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宠妾拜相了》 第1章 打得一拳开 大魏。景昌二十五年春。 广陵王府宾朋满座、歌舞升平,庆贺广陵王喜得佳人。 后院厢房里,一个十四岁的少女坐在床前,头戴金镶红宝石发冠,身穿桃红袄裙,眉如远山、面若芙蓉,眸剪秋水、琼鼻朱唇,美是极美,就是表情不太好。 她是今晚的三位佳人之一胡云娘,又称云姬。 不过,她更想称呼自己苏怀瑾——前世肝癌晚期,为了不拖累父母投湖自尽,结果穿越到悬梁自尽的青楼舞女身上。 把原主逼死的,就是今晚的困境。 广陵王二十五岁“高龄”依旧没有儿子,他是皇位的第一热门人选,哪个女人给他生下第一个儿子,她和她的家族就能一步登天。 但在后院的厮杀中,裴王妃和马侧妃都失去了生育能力,她们便打起了借腹生子的主意。 选出身卑贱的青楼女子,当然打的是去母留子的主意。 这么危险的局苏怀瑾也没有破解的办法,只是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健康与青春,才铁着胆上了粉色小轿,进了广陵王府的小角门。 她是被马侧妃选中的人,同时入府的还有裴王妃选中的柳姬和阮姬。 苏怀瑾双手合十:佛祖菩萨、天地鬼神、耶稣基督,啊,不管哪路神仙,求你们保佑广陵王今晚不要选我。 哐当!门被推开,一个膀大腰圆的婆子进来,鄙夷地说:“云姬,别等了,王爷召了阮姬侍夜。” 苏怀瑾松口气:谢天谢地,太好了!“多谢嬷嬷相告,敢问嬷嬷怎么称呼?” 王婆子不耐烦地说:“老娘姓王。少废话,老娘没工夫陪你唠嗑,脱衣服。” 苏怀瑾气得翻白眼,这人是内分泌失调了吗?好好说话都不会? 王婆子恶狠狠地扯她的衣服,苏怀瑾忙躲:“不用你伺候,我自己脱就行。” 王婆子嗤笑:“伺候你?你做什么白日梦呢,老娘是来收回衣服和首饰的。”鼻孔朝天,拉着长音说,“王府的规矩,没有封诰命的妾室和歌姬舞姬,都只能穿棉布衣裳,不能戴金玉首饰。” “王妃大度仁德,照顾姬妾,哪个要伺候王爷,就从府库中借衣服和首饰给她,用完是要还的。” 那倨傲的语气,让苏怀瑾怀疑自己受的不是王妃的恩德,而是她的。 看门狗果真会把看守的东西当成自己的啊! “王妃节俭,姬妾的衣服首饰都是轮换着用的。你身上的嫁衣,有十几个人穿过了——” 苏怀瑾被恶心坏了,只觉得浑身的皮都在痒,跳起来将衣服脱了,塞给婆子:“还你。” 王婆子朝苏怀瑾吐了一口黄痰:“嫌衣服脏?呸!你个千人骑万人压的破烂货,爷们还嫌你脏呢。” 苏怀瑾躲闪不及,被弄脏了中衣,恶心得想吐,慌忙将裤子脱了,露出修长笔直的玉腿。 王婆子指着她的鼻子骂道:“果真是个贱人,什么时候都能脱裤子!犯贱!” 苏怀瑾被气得肚子疼,拉过床单裹在身上,边反唇相讥:“你干净,你冰清玉洁,你肤如凝脂,你不染尘俗。” 王婆子愕然,转而恼羞成怒:“你个贱婢,竟敢还嘴!老娘可是张宜人面前最得脸的!” 苏怀瑾入王府前,马家派人给她介绍过王府的基本局势。 张宜人是王妃的得力助手,出身平民家庭,生下了广陵王唯一的女儿,记在王妃名下,才得以封诰命。 王婆子是张宜人的人,也就是裴王妃派的。 站队不同,就是天敌,她们是不可能和睦相处的,那她也没必要再忍让了。 初入王府,绝不能任人宰割,不然人人都会踩她一脚的。 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苏怀瑾轻蔑:“啊?你不是王爷跟前的人吗?我以为你这么大的脾气,至少是王妃身边的人呢。” 王婆子大恼,将衣服首饰丢在一边,就来抓苏怀瑾:“你个小贱蹄子,老娘不管是谁的人,也比你这个腌臜地方出来的强。” 想打她?苏怀瑾抄起燃烧着蜡烛的烛台,砸在王婆子身上,蜡油泼在她身上,王婆子被烫得嗷嗷叫。 可惜烛火没有引燃王婆子,反而被她的肥肉摁灭了,屋里一片漆黑。 趁王婆子摸索的功夫,苏怀瑾狠狠地踢她的软肋:“我有必要告诉你,再怎么狗仗人势,狗终究是狗。以后少对我狂吠,不然我踢你死。” “啊!杀人了!救命啊!” 王婆子嚎叫着仓皇往外逃,绊到凳子上,又摔了个狗吃屎:“贱人,你给老娘等着。” 第二日清早,一个小太监端着托盘过来:“遵王妃的吩咐,按照惯例,赐下进府赏赐。” 王妃赐下几件银饰,其他的还能看,其中一枚戒指已经完全氧化发黑,估计掉在地上王府的贵人都不会捡。 苏怀瑾心道,这个王妃还真是小家子气,连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 昨夜被烛台上的毛边扎破了手,伤口的结痂有点儿开裂,渗出的血沾在戒指上,戒指发出奇异的红光。 然后,苏怀瑾惊愕地发现,自己置身一片旷野中。 地,是坚硬而平坦的大理石,像专门有人铺的,但没有一点儿缝隙,目之所及,是一个整体。 四周茫茫,看不到这片空间的边际。 这是哪里?她不会是在做梦? 苏怀瑾咬了咬唇,痛! “我不想在这个诡异的地方,我想回去。” 意念一动,苏怀瑾发现自己回到了房间,依旧站在梳妆台前。 “那个空间在哪里,不知道还能不能去一次。” 此意念一出,苏怀瑾发现自己又到了那个空荡荡的地方。 明白了!这个戒指就是进入另一个空间的钥匙,沾了她的血,跟她建立了某种契约,她只要集中意念,就能进入另一个空间。 苏怀瑾试了一上午,摸索出空间除了放东西以外的几种用法: 其一,能用意念隔空取物和置物。只要看到的东西,都能放入空间,也可以将空间的东西放在目之所及的地方。 其二,延长时间。无论在那个空间呆多久,现实世界的时间不会变,一天可以当一年用。 其三,瞬移。她能利用意念,瞬移到目之所及的地方。 好像是个好东西,就是还没想好怎么用。 第2章 当面吐槽领导是什么体验? 临近中午,苏怀瑾肚子饿得咕咕叫,才想起来光忙着琢磨空间,早饭都没吃,便去厨房找吃的。 婆子丫头都在忙,管事婆子说:“饭还没做好,您先回去等着,做好了给您送过去。” 苏怀瑾依言回去,等啊等,等到前胸贴后背了,也不见有人来送饭,又去厨房找,发现人家连锅都刷干净了,几个婆子正嗑瓜子聊天呢。 不等苏怀瑾发火质问,管事婆子就嘲讽地说:“又来讨饭吃啊,饭没了,泔水桶里还有东西,要不您自己去捞。” 一个胖丫鬟边吐瓜子壳边说:“不行,泔水桶里的东西还留着喂猪呢。得罪了王嬷嬷,还想吃饭?喝西北风去。” 苏怀瑾气得胸口都快炸了,她要为了一口饭,去跟这群泼妇吵架吗?瞥了一眼那泔水桶,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她一脸懦弱,无奈地说:“没有饭了啊,那就算了。”转身离开,还贴心地关上门。 婆子丫头继续胡侃,没有人注意到那桶泔水凭空消失了。 临近傍晚,运送食材的仆役端着珍贵的鲍鱼、燕窝推门,一桶泔水劈头倒下,仆役被木桶砸晕,所有的珍贵食材全部泡了泔水。 张宜人大发雷霆,厨房的管事、丫头全部趴在院子里挨板子。 “啊——” “嘶——” “哎呦——” 苏怀瑾听着外面的哀嚎惨叫声,只觉得抑扬顿挫、婉转动听。 “啪啪。” “十七、十八。” “求宜人饶命,奴婢知道错了。” “饶了奴婢,啊——。” 再配上打板子的声音、报数的声音、求饶的声音,哎呀呀,好一出生动的交响乐啊。 苏怀瑾叼着银簪,翘着二郎腿,摇头晃脑,听得那叫一个沉醉。 “咕咕~”她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起来。 苏怀瑾揉揉肚子:“你叫什么,太给我丢人了。” 报仇的爽感不能抵抗生理性的饥饿,饥饿能泯灭一切道德人伦。 入夜,苏怀瑾决定去偷些吃的。 她利用空间瞬移到房顶上,看到有一行人端着饭菜从一个房间里出来,猜测那边应该是大厨房。 如果瞬移过去,骤然出现在别人面前,恐怕会被当成妖怪。苏怀瑾在心里默默记下地图,决定走过去。 走了好一会儿,苏怀瑾成功发现——自己迷路了。 前世今生都是路痴,夜间在陌生的地方行走更是如同走迷宫。 苏怀瑾气得捶捶自己的脑袋,你怎么就这么不中用呢! 嗯~这是什么味道!好香啊! 是烧烤!烤羊肉串的味道! 苏怀瑾的眼睛瞬间蓝了,像饿狼一样吸溜着口水寻香走去,便见一个巨大的桂花树下,三个男人正在练剑。旁边放着石板烧,羊肉正嫩,香气扑鼻。 说点儿好话,应该能混口肉吃。 苏怀瑾笑着挥手:“各位大哥——” “唰!”寒光凛凛的宝剑刺过来,停留在苏怀瑾鼻尖。 苏怀瑾吓得膝盖发软,跌倒在地,抬头却见执剑人剑眉星目、威仪天成,心跳漏了一拍,痴痴地道:“你是天神吗?” 小丫头不过十四五岁,眼睛又圆又亮,表情却呆呆傻傻,像母妃养过的狮子猫一般。 没错,来人正是广陵王,姓饶,名恪,字祈年。 饶祈年收回剑,冷冷地问:“你是什么人?” 苏怀瑾理智回笼,满脸赔笑:“侍卫大哥,对不起,打扰了。我,我是府里的侍女,差事没办好,一天没吃上饭了,饿得实在难受,本来想去厨房找点儿剩饭吃呢,迷了路,阴差阳错来到这里。” 她见对方穿着棉布衣服,推测他是府里的侍卫。她不知道棉布吸汗,再富贵的人练武都会穿棉布衣服的。 当他是侍卫?整个王府谁不知道他每晚都会来这边练武?饶祈年挑眉,这小丫头是真傻还是心机深沉? 苏怀瑾从空间里拿了一两白银放在桌上,可怜兮兮地说:“各位大哥一看就是热心肠的,能给我口吃的吗?算我买的。”说着,迅速从石板上抓起一片羊肉。 能随手拿出一两白银的奴婢,还会挨饿?小丫头分明在说谎。 石板上的肉非常热,苏怀瑾被烫到了:“嘶——” 从这个手换到那个手去,就是不舍得放开,等到不烫手了,放在嘴里,幸福得眯着眼睛:“好吃!太好吃了,一点儿都不腥膻。” 饶祈年心道,这可是突力进贡的羊,自然不腥膻。 苏怀瑾热络地招呼他们:“各位大哥,快来吃,羊肉烤到这个程度最好,再烤就老了。” 她是不是忘了谁才是主人? 明明是无礼的举动,但她眼眸清澈如春水,身上洋溢着不属于高墙大院的生机与活力,让人不光不忍心责怪,还想陪她一起胡闹一场。 这小丫头有点儿意思,许久没碰到这么有趣的事物了。 侍立一旁的侍卫统领杨士徵,低声对饶祈年说:“属下马上派人查查她的底细?” 饶祈年玩味地说:“不必。”有趣的事物,得细细品味。就让他以虚对虚、以假应假,逗逗这个狡猾的小骗子。 饶祈年一脸惆怅地说:“王府的日子着实艰难。我们也吃不饱,这才凑了一些钱,偷偷做些肉吃。” 杨士徵:…… 单明信:…… 苏怀瑾心道:都是处境极差的,若能跟他们交个朋友,以后在龙潭虎穴的王府也不至于没个照应了。 于是,她夸张地一拍桌子,愤怒地说:“不是!你们各个都是人中龙凤,这要是到了战场上,都能做大将军的人,他怎么能不管饱饭呢!” 杨士徵、单明信被她骤然提高的嗓门吓了一跳。 饶祈年浅笑:好玩!太好玩了! 苏怀瑾压低声音,表情丰富:“我算是看出来了,这广陵王,不是个好东西。” 在职场上,谁不悄咪咪地吐槽领导,共同吐槽过领导,关系才能更近一层。 为表诚意,苏怀瑾先吐槽为敬。 杨士徵看了一眼大领导,怒道:“别乱说!” 苏怀瑾摆手:“无所谓,你不说,我不说,大家都不说,他不会知道的。” 不是好东西的广陵王说:“那你说,他怎么不是好东西了?” 第3章 人情比春冰薄 苏怀瑾掰着手指说:“第一,好色。家里有那么多女人了,还往府里扒拉。” 单明信轻咳一声,提醒她慎言。 苏怀瑾没理他:“其二,愚蠢。说什么纳妾是为了生育子嗣,没听说过‘鸡多不下蛋,人多瞎胡乱’吗?” 单明信连连咳嗽,小家伙竟然敢提子嗣,这是广陵王的禁忌啊,她怕是不要命了。 苏怀瑾给他倒了杯水:“年纪轻轻的,怎么老是咳嗽?喝口水压压。”继续慷慨陈词,“只有一个媳妇的平民还能有好几个儿子呢,他那么多女人却没儿子,为什么?因为妻妾争斗,殃及子嗣呗。” 杨士徵与单明信同时担忧地看向饶祈年,如果他暴怒,他们就把这个多嘴的丫头处理了。 饶祈年自嘲地笑了一下,一个小丫头都能看懂的事情,皇亲贵胄、满朝文武哪个不懂呢?他这个广陵王和整个广陵王府,恐怕都成了别人的笑柄了。 本想拿她逗乐,不想被她揭了伤疤,鲜血淋漓,锥心刺骨地痛。 饶祈年想训斥她,又觉得没必要:她不说,还有别人。有些话别人不说,不代表人家不知道,更不代表没发生。 只是说:“日后,不要跟人轻易说这些,当心惹来祸患。” 见他表情严肃、语气凝重,苏怀瑾也意识到自己说得太过了:“我知道。我觉得他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谁会故意害自己的孩子呢。” 饶祈年笑了一下,伸手揉揉她的脑袋:“没想到,你竟是个善解人意的。” 苏怀瑾忙解救自己的脑袋,这人怎么这样,长得好看也不能随意对女孩子动手动脚啊。 不行,这个男人不安全,别想什么结交、什么照应了,先保住自己,别被他害了。 苏怀瑾起身:“各位大哥,我吃饱了,该回去了,你们玩。”说着转身要走。 饶祈年叫住她:“等一下,把你的银子拿走。你就吃了几片肉,我们不能收你这么多钱。” 苏怀瑾对这个时代的物价没什么概念,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吐槽广陵王的话非常不合适,如果他们告黑状,她会很惨的。 “留给各位大哥当酒钱,我方才说的话非常不合适,我也意识到了,各位大哥就当没听见。” 她这是知道害怕了?从慷慨激昂到胆战心惊,都没有一刻钟。 她的变脸取悦了饶祈年,饶祈年笑道:“放心,我们不说出去,说出去我们也会被问罪的。钱我们就收下了,我们经常晚上在这里做肉吃,你要是想吃就过来。” 单明信看向杨士徵:我们不是第一次做肉吃吗? 杨士徵盯着石板烧:以后会经常了。 第二天,厨房依旧故意刁难,没有苏怀瑾的饭吃。 虽然晚上可以去大桂花树下蹭吃,但一饿一整天,晚上暴饮暴食,肠胃很容易出问题的。这样总是没饭吃,也不是长久之计啊。 苏怀瑾正坐在门口的小凳子上犯愁,给张宜人送点心的队伍迤逦走过她面前。 没错,就是队伍。 有七八个人,一人托着一个大托盘,托盘上只有一小碟点心。 明明用一个食盒,一个人就能干好的事,非得搞出来这么多人,广陵王府为了促进就业可没少做贡献啊。 苏怀瑾一面吐槽,一面很仁慈地利用空间,在每碟点心上取了一块,躲在空间细细品味。 出了空间,满足地缩在被窝里,拍着肚皮睡觉。 正睡眼朦胧,就听到外面传来喧哗声。 苏怀瑾懒懒地翻个身,继续睡:王府水太深,少看热闹保平安。 外面的议论声钻入她耳中:“王嬷嬷不是张宜人最倚重的婆子吗?出了什么事,竟然要打她?” 王婆子倒大霉了!苏怀瑾一骨碌爬起来:有热闹不看,就等于有wifi不连——除非脑子有坑。 庭院里,苏怀瑾珍视的美味糕点被丢在地上,精美的碗碟也碎成了许多块。 王婆子被按在刑凳上,另一个嬷嬷举着大杖狠狠地砸。 估计王婆子平时没少得罪人,行刑的婆子是真用力啊,每一下都让王婆子迸发出杀猪般的叫声。 “一、二、……十八……” 苏怀瑾悄悄替人家数着,第二十五下,王婆子彻底昏死过去。 张宜人身边的大丫鬟春兰走出来,说:“王婆子伺候宜人不尽心,弄错糕点分量,口味也十分差,这顿板子就算是教训了。日后,你们都要好好当差,不然有你们好受的。” 能害王婆子倒霉,当然很开心。 可苏怀瑾顾不上幸灾乐祸——昨日厨房的丫头婆子被打,今日为张宜人鞍前马后的王婆子被打,仅仅因为盘子里少了一块糕点。 王府的人情真是比春冰还薄,今日是她们,明日可能就是她了,她得赶紧找个出路,离开王府啊。 是夜,侍卫营房的桂花树下,苏怀瑾扑在桌子上哀嚎:“啊!这王府真是个活阎王殿啊!日子怎么就这么难!” 交浅言深是大忌,她不该跟这些不知底细的侍卫说太多的。可她太孤独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这么多牢骚,总得找个对象倾诉一下。 饶祈年不以为意地问:“出什么事了?” 苏怀瑾说:“王婆子平时对张宜人那叫一个鞍前马后,像狗一样,张宜人让她咬谁,她就咬谁。结果呢,就因为厨房做的糕点从九个变成了八个,张宜人就打了她二十五大杖。” 苏怀瑾心有戚戚地说:“二十五大杖啊,那么壮的一个婆子,直接打昏过去了。昨天,厨房的丫头婆子全部挨打了。在王府,责打下人是不是比一日三餐还寻常?” 饶祈年拧眉:“昨天张宜人打了厨房的丫头婆子?为什么啊!” 苏怀瑾摇头:“不知道。” 任凭饶祈年再怎么聪明,也想不到泔水桶会凭空到门上,闹出那档子事来。以为张宜人因为饭菜不合口等原因,就虐待奴婢。 饶祈年心生恼怒:决不能放任张氏继续动辄殴打下人,没得让人以为王府刻薄呢。 第4章 饶祈年霸气护妻 苏怀瑾还在惆怅:“不知道哪天就轮到我头上来,我估计我连十杖也受不了,我会被打死的。” 想到这么古灵精怪的小家伙被按在刑架上,打得体无完肤、奄奄一息,饶祈年的心瑟缩了一下:“不会的。” 这安慰着实太苍白无力了。苏怀瑾恹恹:“你说了又不算。啊,我跟你掰扯有什么用。我不能坐以待毙,得想个办法早日离开王府。” 她离开王府,他岂不是少了很多乐趣。为了自己的乐子,饶祈年决定帮帮她:“你负责干什么?” 苏怀瑾想了半天,说:“什么都不干,不吃不喝地待着。” 饶祈年笑道:“哪有这样的差事,正经回答我。” 苏怀瑾郁闷:“我说的是真的,后院的婆子欺负人,两天没给我一口饭吃了。” 饶祈年震怒:“什么!竟然有这样的事!太过分了。” 苏怀瑾郁闷地说:“要不是你们,我都要饿死了。这王府真不是人待的地方,得赶紧找到谋生的门路,离开王府逃命去。嗯,画画能赚钱吗?我很会画画。” 饶祈年说:“卖画赚钱,得很有名气才行,不然只能换稀粥喝。” 这么说,是因为事实如此,也是因为不想她离开王府,就打击她积极性。他会让王府好吃好喝地供着她的,小姑娘家家,何必学那穷酸秀才,卖字画换粥。 苏怀瑾说:“稀粥也行。大哥,你能帮我搞点笔墨来吗?卖了钱我请你吃饭。” 饶祈年说:“不一定,那东西不好买。” 她们到底做了什么,才让人宁可喝稀粥也要离开王府,饶祈年决定要好好整治一下后院。 苏怀瑾走后,饶祈年说:“去查查这个女人的身份。”他改变主意了,他要尽快知道她的身份,帮她脱离困境。 杨士徵拱手:“是!王爷。” “她估计是张宜人院里的姬妾,还是个天足,应该不难找。” “属下明白了,多谢王爷提点。” 杨士徵很快查清了苏怀瑾进入广陵王府后的事情,报给了饶祈年。 饶祈年心烦意乱:她是谁不好,为什么偏偏是云姬,她在王妃与马侧妃斗争的漩涡中心,就不那么适合捉弄着玩了。 可她又实在可怜,马侧妃不护着她,张宜人放任底下的人虐待她,那王婆子,一个奴婢,竟敢以下犯上,连着两天不给她饭吃。他若不护着她,她恐怕真的没有活路了。 饶祈年身为男人的保护欲爆棚,下定决心要给苏怀瑾好日子过。 深夜,他疲惫地回到寝殿。近侍刘安问:“王爷,今夜让哪个侍奉?” 莫名的,饶祈年想到苏怀瑾灵动俏皮的眼睛,又烦躁地摇摇头:“哪个都不用,你在外面守夜。” 次日早膳,饶祈年陪裴王妃用膳。 裴王妃亲手给他盛了碗汤,饶祈年说:“这些让下人做就好,王妃管理整个王府后院,已经很辛苦了。” 裴王妃柔声说:“多谢王爷怜惜,后院有张宜人帮妾管理呢,妾倒是不太累。” 饶祈年状似随意地开口:“张宜人管理后院很有一套吗?” 裴王妃一点儿说谎的自觉都没有:“是啊,以往新来的姬妾往往争风吃醋,闹出一些是非来,这次却没有。” 若是以前,王妃这么说了,他就信了。饶祈年素来不过问后院的事情,他相信王妃治理后院的能力,王妃抬举张宜人,他也就信任张宜人。 但现在—— 饶祈年轻声慢语地说:“王妃平日里很忙,想必不知道张氏前日杖责了院里的婆子丫头,昨日又重责了一个近身的婆子。” 语气骤然严厉,如三冬寒潭一般:“她们犯了多大的错,要这样重责?这就是张氏的治家之能吗?” 裴王妃没想到,素来不过问后院之事的王爷,竟然越过自己,把张宜人院子里的事情知道得这么清楚,他是不信任自己了吗? 她迅速调整状态,惊讶地说:“什么?竟有此事。”起身行礼,“是妾治家不严,以至于出了这样的事情。请王爷责罚。” 裴王妃是大魏四大家族裴家的嫡女,许她请罪,可不许饶祈年真怪罪。 饶祈年亲手扶起她来:“这跟王妃有什么关系,是张氏性情暴戾、不通情理。” 裴王妃这才明白,王爷是对张宜人不满了,但张宜人是个不错的刀,她还想用。“张氏性情急了些,妾一定对她严加管教。” 饶祈年矜贵得很,只微微颔首,慢条斯理地下令:“嗯。还有,姬妾,无论得宠还是失宠,都要妥善对待,不能传出王府刻薄的名声。” 找茬半天,这句话才是关键,让裴王妃去处置王婆子,教训张宜人,让“胡云娘”有好日子过。 他非常用心了,没有提“胡云娘”一个字,这样她就不会遭到打击报复。 于是,王婆子被赶到了城外农庄上,张宜人被裴王妃当面训诫。 苏怀瑾发现生活美好了起来,早晨睡到自然醒,每顿饭都是四菜一汤,不用做饭、不用洗衣,空闲时间想干啥干啥。 关键是空闲时间太多了,极其无聊。没有手机,没有wifi,因为怕染上是非,也不敢轻易跟府里的姬妾唠嗑,她快把屋里的砖都数过来了。 不行,得找那几个侍卫帮她买些纸,画个画也能消磨时间啊。 是夜,苏怀瑾早早溜到桂花树下,饶祈年还没到,只有单明信和杨士徵在对练。 那个长得很好看的侍卫不来了吗?苏怀瑾不免有些失望,谁不爱美丽的事物呢。 砂锅里炖着肉,香气扑鼻。 不过苏怀瑾不饿,对锅里的东西没什么兴趣,从锅底抽出一根烧黑了的柴火,在地上画起了速写。 寥寥数笔,两人舞刀弄枪的姿态便留在了地上。 “好画!”饶祈年的惊叹声吓了苏怀瑾一跳。 他来了!苏怀瑾心中升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欣喜:“哎呦,大哥,人吓人会吓死人的,你走路都没声音的吗?” 这含嗔带怒的小表情,就像挥舞着爪牙的狸花猫,让人忍不住再刺激她一下。 饶祈年故意气她:“再大的声音,也架不住你听不见啊。小丫头,你耳朵不太好。” 第5章 饶祈年夜探香闺 苏怀瑾气结,虎虎地说:“你是想打架吗?”想到自己打不过他,更郁闷了,“我不想跟你打呢。” 又凶又怂,煞是可爱。 饶祈年顺手揉揉她的脑袋:“逗你玩呢。你画得确实很好看,我一定帮你弄些纸笔来。” 她如此有才华,应该给她施展的空间。 苏怀瑾拍开他的手:“你干嘛?别把我发型弄乱了,梳起来很麻烦的。” 饶祈年揪揪她的马尾辫:“这也算发型?” 苏怀瑾翻个白眼:“你说你,长这么好看,前几天还那么矜持,看起来高不可攀,多好。你为啥子非要跳下神坛,变成个二货?” 饶祈年不知道“二货”什么意思,约莫知道她不适应自己的变化,其实他没变,这是他的另一面。 人一直紧绷着、压抑着,总会受不了的,便需要寻一个缺口,放肆地调侃、打闹、说笑。 只是这样的对象极少,他难免格外珍惜。管她是马氏的还是裴氏的,只要他想要,就是他的。 饶祈年问:“对了,你要彩色颜料,还是画水墨画?” 苏怀瑾想了想,说:“水墨画,彩色颜料肯定很贵,卖不出去就得赔钱。” 饶祈年调侃:“你还有生意头脑呢。” 苏怀瑾自嘲:“这不是生意头脑,这是穷日子穷过。” 次日,饶祈年便将中等的笔墨纸砚给了苏怀瑾。 皇室子弟眼中的“中等”,与平民眼中的不是一个层次。 苏怀瑾摩挲着那纸,惊叹:“哇!这纸太好了,一定花了不少钱。真怕我的画浪费了这么好的纸!” 饶祈年笑道:“这纸算不上差,也绝算不上好,你拿它练笔就好了。” 苏怀瑾心道,古代的造纸工艺比前世的大机械生产丝毫不差,甚至还高出不少啊。 隔天晚上,苏怀瑾便将自己的画拿给饶祈年看:“春日少女浣衣图,请品鉴。” 形神兼备、线条流畅、浓淡相宜,里面的少女或专注地洗衣服,或互相泼水,或悄悄看溪水对面的少年,或编花环戴。 画如其人,灵动、俏皮、明媚。 饶祈年被打动了:“太好看了,一定能卖不少钱。” 苏怀瑾谦虚:“能给各位大哥换壶酒喝就不错了。” 饶祈年借着灯光,看到上面的落款:“怀瑾先生?你的雅号?” 苏怀瑾含混的回应:“嗯,你们就当这是我的名字。” 这个女人确定是云姬无疑,但查到的信息没有显示云姬学过绘画、读过书。 她真的是云姬吗?她又为何自称“怀瑾先生”? 这个女人身上的谜团不少啊。 饶祈年收起画卷:“那我们就先谢过你的酒了。” 苏怀瑾得意地抬着脑袋,像只骄傲的小猫咪。 饶祈年又想揉她的头了,她的头发没有涂乱七八糟的香油,毛茸茸的、又非常顺滑,揉起来非常舒服。 他们说笑了一会儿,苏怀瑾很累,哈欠连连,就趁夜离开了。 杨士徵问饶祈年:“王爷,您是打算买下这幅画吗?” 饶祈年摇头,说:“我们都是寻常侍卫,哪里有机会向广陵王推荐画。你找个庶民代为卖画,不要干涉,看看多久能卖出去,卖到什么价位。” 也算是替那个小姑娘做个试验。 第一天,苏怀瑾兴致勃勃地问:“怎么样?卖了几个钱?够我们喝酒的吗?” 饶祈年说:“今天我们当值,没来得及出去卖。” 第二天,苏怀瑾又问。 饶祈年说:“今天已经去打听了,暂时没卖出去,这事儿急不得。” 第三天,苏怀瑾说:“两天卖不出,也正常。” 第四天,苏怀瑾说:“要价不要太高,便宜点儿卖就行,把笔墨钱赚回来就够了。” 第五天,苏怀瑾说:“卖不出去就不卖了,反正画着图一乐,不是为了钱。” 饶祈年便将画还给她,惭愧地说:“抱歉,我们都不认识大人物。你也别太失望,不是你画得不好,平民百姓家生计都困难,谁掏钱买画啊。” 真没卖出去啊! 真的便宜卖都卖不出去啊! 苏怀瑾失望得心都碎了。 天知道这几日她经历了什么,从满怀期待到满腹忐忑,又到现在彻底失望、绝望。 谁知道这样的日子,前世她反反复复熬了多少年! “为什么辛辛苦苦练了二十多年的绘画,只能让我勉强糊口,不能让我功成名就呢?” “是我画得不好吗?” “是我没有努力绘画吗?” “那么多人的画能拍出天价,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不能在绘画上证明自己,她始终不甘,也许正是这种不甘,让她肝气郁结,年纪轻轻罹患肝癌、乳腺增生等疾病。 可她还是不甘,跳湖自尽前,除了担忧父母的晚年,就是不甘没能证明自己。 这会儿,她更不甘心了。 为什么今生连靠卖画维持生计都做不到! 她只是想证明自己可以,怎么就这么难呢! 比失恋、比衰老更令人绝望的,就是梦想的碎裂啊! 苏怀瑾夺过画,狠狠地撕碎。 饶祈年忙拦住她:“哎,你这是做什么。” 苏怀瑾将画丢在地上,还狠狠地踩了几脚:“我以后再也不画了。” 气呼呼地离开,回到房间,趴在被窝里嚎啕大哭。 哭了一阵又一阵,哭累了,昏昏沉沉睡去。 房顶上,饶祈年一直在听着。 他不明白,只是一幅画没卖出去而已,有什么值得哭的。那画就算卖出去,也不过能换回百十文钱而已,能中什么用呢? 饶祈年正准备离开屋顶,却听到屋里窸窸窣窣的声音。 原来是苏怀瑾爬起来了。 苏怀瑾拍拍自己的脑袋,嘀咕:“别生气,生气伤肝。” “没什么大不了的,没什么比身体更重要。” 翻出来画稿:“不要觉得自己画得很好,这不还有很多毛病嘛。” 饶祈年忍不住笑了,这个小家伙,挺会自我调节的。 失望与绝望又袭来,苏怀瑾将画稿团成球丢到纸篓里:“啊!不画了,这辈子再碰画笔我是狗。” 善变的女人,就像猫咪一样阴晴不定。 饶祈年踩松了瓦片,发出声响。 苏怀瑾吓得哧溜一下钻进被窝,哆哆嗦嗦地问:“谁?你是人是鬼?你要是报仇,可别找错了人。我是新来的,不是屋子的原主人。” 正说着,饶祈年翻窗进来。 苏怀瑾拍拍胸口,压低声音:“天呐!你吓死我了。你怎么来了?快回去。” 第6章 饶祈年的关心 饶祈年说:“你走的时候很伤心,我不放心你。” 他在关心她? 在这个全然陌生的世界,也有人关心她了! 苏怀瑾抬眸,对上他幽深的目光,仿佛灵魂都跌进了黑洞里,慌乱地低下头。 “我没事儿,习惯了。你能摸到这边来,就该知道我是王府的姬妾。孤男寡女、三更半夜,这要是被人逮到了,我们都活不成了。” 听他这么说,饶祈年也没纠缠,揉揉她的脑袋就离开了。 王府后院没有秘密,就这样细小的动静,都被人听到了。 王府后院也没有真相,事情被传得面目全非,都说苏怀瑾偷人了。 中午,饶祈年照旧陪裴王妃用膳。 裴王妃说:“后院出了点儿事情,本来不必惊动王爷的,但事关马夫人,还是请王爷拿个主意。” 饶祈年有些烦躁,这一天天的,怎么就不消停呢。 “王妃说。” 裴王妃说:“马家送进来的那个云姬,耐不住寂寞行了不轨之事。昨夜房内的声音不堪入耳,今日张氏从她屋里搜出来一条男人的裤子。” 昨夜?昨夜他一直都在,哪有什么不轨之事。这是蓄意陷害,这么重的罪名,她岂不是要遭大罪了。 饶祈年心中无比慌乱惶恐,勉强维持冷静:“张氏怎么处理的?” 不会已经把她杀了! 裴王妃说:“杖责二十,暂且关在柴房里。” 饶祈年闭眼,那个猫儿一样的小家伙,嚷嚷着十杖都受不了,却硬生生挨了二十杖,若不及时救治,恐怕会没命。 裴王妃还在那边叨叨:“这事儿闹得太大,还是悄无声息处置了云姬。马夫人那边,可以让她再送个女人进来。” 她们要让她蒙冤受屈、背负骂名而死?王妃和张氏就是这样治家的? 饶祈年猛地睁开眼,愤怒地说:“闹得很大?张氏将这件事闹开了?” 裴王妃摸不清他的倾向,不敢说话。 饶祈年拂袖离去:“此事本王亲自管,王妃不要费心了。” 难怪王府终日不安宁,原来是张氏在无事生非、恣意妄为,敢动他的人,他一定要把这颗毒瘤彻底铲除了。 他并没有直奔后院,而是让马侧妃给苏怀瑾治伤,通传今夜要去张宜人那边,然后继续在前院读书理事,看起来并没有很生气,更没有特别在意苏怀瑾。 裴王妃琢磨,王爷估计是嫌“云姬偷人”的消息太丢人,才那么生气的。 芷兰院,马侧妃衣冠华丽、容颜妩媚,眼角上扬,写满心机和狠辣。 她问:“云姬怎么样?醒了吗?” 景兰说:“奴婢请陈御医给她瞧了,外伤倒无大碍。听说她只挨了五板子就昏了过去,陈御医说她不是被打晕的,是气晕的。” 景芝说:“醒来第一句话就是,”学苏怀瑾的语气,“‘老娘没有偷人,谁偷人天打雷劈’。” 马侧妃笑:“这是蒙受了天大的冤屈啊,那本夫人就该帮帮她。” 景芝说:“可是,这样的罪名是很难洗清的。云姬进府也有几天了,王爷从来没有召见过她,现在又沾了这个污名,怕是不能用了。” 马侧妃摇头:“目光不能那么短浅,最开始笑的人,就能笑到最后吗?王爷让我给她治伤意味着什么?显然云姬因祸得福,入了王爷的眼了。” 寻常歌姬、舞姬是没有贴身丫头的,景芝不愿意留下照顾苏怀瑾,便从厨房找了个烧火丫头给苏怀瑾。 那丫头叫林小苑,圆圆的脸,长得很有福气。 林小苑是个话唠,把各路消息一股脑告诉了苏怀瑾。 苏怀瑾才清醒没多大会儿,又差点儿气晕过去:“张宜人冤枉了我,王爷却要去她那边过夜。这不是明摆着奖励她吗?呵!” 他是瞎子还是傻逼? 他这种蠢蛋,不送他一片青青草原都对不起他! 冤种配毒妇,绝配! 心中骂了半天,也出了口恶气,可是有什么用呢,伤不了歹毒的张宜人分毫。 若能以牙还牙,也陷害张宜人一把就好了,有空间在,往张宜人屋里放东西很简单,可是,她没有男人的裤子、首饰啊。 林小苑捡起桌子上的画稿:“主子,这些不用了,奴婢用它当引火柴行吗?” “不用了,拿去。” 苏怀瑾福至心灵,想到何不送给蠢蛋和毒妇几幅画。 便将笔墨纸砚都收到空间里,趴在空间里画——春宫图。 女主不用考虑,就是张宜人的脸,标志性的三角眼、吊梢眉,以及眼角的泪痣,不熟悉她的人也能一眼认出她来。 广陵王没见过,男主就随便画。大腹便便的、秃头的,矮冬瓜型的、麻杆型的,总之,没有一个好看的。 衣服也不用画了,刚好可以发挥她擅长画人体结构的特长。 场景就很丰富了,床、桌子不算啥,假山、凉亭、秋千、灶台…… 苏怀瑾憋着一口恶气,一连画了十几幅画。 入夜,苏怀瑾问林小苑:“王爷什么时候来?他会不会弄死我?” 林小苑说:“应该不会,王爷很仁慈的。王爷还没来,不过,张宜人房间已经重新装饰完了,比过年的时候动静都大。王爷很多年没往她房间来过了,难怪她这么激动。” 苏怀瑾说:“她能生下王爷唯一的女儿,以前应该很得宠。” 林小苑说:“不是的,她一直都不得宠,王爷只往她院里来过几次,不过她命好,怀孕了,还顺利地把孩子生了下来。比她得宠的多了去了,孩子不是没生下来,就是没养活,后来都失宠了,就显得她很厉害了。” 张宜人不得宠,这些画就更可能发挥它的作用了。 苏怀瑾说:“小苑,我好痛啊,你再给我熬一碗药。” 林小苑自然应下,便去了厨房。 苏怀瑾看了一眼对面的屋顶,便瞬移到那边,又经过几次转移,便到了张宜人卧室上。 好家伙!红罗帐、鸳鸯灯,枕头成双、脚垫成对。 张宜人才是那个耐不住寂寞的人。 春兰在外面训话:“宜人说了,屋里收拾好后,就不要再动了,别把被子弄出褶皱来,更不能把地上踩的都是脚印。” 也就是说,卧室不会进人了。 苏怀瑾进入卧室,在张宜人的枕头下、烛台下、百宝阁上、被窝里,都放了她的佳作。 然后悄无声息的几个瞬移,回到自己卧室,躺在床上养伤。 第7章 张宜人一句话惹恼俩大佬 林小苑端着药碗进来:“主子,刚刚您去哪里了?” 被她发现了?苏怀瑾面不改色地说:“去恭房了。喝了这么多苦水,憋得难受。找我有事儿?” “马夫人送来外敷的药,说是能避免留疤,奴婢想给您抹上呢。” “马夫人送外敷祛疤药干嘛?我背上的伤破皮了吗?” “没有。大概这药还有活血化瘀等其他功效。” 苏怀瑾不免起疑心:“马夫人送的,一定是花钱都买不到的好东西。我既然没破皮,就别浪费这些药了,留着,万一哪天划破了皮用。” 深夜,饶祈年在众人的簇拥下进入张氏的院子。 张宜人盛装打扮在院里迎接,盈盈下拜,娇媚地说:“妾拜见王爷。” 饶祈年看都没看她一眼,大步流星地往里走。 张宜人的失望,大概有苏怀瑾卖不出去画的十分之一。 饶祈年坐在床上:“云姬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张宜人自信地说:“是云姬隔壁的陈姬告发的,妾查证属实。” 饶祈年冷笑一声:“是吗?” 张宜人心里直突突,依旧嘴硬:“王爷若是有疑惑,不如将陈姬叫过来,当面问话?” 王爷素来不会直接处理后院事务,就像董事长不会去挑方案的错别字和病句。这一点张宜人很清楚,所以她敢那么说。 如果王爷突然转性要管了,张宜人也有办法应对,让陈姬背黑锅就行了。 饶祈年说:“那就不必了。”看到枕头下面露出纸张的一角,随手抽出来,“这是什么?” 打开,却是一张春宫图,张宜人和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的。 太辣眼了!饶祈年猛地将画合上,厉声问:“你不是才整理过房间吗?这是什么?你特意给本王看的?” 张宜人懵:“王爷,妾没往枕头下放东西啊。那是什么?给妾看看。” 饶祈年将画丢在她脸上:“你最好给本王一个解释!” 张宜人看了一眼画,忙跪下:“王爷,妾冤枉,这是栽赃陷害。” 饶祈年冷笑:“你刚整理过房间,谁陷害你?你自己的丫头婆子吗?” 张宜人说:“许是云姬对妾怀恨在心——” 对啊,云姬会画画,难道真的是云姬报复她? 饶祈年夺过那幅画,强忍着恶心仔细研究。墨水和纸张,确实跟他送给云姬的一样。 但画风不一样,怀瑾先生的画线条流畅、浓淡相宜,形神兼备、颇有意境。而这画,线条又黑又死,图有一个恶心人的形而已。 少女浣衣图苏怀瑾画了整整一天,改了好几稿。而春宫图,她半天画了七八张,加上伤痛干扰,线条当然又黑又死。 这差异阴差阳错地洗清了苏怀瑾的嫌疑。 饶祈年冷笑:“云姬还能动弹吗?拿什么陷害你?你可真令人恶心。”起身要走。 张宜人慌忙抱住饶祈年的腿:“王爷,妾真的是冤枉的,求您看在小郡主的面子上,彻查此事,还妾清白。” 饶祈年嘲讽地笑了一下,问:“你爱温成吗?” 张宜人愣住了:“自然是爱的。” 饶祈年诘问:“你在后院横行霸道、欺压奴婢、凌辱姬妾的时候,可曾想起她来?你可有为她积一点儿善缘?她生病时你守过夜吗?她的教养能指望你吗?” 决然推开张宜人:“她只是你封诰命的垫脚石、求情的救命稻草而已,你怎配为人母亲!” 饶祈年怒气冲冲地到了裴王妃那边。 裴王妃穿着睡衣迎接,温婉地问:“王爷这是怎么了?” 饶祈年将春宫图拍在桌子上:“刘安,你说。” 刘安简述了事情经过。 裴王妃瞥了一眼桌子上的纸,说:“王爷息怒,她显然是被陷害的,没有人会把这种画放在自己房间,尤其是王爷准备去的时候。” 饶祈年说:“本王知道。但是,她求本王看在温成的面子上,饶她一回。” 裴王妃愣了,张氏承诺过,断绝与温成的一切关系往来,温成只有一个母亲,就是王妃!张氏背地里还以温成的生母自居,血脉难以割舍,会不会有一天温成不认养母,只认生母? 饶祈年怒不可遏地说:“她为温成尽过一分母亲的责任吗?凭什么犯了错要让温成为她担着。温成正是跟母亲学为人处世之道的时候,就张氏这德性,怕是会毁了本王的温成,还是让她去庄子上。” 裴王妃恭敬地说:“是,王爷,妾明白。” 当初没有去母留女,想着温成不过一个女孩儿,影响不了大局,索性留着张氏博个仁慈的名声,也用她做一把尖刀。 没想到这把刀竟然想扎她,看来不能再心慈手软了,是时候除去张氏,永绝后患了。 裴王妃说:“王爷,这么晚了,就在这里将就一夜。” 饶祈年客气地笑:“王妃这里,怎么能是将就呢。” 两人才熄了灯,恍恍惚惚入睡,又听外面传来呼喊声。 饶祈年起床气爆表:“何人喧闹!” 裴王妃也愠怒:“裴嬷嬷,谁在外面嚷嚷?” 裴嬷嬷进来:“回王爷、王妃,是张宜人,她过来喊冤了。” 裴王妃看了一眼快要炸开的饶祈年,说:“有冤总得让人说啊,让她过来。” 张宜人发冠歪斜,头发凌乱,像烂泥一样往地上一跪,举着手里的纸说:“王爷,王妃娘娘,妾在屋里又找到了许多这样的纸,有人陷害妾,求王爷、王妃为妾做主。” 裴嬷嬷接过,递给裴王妃。 裴王妃皱眉。 饶祈年怒道:“给王妃做什么!什么腌臜东西,也拿来污王妃的耳目!”夺过春宫图,团成球砸在张宜人脸上。 “愚不可及的蠢货,你还不知道本王为什么恼你吗?刘安,记得让唐长史写道奏折,向父皇请旨,废了张氏的诰命。” 刘安应诺:“是,王爷。” 什么!拿女儿换来的,她引以为傲的诰命也要被夺了!张宜人彻底慌了,连连磕头:“王爷,妾知罪,妾不该拿男人的裤子陷害云姬,妾认罪,求王爷饶了妾这一回。” 第8章 饶祈年敲打裴王妃 饶祈年冷笑:“你不说,本王还没想到云姬是被你陷害的呢。”太好了,她亲口承认陷害云姬,那小家伙就不用背负一身骂名了,就可以开心地陪他玩耍了。 张宜人绝望地说:“王妃娘娘,求您看在——”到底不敢提温成了,“看在妾一直尽心侍奉的份上,救救妾。” 裴王妃为难:“王爷,您——” 饶祈年彻底恼火了,一耳光将张宜人打倒在地:“蠢妇!本王恼你拿着温成威胁本王与王妃,恼你整日在府中无事生非,搅得家宅不宁,还恼你仗势欺人,屡次虐待府中姬妾,明白了吗?” “来人,将这个蠢货关到宝应农庄上去,连夜去!不许她再出现在本王及王妃面前一次。” 婆子们便将张宜人堵了嘴,拖了出去。 裴王妃叹息:“没有张氏帮衬,妾要管理偌大的后院,还是挺累的。” 这样的惺惺作态让饶祈年非常反胃,不耐烦地说:“不然让马侧妃和齐侧妃帮帮你?马侧妃做事周全,齐侧妃饱读诗书,都比张氏强得多。” 裴王妃脸上的温柔面具立刻碎了。 马氏、齐氏都是广陵豪族的嫡女,就近借着娘家的势力,没少跟她别苗头。而且,她与马侧妃、齐侧妃之间都有杀子伤胎之仇,若让她们得了管家权,岂不是会吃了她。 饶祈年还不解气,又给了裴王妃一击:“府中还有四位出身士族的诰命呢,也比小门小户出身的张氏强,你再挑一个帮手就是。” 裴王妃尴尬地说:“她们都是不争不抢的性子,平日连自己院子都管不好,如何能管家。” 饶祈年冷淡地说:“好办,遣散姬妾,减轻你管家的负担。” 裴王妃惊讶:“王爷要遣散姬妾?这传出去不会让人笑话吗?” 饶祈年愈发不耐烦:“本王不好女色,有什么可笑的?” 夹枪带棒、不容置喙地说:“闲则无事生非,王府终日不得安宁,就是因为闲人太多了。没用的姬妾必须遣散,此事就这么定了。你若觉得麻烦,便将任务分给两位夫人、四位宜人,让她们替你劳心。” 他知道马氏、齐氏掌权,会更加家宅不宁,他也不一定非要哪个妾室帮王妃处理庶务,他只是借此敲打裴王妃,不要再扶持傀儡、借刀杀人,弄得家宅不宁。 裴王妃不敢继续触他霉头:“是,妾尽快拿出个章程来。” “嗯。”饶祈年披上衣服,“今夜扰得你也没休息好,还有点儿时间,你好好休息。” 话说得很客气,态度着实冷淡。 饶祈年走后,裴王妃气得砸了一个茶盏:“他想回京城争那个位置,靠的是我裴家,他凭什么对我冷言冷语的,还用马氏、齐氏威胁我,她们不过三流世家的女儿,凭什么跟我比!” 她可是裴家的嫡女,不比大魏的公主差分毫,却终日要屈意侍奉这个阴晴不定的男人,还要看他脸色,实在太憋屈了。 裴嬷嬷劝道:“小不忍则乱大谋,等您掌握了嫡子,王爷回到了京城,再争一口气不迟。” 饶祈年没有回寝殿,而是悄然潜入了苏怀瑾的卧室,他想看看他的小猫咪怎样了。 比起后院的虚伪,还是张牙舞爪的小家伙真是可爱。 苏怀瑾的房间很小,床也很小,林小苑没地方睡,依旧回了原来的住处,怕她晚上起夜摸黑,留着一支蜡烛。 饶祈年借着昏黄的烛光,打量苏怀瑾。 她背上有伤,趴在床上勾着头睡觉,与猫咪睡觉的姿态一般无二。 乌发雪肤、睫毛浓密,是个难得的美人。 饶祈年捏住她的鼻子,苏怀瑾喘不过气来,硬生生憋醒了。 看到是饶祈年在作恶,气不打一处来,在他胳膊上狠狠地挠了几道血痕。 挠人的小猫咪不太可爱! 饶祈年不悦:“我好心来探伤,你干嘛抓伤我。” 苏怀瑾气得磨牙,咬牙切齿地说:“谁稀罕你来了?如果不是你,我会挨板子、背骂名吗?敢不敢把姓名留下,明天我就把你供出来,我们一起浸猪笼去。” 她没专门问过他们三个的名字,他们也没有主动自我介绍。 大概都认为萍水相逢,本不必互通姓名。 饶祈年自知理亏,安抚道:“不用怕,张宜人倒大霉了,没有人会追究你的罪过了。” 苏怀瑾换个姿势趴着:“半夜的时候,我听着外面很乱,跟你说的是一件事吗?” 饶祈年说:“是,张宜人冒犯了王爷,被赶到庄子上去了。” 苏怀瑾惊讶:“连夜被赶出去?她究竟是怎么冒犯王爷的?” 饶祈年摇头:“这就不知道了。还是因为半夜开王府的侧门,才知道张氏被赶出去的消息。” 一有好消息,就连夜冒险过来告诉她,他是真的很在意她。 苏怀瑾心中暖暖的,傲娇地说:“你如果是为了报告好消息而来,我大人有大量,就不跟你一般见识了。” 饶祈年戏谑地说:“把我供出去也行,我叫李恪,你可以叫我恪哥哥。” 广陵王姓饶,名恪,不过苏怀瑾不知道,不然她一定会有联想。 苏怀瑾知道他故意气自己,指指窗户:“怎么进来的怎么出去。” 饶祈年起身:“我是该走了。” “等等。”苏怀瑾将马侧妃送的药递给饶祈年,“我这儿有一盒成份不明、功效不清的药,你能不能找个人帮我看看。” 说起来,这个人不知底细,未必可信,可她却下意识地信任他。 “好说,算我将功赎罪了。” 次日深夜,饶祈年轻车熟路地翻窗进来:“这药哪来的?” 苏怀瑾说:“王爷赐的,有问题吗?” 狡猾的小东西,本王什么时候赐你药了。 饶祈年将药丢到痰盂里:“这是春药,长期涂抹,能让人的性情都扭曲了。王爷赐你这药,估计是要宠幸你的,云主子,你快要飞黄腾达了。” 苏怀瑾恶寒:“我飞黄腾达个狗屁,我是被借腹生子的工具人,真要是跟那老色鬼有牵扯,那就是朝黄泉路飞奔了。” 老色鬼?他?饶祈年的脸都抽搐了。 非常有必要让她对自己有个正面的认识。 饶祈年说:“王爷才二十五岁,怎么能说老呢。” 苏怀瑾说:“比我大十一岁呢,不老吗?你是不是还觉得他不好色?他府里有一个正妃、两个侧妃,五位宜人——” 饶祈年说:“四位,王爷已经请旨废除张氏的诰命了。”莫名的,就带了求夸奖的语气,她知道这个消息一定很开心。 第9章 被告黑状 苏怀瑾的嘴像机关枪一样:“四位也不少。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还有二十位妾室,三十名歌姬、四十名舞姬,听说还有通房丫头。这么多女人,不算好色吗?” 饶祈年那叫一个冤啊:“哪有什么通房,姬妾也不是都伺候过他的。事实上,有一半的妾室,绝大多数的歌姬舞姬都没伺候过他。” 苏怀瑾立刻反问:“那他把那么多女人弄到自己家干嘛?耽误人家青春啊。” 饶祈年无奈:“别人送的嘛。” “送也可以不收啊。人又不是物件,送来送去的最侮辱人了。” “这件事很复杂,不是收不收人的事,还牵扯到王爷与地方官员、大族之间的关系。小丫头,你不懂这个,不要妄下结论。” 苏怀瑾愤怒地推了他一把:“我妄下结论?你站哪边啊?你不是我的朋友吗?好朋友不应该同仇敌忾,一起说上司的坏话吗?” 饶祈年:…… 明白了,小猫咪得顺毛撸。 饶祈年说:“我当然是你的朋友了。要说他的毛病,我可比你知道的多。” 苏怀瑾兴致勃勃地说:“什么毛病?你快说。” 饶祈年想了半天,才找到自己一个缺点:“王爷脾气不好,很容易急躁,凶起来可吓人了。” 苏怀瑾觉得不解渴:“这有什么,位高权重的,哪个脾气好。” 饶祈年只能继续自陈罪状:“听说他虽然文武双全、德行俱佳,但性格有点儿古怪,喜怒无常。” “嘶,我咋觉得你在夸他。这都不算啥,来点儿劲爆的。” 饶祈年十二分拒绝:“不知道了,我不是近身侍卫,对他了解不多。不过,听说他不贪恋女色,正打算遣散一批府中的姬妾呢。” 苏怀瑾眼里瞬间燃起八卦的光:“他让张宜人伺候他,但张宜人冒犯了他,被他连夜赶出王府,还废了诰命。这会儿又要遣散姬妾,这说明什么?” 饶祈年警惕:“你别瞎猜。”直觉告诉他,她说不出什么好话来。 苏怀瑾压低声音,偷笑着说:“他不行。” 饶祈年耳朵、脖子都红了,牙咬切齿地说:“你别胡言乱语。背地里非议主子,是会掉脑袋的。” “死?我才不怕呢,还有比借腹生子、去母留子更惨的吗?今朝有乐今朝乐,明天祸来明天逃呗。” 她是坦然,也是摆烂。早已被定下最坏的结局,孑然一身的她,还有什么值得她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维护的? 苏怀瑾嘿嘿地笑:“张宜人久旱,却没有逢甘霖,对他失望了,他恼羞成怒,为了保守秘密,就废了张宜人。为了不让府里的小妖精榨干他,就遣散姬妾。” “至于马夫人给我送那催情药,也是因为他不行,只能用药迷惑我。你看,我的推测不够合情合理吗?” 说完,捂嘴笑起来。 催情药是马夫人送的?饶祈年默默记下。 她说的话那么气人,让人忍不住想将她扒光脱净、就地正法,让她知道他行不行。 她的神态又那么可爱,笑的时候小脑袋在被窝里一点一点的,像是偷了腥的猫儿,让人忍不住想把她抱在怀里,好好怜爱一番。 饶祈年揉揉她的脑袋:“这些话跟我说行,别跟其他人说。在王府一定要谨言慎行,免得无端惹来杀身之祸。” 当着其他人,苏怀瑾当然不敢说这些,她和饶祈年都没有意识到,她潜意识里对饶祈年的信任有多深。 很快,王府要放妾的消息就传遍了后院,但具体的章程还没公布,姬妾都在打探消息,还有的在托关系,想留下或想求个好去处。 姬妾们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讨论这个消息,没有人邀请苏怀瑾。 苏怀瑾厚着脸皮凑上去:“各位美人姐姐,你们在聊什么啊,大家好像都有心事。” 脸色暗黄的沈姨娘说:“没什么。姐姐们聊的事情,你小姑娘听不懂。” 苏怀瑾一脸沮丧:“哎,都没人跟我玩,都嫌弃我出身卑贱。” 绿茶术对女性也很好使,沈姨娘说:“没有人嫌弃你,我们讨论的是王府遣散姬妾的事,你是马夫人刚刚送进王府的,当然不会被遣出去,自然就没必要跟你说这些了。” 苏怀瑾失望,为什么她不能离府,离开王府是她破除“借腹生子”死局的唯一出路啊。 王姨娘将苏怀瑾的神态记在心中,说:“现在还不清楚达到什么条件才能离开王府,倒是没说刚入府的不许离开。” 苏怀瑾的眼神又亮了,但她牢记饶祈年“谨言慎行”的嘱托,没有说话。 沈姨娘说:“据齐夫人院里的侍书说,两个月没有蒙王爷宠幸的,有去处的,自愿离府的,就可以离府。” 苏怀瑾问:“为什么要加个两个月?” 王姨娘脸色也黯淡得很:“两个月,如果怀孕就能诊出喜脉了,离府前都是要诊脉的,避免皇室血脉流落到民间。” 苏怀瑾忍不住笑了,在这样的规矩下,带球跑的桥段是不可能上演了。 沈姨娘感伤地说:“等我们都走了,你们这些年轻漂亮的就能占据恩宠了。也难怪你笑得这么开心,我曾经也笑得很开心过。” 苏怀瑾忙说:“姐姐,我不是因为这个笑的。这里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没有家世、没有子嗣,谁又能一直笑呢。” 沈姨娘感慨:“是啊。” 她们又闲聊了几句,苏怀瑾就回去了。从始至终,她并没有说过要离开王府的事情。 但入夜时,苏怀瑾被马侧妃叫了过去。 这是她第一次见马侧妃,只一眼,她就想到了王熙凤。高挑的眉毛、上扬的眼角,无声地宣告着:我不是个善茬。 苏怀瑾有些怕,老实跪下磕头:“婢妾拜见夫人。” 马侧妃仿佛没看见苏怀瑾,自顾自地品茶。 苏怀瑾跪了好一会儿,膝盖生痛,也不见对方叫自己起来,就知道她故意罚自己跪。 买个车还得保养呢,养匹马还得梳毛喂草呢,即便我苏怀瑾只是你借腹生子的工具,你也得爱惜着工具点儿! 还要我帮你生孩子,还要虐待我,太欺负人了! 前世我与千军万马挤过独木桥,专业课、文化课均名列前茅,考入名牌美院。 你除了会仗势欺人还会什么? 抛开家族势力,只论个人素养,你未必比得上我。 苏怀瑾心中不服,高声提醒:“婢妾胡云娘拜见夫人。” 第10章 暴打告密者 马侧妃放下茶杯,轻笑:“咦,胡云娘,你不是离府了吗?” 苏怀瑾懵:“离府?去哪儿?” 马侧妃拉着长音说:“听说,你对离开王府的事情很感兴趣。” 苏怀瑾明白了,有人向马侧妃告了黑状。理智告诉她,这个时候她该表忠诚,这样不会激怒马侧妃。 可是,她不服气!不甘心! 凭什么她自己的去留自己做不了主! 凭什么她要做别人的生育工具! 凭什么被人利用了还要感谢对方,还要向她表示忠诚! 凭什么她要被人随意搓扁揉圆! 苏怀瑾心里窝着一口气:“是!” 马侧妃嗤笑:“倒是个有气性的。” 景芝很有眼色地上前,狠狠地捏住苏怀瑾的下巴,左右开弓打了她几个耳光。 “忘恩负义的贱人,别忘了,是马家把你从火坑里搭救出来的。能伺候王爷,是你的福气!” 苏怀瑾痛得头昏脑涨,火气上涌,一头将景芝撞倒,骑在她身上,扯着她的头发往地上撞:“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既然已经撕破脸了,索性闹她个天翻地覆! 苏怀瑾狠狠地看了马侧妃一眼,盘算如此自己挟持她,能不能离开王府。 满屋子都是小脚妇人,就她是天足,以一敌多应该不是问题,就算离不开王府,弄死马侧妃,也不算赔。 马侧妃被她的眼神吓得打了个寒颤,怒道:“景芝,谁准你动手的!来人,把云姬受的双倍还给景芝。”云姬明显不吃硬,换个软的试试。 景芝是个满分的奴婢,乖乖跪好,把脸伸过去让人打。 还真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一个婆子狠狠地扇了景芝十几个耳光,直接把她打成了猪头。 嗯,可见景芝平时也没少得罪人。 在这鬼王府里,不得罪人又能怎样?苏怀瑾不记得除了王婆子之外还得罪过谁,还不是被人告了黑状。 看得出来,马侧妃还是想尽力拉拢她,那她就得寸进尺,再提个要求:“夫人,谁告诉您,我打听离开王府的事情?” 马侧妃忙说:“你们院里的王氏,她想求本夫人给她安排个好去处。放心,对这样心术不正的女人,本夫人是不会让她如愿的。” 苏怀瑾问:“她会去哪里?啊,我只是单纯好奇。” 马侧妃犹豫了一下,说:“广陵知府有意纳她为妾,王妃也是允了的,本夫人做不了主。” 这件事当然是马侧妃求娘家促成的,对王府的失宠姬妾来说,做广陵知府的妾,是极好的前程了。 她怕苏怀瑾为了报复王姨娘,让她破坏这件事,打自己的脸。 苏怀瑾不懂这些,觉得做妾确实不是什么好事情:“她敢背后嚼我舌根,我饶不了她,啊,夫人,您不会护着她。” 马侧妃没有回答,岔开话题,温和地说:“其实,本夫人很理解大家的好奇,莫说是你,便是本夫人,都派人打听了些消息呢。放心,本夫人没有怪你的意思。” 苏怀瑾坐在桌子上,翘着二郎腿:“您愿意怪就怪,婢妾不在意。” 马侧妃有些头疼,这个云姬,在馨雅院的时候多老实,这才几天,怎么就变成泼皮了。 看她不开心,苏怀瑾就开心了:“夫人,婢妾进府好多天了,王爷也没召见婢妾,可见是看不上婢妾的。婢妾建议您再找一个合适的人,婢妾的荣辱事小,耽误了您的大事可万万不行。” 马侧妃说:“你说的也是,我让马家再寻觅一下。你也不要太沮丧,你都没见过王爷,怎么知道王爷不会被你迷住呢。本夫人看,王府会出个胡宜人也说不定的。” 找当然是要找的,胡云娘是不能用了,而且冒犯她的人,一定要付出血的代价。 苏怀瑾也知道自己彻底得罪了马侧妃,王府是待不下去了,又没有赚钱的能力,以后该如何生存?那就先在马侧妃这边勒索点儿。 “王姨娘向夫人进了谗言,后院可能都知道婢妾遭了您的厌弃。您是婢妾在王府唯一的依靠啊,婢妾怕回去后被人瞧不起。夫人若能赏赐丰厚些,想必就没有这么多问题了。” 马侧妃被气得头晕,胡云娘这个贱人,真不愧是青楼出来的,什么没脸没皮的事情都能干出来,竟敢勒索她钱财。 面上浮着一层笑意:“景兰,去取一百两白银,再赐云姬几套常用的衣服首饰。” 你要,本夫人就给你,看你有没有那本事全拿走了。 100两听着不少,坐吃山空,没多久就花光了。 苏怀瑾说:“婢妾谢马夫人恩典。只是在王府里,有钱也画不出去啊。不如您再赐婢妾些生活用品,被子、褥子、桌子、凳子、镜子、蜡烛、烛台,总之各种生活用品、胭脂水粉,我都要一套好的。” 马夫人气得心口疼:“好,景玉,你去准备。”要这么多生活用品,你还想在王府好好生活?我让你活不到明天。 苏怀瑾笑:“夫人,婢妾还没见过金条呢,绿松石、羊脂玉、芙蓉玉、东珠,奴婢都没见过。夫人随意赏赐些,让奴婢开开眼。” 马夫人被气得血压直奔二百,大手一挥:“景树,你去拿一两百黄金、一棵珊瑚树、一壶东珠……总之,我们有的宝石都拿一些给云姬送过去。” 云姬,我要把你挫骨扬灰! 苏怀瑾这才跳下桌子,笑嘻嘻地说:“谢夫人恩典。夫人,婢妾告退。” 她才回到住处,马夫人流水般的赏赐就到了,将苏怀瑾的小屋堆得满满的。 整个院子的姬妾仆从都被惊动了,纷纷跑过来打听消息。 王姨娘凑过来,赔着笑脸说:“云姬妹妹好福气,能得马夫人如此青睐。” 苏怀瑾嗤笑:“这才多少东西,哪比得上你,将来嫁给广陵知府做妾,锦衣玉食。” 这么好的前程!旁边的姬妾纷纷开始表达羡慕。 王姨娘忙说:“这是哪来的消息,云姬妹妹,不确定的事情还是不要说了。” 苏怀瑾看了看她的脚,确定她是小脚无疑,便抬脚将她踹倒,掐着她的脖子,在她脸上狠狠挠了几下,直到她满脸血迹才放开。 王姨娘惨叫连连,姬妾们吓得低呼出声,还有人拔腿开溜,也不知道是不是要去告状。 打人容易,可该如何收场啊! 第11章 苏怀瑾葬身火海? 苏怀瑾起身拍拍手,扬声道:“知道我为什么揍她吗?因为她向马侧妃告黑状,踩着我换前程。以后谁敢再黑坏我,下场只会比她更惨。” 想去告状的人已经跑到院门口了,又悄悄地回来了。 苏怀瑾满意地点点头:“这就对了,都别管那么多闲事,散了。” 这一晚,苏怀瑾没去桂花树下找“李恪”他们。 饶祈年很是失望:“她不是整天很无聊吗?怎么不过来玩会儿?” 杨士徵与单明信交换了个眼神:王爷好像要沦陷了。 饶祈年突然怎么看他们都不顺眼:“本王终日舞刀弄枪,就能让父皇召我回京吗?不如回去给父皇写封信。” 人走了,带着股子怨气。 写完信,已经深夜,刘安说:“王爷,今夜还召阮姬吗?或者叫柳姬过来见见?” 饶祈年说:“三更半夜了,谁也不召了。” 刘安跪下:“可是,王爷,您需要子嗣啊。您跟太子竞争,唯一的劣势就是没有儿子,如果您带着儿子回京,陛下一定不舍得小皇孙离开他的,您不就能留在京城了吗?” 留在京城,就能拉拢朝臣,争夺太子之位了。 饶祈年烦躁:“好了,你不要说了。”冷静了一下,又说,“你起来,今日太晚了,明日再说。” 刘安起身:“王爷,奴婢伺候您歇下。” 饶祈年吸吸鼻子:“这什么味?” 刘安脸色大变:“烟味,着火了吗?快,王爷,快出去。” 众人跑出永和殿,却见王府北面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刘安松口气:“谢天谢地,不是主殿着火。” 饶祈年怒斥:“哪里也不能着火!快开内院大门,让侍卫过去灭火。” 不久,杨士徵过来,语气沉重地说:“王爷,着火的是睦德院北面配房。” 饶祈年愕然:“你说哪里?” 睦德院是昔日张宜人的院子,张氏被废后,裴王妃给它重新取的名字。 睦德院北面的配房,就是云姬等姬妾居住的地方。 杨士徵低头:“火灾的中心是云姬的房间,已经烧塌了,怕是不会有活口在。许多姬妾闻到异味醒了,逃出来,属下唯独没有找到云姬和她隔壁的陈姬。” 她被烧死了?那么漂亮的人儿,被烧成了焦炭?那么调皮鬼精灵的人,就这样被活活烧死了? 他的好玩具,就这样被夺走了? 饶祈年心痛如刀剜,红了眼眶:“彻查!一定要把凶手找出来!” 于是,裴王妃、马侧妃、齐侧妃以及睦德院的众姬妾都被叫到了永和殿。 饶祈年沉着脸:“侍卫发现了桐油的痕迹,这不是失火,是有人蓄意放火。提供线索的,想离开王府本王给她找个好去处。不想离开王府的,本王为她提位分。” 沈姨娘毫不犹豫地说:“王爷,王妃,婢妾醒得比较早,发现火是从云姬房间先烧起来的。云姬傍晚时跟王氏打架了,王氏脸上的伤就是云姬挠的。” 王姨娘慌忙说:“王爷,婢妾冤枉,婢妾被云姬欺负得毫无还手之力,怎么可能放火烧她。” 饶祈年瞥了一眼王姨娘脸上的伤:“打架是怎么回事?” 阮姬娇俏地开口:“王爷,这个婢妾知道,云姬说王姨娘跟马夫人告黑状害她,她要给王姨娘个教训。” 饶祈年冷冷地问马侧妃:“马夫人,你说。” 马侧妃脸色极为难看,看来云姬没少顶撞她。 杨士徵匆匆进来:“王爷,属下有要务禀报。” 饶祈年头疼:“又有什么事?讲!” 房间着火时,苏怀瑾根本不在房间,她将马侧妃赐的东西全部挪到空间里,几个瞬移,离开了王府内院。 苏怀瑾认为,王府再大,面积总是有限的,只要她一直往北走,总能逃出王府。 在高处才能看得远,才能极尽目之所及地瞬移。于是,她不拐弯、不走路,就在屋顶上借着微弱的上弦月光,一路往北瞬移。 她以为家里的院墙,用砖盖上几米高就够了,哪料广陵王家的墙那么高、那么厚、还有垛口,分明就是一座城墙。 前世见过的古城墙,都未必有他家的墙高。 墙上有披甲卫士巡逻,墙外乌漆墨黑的,看不到什么可以落脚的地方。 空间的功能,是能让她尽目之所及瞬移,可现在看不见了怎么办? 突然,身后传来厉喝声:“谁在那边!” 苏怀瑾吓了个寒颤,滑下屋顶,幸亏有树接着,不然可能摔成截瘫。 王府的侍卫像抓小鸡一样把她拎进了刑房,就要往刑架上捆。 苏怀瑾看着墙上挂着的鞭子、钩子、刀子,吓得魂飞魄散,忙说:“各位大哥,你们认识李恪吗?我跟他是好朋友。” 一个黑塔一般高大强壮的侍卫说:“李恪是谁?不认识。你认识谁也不好使,王府自有王府的规矩。快,把她捆起来。” 拇指粗的麻绳套在了苏怀瑾脖子上,苏怀瑾慌得要死:“那,姓单的呢?” 黑塔侍卫勒绳子的动作便停顿了:“你认识单教习?” “单”这个姓不多,他们说的应该是同一个人。苏怀瑾连连点头:“认识啊,我们很熟,你信你问去问他。我一个弱女子,也跑不了。” 黑塔侍卫说:“弱女子可跑不到屋顶上去。给她上手铐脚镣,去请单教习。” 良久,单教习才匆匆过来。 黑塔侍卫应该是个头目,对单明信却是毕恭毕敬的,拱手行礼:“单教习,底下人抓了一个女刺客,她说她认识您。” 苏怀瑾忙冲他挥手:“单大哥!” 单明信冲苏怀瑾微微点头,说:“我确实认识她,她应该不是刺客,其中一定有误会,先不要急着用刑,我去禀报一下。” 他将消息报给了杨士徵,杨士徵便匆匆到永和殿向饶祈年禀报:“巡逻的侍卫发现了云姬,她跑到了王府城墙边,被当做刺客抓了。” 饶祈年的心瞬间从低谷升到了云端,上天怜我!她还活着! 王姨娘趁机说:“王爷,她是畏罪潜逃了,云姬才是放火的真凶。” 第12章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饶祈年的心又从云端跌落了谷底:好端端的,她跑什么跑,这下好了,被安上个放火的罪名,可该怎么洗脱。 这个小东西,太让人费心了。 他只需要一个乖巧懂事的宠物,不需要一个惹是生非的麻烦精。 可是,他不管她,谁管她? 上天让她大难不死,本王再赐她些许后福。 饶祈年抄起一个杯子砸在王姨娘面前:“闭嘴!谁准你在本王面前喧哗的,你如此急不可耐,想来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拉下去,好生审问。” 打个哈欠:“把云姬带过来,王妃,你来审理。本王困了,去里面睡会儿。” 云姬得罪了马侧妃,王妃与马侧妃向来不对付,肯定会保下她的。 不久,苏怀瑾就被押过来,戴着重重的手铐脚镣,走路哗啦作响。 饶祈年听了心里很不舒服。杨士徵是个傻子吗?那个小一个人,给她戴那么重的镣铐干什么! 苏怀瑾跪下:“婢妾拜见王妃,拜见齐夫人、马夫人。”将马侧妃排在了最后。 裴王妃闻言浅笑,看来传言是真的,云姬跟马夫人撕破了脸。 这云姬,倒是可以拉拢一下。 裴王妃说:“来人,去了这些刑具。” 那些铁器去掉,苏怀瑾只觉得浑身轻松,由衷地说:“谢王妃。” 裴王妃笑吟吟地问:“本妃虽然没见过你,但一直命人关注着你,知道你是个懂礼节、有情义的。今日一见,果真是整齐水灵得很。起来,赐座。” 苏怀瑾谢恩坐定,赢得满室嫉妒。 裴王妃说:“别怕,你只需要告诉我们,你为什么半夜跑到城墙边?” 苏怀瑾说:“因为婢妾想离开王府。” 裴王妃说:“王府正在遣散姬妾,你想离开王府,可以让王府给你份嫁妆,安排个好去处,为什么要自己逃呢?” 眼看王妃给云姬下套,要把自己套住。马侧妃说:“王妃姐姐,王爷不是让你审纵火案吗?您好像偏题了。” 裴王妃冷脸:“本妃执掌王府后院多年,知道该如何理事,不劳马夫人操心。” 苏怀瑾破罐子破摔地说:“因为马夫人不让婢妾离府,还罚跪,还让景芝打了奴婢。” 马侧妃冷笑一声:“云姬可真是个妙人,说的都是王妃爱听的。” 苏怀瑾说:“婢妾跟各位主子不熟,不知道大家喜欢听什么,婢妾只知道得罪了马侧妃,广陵王府是待不下去了,便勒索了马侧妃许多财物,想趁夜离开王府。” 一直没开口的齐夫人说:“你可知,妾室私自逃跑是多大在罪过?” 这是谁?竟然向着马侧妃说话。 苏怀瑾一抬头,就被惊艳到了,她好美啊!像颜值巅峰的仙女姐姐。 清冷如仙,让人不敢直视。 再漂亮,不是一条战线,就是敌人。 苏怀瑾说话气得人牙疼:“大不了就是死嘛。留下也是死啊,这不,就有人放火烧我了嘛。我以为会等几天呢,没想到今夜就动手了,幸亏我跑得快,不然现在就变成焦炭了。” 一瞬间,矛头都指向了马侧妃。 裴王妃得意地说:“马侧妃,你跟云姬结怨不浅啊。” 马侧妃一脸骄傲:“王妃娘娘想说明什么?妾报复云姬,放火烧王府?妾好歹是王爷亲自请旨封的一品诰命夫人,会做这等蠢事吗?” 说我烧王府,就说明你怀疑王爷。 齐夫人说:“纵火的事,王爷不是让侍卫审问王氏吗?不如等等结果再说。” 她隐晦地帮马侧妃,并不是跟马侧妃关系有多好,只是她更恨裴王妃。 自从王妃害她流产,而王爷选择维护王妃,她就对王府的一切死心了。所以,她没有借腹生子的打算,她只想打击裴王妃。 片刻,侍卫将浑身是伤、奄奄一息的王姨娘拖回来。 苏怀瑾吓得打了个寒战,王府的刑罚可真够狠的,万幸有单大哥的面子在,刚才没落在她身上。 杨士徵拱手:“禀王妃、各位夫人,王氏招供,是她怀恨在心,纵火烧了云姬的房间。” 裴王妃问:“那桐油哪来的?这可不是后院妇人能接触到的东西。” 王姨娘有气无力地说:“婢妾没有用桐油,如果真有桐油,也肯定已经燃烧了,怎么会有痕迹呢。” 内室传来叮咚声。 裴王妃忙进去:“王爷,您还没睡着?” 饶祈年不耐烦:“你们吵吵嚷嚷的,本王能睡得着吗?确实没有桐油,刚才那话是本王说来诈她们的。王氏的确是真凶,将她看押起来,人都散了。” 苏怀瑾支棱着耳朵,仔细听。听不清说的什么,只是隐隐觉得广陵王的声音有点儿耳熟。 跟李恪的有点儿像,不过,李恪的声音没有那么大的戾气,更好听些。 一个小丫头进来,附耳齐侧妃说了什么。 齐侧妃一脸不耐地进入内室:“王爷,妾有个提议想顺便跟您说一下。” 裴王妃不悦地说:“齐夫人,王爷要休息了。” 齐侧妃目光清冷地看着饶祈年:你托人捎口信给我,不会再拿我难堪。 饶祈年点头:“齐夫人但说无妨。” 齐侧妃说:“之前王爷让妾管理西院姬妾,她们都是不得宠的,有些人自请离府,妾也为她们安排了去处。” 王妃遣散姬妾,弄得鸡飞狗跳,齐氏遣散姬妾,不动声色就成功了。显然,齐侧妃管家能力比裴王妃要高。 裴王妃气得不轻。 饶祈年微微点头:“嗯,本王知道。” 裴王妃又有些得意:齐夫人,你再有能力又能怎样,本妃是裴家嫡女,广陵王岂敢不敬我,你休想捞到管家之权。 齐夫人愈发冷淡:“府中现有的姬妾太多,一次性遣散容易出问题,不遣散,她们聚在一起又容易惹是非。不如把不得宠的、想离府但没有合适去处的先挪到西院,也好还王府安宁。” 这是广陵王让她说的,但,她根本不想管王府那些破事,裴王妃稀罕管家权,让她自己管去。 饶祈年点头:“好,多谢夫人为本王和王妃分忧。” 裴王妃差点儿没气昏过去,齐侧妃变着法子抢走了她一半的管家权,她还得感谢她? 饶祈年说:“那个云姬,也挪到你的西院去。让马家送人的时候仔细挑挑,不能再送惹祸精。” 齐侧妃愕然,敢情绕了这么大个圈子,竟然为了那个云姬?呵!这个除了皇位什么都不在意的男人,终于要在女人身上栽跟头了。 她有些期待后续的进展了。 第13章 齐侧妃相助 齐侧妃出来后,上下打量苏怀瑾,这个小丫头长得确实水灵,但在百花齐放的王府后院,也不算一流,怎么就给那个无情的男人种下了情根呢? 苏怀瑾被看得莫名其妙,忍不住冲她笑笑。虽然不是一条战线,但她也太好看了。 齐侧妃被她明澈阳光的笑容闪到了,素来晦暗的心仿佛被一道光照了进去。 这个小丫头确实不寻常,希望她会有好运。 齐侧妃回了苏怀瑾一个轻轻浅浅的笑,苏怀瑾彻底失神,哇,神仙姐姐的笑容也太美了。 马侧妃绞着帕子,心道:她们眉来眼去干什么呢?齐夫人不是素来帮衬她吗?怎么突然向云姬那个贱人示好了?如果齐夫人帮着云姬,她就无法下手收拾云姬了。 裴王妃从内室出来:“王氏蓄意纵火焚烧王府,造成陈姬身亡,罪在不赦,交由广陵知府审讯处置。” “各位要吸取教训,仁爱互助,不能搬弄是非、心胸狭隘、不择手段。” 马侧妃翻个白眼,齐夫人面容清冷,只有睦德院的姬妾应:“是,婢妾谨遵王妃教诲。” 裴王妃也累了:“好了,都退下。” 散场后,苏怀瑾走在最后面,笑嘻嘻地对杨士徵说:“杨大哥,你好威风啊,肯定不是小兵而已,是什么职务啊?” 杨士徵压低声音说:“云姬,请你避嫌。”然后,目不斜视地越过她走了。 苏怀瑾耸耸肩:我才不想理你呢,这不是找不到李恪了嘛。 好奇怪,李恪、杨大哥、单大哥三个人在一起,李恪好像永远都居c位,杨、单二人唯他马首是瞻。 怎么单大哥、杨大哥都是在侍卫中有地位的人,反倒是李恪,别人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她对李恪身份的怀疑愈发加深了。 裴王妃不肯放松对王府姬妾命运的掌控力,不让姬妾到西院去住,除了住房被烧毁、广陵王亲自点名的惹祸精苏怀瑾。 西院空房间多,齐侧妃安排苏怀瑾一个人单住影月楼。 影月楼三面环水,西面和北面是上善湖,南面是引水渠。主体建筑之外,还有一些水榭之类的建筑,非常有设计感,雅致、清幽。 本着生活不能凑合的理念,苏怀瑾兴致勃勃装点房间,忙了整整三天。 这三天,饶祈年简直要气炸了。 这个该死的女人、惹祸精,弄出那么大的事情,害他劳神伤神,她自己倒跟没事儿人似的,躲起来享清闲去了。 桂花树下,饶祈年发泄似的疯狂挥剑,像是要把苏怀瑾砍个稀巴烂。 苏怀瑾蹑手蹑脚地靠近:“各位大哥——” “唰!”饶祈年的剑直取苏怀瑾面门。 苏怀瑾吓得呆若木鸡,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愤怒地说:“你发什么疯,万一失手怎么办?” 饶祈年将剑归鞘:“戳出窟窿来,我给你缝补。” 你闯那么大的祸,都是我给你善后的。 苏怀瑾快气死了,点点自己的脑门:“这是血肉骨头做的,能补吗?好端端的,找什么茬。太烦人了,早知道不来找你玩了。” 饶祈年狠狠地点点她的脑门:“这不是钢铁石头做的吗?” “没心情跟你吵架。” 平日里吵吵闹闹、说说笑笑,是很有趣的,但这样瞪着眼睛吵架就太气人了。 苏怀瑾转身要走,饶祈年拽住她的胳膊:“若你的头不是钢铁、石头做的,你怎么敢跟马氏硬碰硬?当场揍景兰,再三勒索马氏财物,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苏怀瑾愤怒地甩开饶祈年,咆哮:“我本来就只有死路一条。从我进王府起,就没有活路,我又何必受那些零散的折辱。” 饶祈年劝自己冷静:“我知道,马家借腹生子的意图让你没有安全感。可你也没必要自暴自弃,哪有船没翻就跳河里的。” 苏怀瑾悲伤地笑了:“李恪,你一定没有乘船的时候遇到过危险。当船漏水、要翻的时候,当然要首先跳进河里,才有可能被救。如果被困在船里,盖在船下,就连一线生机都没有了。” 饶祈年愣住了。 苏怀瑾失望地说:“我突然发现,你有点儿不食人间烟火、不知民间疾苦。我们不是一路人,我以后不来找你玩了,也免得我跳河的水溅湿你的衣服。” 她走了,小小的身板挺得笔直,无声地宣告她的骄傲与倔强。 时人要求女人谦卑恭顺,广陵王府从王妃到寻常姬妾,都是低头颔首的,只有她一个小小的舞姬,永远高昂着脑袋。 饶祈年看着苏怀瑾的背影失神。 杨士徵说:“王爷,您的家事属下不敢多嘴。但是,如果船有危险,应该先跳到河里,这是对的。” 饶祈年回神:“本王准你谈论本王的家事,你觉得,云姬这样的罪马侧妃对吗?” 杨士徵隐晦地说:“属下不知道对错该如何论断。云姬不知道王爷的真实身份,她在王府毫无依仗,只能凭着一腔孤勇对抗强权了。” “行军打仗中,因为没有绝对的优势,才会选择破釜沉舟。若有进退随心的底气,则没必要走极端。” 饶祈年叹息一声,让自幼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他去理解苏怀瑾的处境,着实有些难为人了。 苏怀瑾坐在上善湖边,看着银波粼粼的水面发呆,眼泪无声地滑落。 太孤寂了,仿佛天地间只剩了她自己。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亲人,没有爱人就算了,为什么连个泛泛之交的朋友也交不了? 她来到这个世界做什么?有意义吗? 这个世界的一切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这些天经历的这一切,会不会是她濒死前的一个梦? 她是跳湖自杀,来到这边的,如果现在也跳湖,能不能回到原来的世界? 想着,苏怀瑾起身跨过栏杆,要往湖里跳。 饶祈年匆匆赶来,就看到这幅景象,吓得魂都要散了,冲上去将她抱下来,厉声道:“你干什么!” 他紧紧地拥住她,更咽地说,“你这是要我的命啊!刚才是我不对,是我没理解你的处境,你不要寻短见,想要什么跟我说,我帮你实现。” 第14章 期待甜甜的爱情 应急反应往往不带伪装,他的每个动作、每句话都饱含深情。 他竟然这么在意她?他是不是——爱上她了?这个想法让苏怀瑾的心狂跳起来,如果能在这个世界有一份爱情,那就再也不孤寂了。 他的怀抱温暖而坚强,能给人力量,也让人变得脆弱。 苏怀瑾趴在他怀里,失声痛哭:“我没什么想要的,我只想离开这里。”离开这个架空的世界。 饶祈年以为她说的是王府,说:“这个好办,明天我带你出府去玩。” 离开这个世界是不可能的,能出府玩玩也不错。苏怀瑾止住哭声,还有些抽搭:“真的吗?” 饶祈年傲娇:“可能是真的,也可能是假的,看你怎么表现了。” 苏怀瑾忙搭躬行礼,撒娇讨饶:“李恪先生,大哥,我错了。” 毛茸茸的脑袋、圆润流畅的脸庞、湿漉漉的眼神,这才是他的乖猫咪。 饶祈年揉揉她的脑袋:“你今天可朝我发了不少脾气,光道歉不管用,叫恪哥哥。” 苏怀瑾无奈,从嗓子里挤出来三个字:“恪哥哥。” 饶祈年摇头:“听不清。” 苏怀瑾一字一顿地说:“恪、哥、哥。” 饶祈年再摇头:“声音太小,大声点儿。” 苏怀瑾踮起脚尖,趴在他耳朵上大声喊:“恪哥哥~”把你耳朵震聋。 小姑娘气息是香的、软的,钻入他的耳朵,蔓延至四肢百骸,勾起他许久没有自然兴盛的欲念。 饶祈年勾住她的腰,捏着她的下巴,凶狠地说:“小姑娘,有没有人告诉你,这样是在勾引男人,这样引火烧身很危险?” 苏怀瑾挑衅地笑:“那,我们一起给广陵王戴个绿帽子。你敢不敢?” 饶祈年:……他是该高兴小家伙也对他有意思,还是愤怒小家伙竟然想给他戴绿帽子。 苏怀瑾趁他失神,拿脑袋狠狠地撞了他一下,刚好撞到饶祈年下巴上,痛得他差点儿流出泪来。 饶祈年捂着脑袋,好一会儿才能说出几个字:“胡云娘!你做什么!” 苏怀瑾得意地笑:“小样,你多大胆量,敢挑衅我。”垫着脚尖拍拍他的肩,老气横秋地说,“弟弟,如果给你跟姐姐一样的烂牌,你可能过得还不如姐姐呢。” 知道了,她对他没好感,也没想过给他戴绿帽子。 这个不悲不喜的结果让饶祈年有些失望。 此刻,他忘了养猫咪玩的初衷。 哪个养猫的不会从主人降格成铲屎官呢。 苏怀瑾盘算:出府玩的机会委实难得,要充分发挥它的价值——找谋生的路子。 她会干什么呢?不会做生意,不擅长做饭,没力气耕种,更不会医术、赌术、武术,盘算了一圈,还是干老本行——卖画。 她不信她的画竟然卖不出去,或许是因为李恪他们不擅长卖画,还是让她自己来。 苏怀瑾嘱咐:“明天记得穿绫罗绸缎的衣服。” 饶祈年以为她在试探自己:“你看我,像穿得起绫罗绸缎的人吗?” 苏怀瑾从空间里摸出来一两银子,塞给饶祈年:“没有就借一身,或者租一身。人靠衣装马靠鞍,我们穿好点儿,免得被人瞧不起。” 小姑娘家家,竟然这么虚荣。饶祈年有些失望,转念又想,这样也好,这样她知道自己是广陵王后就不会那么生气了。 她向往荣华富贵,他给她荣华富贵就是。 饶祈年将钱塞给苏怀瑾:“你的钱留着傍身,我借老杨的衣服穿就好。” 苏怀瑾让他穿好衣服,才不是因为虚荣,她是为了卖画。 原因很简单:穷书生卖画和富贵人家卖画能给一个价格吗? 是夜,她根据记忆和画稿,又画了一幅春日少女浣衣图,在有瑕疵的地方做了修改,又减去了不必要的细节,让画疏密有度,意境高远。 光绘画的时间,就超过了一整天,加上中间思考、休息的时间,应该有两天有余。 幸亏有空间在,幸亏空间的昼夜随苏怀瑾的意念而变,不然她根本不可能画完。 大功告成后,苏怀瑾又收拾了一身天蓝色罗衣、两只金钗、一双缎面绣花鞋,准备明天出门的时候穿。 王府不许姬妾穿丝绸的衣服,只能到府外再换了。 第二日,苏怀瑾将自己打扮得整整齐齐,满怀期待地等着出府卖画,却收到了广陵王那边的命令:“王爷命云姬过去打扫偏殿。” 苏怀瑾瞬间上头,压抑着烦躁说:“啊?王府不是说不再让姬妾干丫头婆子的活了吗?” 传令的小太监说:“哎呦,我的小姑奶奶,为王爷打扫偏殿能跟干杂活一样吗?莫说您,便是府里的宜人、侧妃,让她们去打扫,她们都会开开心心过去的。” 苏怀瑾腹诽:难道因为他是广陵王,他的活就不累人?你们咋不说他的屁是香的。 不服不忿地到了偏殿,看着纤尘不染的房间,更是郁闷。 这么干净,哪里需要专门借个人来打扫?王府为了增加就业真是费心啊。 苏怀瑾正拿着抹布磨洋工,殿外传来熟悉的声音:“刘公公,云姬可在里面?” 是单明信的声音。 苏怀瑾走出去,装作不认识单明信:“我是云姬,侍卫大哥,您找我?” 单明信点头:“跟我来。”向刘安,“房间已经打扫好了,云姬可以离开了。” 刘安忙说:“自然可以。” 就这样,单明信带着苏怀瑾大摇大摆地离开后院,直奔府门。 苏怀瑾懵:“单大哥,我们去哪里?” “出府啊,李恪不是跟你说好了吗?” 苏怀瑾着急:“我还有东西要拿,我得回去一趟。” “你不用带钱,李恪带着呢。”出府玩,带着自己不就好了,还用带什么东西? 苏怀瑾撒丫子往回跑:“不是钱,是比钱重要一万倍的东西。” 单明信一个箭步,挡在她前面:“现在西院以为你在前院,前院以为你已经回去了,刚好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出府玩一圈。你若回去,后院人多眼杂,怕是出不了府了。” 若不能拿画出去卖,她出府又有什么意义? 第15章 驴粪蛋子——徒有其表 苏怀瑾决定尿遁:“我,我肚子疼,要找个恭房。” 单明信黝黑的脸红成了紫色:“那倒不必回影月楼,永和殿后面的流云阁也可以用。” 苏怀瑾跑进流云阁,也不怕大白天被人发现秘密,直接利用空间瞬移到影月楼顶,又顺利地下到自己卧室,拿走了桌子上的画和金钗,没拿衣服,那样破绽太明显了。 她与单明信一前一后往府门走,苏怀瑾冷静下来,突然觉察到不对:“好端端的,王爷为什么让我帮忙打扫那么干净的偏殿?这不明摆着为我偷偷出府创造机会吗?” 单明信:……她好聪明,这该怎么回答? 苏怀瑾追问:“单大哥,你到底是谁?李恪又到底是谁?” 饶祈年从门房出来,敲敲苏怀瑾的脑壳:“小家伙,你希望我是谁?” 苏怀瑾捂着脑袋翻个白眼:“希望你是广陵王,行了。” 饶祈年吓了一跳,他不知道自己哪里露馅了。 苏怀瑾定睛一看,但见饶祈年头戴绞丝银冠,身穿月白长袍,领口、袖口绣着祥云纹,下摆绣着青竹,腰间系着白玉腰带,左襟压着白玉坠。 整个人仿佛是顶级形象设计师的巅峰之作。 以前只知道他好看,却不知道他竟如此有气质,果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啊! 饶祈年很满意她惊艳的眼神:“怎么?被我迷倒了?” 苏怀瑾嘀咕:“没正行。广陵王要是你这个样的,别说皇帝最宠爱的儿子了,我估计皇帝都恨不得掐死他。” 饶祈年调笑:“那你觉得广陵王什么样的?风流倜傥、一表人才,还是老成持重、沉稳干练?” 她对他其实还是有幻想的。 府门外不远,有一辆驴车在等他们,驴子拉了一坨屎,表面黑亮光滑。 苏怀瑾指指那驴粪蛋:“大概就像这驴粪蛋,徒有其表。” 他为了她,这辈子第一次屈尊坐驴车!她竟然说他像驴粪蛋子! 饶祈年气得七窍生烟,拍拍自己的胸口:自己惯出来的,莫生气。 大魏的城市,住宅区与商业区有着严格的区分,住宅区叫坊,商业区叫市。 王府在广陵城东北部,所以他们今天就近去的是东市。 到达东市的牌坊,饶祈年说:“闹市人马拥挤,驾车通行不便。不然我们把车丢在外面,走着闲逛。” 苏怀瑾说:“可是,谁帮我们看着车啊,驴车丢了怎么办?” 真是个会过日子的小女人。饶祈年说:“没事儿,单大哥不爱逛街,他帮我们看着。” 外面,驾车的单明信说:“是,我帮你们看着。” 显然,单明信非常尊重“李恪”,超过了朋友之谊,他们的地位应该有高下之分。 苏怀瑾心中又升起那个疑问:李恪究竟是谁? 罢了,他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给她带来她想要的东西。 比如,出王府玩。 苏怀瑾跳下驴车,抬头四顾。 第一次发现,广陵的天空那么美,蓝天如洗、白云如纱,这美景,在前世的城市很难看到。 独具江南特色的粉墙黛瓦、青石小路也是前世需要花路费和门票才能看到的。 更不要说那熙熙攘攘的人群、各式各样的店铺,古人生活实况,比清明上河图呈现的史料更丰富,比电视剧、影视城更真实可感。 一股愉悦从心底喷涌而出,抑制都抑制不住。苏怀瑾由衷地赞叹:“哇!太美了。” 饶祈年嘲笑:“嘴角都咧到耳根了,有那么好看吗?王府的景观不比这里好看多了。” 苏怀瑾嗤笑:“你懂什么,这是自由。鸟儿就该在山林,金丝笼再漂亮,都是囚笼。” 他费尽心机把她留在王府,改善她的生活环境,她却觉得像在坐牢?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总能把他气得够呛。 饶祈年负气往前走,理都不理苏怀瑾。 苏怀瑾也生气了:他凭什么跟我生气,跟我甩脸色。赌气朝另一边走。 就这样,两人一个路东、一个路西,谁也不理谁,走了有一里路。 苏怀瑾有些渴,恰好一个妆容艳丽的中年妇女在门口招呼:“来,各位爷,进来喝杯茶。” 苏怀瑾便往里进,却被那妇人拦住:“哎,小妹妹,你干什么?” “喝茶啊。” “喝茶怎么能到这里来?” “啊?不是你喊客人来喝茶的吗?” 饶祈年一直关注着苏怀瑾,忙把她拉走:“抱歉,我妹妹乡下来的,不懂事。” 苏怀瑾生气:“你别拽我,这跟哪里来的有什么关系?她开门做生意,为什么要拒客?” 饶祈年附耳:“那是青楼,你真的要进去喝茶吗?” 苏怀瑾傻眼了,抬头看牌匾,繁体字,不认识。 再看那老鸨,正捂着嘴笑呢,肯定在嘲笑她土包子,不识字,连青楼茶楼都分不清。 大型社死现场啊! 苏怀瑾羞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再也不出来。努力挽尊,说:“谁让她喊喝茶了。” 饶祈年笑:“不然喊什么?来,进来跟姑娘们玩耍?太伤风化了,会被抓进大牢的。” 苏怀瑾踢了他一脚:“你帮谁说话呢?她可以喊喝酒啊。” 饶祈年轻巧躲过:“自己不识字,还怪别人。” 苏怀瑾瞬间蔫了。 饶祈年趁机打击她,也是为了提醒她:“你这只鸟,还没有展翅高飞的本领,就整天想着挣脱牢笼。殊不知,那牢笼也保护着你呢。” 苏怀瑾不服气,也不得不承认他是对的,字都不认识,瞪眼瞎一般,离开王府怕是真的活不好的。 “帮我找个书肆,买几本书回去学。” 她竟然为了离开王府宁可现学字? 饶祈年说:“光买书没用,你没有先生。” 苏怀瑾理所应当地说:“那你教我啊。” “我是侍卫,才学非常有限。” “我识几个字就好,又不用考科举。” 罢了,她想看就给她买。读书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她未必坚持得下去。 饶祈年指着不远处的店面说:“前面就是一家书肆,我带你去看看。” 苏怀瑾抬头,看着黑漆木板上的红漆大字:书墨轩。 “这是什么墨什么?” 饶祈年说:“书墨轩。你竟然认识‘墨’,却不认识‘书’和‘轩’,这三个字,‘墨’是最复杂的。” 第16章 怀才不遇的失落 苏怀瑾默默将另外两个字记在心里:“恰巧学过最复杂的而已。就像杨大哥、单大哥都很尊重你,侍卫很尊重他们却不认识你,能说明什么?只是他们恰巧不认识你而已。” 饶祈年本来对苏怀瑾识字的事有些疑惑呢,被她这一说,也不敢提了。 书肆看起来像个图书馆,有一架一架的书,有不少布衣书生在看书,他们消费能力有限。 掌柜的见饶祈年衣着华丽,苏怀瑾头戴金钗,忙迎过来:“公子、姑娘,你们想要什么书?” 苏怀瑾问:“有话本子吗?”反正是识字用,就学通俗易懂的话本子好了。 饶祈年说:“要蒙书。” 掌柜的便拿了几本蒙书、两本话本子过来:“这《千家诗》《幼学集》都是常用的蒙书,这个话本子,讲的是痴情小姐与赶考书生的故事,也是市井最受欢迎的。” 饶祈年将话本子丢在一边:“教人家闺阁女子私定终生的书,有伤风化,不要。” 苏怀瑾捡回来:“话本子好理解,我识字用。我这么大了,还能不知道是非对错吗?” 饶祈年不悦:“识字学蒙书就好了,哪有用话本子学识字的。” 苏怀瑾抱着不撒手:“我无聊的时候看。” 饶祈年拿苏怀瑾没办法,那眼刀剜掌柜的。 掌柜的忙说:“姑娘,我家还有神话仙游的话本子,要不,您换个?” 苏怀瑾也不想当街跟饶祈年干架,便同意了换书:“再拿一条墨锭,十刀纸。” 饶祈年说:“这个就不必了,我不是给你买了一些吗?” “快用完了。” “我回头再给你买,保证不耽误你用。一次买的东西太多,不好拿。” 苏怀瑾揣测,他带的钱不多,怕难堪。 于是,非常善解人意地掏出五两银子的元宝,放在柜台上:“没关系,我有力气,我抱着就行。” “一刀”并不是一个准确的计量单位,通常是100张,但也有50张的。而且,纸张的尺寸有大有小,有裁剪好的,也有保持原貌的。 掌柜的看她出手阔绰,便让人给她拿了100张一刀的、比饶祈年腿还长的十刀纸,满脸堆笑地说:“公子、姑娘,让仆人拿还是小的给您送到府上?” 他们哪有仆人跟着,送到王府不是要捅马蜂窝吗? 苏怀瑾硬着头皮说:“我拿着就好。” 可这十刀纸,她怕是抱都抱不动。 饶祈年又气又无奈:“我拿。” 他向来连买东西都不亲自买的,这会儿却要跟杂役似的,抱这么多东西。这个小丫头,总有一天把他逼疯。 好在,掌柜的看出他们的为难,说:“两位若是信得过我们,我们可以把东西给您送到车上。” 饶祈年长松一口气:“送到牌坊外的乌青色驴车上,找单明信。”向苏怀瑾,“我们走。” 苏怀瑾突然想起什么,问:“掌柜的,你们家卖画吗?” 掌柜的摇头:“我们只做书的生意,你们要买画去对面丹青坊,他们专做画的生意。” “好嘞,谢谢。” 苏怀瑾撒丫子直奔丹青坊。 饶祈年简直怀疑她已经忘了有人跟她同行。 别的小姑娘家,逛街都是买胭脂水粉、衣服首饰,就她沉浸在书画中。 不过,他喜欢。 丹青坊装扮得很是雅致,墙上挂着许多画,多数是彩色的,也有水墨画,有的很有意境,有的则有形无神,甚至还有的形神兼无。 丹青坊的顾客不多,但个个身穿绫罗绸缎,比书墨轩高出不止一个档次。 苏怀瑾进门,店小二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直到饶祈年追上去,站在她身后,说:“这里的画不过尔尔,有值得买的吗?” 店小二才带着殷勤的笑容,跑过来问:“公子、姑娘,喜欢什么风格的画?” 苏怀瑾扫了一圈,指着一个同样描绘春日场景,还没自己画得好的画,问:“这个多少钱?” 店小二说:“姑娘好眼力,这是云安居士的画,五百文。” 饶祈年皱眉:“你品味太差了,这画哪里值得买。至于什么云安居士,不过是穷酸文人互相追捧出来的虚名,不必为了名气去买画。” 店小二很不服气,看饶祈年衣着不俗,也不敢得罪他:“公子想看谁的画?画痴汪沂南的行吗?” 饶祈年惊讶:“你们这里还有汪沂南的画?” 当初汪沂南离开丹青坊的时候,不是愤而烧毁了所有的画稿吗? 店小二得意地说:“有啊!汪沂南就是从我们丹青坊画出名来,才得了广陵王的青眼,成为王府门客的。” 饶祈年暗骂无耻,你们利用他赚钱,还压榨他,侮辱他,本王慧眼识珠,收他做了门客,你们反倒拿着人家的名头吹嘘了。 “云娘,我们走,这家店不行。” 苏怀瑾摇头:“行不行的,看看又不碍事。”向店小二,“什么‘画痴’不‘画痴’的,也就是借了广陵王的名头,才有那么大名气,不见得画得有多好。我这里有一副画,你看看怎样。” 珍重地掏出自己的画,递给店小二。 店小二在丹青坊熏陶多年,也能识别好坏:“哎,这个我可没法评判,得去请主人。您稍候,我很快就回来。” 苏怀瑾得意地冲饶祈年眨眨眼:我的画要卖出去了。 不久,一个身穿褐色锦袍的中年男人走出来,仔细打量苏怀瑾的画。 苏怀瑾习惯性地提起心来,下意识地抠掌心。 饶祈年看着她的小动作,还是不明白,这幅画卖不卖得出去,有那么重要吗? 他哪里懂得寒门子弟怀才不遇的心酸。 怀才不遇的失落,与男女无关。 丹青坊老板看了半天,说:“画是好画,可惜是水墨的,不太好卖。画春天、少女,就该把各种色彩都表达出来,才招人喜欢。” 又被隐晦地拒绝了,这是第1000+次了。 苏怀瑾的失落溢于言表,又倔强着不愿意表达出来:“有道理,那再画成彩色的。” 出府之前想的很好,她要怎样说服老板买下她的画,但事实上,被否认、被打击的次数太多了,她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对的。 第17章 成功卖画 饶祈年恍惚明白了苏怀瑾的心情,大概就像当初的汪沂南等怀才不遇的门客一样。 顿时无比后悔当初没买下她的画,让她受市井小贩的气:“我看水墨画就正好,少了色彩的纷扰,多出许多意境。” 丹青坊老板笑道:“是,水墨画有水墨画的意境。这样,这幅画三百文,我收了。” 苏怀瑾目光落在云安居士那幅士子游春图上。 饶祈年知道她心中所想:“这幅画不比云安居士的强多了,他的卖五百文,我们的只值三百文?” 堂堂广陵王,整个广陵府的赋税都是他的,如今却为了二百文钱跟市井小商贩纠缠。 他丝毫都没觉得尴尬、羞愧,他就想帮小丫头说句话。 丹青坊老板说:“这,云安居士小有名气嘛。” 饶祈年收起苏怀瑾的画:“走,这家店只认名气,不认画,咱不卖了。” 苏怀瑾转身往外走,不自觉地就低垂下了头。 丹青坊老板忙摆手:“哎,别走。好,四百文,我收。”压低声音,“哎呦,公子,我这还得装裱,还要糊口,总得给我留点儿利。” 饶祈年坚定地说:“五百文,少一分也不行。这幅画比云安居士的要好,爷知道你有办法把它卖到七百文。”压低声音,“当初‘画痴’的名声,不就是你帮忙宣传出去的吗?” 丹青坊老板愣了好一会儿,才浮起笑意:“是个懂行的。六百文,我收了。” 饶祈年将画交给老板,训诫道:“这笔交易你赚大发了。怀瑾先生日后必成大器,每一幅画都会价值千金的。经营字画,最重要的就是要有眼界,不能光盯着眼前的名声,要看看将来。” 苏怀瑾瞬间红了眼眶,活了两辈子了,还是第一次有一个人如此看好她,相信她。 这感觉真的,让她好想哭啊! 六百文钱,分量很重,苏怀瑾抱着它,一边擦泪一边笑。 饶祈年活跃氛围:“说好要请我们喝酒的,也不用喝酒了,前面有个茶馆,请我喝上好的龙井茶。” 苏怀瑾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渴得要冒烟了:“走!我们去喝明前龙井。” 喝完茶,苏怀瑾又拿出一两银子:“老板,结账。” 老板指着她手里的铜钱说:“客官,您这不是有零钱吗?十文钱就够了,也免得小的找零了。” 苏怀瑾将铜钱抱得紧紧的,像老母亲抱着孩子:“不用找零了。这个不能花,这是我的命。” 那些银子是马侧妃的臭钱,看在是硬通货的面子上,她勉强用了。 铜钱可是她智慧心血的结晶,一个也不能花。 店家是个老实人:“可是,这也差得太多了。这样,我这边有新茶,给您包几两。” 苏怀瑾笑:“有花茶吗?红茶也行,咱不是那文雅人,不爱喝明前龙井。” 店家笑道:“咱这小店里,哪有明前龙井那种好东西,都是粗茶,您若不嫌弃,小的给您包点儿。” 苏怀瑾说:“就包我刚刚喝的这个,味道很好。” “好嘞,这是桂花乌龙茶,我媳妇自己做的。” 苏怀瑾接过纸包,笑着跟店家告别。 茶客都在看她,实在是她的笑容明媚而张扬,像三春暖阳一般,谁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饶祈年有点儿吃味,走出茶棚就说:“以后不要对别人笑那么好看,他们凭什么看你的笑啊。” “难道要拉着脸,人家又没惹我,为什么要看我脸色。” 此事就这么揭过,谁都没想到,不久的将来,就是这个茶馆的老板救了苏怀瑾一命。 当然,那些以后还要讲。 苏怀瑾看到一栋异常漂亮的小楼,上面的招牌是烫金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陈家金楼。 “那是啥家金啥?” 饶祈年忍俊不禁:“陈家金楼。是东市最好的首饰铺子,要不要去看看?” 话音刚落,苏怀瑾已经冲进了金楼。 她才不是只爱书墨不爱首饰的超脱之人,她想要一屋子首饰、两屋子最好,多多益善。 金楼装饰的可谓金碧辉煌,墙上挂着仕女图,她们头上的发饰就是店里的饰品。 店面上也摆着一些成品,不过非常寻常。 苏怀瑾好歹在广陵王府待过这些天,见过大魏国第一流的画师设计的首饰图样,第一流工匠做出的金饰头面。 就连她勒索的马侧妃的东西,都比金楼里的强得多。 女掌柜见她身穿粗布,头戴金钗,以为她只能消费小型金饰,拿起一个耳坠说:“小姑娘,这款丁香耳坠挺适合你的。” 饶祈年闲适地踱步进来:“耳饰还是用珠宝,纯金的不合适。” 女掌柜一看饶祈年的衣着,忙说:“小姑娘该及笄了,这个年龄,该有一套自己的金头面了。” 饶祈年点头:“去拿你们家最好的。” “哎,客官,不如移步雅间一叙。” 雅间挂着许多画,质量比丹青坊的还高。 苏怀瑾问:“这都是名家的化作吗?” 饶祈年摇头:“有的小有名气,有的是临摹的名家作品,有的是寻常作品。” 女掌柜端着雕漆盒子进门,说:“公子好眼力,名家的画太贵,我们需要的画又多,实在买不起。” 苏怀瑾笑道:“你们装点房间用,倒也不必非要名家,好看就行了。” 这家店倒能成为她的客户群体。 女掌柜将盒子放在桌子上,打开:“您看,这是缠金工艺,镶着芙蓉石和红宝石,这是桃花、这是牡丹、这是海棠,这套首饰就叫‘春意闹’。” 花里胡哨的,什么鬼东西。 工艺是好工艺,材料是好材料,组合起来就很丑很土。 苏怀瑾失望地摇摇头,还没马侧妃给她的那套金镶红宝石头面好看:“我太小了,并不适合这么繁复的首饰。” 苏怀瑾都相不中,饶祈年自幼被养刁的眼光,更看不上这民间的金饰,还是借着齐夫人的手赐给她几套好的。 女掌柜说:“那我给您拿几套简约的?” 苏怀瑾摇头:“算了,还是给我哥买个金冠,你家有男子的发冠吗?” 金饰她平常又不能戴,浪费。 饶祈年惊喜,她竟想着给他买发冠,啊!他该怎么回馈她呢? 送首饰?不行,这是他本来就打算做的,回馈就要额外再加一些。 她最希望自己的画得到认可,那就帮她打出名气。 第18章 卖首饰图样 饶祈年正在琢磨该怎么做,女掌柜已经端着店里所有的男士金冠来了。 总共三款,嗯,怎么说呢,要么呆板无趣,要么浮夸得跟戏服似的。 苏怀瑾摇头:“不好看。你们家能定做吗?我画图样,你们做。” 女掌柜欣喜地说:“这么说,您是带着图样来的?”要是能弄手里一套图样,那可是赚大发了。 “没有,借个纸笔,我现场画。” “好。” 女掌柜放下纸笔便出去了,苏怀瑾就歪头打量饶祈年。 饶祈年怕她构思不出来,笑着说:“不用紧张,爷生的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戴什么冠都好看。” 苏怀瑾撸撸袖子:“好看与好看是不一样的。你长得比较大气,发冠不能太过繁复,显得累赘。发冠上的元素更不能用女子发冠常用的,会显得女气。” 饶祈年提议:“不如用云纹,我看贵人们常用云纹。” 苏怀瑾托腮:“云纹太稀松平常了,能用,但只能做陪衬,不能做主体。” “那用竹子?梅兰菊竹是文人雅士爱的四君子。” 苏怀瑾摇头:“你又不是文人雅士。梅兰竹菊的风格不够强硬,体现不出你硬汉风采。” 饶祈年被夸得心里甜滋滋的,又替她犯愁:“那你要用什么元素?” “好男儿气概豪迈、气壮山河,就用山、河元素。把山河顶在头上,多酷!” 饶祈年被她的话惊艳到了,等到她挥毫落墨,将头冠正面画出来,就不希望这幅画落到陈家金楼了。 陈家金楼拿到这幅画,一定会给别人也做的,堂堂广陵王,才不要跟别人撞发冠,何况这发冠还是云娘亲手给他设计的。 苏怀瑾画好发冠的侧面与背面,挽着袖子想着哪里还能改进:“哎,我不懂珠宝设计,束发的金约上镶嵌青金石好不好?” 女掌柜敲门:“公子、姑娘,我来给你们送点儿茶。” 苏怀瑾放下笔:“请进。刚好,你给我参谋一下,这里该镶什么宝石?” 女掌柜看着桌上的设计图,眼里闪过惊艳:“绿松石合适。” 饶祈年说:“我倒觉得青金石更合适。青金石颜色重,适合放在底下。绿松石颜色浅些,适合放在上面,这样不会显得头重脚轻。” 苏怀瑾惊讶:他品味很高嘛。 饶祈年收起画纸:“店家,谢谢你的纸笔,我觉得你们家做不出我想要的首饰来。云娘,我们走。” 苏怀瑾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让人家服务了这么长时间:“那个,等等——” 饶祈年拽着她不由分说地往外走。 女掌柜忙说:“公子,姑娘,这图样能不能卖给我们?我们出高价。” 饶祈年将画稿揣怀里:“不卖,本公子才不跟他人用一样的发冠。” 女掌柜这才明白他为什么不在自己家做发冠了,知道他是真的讲究人,但那个姑娘,最多也就是个才貌双全的得宠婢女:“姑娘,以后再画了首饰图样,可以拿到我家来,我出高价买。” 苏怀瑾扬声:“好嘞!” 嗯,或许可以试试设计这条路,没准能走出条康庄大道来。 这次出府真是太值了,把她被打垮的自信心又树立起来。 他们又吃了许多小吃,买了一些小玩意儿,玩得很是尽兴。 眼看日暮西斜,饶祈年说:“我们该回去了。” 苏怀瑾瞬间觉得像是被戴上了紧箍咒,心中无端升起一股烦闷:“我不想回去。” 饶祈年根本没把她这句话放在心上,说:“走。” 苏怀瑾不动:“如果我不回去,会对你造成恶劣的影响吗?” 真铁了心要逃?饶祈年说:“对我的影响倒无所谓,但是你的身契还在王府,没有脱离贱籍之前,你就算身体逃离了王府,没有正经身份,你能去哪里?” “你连客栈都不能住,城门也出不了,你能逃离广陵吗?一旦王府追究起来,少不了刺字发配到边关。” 啊!这万恶的户籍制度! 苏怀瑾吓得打了个寒颤,垂头丧气地跟着饶祈年往东市外走。 到了驴车上也不说话,阴郁的表情跟出来时截然不同。 饶祈年心中很是不忍,但他做不到放她离开,没有她的生活太乏味了。 “别难过了,回头有机会,我还带你出来玩。” 苏怀瑾不语,抠了半天手指,突然说:“你这样陪着我玩一整天,嫂夫人会不会生气?” 饶祈年愣了一下,笑道:“现在想这个问题不是太晚了吗?云娘,你在试探我有没有妻室?你想让我向广陵王求娶你?” 苏怀瑾恼羞成怒:“对!然后呢?你是不是很得意,觉得我心悦你?想太多!我只是希望有人能带我离开王府而已,是谁无所谓。” 饶祈年摸摸鼻子:“你这,也太凶了。” 这个话题就这样不了了之。 进入王府,两人便分开了。苏怀瑾回影月楼休息,饶祈年换身衣服,去外书房处理事务。 长史唐清江来报:“王爷,今天收到京城的消息,陛下派礼部左侍郎陆峥嵘来给您送端午节的赏赐。” 寻常赏赐都是内使来送的,这次直接派了礼部高官,而且陆峥嵘没有派系,是陛下的纯臣,看来陛下也有意考察广陵王能否回京的事。 饶祈年欣喜:“那我们好好准备一下。” 唐清江意有所指地说:“属下将尽全力为王爷分忧,只是,还有许多事情需要王爷拿主意,您怕是也要忙起来了。” 饶祈年知道自己带着云姬玩一天,瞒不过他,他在委婉劝谏。唐清江智谋无双,有丞相之才,他向来敬重他。 “先生放心,本王知道轻重。” 又说:“不过,还有一件事需要先生帮忙。” 唐清江郑重:“王爷尽管吩咐。” 饶祈年便说了苏怀瑾卖画的事情,唐清江是他的智囊,他的事情向来不瞒着他。 唐清江对那个“怀才不遇”的姬妾甚至有点儿好奇了:“王爷是让属下把那幅画买回来,在门客中大加褒扬,为‘怀瑾先生’扬名?” 饶祈年爽朗地笑了:“知我者,先生也。”跟聪明人说话,真是太省心了。 第19章 李恪的真实身份 第二日下了一整天小雨,此时正是江南梅雨时节,阴雨连绵是常有的。 苏怀瑾哪里都去不了,便缩在屋里画首饰图样。 画首饰图样要树立“市场思维”,多想想消费者喜欢什么,而不是自己想表达什么。 “李恪”提议过的云纹和竹子,应该是这个时代男人普遍喜欢的元素。 那就采用这个元素,设计几幅图样。如果能让广陵的男人都戴上她设计的发冠,那跟办场盛大画展也差不多了——她把画展办到男人的头上去,哈哈。 入夜,饶祈年如期而至,从二楼翻窗进入苏怀瑾的房间。 苏怀瑾听到声响,头也不抬,继续画画:“下着雨呢,这是二楼,就不怕脚下一滑,摔出个好歹?” 饶祈年脱掉外套,搭在屏风上:“正门若能走,我才不翻窗呢。你怎么突然多了个奴婢,还在一楼住,我差点儿被她发现。” 苏怀瑾放下笔:“齐夫人赐的。之前被张宜人诬陷挨打的时候,就是她照顾的我,很好的一个小姑娘,能陪我解闷。” 你喜欢就好,不枉本王又去求齐夫人。 他做不到放她离开王府,只能让她在王府过得更好些了。 饶祈年目光落在她身上,银簪束起三千青丝,芙蓉石耳坠衬托桃花面,配上湖蓝色袄裙,好一个俏丽小佳人。 苏怀瑾被他看得羞窘难当,凶巴巴地说:“看什么看,当心我把眼睛给你挖出来。” 饶祈年调侃:“哦?你确定你舍得?这眉毛和朱唇分明是刚点的,难道不是知道我要来?” 苏怀瑾羞红了脸:“我该把你舌头割下来。这些都是马夫人送的,人家送了这么多好东西,我当然要用了,不然呢?留着它们发霉吗?” 饶祈年但笑不语,他很享受小丫头口是心非、欲说还羞的样子。 苏怀瑾勾勾手:“过来,教我识字。” 饶祈年一脸歉意:“那个,恐怕不行。王府好像有什么大事,最近大家都很忙,我不当值的时候,还会被拉过去搬东西、装扮宫殿。我来就是告诉你,以后我会很忙,没法陪你了。” 苏怀瑾失望:“那我还怎么识字啊,这些书岂不是白买了。” 饶祈年说:“齐夫人颇有学识,你可以去找她。” 苏怀瑾郁闷:“人家是一品诰命,我是青楼出身的舞姬,我能一天到晚巴着人家吗?肯定会被人嫌弃的。算了,等你忙完再教我,反正不急这一时。” 饶祈年不悦:“齐夫人轻视过你?”小丫头的品行不比府中任何一个妻妾差,她不必受任何人的轻视。 “没有啊,她对我很好呢,给我丫头,给我衣服首饰。但我,就不喜欢这种被人施舍的感觉。” 饶祈年心道,那是我让她给你的,不是她给你的恩典。“她给你,你就理直气壮地受着,不用觉得欠她的。” 苏怀瑾闷闷不乐:“我没那么强大的内心,也没那么厚的脸皮。” 饶祈年调侃:“你是不想跟齐夫人学?还是一定要跟我学?莫非学字只是借口,你只是每天都想我陪着你?” 苏怀瑾气得抄起晾衣杆就抡:“你给我滚出去!” 许是她声音太大,惊动了楼下的林小苑,她喊道:“主子,您在叫我吗?” 然后,听到她上楼的脚步声。 饶祈年忙躲到屏风后,苏怀瑾尴尬地丢下晾衣杆,抚了一下耳边的碎发:“那个,小苑,我没事儿,你不用上来。” 林小苑已经端着水盆上来了:“奴婢给您送热水,您该洗漱休息了。” “哎,好,放下。” 林小苑走后,苏怀瑾才发现“李恪”的衣服在屏风上搭着呢,着急地说:“哎呀,你藏起来怎么不把衣服收好,这要是让小苑发现了,我们浑身是嘴也说不清啊。” 饶祈年第一次被人“捉奸”,也没有经验:“太慌了,忘了。要不,我帮你把那丫鬟处理了?”他有点儿后悔给她送个碍事的丫鬟了。 苏怀瑾瞪了他一眼:“你说的这是人话吗?那是一条命,是说杀就杀的吗?抱着你的衣服,走。” 饶祈年伸手去拿衣服:“真的赶我走?我这一走,至少一个月就见不到了。” 苏怀瑾低头:“那再说说话。李恪,昨天跟你玩一圈,我发现你的品位、学识,还有骨子里的自信,不是寻常家庭能培养出来的,你能跟我说说你家里的事吗?” 得嘞,小丫头还是在试探他有没有妻室,她是把他当成离开王府的救命稻草了。 他决定,不断绝她的希望。 “你听说过大魏四大家族吗?” 苏怀瑾摇头:“没有。” “大魏四大家族,王、孙、李、裴。王妃就是裴家的嫡女,王爷的母妃姓李,是李家嫡女。至于我,我只是个庶子而已。” 苏怀瑾惊讶:“这么说,你是广陵王的表兄弟了?” 饶祈年点头:“算是。不过,我出身微贱,不配跟王爷论亲戚,就到王府来做侍卫了,也算是个正经差事。” 苏怀瑾又下意识地抠手指了:“世家大族结婚都挺早的,你家里是不是妻妾通房成群?” 饶祈年说:“少年时性情急躁、打架斗殴,没少惹是非。谁家舍得把大家闺秀嫁给我,小门小户的,家里的长辈也不同意,就这样耽误了。所以家里人才让我来广陵,来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重新开始。” 太好了,他没有媳妇,她还有机会。苏怀瑾浑身的戒备都放松了,眼里自然流露出三分情谊、七分期待:“那,你家里人会同意你娶一个身份寒微的女人吗?” 小女人眉眼弯弯,试探能不能嫁给自己。饶祈年把持不住了,捏捏她的脸:“你是替你自己问的吗?” 苏怀瑾又有些烦躁:“对!我在问你能不能娶我,请你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再王顾左右而言他,我就当你拒绝了。” 饶祈年握住她的手:“云娘,你坦然对我,我也不能骗你,我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同意,但,我是真心愿意娶你的。” 第20章 苏怀瑾的小算盘 也就是说,即便李恪愿意娶她,她也很可能进不去李家的大门。 这个苏怀瑾不在意,事实上,她非常不愿意离开一个深宅大院,再进入另一个豪门大院。 家族不认可,他们可以和离啊。她也没想过要跟李恪过一辈子,她只是想光明正大地离开王府,去做自由自在的生活。 只要李恪没有妻室,她没有做别人的第三者,没有破坏别人的家庭,没有抢别人的丈夫,这就够了。 苏怀瑾兴奋地说:“你愿意就够了,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王府正在遣妾,王爷也不稀罕我,不如你让王爷成全我们的婚事,我们在外面买个小院子度日。” 不行,她要是跑到府外住着,他得许多天才能见她一回。 饶祈年说:“可是,我没有钱,你跟着我会受苦的。” 苏怀瑾浑身的每个细胞都是兴奋的,拿起桌上的画稿:“你不用有那么大的压力,我自己能赚钱,不用你费力养我。穷日子穷过,买不起房子可以租,再不济,搭个草棚也可以暂时存身。” 饶祈年被感动到了,竟然真的有女人不图钱、不图权地嫁一个人,他甚至都想去府外置办个院子,跟她做寻常夫妻了。 但是,这么好的女人,更不能委屈她。“不行,我不能那样委屈你。” 苏怀瑾生气地甩开他:“你想怎样?跟我偷情吗?想都不要想,广陵王虽然浑蛋,但我不能干那么不要脸的事情。” 是个有原则的小女人,“浑蛋”广陵王很满意。 苏怀瑾再逼进一步:“你要是不敢跟广陵王提,我去求见他。” 饶祈年哪能让苏怀瑾去求见自己:“好,我去试试。我好歹是他表弟,他没准会送我个小房子呢。” 住在外面也好,能光明正大地相处,不用每夜爬楼翻窗。 苏怀瑾失笑:“别提那么多要求,能成全我们就不错了,哪能再要房子。” 又说:“你刚刚不是说王府有事,很忙吗?如果王爷忙得心烦意乱,你不要上去说这个。要趁他心情好的时候说,这样成功的可能性大些。” 这话饶祈年爱听,至少能缓一段时间考虑出府的事情。 饶祈年说:“好,只是你要多等一段时间了。” 苏怀瑾甜甜地笑了:“没关系,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饶祈年捧着她的脸,偷香了一口:“那我们约定好了,你要嫁给我。” 苏怀瑾羞得面若飞霞:“回去的时候注意安全。” 夜里,苏怀瑾做了一个梦。 梦到城外竹屋里,她在画画,李恪提着肉和米回来:“中午吃这个好吗?” 醒了,还觉得周身都被甜蜜温馨包围。 丈夫高大英俊、粗通文墨、武艺高强,有点儿顽皮,但也有担当,对她关爱有加。 他们男耕女织、蓄养牲畜、侍弄花草,这样的生活多美好啊。 第二日下午,齐夫人召西院姬妾议事。 典雅的正厅里,坐着六个姬妾,五个像霜打的茄子,还有一个苏怀瑾娇俏灵动。 正厅里还有一个全然陌生的女子,看起来有二十五六岁了,还是姑娘打扮,看起来有点儿御姐范儿。 齐夫人温婉地说:“世人都说女人不需要读书,但读书使人明理增智,益处颇多。诸位都是不得宠的,将来免不了离开王府,与其想方设法寻良人、谋银钱,不如增长才学,终生受益。” “本夫人请来一个女夫子,可以教大家识字读书,希望大家都能来学。” 苏怀瑾的眼睛瞬间亮了,真是瞌睡有人送枕头,这不就有先生了嘛。声音洪亮地说:“太好了!谢夫人!” 齐夫人冲她微微颔首,又是这个女孩,让王爷绕那么大圈子为她找先生,还低声下气求自己帮忙。 这个忙她自然是要帮的,或许将来打击裴氏那个毒妇,就靠这个小丫头呢。 齐夫人指着御姐范儿女子说:“这位是顾夫子,你们过来见礼。” 苏怀瑾蹭地站起来,屈膝行礼:“见过顾夫子。” 学堂设在影月楼一桥之隔的紫云阁,前三天,每个姬妾都会去学习——无他,遵从齐夫人的吩咐而已。 但是,没有一点儿底子的人学识字实在太难了,加上苏怀瑾学得快,顾夫人没有耐心等她们的进度,其他人更觉得难熬。 第四天,就只剩了苏怀瑾自己。 也不知道她们是不是商量好了,总之,她们都不来了。 苏怀瑾很开心自己拥有了私教,至于是不是被姬妾们排挤了,她才不在乎呢。 谁都不会在这王府呆一辈子,无效社交不如有效学习。 消息传到裴王妃那边,她很不高兴,不是针对苏怀瑾,是针对齐夫人。 张扬跋扈、心狠手毒的马侧妃是她的对手敌人,气质出尘、饱读诗书的齐夫人就是她的仇人。 在裴王妃挖空心思把握饶祈年的喜好、绞尽脑汁接饶祈年的话题的时候,齐夫人已经风轻云淡地跟他谈古论今了。 初嫁饶祈年的时候,裴王妃脑子里也有情爱,但齐夫人夺走了饶祈年的所有注意,裴王妃怎么会不恨她。 即便齐夫人已经跟饶祈年闹崩,也不求子嗣,不会威胁她的地位,裴王妃依旧恨她,要时不时打压她。 趁着饶祈年陪她用晚膳的机会,裴王妃说:“西院的姬妾,即便是都准备遣散出府的,也没必要太作践人家。” 饶祈年在前院累了一天,根本不想听这些是非,语气有些不耐烦地说:“齐夫人不会作践谁的。” 王爷竟然还偏向那个贱人,裴王妃更愤怒了:“齐夫人请来个女夫子,在教西院的姬妾读书。富贵人家那个会要识字的女人做妻妾?” “女人读书太多,就会不安于室,不恭顺丈夫、不好好相夫教子,还会顶撞公婆和丈夫,在妯娌中生是非。齐夫人这么做,岂不是断了西院姬妾的前程。” 饶祈年重重地放下筷子:“齐夫人这么做本王是知情的,也是认可的。姬妾进学全凭自愿,怕耽误前程,不去学就行,也不必跑到王妃面前来搬弄是非。” “下次再有姬妾过来嚼舌根子,王妃尽管从严处罚,以正家规。” 他这分明是指桑骂槐,说什么姬妾嚼舌根,还不是训斥她搬弄是非。 裴王妃差点儿被气哭,她不明白,自己是裴家嫡女,怎么会输给一个三流世家的女儿。 她也不想想,若不论家族因素,她哪里配跟齐夫人争。 第21章 苏怀瑾弄拙成巧 齐夫人无欲无求、娘家势力集中在广陵,广陵王还有意无意偏护她,裴王妃一时不敢动她,苏怀瑾就成了那个替罪的羔羊。 五月初一,景昌帝委托看望广陵王的使者,礼部左侍郎陆峥嵘到了广陵。 饶祈年派王府长史唐清江到运河迎接,并在前院的太和殿设宴为他接风洗尘。 顾夫子休假探亲去了,苏怀瑾不用去学堂,也没有灵感画画,无聊到极致,拿着柳条在上善湖耍水玩。 很多天没见到李恪了,也不知道他究竟在忙什么。 杨士徵和单明信也忙得不可开交,她连“李恪”的消息都打听不到。 无聊! 想他! 嘿,主要是希望他能带她出府玩玩! 入夜,前院灯火通明、歌舞升平,苏怀瑾和林小苑正在吃饭。 两个嬷嬷来到影月楼,一个红衣,一个蓝衣。 红衣嬷嬷说:“胡云娘,王爷让你过去。” 苏怀瑾脸色骤变,广陵王叫她过去干什么?不会要宠幸她。 不行,如果他要来真的,她就要坦白跟李恪的事情,请求他放自己离府。 林小苑挡在苏怀瑾前面:“嬷嬷看着脸生啊!” 红衣嬷嬷鄙夷地说:“你不过后院的烧火丫头,觉得我们脸熟就奇怪了。” 林小苑又说:“要让主子去哪里、做什么,王爷可说了?” 蓝衣嬷嬷说:“当然是王爷要宠幸她。傻丫头,你家主子要飞黄腾达了。云主子,让奴婢伺候您梳妆。” 苏怀瑾无奈,只得坐在镜前,任她们摆弄。 她们手艺还挺好,高高的发髻、明媚的眼妆,张扬着自信。可惜了,要给广陵王那个老色匹看,如果让李恪看到就好了。 梳妆罢,苏怀瑾跟着两个嬷嬷去见广陵王,却发现她们路过永和殿没停,心中有些疑惑:“王爷在哪里?” 红衣嬷嬷说:“贵人们都歇在前院。” 广陵王陪客人在前院休息吗?也说得过去。 苏怀瑾没有多想,继续走。 眼看走到客房区,苏怀瑾心里不好的感觉如同黑云压城,厉声道:“王爷不会住在这里的,你们到底带我去见谁?” 红衣嬷嬷转头,恭敬地说:“云主子,王爷让您去伺候礼部左侍郎陆大人。” 苏怀瑾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意思,你说清楚?” 红衣嬷嬷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周围:“哎呦,小点儿声,这是能吆喝的事情吗?” 蓝衣嬷嬷说:“这位陆大人很受皇上信任,王爷须得好好拉拢他。他不过四十五六岁,正值英年,长得很方正,而且不好女色,从不逛烟花柳巷,他喜欢有才学的女子。” “云主子,您也知道,王府蓄养的那些姬妾,个个空有皮囊,胸无点墨。只有您最近在读诗学文,当然是派您过去了。” 苏怀瑾愤怒:“我是王府的姬妾,他拿我当什么!” 红衣嬷嬷冷笑:“当青楼女子呗,你本来就是啊。再说王府养歌姬舞姬,本来就是为了招待客人啊!” 苏怀瑾气得头发晕,浑身发抖。 两个嬷嬷身强体壮,将苏怀瑾拽到一间房子里,关上门。 苏怀瑾听到落锁的声音,寒战一下,整个人奇迹般地冷静了下来。 落锁说明什么? 说明她们不会守着,还说明传说中的陆大人一时半会儿不会过来。 那就好办了。 苏怀瑾进入空间,将脸上的妆容卸了,头发也重新梳过,换上一身粗布衣服。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刚才自己分明是馨雅院女子的打扮。 广陵王这个老乌龟,竟然拿着自己的姬妾去伺候别人,他是有戴绿帽子的瘾吗? 既然如此,她就跟李恪在影月楼夜夜缠绵,让他喜当爹。 骂也不能让他少块肉,苏怀瑾决定狠狠地报复一下广陵王。 苏怀瑾打开窗户,扔出一根金簪,见始终没人来捡,确定没有人,便从窗户里跳了出去。 挨个房间找,只要有歌姬舞姬等在里面,就让她们离开。 “我是王爷身边的奴婢,过来传达王爷的命令。” “王爷才刚刚知道,京城来的大人们为人正派,不喜欢纵情歌舞、声色犬马的生活,你们速速抄小路离开,今日的事情不要对外人说。” …… 让你拿女人做礼物招待客人!老娘不光自己不伺候,老娘还要把所有人都遣走,让你得罪京城的官员,让你倒大霉! 再说饶祈年,眼看宴会将要结束,觉得自己终于能松口气好好享受生活了,吩咐杨士徵:“让云姬去桂花树下等本王,好些时日不见了,嘱咐她一定要去啊。” 没想到,杨士徵带来的消息是:“她的丫头说两个嬷嬷把她叫走了,还说是王爷让她过去伺候。” 饶祈年意识到不对:“不好,你快让刘安带人去前院找,本王拖住他们,不让他们回去。” 宴会已经到了尾声,想延长并不容易,因为官场迎来送往受礼仪和不成文的规则严格约束,上几道菜、互相敬几次酒、展示多少歌舞,都是有惯例和规矩的。 饶祈年硬拖着京城的官员说话喝酒,就很不合适了,唐清江借着倒酒的机会低声提醒:“王爷,过头了。” 饶祈年焦急地看了一眼殿门:“再等等。” “可是出什么事?” “先生帮我。” 唐清江便朗声进言:“王爷,属下以为有酒无诗就像有梅无雪,少了许多意趣。今日群贤毕至,又有金樽美酒,何不即兴赋诗,也不失风雅。” 饶祈年客气:“不知陆公意下如何?” 陆峥嵘笑道:“好,好!殿下,您这长史是个风雅人,不如让他先吟一句?要有‘诗’有‘酒’。” 饶祈年自然答应。 于是,唐清江便做:“诗酒驻韶光。” 席上都是两榜进士,写诗作词自不在话下。 诗趁着酒劲,酒借着诗韵,太和殿内激情燃烧。 便是刘安回来,告诉他云姬不在前院,饶祈年也无法停止这场诗酒盛宴。 嬷嬷们办的事腌臜,但有句话说得没错,陆峥嵘确实厌恶了官场上肮脏的“应酬”,这样的诗酒盛宴让他意外又惊艳,他对广陵王的表现佩服得五体投地。 真不愧是最肖似太祖皇帝的皇子! 他不为君谁为君? 第22章 苏怀瑾闯祸 苏怀瑾破坏了招待京官的准备,还不解气,利用空间瞬移到永和殿屋顶上,等着广陵王回来。 深夜,刘安搀扶饶祈年回到永和殿。 饶祈年喝得醉醺醺的,低着头,看不清脸,只能看到头上明晃晃的冠。 苏怀瑾愕然,这个冠怎么这么像她画的云纹山河冠。 难道是李恪把她的画稿给了广陵王? 妈的!糟蹋了她的东西! 苏怀瑾揭了几片瓦,狠狠地砸向广陵王。 饶祈年的头冠都被砸歪了:“哎呦!” 苏怀瑾乐得捂住嘴:痛快! 殿前的侍卫惊呼:“有刺客!抓刺客!” “刺客在上面!” 苏怀瑾还没来得及使用瞬移离开,一只羽箭扑面而来,她吓得跌倒在屋顶上,一骨碌滑下去。 这时候倒紧急使用了瞬移,平安落在地上。 “唰!唰!”十几把刀抵在苏怀瑾的脖子上! 苏怀瑾暗道,完了!完了!被扣上刺客的帽子,不死也得脱层皮了。 单明信怒斥:“何人大胆,敢行刺王爷!呃——怎么是你?” 见是单明信,苏怀瑾也看到了一线生机,趴在地上可怜兮兮地说:“单教习,我不是来行刺的,我是来向王爷喊冤的。” 愤慨地说:“我不管王府有没有让姬妾伺候客人的惯例,但王爷让我住到西院去,是打定主意让我离府的,凭什么再让我伺候别人!我怀疑有人打着王爷的名义陷害我,我要求见王爷喊冤。” 说着说着,她自己都快信了。 饶祈年一直在担心苏怀瑾的下落,听到熟悉的声音,心终于落到实处。 小丫头就是聪明,知道他是被冤枉的。 饶祈年一把撸下被砸歪的发冠,笑道:“刘安,告诉单明信,云姬上房揭瓦、有失妇仪,禁足一月。至于云姬被陷害的事,本王自会彻查,给云姬一个交代。” 就这样,刺杀变成了有失妇仪,高高悬起的剑变成棉花包轻轻落下。 苏怀瑾感慨,我这小脑袋就是聪明,这么危险的情况都能化险为夷。 回到影月楼,苏怀瑾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后怕得有些失魂,明明很累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良久,却怎么都睡不着。 正煎熬着,却听到沉重的脚步声。 苏怀瑾疲惫又烦躁:“小苑,别吵,我要睡觉呢。” 来人被鞋子绊了一下,跌坐在苏怀瑾的床上:“云娘,是我。” 是李恪! 苏怀瑾觉得自己像摇摇欲坠的小树找到了依靠,扒着他的胳膊,眼泪哗啦啦地流。 委屈!憋屈!冤屈! 屈啊! 终于能找个人一诉冤屈了。 饶祈年忙为她擦泪,柔声哄:“不哭了,受了什么委屈跟我说。” 苏怀瑾呜咽着说:“王府太欺负人了,我是王府的姬妾,他们拿我当青楼女子使唤,让我去伺候京城来的官员。太侮辱人了!” “广陵王那个王八蛋,竟然这事儿都干得出来,真是猪狗不如。” 饶祈年:……“你不是说了吗?他是被陷害的,怎么又不信他了?” “我被当做刺客抓了,我不这么说,他能放过我吗?” 苏怀瑾抬头:“不对,我在永和殿前说的话,你怎么知道?” 饶祈年扶额,他真是醉得太厉害了,说话都是漏洞:“单明信说的。你说对了,广陵王干不出这事儿来,你可能是被后院妻妾陷害了,他正在查,估计很快会给你交代的。” 苏怀瑾冷哼:“什么交代?找个替罪羊吗?这事儿如果不是他做的,他为什么要禁足我?我才不信他的调查结果。” “禁足是因为你去刺杀他了。” “我哪去刺杀他了,我是去喊冤了。” 苏怀瑾放开他的胳膊:“你竟然不向着我说话!行了,找你表哥过日子去。” 饶祈年头疼:“好端端的,你怎么又生气了。” “好端端的?又?”苏怀瑾要气炸了,“我又没让你去跟他打架,我又没指望你帮我出头,我就让你帮我说说他的坏话而已,你就嫌烦了。那你走!” 饶祈年恍然明白,她只是想他跟她立场一致而已。 搂住她的腰,被苏怀瑾拍开:“滚!” 饶祈年索性躺在苏怀瑾床上,闭着眼睛说:“其实,知道你可能被送到前院去,我急得要死,就让人去找你,知道你不在客房的时候,我好开心啊。” “但是我又担心,你是个有气性的,怕你去报复,惹来更大的祸事。还好,你只是砸了广陵王几瓦,他也没跟你计较。老实说,我感谢他没追究之恩。” 苏怀瑾趴在他耳边,笑嘻嘻地说:“那是我没有刀子,不然一定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你也不用着急感谢他,如果他明天还不处罚我,我们一起好好谢谢他。” 饶祈年醉得迷迷瞪瞪的:“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呢。” “我呀,把他安排伺候京官的姬妾美婢全遣散了。” 饶祈年瞬间醒了,猛地坐起来:“你说什么?” 苏怀瑾无所谓地笑:“不是陪着陆峥嵘来的还有其他京官嘛,王府也都安排了美女伺候,我顺便把她们都解救了。” 饶祈年如遭雷击:“你怎么能这么做!你坏了王府的大事了!”慌忙起身要往外走。 苏怀瑾拉住他:“哎,别走楼梯,小苑在楼下。” 饶祈年甩开她:“顾不了那么多了。”从楼梯上蹬蹬跑下去。 苏怀瑾吓得跌坐在床上,生怕吵醒了林小苑,再惹来一场风暴和一顿毒打。 过了好一会儿,不见楼下有动静,苏怀瑾便蹑手蹑脚下去,见林小苑的屋门关着,才稍稍放心,正准备上楼,不小心踢到板凳上,痛得“哎呦”一声。 “谁在外面?”林小苑屋里亮了灯。 苏怀瑾抱着脚:“小苑,是我。” 林小苑惊呼:“哎呀,主子!您是渴了还是饿了?怎么不叫奴婢,反而自己下来了,这要是摔着了可怎么办。” 苏怀瑾说:“我叫了,你没醒。” 林小苑懊恼地拍拍脑袋:“哎呀,都怪奴婢,睡得太死了。” 苏怀瑾这才放下心来,看来李恪没有惊醒她,真是万幸。 第23章 心寒 林小苑扶苏怀瑾坐下:“主子,您先歇着,奴婢去打点儿冷水,给您敷一下。” 苏怀瑾回想今晚的细节,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李恪又不是不知道王府后院有多凶险,明知道林小苑就在楼下,还走楼梯出去,他是一点儿也没把她的名誉与安全当回事啊! 再往前追溯,听说她报复广陵王后,李恪没有担心她的安危,反而怪她坏了王府的大事,她对他来说算什么呢? 李恪还把她专门为他设计的云纹山河冠献给了广陵王,他那么巴结广陵王,是将她的心意踩在了烂泥里! 就这样,李恪的形象变成了汲汲营营、逢迎权贵的小人。 苏怀瑾认定,在李恪心里,还是广陵王、王府以及李家形成的利益共同体更重要,他或许有点儿喜欢她,但那点儿喜欢比鸿毛还轻,靠不住。 林小苑端着水盆过来,冰凉的毛巾盖在她腿上,好像也盖在了她心里,在初夏的夜里,冷得她瑟瑟发抖。 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她终究是身若浮萍、无依无靠,孤独、恐惧齐齐涌来,苏怀瑾觉得自己可悲又可怜,活生生一个可怜虫。 是她的错,她不该生依赖谁的心思,她该依靠自己离开王府。 她一定能依靠自己离开王府! 天亮了就去找齐侧妃,向她坦陈心意,想方设法让她答应。 饶祈年匆匆回到永和殿,没看到唐清江,便直奔他的住所青竹居。 唐清江正在喝茶看书,见饶祈年过来,忙起身行礼:“属下见过王爷。王爷,您怎么这身打扮?” 饶祈年坐在他对面的空座上,急迫地说:“先生,出事了,你在前院安排的招待被破坏了。” 唐清江为他斟茶:“属下知道了。王爷,尝尝属下自己做的竹叶茶。” 他素来如此,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饶祈年端了端茶杯,又放下:“本王喝不下。先生,你不着急吗?” 唐清江说:“事已至此,着急也没用,已经不能再派女子过去了。” 饶祈年烦躁地捶了一下大腿,十万里路都走了,最后一步被云姬绊倒了!多年苦心筹谋毁于一旦! 唐清江心有成竹地说:“王爷,您也不必太担心,我们除了没派女子伺候外,没有其他失礼的地方,这件事的影响不会太恶劣的。” “若陆峥嵘他们只是因为我们没派女子伺候,就进谗言污蔑王爷,我们也不必费心拉拢他们。” 饶祈年着急:“可是,本王要回京啊,这也是先生以及府中所有门客苦心筹谋的。” 唐清江目露凶光:“所以,绝不容许以后再发生这样的事情。王爷,请您彻查此事,严惩幕后黑手。” 饶祈年犹豫了一下,说:“那些美人是云姬遣散的。但,她是被陷害的,不知道是谁将她派过去伺候陆峥嵘,还说是本王派的,她是个有仇必报的性子,这么做也是为了报复本王。” 他在替云姬求情,唐清江性子非常严厉,他要是坚持要求严惩云姬,便是饶祈年也会很无奈。 倒不是广陵王怕门客,他们的关系,就像唐太宗和魏征一样。 唐清江说:“这么说,她算不上幕后黑手,只是被当枪使了。” 饶祈年稍稍松口气:“对!对!她不是黑手。” 唐清江抬眸,戏谑地说:“王爷,把这个案子交给属下审查、处理,也免得您为难。” “行,但你要先通报本王再处罚她。” 唐清江郑重地说:“王爷放心,您护着的人,属下不敢伤害。” 次日早膳后,苏怀瑾正准备去见齐夫人,就见齐夫人带着婢女在上善湖对面玩。 慌忙下楼,提着裙子跑过去:“婢妾拜见夫人。” 齐夫人惊讶:“云姬,你不是被禁足了吗?怎么还敢往外跑?” 苏怀瑾:……忘了! 满脸赔笑,撒娇耍赖:“夫人,禁足是从今天开始算吗?这一没封门,二没堵路,婢妾以为还没开始呢。婢妾知道错了,但现在,婢妾出都出来了,您就让婢妾说几句话。” 年轻真好,即便刚受过算计,也能马上笑得这么阳光明媚。 齐夫人打心底里喜欢眼前的小姑娘,纵容地笑:“原来是来找我的呀,起来说话。” 苏怀瑾斟酌了一夜,早就想好了说辞——有话直说。 跟真聪明的人耍小聪明玩套路,会自取其辱的。 “夫人,婢妾想离开王府。” 齐夫人了然,云姬这是跟王爷商量好了啊。 “离开王府,单凭自愿不行,得有去处,你可找到了心仪的男人?如果有的话,让他来跟本夫人说,本夫人为你们做主。” 苏怀瑾摇头:“没有。夫人,没有男人就不能离府吗?” 齐夫人说:“有娘家人也行。”王爷跟这小美人闹脾气了?肯定怪他。 苏怀瑾黯然:“也没有。夫人,婢妾自己离开王府不行吗?不用担心婢妾没法生活,婢妾会画画,还会画首饰图样,能养活自己的。” 齐夫人说:“不行。” “因为《大魏律》明文规定女人不能立户,而房契地契,只能记在户主名下。云姬,你若孤身离开,没办法立户,没办法买田置地,也没办法出行。云娘,你无法生活的。” 齐夫人叫她“云娘”,是当真怜惜她了。 苏怀瑾红了眼眶:“凭什么,这太不公平了!” 转身往影月楼跑,结果被翘起的青砖绊倒,狠狠地摔在地上。 齐夫人惊呼:“云娘!”吩咐左右,“快!扶起她来。” 苏怀瑾拒绝丫头们的搀扶,趴在地上哇哇哭:“我以为我只要够努力,总能不依附谁,自力更生的。哪怕活得差一点儿,总还是自由自主的。” “可是,到头来告诉我,我连买田置业的资格都没有。不能置业就没有安身之所,还不如直接宣告我只能依附别人呢。” “为什么这么不公平!为什么!” “为什么连一点儿活路也不给我!” 齐夫人被她哭得红了眼眶,挥手屏退左右:“怎么了?你们闹别扭了?” 苏怀瑾的哭声戛然而止,不可置信地看着齐夫人,对上她漂亮的眼眸,慌乱地移开眼睛:“夫人说的什么?婢妾听不懂。” 第24章 苏怀瑾下最后通牒 齐夫人笑着拍拍她的肩:“没关系,你总是要离开王府的,提前为自己找退路是人之常情。” 苏怀瑾抹抹眼泪,黯然神伤地说:“他对我不是真心的。” 齐夫人随意地说:“嗨,管他真心假意,能帮你离开不就好了。出府后结识的人多了,再认干亲或者改嫁,都是可以的。” 那个男人,还是没有心啊。万幸小姑娘陷得不深,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她是真羡慕能离开的人,也想通过成全她,寄托自己难以实现的夙愿。 苏怀瑾错愕地看着齐夫人,没想到她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她不应该是封建社会贤妻良母的典范吗? 齐夫人捏捏她的脸,略带婴儿肥,富有弹性,不错,再捏捏。 苏怀瑾捂住脸,撒娇:“夫人别把婢妾的脸捏歪了。” 齐夫人像个大姐姐一样,跟她卖个萌应该也好使。 齐夫人咯咯笑起来:“你这样的小姑娘,难怪招人喜欢。” 听这语气,齐夫人不光知道她跟某个男人暗通曲款,还认识甚至熟悉那个男人。 苏怀瑾爬起来,拍拍身上的泥,试探地问:“夫人,您对李恪了解多吗?” 齐夫人愣了:“李——恪?” 饶祈年堂堂广陵王,竟然换个马甲跟人家小姑娘谈恋爱,这样的事情他没好意思跟马夫人说。 齐夫人表情很不自然:“是王爷的表哥吗?” 一边惊讶广陵王的作为,一边小心翼翼怕泄露了他的秘密,表情能自然就怪了。 苏怀瑾暗暗记下齐夫人的表情:“不是,是表弟。” 齐夫人扶额:“哦,是表弟啊,他们年龄相仿,我区分不清。” 可刚才,她似乎对“李恪”这个名字都很陌生。 李恪,真的是李恪吗? 真的有李恪这个人吗? 刚才,齐夫人还让她利用李恪离开王府,是不是另有深意? 齐夫人知道,李恪根本不可能真的娶她。 苏怀瑾失魂落魄地回到影月楼,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像隔了一层纱,怎么都看不清楚。 夜里,饶祈年又探影月楼,嬉笑着从楼梯走上来:“把你那小丫头支开了?聪明。” 苏怀瑾白了他一眼,现在是真的看到他就烦,这个毫不顾忌她安危的男人,意图骗财骗色、始乱终弃的渣男,不配得到她的好脸色。 “王爷叫什么?” 饶祈年愣了一下:“祈年,祈福的祈,年景的年。” 不是“恪”,或许是她多想了。 她这个现代人,还不习惯古代男人有名有字。 饶祈年熟稔地坐在苏怀瑾床上,戏谑地说:“怎么?看上王爷了,瞧不上我这旁支庶子了?” 瞧这副无赖的样子,苏怀瑾怀疑自己以前瞎了,才会看上他。 他不配让她生气,不配让她吵架。 苏怀瑾冷淡地说:“我惹了那么大的祸,总得想个办法救救自己。我不光要打听他姓名,还要打听他的性情喜好呢。” 饶祈年笑道:“这个事情交给王府的长史唐淼处理了,你还是打听打听他的喜好。如果你想知道,”点点自己的脸,“就得付出报酬。” 什么人才会拿自己身体付报酬? 青楼女子,卖笑卖肉。他当她是什么? 苏怀瑾气得背过身去:“王府长史不是叫唐清江吗?” 饶祈年说:“他姓唐,名淼,字清江。” 苏怀瑾恍然:“对啊,男人有名和字。那‘祈年’是王爷的名还是字?” 饶祈年:……好想打自己两个嘴巴,让你话多,言多必失。 “当然是名。皇室子弟与平民不同,没有字。” 他心理素质是真好,说谎面不改色。 苏怀瑾暂时压下怀疑,就像她说过的,广陵王不可能是李恪这个样子的。 “那唐长史是什么性情?” 饶祈年走到苏怀瑾背后,搂住她的腰:“不清楚。爷给你打听打听,你是不是得谢谢爷?” 妈的,你是谁的爷? 苏怀瑾烦透了他的触碰,不只是触碰,他的呼吸都令人作呕,反手推了一下他的头:“起开!” 刚好碰到被瓦片砸伤的地方,痛得饶祈年捂着头直吸气,怒道:“你干嘛打我头!哎呀!” 苏怀瑾以为他是装的:“你是泥捏的吗?我都没用力气,怎么会痛?别装了。” 饶祈年无奈放下手,表情依旧痛苦:“最近别碰我头。” 真那么痛?可她真的没用力气啊! 除非,他头上本来就有伤。 那他为什么不跟她直说呢?他不想让她知道自己头上的伤! 莫名的,苏怀瑾想到自己扔瓦片砸广陵王的事情,好像也是砸中的这个地方。 苏怀瑾摇摇头,他不会是广陵王的,他可能因为别的不光彩的原因伤了头,没脸告诉她。 她摇头的样子蛮可爱的,广陵王揉揉她的头:“小丫头——” 苏怀瑾一巴掌拍开他的手,正色道:“警告你,不要对我动手动脚的,我是王爷的姬妾,一天不离开王府,我们一天就不能跨越界线。” 这个浑蛋,随意动手动脚的,是拿她当青楼女子了吗? 她当然要警惕这个浪荡子对她始乱终弃,万一被人发现了,他只是落个风流名声,她好不容易得来的人生就毁了。 饶祈年很满意,小丫头虽然出身青楼,却是个贞洁的。 但,太过贞洁了也不行,他想要她的身子。 “王府的姬妾,只有要伺候王爷的,才有贞洁要求。你都住到西院来了,他是不会宠幸你了,如果知道你有心上人,会成全你的。” 苏怀瑾的心彻底冷了,恼了:素昧平生的广陵王拿她当青楼女子,她没办法。李恪却也这样想,实在太可恨了。 想到齐夫人的话,说:“那你先让他成全我们。” 饶祈年推脱:“京城来的陆大人还在广陵,他很忙,王府最近也不会遣散姬妾。” 苏怀瑾说:“陆大人总会走的,他走后五天,我要王爷知道并答应我们的事情,如果你做不到——” 饶祈年笑了:“你要怎样?” 小丫头片子,竟然学会给他下最后通牒了。上次被人下最后通牒,还是七岁的时候。 他这个态度,气坏了苏怀瑾。是,她把握的牌有限,真的打不过李恪。 苏怀瑾冷硬而坚定地说:“那我们就断了,我不能总跟你这样违背伦理地私会。我沦落风尘是身不由己,不是我水性杨花。” 第25章 第一次对上唐清江 饶祈年这才重视她的话,深深鞠一躬:“云娘,我没有轻视你的意思。你说的事情,我会想办法解决的。” 这样披着假面皮跟她交往,着实不方便,等到陆峥嵘他们走了,就找个合适的机会跟她摊牌,让她知道他的身份。 苏怀瑾怎么看他都是厌烦:“在那之前,你就不要过来了,万一东窗事发,丢广陵王的人。他是你表哥,你不能坑他太狠。” 这个理由饶祈年无法拒绝,他也确实很忙:“好,那我近期就不过来了。禁足就是个名,如果无聊了想出去玩,尽管出去,避着点人就行。” “嗯,知道了。” 苏怀瑾心中冷哼,我乱跑,被人发现了,加重惩罚,还不是要我自己受着。 你这个没担当、不靠谱的,惯会慨他人之慷,有多远滚多远。 陆峥嵘一行是五月九日上午离开的广陵,当天下午,苏怀瑾就被唐清江派人叫了过去。 不靠谱的“李恪”,到最后也没有告诉苏怀瑾唐清江的性情,苏怀瑾也没指望他,提前找齐夫人打听了一下。 齐夫人说:“唐长史学识渊博,为人正直,胸怀天下,对王爷忠心耿耿。” 苏怀瑾腹诽,这评价也太官方了,像悼词或祭文。 罢了,谁都指望不上,还是指望自己。 苏怀瑾凭着一腔孤勇,跟着仆从进了青竹居,绕过弯弯曲曲的竹林幽径,走到一个简朴典雅的小屋前。 仆从拱手:“长史就在里面,云姬,你自己进去。” 苏怀瑾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入,见一个约莫三十岁出头的青衣男子坐在竹椅上看书。 他穿的是布衣,但气质儒雅,眼神清冷,似有穿透力,带给她很强的压迫感。 这是苏怀瑾大学毕业后,第一次感受到人类给人类的压迫感。 没错,这人看起来就像她初中时的班主任,犀利、严厉,能洞穿一切小把戏,并且毫不留情地戳穿她。 苏怀瑾满腔勇气瞬间泄了,磕磕巴巴地说:“您、您好,我找唐长史。啊,我是云姬。” 唐清江放下书,指指对面的座位:“我就是,坐。”声音竟然也带着让人皮紧的威严。 原来他就是唐长史,竟然这么年轻!她以为会是一个胡子拉杂、满脸皱纹的老古董呢。 苏怀瑾坐在他对面的竹椅上,下意识地双手交叉,抠手掌心,一如初中时考试传纸条被班主任抓住一般。 唐清江也在打量她,乌发只用一根木簪盘起,脸没有经过任何粉饰,衣服也是半新不旧的蓝色棉布衣服。 论容颜,算不上一流美人,只是眼睛灵动有神,才能勉强跻身美人行列。 看她拘谨的神态动作,也不像是个惹是生非的。 是个被别人陷害的、可怜的小姑娘,别吓到她了。唐清江带着一点儿微笑,问:“知道为什么叫你过来吗?” 这似笑非笑的表情,太吓人了。苏怀瑾慌忙说:“知道。先生,我可以解释。” 唐清江颔首:“说。” 苏怀瑾从袖子里掏出两幅画,放在桌子上,像背书一样说:“是她们把我骗过去的,说王爷让我伺候京城来的陆大人。我意识到上当后,就逃跑了。” “但后来一想,我去了,原来安排的人就没去,就没有人伺候陆大人了。陆大人官最大,却没人伺候,其他的小官反倒有人伺候,这不会让陆大人以为王府瞧不起他吗?” “我又没本事找个美人来给陆大人,为了不给王府造成恶劣的影响,就只好把其他美人都劝走了。先生,我是为了王府好,绝对没有恶意,请您明察。” 苏怀瑾哗啦啦说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说辞,还算有道理,但要忽略她颤抖到想哭的声音。 唐清江温和地说:“有道理。别怕,我只是王府长史,没资格伤害你。” 她怎么吓成这个样子,万一让王爷知道了,还以为他欺负人家小姑娘呢。 苏怀瑾低头:“您打算怎么处罚我?” 唐清江指指外面的竹林:“竹子该修剪枝丫了,你帮我修修。” 靴子落地,没砸在她头上。苏怀瑾如蒙大赦,起身行礼:“谢先生。” 慌忙往外跑,跑到门口又回头:“先生,陷害我的幕后主使,您打算怎么处理?” 唐清江拿起她的画:“先找到人再说。” 苏怀瑾再行一礼:“谢谢先生。”小跑出去,在屋檐下取了把砍刀,冲进了竹林里。 鲜竹子的枝丫不是那么好砍的,软、韧,砍刀在浓密的竹林里根本使不上劲,苏怀瑾折腾了半天,没砍下来几个枝丫,反倒累了一身汗。 日近黄昏,唐清江出来:“好了,辛苦了,回去。” 这么轻易就放过了她?苏怀瑾意识到,他只是象征性地惩罚她一下。 他们非亲非厚,他为什么对她网开一面?莫非放过她的代价,是让她不好意思追究幕后之人?他真正的目的是放过幕后之人! 幕后之人一定有权有势,在王府爪牙众多,说不定就是马侧妃。 这个长史连伤害她的资格都没有,恐怕更没有资格处置侧妃,说不定他畏惧马家权势,会放过马侧妃。 不行,她绝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苏怀瑾就拎着斧子过来了。 竹林曲径通幽,视野不好,绕过一个弯,骤然看到一片空地上放着一张竹床,一个青衣男子和衣躺在床上睡觉、脸上盖着一把折扇。 这人,是唐长史吗? 大清早怎么在外面睡觉?不会在外面睡了一夜,这是什么怪癖? 结果是,唐清江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一个娇俏的小姑娘拎着斧子站在自己床前,眼里满是疑惑。 那真是,又惊又怕,又羞又囧又尴尬。这个云姬也太不知礼了,怎么能盯着睡着的外男看呢。 唐清江连忙起身:“云姬,你怎么又来了?” 苏怀瑾拎着斧子行礼,说:“昨天工具不趁手,没砍多少,今天在柴房借了一个斧头,继续砍。” 唐清江说:“小姑娘没力气,砍不动就别砍了。” 苏怀瑾说:“不,我应该老实接受先生的处罚。我知道长史罚我砍竹子的枝丫是有深意的,树木不修剪,长不成参天大树,我也得改掉自己的坏毛病,才能成器。” 啊!把她高考作文水平都拿出来了,不容易啊。 第26章 饶祈年没有心 唐清江没想到一个以色侍人的舞姬能说出这样的话了,不免对她高看一眼:“好,那你就去砍,注意安全。不着急赶工,累了就歇歇。” 唐清江转身欲走,苏怀瑾又拎着斧子叫住他:“等一下,长史先生,那两个嬷嬷好找吗?那天事发突然,我可能没看清楚她们的形貌特征,画得不太像。” 怎么可能看不清、画不像!她的基本功扎实着呢。 这么说只是为了催唐清江进度。 唐清江这才知道这小姑娘是来催进度的,果然不是个好欺负的。笑了一下,说:“确实画得不像,可能需要费很多功夫才能找到。” 