘娘聊天。 卢玉衡扫了一眼,看到屏风上映出的倩影,脸上就带了三分感叹。 他当初在靖州,见过王妃后,还以为京城闺秀都是如此出类拔萃,后来也回过味儿,隐约知道,哪怕在京城,王妃这种见识也不同寻常。 “娘娘。” 许薇姝正读书,玉荷就过来,低声道:“雯姑娘腹痛不止,已经去请大夫了,娘娘要不要去看看?” “……去问问情况。” 许薇姝蹙眉,想了想还是起身领着玉荷他们出去,到没进秋兰苑的大门,只在门外等医生过来。 她是觉得以她现在的身份,进去恐怕不能让那位雯姑娘心安。 “谁负责雯姑娘的饮食起居?” 玉荷拿出本子来查了查,就把大宫女淑云叫来,淑云是安王身边的二等宫女,在王府已经有六年,打算自梳头做嬷嬷,就不肯再嫁人,向来稳重。 淑云一来,行了礼便道:“这个月淑云轮值,负责秋兰苑,这是记录册子,还请王妃过目。” 按照规矩,因为秋兰苑有孕妇,一应饮食起居,包括用的用具,都必须记录在案,雯姑娘每天吃什么,喝什么,见了什么人,什么时候休息,什么时候起床,都有专人记录,好供给医生查看。 只是因为秋兰苑自己不大乐意,记录到没多详细,不过,因着雯姑娘不爱出门,查来也简单的很。 许薇姝粗粗扫了一遍,略微沉吟,还没说话,就听院子里有人哭喊:“呜呜,这可怎么好,救救我家姑娘,救救她。” 紧接着,春杏儿就狂奔而出,往许薇姝身上扑去。 她当然扑不着。 要不是许薇姝反应够快,恐怕一脚下去就让这丫头吐血,袖子里的长鞭抖了抖,到底没飞出去。 玉荷使了个眼色,两个粗使宫人就过来挟制住她,一把堵住嘴。 春杏儿吓得脸色煞白,额头汗珠滚滚而落,看样子不知道脑补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许薇姝只盯着记录册子看,没多时,医生就到了,去给雯姑娘看过,又出来回报:“娘娘,屋里那位没什么大碍,可能吃了点儿大补的东西,不大合适,喝一副安胎药便没什么了。” 这医生说话也很谨慎,根本不乐意搅合进这种事儿里。 玉荷瞪了春杏儿一眼,那本记录册子上记录了,春杏儿昨日出门,去药店里要了一株野山参,除此之外,到没什么大补的东西进过秋兰苑的门。 春杏儿闻言,果然脸色一变,可还是很紧张,挣扎着挥开挟制她的两个宫人的手,喊道:“娘娘,姑娘只让奴婢伺候,还是让奴婢去抓药吧!” 许薇姝想了想,虽然不爽,可这会儿刺激一个孕妇,的确有点儿危险,就让玉荷着人和春杏儿一起去抓药,哪怕春杏儿找别的医生看药方,也不必阻止。(未完待续)R466 第二百二十三章 闹剧 按说,安王府多了个孕妇这点儿小事儿,应该掀不起多大的风波来。 京城好些王爷子孙一大堆,安王也就是个皇孙,还是废太子的孙子,他别说多一个孩子,多个十个八个的,在王孙贵族扎堆的皇城脚下,又能算什么! 偏偏万岁爷最近在朝堂上,频频提起废太子福王,不光是提起,还把他叫去紫宸殿密谈,一谈就是好几个时辰,大批大批的赏赐送去福王府。 福王府一下子又被众人记了起来。 那可是前太子的府邸,当年这位太子也是人们心目中非常合格的未来储君,记得有一年江南闹疫情,太子亲赴江南赈灾,一时间,所有江南百姓都立了他的长生牌坊,恐怕把储君当做真龙天子来对待了。 再后来,羌国和大殷朝蓝苍山一战,殷朝战败,羌王当时还没继承王位,但已经是主政的太子,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竟然放下话说,除非殷朝太子前往羌国常住,否则战争不会停。 事后人们都怀疑,那是他继承王位的考验,谁都知道,前任羌王是个神经病,提出这样的要求,半点儿也不担心大殷朝一怒之下,真拼命,恐怕也只有神经病能做得出来。 那会儿,满朝文武因此都不敢提及停战和谈,陛下也暴怒,下了死命令,血战到底。 还是太子不想战争继续,生灵涂炭,而且也看出大殷朝多年未曾有过战争,以至于军队的战斗力大减,士兵们也没有多少求战的欲望,他若是不肯做这个人质,恐怕会死很多人,很付出让人意想不到的代价。 于是,太子一口答应,前往羌国,一去就是五年。 这样一位太子,回来就被废,满朝文武一直都很不理解,哪怕如今这个皇帝很强势,哪怕太子离开多年,其他皇子已经长大,大臣们也各有各的小心思,太子被废,还是个让人不忍提及的事儿。 如今,皇帝又再一次表现出对福王的器重,这次可不是先前那种哄着儿子玩的器重,而是重新让当年那些被福王连累,丢官罢职,或者被打压下去的大臣重回朝堂。 皇帝直接就在大朝会上说起福王的功绩来,还说福王一直是他的好儿子,当年是被羌国人骗了,害得他们父子相疑。 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最近这位万岁爷的脾气不好,大臣们也不大敢反驳,也没什么好反驳的。 当年太子被废,疑点重重,就是皇帝下令给搜集的罪名,那些罪名里能有十分之一沾点边就算不错。 现在皇帝说是误会,那也只能信是误会。 万岁爷来了这么一手,福王府又成了香饽饽,连带着福王府里唯一一个在外面有爵位的儿子,安王,也勉强算得上有点儿引人注目。 安王年纪不小,身体又不好,好些人都觉得他或许没能耐留下个后代,不曾想,现在到有了,哪怕不是王妃生的,那也很了不得。 当然,现在安王未归,没请旨给那女人一个名分,孩子未曾落地,更别说记入族谱,勋贵人家都还不好明着去王府说这事儿,可私底下来得勤快些,送点儿补品,跟王妃暗中道一声恭喜,那也应该。 许薇姝一连好几天应付这些人,到也哭笑不得! 那些贵妇人们,还真以为这不是坏事儿。 连许爱丽也纠结,抽空跑到王府和许薇姝谈心,言外之意就是,这孩子你先护着,千万别动什么歪心思,王爷又不在,身为王妃,合该把事儿办妥当,要是将来没办法生儿子,这一个好好养,那也不是不能养得和自己贴心贴肺,就是能有亲生的儿女,多一个庶子并不是什么坏事儿,可不能学那些个眼皮子浅的女人! 许薇姝知道她是好心,便没刺她几句——当年她那场婚姻,不就是让小妾给闹腾得不可开交,虽说那个未来小妾没怀孕吧!自己吃了闷亏,这会儿到让自家姐妹大方点儿。 好好把许爱丽给劝回去,自家姐妹说几句不中听的,许薇姝转过头也就忘了,不会太当回事儿。 可惜,家里这个雯姑娘实在不是个安分的。 这日,许薇姝正准备去庄子上常常新鲜蔬菜,玉荷就一脸难堪地过来,顾不上在王妃面前不失礼,隔着老远就听见她咬牙切齿地怒骂道:“都是什么玩意儿!真当自己有多金贵,她怎么敢,怎么敢!” 许薇姝也吃了一惊,忙仔细一问,才知道那个雯姑娘身边的丫鬟春杏儿,借口要出门去买些胭脂水粉,竟然偷偷摸摸去了福王府。 还不只一次,三天就去了四回,甚至把手头的钗环首饰换成银钱买通人家福王府的门房,探听到世子和世子妃的行踪,跑去堵路去了。 还是王府这边的门房见她说去买胭脂水粉,回来时检查,身上却没有,起了疑心,这才向上报。 也是王府现在规矩严,春杏儿又不是个安分的,玉荷一早叮嘱,多关注些。 许薇姝:“……” 本来一件小事儿,这下子闹大了。 春杏儿一白痴,竟然拦人家进山上香的世子妃的马车,当然没敢说,她怀疑许薇姝虐待她们家姑娘,想把孩子做掉的话,只说姑娘有孕,身体不好,知道世子妃是个慈善人,想求一个医术高明的大夫,给她们姑娘看一看。 这位就算没有吵吵嚷嚷,弄得众人皆知,可她一大活人,还拦了世子妃的路,谁还能不知道? 京城的老百姓又爱看热闹,更爱听八卦,类似这种王公之家的小道消息,传的不要太快。 几乎一眨眼的工夫就传得众人皆知。 世子妃也傻眼,不可能真派什么大夫,只说安王妃是宫中女官,尤其和太医院相熟,认识精通妇科的医生,自会料理,就让人把春杏儿给连拉带拽地弄走。 总不好让她呆在大街上丢人现眼。 许薇姝听见消息,叹了口气,果然没一会儿,人家太子妃就登门而来。 她带着宫人们亲自出迎,也不看春杏儿,直接笑道:“多日未见,嫂嫂可是清减了。” “姝娘才是,瞧着我都心疼,回头一定要罚三弟,那孩子不知道心疼媳妇可不行。” 世子妃是个很爽朗的贵妇人,当年嫁给世子时,福王还是太子,选择的妻子,乃是世家大族出身,那会儿京城由流行英姿飒爽的美人,世子妃便是当年贵女中的佼佼者。 这些年来,太子便福王,家里人几乎算是让圈起来,连出去交际也难,经历了风霜,世子妃显了点儿年纪,却并不衰老,也未曾怨天尤人。 她也是女官出身,只许薇姝入宫时,她便嫁人,两个人不认识,许薇姝嫁给方容之后,到免不了接触,只是即便是那会儿,因着方容得皇上看重,世子或许是有些担忧爵位最后会落到他的头上,不免有些芥蒂,关系自然亲密不起来。 如今方容已经分府出去,头上还有了自己的爵位,这关系就大不一样。 世子妃天然肯定要站在许薇姝这边,正室嫡妻,没有向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的道理。 “弟妹治家也太宽松,向那种碎嘴的丫头,不罚不行。” 许薇姝也笑,吩咐了几句,就有人拽了春杏儿去刑房打板子,她不爱罚人,可眼下就是这样的规矩,做错事必须按规矩来。 “还得谢谢嫂嫂给我留下薄面。” 那丫头如此冲撞人,世子妃就是教训她一顿,也理所当然,毕竟只是个丫头,但因为那怎么说,也是安王府的人,她把人好好送过来,交给许薇姝处置,看的是安王府的面子。 “三弟不在,你还要忙,我也就不多打扰,等清闲了,请你听戏。” 说了几句,世子妃便告辞而去。 把人一送走,玉荷就忍不住抱怨:“也不知王爷从哪儿招来的这等蠢货,就那个春杏儿,刚才还特兴奋,以为自己办了件好事儿,口口声声说,世子妃是好人,慈善人,会给她做主!” 别说玉荷,连七八岁没长成的小宫女都没这么愚蠢! 许薇姝皱眉,摆摆手让人下去,顺便吩咐一句,请个好医生回府,专门负责雯姑娘的身子。 “我睡一会儿,你们也歇歇。” 雯姑娘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一开始,许薇姝还真没太在意,她不觉得这两个人和方容,真是人们想象中的关系,可随着时间推移,她心里也有点儿不是滋味。 方容自己不回来,也不来个信儿,直接把王府的烂摊子扔给她,这都不是第一次,若只为安王府便罢,操持家务,不只为丈夫,还为自己,理所应当。 但随随便便冒出个女人,方容还给她管家之权,那简直是在打她这个王妃的脸。许薇姝再心胸宽广,也还是个女人,哪里能一点儿都不怨! 她一直就是可有可无地忍了,大不了给方容那个家伙记一笔,他回来再算总账,现在到闹得头疼,决定等那位王爷回来,给他点儿颜色瞧瞧。 许薇姝不对付女人,让她头疼的罪魁祸首也不是女人。R1152 第二百二十四章 太子 “啊!!” 春杏儿脸色煞白,紧紧抓着床单,满身都是冷汗,小丫头给她上药,一碰她,她就忍不住惨呼。 吓得雯姑娘也打了个哆嗦。 夏嬷嬷站在床前,冷冷地瞪着她,半晌才冲雯姑娘道:“姑娘,当初从江南来京城时,你怎么答应我的?” 雯姑娘一缩脑袋,低下头去,一言不发,她长得很瘦,五官清秀,尤其是一双大眼睛,总是带着水光,显得楚楚可怜。 无论谁看,这也是弱柳扶风一美人,很容易就能得到男人的怜爱。 “这个孩子,你死活要留下,老奴琢磨着这辈子你也再难嫁个什么好人家,有个孩子承欢膝下,无论是男是女,总算有个盼头,也就应了你,但你自己该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身份,这是安王府,不是你可以为所欲为的地方!” 夏嬷嬷的语气平缓,并不急促,但像针刺一般,每说一句,雯姑娘就抖一下身子,大颗大颗的泪珠滚下来,砸在她的手背上,贝齿轻咬,泪痕点点。 春杏儿听得似懂非懂,却是恨恨抬头:“嬷嬷,你是什么意思?难道让姑娘在府里被人欺负死不成?我去求世子妃,那也是为了咱们姑娘!” 夏嬷嬷瞥了她一眼,那目光就像在看一个死人,冷笑:“你算什么东西?不过一下人奴婢,还敢去说王妃的不是?” “……姑娘有了身子,让你死了再污了姑娘的眼。才容你到现在,否则,不用王妃动手。我先除了你这个祸害,也省得给姑娘惹下大祸!” 这个嬷嬷的目光太冷,本来愤愤不平的春杏儿让她一看,满肚子的委屈一下子都说不出口,伤口疼得她死去活来,喘息了几声,到也没力气争辩。只是把头埋进枕头里,小声呜咽道:“姑娘,您可要为奴婢做主。奴婢一切都是为了您。” 良久,雯姑娘才叹了口气,伸手接了小丫鬟手中的药膏,亲自过去给她涂抹。动作又轻又柔。十分优美。 夏嬷嬷张了张嘴,看到姑娘的眼神,终究还是没说什么,只是心里叹气,当时就不该顺了姑娘的意,非买这么个娇养到大的犯官女儿当丫头。 这种不懂规矩的丫头,真是麻烦人! 那会儿她们在江南,得王爷援手。被救了下来,姑娘整日以泪洗面。需要人照顾,王爷就让她找人牙子选些能干的丫鬟买下,一群丫鬟里面,就这个春杏儿长得好,听说她爹还是个官儿,只江南太乱,她爹让翁山郡王给顺手宰了,他们一家子男丁都死无葬身之地,女人全被卖了出去,这丫头口舌伶俐,一见姑娘就大声哭喊,姑娘许是想到了自身,就非要买人。 要夏嬷嬷说,这种小姐身子丫鬟命的女子,一点儿下人该做的差事都办不好,只会闯祸。 即便当着姑娘的面,夏嬷嬷还是盯着春杏儿,再一次叮嘱:“我说最后一次,我们姑娘姓夏,被安王所救,其他的什么也没有,更没有什么兵符!” 说到兵符,雯姑娘的脸色也大变,猛地抬头:“爹爹说……” “姑娘!”夏嬷嬷一看她的神色,就知道她想说什么,“都过去这么多年,卢国公一脉,没留下任何一个男丁,难道还能用上那东西?” 且过了这么多年,这兵符恐怕已经不能起什么作用,若是韩家尚有男丁,且有本事,能在军中发展,有兵符在手,说不定能收服些卢国公以前的士兵。 可她家姑娘一个弱女子,所谓兵符,就是麻烦,给了王爷反而是好事儿。 雯姑娘的身份,确实不简单,她算是靖州卢国公最近的血脉了,她父亲是卢国公的庶子。 当年因为齐王谋逆之事,卢国公被牵连,合家一口不剩,成年男丁死绝,后来未成年的男丁也没活多久,到是有一些女孩子苟延残喘,有的逃了,又的被官卖,好歹活了下来。 雯姑娘的母亲是江南夏家的人,当时一看要出事,她母亲带着她和她尚在襁褓中的弟弟,匆忙出逃,投奔了娘家。 大约也是因为,卢国公挺冤枉,人人皆知,且一个庶子的家眷,并没有多少人太注意,情况又很乱,这才让人逃了。 她弟弟年幼,路上就得了重病,没到江南人就病逝,她到活了下来。 一转眼过去这么多年,雯姑娘平平安安地长大,嫁给个普通的书生,那书生也比较出息,后来给天下名臣张兰芝做幕僚,身份不高,位置很重要。 如果不出意外,怕是一生就这么很顺遂地过去,不曾想,那书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竟然附逆,暗中投了翁山郡王。 雯姑娘自己就是吃过这种苦的人,一提起谋反,就先吓得六神无主,拼命苦劝,她丈夫不光不听她的,还怕她走漏消息,再加上那个男人并不宠爱她,反而更爱家里一泼辣小妾,很有宠妾灭妻的意思。 那小妾一煽动,这男人便对结发妻子动了杀心。 幸亏夏嬷嬷是个精明认,那是跟着雯姑娘的母亲,在国公府里历练过的,一察觉不对,立时就带着姑娘连夜奔逃,一路不敢停,拼命逃跑,这一路上,他们是吃尽了苦头,幸亏正好撞见安王爷的马车,夏嬷嬷认识安王府的牌子,便用雯姑娘始终随身携带的兵符为证据,恳求王爷搭救。 可能老天爷还没想让主仆二人死去,她们稀里糊涂地就让方容救下,调养了一阵子身体,便被送往京城。 雯姑娘会有了身孕,这到是谁也不曾想到,她出嫁三年,一直没消息,吃了好些调理的药材都不管用,往日也殷切盼着能有个孩子,这会儿孩子才来,就不知该让人说什么才好。 许薇姝现在是不知道雯姑娘的身份,如果知道,肯定觉得这女人不靠谱。 她是卢国公血脉的事儿,本应该尽力隐瞒,隐瞒不住也不该自己乱说,春杏儿一个从外面买来,根本不知可信不可信的丫鬟,就随便能知主人家的私事,未免太疏忽大意。 许薇姝这会儿也没力气关注家里的小麻烦。 皇帝又抽风了。 他要复立太子。 大臣:靠,早猜到万岁爷最近动作频频,有让太子起复的迹象。 另外的大臣:不是吧,储君废立乃大事啊,怎么能如此儿戏! 还有那些个和义王,忠王串联的大臣:那绝对不行! 自从太子下台,他们没少落井下石,废太子的罪状,就有不知多少是他们罗列的,要是太子真当了皇帝,哪儿还有他们的好果子吃。 一时间,雪片般的折子飞入紫宸殿。 皇帝到躲进了蓬莱宫,拉着皇后一边说笑,一边让人收拾东宫,打算让太子再搬到东宫来。 那些折子他连看也不看,直接就让女官们弄到焚烧炉里烧了。 皇帝瞧着女官们辛辛苦苦搬奏折,不觉一笑,他当年刚刚为帝时,做事无不战战兢兢,每一份奏折都认认真真批改,就怕哪里不对,再让臣子们寒心。 做了几十年皇帝之后的现在,他是很难对那些奏折有什么敬畏之心了。 尤其是这会儿的奏折,大臣们送上来的东西,有多少是他们自己写的,犹未可知,恐怕大部分都是幕僚写完,自己誊抄,上奏折的目的,也不是为了这个国家,百分之八十是他们的私心。 人人都有私心,皇帝自己也有,他没办法让自己的臣子们没有私心,就只能让自己学着操控他们的私心了。 “梓潼,你收拾好东宫,把那几个偏殿也清理出来,这不要过年了,就让太子带着容哥儿,密哥儿,实哥儿,宜哥儿进宫住几天。” 皇后怔了下,应了:“那忠王和义王两家呢?” 皇帝想了想,点点头:“一并叫上。” 看了看万岁爷的脸色,皇后心里便明白,虽然是一并叫上,但太子一家子才是重点。 虽然太子还没有复立,可皇后只当他还是太子。 其实,太子继承皇位,对皇后来说,不是件好事儿,无论哪个儿子上位,她都是皇太后,既然没自己的孩子,她就宁愿上来的是个不那么名正言顺的,可能还要靠她这个太后扶持,那她说不定有机会享受下权力的滋味。 他们大殷朝也出过两位有实权的太后呢。 但皇后能在这位皇帝身边这么久,年老色衰,也没有被忘在脑后,那就是聪明人,聪明人都不会跟这个皇帝对着来,既然他决定了复立太子,自己也只能顺着他的心表现自己的想法。 帝后两个说完了正题,皇帝就回了紫宸殿,皇后吩咐下去,收拾东宫。 东宫虽说空了,可下人们并不敢怠慢,到保养得还好,用不着大规模整修,只是换一遍家居摆设,还有些树枯死了,看着不吉利,换上新的。 宫里真要做主子吩咐的差事,动作都快,还没进腊月,一切就准备就绪,皇帝就下了旨意,大体就说,过年了,他一年比一年老,不知道还能见儿子们几面,趁着儿孙们回京过年,便想着聚在一处亲近亲近。 一群龙子凤孙受宠若惊,忙把年纪同样一大把的儿子打包带进去彩衣娱亲。 这时候方容还没回来。(未完待续……)R1292 第二百二十五章 寂寥 入了腊月,马上就是年节,京城一片热闹景象,王公贵族们也免不了参加各种聚会。 一年到头,能这么毫无顾忌地,放开了热闹的节日,本也不多见。 圣上今年兴致特别高,各地的藩王都要进京,连好些有脸面的大臣们,也被宣召入京,恐怕新年大宴这一日,宫中女官和宫人们要辛苦些了。 因为前一阵皇帝说了要复立太子的话,前太子现福王,如今就是大家的关注对象。 当然,因着皇帝只是提了提,后面又没声息,甚至给义王的赏赐也很多,忠王同样被叫进宫里,安抚了几次,这次下旨,也是把所有儿孙都给叫进宫。 一时间,大臣们到摸不准万岁爷的脉。 如今似乎也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看看万岁爷出什么牌再说。 忠王和义王两家子先进了宫,福王一家子没等两日,也进了宫。就是没有一个人想起,还在宫外的许薇姝来,这到正常,安王又不在。 许薇姝也不得不承认,这个时代,女人还是依附于男人的存在,安王在,她才是安王妃,安王不在,人家就当你不存在,你也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这会儿就不知道福王和福王妃想什么,他们一家谁都没想起要问一问,是不是应该带许薇姝一块儿回宫去。 近乎漠视的做法,连外人也察觉到不妥,许家老太君,还有许爱丽和阿蛮,都忍不住上安王府来打探消息。 就连肖氏也有些坐不住。 肖氏不是个精明人,向来看不得许薇姝好,可她也尝过人情冷暖,自然知道安王府现在就是他们家最大的靠山,靠山倒了,对她的儿女们一点儿好处也没有。 许薇姝都觉得这位快要精神分裂。 这日又是大雪纷飞。 阿蛮进来时,脸颊通红,许薇姝忙给她找了个手炉,又给她灌了一杯热茶。 “怎么这会儿出宫?” 眼下肯定是宫里正忙的时候,阿蛮现在在蓬莱宫,虽然不算多么得用,到底是正经的女官,不会没事做。 “就是太累,这才溜出来偷懒。” 阿蛮叹了口气,像她这样家里落败的女官,在宫里可捞不着好差事,都是些累人又麻烦的活儿,但凡其他女官不乐意做,全会扔到她们的头上。 “别说我了,说说你,今天回家,我娘亲一大早就唠叨,人家福王府一家子都入了宫,听说还入主东宫来着,咱们安王虽然不在,可你也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地混日子,总要进宫去给皇后娘娘请安才是。” 许薇姝顿时失笑:“我可宁愿在宫外偷懒一阵子。” 阿蛮怔了下,暗自摇了摇头。 都说姝娘变了,她看还是一样,永远不低头,也学不会低头弯腰。 陛下这时候下旨,让龙子凤孙们进宫究竟是个什么意思,谁都能看得出来。 他老人家在朝堂上也不是头一次提要立太子的事儿,这次一看便是真心实意,能进宫奉承,才能得皇上欢心。 别人挤破了头都想进去,许薇姝还是这般不急不躁。 其实想想,她这个安王妃进了宫又能怎么样?去和那些人勾心斗角一番,最后难道就能让安王当这个太子? 所有人都明白,当太子不容易,这时候进宫就是去当靶子,遇见的坏事肯定比好事多,可即便如此,也没有一个人愿意放弃这样的机会。 高高在上的那把椅子太耀眼了,已经闪瞎了所有人的眼睛。 “姝娘,要不然让老太君动动以前宫里的关系……”好歹在皇后面前提一提安王府,说不定皇后自己想起安王妃没在眼前,就主动宣她进宫。 随着方家那些人,大张旗鼓地进宫住,流言越来越多。 什么前太子复立说,忠王太子说,义王太子说,连小不点儿的二十皇子也可能成为太子人选。 除此之外,那些个皇孙们,好像也不是没有希望。 整个京城今年的一大盛事,就是猜测太子人选,毕竟从前些日子,许薇姝他们还在靖州时,宫里就传出立太子的想法,这事儿可不是第一天被提起。 那些女官和宫人,恐怕也在猜测,只是他们不好诉诸于口罢了。 “传说五花八门,皇上透露出要太子复立,可也没个准话,大臣们也不知都是什么心思!” 阿蛮掰着手指窃窃私语,一本正经地揣摩储君人选。 许薇姝失笑:“要不开个赌局?” 这当然是玩笑话,谁敢拿国储大事随便开涮,真要有这种赌局,皇帝先气得灭了庄家。 阿蛮愣了下神,坐在那儿发呆,许薇姝干脆就拿了针线,给球球和小宝继续缝衣服穿。 原来小白就爱穿新衣服,现在不知是不是让这只傻狗给影响到,连球球也不再嫌弃衣服碍事儿,活动不便。 她给球球做了一身燕尾服一样的小衣裳,还有一个黑色的蝴蝶结,穿戴整齐之后,特别的酷帅! 至于小白,整一身层层叠叠的小裙子,也很漂亮可爱,剩下的什么老虎的,狐狸的,兔子的之类的动物装,那都是宝琴她们动手制作,保证在年下这些日子,一天换一套,次次不重样。 阿蛮回过神,看着她做,也觉得好玩,就是忍不住叹道:“等什么时候有了小世子,你给他做衣服,可比给这些猫猫狗狗的做要好。” “这个急不来。” 许薇姝留下阿蛮吃饭,才把人送走,就像她说的,孩子的事儿急不来,立储大事,就是大家心里再着急,也要慎重,不好随便就给出意见。 过年封印,大臣们也都回家,皇帝优哉游哉地一边养病,一边漫不经心地每日召见儿孙们一块儿玩,因为皇后过于劳累,略染风寒,临到年节到病了,他老人家出入都是带着萧妃,且萧妃的份例,早就提到贵妃一档,整个宫里的人都知道,萧妃怕是马上要做贵妃。 萧家正正经经是义王一党,当年一字并肩王赵元的左膀右臂,就是萧家的家主。 按理说,萧家是赵家正经的家臣,还是忠心耿耿的那种。 陛下对义王似乎也有所偏爱,就说这次,义王擅自回京,置西北战局于不顾,算得上是大罪,但皇帝连公开训斥都没有,私底下的说法,皇帝叫义王过去骂了几句。 骂几句又不疼不痒的,再说,让皇帝骂,总比被皇帝无视好,私底下骂完,后面还不是又给了赏赐。 西北大胜的功劳,也没少义王一份儿,都说义王回京,那是一早安排好的,就是要迷惑延国。 一时间,义王成了热灶。 大臣们到宁愿是义王是未来太子,把先前皇帝要复立太子的话当耳旁风。 一日接一日,时间过得飞快,眼瞅着就到了腊月二十三。 王府里的一众下人们,也早早地提前操办起年货,虽说不知道王爷和王妃过年在不在王府,可该准备的,一样要准备。 只是准备得再充分,家里也没有过年的气氛,王府一众下人,都没他们王妃那样的气度,安王迟迟不归,皇帝也想不起来,整个安王府简直像是被众人遗忘,阖府上下,举目四顾,茫然一片,就如陷入大海风浪的独木舟,于这风雨飘摇中提心吊胆,只能独行。 这日又下了雪,许薇姝在府里也待得烦闷,干脆就带人出去逛街听戏。 到没去那知名的戏园子,就随意走了走,正好碰上一家酒楼请了几个教坊司的来演舞台剧。 “……一朝得遂平生愿,扫荡中原入帝都……” 听了一句词,许薇姝就驻足,抬头正看见羌王扮相的中年男子倚楼高唱。 因为正经出名的那个反串女角的主角没出场,楼下的客人们到吆五喝六,热热闹闹。 来到京城,尤其是这些王公大臣聚居的内城,她越发感觉到那种醉生梦死的氛围,这种感觉让她心里不安。 朝廷里的各种消息,常常是本朝人还不知道,延国和羌国就清清楚楚,说没有内贼谁信? 许薇姝在靖州的日子,可不是关在闺阁中的少女,朝廷里的那些门道,也是清楚得很,越接触,越觉得这个朝廷腐朽至今,真到了倾颓的时候。 她脑子一乱,忽然冷笑——罢了,如今的山河再好,也只是寥寥一小部分人的。 坐下喝了杯茶,一口茶水才进肚子,就听戏台子的上的花木兰居然唱:“高字旗,迎风飘……自别后,满城百姓空泪流……国土自沦丧,锦绣山河染血……” 许薇姝吓了一跳,猛地抬头,只是那反串女角的化了浓妆,也看不出容貌。 他唱的是军神高将军的事儿,别说在京城,就是在外面,这也是禁忌。 可周围的人大部分都默默听,看着到没有鼓噪的。 许薇姝叹了口气,稍微感觉到一点儿大殷朝的不得力,心下叹息,拿稳了茶杯没动,却听咯嘣一声,后面有人的杯子碎了。 她回过头看了眼,只看见个浑身发抖,脸色铁青的中年男人,这人还很眼熟,看眉眼像忠王,不过,稍微化了妆,胡子有点儿浓密。 这人蹙眉,直起腰身,猛地把茶壶一砸,厉声大喝:“唱的什么!” 他一声喝骂,楼里就静了静,随即一支长箭飞射而至。R1152 第二百二十六章 功夫 随着这支长箭破空而来,细细密密的箭雨飞驰而下,整个酒楼顿时炸锅,所有的客人慌忙奔逃,还有不少人中箭,血流成河,乱作一团。 宝琴和玉荷还有那些侍卫们都吓了一跳。 幸亏许薇姝坐的位置比较隐蔽,一时间还没被波及太过,但明显光是踩踏,就很让人受不了。 “别乱动。” 许薇姝带着人避了避,就立在墙角,并不去和四处奔走的客人们拥挤。 一群侍卫也都连忙护着,还有几个身上中箭,不过因为甲胄质量很高,那些箭枝也不是军用的,质量有限,问题到不算特别严重。 就在第一波箭雨过去,外面忽然扑进来十几个黑衣人,冲着忠王而去。 忠王身边只有三个护卫,但只这三个护卫,也差不多和黑衣刺客战成平手。 “娘娘?” “别管。”许薇姝摇摇头,“禁军那边很快就会得到消息,不用担心。” 在京城玩刺杀可不是件小事,这么一闹,马上就会有禁军赶过来,巡逻的衙役们估计不敢上前,也只能等禁军。 戏台子上那个演舞台剧的主角,竟也是个高手,手里的道具长枪一抖,银光片片,显然是那种开锋的好兵器,他枪法也极好,招式很简洁,只是刺,挑,撩,扫的简单变形,却每一招都是杀招,颇有横扫千军之力。 玉荷和宝琴跟着许薇姝多年,也算是有眼力。 “娘娘,这有点儿像咱们侍卫练习的基础枪法。” 旁边的侍卫也道:“像是军中的枪法,只有战场上才能训练出来,这人上过沙场。” 许薇姝也点头。 大部分客人都蜂拥下楼,楼上除了这几个正打得乱七八糟的刺客和被刺之人,还有许薇姝她们一伙儿,酒楼的掌柜也钻进柜台底下,浑身冒汗。 另外就是傻了眼的戏子们,他们都是教坊司出来的,哪里见过眼下的情形,恨不得晕死过去。 台上依旧全副武装的几个戏子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怎么就忽然打起来,都傻了眼呆立当场,要不是他们的位置够高,一时间也没人注意,早就被波及到死无全尸。 那擅长使用长枪的戏子虽然厉害,那些黑衣人也个个骁勇善战,可忠王身边的三个护卫,同样都是高手,而且现在是在酒楼里,地方狭小,有些施展不开,对方人再多,打起来也占不到便宜,一时间僵持不下,差不多有一盏茶的工夫,楼下就来了一队禁军。 禁军差不多有百十人,人人纵马,行动如一,都是精锐。 其中一个黑衣人见状,呼哨一声,大吼:“来不及了,先留这贼子一命,扯呼!” 一声招呼,那些黑衣人通通退去,直接从二楼的窗户里跳下,一眨眼就消失在曲折的小巷内。 这地方巷子多,不熟悉地形很难追赶,想来是特别安排的刺杀地点。 一场刺杀来得突然,结束地也够迅速。 忠王连动都没动一下,坐在椅子上发呆,连目光都略微显得有些呆滞死板,身体更是半晌不动。 他身边的侍卫一直护在他左右,仔细看了看,见主子也就是被第一箭擦破了额角,似乎没有什么别的伤,这才放心。 这时,禁军才冲上楼来。 “呜呜,孙师傅!” 许薇姝回神,就看见有个一身农妇打扮的年轻女子,从戏台子上狂奔而下,搂住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嚎啕大哭。 那老头让她抱得直翻白眼。 满地都是哀嚎的伤者,许薇姝扫了一眼,除了一开始中箭的外,还有很多人都是被踩踏受伤,能走的恐怕就是伤了也跑得远了,留下来的,除了恐怕已经死去的,大部分昏迷不醒,寥寥几个醒着的,也是哭喊不止。 “去看看。” 许薇姝的医术不错,她身边这些人就是不懂医术,好歹是习武的,对付外伤也有一手,很快,大家就过去救人,但凡能救活的先把伤口处理好。 正忙碌,禁军已经把酒楼团团包围。 为首的应该地位不低,身着银色铠甲,在大殷朝,大部分将军的铠甲都是青色,能穿银色的,必须要立下过战功,或者是皇帝应允。 来人神色倨傲,见到忠王也仅仅是拱手行礼,连一句话都不多说,目光冷淡地扫视这会儿还在酒楼内的人。 他很随意走动,直接踩着那些个伤了的客人过去,对痛呼声听而不闻,简直是毫不顾忌。 玉荷她们气得脸都绿了。 “这人什么来头?” 许薇姝没说话,到是有个侍卫认识这人,低声道:“是君家旁支的少爷,叫君昊,近年来才崛起,一直在西南从军,本是镇南王手下大将,战功无数,今年被宣回京城,在禁军任职,深得陛下信任,听说,君家下一任的族长,有可能不是君卓,而是他。” 玉荷吓了一跳:“一个旁支的?” 宝琴根本不信。 许薇姝也不信,先不说君卓本身能力不俗,又不是担不起君家的担子,有嫡出的子孙在,哪里有旁支什么事儿,就是这人的性情,目中无人的德性,也不可能担当一族族长的重任。 这边都在讨论君家这位小将军,没想到,那人在酒楼里四下张望,忽然一挥手,喝道:“所有人都带走!” 许薇姝:“……” 受了伤的客人们吓得脸色发白。 掌柜的欲哭无泪:“军爷,军爷,您手下留情啊,这事儿咱们真不知情!” 如果在他的酒楼里,上下都被禁军抓走,那他这酒楼,也该关门大吉。 掌柜的连忙暗地里搬出银箱子,往前推,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军爷,我们家主子和君家连着亲,是一家人,一家人,您就高抬贵手,放了小的们吧。” 君昊扫了他一眼,打开银箱看了一眼,见里面密密麻麻的银锭,就笑了笑:“那就谢谢掌柜的请兄弟们喝酒。”话音落下,那掌柜刚松了口气,就又见他一挥手。 一群禁军士兵三下两下,就把客人们提留起来,捆好押出门,一时间哭声阵阵。 掌柜急得汗流浃背,正好有个士兵过去拽戏台子上农妇打扮,刚饰演过花木兰姐姐的女子,那女人显然神志不清,恶狠狠地冲着士兵的胳膊咬下去。 “嗷!” 一下就见血! “啪!”君昊一皱眉,走过去甩了一巴掌,哐当一声,就把人扇了个跟头。 玉荷本能地扑过去,一伸手搂住那个女人,后退三步卸去力量,这才抬头,怒目而视。 君昊一挑眉:“好功夫!” 他的声音暗哑,刚才声音低,到没多显现,这会声音一高,却像是被烟给熏坏了一般,嗓音沙哑,听起来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玉荷浑身一哆嗦,搂住那女子,皱眉回头去看自家娘娘。 君昊的视线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来,乍一见许薇姝,身体也不由站得更直了些。 美人这种生物,无论在什么地方都足够引人注目。 刚才许薇姝站在角落里,又刻意收敛,周围混乱,君昊才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她,此时再看,只那张脸,那身段儿,就不是寻常人家能藏得住的宝贝。 再看她周围的侍卫,个顶个都是高手,而且这么多高手偏偏纪律性高得惊人。 主人家没有发话,所有的侍卫都维持护卫阵型,没有一个人擅离职守。 就是禁军,身为隶属于皇帝,京城最精锐的战士,也许士兵们本身能力够高,可要让他们规规矩矩地遵守纪律,却也是天大的难事。 君昊笑起来,目光一转,就微笑道:“对不住了,忠王遇刺是大事,无论和你们有关无关,你们一帮高手出现在这儿,就得让我带回去审一审。” 说着,他就很自然地一步踏出,手也伸出,去抓玉荷的脖子。 要是换了一年前,玉荷肯定逃不过人家这一抓,就是现在,她也吓得双腿发软,却本能地侧身避过,随即欺身上前,右肘用力一戳对方。 君昊本来还不当回事儿,可等小腹像针刺一样剧痛,脸色骤然大变,身体里的力气竟然一下子消失了一瞬。 也就一瞬间,便足够玉荷脱身而出,倒退着退回自家王妃的护卫范围内。 君昊运气运了半天,总算忍住没有叫出声,估计他这种要面子的人,宁愿重伤,也不愿意在外人面前出丑。 “……好快的速度,姑娘,请问师承何方高人?” 他不是外行,虽说大殷朝高手不少,但真正的内家功夫高人,也不是街面上的大白菜,像玉荷这般年纪,还是个女子,动作又快,出手又利落,庸手可调教不出来。 玉荷没说话,还心有余悸,警惕地瞪着对方。 她自己总以为,她就是和王妃学了几手强身健体的功夫,许薇姝教导她们,也是说用来锻炼身体的,估计在玉荷心中,打坐练气,就和现代人练习瑜伽一样,为了美容养颜,为了体型好看。 其实,归墟为许薇姝搜集的功法,就是最普通的,也属于足以开山立派的上等功法,玉荷又不笨,还遇上名师教导,如今真打,大概不是人家正经练武十几年那类高手的对手,可骤然偷袭,一露功夫,就算宗师在这儿,也要耳目一新的。R1152 第二百六十七章 救美? 君昊这家伙就耳目一新。 眼下到处是呻吟的人,几具没有拯救价值的尸体倒在地上,轻轻一踩,踩到的不是断肢,就是粘稠的血,如此令人触目惊心的画面,丫鬟打扮的小女生到一点儿都不怕,略微有些气喘地瞪着他,对尸体到视而不见。 就是换了君家专门训练来服侍夫人太太们的女使,见到这个场面,估计也要吓得退避三舍。 君昊喘息了两声,身边的禁军长刀出鞘,弓箭上弦,杀气腾腾,逼到眼前来。 玉荷忍不住向后面缩了缩。 许薇姝四下看了一眼,犹豫了下,不知道该不该出示安王府的令牌。 人这么多,又赶上忠王遇刺,要是让人知道还有安王府的人在此,说不定会引起误会。 她不觉扫了忠王一眼,忠王坐在椅子上,阴沉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脸色又青又白,神情抑郁。 此时酒楼里血腥气扑鼻,他居然也没什么反应,一看就知道很习惯这种气氛。 也是,这位王爷可是正正经经参加过战争,上阵杀敌,立下汗马功劳的。 眼下在他看过,估计都是小场面,不值一晒。 其实许薇姝见过忠王几次,但每次相见,都是隔得很远,她的眼力能认出忠王来,那位王爷估计不一定能认出她。 当时相见,无不是盛装打扮,忠王也不可能盯着晚辈的妻子仔细看,寥寥数面,年月也长,如今忍不住到正常得很。 “夫人,得罪了,君某身负皇恩,护卫京城有责,只能先请诸位跟我回衙门走一趟。” 要是仅仅去衙门,似乎也不是完全不可行,反正没去过,许薇姝不介意走一圈。 不过,方容知道恐怕要气死,她也要丢人现眼,哪个王妃闲来无事会去大牢转悠,名声还要不要了。而且一旦进去,你就是清白无辜,恐怕在外人眼里,也清白不起来。万一着了别人的道,再被污上什么乱七八糟的罪名,就当真说不清楚了。 显然,侍卫们也知道主家的心思,齐齐上前一步,摆出杀阵,目露怒色。 许薇姝叹气:“走!” 说完,再不啰嗦,转身就不紧不慢地向楼下退去,君昊一皱眉,也没当真让人射箭,却是一扫身边的桌子,难得还有一桌完完整整的吃食朝着许薇姝的后背飞过去。 大家显然没想到他这么不按常理出牌,竟然玩这等小儿科的把戏,跟小孩子打架似的。 这一桌子饭菜当然打不到自家娘娘,可要是击落,那些汤汤水水的浇个一头一脸…… 他们家娘娘绝不能蓬头垢面地出门! 侍卫忙展开斗篷,勉强举起来阻拦,但这家伙确实不是一般人,力道之大,速度之快,侍卫的动作完全跟不上。 君昊脸上露出一丝隐秘的笑意。 他这人向来不喜欢京中贵女,不只是不喜欢,还有一种隐藏极深的厌恶。 但凡有机会让他们丢乖露丑,他绝不介意去做。 与此同时,楼下不远处,袁琦一跃而起,揽着他家主子三下两下就奔上楼,口中低声笑道:“快点儿,这时英雄救美的好时机,老天助你!” 方容被拉得踉踉跄跄,脸色苍白,只有双颊露出一丝红晕。 这回到觉得自家的袁大将军所言有理。 他这么长时间没动静,还不知道娘子生气没生气,这会儿学一把英雄,从天而降! 问题是恐怕来不及了,对方动作太快,一瞬间,方容甚至想他或许应该偷偷溜回王府,若是看见他家王妃狼狈的样子,指不定更没好…… 噼里啪啦! 一阵杯盘落地的声响,满楼都静下来。 “…………” 所有人呆呆地抬头看着君昊。 君昊长得好,身材挺拔,一身银色盔甲,擦得油光锃亮,雪白的斗篷干干净净,脸也光洁的很,往那儿一站,就是那类一看便有一点儿洁癖,很爱干净,又矜持娇贵的贵公子。 他进门时,靴子上染了一点儿血迹,也轻轻拿了条雪白的丝帕,擦得干干净净。 但这会儿,一个盛了红烧鱼的盘子整个贴在他面上,粘稠的汤水糊了满脸,眼睛睁不开,汁水滴答滴答地沿着头发滚落,冠也歪歪扭扭。 所有禁军都傻了眼,呆愣地看了自家将军半晌,才猛地低头,死死看着脚面。 连忠王都一下子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哪怕满心的愁绪,也暂时放在一边,抬起头看过来。 “你……” 君昊整个人都呆滞,好半晌,才一点一点抬起胳膊,拿袖子擦了把脸,可一时间,他也不知该做什么反应,半晌略有些僵硬的脑袋才转过弯。 刚才是那个看起来娇柔无用的贵妇人动的手,对方手里银光一闪,所有盘子就用比飞过去更快的速度返回,他都反应不及中了招。 君昊的脸本来很清秀,这会儿却也有些扭曲。 他应该是怒气冲天的,奈何这一身汤水,就是有怒气别人实在没办法让自己害怕。 许薇姝吐出口气,很无奈地摊了摊手:“抱歉,条件反射!” “噗嗤!” 宝琴几个丫头忍不住失笑。 “哈哈哈!”袁琦也大笑,“哎呀,这么长时间没见,咱们家王妃又长得如此温柔贤惠,我都快忘了,人家是能三个月逼得飞云贼从良的女中豪杰!” “袁琦!” 宝琴闻声大喜,扑到楼边就喊,“救命啊,救命啊,袁琦,没看见娘娘让人欺负呢!” 袁琦:“……” 到底谁欺负谁?他到看那个叫君昊的小哥儿一脸快哭的样子。 一群禁军装备齐全,手持弓箭,袁琦也担心他们恼羞成怒,再酿出祸端,便笑道:“袁琦救驾来迟,还请王妃娘娘恕罪!” 他声音清亮,这么一喊,整个酒楼的人都听见了,连忠王也诧异地一扬眉,站起身:“是容哥儿来了?” 方容喘息了几下,整理衣襟,缓步登楼,撩开门帘进去,看见满地的鲜血,也并未流露出惊容,躬身行礼道:“伯父在上,小侄有礼。” 忠王大跨步地迎了几步,挽着他的手高声笑道:“原来是弟妹在呢,哎,你看看,弄得这一团乱,孤王也没有注意。” 他还大大方方向许薇姝赔礼道歉,果然是忠勇无双的王爷样子。 方容和他站在一起,活脱一对好伯侄。 许薇姝心下暗笑,外人看了,谁能看得出就在不久之前,忠王还派人诋毁方容,说他勾结延国,图谋不轨,这可不是什么小罪名,不只是毁人名声,一不小心,恐怕方容真成了犯下叛国罪的孽子。 就那些时日,许薇姝自己都能感觉到阴森寒气,福王府那边都迫不及待地做出和方容关系生疏冷淡的模样,根本就没管许薇姝的死活。 这就是皇家,当面是好伯父,扭头就翻脸无情。 反而是这位君昊,君家的小将军,目中杀气腾腾,方容一露面,怀疑的表情更浓重。 方容也不理他,反正人家是堂堂郡王,论军功,那也只比这人高,谁让人家是王爷来着。 说不理会他,放在哪儿,方容都有礼,一会儿工夫,这位就和忠王客客气气地寒暄完,走到许薇姝面前,长揖到地:“这段时日,王府一应事务,全靠王妃操持,劳烦娘子了。” 许薇姝也客客气气地笑道:“不敢!” 吐出这俩字,她扭头便走。 玉荷连忙抢先一步扶着人。 一群侍卫同时转身,排得整整齐齐,长刀唰一声,一齐归入刀鞘。 同样的表情,同样的动作,利索是很利索,就是方容总觉得脖子发冷。 袁琦:“……王爷,为了您的生命安全,我怎么觉得,您最好还是先在外面躲躲,别回王府为妙。” “能躲多久?” 方容叹了口气,摊摊手,冲摆出一副好笑表情的忠王叹道,“哎,让伯父看了笑话,实在是小侄的不是。” 忠王也没说什么,打发方容回去:“自家媳妇,哄哄便是,男子汉大丈夫,为国效力,忽略家小,也是没办法。” 这话颇有几分异常的味道,方容只当是好话,高高兴兴地辞别了他这位伯父,下楼骑马,飞驰而去。 安王和安王妃还没回到王府,安王回京之事,已经传扬开了。 和安王妃关系密切的几家,都忍不住道了声阿弥陀佛! 别管这位安王在皇帝那儿还有没有脸面,他总有个郡王的爵位在身。 到是安王回京的消息传入宫里,好些人都等着看皇帝的意思,尤其是义王,更是心思复杂,要是万岁爷当真下定决心要重新恢复前太子的身份……安王就成了一颗好用的棋子。 他们这位父王,从来都让人摸不到头脑。 这些年谁不知道,他是真心想从三哥和他之中选出继任者,连二人的争斗,也有至少百分之五十,是万岁爷挑起来,可几乎是一转眼,身边羽翼被剪除,连争斗都变成他们的大错,简直是争也不是,不争更不行! 外人多多少少分了几分心思在安王身上,这两口子回了王府,却没谈正事儿,先要填饱了男人的胃再说。 许薇姝也不搭理笑眯眯过来搭话的王爷,径直去进了厨房。R1152 第二百六十八章 盖戳 方容一声都没敢吭,一回家,就倒在屋子里连手指头都不乐意动一下。 袁琦只给他盖了个毯子,便坐在一边一起听赵三带着王府几个总管过来汇报一切情况。 等到赵三一脸正经严肃地道:“雯姑娘已经怀孕五月有余,该准备奶娘和一应孩子用的东西,还有,王爷要不要通知内府,若是生下女孩儿,也该得一个郡君。” 在大殷朝,寻常的宗室子弟其实都喜欢生女孩子,女孩子的嫁妆由内府出,而且生下来就有爵位,不像男孩儿,寻常的宗室子弟也没什么特权。 当然,安王头上好歹有个郡王的爵位,他又是正经的皇孙,子孙的前程不必发愁。 即便是将来上位的不是太子,那为了表现自己的宽宏,也展示自己的胸怀,也该施恩,方容的儿子,哪怕不是嫡出的子嗣,只要不是太败家子的那种,最起码也能得个郡公,吃朝廷俸禄是没什么问题的。 赵三详详细细地向着主子汇报那雯姑娘的身体怎么不好,生下来的孩子恐怕不会健康,您是不是应该去宫里请个御医什么的来坐镇? 方容:“……” 再听说他家的王妃娘娘请回家一个医生常驻,就是为了给雯姑娘用,方容的脸都绿了。 他可不是那种情伤不够的男人。 到是袁琦一脸懵懂,完全不知道为什么周围的下人们一个个缩到一边,谁也不敢靠近,个个是欲言又止。 方容叹气:冤枉啊!他出门在外累得恨不得每一分空闲都用来睡觉,吃不好也住不好,天天想念媳妇给熬制的羹汤,哪里有能力起什么花花肠子。 他承认,他也不是不好美色,生而为人,怎么会不喜欢美丽的东西,可他真不记得那位雯姑娘长什么模样,似乎怎么看,也算不上美吧? 自从娶了姝娘回家,方容早就发现自己的口味变得十分挑剔,以前欣赏欣赏薛娘子专门为他安排的歌舞,他还能觉得人家舞姬的相貌秀丽,现在总觉得一个个歪瓜裂枣,哪儿都不好,应酬一次累得不行! 问题是他这冤屈还没地方诉说! “……娘娘还在厨房?” 赵三点头:“呆了许久,一开始厨娘们都被赶出来,这会儿又进去了。王爷可是想用点东西?” 方容吐出口气,摸了摸肚子,刚才他听见自家娘子进了厨房,口中口水分泌明显加速,腹中更是如擂鼓,恨不得这会儿就扑过去求投喂。 但是……姝娘会不会谋杀亲夫? “别惊动你们娘娘。” 方容给袁琦使了个眼色,两个人转头进书房,还是商量商量正事要紧,至于下场……就是让姝娘的粉拳捶几下,那也是别样滋味,甘之如饴。 许薇姝淘好了米,先煮一锅白粥。 片好几片腊肉,一块儿搁进去。 一直用药酒喂养的母鸡烫了毛,清空内脏,加入些许山珍和香料,用特制的高汤慢慢熬煮。 用的都是正经的木柴,柴都是许薇姝自己去山上精挑细选出来,按照比较神神叨叨的话说,那就是沐浴天地灵气而生的灵植,一般人在院子里种上一棵,都能祛病强身。 当然,事实上没那么神奇,大殷朝不像开皇王朝,现实不是神话,可这些东西绝对对身体大有好处。 “娘娘,婢子来吧。” 一看自家王妃竟然还自己去和面,玉荷赶紧过去帮忙,陪笑道。 她要真敢放着这么多厨娘不用,让王妃娘娘动手做这种事儿,估计回头就要被宝琴她们鄙视了。 许薇姝耸耸肩,干脆就让了让位置,自己指挥:“用我准备的温水,一会儿面团醒好让分成两半。” 说着,她抓了把葱花,就拿了五香粉出来,加上点儿盐,芝麻油腌了腌。 玉荷的手脚向来利索,又把躲在外面不知如何是好的厨娘喊进来,没一会儿,一盘子香喷喷的手抓饼就出了锅,捞了块儿油煎的焦黄的鸡腿,放上些青菜叶,再配上酱料,轻轻卷好码放在食盒之内。 很寻常的吃食,别说是王孙贵族,就是京中那些商户人家,大约也不怎么吃这类不起眼的东西。 方容却觉得只有这个才叫饭菜,门外的小宫人从玉荷手里接了食盒,进屋给他们摆好,方容一个人就喝了三碗粥,连鸡块儿也吃了大半碗,连皮带汤一块儿进肚子。 最近一段时日,他在外面也不是没有珍馐美食享用,但那些美食再贵,他也尝不出任何一点儿滋味来,脑子里想的全是阴谋诡计,吃什么都胃疼。 方容吃得香甜,袁琦也闻着香,可到底舍不得跟他抢,最近看着自家主子一口一口逼着自己吃饭,每次吃饭比打仗还痛苦,他也心疼的很。 “姓孙的那家伙到底要做什么,我的好王爷,您知不知道?” 等方容吃了半饱,袁琦才沉下脸,问道。 方容斯斯文文地擦了擦唇角,很平静地摇了摇头:“我与孙神医相识之初,就答应了他,不问他来历,不问他目的,哪怕他有一天对我刀剑相向,我也不能问原因。” 袁琦:“……” 他各种看姓孙的不顺眼,除了那家伙老喜欢逗他,还拿他试药外,这也是个主要缘故。 谁喜欢自己的地盘上有个来历不明的家伙四处乱窜,还总打着自家主子的旗号行事。 一晃这都有个小十年过去,虽然姓孙的貌似没对他家主人怎样,相反,还数次救了方容的性命,可就这么放任下去,他总觉得十分不安。 而且……姓孙的那混蛋好像进宫去搅合去了。 袁琦当初听说那家伙被萧妃看重,领进宫门时,还没多大反应,以那人的医术,他早怀疑他有可能是前朝御医的后代,没准儿想到皇宫那些医书孤本坐不住,也打算去混一混,可自那人进宫,宫里探子的消息就总不那么顺当,只知道这位从神医变成神棍,好像深得万岁爷的信任,甚至形影不离。 此事就有点儿不妙! 袁琦了解姓孙的是什么人,相处多年,那家伙嘴毒心狠,心情高傲,可不是一个会奉承的,他和那位皇帝陛下想要相处愉快,绝不是轻松的事。 “王爷,您是要做大事的人,若是阴沟翻船,一切都毁在姓孙的手上,到时候我恐怕连笑话您的精力都不会有了。” 方容笑了笑,举目四顾,天色渐晚,一道彩霞当空,隐隐约约还能听到姝娘和丫鬟们说笑的声音。 “大约也没太生气吧。” 抖搂了下斗篷披上,方容从怀里拿出一个锦盒,起步出门,袁琦眨了眨眼,决定绝对不错过主子和娘子赔礼道歉的好戏,说不定还能瞧见方容脸蛋上多一巴掌印什么的。 一个翻身,蹿出去上了房檐。 屋檐上趴着正发呆的几个夜行人都一个激灵,吓得浑身汗毛竖立,只见袁琦就像一只狸猫,四脚朝地追着自家主子窜了出去。 当值的夜行人学了几声鸟叫,周围更是鸟鸣声四起,他才松了口气。 看袁将军的架势,怕今夜不太平,他们需小心戒备才好。 几乎一瞬间,夜行人的警戒力量就提高三倍,连放假的都重新进入状态。 方容就趁着夜色,缓步进了正院,姝娘的房里灯火很亮,温暖的橘红色透过小块儿的玻璃窗,更显温柔。 他一推门,风铃叮叮当当的响起来,声音悦耳,别有韵味。 许薇姝就坐在窗边,正给一幅宫殿的模型上色。 方容靠过去看了一眼,图中的园林实在太美,不由动容:“这是什么地方?” “万园之园。”许薇姝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随手合上花卷,拿出一本游记来,很随意地开始看。 “王爷的如花美眷在外面,怎么还有心思来看我这黄脸婆?” 方容顿时无语,伸手抓住许薇姝的脸——撕!撕! 姝娘一巴掌下去,把他手打开,揉了揉脸颊,拿镜子看了看,稍微有点儿红而已。 “我就是想试试看,我家娘子有没有被人掉包。” 许薇姝飞了个白眼过去:“这话不是我说,外面都传遍了,安王爷有了新的如花美眷,在外面吃完了,觉得味道不错,吃得不够,还特意派人千里迢迢从江南送回京城,又怕京里的人欺负她,甚至拿腰牌相赠,许给人家管家之权。” 方容连忙坐下来,把自家娘子抱在怀里,黏黏糊糊地过去蹭了蹭。 他没和人撒过娇,唯一能学习的对象也只有球球了。 “别人不知道,我家娘子还不知道,相公我腰包空空,家里的资财都属于娘子的,若是真敢背着媳妇做下那等事,岂非要沦落街头了?” 说着,方容就把锦盒打开,那锦盒并不大,只有两掌宽,但里面却密密麻麻地放了好多东西。 有一对木钗,两只雕刻着方容和许薇姝字样的戒指,还有手镯,挂坠,扇坠,香囊,有的做工极好,也有的略显粗糙,但每一样都很有特色。 “出门在外,简直看见什么都觉得我娘子佩戴最好看,都是我的亲自去买回来的,你瞧瞧喜不喜欢?” 许薇姝的眉眼顿时也和缓,轻声叹息:“我很喜欢。” 其实,只要有个人在外面愿意惦记着你,出门想着给你买回一两件哪怕不值钱的小礼物,你总会觉得很高兴,当那个人是你的男人,你就会特别知足。 “不过,我还是觉得要往你的身上盖个戳,让我家郎君长长记性,别忘了他不是一个人,家中有妻子在,也宣示一下主权。” 许薇姝扭头,伸手摸了摸方容略显消瘦的脸,又凑近了朝着那双略显出三分迷惘的大眼睛上吹了口气。R1152 第二百二十九章 羞、耻 寒风凛冽,太液池别却是灯火辉煌,树上挂满各式各样的灯笼,连地上都摆满了冰灯。 皇帝就坐在主位上,脸色红润,容光焕发,瞧着精神奕奕。 几个王爷安坐一旁,也是谈笑宴宴,并没有半点儿剑拔弩张的气氛。 池边亭台,教坊司的舞姬载歌载舞,喝醉了酒的大臣们或是举杯高歌,或是吟诗作对,甚至有几个放浪形骸,坦胸露乳,抓着身边的舞姬取乐。 在这方面,皇帝向来都很大方。 以前甚至有过把自己的宫女赐给大臣们的时候,当然,有女官把关,正经的女官们肯定到不了这样热热闹闹的地方,也搅合不进去。 那些个大臣,除了走刚正不阿路线的御史,大部分都需要在自家陛下面前留下一点儿小把柄,小瑕疵,别的都不好,可贪花好色,喝了酒就耍酒疯胡说八道,显然是聪明人最佳选择。 当然,偶尔也有因为暴露弱点暴露的不恰当,让陛下给惦记着收拾了一顿的,可大部分时候,万岁爷一点儿都不介意自己手下的大臣们有各种各样的缺点。 “容哥儿,你怎么不去玩?” 皇帝扫了一眼下面群魔乱舞的场面,揉了揉眉心,脸上露出几分和蔼的笑容,侧过头去跟坐在他身边不远处的方容说话。 方容只腼腆一笑,拢了拢身上的大氅,摇头道:“不行,家里王妃讨厌酒味,要是喝多了怕近不得床了。” 皇帝一怔,随即大笑。 其他人也笑了,义王还扫了方容一眼,调侃道:“容哥儿这衣服也裹得太严实,放轻松,难得过节,你们兄弟凑在一处也不容易,不如也下去玩玩?” 方容连忙摇头:“我看看还成,叔叔可别怂恿,要是在弟弟们面前丢人现眼,我这脸面就没法要了。” 他笑眯眯示弱,义王也只好跟着笑:“你小子也太谦虚。”但作为长辈,小辈不肯下去玩,他也不好强逼。 下面热闹得很,也不缺一个方容, 一群皇孙有人在抽陀螺,也有人玩投壶,还有直接动手较量的。 周围用铜鼎装炭火,热气腾腾,连那些冰树都坚持不住,没片刻就要换一批,这些玩游戏的年轻皇孙们更是汗流浃背,身上的厚衣服早就扔到一边去。 连义王忠王这等长辈,也差不多算是衣冠不整。 换了其他时候,皇帝面前弄得衣服乱七八糟,那罪过绝对算得上可大可小,皇帝不高兴,直接投入大狱里去的也不是没有,但一到年节就有所不同了。 大殷朝的年节,连皇帝一开始都下了旨意,要大家不要拘束,尽情享乐。 这会儿一群龙子凤孙都颇有些放浪形骸的意思,那几个小皇孙还更有趣,上蹿下跳的,不多时,头发乱了,衣服破了,滚在一处打架,闹着闹着就不像个样子。 唯独方容。衣服每一颗扣子都系得严严实实,连脖子都没露出一星半点儿,脸上难得敷粉,也学京城少年一般,就是没有戴花。 大殷朝的少年公子喜欢敷粉,方容往常却没这个毛病。 正说笑,十九皇子忽然高喊一声,“小心!” 一群人同时转头,就见方思齐惊呼着连蹦带跳,从地上滚了一圈,像个蚂蚱似的跳来跳去。 灯火下,居然有一只蛇缠在方思齐的小腿上四下游走,没一会儿就爬到他的肩膀上去。 这蛇一眼望去,就知道是毒蛇。 “别动!” 皇帝的脸色都变了,大喊道。 其他人也纷纷变脸,侍卫们都严阵以待。 这地方可是皇宫,皇宫里怎么会有毒蛇?而且又是冬天,蛇类早就冬眠了。 他们还好,那些个女官还有宫人全都欲哭无泪,别管是什么原因,全是他们的疏忽,这个罪责免不了,万一要是再伤个把人,以陛下现在的脾气,谁也别想活命。 但大家投鼠忌器,谁都不敢上前。 方思齐毕竟年纪不大,又没经历过事儿,根本听不懂皇帝喊什么,还是不停地疯跑,而且因为听见声音,本能地冲着皇帝的位置跑过去,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还是方容手明眼快,一把先搂住方思齐,把身上的斗篷一甩,卷住毒蛇随手扔开。 这下子侍卫们还有宫人们才回过神,蜂拥而上,连踩带踹,也不怕被咬了,纷纷出手。 好在是有惊无险,没人受伤。 皇帝运了运气,虽然冷着脸,但眼下正是年节大宴,他显然也没想自己把自己的酒宴搅合了,根本不吉利,使了个眼色,自然有暗卫动起来严密搜查,他到是冷静地道:“行了,别乱,指不定从哪儿溜进来一条冬眠的毒蛇,来,风太大,咱们去御花园,让诸位欣赏寡人新得的牡丹。” 他老人家说这蛇是溜进来的,它就肯定是溜进来的。 皇帝要大家大冬天赏花,大家就得去赏花。 只是这气氛,实在说不上好。 皇帝也不介意,立在御和园的暖房里,指指点点,让所有人欣赏那些不按节气盛放的鲜花们,扭头看见方容,容色回暖,笑道:“还是容哥儿眼力最好,行事果决,当赏,我瞧这衣服都湿了……咦?” 万岁爷一说话,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方容身上。 方容低着头,很无奈地举起手把脸护住。 “……” “噗嗤……哈哈,对不住,对不住了。”义王先忍不住失笑。 刚才那么一闹,方容的大氅已经丢掉,露出雪白的脖子,只是脖子上面居然多了一条红色的项圈……脖套,是用棉布所做,戴上应该很保暖。 只是不仔细看看不出,仔细一看,那上面用黑字写着——私人所有,严禁碰触。 字迹娟秀,颇具风骨。 这字虽然也能说,是说的这个脖套,但在座的都是人精,且精通书法,大部分都能从中体会出那种调侃的意味,人家说的不是脖套,分明是带着脖套的人。 “你的脸?” 皇帝又把视线放在孙子的脸上,刚才一闹,脸上的粉被擦下来许多,他脸颊上居然多出一个牙印,同样不是很清晰,有脂粉覆盖,看不怎么出来。 但仔细一看,还是有些明显。 而且,充满了……暧昧! 皇帝连连摇头,“你啊你,算了,年轻人嘛,在所难免,只是还是要节制!” 其他人也哄笑。 紧绷的气氛总算是稍稍缓和,大臣们也放松下来,皇帝一招呼,就又开始喝酒,当然,话题却不免转向比较私密的风流韵事。 能得皇帝在这种时候,召见到宫里参加宴会的,大部分是皇室宗亲,那些大臣们,也是深得皇上信任的一小波,话题自然也比较能放得开。 方容刚才矜持地坐在万岁爷一侧,不肯多喝酒,也不肯和下面的人热闹。他在外多年,虽然是正经的皇孙,可在福王府,却不受人待见,世子对他是面子情分而已,福王好长时间不管事,王妃当年能把他赶出京城,现在心里肯定也是恨他入骨,加上他自己也为了低调,从没有把他忽悠人的本事往正经的朝中大员身上使,在京中,他向来属于高冷到没朋友的那种人,刚才所有人成群结队,除了一帮叫他一句先生的小毛孩儿,就没人搭理他。 但这会儿,方容羞赧地低头,一副恨不得扎进地缝的模样,到是有效消除掉那点儿隔膜,也有同辈的皇孙们搂着他的肩膀笑笑闹闹,问问嫂子是不是当真特别凶,也特别漂亮什么的。 方容也没端架子,三言两语哄得人们对这位福王三儿子,现任安王爷大为改观。 “哼。” 袁琦趴在假山上冷笑,“按照娘娘的话说,都是影帝!” 这帮人主动示好,还不是因为方容一回京,万岁爷就连连下旨赏赐,早忘了自己一开始没关注安王府的事儿,好像很宝贝这个孙子似的,直接派出御辇,把方容给接到皇宫,还叫去紫宸殿,一说话就是大半日。 晚上夜宴,安排座位,方容的座位紧挨着皇帝,比福王府的世子还要多近几步。 这座位要是皇帝不发话,那些女官们可不会把一个皇孙,安排到这么显眼的地方。 袁琦以前在这些事儿上不怎么走脑子,可后来偶尔听自家娘娘给那帮小子们上课,脑子也多转几个弯儿,一碰上莫名其妙献殷勤的情况,首先想到的就是对方究竟有什么目的。 其他人都无所谓,恐怕同样是满头雾水,主要是……皇帝是什么目的? 分化福王府? 那么说,皇帝是下定决心要让废太子复起了? 袁琦想了半天,猛地拍了拍脑袋苦笑,他明明属于只用动手,不用动脑子的那个,怎么也胡思乱想起来,主要是一回到大殷朝的京城,就让人不痛快,脑子也跟着犯迷糊。 一场夜宴,闹到月上枝头,所有大臣们都是醉得歪歪扭扭,让人送出了宫门。 方容也醉了,皇帝直接把他留下,还不忘很体贴地派人出宫去通知安王妃,让王妃安心。 因着天冷,方容的衣服又用掉,直接就批了万岁爷的袍服,看得底下一群大臣都不着痕迹地互使眼色。R1152 第二百三十章 美味 “那就请略等一等,容我收拾些王爷常穿的衣服送进去,宫中正忙,绣房那边恐也一时裁剪不及。” 宫里来了消息,王爷让人给扣下,许薇姝略微迟疑了片刻,便拉着传旨之人坐下笑道。 “放心,谁还敢怠慢了……你家王爷不成?” 来传旨的女官是许薇姝的熟人,同在紫宸殿当差,以前不算怎么亲密,可总是熟悉的朋友,香火情好歹要顾念一二。 她也并不催促,只等姝娘把几件才做好的紫貂皮袍子,还有几件方便的常服收拾好打包,瞧着那位曾经仙风道骨,她们见了免不了要说句没有人间烟火气的少女,如今动作娴熟,认认真真给一个男人准备东西,挑了挑眉,忍不住戏谑道:“姝娘可真真体贴!怪不得王爷惧内的厉害!” 许薇姝:“……” 她脸上也不觉一红,这会儿到想起来,貌似昨晚心里不痛快,闹得有点儿大……幸亏还有几分顾忌,没真把宠物用的项圈栓他脖子上,只弄了个小脖套就算完事儿,否则,恐怕就不是让人调侃取笑几句,直接会被那位万岁爷送去大牢! 她再是王妃,关起门来和自家男人怎么闹都无妨,闹到外面让别人看了笑话就不应该。 这次过来的+ 女官也是紫宸殿的老人,往日和姝娘的感情到说不上怎么深厚,不过常凑在一处八卦,姝娘离了宫门。感情却好了许多。 当然,恐怕与姝娘现如今嫁了安王,做了王妃。身份和以往大不一般也有些关系。 女官自然不敢把宫里出现毒蛇的事儿向外面传,但许薇姝在宫里人脉广,刚一出事儿没多久,她就得了消息,想了想又取了几瓶子药膏送进去,谁知道还有没有别的什么毒蛇,万一要是被咬伤。宫里的御医医术再高明,说不准也有坏事儿的时候。 宫规森严,最忌讳往宫里送的物品中。药类明显排在第一位,也就是许薇姝,既是皇室的媳妇,又曾经做过紫宸殿的女官。才有这个胆子做这种事。 年节到来。从大年三十,到十五,整整一个年,大殷朝的气氛都热烈得很,藩王们进了京城,连各个藩国也派出使臣,送来厚礼。 大殷朝倾颓的气象,只看这皇城。的确看不出来。 安王府的氛围,却是十分凝重。一群宫人过年也不敢大声喧哗,哪怕手里拿了两个月的工钱,红包也厚,也没有特别开怀。 其他王府的娘娘孩子,都被接进宫去,有的连侧妃也进了宫门,他们王妃可也是正正经经的正妃娘娘,却一点儿音信都无,万岁爷像是把娘娘给忘了,连安王也没提起这一茬儿。 在这些宫人眼里,进了宫门,那才体面,尤其是其他人都去了,唯独自家娘娘没去,说起来怕要丢人的! 那些臣僚都想着自家妻子能进宫去亲近亲近皇后,你有这个体面,别人才看得起你,若是有那么几回让皇后娘娘忘了请人,怕是没几次,你就再难在圈子里混,人们想记住一个人不容易,想忘记一个人,却不比喝杯酒困难多少。 许薇姝到不怎么想进宫,这会儿宫里还不知道怎么水深火热。 大冬天到来,雪都下了好几回,她家种菜的暖房却一茬一茬地往外面冒野菜,野菜快长得比正经的菜更旺盛了。 这阵子在家,吉水给得有点儿多,野草又比别的菜生命力旺盛,抢夺资源的速度着实不慢。 家里负责盯着暖房的几个宫人心里也奇怪,你说说,他们一直是这么侍弄这个暖房,偏偏王妃娘娘不在家,家里菜就长得不好,老让几个老管事怀疑他们中饱私囊! 娘娘一回来,侍弄的远没他们精心,也就闲来无事去浇一浇,他们本以为很快就能让管事明白,不是自己做不好,纯粹是暖房是个娇贵的东西,在里面种菜可不容易,他们算是技术够好,却不曾想,娘娘随随便便浇浇水,那瓜果菜蔬就长得特别水灵,连味道都比以前强,野菜都冒出来奉承。 一帮宫人只能无语认命! 幸亏管事觉得,宫人做不好的事儿,娘娘能做得极好,这也是显得自家娘娘有本事,到未曾责罚。 野菜这么多,大部分都让宫人们拔了去喂鸡,喂兔子,许薇姝瞟了一眼,要去点儿最鲜嫩的,拉着玉荷她们包了些野菜猪肉的饺子。 饺子皮薄得透明,小巧玲珑,煮出来也很可爱,味道更是鲜美。 野菜的汁水比较少,很有嚼头,连整天嚷嚷着要减肥的宝琴,也一口气吞了两大碗,厨房那边,大厨还给上了一道新做的水晶肘子,也是娘娘比较喜欢的吃食。 许薇姝的嘴比较挑剔,厨房那边为了做好这道菜,从天不亮就折腾配料,如今出了锅,闻见味的无不口水横流,样子更美,真像是晶莹剔透的水晶包裹着肉粒,薄薄一片,入口即化。 先送了一锅给王府的僚属,王爷的门人,又送了一锅给许薇姝那些学生娃娃,但凡尝过,一概吃得精光,再记不得那些什么吃饭只吃七分饱的养生格言,想养生以后再说,娘娘的手艺虽然好,可王爷是个小气鬼,往常王爷在家,一向舍不得把娘娘的菜给别人,连娘娘好心,多送几份自己做的点心去书房,那位都不高兴,他们能享用的机会真是少得可怜。 不过,厨房的大厨手艺也好,该他们的酒菜都少不了,也便原谅这位小气王爷吧。 许薇姝不是个小气人,大过年的,给全王府上下都加了菜。 雯姑娘那里自然也不例外。 野菜蒸饺,水晶肘子,炖猪蹄……精致的美味佳肴摆上桌儿,雯姑娘只就着碗吃了几粒米饭,夹了几筷子,并不吃,便谢了赏,只道没什么胃口。 送菜的宫人嘴角抽了抽,对方肚子里有个孩子,他们自然不好说什么。 其实按照约定俗成的规矩,上面的菜赏下来,底下人就该感恩戴德地给吃完,王府虽然不提倡这个,可这么好吃的东西,厨房直接做好送来,又不是冷食,何苦这么不给面子? “她不想吃,赏我也好啊!” 刚才一掀食盒,他们这肚子就咕咕直叫了。 出了门,走了一段路,宫人才恍然——这莫不是担心娘娘在吃食里下毒?随即面面相觑,都很无语。 “雯姑娘不至于真这么傻?” 那可是王妃,王府的一切都在她手里捏着,要弄死个来历不明的侍妾再容易不过,怎么会在自己赏赐的吃食上动手脚? 眼下这么要紧的时候,他们这些下人都紧张的不行,所有人都谨慎再谨慎,小心再小心,就怕传出些对王爷不利的流言。 外面的人可能感觉不到,可作为大部分是从那个世上纷争最多的地方,出来宫人,他们很清楚地感觉到危险。 在这样的时候,娘娘怎么可能在王府里,用自己赐下去的吃食毒死某个人! 奈何主子下了令,雯姑娘的事儿无需多理会,只要不让对方出王府大门便是,借口也好找的很,只说王爷下令,他身体不好,要安心养胎便是。 这里是安王府,许薇姝才是正正经经的主子,在这地方,就雯姑娘那样的人还能闹出什么幺蛾子? 只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外面居然又有流言,还是从宫中传出来。 据说,安王妃之所以没被接进宫门,是万岁爷发了话——安王府侍妾有孕,到底是安王的长子或者长女,不好轻忽,安王妃行事稳重,便留守王府,照顾家事。 说起来,那是万岁爷的体贴。 旁人家里谁能劳动万岁爷想着个不是正妻的女人,哪怕那个女人怀了孩子。 只有京中的女眷们,才会觉得万岁爷坑爹! 就那个什么女人,安王都没给她名分,只是随便领回府了,说上天去,也就一侍妾,她这孩子还没生,就占了安王府长子或者长女的名分,以安王的身体状况,指不定这就是唯一一个孩子,万一是个儿子,就有可能继承爵位。 换了什么人,你辛辛苦苦操持家务,帮扶自己的男人,有个别的小妖精却生了儿子来抢你手里的东西,那都不会甘心! 现下可好,皇帝都发了话,那这个女人的安危,可就系在了王妃身上,这下子许薇姝是接了烫手山芋,哪怕是这女人自己身体不妥当,出点儿什么事儿,她也难辞其咎,人家万岁爷都把人托付给了她,要是再出事,总不能是万岁爷的错,肯定是她的错儿! 简直不能再憋屈了,许薇姝听了这等流言,都觉得自己恐怕就是个窦娥,又冤又委屈,心里还真有那么点儿不是滋味,面上到不肯显出来。 感觉到那点儿酸涩,许薇姝不觉苦笑摇头,她这性子确实和以前不同,多了俗气。 她可和一般的王妃不同,王府财政大权在她手里攥着,靖州那边,她自己拥有一座和小城差不多的坞堡,好些老百姓更信任她,多过信任她的男人,她手底下甚至训练出一批比这个时代的精锐强出许多倍的精兵强将……无论什么时候,她都不该是那种被困在后院方寸之地的那种所谓的正室。(未完待续……)R1292 第二百三十一章 肠痈 紫宸殿 几个皇子皇孙,上到三十岁,下到十一二岁,都站在殿内听万岁爷给他们讲国史。 讲了半日,讲完了,万岁爷舒了口气,很慈爱地摸了摸几个小皇孙的脑袋,就招呼他们聚在一处吃点心。 哪怕是从御膳房直接送过来的点心,也就样子还好看些,真说好吃,远远算不上,大约是为了怕放的时间太长会变质,或者会不好看,所有点心水分极少,很干,也比较硬,几个小皇孙拿了块儿饼一点一点往嘴里塞,不是吃,到像在磨牙。 其他人也窃窃私语。 方思齐围着方容四下看,嘟嘟着嘴,阴沉着张脸,方容当没看见他。 “你怎么不接姝娘进来,我还想她陪我玩。” 方容飞了这小子一眼:“方思齐,你现在不是小孩儿,以后不许缠着我家王妃。” 方思齐:“……” 看看自己的五短身材,还是没反驳不是小孩儿的话,他觉得自己也是个男子汉,要是还能和姝娘姐姐她们多玩一阵子就更好了。 皇帝显然听见,瞥了一眼,心下好笑,方容看着身体到像好了些,还生出一点儿孩子气,以前一向成熟稳重,可不会与人说玩笑话。 外面流言一多,宫里自然不会不知道。 连皇后娘娘也过问了几句,不好明着跟万岁爷说什么,私底下也提醒安王,让他小心别太委屈了自家王妃。 方容却和没听见似的,从不提让姝娘进宫,皇帝听了这个到没什么反应,估计他老人家还觉得,他那是在夸赞许薇姝,是帝王的信任,身为安王妃,照顾自家男人的子嗣那是理所当然。 紫宸殿里热热闹闹,许薇姝的日子也有那么点儿鸡飞狗跳的热闹劲儿。 年节过了,毛孩儿,阿生那一群孩子都要回洞箫山去,许薇姝紧急带着他们在书房里抄课本。 都是新编的,不是文化课的课本,是许薇姝编写了一整套刀法,一共只有六级,入门简单,越向上练习越困难,至于第六级,恐怕连袁琦那个等级的高手想练成也困难,说不定得花个十几年,日日磨练。 这套刀法,许薇姝在没靖州之前就开始编,在靖州才编好,如今已经开始让阿生他们学习了。 孩子们的根骨其实不算特别好,许薇姝还把以前开皇王朝习武的孩子们,打根基用的药方给想办法配了出来。 这可不是什么容易事。 那些药方上的药材,在开皇王朝十分普通,寻常药店就能找到,可在殷朝,不但价格昂贵许多,还不容易配齐。 还是许薇姝自己就精通医理,仔细修改过,又用了寻常药材代替,勉强算是有些效果。 如今孩子们大部分都入了门,年纪小的孩子练武容易些,又有点儿基础,入门也不算多难。 当年跟去靖州的人是大多数,可洞箫山留守的也有些,这次回洞箫山,顺便也让他们跟上进度。 许薇姝就没必要一直盯着,阿生他们现在个个都是小教练,这方面的技能绝对满值。 一群学生水深火热地来抄书,这东西不能用印刷的,就是有自家的印刷作坊也不安全,再说,让他们多抄几遍,多看看图画,理解更深刻。 在书房一闷,就闷了好几日,阿生都被闷得身上要长绿毛,许薇姝笑了笑,松口领着孩子们去逛街。 京城的街市上看着依旧繁华,甚至比以前更繁华。 听说毛家从海外运回来一批奇珍,趁着过年他们家三家珍宝阁都在拼命吸引顾客,几日工夫就小赚一笔。 这一家子还仿当年许薇姝和将作监做生意时的样子,也找大大小小的乞丐满城传唱。 只是他们卖的这东西,靠这种广告方式效果不算太好,换了许薇姝,一准儿要正正经经准备特别奢华的帖子,请几个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来看,最好再奉上几样样品,做得越神秘越吊人胃口越好。 不过也无所谓,京城贵胄的消费能力很强,他们得了好商品,人脉又广,卖出去也简简单单。 许薇姝也带着学生们去看了一眼,好东西确实不少,她自己跳了一把波斯那边传来的宝刀,只有两个巴掌那么长,略有些弯曲,刀刃锋利,当然,她看中的主要是那上面镶嵌的三颗蓝宝石。 说是海外奇珍,其实还比不上他们在靖州自己生产的新鲜东西多,比如说玻璃镜儿,这里面的镜子只有小块儿的,样子也一般,镜面浑浊,并不算多好。 “等以后组建船队,咱们也去海外做做生意。” 到时候除了传统的丝绸瓷器,弄点儿玻璃镜出去照样大笔大笔的赚钱,听毛家的意思,玻璃镜在海外也是只有大贵族和皇室才能得到的宝贝。 许薇姝畅想了下,一转眼,就见她那帮学生通通选择的都是小兵器,奇形怪状的兵器都有,阿生甚至相中了个大砍刀! 有拿砍刀当海外奇珍卖的吗? 旁边的钟表,还有呢子布料怎么都没人中意? 许薇姝哭笑不得,只是料子看着一般,钟表太过于笨重,她也不大喜欢。 一群人在店内挑挑拣拣,伙计一看他们的衣着打扮就知道是贵人,点头哈腰地伺候着,尽心尽力,一点儿也不嫌麻烦。 许薇姝正跟学生们讲解钟表原理,外面忽然一阵骚乱。 阿生就高声叫道:“先生,快来看!” 远处过来一辆囚车,并不是有人劫囚,只是里面的囚犯躺在车里头抱着肚子呻吟,没一会儿就开始翻白眼。 这显然是个重囚,押送的官兵都很紧张,竟然冲进旁边的医馆直接把医生提溜出来,医馆里的伙计都给吓坏了。 周围的人也被吓坏了。 押送的人许薇姝认识,竟然是很多年未见的君卓。 他到还是老样子,只是多了点儿阴郁,眉眼间不像以前那般意气风发,更沉静些,当然,还是很英俊。 哪怕许薇姝不喜欢他,也不能不承认这人是个好看的男人,当年满城闺秀都爱慕他,可真不是玩笑。 君卓文武双全,乃是状元郎,向来温文尔雅,此时以长刀逼着医生哆哆嗦嗦地看诊,面孔也不显狰狞。 那个倒霉医生却感觉不到这位的魅力,只苦着脸喊:“真……真不能治,这是肠痈啊,都到这份上,将军就是杀了王某,他也只有死路一条。” 一句话,君卓的脸色惨变。 他身边的士兵脸色也大变。 “这可如何是好,此人是圣上钦点的要犯,万岁爷可是下了旨意,务必活捉,完好无损地送去宫里……” 君卓没说话。 眼前的犯人是宗室,卷入翁山郡王谋反案中被逮捕,一开始也没人在意,毕竟只是个闲散宗室罢了,可年前万岁爷让内府查过玉谍,专门调阅宗室的生辰八字,之后就发了话,让务必把人完好无损地送回京。 君卓为此都亲自走了一趟,连年都没过成,眼看就到京城,若是人死在此处,他可没法交差。 只是肠痈…… “毛孩儿,你去看看。” 许薇姝扫了一眼,就让玉荷把身边的药箱递给他,点头道。 毛孩儿连忙应下,立时就上前,他是个孩子,本来没人在意,结果两个士兵阻拦,愣是让这位轻轻一拨,就拨到一旁去,他则大大方方把药箱搁在地上,越过那个可怜巴巴的医生,伸手去按病人的腹部。 问了几句,毛孩儿就转头:“先生,是急性阑尾炎。” 许薇姝略一颔首,毛孩儿就很熟练地从药箱里抓出一叠白布,先缠头,再盖上病人,又拿剪子在他小腹上剪了个洞。 君卓一眯眼,毛孩儿熟门熟路地道:“这位将军,您老别吵吵,也别看我年纪小就以为我在胡闹,肠痈是绝症,连御医这边都治不了,我学习外科手术,就是咱们说的华佗神技都有小两年光景,给人做这种手术也有三例,虽然数量不多,但还没失败过,不敢说这次也一定能让你们这位病人平平安安,但总比他等死要强。” 他这话大约练习过很多次,一连串说下来清清楚楚,君卓都来不及反驳。 许薇姝莞尔。 阿生他们都忍不住笑起来——不知道这小子是不是在心里想象眼下的场景,想象过几百回,就等着耍帅一次? 一眨眼的工夫,毛孩儿指挥那群士兵,把病人抬上门板,将周围的人驱赶看,撒了一地的消毒药粉,又在病人的肚皮上涂了一层黄色的碘酒配药膏,也不用什么助手,很麻利地开始动手术。 一刀子下去,周围惊呼声一片,还有胆子小的直接翻白眼晕死过去。 君卓和他手下的士兵也吓了一跳,直接刀出鞘,差一点儿劈过去,若不是阿生他们齐齐上前阻拦,说不定真要闹出事端。 “别让我分心,我说了一大堆话,你们没听清楚怎么的,难道现在你们除了干看着,死马当活马医之外,还有别的办法?最起码我动了手术,人再死了,那主要责任再我这个小孩子,你们责任要小一点儿吧?” 毛孩儿还很不耐烦地斥道。 君卓:“……” 很多年,没人敢在他面前如此无礼,只是说话的是个小毛头,他好像也不能太计较,而且,这话有道理。 视线落在许薇姝的身上,君卓人还未动,心里却像浇了一锅热油。R1152 第二百三十二章 做梦 他有多长时间没见过姝娘了? 午夜梦回,明明连容貌都已经淡忘,似乎也从未想念过这个女子,但今日只是用眼角的余光瞧见她,那剪影便生动又明媚。 她和过去不一样了,骄傲仿佛融在骨子里,不在表皮。 君卓以前,偶尔也会厌烦,总觉得这个女孩子,太过骄纵,不是娴雅淑女,现下却忍不住有点儿怀念。 那时的美人,满心满眼都是她,看着她的眸子,就像能看到一片星光。 今日再见,姝娘的眼中寡淡的让他看一眼就不觉心痛,就像是在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刺入一根尖刺,别说拔出来,哪怕碰一下也痛入骨髓。 君卓恍恍惚惚,今年十五元宵节,偶然路过河边,很多人在放河灯,其中有个粉色长裙的少女,侧影和姝娘很像,他自己都没有回过神,就跟在人家身后走了许久……他当时就明白,原来不是不喜欢,只是当他拥有的时候,才不很在意。 他目光在许薇姝泛着健康色泽的肌肤上流连,忽然一蹙眉,有点儿不是滋味。 近年来,君卓想象过很多次和姝娘再次重逢的情形。 也许姝娘会变得很憔悴,身形枯瘦,容颜损毁,也许她见到自己,会充满无言的怨恨,甚至可能刻毒地怒骂。 君卓想好了,要是姝娘骂他,他一定好好听着,不去与她计较,哪怕姝娘要打他一顿,他也认了。 这是自己的罪孽,他抛弃姝娘,害得她如今远赴靖州,还嫁了一个注定没有未来的丈夫,或许在独守深闺的日子里,她日日以泪洗面,诅咒着自己。 再加上如今国公府变成现在的样子,姝娘一定很痛苦,她都这么凄惨,要是自己再不关照她,她的日子可怎么过? 那个安王怎么可能对她好? 一个病秧子,现在还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弄回去个有孕的侍妾……不过,姝娘大约不会在乎吧,反正姝娘也不可能真心喜欢安王,说不定还为此松了口气,养个侍妾没什么,将来侍妾生了孩子,也免除姝娘的一点儿压力。 他还想,如今他长大了,成熟了,虽然不能给姝娘一个夫人的名分,可要将来那个男人有了万一,他会担负起照顾自家青梅的责任。 他要让姝娘知道,他承认自己的卑劣,可他的心还没有硬到能对青梅竹马袖手不顾的地步。 “让我帮你,照顾你,为你抚平忧伤和痛苦!” 午夜梦回,君卓偶尔也会做这样的梦,梦里他环抱姝娘纤细的腰身,细细吻去她眼角的泪珠…… 可现在真正见到,君卓的心就沉了。 姝娘好像过得很好。 以往身在京城,他也注意到姝娘过得好,还进宫做了女官,但那时他还能欺骗自己,觉得那是姝娘在硬撑,而且毕竟是在京城,又有国公府为依靠,他虽然舍弃了婚约,但在外面还是知道维护姝娘,毕竟他可是许静岚教导出来的弟子,姝娘大约也能从别的渠道,知道他的消息,所以不肯在他面前展露出痛不欲生的一面。 这么多年过去,再次重逢,看到了自家的青梅竹马,看着她容色秀美至极,看着她只是简单装扮,就艳光四射,看着她行走坐卧,气质令人心折,君卓终于在心底深处相信一个事实——离开他,失去了他,姝娘过得一点儿都不痛苦,她有了新的生活,美好的,积极的,让任何人看了都要羡慕的生活。 不知道为什么,君卓脑子嗡的一声响,有那么一种感觉,原来并不是姝娘失去了他,而是他彻彻底底地失去了姝娘,就在很久很久以前。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许薇姝也注意到他,可更多的就是——哦,原来姓君的回京城了,情报里说他要去西南来着! 然后,许薇姝的注意力就集中在毛孩儿身上。 小家伙的动作还略有那么一点儿紧张,可以看得出来,他也不是不怕,只是面上学着自家老师,尽量轻轻松松,嘴里还嘀嘀咕咕跟已经喂食了一大碗,用曼陀罗制作出来的麻药的病人小声说话。 这病人要是能听见他的声音,许薇姝该被吓到了。 也就短短工夫,外面便来了官兵,都是精锐,君卓挥挥手便让人阻住,一时间寻常百姓四下躲避,乱糟糟一片,许薇姝皱了皱眉,忽然发现京中看着好像天下太平,其实是外松内紧,暗藏刀锋。 京城也不太平。 毛孩儿全神贯注地做手术,周围好些人都不敢看,可什么地方都有傻大胆,好些人是一边吐,一边忍不住看。 大家眼睁睁看着小孩子从犯人的肚子里剪下一截腥臭难闻的肠子,又把肚皮缝合,还涂上一层药膏。 “杀,杀……人了!” 血不多,可开肠破肚的场面太过惊悚,毛孩儿一站起身,让阿生帮忙洗洗手,就看见别人惊恐的眼神。 所有人看他的样子,就像在看一个凶狠毒辣的刽子手。 毛孩儿自己都被吓了一跳,过去瞧了瞧,见病人的呼吸平稳,才松了口气,恼怒皱眉:“谁杀人?别瞎说,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吗?” 他还当自己的手术技术不过关,小小一最简单的阑尾炎手术都做不好,竟然害死了病人! 病人肯定是没多大的问题,就是毛孩儿不行,旁边还站着许薇姝,总不能让自己辛辛苦苦教导出来的学生在这里杀了人。 又仔仔细细检查了一下,确定病人的生命体征正常,毛孩儿就扭过头去看自家先生。 许薇姝笑道:“你开个方子给人家。” 毛孩儿顿时得意洋洋地一挑眉,咳嗽了声,摆出严肃认真的模样,冲君卓那一行人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注意事项。 “总之,伤口不感染,病人就活了,要是伤口撕裂,再伤上加伤,你们把人弄死,可不干我的事儿!” 他说话的工夫,阿生他们都过去帮着他把手套,沾了血的衣服都给拆掉,拿了消毒水给他洗手。 几个女孩子捂着鼻子躲得远远的。 阿生白了一眼:“你们不是还说,想要跟着先生学医,将来还要做医学院的先生,教书育人?现在连点儿血腥味都不肯闻!” 