苏怀瑾瞬间开始怀疑自我了,难道真的没看清楚,画得不像? 唐清江只觉得好笑,小姑娘有多大本事,敢在他面前耍心机。 他是城府深沉、足智多谋,但耐不住苏怀瑾坚忍不拔、持之以恒——每天都来砍竹子啊! 他赏竹,她砍竹子,破坏了竹林的静谧美。 他午休,她砍竹子,笃笃笃,让他根本睡不着。 他品茶读书,她砍竹子,哗啦啦,让他根本静不下心来。 连着五天,唐清江实在受不了了,带着画去找广陵王:“王爷,这是云姬画的,说是这两个嬷嬷带她去的前院。您看,可要在后院排查这两个嬷嬷?” 饶祈年拿起画看了一眼,愣住了:“不必了。” 唐清江拱手行礼,着急地说:“王爷,府中姬妾争风吃醋,原不是属下能置喙的,但阴谋诡计使到前院,属下就不能坐视不管。王爷,不能放任姬妾插手前院事务,坏我们的大事。” 饶祈年觉得被苏怀瑾砸伤的地方又痛起来:“可,这不是姬妾做的,是王妃做的。这两个婆子是她陪嫁的嬷嬷,本王经常在王妃殿里见她们。” 唐清江坚定地说:“便是王妃,也不能宽容。王爷,您是要借裴家的势,不是被裴家压制住。王妃心胸狭隘,属下早有耳闻,在后院厮杀,残害您的子嗣——” 饶祈年最烦别人提子嗣,厉声道:“唐长史!别说了!” 唐清江据理力争:“不!属下要说。王爷,有些事情不是属下不说,它就不存在。” “后院的事情且不说,这次又利用事关王爷回京城的大事陷害一个不得宠的姬妾,这样的心胸德行,不配为王妃!” 饶祈年扶额:“先生,您说这些有什么用。她是父王指婚的王妃,裴家嫡支嫡女,本王还能废了她不成?” 唐清江说:“您可以教育她,限制她,敲打她,压制她。” 饶祈年摇摇头:“先生,本王的家事你不清楚,就不要插嘴了,快回去。” 裴氏若能教,他早就教好,不会等到现在。 至于限制、敲打、压制,只会让她更加疯狂地在后院瞎折腾。 唐清江无奈:“那您让云姬回去,别在属下院子里砍竹子了。老竹砍不动,把今年的新竹、竹笋全毁坏了。” 饶祈年差点儿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笑道:“原来是为这事儿啊,这个好办。” 当夜,苏怀瑾正在沐浴,饶祈年翻窗进来,看到浴桶里香艳的风光,瞬间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 哑声道:“什么叫冰肌附玉骨,爷算是见识到了。” 苏怀瑾又羞又恼又恨,顾不得其他,利用空间将烛台砸在地上,蜡烛熄灭了,但因为是五月十五,月光皎洁,屋里算不上一片漆黑,她没办法从水里出来。 饶祈年说:“好端端的,烛台怎么倒了。你别动,我去点蜡烛。” 趁他背过身去,苏怀瑾捞过来衣服披上,刚刚穿好,蜡烛就亮了。 饶祈年失望:“那么好的风光,只给爷看一眼啊。” 苏怀瑾一个好脸色也不给他:“我们出府的事情,王爷怎么说?” 饶祈年有心告诉她自己的真实身份,又想到她每天去青竹居砍竹子的执着,如果她逼着自己处罚裴王妃怎么办?他最烦后院的纷争了。 罢了,再拖延几天。 饶祈年说:“王爷说后院的事情归王妃管,回头我再去求见王妃。嗯,今天我来找你,是为了告诉你,不要再去青竹居砍竹子了。陷害你的人,是后院的重要人物,唐长史也奈何不了她。” 真的是这样啊! 苏怀瑾早就料到了,还是觉得心寒、失望、绝望。 这广陵王府,也太黑暗了。李恪又靠不住,一天天往后推,就是不带她离开王府。 该怎么办呢? 苏怀瑾瞬间觉得无比疲惫,连腰都直不起来,有气无力地问:“那你能告诉我,陷害我的人是谁吗?” “问这个干什么?” “我总得知道这后院谁是敌,谁是友。” 李恪摇头:“我也不知道,他们没告诉我。” 呵!李恪也怕得罪人,不敢说了。 苏怀瑾失望透顶,冷笑了三声:“我记得我跟你说过,如果陆峥嵘走后五天,你还不能明确地带我离开王府,我们就彻底断了。现在,时间到了,你也没有做到,我们断了联络,以后不要再过来了。” 饶祈年压根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说:“我知道幕后主使没有受到应有的惩罚,你心里不高兴,但是在王府里,不光有是非对错,还有利弊得失。” “你还小,不明白,以后会明白的。砍了一天竹子,想必也累了,你先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推开窗户跳了出去。 苏怀瑾咬牙切齿地咒骂:祝你摔断腿! 夜里,她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反复想着那句话:王府不光有是非对错,还有利弊得失。 呵呵!他说得太含蓄了,恐怕是“王府没有是非对错,只是利弊得失”。 没有人会为她主持公道的,因为她是微不足道的姬妾,没有强大的娘家做后盾,没有人会为了她得罪世家大族的女儿。 就连李恪,也是不论是非对错,不论亲疏远近,只论利弊得失。他不会为了只有一段浅薄情缘的人,就去得罪广陵王的妻妾。 这操蛋的王府,太恶心了。 他们不说,苏怀瑾也能知道是谁在害她。 整个王府就只有裴王妃和两位侧妃有本事害她。 齐夫人疼她,肯定不会害她。睦德院着火那次,裴王妃也对她很亲切,估计也不会害她。 只有马侧妃,她们之间结怨甚深,一定是她! 没有人为她主持公道,那就让她自己讨回公道。 第27章 裴王妃赶走马侧妃 苏怀瑾借着月光起身,将外衣穿里面,纯白的中单穿外面,用脂粉将脸涂得惨白,又用胭脂画了血盆大口和两行血泪,然后披发覆面,进入空间照镜子,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 嗯,效果太棒了。 月光皎洁,视线很不错。苏怀瑾只用了几个瞬移,就到马侧妃的芷兰院,打开窗户观察她卧室的情况。 屋里点了一盏昏黄的蜡烛,马侧妃睡得正香,守夜的小丫头也在打瞌睡。 苏怀瑾利用空间瞬移到室内,将蜡烛灭了。 拿起茶壶往手上倒了点儿水,洒在马侧妃脸上。 马侧妃翻了几个身,睁开眼睛:“下雨了吗?” 看到月光下的“女鬼”,吓得尖叫一声:“鬼啊!” 守夜的小丫头被惊醒,看到苏怀瑾也吓得魂不守舍,扯着嗓子喊:“啊!有鬼!救命——” 苏怀瑾瞬移到门口,又瞬移回来,在屋里瞬移了几个来回,直吓得马侧妃主仆发不出人声了,才看了一眼对面的窗户,瞬移到对面的屋顶上,消失在深夜里。 第二天,马侧妃被恶鬼索命的消息便传遍了后院。 裴王妃一脸担忧地饶祈年说:“王爷,不然找个道士来驱邪,这要是把马侧妃吓出来个好歹可怎么办。” 但她依旧泄露了自己的兴奋。 饶祈年不耐地说:“这世上哪有鬼,马氏不过是做了个噩梦罢了,让陈御医给她开些安神药就好了。” 裴王妃说:“不是做梦,她的婢女也看到了,说那女鬼飘来飘去,走路都不用迈脚的。” 饶祈年重重地放下手中的茶杯,冷冷地瞥了裴王妃一眼:“父皇最忌讳鬼神谶纬之说,王妃一定要认定王府有恶鬼吗?王府做了什么,招来恶鬼索命?你将本王与你自己置于何地?” 裴王妃忙起身,屈膝行礼:“王爷有远见,是妾想岔了。” 饶祈年想到那两个嬷嬷,更是心烦:“王妃也需要把眼界放大,便是不为本王考虑,也为你裴家考虑考虑。有些事情,你做得太不合适了。” 裴王妃恼了,梗着脖子问:“王爷指的是什么?妾做了什么让您这样说?” 马侧妃院里的恶鬼可不是她搞出来的,她一点儿都不心虚。 瞧瞧人家这心理素质,害了别人,坏了王府的大事,转头就忘了,还觉得自己问心无愧呢。 她的态度让饶祈年更是火大,从袖子里抽出来两幅画,拍在桌子上:“这两个人,王妃认识吗?” 裴王妃打开画卷,面色大变,云姬的事情过去那么久了,怎么又翻出来了? 裴王妃一脸无辜地说:“这是妾院里的婆子,咦,谁给她们画像了啊。” 饶祈年气笑了:“云姬善绘,将带她去前院的婆子画了出来。王妃,你好自为之,我们都是成年人了,我不想什么事情都跟长辈说。” 不想再听裴王妃那可笑的辩解,收起画走了。 裴王妃气得砸了一套汝窑的茶具:“云姬善绘,本王妃怎么不知道!一定是齐氏那个贱人在帮她!” 裴嬷嬷劝道:“王妃,齐氏无子无宠,云姬也不过是个小小的舞姬,王爷根本不宠幸她,她们都不足为虑。” “王爷生气,也是气您坏了他的大事,您莫要再惹他了,万一他真告诉了老爷、夫人,您免不了挨数落。” 裴王妃气得趴在桌子上哭起来:“嬷嬷,我只是瞧着威风而已。看起来在夫家,仗娘家的势,无人敢轻慢。在娘家,有夫家撑腰,也能挺直腰杆。其实没有一个人真的为我考虑,我只能靠自己苦苦支撑着。” 裴嬷嬷忙安慰:“王妃,您想岔了。您若不是裴家嫡女,王爷岂会说您几句就完了。” 可是裴王妃连几句批评也不想挨,她是裴家嫡支嫡女,凭什么受这窝囊气。 裴王妃腹中的怨气无处发泄,又暂时不敢招惹齐侧妃和苏怀瑾,便对上了马侧妃。 让人给马家送了封信,说:“你家女儿染上了恶疾,让她回娘家住一段时间。” 在这个时代,外嫁女等闲是不能回娘家的,没有娘家人的邀请就回娘家,是受了夫家的嫌弃,是被休弃的前兆。 马家四老爷,马侧妃的四叔马驷接到信就来了,拜见广陵王。 饶祈年还被蒙在鼓里,在寝殿正厅召见马驷,客套不失尊敬地说:“马夫人一直惦念着家中父兄,只是府中事务繁忙,本王一直没时间陪她回去归省。正好四叔回来了,可以让马夫人安心了。” 马驷心道,这什么意思?真的要赶马侧妃回娘家不成? 马驷客气而强势地说:“小女嫁入王府,对我们马家来说是无上的荣耀。我们一直嘱咐小女好生伺候王爷,我们马家也倾尽全力支持王爷,因为能为王爷做事也是我们的荣幸。” “小女自幼娇生惯养,许是我们没有教养好她,让她冒犯了王爷和王妃。既然小女已经不配伺候王爷和王妃,那我们就将她带回娘家。” 饶祈年这才意识到马驷语气不对,为什么他们突然来接马侧妃?为什么是马驷来,而不是马侧妃的亲父兄? 外嫁女面临休弃不是一件小事,马家派马驷来是经过再三斟酌的。 马侧妃的亲爹不能来,他好歹是广陵王的半个岳父,直接来太丢面子了,也弄得事情没有回旋的余地。 马侧妃的兄弟来也不合适,他们太年轻,辈分低,压不住广陵王。而且阅历浅,恐怕到了王府会怯场,没法为马侧妃和整个马家找回脸面。 饶祈年不知道裴王妃做了什么,但他也是长袖善舞的:“夫人嫁入王府七年多,对本王温柔体贴,对王妃恭敬柔顺,对下面的姬妾奴仆也仁爱宽和,并没有什么嫌隙产生。四叔何出此言?” 马驷便将裴王妃送去的信函递给他:“马家收到了王妃的信,请王爷过目。” 广陵王看后,气得喘不过气来,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这个裴氏,愈发任性妄为了。他不过说她几句,她就在王府闹翻了天。 他初来广陵时,根本无法立足,兴建王府需要拆迁百姓的房屋,闹出不少是非,是马家出面将百姓劝走的。 至于地方官和地方大族截留赋税,他这个富贵闲王也束手无策。恰好齐家和马家都想通过联姻让家族再进一步,是裴王妃劝着他娶了齐侧妃和马侧妃。 时至今日,他虽然站稳脚跟了,但也不能过河拆桥,休弃马夫人。 马侧妃不过是做了个噩梦,她怎么能让人家把女儿接回去! 偏对外的时候,他们是夫妻,是一体的,他还得为她遮掩着。 第28章 通过认干亲离府 马驷看他的神色,就知道这不是他的主意,心中便安定了,给他个台阶下:“王爷,小女这恶疾是怎么回事?家里人都非常担心,托我来看看。” 饶祈年战略性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许是昨夜做了个噩梦,吓到了,一直说胡话。这样,本王带你去看看她。” 马侧妃的房间一片红,床幔换成了红的,床单、被罩是红的,地上铺了红地毯,连桌子、凳子都蒙了一层红布。 马侧妃缩在被窝里瑟瑟发抖:“鬼啊!有鬼!” 当着娘家人呢,饶祈年当然得表现得好点儿,上前搂住马侧妃:“这世上没有鬼,不怕。” 马侧妃“哇”的一声哭出来:“王爷,你怎么才来!妾快吓死了。” 饶祈年:……你当着娘家人告我状呢。 “本王去想办法了,鬼神看不到摸不着,只能找道士和尚,但是父皇最忌讳这些,得想个两全的办法才行。” “你四叔来了,你梳妆一下去见见他。” 马侧妃瑟缩一下:“妾不去,妾不能出这间屋子。鬼最怕红色,妾这间屋子鬼不敢进来。” 饶祈年放开她:“鬼还最怕阳光呢,外面有太阳,穿上衣服出来说。” 马驷没有进侄女的闺房,在屋外了解情况。 景兰也被吓得有些癔症:“四老爷,是真的有鬼,不是夫人做噩梦。奴婢被夫人叫声惊醒,推门出来,就看到那个鬼从窗户口出来,飞到对面房顶上,她落在瓦上,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其他奴婢也七嘴八舌地述说“见鬼”的情况,马驷本就迷信,便信了马侧妃撞鬼的说法。 等到饶祈年和马侧妃出去,马驷说:“王爷,既然有鬼,就得驱鬼,不然对您和王妃也是个威胁。” 马侧妃神情还有些恍惚,依旧说:“不行,陛下最忌讳鬼神谶纬之说,在王府里驱鬼会害了王爷的。” 饶祈年不免感怀,马侧妃其实是个没大格局的,但她至少在意他。裴王妃,真是太令他失望了。 又听马侧妃说:“四叔,你带我回家,我们在自己家里驱鬼。”只要鬼不侵犯她就行,至于王府有没有鬼,她才不在意呢。 对于外嫁女而言,夫家才是家,原生家庭是娘家。马侧妃称娘家为“自己家”,显然在她眼里,娘家才是她的家。 饶祈年白感动了一场,仰头看天:王府那么多女人,有人一心替娘家谋划,有人只爱荣华富贵,有几个真心对他呢? 很自然的,就想到了影月楼那个娇俏又倔强的小姑娘,她都不知道他的身份,却对他倾心,她对他是真心的。 他知道真心是奢侈品,他也不必要太多,一颗足够了。 最终,马驷以马家老爷子思念孙女的名义,将马侧妃接走了。 饶祈年派唐清江亲自护送,给她带了许多生活用品,又给马家诸位长辈带了不少礼物,算是全了马家的颜面,补上了裴王妃戳出来的窟窿。 他身心俱疲,没心情再去跟裴王妃争吵,也怕吵她几句,就惹得她更疯狂地在府中作闹。 饶祈年直接去了影月楼,顾不得太多了,他太想见到她了。 苏怀瑾站在影月楼上,看到护送马侧妃回娘家的队伍连绵不绝地涌出芷兰院,又艳羡又心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虽说除去娘家的势力,她不比马侧妃差,可人家就是有强势的娘家撑腰啊。 她为了离开王府去求李恪那个浑蛋,求了这么久都没有任何成果,而马侧妃,只是受了惊吓,就被娘家大张旗鼓地接走了。 如果她也有娘家多好,不求他们大富大贵,但凡能护她一分,她也能离开王府了。 苏怀瑾突然想到齐侧妃说的话——“出府后结识的人多了,再认干亲或者改嫁,都是可以的。” 对!没有娘家,她可以认个干亲,只要能让她落户就行。 李恪就不考虑了,连真实身份都存疑,肯定没办法帮她落户。 杨大哥和单大哥跟李恪都是一条战线,也排除。 别的男人她也不认识了啊,怎么办? 不!还认识一个!唐清江! 他是王府长史,他的身份不会有假。 苏怀瑾连忙换了身衣服,在空间里扒拉出来几份礼物,匆匆往外跑。 林小苑拎着烧火棍喊:“主子,您还没吃午饭呢,要去哪里?” “去青竹居。” 唐清江正在内室午休,听书童说:“长史,云姬求见。” 瞬间觉得头疼:“又来砍竹子吗?” 书童说:“应该不是,没拿斧子。” 唐清江忙起身:“让她在外面等一下。” 苏怀瑾见到唐清江,又有些怕,实在是他给人的压迫感太强了,吞吞吐吐地说:“长史,我——我有件事想跟您说。” 唐清江温和地说:“无妨,大胆说。” 礼多人不怪,先送礼。 苏怀瑾从袖子里掏出来一只白玉手镯、一对金镶红宝石发簪,都是当初马侧妃给她的,放在桌子上:“这个,送给您家里的女眷。” 唐清江说:“家母远在故乡,内子过世多年,家里没有女眷需要这个,你还是拿回去。” 哎呀!你送礼得送到点子上啊!人家根本不需要的东西,再贵重也没用。 苏怀瑾进入空间,到处乱翻,看什么都不合适。 唐清江这样的文人雅士,会喜欢什么呢? 文人雅士各有所好,毫无疑问,唐清江喜欢竹子。住青竹居,满院子竹子,睡竹床、坐竹椅,连茶和茶桌都是竹子做的。 那,给他设计个以竹为主要元素的发冠。 这些天不停地砍竹子,她确实有些灵感,研磨提笔,挥毫落墨。 不一会儿,竹子发冠的雏形就显现了。 唐清江的审美品位一定很高,千万不能糊弄,苏怀瑾又修改了好几稿,直累得头晕眼花,饿得肚子咕咕叫,才确定了终稿。 苏怀瑾把终稿吹干,塞进袖子里,离开空间。 对唐清江而言,苏怀瑾只是身形微微晃了一下。 苏怀瑾从袖子里抽出来竹子头冠的设计图,小心翼翼铺在桌子上:“这是我为先生设计的头冠图样,与您高雅的气质最搭了。” 唐清江垂眸看了一眼桌子上的头冠图样,确实挺好看,但他素来不爱金银首饰。 “云姬,你若有事尽管直说,不必送礼物。” 苏怀瑾低头,声音如蚊子哼:“那个,我想离开王府,想托你帮个忙——” “砰!”屋门被推开,饶祈年站在门口,愤恨地盯着苏怀瑾,恨不得在她身上烧出几个窟窿来。 第29章 吃醋的广陵王 他当云姬是唯一对她真心的,才换了衣服匆匆去见她。林小苑说她来了青竹居,他又匆匆追过来。 结果呢,他看到了什么? 她羞羞答答、扭扭捏捏地向唐清江表白呢。 先送女性首饰,试探唐清江有没有家眷。确定他没有家眷了,就送发冠设计图,显示自己的才能,吸引唐清江的心。 呵!真的是好心计啊! 见饶祈年怒发冲冠,唐清江忙拱手行礼:“您来了。” 苏怀瑾不耐烦:“进屋不知道敲门吗?屋门都快被你卸了,谁得罪你了吗?” 饶祈年压抑着怒气进屋,硬邦邦地说:“有茶水吗?” 唐清江忙给他倒茶:“您请。” 饶祈年轻轻一翻手,茶水全洒在发冠设计图上:“哎呀,真是不好意思。”用手在打湿的设计图上狠狠碾过,将它搓成碎末。 苏怀瑾又气又心疼:“你故意的!你知道我画了多久吗?” 饶祈年向唐清江:“唐长史,实在对不住。要不我把云娘送我的头冠图样给你?” 堂堂广陵王,像个毛头小子一样争风吃醋,真是太好笑了。唐清江忍俊不禁,摇头:“不用了,我素来不戴那些。” 饶祈年得意地对苏怀瑾说:“哎呀,你送礼前没打听清楚喜好啊。还是,你只会送发冠图样?” 他夹枪带棒、阴阳怪气,气得苏怀瑾牙根直痒痒,怒道:“关你什么事?你是不是觉得我在勾搭他?” 饶祈年委屈的嘀咕:“难道不是吗?先试探他家中是否有妻室,再送头冠图样做定情信物——” 唐清江忙说:“王——不!你误会了。” 苏怀瑾彻底被激怒,扒拉开唐清江:“是!我就勾搭他了,那又怎样?关你什么事?你是我的谁?” “陆峥嵘离开广陵后五天,你如果不能带我离开王府,我们就彻底断绝关系。这话我没跟你说过吗?我一定要离开王府的,你不帮我,还不许我自己找帮手吗?” 饶祈年表情冷凝,咬牙切齿地说:“是不是只要能带你离开王府,但凡是个男人就行?” 他高她矮,抬着头吵架太没气势。苏怀瑾踩在唐清江茶桌上,跺着脚说:“是!别说男人,太监也行。” 饶祈年气得一脚踢翻唐清江的椅子,发出“咔擦”声:“你!你简直不可理喻。” 苏怀瑾便将唐清江的茶杯、茶壶全踢下去,让它们发出更大的声音:“你更不可理喻。我只是想离开王府而已,我有什么罪吗?” “马侧妃有娘家撑腰,呆得不开心就可以离开王府回娘家。我什么都没有,认个干亲也不行吗?我怕唐长史嫌弃我,当然要送礼物了。有问题吗?” 饶祈年的心,像绵延的大火遇到了一股清流,瞬间怒火全熄:“你,你是为了认干亲?” 苏怀瑾抄起来桌子上的茶叶,洒在他脸上:“不!我是为了勾搭他,我为了离开王府什么人都能勾搭,我下贱!” 饶祈年一把抱住她:“对不起,我太冲动了。” 苏怀瑾使劲捶他:“浑蛋,你放开我!别碰我!老娘跟你没关系了!” “对不起,我错了。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一遇到你就变得不像自己了。” 苏怀瑾发狠地拽他头发:“你情绪不稳定,还怪上我了。你这样冲动易怒的男人,我惹不起,你别跟我有牵连。” 饶祈年痛得龇牙咧嘴,委屈地说:“还不是你,竟然为唐清江专门设计头冠,那不是我的专属特权吗?” 苏怀瑾更生气了:“你还好意思说我呢,我给你设计的头冠为什么会戴在广陵王头上?你就那么巴结他吗?你逢迎权贵的样子真恶心!” 饶祈年:……“我哪有!云娘,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啪嗒。”唐清江扶起被踢散的竹椅,“那个,你们要不要换个地方说话。” 你们小两口吵架,把他屋里砸得跟进强盗了似的,太过分了。 苏怀瑾慌忙跳下桌子:“啊!对不起,那个,先生,我给你打扫打扫。” 唐清江说:“不用了,这件事不怪你,你先回去。”指指饶祈年,“让他留下来打扫就行。” 苏怀瑾也想冷静一下,冲唐清江屈膝行了一礼,一溜烟跑了。 饶祈年嗤笑:“瞧瞧,脚板大了就是好,本王还从没见过那个女人能跑这么快呢。” 唐清江按了按桌子,竹片做的桌面已经被苏怀瑾踩裂了:“属下也第一次见王爷如此失控。” 饶祈年自知理亏:“抱歉,先生,本王让人再给你做张竹桌。” “王爷帮属下把卫生打扫了,这个样子让仆人打扫,只怕会传出是非。” 饶祈年便拿了竹扫把,边打扫地上的碎屑,边说:“本王刚才像疯了一样,本王真的从来没有这样过。” 唐清江笑道:“王爷,这不是什么坏事。人总是要有情绪的,您一直如过去那样压抑着反倒不好。终于有个人能让您正常释放情绪了,属下也为您高兴。” 饶祈年摇头:“不能这样,本王不能把坏情绪都留给她。” 门外,苏怀瑾悄然离开。 她是回来拿首饰的,却听到饶祈年自称“本王”! 是了,只有广陵王才会让唐清江对他毕恭毕敬的。 也只有广陵王才敢在王府长史的屋里又摔又砸! 苏怀瑾苦笑,她是不是应该骄傲,她成了对广陵王来说特殊的那个女人? 可是,她不想要这样的特殊。她不想在男人主导的价值体系里争先夺优,她只想过好自己的生活。 他竟然真的是广陵王,那他是不可能放她离开王府了,她该怎么办呢? 担心之余,苏怀瑾更是恼恨,堂堂广陵王,要什么没有,耍弄她做什么!还联合一群人骗她!拿她当傻子耍真的很好玩吗? 苏怀瑾越想越气,气得眼眶通红。 傍晚,饶祈年翻窗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一幅美人垂泪图,忍不住嘴贱:“美人就是美人,哭都这么好看。” 苏怀瑾翻个白眼:“好好说话烫嘴吗?” 饶祈年拿帕子给她擦擦泪,笑道:“哭什么呢?说出来,我帮你分担。” 倒不是他幸灾乐祸,人家哭他笑。没办法,看到她就开心,就想笑。 第30章 即将离开王府 苏怀瑾看到他嬉皮笑脸的样子,就想挠他。他凭什么骗了她,还当没事儿人一样。 不行,不能直接揭穿他的真面目,那样讨不到一点儿好处,至少要借助“李恪”离开王府。 如果直接跟他提离开,他一定使用“拖”字大法,万一拖到他坦白身份,她就没机会离开了。 苏怀瑾走向楼梯口,高声喊:“小苑,小苑——” 林小苑奉命装聋作瞎,晚上从不上楼。但听苏怀瑾喊她,边应边往楼上跑:“哎,主子,奴婢在呢。” 饶祈年只得躲到屏风后面,就听苏怀瑾对林小苑说:“长夜漫漫,太无聊了。睡太早也睡不着,你去帮我请武姬,我跟她学做胭脂。” “哎,好嘞。” 林小苑下楼后,饶祈年搂住苏怀瑾的腰:“长夜漫漫太无聊?何不让我陪你?” 苏怀瑾狠狠地挠了他一把,饶祈年吃痛:“不是,你属猫的吗?” “我知道你不会把我的话放在心上,但我会用实际行动告诉你,我是认真的。你不带我离开王府,我就去找唐清江、单大哥、杨大哥,不然就去找王爷身边的刘安。” 饶祈年想到了唐清江的话—— 那时候,他们刚打扫完一地狼藉的青竹居。 他烦闷地说:“真没想到,她竟真的一心想要离开王府,还找到先生门上来了。先生,你觉得本王该怎么做?” 唐清江问:“以王爷对她的了解,她为什么想离开王府呢?” 他仔细想了想,摇头:“不知道。她小姑娘家家,不知民间疾苦,以为民间的生活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才心驰神往。” 唐清江说:“既然这样,不如就让她去民间试试。” 他不解:“什么意思?这还能试?” 唐清江说:“不放身契,在民间置个院落,让她暂住几天。” 当时,他不以为然,让她住在外面,不是把她弄成外室了吗?简直是在作践她。 而且,她小姑娘家自己在外面住,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但现在,他改变想法了。 饶祈年说:“好,如果你一定要离开,我就去求唐长史,让他同意认干亲,然后再去求王爷,让他同意你离府。” 苏怀瑾看他装腔作势的模样,心中升起小小的、报复的快感:让你耍我、骗我,现在你自己耍自己了。 见苏怀瑾依旧面无表情,饶祈年很失望:“我都同意你离府了,你好歹给我个好脸色啊。” “离府这么大的事情,是你同意就行的吗?等你搞定再说,我只看结果。” 堂堂广陵王,竟然在这么点儿小事上被怀疑,饶祈年那叫一个郁闷啊,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外如此。 回到寝殿,饶祈年立刻宣召杨士徵,吩咐道:“你帮我在府外买个宅子,就一个要求,要离王府近、周围的人要正派、要干净整洁,嗯,生活还得便利。” 杨士徵:……王爷,您管这叫一个要求? 饶祈年还对齐夫人说:“云姬要出府了,你要给她备份厚重的添箱,放心,本王不让你吃亏,本王会双倍补偿给你。” “妾不缺那点儿银钱。” 齐夫人感慨地说:“王爷,您这么做是很明智的。王府里乌烟瘴气的,就算有子嗣也很难保全,您就该在外面生养个孩子。” 饶祈年倒是没想那么远,经齐夫人这么一说,又有些犹豫,云姬的性情并不适合做他长子的母亲,她也不会同意把她的孩子抱给别人养。 “夫人想得太远了,皇室的血脉纯正比什么都重要。” 王府的孩子,还是要生在王府的好。生在外面,谁知道是不是他的孩子。 齐夫人错愕地看着饶祈年:“王爷,您竟然连这话都说得出来!既然这么不信任,为什么要把她放在外面?妾当您终于有心了,原来还是这般无情。”转身离去。 齐家家族势力庞大,如果齐家不高兴,广陵王的赋税就能少收三成,她甩脸子,饶祈年也没办法。 本王没心吗?本王为了一个女人花费了多少心思,怎么能算没心呢。 饶祈年浅浅地反省了一下,便否定了齐夫人的说法。 三日后,小院找到了,也装扮好了。 饶祈年对苏怀瑾说:“唐清江认你做义妹了,王爷也同意你离开王府了,不过改户籍需要经过广陵知府,还得等一段时间。” 苏怀瑾不信他的每一句话,只要她还没离开王府,什么都是虚的。 懒懒散散地问:“李公子,还需要多久?你直接说就行了。” 饶祈年捏捏她的脸:“知道你迫不及待。走!” 苏怀瑾一时转不过弯来:“啥?去哪儿?” 饶祈年得意地说:“出府!户籍就让它慢慢办着,你先离开王府生活。” 苏怀瑾惊喜地跳起来:“真的吗?真的吗?我不是在做梦吗?我真的可以离开这座牢笼了吗?哦,哈哈哈,哈哈哈。”不停地转圈圈。 看着她面灿桃花的模样,饶祈年恍惚觉得这座华丽的府邸就是一座牢笼,将她的生机活力都禁锢了。 饶祈年抱着苏怀瑾的脸,狠狠地亲了一口:“那,出府后好好庆祝一下?” 今晚要玉成美事,算他的小登科了。 想到这里,饶祈年也想又笑又跳地转圈圈。 畅快!出府果然是最正确的决定。 苏怀瑾笑嘻嘻地说:“好!你帮我收拾收拾东西,衣服、被褥,啥啥都带走。” 堂堂广陵王,才不会去干粗活。 饶祈年说:“别收拾了,牢里的东西何苦带出去,外面所有生活用品我都给你准备齐全了。” 苏怀瑾心道,我知道你养得起我,但本姑娘不会给你养的机会。离府后日子长着呢,能多带些就多带些。 被褥和许多器具不易携带,若能装在空间里就好了。啊,得把这个浑蛋支开。 苏怀瑾回头,笑得那叫一个娇俏:“李公子,你今天白天当值还是晚上当值?” 当然不能是晚上,晚上他们要在一起享鱼水之欢呢。 于是,饶祈年说:“白天。” “那你快去当值,我收拾收拾自己走就行。” 饶祈年也知道自己不能跟着苏怀瑾一起离府,便借着这个由头走了。 第31章 开溜计划 饶祈年离开后不久,林小苑便回来了:“主子,您要收拾什么东西?奴婢帮您收拾。” 苏怀瑾笑着说:“我要离开王府了,所以收拾行李。” 林小苑发自内心的高兴:“那真是太好了,主子,您终于实现愿望了。”黯然,“那,奴婢也差不多要离府了。” 苏怀瑾惊讶:“离府?你不是卖身王府了吗?” “奴婢是活契,契约期满了是可以离开王府的。” “那你离开王府去哪儿?” 林小苑低着头,羞答答地说:“回家,成亲。奴婢的哥哥是秀才,给奴婢介绍了一个秀才夫婿。” 苏怀瑾好生羡慕啊,马侧妃娘家强大,想回娘家就回娘家。齐侧妃娘家势力强大,可以不争宠不献媚,不高兴了就怼广陵王。就连奴婢林小苑,都能回娘家,嫁秀才。 嫁秀才也不错,说不定哪日就考中进士,飞黄腾达了呢。 而她,还要陪广陵王虚与委蛇。 罢了,不想了,靠自己。 苏怀瑾将被褥、器具收拾整齐:“小苑,王府的东西我不想带走,你要是不嫌弃,就带走。” 林小苑不解:“为什么啊!这都是细棉布的,值不少钱呢。” 饶祈年绝非良人,跟着他生活不是长久之计。留下这些东西,交好林小苑,看看日后能不能多条出路。 苏怀瑾苦笑:“不喜欢王府的东西。小苑,你家哪里的?出府后我去找你玩啊。” 林小苑便说了自家的地址。 苏怀瑾只收拾了两身贴身衣服,又换了一身水红色衣服,便去辞别齐夫人。 齐夫人看着她,只觉得这个被埋在鼓里的小女孩很可怜:“你终于如愿以偿了,恭喜啊。本夫人知道你觅得良人了,但是,女人的路也是要靠自己走的,不要太过依赖谁。” 苏怀瑾知道,这个清冷如仙的女子是在指点她。 依赖谁?她倒是想啊。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她能依赖谁呢?她所有的仪仗,不过是她自己而已。 苏怀瑾也去拜别裴王妃了。 裴王妃身份尊贵,没有见她,只让她在殿外磕了个头,按王府惯例赐下了一些衣服、首饰和二十两银子做嫁妆。 然后,苏怀瑾就拎着小包袱走出了广陵王府后院,又走出了广陵王府西角门,飞出了这座华丽的牢笼。 难为广陵王了,依旧在做戏,安排了驴车接她。 驴车走了一刻钟,停到一处粉墙黛瓦的民房前。 苏怀瑾撩开帘子,看到杨士徵和唐清江在门口等她。 杨士徵笑着说:“恭喜长史,得了这么个娇俏的妹妹。” 唐清江浅笑:“多谢杨统领对舍妹的关照。” 苏怀瑾跳下驴车,屈膝行礼:“见过唐长史,见过杨大哥。” 杨士徵摆手,调侃道:“哎——你叫唐长史什么?” 苏怀瑾抿嘴:“哥。” 唐清江表情淡淡的:“请。” 王爷对这个女人动了情,这个女人又不是个让人省心的,这以后的日子可就有得闹腾了,也少不了让他费心。 根据广陵王的安排,他们陪苏怀瑾到傍晚。 日暮西斜后,杨士徵就有些焦躁了,但唐清江依旧沉静地喝茶,所以苏怀瑾没有觉察到异样,依旧好奇地摆弄院子里的凌霄花架。 夜幕完全降临,饶祈年还没来,唐清江也有些坐不住了:“府中不会出什么事,杨统领,不然你先回去。” 杨士徵说:“唐长史,我一个侍卫,能为王爷分什么忧啊,还是您回去。您智计无双,王爷离开您不行。” 唐清江叹息:“不然一起回去。” 杨士徵担忧:“天黑了,小姑娘可能害怕。” 唐清江说:“她选择的出府生活,她自己该知道什么滋味。” 于是,唐清江走进客厅,对苏怀瑾说:“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杨士徵还有些于心不忍:“那个,你害怕吗?我是说,天黑了。” 苏怀瑾笑道:“不怕。在自己家怕啥。” 你们快走!知道我为什么不做饭,不留你们吃饭吗?你们留下了,耽误了时间,我还怎么开溜! 唐清江笑笑:“那好,我们就先走了,你自己栓上门,晚上别外出。” 苏怀瑾心里咯噔一下,他看透了她的心思?难怪大家都说唐长史聪明,果然厉害。 不过,任你再厉害,我只要逃远了,你也没法把我抓回来。 王府里,广陵王一整天都坐立难安。 他帮她成功离开王府了,那小丫头能不感恩戴德、投怀送抱吗? 今晚,将非常精彩,他能不期待吗? 好不容易夜幕降临,广陵王收拾一新,准备去“洞房”。 裴王妃却匆匆赶来了:“王爷,温成呕吐腹泻,还有些发烧。” 饶祈年烦躁又担心:“怎么会这样?叫府医了吗?” “叫了,陈御医看过了,她闹脾气不肯乖乖吃药,您去看看。” 饶祈年连忙跟过去,温成是他唯一的孩子,他很宝贝她。 等他哄着女儿睡下,已经是深夜,他身心俱疲,甚至都不想出王府了。 想到那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一个人在陌生的庭院,害怕得睡不着觉,急需他的拥抱去安慰,又精神抖擞地出府了。 小院开着门、亮着灯,凌霄花在灯笼下影影绰绰,若是胆小的,一定会害怕的。 想到小丫头缩在被窝里瑟瑟发抖的模样,饶祈年心疼得不得了,扬声道:“云娘,我来了。” 然后,发现卧室没人。 广陵王忙叫:“云娘?胡云娘?” 找遍整个家,没找到人。广陵王心中升起了不好的预感,该不会出事了。 “来人!” 杨士徵忙过来:“王爷,属下在。” “她人怎么不在?去打听一下发生了什么。” 杨士徵打听了一圈,回来:“王爷,左邻右舍都说没有发现异常。街头王婆子说看到一个小姑娘独自出门了,根据她的描述,应该是云姬。” 广陵王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跑了?”她利用他离开王府,就逃跑了? 杨士徵不以为意地说:“此时已经宵禁,她能往哪里跑。王爷,您先稍事歇息,属下这就将人找回来。” 第32章 触犯宵禁进大牢 且说苏怀瑾,趁着夜色溜达出了安康坊。 她想着,夜间找个客栈住下,明日就起程离开广陵城。只要她跑得够快,广陵王再大的权势也追不上她。 然而,她不认识路,还没找到客栈,就被巡夜的衙役逮住。 衙役吆喝:“已经宵禁,什么人还敢上路!” 宵禁是个什么鬼东西?苏怀瑾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古代好像规定宵禁后不能出门的。 衙役们已经来到面前,利用空间瞬间不太现实了。 领头衙役厉声问:“你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要到哪里去?” 苏怀瑾从空间里掏出来几两碎银,塞给领头衙役,满脸赔笑:“各位衙役大哥,小女名叫胡云娘,今天刚搬来安康坊,突发疾病,心慌腹痛,家里又没有什么人,只能自己出去买药了。” 身份说真实的,怕衙役们查证的时候知道她说谎,更饶不了她。 出门事由编得挺紧急的,不管哪个时代,都得允许人紧急就医。 领头衙役将银子揣在怀里:“既然有光明正大的理由,为什么还要塞钱给我?肯定说的是假话,带走!” 苏怀瑾内心有一万头草泥马飞过,衙役的神逻辑也太坑爹了。 杨士徵找上广陵邱知府的时候,苏怀瑾正被狱卒吆五喝六、推推搡搡地往女牢里赶。 “小娼妇,今夜你就在牢里好好呆着,明日大人升堂审问,你最好实话实说,不然扒了裤子当众打板子。” “当前,前提是你今晚不会被老鼠吃了,被毒蛇咬死,哈哈。” “进了这个门,是死是活就不看造化了,全看爷们的心情。” 苏怀瑾隐约觉得狱卒好像想找她要钱,可是她不敢给了啊,若不是因为给衙役塞钱,她也进不了大牢,再塞钱给狱卒,不知道还要落个什么罪名呢。 这一夜很难熬,明天更不知道是什么光景。苏怀瑾好后悔没有利用瞬移跑了,可这会儿四顾只有高墙,想跑也跑不了了。 梅雨季节的女牢,潮湿晦暗,腥臭难闻。 老鼠、蟑螂、土鳖、蜈蚣、壁虎,以及各种苏怀瑾叫不上来名字的虫子到处乱串,吓得苏怀瑾左蹦右跳,最终踩在木栅栏上,不敢下去。 “啊,哈哈哈。”一阵尖锐、癫狂的笑声传来。 苏怀瑾吓得像得了心脏病,循声望去,看到斜对面的牢房里竟然有人。 头发蓬乱,浑身是泥,若不是眼睛和嘴巴尚且能辨认,你都无法相信那竟然是个人。 她瞪着苏怀瑾,喉咙里发出嘶哑的、癫狂的笑声:“哈哈哈。” “啊!”苏怀瑾一个寒战,掉在地上,好巧不巧踩了一只老鼠,那恶心的触感,让她直接嚎叫起来,“啊——” 饶祈年匆匆走来,握住她的手:“云娘,别怕,我来了。” 苏怀瑾看到饶祈年,说不出是庆幸还是悲哀。 庆幸他来了,自己不用在大牢里过一夜了。悲哀她要回到这个骗子身边,今晚怕是在劫难逃了。 狱卒打开牢门,苏怀瑾迟疑地不敢往外走。离开王府又能怎样,离开牢房又能怎样,还不是要被困在广陵王身边,他身边,就是囚笼。 饶祈年只当她是吓坏了,将她抱出牢房,心痛地说:“云娘,你受苦了。对不起,我来晚了。” 苏怀瑾拒绝他的拥抱:“放我下来,我自己会走。” “地上脏,你别沾地了,我抱你回去。” 他的言语和行动中,全是温柔,苏怀瑾不知道是该接受还是拒绝,内心有种被撕裂的感觉。 苏怀瑾抱着他的脖子,无声的眼泪奔流似地往外涌,她马上就碰到自由的门了,美好的生活就被宵禁毁了。 太难了,一个人在这陌生的时空,无依无靠,没有生活常识,她该怎么活啊。 回到小院,饶祈年问:“大半夜了怎么往外跑?想去哪里啊?” 他又不是傻子,当然怀疑苏怀瑾想逃跑了。 苏怀瑾理直气壮地说:“我没问你,你反倒问起我来了。你不是晚上不当值吗?为什么天这么黑了还没回来?我连晚饭都没吃,饿着肚子呢,当然要出去买饭了。” 饶祈年又有些心疼她:“抱歉,我该给你储备一些糕点熟食的。在王府当值,有许多突发情况,有时候不能按时回家,希望你能理解我。” “好,我知道了,我以后晚上不乱跑了。” 我白天逃跑。 饶祈年伸手去解她的衣服。 苏怀瑾忙躲:“你干嘛?” 饶祈年敲敲她的脑袋:“你说呢?我可是帮你离开了王府,你要信守诺言。” 苏怀瑾抱着胸口,一步步往后退:“我可不记得承诺过你,离开王府就以身相许之类的话。” 饶祈年脱掉外套:“你要是不讲理,我也不跟你讲道理了。” 他若是硬来,吃亏的还是她。 苏怀瑾决定来个缓兵之计:“可,可这身衣服在牢里待过,很臭。我身上都臭了,去烧水,我要洗澡。” 广陵王:……“君子远庖厨,哪有让男人烧水的?” 苏怀瑾做了个鬼脸:“君子还不贪恋女色呢。” 广陵王心里直痒痒:“好,我去给你烧水。” 天知道,他这辈子第一次进厨房竟然是为了这个女人,他一边点火,一边怀疑自己被鬼迷了心窍。 他一开始就不该生逗她的心思,就不该换个身份戏弄她,现在倒好,一天天的,一个人劈成两个用,都快成疯子了。 而且,堂堂广陵王沦落到烧水劈柴的地步了。 苏怀瑾听他被烟火呛得直咳嗽,才觉得解恨、解气。他都没有这样伺候过裴王妃,老娘今夜就算被他啃了,也值了。 饶祈年烧好水,一桶一桶倒进浴桶里,累得脸都红了:“好了,可以洗了。” 苏怀瑾指指那氤氲的雾气:“现在扔进去只鸡,都能褪毛了。” 饶祈年尴尬:“忘了放凉水了,我这就去提。” 他吭哧吭哧提了两桶凉水,水温倒是刚好了,但浴桶满了,人进去就得往外溢。 苏怀瑾幸灾乐祸地笑:“李公子,你这是第一次干伺候人的活。” 饶祈年目光在她身上游移了一遭:“我会好好伺候你的。” 苏怀瑾打了个寒战,他总不至于折腾死她。 第33章 小心思被看破 饶祈年觉得自己快被折腾死了,又把浴桶里的水舀出来两桶,那娇俏调皮的小娘子才进去沐浴。 终于能享受劳动果实了,饶祈年挽起袖子:“来,小娘子,为夫伺候你沐浴。” 苏怀瑾心里很怕,嘴上不服输:“你又没娶我,没有任何娶妻乃至纳妾的仪式,就能自称夫吗?” 饶祈年:……好想坦白身份。又怕她逼着他处罚裴王妃,罢了,等这件事情淡化了再说。 “好,我先宽衣,在床上等你。” 苏怀瑾翻个白眼,抱着干净衣服离开。 打定主意拖延时间,便一寸一寸地清洗肌肤,直到浴桶的水冰凉了,才悄悄出来,换上干净衣服,又一缕一缕地擦拭头发。 饶祈年在床上等着,本来满怀期待,可是苏怀瑾太慢了,白日的疲惫席卷而来,他终于招架不住,昏昏沉沉睡着了。 苏怀瑾磨蹭了将近一个时辰,才蹑手蹑脚地走进卧室,看饶祈年已经熟睡,便趴在客厅的桌子上小憩。 清晨,生物钟唤醒饶祈年,他睁开眼睛,看着陌生的、朴素到简陋的房间,有些愣怔。 片刻后,才想起昨天的种种荒唐,惊得坐起来:“云娘?”小丫头呢?不会又跑了。 饶祈年匆匆走出内室,看到趴在桌子上熟睡的少女,心才落到了实处。 三千乌发垂到腰下,覆盖住玲珑身材。一撮头发俏皮地落在她嘴边,许是有些痒,她嘴巴微动,想避开骚扰。 饶祈年拿了一撮头发,往她鼻孔里送。 “阿嚏!” 苏怀瑾鼻孔里像是有无数蚂蚁在爬,连打几个喷嚏,睁开眼睛,看到作恶的饶祈年,气得跳起来:“你干嘛?” 偏胳膊、腿都已经被压麻了,脖子也扭了,痛得跌回座位上,捂着脖子直“哎呦”。 饶祈年忙帮她揉脖子:“你说你,为了躲我竟然在桌子上趴一夜,至于吗?” 苏怀瑾弱叽叽地说:“我这不是怕吵醒你嘛。你白天当值那么累,晚上还加班,我不能打扰你休息啊。” 饶祈年知道她在说谎,可还是不舍得难为她:“我近期就不晚上过来了,还是睡在值房里方便。休沐的时候,我会来找你玩,有什么需要你可以跟我说,我帮你准备。” 既然她不愿意,他还是不要逼她了。他也需要一段时间冷静下来,想想他们的关系。 这么容易就过关了?苏怀瑾乐得眉开眼笑:“好,你就安心住在值房。放心,我能照顾好自己的。” 这副迫不及待的模样,真的让人又气又爱。 饶祈年揉揉她的脑袋:“外面很危险,不要一个人到处乱跑。” 苏怀瑾不耐烦:“我知道,李公子,腿麻,帮忙捶捶腿,左腿。” 不等脑子分析到该拒绝,饶祈年的身体就先行动了,蹲下尊贵的身子为她捶腿,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当初不该耍她的,把自己耍到坑里了。 苏怀瑾不敢太使唤他,过了一小会儿就说:“好了,腿不那么麻了,谢谢您,李公子。”起身,秀气地打个哈欠。这一夜,她也跟没睡似的,当然困了。 饶祈年扶着她往里走:“去卧室睡会儿,时间还早。” 苏怀瑾一巴掌拍开他:“你干嘛?大白天的。” 饶祈年失笑:“你想哪里去了,爷是让你去补觉。爷还有事情呢,没时间折腾你。还是,如果你期待发生些什么,爷一定满足你的需求。” 苏怀瑾推开他:“期待你个大头鬼。” 饶祈年朗声笑了:“你昨夜犯宵禁的事还没有善后,我去处理一下,然后就去王府当值,这几天就不回来了。” “米、面和油盐酱醋都在厨房东墙的柜子上放着呢,也有一些青菜,想做饭就做饭,如果不想做,就去街上买,一直往南走,过两个路口,就到了。” “如果下雨了,就撑着伞去。雨伞在西厢房,那边还有一个蓑衣,有点儿重,你怕是用起来不方便。” 这么细致!苏怀瑾都有点儿感动了:“放心,我能照顾好自己的,你好好当差就行,不用担心我。” 回你王府待着,我不想要你的深情,我想要自由。 饶祈年亲亲她的额头:“好姑娘,我信你。” 他走了,关门的动作都是轻缓的。 他其实是一个骨子里充满温柔的男人,可惜,不属于她。 苏怀瑾心里莫名酸楚,眼眶不争气地红了。可能是太困太累了,连精神都脆弱了。 门再度被推开,饶祈年进来:“忘了跟你说——你怎么哭了?” 苏怀瑾背过头去:“没有,眼里进虫子了。” 饶祈年也不拆穿她,拉开床头的抽屉,里面有几吊钱:“日常生活用铜钱就好,街头的包子、油饼一般都是一文钱、两文钱一个,糕点贵点儿,一包一般也用不了二十文钱。” 他哪里懂市井生活的细节,因为她要到外面来生活,才特意打听的。 “遇到官差,给十几、二十几个大钱也足够了。记得,财不外漏才能保平安。昨夜那场牢狱之灾,就是因为官差见你出手阔绰,想勒索你更多钱财招来的。” 苏怀瑾抿着嘴,点点头,强忍着不让眼泪往下落。 她不怕伤害,什么冷言冷语、阴谋诡计,都只会让她更加坚强。但她怕别人的关心,一句温言暖语就能让她丢盔卸甲,狼狈逃窜。 饶祈年走后,苏怀瑾也没再睡,太饿了,饿得睡不着,只能去厨房找吃的。 小院的厨房干净明亮,青椒、鸡蛋等食材整齐地摆放在东墙的储物柜上,下面是米、面等食品,还有一块腊肉。 菜板很新也很大,整齐地摆着一套青花瓷器皿。苏怀瑾一一打开,发现大瓶子里是油,中号的瓶子里是醋,小号的瓶子里是盐。 苏怀瑾吐槽:“拿青花瓷装调料,这也太暴殄天物了!” 等到哪天跑路的时候,别的不带,也要把这些瓷器带走。 灶台后整齐地码着一摞干柴,也有一些稻草之类的引火柴。 苏怀瑾撸撸袖子,准备烧火,做饭。 然而,打火机呢?火柴呢? 这些都没有,至少得有个传说中的火石、火折子。 第34章 第一顿饭就烧烂了锅 苏怀瑾在灶台后面找到两个灰黑色的石头,像电视上的火石,便拿过来使劲地敲打,半天不见冒火星,她心里都急得冒火星了! “滚!” 苏怀瑾愤怒地将“火石”丢在一边,再找,找到一个金属盒,也就比后世的口红大一圈,打开祥云纹盖子,里面有半透明的丝绒,也不知道管什么用。 这是火折子吗? 苏怀瑾尝试吹一口,没吹着。 苏怀瑾彻底暴躁了:“太坑爹了!” 将云纹金属盒拍在灶台上,却见那半透明的丝绒燃烧起来,忙拿稻草来引火,等火苗熊熊燃烧起来,又将干柴塞进去,火就不会熄灭了。 她摆弄那云纹金属盒,发现里面是火石,外面是非常容易燃烧的火绒。火石受到撞击会出现火花,火花引燃火绒,出现火苗,就能烧火了。 还挺科学!古人的智慧果然不容小觑。 苏怀瑾拍拍自己的脑袋:“我也够聪明的,能研究透火折子的原理。” 太好了,她又掌握了一项古代生活技能。以她的聪明和前世受过的科学教育,很快就能将各项技能掌握熟练的。 通红的火映着她的小脸,也映出她未来的路——红红火火。 烧了半天,苏怀瑾突然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锅里什么都没有放! 她本来打算好好炒个菜,犒劳一下自己呢,因为炒菜需要热锅凉油,便先烧火了,哪料烧着火就忘了锅里的东西。 这也不全怪她,她前世活了快三十岁,就没用过这种大灶台。 苏怀瑾慌忙挑开锅盖,发现锅底已经通红了。 怎么办? 苏怀瑾觉得自己很冷静、很理智、很懂科学:“这个时候肯定不能放油了。油经过太高的高温,会产生许多有害物质,p25浓度会瞬间高出百倍的,时间久了会导致肺癌的。” 于是,她从水缸里舀了一瓢凉水,倒进了烧得通红的锅里。 “刺啦!刺啦!”浓浓的水蒸气升起,然后是浓烟滚滚,苏怀瑾呛得不行,边咳嗽边往外跑。 饶祈年拎着油纸包回来,见小院里浓烟滚滚,吓得魂飞魄散:“着火了吗?云娘?云娘?” 苏怀瑾扶着凌霄花架,咳嗽得快把肺都吐出来了。 饶祈年慌忙为她拍背:“你没被烧着。” 苏怀瑾摇头:“我没事儿,你怎么又回来了?” 饶祈年说:“怕你不会做饭,给你买了些早饭。” 苏怀瑾郁闷得抬不起头来,她想证明自己离开王府也能过得很好,哪料日子如此艰辛,连做个饭都跟过唐僧火焰山似的。 饶祈年担忧地问:“出了什么事?怎么这么大的烟?” 苏怀瑾恼羞成怒:“问问问!就知道问!我哪知道啊!你不会自己去看吗?” 饶祈年将油纸包塞给她:“你先吃,我去看看。” 厨房还往外冒烟呢。苏怀瑾拉住他:“别去,危险。”别别扭扭地说,“你也饿了,要不一起吃点儿?” 这感觉,还挺像民间的寻常夫妻呢。 饶祈年笑道:“好啊。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我买了包子、油饼、饭团、年糕,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苏怀瑾随手拿了一个包子:“我吃什么都行。”前世是山东人,就爱吃大包子等面食。 饶祈年默默记在心中,下次就多买包子。 他们吃完饭,厨房的烟才淡了些。 饶祈年说:“我去厨房看看,若是需要修,就及早找人来修。” 苏怀瑾拉住他:“还是别了,我怕会爆炸。” 饶祈年也怕,两人就在院子里看着。 “咚咚。”外面传来敲门声。 苏怀瑾扬声:“谁啊?” “我,唐清江。”那熟悉的、令人皮紧的声音传来。 苏怀瑾就想开溜,被饶祈年拉住:“你怕他作甚?”好奇怪,你连本王都不怕,却怕一个长史。 饶祈年扬声:“先生,请进。” 唐清江进门,拱手行礼:“见过李公子。” 饶祈年点头:“唐长史多礼了。”用胳膊碰碰苏怀瑾。 苏怀瑾才想起来行礼:“见过长史,啊,哥哥。” 唐清江说:“习惯叫什么就叫什么好了,叫长史更好,我听得也习惯。”又问,“烟怎么从窗户里出来,而不是烟囱?出什么事了?” 苏怀瑾暗暗惊叹:他的观察能力好强。吞吞吐吐地说:“没,没什么。你吃饭了吗?” 唐清江没理他,径直走进厨房。饶祈年拉着苏怀瑾也跟了过去。 大锅底上破了一个大洞,锅底的柴火也熄灭了,还冒着青烟。 苏怀瑾惊呼:“锅怎么烂了!”抱怨道,“李恪,你准备的锅也太差了。” 饶祈年理亏,瞪了唐清江一眼,这些都是他负责的。 唐清江仔细看了看锅底的洞,严厉地说:“锅里水烧干了,还把锅底烧红了,然后一盆凉水泼下去,于是,锅烂了,锅底的火也灭了,浓烟滚滚。是不是?” 苏怀瑾缩缩脖子,他怎么什么都知道。当然,他说的不完全正确,他没想到她不是把水烧干了,是完全没往锅里倒水。 饶祈年惊讶:“先生,你也太厉害了。”向苏怀瑾,“这可不能怪锅不行,这锅是让你做饭的,不是让你炼钢的。” 如果唐清江不在,苏怀瑾一定翻个白眼走人,小脾气上来,还能把广陵王怼一顿。 但是当着唐清江,她就不敢。 她觉得,这一定是因为唐清江太严厉了,像先生一样。 其实,是她潜意识里知道广陵王会让着她、惯着她,唐清江不会。 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诚不我欺。 苏怀瑾委屈巴巴地点头:“我错了,下次一定注意。” 这怎么能怪她呢,是土灶台太难用了。她前世厨艺可好了,会做许多菜呢。给她个电磁炉、烤箱、燃气灶,她能做出一桌满汉全席。 唐清江居高临下地看着苏怀瑾,意有所指地说:“这世上的事,多的是看着容易的,其实做起来都很难。人不能凭想象活着,务实是一种美德。” 苏怀瑾羞得脸通红,又无法反驳。 如果有人阴阳怪气嘲讽她,她就置之不理或者反怼回去。 如果有人用阴谋诡计害她,她就用阴谋诡计反击。 如果有人仗势欺人,她就豁出去,破罐子破摔地维护自己的尊严。 但唐清江有理有据地直接揭露她的弱点和缺陷,她是真的只能承受。 这古代的文人士大夫,真不是好惹的。 第35章 体验古代平民的日常生活 还是饶祈年看不得自家小丫头蔫巴巴的模样,说:“哪有人生来就会这些的,学学就好了。不就是烧烂个锅嘛,再换个新的就好了。” 苏怀瑾心里很不服气,憋着一口气,一定要证明自己是可以独立生活的:“你们先聊,我去买锅。” 唐清江问:“你就这样去吗?” 什么意思?她忘了什么吗?苏怀瑾说:“我带钱了。嗯,李恪,借你的驴车用用。” 饶祈年无奈:“先生,那个锅是多大的?”小家伙,买锅你得先问问尺寸啊。 唐清江说:“六印锅。” “印”是个什么东西?尺还是寸?莫非是唐清江说话有口音,其实说的是“寸”? 苏怀瑾听不懂,为了自己的脸面又倔强着不肯问:“知道了。” 到了东市,打听了一个铁匠铺子,就说:“我买个六寸的锅。” 铁匠是个国字脸、络腮胡的粗犷男人,说话像吼一般:“六寸?熬药的砂锅都不只六寸,小姑娘,你是想买勺子吗?” 苏怀瑾闹了个大红脸:“啊,我说错了,六印锅。” “哦,你说六印锅啊,没有现成的,六印锅太小了,买的不多,我们店里没有存货。你要是想要,我就给你做,三天后来拿。” 原来真有“印”这个计量单位啊! 苏怀瑾郁闷,以前学校怎么没教呢,害她这么丢脸。 算了,铁匠又不认识她,不算丢脸,没丢脸在广陵王和唐清江面前就行。 苏怀瑾说:“六印锅都够五六个人吃饭用了,还小啊!” “谁家只有五六口人啊,逢年过节再来点儿客人,怎么不得八印锅才够用。你要八印锅吗?我们店里有好多。” 苏怀瑾还没那么缺乏常识,知道八印锅塞不到六印锅的灶台里:“我急着用,再去别家看看。” 铁匠说:“西市有个陈铁匠,专做小锅,不然你去看看。” 苏怀瑾便坐着驴车,横跨整个广陵城,去了西市,成功拎回来一个六印大铁锅。 进小院的时候,苏怀瑾抱着锅,迈出六亲不认的步伐,兴奋地吆喝:“锅买回来了。” 饶祈年说:“好,那就把旧的换了。” 他是不可能干活的,苏怀瑾明显也不会干,只能让唐清江干。 可怜唐清江,两榜进士,曾经的朝廷命官,王府人人尊敬的长史,吭哧吭哧去揭破洞的大铁锅,弄得一身黑灰。 很狼狈,也没那么威严逼人了。 苏怀瑾笑嘻嘻地将大铁锅递上去:“长史先生,把这个换上,我给你们做饭吃。” 唐清江将新锅往灶台上一放,发现锅延露出来一截:“这个锅比原来那个大。” 饶祈年问苏怀瑾:“云娘,你买的几印的?” 苏怀瑾快委屈死了:“六印啊!别的事情我可能干不了,这点儿小事不至于出错。我要的就是六印,除非铁匠骗我了。” 唐清江擦擦手上的灰:“你在哪里买的?” 苏怀瑾憋屈得想哭:“西市陈铁匠那边。” 唐清江说:“你应该没上当,只是不同铁匠的手法不一样,做出来的锅尺寸也不完全一样而已。” 苏怀瑾丧气地坐在小板凳上:“先凑合着用。”古代怎么就没有标准化生产呢! 他娘的,在古代平民的日常生活太难了。 饶祈年的词典里,没有“凑合”二字:“先生,你再去你买锅的地方,帮她买个一样的锅。” 唐清江只得应下。 他们吵架,受伤的是他; 他们恩爱,受累的是他。 回王府的路上,唐清江对饶祈年说:“王爷这样惯着她,她更不可能回王府了。” 饶祈年说:“让她回王府不是我的目的。” “您打算让她在外面住?” 饶祈年摇头:“也不是。目前暂时没有明确的打算,看看她适合在哪里生活,再做决定。” “养在王府,她不开心,王府的算计也一直在伤害她;养在外面,岂不是成了外室,也是在侮辱她。哎,越想越愁。” 他有种种考量,但都是从苏怀瑾的角度考虑的,他没考虑自己想见她时方便不方便。 以前为江山大业苦心谋划的男人,现在为了儿女情长费尽心机,唐清江知道,广陵王是彻底沦陷了。 广陵王怎么爱一个女人,是他的私事,作为长史不能插嘴。 但广陵王不只是一个闲散王爷,他是胸怀天下的潜龙,他身上承载着王府门客对明君的向往,承载着大魏王朝中兴的希望。 唐清江决不能让那个女人毁了他们的广陵王。 于是,饶祈年回到王府后,他又来到安康坊小院。 苏怀瑾正在画画,平时就她一个人吃饭,用那么大的锅很不方便,她想设计一个好用的炉子。 也不算设计,就是将前世农村奶奶家做饭用的蜂窝煤炉子画出来。 这个时代煤炭已经相当广泛地应用了,她在王府厨房就见过不少,若能做出煤球炉子,她就能解决吃饭炒菜难题了。 她画的很专注,唐清江过来都没觉察。 唐清江敲敲桌子,严肃地问:“在画什么?” 苏怀瑾忙起身,恭敬地说:“先生,您来了。这大灶台我不会用,我想着我一个人吃饭,做个小炉子就足够了。” 唐清江拿起画稿:“是我考虑不周,忘了你更需要小炉子。这样的炉子王府就有,等下我让人送小、中、大三个型号的来,配着小锅和石炭,不耽误你晚上用。” 古人的智慧真是高!苏怀瑾屈膝行礼:“那就多谢了。” 唐清江轻叩桌子:“看得出来你很喜欢绘画,相当有天赋、审美品位也不错,成为一名小有名气的画家没问题。” 好端端的,他怎么夸起她来了。苏怀瑾觉得后面一定有个“但是”。 果然,唐清江说:“但画画只能赚钱,不能让你一眼看破阴谋诡计,高瞻远瞩、统领全局,甚至不能帮你跟别人争吵辩论。” 苏怀瑾被他逗笑了:“长史想表达什么意思?我应该怎么做才能更擅长吵架?” 唐清江很有耐心,乃至很慈祥地说:“小姑娘,你还小,不该被生活所累,整日想着怎么赚钱,你应该好好读书。” 第36章 被捏住七寸 苏怀瑾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他去而复返,将她夸得能开花,就是为了劝她读书? 呆呆愣愣地说:“是,我一直在努力读书。” 唐清江在她书柜上翻了片刻,嫌弃地说:“这些也算书?你先收拾出个书桌来,我去买套《论语》,你就从《论语》开始进学。” 根本不给苏怀瑾拒绝的机会,就迅速买了来一整套四书五经:“这些总是要学的,还是一次性买全。” 苏怀瑾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些天书:“长史先生,我,我又不要考科举,有必要学这些吗?” “当然有,读书是为了明理,不是为了当官。科举之所以考察四书五经,也是因为这里面包含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道理,你确实不用参加科举,所以你学浅一点儿,懂得如何修身齐家就好了。” 唐清江打开《论语》:“我来教你,其实并不晦涩,很有趣味的。” 他可是广陵王的首席智囊哎,一般人花钱都不能请他授课呢。苏怀瑾哪里好意思拒绝,只能跟着他的思路,进入《论语》成书的历史时期。 那时候礼崩乐坏,许多人破坏旧秩序,也有许多人尝试建立新秩序,其中孔夫子是最着名的。 孔夫子的新秩序不是凭空出现的,是在过去周礼的基础上,加上了自己对当时社会的研究与看法。 回到孔子的时代去理解《论语》,原来刻板的教条变得十分有趣,一个个名字也都变得鲜活起来。 学了一下午,苏怀瑾觉得非常充实,内心非常愉悦。唐清江说的没错,这一世她才十四岁,不该为了生活奔波,应该多学点儿东西。 然而,又听唐清江说:“书上的东西始终在书上,不入心入脑,就等于没学。把今天讲过的内容背下来,我明天要检查。” “啊?”苏怀瑾瞬间成了苦瓜脸,“背下来,这么多!” 唐清江的语气骤然严厉:“怎么?不想学了?你的身契还在王府,不好生进学,我不会配合你落籍在我家的。” 苏怀瑾被捏住七寸,张口结舌,说不出一句话来。 瞧着也是温润君子,脾气怎么这么差!年纪轻轻的,就到更年期了?还是这个老鳏夫,某方面欲望得不到纾解,内分泌失调了? 苏怀瑾只敢腹诽,不敢表现出来,还劝自己说:苏怀瑾,你也是做过学生的,有些东西背下来很有用的。 这年头没有互联网,不把东西存的脑子里,用的时候就得抓瞎,总不能随时躲到空间里翻。何况若是对书不熟悉,翻书都不知道翻哪个呢! 有苏怀瑾烧漏大铁锅的丰功伟绩在,饶祈年实在不放心她自己在外面住,入夜,安排完府里的事情,便匆匆到了小院。 苏怀瑾都睡得昏昏沉沉了,又爬起来给他开门,语气当然好不了:“你不说不来了吗?怎么又来了?” 饶祈年曲直弹了弹她的脑门:“小没良心的,爷往来奔波,还不是因为担心你。” 苏怀瑾捂着脑门,暗骂:你个糟老头子坏得很,肯定又来算计我的身体,想都别想! 果不出苏怀瑾所料,一进卧室门,饶祈年就搂住她的腰,亲吻她的耳垂:“‘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滋味,爷算是体会到了。这才半天不见,就想得心肝都痒痒了。” 苏怀瑾侧头躲过他的吻:“快放开我。” 饶祈年不光不放,一双大手还在她身上不停地作恶。 苏怀瑾步步后退,他便步步紧逼,就这样苏怀瑾退到了床边,被饶祈年推倒在床上。 苏怀瑾都快崩溃了,看到床头的《论语》,灵机一动:“别闹,李恪,我还要背书呢,明天先生要检查,背不下来他就不帮我落户籍了。” 饶祈年也看到了床头的书,拿起来丢到一边:“食色性也,孔夫子也是支持的。” 眼看衣服要被解开,苏怀瑾被气哭了:“你干嘛?你不帮我离开王府,不帮我脱离贱籍,好不容易唐长史愿意帮我了,你还拖后腿!” “你是真心喜欢我吗?你是真心想跟我过日子吗?为什么你连个像样的仪式都不给我,就一心图谋我的身体,你分明是想始乱终弃。” 几个呼吸间,饶祈年就被扣了一大堆帽子,无奈地走到门口:“抱歉,我太想你了,没控制住。唐清江逼你读书,是怎么回事?” 苏怀瑾便简单陈述了白天的事情,又说:“我彻底被他拿捏住了,你也休想得偿所愿,因为这一切都怪你。” 饶祈年被气笑了:“你这什么都能怪到我身上的本事,我向来是佩服的。” “如果你早点帮我把户籍弄出来,我就不用受制于他了。”苏怀瑾低下头,羞羞答答地给广陵王殿下画大饼,“我们简单办个酒席,拜了天地,我就是你媳妇了,想怎样都由你。” 饶祈年又不傻,当然知道小丫头是在哄他,她的目的是脱离贱籍,获得彻彻底底的自由身。 但是,哪个男人能拒绝心爱女子的“想怎样都由你”呢? 饶祈年说:“云娘,办户籍需要时间,我跟你解释过的。” 苏怀瑾烦闷:“需要多久?十天?半个月?还是半年?不就是需要广陵知府办理嘛,你让他特事特办,专门为我办了不就好了。” 第二日,睡了一夜矮榻的饶祈年对唐清江说:“先生,尽快把云娘的户籍办妥。” 唐清江一点儿都不意外:“云姬又逼您了?” 饶祈年便说了苏怀瑾的话:“办户籍需要时间的理由不充分,很难瞒哄过她了。” 唐清江冷面无情地分析:“李恪只是一个穿锦袍都需要借的世家落魄庶子,她凭什么敢要求广陵知府为了李恪的事情特事特办呢?” 饶祈年心中咯噔一下:“先生的意思是,她知道本王的身份了?” 唐清江点头:“应该是知道了。” 饶祈年往回追溯了很久,也想不清楚哪里露馅了:“难道是因为先生对本王太尊敬了,被她瞧出了端倪?” 唐清江说:“有可能,她挺聪明。这不重要,王爷,她心机深沉,一心想要彻底离开王府,若放了她的身契,只怕您再也抓不住她了。” 第37章 苏怀瑾被识破 饶祈年眉眼瞬间冷凝,片刻后,他缓缓地说:“本王退了那么多步了,也该她退一步了。” 言语间,一股威压扑面而来。 饶祈年不信佛,没有菩萨心肠,他只是雷霆手段没用在苏怀瑾身上而已。 唐清江说:“王爷,为避免把她逼急,属下建议您最近不要过来了。若是担心她害怕,可以给她找个奴婢。” 饶祈年点头:“那个叫林小苑的丫头就不错。” “好,属下这就去安排。” 饶祈年怅惘地说:“不急。先生陪本王说说话。你为什么会想着教她经学呢?” 唐清江一点儿也不惭愧地说:“属下惭愧,做这件事之前没有征求您的同意。王爷是怪属下管教您的女人了?” 饶祈年忙说:“不,能得先生教导,是云娘的福气。不过,王府事务繁忙,还需要先生亲自过问。” 唐清江说:“承蒙王爷信任,门客中只有属下知道您与她的事情,为了您的安全,当然得属下亲自教她。王府的事务就交给冯先生来处理,他的能力王爷可以放心。” “先生亲自去教她,不觉得屈才吗?” 唐清江真诚地说:“属下全部的愿望,就是辅佐王爷。但是属下做错了一件事,必须全力弥补。” 饶祈年不解:“先生做错什么了?” “属下不该为王爷与云姬打掩护,谄媚主公,为士人所不齿。” 饶祈年急忙说:“先生何出此言?是不是谁说风凉话了?先生莫往心里去,祈年知道先生高风亮节,不是卑躬屈膝的小人。” 唐清江摇头:“没有人说什么,是属下自己怪自己。当初不该意气用事,因为心疼您终日压抑、孤苦,便答应了您不合礼法的请求。” “云姬对您的影响太深了,您对云姬做出的让步太多了,属下担心会无大事。只能尽力去教她了,即便成不了贤内助,至少不拖您后腿。” 饶祈年拍拍唐清江的肩:“有先生在,本王不孤苦。” 此后的日子,苏怀瑾过得着实顺遂。 饶祈年不再天天往这跑,清静。 有林小苑照顾她,苏怀瑾不用干家务活,清闲。 唐清江每天从王府过来,给她授课,深入浅出、引经据典,充实。 每天白日有两个时辰的自由时间,可以出门去玩,逍遥。 除了每天都要背古文很烦外,其他都很完美。 其实,古文背多了,有了语感,背起来也不那么难了。 五月最后一天,唐清江说:“王府有重要的事,需要我跑一趟宝应县,这几日你别疯玩,把我给你讲的东西温习一遍,我回来要检查的。” 苏怀瑾老实应下,等唐清江一走,就吆喝:“小苑,快,我们去逛街,买胭脂、买水粉。” 不过,她们先去了陈家金楼,苏怀瑾将近期画的男人发冠设计图一一展示给女掌柜:“你打算以什么价格收?” 女掌柜忙将她请进雅间:“小姑娘,我不知道你懂不懂行业的规矩。我不知道你提前有没有给别家看过,要知道卖设计图就像嫁女儿,可不能同时许两家啊。” 苏怀瑾不是个精明的商人,不会玩套路,老实巴交地说:“暂时还没给别人看过,不过如果你给的价格不合适,我就去找别家看看。” 女掌柜看了一遍她的设计图,说:“一个图500文,怎样?” 苏怀瑾盘算,画设计图跟画画花费的时间、精力差不多,收益也差不多,还行,就说:“我看——” 林小苑拽住她的胳膊:“肯定不行。我哥哥帮别人画女子头面,还没你这好看呢,就收一两银子了。” 女掌柜说:“这确实,那是因为女子头面比较好卖,男人该有几个戴发冠的。” 林小苑伶俐得很:“画男人头冠的也少啊,我们小姐是广陵城的独一份,而且,男人头冠难画得很呢,太花俏了不够阳刚,太简单了又不美观。” 苏怀瑾也说:“一群人都没有鞋子穿,于是不穿鞋,不能说他们不需要鞋。男人不是不爱戴头冠,是因为没有头冠卖,他们没东西戴。” “掌柜的,你家首先推出男士发冠,火爆全城,你家的金楼就能成为广陵城首屈一指的首饰铺子。好了,我的设计图一张一两银子,你要是不喜欢,我到斜对面的马家金楼试试。” 结果毫不意外,苏怀瑾成功卖出去十幅设计图,换来十两白银。 苏怀瑾慷慨地分给林小苑二两:“谢谢你的提点,不然我亏大发了。” 林小苑坚决推拒:“主子,照顾您奴婢是收了钱的,哪能再收您一份。”广陵王和唐长史都耳提面命,不让她收苏怀瑾的赏赐。 “这不是打赏,是你帮我卖画的分成,是你自己赚的。” 林小苑态度很坚定:“说几句话,就赚二两银子,哪有这样的好事。主子,您别说了,奴婢不要。” 苏怀瑾无奈:“那,我们去买脂粉,我作为你的小姐妹,送你一套女儿家用品总是可以的。” “奴婢谢过——” 苏怀瑾噘嘴撒娇:“嗯?你自称什么?据我所知,你不是贱籍,只是府中的长工而已。说起来,我出身还没你好呢,你若是不嫌弃我,我们就姐妹相称。” 林小苑抿嘴:“那,小苑就谢过云娘妹妹了。”她对她太好了,可是,她恐怕要对不起她了。 苏怀瑾兴奋:“你想要什么?” 林小苑摇头:“我没有什么想要的。云娘,你买你自己喜欢的。” 苏怀瑾摇摇她的胳膊,可爱地说:“哎呀,小苑,你快说嘛,快说嘛。” 林小苑将心一横,说:“保护皮肤的香膏,洗衣做饭后,手容易干裂。我知道有一家铺子,便宜又好用。” 就这样,他们去了街角的一个陈氏香粉铺子,买了一些胭脂水粉回去。 驴车上,苏怀瑾念叨:“陈家金楼、陈氏香粉铺子、陈铁匠,都是一个陈家吗?” 林小苑摇头:“不知道,应该不是。陈家金楼多大的家业啊,一套头面就能买下香粉铺子和铁匠铺子。” 苏怀瑾信服地点点头:“嗯,有道理。” 傻主子啊,哪有什么道理,他们就是一家,陈家嫡系嫡女嫁给了广陵王,就是陈夫人。 第38章 谁下的热毒 沐浴后,苏怀瑾觉得皮肤有些紧绷,便挖了一些香膏涂抹身体:“后面够不着,小苑,你帮我涂涂后背。” 林小苑脸色微变:“主子,啊,不,云娘,你要拿这个涂全身吗?” 这么多药膏涂在身上,会不会出事? 苏怀瑾含笑回头:“你是觉得我太奢侈了吗?我是觉得它价格不贵,而且,皮肤有点儿干燥,就想用它涂涂。” 林小苑说:“虽说价格不贵,涂身体还是有点儿浪费。云娘,身体自己会产生油脂的,还是别涂这个了。” “好。” 苏怀瑾有点儿不高兴,她自己赚钱买的廉价护肤品,自己都没资格用吗?等到林小苑走了,便自己挖了一块,尽可能地涂在背上。 这香膏真不错,清香扑鼻,保湿不黏腻,苏怀瑾涂完后,只觉得周身放松,很快进入香甜的梦境。 夤夜,饶祈年来到小院。 林小苑为他开门,战战兢兢地说:“王爷,主子涂了香膏睡着了。” 这边刚买了那个香膏,王爷就到了,看来他一直在监视她们的一举一动。我按您说的去做了,您别伤害我的家人。 睡觉前还涂香膏,莫不是在期待他来?看来这段时间不骚扰她,让她想清楚了,她已经做好接纳他的准备了。 饶祈年瞬间血脉偾张,压抑着兴奋说:“本王这就去看看她。” 床榻上的小美人乌发凌乱,覆盖住半面俏脸,睡衣也被撕扯得不成样子,洁白的肌肤上粘着被汗水打湿的头发,这场面怎么那么像云雨后。 饶祈年心里咯噔一下,拍拍苏怀瑾的脸:“云娘,醒醒!醒醒!” 苏怀瑾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看到饶祈年的脸,含混地叫了一声:“王爷——” 小家伙果真是知道他的身份的。饶祈年眼神幽暗,心中满是怀疑和嫉恨,他绝不是个大度的男人,无法接受心爱的女人不忠失贞,厉声道:“胡云娘,你做了什么?怎么这副模样?” 苏怀瑾的脑子根本无法接收讯息,像小猫一样哼哼了两声,闭上眼睛恬静地睡去了。 饶祈年索性揭开她的被子仔细检查,见她睡裤好好地穿着,被窝只是微潮,没有什么不堪的痕迹,才放心。 又有些担忧她的身体,温声道:“云娘,你到底哪里不舒服?” 苏怀瑾迷迷糊糊地抓了一把自己精致的锁骨,挠出几道红印,痛苦地说:“热,我好热。” “热?发热了吗?”饶祈年摸摸她的额头,“不烫啊。” 苏怀瑾软软地抱住他的胳膊,甜魅地叫了一声:“王爷,抱抱我。” 这是装迷糊诱惑他? 饶祈年再也顾不得其他了,紧紧地拥住她:“好云娘,你终于肯怜惜爷了。”吻就落在她脖子上。 苏怀瑾还有一丝理智尚存,用尽全力推他:“走开!走开!不要!” 只是她已经彻底没了力气,那绵软的力道更像是欲拒还迎。 对饶祈年来说,这是比直接投怀送抱还致命的诱惑。 饶祈年郑重地道:“不必怕羞,我不会辜负你的。”抬起她的下巴,亲吻她的嘴唇。 苏怀瑾用如泣如诉的语调说:“我出身青楼,不干净,你放开我,求你了。” 这是她耗尽最后的理智找出的理由,对很多男人应该管用。 然而,饶祈年只是对她越发怜惜了:“别这么说自己,在爷心里,你是最纯洁的。爷只恨自己没有早点儿遇到你,让你小小年纪受那么多苦。” “圆房后,就是真正的夫妻了。以后爷护着你,绝不让你再颠沛流离,受尽生活的折磨。” 苏怀瑾落下泪来:“不要,我不想,求你。” 可是,说着这话,她的胳膊却不由自主地抱住那个男人。 这让饶祈年如何理解?能怪他忽略她的言语,引导着她共登仙境吗? 事后,饶祈年嘴角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浑身每一根汗毛都写着开心:小丫头真是个好姑娘,出身馨雅院,竟然还是处子之身。 那时候,他对寻常女人没兴致,授意裴家和马家找经验丰富的女人做代孕工具。 马家将她送进来的时候,说她伺候过人了,看来是马家骗了他。 此刻,他由衷地想说:骗得好。 他是个正常男人,他想完全占有自己深爱的女孩。 饶祈年爱抚苏怀瑾光滑的背:“放心,我会好好待你的。” 馨雅院虽然允许女子卖艺不卖身,但去那里消遣的都是达官贵人,哪个女子能拒绝富贵的诱惑呢。 这个小家伙,竟然能够出淤泥而不染,真是圣洁忠贞啊。 齐夫人的建议未尝不可,不如让她在府外为自己生下长子。 齐夫人对她照顾有加,若将来让她们共同抚养那个孩子,应该是比较融洽的。 “云娘,给本王生个孩子。” 回应他的,是苏怀瑾绵长的呼吸声。 饶祈年失笑摇头:“体力太差,还需要多加锻炼。” 次日清早,苏怀瑾从混沌中醒来,觉得自己像喝断片了一样,恍惚只记得昨夜几个片段:向广陵王投怀送抱、卖弄风情的片段。 身上的异样感也提醒着她,确实发生了她最不想发生的事情。 苏怀瑾的心不住地往下沉,不停地在质问自己:你究竟怎么了?为什么会痴缠着那个男人?为什么会有种失控的感觉? 莫非是出身青楼的原主,身体曾被药物改造过,变得放荡不羁? 可穿越过来这么久,也没有出现过灵魂被身体控制的情况啊。难道,是她的禀性就是如此轻浮? 不!她知道自己不是这样的。 或许,她昨夜只是发烧,烧糊涂了,是饶祈年趁人之威,占有了她。 恰好饶祈年端着茶水进来:“昨夜听你嗓子都哑了,一定很渴,喝点儿水。” 苏怀瑾抄起床头的《论语》,砸向饶祈年:“滚!” 饶祈年忙侧身躲过,手里的茶水洒了出来,将手烫得通红,心中有些烦躁,为了不激怒她,还是笑着说:“云娘,你这是要翻脸不认人?” 苏怀瑾气恼至极,口不择言:“李恪,你想要什么女人没有?为什么盯着青楼出身的贱女人?你不嫌脏吗?” 第39章 广陵王给苏怀瑾下药? 饶祈年放下茶杯,捂住她的嘴:“不要这么说自己!好云娘,我知道你是冰清玉洁的。虽然出身馨雅院,但还是处子之身,这不是最好的佐证吗?” 苏怀瑾震惊了:什么!原主是处子之身? 那入王府前,马家为什么耳提面命,让她跟之前的相好断了?难道原主有相好但没发生关系? 原主是处子,一定不是放浪的,难道真正水性杨花的是她? 可是前世活了近三十岁,也不记得自己有过什么强烈的欲望啊!那时候她满脑子只有卖画、成名、赚大钱,从来没正经考虑过男女之事。 她怎么突然就变了呢? 苏怀瑾越想越羞愧,狠狠地扇了自己两个耳光,狠狠地拽着自己的头发,秀发都被拽下来几绺。 饶祈年又气又心疼,忙握住她的手,不悦地道:“你这是做什么!伺候本王让你如此难受吗?明明是你主动抱的本王,倒像是本王对你用强了。” 苏怀瑾被怼得说不出话来,借着这个由头,狠狠地蹬了他几脚:“你自称什么?你竟然真的是广陵王!你这个骗色骗情的家伙,骗子!滚!” 饶祈年被她气笑了:“你有必要装得这么惊讶、这么愤怒吗?你不是早就知道本王的身份了吗?” 小狐狸,你的狐狸尾巴早露出来了。 苏怀瑾嘴硬心虚:“我什么时候知道了?你怎么知道我知道了?” 饶祈年笑:“昨晚也不知道是谁,抱着爷声声喊‘王爷’。” 苏怀瑾愕然,她昨夜说漏嘴了吗?可是,她怎么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呢? 虽然蛮横不讲理的时候,让人很头疼,但她目瞪口呆的样子还是有点儿可爱的。 饶祈年揉揉她的脑袋:“本王正愁怎么跟你坦白身份呢,既然你已经知道了,倒也省了很多口舌。” 苏怀瑾烦闷地拍开他的手:“不对!不对!” 她的户籍还没改呢,她怎么会泄露底牌,给广陵王不放自己离开的理由?除非她脑子不清醒。 饶祈年笑了,他们已经坦白身份了,她还敢打他,真是太辣了。 这就好,他不希望身份改变他们的相处模式。 “哪里不对?云娘,你怎么神神道道的?”还有点儿疯疯癫癫,他不敢直说,怕她挠他。 “昨晚的每件事都不对劲。”苏怀瑾慌忙跳下床,结果动作太剧烈了,腿脚酸软,扑到饶祈年怀里。 饶祈年搂住她:“这算不算投怀送抱?” 苏怀瑾扶着床站起来:“没工夫跟你说笑,我昨夜可能被人下药了,把家里的水、菜、米、面,全都取一份样品,让信得过的大夫来检查。” 饶祈年回想苏怀瑾昨夜以来的状态,也觉得很不对劲,正色道:“好,我这就去做。你哪里不舒服吗?不然我叫个大夫来给你瞧瞧。” 苏怀瑾着急:“别唠叨了,快去!晚了证据要被人销毁了。” 他走后,苏怀瑾又发现了其他疑点:通常情况下,谁是最终获益的人,谁就极有可能是幕后主使。 对她下催情药,谁获益?当然是广陵王。 他极有可能是幕后主使,让他去调查,能调查出来个什么真相。 苏怀瑾换好衣服,简单地洗漱了一下,想自己去找个大夫来家里查验一下。护肤的时候,拿起昨夜被挖了大半的香膏盒,猛地想起林小苑昨夜在劝她不要用这个。 如果昨晚的食物有问题,林小苑跟她吃一个锅里的饭,为什么没有异样? 又想起马侧妃曾经送给她一盒有问题的“药”,被饶祈年查出来,扔到垃圾桶里。 莫非,问题出在这涂抹身体的香膏上?而带她去买香膏的林小苑明显是知情的。 太可怕了! 太黑暗了! 苏怀瑾高声喊:“小苑!过来!” “哎,来了。” 林小苑匆匆进来:“云娘,怎么了?” 苏怀瑾将手中的香膏递给她:“很香的,你也擦擦。” 林小苑忙摆手:“不用啦,我已经擦过了。” 苏怀瑾表情阴沉:“是吗?你擦的跟我用的一样吗?” 林小苑愣住了:“主子?” 苏怀瑾将狠狠地香膏盒砸在地上,失望地怒斥:“林小苑,我就算对你没有多好,也没有很差!你为什么帮着外人害我!他给了你多少好处?” 林小苑跪下:“主子,奴婢没有要害您的意思。您总归是要伺候王爷的,总吊着他对您也没有好处。” 苏怀瑾被气得头晕:“所以,你还是为我好喽?我还得谢谢你了?你凭什么替我做主!我的事情需要你插手了吗?你走,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林小苑更咽地叩头:“主子——奴婢对不起您,是王爷抓了奴婢的哥哥,威逼奴婢,奴婢但凡有一点儿办法,也不会害您啊!” 真的是他指使的?还用了那么卑劣的手段! 苏怀瑾失控地咆哮:“不可能,我就算不太了解他,也对他有基本的认识,他不至于干出这么卑劣的事情。” 她认识的那个人,不管他是侍卫还是王爷,是“李恪”还是饶祈年,虽然有些时候看起来没正行,不够成熟稳重,但至少品行不坏,不是卑劣小人。 他如果是卑劣小人,凭他的权势直接用强就好了,何必绕这么大个圈子直接下药。 林小苑哭道:“主子,奴婢任凭主子处罚。只是奴婢泄露了机密,王爷定饶不了奴婢的哥哥,您能不能为奴婢讲讲情。求求您了!王府的纷争,怎么都不该波及奴婢的家人啊。” 苏怀瑾气得心口疼:“你害了我,还让我帮你求情,你怎么好意开口的!我都替你脸红!我看起来那么好欺负吗?我是那么心软的人吗?” 林小苑抿嘴良久,将心一横,说:“主子,奴婢可以指认王爷。” 苏怀瑾余怒未消:“指认他又有什么用?谁能将他绳之于法吗?对我的伤害能消除吗?” 林小苑伏地嚎啕大哭:“主子,对不起,奴婢对不起您。” 苏怀瑾叹息:“罢了,你能有这个勇气,也很真诚了。那就等他来了,你与我一起跟他对质。” 第40章 含冤莫白的广陵王 饶祈年到了下午半晌才过来,皱着眉,一脸忧愁的模样:“云娘,我带过去的东西给王府的御医、府医都看过了,他们都没发现问题。” 苏怀瑾冷笑一声:“发现问题就奇怪了。” 饶祈年不想跟她一般见识,耐心地说:“所以本王叫来了章御医,让他在家里检查一遍,给你也诊治一下,别留下什么病根。你现在方便的话,本王就让他进来。” 苏怀瑾阴阳怪气地说:“我倒是方便,就是王爷您不方便。” 饶祈年无奈又疲惫:“本王有什么不方便的?云娘,本王有些疲惫,你别闹了。” 这话一出,就像点燃了引线,直接将巨大的炸药包引燃了。 苏怀瑾拍案而起:“我作闹?王爷,您心理素质真好啊!一边做贼一边做衙役,戏演得那是滴水不漏,把人都蒙骗过去了。这么爱演戏,你不累谁累?” 饶祈年捏捏眉心,烦躁地说:“云娘,这么多年本王听过的冷言冷语,都没有跟你认识后听过的多。你说话能不能冷静一点儿?” 你还指责我!苏怀瑾彻底疯了,从枕头下抽出水果刀,刺向饶祈年。 饶祈年没防备这一招,下意识地用胳膊遮挡,手臂被划了一个大口子,殷红的鲜血不住地往外流。 饶祈年也怒了:“胡云娘,你发什么疯!” 苏怀瑾稍稍冷静下来,匕首掉落地上,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怎么就那么容易暴躁了,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那个,你要不要包扎一下,外面不是有御医吗?” 饶祈年自己翻了一块新布,撕下来一条裹在胳膊上:“本王七岁的时候,宫人照顾不周,从秋千上摔下来磕破了胳膊和膝盖,父皇将那宫人杖责三十贬入浣衣局,不出三个月便死了。” 苏怀瑾看他一只手无法包扎,便帮他扎紧伤口,没好气地说:“那宫人还不是故意的呢,故意伤您不得直接杖毙啊,王爷把我拖出去打死好了。” 饶祈年叹息:“我说这些不是为了吓唬你或者威胁你,本王是想告诉你,本王真的很爱你,才能纵容你对本王动手。” 苏怀瑾垂眸,她知道他说的是真的,可她不想感激他:“就你做的事情,我如果不在意你,早一刀子捅死你了。” 她指的是下药。 饶祈年以为是昨夜的鱼水之欢,笑道:“爷知道,你对爷也情根深种了。” 苏怀瑾拍了一下他胳膊上的伤口:“你还有脸笑!不捅死你,不代表我原谅你了。小苑!小苑——” 林小苑听到争吵,吓得缩在厨房不敢出门。 听到苏怀瑾叫她,鼓足勇气过来,跪下说:“王爷,主子知道您给她下药的事情了,所以非常失望。” 饶祈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本王给她下药?你这丫头,谁给你的胆子信口胡诌,陷害本王?” 苏怀瑾又生气了:“你还在威胁她!是个男人就敢作敢当!” 饶祈年也很恼火:“胡云娘,本王确实有很多罪。本王昨夜趁人之危占有了你,本王对你隐瞒真实身份,本王扣着你的身契不放你离府,本王做过的事情本王都承认!” “本王想过的事情也可以都跟你坦白,本王想过对你用强,想过让你在外面受很多苦,然后乖乖跟本王回王府,想过让你生下孩子与齐夫人一起抚养。但是下药,本王不光没做过,也没想过!” 苏怀瑾将重点划定在他还是想借腹生子,让她给齐夫人生孩子!可恶! 林小苑磕头:“王爷,奴婢刚开始告诉云主子的时候,她也不相信。” 饶祈年惊喜地看了苏怀瑾一眼。 苏怀瑾冷脸:“那你们当面对质,做过的事情总会有迹可循。” 饶祈年意有所指地说:“没做过的事情,谁也栽不给本王。林小苑,你说本王指使你给云娘下药,本王派谁联系的你?” 林小苑低头:“陈夫人陪嫁小厮陈忠,他还绑架了奴婢的哥哥。” 苏怀瑾吸口气:“陈?又是陈。”感觉有什么呼之欲出。 饶祈年回头:“又?你最近跟姓陈的联系很多吗?” 苏怀瑾便说了陈家香粉铺子的事。 饶祈年条理清晰、不急不躁地说:“看来陈夫人和陈家是直接害你的人,本王一定会彻查,给你一个交代的。不过,眼下当务之急是给本王洗清冤屈。本王活到二十五岁,还从没被冤枉得如此狠过。” “本王最信得过的门客是唐清江,其次是冯邦彦等人。侍卫中,最信得过的是杨士徵和单明信。身边还有内使刘安、刘进等人,以及几个大丫鬟,也偶尔让他们外出办事。” “林小苑,你也不想想,本王可用的人那么多,为什么非要用陈家的小厮联系你呢?陈氏的小厮说本王指使的,你就以为真是本王指使的,你长脑袋是为了应付公事吗?” 苏怀瑾怀疑他在指桑骂槐地批评自己,可是她确实没细问就认定了他的罪,还给他了一刀子,没脸反驳。 林小苑连连磕头:“奴婢愚钝,害主子错怪了王爷,请王爷降罪。” 饶祈年起身:“处罚你倒也不急,等本王抓出来幕后主使再说。” 苏怀瑾扯扯他的袖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个,她哥哥被绑架了,你能不能帮她一把。” 饶祈年目光在她身上和林小苑身上转了一圈,说:“你退下。” 林小苑感激地看了苏怀瑾一眼,起身告退。 苏怀瑾别别扭扭地说:“陈家绑架她哥哥害我,还陷害了您,王爷,您为了自己的清白也该帮帮小苑啊。” 饶祈年苦笑:“每个人都委屈,每个人都有不得已,本王被骂得狗血喷头,还挨了一刀子,本王不委屈吗?” 苏怀瑾低头抠手指:“对不起,我错了。” 饶祈年抱着胳膊,发出痛呼声:“嘶!好痛。” 苏怀瑾连忙探头查看他的伤势:“光包扎不上药不管用,不然我去给你买金疮药。” 饶祈年搂住她的腰:“痛的不只是伤口,还有心。” 苏怀瑾又想摆烂了:“那你要我怎样嘛,不然你刺我个透心凉好了。” 饶祈年蹭蹭她的脑袋,温柔地呢喃:“说什么傻话呢,本王哪里舍得。云娘,我,我想知道你对我的真正感情。” 说这话的时候,他有些紧张,又有些惶恐,专注地看着苏怀瑾的表情。 第41章 长工广陵王 苏怀瑾随口问:“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当然是真话。” “哪怕真话不那么好?” 饶祈年坚定地点头:“自然。”心里却有些打鼓,她会告诉他什么“不那么好”的真话?从来没有爱过他吗? 苏怀瑾仔细想了想:“在不知道你是广陵王之前,我想嫁给你,离开王府。我以为我是想利用你离开王府,可同样是离开王府,我只想认唐长史做义兄,所以,我应该是有点儿爱你的。” 饶祈年明显松了口气,眉眼都洋溢着笑意:“只是有点儿而已吗?你未免太含蓄了。” 苏怀瑾生气地拍了他一下:“你嘚瑟什么,这一点儿已经是极致了。后来你拖着我,不帮我离府,我就很烦你了。” “等我知道你就是广陵王,我就很生气了,你就是个骗色的浑蛋。你骗我,我也骗你,就只想着利用你离开王府了。” 饶祈年苦笑:这真话果真不好听啊。 苏怀瑾伸手:“事已至此,你已经得到了你想要的,该把身契还给我了?” 饶祈年无奈:你以为本王所想要的,只是你的身体吗?本王想跟你在一起一辈子。 身契暂时是不能放的,若没有身契拴着她,只怕她一定会飞得远远的,再也找不到了。 他没正面回答,怕她情绪再失控:“解毒宜早不宜迟,免得你被药物控制心智,我去叫章御医。” 章御医检查了那药,又仔细为苏怀瑾把脉问诊,说:“虽然一次性沾毒比较多,但毒尚在肌理,没有深入骨髓,及时用药还能彻底祛毒。” 饶祈年松口气:“那快开药。” 章御医提笔写药方:“这个方子用药剂量大,先喝七天,七天后调整药方,只要坚持一个月,就能基本祛除体内的毒素了。往后的两个月,每个月喝七天药,巩固药效,调理身体。” 苏怀瑾失声道:“要喝三个月?太久了!你剂量再大点儿,喝一个月,不,半个月就好了呗。” 章御医为难:“这,一次性用药太多,会伤害其他内脏的。” 饶祈年正色道:“就用这个方案就行,你快去抓药,用最好的药。” 章御医应声告退。 饶祈年怕她私自停药,留下病根,严肃地说:“有病就要喝药,这岂是能讨价还价的。该喝几天就喝几天,一顿也不能少,记住了?” 苏怀瑾烦躁:“王爷话说得倒轻松,要连喝三个月苦药的又不是您。还凶,凶什么凶!不愿意看到我就回你的广陵王府。” 这小脾气也太暴躁了!将堂堂广陵王怼得直摸鼻子。 “本王没有凶你,本王平时就是这样说话的。” 饶祈年也恨透了下药的人,小家伙脾气本来就不好,又被这药带得更加易怒暴躁了,他这日子着实难过啊。 苏怀瑾霸道地说:“不管你平时怎么说话,当着我的面就不行。想耍你的王爷威风,回你的广陵王府去。” 又把他往外赶!饶祈年约莫知道了她的心思:“今天是你第一次喝解毒药,你是不是怕效果不明显,晚上会毒发难堪?你放心,本王绝不再趁人之危,不会再冒犯你。” 苏怀瑾听到这话的第一反应不是放心,而是“得到她的身体后,这个家伙果真变脸了”,她自己都被自己的想法惊讶了。 苏怀瑾吃药后睡去,饶祈年便守在卧室外,生怕她有什么异样。 半夜,苏怀瑾叫了一声:“王爷。” 饶祈年忙过去:“本王在,怎么了?” 苏怀瑾拥着被子坐起来,一脸疲惫:“药不管用,你回王府。” 饶祈年被她说得摸不着头脑:“药见效慢,就再想别的办法缓解症状,赶本王走做什么!本王说过不动你,就不会冒犯你的,你还信不过本王吗?” 苏怀瑾呲溜钻进被窝里,羞窘地说:“不是不信你,是信不过我自己。总之,你走就行了。”她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 饶祈年回味了一下,才明白她的意思,开怀大笑:“别为难自己,需要本王帮你就说。” 苏怀瑾拉被子盖住头,瓮声瓮气地说:“别过来!离我远点儿。” 饶祈年犹豫了一下,当真没过去:“章御医说这是热毒,让你情绪急躁,身体发热,这样,本王去打点儿凉水,你擦洗一下,可能会好点儿。” 苏怀瑾探出毛茸茸的脑袋:“这真是个好办法,谢谢你,王爷。” 饶祈年揉揉她的头,捏捏她的脸,算是讨了点儿利息:“叫恪哥哥。” 苏怀瑾拍开他的手,嫌弃地说:“你是不是入戏太深了?你又不是李恪。” “饶恪,本王的名。” 苏怀瑾佯嗔:“你这个骗子,还好意思说你叫饶恪!是谁跟我说,皇室子弟与寻常男子不同,没有名、字之分的?还不快去干活。” 饶祈年悻悻地离去:“本王真觉得,自己成你的长工了。让本王亲自打水沐浴,便是父皇母妃也没有过的。” 女孩子,谁不想成为那个特殊的人呢。 苏怀瑾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觉得他没有那么讨厌了。 五月底的广陵,昼夜温差大,中午很热,但夜间还是挺凉的。 两个人想一出是一出,大半夜洗凉水澡,结果是苏怀瑾染了风寒,喷嚏连连,咳嗽不止。 饶祈年匆忙去找章御医。 章御医听了他们的做法,哭笑不得:“王爷,姑娘,热毒的热与温度的冷热不同,如果嫌药见效慢,可以吃一些凉性的东西,比如梨。” 饶祈年懊恼极了:“这都是本王的错,害她要多吃许多药。” “阿嚏!”苏怀瑾揉揉鼻子,“不怪你,我不也同意了嘛。章御医,你就别埋怨王爷了,人谁不犯个错,哪能揪着一个错不停地数落。” 章御医:……我埋怨广陵王了?他不是只普及了一下医药常识吗? 这个小丫头,一心护着他呢。饶祈年心情大好:“章御医,快去开药。” 于是,苏怀瑾过上了一天两副药的苦日子。药里有清热解毒的黄连,是真苦啊! 第42章 反扑广陵王失败 吃药的第二天晚上,苏怀瑾非常郁闷:“我一天喝两碗苦水,一点儿效果都没有,一到晚上浑身都怪怪的。” 饶祈年昨夜没睡好,在脚榻上打瞌睡,含混地说:“那怎么办?” 苏怀瑾说:“食色性也,这也不是啥罪孽,是?”我想跟你发生点儿啥。 饶祈年附和:“嗯。”也不知道人家到底有没有听懂她说的啥。 苏怀瑾看着饶祈年的身体,眼里都是放光的:“我觉得我没必要把你赶走,更没必要洗冷水澡。这是符合天道人伦的事情,我为什么把自己弄得那么难堪?” 饶祈年眼眸半闭:“嗯,有道理。”很显然,她并没有接收到苏怀瑾的意思。 苏怀瑾也不是说给饶祈年听的,她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你一个现代人,不能被封建贞洁思想束缚住,就当谈了个男朋友,把他啃了。 可是,现代人有现代人的道德体系,这个男人有老婆孩子,你不能。 但,两个人已经纠缠不清了,已经突破现代人的道德体系了。 哎,算了,现在不是置身古代吗?就按古代的道德标准来,跟他谈恋爱是可以的。 苏怀瑾想了半天,决定双标,取古代和现代价值体系中对自己有利的而遵守,啃了广陵王。 苏怀瑾压低声音喊:“王爷,你睡着了吗?” 饶祈年勉强抬头:“没有,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苏怀瑾拍拍床:“那边睡着不舒服,还是到床上来。” “不行,本王怕冒犯你。” 苏怀瑾忸怩地说:“没关系,过来。” 饶祈年已经睡得迷迷瞪瞪了:“不行,本王不能趁人之危。” 苏怀瑾磨牙:这个笨蛋!整日每个正行,这会儿怎么规矩起来了。 跳下床,将饶祈年捞起来:“不许你这样消耗自己的身体,你给我到床上睡去!” 饶祈年揉揉眼:“啊?你要在脚榻上睡吗?也行,你个子矮,在榻上不至于太难受。” 苏怀瑾气得肚子疼,负气躺在榻上,腹诽他“不行”。气着气着,也就睡着了,一夜平安度过。 第二日,饶祈年神清气爽地起床:“哎,还是睡床舒服。云娘,多谢你怜惜爷,不然爷怕是要熬坏了。” 苏怀瑾:……“把你熬坏了,王府的人会把我吃了的。” 被爱的都有恃无恐,无论男女。饶祈年嬉笑:“是因为这个吗?不是因为心疼爷吗?” 苏怀瑾白了他一眼:“你以为呢?行了,我度过危险期了,你还是回王府。” 饶祈年不想回去,这里的生活似寻常夫妻,多轻松啊。 尝过轻松自由的滋味,才知道王府确实如同大囚笼一般,压抑而无趣。 怨念地说:“又赶人。你怎么三句话不离赶人呢!” 苏怀瑾抱起《论语》来温习:“唐长史不在广陵,你又不回府,府中的事情谁管?” “前院有门客冯邦彦,后院有王妃,本王才不亲自管事呢。” 苏怀瑾冷静而平和地问:“那做决策呢?冯先生能替你做决断?不在其位,难谋其政,谁能代替你为王府的事情做决断?” 光有一堆秘书、副总有什么用,关键时候没有董事长坐镇,会群龙无首的。 饶祈年眼里闪过惊艳:“唐先生把你教得很好。好,我这就回去。” 苏怀瑾素来嘴硬,嘀咕了一句:“我本来就聪明。” 她确实不笨,但前世的她从来没关注过一个机构的运行、组织的架构以及权力的运作方式,老实说,唐清江确实教给她很多东西,很多在前世都学不到的东西。 现代人不一定比古人聪明,古代顶级政治家、权谋家的政治智慧和权谋手段,哪里是寻常现代人能比拟的。 苏怀瑾打定主意要跟唐清江好好学学,等她精通了跟人打交道,就自己办个画室,为自己办画展。 苏怀瑾前世饱受病痛折磨,从查出肝癌到她自杀前,生活毫无颜色,只剩下做不完的检查、吃不完的药、输不完的液。 还有化疗、放疗……一切都是徒劳无功的垂死挣扎。 太痛了!太苦了!太无望了! 连着服用七天药后,苏怀瑾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时候,前世的阴影与今生的苦楚融合,无边无际的绝望将她淹没。 苏怀瑾彻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小苑,别煎药了,我不喝。” 林小苑最近也很累,简单地劝了一句:“不吃药怎么好病啊!”就匆匆去煎药了。 苏怀瑾扯着嗓子喊:“我叫你别煎了!煎了也是白费功夫,反正我不喝。” 饶祈年到的时候,林小苑正端着药站在门口,不敢进又不愿出来。 苏怀瑾发疯似地砰砰捶被子:“快端走,不要让我闻到苦味。生活已经够苦了,为什么还要吃苦药!不要命的病自然会好的,要命的病也不需要去治了,直接去死不是更爽快。” 饶祈年接过她手里的托盘,步入房间。 苏怀瑾看到他,更加肆意地作闹:“你敢拿过来,我就给你砸了!” 饶祈年将药碗放在桌子上,从袖子里掏出来一张纸:“我来给你送个东西。” 苏怀瑾看都不看:“不需要,拿走!” 饶祈年得意:“你确定?在拒绝之前,不应该先看看是什么吗?” 苏怀瑾抬头:“是什么好东西?” “你的新户籍。” 苏怀瑾哧溜从被窝里钻出来:“什么?!真的吗?你肯放我离开了?” 饶祈年心道,给你户籍,可不等于放你离开。小丫头想事情,还是太简单了些。 “云娘,你应该对本王有基本的信任,我不可能总是让你一直是贱籍,改换户籍只是迟早的事。看你每天喝药,以至于心情烦闷,便把这个给你,希望你能开心一些。” 苏怀瑾屈膝行礼:“谢王爷!我很开心!”伸手去拿,“给我。” 饶祈年将户籍举得高高的:“把药喝了。” 苏怀瑾捧起药碗,抿了一口,苦得打了个哆嗦,脸皱成一团:“太苦了!吃了这么多苦,才换来自由身,太悲惨了,亏本,还是不开心。” 饶祈年宠溺的笑:“还想要什么?本王都满足你。” 苏怀瑾摇摇头,丧气地说:“我什么都不想要,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饶祈年信心满满地说:“不,你有想要的。”附耳苏怀瑾,说了几句话。 苏怀瑾拍拍自己的脑门:“啊!我怎么忘了这么重要的事情!” 第43章 陈宜人的下场 什么事情?当然是去找陈宜人算账。 事发后,陈宜人已经被发配到庄子上了。 饶祈年带着苏怀瑾到农庄的时候,她正跪在门口迎接。 身穿银红罗衣,下配黄绿色马面裙。这搭配很迷,远远看去,就像一株刚长叶子的小树上结了一朵大红花。 走近一看,妆容更迷。头上簪了好几朵花,还用了很多金玉首饰,脑袋看起来都大了一圈。 眉毛细长,算起来不难看,可她脸又圆又大,与这么细的眉毛不搭。点了樱桃唇,可嘴巴本身不小啊,看起来像是有两张嘴巴。 更不要提脸上能刮下来三斤脂粉的妆容了,看看脸与脖子的色差,明白了,她肤色很黑。 陈宜人也在打量苏怀瑾,不过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片子,身体还没发育好,没胸没屁股,虽说脸蛋不错,也稚气未脱,哪比得上自己容貌艳丽、雍容华贵、身姿妖娆。 她只是没有机会见到王爷,只要向王爷展示了自己的美,他一定会被自己迷住的。 陈宜人捏着嗓子叫了声:“妾拜见王爷。” 苏怀瑾打了个寒战,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好做作啊! 人丑品味差,心肠歹毒、愚不自知!饶祈年看都不看他一眼,径直走过。 陈宜人忙起身追:“王爷,等等妾。” 农庄堂屋里,饶祈年大马金刀地坐下:“陈氏,你可知罪?” 陈宜人往广陵王身上扑的动作一顿,忙屈膝跪下:“王爷,妾没有害人的意思,妾是在帮您成就好事啊。” 又一个拿她做礼物讨好广陵王的!苏怀瑾最恨这样了:“王爷,你别审了,让我来。” 从袖子里抽出一把水果刀,抵在陈宜人脸上:“我问什么你答什么,敢乱动或答非所问,我划破你的脸!” 饶祈年:……她什么时候拿的水果刀,他怎么没注意到! 陈宜人可怜兮兮地看着饶祈年:“王爷,她也太凶悍了,竟然当着您的面就拿刀子。” 饶祈年摆弄着腰间的玉佩,闲适地说:“你给她下毒,让她性情大变,她的暴脾气再发泄在你身上,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苏怀瑾冷笑:“还有心情找救援呢,看来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捏住她的脸,在她耳朵后面划了一道,伤口迅速渗出血迹来。 陈宜人惊叫:“啊!你真下手啊!” 苏怀瑾又将刀抵在她脸上:“不然呢,陪你玩吗?这一刀只是警告,再不老实,我就在你额头上刻字。” 陈宜人彻底怂了:“我说,我老实说。那天你跟王爷去陈家金楼买首饰,陈家就知道王爷有新宠了,将消息传给了我。” 又一个有娘家做靠山的!苏怀瑾不得不承认,她是极其羡慕的,有娘家真好啊! 陈宜人不甘地说:“我入王府多年,王爷都没正眼看过我几回,你凭什么一出现,就把他的心全部拿走了。你们还离开了王府,让我见他一面、听听他的消息都变得那么奢侈了。” 苏怀瑾觉得她还挺痴情的,没再用刀子威胁她。 陈宜人恨恨地瞪着苏怀瑾:“我恨你,就给你下药,想把你变成只知道欢好的疯子,这样他就会厌弃你,回到王府的。我想要的不多,只要在家宴上远远地看看他而已——” 苏怀瑾抬手扇了她一耳光:“闭嘴!我没兴趣看你表演深情。我问你,那药哪来的?是不是马侧妃给你的?” 陈宜人冷笑:“你以为是马侧妃逼我做的?你当我是马家的奴才吗!确实,当初我是攀着马家,以马侧妃陪嫁的身份才嫁进来的,但我不是她可以随意摆布的。” 苏怀瑾质问:“马侧妃给过我有同样作用的香膏,怎么解释?” 陈宜人得意地说:“那香膏是她找陈家求来的。这香膏是我陈家的秘方,烟花柳巷、达官贵人都花重金购买呢,我陈家就是这样起家的。” 苏怀瑾往帕子上倒了些茶水,往她脸上一抹,撸下来一层粉。 陈宜人尖叫捂脸:“你干什么!” 苏怀瑾嘲讽:“哦,原来你知道自己黑啊,我还想给你找个镜子照照呢。陈家怎么没多研究点儿秘方,把你的脸弄白啊!” 饶祈年怒斥:“真是寡廉鲜耻,用这么龌龊的方式起家,还有脸炫耀。”拽着苏怀瑾,“我们走!” 苏怀瑾甩开他:“事情是弄清楚了,也不能就这样回去啊,她的处罚呢?” 饶祈年耐心地说:“处罚要回王府去落实,在这里宣布了也没什么用。” 苏怀瑾毫不掩饰自己的坏,笑道:“当然有用,让陈宜人知道自己的下场,让我看看她知道自己下场后的模样,不好吗?” 饶祈年无奈,沉声说:“陈氏心思歹毒、愚钝刻薄,废除诰命封号,留在此农庄,永不得回王府。” 陈宜人,不,陈氏彻底绝望了,王爷不光要废黜她的诰命,是想暗中处死她啊! 当初张氏也是被废黜了诰命,发配到宝应农庄,这才多久,就死在了宝应农庄上。 她无法接受,自己一片痴情竟然落得张氏那般下场,失控地抱着饶祈年的脚哀求:“王爷,不要这样对妾,妾罪不至死啊。” 苏怀瑾不懂其中关节,还护着饶祈年:“喂!你别血口喷人,谁说要杀你了。” 陈氏眼看事情没有回旋的余地,伏在地上痛哭:“王爷,你好狠的心啊!竟然一点儿都不念往日的情分吗?” 转而又发疯地喊道:“胡云娘,你现在是得意,你又能得意多久?等你人老色衰,你就知道什么是薄情寡恩了。” “不,也许等不到你老,他就有了新欢,就会厌烦你。到时候,你今天所有的作为,在他看来都是恶毒、狠辣,今日所有的纵容,来日都是你的罪证。” 苏怀瑾第一次不怀恶意地看这个女人,老实说,她的眼睛还是有点儿媚色的,听这语气,广陵王也曾经宠过她一段时间。 今日这般下场,似乎真的是广陵王薄幸造成的。 可是王府那么多女人,尤其是那些等待被遣散的姬妾,哪个没得过恩宠呢?恩宠走后就一定要疯成这个样子吗? 第44章 请苏怀瑾回王府? 苏怀瑾半蹲下,把玩着手里的水果刀,说:“男人的宠爱是评价女人的唯一标准吗?难道男人不爱一个女人,就说明那个女人很糟糕吗?” 陈氏愣住了,饶祈年也有些吃惊。 苏怀瑾自信地说:“我的下场就不劳你操心了。因为我跟你不一样,我有独立的人格,我的悲喜与他爱不爱无关。” 饶祈年垂眸,可他的悲喜却与她爱不爱息息相关。 陈氏嗤笑:“你恩宠正盛,当然觉得恩宠无所谓了。等你失宠了,你就知道日子有多难过了。” 苏怀瑾坚定地说:“那是因为你依附他生活,这一点我跟你更不一样。我能养活自己,没有他,我只会过得更逍遥。” 陈氏说:“陈家珠玉满堂,我嫁妆丰厚,何须依附王府求生?我说的是爱,你不懂。” 苏怀瑾又被别人用娘家碾压了,郁闷地说:“我说的是精神上、感情上的依附,是你不懂。你以为我只是能赚几两碎银养活自己吗?我在赚钱的同时,磨砺出了独立的精神和情感。” 不想再跟这个满脑子腐朽思想的封建女子掰扯,转身离开,一个眼神都没给饶祈年。 饶祈年忙追上去:“本王不是寡恩薄幸的人,只在她初入王府的那几个月,往她房间去了几次。便是本王不去,王府也不曾亏待她。” “我不关心这个,王爷不必解释。” 说是不关心不在意,直到回到安康坊的小院,苏怀瑾都没给饶祈年一个好脸色。 景昌帝都不曾给他摆臭脸的! 饶祈年也很委屈:“云娘,本王觉得有话应该好好说,而不是甩脸子不理人。” 苏怀瑾冷着脸说:“你回王府,我想试试没有你,日子会不会很难。” 好,终于理他了,但开口就是赶人。 饶祈年坐在床上:“本王不走。你怎么能因为别人说的话跟我生气呢,太不讲理了。” 苏怀瑾掰手指:“那准备让我替齐夫人生孩子,是你自己说过的。我因为这个生气不行吗?” 都过去这么久了,她竟然又翻出来这句话跟他吵架,这个女人也太记仇了。 “本王就想想,并没有付诸行动。” “想也不行,有这个想法就是欺负人。是不是在你心里,我就不配养你的孩子?我呸!你在这么想之前,有没有想过,我愿不愿意给你生孩子!滚回你的王府去,不想看到你。” 饶祈年又没有受虐癖,被骂得狗血喷头,实在待不下去了:“好,那本王就先走了,你好生歇息。” 回到王府,很郁闷地找到章御医:“你开的药很管用,她晚上已经睡得很安稳了,可是,脾气还是那么急躁,现在甚至有了暴力倾向,动不动拿刀子。” 章御医忍不住笑了。 饶祈年冷脸:“放肆!很好笑吗?你笑什么呢!” 章御医忙跪下:“王爷容禀,那香膏与陈家暗中销售的成分一致,都是热毒,主要是催情用的,对人的精神状态也有影响,但不一定让人暴躁,其效果因人而异。” 饶祈年皱眉:“什么意思?你说明白。” 章御医说:“与人原本的性情有关。向来逆来顺受的,用了那香膏依旧逆来顺受。向来懦弱的,用了香膏可能会经常哭。胡姑娘大概素来强势,才会有这样的效果。” 饶祈年直接否认:“你错了,她原本不是这么强势的性子。” 他给她的情人滤镜非常厚,在他心里,她是软萌可爱的小家伙,即便偶尔露出爪牙,也没什么杀伤力,只是让她的可爱更有层次罢了。 章御医说:“人在不同境遇,表现出来的性情不同。当着不同人,表现出来的性情也不同。” 饶祈年恍惚懂了他的意思,就是说他宠爱胡云娘,让她敢把自己的臭脾气都耍出来了呗。 哼!一定是章御医看不惯他宠着云娘,才这样说辞的。 医术不精,是非不少。如果喝完这些药,还没有效果,就换个人来试试。 第二日上午,林小苑去买菜了,苏怀瑾在院子里跳健身操。 院外传来一阵喧哗声,一群侍卫涌过来,大刀、长枪、弓箭齐齐对准苏怀瑾。 苏怀瑾吓了一大跳:“这是做什么!抓通缉犯也用不了这么大的阵仗。” “妹妹想到哪里去了,他们是来保护你的。”随着一声爽利的女声,一个衣冠华丽的女子进门。 她是王府的冯宜人,但苏怀瑾不认识。 该不会是原主的亲人找上门了,可是,看样子来者不善呢。苏怀瑾淡定地坐在石桌上:“谁是你妹妹,我不认识你。” 冯宜人身后的婆子说:“这位是王府的冯宜人,伺候王爷的老人了。都是伺候王爷的人,叫你妹妹自然是应该的。” 他娘的!又是王府!苏怀瑾意识到,饶祈年整日往这边跑,泄露了她的踪迹,招了王府众女人的嫉恨。 冯宜人亲自出面,未必就是幕后主使,能指使王府侍卫,幕后之人恐怕是裴王妃。 这祸大了! 苏怀瑾强撑着阵势,对睥睨侍卫们:“你们是王府的侍卫?那就是杨士徵的属下喽。杨士徵是我大哥,你们来他知道吗?” 侍卫面面相觑。 苏怀瑾说:“我跟王府没关系,这一点杨士徵是知道的,你们回去,他不会怪你们的。” 冯宜人笑得如同劣质面具一般:“妹妹这是不想回去了?在外面住着哪里比得上王府里,跟姐姐回去。”吩咐侍卫们,“带她走!” 侍卫们就要行动。 无论怎样,不能跟她回王府。苏怀瑾进入空间,想找东西防身,可是里面没有刀具,只有金银珠宝等细软。 用这些扰乱他们的军心也是可以的,便抓了一大把放在怀里,离开空间。 苏怀瑾将金银洒在地上,高声喊:“谁捡到是谁的!” 然而,侍卫们只是看了一眼遍地的金豆子、银瓜子,动都没动,倒是婆子小厮们疯狂地捡起来。 冯宜人哈哈大笑:“胡妹妹,你太小瞧王府的侍卫了。” 苏怀瑾又气又恨,冲上去扯住冯宜人的耳坠,另一只手狠狠地往她脸上挠了几把,每一把都见血。 冯宜人尖叫:“啊!我的脸!你们快拿下这个贱人!” 两个侍卫牵制住苏怀瑾,还有人将刀子逼在她脖子上。 第45章 打伤冯宜人,惹来大麻烦 苏怀瑾狠狠一拽,硬生生将冯宜人左耳的耳坠拽下来。 冯宜人的左耳瞬间血肉模糊,痛得哀嚎一声,昏死过去。 侍卫见苏怀瑾如同悍匪一般,便将她结结实实地绑了,送到王府。 且说饶祈年,本来想等苏怀瑾多喝几天药,脾气更好点儿再去找她。 可是一日不见她,就觉得生活没滋没味,便乔装出府。 饶祈年才出王府西门,就看到一队侍卫拱卫着两辆马车往西角门进。问道:“是唐清江回来了吗?” 王府目前只有唐清江出门带了侍卫。 守门侍卫说:“不是,是两个女人。其中一个是冯宜人,另一个不认识,说是冯宜人的妹妹。” 冯宜人出府玩去了?那带侍卫也是应该的。带回个妹妹干什么?想塞给他吗?想都别想。 后院的事情向来是交给王妃管,他不愿意多问,便直接离开了。 安康坊小院,林小苑正在院子里哭,看到饶祈年就跪下:“王爷,主子不见了,邻居说来了很多人,把她抓走了。您快救救她!” 饶祈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广陵城,谁敢抓本王的人?” 林小苑嚎啕大哭:“自然是有的,王府里的人就敢。王爷,邻居说听到了‘王府’‘杨士徵’之类的名字,还有一个女人叫‘冯宜人’。” 饶祈年心里咯噔一下,转身飞奔。 广陵王府,裴王妃的怡心殿已经开始三司会审了。 裴王妃盛装坐在主座上,表情很凌厉。 冯宜人被人包扎了伤口,裹得只剩眼睛和嘴巴。 剩下两个府中的诰命,分别是江宜人、吴宜人,还有一堆妾室,满满当当坐了一屋子。 只有苏怀瑾被捆着,跪在地上。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裴王妃厉声道:“胡云娘,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打伤诰命夫人。按大魏的律例,打伤诰命夫人是藐视王法,应当刺配流放!” 苏怀瑾憋屈至极,反唇相讥:“请问知府大人,该在哪里签字画押呢?”你是知府吗?你凭什么审案? 裴王妃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大胆贱婢!竟敢冒犯皇族!来人,杖毙!” 苏怀瑾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棍子打倒在地,然后,棍子噼里啪啦落下。 苏怀瑾秉持最后的骄傲,绝不肯哀嚎出声,恨恨地盯着裴王妃,她发誓,只要自己不死,绝不会放过她! “住手!”熟悉的声音传来,是齐夫人的! 两个侍卫上前,将行刑的婆子推到一边。 齐夫人款款而来,屈膝行礼:“妾见过王妃。” 裴王妃更生气了:“齐氏,你竟敢擅闯本王妃的寝殿!你眼里还有本王妃吗?” 齐夫人缓缓地说:“王妃娘娘,王府没有杀人的权力,确实有罪的,要交给广陵知府定罪处罚。” 裴王妃气结:“谁要杀她了!本妃在审案,不用刑罚,她是不会招供的。” 齐夫人淡然说:“若直接问问不出来,妾建议不妨绕个路子问。跟着冯宜人行事的侍卫都在殿外呢,王妃何不问问他们。” 裴王妃说:“本妃的寝殿,岂是外男能进的。” 话音刚落,刘安就进来:“王爷有令,要亲自审理此案,一干人等全都到前院太和殿去。” 太和殿是大宴贵宾用的,竟然要用来审理此事,王爷怕是彻底恼了。 殿内的人各怀心思,有序地往太和殿转移。 苏怀瑾趴在地上,揣思今天该如何脱身。 齐夫人蹲下,拍拍她:“起不来了吗?” 苏怀瑾点头:“嗯。”身体能起,但心情不想起。 齐夫人便找了个担架,让人把苏怀瑾抬到太和殿偏殿。 太和殿中间挡了屏风,杨士徵及参与此事的侍卫在西面站着,裴王妃和众多姬妾在东面坐着,苏怀瑾在东面小榻上趴着。 广陵王迟迟没到,苏怀瑾趴着趴着睡着了。 裴王妃等得不耐烦了:“王爷真的要到太和殿来吗?去了哪里?怎么还不来?” 刘安说:“杨统领是这样传的信,王爷应该马上就到了。” 齐夫人想到,自己的消息也是杨士徵传的,说王爷让她救胡云娘。究竟是王爷真有令,还是他在假传王爷命令?他不知道假传王爷命令什么后果吗?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除非,他和他的属下犯下了更大的过错。 冯氏带人去抓胡云娘,想必杨士徵是不知情的。冯氏凭什么调动王府的侍卫?根源还在裴王妃身上。 齐夫人微微一笑,让王爷更加厌弃裴王妃的机会来了。 又过了片刻,饶祈年匆匆赶到太和殿,从杨士徵身边路过,狠狠瞪了他一眼。 众人纷纷行礼:“属下见过王爷。” “妾(婢妾)见过王爷。” 苏怀瑾被吵醒了,换个姿势接着睡。给广陵王行礼?抱歉,她这边没那传统。 饶祈年冷冷地坐在主座上:“本王才一会儿不在府中,又闹翻了天。说罢,在作闹什么!” 裴王妃心道,你不在府中,还不是出去私会情人去了。仗着身份高,率先开口,给事件定性:“民女胡云娘打伤了诰命冯宜人,按律当刺配流放,妾正在审理此案。” “胡云娘”已经不是贱籍,是民女了。 小家伙把冯氏打伤了?也是,她那么希望离开王府,冯氏却把她抓回来,她没杀了冯氏就不错了。 饶祈年声音不自觉地温柔了一下:“胡云娘,你怎么说?” 苏怀瑾不想理他,装睡觉。 齐夫人端庄大气地说:“王爷,胡姑娘睡着了,不过,妾倒是知道一些事情。” 饶祈年知道齐夫人救苏怀瑾的事,很客气地说:“夫人请讲。” 齐夫人向冯宜人:“敢问冯宜人,带着人去小院抓胡姑娘时,穿的可是诰命服饰?” 冯宜人知道齐夫人不向着自己,没好气地说:“不是,不年不节的,妾穿诰命服饰做什么。” 齐夫人又问:“那你向胡姑娘出示信物、令牌等能证明身份的东西了吗?”杨士徵早把事情经过告诉她了,她当然能替苏怀瑾反驳冯宜人。 冯宜人愣了一下:“没有。” 齐夫人不急不躁地说:“这就对了,你空口说你是诰命,但没有任何证据,让胡姑娘如何相信你的话?你还要将她强行带走,怎么能怪她挣扎间伤了你?” 第46章 冯宜人获罪 苏怀瑾暗暗惊叹,齐夫人好口才啊!这辩论能力,搁在前世应该是一流的律师! 多读书果真有用,她也得好好读书。这样才能好好地维护自己的利益,而不是用蛮力引来更多的麻烦。 冯宜人怒道:“她不是挣扎间伤我,她是故意拽我的耳朵,挠破了我的脸。再说了,她不认识我,难道还不认识王府侍卫的服饰吗?” 齐夫人微微一笑,不说话。 擅自带着王府侍卫出门,是她最大的罪过!齐夫人诱导着她承认了,就不用再说什么了。 冯宜人还没意识到问题,娇滴滴地说:“王爷,齐夫人一心向着外人说话,您要为妾做主啊!” “胡云娘”已经不是府中姬妾,算起来确实是外人。 但在饶祈年心中,她比冯宜人亲多了。 饶祈年冷声道:“冯氏,你凭什么命令王府侍卫?你擅自调动王府侍卫,意欲何为?” 冯宜人瞬间慌了,看向裴王妃。 裴王妃确实在紧急时候有调动王府侍卫的权力,但她不想保冯氏。 冯宜人求裴家给她获罪的哥哥减轻罪责,她让冯宜人为自己办事,她们只是脆弱的合作关系,裴王妃不会冒着触怒广陵王的风险护着办事如此不利的冯宜人。 裴王妃一脸错愕地说:“什么?冯氏,你竟然擅自调动了王府的侍卫!你可知,这是等同于意图刺杀王爷的罪过!” 冯宜人看着裴王妃,苦笑一声,低下头:“王爷,妾有罪。”为了哥哥不至于流放边疆苦寒之地,这个罪名她必须认下。 “王爷,妾只是听闻您在外面有了红粉知己,想着佳人住在府外——” 饶祈年打断她的话:“胡姑娘不是本王的外室,她是唐长史的义妹。唐长史去宝应县为本王办事,临行前托本王照顾她,本王才去了她家几次。” 小家伙那么骄傲,一定不愿意承认自己只是外室。 苏怀瑾对他的回答很满意。 裴王妃不屑,照顾几次,照顾到床上去了!他若不追究她擅自调动侍卫的事,她也就不追究他养外室的事了,反正胡氏生下的孩子她是不会认的。 冯宜人磕头:“王爷,妾知罪。妾自请废黜诰命,幽居别院。”她有自知之明,这样的处罚是比较轻的,若惹恼了王爷、王妃,他们会暗中弄死她的,张氏不就是这样死的吗? 饶祈年对她的识趣很满意:“你不是陪嫁了一个庄子吗?就去那边住着。王府内库按妾室的份例,每年给你拨银两。” 让她住在自己庄子上,算是饶了她一命。 冯宜人感激得涕泪涟涟,连连磕头:“婢妾多谢王爷!多谢王妃!” 始终没听到苏怀瑾的声音,饶祈年有些不放心:“胡姑娘暂住流云阁,让府医为她妥善治伤,等唐长史回来再做定夺。若无其他事,就散了!” 妻妾们已经开始行礼了:“妾(婢妾)告退。” “等一下!”苏怀瑾睁开眼睛,“王爷,王府仗势欺人,强抢民女,总该给民女个交代!” 一张口,就是熟悉的味道,与王府女人的说话方式截然不同。饶祈年忍不住笑道:“你想要什么交代?” 苏怀瑾坚定地说:“第一,道歉;第二,赔偿。” 冯宜人起身,屈膝行礼:“对不起,胡姑娘,我误会你了,害你受惊吓了,请你原谅我。” 苏怀瑾摇头:“我不会原谅你的,你也不用原谅我揍你。我要的是广陵王府的道歉,你确定你能代表广陵王府?” 冯宜人灰溜溜地坐回去。 裴王妃的脸色骤然难看,她什么意思?要让堂堂王妃给她道歉吗? 饶祈年起身离座,朝苏怀瑾的方向躬身行礼:“对不起,本王食言了,不光没有保护好你,还让广陵王府伤害了你。” “王爷!” “王爷!” …… 众人惊呼。 裴王妃失态:“王爷身份何其尊贵,怎么能向一贱妾行礼?” 饶祈年说:“王妃可能是忘了,胡姑娘不是府中姬妾了。胡姑娘,你想要什么赔偿?” 苏怀瑾换个姿势趴着:“王爷看着给。哎呦,好痛!” 要不要这么可爱!饶祈年笑着说:“白银百两、珍珠一壶、绫罗十匹,怎么样?” 苏怀瑾打个哈欠:“这是一棍子的价格,我挨了几十棍子呢,具体数目谁清楚?” 裴王妃脸色阴沉得如同墨滴,他们当着她的面打情骂俏,当她是死的吗? 饶祈年意识到如果自己惯着苏怀瑾,只会让后院女人更加针对她,不悦地说:“如果真有几十棍子,你还能在这里说话吗?你这是在勒索王府!” 苏怀瑾毫不顾忌地耍浑:“那,除了养伤的费用,再赔偿一些精神损失。一大群人闯到家里去,一堆刀枪对着我,还把我捆了带到王府来,我的精神受到了很大的损失。” 饶祈年怒道:“不要以为有唐长史撑腰,就可以胡作非为,赔偿的事等唐长史回来再说!”拂袖离去。 裴王妃不屑地笑了,粗俗不知礼的丫头,多大的本事胆敢冒犯广陵王,这下知道他有多无情了。 流云阁不在东院,也不在西院,而在王府的中轴线上,在广陵王的永和殿与裴王妃的怡心殿之间。 饶祈年把她安排在离自己最近的地方,让自己的奴才们多看顾她些。而且这里远离后院姬妾,是非少得多。 傍晚,苏怀瑾用过药,正准备睡觉。 伺候她的翠萍说:“胡姑娘,唐长史来了。” 苏怀瑾惊讶:“他回来了?这么巧!快请进。” 唐清江衣冠整洁,看不出风尘仆仆的样子,只是脸上的疲惫显而易见,看得出这趟公差着实不轻松。 苏怀瑾趴在床上,客气地说:“先生太辛苦了,我没事儿,您快去休息。” 唐清江语气很急:“如果能支撑,就快去侍卫营房。” 苏怀瑾不想动弹:“去那边干嘛?我浑身疼呢。” 唐清江不容置喙地说:“侍卫擅自行动,你觉得王爷会不处置杨士徵吗?轿子在外面,如果爬不起来,我就让人把你抬过去。” 苏怀瑾只好起身:“不用麻烦了,我自己去就行。” 第47章 唐清江带回的女人 苏怀瑾担心杨士徵,一路上催促轿子快走,很快到了侍卫营的刑房。 还没进去,就听到甩鞭子的声音,以及男人的痛呼声。 苏怀瑾顾不得装病,跳下轿子,冲进刑房,看到杨士徵被捆在刑架上,满脸是汗,后背全是血,还有两个侍卫在甩鞭子。 饶祈年坐在桌子后面,脸色阴沉严肃,有点儿吓人。 但现在不是害怕的时候,苏怀瑾怒喝一声:“住手!”向饶祈年,“王爷,你打他干什么!” 饶祈年神色严肃:“御下不严,造成严重后果,不该严惩吗?这不是你该管的,退下!” 他声色俱厉的样子,是真正的王者威仪,苏怀瑾本能地胆怯,不敢跟他撒泼。 杨士徵抬头,声音虚弱地说:“胡姑娘,我没事儿,王爷惩罚是应该的,你快回去。” 苏怀瑾扶着桌子,忍痛说:“王府侍卫纪律严明,我洒金豆子,都没有一个人捡的,这说明杨统领御下非常严格。” 饶祈年不为所动,抬手:“接着打,一百鞭子,一下也不能少。” 苏怀瑾惊呼:“别!王爷,冯宜人调动王府侍卫的事,不只是杨统领的错,您要罚就罚俸禄,别打了。把人打伤了,谁为您办事啊。” 后背太痛了,她索性直接跪在地上:“王爷——别打人,真的很痛的。” 这是她第一次跪他!饶祈年终是不忍了,忙将她抱起来:“傻丫头,你是因为自己痛,才不想他挨打的?” 苏怀瑾含泪点点头。 饶祈年睨了杨士徵一眼:“可是不痛不长记性啊!” 杨士徵坚定地说:“王爷放心,属下一定彻底整顿侍卫中有异心的,确保王府的侍卫只听命王爷一人,对王爷绝对忠诚!” 饶祈年说:“看在云娘的份上,就先打这三十鞭子。日后再出这样的纰漏,一定新账旧账一起算!” 苏怀瑾不是唯一能劝广陵王的人,唐清江有很多办法让饶祈年息怒,他让苏怀瑾去劝,是为了给苏怀瑾结个善缘。 杨士徵是侍卫统领,对他有恩,未来一定有回报的。 苏怀瑾安稳地睡了一夜,有些不习惯,饶祈年素来爱爬墙,如今近水楼台,他竟然没有半夜过来找她。 清晨,她在院子里溜达,痛得狠了,就趴在假山石上休息。 翠萍忙跑过来:“胡姑娘,您怎么出来了!是太伤心了吗?” 苏怀瑾一脸懵逼:“我伤心什么?” 翠萍含蓄地说:“昨夜唐长史带回来的胡姑娘,去了王爷寝殿,现在还没出来。” 苏怀瑾心中刺痛,饶祈年昨夜睡了别的女人! 他怎么能前一刻对她关爱有加,下一刻就去睡别的女人! 即便如此,你有什么资格管呢?你们之间没有明确的关系,没有海誓山盟的约定,你又不是他的谁! 他那么多妻妾,不可能许你一生一世一双人。 算了,就当那夜是把他当了解药好了。你是一个现代人,不要被可笑的封建贞洁观念束缚住。 你是一个人格独立的现代女人,不要因为男人的恩宠而悲喜,不要沦落到陈宜人那步田地。 苏怀瑾说:“那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想赶紧养好伤回家。” 且说饶祈年,在青竹居跟唐清江彻夜长谈。 谈张氏之死和丧葬事宜,这是唐清江去宝应县的主要任务,张氏毕竟是温成小郡主的生母,不是寻常妾室,身后事不能太潦草。 又谈王府侍卫管理权、调动权和指挥权,这个毫无疑问要全部收归广陵王所有,绝不能再有妻妾、门客、侍卫小头目随意调兵的情况出现。 这算是一项重大改革,需要精心谋划,他们商量到黎明才基本定调。 饶祈年累得不行,便在青竹居的客房小憩了片刻,才回到寝殿。 然后,就见“胡云娘”一袭银红色袄裙,正坐在床边含羞带怯地等他。 饶祈年欣喜至极,调侃道:“云娘——你可真不适合这表情。” “胡云娘”愈发羞怯了,起身行礼:“小女拜见王爷。” 声音很陌生!饶祈年揉揉眼,发现眼前人不是意中人,只是长得跟意中人很像而已。 饶祈年震怒:“大胆!你是何人?谁准你到本王寝殿来的?” 胡锦绣吓得跪在地上:“小女胡锦绣,是宝应县令胡图的次女,是唐长史让小女过来的。” 饶祈年怒道:“唐清江做事太荒唐!你是官家小姐,便是要入王府伺候,也应礼仪齐全,哪能让你直接这样过来。你且退下!” 胡锦绣还想说什么,饶祈年已经大马金刀地离开。 广陵王府没有秘密,也不知道小丫头是不是已经得到消息了,还是要尽早解开误会。 啊,现在是在王府里,希望她给点儿面子,别跟他大吵大闹。 流云阁。苏怀瑾趴在架子床上,一瓣一瓣地扯下蔷薇的花瓣,地上已经散落了一地花瓣。 看样子心情不好,应该是吃醋了。饶祈年心情愉悦,坐在床边:“这么美丽的花,怎么都零落成这个样子了。” 苏怀瑾不想理他,可是如果对他态度不好,怕他不放自己离开,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王爷来了啊!我在研究花朵的结构,这样画出来才好看。” 这么平静?应该还不知道。 饶祈年一脸心虚地说:“咳,那个唐清江带回来的女子,宝应知县之女,你怎么看?” 这个贱人,往她嘴里塞苍蝇不算,还问她味道和心得! 苏怀瑾拿起一朵新的花,狠狠揪下一朵花瓣,状似毫不在意地说:“没见过,没什么看法。” 饶祈年失望:“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他发自内心地希望她怼自己几句,这样说明她在意自己。 苏怀瑾沉吟:“如果一定要说的话——”如果是齐夫人或者唐清江,他们会怎么说呢? “知县的女儿,本来可以嫁给好青年做正妻,却被不明不白地送到王府做妾。那个知县这么做,想来不是为了女儿的幸福,而是为了权势。” “人想要荣华富贵没什么,但得通过自己的努力,走正道。有些男人偏偏想走捷径,不顾女儿或妹妹的幸福,将女儿或妹妹送给别人做妾,受人家大妇的磋磨,压根儿不是人,简直猪狗不如。” 第48章 广陵王x唐清江? 苏怀瑾就是苏怀瑾,怎么也成不了唐清江或齐夫人,说着说着就破口大骂。 饶祈年无奈地笑了:看来她平时对本王算客气了。 苏怀瑾意识到不妥,忙把风格转回来:“而且,王爷,如果社会上送妾、赠女人这样的风气盛行的话,会很危险。一个正常的、健康的社会,应该有正当的途径让人往上走,如果歪门邪道成了主流,会出大问题。” 饶祈年陷入沉思。 苏怀瑾赔着笑脸说:“在我眼里,王爷您公正清明、仁爱宽厚,一定是用人唯才唯德不唯亲的。” 我夸你了,我装的!不给你戴高帽,你个老色鬼能听我劝?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胡图这个名字就很厌烦很恶心,坚决不能让胡图目的达成。 饶祈年起身长揖,郑重地说:“多谢云娘提醒。日后,本王不会再接受赠送来的女人了。” “至于这个胡锦绣,昨夜本王在青竹居住下了,并不知道她在寝殿等了一夜,也没有损害她的名节,还是让人将她送回去。” 虽然她不在意,但他还要解释,至少让她对自己有个好印象。 苏怀瑾的表情,瞬间从三冬进入盛夏,不光冰雪融化,还艳阳高照:饶祈年住在了唐清江的青竹居! 这是重点,圈起来,要考的! 二货老色鬼王爷x博学腹黑长史,这cp太好磕了。 一个虚置后院,视三千美人如无物。 一个不孕不育,将无后为大的圣训抛之脑后。 啊啊啊!她可以失恋,可以被背叛,只要她磕的cp坚挺好就! 得知他昨夜没住在寝殿,她竟然这么开心!原来她是在意的!饶祈年瞬间觉得空气都香甜起来,揉揉她的脑袋:“唐清江不经本王允许就带女人过来,本王饶不了他。” 怎么个饶不了法?是她不花钱就可以看的吗? 苏怀瑾抹掉嘴角的口水:“王爷,您快去忙。” 青竹居,唐清江照旧躺在竹荫里休息。 饶祈年怒气冲冲过来,拿走他脸上的蒲扇:“唐清江!你怎么想的!让你出去办差,你带回来个女人!带女人就带女人,还跟她长得那么像!你以为本王看上的只是那张脸吗?” 唐清江起身行礼:“属下见过王爷。王爷见过胡图之女了?” 饶祈年更生气了:“见过!你怎么能让她直接去寝殿,本王根本不想收她!” 唐清江愕然:“她昨夜在寝殿?王爷在青竹居待了一宿,若属下知道她在您寝殿,怎么也该跟您说一声。” 饶祈年这才转过弯来:“是本王误会先生了。” 唐清江示意饶祈年坐下,慢条斯理地说:“属下第一次见胡锦绣的时候,非常震惊,以为见到了胡云娘。都姓胡,还长那么像——” 饶祈年惊呼:“她不会是胡图的女儿!” 唐清江说:“不知道,但胡锦绣身上一定有胡云娘身世的线索。” 饶祈年摇头:“不对!刚才说话间提到了胡图,她似乎完全不认识他。” 唐清江说:“若幼年就跟家人离散,不记得也很正常。胡锦绣十七岁了,比云娘大四岁,或许对云娘会有印象,让她们见见面,我们看看反应。” 说话间,刘安匆匆跑过来:“王爷,胡姑娘打了胡姑娘。” 他说得很不明白,但饶祈年和唐清江都听懂了:肯定是胡云娘打了胡锦绣。 这到底怎么回事? 且说这胡锦绣,被广陵王训斥了几句,灰头土脸地离开,心中很是不甘。 刚回到自己的客房,就听说广陵王去流云阁看望另一位胡姑娘了,奴婢们都说这个胡姑娘不及那个胡姑娘得宠。 她可是官家小姐,竟然被青楼女子比下去,这口气胡锦绣咽不下去,杀气腾腾地直奔流云阁。 “我倒要看看,究竟是怎样的狐媚子,勾得王爷为了她而置外室!” 苏怀瑾正脑补广陵王和唐长史的互动画面呢,在这没电脑没电视,娱乐极其匮乏的古代,只能自己在脑子里演绎一出缠绵悱恻的兄弟情了。 胡锦绣趾高气昂地进门:“听说这里也住了一位胡姑娘,本小姐来看看她。我是宝应知县的女儿胡锦绣!” 苏怀瑾心生烦躁,趴在床上装睡着。知县的女儿是挺厉害的,但这里是广陵王府,五品宜人都一大把,七品芝麻官的女儿算什么! 就这猖狂的样子,在宅斗宫斗戏里活不过半集,老娘就不在她身上花费功夫了。 翠萍也很烦她,冷淡地说:“胡小姐,不巧,我们姑娘睡着了,不然您先回去,等我们姑娘养好伤,一定登门拜访。” 胡锦绣说:“我进门的时候还看到她动弹呢,怎么这么快就睡着了?” 苏怀瑾:……算了,搭理她,关爱智障。 “吃了药,困乏得很——”一抬头就愣住了,这个人好眼熟啊,好像在哪里见过。 胡锦绣也愣在当场:“胡云娘!” 另一位胡姑娘就是胡云娘啊!如果她向广陵王告状,爹爹不光不能再进一步,恐怕连现在的官职也保不住。 苏怀瑾想起来了,这个人跟她现在的身体长得很像。难道胡云娘跟胡锦绣有什么渊源不成? 她一直盼着能有原主的娘家人给自己撑腰,但看胡锦绣这德性,恐怕不光指望不上,还会给她惹来不小麻烦! 胡锦绣抓住苏怀瑾的手,一脸关切地说:“妹妹,原来你在这里啊!你说你,怎么那么倔强,非要离家出走,结果杳无音信,我们都担心坏了。知道你过得不错,我们就放心了。” 苏怀瑾心中升起一股无名业火,将她全部的理智都烧毁了,狠狠一推。 胡锦绣引以为傲的三寸金莲根本无法支撑她的身体,跌坐在地上。 苏怀瑾跳下床,骑在胡锦绣身上,一拳一拳往她软肋上砸。 胡锦绣痛得嗷嗷直叫:“妹妹,别打了,别打了。” 变故来得太突然,翠萍吓得惊呼:“胡姑娘,别打了!这是唐长史带回来的人,打坏了怎么跟唐长史交代啊!” 苏怀瑾只觉得耳边嗡嗡呜呜,众声嘈杂,但她什么也听不进去,只顾着挥拳猛砸。 第49章 胡云娘的身世 饶祈年和唐清江到的时候,苏怀瑾还骑在胡锦绣身上抡拳头。 翠萍都急哭了:“王爷,她像是疯了,奴婢根本拦不住她。” 饶祈年拦腰抱起苏怀瑾:“云娘,你冷静一下。” 苏怀瑾身子一软,昏死过去。 吓得饶祈年忙喊:“快宣章御医!” 章御医很快过来,扎了几针,苏怀瑾便幽幽转醒:“哎呦,我手怎么这么痛!” 饶祈年这才注意到她的手又红又肿,还有些地方破皮了,心疼地说:“以后再打人,记得拿个工具。哪有用自己手上的,怎么样!伤手了。” 章御医惊呆了,难道不应该教育她不要打架吗?王府那么多女人,就没有一个跟她似的,三天两头打架。 苏怀瑾一脸懵:“打人?我打谁了?我不是被那个胡锦绣气晕了吗?” 饶祈年被她气笑了:“你是打胡锦绣累晕的。行了,别装了,爷不怪你。” 苏怀瑾一脸骄傲:“我没装,揍了就是揍了,我敢做敢当。五品诰命夫人我都敢揍,何况她七品小官的女儿。” 她真不记得?饶祈年看向章御医:“这是怎么回事?” 章御医忙说:“王爷,胡姑娘这症状跟热毒无关,中热毒至深的人,也没有这么爱打架,还短暂失忆的。” 苏怀瑾愤怒:“我没打架,王爷,没干过的事情你不能栽在我头上。”咬牙切齿地说,“胡锦绣要敢冤枉我,我挠死她!” 饶祈年突然想到,苏怀瑾打冯宜人的时候是直接往脸上挠的,她也挠过他,她似乎更习惯抓人。 这次打胡锦绣,为什么避开了脸,还用拳头呢? 苏怀瑾也想到了这个问题,心里咯噔一下,刚才打人的,莫非是真正的胡云娘? 是残魂还是胡云娘的意识还在?会不会有一天,胡云娘回来,把她给挤走?那她会不会成为孤魂野鬼? 这个念头吓得她打了个寒战。 饶祈年极少见她面露胆怯,心中愈发怜惜:“她冤枉不了你,爷不信她的话。章御医退下,没你的事了。” 章御医走后,饶祈年说:“云娘,本王从来没问过你的身世,是怕引起你的伤心事。可是那胡锦绣跟你同姓,相貌还如此相似,只怕你的身世马上就要人尽皆知了,你能不能先告诉本王,让本王做好保护你的准备。” 这话术很高超,一般人无法拒绝。 苏怀瑾叹息:“我倒是想告诉你,可是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的记忆是从进入广陵王府前的三天开始的。” 饶祈年愕然:“什么都不记得?”那怎么会画画? 苏怀瑾说:“不光你对我的身份好奇,我自己更好奇,我盼着有家人能保护我,给我撑腰呢。王爷若是愿意去打听我的身世,还望你多打听些,看看对方的品性。若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就不认了。” 饶祈年拥住她:“你不需要他人给你撑腰,本王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苏怀瑾才不信他的话,她早就认清了现实: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她能依靠的只有她自己。 流云阁厢房,胡锦绣扑在桌子上号哭:“唐长史,是你把我带到王府的,你不能任由别人欺负我。” 唐清江一脸歉疚地说:“抱歉,胡小姐,舍妹年少莽撞,冒犯了姑娘,唐某替她赔罪。” 胡锦绣的哭声立马噎住了,胡云娘是唐清江的妹妹?那他一定向着胡云娘了。 整个王府谁还会向着她啊!她还能依靠谁啊!胡锦绣又哭嚎起来。 唐清江等她哭累了,才说:“胡小姐,你跟胡云娘有什么渊源?” 胡锦绣擦擦红肿的眼睛,柔柔地说:“她是我叔叔唯一的女儿。叔母、叔叔相继过世后,父亲就把她带到任上抚养,可是她性子野,总爱出去玩。有一次母亲说教了她几句,她就离家出走了。” “我们找了她很久,一直没有找到她,没想到竟然在王府遇到了,我很开心,就劝她以后不要随意离家出走了,结果她恼了,打了我一顿。” 胡锦绣该有多少道行,也敢来骗唐清江。 唐清江知道她的话三分真七分假,但是没关系,他只要确定胡云娘与胡锦绣基本的关系就好。 饶祈年得到这个消息后,说:“胡图再不是东西,好歹也是一个知县,不至于把侄女买到青楼去。可胡图若不负她,她不至于看到胡锦绣就气恨到发疯。” 唐清江说:“那属下让人去调查一番?” 饶祈年点头:“可。不急,让胡锦绣养养伤,把她送回去。” “是。” 没有人在意胡锦绣的闺誉和名节,他们本就不是拘小节的人。胡锦绣的父亲都不在意她的名声,让她跟陌生男人离开,还指望谁能看重她呢? 人不自重,必为人轻贱,可惜这个道理胡锦绣还不明白,苏怀瑾领悟的也还不够透彻。 这日,苏怀瑾正在流云阁小院里散步,胡锦绣又过来了:“妹妹,我们之间可能有什么误会——” 苏怀瑾瞪了她一眼:“你叫谁妹妹呢?我娘可没给我生姐姐。” 胡锦绣便不敢再以姐姐自居了:“我来是想问问你,你知道王爷喜欢什么颜色吗?” 苏怀瑾冷漠脸:“不知道。我一个大姑娘家,管别人家的男人喜好做什么。” 胡锦绣羞羞答答地说:“我是要入王府的。王爷说我是知县的女儿,不能不声不响地入府,等我身体好了,光明正大、热热闹闹地办个仪式,给我名分。” 倒不是她故意炫耀,故意扭曲广陵王的意思刺激苏怀瑾,而是她就是这样认为的。 这个憨憨,把饶祈年敷衍的话当真了。 苏怀瑾的心瞬间被冰封,然后又遭致命一击,化为齑粉。 胡锦绣是官家小姐,没有正经的仪式不能发生关系,那她呢? 饶祈年一次次翻窗爬窗户,还趁人之危占有她,说什么喜欢不喜欢,说到底是看不起她罢了。 偏胡锦绣那个蠢蛋,还絮絮叨叨地问:“你真跟广陵王没那种关系吗?那你在这边住着,是什么身份?” 苏怀瑾说:“我是他的债主,他还欠我养伤费和精神损失费呢。” 第50章 她哪有家啊 养了十来天,苏怀瑾和胡锦绣的伤都痊愈了。 苏怀瑾有些焦躁:“王爷,我身上的伤完全好了,该让我回家了。” 饶祈年无奈:“这几天,你每天都问好几遍,你是不是觉得本王想扣下你?” 苏怀瑾明显口是心非地说:“没有。” 饶祈年眉头紧皱:“陈氏自杀了,冯氏因为毁容精神有些失常,你还勒索过马侧妃。广陵叫得上号的世家你得罪了一半,本王怕你离开后会遇到麻烦。你留在府里,本王能护你周全。” 他担忧得很有道理的,但苏怀瑾是一定要离开的。 苏怀瑾摆烂:“府里我也没少得罪人,冯邦彦是冯宜人娘家人,他肯定不会放过我。” 饶祈年笑道:“你想多了,冯先生是登封人士,与广陵冯家没有关系。” 苏怀瑾索性摊牌:“不说别人了,裴王妃就能折腾死我,骗我去伺候陆峥嵘的是裴王妃!裴王妃在怡心殿审问我的时候,我看到了那天骗我去前院的婆子。” 她破罐子破摔,把他们之间仅存的脸面也撕破了。 饶祈年愣住了,她知道了?她怎么没纠缠他为她做主?是不信任他吗? “对不起,云娘,本王——”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苏怀瑾满腹悲伤,反倒笑了:“草木不与栋梁争辉,我一个孤女,凭什么跟人家豪门贵女争。王爷,我不配庙堂之高,我向往江湖之远,让我离开,广陵不安全,就到杭州、开封、东昌,天下之大,总有我的容身之地。” 饶祈年慌忙抱住她,悲怆地说:“你要远走高飞,让本王再也找不到你吗?你是本王毫无光彩、毫无波澜的生活中的一道彩虹啊,我,我无法想象没有你的生活。不要离开,好吗?” 他对她确有深情,苏怀瑾自然感受得到。可是,这世间最靠不住的就是男人的感情啊。万一哪天他变心了呢?她才不要陷在王府里,失去飞翔的可能。 苏怀瑾没推他,只是冷漠地问:“那我是王爷的什么人?” 饶祈年蹭蹭她的脸:“你想要什么身份,本王就给你什么身份。” 苏怀瑾歪头笑了一下,一脸可爱地说:“那,我做你的妻子。” 饶祈年愣了一下,笑道:“别说气话。” 苏怀瑾心中酸楚,嗤笑:“你怎么知道我不是认真的?说到底,在你看来是我不配而已。” “云娘,你——” “我不想看到你,不想听你说话,更不想你触碰我!” 苏怀瑾掰开他的手,毫不犹豫地离开。 饶祈年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觉得她就像一只花蝴蝶,翩跹而去,再也不回来了。 心中满是怅惘:该怎样才能留住她呢? 苏怀瑾愤恨地想,你认为我不配,我就不配吗?我要离开王府,要比你们活得都好!让你们知道,一个人即便出身不好,也不可轻视戏弄。 广陵王不放她,她就去找唐清江。 青竹居。 唐清江正在翻书信,不知道在找什么:“我这边有点儿忙,你自己倒茶。” 苏怀瑾含笑说:“不用,哥,我不渴。那个,我想回家,可以带我回家了吗?” 唐清江埋首纸堆,没有抬头:“回家?你记起家乡来了?” 苏怀瑾瞬间红了眼眶,她指的是安康坊的小院。 她以为户籍落在唐清江家,他就是她的家人了,那小院就是她的家了。 但显然,唐清江并不这么认为。 久不闻回答,唐清江抬头:“要回哪里?呃,你怎么哭了?” 苏怀瑾黯然摇头:“没什么?长史忙,我就不打扰了。” 他为什么带回容貌跟她肖似的胡锦绣?是不是认为她不配在尊贵的广陵王身边,让类似的脸、更加尊贵的身份替代她? 他也认为她不配。 配不配的无所谓,她来到这个世界,不是为了跟谁适配的。 让她感到彻骨寒凉的是,她在这个世界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家。 天地间熙熙攘攘,那么热闹,却都跟她没关系。 孤独啊! 苏怀瑾将自己关在流云阁,趴在床上默默地流泪。 没有人来找她,没有人关心她、安慰她。 这个世界,终究与她无关。 好想回到原来的世界啊,哪怕备受病痛折磨,至少能在父母的关爱下走完这一生。 “怀瑾,别熬夜了,画不是一天画出来的,明天再干。” 是妈妈的声音。 苏怀瑾恍然回头,才发现自己置身简陋的画室,外面下着大雨,妈妈撑着伞站在门口,笑容一如既往地温柔。 “怀瑾,外面下雨了,我来接你回家。” 苏怀瑾放下笔:“好的妈妈,我们一起回家。” 妈妈帮她收拾画具,边温柔地说:“怀瑾,人生最重要的不是功成名就,爸妈也不指望你光宗耀祖,为我们带来多大的富贵,就希望你能过得开心些、快乐些。” 妈妈收拾完画具,没带她,黯然走了。 苏怀瑾忙追:“妈妈,等等我!” 门外的风雨变成了纸钱,有一张糊在她脸上,将她吓醒了。 苏怀瑾觉得周身暖暖的,一股热流涌遍四肢百骸。她太冷了,一点儿温暖就觉得弥足珍贵。 她要振作起来,好好生活,不让在异世的父母伤心。 第二天,苏怀瑾对翠萍说:“你能出府吗?我想吃外面的点心。” 翠萍说:“能啊!不过奴婢要照顾您,不方便出府。您想吃哪家的,奴婢让其他人捎过来。” “也行,奴婢们都能出府?” 妈的!难道只有她自己失去了自由? “是的。采买的婆子丫头出府有对牌,我们内院伺候的,限制严格些,出府要经过主管签字,领铭牌。以前姬妾出府需要张氏同意,现在与诰命一样,都需要王妃同意了。” 翠萍知道她在打探,就将知道的都说了。 苏怀瑾垂眸,其他人出府都需要申请,只能偷外院奴婢的对牌了。 不行,丢失对牌的人会被重罚的。 门客是怎么进出王府的? 苏怀瑾说:“门客们出府就没这么多限制,多好啊!” 翠萍说:“是啊,他们每个人都有腰牌,拿着腰牌可以自由出入王府和别院。” 不然去偷唐清江的腰牌? 不行,他太精明了,很容易被他发现破绽。 机会只有一次,一旦打草惊蛇,再想出逃就绝无可能了。 第51章 苏怀瑾出逃 饶祈年命人买了一套上好的颜料,想送给苏怀瑾,讨她欢心。 然而,到了流云阁,发现她不在卧室。 饶祈年疑惑:“她素来不爱与府中妻妾交往,大晚上的,去哪里了?” 刘安叫来翠萍。 饶祈年怒道:“让你照顾她,你把人照顾哪里去了?” 翠萍忐忑地说:“回王爷,胡姑娘用过午膳便出去了。说是,说是要去找您,奴婢以为您将她留下了,才入夜了也没想着找她。” “本王没见她啊!”饶祈年看向刘安。 刘安躬身道:“奴婢跟寝殿的人再三嘱咐过,只要胡云娘过去,第一时间报告给王爷。但从胡云娘入府,从没去过。” 扎心了!饶祈年白了他一眼:“问你今天呢,拉拉杂杂说那么多干嘛!” 本王又不是不知道她从没去过,你非要点破她根本不在意本王吗? 刘安吓得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说:“会不会去找唐长史了?” 青竹居,唐清江很吃惊:“她今天没来过青竹居。她不见了吗?” 饶祈年心中产生了不好的预感,一股惶恐袭来。 刘安忙说:“王爷,要不下令阖府搜寻?” 唐清江依旧保持冷静理性,条理清晰地说:“不可!她树敌甚多,不宜大张旗鼓找人,免得敌人先我们找到她。” 不是你女人丢了,你当然漠不关心!饶祈年转身离去:“本王去问问齐夫人,你去探探胡锦绣的底。” 饶祈年从齐夫人那边得到的消息是:“今天妾没见过她。” 饶祈年心愈发往下沉:“整个王府,夫人是她唯一交好的人,如果没在这里,会在哪里呢?” 齐夫人不悦地说:“王爷这话说的,是怀疑妾私藏了她吗?” 饶祈年有着不容冒犯的家主威严,但为了找到那个小丫头,他连忙道歉:“夫人误会了,本王是想向夫人讨个建议,夫人认为她会去哪里呢?” 齐夫人犹豫了一下,说:“她今天没到这边来,前几天来过,谈的都是府外的趣事。” 她不敢骗广陵王,她这辈子只能在王府生活,哪里能一再冒犯他呢。 饶祈年不愿意接受现实:“你是说她偷跑了?” 齐夫人温和地劝道:“王爷,既然她在王府里待得不开心,为什么不放她离开呢?” 放她离开?绝无可能!饶祈年冷哼一声:“本王对夫人敬重有加夫人也要安分守己,不该插嘴的事情不要插嘴。”拂袖离去。 他一定要找到她,不管她逃到哪里去! 去胡锦绣客房的路上,唐清江走得很慢,回忆此前的细节。 王爷是关心则乱了,她不会在齐夫人那边待到晚上,更不会去胡锦绣那边。 那么机灵的人,不至于在王府被害。她应该是逃跑了,王府戒备森严,她是怎么跑的呢? 胡锦绣一如既往的白莲花,柔柔地说:“妹妹没有来找过我啊,都是我去找她,她还不愿意搭理我呢。唐长史,是不是我妹妹出什么事了?我能为她做什么吗?” 唐清江笑道:“我一直致力于缓和你们的关系,看来我劝了这么久也没有用,下一步该换个方法了。” 胡锦绣不疑有他,甜甜地笑着感谢唐清江。 饶祈年与唐清江聚在青竹居。 唐清江说:“王爷,她应该是出府了,请您下令查验所有外院奴婢的对牌、侍卫的腰牌、门客的腰牌。” 饶祈年疲惫地点头:“准。先生来安排。” 于是,杨士徵安排检查侍卫的,刘安亲自检查外院奴婢的,冯邦彦则检查住王府门客的。 一个多时辰后,众人齐聚青竹居。 冯邦彦说:“王爷,经查验,门客们的腰牌都在。” 杨士徵说:“王爷,侍卫的腰牌都在!” 刘安说:“外院奴婢们也没有丢失对牌的。” 饶祈年烦躁:“都没丢,她怎么出去的?飞出去的吗?” 冯邦彦拱手道:“王爷莫急,她未必离开王府了。” 饶祈年说:“何出此言?你详细说。” 冯邦彦傻白甜上身,说:“胡姑娘今天下午去找属下问礼了,她如此好学,王府又这么多好老师,她怎么会离开王府呢?” 饶祈年又喜又郁闷:“她下午去找过你?你怎么不早说!她说了什么?你具体说说。” 唐清江了然地笑了:“冯先生,你的腰牌呢?” 冯邦彦不明所以:“在房间啊,需要我拿过来吗?” 唐清江点头:“劳烦先生跑一趟。” 一刻钟后,冯邦彦回来,一进青竹居就跪下:“王爷,属下无能,丢了腰牌,请王爷责罚!” 饶祈年勃然大怒:“真是在你这边捅了篓子!”抬脚要踹。 唐清江忙拦住他:“王爷,冯先生是受害者!” 饶祈年怒不可遏,根本不听劝:“连个腰牌都看不好,还能中什么用!降为——”府中门客有三等,上等门客、中等门客和布衣门客。 冯邦彦是上等门客中的佼佼者,以往办事从没出过纰漏,因为一个女人就将位只会显得饶祈年薄情寡恩,“胡云娘”是红颜祸水。 为了劝住他,唐清江高声道:“总比她被害了强!” 饶祈年僵住了。 唐清江扶着他坐下:“胡云娘不见了,其实有两种可能,她逃离王府了,或者她被害了。之前怕吓坏王爷,属下没敢提后面的可能。” “王爷,知道她逃跑了是好事儿。她才离开半天,我们连夜安排人去找,应该很容易就能找到她。” 他总是如此冷静理性又机敏果断,在所有人都慌张无措的时候,从容地把握大局。 饶祈年心悦诚服地说:“就依唐长史之言。”温和地说,“冯先生起来,刚才是本王太心急了。”算是道歉了。 冯邦彦起身:“王爷,属下愿意去联系广陵知府,让他协助我们在城内找人。” 饶祈年点头:“可以,有劳先生了。杨士徵!” 杨士徵抱拳:“王爷,属下在!” 饶祈年说:“带精干人员连夜出城寻找。” 刘安害怕极了,但他不得不劝,跪下道:“王爷!此时城门已经落锁,若让杨统领带着那么多侍卫出城,您会被人攻击弹劾的。” 冯邦彦也跪下:“是啊,王爷,您多年的筹谋会毁于一旦的。” 第52章 低三下四的饶祈年 饶祈年暴怒:“都住口!你们只在意那个目的吗?不在意本王的感受吗?” 不容置喙地说:“她一个小姑娘,在举目无亲的地方,吃什么?住哪里?有没有被人欺负?你们不担心,本王担心!本王的心像在火上烤,一刻都不要停,快去找!” 刘安求助地看向唐清江。 唐清江说:“冯先生,事不宜迟,你快去找邱知府。” 又对杨士徵说:“杨统领,快带精干的人出城,不必太强壮,一定要精明干练,能随机应变。” 不光在“精干”一词上咬了重音,还特意解释了一下“精干”的含义。 不要带太多人,乔装打扮,低调行事。 杨士徵豁然开朗:“王爷,属下这就去落实。” 唐清江对饶祈年说:“王爷,您去见见齐夫人,让齐家帮忙找找,免得她落入马家、陈家、冯家手里。” 饶祈年恍然大悟,感激地拱手:“谢先生指点。” 他生而尊贵,行拱手礼已经是极重的礼仪了。 唐清江深揖:“王爷折煞属下了。若真找回她,请王爷准属下好好管教她。” 饶祈年气得不行:“还是让本王管。” 西院,汀兰院。 齐夫人一袭淡蓝色长裙坐在凉椅上,朦胧的灯光下,美得像月宫的仙子。 见饶祈年过来,齐夫人忙起身:“已经夤夜了,王爷怎么又过来了?” 刚刚训斥过齐夫人,又来求她,饶祈年脸上有些挂不住,但为了找到那个小家伙,只能放下王者尊严与脸面:“为一些庶务,来扰夫人清净了。” “我们已经确定,云娘拿着冯先生的腰牌出府了,我们正全力寻找她,但担心她会落入敌手,能不能劳烦齐夫人通知齐家一声,帮忙注意一下她的踪迹。” 齐夫人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人就是那个骄傲尊贵的广陵王,他竟然为了一个女人将自己低到尘埃里! 如果他更加深爱胡云娘,裴王妃彻底失宠,她就能报仇了。 齐夫人不爱饶祈年,她只希望裴王妃失宠,为自己未出世的孩子报仇。 可害她孩子的,何止裴王妃啊!广陵王身为孩子的父亲,也没有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 齐夫人心中刺痛,讽刺地说:“王爷胸怀大志,什么时候起开始陷于儿女情长了?王爷在云姬身上花费的精力,比后院所有妻妾都多。” 饶祈年沉默,他知道齐夫人不是在争风吃醋,是在陈述事实。 齐夫人心情不好,非要将广陵王也刺痛:“王爷若在后院花这么多心思,后院也会清静得多,您应该儿女成行了。” “不过,王爷是不会在后院花心思的,王爷毕竟胸怀大志嘛。” “王爷,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您何不把她交给马家处置,来换取马家的支持?” 讽刺他当初为了裴家的支持,不追究裴王妃谋害她的孩子。 饶祈年又不是没脾气的泥人,便是裴王妃都不敢当面讽刺他一句。 这样接二连三辛辣的讽刺,让他如坐针毡,起身说:“夫人心情不好,及早休息,本王去见见齐家主。” 齐夫人信心满满地说:“若见齐家主与见妾一样,王爷为何来见妾呢?” 齐夫人在王府不受宠,齐家不指望押宝广陵王给自己家族谋取多大的利益,自然也不像马家那样对饶祈年鞍前马后。 尤其是寻找广陵王另一个女人这样的事情,他们极有可能阳奉阴违,不尽力帮忙。 齐夫人在娘家备受宠爱,她父兄会为了她的面子,尽力帮忙找人。 为了找到人,饶祈年只能一再忍让、忍气吞声,浅揖一礼:“祈年冒昧,劳夫人传个信。夫人有什么要求,尽管提,但凡本王能做到的,一定满足夫人的要求。” 齐夫人沉着脸不说话,丧子之痛折磨了她多年,心结实在难解。 饶祈年将浅揖变成深揖:“以往的事,是祈年对不起夫人。” 齐夫人别过头去,流下两行清泪:“真想不到,我要仰赖一个青楼舞姬,才能要来这个‘对不起’。” 道歉的话一经说出口,就不觉得有那么大的心理障碍了。饶祈年真诚地说:“对不起,那个孩子,本王也很心痛。” 齐夫人痛得快要窒息了,怒道:“够了!不要再说了!王爷以为王府是什么好地方吗?阴谋诡计、风刀霜剑,留下她对她真的有利吗?” 饶祈年说:“人生难免经历风雨,离开王府并不等于到了极乐世界。本王现在担心她一个小姑娘会被人骗,被人欺负。” 有道理,齐夫人也有些担心她,说:“这事儿不难,妾可以答应。不过,妾有个要求。” “请讲。” “妾要离开广陵王府。不是住在别院,是与广陵王府、与王爷彻底断绝一切关系,算是民间说的遣妾或和离。” 胡云娘无父无母的孤女,都敢挣脱束缚,逃离王府。她怕什么呢!为什么不离开这座牢笼呢? “妾知道,妾是一品诰命,离开王府比寻常姬妾离开更麻烦,对你的影响也更恶劣——”在广陵,他会彻底失去大族齐家的支持。堂上,会被其他皇子和朝臣议论被妾室嫌弃。 饶祈年干脆地说:“本王答应。本王确定,夫人离开王府可以过得更好。需要本王立字据吗?” “不用,妾信王爷的人品。” 广陵王虽有亲王之尊,但没有分毫地方军政权力,不能直接下令指挥地方军政长官,只能利用姻亲、私交让地方军政长官和士绅做事。 当然,广陵王毕竟有亲王之尊,还是当今陛下最宠爱的妃子所出,众所周知的,独得陛下偏爱的儿子,地方军政长官和士绅也不敢轻易得罪他。 以往,他就靠马家、齐家的姻亲关系,及唐清江等门客的交游带来的人脉关系,在广陵呼风唤雨。 寻找苏怀瑾有些不同,不能用马家,齐家也未必尽全力,则需要广陵知府和广陵守备军出更大的力。 唐清江给饶祈年、冯邦彦、杨士徵安排完任务后,一刻都没放松,找来画痴汪沂南,让他见了见胡锦绣,又告诉他“胡云娘”与胡锦绣容貌上细微的差异,指导他给“胡云娘”画像。 第53章 预判了你的预判 确定了苏怀瑾的画像后,又让汪沂南多画了几幅。 唐清江在每幅画下面标注上:十四岁,身高约五尺三寸,天足。 如今的女子多裹脚,天足是“胡云娘”最显着的特征。 饶祈年回到青竹居,看到满屋子苏怀瑾的画像,仿佛那个小家伙又回来了,拿起一幅画,眷恋地看着她的眉眼:王府哪里不如你意了?为什么非要不辞而别呢? 汪沂南起身行礼:“属下见过王爷,王爷,您看可还有需要改的地方?”他眼里只有画。 饶祈年微笑着说:“没有,先生画得很好,这幅画本王就拿走了。” 汪沂南耿直地来了一句:“这些画像不是打算拿给邱知府,让衙役们按图找人吗?王爷拿罪犯的画像干啥?”广陵知府姓邱。 饶祈年又有些想爆炸:“罪犯?” 唐清江忙出来灭火:“是嫌犯!王爷,盗取王府腰牌罪非寻常,属下一定尽力将人找回来。” 广陵王与苏怀瑾的事情非常隐秘,只有少数亲信和门客知道,唐清江不想让汪沂南等寻常门客知道饶祈年“色令智昏”,那样会有损他威望,百害无一利。 毕竟这个时代,深情人设不值钱。 饶祈年理解他的意思,有点儿担心地说:“这样不会打草惊蛇吗?” 唐清江分出四张上了颜色的画像:“我们就是要打草惊蛇,如果她还在广陵城,见衙役找她,一定会想方设法出城。这四幅画像给广陵守备军,让城门外松内紧,按图找人,应该能将她在城门截获。” “如果她已经出城了呢?”她说过要离开广陵,远走高飞。 唐清江笃定地说:“杨统领已经带人便服出访,她走不远的。” 饶祈年叹息:“这真是大海捞针啊!” 唐清江劝慰道:“多下几张网,就能捞到了。” 汪沂南说:“王爷,门客腰牌丢失绝非小事,若有心之人伪造腰牌,对王爷不利,就更危险了。不然,属下为王府重新设计一个腰牌。” 真是个画痴啊!除了画画,什么人情世故都不通。 饶祈年还心存一丝幻想,希望有一天苏怀瑾自己拿着腰牌回来呢,汪沂南直接废了他最后的希望。 没好气地说:“那你好好设计。” 那么大的寻找力度,整个广陵城的人都没睡好,天亮前便将苏怀瑾出府后的踪迹摸清了—— 她出王府后到了东市,在悦颜胭脂铺子买了一盒黛墨、一些胭脂、唇彩。 之后,她去了成衣店,看了几身衣裙没买。出成衣店后,就没了踪迹。 奔波了一夜,太累了。冯邦彦一脸疲惫地对唐清江说:“不过,成衣店老板说,他家店里丢失了两套男装,衣架下发现了三颗金豆子,倒也不亏钱。” 唐清江笃定地说:“肯定是她做的。不直接花钱买,反而采用这种方式,一定是因为她想扮男装。她知道我们会找她,故意这样躲避我们的追踪。” 冯邦彦难以置信地说:“她一个小姑娘家,怎么如此擅长偷东西?” 饶祈年心塞又心寒,他对她不够好吗?连齐夫人都嫉妒他对她的用心了,她为什么还要跑呢?还挖空心思地逃避他的追踪,在他身边就那么让她难受吗? 唐清江甚至有些可怜他了。 生来就在万人中央,受尽万千宠爱的饶祈年,竟然有一天也跟“可怜”挂上了钩。 正在这时,杨士徵匆匆过来:“王爷,昨夜属下带人在城外四处搜寻,没有发现落单的少女。不然让属下换一批人,再去寻找。” 饶祈年摇头:“昨夜是本王太心急了,安排得不够妥当。以她有仇必报的性子,应该不会急着逃跑,而是留在城内报复别人。你去查查昨夜城内发生了什么特殊的事情,尤其是马家、陈家、冯家。” 杨士徵惊喜地说:“王爷真是神机妙算,属下回来的时候听说,昨夜陈家的脂粉铺子着火了,卖货的陈家十四郎被烧死了。” 饶祈年没有分毫怪罪苏怀瑾放火杀人的意思,反而说:“陈家靠卖催情药发家,祸害了多少良家女子,早该遭报应了。” 苏怀瑾也觉得自己是替天行道,但她真不知道里面有人。 唐清江的神情也放松了:“如此说来,她还没有离开广陵城,那找她就容易了。天亮后,让守备军暂时封闭城门,只进不出,就说抓盗窃王府的贼。” “她擅长绘画,应该也擅长修饰容颜,买黛墨一定是为了将眉毛描浓,可能还会画出胡渣子,将脸涂黄涂黑。属下去请汪先生,我们模拟出几种她的男装画像,发出去画像,让人去找。” 饶祈年终于露出一个笑容:“好!让先生费心了。” 唐清江是很聪明,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苏怀瑾知道广陵王府一定会倾力找她,也知道唐清江非常聪明,所以,她偷男装是为了迷惑唐清江的侦查方向。 其实,她将自己装扮成了少妇。她发际线比较低,是后世流行的高颅顶。但时人流行饱满的额头,她便将发际线往后剃了一层。 她平时化妆,眉毛用的后世流行的眉形,相对比较粗、短。这会儿也换成了古代流行的,细得跟绳似的、长得夸张的眉毛。 挽上简单的妇人发髻,穿上深色的袄裙,一个少妇便横空出世了,便是饶祈年站在她面前,都要犹豫一下才能认出来。 至于天足,暂时没有办法改变,只能下衣穿长点儿,走路脚步小点儿。 昨夜忙碌了一整夜,苏怀瑾又渴又饿,在路边摊大口大口喝白粥。 三个衙役走来,小贩忙拿了一把铜钱上前,赔笑道:“各位官爷,您来了,小摊的饭入不了您的眼,这点儿茶水钱请笑纳。” 领头的衙役收下钱:“你真是个懂事的,不过,我们不是为了这个而来。”示意身后的人打开画卷,“从昨天到今天,见过这个人吗?” 小贩摇头:“是个小姑娘啊,没见过。我这小摊上就没有小姑娘来吃饭。” 另一个衙役又打开了一幅画:“这个呢?可能有胡子,总之就是这样一个眉眼清秀的少年。” 小贩连连摇头:“也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少年,要是见过肯定有印象。” 领头衙役冲苏怀瑾吆喝:“喂!喝粥的那个,你见过吗?” 第54章 饶祈年,我们好生较量一番 苏怀瑾生怕被认出来,心怦怦地跳,端着粥碗挡住半边脸,摇摇头:“回官爷,小妇人也没见过。” 其实她熬了一整夜,脸色憔悴得很,还盯着一个大大的黑眼圈,比画像上的人丑多了。 “那走。” 三个衙役去了下一家,那家卖的是美味的卤煮,买的人挺多的。 但衙役们没有一个个问,而是展示了一下画像,问人有没有见过。 大家纷纷摇头,也有人头也不抬地吃卤煮,领头衙役也没追问:“这边没有,下一家。” 苏怀瑾仔细观察,发现他们不光问摊贩很粗糙,进店寻找时更是敷衍,只问一下在大厅的人,根本不问里面是不是藏人了。 呵!就这样找人,能找到才怪呢! 传说中的形式主义,大概就是这样的。 上司让我找人,我就找。让我挨家找,我就挨家找。至于有没有找到,跟我有什么关系呢?影响我领月钱吗? 唐清江也没有多聪明嘛,他就不知道底下人这么糊弄广陵王和他。 至于高高在上的饶祈年,他一定觉得自己说话很管用,他一定不知道在小人物眼里,柴米油盐都比皇亲贵胄重要。 苏怀瑾心中升起一股子报复的快感,喝完白粥又买了一份卤煮,在大街上边走边吃。 她最喜欢这样吃东西了,看着很土很俗像个流浪汉,但这是她青春的回忆。 高中那会儿,学习压力大,吃饭时间紧,都是飞奔着去打饭,边吃边走回教室的。 走到菜市口,看到一群人围着布告看,也挤进去。 是自己的画像,一男一女两幅,彩色的。 嗯,画得很漂亮,她很满意。 运笔流畅、着色均匀,简单的通缉画都画得颇有神韵,画画的人应该相当有本事。 一个书生模样的人说:“真了不得,这么小的两个少年少女,竟然偷了广陵王府的东西。王府悬赏白银百两捉拿她,看来是偷了非常重要的东西。” 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人说:“这么多!是抓住两个人,还是一个人?” 书生说:“一个人。” “好家伙,要是两个人都抓到,那就发家了。” 苏怀瑾不理解饶祈年和唐清江为什么要把她的身份拆解成两个人的,但她承认,这一招比勒令衙役满大街找人要强。 二百两白银的诱惑啊!折合成前世的物价水平,应该是二十万以上,换谁不心动啊!广陵百姓会发疯地寻找她的。 广陵城不宜久留,不能接着报仇了,必须尽快离开。 路人甲说:“没那么容易找,说不定已经出城了呢。” 书生说:“估计没有,城门只许进不许出,罪犯怎么出得去呢?” 什么?!这是要瓮中捉鳖吗?太坑爹了! 路人们都亢奋了:“太好了,这样总能找到他们!” “我们快去找这个人。” “该去哪里找呢?” 书生笃定地说:“偷了东西,肯定躲着藏着,什么破庙啊、废弃屋子啊,去那里找就好了。” 众人纷纷说:“对啊!” “走,快去!” 人群一哄而散。 苏怀瑾深深地看了一眼布告上的画像:出不去就不出了,老娘找个地方睡觉去。 去哪里呢?客栈酒楼不用想了,荒芜的小院都无法落脚了。 苏怀瑾想了一圈,决定回安康坊小院。 现代不是有句很有名的话吗?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唐清江,咱们斗一斗心眼。 饶祈年,我用我的才智与空间,跟你的权势较量一番。 咱看看到底谁更厉害! 苏怀瑾斗志昂扬,买了一些吃食放在空间里,迈着小碎步走向安康坊。 自从她被扣在广陵王府,林小苑就被遣走了,这里没人打理,大门前长了一层青苔。 不能踩坏青苔,这样就会有人发现她回来了。 苏怀瑾看了一眼屋顶,瞬移到屋顶上,又瞬移到院子里。 幸亏江南都是三角形屋檐,若像现代的北方那样是平房,她站在地上可看不到屋顶,那就费劲了。 院子里也长满了青苔,为了营造没人来过的样子,苏怀瑾没走路,而是瞬移到西厢房窗户下,垫着脚尖站着,戳破窗户纸,瞬移进西厢房,而她的卧室在东厢房。 迷魂阵不怕多,多多益善。 苏怀瑾扑在大床上,进入香甜的梦乡。 饶祈年坐卧不安:“不行,不能这样枯等着。本王要出去找她。” 唐清江劝道:“不可。王爷,您出去了,也跟一个寻常侍卫的作用一样,但找人的事不能没有人操心,您还是留下来坐镇。” 怡心殿,裴王妃气得头晕:“他是疯了吗?为了一个青楼女子,竟然封锁了广陵城!他不是爱民如子吗?他这样怎么跟广陵百姓交代?怎么跟父皇母妃交代?怎么跟天下崇敬他的文人士子交代?” 裴嬷嬷说:“王妃,您不要急着去劝他,王爷打出来的旗号毕竟是搜寻盗窃王府的人,以这个罪名搜人,还是能敷衍天下人的。” 裴王妃磨牙:“等她被找回来,本妃绝饶不了她。不,决不能让她被找回来。让我们的人注意着点,只要死的!” 杀意凛然地说:“本妃要她容貌尽毁、死无全尸。” 这些都与苏怀瑾无关,她在小院的床上睡到傍晚才醒。 用小炉子将买来的熟食加热,凑合着吃了。待到夜幕四合,便出了小院,四处瞬移。 没有特定的目的地,就想散散心,顺便打探一下情况。 苏怀瑾在一处民宅停下,因为她听到里面有哭声。 一个男人跪在地上,向西磕头痛哭:“爹爹!儿子不孝,您过世了,儿子却不能奔丧。” “上个月回家探望,您还好好的,怎么说没就没了呢。万万没想到城门突然被封,儿子实在出不去啊,求您原谅不孝子。” 苏怀瑾惭愧地垂眸,饶祈年封城就是为了找她,算起来,百姓生活的不便跟她有关。 如果她现在回去,百姓们的生活就能恢复正常了。 可是,如果回去了,她的一辈子就完了。饶祈年绝不会再放她离开,还会对她严加看守。 第55章 饶祈年决定放手 最终,苏怀瑾决定不回去。 她追求自由与百姓生活不便没有必然的因果关系。 罪魁祸首是广陵王! 是任性的、没有任何束缚的绝对权力! 他可以选择不封城啊,他可以选择及时解封城市啊! 为了限制一个人的自由,限制了整个城市的正常运转,只能说明他们自私自利、霸道蛮横、唯我独尊、枉顾生民。 她只是一个追求自由的小女孩罢了,何罪之有? 苏怀瑾毫无负罪感地回到小院,悄悄在空间里做点儿吃食,继续睡觉。 这样的日子,一天挺有趣,两天还能忍,三天就厌烦了,第四天晚上,苏怀瑾就有些烦躁了。 这滋味,比前世的居家隔离还难受。 那时候至少有网可以娱乐、有家人陪伴、有充足的食物,还有太阳可以晒。 这他娘的,一天天的,不见天日、没人说话,偷着做点儿吃的东西,偷着睡个觉,算什么事啊! 可恶!她这没天没日的生活,全拜饶祈年和唐清江所赐,她恨死他们了! 广陵王府,外派出去的人都回来汇报进展情况。 “王爷,衙役搜遍了沿街商铺,没找到人。” “侍卫遍访坊间,没有找到踪迹。” “百姓四处搜寻破庙、废屋” 饶祈年坐在主座上,头痛欲裂,他五天五夜没怎么休息了,头脑都混沌了,疲惫但坚定地说:“换一批人,再找!一定要将她找出来!” 冯邦彦、杨士徵、刘安等人都非常累,嘴上应下,出了殿门却都犹豫了,彼此观望,谁也不先往府门走。 恰好唐清江过来了,他总是不失一切时机地补觉,因此状态还不错:“你们怎么在这里站着?” 他们三个像看到了救星,上前围住唐清江。 刘安快哭了:“唐长史!求您劝劝王爷,底下的人不分昼夜地找了五天,广陵都翻了个遍了,真的没有人啊!” 冯邦彦担忧地说:“因为只进不出,也没有人敢进城了。城内百姓缺菜、少柴、粮价上涨,有的药店进不来药,百姓治病也成了问题,真的是怨声载道,这样下去绝对会出大问题的。” 杨士徵说:“她极有可能已经出城了,不然让我带人出城寻找,广陵城真的不能再封闭下去了。” 唐清江早就料到会有这些问题,倒也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忧虑和烦恼,平静从容地点头:“好,我知道了,我这就去劝劝王爷,你们都稍微歇歇。” 在最混乱最疲惫的时刻,他在竭力保持自己的体力、精力,以维持整个王府不至于行差走错。 唐清江进殿,躬身行礼:“属下见过王爷。” 饶祈年熬得双目通红,看到唐清江,也像是看到了依靠:“先生,这样大力地捞,怎么就捞不到人呢!她会不会出事了?要不让人找找尸体?” 说“尸体”的时候,他声音都是抖的,可以感受他有多绝望和痛心了。 唐清江没有苍白地安慰,而是说:“王爷还记得她用瓦片砸伤您头的事情吗?” 想到她那时的样子,饶祈年笑了一下:“怎么会忘呢。” 唐清江一针见血地说:“寝殿这么高,杨统领和单教习都很难上去,她是怎么上的房顶?而且从屋顶上掉下来,也毫发无伤。” 饶祈年瞬间清醒了:“对啊!本王从来没细想过这个问题。她莫非武艺高强?”连连摇头,“不对,她打架只会挠,应该没什么武艺。” 苏怀瑾会不会武艺根本不重要,唐清江只是想让广陵王相信自己的话:“她一定有办法自保,不会遭遇不测的。” 饶祈年安心地笑了:“只要她平安就好,来日方长,总能找到她的。” 广陵城必须解封! 唐清江循循善诱:“王爷,您猜她会游泳吗?” 饶祈年恍然大悟:“你是说她走水路离开了?” 唐清江点头:“极有可能!广陵城有几十条大大小小的河渠沟通往城外呢!”躬身跪下,“王爷,是属下失职,没有考虑到水路。” 广陵王无奈地说:“怎么能怪你呢,本王不也没想到吗?我们都是北方长大的人,忽略水路——罢了,先生快起来,想想补救的办法。” 唐清江说:“封城没有意义了,可以解封了,但要让守备军仔细核对,万一我们推断有误,她还在城内,就将她在城门拦住。” 饶祈年阴沉着脸不说话。说了半天,原来劝他解封才是目的。如果城门把控不严,让她跑了呢? 唐清江不疾不徐地说:“还有一个问题,可能更迫切、更致命一些。如果她真的离开广陵地界,但又没有路引,可能会被地方官捉拿下狱。” 饶祈年猛地坐直身子:“你说什么?她又没犯罪,为什么要被下狱!” 他出门,仪仗浩浩荡荡,地方官都来拜见,谁会管他要路引,因此他不知道这个常识。 苏怀瑾倒是有出远门的常识,不过是现代的常识——绿码、核酸检测阴性证明,哪里知道路引是什么鬼东西。 唐清江说:“朝廷明令规定,不许百姓野游流窜。出门经商、求学、探亲等,都需要到官府开路引,写明形貌特征、目的地、主要途径地,否则以野游罪论处。” 饶祈年忍不住吐槽:“这是什么破规矩,怎么出个门还这么多事!” “这是太祖爷定的。” 饶祈年:……“先生,这该怎么办?” “以广陵城为圆心,一百里为半径,给各地主政官员写信,让他们留意胡云娘的去向,不准将她下狱,要多加关照,及时知会广陵王府,王府会派人去接她。” 饶祈年想了想,说:“算了,如果他们遇到她,就给她开个路引,让她去想去的地方。” 唐清江惊愕:“王爷?”他怎么突然转过弯来了。 饶祈年释然地说:“她决然想走,就让她走。她冒着种种风险、历经千难万险都要离开,硬把她带回来,她会恨我们的,也不会安心待在王府的。” “让地方官找到人后,给王府送个信,知道她平安,本王就放心了。到时候,我们按路引的目的地,给当地主政官写封信,让他照顾她一二。” “不,目的地沿途的各地都要写信,她太狡猾了,未必会到目的地落脚。” 第56章 饶祈年与苏怀瑾只有一墙之隔 他这副模样,换谁不心疼呢! 唐清江柔声说:“王爷,您歇会儿,属下去写书信,天亮就让人送出去。” 饶祈年摇摇头:“明天才解封城市,本王再等等。”或许会有奇迹呢?或许谁会匆匆来报,说找到她了呢。 唐清江不忍再劝,悄悄退下。 不久,裴王妃过来了,屈膝行礼:“妾见过王爷。” 饶祈年头痛地捏捏眉心:“王妃怎么来了?” 裴王妃谦恭地说:“妾知道王爷有要务要忙,本不愿来打扰。只是温成有些发烧,妾让御医给她看过了,她不肯吃药,哭着叫父王。” 饶祈年心疼,随口说:“这么热的天,怎么还发烧了。” 裴王妃心里咯噔一下,低头说:“王爷,对不起,是妾没照顾好她。” 初夏时节,小孩子确实不那么容易发烧。而且温成有许多人照顾,像呵护眼珠子一样呵护着她,更不会随便发烧。 她发烧,是裴王妃授意下人用凉水给她洗澡导致的。 她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温成总是病怏怏的,少不了她的功劳。她当初抚养温成,也是为了用孩子争宠。 饶祈年疲惫地起身,摇晃了一下:“小孩子难免有个灾病,不怪王妃。本王这就去看看她。” 温成今年四岁,长得白白胖胖、软软糯糯的,就是身体不太结实,不知道能不能养活。此刻,她躺在床上,小脸红通通的,呼吸很重,听得人心惊。 饶祈年痛心地叫了声:“温成。” 温成无精打采地抬头:“父王,你来看我啦。” 饶祈年将唯一的女儿抱在怀里:“额头怎么这么烫,有没有吃药?” 温成恹恹地点点头:“吃了,太苦了。父王,不要再吃药了,好吗?” 饶祈年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另一个耍赖不吃药的女人,她的毒还没彻底解呢,就跑到天边去了,也不知道会不会留下后遗症。 柔声说:“可是,不吃药的话,病就不好,就很难受,怎么办呢?” 温成歪头想想:“用热水洗洗就好了。” 裴王妃脸色骤变,小东西竟然学会告状了。 饶祈年没多想,他秉性善良,实在无法想象裴王妃会虐待这么小的孩子:“好,那就让丫头给你泡个热水澡。嗯,再多喝些热水,好吗?” 温成重重地点头:“好困,父王搂着温成睡觉觉。” 饶祈年露出慈祥的笑容:“好,父王就搂着温成睡一觉。” 裴王妃使了个眼色,奴婢们有条不紊地进门。 有人伺候他脱下外衣,他才坐在床上,又有奴婢帮他脱下鞋袜。还有奴婢端来脸盆和帕子,裴王妃亲手为他净了面,帮他摘下发冠。 这才是广陵王饶祈年生活的日常,除了呼吸,几乎什么都不用自己亲自去做。 饶祈年躺在裴王妃床上,昏昏沉沉睡去。 裴王妃可没闲着,对裴嬷嬷说:“把我们能派的人都派出去,全力搜捕胡云娘。谁杀了她,本妃赏黄金百两!” 饶祈年一觉睡到次日上午半晌,起床后慌忙去青竹居找唐清江。 唐清江熬了一夜,甚是疲惫,正在竹林里补觉,见饶祈年过来,忙打起十二分精神:“王爷,四方城门已经打开,恢复正常出入,因为需要出城的人多,出城还要严格盘查,所以有些拥堵。” “属下拟好了书信,盖了王府的印鉴,杨统领已经命人快马加鞭送出去了。” 饶祈年摆手:“先生不必再说了,你办事本王放心。”顿了顿,又说,“劳碌先生跟本王走一趟。” “王爷要去哪里?” “安康坊。” 小院大门上都生木耳了,门前青苔很厚,明显没有人来过。 侍卫打开大门,唐清江虚扶着饶祈年往里走:“王爷,地上湿滑,您忙点儿。” 苏怀瑾正在房间里无聊地抠脚,突然听到饶祈年熟悉的声音:“先生不用太担心,本王没那么虚弱。” 中气不足,生病了?生病了就在家里好好养病,往外跑什么。 不对!不对!这不是该关注的重点。 重点是他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她该怎么办?往哪里逃? 这时候要是被他抓住,当真是功亏一篑了。 侍卫擦干净石凳上的泥土,饶祈年坐下:“本王还记得刚来这边时,她烧破了大锅,厨房里烟雾滚滚,我们都不敢进去。就在这个时候,先生来了。” 唐清江不言语,做一个合格的倾听者。 饶祈年陷入回忆,嘴角噙着笑意:“她独自生活的能力真的很差,买锅也没错了,还不会做饭,她只会画画,只爱画画,眼里除了画画没有别的事情。所以才让林小苑伺候她,没想到又引来别的祸事。” “她脾气可真暴躁啊,知道本王的身份,对本王照样没个好脸色,陈氏给她下药,差点儿被她划花脸。冯氏抢掳她回府,更是被她毁了容。” 想到这里,饶祈年沉沉地叹息一声:“先生,这些天本王反思了很多,是本王太贪心了。在这个小院的回忆多美啊,多轻松啊,为什么非要把她扣在王府呢,结果把人逼走了,再也找不到了。” 苏怀瑾心道:早这么想不就好了!我不用费劲巴拉地逃跑、躲藏,你也不用大费周章地找人。 不过,事已至此,他们是回不去了。 苏怀瑾蹑手蹑脚地将被窝恢复原样,瞬移到床底下,祈求他们不要进屋,因为室内难免有她这些天生活的痕迹,唐清江那么鸡贼,一定会发现蛛丝马迹的。 唐清江目光落在西厢窗纸的破洞上,那个洞好圆啊,是怎么造成的?“王爷,如果能找到她,不要强留她在王府了。” 饶祈年苦笑一声:“好。但其实我们都知道,她找不到了,本王再也找不到她了。” 说着,更咽了。 苏怀瑾在床底下听着,也觉得很不是滋味。李恪是洒脱不羁的,饶祈年是矜贵骄傲的,不管哪个身份,都不是这样脆弱可怜的。 他理应在万万人之上闪闪发光,而不是在这破败的小院里黯然垂泪。 唐清江注意到西厢房窗户下面的青苔似乎被踩过,但厨房、堂屋的门前,青苔都很厚,没有被踩过的痕迹。 这是什么回事?“王爷,既然来了,何不进去看看?” 第57章 逃出城去 苏怀瑾心如擂鼓,砰砰狂跳:阿弥陀佛、观音菩萨、玉皇大帝,求求你们,不要让他过来。 然而,就听到饶祈年说:“好!” 苏怀瑾屏住呼吸,听着外面的脚步声。 饶祈年将手按在门上,又胆怯了:“算了,改天。” 他还无法面对那充满记忆的房间。 唐清江不忍让饶祈年更加伤神,想着屋门都结蛛网了,应该没有人来过,是他疑心了。 “那我们先回府。” 他们脚步渐远,苏怀瑾慌忙离开小院——万一饶祈年改变想法回来呢,这里已经不安全了,不能再住了。 苏怀瑾走在大街上,看着热闹的场景,只觉得恍如隔世,好像已经很多年没有跟人类社会有交集了,便找个茶摊坐下,感受人间烟火气。 一个中年男人说:“终于能出城了,我得赶紧去买点儿柴火,这几天家里都不敢烧水做饭了。” 苏怀瑾欣喜,能出城了!那太好了! 又听另一个男人说:“我也是,家里没菜了,希望卖菜的能进来,不然我就出城买点儿。本来妇人能干的事情,现在得我来干,太耽误事了。” “为啥啊?因为出城路太远吗?” “不是,城门严查女的。” “我也听说了,听说偷王府东西的是个女人。” “哎呦,什么女人啊,竟然敢偷王府的东西。” …… 苏怀瑾默默放下茶碗,城门有天罗地网等着她呢,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很想去闯闯! 她要让广陵王知道,她能冲破他们的一切阻碍,他们的权势并不是无所不能的。 她走的东门,城门排了长长的队伍,卫士拿着她的画像一一核对。 苏怀瑾还真不确定自己能躲过他们的人脸识别,要不利用空间瞬移? 大白天闹鬼,会被人抓起来烧了。 空间不是无所不能的,还是利用自己的才智。 画了那么久人像,她知道人脸最具辨识度的地方是眼睛,只要眼睛不同,就很难认出来。 化妆品忘在小院了,不能搞,怎么办! 哭!把眼睛哭肿! 苏怀瑾狠狠掐了自己一下,哭不出来。就回想伤心事,想年纪轻轻患癌,想爸爸妈妈老无所依,眼泪哗啦啦落下来。 队伍很长,哭的时间久了,眼睛就肿成了一条线。 轮到苏怀瑾时,卫兵只看了她一眼,就说:“过!” 见她还抽搭着,好心安慰道:“没有过不去的坎。” 到无人处,苏怀瑾对着蓝天比了个耶,又对着广陵王府的方向竖起中指。 饶祈年、唐清江,你们输了! 裴王妃的必杀令一出,底下的人都疯了。 黄金百两,是许多家族几代人没见过的数目,足以让人铤而走险,泯灭一切人伦与道德了。 不是所有人都敢泯灭人伦与道德的,所以有些人一直如此贫穷,世代贫穷。 有一个人敢,就是裴嬷嬷的女婿林滨生。 林滨生对狗腿子张金宝说:“我们一定要把这个人找出来。” 张金宝苦着脸说:“我也想啊!可是广陵知府、广陵守备军、王府的侍卫都出动了,还有广陵百姓,这么多人都找不到,我们能找到吗?” 林滨生笃定地说:“正因为他们都找不到,我们才能找到。”压低声音,“我们造一个出来。” 张金宝恍然大悟:“哦~我明白了!可是,怎么才能让王妃相信呢?总不能随便杀个人可行。” “王爷给那个小婊子在府外安了个宅子,我们去里面弄点儿她的生活用品,交给王妃,不就行了。” “你知道那宅子在哪里?” “王府有我不知道的事情吗?准备一下,傍晚就过去。” 于是,他们便砸了安康坊小院的大门和堂屋门,举着灯笼找东西。 狗腿子看到床底下有个亮晶晶的东西,忙拿出来:“林哥!你看!这是个腰牌,这腰牌怎么这么好看!” 林滨生拿到腰牌,惊呼:“这是王府上等门客的腰牌,是用黄金、铜、白银熔铸的,颜色像花一样漂亮。” 王府上等门客的材质,与后世的玫瑰金差不多。 翻看腰牌,后面赫然铸刻着“冯邦彦”三个字。 “他娘的!这是冯先生的腰牌!那个小婊子真的回来过!” 狗腿子指着桌子上的胭脂水粉:“你看!” 林滨生拿起来,闻了闻:“都用过许多了,看来她一直在这里生活!那群蠢蛋,找了这么多天,不知道人就在小院,真是太蠢了,要让老子来,早把那小婊子抓回去了。” “把这些都带走!我们去向王妃请功!” 深夜的怡心殿,裴王妃心情很烦躁:“马家递来消息,说马侧妃身体养好了,是想让我们去接呢。不过一个妾室,还拿乔呢!” 奴婢们都不敢说话,裴王妃骂道:“一个个的,没一点儿用,去叫奶娘来。” 裴嬷嬷就是裴王妃的奶娘,被赐姓裴。 裴嬷嬷过来,笑着说:“娘娘,大喜事!” 裴王妃郁闷:“本王妃都快气死了,你喜什么呢!” 裴嬷嬷屏退左右,拿出来冯先生的腰牌:“娘娘,您看!” 裴王妃仔细查验,确定是真的,问:“这是在哪里捡的?” 她怕底下人蒙骗她。 裴嬷嬷笑道:“娘娘一定难以相信,那个女人回到了安康坊的小院,住了好几天!要不是被奴婢那女婿抓住,可能真就让她逃了!” 听说是奶娘女婿抓的,裴王妃就信了:“处理了吗?” 裴嬷嬷说:“处理了,那狼崽子把头和脚砍了下来,要送过来做凭证。” 裴王妃打了个寒颤:“本妃就不看了,让他处理得干干净净,别让人找到了。”将冯先生的令牌也丢给裴嬷嬷,“把这个也销毁,别让王爷怀疑到我们。” 裴嬷嬷便将腰牌丢给林滨生处理。 玫瑰金的腰牌质地坚硬,非要难以销毁,而且颜色漂亮,用来做首饰很合适。 林滨生没有将腰牌彻底销毁,而是粗略地毁了外形,找了一个小铺子,让人熔铸了,给自己的姘头做了个镯子和两对簪钗。 他的姘头只认金银,不认色彩,嫌弃那玫瑰金的首饰,便拿到当铺卖了。 那当铺是王府的产业,管事的见那材质很像王府上等门客腰牌的材质,便将这消息报给了唐清江。 第58章 苏怀瑾的死讯 唐清江拿到那手镯,慌忙与自己的腰牌做对比:“是一样的材质!” 合金,各类金属占比不同,成品的色彩、硬度等也不同。 王府上等门客腰牌的合金配比是高度机密,谁能轻易做出来? “这极有可能是冯先生的腰牌改做的!老李,你立大功了!这东西哪来的?” “是一个暗娼当的。” “我马上请杨统领派人去查。” 杨士徵不费吹灰之力,就从暗娼嘴里得知林滨生的名字:“可惜更多的事情那暗娼也不知道,不然我去审问那林滨生?” 唐清江听到林滨生的名字,脸色就不太好了。 林滨生是王妃的人,她如果落到王妃手里,恐怕凶多吉少。 不!她那么机灵,怎么会被一个无赖捉拿,那腰牌一定是她丢弃了,被林滨生捡了去。 唐清江心里有些忐忑,但他永远是冷静理性的:“林滨生是王妃奶娘的女婿,我们若直接动他,可能让王爷王妃之间产生误会。从他身边的人下手,别硬来,都是一些酒色之徒,很容易灌晕的。” 杨士徵拱手:“先生高见,我明白怎么做了。” 派了一个酒量特别好、一个赌技高超的人,跟林滨生的另一个狗腿子喝花酒、赌博,很快就得到了消息。 林滨生是裴王妃的亲信,在裴王妃的陪嫁奴仆中地位很高,像个小少爷一样,有一群跟班。 至于王府侍卫为啥没找跟林滨生一起行事的狗腿子,因为他已经被林滨生灭口了。 此时,除了林滨生自己,再也没有人知道他骗了裴王妃了。 侍卫甲说:“这里的酒够味,姑娘也够劲,下次你一定要把林哥叫来,让我结识一下。” 狗腿子说:“林哥发达了,这样下等的寮子肯定不会来了,人家都是去馨雅苑那样的上上等青楼。” 侍卫乙说:“林哥是王妃的近人,本来就不落魄,又发达了,是怎样的发达法?” 狗腿子趴在侍卫乙耳边,压低声音说:“有个秘密,我只跟你说,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王爷满广陵找的那个人,其实是他的宠妾,跟人私奔跑了。王妃很恼火,下来必杀令。林哥抓住了那人,咔嚓了,把头和脚送给王妃,王妃赏了一百两——你猜是什么?” 侍卫乙说:“白银?” 狗腿子摇头,得意地说:“不是!是黄金!黄金百两!你说他还会睡这没准就染了花柳病的女人吗?” 侍卫乙说:“哎呀,这林哥真不是一般人,王爷都找不到的人,竟然让他碰到了,一定是祖上积德,福泽深厚。” 狗腿子炫耀地说:“不是的,是林哥自己想到那个女人一定藏在安康坊小院里,这才把她抓住了。啧啧,林哥聪明得很,前途无量。” 听他这语气,好像这些都是他自己的荣耀。 杨士徵听到这个消息,红了眼眶,他还记得她拖着受伤的身体为自己求情的样子,虽然泼辣彪悍,但也有情有义,怎么就被杀了!还死得那么惨! 她是王爷的半条命啊!这该怎么跟王爷说啊! 杨士徵拿不定主意,去找了唐清江:“这件事,要告诉王爷吗?” 唐清江说:“让人捎钱会少,让人捎话会多。得来的消息未必全准,我们去小院看看。” 到了小院,却见外面停着一辆马车,车夫是饶祈年出府时常用的。 唐清江心里咯噔一下:“王爷怕是已经知道了!” 两人匆匆进门,就见院内一片狼藉,青苔上有人划倒的痕迹。 进到室内,发现床上、地上血迹斑斑,胭脂、水粉等物品散落地上,沾着血迹。 饶祈年呆立在堂屋,像一尊雕塑一般。 唐清江轻唤:“王爷?” 饶祈年身子摇晃了一下,软软地倒下去。 杨士徵忙抱住他:“王爷!” 唐清江见饶祈年已经失去意识了,也有些慌:“快回王府!” 深夜,饶祈年才幽幽转醒:“你们怎么会过去?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杨士徵看向唐清江,唐清江跪下:“回王爷,那日属下陪王爷去小院,发现西厢房窗纸破了个洞,窗户下的苔藓有踩过的痕迹,心存疑惑,越想越难安,想让杨统领陪着过去,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 胡云娘在王爷心中的地位,比他们想象的都要重,王爷此时若得知是裴王妃下令杀的,一定会与裴王妃撕破脸的。 那是裴家的女儿,是景昌帝为他选的媳妇,不能明着撕破脸。至于为胡云娘报仇,就暗中着手。 饶祈年恍然想起他曾经建议自己进去过,是自己没有进去,懊恼地捶自己的头:“当时若进去,就能找到她,可以护送她离开,她就不会被害!” “本王怎么这么蠢!这么懦弱!竟然连进都不敢进!” 杨士徵忙按住他的手:“王爷,这怎么能怪您!” 唐清江痛心地说:“怪属下没有跟王爷说明白!请王爷责罚!” 饶祈年疲惫地摇摇头:“罚你为她治丧,罚你找出幕后主使和所有参与谋害她的人,本王一定饶不了他们!” 在广陵城闹得鸡飞狗跳的时候,京城出了变故,对广陵王影响颇大的那种。 饶祈年决定对广陵城封控后,一封奏折、一道密信同时到了京城。 奏折是饶祈年呈给景昌帝的,说与侧妃齐夫人已无情分,齐氏一心求去,他有意成全,求父皇恩准。饶祈年迅速履行对齐夫人的承诺,也是希望齐家尽心帮忙找人。 密信是太子在广陵的探子递给太子的,添枝加叶、绘声绘色地描写了广陵王为了找一名“逃妾”,将广陵城封闭,掘地三尺,惹得士绅侧目、民怨沸腾。 太子三十出头,在这个时代已经步入中年,蚕豆眉、三角眼、塌鼻梁、厚嘴唇,个子不高,身形略胖,胡须稀疏,圆肩驼背,真是穿上蟒袍也不像太子。 景昌帝有多宠饶祈年,就有多烦他。 太子嫉妒广陵王二十多年了,终于抓到他的把柄了,大喜:“传给御史台,让他们上书陛下。” 东宫詹事说:“殿下,不如等陛下批准了广陵王欲与齐侧妃和离的奏疏,再让人上书。” 太子不悦:“不必。” 东宫詹事苦劝:“等广陵王失去齐家助力成为板上钉钉的事情,再公布这个消息,陛下和世人势必以为广陵王为了一个青楼舞姬,废黜了世家大族出身的一品夫人。” “陛下会对他失望,世人也不会被他往日塑造的完美形象所迷惑了。” 第59章 怀瑾先生 太子不耐烦地敲敲桌子:“这些你不用管,按孤说的去做就行了。” 然后,太子又真真切切地感受了一把父皇的偏心。 景昌帝看罢饶祈年和御史的奏疏,哈哈大笑:“哎呀,有趣,真有趣。朕当那小子是个木头,不懂儿女情呢,原来是开窍晚了啊。可惜不在京城,不然朕也能瞧上热闹。” 李贤妃就没那么淡定了,她不希望儿子失去齐家的助力:“陛下,那混小子的话哪能尽信。说什么齐侧妃一心求去,好端端的,齐氏为什么要舍下自己的夫君和诰命,分明是他薄待人家了。” 景昌帝笑道:“后院的女人,自然是老七喜欢就厚待,不喜欢就薄待,这有什么要紧的。”他自己就是这么干的。 李贤妃叹息:“陛下说的是,薄待厚待倒无所谓,但虐待就不应该了,把一品夫人都逼走了,这得把人苛待成什么样?” 景昌帝摆手:“寻常男子为了女方娘家的势力、自己的脸面,宁可把女人耗死在后院中,也不会同意和离的。左右自己还能纳妾蓄婢,日子照样逍遥。” “齐氏不过一偏房,老七上有贤妻、下有娇妾,不和离对老七来说不过是多养口人的事,和离却要惹来那么多口舌是非,但他依旧上书请求和离了。咱老七啊,确实宅心仁厚。” 陛下对自己儿子十分满意,李贤妃很高兴,但她想兼得陛下的欢心与齐家的助力。 “或许是妾想岔了。妾以为女人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舍下自己的夫君呢。” 景昌帝搂住她的腰:“你啊,你是这样的,不代表世人都是这样的,民间抛夫弃子的女子多着呢。这样,我们也甭猜了,派个人去查明实情,再做决定。” “陛下打算派谁?” “上次就是礼部左侍郎陆峥嵘去的,这次还让他去。” 于是,陆峥嵘又来到了广陵城。这时,距离饶祈年宣布封锁广陵城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月。 这段时间,广陵城恢复了平静。 唐清江搜集苏怀瑾旧物,又放了一张她的画像,为她做了衣冠冢,礼仪周全地发了丧。 至于追凶,进展还不大,饶祈年也没追问,日子就这么死寂地过着。 陆峥嵘到广陵城的时候,日近正午,酷热难当。 书童热得脸通红,问:“爷,我们去住驿馆还是去见广陵王?” 陆峥嵘说:“哪里也不去,先安顿在客栈,注意对爷的身份保密,免得惊动了广陵王和广陵知府。” “为什么啊?我们人生地不熟的,有他们招待一下多好。” 陆峥嵘说:“他们会终日派一群人陪着我们,看到的是他们刻意摆出来的,听到的是他们精心编排的,耳目虽通犹塞,毫无趣味。” 书童不理解陆峥嵘想要的趣味是什么,大中午的,顶着烈日满城逛吗? 他们逛游到丹青坊前,见门外围着许多人,陆峥嵘好奇地说:“那是做什么的。” “小的去打听一下。” 书童很快回来:“里面是个收画、卖画的铺子,叫丹青坊。他们家有个很厉害的画师,叫怀瑾先生,大家都是来看他的画的。” 陆峥嵘沉吟:“丹青坊,这名字好熟悉。广陵王府有个门客就是丹青坊出来的,号称画痴,画很不错。” 店门打开,伴随着一声吆喝:“怀瑾先生的新画出来了!” 人群如潮水般涌向店内,陆峥嵘跟了进去。 那是一幅巨作,画的是广陵城的风貌,左边有瘦西湖、有运河、有码头,右边是城池和农庄。 色调晦暗,给人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一点儿也不明快,看着很压抑。构图倾斜,看起来有一种湖水、运河水要倾注进城池,淹没农庄的感觉;整幅画没有一个人,甚至没有一只活物,看起来死气沉沉。 总之,这幅画让人看后有些不适。 陆峥嵘惊疑:什么样的人会画出这样的画!他的内心该多痛苦啊! 周围的人都在夸:“怀瑾先生的画果真是别具一格,雅俗共赏!” “是啊!难怪千金难求。” 陆峥嵘心道:确实别具一格,但雅俗共赏?莫非我是个不雅不俗的人?什么人会花千金买这么个晦气的东西在家里挂着? 而且,画是雅人、闲人喜好的东西,被生活困扰的俗人、穷人,谁会来看?再好的画也没劈柴做饭重要。 他没有水军的概念,不然不用疑惑这么久。 店小二叫喊:“怀瑾先生明天的画作可以买了。不过,怀瑾先生不想再画风景了,他要画人物画像。” 有看客说:“怀瑾先生画人像岂不是大材小用了。” 另一个人说:“怀瑾先生画的人像,岂是寻常画匠能比的。我要买,五两银子!” 人群中有人蓄意抬价,也就是托。 “五两银子,你在侮辱怀瑾先生吗?至少得十两。我出十二两。” “十五两!” “十八两。” …… “三十五两!” 一两银子就是一千钱,世人常说的千金难求,不过是一两银子买一幅画。三十五两银子,那得是古董古画才有的价值。 陆峥嵘惊疑:这怀瑾先生,到底是何方神圣?画竟然如此值钱! 店小二喊:“三十五两,还有没有更高的?” 一个大腹便便的锦衣男子哈哈大笑:“没有了?没有的话怀瑾先生就要首先为我画像了,哈哈哈。小二,快去跟怀瑾先生回话。” 店小二蹬蹬跑进后院,不久又出来:“抱歉,怀瑾先生说看您不合眼缘,不给您画像。” 陆峥嵘兴致勃勃地看热闹:这种行径,倒真像是个高人。 人群哄堂大笑,胖子面红耳赤:“怎么?瞧不起人吗?怕爷给不起钱吗?” “王老爷,在下与丹青坊从未说过,价高者得。” 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男子从后院走出来,面容白净、眉清目朗,中等身材、举止优雅,不是清瘦型身材,但月白色长袍有些宽松,衬得他仙气飘飘。 陆峥嵘微微点头,确实是个不错的青年。 “怀瑾先生”说:“买卖,得双方都同意才能成,不是吗?” 王老爷唯唯诺诺:“是,是。” 陆峥嵘皱眉:一开口就是商贾气,此人怎么如此违和? “怀瑾先生”走到陆峥嵘面前:“这位先生,你可要画像?在下看先生有缘,愿将第一幅人像画赠与先生。” 第60章 怀瑾先生是胡云娘? 第二日傍晚,陆峥嵘看到了怀瑾先生给他的画作。 画作是横幅的,长三尺、宽一尺,左边是浮在云端的殿阁,右边是江湖村落。人物在右侧黄金分割位置,侧身站着,面带忧愁地望向殿阁。 右上角还有题词: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 这个时代有唐无宋,没有出过范仲淹,这样的话第一次出现还是很令人震撼的。 饶祈年对广陵城的控制非同寻常,陆峥嵘回到住处,发现唐清江在等着自己。 唐清江礼仪周全地笑道:“自上次分别,王爷时常念叨陆公,赞叹陆公才华风骨,想向陆公讨教。王爷若知陆公早已到此,一定遗憾没能早尽地主之谊。”来了怎么不说声。 陆峥嵘说:“广陵人杰地灵,随意走走就有意外的收获,忍不住就想多走走了。”他虽然代表天子而来,但也不愿得罪广陵王的心腹。 陛下日渐衰老,几次表露易储的想法,最中意的就是广陵王,陆峥嵘甚至在考虑要不要投入广陵王门下。 广陵王府议事厅,饶祈年接见陆峥嵘。 礼毕,饶祈年含笑问:“陆公第二次游广陵,意外收获了什么?” 自从苏怀瑾离开,他就失了温度,笑也是冷的,令人胆寒。 陆峥嵘忙说:“遇到了一位能与花痴汪沂南平分秋色的画家,王爷爱才,想必也会感兴趣。” 听到画,饶祈年就想起那个视画如命的女人,有些失神。 陆峥嵘以为饶祈年还在怪他,忙拿出怀瑾先生的画,铺在饶祈年桌案上:“王爷,您请过目。” 饶祈年并无兴致,随便瞟了一眼,就看到上面那句话:“居庙堂之高,则忧其君。处江湖之远,则忧其民。” 心神俱震!庙堂之高、江湖之远?这话她跟他说过—— “草木不与栋梁争辉,我一个孤女,凭什么跟人家豪门贵女争。王爷,我不配庙堂之高,我向往江湖之远,让我离开,广陵不安全,就到杭州、开封、东昌,天下之大,总有我的容身之地。” 饶祈年仔细看那画,越看越觉得像苏怀瑾的笔触,再看旁边的落款:“怀瑾先生?!” 她向丹青坊卖画时,用的就是“怀瑾先生”这个笔名! 她没死! 她还活着! 一股巨大的欣喜袭来,将饶祈年抛到九霄云上。 饶祈年兴奋地抓住唐清江:“快!我们去丹青坊,她在丹青坊!” 陆峥嵘心道:ta是谁?让广陵王将广陵城翻了个底朝天的胡云娘吗? 唐清江无奈:“王爷,陆大人远道而来,先为他接风洗尘。” “你不信?算了!本王去找杨士徵!你招待他。”说着,匆匆跑出议事厅。 唐清江冲陆峥嵘行礼:“王府近来不清净,招待不周,还请陆公海涵。” 陆峥嵘笑道:“哪里哪里,是我叨扰王爷与先生了。” 如果这幅画能帮广陵王找到爱妾,他就立了大功,如果向广陵王示好,就能得到看重了。 陆峥嵘没有提议去帮忙,因为表现得太殷勤,会掉价的。 侍卫营房。饶祈年匆匆找到杨士徴,喜气洋洋地说:“快带几个人,我们去丹青坊。云娘在丹青坊,就是怀瑾先生。” 杨士徴以为王爷魔怔了,为难地说:“王爷,怀瑾先生刚声名鹊起的时候,属下也以为是她,专门去打探过,怀瑾先生是丹青坊老板的儿子,不是胡姑娘。” 饶祈年不愿意放弃希望:“不管是不是,我们去看看。”直觉告诉他,杨士徴弄错了,胡云娘就是怀瑾先生。 长痛不如短痛,杨士徴实在不忍看他满怀希望,再失望而归,决然跪下,痛心地说:“王爷,有个消息属下跟唐长史一直没告诉您,是怕您承受不住,但属下以为,您该清醒一些了。” 饶祈年害怕极了,怒斥:“不要说!不许说!” 不要说,他不敢听。 杨士徴掏出玫瑰金色的首饰,双手呈上,含恨说:“王爷,胡云娘已经被杀了,她随身携带的冯先生的腰牌被凶手收走,做了领赏的凭证,又被熔铸成了首饰。王爷,您醒醒!” 不能为恩人报仇,真的好恨啊! 他没点明裴王妃是幕后主使,但饶祈年听懂了,裴氏心狠手辣,她若出手,胡云娘恐怕真的难以逃生。 饶祈年的心从云端跌落深渊,摔得七零八碎,痛得喘不过气来,跌坐在座位上,喃喃地说:“你骗本王!你在胡诌什么!你不愿意干活拉倒,本王让内侍跟着去。” 杨士徵跪趴在地上,泣不成声。 饶祈年掩面,也失声痛哭。 他又一次失去了她,这次是永远失去了她!之前还能幻想她还没被害,只是造了那么个血淋淋的场景来迷惑他,现在,连这点儿念想也破灭了。 “杨士徵,你好狠心啊!”一点儿念想也不给本王留。 入夜,饶祈年躺在寝殿的床上,盯着屋顶的梁,觉得自己如同房梁上的枯木一般,毫无生机。 “饶恪!你真是个懦夫,因为害怕回忆,没有推开小院的门,错过了她。” “饶恪,你都活成朽木了,还怕什么?为什么不敢去丹青坊看看?” 饶祈年腾地爬起来,换上练武的衣服,从百宝阁拿了自己的宝剑,杀气腾腾往外走。 宁可狠狠失望一次,不能错过一丝可能! 夜幕降临,虽然还没到宵禁的时间,但街上已经静悄悄地了。 饶祈年翻墙进入丹青坊,看到一个房间亮着灯,猫着腰走到窗台下。 丹青坊老板一大家子正在吃点心。 老板何贵说:“霖儿,你等下再去看看那个丫头。给知府大人画画非同小可,她要是不好好画,就打一顿。” 冒名“怀瑾先生”何春霖说:“好,父亲放心,我会尽快学会她的笔法,到时候我们就用不着她了。” 何贵点头:“反正她已经是个死人了,只要你能出师,我们就把她处理了,谁也不会去找她。” 饶祈年激动得浑身发抖,他们口中的人极有可能是她!他终于找到她了!这次,他终于没晚一步! 他一激动,就直起了身,窗户上印出他的影子。 何春霖怒喝一声:“谁在外面!” 第61章 被困火海 饶祈年忙隐藏到对面低矮的杂物间里。 何贵、何春霖等人追出来,没找到人。 何贵说:“去看看那丫头,别让她跑了。” 饶祈年明白了,何春霖去哪里,她就在哪里。 正想追出去看何春霖的行踪,不料何春霖端着蜡烛走进了杂物间,借着微弱的烛光,与饶祈年四目相对。 何春霖惊呼:“你是什么人?” 饶祈年将剑逼在他脖子上:“胡云娘在哪里?”小小杂物间,根本没有人啊! 何春霖愕然:“你都知道什么?” “该知道的全知道了,你这欺世盗名之徒,不会有好下场的。” 何春霖惊慌失措,大喊:“爹——娘——” 也不知他是没想到饶祈年会杀他,还是更怕欺世盗名的事情败露,他竟然在剑压脖子的时候大喊大叫。 饶祈年挥剑狠狠一砍,发泄这些天来失去挚爱的痛苦。 伴随着一声惨叫,鲜血喷涌而出,何春霖的头和身体相继落地。 饶祈年接住蜡烛,四下寻找,依旧不见苏怀瑾,顾不得泄露行踪的危险,高声喊:“云娘?云娘你在哪里?” 杂物间一板之隔,传来沙哑的声音:“我在这里,你搬开门板就能过来。” 虽然声音干哑难听,但饶祈年确定那就是她的声音,一颗心终于落到实处,胡乱地将门板推开,看到了里面的情形。 一个瘦弱的少女蜷缩在竹椅里,头发蓬乱,面容暗黄,右手拿着画笔,左手被绳子捆在椅子上,脚踝被锁链拴在墙上,令人触目惊心。 房间里有便桶、有饭盒,在这么热的夏天,恶臭难当! 饶祈年气得快要爆炸了,这是他手心里的宝啊!就被这样关在杂物间里,受尽折磨! 他一定要让他们付出惨痛的代价! 苏怀瑾看到饶祈年,又惊喜又惭愧,鼻子一酸,落下泪来:“你来得好快啊!我以为我还要等几天呢。” 饶祈年冲上去,紧紧地抱住苏怀瑾,更咽地说:“云娘,我终于找到你了,我找你找得好苦啊!” 苏怀瑾忙推开他:“我身上臭。”他们怕她逃跑,这么热的天都不让她洗澡,吃喝拉撒都在杂物间,她都被腌入味了,别提多臭了。 饶祈年又哭又笑:“不臭!很香!” 何春霖死前的惨叫惊动了何贵他们,几人来到杂物间,看到何春霖的尸体,都是又震惊又悲伤。 何贵抱着尸体嚎啕大哭:“春霖,我的儿啊!这是怎么回事?谁害的你?” 何贵的长子何春雨挥舞着鱼叉,凶狠地说:“凶手一定是来救那个贱人的,我去杀了他们。” 何贵抱住他:“不行,来的是练家子,你不能再有事了。” 何春雨暴躁:“难道就让老幺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也太窝囊了!” 何贵狠狠地抹掉泪:“这个杂物间不要也罢!” 杂物间那么小,门板不隔音,他们的对话全落入苏怀瑾他们耳中。 苏怀瑾心惊,轻声说:“他们想干什么?放火吗?” 饶祈年也意识到不好:“我们快走。” 饶祈年迅速割断苏怀瑾手上的束缚,但苏怀瑾脚上的镣铐打不开。 正焦灼的时候,何贵拿来蜡烛,引燃杂物间的衣物、破布,火苗瞬间一窜好几尺。 饶祈年四顾,根本没有能灭火的东西。 何贵冷笑:“你们都得死在这里!” “那就用你的血灭火!”饶祈年掷出宝剑,将何贵穿个透心凉,何贵扑倒在火堆上,当真将火苗压小了。 苏怀瑾惊呼一声:“小心屋顶!” 饶祈年下意识地往后一退,屋顶上燃烧的木板掉落下来。 何贵竟然只是吸引他们注意力的幌子,何春雨点燃了房顶,东西两个方向的窗户也被塞进了火把,屋里的杂物被引燃,瞬间浓烟滚滚,成为一片火海! 只有南面的窗户还能逃生,偏偏苏怀瑾脚上的镣铐解不开、砍不断、也从墙上拽不下来。 急得饶祈年的心都快燃烧起来了:“怎么办!怎么办!” 苏怀瑾被呛得连连咳嗽:“咳咳!王爷,你快走,别管我了。” 饶祈年抱住她:“本王不会走的,本王再也不会把你丢下了。咳咳,云娘,你费尽心力逃离王府,却要死在本王身边,委屈吗?” 苏怀瑾红了眼眶:“快走啊!咳咳!我出不去了,你没必要再搭上一条命啊!你是广陵王啊,你的命多值钱啊!” 火迅速燃烧,有毒气体蔓延,氧气被消耗。 饶祈年觉得喘不过气来,虚弱,但满足而欣慰地笑了:“能跟你死在一起,也值了。云娘,我好像从来没有跟你说过,我爱你。” “之前是我没看清自己的心,如果此生能有幸娶你为妻,人生便圆满了。” 苏怀瑾热泪滚滚而下:“我也爱你,只是隔了你的诸多妻妾,隔了云泥之别的身份,我不敢靠近你。” 饶祈年亲亲她的唇:“好云娘,我们做一对鬼夫妻。” 苏怀瑾摇头:“记住!叫我怀瑾,苏怀瑾。你要好好活着,替我报仇。” 趴在窗口,看了一眼饶祈年,将他挪进空间,又挪到窗外的地上。 因为脚被栓在墙上,她无法利用空间瞬移,不然她早跑了。 饶祈年都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就发现在室外了:“怀瑾,怀瑾!” 他边喊边往窗户里爬,被一个人拽下来。 是唐清江。 刘安发现广陵王不见了,就去青竹居找,唐清江又去找杨士徵问,得知饶祈年下午的失控模样,便意识到王爷可能独闯丹青坊去了。 于是让杨士徵带了一百侍卫,将小小的丹青坊团团围住。 里面冒烟,唐清江说:“不好,着火了,快去灭火。” 杨士徵说:“会不会是在做饭?” “是做饭更好,万一是着火呢?万一王爷在里面呢?我们一点儿险也不能冒。” 杨士徵便命令侍卫们破门而入,灭火。 唐清江则四处寻找饶祈年,然后就看到他要往着火的房间里爬,便将他拽了回来。 唐清江欣喜地说:“王爷,您真的在这里,属下终于找到您了!” 饶祈年指指室内,急到顾不得呼吸:“她在里面!先生,本王是对的,她在里面!快随本王灭火!” 第62章 获救 唐清江扶着他:“侍卫们正在灭火,一定会将人救出来的。” 好在火刚刚开始燃烧,烟浓、火势不大,很快就被扑灭了。 侍卫们将杂物间清空,才不显得那么逼仄了。 苏怀瑾被熏得奄奄一息,趴在桌子上抬不起头。 唐清江与杨士徵进去,看到苏怀瑾的处境都心生不忍。 杨士徵沉痛地说:“对不起,我来晚了。”挥刀去砍铁链,也是砍不动,气得肝火上涌,“他娘的,钥匙呢?侍卫,抓活口,问钥匙。” 一个侍卫进来,愣头愣脑地说:“统领,已经都杀了。您,您刚才说的,不留一个活口,小的们连院子里的猫都杀了。” 杨士徵气得想挥刀砍人:“滚!一群榆木疙瘩!” 唐清江酝酿了半天,只说出一句:“这就是你要的生活吗?” 苏怀瑾羞愧难当,低头说:“对不起,我错了。” 唐清江才释怀:“砸墙,先把人救走,再找人开锁就是。” 铁链的另一头是钉在墙上的,非常结实。侍卫将墙掏了个洞,才把苏怀瑾解救出来。 苏怀瑾甩甩腿,幸福地说:“我终于能动弹了。” 饶祈年听到铁链的声音,就觉得扎心的痛:“总带着这东西也不是个办法啊。” 唐清江说:“去临湖别院,有个人应该能解开这锁。” 临湖别院在城外,他们一群人又叫开城门,浩浩荡荡地往外赶。 到了临湖别院,唐清江给她安排了厢房,又找了一个叫马猴子的能人异士给她开脚镣上的锁,还给她准备了浴桶和热水、新衣服,让她沐浴更衣。 苏怀瑾洗了三遍,混身褪了一层皮,才觉得自己终于有点儿人样了,躺在香软的被窝里,享受片刻的岁月静好。 饶祈年和唐清江还在议事,为今夜的事情善后。 广陵王并没有拥有至高无上的、不受任何约束的权力,丹青坊的事情必须妥善处理,否则这么多条平民的人命,一定会引起太子党人的攻讦,广陵王麻烦就大了。 丹青坊众人确实囚禁民女、欺世盗名,但罪不至死,而且若把胡云娘的事情泄露出去,只会让世人以为饶祈年好色无道,为了宠妾将平民灭门,那他多年经营的好名声就要彻底毁了。 次日早膳后,苏怀瑾穿着新衣服,画上美美的妆,坐在院里的石凳上晒太阳。 被关杂物间这么长时间,她太珍惜这明媚的阳光了。 饶祈年、唐清江、杨士徴过来。 饶祈年看着她闲适的笑容、明丽的妆容,觉得之前那一个月的悲伤、痛苦、失望都像噩梦一样,现在,他终于挣脱了噩梦,拥抱了阳光。 苏怀瑾忙起身:“你们来啦,快请坐。” 饶祈年坐下,看着苏怀瑾傻笑。 唐清江没眼看,只得自己问:“怀瑾,让过去的事情过去,是我们所有人的希望。我们也不想逼着你回忆痛苦的往事,但我们必须知道这些天你身上发生了什么。” 想知道,直接问就行呗,还兜那么大个圈子,跟你说话真费劲。 苏怀瑾简单说了出府后的经历,直到离开广陵城。 饶祈年不解地问:“既然已经离开了,为什么又会被困在丹青坊?” 唐清江与他同时开口:“王爷去安康坊小院那天,你在不在屋里?” 苏怀瑾犹豫了一下,说:“你们肯定又去看过了,见过我生活的痕迹,说不在你们肯定不信。” 饶祈年心头又升起了遗憾,如果当时推开门,她就不至于受这么长时间的苦了。 唐清江终于问出了内心最深的疑惑:“你是怎么进入房间的?青苔没有踩过的痕迹?” 苏怀瑾一脸惊讶:“啊?没有痕迹吗?我还滑了一跤呢。” 饶祈年笑说:“或许是青苔又长满了,那些天阴雨连绵,痕迹被盖住也正常。好了,别纠结这个问题了,瑾娘,你还没回答本王的问题呢。” 他问的,是苏怀瑾最不想回忆的事情,但她必须正视自己的缺陷和不足,这样才不至于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 那日苏怀瑾成功出城,心满意得、踌躇满志,觉得自己能打败饶祈年和唐清江,简直无所不能。 同时又有些迷茫,天下之大,何处是吾家? 没有什么特别想干的事情,也就不着急行动,在城外三里的茶水铺子喝茶、晒太阳。 一个中年男人打量了她好久,坐在她面前,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怀瑾先生,别来无恙啊!” 苏怀瑾吓了一大跳,警惕地说:“你谁啊?认错人了。” 何贵和善地笑了:“丹青坊,春日少女浣衣图。我是丹青坊的掌柜的,你当真不记得我了?” 苏怀瑾看了一下四周,说:“这里说话不方便,到外面去说。” 如果何贵有心害她,她就跑,再不行就把他打晕。 何贵说:“怀瑾先生,您那幅画被人花三两银子买走了!三两银子啊!画痴汪沂南刚开始也卖不了这个价。” “而且,不断有人来打听怀瑾先生有没有新画,丹青坊的门槛都换了破了好几个了。” 她的画真的那么受欢迎吗?苏怀瑾太渴望被认可了,以至于没有进行最简单的思考:她只画了一幅画,被人买走后,能有多少受众?怎么会有很多人来求她的画呢? 功成名就的欲望蒙蔽了她的判断力,她接受了何贵“住在丹青坊画画、卖画”的邀请。 也是苏怀瑾太相信空间里,有恃无恐,以为何贵他们奈何不了自己。 苏怀瑾教何贵用“水军”炒作名声,用“托”抬高价格,并倾尽全力画了几幅画,让“怀瑾先生”的大名迅速传遍广陵书画界,很多人想见见神秘的怀瑾先生。 苏怀瑾故作矜持地说:“哎,我本来不爱跟人交往的,既然大家那么热情,我就去见见。附近的聚贤楼不错,我在那里设宴,请大家喝酒。” 那时候,广陵城门已经彻底解封,苏怀瑾想正常行动,广交朋友。 然而,何贵说:“不用了,怀瑾先生已经去了。” 苏怀瑾错愕:“你什么意思?”只觉得浑身乏力,眼睛都睁不开了,软软地倒在地上,“你给我下药了!” 第63章 苏怀瑾不是胡云娘? 听到这里,饶祈年的心都揪起来了,虽然苏怀瑾人就好好地站在自己面前,他还是害怕:“他下的什么毒?对你有什么长远危害吗?得赶紧让御医给你看看。” 苏怀瑾知道饶祈年最关注什么,说:“应该是蒙汗药,我醒了之后没有其他异样的感觉,至少不是热毒。他们把我关在那个杂物间,逼我画画给何春霖扬名。” “何春霖想冒犯我,我以死相逼,他就不敢了,他是一个不学无术,但一心追求名利的人。” 饶祈年发现她脖子上还有一道划痕,心都在滴血,恨声道:“让他死得太痛快了。” 苏怀瑾叹息:“我试了很多办法,都逃不出来,只能不停地画画,画很怪异的画,让何春霖模仿不来,这样才能保住性命。” 主要还是空间不好使了,她就束手无策了。 这次厄运,让苏怀瑾深刻地认识到,空间不是万能的,空间不能让她在这个时代活得如鱼得水。 如果败给广陵王府,败给裴家、马家乃至陈家,苏怀瑾都会坚定地认为,是权势打败了她,她只要避开权贵人家,就能过好寻常人的生活。 但败给了一个小小画贩子,苏怀瑾不得不承认,自己在这个时代没有独立生活的能力。 不是她经济不独立,是这个时代不是有钱就行。 这个时代不讲法治,没有高科技的刑侦手段,官员也不尽职尽责为民申冤,就是一个丛林社会! 难怪古人都以家族为单位生产生活,这样的社会,单打独斗的个体根本没有活路。 苏怀瑾决定收起现代人的思维,遵守这个时代的规则,依附广陵王府生活。 “后来,何春霖让我画人像,想通过给达官贵人画像攀附权贵,我也想通过人像传递求救的信息。我在杂物间南面的窗口,看到了一个气度不凡的人,便坚持给他画像。” 苏怀瑾又哭又笑:“我以为还要煎熬很久呢,没想到王爷这么快就来了。刚听到王爷声音的时候,我震惊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没想到王爷亲自来了,还来那么快!” 饶祈年抱住她:“别哭了,没事儿了。” 杨士徴憨憨地笑道:“你眼光也太毒辣了,一下子选中了礼部侍郎陆峥嵘,他直接将画拿给王爷看了。王爷说怀瑾先生是你时,我还不敢相信呢。哎,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饶祈年和唐清江也抬眸看向她。 苏怀瑾瞬间压力山大,有些羞怯地说:“女人的身份太受限制了,我想着,要不要女扮男装,在王府谋个职务?” 不以女人的身份生活,就不会入王府为姬妾,不能与他朝夕相处。饶祈年不觉得失望,因为他知道裴王妃等人必定不会容她, 经历这么多事情,他也看开了,不那么执着了:“好!本王支持。” 唐清江与杨士徵同时开口。 唐清江说:“做门客!” 杨士徵说:“做侍卫!” 杨士徵瞥了唐清江一眼,从怀里掏出一个侍卫腰牌,拍在石桌上:“腰牌给你,马上就能用。” 唐清江说:“要做就做周全些,我给你安排个男人的身份。” 饶祈年点头,对苏怀瑾说:“胡云娘已死,你需要一个新的身份。你自己选,本王不干涉你的想法。” 其实希望她选择做门客。做侍卫很累的,她已经够暴躁了,不能再练武艺了。 他没发现,自打苏怀瑾从丹青坊出来,就没有了以前的急躁、冲动、易怒,被困丹青坊的这些时日,消磨了她的锐气。 苏怀瑾犹豫了一会儿,说:“一定只能选一个吗?” 若是以前,她会直接说——小孩子才做选择,本姑娘都要。 饶祈年哈哈大笑:“好!两个都做!收两个腰牌,领两份俸禄。” 苏怀瑾补充:“当两份差。”作为现代女性,最后的骄傲就是不能吃白饭。 气氛温馨美好,苏怀瑾由衷地觉得,待在广陵王府也不错。 唐清江说:“如果打算让怀瑾以男人的身份出现在众人面前,现在不宜让太多人见到她,不如让她先住在属下的农庄。” 饶祈年颔首:“可以,杨士徵,你亲自带人保护她。” 杨士徵抱拳:“是!王爷,属下遵命!” 苏怀瑾忙说:“不用,给我两个侍卫就行,王爷身边不能没有得力的人。” 唐清江说:“不宜太大张旗鼓,引人注目。有单教习一人就够了。” 此事便这么定了,苏怀瑾坐小轿离开别院,一出门就换乘马车离开,自始至终,别院的人除了给她开锁的马猴子,没有人见过她。 饶祈年、唐清江和杨士徵去处理丹青坊善后事宜,忙碌了一整天。 晚上,饶祈年与唐清江回到王府。 刘安一脸便秘地过来:“王爷,王妃娘娘差人过来,说您没有子嗣,也不宠幸姬妾,会让陛下的使者误会。今夜,您看——” 饶祈年白了他一眼:“不然你去怡心殿伺候?” 刘安膝盖一软,跪下:“王爷,您还没有子嗣,不能由着性子来呀。” 唐清江温和地说:“站在半山腰能看到的,站在山顶也能看到。站在山顶能看到的,站在半山腰却未必能看到。刘公公,王爷知道你一片苦心,你却不懂王爷用心良苦,你还是回去,子嗣的事情,不急于这一时。” 刘安被唐清江说得一头雾水,不明白,但觉得很厉害,唯唯诺诺地应声退下。 饶祈年回味唐清江的话,也不懂:“先生那话什么意思?” 唐清江一本正经地说:“没什么特殊的意思,糊弄他呢。”皮一下很开心。 饶祈年:……“先生,你变了。” 唐清江如释重负地笑了。那个女人全须全尾地找回来了,他心情好得很。 “对了,还有一件事一直没跟王爷禀报。” “什么事?” “胡云娘的身世,我们之前派人去调查,结果出来了。” 饶祈年毫不犹豫地说:“胡云娘已经死了,就不必管她的身世了。” 唐清江难得露出惊讶的表情:“王爷,您知道苏怀瑾不是胡云娘了?” 第64章 怀疑苏怀瑾的来路 饶祈年终于重视了:“你说什么?” 唐清江便详细介绍了胡云娘的身世:“胡云娘,祖籍河南开封,父亲有秀才功名。三岁丧母,十三岁丧父,没有兄弟姐妹,可谓孤苦伶仃、无依无靠。” “她大伯父胡图,当时还不是知县,只是县丞,为她父亲治丧后,将她带到任上,说是教养,却送给上官林知州做妾。林知州风流成性,嫌胡云娘什么都不懂,只会哭,不足三个月就送了回去。” “胡图恼羞成怒,便将胡云娘送到馨雅院受训练半年,此时林知州已经调任,新的上官姓任,胡云娘便被送到了任府。任知州很喜欢胡云娘,帮胡图成功补缺,成了宝应知县。” “但任知州妻子容不下胡云娘,不到一个月,就将她赶出府去。胡图又想用胡云娘去巴结马家旁支,他家的婆子实在看不下去,偷偷给胡云娘报信。” “胡云娘不敢回胡家,便在馨雅院安身,卖艺,偶尔也卖身。胡云娘知书达理,很得达官贵人喜爱,给馨雅院赚的远比胡图给的多。胡图来要人,馨雅院背靠齐家旁支,不肯放人,胡图只得作罢。” “根据属下的调查,胡云娘是小脚,或许跟着父亲学了些字,但不会绘画。所以,属下认为胡云娘与苏怀瑾不是一个人。” 饶祈年心中为胡云娘那个苦命女子鸣不平的同时,也笃定,经历过那么多事,她不可能还是处子之身,苏怀瑾确实不是胡云娘。 可是,苏怀瑾是谁呢?她从哪里来?是谁处心积虑将她送到他身边的? 饶祈年问:“这么明显的差异,馨雅院没发现吗?” 唐清江说:“馨雅院老鸨说,胡云娘知道要被送入王府后,上吊自杀了,救过来后就变成了天足。” 饶祈年嗤笑:“这瞎话也能说出口,能骗得过谁?” 唐清江疑惑地说:“但,她们长得一模一样,胡云娘与胡锦绣容貌尚且有些差距,馨雅院、或者幕后主使去哪里找来一模一样的人呢?”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再说了,是谁说苏怀瑾跟胡云娘长得一模一样的?可信吗?” 关于苏怀瑾身世的疑惑盘亘不能消除,第二天,饶祈年便去唐清江农庄见苏怀瑾。 听完饶祈年的话,苏怀瑾倒没有觉得自己不是胡云娘。 因为当初打胡锦绣的那股狠劲,应该就是胡云娘的情绪。 她猜想了一种可能—— 胡云娘已经自杀了,异世孤魂怎么使用她的身体? 于是,冥冥中一股力量修复了胡云娘的身体,脖颈上的伤、天足和处子之身。 但是,这话没法说。 苏怀瑾只能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就知道我叫苏怀瑾,我爱画画,我希望别人都喜欢我的画。可是,别人都说我是胡云娘,我就当自己是胡云娘了,我怕说自己是苏怀瑾,会被当成傻子、疯子。” 饶祈年很是失望,他对她不够赤诚吗?她为什么不赤诚以待呢?为什么要说谎呢? 如果,她真是太子或者其他人派来的,那怎么办? 能怎么办呢!他依旧舍不得伤她一根手指啊! 饶祈年紧紧地抱住苏怀瑾:“瑾娘,相信本王,本王永远都不会伤害你的。” 苏怀瑾僵硬地拍拍他的背:“我知道。” “你且在唐庄住一段时间,等爷把陆峥嵘打发走了,就给你安排个身份,让你回王府。” 苏怀瑾笑道:“不急,我在这边住着挺好的,单教习教我武艺了呢,我身体好多了。” 她为人淡泊,不急着往王府核心圈层钻,应该不会做出对王府不利的事情。 这么想着,饶祈年也就心安了。 中午,饶祈年设宴款待陆峥嵘,举杯说:“陆公远道而来,本王与王府多有怠慢,这杯酒,本王敬陆公。” 陆峥嵘忙将杯子放低,躬身说:“殿下太客气了,您府中事务繁多,近来尤其不清静,是下官叨扰您了。” 两人同饮一杯酒,陆峥嵘状似无意地问:“殿下,陛下在京城都听说您在找一个叫胡云娘的姬妾了,也不知道您找到没有。” 饶祈年叹息一声,说:“找到了,已经处置了。” 唐清江补充说:“胡氏盗窃王府上等门客的腰牌,影响非常恶劣。” 陆峥嵘说:“腰牌丢了,再做一个就是了,何必杀人?”我才不信你会杀了爱妾,广陵王未免太不坦诚。 这是再做个腰牌的事吗?那涉及王府及王府所有产业的安危!你家大门的钥匙丢了,再配一个就完事儿吗?你得换锁! 饶祈年以为他是来找茬的,决定冷着他,自顾自地吃菜,仿佛没听见陆峥嵘的话。 唐清江很自觉地出来活跃氛围:“实在是王府上等门客的腰牌设计得太精美了,远非同等价值的金银能比的。” 掏出腰牌递给饶祈年:“只是因为那个腰牌丢失,要重新制作一批腰牌。素闻礼部制作的器具在大魏是第一流的,还请陆大人指导一二。” 陆峥嵘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如此。王府上等门客的腰牌竟然如此精美,难怪那胡氏喜欢。王爷,老实说,便是下官也很想据为己有的。” 他什么意思?他不可能不知道要王府上等门客的腰牌意味着什么,他要站队王爷? 这下唐清江不能决断了,看向饶祈年。 陆峥嵘是天子近臣,正三品京官,能拉拢过来当然很好。 饶祈年并不想表现得太热切,他可是父皇最宠爱的儿子,从不必对谁谄媚、曲意逢迎。 故意曲解陆峥嵘的意思,笑道:“这材质做出的东西都很漂亮,便是做首饰也比纯金纯银的好看。唐长史,回头你把金银铜的配比秘方交给陆公。” 唐清江与饶祈年配合得十分默契:“是!陆公,合金虽然不够贵重,难登大雅之堂,但做小玩意儿还是很漂亮的。” 广陵王越是冷淡地回避他的示好,陆峥嵘就越觉得广陵王底牌多,不在意自己这个正三品京官。而太子多番拉拢,送金钱、送美人,他却觉得太子掉价,无能。 陆峥嵘愈发坚定地要站队广陵王,但他不敢贸然试探了,决定找个人为自己牵线——怀瑾先生。 第65章 苏怀瑾的应激反应 陆峥嵘说:“丹青坊的事情牵动着多方的心,陛下难免有所耳闻。王爷,下官想见见苦主,也就是真正的怀瑾先生,将来陛下问起了,下官也好知道如何回答。” 太子在广陵有耳目,专门盯着广陵王,一定会不失时机地拿丹青坊的事情在陛下面前抹黑广陵王的。 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实。 饶祈年还需要陆峥嵘在陛下面前说好话,至少不说坏话,便笑着说:“真正的怀瑾先生是个姑娘,姓苏名怀瑾,正在唐长史的农庄上休养,明日我们一起去看看她。” 唐庄。饶祈年他们到的时候,苏怀瑾正坐在大槐树下看话本子。 见他们过来,忙跪下行礼:“民女拜见王爷。” 饶祈年心里很不舒服,她是不需要向他行礼的,她素来不向他行礼的,怎么突然行此大礼了?倒显得非常生分。 别别扭扭、干干巴巴地说:“怀瑾先生多礼了,快起来。” 苏怀瑾起身,又屈膝福了一礼:“见过陆大人、唐长史。” 唐清江惊讶得恰到好处:“怀瑾先生认识陆大人?” 苏怀瑾一脸懵逼,难道我该不认识吗?他们是要唱哪儿出?结结巴巴地说:“我,我画过他,听人说他是京城来的陆大人。我认错了吗?” 眼前的少女不过十四五岁,容貌清秀、身材瘦削、举止文静,看起来是个弱不禁风、性情温顺的,跟传说中上房揭瓦、打遍王府姬妾的胡云娘应该不是一个人。 难道广陵王换了新宠?这也不是没可能。 比起青楼出身、泼辣彪悍、粗俗无礼的胡云娘,知书达理、文静柔顺、擅长绘画的苏怀瑾明显更能吸引男人。 这个陆峥嵘,怎么一直盯着本王的女人看! 饶祈年轻咳一声:“先生没有认错,这位就是陆峥嵘。” 苏怀瑾也被陆峥嵘打量得很别扭,躬身再行一礼:“民女多谢陆大人救命之恩。” 饶祈年冷哼一声,坐在树下的竹椅上,他九死一生救出来的人,去感谢别人的救命之恩,她都没谢过他呢! 陆峥嵘忙说:“苏姑娘多礼了,是王府派人救了你,我只是机缘巧合,将你的画像拿给了王爷。”他可不敢还没站稳脚跟,就将广陵王得罪死了。 苏怀瑾感慨地说:“是啊,当时我并不认识先生,怎么就选择画了先生呢,缘分还真是奇妙。” 饶祈年气得眼神如刀,一刀一刀往陆峥嵘身上剜:你跟本王的女人有缘? 陆峥嵘后背大汗淋漓,还要维持冷静的表面:“是啊,我看你跟我妹妹差不多,她也如此文静、酷爱绘画。你若不嫌弃,就叫我大哥。” 苏怀瑾对认干亲并不热衷,认了也是“干”的,亲不了。再说了,人家是正三品京官啊,会因为喜欢一个女孩就认干亲?肯定有其他考量,或许与广陵王有关。 苏怀瑾看向饶祈年,饶祈年点头:陆峥嵘想通过认干亲,拉近跟本王的关系。认! 认什么亲无所谓,只要别勾搭本王的女人就行。 苏怀瑾便“羞答答”地叫了一声:“大哥。大哥不嫌民女高攀就好。” 无聊!男人为了攀附权贵的所作所为,比后院女人争宠谄媚更甚。 陆峥嵘笑着说:“瑾妹说的哪里话,怀瑾先生必将扬名四海,能做你哥哥是我的荣幸。” 苏怀瑾面色冷淡,名闻利养不再是她的愿望,她只希望自己平安健康地生活。 陆峥嵘个没眼力见的,还说:“为兄想带一幅广陵美景呈给陛下,不知怀瑾先生——” 苏怀瑾勉强笑笑:“大哥,我画的风格太过晦暗,不适合呈给陛下,若论工笔画,我不如画痴汪沂南,您不如找他。” 陆峥嵘便从善如流地说:“也是,那为兄便去找汪先生。” 之后,唐清江带着陆峥嵘在唐庄游玩,饶祈年则与苏怀瑾在室内凉快。 饶祈年一边为苏怀瑾摇蒲扇,一边说:“陆峥嵘给你提的,是个很好的机会。即便父皇随意夸赞几句,也足以让你在整个大魏扬名,你为什么拒绝了呢?” 苏怀瑾摇头,坚定地说:“人都是被自己的欲望害死的。我如果不做扬名发财的梦,就不会被骗,受那么多罪。” 饶祈年赞叹道:“这道理很多中年男人也悟不出,你真是长大了。” 苏怀瑾苦笑:“我是受教训了。” “不过,向父皇献画不会有什么骗局的,要不你——” 苏怀瑾看着饶祈年,眸光清冷:“王爷很希望我给陛下画画吗?我画画对王爷有帮助吗?” 饶祈年心头一跳,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本王——我没有要利用你争宠的意思,我是觉得对你有好处,你不是希望画作受到认可嘛。那个,你不愿意便算了。” “如果不是王爷需要,我就不画了。我知道王爷是好意,但我——”苏怀瑾终于绷不住了,嚎啕大哭,“我画不出来了!王爷,我画不出画了。” “我一提笔,甚至一想到画画,就会想起被困在丹青坊的日子,我根本画不了画了。” 饶祈年忙抱住她:“没事儿,咱不画了,世间有趣的事情多着呢,你慢慢寻摸个其他爱好便是。” 苏怀瑾趴在饶祈年怀里,失控地大哭:“我一整夜一整夜地做噩梦,总是梦到又被困住了,怎么都挣脱不了。” “我梦到大火越来越近,要把我们都烧死了,你还怎么都不肯走。” “我梦到何春霖学会我的画了,他们拿刀要砍死我。” 这是很明显的创伤后应激反应,但心病最难医,苏怀瑾整夜睡不着觉,睡着了就噩梦连连,整日无精打采,所有的精力都没用在与过去的恐怖经历对抗上,情感消耗严重,反倒越陷越深。 饶祈年心疼得不得了,恨不得把何贵、何春霖挖出来鞭尸,柔声说:“乖,不怕了,有本王在呢。这样,你躺下休息一会儿,本王在你身边守着。” 天气炎热,苏怀瑾哭了一会儿,出了一身汗,浑身黏糊糊的根本没法睡觉:“王爷先歇着,我出去一下。” 饶祈年只当她去上厕所了,结果半天不见回来,忙去寻找。 就见苏怀瑾正吭哧吭哧摇辘轳打水呢,到了最后关头,她力气耗尽了,辘轳开始倒转,水桶迅速往下落,带得苏怀瑾站都站不稳了。 第66章 外室更实惠 饶祈年忙上前按住辘轳的把手,将水桶摇上来。 苏怀瑾后怕极了:“多亏王爷来了,不然这桶水是打不上来了。” 饶祈年又气又担心:“这桶水是重点吗?你自己都快被甩飞了。太危险了,你怎么能干这个呢!” 苏怀瑾脸热得通红,大汗淋漓:“单教习他们都没在附近。” 谁都不想打扰他们相处,结果是没人伺候他们了。 饶祈年生气地说:“那找我啊!在安康坊时,我不是经常给你提水干活吗?怎么如今反倒跟我生分了?” 苏怀瑾撇撇嘴,又想哭。 饶祈年沾点儿凉水,拍拍她的脸。 苏怀瑾忙躲:“王爷,您干嘛!” 饶祈年恶作剧得逞,大笑着说:“给你降降温,哈哈。” 苏怀瑾很生气,撩了一把凉水洒向饶祈年:“王爷辛苦了,凉快一下。” “好啊,多谢。” 两个人就在井边打起了水仗,溅了一身水,却也化开了心结。 末了,浑身滴水的饶祈年抱着同样湿漉漉的苏怀瑾进了浴室。 苏怀瑾羞得脸通红,一边推她一边说:“王爷,这个我自己能干,还是让我自己来。” 饶祈年摊手:“可是,本王自己不能干,本王可从来没自己沐浴过。” 苏怀瑾尥蹶子,冷哼一声转身走了:“那就别洗了。” 知道她害羞,饶祈年也没勉强她,但他沐浴完还是进了她的卧室,他太想她了。 成年男女的思念,总是带着欲念,这是天理,也是人伦。 酷暑着实难当,苏怀瑾只穿了类似前世无袖长裙的比甲,躺在竹席上享受片刻的清凉,迷迷糊糊进入梦乡。 饶祈年一进来就看到这玉体横陈、媚色无边的旷世盛景,只觉得浑身血液瞬间沸腾了,幽深的眸光将苏怀瑾打量了一遍。 玉臂骨肉匀称,小腿纤细,小蛮腰更是不堪一握,太瘦了些,不过好在该长肉的地方也鼓鼓囊囊的。 这个小女人已经做好迎接他的准备了,那他就不客气了。 饶祈年脱掉衣服,跪坐在苏怀瑾身边,去挑她比甲上的银扣。 苏怀瑾突然大喊:“不要!不要碰我!” 饶祈年忙摇醒她:“瑾娘,别怕,是我。” 苏怀瑾只看了他一眼,便羞得闭上眼:“你怎么这幅打扮?” 饶祈年戏谑地笑道:“本王有打扮吗?” 不着寸缕,当然不能算“打扮”了。 苏怀瑾紧张得心如擂鼓,手微微发抖,她知道他想做什么,也知道自己一旦同意,就意味着做了他的外室。 可是,她没有独立生活能力啊,她只能依附他。 若不做外室,只怕要被逼着进王府,届时裴王妃打压,马侧妃算计,姬妾嫉恨,蜚短流长、蝇营狗苟那日子就更难熬了。相较之下,外室只是听起来不好,但逍遥自在,实惠。 苏怀瑾颤抖着解开一颗扣子,饶祈年握住她的手:“你很怕吗?瑾娘,是我啊,饶祈年!” 苏怀瑾点点头:“劳王爷多费心力了。” 她能为了生活任人摆布,但做不到曲意逢迎,还是将主动权交给饶祈年。 好在饶祈年没有半分羞辱她的意思,对她珍视有加、爱护有加,冲淡了她的屈辱感。 云雨后,饶祈年轻抚苏怀瑾的背:“太瘦了,以后多跟着单教习练练,胃口会好很多,身体也就结实了。” 苏怀瑾心里还在别扭着:“怎么?妾的骨头让王爷不舒服吗?楚王爱细腰,广陵王爱五大三粗?” 饶祈年:……“你总能一句话怼死人,爷是在担心你的健康。你不会是在蓄意减肥,千万不要做傻事,还是活力四射的女人最美。” 比起前世的锁骨养鱼、反手摸肚脐等审美pua,饶祈年就显得可爱多了,苏怀瑾心中芥蒂渐消,但还有一点儿。 就这一点儿,效果就非常惊人了。苏怀瑾毫不客气地说:“我才不管你喜欢什么样的呢,我只管自己开心就好。” 饶祈年笑道:“我就喜欢你这自信的模样。” 苏怀瑾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悖论:不自信,就会讨他欢喜。自信,是他喜欢的。 气道:“不要跟我提你府中的女人!在这里的时候,你是独属于我的,不许提其他人,用来衬托我也不行。” 饶祈年拱手道:“好,娘子,为夫遵命。哈哈哈!” “你笑什么笑!”苏怀瑾羞得耳朵根都红了,抬脚踹了他屁股一下,“有什么好笑的!” 这才对嘛!这彪悍蛮横的模样,才是他熟悉的那个人嘛! 饶祈年握住她的脚,正色道:“瑾娘,我希望你能恢复原来爱说爱笑爱闹、有勇气干任何事情的模样。我知道丹青坊的事情给你很大的伤害,我会帮你抚平伤痕,让你畅快地做自己的。” 苏怀瑾黯然神伤,做自己?我配吗?只有能力强的人才配恣意潇洒,她凭什么呢? 饶祈年又亲自打水,照顾苏怀瑾沐浴更衣。 当晚,他们都没回去,在夜风中喝酒、吃瓜果。 酒过三巡,陆峥嵘微醺,话明显多了,语调也带着酒腔:“同样是夜风,农庄的就跟城里的不一样,我喜欢农庄的风,就像回到了小时候,闲适自得、惬意。” 唐清江温雅地笑道:“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五柳先生诚不我欺也。” 苏怀瑾坐在角落里啃甜瓜,他们的话题她插不进去嘴。 饶祈年注意到了她的尴尬,问:“瑾娘,你喜欢哪里的夜风?” 毫不准备被点名发言,是很烦的好不好!苏怀瑾摇头:“没有特别的喜好。哪里的风不是关键,关键看身边的人是谁。” 饶祈年哈哈大笑,对,就是因为她喜欢本王,才喜欢这里的夜风的。 这样当着外人秀恩爱真的好吗? 陆峥嵘趁机表忠心,顺便化解话题的尴尬:“对!我喜欢这里的风,是因为有王爷、怀瑾先生和唐长史在。” 说起来,苏怀瑾只是广陵王的外室,但陆峥嵘将苏怀瑾排在了唐清江前面,可以说他有眼力见,但也暴露出他骨子里小人的一面,只是当下,饶祈年和唐清江都没有意识到。 第67章 柳明远横空出世 “陆某为官二十载,经历过无数官场应酬,上次来广陵王府是陆某经历过最干净的应酬。宴席上没让美婢奉酒,过后也没让舞姬伺候,干净啊!畅快啊!” “尤其是那场诗酒盛宴,陆某怀念至今。” 饶祈年与唐清江同时看向苏怀瑾,苏怀瑾得意地抬头:本姑娘有大格局、有德行操守,办事当然牢靠了。 饶祈年心中盘算,苏怀瑾整天待在农庄胡思乱想,不利于她走出丹青坊的阴影,不然让她去办些小差事。 次日清晨,饶祈年和陆峥嵘、唐清江一起离开,苏怀瑾送他们到农庄外,满脸失望。 农庄的日子太无聊了,想去逛街,不买东西轧马路也行。 回到住处,苏怀瑾失魂落魄地坐在大槐树下:“单教习,我是不是被关在农庄的罪人?连累你也跟着受罪。” 单明信忙说:“姑娘说的哪里话!王爷没有限制姑娘的行动,您想去哪里都行。” 苏怀瑾负气:“真的吗?我想进城也可以吗?” 单明信为难:“呃,为了姑娘的安全,您还是不要走太远的好,不然去跟田庄的农户玩玩?” “不了,无聊,回去睡觉。” 然而,好不容易才睡着,刚睡着又被人说话的声音吵醒了。 “王爷,府中还有些事务要处理,属下就先回去了。陆公要一起吗?”是唐清江的声音。 “不了,我再深入观摩一下广陵风土人情。”是陆峥嵘的声音。 他们不是回去了吗?苏怀瑾觉得时空都有些错乱了,忙起身出门:“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饶祈年笑道:“本王看得出来,我们走的时候你很失望,所以来接你去玩啊。” 苏怀瑾:……“为什么当时不带着我?反而要绕这个大个圈子再接?” 唐清江与陆峥嵘很有默契地离开。 饶祈年挤进苏怀瑾房间:“瑾娘就是聪明,我们回府给你拿了点儿东西。”掏出一个闪亮的东西,邀赏地拍在苏怀瑾手里,“就是这个。” 颜色是熟悉的玫瑰金色,但样式不同了,比之前的大了一圈,花纹也更加繁复了。 苏怀瑾惊讶:“王府上等门客的腰牌?”翻过来,看到一个陌生的名字,“柳明远是谁?” 饶祈年故弄玄虚:“是你。” 苏怀瑾眨眨眼,便明白了他的意思:“给我安排的新身份?名字不错,蛮好听的。” 女人太聪明了不好,少很多趣味! 饶祈年接着弄迷魂阵说:“其实是唐清江的远房表弟。” “让我顶替他的身份?这样不好,两个柳明远同时做不同的事情,不就露馅了。” 饶祈年语气有些沉重:“这样的事情是不会发生的,因为他已经去世了。” 苏怀瑾震惊:“啊!唐长史的表弟,应该很年轻啊。” 饶祈年走到窗边,看着苍茫天空:“柳明远如果活着,今年也就十六岁。” “他自幼丧父,随寡母生活得十分艰难,在村塾学了一些诗文,去年给唐长史来信,说要投奔他,但迟迟没来。唐长史后来找到了他的尸首,因为生得柔美,被好娈童的人盯上,他不肯从,被人活活打死了。” 苏怀瑾气得血气翻涌:“什么!太可恶了!” 饶祈年怅惘:“就在广陵的地盘上,是本王无能,任由恶人为非作歹。” 苏怀瑾说:“这怎么能怪你呢,你有没有管理广陵的权力。”说完之后,意识到自己戳中他的伤心事了,拍拍自己的嘴巴,“那个,对不起,我——” 饶祈年摇头,勉强笑笑:“你没说错话,这是事实。但瑾娘,我不会一直没有任何权力的,我要争皇位的事,你知道吗?” 苏怀瑾点点头。她知道,不然他做个富贵闲人多好,何必劳劳碌碌地学文、习武、养士、联姻。 饶祈年认真地看着苏怀瑾的眼睛:“争皇位是九死一生的事情,非常危险,你怕吗?如果害怕危险,就把那腰牌扔了。” 苏怀瑾将腰牌挂在腰间,嗤笑:“对于富贵的人来说,做很危险的事情会九死一生。可对我来说不是,我随时都面临着生命危险。” “从马家计划借腹生子、去母留子,到住处被烧,再到被下情毒、被困丹青坊,哪次不是命悬一线。既然如此,我何不去做更危险的事情,也免得这一生活得太窝囊。” 饶祈年激动地握住她的肩:“好瑾娘,我就知道你是个有胆气的,不是只会‘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苏怀瑾瞬间脸色铁青:“王爷若是不会说话,就别说了。” 饶祈年忙甩锅:“这是唐清江说的,他不同意给你安排差事时,就是这么说的。” 丹青坊的事情她办得太蠢了,苏怀瑾没办法开口为自己辩驳,郁闷地说:“没有差事,我拿门客腰牌做什么?跟侍卫腰牌一样做摆设吗?” “在本王一再要求下,他给你安排了个差事,只是,有些无足轻重。”饶祈年说着,有些不好意思了,“王府有个糕点铺子,前前后后投了不少钱,依旧一直赔,他让你去看看症结所在。” “好!这活我接!” 苏怀瑾摩拳擦掌:“这事儿找我就对了!”以她前世耳濡目染的先进营销、宣传、管理理念,一定可以把小小糕点铺子经营好的。 她一定要做好这个差事,让他们刮目相看。 她这自信的模样,怎么就这么可爱呢! 饶祈年笑道:“明远先生,准备一下,我们这就出发。” 苏怀瑾换上了饶祈年带来的男装,饶祈年和陆峥嵘也换了便服,直奔鼓楼旁的糕点铺子。 苏怀瑾以为的糕点铺子,应该不过是一个苍蝇馆子,最多是一家门店,就像前世的蛋糕房一样。 哪料那是漂亮的二层楼,上面的四个描金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王府糕点。”苏怀瑾一脸嫌弃地说,“这名字不好听,但意思很清楚,打着王府的名头做生意。王府穷到需要打着王府的旗号来卖糕点了吗?” 饶祈年羞得脸通红:“别看爷,爷从不直接管理府中产业。” 苏怀瑾毫不客气地说:“我看您还是管管,不然什么阿猫阿狗干的事情,都算在王府和你头上了。” 说得太狠了些,陆峥嵘出来打圆场:“柳先生,我们进去看看。” 第68章 弊病的症结在王妃 店内干净整洁——太干净了,连一个顾客都没有,厨子、掌柜的也不见人影,只有一个店小二边打瞌睡边拍苍蝇。 苏怀瑾敲敲他面前的桌子:“掌柜的,你这生意还做不做了?” 小二懒懒散散地说:“做,要买啥?” 苏怀瑾指指墙上的牌子:“前三个各来一份,多少钱?” 小二打个哈欠抽出一张纸:“别看牌子,牌子上面的都没有,这是最新的食谱和价格。” 苏怀瑾看了一眼,很多字不认识,交给饶祈年。 饶祈年随意瞥了一眼,道:“百花争妍春意浓、月下鱼戏荷、枝头抱香、岁寒三友,这四个。” 苏怀瑾听得一脸懵:“一年四季都叫齐全了,但那是什么做的?红豆的绿豆的?枣泥的山药的?”这名字起得太不接地气了,老百姓都不知道这是做啥的,谁会买啊。 小二得意地说:“都有,那是王府招待贵客时上的糕点,用料很多,非常精美,等我们上来您就知道了。” “总共一百两银子,您是直接付还是挂账?您在哪里坐?雅间多加十两银子就好。” 得多好的糕点,价值一百两银子!?客人都没有,雅间坐一坐就要加十两银子,抢钱啊! 这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苏怀瑾看向饶祈年,饶祈年摇头:“没带钱。” 陆峥嵘也很为难:“我也没钱,不然挂账。” 店小二看他们穷酸,鄙夷地道:“挂账也可以,不过不是谁都可以挂账的,在广陵,只有邱知府家、齐家、马家——” 苏怀瑾听到马家就来气,将腰牌亮出来,凶狠地呛道:“挂广陵王府的账上,行吗?” 小二一见玫瑰金腰牌,忙躬身行礼:“原来是先生到了,抱歉,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没认出几位先生来。几位先生,雅间有请,糕点很快就端来上。” 雅间装饰得很富贵,青花瓷瓶、岫玉摆件、鎏金盘子、雕漆匣子,光这些东西也不少值钱,难怪投入了那么多钱。 苏怀瑾说:“可是,有必要投入那么多钱在这些死物上吗?来买糕点的,谁会坐在这里吃?” 这指点河山的小模样太可爱了。饶祈年点点头:“确实有问题,让他们按你的意见改。” 苏怀瑾摇头:“我意见可太多了,糕点太贵、糕点名字太不接地气,等我想好了,理个清晰的思路出来,盯着他们改。” 饶祈年说:“王府宴请宾客用的糕点工艺复杂、用料极好,确实价值不菲。至于糕点的名字,也不宜用什么红豆糕、山药泥,辱没了那糕点。” 苏怀瑾向陆峥嵘道:“王府宴请宾客,请的是我大哥这样的朝廷重臣、文人雅士,糕点铺子是打算卖给谁呢?” 饶祈年说不出话来了。陆峥嵘道:“不然直接把管事的叫过来问问。” 说话间,糕点送过来了。 量不少,满满一桌子,但对比一百两银子的购买力——很难想象在现代,花十万块钱买一桌子蛋糕、甜品。 一个肤色偏黑,看起来很憨厚的中年男子打躬道:“见过先生,小的是这里的管事张鹏程。” 苏怀瑾学着饶祈年平日的样子,微微颔首:“免礼。” 过来那形态,就像小孩子学大人的样子,有趣极了。 饶祈年笑道:“张管事,这位是唐长史的表弟,王府上等门客柳明远。” 张鹏程很会办事,热络地道:“柳先生,小的给您介绍一下菜品,春意浓下面的绿色糕点,是用春茶做的,清甜不腻味,您先品鉴品鉴。” 亲手给苏怀瑾夹了一个,放在苏怀瑾面前的镂空骨瓷盘里。 嗯,他们的服务值十两银子,但他们会给普通的客人这样服务吗?想想小二那前倨后恭的模样,显然不会。 苏怀瑾尝了一口,确实挺好吃,跟前世的抹茶卷口感很像。 奶茶和甜点是生活中的小确幸,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吃到这样的甜点,苏怀瑾幸福得眯起眼睛:“嗯,好吃。” 陆峥嵘吃了一个,看向饶祈年,虽然也蛮好吃的,但味道比广陵王府的差太多了。 饶祈年只吃了一口,就放下了:“春茶卷用的是明前嫩茶,这里面用的,恐怕连雨后老茶都不是,根本不是龙井茶。” 张鹏程一看遇到行家了,忙说:“哎呦,这位爷,您的嘴巴可真叼,也是做糕点的。不瞒您说,王府待客用的确实是明前龙井,但明前龙井多金贵啊,用老茶细细研磨,也是一样的。” 饶祈年怒道:“怎么可能一样!你这是在偷工减料。” 苏怀瑾吐槽:“偷工减料还不减价格,难怪生意不好。表哥让我过来给你们出出主意,拿你们的账本过来。” 看到账本后,苏怀瑾都无语了:“你们好几个没卖出去东西了,上一次开张还是端午节的时候,给各大家族供了一套糕点。” 陆峥嵘已经迅速看完了手里的账本:“你们是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卖出去东西?” 张鹏程无奈地道:“大户人家都有自己的厨子,平日不需要买糕点。我们的糕点品质好、价格高,寻常百姓也买不起。” 饶祈年抓住问题的关键:“今天不是什么节日,你们也很快把糕点端上来了,是没有生意的时候也在做吗?”这不是经营不善的问题,是贪腐。 张鹏程说:“是啊,万一有客人呢,糕点工艺复杂,现做来不及。” 饶祈年的问题一环套一环:“那平时做了、卖不出去的呢?” 张鹏程后背冷汗淋漓:“呃,为了避免浪费,我们就带走给家人吃了。毕竟,来这里买东西的都非富即贵,不能卖给人家不新鲜的。” 饶祈年冷笑一声:“做王府的蛀虫,还说得那么冠冕堂皇,你们脸皮可真厚。那么昂贵的糕点,你们会天天拿回家吃掉?怕是暗中卖给了别人。” “拿着王府的工资,用着王府的材料和地皮,赚了钱自己塞腰包,当王府的主人、门客都是傻子吗?” 陆峥嵘由衷地佩服广陵王,他见微知着的本领比久经官场历练的人还强。 张鹏程一看来人不好糊弄,索性硬气起来了:“三位是王爷的人,后台硬,有理由腰板子挺。我们铺子的经营方式,是王妃亲自定调的,为的是让广陵的百姓尝到王府的美味,这是王妃的仁慈之举,断不能随意改了。也免得王爷与王妃生嫌隙,你们说是不是?” 第69章 动了裴王妃的人 原来弊病的症结在王妃,难怪唐清江交给苏怀瑾去办,自己还不过来,他分明是想借此机会让本王知道其中缘由。 饶祈年起身,慢条斯理地说:“你的意思是,王妃会为了一个糕点铺子和铺子里的几个奴才,跟本王生嫌隙?” 话说得很慢,声音也不大,但却字字千钧,砸在人心头。 苏怀瑾第一次见这样的饶祈年,浓浓的压迫感扑面而来,是独属于真正王者的气势和霸气。 “王、王爷?”张鹏程膝盖一软,跪在地上,“王爷,是小的无能,经营不善,求您给小的一次机会。小的把价格降低,给糕点改个接地气的名字,卖给寻常百姓,一定能扭亏为盈的。” 饶祈年看向苏怀瑾,说:“柳先生,伐冰之家,不畜牛羊。王府不与民争利,这铺子,还是关了。” 苏怀瑾愣愣的,陆峥嵘用胳膊拐拐她,她忙说:“是!王爷!” 饶祈年意识到的事情,陆峥嵘也看出来了,他想的更多:唐清江摆了广陵王一道,但广陵王丝毫不觉得冒犯,还按他的心意处理了裴王妃的人,甚至不惜为此与裴王妃生嫌隙。 广陵王对唐清江的倚重,已经不是普通的重用,而是言听计从。他马上就要回京了,必须做些什么显示自己的才能,让广陵王重视他。 陆峥嵘认为,他认苏怀瑾做了义妹,唐清江就给苏怀瑾安排了表弟的身份,说明唐清江在与他暗中争锋,争宠于广陵王。于是,他也跟唐清江较起劲来。 唐清江确实想借此机会让饶祈年知道王府的一些弊病,但让苏怀瑾顶替“柳明远”的身份,单纯因为这个身份可靠。 小小糕点铺子,惹出那么多心计与争斗,唯独苏怀瑾超然物外,她看不到这些斗争,她的烦恼是:“说好要给我差事的,结果差事黄了,我还没上岗呢,就失业了。” 王府怡心殿。 裴王妃听完张鹏程的叙述,说:“另一个人应该是陆峥嵘,王爷带着贵客游玩,你们如此不给王府长脸,怎么能怪他大发雷霆!” 张鹏程抹着眼泪:“可是,王妃娘娘,铺子里管事、厨娘、小二加起来几十口人呢,都是跟着您从京城来的老奴,总得给他们个生计。他们现在天天堵着奴才要说法,奴才都不敢回家了。” 裴王妃无奈,对裴嬷嬷说:“从本王妃嫁妆里点一千两银子,再盘个铺子,让他们去经营。莫挂王府的名头,当是本王妃自己的产业,王爷不会插手的。” 张鹏程走后,裴王妃气得拍桌子:“唐清江发的什么疯,竟敢对本王妃的人下手,真以为背靠着王爷,本王妃就奈何不了他吗?” 唐清江是广陵王的绝对心腹,为难唐清江,就是与广陵王做对。裴嬷嬷怕裴王妃一气之下与唐清江对上,忙说:“唐清江不敢跟王妃正面作对,才找了个远房表弟来当枪使。” 裴王妃这才注意到“柳明远”,问:“柳明远是个什么样的人,嬷嬷了解吗?” “听说只有十六岁,家里很穷,读书不多,模样倒是挺俊俏,就是个绣花枕头。” 裴王妃不屑:“只是个傀儡,那就没有拉拢的价值了。这样的人凭什么做王府的上等门客,府中其他门客会服气他?一定要让他站不住脚。” 裴嬷嬷懂了她的意思:“王妃放心,老奴这就去办。” 苏怀瑾走后,影月楼就空了下来。这里夏日相当凉爽,齐夫人便搬来影月楼纳凉赏景。 侍女来报:“夫人,陆侍郎求见,正在影月楼下。” 打扇的婢女侍琴说:“这太没道理了,他是外男,怎么能进内院呢。” 齐夫人淡然说:“既然他能来,说明得到允许了。让他过来,挡上屏风,备茶水果盘。” 陆峥嵘一进影月楼,就觉得清凉舒坦,仿佛酷暑已经远去。细看,发现影月楼放了很多冰盆,楼上楼下、甚至楼梯上都有。 由此可见,广陵王并没有亏待齐夫人。 礼毕,陆峥嵘恭敬但强势地说:“下官今日来见夫人,是有一事相商。” 齐夫人打断他的话:“本夫人知道你的来意。王爷上书请求和离后,陛下没有明确表态,而是派你过来,其实是希望你能打消本夫人和离的念头。” 陆峥嵘微愣,他怎么没想到陛下其实是有倾向的呢! 这位齐夫人好生聪慧睿智、善于权谋,陆峥嵘不敢再生轻慢之心:“夫人明智,知道下官是不得已。” 齐夫人冷静而条理清晰地说:“妇人以子嗣立足,士人以功绩立身,陆大人必须做出些成绩,才能让陛下另眼相看,这个本夫人理解。” “但陆大人久居朝堂、乃陛下心腹,又何须这件小事加持呢。陆公若能说服陛下允许本夫人与王爷和离,必将惊艳朝堂上下,青史留贤名。” 陆峥嵘差点儿被齐夫人说服了,但他的主子不光有景昌帝,还有饶祈年,他必须做些什么,在广陵王一系立足。 齐夫人不和离对广陵王府来说,益处实在太多了,这件事他必须做。 青史留名有什么重要的,史官和后世人又不能给他升官加爵。 陆峥嵘起身行礼,道:“素闻夫人饱读诗书,今日听夫人一席话,才知夫人实乃女中诸葛。但是,下官还是要劝夫人不要和离,不是因为下官需要功绩,而是希望夫人过得更好些。” “下官听说,夫人的话在齐家挺有分量,未婚时也是这样吗?” 劝男人一劝一个准的话,用在齐夫人身上却没什么用。齐夫人漠然:“女儿家只要生活惬意就好,要那么大的话语权干什么。” 权力不好使,就谈利益。 陆峥嵘说:“大家族从不养闲人,夫人若对家族无用,只怕诸多嫁妆、田产都会被收回,夫人和离后的日子,怕是很拮据。” 齐夫人自信地说:“我本不需要那么多财产,齐家也不会虐待我。陆公莫要臆断了。” 第70章 自己瞧不起自己 陆峥嵘大致了解过齐家的情况,知道齐夫人很受父兄宠爱,只得换个角度继续劝。 谈人生! “夫人和离后,打算再嫁什么样的人?” “不会再嫁。” 陆峥嵘说:“夫人的父母兄弟怎么可能看您孤苦伶仃的,少不了费心为您寻觅良人。说起来,夫人才貌双全,嫁的人断不能太差了,可和离再嫁,到底会受影响的。” 素来冷静的齐夫人有些恼怒:“陆公能不能不要臆测了!” 她急了,说明她慌了,怕了。 陆峥嵘掌握了谈话的主动权:“下官久经世故,对生活没什么幻想了,说出的话自然是不太好听。夫人是免不了再嫁的,婆婆立规矩,丈夫不敬,妯娌争端,妻妾争宠……” 齐夫人烦躁地说:“这些麻烦我在广陵王府也没少经历,而且我只是妾室,还要被大妇刁难。” 陆峥嵘和缓地说:“那些苦难您已经熬过去了,以后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情了,您何必再进入一个新的家庭,重新受这些磋磨呢。” 齐夫人无话可说了。 当初提出离开王府,不是深思熟虑的结果,是受胡云娘决然离开的影响,又想起未出世的孩子,冲动之下做的决定。 这些天,她幻想过离开王府的美好生活,胡云娘的死警醒了她。 齐夫人知道,裴王妃有多恨胡云娘,就千倍万倍地恨自己,因为她与马侧妃联合起来,让裴氏失去了生育能力。 她有齐家撑腰,裴氏一时半会儿动不了她,怕只是怕将来王爷荣登大宝,裴氏做了皇后,仗着权势对整个齐家出手。 所以她不能离开王府,她要留下来保护齐家。 但,如果她闹了那么久和离,没讨到一点儿好处,也会被人耻笑的。 齐夫人懒懒地说:“既然陆公苦劝,本夫人可以给陆公个面子,不再坚持和离。但,本夫人有些要求,劳烦陆公转告王爷。” 陆峥嵘志满意得地笑了:“夫人请讲。” “总在一个地方待着,难免腻味,本夫人要随心所欲去别院住或外出游玩,任何人不得阻止。” 齐夫人对自由没有太强烈的向往,这只是她想讨的面子。 后来,即便饶祈年答应了她的要求,她也只是宅在陪嫁的别院里而已,并没有到处游荡。 陆峥嵘说服齐夫人打消和离的念头,果真惊艳了饶祈年。 饶祈年说:“陆公若生在战国时代,必定纵横捭阖,谈笑间扭转天下大势。” 陆峥嵘谦虚地说:“王爷谬赞了。王爷对齐夫人敬重、仁爱,齐夫人冲动过后,自然会做出明智的选择。” 听说齐夫人不和离了,西院的姬妾奴婢、王府的门客,乃至苏怀瑾都很高兴。 唯独裴王妃不开心! 是夜,裴王妃特意找到饶祈年寝殿,对他说:“王爷答应齐夫人和离了,又让陆峥嵘去劝说她放弃,岂不是让人以为王爷不讲信誉。” 王妃与妾室争宠,已经到了丧失理智的地步。竟然为了逼走齐夫人,给本王扣上失信的帽子。 饶祈年心中不悦:“王妃把本王看得太重了,陆峥嵘是京官,哪里是本王能命令指使的。是齐夫人不想和离了,怎么能算本王失信。” 他并不打算让裴王妃知道陆峥嵘投靠的事情。 裴王妃说:“王爷是怕失去齐家的助力吗?我们在广陵需要齐家的支持,而且齐家出仕的人很多,有族人和姻亲故旧在京城做官,我们回京后也是用得到的。” 听她赤裸裸地算计别人的家族,偏偏还要用“我们”这个词,拉上他,饶祈年就觉得恶心。 裴王妃还摆出贤良淑德的模样,温声劝道:“但齐夫人不等于齐家啊,王爷可以再纳一个齐氏女。若新来一个柔顺贤良的,王爷也能有个出身好的子嗣。” 饶祈年才不想再耽误一个名门闺秀的一生,不耐烦地说:“陆峥嵘行事,代表了父皇的意图。齐夫人不会和离的,也不会再有齐氏女入府,王妃莫要在这件事上费心思了。” 陆峥嵘又在广陵待了几日,便启程回京了。 他离开那天,苏怀瑾与唐清江到运河码头上送行。尊不就卑,饶祈年没有来送别。 唐清江与陆峥嵘再三话别,像亲兄弟一般依依不舍,外人丝毫看不出塑料味。 苏怀瑾站在一边,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瑾妹妹。”陆峥嵘冲她招手,“来来来。” 苏怀瑾上前福了一礼,说:“兄长到京城后,莫忘了来封信,让我们放心。”类似于前世的“到家别忘了打电话报平安”。 陆峥嵘笑道:“好。瑾妹妹若有什么难处,也给兄长送信,兄长帮你解决。”对唐清江说,“唐长史,陆某远在京师,鞭长莫及,陆某的义妹就劳长史多看顾了。” 唐清江含笑看了苏怀瑾一眼:“唐某必不负陆公所托。” 苏怀瑾目送陆峥嵘的大船离去,心中怅然若失。 饶祈年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拿纸扇敲敲苏怀瑾的头:“这么不舍?不然回头去京城找他?” 苏怀瑾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我是你外室,只对你卖身,去京城找他干什么?” 唐清江一听苗头不对,忙躲到一边去。 “外室”“卖身”等字眼刺得饶祈年心脏疼:“本王跟你开玩笑呢,你何必把话说这么难听。” 苏怀瑾冷冷地转身:“我不喜欢那玩笑。我说的我自己,又没骂你,不想听别听。” 这说话方式也太气人了,若跟她一般见识,真能打起来。 饶祈年深吸一口气,追过去:“我的意思是,将来本王若回京,带你一起回去,你可以去拜访他。他是你半个恩人,你是他义妹,去找他是走亲访友,有何不可?” 苏怀瑾低头,她知道是自己太敏感了。可是,她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跟了一个有妇之夫,自己都看不起自己,当然总是觉得饶祈年也看不起自己了。 饶祈年给她扇风,说话不自觉地带着讨好的语气:“这边太热了,找个茶楼歇歇。如果你想逛街,我们就趁傍晚的时候逛逛。” 苏怀瑾点点头,小声说:“刚才,是我不对。” 只一句道歉,就让饶祈年露出了痴汉脸:“瑾娘就是通情达理。” 第71章 避子药 运河码头附近的街市热闹非凡,但以往爱热闹的苏怀瑾并没有表现出多少开心。 饶祈年也被她搞得不开心了:“怎么一直闷闷不乐的,想要什么你说嘛。” 苏怀瑾抿嘴:“我听说王府的门客大都住在临湖别院里,我也是王府的门客,按理说我也该住在那边。” 饶祈年笑了:“就因为这点儿事,烦闷这么久?你若想去临湖别院,去就是了。” 苏怀瑾惊喜:“真的?那我明天就过去。” 饶祈年揉揉她的脑袋:“急什么,大热天的,你在那边住着不方便。”他指的是洗澡等不方便。 苏怀瑾以为他指的是他去找自己不方便,眼神瞬间暗淡。 什么侍卫、什么门客,有再多腰牌又有什么用,不过是幌子罢了,她终究只是个外室。 说起来,是她的思想太拧巴了,本来就是人家的外室,又嫌人家拿她做外室,怎么都说不通。 怪只怪生活安定下来后,那些廉耻观念又冒了出来,日夜撕扯她,批斗她。 “王府应该有很多事务,不要您先回去忙?” 苏怀瑾想自己静静,好好想想以后的路。 饶祈年知道她在撵自己,无奈地说:“好,那我就先回府了,明日再去找你。” 苏怀瑾希望他永远都不要来找自己,可什么都不做,凭什么让人家养着自己、庇护自己呢? 苏怀瑾慢慢远离闹市,走进小巷子里,见几个五六岁的孩童在玩蹴鞠。 他们笑声清脆、恣意奔跑,活力满满、无忧无虑的样子感染了苏怀瑾。 苏怀瑾站在一边,含笑看他们玩。 领头的大孩子停下来:“漂亮姐姐,你怎么不走了?是我们挡了你的路吗?” 苏怀瑾笑道:“不是,姐姐看你们玩呢,真有意思。” 大孩子兴奋地说:“那漂亮姐姐,你跟我们一起玩。”说着,将蹴鞠踢向苏怀瑾。 苏怀瑾随意那么一踢,偏了,蹴鞠冲向斜对面的人家。 大孩子哀嚎:“毁了!怎么跑到他家去了。” 苏怀瑾忙说:“别怕,我去给你们拿回来。” 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抱着蹴鞠出来:“我来还给你们。”他打扮得很干净,眼神清明,观之可亲。 苏怀瑾笑道:“小朋友,一起来玩呀。” 小男孩还没说话,大孩子扯着嗓子喊:“不行!我们不跟他玩,他是没爹的坏孩子。” 苏怀瑾皱眉:“我看你是个好孩子,你怎么能孤立别的小朋友呢。” 大孩子愤怒地说:“我没欺负他,他本来就没有爹,我娘说了,他娘抢了别人的丈夫。” “我还不跟你们玩呢。”小男孩倔强地放下蹴鞠,转身往里走。 苏怀瑾追过去,看到一个温婉的妇人。不知道为什么,只一眼,她就确定那妇人是外室。 比起自尊、羞耻心等虚无缥缈的东西,现实的困境更需要解决。 做外室就算了,千万不要生孩子,不要让孩子在别人的鄙视、嘲笑、孤立中长大。 苏怀瑾仓皇离开小巷,走进一家药店。 人,尝过自由的滋味,就不愿意再受禁锢。 饶祈年尤其如此。 苏怀瑾身上,有他孜孜追求的自由和艳羡的任性、散漫。 而王府的女人,裴王妃、马侧妃是汲汲于权势的,齐夫人是最守规矩的,她们是他的镜子,对着她们,只能照出他不愿意正视的、自己的秉性。 所以,饶祈年只要有时间就往唐庄跑。 苏怀瑾买了一盒蜜饯药丸,很快就吃光了。 这日,苏怀瑾正准备进城去拿药,就看到饶祈年的马车进了唐庄,脸瞬间垮了。 饶祈年笑嘻嘻地奉上一盒胭脂:“这是准备出去玩吗?爷跟你一起去。” 苏怀瑾不想跟他一起出去,怕被人认出来。“既然你来了,我就不出去了。” “那是,有爷陪着你玩,你何须出去。广陵城现在风靡石榴妆,爷觉得很适合你,一定要亲手给你画上。” 饶祈年将苏怀瑾按在菱花镜前,用狼毫沾了胭脂,在她眉心小心翼翼地勾勒:“爷画画的技艺没有你高,你莫乱动,乱动会变成大花脸哦。” 这哄小孩的语气,当谁跟他一样幼稚吗? 饶祈年在正红色上面叠涂了浅红色,石榴花逐渐立体起来,他开心地伸个懒腰:“快好了,别动,坚持住。” 苏怀瑾觉得腹中钝痛,身子摇晃了一下,饶祈年的最后一笔直接划过了整个额头。 饶祈年惊呼:“糟糕!哎呀,不是叫你不要动吗?功亏一篑了!” 苏怀瑾气愤地推开他:“你吼什么吼!我肚子痛!那什么破妆比我身体还重要吗?” 饶祈年忙丢下手中的东西:“怎么会肚子痛?莫不是吃错东西了?”将苏怀瑾抱到床上,“你先歇歇,我去叫大夫。” 苏怀瑾只觉得腹痛如刀绞,还感到一股热流涌出,这是来例假了。 “荒郊野外哪来的大夫,你让人给我沏碗姜汤过来。” 饶祈年迅速照办,考虑到姜汤不能治病,又让单明信回王府去叫章御医。 苏怀瑾喝完姜汤,只缓了片刻,痛感再度来袭,而且痛得更厉害了。 那感觉,有时像闷捶在砸,有时像钩子在钩扯,有时所幸像绞肉机在搅拌。 不光腹痛,浑身骨头也痛,苏怀瑾直痛得脸色苍白,冷汗淋漓,意识都混沌了。 饶祈年急得不行:“嘴唇都没有血色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瑾娘,你莫非是中毒了?” 苏怀瑾摇头:“没有,就是每月要经历的,月事。” “月事能把人疼成这样?以前也没见你这样疼过啊。” 好在章御医很快就到了,饶祈年放下床上的帷幔,让章御医给苏怀瑾诊脉。 章御医把脉良久,脸色凝重,把饶祈年吓得不轻:“怎么样?没事儿。” 章御医起身行礼:“王爷,这位姑娘年纪尚轻,欢爱要有度,更不宜频繁食用避子药。” 饶祈年愕然:“这是服用避子汤药导致的?” 章御医点头:“是的,若再持续大剂量服用寒凉的药物,她怕是不能生育了。” 第72章 苏怀瑾再度被骗 饶祈年如遭雷击:“什么!那现在呢?她身子受损到什么程度了?” “姑娘尚且年轻,吃一段时间药调理一下,应该能恢复。” 饶祈年这才松口气:“那你便去开药。” 章御医走后,饶祈年压抑着怒气,猛地掀开帘子:“苏怀瑾,你是不是该跟本王解释一下。” 苏怀瑾漠然:“没什么好解释的,你不都知道了吗?” 饶祈年嘶吼:“为什么!生本王的孩子让你这么为难吗?” 苏怀瑾没力气跟他吵架,拉被子蒙上头。 饶祈年狠狠地扳过她的脸:“本王对你掏心掏肺、为你殚精竭虑,你就这样对本王?” 苏怀瑾试图拨开他的手,奈何没有力气,只能用尽全力说:“你看,对我好不值得。那你别对我好了,我们散了。” 饶祈年被气得理智全无:“散了就散了,你当本王找不到女人了吗?” 转身离去,还踹了矮凳一脚,狠狠地甩上门。 苏怀瑾听着“咣当”声,重新拉被子蒙上头。 上天啊!让她这样死了,不要重生,不要穿越,灵魂陨灭就好。 这一世一世的,活得太累了。 片刻,有人推门进来:“姑娘,我是章御医的药童,您的药放桌子上了,起来趁热吃了。” 苏怀瑾“嗯”了一声,听到有人走出去,还关上了门。她在床上打个滚,继续蒙头睡。 她不会吃药的,也不打算生孩子。人间太累太苦了,何必制造一个孩子来受罪。 饶祈年在床前站了半天,见她没有起来吃药的意思,又有些上头:“苏怀瑾!起来!吃药!” 苏怀瑾装没听见,不理他。 饶祈年强压怒火,铿锵有力地说:“本王想过了,你不想生孩子,无非是怕本王把孩子抱走,让你骨肉分离。现在,本王明确告诉你,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本王不做,也不会允许其他人做。” 苏怀瑾气得坐起来,怒道:“你是不是被自己感动坏了?觉得自己很爱我,为我做了巨大的让步和牺牲?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 饶祈年心道:不是吗? “饶祈年,你有没有想过,万一真的有孩子,那孩子面对的是什么?” “怎么能让一个无辜的稚子面对别人的嘲笑、谩骂、鄙视、孤立!让他一辈子抬不起头来,还不如不生他。” 饶祈年愣住了,原来她是因为这个才偷吃避子药的,是他让她处在如此不堪的境地。 腹痛如绞,苏怀瑾重重地躺下:“我迫于生计才伺候你,忍受种种不堪已经是极限了,断不能将罪孽延续下去。” 迫于生计,迫于生计! 这几个字如同钢针,齐齐扎入饶祈年心中,痛得他直打哆嗦。 他以为他对她好,她的心总会被感化的,原来经过这么多事情,她还只是“迫于生计”。 原来她刚才说“散了”是真的想散,不是赌气。 可饶祈年不想跟她散,他习惯了有她在身边,他不知道没有她的漫长岁月该怎么过。 饶祈年努力调整好状态:“不想生孩子啊,这个好办,我以后不碰你了就是。”声音有些颤抖,像是要哭了一般,“你快把药吃了,把身体调整好,不是为了生孩子,为了以后月事不这么痛,好吗?” 大男人家,怎么还哭起来了。 苏怀瑾从被窝里爬出来:“我喝就是,你别哭。” 她一个“哭”字说出口,饶祈年就绷不住了,眼泪啪嗒啪嗒落下来。 苏怀瑾端起药碗一饮而尽,还向他展示了一下碗底。 饶祈年一把抱住她,啜泣:“你中过热毒,被囚禁过,身体本来就很弱了,怎么能再乱吃药呢。你就,你就不怕将来早早地走在我前面,把我自己丢下吗?” 苏怀瑾失笑:“你想的也太远了。” 饶祈年紧紧抱住她:“我想跟你白首偕老啊!你这个没心肝的女人,你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顾!什么药都敢往肚子里吃,伤了身子谁替你受罪啊!” 苏怀瑾也绷不住哭了起来:“我买的时候再三嘱咐了,要不伤身子的,瑞福堂的大夫也承诺这药不伤身子,我才买的。他骗我!” 瑞福堂,饶祈年记下这个名字,一定要让它消失在广陵。 饶祈年又气又无奈:“你真是!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啊!那药哪有不伤身子的。而且你一个小姑娘去买药,大夫就会怀疑你不是正经女人,他笃定你上当后也不敢声张,当然会肆无忌惮地骗你了。” 苏怀瑾苦笑:“他是对的,我就不是正经女人。青楼出来的,现在是外室,怎么都跟正经女人不沾边。” 这话饶祈年听了都觉得心酸:“瑾娘,别这么说,在我看来你不是外室,是我的至交知己。如果你很在意名分,我也可以带你回王府。” 苏怀瑾忙说:“算了,我还是做外室。王爷没有看轻我,我就知足了。” 饶祈年蹭蹭她的脑袋:“我们相处这么久了,爷有没有看轻你,你应该清楚。倒是你,经常看轻自己。” 苏怀瑾怅惘:“自己无能,要依附别人生活,又过不了心里的关,所以才拧巴起来。” 饶祈年放开她:“依附别人是因为无能?错,至少在广陵王府,能被允许依附本王而生活的,都不是泛泛之辈。” 苏怀瑾好奇地看着他,想听他说出一番道理来。 却听饶祈年振振有词地说:“王府有诸多门客,大多没有固定的差事,算起来也是‘吃闲饭’的,但他们有的擅长做文章,有的擅长权谋,有的擅长绘画,都是出类拔萃的。” 苏怀瑾翻个白眼:“王爷,我说的是女人依附男人,你说门客做什么。” 饶祈年不解:“依附就是依附,与男女有什么关系?女人依附男人,与男子依附权贵本质上没有差别。” 苏怀瑾气到拍床:“怎么会一样呢!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苏怀瑾想了想,说:“男人是凭才干获得重用,女人是靠身体,当然不一样了。” 饶祈年嗤笑:“这是哪个迂腐书生灌输给你的观念,真是把你害苦了。”坐在她身边,“作为被依附的那个人,跟你说说两者相通的地方。” 第73章 解开心结 苏怀瑾靠在床上,不以为意地说:“我倒要看看,你能说出什么道理来。” 干嘛不靠本王身上?本王都坐你身边来了。 在线卑微的广陵王并不敢提意见,慢条斯理地开口:“首先,你要知道僧多粥少,对男人来说,是读书人多、官位少,武将多、侯爵少,对女人来说,就是高大英俊、风流倜傥、德才兼备、文武双全还兼有富贵权势的良婿少。” 苏怀瑾被他逗笑了:“自恋狂。” 她一笑,饶祈年便觉得云开月明、晴空万里。 这一刻,他突然理解了为博美人一笑而烽火戏诸侯对昏君,只要她能够展颜欢笑,戏弄天下又何妨。 她本是乐观开朗的性子,一定要解开她的心结,让她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饶祈年说得愈发带劲了:“后院姬妾为了过上更好的日子,会向本王献媚,门客僚属也会为了微末的名利权势向本王谄媚。” 八卦是最好的止痛药,苏怀瑾都忘了疼痛,兴致勃勃地问:“这样说太抽象了,有例子吗?” 饶祈年当然是惯着她、满足她:“你应该发现了,平日里本王很少去临湖别院,临湖别院的门客很少能见到本王。每次去临湖别院,那里的门客就提前洒扫庭院,把自己收拾得利利索索的。” 苏怀瑾说:“这也没啥,见顶头上司都是这礼节。” 饶祈年点头:“确实。那姬妾为了见本王做的准备呢?应该也是礼节。” 他竟然是这样想的!妻妾做这些难道不是因为情分吗? 原来对他来说,妻妾与门客一样,都是下属。 “妻妾都是小心翼翼地揣摩本王的心思说话,本王说一句喜欢水红色,之后满府都是水红色。门客也在看着本王的脸色、打听本王的喜好,本王喜欢楷书,门客便没有写草书的,本王喜欢论史,连画痴汪沂南都学会翻史书了。” “你应该知道,本王如果夸哪个女子貌美,她就能在后院骄傲很久。本王如果夸哪个门客一句,他也会精神振奋、昂首挺胸。” “记得有一次大家聚在一起论汉朝的灭亡,本王随口说一位先生的想法跟本王的一致,他声音便骤然高亢,说了更多想法,散场后他走路都大摇大摆起来,看到本王又立刻点头哈腰,有个花枝挡在本王面前,他马上就撩开了。” 苏怀瑾瞬间觉得那位先生有些可怜可悲,鞍前马后地伺候他,还被他瞧不起。 饶祈年倒没有看不起谁的意思:“在后院里,妻妾倒没有这么夸张的举动。亲信争宠比姬妾更甚,因为他们能从本王身上获得更多。都是为了生活罢了,谁比谁高贵呢?” 苏怀瑾郁闷:“这么说,门客与姬妾也没什么区别啊,都是依附别人谋生活。那为什么养姬妾要被骂昏聩好色,养门客就被赞礼贤下士?” 饶祈年不屑地说:“因为说到底,这个世界的道德准则是被那群‘下士’把控着,上约束君王,下欺压女子,唯独对自己宽容得很,好色是风流多情,爱权是为君分忧,吹牛都是壮志凌云。” 苏怀瑾愤慨地一拍大腿:“太坑人了!太欺负人了。” 饶祈年趴着她耳边,蛊惑地说:“道德礼法不过是任人揉搓塑造的烂泥,你又何必被它们束缚住。” 这一刻,苏怀瑾明白了为什么民国时期文艺作品描写年轻人追求爱情,会被看作是反抗封建礼教的行为。 苏怀瑾觉得,自己正在经历着他们经历的一切。 她甚至感到了一股历史使命感,慷慨激昂地说:“对啊!我们的情是真的,为什么真情要向虚伪的礼法让步呢?” 饶祈年激动地握住她的手,目光如炬:“你是说,真情不应向虚伪的礼教让步?” 苏怀瑾不明所以:“对啊!” 饶祈年欢欣地抱住她:“所以,我们之间是真情,你是爱本王的,不是迫于生计,对不对?” 他开心得像个孩子,再三确认感情的模样卑微又可怜。苏怀瑾揉揉他的头,敷衍地说:“是,是。拜托,你可是堂堂广陵王哎,我只是依附你的女人之一,你有必要这么卑微吗?” 饶祈年哭笑不得:“没心肝的家伙,不要再曲解‘依附’这个词了。一天天的,没给本王过好脸色,有你这么依附人的吗?” 苏怀瑾冲他璀璨一笑,唧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这样就算依附了。” 她从没这样主动过,饶祈年像是被包围了,甜到心坎里,软到心坎里,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抱住苏怀瑾就是一顿乱啃。 苏怀瑾推开他的脑袋:“别闹,没人替你灭火。” 饶祈年放开她,喝了一杯凉茶,端着正人君子的姿态说:“爷没火。爷素不好女色。” 苏怀瑾抄起蒲扇砸他,三分嗔七分怨地说:“这话你是怎么说出口的,我为什么吃那么多避子药,都怪你这个浑蛋,整整半个月,一天都不带歇的。” 饶祈年笑着接过蒲扇,轻轻为苏怀瑾扇风:“消消气。爷不是好女色,爷只好你。” 眼看苏怀瑾又要恼,忙后退一步:“听我解释。你们三个入府前,爷已经有大半年没有召女人侍寝过了,所以王妃和马家才决定从青楼挑女子。” 苏怀瑾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吃醋:“你一直召那个阮姬侍寝,是不是很喜欢她?我看她身段妖娆,肯定很勾人。” 饶祈年求生欲满满,忙说:“侍夜不等于侍寝,只是让她在脚塌上睡了几夜而已。我那时候很迷茫,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想过什么样的婚姻生活,但我确定,眼前的都不是我想要的。” “直到遇见你,我不知不觉地沦陷了,我才知道,我想要这种活泼、自由、叛逆的生活。” 人前显贵的广陵王,原来背地里如此压抑困顿。 可你是广陵王哎,你是要做君王的人,怎么能追求活泼、自由和叛逆呢?你就不怕多年梦想被我毁了吗? 苏怀瑾想安慰他,憋了半天,只说出一句:“放心,我不是四六不通的人,我不会拖累你的。” 第74章 苏怀瑾被封宜人 苏怀瑾是认真的,身上的疼痛稍微减轻,便抱着书学识字。 繁体字与简体字并不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文字,很多字的繁简体是一样的,繁体字在简化时也是有规律的,多写几遍,熟练掌握了一部分字,就能把大部分字都掌握了。 苏怀瑾下了一个星期苦功夫,就熟练掌握了常用字,开心地向饶祈年炫耀:“我现在可不是‘斗大的字识不得半箩筐’的文盲了,咱也是文化人了。” 饶祈年惊叹:“你进步也太神速了,士别一日,当刮目相看啊。” 苏怀瑾傲娇:“错了,分别半天就要刮目相看。” 饶祈年调侃:“算了,别把本王眼睛刮坏了。你如此用功,本王也不能埋没了你的才华。回去就让唐清江在临湖别院给你收拾个僻静房间出来,等天凉快了,你就过去。” 苏怀瑾惊喜:“你不是不让我去吗?怎么又改变了想法?” 饶祈年懵:“本王什么时候说不让你去了?现在天气热,临湖别院那群门客也不守礼法,本王不去的时候,有的光膀子,有的露胸口,你一个姑娘家去住不方便。” 捏住苏怀瑾的脸:“你是不是误会本王了,心中暗暗跟本王怄气呢?吃避子药是不是因为这个?每天都不给本王好脸色是不是因为这个?” 苏怀瑾心虚地扒拉开他的手:“大男人,翻什么后账。我一个姑娘家,吵架都不翻后账呢。” 饶祈年索性拿两个手捏她的脸,把她的小脸捏成了包子:“苏怀瑾!以后、能不能不要怄气,哪句话本王没说清楚、或者你没听懂,你直接问,别自己闷着头胡思乱想!” 苏怀瑾生气地拍开他的手:“我什么时候胡思乱想了?你哪个眼睛看见我胡思乱想了?不分青红皂白就给我扣罪名,你是来找茬吵架的吗?这是我表哥的庄子,你走!” 饶祈年:……他素来善于断人心,不是你不承认,他就看不出来的。 但小家伙已经恼了,再笃定她胡思乱想了,她会炸毛的,只得好言哄她开心。 当夜,饶祈年没回王府。 次日清晨,他在柳荫下练剑,一招一式皆凌厉,剑锋反射出逼人的光,他整个人也如利剑一般,锋利、刚强、锐不可当。 苏怀瑾远远地看着,心道:遥想公瑾当年,雄姿英发,应该就是这样的。 看到苏怀瑾,饶祈年收剑:“昨夜累得不轻,怎么不再睡会儿?” 苏怀瑾白了他一眼:“趁着凉快活动活动筋骨。” 汗珠从他如玉的肌肤上滚下来,划过棱角温柔的脸,颇有些诱人。苏怀瑾踮起脚尖,拿帕子为他擦汗,顺便揩油。 他的眉眼、颧骨、鼻梁、下颌,每一个都那么完美,组合的又那么恰当,真好看啊,可谓集天地精华于一身。 饶祈年戏谑:“有个人,整天说别人好色,其实自己看到美色也移不开眼。” 苏怀瑾将帕子甩在他身上:“自己擦。” 饶祈年粗犷地撸了一下脖子上的汗:“等下去沐浴就好。还有更好看的,要不要再看看?” 苏怀瑾气得转身就走:“当谁没见过吗?” 饶祈年追上去:“瑾娘,要不要跟这么好看的人朝夕相处?” 她在外面住,怎么可能跟他朝夕相处。苏怀瑾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你什么意思?” 饶祈年怕她在外面就闹开:“没什么,我们回去。” 苏怀瑾柔声说:“王爷尽管说,瑾娘不跟您闹。” 饶祈年像是吃了定心丸,叹息一声说:“昨夜唐长史过来,捎来了父皇的旨意。父皇听说了丹青坊和怀瑾先生的事情,来了旨意,封你为宜人。你,你想不想回王府?” 苏怀瑾只觉得“轰”的一声,脑袋里一片空白,好半天才呆呆地说:“想不想?这是我不想就能不去的吗?我总不能让你为我抗旨。” 饶祈年抱住她:“你如果难受,就哭出来。” 苏怀瑾摇头:“我不难受,没什么感觉。”推开他,“你去洗澡,我想静静。” 饶祈年不放心地跟到屋里,见她只是躺下睡觉,才放心去洗澡。 苏怀瑾怎么可能睡得着呢,将头一蒙,眼泪就哗啦啦流下来。 “宜人”只是听着好听,说到底是王府的妾室,在王妃面前与奴婢无异。 她自由自在的生活才过了几天啊!又要回到囚笼里去。 有胡云娘逃跑在前,又换个身份回去,裴王妃她们不得恨死她了。她没有甄嬛的本事,没有黑化,不擅长宅斗宫斗,早晚会被她们弄死的。 可是,不回去,又怕害的饶祈年背上抗旨的罪名,她帮不了他,总不能再拖累他。 上天呐,你为什么玩我啊! 苏怀瑾担心的,饶祈年都想到了,而且想得更多:如果裴王妃知道“胡云娘”还活着,恼羞之下,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 饶祈年希望苏怀瑾能回府,他们可以朝夕相处,他不用往来奔波了。她有了诰命身份,谁也不能瞧不起她了,她也不用因为“外室”而自己为难自己了。 可,他真的能在裴王妃、马侧妃等人手下,将她护周全吗? 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若她真有个万一,后悔就来不及了。 饶祈年洗了个冷水澡,洗清楚了思路,到苏怀瑾卧室,对她说:“我决定了,不让你回去。至于你担心的抗旨,再想别的办法。” 苏怀瑾瓮声瓮气地问:“真的会有办法吗?你别惹恼了陛下。” “哭了?”饶祈年扒开薄被,看到她满脸泪痕,心疼极了,“抱歉,父皇不知道世间竟然有女子不爱诰命,只爱自由。” 苏怀瑾胡乱地抹掉泪痕,期冀地问:“真的有一个两全之策,可以让我不入王府,王爷也不用背负欺君之罪?” 饶祈年信心满满地说:“当然有。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想法。” 苏怀瑾看他瞬间高大威武起来:“什么办法,你快说!” 结果,他老人家来了句:“走,我们去找唐清江。” 第75章 裴王妃的杀意 苏怀瑾:……“这么大的事情,王爷自己上点儿心,怎么能把生死攸关的事情全寄托在别人身上呢。” 被坑的次数太多了,她对这个世界毫无安全感,她谁也不信,只信自己。 饶祈年与唐清江之间的信任,是经过诸多考验建立起来的,他素来倚重他:“正因为事关重大,才不能草率行事,要跟他商量着来。放心,唐清江是可信之人。” 怡心殿,裴王妃怒气冲冲地坐在主座。 裴嬷嬷踢了跪在地上的林滨生一脚,疾言厉色地说:“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蒙骗王妃。你说你杀了胡云娘,丹青坊的怀瑾先生怎么回事?” 林滨生坚定地说:“王妃,小的冤枉,小的在安康坊小院的堂屋里亲手捅死了胡云娘,绝对没有半句谎话。至于丹青坊的怀瑾先生,小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裴嬷嬷气道:“事到如今,你还在说谎!广陵城哪来那么多善于绘画的年轻女子,还各个能牵动王爷的心,让他亲自前往救人不说,还想方设法为她请封诰命!那怀瑾先生分明就是胡云娘。” 林滨生一口咬死:“嬷嬷,胡云娘已经死了,绝对没有这种可能。王妃娘娘若不放心,可以让见过胡云娘的人去见见怀瑾先生,辨认一下。” 裴嬷嬷有些疲惫:“问题是,上哪里找她去?丹青坊事前,她在广陵城没有固定住所和朋友、亲人,丹青坊事后,她只在临湖别院短暂停留,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上哪里找她去?” 丹青坊事发后,裴王妃就派人调查过“怀瑾先生”。 林滨生相当机敏,说:“王妃不如守株待兔,没有哪个女人会拒绝五品诰命,她会主动出现的。聘娶五品诰命,礼仪繁杂,在她入府前,我们就见过她了,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如果“怀瑾先生”出现,与胡云娘长相相似,就杀掉她。 诈了几轮,林滨生没松口,裴王妃渐渐相信胡云娘与怀瑾先生没有关系了。 又被林滨生提示,可以在“怀瑾先生”入府前除掉她,心里便舒坦了:“一事不烦二主,此事也交给你去办。” 如果林滨生当初没杀胡云娘,为了自己骗功领赏的事情不暴露,也会杀了她的。 在裴王妃布下杀招的同时,饶祈年与苏怀瑾到了瘦西湖的一艘画舫上,那是唐清江避暑的地方。 唐清江为饶祈年倒茶,又要给苏怀瑾倒。 苏怀瑾忙按住壶,恭敬地说:“先生,让我自己来。” 唐清江便将茶壶递给了苏怀瑾,苏怀瑾先给唐清江倒上,又给自己倒了。 唐清江微微颔首,她虽然不叫自己表哥,对自己倒也有几分敬重。“王爷,您是为了‘怀瑾先生’入府的事情而来吗?” 饶祈年笑道:“果真什么都瞒不过先生。” 苏怀瑾发现,饶祈年似乎有点儿崇拜唐清江。 唐清江十二分才智,八分在不急于表态上,说:“属下想知道王爷的想法。” 饶祈年握住苏怀瑾的手:“瑾娘不想回王府,本王也同意了。” 苏怀瑾有些歉疚地说:“抱歉,先生,民女任性,让您费心了。” 唐清江摇头:“姑娘不必这么说,你确实不宜回王府,这一点我非常支持。但是,要怎么实现呢?” 饶祈年理所应当地说:“没想好呢,所以来找先生了。” 他太过依赖唐清江了,苏怀瑾有些看不下去了:“没想到,那就是想了一些了。王爷,您先说说自己的想法。” 妻管严饶祈年瞬间就位:“父皇只说封‘怀瑾先生’为宜人,让她入广陵王府侍奉,可没把‘怀瑾先生’送过来,谁也想不到你就是‘怀瑾先生’,你不想入王府,不入就是了。” “至于完成父皇的旨意,找个擅长绘画的女子做‘怀瑾先生’就是。” “日后,你以男儿身行事,就是柳明远,即便有一天你的女儿身暴露,世人也只知道你是胡云娘,联想不到‘苏怀瑾’。 唐清江看向苏怀瑾:“姑娘有什么想法?” 苏怀瑾不想别人顶着自己的名字、嫁入自己男人家,说不定还要睡自己男人,但她不这么说:“我觉得王爷说得对,没有人知道我是怀瑾先生,我不必把自己代入进去。胡云娘也已经‘死’了,以后我只能做柳明远了。” 唐清江半调侃半认真地提点:“那你以后要叫我表哥,在人前要表现得跟我更亲近,对王爷要多几分敬畏。” 苏怀瑾搬着小板凳往唐清江身边挪了挪:“是,表哥。” 饶祈年瞪了唐清江一眼:“现在没外人。” 苏怀瑾调皮地笑:“现在先培养习惯嘛。” 唐清江抄起折扇朝苏怀瑾头上敲了一下,把苏怀瑾敲石化了。 他是真用力了,“当”的一声,得多疼啊!饶祈年心疼极了:“好端端的,你打她干什么!本王都没舍得动过一根手指呢。” 唐清江丢下折扇,并不解释。 苏怀瑾揉揉脑袋:“没事儿,听着响,不疼。表哥管教表弟嘛,当然是想打就打了。先生是让我们提前先适应一下,以后王爷就当没看见就好。” 自从苏怀瑾盗令牌逃离王府,把广陵搅得鸡犬不宁,唐清江就对她意见很大,这会儿见她通情达理,并不恃宠生娇,才不那么讨厌她了。 唐清江问:“王爷建议另找一个人做‘怀瑾先生’入王府,你怎么看?” 当着外人,还是要顾全广陵王殿下的面子的。 苏怀瑾说:“听起来没什么问题,但很难落到实处。何春霖练习绘画多年,都模仿不了我的画呢,到哪里找一个女人来代替我呢?” 饶祈年点头:“这倒也是。要不把怀瑾先生的画都买回来,这样就没有人能对真假‘怀瑾先生’的画进行对比了。” 唐清江问苏怀瑾:“明远觉得呢?” 苏怀瑾邹巴着脸说:“这也太麻烦了,得花多大力气才能把画全找回来,万一差一幅找不回来呢?” 第76章 正式成为门客 上位者向来只发号指令,不管底下人怎么犯难。 饶祈年也是如此,所以他总是想一些费力气的笨办法。 苏怀瑾又说:“找回来之后怎么办?销毁吗?那会让人怀疑王爷心虚。若不销毁,万一有人质疑‘怀瑾先生’的身份,要跟我的画做对比呢?还是有暴露的风险,届时王爷岂不是犯了欺君之罪。” 饶祈年也有小脾气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柳先生,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唐清江也投来期待的眼神。 苏怀瑾顿感压力:“不愿意遵旨,又不敢抗旨或欺君,那就只能悬在半空中了。” 饶祈年不解:“什么意思?你别故弄玄虚。” 唐清江被她惊艳到了,没想到这个小丫头竟然比王爷还能拿主意。 苏怀瑾说:“这世界上本来就没有‘怀瑾先生’或苏怀瑾,王爷找不到这个人,暂时延缓执行,无限期往后拖好了。陛下日理万机,不会总盯着王爷的后院,时日久了,就都把这件事忘了。” 饶祈年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但又羞于承认自己还不如女人,转头问唐清江:“这个好执行吗?” 唐清江哪里会不懂他的小心思呢:“也需要妥善周密的安排才行。属下觉得两种方案都可行,不知道王爷选择哪一种?王爷放心,不管是哪一种,属下都将尽力而为。” 成事的关键不光在于主意好不好,更在于做得够不够精细周密。 饶祈年大度地说:“按明远的想法。” 最终,唐清江融合了苏怀瑾和饶祈年的想法,做了三步—— 首先,发布公告,昭告陛下封诰命的旨意,请怀瑾先生前来受封。 