孩子们之间的吵闹,许薇姝向来不多管,也并不关注君卓如何,点齐了自己买的东西就招呼孩子们离开。 君卓这人的视线让她有一点儿不舒服,还是走远些好。 许薇姝领着孩子们直奔山上,洞箫山的山庄还是老样子,维护的很不错,附近山民佃户知道她回来,特意送了不少山珍野味,光是鸡蛋就堆满了好几个半人高的大竹筐。 不过,这些山民也没吃亏,许薇姝不是个小气人,从靖州那边带回来好些特产皮毛,但凡来的山民们都拿了些回去,还有一路上买回来的其它特产,毛孩儿那些小的,也高高兴兴分发礼物。 热闹了小半日,总算闲下来,温瑞言也从京里回了家,把孩子们叫过去检查他们的功课。 这群孩子到是没偷懒,但和毛孩儿他们比,还是差了好些,一来天资有限,二来,许薇姝到了靖州后,教的东西明显更多,他们想把课程补上,怕还得花费个把个年头。 至于那些年纪老大,已经在姝娘置办的各项产业里做活的,只能利用晚上的时间上上夜校,也就不强求了,哪怕只能强身健体也是件好事儿。 许薇姝看温先生认认真真干活,也就没多搭理,让下人带她去看庄内的地下甬道和地下室。 早在没去靖州前,她就设计出图纸,交代底下人按照图纸修建地下室,要求隐蔽,安全,外人就是找到入口,进了地洞,不知道具体图纸的也会被迷宫困住。 还有各种防火防水防烟雾等等措施。 整个布置,许薇姝没少使用五行八卦的知识,在地面上也试验过,不懂这些的人,一旦被困进去,长的能被困住两天,就是暴力破解,要是不懂行的,也只能困死自己。 整个地下甬道四通八达,出口一大堆,平时没事儿的时候都封死,一旦有危险,马上就变成逃生通路。 跟着下人们四下看了看,许薇姝总体还是挺满意,手下人都没因为她不在京城,就随便糊弄人。 这一套系统可是设计的十分复杂,也就是她现在做了王妃,也算有些身份地位,来投奔的匠人不少,要不然,还真不可能建造出来。 玉荷她们看了也目瞪口呆:“听二丫她们都说,这还是专门去请了个曾经修建过皇陵的老师傅监工,这才造出来,我一直以为是夸张……娘娘,您造这些?” 若是只为了兴趣爱好,未免劳民伤财。 许薇姝摇了摇头:“也就是以防万一。” 方容不知道要做什么,他若是想做大事,敌人要抓他的弱点,就可能对自己下手,修建好洞箫山的庄子,万一出事,也有退路。 安抚完洞箫山里一众下人,许薇姝才把玩疯了的毛孩儿他们叫过来,叮嘱了几句,就回京去。 谁也没想到,她准备好的退路,还真很快被用上了。 当然,现在,许薇姝正舒舒服服地窝在王府避寒,不肯出去交际应酬,而且,她身上的流言也渐渐没了市场。 如今京城最赫赫有名的流言,是有关忠王的——忠王殿下因为一个女人,还是个小妾,被皇帝劈头盖脸大骂了一顿,还被罚去跪宗庙。R1152 第二百三十三章 转折 听到这种消息,大部分人第一个念头就是忠王让人给陷害了。 连许薇姝也一样。 即便是不喜欢忠王其人,觉得他阴险虚伪,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般大仁大义,大智大勇,但他怎么也算枭雄,能在皇室那么复杂的环境里长大成人,还在兄弟中脱颖而出,成为皇上看好的继承人之一,他的能力可想而知。 这样一个人,怎么会被个女人迷昏了头? 眼下各位各位皇子皇孙之间纷争无数,有人动歪脑筋坑害忠王一把,到也正常。 街头巷尾都在议论,这究竟是哪位皇子的手笔,居然真蒙骗成功,让万岁爷大发雷霆。 只是,接下来的传闻实在有鼻子有眼儿,忠王的反应也很出人意料,到让许薇姝在内的,一干自认为脑子清醒的名流顿时吓了一大跳。 忠王要休妻。 “……” 真的假的! 忠王可不是毛头小伙儿,他和王妃生的儿子今年都快要三十岁,孙子也老大不小,一生下来没多久,就被立为世子,深得忠王看重,在家里处理公务,向来要把儿子带在身边,最近几年,世子不只是他的儿子,还是他的军师,是左膀右臂,在忠王府的地位稳固,无可动摇。 忠王妃也不简单。 她到不是什么名门世家的闺秀,忠王妃姓郑,家中世代从军,兄长和几个弟弟都算是忠王的嫡系,没少为这位王爷摇旗呐喊,怎么也算立下过汗马功劳。 几十年来,王妃把王府打理得妥妥当当。从不曾让忠王有过后顾之忧,连府中的侧妃、姬妾们,也都很是照顾,更把她们生下的儿子教导的极好。 可以说,忠王有现在,王妃的功劳能占一半。 一个男人若是后院不稳,又怎么去冲锋陷阵? 现在忠王甚至还不只是嘴上说说。直接让人把王妃给赶出了家门。连同那些嫁妆都推出去。 当年郑氏出嫁,十里红妆,嫁妆多得不得了。这会儿通通堆在门外,挡住了大半条路,周围往来的王公贵族都要绕道。 郑家的脸算是丢尽了,听说郑家族长过去。差点儿一把火把嫁妆烧干净,顺便烧了忠王府。要不是王妃拼命阻拦,拿了剪子说,若是自家爹爹胡来,她就剪掉头发去做姑子。恐怕忠王府还真被夷为平地。 而且,这次就是真烧了王府,皇帝恐怕还是会装聋作哑。不敢声张! 儿子做出来这等混蛋事,他不给兜着。还能怎么办? 皇帝没办法,只好强打精神听郑家到他眼前哭,换了过去,他年轻时耐性还足,如今却一点儿耐性都没有,打发走了郑家人,直接把忠王拎到紫宸殿去痛骂一顿,本来是打算骂一骂儿子,让儿子去跟他媳妇赔个不是,几十年夫妻哪来的隔夜仇?把人哄好了便是,没曾想,忠王竟然在这儿玩起倔强来,说什么也不肯! 这事儿实在是有点儿突然。 许薇姝身边的耳报神多,很快就拿到完整版本的故事。 简短概括的话,就是忠王妃想送自己一个庶女嫁去西北,当天晚上那个庶女的亲娘,忠王府一侍妾就悬梁自尽,虽然没死成,及时让丫环救了下来,可忠王大怒,竟然踹了王妃一脚,险些让她吐了口血,还吵吵着要休妻。 许薇姝:“……” 殷朝的正室嫡妻好像都很凄惨,有被丈夫杀了表忠心的,也有这种辛辛苦苦几十年,丈夫因为个侍妾玩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就要杀人的,简直是邪门! 要说忠王府这个侍妾,以前还真没什么名气,在京城根本就是透明人。 外面即便对忠王一家子了解颇深的,也只知道忠王府有一正妃,乃是郑家女,两个侧妃,一个姓薛,另外一个姓李,其他侍妾们没什么存在感。 不过,忠王府到还算是妻妾和睦,至少外面没什么今天正室发卖了几个小妾,明天哪个小妾仗着宠爱蹬鼻子上脸欺负到正室头上去的小道消息出现。 要不是这次闹出事儿来,恐怕外人还不知,在忠王府竟然有一个如此厉害的侍妾。 眼下这个时代,正室理所当然能控制底下庶子庶女的婚事,别说王妃只是想一想,还没定,就是真给一个庶女定下一门很糟糕的婚事,别人最多说她有些刻薄,不能容人,也绝不会当回事儿,更别说因为这个就休妻了! 现在让个侍妾一闹,忠王在如今这种紧要关头,做出如此不理智的事,一时间,京中到处都传说纷纷,说那个侍妾是正经的狐狸精转世。 郑家到没说什么,但忠王妃身边的侍女,嬷嬷都不是好相与的,没几日京中便有王府的下人传出的话,说是当年那个侍妾进门,就带着两岁大的女孩儿,谁也不知道那个女儿是不是王爷的孩子,还说,那女人自从进了王府大门,就没去王妃那请过安,别说伺候了,便是敬茶都不曾,偏偏王爷护着宠着,王妃也顾及王爷的颜面,没对外人说过,可如今闹到眼下这地步,他们当奴婢的,也不能闭口不言。 因为这些人说得还真详细,连小细节也说出来,好些人听得半信半疑,但总觉得无风不起浪,忠王为了个侍妾要休妻是真,这些话就算夸张些,也有八分准头。 好些大臣侧目,尤其是忠王那些党羽,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 男人爱美色都没什么,有时候美人也是上进的动力,他是个王爷,天下美人都由着他挑拣,想要哪个不行? 真要是喜欢一个小妾,多宠着点儿便是,他王妃又不是个拎不清的,怎么就闹到现在的地步? 一群大臣们都登门劝说。 郑家那边,也有好多说客。 意思多是事情别闹大,忠王好生登门赔礼,把王妃接回去便罢。 不曾想,事情的发展很出乎意料,忠王居然谁来说也不听,王妃也淡然的很,并不着急,一个人呆在家里念佛抄经,也没寻死觅活,甚至也不让自己的儿子去闹。 皇帝都动了要下旨除掉祸害的心思,那女人迷惑了忠王,想来不是好人,只他还放不下这面子,他一个皇帝,怎么能插手儿子内院的事儿,只要儿子没立那侍妾做侧妃,那就不过是他的个女人,做人家亲爹的,再看不上那女人,也只能支使儿子动手,不好越俎代庖。 越是身份高,越是顾及颜面,皇帝是肯定不愿意随意插手儿子房中的事儿,再闹出是非不好看,他就只能整治忠王,叫人打了他五十大板,赶人回家闭门思过。 皇帝一出手,京中的流言就渐渐消散。 皇家的笑话好看,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看的。 不过,忠王府闹出这么一出,安王那点儿风流韵事,就再也显不出什么,至少他可没因为个女人要休妻,还是很给安王妃体面。 许薇姝很随意地听了听八卦,并没有把这桩桃色绯闻放在心上,只是心里不大相信忠王是那种会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人,这里面还不知道有多少隐秘的龌龊事。 生在世家,嫁入皇室,就得学会听消息永远只信三成的本事。 这日,天上落了雪,是年后的第一场雪,天气不那么冷,雪也不是很大,却纷纷扬扬,下了许久。 许薇姝的学堂再次开张,而且从洞箫山搬到京城,她如今的身份地位,在京城开办个学堂,不是什么大事儿。 她选的到不是什么地段繁华的地区,学堂需要安静,建在闹市区就不大合适了,地段虽然不好,庄子却阔朗,以前是武将家的,还有个大大的演武场,孩子们习武也方便。 佃户那边新长到年纪的孩子们也多送过来听,跟着干点儿力所能及的活儿充当学费,但凡来了的,呆一天便再不想走,虽然许薇姝没给他们准备什么山珍海味,可是鸡鸭肘子之类的肉食从来不缺。 小孩子正长身体,可不能缺了嘴。 时间一日日过去,冬去春来,夏天又至,方容进了皇宫就再没有搬出来,也仿佛把家里都忘了。 偶尔到是派人来传个口信,只说王爷一切都好,让她别惦念,万岁爷请了专门的神医,再给王爷调养身体。 许薇姝因着每天都能听见宫里那边传来的各种八卦,一时也不大着急,到是当教书先生当上了瘾,天天去学堂,玉荷她们也怕王妃闷在府内胡思乱想,还要管雯姑娘的琐事,就干脆放任了,不光如此,还四处搜刮新奇的戏本子给她解闷,又把她写的本子拿出去排成新戏,送给她看。 这阵子,姝娘过得可是相当自在。 天气越来越热,这日,许薇姝正在学堂给一群半大孩子讲课,教室的门一下子就被撞开,安王府一个很眼熟的侍卫跌跌撞撞进门,大喊道:“娘娘,忠王说福王意图谋逆,率兵闯入东宫抓了王爷和福王世子,连万岁爷也遇险,安王命小的护送王妃出城!” 许薇姝:“……” 神转折!好大一晴天霹雳!(未完待续)R655 第二百三十四章 山民 京城还没有乱得太厉害,只是稍微有些气氛紧绷。 许薇姝换了衣服,换了马车,学生们会骑马的骑马,不会骑的往车上一塞,直奔洞箫山,顺便发出信号,让王府那边的侍卫带着家里人也赶紧逃跑。 这种情况,她早就预见过,演习都不知道演习了几次。 家里从上到下那些人,完全都形成了条件反射,等许薇姝带着一群孩子赶到京城大门前,家里的马车也到了,东西根本没带,来的只有人。 有一伙儿禁军已经在封锁城门,许薇姝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忠王的人,根本不理会这些人,一打手势,这边所有人拉起脖套捂住口鼻,扔出个小木桶,木桶一见空气立时爆开,烟雾弥漫,辛辣腥臭的味道散开,阻路的禁军顿时乱作一团。 许薇姝一行人就趁机出城而去。 “放开我!你们要做什么!放开,放开!” 马车里,雯姑娘吓得瑟瑟发抖,她那些下人们都被扔到下人堆里,另外乔装打扮送去京郊隐蔽的庄子里,一是就算有人要对付安王府,也没必要跟下人们较劲,二来也怕混入奸细,毕竟到京城时日还短,不像在靖州,调、教出来的下人都很可靠。 如今,雯姑娘身边没有一个熟人,照应的全是安王府的老人。 一个人在陌生的环境里肯定很不安,而且她身怀六甲,本来就更脆弱,这会儿抱着肚子,一脸惊恐地哭闹不休。 外面的侍卫,还有马车里照顾她的玉荷简直抓狂。 雯姑娘却半点儿都不觉得自己是给人家添了麻烦,她甚至觉得,也许那个王妃终于容不下她,要把她抓去杀了。 越想越害怕,雯姑娘就忍不住大声哭道:“呜呜,王妃,王妃,我不会给你抢王爷的,我只求一地安身,平平安安就好,将来我儿子也不会跟你……跟你的孩子抢什么,荣华富贵我都不想要,您放了我吧,只要放了我,我立时就远走高飞,再也不打扰您和王爷了,求求您。” 许薇姝在外纵马,偏偏耳力足够好,听了就失笑道:“冷静,现在没时间和你细谈,你好好护着孩子,要是不舒服就闭上眼休息。” 其实给孕妇的马车,绝对是王府最好的,减震方面做得极佳,还铺着厚厚的毯子,因为正值初夏,天气有点儿热,又怕捂着生痱子,马车通风做得也好,雯姑娘若是稳得住,肯定不至于害怕。 可这位就是有那么点儿被害妄想症。 许薇姝没时间理会她,就算要爱护孕妇,也不可能在逃命的时候去爱护。 一行人走得飞快,没多久,阿生他们赶上,低声道:“娘娘放心,没人追来。” 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儿,可忠王的目标很明显主要放在宫中那位万岁爷身上,连前任太子福王,也仅仅是一个借口,至于安王,那是顺带的。 事实上,如果忠王成了事儿,登基为帝,也许会下旨安抚安王,就算削除他的权柄,剥夺他手头的军权,一般情况下也不至于赶尽杀绝。 即便如此,许薇姝还是不敢冒险。 不得不说,眼下那位万岁爷开了一个很不好的风气,他当年对付齐王,对付他的兄弟们,都是手段狠辣,简直堪称鸡犬不留,不像是对亲人,到像对待敌寇。 以至于到现在,他的儿子们争斗也毫无顾忌,连家人都不肯放过。 在前朝,也不是没有夺嫡失败的皇子,最惨的不过圈禁,上位者好吃好喝给供着,还不牵连子孙。 儿子会给爵位,女儿会给嫁妆。 也许此时此刻,紫宸殿那位皇帝陛下会后悔,后悔当年事情做绝,也让自己的儿子们有样学样。 许薇姝他们绕了一圈,才进了洞箫山。 一入洞箫山,大家终于松了口气,连好些一颗心提在嗓子眼的侍卫,也放下心来。 这地方是许薇姝的老地盘,绝对固若金汤,忠王那家伙没成事之前肯定不会调集大批军队来洞箫山找他们的麻烦,小股敌人完全不够看,说不定找不到许薇姝她们的人,先被洞箫山上的野树林给吞得连骨头都剩不下。 至于忠王万一成事,登基为帝,还偏偏要为难他们,那洞箫山四通八达,想跑也容易。 进了山,找了个庄子安顿好,许薇姝先招呼下人生火,用大锅煮上一大锅解暑凉茶,所有人都灌一碗,连着马都喂了。 收拾完,许薇姝才去冲了个凉。 玉荷扶着自家娘娘从浴室出来,在葡萄藤架子下面坐好,把她头发散开晾着,又取了冰块儿泡了杯花茶送过去:“娘娘少吃些冰,仔细坏胃。” 他们现在住的庄子,是许薇姝早年置办的,就在洞箫山的周家村,后来记在宝琴名下,和安王府没什么关系,只要没人细查,也查不出什么。 村子里的村民不多,大部分经年累月都不肯出山,赶个集市,差不多要走一整日,消息闭塞得很。 住在这地方,算是相当安全了。 许薇姝抿了口茶水,也不问王爷在哪儿,又在做什么,只一招手,把球球和小白招过来,修长的手指给它们顺毛。 宝琴和玉荷心里头不安,连嘴唇都急得发紫,私底下就忍不住红了眼睛。 “哎,怎么这日子就安稳不了!” 玉荷还好,宝琴到底就是个国公府普普通通的丫头出身,遇见兵荒马乱就要心慌。 “咱们娘娘一路走来,受了多少苦,吃了多少累,说是嫁进了皇室,身为王妃,呼奴唤婢,可吃得喝的,还不是和以前一样?连带着要操心的事儿也多,当年去靖州,娘娘的嫁妆都填了进去,好不容易日子过得好了,我就指望娘娘能生下个小世子,到时候天高皇帝远,舒舒服服,踏踏实实地过日子,结果王爷去打仗,一去不回,转眼还要来京城。” 宝琴絮絮叨叨,一肚子不满意。 玉荷看了她一眼,也没劝她谨慎些,到如今的地步,谨慎不谨慎的,也没什么必要,她一个下人,根本看不懂局势,但自家主子没乱,她就稳稳当当地呆在这儿,伺候主子吃吃喝喝,哪天主子落了难,她也随着便是,大不了三尺白绫,了结性命。 她在宫里多年,早看得通透,想得通透,能生就好好活,活不了就好好死,算不得什么! 许薇姝可不知她家的丫鬟们都看破了生死,逗了会儿猫,瞧见外面有还穿着开裆裤的小男孩儿小女孩儿们探头探脑,就笑眯眯地抓了把糖块儿哄他们过来吃。 这个庄子许薇姝没来过,她在洞箫山的名声虽大,也没几个人见过她,再说,这么多年过去,就算有人记得山里有个‘女神仙’,大多也只当传说听了。 山村里的孩子大约少见生人,看到他们好几辆大马车过来,都很好奇,大人们闭门不出,不敢上前搭话,这些娃娃们却闲不住,越是大人不许,他们越好奇。 许薇姝以前到也没怎么喜欢孩子,来到眼下,当老师的时间长了,哄孩子哄出经验,没一会儿,那些小娃娃就被她哄得开怀,小脸小手都被擦得干干净净,嘴里塞了糖块儿,傻笑着把村子里各家的事儿全给卖了。 什么西头小周婶子家最富贵,当家的会制药,采了草药出去卖,一次能赚二两银子,什么王三叔会读书,还是个秀才,有大学问,孙家的媳妇是从京城来的,富贵人家的闺女,长得特别漂亮。 正哄小孩儿说话,外面就传来一声喊:“三娃子,还不回家!” 一个打扮得利利索索,穿着碎花布衣裙的妇人皱眉怒道,远远看见许薇姝身上的衣着打扮,就忍不住瑟缩了下。 那个叫三娃子的小男孩儿嘿嘿直乐,抓着糖块儿撒丫子就跑,许薇姝也不恼,站起身牵着剩下的孩子送出去,柔声道:“嫂子莫急,是我看孩子们可人疼,叫他们过来说两句话。” 那妇人本来有点儿局促,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让许薇姝柔声安慰了几句,也松了口气,看见自家孩子手里的糖块儿,更不好意思:“哎呀,真是让贵人破费了,这么好的糖给这臭小子吃!” 一眨眼的工夫,那孩子把所有糖块儿都舔了一遍,妇人无奈,再不好让他还回去。 许薇姝笑眯眯,语气和缓地问了问地里的收成,家长里短的琐事,又说因为京城里太热,她带着家里人到山上避避暑云云。 没多久,妇人也就放下了心,好好和许薇姝唠了几句。 许薇姝他们一路赶来,也饿得很,很快厨房那边就收拾出一桌子饭菜,她就留了这个嫂子和孩子们一起吃。 身在庄子,也没什么珍贵吃食,都是普通家常菜,可在眼前农家嫂子的眼里,那都是见都没见过的珍馐美食。 吃完饭,整个人晕晕乎乎地回到家,手里还拎着个食盒,里面一层装了精致的点心,底下一层则是酱肉。 不光她吓了一跳,连家里的男人和婆婆也大吃一惊。 “哎哟,瞧瞧人家这菜,摆出来跟花似的,点心也好看,肯定大富大贵的人家吧!” 婆婆看着儿媳妇把菜摆出来,舍不得吃,只给儿子孙子拨了一点儿,剩下都让放着,等当家的从山里回来再吃,她就是有点儿纳闷:“你说这富贵人家怎么这么怪,在京城有大宅子住,还非要跑到咱们这穷乡僻壤来避什么暑!”R1152 第二百三十五章 假清高 村子里的百姓们,都觉得许薇姝他们是富贵人家,看着呼奴使婢的模样,满头珠翠,连下人也吃白面饼子,给小孩子吃的点心连见都少见到,难道还不是富贵人? 也就是洞箫山离京城比较近,他们村子虽然偏僻,偶尔也有寻幽探密的儒家子弟路过,村子里的人,和别的地方的百姓比,多少还算是见多识广,才没有太大惊小怪。 要真换了那些偏远山区,估计许薇姝他们一准儿遭到围观,想藏也藏不住。 可许薇姝他们出来得着急,一群侍卫只带着人走,根本就没顾及王府的财物,庄子买了好些年,其实就是平平常常的农庄,一应用具,也都是时下乡村常见的东西,最多就是收拾得干净整齐些罢了。 这地方,远算不上富贵。 许薇姝又不知道外面是个什么情况,就是身边有银票,都不大敢去京城换钱。 她以前用来养孩子们的庄子上,出息其实并不多,大部分都分给农户,自己得的只有三成,存粮到是够嚼用,想要吃香喝辣,那还真有些困难。 而且存粮不能轻易动。 许薇姝当年就担心有战争,每年都辛辛苦苦储存粮食,挖了好多地洞。 这些粮食是用来救急的,万一哪天战争起,可能有钱也买不到粮,那时候,这些东西就会派上大用场。 一连半个月,除了一开始几天能吃点儿从家里带来的精细米面,其它时候,他们连粗粮都肯吃了,生活居然过得有那么几分清苦。 侍卫们和下人们都还好,虽然平常也是穿金戴银,可这些人都是跟着从靖州来的,当年在靖州,跟着安王的时候,东奔西跑,别说粗粮,就是野菜都没少吃。 有阵子,许薇姝搞什么野外求生训练,他们一连吃了好几个月的生老鼠,毒蛇,还有虫子。 从那之后,再苦的生活,也觉不出苦了。 可雯姑娘不同。 她以前在王府,怀孕口味特殊,不肯闻荤腥,天天闹着要吃素。 说是吃素,其实做得十分精致,一道素菜都是用正经的肉做配料,出锅再把肉挑出来扔掉。 如今在庄子里生活,没那么多好东西给她糟蹋,许薇姝知道她怀孕,当然不好委屈了孕妇,但凡侍卫们猎到野兔,野鸡,先紧着她食用。 家里带来的精米精面,也先紧着她和孩子们吃,甚至连食盐都节省着用,即便如此,雯姑娘一样受不住。 整天愁眉苦脸,满身的哀怨,瞧着好像让人给虐待了一般,偶尔让丫鬟们扶着出门,碰上个把过来玩的小孩子,或者来串门的邻居,立时掩面而走。 那副嫌弃的模样,再明显不过。 许薇姝简直无语。 也就是老百姓们心宽,一般不会注意,注意到的也显少去计较,最多是敬而远之。 玉荷就受不了她这种德性,暗地里咬牙切齿,恨不得把人轰出去。 这可是京城,就是那些大户人家的千金,和人打交道,也是大大方方的,越是遇见寻常百姓,越要温柔和气。 人家老百姓又和你没愁,你犯哪门子毛病,去看不起人家去?你要高傲,在自己圈子想怎么傲,就怎么傲! “娘娘,我就是跟您日子久了,总想着积积阴德,对人都心慈手软,换了以前,这什么雯姑娘哪有活路!” 此言一点儿不假,玉荷是宫里出来的,当年她做宫女时,也没少踩着旁人往上爬。 当年她交好的一个小姐妹,就因为晚上吃得不干净,闹肚子,脸上的表情没忍住,露出苦色,就触到一个新得宠的美人霉头,被拖出去打了十板子。 仅仅十板子,便一命呜呼。 玉荷隐忍了半年多,抓住机会换了那个美人的头钗,冲撞了贵妃,借助贵妃的手除了她,那时,玉荷也才仅仅十三岁,刚刚进宫一年而已。 在那个吃人的地方长大,玉荷早就知道,她将来必然会下十八层地狱。 后来跟了许薇姝,甚至混去冷宫呆了好些时候,从不甘心,到心绪平静,随着主子读书,学各种道理,常常见主子与人为善,而且不是为了虚名,她也学得有点儿心慈手软起来。 就说这雯姑娘,要她以前的想法,想对付她不要太简单,宫里的门道多得很,保证把人整治得半死不活,还任谁都猜不出是怎么回事儿! 她想动手来着,结果自家主子不让。 玉荷皱了皱眉,忍不住瞥了娘娘一眼,自家娘娘可不是那种拎不清的女人,关键时刻果决得很,怎么在这种要命的关头,居然如此悠哉!如果是怜惜王爷的血脉,那去母留子的法子,自己也多得是,早可以准备。 她们这些宫人,私底下也偷偷讨论过,那是王爷的血脉,虽然他们只认王妃的孩子才是小世子,才是小主人,但王妃想养几个庶子,那也不是不行,可这个雯姑娘根本不懂规矩,不是做人姬妾该有的样儿!且王爷居然让她插手王府的家务,可见不是个可有可无的玩意儿,最后还是别留。 宫人们底下东想西想,但还不敢在王妃面前耍花样,并未对雯姑娘动手,好吃好喝地招待。 只有一点儿,这些下人实在不可能贴心,平常雯姑娘想找个人说说话都难,那些宫人们根本就不搭理她,便是上前伺候,也一个个堪比哑巴。 其实,冷暴力有的时候比暴力更让人绝望,现在又没有什么网络,不能憋在屋子里上网看电视读小说,要是一天到头一个人闷着,没人说话聊天,真能憋屈死人。 偏偏这位雯姑娘又一看外面暴土扬长的环境就恼怒,还会想起自己从江南来京城路上,吃的苦头,遇见的刁民,根本不乐意跟那些老百姓们接触,短短时日,她就瘦得不成样子,只有一个大肚子大得吓人。 许薇姝也有点儿担心,特意找医生去给她看看。 不是许薇姝自己不去看,纯粹是这位雯姑娘一见到许薇姝,就特别戒备,简直比老鼠见了猫还要警惕。 为了不刺激孕妇的情绪,王妃娘娘决定没事儿离这位远一点儿。 只是王府御用的医生都没跟着,另有去处,现在能找到的医生,肯定比不上御医医术高明,看过后也没看出什么毛病,开的方子都很一般。 而且,雯姑娘喝药总是不甘不愿,还有时候偷偷倒掉不肯喝,眼瞧着身体越来越虚,连那些老百姓们平日里见到,都给吓了一跳。 这日,许薇姝拿钱买了村里孙娘子的老母鸡,孙娘子是热心人,见她们出钱大方,还特意多送了只小公鸡过来。 来的时候正好看见雯姑娘坐在窗户边上哭,回头就忍不住拉着许薇姝唠叨:“大妹子,我听玉荷姑娘说,那是你相公的小妾?” 许薇姝一怔,眨了眨眼,还没说话,孙娘子就皱起眉头,压低声音道:“看起来也不像是个好生养的,而且有了身子还乱哭,也不怕伤到孩子!怎么纳妾纳这种女人?你要真想给你家相公讨小老婆,也该找个能做活的才好。” 玉荷:“……” 许薇姝也没恼,这样的时代,大殷朝好些大妇到了年岁,为了不自己给丈夫生孩子,都会主动给丈夫纳妾,毕竟,生孩子就如一只脚踏入鬼门关,不是件轻松事。 村子里也有些农户,愿意把女儿卖给大户人家做妾,一般签个三五年的约,到期还回家嫁人。 寻常村里的汉子,不介意女人做过妾,有的还专门找这样的,大户人家生活一段时日,村姑也能养出几分大气,有些大妇心善,甚至还愿意给嫁妆。 估计孙娘子也把雯姑娘当做许薇姝买回来,专门为男人生孩子的妾了。 看着确实有点儿像,许薇姝买了母鸡,炖了鸡汤都要先给小妾送一碗,看着挺关心那小妾的肚子,要不是这个缘故,哪个当大妇的会关心小妾的死活? 许薇姝也没反驳,很随意地转了个话题,说起过阵子山上的野菜就多起来,不知道能不能采集到新鲜的野菜,她还有点儿想吃野菜饺子。 说了一会儿家长里短的闲话,孙娘子的面上就犯了愁:“大妹子听说了没有,朝廷要征兵了。” 许薇姝眯了眯眼,面上也凝重下来。 他们虽然在洞箫山隐居,可周围的消息还是没有断绝,每天侍卫们都四下去打探。 福王一家都被忠王给抓了,现在正被软禁在皇宫,不过,皇帝和安王好像都逃脱了去。 皇帝一向很谨慎,有他在,忠王应该闹不起来才对,偏偏到现在事情还没有平息,许薇姝面对乱七八糟的信息,也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儿。 不过有一点儿,忠王下令征兵,似乎是因为羌国蠢蠢欲动,有和大殷朝撕毁盟约,与延国联合的迹象,忠王下令,每户出一男丁参军,连家中只有独子的也必须出人,京城附近肯定是先被波及。 周家村都炸了锅,家家户户哭号声不断,都骂老天爷不长眼,虽然能花钱来赎,可赎一个人,要整整十两银子,寻常百姓一辈子也没见过那么多银子,怎么可能出得起? 许薇姝对此也没办法,送走了孙娘子,回头就让家里的侍卫们多准备弓弩,连宫人们也一人发一把弩弓,这些人都有一两手功夫,不算厉害,可好歹都会骑马射箭。 外面的局势摸不透,也只能尽量保全自己。R1152 第二百三十六章 愚蠢 村子里几乎一下子就冷清下来。 有不少家里没钱,也不肯让儿子去当兵的人家,都收拾东西往深山里躲避。 每天许薇姝他们都能看见老百姓们逃跑,村子里的人越来越少,几日工夫,竟然少了一小半。 那些侍卫都很紧张。 许薇姝也有点儿紧张。 要是村子里人没了,他们一家子被发现的可能性就会大增,可京城传来的消息,总是云山雾绕的,忠王到没发下什么通缉令来搜捕安王府的人,可又有消息说,飞将军高伤领着侍卫出了城,就在洞箫山附近打转。 谁都知道,高伤是忠王最忠心耿耿的手下,曾经有无数人想要拉拢这位大将军,不少人开出的条件,让人觉得就是背叛自己的亲爹都值得,偏偏高伤不为所动,从那之后,才成就了忠王义薄云天的名声。 他要不值得人追随,怎么会有高伤这样的成名高手,一心一意跟随左右? 要知道,这位飞将军可是从宫里长大的,太后娘娘待他,比待正经的皇孙都好,十三岁,万岁爷就点他做御前侍卫,常伴左右,在宫里是正正经经的宠儿。 高伤到洞箫山,很有可能是受了忠王的命令。 其实许薇姝不怎么害怕这个人,以前见过几面,她对那个比较符合她审美观的小帅哥很有好感,她又不糊涂,当然也看得出来,高伤也很喜欢自己。 只不过,这种理由在眼下的时刻,怎么也不可能拿出来说,和这万里江山比。区区一个有好感的朋友算什么?而且这个朋友,还是敌人的妻子。 许薇姝接受手下人的建议,让所有人都不要轻易离开家门,早早拿了一大笔钱给里正,疏通关系,没让征兵的那些人登门打扰。 像他们家一样早早出钱,把儿子赎出来的人家不少。他们的做法到也不算很显眼。 一家子生活还算平静。但气氛却越来越古怪。 雯姑娘好像变得特别焦虑,一直追问安王在哪儿,每次许薇姝说不知道。她都满脸怀疑,估计还以为许薇姝是故意不告诉她。 这会儿家里上下都没心思做她的心理辅导,最多也就是努力保证她一日三餐正正常常便是。 许薇姝也没力气关心别人,她在家里坐镇。接收从外面传来的消息,每天都累得恨不得学会影分身术。 好在这会儿没担着教学生的活儿。空余时间还是有的,早在半个月前,她把阿生和毛孩儿他们都放了出去,一来探听消息。二来万一真出事,毛孩儿他们也不至于跟着倒霉。 这些孩子可都不是那种离开家就混不开的人,教导了多年。孩子们的适应力比大人强得多。 “娘娘,好热!” 这日。又是万里无云。 玉荷拼命扇扇子,许薇姝让她坐在一边歇歇,不用伺候了,自己躺在葡萄藤底下闭目养神。 玉白的脸上清凉无汗,玉荷看了一眼,羡慕得不行,她们家娘娘好像从来不怕暑气。 这会儿天气越来越闷热。 一直没有下雨,在庄子里估计比京城好些,但有限得很,许薇姝这会儿也弄不到冰来吃,最多给手下人煮点儿凉茶,绿豆汤之类的解解暑。 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王府的下人们早习惯了一入夏就有各种冰饮伺候,如今乍然没有,自然都不适应,私底下都抱怨那个该杀千刀的忠王。 不过,许薇姝到有点儿意外,王府这些下人们固然个个不自在,却全没表现出沮丧害怕的情绪。 按说福王被软禁,安王失踪,他们就是无根的浮萍,早该狼狈万分,这个时代,跟的主子要是完了,所有的下人都不会有好下场。但他们却只念着娘娘吃不好,住不好,没别的想法。 玉荷和宝琴也一样,就是担忧,也无一丝绝望。 难得清闲,许薇姝就忍不住问了句:“玉荷,你和宝琴就没别的想法?” 两个丫头满头雾水:“……娘娘这几日胃口不好,要不然我们去山上想办法打点儿野物?” “我是说,要不然把身契给你们,都离开吧,先离开京城避一避,凭你们两个的本事,在哪儿都能生活得很好……” 一句话,玉荷脸都绿了。 宝琴吓得腿一软就跪下:“娘娘,奴婢知错,奴婢以后一定改,奴婢……” 简直语无伦次。 许薇姝哭笑不得:“行了,行了,不是觉得眼下王府的情况不好,不想连累你们,等事情过去,若我们平安无事,自然还收你们回来的。” 这么一说,俩丫头才松了口气。 “娘娘哪儿的话,咱们大家在一块儿,有什么可怕的,再说了,天塌下来,不还有安王爷顶着。” 玉荷拍了拍胸口,脑子一转,就觉得自家娘娘是太想王爷,才胡思乱想。 “娘娘放心,咱们王爷福大命大,没事儿,上次娘娘不还亲自去求了个护身符给他?一定保佑王爷平平安安。” 许薇姝:“……” 原来她家丫鬟全是牛人,淡定得很。 许薇姝松了口气,彻底轻松下来,结果晚上就有人给她泼了一盆冷水。 雯姑娘不见了! 知道消息的时候,是黎明,许薇姝睡得最甜美的时候,玉荷气急败坏,脸色铁青,恨不得把几个守夜的婆子都给打死了事。 那个负责守夜的张婆子也欲哭无泪。 她到不是不尽职,只是和家里大部分下人一样,都不怎么喜欢搭理雯姑娘,守夜也是守在外间。 谁能想到一个大着肚子的孕妇,敢从窗户里往外面爬。 许薇姝深吸了口气,到镇定下来,先问过巡逻的侍卫,很快就知道今天天擦黑的时候,有辆运送泔水的马车出去,大约雯姑娘就是躲在车里溜走。 虽然戒备算是森严,但大家主要防备的是外来的敌人,从庄子里出去,可真不费多大力气。 一群下人面面相觑:“怎么办?” 许薇姝眨了眨眼:“走吧,出去找,她快到预产期了,跑不远。” 也只能如此,虽然大家都想说别管那个女人了,可王爷又不在,王爷下这种命令还行,要不然王妃一声令下,大家不管就不管,这会儿既然王妃都说要找,就只能去找。 庄子里有狗,一伙人打着火把匆匆出门。 在村子里几乎都瞒不住事,动静一大,周围的老百姓全出来了,都有些惊慌失措。 这会儿正是征兵的紧要关头,老百姓们心里的弦都绷得死紧,管事连忙解释,说是庄子里丢了个人,他们去找,并无别的事儿,才算是安抚下来。 不过,村里好些壮劳力也跟着举了火把帮忙。 眼下正是远亲不如近邻的时代,要是出了什么事儿,邻里之间不互相帮把手,那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一闹动静,消息就传开了,很快家家户户,男女老少都跟着出来。 邻居家有些大娘还愤愤不平地道:“一看你们买的那小妾就是个不安分的,带着家里的骨肉就敢逃跑,什么玩意儿,大妹子,你可别太心软,这种女人该教训就得教训!” 许薇姝哭笑不得,连连答应。 他们王府驯养的猎犬,那都是极好的品种,许薇姝特意训练过,一出了大门,就旺旺了两声,猛地拖着人向前冲。 一行人连忙跟上,结果走了一段路,没往山外走,到越走越偏僻。 连那些熟门熟路的山民都大吃一惊。 “哎哟喂,这山里可有狼,怎么往深山里跑,不要命了!” 估计是耽误的时间有点儿长,那个明明看着没吃过什么苦头的雯姑娘,居然还跑得挺远,他们追了小半个时辰,猎犬才猛地一顿,低声咆哮起来。 许薇姝皱了皱眉,一摆手,队伍停下:“听,有狼叫。” 众人仔细一听,果然听见一两声狼嚎,而且离得不远,乡民们都吓了一跳,忙把火把举到前面。 隐隐约约还有哭喊声随风传来。 许薇姝叹了口气,当先迅速向山上冲过去,那些侍卫也紧紧跟上,乡民们犹豫片刻,仗着人多,而且大部分都是猎户,到不怎么害怕,也跟了上去。 一转弯,就看见雯姑娘灰头土脸地在地上爬,两匹狼就立在她身前,绿油油的眼珠子死死盯着她,口水滴滴答答。 “啊啊!” 雯姑娘一边惨叫一边哭。 那些乡民本来不怕,结果让她一喊,吓得打了个哆嗦,那狼越逼越近,都凑到雯姑娘脖子前面,许薇姝也来不及说什么,连忙一抬手,袖子里的小弩弓发射,嗖嗖两声。 脑浆迸裂,白花花的脑浆,还有腥臭的鲜血,喷了雯姑娘一头一脸,吓得她直翻白眼。 许薇姝摇了摇头,笑道:“别哭了,我看你的哭声把狼都给吓得不轻,要不然它们不会半天还不吃了你。” 雯姑娘可能哭得太厉害,一停下来就不停地打嗝,止也止不住,一抬头,见好些村民都盯着她看,登时羞得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她本是个好面子的人,进了山从来看不起乡民,怎么愿意让一群刁民瞧见她如此狼狈的样子。 “血,娘娘!” 玉荷把火把往前一递,正好看到雯姑娘的衣摆上有一片血渍。(未完待续)R466 第二百三十七章 婴儿 许薇姝走过去看了看,摸了摸她的肚子,又给她扎了两针。 仔细观察了下,这人怕是要生了,而且来不及再去找什么稳婆,也来不及抬去别的地方。 “来人,背对着围成一圈儿,把火把举高点儿。” 想了想,许薇姝皱眉道,她自己就撸起袖子,让玉荷和宝琴帮忙,准备给这个女人接生。 雯姑娘一脸的惊恐,疼的嘴唇发青:“啊……不要,我不要生了,呜呜,救命,娘亲,爹爹,救命!王爷,王爷!” 玉荷听见她喊,就憋了一肚子气,偏偏这种时候了,貌似不好再刺激人家。 许薇姝一眯眼,冷冷笑道:“你知不知道,女人生孩子就如过鬼门关,我可是好多年没给人接生过,你要再乱叫,到时候没了力气,孩子生不下来,一尸两命,怪不得我。” 雯姑娘吓得一哆嗦,顿时住口,疼得直抽抽,还是勉强忍住不乱叫唤。 宝琴撇撇嘴,暗骂了句晦气! 她们娘娘可是正正经经的王妃,什么样的人物,现在要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接生,实在太委屈。 雯姑娘骨盆小,生孩子的过程简直惨不忍睹,她又害怕,嘶声裂肺地哭了几嗓子,就没力气了。 许薇姝一看不好,让人烧了锅水,采集了些蘑菇山珍,还弄到一只野鸡,给她熬成汤灌下去,总算是保住点儿元气。 天上都隐隐开始透光,可孩子还是没生下来。 “不行,胎位不正,看来她自己是生不下来了,宝琴,准备手术吧,剖腹取子。” 玉荷和宝琴见自家王妃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匕首,又找了个火儿,慢慢烧,到没觉得奇怪,自家娘娘做手术的本事早就见识过不知道多少次,当年为了二丫,还做过很精密的眼睛手术呢。 但周围有些不知情的,尤其是那些老百姓,都给吓了一跳,心里怕是觉得许薇姝忍不了这个女人,要剖腹取子,是只想要孩子,不想让大人活了。 虽然老百姓们觉得有点儿残忍,但看了看姝娘的气派,心里知道这怕是京城来的贵人。 他们那样的人家,大妇想要小妾的命,怕也如探囊取物一般简单。 再说了,这可是难产,就像刚才许娘子说的,弄不好一尸两命都不奇怪。 幸亏这会儿雯姑娘一口气憋住,昏死了过去,许薇姝趁机给她灌了一碗麻药,否则听见这话,说不定自己先把自己给吓死了。 做这种手术,许薇姝不是熟手,但速度也不慢,天边刚刚升起第一道霞光,就听见一声婴儿的啼哭。 “是个女孩儿!” 婴儿也不算早产,不过脸上有点儿发紫,皱皱巴巴,哭声细弱得很,长得到是不瘦,胖乎乎一只。 许薇姝给她洗了澡,拿了自己的一件外套把孩子包裹起来,剩下收尾的活儿,就交给宝琴来做。 宝琴早就出师,现在独立做手术绝对没什么问题,毛孩儿他们后期都是跟着宝琴训练出来的。 这次是雯姑娘的身份有点儿说不清楚,许薇姝担心她自己作死,再把宝琴给坑了,这才自己动得手,要不然哪里还用得着她? 宝琴给雯姑娘收拾好了,就招呼老百姓们帮手,把人给抬回去。 正好山里面树木多,侍卫们弄了个简易担架过来,这时,大家才发现,闹了半天雯姑娘居然还有一口气在,并没有死,那些个老百姓看许薇姝主仆的目光,顿时变得相当古怪。 许薇姝这会儿也顾不上解释什么,小小的婴儿抱在怀里,她的心肠都不免柔软下来。 无论什么时候,新生儿总能让心肠最冷硬的人,也有那么一瞬间变得温和。 那是人类生命的延续。 仔仔细细看了好一会儿,许薇姝才把孩子搁在她母亲的怀里,打算等雯姑娘一醒来,第一眼先见到的,就是自己的儿子。 朝阳初升,红色的光映着姝娘的脸庞,竟衬得她的面,像镀了一层金彩,一时间让人不敢直视。 几个跟上山帮忙的汉子,都不觉低下头去——怕是那庙里的菩萨,才能和眼前的许娘子一般,让人看一眼都觉得心里头暖洋洋,再多看一眼,就显得亵渎。 一行人艰苦跋涉,回了家,许薇姝也不能让相亲们白白辛苦,村子里没给赏钱的规矩,可做一桌上好的席面,招待大家伙痛痛快快大吃一顿,却是应该的。 借口在这儿呢,家里添丁,本就应该热闹热闹。 许薇姝他们现在也没多少好东西,不过前几天有几个侍卫进山设下陷阱,打到一头大野猪,还没来得及吃,今天干脆全都折腾出来,红烧清炖,猪蹄,猪心,猪肝,猪肺,甚至还有猪大肠,猪脑子,都没有浪费,全让许薇姝指挥着厨娘收拾得干干净净。 一道爆炒猪大肠,香得所有人都恨不得一吃再吃,好些人都探问这东西是怎么做出来。 许薇姝当然不会隐瞒,笑眯眯把一些猪杂碎的做法说了,有些需要好配料,可配料再贵,也贵不过肉去,这些个东西价钱便宜,有的连吃都没人吃,如今得了吃法,家里说不定隔三差五就能沾一沾荤腥,村子里的老少当然高兴。 庄子里储存的酒水不多,到是以前姝娘还在洞箫山的时候,年年酿酒,下人们也送到这边几大桶,这会儿底下人不大舍得打开喝,可看娘娘高兴,也就开了一桶送来。 痛痛快快大吃大喝了一顿,喝倒下一地,才吃痛快,一个个满足地哼哼着回家,很难得,喝得东倒西歪,家里的女人居然也没有生气。 清闲下来,许薇姝眨了眨眼:“我们好像忘了点儿什么事儿?” 她仔细一想,猛地想起来:“小孩子的衣服没有准备!” 玉荷和宝琴也哑口无言。 在王府的时候,到有针线房的人想着这些,早早就备好了小孩儿用的东西,什么尿布,小衣裳,小被子,小褥子,都不能马虎,可出来匆忙,许薇姝又三辈子没有生养过,哪里能记得这些,至于其他吓人,谁会提醒王妃这个,不是没事儿找事儿吗?万一惹得王妃不高兴,被人穿小鞋,都是自找的。 没办法,现在孩子都生了,总不能一直用旧衣服包裹着,她们主仆连忙翻箱倒柜的,翻出点儿柔软棉布,辛辛苦苦给孩子做衣服,许薇姝连读书的时间都暂时挪用了。 做手工其实挺好玩,许薇姝以前就喜欢这些,做做小衣裳一点儿也不嫌累。 玉荷她们的针线功夫也好得很。 而且有点儿事情做,不至于天天胡思乱想,日子到也更好过一些。 这日,天擦黑,许薇姝把蜡烛集中到自己房间里点上,下面宝琴和玉荷带着三个小丫鬟,还有两个嬷嬷,都坐着小板凳,前面放着个针线篓子,凑在一处干活。 小孩儿的衣服反而不怎么好做,做工必须精细,有个小线头露出来,孩子就不舒服,比做大人的衣服更需要耐性,虽然耗时很短,需要的布料也少。 许薇姝正缝制一件儿红色的小斗篷,连帽的,还在上面绣出一些可爱的小动物,萌萌的球球,圆滚滚的小白。 现在天气有点儿热,山里到是有凉风,晚上做活儿,窗户打开,凉凉爽爽,到比白日舒服些。 外面忽然有个婆子过来。 “娘娘,雯姑娘刚才醒了,非闹着说娘娘换了她的孩子……”这个嬷嬷的脸色也不大好,显然没想到那位雯姑娘居然如此天才。 许薇姝一怔,顿时无语。 玉荷嘴角抽了抽:“话本读太多了吧!” 因为最近京中流行一个叫‘狸猫换太子’的话本,还是自家娘娘编写出来的,外面有人唱戏,有人也演舞台剧,很是流行,她觉得这位主儿大约是看话本看到脑袋发昏。 她怎么就不琢磨琢磨,当时她生孩子的时候,把孩子生在了荒郊野岭,他们要从哪儿偷一个刚出生的婴儿过来,给她换掉。 许薇姝半晌没说话,不耐烦地叹口气:“别理她。” 对这类疯子,她是真懒得计较。 婆子心里犯难,吱吱呜呜:“可那雯姑娘看她女儿的样子特别吓人。” 宝琴愣了愣:“难道她还会打孩子不成?”虎毒还不食子,雯姑娘瞧着柔柔弱弱,以前在家胆子就特别小,轻易不出来闲逛,可不像是疯子。 许薇姝皱了皱眉,也正经起来,却不好只因为这个婆子自己觉得有问题,就不让人家亲娘照顾亲生的女儿,只好道:“多叫两个丫鬟盯着,房里别离开人。” 反正因为一时找不到奶娘,许薇姝特意在家里养了三只哺乳期的母羊来喂孩子。 雯姑娘又卧床,身边伺候的人多,她就是真疯了,应该也没什么大事儿。 盯了几日,那位虽然对女儿不冷不热,不肯抱,也不肯看,听见哭声就说胸口闷,让人把孩子抱走,但也没做伤天害理的事儿,也没再提什么换孩子,一开始言语不当,大概是知道自己生了个女儿,有点儿不高兴,昏了头,这会儿回过神自然不闹了。 许薇姝也就没再多管,她忙得很,早上刚得了消息,说是安王府的僚属大部分都逃出京城,有些回了靖州,还有些回了家,个个平安,忠王那边到是忙着征兵,动作频频。R1152 第二百三十八章 衣锦还乡 想起这些个乱七八糟的,许薇姝就不免叹气,心烦意乱的也懒得再多琢磨,干脆让玉荷把新做出来的指甲油取出,大家一起涂指甲油玩。 看着这些五颜六色,特别漂亮的东西,她到想起当年新婚时的事儿。 那阵子她和方容才成一家,方容还很会装,总是一副温润公子哥儿的模样,她自己都觉得自家男人是个君子。 结果有天晚上,模模糊糊地醒来,感到自己的手被人捏在掌心里把玩,一睁眼,方容这个闷骚男正拿着粉色的指甲油给她涂指甲,一边涂,还一边在灯光下欣赏,一脸严肃。 当时许薇姝就噗嗤一声笑出声来,那位王爷愣了愣,咳嗽了几声蒙着脑袋装睡。 许薇姝也哭笑不得,怪不得有时候总觉得自己的指甲油效果不错,始终艳丽不掉色,闹了半天都是方容折腾的。 玩了会儿指甲油,放松了心情,许薇姝才又正正经经看新传来的消息情报。 忠王这边的事儿,那是军国大事,她们可管不了,到是听说有些僚属回乡去,大约是要躲避一段时日,顺便还能探探亲,她到有些忧心。 好歹这些人都是安王府的属官,回家总不能太狼狈,也该衣锦还乡才是。 可这些人是出逃的,就算身上带着些银钱,怕也远不够用。 但此时没法子,她到是惦念上,等这事儿过去,得给安王府的僚属都放个大假,让他们风风光光地回乡省亲。 就像徐峰,他家里还有老娘在,亲朋故旧似乎也不少,徐家落败多年,也该有几日风光了。 徐峰如今可不简单,不光是算学好,读书也读得多了,脑子灵活的紧,如今把王府的账目打理的井井有条,连那些做了大半辈子的老账房也说,这人于此道上造诣非凡。 他和卢玉衡,都算是方容重点培养的后继人才。 要许薇姝说,她观徐峰的面相便知,此人性情忠厚,是个有福之相,既然已经笼络到手,自然该好生对待。 这会儿姝娘心里面惦念,却不知道,徐峰的日子过得可是相当不错,比他们憋在山上,身边还有个莫名其妙总闹事的雯姑娘,自在多了。 当时,徐峰跟着方容回江南,他母亲一想起家里就难受得流泪,他大嫂和侄子也想回去祭拜大哥。 徐峰是孝子,方容也不担心什么累赘不累赘的,就让徐峰带着家人跟随辎重部队回了江南。 在靖州时,王府给工钱向来大方,方容和许薇姝都不是刻薄人,逢年过节的赏赐也多,没两年就积攒下不菲的身家,这下子回了家,不敢说和富贵人家相比,可重新置办下一份家业,好生过日子,却绝没问题。 徐家以前最好的时候,也不过是有那么十几亩地,养着头牛,算是普通的耕读人家,若不是家境还算可以,徐峰也没有办法读书,后来世道不好,徐峰读书又耗费钱粮,再加上父亲,大哥接连病重,江南那边又闹出战乱来,他们才散尽了家业,逃难离开。 这年头逃走的人想返回故土,那可不是容易事,就像徐峰这一家子,怎么也算衣锦还乡了。 他母亲一回故土,就再也离不开,没办法,徐峰只好让大嫂侍奉娘亲,照顾小侄子,留在了家乡。 这一次出事,徐峰一离开京城就直奔家乡,总算有个安全的落脚地,不用东躲西藏在外面受罪。 ………… 江南宁县 这是一个偏僻的小县城,在江南来说,并不算多繁华,人口也少,早些年战乱频频,整个县城显得有那么几分萧瑟。 一大早儿,小商贩们就挑着担子出来卖货,豆腐摊前的豆腐西施,围着大围裙一边给熟客们称豆腐,一边和旁边面摊儿老板娘聊八卦。 “听说徐家的老二回来了?” “可不是,前些天就听说到了家。”面摊老板娘是个三十多的妇人,杏眼桃腮,风韵犹存,说话的时候声如黄莺,听说以前是个唱戏的,有一口好嗓子,她一开声,周围的人都乐意听。 “昨天刘家的喜梅还去找李婆子,想让她帮忙问一问,看看徐峰有没有在咱们宁县结亲的意思。” 这话一出,豆腐西施和客人们都笑了。 “就她那模样,还想人家徐峰?白日做梦吧!” “就是,当年刘家到和人家徐家有婚约,结果徐家一落败,他们立马就不登门,还是徐老娘明理,知道人家不乐意,也就不提这一茬子事儿,还主动说那就是当家的喝醉了酒随口一说,哪里能当真!人家知礼,刘家到不依不饶,在外面到处诋毁人家徐峰,说他不务正业,读书不成,连个秀才都考不上,将来怕是只有讨个破落户当老婆的命……现在看人家发达,又想攀上去,哪里有那种好事儿,再说了,咱们县里谁还能不知道,刘春梅嫁过人,早就不是黄花大闺女,还敢想这好事儿呢!“ 面摊老板娘跟着笑了一阵,忽然叹了口气:“哎,人这命,就是奇怪。当年徐家破成那样,最后不得不背井离乡,逃荒去,那会儿谁不得说,他们家算是完了,说不定再也见不着,谁成想没两年,人家风风光光地回来,瞧瞧现在徐家那宅子,可不是以前能比的,听说还有三百亩良田,好些个庄子,铺面也有四个,赚钱赚得足足的,昨天我见到徐老娘去上香,可瞧着年轻了好些岁。” 周围的客人们也是一脸羡慕。 徐家就在县城最东面,大瓦房,两进的院子,朱红色的大门,在县城里绝对算是富贵人家,也难怪周围好些街坊邻居都要说几嘴八卦。 刘家也确实想攀这门亲。 今日刘春梅的姑姑,刘家的二女儿刘芸就登门陪着徐老娘说了好一通话,还给徐家的大嫂,送了两匹缎子,大红色的,鲜亮的很。 人家徐家到还算客客气气,可惜,就是不肯接话,刘芸也实在不好意思开这个口,最后一直到人家端茶送客,她也没把话说明白,出了徐家的大门,就不免有点儿发愁,回去之后还不知道大哥大嫂怎么生气! 徐家这边,徐老娘盯着刘芸出去的背影看了半天,叹了口气:“其实刘芸是好孩子,要不是辈分不对,把她说给咱们家大峰到正正合适。” 刘芸今年二十三,年纪是不小了,但徐峰的亲事也耽误了,今年有小二十,差个三岁没什么,女大三,抱金砖。 当年刘家不地道,可刘芸对徐家那是始终如一,连徐老娘病了,都是刘芸把自己仅有的一对儿银镯子典卖,送了钱给徐家来治病。 正因为如此,哪怕刘家当年欺负徐家欺负的不轻,害得徐峰在宁县名声坏得几乎待不下去,徐老娘也没想着报复刘家,可要她儿子娶刘春梅,那绝对不行。 好马不吃回头草。 “大峰就是一辈子娶不上媳妇,那也没刘春梅什么事儿!我宁愿儿子打光棍。” 想起当年,徐老娘就皱眉,难受得不行。 她大儿媳妇顿时乐了:“娘说的哪里话,二弟如今抢手的紧,要是娘您放出风去,明天来说媒的就得踩破了咱们家的门槛。” 徐老娘也一笑,点点头,心里意动:“大峰年纪不小了,也是该好生成个家,没个媳妇像什么话!” 她年轻的时候也是个风风火火的要强女人,这会儿一想明白,连忙就让人备一份礼,带着大儿媳妇去李婆子那儿转一转,打算让对方给说一门好亲。 李婆子在宁县很有些名声,出了名的好媒人,从不胡乱给两家做媒,保媒时最注重的就是门当户对,也不肯欺瞒主家。 虽说因此有些生意做不成,可谁家请媒人,不乐意请这样脑子清楚讲信誉的? 徐老娘一上门,李婆子就满口答应,徐家可是上好的人家,徐峰有本事,短短几年就置办下这么大的家业,哪个女人嫁过去都是享福的命。 “小嫂子,您说说,想要个什么条件的?” 李婆子打起精神,认认真真问。 徐老娘想了想:“也不求什么大富大贵,只要姑娘知书达理,是个爽利人,家里还过得去就行了。” 这条件到简单,别人那儿是越简单,越不好说,李婆子手里到攥着几个好姑娘,连忙从柜子上拿了个本子出来,低声道:“这东西我以前从来不给别人看,我知道小嫂子你是个明白人,才不避讳你,可不能往外说。” 那竟然是宁县里未婚姑娘的名册,上面有些简单的字,更多的是图画和符号,都是李婆子自己记录的,记着姑娘的性格品貌,家里情况。 她识字不多,多是画画,给别人看,别人也看不懂。 徐老娘自然大喜,听李婆子说了大半日,觉得这个姑娘好,那个姑娘也不错,一时间居然有点儿挑花了眼的架势,一时不能决定,自然要回去跟徐峰商量。 徐峰正四处找人打探安王爷的情况,也发暗号,想着联络上自家那一帮同僚,忙得前后脚跟不着地,今天出去,刚接到一封密信,说要他在家准备一下,王妃可能转移到江南小住一段时日,他急得满头大汗,生怕家里太小,王妃住不惯,结果回家,他亲娘给他扔下这么个**烦,顿时傻了眼。 “娘,您可别折腾,儿还不想娶亲呢!”R1152 第二百三十九章 小城 “胡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都这么大了,怎么可能不娶亲?当年要不是你爹爹和大哥去得早,你早该成家立业。” 徐老娘年轻时就是个急脾气,年纪大了好些,可如今正意气风发,早年的脾气到又变回来。 徐峰是孝子,在这方面实在拿自己的亲娘没辙。 老太太特别积极地给他寻找未来妻子,简直要把整个宁县的好姑娘都数个遍。 不止如此,老太太还学着人家大户人家的夫人们一样,开起什么赏花宴,专门邀请大姑娘小媳妇参加。 徐峰是相当无奈。 “娘,您就别操心我了。”他一想到如今安王面临的局势,哪里还有心思计较这个儿女情长。 “您要是真有心,不如想想大嫂,大嫂还年轻,我小侄子今年才六岁,真让她就这么守寡,您老人家忍心吗?” 徐老娘顿时板起脸,脸上露出几分愁绪。 虽然那是她的儿媳妇,可那是她大儿子的童养媳,从小当闺女养大的,和儿子比,自然不算什么,可除了儿子之外,她也是真心心疼儿媳妇。 如今儿子去了,儿媳还年轻,她到觉得该给这孩子另外寻一条出路。 大殷朝向来不忌讳再嫁,连三嫁的都有不少,但还有儿子的,出嫁的到不多了。 “哎,咱们小山他娘也不容易。” 老太太想,儿媳妇肯定舍不得孙子,可二十多岁就守寡的人是什么样,她也不是不清楚,早早地就生活得和老太婆似的,日子不好过。 “咱们家现在条件也好了,将来要是有合适的,不如就让你嫂子招个愿意上门的,你嫂子能干……” 徐峰松了口气,总算是岔开话题,暂时分散了下自家老娘的注意力。 娘俩正说话,外面就传来一声招呼:“徐家嫂子可在?” 徐峰起身,见来的是当年他们徐家的老街坊,杏花婶子还有她的小儿子,正在门口站着。 徐家现在雇的个小丫鬟兰芝连忙过去招呼,把人领进门,杏花婶子没进来就先笑了:“老嫂子如今可真是好了,咱们大峰有能耐。” 徐老娘大喜。 这是老街坊,当初他们回家就去寻过,就是听说杏花婶子跟她大儿子迁到府城享福,一时间到没找到,她还有点儿失望,这会儿对方居然找上门,自然是非常高兴。 把人让进屋坐下,徐老娘才问了问情况。 当年江南战乱,杏花婶子他们家的房子也被烧毁了,幸好她大儿子是个能耐人,把娘和小弟都接了去,眼下是听说徐峰在外面发达了,要为主家招工,招收会手艺活的匠人,给出的工钱特别高,而且还有什么福利待遇,这才动了心思上门看看。 “咱们是自家人,老嫂子,我可不糊弄你,看看,这是我小儿子,也是自小就随他爹学木匠活,如今他爹去了,他这手艺可不差,大峰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了解,知道他绝不会坑人,就让他收了我这小儿子吧。” 杏花婶子这么一说,徐老娘也怔了怔:“妹子,我家大峰招收人手,那是要去靖州的,那地方你也该听说过,远得很,这要不是过不下去的人家,怎么舍得背井离乡?” 徐老娘可是知道,自家这个街坊家里不算富裕,但也很过得去,她大儿子会做生意,在府城开了个绸缎庄,生意很是不错,就是战乱时节受了点影响,可想来也不至于伤筋动骨。 杏花婶子愣了半晌,犹豫了下,才稍微提了句:“老二长大了,总不好让他和他大哥过一辈子,当家的早去,也到了分家的时候。” 徐老娘一听就明白,怕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徐峰就点头应下:“婶子你别急,先让我虎子兄弟把名报了,到时候让他随着队伍去靖州就是,您也别担心,看看我,我去靖州才多少日子,现在就积攒下这么一大笔家业,那地方可不是以前的穷乡僻壤,正需要好手艺的匠人,我虎子兄弟过去,绝对不吃亏。” “好,好。” 杏花婶子脸上顿时浮现出一抹喜色。 徐老娘没让杏花婶子走,留她吃了顿晚饭,还给她收拾了些从靖州那边带回来的皮毛。 送走了客人,娘俩就面面相觑。 靖州那边是安王的老巢,忠王到插不上手,可因为忠王软禁了前太子的事儿,那边一切活动暂停,连商队都不再外派,徐峰答应杏花婶子的事儿,如今不说是镜花水月,可一时半会儿却也难成行。 可这话要是说出来,就显得敷衍,想来这位老街坊也不可能听得明白,只能先应付过去,徐峰到是很相信自家的主家,在他看来,就是上面闹得再凶,他主子也是皇孙,那是正经的皇亲,大不了退回靖州去。 他觉得在靖州的时候反而自在。 这会儿,许薇姝正像个普普通通的富贵人家的夫人一样,带着随从向江南而来。 洞箫山上的动静越来越大,忠王的人已经深入内部,虽然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为了安王府来的,可许薇姝确实不敢冒险。 那位安王爷也终于发出密信,只有寥寥数字,笔调轻松得很,说自己和万岁在一起,一切安好,各地的军队已经都收服,很快就能重回京城,只京城最近不大太平,她可去江南暂住,欣赏湖光山色。 虽然信特别特别的短,但许薇姝还是松了口气,方容在里面用暗语暗示了下,那位万岁爷准备立福王为太子,同时立安王为太孙…… 这里面不知道发生了多少争斗,可方容既然敢说这句话,怕是已经确凿无疑了。 消息传出去,怕是会天下震动吧。 “娘娘,咱们还不如回靖州。” 许薇姝是高高兴兴去江南,无论去几次,江南的山水还是极具诱惑力。 玉荷她们那帮丫鬟却个个担心,对她们来说,还是自己的地盘更安全。 在靖州,安王府一呼百应,老百姓们都愿意替王府拼命,村子里训练出来的民兵个个都能和精锐士兵较量,还不知道哪个更训练有素,换到江南,万一出事可是麻烦。 许薇姝失笑,也不多劝,她们抱怨几句也就算了,做下人的,本来也不能替主子做决定。 正说着话,宝琴就气鼓鼓地过来,恨恨道:“娘娘,我看那个什么雯姑娘是真疯了,她居然打孩子,孩子才一个月!” 许薇姝皱眉,隐约听见不远处传来婴儿撕心裂肺的哭声,哭得人心里瘆的慌。 她想起前几日见那个雯姑娘,那小姑娘瘦得都脱了相,目光呆滞,脾气急躁,一说话就刺人,也不知道肚子里藏了些什么秘密,逼得她快要崩溃。 “算了,她不想养孩子,让人把孩子抱到我这儿来,路上看看能不能找个好一点儿的奶娘。” 许薇姝一开始没想让人家娘俩分开,可眼下赶路,真不是闹事儿的时候。 万一出了问题,太耽误工夫。 宝琴应了声,没一会儿,孩子就被抱了过来。 她早觉得自家主子应该把孩子养在身边,庶女给当家夫人养,那是抬举。 孩子过来的时候,抽抽搭搭,哭得脸上涨红,可怜巴巴的,许薇姝一接过来,轻轻哄了哄,这孩子就慢慢地止住哭声,眨巴着黑葡萄一样的眼睛,盯着人看。 许薇姝一笑,拿着奶瓶喂她。 球球也过来蹭来蹭去,许薇姝干脆也塞给它一个奶瓶。 小东西两只前爪抱住,眯着眼睛喝羊奶,这羊奶没什么腥味,特别浓香,球球和小白都喜欢。 奶瓶还是许薇姝拿玻璃瓶子改装的,本来是个放在掌心里把玩的小花瓶,让她封了口儿,套上一个竹管,虽然比不上真正的奶嘴,稍微硬了一些,但也能凑合用了。 小婴儿的饭量很大,底下人就多准备了几个瓶子,轮换着用,要不然她哭声震天,也让人头痛。 “小囡囡,你的饭量也太大了,再喝下去,怕是要再养一只羊才够你喝的。” 小家伙一个月之内,就长开了眉眼,生得很漂亮,大约是长了爹娘的优点,大大的眼睛,双眼皮,小鼻子小嘴巴,肉乎乎的,实在可爱。 宝琴她们这些人,面对这么个女娃娃,也很难讨厌得起来,真不知道那个当娘的有什么好不满意。 许薇姝哼着歌喂孩子,宝琴和玉荷都来帮忙,到晚上停下来生火造饭,就听那边伺候雯姑娘的丫鬟过来回禀,说是雯姑娘又迎风流泪。 “娘娘,她就坐在那边的树下面,也不吃东西,只知道哭,哭起来还没完没了!” 丫鬟都头痛,一开始的时候,雯姑娘还在月子里,她们也着急,拼命劝,说了一大堆坐月子不能哭的话,偏偏这位连搭理都不搭理一声。 许薇姝也是哭笑不得,她连在小说里也没见过几个这样的极品女人,实在想不出应对之策,还是见了方容,把这个……娇贵女儿家扔给他处理,就万事大吉了。 “都避着点儿,不要管了,别忘了盯着她吃饭,让她多喝点儿水,哭得太多,肯定缺水。” 许薇姝笑道。 宝琴:“……” 他们一行人走得不慢,没多久,换了船,很快就到了地头,宁县在江南属于偏僻小县城,不会引起太多的关注,许薇姝只说她们是回乡省亲路过,因为水土不服,身体不舒服,便打算小住一段日子,等娘家兄弟来接,到也不至于引人怀疑。R1152 第二百四十章 好女 徐峰手脚麻利地抱着一大抱柴火,搁在小厨房外,所有柴火都让他收拾得十分整齐,粗细相当,用起来方便的紧。 宝琴笑眯眯道了谢,又往他手里塞了一篮子绿豆饼。 徐峰忍不住捏了一块儿吃,塞进嘴里脸上就不觉露出个甜醉了的表情来。 这绿豆饼明明只是普通的点心,可府里厨娘的手艺真好,甜而不腻,好吃得让人的心情都跟着飞,他好长日子没吃到,早就想念得不行。 刚一进家门,就被他娘亲和嫂子一把抓住,饼也被夺走扔到一边。 “大峰啊,那新来的客人都是些什么人,我看着没有当家的,你可别动花花肠子!” 徐峰脸一白,连忙向外看了看,见外面无人才放下心,砰一声关门,头上都开始冒冷汗。 “娘,您可别瞎说,我偷偷告诉您,您别往外面传,今天来咱们宁县的这位,就是安王妃,王妃娘娘!” 这话一出,徐老娘也吓了一跳,差点儿没把手里的碗筷扔下。 徐峰怕解释不清楚,再得罪了贵人,只能含含糊糊地说王妃打算在宁县住一阵子,可却不喜欢外人打扰,所以不能暴露身份。 他母亲满头雾水,实在弄不明白那样的皇亲国戚,为什么要到这等穷乡僻壤小住,还是他那侄子天真活泼,想得少,捂住嘴笑呵呵地道:“知道了,叔,这就叫微服私访,我一定谁都不告诉,连小山,小花他们也不告诉!” 徐峰这才松了口气。 许薇姝他们一行人租住的房子,就在徐峰隔壁不远。 宁县上好的宅子大部分都集中在这一片,大部分都是县里有头有脸的人家,可她们这一群人,还是看起来不一般的很。 主要是连下人都是识文断字,斯文有礼,穿的衣服别人家过年恐怕也舍不得做上几身儿,马是难得一见的好马,得有数十匹,随行的家丁更是瞧着不同凡响。 周围的人又不是瞎子,自然知道这来的是个贵人。 一时间,找借口上徐峰他们家串门的人又多了,主要是人家贵人瞧着不好交际,大门紧闭,又不熟悉,邻居即便是好奇,也不好随意登门。 这日,正值午后,太阳的火力略有些足。 许薇姝让人煮了一大锅酸梅汤,顺便让宝琴给徐峰他们家送一份过去。 自从在宁县安顿,徐峰可没少帮着干活,那些零零碎碎的杂活,侍卫们做不好,还是要他动手才行。 别看这些侍卫刀剑功夫了得,可劈柴挑水之类的琐事,他们做起来就比不上人家徐峰娴熟了,明明人家是正正经经的读书人,他们是武人。 大殷朝向来是穷文富武,练武之人家境都好,方容身边的精锐侍卫,个顶个都有个好家世,有那么几个,还是侯府出身,只是大部分是庶子而已。 这些富贵公子哪里做过下人的差事,徐峰算帮了大忙,许薇姝也想着他,但凡家里做了好吃好喝的点心,都忘不了多送几份儿过去。 宝琴拎着铜壶,客客气气地和徐老娘还有两个邻居说了几句话,便告辞。 她一走,邻居家一个姓宋的娘子,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好半晌,才吐出口气道:“哎哟,真看不出来人家是当丫鬟的,瞧瞧那衣服,这一身绸子我别说穿,见都没见过,还有她手上的金镯子,也不知道上面镶嵌的是什么宝石,瞧着真精致。” “你就知道看衣裳首饰,人家那姑娘的品貌,我看连咱们宁县县令的闺女也比不上,瞧瞧人家说话,走路的模样,刚才我一时都不敢抬头看。” 徐老娘的眼睛也是亮的,忽然想起这几日自己那个儿子天天往人家娘娘那儿跑——莫不是相中了王府的丫鬟? 怪不得县里那些个好姑娘,他一个都看不上。 在王府住得日子久了,恐怕眼光还真得高很多。 如今徐老娘不比以前,年纪大了,心里存不住事儿,送走了客人,就不免有点儿心不在焉。 徐峰晚上回家陪自家老娘吃饭,吃着吃着,就见他老娘一个劲儿地瞥自己。 他想了想,憋住不问,果然,没一会儿,徐老娘自己忍不住了,神神秘秘地道:“大峰,你跟娘说实话,你是不是中意了王府的哪个丫鬟?” 徐峰一怔,脸上登时就红了一片,张了张嘴,想说哪有的事儿,可却支支吾吾没说出口。 当年在靖州,他们这些王府的文书,大部分都是年轻的男人,最年长的差不多也就三十岁左右,凑在一块儿,难道还能不说女人? 说的最多的,怕就是王府里的丫鬟宫女,一个个都是好品貌,无论哪个,若是能娶回家,肯定是好事。 徐峰也是个男人,同样偷偷摸摸地想那些鲜亮的女孩儿。 有一日,王妃身边的宝琴姑娘给他们送茶点,顺手指点出他账目的一个错误,他当时也不知怎么回事儿,就觉得宝琴姑娘长得好,身段好,学问好,哪儿都好! 想到此,徐峰叹了口气。 以他的身份,求一个王府的丫鬟不难,可宝琴姑娘那是王妃娘娘的心腹,带在身边认认真真调、教的,将来嫁出去,就是嫁给个四五品的大官,也不是不能配,嫁给自己,怕是委屈了。 他们那群文书里,若说谁有本事娶到王妃娘娘身边的宝琴和玉荷这样的大丫鬟,唯独卢玉衡有可能。 人家卢玉衡先别说相貌,单单身份,就不是他们一帮泥腿子能比的,人家可是正正经经的世家子。 徐峰心里头到是知道,自己求宝琴怕有些难,可人心中的想法,又岂是能轻易改变? 他再见宝琴,不免露出点儿行藏。 这是自己的儿子,徐老娘一看便明白了,不免皱了皱眉,她到不是觉得人家王妃身边的贴身大丫鬟配不上自己的儿子,只是也觉得希望不大,怕儿子伤心。 母子两个都存了心事,自然而然就对宝琴多了几分关注。 许薇姝的眼睛可毒辣得很,随意一照面,便看出来,不觉失笑摇头。 她家宝琴虽然说过不肯嫁人的话,可徐峰如果真有心,成全他们两个也不是不行。 反正现在算是隐居乡野,又没什么正事,再和方容接上头之前,许薇姝觉得自己尽可以做些闲杂事,打发时间。 那边,宝琴和玉荷这么漂亮的女孩儿出没,可不只是徐老娘和徐峰长了眼睛。 徐家的另外一个邻居,主人家姓李,是商户,在县里开了一家酒楼。 他们家的儿子是个鳏夫,打算续弦,但宁县那些好人家的女儿,哪里愿意去做继室,那些愿意做的,李家还看不上,最近几日,正好碰上宝琴去他们家送见面礼,李夫人一眼就相中了。 因为徐峰对外说,许薇姝和徐家沾着亲,李夫人便打算到徐老娘家探探那一家的底细。 她来的时候,她男人特意让她拿了四色礼物。 徐老娘一开始也不知道这位的打算,她接待客人也接待熟了,到没多想,结果没说一会儿话,李夫人就把话题往人家王妃娘娘身上引。 “……说起来,你们家这亲戚也真是挺奇怪的,那么漂亮的娘子,一个人出门,她男人也放心?” 这话,隐约有点儿担心许薇姝不是正经人家。 徐老娘吓了一跳,连忙解释了几句,只说许薇姝是京城的贵女,人家京城的规矩和江南不同,女子带齐了人马,也能出门,又不敢解释深了,怕传闲话。 也幸亏许薇姝的气派实在不俗,哪怕是俗人见了,也不敢诋毁半句,李夫人也就是确定一下而已,她要给儿子求娶人家家里的丫鬟,总不能连个底细都不问。 没想到这下子把徐老娘给吓住了。 正好,宝琴拿着一篮子小鱼干过来追球球,球球跑到徐家来,李夫人看宝琴喂猫的鱼干,迎风就散着浓郁的香味,再看她头上的梅花簪,工艺精致,上面的宝石熠熠生辉,怔了一下,面上更是满意。 这绝对是富贵人家! 李夫人特别满意,回去打算找个媒人去说媒。 这边还什么都不知道,不过,有人打宝琴她们的主意,再正常不过了,以前是藏在高门大院里,无人得见,真见到人,这样风华正茂的姑娘,没人相中才奇怪。 此时,许薇姝她们到没注意这些,她正想着赚点银钱。 这一次长途跋涉,开销实在不小,她不爱吃山珍海味,可是对生活品质的要求挺高,真要她和周边普通百姓一般过活,那她带来的银钱花一辈子也绝对花不完,可那是不可能的。 如今既然安顿下来,或许不应该坐吃山空,置办个铺子,做点儿小生意也不错。 安王府虽然在江南有不少产业,连许薇姝也有。 她和内府做生意,早做遍了大江南北。 奈何她就算信物在身,只要不想太过引人注目,还是别随便联系那些产业为好。 至于比较隐秘的产业,只要不是迫不得已,更不该联系,万一要是因此暴露,她可吃亏。 如今闲来无事,做个生意,开个店,哪怕其实赚不到什么钱,但只要能稍稍弥补一下开销,就是件挺不错的事儿。R1152 第二百四十一章 情书 只是究竟做什么生意比较合适,许薇姝一时也想不起来,懒得动这个脑子,便鼓动宝琴、玉荷那些丫鬟,多去和街坊邻居打打交道,探听下民生,好给她找一点儿灵感。 灵感找不找得到还不清楚,不过,这法子在安抚手下人心方面,确实有奇效。 玉荷她们拎着礼物四下走访了两日,周围的邻居就都不把她们当外人了。 闲话家常时,也会找这帮丫头一块儿,时不时凑在一处做做女红,说说八卦,整天热热闹闹的,大家伙有事情做,初来江南时那些忐忑不安都淡去。 宝琴和玉荷妆容精致,衣着漂亮,为人更是大大方方,说话温和有礼,周围的姑娘家都爱和她们两个一起玩儿,几乎很短的时间,大家就熟悉起来。 这日,宝琴就招待一群小丫头到偏院里做女红。 宁县晚上的娱乐少,老百姓们都舍不得电灯,许薇姝她们如今也学会节省了,不过最多就是把一到晚上,满院子电灯,改成只在屋里点而已。 王府的灯烛自然好用,照得屋子里亮堂堂的,这帮小姑娘来过一次,就天天踩着点儿报道。 这日,天气忽然阴沉下来,屋子里顿时有些闷热,连带着这帮小娘子都有那么点儿心情憋闷。 好些小娘子都懒得做活,一个个拿着蒲扇拼命扇风,扇了半日也不见怎么凉快。 “听说了没有,茜妞儿昨天又去找孙秀才,结果让她爹给抓住,关去祠堂罚跪。” 茜妞是宁县大户张家的小女儿,在本地可以说是名门千金的级别,比起县令大人的千金,也差不到哪儿去,而且脾气好,性格好,温柔娴淑,在县里非常有名。 孙秀才也不是一般人,小地方读书人比较少,哪怕是个秀才,在普通老百姓眼里也相当了不得了。 就算将来科举不顺利,当个教书先生,也比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苦哈哈农民们强些。 只是他读书这些年,家里钱都花得差不多,去年还把仅有的二亩地卖了出去,张家自然是看不上眼。 偏偏他又和茜妞算是青梅竹马,关系不错,茜妞常常去给他送点儿米面粮油,照应他的生活,宁县这地方,礼教方面虽然不比江南大城市更严格,要宽松些,可也不可能由着单身男女私下里相处,一来二去的,就有人说闲话。 张家自然不高兴。 其实要怪张家生意做得大,招人嫉妒,当家又是个直脾气,经常得罪人,这才招来流言蜚语。 流言对女孩儿家的名声伤害非常严重,如今怕是茜妞自己都着急了,好些日子没有露面。 虽说宁县是个小城,在江南都算民风淳朴的,这些小娘子们的性子多偏向柔和,可也有几个大嘴巴,喜欢说别人家闲话。 这会儿说这话的这个女孩儿,也姓徐,叫徐秀秀,她姥爷做豆腐做得好,生意不错,家里也种了几亩地,算是徐峰他们家里没出五服的亲戚。 按照辈分,女孩子要叫徐峰一声堂哥。 虽说两家以前关系不怎么样,可殷朝注重宗族,当日徐峰回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祭祖,也去族老家拜访,到现在,他们也算是徐家最出息的人家了。 徐家本也不是大户,虽然族亲不少,可大部分都是普通乡下人,族长家到有几十亩地,算是族里最顶尖的人物,现在徐峰到算是数一数二的人家了。 所谓穷在闹市无人知,富在深山有远亲,徐峰一发达,来攀亲戚的人就越来越多,徐老娘好热闹,也是个好人,但凡亲戚登门,总要帮衬一二。 徐秀秀就经常过来,每次回去都不会空手,这小姑娘品行没多大问题,就有一点儿毛病,爱说闲话。 其实要玉荷她们说,说闲话可是个大毛病,多口舌在哪儿都不讨人喜欢,只不过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也没必要帮忙教导,反正他们再江南也就是小住一阵子而已。 大概在座的女孩子们都知道她这点儿毛病,再加上平日里大家也不是没和人家茜妞打过交道,知道对方是个特别规矩的女孩子,对这些不怎么相信,就没搭理。 徐秀秀自己唱独角戏也没什么意思,没多一会儿就耷拉下脑袋不叽叽喳喳了。 坐了片刻,玉荷和宝琴看了看时间,就起身叮嘱小娘子们慢慢做活,她们去喂一下家里的小祖宗。 玉荷她们是当丫鬟的,自然不能整日闲着,这也是畅游的事儿,大家伙儿连忙让她们随意。 本来就是到人家家,总不好耽误人家做事。 女孩儿们都知道,玉荷口中的小祖宗,是她们主人家养的一只猫和一只狗。 徐秀秀撇了撇嘴,低声道:“真是会显摆,喂个猫,还天天喂鱼,喂肉,那只狗一天要吃四五顿,次次都是肉骨头,瞧那肥肉,焦黄流油,连人都吃不上,到整日喂狗。” “前几次我碰见玉荷姐姐给她们夫人送饭,结果送去一碗凉拌野菜,还有一碗糙米粥……我家都好些年没吃过那种东西了,他们家别不是打肿了脸充胖子!” 旁边一个小娘子连忙斥了句:“胡咧咧什么,人家京中大户,吃惯了山珍野味,还不兴人家吃点儿清粥小菜?” 其他人都没说话,不过,在这方面到觉得徐秀秀说的不错,总觉得玉荷她们主家有点儿造作,或许真是肚子里油水太多,吃肉不香,吃野菜到觉得清口。 别看徐秀秀说话不好听,可她脸上的表情瞒不过别人,若是许薇姝瞧见,肯定得调侃一句这是羡慕嫉妒恨呢。 别的且不说,人家家丫鬟的气度都比县里的官家千金好,人家吃个点心,那是半点儿渣滓都不会掉,听不见一丝的动静,更别说露出牙齿。 她们加着小心都做不到! 这样的人家,恐怕就是日日喝稀粥,说不定大家伙都要猜测,人家熬粥用的水是不是仙露! 徐秀秀会对和她八竿子打不着,而且几乎可以肯定,将来绝对没有交集的许薇姝,有那么一点儿微词,到不是一点儿原因没有,主要是她也到了该出门子的年纪,家里人为她发愁,她看上的人家,都不大可能娶她过门,偏偏那些人家,时不时找人去探问别人家里的丫鬟,那股子憋屈,估计只有她自己清楚。 不过,女孩子的嫉妒心,有时候的确有那么一点儿杀伤力。 一转眼的工夫,许薇姝在宁县已经住了十几日,方容没有露面,也没有具体的消息,不过,她也不担心,那家伙一向谨慎,既然都来信暗示事情马上就过去,想必过不了多久,一切都会进入正轨。 这日,姝娘一边看书,一边拿了个雪白的狗骨头逗弄小白玩,球球趴在她膝盖上睡觉,宝琴就满头雾水地进门,手里还拿了一封信:“娘娘,这儿有您的信,已经检查过了,没有什么问题。” 许薇姝愣了愣,接过来一看,信封上写得是许娘子亲启。 字迹工整,就是有些软软绵绵,不是许薇姝喜欢的那种铁画银钩般的字。 既然宝琴检查过说没问题,里面就是普通的信件,她随手就拆开来看了看。 看了半天,她还是满头雾水。 她大致上只能看出,这是首情诗,反正就是极力夸赞她的美貌,说自己已经茶饭不思,瘦了十斤,希望能见上一面,以解相思之苦。 许薇姝怀疑这是封密信,里面应该有暗语密码之类的东西,可她破解了半天,就是破解不开,干脆就把王府的那些僚属,文书,比较精通这方面的人都叫到一块儿,商量来看看。 一群王府里比较精英的僚属,拿着这封信分析了半天,什么都分析不出来。 徐峰以前在靖州的时候,也学过这方面的知识,还是蹭课蹭来的,他本人特别感兴趣。 这会儿什么法子都用过,根本破解不了,气得皱眉:“既然送到咱们这儿,就应该留下破解的线索才对,可怎么看,这就是一封普普通通的情书啊!” 他这么一吵吵,所有人怔了下,都不说话了。 许薇姝坐在屏风后面,眨了眨眼,也忽然有那么一点儿心虚,咳嗽了两声:“……解不出就算了,想必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她这才回过神,要是是方容递来的密信,不可能是陌生笔迹,自己也不至于破解不开……大约,真是一封情书。 不怪她没往这方面想,主要是现在天天有情报往来,各种密码密信一大堆,她脑子都有些木,看见信件自然而然就往外面的消息上琢磨。 王府的僚属们,更不会想到自家王妃会把情书拿来自己这儿破解! 可实际上,这就是一封普普通通的情书,不过是个愣头青被忽悠了,才冒冒失失写这种东西。 姝娘把信拿回去随手扔进装信的匣子里,心下有点儿怀疑应该是什么人写错了名字,或许是想讨宝琴和玉荷她们的欢心,结果一不小心弄错人? 如此糊涂,怕也不是什么可以托付终身的人选! 转头,许薇姝就把这事儿抛在脑后,只叮嘱阿生他们,尽量多搜集外面,尤其是京城方面的消息。R1152 第二百四十二章 说媒 时值六月,酷暑将至。 徐秀秀坐在桌前,摆弄手里的一块儿米黄色的布料,比划了比划,打算做一件长裙。 这料子是徐峰娘送的,柔软轻薄,颜色也好,应该是江南知名的布坊的好料子。 “秀秀,秀秀。” 她正捣鼓,外面忽然传来她母亲的喊声,“你这两天怎么不去你伯娘家?快去转转,我才蒸了一锅馍馍,拿去给你伯娘尝尝看。” 徐秀秀一怔,半晌没动弹,脸上的神色略微有些不对劲儿,想了想忽然问道:“娘,我伯娘家没出什么事儿吧?” “你个死丫头,你伯娘好得很,赶紧的,收拾收拾过去玩,以前你不是挺喜欢出去,在家里闷着做什么!” 徐秀秀的娘亲端着一盆馍馍进屋,招呼女人换衣服出门,每次女儿过去,随便拿一点儿东西就能换回好几倍的好东西来。 她到也不是故意想占便宜,可老早就听说徐峰娘大手笔得很,还要给族里捐些地,想修建族学,让族中的少年们都能读书。 这可不是什么小数目,光是每年的笔墨纸砚,给先生们的束脩,没个几十两甚至上百两银子,绝对下不来,那还是因为族中能读书的族人少,估计找不出几个,等过两年说不定开销更大。 徐峰他娘既然能有这个心思,估计确实是发了财,家底丰厚,自己是正经亲戚,从她手里掏些东西又有什么不行。 徐秀秀闻言踌躇了片刻,终于还是端着馍馍出了门。 他们家离徐峰家有一段儿距离,不过宁县不大,到也不算很远,出门没多久,就看见摆着书画摊卖字画的孙秀才,脚步顿时顿了顿,脸上略有些尴尬。 孙秀才到没看见她,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坐在椅子上看书。 宁县是小县城,买字画的人实在不多,他的生意也着实不算好。 徐秀秀有点儿怕见这个大秀才,其实是因为自己可能闯了祸,前些日子,她和几个小娘子到许家去做针线活,想找玉荷讨几张新鲜花样子,结果许娘子大方得很,让玉荷和宝琴带她们去书房找自己喜欢的。 当时有一大黑匣子,全是各种花样儿,除了叫不出名字的花,还有别的小动物,水果,植物,山水,样样好看,大家都挑花了眼。 那小书房也极好,听说许娘子爱读书,每到一个地处,都要先弄出书房。 她为人大方,连丫头们也能进去读书,书房里话本之类的有不少,笔墨纸砚,也由着丫鬟们用,桌子上还放了一本字帖,听说是许娘子亲笔写了,留给家里的丫头练字用。 徐秀秀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忽然就觉得心里头难受的很。 在别人家,一个丫鬟能随便拿雪白的纸张练字,可在他们家,家里有什么好东西也是弟弟们的,她自己,将来出嫁恐怕连份足够丰厚,有面子的嫁妆都不会有。 一时间鬼使神差的,她脑子一懵,不知道怎么的就随手把一本字帖揣在袖子中,带了出来。 后来玉荷她们还因为失了本字帖,很是伤心了两日,也有点儿担忧,幸好许娘子没当回事儿,处置自家的丫头。 只是字帖而已,又不是旁的什么要紧物件! 本来也确实不是什么大事,虽说女儿家的字儿似乎不该外流,因为江南风气如此,女孩儿家的东西都不许旁人知道,就说施*是江南有名的才女,可在京城到是名声远播,在江南却很少出门应酬,她的笔墨字画,也向来不会给外人看。 要说字帖这种东西,还有识字的女孩子写来卖出去赚钱,丢了就丢了,没什么大不了,倒霉就倒霉在,许薇姝自己写字帖,又是写给自家丫头看,就不怎么注意,随便在上面乱写乱画,不光是画了球球,小白的肖像画,还时不时画一幅自己的Q小像,顺便教玉荷她们画着玩。 偏偏徐秀秀想用这东西换一笔零花钱,就拿着字帖去宁县比较有名的书坊卖。 孙秀才和几个宁县的读书人正好给碰上,许薇姝那笔字不用说,当年考女官时,就是书法第一,即便去考进士,只凭她这一手好字,就是足够的加分项目。 这本字帖可是让这帮读书人画了大笔的钱,孙秀才家贫,东西没拿到手,到是一个姓柳的公子买下了东西,柳公子的性子豪爽,并不吝啬,见孙秀才他们喜欢,自然分享。 徐秀秀赚了钱,虽然有点儿心虚,可也没太在意,却不曾想,孙秀才居然对写这个字帖的许娘子动了心,也怪徐秀秀那张嘴不老实,她就是习惯性地会胡说八道,这次也一样,随口就胡诌,说自己经常出入许家,怀疑许娘子可能是个弃妇,她男人不要她了,这才把人赶出家门,否则怎么留在江南不走? 这丫头片子的一张嘴坏事儿,胡说八道,还说得头头是道,说得那个孙秀才当场就泪流满面,一个劲儿地咕哝红颜薄命,对许薇姝是千百般的怜爱。 哭了半天,孙秀才忽然就决定,他要为许家娘子遮风挡雨。 “这样的奇女子,不该是如此悲惨的下场!我要告诉她,她是好女人,有的男人不长眼,可我长了眼睛!” 徐秀秀顿时傻了眼。 她是死劝活劝,说了一大堆道理,甚至不惜诋毁孙秀才,直接就说便是人家许娘子真是个弃妇,怕也看不上他一个穷秀才,偏偏孙秀才不信,人家就是觉得,能写出一手正气凛然好字的女子,便是天下最好的女人,不会那么庸俗! 徐秀秀说得口干舌燥,却看出来孙秀才不是随口说说,他是真下定决心,想要娶许娘子为妻,甚至都动了想找媒人去说亲的心思,顿时把徐秀秀给吓得溜回家。 出了这种事儿,她也难免心虚,一连好几天都没再去许家,还是这两日见许家没出多大的事儿,徐峰也没说什么,才松了口气——或许孙秀才自己有自知之明,回去吃顿饭就把这事儿忘在脑后了? 可惜,事情总难如人愿! 孙秀才这人不说读书读傻了,可也确实天真得很,总觉得书中自有颜如玉,想找一个情投意合,能陪伴他谈诗论文的女孩儿。 江南女子多读书,可那是大户千金,宁县小城的女孩子,哪怕是他青梅竹马的茜妞,也大字不识一个,连名字都不会写。 孙秀才寂寞如此,如今是日日夜夜都想那本字帖,想上面的字,上面的画,幻想那是一个怎样的女子? 他偷偷摸摸在许家门外支上摊子做生意,因着这本就是本地人,王府那些侍卫就没大在意,还真让他等到许薇姝带着玉荷她们出门游玩。 一见之下,惊为天人! 可以说,孙秀才见到许薇姝之后,脚都不会动了,愣是傻呆呆立了好几个时辰,到晚上回家,小腿酸痛的要命,翻来覆去一宿没睡,爬起来废了十多张纸,写了封情书,就偷偷摸摸扔到了许家的大门前面。 幸好宁县不容易刮风,否则信封估计早就被吹跑了。 这里面的种种内情,许薇姝自然不知道,她也没太在意那封信,想求自家丫鬟,大大方方还提,她还得考察一下,像这样偷偷摸摸的行为,绝对是抛到脑后不去想。 而且他们不会在江南久住,宝琴和玉荷就算嫁人,也得距离王府近一些,这才好照应! 许薇姝没当回事儿,却急得孙秀才抓心挠肝! 年轻人,尤其是年轻的男人,都喜欢脑补,一连好几天收不到回信,急得浑身冒汗,又推着他的书画摊子过去贩卖,说来也巧,这几日难得天气没有太过闷热,许薇姝静极思动,便抱着球球,带着玉荷她们出门逛一逛。 孙秀才的摊子很显眼,上面还有些空白的扇面,许薇姝便过去逛了一圈,买了两个扇面打算回去画一画。 一个空白扇面要五文钱,不算高,不过这东西质量不好,也不很低了。 玉荷从荷包里拿了十文钱递过去,就见那个一身儒装的小伙子满脸狂喜,目光闪烁,心下好笑,私底下不免和自家娘子唠叨了两句:“您买的这扇面,还不知道那人赚多少钱,瞧瞧都喜得快晕过去了。” 许薇姝也觉得有点儿奇怪。 她哪里知道,孙秀才恨不得现在就大声喊——我知道娘子的心意了,你放心,我现在就找人前去提亲,把你风风光光娶回家,再也不让你吃苦! 姝娘这么一疏忽,第二天,人在家中坐,媒人登门。 来的还是宁县赫赫有名的媒人,李婆子。 哐当一声。 玉荷把杯子砸了,扑通就跪在地上。 李婆子顿时被吓了一跳,她说话正说到紧要关头,怎么跪下一个! “啊?谁?给谁说媒?” 许薇姝也愣了一下,她怎么好像听李婆子的意思是,她来给自己……说媒来了? 宝琴更是恨不得昏死过去。 李婆子怔了怔,抬头盯着许薇姝看了两眼,越看越觉得不对劲,怎么这个娘子的神色不对! “许娘子不知道?” 李婆子虽然是媒人,可也不轻易给人说媒,这次听孙秀才的意思,应该是两家商量好了,只是让她白赚一笔谢媒钱,她这才乐陶陶地跑一趟,但现在一看,似乎不对。R1152 第二百四十三章 生意 知道什么? 许薇姝满头雾水。 李婆子气得脸都白了,不过还是镇定下来,也没好点透了,只那么简简单单一提,大意便是孙秀才是读书人,斯文懂礼,家境虽然差了点儿,但未来前程不坏,想求娶许家娘子为妻,她来看看许娘子是个什么想法。 “……” 许薇姝晕晕乎乎的,还没说话。 玉荷和宝琴就恼了,不用自家主子说什么,她们两个黑着脸,差点儿没直接拿扫帚赶人! 李婆子这才知道,人家许娘子并不是孙秀才说的什么弃妇,人家男人好得很,很快就来接她。 遇见这种事,双方面面相觑,也只能说一句误会。 许薇姝还让宝琴拿了银子塞给李婆子,算是封口费。 虽然是个误会,可李婆子要是在外面泄露只言片语,总不好听,许薇姝不在意,她家这些下人们还受不住这个! 李婆子也很后悔,连忙在私底下保证,出去之后不该说的,一个字也不提。 她是个本分人,虽然拉纤保媒这种事儿不好干,可她这些年来都没出过什么差错,也有福运,宁县的老百姓都信任她,在这方面,她比那些官媒的信誉还高。 出了许家大门,李婆子恨不得把孙秀才给生吞活剥了,因为不好张扬,她也没直接去摊子上找孙秀才的茬儿,私底下把他骂了一顿。 “你口口声声说和人家许娘子自有默契,许娘子也中意你,求了我来保媒,我看你是个读书人,人也本分老实,不是那不着调的,这才信你,没多想,也没查一查,却让老婆子我丢了这么大的脸,幸亏人家是明理的人家,要不然打死我,我都没地方喊冤,你个混蛋,以后少胡思乱想,好好读你的书!” 听李婆子这么一说,孙秀才都快傻了,不对,事情不该如此,明明他送了情书进去,也没见许娘子回信拒绝,后来许娘子不还专门到他的摊子前来看他,还买了他的东西,岂不是就说明,许娘子也并非无意? 难道……是许家娘子耍他玩?她故意看着自己抓心挠肝,一片痴心为了她,却暗地里默默看笑话! 孙秀才一颗玻璃心碎了满地,心中大恨。 “都说面由心生,没成想这漂亮女子的心肠却是黑的,这种女人,活该被弃!” 孙秀才气得当天晚上就受了寒,病得起不了床。 如果许薇姝知道始末,肯定特别冤枉,那封信上又没有署名,她知道是谁写的? 再说,又不认识,她脑子有毛病才会莫名其妙地回信吧。 不过,许薇姝就是再多长三十个脑子,恐怕都想不到眼下这个时代,居然也有人得脑补病,而且还一得便是绝症。 那孙秀才表面看,可不像是个精神有问题的,也仪表堂堂,颇有文采。 莫名其妙惹来一提亲的荒唐事,许薇姝自己没大放在心上,自然不去理会,家里的下人却一连好几日心下难安。 玉荷她们到有心教训那什么孙秀才一顿,只是自家娘娘身份贵重,乃是名贵的宝玉,那孙秀才算什么东西,说他是块儿石头都是抬举他,若是有点儿动作,再传出闲话,对娘娘的名声稍有损伤,那都不值得! “这也就是在江南!” 若是在京城,玉荷非弄死这混球不可,当然,在京城恐怕也没哪个二百五敢向王妃提亲。 宝琴也有些恼怒:“虽然李婆子不是个多嘴之人,可宁县是小城,老百姓又爱捕风捉影,怕是还要有麻烦。” 确实,正所谓水包不住火,他们从外地而来,本就显眼,那李婆子当时喜滋滋地进门,又没有偷偷摸摸的,也不是没有瞧见,出门的时候脸上不大好看,好些人都瞧着呢。 没两天,就有各种传言出现。 甚至,因着李婆子死活不透露原委,还有人说,说李婆子登门,是给县太爷家的公子做媒,但人家许家没瞧上,连个丫鬟也不肯嫁给县太爷的儿子。 传言沸沸扬扬,玉荷她们到淡定了,顺便借着风声就传扬了下,什么自家夫人要去道观里上香,给老爷祈福,什么自家夫人的手艺好,虽然老爷不在身边,还是想给老爷做几身衣服,听说江南哪个布坊的布质量最佳,打算多买几匹。 诸如此般的吧。 就是那孙秀才在家病了两日,还是天天在附近卖自己的字画,玉荷她们也没特意回避,出门采买,照样对这么个大男人视而不见,到是孙秀才每次碰见许家出来采买的下人,都一副恶狠狠,恨不得扑过来咬人的样子,让人简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徐峰是隔了好些时日,才从管事口中知道此事。 管事也是信任徐峰,知道他是地头蛇,向他打听一下孙秀才的情况,为人如何。 一听这个,他是差点儿没吓得昏死过去,晕晕乎乎回了家,第二天嘴上就长了一圈燎泡。 徐老娘也让他这副坐立不安的模样给吓到了,连忙抓了儿子过去问。 徐峰只是摇头,半个字都不肯露,他在靖州也有些时日,知道王爷和王妃的感情好,别说是王府,就是普通人家,也没有女人做自家男人一大半主的道理,可在安王府,安王妃一般开了口,定下的事儿,王爷那儿就没有反对过半次,安王又是出了名的疼自家王妃,这要是知道居然有人想撬他的墙角,打娘娘的主意,就算再好脾气,怕也要发火。 虽然安王的脾气很好,可徐峰他们其实都很怕那位王爷,总觉得他一旦生气,是件特别恐怖的事。 徐峰想了想,就去找王府的管事,借了一批侍卫,晚上摸到孙秀才的家里去。 他们在孙家说了什么,没人知道,只是而孙秀才又病了,一病就是大半个月,且从那之后,孙秀才再也没敢在许家门口出现。 “娘,徐秀秀到了要出门子的年纪,老往咱家跑不合适,下次她再来,您别招待了。” 徐峰扭头又叮嘱了自家娘亲几句。 孙秀才可不是什么不怕死的人物,让徐峰吓得把什么都秃噜出来,自然也没给徐秀秀保密。 他是没想到,一个小女生会有这么大的胆子,随便编排别人,要不是自家的亲戚,徐峰都想直接缝上他的嘴。 底下人自动自发地给主子把事儿给办好,若是连这个都想不到,摆不平,他们也不配在王府做事。 许薇姝这段时日到没多想,呆在屋子里看孩子的时候更多些。 那小婴儿正是好玩的时候,白白嫩嫩,皮肤一掐都要出水的样子,圆滚滚的,比球球还会长肉。 玩孩子多有意思,现在又不用许薇姝给她换尿布,喂食,只要等下人们把娃娃收拾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然后抱过来给她玩便是。 天气足够暖和,也不怕孩子着凉,许薇姝就干脆把她当洋娃娃一般,准备十几套小衣裳鞋帽换着玩。 玉荷她们也由着自家娘娘把心思花在旁的上面,省得想别的费神。 只是,许薇姝玩娃娃玩得高兴,也没耽误看账本,自家的存款越用越少,那些侍卫们的伙食都有点儿不能保证了,那些人天天练武,不吃肉不行,吃得还多,一个人能顶三四个大汉的胃口。 “在江南这种地方,还是做书坊的生意好做些。” 许薇姝琢磨了半晌,就画了图纸,让玉荷他们去打造一个简易的木制印刷机出来,手动的,也能用风力带动。 这东西虽然比不上靖州那边用的质量好,可也算是相当先进了,只是王府养的木匠都没在,只好把图纸分块儿,分别拿去制作各种零部件,回来再组装。 许薇姝对这种科技含量不高的小物件不当回事儿,她那帮手下,却没她那么心宽。 印刷机做出来,先印一批话本,都是许薇姝闲来无事自己写的东西,什么山精鬼怪,什么神话传说,什么才子佳人,还有各种历史小说,武侠小说,推理小说,反正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 往日许薇姝写这些东西,都是给自家的孩子们消遣用,要不然就是寓教于乐,想故事玩,现在拿出去贩卖,估计也很吃香。 一开始都不用开店,就让王府的下人们,挎着篮子出去卖,许薇姝顺便还让人印了十几张质量很上乘的连环画广告,到处去贴,她不是不想散发,纯粹是现在本钱有限,制作了机器,再购买纸张,钱就花费了大半儿,只能尽量节省了。 宝琴还挺心疼的,在靖州他们有自己的造纸作坊,生产出来的纸张不光质量高,还便宜,现在可好,还得白白让别人赚钱。 不过,娘娘画的广告生动有趣,眼下的人们,娱乐活动也很少,这生意实在做得不错,没几日,就有人专门寻找挎着篮子四处走动的卖货郎,购买书籍。 当然,大头还是路过的商人。 宁县虽是小城,但因为有个码头,路过的商人旅客什么的,也习惯到岸上歇脚,顺便买本话本路上打发时间,自然是没问题,还有的觉得这生意能做,直接就订购一大批。 江南地方上,其实不缺财富,民间富得流油,而书籍生意,又是最好做的生意之一。R1152 第二百四十四章 太孙 写话本这个活儿,不只是许薇姝喜欢,王府下面好些人都喜欢,玉荷和宝琴也爱写。 玉荷更擅长写贵族的生活,她在宫中做了多年的宫女,见惯了大家闺秀,对那些名门望族的规矩特别了解,写出来很是吸引人,尤其是吸引对贵族生活好奇的普通老百姓。 宝琴则擅长写传奇,她本身跟许薇姝习武,又有一股子侠义心肠,当年听自家主子讲书,就爱听英雄豪杰的故事,一般写出来的话本多为武侠小说。 徐峰早年一样属于只喜欢看杂书的人,爱读话本,如今自家主子自己开办书坊,写东西卖文字,他就跟着帮忙,一边搜刮市面上的话本,一边也自己写。 没多长时间,江南就有差不多好几十个读书人,有的有功名,有的没有功名,都靠着稿费吃饭。 书坊在读书人中间就渐渐名声远扬起来。 许薇姝赚得杯满盆满,还不到半月,成本钱就回得差不多,剩下的便是纯利润。 ………… “孙兄,书坊又张贴公告了,说要举行话本大赛,还想请山野先生当裁判,若是得了头名,有五十两银的奖励,你的文笔不错,怎么,不想试试?” 山野先生算是写话本的名家,虽然写得东西上不得台面,但在一些闺阁女子心中,怕比大儒还要有名。 孙秀才没吱声,让他同伴推搡了两下,才回过神,眼睛略有些红肿:“咱们是读书人,怎能做如此有辱斯文之事!” 他咬了咬牙,恶狠狠地道,“一个女人,不在家相夫教子,居然抛头露面出来做生意,太不像话!” 其他人面面相觑,谁也不知这位犯哪门子毛病! 人家许家夫人哪有抛头露面?人家家的大管事,小管事一堆,还用得着自己出马? 再说,书坊虽然也是生意,可卖书,却和一般的生意不同,没那么多铜臭味,怎能算有辱斯文? 孙秀才也不是第一次在众人面前表现出自己对许家夫人还有她的书坊的不满意来,一开始,好歹还有个把爱吹捧他的人应和几句,到后来,大家一听他提这个,便转移话题,甚至还有几次,正面和朋友吵起来。 他在口舌方面,本也算捷才,奈何这回实在不占理,总是被说得哑口无言。 “哼,一群庸人!” 孙秀才摇了摇头,不再多言,且让自己看看,那个女人的真面目什么时候能露出来,等到她暴露那日,这帮人才知道,什么叫羞耻! 一走神的工夫,对面那个连秀才都没考上,整天在他身后打转的刘毅,已经乐陶陶招呼着要请客。 “我写的《碧霄传》这个月底就发售,稿费拿到了,今天请客,大家伙都来……” 几个读书人都兴高采烈,满心祝贺。 ……哼,孙秀才扭过头,一言不发,慢慢走开,不想理这帮子俗人! 他一走,几个同伴都有点儿不高兴。 刘毅皱了皱眉:“孙秀才怕是心情不好,前几日他完成一部大作,还请我们去看过,文笔不错,结果送去书坊,人家提出有些地方必须修改,他就恼了,还大发雷霆,当场就把稿子拿走,还说以后再也不去!” 其他人都没说话,心里却不以为然。 人家书坊收稿时的公告写得清清楚楚,但凡投稿,必须接受编辑的审稿,几乎每一个新人,一开始都要习惯改稿子,如果不能接受这个,就不要去投。 听说连举人都一样,他凭什么与众不同! 在江南,文人圈子也并不大,孙秀才这样的人,也接触不到那些豪门大族,只能和家世普通的书生结交。 事实上,在宁县也显少有什么大户,整个县城,举人都很少,进士是一个都没有。 秀才都算不错的。 所谓家世普通,自然就比较缺钱,读书向来开销大,书本费,笔墨纸砚,都得花钱,要向去赶考,更是需要一大笔资金,穷苦人家的孩子读书,有时候甚至需要一整个家庭努力供养。 如今多了个能赚钱的活儿,这帮人自然就把心思放在这上面,说话的话题,也多是有关话本什么的,孙秀才偏偏膈应这个,一来二去,就越来越说不到一起,便疏远了,最后到造成孙秀才被孤立的现状。 人都是群居生物,孙秀才以前不说受人追捧,意气风发,可在文人圈子里也算是颇有发言权,现在却感觉到处处不顺利,很快他就觉得不对劲,心里赌了一口气一样,烦躁得很,读书读不下去,做什么都做不好,哪怕出去卖个字画,也忍不住发脾气,生意一下子就坏下去。 “……什么,不收了?” 孙秀才脸色铁青,手里拿着抄了足足有三本的《论语》,结果书肆居然不收。 “现在降价了,我只能出二十五文一本,多了不行。” 孙秀才气得脸色涨红,就这点儿钱,才将将能纸墨钱,纯粹是赔本买卖。 “为什么,欺负我势单力孤不成?你们就做生意!” 书肆的掌柜见他火冒三丈,到也不恼,只是摇了摇头:“没见咱们书肆现在不收手抄本,最近市面上各种经典典籍都有印刷本,质量上乘,价格便宜,再收抄写版本,根本就不划算。” 孙秀才没办法,他确实也不能把人家书肆怎么样,仔细一打听,又是许家的书坊闹出来的是非。 不知道许家是怎么弄的,好些书籍都卖的很便宜,量也不小,几乎卖遍了宁县所有的书肆。 脑子里嗡的一声,孙秀才一口牙齿几乎咬碎,把满腹的委屈,都怪到了许薇姝的头上。 晚上回家,他就忍不住做了个梦,梦见那个许娘子的真面目被识破,原来是个逃妾,被夫人抓住,家里的银钱都被搜刮走,只剩下她一个人凄凄惨惨地哭。自己中了举人,风光八面地出现,她扑上来抱住自己的大腿…… 然后孙秀才就醒了。 他想,他是个大方人,哪怕让人这么欺负过,真到了那个份上,他也不会袖手不管。 好歹是个弱女子,他就收留她吧,也不让她做什么重活,只在书房里凑合伺候一下便是。 只是也不知道那个许娘子能不能做得了丫鬟的活儿,怕要找人教一教才好。 起身之后,腹中空空,饿得要命,孙秀才出去就看见老母亲辛辛苦苦煮菜瓜粥。 他那一碗,好歹也有些米,慢慢吃下去,总算是吃了个水饱。 “娘,以后我中了举人,一定给你请十个八个丫鬟,让你什么都不做,就享清福。” 他娘一下子就笑了。 吃完饭,孙秀才推着车出门继续去做生意,结果刚一到地方,就见好些衙役,士兵在街上走,所有小摊贩都让轰开,连他也不例外。 茜妞儿刚好给他送来一小包米,见状便推着他回去:“祥哥,这几**可别出门,赶紧回去好好写一篇文章准备着。” 孙秀才一怔:“怎么了?” “哎呀,你还没听说,街面上都传遍了,万岁爷立了太子和太孙,听说太孙要来江南,且路过咱们宁县,那可是太孙,我听说大家伙都把自己最好的文章拿出来,打算到时候呈上去给太孙,万一要是哪一篇让他老人家相中,可不是要一步登天?” “当真?” “衙门里好些差役都出动,还要净街,又请了几位长寿老人去给太孙磕头……” 孙秀才眼睛登时闪亮,又一想,这么大的消息,他居然不知道,那些人果然是嫉妒他,怕他抢风头,才故意瞒着! 他却不想,他自己多长时间没和那群同窗们打交道,人家犯得着专门跟他说什么消息! 想到这里,孙秀才再也提不起别的心思,匆匆回家去。 许薇姝这边,自然也早就得了信。 这次万岁爷特别雷厉风行,他携二十万大军杀回了京城,说是杀回京城,可忠王那儿,早在万岁回京的第一天,就树倒猢狲散,所有忠王手下的将领倒戈的倒戈,被拿下的被拿下,轻轻松松,一下子让天下臣子都明白,老虎虽然老了,可一日虎不死,他就还是一头威风凛凛的猛虎。 小虎崽子们,心眼再多,也比猫强不到哪里去。 这里面或许有惊险的斗争,可外面的人看不见,他们只知道皇帝回京了,皇帝立太子和太孙了,天下太平! 消息一传来,宝琴和玉荷她们,就像是从天上掉下一块儿大宝石,差点儿把自己给砸昏过去。 “……太孙?” 她们从没有想过,安王能当太孙。 安王身子骨弱的事儿,不说天下人都知道,可在京城不是什么秘密,再说,人家福王,不对,太子殿下有嫡子,自家王爷不是嫡出,也不是长子,最多能说是太子殿下的爱子,怎么就越过嫡出兄长,被立为太孙? 这可不是闹着玩,因为是万岁爷立的太孙,就算将来太子登基,偏爱别的孩子,可只要安王不出错,他就必然是板上钉钉的太子,未来的继承人。 玉荷她们欢喜得不行,所有人都喜得冒泡,许薇姝是早就收到了信,到不怎么惊讶,方容那人的图谋,她也不是今天才看出来,就算他篡位,也不是多稀奇。R1152 第二百四十五章 到来 说是太孙要来江南,可也不是立时就能到的,又过了两个多月,才得到准确消息。 太孙的车驾确实已经进了江南地界。 人马还没到宁县,整个宁县就一派热闹景象,绸缎庄日日接到大头生意,各地的绣娘天天赶工,好些人家都裁制新衣,街面上都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天天有人洒扫,连那些小摊贩也早都不许随意摆放。 好在县令是个脑子清明的,没做直接不许人做买卖的事儿,只是提了几句不许高声喧哗,派出衙役日日巡逻。 因为这件大喜事,连大牢里的犯人都多了几顿肉吃。 太孙驾临,在这座小县城,那是从来没有过的,就是万岁爷御驾南巡,也没来过他们这一块儿。 许薇姝每每一出门,入耳的多是谈论这个。 外面还有人说,宁县大户,还有县太爷,周边郡县的那些官员,寻了好几个美人,想要调、教好,到时候进献上去。 今天风很大,许薇姝带着玉荷去徐峰娘那儿吃刚出炉的糕点。 论起点心,许薇姝身边的厨娘做得也好,但江南这边风味不同,徐峰他娘亲做了大半辈子,做出来之后,味道极佳,她也吃过两回便惦念上。 徐峰他娘亲一听说娘娘爱吃自己的手艺,当然高兴得不行,但凡做了新鲜吃食,就送去给娘娘品鉴。 两家走动得多了,许薇姝也就主动登门,不怎么客气。 正吃着,外面就来了客人,她也没和徐老娘见外,自己带着丫鬟们研究糕点,让徐老娘出去见人了。 来的是徐秀秀,还有她的母亲。 桌子上的茶水续了两回,徐老娘心下叹息,忽然觉得有点儿烦躁,她向来好热闹,也乐意帮衬亲戚,可今天也不免很想把这人赶出去。 要她说,徐秀秀那张嘴,就是随了她的娘亲。 “听说太孙以往出门,都不中意那些瘦马,喜欢良家女子,好些人家的女儿都找门路想要……咱们家秀秀今年十六,你瞧瞧她这模样,不也挺会长的,眉眼都挑着咱们徐家人的长处长,人也伶伶俐俐的,不比那些个小门小户的丫头强?” 徐老娘:…… 她们家也是小门小户,徐秀秀大字不识一个,也就绣活做得还行,比起人家琴棋书画培养出来的小户千金差了十万八千里……不对,这个和她有什么关系? “老姐姐,您在咱们宁县,向来有面子,朋友多,这种时候,总要表现表现,太孙殿下来了,不招待好怎么能行?你就荐了咱家秀秀过去,将来秀秀要是有大造化,肯定忘不了您老人家的好处。” 徐老娘:…… 她家里住着王妃,然后她上赶着给王爷找女人? 徐老娘瞠目结舌,忍不住扫了徐秀秀一眼,再想一想自家王妃的容貌……连忙轻轻给了自己一嘴巴,都胡思乱想什么,这也是能相提并论?连琢磨一下也觉得亵渎! 偏偏徐秀秀居然没觉得这个主意怎么不靠谱,脸颊飞红,虽说低着头一言不发,可看她不光是戴了珠花,还化了妆,身上穿的衣服,也是锦衣坊新出的时新样式,显见也有这个心思。 徐老娘叹了口气,板起脸,抬头盯着徐秀秀和她娘亲看,一直看到这俩浑身不自在,才开口:“大妹子,我今天叫你一声大妹子,你若是再不把你那糊涂心思收回去,那你就只管自己去折腾,我们家的大门,就不要再来了。” 她这话说得极平淡,也是第一次说这样冷漠的话,徐秀秀吓得一缩脑袋,她娘亲脸色也大变。 徐老娘想了想,都是亲戚,还是点了一句:“你们当太孙是什么人?人家那般贵人,什么样的美人儿没见过?就你们家秀秀这样的品貌,说难听点儿,别说在江南,就是在咱们宁县也算不上出挑,就别做白日梦了。” 说完,便端茶送客。 这娘俩心下愤然,却也无可奈何,还想再说点儿什么,奈何人家直接翻脸。 徐老娘被恶心的不行,许薇姝这边,却飞来一只海东青,还是带着信件的海东青。 这次的信很厚。 许薇姝摸了摸,觉得差不多得有十几张信纸,要不是海东青送信,换成一般的信鸽,累死也带不来。 在徐老娘这儿也没什么顾忌,她不怎么想等,便让玉荷和宝琴出去守着,只说要歇一歇,便打开信来看。 信上的字特别小,一看到它,许薇姝的心也就不觉软了一软。 这段时日,她嘴里不说,其实对方容还是有那么点儿怨言的,任谁碰上一个长久不着家,给自己带来**烦的丈夫,也不会不怨,可今日接到这封读起来情意绵绵的信,那点儿怨念,也就自然而然消失无踪。 女人嘛,哪怕是自己,也照样心软,爱听男人的甜言蜜语。 这一封信,显然不是一日写成,断章很明显,里面有时候写一点儿方容当时的心情,写他的烦闷,他的快乐,他的思念,偶尔写一点儿他拿着虎符去为万岁爷调兵,见到军中将士荒废训练,精兵日渐减少,心中苦闷,特别想念自己的王妃,更多的却是琐事,每天看见什么,听见什么,遇见了什么人和事儿,很琐碎,很繁杂,却是脉脉温情。 许薇姝把信收好,随手拿了个茶杯,喂海东青喝了点儿水,就抱着它出门而去。 玉荷和宝琴连忙带着几个小丫鬟跟上。 一直送了自家主子回屋歇下,玉荷才抹了把汗,笑道:“咱娘娘今天挺高兴,我看,晚上该给上一壶酒。” 宝琴也笑了。 就在刚才,自家主子出门时一张脸艳若桃李,美得她都不敢直视,这般容光焕发,想来心情不错。 晚上王妃果然点了一壶酒。 宝琴早早给温好了奉上,她家娘娘但凡高兴了才喝酒,从不借酒浇愁,这是个好习惯。 日子一天天过去,中秋将至。 太阳还是很毒辣,在外面稍微站一站就一身大汗,宁县县令,县丞,还有各个乡绅早早就站在码头上迎接。 道边挤满了人群,就算是衙役们都在轰赶,还是有很多人拥挤在一处。 因为有功名的秀才举人都在,衙役官兵也不好太过分,只能让他们就在道边等候。 孙秀才拉了拉衣袖,总觉得身上黏黏糊糊,刚做好的绸衫也不知道是不是沾染的汗水太多,竟觉得有点儿变色,他也只能尽量整理一下衣襟。 这会儿,他等了差不多有三个时辰,还没见到太孙的人影,河面上空空如也。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桥县耽误了。” 暗地里嘀咕了一句,孙秀才摸了下荷包,想要买杯水喝,可一杯水要两文钱。 再一看周围和他同窗的夏秀才不光是有婢女在旁边伺候,打扇,喝着酸梅汤,还有上好的点心,他就是狠狠心想买杯水喝,也有点儿觉得掉价。 不知道等了多久,衣服上的汗水干了三回,终于听见前面一片欢呼声,又戛然而止。 高大的船终于来了。 十几条大船由远及近,浩荡而来,人群一下子就乱了,孙秀才也跟着向前面拥挤,脚面上不知道让踩了多少下。 挤了一下子,船队上下来一排身着甲胄的士兵,一下来就镇住底下这些人,很快把前面的老百姓都给驱散开,连大老爷们给准备的欢迎队伍也都轰走。 船队靠岸了。 太孙带着人下了船。 太孙上了辇车…… 前面隐隐约约有消息传来,孙秀才只能看见高高的黄旗,还有和房子差不多的辇车。 他到仿佛看到了太孙殿下的一片侧影,瞧着不太高大,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他看见的那一瞬间,整个腿都不会动,要不是后面的人推着走,他得抖擞得和筛子似的。 太孙殿下肯定不会见他们这些人,可人群还是不肯散开,远远跟着辇车。 孙秀才其实有点儿想转头走人,跟着人家后面有什么好跑的,可他心里这么想,身体还是不听指挥,一直跟着辇车进了大门。 宁县是小地方,县令张瑾早早把自己的宅子空出来,这会儿殷勤地跟在明显是位公公的大管事身后,小声道:“寒舍简陋,不知太孙殿下住不住得习惯,若是有什么别的需要,公公尽管吩咐。” 赵三点点头:“先把宅子空出来晾凉,等会儿让小的们检查,你们别跟着了。” 张瑾唯唯应是,抹了把汗,也不敢问这会儿殿下这是要去什么地方,人家去哪儿,难不成还要向他报告不成? 不过,太孙殿下赶路赶得到是挺着急的,他在后面跑得脚都快断了,居然没跟上,眼瞅着陛下的辇车一路就没了影儿,那个管事瞧着到是胸有成竹,一点儿都不急。 张瑾脑子里正胡思乱想,前面的队伍就停下,整整堵了一整条街,不一会儿,前面探路的衙役就过来回话,说太孙殿下停在徐家门口了。 徐家? 一开始张瑾没反应过来,好半晌才想起,最近宁县徐家好像又出来个大人物,似乎叫什么徐峰,在外面混得很好,好像还是哪个王爷身边的人……哪个王爷来着? 张瑾想了想,猛地一拍手,安王,那不是太孙殿下身边的人?看来,以后要对徐家更可气些,好像徐峰还没有成亲…… 等了片刻,一个衙役连奔带跑过来,气都喘不匀称:“县太爷,太孙,太孙殿下被堵在门外了,徐家没人,大门也没开,太孙殿下在外面等着呢。” 张瑾:“……”R1152 第二百四十六章 相见 县太爷哆嗦着手脚,连忙派人去寻徐家上下,人还没派出去,前面就有人来报信,说是太孙殿下自己骑上马去找人去了。 远远的站着,也能听见马蹄声响。 县太爷一时间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恨不得骂徐峰一顿,你说说,明知道今天太孙殿下驾临,你不去接驾就算了,怎么不老老实实在家里等,还往外跑? 这事儿徐峰很冤枉,他们不是没等。 徐峰一早就给自家主子去了信,言说接了娘娘在家,隔壁的宅子也不错,住许薇姝那一家子足够,但再加上安王爷身边的人便有些狭小,再说了,娘娘那边住的时日不长,好些屋子都没收拾出来,尚显得凌乱,太孙殿下一到,肯定要见人的,那地方就不大合适居住,他就想请主子先在自家落脚。 一开始打算得很好,结果收到消息,一等二等,方容始终不来,许薇姝就有那么点儿不耐烦,想了想,干脆就先去集市上买点儿水果,打算蒸一笼水果蛋糕给方容尝尝。 这蛋糕还是到了江南,她才做出来特别类似的那种,以前在靖州和京城也尝试过,只是总不对味。 许薇姝可真不是故意让方容着急,纯粹是想着,那人好歹眼下已经是太孙,来了宁县之后,总要安顿下,还得见见当地的官员,恐怕想巴结他的人不老少。不到天黑,怕是不可能来见自己,这才没在家等,谁能想到方容这般着急? ………… 县太爷和一帮子乡绅都脑袋发晕,赵三一看自家主子的架势,就知道他这是直接去寻王妃,便客客气气地和这边几个官员们搭话,把人先打发走。 好些人都不乐意,连太孙的人都没见到一面,怎么愿意回去? 小小的宁县,瞬间就变得拥挤不堪,所有的客栈都人满为患,连民宅也都被租下来,租金贵出好几倍,吃的喝的,各色比较名贵的礼物,全部提价。 这还是严格控制,不是知根知底的人想进城根本不可能的情况下,要是放开来,恐怕附近有些名号的人都想找上门碰碰运气。 许薇姝在集市上,便已经感受到这种气氛。 她以前也随着万岁爷来江南,只是那时,她是跟着御驾过来,到没站在老百姓中间感受过这些。 原来,那些贵人来一次,对老百姓们的生活影响真不小,集市上好些商人都赚了大钱。 玉荷就瞠目结舌:“娘娘,你听见了没,刚才县衙那边采购的鸡鸭,足足有两车,老天,这几日出来卖山鸡野味的可赚了大钱。要是次次都如此,我看太孙到该多出来逛逛。” 许薇姝失笑:“你是没看见其中的麻烦!” 她可是知道的,当年陛下南巡,有些地方为了糊弄圣驾,早早就把街面上那些老老少少的乞儿都抓起来,甚至还有直接就给弄死的,也有不少借着圣上的名义坑蒙拐骗,搜刮民财。 这还算好,她还听说,有人借口给陛下进献美女,自己挑选了一大批美人带了出去,哪里是给圣上?一部分讨好了那些随行的官员,更多的是随意卖出去赚钱! 还有当地的官员为了颜面好看,赶在圣上来之前了结那些个案子,不知出了多少冤假错案,逼迫得多少人家有冤无处诉! 许薇姝什么也没说,玉荷到底是长在宫中,哪怕有心眼,也不是笨人,底下的那些门道,她也弄不太清楚。 只看宁县现在的情形,她到觉得当地的父母官当的还行。 就算也想着巴结上面,好歹是正正经经地去讨好人,到没做什么歪门邪道,就是也有选美人的情况,可那是约定俗成的规矩,只要他们没以此诈骗,许薇姝不高兴,也只是不高兴而已。 集市上很热闹。 许薇姝挑选了两只肥肥的母鸡,又选了好些个水果。 宁县这边水果不算多,也就是些梨子,苹果,她自己动手慢慢挑选,选的都是个大汁水多的好果子。 卖水果的老大娘也不嫌她仔细,笑得脸上皱纹横生,人家这么漂亮的大美人在摊子前一站,到她这儿买果子的人立时便多出一大堆。 等许薇姝挑选完了,大娘还把她小子去山里捡来的野果子给装了一篮子塞过去。 “小娘子尝尝这些野果,都熟透了,甜的很呢。” 许薇姝连忙笑着道了谢,正说话,外面就传来一阵马蹄声,周围的人群都乱了乱。 她一回头,便瞧见自家那个男人映着日光,骑马而来,袁琦和一群侍卫紧随其后。 鲜衣怒马,可真是不得了了! 许薇姝身子一轻,人已经被掠上马去,鼻子里就闻到一股清香,应该是用荷叶洗过澡的味道。 方容的头发还有点儿湿漉漉的,眼睛里略略带了一点儿血丝,可脸很干净,胡子大约刚刚剃过,有点儿着急,有几道细微的伤口,人瘦了,靠在他胸前,简直能感觉到肋骨。 许薇姝把整个身子都缩在他的怀里,听着周围人们的惊呼声,就随着他纵马而去。 “大约过不了多久,大家就都知道有贵公子当街强抢民女了!” 袁琦咕哝了句。 方容大笑,居然也和小孩子似的,一转眼就演起戏来,还真像个土匪一般,一路飞奔回去,也不去徐家,直接就去许薇姝租住的房子门前,停下马,把姝娘往肩膀上一扛,扛着就进了大门。 那些个侍卫都低着脑袋装没看见。 袁琦一个人就把吓得高声呼喊,抢过去要救人的几个下人按压住。 也不怪下人们惊讶,虽然许薇姝带出来的,大部分都是老人,可也有几个是外面促使下人提拔上来,就算以前见过,也根本没敢直面过安王的容颜,这会儿方容又是一身戎装,像他土匪一般张扬,他们一时反应不及,到也正常。 许薇姝叹气:“好歹也该是个舒服点儿的姿势!” 这个可以有。 方公子给改扛为抱,不是公主抱,而是那种抱着孩子一般的抱法。 许薇姝觉得自己好像该减减肥,万一累坏了自家男人,貌似不太好。 男主人抱着女主人直奔房间。 外面玉荷宝琴,领着一群宫人,老老实实地低头退下去,个个面孔严肃,绝不肯流露出一丝半点儿的异样。 哐当。 直接砸上门。 方容好酷炫狂霸拽! 结果回了屋,却没做出什么酷帅的事儿来,他倒在床上,搂着媳妇当抱枕,闭上眼睛不动弹了。 许薇姝愣了愣,伸手摸了摸方容的肌肉,都硬邦邦的硌手,干脆就坐起来,一点一点儿地给他揉开,她下的力气不小,方容肯定浑身酸痛,可他还是一声都没吱。 一直按摩到方容的呼吸变得匀称,睡熟了,许薇姝才放下帷幔,就坐在床头点了灯,守着自家的男人看书。 其实没多久,还不到一个时辰,方容就睁开眼,目光尚带着几分迷惘。 入目的是昏黄的灯光,还有灯光下美人越发迷人的脸。 方容一寸一寸地蹭过去,把脑袋躺在美人的大腿上,哼哼唧唧地撒娇。 许薇姝也不搭理他,拉了拉铃铛,让宝琴把小闺女抱进来,搁在怀里,拿了奶瓶喂奶。 方容一怔,蹭一下坐起来,不敢置信地瞪着自家娘子:“……谁的孩子?” 许薇姝勾了勾嘴角:“你的啊,当然是你的,大家不都说是你的爱妾所生?” 方容:“……”理智一点点回炉,他也想起这孩子是哪来的了,又躺回去,伸手去掐了把小娃娃嫩的出水的肌肤,“……我的孩子肯定比他好看。” 新出炉的太孙殿下还没有傻到家,知道对于女人来说,现在最该交代的是什么。 “我绝对为我媳妇守身如玉,没碰过其他女人,雯姑娘本来姓韩,是卢国公的后人,他老人家一生戎马英雄,最后只留下这一点儿血脉,我不能不管。” 方容说的很认真,许薇姝听了不置可否,脑海中自然而然地出现了复杂的人物关系图。 卢国公的嫡女,燕来郡主,那是方容的亲生母亲,大殷朝立国百年,上层贵族之间差不多都有联姻,关系复杂到,需要把族谱当正经的功课去背诵才行,卢国公的女儿,会嫁给前任太子做贵妾,虽然罕见,到也不是多新鲜的事儿,只是里面大约还是有不为人所知的故事。 怪不得前任太子妃对方容如此忌惮,在他小小年纪,就耍手段把他赶出京城,换了任何人,也会对一个出身高贵的妾生下的孩子满心戒备。 说了两句,两个人一时无言,方容在见到妻子以前,有满肚子的话想说。 他想说,这段时日辛苦娘子了,他也想说,娘子不要担心,虽然这阵子他就如走独木桥,过得艰难,但最难的日子已经过去,后面的风雨,再也不会刮到爱妻身上。 可方容张了张嘴,却忽然发现自己说不出口。 未来,终究还是不能称为一片坦途。 他们好像走在了最光明的大路上,已经逼得敌人自露马脚,已经看见了胜利的曙光,可黎明前这段时日,谁敢保证,真的能一切顺利? 方容闭了闭眼,把心中那点儿忐忑抛开,伸手抓住自家娘子纤细的手指,细细把玩——似乎娘子家大门外,老有不少年轻男子瞎转悠……R1152 第二百四十七章 缱绻 许薇姝还不知自家这位比狐狸都多七八个心眼的男人,也会暗地里吃飞醋,只玩了会儿怀里的小姑娘,才递给玉荷她们抱走,闭上眼,也躺了下来。 屋子里堆着冰山,帘子半开,稍微让吹进来一丝热风,不至于太过寒凉,可却极舒服,正适合休息。 方容耳边听着妻子浅浅的呼吸声,心头也渐渐空了,时光倥偬,那些个恩怨情仇,纠缠不休,可此时此刻,他到底还是愿意分出些许心思,留给爱妻的。 这一睡,便到了第二日晌午。 漫长的睡眠,睡得方容身子骨都软了。 许薇姝依偎着他起来,洗漱完就叫了个羊肉锅子来。 清汤微辣,羊肉片成透明的薄片,配上各种配料,光方容一个人,就足足吃了三大盘子,许薇姝还细细撕碎了张油饼,泡给他吃。 吃饱喝足,两个人腻乎了半天,许薇姝就拉着自家男人打算出去逛街。 如今在宁县,好歹还有些清闲时光,一回京城,怕是从此就再难有今朝了。 方容赶路许久,也比较疲惫,干脆就不骑马,两个人窝在马车上出了门。 一出门,许薇姝还没撩开帘子,方容先撩开来往外面看,果真看到好些个年轻的公子哥儿在外面转悠,一个个都摆出一副英俊潇洒的风姿,瞧着漂亮的很。 方容忽然就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姝娘,你看看我是不是长了皱纹?” 许薇姝一怔,失笑道:“没事儿,你就是变成小老头,我也不嫌弃你。” 其实,方容早生华发,鬓角如霜,年纪轻轻的,容貌到好,可神态间却总有疲惫颓色,确实不显得年轻。 见自家男人面上多少有一点儿别扭,许薇姝的目光也柔和下来,轻声笑道:“我到盼着你多长几条皱纹,省得招来一群小姑娘倾慕。” 男人美的是气韵,不在容貌。 且不说方容本就是美男子,即便他长相一般,如今身为太孙,等那些个贵女回过神,他绝对是香饽饽。 至少,在英国公府落魄的如今,许薇姝的身份,就再也配不上他了。 太孙的正妻,那就是未来皇后,怎能不求一高门淑媛? 许薇姝正沉思,身上忽然一轻,凌空而起,又让自家男人给抱着出了马车,直接上马,她就缩在方容的斗篷里,露出满头乌发,除此之外,只有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能显出来。 前前后后围着的侍卫们一言不发。 周围的老百姓都忍不住侧目。 就在不远处的茶棚底下,孙秀才正帮他娘亲烧火,一眼看过去,顿时把手里的水壶扔了,热水喷出来,浇在他的鞋面上,吓得他老娘连忙抓住他往冷水桶子里面推。 孙秀才却动也不动一下,根本没感觉到疼,心里头也不知想什么,只是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许薇姝一缩头,哭笑不得,恼怒地掐了这人一把:“……用不了几日,你这个堂堂太孙殿下就变成登徒子,当街和女子亲热,你还要不要脸?” 方容斜了那些同样目瞪口呆的年轻的,读书人一眼,居然有点儿洋洋得意,装纨绔子还装上瘾,一扬马鞭,唿哨一声,飞奔而去。 许薇姝摇了摇头,也拿他没办法。 其实,那些个读书人在她家门口转悠,十个里面,到有九个是冲着她家的丫鬟们去的。 但一个男人为了你吃醋,尤其这还不是个爱吃醋的,你这种时候再去分辨,好像不解风情了些。 丢乖露丑就丢一下,也无所谓,许薇姝叹了口气,老老实实地坐在马上不动了,反正她本就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人,这时候让方容给她长长脸,传些消息进京,也省得回去之后被人怠慢,她还能少些麻烦。 事实上,的确如许薇姝所料,方容在宁县着实显眼,他的一丁点儿消息,也能传得沸沸扬扬。 没片刻,太孙殿下看上一绝色佳丽之事,便在宁县宣扬开了,而且长了翅膀一般,在整个江南乱飞。 方容居然不怎么在意自己的名声,这可是个新鲜事。 估计京中的那些人听到消息,也要被方容这一手给弄得晕头转向。 要知道,如今太子复立,整个福王府的人都在刷各种好感度,好名声,今天传前任世子爷,现在的大王子礼贤下士,明天又传小王子天资聪颖,颇有些当年忠王和义王争相扬名的意思,这会儿,正正经经的太孙,居然自己主动往别人手里塞小辫子。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大约所有人都心有顾忌,一时半会儿,大家伙都在观望,没人真跳出来说什么。 亿丰酒楼。 要说宁县这个小地方,酒楼不多,算得上不错的也只有县太爷小舅子开的这家酒楼了。 刚过了晌午,并不是饭点儿,没多少吃饭的客人,县太爷就和几个本县的乡绅大户族长聚在一处商量事儿。 现在能商量的,必然是怎么来招待好太孙殿下,那是本县多年来头一等顶顶大的事儿。 几个人都没说话。 事实上,隐约有传闻说,太孙从街上掠了个美人回去。 可这种消息绝对不敢乱传的,就是当时在集市上的那些人,也都让他们叮嘱过,出去之后绝不敢胡言乱语。 要是在他们的地头,传出太孙的闲话,别管太孙受不受训斥,反正他们落不到好处! “大人,咱们前些日子选的几个女子,这会儿都调、教得差不多了,您看是不是……” 县令皱了皱眉,迟疑道:“我先去探问探问。” 太孙殿下那儿拉不上关系,可跟着来的人却不少,那些个侍卫,还有官员里,总不会个个都是铁嘴铜牙。 几个宦官大约也不是不贪财,想寻些消息,应该问题不大,他们也全是为了伺候好太孙嘛。 张瑾见过那些被相中了,选出来打算进献上去的美人,个个都有特点,不愧为江南水乡的女子,不光容貌出类拔萃,连才学也不低,最差的,都是识文断字。 宁县想挑这么几个可不容易,又是家世清白,连几个商人家养的女儿都被筛除出去,只因为商户家的闺秀,铜臭气太重,恐怕太孙不会喜欢。 张瑾一开始只是准备着,想着万一上面要,就送上去,要是不要也就算了,他不是那种献媚邀宠的人,可一听说那日集市上露出来的消息,他就立马决定赶紧的找机会送人进去。 太孙想要女子,有的是心甘情愿的女人上去逢迎,何苦累了名声,到街上去寻。 如今江南刚刚平静些,张瑾可不乐意再掀起什么大风波,他还想安安稳稳当这个县令,当个三年换届就寻个安生点儿的地处,年纪不小了,再熬个几年,争取致仕前能熬个五品,也算光耀门楣。 就因为这个,满县城的人全觉得太孙大驾光临那是求不来的好事,他却有些别扭。 那些个天潢贵胄,不老老实实在京城呆着,到他们这等穷乡僻壤折腾个什么劲儿! 心里腹诽,张瑾面上还是一派从容大度,应付完这帮子乡绅大族,便去打听太孙殿下的具体安排。 张家的老宅已经空出来。 太孙到没入住,有一群侍卫和宫人先住进去收拾。 院子里的下人们差不多都挪走,虽然没有大的整修,里面的摆设到换得差不多,铺面用具也更换掉。 “赵爷,您这是回来了?” 张瑾正在门口和守卫说话,就看见赵总管一路走着过来,连忙迎上去。 赵三笑了笑:“张大人也在,正好,一会儿一块儿喝点儿酒,娘娘赏的好酒。” 张瑾正好也想和赵总管多说几句话,连忙道,“该小弟尽一尽地主之谊啊!” 脑子里转了一下,娘娘赏赐的酒?难不成他们来之前,太子妃还给赐下酒水?这算什么习惯! 太孙手底下的下人们到都和气得很,张瑾和他们一接触,也就稍微放松了些许,他要请客,赵总管也大大方方地应了,还把太孙手底下重要的人物都叫上。 除了赵总管,还有个杨总管也是个能耐人物,话不多,可看周围人的架势,也知道那是太孙身边的人。 酒过三巡,张瑾迟疑了下,咳嗽了几声,就拐着弯想提一提美人的事儿,还特意让王家的珠姐儿坐在对面,让赵总管他们瞧一眼。 珠姐是美人,别看在宁县名声不显,但真正见过她的都清楚,这才是温柔如水,仿佛江南的湖光山色化出来的美女,她在旁边粗糙的木椅上一坐,连桌子上的酒杯也变得名贵起来。 张瑾看见她,也不能不心动,眨了眨眼,笑道:“赵总管……” 他话音未落,赵三忽然站起身,三两步蹿到二楼的扶栏处,向下看去。 张瑾也看过去,只见一男一女同乘一骑,纵马而来,身后都是银色铠甲的侍卫。 他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只觉得那男子风姿之美,世所罕见,那女子虽只露一双美目,可却一下子就比得他心目中那些个美人都成了东施。R1152 第二百四十八章 善心 他们宁县,何时竟然有了这样出类拔萃的美人? 张瑾有点儿纳闷,再一看赵三他们的表情,登时明了,骑马之人怕就是太孙殿下了。 没成想殿下以旅途疲劳为借口,推了那些个请见的官员,却是携美同游。 这女子难不成是太孙殿下的爱妾? 还是说,她就是最近传闻中那个红颜祸水? 张瑾脑子一乱,也不知珠姐儿那几个,能不能和安王中意的这位美人一争长短! 赵三和杨木,还有他们身边几个小宫人都没太在意,虽然王妃会愿意陪着王爷胡闹,这也是新鲜事……不对,现在该叫太孙和太孙妃了。 反正眼下太孙和太孙妃感情好,府里不出乱子,就是天大的好事。 背后靠着的胸膛暖烘烘的,还挺舒服。 只是她和方容玩这么一出,还不知道传到京里会传成什么样子,流言这东西最是不可预测,没准儿会有人说她勾了方容的魂儿走,为了牢牢把住太孙妃的位置,连狐媚手段也用出来。 如今她还没册封,虽说一般来讲,应该不至于有什么变化,万岁爷亲自给做媒指婚,她也算正正经经的前任安王妃,还能冒出什么变化来? 可这世上,最不讲规矩的人家,正是皇家,要是上面瞧着她这个太孙妃不顺眼,想要换一个,也不是没办法的事。 显然,京中不知有多少人都是这么想,要是他们能做主,一定抢着帮万岁爷找借口灭了她。 不过也无所谓,她如今就是方容的结发妻子。同乘一骑算什么,整日腻乎在一处,也没人能光明正大地说半句不是,至于私底下说嘴,那也无所谓了。 都到了这地步,许薇姝索性也就放开,舒缓了身体。随意打量周围的商贩。 别看宁县小。这些商贩们居然很淡定。 他们这行人虽说穿戴都寻常,但侍卫们全身甲胄,腰悬宝刀。马匹更是难得一见的宝马,架势简直就和开着兰博基尼在小县城飞驰的那些富二代们差不多,让人一看便会心生敬畏,不知不觉远离一些。不敢靠近。 这些个商贩,到还敢凑上前推销。 没走多会儿。前面有个老人家在卖糖画。 许薇姝其实不爱吃这些东西,小时候就不喜欢,当年在二十一世纪时,买了这类小玩意也是让给小伙伴们吃。 但这会儿看那老人家一会儿就转出一个大凤凰。一会儿又转出一条金龙,瞧着挺有意思。 许薇姝笑了笑,就从荷包里抓了个银瓜子递过去:“老人家。能不能把您的家伙事儿借给我用一用?” 就这银瓜子,是内府打造。给主子们赏人用的,很大颗,一个有半两银子,别说是借用,直接买下那炉子和勺铲都足够。 老人家连忙笑呵呵地让开位置。 他年纪大了,经得事多,也不是没见过好奇心重的小娘子,只是画风有点儿不大对。 老头在一边等着,没一会儿,就见那出落得和仙女差不多的小娘子,轻轻松松画出一幅山水图,山水是哪里的山水,他是看不清楚,可又等了片刻,却看那小娘子越画越起劲,山川河水,都落在石板上,还有好些对峙的士兵,战马,城墙……渐渐形成一幅瑰丽的战争画卷,连他熬的糖都给消耗得差不多。 这么一大片,要什么时候才吃得完? 方容看得有趣,也凑过来指指点点,玩了一会儿,两个人见周围围着看热闹的人多起来,才咔嚓咔嚓,把糖画分开,分给手下一帮侍卫们吃。 一群面孔严肃的大老爷们人人拿一糖画,也是醉了。 不远处酒楼上,赵三他们一直目送两位主子起身,上马,不一会儿,进了旁边一绸缎庄,才抹了把脑袋上的汗水,松了口气。 “咦?娘娘去绸缎庄?” 回过神,杨木不觉挑眉。 不是说他们娘娘不喜欢那些个漂亮的衣服布匹,只是自从成亲之后,两个主子凑在一处,大部分时候都是看看书,讨论些他们永远都弄不懂的问题,对着的一般都是各地来的折子,消息,要不然就是地图,偶尔娘娘还会给自家主子按摩,扎扎针,说说怎么养气练功,像今天这样纵马游街,还进绸缎庄玩,到是少见。 许薇姝也觉得少见。 方容高高兴兴地挑选绸缎,布料,对各种花色指手画脚,一会儿说粉色最衬姝娘的肌肤,一会儿又觉得蓝色更显气质。 挑完花色,又去挑选样式。 宽袍广袖仙气十足,貌似姝娘少了几身骑装,她身边带的衣裳都旧了,干脆拿去赏人,重新全做新的。 如今下了江南,不多做些江南风格的衣裙,等于白来一次。 还有鞋子,姝娘个子本来就高,还偏偏喜欢把鞋底垫的极高,站起来都够得到方容的眉心,不过,既然喜欢,方容就专门请鞋匠为自家娘子订做几双好鞋。 姝娘自己画的鞋子都很漂亮,可惜以前忙来忙去,那些个匠人做这个又不趁手,到没时间摆弄。 许薇姝就坐着喝茶,看方容笑眯眯地装扮她来玩。 玩了半天,也不见方容觉得累,原来不只是小女生爱玩洋娃娃,男人有时候也会有这种娃娃情结。 “要不然回去制作个芭比娃娃出来卖?” 许薇姝眨眨眼,琢磨着也许回京就找人制作一些漂亮的芭比娃娃,五官要精美,再给她们配上精致的服装,可以脱下来的那种,说不定真有人喜欢。 那些个喜欢玩的,还不得买完了娃娃,买衣服,买完了衣服,买首饰。买完了首饰,还得买家居用品和车马,都买完之后,总不能一套,说不定还得给自己的娃娃多配上几套,再加上服侍娃娃的下人丫鬟,要价再高也无所谓了。 她就这么满脑子遐想地被方容拖来拖去。一连进了七八家绸缎庄。成衣铺子,定下来十好几套各式的服装,才算完事儿。准备去吃饭。 估计主要是活动量太大,方容有点儿疲倦,就这样,他还意犹未尽来着。 既然累了。不骑马改坐车。 许薇姝上了车,就伸手替方容按摩了下肩膀。腰椎,虽然她没有正经的真正学过,可她精通医理,手上的劲道又控制得好。稍微按一按,便比那些个宫人按得要舒服许多,片刻工夫。方容就迷迷糊糊地闭上眼。 给他调整了下睡姿,许薇姝也闭目养神。走着走着,前面忽然传来一阵咆哮声。 “你要干什么?啊,要干什么,难道还要明抢不成?告诉你,这人参都过了两百年了,是上好的野山参,药力足,卖三百两银子都不多,就你?还想买下来,做梦去吧!” 许薇姝扫了一眼,只看见一个三十四五岁的汉子,背上背着个蒙着头的女子,戳在地上一动不动,脸色冰冷。 他身前三步,就是一家药铺。 宁县的药铺不多,这一家门面很大,病人不少,显然算是县里最好的药铺了。 许薇姝回过头,没再继续看,马车踢踢踏踏地走过去,便听那汉子的声音粗噶。 “你把人参和其它药材都赊给我,容我治好了我闺女,下半生我必为你做牛做马……” 话音未落,那掌柜的就嗤笑道:“三百两银子,我能买多少牛马?就你这样的,也不看自己值不值这个价儿!” 许薇姝怔了怔,一拍车门,低声道:“停下。” 方容一下子也醒了,半坐起身蹙眉,隔着车窗看出去,看着看着,眉心便纠起来,脸色凝重。 许薇姝到没多想,直接打开手上的一个银子手镯,从里面取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又从自己的簪子里,取出另外一张,同样是一百两。 方容沉重的神色顿时散去,失笑道:“娘子真是到哪儿都不忘带着银钱!” 许薇姝瞥他一眼,没搭理。 钱这种东西,虽然不是万能的,可人生在世,少了这东西就过不痛快。 她拿了银票,就让马车调头,调转过去直接走到汉子和药铺掌柜面前。 “这是两百两,拿去治病。” 许薇姝说完,把银子塞过去,拍拍车门,车夫就再一次调头走人,那汉子愣了下,张了张嘴,一眼看到那些银甲的侍卫,脸色骤变,顿时收了声,只是他还是跪下来,扎扎实实地磕了三个大响头,却把想喊出去的话都给吞回肚子里。 周围的人啧啧称奇,实在没想到还有路人如此大方。 那个药铺的掌柜也傻了半天。 方容叹了口气:“怎么忽然想要帮他?” 他可是知道,自家娘子并不是冷血无情之人,但也不会常发善心,世上可怜人无数,她又怎么救得过来? “此人说话中气十足,手上有厚茧,看步伐站姿,都像是行伍中人,我瞧着他的武功不错,可也没为了银钱作奸犯科,如果不管,真把他逼入绝路,还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儿,若是真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未免有点儿可惜!” 许薇姝摇了摇头,“既然让咱们给碰上了,就不如管上一管。” 方容的目光渐渐变得很柔和,一勾唇角,笑道:“姝娘啊,你是个福星,好人会有好报。” 好报不好报的,许薇姝这会儿还没碰上,到了酒楼前,她一下车,便看见一个有点儿眼熟的男人。 方容显然也看见了,还把注意力放了过去,任谁见到有人用讥讽的,厌恶的眼光看自己,用恨其不争的目光瞅自家媳妇,他都不会不注意。(未完待续)R466 第二百四十九章 脑补 许薇姝:“……” 她显然也见到孙秀才那痛心疾首的目光,不过,真猜不出这位脑补了些什么东西。 孙秀才却是猛地低下头,心简直要蹦出赖,背脊发凉,明明那位华服公子只是轻描淡写地扫了他一眼,可就在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是让一匹孤狼盯上了。 “不知道从哪儿勾搭的野男人。” 瞧着到是个好模样,私下里怕是个冷酷毒辣的。 他也不能不承认,光论皮相,那个贵公子当真是超出他甚多,可皮相好又有何用! 运了运气,好不容易安抚下砰砰的心跳,孙秀才咬了咬牙,暗自啐道。 他既然中意许薇姝,也就做了点儿调查,知道她是从外地路过,要去远处寻亲,可按照别人的推测,又说她可能是个大户人家的逃妾,要不然就是个弃妇。既然如此,宁县忽然冒出一个相好的来,绝对不正常。 孙秀才也不知怎么回事儿,一下子就确定了这个女人是找到了一个下家。 手里的毛笔已经被揪得有点儿秃,孙秀才心里很不是滋味! 还不是嫌弃自己穷?又一个嫌贫爱富的,她也不想想,那些个大户人家的公子怎么可能托付终身?那些人就是想尝尝鲜罢了,也就自己这般的人品,才会不介意一个女人的过去…… 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他再不在乎那些,也不可能要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当妻子。 孙秀才眼角的余光,追着许薇姝的背影,看着她和那个男人在光天化日之下,手拉着手依偎着坐下。 酒楼掌柜在一边客客气气地伺候着。 他这心里就更不是滋味。徒然升起嫉妒……那些个纨绔公子有什么?还不就仗着家里有权有势,这女人不明白,像那种公子哥儿,永远都没真心。 “将来你要是再被抛弃,我恐怕连纳你为妾也不能了,我们孙家家世清白,就是纳妾。也要纳个清清白白的。” 孙秀才连连摇头。一脸的不忍心。 像他这样的人,世上不多,大约只能说这个人的脑子就在这儿打了结儿。遇上许薇姝就不会转动,只知道做白日梦。 在肚子里诅咒许薇姝诅咒了好多遍,仿佛已经看见那个女人凄惨的下场,天色不早。孙秀才本来想收摊回去吃饭,但这会儿脚居然挪动不了。还是有一搭无一搭地拿着毛笔挥毫泼墨,摆造型。 正落笔要给一幅刚刚画好的荷花图落款,身边忽然乱起来,他一抬头。就见县太爷和几个平日里只能仰望的大人物都到了,他也只好随着周围的老百姓退散开,只见县太爷。他们的父母官,走到酒楼前面就让一个身材不算高大。白白净净的小厮拦住,偏偏这位父母官还毕恭毕敬地躬身说话。 孙秀才脑子里嗡了一声,忽然想到什么,只是,却似乎有点儿木,跳到嘴边的话,还是说不出来。 小厮上楼和坐在楼边,拉着美人喝酒的纨绔公子低声说了几句话,然后那个公子向下看了一眼,县太爷就一个人上楼,谨慎地跪下磕头,才被叫起来。 酒桌上显然没有他的座位。 孙秀才张口结舌,耳边隐隐约约听几个衙役道:“那就是太孙殿下啊,可真年轻!” “说什么呢,太孙殿下还是很有威仪,就是不知道咱们县太爷着急忙慌地找太孙殿下有什么事儿?” “好像是有八百里加急的文书送来……” 太孙殿下? 孙秀才只记住这四个字。 他一直想要面见这位殿下,甚至无数次地幻想,想着自己的文章被殿下喜欢,然后他一举成名天下知,举人进士,通通金榜题名,金銮殿上,陛下钦点他为状元郎,跨马游街…… 所有的梦,在这一刻,仿佛都让一块巨石压碎,可其实,什么都没有改变。 孙秀才还是孙秀才,在这一刻之前,他照样找不到通天的门路,连那些正经的举人进士,投给太孙殿下的文稿,最后的结果也不过是束之高阁,堆积成山,等到堆满了箱子便被送出去焚烧。 连许薇姝如今都习惯了这些。 真正有能力的人自然能一路顺遂地爬上去,让上面的人看到,相中,而爬不上去的,就是没有本事。 你觉得自己才高八斗,只是缺少了三分运气,可人家上位者永远不缺才气和运气俱在的手下,你没运气能怨谁? 科举已经是相当公平的手段,贫寒人家也能通过努力,改换门庭,就说方容,他只是一个人,不可能沙里淘金,在这些读书人中选拔什么人才。 真这般做了,必然是有这么做的目的,看重的肯定不是什么文章才气。 孙秀才这会儿却只觉得,那个女人居然攀上了太孙,还很是好胆子! 忍不住又偷看了一眼,那个女人装模作样地端坐着,到没往太孙身边凑,却很自然地支使殿下给她剥虾,一边听戏,修长的玉手一边在桌子上轻轻敲打着节拍。 那手上的光泽,晃得人眼花,孙秀才口舌干燥,连忙低头,心中愤然,居然有点儿嫉恨起殿下,随即又晃了晃头……是这个女人蛊惑人心,太孙殿下怕只是一时受了迷惑而已,只可惜,有这个女人在,怕不会轻易让自己在太孙殿下面前露脸。 这般想着,他心里虽然痛苦难当,憋了口气,可之前一直东奔西走,苦苦寻求进身之阶却不得的焦躁,到仿佛减弱了些许——不是他没有能力,不是他才学不高,只是太孙身边有小人,看不见他而已。 孙秀才这些脑补的东西,连他身边的人都弄不清楚,许薇姝和方容就更不可能关注,这会儿。方容随手接过县太爷递来的文书看了看,又顺手递给姝娘。 张瑾顿时低头,再也不敢用审视的目光去瞟坐在太孙身边,悠闲自在的这个女子。 许薇姝看了几眼,就略略蹙眉。 文书既然通过县令的手往外送,自然不是什么密折,可也不是好事。 当初安王奉皇上回京。忠王几乎是不战自溃。手下分崩离析,其人也被关入大牢,却没想到。忠王在大牢里居然被人刺杀,要不是他本身武功不错,看押的人也是高手,恐怕忠王的小命绝对保不住。 忠王受了伤。听说伤得不轻。万岁当时就派去太医,还把人从大牢里接走养伤。那毕竟是自己的儿子,还是曾经寄予厚望的儿子,皇帝也不可能看着他死。 “……忠王现在被看押在王府内,算是软禁。”许薇姝叹了口气。压低声音,只让方容听见,“万岁如今到是越来越心软了。” 方容目光闪了闪。嘴角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可也只是一闪而逝。没别人看见。 他本来就是个好父亲,只要不牵扯上皇权,他这个当父亲的,永远都是好父亲。 “万岁仁慈。” 只是皇帝这又是赐下药物,又是派太医去给忠王看病,一片爱子之情,溢于言表,底下的官员们就有那么点儿晕头转向。 太子这边也不安稳。 这才送信过来,催促太孙早早回京。 如今虽然下了旨意,可是正经的册封大典还是要走一遍,礼部那边正忙活着,光万岁爷事急从权,口头提一提可不行。 尤其是太孙这边。 太子乃是复立,一切从简也无妨,当年册封太子时,万岁爷是亲自把着太子的手,让他坐在身边,典礼十分盛大,可太孙的册封却是头一回,总不能马虎。 方容笑起来:“我们回京去。” 他的目光忽然闪烁不定,搂着许薇姝,半晌没有说话。 其实他是想说,京城不自由,接下来的日子怕要纷乱起来,要是你想回靖州,我先送你回去,等待尘埃落定,再接你回家。 可是他还是没说出口。 这只是冲动而已,他是太孙,姝娘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要是他这次不带姝娘回去,别人就会以为他对这个妻子有哪里不满意,到时候麻烦更多。 而且,姝娘在身边,他才踏实。 许薇姝只是耸了耸肩,也没说什么。 这种奔波不定的生活,换成一般人肯定受不了,眼下这个时代,路途艰难,行走不便,上一次路,很容易出现意外,每一次出行,都很困难。 何况,许薇姝这样的奔波,还不只一次是逃难。 要是方容换一个妻子,怕早受不了了,许薇姝到还挺能接受的,这个时代,有些女人一辈子就是从娘家到夫家,没出过自己那一亩三分地,若真是如此,她才不甘心。 许薇姝这边收拾东西准备回去,玉荷她们也忙乱起来。 徐峰还特意带着人去采购了好些江南特产,结果出了门,无意间居然听人传谣言。 谣言里自家女主人都成了专门勾引男人的狐狸精,还传得有模有样,而且男主角不只是一个,什么过路的行人,什么书生,什么公子哥儿,他一听,眼前顿时一黑,一个踉跄,差点儿栽倒。 那可是娘娘……自己伺候着,竟然也让娘娘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他的脸往哪搁,回去到殿下面前自裁去吧。 在徐峰心里,女子的名声那是重逾千斤,勉强按捺住冲出去杀人的**,连忙回去把这事儿跟赵总管他们说。 赵三听了,脸色也不大好,却没有徐峰那么害怕,他经得事儿到底比徐峰这小子多得多,也更了解自家主子,默默回去就报给了方容。 太孙殿下果然没当回事儿,冷笑一声,吩咐了袁琦几句,就拿着新雕刻好的木簪哄娘子去了。(未完待续)R580 第二百五十章 戴枷示众 袁琦这些时日一直跟着方容东奔西走,当过刺客,做过杀手,领兵打仗,攻城略地,已经有好几个月没给自家主人做些无趣的扫尾工作了。 这次接到活儿,居然还有点儿小高兴。 到是他那些手下个个无语。 就这么点儿小事儿,派个人去就是了,又不是要喊打喊杀,犯得着亲自出马吗? 袁大将军也不嫌掉价! 自家那位主子虽然是个阴人的时候颇有毒辣手段的,可在平时,从来不会轻易开杀戒。 这位前任安王,现任太孙,可不像大殷朝皇室方家那一家子似的,从来不把人命当回事儿,他总是认为生命这东西最为宝贵,只要不是原则性问题,就不能轻易去夺走别人的命。 所以,袁琦哪怕去找麻烦,也不能像他打算的那样,剁掉对方的手脚,缝上对方的那张只会胡说八道的嘴,扒皮抽筋,放血吃肉,让他知道知道,随意侮辱主母的下场是什么样! 既然如此,兴奋个什么劲儿! ………… 孙秀才这几天的心情到还挺畅快。 因为太孙驾临,宁县的人一下子变得多起来,连带着他出去做生意,卖个字画,帮人写写信,生意也好起来,能拿的钱比以前多出两倍,闲来无事,就爱买两文钱的菜,喝上点儿劣质酒水,和愿意与他一处玩的那些穷酸书生们一块儿,听听最近的八卦,吐槽下太孙竟然也过不了美人关。 当然,他每次说的时候,都是一脸义愤填膺,认为是宁县某个不干不净的女人带坏了太孙。 像他们这种小人物,还真不敢直接对太孙不敬。 不过,这些流言和小道消息之所以流传得这么快,估计也有别人推波助澜的缘故。 宁县哪怕是这种小地方,也很难不受京城那些权贵的影响。 今天他一整天都在外面,还参加了两个文会,一身的才学颇得同窗夸赞,回家心情不错,给自家爹娘亲买了一个烧饼,上面沾了几颗芝麻,很香。 老头和老太太都很高兴,这老两口就是指望着孙秀才,只要孙秀才好,那就什么都好。 “儿子,我和你母亲还能做得动活,不老呢,你就安安心心读书,别总操心这个营生。” 孙秀才笑了笑,扶着爹娘坐下,低声道:“行了,我知道,最近太孙殿下来宁县,我打算寻个门路,把我写的文章递上去,说不定能得他老人家赏识。” 一听这话,两个老人都笑开了嘴。 在父母眼中,儿子肯定什么都好。 “那可好,前几天我找李婆子,想给你说一门好亲事,结果她推三阻四,冷淡的不行,肯定是觉得咱家穷,哼,狗眼看人低的玩意儿,等咱儿子出息了,将来娘一定给你找个贤惠媳妇,也要识文断字,哪怕大家千金咱不去高攀,小家碧玉也是要的。” 孙秀才他娘亲本身不怎么识字,但儿子既然读书,她耳濡目染的,也能说出些文绉绉的话来。 这会儿就忍不住数叨家里的银钱,“要是我儿成亲,怎么也得起一间新房,聘礼也不能太薄,太薄可求不到好人家,还丢咱们儿子面子……” 孙秀才的脸色却阴沉了一瞬间。 他知道自己得罪了那个李婆子,李婆子怕是也收了许家娘子的好处,说不定憋着要败坏自己的名声……不过他才不怕,许家娘子往后还能有什么好名儿?李婆子纵然胡言乱语,旁人也不会信。 一家子各有所思,坐下来,一块儿吃饭。 桌子上隔着一小碟咸菜,还有拿一点儿猪油炒的青菜,一人一碗糙米粥。 二老吃得香甜,孙秀才一边吃,一边想当时在酒楼上看到的那一桌菜。 上面也有青菜,嫩生生,油汪汪的,闻起来真香,还有鱼,鱼是红烧的,听说是京城那边传来的做法,他没尝过,可肯定很好吃。 许家那个女人,吃起来眉眼平淡,姿态优雅,一开始还就说那一桌子吃不了,让先拨出去些,拿食盒盛了分去给恩济局……别人一年都不一定能沾上荤腥,这帮子人,却能随随便便拿去‘赏赐’给旁人。 “真会收买人心!” 就在昨日,还听说许家在家门口搭起粥棚来施粥,因着又有流民在附近出没。 结果就有好些人家腆着脸也去喝一碗,刘平那帮家伙,还鼓动他也去! 别开玩笑,他可不是摇尾乞怜的乞丐! 许家哪来的大方?之前也没见她们做这个,还不是靠上太孙,想给太孙留下个好印象,才在那儿装大方! 要是姝娘知道这位的想法,还真没办法喊冤,在方容没到之前,她手头没粮食,钱也不多,还真是不大可能拿去施粥,只是这个活儿做习惯了,在家里自有一套规矩,现在方容一到,下面人就按照原来的规矩做事,用不着她提点发话,粥棚也能搭起来。 孙秀才正胡思乱想,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有规律的敲门声。 他娘亲连忙起身去开门。 片刻,就听他娘亲吓得声音发颤:“……你,你们找谁?” 哐当一声,破破烂烂的木门洞开。 孙秀才吓了一跳,手里的碗差点儿扔了。 此时天色昏暗,只能借着黄昏的余晖,影影绰绰地看见进门的是个宽肩细腰,身量比挺的男人,身着甲胄,一身贵气。 那人也不知怎么一晃,就晃过了家里两个老人,走到屋门前,拿一把长剑挑起珠帘,盯着孙秀才看。 “孙宇? 孙秀才怔了怔,“你找我?” “是你就行了。”袁琦一笑,上去一伸手,就抽了一嘴巴,只这一下,孙秀才捂着嘴,呜呜呜叫了几声,一口门牙咕噜噜全掉下来。 身后那些侍卫忍不住捂脸! 他们都快忘了这位袁将军还有如此雷厉风行的时候,以前跟着袁琦出任务,他向来是习惯先动手,不动嘴,结果跟了现在这位主子,才学会嘴炮技能,按照太孙的话,那叫以德服人。 “啊啊!” 他爹娘顿时吓得不轻,齐齐扑过去,护着儿子,惊恐万分地瞪视袁琦。 两个老人年纪都不小了,多年辛苦劳作,乍一看和六七十岁的老人一般,让他们一看,袁琦都忍不住咳嗽了声,板起脸,点点头,一本正经地道:“宁县秀才孙宇,不积口德,侮辱王妃,罚戴枷示众十日,即日执行。” 现在许薇姝还没有正式册封,太孙妃私下里叫叫还行,正式场合叫王妃比较合适。 话音未落,袁琦就自己上手,拧住孙秀才的胳膊,提溜着他出门。 “快点儿,办完事儿回去吃饭。” 他还想着今天自家主子哄得媳妇高兴了,没准儿能骗两壶酒出来,王妃酿的酒,也不知道是怎么弄的,就是比别人酿造的更香醇可口。 一样的配方,最好的酿酒师傅,也酿不出那股子味道。 他大步流星,快速外走。 孙秀才惊怒交加,不可思议地瞪着袁琦,他什么时候侮辱过王妃?他怎么敢? 只是嘴里没了牙,说话漏风,支支吾吾的也说不清楚,只能被拎着踉踉跄跄地出去。 他爹娘都吓坏了,扑过去抱着儿子,几乎是一步一拖地跟着走。 这一连串儿一块儿出门,周围的人顿时都出来看热闹,一时间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袁琦真找了一副重枷给孙秀才戴上。 这是用来枷重刑犯的,压在身上整个人连动都不能动一下,把人直接往县衙门口一戳,然后指了指身边一小侍卫:“你跟他说清楚,告诉他犯了什么罪,他什么时候想清楚了,让他做检查,检查的深刻呢,就给他减刑,要是想不清楚,就给他加刑。” 侍卫:“……” 他们马上要走了,哪里有工夫盯着这个,总不至于让自己留下吧! 话虽如此,这些侍卫真不敢得罪袁琦。 至于孙秀才,他到了这份上,还是弄不明白自己到底得罪了哪一路的神仙。 那小侍卫可不管他,自顾自地板着脸道:“你乱传流言,辱及我家王妃,若不是王爷向来不喜欢杀人,杀你一千遍都不算错,现在想想,你要这条舌头干什么,还不如割了去……” 这位估计摊上这么一个活儿,心里也有火。 孙秀才并不傻,他隐隐约约,也猜到可能是因为那许家娘子,只是他万万不敢相信,许家娘子会和王妃扯上关系,最多觉得大约是那个女人给太孙殿下灌了迷魂汤,故意令太孙找了个借口磋磨他,一时悲愤,仰头长哭! 他这是被冤枉了! 太孙怎能如此昏庸! 大殷朝哪里还有未来! 不过,想必这般昏庸的太孙,有朝一日,一定会让万岁爷看清楚真面目……他,他要为自己伸冤! 孙秀才戴枷示众,这刑罚最要命的是丢人,读书人都要颜面,这种丢人的事儿,比打他十几板子还要命,可他心里憋了口气,到硬是撑了下来,精神甚至不错,一直到太孙和王妃并坐在辇车上,摆出仪仗,浩浩汤汤地出城,路过县衙门口,他看见那位王妃的脸……他才脑子一蒙,昏了过去。 真是一场开始的莫名其妙,结束的稀里糊涂的灾难。R1152 第二百五十一章 想得多 孙秀才遭遇‘羞辱’,整个人恨不得一头撞死的时候,许薇姝正被自家男人哄着读书画画,描眉画眼,还一块儿弹琴吹笛,难得做了些特别矫情的事儿。 袁琦很快回来,向许薇姝讨了两壶酒,现在这些酒水也要省着点儿喝,毕竟酿酒容易,可是等待一坛子香醇美酒面世,却需要漫长的时间。 “咦,都长这么大了?” 拎着酒壶灌了一气,袁琦忽然听见几声呼噜呼噜的哼哼声,抬头就看到不远处的树荫底下,铺着一个厚厚的垫子,垫子上乱七八糟堆积了一堆毛绒玩具。 一个圆滚滚的胖娃娃就在上面张牙舞爪,四肢挥舞,只是她还不会翻身,整个都埋在娃娃里动弹不得,只能吱吱呀呀。 袁琦就笑着走过去,拿了旁边一五颜六色的拨浪鼓,伸过去逗弄了小姑娘一会儿。 别看这么个小姑娘出身来历不好说,却是个有福气的,王妃娘娘把她养得白白嫩嫩,可爱的不得了。 只看这一地毛绒娃娃,还有根据球球和小白的形象做出来的各种玩偶,也知道王妃对这个小东西着实认真。 这些玩具可不一般,不知道的人乍一看,恐怕还以为真是活物儿,制作极为逼真,尤其是眼睛,大约是王府亲自制作绘画,栩栩如生,灵气逼人,看上去竟然像同样盯着你在看。 他之所以远远一见,就知道那是玩具,不是他喜欢玩小女娃的东西,纯粹是当初在靖州,没少见王府里的小宫女们挑灯夜战,制作这些东西。 那群小宫女因着主子宠爱,要做的活儿都不多,每天主要任务就是学习和玩耍,又个个学得特别喜欢攒钱,都爱揽私活。 商会那边也乐意奉承,明明有专门的绣娘给制作向外出售的各种玩具,还会私下里收购这帮小宫女制作的东西。 据说,给出的价格不但很高,这批东西还被打上安王妃亲自设计,安王妃最喜欢等等标签,卖给靖州那些富贵人家,销量出奇得好,一向是供不应求。 袁琦和小女娃玩了一会儿,许薇姝就过来抱起孩子,搁在膝盖上,笑问:“你没杀人吧?” “……” 袁琦叹气。 许薇姝一挑眉:“别误会,我自己手上都不知道沾了几条人命,杀人到没什么,只是眼下没那个必要。” 主要是,孙秀才那样的人,无论因为什么古怪原因和自己过不去,都根本无所谓。 完全犯不着为那种人脏了手。 方容在这边的小动作,许薇姝自然也知道。 在宁县,她的消息网比自家男人广,她来了多长时日,方容才来多久? “哎,想到方容也会冲冠一怒为红颜,我就觉得浑身发毛,他还是正常些,别管这些鸡毛蒜皮的琐事为好。” 袁琦眯起眼睛笑了。 方容这个人的运气可真好,以前读王妃的话本小说,总是能读到身具大气运这样的句子,袁琦总看不太明白,世上之事变化万千,怎么可能有人永远有这样的好运,但偶尔他也会觉得,自己的主人就是身具大气运的那种人。 随随便便就能忽悠猛将,让猛将纳头便拜,在竞争激烈的情况下,轻而易举地就娶到一个各方面都特别合拍的媳妇,从刚一成亲,就一个人在外拼杀,还没有后院起火,相反,用不着自己动手,娶来的娘子就把一切都给承担下来,这种美事,那可不是随便抓一个人都能遇到的。 “收拾一下,我们回京去。” 悠闲了两日,许薇姝就指挥大家收拾行囊。 虽说要准备返京,但也不能太仓促了,她来宁县时,是轻车简从,但走,却不能说走就走。 主要是宁县流言太多,虽说一时半会儿大约也传不出去,可许薇姝不喜欢麻烦,自然还是要正式登场亮相,表明身份,让大家伙都知道,方容没有强抢民女,他最多在街上抢走了他自己的媳妇。 传到外面,大不了让人说一句年轻爱玩闹,和自己王妃感情好,别的都指责不到什么。 吩咐下面人收拾,许薇姝就拿着这些时日搜集到的资料,把自家男人抓过去,两个人商量要怎么见人。 宁县父母官要见一见。 再挑选几个名声好,有善行的乡绅,再来就是德高望重的老人家。 结果,那些个乡绅就给方容送了两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上门。 许薇姝简直哭笑不得,这些人送美人,没往方容身边送,直接送到她面前。 而且说得很好听,言下之意就是自家的女孩儿又温柔,又俏丽,还懂诗书,也守规矩,送给许薇姝使唤。 这要怪她和方容一块儿招摇过市,她就是正正经经的王妃,太孙还是安王的时候,明媒正娶的妻子之事,已经在整个宁县传扬开。 那些人献美人,当然要献给她。 许薇姝到没有不收,直接先把人安顿到一个小庄子里,等着交给方容处理就是。 别的那些个礼物,只要不过分,也都是这么处置的。 早年来江南,许薇姝已经帮忙安置过好多次这样的美人,大殷朝的官场就是这么个规矩。 她现在没有精力去破除规矩,也不乐意因为这点儿事儿,就把让别人说嘴。 ………… 宁县送来的,是整个宁县最好的美人,一个叫王玉珠,那是王家的庶女,正经算是大家闺秀,当然,和京城的贵女没办法比,但也是娇生惯养出来的。 至于另外一个,同样不得了。 此人叫林玉凤,到不是大户人家的闺女,她家家贫,只是普通农户,早些年灾荒,她娘就把她卖给了林家当丫鬟,可当日林家主母去挑人,一眼就发现林玉凤虽然生得瘦弱,头发枯黄,可只看那张脸,却是个美人胚子, 正好林家这位太太自己有了一儿一女,以后不想多生了,便准备给自己的男人纳一个妾,专门负责生孩子,就瞧中了林玉凤。 买下来之后,好好养了三个月,人一养出模样,果然是个绝色。 可惜,还没便宜自家男人,太孙大驾到了,林家就干脆把林玉凤收为义女,献了上去。 二人各具风情,实在难得。 “小娘子,您也别愁,我看那王妃是个慈善人,听说她还把太孙的妾照顾得挺好,连庶女也养在身边,您想想,就是您给太孙生了儿子,她要抱走也没什么。” 真让王妃抱走,那还一步登天了呢! 王玉珠的脸上略有些红,白了身边的丫头一眼,叹了口气。 王妃确实仁善,听她说想要自己从小一块儿长大的丫鬟一起进门,也随口就答应了。 按说,像她这样的女人,进了门什么都不是,哪怕有丫鬟伺候,那也要主母安排的。 只是,被扔在这么个小庄子上,她还是忍不住心里不安。 其实当初她要来伺候太孙殿下,父亲和嫡母都有些反对,不大乐意,可她心里明白,像她这种身份,不去富贵人家做妾,就得嫁给个贫寒之人当正妻。 她王玉珠吃不了苦,还是做妾的好,这世上做妾,就得皇家的妾,也只有皇家,才有可能让一个妾成为人上人。 尤其是那日见了太孙和王妃的模样,她就越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太孙生得那么好,人又那么温柔,既然太孙能对王妃体贴入微,以自己的手段,早晚有一日,她也能在太孙心中占据一个位置…… 这会儿,方容在外面应付江南闻讯而来的官员们。 许薇姝在家收拾行囊,正把她家海东青的窝交给手下一小宫女,让她拿去补一补,就见玉荷撩开门帘进来,低声道:“娘娘,王玉珠的嫡母想见见王玉珠。” “那就让她去。” 许薇姝反应了下,才想起王玉珠是谁来,略略蹙眉,她差点儿忘了,总把人扔在庄子里不好,还是找来见一见,早些安排了便是。 她处理这些都处理出经验来,也不和以前一样,总想着尽善尽美,这些女子也可怜,还是得给她们个好归宿。 玉荷点点头,出了门和宝琴一块儿向外面走。 宝琴就忍不住抱怨:“那个珠姐儿不是个安分的,她同住的那位,一天到晚都不出门,就在屋子里刺绣,她到好,见天在外面转悠,还和庄子上的管事们套近乎,今天要出去转转,明天要和家里通信,一时片刻也不老实……你也是,就这些琐事,何苦惊动娘娘,咱们给打发了不就得了。” 玉荷一时无言,半晌才道:“我是想,以后不比以前。” 她是觉得,自家男主人从一个普普通通的藩王,马上要成为皇太孙,娘娘也不好和过去一样随意,她们这些下面的,同样要更守规矩。 忙了几日,许薇姝就派人找王玉珠和林玉凤过去见一见,还特意把方容叫过来一块儿品美人。 她一发话,王玉珠立时穿上自己最好的衣服,脸上画了据说是京中比较流行的妆容,看着玉面桃腮,还真是挺好看。 不过,进了屋子,跪在地上,她到显得比林玉凤还安稳,声音也温温柔柔,只盯着娘娘的下巴。 许薇姝就笑了:“王爷,你看看吧,都是鲜嫩的美人,看看怎么安排?” 她的声音特别轻松。 王玉珠的心里也一松,只看见一双青面厚底,普普通通的千层底布鞋,便听到一个略带了三分沙哑,像是还没睡醒的声音:“照旧,想回家的送回家,给份嫁妆,不想回的看看你手底下有没有想要的人,分了便是。” 这声音更轻松,珠姐儿却觉得眼前发黑,背脊上渗出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R1152 第二百五十二章 投效 浑浑噩噩地出了房门,珠姐儿也不知道脑子里想什么,鼓足了勇气抬头看了眼。 太孙殿下的身上好像有光。 这是个机会,是一个只要错过了,就再也不会抓到的机会! 珠姐儿一下子心中就升起无线的不甘心,还有莫名的勇气,她不想就这么放弃。 从小,她便与众不同。 家里兄弟姐妹长得都不如她好看,她也聪明,弟弟读书读半天都不解其意,她随意去看看,教书的先生便说,她若生而为男,也许还有考上秀才的资质,甚至说不定能考中举人。 一开始,她只是觉得高兴,她将来会比家里人都有出息,不只是她自己这般觉得,连父母,祖父母,都是一样的想法,渐渐的,这种想法就越发深入心底。 那日算命的先生不也说了,她是贵人命,有大造化,如今落了难,早晚有一日会回到本属于她的富贵生活中去。 可在这么一个穷苦破旧的小县城内,她再努力,又上哪儿去找什么大造化? 一直到回到庄子上,听那个叫玉荷的大丫鬟叮嘱她们好好想一想,有什么想法都能说,珠姐儿依旧神色恍惚,半晌出不了声。 玉荷见她也没吵闹,安安静静的,到不多搭理,她见这种女孩子见得多了,也有很失落很失望的,甚至还碰上过痛哭流涕的,抓着她们的衣袖拼命诉苦的,还有卖惨的。 当年她头一回听小姑娘说的身世凄惨,令人垂泪,还曾经于心不忍,想着多少要帮衬一把,后来见的多了,也就那么回事儿,别管真心假意吧,悲惨之事数不胜数,就是她说的那些惨事全是真实,能遇见王爷王妃这样的好人,也比旁人要幸运一百倍。 王爷给选的路有什么不好?要自由给自由,想平静安稳的生活也不难做到,只要不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总是算得上幸运,尤其是她们这些好人家的女孩儿,自家主子可从来不会去苛刻为难。 暂时先把美人放到一边去。 许薇姝准备回京事宜,这两日一直带着手底下的一群宫人出去到处买,买,买。 有宁县这边的特产,各种山野茶叶,这类茶叶没什么名气,可许薇姝泡了之后才发现,这东西最适合用自己的吉水冲泡,能把吉水的特效发挥得极好。 有时候劳累一日,喝一碗野茶,立时便精神倍增。 方容喝过两次,从此就把其它茶叶都扔了,只喝这一样,但山野茶也并不多,她们一趟出门,简直是把周围所有的茶叶都给扫荡一空,估计够喝一阵子的。 另外就是收购各种肉类,做成酱肉,肉干,熏肉,虽然一路上补给大约问题不大,可也免不了要路过一些荒郊野岭,到时候露宿,总不能整日啃那些硬干粮。 玉荷和宝琴跟着自家主子收拾这些,先列出表格来,再按照表格准备东西,轻驾就熟,有条不紊。 还有物品打包,都是用特别的打包手法,用的箱子都是同样的规格,连捆绳子用的绳结,也一模一样。 不光速度快,装车和卸车都方便得很。 玉荷手里拿了一个五层的药箱,把刚刚炼制好的成药丸子都装进去。 “将来我要是老了,就专门经营一家店,专门贩卖路上用的东西,配齐的常用药,随身行囊……” 扫了一眼,连同方便的折叠伞,背包,水壶,腰带,既能当拐杖,也能当武器,变换一下,两个凑一块儿还能拼装担架的木棍,想来也很有市场。 宝琴也笑了。 她同样觉得若是再和自家主子东奔西走一阵,估计她们都会变成最擅长出远门的人,只替人帮闲,列各种准备用单子,都能赚钱养老。 这些是玩笑话。 有太孙殿下,自家主子马上又是太孙妃,将来还可能成为皇后,经营的产业遍及大殷朝,在靖州甚至有自己一座堪比小城的邬堡,她们将来什么都不做,退休也能舒舒服服的。 “这些果子都包了,晒成果干当零食。” 许薇姝指挥着,充当了一回冤大头,街上的各种食物都给扫荡了一遍。 玉荷过去盯着卖果子的大爷别给她装虫眼太多的水果,正说话,就见有个身材高大,孔武有力的汉子,一步步走到她家主子的车前面。 侍卫们瞬间警惕,有两个人上前拦住,没让对方靠近。 “是你?” 许薇姝记性好,一扫就认出,这个正是当时她发善心,借钱给对方的那个汉子。 虽然方容事后什么都没说,不过,表情有点儿古怪,这个人的身份恐怕也有些古怪。 “娘娘高义,恩重如山,在下高韩,无以为报,唯独还有一把子力气,愿意有生之年,任凭娘娘差遣,效犬马之劳。” 说着,这汉子直接把签字画押的卖身文书送上。 两个侍卫面面相觑,也只好转手给了许薇姝。 许薇姝半晌没说话,主要是这人的名字太耳熟了……高韩,高韩,她想了半天,忽然想起来,此人原本是齐王的侍卫,军旅出身,武功绝高,后来被齐王送与顾丞相,顾丞相一直把他带在身边,算得上是亲信里的亲信。 