第二,在广陵大肆收购怀瑾先生的画,放出风声去,说用来验证怀瑾先生的身份。 最后,派布衣门客戴桢负责接待所有知道怀瑾先生消息的人,派画痴汪沂南通过画风、笔触等特征来判断怀瑾先生身份。 起初,面对泼天富贵的诱惑,还有人冒险来尝试。被汪沂南识破,被戴桢送到广陵府衙,冠以诈骗王府、欺君罔上的罪名后,就没有人来尝试了。 此事最终不了了之。 当然,那些都是后话了,眼下对于饶祈年和唐清江来说,最重要的就是让苏怀瑾成为柳明远。 唐清江教了苏怀瑾基本的男子礼仪,苏怀瑾做了几遍,有模有样。 饶祈年毫不吝啬地夸赞:“好一个礼仪端方、举止文雅的少年郎,丝毫不见女气。” 唐清江语气温和,但说出的话很不客气:“她女子的礼仪也不周全,在空白画纸上绘画,倒也简单几分。” 苏怀瑾被说得有些羞愧,摆出好学的架势:“表哥,我再学学男子的日常行为举止。” 唐清江说:“不用,你本来就不像女人。” 饶祈年直接笑喷了:“扑哧,哈哈!先生眼光就是毒辣。” 苏怀瑾又羞又恼,想踢饶祈年,被唐清江瞪了一眼,立刻老实了。 唐清江严厉地说:“你只是我一个不成器的远方表弟,本来都没有资格做王府的布衣门客,托我的面子才成为上等门客,你跟王爷不熟,不要做这种亲昵的、不分尊卑的举动。” 苏怀瑾老实应下。 唐清江又说:“明日,我带你去临湖别院,你就不要攀着王爷去了。” 饶祈年本来想说自己要去呢,闻言便没有开口。 次日,苏怀瑾便以柳明远的身份到了临湖别院。 头戴银镶绿松石竹节冠,就是她为唐清江设计的那一款,唐清江不戴金玉首饰,她便用来犒赏自己了。 身穿青色锦衣,袖子上绣着竹枝。竹是唐清江最爱的植物,苏怀瑾要把它融入自己人设中,让自己看起来更像唐清江。 她用黛墨稍稍加重了眉毛的颜色,看不出妆感,又显得浓眉大眼,颇有阳刚之气。又用深色的脂粉增加了脸部的立体感,看起来就是个面部线条棱角分明的英俊少年。 唐清江见到她时,都愣住了:她能把自己易容成这样,难怪当初翻遍广陵城都找不到她。 “日后就以这个形象在临湖别院行事,你无才无德,许多门客瞧不上你,莫要跟他们斗气惹是非。” 苏怀瑾老实行礼:“是,表哥!” 诸位门客已经在议事厅聚集,唐清江带着苏怀瑾走进去,引来众人侧目。 唐清江向众门客介绍说:“这是鄙人的远房表弟柳明远,蒙王爷厚爱,有幸与诸位共事。” “他早就到了广陵,也办过小小的差事了,想必大家已有耳闻,唐某怕他学艺不精、礼仪不周,冒犯了各位,带在身边多教了些时日,才让他来别院见过诸位。” “他尚年少,日后还望诸位多指教、多担待。” 意思就是:他德不配位、才不配位,王爷是看我的面子才让他做上等门客的,你们能帮的帮帮他,别跟他一般见识。 苏怀瑾恭谨行礼:“明远见过诸位明公。” 当着唐清江的面,谁都不敢有异议,还夸她呢。 “柳贤弟真是礼节周全。” “柳贤弟真是钟灵毓秀。” …… 然而,唐清江一走,就有人甩袖离去:“我万某人平生最厌恶裙带关系。” 他就是王府的二等门客,以清高闻名的万峰。 他拂袖而去不奇怪,问题是其他人也都走了,这就少不了裴王妃这些天来对“柳明远”名声的败坏了。 临湖别院,临的是瘦西湖。 被人孤立的滋味不好受,苏怀瑾在别院待不下去,便沿湖溜达。 广陵不少达官贵人都在瘦西湖有画舫,夏季避暑、春秋游湖赏景。眼下正是广陵最热的时候,瘦西湖像下饺子一样布满了画舫,一般都是两层,像一座小楼。 最显眼的是停在岸边的大船,简直像一座宫殿,船头还雕刻着蛟龙。 这么高调,必定是广陵王府的大船。 在外面碰一鼻子灰,才知道饶祈年有多好,愈发思念他了。苏怀瑾走到大船外,清咳一声:“有人吗?行路人渴了,想讨杯水喝。” “快上来。”熟悉的声音,不是饶祈年是谁。 第77章 洪灾 苏怀瑾跑上画舫,热切地喊:“王爷——” 却见唐清江正襟危坐,正在写着什么。忙收敛了表情,老实行礼:“见过表哥。” 唐清江嫌弃地打量她:“你知道朝廷为什么要推崇礼,让世人遵守礼法吗?” 苏怀瑾摇头:“不知道,请表哥指教。” “说了你也听不懂,你只知道作为一个普通人,为什么要守礼就好。” 唐清江放下笔,起身说:“像刚才这样的场景,如果在场的还有其他人,你该如何解释?” “你都不确定里面有没有其他人,为什么不遵守礼法、谨慎行事,要那样毛毛躁躁、张扬恣意,一定要给王爷惹来麻烦才满足吗?” “礼法,确实限制了你的自由,但也保护了你,明白了吗?” 他语气不恶劣,但每一句话都如钉子一般,扎在苏怀瑾心里。 苏怀瑾深深鞠躬,行了一礼:“多谢表哥教诲,明远记住了。” 饶祈年已经到了这个房间,笑着冲苏怀瑾招手:“爷估摸你要来,便只带了你表哥。快坐下,跟爷聊聊别院的事,跟其他先生相处得怎样?” 苏怀瑾冲他行了一礼:“属下见过王爷。”才坐下,“他们说的我都听不懂,我还是得多读书。” 她并没有说被孤立的事情,一是因为饶祈年立的是礼贤下士的人设,让他为自己出气,教训其他门客不利于他的名声。二是因为她不想什么都靠广陵王,她想凭自己的本事交朋友。 唐清江惊讶地看了她一眼,看着是个不知轻重的小丫头,关键时候总是不糊涂,心胸还大,着实难得。 饶祈年没有多想:“那就多读,多读些书总是有好处的。” 他给苏怀瑾翻了本《孟子》,苏怀瑾又有些头疼了:“表哥是在办公吗?写的什么呀?” 唐清江头也不抬地说:“七月二十九是王爷生辰,广陵地方官和地方大族都会给王爷送礼庆祝,陛下和娘娘也有可能赐下礼物,这些应酬都得提前准备着,为王爷维持好人际关系。” 苏怀瑾默默记下饶祈年的生日:“没有宴会之类的庆祝活动吗?” 唐清江说:“自然是有的,前院后院都有宴会,还有歌舞,要持续好几天呢。不过,这些交给冯先生去安排了。” 苏怀瑾垂眸:前院后院的宴会都跟她没关系,她又不能上门参加。 饶祈年觉察到她的失落:“瑾娘的生辰是什么时候?到时候爷也给你庆祝一下。” 苏怀瑾说了自己前世的生日:“三月十四,得明年了。” 唐清江抬头:“别瞎说,柳明远的生日是十二月底。” 苏怀瑾瞬间红了眼眶,用着别人的身体,顶着别人的身份,还要过别人的生辰,她哪一点儿还是苏怀瑾呢? 别院的门客孤立她,她都没有这么难过,不知道为什么,一来到饶祈年身边,就忍不住矫情、玻璃心。 饶祈年宽慰道:“过两个就是。柳明远的生日,叫上亲朋好友一起过。你的生日,我们两个过。” 苏怀瑾幸福地点点头:“好啊!” 不知道为什么,唐清江觉得自己有点儿多余。 片刻后,外面起风了,吹进画舫内,带来丝丝凉意。 苏怀瑾开心地说:“终于凉快点儿了。” 风很大,吹得画舫飘摇不止,天阴沉得厉害,给人一种黑云压城的感觉。 唐清江忙收拾书卷:“这怕是要下大暴雨了,快走,我们离开画舫。” 他们才到别院,大雨“哗啦”一声就倾泻下来。 唐清江叹息:“怎么又下雨了,今年雨水比去年同期多出一层多了,若再连绵不绝,怕是要成灾了。” 苏怀瑾却只关心儿女情:“王爷在别院有客房吗?没有的话要不住我那边?” 饶祈年痴笑:“好啊。” 唐清江有点儿后悔支持他们两个了,以前的广陵王胸怀大志、克勤克谨,辅佐起来多轻松啊。现在的广陵王成了甩手掌柜,什么都要他去费心,太累了。 唐清江严厉地说:“王府每个别院都有王爷的客房,不管王爷住不住,都有人打扫整理,王爷住那边就好。” 饶祈年对唐清江很是敬重:“先生,方才本王说笑呢,先生在这里没有住处,住本王侧厢房。” 他们两个人联袂而去,倒让苏怀瑾觉得自己是多余的那个,不开心地吸吸鼻子。 雨下得很急,而且持续时间很长,短短一个时辰,就有上百个瘦西湖的水倒在了广陵上空,根本排不出去,确实是会成灾的。 临湖别院的地势不低,建房子的时候还特意筑了高台,就这还积水了呢。 苏怀瑾眼看积水没过一层台阶、不久没过两层台阶,最终涌进自己的房间。 苏怀瑾没有拿东西堵,因为她知道堵不住,整个广陵都被洪水包围了,她正经历着百年不遇、足以载入史册的洪水和灾害。 达官贵人家尚且如此,平民百姓家呢? 苏怀瑾找了一圈,没找到雨伞或蓑衣,她刚来,什么用具都不齐全。 索性直接走进了风雨中,直奔饶祈年的住所。 广陵王的住所筑基更高,还没有被淹,饶祈年、唐清江,还有万峰正在喝茶说话。 苏怀瑾像个落汤鸡一样进去,“哗啦啦”滴着水行礼:“属下见过王爷,见过表哥,见过万先生。” 饶祈年惊得忙起身:“你——你怎么淋着雨过来了!这要是淋病了怎么办!” 唐清江忙拿帕子递给她,训斥道:“真是罪孽,自己不知道爱惜自己,还让王爷担心你。” 苏怀瑾胡乱地撸了一把脸,气喘吁吁地说:“雨太大了,水灌到我屋里去了。” 万峰阴阳怪气地说:“那是不能住了。” 苏怀瑾一边拧身上的水,一边说:“临湖别院地势高,还被淹了呢,城内外的百姓怕是更苦了。若是大水冲坏了地基,冲毁了房屋,怕是要出人命的。王爷,您得组织救灾啊。” 万峰第一次正眼看这个“字都识不全”的上等门客,少年面相生得倒也不错:“柳先生体恤生民,可谓仁厚,只是王爷没有地方军政之权,不能插手地方军政事务。” 第78章 苏怀瑾开始搞事业 苏怀瑾看向饶祈年,饶祈年低头不语,他只是个富贵闲人,所以才费尽心思想回到京城,获得权力啊,不然他什么都不能做。 苏怀瑾祈求地看向唐清江:表哥,我想出去看看。 唐清江微微点头:没错,王爷不能插手地方事务。 语言是最好的沟通工具,用眼神就不太靠谱了。 他们本就没什么默契,直接会错意了。 苏怀瑾自以为得到了唐清江的支持,便怀着崇高的为民情怀,去拯救万民于水火了。 说起来慷慨激昂,干起来却十分狼狈。 苏怀瑾拿着上等门客的腰牌,找到候在别院的侍卫:“奉唐长史之命,出去办些事,你们谁跟我去?” 侍卫们哄堂大笑。 一个黑塔一样的侍卫说:“门客和侍卫一文一武两条腿,谁也命令不动谁,这位先生,你不知道这个吗?” 苏怀瑾急坏了,从空间里掏出侍卫的腰牌:“我跟你们一样,也是王府的侍卫。各位大哥,不是谁命令谁,就当帮个忙,我只需要一个驾车的人。” 杨士徵给她的,不是普通侍卫的腰牌,是统领令牌。 统领令出,如杨士徵亲至。 众侍卫忙起身:“见过统领。” 一个面容清秀的侍卫说:“属下何西宝,擅长驾车,愿为先生效劳。” 别院外的水约莫齐膝深,路变成了河,流速挺急。 何西宝说:“这天驾车是很危险的,不是老手根本不敢出来,先生是有很紧急的事情。” 苏怀瑾知道他在求夸奖,从空间里掏了一块二两的银子,递给他:“这雨吓得太大了,王爷担心百姓遇到灾害,让我出去看看情况。万幸上天把你安排在别院,不然我就要犯难了。” 何西宝收下银子,笑着说:“能为先生办事,是小人的福气。” 各地都有积水,浅的刚没过膝盖,深的把屋子淹半截,情况非常不好。 苏怀瑾忧愁地皱起眉头:“这灾也太大了!”确实需要地方政府来组织救援。 可饶祈年没有管理地方事务的权力啊,她不想因为自己的圣母心让饶祈年背负罪名。 苏怀瑾放下车帘,决定不再看了:“算了,何大哥,我们回去。”百姓生死是地方官的职责,邱知府自然会救他们的。 马车走着走着,突然停下来。 苏怀瑾撩开车帘:“何大哥,怎么了?” 何西宝着急地说:“水里杂物太多了,稻草、芦苇就算了,还有木头、瓦块,若是惊了马,您就危险了。” 苏怀瑾看着水里的一根根长木头,心里咯噔一下:“何大哥,你说这么多木头哪来的?” 何西宝说:“这么大的木头,都能用来盖房子了——呃,不会有房子倒塌了。” 苏怀瑾补充道:“可能还是很多房屋。” 这时候,就顾不上扯皮救灾是谁的责任了,良知让他们第一时间去救人。 “这附近,房子最差的是城南杂院,很多地方是搭的窝棚。属下猜,很有可能是那边的房子塌了。先生如果相信属下,属下这就带您绕路过去。” 苏怀瑾自然是连连道谢。 他们绕了好远,才到城南杂院。那边境况果真非常糟糕—— 城南杂院所在区域地势低洼,百姓建房子时都会抬高地基,形成住宅高、道路低的地形,每逢暴雨,道路积水,百姓聚居区域就会成为孤岛。 孤岛至少不会被淹没,等水退去,百姓就能正常生活了,这里的百姓就这样过了很多年。 但今天的雨太大、太急了,冲毁了部分地基,许多房子塌了,房子的建材被大雨冲走,就是苏怀瑾他们方才看到的。 此时,往日的街道成了河,齐腰深的水挟裹着茅草、木板、竹筐等飞速地往外流。无家可归的百姓们被困在孤岛上,老人、妇女、孩子的哭泣声此起彼伏,男人们正在瓦砾里扒着什么。 苏怀瑾看得痛心:“这也太惨了!” 何西宝将马车停在不远处的高地,马儿嘶鸣一声,像是为受难的人们悲鸣。 听到马叫声,群众聚拢过来,盯着他们,目光麻木呆滞,令人毛骨悚然。 何西宝挡在马车前,高喊:“你们需要帮忙吗?” 有个老人颤颤巍巍地走过来,跪在瓦砾上哀哀求告:“贵人,能不能把我儿媳妇送医馆里去,她怀孕八个月了,受了惊吓,见了红,眼看要没命了。” 何西宝看向马车,苏怀瑾撩开帘子,跳进大雨中:“没问题。何大哥,你去帮忙把人抬过来。” 麻木的人群瞬间被点亮了,一个骨瘦如柴的妇人抱着一个干干瘦瘦的宝宝,哀求道:“贵人,救救我的孩子,他才三岁,被砸了脑袋。” 苏怀瑾看了一眼流血不止的孩子:“好,来个人搭把手,把孩子送过来。” 然而,没有人伸手帮忙,越来越多的百姓聚集过来,将何西宝团团围住,吵嚷着希望先救自己,弄得他什么都干不成了。 何西宝急得不行:“先生,您快管管,这样只会耽误时间。” 苏怀瑾举手示意大家安静,扬声说:“都静静,大家听我说。” “我是广陵王府的门客柳明远,这位是王府侍卫何西宝,我们出门办事路过这里,看到你们被困,非常不忍,会尽力帮大家的。但我们只有两个人,力量有限,需要大家都搭把手。” “这么大的灾难面前,需要大家同心协力,互相帮助。如果大家相信我,请听我安排。” 一个矮壮男人说:“好!我们听先生的,先生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其他人纷纷附和,苏怀瑾瞬间成了难民的主心骨。 苏怀瑾想了想,说:“大家要分批离开孤岛,先转移孕妇和伤重的孩童,再转移其他伤员和老弱妇孺,最后是青壮年男子,大家没意见。” 人性都是温暖的,大家纷纷说:“没意见。” 苏怀瑾问:“有没有水性好的青壮年站出来,帮忙转移百姓?” 有二十多个站了出来,矮壮男人说:“我们从小生活在水边,水性都很好的。” 有他们的支持,苏怀瑾也有信心了,笑道:“那就先把孕妇和伤重的孩子护送过来。” 第79章 摆了邱知府一道 苏怀瑾觉得自己安排的很妥当,事实上,她前世是北方人,就没见过几场这样的大雨,哪有应对洪水的经验呢。 被困的人们经验丰富着呢,他们只是没有被组织调度起来,力量太散,才会惊慌失措。 有苏怀瑾做他们的主心骨,他们就能充分发挥自己的聪明才干了。 他们找了门板、竹筏、木盆等器物,让孕妇、孩子坐在上门,他们托着器物过“河”,很快就把第一批伤员送过来,将马车塞得满满当当。 矮壮男人说:“先生,伤得重的都在里面了。” 苏怀瑾点头,对何西宝说:“你把他们送到最近的医馆。”从空间拿了一根金条塞给他,“这个当是医药费。”那是当初勒索的马侧妃的,一直没用着。 这边忙得脚不沾地转移百姓,却不知临湖别院炸了锅。 苏怀瑾走后不久,万峰也告退了。饶祈年担心苏怀瑾淋雨生病,便说:“先生,让人给她熬碗姜汤送过去,她身子骨弱,若染了风寒就麻烦了。” 然而,姜汤送到苏怀瑾房间,却发现人不在。 唐清江只得到处找人,这才听说她冒着大雨出门了,不敢怠慢,忙禀报了饶祈年。 饶祈年着急地说:“她一定是去救灾了,她生性纯良,不忍心看百姓受苦。可是,她一个人能救谁呢,她自己都不会游泳,万一有个好歹可怎么办啊!不行,本王得去找她。” 苏怀瑾莽撞就算了,她一莽撞就带得广陵王更莽撞了。唐清江这个灭火队长都快着火了,但他是广陵王府前院事实上的主心骨,他不能着急拱火。 唐清江笃定地说:“她应该不是去救灾了,而是去视察灾情了。正如您所说,她一个人救不了灾,那她发现灾情后,一定会通知别院的,如果您离开了,反倒不能第一时间得到她的消息了。” 苏怀瑾逃离王府时,他也是这么劝的,结果等了那么多天,也没有等来她的消息。 饶祈年固执地说:“那就命所有门客都去视察灾情,遇到柳明远就帮帮她。” 唐清江便让所有善于游泳的门客出了门。 何西宝带着伤员到了最近的仁和药馆,药馆里众人正忙着往外刮水呢,还有人在门口堆石块垒草垛,想阻止雨水灌入。 都这样了,还能救人吗? 何西宝站在店门踟躇。 一个挽着裤腿的大夫走出来:“你是需要帮忙吗?” 何西宝忙说:“是的。两个孕妇因为塌房子受了惊吓,都有流产的症状,还有几个孩子被砖头砸伤了,伤得很重。你们,还能救人吗?” 那大夫干脆地说:“当然能。”吆喝,“快来人,把病人抬到后院去。” 后院也积了水,好在房屋没有被淹,病人们总算有个干燥的地方存身了。 何西宝将金条塞给那大夫:“多谢刘大夫,请您把医药费转交给你们掌柜的。”谈话间得知,这位大夫姓刘。 刘大夫忙推拒:“我就是掌柜的,远远用不了这么多的。” 何西宝说:“您就收下,后面还会来很多伤病人呢。” 刘大夫错愕:“怎么会有这么多伤病人?” 何西宝说:“城南杂院塌了上百间房子,伤人无数,恐怕还会有死亡的。” 刘大夫连连叹息:“城南那地界,一间房子里能住四五口人,要是房子塌了,伤亡可就大了。唉,都是苦命人啊。” “我们店小,就我一个大夫,救治不过来啊。这样,我全力救治这些病人,不收钱,您带着剩下的病人去东面的仁济堂。” 这家店确实没有救治诸多病人的能力。 何西宝掏出苏怀瑾给他的银子,塞给刘大夫:“有劳了。” 何西宝驾车回到城南杂院外,已经有一大堆轻伤员和老弱妇孺等待转运了。就一辆马车,运送不及啊。 把百姓转移出来容易,安置到哪里成了难题,这场雨太大了,许多地方都被淹了,百姓根本没有落脚的地方。 苏怀瑾带着灾民在街上犯了难。 何西宝说:“先生,这不是我们自己能完成的事情,还是告诉王府,请求支援。” 灾民们也都希冀地看着她。 苏怀瑾摇头:“不行。王爷没有权力插手地方政务,赈济灾民是邱知府的职责,去几个人向知府衙门报灾。” “这——” 百姓们都怕衙门,没有人敢出头。 苏怀瑾笃定地说:“你们不要怕,救灾是地方官的职责,他们理应来救你们。” 一个又高又壮的男人说:“我去。” 苏怀瑾问:“你叫什么名字?” “李铁牛。” 苏怀瑾夸赞道:“你会是城南百姓的大救星。” 一个矮小的男人受到鼓舞,也站出来:“我叫王大柱,我也愿意去。” 他们走后,何西宝选择比较体弱的百姓,又往别的医馆送了几批。 好不容易等到报灾的人回来了,却都鼻青脸肿的,走路也一瘸一拐的。 苏怀瑾心惊:“这是摔着了吗?伤的好严重啊。” 李铁牛靠在墙上,大口喘着粗气:“不是,我们被衙役打出来了。” 百姓们惊怒:“为什么啊!” “凭什么打人啊!” 王大柱说:“府衙没有被淹,他们说我们谎报灾情。” 瞬间,百姓中一片喧哗—— “就知道找他没什么用,他只管收税扒皮,哪管百姓的死活。” “是啊,年年有灾情,从来没人管过我们。” “那个邱王八,只管自己吃香的、喝辣的,哪里看过我们一眼。” ……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都是怨怒之言。民怨沸腾,大概就是这样了。 苏怀瑾无意间摆了邱知府一道,让他声名扫地,只是她自己并没有意识到。 李铁牛跪在地上:“先生,邱知府从来不管我们的死活,这次也不会管的,求您告诉王府,让王爷救救我们。” 其余人也纷纷跪下:“是啊,您就告诉王府。” “王爷仁善,一定愿意救救我们的。” “我们只能指望王爷了。” 邱知府指望不上,难道就要把饶祈年拉下水吗? 苏怀瑾不知道“藩王插手地方政务”究竟是多大的罪名,只能往严重了想,万一被扣上“意图谋反”之类的帽子呢,岂不是害了整个广陵王府。 可不答应,百姓们跪地请求,把她架在火上烤了。 第80章 灾民暴动 苏怀瑾不是圣母,亲疏有别,危难关头肯定先保护亲近的人,朗声说:“求人不如靠自己,谁的远水也解不了我们的近渴。大家跟我来,我带你们去找落脚之处。” 王大柱问:“可我们的家已经毁了,哪里是我们落脚的地方啊。” 苏怀瑾坚定地说:“那就去买、去租、去求人施舍。需要花钱我出钱,需要求人我舍脸,你们只管跟我走。” 言毕,率先拔腿往前走,灾民被她身上的信念感打动了,也都跟着她走了。 贫富往往只有一街之隔,城南杂院不远处,便是繁华的闹市,酒楼、茶馆林立。 苏怀瑾带着百姓到了没有被淹的飘香酒楼,敲门。 店小二不耐烦地开门:“干啥呀,干啥呀!下这么大的雨,还要出来吃酒,不吃酒活不下去吗?” 苏怀瑾晃了晃手中的金条:“让你东家知道你这态度,会不会把你打出去?” 店小二忙说:“哎,小哥,您别跟小的一般见识,快请进。” 苏怀瑾进门,掌柜的迎出来:“小哥,想吃什么?” 那掌柜的生着蚕豆眉、三角眼、枣核脸,很是滑稽。 苏怀瑾简单说了一下城南灾情,又说:“现在灾民没地方去,可否让他们来你们店里歇歇脚,再给他们煮一碗姜茶?” 掌柜的搓手:“先生,我只是掌柜,不是东家,这里的东西都是东家的——” 苏怀瑾晃晃金条:“付钱的,你算算帐。” 掌柜的摇头,鄙夷地说:“小哥,这不是钱的问题,那群灾民又脏又臭,他们进了我们店,以后谁还来我们店里,我们店岂不是要关门了。” 这个傲慢的小人! 苏怀瑾气得想转身离开,看看外面的百姓,他们受了惊吓,又淋了很久的雨,各个病恹恹的,也许一口热茶就能让他们缓过劲来。 现在不是怄气的时候,苏怀瑾掏出门客腰牌:“我是王府的上等门客柳明远,王府长史唐清江是我表哥。” 掌柜的瞬间变了脸色,满脸堆笑地说:“原来柳先生是在为王爷办事啊,那快请进。” 苏怀瑾忙解释:“这不是王爷安排的,我是路上遇到他们遭难了。我可以多付钱,你卖我个面子。” 掌柜的脸比变色龙变得还快,不耐烦地挥手:“不是王爷的差事!你戏弄我呐!走走走!” 苏怀瑾被赶出飘香酒楼,外面正在淋雨的百姓又有些躁动。 “怎么样?让我们进去吗?” “明显是不让。” “他娘的,一个个的都不管我们的死活,我们干脆自己找生路。” “我们就进去,看他们能把我们怎样!” “对,我们冲进去。” 也不知道是谁振臂一呼,灾民们齐齐朝飘香酒楼拥去,就要硬抢硬夺。 苏怀瑾忙喊:“你们不要乱来,我带你们去其他家试试。” 然而,灾民已经不听她的了,“砰砰”地砸飘香酒楼的门。 苏怀瑾急得想哭,这要是演变成暴乱,她该怎么跟饶祈年交代啊。 忽然,听到一声高呼:“广陵王到——” 苏怀瑾猛地回头,就见杨士徵跨马疾驰而来,高呼:“广陵王到——” 他后面,三辆王府的马车缓缓驶来。 灾民们瞬间冷静下来,跪在路边,参差不齐地喊道:“拜见王爷,王爷千岁。” 第二辆马车里,有人撩开帘子冲她招手,不是饶祈年是谁。 苏怀瑾鼻子一酸,落下泪来。那感觉就像小孩子打架输了的时候,家长来了。 马车停在苏怀瑾身边,唐清江撩开车帘:“明远,快上来。” 苏怀瑾摇头:“一身水,别把马车里弄湿了。王爷、表哥,我没有以王府的名义行事,不会连累王爷的。” 饶祈年生气地说:“你上来,或者我下去,你选一个。” 苏怀瑾只得爬进马车,饶祈年轻柔地帮她擦水,语气却很严厉:“身体本来就不好,还淋这么久的雨,充什么英雄呢。” 苏怀瑾耷拉着脑袋:“对不起,我本来想看看就回去的,没想到情况非常严重,马上就要出人命了,不救人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饶祈年心疼地说:“你啊,至少让人回别院报个信,不知道我担心你吗?” 苏怀瑾撇撇嘴,委屈地哭了:“我也想啊,可是我怕灾民赖上你。” 一直沉默的唐清江开口:“赖上?这话从何说起?” 苏怀瑾抹抹泪,说:“我没想逞英雄,我也知道我没那么大本事。我让人去邱知府那边报灾了,结果报灾的百姓被衙役打了回来,灾民没指望了,求我去找你报灾,希望你能救他们。” “我要是这个时候找人给你报信,他们一定会嚷嚷着向您报灾。救,没职权,不救,又要落个不仁不慈的名义,那不是把您架到火上烤吗?” 唐清江赞道:“你虽然行事不够周全,好在大事不糊涂。” 外面的灾民等不及了,高呼:“王爷,救救我们。” 饶祈年坚定地说:“先生,这事儿邱知府不管,本王要管。” 唐清江笑道:“那您便管。” 苏怀瑾紧张:“不行,不是说藩王没有管理地方政务的权力吗?” 唐清江内心愉悦极了:“本来王爷是不能管的,但你摆了邱知府一道,王爷就能管了。” 苏怀瑾一脸懵逼:“我啥时候摆邱知府一道了?” 饶祈年捏捏她的脸:“他指的是你让人去报灾,邱知府为人暴虐、为官懒怠,向来不救灾,更不会冒着大雨救灾,去找他报灾,他肯定不会出动的。” “他把报灾百姓打回来的消息,很快就会通过灾民传遍广陵。广陵知府不作为,本王就不算越俎代庖了。又有广陵百姓苦苦哀求,本王救灾就是理所应当了。” 苏怀瑾憨憨地搔搔脑袋:“原来我不知不觉中完成了这么高深的权谋啊,哈哈。” 唐清江故作严肃地说:“别得意,瞎猫碰见死耗子而已。” 外面的灾民又在哀求:“王爷,您要是不管我们,就真的没人救我们了。” 第81章 广陵王掌握地方政务的第一步 唐清江这才撩开车帘,朗声说:“大家快起来。” “我是王府长史唐清江,王爷知道城南受灾后,心急如焚,亲自赶来,就是要帮助大家渡过难关。” “王爷说,大灾面前,邻里互助是理所应当。王爷住在广陵多年,与诸位都是邻居,不忍各位无家可归,一定会倾尽所有,帮各位重建家园的。” 苏怀瑾趴在饶祈年耳边,笑嘻嘻地说:“当王爷真好,话都不用亲自说。” 饶祈年捏住她的嘴:“这是先生与本王的默契。” 广陵王出面,那力度就大得多了。整条街的酒楼、茶馆、饭馆、客栈纷纷腾出空间让灾民们存身,城南灾民暂时安抚了下来。 饶祈年说:“你可以放心跟本王回别院。” 苏怀瑾点头:“我才不爱管事呢,后面的事情就让表哥他们去操心。” 回到别院,苏怀瑾泡了个热水澡,又喝了一碗姜汤,被饶祈年按在被窝里发汗。 饶祈年就坐在床边陪她闲聊:“城南救灾事后,明远先生要名扬广陵了,日后府中门客也好,广陵文人雅士也罢,谁也不敢轻视你分毫。” 苏怀瑾惊讶:“你知道府中门客不跟我玩?” 饶祈年淡淡地笑了,揉揉她的脑袋:“爷了解世态人情,只是你没让爷管,爷也就没有插手。明远先生,你做得很好,证明了自己。” 一句“证明了自己”,说到苏怀瑾心坎里去了,她又觉得鼻子发酸了。 逃跑被困丹青坊,让她总觉得抬不起头来,不执着于证明自己的绘画才能后,又拼命想证明自己的干事才能。 饶祈年知道她心中的纠结,笑道:“给你讲个爷小时候的故事。” 苏怀瑾眼睛亮晶晶的,煞是可爱:“快讲快讲!” “爷六岁的时候曾经想养荷花,宫院里没有池塘,便让人挖了一节藕放在小水盆里。你猜怎么着?” 苏怀瑾拨弄他腰间的玉佩:“小水盆哪能养荷花,养不活。” “对。藕在小水盆里,长一个叶子,很快就发黑变烂,长了将近两个月,一个叶子都没留下。” 苏怀瑾噗嗤笑了:“好惨哦。” 饶祈年捏捏她的脸:“有你这么幸灾乐祸的吗?” 苏怀瑾笑嘻嘻地说:“一盆藕而已,算什么灾祸吗?” 饶祈年委屈地强调:“那不是简单的一盆藕,那是当时本王的心爱之物。一直养不活,本王郁闷得好多天都高兴不起来,母妃还训斥本王玩物丧志,让人连盆带藕丢出去了。” 苏怀瑾明白一个孩子失去心爱玩具的感觉:“王爷一定很伤心。” 饶祈年笑得很温馨:“好在奴婢们丢藕盆的时候被父皇遇到了,父皇让人弄来一个大缸,把藕移到那大缸里去养。那节藕第一年便生出了六七片叶子,还开了一朵花,粉红色的,可漂亮了。” 苏怀瑾不得不承认,景昌帝对于广陵王来说确实是一个好父亲,他用一个大缸,保护了孩子的童年。这样的父亲便是放在她前世,也是一流的好父亲。 “您有一个好父亲。” “后来,荷花在大缸里不停地生长,大缸也放不下了。父皇便让人移出去,种在了羲和苑的湖里,现在已经是一片荷塘了。” 苏怀瑾惊叹:“陛下果真偏爱你。嗯,他是不是还留了一支荷花养在缸里,想你的时候就去看花?” “确实这样,你怎的连父皇的心理都断透了?” 这很难吗?电视剧不都这么演吗? 饶祈年话锋一转,语重心长地说:“有些人就像荷花,不能在小水盆里生存,不代表她没有生机,是水盆太小,没给她施展的空间。” 苏怀瑾隐隐觉得他在鼓励自己:“王爷?” 饶祈年亲亲她的额头:“龙会困于浅滩,不是它无能,是它的空间在九天。爷的怀瑾是鸿鹄,而非燕雀。” 苏怀瑾慌忙闭上眼睛,还是没止住眼角滚滚而下的热泪。 如果换成别人,女人千方百计逃离了,没有生存能力又回来求庇护,怎么也要冷嘲热讽、打压侮辱一番,他却把她夸成花、捧到天上去。 这么好的男人,她怕是这辈子也离不开他了。 饶祈年轻轻吻掉她眼角的泪花,两人浓情蜜意,自是不必多说。 唐清江与杨士徵还冒着大雨在城南救灾—— 被安置的灾民反映,还有亲人被压在废墟里。杨士徵便带了四百名侍卫、二十辆马车,与身体比较健康的灾民一起发掘废墟、救人。 不时有伤者被扒出来,哀嚎着送到马车上,拉往医馆里。 同行的布衣门客郭恒擦擦眼泪,感慨:“太惨了,简直惨绝人寰。” 唐清江冷漠脸:“还能哀嚎,算不得最惨。” 果然,侍卫从砖头瓦块底下扒出来已经僵硬的尸体:“这是谁家的人?” 立刻就有人呼天抢地起来:“大哥!我的大哥啊——” 郭恒落泪:“百姓生活得好苦啊。” 感性有余,理性不足,像个只会哀哀啼哭的妇人,偏还被人吹捧为仁爱。 唐清江不耐地说:“所以需要你帮助他们。你在这里调度救人事宜,搬出来的废弃材料堆放好,别塌了再砸伤人;侍卫和百姓有身体受不了的,让他们歇一歇,轮着上,他们绝不能出现伤亡。” 要独立去处理这些,郭恒非常没底气,下意识地问:“您要去哪里?” “去后方调度医药,保障后勤。” “那亡者怎么办?要是处理不好,恐怕百姓会怨恨的。” 处理尸体确实不容易,稍有不慎会刺激家属脆弱的情感。但不知道为什么,唐清江觉得如果换作苏怀瑾,她是不会需要他手把手教的。 唐清江耐心地说:“寻一高地,将尸体整齐摆放。每发现一具尸体,都行个礼表示敬意。” 郭恒还问:“行、行什么礼好?” 唐清江终于忍不住爆发了:“你需要自己思考,不能什么都让我教你。” 论独立思考的能力、独当一面的勇气,苏怀瑾比广陵王府许多门客都强。 第82章 赈灾三策与广陵四君子 天像是漏了一般,大雨又下了一夜一天才停。江河湖泊全满了,城内、城外一片水茫茫。 整个广陵城,只有广陵王府的几座大殿没有被灌水,其他地方全部被水泡了。 面对这么严重的灾害,下一步该怎么办? 饶祈年召集唐清江、冯邦彦、万峰等人议事。 冯邦彦忧愁地说:“这场雨比我们预料的要大,受灾的地方太多了,仅凭王府的力量也很难救济。邱知府到现在还没有任何行动,怕是指望不上了。王爷,不如上书陛下。” 饶祈年愁眉紧锁:“万先生以为呢?” 万峰直截了当地说:“朝廷指望不上。前几年河南接连逢着大旱大涝与蝗灾,饿殍千里,朝廷都没赈灾。广陵才遭了一次水灾,只是今年的粮食会减产,百姓手里还有陈粮、余钱,朝廷怎么可能赈灾呢。” 饶祈年叹息一声,自家父皇,自己不能非议,但他确实不太可能给钱给粮赈灾。“先生以为呢?” 在饶祈年这边,“先生”是专指唐清江。 唐清江看向门口,众人跟着转头,看到一脸病容的苏怀瑾。淋那么久雨,她毫不意外地感冒了。 饶祈年忙起身:“你还病着呢,柳先生。” 众人跟着起身。 苏怀瑾与大家见过礼,坐在唐清江对面,谦虚地说:“自己在屋里待着无聊,想跟各位先生学习一下。” 饶祈年捏捏眉心:“明远觉得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苏怀瑾昨夜想了很多,主要是前世暴雨洪灾发生后,官方的救济措施。那时候她整天抱着手机关注进度,倒也无意间学到了许多知识,或许放到古代也可以用。 苏怀瑾嗓子很疼,声音比较小:“我以为,当务之急是防止大灾后有大疫。” 这话一出,饶祈年等人就变了脸色。若大灾后再发生瘟疫,好好的广陵就会变成人间地狱。 万峰说:“这该怎么防?” 苏怀瑾说:“大灾后出现大疫,是因为百姓吃被污水浸泡的、腐烂的食物,或者喝了脏水。被淹死的牲畜、人类的尸体若不妥善处置,也会滋生,滋生邪气,传染给人类。” 细菌病毒,就是中医中说的邪气。 “所以,建议鼓励大家喝烧开的水,不要吃被污水浸泡过的东西,深挖坑掩埋各类尸体。这只是我的想法,或许可以找个御医问问。” 万峰拧眉:“可现在到处都是水,干柴比油还贵,怎么烧开水法?” 饶祈年说:“先从王府府库拨些石炭出来,给集中安置的灾民喝热粥、烧开水。” 集中安置的灾民毕竟是少数,大多数百姓都在自己家生活,如果他们染了疫病,也会传染给大家的。 苏怀瑾说:“水总会退下去的。我们可以先布告出去,告诉大家该怎么做,大家会想办法晾干柴、烧热水的。” 唐清江点头:“这倒也是个办法。王爷,属下建议颁布安民告示,将所有应对洪灾的措施都公布出去,防止百姓恐慌。” 饶祈年含笑看向苏怀瑾:“防疫之外,还要做什么?” 苏怀瑾想到了减赋、以工代赈等措施,但如果她什么都说了,岂不是让冯邦彦和万峰无话可说,她不宜太过出风头。 她非常人情世故地摇摇头:“没有了,就因为自己染了风寒,才想到防大疫的事情。” 饶祈年了然地笑了:“即便向朝廷报灾,一来一去也需要月余,解不了燃眉之急,各位先生,想想这一个月我们该做什么。” 冯邦彦温声道:“王爷,这场灾害可能导致广陵许多田地减产,乃至绝收,您减免一些赋税。” 饶祈年点头:“先生带人去了解一下各州县灾情,拿个具体的方案出来。” 冯邦彦道:“是,王爷。” 万峰说:“我们这边种的是水稻,若能及时排水,还能有些收成。这次积水如此严重,跟一些地方河道淤塞有关,学生建议以工代赈、兴修水利,既避免灾民发生哗变,又防止以后再发生这样的灾害。” 饶祈年笑道:“不错,本王十分赞同。” 苏怀瑾注意到,万峰的腰板马上就挺直了。他可是以清高着称的万峰啊! 饶祈年说姬妾讨好他与门客讨好他无异,好像确实是这样的。 饶祈年向唐清江:“先生还没有说想法呢。” 唐清江慢条斯理地说:“王爷当街救城南百姓,打的是邻里互助的名义,如今广陵灾重,王爷为君父分忧,仁爱百姓,做些赈灾举措也是可以的。” “但是,为表对陛下的尊崇,还是第一时间写信告知陛下。” 饶祈年说:“这是应该的,劳先生为本王草拟一封奏疏。” 唐清江看向门外的水:“若邱知府始终消极赈灾,广陵该考虑换个知府了。” 苏怀瑾惊讶地瞪大眼睛,换广陵知府哎,他怎么说得跟不吃包子吃糖糕一样简单。 万峰激动地拍桌子:“理应如此。弹劾他,把他弄下去,他一旦被革职治罪,广陵大大小小的官员,哪个敢不遵从王爷的?” 饶祈年不置可否:“先写安民告示,把防大疫、减赋税、以工代赈的措施公布出去。冯先生,你来写。” 广陵王的安民告示在百姓中引起强烈反响,被称为“赈灾三策”,而共同议定“赈灾三策”的唐清江、冯邦彦、柳明远和万峰则被百姓尊称为广陵王府“四君子”。 三天后,城内的积水退了。太阳出来了,广陵人忙着晾晒家居物品和干柴,一派繁忙景象。一些低洼地的灾民返回了家园,唯独城南杂院的百姓无家可归、身无分文,情绪有些焦躁。 聚贤居等酒楼被灾民挤占着空间,无法正常营业,也有些承受不住。 广陵的救灾任务愈发紧迫,饶祈年再度召集唐清江、冯邦彦、苏怀瑾和万峰议事。 饶祈年说:“王府的庄园,除了这个别院外,都安顿了城外的灾民,没办法再容纳城南的灾民了。本王本想让灾民暂时住到驿馆里去,但邱知府左右推诿,就是不点头。” “世家大族也不愿意拿出庄园来安置灾民,民间善堂安置的人数很有限,总之,安置城南灾民成了一个棘手的问题。” 第83章 贪婪无度的邱知府与大家族 苏怀瑾说:“无论安顿到哪里,都是一时的,最重要的还是帮他们重建家园。” 万峰说:“这话在理,城南杂院本就是一群穷苦百姓临时搭建的地方,若让他们自己回去重建家园,恐怕还是搭窝棚,再有灾害,还是会出事的,确实需要王府帮他们。” “如今河湖漫溢,洼地积水,不利于施工,以工代赈暂时无法施行,不如先组织劳力帮他们重建城南杂院。” 冯邦彦为难:“可是,下个季度的赋税会锐减,以工代赈的工钱、赈济灾民的粮食,都要从王府出。这样下去,王府也会无以为继的。” 他等同于王府的副长史,王府的家底他最清楚。 苏怀瑾举手:“城南灾民情绪很急躁,再这样下去,怕是要出事情。我还有二百多两——”黄金,勒索的马侧妃的。 唐清江斜了她一眼,她寒战一下,低下头。她勒索的马侧妃的东西都不能拿出来用了,那是“胡云娘”的东西,她现在是“柳明远”。 让何西宝带着灾民去医馆时,她给了他一个金锭子,唐清江一定知道了,但当时事出紧急,唐清江也没有责怪她。但今天又犯,唐清江一定饶不了她。 唐清江笑道:“你的银子,不也是我给你的吗?王爷,属下这边还有一些,可以捐给城南灾民用。” 饶祈年笑道:“不至于让各位陪本王节衣缩食。广陵百姓能养本王多年,本王还不能救他们一时吗?万先生,你先算一下大致需要多少银子,本王从私库里出。” 万峰起身行礼:“是,王爷。王爷仁善爱民,学生佩服,学生一定竭尽全力为王爷办事。” 唐清江、冯邦彦也起身,冯邦彦说:“王爷胸襟博大、心怀天下,必将得偿所愿。” 唐清江也说:“王爷忠君爱民、仁孝两全——” 好好的商量事呢,怎么拍起彩虹屁了,苏怀瑾一个没忍住,被口水呛到,连连咳嗽:“咳咳。” 只有她把饶祈年当成平等的个体看,对冯邦彦、万峰,乃至对唐清江来说,广陵王是上司,改拍的彩虹屁当然是要拍的。 饶祈年又担心又心疼:“明远风寒还没痊愈啊,等下再让府医给你开些药。” 苏怀瑾脸涨得通红:“王爷,学生没事儿。” 被她这一打岔,唐清江不好意思继续溜须拍马了,话锋一转,说:“时事维艰,愿同舟共济之。王爷,杂院也不要叫杂院了,改成共济坊。” 饶祈年自然应下。 苏怀瑾说:“共济坊才开始设计,建好需要很久呢。百姓一直住在别人店里,别人肯定有意见,不然给他们些钱。” 唐清江说:“这不只是银钱的问题,许多店家担心灾民一直在自家店里住着,拉低了店面的档次,影响日后的生意。” “而且,灾民长期聚集在一起,很容易传递焦虑情绪,发生哗变、骚乱,王爷,必须将灾民分散安置,让他们去投亲靠友。” 万峰说:“今年灾情重,他们亲友家里也遭了灾,恐怕不能多养几张嘴。” 唐清江说:“可以对集中安置灾民进行登记造册,发放粮食和银钱。” 又是出钱出粮,广陵王府能有多少存粮啊!冯邦彦面色凝重:“不然,先暂时发一段时间的钱粮?” 饶祈年说:“冯先生先对灾民进行登记,本王去见见邱知府和广陵各大家族。大家有钱出钱,有力出力,问题很快就能解决的。” 苏怀瑾心里难受极了,那么骄傲尊贵的广陵王,要拉下脸去求邱知府和广陵大族了,可恨她什么都做不了。 傍晚,饶祈年回到临湖别院,脸色阴沉难看,可见非常不顺利。 苏怀瑾想上前问,被唐清江拦住:“既然已经知道结果了,为什么还要问,岂不是让王爷更加心烦?” 苏怀瑾愤怒又不解:“他们不是一向巴结王爷吗?怎么王爷亲自出面也没用!” 唐清江冷清地说:“巴结王爷,是为了获利,不是为了出力。” 以利而聚的关系,真的是比春冰还薄啊! 深夜,饶祈年沐浴更衣,恢复了从容矜贵的模样:“各位先生回到别院了吗?” 苏怀瑾忙说:“都回来了,万先生刚到,应该正在吃饭。” “万先生吃完饭后,我们议事厅商量点儿事。”饶祈年揉揉苏怀瑾的脑袋,“别担心,爷没事儿。”冷笑一声,“有事的只会是他们。” 自从他准备来广陵,所有人都告诉他,要跟地方官和地方大族搞好关系,要拉拢他们。他该联姻的联姻了,该让步利益的让步了,如今还是处处受制于人,看来光施恩无用,该施威了。 定要让他们知道,本王即便没有实权,也是父皇最宠爱的儿子,不是什么小鱼小虾都可以欺辱的。 一炷香的功夫后,大家齐聚议事厅。 饶祈年平静地说:“很抱歉,给各位带来一个不好的消息。邱知府不同意开放府库赈灾,说怕没办法给生员发廪米了。” 连府库的粮食都不愿意往外拨,更别说让他从自己腰包掏钱出粮食了。官方都不赈灾,各大家族更不会出血了。看来广陵王这次出门,是一点儿收获都没有啊。 唐清江、冯邦彦、万峰同时想到了这一点。 只有苏怀瑾咋咋呼呼地问:“为什么啊!府库里的粮食又不是他个人的,他干嘛那么抠门,甚至为此得罪你?” 越说越觉得奇怪:“该不会,他已经把粮仓里的粮食偷偷弄出去卖了。粮仓空了,他只能找各种由头推脱了。” 饶祈年颔首:“本王也这么怀疑的,已经让杨士徵去查了,之前诸位提议弹劾邱知府,本王看时机应该成熟了。” 此时的他,犹如宝剑出鞘,寒光逼人。 他终于下定决心了。唐清江喜上眉梢:“是,王爷,属下这就开始准备。” 饶祈年点点头,问:“冯先生,灾民登记造册完成了吗?” 冯邦彦忙起身回话:“回王爷,已经完成了。” 饶祈年说:“刚好府库也是你在管理,扣除众人一月的口粮,其余全部发出去给灾民。” 万峰忙说:“王爷,不可!广陵遭了这么大的灾,会持续缺粮的,一个月后王府那么多人吃什么?” 第84章 侠盗苏怀瑾 饶祈年不容置喙地说:“王府银钱不少,再买就是,按本王说的去做。” 他今夜态度非常坚决,众人都不敢说什么,便记下了他的嘱咐。 散场后,苏怀瑾把他叫到自己房间,从床底下扒拉出一个大包裹:“这是我勒索的马侧妃的东西,金银首饰、珠宝玉石,这些我不能花了,不然身份会暴露的,王爷帮我把它们折现。” 饶祈年何等骄傲,怎么可能变卖女人的珠宝首饰:“不用,王府饿不着一个人,这些你留着。” 苏怀瑾才不会去戳他敏感的自尊心:“我知道,这些不是打算给您的,变现后再把银子给我好了。” 饶祈年无声地叹息一声:“好,那你交给何西宝,让他转交给刘安。” 那些东西折现,最多也就一千两银子,对上数以万计的灾民和飞涨的粮价,无异于杯水车薪。 苏怀瑾暗暗下了一个重要决定:去偷,偷来粮食帮广陵王养广陵百姓。 在这个糟心的世道,许你不仁就要许我不义,他们能吸食民脂民膏,她就能劫富济贫,于情于理、于法于德,都没有问题。 她就算是盗,也是侠盗。 第二天,苏怀瑾就去了运河附近的广陵仓,只要她看到粮仓内的粮食,就能偷出来。 然而,广陵仓底台很高,围墙又高又厚,没有一点儿缝隙,根本看不到里面的东西。 苏怀瑾转了好几圈,就是没找到突破口。 巡逻的小吏发现了异常,呵斥:“小乞丐,滚滚滚!粮仓重地,不许逗留。” 苏怀瑾穿着又脏又烂的粗布衣衫,头发凌乱,还有稻草,脸上也脏兮兮的,可不就是个乞丐嘛。 苏怀瑾憨憨地骚骚脑袋:“这是粮仓呐,我当这是啥呢。这就走,这就走。” 苏怀瑾郁闷地回到城区,在大街上溜达,这身乞丐打扮很像城南的难民,有好心人跟她说:“孩子,在这里转悠没用,粮店的陈米糙米比以前的精米还贵,买不起的,还是去聚贤居求王府安置。” 苏怀瑾皱眉:“米贵了这么多吗?太缺德了。” “嘘!别说出来,看到旁边那个米店了吗?是那位开的。” 苏怀瑾看向街边的禾丰粮店,轻声说:“邱知府?” 那人谨慎地看了一眼周围,跑了。 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苏怀瑾心道,偷公仓的粮食,那胖猪知府有什么损失呢,倒不如偷他家的东西!偷光! 苏怀瑾坐在禾丰粮店斜对面,集中精力看了一眼他们粮店。 禾丰粮店。 邱掌柜正在吆喝:“陈米一袋,五十斤,一千钱。” 顾客是个穿布衣长衫的,怒道:“什么!一斤陈米二十钱,这米是金子做的吗?” “瞧您说的,金子也不能当饭吃啊,爱买买,不买滚!后面那么多人等着呢。” “你就不怕遭天谴吗?” 邱掌柜仰天大喊:“上天呢?让他来找我啊!我正想请他喝一壶呢。” 突然,他怀里的钱箱消失了。 邱掌柜愣住了:“这怎么回事?谁偷了我的钱箱子!” 正撅着屁股找,粮店的柜台不见了。 这么大的柜台都能凭空消失,众人惊恐极了,纷纷后退,又想看热闹,就在粮店门口伸着头瞧。 然后,他们就看到粮店里的粮食一摞一摞地消失了,那可是摞到屋顶的粮食啊。 邱掌柜和店小二抱在一起:“啊!鬼啊!救命啊!” 苏怀瑾玩心大起,将禾丰粮店的招牌取下来,砸在他们身上。 两人眼白一翻,昏死过去。 禾丰粮店闹鬼或神仙显灵的消息迅速在广陵传开,传到临湖别院时已经是傍晚。 饶祈年惊疑,问唐清江:“先生信有鬼神吗?” 唐清江说:“属下信不信有什么重要的,重要的是天下人信,陛下信。王爷,此事对我们极为有利。” 饶祈年点头:“此事我们可以利用一下。不过,什么人能把粮食悄无声息地弄走呢?弄走的粮食又会儿去哪儿呢?此人是敌是友?太多未知,总归是令人难以安心的。” 唐清江说:“王爷有这么多疑问,何不去禾丰粮店看看?” “好!让邱知府过去候着。”饶祈年走了一步,说,“让明远收拾一下,也跟着我们过去。” 禾丰粮店被广陵王府的侍卫围得水泄不通,里面各个房间也被侍卫搜了一遍。 “前厅没问题。” “后院没问题。” “库房没问题。” “墙外没问题。” “树上没问题。” …… 杨士徵向饶祈年行礼:“王爷,里面是安全的,可以进。” 饶祈年颔首,率先迈步进入。 然后是唐清江和邱知府,苏怀瑾跟在最后。 唐清江仔细查看了丢失东西房间的每个角落,摇头:“没发现异常。” 邱知府说:“王爷,下官让仵作去查了,也没发现异常。” 唐清江问:“当时店里谁在?” 邱知府说:“一个掌柜,一个小二,都吓傻了,没问出什么东西,只说东西凭空消失了。” 唐清江问:“库房的东西没丢吗?” 邱知府说:“没有。” 唐清江说:“王爷,我们去看看库房与前厅有什么不同。” 饶祈年只是矜贵地抬了一下下巴。 侍卫举着火把照亮后院,奴婢们提着灯笼进入库房,将路照得明晃晃的。 杨士徵确定安全后,才恭请饶祈年进入。 饶祈年转头看了苏怀瑾一眼,示意她跟上。 苏怀瑾当然要跟上,白天不知道还有库房,只偷走一点儿东西,太亏了。如今有机会进入库房,哼哼! 众人到库房,唐清江抬手拍了拍装米的麻袋,突然手下一空,一摞满装着精米的袋子没了。 唐清江那么好的心理素质,都吓得后退了一步。 侍卫吩咐上前围住饶祈年:“护驾!护驾!” 饶祈年则下意识地挡在苏怀瑾前面:“别怕!” 唐清江冷冷回眸,扫了一眼众人:“好笑!这么多粮食岂会凭空消失,不在天上,就在地下!来人,去搜,看看有没有暗格密室。” 邱知府脸色骤然难看,密室里有他的命根子啊。 侍卫散开,到处去翻。 第85章 发现邱知府的金库 苏怀瑾集中精力,盯着那些粮食,库房里的粮食一摞一摞地迅速减少。 邱知府快吓哭了:“王爷,这里太邪门了,您千金之躯怎么能涉险,快走。” 唐清江也怕饶祈年出事:“是啊,王爷,您快出去,属下在这边盯着。” 饶祈年担心苏怀瑾,便说:“闲杂人等退下,只留唐长史与侍卫。” 退出库房的时候,苏怀瑾又回头看了一眼,彻底将里面的粮食清空了。 然后,就有侍卫发现库房角落里有个板砖与周边的缝隙比较大,敲了敲,高呼:“底下是空的。” 唐清江笑了:“扒开看看。” 邱知府颤巍巍地说:“王爷,也不知道底下是什么邪祟,还是不要拿大家的生命冒险了。” 说她的广陵王不爱惜属下吗?苏怀瑾绵里藏针地说:“邪祟总要被铲除的,素闻知府大人爱民如子,不然,您去看看?” 说话间,侍卫已经刨开了通往地下的暗门。 胖知府慌忙冲过去,浑身的肉都在颤颤:“危险!快退出去!唐长史,快让大家退出去。” 唐清江点头:“这里危险,众人退下。” 邱知府这才松了口气,却见唐清江夺了一个火把,丢进了暗门里:“火属阳,能破一切邪祟。” 然后,火把照亮了底下的密室。 密室没什么弯弯绕绕,只是一个四四方方的空间,但里面的东西令人很惊悚—— “黄金!”一个侍卫惊呼。 “好多黄金啊!”众人惊呼。 一个侍卫问:“长史,把它们拿出来吗?” 唐清江说:“不可擅动民财,知府大人,请封禁此地,交由主人。” “哎哎,”邱知府忙打躬,“唐长史真是高风亮节,清正廉洁。” 回到临湖别院,苏怀瑾问:“表哥为什么不让人把密室的东西搬出来?存在里面不安全。”不能偷金子养广陵王,太伤心了。 唐清江瞥了苏怀瑾一眼,说:“若搬出来,那些黄金只怕会立刻消失。” “我不知道那人用的什么办法隔空取物,但显然他的办法是很有局限性的,库房的米粮只能一摞一摞搬运,而且在前厅就动不了库房的东西,在上面也动不了下面的东西。” 苏怀瑾垂眸,这个唐清江也太聪明了,她还是要小心点儿,别被他发现了马脚,忙摆脱自己的嫌疑:“他会不会去偷王府的东西?偷也就算了,会不会隔空置物,陷害王爷?” 饶祈年也紧张起来,问:“先生以为,此人是敌是友?” 唐清江摇头:“是敌是友尚不清楚,目前来看,对我们的敌意尚不明显。王爷,禾丰粮店还有底下的金库应该都是邱知府的,若抄了邱家——” 苏怀瑾兴奋地插嘴:“对!可以抄了邱家赈灾。那个肥头大耳的胖子,一看就没少搜刮民脂民膏,用他的家产赈灾,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饶祈年与唐清江交换了个眼神,饶祈年拍拍唐清江的肩:“冯先生已经清点好粮食了,明日正式发放,门客们都没操持过这么大的活动,恐怕会出错,还劳先生多操心。” 也是,邱知府还没被弹劾呢,他的家产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苏怀瑾便暂时放下了这件事。 第二日,广陵王府派出几十辆满载粮食的牛车,分别到了灾民的安置点。 苏怀瑾蹲在墙根看聚贤居外分发粮食的情况,且看她一身乞丐装,歪带着破草帽,嘴里叼着一根稻草,腿还不住地抖啊抖。 这模样,便是饶祈年路过,也未必能认出她来。 粮食分发的很快,不到半个时辰粮食就见底了,但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灾民还有一半两手空空。 剩下的灾民很慌,议论纷纷—— “王府不管我们吗?” “我们怎么办?吃什么?” “王府也没有这么多粮食。” …… 负责分发的门客也很慌,开始互相推卸责任—— 这个说:“怎么回事?你有没有按登记名册分发?” 那个说:“我肯定是按名册发的,你是按成年男人50斤、成年女人40斤,十岁以上孩童30斤,十岁以下孩童25斤发的吗?你是不是每个人都发了50斤?” “不可能,我都记着账呢,是不是称错了?” 当街互相推脱责任,简直把王府的脸都丢光了。 苏怀瑾懒得跟这群糊涂蛋一般见识,她要保护她的广陵王呢。 意念一动,牛车上便装满了米粮,比他们拉来的还多。 “啊!这是怎么回事?” “真是见鬼了!” “见什么鬼,分明是神仙显灵了。” 后面的话,苏怀瑾就不用听了,起身拍拍屁股,迈着八字步准备离开。 “哎,等等——”一个门客叫住她。 苏怀瑾若无其事地回头:“怎么了?” 门客说:“你这人好奇怪。” 就在苏怀瑾心提到嗓子眼,以为又遇到一个智多近妖的家伙时,就听那人说:“大家都领粮食,你怎么不去领粮食?” 苏怀瑾松口气:“我不在名单上。” 那门客吩咐侍卫:“这孩子看起来没什么力气,给他倒半袋粮食。” 苏怀瑾忙拒绝:“不用,先生,这是给这边灾民的。” “拿着,这是上天给广陵受苦受累的百姓的。” 苏怀瑾心下感动,便将二十多斤粮食扛在肩上,摇摇晃晃地走了。顺便,将空间里的粮食均匀地丢在几个灾民安置点外。 得到消息,唐清江笑着对饶祈年说:“王爷,这下确定了,此人是友非敌。他给王爷的帮助,远超几千斤米粮的价值。” 这个时代的人迷信鬼神之说,广陵王毁家纾难,赈济灾民,感动上天的故事,足以让天下人归心。 饶祈年笑着点头:“真是个能人,还真想见见他呢。” 唐清江说:“他行事太过隐秘,我们恐怕找不到他,只能等他来见您了。” 饶祈年信心满满地说:“如此帮本王,必有所求,他很快就会现身的。禾丰粮店的事情有什么进展?” 唐清江说:“邱知府连夜将密室里的金银拉回府衙了,这下人赃俱获更容易了。” “先生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就现在,已经在行动了。” 第86章 饶祈年对裴王妃彻底失望 晚饭后,饶祈年与苏怀瑾在瘦西湖边散步。 饶祈年颇有些感伤:“以往这个时候,湖上该遍布画舫、歌舞升平,如今飘满了浮木枯草,一片残败景象。” 苏怀瑾说:“昨日我在湖边走,我们脚下都是湖水,如今湖水已经后退了一大步了,按这个速度,这里很快就能恢复繁华的。” “夜里湖边湿滑,你又不会游泳,自己不要过来——” “王爷!”一道男声打断饶祈年的话。 饶祈年非常不高兴:“叫嚷什么!” 何西宝跪下:“禀王爷,王妃娘娘来了临湖别院,统领让属下来找您。” 苏怀瑾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王爷先回去,学生还想再走走。” 她怕被裴王妃的人认出来。 饶祈年点头:“本王这就回去,何校尉,你留下来保护明远先生。” 看到裴王妃,你就能忘记暴雨、洪灾和饥馑。 你看,她的队伍依旧浩浩荡荡,她的仆从都衣衫华丽,连马鞍都是包金的。 她本人更是头戴点翠金冠,身穿云锦袄裙,耳朵上的猫眼石发出耀眼的光芒。面若银盆、唇点丹朱,气色好得很。 总之,跟她有关的一切事物,都不见丝毫的颓丧与衰败。 礼毕,裴王妃说:“王爷这么久没回王府,妾担心您在别院吃不好,特意让人做了些您往日爱吃的饭菜,您快尝尝。” 饶祈年看了一眼已经凉透的饭菜,说:“不巧本王已经吃过饭了,让人收起来,明日再吃。” 裴王妃随口说:“这么热的天,放一夜就不能吃了,王爷若不吃,就倒了。” 饶祈年心生不悦:广陵缺粮,粮食比金子还珍贵,王妃还是如此铺张浪费。 裴王妃不无抱怨地说:“妾真是没想到,一场暴雨而已,怎么就让王爷这么多天不回王府了,吃住行都从这边出,好像这里成了家了。” 别借口救灾不回家了,你是不是在这边养外室了? 是啊,一场暴雨而已,碍着累世簪缨的豪门贵女、超品级亲王妃什么事了。她的眼睛从来不会往下看,从不会过问民间疾苦。 而那个小丫头,冒着大雨就出去查探灾情了。 货比货得扔,人比人—— 饶祈年回怼:“王妃一路过来,可曾撩起车帘,看看外面的景象?” 裴王妃着急地说:“妾知道广陵遭了大灾,可你只是个藩王,并没有管理地方政务的权利,王爷,你这么会置整个王府于危难之中的!” 饶祈年说:“本王来广陵前,父皇再三嘱咐,要爱惜百姓。父皇爱民如子,本王拯救万民于水深火热之中,是奉旨行事。” 裴王妃被说得哑口无言,转而又说:“妾听说冯先生奉命调拨府库的粮食,十八个粮仓,调空了十七个。王府三千府兵、一千仆役、一千奴婢,还有那么多主子,大家吃什么?” 饶祈年不耐地说:“你放心,本王既然娶了你,断不会让你跟着本王挨饿。” 裴王妃被他的话激怒了:“最好不要,不然妾带着孩子回裴家借粮去。” 怒气冲冲地离开。 饶祈年对她彻底失望了,如今邱知府和广陵大族联合起来给他难堪,赈灾的事情决不能半途而废,不然他会被朝野耻笑,会令父皇母妃、府中门客和广陵百姓失望的。 这个时候,他需要帮助、支持、鼓励。即便不愿意出钱出力,说句暖人的话也行啊。 苏怀瑾勒索了马侧妃一些首饰珠宝,还愿意择银救灾呢。她是他的结发妻子,即便没有很深的感情,利益总该是一致的,她怎么就不能支持他呢。 因利而聚的关系,果真是最脆弱的。他与苏怀瑾因情而聚,苏怀瑾倾尽所有支持他。他与门客们因志而聚,诸位先生为了他的事殚精竭虑、日夜操劳。 谁说情义缥缈的,情义明明是最坚固的。 饶祈年烦闷了一会儿,回过神来:“明远回来了吗?” 没有人回答他,他有些惶恐,仿佛又回到了苏怀瑾逃离王府的那段日子,慌忙跑出去。 瘦西湖边,苏怀瑾坐在石头上,托着腮不知道在想什么。 饶祈年飞奔过去:“瑾——”看到杵在一边柱子似的何西宝,没敢抱她,“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回去?” 苏怀瑾回头,恬淡地笑了:“难得浮生半日闲,看看月下的美景呗。” 她没有表现出不高兴,饶祈年总觉得她不高兴。讪讪赔笑:“明远好雅趣,湖边多蚊虫,还是回别院。” 苏怀瑾起身:“也好。” 回到别院,苏怀瑾沉默不语地往自己房间走,饶祈年就在后面跟着。 苏怀瑾进屋就关门,饶祈年差点儿被碰到头,伸脚卡在门缝里。 苏怀瑾怕挤坏他的脚,没有继续关门。 饶祈年怕激怒她,也没敢进去。 两人就隔着一个门说话,饶祈年轻声说:“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苏怀瑾高昂着脑袋,倔强地说:“是我抢了别人的丈夫,我有什么好委屈的。” 门内门外皆是沉默。 良久,苏怀瑾说:“您就这样站在门前,让别人看见不好。” 饶祈年想进门,最终还是关上了门:“你好好休息。” 半夜,饶祈年轻车熟路地翻窗进入苏怀瑾房间,却见她正倚在床头坐着,吓了一跳:“你怎么没睡?” 苏怀瑾转身背对着他:“睡不着。你是来看我睡觉的?” 饶祈年坐在床边,握住她的手:“本王知道你有心事,我们敞开心扉聊聊。” 苏怀瑾缩到被窝里,拉被子蒙上头:“我困了,要睡觉了。” 饶祈年只能自己说:“你不喜欢这样偷偷摸摸的,是。” 苏怀瑾身子微僵,心中刺痛,落下泪来,愤怒地坐起来,推开饶祈年:“是!您老人家很聪明,一眼看出我厌恶偷偷摸摸的,您真是太聪明了,诸葛亮、韩信,上下五千年的能人都没你聪明。” “看出来就一定要说出来吗?我已经够难受了,你为什么还要伤口上撒盐,再刺激我一分!生怕我不痛吗?” 第87章 广陵王与广陵知府、世家的战斗 饶祈年慌忙赔不是:“对不起,瑾娘,我说错话了。” 苏怀瑾摇头:“这不是说错话的问题,是你根本没考虑我的感受。我真是受够了,我们还是分开,我想堂堂正正走在阳光下、大街上。” 这一次,饶祈年没有哄她,而是说:“我们分开,你就能光明正大出现在裴王妃面前吗?不光王妃,马侧妃、陈宜人家人——” 苏怀瑾蔫了,说到底是自己把事情做得太绝,力量太弱,得罪人太多,但,傲娇的她不许饶祈年数落自己。 强势到蛮横地打断他的话:“你什么意思?没有你,我就得被他们掐死不成?我打不过,还不能躲得远远的?” 饶祈年多了解她啊,岂会不明白她的外强中干,他也纵容着她的虚张声势,含笑奉承道:“你是翱翔九天的雄鹰,哪能蜷缩在草莽中。总有一天,你能强大到光明正大地站在他们面前,而他们谁也动不了你一根手指。” 他只是随便说说,苏怀瑾不是随便听听。 对,她为什么要躲着藏着,活得窝窝囊囊。她要借助广陵王府的势力强大自己,让那些伤害过她的人付出代价,让意图伤害她的人不敢再生出歹心。 邱知府有后台,他妻子来自大魏四大世家之一的王家。王家朝中有两个尚书,把持着户部和工部,地方高官也不少,掌管山东、两广、云贵等地政务,轻易得罪不得。 弹劾他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不然饶祈年也不会放任邱胖子在广陵作威作福这么多年。 唐清江为了绊倒邱知府,并且让王家无话可说,也下了不少功夫。 广陵王善待灾民的消息一传出,附近许多受灾的百姓,有的即便受灾没那么严重,也赶往广陵,希望能得到救助。 很快,广陵城就聚集了大几千人。 然后,一条消息在灾民中流传:“上头要开仓放粮了。” 灾民们并不能理解广陵王与广陵知府职责上的区别,他们的认识里,“上头”是一个整体的概念,包括广陵王与广陵知府。 接着,人群被不着痕迹地引导到广陵仓附近,等着开仓。等着等着不耐烦了,就吵吵嚷嚷要求开仓。 “守着满仓粮食,看老百姓饿死,怎么就这么狠心呢!” “你这样丧良心,会遭报应的。” “你就不怕哪天横死街头?” 灾民饿得急眼,能说出什么好话来,骂得越来越难听。 守仓的小吏不胜其烦,打开东仓的大门,说:“东仓是用来应对各种灾害的,但现在,看到了吗?这里面没有一粒粮食。” “是我不给你们开仓吗?是上面不肯开。就算开了又能怎样?里面根本没有粮食!你们还是哪里来的回哪里去。” “啥?西仓?西仓不知道有没有粮食,就算有,那也是留着给官员、生员发放廪米的,不会给你们啊。滚,滚!” 守仓小吏家里也遭了大灾,邱知府爱财如命,才不会管底下人的死活,唐清江用一些米粮布匹,换他反水,用这个小人物改变了广陵的政坛。 广陵百姓早就知道禾丰粮店是邱知府的产业,禾丰粮店密室挖出金库的消息也迅速流传开,百姓们该知道的基本全知道了,民怨沸腾,愤怒的灾民甚至围攻了广陵知府衙门。 邱胖子闻讯大怒:“这背后一定有广陵王府的支持,是广陵王和唐清江在搞我!那就较量一下试试看,他尊贵,我也不是毫无根基的。” 于是,在饶祈年一封奏折直达天听的同时,邱胖子也给王家写了封信,神仙打架的战果,日后才能见分晓。 眼下,饶祈年又遇到了新的麻烦。 这日深夜,苏怀瑾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如果只是替广陵王办事,就像在公司里给人打工,即便干得再好,也很容易就被人替换掉,她应该培植自己的势力,掌握一个小小的公司。 到时候如果再有人欺负她,不用通过饶祈年和广陵王府,仅用自己手里的力量,就能把对方打趴下。 培植势力、培植势力,这个词离她太遥远了,陌生到让她不知如何是好。这个词又似乎来自她的血脉中,如今正疯狂地叫嚣着、喧腾着,生怕被忽视、被压制。 苏怀瑾被这个念头折腾得睡不着觉,想去跟饶祈年聊聊,结果走到他卧室外,发现里面亮着灯,有好多人在说话。 鬼使神差地,苏怀瑾没有敲门进去,而是站在门外听。 饶祈年的声音充满了疲惫:“杨统领,说说你那边的情况。” 杨士徵朗声说:“王爷,您让属下查的情况,属下已经查清了。广陵粮价暴涨、居高不下,确实是有人在作祟。” “广陵米价上涨后,许多外地粮商想将粮食运到广陵来销售,但邱知府联合世家,把控运河及官道,不许外地粮商过来,威逼强取,低价买外地粮商的粮食,高价卖给广陵百姓。” “外地粮商听说这个消息,都不再来了。他们不能巧取豪夺粮食,就再度提高粮价,倒也没少赚银子,却全然不顾广陵百姓的死活。” 他越说越愤慨:“这群畜生的心肝已经黑透了,王爷也不必屈尊纡贵去跟他们会商,索性让属下带一队人马去护送外地粮船入境,哪个敢阻碍,当场格杀。” 万峰激动得拍桌子,唾沫乱飞:“对!王爷!论人马,他们加起来也比不过我们,索性跟他们硬碰硬好了!” 冯邦彦不说话,看向唐清江,饶祈年也看着唐清江。 唐清江永远是灭火队长的角色,他平缓地说:“以石击卵,无妨。以玉击卵,如何?” “不是王府怕他们,不是王府不敌他们,而是投鼠忌器,为了这些宵小,让王爷被人弹劾‘擅自动用府兵’乃至‘意图谋反’,不值得。” 万峰烦躁地抠着裤脚上的泥,他刚从工地上回来,衣服都没来得及换:“那长史,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不等唐清江说话,又说:“这不是粮价高低的问题,也不是广陵百姓死活的问题,是王爷与邱胖子还有广陵世家之间的战斗,我们绝对不能输,不管采取什么措施。不然,让我去见见那邱知府?” 第88章 替天行道,杀人越货 让万峰去见邱知府,少不了满嘴喷唾沫骂对方一顿,但能不能解决问题,就不一定了。 唐清江瞥了一眼窗户,苏怀瑾方才露出了脑袋。他随意地说:“我们组织粮船去买粮食就是了,粮商进不了广陵,我们就出广陵去买。再低价卖给广陵百姓,平衡粮价。” 冯邦彦的脸瞬间垮了:“用王府的银子吗?”不是他小气,那是广陵王积攒多年的家底啊,裴王妃已经有意见了,再掏府库,王爷和王妃要闹崩了。 唐清江信心满满地说:“只是权宜之计,他们作闹不久了,而且,王爷会收到更多。” 苏怀瑾在心中呐喊,这不是一个好主意,你中等价位买来外地粮商的粮食,低价卖给百姓,听着很完美。但如果世家伪装成百姓来低价买米,高价售出呢?那岂不是帮世家大族低价进货了! 不行,不能让世家大族吸王府的血。 正义的一方不该如此举步维艰,吸食民脂民膏的人不该拥有一帆风顺! 苏怀瑾心中暗暗下了一个决定:天道不公,那就让老娘替天行道! 饶祈年打了个哈欠:“行,那就这样定下。冯先生,广陵百姓嗷嗷待哺,不是怜惜金银的时候。” 冯邦彦起身行礼,惭愧地说:“王爷,是属下无能,不能为王爷分忧。” 其余人也纷纷起身:“属下无能,请王爷降罪。” 饶祈年自嘲地笑了:“这怎么能怪诸位,是本王从一开始就错了。本王在广陵经营这么多年,联姻、交游,迎来送往,场场皆大欢喜、次次高朋满座,原来都是虚妄的,都是徒劳无功。呵呵!可笑!” 唐清江心疼地叫了一声:“王爷!” 饶祈年摆摆手,笑道:“万幸还有诸位支持本王,陪着本王,本王这些年也算没白白浪费。” 苏怀瑾没继续听他们说话,利用空间做了几个瞬移,离开临湖别院,很快到了运河边。 她要替天行道,铲除奸邪! 谁在阻断运粮通道,扼杀广陵百姓活下去的希望,她就杀了谁。 苏怀瑾趴在运河边最高的酒楼楼顶上观察形势,见河里停着几十艘粮船,有许多人趁着月色在搬运粮食。 一个监工抽了工人一鞭子:“快点!天亮之前必须卸完,否则那群穷鬼知道了,会直接过来抢的。” 月色晦暗,地砖又不平,一个干瘦的工人被地面的凸起绊到,摔倒在地。 监工拿鞭子抽他:“你他娘的利索点儿!脚都离不开地面,会不摔吗?” “没力气?没力气接这活干啥?耽误了主家的事情,我把你扔运河里去。” 苏怀瑾估计,监工加上工人应该有三百多人,这么多人就算伸着脖子让她砍,也能把她累死了。 她以为这里就几个把守运河的小喽啰呢,这可怎么办,劳神劳力来一趟,难道要无功而返吗? 苏怀瑾将心一横,决定将粮船偷走——先救百姓要紧。 于是,运河面上等待卸货的八艘粮船消失了。 月色昏暗,忙着手里活计的人根本没有发现异常。 苏怀瑾又收走八艘等待卸货的船,这下不对劲就很明显了。 坐在岸上喝酒的马家旁支马文鹤最先发现异常:“粮船怎么少了?你们快去看看。” 狗腿子说:“爷您看错了,那么大的粮船,还能飞了不成?” 马文鹤说:“你们没听说过禾丰粮店的事情吗?”摇摇晃晃起身去看。 河边,马文鹤耀武扬威地吆喝:“这是马爷的地盘,爷不管你哪来的骚神野鬼,都给爷滚开!” 苏怀瑾冷笑,那就看看到底是谁的地盘! 待他走到河边,苏怀瑾便把他挪到空间里,又迅速扔到运河里。 “啊!二爷掉下去了。” “快!救二爷。” 附近船上的工人纷纷跳到河里,船上没了人,苏怀瑾便将粮船收入空间。 这次异样太明显了,工人吓得尖叫连连:“有鬼啊!” “快逃,不然我们就没命了。” 粮船上的工人纷纷跳上岸逃跑。 苏怀瑾便将最后一批粮船也收入空间,虽然它们只剩了一半左右的粮食,但苍蝇腿也是肉,苏怀瑾是不会舍弃的。 岸边,马文鹤已经被救上岸来,躺在地上不住地咳嗽。 狗腿子吆喝:“这里危险。快来人,把二爷背走。” 苏怀瑾还没忘了杀人的初衷,杀不了许多人,杀一个重要人物,威慑效果应该也不错。 躲到空间里,脱掉外衣,只剩毫无辨识度的白色中单。才不让那野男人看她穿里衣的样子,苏怀瑾又拿一条白色床单系在身上。 揪散头发,盖住脸,这样万一弄不死他,也不会让他认出自己来。 准备妥当后,才将马文鹤挪到空间里。 马文鹤只觉得天突然亮了,一个披头散发的白衣女鬼突然出现,吓得尖叫起来:“啊!春兰,我不是故意要杀你的,我只是想要你从了我!你饶了我。” 那个畜生手上还有人命债!苏怀瑾更没有道德负担了,毫不犹豫地挥刀砍断他的脖子,然后将他挪出空间。 在众人看来,就是马文鹤的脖子突然喷出血来,马文鹤则惊恐地喊着:“春兰!饶命!” 春兰的事情,狗腿子最清楚,惊惶后退:“别来找我,都是他逼我干的。” 然后趴地上磕头:“姑奶奶,饶我一命。” 欠债是要还的,尤其是人命债! 杀人弄得空间都是血,太难打扫了。苏怀瑾还是决定将他扔到河里,至于是死是活,看他造化了。 在众人看来,就是那狗腿子突然从岸上跑到了河里,这太诡异了,分明是冤魂索命,谁还敢在这里! 人们哭喊着四处逃命,没人救他,狗腿子本身也不会游泳——当初马文鹤落水,他不会游泳才叫别人去救人立功的。 一个不配拥有姓名的狗腿子淹死在罪业的水里,不必多叙。 工人跑了,岸边牛车上的粮食,以及不远处的粮仓,都被苏怀瑾洗劫一空。 然后,苏怀瑾原路返回临湖别院,若无其事地躺在被窝里,思考该怎么把这些粮食光明正大地发出去。 她不知道,唐清江来过她的房间,当然,唐清江也没有告诉过其他人。 第89章 万峰舌战豪强 第二日一大早,唐清江对苏怀瑾说:“今日万先生有事,不能去城南共济坊工地,你去盯着点。” 苏怀瑾没有多想,便应下了。她走后不久,邱知府、齐家主、马家主以及陈家、江家等几个小家族的主事者来到临湖别院。 临湖别院正厅。饶祈年命唐清江召集众门客议事,邱知府等人都列席。 饶祈年坐在主座上,邱知府、唐清江侧坐在他下首,其次是马家主、齐家主,门客们则一排排面对饶祈年坐着。 马家主已经七十多岁,说话却中气十足:“昨夜运河边发生了一桩奇事,我马家三十六条粮船不翼而飞,其情状于禾丰粮店无二无别。” 他仔细观察门客们的脸色后,才接着说:“素闻王爷座下尽是见多识广、足智多谋的人才,想来请教诸位,此事何解?” 这是什么意思?你家丢了东西,问我们知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岂不是怀疑广陵王府做的手脚? 众门客都非常恼火,不过一个地方官、几个地方大族,就敢上门质问堂堂亲王!真当广陵王府没人了吗? 万峰拍案而起,鄙夷地说:“我们是才智过人的儒生,又不是装神弄鬼的术士,哪有不带人看现场、不让人见证人,上来就问怎么回事的?果真是肉食者鄙,愚不可及。” 邱知府被怼得说不出话来,憋得面红耳赤。 唐清江绵里藏针地说:“诸位莫见怪,万先生才高,难免恃才傲物。”万先生骂你们就骂了,你们听着就好。 万峰说:“王爷,唐长史,不是万某人不通情理地乱吵,实在是有些问题不解。” 唐清江非常配合他:“万先生哪里不懂?尽管问。各位家主都在,想必能为您解惑。” 万峰走到马家主面前,指着他鼻子问:“请问马家主,缘何将三十六艘粮船丢在运河边没人管没人问?” 这态度、这手势,能把人活活气炸。马家主压抑着怒火说:“自然是有人管的,可怜我马家一对主仆就被杀害在运河边。” 万峰笑了:“所以,此案与禾丰粮店并不相同,禾丰粮店是众目睽睽之下粮食消失。而此案,分明是为了争夺巨额财富发生了血拼,为了避罪推脱给了怪力乱神。” 一句话,就将脆弱的利益联盟打崩了。 马家主下意识看向邱知府,邱知府怒道:“你看本官做什么?难道是怀疑本官吗?” 马家主不想让广陵王笑话,道:“知府大人误会了,马某是希望知府大人介入彻查此事。” 唐清江笑道:“这就对了,鬼神有什么可怖的,最可怕的是人心和贪欲。”他就不信,马家主会放心把案子交给邱胖子。 这句话,直接让脆弱的利益联盟瓦解了。 马家主阴阳怪气地说:“然而,知府大人忙于禾丰粮店的案子,怕是无暇处理此案,马家还是自己想办法处理。” 邱胖子自家的东西丢了还找不回来呢,凭什么帮我们找。 一直沉默的齐家主突然开口:“素闻王府四君子中,有一位是王爷新招揽的少年天才,今日可在席?” 岔开话题,免得马家和邱知府继续撕下去,又给他们新的暗示:可能是广陵王的新门客搞的鬼,所以没让新门客出来见人。 至于“柳明远”犯事的可能性有多大,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需要一个共同的敌人来让他们岌岌可危的合作关系强起来。 唐清江笑着说:“哎呀,哪有什么少年天才,是舍弟。他怎么没来?来人,去叫他。正好,我借此机会将他引荐给诸位。” 此事跟“柳明远”无关,不怕让你们见他。 片刻之后,去叫人的仆役回来了:“柳先生去城南帮助灾民重建房屋去了,说是不做出点儿成绩来,无法让府里学问好的门客看得起。” 这是唐清江早就安排好的,自然没露什么破绽。 齐家主笑道:“是个有心气的年轻人,看起来王府的门客也解决不了我们的疑惑,不如我们还是及早回去。” 这只是他告辞的客套话,不咬文嚼字的话,是没问题的。 但万峰心里窝着火呢,诘问:“王府门客解决不了各位的疑惑?齐家主是觉得王府的门客没用吗?” 齐家主只得低头道歉:“万先生误会了,齐某并不是这个意思。” 知道你们想走,但广陵王府岂是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万峰高声说:“诸位不要急着离开,万某能为诸位解惑。”顿了顿,待大家集中精力听他说话,才说,“粮船没有丢失。因为根本就没有粮船,有人贪墨了购粮款,将罪名推到鬼神身上。” 就是这句话,在马家主心中扎了根刺,开启了马家自相残杀、走向覆亡的序幕。 马家主失声道:“不可能,这都是你的臆测。” 邱知府慌不迭地说:“以本官断案的经历来说,倒是极有可能。而且因为贪墨的银两分赃不公,又引发了自相残杀。” 这是嘲笑马家人贪墨银两、骨肉相残?马家主不能忍:“知府大人真是办案经验丰富啊!”你他娘的正经办过几个案子啊。 饶祈年漠然看着,他们这因利而聚的关系,也是脆弱得很啊。 马家主又说:“知府大人,为灾民重建家园可是地方父母官的责任,您怎么能丢给王府不管不问呢?” 邱知府道:“谁说本官不管了,本官这就去城南看看。王爷,您可要过去?” 饶祈年正想说话,唐清江起身:“王爷,属下有些王府事务要跟您禀报。” 广陵王允许你们到临湖别院来质问门客,已经是极大的退让了,哪能再屈尊陪他们去城南。 饶祈年颔首:“回府说。”对邱胖子说,“本王很忙,就不陪邱知府履行职责了。”特意咬重“履行职责”几个字,嘲讽他不尽职尽责。 冯邦彦和万峰在前面送客。 饶祈年落后几步,问唐清江:“先生为什么不让本王跟着?胡云娘是马家主亲自挑的,他会认出她来的,她需要我们打掩护。” “王爷真是关心则乱了。”唐清江不屑地说,“您觉得那个酒囊饭袋会真的去城南吗?他们只会换个地方继续吵架。今日这事,王爷面子上不好看,但他们也不是铁板一块了。” 第90章 苏怀瑾霸气护夫 邱知府等人刚走到别院门口,就听到“哒哒”的马蹄声。众人侧目,便见一少年身穿青绿色锦衣、跨乘枣红色骏马疾驰而来,竟有锐不可当、杀意凛然的气势。 邱知府莫名感到惶然:“这是哪位?” 万峰得意:“方才马家主要见的,四君子中最年少的那位,柳明远!” 饶祈年听到万峰的声音,脸色微变:“她怎么回来了?” 唐清江握住他的手臂:“王爷莫慌。” 骏马来到别院门前,苏怀瑾丝毫不减速,吓得众人纷纷避让,苏怀瑾跨马直奔院内。 唐清江不退不让,骂道:“混账东西,还不停下。” 苏怀瑾忙勒紧缰绳,骏马前蹄腾空立了起来,差点儿被甩下马背,不太潇洒地滑下来,埋怨道:“表哥,你怎么不让开,碰到你怎么办!” 唐清江夺过她手里的马鞭,指着苏怀瑾的鼻子说:“你才学骑马多久?你多高的御马水平?别院门前那么多人,你怎敢不减速!我若不拦着你,你是不是要冲撞到王爷了?我真该抽死你!” 说着,挥舞马鞭打向苏怀瑾。 骂完再抽,免得别人反应不过来,没拉住他。 饶祈年等人忙拦住唐清江,饶祈年无所谓地说:“先生息怒,以本王的身手,便是惊了马也伤不到本王。明远素来知道轻重,定是事出有因。” 苏怀瑾无所谓地甩甩手:“听说别院来了贵客,特意赶来相见。” 她刚到共济坊不久,就听说邱知府带着各大家族找上门来了,好家伙,不过一个四品官,几个地方家族,就敢欺负陛下最宠爱的皇子,当景昌帝是死的吗? 景昌帝是死的,我苏怀瑾还活着,饶祈年许我欺负,还许他们欺负不成? 她知道唐清江是好意,让她避开马家、齐家的人。 但,她行得正、做得端,为什么要躲着藏着? 她就要光明正大地站在他们面前,看他们能耐她何! 唐清江拍了她一巴掌,就像一个老大哥管教小弟:“你个孽障,已经冲撞到贵客了,快来赔罪。” 揪着苏怀瑾的领子,走到邱知府面前,介绍道:“这位是邱知府,你见过的。” 苏怀瑾拱手行礼:“见过邱大人,抱歉,方才在马上没认出您来。” 行礼就行礼,道歉就道歉,大丈夫,不,大女子立身天地之间,能屈能伸,不争一时的是非曲直、成败输赢。 风物长宜放眼量,邱胖子,我们且看鹿死谁手。 邱知府抱着肚子笑道:“哈哈,好一个惨绿少年。” 苏怀瑾脸色铁青,你才绿,你全家都绿。 唐清江又拍了苏怀瑾一巴掌:“让你不读书,惨绿少年什么典故都不知道,邱知府夸你翩翩少年、器宇不凡呢。” 苏怀瑾忙说:“知府大人谬赞了。” 唐清江向苏怀瑾介绍马家主:“这位马老先生,是马家最德高望重的主事人。” 苏怀瑾挑衅地打量面前的老头,干干瘦瘦、目露精光,确实不是善茬,但也没有那么可怕。就这样一个老东西,就是马侧妃在广陵王府耀武扬威的依靠,轻易决定了胡云娘的命运? 苏怀瑾歪着看着马家主,很想大声说:我就站在你面前,你看我几分像从前?你能将我怎么样? 马家主也在打量苏怀瑾,不过一个年少轻狂的漂亮少年,只是年轻得令人嫉妒而已。 他见过胡云娘,却根本没有把“柳明远”与胡云娘联系在一起。苏怀瑾比当初长高了一大截,更重要的是,那个低眉顺眼、卑微怯懦的胡云娘,与年少轻狂、张扬恣意的柳明远有着本质的不同。 与马家主见过礼后,唐清江向苏怀瑾介绍齐家主。 齐家主看起来五十岁出头,身材高大结实,面相生得不错。 因为齐夫人的缘故,苏怀瑾对齐家主没有太强的敌对心理,恭敬行礼:“见过齐家主。” 齐家主却说:“绿衣红马,以红衬绿,以绿压红,柳先生高志啊!” 王府的马大都是枣红马,为了凹唐清江表弟的人设,苏怀瑾有很多青绿衣服,绿衣红马的组合本来只是无意之举。 但被齐家主这么一解释,倒显得苏怀瑾有什么不正当的居心。 苏怀瑾心里咯噔一下,意识到齐夫人与齐家主并不完全等同。齐家主为了齐家的利益,还是站在了王府与广陵百姓的对立面。好笑,他都逼到临湖别院来了,你怎么还心存幻想呢。 苏怀瑾哈哈大笑,拍着齐家主的肩膀说:“知己!知己啊!我就是这么想的。” 就要以绿压红,你又能耐我何? 齐家主气得不行,上位者拍下位者的肩,是以示亲近。你这个黄口小儿,竟敢拍我的肩! 唐清江假装没看到,继续笑着向苏怀瑾介绍贵客。 成功送他们一场惊吓和一肚子气,苏怀瑾才顺了心气,躲在连廊里吹风喝凉茶。 饶祈年过来,坐在她对面。 苏怀瑾翘着二郎腿说:“你是来数落我的吗?” 饶祈年将她的腿扳正:“不是,谢谢你的维护。” 苏怀瑾大大咧咧地说:“客气啥。不只我维护你,大家不都在维护你吗?” 饶祈年突然意识到,在苏怀瑾心中,她与普通门客没有区别。 虽然他也觉得门客依附他与姬妾依附他没有本质的区别,但不知道为什么,到了苏怀瑾这边,他就希望有不同。 觉察到饶祈年不太高兴,苏怀瑾问:“你怎么了?” 饶祈年淡淡地说:“没什么,很好奇你什么时候学会骑马的。” “在唐庄住的时候,太无聊了,就跟单教习学了学。” 饶祈年温柔而疲惫地说:“日后莫玩那么惊险的动作,别摔伤了。” 苏怀瑾笑道:“我技术不好,那马好啊,那是杨统领的马,自己知道怎么走路,不会摔我的。” 饶祈年叹息一声:“是本王无能,连累你跟着担惊受怕、劳心劳力。” 苏怀瑾没有安慰他,而是说:“王爷,您该变法子了。姻亲关系靠不住,只拥有寻常的侍卫、门客,根本不足以应对险恶的局面。您该有一把自己的刀!” 第91章 苏怀瑾空间的秘密被唐清江识破 饶祈年没问“什么刀”之类的,只是沉默。 苏怀瑾激动地自说自话:“从侍卫中挑选忠诚、精干的人,组成一个组织,让他们去刺探消息,暗杀对手,看谁还敢骑到王爷脸上来!” 本想偷粮船帮他呢,结果给他招来了麻烦,惹来了猜疑,苏怀瑾心里很愧疚。 万峰已经引导着马家怀疑根本就没有买粮食,她就不能把那些粮食拿出来了,不然饶祈年就跳进瘦西湖也洗不清身上的嫌疑了。 可不拿出粮食来,广陵缺粮的危机还是没有解决啊!广陵嗷嗷待哺的几十万百姓怎么办! 这件事再一次提醒苏怀瑾,空间并不是万能的。 事情都是人干出来的,关键还是得有人手,有精干的队伍,于是,她想出了成立特务组织的法子。 苏怀瑾抓着饶祈年的手,兴奋地说:“王爷!这绝对是个很好的办法!” 饶祈年慢慢但坚定地拨开她的手:“你真是个好门客啊!” 这是说的什么话!苏怀瑾满腔热情被浇了一盆冷水,呆若木鸡,不知道该如何回话。 饶祈年起身离去,丢下一句宛若柔丝的话:“可本王想要一个妻子。” 轻飘飘的一句话,成功将苏怀瑾的炸药包引爆。苏怀瑾冲到他面前,拦住他的去路,怒道:“我管你想要什么!我想做的事情,就是尽早让广陵百姓恢复正常生活。” 稍微冷静了一点儿,苏怀瑾坚定地说:“广陵这个鸟巢,被暴风雨打击得摇摇欲坠。你是广陵王,你伸手接住了它,大家都感谢你。但是,如果你这个时候松手,鸟飞蛋打,那么世人会指着脊梁骨骂你!” “王爷,你振作一点儿、清醒一点儿,这不是纠结儿女情长的时候!” 饶祈年拍拍苏怀瑾的肩:“方才是本王语气不好,你容本王好好想想。” 他离去的背影依旧笔挺,却给人一种强弩之末的感觉。苏怀瑾不免心疼,他也才25岁啊,她这么大的时候还在因为没抢到冰墩墩而伤心,他却要肩负起广陵几十万百姓的生计,确实难为他了。 这更加坚定了苏怀瑾要帮他共同承担的心思,他身心俱疲,苏怀瑾就去找唐清江商量。 唐清江听了苏怀瑾的话,说:“这件事是你错了。王爷不缺门客,你也不是什么顶级的智囊,他需要一个能慰藉他感情的人,这只有你能办到,你该去做。” 她想做干将,而不是解语花。苏怀瑾郁闷极了:“我的建议不好吗?王府不需要一个这样的机构吗?” 唐清江笑了一下,就像老教师看到学生作弊时的表情:“你怎知王府没有呢?” 苏怀瑾像是看到了新世界的大门,惊愕、窃喜、迷惑、茫然、好奇。 唐清江看着碧蓝如洗的天空,平缓地问:“你觉得自己非常善于谋事?你觉得我不如你能深谋远略?你觉得王爷与我整日那么忙是自娱自乐?” 苏怀瑾膝盖一软,差点儿丝滑地跪在地上,由衷地说:“表哥的谋略是浩瀚的宇宙,而我的只是一粒沙,是‘四君子’的名头冲昏了我的头脑。” 唐清江温和地说:“我善权谋、工于心计,冯先生踏实谨慎,万先生清高刚烈,而你生性善良。我们各有所长,都没有浪得虚名。” 苏怀瑾心里好受了些,不解地问:“那为什么不用呢?” 唐清江白了她一眼:“重器慎用。” 这道理苏怀瑾也知道,打扑克不能上来就丢王炸,现代打仗也不上来就用核武器。 可她还是觉得憋屈:“都被人欺负上门了,还要谨慎到什么时候?” 唐清江怒道:“在今日之前,谁能料到运河边会出这档子事?真是无妄之灾。” 苏怀瑾强忍着缩头的冲动,一脸若无其事:“那倒也是。” 唐清江说:“昨夜你睡得早,王爷没让叫醒你,有件事情你还不知道。” 苏怀瑾脸皮贼厚,一点儿也没有偷听墙角的心虚,假装什么不知道,好奇地问:“什么事?” “广陵缺粮的问题有解决办法了。我们最终议定,以一名中等门客、三十名侍卫为一组,赴广陵外‘买粮’,不直接付钱买,也不负责卖粮食,只是为外地粮船挂上广陵王府的旗号,让他们进入广陵。” 苏怀瑾目瞪口呆,昨晚不是这么说的啊!早知道有这么好的解决方法,她何必去杀人越货! 唐清江微笑:不诈一下,哪能让她露出狐狸尾巴。 禾丰粮店事发这么久,暗中帮广陵王的人迟迟没有出现,这不符合常理,谁立了这么大的功不来找广陵王请赏呢? 除非那人本就是广陵王身边的人,对广陵王无比忠诚,乃至饱含深情。 排除一圈,他高度怀疑是苏怀瑾。稍微一验证,她就露馅了。 唐清江压低声音说:“那些侍卫,皆出自黑虎营。” “黑虎营?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以后也当没听说过就好,这是王府的机密,加上你,知道的人不超过一把手。” 唐清江又说:“依据太祖诏令,地方官和士族若敢阻碍王府船只通行,就是冒犯皇族,等同谋反,可当场诛杀。” 非常和缓的一句话,带着凛然杀机,苏怀瑾都被震慑到了。 唐清江的语气又从严冬转到仲春:“我们派出了十组,会有大量粮食陆续进来,你可以放心了。” 听着也不是很复杂的算计啊,怎么就受了这么多颠簸后才想出来呢。 不对!不对!唐清江这么精明,怎么可能用这么久才想到,他拖延时间一定有别的目的。 比如,让邱知府和世家的真面目彻底暴露,让广陵百姓恨透他们。 苏怀瑾还没来得及往禾丰粮店或运河粮船案上想,唐清江打断她的思考:“苏怀瑾,我觉得你有些妄自菲薄。” 苏怀瑾不解:“有吗?我不是很自信吗?” “你总是努力地想跟我们做同样的事情,这没问题,但你不必把女子擅长做的事情看的太低。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固然可谓强大,但春风化雨、润物无声,也是极为难得的能力。” 苏怀瑾沉默,她一直以新时代独立女性自居,没想到却步入了另一个误区——对女性擅长领域的不自信,实则否定了女性的价值。 第92章 画舫缠绵 唐清江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我倒是想去宽慰王爷,但我没那个本事啊。” 苏怀瑾想起前世一个挺时髦的词:情绪价值,这可不是一般人能提供的。 饶祈年并不像苏怀瑾以为的那样,如枯草朽木一般坍圮,他只是坐在桌案边看书《战国策》,见苏怀瑾进来,眼神瞬间亮了,微笑着招手:“明远来了啊,快坐下。” 他也没什么需要人安慰的呀。 苏怀瑾坐在他对面,饶祈年看书,苏怀瑾看他,一室静默,却也带着一股温馨。 苏怀瑾看着看着,困了,打个哈欠:“好困啊。” 饶祈年合上书,有些期待地说:“去睡?还是出去走走?” 苏怀瑾没多想,说:“现在睡了晚上就睡不着了,出去走走。也不行,太热了,不愿意动弹。瘦西湖上的画舫还有吗?要是能去纳凉怪好。” 饶祈年瞬间激动了,笑容满面地说:“自然是有的,一直有人打理着,我们这就过去。” 一进画舫,饶祈年就抱住苏怀瑾。 苏怀瑾秉持着小女儿家的骄矜,忙推拒,矫情地说:“干什么,这么热!” 饶祈年以为她碰都不让自己碰了,黯然神伤:“抱歉,是本王误会了。” 苏怀瑾这才意识到,他所有的淡定从容都是强撑出来的伪装,他的内心也是脆弱的,会疲惫,会敏感,会受伤。 苏怀瑾调皮地推着他坐下:“我有话跟你说呢。” 饶祈年不敢再抱希望,依旧一脸温和地问:“明远想说什么?” “这里没外人,我是苏怀瑾。” 苏怀瑾蹬蹬跑出去:“等下再跟你说话。” 戴男人发冠,穿广袖长衫的是柳明远,苏怀瑾要有苏怀瑾的样子。 她拆了发冠,用上面的发簪挽了一个松松垮垮的髻,又将广袖长衫系在香肩下,当抹胸长裙穿。 苏怀瑾在镜前左照右看,仔细端详,真难看,咋看都不像女人。 解下束胸,生理特征显现,有点儿像样了。 饶祈年等了半个世纪,才看到那个小女人缓缓走出来,乌发如墨,香肩微露,肌肤胜雪,含羞带怯,春情无限。 他只觉得心中积压千年的积雪瞬间融化,春水叮咚作响。 苏怀瑾有些局促:“女为己悦者容。我想好好装扮一番呢,可这里没有脂粉,也没有衣服首饰,你将就着看。” 饶祈年痴笑着上前,搂住苏怀瑾的腰:“女为已悦者容,瑾娘悦祈年?” 苏怀瑾骄傲地昂着头:“当然。” 饶祈年激动地吻住她的肩,将她往榻上带:“瑾娘,你好美。” 苏怀瑾在榻上打个滚,衣服散了,露出大片肌肤,更刺激了饶祈年。 饶祈年迅速脱去外衣,苏怀瑾却拢衣服盖好自己:“等一下,我们今天吵架了,有些话还是说开比较好。” 饶祈年只得喝了一杯凉茶:“瑾娘想说什么?” “我不知道王爷期待的,我们的关系是什么样的,我说说我想要的关系。且不说我不是你的妻子,不能跟你一个主外一个主内,分工协作。即便我是你的妻子,我也做不到那些,因为我不喜欢柴米油盐的琐碎生活。” 饶祈年点点头:“爷知道,爷不会把你拘在后院的。” 苏怀瑾抱着衣服坐起来:“如果你是橡树,我绝不做凌霄花,‘偏是陵苕软无力,附他乔木号凌霄’。绝不学痴情的鸟儿,为你重复单调的歌曲;也不做山峰,增加你的高度,衬托你的威仪。” “我也要是树,做你身边的一株木棉。根,紧握在地下;叶,相触在云里。你有你的铜枝铁干,我有我的繁花似火。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共享雾霭、流岚、虹霓。” 那首经典的《致橡树》她很喜欢,可过了太久了,她背不下来了。只能将大致意思说给饶祈年听,希望他能懂自己的意思。 饶祈年当然懂,紧紧地抱住她:“这漫漫人生,我们并肩走过。对不起,是我想岔了。” 苏怀瑾傲娇抬头:“做错了就得补偿我,伺候我安歇。” 广陵暴雨洪灾以来,他们甚至没有好好说过私房话,更遑论亲热了。饶祈年一个饿虎扑食,将苏怀瑾牢牢困住。 船在水上晃动,似颠沛流离,又似萍水相依。 云雨初歇后,饶祈年依旧抱着苏怀瑾:“再这样长下去,你女儿家的特征就会特别明显了,便是穿了男袍,也会被明眼人一眼看出来的。” 苏怀瑾说:“没关系,我拿布裹上它。” 饶祈年忙说:“裹上就不长了吗?那可不行!”又描补,“爷是说,你终究是女儿家,别有朝一日换回裙钗了,结果穿着裙子也不像女人了。” 苏怀瑾一巴掌拍开他的手:“放心,少不了爷的福利。我当你正人君子呢,谁知道整日想的,也是这点儿事。” “食色性也,不违人性,即合天道。” “您有理。” 再说京城,景昌帝收到饶祈年弹劾邱知府的奏折,唐清江亲自草拟的,能定下广陵政局的奏折。 先问父皇安,再陈情自己的思念,这是饶祈年对景昌帝的孺慕之情,引起景昌帝对儿子的思念与怜爱。 然后才说,广陵遭了大灾,儿子知道父皇爱民如子,一定会想办法赈灾的,但儿子不愿意给父皇添麻烦,便倾尽全力救助广陵百姓,做了哪些哪些事情,百姓沐浴皇恩,感恩戴德。 夸得景昌帝通体舒畅了,他就不会追究饶祈年插手地方政务的事情了。 又说:儿臣确信广陵能够自救,但有几个方面需要朝廷支援,一是请父皇派精通水利的人来兴修水利,二是请下旨安抚百姓,让百姓知道君父的心意。 要求不高,不会让景昌帝为难。又不说自己离了陛下什么都能干成,让景昌帝有权威感。 最后,简略提及禾丰粮店的离奇事件,着重说禾丰粮店下有秘密金库一事,又说了群众发现广陵仓亏空,群情激奋。民间盛传禾丰粮店是广陵知府的产业,怀疑广陵知府盗卖国库粮食,被上苍惩罚。 “儿臣恳请朝廷派人彻查此事,安抚灾民情绪,以免生变。” 文末不着声色地弹劾邱知府,让奏折看起来不像是专门为了弹劾邱知府而写的,但越这样,越致命。 末了,儿臣希望父皇身体康健、诸事顺遂。 第93章 唐清江一封奏折定乾坤 那么大一场雨,不可能沿着广陵的地理区划图下,周边几个州府也遭了灾,当地的地方官早就上书朝廷,请求赈灾粮款了。 国库也亏空得厉害,连京官的俸禄都拖延了两个月了,哪里有钱赈灾,景昌帝为此烦得不行。 因此,景昌帝看到广陵王的奏折,龙颜大悦就非常能理解了。 景昌帝命朝廷重臣传阅广陵王的奏折:“瞧瞧!瞧瞧!这才是真正的为君分忧。” “有些人嘴上喊着为君分忧,其实惯会给君王找麻烦,遇到难事,不自己想办法就解决,就知道上书朝廷,让朕给他们想办法。是他们为朕分忧,还是朕为他们分忧?” 景昌帝说:“像广陵王这样,自己尽可能去解决了,还是有困难需要朕支持,朕岂有不支持的道理?工部,派精通水利的人过去。” 工部尚书王安毅说:“陛下,近年来京畿太平,朝廷没有大兴水利,工部没有精通水利的人才。” 景昌帝瞬间拉了脸,他都说了要支持,王安毅又说没能力支持,让他的龙脸往哪儿放。 王安毅揣摩圣意,说:“陛下,江南多雨,精通水利的人都在江南呢。臣建议,让主持工事的人在江南招募人才。” 景昌帝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准,老七已经在广陵主持以工代赈了,就让他招募人才。” 这样,饶祈年就拥有了名正言顺做事的权力。 “另外,翰林院拟旨,为朕好好安抚灾民。至于广陵知府,停职查办,刑部——不行,裴家与广陵王是姻亲,得避嫌,免得让人怀疑你们偏袒广陵王府。” 景昌帝假装思考了一会儿,说:“这样,朕让内官刘贤去,以保公平公正。” 他早就想修行宫了,因为户部连俸禄都发不出来,一直拖着,广陵知府的金库,他笑纳了。 唐清江在奏折中特意强调邱知府家产颇丰,就是捏准了景昌帝贪财的性子和国库亏空的时机,想勾起景昌帝的贪心。 景昌帝想要邱知府的家产,就会废了他。要收走他的家产,就会派出亲信内使,只凭内使哪能压制住邱知府这个地头蛇,还得依靠广陵王府的力量——那就要有一些权力交到广陵王手中了。 用唐清江当时的话说,就是:“王爷能从这次变局中,获得难以估量的实惠。” 户部尚书王汉生说:“陛下,刑部需避嫌,大理寺、御史台却不需,内官并无查案之权,怎么能让内官去查案!” 他反对是因为户部缺钱,京官指着脊梁骂他呢,他也想用广陵知府的金库缓解燃眉之急。 至于邱知府的求助信,他才不会为了一个远房亲戚触怒陛下呢,而且邱胖子干的那事儿,让他想帮也无处下手啊! 景昌帝怒道:“怎么?朕没资格赋予内官查案之权吗?” 王汉生忙行礼:“陛下,臣不是这个意思。” 王安毅也行礼:“陛下,内官不通文墨,臣等是担心内官并无查案之能。” 景昌帝冷笑:“这好办,案子让广陵王查,内官只做监督。” 吏部尚书孙仁斌,太子的亲舅舅忙说:“陛下,万万不可啊,藩王不得干涉地方军政,这是祖宗法度。” 景昌帝看向刑部尚书裴鸿,他是广陵王妃的伯父。 裴鸿低下头,不知是要避嫌,还是为什么,总之没说话。 倒是礼部尚书李策,广陵王的舅舅说:“陛下,臣以为太祖皇帝定下这条法度,是担心藩王扰乱地方军政秩序。” “赈济灾民,本就是地方官的职责,但广陵知府不作为,不光不救灾,甚至连请求朝廷赈灾的奏疏都没上,若非广陵王殿下用私库赈灾,只怕百姓会以为陛下不怜爱他们呢。” “各位同袍,如今地方政务已然混乱,倒也不必一定要避着藩王了。何况广陵王殿下的人品,陛下与诸位都是信得过的。” 他说话没那么强硬,但棉花里的钉子更容易扎人脚,他话里陷阱不少,尤其是最后一句。 当然,在场的都是人精,没人往坑里跳。 吏部尚书孙仁斌说:“广陵知府鲸吞国库,其他人呢?广陵官场只怕已经没几个清正的了,朝廷还是派人去彻查好。” 总要查出广陵王与广陵官员的勾结,看陛下还如何偏袒他。 景昌帝冷笑:“那京城有多少清正的官员,有资格去查别人?” 他动不了世家,不代表不知道他们的龌龊。 众人纷纷跪下请罪。 景昌帝一锤定音:“拟制,命广陵王暂行广陵知府职权,在广陵兴修水利、整顿吏治、安抚百姓。” 孙仁斌惊呼:“陛下!”太子还没有职务呢,广陵王就有了实权,也太偏心了! 景昌帝说:“太子入吏部学习处理政务。”算是将一碗水端平了。 在景昌帝看来,吏治是治理国家最重要的一个,只要学会用人,哪怕你不懂工事,不懂刑侦查案,也能治理好国家。 广陵王在广陵整顿吏治,就让太子去吏部,学习天下的吏治,他并没有世人以为的那么偏爱广陵王,对嫡长子依旧寄予厚望。 但孙皇后、孙家和太子不这么认为,他们觉得孙家本就是太子一系的,让太子去吏部根本不利于他拉拢新人,而广陵王,获得了所有藩王没有的权力,因此,愈发认定景昌帝偏爱广陵王。 在共济坊新房上梁的时候,陆峥嵘的信到了临湖别院。 景昌帝决定由广陵王暂代广陵知府职责那日,陆峥嵘就在殿内,他详细地向饶祈年介绍了当时殿内的情况,包括裴家没有为饶祈年说一句话。 朝廷公文流程繁琐,加上世家想阻挡此事,有意拖延,所以圣旨出得迟了些,为了让饶祈年做好准备,陆峥嵘先写了这封信。 饶祈年看过信,递给了唐清江:“多亏先生妙计,我们果真受益匪浅。” 唐清江看完后,说:“受益多得有点儿出乎属下意料,不过太子也受益了。陆公写信是希望王爷做好准备,不过属下以为最好的准备就是‘不知道’,绝不能让陛下知道您收拢了他的近臣。” 饶祈年点头:“本王明白。” 第94章 苏怀瑾建班底 唐清江将信还给饶祈年,饶祈年递给在一边沉默的苏怀瑾:“毫无疑问,这次赈济灾民做到了父皇心坎上,多亏明远最先伸手接住即将倾覆之巢。” 苏怀瑾笑道:“扶那一下容易,一直扶着不容易,王爷家底都被掏空了,我可不敢贪这功劳。” 磕磕绊绊看完信,欣喜地跳起来:“陛下当众褒奖了王爷,而且打破旧例让王爷管理广陵,果真是对王爷十分偏爱啊。” 让饶祈年管理广陵事务是一个大糖糕,只可惜糖糕上趴了一只苍蝇。 饶祈年有些沉重地说:“父皇也让太子去吏部历练学习了,他是怎么想的呢?他究竟更看重太子还是本王?” 唐清江说:“这是很明显的平衡术。王爷,陛下不仅是您与太子的父亲,更是一位久居帝位的君王,他做决定的时候,不仅会考虑个人喜好,还有朝堂局势。” “他已经年迈体衰,难免会担心太子与您威胁到他,让你们互相制衡,就谁也挣脱不了他的掌控,对他最有利。” 饶祈年愣住了,心中一片冰寒:“也就是说,还有一种可能,就是父皇是中意太子的,而本王只是他为了平衡朝堂而捧起来的。” 这对他的打击太大了,颠覆了一直以为他是最受宠皇子的认知,甚至动摇了他争夺皇位的基本支撑。 唐清江起身行礼:“属下知道这话听着刺耳,但王爷,我们必须承认存在这种可能性。即便就是这样,我们也要尽量去争取。王爷争那个位置,靠圣心,也靠自己的实力。” 苏怀瑾不想饶祈年难过,说:“人的想法是会变的嘛,即便真的是这样,只要王爷够优秀,陛下也会重新考虑的。” 见饶祈年依旧神情厌倦,又说:“而且我觉得,这更像是一场考核。” 饶祈年动了动眼皮,唐清江不解:“考核?什么意思?” “陛下是帝王,没必要掩饰自己的喜好,更没必要几十年如一日掩饰自己的喜好,所以他对王爷的看重和对太子的不满,都是真的。” 饶祈年面色稍霁。 苏怀瑾又说:“可,就像表哥说的,他毕竟是帝王,他选人不能只看喜好。太子已经立了,废太子不是一句话的事,他要确定王爷足够优秀,太子确实扶不起来,才能下最终的决定。” “所以,他同时给你们出了考题,想看看你们的本事。王爷,我以为我们怎么做很关键。” 饶祈年沉吟:“那,父皇想要什么答案呢?” 唐清江不语。 他们都在思考,贪财好色、恣意任性的陛下,会想要什么答案呢? 苏怀瑾不了解景昌帝,说:“这还用说,当然是希望看到一个吏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的广陵。” 唐清江说:“这么做是不会错的,这也是我们一直以来的期盼。” 他们的政治追求,不就是吏治清明、百姓安乐吗? 饶祈年挺直腰杆:“那,诸位就与本王一起,答好这考卷。” 饶祈年即将获得掌管广陵的权力,苏怀瑾有一种鸡犬升天的畅快感,特意倒骑黑驴,在知府衙门前来回溜达。 邱胖子,你的好日子到头了,你这些天吸食的民脂民膏都要吐出来,还给广陵人民。 让你不听我家广陵王的,让你上门欺负我家广陵王,等你倒血霉,老娘要痛打落水狗,连你家的老鼠都踩死。 看门的衙役吆喝:“喂,你有事吗?” 苏怀瑾斜眼看他:“这是大马路,我连走走都不行?” “这是衙门前!没事赶紧走!”得亏苏怀瑾衣着华丽,衙役没敢推搡她,只是连连催促,把她撵走了。 苏怀瑾沿着衙门溜达,走到牢房门前,看到捕快们释放了几个衣衫褴褛的人,一个干干瘦瘦,一个长着络腮胡子、很强壮,一个不胖不瘦、面容白净,有点儿好看。 特色鲜明,令人过目不忘。 苏怀瑾没多想,离开了。 第二日,饶祈年有时回了王府,唐清江随行,冯邦彦、万峰等门客都去忙了,就苏怀瑾自己被勒令学字读书。 她正跟繁体字大眼瞪小眼呢,听到何西宝的声音:“武先生,朱掌柜,柳先生就在这里。” 苏怀瑾忙打开门,走进热浪中:“你们找我?快进来凉快凉快。” 朱掌柜生气而急切地说:“不用客套了,我还是有话直说。我们本来不想蹚广陵的浑水,是武先生多番上门,我们才带着粮船过来的,还低价出售,结果一再遭盗窃,这买卖我们是做不下去了。” 武沥解释道:“我们抓住了盗贼,扭送官府,结果官府把他们放了,他们今天又来偷东西,被王府侍卫扣下了。” “我们抓起来,他们马上就放,分明邱知府故意与我们做对,这盗贼说不定就是他们派的。这些贼该怎么处置,还请柳先生拿个主意。” 苏怀瑾也没主意:“他们人在哪里?带我过去瞧瞧。” 外地粮商多在广陵毫无根基,又有邱知府和世家大族围追堵截,根本就租不到合适的场所,于是,饶祈年让王府的产业全部停业,腾出房间来给粮商售粮用。 这样也有一个好处,有“广陵王府”这个招牌的庇护,邱知府他们不敢放火烧粮仓。 朱家带来的粮食多,冯邦彦将原来“王府糕点”的楼房给了他,盗贼就关在原来的厨房里。 苏怀瑾看到他们就愣住了,这不是昨天遇到的那三个人吗? 坐在太师椅上,虎着脸说:“你们叫什么名字?职业是什么?一个个说!” 她面嫩,语速快,便是虎着脸也没有几分威仪。 络腮胡壮汉冷哼一声,说:“俺叫吴大刀,祖籍山东,是个屠夫,不是贼。” 干干瘦瘦那个说:“我叫侯笑天,绰号马猴子,以前是个修锁匠。”其实是个惯偷,最擅长开锁。“小先生,我们都是良民,若不是没有活干,赚不到钱,养不了一家老小,也不会去偷米。” 是偷米,不是偷银子吗?苏怀瑾如此想,便问了出来。 侯笑天连连摇头,说:“不是,不是。我们都是为了活命,不是为了银钱。” 朱掌柜情绪激动地说:“你倒是想捞钱,也摸不到地方啊!我们的粮食便宜,你偷了粮食加价卖,跟偷钱有什么区别?” 第95章 鸡鸣狗盗之徒 侯笑天挑衅地说:“你的银子放在厨房的灶台后面,卧室床底下也埋着一些呢。银子多好拿啊,粮食多难背啊,小先生,我们偷粮食真的是为了活命。” 朱掌柜吓得脸色都变了:“你!你们!” 苏怀瑾心道,这个“马猴子”真是个人才啊,她正想组建自己的小队伍呢,可惜能文能武的都被广陵王府搜罗走了,这些鸡鸣狗盗之徒或许可用。 苏怀瑾不解:“既然偷粮食是为了活命,为什么逮着一家偷?你多偷几家,不把掌柜的激怒,不是更可持续吗?” 因为他们在朱家粮铺有内应啊。另外两个人都有些慌,侯笑天面不改色地胡诌:“因为他家的粮食差啊,我们只要活命就好了,不用吃太贵的。” 朱掌柜彻底暴躁了,咆哮道:“我家粮食不差!我们是从太湖收购的中上等新米,供给广陵王府的也是这样的!哪里差了!” “我们卖得便宜,是被广陵王爷和武先生的大仁大爱感动了,也想帮帮广陵百姓,不是因为我们的粮食差!” 武沥忙安抚他:“朱老板别急,我们知道你,王爷知道你。” 侯笑天很机灵,马上改口:“哎呦,我以为便宜无好货呢,原来是我们小人之心了。朱老板,您是个仁义的,失敬,失敬!我们给您赔礼道歉!” 嬉皮笑脸的样子让人气不起来,也无法原谅他。朱掌柜没好气地说:“你偷得我都要赔钱了,赔礼有用吗?” 那个有点儿好看的男子一直没说话,苏怀瑾问他:“你的姓名,职业。” 那人低头,低声说:“小可江南春,是——武生。”在这个时代,戏子是个卑贱的职业。 武沥愣了一下,对苏怀瑾说:“江南春是广陵一带有名的武生。” 苏怀瑾点头,随口说:“洪灾爆发前,都是有正经职业的老实人。” 江南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他说戏子是正经职业?还从来没有一个读书人正眼看过他呢。 苏怀瑾起身:“武先生、朱掌柜,我倾向于相信他们的话。广陵洪灾后,百业颓废,他们找不到活,赚不到钱,为了生存花光积蓄后,恐怕真的买不起粮食了,他们偷粮食或许真的是为了活命。” 江南春等人看着苏怀瑾,只觉得她浑身闪着金光,像菩萨一般。 苏怀瑾从空间里掏出两根金条,递给朱掌柜:“这样,他们给您造成的损失由我出,这次先把他们放了,如果他们再来偷,您就清查帮工中是否有奸细。” 苏怀瑾瞥了一眼马猴子,马猴子感受到来自智商的碾压,心虚地低下头。 苏怀瑾继续对朱掌柜说:“我呢,就亲自把他们送进知府衙门里去,看哪个贪官污吏敢再把他们放出来。” 来自智商和权势的双重降维打击,让马猴子彻底老实了:“不会了,我们绝对不会再来偷东西了。” 朱掌柜忙推拒:“我们只是气不过他们再三上门,他们倒也没偷走多少东西,用不了这么多金子的。既然您这么说了,小的放他们走就是。” 苏怀瑾说:“你就收下。如果有剩余,换成粮食给他们带走。”向侯笑天,“你们住哪里?我让人把粮食给你送过去。” 那是一座青砖瓦房,房子倒也不错,但里面什么都没有,除了躺在稻草上、衣衫褴褛、面容枯黄的几十号饥民。 听到声音,饥民们纷纷抬头,兴奋地说:“来了!终于来了!” 互相搀扶着走到门口,看到锦衣华服的苏怀瑾和强壮的带刀侍卫,都非常惊愕:“大人,他们被抓了吗?” 一个老人跪下,痛哭流涕:“对不起,都怪我们,是我们害了他们啊。” 其他人也跟着哭起来,院里乱哄哄的。 苏怀瑾后退两步,让侯笑天挤进来。 侯笑天说:“我们确实被抓了,不过我们没事儿,这位小先生放了我们,还给我们送了很多粮食。没力气的去歇着,有力气的去升火,我们做饭吃,今天喝稠的。” 苏怀瑾等他们吃完饭,把侯笑天、吴大刀、江南春叫到一边单独聊。 苏怀瑾痛心地问:“我看他们都快饿死了,广陵王府不是一直都在竭力救灾吗?怎么就到了这步田地!” 江南春说:“王爷仁德,倾尽全力赈灾,我们都很感动。只是王府救济的是房倒屋塌、无家可归的灾民,给他们建房子,招他们去工地上干活,让他们有了活路。” “暴雨毁掉了不少人家的粮仓,广陵粮价飞涨,家境殷实的能去买粮食,家境贫寒的就逃难了,穷还没力气逃命的,只能卖儿卖女换口饭吃。” “虽然王爷后来引来了外地粮商,粮价降下来了,可穷苦人家已经没什么可以卖的了,也没钱买粮食,只能干饿着。” 穷苦百姓已经被邱知府和世家敲骨吸髓,压榨尽了血水,无力维持生计了。此刻,苏怀瑾恨透了邱知府和世家大族。 吴大刀闷声闷气地说:“江南春跟他唱的关公一样,仁义!收留了饥民,卖了所有的家当给他们饭吃。可是,也撑不了多久,实在没办法了,只能去偷了。” 苏怀瑾感动得眼眶都红了,起身冲江南春行了一礼:“江先生大义,柳某佩服。” 江南春忙起身还礼,道:“不敢当!不敢当!” 真不愧是练过的,他行礼比她好看多了,简直是一道风景线。 苏怀瑾从空间掏出几块碎银,交给侯笑天:“我看他们面带病容,可有人已经生病了,带他们去看病。” 侯笑天接过银子,连连道谢,夸她仁善。 苏怀瑾说:“你们本事不小,衙役也能打通,粮店也有内应,交给你们一个重要的任务。” 侯笑天嘿嘿地笑:“这不都是为了活命嘛。” 苏怀瑾蛊惑道:“你们的本事理应发挥更大的作用,不如去做广陵饥民的救星。去打听一下城内还有多少这样的情况,每处大概多少人,我跟王爷禀报一下,采取措施救济。届时,少不了你们的报酬。” 第96章 唐清江送的白手套 入夜,苏怀瑾与饶祈年、唐清江说了饥民的情况。 冯邦彦在王府处理事务,万峰去城外以工代赈工地视察工事,只有他们三个议事。 饶祈年非常自责:“本王以为只要粮价降下来,广陵百姓就有活路,却忘了很多百姓已经失业,断了财路,没有钱买粮食。” 苏怀瑾调侃他:“你这不知民间疾苦的富贵王爷,没让百姓去吃肉糜就不错了。” 唐清江笑道:“王爷,明远这段时间的功夫没白费,懂的典故越来越多了。” 说的是夸她的话,语气可不像是在赞美她。苏怀瑾缩缩脖子,冲饶祈年扮了个鬼脸。 唐清江只当自己是个瞎子,什么都看不到:“王爷,赈灾事务繁重,府中门客已经分身乏术了,赈济饥民的事就让明远负责。” 饶祈年点头:“好!府中也没有可以调动的侍卫了,刘安有心做些事情,明日让他带一百仆役过来,听你指挥。” 苏怀瑾伸手:“粮食或者银钱有吗?”真烦,空间里有那么多粮食不能拿出来用。 “这个是冯先生在管,你去找他。”饶祈年看向唐清江,“先生,你给冯先生写封信,让他给明远拨粮食。” 饶祈年知道家底已经空了,可是媳妇要做的事,就是熔铸了亲王朝冠也得支持啊。 唐清江说:“属下突然想起来,当初为了腾出粮仓装新米,将陈米、劣米存在了城外的小戈庄粮仓里,小戈庄地势高,没有被淹,刚好可以用那些粮食解燃眉之急。” 苏怀瑾心道,这话听着不对啊,突然想起来小戈庄的粮仓,就知道小戈庄没有被淹? 又想起他说过“重器慎重”,以为他在保留王府的实力,没有多想。 饶祈年皱眉:“本王知道小戈庄有粮仓,可那些是打算用来喂马的劣米粗粮,怎么能给百姓吃呢。” 苏怀瑾急得蹦起来:“啊!你真是——”有唐清江在,不敢说他“不知民间疾苦”了,“你真是太仁慈了。你是不知道,他们已经吃树皮、草根,去大户人家泔水桶里翻吃食了。” “有多少头发,挽多大的发髻。王府还要过日子呢,没必要打肿脸充胖子,小戈庄的粮食就很好。表哥,我能不能连夜去小戈庄清点粮食?” 饶祈年宠溺的笑:“瞧你这风风火火的性子,罢了,本王随你一起去。” 唐清江忙说:“王爷,您派侍卫保护她就好,赈灾的指挥中心在这里,随时有事情需要您定夺,您不宜长时间外出。” 苏怀瑾郑重地说:“王爷放心,我绝不置自己于危险之中。” 小戈庄高地上,建有十几个硕大的粮仓,让人看了就有满满的安全感。 苏怀瑾欣喜至极,问管事:“赵管事,这里有多少粮食?” 赵管事抿嘴微笑:“嗯,让我想想,对,反正不少,够吃的,就是这样。” 苏怀瑾脑海里浮现出某女星的动图,一股无名业火涌出来,她从来没有这么想打一个人过,怒吼道:“账本呢?拿过来!” 赵管事瞬间出了一身冷汗,躬身行礼:“这,柳先生,屋子漏雨,把账本淋坏了。” 放劣米的粮仓没漏雨,放账本的房屋漏雨了?当她傻子呢! 苏怀瑾很和气地说:“没关系,王府有底子,我明日让人去拿就行。” 赵管事“噗通”跪在地上:“小人不敢有瞒先生,庄子上缺粮,小人擅自开仓,放了些粮食给大家伙儿。” 苏怀瑾蹲在他身边,小声说:“即便你卖了,我也不追究了,只要粮食给广陵人吃了,其他都无所谓。” 赵管事还算机灵,连连磕头:“柳先生,您放心,小的一定对您忠心耿耿,你让小的干什么,小的就做什么。” 苏怀瑾冷声说:“还要守口如瓶。只要你能做到,捞钱捞地位都是再简单不过的。如果做不到嘛——” 赵管事举手过头:“天打五雷轰!” 闪电照亮了赵管事的脸,“咔嚓!”天空落下一道响雷。 赵管事吓得面如土色,跌倒在地。 苏怀瑾:……老天,我谢谢你。 拍拍赵管事的肩,起身走了。 每个粮仓都有亏空,但亏空的都不多,足以说明赵管事是个胆小的。 胆子不够大,为人不够狠,她才敢用啊。 第二天傍晚,赵管事从施粥棚回来,看到柴房里堆满了米袋子,整个人都傻眼了:“这,这么多粮食哪来的?” 苏怀瑾白了他一眼:“爷买的。你造成的亏空,爷给你补上。去让人把这些米倒进粮仓里,把麻袋烧了。” 赵管事不解:“何必要浪费这个力气,直接拿去给粥棚不是更省事吗?” 苏怀瑾指指麻袋上的标志:“买来的粮食都是有标志的,你要让大家都知道小戈庄粮仓亏空?” 赵管事不敢多言,感激再三,指挥人将米粮倒进粮仓里。 就这样,苏怀瑾成功将盗来的部分粮食“光明正大”地拿出来,给了广陵饥肠辘辘的百姓。 她觉得自己很聪明,觉得机缘非常巧合,却不知这是唐清江煞费苦心为她找的“白手套”。 若不是偷卖粮食被发现,赵管事哪能任由苏怀瑾命令? 赵管事一生胆小怕事,若无人撺掇,哪敢打广陵王府粮仓的主意? 唐清江步步为营,又不着痕迹、不居功,着实是高。 考虑到许多百姓连出城砍柴的力气都没有,给他们粮食他们也没法儿煮,苏怀瑾决定先设粥棚,施粥一段时间,再发放粮食。 施粥的第二日,苏怀瑾到了城北一处粥棚。 吴大刀在那边维持秩序,见了她就着急地说:“小先生,来吃粥的不光有饥民,怎么验证他们身份呢?” 苏怀瑾将他拉到一边,低声说:“都是劣米、陈米、糙米,富贵人家才不来喝呢,来的都是寻常百姓,光靠买粮食可能很快也支撑不下去了。何必非等到百姓快饿死了,才施舍他们粥喝,你说呢?” 吴大刀郑重拱手:“小先生,您是个仗义的人!以前俺听人说,仗义的都是屠夫,读书人负心,现在看来,读书人也有不负心的!” 苏怀瑾笑着说:“能得到吴大哥的认可,是柳某的荣幸。柳某年轻,才智、经验都比不上府中诸位先生,要想做成事情,得到大家的认可,不能少了帮手。吴大哥以后还要杀猪吗?” 她想让吴大刀为自己做事。 第97章 收服悍将吴大刀 吴大刀是个粗人,哪里能听到这样的弦外之音,惆怅地说:“俺只会杀猪,不杀猪还能干啥呢。只是猪都被淹死了,啥时候才能有猪给俺杀呢。” 苏怀瑾索性直说:“那你跟着我干,你以前一个月赚多少,我多给你加点儿,总不会让你的家人饿着。” 吴大刀激动到络腮胡一翘一翘地,“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小先生,只要你不嫌弃俺是个粗人,俺当然愿意跟着您。您让俺干什么!俺就干什么!” 苏怀瑾扶他起来:“吴大哥,你不用行这么大的礼。”指指长长的队伍,“目前没有别的任务,你守着这个粥棚就行。” 饶祈年也微服私访了几个粥棚,见秩序井然,百姓面带笑容,心中很高兴,对唐清江说:“她也做成事情了,应该很开心。” 唐清江笑道:“这才第二天,还没到盖棺定论的时候。” 饶祈年眼神骤然犀利:“你什么意思?施个粥还能出事?” 唐清江慢条斯理地说:“太祖皇帝立国时,释放奴婢、分配土地、准许开荒,实现了‘耕者有其田’。但如今,富者有弥望之田,贫着卖身为奴,土地、人口都归世家大族所有了。” “士族兼并土地,靠的就是灾荒之年高价卖粮,低价买地。这个问题,属下也是最近才想清楚。” “如今百姓到了不得不卖地求生的关键时刻,她去施粥,世家大族必定会想方设法搞破坏。” 饶祈年心里咯噔一下:“不好!让人注意粥的安全,别被人投了毒。” 唐清江说:“战战兢兢防贼,不如引蛇出洞。” 于是,当晚有许多麻袋粮食运到了粥棚附近,运送粮食的仆役说:“晚上送了,明天就不用早起了。” 每个粥棚都留了两个仆役看守,但入夜后,仆役就缩在帐篷里呼呼大睡,没有人当真盯着。 于是,粥棚起火了,几乎全部的粥棚都起火了。 除了吴大刀看守的。 吴大刀这个人直,直到什么程度呢?口头承诺给苏怀瑾办事,苏怀瑾随口吩咐他看好粥棚,他就坐在树下守着粥棚的粮食,打定主意一夜不睡。 守到半夜,见几个黑衣人悄悄潜入粥棚,提着桶桐油就要往粮食上倒。 吴大刀震怒,大喝一声:“住手!”拎着棍子冲进粥棚,“糟蹋粮食就该天打雷劈,滚!” 一个黑衣人说:“快走!” 另一个说:“杀了他再走。” 说着,抽出寒光凛凛的大刀,朝吴大刀劈去。 吴大刀没有带刀具,只能挥棍子格挡,一棍子打在那人手腕上,那人的刀脱手而出。 吴大刀接住刀,就像老虎长出了翅膀,战斗力直接高出几个层级,唰唰唰,三下五除二,几个黑衣人便倒在了血泊里。 “他娘的,杀人原来比杀猪容易多了!” 负责望风的黑衣人被这变故吓失声了,好一会儿才尖叫出声:“啊——” 吴大刀拎着长刀循声走去,那黑衣人撒腿就跑。 一个跑,一个追,跑出两条街,与另一伙黑衣人遇上。 望风的黑衣人声嘶力竭地喊:“救命!救我!” 吴大刀猛地加速,追上那人,将他抹了脖子:“你跑的还没猪快呢。” 见同伙被杀,那群人自然是攻击吴大刀,被他一刀一个砍翻。 第二日,苏怀瑾得到消息,气得不行:“他娘的,真是一点儿活路也不给百姓留啊!他们不救人就算了,还制造麻烦。王爷,等到那一天,你一定要好好收拾他们。” 饶祈年安抚她:“这是自然。他们蹦跶不了几天了,你别气坏了自己。” 苏怀瑾磨牙,眼里的杀意如同实质。 唐清江突然说:“这么长时间了,圣旨怎么还不到,不会出什么变故。” 想到这种可能,饶祈年和苏怀瑾的脸色都不太好了。 唐清江又说:“王爷莫担心,属下只是随口一说。先不想这些了,许多黑衣人被杀,邱知府和世家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当务之急是想办法善后。” 饶祈年皱眉:“你是说,邱谅会咬定是本王派人趁夜杀人?”邱谅,邱知府的姓名。 苏怀瑾生气地说:“他们派人烧粮食,我们还不能反击了?” 唐清江叹息:“让王爷掌管广陵的奏折迟迟没到,怕就怕这件事捅到京城去,那道奏折就永远到不了了。” 如果饶祈年不能掌管广陵,邱胖子依旧是广陵知府,他们该怎么铲除世家啊,广陵百姓的活路在哪里? 苏怀瑾一心急,就说秃噜了:“不会的。那些人不是王府侍卫杀的,应该是吴大刀杀的。” 唐清江冷清地看着她:“吴大刀是谁?你为什么笃定是他杀的?” 这个女人,果真背着王爷另立山头,她究竟想干什么? 苏怀瑾被他看得发毛,向饶祈年:“我跟你们说过的呀,那几个挺仁义的贼,其中那个屠夫就是吴大刀。我,我让他看守城北的粥棚了,不是说只有城北的粥棚没被烧吗?应该是他在保护粥棚。” 唐清江接着诘问:“你可知他的所作所为会给王府带来多大的麻烦?” 苏怀瑾出了一身冷汗,看向饶祈年:“王爷,我——” 饶祈年摆手:“明远只是让百姓帮忙看守粥棚罢了,哪有什么罪过。先生莫要太焦急,本王在父皇心中的地位,不是一个知府能撼动的。” 苏怀瑾还是很担心,起身:“王爷,长史,我去找吴大刀问问情况。” 饶祈年点头,苏怀瑾匆匆出去。 唐清江还一脸余怒。 饶祈年略带责备的口吻:“先生素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怎么会怕一个小小的邱谅?她一腔热情做事,你不该为此再三责怪她的。” 唐清江说:“邱谅何足为虑,王爷掌管广陵的既定事宜也不会发生变化,方才那些话是吓唬她呢。” 饶祈年的心才落到肚里,如释重负地笑道:“先生,政务的事怎么能用来吓唬人呢。” 唐清江犹豫再三,还是说:“王爷,您应该看出来了,她在拉自己的人马。王爷,您,您就不担心吗?” 第98章 邱胖子诬陷饶祈年谋反 饶祈年难以接受这个设定,说:“吴大刀不也在为本王办事吗?她想有自己的人手没关系,只要不伤害到王府就行。” 唐清江郑重行礼:“若她伤到王府,属下决不饶她。” 那么多人手被杀,邱胖子他们根本没想到那是一个人所为。 邱胖子气得面红耳赤,拍着桌子说:“广陵王这是派出了一大队人跟我们对打呀!他擅自出动府兵,是要造反吗?” 齐家主说:“他早就出动府中侍卫了,谁能说什么吗?” 邱胖子激动极了,像陀螺一样团团转:“不!不一样。让侍卫干活和让侍卫杀人是两码事!饶恪他就是谋反了!走,我们去找广陵守备军统领曹勇,借兵平叛。” 曹勇按惯例招待了他们,不热情也不冷淡,听完邱胖子的话后,像看傻子一样看了他一眼。 这个死肥猪,到底有多轻视他,才敢上门劝他跟陛下最宠爱的皇子做对。 邱胖子还在那边叭叭:“你是广陵守备军,职责就是守护一方平安,效忠陛下。如今广陵王谋反,将军应该迅速出兵平叛,立下不世之功,也好拜将封侯啊。” 曹勇笑了一下,是讥笑,讥笑邱胖子不自量力撺掇自己,是苦笑,他是不是素来演鲁莽演过头了,才让什么人都敢上门愚弄他。 曹勇说:“拜将封侯,哪个男人没有这样的梦想呢。只是,造反罪名极重,可不是谁随口一说就能定罪的。” 邱胖子着急:“他都出动府兵当街杀人了,还不是造反吗?” 曹勇问:“杀谁了?苦主呢?死了多少人?” 邱胖子说不出话来。 曹勇端茶送客:“听说城内昨夜失火了,广陵王府设的粥棚都着火了。邱知府,你身为朝廷命官,该好好维护治安,而不是教我武将怎么做事。” 邱胖子还想说什么,曹勇虎目圆瞪,吓得他不敢再开口了。 送他们出营房的时候,士兵正在操练,喊杀声阵阵,吓得邱胖子腿脚都软了。 刁顺,知府衙门的捕头,他跟着邱胖子来的,扶着邱胖子上了车。苏怀瑾见到的,放何笑天、吴大刀等人离开的,也是他。 回城后,刁顺就通知吴大刀,让他躲到广陵守备军的营房附近去。 是他们杀人后心虚,邱知府他们的目光根本没往吴大刀这个无名小卒身上落,他们继续商量怎么扳倒广陵王。 回到知府衙门的花厅,邱知府又端出官架子,故意放慢语调,一脸高深莫测地说:“刚才的试探收获非常大,曹勇处处维护饶恪,说明他们就是有牵连,那我们就弹劾他们串通谋反。” 马家主阴冷地笑了:“说什么陛下最宠爱的儿子,看陛下是爱他还是爱江山?从来天家无父子。” 齐家主有些犹豫:“这,如果弹劾失败,可就与他彻底撕破脸了。他的封地不会变,我们的家族也搬不走,要世世代代共居于此,世世代代敌对吗?” 知府却是可以调任的,他们的利益并不完全一致。 邱胖子愕然:“你什么意思?要打退堂鼓吗?没用了,广陵王已经恼恨上我们了,现在向他示好已经晚了。” 马家主恼恨地说:“我们这么多年巴着他,供着他,对他言听计从,结果呢?他只想让我们出钱出力,拿我们的银钱买仁慈的名声。说什么广陵百姓养他多年,他养广陵百姓一时,呵!没有我们的支持,他收得上来赋税吗?” “这样的人压根儿不值得伺候,撕破脸又能怎样?他只是个富贵闲王,又不是太子,有什么权柄压制我们?便是陛下宠爱他,哪日换了天地,他恐怕要跌得更惨。” 他指的是太子继位后,一定不会善待广陵王。 齐家主犹豫片刻,终于下定决心:“也罢,既然已经到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绝路上,那我们就先下手为强。齐家在朝为官的不少,我写几封书信,让他们做好准备。” 深夜,唐清江匆匆叩开饶祈年的门,急切地说:“王爷,出事了。” 饶祈年踢踏着鞋出来:“先生别急,慢慢说。” 唐清江将几封沾着血迹的书信放在桌子上:“邱谅、齐家、马家以及陈家、江家、冯家,各往外送了封信,要联合广陵地方官、在朝为官的各大家族成员,弹劾您勾结曹勇谋反。” “啪嗒”,室内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是苏怀瑾手里的茶杯掉在地上摔碎了。 本朝曾有藩王勾结地方守备军谋反的先例,藩王与守备军牵连是大忌,这弹劾很致命,即便饶祈年一时不会被废,也永远失去了竞争皇位的资格。 邱谅贪财好色、酒肉满腹,竟然想出这么狠辣的办法对广陵王! 连唐清江都被吓到了,饶祈年也吓得不轻,依旧对苏怀瑾说:“没事儿,我们拦下了他们的书信,他们成不了事了。” 苏怀瑾披头散发出来:“拦得了一时,能拦得了一世吗?王爷,我们先下手为强,弹劾他们。” 恨声道:“把控运河、哄抬粮价、大斗进小斗出、放火烧粥棚、欺男霸女、逼良为奴……桩桩件件,都是他们的罪过。” 饶祈年满目杀机:“这是自然。既然一定有一方要死,那自然是他们。本王不理解的是,本王来广陵多年,从没跟曹勇有过任何交集,他们就凭空口白牙诬陷本王吗?” 唐清江说:“书信属下看过了,邱谅认为黑衣人被杀是王府侍卫所为,去找曹勇借兵擒凶,曹勇不借,他以此认定王爷与曹勇有勾结。” “在他给陛下的奏折上,写的是许多衙役和平民被杀,现场捡到了王府侍卫的令牌,去找王爷对质,王爷出言不敬陛下。他便向曹勇借兵,曹勇处处维护王爷,意图谋杀他。” 苏怀瑾快气炸了:“他们竟敢如此颠倒黑白、血口喷人!是他们先派人焚烧的粥棚,他们竟然还有脸恶人先告状,真是该死!” 饶祈年气得头晕,他长这么大,就没受过这种冤屈:“他们是一点儿都没把本王看在眼里啊,以为父皇可以任他们愚弄吗?” 第99章 仗义每逢屠狗辈 饶祈年握拳,拳头上青筋暴起:“先生,劳烦你陪本王连夜写个奏折,明日就送往京城。” 唐清江躬身行礼:“是!王爷。” 苏怀瑾踟躇转身:“王爷,属下不通文墨,就不打扰你们了。” 唐清江看了她一眼:“你回去,好好休息。” 都这情况了,还休息个大头鬼! 苏怀瑾借着月色离开别院,直奔江南春家:“吴大刀呢?” 江南春忐忑:“怎么?是知府要抓他吗?” 苏怀瑾摇头:“没有,邱知府以为是王府侍卫杀的黑衣人,没有人知道是吴大刀干的。” 江南春不解:“那您找他是为什么?” 苏怀瑾说:“我打听到消息,说衙门的人在尸体附近找到了王府侍卫的腰牌,想问问吴大刀了解情况不。” 江南春行礼:“他出城了,不然明日小人陪您一起去找他?” 苏怀瑾打个哈欠:“也好,那就明日。” 她走后,江南春慌忙联系刁顺:“衙门的人真找到王府侍卫的腰牌了?” 刁顺摇头:“没有啊,就是我带人去收尸的,什么腰牌都没找到,就找到吴大刀的沾血上衣。” 江南春疑惑地皱眉:“没有王府的腰牌,捏造出王府的腰牌来。有吴大哥的血衣,却不往吴大哥身上查,事情怎么这么奇怪。” 刁顺习以为常地说:“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官老爷们从来不在乎真相怎样,他们只想听他们想听的,如果没有,就制造出来。” 江南春担忧地说:“小先生深夜来问,可见‘腰牌’一事非同小可,是不是会给王府带来大麻烦?” 刁顺说:“不会,那可是王爷哎,他不过是攀上王家旁支,才做了个广陵知府,怎敢跟王爷斗。” 江南春起身,急切地说:“可是,他已经跟王爷斗了啊。别的不说,赈灾的粥棚不是他派人烧的吗?” 刁顺起身踱步:“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就是我们给广陵王爷惹麻烦了。” 江南春憋屈得不行:“吴大刀只是为了保护粮食而已,他有什么罪过吗?烧粮食的人凭什么——这世道怎么就这么颠倒!” 刁顺拍拍他的肩:“别气了,我了解那家伙,我有办法摆他一道。” 次日上午半晌,街上人正多的时候,吴大刀光着膀子、拎着杀猪刀招摇过市:“父老乡亲们,俺吴大刀你们都认识,不少人都在俺家买过肉。” “俺犯事儿了,前夜有人烧粥棚,俺杀了那些人。杀人偿命,俺吴大刀这条命给他们拿去就是。” “俺是为了守住大家的口粮而杀人,俺死后,劳烦你们照顾好俺老娘。” 他的吆喝引来众人围观,就这样一群人浩浩荡荡到了知府衙门前。 吴大刀别着杀猪刀喊:“有人吗?俺来自首的。” 邱胖子正陪着美女嬉戏呢,闻言大恼:“自首?不想要脑袋了给他砍下去,挂在他家猪肉铺上。” 刁顺满脸赔笑地说:“大人,如果杀了他,岂不是坐实了他杀人的罪名,不明事理的人可能还要夸他厉害呢。” 邱胖子一想:是啊,如果杀了吴大刀,就相当于否定了是广陵王府侍卫杀人,那他弹劾的奏折还有什么用。 比起广陵王,区区吴大刀算什么,就算人真是他杀的,也可以暂时放过他。 刁顺又说:“他一个匹夫,怎么可能杀得了那么多人,不过是想赚个勇猛的名头罢了,让人拿棍子赶出去就行。” 邱胖子摆手:“你说得不错,去干。” 于是,刁顺带着一群衙役拿着水火棍出了门,推心置腹地嘱咐道:“兄弟们都当心点儿,那家伙是个屠夫,带着刀子呢,别被他放了血,让一家老小没了依靠。” 这样的头头,衙役们哪个不对他感恩戴德? 吴大刀提前得了刁顺的授意,也不会真拿刀子捅衙役,夺了一个水火棍,把一群衙役打得哭爹叫娘,四处逃窜,在百姓的簇拥下,神气地回去了。 衙门前这场表演,足以证明吴大刀有能力杀死好几个黑衣人,吴大刀是保护粥棚真英雄的消息便在广陵城传开了。 苏怀瑾的目的终于达到了,匆匆赶往临湖别院,想把这个消息分享给饶祈年。 饶祈年不在,唐清江、冯邦彦也不在。 苏怀瑾有些慌:“他们都去哪里了?” 武沥说:“陛下派了一位内使来宣旨,王爷回府接旨去了。” 别院就是别院,不能正经迎接陛下的旨意。 就像她,终究只能在别院,不能进入王府。 苏怀瑾神色黯然,勉强笑笑:“那就等他们回来再说。” 来宣旨的是景昌帝身边的刘贤,宣的就是“由广陵王暂代广陵知府之职,决断广陵府全部政务”的旨意。 这个好消息终于到了! 饶祈年和唐清江心中大石落地,个个喜上眉梢。 刘贤笑道:“奴婢恭喜殿下,贺喜殿下。” 饶祈年笑道:“刘总管辛苦了,王府设了宴,为公公接风洗尘,请!” 刘贤忙道:“不急。宣罢圣旨,还有一道陛下的家书给您呢。”又让人搬过来一个箱子,“这里面是陛下和贤妃娘娘给您的生日礼物。” 饶祈年红了眼眶:“生日,本王都忘了生日这回事了,没想到父皇母妃还记得,竟然千里送礼物。” 唐清江一连惭愧:“是属下处事不够周全,忙着赈灾,忘了您的生日。” 刘贤道:“王爷爱民如子,奴婢感动至极。陛下知道您忙起来就会忘了自己,才特意挑选了些东西,让奴婢交给您。” 里面有一方玉枕,刘贤说:“这是陛下用着最舒服的一个,您累了一天枕上它,脖颈会舒服些。” 还有一些衣物、首饰、配饰,甚至玩具,都是景昌帝给饶祈年挑选的生活用品。 这个时候,没有君臣,只有父子。 广陵王宴请刘贤,直到深夜。 苏怀瑾等啊等,等不来饶祈年:你快回来呀,你不回来,就要错过一个好消息了哦。 武沥大笑着跑进来:“柳先生,大好消息。”说了刘贤宣布的旨意。 比起刘贤的旨意,苏怀瑾手里的好消息就拿不出手了。 苏怀瑾也发自内心地为饶祈年高兴,可是,心中还是有些黯然:他走得越远、爬得越高,她就越够不着他啊。 以后,他会长居王府,而她只是外院门客,很难再见到了。 第100章 好戏开场,收拾邱胖子 宴会结束后,饶祈年回到久别的寝殿。 裴王妃正等着他:“妾见过王爷。”扶他坐下,笑得很温柔,“恭喜七郎获得实质性的权力,朝前又迈出一大步。” 饶祈年笑道:“这确实是个大喜事,本王没想到在广陵竟然能走到这一步,以为要回到京城才能获得职务呢。” 刘进倒了一杯醒酒茶,裴王妃接过来端给饶祈年:“七郎醒醒酒,七郎金尊玉贵,何必如此豁出去陪着一个阉人喝酒。” 刘进脸色微变,垂眸。 饶祈年摆手:“这是什么话。他是父皇身边的老人,看到他,就像是回到了在父皇膝下承欢的时候,本王心里高兴,难免多喝几杯。” 裴王妃话锋一转,说:“这就对了,内官靠陛下再近,也不过是奴婢,大事上是说不上话的。就像王爷暂代广陵知府职务一事,就是大伯父极力促成的。” 原来是来邀功的。 饶祈年笑了一下,以往他在朝中没有人手,她这么说,他就信以为真,以为裴家帮了许多忙。现在,有陆峥嵘这个耳目在,他就不那么容易被糊弄了。 但他不会去戳穿裴王妃:“以后本王会很忙,后院事务就有劳王妃了。” 裴王妃自是应下,又嘱咐奴婢们照顾好饶祈年,才春风满面地离开了。 次日一大早,饶祈年就到了临湖别院,门客们都去给他道喜,苏怀瑾心情不好,在屋里呼呼大睡。 饶祈年迫切地想跟苏怀瑾分享好消息,一刻也等不了,撬开门进了苏怀瑾房间。 苏怀瑾被吵醒,气得直拍床:“干嘛啊!要困死人了。” 饶祈年笑道:“瞧你起床气大的,爷来跟你说一个好消息。” 苏怀瑾毫不感兴趣地翻个身,留给饶祈年一个背:“有必要那么高兴吗?王爷一心要做个好知府吗?” 一番话如同锤子,重重地砸在饶祈年心头,他正色道:“明远高志,是本王太浅薄了。不过本王高兴,也不光是为了广陵知府这个职务,而是广陵百姓有好日子过了。” “万事开头难,一旦开了头,想做什么都能顺着这个纹理做下去。” 没有什么比把邱胖子、马家、齐家彻底打败更重要,苏怀瑾连忙爬起来:“不管你们采取什么行动,算我一个。” 饶祈年笑道:“刘贤带来了将邱谅革职查办的旨意,但他宿醉未醒,还没去知府衙门传旨,所以暂时没什么行动。” 在唐清江的推波助澜下,陛下让广陵王暂代广陵知府职务的消息不胫而走,迅速传遍广陵的大街小巷,包括广陵知府衙门。 邱胖子得到消息后,如遭五雷轰顶,瘫坐在太师椅上,浑身发抖:“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怎么办!怎么办!” 外面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邱胖子吓得一个激灵:“是广陵王派兵杀过来了吗?” 没有人回答他,昔日围绕他献媚的人都不见了。 “有人吗?谁在外面?” 邱胖子喊破嗓子,才见刁顺气喘吁吁地过来。 “外面是什么情况?” “是百姓有喜事,在放鞭炮。” 百姓庆祝邱胖子被革职,自发地燃放起爆竹来。 邱胖子喘口气:“城内的谣言,你听说了吗?” 刁顺说:“谣言何必当真。” 邱胖子摇头:“你懂什么,空穴来风,事必有因。老爷这知府是做不成了,说不定一点儿官位也保不住了。” 刁顺沉默,脸色不见丝毫喜色。 邱胖子的语气骤然坚定:“保不住权,还可以保钱。刁顺,你帮我将钱财装箱打包,老爷少不了你的好处。” 刁顺跪下,说:“老爷,您这么说就生分了。这么多年您带小人不薄,小人理应为您尽忠。” 邱胖子家产颇丰,那么多衙役、仆役,从日上竿头打包到深夜,才堪堪收拾完方便携带的金银细软。 因为刘贤在王府做客,饶祈年回王府住了,苏怀瑾百无聊赖,沿着瘦西湖散步。 突然,一个人影窜出来,挡住苏怀瑾的去路。 何西宝忙挡在苏怀瑾前面,厉声道:“什么人!” 侯笑天嘿嘿地笑着抬头:“小先生,是我呀,马猴子。” 苏怀瑾对何西宝说:“别怕,他不是坏人,你等我一下。” 带着侯笑天走出十几米,问:“大半夜的,你怎么跑过来了?” 侯笑天说:“小先生,小人得到可靠消息,那个胖子收拾了金银细软,准备逃跑呢。” 苏怀瑾不以为意地说:“你这消息不准,他如果得到了陛下要惩处他的消息,不应该带着家眷逃命吗?收拾金银细软算什么事儿?帮我们打包吗?” 侯笑天着急:“当然准确,小人连他们出城要走的路都很清楚。小先生,您想想,小的们进牢房都能出来,上面会没人吗?” 见苏怀瑾依旧一脸狐疑,说:“哎呀,反正邱胖子也不行了,小人就跟您说实话,捕头刁顺是我们的兄弟,就是他帮忙打包的财物,他当然知道了。” 苏怀瑾恨声道:“他压榨广陵百姓多年,都要罢官去职了,还想着将民脂民膏转走,继续享受妻妾成群、花天酒地的美好生活?想得太美!” “我去报告王爷和长史,你监视他们的行动,必要的时候想办法阻拦他们。” 然而,回到别院,发现唐清江和杨士徵都不在。 苏怀瑾以为唐清江和杨士徵都是专门伺候饶祈年的,饶祈年去哪里,他们就去哪里,所以,他们也回了王府。 不行,不能让邱谅把广陵百姓的财富都掳掠走,侯笑天他们阻止不了他的,她必须去。 苏怀瑾换了身爽利的衣服,跨马出门。 其实,刚入夜时唐清江就去找了刘贤。 带着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唐清江说:“刘总管可有兴致去看一场戏?在知府衙门外。” 刘贤笑道:“如有好戏,杂家岂能不看。” 于是,当一辆辆马车驶出知府衙门侧门,驶向城外时,各方势力也齐齐登场了。 这场好戏,比唐清江意料的还要精彩。 第101章 大水冲了龙王庙 杨士徵与王府侍卫约定好,部分侍卫埋伏在府衙后门,确定知府衙门不再往外出马车了,就放烟花做信号弹。届时,杨士徵会率侍卫主力堵截邱谅车队的去路。 然而,第二十二辆车刚刚出府衙后门,埋伏的侍卫还不确定里面会不会往外出车的时候,早早从刁顺口中得知总共十五辆车的吴大刀等人便出动了。 “赃官哪里走!”伴随着一声闷雷般的怒喝,吴大刀拎着大柴刀跳到马路中央。 小巷子的马车上,刘贤震惊:“这!这不是王府侍卫啊,怎么半路还杀出个程咬金。” 事情超出控制,唐清江依旧一脸从容:“总管莫慌,只要不是邱谅的帮手,就是我们的同路人。” 邱谅颤颤巍巍撩开车帘,见只有吴大刀、江南春、侯笑天三人,不想跟他们纠缠:“各位英雄好汉,你们想要钱吗?放我过去,想要多少我都给你。” 侯笑天说:“我们全要了,你把东西留下,滚!” 邱谅大怒:“真是给脸不要脸!上!” 衙役面面相觑,就是不动。 邱谅慌极了,关键时候没有武力,还能有什么? 邱谅高呼:“人还没走,茶就凉了,老爷都指使不动你们了?听着,谁砍了他们,老子分他一箱银子。” 有人蠢蠢欲动,刁顺上前:“老爷,不是我们不行动,中间那个人是吴大刀啊,杀死粥棚案诸多黑衣人的那个。” 衙役们瞬间低头装鹌鹑。 邱谅外强中干地咆哮:“匹夫之勇而已,多上几个人,拿住他!邱家家丁,给老子上!”他也意识到衙役已经指挥不动了。 刘贤有些紧张:“哎呦,这里面还有位豪杰呢,双拳难敌四手,要是损耗在这里就太亏了。” “总管说得是,我们救救他。”唐清江掏出一个信号弹点燃,命令全体出动。 几个邱家家丁才往前走了几步,“biu~”绚烂的烟花照亮了夜空,他们呆呆地看着绚烂的烟花,有些反应不过来。 一群王府侍卫冲出来,挡住他们的去路,他们手里的长刀在夜色下闪着寒光,能刺到人心里去。 杨士徵横刀立马,威势逼人。吴大刀以为他们是邱谅的帮手,挥舞着大柴刀朝杨士徵劈去。杨士徵挥刀格挡,两个人不由分说打在一起。 王府侍卫群攻侯笑天和江南春,江南春还能反抗几下,侯笑天毫无还手之力,就被他们钳制住。 杨士徵怒喝:“快束手就擒,不然你的同伴就保不住性命了。” 吴大刀瞥了一眼同伴,说:“我们早就把性命豁出去了,这些银钱你们休想带走。” “那本将就成全你们。” 两人你来我往,打了几十个回合,没有分出高下来。 想当年在京城,杨士徵是御前四品带刀护卫,景昌帝看他忠勇双全,授从三品轻车都尉、怀远将军,命他做了王府的侍卫统领,保护广陵王安危。 来到广陵后,大大小小的任务执行了无数次,哪一次不是所向披靡! 杨士徵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不能将一个无名匹夫一击毙命,简直是奇耻大辱。他有些心急,越心急招数越乱,露出不少破绽,好几次差点儿被吴大刀击中要害。 刘贤看得非常着急:“都是来堵截邱谅的,他们怎么打起来了!哎呦,这要是伤着了怀远将军,可是了不得。” 唐清江怕杨士徵出事,对刘贤说:“可能有什么误会,总管且远远看戏,唐某去处理一下。” 刘贤紧张地点头:“有劳唐长史了。” 唐清江不疾不徐地上前,走到打得难舍难分的两人面前,喊道:“吴大刀,住手!”他没见过吴大刀,但能跟杨士徵打这么久,恐怕只有传说中的吴大刀了。 这人武艺如此高强,难怪苏怀瑾想要用他。 吴大刀后退一步,惊讶地说:“你是谁?你认识俺?” 唐清江示意杨士徵平静下来:“我是柳明远的表哥,他跟我说起过你,说你是个侠义心肠的人。” 吴大刀憨憨地挠挠头:“嘿,小先生是这么夸俺的啊。” 侯笑天忙挣脱侍卫的束缚:“看到了吗?都是自己人,这是误会,误会。” 杨士徵示意侍卫放开侯笑天和江南春。 唐清江介绍杨士徵:“这位是轻车都尉、怀远将军,王府侍卫统领杨将军。” 吴大刀忙丢下柴刀,与侯笑天、江南春一起跪下:“小人见过杨将军。” 杨士徵也不是小心眼儿的人,翻身下马,拱手行礼:“壮士快请起,壮士好身手。” 吴大刀搔搔头:“嘿嘿,光靠俺几个也打不过他们。小先生怕王府的人来得不及时,让俺们拖延一下时间。” 苏怀瑾并没有通知王府邱谅要携家财逃跑,吴大刀他们如果只是用来拖延时间的,那谁是真正的底牌? 唐清江正疑惑着,忽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然后是熟悉的声音,怒喝道:“邱谅,你要带着广陵百姓的血汗钱去哪里?” 不是苏怀瑾是谁! 吴大刀欣喜:“小先生!” 苏怀瑾看到唐清江和杨士徵,忙翻身下马:“哎呀,你们来了啊,我还怕你们不来,放走了邱胖子呢。” 杨士徵担心地说:“明远,你怎么自己过来了,他们人多势众,很危险的。” 唐清江知道她是为了邱谅的财产而来,运河的几十条粮船她都能悄无声息地拿走,邱谅这几辆马车算什么。 拎着苏怀瑾的领子走到一边:“就是,你真是太莽撞了,遇到危险怎么办。这边的事情交给杨统领处理就好,你跟我去见见刘总管。” 他只想把苏怀瑾尽可能远地带离现场,免得她把邱知府的财产拿走。 苏怀瑾忙挣扎:“表哥,快放开我,太难受了,我不乱跑的。” 唐清江将她推搡到马车前才放手,笑着对刘贤说:“舍弟顽劣,让总管见笑了。”向苏怀瑾,“这位是大内副总管刘公公。” 苏怀瑾拱手行礼:“明远见过刘总管。” 刘贤笑道:“素闻柳公子是七殿下府中四君子之一,今日一见,才知道是位少年英雄。” 苏怀瑾随口道:“总管谬赞了。” 她不知道,让大内总管称赞“少年英雄”意味着什么。唐清江知道,他什么都不能说。 第102章 意见分歧 再说大街上,邱谅在极度惊慌之后,已经冷静下来——至少他自己是这么以为的。 他厉声说:“已然是宵禁时刻,杨统领为何当街走马?来人!拿下这些触犯宵禁的狂徒。” 这样的虚张声势,有些好笑,甚至有些可怜。 衙役们低头装聋子,刁顺甚至笑了。 杨士徵不屑地说:“邱公可能还不知道,陛下已经下旨命广陵王爷暂代广陵知府职务。你,不再是广陵知府了,广陵宵禁的事,也不劳邱公费心了。” 吴大刀挥舞着柴刀,急不可耐地说:“杨将军,别跟他们啰嗦!直接把人抓了,把银子弄走就行。” 杨士徵瞥了吴大刀等人一眼:“广陵知府公干,还请诸位回避。” 吴大刀还想说什么,侯笑天拉着吴大刀离开。 