后来齐王之乱,顾相为救驾被杀,顾家包括丞相最近亲的十几位门客,全都殉了,唯有高韩失踪。 那位陛下四下寻找他,寻了许久。 印象中,在前世此人失踪之后就再无音信,一直没有出现。 摇了摇头,许薇姝哭笑不得,也就是名字一样而已,也不知怎么就想到那儿去,明显不是一个人。 顾相身边的高韩,以前可是老被人嘲笑,说他面如女子,眼下这个却是五大三粗的汉子。 而且,他要真是那个高韩,既然要躲藏,肯定是隐姓埋名,不该顶着这个名字四下闲逛,更不会穷成现在这副模样,连买药的钱都凑不出来。 不过,因为名字太耳熟,许薇姝到来了点儿兴趣,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病人如何?” 那日他之所以要买人参,明显是为了给他身边的女子治病。 高韩抬了抬头,低声道:“在下已经把她安排到安全的地方,如今无事一身轻,只有一个心愿,就是能报答娘娘的恩情。” 周围好些人都侧目。 侍卫们也觉得好笑。 其实眼前这种戏码并不少见,当年在靖州的时候,就曾经有过有人故意做出落难的模样,想着骗王爷和王妃伸出援手,还有的想法设法都要投效,各种借口都有,花样繁多。 眼前这位说不定也是一样的心思。 如今娘娘可不是小小的安王妃,眼看就要飞上云霄,有人来投,再正常不过。 在以前,若是碰上来投的人确实看着顺眼,又正好有闲暇,说不得娘娘有兴趣考校一下,真有才的,就给个机会,当然,大部分连娘娘的脸都看不着,就被打发走。 所以说,玩这一出,也要看运气。 这个汉子明显运气不错,娘娘正无聊呢。 许薇姝上下打量了他好几眼,忽然道:“你脸上的伤是羌国的兽牙枪伤的?” 那汉子顿时一怔,愣了下,才迟疑着点了点头。 这人脸上的伤疤,从眉心划到嘴角,狰狞无比,可以想见当时的危险。 因为羌国那边锻造技术不好,但皇族的人有御兽的能力,总喜欢拿一些兽牙嵌入枪内,造成的伤口有些特点。 “我正好想研究研究美容膏……行了,把文书交到宝琴那儿,跟着走。” 许薇姝挥了挥手,招呼一行人整理货物运送回县太爷的宅院,其他人则一起回家。 如今方容手下那帮人,大部分都住在张家的宅院,那边早就开始装车收拾东西,各类马车都装满了五十多辆,剩下的估计还得装不少,说不定走的时候,他们也是百辆大马车。 方容是晚上回来,才知道许薇姝收下个新手下,脸上的表情顿时有点儿古怪。 “怎么了?有什么不妥?” “没有。” 方容笑起来,把自家娘子揽到怀里,沉甸甸的重量让他觉得心满意足。 还是别告诉自家美人,那人就是传说中的高韩,有传闻,顾丞相手里拿着先帝当年欲废弃当今圣上王位的圣旨,其中有十大罪状,条条都足以让皇帝万劫不复,所以,皇帝对他忌惮无比,才会趁机害死了相爷。 只是相爷大约也察觉出不妥,有别的安排,那个安排,正是高韩。 这些个东西,方容不想说出来让王妃担忧,拍了拍她的后背,笑道:“睡吧,明天启程回京。” 第二日,许薇姝一大早爬起来,玉荷连忙拿了衣服给她穿,外面的车马都备好了。 宝琴一边指挥着丫鬟们端水给主子洗漱,一边道:“玉凤姑娘想回家,王爷已经应了,婢子给她包了五十两的银钱。” 许薇姝迷迷糊糊地点点头。 “那个珠姐儿昨日去求见雯姑娘,也不知道说了什么,雯姑娘就让她住在自己屋里。” 许薇姝一怔:“哦?不知道她们想给我个什么样儿的惊喜?” 要是换了别的女人,遇见这种事,或许会特别烦心,要不然就是忐忑不安,非把不听话的侍妾压服了不可,但许薇姝却只觉得有意思。 在脑子里转着各种外面关系到生死存亡的大事之余,听听这种门墙内女孩儿们的勾心斗角,好像也是个挺好的放松。R1152 第二百五十三章 面子 说点儿这个话题,也就是想让自家主子醒醒神,玉荷和宝琴手脚麻利地给她换上外出穿戴的衣物,头上也不戴特别重的首饰,只戴了一只金钗。 金钗浑然成一整体,看起来就像浴火凤凰,用的全是金丝缠绕,栩栩如生,只看做工,怕是要比用料贵出几十倍。 据说做这钗环的老匠人,是内府将作监的供奉,早就轻易不再动手,光是他徒子徒孙们动手做的东西,也是价值连城,要是他亲自做点儿什么,那连宫里的娘娘们想要,也不是随意就能得。 他的手艺,大部分都在陛下和皇后娘娘那儿。 有时候陛下会拿来赏赐宠妃。 不过,内府的猫腻向来多,早些日子还有人盗卖这种钗环,虽然只是练手之作,却在京城卖出三百两金子一只小凤钗的地步,不是银子,而是金子。 那三百两当真打造成钗环,一口气能打造出满脑袋来,可换成这种钗,却只得极细的一根。 现在许薇姝手里的,自然不可能是方容买来的。 他就算有这个浪漫的心思,他也没那么多银钱去买。 那是还在京城的时候,许薇姝看着他拿了两本从自己的书架上淘走的书,就进了将作监,也就呆了半个时辰左右,等出来的时候,那些颇有些奴颜卑膝的宫人们,反而坦荡客气了些许,没多久,他就拿回两匣子首饰,扔给媳妇换着佩戴,至于拿出去做人情的有多少,连许薇姝心里也没数。 对这类钗环,宝琴和玉荷都稀罕的不行,隔三差五要保养一番,特别谨慎。 许薇姝琢磨着,将来她们成亲,就每人送她们一个压箱底,又体面又方便,就是不敢多,省得招祸。 宝琴把首饰匣子麻麻利利地打包好送上车。 玉荷就让自家主子先坐在马车上等,手边给她放上一堆小零食,另外再加上肉干和球球,小白,顺手就能喂一喂。 两面窗户开着,隔着轻纱,车内也软和,到比坐在屋子里还舒服些。 许薇姝就歪在车上看书,看了会儿还有点儿犯困,干脆就趴下抱着被卷休息。 玉荷一看,连忙轻手轻脚地关上门,她身边的小宫女们都分派出去收拾行李,正好高韩在,就叮嘱了两句,让他守在这儿,除了太孙,任谁也不能来打扰娘娘休息。 相处的日子虽然不长,可她也知道,太孙特别信任此人,连自家娘娘都把他当亲信,而且,这人的武功好,人又听话,令行禁止,全是行伍作风,这种差事给他,绝对没问题。 高韩点了点头,玉荷就上了车,慢慢给自家娘娘打扇。 打着打着,她也有些犯困。 高韩却一直戳在车门前,一动也没动。 等了有小半个时辰,车队还没出发,雯姑娘忽然一个人走了过来。 高韩低着头没看她,直到她径直向着马车走去,才轻轻挪了一步,挡在前面,低声道:“走开!” 如今他身上穿的是家里小厮的衣裳,粗蓝布的工作装,虽然身体高大健硕,可看上去和寻常小厮也没什么不同。 雯姑娘大约心里有事,略有些烦躁,一见连个小厮都敢冲她呲牙,登时怒火冲天,一侧目,冷声道:“还不掌嘴,懂不懂规矩!” 她身后的丫鬟动也不动,迟疑抬头,低声道:“姑娘,王府没这个规矩,若是他冒犯您,不如送刑房处置?” 其实对好些下人来说,被送到刑房,还不如打ji巴掌来得痛快! 可雯姑娘还没回话,她身边扶着她走过来的王玉珠先冲过去一步,厉声喝道:“一个下人,怎么敢阻拦主子?” 说着,她就挥手朝高韩的脸上甩过去。 小姑娘力气小,这巴掌就是真打到对方脸上,估计连个印子都留不了多久。 周围一堆侍卫一见守在那儿的是高韩,也就没有过去,照旧戳在自己的位置上。 雯姑娘身后的丫鬟张了张嘴,还没吱声,就听见咯嘣一声,高韩也怔了下。 他没怎么用力,只稍微一抬手阻了阻,珠姐儿的手腕就一下子断了,扭曲成很怪异的模样。 “……啊!” 她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等了片刻才吓得尖叫。 结果许薇姝正迷迷糊糊快要睡着了,便听见外面传来一声女高音,只叫了一声,就戛然而止。 “怎么了?” 迷迷瞪瞪地撩开车帘,玉荷连忙过来道:“娘娘,是雯姑娘非要闯进来,被高护卫阻止,没事儿。” “哦。” 许薇姝还没睡醒,又闭了闭眼,才轻轻坐起来,拿帕子擦了把脸,探出头去看了看,只看见雯姑娘脸色煞白,还有个女孩子抱着胳膊跪在地上。 “哎!” 她只好先给那小女生上药,顺便固定一下手腕。 这个位置用石膏不容易,只能用夹片固定了,固定好给她套在脖子里。 珠姐儿吓得瑟瑟发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还是雯姑娘回过神,过来给许薇姝见礼,低声道:“娘娘,珠姐儿毕竟被选来伺候过太孙,这事儿整个宁县无人不知,若是被打发回家,怕是于姻缘有妨碍,您是慈悲人……太孙殿下身边人本来就少,他如今地位不同,将来家里肯定要来新姐妹,不如就让珠姐儿留下来伺候。” 周围几个丫鬟显然没想到,雯姑娘居然说这个! 玉荷恨不得过去啐她一脸。 这要是太孙殿下自己提,什么也不用说,哪个女人都没办法违逆自己男人的话,要是自家娘娘提,那也是师出有名,当家主母给男人纳妾,那是贤惠,她又算什么,自己还是个没名没分的,连个侍妾都不是,就管起人家主母的事儿来! 珠姐儿心里却松了口气。 她在家时,可是见过家里宠妾的能耐,虽然大殷朝忌讳宠妾灭妻,但王家乃是商家,和别的人家不同,她爹的宠妾,那是真能做大半个主,当大半个家。 想太孙膝下只有一个女儿,还是雯姑娘所生,眼前这个许氏,身为主母,看起来再与太孙恩爱,怕也是面上的,她养着雯姑娘的女儿,大约是太孙为了给女儿提一提身份,要不然,不养儿子,要个便宜丫头作甚! 一个没宠爱的正室,绝对辖制不了太孙的宠妾,总要给几分面子…… 许薇姝忍不住一笑,一点儿都不恼怒,大大方方地道:“这事儿我早和太孙说过,他身边伺候的人太少,只是太孙殿下自己看不上庸脂俗粉,我也没办法,等回了京城,想必有太孙殿下中意的,至于珠姐儿担心的妨碍姻缘,那咱们可管不了,当初她被选时,就该想到这个,人家玉凤姑娘半点儿不怕,珠姐儿她条件好,想来也该无妨,再说了,她要是真担心,你瞧瞧,这些侍卫都是大好儿郎,没娶妻的不在少数,若有喜欢的,可以央我做这个媒人,既然她说什么都不乐意,想来并不怕,雯姑娘多虑了。” 雯姑娘和珠姐儿登时全傻住,一时竟不知说什么。 要是许薇姝大怒,她们也可继续哭求,大不了求到太孙眼前,凭着太孙对雯姑娘的宠,想如愿也不难。 但人家并没有发火,只推给太孙,太孙看不上庸脂俗粉,这要再去哭求,岂不是表明太孙是贪花好色的,连宁县小地方的女子也会要。 一愣神的工夫,许薇姝就好生让人把雯姑娘送回车上,还派了人,大大方方地把珠姐儿送回家去。 “珠姐儿放心,我会告诉县太爷,太孙殿下都没单独见过你,一开始就对你一点儿兴趣都没有,你想嫁给谁就嫁给谁,毫无妨碍,宁县的好儿郎们想要求娶,尽管去,没人介意。” 许薇姝客气,她手底下的宫人们可没一个客气的,连拉带拽,堵住嘴就把人弄走。 以前珠姐儿还算自由,那是没惹到主子头上,真惹恼了主子们,她哪里还有本事掀起风浪。 一直到珠姐儿没了影子,雯姑娘呆站在那儿,半晌没动,面上复杂至极。 许薇姝笑了笑:“你要是没事做,不如好好看看女儿,这些日子,她长大了很多。” 雯姑娘低垂着眼眉,嘴角一动,没有说话。 许薇姝使了个眼色,让玉荷把孩子抱过来。 孩子养得特别好,胎发浓黑,小脸肉乎乎的,五官长开了,皮肤也变得白里透红。 雯姑娘看了一眼,忍不住伸出手去,想抱一抱。 小姑娘性子娇憨,也不怕人,虽然没吃过她亲娘一口奶,也没被怎么抱过,可雯姑娘抱起她,她也并不挣扎,只是睁着一双特别明亮的黑眼睛,静静地看过去。 雯姑娘看着这个孩子,却是看着看着,脸上就肌肉扭曲,手里用力过度,孩子哇一声就哭了,挥舞着四肢拼命朝许薇姝那儿伸。 许薇姝一皱眉,示意奶娘过去帮忙。 雯姑娘也吓了一跳,猛地回过神,警惕地看了许薇姝一眼,忽然道:“我这几日想女儿想的厉害,不如就让她留在我这儿。” 许薇姝怔了下,她到不介意,虽然挺喜欢这个孩子,但又不是自己生的,再喜欢也和以前喜欢小侄子,小侄女差不多,但雯姑娘的表现却有点儿奇怪。 话虽如此,她还是没拒绝,反正平时有奶娘看着,不怕她养不好,往日她也只是有空的时候,才把孩子抱过来玩的。 话没说完,前面就有人招呼,要启程了。R1152 第二百五十四章 孩儿 车队走得特别顺畅,和以前狼狈的逃命相比,如今是真正像一家子出门旅行。 还是那种不差钱,一应事务有人打理,只要尽情玩就可以的豪华旅行。 除了坐车有点儿颠簸,坐船也晃荡的不舒服,略有些晕船之外,到没别的坏处了。 许薇姝闲来无事就爱把球球和小白拢到身边逗弄,两只小家伙也愿意陪她玩耍。 连球球都显少有特别傲娇的时候。 主要是许薇姝秘制小鱼干实在美味可口,别说球球了,小白都爱得不行,比肉骨头还喜欢。 连家里的下人们都觉得这东西是最好的零食,只是实在不好意思去抢主子家宠物的口粮,只能凑合凑合闻闻味儿。 许薇姝坐在车上,也懒得看书,这会儿方容在前面的马车里,他那儿总是人来人往,事情繁杂,她也不想过去自己给自己找事,一时无聊,便拿了针线篓子给球球和小白做衣服玩。 从江南回来,买了好些布料丝绸,拿回京去送人都富余的很,这会儿扯几匹,给小宠物做点儿衣服也挺合适的,以前球球和小白的衣裳,都是针线房的人用碎布头拼接而成,还是许薇姝指点过,上面绣了两只小宠物萌萌的头像,颇为可爱。 如今正正经经拿好布料制作,却是显得十分奢华。 许薇姝刺绣一般,手工活却是一流,给球球缝制了一顶黑皮子配棉布拼接的小帽儿,有点儿像民国学生佩戴的那种学生帽,戴在球球的脑袋上,它那副傲娇的小模样着实讨人喜欢的紧。 玉荷和宝琴见了都说好,还想给阿生和毛孩儿他们一人做几个,出门戴着挡风又遮阳。 没一会儿,前面车马停下。 道边搭起帐篷来,这一套流程大家都熟练的很,许薇姝他们一下来,就直奔最大最好的帐篷里去。 才坐下,方容也过来了。 袁琦跟在他身后,手里还抱着个大木桶,木桶有半人高,上面冒着热气,显然盛着热水。 许薇姝扫了一眼,第一个感觉就是会武功就是好啊,至少出门在外,在这个很有可能找不到旅店住宿的年代,想洗澡就得有一把子力气。 方容懒洋洋趴在软垫上,一动不动。 许薇姝摸了下他的头发,一头灰黑,衣服也脏的不行了。 这家伙最近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毛病,喜欢穿白衣服,一会儿就得换一套。 不过也好,更有动力努力赚钱。至少许薇姝以前赚钱的动力,除了养活自己,就是为了散出去积攒功德,现在还添了一样,要养美男子。 只有富婆才能养特别喜欢的小白脸,如今她也过上这种日子了,别说,想想就带感的很。 许薇姝忍不住笑了笑,然后让玉荷她们出去,袁琦也摸着鼻子向外走,清空了帐篷里的人,她就伸手把自家男人扒干净,扔到木桶里去。 方容的皮肤看着比较娇嫩,可拿刷子刷半天,也只是稍稍有些红而已。 许薇姝顺手就摸了两把,滑不留手,触感极佳。 只可惜在外面,除了洗个澡也不能做什么,给他洗干净就又弄出来,塞到软绵绵的被子里拿毛巾给他擦头发。 稍微擦干一点儿,袁琦就回来又把方容给抓走了,男人那边的事情貌似挺多的,许薇姝不肯跟去,好不容易能偷闲,还是别老自找麻烦,只将玉荷她们叫来,让一群漂亮的小姑娘陪她玩游戏。 扑克玩的多了没意思,还是玩天黑请睁眼。 在座的都不是笨人,能混到许薇姝身边伺候的丫头,哪个不是冰雪聪明,许薇姝和她们玩,又不肯用内力作弊,想赢一样要费好大的力气,当然,大体还是赢多输少。 一群丫鬟们主要目的就是哄自家主子开心。 主仆几人正玩的高兴,后面就有个侍卫骑马上前通报:“娘娘,蒋妈妈派人来道,说是小娘子哭个不休,哄都哄不住,她们担心嗓子再给哭坏了……” 许薇姝皱了皱眉:“雯姑娘没去看看?” “听说雯姑娘去看了两回,只是这会儿头疼的厉害,刚用过药,如今睡了。” 许薇姝想了想,就让人把孩子抱过来,一看就知道这是衣服穿的不舒服。 小娃娃如今穿的是一身红绸的小衣裳,绣工绝佳,上面是大片大片精致的花纹,很是漂亮。 就这么一身衣服,若是放在二十一世纪,必然是价值高昂的工艺品。 问题是,给孩子穿衣服,不能只看漂亮不漂亮。 当初许薇姝是拿棉布给她做的小衣裳,并没有绣什么针线,只在衣服角上绣了囡囡两个字,做好了还曝晒,浆洗,揉搓的极为柔软,不刺激皮肤了才拿给孩子去穿。 现在换成这样的衣服,孩子不哭才有鬼。 许薇姝直接让人把她用旧睡袍改的小肚兜拿过来,给孩子换上,再把新衣服小心地穿好,虽然热了一点儿,小娃娃还是瘪着小嘴伸胳膊踢腿,好歹不哭了。 奶娘顿时也松了口气。 没等雯姑娘来接孩子,哄了一会儿,许薇姝便让人把孩子又送过去。 人刚走,就听下面丫鬟说,雯姑娘醒了,想见见女儿,玉荷和宝琴都不由翻了个白眼:“什么东西!” “娘娘,您未免对那个雯姑娘过于纵容,还是要立立规矩,要不然回去后怎么管家理事。” 那雯姑娘算什么,每次在自家主子面前说话,头都抬得高高的,只能看见个下巴,说话也是自称‘我’,前阵子对孩子不管不顾,现在却摆出一副特别怕主子和她抢孩子的模样,也不想想,要不是她自己不肯照顾,自家主子怎么会这会儿就操这份心? 真想要那个孩子,还不是太孙殿下一句话的事! 就算主子不爱和人计较,可她那副德性,也太讨人厌。 许薇姝失笑:“人家是客人,当然得客客气气的,哪有主人家跟客人计较的道理。” 这么一说,宝琴和玉荷都没了声音。 她们义愤不平,纯碎是把雯姑娘当成方容的妾看待,才会觉得对方居然敢对主母不敬,是个不守规矩的,可要是人家是客人,是别人家的妾,就算有些不守规矩,自己又哪来的精力去帮别人调、教! 如今看娘娘的意思,好像那就不是自家人! 玉荷想了想,还是叹道:“婢子瞧着娘娘也挺喜欢女孩儿,不如跟王爷说一声,咱们养着行了。” 一个女娃娃而已,将来有了小主子也无妨,再说,娘娘养着孩子,还能让那个女人没借口哄太孙去看她。 昨日就听底下人说,那女人口口声声她女儿不大好,把太孙叫了过去,虽说太孙是领着医生去的,也没在她那儿多呆,不过片刻而已,但有一就有二,只怕没完没了了。 她们自然相信太孙待主子是真心实意,两个主子的感情也是极好,可男人大多重视子嗣,那雯姑娘长得……也算是娇滴滴的美女子一个,男人在美人面前的抵抗力,身为也算见多识广的丫鬟,真是不怎么信任。 再说,还有个孩子在。 宝琴大约也想到这一节,忍不住默默祈祷:“希望娘娘早日生下小世子。” 关心许薇姝肚子的,不只是她的丫鬟,京城里也有不少人在盯着这事儿。 ………… 一转眼就到了秋日。 京城的秋日显得有几分萧索。 前一段时日,京城乱局纷扰,边疆战况堪忧,就连那些个沉浸在和平中醉生梦死的勋贵子弟们,都少了上街游乐的兴趣,茶楼酒肆的生日也败坏许多,连教坊司都有点儿人迹罕至。 不过现在好了,万岁爷回京,太子复立,甚至连太孙都有了。 历朝历代,废太子的多,可一旦连太孙都立下,那废太孙的可真不见几个。 要知道,皇上也是当爹的,当爹的人,有可能不疼儿子,不疼的孙子的却少见。 许家显然也没想到,许薇姝会有这样的好运气。 太阳西下,石榴点上灯,就坐下来慢慢缝制一件灰色的大氅,这是夫人去年的旧衣,今年夫人瘦了好些,穿起来显得空荡,稍微改一下才合身。 石榴有些年头没做过这种针线活了,好在以前也不是不会,如今慢慢拣起来,手艺不算差。 “我怎么听人说,万岁爷下令,要百官亲去迎太孙进京……” 肖氏本来歪在榻上,忽然就坐直了身子。 “那岂不是也要迎……许薇姝?”太孙和太孙妃一块儿进京之事,早就传扬开来。 石榴愣了下才道:“街头巷尾都传开了,礼部从上个月开始,就安排仪式。” 因为不只是迎一迎,还有正式册封的礼仪,她是不知道具体情况,许家早算不上消息灵通,可因为她们也算是太孙妃的娘家人,一个月前宫里就派来教导嬷嬷,教导他们觐见的规矩,想来到时候也要去给太孙妃见礼。 这些个话,石榴却没和肖氏说,她知道,夫人明面上提太孙,其实还是为了太孙妃。 明明也算是亲人,偏偏闹得和仇敌似的,这可如何是好! 肖氏呆坐了半晌,又缓缓躺下去——许薇姝一看就不是个有福气的,不当太孙妃还好,真当了,还不知道能不能受得住,要不然怎么太孙膝下第一个孩子,没出在她的肚子里?R1152 第二百五十五章 多宝斋 紫宸殿 两个双十年华的宫女子,洗漱干净,只着一透明的薄纱,被卷在柔滑的被卷里送了进去。 万宝泉默默计算时间。 大约一刻钟多一点儿,他就低下头,轻声咳嗽了声:“陛下,差不多了。” 里面的动静渐渐停下。 一群宫女端着水盆进门,早早备好的热水也被两个太监送了进去,不多时,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来,大门洞开,那两个包裹得严严实实,连脸都不露的女子出了寝宫的门。 万宝泉也不和她们搭话,只吩咐下去,准备好汤药。 夜御数女,那表明万岁爷龙马精神,其实挺好的,只是,万宝泉还是忍不住叹气,万岁爷也不容易,以前还算放纵,最近一段儿时日却又特别注重起养生,就是宠幸个女人,也要掐算着时间。 这阵子,可能正因为要求苛刻,他老人家到很少去后宫嫔妃那儿,毕竟嫔妃们都要脸面,万岁爷待她们也得慎重,所以只让个把宫女子过来伺候。 大多数也就是一两回,扭头就不记得了。 万宝泉瞧着可能还做什么美梦的宫女子们缓步离去,心下惋惜,这般如花似玉的年纪,花骨朵一般的佳人,若是没有意外,怕要在宫里终老一生。 别的宫女还有升任女官,或者出宫嫁人的一天,她们这辈子算是交代在这里,若是有能耐的,让主子觉得新鲜,再多来两次,说不定能被封个美人,将来还有点儿奔头,若是不行,她们也就只能盼着万岁爷的寿数长长久久,否则到了那一天,她们大约便只有挤在拥挤的破旧的宫室里,再无自由。 能活下来还算好的,真像先帝那般,着令宫女殉葬,到地下还要做皇帝,还要有人侍候,那她们绝对是第一批中选。 被宠幸过,岂不是算合了万岁爷的心意? 没一会儿,紫宸殿的灯光亮起来。 皇帝叫了一盏燕窝吃。 神医交代他清心寡欲,好好调养身体,他也确实是如此做,当然,所谓清心寡欲,并不是就当真让他不近女色,阴阳调和,其实对身体无害,只要适度就好。 他这几个月,到还觉得身体越发不错,今夜连幸了两人,结果不光不累,还精神极好。 神医果然不愧是神医,虽然还炼制不了长春丹,只用普通的丹药,就比以前吃的那些都有效果。 见到了好处,他是越发相信神医的判断,可这么一来,怕是真要好好休养个十来年,朝政是无论如何不能碰了。 大殷朝正处于内忧外患的时候,延国和羌国都不好相与,内部更是麻烦,今日南方闹水灾,明日北方闹旱灾,再加上乱民无数,即便他自信心极强,也体会到治理这个国家,越发艰难,继任者绝不能马虎。 忠王和义王一开始是他相中的,现在看来,他们的心太大,彼此又不能容,最要紧的是,两个人的手都太长,真要坐上那个位置十来年,一定无法控制。 太子已经被磋磨废了,就算没有,他也不大乐意让太子继位,虽说曾经是自己选择的继承人,但那时本就不是自己的本心,而是迫不得已。 皇帝的目光略带了几分负责,当年他选择太子,多少是因为顾忌齐王。 齐王当年最钟爱的便是太子,要不是有太子在,恐怕更难辖制,就因为这个,他对自己的太子总是心思复杂,见他一天天成长,变得出类拔萃,既是骄傲,又是忧心,把他送去羌国为人质,既有些怜惜,又松了口气。 这么多年了,太子已经不复当年,他反而又对这个儿子同情怜爱起来。 想来想去,他只能选择方容这孩子。 既然没办法让太子坐这把龙椅,让他的儿子坐,也算是成全了这一场父子情谊。 “太孙什么时候回京?” “回万岁爷,郑公公已经去接了,怕是下午就能到。” 万宝泉低声应了一句。 皇帝半晌没吱声,就在万宝泉还当主子又睡下,想着进去熄了灯时,里面又传出略带几分沙哑的声音:“叫礼部抓紧赶制太孙的朝服,还有太孙妃的,对了,我看过太孙妃的医案,不是说那孩子身子骨结实的很,必能有益于子嗣,怎么还没动静?且让太医再去看看,务必把身体调养好。” 万宝泉连忙答应。 以往万岁爷不着急安王的子嗣,可如今安王成了太孙,嫡子就相当重要了。 不说别的,有嫡子出生,朝廷也安定,那些个大臣们就不会胡思乱想。 别说万岁爷,他这个阉人都跟着着急。 又候了一会儿,屋里没了动静,万宝泉才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先叫了几个人,去东宫那边看看情况。 给太孙住的院子早就准备好了,是明居,位于东宫中轴线上,院子里还有一小门,直通紫宸殿,这是万岁爷吩咐下来的,因为东宫到底久不住人,且前阵子还出了点儿乱子,烧了两间屋,这会儿显得有些破旧,将作监那边正紧急翻新。 吩咐完,万宝泉就使了个眼色让小太监送了一壶茶水。 他是想喝点儿酒,可在主子面前伺候,那些个东西都不能沾,有点儿异味儿再熏到了万岁爷,他可吃罪不起。 此时,许薇姝已经晕晕乎乎地入了京城。 仪仗还在外面,方容还在和去迎接的京城官员们说话,许薇姝却先坐着车进了城门。 方容以前玩这个把戏不是一回两回。 反正那些都是外臣,也不能见许薇姝,就是迎接一下而已,接了仪仗就算完成任务。 至于里面有人还是没人,那些个大臣们可管不了。 太孙回京,城门口一下子拥堵非常,除了一些六部,内府,还有东宫牌子的车马,老百姓们早就被禁止出入,许薇姝进门时,还看见一对娶媳妇的被堵在门口,照样没办法。 面对皇权,老百姓们也只有忍耐。 “娘娘,可要回王府等太孙?” 玉荷看了看天色,琢磨着太孙也耽误不了多一会儿,天黑之前肯定能应酬完,就问了句。 “……反正没事儿,就去多宝斋看看,我可有些年头没盘过账。” 许薇姝想了想,来之前给阿生和毛孩儿他们通过信,毛孩儿说多宝斋账房的大儿子,好像欠了赌资,经常拿铺子里的银钱周转。 像这种消息,虽然不多见,可偶尔还是能听见几次。 虽然她定下的规矩肯定很合理,也很严谨,但所有的规矩的执行人都是人,是人就会出现漏洞。 多宝斋听着像珠宝店,可其实是个类似超市的地方,里面卖些零零碎碎的生活用品,而且都是高质量的。 这店面还是当初她当女官的时候,吩咐下去开的铺子,和内府都有合作关系,将作监那边也没少帮忙,如今越开,规模越大,货物也越来越齐全,到算得上在京城赫赫有名,说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 她当年在京城,能够看顾得过来,奖惩制度也安排的比较合理,可多年不在,养出来的掌柜胆子大了,到也不是不可能。 多宝斋是个三层的小楼,占地面积不大,地理位置却极好,周围都是权贵人家,那些人也是多宝斋的常客。 太阳即将下山。 整个多宝斋上都是灯火通明。 店伙计们也打起精神。 这个时候,是一天里生意最兴隆的时候,以前的多宝斋还在东街那边,位置偏僻些,他们这些伙计们也底气不足,可现在不一样,现在谁不知道他们主子那是堂堂皇太孙正妃,整个京城地面就没人敢不开眼和他们过不去! 乔掌柜这几日却多少有些紧张,一抬头,看见几个伙计跟个大公鸡似的,趾高气昂,看见客人们进来也爱答不理,登时恼怒,恶狠狠地瞪了一眼。 那几个伙计才一个激灵,老老实实开始干活。 马车很快行驶到多宝斋门前,玉荷一早把外面的牌子摘了,侍卫们也都做了伪装,跟在一边,宝琴就给自家主子把帷帽戴好,又换了一身寻常衣服。 许薇姝立在车外,先打量了两眼。 多宝斋乍看是一点儿问题都没有,全是按照她定下的规矩在做,所有伙计要身穿统一的青色长袍制服,戴手套和帽子,干干净净,仪容整齐,脸上的微笑要亲切,恰到好处,还要不卑不亢。 许薇姝一过去,一见是女客,立时就有身着襦裙的小侍女过来领路,哪怕她现在穿的是从宁县带回来的旧衣,在此显得寒碜的很,小侍女也没半点儿异样。 宝琴和玉荷先松了口气。 她们就是担心多宝斋有哪儿不好,再惹娘娘生气,而且这时候娘娘烦心的事儿多得很,也没精力关心一个多宝斋。 现在一切都好,掌柜的和伙计看着认真负责,哪怕在细节上出现点儿问题,到不算大事。 许薇姝也挺满意,转了转,看见今天的招牌货是玫瑰精油,从靖州那边进的货,用特制的玻璃瓶装好,大红的颜色十分夺目。 现代人总觉得红色俗气,可古人都爱这种色泽,尤其是女子。 拿在手里把玩了下,许薇姝就示意玉荷去付账,这东西她还真缺少,从靖州带回来的不多。 玉荷刚把钱掏出来,旁边就伸过一只手,一把将许薇姝手里的精油夺了去。 宝琴吓得差点儿出刀。 玉荷显然也没想到,世上还有人能轻而易举地从自家主子手里夺走东西!R1152 第二百五十六章 跋扈 宝琴和玉荷俩丫头同时扭头,不可思议地看过去,连许薇姝都讪笑了声:“呃,一时不注意!” 抢夺东西的是个婢女打扮的人,二十一二岁左右,到不算趾高气昂,但气质偏于冰冷,瞧着就让人心底发寒。 “多少钱?” “什么钱不钱的,你这人怎么回事儿!” 宝琴一时间恼羞成怒,随意一步就挡在自己主子面前,伸手将精油给夺了回去。 对方也没想到宝琴的动作这么快,脸上一下子就变了色。 而那些侍卫们更是惊慌失措,手忙脚乱地扔下手里的杯子,烧饼,糖葫芦,一类乱七八糟的东西往这边狂奔。 好不容易飞奔到门口,才松了口气,头领扫了一眼,按捺性子立在一边警戒。 许薇姝如今不比以前,她虽然不像袁琦那般一直在江湖上享有盛名,可袁琦见了两次她练武的情况,也要承认自家王妃是高手里的高手,就是拼尽全力,都不敢保证自己一定能取胜。 也正因为如此,玉荷她们跟着王妃出入,从来不担心安全问题。 侍卫也都很听话,愿意躲远一点儿。 以主子的身手,别管碰上什么情况,至少不可能让人秒杀,只要有片刻时间缓冲,他们自然能应对一切危机,何必跟得太紧,到影响主子的兴致。 今天更是如此,到了京城,大家的精神都放松下来,互相使眼色,琢磨着等送主子回去,要不要换班去喝一杯。 薛娘子才捎信过来,她那儿新来两个妹妹,不光容貌一流,而且歌喉美如黄莺鸟,京城贵公子们为了她们一掷千金的不在少数,正好有空,就让这俩姑娘给他们唱个曲子,跳两支舞,也是个消遣。 结果这么一疏忽……竟然闹出乱子,幸好看起来不像专业杀手之流,自家主子能应付过去。 即便如此,回去怕也免不了吃挂落。 一群各种各样打扮的侍卫都忍不住头痛。 这边闹起来,整个店里的客人都被惊动,齐齐抱着肩膀围观。 如今多宝斋名扬千里,尤其是眼下这一间,卖的都是昂贵物品,来的客人也大部分不是普通人。 此地又是京城,客人们见多识广,到不至于因为女儿家斗嘴就惊慌失措。 东北角,三个年轻男子之前正在看刀具。 柜台上摆放的,和墙上挂着的刀具都是还没有开锋的,但外观极为华丽,又是用精钢锻造而成,且造型奇特,刀鞘上个个都镶嵌宝石。 期中一个生得白净俊气的,到不关心那些宝石,只看这些刀很喜欢,忍不住咕哝了几句:“我就想要刀,不想要刀鞘。” “你又不缺钱,至于这么抠门?”这位的一个同伴忍不住摇头。 想了想,他还是忍痛拿出荷包。 刚拿出钱来,就听到对面不远处的争吵,一抬头不觉愣住,随即脸色登时一红。 他的同伴也怔了怔:“哟,这不是……不对啊,她这会儿怎么就进城了?” 这两个人正是忠王府的侍卫统领飞将军高伤,另外一个则是君家那位风流满京城的二公子,至于另外一位作陪的,在京城来说还很陌生,他是萧贵妃的外甥,姓赵,名为赵兰,是赴京赶考的,准备参加明年大比。 萧贵妃如今正得宠,连带着他也颇为受人瞩目。 三个人一起到多宝斋,却不是约好了一块儿行动,纯粹是在门口正好碰见。 赵兰小时候就与高伤认识,既然碰到一起,便一块儿行动。 因着都没穿以前常穿的衣服,看起来和过去大不一样。 高伤猛地一低头,躲了躲,君海皱眉:“躲什么,你又不是见不得人!” 这会儿高伤却完全听不见同伴的话了,目光迷离,脸颊绯红。 君海对他这副德性却是见怪不怪,自家基友没别的毛病,只一点儿,一见那位许国公家的千金便浑身发热,只可惜胆子太小,始终没有表明心迹,然后佳人就落入旁人的怀抱。 “哎,可惜,可惜!” 希望这位早点儿想明白了,要是不肯娶妻生子那可不得了。 赵兰左看看,右看看,他不认得许薇姝,多少猜测高伤对那美人有心。 可美人虽然生得一笑动人心,却已经是妇人打扮。 赵兰看了一眼,见高伤十分紧张地瞪着对面,也转过头去,忽然道:“原来是她们,这位夫人怕要吃亏!” 别的什么客人,许薇姝可没注意到,眼看着宝琴和玉荷全神戒备,浑身的毛都炸起来,不由按了按眉心,心下哭笑不得。 像这种老套到连小说里出现,都要让读者吐槽一下的情节,原来当真会发生。 以后再读小说,一定不吐槽人家作者不切合实际了,她这会儿明白,艺术源于生活,高于生活这句话十分有道理。 刚才她只是不想和人为了瓶精油争夺,有人抢她就松手了,毕竟是自家的店铺,对客人客气些没有坏处。 许薇姝却没想到,自己与人为善的举动这般不讨好,不光是自家侍卫们让她吓得浑身冒冷汗,连丫头都炸了。 碰上这事儿,她不介意,可她的身份摆在那儿,宝琴和玉荷忠心耿耿,却不能不介意,所谓主辱臣死,不是一句闲话,要是让自家主子在这儿吃亏,丢了颜面…… 宝琴把精油拿在手里看了看,玉荷就直接掏出钱来,扔到柜台上去。 “上等的玫瑰精油,五两金一瓶,收钱。” 玉荷说话时面无表情,看也不看站在她面前不远处气呼呼的婢女。 许薇姝觉得挺有意思的,她家玉荷丫头最近几年都习惯与人为善,轻易不肯树敌,哪怕在宫里碰上寻常的粗使宫女,也向来不会有这种趾高气昂的表情,今天一回京,居然炸毛了。 她觉得自己的丫鬟傲娇的很可爱,人家可被气得脸色发青。 那个婢女并没有和玉荷争吵,也就是怒了一瞬间,紧接着又变得面无表情,冷冷淡淡地喊了一声:“来人!” 外面立时便涌入四个大汉。 真是大汉。 四个人都比许薇姝高出两个头去,皮肤黝黑,五官深邃,一看就不是中原人,也不像羌奴。 这样的奴隶在大殷朝恐怕一般的大户人家都养不起。 好几个客人都吓得不轻,连忙往边上躲去,就怕被波及到。 高伤手背青筋毕露,身体前倾。 这边君海一把捞住自家基友的胳膊,死死抓紧:“别啊,旁人不知道就算了,那是方容的老婆,怎么可能吃亏!” 高伤一下子就蔫吧下来,耷拉着脑袋,眼眶隐隐约约有点儿发红,君海身上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誓死不相信这是他家那位‘冷艳高贵’的飞将军,肯定是让家里那个动不动就哭的妹子附身了。 旁边的那些伙计生怕双方真闹起来,忙派人去看货仓,说不定还有精油在。 这东西保质期不大长,所以货物稀少,不过,一般都要藏起几瓶来备用。 此时气氛剑拔弩张,四个大汉摩拳擦掌。 周围有的客人胆小躲避,有的跃跃欲试。 话说,英雄救美也是扬名的好方法。 许薇姝失笑道:“乱什么,铺子里肯定还有,再拿一瓶给这位客人不就得了。” 她一开口,旁边那些伙计才松了口气。 他们在京城开店,其实真不容易,京中最不缺的就是纨绔子弟,有一阵子,铺子里的货物一个月被打烂了三回,还要不到赔偿。折腾的所有伙计一见有人起争端,心里便发慌。 伙计连忙就道:“马上,两位客人别急,我们铺子里还有货。” 片刻,就有伙计飞奔而来。 手里还捧着精油。 许薇姝挑眉道:“走吧,一人一瓶!” 宝琴和玉荷也就没说什么,扭头便想护着主人离开。 没想到,那四个大汉连动也不肯动一下。 婢女也冷笑:“你们这儿所有的精油,我全包了。” 许薇姝:“……” 掌柜显然听见动静,连忙过来道:“这位客人,我们这里的精油保存时间有限,您最好买一瓶先用着,若是用完了,再来买就是,过几个月,咱们这儿的货物更齐全。” 婢女一挑眉:“我说过,我全包。” 那四个大汉齐齐上前一步,威势十足,许薇姝一下子也恼了,再顾不得自己的铺子怎么样,皱眉道:“也罢,宝琴玉荷,你们留下盘账,我有点儿累。” 说完,她便举步向前,仿佛对那四个身体如小山一样的壮汉视而不见。 站在最前面的壮汉神色僵硬,身体也僵硬,和木头一样,僵硬得一扬手,冲着许薇姝的肩膀拍下去。 周围客人们顿时惊呼。 这一下要是拍到实处,如此纤细柔弱的佳人怕得伤筋动骨。 婢女目中闪过一抹嘲讽。 高伤忍耐不住,一伸手就握住腰间的长剑,只是不等长剑出鞘,眼前一花,那个大汉扑通一声就扑倒在地,还正好压在那婢女的身上。 哐当一声两人倒地,婢女的眼睛凸出,张开嘴倒抽了口冷气,拼命挣扎,嗓子里发出一阵沙哑的嘶吼。R1152 第二百五十七章 情趣 玉荷一脸抽搐地拿出手帕来给自家主子擦了擦手,那几个海外来的奴隶看起来脏兮兮,一点儿不讲卫生,个个满身油腻,碰了之后非得消毒不可。 “咳咳咳……你,你们……” 婢女好不容易挣脱出来,恶狠狠地踹了压到她的那个汉子一脚,脸色铁青。 许薇姝也没理会,看了看天色笑道:“你们上二楼,把活做完,我先离开,再不走天都黑了。” 虽然逃离了应酬,可接下来怕是还得进宫,还得见一见宫里的娘娘们,她总不能一直不露脸。 不远处见到这一幕的几个人,包括高伤在内,都目瞪口呆。 “老天爷,高手啊!”君海吐出口气,忽然激灵一下,打了个哆嗦。 “我记得她以前没这么猛,最多算是箭术出众。” 高伤显然也没想到,一段时间没见,许薇姝居然学会了这般精妙的功夫。 他武功不错,眼光更好,外行看不出来,他却看得出,就许姑娘那一下,没个二十年左右的功力,怕是绝对做不到的,可许姑娘才能练武几年? 赵兰却皱眉:“……她打的是赵一菲的婢女,你们应该知道,赵一菲生性跋扈,连皇后的面子有时候都不给,得罪了她,你们这位高手朋友恐怕有麻烦了。” 说着,扭头一看,赵兰顿时无语。 他说半天,人家高伤一脸花痴地盯着许薇姝。 至于君海,更是连听都没听见,不知道做哪门子白日梦呢,一脸慌张。 许薇姝已经踩着地上的肉盾,缓步出门。 那婢女刚才还十分跋扈,可这会儿却没再阻拦,只是目光略有些阴郁。 她往日仗着主子的宠爱,无法无天惯了,可也不是傻子,刚才许薇姝一出手,她就知道自己身边的护卫们根本不是对手,她又没毛病,怎么可能上赶着找虐? 先记下这笔账,以后有的是机会找回来。 婢女捂着胸口,轻声咳嗽,手里的玫瑰精油也不要了,连那四个大汉都不管,自顾自地出门,登上马车。 这时,掌柜和店伙计们才松了口气。 宝琴和玉荷就拎着令牌走过去,大大方方笑道:“乔悟乔掌柜吧,主子交代,把这两年的账目都检查一遍。” 乔掌柜看了令牌,登时吓了一跳,连忙点头作揖,毕恭毕敬地迎了两个丫鬟上二楼。 整个多宝斋再一次恢复平静。 高伤扭头看向赵兰:“赵一菲什么时候回来的?” “三天前到的京城。” 想了想,高伤还是决定去叮嘱许薇姝一声,赵一菲是一字并肩王赵元的孙女,也是这一代唯一一个赵家人。 赵家先祖当年和高祖一起起兵,共谋江山,后来却不肯入朝堂,只在东海之畔,谋得一座城池隐居不出,高祖便亲自封其为一字并肩王,特意写下诏书,要求后世子孙厚待赵家,方氏子孙只要身居王位一日,赵家就有入朝不拜的特权。 事实上,大部分的异姓王无不谋求权势,或者贪图兵权,就像镇南王,或者贪图名利,多年下来,早就被皇帝记在心里,恨不得找借口都清理干净,不过,赵家却属于特别知情识趣的一家子。 赵家世代都是只娶一位妻子,一脉单传,且子孙后代干什么的都有,不忌讳经商,也不忌讳做些别的,可以说孩子喜欢什么,长辈们都支持。 偏偏这一家子全都不喜欢在朝堂上混,也就赵元在时,因为痴迷于破案,当过一阵子大理寺卿,破案无数,得罪了一大堆权贵,也就他身份地位极高,皇帝也不好和他扯破脸,这才能顶住压力,让大理寺在那些年可以说是人人谈之色变。 赵元也知道自己得罪了人,他的儿子们就没一个再入朝堂,两个儿子一个整日坐船在海外游荡,结果遇上海难,不幸逝世。 另外一个,生了个女儿之后就忽然迷上……盗墓。 这混球带着一帮下人组成个什么盗墓队,天天偷偷摸摸去挖坟。 上面其实也知道他这毛病,可那毕竟是赵元的宝贝儿子,大家伙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结果这个儿子运气也不好,十年前死在了古墓里头,人没了。 如今赵家只剩下一条血脉,就是赵一菲。 赵一菲虽然是女孩儿,但身份却不低,在东海那边号称海公主,整日也是天南海北地乱走,如今二十四岁,死活不肯成亲,她那些管家下人都纵着她,也不肯管。 连宫里皇帝,皇后,都对这个孤女颇为纵容。 用不着高伤给许薇姝报信。 她如今不是刚来大殷朝,做事无所顾忌,今日在多宝斋,看了那婢女的表现,就知道大约不是个一般人,离开马上便派人打听过。 赵一菲虽然才来京城,只是她的声势浩大,一来就被人盯上,消息不难打听。 许薇姝等了片刻,就拿到了一纸厚厚的消息。 “咦?赵一菲和萧贵妃在闺阁中时是莫逆之交?” 她看了看赵一菲的关系网,顿时觉得人家才是人生赢家,正正经经的女猪脚! 这位的朋友里面,有卖馄饨的老大娘,有教坊司的头牌,同样有那位京城扬名的李郡主。 不过,关系最好的,还是现任贵妃萧氏。 这到不稀奇,萧家早年是赵家的家奴出身,如今虽然也算显贵,可当年赵一菲出生,遴选玩伴,萧家几个嫡女都送过去参选了。 萧贵妃便是她幼年的玩伴之一。 许薇姝叹了口气,情报里说,赵一菲这人不怎么守规矩,还很护短。 当年福王世子,不小心被赵一菲的婢女烫伤了手,他手下就忍不住教训了那婢女十个板子。 这不算过分,也没补给赵一菲脸面,偏偏她就火了,当场就找借口说那个下人对她无礼,愣是让人拿鞭子活生生把那下人给勒死了事。 福王那会可还是太子,而且还在羌国为人质,赵一菲这样打脸的行为,把皇帝都给气得不轻。 许薇姝把情报收好,总觉得自己还不如回靖州当土皇帝来得痛快,京城的事儿真是复杂。 不过这会儿,她也没时间关注赵一菲什么的,方容应酬完,接上自家媳妇,一起浩浩汤汤进宫去。 这次进宫,到和以前不同,都是正装,方容穿的是明黄色的四爪龙袍。 许薇姝则是墨色的朝服,样式和太子妃的差不多,只有些细微改变。 这东西按说应该量身定做的,可此时来不及,都是礼部送来暂用,内府针线房那边正加班加点。 穿戴整齐,真是压得脖子几乎要崩断,许薇姝就被方容牵着手,先去拜见皇帝。 这一次见,皇帝可比以前和蔼许多,破例说了好些话,还打趣了许薇姝几句。 反正别管皇帝说什么,许薇姝只要做一个羞涩的表情,然后微笑,微笑就够了。 去蓬莱宫见皇后她到乐意得多,萧贵妃也在,正好一块儿见了,两个人给出的礼物都是以前她连碰都不能碰一下的珍品。 那些个东西,换成她是王妃的时候佩戴,也有些逾矩,如今却能随手赏给姐妹们玩了。 “陛下最为疼爱容哥儿,这几日都催着礼部安排大典,内府那边过几日会派下个教导嬷嬷,跟你们说说礼仪方面的事儿,典礼盛大,又是头一回册立太孙和太孙妃,大家都是摸着石头过河,心里没底,你们也警醒些。” 许薇姝大大方方地应了。 皇后留他们用过饭,两个人才去东宫。 太子照例没见方容,太子妃到是客客气气地接见了他们两个,给的礼物也很厚。 不过,许薇姝总觉得太子妃的气色十分憔悴,整个人都处于焦虑状态,看他们夫妻的目光,复杂的要命,她甚至连喝个茶水都有点儿束手束脚,差点儿觉得这位要不顾一切,在茶叶里下毒了。 方容那家伙到不知是真心宽,还是会装模作样,人家给上点心,上茶水,他那么挑嘴的人,居然毫不客气地吃了大半盘子,在太子妃面前,半点儿都不局促,听着对方阴阳怪气嘲讽,也当没听见。 反正从太子妃那儿离开的时候,许薇姝觉得自己这个便宜婆婆已经离爆发只有一线之隔。 若是再让方容呆在那儿,说不定她还能欣赏到太子妃成为泼妇的一面。 “呼。” 被引路的小太监领到明居,许薇姝松了口气。 明居虽然也是在东宫,但离方容其他几个兄弟住的地方甚远,地方很大,装饰的豪华却不影响舒适度,所有的布置,都是照着安王府的布置来的,想来内府那边应该花了心思。 一进屋,两个人都把身上零零碎碎的东西拆除,一块儿倒在床上,你给我捏捏,我给你捏捏,揉搓半天,浑身舒坦,当然了,软玉温香在怀,方容很是动了点儿色心,可惜美人累得裹着被子一转眼就睡过去,他就是动心也只能洗个澡忍了。 第二日一大早,方容什么也没做,就是戳在床头支着下巴看美人。 许薇姝一张眼瞧见一张俊脸,别说,还挺养眼的,伸手让男人亲自服侍她洗漱,又简简单单梳了头,享受了一回给美人化妆的情趣,还想着抱着美人去洗个澡什么的,然后本来很有眼力,这会儿只装看不见他的宝琴和玉荷就毕恭毕敬地立在了门前。 “娘娘,账看得差不多,您要不要过目?” 于是,男人踹一边,许薇姝先审查自家的钱袋子。R1152 第二百五十八章 大典 账目绝对是没什么问题。 在整个大殷朝来说,许薇姝名下的铺子在账目上都属于特别严谨的那类。 虽然现下也有做假账的,可在现代管理制度之下,眼前这一票账房还没有进化到,能制作出让玉荷她们审核不出来的假账的地步。 不过,好些银钱在账面上有,属于店内的流动资金,可实际上却被挪用了去。 乔掌柜的儿子不知道从哪儿染上赌博的毛病,竟然越演越烈,胆子也越来越大,都敢挪动账上的资金了。 像多宝斋这类铺子,总需要为数不少的流动资金存在账上,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需要现钱。 可这会儿账上都是空的,不出事到没什么,一出事就影响甚大,说不定连多宝斋的声誉都保不住。 对于商户来说,失去信誉就等于失去一切。 要知道,乔掌柜是真不在乎这些钱,不只是职业道德的问题,这笔钱虽然不是小数目,可他做好了工作,能拿到的好处,哪里是这么点儿钱能比的。 每个掌柜都有百分之十的份子,只要铺子的生意兴隆,那是长长久久的营生。 再加上老了主子给养老,病了主人家给看病,儿孙辈读书识字,也有主人家操心,他一辈子没见过这样的主家,恨不得挖心掏肝,给主人卖命呢! 玉荷叹气:“掌柜也是太疏忽大意。” 这会儿那个倒霉的乔掌柜就跪在多宝斋的院子里反省,别人喊也喊不起来,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许薇姝手底下的人,想要升为掌柜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儿,乔掌柜既不是她培养的手下,也不是正经的家学出身,更不是洞箫山那一批的嫡系。 这位多年来全凭自己在算账方面还有些天赋,且吃苦耐劳,做事认真,比别人更努力,这才成功成了多宝斋的掌柜,深得主子们信任,考评优等,眼看就是马上退休,也能拿到最上等的退休金和各项奖励了,他正一门心思要报答主人家的提携扶住,结果就出了这种差错,多年努力付诸流水。 这会儿,乔掌柜简直恨不得把自己儿子给吃了了事! 许薇姝看了看账目。 账目清晰,那位掌柜显然挺尽职尽责,只不过要说她制定的规则一点漏洞都没有也不大可能。 比如说掌柜他大儿子就是铺子里的账房先生。 另外一个账房,本来要担负起监督职责,结果却是他大儿子的发小,两个人的关系好的不行。 再好的规矩也要人来执行,用人出了问题,那就什么都不必多说了。 好在也不是多么严重。 许薇姝就随手写了张条子,掌柜监管不严,扣三十个积分,再两个月工资。 不过他那个大儿子嘛,许薇姝处置起来,到有点儿犹豫。 玉荷也苦笑:“乔掌柜非要剁了他大小子的手,让店里伙计们拦了,我看他是动了真格的,不是故意玩苦肉计。” 乔掌柜是个老实人,和他儿子完全不同。 可他那个儿子,固然有一大堆的坏毛病,坏习惯,许薇姝看了阿生他们亲自送来的调查信息之后,居然还是觉得这个人渣勉强还能拯救一下。 首先,这是个孝子。虽然不是那种亲爹说什么就听什么,绝不敢有半分违逆的,可他是真心心疼他爹。 当初他们家穷困潦倒的时候,他爹也病重,他去街上靠坑蒙拐骗赚钱给他爹治病,为此没少受苦。 第二点嘛,他当然不是什么好人,好赌,在街上也没少做坏事,可还是挺有善心,挺重情义。 街上偷东西挑选的对象都属于富贵人家,也不会让对方伤筋动骨,得的钱偶尔看见可怜人,也会充充大方。 再说赌博,他自己赌了,却不许他的亲朋好友赌,有一回他发小跟去长见识,正好让他碰上,结果他就把他发小拎过去,好好展示了一回出千绝技,吓得他那发小从此远离赌场。 许薇姝看过资料,不觉笑道:“挺有意思一个人,就是没走了正路。” 他的所作所为,无论放在哪个时代,都属于应该扔进牢里劳动改造,改造完了,还有机会重新塑造成人形,不至于无药可救。 “高韩和袁琦不是正闲着,打算把家里的侍卫重新训练一遍?正好,让他也去。” 高韩是真心训练侍卫,袁琦想从侍卫里面挑选夜行人的人选,早来报备过,目前还真有点儿缺人手。 许薇姝想了想,直接开了一张罚单,罚款三万两白银,什么时候付完,什么时候消除档案污点,不想消除也行,将来退休待遇就要下降。 “告诉他,如果他能在袁琦和高韩手下受训三年,就能抵这笔罚款,当然,他也可以做别的来还,或者不还,他不还,就是他爹的事儿,看看他爹肯不肯还。” 玉荷:“……” 哪来的这种三万两白银的规矩! 看来回到京城,她家娘娘学会调皮啦! 话虽如此,玉荷还是让人把东西送了过去。 乔掌柜的儿子乔玉亮是真心吓了一跳,恨不得带着他爹逃走,问题是他爹恨不得为了主家肝脑涂地,根本就是个木头脑子,说什么都要还…… 乔玉亮没办法,只好认下。 家里现在就他和他爹相依为命,他还能扔了他亲爹不成? 第二天,乔掌柜连东西都没让收拾,直接把他儿子的衣服都给扒了,只剩下一身粗布袍子,便将人轰出大门去。 不说乔玉亮进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可一看就相当高大上的训练营地的时候,是怎么崩溃,又是怎么担心,许薇姝一时兴起完了,便把这事儿给忘记。 她不想忘也不行。 入主东宫的第二日,内府就派来教养嬷嬷给她讲解册封大典时的各种规矩。 许薇姝的记忆肯定没什么问题,本身的仪态那也是从小到大融入骨子里去,用不着特别强调。 可这次不同。 大殷朝以前都没进行过太孙还有太孙妃的册封仪式,一般情况下,太子去了,皇帝不乐意立其他儿子为太子,才会想着册封太孙。 想他们殷朝,还没有哪个太子能平平稳稳坐稳了位置,连带着儿孙受益。 所以这个就没了前例,礼部一帮官员们,还有宗室那边,都为了这套礼仪规范折腾了大半个月,皇帝这阵子又龟毛的厉害,心情阴阳不定的,大家干活更是战战兢兢,务求尽善尽美,不让万岁爷挑出毛病来。 以至于四个教导嬷嬷教导她礼仪的时候,总有点儿游移不定,今天这样,明天就有细微调整。 也就是许薇姝耐性十足,换了别人早气爆了。 方容比较早一点儿解脱,又折腾了十几日,一切就绪。 大典之日,终于到来。 到了正日子,太阳极好,钦天监早早就预测了万里无云的好时日。 听着前面传来的礼乐声,许薇姝也一身正装,按照规矩在东宫行礼。 从太阳初升,一直到太阳落下,大典终于结束,方容再次出现在东宫,已经一审威仪。 他当然还是老样子,但上上下下的宫人们面对他,却比以前的恭敬,更多了一种绝对的服从。 也只有亲身体会过,才能察觉出这里面的不一样。 许薇姝自己过去,帮方容把沉重的冠冕摘下来,小心放好,看了看他的脸色,除了疲惫之外,居然没有多少兴奋,反而显得有些麻木。 “累了?” 方容恍惚了一下,握住许薇姝的手,笑道:“有一点儿。” 不过,他明明累了,今夜却变得有点儿疯狂,纠缠着自家媳妇纠缠到天明,还是不肯睡,最后姝娘的身子骨再好,也有点儿承受不住,一巴掌把人打走,捂着被子迷迷糊糊睡过去。 大典之后又过了半月,就是许薇姝的册封典礼。 当年册封太子妃,其实准备时间更长,从下旨到举行大典,足足等了一年, 许薇姝现在算是加班加点,奈何时间紧凑,该准备的东西却一样都不能少。 太孙妃的大礼服不能只有一套吧? 还有当日佩戴的首饰,必须多备用几套,以供挑选,各种乱七八糟的杂事都涌过来。 这还算好的,再忙,许姑娘就是动动嘴,在所有差不多的礼服中选个自己中意的,闭着眼睛挑,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可真到了大典当日,一套流程走完,许薇姝缓缓走上大殿,身心俱疲……走着走着,忽然脚下一滑,太和殿内竟然会有米粒大小的珍珠! 但许薇姝的脚步连停也没停一下,外人眼睛最尖的,恐怕也最多只觉得太孙妃的脚步有些轻盈。 终于,走到方容面前,由他亲自颁下金册宝典,双双携手坐在高位上,接受朝拜。 吐出口气,许薇姝一瞬间觉得自己整个身体都是木的,小腿僵硬,手臂完全不会动了。 只是,坐在这里,看底下的人都像蚂蚁一样渺小,这种感觉很奇妙。 “坐得太久,恐怕很容易生出俯瞰天下,一切都为我所有的感觉。” 许薇姝忍不住嘴角动了动,低声道。 方容面上端庄,低垂了眼角,轻声笑道:“还是姝娘适合这个位置,我……只觉得有些恐惧。” 恐惧? 许薇姝没太明白,也没有问。R1152 第二百五十九章 狡黠 接受完内外命妇朝拜,又去拜见过太子和太子妃,顺便见一见那些兄弟妯娌们。 一套流程就算走完了。 别看太子现在不管事,但他生育的子女却不少,连嫡出的,加上庶出的,一共活下来的有八个,五男三女。 其中有两个,一男一女,尚在襁褓中,都是万岁爷新送来的美人所生。 光是太子妃,就生了两子一女,可惜长子长女早逝,只剩下现在的儿子。 她儿子方宴,本为世子,太子既然复立,太孙本该是他的囊中之物,方容仅仅是个侧妃所生,且早早离开京城,按说就算方宴做不成太孙,也轮不着方容。 可万岁爷便是这么偏心。 太子妃听到消息,心里难受的要命,盼着朝中大臣把这事儿说道说道,废长立幼,那于理不合! 奈何,现在太子可不是皇帝,还是个被废了一次,养得再也立不起来的太子,万岁定下谁是太孙,别人又怎么会置喙? 太子妃自然不敢怨恨皇帝,至少不敢明面上去怨恨,但作为一个母亲,她不恨方容才有鬼。 许薇姝去见太子妃的时候,这人的脸色阴冷的简直连她都有点儿受不住。 出了门,玉荷和宝琴俩丫头半晌说不出话来。 尤其是宝琴,她多少有点儿心理阴影,特别担心自家娘娘被太子妃为难。 两个丫头私底下碰头,都决定加强防护,哪怕在东宫,自家娘娘出门也不能落单,身边必须跟随四个以上。武功不错的宫女随行。 虽然娘娘的身手好,也不能太大意,这事儿不是闹着玩的,万一一不小心中招,她们想哭都没地方哭。 方容和许薇姝也不太喜欢和太子妃碰面,太子不见踪影,太子妃阴气沉沉。东宫的环境真是不大好。 当然。在眼下这样的大喜日子里,肯定不会有人主动找许薇姝他们的麻烦。 就连原福王世子和世子妃,见了许薇姝也是和和气气。 尤其是世子妃。特别会办事,自己带着妯娌们来给许薇姝见礼,把大嫂的架势拿捏的恰到好处。 只是许薇姝多少能感觉到那点儿别扭,就像人家才是这里的主人。她只不过是个客人。 哪怕这个客人再身份贵重,那也还是客人。 许薇姝到不介意。这位原世子妃本就是八面玲珑的厉害人物,当年嫁的是太子嫡子,后来沦落到一介闲王世子妃的地步,也没有自怨自艾。反而还越发厉害,撑起偌大的家业,家里里里外外都操持得不错。很得弟弟妹妹们的敬重,能做到这一步。不光是她要厉害,恐怕还没少花费精力,如今许薇姝一来就摘下人家细心栽培的果实,岂能心情平顺? “……听说陛下有意让大哥继承福王爵位,只不知道嫂嫂可想好了要在哪儿建新的福王府?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请尽管吩咐,姝娘在将作监还认识些人。” 闲聊了几句,许薇姝就笑眯眯地点了点。 世子妃也笑着应了。 要是换了以前,能提前得到亲王之位,那简直是天大的好事儿,连世子都该特别高兴,但这会儿他本来有机会坐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可美梦还没开始,就直接让人掐断,滋味如何,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不多时,方容那边也完了事儿,许薇姝就没多说,散了些赏赐便随着方容回去。 皇帝这次总算是没糊涂,他自己为了争夺王位,杀得血流成河,他的儿子们也为了王位,手足相残,欺君罔上,他自己任性,选了方容为太孙,要是还不知道提前将世子安排好,等着他们兄弟再闹一出夺嫡大戏,那这个皇帝还是早点儿被塞进皇陵为妙。 自从他登基,他的皇陵就开始修了,修了这些年,连打仗的时候都没停下,想必修建得堪比天宫,早能住人。 天色渐晚,明居这边却灯火辉煌。 一群宫人脸上都带着笑。 方容和许薇姝一回到自家的地盘,就把身上零零碎碎的东西都给弄下来压箱底。 也幸亏这类正正经经的礼服不到大典不会轻易穿,真让人一天到晚穿着这些个衣裳,恐怕所有的皇室子孙都是早死的命,累也累死了。 宝琴又领着宫人们过来给主子贺喜。 不是她没有眼力劲,主要是规矩如此,再说了,这般大喜事,若是下人们没第一时间给道贺讨赏,那兆头也不算好。 许薇姝又勉强应付过去。 才打造的两箱子小金元宝算是一下子消耗了个干净。 许薇姝让宝琴把空箱子扔回库房,累了一日,连忙就躺下睡了。 偏偏这一觉睡得不是很踏实。 第二天睁开眼,神色就略带了几分疲惫,方容也一样,宝琴进来伺候,一看便道:“娘娘,不如点些沉香。” 许薇姝点了头。 下面很快就给送了上来。 只扫了一眼,她就怔了下。 这可不是一般的沉香,而是极品,在赤水也只有寥寥几棵沉香树,而这几棵树,也不是产出的都是极品沉香。 就这东西,外面的人恐怕是千金去求,也不一定求得着,现在她家的丫鬟随手就给她点上烧。 许薇姝心下苦笑,皇家还真是能培养一个人的奢侈**,金银不当回事,一箱子一箱子的随便打赏,千金难得的绫罗绸缎,随便裁剪挂在树上当花看,主子一句话,别说山珍海味,就是天上的月亮,也有人愿意冲上去给你摘下来。 权势腐蚀人心…… 许薇姝忽然想起那日大典之时,方容的‘恐惧’二字,不觉失笑,她知道,方容恐惧的应该不是怕被权势腐蚀了自己的心。应该是更复杂的东西。 “王爷……太孙呢?” “殿下在书房,交代我们别扰了娘娘的睡眠。” 玉荷低声笑道。 许薇姝点点头,想起早晨半睡半醒,的确听见身边有动静。 她如今和方容相处的久了,便对他的气息有很高的接受度,警惕心大为降低。 换了别人在身边走动,怕是早就被惊醒。换上方容。到仿佛做梦,梦醒还是无知无觉。 稍坐了一会儿,宝琴就领着宫女进门。服侍她洗漱,用牙粉刷过牙,热透了的毛巾在脸上捂了好一会儿,精神爽利。身子骨顿时也轻了三分。 玉荷已经带着人摆了饭。 身在东宫第一日,太子妃不管事。打理这些琐碎事务的还是前任世子妃。 这桌子饭菜就极为丰盛,都是以前安王府常用的菜色,尤其是那一盘子煎的又香又脆的小薄饼,还有一小碗甜酱。更是许薇姝往日早晨必要进口的东西。 宝琴一看脸色就变了变。 许薇姝到不介意,饭菜样子在这儿,不过口味稍差了些。到底勉强还能用。 她的嘴巴没方容那么挑剔,即便差了三分。还是高高兴兴吃了八成饱,吃饱喝足,就拎了本书,顺便让人准备了些水果,端着直接去书房。 当年在靖州,许薇姝就是方容书房的常客,里面除非是有什么要紧事儿,门口有侍卫看守,否则她向来是来去自如。 现在在东宫,她也没太顾忌。 结果进了书房大门,就见方容笑眯眯坐在书桌前,他不远处放置三套案几。 三个身着黑色紧身服饰的年轻人跪坐在前面,正悬腕写作。 许薇姝扫了一眼,每个人手上都挂着一排铜牌,那铜牌不算大,可应该是比较重,这三个人全都脸色涨红,衣服也湿透了,头发湿漉漉的紧贴着鬓角。 “怎么了?” 她进来,方容便起身携着她坐下,又招呼杨木送来一扇屏风。 那三个年轻人拼命朝着杨木使眼色,杨木却始终面无表情。 “这不是杨三他们几个?” 许薇姝失笑,“咱们才回京城,又没有大事发生,他们能犯什么错儿?” 这三个都姓杨,一直跟着袁琦习武,许薇姝隐约猜到,这几个是夜行人头领一流的人物,是方容亲信中的亲信。 “怎么没有出错?那日大典,地上居然会出现滚动的珍珠,他们之前半点儿消息也没探出来,我看是太过惫懒,早忘了夜行人的规矩。” 方容从自家媳妇手里接过水果,抓了只苹果,拿起书桌上的刀子,慢慢削皮,脸上却带了几分宽容平和,“虽然他们犯了大错,但我实在不忍心重罚,只好委屈我娘子,就略施薄惩,让他们抄一千遍夜行人守则吧。” 这三只脸上顿时绿了。 尤其是最小的那个杨小五,忍不住带着点儿哭腔喊道:“爷,求您严惩啊,您打我军棍吧……” 方容故作欣慰地叹了口气:“真是好孩子,看来是知道错了。” 杨小五连连点头,一脸的惊喜:“知道错了,真知道错了,爷,您打我一百军棍,我愿意受重罚。” 方容脸上就浮现出几分笑意:“你既然这么诚心诚意低要求了……” 杨小五心头顿时松快,他是真宁愿挨军棍,也不愿意坐在这儿写字,丫的自己坐的垫子里头,那是真有钢针,稍微一不注意就被扎得‘血流成河’,还不如打一顿来得痛快,反正练功时没少做过抗打击训练,军棍都不知道打断了多少根! “那你就多抄写五百遍!” 方容一拍桌子,“就这么定了,杨木,你盯紧了,抄完之前,谁也不许动。” 杨小五:“……”(未完待续)R580 第二百六十章 选秀 许薇姝不由暗笑,那些个夜行人的守则,她不光看过,还参与过修改,现在是越来越多,加起来有一百多条,补充条款更是文字多的让人崩溃,换了那些一天不临摹十篇大字就浑身痒痒的读书人抄写,也要精疲力竭,更别说他们这帮子武夫。 其实,他们初来乍到,打探不到宫里的消息再正常不过了,这种时候敢弄鬼的,肯定是在宫中根深蒂固的势力,甚至说不定是潜伏了几十年的前朝旧人捣乱,换了以前的夜行人,说不得还能在短时间内查出端倪,现在夜行人分崩离析,只剩下寥寥这么几个人手,在京城沉寂良久,办不好差事,也不能全怪他们。 显然是看出娘娘目中略带怜悯,杨家这几个兄弟齐刷刷拿星亮的目光盯着自家娘娘看。 尤其是杨小五,那模样简直要把他家娘娘当救命稻草了。 许薇姝很轻易地就从这孩子话语中听到求救信号,想了想,略微一点头,漫步走出屏风,四下看了看,在他们仨期待的目光里,随口交代玉荷:“让厨房一直生着火,骨头汤多煮些,备上点面条,我怕这几个晚上抄不完,熬夜熬太久,总要吃些东西。” 一句话,这三只的眼睛又变得暗淡。 不过好歹能用食物填饱肚子,加上娘娘做的汤是出了名的好,总算不至于太过糟糕。 “还是娘子想得周到。” 方容面上顿时露出几分笑意,揽住许薇姝的腰身,两个人大大方方地去隔了一条游廊的另外一个休闲用书房。 稳稳当当坐下,就把娘子揣在怀里了。 这一连好些时日,方容大约是心里头有点儿愧疚。简直把全副精神都用在自家娘子身上,整日腻腻乎乎,腻腻歪歪。 许薇姝也不是不愿意,就是太黏糊了也烦人,有时候她想干点儿自己的事儿,处理些连男人也不该知道的秘密事务,甚或是只读几本女人私底下才好看的闲书。都想一脚把方容踹出去了事。 好在这位也忙。清闲个个把月就是极限。 方容搂着娘子,这会儿是大白日,太阳底下做一点儿羞羞的事儿好像不大好。不过真是挺刺激。 姝娘也爱熏香,只是熏的香与旁的女子不同,清幽恬淡,别有韵味。这种香味,遮盖不住她本身的体香。却更能升华,也更迷人,从很早以前,第一次相见。他恐怕已经为美人香所迷惑,不能自已,只是当时顾忌重重。到是没想过还能有今日。 深吸了口气,方容胸口里升起一股子麻嗖嗖的热力。浑身舒畅,刚刚有些不满足,想更亲近些,就感觉到自己的大长腿让一个毛茸茸的东西蹭来蹭去。 方容顿时吓了一跳,心虚地松开手。 许薇姝也吃了一惊,低头就见小白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达进书房,正四肢摊开,瘫平在地面上,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瞪着方容。 “……” 许薇姝大笑,轻轻挣脱开自家男人的怀抱,随手就把小白捞起来,坐在另外一边,拉了拉铃铛,让玉荷她们送些肉骨头和小鱼干,她准备喂自家宠物。 球球和小白最近孟不离焦焦不离孟的,很快估计也会赶到。 玉荷她们连忙送了各种小零食,除了肉骨头,小鱼干,还有煎好的肥肉条。 没准儿一会儿还有一只海东青等着被投喂,总不能太过于厚此薄彼。 虽然那只小青从来不争宠,三五天不喂,人家照样高高兴兴,而且除了自家有数的几个人,别人喂的东西是丝毫不肯沾的,这点儿它就比小白要强些,小白训练的时候,也教过不许吃陌生人的食物,不过,后来到养的有点儿傻,谁喂都会吃。 宝琴和玉荷她们老担心有人使坏,恨自家娘娘不敢对娘娘下手,对付家里的宠物好让娘娘难受,为此没少教训小白,只可惜这俩都是心软的,说教训也下不了狠心,到如今把狗养的是越来越蠢。 许薇姝心下好笑,这种狗就是宠物狗,蠢萌蠢萌,哄人开心而已,越养越蠢才正常。 那些个野狗到是警惕性够高,可估计小白宁愿自己被养笨,也不乐意去过野狗的日子。 一连数日,许薇姝和方容虽然身在东宫,却什么都不理会,仿佛外面的一切都与他们无关。 方容最多就是隔三差五地让万岁爷拎过去训导几次,顺便留饭。 宫中上下都看出来了,万岁爷和太孙正处于蜜月状态,关系好的羡煞旁人。 许薇姝的日子也过得相当潇洒,宫中那些个女眷,见了她都笑眯眯,听奉承话听得耳朵都长了茧子。 她几乎要怀疑,这样养尊处优的生活继续过下去,她会真把当年自己建造属于自己的邬堡城池,拥有属于自己的世界的雄心壮志给忘到一边。 劳心劳力的工作,固然会给人带来成就感,可真正一生享受,被男人变成掌心里的珍宝疼爱,估计对女人也充满了诱惑。 至少许薇姝自己觉得这种生活诱惑力也不小。 她也变得懒了,每日不在汲汲营营,也不在辛辛苦苦地培训手底下的人,不再过多的关心生意,关心金钱,最多就是在慈善方面费些心思,做慈善既让人高兴,又能积累功德,无论修今生还是求来世,功德都少不了,别的名利富贵,不说如浮云吧,她唾手可得,也就没什么好珍惜的。 奈何悠闲生活只是寥寥半月。 很快,圣上就下了旨意,明年大比之年,开始准备科举,明年的这一场是开的恩科,从年前万岁爷就下了旨,这会儿也渐渐开始筹备,各地士子准备进京。 科举取士不容易,尤其是远在外地的士子,想要来一趟京城,花个一年半载的也不是没有可能,肯定要提前准备。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儿,万岁要选秀了。 大殷朝选秀并非定制,选秀也有好几种。 一般情况下,皇帝想要选美人,大部分就是在京城附近选一选,另外更多的是从宫女中挑。 至于女官,反而很难成为皇帝嫔妃,女官还是嫁给皇子皇孙,或者勋贵公子,再不然有才能的官员也是消耗女官的大户。 往年的大比之年,状元榜眼探花,若是没能娶到公主,大部分就是女官的囊中之物。 因为京城附近的百姓,受皇恩最重,等到皇上要选美人进宫服侍,自然也是他们出力更多。 还有的就是万岁的长辈,或者亲近的家人选送美人给他。 眼下在位的这个,不是个好美色的,他有威仪很重,在位多年,除了偶尔有附属国进贡的美女,别的美人到少收。 还有一种选秀就是大选了。 大殷朝的官员们,要是有适龄的女儿都要送到京城应选,还会派出选秀使臣,搜刮各地的美女,要求家世清白,模样上乘。 这一类,则是皇帝想给儿孙,皇族子弟选妻妾。 一般这个和选宫女一样,绝不可能逃避,你就是想要免选,那也得在万岁爷或者太后,皇后那里特别有脸面,这才能上折子恳求免选。 当然,要是你上了折子,万岁爷因此不愉快,那你也必须承受后果。 这类选秀,大部分发生在皇帝继位之初,再有就是皇帝登基多年,后宫女子年岁偏大,可以放出去颐养天年,而皇子皇孙们也都积攒了一批,该集中给他们选媳妇的时候。 如今万岁下旨大选,京中和各地都有点儿混乱。 京城还好,大家隔上三年两年的,总能碰上一次,这回不过规模稍大,规矩差不多。 外地人就不能不乱。 光是把秀女送到京城去参选,就需要花费巨大的财力物力,更别说有些野心的人家,还得赶紧抓紧时间教导自己的女儿,好让自家宝贝姑娘脱颖而出。 这些年来,选秀不多,宫里好几个皇子,还有很多皇孙都到了年纪,要挑选正妻。 而且现在宫中多了个太孙,这是个大热门,太子的几个儿子,那也是热门。 许薇姝接到请见的牌子,顿时翻倍,还一下子冒出好些个年长的长辈来。 往日她接到请见的折子,多数和她是同辈分的人物,要不然就是相熟的女官,要不然就是当姑娘时的闺蜜手帕交,毕竟她自己就很年轻,上了年纪的夫人过来,估计也没法和娘娘说到一块儿去,反而不如派出儿媳妇,孙媳妇,同辈的人更容易说话。 这次却不同,来求见的添了一批关心女儿孙女婚事的长辈。 许薇姝没辙,这些人里,还有那么几个不好很随意回绝,就说张家,徐家,陶家几家的老太太亲自出面,说要给太孙妃磕头,她难道还能给打发回去? 折腾了许久,她一开始还觉得选秀有点儿麻烦,现在恨不得赶紧开始选,赶紧把事儿都弄完了算了。 “我就奇怪,她们不去找太子妃,找我做什么?而且还个个都带着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儿,孙女,一个劲儿地在我面前夸奖,难不成因为那些女孩儿好,我就一个不剩,全拢到身边?” 许薇姝自己也爱美人,每天欣赏不同的花容月貌到不是个辛苦活儿,可天天被逼迫欣赏,那就是人参果,吃起来也没味道。(未完待续)R466 第二百六十一章 管事 “果然要选秀?” 赵一菲捧着桌上的烈酒,慢慢品尝,眉头轻蹙,脸色也不大好看,气色显得有些暗沉。 她身边的四个侍女,长得五官不算一模一样,可是举止气质居然极为类似,都是那种冷如冰霜的模样。 “那么说,菁娘是非要参加了。” 她心下叹气,想起毛家先时和她商量好的事儿,便有些不悦,她不是不乐意帮菁娘进宫参选,她甚至很愿意给那个天真的女孩子选一个合心意的夫婿,奈何看毛家的意思,显然是不想寻个寻常人家,可那些个高门大户,又怎么会愿意让菁娘当正妻? 只做个小妾,未免委屈菁娘的人品相貌。 一个贵妇人打扮,三十余岁的女子,低眉顺眼地坐在下首位置,低声道:“公主,我们也是没办法,如今毛家的实力大损,各处生意都受了影响,我们家菁娘又是个性子倔强的,非说自己享受了毛家十几年的娇宠,必要回报一二,嫁人只愿意嫁个能给毛家支持的人家……” 赵一菲怔了怔,缓缓点头:“既然如此,我答应便是。” 她在东海之滨与菁娘结识,多年来早就成了挚友良朋,既然是朋友所托,又不是什么大事儿,自然要出手相助。 只是,哪怕菁娘是打着联姻,给毛家找一臂助的主意,这人选也不能太差了,总要配得上菁娘才是。 看来得好好考虑考虑,这一回选秀,到是好事儿。 那妇人也不多言,显见十分相信这位,站起身来。行礼告辞而去。 毛家现在不比以前,生意不好做,粮食生意让靖州那边的商队一下子给抢去大半,海货方面也赔了一大笔钱,加上内部纷乱,偌大的毛家,已经有了倾颓的征兆。 她是毛五郎的夫人。只是个小户人家出身。因着自己有些能耐,被明媒正娶回来,本指望着将来分家出去。逍遥自在,没想到前面几位哥哥接连出了事故,到是自家男人爬到上面,她也临危受命。当家做主。 这些日子,五夫人接手烂摊子。整日发愁,如今知道还有赵王府这么一半盟友,总算稍微松了口气。 赵王府可真有气象。 五夫人出了门,整个人就放松下来。忍不住四下打量了打量,心下感叹,这座王府占地面积极广。距离皇宫相当近,地段极好。是难得的好宅院,绝对属于京城人们最想要的宅子之一。 往年也不是没人打过这座王府的主意,只是一字并肩王赵元在世时就说过,他夫人在此地过世,便是将来宅子空置,也不肯让与旁人。 以他的身份地位,这点儿要求,皇帝还是愿意答应的。 当然,那些个世家大族,王公子弟,也不可能为了一处宅子得罪号称疯狗的赵元。 要知道眼下京城地价高昂,离皇宫越近,地价越高,就这片地方,寻常王爷能得个两三进的大宅子,就算是相当不错,赵家却把一座面积甚至比万岁爷的紫宸殿和皇后娘娘的蓬莱殿加起来,都大出个两三倍的大宅子空闲,着实是阔气的很。 从这也看得出,赵家还是极有底蕴,哪怕赵家已经只剩下个年轻女子,无人在朝,只要这份名声还在,京城那些个王公贵族们就不敢明目张胆地朝着他家下手。 五夫人以前总觉得菁娘这个小姑子是个大麻烦。那孩子在外面仗着家里有钱,没少大把大把地散财,这也就罢了,毛家再困难,也不缺孩子的零花钱,可外表虽然天真不知世事,私底下却轻而易举地就把家里男人们都拢在掌心,连自己哥哥们房里的事儿也要管一管,整个毛家,她简直能做大半个主。 她早就听说,菁娘六岁那年,她大嫂子进门,本来很得婆婆喜爱,公公看重,丈夫疼爱,就是有一回,不知怎么回事儿,就把菁娘最喜欢的猫给踩了一脚,那猫当场吐血而亡,菁娘哭得差点儿晕死过去,她大嫂子也被大公子打了一巴掌。 菁娘事后还给嫂子求了情,好像没做任何一件不该做的事,可五夫人心里明白,从那之后没几日,大嫂便失宠,再也没见到过自家男人,毛向还娶了一位平妻回去。 即便没有证据证明,一切都是菁娘故意所为,五夫人也有一种直觉,这个菁娘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真心来说,她是不愿意小姑子参加选秀,落选便罢,万一要是一不小心选进宫里,或者进了哪家龙子凤孙的后院,也不知道这孩子能不能安分守己。 她进门的时日不久,到是知道毛家以前在江南替忠王办过差,算是忠王的半个钱袋子,多少算走错了路,如今忠王倒下,虽说他们也没被太过牵连,可影响却不可能没有。 五夫人和家里那些力图上进的男人不同,她只是小女子,只希望能有安稳平静的生活。 “哎,只希望是我多虑了,她就是太天真,不懂人情世故,这才总喜欢做点儿让人不痛快的举动。” 东宫 此时临近冬日。 还未曾下雪,不过,宫中已经开始准备木炭和棉衣服,底下人都忙忙碌碌。 玉荷捧着托盘,放轻了脚步慢慢进了门,就见自家娘娘歪在软榻上,拿着两根长长的竹针,正织手套。 “娘娘,这是针线局送来的料子,您过过目吧。” 许薇姝皱了皱眉,扫了一眼,托盘上除了放着一本折子外,还有订成一排的每一块儿只有拇指粗细的绸布条。 她随意选了两块儿柔软吸汗的,玉荷便盖了红章,又把折子拿过来看了看,见都是些安排发放冬衣,木炭时间的琐事,便取了印章盖了个戳。 许薇姝本在东宫安安分分地管着自家的小院明居,其它的事儿都有太子妃做主,她可没越俎代庖的意思,后宫有皇后,东宫有太子妃,她虽然是宫中排名第三的女boss,可其实就是个打酱油的,奈何皇后一直抱病,那位陛下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那日下面汇报选秀之事,他忽然下令要许薇姝和太子妃协办宫务。 言外之意,选秀的事儿就全权交给太孙妃和太子妃,连带着其它宫务也照此办理,不用再让他操心。 她这个太孙妃的名字,还排在太子妃之上。 这个口谕一下,太子妃当面没说什么,还客客气气邀请许薇姝每天去她那儿‘办公’,实际上那眼刀简直冻死人。 许薇姝也是无语。 方容对此到是一副全在意料中的表情,只笑着说:“随我们家姝娘高兴就好!” 高兴个头! 许薇姝才不愿意多和太子妃打交道,更不愿意提前收拾宫里这一堆烂摊子,她在靖州干活,那是为了自己,节省的银钱,赚回来的银钱,那都是自己的。 现在她男人说是太孙,可她一点儿代入感都没有。 居住多时的皇宫,于她来说,就是个陌生的地方,她一点儿都没把这里当成家。 能被称为家庭的,只有能让自己安心的所在,只有外人不能随意进出的地方,可她身在东宫,处于那位陛下的眼皮子之下,她又怎么可能安心? 谁愿意为了别人的地盘操心劳力。 于是许薇姝就变懒了,很少到太子妃那儿去找存在感,什么事儿太子妃只要定下来,哪怕找她商量,她大多数也就是唯唯诺诺,随了太子妃的意。 问题是,宫里的人都不这么想。 许薇姝在宫中的人脉很多,她当过女官,人缘好,名声大,又和内府合作,大家对她当家做主很是期待,才一在东宫立足,就有不少人来投。 她就是不收容,那些人也自动自发当自己是太孙妃的人。 太子妃顿时有些不是滋味,为了这个,好几回都给许薇姝找别扭,许姑娘本身也是个肆意妄为,不可能委屈自己,一看这个,既然人都得罪了,她索性也就放开,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寻常不管事,要管事的时候,她开口就比太子妃管用,她做事就比太子妃利索。 麻烦是麻烦了点儿,好处却不少。 至少许薇姝和她底下的人,在宫里生活更舒服快活,想吃个什么新鲜东西,用不着劳动别人,吩咐一句马上就能在桌子上见到,想办点事也方便得很。 许姑娘也不是故意的,就懒懒洋洋,半管半不管,可短短数月而已,宫中无论是女官还是宫人,在许薇姝面前是服服帖帖,驯服的不行。 太子妃为此更是难受,总觉得不光是东宫,整个皇宫里的宫人们,在自己面前老阴奉阳违,和在许薇姝面前,就不像是同一拨奴婢。 这也正常,许薇姝很了解宫里那一套规矩,她也比较适应,很容易能让这些人按照自己的意思行事,太子妃却尚在摸索中,离找到窍门还远得很。 太子妃以前也住过东宫,可那时候皇后还年轻,上面有皇宫顶着,她丈夫又早早离宫去了羌国,她年纪小,根本没接触过宫务,再说,她被关了这些年,早就被关得不太会和人打交道,宫里那一群油滑宫人,可不是随便就能折服。(未完待续)R466 第二百六十二章 旧事 今年万岁爷下旨要选秀,他老人家可不会管大冬天的各地秀女齐聚京城会闹出什么乱子,也不管宫中刚刚经历过一场乱局,能不能应付得了如此复杂的场面。 [800]【爱去】 底下人只好勉强支应。 一般用来安排秀女的储秀宫去岁失火,虽然只是烧毁了两间偏殿,可其它的宫殿也被熏的不轻,显得破败不堪,现在要住人怕是不合适。 下面报到许薇姝这儿来,她想了想,就把太液池边上的长佩殿拿出来暂用了,这里早年也是用来安顿考女官的闺秀们的,只是后来女官选拔的人数越发少,此处就一直空着。 不过,因为位于太液池附近,常有娘娘们,主子们游玩,宫人不敢怠慢,里面摆设布置,到是年年更新换代,如今虽说少了几分人气,里头的家具也多是为了好看,并不算舒服,不过,瞧着到还光鲜,用来安置些秀女完全合用。 “秀女们的来回旅费加三成。” 这话一说,内府的宦官脸上就露出笑意来,多少带了点儿谄媚地道:“娘娘仁善!” 许薇姝摇了摇头,就在下面递上来的条子上盖了章,就把人打发走。 多拨出去的这笔银子,能有七成当真用在那些秀女身上,就算不错的。 她以前在宫里当差,规矩再严,下面该贪还是贪,层层盘剥下来,说是花在主子们身上的钱,其实有一多半都是便宜了那些有头有脸的宫人。 当然,真正底层办差的那些个,反而不光得不着好处,说不得连自己的份例也在被克扣之列。 那时候,许薇姝自己都多多少少分润些,她可是正正经经的女官,这事儿连皇帝都知道,也不介意,只在自家办差时。绝不肯克扣下面便是。 后来还是她帮着内府赚了大钱,关系越来越近,她身边的一切用度,才有了规矩。 内府的老人们赚的杯满盆满。到有些看不上宫里那点儿小钱儿了。 许薇姝出宫之前,宫里的风气还算好,不少粗使宫女都说,日子过得比之前强上许多倍。 至于现在嘛,这帮宫人的贪墨之心。又有抬头的趋势,不过,到还不至于惊动万岁爷,也没贪得太厉害。 眼下上面拨下来给秀女的银钱不算多,可算起来大约也应该够了,只是她要不发话多拨些,最后肯定有那么几个路途遥远的秀女,得在道上吃尽苦头。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不是她好心,实在是冬日出行与夏日出行,花费的银钱可不一样。冬日里在外,不光衣服要准备的比较厚,比较多,住店还得花炭火钱,也不可能做出露宿荒野的举动。 再加上钦天监那边确定,马上就要下雪,路上再耽搁几日,开销更大。 许薇姝既然担了差事,总希望能办得尽善尽美才好。 明台殿是东宫的正殿,太子的寝宫。太子妃便住在明台殿之后的岳冉楼。 楼前梅树成瘾,早梅成片成片的盛放,瞧着粉嫩可爱。 今天天气转凉,窗户半开着。一股子冷意扑面而来,太子妃本来有些疲惫的精神,顿时好转。 “娘娘,将作监的大太监刘公公去那边了。” 一个宫女打扮,年龄却有近三十的女子,小心走到太子妃身边。压低声音道。 半晌,太子妃才点点头:“……告诉下面,不用去盯着。” 刚才她去给皇后请安,皇后话里话外的意思,让她多照顾太子,那些个杂事,就交给小辈们做,她不可能听不懂,更不可能违背上面的旨意。 太子妃秦氏闭了闭眼,忽然觉得很累。 原来,她在这个皇宫里,还是什么都不是! 长长地吐出口气,举目四顾,不知怎么的,她竟然觉得岳冉楼很是陌生。 当年出嫁,嫁给当朝太子时,她就是正大光明地被抬进了皇宫,入主东宫岳冉楼。 这里的每一样家具,都是她精挑细选了,让将作监的人打造好,细细布置,那会儿太子还年轻,尚不是现在这般贪花好色,反而温文尔雅,才学武功都佳。 皇上请当朝大儒为太子太师,手把手地教导他,教导出一个出类拔萃的太子来。 当时红盖头一掀开,看见眼前的人,她当时一颗心就砰砰跳,浑身发热。 她以后可是太子妃了,将来还会成为这个大殷朝最尊贵的女人,眼前的男人就是她所有的希望。 想到那会儿天真的自己,太子妃秦氏也不免苦笑。 可事情没有她想的那么好,太子对她一直只是平平而已,虽然也算尊重,但永远没有热情。 时间一日日过去,她渐渐不再妄想了,和大部分的女人一样,安安分分地当个正妻,男人永远靠不住,最靠得住的,还是自己的骨肉。 她这么做,反而得了太子的心,于是太子就赏了儿女给她,一儿一女,儿子虽然不很聪明,却憨厚可爱,深得太子的喜欢,女儿也娇弱可人,只要看见她,心情就不自觉转好。 