杨士徵下令:“来人,将邱谅及随行人等拿下。” 刁顺高呼:“慢着!不要伤衙役。衙役只听知府的,不管知府姓什么。” 这种墙头草行径,杨士徵很看不上,笑道:“只听知府的?那你就替新知府抓住旧知府。” 刁顺马上拔刀抵在邱谅脖子上:“别动,不然我放你的血。” 邱谅绝望,指着刁顺的鼻子:“刁顺!你,你这个无情无义的家伙。” 刁顺冷哼:“你何尝对广陵百姓有一分情义,我又有什么情义对你!兄弟们,把他绑了。” 衙役们冲过来,将邱谅绑成粽子。 侍卫一拥而上,与邱家的家丁打在一起,刀兵相接,鲜血飞溅,很快就将他们全部剿灭。 杨士徵指挥王府侍卫将邱谅的财物拉到广陵驿馆,早有十个布衣门客等在那边,对赃物进行登记造册。 侯笑天他们一直悄悄跟踪王府侍卫的行动,将消息报给了苏怀瑾。 苏怀瑾没多想:“那些赃款赃物都是公财,理应上缴府库,但广陵府库还未清算盘点,不宜将其归入库房,更不宜搬入王府,让人以为王爷贪图银钱,暂时寄存在驿馆里是最合适的。” 下午,饶祈年来到临湖别院,兴致勃勃地教苏怀瑾《孟子》,到傍晚了还不回去。 苏怀瑾说:“王府还有客人,您不回去合适吗?” 饶祈年笑道:“多谢明远操心。王府没有客人了,刘贤住到驿馆去了。” 刘贤的使命就是这些钱财,他自然也要住到驿馆去的。 苏怀瑾不解:“客人不都是住在王府吗?为什么他要搬到驿馆去?驿馆放了那么多赃物,他去住不会不方便吗?” 说着说着,自己都愣住了,犹豫了片刻,问:“王爷,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不方便告诉我?不方便就算了,当我没问。” 饶祈年毫不犹豫地掏出一张单子递给她:“没有,王府没有你不可以知道的秘密。这是邱谅的财产清单,我们打算把这些送到京城给父皇,刘贤负责转运。” 第一辆车上装的是黄金,1000两,折合白银1万两。后面五辆车上装的是白银,各二千两,共计白银1万两。 有两辆车装的是珠宝,主要是珍珠、珊瑚、玉石等,价值难以准备计算,应该在一万两左右。 还有三辆车是首饰,主要是金饰和金镶玉首饰,不考虑镶嵌的珠玉及手艺的价值,光黄金就值八千两。 另有七车崭新的绫罗绸缎、四车古玩字画,价值亦不菲。 苏怀瑾看完,估算了一下:“折合约八万两白银,对于整个国家来说不算多,但对于被灾害消耗尽积蓄的广陵百姓来说非常重要。王爷,能不能不要全送给陛下,至少给广陵留下一半。” 饶祈年摇头:“不行,父皇已经派刘贤来了,能折现的、容易折现的,自然都是要带走的。” 苏怀瑾恼上心头,气道:“原来他不派朝廷命官,而是派个内使过来,是打着邱谅赃款的主意呢!放任贪官污吏吸食百姓多年,就为了一朝拿走丰硕的果实。呵!好一个杀猪盘啊!” 饶祈年皱眉:“瑾娘,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苏怀瑾拍案而起:“当然知道,我还想说更多。不拨一粒救济粮,不出一分钱修水利,只惦记广陵的民脂民膏,你那父皇,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饶祈年怒喝:“住口!” 他竟然吼她!苏怀瑾更愤怒了:“我为什么要住口?我说错话了吗?” 饶祈年生气地说:“本王只当你个性张扬,从没想过,你竟然如此不忠不孝。”夺门而出。 苏怀瑾在后面喊:“君义臣忠,忠什么?他配吗?孝什么?他又没生我养我。” 饶祈年驻足,被她气得心口疼,很想回去训斥她几句,又怕她说话更难听,两人吵得更不可开交。 唐清江正拿着铲子除砖缝里的草,一边思考下一步的行动。 饶祈年怒气冲冲走过来:“备车,回王府。” 他素来情绪内敛,如果怒形于色,一定是因为苏怀瑾。化解矛盾宜早不宜迟,迟了即便能和解,也会留下疤痕。 唐清江自觉地承担起灭火队长的职能:“王爷先歇会儿,属下这就去备车。” 他找到苏怀瑾,说:“你最近稳重了不少,赢得府内外一片赞誉,怎么又跟王爷生气了?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苏怀瑾也在气头上,唐清江若直接骂她、教训她,她会继续破罐子破摔,跟他也大闹一场。 但他对她表现出了包容和肯定,苏怀瑾浑身的刺就软了,将吵架的原因说了出来。 听完她的叙述,唐清江才知道苏怀瑾竟然这么没规矩,竟然连君王和公公都敢骂。 不知道为什么,挺羡慕她。她是自由的,她的灵魂没受那么多束缚。 唐清江蛊惑地说:“如果这八万两白银,能买一个太子之位,你觉得买还是不买?” 苏怀瑾瞬间心动了,但坚定地摇头:“不买。这不是王爷的私产,是属于广陵百姓的财产。若用这些银子去换太子之位,那跟疯狂敛财、跑官买官的赃官又有什么区别。” “我也希望王爷将来能做皇帝,把这天下的规矩改改,建立一个新世界。但,遵循旧规则,能建新世界吗?” 第103章 大冤种唐清江 唐清江没想到苏怀瑾如此天真,天真得可爱,令人感动,只能换个角度劝她。 他坐在苏怀瑾身边,赞许地说:“当然不能,我们也没打算用广陵百姓的血汗钱换王爷的前程。” “陛下派人来拿走邱谅的财产,无可厚非,历来贪官污吏的财产都是要收归国库的,是国库,不是府库。这些财产陛下若不要,是陛下恩典,若要,我们就必须给。” 饶祈年说的是,我们要把这些财产送给陛下,到唐清江嘴里,就变成了陛下按照惯例拿走它们,主动、被动的转换,就洗清了他们身上的罪业。 苏怀瑾低头:“还有这规矩。”那她岂不是错怪饶祈年了。 唐清江又问:“你知道邱谅到底有多少财产吗?” 苏怀瑾摇头:“不知道。” 唐清江说:“我们也不知道,但很确定比邱谅仓促打包带走的东西多。陛下不是要邱谅全部的财产,而是容易折现的贵重物品。” 苏怀瑾皱眉:“‘容易折现’是个很模糊的界限,什么才算‘容易’,什么算‘不容易’,千万别出了钱,到头来还落个有私心的罪名。” 唐清江笑道:“贤弟果真聪慧,这确实是个大问题。所以,我劝刘贤不要去知府衙门传旨,给邱谅携家产逃跑的时间,就是为了让邱谅划定一个范围。” 苏怀瑾恍然大悟:“邱谅仓促带走的,就是最容易变现的!哇!此计真是精妙!表哥,您真是太厉害了。” 如果直接抄了邱家,将所有的财物登记造册,恐怕就要都折现给刘贤带走了。 唐清江起身:“不是我厉害,是王爷用心良苦,一定要把邱谅的大量房产、土地、庄园、商铺,乃至游船画舫、檀木家具等留在广陵,寻个渠道还给百姓。” 如果能花钱给饶祈年买个太子之位,唐清江是一定会做的。 苏怀瑾低头:“我错怪王爷了,但也不能全怪我嘛,他没跟我解释这么详细。” 这些道理都是我临时给你编的,王爷当然不会跟你这么解释。 唐清江严厉地说:“这些你本该能想到的,即便想不到,也不该当着王爷的面辱骂君父,你这样置他于何地?” “我们不讨论忠孝的问题。他是王爷敬爱的父亲,你是王爷搁在心尖的人,如果你也同样将他放在心里了,为什么不能顾及他的感受?” 苏怀瑾羞得面红耳赤:“对不起,表哥,我错了。” 唐清江怒喝一声:“跪下!” 辱骂君父绝对不是小事,若不好好教训她,只怕她还会再犯的。若被敌对势力抓了把柄,她小命都保不住了。 苏怀瑾知道自己错得厉害,老老实实跪下。 唐清江转身出去了,回来的时候手里拎了一条马鞭! 苏怀瑾只看着,就觉得浑身骨头都是痛的:“表哥,我错了,饶我这一回。” 唐清江冷脸说:“只怕饶了这一回,还有下一回。若想继续做我表弟,就老老实实受了这十五鞭子,否则,随便你去哪儿!” 苏怀瑾闭上眼睛:“表哥,明远知道错了,请表哥责罚。” 唐清江一鞭子抽在地上,吓得苏怀瑾一个寒颤:“开始了,自己数数。” 苏怀瑾哆哆嗦嗦等着鞭子落下,鞭子却迟迟没落下,疑惑地抬头,却见饶祈年夺过唐清江手里的鞭子,将他推到一边。 唐清江许久不回,广陵王冷静下来,想到他可能去找苏怀瑾了,怕他训斥苏怀瑾太严厉,便回来寻他们。 他万万没想到,唐清江竟然要打她,吓得气都忘了喘了,冲过去夺了马鞭:“你疯了?本王一根头发都舍不得动她的,你竟然拿鞭子抽她!” 将鞭子摔在地上,把呆呆傻傻的苏怀瑾拽起来:“你也是的,爷说你一句错话你都撂脸子发脾气,怎么就任由他打你?”拖着她离开了。 他素来温和,苏怀瑾还是第一次见他霸气、强势的模样,真酷啊,她的心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唐清江耸耸肩,灭火反被火烧,真是个冤种! 不过,唐清江被火烧得值了,苏怀瑾向饶祈年道了歉,两人迅速和好如初。 饶祈年初掌政务,还有些不够得心应手,唐清江带着几个门客去帮他,就无暇陪客了,陪刘贤的活计就落在闲人苏怀瑾身上。 苏怀瑾问:“我不能打无把握的仗,王爷,刘贤是个怎样的人啊?” 饶祈年说:“内官多性情古怪,他算是比较正常的。不太贪财,但也收一些,这个不用你管,爷派人去安排。不好色,有人给他送女人,被他打发嫁人了。” 苏怀瑾吐槽:“给太监送女人,这也太会往人心里戳刀子了,不会被报复吗?” 饶祈年说:“这倒没什么,宫里的中上等太监都有妻子,父皇身边那几个甚至妻妾成群。” 苏怀瑾感觉世界观都被颠覆了:“这不是得了噎病的人面前摆了一桌子好菜吗?看到吃不到不是更难受吗?他们图什么啊!” “吃自然是有办法吃的。”对上苏怀瑾迷惑的眼神,自己先红了耳朵,“总之,你知道他人品不是很差就行了。” 苏怀瑾点点头,猛然想起什么,好奇地问:“对了,王爷,刘贤跟刘安都姓刘,有什么关系吗?” 饶祈年拍拍脑袋,说:“瞧本王这记性,这么重要的事情忘了告诉你。他们是族兄弟,但是关系不好,你当着刘贤不要提刘安。” “当时本王还小,具体怎么回事本王也不清楚。听说刘家先后进宫了三个少年,另一个刚入宫不久就触怒了皇后,被杖毙了。据说是替刘安顶了罪,自此刘贤恨上了刘安。” 苏怀瑾叹息:“真是可怜啊。一个家族出来三个太监,一定很穷。” 饶祈年摇头:“不是的,他们小时候都读过书,家里也有骡马和良田。” 苏怀瑾不解:“那为什么要送这么多儿子去做太监!” 饶祈年说:“跟世家送女儿进宫一样,寒门会把聪明伶俐的儿子送进宫,为家族谋富贵。” 第104章 翡翠烧麦老板娘 苏怀瑾愤愤不平地说:“为了家族,牺牲个人吗?太不公平了。” 饶祈年的表情有些怅惘:“但为了家族,往往会牺牲个人。就像耕读传家的家族,用倾尽全族之力供一两个男丁读书,就盼有朝一日能够光宗耀祖,道理是一样的。” 皇族也是家族,也会为了大局牺牲某个人,而且牺牲得更狠。他不想做被牺牲的那一个,所以才要拼命争取。 苏怀瑾沉默良久:原来古代的家族,不仅是生活组织,还是生产组织,当它开始追求利益的时候,不仅毫无家的温馨可言,甚至比资本金还唯利是图、比政治家还冷血。 次日,苏怀瑾带着刘贤在广陵城逛游:“广陵风景秀美,好玩的地方说起来也不少,可惜今年遭了灾,能去的竟然没几个地方了,便带您看看广陵的人文风情。” “说起人文风情,就一定要看杖头木偶戏,那绝对是一绝,故事有趣,声音好听,画面好看。” 广陵是一座懂得享受生活的城市,它的木偶戏不是空洞的伦理说教,故事不曲折离奇,都源自生活,意趣盎然。 比如,一群人传口信,传到最后面目全非,这个桥段就逗得刘贤哈哈大笑。 看了大半晌戏,苏怀瑾估摸着刘贤应该饿了,便带他去了戏园子旁边的美食一条街:“广陵的美食,在这条街上都能找到,总管有什么想吃的吗?” 看木偶戏跟后世看电影效果差不多,能迅速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 刘贤调侃道:“杂家却是不知道广陵有什么美食的,贤弟就让杂家选,确实太难为人了。” 苏怀瑾笑道:“是我考虑不周,嗯,我来推荐。总管有什么忌口的吗?” “酸甜苦辣咸都可以,就是不吃葱蒜韭菜等辛臭的蔬菜。”伺候陛下,总不能一口大蒜气喷过去。 “好嘞,那就吃翡翠烧卖。广陵的翡翠烧卖,精致得很,皮薄馅绿,色如翡翠,糖油盈口,甜润清香。” 苏怀瑾说着,自己就流口水了,不好意思的笑笑。 刘贤笑道:“杂家还真是期待呢。” 街边有许多小吃摊,但苏怀瑾不可能请景昌帝身边的大红人去吃路边摊,带他去了最好的酒楼冯家酒楼:“小二,有雅间吗?” “哎呦,真不好意思,没了。客官,您知道的,我们冯家酒楼的雅间素来是需要预约的。不然坐在大堂,大堂人多,热闹。” 苏怀瑾扫了一眼大堂,这人也太多了,几乎没有位置了。都怪她,没有做好路线规划,这多尴尬。 刘贤看出她的窘迫:“只吃一个翡翠烧卖哪够,还要吃其他小吃呢,若在酒楼吃席面吃饱了,其他的可就吃不下了,不如去街边吃。” 于是,两人坐在了地摊上。 虽然这里没有灾前十分之一的热闹,但也不错了。黑漆桌子、原木小凳很干净,年轻的老板娘手脚利落、举止温柔,食客们高声拉家常,别具烟火气。 苏怀瑾仿佛回到了前世,在大排档吃烧烤的日子。 温软的江南秋风突然带来一股桂花香,苏怀瑾惊喜回头:“好香啊!是桂花香!桂花竟然开了吗?”然后才想起客人还在,“啊,抱歉,我太激动了。” 刘贤微笑:“杂家也喜欢这香味。你看,在外面比在雅间强,雅间准闻不到这样的香气。” 苏怀瑾说:“其实我不喜欢在酒楼吃,人为堆砌的身份优越感,怎么也比不上大自然的馈赠,让人觉得很放松。” 刘贤连连点头:“贤弟所言极是。” 美貌老板娘端来一笼烧卖:“二十文钱。” 刘贤眼前一亮,说:“八个如此小的烧卖,就卖二十文,太贵了。” 老板娘语调带着广陵特有的柔软:“哎呦,侬这话可就说偏了,翡翠烧卖呀,值钱的不是这点儿粮食,是手艺。侬尝尝,这烧卖绝对比大酒楼的不差。” 刘贤不语,只是含笑看着老板娘。 苏怀瑾笑着说:“这么说,你可以给酒楼做厨娘了?” 老板娘软软地说:“他们请我去做厨娘,我还不乐意去呢,做厨娘没自己摆摊赚得多,也没这自在。我想着呀,多赚些钱,弄个铺子。翡翠烧卖是上等人吃的东西,得搁在漂漂亮亮铺子里才配得上它。” 刘贤尝了一个翡翠烧卖:“嗯,味道确实好。倒是这小摊配不上你这好手艺了,”掏出五两银子放在桌上,“来,这些赏给你,尽快盘个铺子,爷们下次来的时候,要在屋里吃才好。” 苏怀瑾哪能让客人赏钱,忙摸出两块五两的银锭子:“让我来,让我来。”向老板娘,“姐姐收我的。” 老板娘纠结:“这,两位爷——” 刘贤笑道:“你索性都收下好了,我们都是不差这几两银子的人。” 老板娘喜上眉梢,欣喜地收下:“多谢两位爷。” 回头又端来两笼烧卖:“两位爷的大恩,小妇人真是无以为报。这点儿烧卖是我的心意,您一定要收下。” 苏怀瑾说:“不用了,姐姐,我们吃不了这么多的。”刘贤还想吃别的东西呢。 刘贤说:“收下,贤弟吃得少,杂家却是能吃下去的。” 苏怀瑾:……善变的男人。 吃过翡翠烧卖,他们又吃了笋尖肉包、蟹黄蒸饺、千层糕等。 回驿馆的路上,刘贤说:“杂家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风景,也吃过好东西,广陵的这一切虽然好,但也不是绝无仅有。广陵绝无仅有的东西只有一个,你知道是什么吗?” 苏怀瑾想了想,说:“杖头傀儡戏?” “杖头傀儡戏在京城就能看到。” “翡翠烧卖?” “翡翠烧卖京城确实没有,但经验丰富的面点师傅很快就能学会,也算不得绝无仅有。” 苏怀瑾笑:“究竟是什么?明远实在猜不到了,还请总管示下。” “你再猜猜,不急着说,好好想想。” 苏怀瑾想了一圈,刘贤只有在翡翠烧卖摊子那边表现得比较出乎人的意料:“广陵珍贵的不是翡翠烧卖,而是做翡翠烧卖的女人那样的人。” 第105章 广陵城绝无仅有的坚韧与明媚 苏怀瑾感慨地说:“一个女子出来摆摊,说明她可能没了丈夫,或者丈夫遇到严重的危机,形同废人。她没有被生活打垮,不是只能以泪洗面,埋怨命运不公,而是靠自己的努力让生活更美好。” “她不光靠卖翡翠烧卖谋生,还热爱做翡翠烧卖这个活计,还对未来的生活有清楚、可行的规划。她的坚韧、阳光、睿智,让广陵城都增添了色彩。” 刘贤没有接话,戏谑地说:“杂家却觉得,是明远贤弟的解说让广陵的风物和人情都更有趣味了。” 他愿意开玩笑糊弄焦点,苏怀瑾自然也随他,笑着说:“我明白了,广陵最独一无二的,是我这个人。哈哈。” “哈哈。” 晚上,临湖别院。 苏怀瑾跟饶祈年汇报了白天的事情:“我不知道他是装开心还是真开心,总之我应该没惹着他。”瘫在椅子上,“好累啊,听起来陪吃陪喝陪聊非常轻松,但处处要考虑刘贤的喜好,心累啊。” 饶祈年没有安慰她,愁眉紧锁不知道在想什么。 苏怀瑾不高兴地哼哼了两声:“王爷在想什么呢!” 饶祈年疲惫地说:“想马家的事情。” 马家!王府要动马家了?苏怀瑾浑身的疲惫一扫而光,坐正,激动地问:“出了什么事情?王爷快跟我说说,我帮您想办法。” 饶祈年被她逗笑了:“你啊!查抄邱家时,发现了邱谅纵容天香楼逼良为娼的线索,但派人去暗查天香楼,却没找到证据。” 苏怀瑾着急:“暗查力度太小了,直接派侍卫去查抄不就好了。” “现在的问题是,我们没有找到被虐待、被逼迫的女子。若采取过激行动打草惊蛇,他们一定会毁灭证据,届时我们就更加被动了。” 苏怀瑾也犯了嘀咕:“一群大活人,还能凭空消失了不成?或许,人不在天香楼呢。会不会他们在别的地方作恶,把人折磨服帖后,再送到天香楼接客?” 饶祈年恍然大悟,激动地起身:“是过往的经验误导了我们!”揉揉苏怀瑾的头,“好姑娘,你真聪明。” 苏怀瑾拍开他的手:“在下柳明远,请叫我柳先生。善意的提醒一下,受害者如果不在天香楼,那就难找得很了,整个广陵城及附近农村都有可能。王府还有空闲力量翻遍广陵城去找人吗?” 饶祈年笑道:“不是什么人都值得让爷翻遍广陵城去找的。” 苏怀瑾白了他一眼:“我好生跟您商量事情呢,您别岔开话题。” 饶祈年坐在苏怀瑾身边,正色道:“本王也是认真的。先不急着处置马家,把邱谅的案子结了,广陵的政务理顺了再说。” “再说”是怎么说?夜长梦多,万一马侧妃苦求几次,他改变了想法呢? 不行,她要把马家的罪证找出来,摆在世人面前! 苏怀瑾打个哈欠:“王爷,我困了,该去睡了。” 饶祈年勾住她的小指:“不如去画舫消暑?” “桂花都开了,哪还有暑?” 饶祈年闹了个大红脸:“好,等忙过这一阵子,你要好好补偿爷。” “好好好。” 敷衍走饶祈年,苏怀瑾匆忙去了江南春家,找到侯笑天等人:“各位能不能帮我个忙?” 听完苏怀瑾的话,侯笑天推出一个尖嘴猴腮的男子:“这事儿简单,包在许老鬼身上就行。” 那人行礼:“小人许彭郎,见过小先生。” 不等苏怀瑾问,侯笑天就介绍道:“他以前是在赌场干的,专门帮东家出老千,下九流他最熟悉了。之前我们偷朱家的粮食,就是有他做眼线。您让他去找人,不出三天就给您找出来。” 苏怀瑾留下两条十两的银锭子,起身行礼:“那就有劳许大哥了。托人办事少不了花销,这些你先拿去用。” 许彭郎笑着收下银子:“得嘞,您就等好消息。” 三日后,许彭郎真的把天香楼虐待良家妇女的地方给找到了,递给苏怀瑾一张纸:“分别在这六个地方,共关押了六十三名女子,守卫有一百余人。” 苏怀瑾暗暗心惊:光一个天香楼的上游工序,就有上百名守卫,马家的力量远比她想象的要强。 原以为铲除邱谅的时候顺便铲除马家就好,现在看来是她太天真了,难怪饶祈年想等理顺广陵政务后再动马家。 要不,还是缓缓。苏怀瑾问:“里面的女子情况怎样?” 许彭郎摇头:“别提多惨了。有些人都快被打死了,若不是他们人多势众,我们就想救出来些了。” 道理她都懂,利弊她也能想清楚,可很多无辜女子正在受罪呢,早一天行动,或许就能救下许多条人命啊! 苏怀瑾决定行动,又不想给饶祈年太大的压力,便私下去找唐清江。 唐清江说:“几百守卫不足为虑,几千也不足为虑,最大的麻烦是马侧妃和马家在朝为官的人。” “陛下最重情谊,王爷才掌管广陵,就迫不及待地动马侧妃的娘家,会让陛下以为他忘恩负义、翻脸无情。若马家在朝为官的人再弹劾王爷,只怕陛下会厌弃王爷。” 苏怀瑾激动地说:“我有办法!陛下不是为国库空虚而烦心吗?查抄了马家的家产也给他一大份,行吗?” 唐清江难以置信地说:“你竟然舍得?” 苏怀瑾急得直跺脚:“跟我舍得舍不得有什么关系,这钱又不是给我的。表哥,我要用这些钱去买那些受苦的女子的命啊!” 唐清江点头:“这个主意不错,但还有一点,如果做好了,能让马家万劫不复。” “什么?我马上去做。” “让刘贤做个见证。” 第二天,苏怀瑾中二地对刘贤说:“总管,我们去探神秘之境。” 刘贤好奇地说:“神秘之境?在哪里?怎么去?” “我们漫无目的地随机走,到路口就抓阄决定往哪个方向走,走到没路或者走不过去的地方,就下车去玩。虽说我们去的地方都是很普通的地方,但这个过程还是挺让人有期待感的,怎么样?” 算是旅游版的开盲盒。 第106章 解救被虐女子 刘贤觉得挺有趣:“好啊,这个玩法很新奇,贤弟真是个机灵人。” 心里却想着,回宫后就把这个方法介绍给陛下,陛下不是正烦如今妃嫔侍寝太无趣吗?这个花样他一定会喜欢。 他们转悠了两刻钟,车停了下来。 车夫说:“走到死胡同了,不过这边又脏又乱,两位贵人真的要在这边玩吗?” 苏怀瑾撩开帘子,见附近到处是破砖烂瓦、破衣服烂鞋子,还有一个粪坑,臭味刺鼻。 这里是许彭郎查出的六个地点中,关押人数最多的一个。唐清江安排他们行驶到这里,让刘贤参与抓人。 苏怀瑾以退为进,说:“总管,这里没啥好玩的,我们换个地方。” 刘贤最信缘分:“上天指引我们到这边来,一定是有原因的。”下车走了几步,专注地听了片刻,“有女人的哭喊声。” 苏怀瑾没听到,但她知道:“好像是被虐待的惨叫声,总管,我们去看看。” 刘贤还没说话,车夫说:“先生,应该是别人的家务事,小的觉得您还是不要过去了。” 苏怀瑾恼了:“什么叫家务事?难道女人嫁给一个男人,就理所应当被他打吗?这是什么道理!” 两人下车,循声走到一座破旧的宅子前面,里面清晰地传出女人的哀嚎声。 苏怀瑾要推门进去,这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人的真实反应。 刘贤拦住她:“这里绝非寻常人家,贤弟不要贸然进去,还是让侍卫探路。” 苏怀瑾依言行事。 门是从里面拴着的,一个侍卫拨开黑漆斑驳的木门,一把寒光闪闪的刀直劈他的面门。 苏怀瑾猛地拽了那侍卫一把,惊呼:“小心!” 那侍卫头发被削掉一缕,万幸没有伤到要害。 一群邋遢的壮汉挥舞着大刀冲出来,苏怀瑾忙护着刘贤躲到一边:“兄弟们,上!” 侍卫们寒刀出鞘,一拥而上。 苏怀瑾只带了三十名侍卫,对方却有五六十人,在人数上落了下风,侍卫们还要分心保护她与刘贤,无法发挥全部的战斗力。 眼见广陵王府的精兵被一群流氓无赖压制,苏怀瑾恼羞成怒:“兄弟们,杀!不用留活口!” 擒贼先擒王,这是人尽皆知的道理。 马家仆役见她发号施令,便齐齐朝她涌来,苏怀瑾夺了车夫的马鞭,挥舞着驱散敌人。说来也巧,马鞭卷住敌人的大刀,拽了过来。 苏怀瑾握住利刃,便不客气了,毫无章法地挥舞,也砍伤了几个人。但她很快就体力不支了,敌人的刀齐齐砍来。 危急关头,吴大刀持刀赶到,以万夫不当之勇,迅速将马家仆役收割了。 苏怀瑾后怕地靠在墙上,心砰砰直跳:差一点儿,差一点儿她就成了刀下亡魂。 她还是低估了马家的实力,他们养的哪里是仆役啊,是私兵! 老娘岂能白白受惊,一定要给马家冠上豢养私兵的罪名,看他们如何翻身! 刘贤经历过前朝后宫多少大风大浪,也被吓得不轻,向吴大刀抱拳行礼:“多谢壮士相救,敢问壮士如何称呼?” 吴大刀拍着胸口说:“俺叫吴大刀,原本是个屠夫,现在专治不平之事,邱谅他们派人烧粥棚就是俺救的,广陵百姓都说俺是侠义之士。” 是唐清江找他来帮忙的,一再强调要隐去他与苏怀瑾认识的前情。 苏怀瑾冲他行礼:“多谢了。” 吴大刀摆手:“客气了,俺家就在附近,要不要去喝口水?” 苏怀瑾摇头:“多谢您的好意,不用了,我们还有事。” 院内又传来女子的惨叫声,刘贤猛地回头,对吴大刀说:“吴壮士,这里也有不平事,你也要去看看?”他怕里面还有埋伏,他可不想死在这里。 于是,众人随着吴大刀进入宅院,侍卫们逐个踹开房门,遇到正在施虐的歹徒,便将他们控制住。 苏怀瑾料到屋里的情况会很凄惨,但没想到凄惨成这个样子。 每个屋里都有两个衣不蔽体的女子被草绳紧紧地捆绑着,有的身上青青紫紫,污秽不堪,明显被侵犯了,这都是情况比较好的。 有的身上全是鞭痕,除了脸和脚,没有一块好皮。 最惨的是一个女子,脸上被划了几刀,头发被削得跟狗啃的似的,身上就更不用说了,不光有鞭痕,还有烫伤,她没有被捆绑,但匍匐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 突然这么多男人进来,但凡能动弹的女人,都把头埋进地上的稻草里,不能动但意识清醒的,就哭喊:“出去,出去!” 苏怀瑾想着同为女人,她该去照顾她们,才走到门口,被刘贤拦住:“你是男子,不便进去,还是杂家来。” 太监不都是变态、心理扭曲吗?刘贤真的不一样。苏怀瑾朝他深深揖一礼:“总管仁善,愚弟佩服。”高声道,“兄弟们,将人犯押到院子里来。” 歹徒在院子里跪了一圈,有的稍微动了动,被侍卫按在地上趴着:“别动!” 苏怀瑾杀意凛然:“绳子可能不好找,你们用自己的办法让他们失去反抗能力,留几个活口给王爷审讯就行。”向歹徒,“牢房不多,不想住的可以选择现在就死。”转身走出小院。 身后传来惨叫声,男人的。 有的被挑断了手脚筋,有的被打断了脊梁,有的被打得站不起来…… 苏怀瑾升不起丝毫的怜悯,只觉得烦闷,透不过气来。 这个世界,人吃人如此普遍,为了不被吃掉,只能学会吃人了。 当初她离开广陵王府时,即便没有被丹青坊困住,只怕也得不了什么好,也许这里面最惨女子的下场,就是她的下场。 刘贤为女子们松绑,在房间里找了几床被子,为她们裹住身子。为伤势最重的女子盖被子时,他愣住了,高呼:“明远,明远。” 苏怀瑾闻声忙跑过去:“总管,怎么了?” 刘贤指指地上的女子,语气有些惊惶:“你、你看她。” “好眼熟啊。”苏怀瑾惊呼,“这不是卖翡翠烧麦的女子吗?她怎么也在这里?” 刘贤探了探她的鼻息:“呼吸很弱,得赶快送医馆。我带她去,这里交给你善后。”抱起翡翠烧麦的老板娘,匆匆离开,不久又飘来一句,“马车给我用了。” 这个太监竟然这么善良!苏怀瑾自愧不如。 第107章 攻略刘贤 苏怀瑾命人给受害者买了成衣,请了大夫,仍让她们在宅院里暂时存身,留一半侍卫护卫着,另一半侍卫则负责将人犯押送到知府衙门去。 饶祈年得到消息后,命中等门客武沥接管了受害者,让苏怀瑾去府衙议事。 府衙还带着邱谅留下的奢靡之气,不过比起广陵王府的华贵,这不过尔尔。 苏怀瑾信步走在府衙里,想到这里换了新主人,就无比开心。 饶祈年早就等在花厅了,见苏怀瑾进门,慌忙迎上去:“有没有受伤?你带的人太少了,以后多带些人。” 苏怀瑾张开胳膊给他看:“王爷放心,我没事。” 饶祈年以为她要抱抱,顾不得大庭广目之下,紧紧地抱住她:“你没事就好!” 众门客、衙役和侍卫都惊掉了眼睛。 唐清江描补道:“王爷担心坏了。马家的仆役绝非寻常下人,训练有素,如同私兵一般。他一个文弱书生去,能全身而退真是难得。” 饶祈年斜了唐清江一眼,对他瞒着自己派苏怀瑾去做那么危险的事情很有意见。 苏怀瑾推开饶祈年,恭谨地行礼:“属下见过王爷,见过表哥。” 饶祈年朗声大笑:“哈哈,走!尝尝今秋的桂花茶。” 听完苏怀瑾的叙述,饶祈年说:“刘贤不是恶人,但也绝非良善之辈,怎么对那个卖翡翠烧麦的女人如此好?” 唐清江说:“或许是有些其他打算。” 苏怀瑾不解:“什么打算?以他的权势地位,能图谋一个小商户什么呢?” 饶祈年羞红了耳朵,不好意思地说:“你还小,别问了。” 唐清江说:“大概是孤独了,想找个感情上的慰藉。” 刘贤看上了翡翠烧麦老板娘?他虽然是个太监,想要美人也能有一大把,怎么会看到一个已经为人妇、为人母的市井女子呢? 回想刘贤对那个女子的紧张与关心,也觉得唐清江推测的是对的。 苏怀瑾说:“那天吃烧麦时,刘贤就为了她多吃了不少烧麦。她是个很好的女子,一心想卖翡翠烧麦赚钱,怎么会沦落到天香楼呢?” 唐清江敏锐地意识到,这是替饶祈年拉拢刘贤的绝佳时机。刘贤是景昌帝心腹,若能拉拢了他,在宫中就有自己的耳目了。 “我这就让人去查查那个女人的经历。” 王府对广陵城的掌控绝非以往能比,将近傍晚的时候,黄英,也就是翡翠烧卖老板娘的经历就交到了苏怀瑾手里。 苏怀瑾看后气得直哆嗦:“浑蛋,不是人!都该砍碎了喂狗!” 唐清江敛容:“我们会将害她的人抓捕归案。我建议你去驿馆一趟。” 广陵驿馆。 苏怀瑾一到,仆役就迎出来:“柳先生,总管很忙,嘱咐小人在这里守着,让小人表达他的歉意,说谁也不见,有什么事情过几日再说。” 苏怀瑾说:“我不见刘总管,我是为了黄英而来。” 仆役愣了:“黄英是谁?” “昨日刘总管救的那个女子,我们吃过她家的翡翠烧麦。” 苏怀瑾拿了一块碎银子塞到他手里:“黄英是广陵知府要案的苦主,王府查清了谁在害她,派我来见见她。放心,我不打扰刘总管的,劳您跟刘总管说一下,若实在不方便,我改日再来。” 有银子开道,仆役便进门去通传了。 不久,刘贤一路小跑出来:“哎呀,明远贤弟,原来是你来了!快快快,快请。” 前后态度差距那么大,显然对黄英格外上心。 驿馆客厅。刘贤说:“明远贤弟,快请坐。来人,上茶。” 苏怀瑾急切地说:“不了,总管,愚弟不是来玩的,我要见见黄英。” 刘贤说:“她现在不太方便见人。你说黄英被害,是怎么回事?” 苏怀瑾将手里的纸递给刘贤。 刘贤看了一眼,又退回来:“明远贤弟简单说说。”他识字不多。 苏怀瑾努力保持平静的语调:“黄英十六岁嫁到隔壁村李家,婚后育有一子一女,丈夫三年前去世。夫家嫌弃她种地时出不了力,不愿意分粮食给她吃,更不愿意送她的孩子去学堂。” “黄英便带着孩子到广陵城来卖烧麦,赚得不少,够自己租房子、送孩子去学堂的,剩下的全被夫家人搜刮走了,他们每月都来搜刮一次。” “前几天,我们送给她几两银子,本是好意,黄英也想在夫家人来之前盘下个铺子,但广陵是个熟人社会,什么都瞒不了人。黄英才刚开始打听铺子,消息就被传到黄英夫家。” 说到这里,苏怀瑾气得直哆嗦:“李家带了很多人,抢走了她的钱财,还污蔑她勾搭野男人,不忠失贞,将她卖到了天香楼。黄英宁死不从,才被打成那样。” 刘贤黯然:“说起来,倒是杂家害苦了她。” 苏怀瑾恨声说:“我们没有错,我们是想帮她一把,帮人有什么错呢!有罪过的是她夫家的人。” “他们没有能力向外扩张,赚钱、买地、考功名,都做不到,就会向内欺压,凌虐毫无还手之力的妇孺。这分明就是人吃人!” 刘贤经历过世事沧桑,早就没了少年义愤,只是说:“黄英的一双儿女呢?她现在情绪很激动,看到儿女可能会好些。” 苏怀瑾气得心口疼:“她女儿李春被卖到了馨雅苑,李家将她儿子带回家抚养了。” 刘贤惊得拍案而起:“什么!自己的血脉都往那腌臜地方送吗?” 苏怀瑾磨牙:“总管,是人心太腌臜了。” 刘贤郑重地行礼:“贤弟,劳烦你转告七殿下,就说杂家求他救救黄英的儿女。她现在不吃不喝、疯疯癫癫,一直叫着儿女的名字,时间长了,肯定撑不住的。” 苏怀瑾忙起身:“哎呀,总管真是折煞在下了。您放心,王爷真是仁善公正不过,一定会为黄英做主的。” 刘贤笑道:“是啊,七殿下的人品,后宫前朝都是交口称赞的。” 苏怀瑾有意让他知道饶祈年有多为难,说:“只是,馨雅院背后是齐家,王府正同时动邱谅和马家,已经应对不暇了,再对上齐家,怕是——” 拍拍自己的脑门,“哎呀,我说这么多干吗。不管怎样,黄英姐姐的事情肯定是最重要的。我去跟王爷说一声,大家一起想办法,一定要第一时间把人救出来。” 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刘贤笑了:少年,你帮杂家一个忙,杂家会还你一个大人情。 第108章 广陵五义士组团出道 苏怀瑾赶回府衙,结果饶祈年已经回临湖别院了,只能匆匆赶往别院,见到桂花树下喝茶的饶祈年,不无抱怨地说:“真是闲的闲死,忙的忙死。” 饶祈年笑道:“本王看大忙人忙得很开心嘛。”给她倒了一杯茶,“尝尝。” 苏怀瑾有意找茬:“尝尝是什么意思?不许多喝吗?” 饶祈年:……“爷不许你多喝,你就当真不喝吗?” 苏怀瑾牛饮了几杯,缓过劲来了,说了刘贤的请求。 饶祈年说:“杨士徵已经派何西宝去捉拿逼良为娼的李家族人了,在馨雅院的李春有点儿麻烦,馨雅院不肯放人,买也不行。” 苏怀瑾气得血压飙升:“不是,齐家主脑子有坑吗?邱谅已经倒台了,他为什么不赶紧来讨好王爷?不想在广陵混了吗?” 饶祈年冷笑:“是本王不接受。本王让人把齐家参与密谋诬陷本王谋反的信件还了回去,齐家知道怎么讨好本王都没用了,当然会尽全力与本王做对。” 苏怀瑾不解:“王爷不是抽不出力量来对付他们吗?为什么还要挑破这层窗户纸?” “打消齐家示好、奉承本王的意图,免得本王动齐家的时候,世人以为本王无情。” 初掌管广陵,他必须表现得顾此失彼,才不至于让父皇以为他早有图谋,不至于太碍着太子的眼。 苏怀瑾不懂其中奥义,也没多说。 不一会儿,何西宝回来了:“王爷,属下带人捉拿了李家成年男人,想把黄英儿子带过来呢,但她娘家兄长信不过我们,将那孩子接到自己家去了。” 这事儿办得并不漂亮啊,苏怀瑾看向饶祈年。 饶祈年点头:“好,你下去歇着。” 何西宝走后,苏怀瑾说:“衙役与侍卫职责并不相同,让王府侍卫全盘取代衙役,似乎并不合适。” 饶祈年坚定地说:“原来府衙的衙役都是一些污吏、酷吏,百姓们对他们深恶痛绝,不能再用了。换官不换吏,等于换汤不换药,依旧会有欺下瞒上、鱼肉百姓的事情发生。” 听着也有些道理,苏怀瑾没有再劝:“如果一定要用侍卫取代衙役,就固定人员,让他们熟悉衙门事务,同时不再参与王府护卫工作。” 饶祈年笑道:“对,先生也是这么建议的,我们正在着手做。” 苏怀瑾起身:“这些我不懂,也帮不上忙,我还是去想办法救李春。” 饶祈年忙拦住她:“你打算怎么做?可不要再以身犯险了。” 苏怀瑾说:“王爷放心,我知道轻重的。”不好意思地笑笑,“嗯,我去找侯笑天、许彭郎他们帮忙,他们都是鸡鸣狗盗之徒,或许能帮上忙,嘿嘿。” 背着饶祈年拉自己的小队伍,这事儿挺不地道的,跟他当面提这个事儿更不好。 饶祈年赞同地说:“天香楼的据点就是他们帮忙找出来的,他们确实是草莽英雄。只是,你是怎么让他们为你办事的呢?” 苏怀瑾随口说:“给钱呗。” 饶祈年摇头,将苏怀瑾按回座位上:“这么做不太合适。诱之以利,只能吸引来贪财之徒。对于重情义的人,要用情义打动他们。他们几个可谓义士,你要‘礼贤下士’。” 苏怀瑾耸耸肩:“我自己都是‘下士’,怎么个礼遇法?” 饶祈年说:“没有固定的做法,发自内心的尊重而已。他们若不在乎繁文缛节,你至少可以请他们吃顿饭、喝点儿酒。” 苏怀瑾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饶祈年在教自己怎么“团建”,怎么带队伍。动容地问:“王爷,您不怪我吗?” 饶祈年想拍她的脑袋,最终落在她肩上:“你与王府门客不同,我希望你有更多属于自己的力量,可以用来保护好自己。” 苏怀瑾感动得红了眼眶,更咽地说:“王爷,您放心,我的力量绝对不会用来伤害您。” 你看,对于重情义的人,就要用情义来打动。 饶祈年轻轻抹去她脸上的泪:“我一直都是相信你的,也请你相信我,我不会限制你的。” 广陵已经换了天地,苏怀瑾不用考虑宵禁的事情,直奔江南春家。 刚好侯笑天、吴大刀、刁顺、许彭郎、江南春五个人都在,正在院子里就着花生米喝酒呢。 见苏怀瑾过来,热络地招待她入席。 苏怀瑾本想拒绝呢,想起饶祈年说的“发自内心的尊重”,便坐在了桌边:“我真是来得太巧了。” 刁顺给她倒了杯酒:“一点儿淡酒,小先生别嫌弃。” 苏怀瑾举杯,一饮而尽:“有点儿甜哎,挺好喝的,再来点儿。” 见她真的不嫌弃,侯笑天又给她倒了满满一杯:“听说小先生很忙,怎么有功夫来找我们玩?” 苏怀瑾一脸羞愧地说:“说起来是我不仗义,只有需要帮忙的时候才来找各位。其实我心里一直想着跟各位一起吃个饭,好好聊聊呢,奈何最近事务太多了。” 举杯,“今日,就借着各位的酒,敬各位一杯,感谢你们一直以来对我的支持。” 众人忙举杯,大家喝了个酒。 苏怀瑾再度举杯:“我曾经跟吴大哥说过,杀猪太屈才了,跟着我做事。吴大哥也答应了,真是太看得起我了,吴大哥,这杯我敬您。” 吴大刀喝了一杯:“俺不会说话,都在酒里了。” 苏怀瑾又倒了一杯酒,说:“各位大哥交游广泛,侠义心肠,是难得的人才。柳某有心想请大家为我做事,奈何自己无官无职,不过一介草民,怕辱没了各位。” 侯笑天说:“嗨,我就是个跑江湖的,还不敢高攀小先生呢。” 刁顺说:“我这个捕头是干不下去了,又不会耕种、经商,正愁生计呢,小先生若不嫌弃,刁顺愿意为小先生尽犬马之劳。” 许彭郎说:“小先生若不嫌弃我是从赌场出来的,我也跟您干。” 江南春含笑道:“我知道小先生不嫌弃我是戏子,我愿意为小先生效劳。” 苏怀瑾豪爽地笑了:“那,我们谁都不嫌弃谁,谁也别担心被嫌弃好了。” 刁顺等人起身行礼:“我等愿追随小先生,除暴安良、伸张正义。” “好!好!”苏怀瑾激动地说,“王府有四君子,我们有五义士,不比他们差。” 至此,苏怀瑾有了自己的、稳固的班底。 第109章 底层救赎 刁顺作为前捕头,在广陵人脉甚广,馨雅苑管事跟他称兄道弟,花了二十两银子,把李春赎了出来。 次日清晨,苏怀瑾又跟刁顺、江南春一起将黄英的哥哥黄立和她的儿子李平带到广陵城。 苏怀瑾刚带人走进厢房,黄英就发疯地喊:“出去!都滚出去!” 李平、李春竞相喊“娘”,冲向床榻。 黄英瞬间冷静下来,爬起来抱住一双小儿女:“我的儿啊!” 母子三人抱头痛哭,苏怀瑾最看不得这样的场面,红着眼眶退了出来。 片刻之后,黄立进去跟黄英说话。 苏怀瑾觉得自己任务已经完成了:“刘总管,我该回去了。” 刘贤笑着说:“让贤弟受累了,贤弟一定要用过午膳再走。” 苏怀瑾说:“总管不用客气,您还要照顾黄英她们,我就不给您添乱了。” 刘贤压低声音说:“杂家想请黄英的兄长吃顿饭,希望贤弟能作陪。” 苏怀瑾恍然大悟:“是愚弟的荣幸。”这么说,她就算刘贤和黄英的媒人了。 黄立出来后,刘贤热络地陪他说话。 那个朴实的庄稼汉子对上皇帝身边的大红人,非常局促。 苏怀瑾自觉回避,去厢房看黄英。 哪料黄英正拿簪子拼命地往自己脸上戳,俊秀的脸上已经血迹斑斑。 苏怀瑾慌忙夺下簪子,丢到门外,高喊:“快来人!” 一个仆妇进来,吓得直叫唤:“啊——” 苏怀瑾怒道:“闭嘴!是谁给她的利器?” 仆妇说:“这是她哥哥送给她的,我们也不好说什么呀。” 苏怀瑾无奈:“去通知总管,找大夫。” 黄英扯扯头发,盖住自己的脸:“别管我了,我没脸活着了。让我去死,一个不贞不节的女人,还有何面目活在这世间。” 之前只是受惊发疯,还没有因为“清白”和“贞节”寻死觅活呢。怎么突然这样了? 苏怀瑾问:“是不是你哥说你了?” 黄英捂住脸:“我活着,会让大家无法抬头做人的。” 那个在刘贤面前唯唯诺诺的汉子,原来在自己妹妹面前如此有权威,竟然要把妹妹逼死! 说话间,刘贤和黄立匆匆赶来。 苏怀瑾二话不说,抄起晾衣杆就往黄立脸上砸。 刘贤忙拉住她:“贤弟,你这是做什么!” 黄立吓得蜷缩在墙角,那窝囊的样子让苏怀瑾又气又恨:“总管,你问问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妹妹在夫家受气时你在哪里?你但凡硬气一回,夫家也不敢把她赶出去,还往天香楼卖!” “你要是懦弱无能,就承认自己的懦弱无能,为什么又对着自家妹妹耍权威?欺软怕硬的样子真令人恶心!” 刘贤也没想到黄立能干出这事儿来,痛心地说:“你糊涂啊,让你妹妹成全名节,两个年幼的孩子该怎么办?” 黄立哼唧半天,来了一句:“我会把他们养大的。” 苏怀瑾气得血压飙升,一脚将黄立踹翻:“无能、愚钝、迂腐!你是不是还觉得自己是个好老实人?” 冷笑着说:“贞节,那是什么?那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一个无形的枷锁。” “男人女人都是人,凭什么男人可以有很多女人,女人却只能有一个男人?哪怕是被迫、被害,也要承受骂名?” “有些男人就是恶心,他们不忠于妻子,爱好风月场,才使得那么多女子被人贩卖,为人糟蹋,他们是一切罪恶的源头,反倒造出来那么多罪名往女人头上扣,这是什么道理?” 黄英情绪稍稍冷静,倚靠在床头闭目养神。 刘贤拍拍苏怀瑾的肩:“小兄弟,消消气。” 苏怀瑾晃晃脑袋:“是我太过激动了。” 刘贤指指黄立:“劳烦贤弟代我送客。” 黄立原本有机会当刘贤的大舅子呢,现在直接被送客了,整个家族飞黄腾达的机会就错失了。 老人常说,命薄的人,承受不住富贵。原来一个人的才德心志里,蕴含着他的命。 苏怀瑾走后,刘贤关上门,问黄英:“妹子以后有什么打算?” 黄英又落了泪:“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打算,我打算得再好又有什么用,世间有几个人像柳先生那样明智。” 刘贤叹息:“是啊,柳先生少年意气,却不知这世道的不公由来已久,岂是谁三言两语就能改变的。杂家虽然有些富贵权势,却为世人所轻贱,也可谓孤苦。” “都是为世人所不容的人,不如做个伴。” 黄英猛地抬头,看到刘贤炙热的眼神,慌忙低下头:“我——” 刘贤虽然是太监,却有权有势,想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为什么会要她呢? 刘贤一眼看穿她的顾虑:“年轻貌美的女子,心思活络,谁真心跟杂家啊。杂家不贪图美色,想要一份温情而已。年轻时互相慰藉,年老了互相帮扶。” 黄英低头说:“我都这样了,总管不嫌弃我,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刘贤感慨地说:“太好了。杂家有家产却没有子女,老来必定无依无靠。家中子侄甚多,却都是为了钱财,甚至没人看得起杂家这不全之人。” “孩子,自幼养才能养得跟自己亲近,杂家想认你一双儿女做干亲,你要教导他们尊重杂家,孝敬杂家,你可愿意?” 黄英点头:“自然是愿意的。” 此事便挽了个结。 刘贤整日照顾老婆孩子,也不用苏怀瑾陪同了,苏怀瑾终于从官场的“迎来送往”中解脱出来。 当晚,苏怀瑾照旧反锁门窗,上床睡觉。因为心中无事,很快就进入了香甜的梦乡。 突然听到房顶上有声音,苏怀瑾吓得惊坐起来,从枕头下摸出一把匕首:“谁在装神弄鬼!出来!” 房顶的瓦被揭开,一个东西落下来,天色太暗,看不清是什么。 苏怀瑾摸黑穿好衣服,才敢点亮蜡烛,见地上有一个纸团,忙捡起来看。 上面只有三个字:开窗户。 是饶祈年的字迹。 真是长本事了,学会上房揭瓦了! 第110章 救风尘 苏怀瑾无奈地将窗户完全打开,饶祈年如游龙一般,利落地落到房内。 苏怀瑾压低声音吐槽:“慢点儿,注意安全。这么黑的夜里,竟然去爬房顶,如果屋顶上有青苔,把你滑下去怎么办!” 饶祈年笑道:“你当爷苦练武艺二十年,是白费功夫吗?” 苏怀瑾狠狠踩了他一脚:“王爷苦练武艺二十年,就是为了这个吗?” “至少有点儿用处了不是。”饶祈年随手扇灭蜡烛,“黑夜行事更方便。” 这个涎皮赖脸的家伙,真的是世人口中“君子端方”的广陵王吗?苏怀瑾简直怀疑他被人调包或夺舍了。 “王爷听说过一句话吗?” “什么?” 苏怀瑾靠近他,咬牙切齿地说:“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狠狠拧了一下他腰间的软肉,“再有下次我咬死你。” 饶祈年搂住苏怀瑾的腰,带着她滚到床上,自己做了她的人肉枕席:“莫说下次,今天也行。祈年任凭小先生处置便是。”室内气氛瞬间变了,有什么在燃烧。 苏怀瑾忙从他身上滚下去:“别闹,我这几天都没睡好,昨夜几乎熬了通宵,快累死了。” 饶祈年忧伤地说:“瑾娘可听说过一句话?” “什么?” “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 “这不是形容妻子对丈夫的思念吗?” 饶祈年幽怨地说:“用在爷身上却更合适,你个薄幸的女人。” 妈呀!太太太违和了!广陵王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怎么能用这语气说话! 苏怀瑾对这样的饶祈年毫无抵抗力,忸怩了半天,说:“这里真不行,无法善后,也无法——尽兴,还是在画舫。” 卑微饶祈年无比激动,拥住她:“好姑娘,明天画舫见。” 次日,杨士徵带兵查抄天香楼,饶祈年与苏怀瑾在天香楼对面的茶楼“观战”。 杨士徵率兵进去,似乎没遇到什么反抗,就将鸨母、龟公和杂役押出来。 苏怀瑾惊讶:“这么顺利?前日在上溪街那个小小的宅院,马家的仆役还拼死抵抗呢。”上溪街,就是苏怀瑾和刘贤解救黄英等人的地方。 饶祈年说:“这是先生的建议。马家仆役数以千计,与他们有利益牵扯的更是有数十万之多,总不能全杀了或全治罪,便让马家来替我们甄选谁罪重、谁罪轻。” “从上溪街据点被查到现在,有两天了,足以让马家把核心人物和财产、关键账目等转移走了,留下的是空壳子、受害者和没有那么大罪过的人。” 苏怀瑾皱眉:“别的就算了,转移走了关键账目,还怎么定他们的罪。” 饶祈年痛心地说:“天香楼六处据点附近,找到了一百多具骸骨,有的已经完全是白骨了,有的刚死不久。”有这些人命在,还需要什么账目。 苏怀瑾如遭雷击,马家的贪婪和恶毒已经击穿了人伦的底线。 回去的路上,苏怀瑾一直郁郁不乐,饶祈年说:“逝者已矣,我们尽力帮助活着的人,严惩恶徒,聊以告慰亡灵。” 苏怀瑾点头:“我也去府衙帮忙。” 天香楼案有许多案头工作需要处理,比如给百十名青楼女子脱籍。 饶祈年刚到府衙,才与唐清江说了两句话,中等门客柏涛就过来禀报:“王爷,邱谅根本没有好好整理户籍资料,档案混乱,有些女子的贱籍档案根本找不到,无法为她们脱籍。” 唐清江敛眸微笑,他在府衙坐镇指挥,柏涛不来请示,偏偏王爷一回来,他就来请示了,真有意思。 饶祈年对这种小心思、小手段已经习惯了,门客会向姬妾一样争宠献媚,不过是为了得到他的器重,谋个好前程罢了。 会争宠献媚的人也会尽心尽力做事,他有什么好在意的。 苏怀瑾什么都看不透,傻傻地问:“像黄英那样被家人卖入青楼的,也会去办理手续入贱籍吗?” 柏涛说:“有的办了手续,有的没办。王爷,属下问过那些女子,可许多人根本不懂户籍制度,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入了贱籍。” 想要得到领导的认可,光会提出问题可不行,得能解决问题。 柏涛又说:“王爷,属下建议对没有入贱籍信息的青楼女子,发放良籍证,同时登记造册,在府衙留存。日后凭此证和府衙留存名录,可以证明该女子是良籍。” 苏怀瑾不解:“何必这么麻烦,不能证明人家是贱籍,那自然就是良民。” 柏涛一噎,随即笑道:“确实如此,可若没有脱籍的文件或者良籍证,这些女子回到家乡难免抬不起头来。” 苏怀瑾点头:“确实,这段经历让她们难以抬头做人,但她们都是受害者,有什么罪呢,我们理应帮她们一把。” 转头对饶祈年说,“王爷,我觉得柏先生这个主意很好,用这个良籍证,告诉百姓们王爷和府衙对她们的同情,也能引导社会舆论不轻辱她们。” 当然是个好主意,不然柏涛也不会特意来见本王。饶祈年笑道:“确实,柏先生便按自己的想法去做。” 柏涛兴奋地说:“是,王爷,属下告退。” 苏怀瑾忙说:“等一下。柏先生,说到底,让她们抬不起头来的不是在贱籍名录与否,而是这段经历。我觉得可以在良籍证上多写几句话,引导大家正确看待她们的遭遇。” 柏涛气得不行,他劳心劳力为青楼女子们脱籍,绞尽脑汁想出来的办法,被柳明远这么三言两语,搞得功劳都成他的了。 饶祈年也不想苏怀瑾无意间树敌:“明远,你可知柏先生同进士出身,做过许多官职呢。你就不要操心太多了,柏先生会做得很好的。” 柏涛又恢复了自信与斗志,感激地谢恩离去。 苏怀瑾冷哼一声:“王爷,属下也该告退了。” 饶祈年说:“不是说要来帮忙吗?” 苏怀瑾气哼哼地说:“属下既没有功名,也没有官职,操那么多闲心干嘛。” 第111章 秋后算账,清算马家 唐清江怒道:“愚钝!胡闹!” 饶祈年压手,示意他息怒:“明远只是个少年,哪里懂这些人情世故,我们教教她就好。” 听完饶祈年,苏怀瑾惊了一身冷汗,懊恼地拍拍脑袋:“我怎么就这么蠢!别人汇报分管的工作,我什么都不懂,叨叨什么啊!” 饶祈年忙握住她的手腕:“爷知道你一片赤诚,这点儿小事以后注意就是了。” 天香楼大部分财产被马家转移走了,那点儿剩余给被害女子治病都不够,更不用说其他了。 总得给被害人一些钱财傍身,不然在她们找到新的生路之前,就会被饿死的,或者只能再度沦落风尘。 广陵府库是个空壳子,饶祈年只能再度自掏腰包,从王府府库里拨白银一千余两给被害人。 苏怀瑾郁闷地说:“马家做的孽,为什么要让王爷来善后。” 唐清江说:“因为王爷志在天下。” 苏怀瑾无奈:“好,可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再好的家底也经不起这样散财法。” 唐清江看了饶祈年一眼,饶祈年微微点头。 苏怀瑾不解:“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唐清江起身,踱着四方步,慢条斯理地说:“我们查证,马家非常注重保护嫡系,什么犯罪的、黑暗的事情,都是旁支在干,包括开赌场、青楼和把控运河、垄断粮食。” “马家嫡系读书做官、经营正经生意,是马家的保护伞,不铲除嫡系,就是打蛇不死,一定会被他们反扑的。” “天香楼案证据确凿,却只能牵连到马家旁支,伤不了他们的根基,因此我们暂时不能用天香楼案动马家。” 苏怀瑾沮丧:“说了半天,还是不能动马家呗。天香楼这么大的事情闹出来,马家连上门示好都没有,这是根本没把王爷放心上啊!” 饶祈年恨声道:“他们是没把天香楼一百多条亡魂放心上。” 唐清江悠悠地说:“马家低估了王爷的决心,以为你偶然撞破天香楼犯罪,王爷不得已查抄天香楼而已。” 不怪马家猖狂,自从大魏建国以来,就没有哪个地方官乃至君王去动地方大族的。 唐清江说:“黑虎营发现,运河粮船失踪案后不久,马家嫡系的老八马霸天就消失了,怀疑是被马家杀害了。黑虎营正在找马霸天的尸首,以证实猜测。” 苏怀瑾说:“那我让侯笑天他们也暗中打听一下,黑虎营再强悍,在广陵的根基到底不如土生土长的广陵百姓深厚。” 马家行事极度隐秘,侯笑天他们也花了好几天的时间,才打听出来一点儿消息。 江南春的院子里。 侯笑天对苏怀瑾说:“运河粮船失踪事件的第二天晚上,马家拉出去一具尸体,说是一个恶仆的。马家经常杖杀仆人,我们也不确定那人是不是马霸天。” 苏怀瑾激动:“我觉得很有可能。至少是有一丝希望的,你们知道他的尸首在哪里吗?” 侯笑天说:“拉到一个叫西关村的庄子埋了,马家的仆人死了一般都埋在那边。小先生,我们要去挖一下吗?” 苏怀瑾摇头:“不行,太危险了。” 回到府衙,对饶祈年和唐清江说:“广撒网的活,侯笑天他们干完了,该你们重点捕捞了。” 是夜,黑虎营便在西关村挖出了马霸天的尸首。 杨士徵连夜带一千精锐侍卫围了马家大宅,以涉嫌谋杀罪名捉拿马家主。 马家主气的暴跳如雷,指着杨士徵的鼻子说:“是,马霸天是我下令杀的,那又怎样!我马家清理门户,碍着你广陵王府什么事了!” 柏涛朗声说:“马家主谬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马霸天是马家人,也是大魏的子民。家法怎么也大不过国法去,你杀害马霸天,就是滥用私刑,故意杀人!” 马家主的气焰瞬间少了九层,垂死挣扎道:“可大家族素来自主管理本族事务,地方官没有插手的先例啊。” 柏涛说:“家事与国事是有界限的,你身为家主,可以随意分配家族财产,但不能随意处置族人性命。服气了!带走!” 几个侍卫一拥而上,要抓马家主。 马家主拂开他们,仰天长啸:“说得那么冠冕堂皇,不过是贪图我马家的财产而已。儿郎们,给我杀出重围。” 他身后的奴役马上就抽出刀子,直逼杨士徵和柏涛。 吴大刀、江南春分别在柏涛左右,挥舞着大刀保护他,江南春只是抵抗,吴大刀直接就杀人了,正堂的几个仆役很快横尸地上。 有许多马家仆役涌进来,与王府侍卫打在一起,血腥味弥漫了整个夜空。 杨士徵长枪挑死一个仆役,拍拍手:“马家主,一定要让马家断子绝孙吗?” 马家主怒道:“马家便是断子绝孙,也不任人驱使践踏!杀!” 杨士徵冷笑:“杀!跪下者生,站立者死!” 院里的侍卫便打开杀戒了,一边喊着“跪下者生,站立者死”的口号,一边砍杀反抗的护院。 王府侍卫都穿着铠甲,训练有素,算来应该很占上风。 但马家的护院,与其说是仆役不如说是“私兵”,他们也训练有素,效仿守备军的服装和制度,不光有防守用的武器,还有远攻的羽箭等器械。 加上马家护院熟悉地形地势,这一仗,王府侍卫打得很艰难,个个浑身是血,有自己的,也有敌人的。 饶祈年和苏怀瑾、唐清江在附近的战车上观战,看形势不乐观,吩咐道:“再加派五百人手!” 五百侍卫从正门涌入,才奠定了王府胜利的基调。 唐清江说:“马家的罪名可以再加一条了:豢养私兵。” 饶祈年点头:“发现什么罪名,加上什么罪名就好。” 苏怀瑾看着火光冲天的马家,骤然落下泪来。 饶祈年见她满面泪光,担忧地问:“怎么了?还心疼他们了不成?” 苏怀瑾摇头,抹掉眼泪,笑道:“不是,我,我感觉压在我心头的大山小了好多,终于能喘过气来了。” 饶祈年拥住她的肩,坚定地说:“所有的大山,都会慢慢搬开的。” 第112章 马侧妃的没落 次日,马家骨肉相残的消息传遍了广陵大街小巷,乞丐、顽童都在嘲笑他们。 苏怀瑾在临湖别院补了个觉,睡到黄昏才到府衙去。 府衙前喧闹异常,苏怀瑾挤进人群,就见马侧妃头戴帷帽,身穿素衣,跪在府衙门口。 马侧妃字字泣血的哭喊:“王爷,求求您,来见妾一面。” “王爷,您就不念一点儿往日情分吗?” “王爷——” 全无王府宠妃威风八面、明艳张扬的模样,这悲凉的声音,这凄凄惨惨的模样,便是苏怀瑾这跟她有旧仇的,此刻都觉得她甚是可怜,更别说围观群众了。 “太可怜了。马家再大的罪,这不还是他的女人吗?陪他睡了这么多夜,到头来见都不见一面,就让人这样跪着,太狠心了。” “以前这位不是最受宠吗?不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吗?这么多日夫妻,就没点儿感情吗?王爷真够狠心的。” 还有一群野男人闻讯来看热闹,对马夫人评头品足,对广陵王府指指点点,说什么的都有。 “大户人家的女儿不是不能抛头露面吗?她怎么跑到街上来了。” “这不遮掩着呢嘛。” “遮掩啥,我都看到她鞋了。” “我!我看到她脸了,挺白的。” “腰这么细,屁股却那么肥,她怎么长的啊,哈哈。” “不过说起来,这王爷够狠心的,这么个娇滴滴的大美人跪在这里,换我的话,我早就接回去好好疼爱了。” “人家是王爷,能缺美人吗?说不定府中有更极品的。” …… 广陵王私生活成了别人口中的笑谈。 饶祈年为了他们的生活殚精竭虑,他们却对公平正义、民生律法都毫不关心,只盯着床单与裤裆看,苏怀瑾只觉得恶心。 单看马侧妃,不免觉得她可怜:一个大家闺秀被逼到这一步,她的丈夫带兵抄了她的娘家,要杀她的族人,呵呵,都能成重生复仇文的女主了。 可,谁听到破宅院里,无辜贫家女子的哀嚎声了?她们连求助的人都没有,该是何等的绝望! 苏怀瑾恢复冷情冷心,从侧面走进衙门。 柏涛与她有点儿嫌隙,此时却急切地迎上来:“柳先生,王爷回来了吗?” 苏怀瑾不解:“回来?王爷不在衙门吗?” 柏涛着急地说:“不在。王妃派人传信说小郡主生病了,王爷便匆匆回王府了。马夫人跪在外面闹,非要见王爷,我怎么说她都不信,这该怎么办?” 苏怀瑾说:“先驱散围观群众,降低对王府的影响。” 柏涛无奈:“驱不散,打又不能打,骂又不能骂,只能派衙役围堵着。” 苏怀瑾烦躁:“还真是人善被人欺,我就不信他们敢这么看邱谅的热闹。” 柏涛说:“王府自然不会如邱谅那般行事。” 苏怀瑾紧咬后牙槽:“不管怎样,都不能任由她闹下去,给广陵王府抹黑。我有个主意,柏兄可愿听听?” 柏涛忙说:“贤弟快请讲。” “当众宣告马家种种罪行,让围观百姓知道真相。并告诉马侧妃,马家犯罪与她无关,她是王爷的侧妃,是王府的人,不会受马家牵连。既然马家伏法,马侧妃不能在马家住了,就请她回王府。” 马侧妃此刻应该恨透了饶祈年,不可能同意回王府的。 她要让饶祈年和广陵百姓看到,马侧妃在罪恶累累的娘家和正义光明的丈夫之间,选择了前者,马侧妃对是非没有分辨,对丈夫也没有情谊。 柏涛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说:“这样,我们会卷入王府妻妾相争的。” 马侧妃癔症好了之后,想回王府,被裴王妃给顶了回去。马侧妃已经彻底失势,为了她去得罪裴王妃,那是傻子才干的事。 苏怀瑾说:“没有什么比王府的名誉更重要。王爷命柏兄负责衙门事务,还是柏兄去劝说马夫人。放心,等王爷回来后,我跟王爷解释清楚缘由。” 柏涛当然意愿去,又不想落个抢功劳的罪名:“贤弟言重了,若有罪责,自然是共同担着,愚兄会向王爷禀明贤弟的功劳的。” “这有什么,我们都是为王爷办事。” 事情却不如苏怀瑾所料——柏涛口才太好了,他想劝,就能把马夫人劝回王府的。 柏涛并没有如苏怀瑾建议的那般,先历数马家的罪过,激怒马侧妃,再用高高在上的语气,施舍给她回府的机会,逼得骄傲的马侧妃绝不肯低头。 柏涛先对马侧妃行了大礼:“王府中等门客柏涛拜见马夫人。” 马侧妃哑声哀求道:“柏先生,求你帮忙转告王爷,妾的父兄真的是冤枉的。” 柏涛对马侧妃说:“夫人疼惜父兄的心情,学生感同身受。王爷行事向来公允,夫人是知道的,他绝不会冤枉无辜之人。” 马侧妃哭着摇头:“一千多府兵把我家团团围住了,我祖父、伯父、叔父都被抓了。” 自从裴王妃不许她回王府,马家对她的态度就冷淡起来,她平日住在马家别院里,因此并不知道马家大宅发生了什么。 柏涛说:“此案才刚开始查办,王爷只是找马家诸位管事的男人问些事情,不代表会定他们的罪。” 马侧妃又有了希望:“武先生,王爷一定会还我父兄公道的,对?” “夫人不妨先回王府。” 马侧妃黯然:“王府哪里是我能去的。” “夫人嫁给了王爷,自然是该回王府的。先去府衙整理一下仪容,稍后学生安排车送您回去。” 马侧妃想着回了王府,总会有机会见到饶祈年,向他求情的,便跟着马侧妃进了府衙,门外的闲人失望地散了。 苏怀瑾正在院内徘徊着等饶祈年,见马侧妃进门,忙转身去了大堂。 马侧妃也看到了苏怀瑾,觉得那身影眼熟,问:“刚刚进去的人是谁?” 柏涛说:“回夫人,那位是唐长史的表弟,姓柳,字明远,如今是府里的上等门客。虽然今年只有十六岁,但处事已经有唐长史的风采了,能谋善断,很得王爷器重。” 马侧妃便压下了心中疑惑,奉承道:“王府人才济济,各个都不俗。”失宠、抄家,这些变故让她迅速成长起来。 第113章 裴王妃失宠 见到马侧妃,苏怀瑾就得藏起来,这种偷偷摸摸行事的感觉太糟糕了。 苏怀瑾郁闷地回到后衙,咬牙咬得牙槽疼:苏怀瑾,让你自作聪明,让你自以为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入夜,饶祈年才赶到府衙,听柏涛说了白天的事情,说:“你们做得很好。” 柏涛说:“是柳先生的建议好。” 苏怀瑾也客套地说:“若不是柏先生好口才,也未必能劝回马夫人。” 饶祈年疲惫地笑了笑:“你们都是好像的。马氏目前依旧是圣旨钦封的一品夫人,不容怠慢,劳先生将她送去琦阳别院,一切用度如前。” “目前还是”,意味着以后就不是了。 特意强调“圣旨钦封的一品夫人”,说明照顾马侧妃是为了顾全陛下的脸面,而不是对她有情义。 让她去一个别院,而不是王府,看来也没有动太多恻隐之情。 苏怀瑾才不那么心塞了,但他让柏涛亲自送马侧妃过去,就太给她脸面了。 故意曲解饶祈年的意思,笑道:“柏兄劳累了一整天,还是先安排个人将马侧妃送回去,再喘口气。” 饶祈年想到柏涛最近确实辛苦,也不好意思强令他送马侧妃回去,便默许了苏怀瑾的意思。 柏涛走后,苏怀瑾随口问:“听说小郡主生病了,好些了吗?” 饶祈年想到回府后的事情,就有些心塞—— 听到温成病的消息,饶祈年急忙丢下要务往王府赶,让唐清江主持查抄马家的大局。 唐清江意味莫名地说了句:“小郡主病得好巧啊。” 饶祈年也生了疑心,以为温成没病,是裴王妃找个借口把自己叫回去,回到王府发现温成病得厉害,小脸烧得通红,便打消了疑虑。 他让太医为温成诊脉,与裴王妃一起哄她吃药,倒也和睦温馨。 温成吃完药睡下后,饶祈年抱着她叹息:“本王怎么就子嗣缘如此薄,只有温成一个女儿,还总是体弱多病。” 裴王妃抱走温成,交给婢女:“小孩子难免有个灾病,跟您福厚福薄没关系。她不过是入秋受了寒气,吃些药就好了。” 饶祈年点点头:“王妃多费心。” 裴王妃笑道:“妾知道王爷忙,王爷尽管把内务交给妾。”又说,“昨夜的事,外面传得纷纷扰扰,马侧妃还在马家住着呢,她到底是王爷的侧妃,不能跟马家女眷一起处置,不然让人将她接回来。” 饶祈年知道裴氏提这个建议是因为恨马氏,想磋磨她。为了王府的安宁,他说:“马氏只怕恨透了本王,让她回到王府,恐怕会生出许多是非来,还是让她去别院住着。” 裴王妃忙说:“不用怕她惹是生非,妾能管住她的。让她去别院,别人一定以为王府怠慢她——” 饶祈年不容置喙地说:“不是怕是非,是怕殃及温成。事关子嗣,不容大意,此事就这么定了。” 两人话不投机,饶祈年转身离去,到自己寝殿去换衣服。 才换好,刘安匆匆走来,跪下说:“王爷,王妃宫里的奴婢春兰和秋菊秘密求见奴婢,说小郡主生病是因为王妃让人给她洗冷水澡。” 饶祈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刘安跪在地上,大汗淋漓:“她们说温成小郡主许多次生病,都是王妃故意弄的,就是为了叫王爷过来。她们良心上实在过意不去,才来检举。” 饶祈年气得头晕,差点儿摔倒。 刘安忙扶住他:“王爷!王爷,两个小丫头的话未必可信。” 饶祈年握拳,手上青筋暴起:“拷问温成的乳母和丫头,问出真话来。” 乳母和丫头被抓起来,一吓唬,就什么都招了,确实是裴王妃指使的。 饶祈年怒发冲冠,直奔裴王妃寝殿,指着她的鼻子怒斥:“往日里你作翻天,本王都没管你,你是不是以为本王没有底线?” “你不爱温成,不想养她,本王可以交给别人去养,为什么做出一副慈母的面孔,背地里却虐待她,真令人恶心。” “本王的王府容不下这等双面孔的人,你还是回裴家。” 温成乳母被叫走,裴王妃就知道事情败露了,倔强地高昂着脑袋:“妾为什么要害温成生病?不过是想见见王爷而已。每次叫您,您都不肯回来,妾能有什么法子?” “妾不是好母亲,王爷您是好父亲吗?您为温成的成长教养费过多少心?您有什么资格指责妾?” “王爷要赶妾走,妾就走,回到京城,让父皇母妃评评理。” 饶祈年气的声音都扭曲了:“是你承诺要管好内务的,你不想管你说啊!还有其他姬妾愿意做!来人,将温成抱走!” 裴王妃这才慌了,跪下:“王爷,不要!王爷,妾知道错了,您饶了妾这一回。” “就算一定要带走她,至少等她病好了。您放心,妾会照顾好她的。” 饶祈年便动摇了:“记住你的承诺!刘安,把参与虐待温成的奴仆全部处理了,让翠萍来伺候温成。” 他妻妾不少,可谁能帮他带孩子呢?马家齐家不能用了,马氏、齐氏排除在外,其他的——其他的他都没什么印象,也不合适。 饶祈年叹息一声:“瑾娘,你能帮本王带孩子吗?” 苏怀瑾瞬间炸毛:“王爷什么意思?我做得不够好吗?为什么要让我去做无能妇人才做的事情!” 饶祈年苦笑一下:“别激动,本王只是随口一问,并不是打算把你拽回内宅。瑾娘高志,局限于内宅确实可惜了。” “只是,教养孩子关系一个家族的长久兴旺与未来,绝不是无能妇人能做的。” 想到自己再一次否定了家庭主妇的价值,苏怀瑾也很懊恼:“是我口不择言了,对不起。” 饶祈年揉揉她脑袋:“无碍。” 苏怀瑾突然想起不对劲,王爷就一个孩子啊,一直让裴王妃养着,怎么突然问她要不要养? 莫不是裴王妃惹恼了他! 裴王妃与她是死仇,她失宠苏怀瑾自然是高兴的。 如果没有了孩子这个护身符,或许能让她彻底失势! 嗯,得找个人帮饶祈年养女儿。 第114章 马家的下场 马家世代积累,远非邱谅能比,除去田产、庄园、院落、商铺及家具、粮船等不容易变现的,光金银细软就折合白银三十万两。 苏怀瑾说:“马家的财产并不全是非法取得,还是不要全部给人充公了。” 饶祈年惊讶:“本王以为你恨马侧妃与马家。” 苏怀瑾耸耸肩:“恨自然是恨的,但总得讲点儿道理。关键是,马家的家产如果全部转运京城,整个广陵就穷了,广陵市面上连银子都没有,还能繁荣吗?” 就像是一个大城市,有几个大企业支撑着,结果大企业破产了,那不得造成失业上升、消费乏力等一系列问题啊! 饶祈年接受了苏怀瑾的建议,给马家留下了折合八万两白银的流动资产。 黄英的伤养好了,给景昌帝的银子也装好了,饶祈年派三百护卫护送船队离开。 同时送到京城的,还有饶祈年关于处置邱谅和马家的奏折。 邱谅有八宗罪—— 一、不忠,截留地方给皇宫的贡品,乃欺君之罪。 二、不孝,父丧期间,宠妾怀孕,母丧期间,饮酒作乐。 三、不仁,广陵遭遇严重洪涝灾害,不光不救灾,还杖责报灾百姓。派人焚烧广陵王府设的施粥棚,联合士族垄断运河,哄抬粮价,置百姓生死于不顾。 四、徇私枉法。断官司不问是非曲直,谁掏钱多判谁赢。 五、受贿。巧立名目,收受地方官、士族、小吏银钱,合计八万余两。 六、行贿。向吏部行贿白银一万两,买来广陵知府的职务。 七、抢男霸女。强纳秀才妻为妾,逼死林秀才。 八、损公肥私。盗卖府库粮食。 对邱谅的处置有三条:一者革除功名,秋后处斩;二者收回对邱谅父母、妻子的封赏;三者抄家籍没,家产充公,儿女入贱籍。 马家有十宗罪—— 一、豢养私兵,对抗官府,等同谋逆。 二、刺杀皇子。天香楼案发生后,广陵王遇刺,万幸并未受伤,经查杀手乃马家私兵。 三、欠缴赋税。家产万贯却连年欠缴纳赋税,只开空头欠条。 四、残害百姓,为扩建大宅强征民宅,挖人祖坟,打死三人,打伤多人。 五、虐待奴仆。近年来,打死仆役二百余人,打伤无数,残暴至极。 六、逼良为娼。逼死一百余名良家女子,逼四百余名良家女子入风尘。 七、欺行霸市。争夺酒楼生意,打死竞争对手父子,等等。 八、垄断民生。把控运河,驱逐外地粮商,哄抬粮价。 九、骨肉相残。马家主未查明真相就杀害马霸天。 十、抢男霸女。马家多名男子好娈童、爱美婢,贩卖人口、离散骨肉,造就无数人伦悲剧。 奏折成稿后,饶祈年拿给苏怀瑾看了。 苏怀瑾看到第二条,惊疑:“天香楼案后,王爷遇刺了?”扒拉饶祈年的领口,“伤到哪里了吗?给我瞧瞧。” 饶祈年笑着任她摆弄,等她发现自己完好无损,才说:“爷没事儿,你懂吗?” 苏怀瑾明白了,马家构陷饶祈年谋反,饶祈年自然要反击他们。笑着拍了他一巴掌:“没受伤早说啊,干嘛吓唬人家。” 饶祈年自然是享受她对自己的关心:“谁能拒绝小娘子的温柔呢。 对马家的处置就比较复杂了:马家主犯故意杀人罪、行贿罪等,死刑。 马家所有在外做官的人,包括马侧妃在镇江任知府的父亲,全部革职,马家女眷的诰命全部褫夺。马家旁支,主谋杀人的,赐死,女眷入贱籍;主谋夺人财产等罪名的,流放边地,女眷随行。未成年人、无罪的成年男子,可以留在本地,也可以去边地找亲人。 这样一来,马家就彻底散了,骨肉零散,漂泊无依。 当天,饶祈年、唐清江、冯邦彦、苏怀瑾、万峰等人都在运河送别赴京队伍。 待到船队远去,饶祈年说:“难得浮生半日闲,本王想在运河边玩玩。” “闲玩”的意思是,不想跟你们玩。 唐清江马上带头表态,说:“王爷,属下还有些事务要处理,不如让明远陪您。” 其他几人不明其中关窍,但也跟着唐清江表态,就这样,剩下饶祈年与苏怀瑾两个人。 水面波光粼粼、树木郁郁葱葱,景色令人心旷神怡。 身边又有佳人在侧,饶祈年心中的愉悦就像趵突泉一样,持续不断地喷涌。 苏怀瑾调侃:“嘴巴都咧到耳根了,开心什么呢。” 饶祈年笑道:“终于有功夫跟你看看风景、聊聊闲话了,自然开心。” 这突如其来的告白,搞得苏怀瑾有些羞囧,傲娇地说:“我就不一样了。” 饶祈年侧目:“你不开心?” 苏怀瑾骄傲地说:“我只要看到王爷就很开心,不一定非要一起看风景、说闲话才开心。” 饶祈年喜上眉梢,伸手去抱苏怀瑾。 苏怀瑾侧身夺过,夺路而逃:“别闹,别被人看到了。” 饶祈年叹息:“这里哪有人啊,若有人倒好了。昔日本王就藩,从这里踏入广陵。那时这里多么热闹啊,如今冷清至此,难道真的是因为荣养亲王,导致百姓疲敝吗?” 苏怀瑾说:“王爷,您怎么还抑郁了。您来藩地多年,码头不是依旧繁荣吗?是这场灾害伤了广陵的元气,是士族压抑了广陵的生机活力,但灾害已经过去了,士族也被打压了,这里很快就会繁荣起来的。” “但愿。” “我听说这附近有条街,专门做玉器生意的,可能受洪灾影响小一些,我们去看看。” “琢玉街?广陵并不产玉啊。” 苏怀瑾滔滔不绝地说:“如今天下有四大琢玉区,京城、南阳、苏州、广陵。只有南阳是产玉的,京城是因为有庞大的市场,而苏州和广陵,则是因为交通便利、琢玉技术好。” “广陵临着运河,商人把玉石运来,成品运走都很方便的。”苏怀瑾说得正起劲,见饶祈年笑眯眯地看着自己,摸摸脸,“怎么了?” 饶祈年笑道:“没什么,感慨明远先生博学多识。” 苏怀瑾尴尬:“我无意卖弄哈。当初陪着刘贤到处玩,来过这里,顺便了解了一些关于玉的知识。” 第115章 让广陵恢复生机的办法 琢玉街算是一片工业区,房屋依旧破旧低矮,好在整体环境不算太脏乱。 许多房屋外面都放着玉器的边角料,苏怀瑾弯腰捡了一块。 屋里出来一个穿着褙子的妇人:“要买吗?便宜卖给你。” 饶祈年觉得脸上挂不住,他的女人岂能买边角料:“扔了,我们去买成品。” 苏怀瑾拿那废料往阳光下照,说:“色泽干净、绿意通透,这应该是块翡翠。” 妇人笑着说:“少爷好眼力,这就是翡翠。” 饶祈年说:“这块边角料是做什么剩下的?带我们看看那成品。” 妇人便引着他们进去,屋里许多工人光着膀子在干活,有的拉线锯,有的在旋转砣机,热火朝天。 “库房在后面。” 妇人领着他们去了一间敞篷库房里,里面有许多小件的玉器,就放在稻草上。 妇人拿了一个递给饶祈年:“爷,您看,这质地不错。” 那玉说白不白,说黄不黄,灰不溜丢的,颜色不纯正,质地也不细腻。饶祈年打眼一看,就觉得很次:“还有其他的吗?” 妇人又拿了几个,工艺还不错,就是质地不好。 饶祈年又问:“刚才他拿的边角料是做什么剩下的?成品已经卖掉了吗?” 妇人说:“没有,那成品是帮别人加工的,我们只赚工钱,不能卖人家的东西。刚才给您看的是我们自己买来的玉石,本钱少,玉质差,让两位爷见笑了。” 苏怀瑾说:“可我上次过来,是直接买了羊脂玉的把件的,为什么别人家卖呢?” 妇人说:“那肯定是外地商人在这边开的作坊,自己的玉石自己加工,当然能卖。” 苏怀瑾说:“这么多良玉的边角料,为什么不加工一下卖钱呢?” 妇人说:“玉石商人对每块原料出多少成品,出什么成品,都算得很准,余下的废料都做不出什么东西了。” 苏怀瑾举起手里的边角料:“这个,能不能委托你们加工一下,我付工钱。” 妇人笑道:“加工是可以加工,只是工钱不比加工大块的玉料便宜。边角料30文,工钱70文,总共100文。” “可以,给我找支笔,我画个图案。” 那边角料只有拇指大小,苏怀瑾也没画复杂的图案,只简单勾勒了一个葫芦。 “做个葫芦。葫芦,与福禄谐音,寓意福禄双全。” 妇人眼前一亮:“我们那边还有很多优质的边角料,不然少爷挑挑,看看有没有相中的?” 苏怀瑾摇头:“不了,我并不需要那么多。” 妇人说:“我给你免了加工费,材料费也不要了,直接送你。” 苏怀瑾说:“这怎么好意思。” 饶祈年忍俊不禁。 妇人笑道:“哎呀,少爷,您一看就是不缺银钱的。这样,咱交个朋友,您想要的我们给您做了,您呢,就给我们画些图样子。” 苏怀瑾说:“图样我给你画,钱我也会给你,只要姐姐让人做出来就成,本公子真是受够了市面上千篇一律的玉器了。” 妇人连声附和:“是啊是啊,我们也觉得整天在做差不多的东西。” 苏怀瑾撸撸袖子,说:“把你们的边角料拿来,再拿个好用的笔和柔软的纸,本公子给你好好地画。” “哎哎。”妇人欣喜地去了。 饶祈年拿起苏怀瑾画的葫芦,团成球塞在袖子里,压低声音说:“当心通过笔迹泄露身份。” 苏怀瑾拍拍脑门:“哎,我怎么忘了这么重要的事情。那我换种画法,只画形,不画神。” 饶祈年不解:“为什么一定要亲自画呢?你要想帮助他们,可以让汪沂南来做。” “我想在这里收获让广陵重获生机的办法,要用这些画稿拉近跟老板娘的关系。” 妇人很快拿来纸和笔,还让工人搬来一箩筐边角料:“来,公子,请。” 苏怀瑾随手摸了一块细长的材料,打量了一会儿,画了一支玉兰发簪。 类似三角形的,画了蝙蝠,寓意遍福,福从天降。 做手镯的边角料,画了见首不见尾的云中龙。 …… 苏怀瑾画一个,那妇人就接过去一个,按照顺序摆放起来,估计是为了以后雕刻方便。 这是个精细人。 苏怀瑾边画边随口问:“你家做这行多久了?” 妇人说:“嗨,那可有年头了。孩子他爹的爷爷就给人做过琢玉的工匠,而且是出了名的巧手。到后面这几代,代代都做琢玉的行当。” “原来是玉雕世家啊。” 妇人笑道:“世家称不起,不过是辛辛苦苦混口饭吃。孩子他爸也是想多赚点儿,才开始自己买玉料雕琢。” 苏怀瑾摩挲一块白中带黑的玉:“姐姐是嫁了良人呀,丈夫能干得很,还有远见。当然,姐姐也不差,里里外外一把手,可不是寻常妇人能比的。” 妇人笑得花枝灿烂:“哎呀,小兄弟,你这嘴是抹了蜜吗?别人都瞧不上我这妇道人家在外面抛头露面呢。” 苏怀瑾沿着黑色斑点,画了远山和树木,一块废料就成了一幅水墨画:“姐姐去了外面吗?没有呀,姐姐还在广陵呢。虽说是男主外,女主内,这内外也是相对的不是?” 妇人接过苏怀瑾画好的玉,小心翼翼放在一边:“可不就是这个理。孩子他爹在外面飘着,到处买玉料、卖玉器,他的兄弟都分家另过了,孩子他爷身体不好,家里这一摊子,我不管谁管。” “咱又不是那大户人家,谁管他男啊女啊、内啊外的,日子得首先过得下去。” 苏怀瑾笑道:“胡乱嚼舌根的人,定是嫉妒姐姐有能耐有胆识。” 他们又聊了很多,把琢玉街的行情摸得差不多了。 苏怀瑾画了近二十幅图案,觉得自己江郎才尽了,便拍拍手起身:“好姐姐,就这些,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妇人热络地留她吃饭,她自然不肯留,便约定了取玉的时间,送他们出门。 马车上,饶祈年好奇地问:“你想找的,让广陵恢复生机的办法是什么?” 第116章 苏怀瑾坦白前世的秘密 苏怀瑾问:“王爷,您查抄了马家之后,能带走的金银细软,交给刘总管带走。不能带走的呢?亭台楼阁、庄园别院、大量的田产,您打算怎么处理?” “自然是卖了,折银填补府库的亏空。” “卖给谁呢?谁有钱就卖给谁吗?” 饶祈年笑着说:“瑾娘不赞成这样?快别卖关子了,跟爷说说你的想法。” “谁有钱就卖给谁,就给其他家族吃下马家,变得更加强盛的机会了,甚至有可能会给外地士族把控广陵的机会。到头来王爷还是要受世家掣肘,做的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饶祈年神情凝重:“明远的意思是?” “分给失去土地的农民,尤其是马家原来的佃户。不能用一个世家大族去驱赶另一个世家大族,那是引虎逐狼。” 他们这是在“打土豪,分田地”,不能打土豪再富土豪。 苏怀瑾坚定地说:“要想彻底压制住大族,就要扶持平民阶层兴起。” “王爷,我们不光要兴农,还要兴工、兴商,扶持小农、工商业壮大,让他们去挤压大族的空间。” 饶祈年沉思良久:“明远真乃旷世奇才。” 苏怀瑾撇撇嘴:“王爷,您太夸张了,我只是通过这次洪灾,看到了平民百姓的力量与生机而已。” 饶祈年便没有多想,回到临湖别院,把苏怀瑾的想法跟唐清江说了。 唐清江激动地拍案叫绝:“太绝了!王爷,这个办法是谁想出来的,简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王爷,这样的贤才一定要留在身边,予以重用啊。” 饶祈年面容古怪地看着唐清江,良久。 唐清江瞬间明白了,一脸不可置信地说:“这,是她提出的?” 饶祈年点头。 唐清江吸口气:“这不是被大伯父屡次出卖,走投无路栖身青楼的弱女子能想出来的。莫非——” 饶祈年微微颔首:“她不是胡云娘。”怅惘,“可她是谁呢?” 唐清江劝道:“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我们可以非常确定她没有害王爷的心,她一心护着王爷,爱慕王爷。王爷有疑虑,何不直接去问?” 于是,饶祈年便把苏怀瑾约到画舫上。 苏怀瑾轻纱漫舞,各种妖娆。 饶祈年拿了个披风将她裹住:“湖面的夜风湿冷,当心染了风寒。”今夜一定要问清楚,任她怎么勾魂都没用。 苏怀瑾气得翻了个白眼:“不喜欢拉倒,谁爱跳给你看。” 饶祈年轻咳一声:“本王自是爱看的,但是关于兴工、兴商的事情,还要跟你商量。” 苏怀瑾马上正襟危坐:“王爷,您说。” “先生说广陵能工巧匠还是不够多,建议上书父皇,请朝廷派纺织、造船、冶金、刺绣等官家工匠来广陵传授技艺。同时,减免广陵段运河钞税,吸引商家来此。” 苏怀瑾欣喜:“这都是好主意啊!表哥做事,谁还不放心吗?王爷不用跟我商量的,直接去做好了。” “他也是如此盛赞你的,甚至以为能提出以平民压制士族的,一定是不世出的奇才,让本王一定要把这人才留在身边呢。” 苏怀瑾心中暗自得意:那是自然,阶级理论比这个时代的哲学先进了一千年呢。前世的历史、政治没白学! 她没察觉到饶祈年的试探,笑道:“王爷放心,我会一直留在您身边效忠的。” 饶祈年话锋一转,说:“可他还说,这不是胡云娘能想出来的。”这个锅不算太黑,让唐清江背了算了。 苏怀瑾不知道说什么好,反问:“王爷什么意思?” 饶祈年笃定地说:“本王早就知道你不是胡云娘了,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告诉我你是谁?” 苏怀瑾摇头:“不!我是胡云娘。” 竟然不愿意坦白吗?饶祈年失望极了,黯然说:“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我以为你会信任我。我不会伤害你的,不管你是谁,你都是我的苏怀瑾。” “胡云娘是小脚,你是天足。胡云娘被胡图出卖的几次,每次都被收用了,沦落风尘后,也没少接客,你却是处子之身。” 这下,苏怀瑾不知道怎么解释了:“我,我是胡云娘,也是苏怀瑾。”挠头,“啊!这怎么跟你说呢!” 饶祈年又不忍看她苦恼:“算了,你不想说就别说了。” 苏怀瑾起身:“不是不想说,是不知道怎么说。别急,让我组织一下语言。嗯,先声明一下,我不是妖怪,没有妖术,别把我烧了。” 这跟妖怪、妖术有什么关系? 饶祈年皱眉,她怎么看起来像是脑子出了问题。 “王爷信有灵魂吗?” 饶祈年当然——不信!但,这个明显是前提,他若说“不信”她岂不是说不下去了。“自然是信的。” 苏怀瑾走到门口,望着蓝天:“以前我是不信的,甚至现在我也不太信鬼神之说,但事实证明人真的有灵魂。” “馨雅苑的舞姬胡云娘已经自杀身亡了,我不知道她的灵魂去了哪里,我的灵魂落到了她的肉体上。我没有她的记忆,带着我自己的记忆,所以,我肉体是胡云娘、灵魂是苏怀瑾。” 饶祈年惊得目瞪口呆,这,这也太玄乎了! “至于我身体与胡云娘的不同之处——胡云娘自杀而亡,她的肉体已经坏了,哪能承载灵魂呢,于是,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将她的身体修复如初了。” 苏怀瑾看着饶祈年一脸懵的表情,苦笑:“这都是我猜的。怎么听都是胡话,是。” 饶祈年握住她的手:“我知道你是认真的。” 苏怀瑾回身,踮起脚尖抱着饶祈年的脖子,亲了他一口:“我在这个世界无亲无眷、无根无基,你是我来到这个世界第一个给我温暖的人,是也是唯一一个真心对我好的人。” “因为你,我才愿意跟这个糟糕的世界相处,永远不要离开我,好吗?” 饶祈年紧紧搂住她的腰,恨不得将她融入骨血:“你是上天赐我的绝世珍宝,我岂会舍你而去。”捧着她的脸,与她唇齿相依。 第117章 一夜春风度 就在两人渐入佳境的时候,苏怀瑾推开他:“王爷,你不想了解我前世的事情吗?” 饶祈年:……他敢说不想吗?“瑾娘肯说?” “当然,你是我的爱人,我要对你坦白。” 苏怀瑾认真地说:“我来自千年之后——不是这个时空的千年之后,是另一个时空,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反正我学过的历史跟这个时空的历史比起来,从先秦到唐都一样的,到本朝就不同了。” 饶祈年心道:时光哪能倒流,这话让他怎么相信! 苏怀瑾怀念地说:“我大概来自另一个时空的千年之后。” “那个时代,跟这个时代有许多不同。没有皇帝,男子无论贵贱只能娶一个妻子,没有纳妾这种说法,在外面养女人会被人唾弃的,娶两个妻子是要判刑的,青楼是违法的,也要判刑的。” 这些都是饶祈年无法理解的东西,他怀疑苏怀瑾脑子有问题,在臆测自己想要的东西。 饶祈年有意逗她:“若是夫妻不和睦呢?” “离婚啊,男女离婚后都能再嫁。这时代,男子能纳妾,不喜欢妻子就纳妾,女子又不能养面首,相不中丈夫只能忍着,太不公平了。” 饶祈年心道,她的臆想也不是来得毫无道理,这世道确实不公平。 苏怀瑾炫耀地说:“那时代,科技发达。”比手划脚地介绍了高铁、飞机、手机、冰箱、空调等常用的工具,甚至为了炫耀,还介绍了空间站、卫星、潜艇等。 饶祈年的内心os:这些我在神仙话本上都看过,什么这个时空那个时空,你咋不说你来自天宫。 调侃地说:“你莫非来自天上,仙女下凡来拯救爷这凡夫俗子?” 苏怀瑾这才发觉他的不信:“你不信?算了,换我我也不一定能信,总之,你记住我是借尸还魂就行。” 又觉得“借尸还魂”的说法太恐怖:“我不是怪物,说好了,不许把我烧了。” 饶祈年笑道:“你若是妖怪倒好了,就不至于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欺负你了。” “谢谢你信我。” 苏怀瑾悲伤地说:“有些事情,可能对王爷来说无足轻重,但对我来说很重要,王爷听我说说。” 饶祈年给她倒了一杯茶:“喝口水,慢慢说。” “我前世活了27岁,因为得了不治之症,怕拖累父母,跳湖自杀了。我是父母唯一的女儿,也不知道他们没了女儿,过得怎样。” 饶祈年说:“别担心了,你的丈夫和儿女会为他们养老送终的。” 苏怀瑾趴在他怀里,失声痛哭:“没结过婚,没有丈夫儿女,两个老人多孤苦啊。年老体衰的时候,谁带他们治病,谁给他们做饭啊!我想他们,我很想他们。” 她悲悲切切,哭得极其可怜,饶祈年很怜惜她,又觉得她脑子不正常,在说胡话——哪有女人二十七岁不出嫁的。 忙掏帕子为她擦去脸上的泪水,安慰道:“他们可以过继个孩子,你父亲的族人和母亲的娘家人会照顾他们的。” 这倒也是,虽然时代不同,到底文化是一脉相承的,故乡人还保留着浓厚的宗族观念, 苏怀瑾擦擦泪:“是,我父母还有房子,应该有侄子外甥愿意为他们送终。而且国家会管他们的,有许多好心人也会帮忙照顾的,我也能稍稍宽慰了。” “王爷,我隐藏最深的秘密都告诉您了,这些都是不能告诉别人的。现在你侬我侬,自然是不会泄密。如果哪天我们闹掰了,散伙了,你也不许把这些告诉别人。” 饶祈年紧紧搂住她:“不,我们永远不会分开的。” 苏怀瑾执拗地说:“你承诺!” 饶祈年举起拳头,认真地说:“皇天在上,饶氏列祖列宗在上,我饶恪绝不会对任何人、泄露苏怀瑾的任何秘密,若违此誓——” 苏怀瑾捂住他的嘴:“我让你承诺,没让你发誓。我们的事情不用天地、祖宗管,自己管好就是了。” 饶祈年贴贴她的脑袋:“那,我们——” 瘦西湖画舫上、鸳鸯红罗帐内,一夜春风度,秋意透骨凉。 第二天,苏怀瑾非常悲催地染了风寒,躺在被窝里流鼻涕、干咳。 饶祈年照顾她喝下药:“画舫是避暑的地方,如今秋凉了,却不适宜去了,爷给你找个院子,你住过去。” 再明修栈道,以便暗度陈仓?苏怀瑾无力地推了他一下:“请你给自己找个球心,以圆润的姿态离开好吗?” 饶祈年琢磨了一下,才知道她让自己滚,笑道:“邱谅在城内有一处住宅,建得非常华丽,卖给别人可惜了,不然你去住。就在府衙附近,你去府衙找本王也方便。” 苏怀瑾嘀咕:“邱谅真是有毛病,府衙已经够华丽了,还要在府衙外面弄个宅子,图什么?弄个别院农庄不香吗?” 说着说着,意识到什么,惊怒:“邱谅养了外室?” 饶祈年大惊失色,忙说:“我只是看那房子不错,没有别的意思。” 他懊恼极了,她非常介意“外室”这个身份,为什么还要提议把邱谅安置外室的宅子给她!这不是往她心上插刀子吗! 苏怀瑾倒不是因为这个怒的:“我是说,他家里那么多妾室了,竟然还养外室。” 她惊奇地发现,她不会因为“外室”这两个字而感到羞耻了。她做出了成绩,赢得了认可,发自内心的自信了。 饶祈年明显松了口气,笑着说:“邱谅的妻子出自王家,邱谅的妾室是王氏好掌控的,但不是邱谅喜欢的。那,我再给你找个别的院子。” 苏怀瑾说:“离府衙近的院子挺好的,但太奢华了不合适。纣王有了一双象牙筷子,就想要金碗和豪华宫殿、美人,最终亡国了。”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我可不要被一个宅子引诱得爱慕奢华,变得贪图享乐、爱财如命,步邱胖子的后尘。” 饶祈年赞赏地揉揉她的脑袋:“好,爷让人把过于奢华的装饰品弄走,把院子改得简朴一些。” 第118章 职场规则 又过了将近一个月,邱谅和马家的固定资产已经被折现,充实了府库了。 苏怀瑾调侃饶祈年:“王爷终于不用掏自己腰包了。” 饶祈年说:“是啊,爷的腰包终于能大胆地拿出来给自己女人用了。” 苏怀瑾:……看了唐清江一眼。 唐清江假装什么都没听到,说:“既然府衙的政务已经基本理顺,就该将王府和府衙分开管理,人员不再交差、财产决不能混同,这样才能让两边都早日步入正轨,也免得王爷回京后,留下症结。” 苏怀瑾心悦诚服地点头,在管理上,唐清江真是一把好手啊! 于是,饶祈年召集唐清江、冯邦彦、万峰和苏怀瑾议事。 饶祈年说:“本王志不在广陵,不能被广陵府庶务消耗精力,需要有一个人来代本王直接掌管府衙。各位有意向吗?” 将来饶祈年回京,替他掌管府衙的人极有可能成为广陵知府,这对府中门客来说,是个不小的机遇,所以饶祈年先问自己最倚重的“四君子”。 大家都不说话,饶祈年点名:“明远。” 苏怀瑾忙摆手:“王爷,我不行,我干不了。” 饶祈年笑道:“不要担心,你随便干干,也比邱谅强,本王也会派其他门客帮衬你的。” 苏怀瑾只好说:“不想干,没兴趣。” 饶祈年笑道:“无碍,不想干就算了。万先生——” 万峰说:“王爷,属下这性子不适合做官,还是借着王府的荫蔽过活。” “哈哈。” “哈哈。” 众人被他逗笑了。 饶祈年一一点名:“冯先生?” 冯邦彦说:“王爷,不是属下不愿意为您办事,王府庶务向来是属下管理,其他人一时难以接手,还是让属下继续管理。” 饶祈年含笑点头:“好,王府就有劳冯先生了。”看向唐清江,“先生?” 唐清江说:“属下亦志不在广陵,就不为广陵庶务操心了。” 饶祈年赞道:“好!那么,让谁来管理府衙呢?” 苏怀瑾马上就说:“柏涛,平时府衙里许多事务都是他管的,他能很快就上手。” 说完又后悔了,为什么嘴巴就这么快呢!你最年轻、资历最浅,为什么不等着别人说了再表态呢! 饶祈年不急着表态:“大家可以推荐一下自己认可的人。” 万峰说:“柏涛的积极性确实高,但太高了,就怕他会为了政绩不择手段,让百姓疲惫不堪。” 冯邦彦说:“府衙那么多事务,也不是一个人能管过来的,不如派几个副手,最好是性子中庸温和的。” “武沥!”说完,苏怀瑾又后悔了,怎么就嘴巴那么快呢。 唐清江侧目:“武沥参与府衙事务不多,为什么推荐他呢?” 苏怀瑾不敢说话了:“我——” 饶祈年鼓励:“大胆说就行。” 苏怀瑾说:“世家大族把控运河期间,各位先生去外地游说粮商来广陵卖粮,武先生招来的粮商最大,粮价也最便宜,而且质量不差。所以,我觉得他人品应该不错。” 冯邦彦点头:“确实如此。武先生宽仁敦厚,门客们都信服。” “说起这个,彭念章先生也招来了不少粮商,他参与了对马家案子的审查,能够明察秋毫,处事公正,或许可以让他主导广陵陈年积案、冤案的审查。” 邱谅贪赃枉法,办了那么多错案冤案,需要慢慢给人平反了。一纸公正的判决对老百姓来说太重要了,正义迟到本就不好,更不该缺席。 苏怀瑾由衷地佩服冯邦彦,他是根据广陵需要什么样的人才来推荐门客的,而她,只是想起谁来说谁,其实对大多数门客都不熟悉,这样的举荐不公平也不能实现效率最优。 苏怀瑾,你且学会闭嘴,别急着说太多,先多学些。 饶祈年点头:“好。广陵官场腐败严重,需要有人来监管官吏,谁合适呢?” 万峰说:“王爷门客中,有个脾气跟属下很相投的,叫郑安——” 饶祈年说:“好,就他了。” 万峰惊讶:“王爷不用属下再多介绍他一下?” 饶祈年笑道:“知道他跟万先生脾气相投,本王还需多问吗?” 惹得众人哄堂大笑。 但苏怀瑾发现,笑与笑是不同的,她是哈哈傻笑,而其他人都带着几分客套与礼仪性。 广陵王府是一个巨型职场,“四君子”算是职场的高管了,能做到他们这样,已经算很和谐了。 饶祈年说:“劳烦万先生转告郑先生,让他好好查查那些贪官污吏,尤其是运河钞关。” 敢配合邱谅和世家封闭运河,就要做好被秋后算账的准备。 邱谅和马家都倒台了,齐家整日战战兢兢求见饶祈年,想缓和与王府的关系。那些赃官污吏没了靠山,饶祈年已经掌控了广陵官民,当然要好好整治一下吏治。 大老虎固然可恨,但不要忽视小吏的能量。让一个寻常人家陷入困顿,哪里需要多高的官职,一个捕快的不作为,或者颠倒黑白,或者贪腐,就足够了。 唐清江问:“王爷,柏涛与武沥,以谁为主,谁为辅呢?若不定下名位,恐怕会不利于大家齐心协力做事。” 饶祈年看了苏怀瑾一眼,说:“柏涛为主,武沥辅助他,彭念章、郑安各负责自己的职责,这就是他们的排位顺序。准许他们遇事直接向明远回禀。” 苏怀瑾有点儿神游天外——“明远”这个名字好熟悉,谁啊? 饶祈年说:“明远,你负责转告给本王或者先生。” 苏怀瑾恍然回神:“是,王爷。” 唐清江调侃道:“那你以后得在别院或者府衙待着,不能远远地跑了,让人回话时找不到人。” 苏怀瑾呆呆愣愣地说:“表哥放心,我不乱跑的。” 饶祈年知道,唐清江是点拨自己呢。他们经常暗度陈仓,苏怀瑾哪有那么多时间守着别院或府衙,等着府衙那四位先生禀事呢。 他这么做,也是希望给苏怀瑾安排个重要的活计,增强她的信心。她信心强了,他的日子也好过呀。 饶祈年作为大领导,说出去的话不能收回啊,便描补道:“你与万先生两班倒,保证至少有一个在别院,免得耽误了事情。” 第119章 苏怀瑾被封官 京城正进行着一场对饶祈年、苏怀瑾而言至关重要的对话。 广陵的金银远超景昌帝的预期,景昌帝很慷慨地给京官发放了三个月的俸禄,并当朝说:“若不是广陵王果决行事,各位的俸禄还要晚一段时间才能发。” 替广陵王卖好,帮他收拢人心。底层京官家底并不殷实,靠着俸禄过日子呢,终于收到了梦寐以求、心心念念的俸禄,自然会感激广陵王好的。 见父皇帮老七收拢人心,太子的心跟辣椒面抹了似的,火辣辣地:“父皇,七弟行事风格骤然变化,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景昌帝语气不善地说:“没出什么事情,你七弟已经长大成人了,你就不要为他操心了。” 下朝后,却忍不住问刘贤:“老七去广陵多年了,广陵不是第一次遭灾,这次他怎么想着伸手去管了?” 刘贤躬身说:“奴婢听说,有个门客出府办事,被大雨困在路上,巧遇城南杂院房倒屋塌,便救了一些灾民。灾民去府衙报灾,被原来的知府打了出来,便求七殿下相助。” 景昌帝意味莫名:“哦?那个门客叫什么?” 刘贤犹豫了一下:“柳明远。” 景昌帝笑着说:“朕记得天香楼惨案也是他撞破的,这人运气是太好还是太坏啊。” 刘贤不敢说话,只是满脸赔笑。 景昌帝说:“老七身边的人,朕多少了解,倒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 刘贤忙说:“是今年才来到七殿下身边的。他是唐长史的表弟,不过十六七岁,能识文断字,但无文采可言,遇事爱动手,但谁也打不过。性情也不够沉稳,少年意气,容易冲动。” 再陛下问一句、他答一句地挑战陛下的耐心,他会被厌弃的。 景昌帝沉思片刻,点头:“尚且年少,倒不能断定‘文不成、武不就’,这份少年意气倒是极其珍贵的。” “传朕旨意,柳明远临危不惧、急公好义、赤心为国,授其从六品武骑尉、忠显校尉。” 前者是武勋,后者是武散阶,都没有实职,是个荣誉称号。 从六品是本朝最低的武勋和武散阶,但也是从六品官啊。 十六七岁的少年,都在书斋读书呢,哪个能得六品官啊! 可见陛下对七殿下的器重,也可见陛下对广陵事情处置的满意。 刘贤弯腰行礼:“是,奴婢这就去通传。” 景昌帝又说:“让翰林院加上几句劝学的话,让柳明远好好学文习武。” 半个月后,这道圣旨便到了广陵。 昔日邱谅金屋藏娇的地方,变成了柳宅,是苏怀瑾接旨的地方。 苏怀瑾跪在香案前,听传旨官抑扬顿挫地宣读圣旨,待到“钦此”二字出来,便磕头:“臣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传旨官将圣旨交给苏怀瑾。 唐清江笑着说:“多谢叶编修,唐某设下了宴席,还请赏脸入席。” 来传旨的是翰林院编修叶昭,正七品官,比苏怀瑾这个新官低半级。 叶昭忙说:“唐长史客气了。”唐清江做过从五品官,将来前程也不可限量,他自然很客气。 当然,作为翰林院编修的叶昭,是天子近臣,前程也不错。 谁都不好惹,谁也不惹谁,一群不认识的人在一个桌子吃饭倒也和睦。 饭后,苏怀瑾带着叶昭在广陵城内游玩,这是待客之道。 傍晚,两人从戏园子出来,迎面遇到饶祈年。 饶祈年目光如炬,牢牢锁在叶昭身上。那叶昭不过二十五六岁,面容生得挺俊秀,关键是气质儒雅,温润如玉,很容易令女子倾心。 他与本王的女人并肩同游,有说有笑,真是气煞人也! 苏怀瑾见到饶祈年,惊喜地说:“您怎么在这里!”介绍叶昭,“这位是翰林院编修,探花呢。” 饶祈年微微点头,直呼其名:“叶昭,我知道。” 苏怀瑾低声对叶昭说:“叶编修,这位是王爷。” 叶昭拱手行礼:“下官见过广陵王爷。” 饶祈年气不顺地“嗯”了一声。 苏怀瑾忙打圆场:“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去我家聊聊。” 按照官场礼节,叶昭是贵客,要住在柳宅。想到这里,饶祈年更不高兴了——柳宅是他给自己女人找的住处,他还没明目张胆过夜了,怎么就轮上别的野男人了。 叶昭见他脸色不虞,以为他不想去柳家,便说:“王爷想必还有要务,下官不便打扰——” 本王若不去柳家,岂不是只有叶昭和苏怀瑾在那个院子里住! 饶祈年压抑着怒气说:“柳宅太小,怎么能待贵客,还是去王府。”吩咐身后的刘安,“让唐长史、冯先生、万先生和管理广陵政务的几位先生过来,本王宴请天子使者!” 叶昭万万没想到,广陵王竟然亲自宴请自己这小小七品官,还让王府有名望的门客都来作陪。 这是怎样的礼遇啊! 士为知己者死!他一定要好好效忠广陵王。 大家都招揽人才,但吃醋都能吃来人才,是饶祈年的本事。 苏怀瑾跨马走进广陵王府,不是从胡云娘被抬进的小角门,也不是从盗取腰牌逃出的侧门,而是从王府正门。 她昂首挺胸回到了这个曾经处心积虑地想逃离的地方。 靠自己给自己挣来尊严与荣耀,她做到了! 苏怀瑾暗暗对自己说,你要好好读书、好好练武,从六品只是最低级的武勋,你要一步步往上升,成为真正的大将军! 等等!大将军!她连刀剑都不会使,为什么封她武官? 宴会上,大家按照官场的礼节敬酒,起初也客气而和睦。 然而,酒过三巡,苏怀瑾上头了,举杯对叶昭说:“叶大人,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不会拉弓射箭,也不懂兵法韬略,怎么就做了武将呢?” 叶昭含蓄地说:“许是陛下对校尉的期许。” 其实是对广陵王的认可,更是抬举广陵王、打压太子的帝王心术。 太子进入吏部后,往通政司安插了不少人手,截留重要奏疏,甚至还将饶祈年的奏疏誊抄一份,先送东宫,东宫研究完对策后再将奏疏递到御书房。 陛下看不过太子的放肆,便给广陵王麾下门客封武职,暗示他可以掌握军权。 广陵王如此礼重他,叶昭决定把这些关窍禀报他。这些不便在酒桌上说,等散席再说。 第120章 与裴王妃狭路相逢 然而,宴会结束后,每个人都带了几分醉意,叶昭也不剩酒力,被冯邦彦安排住在了客房里。 宴会上聊了很多,但不能为她解惑。宴会后,苏怀瑾醉醺醺地跑到广陵王寝殿,想问个明白。 饶祈年正与裴王妃说话,见她进来,怕裴王妃认出她来,忙几步走在裴王妃与她中间:“明远,夜深了,你怎么还不回去?” 苏怀瑾喝了不少酒,含混不清地说:“王爷,陛下为什么封我武官,不是文官?我,我不会打仗啊!” 饶祈年佯怒:“封你文官,你能写诗作文?不会就学啊!明日起,让先生给你排上课,好好学学文武艺。若真想做文官,再考科举也不迟。” 苏怀瑾点头:“好。不过,我还是想做文官,我哪儿会打仗啊。” 饶祈年推着她往外走:“好,好,你好好读书,做文官。回去睡觉,什么都等明天再说。” 苏怀瑾推开他:“你别推我,我不走了,我就在这里住。” 饶祈年笑道:“也是,今夜太晚了,你别回家了,去你表哥的青竹居。” 苏怀瑾心道:我说的“这里”是你的寝殿,不是王府,你王顾左右而言他,是不是心虚? 侧身躲开饶祈年,坐在桌边:“给我口茶喝。” 抬头,看到裴王妃正站在斜前方看着她呢。 苏怀瑾心里咯噔一下,十分醉意瞬间醒了七分,晃晃脑袋,再看,确定是裴王妃,瞬间不知该如何应对。低头给自己倒了杯茶,自顾自地喝完,才冷静下来。 苏怀瑾指着裴王妃说:“王爷,您屋里有神仙。” 说完,趴在桌子上装睡,不让裴王妃继续看自己的脸。 饶祈年怒道:“那是本王的王妃。柳明远,你年少封官,可谓春风得意,但你只是小小从六品官,竟然对本王的王妃大不敬,真是太张狂了。来人,将他送到青竹居,让唐长史好生管教。” 苏怀瑾被送走后,裴王妃说:“妾知道王爷礼贤下士,但到底尊卑有别,您不能对底下人太宽容了,让他这么没规矩。” 饶祈年说:“明远往日端谨有礼、进退有度,本王没想到他醉酒后竟然是这副模样。” 裴王妃说:“人有多大心量,就能承载多少富贵。这柳明远如此轻狂,不堪大用。” 饶祈年说:“少年人心性还有变化,让唐清江多加管教就是。” 裴王妃走后,饶祈年立刻安排人密切监视她的行踪,他怕裴王妃认出苏怀瑾来,再对苏怀瑾下杀手。 苏怀瑾也担心这一点,一夜翻来覆去没睡好,想着怎么打压裴王妃。 其实,裴王妃没认出苏怀瑾来。 昔日的胡云娘画得是细长的柳叶眉,如今是特意勾勒出来的剑眉,一个阴柔,一个阳刚,乍一看并不像。 何况那个卑微而倔强的胡云娘,与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精神风貌、气质状态截然不同,昏黄的灯光下,裴王妃认不出她来是自然的。 次日,苏怀瑾让人去打听了马侧妃的近况。 “柳宅”变成了“柳府”,饶祈年前来道贺。 苏怀瑾对他说:“别院的下人都欺负马侧妃,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王爷虐待她呢,要不您给她撑撑腰。” 饶祈年惊讶:“你不恨她了?” 苏怀瑾傲娇:“一码归一码,我跟她的私人恩怨且不论,我是为了王府的名誉。他们连被褥都不给她晒,她一个小脚妇人自己又干不了,被窝里都生虱子了,这是王府侧妃该有的生活吗?” 饶祈年便让刘安过去,将轻慢马侧妃的下人打发了,并从府库拨出一些银两,为马侧妃修葺别院,保证她的生活质量。 裴王妃闻讯,怒火中烧。她以为马侧妃彻底失势了,才开始报复她,哪料没过几日,王爷就插手了。 马家已经彻底覆亡,王爷还如此护着她,那过些时日会不会旧情复燃,重新将她接回王府? 不!她绝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于是,裴王妃亲自去了马侧妃所在的别院,回来的时候,头冠上的锦鸡都折断了,脸也被抓破了。 这日,饶祈年正在书房跟唐清江、冯邦彦、苏怀瑾、叶昭说话,刘安匆匆来报:“王爷,府中有些庶务——” 饶祈年起身离席:“各位先生先聊,本王去处理一下。” 他随着刘安走到怡心殿,裴王妃正趴在床上哭呢。 饶祈年皱眉:“怎么回事?” 裴嬷嬷作为嘴替,发挥了作用:“回王爷,王妃听说马夫人在别院被下人苛待,特意去看望,想替马夫人做主呢。结果马夫人不但不领情,还辱骂王妃,甚至抓伤了王妃。” 饶祈年怒道:“跟着去的奴婢呢?都是死人吗?” 裴王妃故意的刺激马侧妃的,身边哪里有人。但这话裴嬷嬷不能说,只能带着众奴婢跪下请罪:“奴婢等大意了,没料到马夫人竟然会动手。” 饶祈年冷声道:“大意就是不尽责。王妃素来与马氏不和,你们又不是不知道,王妃去的时候你们就该劝着。纵容主子以身犯险,还保护不好主子,罪加一等。” 对刘安说:“传本王命令,所有跟着王妃出府的人员,男的杖责二十,女的杖责十五,罚一个月月银。” 这个命令一出,裴王妃气得忘了装哭,难以置信地说:“王爷,是马氏以下犯上,您不罚她,反倒罚我的人,这是什么道理!父皇的使者还在王府呢,王爷如此偏袒,就不怕传到父皇母妃耳中去?” 饶祈年冷声道:“本王自然会罚马氏的。”恨铁不成钢地说,“你也知道父皇使者在府里,何必这个时候跟一个失势的妾室计较,你觉得你的计谋很高明吗?你投鼠为何不忌器!” 裴王妃迷茫地看着饶祈年。 饶祈年难得耐心地解释:“罪不及出嫁女,从法理上来说,马氏无罪,本王就是想请旨废黜她的诰命,也得找个正当的理由。你倒是给本王理由了,可你是王妃啊。”他越说越无奈,“值得吗?” 第121章 巧借名头组建军队 裴王妃声嘶力竭地喊道:“值得!当然值得!马家在妾补药里掺红花粉、三七粉,让妾彻底失去了孕育子嗣的能力,妾恨她!只要能让她过不好,怎么都值得!” “你不也害死了她腹中的孩子!” 饶祈年气极,将往事脱口而出。 裴王妃愣住了,满屋子奴婢跪在地上,假装自己只是个家具。 饶祈年烦闷地说:“本王跟你掰扯这些做什么。”转身离去。 回到书房的时候,众人已经散了,只有苏怀瑾在认真地看书。 饶祈年轻咳一声。 苏怀瑾抬头:“王爷,您回来了啊,没事儿?表哥邀请他们去青竹居小坐了,要让人去叫他们吗?” “不用,我们说说话。” 饶祈年关上门,拥住苏怀瑾,疲惫地说:“马氏冲撞王妃,本王要请旨夺了她的诰命。” 苏怀瑾再三为马侧妃求情,饶祈年以为她同情马氏,故而跟她通报一声。 苏怀瑾随口说:“一个在王府,一个在别院,这是怎么冲撞的?” “裴氏去了别院。此事已成定局,还望瑾娘莫怪。” 苏怀瑾说:“哪里轮得到属下怪王爷,马夫人不再是一品诰命,王府不会因为这个被说闲话,属下就放心了。” 马侧妃可真没用,竟然拖不住裴侧妃,还能找谁拖住她的精力呢? 苏怀瑾想到了齐夫人。 现在叶昭还在王府,不宜行动过激,免得王府的是非传到京城去,让别人笑话。 苏怀瑾便忍下了。 又过了几日,叶昭辞行回京。 饶祈年召集“四君子”在临湖别院议事:“叶编修提到,父皇给明远封武职,是暗示本王可以掌管军队和兵权,你们怎么看?” 这一次,唐清江率先表态:“这些天属下一直在考虑这个事情,想了很多。起初很激动,陛下器重王爷,授王爷以权柄。” 饶祈年点头,他也很高兴,他苦练武艺不光是为了翻墙,他想要建功立业。 冯邦彦不认同地低下头。 唐清江说的,就是大家的心声:“后来便觉得不对,王爷与太子,一个在广陵,一个在京城,难以直接较量,怎么个平衡法?” “而且,暗示终究是暗示,不是明示,哪日陛下想法变了,追究起来,王爷该如何辩白?” 唐清江正色说:“王爷,藩王拥兵自重罪名太大,您不宜贸然行事。” 饶祈年失望:“可父皇给了本王这个暗示,本王若不去做,岂不是让父皇觉得本王没眼力见。” 苏怀瑾举手:“我有一个想法。” 饶祈年点头:“你说。” 苏怀瑾说:“让府衙去做。在捕快之外,以维护乡里平安稳定为名,设立一个组织,招募年轻男子加以训练。” 万峰耿直地说:“那不是掩耳盗铃吗?” 唐清江看出饶祈年很想拥有队伍,便说:“这不失为一个办法,有这一层遮羞布,总比没有强。” “王爷若开了藩王直接拥兵的先河,恐怕会被皇族效仿,埋下祸端。但您掌管广陵府是陛下准许的,以广陵知府的名义行事则不那么扎眼。” 苏怀瑾笑道:“再换个具有迷惑性的名字,遮羞布就更厚了。比如,保安队、特勤队。” 饶祈年说:“保安,保一方平安,这个名字不错。柏涛不是说各地出现了匪寇吗?就说为了打击匪寇,设置保安队好了。” 对唐清江说:“先生担心暗示不如明示,拿不到明面的许可对我们不利,这个也好解决,我们就成立保安队的相关事宜起草一个折子,请父皇批准就好。” 唐清江笑道:“王爷英明,这真是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 众人纷纷称赞饶祈年,苏怀瑾跟着傻笑。 饶祈年瞥了她一眼,说:“明远,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你就做保安队长。” 苏怀瑾恍然回神:“啊?不要!我不要做保安队长。” 饶祈年笑道:“大胆去做,本王相信你。” 苏怀瑾郁闷:“不是,保安队长太难听了,还是叫特勤。” 万峰不解:“保一方平安,哪里难听了?” 好。苏怀瑾只好再三告诉自己,职业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并深深反思自己内心的偏见。 议事结束,苏怀瑾回到柳府,绞尽脑汁写奏折—— 臣启陛下: 近日,宝应等地发生多起劫匪拦路抢劫、入室盗窃案件,百姓损失惨重,甚至有反抗者被害。运河沿线也发生了水匪抢劫粮船的恶劣事件,百姓胆寒,祈求官衙庇护。 然而,州县衙门只有捕快数十人,难以承担保护百姓的重任。臣建议组建一支保安队,在运河及各州县要道巡逻,保证百姓安宁。 臣构想,保安队可以800--1000人,配刀枪、盾牌,严加训练,以威慑宵小。 臣蒙陛下隆恩,少年为官,愿为陛下分忧,自荐为保安队长。 不知当否,请批示。 写了半天,就弄出来这么个不文不白的东西,真是太糟心了。 苏怀瑾正沮丧,饶祈年推门进来,调侃道:“呦,少年将军发奋用功呢。” 苏怀瑾忙盖住桌上的纸:“没你的事儿,不许看。” 饶祈年诧异地看着她身后:“那是什么?” 苏怀瑾回头,就被饶祈年抽走了奏疏草稿,气得她哇哇叫:“你,你,你太欺负人了!” 饶祈年得意地笑:“爷在教你兵法,这叫声东击西。” 苏怀瑾捂住脸:“你看,不许嘲笑我。嘲笑我也行,你帮我润色成文言文。” 饶祈年看完后,惊讶地说:“虽然文采平平,但条理清晰、语言流畅,写清楚了成立保安队的原因、保安队的基本构想和保安队长人选,颇为难得。” 苏怀瑾一把夺过信:“废话,我前世读过书的,我成绩很好的。只是我们学的是白话文,不是文言文。” “我想着,我先把意思表达清楚,再让人帮我翻译成文言文,给别人看太丢人了,不然王爷帮我翻译翻译?” 饶祈年笑道:“告诉你个秘密。” 苏怀瑾抬头:“什么?” “父皇最不耐烦长篇大论、辞藻华丽但空洞无物的奏折,你就这样递上去就行,你是武官,没人挑你辞藻。” 苏怀瑾犹疑:“你不是在糊弄我?” “爷糊弄你做什么。” 苏怀瑾傲娇:“糊弄就糊弄,反正被坑的是你孩子他娘。” 第122章 给齐家主难堪 饶祈年瞬间疯了,激动地握住苏怀瑾的肩:“你,你怀孕了?什么时候查出来的?怎么现在才告诉我!”将苏怀瑾按在座位上,“快坐下,喝水吗?饿不饿?想吐吗?” 苏怀瑾推开他,羞窘地说:“你怎么做的你自己不清楚吗?我怀哪门子孕。我的意思是,我迟早要做你孩子他娘的,你坑谁都不能坑我。” 饶祈年的失望溢于言表:“也罢,你尚年幼,不宜有孕,不急不急。”转而笑了,“你许诺了,要给爷生孩子,不许反悔哦。” 苏怀瑾摇头:“不是给你生孩子。” 饶祈年愣了:“什么意思?” 苏怀瑾莞尔:“是生我们的孩子。给你生孩子,说得好像我给你打工一般,工作就是生孩子。不是这样的,我生孩子一定是因为爱你,爱我们的孩子。” 饶祈年紧紧抱住她:“好瑾娘,你太好了!我也爱你,镌刻入骨髓的爱!上天让你来到这个世界,是为了拯救我这个可怜虫。” 两人黏糊到傍晚才罢休,晚饭后,两人闲聊。 苏怀瑾问:“王爷打算怎么处理齐家?我看这么久都没有行动,是不是有什么顾虑?” 饶祈年习惯性地皱眉,说:“是啊。根据黑虎营的调查,齐家行事不像马家那样嚣张,虽然也把控运河、操纵粮价,逼良为娼、诱人赌博,但到底没有直接沾人命,难以直接将他们打倒。” “而且,齐家在广陵大小世家、乃至清流文人中颇有威望,若对齐家处置太过,只怕会令人寒心。” 他已经有所动摇了,那她或许能帮齐夫人保下齐家的一部分。齐夫人是王府少有的,给她温暖的人,她真的想报答齐夫人的恩情。 苏怀瑾说:“可齐家曾打算诬陷王爷谋反。”进一步试探饶祈年对齐家的态度。 饶祈年叹息:“可这一点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本王不想因为小小的齐家暴露黑虎营。” 苏怀瑾笑道:“要不我们就打击他们一顿,让他们再也无力跟王府作对。” 饶祈年冷笑:“他们现在也无力跟本王做对,不然也不会一再托人求见,托齐夫人说情。” 齐夫人那么神仙般清冷的人,被世俗之争纷扰,一定很为难。 苏怀瑾拍拍他的背:“是,他们无力跟王爷做对,因为王爷更加强大了。那我们把齐家打击得再也无法鱼肉乡里、左右地方官?” 饶祈年捏捏她的脸,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小家伙,你是不是早有想法了?试探爷呢?” 他们既然深爱着彼此,按理说不该有那么多小心思。苏怀瑾有些心虚,也有些愧疚,对不起,谁让我们之间隔着那么多了,我必须小心翼翼地保护自己。 你放心,我绝不为了自保做伤害你和王府的事情。 苏怀瑾郁闷地说:“小人哪知道自己的想法对不对,符不符合您的想法,当然要试探一下您的口风了。若是贸然说出来,王爷又不好意思驳小人的面子,岂不是耽误了大事。” 又说:“我想着,中庸地处理齐家,思路就是‘先总后分’。” 饶祈年沉吟:“先总后分?什么意思?” 苏怀瑾说:“先把齐家作为整体处置,再让他们分家,分别处置每一支的罪过。” “把控运河赚来的,要全部吐出来;青楼赌场等不良产业全部关停;解散私兵。这是齐家这个整体需要付出的代价。” “等他们元气大伤后,再翻旧账,追究责任。明示他们可以分家,府衙将根据每一个分支具体触犯律法的不同,承担相应惩罚。为了不被别人连累,他们一定很愿意分家的。” “虽说血脉相连,但个体之间肯定有利益冲突。各个分支之间一定会为了争家产闹得头破血流,甚至老死不相往来,他们不团结和睦了,也就不足为虑了。” 饶祈年思索良久,点点头:“是个不错的建议。事关重大,本王还要与诸位先生商量一下行动的细节。” 次日,临湖别院。 饶祈年把苏怀瑾叫到他房间,按着她的脑袋,教她《幼学琼林》。 外面传来仆役客气的声音:“您里面请。” 苏怀瑾好奇:“来客人了?” 饶祈年懒懒地说:“嗯,齐家主来了。” 苏怀瑾忙起身:“那您是不是要待客了?” 饶祈年将她按下:“让万峰接见他就好。总得让他明白,本王身份尊贵,岂是他想见就见的。”更不是他想兴师问罪就能兴师问罪的。 他还记着当日齐家主跟邱谅、马家主一起来兴师问罪的仇呢。 君子报仇,三月不晚。这还不到三个月,广陵已经改变了天地,哼! 府中门客那么多,饶祈年偏偏选了万峰接见齐家主,就是为了让他更加难堪。 两人见礼后,万峰说:“齐家主第一次来别院,我带您到处走走。” 秋寒料峭,齐家主却额头上全是汗,低声下气地说:“以前来过一次,万先生贵人多忘事,怕是已经忘了。” 万峰阴阳怪气地说:“嗯,我确实忘了,齐家主想着就好。也是,别人能忘,齐家主怎么能忘呢。” 齐家主只得起身行礼:“往日草民被邱谅和马家撺掇,不明是非,冒犯了王府,草民在此陪不是。” 万峰冷笑:“你该陪不是的,又岂是小小的冒犯,你被邱谅撺掇做的错事,多着呢。别人忘了,齐家主,你不会忘。” 齐家主想到诬陷广陵王谋反的密信,后背出了一身冷汗,膝盖一软,跪下:“万先生,齐家知道错了。” 万峰说:“王爷也不是一定要齐家步马家后尘,就看你怎么做了。” 齐家主连连说:“万先生尽管吩咐,齐家一定照做。” 万峰说:“王府的要求不多,只有三条。” “第一,齐家吐出这些年非法所得,不光是封锁运河、把控粮价所得,还有放青楼、赌场、高利贷所得。” “第二,关停青楼,遣散青楼女子,而且要给付足够她们生存一年的银钱。” “第三,解散私兵,要给付足够他们生存三个月的银钱。” 第123章 为原主报仇 齐家作为本地大族,不像邱谅那样留了很多金银细软,而是买田置业,将财富转化成了固定资产。 为了做到广陵王府提出的三条要求,齐家几乎拿出了全部的现金,可谓大出血了。 齐家人唉声叹气,很是沮丧。 齐家主召集齐家众人,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我们还有良田、商铺,钱财很快就会回来的。” 齐家人精神刚刚为之一振,老管家匆匆走来:“家主,出事了。” 齐家主面色不虞:“慌什么,慢慢说。” 老管家跪地,说:“旁支的五老爷早年间与人争风吃醋,打死秀才的案子被府衙翻出来了,已经派人把五老爷带走了。” 齐家人一片哗然:“不是说拿出银子就会放过我们吗?看来不会啊。” “这是要赶尽杀绝啊!也太无情了。” “我们该怎么办啊!谁家里没点儿事啊,要是这样追究法,齐家怕是要步马家后尘了。” 齐家主勉强维持冷静,问管家:“府衙来抓人时可有说什么?” 老管家掏出一封信:“有,他们让小人把这个转交给您。” 齐家主看过信,苦笑了一下,放下信,却露出胸有成竹的笑容:“不是王爷要对我们赶尽杀绝,是有些人早些年行事猖狂,做得太过了。老五打死了吴秀才,吴家人喊冤几十年,这报应总该现行的。” “为了避免被他人牵连,给齐家留下重振家业的根苗,”齐家主嘴唇颤抖,几乎语不成调,“我们,分家。” “分家?” 一时间,齐家人都难以接受这个提议,纷纷嚷嚷地表达自己的观点。 但最终,他们还是分家了,为了不被别人连累,还分得很零碎。 苏怀瑾预料的,争得头破血流、反目成仇的情况倒是没有出现,齐家主拼尽自己最后的威望与心智,为齐家留了一丝团结。 齐家分家后,齐家主自杀,留遗书说先是没管好族人,后是站错队,无颜见祖宗。 转眼已经是初冬,应饶祈年奏疏请求,景昌帝派遣三百多名京城的精工巧匠来到广陵。 这就是大魏历史上着名的“百工南渡”事件。 他们以广陵为中心,四处传授技艺,进而提升技艺,让南方的各项工艺比肩甚至超越了京城。 江南振兴,由此而起。 工商业兴起,市民阶层兴起,也自此而起。 与此同时,准许广陵府衙设立保安队的批文也到了。 唐清江、单明信便协助苏怀瑾招兵买马,组建起了保安队。 本着求质量、不求数量的原则,起初的保安队只有200人,皆是青壮年,由单明信负责日常训练,苏怀瑾负责日常管理。 又过了一个月有余,保安队便初具了战斗力。 苏怀瑾对饶祈年说:“我想带着保安队去宝应县。” 饶祈年说:“处置宝应匪患吗?宝应匪患愈发严重了,只凭你这两百人怕是应对不了。” 苏怀瑾摇头:“不是,我去找胡图报仇。天越来越冷了,再推迟就到了年关,对那种卑劣小人,不赶紧报仇留着他过年啊!” 饶祈年被她逗笑了:“你说话可真风趣。那就不让他过年了,你打算什么时候起程,本王跟你一起去。” 苏怀瑾忙说:“不用,王爷还有政务要处理,还是留在广陵。” 饶祈年坚定地说:“广陵有唐清江呢,出不了乱子。胡图在宝应县根基深厚,你不能缺了照应。” 苏怀瑾笑道:“悄悄告诉您,我早就派侯笑天、刁顺他们过去卧底了,他们已经摸清楚宝应县衙的情况了,我去,就是去收网的。” 饶祈年说:“既然已经证据确凿,上书弹劾他就好了,何必亲自跑一趟。” “当然是手刃仇敌更痛快。” 她越是志满意得,饶祈年就越怕她会轻敌出事,坚定地要跟她一起去,苏怀瑾只好带着他。 宝应县风物与广陵城差别不大,但人们的精神风貌迥然不同,这里的百姓脸上满是惊恐、饥馑和防备。 看到广陵王的仪仗和苏怀瑾的大队人马,讨饭的百姓吓得藏到密林里去。 苏怀瑾看了直摇头:“太可怜了。王爷,不光广陵城的百姓归您管,宝应县的也归您管,您得给他们个太平日子。” 饶祈年笑道:“知道了,忧国忧民的少年将军。” 临近县城的时候,饶祈年说起官场迎来送往的礼节,主要是下官怎么逢迎上官。 苏怀瑾傻笑着畅想:“他七品,我从六品,如果我自己来,他该按照官场的礼仪,毕恭毕敬地迎接我。”啊,这不是最爽的打脸场景吗? 可是,因为饶祈年横插一脚,这场景是出现不了了。苏怀瑾不开心了,娇嗔地说:“王爷,你把我风头都抢走了,真是的!” 饶祈年懒懒散散地说:“假设你是正四品广陵知府,来了个只有从三品文散阶的官员,仗着比你高半级刁难你,你会怎样?” 别说从三品文散阶了,饶祈年这个超品级的亲王,还是陛下最宠爱的儿子,不还是被邱谅欺压过吗? 官场上较量的,又何止是品级,还有实权和靠山。 苏怀瑾不服气:“我就不信了,胡图还敢欺负我不成?” 饶祈年骄傲地说:“他当然不敢。因为你是本王的人。本王的虎威,足以罩着你这个小狐狸。” 虽然很不服气,但不得不承认这是对的。苏怀瑾瘪瘪嘴:“好,山大王,您最厉害。” 正说着,单明信来报:“王爷,宝应县令胡图前来接驾。” 饶祈年说:“不见。” 苏怀瑾急切地抓住饶祈年的胳膊:“为什么不见!王爷,您就让小人狐假虎威一下呗。他跪着,我坐着,多爽啊!” 饶祈年拍拍她的脑袋:“该求爽的事你浑不在意,不该求爽的你兴奋什么。” 苏怀瑾脸羞得通红:“下官说正经事呢,王爷胡扯什么!” 饶祈年笑得神采飞扬:“小小七品官,有什么资格见本王。这是给他的下马威,让他老实些,懂了吗?” 何必在最后带个“懂了吗”,说得好像她什么都不懂。苏怀瑾撅着嘴撩开车帘,看到路两侧跪着一群人,领头有个穿青色官袍的,应该就是胡图了。 胡图似有所感,抬头看向车窗,与苏怀瑾四目相接,面露震惊。 一股深入骨髓的恐惧感袭来,苏怀瑾只觉得心脏生理性抽搐,慌忙关上车帘。 第124章 与胡图的较量 饶祈年敏锐觉察到她的不同,问:“怎么了?” 苏怀瑾若无其事地笑着说:“外面太冷了,像割肉一样。” 刚才那恐惧的情绪,一定是原主的残留意识,她才不会怕一个小小的县令呢。 她在饶祈年身边经历了那么多大风大浪,见过那么多大人物,怎么会怕一个小小的县令呢。 他们下榻在驿馆。 傍晚,苏怀瑾正在闲逛,一道娇滴滴的女声传来:“大哥,小女只是仰慕柳将军,您就让小女过去。” 这声音有点儿耳熟啊,苏怀瑾好奇地循声走去,便看到了熟悉的脸,一张类似于自己的脸。 胡锦绣!她怎么在这里! 虽然很想上演“打脸”戏码,也知道生活不是爽文,转身离开。 回到住处,苏怀瑾还有些不放心:胡锦绣至少是个县官女儿,应该有闺秀的矜持感,怎么会厚着脸皮跑到驿馆来追男人? 会不会是胡图认出她来了,让胡锦绣来试探她? 于是,苏怀瑾找到单明信说:“为了王爷的安全,不要让无关紧要的人进入驿馆,胡图的人尤其不行。” 就这样,胡锦绣被“请出”驿馆。 胡锦绣回到县衙,跪在胡图面前:“父亲,女儿无能,没有见到柳将军,就被拦住了。” 胡图叹息:“王府那一遭,让你名声尽毁。若不能嫁给前程无限的柳明远,你只能出家为尼了。” 至于胡锦绣痛哭,想嫁给寻常读书人,胡图理都没理。 次日,胡图去驿馆拜见饶祈年,这一次,饶祈年接见了他,但苏怀瑾不在。 礼毕,胡图说:“下官听说,陛下新封的忠县校尉跟着王爷一起来了,按礼说,下官也该拜见一下他。” 饶祈年说:“她去私访了,查找宝应匪患不绝的根源。”厉声道,“你身为地方父母官,竟然连小小的劫匪都不能打压,以致出现了匪患,你对得起身上的官袍吗?” 胡图忙跪下:“下官无能,让王爷费心了。” 饶祈年冷笑:“你本事大着呢,哪个上司没收受过你的女人?昨日还让那胡锦绣闯到驿馆来,目的究竟是柳明远还是本王?你是要败坏本王的名声啊!” 胡图忙磕头:“王爷恕罪,是下官糊涂了,想着让小女嫁个良人,断没有冒犯王爷的意思。” 饶祈年不屑:“七品官的女儿,嫁人往往高不成低不就,你也不要费心了,索性将她送给你的上官做妾,没准还能让你在官场上更进一步呢。” 他心中也是气不顺的,胡图凭什么将弟弟的女儿随便转手送人,却想给自己的女儿嫁个好人家。想换来更大的前程,你怎么不送自己女儿去做妾啊! 但就是这句话,让胡图意识到饶祈年是在为胡云娘打抱不平,胡云娘不光没有死,还摇身一变,成了广陵王身边的大红人、智囊和利刃——柳明远! 饶祈年兴师动众地带着胡云娘来宝应县,不是为了匪患,而是为了报仇。 胡图后背出了一身冷汗,意识到自己大难临头了。 但,他一个一无所有的穷书生,能爬到县令这个位置,所花费的手段比有家世、有靠山的人爬到四品官更多,有得是手腕扭转乾坤。 胡图很快冷静下来,说:“为了救济灾民,宝应也设置了很多善堂安置难民,王爷仁政爱民,要不要去看看?” 饶祈年怒斥:“说你无能,你有一股子混官场的聪明劲。说你聪明,聪明从来没有用到正道上。灾情过去那么久了,怎么能还让难民集聚呢,很容易产生哗变的。” 怎么做善事还是被批?胡图快哭了:“王爷,宝应受灾严重,实在没有地方疏散难民啊。” 饶祈年不会拿着民生做赌注:“罢了,明日本王就去看看这些安置点,必要的时候往其他地方疏散。” 胡图走后,饶祈年将他的邀请告诉了苏怀瑾:“明日本王过去,你就不要过去了。不是本王限制你行动,不跟胡图碰上,你的身份就安全些。” 苏怀瑾点头:“好,我明白王爷的良苦用心。难民长期无家可归,心中难免生出怨怼之情,若有人振臂一呼,就是一场暴乱。为了安全起见,王爷明日多带些人。” 饶祈年不放心苏怀瑾:“你呢?明天去哪里?” 苏怀瑾笑道:“我明天先不出门,紧着有限的兵力给王爷用。” 饶祈年便答应了下来。 他们都没想到,即便不出门,也是有危险的。 饶祈年刚到城外善堂,一群匪徒就砍杀了驿馆杂役,冲进驿馆。 留守的保安队员没经过大场面,都非常恐慌,蜂拥跑到苏怀瑾房前:“小将军,出事了,匪寇杀进来了。” 他们这一跑,简直比特意带路还管用,一二十名匪寇就直奔苏怀瑾的房间而来。 事出突然,又无外援,苏怀瑾连恐慌的时间都没有,只能拔出长剑,大喝一声:“怕什么,他们才几个人,杀了就是!” “兄弟们,拔出你们的刀!杀!” “杀敌一人,赏银一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保安队员纷纷拔刀,直扑群匪。 苏怀瑾看到外面还有匪寇不断进来,指了五个人:“你们,抄到后面把中门关上,我们关门打狗。” 又指了一个队员:“你,去点燃柴房,给王爷报信。当心点儿,别烧死自己人了。” 双方短兵相接,一个刀疤脸匪徒举刀砍向保安队员的后背。苏怀瑾忙出手相救,挥剑砍向匪徒的胳膊,这一挥用尽了全力,硬生生将他右臂砍断。 血腥味肆意流窜,嚎叫声直冲云霄,刺激着苏怀瑾的每一个神经。 苏怀瑾发疯地砍向匪患,全然忘了恐惧和怯懦,以及所谓的仁善。她所到之处,断肢横飞,匪寇亦是血肉之躯,吓得慌乱后退。 保安队员没有战斗经验,但训练有素;匪寇凶悍,但武艺差,而且人数少。总体来说,保安队占上风。 保安队员受苏怀瑾鼓舞,愈战愈勇,很快全歼了院内的敌人。 然而,院外还有许多匪徒,已经翻墙过来了。 又一场恶战随之展开—— 第125章 刀劈胡 再说饶祈年,刚在善堂转了一圈出来,就见天空浓烟滚滚,惊道:“这是哪里着火了?” 单明信说:“王爷,那好像是驿馆的方向。” 胡图忙说:“许是百姓家取暖不当,每年冬天都发生不少火灾。” 饶祈年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说:“隔着城墙都能看到浓烟,岂是寻常火灾能比的。单明信,我们回去!” 驿馆外围了有两三百匪寇,吴大刀、刁顺、江南春紧紧堵住大门,与想硬闯的匪寇血拼,就连身材并不高大的侯笑天、许彭郎也一人守一边,挥刀击退敌人。 每个人都是一身血,分不清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 饶祈年见这情景,又惊又怒,呼吸都暂停了,又觉得血气翻涌,直冲天灵盖。 他纵马直冲匪徒,一边挥剑砍杀敌人,一边说:“围攻官驿,等同谋反!全部诛杀!” 单明信也身先士卒,冲进匪寇中:“杀!” 骁勇善战的王府侍卫和其他保安队员加入,战场形势瞬间逆转,很快,所有的匪徒全部剿杀。 吴大刀等人跪在地上:“王爷,您回来了真是太好了。” 饶祈年翻身下马,亲自扶吴大刀起来:“各位真不愧‘广陵五义士’之称。本王代宝应县百姓谢过各位!” 侯笑天顾不得客套,气喘吁吁地说:“王爷,里面有许多匪寇,危急!” 单明信打开门,饶祈年带着人马冲进去,便见驿馆里横七竖八躺着许多人,有匪寇也有保安队员,哀嚎声不断。 饶祈年只觉得脑袋“嗡”一下炸了,他以为吴大刀他们把匪徒挡在门外了呢,怎么里面也有,还这么多! 瑾娘她只是一个小姑娘,如何应对得了这么多凶悍的匪徒! 饶祈年脚下踉跄,差点儿摔倒在地,被单明信扶住。 饶祈年推开他:“快去找她!” 单明信高呼:“快去找柳将军!”带着众侍卫往里冲。 饶祈年冲到后院,便见苏怀瑾带着几个保安队员正跟数倍于自己的敌人鏖战,在苏怀瑾挥刀砍向敌人的同时,她背后也有一把大刀高高举起,朝她的脖颈落下。 饶祈年猛地将剑掷过去,将那人贯穿。 苏怀瑾狠狠地砍下一刀,匪徒倒地,血溅了她一脸。她撸了一把脸上的血迹,漠然回头,杀气腾腾。 只一个眼神,就吓得胡图一阵阵胆寒。他是进来找胡云娘尸体的,哪料遇到了杀神,他甚至不确定眼前的人是不是他那懦弱的侄女胡云娘了。 饶祈年欣喜地直扑苏怀瑾:“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张开胳膊想拥抱她。 然而,苏怀瑾一把推开他,挥刀劈向胡图的脑袋。 胡图吓得膝盖一软,瘫跪在地上。 单明信忙挥刀阻止,苏怀瑾只劈掉胡图半个帽子和发髻,他的头发落在血污里,就像被砍头了一般。 苏怀瑾怒道:“单大哥,你做什么!这些匪徒都是他派来的,不杀他,祸患永远不止。” 饶祈年按住她握刀的手说:“正因为幕后黑手是他,才要暂时留他性命。杀人何其容易,我们要让他身败名裂、遗臭万年。” 扬声道:“来人,扒去胡图的乌纱和官袍,将他捆了。” 胡图这才回神:“王爷,下官冤枉啊,下官是地方父母官,怎么可能跟匪徒有勾结呢。” 侯笑天与刁顺互相搀扶着走来,侯笑天说:“胡县令跟匪徒没有勾结,那为什么宝应的匪寇越打越多呢?” 刁顺说:“就在前天晚上,匪寇头子王天宝还送给二公子一箱银子呢,没有这事儿吗?” 胡图一见刁顺就怕了,怒道:“刁顺!你这个卑鄙小人,你竟然吃里扒外,背叛我!” 苏怀瑾给了他一记窝心脚,将他踹翻在地,踩着他的脸说:“刁顺侠肝义胆、忠君爱民,比你这个靠着裙带往上爬、吸食民脂民膏的东西强多了。” 饶祈年知道她恨胡图,便由着她怒揍胡图,吩咐单明信:“看看匪徒有没有活口,录点儿口供。抓紧救治我们的伤员,减少重伤和死亡。带人去查抄县衙,一个胡家人也不要放走。” 单明信为难地看着饶祈年,他再厉害也只是一个人啊,这三个任务都不轻,他实在分身乏术。 饶祈年无奈:“你先带兵围住县衙。”他该多带些人的,没有足够的人手,连个小小的宝应县都摆布不了,真是太憋屈了。 刁顺说:“王爷,小人以前做过捕快,录口供在行,这个交给小人。” 饶祈年点头:“好,有劳了。” 吴大刀说:“我没受伤,去找大夫。”说完,一溜烟跑了。 饶祈年:…… 他们有御医和军医随行,不缺医,缺药。 又吩咐江南春去买药。 善后比恶战还耗时耗力,仆役都忙着,没人烧热水,苏怀瑾便就着冰凉的水擦擦脸上的血迹,草草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勉强能见人了。 就听外面又起了喧哗声,忙出去:“怎么了?” 一个保安队员惊魂未定地说:“来了很多人,围住了驿馆。” 苏怀瑾恼了:“他娘的,一个个都欺上门来,当老子好欺负吗?”回屋拿了一把刀,气势汹汹地往外走。 饶祈年带着三个书生又说又笑地进了中门,见苏怀瑾一身煞气,吓了一跳:“明远,你去做什么?” 苏怀瑾气恼地说:“又来了一群人围住驿馆!我去会会他们!” 饶祈年哈哈大笑起来,他身后的三个书生也笑了。 苏怀瑾一头雾水:“你们笑什么?” 饶祈年拍拍她的肩,夺走她手里的刀:“你啊!太紧张了。是来了一群人,不过是王府的侍卫,护送这三位先生过来的。” 三人依次行礼,自报家门—— “在下王府布衣门客范文杰。” “在下王府布衣门客甘泓。” “在下王府布衣门客师清铎。” 王府门客三个等级,他们是最低的,苏怀瑾是最高的,平日交往少,因此苏怀瑾不认识他们。 苏怀瑾忙回礼:“我进王府的时间短,还不能认全各位先生,真是惭愧,还请各位先生莫见怪。” 第126章 胡图的罪孽 他们简单地客套了几句,饶祈年便安排三位先生去忙了。 苏怀瑾说:“他们怎么来这么巧,表哥安排的吗?” 饶祈年点头:“你表哥说,既然是来报仇,想必要拿下胡图。那就该派人掌管宝应县。还说宝应县被胡图搞得一团糟,需要的人手多,便多派了两个人过来。” 苏怀瑾虚空捋捋并不存在的胡须,说:“是啊,这么简单的事情,我怎么就想不到呢。我是来报仇的,我为什么不想想报仇之后该怎么做呢?” 饶祈年叹息:“很惭愧,本王也没想到。另外,你表哥还派了一百人护送三位先生,我们要彻底剿灭宝应匪寇,这些人也可以派上用场。” 苏怀瑾说:“匪徒中有穷凶极恶、好吃懒做之徒,但也有走投无路的饥民,不能把他们归成一类全部杀了,会伤害宝应百姓的感情。” 饶祈年赞许地说:“确实如此。那等胡图伏法后,就出个安民告示,怜惜百姓被胡图苛待多年,免除一年赋税,与民休息。匪徒中,当下放下屠刀、返回田园的,既往不咎。否则,罪加一等、全部剿灭。” 直到深夜,所有的伤员才被安置好,苏怀瑾终于能洗个澡,安心睡去。 然而,梦里一片血光,刀剑寒光凛凛,刺向她的心窝。 又梦到被杀的匪徒变成恶鬼,披散着头发、伸着长长的舌头来找她索命,苏怀瑾想躲躲不开,想跑跑不动,只能任由他们冰凉的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啊——”苏怀瑾终于从噩梦中惊醒,猛地坐起来。 饶祈年忙扶住她:“瑾娘,做恶梦了?” 苏怀瑾迷瞪:“王爷怎么在这里?天已经亮了吗?” 饶祈年挑亮蜡烛,给她倒了杯热水:“还早呢,现在也就三更天。我知道你第一次经历这些,恐怕会做噩梦,不放心,便过来看看。” 苏怀瑾伸手去接被子,但手抖得厉害,根本端不住,便就着他的手喝了杯水,苦笑着说:“真没出息,都过去了,又想起来害怕了。” 饶祈年笑道:“这不比当场吓懵,不知道该怎么做要强得多?很正常,我第一次亲手杀人,也被噩梦纠缠了很久,习惯就好了。” 苏怀瑾郁闷:“习惯?我还能经常杀人不成?” 饶祈年不语。 恐怕会的。这世界那么多黑暗,总需要用血和剑去洗涮。但苏怀瑾不想做那个执剑人,她不想自己变成刽子手。 饶祈年躺在苏怀瑾床边:“好累,睡会儿。” 有他在身侧,苏怀瑾不觉得那么恐慌了,便往里靠了靠,给他腾出更宽的地方。 两人才进入梦乡,就听外面传来爆竹声、锣鼓声。 苏怀瑾骤然惊醒:“又打起来了吗?” 饶祈年睡眼惺忪:“听着像过年啊。来人!” 苏怀瑾忙捂住他的嘴:“别喊人,让人知道我们住在一起,可真是浑身是嘴也解释不清了。” 饶祈年跳下床:“罢了,本王自己去看看。” “我也去。” 他是和衣而睡,起身便出去了。 苏怀瑾慌忙爬起来穿衣服,却发现浑身酸软,连站都站不住,胳膊连穿衣服都费劲。原来刚才手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累脱力了。 宝应县城沸腾了,有人燃放鞭炮,有人唱歌,有人敲锣打鼓,有人当街跳舞,什么都没有的人,甚至当街敲着破锅盖奔走相告。 “胡图被抓了。” “我们总算熬出头了。” “老天开眼啊!” “是王爷英明。” …… 群众一合计,便敲锣打鼓,放着鞭炮,跑到驿馆来感谢广陵王殿下和柳小将军。 驿馆门口,苏怀瑾站在饶祈年身侧接受了百姓浓重而炙热的谢意。 看着百姓干干瘦瘦、衣衫褴褛的模样,看看他们眼里的欣喜与泪光,就知道胡图这些年造了多少孽。 直到他们回了驿馆,百姓还不愿意回去,唱着、吼着满城游行,誓要让所有人都第一时间胡图倒台了。 苏怀瑾说:“他们怎么大半夜行动起来了。” “应该是来为伤员治伤的大夫们,听到了胡图倒台的准确消息,回去一传十、十传百,等到形成声势,也就半夜了。” 苏怀瑾说:“邱谅、马家、齐家,哪个能力都比胡图大,他们倒台,广陵百姓都不至于这么兴奋呢,胡图究竟干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竟然让宝应的百姓恨到这个地步。” 饶祈年摇头:“这得等甘泓他们调查完才知道。不过,亲侄女都能再三送人,对治下的百姓还能有几分仁慈不成?” 胡图惹怒百姓的,最重要的罪过是巧立名目,征收苛捐杂税。 邱谅在断案的时候收受贿赂,颠倒是非,伤害的毕竟是少数人。毕竟在这个时代,好几代人都不见得有几个往衙门里去打官司的。 但苛捐杂税,加在了每一个百姓身上。 苛政猛于虎也,百姓恨他如恨吃人的恶虎,自然就容易理解了。 胡图触怒饶祈年的,是他勾结匪徒。他的小儿子与匪首同桌共饮、称兄道弟,还有往来信件,证据确凿。 胡图触怒苏怀瑾的,是他认了许多美貌义女,无一不被他送到了上司的床上。 恶心! 当然,胡图还有很多其他罪名:收受贿赂,曲断官司;强抢民女为妾;欺行霸市,垄断市场…… 这都是一般贪官污吏常犯的罪名。 胡图比较绝的是,他竟然多次勒索寺庙和道观,把出家人的香油钱也搜刮走了。 苏怀瑾翻看卷宗,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连神佛的钱都敢拿,真不怕报应吗?时人多迷信鬼神,他竟然什么都不信,也是个神人。” 饶祈年认真地说:“这样毫无敬畏心的人是最恐怖的,他们没有道德观念,也不怕因果报应,为了目的可以不择手段。” “为了升官,可以把亲侄女送人。为了往日丑事不被揭露,竟敢让匪徒围攻驿馆。若不是你平日勤修武艺,本王恐怕永远都见不到你了。” 苏怀瑾抠抠手指:“其实,我平日没有勤修武艺,我就随便练了练。不知道为什么,打了那么久,我竟然一点儿伤都没受,或许是保安队员们在保护我。” 饶祈年很确定,那天自顾不暇的保安队员无力保护她。 后来,苏怀瑾征战四方,从未受过伤,他们便都习惯了。 是随身空间在保护她,让任何凶器利器都不能伤害她的肌肤。 第127章 苏怀瑾除夕夜升官 卷宗定稿后,甘泓为饶祈年草拟了一封弹劾胡图的奏折,交给饶祈年过目。 饶祈年看后,说:“写得挺不错,不过,本王就不去弹劾一个七品官了。”向苏怀瑾,“你自己改改,让人递到京城去。” 苏怀瑾说:“好。” 甘泓走后,苏怀瑾撅着嘴说:“上书弹劾,等陛下决断,再交由吏部革职、刑部判刑,才能处置胡图,得好几个月呢,战线拖得太久了。胡图似乎认出我来了,我怕夜长梦多、日久生变。” 饶祈年说:“让你弹劾他,是为了给你请功,或许父皇一高兴,还能给你晋级。至于胡图,他肯定会畏罪自杀的。” 他不想死,就逼死他。 胡图是朝廷命官,饶祈年只是代广陵知府,没有资格处死朝廷命官,但他完全有权处死勾结匪徒、有没有功名的胡图幼子胡莱。 胡图与胡莱被关押在相邻的牢房里。 这日,两个狱卒进来,傲慢地说:“胡衙内,跟我们走。” 胡莱惊恐:“去哪里?” 狱卒甲说:“你勾结匪徒,证据确凿,还能去哪里?当然是菜市口了。”菜市口是闹市,执行死刑的地方。 胡莱抱住牢房的栏杆,哭喊:“不,我不走,我只是收了点儿银子,何至于死罪啊。” 狱卒拽他,他就哭喊:“爹,救我,救救我。” 胡图哪里忍心看着儿子在自己面前被带走,喊道:“我平时待你们不薄,你们就这样报答我吗?” 狱卒乙笑道:“看来你平时待底下人还真不好,竟然没发现所有的狱卒都换人了!” 新的狱卒正在招募,这两个狱卒其实是王府侍卫。 狱卒甲说:“别跟他们啰嗦了,既然不愿意出去,在这里杀了也一样。”说罢,拔出佩刀,砍断了胡莱抱着柱子的手。 又将哀嚎的胡莱拖出来,直接砍了脑袋。 胡图看着身首异处的儿子,高呼一声:“惨啊。胡云娘,你好狠!”撞墙而亡。 按照律法,胡图的妻妾、女儿入贱籍,胡锦绣等人统统被充入教坊司。 胡图糟践他人女眷,最终报应在了自家女眷身上。 这次没有景昌帝来收割成果,胡图的家产全部用在改善宝应民生上。 家产用来给难民重建家园,田地分给失地的农民,做完这些保障民生底线的事情,竟然还有很多盈余。 真可谓一鲸落,万物生啊! 此时苏怀瑾与饶祈年已经回到广陵城,甘泓给饶祈年写了道折子,请示剩余资产该怎么处置。 临湖别院。 苏怀瑾说:“王爷为了赈灾,府库都掏空了,要不用他的家产充实一下?” 饶祈年才不要胡图的脏钱:“本王来财的路子多着呢,也不是什么钱都要的。” “别院用来建学堂,重振宝应文教。宝应免了赋税,县衙运转也需要银两,其余的资产充入县衙公库。” 苏怀瑾按住他的手:“那个,匪寇杀死保安队员,我赔偿了不少钱。还有,保安队员杀敌的奖金,给五义士的嘉奖,保安队日常训练、运转的经费,扩大保安队的经费。” 在饶祈年目瞪口呆的表情中,捂住了脸,哀嚎:“王爷,下官穷啊!快揭不开锅了。” 饶祈年笑道:“好,好,好,给你钱。”递给苏怀瑾厚厚一页纸,“看看。” 满篇文言文,还没有标点,那字就像小蝌蚪一样,一股脑往苏怀瑾脑仁里涌。 苏怀瑾摇摇头:“我还是不看了,王爷简单给下官说一下。” 饶祈年纵容她的小懒怠:“保安队尚且没有专门的衙署,现在人少,你亲自管理,在府衙里办公。但将来人多后,你自己就管不过来了,需要有副将,副将也需要办公场所。” “所以,你表哥建议将邱谅在城南郊区的一处别院用做保安队衙署,在附近建设营房,对保安队实行集中管理、训练。” “另外,再专门给你拨经费,用于保安队运转。” 独立衙署、独立营房、独立经费,这样一来,保安队就彻底脱离了广陵知府衙门,成为一支独立的武装了。 苏怀瑾能有什么意见呢,当然是举双手同意。末了,又说:“府库不是很穷吗?有钱拨给保安队吗?养部队很花钱的。” 饶祈年笑道:“你在宝应县一战成名,各州县官员心生欢喜,为了感谢保安队维护一方安宁,纷纷送银钱到府衙,支持保安队扩招。” 把这官话翻译成人话,就是广陵的其他官员吓坏了,怕广陵王收拾他们,赶紧把这些年吞进去的吐出来一些,图个破财消灾。 此事便这么定了。 广陵没有冰冻期,唐清江便趁着农闲征招劳役,开始建设营房。 转眼到了除夕夜,饶祈年在王府参加家宴,门客们都回家乡了,唐清江在王府协助饶祈年管理庶务。 保安队早就放假了,刁顺他们也回家过年了,就连长工、佣人也都告假回家了…… 总之,苏怀瑾成了孤家寡人。 外面万家灯火,爆竹声、欢笑声,衬得人更加孤独。 苏怀瑾想起前世讨论终生不婚的时候,有人说,当你看到新年夜别人家的温馨、和睦不会失落悲伤的时候,你就可以选择单身。 这滋味,苏怀瑾是尝到了。 虽然有朋友有同事,但最亲近的关系到底是家人啊! 她想爸爸妈妈了,也想要个家。 …… 不想再被这些心绪困扰,苏怀瑾喝了点儿酒,蒙头睡去。 半夜,一行人来到柳府门前,砰砰叩门。 敲了半天,没人开门,那群人便直奔广陵王府。 广陵王府。 守岁到半夜,温成已经睡着了。 齐夫人没有回府过新年,饶祈年身边只有裴王妃和几个姬妾,虽然各个妆容精致,但双目无光,让新年的喜庆也被冲淡了。 饶祈年很想离开,想去找苏怀瑾,他怕她会孤独,会失落。可守岁是习俗,是祖宗的规矩。 正煎熬着,唐清江匆匆走来。 礼毕,唐清江笑道:“王爷,大喜!陛下派人来宣旨了。” 饶祈年还没说话,裴王妃欣喜地说:“一定是对王爷的赏赐。王爷,快接旨。” 饶祈年说:“父皇的赏赐前日已经送到了啊。” 唐清江含笑说:“回王爷、王妃,是对柳明远的晋升,授从五品武毅将军、飞骑尉。” 第128章 裴王妃与齐夫人扯头花 裴王妃瞬间变了脸色:“一个小小从五品官的晋升,为什么除夕夜报到王府来?着实没道理。” 唐清江没理她,对饶祈年说:“来传旨的依旧是叶编修,路上染了风寒耽误了时间,为了不让圣旨跨年,连夜赶到广陵城。但明远已经睡下,柳府敲不开门,才来打扰王爷、王妃。” 饶祈年喜上眉梢,倒不是因为苏怀瑾升官,他早就料到苏怀瑾会被晋升,而是因为他终于有正当理由提前散场了。 “快把叶编修迎进来,让厨房做些酒菜送过去。准备好香案、红毯,让人去叫柳明远,让他在王府接旨。” 转头对裴王妃说:“本王去见见客人,你们先守岁。” 裴王妃失望地说:“圣旨是给柳明远的,让他去接旨就好了,王爷何必亲自前往。” 饶祈年笑道:“父皇对本王门客的厚待,其实就是对本王的器重,本王当然要热情些。” 想到饶祈年得陛下器重,很快就能回京城,将来他成为太子,她就是太子妃,他成为皇帝,她就是皇后。裴王妃才开心了,送饶祈年出去。 苏怀瑾听到消息也是又惊又喜,连升两级,她这是官运亨通了? 苏怀瑾在广陵王府太和殿接完旨后,叶昭舟车劳顿,便去休息了。 饶祈年看着苏怀瑾,眼里星河璀璨:“恭喜柳将军。夜深了,柳将军就别回去了,一起守岁。” 苏怀瑾笑得很甜:“好啊。” 他们闲聊了一会儿未来的规划,便开始拉家常。 苏怀瑾说:“齐夫人还好吗?我不能见她了,但心里总想着她往日的恩情。” 饶祈年说:“她在陪嫁的庄园里没回来,本王让人去探望了,过得挺自在的。” 苏怀瑾惊讶:“王爷没接她回府吗?” 饶祈年愣了一下:“还用本王去接吗?王府是她的家,她想回来就回来好了。” 苏怀瑾被气笑了,他真是太直男了。“可是,齐家刚刚被王爷处置了,她会以为自己遭了厌弃了,不敢主动提回来了。” 饶祈年想了想,说:“有道理。” 苏怀瑾说:“而且,大过年的不让齐夫人回府,对安抚齐家分支和广陵其他世家也无益,他们会以为王爷冷血无情,还是派人把她接回来。” 饶祈年点头:“好。除夕夜广陵城不宵禁,城门也没关,这样,本王让人去齐夫人那边看看,若是没睡下,就接回来,若是睡下了,就明天接回来。” 苏怀瑾:……除夕夜,除了她这个异世孤魂,还会有人睡下吗? 果然,约莫一个时辰后,刘安进来,禀报说:“王爷,齐夫人回来了。” 饶祈年对苏怀瑾说:“除夕夜才去接她,是本王失礼,本王得去见见她。” 苏怀瑾打个哈欠:“嗯,您也不用回来了。守岁该结束了,我困了,想去青竹居睡。” 饶祈年才不会一直让自己的女人住在别的男人院子里呢:“不用去青竹居了,前院给你准备了客房,刘安,带她过去。” 齐夫人深夜回府,把刚刚睡下的裴王妃气得不轻。 “你说什么?大半夜的,王爷把那个贱人接回来了?齐家已经散架了,他还接她做什么!”裴王妃掀开被子跳下床,“更衣,本妃要去见见王爷。” 裴嬷嬷一脸为难地说:“这,王爷去了齐夫人那边。” 裴王妃只觉得脑子里“哄”的一声,差点脑血管破裂:“除夕夜!他去了偏房那边?他是疯了吗?” 裴嬷嬷劝道:“王妃,您且息怒。除夕夜接她回来,说明王爷之前没有想起她来,不见得多重视她。齐夫人久已不承宠,王爷可能只是去说说话,不会对您造成威胁的。” 裴王妃失控地道:“那他为什么不陪本妃说说话?他多久没有好好跟本妃说过话了!他整日忙,本妃理解,可他有功夫陪着那个假清高的贱人也不陪着本妃,为什么!” “他是不是忘了,如果没有裴家,他根本没有今天!” 是裴家人写信告诉她,裴家人在朝廷上如何如何努力为广陵王争取的。 裴家人争功,也让裴王妃膨胀甚至张狂起来。 裴嬷嬷忙说:“哎呦,王妃,您小点儿声,被王爷听到不好。” 裴王妃不服不忿地说:“本妃还怕他听不见呢。” 次日,齐夫人依礼给裴王妃行礼问安。 裴王妃遣散左右,说:“夫人看着面色挺不错,那本妃就放心了,齐家蒙此劫难,本妃还担心齐夫人想不开呢。” 都家破人亡了,还那么开心,真是没良心。 齐夫人淡淡地说:“劳王妃挂心了。” 关你何事? 裴王妃装腔作势地叹息一声:“哎,说起来齐家遭此劫难,也跟本妃有关。我伯父在朝中极力劝说陛下,陛下才让王爷掌管了广陵。若广陵依旧是邱谅掌权,齐家想必还根深叶茂呢,夫人可不要怪本妃啊。” 她就是用这句话激怒马氏的,马氏冲撞了她,被褫夺了诰命,今日又想故技重施。 然而,齐夫人不是马氏。 齐夫人闻言笑了,说:“树大分枝是自然之理,王妃不必太挂怀。” “妾听说,昨夜王府还多了一桩喜事呢,王爷的那个小门客柳明远,被授了从五品武散阶和武勋。广陵遭灾时,他最先开始救人,此后又立下许多功劳,得陛下赏识也在意料之中。” 王爷的权力是靠你裴家游说得来的?不,是靠王爷和他的门客们辛苦打拼来的。 裴王妃被噎得差点儿打嗝,又说:“夫人倒也不必为了齐家的事过于烦忧,王爷爱重夫人,你若能为王爷诞下一儿半女,说不定齐家又能起复了。” 再提一起齐家,往齐夫人心里再捅一刀。 齐夫人说:“妾只是侧室,哪里轮得到为王爷的子嗣操心,王爷若能有嫡子嫡女,想必父皇母妃都会十分高兴的。” 裴王妃已经不能生了,广陵王上哪里弄嫡子嫡女去?除非换个王妃。 裴王妃被齐夫人气得头疼,本想狠狠地刺激她,找个机会把她的诰命也夺了,结果反而被挖苦也一番,也就没了兴致,挥手让齐夫人退下。 第129章 马氏被骗 转眼到了仲春,广陵城粉墙黛瓦、桃红柳绿,蓝天如洗、碧波荡漾,美得跟画一样。 饶祈年与苏怀瑾难得偷闲半日,到城外闲逛。 苏怀瑾看着枝头的桃花,感慨地说:“我记得我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也是桃花盛开的季节。当时在馨雅苑,看到花也感受不到美感。现在,就算是看到一株新草芽,也觉得可爱。” 饶祈年轻抚落在她头上的粉色花瓣:“是啊,我的心态也与当时截然不同了。在遇到你之前的很长时间里,我觉得自己像被无形的牢笼困住了,压抑、烦躁、沉闷,挣扎不得。” 苏怀瑾笑得眉眼弯弯:“那现在呢?” 饶祈年正想说什么,外面传来喧哗声。 侍卫匆匆来报:“王爷,马氏来了,又哭又闹要见王爷。” 饶祈年下意识地看向苏怀瑾。 苏怀瑾笑道:“王爷要召见女眷,下官理应回避。” 饶祈年叹息:“很抱歉,多谢。” 很抱歉依旧要让你躲躲藏藏,谢谢你的体谅。 苏怀瑾无所谓地说:“我都是五品官了,早不在意那些了。让她闹起来对王府名声不好,王爷快让她过来。” 她躲开后,饶祈年让马氏过来。 然后,便见一个粗布衣衫、面容枯黄、身形瘦削的女子跌跌撞撞地跑来,跪在饶祈年身前:“妾拜见王爷,王爷万福。” 苏怀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昔日艳光四射的马侧妃? 饶祈年也不免心生怜悯:“快起来,你,你怎么成这个样子了?” 马氏跪地不起,潸然泪下:“王爷,妾过得太难了,若不是为了照拂尚在广陵的孤儿寡母,妾真想三尺白绫了结这些痛苦。” 饶祈年皱眉,说:“马家被抄家,外嫁女的嫁妆却不必被充公的,你嫁妆丰厚,行动自由,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 为了博取他的怜惜,故意打扮成这样? 马氏忙说:“没什么。如今妾这副模样,也不敢奢求王爷的宠爱,妾只求,只求王爷看在往日情分上,帮妾跟父兄通封书信。” 饶祈年说:“真的没什么吗?你可想好了?若本王再三追问你不肯说,来日本王不会再听你说了。” 马氏忙说:“王爷,妾说!妾,妾的嫁妆,被人骗走了。”落泪,“王爷,妾实在不忍心看父兄在牢城受苦,便想托人送些钱财过去。不奢求能让他们自由,能让他们少受些罪也是值得的。” 饶祈年被她的愚蠢气到了,呵斥:“糊涂!花银子打点,意图免一时折磨,却不知那些狱卒为了捞钱,会愈发难为他们,以向你索贿。” 马氏寒颤一下,掩面哭泣:“王爷,妾能有什么办法啊!妾除了拿钱,还能做什么啊!” 饶祈年冷然说:“你本不必上当的,怪只怪你不信本王。本王让人跟你说过,本王命人关照了牢城营,不会让你父兄受太多折磨,你想必一个字也不信。” 马氏忙跪下:“不,妾是深信不疑的,只是路途遥远,书信不通,妾难免往坏处想,就,就忍不住想做些什么。” 饶祈年说:“你嫁妆丰厚,足足抵得过许多县的大族几代人的积蓄,总不能全被人骗了。” 马氏弱弱地说:“因为太担心了,所以多上了几次当,嫁妆中的现银和容易被变卖的财产,都被卖了用来打点了。” 饶祈年皱眉,上当是吃糖吗?多一颗少一颗无所谓。当初在王府,也是很聪慧机灵的,怎么一到事上就如此愚钝。 果真王府内女眷的争斗都只是小打小闹啊,真正经历风雨、处理庶务,还得是在府外历练。 此刻,饶祈年认识到了苏怀瑾执意不愿再做王府姬妾的远见卓识。 马氏忧愁满面:“妾还想关照在大兴安岭的兄长,还要为广陵的弟弟侄子娶妻嫁女、买田置地、办家塾,开销大,就想省着点儿花。王爷,妾不是故意把自己扮成这个样子来求您怜惜的。” 饶祈年没讨论什么怜惜不怜惜的,只是问:“买田置地、兴办私塾可还顺利?没有被骗。” 马氏说:“没有,妾是直接把钱给了本家弟弟。” 饶祈年意识到,马氏的那个弟弟可能独吞了钱财,根本没有按她的要求办:“本王让人去查查,看他们如今过得怎样。” 马氏此刻才露出欣慰的表情:“妾不敢劳碌王爷。妾想,他们就算过得不太好,总也不至于太差。” 饶祈年不想花精力点醒她:“罢了,你既然想跟父兄通信,本王就让人去牢城营看看,给你捎封家书回来。” 马氏连连叩头,千恩万谢。 饶祈年问:“府中月例按多少发给你?发得及时吗?” 马氏愣了:“月例?妾也有月例吗?” 饶祈年:……“府中姬妾皆有月例,你竟不知吗?” “可妾毕竟是罪人——” 饶祈年不耐地转身:“你没罪,你只是罪人之女,受了牵连而已。你说的本王都知道了,本王会帮你的,你且退下。” 马氏走后,饶祈年阴沉着脸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苏怀瑾走出来,说:“马氏就算没有诰命,也是王爷的女人,竟然有宵小敢诈骗到广陵王府头上!王爷一定要彻查此事,严惩歹人。” 饶祈年只“嗯”了一声。 苏怀瑾为了活跃氛围,故意笑着问:“王爷,需要下官搭把手吗?保安队现在已经非常好用了哦。” 饶祈年摇头:“不用了,你先回去。” 苏怀瑾恼了:“坏事又不是我干的,干嘛对我冷鼻子冷脸的。不想理我拉倒,心疼你的马侧妃去,本官不奉陪了。”甩袖离开。 饶祈年忙追上去:“抱歉,本王是想到这件事可能是裴王妃所为,被王府后院的纷争搞得很烦,不是故意针对你。” 苏怀瑾更委屈了:“是不是谁做了坏事,惹你不开心了,你就能跟我甩脸子?我岂不是成了你的出气筒?”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就是这么做的!” 苏怀瑾推开他,生气地离开了。 饶祈年身心俱疲,想着解决好府里的纠纷,再去劝她,也就没追。 她生气走了,他竟然不追,苏怀瑾更生气了。 你最好永远不要来找我,我们散伙! 第130章 饶祈年与裴王妃撕破脸 十日后,广陵王府外书房,饶祈年阴沉着脸看手里的文件。 唐清江坐在他下首,沉默地盯着地板上的纹路。 饶祈年怀疑是裴王妃在坑马氏,毕竟在他掌管广陵地方政务的大势下,只有广陵王府的人敢坑广陵王府的人。裴王妃和马氏斗了多年,已经成了仇人,也最有动机。 很不幸,唐清江的调查证实了这个猜测。 良久,饶祈年将信丢在桌子上:“胡闹!荒唐!丢人!” 唐清江忙起身行礼:“王爷息怒,属下会将此事严格保密,不会让王府蒙羞的。” 饶祈年说:“在疮上擦上粉,就能当疮不存在吗?不!粉只会让疮烂得更狠。” 以前的广陵王可不是这样的,王府妻妾内斗时,他做的最习惯、最擅长的,就是粉饰太平。 这眼里不揉沙的决心,倒与苏怀瑾愈发相似了。 唐清江有些不适应他如今的风格,干巴巴地说:“王爷说得是,那属下该如何做?” 饶祈年面如寒冰,语气依旧保持温和,那是他的教养与礼仪:“长史按流程走就好。” “报案!你作为王府长史,受本王委托,代妾室马氏向广陵知府衙门报案。” “抓人!无论涉及谁,无论后台是谁,都以诈骗王府女眷的罪名,丢进广陵知府大牢,让彭念章从严审问,从重定罪。” “抄家!诈骗的钱财要全部吐出来,已经挥霍的就拿他们原本的家产抵。” 唐清江慎重地说:“是,王爷。王爷,属下告退。” 他才转身,饶祈年又说:“等等!” 唐清江回身:“王爷请吩咐。” “这件事不要让柳明远和保安队参与。” 直接跟裴家对上,危险还是挺大的,饶祈年不想让苏怀瑾涉险。 府衙的衙役捕快也不敢对上裴王妃的人,最终,彭念章向杨士徵借兵,将设局诈骗马氏的人全抓了,都是跟裴王妃有关系的人物,其中就有为“杀胡云娘”立下大功的林滨生。 怡心殿。 裴王妃惊得拍案而起:“王爷派人抓了我们的人!什么理由?” 裴嬷嬷说:“是诈骗王府女眷的罪名。” 裴王妃愣住了:“他,他怎么会把这么丢脸的事情招呼出去,他不是最注重王府的颜面吗?” 裴嬷嬷老泪纵横:“老奴实在没想到,马氏在他心里的分量竟然那么重。早知如此,老奴当初怎么也要劝住姑娘的。” 裴王妃心中一阵烦躁:“够了,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用!事到如今,该怎么办?” 裴嬷嬷小声试探:“不然您去见见王爷?都是那胆大包天的刁奴见财起意,与王妃有什么关系。”要用女婿为裴王妃顶罪,她真对得起“忠仆”的赞誉。 裴王妃倨傲:“不去,他该来见本妃,给本妃个解释。本妃就不信了,他还能跟裴家撕破脸不成?” 然而,饶祈年不光不给她解释,还不等她解释,授意彭念章快速审问,及早抄家。 裴王妃奶娘的干儿子、裴嬷嬷的女婿,在广陵王府看来,不过是下人的子女。从整个社会层面来看,却是相当富贵、手眼通天的人物,相当于现代某大企业中层管理人员的子女。 两人不说养尊处优,也是娇生惯养的,哪里受过苦,在广陵知府大牢待了两夜一天,被刑具吓了一圈,就招所有的罪状。不光诈骗马氏,还凌辱百姓,强抢民女等等。 彭念章又向王府借兵,抄了他们的家,将所有家产罚没,用来赔偿马氏的损失。 “哗啦!”裴王妃将桌上的汝窑瓷器砸在地上,“他想干什么?他想干什么!想与裴家彻底决裂吗?”起身往外冲。 裴嬷嬷忙抱住她:“王妃,冷静!冷静!” 裴王妃怒吼:“裴家祖上显贵的时候,还不是大魏呢!本妃有什么好怕的!” 裴嬷嬷抹着泪说:“可女人嫁了人,就要矮三分啊。可怜的姑娘,怎么就嫁了个如此薄情寡义之人。” 裴王妃冷笑:“他有情有义得很呢,只是不是对我。” 裴嬷嬷说:“王妃,这件事跟您没关系,让老奴去解决。那几个奴才该杀就杀,该剐就剐,任凭府衙处置,王爷想必不会把事情做太绝。” 裴王妃似乎冷静了下来,说:“那嬷嬷便去,我等嬷嬷的好消息。” 然而,她只是为了支开裴嬷嬷。 裴嬷嬷走后,裴王妃便杀气腾腾地去找饶祈年了。 什么叫把事做绝?对裴嬷嬷来说,重刑处罚她的女婿都不算。但对裴王妃来说,大张旗鼓捉拿她的人,抄她亲信的家,已经是做绝了。 饶祈年正在寝殿小憩。 裴王妃冲进殿内,敷衍地行礼:“王爷安好。” 饶祈年缓缓睁开眼睛:“王妃来了,坐。” 裴王妃冷笑一声,逼问道:“妾嫁于王爷多年,孝敬父母,操持内务,抚育孩子,哪里做得不够吗?王爷为什么要把事情做得这么绝!” 陛下与李贤妃在京城,哪里需要她孝敬了?操持内务,王府乱成一锅粥。抚育孩子,害他只有一个女儿,还为了争宠虐待她。 饶祈年不愿意翻旧账,因为新账已经够算的了。 冷着脸从床边的抽屉里拿了一个信封,丢在桌子上:“昔日马氏性子燥,多次冒犯过你,但她已经受到处罚了,你又何必一再为难她!堂堂王妃,去诈骗一个落魄妾室的钱财,也不怕失了正妃的气度,传出去让宗室笑话。” 龌龊行径被揭穿,还被批评没有正妃气度。裴王妃羞得面红耳赤,恼羞成怒道:“王爷是得了失心疯吗?竟然宁可为了一个罪人之女得罪裴家!” 又拿裴家威胁他!饶祈年积压已久的不满终于绷不住了,怒道:“裴家显赫,比皇家更尊贵?李家对本王帮衬良多,没见几个指着鼻子威胁本王的。本王求过你裴家几回,让你如此轻视本王?” 裴王妃嗤笑:“王爷还真是记仇不记恩,没有裴家帮衬,你能掌管广陵?” 饶祈年看着她张狂的模样,冷笑一声:“你多跟娘家通通信,别光凭想象张牙舞爪。” 第131章 明月坡约会 因利而聚的关系,就是那么容易破裂。 这世间最难坚持的关系就是夫妻关系,最不该以利而聚的,也是夫妻关系。 保安队训练场,单明信正在训练队员,苏怀瑾也在一边练剑。 饶祈年过来,就坐在海棠树旁的石头上看她练剑。 看到她,他满心的疲惫就消除了。 苏怀瑾看到了饶祈年,但不想理他,哼!渣男,你想发脾气就发脾气,想和好就和好,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苏怀瑾挽了一个漂亮的剑花,饶祈年兴奋地鼓掌:“好!” 苏怀瑾恶向胆边生,挥剑刺向饶祈年。 饶祈年侧身躲过,拿起旁边的剑鞘格挡,与她你来我往地对战起来。 饶祈年刚刚热身,发现苏怀瑾已经累得不行了,忙将剑鞘一扔,笑道:“少侠好功夫,本王甘拜下风。” 不知道为什么,苏怀瑾心中的怨气莫名地消失了,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瞧瞧你这便宜的样子。” 饶祈年帮她收了剑:“胳膊酸不酸,本王给你揉揉。” 苏怀瑾瞪了他一眼:“这么多队员看着呢,别忘了你是王爷,我是官员,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 饶祈年将剑递给苏怀瑾,用小指勾勾她的掌心:“听说柳府的牡丹不错——” 苏怀瑾白了他一眼:“还没开,这是牡丹的季节吗?听说海会寺外的桃花不错,我们去看看?” 去柳府还能干啥?苏怀瑾不想满足他,能陪他观赏一下风景就不错了。 饶祈年想去柳府倒也不是为了做什么,他就是想跟苏怀瑾说说话:“心情烦闷,不适合去清静之地。” 他之前怀疑是裴王妃坑马氏,心情就很低落,过了这些日子,真相应该已经查清了。他今日心情不好,难道是证实了裴王妃的罪责?不行,得打探一下他的口风,看看他与裴王妃的关系怎样了。 苏怀瑾灵机一动,笑道:“那我们去明月坡郊游野炊,王爷负责带酒菜帐篷,我找个地方换身女装去找你。”明月坡在瘦西湖岸边,与临湖别院隔湖相望,不太容易被门客们遇到。 饶祈年许久不见苏怀瑾穿女装了,听到她这个提议,只觉得满腔阴霾几乎扫尽,期待地说:“好啊,本王等你。” 苏怀瑾莞尔一笑:“记得带酒菜哦,我饿了。”她想把他灌醉,听他说实话。 不是她要算计他,是他不让保安队参与行动,还让人对她保密。她一定要对王爷、王妃的关系知情,裴王妃对她的杀意那么强,她总得把握主动权。 饶祈年不知道苏怀瑾这些心思,他独自到了明月坡,摆好酒菜,支起帐篷,为了美好的约会做准备。 左等右等,不见人来,甚至路上都不见有马车、轿子过来。 怎么还不来,要梳妆成什么样子?还是出了什么事,不来了? 饶祈年正等得焦灼,就见一个小船缓缓靠岸,船头站着一个丽人,一袭红衣,琵琶遮面,看不清面容,但看那结实的体态,就知道不是弱柳扶风的乐伎。 饶祈年笑着迎上去:“美人儿,下船喝杯酒水。” 苏怀瑾挪开琵琶,佯嗔:“公子好兴致,见到女子就邀请,不知要邀请多少人啊?” 饶祈年笑道:“弱水三千,吾只取一瓢饮。” 苏怀瑾梳了高高的发髻,戴了一些珠翠,还簪了海棠。 因为日后还要扮男人,苏怀瑾没有将眉毛修成细长的,为了配合浓眉,又将脸修饰出稍显刚硬的线条,美得雌雄莫辩,与常见的圆润阴柔不同,非常用冲击力。 饶祈年看呆了,笑得像个二傻子:“瑾娘真是用心了,倒显得本王太随意了。” 苏怀瑾给他倒了杯酒,娇滴滴地说:“那,王爷罚酒三杯。” 饶祈年一个激灵:“你不适合这种语气,还是好好说话。” 苏怀瑾羞得耳朵都红了,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干杯?” “干!” 苏怀瑾该有多大的酒量,想灌醉饶祈年无异于痴人说梦。 饶祈年比她多喝一倍的酒,他还面无异色,苏怀瑾已经醉得说胡话了,攀着他的脖子说:“饶祈年,我告诉你,我很生气,你不能因为我爱你,就欺负我。” “裴王妃干坏事,惹你不开心了,你冷待我干嘛?” “千万别我整天穿男装,你就把我当男人看了,我是女孩子,娇气,要哄着呢。” 饶祈年笑着拍拍她的脑袋:“好姑娘,爷也爱你,别气了好不好?” 苏怀瑾摇头:“不好,你不知道女孩子有多记仇,我能记一辈子呢。” 饶祈年哭笑不得:“那,怎样才能让你不记仇呢?” 苏怀瑾醉眼朦胧地看着他的脸,越看越满意,轻拍他的脸:“你怎么这么好看,来,让姐姐亲亲。” 饶祈年眼里瞬间燃起火苗:“苏怀瑾,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苏怀瑾抱着他的脸,狠狠地亲了一口,然后捂着脸傻笑:“赚了。有腹肌吗?给我看看。” 饶祈年扒开她作恶的手,起身关上了帐篷门帘,又将她抱起来:“瑾娘,此生愿与你生同衾、死同穴。” 饶祈年真的没干过粗活,不擅长支帐篷,也怪他们酒后不清醒,动作太放肆。 总之,帐篷塌了。 裴王妃也不傻,饶祈年如此冷落她,甚至与她撕破脸,她怀疑饶祈年外面有人了。 当初饶祈年在外面养胡云娘,都没有跟王府断绝关系呢,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让他性情大变,不惜与她反目? 裴王妃派人跟踪饶祈年,发誓一定要找出那个女人,将她——将她纳入王府。这样,可以缓和他们的关系。 他可以不爱她,她也可以不爱他,但裴家与广陵王府的联姻必须牢不可破。 听说游船琵琶美人事件后,裴王妃好不容易才压抑下怒火,说:“去把这个女人找出来,别吓到了她,本妃要把她请进来。” 到底心有不甘,又吩咐:“再去物色几个女人,要野蛮放荡的。” 然而,她们翻遍了广陵仅剩的秦楼楚馆,甚至暗娼寮子,却怎么都找不到那个“游船琵琶美人”。 裴王妃说:“藏得这么严实,还真是心肝肉啊。远远地跟踪他,别惊动了王府侍卫,不急一时,今年能找到那个女人就行。” 她对饶祈年彻底失望了,人也就冷静理智了,这种状态下的她,也是富有耐心和谋略的。 第132章 马氏替苏怀瑾顶灾 明月坡约会的趣味着实迷人,饶祈年还想再体验一次,便苦练扎帐篷技能,在保安队营房外扎了一排帐篷。 苏怀瑾不理他,他就每日跟着训练,当着众人面跟她搭话:“保安队员训练很有成效啊,柳将军真不愧少年英才。” 苏怀瑾说:“府衙想必有许多政务要请示您,王爷该去府衙视察一下。” 饶祈年点头:“好,那明远跟本王一起过去。” 苏怀瑾:……当着这么多保安队员的面,你演我呢。 “请王爷容下官换身衣服。” 苏怀瑾一进休息室,饶祈年就跟了进去,将门关上:“帐篷已经很结实了。” 苏怀瑾气哼哼地说:“关我什么事,反正没砸到我,你拿我当出气筒的事情,我还没忘呢。” 真打算记恨一辈子啊! 饶祈年满脸赔笑:“不然你罚我。” “下官哪敢罚王爷,您自己看着处罚自己。” 饶祈年点头:“好!怎么罚?祈年若跪下,拿刀自残,你一定觉得祈年在逼你原谅我。不然,祈年给瑾娘唱个歌。” 在这个时代,唱歌是很丢身份的,歌姬身份很低贱。 苏怀瑾惊愕:“你会唱歌?” “不太会。” 饶祈年张口,一股怪味的声音出来:“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 呃,果真是不太会啊,那音调如同农村丧礼上大声吆喝对执事一般。 苏怀瑾忍俊不禁。 饶祈年羞红了脸:“爷只能做到这一步了,你若还不原谅——” 为了道歉甘愿社死,也算有诚意了。苏怀瑾笑道:“原谅了,原谅了。但你以后不许欺负我,不许待我那么粗鲁。” “放心,祈年绝不敢了。” 苏怀瑾扭捏:“你先去,我出了一身汗,洗个澡。” 饶祈年哈哈大笑:“好!”附耳,“爷备了羊皮垫。” 苏怀瑾瞪了他一眼,将他推出去:“走走走!” 知道苏怀瑾收拾得慢,饶祈年没急着去支帐篷,而是将车停在明月坡旁的路边,在车里闭目养神。 忽听外面有声音,睁开眼睛:“什么人在外面?” “王爷!”惊喜的声音却不是苏怀瑾的,而是马氏的。 马氏屈膝行礼:“妾见过王爷,王爷金安。” 饶祈年撩开帘子,客套地说:“免了。你瞧着精神了许多,不错。” 马氏的穿着体面多了,眉眼带笑地说:“有王爷襄助,最近诸事顺利,整个人便喜气了许多。” 饶祈年随口问:“你怎么来了这边?” 马氏说:“妾的弟弟在附近买了庄园,妾过去看了一下。王爷的车夫和侍卫呢?” 饶祈年只能扯谎:“车坏了,他们去想办法了。” 马氏说:“王爷自己在外面不安全。您若不嫌弃,坐妾的驴车先回临湖别院。” 饶祈年心道:被马氏发现异常,这次幽会是不成了,他得赶紧离开,免得一会儿苏怀瑾来了,被马氏撞个正着。 饶祈年用土块在车厢里留了一行字,然后跟马氏离开了。 去临湖别院的话,他的谎话会穿帮,于是,饶祈年说:“你娘家的庄园离这边远吗?不如带本王去看看?” 马氏激动极了:“那真是太荣幸了,王爷,请!” “请!” 两人便和谐地上了马氏的驴车,直接往马氏娘家的庄园而去。 这一幕落在裴家人眼里,转瞬就传到裴王妃耳中。 裴王妃握住裴嬷嬷的手,气得直哆嗦:“为什么是她!为什么是她!” “嬷嬷,我想过所有的可能性,他养暗娼、养有夫之妇,哪怕胡云娘死而复生或者那个神秘的苏怀瑾出现,我都无所谓,可为什么偏偏是马氏!” “马氏在他心里就那么重要吗?他为了她打本妃的脸,为了她在外面偷情。他把她安排在别院,不是惩罚,是保护,是怕我磋磨她。” 裴嬷嬷无奈地说:“王妃,您冷静一下,小不忍则乱大谋。” 裴王妃发疯地喊:“我忍不了,她毁了我的身子,毁了我的一生,让我怎么忍?本妃要她受尽折磨、耻辱而死。她不是经常去娘家的庄园吗?去摸清路线,散布给街痞流氓。” 裴嬷嬷努力想劝:“可是,姑娘,若是王爷知道了,只怕——” “怕什么,裴家一日不倒,我一日就是正妃,谁还能越过我去不成?嬷嬷若不去做,我便让其他人去做了。” 让别人做,更容易被王爷抓到把柄,裴嬷嬷只得照办。 五天后的傍晚,马氏照常坐驴车从娘家庄园出来,回自己住的王府别院。 驴车走到中途,被一群衣衫褴褛的男人拦住。 领头的手里拿着皮鞭:“哥几个饿得没钱吃饭了,贵人行行好,赏点儿银子。” 车夫道:“你们想干什么?打劫吗?” 领头人说:“话不要说那么难听嘛,我们可以借,您也可以赏,我们本不必抢的。” 马氏说:“别惹事,给他们钱。”从车里递出一个粗布的钱袋子。 车夫将钱丢给他们:“我们主家也是寻常人家,只有这点儿钱了。” 领头人嚷嚷:“给钱就不能好好给?非得扔过来!太瞧不起人了。” 后面有人说:“车里好像有个小娘子,不如给她点儿颜色瞧瞧。” 十几个壮劳力一拥而上,两个人牵制住车夫,两个人解下驴的辔头,一个人拿棍子从车后面往前捅。 马氏当然往前躲,就被领头人抓住,拽下驴车,拖往路边的树林。 等待她的,是轮番残忍的虐待。 昏死过去前,马氏还想,如果车夫毕恭毕敬把钱递上去,会不会就没有这番的劫难了。 然而,裴王妃精心准备的,岂是她轻易能躲过去的。 这里是一条主干道,往来的人不少,有人发现树林里不对劲。如今广陵百姓对饶祈年很是信赖,直接去附近的临湖别院报告。 万峰迅速带人赶到,歹徒已经一哄而散了,他将昏迷的马氏送回她的别院,并让人去跟饶祈年报告。 饶祈年正在保安队衙署教苏怀瑾读《孙子兵法》,听到仆役的消息,惊得说不出话来。 苏怀瑾恨马氏,但心中没有丝毫幸灾乐祸,气得拍案而起:“我们请旨设立了保安队,就是要保一方平安,结果连王府女眷都保护不了,岂不是让人笑话,我也引咎辞职好了。” 第133章 马氏惨死 饶祈年恍然回神,说:“此事与你无关,你先不要插手。” 苏怀瑾坚定地说:“不!王爷,这是保安队的职责所在,我必须管。” 饶祈年着急:“听话,本王不会害你的,相信本王好吗?” 苏怀瑾命仆役退下,关上门,说:“又是裴王妃干的,是!我这一千保安队员根本敌不过庞大的裴家,是!” 饶祈年欣慰地说:“你能明白就好,你不能以身涉险!” 苏怀瑾点头:“好,那我就不参与这个案子了。王爷,您快去看看马氏。” 等他一走,就下令—— “刁顺,你带人去搜查现场,找找线索。”他曾是捕头,断案也有点儿经验。 “许彭郎,下九流你熟悉,带五百保安队员去排查,给你二百两专案经费,有检举歹徒者,重赏。” 她不亲自参与这个案子,她让别人去做总行。 府衙的衙役、捕快都是新招的,对基层不熟悉,人数又少,没有她的保安队办案能力强。 那幕后黑手以为找一群居无定所的地痞流氓,就能让广陵王府、广陵府衙束手无策,找不到确凿证据吗?太小看她了。 饶祈年到了别院,却只见到马氏的尸体。披头散发,面色苍白,胸口插着一把剪刀,床上一摊嫣红的鲜血。 小丫头们跪在床前,低声哭。 饶祈年有火没地方发,踹了前面的嬷嬷一脚:“出了这种事情,怎么没人守着她!你这么大年纪,都活狗身上了吗?” 嬷嬷磕头:“老奴有罪,老奴有罪。主子要洗澡、换衣服、找首饰,把奴婢们全支开了。老奴实在没想到,一向注重体面的姑娘,连收拾都没收拾一下,就这么去了。她连一句话都没留下,呜呜。” 饶祈年闭眼:“去烧水,为她沐浴。找她最华丽的衣服来,为她换上。头发也梳好,戴那套她最喜欢的花丝金镶红宝石发冠。” 嬷嬷说:“主子已经把发冠卖了。” 饶祈年愣了一下,俯身在马氏耳边说:“放心,本王会照顾你的家人。” 没说为她主持公道、报仇雪恨之类的话,裴王妃说的不错,有裴家在,他动不了裴王妃。所以他才总是那么烦闷、压抑。 饶祈年走出别院,对万峰说:“你去协助彭念章彻查此事,无论查到谁,都不要留情。” 万峰问:“查到唐长史呢?” 饶祈年皱眉:“你怀疑他?这是什么道理?” 万峰板着脸说:“没有,长史不会做这种事情。学生的意思是,如果查到像唐长史那样对王爷非常重要,王爷也非常中意的人呢?”他也怀疑裴王妃了。 “抓捕!交给本王来审。” 怡心殿,裴王妃烦躁地撕扯着花瓣:“外面有消息吗?” 裴嬷嬷说:“马氏自杀了。” 裴王妃瞬间喜笑颜开:“好,太好了。”多年来的仇恨终于有个了解了,她觉得呼吸都顺畅了。 裴嬷嬷担忧:“可,是万峰救了马氏,他那性子您也知道,王爷若让他查案怎么办?” 裴王妃不屑地说:“他只有脾气,没有能耐,满广陵城去找几个地痞流氓,无异于大海捞针,他捞得到吗?” 然而,傍晚时分,裴王妃就笑不出来了,难以置信地说:“保安队抓到了歹人?抓的是我们派的那些吗?还是随便抓了些替罪羊?” 裴嬷嬷面如土色:“是我们派的,老奴让他们远走高飞,他们才出城不远,就被抓了。” 裴王妃又惊又怒:“小小从五品官,也敢跟裴家作对!这官位是不想当了吗?” 裴嬷嬷说:“他背后是唐清江。” “唐清江又能怎样,一个寒门穷进士罢了。” 裴嬷嬷无奈:“可唐清江背后是王爷啊。姑娘,这都是老奴的罪,与您无关,您只当什么都不知道就好。” 正说着,殿外传来喧哗声,万峰带着一队侍卫冲了进来。 裴王妃气得七窍生烟:“什么人敢闯本妃寝殿!” 万峰行礼,说:“广陵王府门客万峰,见过王妃娘娘。” 裴王妃怒斥:“亏你还是府中门客,饱读诗书的人,你书都读到狗肚子去了吗?你的礼仪呢?一群外男闯入本宫寝殿,成何体统,谁给你的胆子?” 万峰说:“奉王爷命,捉拿谋害王府女眷的凶手,王妃娘娘贵为王府主母,一定会配合的。”说罢,也不等裴王妃说话,挥手命令侍卫行动。 侍卫一拥而上,将裴嬷嬷按住捆了。 裴王妃哪能受得了这样的轻慢,拦住万峰:“马氏是自杀,本妃寝殿里哪来的凶手?” 万峰说:“王爷会亲自审理此案,王妃可以去找王爷申辩。” 裴王妃才不会输了阵势:“本妃自会前往。” 万峰命人押着裴嬷嬷去了前院议事厅,裴王妃也杀气腾腾地跟过去。 议事厅。 万峰命人将裴嬷嬷押过来:“王爷,人犯带到,请审问。” 饶祈年面色铁青:“她还不值得本王亲自审,拖出去,杖毙。” “慢着!”裴王妃气势汹汹地赶到,“王爷,嬷嬷不是广陵王府的奴婢,您怕是无权打杀!” 万峰冷哼:“王妃缪矣,如今不是广陵王管理广陵王府家事,是广陵知府管理广陵事务,所有在广陵的人,只要犯法,王爷都管得!” 裴王妃怒:“大胆!本妃与王爷说话,哪有你说话的份!” 万峰说:“王妃缪矣,王爷命学生处理此案,学生自然有说话的份。” 裴王妃气结:“你!” 饶祈年摆手:“万先生辛苦了,先回别院,其他无关人等也退下。” 厅内只剩了广陵王夫妇和裴嬷嬷。 饶祈年说:“本王知道你与裴嬷嬷感情深厚,本王可以不杀她。” 裴王妃才觉得有希望,就听他说:“你把她和她的家人遣回裴家。” 裴嬷嬷哀求:“王妃,老奴不回去。王爷,老奴认罪,求王爷赐老奴一死。” 裴嬷嬷回去,裴家或许不会杀她,但广陵王夫妇的矛盾也就暴露在了裴家面前。 裴家不只有一个女儿,裴家早对裴王妃没能生育广陵王长子有意见了,曾经想再嫁庶女入广陵王府,被饶祈年拒绝了。 若裴家知道裴王妃彻底失宠于饶祈年,换个女儿再嫁入广陵王府也是有可能的。 届时,裴王妃只怕会“病死”。 第134章 裴王妃被幽禁 裴王妃对自己在裴家的处境并不清楚,她总觉得裴家会倾尽全力支持她。她不想裴嬷嬷回去,是因为裴家一定会杀了她。 裴王妃决定示弱,眼含热泪,楚楚可怜地看着饶祈年:“七郎,多年夫妻,当真是一点儿情分也没有吗?” 饶祈年不为所动,甚至感到恶心:“若不念夫妻情分,现在被绑起来跪在地上的就不是她了。” 裴王妃养尊处优惯了,哪能一直示弱,闻言暴躁:“怎么?王爷想绑本妃不成?” 裴嬷嬷着急:“王妃,不要这样,不要这样!王爷,王妃不知道奴婢做了什么,那件事情跟王妃无关!” 饶祈年语气愈发生硬:“不知道?她从进来到现在,可没有问过你犯了什么罪!可见她心知肚明,她就是那桩阴谋的幕后主使!若不是念在夫妻情分上,本王岂会任她在此撒泼!” 裴王妃步步逼近饶祈年:“好!你把我绑起来!绑啊!本妃倒要看看,是谁丢脸!你把本妃打杀了去,看看父皇母妃、太子、满朝文武、广陵百姓如何耻笑你!” 饶祈年本来就看重王府的颜面,听了这话更生气了:“耻辱也是你带给本王的耻辱!你若放心不下裴嬷嬷,可以带着她一起回京城去!” 裴王妃此时才觉得惶恐,癫狂地喊:“王爷是要休妻吗?你一定要把事情做得这么绝吗?” 饶祈年怒喝:“你又何必把事情做得那么绝!马氏已经娘家败落、失去诰命、无子无宠,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你又何必派人凌辱她,让她死都不得体面!” 说到激动处,饶祈年抬起手来,到底没有打下去:“杀人不过头点地,你何必辱她清白,你太狠毒了!” 裴王妃倔强地看着他:“还不是王爷逼的!她什么都没有了吗?她有王爷的宠爱啊!王爷与她野合的时候,想过你有妻子吗?” “本王何时——”与马氏野合过! 饶祈年话说一半,咽了回去。他确实与人在野外欢爱过,不过不是马氏,是苏怀瑾! 也就是说,裴王妃派人跟踪他,监视到他有了外室,只是以为那人是马氏,便派人凌辱了马氏。 饶祈年不由得颤抖起来,裴氏真正针对的,其实是苏怀瑾啊!马氏,是做了瑾娘的替死鬼啊! 瑾娘纵然能文能武,恐怕也架不住裴氏有意谋害,若是那些恶毒招数招呼到瑾娘身上—— 饶祈年不敢继续往下想,血气上涌,抬手一耳光狠狠地甩在裴王妃脸上。 裴王妃跌倒在地,耳朵嗡嗡地响,脑袋直发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只听饶祈年说:“王妃裴氏身子弱,需要好生静养。即日起,将温成交由齐夫人抚养,王府内务交由王府上等门客冯邦彦管理,由刘安负责内院与外院通讯。” 说罢,大步离开议事厅。 裴王妃在后面歇斯底里地喊:“王爷把内院交给外男管,不怕世人笑话吗?” 她没有哀求不要送走温成,只是留恋管理王府的权力。 饶祈年嗤笑,说到底,温成只是她邀宠的工具,她从未真心待过那孩子。 饶祈年没有宣布对裴嬷嬷的处置,裴嬷嬷回到后院,将参与过裴王妃龌龊事的奴婢全部毒死,自己也服毒自尽了。 裴王妃的罪孽被她们带到了棺材里,裴王妃也失去了得力的助手,被困在广陵王府的高墙内。 饶祈年来到院子里,身子还是颤抖的。 唐清江忙扶住他,心痛地说:“王爷息怒,仔细身子。” 饶祈年以手撑额:“备车,你与本王一起将温成送到齐夫人的庄园去。” 唐清江担心:“王爷还撑得住吗?不然您休息一下,属下带小郡主去就好。” 饶祈年烦躁:“本王不想在这里多待一刻。” 齐夫人庄园。 早有人通报了饶祈年要来及来意,齐夫人亲自到庄园外去迎接。 远远看到饶祈年的马车及侍卫队,又往前迎了百十米,欣喜地行礼:“妾见过王爷。” 饶祈年抱着温成下车,踉跄了一下,竟然将温成掉了下去。 杨士徵扶住饶祈年:“王爷小心。” 齐夫人伸手抱住温成:“小心!” 温成吓到了,撇着嘴想哭。 齐夫人抱住她软软的小身子,柔声哄道:“莫哭,莫哭,现在安全了。” 饶祈年扶着马车站定,客套地说:“是本王的不是,又来打扰夫人的安宁了。实在是府中出了变故,除了夫人,无人能让本王放心托付温成。” 齐夫人换了个姿势抱着温成:“王爷打算让妾养温成多久?妾冷情冷心很久了,若把妾的心暖热再冰冻,实在太残忍了。” 她很想养温成,又怕哪日饶祈年把温成带走,在她心里挖个窟窿。 饶祈年坚定地说:“夫人可否养到她长大成人?” 齐夫人欣喜至极,又见饶祈年神情恍惚,怕他冲动做下决定,日后不做数了:“妾谢王爷信赖,王爷这个决定很明智。若好不容易温成跟妾亲近了,王爷就把她接走,对孩子也不好。” 你若说话不算话,对孩子不好。 饶祈年轻抚温成的小脸:“如果夫人不嫌弃,本王想把她记在夫人名下。” 齐夫人错愕,王爷不让裴王妃养唯一的女儿了?王府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情? 见齐夫人愣怔怔的,唐清江以为她还有疑惑,说:“王爷,子嗣记名非同小可,王爷不如让冯先生签署公文,向后院宣布。并草拟奏疏,禀报陛下,在宗人府报备。” 那样,温成记在齐夫人名下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饶祈年恍然点头,说:“好!你记下来,告诉冯先生。” 齐夫人不解:“关于王府后院的决定,怎么让冯先生签署命令?” 饶祈年说:“日后王府后院由冯先生管理。” 齐夫人震惊,王爷夺了裴王妃的管家权?那可是裴家的嫡女啊!她在王府做什么,都不至于受这么严厉的惩罚!莫非朝堂出了什么事情? 饶祈年嘱咐:“不过夫人有事不必经过冯先生,可以直接跟本王讲,尤其是关于温成的。本王得空了,也会常来看看她。” 第135章 齐夫人抚养温成 饶祈年扫了一眼温成的乳母、丫头:“温成的乳母丫头都跟过来了,因着都是她用惯的,本王暂时没更换。但若她们不服管教,你从严惩处,换上你信得过的。” 齐夫人把温成交给乳母,跪下:“妾谢王爷恩典。王爷放心,妾一定全心全意对待温成。” 饶祈年伸手虚扶她一把:“起来。王府诸多女眷,夫人是本王最信任的,温成的事,就全权托付给夫人了。” 饶祈年没有进庄园,交代好各种事项,便带着人匆匆离开了。 齐夫人抱着温成回了别院,往事涌上心头。裴氏害死她腹中的孩子,他只是粉饰太平,糊弄过去。 昔日裴王妃多次谋害他的子嗣,还借张宜人的手虐待府中姬妾至死,他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动她分毫。 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能让他下定决心夺了她的掌家权,带走她养的孩子? 这一切仅仅因为马氏的遭遇吗?他对马氏有那么深的感情? 齐夫人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唐清江等人也在疑惑。 因为饶祈年又有了新的吩咐:“唐先生,如果要追封马氏为一品诰命夫人,需要什么由头?” 以马氏娘家如今的状况,及嫁给王爷多年的表现,追封个五品以下诰命就顶天了,追封她为一品诰命,饶祈年会被人攻击的。 唐清江犹疑了片刻,说:“这个,属下一时也没了主意,不如去临湖别院,与诸位先生商议一下?”说是诸位先生,其实指的是苏怀瑾。 他希望饶祈年想起苏怀瑾,放弃追封马氏为一品夫人的念头。 饶祈年确实想起了苏怀瑾,然后更憎恶裴王妃了:“本王打算请旨废妃,先生来草拟奏疏。” 唐清江愣了一下,说:“王妃到底是陛下与娘娘为您精心挑选的妻子,裴氏嫡女,王爷要谋大事,休妻之事还请三思。” 饶祈年疲惫地靠在车上:“先生,本王不想谋大事了,本王担不动了。” 临湖别院。 饶祈年下马车时两眼一黑,摔倒在地。 “王爷!” “王爷!” 众人惊得直呼。 杨士徵扶起他:“王爷,醒醒!” 唐清江说:“这里与明远的房间不远,快把王爷送到他厢房里去。宣府医过去。” 知道饶祈年去追究裴王妃,苏怀瑾便来了临湖别院,等着他和唐清江回来。 她本在屋里看闲书,忽然觉得心里一阵一阵地发慌,便在房间外徘徊。 见杨士徵背着饶祈年走来,心跳漏了半拍,忙迎上去:“这是怎么了?” 唐清江拉住她:“府医来了,让府医给王爷看诊就好,你随我来。” 两人走到无人处,唐清江将马氏的遭遇及马氏的死、裴王妃受到的处罚等一并告诉了苏怀瑾。 她此前的筹谋奏效了,王爷让齐夫人取代裴王妃抚养孩子了。但苏怀瑾感觉不到轻松,反而觉得心里沉甸甸的,不知道是因为饶祈年太信任齐夫人,还是因为这些乱糟糟的事情。 唐清江问:“这件事,你有什么看法?” 苏怀瑾老实说:“有点儿害怕,裴王妃太狠辣了,我与王爷的事情若被她知道了,我的下场只怕不比马氏的好。” 唐清江心里咯噔一下,好像蒙蔽眼睛的黑布被一把扯下,瞬间豁然开朗:裴王妃受到重罚,面临被休弃,不是因为马氏,而是因为苏怀瑾。 王爷想追封马氏为一品夫人,也是因为她死得太冤,王爷于她有愧。 唐清江说:“给你两个任务,第一,劝阻王爷追封马氏为一品夫人,第二,劝阻他与王妃和离。” 府医给饶祈年开药、扎针,饶祈年很快苏醒过来,看到围在床边的苏怀瑾、唐清江等人,哑声说:“不必这么多人都在。” 唐清江说:“王爷,那属下去安排您之前吩咐的事情去。让其他先生也跟着一起来?” 饶祈年眨眨眼,表示同意。 苏怀瑾说:“我没什么事务,就在王爷身边守着。” 唐清江点头,说:“你照顾好王爷,有异常随时叫府医。” 众人退出去,房内只剩了苏怀瑾与饶祈年。 饶祈年盯着苏怀瑾,看得她心里发毛,起身给他倒了杯水:“王爷嗓子哑了,喝点儿水润润嗓子。” 饶祈年伸手去接,苏怀瑾发现他的手在抖:“还是我来喂。” 饶祈年也没勉强去接,就着苏怀瑾的手喝了一杯水:“瑾娘,真好。” 真好,瑾娘,你逃过了一劫,你还在本王身边,这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苏怀瑾放下杯子,一溜烟跑出去:“王爷您手在抖,小人去叫府医。” 府医来后,望闻问切走一遍,说:“王爷是脱力了,并无大碍,喝些糖水。” 苏怀瑾又噔噔跑去拿红糖,沏水喂他,有意逗他开心:“王爷是去推磨了,还是去拉纤了,怎么还累脱力了。” 饶祈年虚弱地笑着摸摸她的头:“你啊,顽皮。” 苏怀瑾心中剧痛,还强颜欢笑地说:“王爷习武多年,身子底子好,很快就能恢复的。” 饶祈年轻声道:“放心,爷不会倒下的。” 待缓过劲来,饶祈年说:“明远,本王想追封马氏为一品夫人,无关男女情爱,是愧疚。你觉得本王该用什么理由,向父皇请旨。” 苏怀瑾想起唐清江给自己布置的第一个任务,说:“是王爷请旨免了她的一品诰命,如今又请旨恢复,不管什么理由,都会让父皇觉得王爷反复无常,没有深思熟虑,不够稳重。” “而且,人死如灯灭,给过世的人哀荣,她又能得到什么益处呢,只是让活人心里好过罢了。” 饶祈年垂眸,问:“那明远觉得本王应该做些什么?善待她的家人吗?” 苏怀瑾点头:“王爷,小人觉得马氏临终前在意的,应该不是什么等级的诰命,而是娘家。” “马氏已经为他们买田置地,他们如今过得并不太差,还需要本王怎么善待吗?而且马家人禀性并不太好,只怕他们觉察出本王的补偿意图,得寸进尺、贪得无厌,索要不该要的东西。” 第136章 瑾娘,本王想娶你 苏怀瑾赞叹:“王爷思虑周全,补偿马家,也不能对他们有求必应,若他们想嫁个女儿到王府来,那不是麻烦了。” 饶祈年终于笑了:“你这个小醋坛子,你当本王的王府是谁想进就能进的?” 苏怀瑾嘀咕:“学生哪有资格吃醋,要吃醋也是王妃娘娘吃醋。”唐清江说他想休妻,虽然她要劝他不休妻,但她还是想听他亲口说意欲休妻。 然而,饶祈年说:“莫开玩笑了,你倒是说说本王该如何照顾马家?” 不正面回答是怎么回事?唐清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骗她,应该是他后悔了,不想休妻了。 苏怀瑾失望:“对于一个家庭来说,不是有吃有穿就能满足的,想子嗣做官,想女儿高嫁,都出门被人尊重,想在乡里社会有话语权。其中最根本的,就是子嗣做官。有了做官的男人,其他的自然就有了。” “家无读书子,官从何处来。如今广陵是王爷主政,马家是王爷拿下去的,马家在广陵自然成了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人人躲着。马氏的子侄想进学显然是没有机会的,王爷可以在这方面帮他们一把。” “马家若振兴,是马家男人争气,不是王爷出尔反尔,又偏心偏爱马家。马家一时无法振兴,是马家男人不争气,王爷尽力为他们创饶祈年造条件了,不欠他们什么了。” “而且读书利益三代,这一代人没有考中,但积累下重学的家风,下一代就更容易出人才了。” 饶祈年赞许地拍拍苏怀瑾的手:“明远这个主意甚好,果真是本王的好助手啊!” 这才是贤内助该有的样子,两个人可以联手征战四方,迎接各种风雨。 她该做他的妻子才好。 可惜,他早年尊父母之命娶了那个面甜心苦手辣的女人,偏她还是高门之女,休不得,和离不得。 饶祈年越想越郁闷,入夜竟然发起烧来。 苏怀瑾被他额头烫得手都瑟缩了,噔噔跑去找府医,气喘吁吁地说:“不好了,王爷高烧。” 府医过来诊脉,说:“王爷染了风寒,不碍事,吃些药就好。” 苏怀瑾一溜小跑,跑到书房去拿纸笔:“那你快开方子啊!” 府医说:“柳将军不必跑那么快,王爷并无大碍。” 苏怀瑾催:“我跑几步也无大碍,你快写。” 拿了药方,又一溜小跑去抓药,被唐清江拽住衣领:“糊涂!这些活计有药童,你去拿帕子给王爷敷上。” 苏怀瑾迷瞪:“热敷冷敷?” 唐清江瞪她:“我哪知道,府医不是在吗?” 苏怀瑾拍拍脑袋:“我迷糊了,嘿嘿,我这就去。” “遇见点儿事就乱,能成什么大器!” 苏怀瑾被他训得满腹委屈,边为饶祈年冷敷,边吐槽:“表哥也太凶了,对我要求也太严格了。” “我是遇见点儿事就慌乱吗?王爷病得这么严重,换谁不担心啊,关心则乱有什么问题吗?” “我能成什么大器?我从不要成大器,我能平平安安做个普通人就很满足了。” “又不是谁都生来冷静自持,一看就能成大器。都做大器,谁做小器啊!您说对?王爷!” 饶祈年烧得迷迷糊糊的,并不能完全听懂她说的是什么,但知道她是因为太在意自己了,才会慌乱不知所措的:“好明远,歇歇。” 为了生病的丈夫跑里跑外,担心到脑子犯糊涂的女人,绝对会是顶好的妻子。 此刻,饶祈年真的好想娶她,又想到自己可能终生不能娶她,愈发抑郁烦闷了。 吃下去的药只管了一会儿用,很快又高烧起来,比方才烧得更厉害,浑身滚烫,呼吸灼人,人的意识也糊涂了,不住地呢喃:“瑾娘,瑾娘。” 唐清江、冯邦彦、万峰等重磅人物都在,盯着府医给饶祈年诊脉。 府医紧张得出了一身汗:“王爷不光染了风寒,最主要的还是心病,得找到王爷心病的根源,才能治好这病。” 万峰说:“王爷能有什么心病,还不是被王妃气的。” 唐清江斜了他一眼:“莫要信口胡说。” 冯邦彦侧耳倾听片刻,说:“王爷在说什么?似乎在叫谁的名字。” 苏怀瑾的心怦怦狂跳起来。 唐清江连眼角的余光都没给苏怀瑾一点儿,俯身听了几声,说:“是金良。” 万峰说:“金良是谁?” 唐清江说:“大家跟我来,我们一起讨论一下王爷的病情。明远,你留下为王爷冷敷降温,如有异常,迅速来报。”快想办法解了王爷的心病,至少知道他因为什么郁结在心。 苏怀瑾听懂了,忙郑重行礼:“是!表哥。” 唐清江他们就在屋外说话,苏怀瑾不敢说话,怕泄露秘密,便将饶祈年连人带床带到了空间里。 “王爷,瑾娘在呢,这里没有其他人,您想说什么尽管说。” 饶祈年似是听到了:“瑾娘,本王想娶你。” 苏怀瑾愣住了,热泪滚滚落下:“谢谢王爷,谢谢!” “可是,我怕是没机会娶你了,这辈子都没机会了。” 饶祈年眼角,有晶莹的泪划落,落在苏怀瑾心头上,酸,也甜。 原来他这么痛苦,这么难过,竟然是因为不能娶她吗?虽然不能嫁给他很遗憾,但能得到他这份情,这辈子也值了。 苏怀瑾俯身吻去饶祈年眼角的泪:“妾不在意名分,王爷也不必耿耿于怀,我们两情相悦,忠贞不二,比什么都重要。” 这应该就是他的心病,苏怀瑾将饶祈年移出空间,继续给他冷敷降温,一边说万能模板式的开解的话,给外面的人听。 “王爷,想开点儿,很多事情没什么大不了。” “有句诗说,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下官以为,人也要珍惜眼前拥有的这一切,没必要整日盯着还没得到的东西,自寻烦恼,毫无益处。” 不知是心药管用了,还是冷敷管用了,总之,饶祈年不再说胡话了,似是陷入了沉睡。 第137章 嫁衣追画舫 黎明的时候,一群府医还在议事厅研究他的病情,饶祈年已经起床了:“今日本王便在临湖别院练武,明远,备剑。” 苏怀瑾着急:“备什么剑啊!刚刚大病一场,现在也不见得痊愈了,还是静养几天。” 饶祈年执拗地说:“一日功夫不可废,快去!” 苏怀瑾心道:坏了,坏了,王爷好像烧糊涂了。 “好,我这就去。” 噔噔噔跑到议事厅,告诉唐清江:“王爷好像烧糊涂了,非要起来练剑。” 唐清江惊喜:“王爷醒了?” 苏怀瑾点头:“醒了好大一会儿了。” 唐清江怒了:“醒了怎么不来报一声,你知道我们多担心吗?” 苏怀瑾嘀咕:“不是说有异常来报吗?他恢复正常了也要报吗?” “你!”唐清江气结,“你就不能用常理思考一下。” 苏怀瑾晃晃头:“表哥,我错了。”她怎么感觉自己变傻了,做事别说周全了,全是窟窿。 饶祈年已经在院子里做热身了,唐清江与府医上前行礼。 “属下见过王爷。” “小人见过王爷。” “都免了。”饶祈年看向苏怀瑾,“这就是你备的剑?” 苏怀瑾忙转身跑:“这就去,这就去。” 唐清江没眼看,喝道:“站住!王爷已经基本痊愈,你还慌慌张张跑什么!”向饶祈年,“王爷,让府医看看您现在的身体状况。” 饶祈年叹息:“不必看了,本王还是浑身乏力。罢了,今日不练了。” 回到议事厅,饶祈年依旧神情郁郁,对唐清江说:“先生,如果本王文治武功更加卓越,是不是就不用依赖世家了?” 带病还要练武,就是因为急于摆脱世家对他的限制。 唐清江虽然自己认为个人努力很难取代家族势力,依旧说:“这是自然。” 为了增强说服力,又说:“王爷获得广陵的治理权,靠得也不是哪个家族的支持,而是在广陵做出了实绩,得到了陛下的器重。” 饶祈年感慨地说:“是啊,世家支持只能是辅助,关键是自己得立起来,自己有能力才是关键。” 唐清江怕他又要去练武:“明远曾说,自身的能力包括很多方面,好身体是最根本的。” 饶祈年想到苏怀瑾,表情就温柔了许多:“本王突然生病把她吓坏了,做事不周全的地方,先生莫见怪。” 唐清江说:“王爷怜惜明远,是她的幸事。只是,该管教的还得管教,他也得有能力,才能站在王爷身边。”他对苏怀瑾要求很严,也是为了她与饶祈年。 提起“站在王爷身边”,饶祈年的心结又起来了:“可惜不能废了裴氏,唉。” 唐清江问:“此事明远怎么看?” “本王没告诉她。” “王爷不妨听听她的想法。” “还是莫让她跟着烦忧了。” 唐清江知道,苏怀瑾不会为了这事儿烦忧,是王爷钻进牛角尖了。 瘦西湖画舫上。 饶祈年望着湖面发呆,开阔的水面也不能让他心情开阔。 突然,一艘小船出现在他的视野——船上系着大红花,贴着双喜字。船头站着一个妙龄女子,手持团扇掩面,头戴珠冠,身穿绿色袄裙。 谁家新嫁娘,乘船奔向夫家?好生喜庆,这喜庆却是他的瑾娘一辈子都不能有的。 饶祈年只看一眼,便收回目光。 哪料那小船却追上来,与大船并驾齐驱,并不断向大船靠近。 饶祈年终于看清了船头的人,不是苏怀瑾是谁! 他忙下令:“减速!停船!” 小船也减速,停了下来。 两只船缓慢靠近,都基本处于静止状态。 苏怀瑾用左手的两根手指夹着团扇,右手与左手单根手指攀着画舫的舷梯,想跳。 饶祈年吓得心跳都暂停了:“不要,不要!我们将船靠岸,你平平稳稳走上来。” 苏怀瑾大大咧咧地说:“不用,这么近,我跳过去就行。” 然后,纵身一跃。 小船受力往后划了半步,导致她的脚没能落在舷梯上,身子砸在水中,激起巨大的浪花。 苏怀瑾一紧张,团扇也落在水里,只有右手抓着舷梯,左手无助地挥舞。 “快!救人!” 饶祈年边喊边下舷梯,另有几个水手跳下船,在苏怀瑾身侧护卫着。 饶祈年拉住苏怀瑾的手,将她拽上舷梯。 暮春的湖水依旧是冰冷的,苏怀瑾冻得直打哆嗦,根本走不动路。 饶祈年将她抱进内室,扒了她的湿衣服,拿毛巾为她擦干身体,将人塞到被窝里。 又给她倒了热水,看她喝完,嘴唇不再发青哆嗦,才说:“你真是胆大妄为,什么险都敢冒。先生说得果真不错,你该被好好管教了。” 苏怀瑾缩缩脖子,弱弱地说:“我错了嘛,我就是想为你穿上嫁衣而已。” 饶祈年还在后怕:“你就不想想,如果你抓不住掉进了水里,该怎么办?你要我看着你落水而亡吗?” 苏怀瑾委屈地坐起来:“饶祈年,我是来嫁你的,你扒了我的嫁衣,就为说这些吗?” 妩媚地撩发浅笑:“夫君~夫君~你过来呀!” 饶祈年不为所动,坐在桌边倒茶。 苏怀瑾闹了个没脸,羞得面红耳赤:“小人出身卑微,想来是没有资格叫王爷夫君的。是小人自讨没趣了,小人告退。” 撩了被子,又盖上。没衣服,哪里都去不了。 这一番操作实在太逗了,饶祈年忍着笑意问:“为什么突然想搞这个仪式?” 苏怀瑾才不会出卖唐清江,把他想休妻的事情说出来:“因为昨天晚上,某个人发烧都烧糊涂了,还念叨着要娶我。哼!现在看来,糊涂话果真不能信。” 饶祈年叹息:“抱歉,本王不知道自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然而本王已有王妃,终是不能明媒正娶你了,抱歉。”他又有些郁结于心了。 苏怀瑾羞得眼眶都红了:“所以,王爷是连小人这个自娱自乐的仪式都不能接受了吗?”躺下,拉被子蒙住自己的头,瓮声瓮气地说,“说到底,是王爷的心变了,心里没有小人了。”被窝里传出呜咽声。 第138章 此情请天地明鉴 饶祈年拉她的被子,却拉不开,只得说:“瑾娘,不是我不解风情。你待我情深至此,披着嫁衣来了,我却不能娶你,心里负疚难当。” 苏怀瑾慢慢将脑袋拱出来,露出的却是笑嘻嘻的小脸:“哈哈,你上当了。” 饶祈年哭笑不得:“你呀你,这是调皮的时候吗?” 苏怀瑾笑道:“怎么不是呢?” “我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你不能娶我,我早就不在意了,王爷何必耿耿于怀,甚至郁结出毛病来?您若有个好歹,我就没靠山了,我得罪了那么多人,你让我怎么活嘛。” 饶祈年轻抚她的脸,叹息:“其实本王耿耿于怀的,不仅是不能明媒正娶你,还有不能与那个女人和离。她行事愈发癫狂狠毒,我真是受够了。” 苏怀瑾笑着说:“这个,我是不会帮您出主意的,因为裴王妃做王爷的王妃,对我是最有利的。” 饶祈年挑眉:“为何这么说?” 苏怀瑾一脸无所谓地说:“王爷休了裴王妃又能怎样?还不是要再娶一个高门大户的女儿做新王妃。” 饶祈年沉默,心中更是郁闷,他觉得自己真能郁闷出大毛病来。 苏怀瑾说:“新王妃品性恶毒倒还好,若是个善良的,那我该怎么办?” 饶祈年勉强笑笑:“傻妞,说反了。” “没有,我就是怕新王妃太贤良淑德。王爷与之朝夕相处,被她的魅力折服,慢慢爱上她,那我可是哭都找不到地方了。” 饶祈年被逗笑了,心中的郁结也烟消云散:“你这个醋缸。”又说,“她可是对你下过必杀令的,你不怕她害你?” 苏怀瑾不屑地说:“害我,她还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当时我手无寸铁、孤身一人,她都伤不了我呢。何况现在,我有了武艺,还有自己的亲信和队伍,她干得过我吗?” “而且,王爷,你有没有发现王妃身边的人其实很差劲,做事不周全,还惯会蒙骗她。裴家不是最厉害的家族吗?给王妃陪嫁的不是最得力的人手吗?” 饶祈年说:“她父亲不是裴家主事人,能力手腕都不及刑部尚书裴鸿。只是父皇为本王选妃的时候,裴家嫡系只有她一个嫡女与本王年龄相仿,父皇才定了她,大概她父母拿不出很得力的人手给她。” 苏怀瑾不解:“是裴家与你联姻,不是裴王妃那个小家庭跟你联姻,世家大族不是最注重同气连枝吗?应该整个裴家出人才对啊。” 饶祈年心头一跳,只觉得眼前迷雾重重,又觉得禁锢他许久的无形囚牢终于要崩塌了—— 裴鸿没有为裴王妃尽力配好陪嫁队伍; 裴王妃的亲信帮她戮害王府子嗣、姬妾,让他至今只有一个女儿; 裴王妃至今没有身孕,甚至已经失去生育能力; 裴鸿曾因为裴王妃无子,要嫁一个庶女进王府; 裴鸿有个嫡女正值婚配的年龄。 所以,他没有子嗣并不全因为后院姬妾争斗,裴鸿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裴鸿从裴王妃出嫁前,就已经在算计他了。 想到王府里有许多裴鸿的人手,裴鸿在千里之外随意摆布他的家,饶祈年就恨得心口疼:裴鸿,你胆敢如此算计本王,本王绝饶不了你。你女儿待嫁了,就诱导本王休妻,本王偏不让你如愿。 此刻,饶祈年无比庆幸的是,他没有只依赖姻亲和父皇的宠爱去争夺太子之位,他有自己的亲信,他有苏怀瑾,他不至于像个任人摆布的傻瓜。 饶祈年紧紧地拥住苏怀瑾,有她在怀里,便觉得无比安心:“放心,我决不娶新妃,不管能不能与你有夫妻的名分,我都要与你相守一辈子。” 苏怀瑾笑得像桃花一样灿烂,娇娇糯糯地说:“夫君,妾可以叫你夫君吗?” 饶祈年激动地说:“当然,祈年求之不得。” “夫君,虽然妾掉进了水里,湿了嫁衣,可妾已经穿着嫁衣来找你了,你也亲手脱掉了妾的嫁衣,妾就算嫁给你了。” “可是娘子,为夫都没穿喜服,怎么能算娶了你呢?” 苏怀瑾瞬间恼了,推开他:“又推诿,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饶祈年笑道:“瞧你这急脾气。”给她拿了套睡衣,“穿上,为夫带你去看个东西。” 两人到了画舫顶层的储物间,饶祈年拉开抽屉,里面是一套红色的喜服和插金花的乌纱帽,对眼含热泪的苏怀瑾说:“拉开你面前的看看。” 苏怀瑾笑着抹掉眼泪,拉开面前的柜子,是一顶翟冠。不同于她在市场上买的廉价珠冠,这翟冠上的珍珠又大又圆,还有祥云和翟纹,是王妃的定制。 又拉开旁边的柜子,里面是一套绿色的嫁衣,丝绸绿得像是在流淌,绣着蟒纹和祥云,也是王妃的定制。 饶祈年笑道:“这些,都是为我们的婚礼准备的。” 苏怀瑾吓得缩回手:“这,逾制了。妾只要嫁给夫君就好,不必嫁给王爷的。” 饶祈年将她的手按在翟冠上:“本王是亲王,制作这些怎么能算逾制呢。你的夫君就是亲王,你又怎么可能只嫁给为夫,不嫁给亲王呢,那不是自欺欺人吗?” “自欺欺人是妾的长处嘛。” “娘子,换上,我们拜天地。” 皇族的嫁衣非常繁琐,饶祈年换好了喜服,苏怀瑾还在跟嫁衣的霞帔做斗争。 饶祈年亲手帮她穿好衣服,牵着她走到窗边:“今日没有司礼官,只能我来司礼了。一拜天地。” 两人跪下,对着南面的天地跪拜。 “二拜高堂。” 两人对北方的庙堂跪拜。 “夫妻对拜。” 饶祈年激动地看着苏怀瑾,苏怀瑾也含泪看着他,两人各自下拜。 “礼成!” 饶祈年牵着苏怀瑾的手坐下:“瑾娘,礼仪是有意义的,婚礼本身就含着白头偕老、荣辱与共的誓言。” “今日我们虽然是私定终身,没有禀明君父,却完全遵照了自己的意愿,坦然告知了天地。礼仪虽然草率,但誓言是最真诚的,愿我们终生不违此心。” 苏怀瑾说:“违抗独裁者,是英雄。违背自己的心,是小人。自己选的人,绝不辜负。” 第139章 同甘共苦、合体相亲 饶祈年拿出空白的婚书,亲自研墨:“别人草拟的婚书都是惯话套话,不足以传情,我们的婚书自己写。” 苏怀瑾觉得这家伙想套路自己,忙往回缩手:“妾文化太低了,写不出什么来。” “不用写太华丽,就写最想承诺的就好。” “王爷先写。” “好。” 饶祈年提笔写下一句话,为了照顾苏怀瑾的水平,写得比较朴实。 “保证不宠幸娘子以外的任何女人。” 他知道她最介意这个。 苏怀瑾很满意,矫情地说:“嗯,妾只是个外室,这样的要求是不是太过分了?好像有点儿喧宾夺主了?” 饶祈年才不往坑里跳:“这哪里是娘子要求的,是本王自愿承诺的。娘子,也给为夫个承诺。” 苏怀瑾想了想,提笔写下一句话。 饶祈年念道:“保证赌气离开后,一定会回来。”委屈地说,“你既然嫁给了为夫,就是为夫的人,怎么还想着离开?” 苏怀瑾骄傲地冷哼,又带了几分娇憨,不至于让人心生厌烦。 “夫妻难免闹矛盾,哪天你气到我了,我当然要出去散散心,但你放心,我还会回来的。我们的婚姻来得太艰难了,我不会轻易放弃的。” 饶祈年明白了苏怀瑾这份承诺背后的认真与心意,慌忙将婚书塞进衣襟里,放在最靠近心脏的地方,好像这样就把苏怀瑾栓在了身边。 苏怀瑾则借着把婚书塞进袖子里的幌子,把婚书放进空间中。 这一刻,她才真真切切感受到,她与饶祈年的关系不是一句话就能断了的,是有刚性约束的。 苏怀瑾,你已经嫁给他了,他就是你的丈夫,你就是他的妻子。你们的婚姻虽然见不得人,但天地共鉴,真实存在,你要好好珍惜这段姻缘,用心经营这份婚姻。 两人牵手来到原来的卧室,饶祈年说:“娘子期待已久的洞房花烛夜,就在这里。” 苏怀瑾嗔道:“到底是谁期待的?”环顾四周,“夫君,妾怎么觉得哪里不对呢。” 房间没有经过任何装点,没有一点儿喜庆的装饰,跟“洞房花烛”一点儿都不沾边,当然哪里都不对劲了。 饶祈年懊恼地说:“糟糕,忘布置洞房了。” 苏怀瑾忍俊不禁:“夫君也是第一次布置自己的婚礼现场,没经验嘛,可以理解。就这样,这样也不错。” 饶祈年斜了她一眼:“你当为夫会这么敷衍?在这边坐着,看为夫装扮我们的洞房。” 于是,堂堂广陵王频繁往返储物间与卧房,搬来了整齐的大红喜被、镀金烛台、红烛等器物,爬上爬下地装点洞房。 苏怀瑾说:“夫君,妾帮您整理。” 饶祈年边铺床边说:“你坐着,洞房本就该夫家准备。” 苏怀瑾也没真想干活,王妃的嫁衣太繁重了,她连简单的行动都很困难,根本干不了活。 她就坐在桌边,笑着看他忙活:“新郎倌穿着喜服布置新房,上下几千年,也就您这一份了。” “没有新房就肯嫁,上下几千年,瑾娘也是独一份的。” “所以,我们真是天作之合。” “对,天作之合。” 待饶祈年装扮好洞房,已经是傍晚。 苏怀瑾饥肠辘辘,有气无力地说:“夫君,妾好饿,我们换上寻常衣服去吃饭。” 饶祈年摇了摇门口的铃铛:“不用那么麻烦。” 不一会儿,刘安的声音传来:“王爷,奴婢在,请吩咐。” 饶祈年吩咐道:“送两份晚膳、温一壶酒,放在门口的桌子上。” “是。”脚步声渐远。 苏怀瑾惊奇:“这个办法挺新鲜,您是怎么想起来的?” 饶祈年淡定地说:“需要想吗?后宫盛行很多年了。” 苏怀瑾翻个白眼:得嘞,您老是贵族,被人伺候的经验丰富。那你伺候人的经验不丰富?今夜,非要你要伺候我。 不一会儿,酒菜被送到门口,饶祈年端进来,摆放好。 菜很丰富,但有一个是整块的猪肉,不方便夹,苏怀瑾便只吃了其他的菜。 饭后,饶祈年努力用筷子将那块肉夹开。 苏怀瑾说:“王爷别麻烦了,我吃饱了。” 饶祈年分给苏怀瑾一块,自己碗里放了一块,笑道:“这是成婚的礼节,叫共牢而食,就是我们共同吃同一个牲畜上的肉。” 苏怀瑾瞬间觉得眼前的肉神圣起来,小心翼翼地吃掉碗里的肉,仿佛那是真挚的诺言。 之后,便是合卺酒。 饶祈年拿了两个一模一样的金镶红宝石的酒杯,分别满上酒,说:“古人用一个葫芦开成两个瓢,新婚夫妻拿它饮酒,叫合卺而酳。今人早就不用瓢了,不过同甘共苦、合体相亲的愿望是不会变的。” 将酒杯递给苏怀瑾,郑重地说:“共牢而食,合卺而酳,所以合体同尊卑以亲之也。从今以后,我们无论荣辱、尊卑、贵贱,都要相亲相守,好吗?” 苏怀瑾眼里噙满热泪:“当然!” 两人举杯,一饮而尽,然后不约而同地抱住对方。 饶祈年激动地说:“瑾娘,你是我的妻子了,我再也不是那座华丽囚笼里的囚犯了。” 苏怀瑾忍不住落下泪来:“这个世界有我的家了,我也不是一抹异世孤魂而已了。” 两人相拥了一会儿,苏怀瑾轻轻拍拍他的肩:“夫君,为表诚意,今夜你得伺候妾身安歇。” 美人一袭嫁衣,眉眼含情,骄傲地让他“伺候”,这谁能把持住。饶祈年的眼神瞬间变得幽深,如暗夜星空一般迷人。 饶祈年轻轻按住苏怀瑾的肩,想去解她的衣服:“来,为夫伺候瑾娘就寝。” 苏怀瑾丝滑地转身,坐在喜床上,娇骄地说:“头上冠好重,夫君~” 饶祈年:……他们说的,好像不是一个伺候。 “好好好,为夫为你摘头冠。” 饶祈年取下她的头冠,放在桌子上,双手灵巧地拆散她的发髻,她黑色瀑布般的头发瞬间流在肩上、背上。 他的手指穿插过她的头发,丝滑柔顺的触感,像羽毛拂过他的心头。抓一把轻嗅,檀香的气息钻入他的心脾,能抚平所有躁动。 第140章 回京的筹谋 苏怀瑾扬起脸,软软糯糯地说:“祈年,人家该净面了。” 然后,玉叶金珂、龙血凤髓的广陵王,亲自倒了热水,湿了帕子给苏怀瑾擦脸。 “哎呦,烫!”苏怀瑾忙躲,左脸明显烫红了。 “啊!这!”饶祈年手足无措,“烫伤了吗?怎么会这样!” 苏怀瑾咯咯笑了:“逗你呢,夫君都能用手拿,这温度是烫不伤人的。” 饶祈年惭愧:“我手部皮糙,你面皮薄,承受力自然是不同的。” 重新洗了帕子,在脸上试过之后,才给苏怀瑾净面。 他隔着帕子描摹她的眉、眼、鼻、唇、腮:“眉如远山、眼含秋水、面若芙蓉、唇如点绛,造物主也忒偏心,将天下风华尽归于卿。” 苏怀瑾心道,文化人说话就是好听。 饶祈年将帕子丢在水盆里,俯身亲吻她,额头、眉眼、脸颊、鼻梁、朱唇以及小巧的耳朵。 那么温柔,似三春的风拂过,让苏怀瑾确信自己是被他捧在手心的。 苏怀瑾忍不住落下泪来。能遇到这么好的人,受两辈子罪也值了。 饶祈年吻去她眼角的泪:“瑾娘?” 苏怀瑾抬脚:“还没洗脚呢。” 饶祈年便打了热水,褪下她的绣花鞋和红罗袜,露出一双纤足。 苏怀瑾突然想起什么,将脚缩回裙子了。 饶祈年疑惑:“瑾娘,怎么了?” “人都说三寸金莲美,妾却是一双天足,没有七寸也六寸有余。” 苏怀瑾并不觉得天足不美,她憎恶裹脚这个封建恶习。但,但她需要知道饶祈年的态度。 饶祈年撩开她的裙子,握着她肥瘦适中的脚踝放在水中:“爷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你是天足,我们床笫缠绵几月,爷对你的脚什么态度,你还不清楚吗?” 苏怀瑾矫情到底:“妾怎么知道不是夫君因为爱重妾,才包容了妾的缺陷。” 饶祈年跪蹲下,边为她按摩脚,边说:“本王坚信道法自然,万物皆有其自然而然的道,违背则逆天理。人的足天生就是这副模样,为何要折了骨头,裹成残废?分明是病态,哪里美了?” 苏怀瑾莫名想到了温成:“那,王爷不要让小郡主裹脚了。” 饶祈年愣了一下,心中感动:“温成尚年幼,还没有人提起她裹脚的事情来。” 她不光能容下温成,还能为那孩子着想,可见虽然醋劲大,心胸却不狭隘,更不会面甜心苦,残害他的子嗣。 若有机会,一定娶她做正妃。 谁说一定没机会呢?机会总是人创造的,不是吗? “那您就先给齐夫人和小郡主的乳母说一声,不许给小郡主缠足。嗯,我们以后有了女儿,也不缠足。把女儿弄成残废,就为了满足某些无能男人的掌控欲和优越感,我们才不干那种蠢事呢。” 饶祈年听着她唠叨,只觉得无比温馨,无比踏实:“好,都听娘子的。” 苏怀瑾大脚趾和小脚趾的外侧有一层茧子,饶祈年不住地用手摩挲,但清理不掉。 苏怀瑾羞窘:“妾的脚都是老茧,好丑,王爷不嫌弃吗?” 饶祈年认真地说:“我常年习武,脚上的茧更厚,你嫌弃过我吗?瑾娘,祈年爱你,不只爱你年轻漂亮的容颜。” “人都会变老的,我们终有一天会变得鹤发鸡皮,身上不是老茧就是死皮,那是岁月赋予我们的伤痕,由不得我们拒绝。我既然决定与你共白首,就能接受你经历磨难后的伤痕。” 苏怀瑾终于歇了试探他的心思,他已经表达出足够的诚意与真心了。 “好困,我们睡。” 次日一大早,他们联袂回到临湖别院,遇上早起遛弯回来的万峰。 万峰欣喜地说:“王爷,您气色真好啊,前日您大病一场,可把我们吓坏了。” 饶祈年笑着看了一眼苏怀瑾说:“本王常年习武,哪那么容易病倒,病来得快,去得也快,万先生不必再担心了。” 走到无人处,苏怀瑾狠狠拧了一下饶祈年腰间的软肉:“气色好就气色好,看我干什么!眼神都能拉丝了,就不怕传出个‘好男风’什么的来。” 饶祈年仰天大笑几声,径自去了议事厅。 苏怀瑾懒得跟他,去了自己在这边的房间。 临近中午的时候,柏涛过来,带来一个要务:江南节度使王祥宙想借府衙的保安队一用,以平定倭寇。 饶祈年干脆地说:“不借。他堂堂节度使,总管江南行省一切军政要务,整个江南行省十余万兵马都归他调度,平定区区倭寇,何须向地方府衙借兵?” “若整个江南行省的兵马都平叛不了倭寇,广陵府这一千保安队又能起多大作用!柏先生,你写信回绝他。” 苏怀瑾忙说:“等一下。那个,王爷不如跟表哥和其他几位先生商量一下?” 广陵王都定下的事情,还需要跟其他人商量?分明是她想去。 饶祈年对柏涛说:“你先回府衙,此事议定后,本王着人回复你。” 柏涛走后,饶祈年说:“明远,我不同意借兵是有原因的。你知道江南行省的节度使是谁吗?” “王祥宙啊,公函上有。” 说完,苏怀瑾自己就愣住了:“王?跟出了两个尚书的是一个王吗?” 饶祈年点头:“对!邱谅的妻子也是出身那个王家,才那么大胆子敢跟本王做对。” 苏怀瑾惊怒:“他竟敢支持邱谅跟王爷作对!” 饶祈年实事求是地说:“他倒没有明着支持邱谅,是邱谅狐假虎威。本王不希望你同意借兵,是觉得他完全没必要借兵,担心他会坑害你。本王是藩王,非诏不能离藩地,不能陪你一起去,实在放心不下。” 苏怀瑾也有些犹豫了:“我想去的原因,也不是想帮王祥宙,而是为了让保安队走出广陵。” “王爷高志,终是要离开广陵回京城的,那将来我怎么办?总不能不跟您回去。” 饶祈年忙说:“你自然是要跟本王回京城的。” 苏怀瑾抬眸,认真地说:“那我一个人单枪匹马回去,面对裴家以及其他势力吗?我好不容易培植的力量,虽然微弱,但总比没有强,我要把他们带回京城去。” “那他们就不应该只是广陵的保安队,他们要离开广陵,去更广阔的天地建功立业。” 第141章 异地用兵之后的较量 苏怀瑾的话成功动摇了饶祈年,他说:“去叫先生过来,我们跟他商量一下。” 唐清江看完王祥宙的信,又听完饶祈年的顾虑和苏怀瑾的打算,说:“常年活跃的倭寇不过几百人,少的时候只有几十人,但沿海的正规军清缴了多次,都没有彻底铲除他们,为什么?” 苏怀瑾与饶祈年恍然大悟,异口同声地说:“有内应!” 唐清江点头:“王爷,属下怀疑沿海的百姓、小吏和底层军士将领都跟倭寇或多或少有牵连。王祥宙应该也是发现了这个问题,才想到了异地用兵的办法,因为广陵的保安队跟倭寇没有一丝利益关系。” “还有,属下认为王祥宙是尊重王爷,才写信函希望能借兵的。他是军政节度使,有权调度江南行省任何力量的。” 饶祈年说:“难得他愿意铲除倭寇,为君为民半点儿正经事,本王理应支持他。可明远他还是个孩子,这样远征去作战,本王总是放下不下。” 唐清江起身行礼:“王爷若信得过属下,可以让属下陪明远前往,一定保证她的安全。” 饶祈年忙说:“本王怎么会信不过先生呢。可是,去两眼一抹黑的地方,本王也担心先生得不到足够多的消息、无法做正确的判断啊。” 苏怀瑾举手:“王爷,这个好办,可以把刁顺他们派过去,先打听一下情况。” 于是,唐清江授意柏涛给王祥宙回函,说保安队第一次远征,需要筹备足够的粮草辎重,需要一些时日才能到达,柳将军先派手下五名干将前往,做战前准备。 次日,苏怀瑾和唐清江正忙着清点粮草,饶祈年过来了,抱着一把玄色宝剑,献宝地说:“明远,瞧瞧,这是父皇赐本王的宝剑,削铁如泥,你拿着防身刚好。” 苏怀瑾欣然接过宝剑:“哇,好重,很有质感的样子。”拔出剑来,挥舞了几下,“哇!听声音就觉得非常不一样,有了这个宝剑,我一定能如有神助。” 饶祈年笑道:“它叫辰皓剑。” “辰皓剑?名字好听。” 唐清江放下账本,过来说:“王爷,您把小郡主交给齐夫人后,还没过去瞧瞧呢,也不知道她住得是否习惯。”您别在这边帮倒忙了。 虽然很不开心唐清江把她男人往别的女人那边推,苏怀瑾依旧热络地说:“对啊,王爷,您快去瞧瞧。” 饶祈年又嘱咐了苏怀瑾几句,便离开了。 他一走,唐清江就收走了辰皓剑:“帮别人杀敌不比自卫,你没必要那么卖力气,不要亲自上战场,这剑也不要带了。” 苏怀瑾还没稀罕够呢:“表哥,我就随身带着,不用,行吗?” 唐清江说:“给少年手里塞根棍子,他还会随手抽旁边的树木呢。有了武器就想用,这是人的本性,为了你的安全起见,你还是不要带它了。” 苏怀瑾一脸不开心,就听唐清江又说:“我们没有劳役帮忙运输后勤物资,粮草不用带太多,除了营帐,不用带其他辎重。” 苏怀瑾觉得自己抓到了他的话柄,说:“表哥,这也不带,那也不带,到了战场怎么办?让大家去海里捕鱼吃吗?” “王节度使统管整个江南行省,马、钱、粮食、器械,能缺了哪个?借兵不能白借,这道理他会懂的。” 苏怀瑾:……这个老谋深算的家伙! 再说饶祈年那边,他才出现在齐夫人庄园的花园,温成就摇摇晃晃跑过来,奶声奶气地喊:“父王,父王!您真的来看温成了!” 饶祈年抱起温成:“哎呦,又重了。” 温成将头埋在饶祈年怀里,声音又软又甜:“父王,温成是不是小胖子呀?” 饶祈年笑道:“不胖,不胖,只是长高了。” 齐夫人含笑走过来,步态摇曳:“妾见过王爷。” “夫人免礼。” 饶祈年想到苏怀瑾因自己天足而自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齐夫人的裙摆,看到了一个尖尖角。 他曾经宠幸过齐夫人,自然见过齐夫人的小脚,当时没觉得有什么,女人的脚都那样。现在却觉得好好的绝世美人,却有一双残废的脚,委实可惜。 察觉到饶祈年的目光,齐夫人的心快速跳了几下,她的金莲三寸三,莫说在王府妻妾中是一流,整个广陵也鲜少有人能胜过她。 她这样绝美的容颜、苗条的身段、纤小的玉足,她,正值青春,哪里甘心独守空房一辈子。 如今裴王妃已经受罚,她对王爷的芥蒂也消除了。王爷依旧对她敬重有加、信任有加,若她主动示好,他一定很高兴。他府中妻妾凋零,他需要她。 饶祈年客套地含笑说:“夫人把温成照顾得很好,她瞧着比在王府时皮实了。” 齐夫人笑容温婉地说:“温成是个好孩子,很好养。只是时常问起妾,父王什么时候来看她。” 温成也说:“父王,温成想您陪温成玩。” 饶祈年轻抚女儿的头顶:“好,以后父王多来陪温成。” “父王,我们去抓鱼,河里好多小鱼。” “好。”饶祈年抱着温成就走了,忘了身后的齐夫人。 齐夫人愣了一下,跟了过去。 在河边玩耍,难免弄湿鞋。中午,饶祈年抱着温成回到她的卧房:“温成鞋袜湿了,快给她洗洗脚,换上干净的。” 乳母应声去准备了,齐夫人有意表现,亲自为温成脱鞋,指如削葱根,自成一道风景。 饶祈年根本没注意她的手,他看到温成脚上裹着的布,瞬间血气上涌,怒道:“这是什么?裹脚布吗?” 齐夫人听他语气不好,柔和地说:“王爷,早裹脚可以少受些罪,若是裹得晚了,骨头长硬了再折断,更痛苦,效果还不好。” 饶祈年诘问:“效果?什么效果?” 小孩子多敏感啊!温成立马发现自己脚不疼还得靠父王:“父王,脚疼,都没办法玩了,以后不裹了行吗?” 饶祈年摸摸她的脑袋:“温成先洗洗脚、睡一觉,父王跟你母妃商量一下。” 第142章 苏怀瑾与齐夫人隔空交锋 没什么可商量的,他的女儿不可能再裹脚!说商量,是为了给齐夫人面子,毕竟女儿还要靠她养。 这么简单的问题,齐夫人当然看得明白,可她还是要争取一下:“王爷,女儿家都是要裹足的,不然会被人嫌弃。父母之爱子女,则为之计深远,我们不能因为一时心疼她,反倒耽误了孩子一辈子。” 饶祈年说:“不过就是不把脚裹成残废,怎么就会耽误她一辈子。本王的女儿,还需要通过虐待自己来满足男人的优越感,获取他们的怜惜吗?” 他竟是这样看待裹足的!那在他眼里,她就是个残废,是通过虐待自己来获取他的怜惜吗? 齐夫人瞬间歇了所有的旖旎心思,以免自取其辱,恭谨地行礼:“王爷,妾明白您看不上那些规矩,可这些规矩是无论贵贱都遵守的,不是几个人想改变就改变的。” 这就是齐夫人与苏怀瑾的不同,齐夫人敬畏规矩,遵守规矩,在规矩的范围内做到极致。苏怀瑾憎恶规矩,藐视规矩,想尽一切办法去破坏毫无人性的规矩。 齐夫人这样的女人极少,苏怀瑾这样的则绝无仅有。 饶祈年当然要珍惜那个绝无仅有的人。 齐夫人说:“妾冒着违背王爷命令、惹怒王爷的险劝王爷,也是怕温成这孩子长大后成了别人眼中的异类,一辈子过得不顺心不如意。纵然有男子为了王爷的权势娶了她,终究待她不真心啊。” 柔能克刚,这是颠扑不破真理。齐夫人态度低、语气柔,便在饶祈年坚定的态度中撬开了一条缝,让他怀疑自己坚持的是不是正确的。 瑾娘没少因为天足被嘲笑,她自己也因此而自卑,她遇到了他,他爱重她的品性才华,跟她一样憎恶天足和毫无人性的规矩。 可温成还能遇到这样的人吗?她的一生该怎么过? “夫人对温成的用心,本王很感动。事关温成的一生,不得不谨慎。这样,你让本王好好想想。” 当夜,柳府。 听了饶祈年的复述,苏怀瑾嗤笑:“说得好像小脚就能得到男人的真心一样,王爷,您觉得有道理吗?” 饶祈年竟然没有附和她,而是说:“齐夫人的意思应该是,若是裹脚,还能得到丈夫的真心,若不裹脚,绝无可能得到丈夫的真心。” 他们已经达成共识的事情,怎么齐夫人说几句话,他就动摇了! 苏怀瑾心中升起了浓浓的危机感,那个绝美、清冷又知书达礼、温柔贤惠的美人,正常男人都会生起几分怜惜的。 虽然齐夫人于她有恩,但她也帮齐夫人保全了大半个齐家,还给了她一个女儿,也不欠她什么了。 而且,恩情归恩情,爱情不能让。 苏怀瑾一定要说服饶祈年,让他相信自己的判断。 毫无道理的事情,齐夫人是怎么说服饶祈年倾向她的? 很多时候,决定说话效果的关键不是说了什么,而是说话的语气态度怎样。 齐夫人一定非常温柔的说话,那她也不能太强硬,更不能表现出轻慢、讥讽等情绪,一定要把饶祈年的心完完全全拉到她这边来。 本来她是想说,男人观赏并不是女人存在的意义之所在,不能为了取悦男人而让把自己变成残废,等等。 但现在,苏怀瑾决定不说那么空洞的道理,以及看起来挑动男女对立的话语。 苏怀瑾调皮地说:“也有天足女人得到男人的真心啊!对?”抛了个媚眼。 饶祈年被她媚的心痒痒,握住她的脚摩挲:“瑾娘言之有理。” “当然,这样的男人是极少极少的,届时可能需要王爷多费功夫去寻摸。王爷慈父心肠,为女儿费心自然是甘之如饴的。” 夸他!他一定非常受用,人性皆如此嘛。 果然,饶祈年乐呵呵地说:“温成便是裹了足,选夫婿时本王也少不了费心。” 苏怀瑾笑眯眯地说:“小郡主若是天足,可以直接淘汰一匹病态审美、人云亦云、懦弱无能的家伙,倒是给王爷省力气了。” “嗯,有道理。” 氛围轻松下来了,苏怀瑾才开始说正事,条理清晰地说:“而且,真心,假意,不是一成不变的。人都说至亲至疏夫妻,至亲还是至疏,不是成婚时注定的,是一辈子的事情。” “有夫妻成婚时是想真心待彼此的,但因为没有处理好生活中的小细节,没有经营好婚姻,最后形同陌路。也有初相遇时彼此之间保留几分的,但因为坦诚相待、患难与共,最终成了至亲夫妻的。” 饶祈年想到了裴王妃和苏怀瑾,一个是前者,一个是后者:“瑾娘看事情就是通透。” 苏怀瑾说:“我觉得,教养女儿的关键不是裹不裹脚。要教她学会接人待物、学会控制情绪、学会与人沟通、学会应对阴谋诡计,锻炼她的胆识、勇气,等等,这才是她能受益一辈子的宝贵财富。” 饶祈年想,瑾娘如果有了孩子,一定能把孩子教育得很好。 “马氏被骗后,王爷曾说,女人要自己立得起来,不能只依靠父兄、丈夫、儿子。立得起来,不光要有智慧,也要有体力。”苏怀瑾嬉笑,“关键时刻,能抽得出刀子,再不济,能跑也行啊。” 几百匪寇围攻驿馆,瑾娘都能全身而退。马氏却被几名流氓侮辱,含恨而终。 女人,确实得有拔刀的能力。 裹脚,无异于自费武功,让女人在生死存亡的危机面前毫无自救之力,只能任人宰割,或者祈求别人怜惜救命。 饶祈年感慨道:“世人习以为常的,是多么愚钝的事情啊!” 齐夫人虽然出身名门、饱读诗书、才情俱佳,但论格局,到底只是深闺妇人。 苏怀瑾虽然毛糙莽撞、经学底子不扎实、脾气急、性子暴,但胸怀大志,见识和格局却远胜齐夫人。 这是饶祈年由此做出的判断。 这场由裹脚引发的分歧,是苏怀瑾与齐夫人的隔空交锋,阵地是饶祈年的心,结局是苏怀瑾完胜。 此后,饶祈年最爱的女人是苏怀瑾,最信任最倚重的女人也是苏怀瑾。 第143章 高手过招与菜鸡互啄 十日后,苏怀瑾一身戎装,带着精神抖擞的一千保安队员誓师出征。 饶祈年摆出全副亲王仪仗,威仪堂堂地送她走了十里。 苏怀瑾喝停队伍,对饶祈年说:“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王爷,您该回去了。” 饶祈年叹息:“可惜本王只是藩王,不能随你出征。” 苏怀瑾调皮地笑了,蓄意活跃氛围:“陛下最宠爱的藩王,我的坚强后盾。您回去,我打完倭寇就回来。” 饶祈年点头:“好,你先走。” 苏怀瑾也满腹不舍,终是狠心调转马头,转身离去。 饶祈年突然喊:“等一下。” 苏怀瑾欣然回头:“王爷?您有何吩咐?” “本王知道你生性善良,但慈不掌兵,义不掌财,你到了沿海,面对陌生的敌人和不知底细的友军,切莫妇人之仁。” 苏怀瑾重重地点头:“王爷放心,下官记住了。” 队伍不急不慢地走了十天,便进入了倭患最严重的江阴府域内。 又行军一日,便逼近江阴城了。 离城十里的时候,先遣队员回报说:“将军,王节度使的特使和江阴知府在城外三里等待呢。” 苏怀瑾对唐清江说:“表哥,我们急行军,赶紧过去。” 唐清江说:“急什么,等是他们应该的。传令下去,原地休整,整理仪容着装,以最好的精神状态去见东道主。” 苏怀瑾挑眉:“唐长史脾气很大嘛。”依言让队伍休整。 唐清江的词典里没有赌气,他是为了跟苏怀瑾介绍情况。 “王祥宙的特使,应该是他的心腹幕僚穆公明。此人与我同年参加春闱,中了同进士,心机深沉,不容小觑。” 苏怀瑾心道:谁心机能多过唐长史!他都说不容小觑,恐怕真的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 “至于江阴知府宁仲礼,没啥后台,巴结王祥宙比较多,算是王祥宙的人。他为政软弱无能,但非常注重脸面,你面上要敬重他几分。” 苏怀瑾郑重点头:“表哥,我记下了。” “另外,不能拿着保安队去跟倭寇硬碰硬,你要拿下江阴五千守备军的指挥权。” 苏怀瑾瞪大眼睛:“怎么拿?” “直接要就行。指挥权好要,让兵士听你指挥,就看你本事了。” 他说的简单,军队指挥权是那么容易搞到手的吗? 苏怀瑾心里沉甸甸的,正想问。 唐清江说:“我是文人,更不知道怎么办。” 苏怀瑾:…… 破罐子破摔地想:我把江阴守备军弄哗变了,你跟我一样回不了广陵好了。 休整半个时辰后,队伍重新出发,与穆公明和宁仲礼会面。 宁仲礼早等得不耐烦了,皮笑肉不笑地说:“哎呀,本官日思夜盼,总算把柳将军盼来了。柳将军,真是让本官好等啊。” 你来太慢了,拿乔什么呢。 苏怀瑾恼了,老子是来帮忙的,你还嫌我来得晚? 忘了唐清江嘱咐她要给宁仲礼面子,笑着开怼:“宁知府煎熬得很,这个下官最能感同身受了。自从接到王节度使的函件,下官就日夜忧思,恐负王大人所托。” 你正四品,我从五品,你确实比我高点儿,但——你的靠山是王祥宙,我的靠山是广陵王。 王祥宙也只是给我家王爷发函,你真觉得自己比我高一头? 宁仲礼的脸瞬间成了猪肝色。 这边针尖对麦芒,那边唐清江与宁仲礼相谈甚欢,笑容洋溢。 “宁兄,多年不见了!宁兄风采更盛当年啊!” 你这些年混得不错。 “哪里哪里,还是唐贤弟意气风发,惹人羡艳。” 还是你发展得好。 真高手,不急着一见面就过招。 苏怀瑾得罪了宁仲礼,他没按官场礼节准备接风洗尘宴:“战事紧急,柳将军想必不在意那些虚礼。” 苏怀瑾才懒得跟他们虚与委蛇呢:“把备受倭患侵扰的地区和地形告诉我就好。” 是夜,保安队驻扎在城外,唐清江与苏怀瑾入住驿馆。 穆公明也在驿馆里住,于是,唐清江邀着穆公明喝酒去了。 苏怀瑾则潜心研究倭患,直到深夜。 次日,穆公明约见唐清江和苏怀瑾。 穆公明对苏怀瑾说:“听闻柳将军大致了解了江宁倭患情况,将军认为该如何用兵?” 苏怀瑾有条不紊地说:“柳某以为,倭寇就是海上强盗罢了。倭患产生的根源,是有巨大的利益,但没有保护利益的军队。” “在陆地上,富裕人家有家将,大的城池有守备军。” “自太祖以来,皆允许海运,沿海形成了富庶繁华的集镇,却没有海军,倭寇自然兴盛。” 唐清江放下手中的茶杯,惊讶地看了苏怀瑾一眼,她小小年纪,看问题倒也算透彻。 苏怀瑾对若有所思的穆公明说:“王大人让下官来打击倭寇,下官自当尽力打击倭寇的嚣张气焰,但,不可能毕其功于一役,一次性铲除倭寇。” “只要沿海的巨大利益仍然在,海盗就不会停止。要想保障沿海的安宁,还是需要成立专门的军队,专门负责打击倭寇。” 穆公明点头:“少将军高见,穆某明白了。那么,就当前打击宁海镇、鼓浪坡一带的倭寇,少将军有什么打算?” 苏怀瑾笑道:“我这就带队伍过去,不过,只靠一千保安队员,就算全部战死恐怕也不够的。劳烦穆先生转告王大人,我需要江阴守备军的临时训练权、调度权、指挥权。” 穆公明露出“不出我所料”的表情,笑道:“这是自然,王大人让穆某把公文带来了,江阴守备军随少将军调度。” 起身拿了一份公文,交给苏怀瑾,又说:“大人为少将军备了一千匹骏马和一个月的粮草,都在宁海镇。少将军到后,可以直接启用。” 把战略物资放在倭患盛行的宁海镇,就不怕被人抢走? 是怕她拖延时间,故意的。 苏怀瑾双手接过,笑道:“还是王大人深谋远虑,那我就没有后顾之忧了。请穆先生转告王大人,柳某会还江阴一支可用的海防军队。” 第144章 苏怀瑾练兵 下午,苏怀瑾便直接去了江阴守备军驻地,将王祥宙的公文交给守备军指挥使童安。 童安脸色骤变,又不敢不尊上官命令,憋了半天,说:“既然是王大人的命令,江阴守备军自然任柳将军调度。” “只是,本将军就不适合随军前往了,免得三军迷茫不知道听你的还是本将军的。” 他是正四品武将,凭什么被一个从五品武官指挥,他咽不下这口气,丢不起这个人。 苏怀瑾也不想他跟着,说:“这是自然,下官哪敢劳碌将军。” 妈的,对谁都得自称“下官”真是太不开心了,抓紧打仗,立战功,争取再升一级! 为了避免童安搞鬼,也为了及早拿到战略物资,保卫宁海一带安宁,苏怀瑾当即便带着五千守备军起程。 这一路行军,也算是磨合了苏怀瑾与江阴守备军,两者相处还算融洽。 驻扎在宁海镇后,苏怀瑾命人买了酒肉,犒劳三军。 酒足饭饱后,苏怀瑾说:“我们不是来游玩的,我们是来打仗的,而且我们面临的是凶残的倭寇,如果没有铁的纪律,如果不能令行禁止,就可能成为倭寇的刀下亡魂。” “所以,我要跟各位强调一下纪律。” 苏怀瑾目光坚定,声音铿锵有力:“临阵逃脱者,处斩。战场不遵军令者,处斩。侵扰百姓,劫掠民财者,处斩。” 士兵们紧张肃穆地听着,台下一片寂静。 苏怀瑾正想说奖励措施,底下传来一声嗤笑。 那人苏怀瑾认识,是江阴守备军的指挥副使朱英杰。 苏怀瑾没理他,继续说:“当然,在战场上立功的,也有重赏。以队为单位,杀敌一人,奖钱十文。战功卓绝者,本官会为你们请功。” 对江阴守备军的指挥同知陶勇说:“陶将军,劳烦您做好江阴守备军的记功工作,为将来请功封赏做个依据。” 陶勇愣了一下,起身抱拳道:“好,请柳贤弟放心,陶某一定会做好的。” 他是正五品,比苏怀瑾高一级,依旧与她兄弟相称,表示他愿意听从苏怀瑾的指挥。 苏怀瑾也不摆架子,回了一礼:“有劳了。” 刚才朱英杰那一声嗤笑,告诉苏怀瑾他是童安的人。 “指挥同知”和“指挥副使”是一个意思,朝廷只设了正五品指挥同知,指挥副使是童安私设的,就是为了安插自己的人,增强对军队的掌控力。 那,陶勇一定是被排挤的那个。 苏怀瑾想要顺利指挥江阴守备军,当然要好好拉拢陶勇了。 次日,苏怀瑾练兵,说:“击鼓前进,鸣金收兵,就算有金山银山,也不许停下。” “本官让人准备了一些小石头,假装是碎银子,撒在路上,希望大家能经得起诱惑。” 这谁还能经不起诱惑不成? 然而,下午碎银子就换成了铜钱,有人犹豫了,导致队形微乱,被苏怀瑾训斥了一番。 次日还是洒的铜钱,士兵们已经熟悉套路,不为所动了。 但第三日,洒的是真正的碎银子。 有人捡了银子,当众挨了军棍。 第四日,士兵们对白银免疫了。 第五日,洒的是金豆子,没有人敢动,除了朱英杰。 鸣金收兵了,所有将士都往后退,只有朱英杰弯下腰,一颗一颗地捡金豆子。 陶勇怒道:“你做什么!快退兵!” 朱英杰推开陶勇,挑衅地看了苏怀瑾一眼:“战场上不会有金豆子,再蠢的将军都不会用这个练兵。” 正在训练的士兵都停下来,看热闹,看这位少将军如何处置。 苏怀瑾正色道:“三军听令,江阴守备军副指挥使朱英杰,违反军纪,藐视统帅,革除其副指挥使职务,降为寻常军士。” 朱英杰大怒:“我的职务是指挥使大人亲封的,你凭什么革除!” 苏怀瑾冷笑:“我倒不知道,什么时候指挥使都有权任命官员了。” 朗声道:“儿郎们,指挥同知是朝廷命官,吏部公文任命的。副指挥使听着与指挥同知不相上下,其实是指挥使的幕僚,不是朝廷命官。” 有编制的公务员跟编制外的合同工终究是不一样的。 苏怀瑾说:“你们是朝廷的军队,不是谁的私兵,知道该听谁的吗?” 一个年轻士兵喊道:“听指挥同知的!” 苏怀瑾点点头,大声道:“儿郎,你们该听指挥同知的,明白了?” “明白了!” “明白了!” 声音响彻云霄。 苏怀瑾瞥了朱英杰一眼,道:“军中没有副指挥使,懂?朱英杰不遵军令,杖责二十!” 朱英杰当众挨了二十杖,相当于挨了二十杀威棒,气焰全无。 江阴守备军有了统一的指挥者,又有了严明的纪律,可以跟倭寇一战了。 便让陶勇率领三千守备军,去倭患同样严重的鼓浪坡守株待兔,对抗倭寇。 送走陶勇后,苏怀瑾心情有些浮躁,跑到唐清江营房喝茶。 苏怀瑾嘟哝:“宁海镇不是倭患严重吗?倭寇怎么不来呢?” 唐清江白了她一眼:“六千人马在此,换你你来攻打?” 苏怀瑾嘿嘿一笑:“我这不是急着立功嘛。我是来打仗的,不立几个战功不好意思回去啊。” 唐清江难得有耐心,说:“倭寇不敢到宁海镇来,应该会去鼓浪坡等地,很可能跟陶勇来个遭遇战。” “你是统帅,想要战功不一定非得自己拼杀,陶勇的战功也是你的功劳。你若是闲,就趁这个功夫解决后顾之忧。” 苏怀瑾不解:“什么后顾之忧?” “不被倭寇长期拖住之忧。你说过,要建立专门的军队对抗倭寇,保卫沿海。军队岂能没有良将率领?” 如果没有良将主持此地抗倭事宜,苏怀瑾就不能回广陵,就是被倭寇拖住了。 唐清江交给她一个折子:“这是我帮你草拟的奏折,弹劾童安,举荐陶勇,你先看看,等陶勇打了胜仗,我再酌情修改。” 苏怀瑾打开奏折,看到他弹劾童安的缘由,惊呆了。 童安在军中安插一个幕僚,替自己管理军队,这在本朝不是稀罕事。 但唐清江弹劾童安私设官职,以官兵为私仆,有不臣之心。 好家伙,直接将童安送走了。 绝!真绝! 文人的笔也是能杀人的,有时候能胜过千军万马。 第145章 两场胜仗 苏怀瑾小心翼翼地说:“表哥,在军中安插人手这样的事儿,不是童安自己在做,如果我们给童安太重的罪名,只怕会引起他们的警觉和反对。我们只是为了弄倒童安,没必要为此树敌太多。” 唐清江从善如流地说:“好,那我便换个轻点儿的名头弹劾他。” 苏怀瑾震惊了,他不应该说服她吗?他总是有很多理由说服别人的。 唐清江笑道:“你们总该有自己的思考与想法,不然我不在身边或者我思虑不周时,会出岔子的。” 苏怀瑾感慨地说:“难怪王爷如此完美,原来是有如此完美的先生在教。” 唐清江所料不差,陶勇与倭寇在鼓浪坡附近来了个遭遇战。 倭寇通常几百人行动,多的时候也就上千人。不过因为商户和百姓没有丝毫的抵抗之力,才显得他们尤其厉害,跟正规军对上,并不占优势。 第一战,陶勇大胜,杀敌三百余人,俘虏二百余人。 虽说陶勇的功劳也有苏怀瑾的一份,到底不如自己真刀真枪地拼来的战功牢靠。 苏怀瑾将手中的三千人马分为三支,让他们分别驻守一个沿海重镇,而自己驻守的,就是宁海镇。 当夜,刁顺等人来到营地求见。 刁顺着急地说:“小先生,一千人马守宁海镇恐怕不够。宁海镇有些平民百姓跟倭寇有牵连,这里还有他们的库房,如果倭寇趁着兵力薄弱来转移财产,一定会拼死强攻的。” 苏怀瑾看了唐清江一眼,想听他的想法。 唐清江说:“他们才走了不久,现在叫他们回援还来得及。” 叫江阴守备军回援,也免不了保安队跟倭寇正面开战。 是谁说的,不能拿保安队跟倭寇硬碰硬?现在又跑来试探她。 苏怀瑾说:“各位大哥辛苦了,你们的情报至关重要。传令,保安队向南转移,巡逻西港。” 对唐清江说:“表哥,您带着队伍转移。” 唐清江点头:“好,你不要冒险,必须平安回广陵。” 想到广陵和饶祈年,苏怀瑾心中就甜甜的:“放心,我很惜命的。” 苏怀瑾问刁顺:“摸清倭寇仓库的位置了吗?” 刁顺笑道:“摸清了,所以才来这么晚。” “带我去看看。” 就算在宁海镇有内应,倭寇得到消息,再乘船赶来,也得一天的时间。 这一天的时间,苏怀瑾就能把倭寇的仓库清空。 倭寇来了,发现钱财没了,一定饶不了内应们。 与倭寇勾连者,被倭寇残杀,看谁还敢勾结倭寇。 然而,次日夜晚,倭寇才进入宁海镇,唐清江就率援军赶到了。 不光带了保安队员,还带了另外两千江阴守备军。 这场战争的结果毫无悬念,广陵保安队和江阴守备军关门打狗,全歼了来犯倭寇。 只是,苏怀瑾不明白唐清江为什么这么做:“表哥,我在倭寇的仓库上做了手脚,栽赃给他们的内应了。如果朝廷的兵马不出现,倭寇就能帮我们铲除内应了。” “现在好了,我们可能永远都找不到谁勾结了倭寇,只要有足够的利益在,还会有人勾结倭寇的,倭患什么时候才能终结?” 唐清江冷漠地说:“消除倭患是朝廷的事,消除江阴的倭患是王祥宙的责任。治理百姓,打击勾结倭寇者,是江阴知府宁仲礼的职责。” “我是广陵王府的门客,你是广陵保安队的队长,我们没有这个责任。” “我的职责是保证你平安、荣耀地回到广陵,你的也是。” “你说倭寇杀了跟他们有勾结的百姓,谁信?朝廷和世人会以为你无能,擅自退兵,让无辜百姓惨死敌手的。届时你还有什么前程?王爷该怎么办?” 苏怀瑾惊得出了一身冷汗:“这!我——”她想要光辉的前程,更不想连累饶祈年。 唐清江拍拍她的肩:“你少年意气,想把事情做好,我很能理解。但,你要保护好自己,明白吗?” 苏怀瑾重重地点头:“我明白了。” 两场大战,就奠定了朝廷对阵倭寇的绝对优势。 此后,又经历了一些遭遇战,每次都能迎头痛击倭寇,江阴的倭寇便基本消停了。 苏怀瑾将手下的江阴守备军指挥权还给了陶勇,把王祥宙准备的一千骏马也分给他五百。 五百骏马当然珍贵,比不得一个地方指挥使的归心。 临别前,苏怀瑾依依不舍地对陶勇说:“陶大哥,我该回广陵了,江阴的长久太平还依靠您多费心。” 陶勇苦笑:“贤弟谬矣,我只是指挥同知,哪里管得了江阴的长久。” 苏怀瑾笑着拍拍他的肩,在他耳边说:“现在是指挥同知,不代表永远是指挥同知,对!” 陶勇得了苏怀瑾的承诺,感恩再三。 苏怀瑾笑着说:“将军靠战功立身,拉拢再多人不如自己战功卓着。我举荐陶大哥,因为我们有私交,也是因为相信大哥的能力。我相信,江阴留不住您,您至少得威震整个江南行省。” 后来,陶勇真的依靠战功成了江南都指挥使,成为饶祈年夺取全国政权的重要武力支撑。 当然,那些都是后话了。 苏怀瑾率军回到广陵,饶祈年在广陵城外十里迎接。 她去帮江阴打仗,宁仲礼他们也就迎接了三里,而饶祈年送了十里,又接了十里,他一定非常想见到她。 苏怀瑾顾不得礼仪和世人眼光,快马加鞭,直奔饶祈年车驾前,兴奋地高呼:“王爷,我回来了。” 饶祈年撩开车帘,矜持地勾了勾手:“上车。” 苏怀瑾翻身下马,爬上马车:“王爷——” 饶祈年一把抱住她,呢喃:“瑾娘,你以后再也不要出去打仗了,再也不要去了。” 苏怀瑾不解:“王爷,怎么了嘛?” “我梦到你中了埋伏,浑身是血。”饶祈年声音都是颤抖的,狠狠地摇摇头,似乎想把那些恐怖的画面摇走,“你走后的每一夜,我都在做噩梦。瑾娘,我怕。” 苏怀瑾想说,在你心里我就那么菜吗?我就打不赢吗? 看他面容疲惫,想来是日夜忧思,被折磨很久了,安慰道:“不怕了,我这不平安回来了嘛。累了,靠在下官身上睡会儿。” 饶祈年摇头:“不累,不想睡。” 说是这么说,怀抱着日思夜想的人,心情终于放松下来,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第146章 感情会变淡漠吗 次日,饶祈年在王府设宴,为苏怀瑾接风洗尘。 酒正酣,万峰突然走到苏怀瑾面前,说:“明远,我拿你当亲弟弟,有几句话哥哥一定要跟你说。” 苏怀瑾也喝得有些上头:“万兄,我也拿你当亲哥,哥你有什么话尽管直说。” “兄弟,你——不能被人牵着鼻子走,你想过怎么的人生?真的想做打打杀杀的武将吗?” 上来就是一堆元命题,把苏怀瑾轰得头晕的:“哥,你什么意思啊?你要——当我是亲兄弟,你别拐弯抹角的,有话!直说!” 万峰放下酒杯,拍着桌子慷慨激昂地说:“自古将军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弟啊,你现在年轻,你上阵厮杀,一年能升好几级,年纪大了怎么办?” “你一身伤病,风湿、老寒腿,没人理睬你了,怎么办?” 苏怀瑾想到那种境遇,也觉得凄凉,呆呆地问:“是啊!怎么办呢?” 万峰猛地一拍桌子,吓得唐清江手里的酒都撒出来了。 万峰吼道:“考科举!兄弟,即便你真的爱打仗,允文允武的儒将,文武双全的少年将军,也比纯粹的武夫强啊!” 饶祈年尴尬地捂住额头,他让万峰劝,没让他咆哮。 苏怀瑾被万峰感染了,也拍着桌子说:“好!我一定领了哥的好意,明天——不,今天就开始读书,准备科考。”踉踉跄跄地转了个圈,对饶祈年说,“王爷,我不喝酒了,我要去读书了。” 唐清江没忍住,一口酒喷了出来。 饶祈年尴尬地挥手:“去。”这个醉鬼,也不知道醉酒后的话做不做数,别醒了就什么都忘了。 宴会散场后,唐清江在寝殿陪饶祈年说话。 唐清江说:“明远这次出征收获颇丰,算是正式上了战场、立了战功,拉拢了江阴守备军指挥同知陶勇,跟王祥宙的关系也亲近了起来。” 她在军中能给您带来很多利益,为什么让她去读书? 饶祈年坦然说:“先生,是本王让万峰劝她读书的。” “本王让她掌管军队的初衷,是希望她能有力量保护自己,而不是去为本王拉拢征战。” “本王不能让她去面对刀枪和匪寇,能带来再多助力也不行。” 唐清江叹息:“王爷的用心,属下明白了。只是,让她从军是陛下的意思,只怕王爷左右不了她的前程。” 饶祈年说:“父皇不是非要封赏她,而是希望本王能有一定的军事力量。你跟她在军中多日,可有发现谁能接管保安队?” 唐清江摇头:“保安队中没有可用之才。” “她的手下,广陵五义士呢?” “吴大刀杀敌勇猛,可为悍将。刁顺有一定管理才能,可管后勤。江南春略通谋略,可做校尉。侯笑天、许彭郎则不过鸡鸣狗盗之徒,虽有一定用武之地,但不适宜从军。” 饶祈年郁闷:“那你说,让谁接管保安队呢?既要有能力管理保安队,又要跟她关系亲近,不能让她觉得本王夺她的权。” 唐清江想了想,说:“单教习如何?他与明远一起训练管理保安队,关系亲近,而且对保安队的事务熟悉,不至于让队伍陷入混乱。” 饶祈年点头,笑道:“不错,这是个好主意。” 此事虽然议定了,但饶祈年没急着告诉苏怀瑾,他怕苏怀瑾不同意,想看看她会不会把醉话当真。 苏怀瑾酒醒后,回想万峰说的话,就意识到他只是饶祈年的“嘴替”。 第二日,苏怀瑾来到临湖别院。 临湖别院有一个公共书库,里面有许多常用的书。 苏怀瑾就是来看书的。 饶祈年陪着她看书,两人都不说话,气氛和谐中带着一丝尴尬。 苏怀瑾先沉不住气,放下书,说:“王爷,下官想把保安队交给单教习管理。” 饶祈年惊讶:“为什么?”她是不是知道什么了,怎么把他想说的说出来了。 苏怀瑾指指书:“因为我要读书啊,没有那么大精力再管理保安队了。” 饶祈年试探地问:“你真的要——读书?考科举?” 这样拐弯抹角地说话真没意思。 苏怀瑾烦躁地起身:“王爷,我们走走。” 饶祈年便随她出去,跟在她身后,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 两人走到别院外的树林里。 苏怀瑾伤感地说:“我离开不过两个月,王爷就跟我这么生疏了吗?王爷,我希望我们的关系是坦荡的,有话直说,没必要猜谜语。” 饶祈年的心脏遭到重重一击,刺痛。 苏怀瑾抬头望着远方的天空,怅惘地说:“我知道万峰劝学是王爷安排的,其实,王爷亲口说更好。我知道您不希望我上战场,怕我遇到危险,其实我又何尝喜欢打打杀杀。” “我成立保安队,去平叛倭寇,都是为了有力量跟您走在一起,不是因为喜欢打仗,更不是为了去送死。” “我不会舍本逐末,为了打仗把您搞丢了。” 饶祈年瞬间红了眼眶,更咽地说:“对不起,瑾娘,是我想太多了。我怕你误会我想收你的军权,我错了,我不该拿你当寻常下属。” 苏怀瑾打了个寒战:“原来在权力的世界中,感情是这样变淡漠的。好可怕!就这样悄无声息、潜移默化,好可怕!” 饶祈年想伸手抱她,又怕被外人看到,手徒劳地举了片刻,放下:“不会的,我们的感情不会便淡漠的。这一次全是祈年的错,日后,本王一定有话直说,好好维护我们的感情。” 苏怀瑾也郑重地说:“我会好好读书的。”故意调节气氛,“不为权势,让自己变聪明点儿。” 小别胜新婚,化解了心结,更是比新婚还新婚。 之后的日子,两人总是腻歪在一起。白天一起读书,晚上就在画舫、在柳府——暗度陈仓。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广陵进入了雨季。 这日大雨磅礴,饶祈年与苏怀瑾坐在窗边听雨声。 饶祈年感慨地说:“时间过得真快啊,本王又想起了去年那场暴雨,转眼快一年了。” 上空传来滚滚闷雷声,大自然的威慑力何其强大,震得人心慌。 苏怀瑾心中隐隐生出一种怪异的感觉:“王爷,这场雨或许也会给我们带来什么变化。” 话音刚落,杨士徵冒雨叩门:“王爷,圣旨到,请回王府接旨。” 第147章 期待多年的回京 饶祈年与苏怀瑾相视一眼,果真有什么变化要来了吗? 饶祈年肃穆地起身:“知道了。” 当晚,唐清江亲自来到临湖别院,传达了圣旨的内容:陛下令广陵王携家眷回京为君父祝寿。 万峰高兴地跳起来:“好!太好了,多年努力总算有回报了。” 冯邦彦内敛些,也喜笑颜开。 就连素来淡定的唐清江都乐得合不拢嘴。 苏怀瑾不解地问:“回京祝寿而已,是什么大好事吗?” 唐清江笑容满面地问:“我问你,陛下寿诞什么时候?” 苏怀瑾随口说:“我记得去年王爷给陛下准备礼物时非常冷,是冬天。”愣住了,“离万寿节还早呢,为什么提前让王爷准备回京祝寿?” 唐清江没给她回答:“是啊,为什么呢?” 因为回京后就不会再来广陵了,提前通知,是让饶祈年做好搬家的准备,安排好广陵事宜。 这就是饶祈年和王府众门客期盼的——回京,去争那个位置。 他们多年夙愿达成了,难怪那么高兴。 苏怀瑾也很高兴,为饶祈年和大家高兴。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轻松不起来。 或许因为京城有裴家,是裴王妃的天下。 或许因为对景昌帝和李贤妃都很陌生,不知道他们会对她与饶祈年的感情产生什么影响。 总之,京城陌生的一切让她隐隐不安。 传旨官还带来了吏部的文书:苏怀瑾平叛倭寇有功,授从四品宣武将军、骑都尉。江阴守备军指挥使童安被革职,陶勇接任指挥使一职。 苏怀瑾的心态一下子崩了:“打击倭寇行动是我主导的,我亲自打的胜仗也比陶勇多,为什么陶勇升了正四品实职,而我只是从四品散阶。” 唐清江说:“一方面,因为你年纪轻,资历浅,若接连升得太快了,无法服众。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王爷要回京,你需要随行,不方便在广陵给你安排个实职。” 苏怀瑾想了想,笑道:“说得也是,现在若给我个广陵守备军指挥使的位置,我会哭的。我本就比陶勇低一级,现在依旧比他低一级,不算丢人。” 此后的日子,整个王府都非常忙。 有许多事情要处理,比如收缩王府产业;留下专员打理王府事务…… 最重要的是,交接广陵府政务。 饶祈年上书陛下,任命柏涛为广陵知府,武沥为广陵同知,彭念章为通判。 宝应县的甘泓也被任命为知县。 随着天气转寒,进入冬季,浩大的搬家工程也接近了尾声。 冯邦彦找道人选了良辰吉日,定下了阖府回京的日子。 但这个时候,出岔子了—— 裴王妃放出风声,说她不跟饶祈年回京。 唐清江劝饶祈年道:“王爷,大丈夫能屈能伸,您不妨送些衣服首饰,哄哄王妃。” 饶祈年才不想向裴王妃低头呢,看向苏怀瑾。 苏怀瑾也说:“王爷,回京对裴王妃更有利,她没理由不回京城,反倒留在孤立无援的广陵。她可能就是争一口气而已,您就去哄哄。” 饶祈年走后,唐清江面露忧虑。 苏怀瑾问:“表哥,怎么了?王爷劝不了王妃吗?” 唐清江说:“王爷当然劝不了王妃。如你所言,回京对王妃有利,即便王爷不劝,她也会回京的。” 苏怀瑾不解:“那您还让王爷去低声下气哄人!” 唐清江说:“在广陵,王爷是最尊贵的,也是最有权势的,我们都敬着他,小心侍奉他。可到了京城,上有陛下、皇后、贤妃等尊长,还有太子以及各位重臣。王爷,该练练低声下气了。” 娘啊!原来当亲王也这么憋屈啊! 苏怀瑾暗暗发誓,回京后,谁要是敢欺负饶祈年,等她有了能耐,一定饶不了他们。 之前说过,饶祈年意识到裴鸿在算计他的后院,想将嫡女嫁入王府。 饶祈年不想任由裴鸿摆布,就必须让裴氏占着王妃之位,因此绝不能将自己与裴王妃的矛盾暴露在父皇和裴家面前,不能让他们有废黜裴王妃的借口。 于是,饶祈年很认真地准备了精美的首饰和衣服,去见裴王妃。 裴王妃正在窗前枯坐着,听到“王爷到——”的唱喏声,眼里才有了神采,怨毒的神采。 饶祈年是真不愿意见到裴王妃,站在门前深吸一口气,重做心理建设。 裴王妃冷笑:“怎么不进来?没脸见本妃了吗?” 饶祈年瞬间觉得脑仁疼。 刘安鹌鹑似地推开门,站在一边。 饶祈年信步进去:“之前本王与王妃生了嫌隙,不光因为王妃行事不端,也因为本王性情太急了。” 他很有诚意了,即便认为自己没错,也主动认了错。 但裴王妃只听到了“王妃行事不端”,怒道:“本妃行事有什么问题?本妃绝不后悔昔日行径。不过技不如人,被人抓到了把柄而已。” 饶祈年劝自己忍,别跟她争吵,温声说:“王妃许久没出王府散散心了,要不要出去玩玩?本王让人准备了最新样式的首饰和衣服,王妃试试。” 奴仆将首饰衣服端过去。 裴王妃抓起首饰砸在饶祈年身上,又将衣服丢在地上踩:“我裴家锦绣成堆,珠玉砌墙,哪个稀罕你这些破东西!” “你怎么有脸捅人一刀,转眼就跟没事儿人一样!你纡尊降贵过来,不就是有求于裴家吗?我告诉你,我不会帮你的。” 饶祈年终究忍不下去了,冷漠地说:“王妃仔细盘算盘算,本王求过裴家几件事?裴家又帮过本王几件事?莫要提本王掌管广陵的事,你大伯究竟有没有为本王说过话,谁都清楚。” “你不愿意回去就算了,留在广陵养老。” “刘安,传本王命令,王府女眷皆留在广陵,不随本王回京。齐夫人除外,她带着温成随本王给父皇祝寿。” 说罢,拂袖离去。 回京给父皇祝寿,按理说是裴王妃与饶祈年重修旧好的好时机。 裴王妃若能忍一时意气,怎么也能维持表面上的和平。 可惜,裴王妃忍不了。 就这样,饶祈年与裴王妃的关系彻底破裂了。 第148章 苏怀瑾面圣 临湖别院。 唐清江听到这个消息后,对苏怀瑾说:“我知道你性情急,脾气硬,但夫妻之间、家庭内部,不是争权夺利的地方,不必要非得压对方一头,让一步、软一分,家庭就能和睦,关系就能更密切,何乐而不为呢?” 苏怀瑾深以为然地点头:“表哥看事情就是透彻,我明白了。” 唐清江摇头,她不明白。他劝王爷向裴王妃低头,是想测试王爷与裴王妃还能不能走下去。 若王爷低头后,裴王妃也低头,回京后,他就会维护裴家与王府的联姻。毕竟裴家的力量太大了,对王府来说太重要了。 既然裴王妃不肯低头,那在他心中,苏怀瑾就是王府的主母了,他要帮王爷和苏怀瑾走在一起,哪怕前路千难万险。 苏怀瑾得到了唐清江的忠心。 唐清江的忠心意味着什么? 男人得之得天下,女人得之得圆满。 次日,唐清江对饶祈年说:“王爷,属下想让部分门客先行一步,到京城去布置王府和别院。” 裴王妃现在别扭得很,但终究要回京的。 尽管不和,饶祈年与裴王妃难免要一起乘大船回京城。 那苏怀瑾就不能跟着,免得被裴王妃或者她的奴仆认出来。 若让苏怀瑾自己单独回京,肯定惹人生疑,所以需要找个理由安排其他门客跟苏怀瑾一起走。 饶祈年点头:“先生的主意很好。回京后,让门客们也住别院。” 让她住在别院。 回京后,恐怕不能时常见到她了。想到这一点,回京的愉悦也被冲淡了。 苏怀瑾接到这个通知,一点儿都不意外:“好,我这就通知刁顺他们,准备去京城。” 饶祈年有些歉疚:“抱歉,瑾娘,我——” 苏怀瑾笑道:“这有什么,我早就料到了。王爷,下官去京城等您哦。” “保安队已经交给单大哥了,我就不带了。侍卫不能全带回京城,带一部分保安队用来护卫。如果陛下同意,就留在京城,也算下官有点儿自己的力量。” 饶祈年果断说:“好。保安队有八百骑士,让单明信带六百人护送你和诸位先生先行回京。” 你的刀,不会脱离你的手。 苏怀瑾与众门客起程时,饶祈年没有来送,唐清江过来了。 喝罢践行酒,唐清江招苏怀瑾近前,说:“京城不是龙潭虎穴,不必太紧张,你只要提防裴家再嫁女儿入王府就好。” 不等苏怀瑾细问,摆手:“去,好好感受一下京城的风华。” 饶祈年在京城本没有产业,但他父母富有啊。 景昌帝将几户富贵人家的宅院修整,做了京城的广陵王府。 李家送了他一座京郊的别院,给他的门客们住。 万峰他们负责收拾宅院,苏怀瑾则负责“感受京城风华”。 京城风物人情与广陵大不相同,不光是红墙翠瓦与粉墙黛瓦的区别,最重要的是规矩、规矩、规矩! 这里的街都是横平竖直的,建筑坐北朝南,整齐排列。不像广陵,街道遇水而弯,遇山则曲,灵动自然。 这样的风物下,养的人也是规矩得很。 这种规矩,尤其体现在皇宫中。 苏怀瑾到京城的第三天,景昌帝宣召她了。 没有饶祈年陪着,没有唐清江指导,苏怀瑾凭着一腔孤勇,走进皇宫幽长的甬道里,走到勤政殿高高的台阶下。 等了一个时辰,看到各式各样的人进出勤政殿门,依旧没等到景昌帝对自己的宣召。 陛下什么意思啊,宣召人,又让人干等着,是下马威吗?对她很不满意? 她如果应对不好,会不会连累饶祈年? 苏怀瑾累得腰酸背痛,但她知道有很多眼睛在暗处盯着自己呢,哪怕再累,也不让自己放松仪态,绝不给别人攻讦饶祈年的机会。 实在撑不住了,就进入空间歇会儿。 就这样,苏怀瑾给景昌帝留下了个“守规矩”的好印象。 进入空间歇了三次后,终于听到一个小太监唱喏:“传宣武将军柳明远觐见。” 苏怀瑾学着方才觐见人的样子,快趋进入殿内,跪下行礼:“臣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声音疲惫而嘶哑,显得中气不足。 “谢皇上。”苏怀瑾起身侍立一旁,不敢抬头,只看到景昌帝明黄的衣摆。 景昌帝上下打量她,笑道:“早听说老七门下有个少年将军,不过你比朕以为的还要小,今年多大了?” “回陛下,十七了。” 十七是柳明远的年龄,苏怀瑾今年只有十五岁,当然看起来很小了。 景昌帝状似随意地问:“听说保安队交给别人管了,那你现在主要做什么?” 他对王府的事情很了解啊,苏怀瑾不敢欺瞒他,说:“回陛下,臣主要在读书。王爷和臣的表哥都觉得年轻人应该多读书。” 景昌帝换了个坐姿,说:“那倒是可惜了,你屡立战功,本该是个将才。” 这是什么意思,让她继续去打仗的意思吗?她不想打仗了。 常识告诉苏怀瑾,不能反驳陛下。 于是,苏怀瑾说:“是啊,臣也这么觉得。但表哥说,臣能打胜仗不是因为臣厉害,而是因为有陛下的君威和朝廷做后盾。如果不好好读书,提升谋略和胆识,恐怕不堪大用,有负君恩。” 我打胜仗都是您的功劳,我读书也是为了打仗,您别生气了。 景昌帝语气果然和缓了些:“倒也有几分道理。朕许久不见老七了,他平时喜欢做什么?” 苏怀瑾不知道他这话什么意思,干巴巴地说:“练武、读书,”又觉得太单薄,“王爷书房前养了一缸荷花,王爷会亲自侍弄。”陛下也极珍爱王爷养的荷花,荷花是他们父子情深的体现。 景昌帝笑了一下,正想说什么。 一个宫人匆匆走进来,跪下:“陛下,馨贵人腹痛,许是龙胎有恙。” 景昌帝忙起身:“马上传太医,朕这就过去瞧瞧。”走了两步,又想起苏怀瑾来,“按惯例赏!” 于是,苏怀瑾捧着御赐的文房四宝,一脸懵逼地回到京郊别院。 一遍遍复盘面圣的细节,越想越觉得自己说错了话,举止动作有不合礼的地方。 差点儿没疯掉,索性破罐子破摔:爱咋地咋地,如果陛下对她不满意,她就辞官换马甲,绝不拖累饶祈年。 第149章 裴溱湖 苏怀瑾甚至在认真地考虑,如果脱掉“柳明远”的马甲,她该如何在京城生活。 京城的集市上看不到女人,无论是顾客还是商贩,包括行人。 苏怀瑾认为,这是京城没有女人立锥之地的表现。京城是天下的典范,这天下也没给女人多少立足之地。 苏怀瑾正eo,不小心撞到了一个少年。 “哎呦~”那少年抱头呻吟。 苏怀瑾忙抱拳行礼:“抱歉!我不是故意的。伤到了吗?要不要去医馆看看?” 那少年俏皮地说:“不用,不用,我又不是琉璃人。” 柳叶眉、杏子眼,耳朵上还有耳洞。这分明是个姑娘。 苏怀瑾有些释怀了,便是这世道不给女人立足之地,女人也会找个缝隙,努力生长的。 “那,我请你吃顿饭,你挑酒楼就好。” 那姑娘指了指旁边的八大碗酒楼:“那我们去吃几碗菜。” 八大碗酒楼。 苏怀瑾招手:“小二,上菜单。” 裴溱湖说:“哎,你肯定是第一次来京城。这八大碗酒楼哎,没有菜单,就八个大碗。而且不分开卖,要吃就吃八个大碗,要不就别吃了。” 一个饭店,哪来那么多破规矩!京城人都是规矩癌,没有规矩也要造出规矩来,显得自己高人一等。 这人还拿着规矩炫耀,脑子有病。 苏怀瑾顿时没了跟她相交的心思,她们不是一路人。 裴溱湖熟稔地抱拳行礼:“在下裴擒虎,从小在京城长大,小哥怎么称呼?” 裴?哪个裴?京城还能有几个裴! 怎么就这么巧,刚到京城就遇到姓裴的。 苏怀瑾淡淡地说:“免贵姓柳。” 裴溱湖问:“柳兄来京城做什么?” 关你屁事!苏怀瑾直接说:“我是广陵王府门客。” 裴溱湖眼里闪过莫名的光,很快就掩饰下去了,但还是被苏怀瑾捕捉到了。 原来,这不是偶遇,是蓄意为之。 裴家的势力果真不容小觑,她临时起意的行踪裴家都摸清了。 这位一定是裴家准备再嫁入王府的女人,想从她这边套话呢。 哼!她一定要破坏他们的“好事”。 苏怀瑾装模作样地叹息一声,说:“王爷尊贵,须得周全伺候着。我提前来了京城,也不知道其他人伺候的合心意不?” 我是王爷的亲信,广陵王很难伺候。 裴溱湖果然有了新的思量,说:“京城有许多好玩的地方,我带柳兄到处转转。” 苏怀瑾说:“你正青春,该去好好读书,我就不耽误你时间了。” 裴溱湖连连摆手:“嗨,我们不用读那么多书,认识一些字就可以做官了。需要文笔、计谋的时候,雇个师爷、养些门客就好了。” 讽刺她再得广陵王信任,也不过是个门客? 苏怀瑾说:“裴贤弟此言差矣。靠别人怎么比得上自己有本事,虽然可以雇佣别人为自己出谋划策,但人心隔肚皮,你就不怕他们忽悠你?” 这番话推心置腹,裴溱湖感动:“是啊,得靠自己。可是,一个人的力量总是有限的啊,靠自己真的能解决所有的问题吗?” 苏怀瑾说:“当然不能,应该在自己有能力的基础上,结交志同道合的朋友,齐心协力去实现自己的目标。” 裴溱湖仔细品味苏怀瑾的话,笑道:“是这个理。” 苏怀瑾说:“左右公子还年轻,有大把时间提升自己、结交益友,不急。” 裴溱湖不可避免地泄露了焦急和烦闷的情绪,广陵王就快进京了,她没有时间了。她该怎么做呢? 饭后,裴溱湖带着苏怀瑾满大街溜达:“怎么样?京城与广陵哪个好玩?” 苏怀瑾说:“各有各好玩的地方。京城是首善之地,礼教兴盛,广陵在南方,风物更秀美些。” “烟雨江南,听说很美。” 苏怀瑾有意恶心她:“烟雨江南是文人墨客美化的东西,其实没那么纯美。” “梅雨季节一场雨下十几天,衣服不干,食物也发霉,整日不见太阳,人都抑郁烦躁了,出行更是不方便,至于厕所里的秽物被冲出来,更是肮脏不堪。” 裴溱湖嫌弃得脸都皱巴了:“呸!呸!好恶心啊!” 苏怀瑾淡然说:“现实总不如诗画那么美好,可人是生活中现实中的,而不是诗画中的。” 裴溱湖大笑:“在理,在理。我跟你志趣相投,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苏怀瑾笑得那叫一个真诚:“在下真是太幸运了,初来京城就能交到朋友。” 两个人各怀心思,竟然也成了“好友”。 晚上,裴家。 裴溱湖换回女装,小心翼翼地侍奉在一个中年贵妇面前:“母亲,孩儿已经按计划接近了那柳明远。” 中年妇女孙氏问:“哦?你得到了什么消息?” 裴溱湖说:“广陵王非常维护堂姐的正妃尊严,不容许妾室越过她去。”我嫁过去也压不过她的,还是不要有这样的图谋了。 孙氏冷笑:“这说明什么?” 裴溱湖怯懦地说:“广陵王敬重王妃——” 孙氏嗤笑:“裴氏嫡支嫡女,竟然混到需要男人维护,才能保住正妻尊严,可见是个不中用的。你不要再横生枝节了,按我说的去做就好。” 第二日,裴溱湖又与苏怀瑾“不期而遇”。 裴溱湖惊喜:“柳兄!好巧啊,我们又遇到了。” 苏怀瑾暗暗惊叹裴家在京城的势力,竟将她的行踪全部掌握了:“是啊,巧得像是谁精心安排的。” 裴溱湖没有一点儿心虚,面不改色地说:“我们去书肆玩,那边有文人斗文,可热闹了。” 喜欢看文人斗文,说明她本身的文化水平并不低。 有文化、性格开朗、喜欢女扮男装,还是天足,嘶!这几个标签怎么那么熟悉。 这个裴溱湖,怎么跟“胡云娘”那么像!而且比她还好些,不像她那么容易暴躁任性。 这是裴家专门为饶祈年定做的。 苏怀瑾危机感四起,卯足劲不让她得逞。 与此同时,广陵王动身来了京城。 第150章 名场面 苏怀瑾出发后五日,广陵王府的大船才出发。 饶祈年说到做到,只带着齐夫人、温成上了大船。 刘安回禀:“王爷,名册上的人都上船了,只是——”王妃还没上船。 饶祈年打断他的话:“开船。” 刘安传令:“开船——” 船工解开锚索,大船晃动起来。 “慢着!” “王妃到——” 片刻后,裴王妃穿着王妃的冠服,昂首挺胸走上甲板,后面是浩浩荡荡的奴仆。 温成小孩子心性,在屋里待不住,正在甲板上玩。 齐夫人陪着她。 裴王妃与齐夫人狭路相逢,简直就是修罗场。 齐夫人牵着温成的小手上前:“妾拜见王妃娘娘。” 温成也行礼:“温成拜见母妃。” 裴王妃冷哼:“白眼狼果真只会生下白眼狼。” 温成迷惑地看看裴王妃,再看看齐夫人,无所适从。 裴王妃逼近齐夫人:“本妃真没想到,斗来争去,最后的获益者竟然是你!好一个与世无争的神仙人物啊!” 齐夫人还维持屈膝行礼的姿势,柔柔地说:“王妃娘娘说笑了。裴家累世簪缨,其谁能敌。” 裴王妃的心气儿才顺了:“你知道就好。”狠狠地点了一下温成的脑袋,“这个丫头片子,再得宠也是个丫头片子,能中什么用呢?就赏你。” 温成吃痛,撇撇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齐夫人握住她的手,她就不敢落下泪来。 直到进入船舱,看到正在与唐清江说话的饶祈年,才“哇”地一声哭出来。 饶祈年忙抱起她:“怎么了?温成。” 温成还小,无法用语言表达自己的委屈,只是趴在父亲怀里哭,而且找到了保护自己的人,哭得愈发大声。 饶祈年不悦地看向齐夫人:“怎么回事?” 齐夫人忙跪下:“王爷,妾与温成遇到了王妃娘娘。王妃娘娘许久没见温成了,或许是太思念了。” 饶祈年明白了,心生烦躁,又不想跟裴王妃去争吵:“以后温成多到父王这边来,父王陪你玩。” 广陵王一家到京城,是朝廷的大事。 景昌帝派外臣陆峥嵘、内使刘贤来迎接,李家、裴家分别派了人,万峰、苏怀瑾等人也到了码头。 码头已经提前戒严,水面没有一艘船,岸上也没有闲杂人等,只有森严的禁卫军和峨冠博带的迎接特使。 苏怀瑾站在码头最前面,望眼欲穿。 水面上出现了一艘大船,接着出现了好几艘,是广陵王府的车队。 苏怀瑾惊喜至极,蹦了起来:“到了!到了!” 裴鸿看了一眼苏怀瑾。 万峰碰了碰苏怀瑾,暗示裴鸿在看她。 苏怀瑾假装没看到,管你是哪部尚书,老子不想理你。 万峰无奈,这柳明远比他还拗性、狂傲呢。 裴鸿走到苏怀瑾面前,一脸官场笑:“这位想必就是名震天下的少年宣武将军了。” 苏怀瑾只能应付他,笑道:“不敢当,晚辈柳明远,敢问大叔怎么称呼?” 裴鸿:……还真是个少不谙事的孩子不成? 他该怎么介绍自己?说“我是刑部尚书裴鸿”? 好在陆峥嵘及时过来。 陆峥嵘笑道:“贤弟,勿得莽撞,这位是刑部尚书裴大人。” 苏怀瑾缓缓行了一礼:“下官见过裴大人。下官见识浅薄,不认识裴大人,请裴大人恕罪。” 裴鸿笑道:“柳将军过谦了,改日府中设宴,请将军一定要赏脸。” 请她吃饭,鸿门宴。苏怀瑾说:“原该下官宴请大人的。” 说话间,广陵王府的船队已经到了。 苏怀瑾不想理他,拖着万峰去迎接。 饶祈年伫立船头,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苏怀瑾的笑脸,只觉得心都被填满了。 唐清江走到他身侧,说道:“陛下和娘娘都派人来迎接您了,裴家也来迎接王妃娘娘了。” 当着那么多人,尤其是裴王妃还在,京城不比广陵,请您含蓄点儿。 饶祈年微微叹息一声:“先生放心,本王知道轻重。” 大船停稳,饶祈年走下舷梯,目光反复掠过众人,不敢落在苏怀瑾身上。 苏怀瑾把他目光拽在自己身上,笑着行礼,朗声道:“王爷,王府已经打理好了,都是万先生操劳的。” 饶祈年微笑颔首:“各位先生辛苦了。柳将军,与杨统领对接一下,把侍卫安置好。万先生,你来安排随行门客的衣食住行。” 苏怀瑾愣住了,他们才见面,他就要支开她。 也是,裴王妃、齐夫人都在大船上,她确实不能在他跟前。 苏怀瑾笑着领命离去。 饶祈年与众人见礼后,才令女眷下船。 裴王妃倨傲地走下大船,看到裴鸿,委屈得红了眼眶,扑上去,娇声道:“伯父,孩儿好想伯父——” 她在王府什么处境,裴鸿再清楚不过了。 裴鸿后退一步行礼:“见过王妃娘娘。”向饶祈年,“王爷,小女礼数不周,还请王爷见谅。” 饶祈年笑道:“无妨,王妃许久未见家人,思念至极,何必拘泥虚礼。” 他很久没给自己好脸色了,当着娘家人却要对自己笑脸相迎。这一点愈发让裴王妃确定,娘家是自己坚强的靠山,裴鸿是靠山的支柱。 简单叙话后,饶祈年带着裴王妃、齐夫人和温成进宫面圣。 景昌帝今天没有安排任何政务,在养心殿门口等了又等,终于看到饶祈年进殿门。 小太监惊喜:“陛下,来了!七殿下来了!” 景昌帝不耐烦地拨开他:“朕看到了。”慌忙迎上去。 饶祈年一溜小跑冲过来,跪倒在景昌帝面前,更咽地说:“不孝儿拜见父皇。” 景昌帝搂住他:“我的儿啊!瘦了,怎么这么瘦了!骨头都扎手了。” 饶祈年小时候可是个小胖墩,现在也算不上瘦,只是跟景昌帝自己和太子这样的大胖子比起来,确实是瘦。 景昌帝扶起儿子,抬头看着他:“好家伙,长高了这么多!身量不错!”牵着他的手往里走,“饿了,朕让人准备了许多菜,都是你爱吃的。那个栗子酥……” 当夜,饶祈年没有回王府。 景昌帝太思念他了,不许他离开自己身边半步。 第151章 蠢萌太子 东宫,太子焦躁地说:“怎么办?父皇都让他睡在自己寝殿了,是不是已经打定主意要立他为太子了。快,帮本宫想想办法,一定要把他打败。” 东宫詹事说:“殿下,您不妨送些礼物给广陵王,让陛下看到您的心胸和兄弟情谊,陛下一定会高兴的。” 太子怒道:“本宫是兄长,他是弟弟,本宫是太子,他是亲王,理应他给本宫送礼物,哪能让本宫去讨好他!” 东宫詹事气得不想说话了,可他做了东宫的谋臣,只能跟东宫绑定在一起,苦劝道:“殿下,便是在民间,弟弟乔迁新居,哥哥也是要送礼物的。不是殿下要讨好他,只是礼节性地送个礼物。” 太子不耐烦地说:“好,那你就找个合适的礼物,代本宫送过去。” 东宫詹事选了上等的笔墨纸砚,代表太子送到京城广陵王府。 景昌帝得到消息后,欣慰地说:“太子还是懂事的,他们兄弟若能好好相处,朕就放心了。” 这话很快就传到太子和饶祈年耳中。 太子决心要做一个好哥哥,在东宫宴请饶祈年,太子妃也宴请了裴王妃和齐夫人。 宴席上不免打机锋,都是口头上的针锋相对,不值一叙。 饶祈年刚刚回京,多年不见的亲友都想宴请他,比如李家、裴家,还有一些清流文臣邀请他参加文会。 饶祈年行程排得满满的,根本没时间陪苏怀瑾。 苏怀瑾便去刘贤家看望黄英。 黄英胖了一些,气色很好,神态从容,看来过得挺不错。 苏怀瑾与她拉了些家常,说:“看到黄姐姐过得挺不错,我就放心了。” 黄英感慨地说:“多亏你救了我,我才能有今天。将军的大恩,我永世不忘。” 苏怀瑾摆手:“嗨,姐姐就把广陵的一切都忘了,过好眼下的日子才是最重要的。我在京城没有熟人,免不了经常来打扰姐姐,姐姐不嫌我烦就好。” “怎么会呢。我在京城也没有熟人,无聊得很,将军经常来玩才好。” 当晚,刘贤当值回来,见黄英还在准备食材,惊喜地说:“娘子这是要做翡翠烧麦?” 黄英笑道:“对啊,今天柳将军来了,我想着他什么都不缺,索性送他些烧麦。” 刘贤愣了一下:“柳将军?你说柳明远啊。他来做什么?” 黄英突然意识到柳明远是男人,自己是女人,这样交往不太合适,而且刘贤是太监,对男女之事尤其敏感。 黄英忙说:“他只是来看看我和孩子们,顺便向你问好,没说什么。总管,我们只是说了些家常话。” 刘贤笑道:“别紧张,杂家相信你们。他带礼物了吗?” 他脑子里想的不是男女之事,而是朝廷争斗。目前大势不明朗,他还是明哲保身的好。 黄英不解地说:“带了,几朵宫花、一些笔墨纸砚,还有几包糕点。怎么了?” 不是贵重物品,说明不是有事相求,而是真心想跟他们交往。 刘贤说:“他叫你姐姐,算是你娘家人了,以后可以多邀请他来家里坐坐,你在京城又多了个依靠。” 饶祈年乍回京城,风头正盛,即便努力推脱了,还是赴了许多上流宴会。 他独具人格魅力,不光拉拢了不少贵族,还吸引了很多清流文人追随。 景昌帝稀罕儿子,抽空就把他叫到宫里去,让他陪着自己,吃饭、游玩、批阅奏折。 可把太子难受坏了,忍不住朝饶祈年发难。 某日朝会上,太子党人奏本,说:“陛下,广陵的保安队为了护送广陵王殿下的门客来到京城,无可厚非。” “如今他们使命已经完成,这么多人在京郊安营扎寨,居无定所,不成体统,该让他们回去了。” 景昌帝道:“柳明远,你怎么说?” 朝堂上寂寂无声。 太子忍不住亲自下场:“回父皇,柳将军没来上朝。” 说完还得意地瞥了饶祈年一眼。 景昌帝怒道:“从四品朝廷命官,怎么不上朝!老七,你怎么御下的。” 饶祈年忙行礼:“是儿臣的错,没有提前让他演礼,他尚且不熟悉朝堂的礼仪,故而没有上朝。” 地方官入京朝拜,都要现在礼部演礼,精通礼仪后,才能朝拜君王。 否则御前失礼,是大罪。 “下朝后,让他进宫回话。” 下朝后,太子与饶祈年走出东华门。 太子得意地说:“七弟要好好管管底下的人了,父皇这么宠爱你,你不要让父皇太费心才是。” 饶祈年像看傻子似的看了太子一眼,微笑着说:“皇兄教训的是。” 他在得意什么?他看不出来父皇是想留下保安队、重用“柳明远”吗? 广陵王府。 唐清江对苏怀瑾说:“陛下如果不想留下保安队,直接遣走就行,没必要宣召你。陛下应该是想要充分的,留下保安队的理由,你有准备吗?” 苏怀瑾说:“其一,保安队员家中有三个以上男丁,不用考虑父母养老问题。其二,甄选赴京队员时,已经问过他们意愿,愿意长期留在京城。” 饶祈年笑道:“这两个理由都不错。” 唐清江说:“第二点不合适,会让陛下以为我们一开始就打算把人马留在京城。他可以留,但我们不能不经他允许就这么谋划。” 饶祈年想说什么,苏怀瑾说:“不会,陛下不是最宠王爷吗?” 唐清江坚持道:“陛下终究是君王。王爷,属下知道疏不间亲,不该对您与陛下的天伦之情说三道四,只是希望您能一如既往地谨慎。” 事关苏怀瑾,饶祈年不敢不谨慎,点头:“好,先生帮她想好如何应对父皇。” 唐清江便替苏怀瑾写好了说辞,让她背下来,才让她换了进宫面圣。 养心殿,景昌帝正在吃早饭,倒是没让苏怀瑾在殿外的冷风中等——让苏怀瑾看着他吃。 苏怀瑾低头看脚尖,数数到一万,景昌帝才放下筷子。 太监忙撤下食物,宫女拿盆子为他净手。 苏怀瑾心道:贵族的终极目标果真是残废啊。 景昌帝拿起个帕子擦擦鼻涕,将帕子伸着。宫女一个为他端盆子,一个为他洗左手,竟然没人接帕子。 苏怀瑾便伸手接过来。 景昌帝笑道:“交给宫女就行。” 苏怀瑾:……不是您老让臣伺候您的吗? 第152章 老实人苏怀瑾 收拾妥当,景昌帝说:“爱卿怎么不穿官袍?” 苏怀瑾老实说:“回陛下,臣身高还在长,怕做了不合身,就没做。” 事实上,是唐清江怕她骄傲,不许她做。 苏怀瑾也不想用官袍拉开跟诸位门客的距离,也就没做。 景昌帝笑道:“不合身了再做就是,因为这个不穿官袍,岂不是因噎废食。” 苏怀瑾老实说:“是,陛下,臣回去就找人做。” 景昌帝摆手:“让礼部给你做就行。坐下。” “谢陛下。”苏怀瑾坐在紫檀木椅子上,只觉得腿上的血液重新循环起来。 景昌帝问:“万事开头难,刚组建保安队时没少费劲。” 终于切入正题了,唐清江为苏怀瑾准备好的东西便可以发挥了。 苏怀瑾说:“当时广陵遭了灾,很多人家养不起自家男儿了,臣的表哥便与臣选了家中有三个以上儿子的,抽其中一个组成保安队。保安队有危险,可还是很多人希望能参加。” “臣不愿意趁百姓之危,无度役使百姓。这次来京城,路途遥远,十分辛苦,便提前给了他们一些补偿。是以百姓和保安队员对臣都非常支持,倒也不算太难。” 景昌帝颔首:“不错,你回去。” 苏怀瑾一脸懵逼地回到广陵王府,说:“陛下真是深不可测,我都不明白他什么意思,他就让我回来了。” 唐清江不以为意,陛下在故作高深而已:“让你接擦鼻涕的帕子,是想让你为他干些脏活。问你组建保安队难不难,是想看你有没有能耐做更大的事。” 饶祈年问:“那父皇会让她做什么呢?” 唐清江说:“听说直隶邪教盛行,红莲教教徒多次攻击县衙,为祸乡里,有危及京城的苗头。” 饶祈年皱眉:“这是个又脏又累的活。” 唐清江安慰道:“红莲教教徒数以万计,仅靠几百保安队制服不了,陛下应该不至于让明远挑大梁。” 然而,不久后,吏部文书到了广陵王府别院—— 任命柳明远为燕京卫指挥使,将广陵保安队并入燕京卫,整顿军务,戍卫京师。 唐清江惊得站起来:“让她掌管燕京卫,燕京卫可是禁卫军之一啊,这不是把她架在火上烤吗?” 饶祈年漠然说:“也是把本王架在火上烤。”他才刚回京城,还没有正式的职务,属下却掌管了京畿的兵马,太子党要恨死他了。 燕京卫都是勋贵子弟,苏怀瑾要管制他们,就要得罪勋贵,勋贵也要恨死广陵王府了。 这活真是又脏又臭。 诚如唐清江所言,父皇,终究是君王啊。 苏怀瑾无所谓地说:“火架也是架,上架总比跌落强。陛下把禁卫军的一支交给我,是对王爷的信任,这总归不是坏事。” 饶祈年说:“本王小时候,燕京卫已经臭名昭着了。燕京卫里塞的都是不学无术、走鸡斗狗的勋贵子弟,吃空饷严重,没有人来操练,甚至没有人到军营来住,更别提上战场卖命了。” 苏怀瑾:……真是脏活啊! 但为了让饶祈年开心起来,豪迈而坚定地说:“我不怕!人这一辈子,总得接几次烫手的山芋,做几次热锅上的蚂蚁,不然哪能成器。” 唐清江也说:“事已至此,不能改变。王爷,属下帮明远想想如何钳制那些勋贵子弟。您莫要过分担心,陛下让明远去管燕京卫,定是支持她整顿燕京卫的。” “有劳先生了,本王就不过去了。” 燕京卫再脏再臭,也是禁卫军,饶祈年作为亲王不宜直接插手,不能跟着苏怀瑾去燕京卫军营。 苏怀瑾失望,来到京城后,他们就没有机会独处了。 各种规矩、各种顾虑,将他们分隔得很远很远。 燕京卫营区。 跑马场的围栏都腐朽了,营房也坍塌了,训练场坑坑洼洼,粮仓库空空如也,武器库里只有还没融化的雪…… 这颓废的模样,哪有一点儿禁卫军的样子。 苏怀瑾看得目瞪口呆:“表哥,你说陛下知道里面是这副光景吗?好像画给他看看啊。” 唐清江笑道:“那就画。我让汪先生过来,把这里的现状记录下来。” 苏怀瑾惊讶:“我这馊主意,您竟然赞同。” 唐清江说:“燕京卫的过去是一笔烂账,找不到人为今天的现状负责的,我们这么做也不是为了弹劾谁,是为了重建燕京卫营房。” 苏怀瑾忍不住竖起大拇指:“高!我们是为了画设计图。” 仅存的营房里,有一个老大爷在睡觉,他负责管理燕京卫的账目。 苏怀瑾客气地说:“张大爷,燕京卫以前的指挥使是谁啊?” 张大爷搔搔脑袋:“以前的指挥使,姓乔,今年秋天他父亲过世,回家守孝去了。再往前的姓林,还有个姓安的,都没干多少年。” 苏怀瑾笑道:“大爷在这里干了很多年啊,那您知道燕京卫的人员名录放在哪里吗?” 张大爷从落灰的柜子里翻出来一摞纸,粉尘扑面,纸屑乱飞,还夹着一颗颗黑色的老鼠屎。 “哎呦,被老鼠咬了,我天天都在这里看着,怎么还没老鼠咬了呢。” 苏怀瑾彻底没脾气了:“好,那我们把这些带走,看能抢救多少。” 唐清江拦住她:“不可,这是燕京卫的档案,不宜带回王府别院。” 苏怀瑾觉得自己懂了:这是仅存的档案啊,她搬走,弄坏了可不好交代。 对张大爷说:“劳烦您照看好它们,我明天带人来整理档案。”又给他留了几两银子,“大爷,天气寒冷,您买些炭火。” 对这个仅存的留守燕京卫的人,苏怀瑾是很尊重的。 然而,第二天,苏怀瑾就得到消息—— 张大爷燃烧炭火取暖,不慎引燃了房屋,所有关于燕京卫的文档都烧毁了。 苏怀瑾气得拍桌子:“这个老头,他竟然坑我!烧了最后的档案,我拿什么整治燕京卫。” 饶祈年却笑了,对唐清江说:“先生真是太高明了。” 唐清江淡然笑道:“王爷过誉了。” 苏怀瑾一脸懵逼:“什么意思?” 第153章 苏怀瑾的官袍 饶祈年说:“如果你面前有个粪坑,你要越过粪坑去另一个地方,你该怎么办?” 苏怀瑾说:“当然是绕过去,总不能跳进粪坑里。” 饶祈年笑道:“也没必要把粪坑清空,填平,再走过去,是?” 苏怀瑾觉得自己好像懂了,又觉得隔着云雾看不清楚,激动地说:“这个比喻跟燕京卫有关系,是不是?快给我说明白。” 饶祈年说:“燕京卫仅存的档案被烧毁,它就只剩了一个名号和三千名额,我们可以重新招募燕京卫。不用去管理那些勋贵子弟,跟勋贵对抗,不就是绕过了粪坑吗?” 苏怀瑾还有些顾虑:“这就相当于另起炉灶了,陛下会同意吗?” 唐清江说:“你说过陛下问你招募保安队难不难。” 苏怀瑾恍然大悟:“他本就是想让我重新招募!” 唐清江惭愧地说:“我也是到了燕京卫驻地,才想明白这个。明远,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苏怀瑾想了想,说:“燕京卫到底是有兵员的,档案被烧,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我想发个公告,让燕京卫的军士主动投军。” “同时,定下严格的训练的规则和军纪,吓退那些勋贵子弟。