秦氏想,太子要是永远是老样子,两个孩子若是平平安安长大,也许她一直都还是那个温婉的太子妃。 可惜,那一年,太子忽然变了。 他那样一个人,竟然会跪在紫宸殿外,一跪三日,求娶卢国公的燕来郡主。 那是位国公千金,还是嫡出的女儿,怎么可能嫁给别人做妾,哪怕是太子也不行。 数个月的光景,外面不敢传扬,私底下有好多小道消息流传,都说太子怕是要拼尽全力,谋求废弃太子妃,甚至可能让太子妃被病死,好给心上人腾出位置来。 秦氏到现在想起这事儿,依旧心痛如刀绞,那会儿她抱着孩子不知所措,连眼泪都流干了。 后来,却是燕来郡主‘病逝’,太子悄没声地多了一位侧妃,那一刻,秦氏也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 她该不该庆幸,她在皇家的眼里,还是有些地位,至少太子没狠心到为了心上人就灭绝人性地杀死发妻。 现在想来,多正常的事儿,皇帝怎么可能让太子为了一个女人做这等丧心病狂的事情,再说了,秦家即便不算什么世家大族,也有些地位,不是那种可以随随便便柔软捏扁的人家,皇家再怎样,都不可能闹出丑闻,让臣子看笑话。 只是,太子喜欢的女人,还是进了东宫,太子也确实宠爱她,虽然并没有为了她把别的女子都视若无物,但那位侧妃韩氏,确实与众不同。 她住在离太子最近的香轩,,轻易不出门,也很少和别的女人结交,永远都是落落寡合,好像对太子的宠爱,不屑一顾。 “也许所有的男人都喜欢够不到摸不着的女人。” 秦氏冷笑了声。 她恨毒了那个女人,要不是她忽生重病,让太子把最好的太医都请过去,自己的一双儿女,又怎么会因为小小的风寒,就丢了性命,虽然那个女人也死了,只是留下了个病弱不堪的孩子,可她还是恨,恨不得将那个女人剁碎了喂狗。 可偏偏她不行,她得看着太子把那个女人生下来的病儿子当成珍宝一样捧在手心里,她还得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被对方压了一头。 秦氏拼命地忍耐,一直到齐王谋反,卢国公附逆,她才逮住机会,把那个小子赶出家门。 可惜,太子好像也被毁了,先是沦落羌国,后来又招了万岁爷的忌讳。 她从这座东宫搬了出去,成了福王妃,看着自己的男人一个又一个的往家里接女人,一个孩子接一个孩子的生。 没什么,反正她的儿子是世子,她的儿子会继承自己父亲的一切,而且比他的父亲要成功。 他父亲的一切弱点,她的儿子不会有。 “为什么呢?为什么……” 秦氏轻轻坐下,坐在窗前,凝思苦想,也弄不明白为什么皇帝会让方容做太孙。 他的身体很差,他也许不会生下子嗣,就算他有点儿微末功劳,酬以亲王之位也足够了,怎么会选他为太孙? 秦氏也是读过史的,很清楚这个世上,太子废弃的多,太孙却是很少被废。 难道有一天,她的儿子要对那个小崽子俯首? 秦氏忽然有点儿佩服自己,原来她这么能忍耐,都出了这种事情,她竟然还没有发疯,也没有激动,依旧冷静的很,可真是相当难得了。 “娘娘,赵一菲递了帖子请见,说是从东海带回来几样宝贝,想献给娘娘。” 宫女推门而入,轻声禀报,声音略带了几分迟疑。 秦氏不觉失笑,她身边的宫女们也就这几个是从福王府带出来的,都很贴心,知道她不喜欢那个赵一菲,所以也就跟着不待见。 不过,此一时彼一时。 “下午没事儿,便让她下午来吧。” 做了太子妃,总还是有些好处,比如说当初用下巴看你的人,现在你能高高在上地等着对方来缓和关系。 虽然赵一菲这人还是不好对付,不可能随便折辱,但现在她总算不怕见一见就是了。 “不知道她要做什么,难不成,也是为了选秀?” 选秀这事儿是当前第一的大事,不只是许薇姝那儿接到一群托关系,求人情的,太子妃这边同样不例外。(未完待续。)R466 第二百六十三章 召见 东宫岳冉楼多种寒梅和榕树,瞧着浩然大气,因为最近宫女放出去的比较多,小选还未曾开始,人手到比以前少了些许,整个东宫在外面清理园子的,也就寥寥数人,乍眼看去,到显得有些空旷。 赵一菲进门时,便挑了挑眉,低声笑道:“没成想东宫是这么个模样!” 瞧着远比不上他们赵王府好。 前面领路的小太监也不多言,到是那位从皇后娘娘的蓬莱宫跟到此处的老嬷嬷,闻言笑道:“皇后娘娘刚下了令,说是外面多灾,百姓艰苦,宫中该节省用度,太子和太孙都以身作则,率先减少了日用摆设,裁减人手,这会儿刚初见成效。” 赵一菲怔了下,衣袖就让她身边的侍女拉了拉,随即住了口。 按照规矩,她进宫肯定要先拜访皇后。 不过皇后娘娘卧病的事儿,满宫廷都知道,连朝中大臣都有耳闻,那些个正经的皇子嫡孙,也多见不到她的人,赵一菲也只是在偏殿坐了坐,便让娘娘派人领来东宫了。 很快,人就到了岳冉楼。 太子妃穿着普通的正装,脸上带笑,客客气气地招待赵一菲坐下,就让下面上了好茶。 赵一菲也不客气,和其他来拜见的贵妇人完全不同,架势拿捏得十足。 让她这气势一刺激,东宫的宫人们,不知不觉就待她十分的小心。 秦氏面上不显,心下忽然觉得有那么点儿别扭,暗地里不觉皱眉,往年她也不是没见过赵家人,当年她还不是太子妃时。就见过赵一菲的姑姑。 那姑娘温婉爽利,一举手一投足,贵气逼人,与人相处时,却很容易让人如沐春风。 对方也不怎么拘礼,可人家的不拘礼,只让人感到洒脱大气。 赵一菲就不同了。坐在那儿。腰板笔挺,目光凛冽,全身都绷紧。宫女奉上的香茶也算不错,她到是连沾一沾嘴唇都不肯,显见是很不喜欢。 她这个样子,这股子莫名其妙的傲气。真让人不舒坦。 秦氏叹了口气,却不好表现出什么。 赵家和皇家的关系复杂。面君尚且不跪拜,至于别的主子,那是连让对方行礼都显得不合适,难不成这世上还有哪个主子能比当今天子更加金贵? 所以这人傲一点儿。秦氏也只能觉得再正常不过了。 “娘娘,小女此次过来,确实有事相求。在娘娘面前,我也就不卖关子。” 说了几句闲话。秦氏一套社交用语还没问完,至少还没问到东海那边儿的风土人情,赵一菲就已经不耐烦。 她甚至把这股子不耐烦在脸上表现出来。 “如今万岁爷下旨选秀,毛家菁娘本不在参选之列,只是她为了家族计,还是希望能应选,就请娘娘通融一二……要说我家菁娘妹妹,生就一副玲珑心肠,为人善良,自小主持中馈,得父兄欣赏,堪称女中丈夫……” 秦氏晕乎乎地听赵一菲跟念唱词一样说了一通话。 她简直弄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云英未嫁的大姑娘,竟然敢找到太子妃的头上,明目张胆地说这种事。 选秀是什么? 无论是小选还是大选,都相当重要,小选出来的宫女,很有可能成为皇妃。 万岁爷和诸位皇家子弟房里的人,大部分都是宫女。 至于大选更加不得了,大选正经选出来的,多为皇子皇孙的正妻,还有正正经经有品级的皇妃。 秦氏哭笑不得。 她到是知道,偶尔有些有脸面的人家,求到上面来,多是要免选的,也有人暗地里送银子托关系,把人插到应选名单中去。 求免选的到无所谓,想应选送礼托关系,在宫中属于潜规则,绝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 赵一菲哪里来的底气? 秦氏脑子转了转,忽然想到,她莫不是和毛家叫菁娘的小娘子有仇,故意给对方使绊子来着?再一想,应该不太可能,眼前这位赵姑娘和毛菁娘的身份天差地别,真要有仇,随便就能捏死对方。 毛家再富贵,再有能耐,说白了就是一皇商。 也许上面要用他们,他们家就还算得上风光,可便是最风光无限的时候,赵一菲这样的女人,要对付她们家一个小女孩儿,想来都用不上使什么上不台面的阴暗手段。 秦氏失笑,这也不算大事,听赵一菲说了半天,便给了她个准信。 “赵姑娘的意思我明白了,毛家虽无惨叫大选的资格,不过小选中也会出现特例,不是什么大事。” 往年小选中特别出挑的,也有好些直接被送到皇子那儿去,身为太子妃,要照顾个把秀女,真是再容易不过了。 “皇后娘娘前一阵子还说,太孙身边伺候的人年纪都老大不小,是该寻一个端庄稳重的去照顾他。” 赵一菲一怔,嘴唇动了动,也没说什么。 她心里有数,以毛菁娘的身份,怕是当不了正妻,最多谋一侧妃,一出宫,她就给毛家去了信。 毛家这边接到消息,大家长毛正清的脸色有点儿不好看。 当年他们毛家和方容在江南可是好一场争锋,只是当时他们有单子对付方容,如今却是也得俯首帖耳。 人家乃是当朝皇孙。 毛正清是个有能力的人,江南乱,京城乱,他们毛家卷进去也不只一回,可他们家如今虽然损兵折将,失了靠山,本身却还是保全了下来。 “……皇孙也是个不错的人选,可得想办法给菁娘谋一侧妃的位置。” 毛正清叹气。 以菁娘的性子,其实嫁入清贵人家,一辈子平平安安才好,只是家里不争气,居然还要拿菁娘去联姻。 可这确实是个好法子。 靖州那边的靖州商会越来越厉害,卖出去的货物众人哄抢,他们也会来事,并不全吞全占,到是和各地的大商人合作,上下都分润一二。 且靖州新出的精盐,高产的粮食,还有比海外的琉璃器具尚要好得多的各种琉璃器皿,精美首饰,一拿出来样样供不应求。 毛家还有皇商的名头,但最近内府那边也开始向几个小皇商靠拢,毛家能进上去的东西越来越少。 那些小商户,多是和靖州商会合作。 那地方可是原来安王,现在的太孙的地盘,靖州商会,说白了那是太孙的私产。 要是再拿不到靖州那边出来的高档货,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内府就要毛家摘下皇商的帽子。 其实皇商这种名头,也就是个名头,并赚不了多少钱,可却至关重要,有这个名头在,各地做生意都便宜,官府不至于盘剥,也更容易取得客人的信任。 “……你们多打探打探,看看太孙妃如今是个什么性情。” “还有,看看太孙后院都有些什么人,有没有值得注意的。” 毛正清交代完,沉默片刻,又道,“让菁娘过来,我有些话要跟她说。” 毛家父女都商量些什么,许薇姝不知道,她这会儿也在接见那些个来求见的人。 这次递牌子求见的便是许家的人,当初她册封大典之上,许家人自然也到了,只是那时候没法说几句话,事后也轮不到她们面见太孙妃。 老太君年纪大了,而且身体早就不怎么好,从几年前开始,大夫就暗示,最好赶紧准备后事。 从那之后,新的棺木,寿衣,一样样就给备齐。 因为这个,许薇姝本来没想惊动她老人家,不过,这回例外,她老人家自己说精神头不错,想要进宫看看娘娘。 方容还为了这个,特意和万岁爷提了两句,陛下就特意下了道旨意,允许老太君坐轿子入宫。 老太君一到,先去皇后娘娘那儿稍坐,便又转向东宫,许薇姝自己就出去迎接,一路把老太太扶着到了明居。 肖氏也来了,不过许薇姝没搭理她,只顾着老太君。 两个人说了好一会儿话,许薇姝一看就知道,老人家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心里不觉也有那么一点点儿不舒服,她其实和这位老人并不相熟,接触也不算多,却知道许家论睿智,她老人家当数第一。 这就是一根定海神针。 老太君也有点儿伤感,到宫里来,其实很多话都不能说,她就是拉着许薇姝说了好些个旧事,特别说起许静岚来。 “我家那个老头子是个笨人,为人迂腐,脑子也木,我也不算聪明,没想到,歹竹出好笋,生出你爹这么个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你爹当年读书,别管多难的文章,只过一遍,就再也不忘,而且见微知著,总有新鲜的想法,他那些个先生们,见到他是又爱又怕,你祖父高兴,每次说起那孩子,胡子就一翘一翘的,可他不知道,我担心啊,尤其是他长大一点儿,开始老琢磨些乱七八糟,和世人的认知不一样的东西,偏偏他琢磨的那些,我听着心惊肉跳的,却还特别愿意听,我当时就想,也不知道这小子会是个什么样的结果……” 许薇姝都听得入了迷。 原主记忆中的父亲,就是疼她而已,没有别的,她知道的那个许静岚,却是个外表忠义,私底下胆大妄为的家伙。 现在到从老太君口中,听到另外一个版本,还真是有点儿意思。(未完待续)I580 第二百六十四章 画像 “那年,你爹奉命到江南赈灾,顺便剿灭当地的一伙乱匪,江南是好地方,才子云集,风清水秀,他差事办得漂亮,运筹帷幄,指挥若定,很快就把周围所有的贼人都给一网打尽,一时间,众人吹捧,圣上嘉许,他也意气风发,可那天他闲来无聊,就脱开侍卫们自己出门,却在一个小小的村子里,发现一个万人坑,累累白骨,连掩藏都掩藏不住。( )” “那地方的村民都不当一回事儿,只说死得都是贼人……可你爹太聪明,他的眼睛里也揉不进沙子。” 老太君的脸色平缓,哪怕说这种惊悚话题,也没有一丝半点儿的焦躁,“从那之后,他总能发现不对的地方,他发现,原来大殷朝的武将们杀良冒功那是常事儿,原来所谓的贼人里还有十一二岁,皮包骨头的小孩子,原来天下太平的盛世之下,大部分老百姓吃不饱饭,原来他学的一肚子圣贤书,拿来治国根本没用!” 随着老太君有一搭无一搭的闲聊,许薇姝也入了迷。 闹了半天,曾经赫赫有名的许静岚,那位被称为天下才气,许占三分的状元郎,也有对这个世界充满迷惘的时候,他目中所见的一切,都让他无法理解。 在老太君的口中,许静岚自幼读圣贤书,学君臣之道,受的是忠君爱国的教育,成长过程中,却变得越来越古怪。 “自己古怪也就罢了,结果娶了个媳妇,也是个无法无天的主儿,两个人凑在一处,那就是天作姻缘。” 老太君话里的意思,听不出是褒还是贬,只是脸上到露出几分笑意来。 此时身在东宫,按说不该说些有的没的东西,但她居然很信任许薇姝的样子,半点儿也不忌讳。 要不是许薇姝一开始就不耐烦和肖氏那几个拉扯。让玉荷她们送她到外面喝杯茶歇歇脚,恐怕老太君说出口的话,早把肖氏这人给吓个半死。 “等你出生之后,性子不像你爹娘。娇蛮天真,别人都说你是可惜了,我却松了口气,老天爷,要是咱们家再出一个许静岚。我这把老骨头哪里撑得住!” 老太君笑眯眯地摇摇头,“却不曾想,我放心得太早,你这个孩子一样不省心,幸亏你比你爹豁达得多,看得开,眼睛没他那么不染尘埃,看你现在这样,我老太太今生也没什么遗憾了。小说” 许薇姝扬了扬眉,心情也大好。居然有了点儿开玩笑的心思:“老太君说的很是,姝娘也觉得,我比我爹强,正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以后肯定活得太太平平。” “哈哈哈。” 老太君顿时大笑。 笑了半晌,才停下,眉眼间重新恢复肃穆,轻声道:“行了,玩笑开过,咱们祖孙难得一会。说点儿正事儿吧……你二叔人找不见了,我和你婶娘自然是不愿意相信他的人不在了,可我老太太心里明白,他能生还的可能几乎没有。就是活回来,上面也容不下他。” 许薇姝抿了抿嘴唇。 这位老人家白发人送黑发人已经不是第一次。 她只有两个儿子,如今两个儿子都早逝。 “你二叔天资有限,要是一辈子太太平平当国公府的小儿子,大约能平安无事,偏偏他心大。还娶了个眼高手低的媳妇,闹到如今这地步,你婶娘有点儿对不住你,不过,事儿都过去了,现下他们也掀不起风浪,你是个好孩子,想来不至于和他们一般见识,用不着我来叮咛。” 许薇姝眨了眨眼。 这到是事实,可她也懒得怎么照拂许家,老人们还在的时候,年节走走礼也应当,老人家一去,差不多也该远了。 老太君显然也知道这个道理:“我这回厚着脸皮进宫,是想托姝娘你帮衬一把,给竹哥儿相一个能顶门立户的媳妇。” 许薇姝愕然,哭笑不得:“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堂哥的事儿,该二婶做主才是。” 她要动这个心眼儿,真让万岁爷下旨给竹哥儿做媒,那位婶娘没能耐咬死她,估计也得对那个嫁给竹哥儿的可怜人百般戒备。 “老身不是要求万岁爷的恩典,咱们许家现在可受不起,只是你婶娘糊涂了,非要找那些勋贵们,咱们家的老亲们说这事儿,趁着我在,可不能让她胡来,你就帮着相看个好姑娘,只求门当户对,女孩儿能担得起事儿来便行,竹哥儿的妻子,得要会吃苦,有本事,不能是娇养出来的小娘子……我把竹哥儿的婚事定下,将来走了,也能安心。” 一听这话,许薇姝心里便有数。 肖氏犯糊涂,不想想自家的情况,还想着攀富贵。 老太君的头发已经雪白,许薇姝心里头一软,笑着应了,这点儿事儿,也没什么不能答应,便是让肖氏飞她几个白眼,也不疼不痒,肖氏只要不傻,总不会还跟她硬顶着过不去。 “至于阿蛮,这孩子我到不怎么担心,也是心思清明的,她做过女官,想来不愁嫁,看你婶娘的意思吧。” 许薇姝也觉得,要是儿女的婚事都不如肖氏的意,那位非要闹腾不可。 肖氏挺疼爱自家女儿,应该不会给阿蛮找个不靠谱的婆家。 陪着老太君说了一大堆的话,除了说了几句竹哥儿和阿蛮的婚事,老太太唠叨得最多的还是自家大儿子,絮絮叨叨,絮絮叨叨,到似是把挤压在心里几十年的话都给一股脑地倒出来。 “当年你爹去之前,还跟我说,想给咱们一家子画一幅画像,全家老少都画上去,就挂在国公府的正堂。我还琢磨着这可好,让他再单独给我画一幅,他是状元郎,又名满天下,书画更是一绝,他画的画说不得就能名传千古,到了后世,那些后世人也知道我这么个人,就是不知道他画不画得出我年轻时候的样子,要是画得出来,给我和老头子画一幅才好。” 许薇姝:“……” 老太太居然这么时髦。 这个要求可以……必须满足。 宫里其实有画师,技术挺不错,有专精水墨画的,也有擅长工笔画的,不过,许薇姝还是决定自己动手。 那些个画师要画出她满意的画来,说不得要稍微培训一下,许薇姝画画的手艺,却在画了无数张图纸之后,变得相当娴熟,哪怕此时的大家见到她画出来的东西,也要评一句难得高妙。 想了想,许薇姝就先取来炭笔,打了个底稿,这时候画像,第一幅她也没打算弄新鲜的,怕老太太接受不了,只画了一幅老太君端端正正坐在上首,旁边坐着老太爷,身后是两个儿子,两个儿媳,再旁边留出空儿,简单描了几笔,代表那一群小辈。 草稿而已,很是粗陋,老太君一看到点了头:“好好,画得真像,没想到咱们姝娘画你祖父,居然还画得这么像!” 其实连五官都没有,只是她看过自家亲爹收藏的祖父的东西,把那些配饰,腰刀,还有手指头上经常戴的玉扳指着重描绘一番,自然就像了。 许薇姝琢磨着,等回去好好翻看一下祖父其它的画像,再找找他的旧物,争取画得更好些,稍微一走神,回过神就看见老太太噗嗒噗嗒地掉眼泪。 “……” “高兴的,我是高兴的。” 许薇姝连忙哄了半晌,又跟她说了好些自己在靖州那边的趣事,老太太早年也是个喜欢东奔西跑的主儿,安定不下来,一听这个心情就好。 哄好了人,稳稳当当地送走,许薇姝就当真仔仔细细地琢磨起构图来。 还抓着方容探讨,老太太年轻时候的模样,老太爷年轻的时候什么样子。 方容也没有不耐烦,哪怕很忙,晚上累得不行,还是愿意跟她说说这些,甚至帮她找当年伺候二老的老人来询问,算是极好的放松。 白日里许薇姝没空,秀女们都到齐了,她除了安排秀女的起居,吩咐宫里的嬷嬷去教导,还要应付为儿孙打算的娘娘。 她是太孙妃,是晚辈,那些个娘娘随便哪个都能支使她,也就晚上抽出时间玩一玩。 许薇姝搜集信息的速度快,画画的速度更快,也就有了小半个月,画就完稿。 第一幅是最正经的,所有的人物都很严肃,只有眼睛里,隐隐约约带着些不同的光彩。 老太君的目中有亮,显得特别满足开心,老太爷也给人一种深深的满足感。 方容看了目光闪闪,极为喜欢。 许薇姝也没特意找个良辰吉时,画好了就把画给老太君送过去,送得比较着急。 老太君果然特别高兴,去送画的宫人都说,当天她老人家就抱着画在书房里呆了一整天,晚上还多吃了两碗饭,不过,老人家最喜欢的,不是许薇姝花费最大精力的那一幅全家图,而是一幅比较玩闹的图画。 许薇姝是听那些伺候老人家的旧人开玩笑,说当年老太爷出去打猎,结果老太君扑过去抢他的猎物,居然一巴掌拍红了老太爷的胳膊。 她觉得有意思,就画了一幅漂亮的村姑抱着狐狸在前面跑,英俊不凡的青年捂着胳膊瞠目结舌的画。 这幅画画的两个人的表情活灵活现,就是有点儿傻……呃,呆萌? 本是玩笑之作,没想到,老太君居然最是喜爱。(未完待续。)I580 第二百六十五章 葬礼 老太君不光是喜欢,还把画挂在自己卧房里,每日把玩,爱不释手。 许薇姝不得不佩服,在大殷朝来说,许家这位老太君真是个了不得的女人,聪明睿智,性情豁达,那些弯弯绕绕的束缚,她都不看在眼里。 方容听自家娘子有一句每一句地提起老太太的那些事儿,心里也挺感慨。“老太君活到这把年纪,世上的事儿都经历过,确实比年轻人更放得开。” 可惜,冬日还没有过,许家就传来消息,这位老太君的生命,就走到终点。 许薇姝也没怎么伤心和意外。 其实不是现在,从一开始许家被抄家,老太君把自己的家产分了开始,她就看出来这位老人命不久矣,能再活这么长时间,她都觉得很意外。 大殷朝的人平均寿命估计也就三十多,老太君怎么算也是喜丧。 葬礼很盛大。 往日都和许家没了联系的老亲们,这次全到齐了,连宫里都下了旨意。 许薇姝和方容也亲至,她自己制作了好些件华贵漂亮的衣服,拿去烧给老太君。 许家的儿孙们放声大哭,是真正痛哭流涕,连肖氏也强颜欢笑,并没有一点儿高兴。 虽然以后她在许》 家算是真正当家做主,可家里少了一个定海神针就更困难,以前老太君在,上面好歹还有些面子情,下面那些小家族要踩他们许家,总要顾忌一二。 肖氏看着越发热闹的葬礼。心里更是忐忑,又有点儿怨恨。 老太君临去之前,也不知道为自家儿孙求个恩典。她老人家和宫里的关系好,不光是和太后是手帕交,也和皇后娘娘有旧,算是长辈,真要去求,万岁爷肯定会看在太后她老人家的面子上,给竹哥儿一官半职。 就算不好惊动万岁也。她去了宫里,也该和许薇姝那个丫头片子提一提…… 虽说葬礼盛大,肖氏找来天教的道士给做了道场。不过,开销不大,她老人家留下遗嘱,说陪葬的只要她整理出来的一个小箱子。其它的珍宝全都不要。 “放那么多宝贝做什么。难道等着后世的人挖的坟茔不行?” 老太君还在时,就说了好几回这个事儿,她想得开,家里现在不宽裕,为了她的丧事大操大办,估计开销会很大,不值当的。 那小箱子里装的东西都是些她年轻时候的玩物,有些陈旧首饰。还有当年老太爷企图教导她识字时用的字帖,旧毛笔书本。剩下的便是小辈们孝敬的小玩意。 最显眼的,估计还要数许薇姝给老人家画的八幅画,全都装裱好,卷在竹子制作的画筒内。 就是剩下一幅全家福的画,老太君从许薇姝那儿得到的灵感,非要让儿孙们找个巧匠,给想办法贴到她的墓碑上面,说是将来和老太爷在下面见到,也能让老太爷提前见一见儿孙。 这事儿,许家那些孩子们头疼的要命。 画作是纸质的,难不成还贴在坟头不成?风吹雨淋,肯定用不了多久就得风化。 还是许薇姝手底下的匠人比较有能耐,愣是给做了个玻璃相框,把画镶了进去,就是现在的玻璃质量不高,透明度一般不说,也比较脆弱,大约支撑个一年半载的就算不错,要是风吹日晒,说不定个把月都受不住。 可老太君难得任性一次,而且这绝对是最后一次了,总不能不顺她的心意。 大不了辛苦些,多做几个替换。 老太君一去,许薇姝心里头也有点儿难受,在宫里生活,不大适合戴孝,可私底下尽尽心意,穿些素淡的衣裳,不吃荤腥,还是做得到的。 “姝娘画的画真好。” 方容是陪许薇姝一块儿去的许家,也看到了那些画作,他往日就知道自家娘子琴棋书画种,除了琴之外,其它都还可以,书法现在越越来越好,不曾想,还是画作最佳。 到不是说许薇姝的画技能和精于此道的大家相比,而是她的想法,她画笔中灵动的思想,更让人惊艳。 “不如也给我画几幅?就画我和姝娘。” 方容是真心喜欢,大半夜缠磨半天,缠得许薇姝无可奈何,只能答应。 可惜,两个人都忙。 方容现在让那位万岁爷拎在眼前,如今折子什么的,都是他在批,各种国家大事,他也没少插手。 至于许薇姝,光一个选秀,就让她忙得连喂养小白和球球都没工夫。 面对这般黑暗的现实,方容实在没辙,不甘不愿地叹气:“好,那等忙过这一阵,我带娘子四处走走,到时候慢慢画,画多少张都好。” 许薇姝耸耸肩,失笑道:“要真能抽出时间才好。” 以前读小说,总能看到有主角施展绘画技能,素描技能,随便画点儿画当礼物送,便能把收礼物的人哄得高高兴兴,她老觉得有点儿夸张。 眼下这样的时代,那些贵族送礼,奇珍异宝无数,就说方容算是比较穷的,可他偶尔出手也是大手笔,大块儿的翡翠,羊脂白玉,手艺精湛到极点的工匠做出来的首饰,一箱子一箱子地送到她面前由着她挑挑拣拣。 别的大户人家,想必也差不到哪里去,收到画像之类,新鲜或许新鲜,但也不至于有多高兴。 等许薇姝真到了这个时代,才能明白大家的心思。 眼下没有照相机,在她没做出玻璃镜之前,连铜镜都模模糊糊,一点儿也不清楚,女孩子从出生到死亡,说不定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具体长什么模样。 那种感觉,没经历过的女人肯定很难理解。这时候冒出个精通素描,能画出和人一模一样的肖像画画师,肯定受人追捧。 别说女人。便是方容,见了许薇姝画的东西,也瞬间心动。 人生在世数十载,若到死亡那一刻,也留不下影像,后世子孙不认得自己的容貌,纵然不至于怎么伤心。总是有点儿遗憾。 许家一位老人故去,生活却还继续。 许薇姝想起老太君提过的事儿,就比较关注起这些来京城的秀女们。 两个月过去。初选已经过了,如今秀女都被安置在储秀宫,也就是剩下一百多人。 真正操办这件事儿,许薇姝才发现。原来容貌什么的。真不怎么重要。 当然,五官端正,眉清目秀这类硬件标准肯定是有的,那些不达标的,一开始就没有参选的资格。 不过,过了初选之后,容貌就不算大事儿了。 许薇姝去扫了一眼,反正这批秀女里真正容貌出类拔萃的也就那几个。数目不大。 像书本里,电视里演的那样。某个秀女在选秀的时候藏拙,或者故意打扮得很低调的情况,同样没有。 至少大殷朝的规矩,秀女们的衣着打扮都是宫里负责,穿戴一样,全都素面朝天,而且这不是考女官,她们也不能随随便便去逛御花园,只能呆在储秀宫,放风的时候周围也有大批宫人守着,不可能让她们冲撞了外面的主子。 事实上,宫里的娘娘们很少去看秀女的人,除了皇子皇孙的正室是万岁爷下了旨意,其他的都是下面的宫人,教导嬷嬷看一看就差不多。 而且皇子皇孙的正妻,也不是这会儿选秀才定,那是几年前就看好准备着,一开始就透露了口风,那边也按照皇子妃的标准开始调教,没有选秀,人就直接嫁了,有选秀的,到多来打个转儿,算是提一提身价。 其他的美人,上面不会指派,都是扔给现在管事的许薇姝负责。 选的时候,她就直接拿着笔,左手边摊放着秀女们的身家背景,右手边是上面陛下和娘娘们给出的要求。 比如说,萧妃指示,十五皇子该给个美人,要求能生养,不能太妖妖艳艳。 许薇姝就从五品官以下的闺秀里挑一个,出张条子,下面嬷嬷领了人,直接送十五皇子那儿就算完事儿。 像小说里面,几个主子争夺一个美人之类的情况,实在不大可能出现。 不过,这帮小子确实有对秀女好奇的时候,偷偷摸摸跑去偷看,说是偷看,还是隔着围墙,站得老远,远远看个影子就算完了,估计连五官都看不清楚,更别说喜欢上什么人。 前阵子选秀,许薇姝都没怎么注意,把上面给出的任务完成便是,纯粹当自己是个盖戳的机器,这回因为想着老太君的事儿,就把玉荷叫过来,问了问秀女们的情况。 别看她以前不问不看,但玉荷还是第一时间把所有秀女的情况摸得清清楚楚,现在见自家娘娘问,玉荷也不奇怪,轻轻松松就把每个院子里住的最有特色,最出挑的秀女讲了讲。 哪个秀女家世好,哪个秀女人生得漂亮,哪个秀女女官出身,考女官时名次如何,反正各种优缺点清清楚楚。 也就是像玉荷这样的亲信,能随便说秀女们哪方面有问题了。 “咦,毛家的菁娘也来应选?” 许薇姝听玉荷说了一通,也翻出册子仔细看了看,见最出挑的那几个里面,居然有皇商毛家的女儿,不觉惊讶。 毛家说起来到底是商家,就算大殷朝对商户的打压不算特别厉害,可像这样的选秀,他们家也不该送女儿进宫门。 玉荷皱眉:“回娘娘,这个菁娘得的评价极好,好几个内府出来的教养嬷嬷,都把她评为优等。” 按照以往的惯例,优等不能乱评,大部分优等的秀女,都要给皇子皇孙们。(未完待续……)I1292 第二百六十六章 气质 许薇姝对毛家这位千金的印象还是挺深刻。 虽然只是见过寥寥几面而已,说话都不多,也不大喜欢这人的性子,可因为那是毛家和她身边的人牵扯比较深,她总是时不时地就能见到关于他们家的情报。 当然,最近大部分是靖州这边的商队侵吞他们家生意的情报,明的少,暗中的多。 阿生和毛孩儿带队阴了毛家的商队几次,他们在暗,对方在明,且方容也没少帮忙,许薇姝事后看过结果,这些孩子们做得可真够可以,折腾的对方疲于奔命,丢了半壁江山,尤其是他们家主营的粮食生意,受到极大的冲击。 毛正清那个老头子为此处置了好几个毛家有出息的晚辈,要不是眼下乱世,靖州那边高产粮还少,粮食永远供不应求,毛家受到的就不是冲击,而是要破产的节奏。 许薇姝旁观始末,做出的结论就是毛孩儿会做生意,靖州的商队交给他一支,完全没问题。 方容还掏了一笔私房钱入股,打算让毛孩儿练练手,顺便给他攒钱。 许薇姝到是叮嘱了阿生几句,做生意归做生意,手上别沾血。 眼下做生意,正经的生意讲究个诚信,但同样有不少杀人不见血的见不得光的买卖。 一个商队走遍千山万水,把生意做到全国,一路回家,不死伤几条人命,那肯定做得不是大买卖。 粮食,食盐,铁器……这几样都是国之重器,想要触碰,就要有触碰的本事。也要做好流血的准备。 毛家能把生意做得这么大,赚得钱几乎能说是富可敌国,那是踩踏了累累白骨才成功的。 靖州商队同样要成功,固然靠着超出别人无数的技术和商品,不用像他们一样肮脏,可靖州这边不耍阴暗手段,不代表别人不使手段。不刻意去主动攻击。保护自己总是要的。 在大殷朝,尤其是现在的大殷朝,想保护什么。就要付出代价。 这孩子终究是毛家出来的人,流着那个家族的血液,他不肯认,不肯接近。提起来就满腔怒火和恨意,可他也还是毛家的人。偶尔做生意涉及到了,使绊子无所谓,真要动真格的,还是别人出手比较妥当。 弑杀亲人这种事儿。无论如何不合适。 “其实这个菁娘挺不错的,把她给竹哥儿一定有意思。” 许薇姝抿了抿嘴唇,有点儿想笑。 她当然不喜欢菁娘。却不能不承认,那是个比较聪明的女子。会对付男人,也会经营自己的生活,她要嫁给竹哥儿,肯定会努力让许家越变越好,改变局面。 可惜啊,竹哥儿现在不是英国公的公子哥了。 要是英国公府还在,这心思能动一动,如今就不大合适。 毛家再落败不堪,再是商人,他们家的女儿也宁愿做妾,不可能和一个落魄家族的公子哥联姻。 许茂竹就是马上考上进士,外出做官,进翰林院也好,外放做个知县也罢,都娶不了菁娘。 许薇姝也就说说笑话。 她和许茂竹没仇怨也没恩义,顺了老太君的意思,挑个平平常常,门当户对的女子便是,不会随便作妖。 仔仔细细地看了看,许薇姝没看中那些个正正经经大选的大家闺秀,就是看中了也不好拿下,到觉得孔大儒的外孙女挺合适。 孔大儒身份超然,在宫里做皇子皇孙的先生,却绝没有搀和进那一摊子乱事儿里。 将来别管皇帝这些子孙怎么争斗,总不会连累到他老人家。 这位老先生自己的孙女什么的,许茂竹不用想,不过,他还有个外孙女。 说起来,那孩子很可怜。 她的爹爹早年看着还好,挺上进,可后来不知怎么回事儿,就喜欢上一个妓、女,而且是疯狂痴迷,家也不要了,爹娘不要了,妻子儿女也不要了。 孔大儒自己读圣贤书,教导儿女也用心,可人家能被选为帝师,后来一直教皇子皇孙,怎么可能是个读圣贤书读傻了的?人家教女儿,可没教什么三从四德,人家的闺女,也是幼读史记,正正经经读书读出来的才女。 碰上这么个白痴丈夫,孔家千金二话不说,直接收拾收拾,带着嫁妆回了娘家。 孔大儒听完了始末,先安排女儿住下,就让他的儿子们带着下人冲到女婿家门口,逼着对方写了放妻书,还给外孙女安排好教养嬷嬷,顺便逼着对方分出大半儿家财给外孙女。 那一家子气得够呛,可孔大儒要仗势欺人,就这么做了,对方难道还能告御状? 真告御状,那位万岁爷向着谁那是肯定的。 他们这个陛下,对武人是多方防备,各种不好,对那些朝中的大臣,也不敢怎样信任,可对正正经经的读书人,对只教书育人,从来不干涉朝政的大儒,绝对是一百个,一千个放心,时时刻刻惦记着笼络。 孔大儒便是这样的人物。 他家的白痴女婿姓向,外孙女叫向一茹,这孩子在向家长大,虽然有个外祖父撑腰,可日子却过得很不好。 孔大儒的女儿命不怎么样,回了家没活几年,就早早去世,家里人伤心,渐渐的也就和向家老死不得往来,向一茹从小到大,在向家就和外人一样,尤其是她父亲娶了继室,生了儿女,她的日子就更加悲惨,后来还差点儿让她那个爹卖给个糟老头子当继室,幸好孔家多少还是肯维护她,总算没有太凄惨。 这一回选秀,孔大儒就动了人脉,也让她去,只有借这种机会,她才好光明正大地管外孙女的婚事。 向一茹的父亲不怎么样,可看情报。这孩子到是个不错的,性情坚韧,面对苦难不怨天尤人,会过日子。 许薇姝想了想,便把向一茹叫过来看。 她管着选秀,又是太孙,想看个女孩子到不是大事儿。 结果一见这女孩儿。许薇姝就忍不住感叹。闹了半天京城绝色的胚子这么多! 她再也不说参加选秀的女子们容貌寻常。 向一茹生得特别特别的好看,那种美丽,也许不是男人通常意义上认定的美丽。 她的皮肤不够雪白细腻。她的嘴唇不够小巧粉嫩,她的眼睛不够明亮,她的眉毛不够柔细,连她的身体。也不能说是婀娜多姿。 可她高挑,她身体的线条优美。她的身材符合最完美的黄金分割,她的皮肤健康有光泽。 许薇姝最喜欢的,还是她的气质。 那是一种春日里蓬勃向上的青草才有的气质,柔韧。坚定,一抬头看着你,眼睛里就仿佛在诉说着什么。略显悲伤,却并没有多少愁苦。 也许大殷朝的男人们不喜欢。可许薇姝看见这个女孩子,就觉得那些个受人追捧的娇花一般的美人,从此缺少三分颜色。 “来,坐。” 许薇姝让玉荷上茶,和她说了几句话,“怎么样,在宫里住得还习惯不习惯?” “还好,就是总不给肉吃,老吃青菜。” 许薇姝顿时笑了。 宫里的秀女们都担心吃得油腻了,口气不够清新,再说,吃多了肉,不小心伤了胃也麻烦。 御膳房的人都是人精,肯定不给自己找事儿,寻常给她们吃的都比较清淡,少油少盐,也没多少肉食。 这和当年许薇姝考女官时不同,女官到底就是入宫当差,又不是嫁给皇家当媳妇。 “行,回头我交代底下,天天得给你们来一点儿荤腥。” 向一茹也笑了。 许薇姝也难免问一些大众都会问的问题,例如说读过什么书之类。 向一茹就随口说了几本书,有经书典籍,也有话本游记,还说了一个列女传。 不过,女四书之类到不怎么读。 许薇姝又忍不住笑。 她以前也问其它秀女类似的问题,那些个秀女的答案大同小异,有显摆学问的,也有谦虚谨慎的,反正离不开什么女德之类,听得都快背会了固定答案。 她觉得要是哪一天她再次穿越成某个大家千金,碰上长辈问问题,标注答案能一口气给她背出三五个版本来。 像向一茹这般大方的女孩子,却前所未有。 “哎,配给许茂竹,有点儿可惜。” 但向一茹的命不好,父母双亡,父亲更是和她不亲,虽然她那个爹,最后老老实实娶了继室,也没能把他看中的女人收入房中,却恨上了前妻,连带着不喜欢向一茹。 向家那些人深恨孔大儒冷血无情,打压他们家,又怕孔家的势力,对这孩子只能敬而远之,不搭理就是。 因为这个,向一茹的婚事就不容易确定了,高门大户绝对去不了,就是嫁进去,也当不成正室夫人,可太一般的人家,孔大儒又担心再出来一个和这孩子她爹一样的混蛋。 门不当户不对,就是麻烦。 许薇姝见这孩子性子不俗,也就不顾规矩,直接给她透了话儿。 “现在没外人,我这东宫也传不出乱七八糟的消息出去,我想问问你,我要是给你说一门亲事,前英国公的嫡子许茂竹,你觉得如何?” 她本来以为,这孩子得大大方方说回去考虑一下,没成想,她当场就摇了摇头。 “我到想求太孙妃娘娘替我做媒……我要嫁给小猴子。” 许薇姝:“……” 小猴子是什么鬼?她好像记得,毛孩儿还有一个小名叫小猴子来着?(未完待续)I580 第二百六十七章 乱始 小猴子确实就是许薇姝家的毛孩儿,大名毛鑫,乃是方容给起的名字,因为他擅长商贾之事,所以就给他取了个多金的名儿。 如今这孩子可不比往常,不光自己手底下有好几间铺子,组建了商队,还是许薇姝手下大将,缺了他,她手头的生意说不得就要大受影响。 许薇姝眨了眨眼,实在弄不明白,眼前漂亮的女孩子怎么和毛孩儿那小子牵扯上的。 不过,向一茹一张嘴,就噼里啪啦说了一通话。 大意便是她前些日子出门,不小心碰到街上有拐子出没,她差点儿被拐了去,要不是毛孩儿出手相救,她的下场一定悲惨。 不止如此,后来她又和毛孩儿打过几次交道,一次看见他和智芳斋的老板谈香料生意,还有一次看见他一个人教训街边几个玩碰瓷的小混混,展现了一下他赌博的手艺和眼力。 “小猴子有勇有谋,更难得性子好,尊重女子,是难得的好人,我就是中意他。” 这姑娘到大大方方,丝毫不肯藏着掖着,半点儿也无南方女孩儿的娇气。 向家祖籍江南,家里其他女孩儿,却养得个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从不和外男接触。 许薇姝忍不住一笑:“好,回头我去帮你说这个媒。” 不管这件事成不成,许薇姝都打算把这丫头刷下去,她这样的性子,嫁给小户人家还好,要不然嫁给靖州那地方豪放汉子,肯定一生无忧。 但要许给京城这些龙子凤孙,当个侧室甚至侍妾。那日子就当真是没办法过了。 送走向一茹,许薇姝忽然叹息。 原来,这几个孩子也到了说亲的年纪。 在她心里,还把那几个当成娃娃,可他们却有已经开始有美人倾慕。 岁月倥偬,她怕是要老了。 向一茹走了许久,许薇姝没心思再看那些个‘花名册’。到对着铜镜看了许久。 镜子里的人影模模糊糊。瞧着还是很年轻,很美,很迷人。 她这具身体。似乎在一日日地趋于完美,但时光这种东西,永远不可能丝毫不留痕迹。 许薇姝握住一缕青丝,就从里面看见一抹银色。 方容今日听说自家娘子找他有事儿。推辞了几个结交的清流书生的邀约,早早回来。一进门,就见自家娘子对着镜子拔自己的头发,顿时吓了一跳,连忙上前几步。凑过去握住媳妇的纤纤玉手:“可别,养一养就成了。” 许薇姝失笑摇头,她其实就是矫情一下。没太在意。 头发便是全成了白色又有何妨! 像她这样的人,容貌皮相也就那么回事儿。难道还指望用一张脸留住自己男人的心? 这念头,想想就觉得别扭。 方容却沉默下来,脸上居然流露出几分愧疚。 “要是……” 要是当年姝娘嫁的不是他,换了别人,一定会让她舒舒服服地过富家太太的悠闲日子,哪里会东奔西跑,哪里会日夜操劳,以至于华发早生! 姝娘是佳人,本是得天独厚,容颜不改。 “我听说万岁爷的身体大好了?” 许薇姝推着他坐下,让玉荷给上了一盏茶,多少有点儿羞赧,就不想说自己因为一缕白发别扭的事儿。 方容闻言点头,目光却有些古怪。 “说是好得多,在朝上也显得精神十足……” 事实上,万岁爷自己觉得自己身体大好,还觉得他年轻了好些,最近几日,特别注重养生,挑了好几个据说有大福气的年轻女子进去伺候。 这些许薇姝最清楚,赶上选秀,那边万岁爷选了宫女,也要到她这儿来回一声。 紫宸殿大嬷嬷的意思,让她看主子的想法,在秀女里留几个好的给万岁爷。 许薇姝不能不答应,可心中只觉得讽刺。 那些女孩儿,最大的才十八岁,最小的不过十四,鲜花一般的年纪,就去伺候万岁爷这么个老人。 这把年岁的陛下,哪里真有心思和小姑娘发展感情,宫里能得他几分敬重的,只有皇后,连包括萧贵妃在内的高位嫔妃,在他看来,恐怕也只是玩物而已。 方容慢慢喝了口茶,低声呢喃:“……孙神医想做什么?” 所谓久病成良医,方容自己病了这些年,哪怕现在也不大好,他直觉地觉得,皇帝的身体其实并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健康,外表越是红光满面,内里说不定越不好。 孙神医给他治病治了半辈子,方容很清楚这位用药的规则,他用药极为稳重,不是像御医们开药那种四平八稳,而是慎重。 永远用最好的方法治疗病人,能治根,绝不肯只治表,同样的药效,一种对身体损害小,哪怕只小一点儿,他也要选这一种的。 可看看万岁爷的情况,几乎是骤然间就精神抖擞,明显用的是偏向虎狼之药的东西。 像方容这类久治不愈的病人,从来不信有什么大病能在最短的时间好转。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是至理名言。 但凡标榜你吃我一剂药,马上就能从一个卧床日久的病患,变成能上山打虎的壮汉的所谓神医,必然是骗子。 “他要从皇帝那儿骗些什么?” 方容一口一口喝茶,在心里翻来覆去地想这件事,他自己也有自己的盘算,哪怕知道孙神医有鬼,却很难去戳穿。 这点儿疑惑就这么过去,如春风过水,了无痕迹。 可方容在大殷朝,却是渐渐红了,谁都看得出万岁爷爱重他。 在政事堂,太孙当着几个丞相的面,向陛下献上平戎十策,深得陛下嘉许,几个丞相也都说,太孙有旷世之才。 别管底下有没有人说这是吹捧,反正万岁爷大笔大笔的赏赐赏给方容,大朝会上夸他夸个没完。 直接就说,哎呀,我这个好孙子文武全才,特别像我,有他在,是我大殷朝之福。 他这么一夸,夸来夸去,满朝文武对看出来,万岁爷是确定了,让太子这一脉,继承皇位。 只不过,他是想先让太子继位,再传给太孙,还是直接就让太孙继位,那可不好说。 但无所谓,儿子或者孙子,反正都是一家子,陛下还在的时候,相差不大。 即便太子其他几个儿子不满意,照样掀不起风浪。 也不是没人鼓动现任福王和他的弟弟争上一争。 福王却始终没有表态,也没给方容使绊子。 这日。 福王一进花园,耳边就传来两个清脆的声音。 “听说万岁爷赏了太孙一个园子,太孙妃要去赏花,京城闺秀名媛都到了,也不知热闹不热闹。” “哎,万岁爷心里只有太孙一个皇孙了,怕是连咱们王爷叫什么都不记得……” 福王停了停脚步,脸上露出一抹冷笑。 此时春日正好。 福王府里一派歌舞升平。 教坊司排了新的歌舞,福王闲来无事,便请了些人到家里给自家王妃解解闷。 喝了点儿酒,他干脆就去花园散散酒气,没想到刚一过来,就听见俩婢女私下里嘀咕。 福王不觉挑眉,只是不知道是谁的手笔,他这福王府可真不太平。 他不相信这是巧合,当然,就是巧合也无所谓,他还不至于傻到轻易就被挑拨成功的地步。 大家都是聪明人,皇家就没蠢货,太子都被废弃了一次,作为太子的儿子,他以前只希望能平平安安,有个爵位传给儿孙,不至于什么都捞不着,如今就算想争,也不是现在。 忠王不行了,进过大狱,就是被放出来,也只是遭软禁的命,恐怕不会如太子一般,还有翻身的希望。 可义王还在那儿摆着,他面上安分守己,呆在自己的王府不出门,但那也是万岁爷的儿子,还是曾经寄予厚望的儿子,不可能真的对那把椅子没心。 忠王、义王斗了这么多年,忠王终于不行了,最后却是便宜了太子一脉,义王怎么可能甘心? 在满朝文武眼中,义王的名声,其实比忠王好,他比忠王聪明。 “就让他做这个太孙吧,戳在前面当靶子,也不知有没有那个命!” 即便没打算去争,福王也确实心里泛酸。 正如这位想的,义王府邸此时并不如人们看到的那么太平。 当今义王,正在和身边的谋士下棋。 黑白棋子胶着,一时间还看不出胜负,义王的气色还好,不像外面传言中那样,闭门不出,心中不快。 到是和他对弈的谋士有些坐不住。 “王爷,您就当真这么看着太孙在朝中出尽风头?” 本来他家王爷的对手只有忠王,现在可好,忠王倒了,前太子到又蹦了出来。 义王笑了笑:“别盯着太孙!” 太孙之所以为太孙,正是因着太子的缘故,太孙是小辈儿,万岁爷更爱护,可只要太子真真正正地倒下,失去正统名分,不说皇上,就是文武大臣也不会再允许太子的血脉继承皇位。 方容的弱点不容易抓,可太子的小辫子,那是一抓一大堆,而且,哪个太子经历了废立,还能不和皇帝离心? 谋士一听便恍然,眯着眼睛笑了:“王爷放下,属下知道该怎么做!”(未完待续)I580 第二百六十八章 棋子 许薇姝喜欢的小姑娘,相中的是自家的毛孩儿,虽说许茂竹才是原主正正经经有血缘关系的堂哥,但在她心里,显然还是自家的小孩儿更亲近。() 那帮孩子懂得恩义,把许薇姝当师父般尊重。 什么叫师父,可不是后世那种略显浅薄的师生关系,那是比父母儿女还要根深蒂固的情感。 世上不孝子女数不胜数,欺师灭祖的却没几个。 一个人教养弟子,传下去的是自己的理念,自己存在于世寻求的道。 真正钟爱的弟子,那绝对比儿女更亲密,也比儿女更能代表自己。 哪怕许薇姝来自后世,可在这样的环境下沉浸多年,在她心里,弟子的重要性也同样不比儿女差到哪儿去。 洞箫山出身的一帮孩子,如今也差不多算是她嫡传的弟子,其中毛孩儿和阿生就是重要紧的两个! 和毛孩儿比,许茂竹算什么。 向一茹既然不行,那就再找其他的。 许薇姝进来也想给自己找点儿事儿,省得午夜梦回,总胡思乱想睡不踏实。 只是秀女太多,看起来还真是让人眼花缭乱,反正许薇姝看了半天,觉得秀女大部分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虽然有些容貌不怎么样,但表现得也是往端庄贤淑方面凑。 她甚至觉得,也许秀女们在家的时候,也和科举的书生一样,手里拿着通关秘籍,遇见什么情况,应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万一碰见哪个娘娘。就该怎么回话! 许薇姝私下里跟玉荷抱怨:“我记得当年考女官也没这样!” 就昨天一天,许薇姝见的女孩子们,连说话的口气都只是分成几类。 玉荷也笑:“哪次选秀不都是如此?那些皇爷们,也不想要特别有个性的妻妾。” 许薇姝吐出口气不说话。 其实,不能怪女孩儿们没个性,她们生在大殷朝,身上缠着一重又一重的束缚。她们从出生到长大。受到的都是同一种教育。 说白了,她们想攀高枝,想进了皇爷们的后院。那是本能的反应,为了家族,为了荣华富贵,为了能有好日子过。皇爷们要什么,她们就得变成样子。 可以是解语花。也可以是才女,别管什么样,总要放低了身段,先矮一头才是。 女儿生来就矮了一头。柔顺惯了,大部分都没力气脱开桎梏,去想一想自己想要的东西。 许薇姝见到这些千篇一律。至少表现出来千篇一律的女孩子,简直再正常不过。 对此。她忽然觉得无能为力,一时间也少了几分兴致,看了看,挑了个七品知县的女儿。 姓郭,叫郭彩梅。 这女孩子别的不说,至少敢说话,面对贵人也能不卑不亢,教养嬷嬷们道她性子有些硬,怕是得不了贵人的青睐。 许茂竹现下还真就缺少一个能够担得起事的妻子,许家到了如今的地步,养不起豪门贵女,也不会有贵女下嫁。 仔细一打听,郭彩梅跟着父亲读书识字,自幼管家,是长姐,下面有一弟,一妹。 两个弟妹的教养都很好,尤其是弟弟,读书读得不错,小小年纪就颇有才名,难得回家也乐意帮着家里干活,一点儿都不娇贵。 郭彩梅在一双弟妹面前也颇有威仪。 许薇姝不大应该管人家竹哥儿的事儿,自然不好光明正大地去提。 她还想着,要不要让两个人见一面,若是彼此印象不错自然最好,要是感觉不行,她也不会强求。 和方容一商量,方容根本没当回事儿,也不知道怎么弄的,郭彩梅就被刷下去了,然后许茂竹自己找了官媒,登门求亲,也就数日的工夫,两个人的婚事定下。 许薇姝:“……” 方容失笑:“这点儿事儿有什么好愁的,不就是一门婚事,两个人凑在一处,自然能相处好。” 许薇姝叹了口气。 这家伙当初也是先看中了自己,才来求亲,还是大手笔地求亲,如今对待别人的终身大事,却如此轻忽。 不过人家许茂竹半点儿都不介意,她也就没什么好说的。 春日到了,御花园里百花盛开。 宫里的娘娘们照例开始办起赏花宴。 作为每年都有的节目,许薇姝到还是头一回作为主子正正经经地参加。 往年她可是幕后工作者,赏花宴用的酒水吃食,还有名贵的鲜花,那才是她的任务。 如今不理会杂事,享受下太孙妃的奢侈生活,感觉到也还行,不是想象中那么难熬。 许薇姝在赏花宴上比较受欢迎,皇后不到,萧贵妃总把她叫到身边说话。 今年正好是选秀的日子,还时不时喊两个秀女过来展示一下才艺。 许薇姝一连好几日,欣赏到不同流俗的歌舞,琴艺,甚至连电视里曾经出现过的一边跳舞一边作画,也有两个秀女秀一秀。 可惜,即便秀女们随意抓住一个,也颇有才气,但她还是不喜欢,也没改变看法。 她们歌舞,弹琴,就算本身是真有能力,依旧带着一种功利的心态,弹出来的曲子,大部分都是为了迎合上位者的喜好,许薇姝也就看个热闹,可一对比,就会发现看这个的感觉,和当初考女官时,看到那些秀女们展示才艺时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 寻常人大约也分辨不出,可她就是不想体会,也阻止不了那种扑面而来的压抑。 “瞧,你看看那边的毛家嫡女如何?”萧贵妃面上带着一丝无奈,低声道,“姝娘也知道,太孙现在身份不同,身边没几个伺候的人可不行。要我说,你不如主动些,选个能拿捏得住的,省得万岁爷回过神,再给他指一个身份高贵的侧妃。” 萧贵妃显得不太乐意说这些,但皇后病着,她管后宫。这些话总要说一说。 “咱们这一届秀女。论家世,毛家算是不上不下,毕竟是商户之家。上不得台面。” 许薇姝也不恼,视线落在正给宫妃们抚琴助兴的身上,笑道:“娘娘哪的话,我到巴不得万岁爷想着太孙。再给他挑个好的,东宫这么多事儿。我到真有些忙不过来。” 却没接话茬,也没提愿不愿意让毛菁娘进门。 她前几日就发现了,毛家在造势,给菁娘身上添加了不少光彩。说她贤惠大方,温柔善良,更重要的是。毛家的当家毛正清透露出一点儿口风,他给出的嫁妆里。竟然有遍及全大殷朝的三十家粮食铺子,五十家绸缎庄,还有其它零零碎碎的生意,那是毛家的商铺,可不是一般的小铺子,如此大的手笔,怕是无论哪家的正室嫡妻也比不上。 连东宫这边,也到处传扬毛菁娘的好处。 许薇姝只是有些奇怪,这事儿查出来是太子妃做的,只是太子妃如此又能有什么好处? 毛家的女儿给了方容,对方容来说,不算坏事儿吧。 她不知道始末,也就无从插手,只是和方容一商量,他就笑得很是奇怪。 “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太子妃的手段还有些稚嫩,毛家到是还像一样心大。”方容摇头,拉着自家媳妇的手,让她一块儿倒在床上,小声道,“放心,我可不想要一个和毛家有牵扯的女人进家门。” 他一提起毛家,就不自觉带出几分厌恶。 说起来,天底下会跟丈夫谈论一个,好像要当自家丈夫小妾的妻子的,恐怕寥寥无几。 在外人看来,许薇姝大约也是一朵奇葩。 结果没两日。 毛菁娘果然进了东宫。 可惜,不是给方容,而是太子把人给要走了,还是亲自去和万岁爷要的人。 她是小选出身,进了东宫伺候太子,一开始也就一个侍妾的位份。 毛菁娘悄没声地就进了东宫的门。 许薇姝作为晚辈,不能管公爹房里的事儿,但她这会儿管家,到是吩咐下面给收拾屋子摆设,又让厨房做了一桌酒席。 给毛菁娘住的房子,和寻常侍妾也没什么不同,很狭小的两居室,她住一间,再分配一个宫女进去。 许薇姝多少有些好奇,不知道这位非珍馐不用的千金,在这种房子里,住得惯住不惯! 一晃眼的工夫,春日过去,选秀的结果总算是出来,许薇姝把这一群秀女送出宫门,算是功德圆满。 皇室子孙们家家户户添美人,可许薇姝实在没想到,最出风头的,竟然真是毛菁娘。 她一到东宫,就得了太子的独宠,东宫那些各具特色的美人们,一时间都成了透明人。 而且毛菁娘会做人,在宫里的名声居然还挺好,宫人都说她为人端庄大方。 许薇姝听了眨了眨眼,也没说什么,玉荷却觉得别扭的很,私底下不免唠叨:“端庄大方?一个侍妾要那么端方干什么?” 她就是觉得,毛菁娘一来,东宫那些白痴宫人竟然拿她和自家主子比,实在不像话,她只是个侍妾之流,太子的侍妾,那也是侍妾,自家娘娘那可是太孙妃。 许薇姝到不会生气,只是奇怪而已。 晚上抓住方容便不免探问:“毛菁娘进咱们东宫是做什么的?美人计?” 方容皱眉:“我也很意外,总觉得不妥。” 想了半天,他苦笑道:“没有人真能无所不知,掌控所有的局面。” 他的确不知道毛菁娘这一枚棋子为什么下到了太子身边,不过也没担心,毕竟,他从来没有把区区一个女子放在眼里过。 许薇姝想不出来,也就不去操心,作为晚辈,再怎么样也管不到父亲的房里去,何况那个父亲还是太子。 就是这么一点儿疏忽…… “娘娘,娘娘,太子御前失仪,万岁爷大怒,太孙已经赶过去了,皇后也在,您快点儿去看看吧。(未完待续) ... 国姝 第二百六十九章 失态 太子和皇帝闹别扭,太孙去还算说得过,她一个女人,还是孙媳妇去干什么?看笑话不成! 许薇姝第一个反应,想让下面的人都闭嘴收声,全当不知道。 无论是因为什么闹起来,闹大了都不好,传出皇帝和太子不和的传言,那简直要朝野动荡的,万岁爷暴怒过去,说不得也要下封口令。 问题是皇后也在。 许薇姝皱了皱眉,还是让玉荷帮忙穿戴整齐,也没坐车,直接让人撑了伞就向紫宸殿走去。 一进紫宸殿,许薇姝的脸色就有些变了。 万宝泉守在大门口不稀奇,那是万岁爷身边伺候了大半辈子的老太监,在紫宸殿,他就代表皇帝。 但郑峰郑公公也在,就有些不对劲。 许薇姝做过女官,知道万岁爷身边的郑公公也是老人,从小就跟着万岁,跟了三十多年,深得陛下信任,不过,他轻易不在人前显露,时常为那位主子处理一些不宜声张的事务。 有传闻说,他是夜行人出身,说白了是卧底,当年跟着齐王时,也是齐王的心腹。 杂念一闪,许薇姝面不改色,客客气气地打过招呼,万宝泉就进去传话。 没一会儿,大嬷嬷出来道:“太孙妃娘娘来了?皇后娘娘在呢,您赶紧过去。” 皇后就在后殿。 许薇姝一过去,就见她脸色灰败,整个人的精神气都衰退了下去,如果真按照面相看,她就属于死气汇聚中庭,寿数将尽。回天乏术。 “姝娘来了?” 皇后叹了口气,就让身边的宫女给看座。 许薇姝连忙趋上前行礼,才小心地在绣墩上坐下,仔细一看,皇后的神色恍惚,手里的茶水冰凉,也不知正想些什么。 她心里有点儿难受。虽然和皇后不熟悉。但皇后在宫里人缘很好,为人公正大方,很得女官们喜欢。 且皇后待她也算不错。从来都是客客气气,就是当初她是英国公府的千金时,皇后也没怠慢。 如今她还不到衰老的年岁,却命不久矣。 皇后拉着许薇姝的手。低声道:“你公爹糊涂了,万岁请孙神医给他看病呢。一会儿你过去照顾你婆婆。” 许薇姝轻轻颔首。 就这么几句话,她就听出来,太子病倒,这病有些不对。太子妃怕也不大好。 没一会儿,前面就有小太监来请,皇后才领着许薇姝出了殿门。走去御书房后面。 这算是前朝,时常有大臣出没。按说除了皇后,后宫女子不该来,不过许薇姝是太孙妃,也在例外之列了。 御书房后面是无卷斋,平日里万岁爷累了便去那歇息,这会儿外面站了七八个御医。 都是年岁过百的老御医。 许薇姝扫了一眼,黄御医这在,这位去年就退休,出宫养老去了,这次居然也被召进宫来,想必是事儿不小。 还没进门,隐约就听见万岁的咆哮声:“你说说你,你像什么样子,你知道你在做什么?” 即便咆哮,他显然也带着些隐忍,没有让外人介入。 皇后脚步一顿,显然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许薇姝也想往后面缩。 皇帝听见动静,停了停,高声道:“皇后来了?进来吧,我有些话要说。” 皇后叹了口气,扶着许薇姝的手,一起进去。 许薇姝进门也不敢抬头,只随着皇后行了礼,就老老实实地低垂着脑袋,站在一旁。 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方容跪在门口,脸上潮红,显得有点儿病态。 躺在软榻上,睁着眼,目光无神,直愣愣地看着帐子上挂的蝙蝠结,也不知想什么。 还有太子妃也在,同样跪在软榻前面,神思不属。 皇帝看了看坐在一边,闭目低声念经的孙神医,才回头冲着皇后道:“太子病了,你让人把西配殿的抱夏收拾好,让他住进去,好修身养性,调养身体。” 皇后怔了怔。 许薇姝也吓了一跳。 西配殿算是皇家人自己的小道观,皇帝有时候会去静坐片刻,也会召见道家的高人坐而论道。 可那地方也有好些年没有人呆过,让太子住进去算什么事儿? 皇后不敢说什么,只能应了,太子妃不停地哭。 一直默默不言的太子,忽然睁开眼,冷笑地看着太子妃:“你哭什么?若是不愿意跟我,我写放妻书给你,滚出皇宫去,省得以后一辈子跟着我吃苦受罪!” 他声音暗哑,阴测测的。 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 那些个伺候的宫人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退避三舍,恨不得自己变成聋子瞎子。 皇帝瞪视过去,运了运气,咬牙切齿,胸腔一鼓一鼓,显然气得不轻。 太子却闭了闭眼,再次睁开,目中一片死寂。 皇帝深吸了口气,忍不住上前两步,恨铁不成钢地喊道:“你这是什么样子?你可是太子,我大殷朝的太子,怎么能去吃阿芙蓉?你应该知道,自从前朝之后,阿芙蓉就是禁药,好人吃了,都会变得不人不鬼,你这个样子,要怎么做太子!”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皇帝气成这样,周围所有的宫人都跪下来瑟瑟发抖。 连许薇姝也感受到无边压力,扫了一眼周围,迟疑了下,还是跟着一块儿跪了下去,方容握住她的手,没有说话。 皇后叹了口气,走过去拉了拉皇帝,轻声道:“别生气了,小心气坏了身子,要是太子哪儿做得不对,你打他罚他就是,父子两个,哪里有什么隔夜仇?” 皇帝却疲惫地摇了摇头:“我真是失望,怎么会有这么个儿子!” “哼!” 周围的人都心下叫苦,不知道怎么安抚帝王的怒气,太子忽然冷哼了一声,坐起身来,静静地看向窗外,“我是不合格,我是愚蠢,可这还不是父皇你逼我的?” 所有人心里都咯噔了一声。 皇帝一怔,慢慢转身看着他:“你说什么?” “我有说错?” “我有说错,当年父皇地位不稳,所以立我为太子,制衡那些大臣,可这个太子,您立得不甘不愿,后来我兢兢业业,无一日不想做大殷朝合格的太子,可父皇您呢?您敏感多疑,我做什么都是错,我上进,你不高兴,我习武,您不高兴,您眼里只有忠王和义王,一早扶持他们来分我的权柄,您玩起平衡这一套来,玩得高高兴兴,好吧,您是皇帝,由着您高兴就是,就是您说我家韩双是逆贼之女,逼死了她,我也不能怎么样,还老老实实地去羌国做人质,在异国他乡挣扎,你知道我等了多久,多久才能返回故乡?” 太子忽然大笑,笑得眼泪流淌,“我回国面临的是什么?不是您的疼惜,而是更深的猜忌,我一个人在羌国多年,回来却发现我的古旧,我的恩师,那些支持我的大臣们走得走,贬的贬,什么都没了,连我也一转头就成了弃子。” 屋内一片寂静。 连许薇姝都怀疑,自己会不会被灭口,更别说那些个宫人,她伸手在方容手心里写字——怎么回事儿? 如今形势大好,太子这边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怎么又闹出这等事! 现在谁都看得出,太子是宜静不宜动,他占据主导地位,合该老老实实呆着。 反正忠王不行了,义王也触犯了皇帝的忌讳,他只要立得够稳,赢面很大,忽然闹出来,绝对是不智之举。 方容拉了拉自家媳妇的手,没有回话。 皇帝这会儿浑身颤抖,脸色胀红,几乎是站立不稳,方容连忙跳起来去扶他。 皇后也凑过去给他顺气,一怒回头,瞪着太子恶狠狠地道:“还不给你父皇赔罪?真是,真是……” 她终究不是太子的生母,也不敢说太子忤逆不孝的话。 皇帝看了眼方容,见他脸色煞白,身形单薄,满脸的急切,心中的怒火略微减弱了些许,怒气收了收,冷声道:“万宝泉,今日之事若是有只言片语传扬出去,你自己知道该怎么办!” 万宝泉冷静地磕了个头,恶狠狠地扫视了一眼周围的宫人,一群宫人都闭紧嘴巴。 皇帝才踉跄了下,举步出门,吩咐门口的御医好好给太子诊治,又吩咐下面,只道太子病重,没事儿别来打扰。 有他这句话,恐怕所有人都见不着太子的面了。 许薇姝根本不知道自己来这一趟是因为什么,她看得出,皇上本来有话说,结果让太子一气,又给吞回去。 方容还不能走,太子现在的样子,他总不能不管不顾,而且陛下刚离开,郑峰就来传信,说是万岁爷请太孙过去叙话。 许薇姝只好一个人回东宫。 她一出门,玉荷就凑过来扶着她慢慢走,顺便压低声音把事情的始末说了一通。 今天万岁爷召见政事堂的几位相爷,太子和太孙作陪,太子忽然呵欠连天,坐立不安,整个人一副酒色过度的模样,陛下问了好几句,他都走神没听见,万岁爷一下子就怒了,大臣们刚走,就把太子骂了一顿,没成想,太子忽然发狂,竟然在万岁爷面前失态昏倒,这才叫御医过去。(未完待续) 国姝 第二百七十章 默契 “紫宸殿那边的小圆子他们私底下都说,太子爷是着了道,怕是染上了阿芙蓉。” 玉荷声音极为细微,脸上也汗渍淋漓。 这不是闹着玩的! 阿芙蓉在前朝曾经盛极一时,连太医院也多用这种药,只因为娘娘主子们总是胸闷,精神不济,吃了阿芙蓉便浑身舒坦,心情大好,待下面也和蔼,一度被认为是神药。 下面那些奴婢们,也乐意给主子用。 后来才发现这东西其实是祸害,长久食用,必然成瘾,这也就罢了,还有损寿元。 前朝末期,几个皇帝早夭,不得不说都得有这方面的原因。 那阵子有藩国竟然将此物作为贡品进贡给大内,说是能延年益寿。 当时御医也弄不清楚药性,好些皇室中人都着了道,从幼年开始,就吸食不停,到长大了,无不依赖药性,无法戒除,到个个都一门心思玩这东西,哪里还有奋发向上的进取之心? 到了今朝,朝廷一早下旨,集中所有的阿芙蓉,全部焚毁,若是随意滥用,不光是杀头,还要抄家灭门。 玉荷早就听说,那东西已经很少见,至少市面上的药铺一般买不到。 虽然本朝因着圣上也读医书,知道医理,言及那阿芙蓉虽是祸害,可善用之,也能治病救人,不可一概而论,到放松了管制,只严格控制用量,也只有官府许可的药铺,才有药卖,且买药必须遵循医嘱,实名记录。尤其是不能随意制作。 多年过去,许薇姝是听说阿芙蓉在大殷朝渐渐绝迹,也只有边境上几个州,好像还有私底下顶风作案的。 回到屋内,许薇姝晃晃悠悠坐下,宝琴连忙端来热水,给她泡泡脚。又往膝盖上敷了一层膏药。刚才在紫宸殿跪得时间不长,可惜那地方没个有眼力的宫人会给她用软垫。 再让玉荷给她煮了点儿清肺热的汤水喝了,许薇姝才沉下心。这会儿也不知能做什么,干脆不闻不动,拿了针线篓子过来,随意做几个小香包玩。 一直到深夜。方容才回来。 宫人们不用吩咐,全都退走。只留下两个婆子守在门口,以防主子们想叫人。 许薇姝什么都没问,扶着他坐下,走过去轻轻地给他按了按头。揉捏肩膀。 她的力气极大,揉的比专门干这个的还要舒坦,方容略微蹙起的眉头。也舒缓开来。 今天发生的事,一点点在脑子里回放。 方容闭上眼。轻声道:“内府那边天翻地覆,都在查阿芙蓉的出处。” 可这个不好查,这几年不比以前,朝廷内忧外乱众多,哪里还心思管什么禁、药,边境上几个州县,几乎是明目张胆地开始做这种生意,走私盛行。 因着大部分是送去祸害延国,连朝廷这边,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京城捞偏门的同样不少,从这方面查,怕是要一竿子给指到边境上去了。 “哪怕是只查宫里,也查不出什么,最多抓住几个替罪羊。”许薇姝叹了口气,她在宫里做过女官,深知宫里的事儿最复杂,连万岁爷动手清查,也要小心谨慎。 那些宫人们虽然干的都是伺候人的差事,身份低得很,可实际上,是人就会有自己的小心思,想让他们真正忠心耿耿只为皇帝,那是做梦。 “别想那么多了,早点儿歇着,事情没明朗之前,我就稳坐东宫,什么都不管。” 许薇姝招呼玉荷端水洗漱,洗完了就拉着方容上床休息,自家男人天不亮就得干活去,有时间还是多补充睡眠。 方容也笑了,目光闪烁:“是,确实不好动,最好也让那些朝臣和宗室贵胄们按兵不动。” 许薇姝看了他一眼,心里也不禁想说自己男人就是聪明。 要是太子被废弃,满朝文武都按兵不动,连一个求情的也没有……嗯,最好再多几个落井下石的。 这会儿看看太子有什么罪名,尽管传得沸沸扬扬吧。 不是特别了解皇帝性子的人,绝对不敢走这一步险棋。 许薇姝侧头看向自家丈夫平静的脸,忽然有一种感觉,他对待那位君王,有一点儿莫名的冷酷。 不是没有敬爱,只是敬爱中仿佛夹杂了仇恨一样。 眨了眨眼,许薇姝不免失笑,看来她的脑子都快糊涂了,方容是万岁爷的亲孙子,争夺皇位或者可能,但上哪儿找什么仇恨去。 之后仿佛风平浪静。 万岁爷上朝也没出什么差错,只是下了旨意,太子病重,谁都不能去见。 满朝文武就没有一个提出反对意见。 连皇家的那些宗室长辈,也都沉默无言。 到是义王进宫来看太子,还去万岁爷那求情,跪了两天跪到昏死过去,才让送走,万岁爷还请了太医过去。 外面纷纷扰扰,许薇姝这些天就真没出门。 东宫里一些事务都交托给几个女官和嬷嬷处理,她一直在不停地做针线。 一直坐到天色都有些暗了,宝琴她们有点儿担心,都劝自家主子出去走走。 宝琴以前就没见自家主子做这么长时间的针线活,往日她能想起动两针,就算那几块儿绣布的造化了。 “娘娘要是嫌外面乱,不如在东宫转转,绮梅园那边养了好些名贵的花草来着,您老是不去看,连薛嬷嬷都不高兴呢。” 玉荷也小声劝了几句。 许薇姝也知道,因为方容好几日行色匆匆,她们又知道太子出事,担心她坐在屋里胡思乱想。 两个小丫头是好心好意,许薇姝也的确有点儿烦闷,心情不平静,就放下手里的东西,打算出去转一转。 宫里此时不太平,御花园那种危险地方还是不去为妙,玉荷她们拎着茶水点心,打上遮阳伞,一路进了绮梅园。 这是东宫的小花园,虽然有一个梅字,可除了梅树,同样是百花盛开,不乏名贵花木。 中间还有一棵长了一千多年的古榕树,依旧枝繁叶茂,不光是东宫里的人喜欢,连帝后都非常爱护,光是伺候它的宫人就有两个,每日什么都不做,只盯着它。 许薇姝转着转着,就转到榕树附近去,结果一抬头,看见万宝泉和郑峰立在假山一侧,登时停下脚步。 皇帝就坐在树下,愣愣地看着那棵古树出神。 方容站在他身后,也没有动,眼角的余光瞥见自家媳妇,就使了个眼色。 许薇姝连忙转身,不着痕迹地想要退出去,刚一转弯,就见万宝泉一路小跑,满脸谄媚地过来。 “娘娘,万岁爷有请。” 他这个老太监,往日里威风八面,真对上一小辈,居然也能弯的下腰。 许薇姝:“……” 万岁有请,谁敢不去。 许薇姝就慢吞吞走过去,行了个礼,陛下没说话,她也就老老实实走到自家男人身侧站着,什么都不说。 空气很清新,花木的芳香在半空中弥散。 暖风袭来,几只蝴蝶翩翩飞舞。 “太子怨恨我,也不是没有道理。” 刚才皇帝暴怒,现在却显得平静到冷酷。 “他是太子,可我现在要是废了他,恐怕连一个会为他说话的人也没有,太子三师在几年前就有两个告老,一个病逝,现在东宫用的人,都是朕给他的。” 许薇姝很想当自己不存在。 这些话,皇帝不该和孙媳妇说! “当年你父亲在的时候,我要废太子,他就据理力争,吐沫横飞的,喷了我一头一脸,喷得我恨不得立即把他拖去午门外斩首示众,这会儿我幽禁太子,谁还会为他说半句话?父子情分到了如今的地步,他怨恨我,怎么不正常!” 许薇姝低下头,假装自己不存在。 也不知道皇帝发什么疯,反正伤春悲秋了半天,周围死寂,谁也不敢吱声。 天色渐晚,月上当空。许薇姝的肚子都等饿了,忽然就听见,咕噜咕噜两声。 皇帝怔了怔,扭头。 一瞬间,好几道目光射过来。、 方容捂住肚子。 许薇姝也捂肚子,捂住了才回神,貌似叫的是自家男人,一抬头,便见方容一本正经地行了礼道:“皇爷爷,我晌午过了就没用点心。” 皇帝渐渐柔和了眉眼,身上的寒气也散了散,“那就吃点儿东西。” 也就不吃什么复杂的了,许薇姝直接让厨房上了一大锅牛肉面,连万宝泉,郑峰那几个宫人一块儿吃。 方容很自然地先给万岁爷盛一碗,又给自己和媳妇盛。 “孙儿和姝娘爱吃辣子,皇爷爷要是想要什么配料,让万公公伺候您。” 他麻溜地给自己和媳妇碗里加了黄瓜条,炒木耳,又加了一颗煎蛋,浇上蒜蓉辣酱,拌了拌就往嘴里吃。 皇帝忍不住看过去,他那个挑食到令人发指的孙子,和他的妻子简直是一样的动作,脸上的表情同样满足,都是吃一口面,喝一勺汤,你给我夹点儿菜,我给你加点儿酱汁,默契得让人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这大概就是夫妻相了。” 皇帝光是看,也觉得有了食欲。 万宝泉大喜,连忙给他盛上面,早知道出来发泄一通,万岁爷会痛快了,他早就撺掇着万岁爷出来,省得好几日茶饭不香,连带着他们几个伺候的都心惊胆战。(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一章 显露 一顿饭吃完,皇帝的精神也觉得好了些许。 往日他服食丹药,总不觉得饿,大约是丹药药性足,不适合食五谷杂粮,有点儿辟谷的意思。 可如今吃饱喝足,到更觉得痛快。 当然,便是不饿,皇帝也不很在意,只顺其自然而已,毕竟精神旺盛,没觉得哪里不妥。 丹药用的方子极好,虽然因为珍贵,不能轻易示人,怕再招来别人的觊觎,可皇帝自己对这些东西也算精通,还是能看得出药好不好的。 就连天教高人炼制的药丸子,和这个比,同样差了不止一筹。 吃了几个月的药,孙神医也说他身体补养的还行,只要注意休息,不可耗神,必能长寿。 不是皇帝信任孙神医,实在是那群御医们过来看,也只叮嘱让他小心养生,一点儿有用的实际话都没有,且孙神医是个医生,无欲无求,一辈子治病救人,从不与人相交,唯一一点儿爱好就是炼丹,自从来了皇宫,连出去都少,更别说和达官贵人,皇子皇孙们联系,自然可信。 更重要的是,孙神医拿丹方炼药,药材都是内府进上来,他看过,并不是虎狼之药。 他自己也相当愿意相信孙神医的话,因为只有信了,对他本身才最好不过,若是不信,岂不是说他当真活不了多久了? 人越老,越怕死亡,皇帝也是人,对死亡的恐惧更深。 虽然他多年来派人修建皇陵,希望能在作古之后还能在地下继续做他的皇帝,但谁知道人死之后是不是当真有灵。谁又知道,他一个皇帝死了会不会和寻常百姓一般,也要下鬼门关,经历轮回。 能晚一些死,总是好的。 他想长生不老,却知道不可行,能再多活个一二百岁。甚至只多活上几十岁。他也能心满意足了。 回过头见方容和姝娘坐在一处,偶尔细语,眉间只见温柔。老皇帝脸上也渐渐露出一丝笑意,心中松快了些许。 享受了一下家庭的温情,皇帝又意气风发地去上朝。 太子出事,虽然万岁爷下了禁口令。可该知道的还是都知道,不见义王做出一副急迫之态进宫。闹得宫里消息想阻拦也阻拦不住。 朝臣们都等着万岁爷大发雷霆,私底下也暗潮汹涌,互相串联。 他们肯定得商量商量,看看要怎么处理。 太子乃国之储君。干系重大,一个堕落的太子,大殷朝肯定不需要。只看万岁爷是直接二废太子,还是要等着局面缓和些。再找其它借口发落。 不过,万岁爷不开口,一帮子朝臣这会儿可都没心思当出头鸟,找不自在。 正值小朝会。 满朝文武在列,陛下高座,气色平和,似乎一点儿都没有生气,好像宫中传出来的都是假消息。 底下那些官员们面面相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到是几个老臣老神在在,全无意外。 那可不是刚登基的年轻陛下,坐了几十年的皇帝,难道还会喜怒形于色? 当皇帝的,本来就不会让别人轻易察觉出他的心思,但凡脸上表情明显,那必然是他本身就想让你察觉出来。 “诸位卿家,今年正是大比之年,各位需得尽心竭力,为我朝选拔英才。” 皇帝朗声笑了笑,扭头问方容,“我记得太孙还说手下人手不够用,那你就自己出出力,想要人才,自己选的才是最合适的。” 方容含笑点头。 “陛下一言既出,可不许反悔,我以前几个文书都要去考科举,考到好名次,恐怕要放出去历练,身边还真人手不足,确实该招揽些人才。” 方容立在殿上,位于众臣之首,头戴珠冠,身披紫袍,言谈间不卑不亢,显然和万岁爷的感情极好。 底下的大臣们都吃了一惊。 他们还当万岁爷生太子的气,连带着也要影响到太孙,却不曾想,今日朝会,万岁爷对太孙殿下没有任何不同。 他们也才发现,那个在他们印象中病弱的太孙,其实早就成长到他们触手难及的地步。 如此年轻,如此有活力。 皇上看他的表情,明明就是寄予厚望的表情。 好几个本来有些想法的大臣都改了主意,打算最近低调再低调,情况不明,不轻易发表意见。 王朝更替,新君人选,在当今圣上尚在时,是个敏感的问题,不能不考虑,却也不该多考虑,都是圣上的儿孙,只能让万岁爷自己去做主。 下了朝,方容含笑推拒了几个大臣的邀约,一回东宫,就蹙眉沉思,略有些不高兴。 许薇姝一看他的脸色便笑了,自己捧了杯红枣茶递过去:“我觉得这样挺好。” 身为太孙,他不可能一直低调。 以前低调,摆出一副不为名利所动,不想要那个位置,变成太孙其实是天上掉馅饼的表情,那是为了让对手麻痹大意,也为了让万岁爷放心。 现在皇帝让他走上前台,他也只能走了。 再说,若是他真有想法,想要成就大业,现在自然不能退缩,总要让文武百官知道他的能力才是。 许薇姝坐过去,低声道:“说起来,我家郎君军功也有了,在靖州这些日子,把靖州治理得井井有条,可见有才,名声也有,孝悌之名,名扬天下,又是正正经经的太孙,占着大义,如今大大方方地站在前台,展示自己的能力,理所当然!” 方容点了点头:“也好,至少手下人的心能定一定。” 自从他做了太孙,手底下的人就跟打了鸡血似的,个个奋勇争先,可他另有思量,总是压制,不许他们太张扬,甚至自己也越发低调,到让手下人有些不安。 既然做了太孙,担了名分,就是退无可退的事儿,别的兄弟们,无论谁当皇帝都无所谓,反正少不了能捞到一个郡王当当。 方容却不同,别管哪个叔叔或者兄弟上位,都得先弄死太子和太孙,否则名不正言不顺,对方肯定不放心。 到了这个地步,他要是不坚定不移地表现出自己能够胜任,能够走一条成功之路,恐怕跟随他的人就会惶恐。 人心不稳是大忌。 可万岁爷来这一招,对付太子的敌人恐怕也会知道,他们的谋算没起作用,万岁就是放弃太子,也不会放弃太孙。 前面隔空交手,对方害了太子,令他身上也有污点,方容只在陛下面前哀了一场,略微暗示,就让那位自己脑补,太子已经孤立无援,满朝文武都不在乎太子,令皇帝起了怜惜之情,也愤怒不已。 他的确先是皇帝,另外才是父亲,可无论作为皇帝还是父亲,都无法忍受朝臣们在他没死的时候就开始战队,还要干涉储君之位。 这么一来,方容的地位还是很稳固,对方没达到目的。 “下面恐怕是真要兵戎相见。” 方容苦笑。 他一开始没想过自己会坐到这个位置上,就是当真被立为太孙,他也是满头雾水。 在他的想象中,他肯定要插手夺嫡之事,但只要把忠王和义王拉下来,之后谁继位都好,太子复出,自然无妨,若是不能,小十五,小十六,全是不错的选择。 但他还来不及筹谋新君之事,他到先成了太孙,这也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只是好几个赫赫有名的神医,大殷朝的,羌国的,还有延国的,都说他方容若多思多虑,必然英年早逝,寿数极短。 此事皇帝怕也知道的。 方容着实不明白,为什么当今陛下,会让一个活不长的孙子当太孙。 这些话,他都不会和姝娘说,他又不傻,哪能与心爱的妻子说什么自己活不了多久,所以好奇皇帝选他的缘由。 方容躺了一会儿,实在睡不着,便起身点亮了灯火,静静地看向姝娘。 姝娘抱着被子,可能是觉得冷,整个人团成一团,蹭了蹭就靠在他怀里,玉面略带几分潮红,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嘴角含着笑意,整个人那么轻松自在,让人看着便觉得幸福。 方容忍不住伸手抱住媳妇,由着她在怀里舒展开身体,手臂上沉甸甸的,心里却踏实满足。 他不由想,要是还有机会,他会不会不选这条路,只和妻子做一对神仙眷侣,过平静的日子。 可惜,人生容不得自己选择,他也没得选。 轻声叹了口气,方容小心地抽离,又替姝娘盖好被子,走出房门。 他一出来,眼前就无声无息地多出一黑影。 “孙神医还是不肯见我?” “是,孙神医只说,主子只管按照主子的想法行事,他做什么都不会坏了主子的事,只别在找他,若让陛下察觉二者关系,只会徒增事端。” 方容顿时皱眉。 想了想,如今形势一片大好,忠王已经完了,他也不会再让义王有出头的机会,孙神医要做什么就随他吧,他和孙神医莫逆之交,可对方并不是他的手下,人家的行动,本来就用不着对他交代。 “算了,叫卢玉衡,徐峰,马云,王贤过来。” 今年北面没怎么下雨,旱情初显,又是朝廷的大比之年,恐怕谁都顾不上那些,说不定为了隐瞒,底下要不顾灾民死活,他总得提前做准备。 书房的灯,一亮便是一夜。 许薇姝起身时,旁边的被褥都有些冷。(未完待续) 国姝 第二百七十四章 闲散 皇帝最近精神还行,问问那几个本来宫女当得好好的,就因为颜色鲜亮,就莫名其妙做了美人,侍寝之后下半辈子只能老老实实呆在皇宫终老的女人就知道了,这位万岁爷把这种事儿当成一大任务,每十天要两名女子侍寝。()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侍寝之前,还要测算八字,还要他们去吃个三日的斋饭,反正规矩一大堆。 也不知道小姑娘们心里头难不难过,面上却是个个都乐呵的很。 不过宫女平日里便是爹娘去世,脸上也要笑,绝不能哭,哭是大忌,光看表情,的确是看不出个一二三来。 “今年春闱,容哥儿做得不错。” 皇帝有精神,皇后也高兴。 “岂止是春闱,咱们容哥做什么做不好,还记得他从靖州献上黄金米时,万岁爷可高兴得多吃了两碗饭。” 所谓黄金米,就是新品种的玉米。 因为方容一开始没说名字,皇帝就叫它黄金米,早年也不是完全没见过,可却真不知道它的产量很高,更不知道它还真能在并不算肥沃的土地上生长。 皇帝一高兴,就给了个新名字。 如今满天下都管玉米叫起黄金米来,就是许薇姝听着特别别扭。 正好说起这个,这日天气不错,两口子就换上常服,去春耕园看看御田。 要说这个皇帝在位期间,可能有诸般不好,但他也不是没有功绩。 至少他注重农桑,早些年对在农业方面做出巨大贡献的人才多有褒奖。 就说这春耕园的御田,不说前朝,就是大殷朝前几任皇帝,也只是把这个当个摆设,因为习俗,不好没有,可平日不过是宫人们带着干活,皇帝一年能进两次园子就算不错。 但现今这位陛下。在这方面,却不是只求虚名,年年自己亲自动手种田,渐渐地甚至还练出一身挺不错的本事来。种地不能和积年老农比,但播种耕田,也是样样精通了。 眼下这么大把年纪,那帮子宫人可不敢当真让他劳累,万一累着了。那可了不得。 春耕园的大太监就使了个眼色,让个小太监过去和万宝泉搭了几句话。 “说什么呢?” 皇帝到耳聪目明的很。 万宝泉笑道:“万岁爷,太孙前阵子在春耕园玩,整了个新鲜玩意,要不您去看看?” “不就是水车?听说在靖州那边试过,极好用,能解除老百姓们干旱之苦,也是功德一件。[超多好看小说]” “万岁爷英明。”万宝泉嘿嘿一乐,“看来献不成宝了,不过。我听说太孙闲来无事着人勘定地图,这会儿成了七成,前阵子带着太孙妃在春耕园玩什么军事演习,拆了两间屋子,才搭建起沙盘,太孙因为让了太孙妃一局,输了一千两银子,前几日还为此唉声叹气来着。” 这么一唠叨,皇帝果然来了兴致,也不闹着要换粗布衣裳。去祸害那一片御田,转头就去看沙盘。 沙盘这东西,也是方容当初领兵时用过,下面层层上报。懂行的都知道这是好东西。 不说身临其境,好歹足够直观。 他早就见识过,也夸赞方容有巧思,这会儿却不怎么新鲜,可一进春耕园被拆了两面墙的房子,皇帝仔细一看。还是忍不住大吃一惊。 这沙盘可不只是大殷朝的,连周围羌国和延国的也囊括在内,墙上还挂着一幅巨大的地图,与沙盘放在一块儿,任何一个男人看了也很难不忽然升起一股开疆拓土的**。 也幸好皇帝不是小年轻,没那么大的冲劲儿。 不过,还是很喜欢。 看到这个,万岁爷自然没心思去耕地,连皇后都给忘在脑后,只顾着赏玩沙盘。 皇后和他做了大半辈子夫妻,也知道这人的性子,摇了摇头,转身自己玩去。 事实上,应付个半老头子,还是地位比自己高的,她也不大高兴,很是不乐意,谁愿意到别人那儿伏低做小,他是皇帝也不甘心,又不是什么一见便令美人倾心的美男子,要是没个皇帝的身份,看那些美人小姑娘们会多看他一眼才有鬼! 