只要在规定期限内他们不主动投军,他们就自动脱离了燕京卫。” “期限满后,燕京卫还没有满员,就向陛下上书,建议招募军队。还要申请资费,重建燕京卫营房。” 饶祈年补充道:“这意味着在那之前,燕京卫只有保安队员,你要严格约束他们,向世人展示新燕京卫的形象。” 公告一发出去,景昌帝就知道“柳明远”做的事情符合自己的心意。 勋贵子弟参加禁卫军,是为了不干活就能有体面、稳定的工作,不是为了餐风饮血、上阵杀敌。 而且,他们还怕承认是自己燕京卫,新任指挥使会秋后算账,清算他们不好好操练的责任。 总之,看了公告后,勋贵都装聋作哑,不来投军。 苏怀瑾便将重新招募燕京卫的奏折报给景昌帝。 景昌帝非常满意,授苏怀瑾正四品宣威将军、上骑都尉。 苏怀瑾升官都升麻木了,再说了,禁卫军指挥使本就是四品官,加授武勋也没啥稀罕的。 真正令人兴奋的是官服到了。 苏怀瑾戴上乌纱帽,穿上绯色官袍,脚踏朝靴,只觉得整个人都挺拔威武了。 嗯,她终于有了点儿做官的感觉。 她站在镜子前仔细打量,绯衣衬得她面容清俊,胸前的老虎霸气逼人。 嗯,好一个英俊的少年将军。 苏怀瑾开心地走出房间:“来人,备车。” “你要去哪里?” 唐清江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就在院里的石凳上坐着。 苏怀瑾吓了一跳:“啊,呃,我去王府谢恩。” 她穿官服的样子当然要第一时间给饶祈年看,他一定眼前一亮。 天呐,好期待他的表情呀! 唐清江一眼看穿她的心思,说:“陛下给你封赏,你去王府谢恩算什么。” 苏怀瑾郁闷:“我有政务要跟王爷汇报。” “什么政务?先跟我商量商量。” 苏怀瑾气得面红耳赤,转身回房间。 唐清江追进去,说:“你终究是女儿身,穿上官服也难掩女气,入朝时间久了,怕是瞒不住的。” 苏怀瑾如一块火红的烙铁被放进了冰水中,心痛得刺啦作响。 “那怎么办?会不会连累王爷?” 苏怀瑾懊恼地说:“我换成男人身份,只是想光明正大待在王爷身边而已,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 唐清江说:“世事难料,此事责任在我。” 苏怀瑾着急地说:“追究责任有什么意义,要保全你和王爷才好。到时候,就说我假冒柳明远的身份,骗取了你个王爷的信任好了,把责任都推给我就行。” 唐清江听她这么一说,有些感动。他提女儿身的事,只是希望她不要太得意,不是为了吓坏她。 “只有陛下装瞎,满朝文武就真瞎。只要你好好为陛下办事,陛下用你用得顺手,你就是当众簪花,也是男人。” 苏怀瑾笑道:“这么说,皇权专制也是有好处的嘛。” “胡闹!说什么呢!你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啊!” 次日朝会,苏怀瑾早早坐轿到了东华门等候。 东华门只有几个年轻小官在,都比她品级低。 众人向她行礼:“下官见过柳将军。” 苏怀瑾谦逊地回礼:“各位来得真早。” “没办法,我们住在城外,生怕迟到,只得早起早到。” 苏怀瑾笑道:“我也是,这真是远客早到。” “哈哈,将军真是风趣。” 马蹄声和车轱辘声传来,是饶祈年的豪华马车到了下马碑前。 他住皇宫附近,还来这么早,一定是为了见她。 苏怀瑾笑着迎上去:“下官见过王爷。” 饶祈年车帘只撩开一条缝,他不需要看见太多,只要看到他的瑾娘就好了。 长眉微染,其色如黛。双目含情,宛若春池。粉面生辉,譬如白玉。 伊人独立冷风中,千秋风华皆聚拢。 她站在深冬里,上下五千年的风华就都聚集在她身上了。 饶祈年放下车帘:“将军多礼了,外面冷,上来暖和一会儿。” 苏怀瑾有点儿失望,她还没看清他的表情呢。 不过,他邀请她上车,一定是想跟她亲近——她才不要呢。 “谢王爷,不用了,马上就要上朝了,下官还是在宫门等着。” 近期朝堂讨论的主题是为陛下祝寿,怎么安防、怎么布置场景,如何筹备过寿银两,如何组织群臣朝拜。 非常详细具体,都是苏怀瑾不感兴趣的。 苏怀瑾百无聊赖地站在队伍中段,看着站在最前排的饶祈年。 他身板真好看啊,笔挺笔挺的,赭红色亲王常服衬得他气度雍容。 再看旁边的太子,同样是站在前排,他脑袋圆滚滚的、肚子圆滚滚的、屁股也圆滚滚的,简直是球体组合而成。 这场竞争,他们一定会赢。 到时候,她就不是站在后面了,饶祈年也不会站在下面了。 他们并肩作战、并肩前行、并肩…… 第154章 苏怀瑾的失落 时间转眼就到了十二月十八日,景昌帝的生日。 万众瞩目的万寿节,对苏怀瑾来说,不过是提前请万峰帮忙写了一篇贺寿表,第二日大朝会上,跟群臣一起交上去。 群臣上表,恭贺陛下寿诞,只是万寿节礼仪的第一环。 之后,景昌帝宣布对臣工和天下百姓的恩典:“拨皇宫内库银两,为京城官员发放两个月俸禄。” 把许久没见俸禄的中下层官员感动得不行,他们便真心庆祝起万寿节来。 接着,又照例宣布大赦天下,除非“十恶不赦”的大罪外,其他罪名都可以赦免。 上午,景昌帝在太和殿举办了盛大的宴会,皇亲国戚、功勋贵族、世家大族以及三品以上官员进宫赴宴。 而苏怀瑾只是四品官,没她的份。 苏怀瑾心中不高兴,跟唐清江吐槽:“表哥,我一直觉得大赦天下很不合理。要是没罪,就别给人家处罚,要是罪轻,就别处罚那么重。无罪而罚,轻罪重罚,又宣布大赦扮仁慈,无聊的游戏。” 唐清江砸了她一书:“说再多都不如做一点儿,没法改变的时候不要瞎叨叨,好生读你的。” 太和殿的宴会结束后,外臣退场,举办皇帝的家宴。 皇后妃嫔、皇子公主及亲眷聚集一处,说些一点儿都不家常的家常话,直到傍晚都没有散场。 饶祈年一整天都待在皇宫里,晚宴是裴王妃陪他去的,这是理所当然的。 苏怀瑾心情低落到了极点,抱着酒葫芦在院子里喝闷酒。 再怎么自欺欺人,说她是他的妻子,世人也只认裴王妃。 唐清江命人送来热菜:“你长大了,可以喝酒了,不用偷偷喝酒,连个菜都不敢吃。” 陛下寿辰是全国的喜事,她哪能喝闷酒,京城遍地是眼线,若被有心人抓住把柄就麻烦了,唐清江只好为她如此描补。 苏怀瑾嘿嘿地笑:“果真什么都瞒不过表哥,要不一起喝点儿?” 唐清江坐下:“好。” 书童为他倒酒。 唐清江喝了一口,皱眉:“怎么有些苦?” “苦吗?不苦,也不是很辣,挺好喝的。” 唐清江摇头:“我喝不惯这个味。”吩咐书童,“你去买坛子女儿红来。” 书童应声离开,唐清江为苏怀瑾倒了一杯酒:“喝。” 苏怀瑾仰头,一饮而尽。 唐清江问:“苦吗?”这种生活苦吗? “还真有点儿。”有点儿苦。 “要不要换种酒?” “不换不换,我只喝得下这一种酒,再苦再辣我都认了。何况,后味是香的。” 苏怀瑾没看唐清江,也就错过了他眼里的万千变化。 最终,唐清江说:“别光喝酒,吃菜。” 苏怀瑾夹了一口虾仁,说:“好吃,就是有点儿凉了,冬天凉的太快了。对了,大晚上往哪里买酒去,我们不好太折腾人了,快让书童回来。” 唐清江说:“万寿节京城都不宵禁,城郊更是热闹,什么酒都能买到,你可以尝尝女儿红,很好喝的。” “女儿红啊,嫁女儿的时候喝的,留着我娶媳妇的时候喝。太冷了,该去睡觉了。” 然后,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唐清江摇了摇酒坛子,失笑:“这点儿酒量,也敢学大人喝酒。” 蹲下身子,将她扛起来,送回卧房。 连鞋也没给她脱,就摁在被窝里。 亲自扛她是怕别人亲密接触时识破她的身份,不为她宽衣脱鞋是对她和饶祈年的尊重。 唐清江走了两步,又回头,看着她的睡颜:“你选的酒确实不那么苦,慢慢品味。苦也不要紧,可以加点儿糖。” 饶祈年在皇宫里过得也不甜。 太子的一大帮孩子给景昌帝祝寿,齐刷刷地跪在地上,齐声道:“祝皇爷爷福祚绵延、青春永驻。” 景昌帝再嫌太子不争气,看到这几个奶娃娃也心情舒畅了:“好!好!赏!” 其他皇子也是儿女成行,到饶祈年这边,只有温成自己。 李贤妃的脸就垮了,肯定不会怪自家儿子,就怼起裴王妃来:“年儿什么就好,就是缺个贤内助,成婚多年,竟然只有一个女儿。” 裴王妃直接跪下了:“王爷子嗣单薄,都是妾的罪过。” 太子妃幸灾乐祸地火上浇油:“这怎么能怪弟妹呢,子嗣缘啊,全靠福报呢。” 皇后嫌她小家子气,道:“那你该好好积福了。” 太子妃也没有成功生下孩子,与裴王妃灭绝广陵王的子嗣路线不同,她帮太子纳妾,让太子生下了很多很多孩子。 嫔妾庶子争锋,谁也威胁不了她的位置,但太子落了个好色的名声。 景昌帝烦得不行:“好了,吵吵什么。老七还年轻,子嗣缘岂能现在就断定。” 说是这么说,第二日,却单独召见了饶祈年。 御花园的暖房里,花团锦簇,一缸荷花正在开放。 景昌帝说:“这是你小时候那支荷花分出来的,长得愈发好了。”你成长得不错,愈发有出息了。 饶祈年感动,也一语双关地说:“多亏父皇精心培养。” “精心培养就会有好结果吗?前几日花匠说,底下有一截藕烂了。” 饶祈年忙躬身行礼:“父皇,儿臣不孝,让父皇失望了。” 景昌帝坐在藤椅上,美貌宫人给他倒茶。 他慢条斯理地品了一口茶,说:“你什么都好,就是子嗣太单薄。你母妃说的没错,裴氏确实没做好。” 饶祈年说:“王妃嫁给儿臣多年,恭谨守礼、贤惠大度——” 景昌帝重重地放下茶杯,怒道:“痴儿啊!你还要瞒朕到什么时候?裴氏侮辱马氏那等子事,整个王府人尽皆知,是你瞒得住的吗?” 饶祈年直接跪在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王妃是父皇为儿臣精心挑选的,本性不差。只是在后宅争斗中,与马氏结怨甚深,一时糊涂才做了错事。” “儿臣念及结发情谊,呵斥处罚了她,没有禀报父皇,是想再给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景昌帝忙扶起他,心疼地说:“底下是刀子你也跪吗?不硌得慌吗?” “你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孩子,但记住,有情有义不是毫无底线的包容,机会只给她一次,她若再不知悔改,你尽管告诉朕,该休妻休妻,该续弦续弦。” 原配亡故,才会续弦。父皇不会无端想杀儿媳妇,一定是裴鸿许诺了父皇什么。 第155章 严冬难熬 见儿子面露诧异,景昌帝解释道:“裴氏做的事裴鸿已经知道了,他进宫来请罪,希望朕能给裴家留个体面。裴家可以还你一个真正贤良淑德的王妃,届时,你还能有真正的嫡子。” 果然如他所料,裴鸿祸害他的子嗣,只为了等自己的嫡女长大,嫁给他。 裴王妃自以为有所依怙,却不知道娘家人正想杀了她,饶祈年不免可怜她。 他绝不会让裴鸿如愿,诚恳地说:“求父皇再给她一次机会。” 景昌帝点头:“既然你一再为她求情,就给她一段时间,以观后效。不过,先让裴家送个庶女入王府。” 这可不是商量的语气,显然景昌帝已经答应裴家了,饶祈年若拒绝,岂不是让景昌帝下不来台。 饶祈年只得道:“是,父皇。”又问,“不知裴家打算嫁哪个女儿?孩儿该给她什么位分?” 景昌帝不以为意地说:“裴鸿的第五女,庶出,还是个天足,若不是身子骨结实,看起来好生养,都没有资格入你的王府。先让她以普通侍妾的身份待着,若真是精心侍奉、生下子嗣,再请封诰命也不迟。” 父皇张口子嗣,闭口子嗣,饶祈年隐隐有不妙的感觉。 果然,就听景昌帝说:“你至今只有一个女儿,总归是不行的。你院子里的女人,恐怕已经伤了身子,难以有孕了。朕让你母妃给你挑了几个,你带回去用。” 然后,从花丛后面走过来几个丽衣女子,盈盈下拜:“奴婢等拜见王爷。” 这架势,就是不能拒绝的。无子,他就没有足够有说服力的理由去拒绝父皇母妃赐下的女人。 饶祈年想到苏怀瑾那个醋坛子,瞬间脑壳脑仁齐痛:“父皇,这,是不是太多了?” 景昌帝笑道:“不过六个女人而已,怎么就多了?你王府多久没进新人了?老人还死的死,散的散,总共没有二十个了。” “回父皇,如今没有诰命的妾室还剩八个。” 景昌帝顿时觉得儿子很可怜:“八个中什么用,太少了,连太子的零头都比不上。这六个你先领回去,父皇让你母妃再给你选几个。” 饶祈年做最后的挣扎:“这,父皇,后院女眷之间难免有争端,若想要子嗣,多了可能还不如少了好。” 景昌帝笑道:“你想哪里去了,皇宫里出来的女人规矩得很。这样,哪个敢给你惹是非,直接打杀了就行,不用有什么顾忌。” 饶祈年只得应下。 带着六个御赐美人回王府时,他觉得京城的北风比往年的更寒凉,沿着骨头缝往脑仁里钻。 这样身不由己的日子,着实太难熬了。 苏怀瑾知道这个消息后,则感到彻骨的冰寒,跌坐在椅子上,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唐清江给她倒了一杯热茶:“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苏怀瑾苦笑摇头:“暖得了身子,暖不了心啊。”说着,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来。 唐清江心疼地看着她,说:“君命难违,王爷有许多身不由己,你要体谅一二。” 苏怀瑾伏在桌子上,她再也没有力气支撑自己的身体了。 “我知道他有许多不得已,我没有怪他,我只是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了。” “自从来到京城,我们就没有说过一次悄悄话,更不要说其他了,一些看不见的东西把我们隔得很远很远。” “什么样的海誓山盟,要怎样忠贞不渝,才能攻破世俗礼教啊。我与他,或许走不下去了。” 唐清江劝道:“你振作点儿,不能让王爷看到你这副模样。这个时候,你要表现出正妻的大度来,容下那几个女子,王爷能跟陛下和贤妃交代了,自然不会亏待你。” 苏怀瑾嗤笑:“正妻的大度?可我不是他的妻子啊,我只是外室。好笑,外室有什么资格吃醋呢!”摇摇晃晃起身,“我回广陵去,回画舫上去,王爷在那里等着我呢。” 唐清江没有拦她,看她虚浮地走出门,才说:“你可知,你在京城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监视下。”他说的“别人”,包括景昌帝、太子、世家。 苏怀瑾想到与裴溱湖的“偶遇”,将所有的怒火与压抑都对准了裴家。 她冷笑一声:“监控还有盲区和死角呢!我倒要看看,他们有多大本事。”倔哒哒地出门了。 唐清江没有再阻拦,而是去了广陵王府。 饶祈年正在书房看书,半天也没翻一页的那种,听说唐清江来了,忙说:“快请!快请!” 一见到唐清江,就着急地问:“她知道了吗?情绪怎么样?” 唐清江说:“她是个善于审时度势的,虽然心中颇有芥蒂,到底更加怜惜殿下身不由己,自然不会作闹不休,只是自己上街散心去了。” 饶祈年迅速对唐清江的话去伪存真,得出结论:苏怀瑾离家出走了。 “让人跟着她,她对京城的路不熟悉,别找不到回来的路了。至于父皇赐下的美人,本王等她们熟悉了环境,向主母敬过茶,正式上了府中姬妾名录,再考虑侍夜的事情。” 没有好办法,只能使用缓兵之计,拖一时是一时。 “属下这就回去,她听说这个消息一定很振奋。” 饶祈年起身:“本王送先生。” “王爷请留步,这于礼不合。” 饶祈年脸上满是压抑和痛苦:“我好怀念广陵的日子啊,那时候我们,我与她,与诸位先生之间没有这么多规矩。” 唐清江微笑着说:“这些不会一直困扰王爷,王爷且忍忍,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饶祈年自嘲地苦笑:“只凭父皇的偏爱,终究难以在朝堂立足,当然要谨小慎微,谨遵礼法规矩。” 唐清江开解道:“眼下已经是冬日,又逢年关,朝中无事,陛下怜惜您才回京,没有给您派任务。待到明年开春,一定会有要务落在您肩上的。” 只要有功于朝廷,让景昌帝离不开他,景昌帝就不会对他的生活琐事多关注了。 饶祈年这才觉得好受了些。 漫长的冬日,就得这样熬着。 谁的人生中,都不免有这样晦暗的时刻,不要退缩,不要急躁,咬着牙根坚持下去,春天总会来的。 第156章 苏怀瑾要带裴溱湖私奔 再说苏怀瑾,负气出了城郊别院,一路朝京城狂奔,仿佛不知疲倦。 进了京城,就在大街小巷溜达,似乎漫无目的。 夜色降临,她消失在暗中监视她的人的视野里。 裴家正厅。 裴鸿愁眉紧锁,对裴王妃的父亲裴沃说:“陛下赐给广陵王六个美人,广陵王很快就会有子嗣的,跟裴家没有关系的子嗣。将来大事若成,裴家岂不是为他们做了嫁衣裳。” 裴沃装糊涂:“广陵王一定要有裴家血脉的孩子。这个好办,让王妃好好调理身子,主动去找广陵王。广陵王肯定也是想要嫡子的,再多庶子,也比不过一个嫡子啊。” 裴鸿说:“王妃当然要做好准备,可是她已经伤了身子,很难有孕了,只有王妃在准备,不保险,必须再送一个女儿入广陵王府,为王妃生下孩子。” 裴沃并不傻:“如今只有大哥有待嫁的女儿,大哥的女儿岂能做妾室,大哥是想再嫁一个女儿做广陵王妃。” 裴鸿忙说:“你把为兄当成什么人了!为兄要送的是那个养在乡下的婢生女,她能给王妃构成什么威胁吗?真若不服管教,让她病亡就是了。” 外面传来“叮当”声,似是什么金属物品落地了。 裴鸿与裴沃相视一眼,俱满目惊疑。 裴沃怒道:“谁在外面偷听!” 两人忙出门去看,没有找到人影,只见地上有一个锈迹斑斑的铜鱼,抬头,看到廊庑下的灯笼上坠的铜鱼掉了一个。 裴鸿说:“这些灯笼该换批新的了。” 裴溱湖慌慌张张回到房间,缩在被窝里瑟瑟发抖,她不仅要嫁给一个陌生男人做妾,还要生下孩子给别人养,她的父亲还要杀了她。 她素来知道,自己在他们眼里是卑贱的,但没想到无足轻重到可以随意杀死。 她,还没他们养的猫啊狗啊的重要,她就是一只蚊子、苍蝇。 “噔噔。”外面有人敲门。 裴溱湖惊得跳起来:“谁?”莫不是掉下的发簪被人捡到了,找到这里来?他们会马上勒死她。 门栓被拨开,一个年轻人走进来,又关上门。 借着外面的微光,裴溱湖认出对方来,低呼:“柳明远!你,你怎么来我家了?” “偷偷潜进来的,”苏怀瑾将银簪递给裴溱湖,“我用你家灯笼上的铜鱼替代了这个,你收放好,别被人抓住把柄了。” 裴溱湖感动:“谢谢你。”又问,“你当时在哪里?我怎么没有看到你?” 苏怀瑾说:“在房顶上。”其实是在廊庑的架子上,所以才能捞到廊庑下灯笼的铜鱼。 裴溱湖担忧:“你来做什么!府里守备森严,万一被发现,恐怕等不到广陵王殿下知道,你就没命了。” 苏怀瑾冷笑:“我来啊,就是为了证明我能过来。从我进京城起,他们就监视我,真以为自己只手遮天,无所不能了?小爷非要给他们一个教训。” 裴溱湖叹息:“你啊,真是年少轻狂。”绝望地说,“你不知道裴家的力量究竟有多大,反抗不了的。” 苏怀瑾推心置腹地说:“我是外人,惹不起躲得起。你是裴家人,躲都没地方躲,只能被压得死死的。哎,你过得真是太难了。” “听了他们的话,我都替你心寒,你一定不要嫁入王府,不然恐怕很快就要红粉枯骨了。” 她追到裴溱湖的闺房来,当然是为了劝裴溱湖不要嫁。 裴溱湖沮丧地说:“不是我要嫁,是父亲让我嫁,由不得我选择。” 苏怀瑾说:“你有选择啊,你可以在嫁入王府之前,嫁给其他人啊。” 裴溱湖白了她一眼:“你这是什么馊主意,让我跟下人私奔吗?他们会剁碎我的。” 她曾经认真考虑过这个可能,被悲惨的下场吓到了。 苏怀瑾忙说:“你是名门闺秀,要嫁当然得明媒正娶。你只要嫁给裴家不能轻易得罪的人就好了,比如王家的人、李家的人。” “大族联姻,岂是我一个闺阁女儿能做主的。” 苏怀瑾脑子一抽,说:“不然你嫁给我表哥,他是王爷的好朋友,有王爷做靠山,也不是谁都能轻易得罪的。” 激动地说:“这真是个好主意,我表哥无儿无女无妻妾,原配过世多年,你嫁给他虽然是续弦,跟发妻也没什么差别。” “我表哥很有才华,以后前程一定差不了,你嫁给他,多得是享福的日子。” 唐清江是王爷的知己,一定愿意为王爷挡煞。 在她热情推销唐清江的时候,裴溱湖眼睛滴溜溜地打量她。 苏怀瑾被她看得发毛:“你盯着我干嘛?” 裴溱湖笑道:“我何必舍近求远,嫁给那个不认识的唐清江。柳将军,你娶我。”说着,解开了领口。 “啊?!”苏怀瑾惊得连连后退,“你,你别开玩笑。” 裴溱湖跳下床:“你进了我的闺房,毁了我的清白,就该娶我,不是吗?你若不同意,我就叫人了,我让你有来无回。” 苏怀瑾忙举手投降:“别叫,别叫!好,我同意娶你。可你也知道,婚姻大事不是我们两个小辈能做主的,不然我明天让我表哥来提亲。” 裴溱湖说:“我爹不会同意的。我们私奔,明日午时,城南破庙见,我跟你走!” 苏怀瑾仔细打量她,见她没有玩笑的意思,愈发觉得头疼:“明日午时太急了。” 裴溱湖着急:“再晚我就要被送进广陵王府了!你是不是舍不得你的官位?这个好办,你把我藏起来,接着做你的官就行。” 苏怀瑾明白了,裴溱湖只想离开裴家,有个藏身之地而已。 这情状,像极了她当初想离开广陵王府的时候,苏怀瑾忍不住想帮裴溱湖一把。 “好,我们明天午时见。” 结果第二天早朝后,苏怀瑾还没出宫门,就被宫人拦住:“柳指挥使,陛下宣召。” 景昌帝派给苏怀瑾一个任务:带着燕京卫去打理皇家别院昭和苑。 说白了就是宫人不够用了,让燕京卫去打扫卫生,为布置新年庆祝仪式做准备。 怕苏怀瑾干得不好,还派了个宫人跟着监工。 这样一来,苏怀瑾就没有时间去找裴溱湖了,甚至没有办法托人给裴溱湖送个信。 裴溱湖从早上等到晚上,等得对苏怀瑾满腔恨意,才绝望地回到裴府。 第157章 裴溱湖勾引景昌帝 三日后,苏怀瑾还苦逼地在昭和苑清理破砖烂瓦。 裴家在别院设宴,意在撮合饶祈年与裴溱湖。 饶祈年知道那是鸿门宴,借口府中事务繁忙,迟迟不肯前往。 倒是裴王妃先去了,享受了一会儿闺阁女儿、世家夫人的奉承,就懒懒地说:“本妃乏了,该去休息了。”对身边的丫头说,“本妃需要个人伺候,你们找个合适的人带过来。” 然后,一脸灰败的裴溱湖便被丫头们推搡着到了后院厢房。 裴王妃坐在榻上,懒洋洋地说:“给本妃脱鞋。” 她本意是想磋磨一下裴溱湖,给她个下马威。 裴溱湖站着不动,一脸倔强,那神态像极了昔日的胡云娘。 裴王妃恨上心头,给丫头使了个眼色。 丫头秋池狠狠推了裴溱湖一下。 裴溱湖只得蹲下身子去为裴王妃脱鞋。 裴王妃却抬脚踹在裴溱湖脸上:“贱婢!没洗手就拿你的脏手碰本妃的鞋!”看到裴溱湖眼中在所难免的怨恨,冷笑,“怎么?不服气?本妃告诉你,做妾的,就要这样伺候主母。” 裴溱湖不服气:“回娘娘,小女不是广陵王府的妾室。” 秋池按着裴溱湖跪下,劈脸扇了她几个耳光:“大胆!谁给你的胆子顶撞王妃!” 裴溱湖被打得头晕脑胀,被秋池钳制着,分毫动弹不得。 裴王妃用鞋底摩挲她的脸:“天足、识字,可怜巴巴又倔强得可以,与那胡云娘还真像一个魂灵托生的。” “哦,你还不知道胡云娘是谁,是?她啊,曾是王爷的宠姬,不过,如今怕是连骨头都找不到了。” 她杀了那个胡云娘?裴溱湖不寒而栗。 裴王妃说:“你以为你一个婢生女凭什么突然获得家族的重视?不过是性格有几分肖似王爷的宠姬罢了。你以为有裴家撑腰,你会比她过得好吗?那你试试。” 抬脚踹了裴溱湖小腹一脚,还狠狠地碾了几下:“你浑身上下有用的,也只有这个地方了。” 裴溱湖咬牙含泪忍着。 一个奴婢进来:“王妃娘娘,王爷来了,在月亮门等着,问您这边是否方便他进来?” 裴王妃撇了一眼裴溱湖,说:“方便啊,请他进来。”又吩咐婢女,“让她去博取王爷的怜惜。” 婢女便将裴溱湖拖出去,扒下她的外衣,让她在瑟瑟寒风中跪着。 饶祈年往月亮门里迈了一步,又退后,解下腰间的香囊:“刘安,你先进去,把这个送给王妃。” 刘安心领神会,送帕子不是目的,看看里面有没有陷阱是真。 片刻之后回来,说:“王妃娘娘收下香囊很高兴,说‘香’通‘想’,明白您对她的思念之情。” 饶祈年笑了一下,嘲讽之态掩都掩不住。 刘安又说:“王妃在管教裴府女眷,那姑娘只着里衣跪着,王爷不方便进去。” 如今的她撕下伪善的面皮,与恶毒的张氏还真是如出一辙。 饶祈年只觉得烦闷、恶心,怒道:“哪有出嫁女管娘家家务事的,既然王妃那么在意裴家的家事,就在裴家住一阵子再回。”拂袖离去。 饶祈年主仆离开,不知道这一切都落到影壁后面主仆的耳中。 景昌帝对刘贤说:“看来老七也不是泥人,对裴氏的容忍也基本到极限了。” 刘贤赔笑道:“殿下只是顾念夫妻情义。” 景昌帝说:“裴家女儿只能亡故,不能被休弃,他是个有情义的,难免于心不忍。继续跟裴氏过日子,裴氏无妇德,日子怎么过得下去。” “朕的老七何等风华,岂能被这蠢妇拖累了。你去,以朕的名义训斥她。” 于是,刘贤趾高气昂地走进内室:“传陛下口谕。” 裴王妃忙跪下:“儿媳拜见陛下,吾皇万岁。” “广陵王妃裴氏有失妇德,其罪有五,一则不敬父母,二则不侍夫君,三则无所出,四则悍妒、迫害姬妾,五则插手娘家事务。裴氏,你可知罪?” 裴王妃总算不打着裴家女的名头耀武扬威了,瑟瑟发抖:“妾知罪。” 刘贤说:“知罪就去向广陵王殿下请罪,若再这般无礼行事,殿下再讲顾念情谊,陛下与贤妃娘娘也不能容你。” “是,多谢公公点拨。” 裴王妃吓得瘫软在地上,刘贤走后,被奴婢们搀扶起来,仓皇去追饶祈年去了。 裴溱湖此时才能起身,然而浑身都被冻僵了,腿又痛,跌倒在地上。 一个貂裘落在她身上,暖意瞬间包围了她。裴溱湖抬头,只看到一个宽厚的背影,是男人! 裴溱湖连忙拢好衣服:“您是?” 刘贤扶起她:“姑娘,外面冷,快回屋里去。” 太监的声音,那他是—— 裴溱湖的心砰砰砰跳起来。不是情动,是激动。 还有谁比陛下更能压制裴家呢?只有陛下能救她,这真是天赐良机! 裴溱湖柔声说:“外面冷,两位也去暖和暖和。” 景昌帝回身,看到一双富有灵气的眼睛,是后宫佳丽三千人加起来都比不上的。 于是,他说:“好!” 刘贤很自觉地留在厢房外面。 景昌帝斜靠在美人塌上,闭目养神。 裴溱湖到里间换上自己的衣服,出来跪在景昌帝脚下:“皇上,小女不想入广陵王府做妾,求皇上为小女做主。” 景昌帝微微抬眸:“你想让朕怎么为你做主?” 裴溱湖起身,提起自己的裙子,露出莹白如玉的脚,脚趾甲上染了朱色,艳丽可爱。 裴溱湖强忍着紧张与恐惧,一脸魅惑地说:“人人都嫌弃天足大、丑,可它也有它野趣的美啊!陛下,想不想尝尝野味?” 景昌帝微微勾手,裴溱湖便靠在景昌帝怀里,柔声道:“陛下~” 声音中的颤抖显而易见。 景昌帝捏捏她的脸:“别怕,想要什么?告诉朕。” “活着,不被人凌辱地活着。” “哈哈,这个好说。那便让朕尝尝你的味道。” 景昌帝不主动去剥她的衣服,他不在意食物的味道,看着裴溱湖紧张羞涩地宽衣解带,本身就是颇具趣味的事。 第158章 把裴溱湖嫁给柳明远 晚秋的风雨,不像盛夏那样激烈,却更加绵长而有韵味。 秋雨打在春海棠上,一地残红,分外娇艳。 景昌帝满意地说:“不错,野味着实新鲜,都让朕舍不得放手了。” 裴溱湖笑道:“那陛下便带回家好好品尝?”既然已经将身子给了他,那皇宫是刀山还是火海,她都要去的。 景昌帝笑道:“野味带回家,还能算野味吗?” 裴溱湖愣住了,这是什么意思?他不认账了? “你到底是要送给老七的女人,父夺子妾,传出去岂不是让世人耻笑。” 裴溱湖忙说:“可妾到底没有被送进去,妾只是裴家的女儿,不是广陵王府的女眷。而且,而且妾已经是陛下的人了,怎么能再委身别人。” 景昌帝说:“这倒是奇了,老七年轻英俊、文武双全,怎么也比朕更能吸引小姑娘。何况他府中尚无子嗣,你若能生下他的长子,何愁荣华富贵?岂不是比入后宫做小小的贵人、美人强得多。” 也就是说,她入后宫最多也就是个贵人,在后宫还不是任人欺凌。 裴溱湖沮丧:“陛下,小女要的不是荣华富贵,是活着。裴家打的是借腹生子、去母留子的主意,广陵王府对小女来说就是阎王殿,小女当然不愿意去。” 起身披着被子跪着:“小女也不是一定要入后宫,更不愿因为自己让您的圣名蒙羞,恳请陛下恩准,让小女去庵堂或者道观。” 景昌帝望着被子掩不住的风光,笑道:“湖儿不过二八年华,入了庵堂道观岂不是辜负了青春盛景。” 裴溱湖将被子拢得更紧了:“没什么辜负的,小女不爱喧闹,不慕荣华。” 景昌帝一把拉开被子:“翻脸无情的女人,这会儿都不让朕瞧了,真入了庵堂道观,岂不是连朕的面都不见了?” 他为了名声不让她入宫,却还贪恋她年轻的身子。这男人,好处都被他占尽了。 偏他掌握了那么多权力,而她一无所有,根本没有任何谈判的空间,她只能低头。 裴溱湖缩回被子里:“陛下素来高高在上,想来是不会体贴人的,这么冷的天,妾当然是要裹上被子的。” 自称从“小女”变回了“妾”,景昌帝很满意:“放心,朕不会不管你的。” “朕给你找个靠谱的人家,你名义上嫁过去,实际上还做朕的女人,如何?朕让你做正妻,再给那男人封官进爵,你也跟着成为诰命夫人,享受荣华富贵。” 裴溱湖目瞪口呆,这岂不是君欺臣妻! 说什么不能父夺子妾,不能让她进宫,分明是为了满足自己跟臣子妻偷情的恶趣味。 世人皆道他贪色荒霪,诚不我欺! 裴溱湖不想陪他荒唐:“怎么会有男人同意这个,他们会悄悄弄死妾的。” 景昌帝说:“他们敢!他们的荣华富贵都在你身上,谁敢对你有一分不敬,朕让他们万劫不复。” 裴溱湖又说:“您就不怕妾爱上那个男人,对您不忠?” “你敢?” 简单两个字,让裴溱湖彻骨生寒,忙跪下,诚恳地说:“陛下放心,妾不会做那种事情。” 景昌帝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把你的前尘旧缘都断了,朕眼里不能容沙。” 裴溱湖被吓到了,什么都往外秃噜:“陛下,妾没有什么前尘旧缘,只是有一件事需要向您坦白。” 小姑娘就是好诈,一吓唬,什么都说了。景昌帝一幅万事了然于胸的模样:“你愿意自己说就说。”不说朕也能查到。 裴溱湖便将逼“柳明远”带自己私奔的事情说了:“陛下,妾对柳明远并没有私情,当时是怕死,又见他有上墙翻梁的本事,就寄希望于他能带妾逃出去。” “柳明远闯裴府被妾发现,怕妾叫人,只得答应下来安抚妾,其实他很快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景昌帝说:“这倒是奇怪了,你是裴家的女儿,他是广陵王的亲信,他娶了你,能够巩固广陵王府与裴家的联姻,何乐而不为呢?” 张口荣华富贵,闭口联姻,这个人眼里,婚姻就是用来谋利的。 裴溱湖厌烦,不想跟他解释,索性说:“他有断袖之癖。”又怕胡诌被他发现,“不信您去调查,反正我发现他总是盯着街上的风流公子看,比女人还明目张胆。” 景昌帝笑道:“这倒是巧了,人也不用找了,就他。你们曾经想私奔过,你嫁给他有充分的理由。把你放在他家中,朕也放心。” 于是,苏怀瑾还没回到京城,就得到了这个惊悚的消息:李贤妃将裴家嫡支庶女裴溱湖指婚广陵王殿下的上等门客柳明远。 苏怀瑾匆忙回到京郊别院去找唐清江。不巧唐清江在王府,她便直接去了广陵王府。 这是她回京后,第一次到王府来找饶祈年。 景昌帝宠爱儿子,给饶祈年配备了一个主簿,负责记录饶祈年的饮食起居。 专人记录起居注是帝王和太子才有的待遇,这是对饶祈年的厚待,但也大大地限制了饶祈年的自由。 就如此时,两人许久不见,多想亲亲密密地说些私房话,却只能客套守礼地寒暄。 “属下柳明远拜见王爷。” “快免礼。” “王爷可还安好?” …… 饶祈年说:“柳将军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苏怀瑾一脸羞窘地说:“为了婚事。小人没有经验,不知道这婚礼该如何筹备?” 唐清江说:“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会为你操心的。娘娘指婚非同小可,王爷会帮你操持婚礼的。” 苏怀瑾只能说:“多谢王爷,多谢表哥。那,我便进宫谢贤妃娘娘赐婚之恩。” 饶祈年说:“母妃染了风寒,身子不爽利,受不得劳累。何况你是外男,去谢恩也不方便,递个折子就好。” 皇帝在外面偷吃,李贤妃可以不在意。 可他偷吃的是要送给儿子的女人,还要塞给儿子的亲信为妻,还要让她来指婚!李贤妃硬生生窝囊病了。 所以,苏怀瑾不能以任何形式去“谢恩”,往李贤妃心里插刀子。 饶祈年打定主意扣下苏怀瑾谢恩的折子,把这件事模糊过去。 第159章 苏怀瑾抢亲 正说着话,刘安进来:“王爷,王妃让奴婢来问问,您今夜让哪个伺候?” 裴王妃被景昌帝训斥了一顿,才想起来应该贤良淑德,张罗着让御赐美人准备为饶祈年侍夜。 苏怀瑾心中刺痛,垂眸装聋。 饶祈年怒道:“刘安,你去伺候王妃了?” 刘安跪下,硬着头皮说:“王爷息怒,奴婢只伺候王爷。” 王爷啊,那是陛下赐的美人啊,您怎么能丢在一边不理会呢。 饶祈年说:“过几日再说,让她们先学学规矩。” 当着苏怀瑾的面,他怎么能说出宣别人侍奉的话。 苏怀瑾知道他为难,拱手行礼道:“王爷,下官本不该置喙您的家务事。只是,御赐美人规矩想必是极好的,大约不用再学了。您若是担心她们不适应王府的生活,可以一边让她们侍奉,一边让她们慢慢适应,不冲突。” 唐清江示意了一下那个主簿。 主簿像石头人一样跟在后面记录。 饶祈年只得说:“还是明远了解本王,本王就是担心她们还没适应王府的生活,又要费心伺候本王,累坏了。既然这样,就找个人过来。” 刘安想问找谁,被饶祈年一计眼刀吓跑了。 是夜,饶祈年正在看他与苏怀瑾的婚书,宫人通传:“宜春姑娘到——” 饶祈年忙将婚书藏在胸口:“进来。” 一个丽人款款走来,盈盈下拜:“奴婢拜见王爷。” 饶祈年头都没抬:“嗯,免了。” 宜春靠在饶祈年身边:“王爷~奴婢好冷。” 饶祈年忙起身躲开,指了一下桌子:“那便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宜春:……堂堂广陵王,好生不解风情。 宜春娇声说:“奴婢谢王爷赏赐。”自己倒了一杯,也给饶祈年倒了一杯,“王爷,您请。” 饶祈年侧头躲过:“本王不渴,你自己喝。” 宜春喝了两杯茶,又要往饶祈年身上靠。 饶祈年先发制人:“会唱歌跳舞吗?” “会!” 宜春便转着圈圈跳起舞来,饶祈年心不在焉地盯着窗户看。 她一定很伤心,今夜过后,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跟她好好相处。如果往后余生没有她,江山、大位还有什么意义。 这一刻,他甚至后悔回京城来争这个位置了。 饶祈年正焦躁着,却见宜春软软地倒在地上。 茶里有毒?那是他打算喝的!有人要毒害他? 饶祈年吓得心狂跳起来,上前要查看宜春的情况,就听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你敢碰她试试!” 苏怀瑾从衣柜里爬出来,蓬头乱发,步伐混乱。 饶祈年却像看到了九天仙女,激动地上前扶住她:“你!你怎么在这里?” 苏怀瑾扒拉了一下头发:“我是来抢亲的。” 饶祈年忍俊不禁:“抢亲好啊,抢的好。你什么时候来的?藏在这里多憋闷啊!” 苏怀瑾得意地说:“小人商议完婚事就直接过来了,在柜子里待了一整天呢,怎么样?有耐力!” 实在蜷缩得难受了,就在空间里舒展一下筋骨呗。有随身空间怕啥。 饶祈年笑道:“这倒是个暗度陈仓的好办法,明日本王让人打个高大的、镂空柜子。” 苏怀瑾白了他一眼:“美得你。”从床上拖了一床被子铺在地上,吭哧吭哧把宜春推到被子上。 饶祈年担心:“别把她弄醒了。” “我放了很多蒙汗药,她天亮也醒不了。” 苏怀瑾吭哧吭哧把宜春拖到榻边,却无力把她搬上榻,扶着腰说:“瞧着弱不禁风,怎么就这么重!” 饶祈年忍俊不禁,这个醋坛子,宁可自己累断腰也不愿他碰别的女人一根手指,怎么就这么可爱呢。 苏怀瑾瞪了他一眼:“很好笑吗?过来抬!只能拽被子,不能碰到她一根头发丝。” 饶祈年纵容地笑:“是!娘子。” 将宜春抬到塌上,苏怀瑾舒展舒展胳膊:“王爷放心歇息,末将告退。” 饶祈年哪里肯放她走,搂住她的腰:“你该自称妾。” “谁是你的妾?” “妻,妻,你自称为妻就好。” 苏怀瑾满肚子怨气:“为什么我在王府的时候,只能布衣荆钗,她就能戴金玉穿绫罗?王爷暴富了吗?” 饶祈年:……她关注的点好奇怪。 “站着太累了,我们躺着好好聊。” 饶祈年将她抱到床上:“那些都是裴氏为了表示贤良给她们做的。她父母给了她五万两银子做零花钱,她正散财收买人心和名声呢。” 裴家好有钱啊,五万两银子只是零花钱。而她,把广陵五义士带到京城,却几乎无力养他们了。 嘿,明夜再来个裴府一夜游,让裴家帮自己养僚属,想想就开心。 饶祈年捏捏她的脸,不满地说:“想什么呢?这么久没单独相处了,你竟然还能分心。” 苏怀瑾气哼哼地说:“想王爷贤妻美妾,好福气。” 饶祈年将头埋在她脖子里,深吸一口气:“你知道的,爷只想要你。” 裴王妃娘家再富贵又能怎样,她拼命讨好的男人在讨好我!苏怀瑾又骄傲起来:“那就伺候为妻安歇。” “得嘞!” 饶祈年埋头苦干、久久为功,暮春的暖阳滋润仲春的海棠,海棠愈发娇艳了。 云雨后,饶祈年紧紧抱住苏怀瑾,无声地流泪。 苏怀瑾感受到湿意,才惊觉他哭了:“王爷?你?” “这样终不是长久之计,我怕你会把我丢下。瑾娘,我无法面对没有你的生活。” 苏怀瑾笑道:“王爷的生活怎么会没有小人呢?只要我们的心在一处,就没有什么能把我们分开,我们会长久在一起的。” “至于这个长久之计嘛,为什么要长久?普通夫妻因循守旧的生活岂不是太无聊了,我们变着法子暗度陈仓,不是很有趣吗?” 饶祈年叹息一声:“瑾娘,对不起,谢谢你。” 苏怀瑾不想他那么压抑,笑道:“王爷,今朝有酒今朝醉,今夜有美人,不得好好睡啊!” 饶祈年欺身而上:“这可是你自己在惹火。” “哎,你干嘛?我说让你睡觉!” “一起。既能共枕席,何妨夜不眠。” 终究还是情意相通,骨血相融。 第160章 暗度陈仓 饶祈年捞被子将苏怀瑾严严实实地蒙上,披上衣服:“来人,送水。” 早有宫人将准备好的热水送进来,饶祈年抱着苏怀瑾沐浴完,说:“做戏得做全套,你去把宜春的衣服扒了,爷让人给她沐浴。” 苏怀瑾浑身无力:“扒个衣服,戏就算做全了吗?她身上又没有痕迹,她自己肯定知道的。” 饶祈年似乎被唐清江附体了:“整个广陵王府都知道她被本王宠幸了,她会告诉别人其实没有发生什么,让后院女眷耻笑她,府里奴婢轻视她吗?” 苏怀瑾钦佩地说:“王爷,您有800个心眼子。” “本王会给她请封诰命,给她厚重的赏赐,让所有人都知道本王独宠她,她为了维持优渥的生活,更不会揭穿真相了。她,就是我们暗度陈仓的幌子了。” 苏怀瑾竖起大拇指:“王爷,800太少了,您有1600个心眼儿。” 饶祈年叹息:“这就算不是长久之计,也能持续很长时间了。走一步说一步,事情总会迎来转机的。” 好在朝廷已经封笔,放了“年假”,苏怀瑾不用上朝,清晨离开广陵王府,在街上溜达了一圈,回到京郊别院。 万峰永远起得很早,正在院子里散步。 苏怀瑾犹豫了一下,笑着走进去:“万兄,起得好早啊。” 万峰说:“你更早,你昨夜没回来吗?” 苏怀瑾笑道:“是啊,我去看宅子了,住在了城内。” 万峰没多想,此事便揭过了。 在京郊别院外三里,有一个农家小院,被苏怀瑾租了下来,刁顺、侯笑天等人就住在这边。 苏怀瑾买了春联、腊肉等年货,去看他们:“今年你们恐怕不能回家跟家人团聚了,我让人帮你们捎封家书过去。” 吴大刀说:“好!俺最近攒了不少钱,一并帮俺捎过去。” 苏怀瑾惊讶:“大哥你怎么攒得钱?” 她来到京城还没收到过俸禄,饶祈年也不方便给她私房钱了,她手头紧,给他们的钱仅够他们日常开支的。 吴大刀笑着说:“给人家杀猪赚的,京城做工容易,工钱高。” 苏怀瑾惭愧极了,躬身行礼:“是我无能,把你们带到京城,却要你们自己做工。” 刁顺说:“小先生说的哪里话。您给我们一份工钱,不让我们干活,我们还能有时间多赚一份,这是多美的事儿啊。” 江南春说:“我也去戏班唱戏了。小先生,京城不比广陵,我们两眼一抹黑,如果不做工、不与人接触,就只能永远两眼一抹黑。” 许彭郎连连点头:“对啊,小先生,你是不知道我在赌场接触多少三教九流的人。有需要您说一声,在广陵能干成的事儿,我在京城一样能干成。” 苏怀瑾心思一动,说:“王府有个负责记注官员,叫尹力,你们帮我了解一下他。不要引起他的注意,我只需要知道他基本的家庭情况和性格就好。” 尹力是记注官,也是景昌帝的眼线,若能把他拉拢了,饶祈年就不至于活得那么压抑拘束了。 苏怀瑾在城内溜了一圈,大张旗鼓地找牙行看房子,本来是为了造势,但有一处房子她真看重了。 那房子位置好,在广陵王府附近。 面积也大,三进的四合院。 建筑质量也很好,门前的石狮子威武霸气,院子里铺着青砖和石板,下雨下雪不用担心道路泥泞的问题。 只是这个地方寸土寸金,这套住宅得四万两白银。 苏怀瑾素来心态好,此刻都eo了。 裴家随随便便都能拿出五万两银子给女儿做零花钱,而她没钱买四万两的住宅。 当夜,苏怀瑾借助空间和灯笼的微光,轻车熟路地潜入裴府。 摸到裴王妃父母的厢房上,听到裴王妃的父母正在说话。 裴沃说:“那天王妃开口要了五万两,我们才给了她五千两,还差很多呢。赶紧再准备些,不能让王府直不起腰来。” 原来是分期付款啊。 裴二夫人不高兴地说:“王妃的事,是整个裴家的事,这五万两银子怎么能让我们自己拿呢!” 裴沃说:“大哥想着嫁自己的女儿入王府呢,会全心全力帮王妃吗?自己的女儿自己疼,这钱我们勒紧腰带也得掏。” 裴家并不是铁板一块呀,这是个好消息。 裴二夫人说:“好,那我明日让人清单一下北库的银子,看看能再拿多少。” 苏怀瑾心道:北库,就应该在这里的北面。 寒冬的深夜,人都在房间里活动,应该只有库房里面没人,外面有许多人在把守。 就这样,苏怀瑾很快摸进一间库房,满屋子银子的库房! 码得整整齐齐的银锭子在月光下闪着寒光,苏怀瑾的第一反应是,幸亏不是白天,不然得闪瞎她的眼。 怎么办?当然是收下了。 库房的东、西两个厢房也是库房,而且也是整整齐齐的银锭子。 苏怀瑾心道:“那就却之不恭了!” 她收了整整一排库房的东西,五间银子、一间金子、三间各种古玩字画、珠宝首饰,然后趁着夜黑风高离开裴家,还有时间跟饶祈年“暗度陈仓”。 次日一大早,苏怀瑾回到京郊别院,为避免遇到万峰,特意跳墙进去。 然而,一推门,却看到唐清江正坐在自己房间里。 苏怀瑾吓了一跳:“表哥怎么来了?”脑子飞速运转,想着怎么糊弄过去。 唐清江什么都没问,昨日他去见王爷,王爷心情极好,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递给苏怀瑾一张单子:“按照礼节和世家的惯例,我们得拿出这些聘礼。” 苏怀瑾扫了一眼,什么大雁啦,双璧啦,绫罗绸缎啦…… “这得几万两啊!我没那么多银子,世家的媳妇我娶不起,不娶了。” 这混账模样,哪有一点儿女儿家的姿态。唐清江更加放心了:“放心,天塌下来有人给你顶着。” “贤妃娘娘赐下一对大雁和必要的礼节用品,其余的聘礼由裴家拿。” 第161章 很冤,但也不冤 “啥?” 苏怀瑾眨眨眼,再掏掏耳朵,就是难以相信自己听到的。 她掰着手指算:“裴家替我拿聘礼娶裴家的女儿?这不赔本吗?他们为什么这么做?” “而且,我只是王爷的一个门客,小小四品官,贤妃娘娘为什么对我的婚事这么操心?表哥,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唐清江强调:“十七岁的正四品武将,禁卫军统领之一。你知道别人十七岁在干什么吗?有的童生试都没过。” “我十七岁中秀才,名动乡里,人们都以为我前程无量,连知州都上门结交了。人与人结交,不光看眼前的高低贵贱,还看前程。尤其是你这样的年轻人,谁敢轻慢你。” 必须打消她的疑心,她必须真不知道,才可能演得像,才能保住性命。 苏怀瑾被他夸得飘飘然:“原来是看重我的前程啊。”戏谑地说,“可是,娶了媳妇就不想努力了怎么办?软饭这么香,为什么还要努力呢?” 尹力的家境被摸清了—— 他住在城内的同德民巷里,那里住的都是小商贩和平民、穷秀才,算是个贫民窟。 他与母亲同住,身怀二胎的媳妇多年前难产去世,留下长子由母亲帮忙照料。 但母亲身体虚弱,一到冬天就咳嗽不止。 当天夜里,苏怀瑾把打听到的消息告诉了饶祈年:“他是一个贫困但有孝心的人,能不能从这边下手拉拢他?不求他伪造起居注,只要不该记的别记,或记录的简单些就好。” 饶祈年说:“你是说借着年关这个借口,赏赐他些银钱?” “在广陵,本王是唯一的亲王,本王想给底下人多少,就给底下人多少。但在京城,本王不能越过东宫给底下人的赏赐,只能给他五两银子,怕是不解决问题。” 苏怀瑾说:“何必那么麻烦,直接悄悄给他一些钱好了。” 饶祈年说:“不妥。这样的人更容易心思敏感,直接给他钱,就像施舍他,恐怕会适得其反。而且让父皇知道本王收买记注官,更不好。” 苏怀瑾一筹莫展:“那该怎么办?不能让王爷一直活在监视下啊。” 饶祈年说:“这倒没关系,因为有人监督,所以更注重修身养性,养德自重,并不是坏事。” 苏怀瑾拍了他一巴掌:“你还修身养性做什么,直接修仙多好!享受你的好日子,我以后不来了。” 饶祈年抱住她的胳膊,笑道:“好瑾娘,为夫逗你呢。”又说,“他贫穷,我们不方便直接给他钱,但他娘的病,我们能帮他治。” 这件事王府不便出面,便交给苏怀瑾来办。 饶祈年嘱咐道:“需要广施恩,不能只针对尹力,又不能太广泛,耗资太多的话,王府压力会很大,也会引起别人猜疑、攻讦,以为你代本王收拢人心。” 苏怀瑾郁闷:“京城的日子真是——带着镣铐跳舞啊。” 苏怀瑾联合各大医馆,举办了一个“共沐皇恩,革除疾苦”义诊活动。 诊脉、开方子,但不赠药。 因为已经到了年关,又没有实打实的便宜可以占,来参与的人并不多,但来的都是有老毛病或重病的人,包括尹力的母亲。 义诊活动于腊月二十六日结束,苏怀瑾又举办了一个赠药活动,拿着义诊开的药方,去同仁堂大药房可以领药,账由苏怀瑾结。 许多寻常百姓懊恼没有接受义诊,但为时已晚,苏怀瑾圆满地完成了任务。 尹力母亲的毛病,就是个慢性肺炎,只是没得到好的医治,才一直不见好转。 用了几副药,就轻得多了,晚上能睡个安稳觉。 腊月二十七日这天,宜春与另一个御赐美人宜兰发生口角,两人扯头花的时候,宜春露出了守宫砂,刚好被宜兰看到。 宜兰便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教养嬷嬷,然后,宜春每次侍寝都被迷晕的事情也瞒不住了。 消息便传到了宫里,景昌帝龙颜大怒:“朕让他宠幸女人是害他吗?他如果子嗣兴旺,让朕管朕都不管。他竟然还敢欺瞒朕!真是罪不可赦!” “来人,把那个孽障叫过来。” 饶祈年进宫,景昌帝把他晾在寝殿外将近一个时辰,才让他进来。 饶祈年冻得脸色发白,嘴唇发青,关节都僵硬了。 景昌帝又心疼又懊恼,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地说:“你就不知道穿厚点儿?真是的!底下人是怎么伺候的,都该被打板子。” 饶祈年温声说:“昨日没有这么冷,儿臣没想到今天竟然如此冷,让父皇挂怀了。天阴沉得厉害,怕是要下雪了,父皇也要让宫人更加注重保暖和用火安全才好。” 瞧瞧,他这儿子多贴心,让他怎么气得起来。 景昌帝连句重话都舍不得说他:“听说你独宠那宜春,可雨露均沾才能子嗣繁茂。现在就像吃菜,你不能想怎么吃怎么吃,要吃能养病的。” 饶祈年意识到景昌帝可能知道了什么,老实跪下:“是,父皇。父皇劳碌了一年,本该好好休息,却为儿臣子嗣烦忧,是儿臣的罪过。” 景昌帝说:“喝杯热茶暖和一下,回去。”又说,“来人,拿个暖炉过来。” 饶祈年不争气地红了眼眶,他真对不起父皇的用心。 这一刻,一直坚持的东西甚至动摇了。 景昌帝舍不得怪自己的宝贝儿子,总要找个人责怪。 又想起裴溱湖说过,柳明远有断袖之癖。他小小年纪,凭什么得他儿子的抬举,唐清江都没被封官呢,柳明远凭什么被老七一再举荐? 莫非,他们之间有什么? 想到最寄予厚望的儿子竟然有断袖之癖,景昌帝心中的怒火能把苏怀瑾烧成灰。 他的老七都能有温成,原来肯定没问题,一定是被那个小白脸带坏了,不行,一定要除了他! 就这样,苏怀瑾面临着回京后的第一次生死危机。 很冤,又一点儿也不冤。 腊月二十九,景昌帝召京城贵公子陪他游羲和苑,苏怀瑾也受到了邀请。 景昌帝接受年轻人拜见后,说:“让你们陪着朕,你们肯定觉得拘谨,自己去玩。投壶射箭、诗词歌舞,都可以,不用拘礼。” 羲和湖冰冻三尺,很适合滑冰。 苏怀瑾恭敬地问:“陛下,臣可以去滑冰吗?”她最爱滑冰了,但广陵没有供她滑冰的自然条件。 景昌帝笑道:“可以,去。”给身边人使了个眼色,那人应声离去。 第162章 救驾之功 出了殿门,苏怀瑾问众人:“有人要去滑冰吗?” “不去,太冷了。” “这么冷的天,还是在屋里玩。” 苏怀瑾心道,世家大族的子弟真是娇贵,不去拉倒,反正她也不想跟他们玩。 自己跑到湖面去溜冰了,她本就酷爱滑冰,有了一定武术功底,划得更是酷爽,在冰面上划出了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气势。 不知不觉中,便往湖心滑,湖心冻得很结实,承受她绰绰有余。 苏怀瑾便放松了警惕,在整个湖面上随意转圈圈。 她没有注意到冰面有的地方已经融化了,直接滑到融化的薄冰上,冰面传来破裂声。 苏怀瑾下意识地躲到空间里:这么冷的天,冰面怎么会融化,是谁在害她? 既然害她,只怕在暗中观察呢,她不能过分使用空间,免得露出破绽。她更不能掉进水里,被人以换衣服的名义发现秘密。 练武的基本功派上用场了,苏怀瑾出了空间,来了个后空翻,转到结实的冰面上,小心翼翼地滑出冰面。 太和殿,一个内使对景昌帝说:“陛下,失败了,他身手很好,没掉下去。” “朕看到了,带他去赋诗。” 柳明远的官位也算是真刀真枪在战场上厮杀得来的,朝廷正是用人之际,他这样的人才杀了可惜。 且在试探一下,若能排除他勾引老七的嫌疑,就放他一条生路。 写诗文的地方在凝香阁,阁外种了许多梅花,有的鲜红,有的粉白,煞是好看。 苏怀瑾由衷地赞叹:“梅雪相映胜春朝啊!” 裴家与广陵王府是姻亲,裴家公子主动跟苏怀瑾打招呼:“在下裴政,你就是柳明远?” 苏怀瑾不想搭理裴家人:“嗯。”径自进去。 裴政说:“我们正在讨论雪和梅谁更有品格,你觉得呢?” 苏怀瑾道:“雪有雪的品格,梅有梅的品格,一个有生命,一个没生命,有什么好讨论的。” 她无礼得太明显了,裴政不再说话。 一个贵公子说:“听你这话,你一定很有文采了,那你写诗咏一下雪或梅。” 另一个贵公子说:“同时咏雪和梅也行,只要你才华够。” 又有人递上笔墨来:“来来来,让我们瞻仰大作。” 这里火药味太刺鼻了,苏怀瑾转身:“无聊,我要走了。” “啊,该不会腹中空空,什么都写不出来。” “哈哈哈哈。” “嘎嘎嘎。” 刺耳的笑声。 苏怀瑾恼了,一把抓过笔,写道:梅雪争春未肯降,骚人阁笔费评章。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一点儿小事争得面红耳赤,诸位实在是吃得太饱了。”拂袖而去。 景昌帝看着她的诗,道:“他倒是有雪的白,也有梅的香。” 景昌帝有些不确定了,柳明远并不是徒有其表,一无是处的人,年纪轻轻能文能武,老七爱才,器重他是自然而然的事情,或许他们之间没有什么逾越的感情。 再做最后的试探。 苏怀瑾正坐在廊庑下赏景,一个青年走过来:“明远贤弟。” 苏怀瑾抬头,差点儿没被他的容颜晃瞎眼。 这是一个艳丽明媚的男人,没错,虽然是男人,但用艳丽明媚形容丝毫不为过。 不像饶祈年那样英武阳刚,他的长相偏中性,是那种雌雄莫辨的美,美得摄人心魄。 苏怀瑾恭谨行礼:“久闻王家琢玉郎美名,想必就是您了。” “时人奉承罢了,容颜有什么重要的,才华与品德才是最珍贵的。在下王怀瑾,可以认识一下吗?” 苏怀瑾差点儿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他跟她同名?怀瑾这个名字,还真是配这位琢玉郎。 苏怀瑾冷淡地说:“你本就知道我名字,现在我也知道你名字了,我们就算认识了。外面冷,我该回去了,王公子慢慢欣赏美景。”转身就走。 她整日不允许饶祈年看别的女人,将心比心,她若是跟容貌如此出众的男人纠缠,饶祈年心里肯定会有芥蒂。 她不能干这种事情。 王怀瑾追上去:“明远贤弟,一起去看画。” 苏怀瑾摇头:“不去。” “不喜欢看画吗?” “不愿意跟你们世家子弟玩。” 王怀瑾那样的容颜,“柳明远”都不纠缠,可见真不是个有怪癖的。 景昌帝意识到,柳明远的断袖之癖可能只是裴溱湖为了取得自己的信任信口胡说的。 他刚刚不担心“柳明远”带坏自己儿子了,又开始担心这个男人对自己女人行不轨之事。 怎么看苏怀瑾都不顺眼,朝廷又不是没有武将可用,一定要用这个黄口小儿吗? 苏怀瑾隐隐觉得自己颈椎痛,好像脑袋在头上待不住似的。 中午,景昌帝宴请了众人。 午休后,日光正暖,景昌帝在大殿前观看舞剑。 这群贵族男子,这会儿倒是显现出贵族的气概来了。剑耍得行云流水、优雅从容,颇有几分君子风骨。 苏怀瑾自认为比不过人家,难免有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心理,心中暗道:花拳绣腿花架子,未必打得过我。 然后,看天看地,就是不看耍剑的。 这一看,就发现了了不得的东西。 大殿屋檐上有很多冰溜子,有的还很粗还长,这要掉下来,不得砸死人啊。 偏偏这时候,景昌帝许是老眼昏花看不清了,往前走了几步,站到了冰溜子的正下方。 他是饶祈年的父亲,待她也挺好的,她不能眼看他立于危墙之下。 苏怀瑾走上前,准备劝他离开。 景昌帝见她过来,笑道:“你这孩子,有事吗?” 苏怀瑾抬头,却见冰溜子与房檐已经出现裂缝,忙将景昌帝推到里面:“陛下小心。” 与此同时,冰溜子脱落,将景昌帝身边的小太监砸倒在地。 小太监昏迷不醒,头上鲜血直流。 生死一刹那!景昌帝吓呆了,木然站在那里。 表演也停止了,人群混乱地往前涌。 “陛下,您没事儿?” “陛下,您怎样?” 没有人管躺在地上的太监。 苏怀瑾努力稳定心神,高声说:“陛下没有受伤,你们都让开,不要站在屋檐下,别被冰溜子砸住了。” 第163章 苏怀瑾封侯 那太监还生死未卜呢,谁不怕!众人纷纷往后退,还抬头看看有没有冰溜子。 苏怀瑾探了一下那太监的鼻息,还活着:“只是昏倒了,快把他抬到室内,快宣太医。” 那么多侍卫,都围着景昌帝问候,没人理会苏怀瑾。 景昌帝说:“快去!照明远说的做。” 才有两个侍卫将那太监抬走。 苏怀瑾又说:“陛下,让人把冰溜子都清理了。” 景昌帝点头:“准。” 景昌帝回到殿内,很快就回宫了,太监传话,说让众人自行散去。 苏怀瑾沉默地回到京郊别院,回想白天的事情,总觉得有问题,将事情的原委跟唐清江说了。 又说:“表哥,精准利用冰溜子谋害陛下,那人本事也太大了。冰面的融化肯定是有人蓄意弄的,估计也不是针对我,是针对陛下。” 唐清江说:“陛下素来畏寒,根据起居注记载,他自登基以来从没有滑过冰。如果冰溜子坠落是人蓄意而为,那人一定对陛下的行为习惯了如指掌,肯定不会在冰面上做手脚。” 苏怀瑾心里直突突:“这么说,冰面是针对我?” “只有你自己去滑冰了,不是吗?” 苏怀瑾下意识地抠手心:“那也不一定,提前也没人知道我想去滑冰。” 唐清江戳破苏怀瑾的自欺欺人:“这么冷的天,冰面很快就冻上,动手脚,只能在确定了有人要去滑冰之后。” 能在皇家园林精准谋害她的,也只有景昌帝了!苏怀瑾心沉到谷底:“可他为什么要杀我?” 唐清江也想不通,景昌帝要跟裴溱湖暗度陈仓,需要“柳明远”这个幌子,他为什么要除掉自己精心设置的幌子呢,还是在“柳明远”没娶裴溱湖之前。 有什么比裴溱湖更重要,让他下定了杀心呢? 涉及苏怀瑾的生死,唐清江分毫不敢轻忽:“别急,你细细地说发生了什么,一点儿细节都不要漏下。” 苏怀瑾便说了关于雪与梅的纷争。 “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嗯,写得还不错,好好读书,三十岁前考取进士还是很有希望的。别整日吊儿郎当,浪费了好天赋。” 苏怀瑾:……她有啥天赋,那是抄的!抄的!就因为抄一首诗,就要被逼着考进士,还让不让人活了! 苏怀瑾又说了王怀瑾的事情:“他叫王怀瑾,我就苏怀瑾,我叫他就像叫自己,忒不自在了,就没跟他玩。” 唐清江起身踱步:“王家琢玉郎素来清高,目下无尘,从来不跟寒门子弟交往,怎么会突然主动找你结交,甚至被你拒绝了还能再纠缠一次?” “看中了我的才华?” “你真觉得那首诗很了不得?” 苏怀瑾缩缩脖子:“看我长得帅?” 唐清江斜了她一眼:“闭嘴,别影响我思考。这两天你先抱病卧床,我想出对策来你再出别院门。” 景昌帝差点儿受伤,皇后、妃嫔,太子、亲王,以及王公大臣纷纷递帖子进宫,去表达关心,刷存在感。 但景昌帝只见了饶祈年自己,握着他的手说:“年儿,若不是明远机敏,今日躺在榻上昏迷不醒的就是父皇了。” 君临天下二十余年的帝王,在生死面前表现出他的脆弱。 饶祈年早听说了来龙去脉,宽慰道:“是父皇福泽深厚,得上天庇佑,总能化险为夷,与他没什么关系。” “哎,话不能这么说,要重重奖励他。” 饶祈年笑道:“是,父皇。他不是要成亲了嘛,正愁没地方安顿新娘子呢,儿臣奖励他京中一座价值不菲的宅院,怎样?” “光有宅院不行,家具、车马、奴仆,都给他备好。”此刻,景昌帝的感激之情分毫不假。 “是,父皇,儿臣回去就让人准备着。” 景昌帝说:“那是你对他的赏赐,朕对他也有赏赐,就——封他广安侯。” 饶祈年愕然,忙说:“父皇,这封赏太重了,她是陛下的臣子,为君分忧是理所应当,凭什么得这么重的赏赐呢。” 景昌帝说:“你怕别人质疑?那就告诉他们,就凭朕的性命金贵。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朕让刘贤准备了两个美人,你带回去,送给他。” 饶祈年:……他的娘子这是要妻妾双全了。 替苏怀瑾谢了皇恩,带着两个美人去了京郊别院。 京郊别院。 苏怀瑾一见饶祈年身后拿两个比齐夫人还美的绝色美人,体内流淌的就不再是血液,而是老陈醋了。 又送美人,还是两个,还这么这么漂亮! 陛下到底是想干什么?把他满是雄心壮志的儿子培养成酒色胚子吗? 苏怀瑾躬身行礼,阴阳怪气拉满:“下官见过王爷。王爷好福气,又得了两个绝色美人,陛下果真是宠爱王爷啊!” 就知道她会是这幅神态,饶祈年很期待她接下来的表情:“明远,这是父皇赐给你的通房。” 苏怀瑾绝对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猛地抬头,眼睛是两个o,嘴巴是一个大o,一脸呆萌:“什么?!” 饶祈年笑着向美人们道:“来,见过你们的丈夫。” 两个绝色美人款款上前,娇柔地行礼:“奴婢见过爷。” 苏怀瑾打了个寒战,后退两步:“那个,等一下。啊,你们先免礼。”搔搔脑袋,“我有点儿搞不清楚状况了。” 饶祈年坐在主座上,慢条斯理地说:“不急,你慢慢理清思路。” 所以,皇宫其实有很多绝色美人,陛下赐给广陵王的并不是最美的,估计是怕把自己儿子勾搭坏了。 那为啥子赐给她如此美人,她好歹有救驾之功,有必要害她吗?而且,她马上就要娶媳妇了,这不是膈应人家新娘子吗? 苏怀瑾推脱道:“王爷,学生自己都居无定所,哪有地方安置美人啊。” “之前你看中的那个宅子,本王赏你了,感谢你救了父皇。” 苏怀瑾更加郁闷,还得做出喜上眉梢的模样:“多谢王爷。” 饶祈年亲自扶起苏怀瑾:“明远多礼了,是本王该谢你。”在美人们看不到的角度,促狭地笑,“恭喜明远得两位绝色佳人。” 苏怀瑾气得磨牙:“那,王爷先坐,学生去把两位娇客安置好。” 饶祈年哈哈大笑:“去,今晚不用回来了。” 苏怀瑾脚下一踉跄,差点儿摔倒在地。 第164章 进退维谷 苏怀瑾走后,气氛却严肃且紧张。 唐清江将苏怀瑾在羲和苑的经历告诉了饶祈年。 饶祈年吓得出了一身冷汗:“万幸她身手好,才没有遭不测。”又说,“你怀疑父皇要杀她,这实在太没道理了,父皇有什么必要杀她?” 唐清江说:“王爷,属下一直忽视了一个问题。” “什么?” “陛下为什么将裴溱湖嫁给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将军,他不担心吗?我们知道她是女人,但陛下不知道啊。” 饶祈年心中咯噔一下:“你的意思是,陛下知道她是女人了?”这是他最担心的事情。 唐清江摇头:“不,事情比这更糟糕。会不会,陛下以为他好男色?确切地说,陛下以为您与他之间有什么。” “那王家琢玉郎,是陛下派过去试探明远的,属下估摸着,他近期可能会试探您,你千万要注意一些。” 饶祈年又惊出了一身冷汗:“已经试探过了。父皇病床前多了几个生面孔的小太监,模样都很俊俏,当时以为他信不过身边人,换了一批呢,现在想来,他惊吓之中还在试探本王。” 唐清江松口气:“明远得了厚重的赏赐,可见王爷通过了陛下的试探,陛下已经消退了疑心。” 饶祈年摇头:“不,父皇的疑心没那么容易消退。别忘了那两个美人,明远若不收用,他的疑心会更甚。”什么样的男人能拒绝那样的美人,除非有断袖之癖。 这下唐清江都犯难了:“这怎么办?”苏怀瑾哪有那本事去收用美人啊。 饶祈年将心一横:“偷龙转凤,让暗卫帮她办事。” 唐清江说:“明远就算收用了美人,还有一重危险等着她呢。” 两人相视一眼,都想到了同一个名字:裴溱湖! “柳明远”若不是断袖,他就有可能与裴溱湖有夫妻之实,陛下绝不会允许别的男人觊觎自己的女人,还是有可能杀了她。 总结一下,苏怀瑾面临的形势是:她是断袖,可能会勾搭坏广陵王,该杀!她不是断袖,可能会冒犯陛下的女人,该杀! 救驾之功能让陛下一时间打消杀意,但长远来看,呵呵,那位陛下可不是什么知恩图报的人。 饶祈年一筹莫展:“本以为她做了男人会安全些,哪料到也能招惹这么多是非。” 唐清江说:“在陛下眼里,您比那个女人重要,所以她今夜必须要享受美人,其他的待他们成婚后再见机行事。夫妻不和或外出求学、外出征战,都是可以的。” 饶祈年说:“只能如此行事了。” “那,属下去准备美酒和蒙汗药?” “本王去找与他体型相似的暗卫。” 在广陵王府的鼎力支持下,广陵王府隔壁出现了一座“柳府”。 苏怀瑾丝毫没意识到危机,带着两个美人将宅子逛了一遍:“宅子是好宅子,只是空荡荡的,你们找个房间待着,我去买点儿被褥。” 名唤白雪的美人拉住她:“爷,年关了,集市都歇了,买不到东西了。” 苏怀瑾犯愁:“那怎么办!这么冷的天,会把你们冻坏的。你们这样的容貌,跟个王孙公子、世家子弟,肯定也是极受宠的,锦衣玉食不在话下。哎,你们跟了我,真的是委屈了。” 美人红梅说:“爷,您也不差啊,您可是陛下钦封的广安侯呀。” 苏怀瑾眨眨眼,再眨眨眼:“陛下封我广安侯?我怎么不知道。” “官衙都封笔了,圣旨还没草拟好。但陛下亲口说的,总不会有假。” 不知道为什么,苏怀瑾高兴不起来:“皇恩浩荡啊,柳某真是愧不敢当。” 冯邦彦带人送来家具、日用品,唐清江则亲自送来二十坛子酒。 苏怀瑾傻乎乎地问:“这是今晚用还是成婚那晚用?” “自然是今晚用。” “有必要吗?两个通房,搞得好像小登科一样。” “通房乃陛下所赐,当然有必要。” 苏怀瑾摊手,又放下:“表哥,你知道的,我——”压低声音,“我比太监上青楼还难呢。” 唐清江被逗笑了:“放心,这些交给我们。今晚大宴宾客,让你的美人作陪,多少也喝点儿酒。” 苏怀瑾明白了,他想灌醉她们:“劳表哥费心了。” 入夜,柳宅灯火通明,客厅更是张灯结彩、高朋满座。 大家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白雪和红梅也确实是交际花,游走在众门客之间,得心应手。 而且,她们酒量相当好,那么瘦小娇弱的女子,喝了五六两酒了,竟然只是面色微红,言语还很伶俐。 苏怀瑾暗暗心急,我都快醉了,她们还不醉,这可怎么办? 事实上,她已经醉了,为了不暴露身份,开始出昏招——歪在椅子上,勾勾手:“来,白雪,你来。” 白雪缓缓走到苏怀瑾身边,半蹲下:“爷?” 苏怀瑾歪头打量她的脸:“什么叫肤如凝脂,爷算是见识到了。”捏捏她的脸,“凉凉的,不是说温香软玉吗?怎么这么凉?嗯,爷明白了,是冰肌玉骨,对不对?” 唐清江没眼看,低头喝酒。 万峰调侃道:“明远贤弟,你可得一碗水端平,这边还有一位大美人呢。”向红梅,“快去,让他看清楚你的美。” 红梅款款上前,直接坐在苏怀瑾旁边:“爷,红梅不美吗?” 苏怀瑾痴痴地笑:“美,美着呢。”抬手勾起她的下巴,“好一双妩媚到摄人心魄的眼睛。”低头吻在她的眼角。 在这个时代,这样的动作属实尺度太大了。 “哦——”门客们起哄。 这个说:“风流才子、绝色佳人,绝配!绝配!” 那个说:“我们似乎耽误事了,还是早早回去。” “明远似乎迫不及待了。” “少年人血气方刚,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哈哈哈。” 唐清江气得握紧酒杯,这要把人都撵走了,她就自己应对去。 恰在这时,门外传来唱喏声:“广陵王到——” 门打开,饶祈年裹着寒风,阴沉着脸进来。 苏怀瑾的酒一下子就醒了,饶祈年要是吻男人,哪怕那个人是唐清江,她也会爆炸的。 她,肯定惹恼他了,怎么办?怎么办? 第165章 饶祈年救场 众人行礼毕,饶祈年说:“王府庶务繁忙,本王来迟了些。原本想让唐长史代本王祝贺柳将军呢,但柳将军跟随本王多时,忠心耿耿,本王不亲自道喜实在说不过去。”举起酒杯,“来,明远。” 他是亲王,她是门客,哪有让亲王给门客敬酒的。 苏怀瑾忙走到他身边,俯首帖耳、毕恭毕敬:“下官不敢当,多谢王爷赏识之恩,这杯酒该下官敬王爷。”连干三个。 饶祈年懒懒地应了一声,举杯抿了一口。 给亲王敬酒,不是灌王爷酒,为体现尊崇,要自己先干三个,王爷干不干随他意。郑重地敬酒要敬三次,三杯乘三次,就是九杯。 九杯酒下肚,苏怀瑾醉得更厉害了,脚步都踉跄了。 唐清江扶她坐下:“需要醒酒汤吗?” 苏怀瑾比手画脚地嚷嚷:“醒酒汤?醒酒干什么?人生如梦,但愿长醉不复醒。” 这个醉鬼!唐清江将她甩在座位上,不再理她。 唐清江走到白雪、红梅面前:“王爷是来为你们道喜的,你们等下过去敬个酒。” 白雪红梅忙谢他提点。 有饶祈年救场,白雪红梅又喝了九杯酒,便都醉得不轻了,被奴婢们扛回房间。 唐清江叫了醒酒汤,在醒酒汤里放蒙汗药,总之,决不能让她们醒过来。 苏怀瑾在一间书房里醒来,望着满架子的书有些懵。 “醒了?”饶祈年从书架后面走过来,头戴紫金冠,身披黑色貂裘大氅,威仪天成,摄人心魄。 苏怀瑾咧着嘴笑了:“我家王爷真好看,这么好看只能给我看。” 饶祈年周身的冰霜瞬间融化了,气不得、笑不得地说:“爷好看还是那白雪红梅好看?” 苏怀瑾打个哈欠,闭上眼:“无聊,你们有什么可比性。” 饶祈年捏住她的鼻子,把她憋醒:“白雪红梅都是倾世容颜,爷怕你习惯欣赏粉黛钗裙的美,忘了爷——所以,你起来,好好看看爷。” 苏怀瑾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拍开他的手,暴躁地说:“你老爹若不给我赐两个美人,我至于活得如此艰难?我都如履薄冰了,你还有功夫吃飞醋!烦人,走开。” 饶祈年还是身体力行,向她证明了自己的魅力。 “广陵王殿下罪宿柳将军府”的消息与“红梅被收用”的消息同时传到景昌帝耳中,他有点儿摸不准了。 柳明远到底是不是有断袖之癖?老七跟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于是,景昌帝秘密宣召广陵王府主簿尹力:“老七子嗣单薄,当真不着急吗?他平时可有说些什么?” 尹力说:“王爷没有直接说过什么,但据微臣观察,王爷似乎有些害怕。” 景昌帝不解地坐直身体:“害怕,这话从何说起?” “期望越高,失望越大。一次次满怀期待,一次次遭受打击,时日久了,就不敢再怀期待了。王爷不是不着急,是恐惧盖过了一切。” 这个心态十分合理,景昌帝不由得信了:“那你说,该怎么才能让他子嗣丰茂起来呢?” 尹力想了想,说:“臣听闻子嗣缘皆是命中注定的,陛下或许可以问问方士。” 景昌帝颔首:“只能如此了,退下,今日事不要告诉外人。” “陛下放心,微臣明白轻重。” 柳府客厅。 唐清江笑道:“这一关,她是过了。” 饶祈年难以展颜:“下一关呢?” “那是裴家女的事情了。” 裴溱湖更急于向陛下表达忠贞,会主动拒绝“柳明远”的。 饶祈年也想通了:“那,我们只要顺势而为就好。” 唐清江说:“属下听说裴家发生了一桩奇闻。” 自从跟裴王妃失和,广陵王府便在裴家安插了眼线,打探消息。 “什么?” “裴家家奴之间流传一个消息,说裴家主宅公库空了。大房怀疑是二房偷了,不然二房哪来那么多钱给王妃。二房则认为大房监守自盗,长年累月花光了公库,反将黑锅丢给二房。” 饶祈年皱眉:“裴家主宅的公库,估计有几十万两白银。在自己家里,众目睽睽之下,二房怎么可能偷走那么多银两。” 唐清江说:“但若是大房管理不当,致使亏空,也不至于亏空得一干二净啊。” 饶祈年挑眉:“先生什么意思?” 唐清江说:“裴家奴仆传言,裴家公库里连一根稻草都没有了。而且前一天还满满的,是一夜之间丢失的。” 饶祈年想到广陵洪灾时发生的种种事情,心头一跳:“这传言好熟悉,”激动地说,“那个人就在京城!就在随本王来京城的人中。可他为什么不向本王来邀功请赏呢?” 唐清江说:“满京城这么多豪门勋贵,裴家不是最富有的,偏偏裴家被抄了。” 那人跟裴家有仇怨,不在意饶祈年的封赏。 除了苏怀瑾,还能有谁呢。 饶祈年惊疑:“你怀疑她?怎么可能!不会是她,先生莫胡思乱想。” 但唐清江只得,王爷已经信了他的话。 唐清江说:“裴家公库的金银珠宝都铸有裴家的印记,裴家正以此为线索追查银子的去处呢。” 饶祈年紧张起来,忙找个借口离开,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苏怀瑾。 苏怀瑾这才知道自己偷的是裴家公库的银两,不由得暗自得意:能让裴家大出血的,也就本将军了。 不对,王爷特意告诉她这个消息是什么意思?不会怀疑她了。 于是,苏怀瑾说:“我听说裴家长房与二房因为钱扯皮。裴鸿要给裴溱湖陪嫁,裴沃要给裴王妃体己钱,都想从公中出。” “当初裴王妃向娘家要钱,裴鸿不肯从公中出钱,如今裴溱湖出嫁,裴沃恐怕也不同意从公中出钱。” “那么多银两怎么会神秘失踪,说不定跟他们的内斗有关系。” 她竟然不愿意向自己坦白,饶祈年有些失望:“也是,裴家守卫森严,谁能从他们手中拿走钱啊,而且,那可是裴家啊,谁敢偷他们的钱啊。” “本王小时候,裴家曾经失窃过一次,盗贼被打断了四肢,扒皮点了天灯,轰动整个京城。” 苏怀瑾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以后不能再随意往裴家跑了。 第166章 卷王苏怀瑾 正月十五,举行大朝会,群臣朝拜景昌帝,上表恭贺新年。 这意味着年假结束了,要开始正常上班了。 正月十六,苏怀瑾就收到了封她为广安侯的圣旨。 于是,“柳府”变成了“广安侯府”。 广安侯府头门挂彩,二门披红,比过年还喜庆。 柳府门庭若市,都大堵车了。 广陵王府的门客,以及想攀附裴家的小官员、小家族主事者纷纷上门道贺。 苏怀瑾身穿侯爷常服,好生雍容华贵,此时的她,哪里还有王府受气包的分毫影子。 她熟稔地应付着来宾:“里面请!” “请上座!” “时间仓促,来不及准备,只有粗茶淡酒,请不要嫌弃。” “哎呀,来就来呗,带啥礼物呐!真是折煞人了——” 苏怀瑾话说一半,才发现来人是饶祈年,忙行礼:“下官见过王爷。” 饶祈年含笑看着苏怀瑾:“恭喜广安侯,广安侯少年英才,一定要好好为君分忧,为国尽忠啊。” 这场面话说的,苏怀瑾行礼:“王爷嘱咐的是,下官一定会好好为陛下分忧的。” 跟在饶祈年身后的唐清江说:“明远,你去为王爷倒茶,我来替你招待客人。” 后花厅。 饶祈年目光一直黏在苏怀瑾身上:“你穿武官常服很好看,很是英气。” 苏怀瑾皱巴着脸说:“王爷,我们好像玩得有点儿大了,我都封侯了。这要是让陛下知道了,不得砍了我啊。” 饶祈年也这么觉得,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们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 “不会,只要你给他生个胖孙子,你封王他都不在意。” 苏怀瑾白了他一眼:“我说正经事呢。” 饶祈年正色:“我是认真的。燕京卫组建好后,你请旨出征,借战争死遁,以女子的身份回到我身边,好吗?” 苏怀瑾愣住了,她少年拜将封侯,前途无量,他让她舍弃这一切,做他的外室。 她好不容易才积蓄了一定的力量,他让她一切归零,继续做人人可欺的弱女子。 “王爷觉得,我该同意吗?” 饶祈年看她表情,就什么都懂了:“这只是我不成熟的想法,不是强求你,你莫往心里去。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苏怀瑾低头,说:“王爷,我不是贪恋权势,我怕没有力量保护自己。” 饶祈年拍拍她的肩:“是爷思虑不周,忘了潜伏的危险。” 转眼到了阳春三月。 这时节,对达官贵人来说,是风光无限好。 对贫民百姓来说,则是青黄不接,饥饿难耐。 这是招募军队的好时机,苏怀瑾共募集了三千人,加上原来的保安队员,就超额了。 于是,苏怀瑾又被太子党弹劾了,说她:“超额募兵,蔑视祖宗法度。” 景昌帝召苏怀瑾问询。 苏怀瑾对景昌帝说:“臣对燕京卫设置了三个月的竞争期,身体孱弱的、不服管教的、不够忠心的淘汰,这样能提高士兵训练的积极性,真正铸就一支铁军。” 景昌帝满意地点头:“你这个主意不错,广安侯办事,朕是放心的。” 唐清江说过,只有陛下用她顺手,将来她身份曝光,陛下才会放自己一马。 为了让景昌帝对自己更满意,苏怀瑾当起了大魏卷王。 练兵第一课,她教忠君爱国。 操练的每一天,都要朝皇宫方向磕头,还从翰林院借了陛下的圣旨合集,让将士们学习景昌帝语录。 做君王的,最怕武将不听指挥,士兵们只知主帅不知陛下,苏怀瑾成功解决了这个问题。 景昌帝对苏怀瑾那叫一个满意呀,当朝说:“朕封明远为广安侯,还有些人以为他德不配位,现在看到了,广安侯赤胆忠心,其谁能及?” “各卫所、各军营,都要向广安侯学习。” 于是,大魏的军营卷了起来。 大婚当日,广安侯府披红挂彩、高朋满座,那叫一个喜庆热闹。 苏怀瑾大清早就被奴仆叫起,穿上大红喜服,像木偶一样被司仪指挥着去裴家迎亲。 新娘上轿。 新娘下轿。 然后,是拜天地。 “一拜天地——” 苏怀瑾想,真荒唐,她竟然跟曾经的情敌拜天地! 她幻想过无数次新婚礼仪,她与他的,在众亲友的祝福中光明正大地结为夫妇。 哪料到,婚礼确实是她的婚礼,光明正大倒也光明正大,她这个一心想做新娘的人成了新郎…… “二拜高堂——” 拜的是柳明远父亲的牌位和母亲的衣冠。 苏怀瑾想,万一柳明远的母亲要看儿媳妇、抱孙子可咋办! “夫妻对拜——” 苏怀瑾弯腰前,下意识地抬头,与饶祈年四目相接。 饶祈年罕见地穿了一袭绿衣,冲苏怀瑾微微颔首。 苏怀瑾也冲他颔首。 这不是我们的婚礼,也算我们的婚礼。我们朝彼此低低头,就算夫妻对拜了。 苏怀瑾缓缓弯下腰。 “礼成!送入洞房!” 苏怀瑾牵着大红缎带,引着裴溱湖往后院走。 饶祈年起身相随:“本王也凑个热闹。” 苏怀瑾忙停下:“王爷,请!”尊贵客人理应走在前面。 饶祈年笑道:“广安侯大喜的日子,本王岂能夺你风头,侯爷先行!请!” 于是,变成了饶祈年与苏怀瑾并肩而行。 时人结婚的礼服,是“红男绿女”。苏怀瑾穿红,裴溱湖穿绿,而饶祈年也穿着绿衣。 嗯,不知道的还以为苏怀瑾同时娶了两房媳妇呢。 饶祈年就是这么打算的,他与苏怀瑾一绿一红,同时进入洞房,也算他们共入洞房了。 人家都蹭车蹭饭,他要蹭婚礼。 苏怀瑾把裴溱湖送到洞房,就去外面招待客人了。 裴溱湖一把扯下盖头:“都退下,我让娘家带来的丫头陪着就好。” 广安侯府奴婢小栾说:“可是,爷让我们——” 裴溱湖横眉立目:“怎么?不听当家主妇的话?还是说你们侯爷想压制我这个新妇?” 小栾忙说:“没有,夫人您误会了。” 裴溱湖拍案怒斥:“滚出去!本姑娘就想用自家的奴婢,就是不用你们!去跟你们将军说,我倒要看看,广安侯爷能耐我何?!” 小栾吓得唯唯诺诺退出去。 第167章 一场婚礼,两处洞房 裴溱湖烦躁地摘下头冠,重重地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吱呀,门开了。 裴溱湖骂道:“给老娘滚出去!” “年纪轻轻,怎么如此暴躁!”是景昌帝的声音。 裴溱湖惊得坐起来,跳下床,跪在地上,小声说:“拜见陛下!妾不知是陛下到来,失礼冒犯了陛下,请您责罚。” 景昌帝扶起裴溱湖,揽着她的腰坐下:“你的大日子,朕岂能不来。” 裴溱湖担忧:“可外面人多眼杂,万一被人发现了——” 景昌帝笑了,谁敢来发现? “那不是更有意趣吗?”手往上移,“让朕看看,你是不是瘦了。” 裴溱湖靠在景昌帝怀里:“陛下,妾怕,妾不想嫁给姓柳的。顶着别人妻子的名头,陛下会不会不要妾了?” 景昌帝便带着裴溱湖倒在喜被上:“朕都来了,你还不知道答案吗?这洞房,朕替他入了。” 外面的宾客缠着苏怀瑾喝酒,都是文人,喝酒还要赋诗,把时间拖得很长。 苏怀瑾一小盅一小盅地喝,也喝得头晕脑涨了。 唐清江从后面匆匆走过来,冲独自饮茶的饶祈年点点头。 饶祈年说:“行啦,大家借着喜宴尽情玩乐就是,但今夜是明远的洞房花烛夜,你们可不能再拖着他了。” 广陵王都这么说了,众人便不再劝酒了。 苏怀瑾被唐清江搀着,踉踉跄跄地走向新房。 裴溱湖正跟景昌帝缠绵,突然听到苏怀瑾含混的声音:“我还能喝。” “表哥,我跟你说,你别看我瘦,我肚子能装。我绝对算得上广陵王府的‘四大金缸’,缸,酒缸的缸。” 裴溱湖慌张:“怎么办!柳明远回来了。” 景昌帝也有些慌张,急忙拢上衣服,躲进床头的柜子里。 “那你去喝!” 唐清江故意松手,将苏怀瑾摔在地上,得给陛下留足躲藏的时间啊。 “侯爷。” “侯爷,您没事儿。” 丫头们七手八脚把苏怀瑾扶起来。 裴溱湖拉被子盖上床上的狼藉,缩在被窝里,放下床幔,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 苏怀瑾摇摇晃晃进屋:“新娘子,我来了!嗯,新娘子呢?已经睡了吗?大喜的日子,你怎么能不等我呢!” 裴溱湖褪下金丝手镯,砸在苏怀瑾脸上:“你个酒晕子、窝囊废,不过是救了陛下,得了个侯爷的名头,有什么资格对我耍一家之主的威风。” 苏怀瑾趴在桌子上:“就凭我娶了你呗,女人嫁了人,就得矮三分,你不知道吗?” 裴溱湖拔下戒指砸在苏怀瑾脸上:“我嫁给门当户对的男子,矮三分我认了。你一个泥腿子出身,攀附广陵王才发迹的暴发户,凭什么让本姑娘低头。” 苏怀瑾脸被砸得生疼,愤然起身:“行了,别找茬了。你世家贵女,本来要入广陵王府的,嫁给我不甘心,爷不跟你同房就是了。” “你没斗过裴王妃,心里憋屈,但这又不是我造成的,干嘛欺负我。” 摇摇晃晃出门了,在门口还摔了一跤。 裴溱湖这才松了口气,趴在被子里失声痛哭。 景昌帝从衣柜里出来,笑容满面地爬上床,揽着裴溱湖:“不错,不错,让他以为你世家贵女不甘下嫁,不愿同房,你就能保持清白之身了。” 裴溱湖推开他:“陛下,妾累了,身心俱疲。” 景昌帝不容置喙地说:“这可不行,你的新婚之夜,朕也算得上新郎了,怎么能冷落了你。” 裴溱湖哪敢真拒绝,只得从了他。 再说苏怀瑾,摔倒在洞房外,被丫头们扶到书房。 书房里,唐清江正在看书。 今日大喜的表皮下,危机重重,他滴酒未沾。 “把他放下,拿壶醒酒茶来,我来照顾他。” 苏怀瑾喝了醒酒茶,昏昏沉沉睡去,醒来却在一间新房里。 满目是正红,大红喜烛、大红喜被,柱子上也贴着“囍”字。 她睡在了洞房里?那她的秘密—— 苏怀瑾猛地坐起来,摸摸自己的怀里,衣服全散了,顿时心沉到谷底去。 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怎么办?杀人灭口! “醒了?渴不渴?喝点儿水。”饶祈年端着茶杯走过来。 是他啊! 苏怀瑾拍拍胸口:“王爷,您吓死人了。”就着他的手喝了杯茶,“这是哪里?” “书房下的地下室。就知道你洞房不成,又不想浪费了这良辰美景,便让唐长史把这里也布置了,做我们的洞房。” 苏怀瑾笑道:“王爷,我们都洞房过一次了。” “再洞房一次。嗯,洞房次数太多,会不会不吉利?” 苏怀瑾扯扯他绿色的衣衫:“红男绿女,王爷这是要嫁给下官了?” “是啊,本王特意来嫁你的,就是不知道侯爷娶不娶?” 苏怀瑾“噗嗤”一声笑了:“王爷,您是王爷啊,怎么能嫁人呢。” 饶祈年正色看着她,眼里藏了太多的情愫。 苏怀瑾读懂了他的眼神,扑进他怀里:“管他什么礼法,什么吉凶,什么伦常,我只知道,我爱你,你爱我,我们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洞房花烛夜。” 然后,一夜春宵暖。 清晨,苏怀瑾慌慌张张起身:“门在哪里?我得赶紧出去。” 饶祈年睡眼惺忪:“起这么早做什么,时间还早,不慌。” 苏怀瑾踢上鞋:“还要洗漱,还要换衣服,还有很多想不到的事情呢。我第一次做新郎,没什么经验,能不慌吗?” 饶祈年说:“今天庶务多、乱,但无足轻重,最重要的是三朝回门。唐长史会帮你打点的,但得你自己带着妻子回门,记住一点,不要过问裴府的是非。” 苏怀瑾愣了一下:“裴府有什么是非?” 饶祈年摇头:“尚不确定。尊夫人可不是泥捏的,裴氏害苦了她,她绝饶不了他们。” 苏怀瑾嘴上说:“裴家的是非,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才不管呢。” 心里却无比期待:裴溱湖能搞出什么幺蛾子,需不需要她帮忙? 有共同的敌人,那就是战略合作伙伴。或许,她可以和裴溱湖联手,给裴家难堪。 第168章 三朝回门,裴家出事 三朝回门那日,苏怀瑾特意描浓了眉毛,让自己看起来面若冠玉、剑眉星目,再配上一袭绯红色侯爷常服,端的是雍容华贵、气宇轩昂。 裴溱湖穿戴了侯夫人的服饰,翟冠霞帔,富贵逼人。 苏怀瑾为她撩开马车帘子,笑道:“夫人这身打扮好看极了。” 裴溱湖没好气地说:“你是想说你挣来的诰命服饰好看,谁稀罕。” 这个女人吃枪药了吗?到底能不能好好说话! 苏怀瑾也不想再给她颜面了,两人鼻子不对鼻子,眼睛不对眼睛地到了裴家。 接待苏怀瑾的是裴家旁支的一个男子,叫裴汉:“哎呀,大老爷政务繁忙,二老爷今日也当差,便委托我来招待贵婿了。” 裴溱湖干巴巴地介绍:“这是我族中的八叔,任鸿胪寺右少卿,你可以叫他裴少卿。” 裴汉脸都绿了。 苏怀瑾笑了一下:“在家里,当然按家里的称呼。明远见过八叔,之前听娘子提起过您,没想到今日就见到了。” 大家都是体面人,心里再不高兴,不能撕破脸。 中午,裴汉设宴招待苏怀瑾,裴家几个名字以木为偏旁的年轻人作陪。 他们聊吃聊喝聊玩,酒过三巡之后,就开始聊青楼和女人。 “天香楼的莺莺唱功一流,真如黄莺啼叫一般婉转动听。” “但要论舞,那还得是春柳,那小腰扭得,别提多带劲了。” 裴汉轻咳一声:“勿得胡言!当知少年人戒之在色。” 裴林说:“食色性也,再说了,这里也没外人,有啥不能说的。哎,侯爷,您去过青楼吗?” 苏怀瑾放下酒杯:“广陵秦楼楚馆林立,不过不像京城的天香楼、回春阁是朝廷经营的,广陵的青楼都是民间开的,里面的种种自然也比不上京城的。” 裴林说:“那我带你去回春阁见识见识,那里面的女人个个绝色,而且不矫情,给钱就卖身的。” 苏怀瑾正想说话,外面传来女人的哭声,是中年女人的。 裴汉脸色微变,说:“林儿,莫胡说,将你妹妹置于何地。” 裴林说:“男人去外面寻欢作乐,又不妨碍正妻的尊贵与权力,碍着湖妹妹什么事了。” “啊——”是中年女人的痛呼声。 这下裴汉不能装作没听到了,向仆役:“哪个贱婢在外面嚎叫?惊吓了贵客担待得起吗?” 仆役忙说:“老爷息怒,小人这就去瞧瞧。” 难道是裴溱湖搞出的幺蛾子? 苏怀瑾揣着明白装糊涂,说:“许是干活受了伤,八叔,小婿没吓到,也不必责怪下人。” 一向没怎么开口聊女人的裴棋说:“林弟你是不知道,侯爷府上的两个御赐美人就出自回春阁。”将话题引回女人身上。 裴林又趴过来问感受。 话题越来越露骨,裴汉却没有再阻止过,显然很乐于看到话题被引开。 苏怀瑾脑袋始终是清醒的,没办法,外面女人的哭嚎声虽然小了,却延绵不绝,提醒她裴家确实在裴溱湖三朝回门时出了变故。 会是什么变故呢?哭的是谁呢?为什么哭呢? 重重疑问,可把苏怀瑾纳闷死了,含混地说:“八叔,裴家的酒肯定是老酒,纯、烈、上头!” 说着,往桌子上一趴,任他们怎么叫就是不动弹。 裴汉说:“姑爷醉倒了,裴林,你扶他去侧厢房休息。府中出事了,其他人跟我来。” 裴林哪里会伺候人——苏怀瑾被脱了鞋,带着衣服按进塌上,劈头盖脸蒙了被子。然后,他急不可耐地看热闹去了。 苏怀瑾扒开被子,望着外面的天空。大白天的,屋顶也藏不住人,就怕谁无聊看天发现她。 那就不去看热闹了,先在裴家探探险。 中年女人的哭嚎声是从东北面传来的,苏怀瑾就只穿袜子,一路往西南走。 一路上都没遇到什么人,直到裴鸿的书房外,才被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拦住:“你是谁?怎么衣衫不整地乱跑?” 看来这是裴府机密最多的地方了。 苏怀瑾含混:“茅房呢?走了这么久了,怎么找不到茅房?你知道茅房在哪里吗?快带我去。新女婿上门,总不能尿在裤子里。” 管家说:“原来是柳家姑爷啊,来人,带他去如厕。” 苏怀瑾被送回厢房后不久,裴鸿到了:“贤婿中午吃得怎样?不知道你口味,只能让他们多准备了几样。” 苏怀瑾忙爬起来,歪歪斜斜行礼:“岳父大人恕罪,小婿失礼了。多谢岳父大人款待,小婿惶恐。” “家中小辈胡闹,没少灌你酒,要不要醒酒汤?” 醒酒汤不应该直接送来吗?还问她要不要?显然不是真心。 正式接待都不接待的,现在怎么过来了? 苏怀瑾摇头:“多谢岳父体恤,小婿歇了一会儿了,感觉好多了。不知娘子那边跟岳母可亲近够了,春日昼短,小婿想着早些回去。” 裴鸿满意地点头:“好,那我便打发人去后院问问。” 就这样,苏怀瑾与裴溱湖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出于补偿,裴鸿命人给他们备了厚礼,足足三车,都是贵重物品,给“柳明远”的是文房四宝和古玩字画。 苏怀瑾不由得有些沮丧,裴家太富贵了,抄了公库似乎对他们毫无影响。 为了避免跟裴溱湖吵架,苏怀瑾将头抵在马车上,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裴溱湖突然开口:“裴家出事了。” 苏怀瑾“嗯”了一声,表示听到了。 “你不惊讶?” 苏怀瑾眼皮都不抬一下:“那么大个家族,肯定少不了是非,算不得什么。” “这次不一样,是大事。” 苏怀瑾“哦”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你不关心吗?” “在京城,在世家大族间游走,少知道点儿没坏处。” 裴溱湖嗤笑一声:“我偏要告诉你。” “裴家二夫人与七老爷的私情被发现了,被裴家二老爷毒打了一顿。你在前面可能没有听到声音,我在后面听得真真的,叫得可惨了。” 苏怀瑾微微睁开眼,又闭上:“这算什么大事。裴家是靠男人立足的,只要裴家主要做官的男人不出事,后宅妇人出些是非,遮盖过去就是了,没什么影响的。” 第169章 闯入裴家被发现 裴溱湖愣了一下,说:“可裴家也靠王妃和广陵王,才能跟孙家、王家争锋,广陵王妃的生母失贞,广陵王不会休妻吗?裴家不会处于劣势吗?” 苏怀瑾这才坐直,正眼瞧她:“原来你是这样想的。” 裴溱湖心虚地别过头:“跟我有什么关系。” 苏怀瑾说:“我没说跟你有关系,必定是二夫人真做了什么,才会东窗事发。” 只是事发的挺巧,赶在裴溱湖三朝回门,有广陵王府门客在场的时候。 裴溱湖告诉苏怀瑾二夫人与七老爷的私情,也是为了借她告诉广陵王,想让裴王妃被废。 可,大家族的事情哪有那么简单。 “便是裴王妃被废,甚至不明不白的没了,裴家也不会受影响的,岳父还有待嫁的嫡女呢,再嫁给王爷做王妃就是。说不定新王妃能诞下嫡子,裴家就更有底气了。” 裴溱湖沉默了。 苏怀瑾压低声音安慰:“侮辱你的那个女人会受影响的。” 裴溱湖倔强地抬头:“那就够了。” 内心却在呐喊,不够,远远不够!她要裴家家破人亡!裴家的根基是男人,是主要做官的男人——那不就是那个要将她去母留子的父亲吗? 裴溱湖紧紧绞着帕子,看来还得讨好那个老男人,只有他才有可能弄下去一个二品大员。 只靠以色侍人,几天的新鲜劲过去了,什么都抓不住的,还是得生下他的孩子才行。 裴家的热闹,苏怀瑾岂能不看。 晚上,苏怀瑾轻车熟路地去了裴府,伏在裴鸿的书房上,能清晰地听到里面的对话。 确切来说,是裴鸿发布命令,裴沃听从的声音。 “今天这事儿你做的太冲动了,当众打她,把丑事宣扬出去,你让裴家的脸往哪儿搁!满京城、满天下都会笑话裴家的。” “我错了,大哥。可大哥,这事儿放谁身上能忍住啊!那贱妇——” “好了,说那些也无益,先解决眼前的问题。先把你院里的奴仆警告一番,谁敢妄议今日的事情,灭他全家的口。必要的时候,先杀几个人警示他们一下。” “是,是,大哥!” “再找一个仆妇,让她以私情被发现的缘故自尽,给她子女安排个前程,把今日的事压下去。” “是,我回去就让人去找。” “让王氏养养病,养不好就病亡。不用担心王妃不同意,也不要告诉王妃,不要让她面对选父亲还是选母亲的抉择。” “是,是。”声音有些犹豫。 “王家那边不用担心,养出这样的女儿来,他们没脸质问我们。至于老七,我到云南给他谋个差事,让他自生自灭。如今南方流寇不少——” 苏怀瑾听得惊心,这才几句话,裴鸿要杀多少人了,包括弟妹和族弟,太狠辣了。 在裴鸿书房外巡逻的府兵突然抬头,看到月光下屋顶上凸起一块:“咦,屋顶上是什么?” 另一个说:“白天还什么都没有啊,快去报告大人。” 苏怀瑾暗道坏了,忙尽目之所及,不停地跳跃。 然而,她终于见识到了裴家的守卫森严。 整个裴家的私兵都出动了,满院都是火把和灯笼,人声鼎沸。 “快,一个角落都不要放过。” “注意屋顶,贼人可能在屋顶上。” 苏怀瑾暗骂:他妈的!躲到树上。 “注意树上,树枝间都看看。” 苏怀瑾:他奶奶的!想往房间里躲。 “注意房间里面,每个房间都要搜。” 苏怀瑾:老子问候你祖宗十八代。 慌乱中,跳到一个废旧的院落里,还没找到藏身之处,外面就传来府兵的喧哗声,破门声。 出于逃生的本能,苏怀瑾跳进一口井口杂草丛生的枯井中。 枯井中伸手不见五指,这个时候,鸡肋空间就没什么用处了。这个时候,苏怀瑾练武的意义就凸显出来了。 苏怀瑾攀着冰冷的井砖,一层砖一层砖地往下降。 然而,苏怀瑾的体力用来攀爬井壁还是差太多了。 尤其是似乎深不见底的枯井,击垮了苏怀瑾的信心。 攀着井砖的手滑了一下,苏怀瑾重重地摔向不知还有多深的井底。 广陵王府。饶祈年正在书房看书。 唐清江匆匆推门进来:“王爷,裴家出事了。” 饶祈年合上书:“先生极少这样失态,裴家有什么事情值得先生这样?” 唐清江愣了一下,也意识到自己表现得太过了:“不是他们内宅的龌龊事,是有人闯入了裴家,裴府启动了甲等戒备,府兵全部出动,搜捕贼人呢。” 饶祈年面色凝重:“你怀疑是她?” “裴家府兵是最先在裴鸿书房外发现贼人。她白日醉酒,走到了裴鸿书房外。” 饶祈年紧张到手脚哆嗦:“这只是巧合,不会是她。”她都有能力偷万贯财产于无形,怎么会被裴家府兵发现。 唐清江还是不放心:“要不,属下去找找明远?” “不用,不必。”不找她,没人发现她不在家、也不在别院,她就更安全了。 唐清江明白,说到底他也怀疑是她。 “王爷需要属下做什么?” 饶祈年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陪本王下棋。”等她回来。 再说苏怀瑾,快速下坠的时候突然发现眼前出现了亮光,当然是借助鸡肋空间,落到了亮光所在的空间。 原来,这不是一口简单的废弃枯井,有暗道通往这里。 暗道里亮着蜡烛,给了苏怀瑾落地的机会。 暗道很高,苏怀瑾要举起胳膊来,才能碰到顶,也很宽,足够六个人并排行走。 往枯井里修这么宽的暗道干什么?这里没有人,为什么点着蜡烛?会不会旁边有人? 谨慎起见,苏怀瑾从空间里的找了一块黑布包上头,又找了快黑布蒙上脸,只露着眼睛,裹着黑色披风往里走。 渐渐的,烛光微弱了,苏怀瑾感觉到呼吸困难,忙退出来:原来这里的蜡烛燃烧着,是为了证明氧气的充分。没有烛光的地方,是不能通行的。 那这口枯井,应该就不是暗道最终的目的地,而是空气进入的渠道。 暗道通往哪里呢? 苏怀瑾回到暗道口,拿了个蜡烛,仔细打量暗门及周围,发现有一块墙砖与周围的缝隙比较大。 按下去,是射出许多箭还是开门? 苏怀瑾脑子里闪过很多电视剧的情节,最终还是选择按下去——她不能困死在枯井里。 第170章 裴家的武器库 然而,按不动。不是纹丝不动,是到不了能有更大效果的程度。 苏怀瑾使出浑身力气,才将砖按下去,里面“咔哒”一声,似乎什么松了,墙之间出现一道缝隙,有一道砖砌成的门等着被推开。 但仅凭苏怀瑾自己的力量,根本推不开。透过缝隙,能看得到里面的东西,让苏怀瑾惊掉魂的东西。 满满当当一个长方形的大仓库,全是武器设备。弓弩!长枪!大刀!羽箭! 裴家要干什么?明面上站队广陵王,背地里阴谋造反吗? 他们作死就作死,可不能连累了她的广陵王。 不确定里面有没有氧气,苏怀瑾没有进去,尽目之能及,将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拿出来了。 裴家会只准备这一个仓库吗? 苏怀瑾将目光落在暗道另一侧,跟方才仓库对称的那一面。如法炮制,也将里面的武器全部清空了。 横亘在苏怀瑾面前的,又回到了原来的问题:怎么出去? 苏怀瑾来到暗道与枯井的相交处,举着蜡烛,发现暗道对面也是个通道,没有亮蜡烛。 将心一横,到了对面去,反正在井口附近应该不缺空气。 苏怀瑾举着蜡烛走了好远,一路上清空了好几个武器库,发现了一间书房。 一定是见不得人的东西,说不定是裴家密谋造反的文字材料。 苏怀瑾正要上前去看,面前的架子前出现了一盏红灯笼。 苏怀瑾吓了一跳,冷吸一口气,甚至不敢抬头。 裴鸿冷笑着走过来:“来呀,靠近点儿,看清楚。” “我就知道是调虎离山之计,竖子,你以为裴家是你想来就来的吗?” 苏怀瑾心道,你一定不知道反派死于话多。移动他旁边的书柜,砸向他的脑袋,裴鸿瞬间没了声音。 外面传来裴沃的声音:“大哥,什么声音?” “大哥?大哥?” “快来人,去看看。” 苏怀瑾闪身躲到书柜顶上,看到一群人蜂拥进来,慌慌张张搬开架子,将满脸是血、昏迷不醒的裴鸿抬了出去。 苏怀瑾则在他们之前,躲到了裴鸿书房外的树上。 裴鸿被抬到一间厢房,人们的注意力都到了那边,府兵也散了,苏怀瑾才趁着夜色离开裴府。 在空间换了身衣裳,重新梳妆,恢复了翩翩公子的模样,走进了天香楼。 苏怀瑾在天香楼听了几首曲,在香风中昏昏睡去。 而饶祈年与唐清江,焦灼地下了一夜棋。 第二日清晨,刘安来报:“王爷,柳裴氏来找唐长史,纠缠不肯离开。”裴溱湖冠了夫姓,就是柳裴氏。 饶祈年疲惫扶额:“说什么事了吗?” “说是跟广安侯夜不归宿有关。” 饶祈年与唐清江相视一眼,都面露担忧。 唐清江起身:“王爷,属下去见见弟妹。” “就在这里见就好,让她过来。” 裴溱湖头戴缠丝金镶红宝石冠,身披大红貂裘,气势汹汹地过来,微微福一礼:“见过王爷,见过表兄。” 饶祈年微微颔首:“嗯。” 裴溱湖毫不客气地坐在空位上:“王爷,表兄,你们一定还不知道,柳明远昨夜宿在了天香楼。刚刚新婚,他就眠花宿柳,这是在打我的脸啊。” “表兄,柳家对他缺乏管教,您可得好好管管他,不然这日子该怎么过。” 饶祈年与唐清江来不及判断这话的真实性,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苏怀瑾睡眼惺忪地出现在门口,边打哈欠边说:“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哪有眠花宿柳,我只是听了几首曲子而已。” 饶祈年垂眸喝茶,不看苏怀瑾,怕眼神透露自己的激动,可是他端茶杯的手都是抖的。 唐清江怒喝:“跪下!” 苏怀瑾一脸倔强:“表哥,我没有——” “怎么?你封侯了,为兄管不了你了?” “表哥,我不是这个意思。”苏怀瑾看向饶祈年,“王爷,下官——” 你个死人,快帮我说说话啊! 唐清江将一枚棋子重重地砸在桌子上,饶祈年都吓了一跳。 苏怀瑾知道他真恼了,膝盖一软跪在地上:“表哥息怒,我错了。” 唐清江挑眉:“你该向谁道歉?” 苏怀瑾向饶祈年叩首:“王爷,对不起,下官给王府丢脸了。”我才没错,我给你避开了大麻烦呢。 饶祈年气她胆大妄为,将自己置身险境,但看她可怜巴巴地跪着,瞬间于心不忍了:“免了,快起身。” 唐清江瞪了她一眼:“你还该跟谁道歉?” 苏怀瑾才不要向裴溱湖道歉,转身对门口磕头:“我对不起母亲对我的期待。” “还有呢?” 苏怀瑾赌气:“没有了。” 这小模样,简直像个河豚。 饶祈年忍俊不禁:“先生歇歇,让本王问。广安侯,起来,跟本王说说你听的什么曲?” 苏怀瑾爬起来,揉揉生痛的膝盖:“回王爷,下官听了《梅花泪》《长歌行》《少年志》。” “唱曲的姑娘叫什么?” “青萍,是清倌人,卖艺不卖身。” 饶祈年颔首,对裴溱湖说:“侯夫人,少年人血气方刚,难免爱红颜,况且只是听曲,并没有眠花宿柳,夫人便饶过她这一回。” 裴溱湖说:“既然王爷都开口了,妾也不好再纠缠下去了。妾会给那青萍赎身,日后侯爷要听曲,就在府里听好了。” 饶祈年向苏怀瑾:“明远,有如此贤妻,你真不该恣意妄为,还不快向贤妻道歉。” 苏怀瑾敷衍地说:“娘子,对不起。” 裴溱湖没理她,起身冲饶祈年行礼:“抱歉打扰王爷了,妾身告退。” 苏怀瑾打个哈欠,笑嘻嘻地说:“好困,王爷,能不能借个榻睡一觉?” 唐清江把弄手里的棋子,咬牙切齿地说:“你真是什么祸都敢闯,闯了祸还跟没事儿人一样,我都有些佩服你了。” 苏怀瑾笃定自己有不在场证明,一点儿都不心虚:“表哥,逛青楼听曲儿算不得什么祸。” 嘴真硬,冥顽不灵! 唐清江疲惫而无奈地摇头:“你记住,有些人打击报复别人只凭猜疑和推测就够了,不需要证据。” 苏怀瑾心里咯噔一下,他什么意思?他凭什么怀疑她,她哪里露馅了? 裴家猜疑她了?裴家会凭猜疑打击报复她? 第171章 共同应对裴鸿的试探 苏怀瑾心事重重往外走,突然一个身影闪现在垂花门。 思路骤然被打断,苏怀瑾吓了一跳:“啊呀!” 饶祈年笑道:“本王的王府很安全,你怎么怕成这个样子。” 心中有鬼呗。 苏怀瑾拍拍胸口,嗔怪地说:“王爷,您不是在书房吗?怎么跑到我前面来了。” 饶祈年意有所指地说:“爷知道近路而已,在你以为不可能的情况下,出现在另一个地方也容易理解了。” 裴家距离天香楼虽然很远,但你一定知道近路,才会适时出现在天香楼,为自己洗脱嫌疑。 苏怀瑾沉默,他一定是怀疑什么了,她也想跟他解释,可这话该从何说起呢? 饶祈年想揉揉她的头,最终手落在她肩上:“别怕,一切有本王在。” 不想说就算了,即便什么都不知道,本王也会尽全力护你周全。 苏怀瑾红了眼眶:“王爷,下官绝不会做伤害您的事情。” “我知道,我从不担心这个。” 苏怀瑾张张嘴,想跟他解释空间和裴家的事,可垂花门人来人往,不是说话的地方。 算了,回头再说,或许,她该跟他写封信,把事情说透。 苏怀瑾走后,饶祈年回到书房,想在榻上歇会儿。 唐清江走过来:“王爷,刚刚得到消息,裴家丢失了很多很重要的东西,裴鸿气得昏死过去了。” 饶祈年哭笑不得:“她怎么就跟裴家杠上了,那是大魏第一流的家族啊,便是陛下都不能轻易动他们的。这要是出点儿意外,让本王怎么办啊。” 唐清江理智地说:“当初裴家公库的银两尽失,裴鸿都没有气晕,这次到底丢了什么东西,能把他气晕?” 饶祈年心里咯噔一下,想到苏怀瑾说“王爷,下官不会做伤害您的事情”时的表情,莫非,裴家丢的东西是对他不利的事情,那会是什么呢? 唐清江提醒:“王爷,裴鸿病倒,明远作为新女婿理应去探病。” 她有被认出来的危险。 饶祈年说:“本王也是裴家的女婿,虽说尊不就卑,但也要讲究长幼之序,本王也去。” 他得帮苏怀瑾遮掩着。 “裴尚书突发急病病倒”的消息传开,整个京城都动了,探病的车马、轿子将裴家外的三条马路都堵死了。 绝大多数人没资格进入裴家的大门,在外面交了礼物、由管家登了记,就被劝回去了。 苏怀瑾贵为广安侯,还是裴鸿的女婿,被热情地迎到正厅。 正厅,一群年轻人围着一个清瘦的道士,不知道在干嘛。 裴林热络地说:“这个道人是二伯父请来为大伯父驱邪的,他测字可准了,你来试试。” 裴鸿识别人的本领很强,苏怀瑾虽然蒙头蒙面,但他根据眼睛、步态怀疑是她。 他笃信佛道之说,为了进一步确定心中的猜测,才安排了测字这出戏。 苏怀瑾内心排斥鬼神之说,笑着推诿道:“测生辰八字吗?那我得先写信问问我娘。” 裴林说:“不是,是让你写字,仙人根据你写的字断定你的心思。” 苏怀瑾摇头:“我是儒生,对鬼神之说应该敬而远之。” 那道人目光如炬,上下打量苏怀瑾,让她有一种被看穿的感觉。 道人说:“少年人,何不当成个游戏。” 王家主、李家主等人纷纷附和:“是啊,就是个游戏。” “一个娱乐而已,你怕什么呢?” 苏怀瑾心中烦躁,你们就嘚瑟,回头我就把你们的家都抄了 但,她还真不敢让道人测字,谁知道这裴家找来的道人会说出什么来。 只是满室人步步紧逼,又让她很为难。 突然,外面传来通传声:“广陵王殿下到——” 苏怀瑾松了口气,随众人起身迎驾。 礼毕,饶祈年笑道:“方才听说有好玩的,是什么?” 孙家对饶祈年只是面上的尊重,他们是太子系的,当然不失时机为饶祈年挖坑:“这位道人测字识人极准,王爷可要试试?” 苏怀瑾更不想让饶祈年被测字,万一这道人胡言乱语,说饶祈年有不臣之心啥的,传到景昌帝耳中,那后果是毁灭性的。 她挡在饶祈年面前:“刚才不是说要给我测字吗?虽说尊卑有序,但也要讲个先来后到。” 裴林不敢逼饶祈年测字,笑道:“自然是妹夫先来。这里有笔,你写个字。” 苏怀瑾提笔,扫视了一眼众人,你们骑在百姓身上作威作福太久了,总要有个人把民脂民膏都还给百姓。 不用羡慕裴家,也会轮到你们的。 然后,落笔写下个“吞”字,吞下所有的不义之财。 饶祈年淡淡地扫了道人一眼:“说说。” 道人后背直冒汗,哪里敢说对苏怀瑾不利的话,盯着那个字良久,说:“天下为公。” “这个‘吞’字,上面是‘天’毫无疑问,下面的‘口’没有封死,像是连笔的‘公’字。这个字,说明少年人胸怀大志,心里装着黎民苍生。” 裴林笑道:“哎,你竟然心怀天下啊,我以为你眼里只有天香楼呢。”说着就将胳膊搭在苏怀瑾脖子上。 饶祈年的目光骤然变冷。 苏怀瑾扯着裴林的胳膊将他甩到一边:“两个大男人,勾肩搭背像什么样子。” 裴林被摔恼了:“哎,我好生招待你,你竟然打我,也太不知好歹了。” 饶祈年说:“广安侯虽然年少,却已入朝,受过严格的礼仪训练,不接受这个的亲昵也好理解。” 裴林不敢再说什么。 裴鸿听说测字被饶祈年打断,便让人去叫“柳明远”,想再辨别一下。 苏怀瑾怕自己露怯,被裴鸿发现端倪,便让人叫了裴溱湖:“本侯跟夫人一起去给岳父问安。” 见到裴溱湖,就说:“夫人,天香楼的青萍有个妹妹叫青鸢,擅长抚琴,跟青萍一弹一唱,配合的可好了。你看,能不能把她买下来?” 果然,裴溱湖恼了:“什么腌臜货都往屋里扒拉,你要把家里弄成秦楼楚馆吗?” “新婚丈夫痴迷青楼女子,京城贵女会笑我没本事,拢不住丈夫的心。你丢得起这个人,我丢不起这个人,裴家丢不起这个人。” 第172章 成功过关 苏怀瑾怒道:“你也知道我是你新婚丈夫,你让我进你房门吗?还不让我纳妾,你太不讲理了。等下见了岳丈,我一定是好好说道说道。” 裴溱湖知道裴鸿最重颜面,裴溱湖跟景昌帝的事情差点儿气死他。 如果苏怀瑾挑开裴溱湖不让她进房的事情,让裴鸿丢了颜面,裴鸿会弄死她的。 裴溱湖决不能让苏怀瑾先开口,于是,一进门就扑在裴鸿病床前,嚎啕大哭:“父亲,女儿的日子太难了。” “广安侯他昨夜宿在了天香楼,还想让女儿拿嫁妆给他买下那对姐妹,这不是打裴家的脸面吗?这日子女儿是过不下去了,求父亲为女儿做主啊。” 就这样,裴鸿从女儿口中得到了苏怀瑾夜宿天香楼的消息。 裴鸿内心坚定的怀疑便动摇了:莫非昨夜灯光昏暗,他认错人了? 裴鸿看向苏怀瑾,苏怀瑾行礼:“小婿问岳父安。岳父,小婿不是贪恋女色,是要宴请几位同僚,先去天香楼了解一下宴会场所环境。” 裴鸿说:“湖儿,男人在外面的事情你不懂,就不要管太严。” 裴溱湖不服不忿地说:“是,父亲。” 裴溱湖又对苏怀瑾说:“京城官场有许多陋习,你莫要同流合污,宴请同僚不必脂粉佳人作陪。” 苏怀瑾恭敬地说:“是,小婿受教了。” 裴鸿又嘱咐了几句,便让他们离开了。 他开始往另一个方向想:裴家库房那么多武器,绝不是一个人两个人能搬走的,搬走的动静也一定比昨夜的动静还要大很多。 裴家的武器,可能很久之前就丢了。 然后,裴鸿开始怀疑人生了,先是公库的银两珠宝不翼而飞,后是密室的武器无声无息的失踪。 裴家什么时候出了这么厉害的人物,竟然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暗换乾坤。 他对裴家的掌控降低了?这是他不能忍的。 他决心趁着生病这段时间,好好整顿裴家。 裴鸿重病这件事,景昌帝也很放在心上,当夜便潜入广安侯府去见裴溱湖。 “好端端的,你父亲怎么生病了?以前没听说他身体不好啊。” 裴溱湖说:“他身体一向很好,这次也不像是病,而应该是伤。他在室内还戴着帽子,这不正常,应该是为了掩盖伤口或者包扎伤口的绷带。” 景昌帝沉吟:“伤?这倒是奇怪了,谁能伤着他,还伤在头上?” 裴溱湖摇头:“不知道,而且很奇怪,受伤有什么丢人的,为什么非要说生病了呢?” 想必是裴鸿的受伤与裴家见不得人的秘密有关。景昌帝暗暗记下,笑道:“想不通就不要想了,那些自有人费心,我们的责任是不辜负良辰美景。” 裴溱湖靠在他怀里:“陛下,我父亲若伤病多日不上朝,对裴家会有什么影响吗?” 景昌帝说:“权力总共就这么多,这家多了,那家就少了,裴家这边空出来一块,肯定有人想分走他手中的权力,不过你放心,朕不会允许的。” 裴溱湖笑了:“陛下以为妾担心父亲失去权力?” “不是吗?” 裴溱湖起身徘徊:“有道是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我父亲这些年在家里、外面都居高位,过得太顺遂了,这样很危险,还是给他些坎坷。”跪下,“请陛下不必为了妾帮他。” 她恨裴鸿要将她送给广陵王、去母留子,想让他失去朝堂上的权力。 她的心思哪里瞒得过景昌帝:“湖儿真是深明大义,好,朕答应你。” 朝堂争斗越厉害,君王越能集权,这对他有什么坏处呢。 深夜,广陵王府书房。 唐清江对饶祈年说:“王爷,让她离开京城一段时间,一则给陛下行个方便,二则远离裴家及其他世家。” 苏怀瑾竟然当众写出“吞”字来,可见她不光不会收敛,还会继续妄为的。若被人抓了现行,他们恐怕都来不及救她。 饶祈年疲惫地说:“可她是禁卫军的指挥使,等闲哪能离京。” 狠狠心说,“请旨让她去平红莲教。” 唐清江说:“确实只有这一个正当理由。” 饶祈年祈求地看向唐清江:“先生,能不能想办法让本王跟她一起去?” 唐清江目光清明地看着他:“王爷要去统领禁卫军?” 亲王哪能直接染指禁卫军,会让人以为他想逼宫谋反的。 饶祈年百般无奈,重重地捶了一下桌子:“燕京卫才刚招募,还没形成战斗力,实在太危险了。可是这么危险的境地,竟然成了相对安全的。” 唐清江毫不客气地说:“怪只怪她恣意妄为。” 饶祈年摇头:“怪本王无能,护不住她。多说无益,先生,您跟她出征,多照顾她些。” 唐清江郑重地说:“王爷放心,属下一定将她平安带回。” 江阴平倭寇时,他也是这么承诺的,他的确做到了。然而,这一次他却要食言了。 次日朝会,通政使谢傅瞻禀报道:“陛下,红莲教徒四处劫掠,烧杀无数,百姓流离失所,北直隶全乱套了,若不及时清缴,恐怕会危及京师。” 景昌帝随意地说:“那就派兵清缴啊。曹乐川,你派兵。” 兵部尚书曹乐川说:“陛下,红莲教徒为祸一年有余,臣多次派地方卫所前去平叛,只是效果不佳,红莲教徒反倒更胜了。臣建议另外一支队伍过去。” 景昌帝说:“你想派谁?” 曹乐川说:“红莲教徒侵扰开平卫,被开平卫守备军打得落花流水,臣以为开平卫守备军可用。” 陆峥嵘说:“陛下,臣在礼部任职,没资格置喙军务,只是开平卫肩负着拱卫北疆的重任,若让他们挥师入关,只怕会给番邦可乘之机。” 景昌帝点头:“你顾虑的是,开平卫不能动。太子,你有什么想法?” 太子毫无防备地被点名,一脸懵逼,军务上的事他不懂啊。 苏怀瑾如今是广安侯,就站在朝班最前沿,看太子出丑,忍不住笑了。 太子见她嘲笑自己,恼羞成怒地说:“父皇何不让燕京卫去平叛?燕京卫重新招募前,几乎没有承担戍守京城的责任,让燕京卫离京,不会影响京城的安宁。” 饶祈年端正地站在朝班最前列,面色从容,稳如泰山:他想说的话被太子说出来了,这样更好。 第173章 上兵伐谋 景昌帝问饶祈年:“广陵王,你认为呢?” 饶祈年说:“燕京卫新招募,恐怕战斗力不强,不堪大用。好在红莲教也不是番邦、倭寇那样的强敌,且广安侯擅长以战代训、边战边训,让燕京卫去平红莲教,可能捷报会来得慢些。” 先说好了,燕京卫还不中用,打仗进度慢不能怪她。 景昌帝说:“慢些也可以,稳扎稳打就好。”末了,才问苏怀瑾,“广安侯意下如何?” 你们都商量好了,我还能有什么意见? 苏怀瑾跪在地上:“陛下放心,臣一定竭尽全力平叛,还京城安宁。只是,战争是政治的延伸,军政协同才能取得战绩,希望陛下能在朝堂上给臣一些支持。” 景昌帝问:“你想要什么支持?” 苏怀瑾对答如流:“首先,宣布红莲教为邪教,让受蒙蔽的红莲教徒及时迷途知返,断绝与红莲教的一切联系,向官府举报邪教首领者,可免一季度田赋。这样,就能瓦解红莲教的势力。” 一言既出,满朝皆惊。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这是朝堂上人尽皆知的道理,然而知易行难,红莲教为祸一年多,朝廷屡次派兵镇压不利,却没有人提议“伐谋”。 景昌帝对苏怀瑾非常满意:“让广安侯去平红莲教,果真是最正确的选择。好,朕准了。” 他把她捧得太高了,太子的眼刀嗖嗖地往苏怀瑾身上扎。 苏怀瑾顿时觉得压力山大,又说:“红莲教为祸一方,可能与地方官有牵扯,请陛下准臣一并清查。” 景昌帝壕气地说:“朕封你为左都御史,可以监察地方文武百官。” 要权给权,要官给官,她若不平定红莲教,恐怕真的没脸回京城了。 此刻,苏怀瑾真的升起了“忠君”“报皇恩”的想法。 退朝后,才惊觉景昌帝收拢人心的本事不一般。 白日,苏怀瑾劳劳碌碌准备出征的东西,深夜才回到广安侯府的书房。 “柳明远”夫妻不和,苏怀瑾素来独自住在书房里。 只是今日书房有人,是饶祈年。 饶祈年忙给苏怀瑾拉椅子,倒茶水:“累了一天了,辛苦了。” 苏怀瑾笑道:“不辛苦,都是别人干活,我就动动嘴皮子。王爷什么时候过来的?” 饶祈年情绪明显非常低落:“翰林院没什么事情,天刚黑我就过来了。” 景昌帝让饶祈年入了翰林院,不是实权机构,比太子的吏部差远了。 苏怀瑾以为他是因此情绪低落,劝慰道:“翰林院有翰林院的好处,王爷可以慢慢了解朝廷的运转机制和京城官场的规矩。” 饶祈年勉强笑笑:“小丫头,你不用安慰爷,这些话先生都说过了,爷也想通了。” 苏怀瑾托腮:“我没想通。王爷,我觉得很奇怪,论文治武功您比我强得多,为什么陛下迅速升我的官,却压着您呢?” 饶祈年说:“你是本王门下唯一的京官,父皇提拔你是为了支撑广陵王府的门户,至于父皇压着本王,应该是想让本王多历练一些时日,免得莽撞出错。” 这一快一慢间,将景昌帝的帝王心术和对儿子的偏爱展现得淋漓尽致。 苏怀瑾笑道:“这么说,广陵王府的门户是我在支撑啊,”一脸傲娇地说,“那王爷可得好好关照帮你支撑门户的人。” 饶祈年搂住她的腰:“好,爷好好疼你。” 苏怀瑾拍开他的手:“别闹,当心隔墙有耳。” “今夜父皇宿在皇后那边,广安侯府的奴仆都是先生帮你安排的,你还有什么担心的?” 饶祈年扶着苏怀瑾坐在铜镜前,摸起黛螺:“我还没为你画过眉呢。” 要睡觉了,画什么眉!苏怀瑾心中暗嘀咕,依旧配合他:“那就试试王爷的技巧。” 长眉入鬓,相思入骨。 你还没离开,我已经开始思念你了。 饶祈年眷恋地描摹她的眉眼:“画眉之乐,日日享受才好呢。” 苏怀瑾笑道:“日日?王爷也忒贪心了。” “贪心?是啊,寻常夫妻轻易可以做到的事情,到我们身上,就成了贪心。” 他怎么总是感伤,苏怀瑾大大咧咧地说:“寻常夫妻不整天干架就不错了,哪里会日日画眉。王爷,您心情非常不好,怎么了?” 饶祈年紧紧地抱住她:“瑾娘,你有没有想过,我并没有那么威风八面,我其实处处受人掣肘?” 苏怀瑾回抱他:“我知道啊,陛下、太子、世家以及舆论,等等,都在约束你。这些又不是新出现的,你怎么突然烦恼起来了?” 饶祈年将头搁在她的肩头:“京城诸事皆身不由己,我怕我护不住你。” 苏怀瑾愣了一下,明白他烦恼的缘由了。制约他的力量不是新出现的,但她新闯了不小的祸啊。 让他烦恼担忧的,还是她。 苏怀瑾想着把空间的秘密告诉他,免得他整日提心吊胆:“王爷,有件事妾想跟您说一下。” “哗啦——”外面传来竹竿倒地的声音。 苏怀瑾书房外面有一圈用竹竿做的机关,看起来是质朴的装饰品,其实一旦触动机关,竹竿会散落,惊醒屋里的人。 竹竿倒地,说明有人想擅闯书房。 苏怀瑾与饶祈年相视一眼,都一脸惊慌。 苏怀瑾拉开门跳出去,追了一圈,却没有看到人影。 回到书房,苏怀瑾的心还怦怦乱跳:“侯府有奸细,这里不保密,王爷以后不能来了。” 饶祈年起身:“那本王这就离开。” 苏怀瑾说:“不行,万一刚才是一招敲山震虎呢,说不定幕后之人就等着王爷出去呢。” 两个人相拥躺下,却都没有了旖旎心思。 饶祈年从怀里掏出一个平安扣攒成的手串,塞到苏怀瑾手里:“忘了把这个给你了。这是我让人从相国寺求来的平安扣,愿佛祖保佑你平安凯旋。” 苏怀瑾摩挲手串上的平安扣:“九个平安扣串成一个手串,那肯定是九倍的平安了。我不平安回来,佛祖都不好意思坐莲台了。” 饶祈年被她逗笑了:“你啊你,你要一直这样恣意开心才好。” 第174章 官场老油条 次日清晨,饶祈年正在酣睡,忽然听到刘安的声音:“王爷,醒醒,该早朝了。” 饶祈年的第一个念头是:刘安怎么会在苏怀瑾家,他会不会导致他们的事情泄密。 猛地睁开眼,却看到熟悉的床幔。 他在自己寝殿里,睡在自己的百子千孙床上。 这是怎么回事?他不是睡在了广安侯府书房吗? 饶祈年简直怀疑昨夜的种种是一个梦。 饶祈年起身,“啪嗒”一块令牌掉在地上。 是燕京卫的令牌。 饶祈年说:“本王饿了,你去取些粥来。” 支走刘安,饶祈年捡起令牌,掰开,从里面取出一个纸条: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我非妖邪,还望夫君不惧。 原来她一直憋着不说,是怕自己把她当妖怪。 饶祈年忍不住笑了,他终于赢得了她全部的信任。 次日,苏怀瑾率军出征,直奔保定城。 保定城是直隶军政总督的衙署驻地,苏怀瑾要在地方主政官的配合下开展行动。 部队不疾不徐地走了十日,到了保定城附近。 苏怀瑾打个哈欠,笑着对唐清江说:“表哥,要不要让队伍歇歇脚?” 唐清江说:“你知道直隶军政总督是谁吗?” 苏怀瑾笑嘻嘻地说:“李笠呗。他是从一品总督,我是超品阶侯爷,不能让他多等一刻钟吗?” 唐清江说:“实权不大,官瘾不小,想给他下马威啊?先写写他的名字。” 苏怀瑾在掌心画了一个“李笠”,突然想到饶祈年的舅舅、礼部尚书李策。 都姓李,都从“竹”字头。 苏怀瑾震惊了:“他是王爷的舅舅?” 唐清江点点头。 苏怀瑾不由得感慨:“李家太厉害了,出了一个尚书,还出了一个军政总督。” 唐清江幽幽地说:“不是一个,是三个,两广、云贵还各有一个呢,低一级的地方官更多。只凭一个尚书,撑不起大魏顶级世家的。” 苏怀瑾说:“这是李家的福气,算不上王爷的福气,更不是大魏的福气。” 阶层固化,世家上欺君王,下虐百姓,哪有福气可言。 唐清江说:“我跟你持一样的看法,但此去平叛,还需要李笠多多支持,王爷也需要李笠的助力,你莫要冒犯他。” “知道了。” 苏怀瑾已经不是率保安队支援江阴的从五品散阶,李笠亲自出城迎接,笑呵呵地上前:“久闻广安侯少年英才,俊逸非凡,今日一见,才知道传言说得还是太含蓄了。” 苏怀瑾也摆出官场笑:“李总督谬赞了,您文武双全,拱卫京师,朝野上下莫不交口称赞。” 李笠摆手:“惭愧啊,红莲教经年未平,下官都无法跟陛下交代了。” 这话怎么接?苏怀瑾看向唐清江。 唐清江冲李笠行礼:“在下唐淼,见过李总督。”唐淼是他的名,清江是字。 李笠笑道:“唐先生多礼了。唐先生才高八斗,本官仰慕许久了,一定要借这个机会跟您多讨教讨教。” 他们说着漂亮的场面话,言笑晏晏地进了城。 总督衙署,李笠说:“我命人准备了许多粮草,够燕京卫生活几个月的。” 苏怀瑾笑道:“那太好了,我就不用为粮草费心了,多谢总督大人。” 李笠说:“侯爷客气了,这都是下官应该做的。此外,下官还有礼物要送给燕京卫。” 苏怀瑾眼前一亮:“什么?” “三十头猪、一百坛酒,犒劳三军。” 苏怀瑾素来反对军队喝酒,喝晕乎了还怎么打仗。 但李笠的好意她又不好拒绝,便安排燕京卫分成两拨,一拨吃肉喝酒,另一拨负责警戒,第二天再吃肉喝酒。 李笠设宴为苏怀瑾接风洗尘,苏怀瑾也滴酒没沾:“战场瞬息万变,主将必须保持时刻清醒,我不能喝酒,还望李总督见谅。” 事后,李笠对身边的人说:“广安侯治军甚严,待自己更为严格,这样人打仗一定能赢,红莲教要彻底消失了。” 然而,接下来的几天,苏怀瑾只是在城外练兵,并没有出兵的迹象。 马头集、瓦子岗等地又出现了红莲教劫掠财物、侮辱妇女、杀害反抗者的事情。 李笠拿着地方的奏报去找苏怀瑾和唐清江:“红莲教徒畏惧广安侯的威名,燕京卫到来前几日,他们就销声匿迹了。他们近日又出来活动了,明显是在挑衅您。” 苏怀瑾心中暗自感慨,李笠真不愧是官场老油条,激将法用得炉火纯青。 可是,这个老油条太油了,只顾着琢磨人心了,没把心思用在政务上,红莲教能够做大,他的放任难辞其咎。 苏怀瑾说:“李总督,我也想出征,可是红莲教匪首是谁、老巢在哪里、都有哪些骨干,这些我们全然不知,实在是派兵都不知道往哪派啊。” 李笠被怼得哑口无言,却面带微笑地力气。 唐清江对苏怀瑾说:“李笠催你,自然有他的私心。可你来到这边有些时日了,只练兵不出兵确实不合适,陛下和太子党人还盯着你呢。” “千万不要跟李笠置气,你可知他今日不是诚心来催你出兵,只是做给外人看的。若红莲教迟迟不能平定,陛下怪罪下来,他就会说他催过你了,他没责任了,责任全落在了你头上。” 苏怀瑾惊出一身冷汗,李笠这个老狐狸,连外甥的门客都坑。 唐清江似知道他心中所想,说:“红莲教盛行,陛下已经对他不满了,他为了保住自己的官位会不择手段的。” 这个老江湖,竟然玩她! 苏怀瑾才不是那么好欺负的,决定以牙还牙,把责任再还给李笠。 次日,苏怀瑾亲自去了总督衙署:“李总督,陛下认定红莲教为邪教的诏书已经发布很长时间了,可有教徒迷途知返,给朝廷透露红莲教的一些信息?”你怪我不出兵,我还怪你没掌握红莲教的信息呢。 李笠愣了一下:广安侯根本不懂官场的道道,是唐清江点拨他了。广陵竹翁,果真名不虚传。 第175章 官场的坏风气 李笠笑着说:“总督府还没收到关于红莲教徒迷途知返的报告,许是他们中毒太深,无法回头了。” 你给陛下出的主意并不好。 苏怀瑾说:“眼下无法确定的是,百姓们知不知道朝廷的政策。若都不知道政策,执行又从何谈起呢?” 你根本没有宣传朝廷的政策,你啥都不干光靠我,还敢抱怨我! 苏怀瑾一脸怒气地回到营房,对唐清江说:“李笠不是能下蛋的鸡,指望不上了。聪明劲都没用到干事上,全用到推诿扯皮上了,什么玩意儿啊!” 唐清江微笑着说:“你少年意气,见一个推诿扯皮、推过揽功的就义愤不已,其实这在官场是常态。能在朝廷做高官的都是人中龙凤,但朝廷的事情总是干不好,就是因为这个。” 苏怀瑾咕咚咕咚喝了一杯水,说:“他不干我干,我干也要离他远远的,免得他抢我功劳,再把罪过推给我。” 唐清江欣慰地说:“不错,你摸到官场斗争的门路了。” 苏怀瑾郁闷:“表哥,这是什么值得庆贺的事情吗?” “当然是。你可以看不上这些做派,但不能不重视,更不能不会应对。” 唐清江又问:“你打算怎么做?” 苏怀瑾条理清晰地说:“首先,拔营,驻扎到刚发生匪患的马头集附近。” “其次,巡逻,将三千余燕京卫分成两组,实行甲乙岗制度,轮流巡逻红莲教徒猖獗的地方,保障百姓的正常生活。” “其三,宣传,巡逻的同时,将鼓励红莲教徒迷途知返的政策宣传到每个村庄、每个家族,争取早日摸清红莲教的情况。我可以不去打他们,但只要我想打,要随时就能打才行。” 唐清江含笑看着苏怀瑾,她在以他意想不到的速度成长,这样的女人,拘束在后宅确实太可惜了。 队伍行军三日,便到了马头集。 苏怀瑾以100人为一队,让他们去各地巡逻。原保安队员被编入各队,发挥他们的经验优势,更好地发挥“保一方平安”的作用。 巡逻的第一夜,苏怀瑾正在营房睡觉,呼听外面传来喧哗声,连忙爬起来穿衣服:“出了什么事?” 帐外传来单明信的声音:“侯爷,抓到了几个红莲教徒。” 苏怀瑾大喜:“我们这是首战告捷,赢了个开门红啊!去请我表哥,我们连夜审问,绝不让他们看到明天的太阳。” 中军帐,单明信说:“侯爷,这几个红莲教徒正在抢劫一个地主的家产,把家丁和男主人都打伤了,还侮辱了女主人,被燕京卫甲队第八组当场抓住。” 苏怀瑾瞥了一眼地上跪着的几个尖嘴猴腮的男子,说:“既然是顽固的红莲教徒,也甭审了,拖出去斩了。” 先吓唬他们一下,等他们求饶,她就让他们说出红莲教的信息。 几个燕京卫上来拉他们,他们忙呼喊:“侯爷,冤枉啊,我们不是红莲教徒。” 苏怀瑾愣住了,看向单明信:你们抓错人了? 单明信也有些不确定了:“侯爷,不如传甲队第八组的人过来?” 苏怀瑾点头:“让他们组长过来。” 唐清江问:“苦主可带来了?” 单明信说:“带来了,末将这就把他们带来。” 苦主一进门,就直扑那几个匪徒,劈头盖脸给了他们几耳光:“杀千刀的,你活该下十八层地狱。” 单明信怒喝:“住手,你的冤屈自有侯爷为你做主,不得喧哗扰乱大帐秩序。” 苦主跪在地上,嚎啕大哭:“侯爷,您要为草民做主啊,他们侮辱了我的儿媳妇,可怜我儿媳妇还怀着身孕呢,我的孙儿就被他们害死了。” 他那鼻青脸肿的形象,让他的话更可信了几分。 甲队第八组组长也说:“侯爷,小的们绝不敢为了功劳去陷害良民,我们将他们抓了现行。” 苏怀瑾气得抄起一根令箭砸在一个匪徒头上:“你哪来的脸喊冤!分明是在戏弄本侯,来人,先打三十大杖再审。” 一个匪徒忙喊:“侯爷,我们确实干了混账事,但我们真不是红莲教。” 苏怀瑾摆手,果决地说:“打!” 三十大杖落在皮肉上,匪徒的小聪明和侥幸心理全都散了,老实招认了。 “小的们曾经抢劫过一个富贵人家,官府没断出案子,赖在了红莲教头上。小的们觉得这路子不错,后来再去找钱,就打着红莲教的旗号。但侯爷,小的们真的跟红莲教半点儿关系也没有。” 苏怀瑾气得牙根疼:红莲教本就神秘莫测,又出来这么多混水摸鱼的,更难摸清他们的情况了。 这仗让她怎么打啊! 等等,她可是左都御史来着,她要充分利用自己的权力。 苏怀瑾问:“你最初犯案是在哪个县的辖区?” “正定县。” 于是,苏怀瑾拜托唐清江连夜写了一封公文,停了正定县知县的职务,让他上书自请罪名。 同时,苏怀瑾命人将假冒红莲教徒的匪徒押给李笠,你治下出现的种种劣行,该由你负责。 李笠可不是善茬,直接将匪徒全杀了。 此举虽然对震慑红莲教作用不大,但把混水摸鱼的都吓跑了,对苏怀瑾掌握红莲教的行踪也有帮助。 之后的十多天,没有红莲教徒四处为祸的消息传来,苏怀瑾简直怀疑红莲教只是个背锅侠,他们根本没有为非作歹。 这日,苏怀瑾正在附近的村庄转悠,一个矮壮的汉子突然冲出来,跪在她面前:“侯爷,平民百姓能举报红莲教吗?” 苏怀瑾笑道:“当然可以,求之不得。” 汉子说:“我叫王富贵,我举报红莲教——” 苏怀瑾瞥了一眼四周看热闹的百姓,说:“去军中说。” 王富贵不是红莲教徒,他老娘是。 王富贵说:“刚开始,我们以为红莲教就是佛教,都有莲花嘛。老娘要信佛,我们就没管。” “但没想到他们撺掇老娘把家里的钱都拿给教门了,包括小妹的嫁妆。为了筹钱,把小妹嫁给残废的鳏夫,就为了几两银子的彩礼,我们才觉得不对劲。” “又听燕京卫在村子里宣传,说红莲教是邪教,是朝廷要铲除的,我们才知道母亲上当了。” 第176章 苏怀瑾怀孕 苏怀瑾说:“燕京卫来了这么多天,早就在村子里宣传政策了,你为什么现在才来举报?” 王富贵吞吞吐吐地说:“听说朝廷要杀死所有的红莲教徒,我们怕母亲被杀。可是,母亲要卖我的女儿,还是卖到青楼去,我实在不忍心,便来举报了。” “还求大老爷饶了我娘的性命。”说完,连连磕头。 苏怀瑾这才明白问题所在,笑道:“你是个大孝子,本侯不杀你母亲。你帮了本侯大忙,本侯还要赏你。”吩咐左右,“拿一两银子给他。” 王富贵连连磕头谢恩。 苏怀瑾又说:“你回去后跟乡亲们说一下,没有参与干坏事的红莲教徒是不会被处刑的。如果有人跟本侯检举红莲教,红莲教覆灭后,本侯会优先把他们被骗的钱财退还给他们。” 之后,苏怀瑾又让燕京卫宣传新的招安政策。 果然,越来越多的人来举报红莲教。 苏怀瑾才知道,红莲教并不只是烧杀劫掠,更多的是洗脑、诈骗。 这不代表他们罪轻,骗老妪老翁卖儿孙,卖丈夫进贡妻子女儿供他们取乐,骗妇人奉上幼儿,可怜那些孩子不知被卖往何方。 苏怀瑾对唐清江说:“表哥,我不能容忍他们继续祸害百姓,派兵进攻。” 唐清江说:“你摸清红莲教教主是谁了吗?他们总坛在哪里?你只摸清了几个集会的地点,就贸然出兵,可能会打草惊蛇。” 苏怀瑾被说服了,只好说:“那我再让人打探打探。就算他们是老鼠,我也得摸清他们的老鼠洞。” 转眼离京已经一月有余,天逐渐热起来。 中午,营房做了大锅菜,放了一些猪油。 苏怀瑾素来与将士们同吃同住,也端着一大碗猪油青菜木耳粉条的大杂烩,只觉得一股腥臭味直冲肺腑,憋了半天没忍住,抱着树吐了起来。 单明信吓坏了:“侯爷,您怎么了?” 苏怀瑾气愤地说:“这菜什么味儿啊!馊了!你去查查伙夫,不许任何人以次充好,在将士们口中抠钱。” 单明信说:“侯爷,这是今天刚杀的猪。中午用猪油炖菜,等将士们巡逻回来,晚上给他们吃大肉。侯爷,您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了?不然请军医把把脉。” 苏怀瑾正想同意,身后传来唐清江的声音:“单教习不用太紧张,她素来苦夏,吃不下饭很正常,让人给她开个小灶,煮碗粥送过来。” 单明信应声离去。 唐清江说:“军队的大锅菜味道实在牵强,你身份尊贵,身体也不算硬朗,不必跟将士们同吃的。” 苏怀瑾无奈地说:“那好,我晚上就吃小灶。” 中午喝了碗绿豆杂粮粥,虽然能吃得下,但半晌就饿了。 唐清江亲自安排伙夫给苏怀瑾做饭。 伙夫也很重视,想着侯爷苦夏,吃不得肥腻的猪肉,就专门去附近河里抓了鱼,给苏怀瑾清蒸鱼吃。 然而,菜刚端进门,苏怀瑾就被腥味刺激得反胃:“端走,我吃不了这个味儿。” 伙夫一脸惶恐:“侯爷,是小人厨艺不佳,对不起。” 唐清江接过菜,尝了一口:“味道不错啊,不是饿了吗?吃点儿。” 苏怀瑾摇头:“我可能得了肠胃病,还是喝粥。” 伙夫便去熬粥了。 唐清江说:“身体不适就要看病,这样,你去附近镇上找个好良种瞧瞧。” 不能让军医给她把脉,她是女人,把脉就露馅了。 马头集镇,苏怀瑾利用空间换了一身女装,进了一个医馆:“大夫,我肠胃不好,最近吃不下饭。” 坐堂的老大夫说:“那就吃些山楂,不用花冤枉钱。” 苏怀瑾把手递过去:“您给我把把脉,然后开些药调养调养。” 大夫把脉良久,目光犀利地盯着她:“结婚了吗?” 苏怀瑾说:“结了。”那年瘦西湖的画舫上,她嫁给了他,这婚事永远都算数。 老大夫骤然放松,笑了:“结婚了怎么还挽少女的发髻。你不是肠胃病,是怀孕了。”刚开始,他以为苏怀瑾不是正经女人呢。 什么?怀孕了! 他们都没打算要孩子,她怎么会怀孕呢。 饶祈年很注意了,可能情难自己的时候放过了ta。 苏怀瑾轻抚小腹,毫无防备,一个小生命正在她体内孕育。 既然有这份亲缘,当然要好好珍惜。 苏怀瑾欣喜地说:“这真是大好消息,谢谢您。大夫,我这用不用吃安胎药啥的?” 老大夫摆手:“你胎相很好,用不着吃药。我看你这体格,你也是庄稼人,花那冤枉钱干啥。回去跟你公婆和男人说,不能干重活,多吃鸡蛋就好了。” 他给人看病,不想着怎么赚钱,光想替病人省钱,还真是可爱得很。 傍晚,苏怀瑾回到营房,连翻身下马都小心翼翼的。 唐清江吓坏了,追到她的大帐问:“你怎么了?” 苏怀瑾提笔写下一个纸条,递给唐清江:我怀孕了。 唐清江震惊地看着苏怀瑾,那表情是他几十年都没有过的。 他焦躁地在屋里徘徊:“怎么会——” “不是,怎么办?下一步怎么办?” 苏怀瑾说:“当然是顺应天命,上天给了我恩赐,我自然要好好珍惜。” 唐清江深吸一口气:“那你现在拥有的这一切呢?你舍得放弃吗?” 苏怀瑾正色道:“表哥,我知道我确实付出过一定的努力,但我的努力配不上广安侯的尊贵,如果我不是王爷的门客,如果不是陛下有意抬举,我现在连个五品官也混不到。” “这些不是我该得的,”她含笑轻抚自己的小腹,“ta才是。” 唐清江坐在桌边,按着太阳穴:“你让我冷静下来想想。” 王爷子嗣单薄,她怀了王爷的孩子,他该为王爷感到高兴。 可是,为什么他的第一反应是担心她。 担心她失去权力,无法保护好自己。 担心她失去施展才华的机会,被困在柴米油盐中。 担心她以女人的身份生活,会过得十分艰难。 他该怎样才能最大可能地保全她? 第177章 苏怀瑾:我才是真神 深夜,苏怀瑾从初孕的狂喜中逐渐冷静下来,开始思考以后的路。 以后的路不好走啊,所以唐清江知道她怀孕后,非常犯愁。 她假冒柳明远的身份,原本只想做小小的门客,不想却成了陛下钦封的广安侯,一旦被人揭露,王爷和唐清江就犯了欺君之罪,其后果不堪设想。 不行,柳明远这个马甲再好用,也必须脱下。 苏怀瑾想起饶祈年曾经跟她提过,让她假借征战死遁,换个身份生活。 当时她非常不乐意,如今这是最合适的办法了。 不过,被红莲教打死,岂不让世人笑话她浪得虚名。 “柳明远”可以死,但不能损了少年武侯的威名,死遁之前,要先灭了红莲教。 可是,红莲教的老巢还没摸到呢。 这么多天都没搞定的事情,怎么短时间解决呢? 苏怀瑾问自己:如果你是红莲教主,你该怎么传教呢? 当然是从身边的人入手,逐渐往外扩散影响力。 在以宗族聚居、安土重迁的时代,身边的人就是地理位置上比较近的人。 那么,红莲教应该形成一个以总坛为核心,由内而外逐渐递减的影响圈。 如果能画出红莲教的影响势力范围,就能找到红莲教总坛的位置。 苏怀瑾半夜起来,整理近日关于红莲教的文字材料。 “红莲教徒在王楼村聚集。” “红莲教徒在宋洼村聚集。” …… “徐岭村村民十有九人是红莲教徒。” “南张庄村几乎人人信奉红莲教,北张庄十有九人信奉红莲教。” …… 苏怀瑾在地图上标注出这些点位,红莲教总坛的位置就显现出来。 孙家坝! 唐清江也一夜没睡,推演该如何才能解决这个难题。 次日,唐清江与苏怀瑾在大帐门口相遇。 苏怀瑾说:“表哥,我有件事跟你商量。” 唐清江说:“明远,我有件事跟你商量。” 苏怀瑾笑道:“表哥,你先说。” 唐清江说:“我要回京一趟,跟王爷商量些事情,你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苏怀瑾点头:“表哥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唐清江知道她看重自己的孩子,也非常放心,吃过早饭便启程回京。 苏怀瑾命巡逻的人员撤回,修整重编,安排进攻策略—— 苏怀瑾说:“红莲教很警惕,在各路口都有人把守,我们不能走村道,要从瀛河边摸过去。” “孙家坝是大村,我估计里面村民也得有一千多人。而且,孙家坝地势比其他地方高出十几米,在平原地区难得地拥有了一点儿地利。如果硬攻,可能反倒让他们占上风。” “所以,我决定派一支军队进去制造动静,把他们的人吓出来,剩下的人在村外面抓捕。” “三千军队整编成三支,分别是一支队、二支队和三支队。届时,我带领一支队、二支队在外面守着,单教习带着三支队进去抓人,如何?” 单明信恭敬地说:“是,侯爷!只是,孙家坝附近也是红莲教徒聚集的地方,要提防他们援助,不然您多留下些人马。” 苏怀瑾说:“我们是去打村庄,不是城镇。周边村子的红莲教徒聚集,你从孙家坝出来就是,完全来得及。” 当夜,他们依计行事,顺利包围了孙家坝,单明信带着队伍制造动静。 然而,人们被惊醒后,没往村庄外跑,反而直奔村子中间的一个四合院。 本来单明信还不太相信苏怀瑾的推断,见这情形,确信那四合院是红莲教核心人物所在,便率军围攻。 红莲教徒拿着铁锨、锄头等农具反抗,他们将小小四合院围得里三重外三重的,单明信的兵虽然多且强,也摆布不开,很是吃力。 单明信索性下令:“来人,将火把扔进去。” 将士们把手中的火把丢进四合院,很快就在柴房、神坛引燃熊熊大火。 四合院的中心位置,红莲教主洪连躺在五个姿容不错的村妇和少女中间,鼾声如雷。 一个少女被外面的喧哗声惊醒,慌忙去推洪连:“教主,教主,外面着火了。” 洪连一脚将她踹下床:“滚!吵什么!” 其他人也惊醒了,跟着少女一起慌忙披上衣服往外跑。 洪连这才发现不对,提着裤子就跑了出来,边跑还边骂:“忘恩负义的小娼妇,丢下老子就跑,神明一定会严惩你们的。” 外面的教徒见起火了,便冲开院门进去灭火。 那四合院足足有四进,且里面有各种连廊和假山,形成曲折回环的布局,外人进去很容易迷路。 村民有的对立面的格局都挺熟悉的,有的提水、挖土灭火,有的去救他们的教主。 单明信就让人守着门口,将逃窜出来的洪连及妻妾抓了。 孙家坝混乱不堪,苏怀瑾那边也不好受。 孙家坝燃起的熊熊大火就是信号弹,告诉周边村民朝廷来清缴了。 诸多年轻力壮的信徒扛着农具、棍棒,甚至大刀来援助。 他们不是训练有素的士兵,如潮水般涌上来,如稻草般倒下去。 苏怀瑾心中不免升起一些怜悯之情,然而,一张铁锨直奔她的面门。 她根本来不及躲闪,眼睁睁看着铁锨越过自己。 不,准确地说是传给穿过她。 锋利的铁锨穿过了她,没有伤到她分毫。 对面的教徒都吓呆了。 苏怀瑾来不及多想,很二地来了一句:“我才是真神。” 那教徒噗通一声跪下:“真神饶命。” 旁边的教徒看到了,也跟着下跪:“真神饶命。” 不明真相的教徒也跟着跪下:“真神饶命。” 苏怀瑾:…… “罢了,既然你们肯迷途知返,本神就给你们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你们去各个路口劝返尚在迷途的羔羊。” 教徒纷纷散去,不免问起为什么说广安侯是“真神”。 有人说广安侯刀枪不入。 有人说刺杀她时,她身上带着金光。 还有人说她隔山能猜虎,隔水能知龙,所以才能知道红莲教的总坛在哪里。 还有的说,红莲教触怒了上苍,上苍派广安侯来收拾他们。 …… 总之,越传越邪乎。 能相信邪教的,都是非常迷信的人,说得越玄乎他们越信。 第178章 红莲教的创立 回到营房,苏怀瑾审问洪连:“为什么创立红莲教?” 洪连愤恨地说:“我父母兄长年年辛勤耕作,结果依旧免不了忍饥挨饿,甚至生了病也没钱治,也没钱给我娶媳妇。” “我到城里去,看到那些大老爷们都不用干活,但吃香的,喝辣的,还有许多妻妾奴婢,我也想过那样的日子。” “我看到很多人都往寺庙里送钱,就想着开个寺庙,让大家都给我送钱。” 单明信嗤笑:“后来,又觉得供佛不如供你自己,你就成了教主?呵!你还真是胆大包天。” 洪连得意地说:“我知道你们迟早会来抓我,但我吃过官老爷才能吃的鹿肉,喝过上好的女儿红,睡过无数美女少妇,我不亏。” 单明信气得想揍他。 苏怀瑾示意他稍安勿躁:“吃过官老爷才能吃的鹿肉?你的信徒中有官员?” “当然,真定府知府孙诚,还有……” 洪连说了很多名字,苏怀瑾没有注意听,她的注意力全在“孙诚”上面。 孙诚?莫非是太子的靠山孙家人? 洪连有明显的仇富仇官心理,他应该是出于报复才将孙诚等人供出来的,想让那些“官老爷”跟他一起下地狱。 她本来不想被洪连利用,不想在直隶官场上树敌太多。但如果能趁机给孙家人一刀,她倒也不介意遂了洪连的愿。 于是,苏怀瑾草拟了一封奏疏,向景昌帝奏报了战况和地方官与洪连勾结的情况。 再说京城,唐清江昼夜兼程赶回来,求见饶祈年。 当时饶祈年正在练剑,听到刘安的话有点儿不敢置信:“谁?先生?”在广陵王府,“先生”是唐清江的专属称呼。 刘安躬身:“是的,王爷,唐长史回来了,说有要事跟您当面商议。” 一定是苏怀瑾出了大事,天呐,她又闯了什么祸,抄了谁的家?他该怎么给她善后。 饶祈年慌忙将宝剑丢给侍从,匆匆离去:“他在哪里?本王这就去见他。” 记注官尹力跟了两步,捂着肚子说:“哎呦,下官腹痛。”广陵王明显有机密事务要商量,他最好不要跟过去。 饶祈年说:“那就不用伺候了。” 书房,饶祈年给唐清江倒了杯茶,忐忑地说:“先生辛苦了,您特意回来,莫非是她出了什么事情?” 拜托,不要告诉本王坏消息。 唐清江握住茶杯,低声说:“王爷,她怀孕了。” 饶祈年眨眨眼:“什么?