万岁爷在春耕园玩了半日,玩高兴了,回头让人把地图卷起来弄到他的御书房去。 那沙盘太大,不大好挪动,有地图就挺好。 只是这幅地图还不很完善,有一些地方涂了代表未知的灰色,让皇帝看得怪难受的,琢磨着以后一定要给补上。 回过神,却忍不住叹息。 可惜容哥的身子骨太差,要不然,将来一定是个能为大殷朝开疆拓土的一代明君。 如今,大殷朝确实缺少一个能够力挽狂澜的能人,而不是守成之君。 皇帝就是再高高在上,再听了一堆歌功颂德,他心里头其实明白,大殷朝就是一艘已经开始漏水的船,他这些年,只是做一些修修补补的工作,想要打造新船,已然精力不济。 “十年,十年时间。” 如果万不得已,自然只能寄望明日之君,可哪个皇帝,已经坐在皇位上的皇帝,不希望自己能长长久久地坐在这个位置上,带着自己的国家走向辉煌。 回过头,他不忘赏了自己这个可怜的,聪慧过人,只是没什么福气的孙子一堆药材。 许薇姝接了赏赐,点了点,居然都是非常名贵的好药材。 估计也只能宫里才能有这么多,寻常外面的药铺,有钱都不好买。 许薇姝挑挑拣拣,分了分,除了能给方容吃的,大部分入了库藏起来,以后说不定用得着。 方容的身体弱,这些药大部分也不能多吃。 许薇姝他们没太当一回事儿,宫里人却不免再一次感叹,没想到太子有倒下的趋势,太孙却如此得宠。 看万岁爷的架势,只看在太孙的面子上,太子爷也不至于出大岔子。 ………… 外面虽然时不时这边发生个水灾,那边闹个民乱,可京城到底还算太平。 这两年事多了些,不光老百姓们因着征兵啊,家赋税啊之类的事儿难过几分,连京中权贵也跟着担惊受怕,好不容易万岁爷似乎又有稳坐泰山的意思,好几年前就说病,病到现在还是稳得很,谁也猜不出他还能不能再坚持个十几年,反正是好事,改朝换代又是要闹乱子出来。 这会儿安稳些,又是大比之年,京中文人士子多如牛毛,再加上春暖花开,那些个百花齐放的园子们,自然生意兴隆。 京城人好赏花,什么百花会,赏菊宴,年年都要举办,但凡有资格举办的无不是相当体面的人家,也正因为如此,京中养花的人便多起来,花园子也多。 今年就有两家新开的,去年还出了一盆紫色的富贵牡丹,送去内府,进了上去。 皇后娘娘亲口夸赞了一句好,牡丹园就在京城变成了第一流的园子。 至少今年内,不会缺少生意。 牡丹园的老板也是个妙人,别人家的园子多是包给一人,用来开个诗会,办个花宴什么的,他却是每日开张,招待客人百名,出来一位才能进去下一位,凭票入场。 票价到是不算高,一票也就一钱银子而已。 就是好些个中等人家,说不得也能进去享受一回,还包一顿点心茶水来着。 但总体算一算,也并不算亏。 不过,人一多,就会杂乱,两个‘世仇’碰到一处,就不显得怎么奇怪。 今日牡丹园里就出现这等奇景,好些客人都没了赏园子的心情,连服侍的那些小厮,也都噤声。 忠王和义王竟然前后脚进了园子。 其实这两个人当然不是什么世仇,早年也表现过兄友弟恭,在万岁爷面前,更是没少互相关爱,别管心里怎么想,两个人在别人面前,绝不会表现出不和。 但前阵子二人相争的事儿,京城是无人不知,义王如今虽没立为太子,但在皇帝心目中恐怕还是有些地位,现在约束管制,不闻不问,好些人都猜测,那是皇帝想让新君施恩。 至于忠王,就完全不同。 他吃了猪油蒙了心,莫名其妙玩出简直和兵谏差不多的事儿,还把自己的父皇给逼得出宫,来了一出千里逃亡的戏码,闹这么大,关也关了,软禁也软禁了,那位万岁爷一到过年,还是把儿子放出来,没舍得一关关到死,大臣们谁不得夸一句万岁仁慈。 别说是皇家,换了别人家出了这种忤逆不孝的儿孙,那也要乱棍打死了事的。 “王兄瞧着到清减了。” 义王温文尔雅地先一步行礼,不给任何人挑出错儿来。 忠王到没搭理他,扫了一眼,只当没看见,径直登山。 牡丹园中有假山一座,上面有凉亭,从亭中向下看,正是万紫千红,算是观景最好的地处。 他一上去,义王也带着人,浩浩汤汤地跟上。 周围好些客人都特别有眼色,谁也不想插进去裹乱,万一要是打起来,他们可劝不了架,看看这架势,忠王身边带的侍卫那是绝对精锐。 义王也不同于往日文弱,身边也有高手护卫。 一群客人们,很是隐秘地互使眼色,从内心深处也多多少少有那么点儿看热闹的**。(未完待续。) ... 国姝 第二百七十六章 新鲜事 殿试和往年比,多了几分肃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往年虽然殿试也重要,可三年一次,再重要也就是那么回事儿,对于士子来说,金榜题名,改变命运,自然是天底下顶顶要紧的大事。 可上面那些王孙贵族,他们的子孙又不用参加这劳什子科举,人家生来就高人一等,寻常寒门子弟一辈子爬不上的高位,他们出生就已经预定,关注所谓的科举做什么? 今年却有点儿不一样。 金銮殿上,万岁爷端坐高台,却让太孙立在下首位置。 礼部尚书金泉皱了皱眉,私底下面君,忍不住唠叨了几句,说这个不合规矩。 进士是天子门生,正是殿试这一关,乃是皇帝亲自出题,亲自监考,三甲也是他老人家亲自点出来,才算天子门生,现在让太孙往这儿一戳,未免不妥,所谓天无二日,国无二君嘛。 金泉到不是不满方容。 事实上,满朝文武中,除了那些忠王和义王的铁杆,好些清流名臣,没卷进党争的,大部分还是乐意太子一脉脱颖而出。 太子向来宽厚,方容也是好性子的,尤其宽宏大量,再说,太子毕竟做了好些年储君,上位有底气,做了皇帝,也不至于和底下人斤斤计较。 换了忠王和义王,怕是又一场乱子要出。 金泉提出异议,也是想保护方容,出头的椽子先烂,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方容最近名声挺大了,很不必再给他添加点儿光彩。 当然,人家万岁爷自己不介意,乐意让孙子在金銮殿上露脸,让这一届士子认识认识未来的国家君王,当臣子的也没办法。 于是,这一年大殿上,温文尔雅的皇太孙一个人就把满朝士子给比了下去,也自然引来无数倾慕。 许薇姝也满高兴的。 和会试时成绩差不多。三甲排位相差不大,她那些学生里没有黜落的,到是拟定被排到同进士出身的学生,又有一个文章大有长进。前进了点儿,排到二甲末名。 卢玉衡居然也升了不少,得了二甲头名。 说起来以他那张脸,万岁爷都想点他为探花。 只不过,因为太孙在。卢玉衡是原来安王府出身,勉强还算是心腹,一甲三人的影响太大,要跨马游街,真中了探花,说不定招人诟病。txt小说下载/ 主要还是卢玉衡本身文章不至于毫无争议,他要真才气逼人,无人能比,别说探花,状元也不是不行。 二甲头名就很好了。 三年一届。出了多少状元,可天下名臣,还是普通进士居多。 不只是许薇姝高兴,今年殿试的士子们,也都松了口气,觉得满幸运。 和前朝不同,大殷朝科举取士,会试时就按照成绩拟定三甲,等到了殿试,皇帝会大致上调整一下名次。但每年都有黜落,有些士子哪怕学问很好,仪态不好,品行不好。或者有别的乱七八糟的毛病,也有可能被黜落。 这还是太祖定下的规矩,据说是为了表明,科举取士,求才也求德。 不过这点儿却坑了考生们。 那些个考生辛辛苦苦终于金榜题名,都上了金銮殿。碰上哪里惹了万岁爷的眼,十年寒窗苦,全都白费,因为这个,痛哭流涕的有,疯癫了的也有。 当年许薇姝做女官,幸亏没赶上操持这些,只是听前辈女官们说过,到了大比之年,太医院那边老早就准备好各种药丸子,就是为了这些士子平平安安离开皇宫大门。 不过,今年却只黜落了两个,方容亲自在殿上把因为容貌不佳,还有太过紧张说话结巴的三人留下。 只因为这三个的文章言之有物,吹捧不多,看着比较踏实。 万岁爷也点了头。 黜落的都是下面报上来,说是品行不好,一个好赌,而且还卖妻卖子,另一个忤逆不孝,在联名作保的名录上做假。 像这两个这般的,这次黜落,就没有下回了,下一次肯定不会再有人敢给他们作保,而且进了考官黑名单,勉强能参加考试,也要落选的。 方容就趁机提议,以后科举取士,殿试黜落方面要有规程,不能因为莫须有的缘故坏人前程。 皇帝就笑了,还连连夸奖自家皇太孙有仁心。 连那些大臣们都点头称赞。 他们里面一多半都是经历过艰难科举,碰上殿试的时候,因为帽子歪了,多结巴了两句就被黜落,何等残忍! 也有大臣不以为然,觉得科举是为了选拔官员,那些个畏畏缩缩的人,学问好也当不好官,自然要赶走。 不过,他们心里这么想,也不能说,真说出来,就显得冷傲得罪人,是官场大忌。 东宫 方容去参加宴会去,许薇姝听了会儿现场直播。 一群宫女和女官们轮番过来玩,顺带着就说说哪个进士生得眉清目秀,哪个进士胡子都花白云云,听着挺有意思。 “人都七老八十了,考上进士还能干什么?就是当官,怕也是个糊涂官。” 几个小宫女叽叽喳喳。 许薇姝哭笑不得,那帮女官拿人家开玩笑取乐,也不怕遭报应,想想那些年老的士子也不容易。 考了一辈子,一大把年纪才考上,估计还是上面看在他年纪实在大,还有这份心气,算是安慰奖。 “娘娘,许家来信,许茂竹要成亲了。”玉荷捧着瓜果进门,给自家主子切好,忽然想了想道。 许薇姝一愣,要不是玉荷提起,这阵子事情多,她几乎都忘了她还替人家许茂竹保媒了一回。 许茂竹也参加了这次会试,可惜只得了一个同进士,也不能怪他,纯粹是这一次考生里面卧虎藏龙的太多,他被肖氏拘了多年,每日只读圣贤书,文章到是会写,要写得言之有物,让人拍案叫绝却很难。 要不是国公府被抄之后。他多少长进了些,又去靖州走了一圈,有些见识,怕是连同进士也考不上。 当初他要参加科举。还特意问过先生,他先生就说,如果再多等三年,把握更大。 他这么年轻,很没必要现在就考试。一旦考中同进士,便定了性,将来做官也要受歧视,还不如不中,来年再考。 许茂竹自己也知道先生说的有理,只是他在家中,眼看着自从老太君故去,家里的状况一日比一日更糟糕,那些女孩儿们都要靠自己做针线贴补家用,他娘亲一天比一天衰老。短短月余时光,就老的没法子看。 他身为堂堂男儿,怎么能只想着自己? 为了母亲,为了妹妹,他也要快些立起来顶门立户才是。 一咬牙,没听先生的话,就去考试,考中同进士,肖氏有点儿难受,他到觉得还好。 同进士就同进士吧。不就是没办法升四品?那么多二甲进士,不都老死在五品这一品级上了,难道所有的二甲进士,全能步步高升。成为阁臣? 蹉跎多年,吃遍了苦头,尝尽了人间冷暖,许茂竹终于明白,他在自己的家庭里很重要,他是自己人生的主角。可别人不会把他当主角,他在整个大殷朝,就如滴水与大海,毫不起眼。 许茂竹很正常地拜会同年,去吏部挂名,准备看看哪里有些空缺可以做。 他这种情况,正常来说,谋一个县的县丞还是有希望。 当然,不可能是多么富贵的县,竞争力太强的不行,果然,他的运气还算可以,任命虽然没下来,书院的先生先给他透露了口风,或许是去宁县。 宁县地处西南,和延国比较近,不过民风淳朴,好好经营的话,还是大有作为。 许茂竹认为不错,打算赶紧成亲,赶在任命下来之前把家事做完,安安生生去赴任。 肖氏知道了却一下子拉下脸,很不甘心,甚至犹犹豫豫地想去求许薇姝,让她给儿子谋一个好缺,结果让儿子拦了。 “娘,您应该看得出,娘娘不想和咱们家有太多牵扯,当年龃龉多,她现在没找咱们的麻烦,就是人家大度,你要是上赶着去勾起对方的注意,她都不用太在意,稍微给你儿子使个小绊子,就够我头疼的,还不如趁着现在走远些,到外面还能借她庇护儿子。” 肖氏的脸色登时大变:“果真会如此?” 许茂竹说这些话,只是顺着肖氏的心思提醒她两句,到没真这么认为,人家太孙妃是什么人物?怎么会和他们计较,再说,哪怕为了名声,对方也不至于和亲二叔一家太过不去,又不是什么血海深仇。 可肖氏却越想越担心,到盼着儿子早点儿赴任,天高皇帝远的,离许薇姝远些。 着急忙慌地给儿子准备聘礼,办喜事,肖氏回头在屋里就忍不住落泪。 委屈儿子了,也委屈了闺女,老天怎么这么没眼,就许薇姝那样的人,怎么还能做得起太孙妃? 她只当这次人家安王被立为太孙,许薇姝的位置就会不稳,皇帝怎么也要选个高门贵女当太孙妃的,没成想,居然顺顺当当,一点儿波澜没出。 肖氏的心思,许薇姝是真不想知道,老太君故去,她再不用给肖氏面子。 她这会儿在东宫坐着,听底下人扯八卦,玉荷笑眯眯说了件儿新鲜事,好像兵部尚书得了马上风,死在……京城一挺出名的青、楼里,因着那是朝廷大员,说出去不好听,又是眼下这种士子云集的时候,这事儿就没往外传。(未完待续。) ... 国姝 第二百七十七章 糊涂 许薇姝:“……” 这事的确不该胡乱瞎传。 兵部尚书章和,今年四十一岁,科举时是一甲榜眼,幼年即好武功,虽然读书读得好,年轻时却被称为莽三郎,还有和朝廷大员在金銮殿门口打架的丰功伟绩。 当然,说是打架,人家那位大人让他一脚踹出去,吐了两口血,要不是御医抢救及时,说不定人都要没了。 章和却还不依不饶的,非说人家祸国殃民,天可怜见,那几个大臣不过是说了两句,大殷朝乃是礼仪之邦,属国岁岁来朝,大加赏赐也是理所当然。 这话也不只是他们说,不都说了好些年了。 章和却气得发狠。 那会儿他还不是兵部尚书,在户部当侍郎,眼看着国库里的银子少的可怜,皇帝天天动心思想增加赋税,章和憋了一肚子火气,他媳妇都说,他最近添了抠门的毛病,家里侍女多吃几个鸡蛋,他都忍不住唠叨几句人家不知人间疾苦。 后来因为章和呆在户部,每次万岁爷想国库出点儿银子,做点儿什么事儿,这位死活不同意,每一分钱都要计较,皇帝受不了,干脆就把他整到兵部去了。 就是上个月,有感于军备不足,皇帝发话讨论,看看有没有可能增加一点儿税收。 也不是在全国,只在江南几个富庶之地而已。 那么‘贪财’的章和就持反对意见。 别看朝廷讨论出来,认为哪几个地方,可以增加税收,但这事儿不好做,朝廷增加一点儿。到了地方上,那些官员就敢给翻个一倍,下面小吏,就敢翻个三倍。 像什么一倍两倍的这种,还算正常,不很黑心肝,真碰上到了一个地方。可着劲搜刮银钱。只为做一任官员,回头要调走的那种,借着加税的机会。自己搂个家财万贯,能逼死乡村中还算富庶的小康之家。 如今地主家里也见天担心哪天粮食没了饿肚皮,怕是和官员们随意增加赋税,有那么一丁点儿关系。 许薇姝叹了口气:“我记得方容前一阵子才说。章和与他还算谈得来,两个人刚在一块儿说靖州那边的赋税正则。废除人头税,摊丁入亩……章大人很有见地,一听就明白,还说这事儿不好办。光是要去丈量土地,就是大工程,方容邀请他去靖州那边看看情况。他都答应了,只道下次休沐就去。” 玉荷闻言叹气:“这个章大人还挺有意思。就是这死法,也太丢人!” 确实很丢人,满朝文武明面上不说,私底下一提起来都皱眉。 许薇姝如今是太孙妃,还真不好做什么,不能亲自前去吊唁,想了想,就准备了一份礼,让宝琴给章夫人送过去。 宝琴回来一提起章夫人,也是一脸唏嘘,好好一个女人,往日和许薇姝也有来往,现在丈夫一死,整个人都变了一副模样,形如枯木,更让人难受的是婆婆整日怒骂不止,说她没用,看不住男人,竟然让男人去那种脏地方,以至于落到如今的下场。 “章夫人才三十多,下半辈子可怎么过!” 玉荷心里也挺难受,摇了摇头,“章大人也真是乱来,多大人了还不懂事,留下妻小还有个寡母,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因为死的如此难看,恐怕连朝廷也嫌他丢人,死了也就死了,不会想着照顾他家里人。 许薇姝没说话,若有所思。 她印象里,章和在外的形象,的确有点儿滥、情,没少去教坊司之类的去处和朋友玩乐,不过,他因为习武,在女、色方面还是挺节制,一般也就是喝个花酒,看看歌舞,碰上有才气的女子,玩一把才子佳人的戏码,寻个红颜知己,好让自己显得风雅些。 人人都有弱点,大殷朝的男人们在这方面犯毛病的犹如过江之卿。 只是章和也算见多识广了,外面有喜欢的女人,最多也就喜欢喜欢,很少往家里带。 他家有一妻,两个小妾,两个妾还是妻子的丫鬟,怀孕之后主动给他纳的。 以眼下的标准,章和不算洁身自好,也颇为自律,没成想会落得如此凄惨。 虽然是一件惨事,可在许薇姝他们看来,也就是一桩新闻,看一看,唏嘘几句,送上份厚礼也就是了,就和在现代,大家伙知道哪个什么认识的熟人过世,最多也就唏嘘几句,去吊唁一下,关系再好的,还有组织一次捐款,也好让人家的妻儿老小生活得更好一点儿。 除此之外,好像也没别的可做了,估计过个十天半个月,这人就不会再被频频提起。 却没想到,这事儿竟然还有后续,而且烧到方容的头上去了。 章夫人竟然状告太孙,说是认为章和之死,与太孙有关!说的还言之凿凿,声称有确实的证据。 消息不知为何,在最短的时间内就传遍了京城。 许薇姝也是第一时间就听到这个,立马傻眼,满头雾水。 东宫顿时乱作一团。 连皇帝也被惊动了,想不惊动都难,因为章和这事儿有点儿丢人,万岁爷特意让他的亲信,大太监郑峰协同京兆尹私下里秘密处置,不要惊动外人,结果章夫人去告状,就撞到郑峰头上了。 郑公公当时就恨不得自己是瞎子聋子! 按照规矩,以卑告尊,先打三十大板,还要滚过钉板。 这个章夫人咬着牙,疼晕过去三回,愣是全忍了下来,不过,这事儿也有规矩,打人的时候下手不能没轻没重,要是人死了,打人的也要受罚。 当然,如果人必须死,那拼了受罚,人也活不了。 可章夫人却好好活下赖,还把事儿闹到皇帝面前,如今连文武百官也知道此事。 紫宸殿 郑峰老老实实立在门口,案卷呈到御前,皇帝眉头紧蹙,脸色不大好看。 他三天没上朝,正和孙神医讨论怎么养生,各种丹药都在实验中,结果底下人拿这种莫名其妙的事儿来折腾他,他不生气才奇怪! 殿内的女官,宫人们都不敢开口。 皇帝看了半天卷宗,气得脸色苍白:“这都什么东西,容哥儿是什么人,杀章和做什么,那个女人不会是疯了吧?” 问题是,好歹是尚书夫人,二品诰命,也不能随随便便就说对方疯了了事。 真那么做,朝堂上这些官员们,恐怕都要为难。 “证据呢,对方不是说有证据?” 郑峰苦笑:“余虹口口声声,只道害怕消息走漏太孙……太孙会毁灭罪证,此事关系社稷国祚,不可不慎重,这才……奴才也说过万岁爷圣明,更好声好气地劝过她,只是她宁死也不肯吐口,说是请万岁务必派人去荆州调查,就问当年女菩萨义救荆州之事,就能看出端倪,若是陛下有疑惑,她才肯拿出证据。” 皇帝一怔,仔细想了想,实在弄不明白,荆州那边发生个什么新鲜事,难道还能影响到太孙? “要查就去查。” 当皇帝的都比较多疑,他固然信任方容,那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已经掌握了方容的一切。 对于一个连活下去都要努力的孩子来说,他还有什么精力去做些乱七八糟的事儿,让君王头痛? 皇帝喜欢他,除了怜惜之外,怕这也是一个缘故。 但现在有人要告方容,还说的言之凿凿,说什么关系社稷,皇帝不管信不信,查一查总是应该。 干脆就让睿王领头,带着夜行人去查。 方容那边没什么反应,应该说,他的反应挺正常,有些疑惑,又带着点儿担心,为了这个,给万岁爷请安的时候,还专门回忆了一番和章和章大人的交往过程,满腹委屈。 不过,许薇姝看得出来,他知道的应该比自己多些,这家伙回宫之后,表情看起来还算轻松,即便是故作凝重,也没带给许薇姝强烈的危机感。 “别急,等吧,看看这出戏要怎么唱。” 方容笑了笑。 许薇姝瞥了他一眼,也就不去管。 她这几日又拾起来以前的小爱好,和宫女们玩起教学游戏来,又和以前在宜秋宫的小伙伴们有了点儿联系,玩到一处,感觉还挺不错的。 日子过得很逍遥,男人既然能顶得住,她也就懒得管了,大不了就是夺嫡失败,她还有靖州的退路在,怕什么? 回靖州做土皇帝很好,以大殷朝现今的状况,她只要跑到靖州,对方绝对在一年之内,抽不出任何可靠兵力去围剿,主要是不划算,一年之后嘛,要是对方还能围剿成功,她死了也不冤枉。 方容瞧着也很淡定。 时间慢慢过去,一直过了月余,睿王才回来,回来了又等了一日,万岁爷才召见。 显然,皇帝就是没把这事儿给忘了,恐怕也没太放在心上,除了召见睿王,连方容,章夫人都给叫了过去。 就在紫宸殿御书房,皇帝只穿了一件常服。 “王弟,你在荆州,可查出什么?” 睿王苦笑道:“皇兄,臣弟到是查出一些乱七八糟的,可咱们皇太孙一辈子也没去过几次荆州,就是去,住的都是行宫,行程透明的很,臣真不知道,臣弟这次去是查什么。”(未完待续) 国姝 第二百七十八章 惊闻 睿王眉头紧蹙:“皇兄,我看,还是别让章夫人卖关子了,到底有什么话,直接开门见山说出来,眼下事情这么多,哪有空闲时间花费到这些闲事上。” 在他看来,别说太孙没杀那个章和的理由,就是杀了,那也就杀了吧。 虽然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种话,也就说来听听,大部分臣子都没那么傻,不到迫不得已的地步,都不乐意去死,但章和既然已经死了,就没必要为了个死人,伤了太孙的颜面。 这种差事,在他看来才是毫无价值。 皇帝显然也不耐烦,冷道:“你个妇人,有话就说,若是还要消遣,就是藐视圣驾,先治你大不敬之罪!” 章夫人脸色煞白,迟疑片刻,一头磕下去,额头上鲜血横流,痛哭道:“实在是此事关系重大,小妇人,小妇人……” 她哭得皇帝心烦,一拍桌子大怒。 看见万岁爷是真不耐烦,章夫人闭上眼,颤抖得道:“万岁容禀,此人,方容……” “大胆!” 话音未落,睿王先怒,“太孙名讳,也是你能说的?” 章夫人吓得花容失色,但却坚定抬头,咬牙切齿地道:“小妇人怀疑,怀疑太孙他,他不是太子殿下的血脉!” 此话一出,紫宸殿上一派寂静,竟然半点儿动静也没有。 所有人看向章夫人。 章夫人的容貌很美,只是现在形容枯瘦,脸色苍白,眼窝深陷,是真憔悴。连弱柳扶风也算不上,丑的没了风韵。 这个话题太惊悚,一时众人到不知该说什么了。 混淆皇室血脉,这种事儿也就话本小说里会存在,现实中根本就存在不了。 但这也是个最大的罪名,对于皇室之人来说,前朝有位公主。只是疑似有假。便被斩首示众。 眼下这个被怀疑的,可是堂堂太孙,大殷朝的继承人。若是有假,那还了得。 皇帝此时反而镇定得很,冷笑道:“你可知道,诬陷皇孙。是什么罪名?” 章夫人痛哭:“夫婿亡故,小妇人本也不想活了。只是不愿意先夫枉死,无论如何,都要让凶手偿命!” 她一转头,怒瞪方容。 方容整理了一下裙裾。默默跪下,将头上九珠冠取下,奉上去:“皇爷爷。一国太孙,不能有任何污点。现在既然有人提出这般疑义,哪怕不可信,孙儿也恳请皇爷爷,下旨废除我太孙之位。” “胡说八道!” 皇帝深深喘了两口气,拿出个药瓶,往嘴里塞了一颗药丸子,怒喝,“来人,把这妖言惑众的妇人,拉出去乱棍打死!” 门外立时就有宫人推门而去。 方容却跪着再次叩首:“皇爷爷容禀,若是打死此人,孙儿怕是有理也说不清了,她不是说,有证据证明其所言,孙儿自负问心无愧,并无伤害章大人之举,就让她说完吧。” 皇帝生气道:“一个疯妇的风言风语,有什么好听的。你初生之时,正值二月初二,我在御花园中和你父亲共饮,宫人来报,侧妃早产生下一子,我还特意命人赏赐补药,这事儿谁都知道,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你母亲从怀孕到生产,三日一次平安脉,脉案全都记录在册,并无遗失,随时可以调阅,你的身世,怎么会存疑?” 方容不说话。 皇帝叹了口气:“罢了,章梁氏,你既然言之凿凿,就把此事前因后果,一一说明,你最好记住,要是有一句不实,就不只是一死了之的事儿了。” 一群人都转过头去。 沉默半晌,似乎也有一点儿犹豫,章夫人才抬头,也没看方容,只看睿王道:“睿王去荆州,可知燕菩萨?” 睿王皱了皱眉,不过万岁爷都没阻拦对方说话,人家太孙又是坦坦荡荡,他也就老老实实地把调查案卷呈上去。 “燕菩萨说的是一位女大夫,荆州曾遇瘟疫,疫情严重,好几个村落十室九空,朝廷也派去医官,却束手无策,连钦差都染了病,半个月内,换了四个钦差,万岁甚至下了旨意,要焚毁荆州城,以免疫情扩散。” 这事儿皇帝记得,他那时候差点儿被逼得下了罪己诏。 罪己诏可不好下,当时他虽然已经做了几年皇帝,地位算是稳固,可那时候,他那些兄弟们的残余势力还没有清剿干净,且各地已经渐渐频频发生农民起义,流民动不动就杀官造反,他要是下了罪己诏,那些人更有借口威逼,很多事都让他为难,就在此时,荆州传来喜讯,说是有一女侠游历而来,眼看老百姓受瘟疫之苦,于是特来诊断疫情,为百姓治疗。 “我记得,那个女大夫姓燕,医术很高明,很短的时间就开出合适药方。” 皇帝犹豫了下道。 时间毕竟过于久远,他也记不很清楚了。 睿王点头:“虽然过了很多年,但我在荆州看到很多观音庙,里面供奉的观音菩萨,用的正是那个女大夫的容貌,据说她本是江湖游侠,路过而已,瘟疫一去,就远走高飞,再也没回去过。” 那次万岁嘉奖荆州各地官员,燕大夫自然是头功,不过人没找到,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 睿王把关于燕夫人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说了一遍,连传说,八卦都说清楚。 “燕夫人那会儿非要亲尝药草,好几次兔血昏厥,才实验出药方,堪称仁心妙手。” 这事儿在荆州连小儿也知道,那里的老百姓,都感激燕夫人。 章夫人目光略微带了几分复杂:“她可是单身一人?” “那到不是,燕夫人出外行医,好像,好像……”睿王犹豫了下,才道,“好像高文渊高将军陪伴左右。” 皇帝大吃一惊,差点儿把手里的茶杯扔了,睿王也半晌不敢说话。 章夫人抿着嘴唇,轻声道:“燕夫人就是太子侧妃,卢国公的爱女燕来郡主,她和军神高文渊早有暧昧,只是万岁必然不会让卢国公再与高将军联姻,双方都是果决之人,决意隐瞒,不肯透露!” 她这话说的言之凿凿。 皇帝都有一瞬间恍惚。 “可有证据?” “这种事情,本来不应该有什么证据,我想,燕来郡主医术高明,她若是怀有身孕,想必有办法混淆视听,甚至孩子足月生产,也有可能被视为早产。” 章夫人冷冷地道。 皇帝气得蹭一下就从桌前起身,来回踱步,怒道:“你以为?你一个以为,就敢,就敢编排太孙?” 别说是太孙了,就是随便哪个皇孙,也不能没有半点儿证据就任人污蔑! “这些事情,你究竟从何处知晓?若不说清楚,今天我让你出不了紫宸殿!” 章夫人也被皇帝的怒气吓了一大跳,却还是镇定下来,轻声道:“回陛下,臣妇为先夫守过头七之后,整理他的遗物时,竟然发现几封密信,全是先夫写的,写给义王殿下,信中,先夫就曾经怀疑皇太孙方容的来历有问题,也许并不是真正的太孙……” 皇帝愣住:“义王?此事与义王有关?” 他目中顿时闪过一抹疑虑,几乎要阴谋化了,若是方容倒下,那能用的儿子里,只有义王最让他器重。 只是,他不愿意这么想。 虽然最近对义王有些不满,觉得自己这个儿子,不像他表现出的那般仁义。 可皇子们,哪一个又真的简单?皇帝以前也知道,自家这个儿子那一套仁义做派,多也是面具,是为了征得满朝文武支持的一种手段,可能一直维持面具,他也高看这小子一眼。 他还是希望,儿子哪怕为了自己的位置争夺,那也是各凭本事,是光明正大地去争夺,而不是玩阴谋诡计。 皇帝坐下来,“郑峰,传义王。” 郑峰应了一声便下去,周围的人都不敢说话, 整个紫宸殿,一片寂静。 义王来的很快。 郑峰显然是派出快马去叫人,他一来,乍一见章夫人,顿时连连哀叹,也不等皇帝追问,更没有表现出自己不知情的一面,直接就道:“儿臣听闻章夫人状告太孙,便知此事不好,没成想,竟然真惊动了父皇,父皇请赎儿臣隐瞒之罪,实在是此事过于重大,儿臣也昏了头。” 他如此干脆,反而让人信任。 就这话题,内容惊悚到触目惊心,任谁知道了,都会大惊失色,他不敢轻易透露,也不是太难理解。 皇帝沉默,盯着他看了半晌,“也罢,章梁氏说,章和曾经给你写过信?你和章和熟识?” “回父皇,章和我儿臣都爱看戏,到是在教坊司遇见过几次,颇为投契。” 义王在清流圈子,文臣圈子里向来人缘好,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别看章和是兵部尚书,跟他交好,到底是文臣,与他交好很正常。 连睿王都没多想什么。 皇帝点点头:“把信呈上来给我看。” 义王苦笑,叹气道:“父皇,前一阵子,京城有些混乱,儿臣又蒙父皇垂爱,赐住宫中,便把紧要物件带进了宫,没成想,宫中走水,信全烧毁了。” 皇帝的脸一沉。 义王又道:“不过,章和有几封信尚未送给儿臣,应该还在,不如让章夫人呈给父皇御览!”(未完待续) 国姝 第二百七十九章 暂消 薄薄的几张纸,落在桌子上。 皇帝认认真真地看,越看,脸色越是阴沉,整个紫宸殿内,鸦雀无声。 方容到是让皇帝命人从地上扶起,坐在一边,捏着茶盏慢慢喝茶,脸色也带了些焦灼犹豫,不过,焦虑也正常,总体还是不曾失态。 说是章和给义王的信件,其实是章和搜集的,出自那位名士高哲之手的信。 但是这字迹,很明显是方容的。 事实上,方容以前书法一般,还是万岁爷亲自给他布置的练字任务,还给他写了字帖,这才练出一手很不错的字儿来,往年皇帝也没少抽空批改。 皇帝看了义王一眼,目光阴沉,又看了看方容,不置可否。 这封信是高哲写给羌王古良的。 信中语气熟稔,言笑无忌,还感谢羌王所送的千里宝马,这也就罢了,信里还隐约透露出,羌王古良许下王爵之位,想要招揽高哲。 皇帝皱眉,看着义王,颇有些莫测高深,平静地道:“你什么意思?” 义王苦笑:“当年福王府的幕僚高哲,名满天下,羌国和延国都在争抢,古良礼贤下士,爱重他到很正常,问题是,臣也不是不认得容哥儿的字,只看字迹,臣不得不怀疑,容哥儿和高哲乃是同一个人……” 一群下人都恨不得立时转头离开。 连睿王都眼观鼻鼻观心,不大想听,若不是觉得此时溜走,肯定让皇兄不快,他就走了。 知道皇家秘闻。可不是好事儿! 万宝泉不觉瞥了郑峰一眼,看这个大太监老神在在,半点儿不意外,嘴角抽了抽,使了个眼色,那些宫人们如蒙大赦,倒退着一步步退出御书房。小心关好门。 空气凝滞。 想想看。高哲是谁?他虽然是福王的幕僚,可身份存疑。 且高哲这人,神龙见首不见尾。作为当年福王的幕僚,一年却有十个月不在京城。 如此谜样人物,关于他的传说自然很多。 不过,众人猜测最多的。就是高哲乃是军神高文渊的爱子,不只是因为他面上遮住半边脸的面具。乃是和高文渊的面具同样的材质,还因为他在军中威望卓绝。 当年高文渊留下的数位将领,都和他关系很好,还有好几次。高哲为了保护福王,曾经调动过军队,他一文弱书生。若不是在军中有人脉,怎么能请到正经的军队帮忙? 义王叹气:“儿臣以前不知道。可这一查才发现,高哲太古怪,若高哲便是容哥,他,他的确有可能做成李代桃僵之事,但儿臣只是怀疑罢了,并不敢轻举妄动,只是暗中调查而已,还为此托到章大人头上,却没想到……” 他面容严肃,并未言之凿凿,可话里话外,的确是想说,章和之死,与方容有关系。 至少听了他话的人,都会有如此联想。 万宝泉忍不住看了太孙一眼,心中不免略微感伤。 在这座皇宫里,伺候主子伺候了这么多年,对那些个阴谋算计,早就见怪不怪,可今天这事儿,还是让人冷汗直流。 别的也就算了,义王竟然敢怀疑太孙的血统,只要有一星半点儿的可怀疑之处,皇帝就不会让他坐上皇位。 天下简直就没有比这更严重的指控。 方容低着头没有说话,气氛越发古怪。 沉默片刻,皇帝到笑了,一边笑一边摇头:“哎,确实不能把世人当傻子,连义王都看了出来,想必古良他们也看得出,容哥儿,你怕是不得不丢掉高哲的身份。” 他这么一说,底下人都一惊。 义王也吓了一跳。 原来皇帝竟然知道! 他忍不住看向方容——没想到他竟然敢告诉皇帝! 高哲可不是一般人,那家伙当年做出来的种种事情,堪称震惊天下,说是一手搅动天下乱局也不为过。 他在羌国,助古良谋得王位。 还传说,他在延国三句话气死了国师,以至于延国国师制定的进攻殷朝的计划胎死腹中。 虽然只是传说,但延国上下好些人恨他入骨,也有很多人崇拜他到了每日上香祭拜的地步。 就这么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物,若是是他们大殷朝的太孙,难道皇帝会放心? 并没有管自家这个儿子想什么,皇帝叹气:“义王,我实话告诉你,容哥的确就是高哲,高哲便是容哥,只是你查出这件事后,为什么竟然脑抽地去怀疑容哥不是太子的儿子,明明不是该觉得你这个侄子聪明绝顶,一人分饰两角,还能演绎得不错,连羌王都被唬弄住更合理?” 义王一怔,眉心跳动,神色却渐渐平静下来,深深叩首,低声道:“父皇,儿臣也知道此事荒唐,可因为燕夫人与高文渊的关系,当时很多荆州百姓都知道,儿臣也是有所担忧,若非这次章和之死,儿臣只会暗中调查,也是想还容哥儿清白。” 皇帝的脸色,终于稍稍和缓了些。 方容此时才开口道:“王叔,我娘的事,我到是知道一点儿,在荆州时,和我娘亲走得很近的,并非高文渊。” 义王一愣。 皇帝眨了眨眼,也看过去:“哦?” 义王皱眉:“容哥儿,那是长辈之事,你自然不知究竟,此事没什么可议之处,荆州百姓不止一人见到高文渊和燕夫人关系过密,当时燕来郡主韩双化身女大夫,燕夫人,高将军假名高不言,出双入对,羡煞旁人。” 皇帝咳嗽了声。 义王顿时住口。 方容苦笑:“王叔别急,侄儿并非胡言乱语,事实上,这事儿太子府好几个老人都清楚,连万岁身边以前的老公公郭怀也知道。” 皇帝诧异扬眉:“怎么回事儿?” “皇爷爷忘了,那年荆州瘟疫,派出的钦差都出了事,爹爹正好出巡,就在附近。” 皇帝点头。 睿王一拍手:“想起来了,那次太子送来八百里加急的密折,说要去荆州,皇兄不同意来着!” 皇帝想了想:“荆州疫情严重,太子是何等身份,怎能轻易涉险?我还回信叱责了他一顿。” 方容叹气:“爹爹当时也是年轻气盛,一想到荆州的百姓们正遭受苦难,便不顾安危,也不听皇爷爷的话,轻车简从赶了过去,只是他私下行动,不好惊动官府,也怕皇爷爷生气,就找了高将军,用高将军的手下做护卫,还托他购买粮草药品,带着医官,自己也假装姓高。” “当时很多人都以为他就是高将军,他也故意误导,这么多年过去,除了那会儿一些老人,别人怕是早就不知究竟,王叔误会,到很正常。” 义王瞠目结舌。 皇帝愕然无语:“他竟然敢?怎么事后也无人回禀?” 方容苦笑:“一来,爹爹是偷偷前去,除了几个贴身亲信,外人并不知晓,二来,他大约是怕皇爷爷责备,故意隐瞒,再说了,那时候皇爷爷怎么会想到这个,也不会去查。” 的确是事实。 虽然太子身边,皇帝也没少安插眼线,大部分太子的属官,恐怕都是皇帝的人。 可要是儿子身边真没有忠心耿耿,愿意为他‘欺君’的亲信,皇帝也不会相信。 太子若真如此‘纯良’,皇帝恐怕早把他废掉。 义王沉默。 他知道,既然方容敢说出口,就不怕查,无论怎么仔细查,查出来的结果,怕是也和方容说的一样。 他知道自己有些着急,也有些失策,没想到如此出其不意,根本就不合常理的一招,居然被方容轻易化解。 谁能想到,他费劲千辛万苦,才查出来的秘密,居然根本不是秘密。 义王忽然觉得有点儿不对。 皇帝的反应不对,太冷静。 肚子里其他的话,义王硬生生又忍下去,也罢,实在不行,只能兵行险招。 义王无言以对,脸上露出几分羞愧的神色,对着方容深深一礼:“容哥儿,是王叔疏忽,让你受了委屈……” 方容大大方方地避开,笑道:“可别这样,侄儿受不起,王叔也是尽忠职守,换了侄儿发现这种事儿,一样要查个水落石出才肯罢休。” 皇帝的脸色稍微温和一点儿,宽慰了义王几句,才把他们都打发走。 方容和义王携手而出,又在大殿门前客客气气地说了几句话,不光是宫人,还有当值的大臣都看见二人和和气气地出来,像极了好叔侄。 一直到回了东宫,方容的神色还是没什么变化,似乎并不把这场风波放在心上。 正好许薇姝在翻找从靖州那边送来的礼物,他凑过去跟着一起看,皮料都极好,选出好的来给宫里的巨头们也送点儿,除了正常的礼,还有一叠图纸。 这些图纸都是画的邬堡,各个部分描绘详细。 许薇姝看了一眼就笑了:“邬堡建得差不多,等咱们有空会去看看如何?” “好。” 自家娘子设计的,肯定是极好,也肯定很安全。 方容笑了笑,心里却想,真不希望有朝一日,他要送自己的妻子去她打造的邬堡里常住。 不过他再想一想,好像让姝娘远离现在的生活,也不会特别坏,他还是觉得,在靖州时杀伐决断的姝娘,更漂亮迷人。(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章 下雨 蓬莱宫 万宝泉给自家主子端了一壶温酒过去,自己先倒了一杯尝了尝,酒香浓郁,过烈了些,往日万岁爷是不喝这类酒,他虽然并不很自律,可十分不喜欢脑子不清楚的感觉。() 但最近,似乎是孙神医说了什么,万岁爷就开始喝酒,先是小杯,后来一日要饮一壶。 好在所有的酒水都是好酒,御医也说稍微喝一些对身体无害,还能放松精神,他们这些当奴才的,到也不好太过阻拦。 皇帝一边喝酒,一边歪在榻上。 皇后就坐在一边,指挥小宫女给他通头。 “哎,梓潼好些日子不肯正正经经地给我揉揉头了。”皇帝**了一声,舒舒服服地伸了伸懒腰,就一勾手,把皇后的手握在掌心里,小心翼翼地攥着。 皇后失笑:“我一老菜帮子,怎么能和那些鲜嫩的小姑娘比,就是想动手,也怕万岁爷嫌我手粗。” “我家梓潼的手粗,也都是为了朕。” 皇帝叹气。 皇后早些年的确吃过苦,别看她是贵女,可当年皇帝东北西走的,还上过战场,皇后为了给自己的丈夫分忧解劳,伺候太后都不假他人之手,那是真正去伺候,后来还为了筹集军资,自己带头削减用度,领着宫女们纺纱织布。 那阵子,除了皇帝的用度,皇后说什么也不让减,只道朝中虽困难,可万岁爷身担社稷,又很是忙碌,若是吃不好睡不好,再伤了身体。得不偿失。 但皇后自己却每顿饭只用四菜一汤,荤腥也不是日日都吃,节省的很。 在许薇姝看来,皇后那是会养生,在皇帝这儿,却每每想起,都觉得委屈了自己的皇后。 奈何她身子骨一开始就不怎么样。皇帝的子嗣不算稀薄。很多下位的妃嫔没什么宠爱,也能轻易有子,这么多年。皇后是半点儿好消息也无,只能说命数如此,谁也没办法。 “万岁今天怎么看着不高兴?” 敢这么问的,也只有皇后了。 万宝泉一早就交代底下的宫人。今日务必仔细,谁要是犯错。让拖出去剥了皮,也只能怪自己不长眼,撞到主子的头上。 皇帝沉默片刻,冷笑:“我一早知道儿子们心大。可真没想到,他们竟然真敢在我眼皮子底下作妖!” 今日紫宸殿之事,别人看不出他的怒气。其实他已经怒火冲天! 质疑太孙血脉,何等严重? 他就不信。章梁氏一个妇道人家,要是没人支使,敢上告太孙!明显是自己那两个儿子的手笔。 义王肯定跑不了,至于忠王参与没参与进去,还得看夜行人的调查结果。 他在大殿之上,不肯点透,也不肯过分叱责义王,那是他给自己的儿子留颜面,不能让他毁了,他若毁了,自己用什么人来制衡容哥儿? 朝廷的事,最要紧的就是平衡二字。 皇帝清楚,他就算坐在如今的位置上,也没办法让所有的臣子们都当真一心一意地向着他,没有私心,他不怕臣子有私心,只看做主子的会不会用人! 一开始,义王初一提出,太孙非太子血脉时,他的确悚然而惊,差点儿失态。 可正因为这个指控过于严重, 皇帝慢慢坐起身,走到桌前,写了几个字,一推窗户扔出去,门外就有人接过,转身即走。 终究还是得查一查才可放心。 ………… 天上的星有些晦暗,大概要下雨了。 “你们娘娘这会儿在哪儿呢?” 方容处理完手头的一点儿公事,忽然觉得骨头有些懒散,不愿意动,便叫了杨木进来,问了句。 “在上课。” 杨木木愣愣地道。 他身边几个小太监都暗地里叹气,这位杨总管是太孙身边的红人,性子却又倔又木,半点儿不机灵,真不明白,主子怎么会喜欢这样的下人? 当然,他们也只敢私底下想想,谁不知道杨木杨总管,那是从小就跟着主子的亲信。 “上课啊!” 方容拿了把油纸伞,拎着就去广寒居。 广寒居位于东宫正西,别看名字挺雅致,颇类广寒宫,实际上位置偏远,只是一排竹楼,夏日还好,到了冬日冷风呼啸,人恐怕真住不得。 这排建筑早该拆了,不过是当年东宫太子年轻时,好附庸风雅,非要留着,这才残存至今。 许薇姝到觉得这地方虽然阴寒,却足够清净,是读书习武的好地方,便在空闲时,带着玉荷他们教一教宫里的小宫女们认几个字儿。 这事儿也没太张扬。 许薇姝找的小宫女年岁都不大,不过是东宫新来的小孩子,外人只道太孙妃身在宫中,有些寂寞,找了小女生陪伴,最多觉得小宫女们命挺不错。 只是后来见她们即便得了太孙妃的喜欢,到也没有一步登天,照样还要日常干活,且因为多了一个读书识字的差事,比寻常宫女还更辛苦几分,一来二去,乐意陪太孙妃娘娘玩的小宫女到越来越少,有这个闲工夫,还不如抓紧时间巴结巴结个主子。 方容到的时候,自家太孙妃正指挥着一群小女生玩辩论赛,他就驻足旁听,也不让宫人通禀。 当年在靖州,自家媳妇也常常这么玩,他一看就看出来。 当然,在京城,在皇宫里,玩的议题肯定不像在靖州那样惊悚,只是个很普通的议题。 是关于孝。 许薇姝让学生们分成几组,对于卧冰求鲤这一成语提出意见。 方容一边听一边乐。 这些女孩子们的说法还是满中规中矩,一组认为王祥孝顺,应该学习。 另一组认为,王祥虽然孝顺,行为却迂腐。明明可以借助工具硬物砸碎冰层,取得鲤鱼,偏偏要卧冰。 他记得当年在靖州,自家媳妇也出过类似的题目,那帮子洞箫山上出来的学生,却把这么一个小小的成语给玩出了花样,甚至还出现王祥阴谋化的提法。说王祥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求名,也为了讨好父亲,让父亲觉得他孝顺。好保护他不被继母伤害,顺便宣扬继母待他不慈爱,总是诋毁他,诸般花样百出的观点。愣是气得几位教孝经的老先生差点儿吐血。 方容忍不住一笑,那一段时光。听自家娘子的学生们胡说八道,算是他最喜欢的放松方式了。 许薇姝一抬头就见到自己的男人,交代玉荷带着女孩子们慢慢玩,自己溜达过去。 一群宫人自动低眉顺眼地走人。 方容侧了侧头。他家娘子全身上下,除了头上一支玉钗,只有手腕上挂了一串绿猫眼的手链。如此简单,还是美得让他无论什么时候见。也不觉得腻烦。 许薇姝看他双目中有血丝,神态间略带了几分颓色。 “四面八方的灾民都快到京城了吧?” 方容点头。 这几日他就是因为这个,没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反击义王上。 一帮子文武百官,还没他身在皇宫的妻子心明眼亮,那些大臣们都联起手来瞒着皇帝,更让他觉得难过的是,他也是其中一人。 他也没和皇帝说,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作为君王,职责是守土安民。 只因为他知道,皇帝不想听这个,在他眼里,那是小事,年年都要发生的小事,远比不上他如今手中大业。 可——黎民百姓是小事的话,对于君王来说,还有什么是大事? 方容叹气:“姝娘,当年高祖起义,建立大殷朝,就是因为吃不上饭,肚子饿得慌,如今……” 如今天下百姓又开始饿肚子。 似乎这是永远摆脱不了的轮回。 许薇姝眨了眨眼。 她的男人想得有些超前,所以总是痛苦,偏偏他想得再超前,也依旧是这个时代的人,也是家天下的继承者,看不到后世国家的意义,她也没想跟这人说,真说了,恐怕也说不明白,指不定把这家伙说得更糊涂。 “灾民到了京城,总会想办法处置,还是那些治标不治本的笨法子罢了。” 许薇姝伸手拉着自家男人找了个树墩坐下。 凉风习习,宝琴亲自奉上香茗两杯。 “能应付过去吗?” 许薇姝慢慢靠近方容的肩膀,细语。 方容揽着她,嘴角露出几分笑意:“要是我应付不过去,咱们只能私奔了。” 他还有力气调笑,许薇姝就当没事儿。 方容心里当然明白,义王突出奇招,这下子可够狠辣的,不用万岁相信,只要有那么点儿含糊不清的证据,那就是逼他去死! 而世上之事,最怕的就是怀疑,有些事情没有根据,可一旦你起了疑心,那就越来越像那么回事! 他那位皇爷爷,正是最相信空穴来风未必无因的一个,现在他还不肯信这种荒谬之事,但只要他继续查下去,哪怕有一点点怀疑,对于义王来说,就足够了。 方容眯了眯眼,这种事上,绝不能被动防守,要让对方有大动作,才好收拾残局。 章和死的冤枉,不知道章梁氏要不要给他报仇雪恨! 天上忽然阴云密布,开始下雨。 方容随手撑开伞,挥退那些围上来的宫人,自己斜着妻子的手,慢悠悠去逛花园。 太孙和太孙妃在雨中漫步,到是够浪漫,宫人们却个个苦着脸,这要是着了凉,谁能担当得起? 皇帝那边也得了消息,登时失笑:“这小子到心宽,也会讨女孩子欢心,像我。”(未完待续) ... 国姝 第二百八十一章 奇葩 章府 章梁氏一身缟素,跪坐在佛堂里抄经。 都说女要俏一身孝,章梁氏却是半点儿俏丽的模样都显露不出来。 丫鬟给她送的饭菜,每次都是怎么送进来,就怎么端出去。 几个丫头跟着垂泪,哭得眼睛红肿,眼下年景不好,遇上个好主子不容易,她们这些当丫鬟的,一身荣辱都系在主子身上,自家夫人不好,她们又上哪儿找好去? “再这样下去,恐怕……” 章梁氏的奶嬷嬷咬了咬牙,想着怎么也得让夫人想开些,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英姐儿着想。 要是夫人有个好歹,靠老夫人,还不把英姐儿给生吞活剥了,有英姐儿在,虽然是个女孩子,但养大了让她招婿,也不至于让老爷断了香火。 正发愁,不知该如何劝解,好歹让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吃点儿东西,外面就有个小厮连滚带爬地爬进来,“嬷嬷,嬷嬷,大事不好了……” 嬷嬷皱眉,脸上一黑,怒道:“嚎什么!” 往日里下面人都怕这位黑脸,今天却顾不上。 “……外面来了个小妇人,还带着个三岁大的男孩儿,说那孩子是咱们老爷的!” 嬷嬷:“……” 话音未落,章梁氏一脸苍白地从佛堂里出来。 她看着还算冷静,一抬手,止住那小厮的狂呼乱叫,低声道:“先把人请到客厅。” 章梁氏整理了下衣服。举步就像客厅走去。 嬷嬷也没说什么。 她了解自己教养长大的孩子,章梁氏自小就与众不同,嫁给章和之后。更是性子古怪,从不管章和在外面花天酒地,哪怕家里头,也乐意供养一些美貌女子给自家男人留着。 按照章梁氏的话说,她嫁给章和,是为了报恩来的,章和对她来说。不只是一个丈夫,同样如父如兄,两个人的关系。除了是夫妻,更是亲人。 当年章和靠着自己的鲜血,把濒临死亡的章梁氏救回来之后,章梁氏的心里。章和就不只是一个普通的老男人了。 嬷嬷以前从不觉得这样古怪的关系有什么不好。夫妻算什么?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可两个人的感情,超越夫妻,成了真真正正的一家人,如父女,如兄妹,那就完全不一样了,至少能保证自家的女孩子。一生快活无忧。 女人生活最痛快的时候,无疑是在家里。章梁氏嫁给章和,被宠爱得和在家里头一样,外人都说她碰上个恶婆婆,日子没法过,可老爷去之前,从没让她受过半点儿委屈。 那个婆婆,嘴巴不干不净的,就是个寻常乡下妇人,要是自家夫人想应付她,那哪怕有婆媳的名分在,夫人也吃不了亏。 如今夫人任凭她骂,不肯还口,那是心如死灰,再也没力气计较了。 嬷嬷叹了口气,她本来以为,天底下的女人,简直没有一个比她家夫人更幸运,老爷虽然年纪大了点儿,可还知道疼人呢! 可惜啊! 这福运只有如此短的时日,夫人今年才三十岁,后半辈子可不能一直这么过! 章梁氏进了客厅,注意力第一时间放在那个孩子身上,眼睛隐约发亮。 她一眼就知道,这孩子必然是章和的无疑。 眼睛长得特别特别的像。 章和相貌一般,只是寻常,但那一双丹凤眼却风流多情,看人一眼,就和有小钩子似的,能勾魂! “你想要什么?” 章梁氏深吸了口气,看着同样一身缟素,却年轻得多,也美貌得多的女子。 那女人抬头,目光阴冷,把孩子往章梁氏身边一推,就道:“夫人养着他就行了,你是让他认祖归宗也行,不让就看在老爷的份上,给他口饭吃,至于我,我总不能让老爷背着污名枉死!” 章梁氏一愣。 那女人根本不等她追问,磕了个头,站起身就走,她连忙让小厮去拦阻,却不曾想,这女人的速度很快,力气也不小,愣是冲出了大门。 她连忙追到门口,人已经不见了。 “嬷嬷,老爷在外面有……女人?” 嬷嬷皱眉,却真不敢肯定没有,主要是她们家老爷在女、色上,实在不够节制。 一般只要是人,就都有毛病,就说他们家老爷吧,能文能武,为人仗义,性情宽厚仁慈,是个好官,好丈夫,孝顺儿子,哪里都好,就是贪花好色。 也幸亏老爷运气不错,碰上自家夫人这样的媳妇,不管他外面多少女人,一点儿不在乎,又不是那种冷心冷情,眼里没丈夫的人,这才没闹得家宅不宁。 “或许真养了一个。” 章梁氏叹气:“若是真喜欢,怎么不接回家,正正经经地做个妾,难道我还能薄待了她!” “怕是老爷担心,那个男孩儿进了门,对咱们英姐儿不好,也对夫人不好。” 章梁氏闭上眼,眼角渗出一丝泪珠。 她隐约记得,是听老爷提过,老爷说他的年纪大,比自己大了十几岁,肯定要走到前面,可惜自己又没生个儿子,只有一个女儿,万一要是纳了别人进门,再生个孩子,将来有个万一,他担心妻子过得辛苦。 哪怕章和是个男人,他其实心里有数,要是以后当家做主的人不是亲生儿子,那日子恐怕只有面上荣光了。 想到这个,章梁氏又忍不住大哭。 许薇姝前几日看了关于章家这一家子的调查报告,也不能不承认,像章梁氏一样有这般奇葩想法的女人,天底下少见得很,实在是想象不出来,那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要说有感情,居然真不在乎丈夫在外面有人,可要说没感情,她能为丈夫做到今天的地步,天底下百分之八十的妻子绝对做不到,还得是恩爱夫妻。 这会儿,那些报告就摊开放在书桌上。 许薇姝抱着笔记本给记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章梁氏和章家属于非常规的一个类型,值得大书特书一番。 许薇姝的记性虽然好得很,但也不是永远不会忘记,而且她自从教书以来,就习惯备课了,读书就写读书笔记,教课也要整理自己的教案,现在遇见比较有趣的调查报告,她也写下来。 或许很多年之后,她写的这些东西都会成为非常重要的史料。 指不定她要是再穿一回,回到后世,就能在博物馆里面看见自己的手书。 到时候指着那些东西给自己的朋友瞧瞧,一准儿颇为有趣。 许薇姝在这个大殷朝生活的时日久了,到越发放得开,越活越轻松,即便外面刀光剑影,她的日子总是悠闲而愉快。 很难得,方容这几天哪儿都没去,就整日在书房陪她。 许薇姝也就是只表现出很高兴的模样来,闲来无事享受难得的清闲时光,喝茶、品酒、赏花。 这家伙很自觉,除了呆在东宫,哪儿也不去,连万岁爷也不见。 往日皇帝每天至少有两个时辰,让方容呆在他的御书房,交给他一些政务,让他去处理,如今那种冷淡,但凡揣摩万岁爷心思的都能看得出来。 宫里一时传言纷纷。 东宫好些下人都十分不安。 玉荷她们几个大宫女气色也不好,连宝琴都忍不住老在许薇姝面前转圈圈。 方容却老神在在,宠辱不惊,他镇定自若,东宫的宫女太监们也冷静了些。 消停日子过了大约十几日,方容见宫里安安静静地,就大方报备,然后准备带着许薇姝去打猎。 “为什么要穿黑色的?这会儿天气正好,合该穿点儿鲜亮颜色才是。” 许家老太君的孝已经过了,只是自家娘娘看样子还想多守一段时日,那不穿艳色便是,还有好多可选。 玉荷拿着自家娘娘新裁剪的黑色骑马装,一脸莫名其妙。 宝琴也诧异。 她家娘娘不怎么挑剔颜色,只要漂亮的都喜欢,不过,更爱银红和亮红一类,对黑色可向来不肯穿。 许薇姝一笑,又看了一眼手里的情报消息——今日有一拨高手乔装入京,疑为忠王府暗卫。 把东西塞回暗格里面,随手接过衣服来换上。 缎子特别黑亮,窄袖,连镶边都是黑色,只有袖口,衣领,用银线绣出来一些玄妙的花纹。 这身骑装还是她亲自设计,送去让人做的,缎子也是从江南带来,虽然是黑色,却是黑亮黑亮,颜色特别正,有珍珠的色泽。 许薇姝的肤色雪白,黑色的衣服一穿出来,玉荷和宝琴都怔住。 感觉不一样了! 以前无论她们家娘娘也很大气,但总带着一种随遇而安的气质,形容柔美,当年在靖州,骑马杀敌,箭术如神,也只让人震惊罢了,觉得她是女中豪杰,世间难寻。 但今日她一出来,玉荷忽然低头,宝琴也有点儿不敢直视。 压迫力骤然增强了很多。 宝琴有一瞬间甚至觉得,她面前的是一座山,巨大的,高耸入云,让人连看都不敢看。 “娘娘……” 许薇姝让玉荷拿镜子过来,认认真真整理衣襟,梳好头,什么头钗都不佩戴,轻轻松松站起身,“走吧,备车。” 玉荷眼前晃了晃,再看过去,她家娘娘又是温温柔柔的大美人一枚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二章 马场 玉荷和宝琴都只当是自己的错觉。 其实,许薇姝现在穿的衣服,就是她当年在归墟时穿的,虽然材质不同,可一旦穿在身上,当年的仙子九微便再次复苏。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穿上以为永远不会穿的战袍,只是一种直觉。 似乎在不远的将来,她要再次身披战袍,披荆斩棘。 只是当初在归墟,她是迫于无奈,只能战斗,眼下在大殷,战斗却是她心之所愿。 为了追求她向往的超脱自在的生活,有时候努力必不可少。 再说了,方容一见到她,眼睛就闪闪发亮,连脸颊都泛起红晕,耳朵根更是通红一片。 能让自己的男人喜欢,许薇姝也高兴。 都说女为悦己者容,是个女人就很难免俗。 皇宫的猎场,西山猎场不是最大的,却绝对是风景最美,野物最多,王孙子弟最爱去的地处。 方容以前到很少过去,一来身子骨虚弱,让他骑马颠簸,简直是要了半条命,二来很小便离开京城,有很长一段时间,几乎都被人遗忘,万岁爷带着儿孙去打猎,也向来想不起他。 现在却和以前大不一样。 哪怕方容在宫里隐约有点儿被万岁爷冷待的意思,他也是正正经经的皇太孙。 人还没到猎场,那边一早就打扫干净,清场完毕,饲养的那些个轻易不放出来的野物也驱赶了一堆,一群守猎场的侍卫齐刷刷出来迎接。跪倒了一片。 杨木率先过来,清理出一片地,支上帐篷。布置守卫,对那些个过来拉关系套近乎的太监和侍卫们,也没有不理睬,一板一眼地交代几句注意事项。 祝四斤让他干爹从树上提溜下来。 “听着,今儿太孙和太孙妃都要到,你好生伺候好了,别给他躲懒。” 祝四斤无奈叹气。忍不住嘀咕了句:“要巴结也轮不上我啊!” 他觉得自己在猎场挺好,平日里事不多,那些个王孙子弟到这儿打猎。寻常的野兔山鸡,打到了也不一定要,通通便宜了他们,别人想吃肉。一年到头吃不着几回。他们是天天吃到腻烦。 而且,要是主子们打到些大型猎物,也都是让他们给处理,处理剩下的那些边边角角拿出去都是大价钱,不知多少消息灵通的商人守在西山外头,等着买点儿死在那些主子爷们手底下的珍禽异兽回去高价出售。 碰上好时候,祝四斤一年得的赏赐加外快,就能回乡去买房置地。让家里一家四口过上想都不敢想的好日子! 偏偏他干爹见天想着让他得什么体面,混到主子们眼前去。 “哎。干爹啊,到主子跟前当差有什么好?整日战战兢兢,万一出点儿差错脑袋都不知道怎么掉!咱们眼下多自在?” 他干爹魏茂才气得吐血。 这些个在猎场伺候的,都是官奴,大部分自卖自身,卖给内府,又不知道算是幸运还是倒霉,没挑中净身进宫伺候,做的一直都是粗活,也见不到主子,个个都是粗糙人,大字不是一个,飞黄腾达一般不用想。 可就是这样,也不能混吃等死度日! “你不想想,你要是没出息,得不到主子眷顾,就讨不到恩典,那一辈子便是奴才,生生世世子子孙孙都是奴才!” 魏茂才年过六十,娶了一个放出来的宫女当媳妇,那宫女许是在宫里熬坏了身子,一直没身孕,他这点儿能耐,纳妾娶小是不可能了,再说,自己媳妇自己疼,一块儿过了大半辈子,他也舍不得让媳妇难受,后来见祝四斤长得白白净净,人壮实,还挺机灵,心肠又不坏,干脆收下当了个螟蛉之子,待他宛如亲生骨肉。 祝四斤也真孝顺,对干爹和亲爹差不到哪儿去。 这会儿一听干爹的话,再不甘不愿,也老老实实跟在后头,准备看看干爹怎么给他谋出路。 魏茂才在猎场干了四十多年,人老实呆笨了点儿,一直没出头,可人脉还是有。 领着儿子走到马场,直接和马场管事打了声招呼,就领他去看一匹通体乌黑的马。 “看见没有这匹马是咱们这儿新进来的千里马,还没驯好,等下你领着去那边驯一驯,让太孙殿下瞧瞧你的本事。” 他知道,自家这小子懒散是懒散了些,本事却真有,会驯马,再烈性的马,到他手底下就乖巧的和小猫似的。 这个好。 干这个活儿,祝四斤乐意,他爱马,尤其爱烈马。 太孙殿下要出行,准备时间自然短不了,反正许薇姝到西山猎场时,日头都有点儿偏西了。 风很大,骑在马上,畅快得很。 魏茂才一早毕恭毕敬地候着,领两位主子去马场选马,他跟在后面,见太孙妃抖开斗篷,一回身,先给太孙系好,太孙就老老实实任凭她系。 “就这儿吧。” 许薇姝选了个开阔的地处,让玉荷她们把伞撑起来,又搬了张小木桌,椅子上面垫上皮垫子,推着方容坐下。 “别乱走动,我玩一会儿就回。” 笑了笑,太孙妃就兴致勃勃去看马,她自己的马便是千里宝马,但人都贪心不足,如今跑车是玩不着了,多相几匹好马总是应该。 魏茂才:“……” 太孙妃明显是行家,那些马的优劣都说的八九不离十,反正看那些喂马的马奴们个个眼睛里都是小星星,就知道人家不是瞎说的。 可这情况不对啊,不是应该太孙在太子妃面前抖一抖相马的知识,好更得美人欢心,怎么到这儿就掉了个儿! 太孙妃就太孙妃吧,反正都是主子,魏茂才深吸了口气,紧跟在太孙妃身后,把那几个想巴结的都挤开,一路口干舌燥地哄她开心,把猎场上好玩的地方都数了个遍,对于这些马匹也是如数家珍。 “娘娘您看看,咱们这儿的马都是新来的,个顶个都是好马,咦?那匹黑珍珠呢?” 魏茂才吐沫横飞,说着说着,就皱眉问道,“怎么没见黑珍珠?” 不等马奴们回话,他就笑着冲许薇姝道,“太孙妃有所不知,上个月咱们新得了一匹千里马,性子烈得很,可确实是好马,但凡看了的都说好……” 旁边的马奴也识相,忙笑道:“回娘娘,咱们黑珍珠还没驯好,这会儿祝四斤那小子正驯着,他别的能耐没有,不过论驯马,那小子在咱们这儿算是数得着的高手。” 许薇姝一笑,她也看出来,这些人是有意讨好,故意挑起她的兴致。 不过,她也乐意让底下人讨好,这种互惠互利的事儿有什么不行的,手下人有私心很正常,只要对自己没坏处,她觉得很没必要制止。 就说现在,她就是来打猎看马的,有好马当然要见识见识。 于是一行人移驾。 骑马跑了一会儿,许薇姝就远远看到一圈人,时不时响起阵阵惊呼。 魏茂才略微有些紧张,手心里都是冷汗,心道:四斤你个臭小子可别在关键时刻给我掉链子! 他做这种事儿,也是提心吊胆来着。 许薇姝也下了马,没让人通报,跟大家一块儿看热闹,不过聪明的都知道她是哪位,只既然是聪明人,见娘娘不乐意曝露身份,肯定不会多话。 她就顺顺利利走到前面,饶有兴致地看过去。 栅栏里头,一匹通体黑亮的骏马正飞奔,上下腾挪,神骏非常,马上的骑士瞧着精瘦,面孔白净,个头不高,也就二十多岁的模样,显然马术不差,牢牢伏在马背之上,任凭对方东奔西走也没被甩下来。 周围好些人高声叫好,遇到惊险,就忍不住失声尖叫,气氛相当热烈。 许薇姝也爱看这类热血沸腾的节目,正看着,忽然一皱眉,等不及说话,便见那匹马骤然停下,一躬身子,哐当一声,骑士就让它甩了下去,又一前奔,朝着他的肚皮踩过去。 “啊!” 魏茂才脸色大变,眼前发黑。 幸亏祝四斤那小子经验丰富,着地的时候护住头脸,一个翻滚,就滚到侧面。 周围负责看管的骑士一拥而上,上去十来人,甩开套马索,束缚住野马,围着一圈一圈慢慢转。 大家这才松了口气,祝四斤也一个翻身,就蹿起来站好,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 魏茂才也有点儿腻歪,不过见了刚才的惊险,这小子好好的,没缺胳膊没少腿,他就知足。 “还说技术多好,也是个棒槌!” 他才松了口气,就见那匹马忽然一扭身子,也不知怎么跳了一下,那些个拿着套马索的骑士就跟头咕噜,滚作一团,愣是让它给破开人群,一扬蹄子,越过栅栏冲向人群。 所有人都傻了眼。 也幸亏今天太孙驾临,马场跟着清场,那些个王孙子弟都不在,在场的多是有些身手的养马的马奴或者侍卫。 不对,太孙妃! 魏茂才嗷了一声,一挺身就哆哆嗦嗦地挡在太孙妃面前。 今天他就是死了,也不能伤到太孙妃,否则就不是他一条命的事儿了,家里媳妇也得跟着倒霉。 他干儿子祝四斤也不傻,想到同样的问题,蹿起来就往前冲。(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三章 有数 这马发了疯! 双目赤红,蹄子高高抬起,四下蹬踏。 周围一群人都吓得脸色发青,有四散奔逃的,也有回过神来企图上前制止,乱作一团。 祝四斤打了声呼哨就扑了上去,想跃上马背,可惜试了三次都上不去。 他一扭头,就见那位太子妃不知道是不是吓傻了,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心中大恨,怒吼道:“跑啊!” 丫的还不知道逃跑,真想害死自家干爹不成! 他最主要的还是担心自家干爹的安危,至于人家太孙妃是个地位尊贵的娘娘,这会儿他反而顾不上。 玉荷和宝琴都没乱。 宝琴还瞥了祝四斤一眼,这货对自家娘娘无礼,看在他还知道护主的份上,先记上一笔,这会儿就不来算账,以后再犯,非让他瞧瞧厉害不可。 一眨眼的工夫,整个马场一片混乱。 祝四斤根本制不住疯马,眼看着就有人要丧命在马蹄之下,他忍不住绝望。 哎,他怎么这么倒霉!早知道就不该听干爹的话,到这儿凑哪门子热闹,人啊,果然还是不能贪心,老老实实干自己该干的事最好,想要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就得付出代价! 马直冲向自己的干爹,那个白痴太孙妃还傻愣愣地站着,也不知道太孙是怎么看中这么个败家娘们的! 祝四斤扑通一声,被甩在地上。吓得闭上眼,不敢抬头,泪珠儿打湿了黄土。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的嘈杂声渐渐消失。 他的耳朵聋了?聋了就聋了,连干爹都保护不了,还要耳朵有什么用! “你个臭小子,装什么死!” 耳朵一疼。 “哎哟!”祝四斤被揪着抬头,就见他干爹脸色涨红,灰头土脸地立在那儿。 “没死你还不起来!” 刚才这小子不动弹,把魏茂才给吓坏了。 祝四斤一咕噜。从地上蹿起,连忙探着脑袋看,就见那位太孙妃娘娘正饶有兴致地盯着那匹疯马看。 那马居然一动不动。尾巴夹着,耷拉着脑袋,嘴里直哼哼,只看眼睛。他竟然隐隐约约能从马眼中看出一点儿愧疚。 太孙妃娘娘招了招手。黑珍珠就溜溜达达溜达过去,把大脑袋挤进娘娘怀里,蹭来蹭去。 祝四斤一口气噎住,半天才道:“色胚!” 他心里头多少有点儿不是滋味。 好歹自己也是号称西山马场第一的驯马师,就算不是殷朝第一,总觉得自己最起码能排入前十,现在可好,他对这匹马束手无策。人家一个娇娇弱弱的女子,却对它手到擒来。更不用说,因为一早让自家干爹叮嘱过,提前半日,他就在和黑珍珠打交道,哄它哄了半天,食也喂过…… 魏茂才可不管祝四斤怎么想,连忙过来,押着干儿子磕头。 “娘娘救命大恩,奴才一辈子结草衔环也报答不了啊!” 他哭得稀里哗啦的,一脸崇拜地盯着许薇姝,“娘娘真是厉害,老奴在马场当了大半辈子差,就没见过娘娘这般能轻而易举降服疯马的,哎,老奴这笨蛋小子,仗着有点儿身手,就在娘娘面前显摆,到险些惊了娘娘,反而要娘娘搭救,真是,真是愚蠢至极。” 说着,他就打了祝四斤的脑袋一下,“还不请娘娘责罚,娘娘要你做什么,你今天要给我掉链子,不用娘娘生气,我先打死你个没用的东西!” 许薇姝忍不住笑。 这话像是赔罪,其实到是求情。 就人家捧了她一顿,捧得她舒舒服服,她还好意思罚人家的儿子? 人果然有意思。 方容那边也听到动静,带着人过来。 他却不似妻子那般洒脱,身后有人撑伞,身边有人搀扶,苍白细弱。 一过来,方容揽着姝娘的肩,扫了那匹黑珍珠一眼,低声问道:“怎么?相中了?” 马场的马都是给他们这些龙子凤孙准备的,他想要,也就一句话的事儿。 许薇姝点点头,命人过来牵马,却是低声道:“我怀疑让人动了手脚,不过看不出来。” 至少现在,这匹黑珍珠正常的很,眼睛清亮温驯,尤其是对待许薇姝,更是温和。 方容眯了眯眼,就叫人把马牵走,自然有人去查这匹马的来龙去脉,都有什么人接触。 他们两个又挑了两匹温驯的马,方容骑母的,许薇姝则是一匹枣红色的英俊大公马。 家里的两匹,也放出来撒撒欢儿。 昔年的小马驹都长得膘肥体壮,不过,许薇姝很少骑着它打猎,到是‘战场上’去过几次。 祝四斤这人有点儿意思,对整个西山猎场了如指掌,许薇姝干脆就顺了魏茂才的意思,让他做向导。 反正是猎场里的人,用一用也无妨。 这家伙别看性子倔强,可确实机灵会说话,妙语连珠,很快就逗得方容都笑了。 “奴才生下来就有四斤重,别看这重量一般,可奴才家里穷,我娘怀孕时,吃的都是草根树皮,能喝点儿糙米汤,那都是一家子节省口粮节省出来,结果我一出生,哎哟,居然是个大胖小子,还活儿得好好的,没喝到奶水,用些菜汤子竟然也把我养活了,还健健康康,半点儿毛病没有,我爹就说,我以后肯定是个有福气的!” 许薇姝莞尔。 领着祝四斤去打猎,也给了他一张弓,从这家伙驯马的样子就看出来,臂力不错。 别看祝四斤是在猎场做事,但他们这类人,决不允许动猎场里的野物,至少是不能打,他到还是头一次弯弓射箭。 一箭射跑了一只火红的狐狸,许薇姝随手从箭囊中取出一根,直接抛出。 长箭嗖一声! 祝四斤目瞪口呆,眼睁睁看着那只狐狸眼睛中箭,蹬了两下腿儿就没了气。 回头再看许薇姝,她还是那么温温柔柔的模样,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我……” “想学?”许薇姝就笑道,“等会儿跟我走,我介绍你去找高韩,磨练几年,也是一把好手。” 她是真觉得这小子有些资质。 许薇姝现在直觉越来越厉害,有时候一见到某个人,就会觉得有缘分,大多数,她都顺从自己的感觉。 祝四斤也高兴,贵人看起来很和善,肯定是好主子,他虽然惫懒了些,但也是个男人,也有上进心,要不然,他也不会听他干爹的话,老老实实在主子面前显摆。 这下好运临门,自然得抓住机会。 许薇姝打了两只狐狸,拿着往方容身上比了比:“给你做个围脖,可惜不是白的。” “红的好看,可以配你。”方容温柔了眉眼,低声道。 正说话,远处忽然有马蹄声传来。 许薇姝一怔。 “是禁军!” 马场有马蹄声不稀奇,稀奇的是,步伐整齐划一,配合默契,如此训练有素的骑兵,在京城不多见,除了忠王府的侍卫队,就是皇帝身边的禁军亲卫。 不多时,一队人马近前。 许薇姝一眼就看出,领头的正是万岁爷的亲信,君昊,君家现在最出风头的一位。 他到是客气,下马行礼,毕恭毕敬,那些骑士的动作也不大恭敬,成合围之势。 “太孙,陛下请您速去紫宸殿。” 这话里像夹杂了冰渣子,冷的渗人。 周围所有人都心惊胆战。 魏茂才心下一跳,登时就暗道:坏了,坏了,太孙怕是不好。他连忙给祝四斤使眼色。 祝四斤却跟看不见似的,和方容身边的亲信侍卫站在一处,紧跟在方容和许薇姝身后。 魏茂才恨得咬牙,那会儿让他去巴结,他不上心,现在让他躲开,他也不知道躲。 方容到是不慌不忙:“好,这便去,姝娘,你找人照顾一下咱们家小火苗。” 小火苗就是许薇姝的那匹马,从小养大的,因为只有四肢蹄子火红,方容就给它取了个小名叫小火苗。 许薇姝很随意地拿了块儿糖块儿喂了喂马,点了个侍卫,又对祝四斤道:“这位小兄弟,听说你在西山马场养马的技术最好,给我家小火苗多加两把草料,平日里放着它跑跑。” 祝四斤一张嘴,刚想说点儿什么,许薇姝已经扭头就走。 魏茂才松了口气,心里也不觉叹息,太孙妃是好人啊! 君昊由着许薇姝吩咐,也不曾阻止,无论如何,方容如今还是太孙,他也不敢过于放肆。 禁军这边没带马车,方容还上自己的车,两个人都很从容,一路进宫,许薇姝一路坐着给自家男人讲故事。 丫鬟们也凑在一起听。 故事讲得极好,叫什么射雕英雄,侠客武林的故事,对男人总是有吸引力的。 外面禁军都忍不住靠近些,听得入迷,连君昊都不知不觉把注意力放过去些。 气氛多少和缓了。 想一想,万岁爷虽然让他们请皇太孙进宫,可也不一定真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谁不知万岁爷疼太孙,就是有哪里太孙惹到了主子,说不定讲两句软话哄一哄,主子气就消了。 再者,那是人家主子的家事,他们还是别搀和为好,待太孙客气些,总没有坏处。 马车里面,方容拉着自家媳妇的手闭目养神,却是在她掌心里写字——“别担心,我心中有数。”(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四章 开始 有数就行了,许薇姝闭上眼睛。 身后祝四斤盯着马车看了半天,忽然想到——他还是要去找娘娘给他介绍的师父。 魏茂才念了好几句佛,一把握住祝四斤的胳膊,拖着他就往回缩身子。 “都是干爹的错,干爹的错,你老老实实待着,过几天我托关系给你消了籍,你回你老家去吧。” 他还是不放心,万一太孙出点儿什么事儿,就是上面不在乎他们这等小人物,碰上要拍马屁的混蛋,就凭四斤这小子伺候过太孙还有太孙妃这一回,就可能让他万劫不复。 魏茂才不敢冒这个危险。 祝四斤叹了口气,也没反驳,趁着夜深人静,就溜去娘娘说的地方,找一个叫高韩的人,又去找个叫毛鑫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这么做了,所谓士为知己者死,那是读书人想的东西!可他的一生中,也许永远也不会有现在这样的机会,帮助一个贵人,抓住它,也许就能改变人生,哪怕最后失败死了,那也能在这个世上留下痕迹。 身为男人,还是年轻的男人,最会有些年长之人看来不合实际的念想。 这个小年轻还在那儿做出艰难抉择,让他这么艰难的许薇姝和方容两口子,已经进了皇宫。 许薇姝托他去传句话,也就是托付一句而已,没真想着刚刚见面的个陌生人能帮上多大的忙。 在宫里她的人脉广得很,再说了,方容手底下的夜行人也不是吃素的。 只要那位陛下不至于一见到他们,就先一杯毒酒给毒死,总归出不了大事儿。 想来。对于一个当成半个未来接班人培养的太孙,便是犯了天大的罪,那也要给他申辩机会,何况,方容一不忤逆不孝,二没有犯上作乱,大约不至于立死。 不过。身份存疑。一样是让人有嘴说不清的大事,除非有人主动跳出来做点事儿把万岁爷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许薇姝和方容成亲多年,算是心意相通。她隐隐约约能猜出自家男人应该有后招,只是眼下一踏入紫宸殿,还是有一种风雨欲来的压迫感存在。 这次皇帝没在御书房。 方容和许薇姝被领到后面的玉泉阁,临水而建。环境优美。 一上玉阶,许薇姝就看见地上跪着两个老妇人。瞧着也有五六十岁的模样,微微颤颤,都是粗布的衣裳,没有打补丁。也不算好,手脚并不粗大,也长得白胖。面有油光,应该偶尔能吃一两顿肉。大约在老百姓里,属于中等人家。 视线在对方的鞋面上扫过,鞋子的手艺是京城手艺,绣花喜欢镶边,料子是荆州特产粗布,浆洗不易坏,手腕上的玉镯带了很多年,质地很不错,不是这人能买得起的东西,或许以前在大户人家当过差,那是主子赏赐。 就是脸上有些擦伤,额头上有淤青,即便没受过大刑,想必也吃了苦头。 皇帝端坐在软榻上,捧着紫砂壶喝茶,见了方容进门,也脸色不变,瞥了他一眼,就让他在一边站着,看见许薇姝,想了想,就没让人把姝娘带出去。 旁边义王坐在下手位置。 脸色有些难看,看见方容,到像是有些愧疚。 静默了片刻,皇帝指了指那两个妇人,道:“容哥儿,这两个人你可认得?” 方容皱眉,想了想才道:“确实觉得有些眼熟。” “你们说说,你们是什么人。” 皇帝一开口,两个老妇人就瑟瑟发抖,脸上惨白,嘴唇发乌,沙哑着嗓子道:“回,回万岁爷,老奴以前曾经在内府当差,专为贵人接生,也当过教养嬷嬷。” 方容低垂下眼眉,心中多少有数。 许薇姝忍不住暗暗叹气。 皇帝脸色铁青一片,咬了咬舌尖,才让声音保持一贯的清淡:“说吧,把你们该说的话都说清楚。” 许薇姝叹息,根本不用听了。 果然,那两个老妇人支支吾吾半天,猛地跪倒在地,嚎啕大哭:“容哥儿,老奴对不起你,可是,可是老奴也有一家老小在,不能欺君,其实,其实当年燕来郡主和太子结为夫妻之前,就有了身孕,这事儿太子也知道,我们,我们是逼不得已,才为其隐瞒。” 方容脸上瞬间苍白。 皇帝的手也抖了抖。 义王低下头,一言不发。 整个紫宸殿寂静如黑夜。 “宣太子……宣太子过来。”皇帝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里挤出,一时间,他竟然有些不敢看方容的脸。 不知道等了多久,等到连皇帝都心烦意乱,太子才到。 短短时日,太子看着竟是神志不清,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 皇帝气得让人先给他洗漱,整个人洗刷下来一层皮,这才拎到眼前,怒叱:“你说实话,你和燕来是怎么回事儿?方容究竟,究竟是不是你的亲子?” 太子呆了半晌,忽然仰头长笑,脸上布满泪痕,只一个劲呢喃:“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是我的,太子不是我的,父皇不是我的,儿子女儿妻子都不是我的,哈哈哈哈,不是不是……” 他声音粗噶,皇帝大吃一惊,连连追问,太子却整个人迷糊的不行。 他简直不敢相信,不过是稍微疏忽了些,儿子就变成这副模样。 方容也皱眉,走过去扶住太子,顺了顺他的后背,扭头高喊:“叫太医!” 义王一张嘴,想说点儿什么,只是皇帝一脸难看,但并未阻止,他还是没说话。 不一会儿太医到了,都说太子怕是阿芙蓉吃得太多,伤了脑子,只能慢慢用药,也不知什么时候会好。 皇帝心烦意乱,看方容的目光复杂,看义王也难受,这两个老妇人,都是义王带来的,她们也确实曾经在内府当差,当年都是好手,被派去太子那儿伺候过燕来郡主。 可太子这样儿,也没办法追问。 混淆皇室血统那是大罪,殷朝在这方面也管理严格,要是真出了差错,太子绝不可能不知情,若无太子涉入其中,任谁也不可能轻易混淆血脉。 “方容,你有什么话说。” 皇帝运了半天气,忽然抬头道。 方容沉默半晌,只道:“陛下,眼下的情形,我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是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无论何事,都有痕迹,陛下乃是圣明君主,一切请陛下查明吧,只是,姝娘嫁给我,不是她的错,我只希望陛下能允许她去往靖州,远离京城的是是非非。” 皇帝看了他一眼,深吸了口气,终于一挥手,道:“先,先把……方容禁闭东宫,没朕的命令,谁也不许探视。” 必须承认,他确实是老了,经不起折腾,如果换成年轻的时候,遇见这种事,他必然更杀伐决断,无论方容是不是亲孙子,都必死无疑。 皇宫里风声鹤唳。 许薇姝也在东宫,只是见不到方容。 阿生和毛孩儿他们都传进来消息,想要许薇姝跟他们离开,但她觉得还不是时候,要再等等看。 方容那家伙可不是个习惯坐以待毙的。 时间一天天过去。 太孙没了消息,义王到是又蹦跶得很欢喜,忠王也再次出现。 皇帝好像原谅了他。 毕竟,忠王就是做了再多错事,但他也没真对皇帝怎么样,那也是皇帝的儿子,还是被宠了多年的儿子,没那么容易下去。 当然,比以前低调得多。 义王还看着意气风发,忠王却变得沉默低调。 外人看来,义王是得利者,但他这会儿其实心中极为不安,皇帝好像把方容软禁在东宫,却是保护了起来,还派出人四下查探,并不是完全相信方容的事。 而且,太子没废,太孙也没有废,甚至陛下对言论控制特别严格,决不允许外泄,外人并不知道太孙被软禁的真相,最多只是有点儿奇怪。 再加上皇帝的身体也不像怎么健康的模样,万一要是哪儿出点儿岔子…… “看来要再加一把火!” 义王府 大堂内,义王身前,站着一个细弱女子,竟然还是熟人——雯姑娘。 她瞧着依旧是老样子,苍白纤细。 义王看着她,柔声道:“陛下仁善,一定会善待你,只要你把事情办好,我就奏请陛下,册封你为郡主,恢复卢国公府的荣光。” 雯姑娘一咬牙,狠狠地点头。 方容,你不要恨我,我想光明正大地走在阳光下,我要姓卢,我不想变成没有姓的女人,我不想永远躲躲藏藏! 我不想在你的后院,整日让一个不知所谓的女人压迫,明明同样都是国公府的贵女,都失去了家,为何命运会如此不同? 一顶轿子,悄悄进了宫门。 刚一进去,宫门守着的小太监,就一溜烟溜到宫外,卢玉衡就整理了下衣服,去往睿王府。 也不知道他和睿王说了什么,睿王便换好朝服,去了几位老亲王的府里。 这些老亲王,比皇帝还要高一个辈分,宗室硕果仅存的老人,真正的权力肯定没多少,可在宗室,那都是招牌门面,连皇帝也要敬重。(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五章 惊怒 紫宸殿 皇帝盯着跪在殿前,畏畏缩缩的女人。【阅读本书最新章节,请搜索800】(шщш.щuruo.網首发) 他以前也爱这类弱不禁风的美人,对于皇后那个类型,到是敬爱居多,年纪大了,却改了口味,碰上这样的便头痛。 “你就是韩致远的孙女?兵符给了方容?” 皇帝的声音明明也并不冷厉,雯姑娘却整个人吓得快要昏死过去,满肚子的话一句说不出,只能机械地一字一顿地道:“都是他逼我,他逼我,我也没办法!” 忠王和义王都立在一旁,冷汗滚滚而落。 义王的眼眶还有些发红。 皇帝板着脸,心中也不知作何感想,到是万宝泉心里头有点儿难受。 他最了解自己的主子,别的事儿都好说,唯独兵权,那是不能碰的禁区。 皇帝也的确如手底下的奴才所想,脑子忽然一空。 他想起齐王! 齐王比他小二十多岁,自幼就天资出众,不光是得先皇的喜爱,连他们这些做哥哥的,有时候都忍不住对他多出几分敬佩来。 只是,那人和他们这些皇族子弟的性子大不一样,为人豪爽,心胸开阔,虽然有一点儿优柔寡断的小毛病,也不太习惯服软和让步,但总体来说,他都是个优秀的皇子。 先皇爱重他,只是他年纪太小,所以皇帝才有机会踩着一群兄长,登上那个位置。 也因为他给了先皇承诺,承诺以后会把皇位传给齐王,这对他来说是最大的耻辱! 想他一生,也自诩为明君,但只要齐王存在,他就永远怀抱着心虚。 一开始,皇帝待齐王极好,因为多少有些愧疚,也是真心觉得这个弟弟和其他兄弟不同,那毕竟是同母的亲兄弟。可谁让他竟然染指兵权? 齐王在军中一呼百应,军神高文渊谁都不服,唯独对齐王俯首帖耳,很多西南西北一地的将军士兵。甚至百姓,只知道有齐王,不知道有陛下。 当时镇南王算什么东西,齐王在时,镇南王可不敢对朝廷有半点儿不静。人质也是乖乖送来,从不出幺蛾子。 可齐王一去……皇帝必须要承认,那一场屠杀,杀光了让他不安心的人,却也仿佛让他的大殷朝生了病,变得虚弱不堪,就连延国都敢自立,且还给他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延国甚至比羌国更让他头痛。 皇帝脑海中再一次被无穷无尽的回忆充斥。 “走,去东宫。” 一时间心烦意乱,皇帝竟然没让人把方容带来紫宸殿。而是直接去了东宫。 他走得不快不慢,脑子里始终转着各种念头。 雯姑娘缩了缩身子,踉踉跄跄跟着走,这会儿可没人怜香惜玉,更不可能有人给她准备软轿,纵容她那诸般改不掉忘不了的小毛病。 到了东宫,宫人们跪了一地,只道太孙在花园喝酒,皇帝点了点头,一群禁军将整个东宫围得水泄不通。 皇宫里都多了三分风声鹤唳的气氛。可皇帝却没了控制舆论的力气。 方容果然在喝酒。 宫中的梨花白,绵长可口,后劲十足,方容喝起来如喝水。万岁爷一到,周围宫人都吓得跪下,方容也站起身行礼,看见雯姑娘,也只是挑了挑眉。 皇帝看了他半晌,忽然道:“容哥儿。皇爷爷待你……”他说了半句,却戛然而止。 他想问,他待这孩子好不好,但仔细一想,能说好吗?这孩子生下来身份就不怎么样,因为太后喜欢,他也偶尔逗弄逗弄,后来太子妃赶他走,他也放任自流,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他儿子一大堆,孙子更是数不胜数,没精力去对一个小皇孙上心? 后来这孩子长大,居然没有变得怨天尤人,也没有死去,反而一天比一天聪慧,一天比一天出色,一个人就在羌国和延国闯下偌大的名头,拐走人家的心腹大将,把父亲护得极好,半点儿没受折辱,即便他的身体病弱,只智慧就比所有皇孙加起来更讨他喜欢。 这时候,他对这孩子好了些,但也是怀着这孩子能为他所用,而且有用的心思。 皇帝沉默半晌,也只能道:“我以为你向来不重名利,没想到,我猜错了。” 方容愣了愣,忽然伸手按了按眉心,笑了:“是啊,孙儿名利心太重,太想得陛下青眼,陛下交代的差事,一直想着要尽善尽美,这怎么好,总要给别的兄弟表现的机会……” 皇帝被噎了下,偏偏他这个孙子说的特别真心实意。 他以前到偶尔也被这小子噎过,这孩子生性促狭,尤其是对亲近的人,远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温文尔雅,他是知道的。 有那么一瞬,他甚至认为——容哥儿不就是拿了卢国公留下来的兵符?那有什么大不了,现在卢国公的旧部还能剩下几个?就是剩下的,又怎么肯为了个兵符就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家伙卖命! 皇帝嘴唇动了动,却犹豫了下,不知道该不该问,若是容哥儿承认私自扣下兵符一事,那恐怕不能善了。 他当真要失去这个孩子? 皇帝把自家那些儿孙们数了一遍,也挑不出第二个像方容这样,又有能力,还很容易抓住弱点,适合控制的‘好’孙子……就算不看这些,人都有感情,他也不是不疼容哥儿! 义王忽然咬牙,竟落下泪来:“原来,容哥儿你知道自己不是,不是……” 这话没有说完,皇帝已经悚然。 周围几个伺候的老太监也吓了一跳。 方容先是不明所以,忽然一皱眉了然,抬头看着义王,良久才叹息:“王叔……义王殿下给我定了罪?我知道什么?我不是父王的亲子?若当真给我定了罪,一杯毒酒也就罢了,无需多言,反正我这身体,给我杯毒酒了结,反而是解脱。” 义王深吸了口气:“你不用示弱,也不用狡辩,雯姑娘已经把你私自抢夺卢国公兵符的事情告诉父皇……容哥儿,你就算不是太子哥哥的亲子,好歹也是太子哥哥养大的,叫了我多年王叔,你今天就听王叔的话,和父皇坦白,看在你孝顺太子哥哥多年的份上,父皇一定会留你一命!” 方容愣了下,半晌,忽然低声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摇头:“我就知道,雯表妹这性子改不了。” 雯姑娘顿时低下头,跪着往义王身后缩了缩。 义王护着她,目光闪了闪:“容哥儿,你别伤害这女孩儿,她没什么错,该有个好结果。” “我听我家娘子说过,一个人心里有佛,他看别的东西都是佛。一个人心里装着牛粪,什么东西在他眼中都是牛粪,以前我置之一笑,现在到觉得极有道理。” 雯姑娘的脸上顿时涨红,连义王的面上都有些古怪。 皇帝沉默了片刻,终于下定决心,一挥手,让侍卫将方容带下去:“审问清楚,看看有多少人涉入其中。” 郑峰一个哆嗦,还是点头应是。 他干这种脏活儿,都干了不知道多少,他就是万岁爷的一只狗,万岁爷让他咬谁,他就往死里咬,所以才能这么多年都伺候这位主子,可这一次,还真是有些瘆的慌。 回头得找个菩萨拜一拜,做个道场! 方容并没有反抗,只是看了那几个侍卫一眼,那几位顿时就退开两步,由着他整理衣衫,自己一步步走出东宫大门。 阳光正好。 几个侍卫觉得这位皇太孙的皮肤熠熠生辉,竟然泛着光亮。 郑峰脸上肃然。 等方容走得不见人,皇帝就在花园凉亭里坐下,桌上的酒还是温的,旁边铺着两张字。 容哥儿的字,到越发显得仙气十足。 义王的眼睛里,渐渐露出几分隐秘的笑意,只是一闪而逝,却是志得意满! 忠王的腿脚忽然软了软,勉力才站稳。 “父皇,风大天寒,不如儿子扶您回去?” 义王上前一步,替万岁爷挡着风,一弯腰,正想着扶着皇帝起身,外面万宝泉就匆匆而来,满头大汗:“万岁,几个老亲王,还有睿王爷来了,说是有要事。” 皇帝叹了口气,有些疲惫地摆了摆手,他有点儿不想见人,但睿王爷是他看重的兄弟,那几个老亲王,个个都是宗室硕果仅存的长辈,哪个不见都不合适。 干脆也就不动地方,让人请他们过来喝酒。 几个老亲王来的都很快,别看八十几岁的年纪,一个个都半只脚踩到坟墓里,须发都白了,瞧着却是腰板挺直,颇有派头。 别管是真的,还是只是面上的,皇帝待他们一向敬重,宗族里的事儿,从来全权托付。 这会儿见到长辈,皇帝连忙亲自站起身迎接,又见这几个老人家面上有愁容,便斜了睿王爷一眼。 睿王爷挤眉弄眼,也是愁容满面,凑到自家皇帝哥哥眼前咬耳朵:“这事儿,本来弟弟咬咬牙,就打算着不告诉皇兄,再给你添堵,没想到又闹出来,看样子非说不可了,卢国公那兵符的事儿,弟弟知道,容哥儿一早就和我商量过,那东西是个假的!” 皇帝一惊。 睿王爷苦着脸:“哎,其实吧,那东西就是个真的也没什么用,这么多年了,它冒出来只能给咱们大殷朝添乱,可它是个假的更麻烦人!” 皇帝一瞬间就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六章 变 若它是真的,就算无用,皇帝也会忍不住再一次清剿卢国公的那些个家将。 而它若是个假的,那麻烦事更多,所有经手的人都得被怀疑一下。 就算皇帝相信方容,相信睿王爷,相信几位老亲王,丝毫不怀疑,说不定也会有人利用它做手脚。 想到这个,老皇帝也不觉呆了一呆,良久,脸上才隐约泛起一丝苦笑。 上位者本是最讨厌手下人欺瞒,但睿王爷和这几个长辈总是不同,睿王爷一切势力都是皇帝给的,他是亲信中的亲信,那些老亲王都八十几岁的人,一辈子忠心耿耿,到了眼下这个份上,真没必要冒险犯上作乱。 睿王也露出愧疚之色。 “当初京中混乱,容哥儿得了这东西,就来和我商量,想试试看能不能利用一下,也好解陛下之危难,没想到我一见便知,这东西不真,后来想了想,还是别在闹乱子了,咱们大殷朝都乱成这般,要是再出差错,皇兄也是危难,没想到臣弟一时欺瞒,到害得皇兄疑心容哥儿……” 皇帝默默无语。 本来一切都好,忽然起了变故,义王脸色骤变,眼珠子一转,轻声道:“父皇,睿王叔,兵符是先落到容哥儿手中,谁知那兵符是真还是假?或许他手中是真,王叔所得是假?” 睿王猛地扭头,目光锐利如刀。 几位老亲王的脸色也不太对,显然对义王的反应不满,他们年纪大了,还是希望大殷朝平平稳稳,再传承下去。眼下乱象毕露,要是自家人还不稳,谁知会闹出何等乱子? 恭亲王便大怒道:“我们都是老头子了,你们之间闹就闹,我们可不敢管,自有你们亲爹来处置,但你们用阳谋。争夺万岁爷的信任便是。使阴谋诡计,祸害我大殷江山,那可不行!” 这位老亲王年轻的时候就得先皇信任。却是个暴躁脾气,连皇帝小时候都被他打过,如今不掌权,也还是威仪犹在。他的话,皇帝能听得进去。义王也不敢不听。 “这件事儿我本不想随便说出来,再闹出是非,却看不惯你们玩的把戏,就知道欺瞒你们父皇。陛下,我今天就实话实说,你别听这帮小子胡说八道。你是当局者迷,我们可是清清楚楚。就义王找来的,想诬陷容哥儿的两个婆子,一家子早就捏在义王手里,他以为自己不出面,让洪怀义出面给安排差事,就查不到他的脑袋上?小辈们不记得,我们几个老家伙可清楚得很,那小子二十年前就当过你的伴当,后来故意犯了个错儿,让你赶走了而已。” 义王皱眉,却并不狡辩,只看着目光如电的陛下道:“父皇,孩儿的确看顾那二人的子孙,只是那是为了保护所做的举措,父皇明鉴!” 恭亲王冷哼一声,不屑一顾。 皇帝让他们说的头晕目眩,气血上涌,强忍着吃了两颗丹药才好些。 万宝泉连忙过来扶着主子:“陛下,先回去休息吧,您今日操劳太过了。” 这些事千头万绪,一时也理不清楚,皇帝还是最重视自己的身体,并不理会义王,只招呼几位老亲王和睿王一起回去。 冷风萧瑟。 义王呆站良久,才被宫人催着出了宫,只是心中却不像来时那般志得意满。 雯姑娘却是已经没人理会,义王甚至连看她都没多看一眼,她也只好踉踉跄跄地跟在后面,好在宫中并未留客,要真把她留下,恐怕她自己也能吓死自己。 皇帝回了紫宸殿,歇了半晌,又吃过药,渐渐觉得脑子清明,一点点回忆思索这几日之事。 越是思索,越能品味出阴谋。 “儿子,这就是我的好儿子!” 他终究还是最信任方容,也信任那些老亲王和睿王爷,应该说,他信任他自己。 一早他就对方容定了性,认为他因为身体缘故,清心寡欲,自然就不可能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孙神医也说过,容哥儿能活到现在大不易,恐怕是天生心胸开阔,乐观豁达之人,若不是至情至性,若不是清心寡欲,恐怕早就夭折多年。 他信任孙神医的本事,再说,还有一群太医附和,容哥儿自然比别的进取心强盛的儿子们要值得他信任爱重。 “哎!好不容易过几天清净日子,这些逆子!” 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他也不免精神萎靡,传了话,让人去盯着忠王、义王,还有其他几个儿子,就躺下休息,闭上眼也睡不着,女官点的香不够清淡,屋子里热的不行,又叫了两个宫人进来打扇,还是心烦意乱。 昏昏沉沉地,刚有一点儿睡意,郑峰就过来回禀,夜行人那边有了消息。 皇帝坐起身,也不大焦虑,喝了两口茶水,平缓了下气息,按照孙神医以前教的,盘膝而坐,从上向下,轻轻揉按几处穴位,按完神清气爽,这才坐稳当听郑峰回禀。 “万岁,我们的人发现有一女子偷偷摸摸去找赵稳婆的二儿子,两个人私下谈论……”郑峰停下,压低声音,“意图构陷太孙殿下。” 皇帝手一抖,深吸了口气:“人呢?” “现已经拿下,秘密送进了宫,万岁可要亲自审问。” “带进来。”皇帝冷声道。 一声令下,很快就有一个穿着打扮就和普通妇人差不多的女子被带进紫宸殿。 皇帝一看见她,就皱起眉头,坐直了身子,眯着眼睛道:“抬头!” 那女子动也没动一下。 皇帝冷笑:“薛晴,朕记得,朕的忠王曾经为你求一县主的封号,你自己到有自知之明,知道不配,不肯受,也幸好你没受,否则今天处置个县主,总比收拾个孤女要困难些!” 薛晴抬头,双目含泪:“陛下,是我和太孙有仇,因他看不上我,心存怨念,这才找他麻烦,此事与忠王殿下无关。” 皇帝深吸了口气。 连郑峰都耷拉着脑袋,心中苦笑,这简直是火上浇油,谁会相信一个女孩子莫名其妙要害太孙? 薛晴留在忠王府,迟迟不肯出嫁,连忠王亲自做媒,她都不乐意,那种心思,任何一个正常人都看得出来。 一黑衣夜行人上前,低声和皇帝道:“陛下,十二月二十三日,辰时三刻,薛晴与义王密会于秋园,十二月二十九日,二人……” 一连串的消息爆出来,皇帝脸上的阴云,已经让所有的宫人吓得浑身发抖。 薛晴猛地挣开,趁人不备,一头撞在玉阶,鲜血横流,郑峰脸色骤变,连忙扑过去检查,见她还有一点儿气息,连忙叫人过来抬下去救治,自己跪下请罪。 皇帝却没了心思,一挥手,让所有人退下。 事情已经很明朗,不用再审问,也没必要再审问,他甚至不想见义王。 虽然义王大约听到一点儿消息,跪在紫宸殿候见。 呆了许久,皇帝才站起身,连声道:“快,去接太孙!” 郑峰连滚带爬地滚出去,带着侍卫就冲去接人,连皇帝也坐不住,披上衣服,带着人就直奔刑房。 太孙受审,还是秘密受审,总不能扔去大牢,只能在刑房。 紫宸殿的刑房还和后宫的刑房不同,那地方但凡进去,只掉一层皮就被放出来,那都是绝对幸运儿。 一路冲到刑房,皇帝一进去,心里就一咯噔。 郑峰也恨不得死了算了。 一群宫人跪了一地。 方容看起来其实还好,他到底是太孙,尊位并不曾废除,这些宫人也不敢太作践他,让用刑,也只是在他身边人身上招呼,至于他,只是旁观罢了。 但他的身子骨实在弱,刑房里阴冷,又是水牢,冰寒刺骨的水没过膝盖,没一会儿就冻得脸色发青,昏昏沉沉。 皇帝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一见太孙倒在水牢内,气息奄奄,衣衫单薄,脸色惨白,心疼的不行,连忙亲自过去把人抱出来,脱下外袍给他裹好,连声喊太医。 郑峰也不傻,早早就让太医候着。 一行人直接将方容送到紫宸殿安顿好,叫了好几个太医,开了御寒的药。 皇帝根本顾不上别的,先给他看腿。 那些太医让万岁爷一盯,根本就不敢说什么,一个劲儿保证尽心尽力,一定不让太孙留下后遗症。 整个紫宸殿一乱,满宫廷都惊动。 太医们出出入入,知道的都知是太孙病了,不知道的还当万岁有什么不好。 一片杂乱中,东宫忽然失火,又传出有刺客意图刺杀太孙妃,还有人说,太子妃拿太孙妃当挡箭牌,差点儿害得太孙妃惨死。 所有的乱子一瞬间爆出来,整个皇宫风声鹤唳。 幸好很快有人来报,太孙妃平安无事,已经从东门出宫去了,宫门守卫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没敢阻拦,只留下东宫所有的账册和库房钥匙,还有一张短笺。 上面只写了寥寥四字——‘小受大走’ 皇帝青筋毕露,气得命人先关押义王和忠王,才怒道:“难道你媳妇还当是朕要杀她?” 方容笑了:“就请父皇放她去吧,孙儿还羡慕她的自在。” 他有一种预感,他的姝娘会让整个天下震惊。(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七章 叛乱 皇帝这一次是真正大怒,对义王失望至极。 这个他曾经钟爱,并且抱有大希望的儿子,竟然一手坑自己的侄子,还要借他兄长之手。 当初给他这个‘义’字,算是彻底没有意义。 “义王可不会善罢甘休!” 皇帝当庭怒叱义王之事一传出去,就有几个老狐狸老大臣心里叹气,琢磨着赶紧乞骸骨,回家算了。 朝廷这些个乱七八糟的事儿,他们可不愿意再搀和。 不过,在金銮殿上。 皇帝虽然高高地坐在龙椅上面,存在感却已经明显衰弱,相反,真正让人看在眼里的,是那个病弱的太孙殿下。 他的病体,苍白的容颜,只有没看见他的人才会在意,真正看到他,都不知不觉被他的气度影响,还有位三朝老臣言之凿凿,说他和当年的齐王很像。 这话在外人听来,许是贬义的味道很浓厚,宫里夸人像个叛逆,不是好话。 可真正在朝中几十年的重臣心中,齐王那就是天下英才之首,陨落在最风华正茂的年纪,别说现在这个老皇帝,就是当年那个领兵出征过,威名赫赫的皇帝,也要矮他一头。 拿方容和齐王比,那绝对是盛赞! “齐王那种人,不为君王,就只能死。”朝中好些老人,当年心里头就清楚,齐王越出色,越优秀,越让人敬佩,就越危险。 他这种人,从不肯低头,若不幸没能生在乱世,自己为帝王。任何一个君主都容不下他。 几位老大人,哪怕当年受齐王之累,因为当今陛下的凶残,失去亲人故友,他们也没想着恨齐王,恨陛下,只能怨老天无眼。 五月二十六日。帝邀众位大臣与新科进士。同登西山之上,圣人塔楼,拜圣人。留下墨宝,欢宴畅饮。 皇帝也难得是意气飞扬,这几个月来,积攒的郁闷之气一扫而空。连酒都多喝了两杯。 正热闹,不远处忽然传来阵阵马蹄声。 身着银色铠甲的禁军士兵浑身鲜血。满脸泥污,狼狈而来:“陛下,陛下……” “义王倒行逆施,以清君侧之名。带兵杀入西山!” 还没登楼,他这一嗓子,整个塔林都乱起来。好些大臣脸色骤变,士子们或者呆愣。或者咒骂,或者暴怒,或者哀嚎。 皇帝闭了闭眼,脸色涨红,隐约还能听到喧哗声,打斗声。 那个禁军士兵浑身是伤,哭喊:“义王说太孙殿下乃是齐王孽子,欲报仇,挟持了陛下!” 皇帝苦笑:“现在到不说他是高文渊的儿子了!” 方容一皱眉,隐约觉得有点儿不对,不过,他也顾不上别的,长身而立,冷声道:“黄爷爷,请您下令,孙儿愿当盾牌!” 他的声音并不算高昂,只一句话轻轻朗朗。 那些原本是安王府的侍卫,如今是太孙亲军的一批侍卫,已经牢牢将塔楼保护起来,闻言高呼:“誓死奋战,护卫陛下!” 一连串的高呼声绵延不绝,一下子就冲击得下面马蹄声,骚乱声没了声势! 皇帝心中顿时松快。 连那些士子大臣们都安静下来。 方容领着人,骑马带着一排侍卫越众而出,旌旗招展,禁军紧随其后。 还未出发,已经有禁军探子又来报信。 “义王和延国勾结,延国的大将军胡志率领二十万大军连战连捷,杀到江南了!” 皇帝一怔,心里咯噔一声。 方容的脸色也变了变,却是纹丝不动,继续前行:“打回去就是!” “对,打回去!” “咱们大殷朝难道还怕一小小延国!” 臣子鼓噪,皇帝低垂下眼眉,却没这些人的信心,他很清楚,可怕的不是延国,而是这一个乱字! 只希望那些乱民们别像他想的一样,趁着大殷朝内忧外患之际,再起祸患。 这时候,却顾不得以后了。 说起来,今天万岁爷带着这些士子出游,自然是选的好天,碧空如洗,草木茂盛。 圣人塔林附近,更是书香气弥漫,浸润着难以名状的气质。 禁军人数不多,援军也不知什么时候会来,形势并不理想,方容领着一群侍卫,一直站在最前面,遥遥能看到义王的战旗。 手握战刀长枪的士兵,凶悍异常,直扑过来,狠狠地撞在防线上,要不是禁军装备精良,人人都是高手,承受压力的能力也强,恐怕只一下,就溃败而去。 义王的这些兵将,都是精兵,都是强将。 方容忽然有点儿酸楚。 大好儿郎,没想到不能去真正的战场上杀敌,到要死在内斗上,也不知他们到了九泉之下,能不能心安! 面对猛烈的冲击,方容的亲卫们靠着盔甲坚韧,挡在前面,第二排软甲的战士,自有极为管用的弩箭招呼。 他们装备的弩箭,都是许薇姝特别设计,射速快得惊人,一个照面,进攻一方的士兵就像被镰刀割去的杂草,倒了一地,攻势顿时受阻。 义王显然也不是庸人,知道气势一泄,就有可能麻烦,也知道不该拖延时间太长,连忙派人高喊——“他们的弩箭肯定不多,都不要怕!” 弩箭的确很有限,方容他们人数也太少。 只短短一个时辰,侍卫们的力气渐渐流失,战斗力已经不像一开始那么强横,偏偏援军迟迟不到。 大家甚至怀疑京中出了问题。 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时间一点点过去,只听一片欢呼声,叛军竟然撕裂开一道口子,冲了进去。 方容连忙变阵,派出精锐狙杀。 不远处高塔之上,皇帝脸色变了变,长身而起,随手抓住腰刀,长刀出鞘! 周围的侍卫把他团团围住,但心中已然是有些绝望。 眼看着那些叛军撕裂的口子越来越大,有一队一看就彪悍的士兵,冲上了塔楼。 为首的禁军统领握紧了长刀:“保护陛下!” 那些大臣们都喊得没了力气,神色麻木,皇帝脸色阴沉,闭了闭眼,心道:若是死在这里,不知大殷朝去往何方,只希望容哥儿能活的久一些! 叛军杀入塔楼,也不知是受了什么蛊惑,如狼似虎地扑向皇帝,完全不顾自己。 侍卫人数太少,拼死抵抗,也渐渐不敌。 一个侍卫,一刀砍中叛军士兵的胳膊,没想到对方断了一条胳膊,愣是冲过来,不要命地砍向皇帝。 刀锋映得皇帝的眉毛都成了白色! “啊!” 伴随着短促的惊呼,扑一声,一支箭飞来,正中叛军士兵的眉心,随即,又是很稳定地射箭声,一支接一支,很短的时间,塔楼内的叛军就被清理一空。 所有的侍卫都松了口气,举目望去,皇帝也看过去,只见外面半山腰上站着的是个黑色骑装,红色披风的女子。 “太孙妃!” 有认识的禁军就忍不住低声叫了一声。 皇帝也怔了怔,强按下嘴边的咳嗽,吞了颗药丸,就见容哥儿的媳妇遥遥拜了拜,高声道:“陛下放心,援军马上就至!” 话音未落,她就飞身上马,向山下冲去。 这一瞬间,恐怕在场的所有人都觉得,戏文里的花木兰,女英雄,他们大殷朝也不是没有。 皇帝也松了口气,摇头苦笑:“比她爹爹到强些。” 别看许静岚名满天下,论武功,到比不上当年的国公夫人施燕,连朝臣都经常嘲笑英国公哪里都好,就是夫纲不振。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 不知道过了一天,还是两天,外面的喊杀声终于一点点退下去,大臣们有的脚软,都跪坐于地,到是这些士子多年轻,还初生牛犊不怕虎,尚有些力气,听见没了动静,就探头探脑地看过去。 这一仔细看,才有几个很不可思议地喊道:“咦?太孙妃带来的士兵……” “竟然都是宫人么?” 所有人都愣了愣。 等到方容一身血腥味,带着侍卫们赶到,重新把塔林的防务安排好,接了自家妻子进门,紧急护送万岁爷和各位大臣们回京,在路上,大家才确定,太孙妃许薇姝带来救驾的人,居然真是一群宫人,有太监,有宫女,还有几个女官,甚至连嫔妃都有几个。 皇帝忍不住动容。 这些人什么都没说,但所作所为,却比大丈夫更显勇气! “好,好,不愧是我大殷朝的人,连女子也不让须眉!” 这会儿谁都不会计较,这些人私自离宫的事儿了,眼看着一群宫女出出入入,给那些受伤的士兵们包扎伤口,动作利索,又见宫人很快回到本职工作,给万岁爷端水净面,烹饪美味的食物,将破破烂烂的车辆收拾妥当,布置得极为舒适。 皇帝心中略有些啼笑皆非,却更感叹。 他该给他皇宫里这些宫人们提高点儿待遇,人家连侍卫的活儿都给包了,却连侍卫三分之一的工钱也拿不到,未免太苛刻。 这一个念头还没转完,皇帝眼前发黑,一阵阵晕眩感涌上来,忍不住向前扑倒,吐了一口鲜血! 万宝泉吓得腿脚发软,连忙喊御医,皇帝倒在软垫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神色间隐约闪过一抹恐惧,挣扎着让他去喊孙神医。(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八章 转折 “娘娘,慢点儿!” 皇后一脚踏空,差点摔下玉阶,她第一次觉得自己老了,动作不如过去麻利。 冲到内室,皇帝就躺在床上,这会儿睁着眼,只是眼神恍惚,瞧着不大清醒。 皇后却松了口气,走过去坐在一边,拿出帕子慢慢给他拭了拭额角的汗珠。 紫宸殿内一群御医守着。 方容是难得有机会充当一次孝子贤孙,伺候汤药,顺便还安抚他那些叔伯兄弟们。 皇太孙这时候出现,也算名正言顺,且他和宫中不少人关系都还好,除了那些有意也有机会争夺皇位的兄弟们,其他人还是乐意太孙上位。 也只有太子一系上位,他们这些皇家子弟才不至于受忌讳。 万岁爷一直半清醒半迷糊的,竟然连句囫囵话都不大会说。 那些御医们也只道这是急怒攻心,还在小心翼翼地斟酌药方,这是大事,整个宫里都乱得不可开交。 大臣们和诸位皇子一直守在门口,没人敢离开。 天气并不热,可所有人大汗淋漓,衣衫湿透,却也不敢妄动,内阁那边接到一连串的坏消息,每一份都必须递到御前,呈给万岁爷御览批示。 眼下这位陛下可处理不了朝政,好在他还有点儿清醒时候。 一醒过来,皇帝使劲抓住孙神医的衣袖,青筋毕露。 方容看了孙神医一眼,道:“孙老为何长居宫中?”他声音不高,只有孙神医听得见。 可这位却只当自己没听见,俯身过去,借着给万岁爷切脉的工夫。贴近万岁爷的耳朵:“万岁爷伤了心肺,损了根基,不过好在并不严重,以前保养的也好,还能挽救,只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怕要卧床静养个半年。这还得说以后再不动气,否则更耽误病情,一两年好不了也是可能。” 孙神医脸色难看。话语中带着火气,勉强压抑还是泄露出来。 他一生气,皇帝反而安心。 要是他好言哄骗,恐怕才更让人担忧。想了想,皇帝挣扎着问:“那个孽畜呢!” 方容低下头:“王叔已经被孙儿擒获。暂时看押,等皇爷爷好了再处置吧。” “……你!”皇帝摇头,他这个孙子还是太过仁善,也不想想。要是自己出点儿事儿,义王活着,倒打一耙。他还能得了好? 到时候内阁那些阁老,还有外面的大臣们。少说也得有七八成要对那个孽子妥协! 喘了几口气,皇帝脑子里嗡嗡直响,又问:“你媳妇呢?” 方容连忙让人请许薇姝进来。 刚刚经历过一场厮杀,许薇姝身上也很难不染上些血腥气,皇帝看了她半晌,轻轻叹息:“姝娘,你嫁给了皇太孙,就得学会容忍,也必须贤良大度。” 许薇姝怔了下。 皇帝让她坐在一边,也不看她,命万宝泉喊了重臣,还有儿子们进来。 等到他那帮儿子在前,大臣在后,排排跪倒,才用手指了指方容,又拉着他的手,一字一顿,清清楚楚地道。 “一应朝政,尽数交给太孙,若我不幸,皇太孙方容即刻登基,尔等尽心辅佐。” 他连说了两遍,看着那些大臣们毕恭毕敬地应下。 这才又道:“王卿爱女,温婉贤淑,容哥儿,你要善待之。” 方容一怔,皇帝却不等他说什么,就闭上眼,昏睡过去。 一群大臣一看就知道不好,皇帝的面上都是死灰色,难看的要命,气息奄奄,谁也不敢提什么太子还在,太孙登基之后,难道要太子直接成为太上皇的话? 事实上,一个服用阿芙蓉成瘾的人,也做不了皇帝。 这会儿正是内忧外患,人心惶惶,他们除了公心,也有私心,都心乱如麻,脑子里不知道转着什么,反而谁都不肯先表露什么心思。 至于皇帝意图把兵部尚书王大人的爱女许给太孙,那是好事儿,皇太孙若登基,那怎么也能得一贵妃的位置,再说了,现在的太孙妃根本就是孤身一人,连个家世背景都无,想压制还不容易? 他们可不会为许薇姝打算! 虽然也有人想着就在不久之前,太孙妃还率众救驾,功劳很大,现在他们过河拆桥,给人家添堵,不大合适,但也只是想一想,谁都不会以为,太孙以后只能守着许薇姝一个妻子。 事实上,许薇姝也没恼怒。 方容拉着她的手,她也只是笑了笑:“我回靖州去,别忘了,你答应了我,让我拥有一座属于自己的邬堡。” “……好。” 方容苦笑,前途迷惘,天下大乱,皇帝不知,各地坏消息频传,大殷朝已经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连他自己也不知自己有没有力量力挽狂澜,这时候放姝娘去安全的地方,显然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终究还是舍不得! 天南地北,相隔着万重山,再见之日,遥遥无期! 许薇姝从紫宸殿出来,离开宫门,就看到三次八百里加急的急报,她回去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的几日,天下已经出现了三路很成气候,攻城略地的反贼,当然,人家叫义军! 可惜,老百姓们是义军也怕,官军也怕,日子越发难过了。 “娘娘,您是没看见,咱们京城竟然有人当街纵火,那些官兵赶过去,街面上让烧了二十多家店铺。” 玉荷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唉声叹气。 许薇姝把东宫的一应差事,都和紫宸殿的大嬷嬷交接一下,大嬷嬷没说话,脸上也露出几分忧虑。 正说着话,宝琴抱了一叠书信,匆匆而来,围着自家娘娘转了几圈,许薇姝失笑,抓住自家丫鬟,从她手里抽出信来,打开看了看,这一看,她也傻眼。 一共有三十几个宫女,女官,甚至还有冷宫里妃嫔和太监,希望能跟她一块儿走! “怎么可能?” 一入宫门深似海,这地方只能进不能出。 宫女和女官便罢了,还有离开的希望,可是妃嫔? 许薇姝叹了口气,不过,眼下纷乱,连宫里也遭了难,死了许多人,这事儿,到也不是不能办。 连方容都用不着,许薇姝现在还握着皇宫大权,直接下了道嘉奖救驾有功的宫人们的旨意,赏赐宅院,愿意出宫的,允许出宫与父母团聚。 至于妃嫔,混杂其中,改名换姓,就是内府的人也给了几分面子,没有追究。 冷宫里每年不知死多少人,走几个也不是大事。 太监不多,只有一个,毕竟太监和宫女不同,他们大部分都没有勇气离开宫廷。 他是将作监大太监郭淮的干儿子,挺机灵的小太监,和许薇姝很熟悉,手艺也好,还会微雕。 皇帝病着,一切琐事都不会拿过去让他劳神,要不然,堂堂太孙妃想离开京城,怎么可能? 宫人们都来东宫谢恩,许薇姝皱眉:“你们若是只想离宫,不如留在京城,京城比外面安全繁华。” 宜秋宫的陈妃穿戴得整整齐齐,半点儿也没有当初疯疯癫癫的样子,身边还领着两个小宫女,过来找许薇姝,一见面就道:“我想明白了,这么多年活得糊里糊涂,就没去外面见识过,要是能和你一样,走遍万水千山,死了也甘愿。” 许薇姝哭笑不得,觉得这位娘娘大概是唱花木兰唱得魔怔,活了大半辈子,都是四十的女人,竟然看开了,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可她一冲动,就答应下来。 宫中这些女人们,既然不怕外面的风霜雨雪,她担心个什么。 “丑话说到前头,你们在宫里再不好,总能吃得饱,穿得暖,哪怕受点儿欺负,也衣食无忧,至于留在京城,那就更好,有宅院住,置办个店面也行,做点儿别的营生都好,但跟我走,却可能会遇到各种危险,甚至死亡!” 许薇姝说的严重,宫里这些女子,有的说自己是死过很多次的人,对她们来说,在宫里熬日子,死亡是解脱。 还有年纪小的,只道自己能吃苦受累,什么都不怕,她们年轻,充满朝气,也对未来很向往,到是一个个盼着早点儿走,根本不知道前途艰难。 一连半个月,皇帝半睡半醒,脑子时不时就犯一下迷糊,方容忙前忙后,就连自家妻子离开京城,也不能远送。 许薇姝带着人浩浩汤汤地离了京城。 方容面不改色,一切如常,袁琦却忍不住长吁短叹,少了姝娘,他这位主子更难伺候。 京城中乱象频频,许薇姝也做好了战争的准备。 她的邬堡已经建造得差不多,想完完整整地拥有自己的领地,想让领地成为真正的世外桃源,恐怕少不了要来几场杀戮。 坐在车里,许薇姝伏案写作。 她想把自己那些颇为高深的武功秘籍修改一下,改的简单点儿,哪怕威力不那么高,但容易习练,对身体有好处,这些武功秘籍,让所有的手下都修炼,匠人,书生,官员,农夫,人人习武,就算她的地盘上盗匪横行,估计也嚣张不了几年。 还有课本,课本也要简化。 她现在手里头的课本,宛如一张白纸的小孩子读起来到比较省心,但她总要让治下所有黎民,都知道些知识才好。(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九章 新开始 一转眼,恍惚经年。800 靖州外的草木显得很齐整,并不像别处那般散乱,道路也平坦。 两辆驴车沿着河边慢慢吞吞地走,河里面有几只乌篷船,还有两艘高大楼船顺流直下。 车上坐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带着一个七八岁的孩子,穿衣打扮都不像寻常百姓,虽然也没有绫罗绸缎,瞧气质到像是饱读诗书之辈。 “爹爹,你看什么?” 小男孩儿坐在车上也不老实,手脚乱动,玩玩这个,摆弄摆弄那个,始终闲不住。 这会儿大约是累了,就缩在自家爹爹怀里,拉了拉衣角,叫他爹爹恍惚出神,这才问了句。 “嗯,看这路。” 中年男人脸上露出几分惊讶,“没想到靖州的路这么好,可别是地方官员为了政绩,劳民伤财。” 修路大部分是算在百姓们的徭役里头,哪个县城的路要是很好,可不一定是县令尽职尽责,还有可能是对老百姓压迫太过。 “不过,到没听说靖州这边有乱民,去年靖州商人还大出了一回风头来着,想必很太平。” 这三年来,各地起义不断,朝廷的政令几乎最远只能到江南,再远的地方,已经是力所不能及。 皇帝还在,可是卧病在床,早就不能理事,朝堂上由皇太孙执掌大局。 皇太孙到有盛世明主的气象,不到一年时光,就把意图挑起战争的忠王和义王拿下,平定了内乱,还阻止了三次延国和羌国的进攻,也一力整治军备,鼓励农桑,惩处贪官……可惜天下之乱,已经不是一个明君能够简简单单就消弭的。 老天爷不长眼,每一年都是旱涝灾害连连。流民众多,想不乱都难。 羌国那边又是厉兵秣马,屡次犯边,朝廷几乎是分身乏术。他们这些还有点儿为国为民心思的儒生,看到眼下乱局,怎能不痛彻心扉? “爹爹,我是不是去了靖州,就能治好病。就不会死了。” 小男孩儿见他爹又发呆,拽着长袖子问道。 中年男子脸上露出几分苦涩,摸了摸儿子的头,低声道:“一定,我们小贤当然不会死。” 他现在哪里还有力气关心别的,先救儿子要紧。【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800()】 这个男子姓孔,叫孔子风。 叔祖父乃是当朝太子太师,孔大儒,他却没入过朝堂,不过靠着父兄庇荫。日子一向逍遥,可惜,去年儿子患了肺痨,这可是绝症,他年近才有这一个儿子,自然四处求医问药,后来还是孔大儒听他一个好友,齐世朝齐大儒说,靖州新开了两家大医馆,只收取极为廉价的成本费。给老百姓们看病,偏偏那里的医生各个医术高明,还有好些精通华佗神技,也治好过肺痨。 他有点儿不相信。 靖州那地方。自古以来就是贫困之地,盗匪横行,他这样的人,根本连去也不愿意去。 可儿子的病耽误不起,他叔祖父也不是信口开河之人,再说了。太孙以前的封地就是靖州,听说现在发展的不错,靖州那边来的商人已经是大殷朝最好的商人,经营的都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货物,没准儿真有灵丹妙药和神医,他就一咬牙,带着孩子来了。 一路上艰难险阻无数,要不是他运气好,六次被抢劫,两次遇上好人给救了,另外四次,遇到的不是悍匪,只拿走了一部分银钱,还给他们留了路费,恐怕爷俩早死在路上。 他也是书生意气,没有江湖经验,不知道雇个保镖什么的,好在没多久,他也回过神,知道自己犯傻,遇上一个商队,就跟了一段路,这才太太平平来到靖州附近。 孔子风看着近在眼前的靖州,心里头扑通直跳。 早年听说靖州盗匪横行,他实在有些不安,不过,离靖州越近,官道上到越显得热闹,人来人往的,他们半柱香的时间,就看见两队人马过去,总比在荒郊野外更让人安心。 正走着,天上浓云密布。 孔子风一惊。 小贤也道:“爹,看样子是不是要下雨了。” 说着,这小孩儿就打了个哆嗦,他最怕下雨打雷,从小就怕。 孔子风连忙安慰:“没事儿,不是听刚才过路的乡亲说,前面就是驿站,咱们住一宿,等雨过天晴再走。” 说着,孔子风就给儿子身上披了件儿破旧的棉衣。 驴车上头也没个遮风挡雨的东西,他们离京时乘坐的马车早就进了盗匪的口袋。 几句话的工夫,天上大雨倾盆,也隐隐约约看见驿站的模样。 孔子风松了口气。 他儿子这病,怕劳累,也怕寒冷,一路上他都小心翼翼,见到阴天下雨就心惊胆战的,能有个驿站歇歇脚,再好不过。 驿站近了。 远远地就看见一个石碑,上面写着——靖州欢迎您几个大字,底下就是靖州驿站。 孔子风顿时一笑。 这到平铺直叙,直白的很,字也不算好,就是端端正正,不过,却很有力,想来写这字的人,腕力不错。 孔子风也是自幼练字,一练几十年,即便在书法上就算没多大天分,品评也毫无问题。 驿站附近已经停了好些车。 有马车,有牛车,有驴车,还有独轮车,都停放得整整齐齐,他们的驴车一来,就有个穿着官服的衙役过来,客客气气地道:“客人远道而来?不知道在靖州是小住还是长住?” 一看就知道,这并不是商人。 孔子风愣了下,连忙道:“不知道靖州是不是有一间济民医馆?” 那衙役恍然大悟:“原来客人是来治病的,那就是小住了,等下我帮你办个暂住证。” 孔子风迷迷糊糊地抱着儿子下车,一进驿站,整个人就怔住。 实在是这么个小驿站居然装饰非常华丽,地面光洁如新,居然形如瓷器,墙壁上也贴了特别漂亮的蓝色纸张,四壁上挂着油灯,上面则是琉璃制作的灯罩。 还有前后两扇窗户,都是琉璃制作的,那么大块儿的琉璃,五颜六色,虽说不够通透,可绝对很昂贵。 前前后后摆放了八张方桌,都挤满了人。 四下里忙前忙后,端茶倒水的都是衙役,那些客人里面,有的衣着华贵,也有的只穿粗麻布的衣裳,竟然得到差不多的待遇。 他顿时就觉得有点儿不妥,好像尊卑不分,不过他这人也是个洒脱的,要不然不会一辈子不入朝堂,以他的身份地位,哪怕过不了科举,想谋个官位,一样是轻而易举。 这些客人们到是都挺热情的,看见孔子风,就有个老汉招呼他过去坐。 “来,来,后生坐我这儿,还有个两个空座儿。” 孔子风连忙道谢,就坐了过去,衙役没一会儿就上前,先给他拿了几个家常小菜,还有一小盆白米饭,米饭香甜,菜里面居然有几块儿猪肉。 他在京城到少吃猪肉,一般只吃羊肉,只是一路颠簸,别说肉了,有时候连野菜都是好东西,此时饿得厉害,顾不得别的,连同儿子一块儿大口大口地开吃。 一边吃,又过来一个衙役,拿着个小本子坐在他对面,笑道:“你慢慢吃,我给你画张素描,很快就好,一会儿做个登记,再领你去换些州票用。” 孔子风全没听懂,好在他旁边的老汉是个喜欢说话的,嘀嘀咕咕给他解释半天。 这是靖州这边的规矩,所有新来的人都要留下画像,登记资料,拿一个小小的硬皮本,等进了靖州,无论住店,看病,还是乘车,都需要出示这东西。 在本地,可以说离了这玩意寸步难行。 “我听说靖州城内开了一家叫什么照相馆的,有好些人都去那地方照一张照片贴在自己本子上,就用不着让人画了,而且画像保存的时间很短,有的技术不好,还画不像,经常因为这个闹误会。” 老汉洋洋得意,与有荣焉,到是让孔子风感叹,看来这些人到是对靖州极有感情。 虽然让人看着吃饭有点儿别扭,但他也知道入乡随俗的道理,主要是确实饿了,孔子风顾不了那么多,先填饱肚子要紧,一碗饭没吃完,就听见哐当一声,大门被踹开,他抬头一看,就见外面进来一队人马。 这些人不似善类,为首的是个瘦高个,一身绸子衫,尖嘴猴腮,冲进门四下看了看,脸色一变,就冲着孔子风的方向冲过来。 孔子风吓了一跳,却见对方找的并不是自己,而是身边老汉。 “你个老贼头,跑的到是快,怎么,管了爷爷的闲事儿就想一了百了,你个老小子放跑了爷爷的小妞,今天就先卸你一双手,不拿个三五十两银子来赎,连脚也别想要了!” 他这么一吵吵,孔子风搂紧儿子,脸色大变,就想着要不要躲开,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他不怕,他还有儿子呢。 侧了侧头,到见驿站里吃吃喝喝的客人们都端着碗转脸看热闹,一个跑的都没有。 连那老汉也没见到怎么害怕,反而咧开嘴笑了笑。 显然瘦高个也没想到自己喊了半天,人家根本不当回事儿,气得一甩手,就从背后摸出一把大砍刀。 刀刃上坑坑洼洼,显然砍过不少人,还残留血腥气。(未完待续。)xh211 第二百九十章 开眼界 小贤一转身把头埋在自家爹爹怀里,孔子风也吓得脸色煞白,微微颤颤不敢动。 结果那老汉乐了,站起身抬腿就是一脚,这一脚还正好踹人家胳膊上,愣是把那瘦高个儿踹飞一尺多,要不是刀先飞了,估计他要自己挨自己一刀。 后面跟着的那些汉子都没反应过来。 在外面,他们和这个老汉打过交道,虽然老贼奸诈狡猾,愣是连哄带骗的,从他们手里头救走两个黄花大姑娘,但为人还是挺谨慎老实,瞧着真没多大的武力,就是人精明了点儿而已。 怎么这会儿竟然还敢动手? 就算疑惑,他们也不可能受这份气,眼下虽然是驿站,但他们已经踩点了,里面统共有四个衙役,还多是喂马,喂驴,干点儿杂活儿的那种,身上连把刀都没带,显然不是什么能耐人物。 一群人拿刀的拿刀,拎起棍子的拎棍子,眼见要一哄而上。 才一扑过去,那老汉就缩了,出溜一下,溜到桌子后面,招呼道:“赶紧的,他们一伙儿都是外面来的悍匪,抓住一个可有两块钱呢!” 用不着他招呼,那几个衙役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翻出锁链,扑过去拧脖子,拧胳膊,没两下就拿住三个,剩下的大吃一惊,还要反抗,本来都看热闹的客人们,全都高高兴兴举起板凳,桌子就开始连打带砸,别看武器杂乱,个个居然都不是一般人,起码有些身手。 孔子风简直傻了眼。 在场的可不只是年轻小伙子。 旁边桌子上是两个十四五岁的少男少女,少年正喝茶,动也没动。那少女一茶壶砸在一个面孔狰狞的大汉脸上,一巴掌又把人拍在地下,只见大汉挣扎了两下,一转眼就没有声息。 再说左边须发都白,连话都说不清楚,还拄着拐杖的老人家,一拐杖也打在对方腿上。一下那人就跪了。 孔子风瞠目结舌:原来不是拐杖。是随身兵器啊! 没用多长时间,也就片刻,那些个一开始趾高气昂的汉子都歇菜! 一个衙役脸色严肃。手里拎着算盘,噼里啪啦计算,高声道:“行了,行了。悠着点儿,今天板凳坏了三条。要修好需要一块钱,这些人都不能残废,残废不值钱,等下送去审判。审完了直接进邬堡做工。” “我记得上个月贴了告示,说是石灰厂出了事故,有两个兄弟受伤。娘娘大怒,关门整顿。这个月该新开张了,肯定缺人手,这几个送过去使唤正好,省出一大笔工钱来,一个说不定不只能赚两块,还要多。” “真划算,老刘头,你能耐啊,这一回你拿大头。” 一群客人哄笑。 那衙役哭笑不得:“行了啊,都悠着点儿,别故意去外面招惹悍匪到咱们靖州,万一出点儿事儿,大家担待不起!” 一瞬间,孔子风甚至觉得这些人把土匪当金条,看着就满眼都是金光。 “爹爹!” 孔子风抱着儿子叹气:“别怕!”天知道他们来的这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又会遇见些什么!” 一愣神的工夫,驿站里一切都收拾妥当。 那些可能是土匪的壮汉们都被拎走捆好扔到后院去,客人们接着坐下来吃吃喝喝,连他手里也被塞了一大海碗面, 吃饱喝足,孔子风见好些人准备进城,他干脆带着儿子一起,主要是这个靖州实在过于古怪了些,要没人带着,他有种自己会寸步难行的感觉。 “身份凭证别忘了。” 刚才的老汉果然是个热心肠,没一会儿工夫,就说了一堆值得注意的各种事情。 事实上,不用他提醒,孔子风看见那幅和自己还有儿子,简直一模一样,像的不得了的画像,他也决定这东西要好好保存,以后带回京城显摆显摆,决不弄丢。 老汉搭他们父子的顺风车一起走,坐在车上,就问道:“听说先生是来求医?” 孔子风点头。 “先生别见怪,若是可以,能不能告诉我令公子患的是什么病?我一直在靖州,咱们这地方医馆不少,要不是特别严重的病症,用不着去济民医馆的。” 老人家看了这父子几眼,“我瞧着你们到不像贫困人家出身。” 孔子风连忙道:“小儿罹患肺痨好些年,只要能治好小儿的病,诊费不是问题。” 他也听说过,那个济民医馆因为医药费特别低廉,很多患者都愿意去,因此人满为患,后来还是太孙妃娘娘决定,靖州孤寡之人,还有五保户优先就诊,其他人想要廉价治病,必须开证明信,有三位以上德高望重的人证明确实没有能力求医。 就这一点儿,他多少觉得那位太孙妃有点儿沽名钓誉的意思,当然,他也不敢做什么正人君子,只要对百姓有益处,沽名钓誉也无妨,不过,在驿站里呆了一会儿,他到知道,靖州还有好几家医馆,收费也并不高,大部分人看个病根本不当回事儿,有的是没病也去转转,买点儿成药回去。 尤其是有一种小儿驱虫药,连大人偶尔也买来当糖豆吃,还劳动官府那边出面制止,实在是如今百废待兴,各行各业都缺少人手,许薇姝到是想整出机器,什么都来大批量的,可惜暂时很难做到,做出机器来,也没有足够优秀的人去使用。 至少如今还弄不到傻瓜式的仪器。 老汉一听说是肺痨,只能叹气:“那可真要去邬堡,别的医馆也不是不能治,可药物总有限,得排号,济民医馆娘娘最看重,药物一向是首先给。” 一边说话,驴车就进了靖州城。 那城墙高耸入云,巍峨壮观,到比京城还显得壮阔。 以前城门并不在这儿,现在这一座城门,乃是今年才新建成,把太孙妃娘娘的邬堡囊括进去,修建速度之快,简直让人不敢置信。 孔子风一路上听到的新鲜事,这一样能排在前十。 一入城,仿佛和城外不是同一个世界。 哪怕是京城,现在也远算不上安定繁华,他们父子一路走来,不知见识了多少人吃人的惨剧,但靖州却不同,路上的行人面容上带着喜乐,人人穿着打扮都整齐漂亮,精神气十足。 宽广的道路,道边的商户整齐干净,客人们斯文有礼,城中流淌着说不出的安定祥和。 很多很多年以前,大殷朝最和平稳定繁盛的时候,好像也有过这样的情形,但那是在京城,在天子脚下,而且还是在离皇宫最近的一段儿才有。 “老刘头,你这是又出去转悠了?” 耳边忽然传来个声音,孔子风一抬头,就见有个六七十岁的老人举着一扇朱红色巨大的大门,健步如飞地从东边来。 “姓林的,你又瞎显摆,知道你不服老,可都快七十的人,还是小心点儿胳膊腿吧,腿断了还得娘娘花钱给你治!” 那老人家顿时被这话气得吹胡子瞪眼:“你自己不好好学娘娘的基础内功,真当我和你一样白痴,别说一扇门,抗个三扇五扇,我都不用歇气!” 周围几个客人哄笑。 老刘头也笑了,摇摇头冲孔子风道:“这姓林的天分是好,祖祖辈辈习武,咱们不能比,娘娘新颁的规定,要求靖州所有正式居民,都要学习基础内功,老人可以不修外功,内功一定要修行,以后孩子们读书也不能落下这个,听说明年开始,还要考什么级,级别高的,才能去娘娘的护卫队应选。” 孔子风没多想,眼下习武之人不少,但他们这些读书人,都看不起武人粗鄙,从不把他们当回事儿,而且天下习武人再多,有资质的终究有限。 他很清楚,一百个人里头,不一定有两个能修习,至于能天姿出众,能修成高手的,更是连半个都不一定有,再说了,所谓穷文富武,碰上资质不差的,想练武也得看家世,就是真正的绝顶高手,也抵不过千军万马。 但一路走过,他还是着意看了看,忽然就发现,那些贩夫走卒,连街边卖菜买菜的都脚步轻盈,有个独轮车坏了,一只手拎着大步如飞…… 他脑袋里嗡了一声,不动声色地问了句:“靖州很多人习武?” 老刘头一听,就洋洋得意地道:“没看见七八十的老人也得练习,咱们娘娘定下来的规矩,谁敢不守?” “都学得会?” 孔子风不敢置信! “娘娘说,她写的基础内功没有别的优点,就是好学,任何人只要扎扎实实地练习,都能练出气感来,修不成什么高手,至少延年益寿,有把子力气,碰上三五个悍匪能保住性命。” 这就相当不得了,靖州人本就勇武,再个个习武,孔子风忽然有些恐惧,叹了口气,先安慰自己,幸亏这里的主人是那位太孙妃。 在京城时,他也和别人一样腹诽,觉得太孙妃不呆在太孙身边,竟然要回到靖州,实在于理不合! 还有太孙也是,不光不教训,甚至休弃这样不着调的妻子,反而纵容得很,任凭对方以一女儿身,得到整个靖州的控制权。(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一章 “哎!” 孔子风心里五味杂陈。 真到了靖州,看到这座与众不同的靖州城,看到这里的老百姓,他才明白,那位太孙妃好像的确应该来这里,她在靖州,比她留在宫里,能做得更多,更好。 不过,他……更不理解那位皇太孙了。 这么一个妻子,怎么敢随便放出门,也不怕出事? 估计像他这样的儒生到了靖州,都会有各种担忧。 许薇姝到不介意那些儒生的想法,反正一座大型图书馆即将建成,到时候不怕收拢不了读书人的心。 她觉得自己好像在玩一种游戏。 应该算经营类的,虽然游戏技能她好像没点亮,可外挂着实给力,眼下来说,若真有玩家,她还是比较自信。 玉荷领着一群最大十七八岁,最小只有十一二岁的侍女,个个头戴银冠,手里捧着托盘,盈盈而入。 这些侍女们个个仪态万千,昂然自信,那种气质,外面就是贵女千金,也大部分都不会有。 按照现在的说法,应该叫腹有诗书气自华,这些侍女们每日读书,个个都有绝技在身,一般的千金恐怕还真难相比。 宝琴亲自捧着茶盏送到自家主子手里。 等下主子要到济民医馆义诊,还要去广场召开一年一度的建成日庆祝会,忙得很,这会儿吃些茶点,省得到时候饿。 许薇姝立在观景楼上,举目远眺,地下是一大片桃花林,按照五行八卦种植的,有一些迷踪作用。不过,主要是为了观景,到没特别在意,便是有人陷在里头,只要细心谨慎,大约花个一天半天的,还是能走出来。 她在阵法这东西上。天资有限。 整座庄园。应该说整个邬堡,都是许薇姝按照以前玩游戏的时候,看到的庄园样式建设的。十分壮阔豪华。 反正她现在是不缺人手,连金银也不缺,到靖州之后又来了两次大规模的剿匪行动,这一片。连同周围的州郡,土匪都快给清干净了。抓到牢里根本塞不下的地步。 全都杀了,未免一刀切,除了罪大恶极的之外,那些手上沾了血腥。却不至于丧心病狂的混蛋们,全让许薇姝整去做苦力。 也省了靖州老百姓还得服徭役,一举多得。 许薇姝上一次剿匪。好歹只主要剿灭飞云贼,周围其它的小股土匪都没搭理。这次是来了一回彻彻底底的清剿行动,那些土匪们多年来搜刮的东西,全进了她的腰包,再加上靖州这边商队堪称天下第一,赚钱赚到可着劲儿花,估计也花不完的程度。 既然如此,她这些年来只能在纸面上玩的各种建筑,也能玩实物版本了。 她这点儿爱好,整个靖州的老百姓不光不觉得不妥,反而十分与有荣焉,齐齐把邬堡里属于太孙妃娘娘的庄园称为仙境,传言愈演愈烈,最近侍女们出门采买,听到的都是她们娘娘会仙术,一点天水自来。 园子里有王母娘娘的蟠桃园,一年四季结满果子,只可惜,仙物有灵,凡人吃了没用,只能当水果。 哪怕是水果,那种美味,也是天上有地上无。 传言太多,许薇姝也懒得澄清。 再说了,好像不是特别错,她上辈子的确让人称仙子,也确实掌管天下之水。 稍微吃了些东西,许薇姝就坐着马车出发。 先去济民医馆。 邬堡很大,方容对自家娘子大方得很,划给她建邬堡的地,建一座小县城都足够了。 所以出入必须得坐车,不过外来人不能乘坐自己的马车就是。 出了庄园,外面的路大部分是石灰石的,如今石灰作坊已经不像以前那种规模,能称为工厂,支持整个靖州的建设没多大问题。 那种厂子污染大,如今从飞云寨挪了出去,建在山后面,比较远,在里面工作又十分辛苦,靖州的老百姓们很少在里面做工,哪怕去,也是拿高薪。 所以这阵子土匪特别受欢迎,好些老百姓都故意出去闲逛,好把土匪给引回来。 许薇姝头一次听说的时候,一天过去还觉得自己的耳朵可能坏了,否则怎么会发生这类奇葩事。 玉荷也不可思议。 后来一琢磨,大概是人人习武的缘故。 此地本就民风彪悍,习武之人众多,许薇姝第一次来靖州,就组建各种民兵,堪称全民皆兵,这一次过来,更是推广基础内功,要求人人学习。 基础内功别看有这基础两个字,却是许薇姝从她记忆中众多秘籍里头选的,最中正平和的武功,任何人练习都不会有坏处,哪怕资质不好,只要努力,至少也能练成个身轻如燕,一个打三五个悍匪的地步。 老人家练习,同样延年益寿,只是不比年轻人学习速度快罢了。 现在好些工厂缺少人手,许薇姝手下那一帮子胆大包天的,花钱买土匪,美其名曰悬赏,一个土匪两块钱,都是许薇姝她们内部用的积分票,本来只是自己人用的评级手段,结果因为拿积分换靖州商队的商品,特别便宜,人人都想要,干脆就整出一种货币雏形来,反正以如今靖州的技术,制作的票子比别的银票要安全得多,造假太难。 马车轻轻盈盈地向前走,很快就到了济民医馆门前。 外面一排长椅上,坐满了等待看病的人。 马车一到,这些病人都自动自发地站起身,躬身行礼。 孔子风也抱着儿子坐在椅子上,看到这些人的动作,只能跟着起身,心里多少有点儿别扭。 一抬头,便看见那位太孙妃娘娘大大方方下了车,也不带侍卫。身边就跟着一群漂亮的侍女,对待那些病人,言语温柔,可温婉有余,威严不足,连小孩子都敢往她身上扑,他便忍不住腹诽人家没有正经太孙妃的气势。 可不知怎么的。想起京城那个还没进宫。没嫁给太孙,就已经风头十足,早早压过正牌太孙妃的王家千金。他竟然觉得很不高兴! 刚才这一路上进入邬堡,见到两边四五层高的楼房,沿街那些装修得大方整洁,同样美观的商铺。还有丰衣足食,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说不出来幸福感的老百姓。哪怕刚才他还有诸多担心,这会儿也觉得,太孙妃来到靖州,是靖州人的福气。 那位京城里的贵女千金。怎么配和人家相提并论? 孔子风眼看着太孙妃穿上雪白的,干净的袍子,摇身一变。就变成医生,又吓了一跳。 但老百姓们早就见怪不怪了。 很快。有个十七八岁,也是一身白袍,拿白色的帕子把头发包裹着的小姑娘就走过来,挨个问,病人们开始分流,有些直接走了,还有些去拿药,有的则接着等,没多时,这姑娘就走到他眼前。 孔子风皱眉。 说实话,济民医馆别的他都觉得不错,桌明几净,用着琉璃窗户,灯火通明,只有医生们穿的衣服,让他浑身别扭,哪有整日穿白袍子的! 外面那些寒门子弟,没有功名的读书人,进京赴考,到是只能穿白衣,可他们又不在京城,又不是读书人,穿什么白袍,让人瞧见就别扭,不知道的,还以为都是孝服。 只是他惦记着儿子的病,把人家当救命稻草了,也就不好说些不好听的话。 “先生,请问是令公子看病吗?” 孔子风回神,忙点了点头,就听那小姑娘干脆利落地问:“什么病,有病例没有?” 他没听过病例,迷茫地眨了眨眼,还是道:“小儿不幸罹患肺痨,还请医生一定要救救小儿。” 搂紧了孩子,孔子风的眼泪滚滚而落,为了儿子的病,他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人家那女孩儿可能是见惯了,根本就不在意,只是点了点头:“肺痨,那你去西面排队,等下让娘娘看看开药。” 这口气,好像肺痨和吃撑了没多大差别。 孔子风就迷迷瞪瞪地让另外一个白袍女子领到西面隔离开的一排座位上坐下,人数到不多。 等了有半盏茶的工夫,孔子风从头到脚都不在状态,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完过,他儿子就被检查完,直接送进病房,据说因为是孩子,又拖延的时间长了点儿,不能只吃药,还得住院观察,打针输液什么的。 孔子风傻愣愣地坐在床边,看着儿子沉睡的脸,半天不在状态,好半晌才一把抓住一个正给他儿子盖被子的小姑娘,高声道:“我,我,我……” “放心,应该没多大问题,比你儿子病得还严重的病人,也大部分都痊愈了,等下你去交个药费和住院费,我看你应该不符合我们减免医药费的标准。” “交,一定交。” 他就是倾家荡产也愿意。 “噗嗤!” 因着他儿子的肺痨属于不传染的那一种,也就没去高级隔离病房,只在普通隔离病房,对面隔离布后面就有另外一张病床,病人听着听着,就失笑出声。 “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声音粗粝,应该是个老人,老人探头过来:“宋姑娘,他这么有钱,你让他替我也把医药费给交了呗,要不老在你们这儿白吃白喝的,我也过意不去。” 那白袍女子翻了个白眼,低头叮嘱孔子风:“他姓唐,你叫他老唐就行了,没别的毛病,就是一大把年纪了还喜欢贫嘴,他没儿没女,孤家寡人,又伤了腿脚,做不了工,在我们这儿治病不花钱,所以时不时就来一次,明天他就出院。”(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二章 “哥们儿!” 孔子风回头,皱了皱眉。 他现在还是很不习惯靖州人时不时冒出来的新鲜用语,哥们儿是什么鬼! 听说好像是从太孙妃那儿流传出来的各种叫法,他觉得多半儿为误传。 实在是靖州人对那位娘娘过于推崇,但凡和娘娘有关的事儿流传的就非常快,他时常听见医馆里的病人,还有医生们私底下八卦,娘娘今天又穿了什么颜色的衣服,然后那个颜色的衣服就立马卖断货。 似乎还有人专门就做这一门生意,仿造娘娘的服装样式。 要他说,这简直是大不敬,娘娘的衣服,哪里是升斗小民们能穿的。 那位太孙妃未免太平易近人了些,出入衣着打扮过于素淡,不合身份。 腹诽了几句,孔子风还是很有礼貌地抬头,看向和他打招呼的年轻人。 医馆的花园里有不少住在这里的病人,或者病人家属在乘凉,神神秘秘凑过来和他说话的这位,看起来三四十岁,是个小商人,更确切一点儿的说法,他是个帮闲。 “哥们儿,病号饭吃腻了吧,看看我的菜单,东区新开的饭馆,都是炒菜,菜单按照咱们娘娘经常吃的菜单拟定的,大厨的手艺一流,三块钱一份标准餐,想不想尝尝?” 孔子风无语摇头。 到是旁边有个病患家属财大气粗,当场掏了三块钱要吃。 “哎!” 在靖州之外,不知道多少人流离失所,各地都在打仗,官兵比土匪更吓人。朝廷根本管不过来。 太孙到有魄力,把京城附近整治得还算安宁,江南那边也还好,虽然乱了好几次,但江南毕竟富庶,只要不是大灾年,总还过得去。 但别的地方。无论哪里。简直是一片焦土。 他这些日子带着小儿子求医问药,走了很多路,去的地方很多。见惯了人间惨剧,外面不知道多少人为了半口袋粮食,就能卖儿卖女,但在这里。白给的饭菜还有人不愿意吃。 孔子风在医馆的那个什么食堂,吃饭吃了十多天。只觉得奢侈至极,怎么可能不好吃? 如果顿顿有肉,有蛋,还有果味的牛奶和水果的伙食。也能叫不好吃,那天底下大部分人吃的都是猪食了。 自从太孙妃离开京城,满打满算。也才短短三载时光,难道她真是仙女会仙术。居然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事,把一个穷苦的靖州,打造成如此富裕的所在? 在靖州呆的时间越长,孔子风越不想走。 一开始,他老想着赶紧回京城,把这地方的情报汇报出去,好商量对策,起码要遏制一下太孙妃的发展势头。 可一天天过去,随着他的儿子身体逐渐健康,越发开朗,交到很多小朋友,甚至混在医馆的识字班里,学到很多很多知识,他越来越不想走! 谁不愿意呆在神仙才呆的地方? 这里好像就是传说中圣人治下的仙境,老有所依幼有所养,鳏寡孤独,都能很轻易地寻到可以谋生的手段。 在靖州,人只有懒死的,没有饿死的。 哪怕是寒门小户的人,只要想读书就能读下去,书院蒙学根本不要钱,还给管一日三餐。 每一次上街,他肯定会受到震撼和冲击,如果整个天下都如靖州,那该有多好! 他开始明白靖州人为什么对太孙妃娘娘视若神明了,如果不是神明,一个女儿家,怎么会有那么多的手段,怎么能做出这么伟大的事业! 正沉思,铃声响起。 一个女护士提着食盒给小贤送了饭菜过来,孔子风连忙过去接,转身回病房。 他现在知道,医院里穿白袍子的,不只是医生,还有护士,女护士很多,照顾人特别细心。 听说这些女护士,有不少是被拐卖来的,也有一部分是土匪抢上山去,还有青、楼女子。 反正出身来历大部分不怎么样,当然,也有好人家的女孩儿,靖州人不在乎这个。 护士们都很受尊重,病人和家属都对她们客客气气,也不敢不客气。 孔子风就见过有个病人家属闹不清楚状况,大概是外面来的,和护士动手动脚,结果让一脚踩断大腿骨,也幸亏这里是医馆,医生们医术高明,要不然他那条腿保得住保不住,还得另说。 就算保住了,也可能会变成高低脚。 这么彪悍的女人,反正他是不敢欺负,一开始还犯点儿老毛病,爱把她们当家里的丫鬟对待,现在可不敢了,幸亏他在家里的时候,对自家丫鬟也没打骂过,要不然说不准真出事。 把病号饭给小贤拿出来吃,孩子最近胃口特别好,尤其爱喝一道冬瓜排骨汤。 每次有这道汤,他都能多吃下一碗饭去。 那种香味,别说是孩子,连孔子风闻见都馋得慌,先儿子吃上热乎乎的饭菜,他才去食堂。 医馆里住了十几天,对食堂的规矩,他也算是适应不少,没有招呼也没人伺候,自己拿盘子去打饭菜,大部分饭菜都免费,有几样,例如红烧肉,红烧鱼之类的荤菜,到是需要另外加一点儿钱买,不过也不贵就是了。 孔子风拿着托盘,刚排队走过去,那个三十多岁,风韵犹存的妇人一看是他,就多加了两勺子尖椒肉丝。 “尝尝,这道菜最下饭。” 孔子风也不觉一笑,轻声道谢。 他到底是读书人,口才好,又和和气气,与人为善,长得还很不错,一身书香,女人们很难不喜欢。 “对了,孔先生,您惦记的图书馆今天就开张,您要是想去就去看看,有黄姑娘照顾小贤,您是大可放心。” 这个在食堂打工的妇人,居然也识文断字,一提起图书馆同样眼睛放光,“今天活儿干完了我也去,夜校的先生说了,图书馆里有一批新字典,可以借一本回家,我才得了一本商论大全,可里面生僻词一大堆,不拿字典读不懂。” 孔子风听得迷迷糊糊,不太理解,越不理解,越觉得人家这妇人颇有才学,靖州藏龙卧虎,不可小觑。 吃完了饭,他干脆和儿子说一声,真去看看。 书籍,对于读书人来说,的确是有很大的吸引力,再不放心儿子,也受不了这种诱惑。(未完待续) ps:ps:今天出去游泳,游了一整天,实在赶不出来了,少了少了。 第二百九十三章 图书馆的事儿,除了图纸是许薇姝提供的,其它的她一概没管。 如今有了自己的邬堡,将近三十万常驻人口要靠着她帮忙找活路,甚至越来越多,如今统计都快统计不了,许薇姝最希望点亮的一个技能点,就是相人。 要是能有个两三万出类拔萃的手下,那她才能玩‘垂拱而治’,且玩的痛快安全。 图书馆就叫‘靖州图书馆’,也没请什么大儒雅士取多好的名字,刚开始筹办时,到是有人提议请齐世朝给取个名,结果那位一头扎进地里,都快变成正经老农民,根本不理会他们。 后来忙着就给忘了,直接叫了‘靖州图书馆’。 许薇姝到觉得还不错。 “图书馆就是给老百姓们看书用的,哪怕是个农夫,也能进来找找关于农事的书籍,朴素些正好,何必取特别高深莫测的名字,到让人平白敬畏。” 虽说太孙妃娘娘的这些手下认为图书馆本就该敬畏。 所谓法不轻传,任何拥有知识的人,都恨不得把自己的东西藏得严严实实,绝不给别人知道,传道授业解惑,更是最值得尊重的,他们图书馆囊括了大殷朝有的或者没有的各色书籍,难道不该敬畏? 当然,娘娘说什么就是什么。 娘娘说叫靖州图书馆,这个名字就是高端大气上档次。 不过,名字没取,图书馆的园艺工作,到都是这位齐世朝齐大儒给做的。 一共五层楼,每一层都竖立着一直顶到天花板的木书架。书架间隔处摆放了些简单的盆栽,多是绿色植物,花到没见几朵。 旁边还有书桌和椅子,四壁处则是布艺沙发,同样由高大的乔木盆栽阻断。 除了五层楼,还有一个大院子,院子里到没什么假山池沼。除了一个可以遮风挡雨的玻璃棚外。就是密密麻麻的树荫。 林荫掩映下,石桌石凳无数,方便那些读书人过来看书。 齐世朝假公济私。又霸占了一处暖房。 其实他在靖州的待遇向来是最高的,许薇姝几处温泉庄子,还有好些新制作的玻璃暖棚,都是由着他用。想用哪里用哪里,连看中哪块儿良田。都有人替他‘夺’来。 老百姓们也乐意让齐世朝相中自己的田地,一旦被相中了,能拿的补偿款足够翻倍置办良田的。 和那些上好的试验田相比,图书馆这一片那就是最糟糕的土地。种花种草还不知能活多久,但有一样好处,人才够多。齐世朝呆在这儿,能随时抓一堆苦力给他干活。他年纪大,德高望重,包括许薇姝那帮得意弟子在内,谁让他抓住,敢不听吩咐? 就是平日里大家都忙,齐世朝也找不着人,可图书馆一建起来,但凡爱书的谁会不去? 他守株待兔,就能抓住一堆。 最近齐世朝琢磨改良土地一类的事儿,图书馆这一块儿也正好合用。 一切准备就绪,图书馆开门。 “到了这里,才真正能感受到靖州文风昌盛。” 孔子风来到高高的台阶前,颇为震撼。 明明人群汹涌,起码有几千人来了,可整个图书馆前面安安静静的,不说鸦雀无声,却也并不嘈杂。 他看了两眼,来的人里头除了一些读书人,还有好些短打打扮的,瞧着像农民。 其他的工匠,商人,似乎也来者不拒。 只是进门的时候需要出示靖州的身份凭证,像他现在拿的是临时凭证,只能进入一楼。 随着人群进去,乍一眼看,满室书香。 他本以为,既然一楼所有人都能进,那里面应该书籍不多,也许只有一些寻常训诂识字的书本,没想到一楼大厅一眼几乎望不到头,到处都是书。 墙上贴的规则密密麻麻,却只是教导大家爱惜书籍,还有怎么找寻书籍罢了,并不严苛。 孔子风却盯着规则看了半天。 图书馆里的书籍似乎都有编号,分门别类,整整齐齐,这种法子怕是不只能用在图书上,用处很多。 只从这一点儿细节处,就能看出靖州人的严谨谨慎聪慧,应该说,那位太孙妃娘娘实在是天纵奇才。 孔子风在图书馆读了三天书,忽然就下定决心,要在靖州定居,一定要拿到那个什么永久居留证。 光为了这座图书馆,才真是让他倾家荡产也高高兴兴。 他虽然没有参加科举,但他爱书的心,一点儿都不比家里祖辈们少。 这日,孔子风在图书馆看了两个时辰的书,惦记儿子,腹中又空空如也,便起身回去。 图书馆里除了好些年轻学子,每天读书到夜晚,连闭馆之后也不肯走,大部分人都呆的时间不长。 靖州正发展中,老百姓们也要日日操劳,真正有闲暇时光读书的人并不多。 孔子风出了门,就买了一个菜包,一个肉包,打算带回去再去医院食堂打点儿汤吃。 食堂的伙食在他眼里确实不错,可毕竟是病人吃的,过于清淡,外面的包子馅料十足,还有不知名香料,更是便宜,一角钱就能买一个。 一个包子老大个儿,他这么大的人,最多吃上两个也就饱了。 到是有一种小笼蒸包,包子小巧玲珑的很,味道比大包子更好,但贵了点儿,他是舍不得吃,只有一回给儿子买了一次。 “救命!” 孔子风拎着油纸包好的大包子,也没坐车,就溜溜达达地向前走,顺便欣赏一下风景。 正走着,耳边忽然听见一声喊叫。 “孔兄,是你吧?救命!” 他一扭头,顿时愣住。 扑过来喊救命的正是他在京中的好友,付岩。听说五年前就中了举人,后来没考中进士,却做了御史,之后又当了中书令,乃是当今天子身边一等一得信任的臣子,虽然资历还欠缺,却是以后有可能入阁拜相的人物。在京中颇有名望。 可这会儿一看。他瞧着和叫花子也差不多,蓬头污面,要不是两个人从小就熟悉。他一时恐怕也认不出。 孔子风愣了一下,连忙迎上去:“付兄,怎么回事儿?” 付岩浑身大汗,脸色铁青:“陛下宾天了。有人追杀我!” 孔子风一回头,就见后面果然跟来十几个画风不对的人。穿者打扮都和老百姓差不多,可看面孔,看神态步伐,和周围的人格格不入。要是以前,他可能还看不出来,但在靖州呆了这些日子。他已经能一眼就分辨出哪些是本地人,哪些是外地来的。 外地来的人不稀奇。靖州商业兴旺,税收很低,又没有土匪强盗,每年来经商的人络绎不绝,可一大堆假装不认识,又明明彼此认识的家伙凑到一处,就有点儿稀奇。 孔子风也吓了一跳,他自己是个文弱书生,可没人家靖州的老百姓彪悍,一转眼。忽然看到一辆眼熟的马车,赶紧拉着付岩大踏步走到道边,进入一家酒楼。 付岩脸色很难看,低声道:“我们快走,寻个地方躲起来是正经!” 他是真怕了,一路上自己的家人死得一个不剩,下一个就是他。 孔子风却松了口气:“放心,这间酒楼肯定安全。” 付岩是刚进靖州,也是刚进入邬堡,虽然因为被追杀,来不及仔细观察,但已经看出靖州不同寻常。 不只是他,那些杀手也看出来。 这个靖州处处透着一股子古怪气息,太过和平,太过安详,老百姓们脸上都油光锃亮,实在反常,正因为如此,他们才没第一时间出手,想先观望一下。 孔子风拉着付岩进了酒楼,付岩登时愣住:“……人,人好多!” 确实很多,楼下所有的桌子都坐满了人,还有几个站着的,所有人都很兴奋,低声交流。 哪怕是有御厨坐镇的京城酒楼,也绝对没有这么热闹的时候,尤其是有这么多寻常百姓用饭。 老百姓们平日里能连吃都吃不饱,哪里有力气到酒楼消费! “难道这地方吃饭不要钱?” 付岩也是个粗心肠,眼下看到新鲜事,竟连自己被追杀都给忘在脑后。 孔子风失笑,低声道:“看见那辆车没有,上面挂着太孙妃娘娘的牌子。” 付岩不明所以。 “太孙妃娘娘在靖州威望甚高,好些老百姓想亲眼见见她,所以看见车上有她的牌子,就挤进来了。” 付岩更是奇怪。 按说,那样的贵人到来,酒楼该闭门谢客,只为贵人服务才对,太孙妃娘娘,也是寻常百姓能想看就看的么? 不过,他到也没腹诽靖州人不知礼仪,付岩能和孔子风交朋友,当然也不是什么特别注重礼法的人物,就是有点儿担心惹恼了贵人,这些老百姓吃挂落。 好在法不责众,付岩安慰了自己一下,缩着头见追杀他的人也进了酒楼。 这些人显然也被热热闹闹的酒楼吓了一跳。 为首的那个觉得有点儿不对,做了个手势:“我们动手,速战速决赶紧撤,我觉得这地方邪性!” 其他人也点头,一群人就不着痕迹地分散开,包围过去。 付岩脸色大变,头上汗水淋漓,苦笑道:“……连累你了,孔兄!” 他话音未落,变故突生。 酒楼里好些伙计,还有客人们,忽然分工合作,捂嘴的捂嘴,拧胳膊的拧胳膊,愣是把一口子把他追杀来靖州,杀了他所有家丁护卫的那群‘高手’给捆起来塞到了桌底下,真是迅若奔雷,也就一眨眼的工夫。 主要是动手的人太多,配合的也太默契,且出其不意。(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四章 付岩傻瓜似的瞪大了眼。最新章节全文阅读【网首发】 孔子风也打了个哆嗦。 他虽然预感到或许这群所谓的武功高超的杀手,也许在酒楼里讨不了好。 但那是因为,他觉得既然太孙妃娘娘的车在这儿,哪怕娘娘不在,只是身边的丫鬟出行也不可能没有随行的侍卫保护。 就是一时间侍卫可能打不过这些人,招呼一声,外面巡逻的官兵可不少,瞬间可至。 谁能想到,根本就用不着惊动那些侍卫。 店小二连手里的盘子都没扔下,轻轻松松把酒肉搁在桌子上,笑道:“附送一碗阳春面,大骨汤的汤底,也是咱们娘娘比较喜欢吃的面食,大家都尝尝看。” 一边说,他一抬脚,就把一个五花大绑,并且点了穴道,根本除了眼睛哪儿也不能动的汉子踢到桌子底下去。 “各位客官,娘娘今天到咱们酒楼吃饭兼听书,别让这些家伙败了兴致,若是哪位脚底下嫌挤,且凑合凑合,摆在外头太碍眼。” 孔子风和付岩脚底下也踩了一个。 付岩愣了半天一回神,下意识地使劲儿跺了两脚,感觉到脚下那坨肉好像变得僵硬无比,才恶狠狠地低下头去吃饭。 是真的恶狠狠。 他都像是八辈子没吃过饱饭一般,饥肠辘辘,胃里面泛酸水,这一碗面下肚,才稍微有了点儿活气。 孔子风只能说,他这个老朋友比自己适应力强,他还有些手脚不知往哪里搁。 不过,酒足饭饱,那些个惊慌失措也就淡了。 付岩吃饱喝足,才有时间打量周围,隔着窗户看到外面平平整整的路面,高大的楼房,啧啧称奇。 “靖州真是大变样,比京城还繁华。” 主要是他离开时。京城也一团乱,颇有些朝不保夕的感觉,老百姓都惶恐失措,自然比不上如此安宁的靖州。 何况眼下的邬堡。乃是靖州门户,更是崭新的一座小县城。 比现代的那县城可要漂亮得多。 现代某些贫困一些的县城,也没办法想许薇姝一样,调动大批的人力物力,建造自己的城市。 许薇姝当初规划邬堡的时候。是真打算把它变成世外桃源,整个邬堡,宛如一座巨大的花园,置身于山水之间,别看街市瞧着道路平坦,楼房颇高,但却是三步就有一景的感觉,有山有水,绿树成荫,到处是街心公园广场。小说公园里还有许许多多奇奇怪怪的机关,非常神秘。 任何一个正常人进入邬堡,都会一门心思想定居,再也不愿意离开。 别说直此乱世,便是太平盛世,恐怕也很少有人能逃脱它的魅力。 付岩沉醉了片刻,孔子风就一巴掌拍他肩膀上,让他回过神:“到底怎么回事儿?陛下宾天了?” “应该是。”付岩四下张望了张望,压低声音,“那日陛下让义王和忠王进宫。似乎是打算赐死义王,连毒酒都准备好了,可不知为什么,没见两位王爷从宫里出来。反而紫宸殿里的人,被找各种理由弄死了大半儿,后来我和几个翰林学士发现陛下可能已经……一时惊吓,便挂冠而去,没想到还没回家就受到追杀,要不是我身边还有几个能人。恐怕早就丢了性命。” 他会来靖州,到不是故意的,逃着逃着就往这边来了,又因为靖州毕竟是太孙的老巢,总觉得此地可能还安全点儿。 孔子风脸色骤变:“太孙呢?” 要是换了以前,孔子风向来不喜欢搀和皇家的事儿,他连官都不当,谁当皇帝关他屁事,反正无论什么人上位,总不至于和天下读书人过不去。 只要天底下还有读书人的位置,他们孔家就什么都不惧! 但来了靖州后,他却不知不觉开始关心起这个地方的安危,靖州之所以如此安宁超然,恐怕大部分是因为它的主人是太孙妃的缘故,万一要是太孙出什么差错…… “太孙的身体不好,我离京之前,还听说陛下赐给太孙丹药来着,好些人劝,认为丹药这种东西不能乱吃,不过后来太孙的身体一直不见好,几个阁老都上折子请求陛下为江山社稷,另立太孙,反正太子又不只是一个儿子。” 孔子风能想象得到,那是什么样的情形。 要说以前大臣们对方容满意,除了他确实能干之外,皇帝力挺很重要,但现在皇帝眼看就不行了,可能马上就有新帝登基,正经的忠心耿耿的臣子,还有投机取巧的臣子,都不会愿意他这样的人,真坐上九五之尊的位置。 何况,他如今有点儿着急,动作大了些,世家大族恐怕渐渐看他不满意。 付岩叹气,摇了摇头:“换了以前,阁老反对,对太孙是治病伤,可现在哪里还有精力掰扯这些,说句难听话,这些年要不是太孙努力维持,大殷朝存在还是不存在,尚不好说。” 三年来发生了多少次暴乱?太孙一个人,就凭借自己的手段,柔风细雨地化解了三次危机,兵不血刃。 底下的谈话,楼上许薇姝也在听。 他们声音虽然滴了点儿,但以许薇姝的听力,自然能听得清楚。 听着听着,心中就不觉有点儿难过。 那人从去年开始实行新政,勉强缓和了些许矛盾,总算给了老百姓一条活路,要不是他,京城也要民怨沸腾。 但显然,这些作为,对老百姓有利,对大殷朝也无多大害处,可对那些人生赢家,社会得利者们来说,却是在搜刮他们的银钱,去贴补泥腿子,着实不能忍。 方容有手段,勉力维持,但他只有一个人,一个人和全天下的世家大族,乡绅豪富对抗,那是找死呢。 许薇姝去了好几封急信,给他掰开来一点点讲明白,但得到的只有嬉皮笑脸的肉麻话。 后来,她就不怎么说这些了。 方容那么聪明,他心里能没有数吗?有数,却还是要做,那也只能由着他。 许薇姝有时候想,她如果是直接从二十一世纪过来的现代姑娘,肯定不能明白方容那家伙的坚持。 在曾经的她,生活的时代,信仰已经没了,好些老百姓,就是心存善念,可看见有老太太倒在地上,没人的时候,也不敢过去扶上一把。 在那个时代,人们读书学习,理想要不然就是找个稳定的好工作,要不然就是多赚钱,安安稳稳一辈子,似乎奉献啊,牺牲啊之类的东西,大多数人都不想了,最多碰上别人奉献牺牲的时候,心里头敬佩感叹一下,让自己去牺牲,那不行! 所谓多难兴邦,或许险恶的环境,最容易出英雄。 不过,许薇姝到底还有一个前生。 在她是九微仙子的时候,就见过不知道多少为了一点儿渺茫的希望,奋力拼搏的英雄,在那里,有信仰存在,她曾经的好友,和曾经的偶像,就都为了信仰献出过一切,不只是生命那么简单。 方容也是这样的人。 宝琴扫了一眼,看了看自家娘娘。 见她家娘娘没反应,便使了个眼色,几个小子便下楼盯上付岩。 就算暂时不把人控制起来,也要盯着才好。 一会儿工夫,外面的衙役就到了,只是并不惊动酒楼的客人,只是很低调地进来,把那些人拖出去扔车上带走。 许薇姝叹了口气,自己动手倒酒,冲玉荷她们道:“你们都坐!” 玉荷几个丫鬟面面相觑,谁也不动。 如果是在家里,娘娘嫌麻烦,让她们坐也就坐了,如今在外面,周围这么多人看着,该有的礼仪还是不能错。 许薇姝一伸手,拉着几个小丫头坐下。 “唯美食与美酒不可辜负!共饮!” 好吧,娘娘难得放肆一次。 玉荷没办法,只好安慰自己,如今出门在外,主子又没穿正装,到也无大碍。 付岩口中的情报,已经没什么必要探问了。 不过数日时光,天河变色。 皇帝宾天的消息,轰传天下,义王被刺身亡。 皇太孙临危受命,祭天登基。 但是变故突生,先皇的葬礼甚至还没有完成,江南张兰芝就打出为先皇复仇的旗号,起兵谋反,京城十三个世家附逆。 靖州这边得到消息的时候,整个翻了天。 许薇姝一句话没说,底下人就吵吵着起兵勤王,要去支援太孙去了。 她到也不是不想去,问题是她消息比别人灵通,这些传扬开的消息,都滞后了至少半个月。 方容早有准备,张兰芝并没有掀起多大的风浪,到是趁机把一帮子世家给清剿了一回,只是这么一乱,又多了几路反贼就是。 许薇姝觉得眼下有点儿像明末的局势,各地都在造反,又有点儿像北宋末年,羌国和延国虎视眈眈的。 外面大乱,靖州也很难永远置身事外,许薇姝召集学生们,还有从京城带来的幕僚下属开了个会,分工合作,大家就都动起来,征兵的征兵,整训的整训,夜校上课,也改上‘政治课’。 孔子风和付岩这会儿是彻底走不成,靖州戒严,许进不许出,俩人在街上溜溜达达,看到那些民壮们换上军服就是正经的精兵,再看看那些捐钱捐粮的老百姓,真是老百姓,衣服上还打着补丁呢,就推着车子来捐粮了,付岩就忍不住叹道:“民心可用,民心可用啊!” 这会儿,孔子风想起不久之前,他还担心太孙妃有什么别的想法,可现在,他却生怕太孙妃没别的想法。(未完待续。)xh211 第二百九十五章 “娘娘,太孙的密信。( 800)小说/” 许薇姝脚步一顿,挥挥手,让玉荷过来带着人继续舞剑。 她走过去拿了信,用钥匙开了锦盒。 信里面一句私密话都没有,只写着,让姝娘想办法迟滞奔赴京城的张兰芝大军以及赶过去与他汇合的其他军队。 许薇姝皱了皱眉,想起前阵子刚得到的信息。 太子和太子妃,还有太子妃的嫡长子,现任福王已经南下和张兰芝汇合。 “他什么时候和张兰芝走到一块儿去的?” 许薇姝在京城布置的消息网,那绝对是第一流的,不说连某些大臣在自家屋里说的话都能查得一清二楚吧,至少大事绝对逃不过她的耳朵。 但福王和张兰芝的交往,她却没得到信息,看来还是不能小看了天下英雄。 “看来有点儿麻烦。” 张兰芝身为天下有名的名臣忠臣,他口口声声说要为效忠的笔下复仇,诛杀方容此乱臣贼子,更别说,太子嫡长子,曾经的福王世子,方容的亲兄弟,也到了他手里头,这事儿,确实麻烦。 “江南,江南。” 许薇姝在脑子里回放了下地图,会义无反顾支持张兰芝的,恐怕只有张兰芝一手提拔起来的便宜小舅子,鲁明,鲁明领着差不多三万人,目前在云州剿匪。 还有他的亲信将领冷淼。 冷淼替张兰芝看护他的老巢。 许薇姝摇了摇头:“恐怕根本不用我们主动出手,张兰芝那种人,怎么可能放任靖州存在?” 她一扭头,交代了几句,就回书房开会。 身后一群手持兵刃的人,脚步都没停下。 如今太孙妃规定,邬堡内上下所有人,必须保证每日一个时辰的习武时间。 一般情况,都是早晨天不亮,她亲自带着练武。 连厨房三个年过半百的老厨娘。宫女太监,都老老实实跟着,还有几个刚从外面采买回来的小孩子。 以至于邬堡这边肉食消耗,向来超过整个靖州的平均水平。 自从山上建了新型的饲养场之后。靖州可从来不缺肉,猪肉,羊肉管够,牛肉最近也开始饲养肉牛,不过舍得宰杀吃肉的。( )大概也只有许薇姝了。 到是有不少老农买回家去耕地。 虽说这种牛吃的特别的饲料,肉长得比较多,体力不大好,耕地用差了些,可那也是牛,是大牲口,比人不强得多? 牛这种东西太得老百姓看重,一时间,市场上还是很难随时随地都有牛肉吃。 没有牛肉,鸡鸭鱼兔子。也足够靖州老百姓吃的,不敢说每天都有,隔三差五地吃上一回,那绝对是没问题。 这几年靖州才记事的孩子们,就是听见爹娘唠叨,过去一年到头尝不到油腥味,恐怕都没办法去理解。 一帮子大家长都说现在的孩子们娇惯,还学会挑食,有些更是连肉都不爱吃,做不好哄着也不肯动嘴。 由此可见。靖州的老百姓真是不缺肉。 就是这般,邬堡里采买的肉食,分到每个人口里,也比寻常百姓多出不少。不是许薇姝奢侈,纯粹是自家手下习武练功,可不像百姓们那般,只是有备无患,学个基础内功就算完了,这当真是高强度训练。若是营养跟不上,身体说不得非要垮掉。 玉荷带着舞剑,不多时,太阳便升到当空,宝琴招呼了声,所有人直奔食堂。 今天食堂里到处是叽叽喳喳说话声。 宝琴和玉荷才一坐下,周围就围了一圈人。 “宝琴姑娘,我听说有乱臣贼子对太孙不利,咱们靖州是不是要打仗了?” “玉荷妹子,下个月的马草还是翻两倍收啊?我侄子说,好些牧场主都加班加点,就想着大赚一笔,要我说,哪里用得着,原价收也无妨,何必给那些外族人赚便宜。” 别看大殷朝和羌国的关系僵硬,可靖州的集市上,羌国的马十分受欢迎,两边的商人交易做得好得很,羌国那边来的马商,就愿意和靖州人打交道。 许薇姝也开始养马,不过,外面来的马匹,还是多多益善,不光是马,连马草都收。 现在最怕羌国和大殷朝开战的,怕并不是内忧外患无数的殷朝,而是羌国自己。 他们不少牧民,就指望从靖州运过去的粮食过日子。 宝琴和玉荷让问得皱眉,斥了几句,就让他们快点儿吃完饭去做事,别胡思乱想。 其实,两个丫头心里也不安稳。 她们比底下人知道的多些,但又没有许薇姝那样镇定,明知战争也许无可避免,想到自己眼下如此安宁祥和的日子,快要过不下去,总是心中不安。 哪怕是这些底层的小人物,也不是看不明白世事。 许薇姝紧急把手底下的人都召集起来开会,一开就是连续不停,所有人都不能回去休息,她简直觉得自己快成了后世那些有关部门了,一有什么事就开会开会。 可三个臭皮匠,确实能抵一个诸葛亮,许薇姝就算颇为自负,不怕打仗,也还是得把大家伙召集到一块儿,群策群力,才能安心。 不过,第一件事,却是安排下去,把先皇宾天的消息传开,邬堡上下,也都要穿素服,禁婚嫁等等,总不能皇帝都死了,这边还笙歌燕舞的。 许薇姝是孙媳妇,也得第一时间穿上孝服。 老太君去的时候,孝服就做了不少,这会儿翻出来就能用。 府里紧张的气氛,多少也影响到街面上。 至少好些茶楼酒肆的客人们,聚在一起谈论的东西,从话本小说,生意买卖,变成了家国天下。 付岩坐在茶楼上,一身衣服早换成白色,脸色凝重,他一路奔波,当初皇帝宾天的事儿又没传出来,他也不好在路上戴孝,如今自然该补一补。 那位陛下别管对别人如何,对他们这些亲信,还是礼遇有加。 远远眺望,不远处依山而建的,就是那位娘娘常住的宅院,极为阔朗,大宅院简直囊括山水,自成一体,瞧着能说一句违制,问题是整个邬堡都是人家的,此处天高皇帝远,到没人去计较。 看了两眼,忽然毛骨悚然,好像有什么人正盯着他,付岩连忙缩头,叹了口气。 一开始,他一直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去找太孙妃,但现在全邬堡戒严,出入都必须登记审查,太孙妃也没和过去似的,三天两头上街,他就是想去找那位娘娘,都找不到门路。 心气不顺,一扭头,就见孔子风盯着外面发呆。 “……你说说,你又不是靖州人,怎么比人家靖州的老百姓们看着还惊慌失措的!” 孔子风皱眉,“你看!” 一匹骏马疾驰而至,随着风,奇怪的,略显尖刺的铃声特别响亮,听到动静,老百姓们尽皆躲避,推着车子给他让路。 周围就有客人惊讶道:“天啊,这是驿站加急急报,难道要打仗了吗?” 其他人也哗然。 谁都知道,靖州这边驿站传递消息本来就很迅速,像什么八百里加急之类,在大殷朝来说,就是极快速了,但靖州寻常消息书信,只要肯出银子,也有这么快。 毕竟,别的地方送信的人,肯定不会个顶个都是高手,像这种加急急报,肯定是大事。 果然大事临头。 张兰芝下令手下大将冷淼,带了五万精兵作为先头军队,正向靖州方向而来,看速度,最多半月,一定能抵达。 这么兵士,总不会是接许薇姝去吃酒宴的。 邬堡里人多,许薇姝也没特意隐瞒,此事一天之内,整个靖州就传遍了。 听到消息,老百姓们脸上隐隐约约带着一点儿焦躁,并不是恐惧,而是亢奋,好像人人心里点了把火。 此地不光是土生土长的靖州人,靖州穷山恶水的,本来才有多少人口,大部分都是外面逃难来的。 一路上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死了多少人,好不容易找到个好地方,过上安生日子,成家立业,眼看着有奔头了,居然又要打仗。 老百姓们可没几个天真的,不知道什么是天下名臣,不在乎他有什么忠义名声,也不关心张兰芝那些冠冕堂皇的口号,他们只关心自己的家庭,自己的商铺,自己的田地,要是那个什么姓张的打过来,自家的农田要不要交税?自家的孩子还能不能上学读书?这是很现实的问题。 孔子风扫了一眼,正好看见一五十多岁,头发都白了的老汉冲进铁匠铺,非要订购一把最好的砍刀,还要三十斤重的。 铁匠登时就乐了,“老人家,您别说能不能拿动,就是拿动了,也用不着您上战场,咱们靖州的好后生多得很呢。” 连哄带劝地,好不容易才把老爷子给劝走。 这下,连付岩的面上,也多出几分忧虑。 “咱们要不要离开?” 靖州要打仗,可冷淼手底下有五万精兵,不是一般的精兵,那是张兰芝赖以成名的精锐,碰上别的军队,以一当百绝对没多大问题。 他相信,靖州这边拿出五万兵来,应该问题不大,可战斗力方面,他就不知道了。 更何况,张兰芝能拿出来的,可不只是五万,哪怕他正主攻京城,也不缺少后援。 付岩虽然看到过老百姓们抓刺客的彪悍,可个人勇武,和军队作战那是两码事,他对一个女流之辈领兵,可是半点儿不放心。(未完待续。)xh211 第二百九十六章 孔子风愣了愣,半晌才苦笑:“我们还能去哪儿?” 付岩叹了口气,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眼下乱世,天地虽大,却无一片净土。( 800) 靖州已经算是人间天堂了。 举目四顾,大部分老百姓都相信那位娘娘,至于另外一小部分惊慌失措,带着行李狼狈逃窜的,好像也没人理会,连城门都按时关闭,按时开启。 粮食铺子照常营业,商人没做囤积居奇的事情,老百姓们抢购的多,可也不至于太过慌乱。 主要是这些铺子大部分都是人家太孙妃娘娘的产业,这些年来,靖州高产粮食极多,听说有好几个大粮仓都堆积如山,整个靖州所有人加起来吃个三年五载,估计都吃不完。 就算有战争,也不至于三年五载连点儿粮食都生产不出来吧。 在整个靖州城的老百姓们,还处于慌乱状态的时候,许薇姝已经派出小股侦查部队去搜集各种情报,准备打上一场硬仗。 目的不只是胜利,更要拖住军队,最好让他们把更多的人手投放过来。 方容希望她能迟滞张兰芝的进攻速度,如今,对方主动往靖州跑,到是省事儿了,当然,靖州这边的大家伙,难免要受到一点儿惊吓。 许薇姝叹了口气,长方形的会议桌后面,一群年纪都不超过三十岁的年轻人,正紧紧张张地对着地图小声说话。 讨论了半天,负责后勤的老熊忽然站起身,猛地一拍桌子:“坏了,去年专门为了娘娘寿辰圈养的野山羊怎么办?张家军要进入靖州,绝对得过后山,到时候我家羊还不得遭祸祸!” “等你想起来,羊早没了。” 旁边他的副手翻了个白眼,“不只是羊,还有咱们的养鸡场也得搬家,不过别担心。等正日子,咱们准备的东西都能用得上。” 阿生一下子就笑起来,会议室里气氛顿时缓和,回头挑眉道:“娘娘。咱们绝对不会让那些人进入邬堡,您就安安心心地准备大寿,到时候举城欢庆,我为娘娘舞剑贺寿。” 许薇姝摇了摇头,撑着下巴微笑:“好。看你们的本事。” 御敌域外,总比在家园附近防守,更让人安心。 不过,她还年轻呢,办什么大寿? 许薇姝从不曾过过生日,她到了这个时代,父母故去,发生的事情也多,连生辰都不怎么记得。 没想到今年方容忽然说要给她过生日,明明远在京城。连人都看不到,却把她手底下的那些人都给笼络了过去,要给她办一回盛大的寿宴。 许薇姝的生辰是七月初十,真算起来,果真是近了。 方容非要办,那就办吧。 许薇姝就过一次她来到这个世界以后第一个生日。 玉荷和宝琴,还有靖州上下,都为了这次寿辰做了大半年的准备,还要召开最盛大的庆祝活动,满城老百姓都要在自己的家门口大开筵席。准备自己最拿手的美味佳肴,邀请别人共享。 到时候,全城轰动。 她的学生们也准备了好多节目。 许薇姝没看到计划书,不过。看宝琴和玉荷她们都特别兴奋,就觉得所谓自己的生辰,更多是手下人找个机会好好乐呵乐呵,和后世的国家纪念日一个性质。 没想到,满城百姓高高兴兴地准备节目,让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搅合的不成样子。 时间紧迫。 许薇姝还在开会。底下的行动早就开始了,总不能等他们磨磨唧唧把会开完再干活,那样说不定冷淼都进了靖州。 冷淼此人年纪很轻,只有三十五岁,是张兰芝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爱将,自幼熟读兵书,军事天分很高,十七岁就跟着张兰芝,为他立下过赫赫战功。 年轻有才的人,多自傲,他这一次也没把许薇姝放在眼里。 前些年许薇姝声名远播,都说她武功高强,一来靖州就率领为数不多的官军剿匪,还成功剿灭盘踞多年的马贼。 可在冷淼看来,马贼算什么东西! 换了他,或者说任何一个优秀将领,带着还算可以的士兵,就能把一帮子土匪打得屁滚尿流,端看愿意还是不愿意了。 大殷朝再武备松弛,正经的官军也不可能打不过马贼,不过是地方上偶尔出现些官匪勾结的情形,那些官兵们懒得花力气去剿而已。 土匪没了,他们不是少一条财路? 冷淼是江南出生,江南长大,他终究还是不明白江南那边的水匪,和靖州这等穷山恶水出来的马贼有什么区别! 那些马贼可也有好大一部分曾经就是正规军,只是和羌国作战溃败逃窜,入山为土匪。 正正经经的边军,再差也不是太平军队能相提并论。 许薇姝的人轻而易举地剿灭这些马贼,在真正懂行的人眼里,那简直是奇迹中的奇迹。 当然,冷淼还是很细心,他虽说没把许薇姝当回事儿吧,也知道自己这五万人马直奔靖州,对方不可能发现不了,早早就派出夜不收,前面五里探路。 “咱们的粮草补给怎么样,跟得上吗?” 这一次出来,冷淼带的粮草不少,随行的辎重就跟在后面不远处,士兵是五万人,可光辎重部队就有八千民壮加一千多士兵。 “前面就是王家集,探子刚回报过,风平浪静,不如就驻扎一日,稍作休整。” 冷淼的副将于亮看了一眼士兵,低声道,“大家三天没好好吃过一顿饱饭,还是休整休整,也省得靖州兵以逸待劳,损失过大。” 于亮也没觉得靖州那边是大问题,可现在他们带的都是精锐,可受不住损失,哪怕用一个换十个,那也是大吃亏! 张大人积攒了几十年,也就这么点儿家底,真要给他败干净……那可绝对会死无全尸。 冷淼想了想,就点了头。 他先带一千先锋军过去看看,剩下的大部队就地扎营。 王家集离靖州不远,是个很贫困的小山村,村子里多是猎户。 大军一到,老百姓们都躲了起来,没几个露脸,到是村正领着几个村中族老来迎接。 “军爷,房间都准备好了,您瞧瞧,全是咱村子里最好的房子,保准让您住得舒坦。” 冷淼四下看了看,又见了早来做准备的探马,知道这里确实只是个乡村而已。 王家集的老百姓说话带乡音,男女老少都在,不至于是什么陷阱。 不过,和传说中的贫困,到有点儿区别,整个村子到处是石头建成的房屋。 鸡鸭很随意地在院子里跑,一条小河里头有不少野鸭子,此时是傍晚,按说不是吃饭的点儿,但挨家挨户,都有炊烟,隐隐约约,甚至能闻见肉香。 那帮子士兵肚子咕咕直叫,口水横流,连脚步都有些迈不动了。 村正连忙笑道:“正好是饭点儿,各位军爷,不如就随意用些酒菜,让我们招待一番,尽尽心意。” 冷淼点了点头,扭头吩咐于亮给钱。 他可不是那些个和土匪没两样的乱兵,江南富庶,给的军费不少,如今虽然也许给不了村子多少钱,意思意思,还是应该的。 村正也没推辞,大大方方就收了。 于亮就觉得有些奇怪,坐下来等着吃饭,顺便张望了张望,看见有几个小孩子探头探脑,不觉更是惊讶:“你发现了没,这地方怪怪的,老百姓们见了咱们也不害怕!” 冷淼和其他人也很诧异。 以前他们别管去哪儿,老百姓肯定是躲得一点儿影子也找不到,就算有时候能抓住几个,那也是畏畏缩缩,吓得浑身发抖。 就刚才他们进村的时候,那帮子放牛娃都没给吓跑了,还笑眯眯给他们指路来着。 不一会儿,热气腾腾的饭菜就摆上来。 有一大盆子鱼虾,还有一些蔬菜,大馒头,白面的,直接用盆子装。 冷淼顿时给吓了一跳,愣了愣,连忙道:“破费了,太破费了,村正不必客气,只要送些杂粮的干粮过来,让我们饱腹即可。” 村正大笑:“哎呀,那可对不住了,军爷,今年咱们这儿没种什么杂粮,到是有点儿红薯,不过那玩意是为荒年准备的,平时当零食吃吃还行,我家娃子就爱吃红薯干,要不一会儿给各位军爷弄点儿尝尝?” 冷淼眨了眨眼,忽然觉得听不太懂这人的话了。 “看样子村里收成不错?” “托福,托福,还过得去。” 这边正闲唠嗑,于亮从外面回来,额头上都是汗珠,凑过来低声在冷淼耳朵边道:“兄弟们吃的东西……跟咱们一个样。” 一句话,冷淼差点儿没把自己噎死。 如今是什么年景,各地都闹灾,连地主家也早没了余粮,一天能吃个半饱,那是条件好的,可这地方到好,随随便便就给他们一千先锋一大堆白面馒头,可着劲吃。 早知道,他把自家那五万人马都拉过来算了,何苦放一多半兄弟在外面山地旁安营扎寨? 一顿饭吃的所有人挺着肚子,连走都不愿意走。 冷淼和于亮还好,到底是当官的,少不了他们吃喝,可那些士兵,吃着吃着都掉起了眼泪。(未完待续。)xh211 第二百九十七章 “伯牙善鼓琴,钟子期善听。最新章节全文阅读【..】伯牙鼓琴,志在高山,钟子期曰:‘善哉,峨峨兮若泰山!’” “志在流水,钟子期曰:‘善哉,洋洋兮若江河!’” “……” 于亮吃饱喝足,溜出来,见自家那些弟兄们,个个都大着肚子坐在院子里说话。 一路奔波,本来累得根本没了力气,但眼下这个王家集太让人惊喜,一时酒足饭饱,却睡不着觉了。 “将军!” “将军!” 于亮跟他们打了声招呼,抬头看过去,只见十几个孩子一边剥玉米,一边背书。 于亮到不是不认字,不过,正经的兵书读过一些,四书五经也稍微会点儿,并不精通,这会儿就听不出来那些孩子们背的是什么书,心下啧啧称奇。 “那孩子瞧着还不到五岁吧,居然就启蒙了,看来这村子里文风极盛。” 尤其是这些小孩子见人都大大方方,十分有礼貌,比京城那些贵族人家的孩童也差不到哪里去。 应该说,这些孩子更有特点! 至少贵族家的小公子,肯定不会坐在石头上帮家里人干活。 于亮坐了一会儿,那些小孩子已经干完活,嘴里背着书,凑过来围城一圈玩游戏。 两个人手拉着手站着,另外一个从他们的手臂上跳过去,要不然就一个人双手撑地,另外的从他背上翻过去,还有人直接踩在梅花桩上面开始舞剑。 于亮眼看着两个差不多六七岁的孩子,拿飞石去打旁边一颗树上挂着的各种大大小小的陶瓷罐子。 噼里啪啦的,声音清亮,居然还有点儿音乐般的韵律,并不特别嘈杂难听。 “不得了,这帮小孩子个顶个一心多用呢。” 玩累了,孩子们才聚在一处拿着水壶喝水,于亮才有机会凑过去说话。 “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王良,今年六岁,叔叔,你们是当兵的吗?” 于亮一怔。迟疑了下,还是点了点头:“我们是官兵,放心吧,不祸害人,和土匪不一样。别怕!” 王良有点儿奇怪,看了于亮一眼:“我当然不怕了,就是因为有军人保家卫国,我们老百姓才能过上安稳日子,要是没有军人,我们哪能安心吃饭,安心读书?等我读完了书,将来也要去当兵,做一个御敌于国门之外的大将军!” 话里话外的自豪感,扑面而来。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于亮吐出口气。心中也暖洋洋的。 他以前从来没听过这种话,更不觉得当兵有什么了不起! 当年他吃不上饭,老娘也快饿死了,这才被逼无奈去当兵,拿自己换了一两多银子,老娘最后也没救活,当兵对他来说,就是为了混口饭吃,不过得了冷将军的赏识,他虽然是粗人。也知道什么叫知恩图报,所以为他效命。 至于什么尊重……他从来也没想过自己能得到。 旁边的孩子们也叽叽喳喳说起话来,有一多半想当兵,还有想进靖州商会。要做生意的。 有一个很雄心壮志。 “我要努力吃饭,一天吃三个大馍馍,努力读书,努力长高,长大了要去邬堡,要给太孙妃娘娘做事。我娘说了,太孙妃娘娘救了我们一家,给我们地种,免费给娘和弟弟治病,我们得知恩图报。” 于亮:“……” 他甚至没有特意探问,就看得出来,老百姓们对靖州那位太孙妃,感恩戴德。 如果知道自己是奉命擒获那位,押去威胁太孙,估计还没离开王家集,就已经让愤怒的老百姓给撕碎了。 吃人家的嘴软,有那么片刻,于亮甚至觉得他们这么在人家这儿大吃大喝的,不大妥当,回过神不由失笑,他这是犯了哪门子毛病,虽说自己自认为不是那种祸害老百姓的兵痞,但也并没有把老百姓放在心里过。 以前行军打仗,到地方上为了搜刮粮草,人头也不知砍了多少颗! 就是自家那位颇有侠义心肠的将军冷淼,同样不怎么把老百姓看在眼里,这会儿矫情个屁! 于亮吩咐下去,让布置好岗哨,其他人抓紧时间休息。 “趁着现在靖州那边还没有防备,兵贵神速,我们一举拿下靖州城,抓获许氏,带回京城!” 这一次大功告成,他可要好好歇一歇,回家也娶个媳妇,于家只剩下他一根独苗,总得留下香火才是。 房子很好,床铺柔软,被子也舒服。 于亮虽然提着小心,但还是免不了困倦,没一会儿,就陷入梦乡。 村正大大方方拎着灯笼,手里还牵着个虎头虎脑的孩子,四下检查了下,看看这些当兵的有没有缺东西,碰见站岗放哨的士兵,还打声招呼,叮嘱两句。 “小兄弟,咱们村子毒蛇多,蚊虫也多,你们可仔细些,真让咬了说不得得受罪呢,我家就在村东头,你们要是有什么需要,直接派人过去找我就是,我年纪大了,觉少。” 他这么客气,那些当兵的心里头舒坦得很。 一离开这些人的视线,村正身边的孩子就乐了:“好家伙,这帮家伙可真自大,就那点儿岗哨,连个暗哨都那么明显,别说咱们娘娘的亲军了,就是咱们村里的几个团练,拿下他们也费不了多大工夫!” 这小子真的是村正的孙子,只不过一早就去邬堡读书,如今跟着阿生,算是许薇姝正经的徒孙。 他在村子里有一帮小伙伴,平日也跟着团练民兵进行一般的军事训练,偶尔还能充当一下教官,也是无法无天的主儿! “爷爷,你们惊醒点儿,我去通知我家先生,等摸清楚情况再说。” 村正也不以为意。 就村子里那点儿人,在他眼中就是瓮中之鳖,已经跑不了了,端看什么时候收网而已。 这孩子动作快,阿生的动作也不慢。 下半夜不到,阿生亲自带了百十个侦察兵进村,一千多人,连点儿声响都没闹出来,有个把岗哨机警,听见动静负隅顽抗的被杀了,其他人一网成擒。 冷淼被捉的时候,正换上老百姓的衣服往外逃跑,还想抓一个孩子为人质。 可惜,那孩子才七八岁,一脸稚气,吓得一边哭,一边拿巴掌大的小匕首在他腰上捅了一刀。 等他被抓过去见到阿生时,实在不敢相信,对方的头领,居然是年纪如此之小的一个孩子。 他很清楚自家手下的势力。 哪怕是被人有心算无心,哪怕是在敌人的地盘上,但要他手下这一千多精锐里的精锐,悄无声息的都栽了,那简直不可能。 至少,他完全不明白这是怎么发生的! 如果敌人是个百战名将,那也就罢了,他技不如人,认栽也无奈,偏偏领队的只是个孩子! “这不可能,你,你使了什么妖法?” “你怎么不说是仙法,或许老天爷看不惯你们倒行逆施,就是帮我们呢!” 反正阿生肯定没心思告诉他,这叫特种战术,除了自己这百十号人,邬堡里也拿不出第二支如此优秀的侦察兵了,这是娘娘亲口承认的。 冷淼冷着脸,看到对方轻轻松松把他身上的印信搜刮走,又换上他们的衣服,兴高采烈去偷营。 他一个劲儿地想,不可能会成功,不可能! 对方显然不怎么把冷淼当回事儿,连捆他也没有,就是有两个小士兵在门口守着,还在一边嗑瓜子聊天。 “我听阿生哥说,这人是个将军,还是主帅?” “真的假的?朝廷那些将军有那么蠢吗?我记得咱们研讨高军神战例的时候,他老人家用兵如神,时而走堂皇正道,时而奇峰迭起,便是咱们娘娘事后分析,还说不一定能把得准高军神的脉,怎么现在朝廷的主刷,傻到和先锋一起行动?” 两个小战士百思不得其解。 冷淼脸色涨红。 他哪里是不懂,分明是疏忽大意,没把小小靖州放在心上。 这一次他亲自来靖州,也是因为张兰芝张大人重视此事,要求底下务必‘请’太孙妃娘娘进京一趟,他总觉得自己是大材小用,现在看来,着实自大的很。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冷淼昏昏欲睡,心里总提着一口气。 一直到天亮,没听见动静,他这才松了口气。 李副将他们肯定是察觉有异,没让偷营成功,那就好,也许还有转机。 结果,天一明,冷淼被带去食堂吃饭时,就看见外面居然变成了一片绿色的海洋。 到处都是帐篷,或走或站,好些个身上皮甲被扒走的士兵,近乎麻木的在干活。 冷淼心中顿时凉了。 他以为靖州人要是一战而胜,肯定要到他面前来耀武扬威,没想到对方根本就什么动静也没有。 就好像自己做的事情,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种不在意,有时候更让人难以接受。 冷淼咬牙切齿,怒道:“你们要干什么!” 周围看管的士兵,瞥了他一眼,也没说话,还是阿生在附近,显然也知道冷淼其人,对他有几分好奇。 “似乎问反了,好像应该是我们问一问,你们要做什么?惑乱天下?姓张的也想当皇帝?” 阿生挠了挠头,“姓张的也太没自知之明,哪怕是几十年前,他的政务水平就一般,纯粹靠拍马屁上位,现在也没多大的长进,连给我们家太孙和太孙妃提鞋都不配,还是别打这种主意,省得遗臭万年。”(未完待续。)xh211 第二百九十八章 “你,你……” 冷淼顿时被气得差点儿吐血! 这才是胡说八道,他家大人能从一个普普通通的寒门进士,做到江南巡抚的位置上,当然不可能没有能力。 天下人谁不知张大人的名号! “那我来算算你们那位大人的功绩?对了,他上过战场,不过,好像没和羌国和延国打过,当年高军神给了他八个字的评语,自高自大,纸上谈兵!所以陛下哪怕把他当亲信,也只肯让他去必胜的战场上镀镀金,像什么剿匪啦,镇压一下连把刀都没有的所谓义军,正经真和人家羌国铁骑对上,那还是算了。” “不过张大人是文臣,不会打仗没什么大不了的,他治理江南多年,江南还是年年凑不齐赋税,老百姓们过不下去,朝廷又拿不全税款,到是养肥了一大群蛀虫,怎么算,张大人不合格。” 冷淼吭哧半天,脸色涨红,终究还是叹了口气,闭上眼睛闭上嘴,哑口无言。 他可以说,自家大人不是不知兵,他自幼也是熟读兵书,江南乱民四起的时候,正是张大人坐镇江南,京畿要地,才稳若泰山。 可他说不出口。 作为亲信,他自然看得出来,大人多多少少有一点儿养贼自重的意思在,剿匪也不太尽心尽力,当然,遇上流民起义,遇上那些想称王称霸的,还是愿意镇压一二。 这些人显然对所谓的天下名臣,文臣之首,毫无敬意,只有轻蔑和鄙夷。 不知为何,冷淼想起他见到的那个小村子。那若不是许薇姝故意做的障眼法,眼前这个小小少年,似乎就变得的确有资格嘲讽自家大人了。 沉默下来,冷淼不肯再和这些人对话。 许薇姝似乎对他们不大在意,并没有杀了他们,或者严格看管。 大部分士兵都被押送去山上干活去了,每日早出晚归。一开始冷淼和于亮一些将领还担心这些士兵的生命安全。后来看他们虽然累得不行,一回来便倒头就睡,不过个个精神气十足。听说每日都能吃肉,至少能吃七八成饱,到像是比他们这些军官们吃得好上很多,连一些小将领。也愿意去做工了。 唯一的好消息,靖州这边的规矩。每天下午会有人去四下宣讲邸报。 报纸上什么消息都有,哪怕是军国大事,也有人述说评论。 作评论的也不知道是谁,还算有几把刷子。连他们兵败被俘之事,也占了一个版块儿,评论很公允。虽然说的他们不是很好听。 再之后,许薇姝好像封锁了他们战败的消息。也不知怎么骗过大人,又骗来两次援军。 那两个带队的同僚,没几日就和他相聚,几人以前在大人面前,还偶尔有些龃龉矛盾,如今同病相怜,到多了几分惺惺相惜。 时间一日日过去,冷淼的心越来越麻木,已经从天天想着大人来救他们,到只是挂念家中娇妻爱子。 就在他以为,直到自家大人攻破京城,抓住太孙,逼迫许薇姝放人,自己才能回家的时候,靖州这边气氛忽然又变得凝重。 邸报有三日没再泄露消息。 他们那些被俘虏的士兵们,也有好几日没被派出去做活。 于亮心中不安的很。 以前看着弟兄们被逼着去做活,他心里不痛快,现在都老老实实被关在一块儿,他更不安。 “将军……你说会不会要杀了我们?” 冷淼皱眉:“应该不会,你见哪家要杀俘,还给俘虏好吃好喝地供着的?” 在他看来,顿顿有白面,那就是供着,如今佛祖神仙,也不一定有这样的待遇。 于亮一想也是,到底松了口气,只是还免不了辗转担忧。 终于,外面来了两个年轻小伙子,所有俘虏都被集中,分批带走,冷淼和于亮也终于被带了出去,进了那座靖州城。 冷淼反而松了口气。 靖州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不过,已经在外面受了这么长时间的教训,他也不至于觉得恨不能接受。 似乎这样的靖州,反而让他松了口气。 他败给的是一个能把穷困潦倒的地方,变成如此繁华所在的太孙妃,而不是区区一女流。 邬堡就在眼前。 所有人都在忙乱。 一匹匹甚至只在传说中见过的宝马整整齐齐地立在门前,马车也多。 他一眼就看见了那位娘娘,虽然她根本就没穿正装,也没有满头珠翠,甚至只穿了一袭旧衣,可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她的身上,整个邬堡大门前鸦雀无声,除了她,其他人完全没有存在感。 “六月二十五日,延国联合羌国犯边,太孙亲自领兵迎敌,前江南巡抚张兰芝不顾外敌,威逼京城,现在京畿要地,危若累卵,我不说废话,只说一句,若是朝廷大乱,羌国入主,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我靖州大好儿郎,这一战,许胜不许败!” “是!许胜不许败!” 无数士兵,轰然应是! 冷淼只是过去让那位太孙妃看了一眼,就直接被扔过去帮着装粮草,处理各类后勤事务。 他本来还想嘲讽几句,这位太孙妃到是心大,敢用俘虏做这种活儿,结果一扭头发现,他手底下那些精兵,至少有一多半儿都特别积极,不光是干活积极,还积极管束别人。 反正他也不明白,怎么短短时日,自家兄弟就对人家俯首帖耳了。 于亮到是能理解,他和底下士兵的关系更亲密些,听他们义愤填膺地说过老百姓过得有多苦,丰年也饿肚子,只是饿不死,稍微有个风吹草动。一条人命就没了,人命在这样的乱世,比什么都不值钱。 “太孙妃不一样,太孙妃是真心把人命当人命,对老百姓们是真好,要不是我还拖家带口,家眷都在江南。说什么我也愿意做个靖州人。” 于亮也只有无言。他不知不觉也开始觉得,自家大人败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应该说。张大人的失败,才是最正常的事情。 江南兵,不能和靖州兵比素质。 数量上再多,那也是滥竽充数。 靖州这边出兵之前。地图早就准备好,情报消息详细至极。推演过无数次,做过无数的预案。 具体预案,他们这些俘虏当然不会知道,不过平常吃饭。听那些人聊天,听了这么长时间,对各种新鲜名词早就耳熟能详。一听了之后,于亮就觉得。和人家靖州这边的将军比,自家那些同僚根本就不叫会打仗。 于是,不过三个月之后,太孙妃入驻京城,代替太孙统摄大殷朝,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许薇姝进京之时,宫中早就一片混乱,整个皇宫都被烧毁了一大半,好多皇子,除了附逆的几个小皇子,其他的都死了,据说不是张兰芝下的手,有受惊过度,意外身亡,还有的是死在了大火中,各种原因,已经没办法考证。 只是京城一片萧条,户户见哭声。 太子的嫡长子,现任福王,人到是没死,只是变得疯疯傻傻,被擒获后,太孙妃连见都没见,直接把他们往东宫里一扔,封闭宫门,东宫是当监牢用了。 许薇姝也确实没有心思管那些朝廷中大臣们的扯皮,讨好,谄媚,上赶着投诚。 方容那边的战事吃紧,情况并不算太好。 许薇姝三下五除二,用十分粗暴的手段一举压服朝廷,所有还有磨磨唧唧纠结谁是正统,不能杀了张兰芝,他是忠臣,还有什么附逆的皇子该怎么处罚之类事情的大臣,全都一概赶回家去。 先看了看朝廷的国库。 户部那边自然是不能不给看,只是国库里一堆欠条,银子完全不够用。 那些个因为战乱损失很大的世家大族,还有好些官员,只好又让许薇姝剪了一回羊毛。 许薇姝说的客气,没办法,朝廷战事吃紧,前方将士需要粮草,兵器。 这一下子,许薇姝的名声就坏了大半。 好些人叫她死要钱的商贾娘娘。 许薇姝也不在意,所有尸位素餐,跟不上她工作进度的大臣都让年纪轻轻,从靖州带来的小孩子给顶替了去。 一开始,那些大臣们各种阴奉阳违扯后腿,只想着看这帮小孩子的笑话,没成想,人家不吃他们那一套,人家管理事务的方法,自成体系,分工分得很细致,办了两次学习班,把下面的小官,小吏就给提拔起来,很快,好多大臣就觉得自己无立锥之地。 其实不是那些年轻的孩子真的很能干,他们也犯错,犯过很多错,但所有的错误,似乎只犯一次,成熟的非常迅速。 更多的官员,老老实实地听从命令,太孙妃说什么是什么,特别乖巧,到弄得其他人满头雾水,只好承认那位娘娘手段高明,不知怎么笼络了朝臣。 许薇姝敢这么干,还得感谢夜行人的支持,她脑子里记录的各种信息太有用了,大臣们藏着掖着,不轻易示人的秘密,她很随意就能摆在明面上,不愁官员不听话。 在大殷朝,能绝对清白无辜,身上没有隐秘的人或许有,官员一个也无。 还得感谢羌国和延国的攻势严峻。 有外敌入侵的时候,朝廷机器运作,就自然而然,要顺畅一些。 许薇姝把京城的事儿理顺了,方容那儿顿时压力减轻,战局开始扭转。 羌国和延国,说白了是两个国家,还是有深仇大恨的国家,他们之间的联合,又怎么可能顺顺利利? 刚一入夏,捷报频传。 随着天气转暖,乱象纷呈的大殷朝,似乎有了一丝喘息之机。(未完待续) 新书发布——毓秀 话说,作者取名困难症,目前先用编辑给取的名字吧,再看看能不能想出别的来…… 简介:古代升级颠覆版‘蓝色生死恋’ 红尘多可笑,痴情最无聊。 她夏红尘上辈子被养母掉包,千金小姐变成农家女,最后落到个被婆婆毒死的下场,这一世总要摆脱假妹妹的纠缠,奔一锦绣前程。 又名:真千金重生‘假千金逆袭文’ 又名:我在古代玩论坛 又名:我家的小伙伴遍及全世界(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九章 变化 又是一年冬来到。 漫天大雪,都说瑞雪兆丰年,可冬日里大雪铺天盖地,在丰年没来之前,就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至少在往年,到了这个时候,义庄里的死尸都能堆得满满堂堂,好些良善人家,都要拿出一笔闲散资金,购置棺木,勉强让那些个冻死街头的老人小孩儿们入土为安。 林阁老戴着斗笠,慢吞吞地在略显苍白的官道上走。 他那辆破旧马车晃晃悠悠跟在后头。 林阁老是半年前起复,进京去吏部任尚书一职,不过路上难走,兵荒马乱的,他一走就是三个月,到冬日里才赶到京城。 当然,更多还是因为现在监国的是个女人。 太孙妃一举掌控朝政,很有些牝鸡司晨的意思在,让他想起前朝的周后之祸。 偏偏那位太孙长在边疆,战事吃紧,一时半会儿回不了京城,又十分信任他的这位太孙妃。 “哎,也怪王家那位芬娘不争气!” 当年先皇令王家的千金为太孙的侧妃,连旨意都下了,就等着进宫,没成想,这位千金闺秀居然闹出和人私下定情的消息来。 男方还是岭南那边来赴考的才子,叫郭桐,中了进士,目前在翰林院当差。 郭桐可不敢真和太孙抢女人,奈何人家姑娘是个‘忠贞’的,一心一意只想着她的郭郎,事情闹得很大,把王阁老气得快疯了,恨不得真把自家闺女给打死了事。 幸亏太孙是真心胸宽广,并无怪罪,可那位想进宫,是绝无可能。 这事儿本来并没有传扬出去,毕竟对王家来说,这是丑闻,太孙得了消息,就主动替他们掩了去。只道是国事繁忙,自己没心思娶侧妃,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朝臣的压力。太孙也一肩扛了,有一阵子满朝文武都上折子说这件事,要他莫要辜负了先皇的心意。 最后还是王阁老受不住,披发赤足,到殿上痛哭流涕。只说女儿无德,朝臣们才哑口无言。 方容也不生气,好生安抚了一通。 知道这事儿之后,许薇姝和袁琦这些比较了解方容的,都忍不住失笑。 人家王家千金看上别人,虽然不是方容的手笔,而是当年义王的手段。 不过,他可没少推波助澜,要不是他让夜行人动了手脚,证据哪来的? 人家王家那位姑娘。好歹也是正正经经的大家闺秀,就算爱上哪个男人,也不会轻易留下把柄让别人知道。 关于太孙后院的事儿,要不是眼下这个太孙妃做大,好些老百姓都把她当菩萨供着,林阁老也不可能去瞎琢磨。 他的书童驾着马车,一听自家老爷嘀嘀咕咕,就翻了个白眼:“您老就是喜欢多管闲事,上一次要不是您非上折子说什么忠王贪污受贿,操纵科举。结党营私,才害得自己丢官去职,现在可好,人家太孙妃哪儿碍着你了?要不是太孙妃。连我都要出去砍柴卖,才能养得活您老了!” 林阁老沉着脸没说话。 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脚下的道路上。 就因为这条官道,他才不坐马车,非得自己慢慢走,一边走一边看。 越看,林阁老的脸色越难看。 “哼。劳民伤财!” 修这么一条路,要花多少银钱?又要花费多少人力? 林阁老可不是什么都不懂,他是从知县的位置上,爬了一辈子,运气和能力都有,这才爬到上面,对于底下那些门道,清清楚楚。 但凡官府修桥铺路,整修堤坝什么的,大部分是为了捞钱,别看这官道修得好,就以为是好事,眼下战事刚刚有平定的希望,朝廷大军总算扭转败局,军费肯定不能少,花钱也多,朝廷居然还在这时候修路,还不知道有多少老百姓要因为这个丢了性命! 他这心里头和泼了油一样难受。 走着走着,前面就出现了几辆驴车,车上居然装着苹果和梨子,堆得满满的,走得很慢。 果香随风而散,飘出三里地去。 这可是冬日! 林阁老怔了下,干脆上了车,交代书童加快点儿速度,没一会儿,就赶上前面的驴车。 运送水果的是个半大小子,十四五岁的模样,特别好奇地扭过头看林阁老,看着他就咧开嘴笑,露出一口牙。 那牙齿不像大部分人那般又黑又黄,虽然也有点儿发黄,不过勉强还算是白的。 “大爷,您也进京?口渴了没,要不要来一颗苹果,很便宜的,瞧瞧这个头,是新品种,特别甜,您要是想吃,可以给您先尝尝看。” 说着,小孩子就从车上拿了个碗和竹签递过去,碗里切了几块儿苹果。 林阁老还真就夹了一块。 别说,果然很香甜。 或许是冬天能吃到这个,所以这东西就显得更甜,可惜他囊中羞涩,幸亏这苹果并没有特别贵,还是买了两个,自己一个,给了他的书童一个。 现在天色晚了,快到关城门的时候,官道上人不多,难得碰上同行的,那少年也很活泼外向,就和林阁老聊起天儿来。 “我本来想赶早市,可我爹和我娘非说要先去拜娘娘庙,求娘娘保佑明天风调雨顺,一去就耽误了时间,看来只能去赶个夜市,晚上在京城住一宿。” 少年叹气,“今年客栈的房价涨了好些,我看,我只能住个通铺了。” 林阁老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可聊着聊着,忽然发现有点儿不对。 “……我看林县,赵县,几个县的路也该修一修才对,听说户部几个大人都说预算不够,等明年天气暖喝之后修,比冬日里修路能省下三分之一的钱,非要等一阵子,他们是等了,省钱了,可赵县的路修不好,我们想买他们的棉布,都要走大半天,冬天正农闲的时候,刚好可以赚几个辛苦钱,也能多置办年货,真是不会算账,娘娘怎么也不力排众议一下,当初修京城的官道,不就没听那帮阁老胡说八道!” 林阁老:“……” 其实,老百姓随口就能说几句国家大事,好像不算坏事儿,说明京城的老百姓有见识。 可这话,说的他还真不痛快! “……朝廷这么修路,不嫌劳民伤财?老百姓们也没怨声载道的?” 那少年很古怪地瞪了他一眼。 “老大爷,您这是什么话,不就修个路?多大点儿事儿?呃,您是从外地来的吧?” 他扫了林阁老一眼。 书童发誓,这小少年肯定是觉得他们家老爷是个乡巴佬,虽然没说出口,可眼睛里确实流露出一点儿自傲来,大约是觉得他们家老爷没见识! “自从咱们娘娘弄出一种什么水泥,修路简单的很,根本不怎么费力气!” “娘娘说了,不能在工钱上克扣,一天管三顿饭,每天还拿三十文的工钱。可惜要求的工期太短,能修的路太少,咱京城本来路就不坏!” 这少年一口一个咱们娘娘怎么着,咱们娘娘怎么着,听得林阁老晕头转向的。 心里到开始觉得,似乎有什么事儿,和他想象中有所不同。 然后一路进了城,林阁老的三观是被洗刷了一遍又一遍。 不是他没见识,实在是这世道变化太快。 他一进城门就迷路了。 这位纯碎是自己找罪受,没让人来接他,也没提前通知,自以为离开京城没几年,回京和回家似的,还能到处看看。 却不曾想,进了京城忽然发现,道路拓宽了,房子整齐了,居然多出不少二层甚至三层的小楼。 多出好几条街来,街面上的铺子和以前大不一样,过去他印象里的宅院,似乎都被推平。 一时间,林阁老发现自己有点儿寸步难行的感觉。 幸亏那个卖水果的少年熟门熟路,先叫过在城门口守着卖热茶的小贩,让他花一文钱买了一份简易地图。 林阁老咬了咬牙,拒绝少年的指引,忽然下定决心,他非得抽出一两天,甚至更长的时间,先把京城给摸索清楚。 想他林文杰,一辈子最自傲的事情,便是知道民生,可如今进了京城,却发现自己成了睁眼瞎,一问三不知,那还了得! 只是虽然没来得及四处走,但京城的变化,他还是看得清清楚楚。 往年偏远的地方,一到冬日就到处倒着尸体。 运送尸体的车子,一天下来都不能停下,今年别说尸体,连乞儿也不见一个。 往年脏乱的街市,如今整整齐齐。 往年老百姓们神态麻木,面黄肌瘦,如今他第一眼就看见两个中年妇女和商贩讨价还价,面孔红润,中气十足,还有年过半百的老头儿围着厚厚实实的棉衣,蹲在地上让算命先生给他算命,非要算一算,他媳妇还能不能再怀一胎! 更古怪的是,他看了半天地图,地图上居然和他印象中完全不同,只好去问路,一卖首饰的小哥儿不知道他说的是哪儿,直接让他去找旁边戳在路边不知道干什么的两个衙役。 林阁老:“……” 原来衙役也是随便就能找的? 还真能找,不过站了一盏茶的工夫,他就看到那两个衙役已经帮三个外地人指过路,还帮你要去茅厕的老大爷看管他家的大狼狗!(未完待续。) 第三百章 魂兮归来 走遍京城内外,晕圈的林阁老老老实实地回了衙门上班,一句废话都没说,弄得特别清楚他老人家性子的那些同僚,还以为这位是哪里得了病。 要这真是林阁老,看那位娘娘掌着朝廷上下所有事,直接就拎着监国太孙的印信干活,还不得用吐沫星子把人家给淹了? 他们私底下打赌,都琢磨娘娘什么时候受不了这个老顽固,哪怕他清正廉洁,哪怕他在外名声极好,也得把他从京城赶走。 没成想,这位竟然转了性子,也学会拍马屁了,居然那位娘娘说什么是什么,连好些个诸如街市上修建公共厕所之类很不斯文,不该朝廷诸公讨论的东西,他也要摆在台面上说。 许薇姝到不奇怪,她脑子里记着各位朝臣的资料,眼下这位林阁老,那是难得表里如一的官员,虽说有各种毛病,但也不是不能用一用的。 眼下很多朝臣对她选任留任官员的标准纳闷的不行。 如今朝廷里留下的人,还得到重用的人,那是太子党有之,义王党有之,连忠王党也不是没有。 就如在御史台做御史的孙立,以前可是忠王的铁杆,现在也一门心思,摩拳擦掌要找许薇姝的麻烦。 可那位娘娘就是留下他了。 说来奇怪,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官员,夹杂在娘娘自己的人里面,竟也没闹出大乱子,而且朝廷运转越来越好,就是内阁这边比以前忙得多。 过去好些工作都是师爷幕僚干,现在师爷幕僚还是不能少,但自己就是不去做,也必须知道。 至少让师爷代笔上折子的事儿,绝对不能发生了。 而且,县令啊,知府之类的官员,管的事情却比以前少一些。按照娘娘的话,他们负责行政工作,刑名那一块儿,还有别的很多事儿。县令用不着主管。 像过去,哪个县官往堂上一坐,三言两语审理一桩案件,能直接定犯人生死之事,以后便不会出现。 整个大殷朝。还处于一种换乱中。 朝廷混乱,底下也乱。 可所有人都不可抑制地感觉到一种大势,平稳的大势,京城附近老百姓们不在惶惶不可终日。 官员们也不在迷惘,应该说,每日都忙得没有精力去琢磨以前所谓的为官之道。 当了三朝元老的一个老大人,临退休之前,忽然把他抄写给儿子的护官符给烧了。 儿子哀哀痛哭,他也只说了一句话——“世道不同,人心不同。行事方法,也可不同,你比我幸运!” 说完,阖然长逝。 就因为他这个遗言,许薇姝本来不想给这个宦海老油条弄什么谥号的,却也改了主意,谥号‘文忠’。 这位虽然油滑了点儿,好歹也是给老百姓们办过不少实事,到并非丧心病狂的那种官员。 一片说不出是平静还是喧闹中,快过年了。边疆战事告一段落,皇太孙也即将回归。 皇太孙回归的迎接问题,礼部那边为了大典折腾了有小半年。 他们当然是希望隆重又隆重,再多隆重几次。偏偏太孙妃要求一切从简。 肃穆可以,但绝对不能累到太孙。 要让方容回京第一时间就能回到宫里休息。 有一些官员不太满意,觉得应该趁此机会让太孙亮亮相,正好来年举行登基大典,也能预热一下。 更重要的是,怎么也要给大家伙一个表忠心。拍马屁的机会吧。 方容可从不是皇位继承人的热门人选,就是当了太孙,好些人还在观望,等到尘埃落定,他去边疆了,更是找不到人,大家对未来老板不了解怎么得了! 可许薇姝如今威望极高,他们再不满意,也只能老老实实听话。 于是,临到过年,太孙回京。 老百姓们都没有特意通知,更没有举行什么盛大的仪式,最多街面上比以前更干净些,来来往往巡逻的侍卫,衙役更多一点儿,许薇姝到起了个大早,穿戴得整整齐齐,一身正装,骑着马出了城门。 一等便是好几个时辰。 玉荷她们都劝自家娘娘先回去,别那么辛苦,等太孙到了,再出来也不迟。 许薇姝却难得没听。 “就这么点儿事儿,怎么可能会累?有什么好累的?” 抬头看了看天,今日难得万里无云,阳光正好,虽是冬日,却暖和得很。 宝琴还说冷,围着披风也不愿意露头,果然锻炼不够,修习内力,居然做不到寒暑不侵,实在是太惫懒了些。 终于,浩浩汤汤的车队回来。 那支队伍,乍一眼看过去,和京城寻常禁军完全不同,到不是说多么整齐壮观,事实上整个队伍说不出的疲惫,所有人脸上都带着几分颓废,身上甲胄千疮百孔,脸上灰尘满面,胡子拉碴。 “唔,这么进城门,恐怕要娶不上媳妇的。” 许薇姝一笑,就纵马过去,她一过去,前面从靖州就跟随多年的护卫齐齐勒马让路,任凭她长驱直入,一直冲到黄色的御舆之前,一个纵身就跳了进去。 袁琦跟在车旁,忽然呜呜咽咽地吹起了笛子,他练剑是一把好手,吹笛子却不专业,听得周围侍卫们脸上越发严肃,眼眶发红,泪都快滚落下来。 有几个年纪小的军士,也不知怎么的,泪珠子滚滚而落,一擦擦了一脸泥水。 太孙和太孙妃居然都没有露面。 迎接的大臣个个傻眼,只能眼睁睁看着马车进了皇宫,无奈返回,指望着年夜宴上,再和太孙把酒共饮。 现在人家两口子明显要亲近亲近,他们哪里能自找没趣! 皇宫里的宫人们一个个都忙忙碌碌,玉荷亲自领着宫人忙活半天,只是许薇姝早安排好的太医,居然也没进了大殿。 孙太医连连摇头:“真是,怎么也该请个平安脉再闹。” 不过,不叫太医,也许是好事,说明太孙的身体平安,大家都安心许多。 只是,这些太医们也不敢走,他们都为皇家干了这么多年的活儿,很清楚每个成员的身体状况。 就太孙那样的身子骨,去战场根本就是不可能的,现在回来了,不看上一眼,谁能放心?(未完待续。) PS:纪念一下。 第三百零一章 这是什么鬼? 年节到了,满树雪花,京城早早挂起五彩斑斓的灯笼来,今年的火树银花不夜天,到是这么多年来,最能让老百姓们共享的一次。 市井街头,行人面上堆满喜色,不像往年,总是年节难过,非节,到是劫了。 宫里到显得有些沉默。 女官和宫人们照例去准备年节该准备的东西,换上新衣服,拿了赏钱,好些宫女都用上鲜艳的头花。 也只有过年这段时日,她们涂脂抹粉戴头花,不必担心让主子们训斥。 可东宫却一片安静。 太孙妃娘娘自从太孙回宫,便再也没有离开过东宫,太孙也没露面。大家都体谅他们夫妻久别重逢,奈何再体谅,也不能大年夜的不露面。 他们终究不是寻常夫妻,而是一对眼下最尊贵,让天下人瞩目的夫妻。 “玉荷姐姐,您就进去问问什么时候开年夜宴,娘娘不让咱们进去伺候,只靠两个姐姐这怎么能行?” 玉荷和宝琴两个如今成了宫里的红人,平日里大家找她们,她们也客气得很,这次却半晌没说话,木木愣愣的。 终于,在太孙和太孙妃第三天都没露面,也没出来之后,忠心耿耿的女官冒死也要求见。 宝琴叹了口气,推开大门放她们进来。 满室缟素,寒气阵阵。 宫门外。 好些老百姓扶老携幼,出来到宫门口磕头,想要沾一沾贵气。 一个花甲之年的老汉,领着孙子的手,念念有词:“宝儿,给娘娘磕了头,来年保佑你越长越高。” 小孙子很听话,跪下来毕恭毕敬地磕头:“娘娘,宝儿最乖了,你要保佑宝儿长得高高的。那我就能给爷爷当拐杖。” 旁边卖糖葫芦的小贩都被逗得乐起来,塞给他一串糖葫芦。 还有一个卖猪肉的屠户,也过来磕头,和他结伴的是个茶叶商人。经常跑外地,能回京的时候不多,两个人以前是邻居,虽然屠户后来没茶商发达,关系还是特别好。 屠户磕了两个头。忽然道:“其实我见过娘娘和太孙,那年他们两个都穿着粗布衣裳,到我这儿来买猪肉,我见娘娘长得慈眉善目,一看就不是一般人,还给他们多切了半斤。” 茶商登时就笑:“竟说胡话,娘娘会吃猪肉?还穿粗布?” “猪肉怎地?猪肉才香,要说这猪肉,还就是咱们娘娘会吃,好些大菜。不都是娘娘传出来的,以前猪杂哪有人吃,全扔了,如今连猪大肠都是好东西!你没听说过什么叫微服私访,咱们娘娘和太孙肯定是微服私访来着!” 林阁老正好馋得慌,想吃个零嘴,宫门外都是,他就溜达出来,结果听了这么一耳朵,老毛病就犯了:“还微服私访?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白龙鱼服多危险,我得上个折子!” 转念一想,那时候娘娘和太孙。没准儿还不是娘娘和太孙来着,不过,太孙回了宫,半天没露面,还是得上个折子说说这事儿。 话虽如此,林阁老也有那么一点儿犹豫。 他是挺轴的。却非不通人情世故,太孙和娘娘毕竟年轻,多在一块儿腻乎腻乎,早点儿给咱大殷朝添个继承人,也是好事儿,要真能如此,呃,这次就不上折子唠叨他们了。 天上烟花盛开。 一片太平景象。 忽然有钟声响起。 很飘渺,悠远绵长。 林阁老怔了怔,有点儿反应不过来,手里拿着糖葫芦,还一下一下地舔舐。 这钟声……好像是…… 难道是太子没了? 可太子不是没在宫里,说是在什么疗养院戒毒? 随即,林阁老反应过来,浑身发抖,脸色煞白,旁边几个官员脑子也嗡一声,还有几个翻了个白眼,倒在地上。 老百姓们一开始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太孙,太孙去了!” 良久良久。 宫门口一点儿声响也无。 “他半个月前身子就不行了,担心古良再趁机犯边,就不肯声张,嘱咐我他要是走了,也秘不发丧,直到一切结束回京,交给你来处理。” “嗯。” 许薇姝应了声,忽然笑了笑,拉着袁琦让他坐下,“看你这胡子拉碴的样儿,赶紧去洗漱,顺便泡个热水澡,现在你是解脱了,以后想留在京城,可以做个将军,想去四下里走走,那边去吧。” “你家主子老得意了,说是把你忽悠到手,特别划算,一说起来眉飞色舞的。” 袁琦也笑。 两个人居然都没有特别的悲伤。 许薇姝没有。 人生无常,活百岁的少有,虽然方容英年早逝,可活到如今,他想做的事儿,也完成了大半,还没做成的,自己会继续帮他做下去。 哎! 她当年可是想要懒懒散散活一世,让自己痛痛快快,没成想,也让方容给忽悠到手,接下来的一生,必然要日日操劳了,真是他活着为他忙,他死了还是为他忙。 似乎自己来到这个世上,从不吃亏,只在他那儿占不到一点儿便宜。 那个人,永远都是胜利者! 太孙去了,朝野惶恐,本以为会出什么大乱子,可没想到,居然一点儿麻烦都没出。 万宝泉在灵前宣读了太孙留下的旨意,他是代陛下下旨,要禅位太孙妃,直言大殷朝不必存在! 这是个从来没有过的旨意,也是本来应该绝不会让任何人同意的旨意。 本应天下震怒。 那些皇家的宗老们,本该齐齐出动。 却什么都没有。 前面无数次的乱局,宗老们活着的也半截身子入了土,有要反对的,夜行人处理妥当,把他们条条罪状一出,多不敢言声。 还有一部分忠心耿耿,容忍不了外姓人,还是个女人,窃据正统,不管不顾,却也让人捆了暂时幽禁。 消息一传出来,本绝望的恨不得一头撞死的好些老百姓,总算松了口气,虽然还是不见笑容,还是有些忐忑,可娘娘要登基做皇帝,似乎没什么不好。 他们不管龙椅上坐的是男人还是女人,只管自己得到的财物,自己马上就要来的好日子,别起什么变故! 哪个皇帝能像娘娘这般仁慈! 许薇姝都没反应过来,她就灵前登基了,似乎就没有一个人想到提前和她商量。 那些亲信幕僚,似乎都喜欢玩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把戏,自以为很了解娘娘的心思。 “呵呵!” 这下可真是被方容坑了进去! 如今龙椅是烫手山芋,也就京城这边安稳些,天下都四分五裂,异军突起,此乃乱世啊! 她坐了皇帝不算完,平定四海也不算完,看方容那意思,她得留下点儿特别的东西,才算是合了她的心意。 也幸亏她还拥有靖州这个根据地,否则,她非也下去找方容拼命不可。(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二章 方容留下遗言,要许薇姝立即登基,不用等到明年,他这人活着的时候很少强势,死了却强势了一把。 或许是因为,他活着用不着强势,一张嘴,嘴炮能力无敌,天下无人能够抵抗。 于是,这边皇帝进入陵墓,天下举哀,那边新皇登基,欢声一片。 要是演技不好的,这么折腾,脸上的肌肉估计都要扭曲,以后再也不会摆出正确表情了。 “礼部那边即位大典仪式还没清楚。” 玉荷替自家主子拿了新私章过来,让她盖折子用。 以前的私章现在不太适合了,她不是太孙妃,而是直接升格为女皇。 用私章也要讲究些。 作为大殷朝第一个女皇帝,继位大典还真是有点儿麻烦。 礼部那些官员们到有一套完整的典礼流程,问题是,女皇帝和男性皇帝要是什么都一样,他们自己不太乐意。 许薇姝到无所谓,反正别管这些大臣们是真正心甘情愿地奉她为主,还是心里头藏着别的小想法小心思,她只看结果,结果好就行。 大臣们要是敷衍了事,她还乐得简单些,自己少受些罪。 问题在于,许薇姝如今不是一个人了,她手底下阿生,毛孩儿,还有其他从靖州跟过来的,宫里出来的,方容的亲信们,都憋着一股子劲儿,想要尽善尽美。 太孙没了,自家娘娘也不能被人欺负! 女皇帝又如何,古来没有,自家娘娘千古难得,就要有一个盛大的。庄严的,肃穆的仪式。 许薇姝由着他们闹,只提了一点儿要求——废除跪礼! 好吧,连女人都能当皇帝了,眼下皇帝有这么个小要求,谁会不同意? 大殷朝本来对跪礼的事儿,要求也不是那么严格。 不过。连皇帝继位这么大的事情。都没跪礼了,其他人又有什么本事,让别人屈膝。 以后老百姓也是见官不跪。 到了正日子。许薇姝从那些绣娘绣出来的龙袍里面,选了最简单的,玄色,绣纹简单而精美。窄袖,不像龙袍。到像军装。 登基大典上,她登上大殿,不坐龙椅,直身而立。就笑着说了第一句话:“中书令别忘了宣读朝廷五年工作计划,宣读完了,直接等上邸报。刊行天下。” 第二件事——废除太监制度。 第三件事——冷宫就撤了。 第四件事,第五件事…… 最后一件事。早朝延后推迟,也不用来大殿里站着,直接去御书房,大家坐而论道吧。 听得一帮大臣,大部分哑口无言,回过神连皇帝的身影都看不到。 还是一直跟着许薇姝那些官员们淡定自若,俊美无涛的卢玉衡,略显粗犷的徐峰……一路溜溜达达地出了殿门,去干活去。 虽说京城平静,但离开外面到处都有乱子,不光是乱民,义军,世家大族的问题,更重要的是受灾的老百姓。 如果不能保证老百姓们活下去,天下永远不会太平。 许薇姝回了御书房,就找见卢玉衡一行人。 谁也不知道,这位新登基的女皇帝,和她的那些拥护者说了些什么,只知道,那是第一次御前会议,从晌午一直开到三更半夜,御膳房的饭食凉了又热,热了又凉。 如果地方上后来没跟上形式,没淘汰掉的那一部分世族,提前知道御前会议的内容,也许会和某些商家,世家一样,焕发生机,宛如朝阳。 ………… 开元五年,夏。 这一整年,难得都是好年景,不涝也不旱,各地老百姓庄稼收得越来越多,堆积如山。 近年来战乱渐渐停止,到让整日只想着积存粮食,积存的越多越好的老百姓们,不大乐意大批量的自家存放了。 最多留一些应应急,其它的,吃时再去买就是。 反正如今大部分土地都不交税,除了有一半必须以市场价卖给朝廷的粮库之外,剩下的多可以自己存放。 林阁老拎着篮子,打算出去看看南方那边过来的新水果有没有降价,上个月就想买,可贵的要命,他实在舍得不吃。 出了门,却看到粮库那边出售低价陈粮,价格极为便宜,还是雪白雪白的大米,就算是陈的,吃起来一样香甜,脚步一转,也就过去买点儿吃吃。 他家也有几亩地,他偶尔还亲自下地去种一种。 朝廷前年出的新规定,控制土地兼并,大地主渐渐都没有了,到是工厂主,大商人逐渐多起来,林阁老当初一穷二白的,却反而多了几亩地。 今年收成好,他把八成粮食也卖给了粮库,剩下的存起来,等来年再卖。 平日里吃的粮食,都是提着篮子到市场上,或者是粮库那儿去买,随吃随买,不占地方,一直是新的,没什么不好。 就是有一点儿,因为天气热,街上的女人们一个个的都穿得很清凉,虽然哪儿都没露着吧,可衣服贴身,颜色也清淡,打扮的个个花枝招展。 说话走路都风风火火的,真……让人看不惯! 看不惯的林阁老用眼角的余光,在一个十六七岁,穿着一身宽袍广袖的校服,和她的同伴们言笑晏晏的小姑娘身上划过,多看了两眼,老脸一红,咳嗽了声,连忙低头。 不是他老不休,他年纪虽然大了,可也不得不承认,那小姑娘长得真俊啊! 看两眼没犯王法! 他又没像旁边那个,因为蹲着看女孩子,腿脚发麻,站都站不起来了。 “林阁老?” 正走着,前面忽然传来一声呼喊,他一回头,就看见如今正赤手可热,皇帝眼前大红人之一,卢玉衡,卢侍郎立在不远处向他招手。 周围女孩子一大堆,抛媚眼的,扔香囊的,数不胜数,卢玉衡显然习惯得很,目不斜视。 林阁老连忙走过去,这位是礼部侍郎,虽然不是户部的,但两个人平日里也常见面,而且,他这会儿正有事儿想打听打听。 干脆就邀请小年轻一块儿进了一家茶楼,坐下点了两杯茶水,要了几样点心。 林阁老拿的俸禄不低,如今吃吃喝喝,也不用像以前一样节省了。 “镇南王和西北王那边要怎么处置?陛下可有什么打算!” 林阁老年轻的时候就不知道什么叫套话,刚一坐下,便迫不及待地问。 眼看着短短五年时间,那位陛下指挥着朝廷军队,平定四方,大部分乱贼或剿,或抚,都消停下来。 如今,也只有镇南王,西北王,还在四处蹦跶。(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三章 卢玉衡耸耸肩,很是无辜:“镇南王功勋卓着,自然是要回京荣养,他那穷山恶水的破地方有什么好呆,随便下放个寒门小户的官员也能管了。” “至于西北王?哪来的西北王,我怎么不知道!” 林阁老:“……” 他终于还是没吱声,镇南王在先帝在的时候,就不肯消停,闹了好些次,就差高举旗帜,起兵谋逆,但人家总算是没有光明正大地造反。 估计还是得说,镇南王的胆子太小,历代镇南王,胆子都不大,当年高军神在的时候,那位老实跟灰孙子似的,高军神不在了,才稍微炸刺,也不敢闹大。 前些年天下大乱,他到趁机厉马秣兵,看样子也要争天下,结果刚出来,就让当前这个陛下,派出去一伙子娃娃兵,统共人数不过三千,年龄不超过二十岁,就给按趴下了,据说有传言,陛下遣派绝顶高手,夜半登门,剃了镇南王的头发。 证据就是镇南王一整年出门就戴冠冕。 虽然看着也有头发,可那头发实在黑得水亮,不大像是他的,染发也染不出那么漂亮的来,到像女人的一头青丝。 如今谁都看出他成不了大气候,可能让朝廷头疼那么多年,光是盘踞地方,也够让人难受。 再说西北王。 西北王,王亦丰,草莽出身,也是五年前大吼一声,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就揭竿而起,裹挟流民,横行无忌,他也是真有点儿能耐,别看大字不识一个。打仗是天才,连战连捷,一口气把周围小股的乱民都给消灭了。 当然,后来有传闻说是陛下动的手脚,故意让他一个人做大,把西北那边收拾干净。也省得老百姓遭殃太过,给一股势力进贡,总比今天你来,明天我来要好些。 也更方便朝廷抽出手剿灭! 能让这种传闻风传天下,也只有上面这位陛下了,换了别人,谁敢玩养虎为患的把戏。就是玩了也无人能信。 林阁老如今养成个毛病,一提起陛下就口拙,弄得他家里人,还有好些同僚都私底下怀疑林阁老是个老不休,对那位陛下有点儿别的念头。 咳咳。这种事儿,谁也不敢当真说出口,最多就腹诽罢了。 眼下西北王风头正胜,乃是盘踞一方的大势力。比镇南王还威风,林阁老是真正操心。 “咱们陛下近年来一心治理内政。裁军都裁了两次,这是要刀兵入库,马放南山的节奏,可不行啊。西北那边乱着呢,总不能真丢了半壁江山!” 虽然说起来,这天下还是大殷朝,可好些大臣们都不大乐意这么叫,一说就是朝廷怎么怎么样! 以前还有些死硬分子,不肯称呼陛下为皇,只叫娘娘,后来陛下不计较,无论他们怎么顶撞,怎么冷嘲热讽,怎么捣乱,只要本职工作做得一点儿差错不出,便丝毫不理会,可只要出错,那是该怎么惩罚,就怎么惩罚。 咳咳,事实上,许薇姝的惩罚也就是寻常,按照规矩做罢了,可阿生那帮人总会动点儿歪心眼,也不多严重,就是花样繁多,特别的折腾人。 后来也不知是谁发现了这么条规矩,到越发努力办起差事来,只是一用心办差,忽然就发现时间那个不够用,天下有这么多事儿等着做,恨不得一天变成二十四个时辰,哪里还有工夫给娘娘去较劲,渐渐都改了口,也不再犯倔。 在这方面,林阁老是颇为自得,他算是最先看明白的那一拨人,没白白浪费时间。 卢玉衡看着这位老大人吐沫横飞,说了半天,才优哉游哉地道:“西北王已经没了,就是消息还传到京城,他手下副将,飞将军高伤绑了他,已经向朝廷投诚,七月初十,陛下圣寿,什么西北王,镇南王,都要来给咱们陛下祝寿。” 林阁老瞠目结舌,不过还是松了口气。 也是,那位陛下做成什么都不稀奇,他到不知道,飞将军高伤去官远走,竟是到了西北! 早年还有谣言,说他和太孙在一块儿! 甚至有人传说,太孙去世,和他脱不开干系,这些都不知真假,不过,那位陛下没有找他麻烦,想来不太可能是真的。 喝了一会儿茶,又听了一会儿说书。 如今说书的变得特别多,还有舞台剧也多,他到有些听不过来,这个也觉得精彩,那个也很好看,于是时间就更不够用。 “哎,人老了,精力不济,也到了该退休的时候,我能拿的退休金,似乎不少。” 林阁老琢磨着要退休,却又有那么点儿不舍得。 朝廷正是锐意进取时,那位陛下的五年工作计划超额完成,马上要制定新计划,他若是不趁自己还能活动,在其中搀和一脚,等百年后,甚至很多很多年后,他的子孙后代们没准儿都要责备他两句! 紫宸殿 许薇姝刚从内阁开完会回来,难得抽出一点儿空闲,书不愿意读,也不想画画。 玉荷和宝琴都嫁了人,虽然还在宫里做嬷嬷,却要空出些时间留给家庭,她也不能老指着人家使唤。 其他宫女伺候的并非不尽心,但她总是用着不顺手,至少这会儿,她们就看不出自家主子在无聊,只以为主子正进行怎么事关重大的思考,连点儿动静都不敢闹出来。 好吧,干脆出去走走,顺便看看方容。 皇帝一句话,说要去黄陵祭拜,话传出去,衣服刚穿好,那边就准备好了出发。 如今宫里的效率,可不比以前,大家都鼓足了力气,要拿绩效奖金来着。 御辇浩浩汤汤,入了黄陵,许薇姝照例不让人跟着,开了墓室大门,进了最外面的万陵。 方容就睡在这儿。 修建的并不多华丽,反而显得有些简陋,陪葬品多是方容早年用过的东西,零零碎碎。 许薇姝也有一个棺木,就搁在他旁边。 她进去的时候,只觉得有些冷,到没别的感慨,其实,真说有多么深刻的感情,那不至于,虽然是夫妻,可成亲以来,没过过几天好日子,大家都忙,相处时间短,虽然知心,到不至于难舍难分。 只是闲来无事,许薇姝还是喜欢找他说说话。 早些年,玉荷她们都劝,让许薇姝选一位皇夫。 如今帝王无子女,下一任帝王没有着落,那可怎么是好! 连平安郡主那儿,都有很多人围过去,毕竟陛下比较疼爱她,她又疑似先太孙的女儿。 可玉荷她们很清楚平安郡主的来历,那位可当不成皇帝的! 如今趁着小姑娘年纪小,还没起什么心思,让自家主子生一亲子,最好不过,省得以后麻烦。 许薇姝一听就乐了。 她要不是皇帝,随便找个人嫁了,日子照过,可她都是皇帝了,事事顺心如意,找个男人来玩吗? 真闲极无聊,练练武也比找男人更好些。 再说,要是没有这个方容,她也能凑合,可天底下还有第二个男人,还是这样一个古代的男人,会把自家的基业,好吧,这一点儿存疑,把自己手里的基业送给自己的女人吗? 不会有了! 至于为了孩子什么的,她是有也可,无也罢,不比这个时代的女人,把孩子当一切。 她当年第一世,最年轻的时候,就想着不要孩子,孩子太麻烦,养一个孩子,可不是给她穿衣吃饭就算完事儿的。 如今,养孩子到是不麻烦,有的是宫人能照顾,她也算养过小孩儿,养的还行,只是,既然如今没有,那就没有吧。 她有那么多的学生,这些学生,传承了她的精神,比孩子,更是她生存于世的证明。 许薇姝懒得和宝琴、玉荷她们解释,只道自己情深,让她们觉得她不想再找别人便是。 从那之后,手底下的小的们,果然变得乖巧听话,就是偶尔总小心翼翼,怕触及主子的伤心事。 就说这生日,过去年年怂恿她过,可方容去了,许薇姝就再也没过过生日。 好吧,她自己一开始也不乐意折腾。 但随着年纪渐长,她总不能一回圣寿也不过,她一个皇帝,不过寿,岂不是不给手底下人拍马屁的机会? 最麻烦的是,不过寿,她要损失多少寿礼? 往年那些藩国不听话,不来朝贺,她不过就罢了,收大臣的礼物,大臣们也不敢多给,今年不同,今年她的大军威压延国,整治得那一帮小藩国服服帖帖,想来是要找机会进京摸摸她的心思,不给机会可不大好。 她指着进贡来的金银财宝,给自家干将多发点儿福利,江南那边,水利工程也要加快速度,天天喊追加资金,她急需外快啊! 许薇姝从去年年尾,就开始暗示自己想过寿,总算让底下人明白,今年的圣寿,应该大办一次。 很随意地坐在冰棺旁边的大理石上,许薇姝絮絮叨叨,把最近发生的一些琐事都说了一遍,偶尔说说自己的郁闷心情。 当皇帝各种不自由。 她就是身为最会找乐子,最会找机会玩的皇帝,可还是不自由,整日在京城这等地方乱转。 “我的邬堡建成之后,我都没享受过多久,不知道老了,能不能回去养老。”(未 完待续 ~^~) 第三百零四章 许薇姝呆了两天,顺便去山上赏了风景,又玩了一把野炊,带人打猎,彻底放松一把,这才回京。 京城里杂七杂八的事儿多得很,她一年也少有几天能如此清闲自在的。 时间如水,缓缓而逝。 眼看到了七月,圣寿将至。 整个京城一下子热闹起来,比往常一年最热闹的时候,还要热闹非凡。 皇帝过寿,老百姓们都自动自发地在街门口办起流水席,不光是大户人家,官宦人家,连寻常寒门,也免不了煮一大锅长寿面,给来来往往的行人品尝。 家里长生牌位更是摆放数不尽的贡品。 小孩子们难得也多身新衣裳,多吃两块儿肉,家里大人这几日也不疾言厉色,做错了很少挨打,最多招几句骂。 显然,长辈们开心,他们也有好日子过,家家户户都是喜气洋洋。 因着街上来了好些个胡人,听说还有海外一些小国家的国民,也乘坐大轮船前来给陛下贺寿。 海船搭载着数不尽的金银珠宝。 斗宝会都举行了十多次,官宦人家还好,一来除了某些会经营,会做生意,底蕴深厚的大族子弟,其他人也不敢多送什么珍宝,但那些商人,尤其是海商可没顾忌,一个个的恨不得献出最好的宝贝,拔得头筹! 这不只是给陛下贺寿,也是展示自己实力的好机会,天下人云集京城,不趁机露露家底,以后做生意谁知道自家实力强横? 行商嘛,要是实力不够,那可没人愿意搭理。 靖州那边的商会还算淡定。它们如今本就是天下第一,不用在这里争奇斗艳的,而且人家的货物独一份儿,别人想模仿也模仿不来,六月底,人家就带着一整套琉璃制作而成的首饰进了京城。还去献给陛下。 陛下没说什么,只夸了一句好看,可京城里那些少女少妇,顿时眼花缭乱,谁要是家里没两套琉璃首饰,简直不好意思出门赴宴了。 他们可不知道,许薇姝得了这东西。心里有多囧! 她就是最穷的时候,也没往脖子上带过玻璃! 幸亏玻璃首饰都是特制的,不是那种易碎物品,稍微磕磕碰碰,不至于毁损。否则她真的很难昧着良心夸首饰好看。 “嗯……今年的回礼,都给玻璃器皿和玻璃首饰!” 省钱啊。 估计那些藩国也不会不高兴。 京城热热闹闹。 这几日都没有下雨,天气晴朗,太阳高照。老百姓们都说,这是老天爷也不敢得罪人间帝王。很给陛下面子。 阿蛮戴着幕笠,身边跟着两个大丫鬟,也趁着最近街市上东西都便宜,出来采买些布料绸缎。 她如今已经嫁了。夫家也在京城,姓周,丈夫周贤是个举人,还没考中进士,来年恩科正想下场,不过…… 走了没多一会儿,就见公公拎着她相公的耳朵,一路从东街溜达过来。 远远看见阿蛮,公公没好气地把人往她身边一推。 阿蛮的婆婆也在,她是个老实人,一辈子相夫教子,在家里闷不吭声,出了门也不怎么会说话。 在儿媳妇面前,更是从来不拿架子,唯一的坏处,就是对儿子纵容太过。 可她只有这一个儿子,自然是疼爱有加。 周老爷子没好气地看了一眼躲在自家娘亲身后,蔫头耷脑,却却愤愤不平的儿子一眼,恨铁不成钢地怒喝:“瞧瞧,你们把他纵容成什么样子了,走马章台,斗鸡遛狗,一点儿正经事不干,就知道在教坊司欺负人家花魁行首,要不然就和一群狐朋狗友,喝得大醉伶仃,再这么下去,咱们周家就要给他败个一干二净了。” 周贤不敢说话。 阿蛮连忙上前,柔声劝慰:“爹爹息怒,相公年纪轻,爱玩了些,可从不闹大,读书也用心,昨日还说,自己的字练得不好,怕科举时有妨碍,想每日多练半个时辰来着。” 这也是真的,周贤有这个年代男人的通病,爱玩爱闹,也好面子,外面的朋友们邀约,不好意思不去,免不了要夜宿教坊司之类的地方,只是,他也不是那种什么都不懂的,在读书上肯下几分苦功,不说废寝忘食,总是会努力,否则也考不中举人。 周老爷子闻言也放松了神色,他是真心喜欢阿蛮这个儿媳妇,是豪门大户出身,为人大方活泼,能管住男人,而且嫁妆又多,还不刁蛮任性,他们周家能娶一个这样的儿媳妇,那绝对是高攀了。 “算了,蛮娘给你求情,就饶了你,走吧,这个月陛下圣寿,惠月楼的席面只要一成的价钱,咱们也去尝尝鲜。” 周家不算富贵,可祖上荫庇,也有几亩田地,以前做过生意,有点儿家底,惠月楼不能常常吃,遇上这种时候,也愿意奢侈一回。 一家子就上了楼,楼上早就人满为患,他们得先等等,不过等得人挺多,大家到也不着急。 周老爷子低声和老婆,儿子还有儿媳妇说话,颇有几分洋洋自得:“这几年,咱们家年景好了,我就说入一股儿到船上是好事,虽说风险大,但咱们又不多出,拿点儿闲钱搏一把,有何不可?瞧瞧,这不就赚了一大笔!” 阿蛮笑着应和,目光却略微显得沉闷。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日子变得如此平淡如水,她也不知道,自己心里究竟是什么滋味,应该说,还挺知足的,日子过得不算差,至少比起族中姐妹,也没差到哪儿去。 只是——偶尔还会意难平,好像以前纵马游街,和姐妹们打打闹闹,斗斗心眼的日子,到像前生了。 正好有一桌人走,轮到他们周老爷子连忙拽着儿子入席,楼下却忽然传来一阵欢呼声。 阿蛮举目望去,只见一队人马浩浩汤汤进了城,中间是一辆马车,车帘子撩开,里面则是两个垂头丧气,显得有些惊惶的男人。 其中一个她认得,那是镇南王! 记得有一年镇南王进京,那股子威风,让京城传了好几个月,没想到,他也有今天! “啊,原来飞将军真要给咱们陛下献俘贺寿,我还当是谣言!” “这个不好看,等会儿还有藩国的贡品入京,娘娘不是提前发下来画册,听说有大象,有什么长颈鹿,还有熊猫,都是很稀奇的玩意,要绕城一周的,咱们也能开开眼。” 阿蛮抿了抿嘴唇,心中五味杂陈的,她和姝娘,终于还是变得天差地别,再也没有可比性了。(未 完待续 ~^~) 第三百零五章 寄望(正文完) 七月初十,万寿节。 这一日阿蛮和她男人周贤也出去看典礼。 整个京城万人空巷,连那些国外来的海商,胡人,都来参加世所瞩目的大庆典。 老百姓们也难得出来看个新鲜。 虽然这些年,外国人他们真见过不少,什么金发蓝眼,长得像妖怪的,早就不稀奇了,但如今来的可多是使臣,万国来朝,仅仅是四个字,带来的却是大国气象! 四海升平,国有明主,圣上万寿,连最抠门的妇女们,也要给自家孩子,自家男人,甚至还得加上自己,做一身新衣服穿,省得出去给陛下丢人。 这要丢人的话,说不得就要丢到国外去了! 只不过,他们绝没有这样的机会! 满城的老百姓那股子骄傲劲儿,任谁都看得清清楚楚,那些外国人来了京城,差点儿以为是到了天国,就连匍匐倒地,一跪一叩首,磕头进皇城的都有。 老百姓们私底下不免对这些人平白多了几分鄙夷。 就是好些个寒门百姓,遇见这些外国人,也不自觉多出三分高傲来。 没办法,谁让那些金毛外国人是真没见识。 就说前年建的观星台,就把初来乍到的几个外国人给吓得翻白眼昏死过去,醒了非说他们到了天堂! 还有一个,说自己见到了东方的上帝,上帝身披五彩霞光,威武极了! 说的有鼻子有眼儿,要不是一个黄口小儿说了句那是台上的琉璃等凉了,一语道破天机,说不定大家伙还真要信一信。 要说这观星台,那可是好东西。 陛下修时,还有好多人反对,只是拧不过陛下,没成想,居然没花多少银子,也没用太长时间,建成之后,她老人家就找了钦天监还有很多精通形象的高人上去,预测天气。 结果什么时候下雨,什么时候晴天,居然还真能预测个八九不离十。 如今大家伙都支持陛下把观星台建去各地! 整座楼台,整整十层,高耸入云,下面一片大广场,由着老百姓们进去玩,可惜离皇宫实在远了点儿。 据说当年原本想就在皇宫旁边建的,连地都给划出来了,可底下人不同意。 好几位相爷联名反对,说是观星台太高,在上面直窥皇城,危险性大。 陛下拗不过他们,只能答应建到城外去。 其实也好,大家喜欢看新鲜,就免不了要时常出城,路修好了,京城越来越大,连京郊都显得阔朗,也不比城内差,渐渐地,到不怎么能分内城外城。 外地来的人,也都要去看一眼,登高望远,立在上面能俯瞰京城风光。 “快看,来了!” 周贤一把抓住阿蛮的胳膊,一脸的激动。 阿蛮举目望去,略微一皱眉。 不远处无数身披甲胄,威风凛凛的军人,踏着整整齐齐的步子,由远及近。 所有人的动作完全一致,手臂抬的位置毫厘不差,连声音都仿佛只有一个! 她也说不出自己到底是什么感觉,只是忍不住心口也涌起一团热火! 眼睁睁看着步兵走过去,紧接着又是骑着高头大马的骑兵。 马匹也和人一样,如此整齐,景象堪称壮观! 至于后面那些奇奇怪怪的兵种,那些重型的,裹着钢铁的车辆,她全然不懂,只是从好些人的眼睛中看出狂热,又从一些人的目光中,看出惊恐。 满城的老百姓们都沸腾起来,忍不住载歌载舞,跟随其后。 阿蛮被拉着下了酒楼,一路跟过去,和众多的老百姓挤在一起,她猛地回神,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脱离。 她也想去看看! 再说了,一家人都在,不去看也不行,万一把自家丈夫给弄丢了,回去公公婆婆要不高兴的! 走了不知道多久,朝阳门就在眼前。 只听唰一下,所有的士兵顿足,跨立!骑兵下马,齐齐抬头,阿蛮也跟着抬起头,就看见许薇姝立在高高的城楼上。 她一瞬间觉得精神恍惚,这一刻,她认为那个许薇姝,是那么那么的陌生,已经不是她所认识的姝娘了。 阿蛮的耳朵里嗡嗡作响,声音一个劲儿地往她耳朵里钻。 只见为首的银甲将军,高声喝道:“陛下,禁卫军向您致敬,陛下刀锋所指,我等为您踏破千山,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一挥手,所有的士兵同一时间举起长刀。 “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轰然而起的呼喊声,惊天动地,仿佛连这结实的路面,也要陷入三分。 许薇姝举目远眺,同样心潮澎湃,眨了眨眼,却忍不住有点儿走神。 她这算是……很成功了吧! 换成五年前,她也想不到有朝一日,她竟然玩了这么一把大的! 轻轻倚在城楼上,入目的是狂热的目光,许薇姝轻轻吐出口气:“忘战必危,好战必亡,这句话对我来说,还是有点儿道理!” 战乱多年,大殷朝的老百姓如今需要休养生息,至于征服海外什么的,不如留待后人好了。 她要是真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完,岂不是不给后世子孙留立下不世功勋的机会? 把早就准备好的,第二个五年计划书拿出来,许薇姝声音清朗,一出声便传入了所有人的耳中。 随着这位陛下平平静静的宣读,底下时不时爆发出一阵接一阵的欢呼声。 阿蛮听着听着,忽然一下子释然。 听着姝娘说,明年开始,科举考试要增加一部分女性录取名额,虽然只有某几个特定的试验部门,但女人也可以参加科举,和男人站在同一个大舞台上。 也许一时半会儿,女人的地位还是远远比不上男人,但可能,她会变得不那么害怕生下女儿。 她一直有些担心,若是生一个女儿,恐怕女儿的命,会比自己更糟糕,她至少有快活的童年,受过最好的教育,入过宫廷,得到过希望。 可女儿能有什么? 靠她那位不靠谱的父亲么? 但现在,或许有什么不一样了。 阿蛮低头摸了摸她的小腹,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略微带了几分温柔。 “你会生在一个好年代,你会比母亲幸运!” 可惜,她没有丽娘那么有勇气,敢抓住机会,准备去考科举,她不行,她有家庭,有了孩子,生活磨平了她曾经的棱角,只能寄望后代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六章 番外 “阿喜,阿喜!” 阿喜一睁开眼,就看见一个穿着旗袍的中年美妇人坐在床头,用略有些凉的手抚摸她的脸。 “你……” 一时间身体僵硬,喉咙发涩,说不出话,目光在周围打量了一下,头顶上是紫色的帷幔,她躺在一张很硬的床上,身上的被子大红的缎面,刺绣精美绝伦,明显是手工绣,像她有一次去参观博物馆看过的蜀绣。 “阿喜啊,你要是真喜欢高亚楠,阿姨也不是不能同意,但怎么也要读完书再说,你要是不读书,将来怎么和高亚楠交流,人家可是才子。” “你爹娘去的早,咱们孤儿院养了你十六年,总希望善始善终,让你有个好结果。” 阿喜脑袋蒙蒙的,耳朵里听着中年美妇叽叽咕咕说了一大通的话。 她越看周围的环境,越是觉得陌生,忽然有个念头——不会是穿越了吧? 可她也没出什么事儿,既没有遇见车祸,也没有跳楼自杀,更没有碰上九星连珠…… 再一看,坐在她窗边,絮絮叨叨,满脸慈爱的女人穿着旗袍,阿喜心里就咯噔一声。 可别穿到清朝去。 前些年清穿小说数不胜数,好多女孩子希望和皇子阿哥什么的,来一段或者浪漫,或者虐心的恋情,她可不愿意,虽然以前也是孤儿,生活困苦,找份儿工作还因为没结婚,没生孩子,所以拼不过人家那些男人,最后没竞争上,还得继续努力,但她好歹也辛辛苦苦大学四年读书读出来了,眼看着就能想办法自己养活自己,要是一朝回到解放前,那可真是连撞死的心也有。 阿喜战战兢兢好几日,连出门都不敢。 幸好孤儿院的人大约以为她身体不舒服,也没太在意,给了她适应的时间,也要感谢这间孤儿院实在是妥当,有一个特别大的图书馆,虽说里面大部分都是旧书,胜在很齐全,从幼儿启蒙教育,到后面各种辅导书都有。 阿喜一连数日,都是窝在图书馆里看书,首先看历史类的。 这里的历史很奇怪,她以前也经常看穿越小说,架空历史没少看,像这个时空一样,一个叫华夏的王朝持续三千多年,还真是从没遇见过。 眼下大约和自己时空的清朝末期是同一个时代,国外很多历史事件都发生了,第一次世界大战刚刚结束,不过,他们中国,华夏并没有参与进去,就是卖了点儿破烂装备,老百姓们根本没把所谓的战争当回事儿。 好像一切开始变得不对劲,是从历史上第一位女皇帝,许薇姝开始的…… 之后,皇帝就成了象征,国家也开始变革。 “阿喜,快点儿,电影要开始了,咱们好不容易才抢到票,你还不快穿衣服!” 正坐在图书馆里读书,方悦和牛萌萌就冲过来,不由分说,拉着她便往外走。 几日交往,她已经知道,眼前两个姑娘和她是朋友,经常一块儿看电影,追星什么的,关系还不错,她踉踉跄跄地被拉上大街,根本来不及惶恐,就让大街上的景色惊得一蹦三尺高。 男男女女,穿什么衣服的都有。 前脚一个广袖汉服的汉子走过去,后脚一个西装笔挺的姑娘步履匆匆,穿旗袍的小妹妹,手里牵着穿胡服的小妹妹…… 街上跑的有马车,还有黄包车,又冒出几辆看起来十分高大上,现代感十足的汽车。 还有人骑着马在草坪上踢踢踏踏地走。 阿喜脑子里嗡嗡叫,方悦就拉着她上了一辆公交,这里的公交车和她那个时代的大不一样,装扮得古色古香,车顶上有藤蔓缠绕,座位也是软座,太阳能电力驱动,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你听说了没有,昨天又有人游行示威,要求女人回归家庭,把就业机会让给男人们。” “当然听说了,结果让路总理拿着女皇语录‘呵呵’了他们一脸,就是游行的竟然还有女人,真是让人跟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别说这个,说点儿有意思的,上个月鹰国的皇储不是哭着喊着要留在咱们这儿,死活不肯回去,听说把他们女王气得吐血?别说,他们皇储脑子不怎么滴,长得可真是小鲜肉,留下来让咱看着养眼也挺好。” 阿喜:“……” 说这话的,是个举止斯文,一身华服,拿扇子掩住口鼻的温柔佳丽。 不知怎么的,阿喜觉得一颗心稍微放下了些。 虽然看书的时候,她已经隐约觉得这次穿越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凄惨,女人的地位可能不像她脑海里浮现的画面一样低,但毕竟只是从书里看到,实际情况完全不知道,入目的全是一堆旗袍汉服,这种古装,实在让她没有任何一点儿安全感。 而且,清末啊,只要想一想这个时代,她就浑身发毛! 正沉思,车外忽然有人高声大喊:“抗议!坚决抗议!坚决抵制外国技术移民……” 她隔窗看去,就见几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用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和一个十八九岁的孩子在道边争执起来,周围一圈看热闹的国人。 阿喜:“……” 看来无论什么时候,国人爱热闹的天性不改。 这次要看的电影,名为《女帝》,正是以一代大帝,许薇姝为原型拍摄。 阿喜坐在电影院里,发现影院非常大,而且座无虚席,电影还没开始,好些人在小声议论。 方悦和牛萌萌她们也嘀嘀咕咕。 “听说这次是大导演,大制作,希望有点儿意思,可别整天演女帝的花边新闻了。” 牛萌萌皱着眉,一脸不高兴,“我刚看过央视演的那个《华夏风月》,都什么玩意,咱们那位陛下明明和那什么京城第一才子君卓没关系好吗?说的好像陛下求而不得一样,就算把绯闻对象换成飞将军高伤也还好些!” “行了,你别抱怨,你那还算好的,总比我看的那个强,不知道编剧脑子是不是有病,非说高伤喜欢的不是陛下,而是当时的皇太孙方容!” 方悦嘴角抽搐,恨不得一口鲜血喷出,她可是方容和陛下的脑残粉,哪里受得了这些,真是看一次吐一次。 电影在一片议论中拉开帷幕! 阿喜端端正正地坐好,虽然电影过程中,旁边的女帝脑残粉一直在吐槽。 服装不对,台词不对,剧情狗血,可是,电影的确是大制作,看得人热血沸腾。(未完待续) 完结了,开新书——毓秀 后面还会陆续写一点儿番外,交代一下各个角色的命运,发在公众版上。 开了新书。 《毓秀》 古代升级颠覆版‘蓝色生死恋’ 红尘多可笑,痴情最无聊。 她夏红尘上辈子被养母掉包,千金小姐变成农家女,最后落到个被婆婆毒死的下场,这一世总要摆脱假妹妹的纠缠,奔一锦绣前程。 又名:真千金重生‘假千金逆袭文’ 又名:我在古代玩论坛 又名:我家的小伙伴遍及全世界(未 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