本王没听清楚。” 唐清江一字一顿地说:“她、怀、孕、了。” 饶祈年的嘴瞬间咧到耳根:“你是说,她怀孕了?” 唐清江郑重地点头:“是!” “哈哈哈!”饶祈年仰天大笑,兴奋地起来、坐下、踱步,心中的欢喜如火山喷发般喷涌起来,瞬间遮天蔽日,将他淹没。 “太好了,先生,太好了。” “这真是上天怜我啊。” “她有了孩子,我们两个的孩子。” …… 唐清江等他冷静下来,才说:“属下回来,一则向王爷报喜,二则跟王爷商量以后的事情。” 饶祈年这才想起来还有许多问题亟待处理:“呃,让本王想想。” 最好是借着战争死遁,可苏怀瑾不愿意。 饶祈年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问:“她什么态度?愿意留那个孩子吗?”这个孩子的出现,对她的前程非常不利。 唐清江笑道:“当然愿意,她很珍惜那个孩子,觉得什么功名利禄都没有天赐的孩子更重要。” 饶祈年为自己的小心思感到惭愧:“是本王对不起她,她其实很怕失去保护自己的力量。” 唐清江说:“王爷,属下以为要尽力保全柳明远的身份。” 饶祈年说:“本王也想啊,可是,广安侯岂能大腹便便地怀孕生子?” 唐清江说:“属下想了一个主意,可能还不周全,您姑且一听。” “虚构一个女子,说她怀了王爷的孩子。王爷担忧裴王妃和裴氏一族会对她们母子不利,让广安侯带着那女子隐姓埋名去生活。等到孩子出生,广安侯身体恢复了,再带着孩子回到京城。” “这样一来,孩子是您的,而不是广安侯的。若真是个男孩,您就不用因为无子而受攻讦了。” 饶祈年满意地说:“这是个好主意。让广安侯离京需要禀明父皇,本王这就进宫。” 唐清江说:“不急,王爷,‘孩子母亲’的身份需要安排好。” 他们正在忙着甄选合适的“孩子母亲”,不曾想第三日,一道奏疏送到景昌帝龙案上。 景昌帝开心地说:“广安侯真不愧是少年英才,这么多人没解决的问题,他一个多月就连根拔起了。” 又对饶祈年说:“你真是发掘了一个人才,他才十几岁,将来前程不可限量啊。” 她怀着身孕呢,怎么又去打仗了,这要是伤了身子可了不得。 饶祈年吓得胆寒,一丝笑意都漏不出来:“是父皇器重给了他施展才华的机会。老实说,儿臣觉得红莲教不难除,只是牵扯太多,经验丰富的官场老人瞻前顾后,才给了她这毛头小子机会。” 他媳妇冒着巨大危险打下来的战争,一定要产生最大效益。媳妇弹劾孙家,他当然要帮腔。 景昌帝冷哼:“有什么好犹豫的。传朕旨意,凡是跟红莲教牵扯的官员,一律革职查办,交由御史台审查。” 太子最近行事愈发肆无忌惮,该好好敲打一番了。 孙诚只是孙家小小的从四品官,摘掉他伤不了孙家的筋骨。 不过,因为跟红莲教牵扯而被罚,能让孙家丢脸,让太子和孙家老实。 饶祈年没心情再管这些朝堂破事,匆匆回到王府:“怎么先生一回来,她就出兵了,她有没有给王府送信?” 唐清江说:“王府没有收到更多消息。” 饶祈年郁闷:“怎么能不给王府来个信呢,不知道本王在担心她吗?” 唐清江说:“王爷莫急,奏报没说她受伤,她应该并无大碍。王爷,属下觉得很奇怪,她那么珍惜自己的孩子,怎么会突然出兵呢?倒像是急着终结什么。” 饶祈年说:“她素来主张做事有始有终,一定不愿意无功而返,才迅速出兵剿灭红莲教。” 唐清江总觉得还有些其他原因。 第179章 薛定谔的柳明远 饶祈年说:“先生这就回去,本王给她写封信,先生给她捎过去。” 然而,他一封信还没写完,冯邦彦匆匆来了。 冯邦彦一脸悲怆地跪下:“王爷,出事了。” 饶祈年惊得站起来:“是父皇、母妃出事了吗?”苏怀瑾出事的话,他都问不出口。 冯邦彦说:“是广安侯战死了。” 轰隆隆!饶祈年只觉得一道惊雷在脑海里炸开,他跌坐在椅子上,喃喃地说:“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冯邦彦举起一封信,泣不成声。 唐清江颤抖着接过信,泪水打湿了信封。 信是单明信写的,很简单—— 铲除红莲教后,侯爷准备起程回京,于五月二十九日去马头集购买生活用品,经夜未归。我派人四处寻找,无果。 有村民发现无头男尸,向军营报告。该男尸服装为侯爷的起居服,有燕京卫令牌,确定为侯爷无疑。 红莲教头号人物洪连和其他核心人物都被抓捕了,唯独神秘的二号人物法寂神使没有找到,属下怀疑此案是法寂所为,愿留此地继续铲除红莲教。 唐清江忍不住大笑:“哈哈,她竟然玩起这一招,单明信也非常聪明。” 冯邦彦不解地问:“广安侯战死,先生为什么还在笑?” 饶祈年渴求地看着唐清江:“她没死,对不起?” 唐清江将信递给饶祈年:“单明信发现了一具无头男尸。” 饶祈年也笑了:“果真不是她,我就觉得她不可能轻易战死。” 冯邦彦一头雾水:“王爷,先生,属下不懂。单教习通过衣服和首饰断定那人就是广安侯啊,会有错吗?” 唐清江看向饶祈年:要告诉他吗? 饶祈年说:“因为广安侯是女人。” 冯邦彦听完他们的解释,久久未能消化。 那个能征善战、妻妾双全的广安侯竟然是女的,还怀里王爷的孩子,太玄幻了。 唐清江烦恼地薅了一把头发:“她做事一如既往地绝,没有‘柳明远’的身份,她的日子会难很多。” 为了孩子,她竟然如此果决地舍弃了广安侯的权势与富贵,饶祈年又岂会让她失去保护自己的力量。 他要让“柳明远”死而复生。 饶祈年进宫,对景昌帝说:“父皇,儿臣刚刚收到燕京卫的消息,是随广安侯出征的单明信写来的。” 景昌帝刚刚得了一只白色狮子猫,正怜爱地摆弄:“不急着谈朝事,你瞧这猫咪叫什么名字好?” 饶祈年低头:“单明信说广安侯出去购买生活物品未归,有村民发现无头男尸,穿的他的衣服,有他的令牌。” 景昌帝手一抖,将狮子猫丢到一边:“广安侯薨了?”心痛地说,“你说这孩子,堂堂广安侯怎么能自己出去买东西,这是落单了,遭了红莲教残余势力的报复啊!” “可恶!红莲教徒竟敢杀害当朝武侯。老七,你觉得何人能继承广安侯遗志,将红莲教连根拔起?” 饶祈年跪下,还没说话。 景昌帝忙扶起他,说:“你去可不行。那是一群被捅了窝的马蜂,蛰到你可了不得。” 饶祈年说:“父皇,臣怀疑广安侯并没有遇害。” 景昌帝愕然:“这话怎么说?” 饶祈年说:“如果儿臣是红莲教徒,恨透了一个人,杀了他之后,一定会把他的头颅或尸首挂到闹市显摆,把敌将头颅尸首挂在城墙上也是战场上常用的方法。” 景昌帝心悦诚服地点头:“确实。” “村民找到了无头男尸,无头,意味着面容不能辨认。单明信只凭衣服和令牌确认死者身份,可这些死物都是能伪造的。” “儿臣的长史唐清江是广安侯的表哥,或许能从尸首的特征上辨别真伪。儿臣想着,让他过去瞧瞧。” 景昌帝说:“你是无法接受广安侯薨了的消息。罢了,你想让唐清江去核实,就让他去。” 抱着狮子猫潸然泪下:“天妒英才,诚不我欺。冠军侯霍去病就早早被上天收走了,如今又收走了朕的广安侯。” 父皇对苏怀瑾的评价竟然这么高,饶祈年觉得对不起父皇。 饶祈年说:“父皇,孩儿还有个好消息告诉您。” 景昌帝摆手:“对朕来说,只要不是你添丁,什么都不算好消息。” 饶祈年幽幽地说:“儿臣有个女人怀孕了。” “什么?哈哈哈,这真是好消息啊!” 景昌帝拿起玉如意轻轻敲了他一下:“你这个混小子,见到朕为什么不先说好消息?” 饶祈年调皮地说:“这就像吃药,肯定得先吃苦药,再吃饴糖。” “你这混小子,总算有出息了。哪个女人?你打算给她请封什么等级的诰命?” 饶祈年低头:“不是王府的女人,是儿臣养在外面的女人。” 对不起,瑾娘,我不得不这样介绍你。 景昌帝愣住了:“你养了外室?” 老七这个性子,竟然养了外室,太令人难以置信了。 饶祈年再度跪下:“是儿臣失德,请父皇降罪。” 景昌帝再度丢下狮子猫,将儿子扶起来,说:“别人养外室是风流成性,你养外室肯定被裴氏那毒妇逼的。” 饶祈年都没用说话,景昌帝就把他的罪过全部脱清了。这位陛下还真是将双标贯彻到底。 “你这个办法不错,避开裴氏的耳目把孩子生下来,养结实,再让他认祖归宗,决不能让人轻易害了他。你放心,只要他长大回来,朕就认,绝不让人轻视了他。” “又说,也不能长太大,孩子得养在你身边,好好教养着,不然会被人带坏的。你那外室家里做什么的?什么性情?能教养好孩子吗?” 饶祈年等景昌帝兴奋完,才说:“父皇,女人家都那个样,能生养孩子,哪能教育孩子。儿臣之前跟广安侯商量好了,让他照顾他们母子,直到孩儿找到合适的机会让他们认祖归宗。” 景昌帝有些心虚,又有些不解:“广安侯,为什么是他?” “他对儿臣忠心耿耿,一定不会干冒犯的事。” 景昌帝并不认可这种说法,但想到广安侯生死未卜,也就不愿意说了:“行,如果广安侯还活着,就让他照顾朕的孙儿。” 第180章 苏怀瑾历险记 诈死之后,苏怀瑾离开马头集,准备回京去找饶祈年。 为了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她没有选择骑马,而是买了辆牛车,慢悠悠地往京城赶。 日上三竿才起程,天不黑就落脚休息,就这样走了二十天,才到京郊一个叫斑鸠店的地方。 天空布满墨色乌云,黑云压城,暴雨将至,得赶紧找地方落脚。 苏怀瑾乔装成农妇,走进一家小客栈:“住店多少钱一晚?” 掌柜的伸手:“八十文。路引拿来。” 苏怀瑾心中暗叫,遭了。她都没有光明正大的身份,哪来的路引。 律法规定:没有路引不能住宿,不能进入城池。 不过地方官大都不严格执行这个命令,只要钱到位,没有拦路虎。 但京城不比地方,这里盘查得严格。 苏怀瑾说:“太贵了,住不起。”转身离去。 为了不露宿街头,苏怀瑾驱车转悠了好一会儿,总算找到一个土地庙。 可土地庙太小了,搬开神像前面的功德香,也只能容纳苏怀瑾一人,牛进不去。 如果下大雨,牛会被淋死的,这是她一路走来的忠诚伙伴啊。 苏怀瑾只得解开牛缰绳,轻抚牛的脑袋:“谢谢你带我走了这么远的路,你找个安全的地方避避,如果有人愿意要你,就跟他走,我快到家了,你的使命完成了。” 牛竟然跪下前腿给她磕了一头,它离去的时候,眼睛分明有泪。 苏怀瑾大受震撼:都说牛有灵性,果然如此。 唯一有灵性的动物离她而去了,只剩她自己。 孕期激素的不稳定让苏怀瑾情绪也不稳定起来,她抱着膝盖放声嚎哭。 大雨倾盆而下,伴随着电闪雷鸣声,让她的哭声不那么清晰,却更加悲切孤苦。 广陵王府。 饶祈年从床上惊坐起:“外面下雨了?” 刘安说:“是的,雨挺大的。王爷,您想要什么?” 饶祈年起身走到门口,看雨帘如瀑,不由地想:她在哪里?不知道她那边有没有下雨,她千万不要淋雨啊。 苏怀瑾哭累了,才发觉自己已经饥肠辘辘了。 空间里有锅碗瓢盆、米面油盐等生活用品,苏怀瑾做了两个鸡蛋饼,煮了一碗鸡蛋汤,又吃了一串葡萄,晚餐的营养就够了。 一路上,她就是这样给自己加餐的。 苏怀瑾在空间里安安稳稳地睡了一觉,然后抱着薄被在土地庙里等天明。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苏怀瑾又在犯愁:京城她是进不去了,怎么联系上饶祈年呢? 去京郊别院吗?不行,那些门客都认识“柳明远”,若是被人认出来,麻烦就大了。 同理,联系上饶祈年又能怎样?她能回到许多人都认识“柳明远”的京城吗? 要是裴王妃知道“胡云娘”死而复生,也饶不了她。 裴家在京城经营多年,她不该去冒险。 苏怀瑾根本想不出周全的计策:王爷,我现在要见一面好难啊。 她只有一个核心目的,那就是保护好孩子,见饶祈年也是为了让他参与保护孩子。 不然先把孩子生下来,再去找饶祈年。 苏怀瑾正在胡思乱想,一个一脸精明的中年妇人走过来:“哎呀,小娘子,你怎么住在土地庙了,这是对神的大不敬,会遭天谴的。” 苏怀瑾用前世的山东方言说:“土地庙的事情不应该归土地神管吗?跟上天有什么关系,用它谴责俺?” 妇人笑容一僵:“唉,我知道你一定有苦衷,可这小庙也不是住的地方。我倒是知道一个地方可以住,有被褥有锅灶,去了就能睡。” 苏怀瑾冷漠脸:“俺就算信天下会下酒雨,也不信好事儿能到俺头上。” “哎呀,大妹子你可真精明,是,收钱,一个月100文。你要没有我先借给你,你可以绣花、织布、洗衣,赚了钱再给我。” 苏怀瑾说:“俺的路引掉了。” 妇人了然地说:“要什么路引,上头不来我们这边查,不需要那个。”这个准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这样的人最好拿捏了。 听着倒也靠谱,不过,眼见为实。苏怀瑾说:“俺有钱,不过,你得先领俺去看看。” 那是普通的民家院落,有十几间房子整齐地排列着,住的都是年轻的妇女。 怎么会有这么多妇女聚居在这里? 苏怀瑾心中疑惑,拉住一个妇人问:“姐,俺家山东的,你家哪里的?” 妇人叹息:“嗨,哪里还有家啊。男人死了,孩子小,他爷爷奶奶带着,我出来赚点儿钱,给他们买亩地,也算尽到当娘的责任了。” 苏怀瑾问:“都是干绣花、洗衣之类的活计吗?” 妇人愣了一下,点点头。 苏怀瑾看到有妇人正在洗衣服,院子里也晾晒了不少床单、衣物,觉得应该不假,便给了精明妇人50文钱:“先给你一半,剩下一半等俺赚到钱了再给你。” “好嘞,好嘞,我给你拿被褥去,新里新表新苘麻。” 孕中疲惫,苏怀瑾酣睡了一夜,没有听到外面的异响。 次日,苏怀瑾正在院子里晒太阳,忽然听到刺耳的声音:“玉娘,玉娘——” 苏怀瑾化名叫陈玉。 苏怀瑾不耐烦:“谁啊,大清早叫魂呢!” 一个小妇人压低声音:“别乱说话,冯妈妈是这里管事的,不要得罪她。” 苏怀瑾自嘲一笑:她艰苦奋斗这么多年,又回到看管事婆子脸色过日子的境地了? 冯妈妈就是带苏怀瑾过来的那个中年妇女,她笑容满面地上前:“玉娘,我知道你身上还有几个钱,可坐吃山空还是不行的。我这里有个活,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接?” 为了不让自己身份穿帮,苏怀瑾说:“接。不过,我干得了吗?” 冯妈妈神神秘秘地笑了:“当然干得了,女人都干得了。来,去你房间说。” 这是什么话!苏怀瑾心中产生了不好的预感,她怕是上当了,这里的女子不是靠洗衣做饭谋生,而是卖身。 等在她房间的,一定是个肮脏男人。 不怕,空间里有刀剑,到时候先宰了这个皮条客,再杀了那色鬼,如果其他人敢拦她,她不介意制造京郊大案,给大家添点儿谈资。 苏怀瑾杀意凛然地往里走,哪料到在她房间的不是别人,而是景昌帝。 第181章 景昌帝民间寻欢 苏怀瑾吓得心跳都停止了。 陛下怎么会在这里? 他万乘之君肯定不会到暗娼寮子里寻欢作乐,莫非是知道了什么? 苏怀瑾慌忙转身往回走。 冯妈妈拉住她:“哎,别走啊,你不是说这活你接吗?” 苏怀瑾捞起一根晾衣杆,劈头盖脸抽向冯妈妈,用山东方言说:“老娘打死你个老骗子!丧良心的皮条客!打死你,打死你!” 一边打一边扒拉散自己的头发,以发覆面,不让景昌帝看到她的脸。 冯妈妈痛得嗷嗷叫,毫无还手之力。 景昌帝忙出门:“怎么回事?” 苏怀瑾计上心头,端起地上的水盆倒在他身上:“哪里来的野男人,给老娘滚!老娘不是不三不四的人!” 他是真来寻欢作乐,还是来试探她,这一盆脏水就可以见分晓。 暗处的侍卫涌过来,慌忙照顾景昌帝。 有人拧住苏怀瑾的胳膊,将她按在地上。 景昌帝羞得老脸通红,说:“算了,她既然不愿意,让她走。” 他当有权力问罪这个女子,可他堂堂一国之君,丢不起这个人。 裴溱湖怀孕,他跑出来“体察民情”,本想寻个野味吃,没想到惹了一身骚,真是太糟心了。 虽然景昌帝极力隐瞒,“陛下民间寻欢,被烈性女子泼脏水”的消息还是传到了东宫。 太子兴奋地说:“这是个好机会。把这个女子拿下,整治乖了,进献给父皇,父皇一定会对本宫刮目相看。” 鲁詹事说:“殿下,陛下一定不希望别人知道这件事,殿下还是装作不知道。便是要献美人,也换个人、换个时间。” 太子摇头,自信地说:“你不了解父皇,越是得不到的女人,他越会心心念念,快按本宫说的去做,别让那小贱人跑了。” 京郊集市上,苏怀瑾寻了个僻静的餐馆,要了一碗羊肉汤、两个油旋,正在埋头苦吃。 一个贼眉鼠目的锦衣男子带着十几个打手将苏怀瑾团团围住,锦衣男子轻佻地说:“小美人,跟爷走一趟。” 苏怀瑾郁闷,她这是又招惹了哪路神仙,一边喝汤一边含混地问:“你是谁?俺不认识你。” “本人出身孙家嫡系,你可以叫爷孙二爷。” 孙家,太子党。落到他们手里还能有好? 苏怀瑾四顾,想利用空间上墙头屋顶,然而,对面屋顶上都是弓箭手。 对付寻常妇人,哪用得了这么大的阵仗,一定是她的身份泄露了。 苏怀瑾反倒冷静下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索性去探探孙家和太子的底。 她将戏演到底:“跟你走就跟你走,你得天天管俺肉吃。” “好说,你要吃龙肉爷也给你割。” 马车七转八转,到了一个小院里,苏怀瑾一直被蒙着眼,摸不清所在何地。 苏怀瑾被推进一个小屋,一个身穿丝绸、头戴金玉的嬷嬷说:“这么快就来了。好孩子,孙二没吓到你。” 苏怀瑾警惕地看着她:“你是谁?这是哪里?” 林嬷嬷慢条斯理地说:“放心,这是正经地方,我也是正经嬷嬷。知道你之前被人骗到哪里去了吗?” 苏怀瑾摇头。 林嬷嬷说:“潇湘苑,京郊有名的暗门子。你看那里的女子是恬不知耻、放荡不羁的贱货吗?” 苏怀瑾说:“当然不是。”就是因为她们看起来太朴实了,她才会误以为那是正经场所。 林嬷嬷说:“这世道,笑贫不笑女昌,流落风尘的、堕入暗门子的,哪里就真是骨子里放荡不羁的,不过是迫于生计罢了。” “像那春娘,丈夫死了,撇下两个幼子,公婆逼她赚钱,不然就把孩子过继给别人,她只能出来接活了。” “你还不知道春娘是谁?就是你进入潇湘苑后问话的那个妇人。” 苏怀瑾不语,脑子飞速运转。 太子党如果知道她是饶祈年的女人,可以做文章的地方太多了,为什么跟她说这些?倒像是要劝她下海。 林嬷嬷问:“你呢?你又为什么无家可归,流落街头?” 苏怀瑾低头:“俺爹让俺嫁给村里的老财主当妾,就为了拿彩礼给俺哥娶媳妇,俺不愿意,就跑了。” 林嬷嬷说:“你不是本地人,自己跑到京城来的?” 她笃定苏怀瑾是跟人私奔跑出来的。 苏怀瑾便按她的想法编故事:“不是,有个青梅竹马的哥哥带着,不过他又回去了。” 林嬷嬷了然地笑了:“你这是遇到负心汉了。如今你一个小姑娘家在外面怎么谋生?今日躲得了潇湘苑,不知道哪日又被人卖到了天香楼,还是要为自己找个依靠才是。” 苏怀瑾迷惑:“依靠?” 这老婆子是要扯皮条? 林嬷嬷愈发温柔可亲:“被你泼了一身水的那位老爷,是位大贵人。大贵人看中了你,你要是跟了他,以后就什么烦恼都没了。” 他娘的,真是扯皮条啊! 太子出动这么多人,竟然就是为了给老爹送女人! 太子敢拿她当礼物送,她一定要让他付出惨重的代价。 林嬷嬷见苏怀瑾不说话,说:“不用急着做决定,你先休息。” 苏怀瑾被带到一间卧室里,床是千工拔步床,被褥是丝绸的,铺着玉席,还有一个小小的冰盆。 这待遇,估计是宫中嫔位以上才能享受的。 “哇!好凉快啊!大热天的,哪来的冰,太稀罕了!” 苏怀瑾努力表演自己的没见识,只为不被人联想到“胡云娘”或“柳明远”。 林嬷嬷笑而不语,转身离去。 第二日早晨,两个奴婢捧着衣服、首饰进来:“玉娘子,这是嬷嬷吩咐为您买的衣服,您试试合身不?” 换上流光纱罩衣、马面裙、绣花鞋,苏怀瑾一副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的模样:“这,这么贵重的衣服,俺要是勾脱丝了可赔不起。” “不要您赔。再配上首饰试试。” 戴上金镶红宝石的冠子、金镶翡翠的手镯、珍珠项链、猫眼石耳坠……苏怀瑾就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行动了。 一个奴婢说:“挺合适,摘下来。” 苏怀瑾不解:“啊?这就摘吗?”穿戴这么久图什么?这不是白费功夫吗? 林嬷嬷进来:“孩子,你喜欢这身穿戴?” 苏怀瑾点点头。 “可是,这身穿戴不是白来的,要付出代价的。” 苏怀瑾明白了,她们用锦衣华服、金玉首饰诱惑她堕落。 该怎么应对呢? 第182章 报复太子 当然是答应下来,还有一份代价要景昌帝亲自送给他儿子呢。 苏怀瑾看看自己那灰扑扑、破破烂烂的衣服,抿嘴:“俺答应。” 她寒酸又爱慕荣华的模样是那么真实,谁还能怀疑什么。 林嬷嬷找来一个教坊司嬷嬷,教苏怀瑾勾引人的技巧。 哎,你别说,这还真是一门大学问。 好在苏怀瑾天资聪颖,很快就掌握了核心要义,只要再多练几日,就能融会贯通了。 晚上,林嬷嬷则为苏怀瑾调理身体。 林嬷嬷一边给她按摩一边说:“最上等的皮肤是白、亮、润,你虽然挺白的,但在亮和润上差了点儿事,得用药养着。” “你手太粗糙了,以后不许干活,碗也不许端,赶紧把它养细嫩了。” “啊呀呀,你怎么还是双天足!这么大的脚板,都能下地干活了,如何入得了贵人的眼。穿长点儿的裙子,盖住。走路慢点儿,不要露出大脚板子。” 苏怀瑾被气得肚子疼,独占天下七分风华的广陵王都没有嫌弃她分毫呢,她个蠢妇凭什么把她嫌弃得一文不值。 为了报复太子,苏怀瑾只得应承下这些。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个星期,不知不觉间,苏怀瑾扮演的“陈玉”从一个野蛮粗鄙的乡野妇人,蜕变成了眼神魅惑、一个举手投足皆是风情的妖冶妇人。 苏怀瑾对着镜子为自己画好眼妆,妖娆地侧头微笑:如果这副模样让广陵王看到,一定能把他迷晕了。 “媚而不俗,艳而不妖,果真是绝代佳人。”景昌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苏怀瑾吓了一跳:太子这么快就把自己色鬼老爹邀请过来了! 也是,时间久了,景昌帝忘了泼他水的女子,太子再献美人就没什么用了。 苏怀瑾在镜子里观察景昌帝的动态,这位金殿上威仪堂堂的君王,私下里到底是什么面目? 景昌帝走近苏怀瑾:“你跟那日初见时截然不同了,果真美人得娇养着。” 这声音真他妈恶心! 苏怀瑾闻着他身上有股子腐臭味,侧身躲开,闪身躲进空间,将一把剔骨刀藏在袖子里,那是她前几天在小院厨房偷的。 景昌帝哈哈大笑:“这么害羞?屋里只有我们两个,没人笑话你。” 苏怀瑾捏着嗓子说:“俺怕有人听墙角。” 景昌帝挥手:“外面的,都退远点儿。” “是。”外面传来宫女太监的应诺声。 景昌帝再度靠近苏怀瑾,伸手去捏她的脸:“玉娘,他们都走远了。” 苏怀瑾的目光骤然狠辣:“那,你也该去死了!” 抽出剔骨刀,朝景昌帝心口刺去。 景昌帝下意识地躲开,也是苏怀瑾并不想杀他,只划破了他外面的衣服。 景昌帝逃,苏怀瑾追。 他吓坏了,踉踉跄跄地逃,苏怀瑾就表现得更笨拙,刀刀往他脖颈、心窝上刺,但刀刀都刺不中。 景昌帝终于反应过来,大喊:“快来人,护驾!护驾!” 苏怀瑾挥刀砍灭蜡烛,将剔骨刀往地上一丢,躲进空间,换上一身黑色男装,再出空间,已经在小院中的大树上,集中意念几个闪身,便离开了小院,落在大马路上。 深夜的广陵王府,万籁俱寂,连灯火都熄灭了。 饶祈年正在寝殿内酣睡,外面静悄悄的,没有人发出一点儿声音,生怕惊扰了那位难眠的主儿。 突然,一盏灯引着一个步履匆匆的人走进来,脚步声在夜空中分外清晰。 刘安蹑手蹑脚上前,拦住他:“先生,王爷好不容易睡下了。” 唐清江着急:“我岂会不知王爷难眠,但事情十万火急,我必须尽快去见王爷。” “先生,在奴婢们心中,没什么比王爷更重要了。” “那陛下呢?” 殿内传来饶祈年疲惫的声音:“进来。” 饶祈年靠在床上,以手撑额,浑身写满了疲惫。 苏怀瑾离开多久,他就失眠了多久,思念、愧疚煎熬得他形销骨立。 唐清江看了心痛,这一刻,他当真觉得陛下、江山,都没有王爷的身体重要,跪在地上:“属下万死,打扰王爷休息了。” “先生不是不知轻重的人,出了什么事?” “陛下遇刺了。” “什么?!”饶祈年惊得站起来,动作太激烈,身子摇晃了一下。 唐清江忙起身扶住他:“王爷放心,陛下有惊无伤。” 饶祈年坐下:“那就好,那就好。” 唐清江说:“只是陛下要处死太子,皇后娘娘带着宫妃求情呢,贤妃娘娘派人通知属下,让殿下也进宫去。” 虽然他们是竞争关系,但兄友弟恭的戏还得演给世人看。 饶祈年皱眉:“怎么还跟太子有关系?” 唐清江说:“宫里讳莫如深,没有具体说法,属下只能根据掌握的消息推断。” “七八天前,陛下出京寻欢,被不甘堕为暗门子的烈性女子泼了一身脏水。属下跟王爷提过这事儿,不知王爷可还记得?” 饶祈年点头:“当时本王让你不要把精力放在父皇的私事上。” 唐清江说:“陛下也没在意这个,回宫后纳了两个贵人,就没再寻过那女子。但太子很在意,命人捉了那女子,关在城中僻静小院里,逼她就范了。” 太子干得真不是人事!饶祈年嫌恶地皱眉:“父皇遇刺与那女子有关?” 唐清江点头:“臣推测如此。陛下就是在关押那女子的小院里遇刺的,陛下身边素来守卫森严,也只有那个时候身边是无人的。” 饶祈年一阵后怕:“那么近的距离,父皇又毫无防备,没有伤到要害真是万幸了。” 父皇也真是的,太子给你献美人你就真去呐。 皇帝寝殿,太子绑缚着双手跪在殿内,皇后、众妃嫔,以及诸幼年皇子公主跪在廊庑下。 景昌帝又惊又怒,躲在床幔后的被窝里大喘气。 “广陵王到——” 景昌帝暴怒:“谁来也不行,都给朕滚!”又问,“是老七来了吗?” 刘贤应:“是的,陛下,广陵王殿下到了。” 景昌帝起身:“让他进来。” 太子黯然,这就是广陵王在父皇心中的地位,他永远都比不上。 第183章 夫妻齐心坑太子 饶祈年进殿,恭谨地隔着帘子行礼:“儿臣拜见父皇,父皇万安。” 向太子行礼:“见过皇兄。” 太子冲饶祈年翻个白眼,刚好景昌帝撩开帘子,看得一清二楚。 景昌帝怒道:“不成器的东西,老实跪好。老七起来,刘贤,看座。” 刘贤搬来椅子,饶祈年没坐,躬身行礼:“父皇与皇兄体察民情,回皇宫的途中遭遇刺杀,贼人还在逃匿,危险还没消除,儿臣请父皇彻底追查凶手。” 把景昌帝可耻的遇刺美化了一番。 景昌帝当然想查凶手,可是太丢脸了,饶祈年的话刚好给他个下台阶。 景昌帝满意地说:“好,这件事就交给你来办。朕这里有帮凶的画像,你让人布告出去,缉拿归案。” 刘贤将画像展示给饶祈年:“殿下,请过目。” 轰! 饶祈年觉得五雷轰顶,头晕眼花。 刺客怎么会是他的瑾娘! 被骗入暗门子、被太子党折辱的怎么会是他的瑾娘! 她还怀着身孕呢,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折腾! 饶祈年身子晃了晃,为了不让人看出异样,顺势坐下,努力稳定心神。 父皇要求缉凶,就说明瑾娘成功逃脱了,她现在暂时是安全的。 断定她是安全的,饶祈年愈发冷静了:瑾娘的本事他是体验过的,能把睡梦中的他从广安侯府运到广陵王府,怎么会被太子的小院困住,她是故意的。 以她的身手,若想刺杀毫无防备的父皇,肯定能一击毙命。 她不想杀父皇,父皇才能毫发未伤地回来,她真正的目的应该是报复太子。 夫妻同心,其利断金。他当然要与她同向而行了。 饶祈年说:“父皇,只有从犯没有主犯,从犯还如此绝美,恐怕会惹人妄议。” 景昌帝坐在床上:“主犯在你旁边跪着呢。” 太子连喊:“父皇,儿臣冤枉,儿臣没想到那个贱妇心怀叵测——。” 景昌帝正嫌丢脸呢,太子又揭他伤疤,恼了:“你闭嘴,就是你。来人,按太子的相貌画主犯的画像,张贴出去。” 饶祈年起身跪下:“父皇,不是儿臣不为您分忧,儿臣只愿尽早抓到歹人。皇兄与您一起遇刺,与主犯打过照面,若能主导追凶事宜,一定事半功倍。” 若是他去抓捕,抓到了,难道将妻儿交出去?抓不到,岂不是证明他无能。 还是把这个任务交给这个废物,他肯定抓不到她的,自己再在暗中助她出逃,她就更安全了。 另外,还能逼太子自断臂膀,为妻子报仇。 景昌帝犹豫了片刻:“好孩子,你快起来。也罢,就让他去做。太子,这是你将功赎罪最后的机会,你若不能将贼人一网打尽,就别怪朕不顾父子情分。” 给老子把所有知道此事的人通通灭口! 太子忙磕头:“儿臣明白,儿臣谢父皇。” 景昌帝嫌恶地摆手:“去。” “等一下。”饶祈年说,“父皇,从犯逃离后,一定会易妆,还是让画师画一些没有妆容的画像,这样也不会引人想入非非了。” 从犯那么美艳,这不是告诉天下人陛下的风流韵事吗? 景昌帝满意:“还是你思虑的周全,好,这些都交给太子去办。无妆图画好之前,不许大张旗鼓抓人。” 饶祈年面容沉静:以太子的治下能力,天亮之前都画不出来,瑾娘就有充足的时间藏匿了。 瑾娘,别再报复了,快藏起来,如果你不知道藏到哪里,就回王府,为夫拼了亲王的尊位,也要护你们周全。 太子告退后,景昌帝说:“四更了,等你回去天都亮了。你素来不肯白日安眠,怕是一整夜都睡不成了,索性住在皇宫里。” 饶祈年忙推迟:“父皇,儿臣已经成年,哪里还能住在宫里。” 景昌帝说:“后宫女眷多,别的地方不能住,父皇这里也不能住吗?刘贤,搬几床被子,让你们殿下在榻上凑合几个时辰。” 饶祈年忙跪下:“父皇,这——这不合规矩啊!” “什么规矩?朕受了惊吓,你为朕守夜是尽孝,违背哪门子规矩了?勿得推迟!” 饶祈年便谢恩留下了。 躺在皇帝寝殿里,虽然只是塌上,这意义也是不凡的。 皇后恨得能把贤妃烧出几个窟窿来;太子更是焦灼,生怕晚一日抓到刺客,他的太子之位就保不住了。 孙家主事的男人都聚集在东宫,帮太子出谋划策。 而苏怀瑾,则如入无人之境一般进入吏部,往档案库里丢了一个火把,扬长而去。 饶祈年做了一夜梦,有苏怀瑾牵着孩童笑着走向他的美好画面,也有毒蛇盘着苏怀瑾的脖子,一口将她吞下的恐怖画面。 一夜乱梦纷纭,但总归是有好梦的。 他心里太苦了,一点儿甜就足以充满他的内心。 第二日清晨,饶祈年容光焕发,恢复了往日气宇轩昂的模样。 景昌帝得意地说:“瞧瞧,朕做的决定没错,你脸色好多了。” 饶祈年笑道:“儿臣在父皇身边睡,心里安生,睡得踏实。老实说,许久没睡过这么踏实了。” 景昌帝叹息:“你啊,心思太多了,别想那么多,该干啥干啥去,你想要的,总会得到的。” 经历这一档子事,景昌帝愈发确定太子当不起大任,唯有他的老七才堪大用。 饶祈年心里一个激灵:“父皇正是年富力强,儿臣惟愿日日承欢膝下。” 出了皇宫,饶祈年才惊觉后背已经湿透。经此一事,父皇应该把手中的权力看得更重才是,方才的试探,真是露骨啊! 饶祈年爬上马车,发现座椅上放着一枚南红玛瑙的平安扣。他很确定,自己随身的饰品中没有这个,之前马车里更没有这个。 平安扣,平安! 饶祈年猛地撩开车帘,四处张望,没有熟悉的人影。 瑾娘,是你来报平安了吗? 你在哪里?饿不饿?累不累? 饶祈年将平安扣按在胸口,你一定又饿又累,就凭这一枚平安扣,怎么让我相信你是平安的。 你回来,不管你闯了多大祸,我都跟你一起面对,我都会护你周全的。 第184章 刺客被抓 次日,京城四门落锁,不许进出。商户不准开门,集市不准摆摊,连医馆都不许开门为病人抓药。 太子及党人带着禁卫军和五城兵马司的人,满京城抓人——往青楼、暗门子跑。 太子和孙家的逻辑很简单,正如孙二爷说的:“那贱妇是暗门子出身,还能往哪里去?肯定又跑这些地方跑了,我们就去这里抓人好了。” 太子府詹事也说:“那些地方鱼龙混杂,最容易藏人,确实应该重点搜那边。” 说起来,这逻辑倒也不错,可关键是太子治下不严。京城的禁卫军还好,素来军纪还算严明,没有胡作非为。 五城兵马司的一些衙役皂吏就很混账了,调戏甚至侵犯青楼女子,有的还搜刮走了那些苦命女子的私房钱。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几天,最先受不了的是生病的百姓,无处抓药,有人甚至因此丧命了。 一个敢怒不敢言,两个敢怒不敢言,若各个敢怒不敢言,就无需言语了。 民间怨声载道,终于传到景昌帝耳中。景昌帝命人给太子传了道口谕:“行了,别搜了,反正你也搜不到。” 饶祈年闻讯松了口气,怀瑾,你终于平安了。 然而,一个时辰后,唐清江匆匆来报:“王爷,太子抓到人了。” 轰! 饶祈年如遭雷击,他最近如遭雷击的有点儿多,但确实是这种感觉。 他下意识地握住左手手腕上的平安扣:“怎么可能!这不可能!” 唐清江说:“属下也认为不可能,估计是太子为了应付陛下,找了个替死鬼。” 饶祈年的心这才活过来,起身往外走:“对,一定是这样,本王进宫去,一定要揭穿他。”如果真的是她不幸被捕,他就算拼了整个皇室的脸面也要救下她。 唐清江拦住他:“王爷,不需您去拆穿,陛下自然会派人提审人犯。” 饶祈年心里咯噔一下,握住他的手腕:“万一被抓的真是她呢!本王要去救她和孩子。先生,她们还有一线生机。父戏子妻,父皇丢不起这个脸。” 唐清江说:“她不会被抓的,王爷调整一下情绪。好好整理一下仪容,穿一件显气色的衣服再进宫,陛下见了也好放心。” 饶祈年懂了他的意思,便换上绯红色的常服,喜气洋洋地进宫去了。 宫门口,刚好遇到等候的太子。 饶祈年含笑行礼:“见过太子皇兄。” 太子眼角一圈乌青,胡子拉碴,蟒袍领口一圈污渍,简直不像样子。看到容光焕发的广陵王,又妒又恨:“你倒是心情很好啊!” 饶祈年笑道:“皇兄为父皇抓到了贼人,愚弟自然无比开心。” 太子面色微僵,拂袖:“父皇没时间见我们,等着。” 就这点儿异状,就让饶祈年确定太子的确弄了个假刺客糊弄陛下,心终于落到实处:“能趁这个机会跟皇兄多相处一会儿,是愚弟的荣幸。” 两人在宫门口等了一刻钟,就这样打了一刻钟的机锋,不远处的宫人将他们的对话报给景昌帝。 太子阴阳怪气、指桑骂槐,广陵王宽爱仁厚、恭谨友悌,高下立判。 景昌帝摇头:“他们是什么样的人,朕又不是不清楚,又何必再试探这一番,让他们进来。” 礼毕,太子禀报道:“父皇,儿臣抓到了刺客,该如何处置还请父皇示下。” 景昌帝说:“这还用请示朕?处死!抄家灭族!” 饶祈年欲言又止。 景昌帝马上反应过来:“也不必经过刑部或者大理寺了,直接交给皇宫慎刑司审问。” 交给负责刑讯审理的衙门,他到外面寻欢的事情就更瞒不住了。 交给皇宫慎刑司,不就露馅了。太子忙说:“可是,父皇,那贼人不是皇宫的人,怎么能交给慎刑司?” 这话也有道理,慎刑司就是管宫人、宫妃的,管不了外面的人。 景昌帝暴怒:“但她刺杀的人是住皇宫里的。怎么?天下还有朕管不了的事情?还是说,你有什么秘密怕朕知道?” 最终,女犯被押解到了慎刑司。 再说景昌帝,他真有太子说的那个毛病——越得不到越想要。 那个美人如果知道他是一国之君,还会那么刚烈吗? 美人如今身陷囹圄,会不会求着他开恩释放? 那妖媚而刚烈的美人被绑缚了手脚,看她怎么拿刀子刺他! …… 这些未知太有意思了。 他虽然女人无数,但大多一眼能看到底,端庄的就永远端庄着,贤惠的一直那么贤惠,娇俏的、善妒的、狠毒的……见几次就探到底了,无趣。 景昌帝迷恋裴溱湖也是因为她新鲜面比较多。 但如今,被绑缚在刑房的女人更新鲜了,何止新鲜啊,是神秘。 这样神秘的女子,若能一层层揭开她的面纱,褪下她的衣衫,那该多有趣啊! 于是,景昌帝吩咐说:“先不要用刑,朕亲自去审讯!” 慎刑司密室刑房,墙上挂着密密麻麻的刑具,皮鞭、钢鞭、铁链、麻绳、手铐、脚镣、竹签…… 地上的刑具也不少,老虎凳、囚笼、木马…… 一个乌鬓雪颜的美人衣衫单薄,被紧紧地捆在刑架上,黑布蒙着眼睛,平添了几分神秘。 景昌帝坐在太师椅上:“开始。” 掌刑太监说:“陛下,按照惯例,要先打几十皮鞭,杀杀囚犯的威风。为避免她们鬼哭狼嚎,要不堵上嘴。” 景昌帝点头:“你们该怎么用刑就怎么用刑。仔细点儿,别打残了,也不能留下疤痕。” 掌刑太监连声道:“奴婢明白,奴婢明白。” 陛下对这女人兴趣浓着呢,掌刑太监使出浑身解数要让他在观刑的时候得到趣味。 堵嘴本来用的是木塞,他们在外面包上了红色绸缎,以保证美感。 手起鞭落,声音清脆,力度却并不那么大,不会把人打伤。 第一鞭落在美人不堪盈盈一握的腰上,美人骤然受痛,挺直身子,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第二鞭落在美人修长笔直的大腿上,大腿猛地蹬直,兼具力量感与美感。 第三鞭落在大腿根,暗示意味就更浓了。 景昌帝不自觉地往前探了探身子。 第四鞭从左肩划到右腹,第五鞭从右肩划到左腹。鞭尾勾勒出美人身体的轮廓,并告诉世人每一处身体的触感,是软弹还是坚韧。 第185章 来自胡云娘老相好的指认 景昌帝在第六鞭落下前挥手:“停,拿掉她嘴里的东西,开始审。” 掌刑太监拔下木塞,空甩了两下鞭子:“你最好老实交代,不然鞭子会继续落在你身上。” 美人颤声说:“奴婢明白,奴婢明白。” “叫什么?” “陈玉。” “哪里人?” “山东青州。” “可有婚配?” “没有。” “为何到了京城?” “与家人闹了矛盾。” 景昌帝笑:“说瞎话了,什么样的矛盾能让一个大姑娘离家出走?” 掌刑太监扬鞭,“啪”,鞭尾扫过她的后背,痛得美人哀嚎一声:“啊——我说,我说,我,我跟人私相授受,被父兄赶出来了。” “为什么刺杀贵人?” “我,我就想告诉世人,我不是随便的女人,我,我只是被负心汉骗了而已。我,我也没想真杀人,才一刀都没刺中的,求求你们,饶了我。” 美人说着,哭了起来,泪水打湿了眼罩,煞是可怜。 景昌帝上前,解开她的眼罩,捏着她的下巴仔细打量。 此刻,若是饶祈年在,恐怕也是要吓一跳的——这个女人长得太像苏怀瑾了,便是房顶上偷看的苏怀瑾都产生了一种诡异的错觉,好像自己真的被抓了。 景昌帝摩挲她的脸:“此刻,若让你伺候朕,你可愿意?” 美人慌乱垂眸:“陛下,奴婢形容污浊,哪里配伺候陛下。” 景昌帝笑了:“朕说你配,你就配。放她下来!” 掌刑太监刚上前,景昌帝又想到了她拿刀刺自己的情景:“慢,这个女人最是狡猾,她的话不能信。” 掌刑太监笑眯眯地说:“另一间刑房里有一张刑床,可以将人犯的四肢捆在床柱上。” 苏怀瑾没兴趣看他们怎么把人往刑床上绑的,更没兴趣知道景昌帝会怎么做,确定那个“人犯”真的很像自己后,轻车熟路地离开皇宫。 因为很多禁卫军被太子调走用来缉拿凶手,皇宫守备松懈,她进出皇宫比进出裴家、孙家还容易,简直如入无人之境。 她要给她的广陵王报平安去了,免得他上了当。 深夜,饶祈年拖着疲惫的身体躺下,就发现枕头下有点儿硌得慌。 忙拿开枕头,就看到枕头下有一堆南红玛瑙的平安扣。 “一、二、三……八。” 一共八个,加上之前给他的,一共九个。 他送她的平安扣手串就是由九个南红玛瑙平安扣组成的,她再用这种方式证明自己的身份。 饶祈年抱着平安扣,又哭又笑:“你啊,不必什么都自己担着。你可以相信你的丈夫,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不会让你孤身奋战的。好姑娘,别丢下我,带着我一起。” 屋顶上,苏怀瑾落下泪来。可是,我不敢啊,我怕连累你啊! 我不想在京城里乱搅和了,等城门打开,就逃出去,到没人认识的地方生下我们的孩子,等孩子长大了再回来找你。 再见,我的爱人,我对你没有什么要求了,你愿意娶妻娶妻,愿意纳妾纳妾,只要你记得我们曾一起经历过什么就好。 慎刑司刑床上,美人被泼了一盆冷水,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掌刑太监劈头盖脸给了她几耳光:“陈玉是大脚婆,而你是小脚。说,你是谁?谁让你来骗陛下的?” 美人哭着说:“陛下饶命,公公饶命。我,民女姓汪,是孙家旁支的亲戚,民女整个家族都依附孙家生活,孙家看民女貌美,就把民女接到府里教养,打算把民女送人。” “刺杀发生后,主人家说做两手准备,一边缉拿凶手,一边找模样相似的人来顶替凶手,就找到了民女。” “陛下,民女整个家族都被孙家把握着生死,民女毫无选择啊!求陛下饶民女一命。” 景昌帝气得头晕:“这就是朕的好太子啊!好,好得很啊!” 怒气冲冲回到寝殿,一脚踹在早已跪了半天的太子胸口:“自作聪明、欺上瞒下,把朕当傻子耍!你这样的人如何继承大统?干脆自己请辞!” 太子如遭灭顶之灾,抱住景昌帝的腿:“父皇,儿臣糊涂,求父皇再给儿臣个机会,儿臣一定将凶手缉拿归案。” 景昌帝摆手:“朕丢不起那个脸,就算朕不要脸面了,满京城的百姓还要吃饭要生活呢!也不用再追凶了,即日起恢复京城的正常秩序。” 太子楞在当场,那他呢?他难道要真的请辞太子之位吗? 太子只能继承大统啊!不然等待他的就是死亡,或者幽禁、监视等生不如死的惩罚。 吏部失火的事情,可大可小。吏部尚书孙仁斌忙着帮太子缉凶,想大事化小,按下了这件事,以守夜衙役聚众饮酒导致失火为由结案,惩罚了守夜的衙役了事。 其他人也不想管吏部的事情,这事儿就过去了。 但景昌帝明确表示了想废太子的意愿,事情就不一样了。 饶祈年舅舅李策上书景昌帝,指出吏部积弊深重,失火烧毁了官员卷宗,有损大魏吏治,请陛下要求孙尚书彻底整治吏部。 景昌帝看后勃然大怒:“让他整顿吏部?他连小小的衙役都管不住,连吏部的家底都守不住,能整顿什么吏部?大魏的吏治不知道糟成什么样了,朕看除了老七的长史唐清江,谁也整顿不了。” 这话传出去,更坐实了景昌帝想废太子改立广陵王的事实,而且景昌帝连怎么分散太子党权力都想好了,估计很快就要采取行动了。 太子党和孙仁斌彻底慌了,恰在此时,一个人出现在他们视野里。 卢再思,胡云娘在馨雅苑时的相好。 他们相识时,他是穷举人,承诺要金榜题名娶她。胡云娘用自己的私房钱供他读书,送他赴京赶考的盘缠,一心等他回来。被马家选中借腹生子后,真正的胡云娘为了卢再思自杀。 然而,卢再思金榜题名后,娶了孙家旁支庶女,攀上了太子党。 卢再思告诉孙仁斌:“画像上的那个女人一定是胡云娘。胡云娘也是大脚,两个眼角上挑的幅度有轻微的差异……” 第186章 裴溱湖助攻 卢再思给太子的,何止是救命稻草,而是彻底逆风翻盘的机会,只要证实此刻是胡云娘,广陵王就万劫不复了。 太子亲自带着卢再思去见了陛下,说明了情况,又说:“父皇,这是老七的离间计,就想借一个美人,毁掉我们父子之间的情分。” 景昌帝听得将信将疑,回宫对刘贤说:“你把见过胡云娘的广陵王府奴仆叫过来,要秘密行事,不要惊动老七。” 刘贤跪下:“陛下,据奴婢所知,近身伺候胡云娘的只有一个姓林的活契丫头,是广陵本地人,七殿下没带广陵本地的奴仆回京。” 景昌帝问:“你去广陵的时候,听说过这个胡云娘吗?” 刘贤说:“听说过,她偷了冯先生的腰牌逃出王府,七殿下为了找她封锁广陵城数日。” 景昌帝问:“找到了吗?” “没有,七殿下为了不再打扰百姓生活,便解封了城市。不久之后,唐清江为胡云娘治丧,立了坟茔。” 景昌帝不说话。 刘贤只能继续说:“不知怎么地,当地盛传供奉胡云娘能得到贵人青睐,许多妙龄女子娶她墓前求好姻缘。” 景昌帝嗤笑一声,拂袖离去。 刘贤吓得出了一身冷汗,他言语间不经意表现出对广陵王的支持和赞同,惹恼了陛下。 陛下素来多疑,以后怕是不会那么信任他了。 太子与广陵王几乎撕破了脸,他也该选边站队,为以后做打算了。 太子素来无能无德,最近又彻底失宠于陛下了。而广陵王,也不像以往那么受陛下宠爱与信任了,该选谁呢? 相比较来说,还是广陵王的胜算大一些,他若能帮广陵王洗脱罪名,下场应该不至于太惨淡。 于是,刘贤让黄英给广安侯府送了些食物,裴溱湖把东西转送到唐清江手里。 饶祈年得到消息后,脸色很难看:“千防万防,怎么就漏了个卢再思。忘恩负义的小人,竟敢再害她一次。” 唐清江说:“胡云娘已经死了,王妃亲自杀的,只要陛下知道这个消息,王爷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饶祈年皱眉:“怎么让父皇知道呢?而且裴氏不会承认的。” 唐清江说:“陛下只信任他信任的人,有一个人说的话他一定信。” “谁?” “广安侯夫人裴溱湖。” 当夜,裴溱湖让人递话,说腹中不适,请陛下过去。 景昌帝最近非常烦恼,也想离开皇宫享受清静,便去了广安侯府。 裴溱湖的房间。 水红的绸缎被子上,躺着一个冰肌玉骨、体态匀称的美人,眼睛用大红绸缎蒙着,平添几分喜庆与魅惑。 这不是裴溱湖。 景昌帝心中瞬间有什么被点燃了,口中却说:“胡闹!荒唐!”拂袖离去。 客厅,裴溱湖跪在景昌帝脚边,极尽卑微怯懦地说:“陛下息怒,妾身子笨重不能伺候陛下,又怕陛下再也不来了,失宠于陛下,才想出献美人邀宠的法子。妾有罪,请陛下降罪!” 景昌帝叹息:“起来。你怀着朕的孩子呢,朕能如何罚你。朕不是贪色的君王,与你逾礼实在是情难自己。” 朕是皇帝,名声很重要。 裴溱湖起身,又屈膝行礼:“妾不敢有辱陛下的圣名,便谎称让红梅伺候妾的裴家五叔。红梅一心从良,不愿顺从,妾怕她冒犯了陛下的龙体,只好命人将她绑了,灌了药,呈给陛下。” 她不知道您是陛下,我五叔替您背锅呢,不会有损您的威名。 景昌帝的兴趣彻底被激发了:“罢了,既然你用心良苦,朕也不好辜负。” 景昌帝非常不勉为其难地收用了同样不勉为其难的红梅,酣畅淋漓之后,又去安抚裴溱湖,抚着她的小腹说:“这里倒比皇宫更像朕的家。” 裴溱湖柔顺地说:“那陛下就常来家里看看?” “哈哈,那是自然。” 裴溱湖郁闷地说:“就是广安侯太碍事了些,妾听说他死了,怎么又有消息说他没死呢?他到死是死是活啊?” 景昌帝说:“他自然是活着的。他离京两月,你怀胎一个月,他若死了,你这孩子怎么生下来?” 裴溱湖心道:他活着,更不会允许我怀别人的孩子。你和我爹不是嫌我丢人,逼我堕胎吗? 堕胎药都端到我跟前来了,若不是唐清江将裴府的人赶出去——哼! 总之,她会全心全意为唐清江办事的。 只是,话题该怎么引到那个云姬身上呢。 裴溱湖说:“他是不是偷偷离京,干什么秘密任务去了?” 景昌帝笑道:“还真让你猜对了。他替老七寻找昔日的宠姬胡云娘去了。你说这胡云娘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能让老七如此沉迷?” 这不算疑问句,只是他自己的呢喃。 裴溱湖嗔笑:“陛下,妾都不跟他说话,哪里知道他的事情。不过,他去找云姬肯定是白费功夫。” 景昌帝回头:“什么意思?” 裴溱湖故意阴阳怪气地说:“云姬已经死了啊,被妾那好堂姐,您的好儿媳广陵王妃弄死的。” “妾初遇陛下,就冒天下之大不韪勾引陛下,就是因为广陵王妃说,云姬的骨头已经烂了,云姬的下场就是妾的下场。” 这话已经很可信了,但景昌帝还不放心。又命人从裴王妃那边入手去查,查到了林滨生杀害胡云娘领赏,终于放下心来。 刘贤又借机为自己刷信任值:“陛下,慎刑司的汪氏女虽然不是刺客,但毕竟有几分肖似云姬,会引人误会,不如远远送走。” 汪氏女的存在提醒着人们他有父戏子妾的嫌疑,不能留了。 景昌帝如梦初醒:“还是你个老小子机灵。” 果断命人处理了汪氏女,还毁了她的脸,虽然她极美极有趣味,但比起陛下的名誉来说,连蒿草都不如。 卷入皇室争斗的普通人,就这样瞬间被权势碾成了灰,甚至没有丝毫挣扎的余地。 按说这事儿该过去了,但坊间开始流传“广陵王心怀叵测,用宠妾对陛下欲拒还迎,刺杀陛下栽赃太子”的消息。 谣言传得有鼻子有眼的,甚至有人连胡云娘的名字都说出来了。 第187章 太子谋逆 消息传到出宫“私访”的景昌帝耳中,他恼羞成怒,认定这件事是太子党干的,怒气冲冲回到皇宫,直接吩咐诰敕房起草废太子文书。 饶祈年主管翰林院,诰敕房由翰林学士组成,因此他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消息。 唐清江说:“太子不是陛下一句话就能废弃的,此举能除掉卢再思就够了。” 谣言当然是唐清江的手笔,太子与饶祈年已经撕破了脸,他们再不行动,就要被动了。 真正的胡云娘是小脚,苏怀瑾是天足,刺杀陛下的刺客也是天足。 卢再思应该知道自己在说谎,太子为了自保一定会舍弃他的。 太子与孙家在京城经营多年,党羽众多,纷纷出来劝谏。 这个说:“太子殿下是中宫嫡出,是陛下的嫡长子,宗法素来以嫡长子是重,废太子是毁了礼法呀。” 那个说:“太子福泽深厚,独得祖宗庇佑,子嗣繁茂。陛下立国本,不可不为千秋万代考虑啊。” 暗讽广陵王无子,不能被立为太子。 景昌帝慢慢冷静下来,想到孙家不光有吏部尚书,还有两个地方节度使,一个地方军政总督,都是有兵权的,贸然废太子,会把他们逼谋反的,便不敢再提此事。 然而,陛下要废太子的消息已经传到太子与孙家耳中了。 吏部尚书孙仁斌说:“太子不堪大用,已经彻底被陛下厌弃了。即便今日我们劝陛下放弃废太子的想法,陛下将来还会想废掉他的。” “广陵王和裴家、李家虎视眈眈,我们不能只押注太子。皇后娘娘名下还有一个皇子呢,我们扶持十皇子常山王也一样。” 幕僚说:“东宫请您过去议事。” 孙仁斌眼里闪过毒辣:“让卢再思过去,你替我给太子写封信,就说卢再思骗了太子,让太子把卢再思交给陛下处置,以平息陛下怒火。” 东宫,太子看过孙仁斌幕僚的信,说:“父皇现在不想再提女刺客的事了,让卢再思去认罪,只能让父皇更厌烦本宫罢了。” 接连不断的打击,反倒让他聪明起来,他把孙仁斌幕僚的信给了卢再思,来了一招离间计。 卢再思惶恐地跪在地上:“殿下,是孙尚书指使小人欺骗殿下的,小人只是觉得那人与胡云娘极为相似,并没有确认,是孙家人逼小人这么做的。” 太子一脸麻木地说:“那件事已经无所谓了,本宫要你为本宫办件事。” “殿下请吩咐。” 太子目光决绝地说:“父皇早就想废了本宫了,本宫眼前只有两条路,拼一把,或者等死。本宫不能这样窝窝囊囊的坐以待毙,本宫要拼一把。” “托本宫那好弟弟的福,京城兵马现在归本宫掌控,皇宫守备空虚,刚好可以举大事。” 卢再思惊惶:“殿、殿下,万万使不得啊!这样会连累皇后娘娘和东宫女眷子嗣的呀!” 太子笑了:“本宫若被废,母后他们还能有好?你若不为本宫办事,本宫就把你交给老七处置,你要不要尝尝他的手段?” 卢再思只得应下,转头就告诉了孙仁斌:“大人,您快去劝劝他。殿下掌控京城兵马不过几日,他们未必听从殿下指挥,甚至可能会向陛下通风报信,此时逼宫无异于自寻死路,还会连累了大家。” 孙仁斌沉吟良久,说:“皇后娘娘会没事的,东宫和孙家也不会有事的。太子的性情我是最了解的,他哪里敢真逼宫,不过是肝火上扬罢了,我这里有一包上好的莲心茶,你给他捎过去。” 次日傍晚,太子已经做好了起事的准备,正在虎威卫军营视察兵马。 卢再思带着莲心茶过去了,说:“殿下,军营都是粗茶淡饭,您一定吃不惯。小人带来了夏日最新的莲心炮制的茶,最能败火了。” 太子说:“专门掏出莲心做茶,你们也真够闲的。”酷暑难当,他便喝下了莲心茶。 卢再思又劝:“殿下,您还是不要冒险了。” 太子坚定到固执:“不,今夜的事情本宫一定要做。本宫活得窝囊,死,总得死得像个大丈夫。” 入夜,电闪雷鸣、风雨交加。 广陵王寝殿,饶祈年正把玩着平安扣玩。 唐清江匆匆进门,发梢都在滴水。 饶祈年起身:“先生,这是又出了什么事?” 唐清江气喘吁吁:“太子谋逆逼宫——” 饶祈年又惊又怒:“他疯了吗?他怎么敢!他凭什么?快召集府兵,本王要去救驾。” 唐清江表情怪怪的:“这倒不必了。太子他,他率众行走到兴魏门南一里处,突然摔下马来,痛得打滚。” “陛下在宫中已经接到消息,命人将他锁进了宫中。刘贤今日不当值,具体什么情况,他也弄不清楚。” 饶祈年面容沉静:“那先生推测呢?” 唐清江说:“属下打探到,是太子亲自带兵,孙家没有人参与其中。” 他说的隐晦,饶祈年却听得明白。太子,被孙家放弃了,或许还有更多人。 呵!有些人真是好大的胆子啊,太子也是他们能放弃的?他们竟敢毒杀太子,当皇家没人了吗? 饶祈年恨声道:“皇兄素来注重保养身体,突发疾病的可能性不大,或许,是中毒了。本王这就进宫去看看。”也没穿蓑衣,举着把油纸伞走进瓢泼大雨中。 皇宫东角门门房,太子被两个身强力壮的太监按住,御医往他嘴里灌药。 太子摇摆着头不肯喝:“我不喝,我不喝,我本就是该死之人,你们何必救我。” 景昌帝顶着一身雪匆匆走进来:“痴儿啊!你中的不是剧毒,还有救。快,听话,喝下去。” 太子忍痛问:“父皇也希望孩儿活着吗?” 景昌帝含泪点头,痛心地说:“懿德,你是朕第一个孩子啊!” “父皇不是素来厌恶儿臣吗?” 景昌帝涕泪潸然:“朕训你骂你,是希望你做得更好啊!” 太子自己接过碗,一饮而尽:“有父皇这句话,孩儿死而无憾了。父皇,您不想让孩儿做太子了,孩儿也早就不想做太子了。可是,太子只能做太子啊,没有退路。” 景昌帝握住他的手:“你——朕说的是气话!” 第188章 生前都是罪孽 死后都是功德 太子气若游丝:“父皇,孩儿知道,自己是个不成器的,您为什么早早定下太子呢。老七就是比孩儿强很多倍,若一开始他就是太子,孩儿不用担惊受怕,他也不是殚精竭虑,多好啊。” 景昌帝近乎捶胸顿足地说:“是朕的错,朕不该逼你这么狠,朕没教你怎么做,却总是责怪你,是朕的错啊!” 太子也哭着说:“不,父皇,是孩儿错了。孩儿不该亲近孙家,与父皇产生隔阂。孙家多年苦心筹谋,为的是太子之位带来的荣耀与权势,不是我饶懿德。” “是孩儿愚钝,到现在才看清楚。” 景昌帝抱住太子,嚎啕大哭起来。 太子脸色惨白,语气虚浮:“父皇别哭了,孩儿不那么痛了。父皇,孩儿不做太子了,您给孩儿一块封地,不用太富裕,让孩儿做个闲散的人,好吗?” 景昌帝点头,更咽不成声:“好!好!” 太子已经睁不开眼了:“父皇,孩儿好困,孩儿想睡会儿。” 景昌帝心如刀割,太子中的是无解的毒,太医给他喝的是麻药,让他临死之前少受些痛苦。 一个内使进来:“陛下,广陵王殿下求见。” 太子艰难抬头:“七弟!父皇,孩儿想见见他。” 景昌帝点头:“让他进来。” 饶祈年裹着风雨进来,跪倒在太子床前:“儿臣拜见父皇,见过皇兄。” 太子伸手,饶祈年握住他冰凉的手。 “你的手好暖啊!老七,我跟你争了大半辈子,我嫉妒你、怨恨你,却也羡慕你、佩服你。父皇也没手把手教你啊,你怎么就比我强这么多呢!” “皇兄——” 太子摇头:“老七,让我先说,我好困,说完就去睡了。” “七弟你不要太依赖别人,母族、妻族都靠不住,他们随时能舍了你去支持别人,他们最在乎的是家族的利益,不是你。” 景昌帝的目光骤然狠辣。 饶祈年含泪点头:“是,皇兄说得是。” 太子突然哭笑:“我真是太傻了,你哪里是依赖妻族、母族的人,裴家、李家,谁都掌控不了你,你文武双全,养了许多忠心耿耿、韬略无双的门客,你是对的,父皇是对的。” “怎么能怪父皇不教呢,是我太懒了,父皇给我找了最好的太傅,让我进学,我却只想跟美人厮混。当初过得倒是轻松,可是害苦了自己啊。” “门没关吗?怎么这么冷?” 饶祈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心中感到不好,惶然看了一眼景昌帝。 景昌帝别过头去,捂着脸抹泪。 饶祈年将太子抱在怀里:“是皇兄盖的太少,我给你暖暖。” “是,暖和很多了。我们兄弟,总算像兄弟了。” 饶祈年哭着说:“皇兄,还记得我们一起去废弃道观寻宝吗?捡了一堆破烂回来,被父皇母后好一顿责骂。” “怎么不记得呢,恍惚就是昨日的事情。” “还有我种的荷花第一次开花,那天下了雨,我们为它撑了一晌伞。” “记得,都没忘。年儿,我好困啊,先睡会儿。” 声音越说越小,渐渐没了。 景昌帝惊呼:“老大!老大!” 饶祈年探探太子的鼻息,落下泪来:“父皇——皇兄,皇兄睡着了。” 景昌帝狠狠地抹掉脸上的泪:“让他安睡,老七,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传朕口谕,吏部尚书孙仁斌谋逆,押入诏狱。禁卫军包围孙府,抄家!” 孙仁斌利用卢再思谋害太子,笃定陛下拿不到证据,怪不到他身上。 可景昌帝若想杀人,哪里需要证据。 黎明,景昌帝与饶祈年父子枯坐在御书房,良久都没有说一句话。 蓦地,景昌帝突然说:“你从什么时候开始防备裴家的?” “裴氏表面恭顺,背地里总把儿臣得仰仗裴家挂在嘴上,时日久了,儿臣就知道了,不免心生厌烦。” “不生育子嗣,也是为了不让裴氏掌握皇嗣吗?” “是,但不只是。不只是裴家,李家、王家,或者其他新兴起的大族,都不行,所以让裴氏占着王妃的位置。父皇,儿臣觉得皇室不能再这样受世家挟制了。” 景昌帝痛心又疲惫:“朕知道,朕也厌恶世家妄为,朕想趁机铲除孙家。可孙家统领着河南、陕西、四川的军政大权,如果孙家谋反,谁能来平叛?” 孙仁斌的叔叔孙湛是河南总督,孙仁斌的叔爷爷孙昀是陕西总督,孙仁斌的族兄孙仁邝是四川节度使,都是掌管一地军政大权的高官。 有兵有粮草,起兵谋反不过是他们愿不愿意的事, 大魏地方权力过大,中央权力不够集中,皇权也并没有那么说一不二。 饶祈年起身跪下:“父皇,儿臣愿亲自领兵。” 景昌帝摇头:“老七,你没有打过仗,打仗不是纸上谈兵。就连你手下的广安侯,也只是小打小闹打过几仗,不中用的。” 饶祈年着急:“可是父皇,孙湛、孙昀他们也没打过仗啊,朝中也有能征善战的武将,让他们去征战就是。” 景昌帝终不能下定决心,孙家的势力太大了,他不想搞得天下大乱。更怕孙家联合其他世家谋反,让他们失去祖宗基业。 “孙仁斌谋害太子,杀了孙仁斌就是,任地方官的孙家人不知情,不必被牵连。” 饶祈年无奈,父皇年老体衰,胆气魄力不如年轻时了,不敢想、不敢干。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殿外传来通报声:“禁卫军统领冯永军求见。” 景昌帝坐直身子:“宣。” 礼毕,冯永军呈给景昌帝一封信:“孙仁斌口口声声喊冤,说昨日才知道太子要谋逆逼宫,他苦劝无果,绝没有参与太子谋逆之事。” 景昌帝接过信,没看:“太子没有谋逆,不过是儿子跟父亲闹脾气罢了。” “臣在孙家搜出混合砒霜和鸩毒的毒物,太医检查发现与太子所中之毒是同一种。孙仁斌承认接卢再思之手谋害太子,辩称是为陛下尽忠,阻止太子逼宫。” 景昌帝冷笑:“呵,他可真是忠心耿耿啊!” 冯永军说:“禁卫军在孙府搜出大量武器,长刀、长枪、弓箭、弓弩均在两千件以上。” 景昌帝惊怒:“孙家真的要谋反!” 冯永军低头:“但武器上面有裴家的徽记。” 第189章 孙家谋反 饶祈年心中掀起惊涛骇浪,想起苏怀瑾夜闯裴府砸伤裴鸿那次,裴府丢失了很重要的东西,但潜入裴府多年的眼线并不知道丢了什么。 现在看来,裴府丢的重要物品就是一大批武器,悄无声息出现在孙府的武器。 景昌帝冷笑:“他是打算嫁祸裴家。这么多武器,总不可能是谁塞到他家去陷害他的。” 饶祈年知道,苏怀瑾能。 苏怀瑾救了他和广陵王府,那时候他一直期待她对自己坦白异能,他不该那样逼她的。她说过,不会伤害他,他该相信她的。 裴家有意图谋反的嫌疑,于饶祈年而言是个隐患,万一哪天陛下想起来,以为他跟裴家合谋造反呢? 冯永军走后,饶祈年向景昌帝坦陈他的立场:“父皇,裴家未必清白,或许那武器是裴家与孙家联合做的,藏在孙家,用裴家的徽记,这样就将两家牢牢绑在了一起。” 景昌帝说:“他们一个支持太子,一个支持你,怎么可能合谋。” 饶祈年平静地说出一个残忍的事实:“或许,太子妃、儿臣的王妃,乃至母后、母妃都只是幌子,是用来麻痹天家的。他们真正想要的,是孙家人或裴家人成为天下共主。” “父皇,孙家早有谋反的心,不能再养虎为患了,务必将他们彻底铲除,裴家也不可全信了。” 景昌帝沉默不语,他有些怕了。 “儿臣以为此事需徐徐图之,对裴家表示充分的信任,稳住裴家。先只定孙仁斌的罪,保全母后的尊荣,荣养太子妃及太子子嗣,稳住孙家其他人。” “再在朝堂上逐渐铲除孙家势力,将任地方军政长官的孙家人调任其他地方,逐渐削薄孙家。” 他意识到自家父皇失了年轻时的胆气魄力,谏言也温和起来了。 景昌帝点头:“这是个不错的主意。” 此事就这样议定了,若能这样执行下去,孙家其他人只会失去权势,不会没命,天下也不会大乱。 但,意外还是发生了—— 太子薨,天下斩衰,君王除外。 白发人送黑发人有多痛苦,白发人连孝服都不能穿。 景昌帝去掉浑身的珠宝绫罗,穿了一身黑色的棉服,他只能借此表达哀愁。 黑衣衬得他的白发更白,脸更枯黄。 景昌帝步履蹒跚地走进凤仪宫,看到躺在床上哀哀啼哭的皇后,一日夜间,她像是老了十岁,眼角的皱纹深得像刀刻的,鬓角的白发刺眼。 孙皇后跪在地上:“陛下,妾罪该万死,妾没教好老大,让他做出了不忠不孝的事,求陛下赐死妾。” 景昌帝将老妻揽在怀里:“你是母亲,朕是父亲,子不教,父之过,太子教养上的罪过,更多在朕啊。” 两个人默默垂泪片刻后,孙皇后欲言又止。 景昌帝声音沙哑:“怎么了?” “陛下,孙仁斌谋害太子,罪在不赦,请陛下严惩他。” 景昌帝狠厉:“朕自不会轻饶他。” 孙皇后又犹豫了片刻,说:“这些年,孙家仗势欺人、横行霸道,没少作恶,陛下都严惩了。” 景昌帝颔首,心中暖暖的,想着多年夫妻,皇后还是跟自己近,向着自己。 然后,孙皇后跪下,说:“可是,皇上,孙家是绝不会谋反的,这里面一定有古怪,求陛下明鉴。” 原来所有的通情达理、深明大义都是谈条件时作出的让步,都是为了让他放过孙家! 景昌帝怒不可遏地说:“刀枪剑戟满满当当拉出来几十牛车,够装备整个禁卫军两遍的,足以把禁卫军打败占领皇宫的。你觉得谁在陷害他?谁能陷害他?” “老七查抄广陵几个小家族,都抄出几十万两白银。孙家,公库里全是武器,各房私库也只不足二十万两的金银细软,他们把钱花哪儿呢?恐怕不只武器,还有招兵买马。” 公库的钱、嫡支私库的钱,当然是被苏怀瑾洗劫了,不腾出库房来,哪有地方放武器嘛。 孙家对她的折辱,可能对她孩子造成的伤害,她绝不会放过他们。 当时苏怀瑾也没想到太子会逼宫、孙仁斌会那么果决地杀了太子,更没想到景昌帝突然对太子有了父子之情,派人抄了孙家。 苏怀瑾的想法很简单,这么多武器丢到孙家,孙家怎么处置也要伤脑筋的,万一处理不好,被景昌帝发现,孙家就有谋反的嫌疑,太子也脱不了干系,这样对饶祈年就更有利了。 然而天下大势,便是帝王都难以完全把控,何况苏怀瑾。 在各方势力的参和下,事情就发展到了这步田地。 景昌帝推开孙皇后:“朕以为你是太子的母亲,朕的皇后,原来,你只是孙家的女儿而已。”蹒跚踉跄地离去。 回到寝宫,对左右说:“太子妃也是孙家的女儿啊,太子妃与太子感情深厚,如何能面对太子的亡故?” 于是,太子妃“殉情”,喝下了太子同款毒药。 凤仪宫,孙皇后绝望悬梁自尽。 两夜一天的时间,太子、太子妃薨逝,皇后驾崩,京城,不,整个大魏都变了天。 而景昌帝已经疯了,全然忘了徐徐图之的计划,怒道:“皇后自戮,是皇家虐待她了吗?既然不想做皇后,不愿享皇家的荣耀,便以孙家女儿的身份葬了。” 饶祈年苦劝:“父皇,她做了几十年皇后,在世人心里已经烙上了皇家的印记,若是以庶民、甚至罪人的身份草草葬了,恐怕她的遗体和坟墓会被宵小践踏,辱没的也是父皇和天家的颜面。” “不管怎样,朕决不与她共入奉先殿。废除皇后之位,以二品夫人的礼制下葬。” 皇后死后被废,太子妃不与太子合葬,孙仁斌被处死,孙家男人全部革职,孙家女眷没入教坊司…… 景昌帝对孙家磨刀霍霍,孙家也不是善茬,在孙湛、孙昀、孙仁邝先后在河南、陕西、四川起兵,讨伐“荒淫无道、昏庸无道、残害忠良”的暴君。 第190章 这三年,朝朝暮暮的思念 景昌帝派直隶军政总督李笠打击孙湛的河南军队,派山西军政总督裴曙打击陕西的孙昀,又派两湖总督王传朴去围堵四川的孙仁邝。 裴曙是有作战能力的,当年秋天就剿灭了孙昀的叛军。 两湖富饶,王传朴很快就募集兵马,将孙仁邝的兵马围堵在四川盆地;而且四川土地肥沃、相对地广人稀,老百姓日子本来挺不错的,长官突然造反了,就要他们出粮食、出钱、卖命,都非常有怨气。 孙仁邝连打了几个败仗,士兵伤亡惨重。中层将官发生哗变,斩杀了孙仁邝,并向朝廷投降。 唯独李笠灭不了孙湛。 一方面,因为直隶被红莲教祸祸了一年多,还没恢复元气。 另一方面,因为河南连年灾祸,不是旱是就涝,有时候春旱秋涝,有时旱涝急转,人口密度又大,百姓常年食不果腹,对朝廷怨气很大,很乐意跟着孙湛打仗。 裴曙上书:“臣愿助陛下平寇。” 景昌帝问饶祈年:“你看呢?” 饶祈年说:“突力正虎视眈眈呢,若山西守备空虚,只怕敌国会趁虚而入。” 其实,他防备裴家,不想让裴曙的军队进入中原。万一裴曙真的有心谋反,那麻烦就大了。 景昌帝点头:“有道理,那么你认为谁能平叛河南的叛乱呢?李笠节节败退,再退下去,京城就危险了。” 饶祈年再度跪下请命:“父皇,儿臣愿往!” 景昌帝摇头:“你还是留在京城辅佐朕治理朝堂,一直是你整顿吏部,你若离京,又要吏治大乱了。” 父皇还是不信任他领兵的能力,饶祈年十二分无奈,只好建议:“山东总督孔祥熙是衍圣公后人,与各大世家不通姻亲,或许可用。” 景昌帝颔首:“可以,让山东与直隶一东一北,堵截孙湛。” 饶祈年说:“直隶人马疲惫,该歇歇了。” 李笠根本干不成事,连个红莲教都灭不了,还能打败孙湛? 景昌帝说:“孙湛进攻直隶,不是朕想让李笠休息他就能休息的。” 说到底,是父皇想保住李笠。李笠无能,为啥能做直隶总督,因为他曾是景昌帝的伴读,忠心、可信。 饶祈年无奈,说:“儿臣的长史唐清江,曾随同广安侯打过倭寇和红莲教,广安侯麾下的几员悍将也歇着呢,不如让唐清江带着他们去支援舅舅?” 景昌帝同意了。 李笠猴精,直接将军队指挥权交给了唐清江。 唐清江用半个月的时间,将孙湛叛军赶到了直隶、山东、河南交界的南乐,并在梨花岗打败孙湛叛军,吴大刀砍下了孙湛的头颅。 山东的孔祥熙才刚整好军队,这边战争就结束了。 唐清江一战成名,景昌帝便让他接管了吏部。 在唐清江的建议下,河南、陕西、四川军政两立,分别派遣了小家族出身的长官,避免了三大家族借机扩大势力。 这一仗打了一年多,国家财政更加亏空。 景昌帝让饶祈年全面辅政,位同丞相。 饶祈年整顿盐铁、钞关积弊,国家财政连年亏空的局面得到扭转,官员每个月都能发到俸禄。 这一年,朝堂开了科举,一大批寒门学子进入朝堂,虽然六部主要权力还在三大家族手中,但中下层已经被寒门占领,寒门官员联合起来,也有了架空世家的能量。 这年中秋节,景昌帝问他:“你的孩子已经出生几个月了,广安侯怎么还不回来?” 饶祈年勉强维持浅笑:“孩子才几个月大,经不起折腾,再等一段时间。” 景昌帝盯着他的神色:“难道是广安侯没完成任务,你的孩子没保住?” 他点破了饶祈年日夜担心的事情,饶祈年呼吸一窒,眼眶甚至都红了。 景昌帝说:“妇人怀孕难免有闪失,倒也不必怪他,让他回来。” “是。” “老七,你不能把子嗣的希望寄托在一个妇人身上,朕赐你那么多美人,你收用几个,这样更保险些。” “是,父皇。” 他总是这样,爽快应下,但并不执行。 景昌帝身心俱疲,也没力气再逼他了。 第三年春,饶祈年主持山东河南修筑水利设施,当年夏秋季节,黄河下游没有发生大洪灾,粮食获得丰收,河南匪患、流民皆消失。 夏,饶祈年重修运河附近的粮仓,抬高地基。同年秋,运河漫溢,运河附近百万石粮仓幸免于难。 秋冬季,饶祈年主持重审刑部积案,发现冤案错案五十余桩,使十几名死囚免于死刑。 三年下来,饶祈年的声誉空前高涨,中下层京官、文人学子对他的信服甚至胜过荒唐好色的景昌帝。 广陵王的事业蒸蒸日上,饶祈年的心却一片荒芜—— 每次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总是辗转反侧,一遍遍地问上天:她还活着吗?我为什么寻遍天下找不到她? 孩子在不在都无所谓了,只要她平安回来就好。 瑾娘,我信守承诺,永远都不会碰别的女人,你也信守承诺,回来好不好? 京城,茶楼。几个闲人聚在一起闲聊。 “要说啊,这广陵王殿下,那可真是没得说。干了三年了,干得啥样,人人心里都有一杆秤。” “可为什么就是还没被立为太子呢?没人比他更合适啊。” “还不是因为没子嗣。你要说他不行,他有一个女儿,听说以前也有过几个孩子,就是没养成。” “莫不是心里挂念着哪个绝世美人,不肯再要其他女人了?” “怎么可能!绝世美人不都在广陵王府吗?这些年,陛下赐给他的美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怎么就个个都不对他的味呢。” 屏风内的隔间里,饶祈年、唐清江、冯邦彦及几个文官坐在一起。 一个年轻文官起身,被冯邦彦按住。 年轻文官愤然:“胡言乱语、造谣生事。” 冯邦彦说:“不必跟他们一般见识。” 那边闲话还在继续,愈发露骨起来。 “莫非喜欢走旱路?” “啥事旱路?” “就,就是——” “砰!”一个青年学子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起身说,“圣人云‘静坐常思己过,闲谈莫论人非’,何况你们是在无中生有诽谤别人,就这么没教养吗?” 这青年学子,正是离开京城已久的苏怀瑾。 闲人见他头戴玉冠、身穿锦袍、声音洪亮、气宇轩昂,就知道他家世不凡,没敢吱声。 隔间内,饶祈年愣在当场,等话音落了,才初梦初醒,起身出去。 第191章 父子初遇不相识 “王爷?” “王爷。” 众人跟着追出来,只看到饶祈年从楼梯上翻下去的背影。 饶祈年在大街上四顾,满街熙熙攘攘都是人,胖的瘦的,美的丑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没有一个是他的怀瑾。 可是,刚才那声音,确实是她呀! 啊!他为什么不早出来,如果在她刚开始说话时就出来,就不会错过她了。 唐清江上前,冷静地劝:“王爷,是贤才,就不会错过的。我们留意一下,总会再遇到她的。” 她既然主动回来了,你们迟早能见到。 您大庭广众下这么失态,没办法跟陛下交代。 饶祈年说:“晚见一刻钟,都觉得终生遗憾啊。”本王等了三年多了,真的,真的太难熬了。 不明所以的年轻文官说:“王爷真是爱才啊,比周公吐哺分毫不差。” 茶楼屋顶上,苏怀瑾看着饶祈年失落地转身离去,鼻子一酸落下泪来。 她是专门回来见他的,可是,看到他的身影,她忍不住逃了。 近乡情更怯,不敢见伊人啊。 她离开京城后,才知道自己惹了那么大的祸,间接逼死了太子,直接害了刘家满门。 男人的身份,得罪了裴家。女人的身份,招惹了景昌帝。 她没办法再回京城了,怕连累饶祈年,怕将自己的孩子置于险境。 她以为,时日久了,他就会忘了她,哪怕忘不了她,迫于形势也该纳妾生子了。 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依旧没有子嗣,她才知道他用情那么深,那么真,她怎么忍心让他再等下去。 于是,她冒着杀头的危险,带着孩子回到了京城。 可是,杀头都不怕,却不敢见他,她有些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的一往情深。 对不起,祈年,再给我点儿时间,我会主动去见你的。 下午,勤政的广陵王破天荒的没有去处理政务,拖着更加勤勉的吏部尚书唐清江去了天街。 唐清江介绍说:“这里有云贵一带的织物,也有波斯那边传过来的宝石,如今边关和平,许多番邦新的东西传过来了。” 饶祈年说:“她最喜欢新鲜玩意儿,一定会来走走。” 一个富贵人家的少妇走进一家首饰铺子,她后面跟着两个婆子,婆子各抱着一个两岁的奶娃娃。 那奶娃娃一红一绿,红的戴着红色瓜皮帽、红色衣服,唯有耳暖是白的。衣服是红里点白,小脸是白里透红,乌溜溜的大眼睛灵气逼人,煞是可爱。 绿的带着紫色绣花帽,穿着翠绿的衣服,眉心点着红点,表情软糯,也能甜到人心里去。 饶祈年惊叹:“这两个小女娃真可爱,什么人家这么好的福气。” 唐清江笑道:“红男绿女,戴红帽的那个应该是个男孩。” 饶祈年更羡慕了:“儿女双全啊!” 算算日子,怀瑾的孩子也该这么大了,不知道是男孩是女孩,长得像谁。 唐清江知道他心中所想,只是无言以劝,那种伤痛与遗憾,岂是语言能够弥补的。 少妇给两个孩子各买了一个长命锁,又去挑别的首饰。 一个婆子掏钱,另一个婆子给怀里的女娃戴长命锁,就在这个空档,那男娃转身摇摇晃晃走了两步,被一个男人抱起来抱走了。 少妇回过神来,魂都惊掉了:“念念呢?念念!” 店家连说没有注意,几个妇人就慌里慌张往外找,逢人就问:“有没有看到一个两岁的男孩,穿着红着的衣服,带着红色的瓜皮帽、白色耳暖。” 结果当然都是“不知道”“没看到”“没注意”。 少妇找了半天,崩溃地跪在地上大哭:“怎么办!我弄丢了ta的孩子!我还有什么脸见ta啊!” “你们,谁看到我的孩子了,求你们告诉我一声,我给你们钱,要多少钱都行。” “谁抱走了孩子,求你还给我,我给你钱,你不用卖孩子,我们给你钱。” 声声泣血,煞是可怜。 唐清江惊怒:“京城治安竟然这么差吗!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人偷孩子。” 饶祈年说:“快吩咐暗卫找人,贼人一定还没走远。” 说罢,攀着柱子跳上房檐,看到背街有一个男人抱着一个包成小红包的奶娃奔跑。 饶祈年打了个手势,跳下房梁,拦住那人的去路:“留下孩子,你还有活命的机会。” 男人恶狠狠地说:“小白脸,少管闲事!” “离散他人骨肉,不怕遭天谴吗?” “关你什么事!滚开,不然老子捅死你。”男人说着,抽出刀来。 就在他抽刀的空挡,饶祈年夺过孩子抱在怀里,一脚将刀踢飞。 暗卫汇聚过来,将人贩子压在地上。 “哈哈,哈哈。”念念拍着肉乎乎的小手,笑得眉眼弯弯。 饶祈年惊讶:“还笑,你不怕吗?” 念念将头贴在饶祈年脸上:“叔叔,这个好玩,再玩,再玩。” 饶祈年心道,这个孩子真是个傻大胆! 但他软软的触感、香香的味道、甜甜的声音,又直接钻入了他的肺腑之中,让他不忍拒绝他的要求,一路又摇又晃,回到天街。 少妇又哭又笑,跪在饶祈年面前连连磕头:“多谢你,大恩人,多谢你!” 唐清江虚扶少妇一把:“京城还不够太平,夫人带孩子出门,还是多带些人。” 少妇起身:“是,是!”伸胳膊,“念念,来,母亲抱。” 念念也探身要母亲抱,饶祈年却突然舍不得怀里香香软软的小红包了:“夫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其实没什么话说,只是想多抱抱这胖娃娃,如果他的孩子还在,也该这般大了,他一次都没抱过他(她)呢。 少妇警惕:“恩人,男女大防,怕是不方便。小妇人夫君姓柳,字明成,是来京城游学的秀才。” 唐清江面色微变。 小妇人说:“敢问恩人府上?我们夫妻一定上门感谢。” 饶祈年失望地送回孩子:“不必了,举手之劳而已。” 妇人抱着孩子微微屈膝:“小妇人再谢恩人,小妇人告退了。” 妇人走后,唐清江急切地说:“王爷,让人跟踪她,此人可能跟她有关系。” 饶祈年打个手势召来暗卫,让他们去追踪,然后才问:“先生为什么这么说?” “明远有个夭折的堂兄,就叫明成。” 第192章 重逢却无言 饶祈年说:“可这个柳明成是活人,还有娇妻和两个孩子。” 唐清江说:“乡下有一子顶两门,娶两妻,传两家后代的习俗,叫兼祧两房。” 饶祈年听得心惊肉跳的:“她一个假的,怎么敢跑到人家老家,还兼祧两房!还娶妻生子?” 唐清江说:“在她身上,没什么不可能。” 饶祈年惶然:“那,刚才那两个孩子——那,那是——她的?” 唐清江含笑点头。 饶祈年摸摸自己的胳膊,似乎还能摸到那种温软的感觉。他,他,他抱了自己的儿子?她为他生下的孩子! 他是救了自己的儿子啊! 饶祈年兴奋得想要发狂,他想击鼓鸣钟,昭告全天下他的怀瑾回来了,带着他的孩子回来了! “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人抢孩子。让五城兵马司好好管管京城的治安,抓住之后在菜市场处斩,好好正正京城的风气。” 唐清江声音平静而温和:“按律,拐卖幼儿,离散他人骨肉,当腰斩。” “那就按律法执行。” 后来,京城五大菜市场血流成河,大魏多年不再有拐卖儿童的。 广陵王府。 暗卫跪在地上抬不起来:“王爷,属下办事不利,跟丢了。请王爷责罚。” 广陵王府的暗卫可不是吃素的,三个妇人带着两个孩子,竟然能跟丢。 饶祈年愈发相信那妇人跟苏怀瑾有关系了:“在那附近,查一个叫柳明成的住处,他是南方来京城游学的秀才。” 入夜,饶祈年一身粗布衣衫,急急地走进如归客栈。 小二托着下巴,敷衍地喊了声:“客官,住店?” “找人,叫柳明成。” “不行,这些书生说不想被打扰——” 饶祈年将五两的银锭子放在桌子上,小二立刻来了精神:“来,客官,小的带您去找他。” 到了二楼最东面,小二说:“柳先生家住东面这三间,他们夫妻带着孩子住一间,两个婆子住一间,放行李一间。小的去给您叫门去。” 饶祈年拦住他:“不用了,我自己去。” 近乡情更怯的,何止是苏怀瑾。饶祈年也紧张得不行,心怦怦地跳个不停,他真担心一张嘴就会蹦出来。 他该整理一下仪容的,苏怀瑾爱长得漂亮的男人。 近年案牍劳形,他是不是面容憔悴。 见面第一句话说什么呢?见到孩子该说什么? 啊!他该给孩子带点儿礼物的。 饶祈年正踟蹰着,面前的门打开了。 一个白胖白胖的男子一手抱着一个孩子,笑嘻嘻地往外走,见到饶祈年吓了一跳:“你找谁?” “小红包”念念见到饶祈年,念念兴奋地叫:“叔叔,叔叔!” 翠绿的思思则抱着白胖男子:“爹,找娘。娘,爹。” 白胖男子安抚:“好,这就带你们去找你娘。”向饶祈年颔首示意,“没事儿我就先走了,孩子闹呢。” 饶祈年失魂落魄地回到王府,蒙头就睡、一言不发、滴水不进,第二日也没去上朝,只说是染了风寒。 然而,一连三天都是这样,景昌帝坐不住了。 派了几个御医过去,结果御医束手无策:“殿下的病来得快、急,臣查不清缘由,不知该如何用药。” 这下,唐清江也慌了,匆匆去到饶祈年病床前:“王爷莫不是中毒了?此前吃了什么?让人来验验饮食器具。” 饶祈年虚弱地说:“本王没事儿,本王是饿的。” “王爷这是为何?” 饶祈年的眼神晦暗无光:“先生推断错了,柳明成跟她没有关系,那两个孩子也跟本王没关系。” 唐清江懊恼跪下:“是属下想当然了,害王爷失望至此。”他看那“小红包”男孩跟王爷长相肖似,竟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才敢大胆猜想。 饶祈年摇头:“不怪先生,是本王撑不下去了,等不下去了。先生,把本王病危的消息传出去,她一定会来见最后一面的。” 唐清江说:“她不在京城,甚至远在边关,消息扩散出去可能需要数月,王爷要一直饿着吗?只怕等不到她来了。” 饶祈年嗤笑:“是本王痴了。” 然后,他就吃了软饭。 唐清江再劝劝,他就同意去拜访大儒谢立。 谢府门口。一群南方学子聚在一起:“这是我们的文章,想求谢先生指点几句。” “我们仰慕谢先生很久了,求你通传一声。” “谢先生不是最爱才最愿意提携后辈的吗?竟然不愿意见见我们吗?” 管家无奈:“不是我不通传,也不是谢先生倨傲不见你们,实在是先生与广陵王殿下约好了今天要一起论经,没时间见你们了。” 恰在此时,十六名侍卫簇拥着一辆套着两匹马的华车走来。 天子驾六,诸侯驾四。两匹马驾车,没有人联想到广陵王。 车停下,车帘撩开,里面头戴银冠、身穿紫色袍服,面容冷漠而疏离的,不是广陵王是谁。 “前面怎么回事?” 侍卫说:“一群秀才求见谢先生,听说来了几次了,谢先生都没见。” 饶祈年说:“谢先生可能是明年春闱主考官,不见学子,是怕影响考试公平。学子们若真想求教,也不是非要见谢先生,可以去国子监求见各位教授。” 侍卫去传了饶祈年的命令,学子们乖乖地离开。 苏怀瑾回头,望着被风微微吹动的车帘,他就在里面,要去见他吗? “看什么看!” “去去去,快走!” 两个侍卫上前,将苏怀瑾推搡开。 苏怀瑾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瞬间消散了。 回头再说。 虽然,她并不知道“回头”是什么时候。 饶祈年忽有所感,撩开车帘,看到熟悉的侧脸:是她!真的是她!她就在京城!就在他身边! 可是,他又只有心理活动,没有实际行动了,眼睁睁看她消失在拐角处,才大喊一声:“拦住他。” 侍卫不知拦谁,就将所有人都拦住:“都等等,王爷还有吩咐。” 才看到广陵王尊贵的衣角,众书生慌忙跪下:“拜见王爷。” 苏怀瑾楞在原地,被白胖子拽了一下,才跟着跪下。 饶祈年走到苏怀瑾面前:“你们没有名师引荐,贸然去国子监怕也是要碰壁的。这样,本王为你们写封推荐信,你们不要浪费机会,一定要精进求学。” “你,跟本王走一趟。” 指的是谁?苏怀瑾抬头,对上饶祈年幽深的目光,下意识地低头。 “跟本王来。” 第193章 诉衷情 解相思 苏怀瑾只看到那矜贵的衣角转了个圈,走了。 这么冷漠!不像她想象的那么深情啊! 苏怀瑾不知道他对自己到底是什么态度,怨恨?思念?还是无所谓? 无所谓,苏怀瑾最怕这个。 苏怀瑾才起身,谢立就过来了。 不慕名利的一代鸿儒,也是先迎接广陵王殿下:“殿下,请恕老朽有失远迎,您里面请。” 饶祈年:……你可太有礼了。本王追媳妇呢,你来这一出,媳妇跑了你赔啊! 看向苏怀瑾,刚好苏怀瑾也下意识看向他。 四目相接,太多情绪汇聚在一起,在人心头激起千层浪。 苏怀瑾灵机一动,说:“王爷,您先忙,学生改日登门拜访可好?” “也好。”饶祈年干巴巴丢下两个字,转身离开了。 苏怀瑾看不到他骤然咧开的嘴角,看不到他春风拂面的表情,心中七上八下没个着落,她怕他诉深情,可他真这么冷漠,她也是怕的。 三天后,唐府。 唐清江按住酒杯:“王爷,您不能再喝了。” 饶祈年拿起酒壶往嘴里灌:“骗子!她就是个骗子!本王怎么就信了她的话!” “说什么登门拜访,本王等了整整三天,也没见她递个帖子。” “叮当!”外面传来轻微的声音。 唐清江高度警觉:“谁?!” “嘿嘿,表哥,是我。”苏怀瑾推开门,看到饶祈年愣在当场,“王,王爷在啊!” 妈呀,早知道他在,怎么也不能穿唐府奴婢的旧衣服啊,太丑了。 “啪!”饶祈年手里的酒壶掉在地上,他呆滞地问:“瑾娘?是你吗?” 丑到他都认不出了!还是去换身衣服。想着,苏怀瑾转身往外走。 饶祈年疾呼:“瑾娘——”匆忙起身,将桌子都撞挪位了。 唐清江将苏怀瑾拽进室内,怒喝一声:“来人,将这贱婢拿下。” “哎,等一下。不是,为什么绑我啊!” 苏怀瑾说什么都没用,被两个壮汉反剪双手,结结实实捆上。 唐清江说:“你们有话好好说,说开再说。”临走还不放心,又将苏怀瑾栓到门栓上。 苏怀瑾挣扎:“好难受,王爷。” 饶祈年给她拿了个矮凳:“坐下就不难受了。本王也不想捆着你,可又怕你再走了,就再也见不到你了。”抱住苏怀瑾,一点点描摹她的眉眼,“三年多了啊,苏怀瑾,你不知道我多想你。” 他的怀抱炙热,他的气息令人沉醉,苏怀瑾落泪:“王爷,妾也一直思念着王爷。” 饶祈年摇摇头,按住她的嘴:“别说话,你个骗子,你说的都是谎话,偏本王还每次都相信你。” 苏怀瑾着急,呜呜咽咽地说:“我什么时候骗你了。” “说好的去府上拜访呢?本王朝思暮盼、度日如年地等着你,你呢?根本没来!反倒跑到唐清江府上,你们是不是有什么?” 苏怀瑾气得拿头撞他:“你说的什么屁话!广陵王府戒备森严,我进得去吗?我试了三个晚上,实在找不到机会,才来找唐大人的。” 饶祈年无语:“你说的拜访是翻墙?你为什么不直接递个帖子?” 苏怀瑾更无语:“王爷真不知道小人干了什么?我哪敢光明正大出现刺人眼。” 饶祈年心疼地说:“难为你堂堂广安侯,却要躲躲藏藏过日子。你放心,本王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苏怀瑾涎皮赖脸地笑:“我当然知道王爷很厉害,能保护小人。可是,如果他们都不知道小人回来了,那小人不是更安全了?” 撒娇:“王爷,王爷,妾还想多跟王爷暗度陈仓一些年呢,那不得小心翼翼地活着啊。” 饶祈年绷不住了,解开苏怀瑾手上的束缚:“你说的话,本王都信。” 苏怀瑾委屈地甩甩手:“我不是骗子,说了要回来,这不是回来了嘛。虽然回来的晚了点儿,那也是有原因的。我——”想说孩子的事情。 饶祈年将她扶起来:“是,本王的瑾娘最信守承诺了。” 想问孩子的事,又怕她经历那么多风雨,没能保住孩子,贸然问起来,反倒让她伤神。 苏怀瑾见他踟蹰,以为他不敢贸然对自己动手,解开衣衫丢在地上,抛个媚眼:“王爷,丢掉那些破衣服,妾还是挺美的。” 三年啊!饿了三年的男人啊!怎么能拒绝得了这样的邀约! 饶祈年将桌上的酒菜推到地上,将苏怀瑾放在桌子上——好一场饕餮盛宴,饶祈年一人独享美食。 末了,饶祈年用披风将苏怀瑾裹了,抱到客房,继续享用。 一夜荒唐。 第二日,景昌帝寝殿。 刘贤笑眯眯地给景昌帝奉上茶。 景昌帝不悦:“你怎么这么高兴?捡到银子了?” 刘贤笑道:“陛下容禀,奴婢听说,昨夜七殿下在唐府宠幸了一个丫头,很激烈。” 景昌帝惊喜:“真的?快,宣老七进宫。” 饶祈年还是往日的装扮,但眉宇间的郁气和冷漠疏离都烟消云散了,神采迸发,光芒耀人。 景昌帝看得心里乐开花:“好,好,唐府果真是个好地方。” 刘贤的消息是唐清江递过去的,饶祈年当然不意外景昌帝知道自己收用了“唐府的丫头”。 饶祈年笑道:“父皇心情很好,有什么好消息跟儿子分享一下吗?” 小样,还想瞒朕!景昌帝说:“老七,在外面养个外室。可以是农女、奴婢、寡妇,便是青楼女子、暗门子,朕也不管,只要给你生个儿子就好。” 饶祈年想到苏怀瑾的孩子,心情有些沉重了:“父皇说笑了,儿臣岂能做那无礼之事。” 景昌帝急了:“怎么能是无礼呢,你又不是贪色养外室,你是为了生育子嗣!你,你这个木头疙瘩,怎么就这么迂腐呢!” 饶祈年忙说:“父皇息怒,儿臣——儿臣会尽快有子嗣的。” 瑾娘回来了,对他热情如火,他们应该可以再要个孩子。 只是,该怎么给她安排个身份呢? 女装的她招惹了父皇,男装?她化名柳明成,明显是不想做广安侯柳明远了。 第194章 饶祈年初教子 饶祈年回到王府,冯邦彦递上来一摞折子、书信,说:“王爷,后院姬妾的开支,王妃拟了折子给您。还有府中门客、慕名而来的书生递来的信,属下认为比较重要的。” 饶祈年疲惫点头:“有劳先生了,放下。”如今他被这样事务性的工作缠住了。 冯邦彦很有眼力见:“唐大人的火漆信也在其中,属下没有拆封。” 饶祈年果真来了兴致:“好。” 火漆信里只有几个字:“下官之前所料不差。” 饶祈年心中充满迷惑,如果唐清江的推断都是真的,那、那个白胖子是谁?小女娃为何叫他爹? 如归客栈二楼,饶祈年在楼梯口踟蹰。 他会不会理解错唐清江的意思了,那两个孩子就是白胖子的。 如果再弄错了,怎么办! 饶祈年正上不去、下不来地纠结着,房门打开,“小红包”念念炮弹似地射出来。 然后,是苏怀瑾的声音:“柳念念,你给老子站住!不然老子揭了你的皮!” 念念看到饶祈年,叫了声“叔叔”,也不减速,就撞向他的怀里。 苏怀瑾出门,就看到饶祈年抱着念念站在楼梯口,错愕了一秒,笑道:“你来啦,进来。” 这就是他儿子!饶祈年笑得嘴巴咧到耳朵根,点点儿子的小鼻子:“你叫念念?思念的念?” 念念哪懂这个,嚷嚷:“叔叔,飞飞,飞飞。” 苏怀瑾翻个白眼:“念书的念。” 饶祈年挑眉:“那另一个念呢?是‘祈年’的‘年’吗?” 瞧他那自恋的模样,真嘚瑟。苏怀瑾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就一个字,哪那么多说法。” 念念在饶祈年怀里扮鬼脸,吐着舌头发出怪声:“卟噜卟噜。” 苏怀瑾气得轮巴掌:“要不是他在,你不得摔下去啊!你说你,跑什么!” 饶祈年抱着儿子娇娇软软的身体,心都化了,怎么会认为儿子有错呢:“哪有你这么教育孩子的,大喊大骂,能解决什么问题?” 苏怀瑾郁闷:“你行你上!他不吃菜,便秘!你把桌子上那盘菜喂他吃下去。” 饶祈年抱着念念还没走到桌子边,念念就用手封住了口,连连摇头:“不吃,不吃。” 饶祈年夹了一筷子菜,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来,吃,很香的。” 小红包跳下他的腿就要跑,被饶祈年一把抓住:“快吃,吃完带你飞飞。” 小红包歪着头讲价钱:“先飞飞。” 饶祈年摇头:“不行,飞飞完菜就凉了。” 苏怀瑾不解:“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两父子没人理她,各自歪着头较劲。 饶祈年沉着脸,能吓得满朝文武大气都不敢喘,却吓不住这小家伙,他也歪着头,拉着脸,半步不让。 苏怀瑾好整以暇,想看饶祈年怎么抓狂,却见他将念念按在腿上,抬手往屁股上打了几巴掌。 “啪!啪!啪!” “哎!你——”苏怀瑾惊怒,被饶祈年冷冷地扫了一眼,又忘了该说什么了。 念念委屈巴巴,撇着嘴,想哭又倔强着不肯哭。 饶祈年将筷子塞到他手里,凶巴巴地说:“自己吃完!不然还打!” 念念眸中蓄满泪水,啪嗒啪嗒落下来。自己抱着碗往嘴里戳,根本不会用筷子,弄得满身都是。 苏怀瑾看不下去了,转身出去。 念念可怜巴巴看着苏怀瑾的背影:“爹爹,喂喂。” 饶祈年以为他在叫自己,瞬间心软,接过筷子:“好,喂你,喂你。” 念念吃完菜,颠颠跑到门口,伸着小手要抱抱:“爹爹,念念吃饱了。” 苏怀瑾抱起他,亲亲他的小脸:“念念乖。” 饶祈年满足地看着他们母子,苏怀瑾是个好母亲,但让她扮演严父,就有些吃力了。 这孩子太顽皮,教育还得靠他。 念念眼巴巴地看着饶祈年:“叔叔,要飞飞。” 苏怀瑾不解:“什么?” “就是这样。”饶祈年抱过念念,举高高、转圈圈,逗得他开怀大笑,奶甜奶甜的笑声传到人骨头缝里去了。 苏怀瑾看着他们父子,一样的眉眼,一样的笑容,也觉得此生无憾了。 好希望时光停留在这一刻,永远,永远。 玩闹了半天,念念累了,苏怀瑾照顾他睡下,看着儿子的睡颜开始翻旧账:“今年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 饶祈年以为她说他们父子相认呢,感慨地说:“是啊,我第一次知道他是我儿子。” 苏怀瑾笑着说:“今天可是念念小家伙第一次挨打呢,我养他这么大,一指头都没舍得碰过他。” “娇儿——”饶祈年想说“娇儿不成器”,看到她的表情,意识到这不是讨论育儿理念的时候,话到嘴边变成,“娇儿贤妻,都是本王的心头肉,若一定要论轻重,还是贤妻更重要。” “这混小子气你两年了,轻轻打几巴掌也是他该受的。” 苏怀瑾不由得转怒为喜:“其实他平时不这么气人。平时都是我媳妇看顾他,她很有办法,能把两个小家伙都收拾服贴了。” 饶祈年想到“小蔬菜”般的另一个孩子,激动地说:“本王的女儿呢?本王还没抱过女儿呢,女儿一定很乖巧,应该跟温成小时候差不多。” “今天思思有点儿发热,她带她去看诊了。不过,她不是你女儿。” 饶祈年失望极了:“啊?不是?” 苏怀瑾斜了他一眼:“给你儿子了,还想要个女儿?贪心的男人,就不考虑怀孕生子的风险,只想多个人叫爹。” 饶祈年百口莫辩:“我!他们一般大小,打扮得看起来就像双胞胎啊!” “这边两个妇人呢,就不能一人生一个啊。念念是弟弟,我们的孩子。思思是姐姐,我媳妇的。” 饶祈年听她口口声声说“媳妇”,实在太难受了。 妻子娶了媳妇,嗯……玄幻、奇幻 “你跟那个女子,思思的母亲,是怎么回事?” 苏怀瑾歪头:“让我想想怎么解释。”指指旁边的椅子,“王爷你看那椅子。” 饶祈年点头:“看见了。” 苏怀瑾将椅子挪到空间中:“现在呢?” “被你藏起来了,你应该还能将它放到另一个地方。” 第195章 坦陈空间的秘密 苏怀瑾冲他抛个媚眼:“带你去个秘密空间。” 饶祈年被她媚得心痒痒,精神一恍惚,就发现自己置身全然陌生的空间里。 这就是她藏得最深的秘密,他终于获得了她全部的信任,这些年的等待获得了回馈。 饶祈年四顾,见偌大的空间里只有他和苏怀瑾两个人,着急地问:“念念呢?把他自己丢下不安全。” 苏怀瑾说:“王爷放心,无论我们在这里待多久出去,还是回到来的时候那个时间点。” 饶祈年笑道:“哦~本王理解了,这真是个暗度陈仓的好地方,你该在这里放张大床,最好是千工拔步床——” 他边说边溜达,就看到屏风后的架子床。 苏怀瑾撒腿就溜,被他一把抱住:“哪里逃!” 苏怀瑾挣扎:“不行,王爷,妾还有许多事情没跟您说呢。” “多年未见,我们之间有了许多隔阂,需得先坦诚相见、亲密无间,才能聊一聊。” 然后,他们便坦诚相见、亲密无间了一番。 末了,饶祈年轻抚苏怀瑾的背:“来的时候,爷还愁怎么跟你幽会呢,现在真是全然不用愁了,以后我们每天都相见,好不好?” 苏怀瑾扒拉被子盖住脸,瓮声瓮气地说:“不好,善后太难。” 饶祈年涎皮赖脸地说:“简单,扔了这床褥子,再换新的就是。” 苏怀瑾用胳膊肘捅他:“暴殄天物、奢靡浪费,你变了,你不是我爱惜民力的广陵王了。” 饶祈年无奈:“那怎么办?不然本王来洗床单。” 然后,堂堂广陵王殿下就真的蹲在木桶旁,逮着个床单又是撕扯,又是揣抻。 苏怀瑾看不下去了:“算了,王爷,您在四处走走,还是小人自己洗。” “没事儿,本王不至于连个床单都洗不——” “刺啦——”也不知道人家怎么用力的,总之床单从中间被撕裂了。 饶祈年有些羞囧,转而更加理直气壮:“这床单好几年了,都不结实了。娘子你受苦了,为夫给你换新的。” 苏怀瑾:…… 饶祈年在空间里到处转悠:“怎么这么多粮船,嗯,马家的?” 苏怀瑾点头:“赈灾没用完,一直在这里搁着,这里不生虫子、不发霉,可以长期存放着。” 饶祈年笑道:“这倒是押运粮草的好工具。” 粮船附近,有一摞摞黑漆、红漆箱子。 饶祈年问:“这些又是什么?” 苏怀瑾淡淡地说:“金子、银子,或者珠宝首饰、古玩字画。” 饶祈年靠近,看到箱子上裴家和孙家的标记:“从那两家拿的?” 苏怀瑾点头:“嗯,抄了他们的老底。” 饶祈年打开了几个箱子,点算一下总数,惊叹:“这么多!比皇宫内库还丰裕,世家大族果真底蕴丰厚。” 苏怀瑾懒懒散散地说:“我也不知道有多少,我没动过里面的东西。” “我不是想偷东西,是看不惯这不公平的世道。百姓终日劳碌,不免于饥馑,世家大族碌碌无为,饱食终日,凭什么呀!” 她不是小偷,她不想饶祈年误会他。 饶祈年拥住苏怀瑾:“我知道你,我相信你。” 苏怀瑾笑道:“那我就放心了。王爷,这些东西放我这里也是放着,拿出去就能救人,就能让百姓活下去,你把它们拿走。” 饶祈年说:“这几年朝廷财政不那么困难了,修了不少水利,洪涝灾害也少了。这些东西暂时用不到,现在你这边放着。父皇对本王的监视很严密,若被他发现了,少不了拿走盖行宫去。” “他监视你,那你过来会不会被他发现?” 饶祈年说:“他主要监视王府,追踪本王没那么容易。将来你打算怎么办?以柳明远的身份回来,还是以某个女人的身份出现?” 苏怀瑾摇头:“我不知道。”苦笑,“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做过长远的打算,总是走一步算一步。” 饶祈年心疼地说:“本王会趁早为你扫清障碍的,届时你就能打算长远了。” 苏怀瑾笑道:“打算太长远,也没什么趣味。人生的意趣,就在于处处有意外,随时有惊喜嘛。你不是问思思母亲的事情吗?我跟你说说。” “她姓张,叫灵娘,娘家是镇江大族,嫁给了父亲朋友的儿子李保。夫家是会稽人士,也是当地不小的家族。” 饶祈年说:“本王记得镇江张家、会稽李家当初都是太子的人,镇江张家还有一个女儿入太子府做了姬妾。” 苏怀瑾说:“正是因为张家那个女儿,李家才会求娶灵娘,为了搭上太子嘛。” 饶祈年说:“竟是这样吗?李家攀太子比张家攀得紧多了,张家又没有人在京城做官,倒好像李家跟太子更近一些。” 苏怀瑾不屑地说:“攀得紧了自然有好处,灵娘的公公得以调任吏部考功郎,她丈夫随公公到京城读书,她也就随着到京城来住了。” “可惜,她丈夫染病亡故了,她在灵堂里昏倒,查出了身孕,李家很宝贝这个腹遗子,待她不错。可是,太子一逼宫,事情就变了。李家想逼死灵娘,跟东宫割席。” 饶祈年冷笑一声:“可笑,朝堂割席是这么容易的事情吗?” 苏怀瑾侧头:“只是可笑吗?不可恨可气吗?灵娘怀着他们李家的骨肉呢,他们竟然能痛下杀手。” 饶祈年说:“本王很清楚他们这种大家族长的想法,李家子孙多着呢,若能牺牲一支换取大家的平安,自然是值得的。” “对于大家族来说,人不是人,子嗣不是子嗣,姻亲也不是姻亲,全是工具。能利用的物件就使劲利用,不能利用的废物果断舍弃,他要物件入仕,物件想游学是绝对不行的。” 这惨淡的事实,真是太令人无力了。 可苏怀瑾已经失去了为普罗大众愤怒的能力,只能与身边人产生共情。 苏怀瑾愤怒地说:“他们不只想让她死,为了洗脱残害子嗣的罪名,还诬陷她腹中的孩子是与人私通的产物。我就救走了灵娘,弄得他们家里家具、床单乱飞,把一家人吓得发疯。” 饶祈年笑道:“李家已经回会稽耕种了,但是那宅子至今没人敢住,世人皆知那里闹鬼。” 第196章 苏怀瑾要离京 饶祈年问:“他们行此龌龊之事,想必极其隐蔽,是怎么被你撞到的呢?” 苏怀瑾语塞。 饶祈年含笑看着她,眼里写着别想骗我。 罢了,回来,就是想跟他坦诚的。 “太子逼宫前,京城守备明松暗紧,我离不开京城,没地方住,就想到大户人家祠堂、柴房之类的地方去住一夜,结果,结果不就撞到了嘛。” 她说的轻描淡写,可一个孕妇,暴风雨中无家可归,只能往没人的晦暗处去,这是怎样的绝境啊。 饶祈年心痛,紧紧地抱住苏怀瑾:“是本王没用,护不好你,让你受苦了。” 苏怀瑾轻轻拍拍他的背:“确实没在王爷羽翼下安逸,但是也更有趣了,尤其是我兼祧两房,简直太刺激了。” “我们两个孕妇,谁都没有光明正大能用的身份,一路往南逃,处处是关卡,着实不容易。我便恶向胆边生,想去柳明远的家乡瞧瞧,看能不能糊弄个身份出来。” 苏怀瑾眉飞色舞地说:“刚好,柳家遭了官司,有寡妇告柳明远的大伯、柳明成的生父偷看自己洗澡,这种案子要证据没证据,想洗清冤枉又不容易,最难说清楚了。那地方官拿他们当肥羊宰,想刮干净他们的油水。” 苏怀瑾越说越眉飞色舞:“恰巧,我,柳明远荣归故里,我可是炙手可热的广陵王殿下的上等门客,陛下亲封的广安侯来着,我一出马,地方官就不敢把柳家摁死了,让柳家赔给那寡妇几亩地,这事儿就过去了。” 饶祈年笑道:“刚好,恰巧?怎么就这么巧,倒想是人蓄意安排的。” 苏怀瑾无辜地眨眨眼:“何以见得?” “寡妇最怕招惹桃色绯闻,又没有丈夫撑腰,胆小怕事,怎么敢跑到衙门里去告别人偷看她洗澡?她想被唾沫星子淹死吗?除非,有人许诺了她巨额利益,或者捉到了她的把柄。” “王爷您不了解农村,有些老寡妇很难缠的。” “有人会偷看老寡妇洗澡?或者说老寡妇告状有人偷看她洗澡,会有人信?” 苏怀瑾语塞。 “而且老百姓多不知道有官,只认家族与士绅。寡妇为何没有告诉娘家、夫家,纠集年轻人寻个别的由头打那登徒子一顿,保全自己的名声,反而以这个罪名高上了衙门呢?” 苏怀瑾找不到辩驳的话了,推了饶祈年一把:“表哥就智多近妖了,您整天跟他在一起,果真是近墨者黑。” 饶祈年赞叹:“你把柳家置于危难之中,再出面救他们,这个时候,柳家人都拿你当救命稻草,明知道你是假的也不会说的,还让你兼祧两房。” “精妙!大胆!但也无比危险。你知不知道若是一步行差出错,会将自己置于怎样的危险中!” 苏怀瑾无奈:“没办法了嘛,总不能像蟑螂一样活着,总得开辟个路,光明正大的活着。” 饶祈年心中遭受重重一击,如今她到处躲藏,不还是像蟑螂一样活着吗? “我也怕柳家松劲后反咬一口,以柳明成的身份娶了灵娘就往镇江赶了。在镇江的日子就比较滋润了,灵娘是家中独女,很受父兄宠爱。” “他们知道我救了她,都很感激我,对我也很好,送我宅院、给我买田置地,还帮我入学、引荐我进入镇江上流圈子。”将脑袋靠近饶祈年,色眯眯地说,“还给我送了几房美妾。” 这流里流气的模样,哪里有一点儿女孩子的影子。 饶祈年真怕她走偏了,点点她的脑袋:“柳侯爷,你的贤妻还给你纳了好几房美妾呢,你是不是该回去一趟?” 苏怀瑾连连摆手:“无福消受,无福消受。” 饶祈年又想起一件事:“你们这群学子中,有一个白胖白胖的男子,思思为什么叫他爹?” 苏怀瑾笑道:“他啊,他叫刘明成,也出身镇江一个大家族。他家有三个儿子了,还没有女儿,很稀罕思思,就认了干亲。” 饶祈年呢喃:“柳明成、刘明成,呵!本王就奇怪呢,你们一群秀才,又没有名师引荐,怎么就敢到京城来游学,原来都是你的幌子。” 苏怀瑾搔搔脑袋:“这样更安全嘛,增长见识对他们也有好处,费用都是我家灵娘出的,他们不亏。” 饶祈年正色:“可你是堂堂广安侯,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地回来,为什么要偷偷摸摸的呢?” 苏怀瑾不敢看他:“我的本意是见见王爷就回去。” 饶祈年周身的幸福泡沫瞬间破碎了,伤神好久,才艰难地问:“你还要走?” 苏怀瑾的头垂得更低了:“让你们父子见面,不留遗憾,让王爷知道我过得挺好的,就够了。王爷,我带着她们回镇江,您也纳妾生子,您一直没有子嗣是不行的。” 饶祈年又伤心又愤怒,握住她的胳膊,情绪激动地说:“你什么意思?让我纳妾生子,你是打算永远不回来了吗?你不要我了吗?” “说什么让我们父子见见面,不留遗憾。怎么会不遗憾?我遗憾没参与他的出生成长,更遗憾将来不能陪他长大,不能教育他。苏怀瑾,换做是你,你不遗憾吗?” 苏怀瑾红了眼眶:“我也想回来啊,我也想像寻常夫妻一样跟你朝夕相伴啊,可是,可能吗?” “我战场诈死后,乔装打扮来到京城找你,可我没有路引进不了城。我想在京郊落脚,又被人骗到暗门子里,还遇到了你父皇。好不容易逃出来,又遇到你非人哉的皇兄,惹出那么多是非。” 明明是她害太子被厌弃,孙家被抄家,中原动荡十几个月。可她眼眶一红,饶祈年便觉得全天下都对不起她,尤其是自己。 饶祈年心疼地抱住她:“对不起,瑾娘,我不该凶你。你是对的,如今京城并不安生,你和孩子留下恐怕有危险,你们还是先回去。” 苏怀瑾惊讶地抬头:“王爷?”她知道他很不舍。 第197章 裴溱湖拦路 饶祈年说:“你可以离开,不要音讯全无好不好?逢年过节给你表哥写封信,若有闲暇,画下念念的趣事给我,让我生活有些趣味,好吗?” 苏怀瑾忍不住落下泪来:“对不起,王爷,我太害怕了,我都不敢跟你来封信,让你苦等了这么久。” 饶祈年也有了鼻音:“何止本王等你,你不也等了本王三年吗?瑾娘,这音讯不通的三年我们都能熬过来,以后的日子就不那么难了。相信我,很快,你就能回来了。” 苏怀瑾重重地点点头。 饶祈年抹掉她脸上的泪:“本王身上的目光太多,就不来找你们了,你们走的时候,怕是也不能去送了,还望你莫怪。” 苏怀瑾抱住饶祈年,嚎啕大哭起来:“你等我三年,我都没有陪你三天,对不起,对不起。” “瑾娘,你没有对不起我,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那天,饶祈年走的时候,亲了又亲念念的小脸,将一块长命锁玉佩塞到他枕边:“这是父王从小佩戴的,你戴在身上,希望你平安健康。嗯,不许调皮,调皮父王还打你。” 傍晚,去国子监的学子们回来。 刘明成扬着手里的信,兴高采烈地说:“大好消息!国子监的陈教授说我们都是可塑之才,窝在镇江可惜了,举荐我们去杭州府学读书。” 苏怀瑾知道这是饶祈年安排的,为了让她名正言顺地离京:“太好了,我正担心国子监不让我们长期借读,接下来无处可去呢。” 一个秀才说:“那我们收拾收拾东西,明天就出发。” 苏怀瑾心中骤生不舍:“不好好看看京城风物吗?至少给家人买个小礼物,也不枉我们来京城一趟嘛。” 刘明成说:“也是,我得给父亲买京城的好茶,给母亲买京城流行的首饰,那我们后天走。” “好,好。” 唐清江很忙,第二日傍晚才听说“镇江来的学子要去杭州府学读书”的消息,忙问:“他们走了吗?” “没有,明天离京。” 唐清江左手执笔,写了几个字。 广安侯府,裴溱湖打开信封,上面潦草地躺着几个大字:柳明远在如归客栈,化名柳明成。 裴溱湖将纸条引燃,化为灰烬。去年冬天她怀孕了,因为柳明远不在京城,没办法解释孩子的来路,景昌帝和裴鸿逼她堕胎了。 偏景昌帝还总是往柳府跑,总是让她伺候,这样下去怕还是要怀孕的,她不能一直伤自己的身体,必须把柳明远留在府里。 如归客栈。苏怀瑾正跟几个秀才说话:“到杭州安顿下来后,我们租一个大房子,或者几个相邻的房子。大家把嫂夫人都接过来,照顾你们饮食起居。” 有人说:“可以跟家里商量一下,买个宅院。杭州府嘛,又不远,可以当做在杭州的落脚处。” 苏怀瑾笑道:“那,我得跟我娘子商量一下。” “那你来跟我商量啊。”身后突然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不是灵娘的。 苏怀瑾笑道:“我是跟我家灵娘商量,找你做什么?”回头,看到陌生又熟悉的脸,愣住了。 裴溱湖一副暴怒的模样:“灵娘是谁?你不经我允许就纳妾?” 苏怀瑾瞥见灵娘抱着思思出现在楼梯口,忙说:“你说什么呢!灵娘是我的正妻!” 裴溱湖更怒:“那我是什么?”吩咐左右,“去,通知唐大人过来,让他来评评理。” 刘明成起身:“夫人,您请坐。小明成,有话好好说,别发脾气。” 丫头将凳子搬到裴溱湖身后,裴溱湖坐下:“你叫他什么?” 刘明成笑道:“叫他小明成啊,因为我们都叫明成,而他比我年龄小。” 裴溱湖瞥了一眼众人:“他告诉你们,他叫柳明成?” 一个书生发现事情不妙:“那个,你们先聊,我们先回去了。” 裴溱湖哪里肯,抬抬下巴,仆役们就挡住了大家的去路:“各位稍安勿躁,有些事还需要各位给做个见证。” “他本名柳明远,是陛下亲封的广安侯,而我,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 “啊?” “这!” 书生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向昔日同僚行礼。 刘明成冲到苏怀瑾面前:“真的吗?你真的年纪轻轻就被封侯了?太牛了。哎,你为什么不说呢?这没什么丢人的啊。我如果都有侯爵了,才不费劲考科举呢。” 苏怀瑾起身抱拳:“抱歉,各位,在下确实隐瞒了一层身份,但柳明远也好,柳明成也罢,都只是代号而已,我与诸位相交,都是赤诚以待的。” 众书生终于回味过来,纷纷行礼:“见过侯爷。” 苏怀瑾回礼:“希望各位不嫌弃,还认我这个同窗。” 刘明成笑嘻嘻地拍拍她的肩:“那必须得认啊,跟侯爷交朋友不得沾很大的光啊。你忙,我们走!” 但裴溱湖的人始终牢牢地围着,不让他们离开。 苏怀瑾皱眉:“让开!既然是广安侯府的仆役,本侯还命令不动你们了?” 裴溱湖娇喝:“我看谁敢动!” 仆役们左右为难,有的仆役想让开。 裴溱湖冷笑:“他一跑就是好几年,本夫人可是一直都在,你们在谁手里讨生活,该听谁的,自己想清楚了。” 苏怀瑾无奈:“你把我同窗围在这里干什么?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裴溱湖说:“你要想他们离开,就得命令广安侯府的仆役,想命令广安侯府的仆役,你就得回广安侯府继续做广安侯。” 苏怀瑾被她绕的头疼:“行行行,让他们先回去。” “不行!”一道柔婉的女声传来。 苏怀瑾不用抬头就知道是灵娘,瞬间一个脑袋两个大。她真怕这个水做的女人,她的泪能淹死人。 灵娘含泪上前,扒开仆役,将思思塞到苏怀瑾怀里:“夫君不怜惜妾身,也不怜惜自己的骨肉吗?” 苏怀瑾知道她是来为自己解围的,所以带的是自己的女儿思思,而不是她的儿子念念。 苏怀瑾将思思护在怀里:“都别闹了,别吓坏了孩子。” 第198章 苏怀瑾入诏狱 裴溱湖从景昌帝口中得知,柳明远是去照顾广陵王的外室和孩子了,以为思思是广陵王的女儿,灵娘是广陵王的女人,不敢得罪她们。 她说:“我们三个的事情我们自己说清楚,其他人退下。” 仆役退下,镇江学子离开,客栈大堂只剩下他们几个。但周围探头探脑都是看客,也很令人头疼。 裴溱湖说:“柳明远,我们是贤妃娘娘指的婚,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你怎么成了柳明成,还娶妻生女,总要给我、给裴家、给贤妃娘娘一个交代。” 灵娘抹抹泪,柔柔地说:“弟妹,这事情说起来也容易解释。明成是明远的堂兄,没养成,十岁夭折了。他后继无人,连个上香的人都没有,着实可怜,家里便让明远兼祧两房。” 裴溱湖被她的语调弄得浑身鸡皮疙瘩,咆哮道:“你给老娘好好说话!” 灵娘靠在苏怀瑾身上,泫然欲泣:“你嫁的是广安侯,你是侯夫人。我嫁的是柳明成,我是秀才娘子,我们互不妨碍的。” 裴溱湖暴躁:“这,这不是自欺欺人吗?他就是一个人而已,你让他顶几个名头也是一个人。我看是他心术不正,伪造身份,骗你终生,你事实上就是他的外室。” 灵娘捂着脸哭起来:“弟妹你一定弄错了,嫂子怎么会是外室呢,嫂子是在他故乡嫁给他的,拜见过他的高堂了,怎么会是外面的女人呢。” 她一哭,思思也哭起来,“哇哇”大哭那种。 苏怀瑾抱着孩子颠颠地哄:“好思思,不哭不哭,没事儿,没有人欺负你母亲。” 裴溱湖不敢招惹广陵王的女儿,无奈地说:“好,你们也不用哭了,本夫人不拿你当外室,允许你进门做妾。” 灵娘哭得更伤心了:“我可是柳家八抬大轿抬进门的,怎么就成妾了。弟妹,我不跟你争诰命,不跟你争宠爱,可是这个名分,你能不能,能不能不要夺走了。” 苏怀瑾脑仁疼:“灵娘,别哭了,别吓坏了孩子。” 裴溱湖怒了:“只她有孩子吗?来人,把小少爷抱过来。” 她的孩子可是陛下的,不比广陵王的孩子卑贱。 一个婆子抱着一个珠圆玉润的男娃进来,裴溱湖抬手:“给他爹抱着。” 苏怀瑾一手被塞一个孩子,哪里抱得动,索性都放下:“好孩子,你们两个去玩,爹娘有话说。” 裴溱湖怒:“你什么意思?凭什么只抱她的孩子,不抱我的孩子。” 刺杀景昌帝后,苏怀瑾无处可去,在广安侯府暂时存身过,知道裴溱湖与景昌帝的破事。 知道又不能说,太郁闷了。 苏怀瑾伏在桌子上:“啊!你们杀了我。” “我看行。”一道令人皮紧的声音传来。 是唐清江! 简短的一句话,唤醒苏怀瑾骨子里的恐惧感。 苏怀瑾跳起来,见衙役拨开人群,唐清江阴沉着脸走进来,忙行礼:“见过表哥。” 唐清江拱手行礼,气势却是杀人的气势:“下官见过广安侯。” 苏怀瑾膝盖一软,跪在地上:“表哥,我错了。” 唐清江并不叫起:“为什么骗良家妇女做你的外室?” 灵娘嚎啕起来:“我与他祭拜过天地祖宗的,怎么就成外室了,表哥这话太伤人。” 苏怀瑾忙说:“表哥,灵娘她不是外室,是,是明成的妻子。我,我兼祧两房是经过柳家族长同意的。” 唐清江不轻不重地踢了她一脚:“你还有理了?裴氏是不是你柳明远的正妻?” 苏怀瑾含混:“是。” “既然有正妻,兼祧两房为什么不告知正妻一声?” 苏怀瑾老实:“表哥,我错了。” 唐清江冷哼:“你何止错了,你是犯了重罪。所谓兼祧两房,不过是在族谱上让亡者有妻子儿女罢了,亡者就是亡者,不能当成活人。你打着柳明成的名义娶妻无罪,打着他的名义参加科举就是重罪了。” 苏怀瑾震惊抬头:你要干什么?把我送进去吗? 唐清江转身:“来人,将他绑了,听候陛下发落。” 苏怀瑾放弃挣扎,裴溱湖和灵娘却不,两个女人一前一后挡住苏怀瑾。 裴溱湖如火,张扬跋扈:“我看谁敢动他!” 灵娘如水,泣涕涟涟:“表哥这是做什么!看不上妾与孩子,只管把妾打杀了就是,何必这样折辱人。” 唐清江也有些头疼:“柳明远,是个男人就别躲在女人背后,出来!跟我去面圣!” 苏怀瑾扒开两个女人,逃也似地一溜烟跑了。 听说柳明远兼祧两房的事情,景昌帝笑了一下:“到底是年轻人,胆子大,会玩。” 但他胆子也太大了,景昌帝很不高兴。 唐清江说柳明远有罪,玩得是虚晃一招,但景昌帝就要来个“实打实”,坐实“柳明远”的罪名。 “既然有罪,就交给有司审理。来人,将广安侯押入诏狱。” 跪在殿外的苏怀瑾都没见到景昌帝的面,就被铁链子捆住,被兵丁又推又搡地赶到了诏狱。 诏狱中的情况,可就不是谁能控制的了,哪怕那个人是唐清江,甚至广陵王。 苏怀瑾被悬空绑在刑架上,身子的重力撕扯得胳膊生痛。 大刑房里还有好几个囚犯,也同样被绑着,不过,他们已经血肉模糊了。 昏暗的灯光映照得狱卒们像鬼魅一样可怖,他们将带钉子的鞭子按在盐水里,一边麻木地闲聊:“先收拾谁?” “还是昨天那个。” “不给新来的个教训吗?” “给啊,这不是给他个下马威吗?哈哈。” “哈哈。” 然后,正说着说着话,突然一鞭子抽在一个气息奄奄的囚犯身上。 “啊!”囚犯的叫声。 “啊——”苏怀瑾的叫声。 苏怀瑾比囚犯叫得还惨烈。 囚犯骂道:“你们这群为虎作伥的小人,就算你们能打死我,我也不会随意攀污的。” “啪!”又是一鞭子。 囚犯骂得更狠了:“你们能打死我,也伤害不了我的品格。而你们这群丧尽天良的狗东西,永远都是粪堆里的蛆虫。” 第199章 苏怀瑾的诏狱生活 “啪!”又是一鞭子。 狱卒们懒洋洋地闲聊:“光抽鞭子看来没用了,不如给他灌点儿热油。” “行,看他喝了香的还能不能说话这么流畅。” 囚犯愣了一下,骂:“有种你们就杀了我——” 苏怀瑾忍不住说:“你别骂了,为什么非要让自己受这么多皮肉之苦。” 囚犯一口血痰吐到苏怀瑾身上:“呸!你这小白脸,知道什么是气节吗?” 苏怀瑾被恶心得直撇嘴:“我只知道好死不如赖活着,赖活着不如好活着。你这人,真是不知好歹!我劝你你不停就算了,吐我身上干嘛!” 一个干瘦干瘦的狱卒挑眉:“哎,这里倒是有个风趣人,放他下来,我们玩点儿新鲜的。” 狱卒松开铁链,苏怀瑾失去支撑,很不雅地摔在地上,逗得狱卒们哈哈大笑。 苏怀瑾爬起来:“各位,春夜还是挺冷的,要不要吃点儿酒?”周身摸了一遍,拽下衣服上的银纽扣,“这个,我家钱都是我娘子管着,这里只有这几枚扣子,您别嫌弃。” 一个只有正常人一半高的半截人狱卒接过扣子:“你觉得爷们稀罕你这点儿东西?” 苏怀瑾赔笑:“是是是,您肯定不稀罕,这也不值啥钱,就当个骰子玩。” 半截人问:“你哪里人?才刚进来,家人还不知道。” 犯人身上能有几个钱,还是家人打点的丰厚。 苏怀瑾说:“我进到这里面来,也不知道外面的消息,不知道家人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不过,他们应该很快就能知道了,我妻子就在京城,她是广安侯夫人。” 干瘦狱卒拧出来一个可怖的笑:“你妻子是广安侯夫人,那你不就是广安侯了?” 苏怀瑾被他的笑吓到了:“嗨,我当不起那荣华富贵,才到处云游的。我老家有句话,要吃还是家常饭,要穿还是粗布衣,粗茶淡饭,踏实!” 干瘦狱卒说:“你那荣华富贵的妻子,倒是很尽心尽力给你打点,给爷们送了不少饭菜,一起来吃点儿?” 狱卒心理扭曲,却也最擅长审时度势、权衡利弊。 眼前这个男人是广陵王府的上等门客、裴家的女婿、吏部尚书的表弟,他们三家联合起来,便是景昌帝也不能轻易将人弄死的。他们何不来个雪中送炭,结交个贵人。 苏怀瑾忙说:“不胜荣幸,不胜荣幸,不过,我不饿,你们吃,那个,我给你们夹菜?” 那个倔囚犯又骂起来:“广安侯,柳明远,你这样卑躬屈膝侍奉小人,不怕被世人嘲笑吗?” 苏怀瑾无所谓地说:“谁会知道?反正你没机会出去说。” “呸!天知地知,你昧得了自己的良心吗?” 苏怀瑾无语子:“我又没有贪赃枉法、鱼肉百姓,有什么对不起天地良心的。” “呸!你少帮广陵王残害先太子骨肉了?” 苏怀瑾瞬间恼火:“你别血口喷人,我家王爷几时残害先太子骨肉了?” “先太子的第七子、第九子先后亡故,该怎么解释?” 苏怀瑾忍不住爆粗口:“你他娘的脑子有病!人吃五谷杂粮,难免生病。有人早夭,有人高寿,这都是自己的命数。” “先太子两个儿子病亡,是很不幸,但也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就归结到广陵王身上。早些年广陵王那么多孩子没养成,也没见谁怪到先太子身上啊!” “你不要觉得你对先太子忠心耿耿,跟他很亲,先太子跟广陵王才是亲兄弟,人家关系更亲。傻逼!疏不间亲听没听说过?” 干瘦狱卒跟半截人走走嘴,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 苏怀瑾气呼呼地坐在桌子边:“我突然很支持你们了,这种榆木疙瘩脑袋,真得好好给他开开窍。” 半截人说:“给他开窍太费劲了,我们还是先喝酒吃肉。” 酒肉端上来,苏怀瑾闻了闻:“嗯,这酒像小北门的范家酒庄出的。” 干瘦狱卒惊讶:“你一闻就能闻出来?” 闻不出来,但范家酒庄的酒壶都是特制的。范家酒庄离如归客栈比较近,她当然知道。 苏怀瑾说:“他家酒很不错,带着酱香味儿,物美价廉,我同窗经常去他家买酒喝。” 干瘦狱卒说:“对,他家酒很值,喝醉了也不会头疼。” 话题终于不那么地狱了,一群人聊酒、聊肉、聊女人,聊得忘乎所以。 外面的世界反而比昭狱里更煎熬。 饶祈年尤其煎熬,有很多情绪想发泄,可是他不敢大发雷霆,苏怀瑾还在诏狱,他的任何情绪异常对她来说都是致命的。 当着众人的面,他只敢无奈地叹息:“先生,你这是何苦啊!明远年轻气盛,好生管教就是,那是诏狱啊,是随便去的地方吗?” 她干的坏事你不知道吗?她怎么还能站立在朝堂上,若被父皇认出来怎么办! 唐清江说:“王爷,她太不知好歹了,必须磨磨她的性子。” 只是吓唬吓唬她,不会出事的。 又说:“侯夫人非常心疼她,已经花了大力气去打点了,王爷放心,她受不了多少苦头的。” 饶祈年才不会把苏怀瑾的安危托付给裴溱湖:“她救是她的事情,我们商量一下怎么营救她。” 但裴溱湖还真能办成事。 广安侯回京城了,景昌帝再去柳府就更多了一重心理刺激。 这个无聊到各种寻刺激的老男人自然不会放弃这次机会,大摇大摆地走进广安侯府。 一进门,就发现仆役噤若寒蝉,到内院,发现白雪跪在地上,双手被反绑着。 白雪是唯一一个没有屈服他的女人,也是他最稀罕的。 景昌帝问:“这是怎么回事?”捏捏白雪的脸,“冻得冰凉,起来到屋里去。” 不等白雪说话,太监们便将白雪扶起来,去了手上的束缚。 景昌帝气呼呼走到内室去,裴溱湖屈膝行礼,他理都不理。 裴溱湖便径自起身,坐在矮榻上:“您是觉得妾欺负您的美人了?妾是不是心胸狭隘的人,这么多年了,您心里没数吗?” 景昌帝更生气了:“你在指责朕——我?” “妾不敢。现在有个难题,需要您做决定。” “说。” “白雪怀孕了。” 裴溱湖盯着自己的指甲说:“留还是不留?” 第200章 论绝对忠诚的重要性 景昌帝惊喜:“真的!当然是——”话说了一半噎住,“你罚她是因为她不想留这个孩子?” 裴溱湖没说话。 白雪跪下,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是,奴婢打算喝堕胎药,被夫人发现了。” “贱婢!”景昌帝抬手要打白雪,被裴溱湖抓住胳膊。 这个听风就是雨、暴躁无常没脑子的老东西! 裴溱湖烦躁地甩开他的手:“五爷!广安侯府没有男主人,侍妾怎么怀得孕?白雪倒是想留住这个孩子,怎么留?妾当初那个孩子,五爷和父亲不也是因为这逼妾流掉的吗?” 景昌帝这才息怒:“原来如此,那你罚她干什么!” “妾罚她,自然是怪她擅作主张,便是堕胎,也该由五爷决定。爷,您说句话,妾这就让人去熬堕胎药。” 白雪轻抚小腹,呜咽出声:“五爷,奴婢本就出身不光彩,不在乎名节的,让奴婢留下这个孩子。” 美人楚楚可怜地哀求留下他的孩子,景昌帝说不出堕胎的话来了。 “广安侯府怎么就没男主人了?那柳明远不是回京了嘛,让他在府里住几天,延后宣布白雪怀孕的消息,生产的时候就说早产,问题不就解决了。” 裴溱湖与白雪交换了个眼色,成了! 白雪喜形于色:“对啊!那太好了!五爷,您上书陛下,看看能不能把他弄出来。” 裴溱湖演技更高一筹:“我也给父亲写封信,让他帮忙上书。”冷笑,“诏狱可不是那么好玩的,他出来后一定能老实点儿。” 第二天,苏怀瑾就被从诏狱放出来了。 裴溱湖带着仆役,大张旗鼓去接人,直接将苏怀瑾从诏狱劫到了广安侯府。 真的是“劫”!广安侯府派了百十名身强力壮的仆役,个个凶神恶煞的,看起来不像是仆役,倒像是强盗。 广安侯府不是当初的模样了,在原来的基础上扩建了好几倍,好配得上“柳明远”广安侯的身份,当然,也为了能容下越来越多的美人。 如今的广安侯府,可是景昌帝的行宫别院来着。 苏怀瑾被领进原来的书房,裴溱湖凶巴巴地说:“就在这里住,你不想看到我,我也不想看到你,后院是我的地盘,不许你踏足半步。” 别踏足,要命! 苏怀瑾笑:“好好好,都听夫人的。”拱手行礼,“多谢夫人打点,让我免受皮肉之苦,明远感激不尽。” 裴溱湖见她识趣,便不再找茬:“你知道就好。”拂袖离去。 御书房,景昌帝递给饶祈年一杯茶:“明前龙井,尝尝。” 饶祈年双手接过:“儿臣谢父皇。” 景昌帝无比温和:“哎~我们父子之间,不用太客套。你那个门客,朕让人放了。” 饶祈年早忘了柳明远是自己的门客了,他心中牢牢记着的,是苏怀瑾是他的妻子。 他一脸疑惑地问:“门客?” 景昌帝说:“广安侯柳明远,无论什么官位爵位,他总归是你的门客。” 饶祈年心中暗暗松了口气,真诚地说:“广安侯罪在不赦,蒙父皇宽容,侥幸活命,一定会对父皇忠心耿耿的。” 景昌帝正色道:“倒也不是朕独独对他格外开恩,朕看他对你还有几分忠心,才决定放他的。” 朕不要他的忠心,他只要忠心待你就好。 饶祈年一脸迷惑:“忠心?对儿臣?”他不意外苏怀瑾对自己忠心,他意外的是父皇为了“柳明远”对自己的忠心放了他。 “诏狱中有一个囚犯,离散皇家骨肉,诽谤君子,出言侮辱你,广安侯都一一驳斥了。” 有人因为攻击他入诏狱?父皇是真的偏爱他,但这对他在士林中的影响是不利的。 饶祈年默默记下此事,感慨道:“这却是儿臣没有想到的。” 景昌帝说:“广安侯是个堪当大任的,朕还想对他委以重任。” 对父皇执着地让苏怀瑾掌兵权,饶祈年怎么也理解不了。 饶祈年说:“父皇,广安侯是有些才干,但性情浮躁,德不配位,必有灾祸,还是先让他做个秀才。” 景昌帝不耐烦地说:“行,随便你。” 你门下那么多书生,缺柳明远这一个吗? 朕为什么让李笠坐镇直隶?因为直隶是京城的铠甲,必须让绝对忠诚可靠的人把控才放心。 可惜李笠能力差了点儿,无法有效维持京畿稳定,所以你需要一个对你绝对忠诚、能征善战的人。 回到王府,饶祈年便急不可耐地宣见“柳明远”。 苏怀瑾也很是思念他,整理仪容出门,不想在垂花门遇到了一个目光清冷的美人。 好眼熟!但苏怀瑾记不清她叫什么了,广安侯府美人那么多,也不知道哪个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人被裴溱湖扒拉过来,塞给景昌帝了。 苏怀瑾冲她微微颔首,准备绕过去。 美人却拦住了她的去路:“奴婢见过侯爷。” 皇帝的女人,她可不敢招惹。苏怀瑾后退一步:“免了。” 美人看着她,欲言又止,眉眼含情。 苏怀瑾被她搞得心里发毛:“春日处处好风光,若是在府中待得憋闷,就出去玩玩。”又想起来自己说了不算,“夫人宽和,你跟她说一声,她会同意的。” 美人轻笑:“宽和?爷说的是张夫人吗?” 苏怀瑾忙说:“别乱说,张氏没有诰命,当不起‘夫人’的称号。” 美人痴痴地问:“她是怎样的人?” 苏怀瑾说:“一个柔弱的普通妇人罢了。我还有事——” 美人低头:“我怀孕了。” 苏怀瑾也不算惊讶:“恭喜。” 美人抬头:“孩子不是你的。” 苏怀瑾笑:“我知道。” “但,你要承认是你的。” 苏怀瑾点头:“我懂。” 美人瞬间含泪:“爷如此平静接受了,是毫不在意奴婢吗?” 苏怀瑾无奈:“都这样了,我还能怎样?总不能掐死你。你是个孕妇,我骂你一顿也对你身体不好啊。” 美人摇头:“听闻张氏的孩子与裴夫人的孩子一般大小,想来爷早与她有情了。有贤惠的张氏在,爷您显然不需要奴婢的。可是,爷,奴婢还有个请求。” 说着,跪了下来。 第201章 闲适的贵族生活 苏怀瑾伸手,又缩回:“快免礼,快请起。” 美人含泪:“你不答应,奴婢不起来。” 苏怀瑾脑壳疼:“好,你说。”总不能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奴婢怀相不好,怕是过不了这趟鬼门关。奴婢怕成了孤魂野鬼,如果奴婢真有万一,希望能葬进柳家祖坟。” 这是什么阴间要求,不过对她和饶祈年都没有什么实质影响。 苏怀瑾点头:“行,我答应。不过,你也不要那么丧气,先好好养身子再说,孩子还是在亲娘跟前长得好,对?” 美人没理会她的劝慰:“爷记住您的承诺就好,奴婢告退。” 出了府门,苏怀瑾问管家:“府里有个怀孕的女眷,是谁?” 管家压低声音说:“是白雪啊,爷您不记得了吗?” 苏怀瑾愣了一下,白雪看起来对“柳明远”情根深种,被裴溱湖逼着侍奉老皇帝,怕是早已存了死志,或许她是在等自己回来,为了埋入柳家祖坟,才熬了这么多年。 自己怎么就答应她了呢,万一她吃点儿碍事的东西寻死怎么办! 苏怀瑾对管家说:“白雪的怀相不好,你告诉夫人一声,让大夫五天给她把一次脉,保她母子平安。” 管家应下。 苏怀瑾心中满是负罪感,见到饶祈年后,问他:“有没有什么办法救她出来?” 饶祈年摇头:“广安侯府那么多女人,父皇最宠爱的就是白雪,别的女人他可能不在意,但白雪,不行。” 苏怀瑾握拳:“裴溱湖太卑鄙了,自己勾搭了人家,又不想侍奉,祸害别人!王爷,如果白雪神秘失踪呢?” 饶祈年紧张地说:“本王知道你心软,但你不是一个人了,有孩子、有本王,你可不要轻举妄动。” 苏怀瑾坚持:“我有空间啊,他们想不到我身上的。” “唐先生也不知道空间的存在,就能推断到事情跟你有关系。瑾娘,空间虽然好用,但不是万能的,不要低估别人的智慧。” 苏怀瑾沉默。 饶祈年说:“而且世间万物,是相生相克的,你的神秘空间也会受到自然道法的限制,若是触怒了父皇,他让道门奇人异士彻查此事,恐怕空间的秘密就会暴露。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苏怀瑾寒战了一下:“白雪太可怜了,她的人生为什么这么苦。从小被父母卖掉,入了教坊司,好不容易到了柳府能脱离火坑了,结果活得更水深火热了。” 饶祈年说:“广安侯府的苦命美人,何止白雪。便是造成她们苦难的裴溱湖,其实都是苦命人,说到底,是朝廷错了。” 是他父皇的错,但这话他不好直说。 苏怀瑾激动:“如今王爷权势炙手可热,何不为朝廷纠错?” 饶祈年起身,无奈地说:“正因为权势炙手可热,本王只能唯父皇是尊,不敢轻易提异议。如今本王还不如太子在时,那时劝父皇,父皇还会考虑。” 没有了太子,也没有其他力量制衡,饶祈年真可谓权势滔天,这样的饶祈年陛下岂会不忌惮。 苏怀瑾低头:“对不起,我让你为难了。” 饶祈年笑着回头:“多年未见,别见面就说正事。相国寺桃花开得正好,随本王去看看。” 相国寺桃林开得很是绚烂,粉色的花朵稠密地挂在枝头,像粉色的云彩一般。 苏怀瑾忍不住道:“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 饶祈年忍俊不禁:“那么多写桃花的诗,你为什么偏偏吟诵这一句?” 苏怀瑾轻抚桃花的花瓣:“王爷,学生更想说‘桃花净尽菜花开,前度刘郎今又来’。” “哈哈,应该不是刘郎,是柳郎。”冯邦彦从桃林深处走过来,行礼,“属下见过王爷,学生见过侯爷。” 苏怀瑾深施一礼:“当不起,当不起。冯先生,明成有礼了。” 饶祈年摇头:“冯先生,你说他啊,学谁不好,非要学那左性的刘中山作甚。” 冯邦彦笑道:“如今桃花开得正好,菜花还没有开,柳郎归与刘郎归截然不同。” “哈哈。” “哈哈。” “哈哈。” 三人相视而笑,氛围正好。 冯邦彦说:“王爷,明成的接风宴就在桃林深处,已经准备妥当了。” 苏怀瑾懵:“接风宴?”不是说赏桃花吗? 饶祈年颔首:“之前留在广陵的门客有些还没入仕,他们都来了,还有本王这几年新招揽的门客,你去见见。” 苏怀瑾心里打鼓,他们文化人说话太文艺了,她……她前世高中那点儿积累根本不够用啊。 最终,苏怀瑾被饶祈年的热切和冯邦彦的笑容绑架着,走到桃林深处,看着满座衣冠楚楚、文质彬彬,深施一礼:“明成见过诸位先生。” 众人起身,齐刷刷行礼:“见过明成先生。” 这是饶祈年特意嘱咐的,做王府门客的是“柳明成”,不是广安侯。 各自落座后,饶祈年抬手,音乐声响起。 苏怀瑾扭着脖子,看到桃林深处有男性乐伶弹琴、鼓瑟、吹笙,还是大合奏呢。 一个乐伶开口唱歌,也不知道唱的什么,总之不是很好听。 在座的各位都听得如醉如痴,苏怀瑾也眯着眼假装很陶醉。 哈欠!昨夜没睡好,好想补一觉。 一曲落,一个生面孔门客说:“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王爷求贤若渴,是世间鲜有的伯乐。” 其他人也开始赞美饶祈年,苏怀瑾才知道刚才那首歌出自《诗经·小雅·鹿鸣》,是表达君王爱才的,后来诸侯、亲王也可以用。 大家纷纷奉承饶祈年,将他夸得堪比周公再世。 苏怀瑾听得很尴尬,竭力控制自己,避免用脚抠出三室一厅来。 一个中年门客说:“明成,你说呢?” 苏怀瑾硬着头皮起身,实在找不到词夸饶祈年,只好夸那曲子:“真是太好听了,余音绕梁啊!” 饶祈年脸上始终挂着矜贵、高不可攀的笑容,对上苏怀瑾,才带了几分亲和:“先生若喜欢,就再点一曲。” 苏怀瑾心中一万头草泥马狂奔,你们讨论的是《诗经》啊喂,我哪懂! 想进空间偷书看,又想到空间对他来说已经不是秘密,若被他瞧出端倪,肯定要说教一番,逼她读书。 苏怀瑾只好说:“今天的桃花真美,正可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不如就唱这个。” 这是她脑子里唯一能想起来的出自《诗经》的话,因为前世一度在朋友圈很火。 第202章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饶祈年愣住了,这句诗出自《诗经·周南·桃夭》,是祝福新娘出嫁的诗。他的瑾娘当众点这首诗,足以见对他赤诚炙热的爱意。 有她这份情,这三年被父皇指责、被门客劝谏、被百姓非议都值了,这三年夜半难眠苦相思也值了。 饶祈年激动得心怦怦狂跳,握拳掩唇,轻咳一声:“准!” 伶人唱起来:“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苏怀瑾心中疑惑,“之子于归,宜其室家”什么意思? 难道是燕子?桃花开的时候,燕子回来,燕子进入谁家是吉兆,“宜室宜家”。 苏怀瑾学着大家的表情,面带微笑,双眼微闭,仿佛自己很懂其中韵味,将滥竽充数发挥到了极致。 看到饶祈年看自己,朝他举起酒杯。 饶祈年挑眉,摇摇头。 苏怀瑾不懂什么意思,依旧点点头,表示自己懂了。 宴罢,宾客散尽。 饶祈年与苏怀瑾并肩走在桃林里,桃花落在苏怀瑾肩上,与她的脸颊交相辉映。 饶祈年轻轻捏起她肩上的花瓣:“人面桃花相映红,本王算是见识到了。” 苏怀瑾歪头:“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学生算是见识到了。” 饶祈年笑道:“贫嘴!瑾娘,你跟以前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了?” “以前虽然大胆,在我们的事情上还有些谨小慎微,现在更大胆了。”饶祈年将她搂在怀里,“爷知道瑾娘想嫁给爷,但到底人多口杂,你直接点《桃夭》,着实太大胆了。” 啥啥啥?那“桃之夭夭”跟嫁不嫁的有什么关系? 苏怀瑾不敢说话,不是怕暴露自己的无知,怕饶祈年空欢喜伤心。 饶祈年拍拍她的背:“我们是在桃林还是去你的神秘空间?” 苏怀瑾白了他一眼:“这里是相国寺,佛门清净之地!” 饶祈年笑得愈发涎皮赖脸:“那,苏娘子可怜则个?” “我善后,你不许再撕床单。” 云雨后,饶祈年紧紧拥着苏怀瑾,感慨道:“真好,半夜醒来终于不再是茫然四顾,知道你在哪里,知道去哪里找你。” 苏怀瑾心疼他苦等三年,说:“知道我在哪里又能怎样?您总不能半夜跑到广安侯府。” “这样,今夜把妾留在广陵王府。嗯,找个什么理由呢?就说小人喝醉了。” 饶祈年激动:“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走,回府喝酒去!” 苏怀瑾懒洋洋地伸胳膊:“可是,人家没力气动弹了。” 撒娇女人确实可以少出许多力,饶祈年事必躬亲,把她伺候妥当,两人才出了空间。 回到王府,小酌浅饮,诉尽相思。 末了,苏怀瑾趴在桌子上装睡。 “明成,明成!”饶祈年作势推了他几下,无奈地摇头,“这点儿酒量,也敢跟爷要酒喝。来人,将这个醉鬼搀扶到爷床上去。” 刘安怯怯地说:“王爷,京城本就有风言风语,您再留宿广安侯这样的美男子,怕是不合适。”他知道广安侯与胡云娘的关系,世人不知道啊。 饶祈年斜了他一眼:你不知道本王等了多少年?本王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刘安寒战一下:“不如,让他睡在外间的塌上。” 饶祈年勉为其难点头:“嗯,扶她过去。” 饶祈年寝殿的里外间是用屏风隔开的,不是砖墙,倒也不隔音,能说话。 奴婢们退出去后,苏怀瑾笑嗤嗤地笑:“真是计划不如变化,广陵王殿下也不是很自由嘛。”勾勾手指,“你要不要到空间里来?” 饶祈年严肃地说:“瑾娘,本王认真思考了一个问题,你可能都没想过。” “什么问题?” “你空间是的时间虽然跟现实的时间不同时流逝,但空间里有没有时间流逝?” 苏怀瑾说:“当然有啊。哪里会没有时间呢?只是没有记录时间的东西罢了,回头弄个沙漏就好了。” 饶祈年说:“那不就坏了,这意味着你在空间里待多久,相当于身体就衰老了多久。” 苏怀瑾愣住了:“是啊!我,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个呢。”又说,“命运果真不会馈赠了宝物而不索取报酬,这样也好,这样我就能追上王爷的年龄了,就能跟王爷一起白头了。” 饶祈年没想到她首先想到的竟然是这个,感动地说:“不过,你还是不能太依赖它,少往那里面跑,谁知道还有什么害处。” 苏怀瑾娇嗔:“可是,你的塌太硬了,我睡不着——” 饶祈年忙说:“不然你睡床,我睡塌。” 于是,苏怀瑾舒服地躺在饶祈年柔软宽阔的大床上,没心没肺地睡去。 饶祈年看着她的睡颜,听着她平稳的呼吸声,只觉得无比心安:真好,她平平安安地在他身边呢。 辗转反侧大半夜,饶祈年才昏昏沉沉睡去,一夜乱梦纷纭,清晨恍然醒来,熟悉的身心俱疲的感觉,让他仿佛回到了之前的日子,苏怀瑾音讯全无的日子。 思念、担忧、焦虑齐齐卷来,瞬间将他淹没。 “哎呦,王爷,您怎么跑到这上面来睡了,这薄薄一层毯子,不得硌坏人啊。” 饶祈年恍然回神,是啊,他为什么会在塌上睡!然后,想起来睡前的种种! 他开玩笑似的抱怨相思苦,惹她伤心了,她把他赶出来了。她,她,她不会悄悄跑了! 那个可恶而诡异的空间,总让他无计可施。 饶祈年踢上鞋,冲到里间,看到被窝鼓鼓的,只露出一点儿头发。哪有人这样睡觉的,不得憋闷死啊。 该不会,她已经走了,留下点儿假发掩人耳目。 饶祈年紧张到不敢上前打开被子。 刘安小声提醒:“王爷?您该更衣去上朝了。” 许是这声音惊到了被窝里的人,她翻个身,屁股露了出来,头依旧埋在被窝里。 刘安不由得想到了一句俚语:钻头不顾腚。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饶祈年斜了他一眼,他立马低头装鹌鹑。 饶祈年拉开被子,看到熟悉的脸,心中被填得满满的,将被子给她盖好,又为她拂去脸上的头发:“安心睡。” 第203章 饶祈年:儿臣的儿子两岁多了 早朝后,饶祈年被景昌帝留下用膳。 饶祈年给景昌帝夹了一筷子驴肉:“这是父皇最爱吃的。” 景昌帝说:“再爱吃也不能一直吃,给朕夹点儿青菜,吃青菜有好处,肚里舒坦。” 饶祈年心中咯噔一下,知道景昌帝在点他留宿“柳明成”的事情,含笑夹了一筷子青菜:“是,民间就有话说,鱼生火、肉生痰,青菜萝卜保平安。” 我不爱男人,爱女人。 景昌帝脸上的笑意才有了几分真诚:“坐下吃,别净抢他们的活干。” “儿臣谢父皇。”饶祈年坐在景昌帝下首,语气寻常地说,“儿臣的儿子两岁多了——” “噗——咳咳!”景昌帝吐了口中的菜,还是被口水呛到了。 饶祈年忙起身为他拍背:“是儿臣不孝,忘了寝不言饭不语的规矩,只想尽快把好消息报给父皇。” 景昌帝好不容易才喘过气来,难以置信地说:“不是,你哪来的孩子,朕从来没听说你府中姬妾怀孕。” 饶祈年继续给他拍背,语气淡然:“儿臣跟父皇说过,让广安侯帮儿臣照顾孩子的事。” 景昌帝说:“你多年不提那孩子的事情,朕当孩子没了呢。孩子呢?怎么不带进宫来给朕瞧瞧!” 饶祈年说:“昨夜,孩儿跟广安侯商议让孩子认祖归宗的事情。他建议等孩子再大点儿,能分辨善恶、保护自己了再认,儿臣觉得有道理,父皇意下如何?” 景昌帝想了想,说:“广安侯的顾虑也有道理。” 饶祈年说:“儿臣陪父皇去唐府看看他。” “不用,不是不能引起裴家的注意吗?朕微服前往就好。” 灵娘是“柳明成”的媳妇,不住广安侯府,带着思思、念念借住在唐府。 虽然陛下微服前往,唐府还是洒扫一新,头门挂彩、二门披红。 景昌帝满意地点头:“倒也不必如此隆重。” 唐清江说:“时间仓促,臣准备的不够周全,还请陛下海涵。” 景昌帝哈哈大笑:“好说,好说。朕还真没在臣工家里转悠过呢,带朕到处转转。嗯,你书房在哪里?” 唐清江指着前院并排的几间坐北朝南的房间:“回陛下,臣的书房、卧室都在这边。” 景昌帝惊讶:“睡也在前院睡吗?” “以前在后院睡,这不是后院有了明成的家眷,不方便嘛,臣便住到了前院。” 唐府这么大,借宿的母子三人不必把后院都占了,分明是唐清江不敢冒犯广陵王的女人,将空间都留给他们母子。 景昌帝很满意:“带朕去瞧瞧。” 唐清江面露难色:“臣没有提前告诉弟妹。” “本就不必提前告诉她,就当朕无意间走进后院就好。” 唐清江只得带路:“那女子与寻常妇人不同,很是难缠,臣怕她失礼冒犯了陛下。” 景昌帝笑道:“无碍,朕不怪她失礼。” 心中还挺好奇,究竟是怎样的妇人把他儿子迷得神魂颠倒,总不能是个乡野村妇。 他们才走进内宅的门,一盆水迎面泼来。 唐清江连忙挡住景昌帝,自己被泼了一身水。 “表哥这是做什么?你说过不再进入内宅的,这倒好,不光自己进来,还带了外人进来。” 明明是质问的语气,却说得楚楚动人。 景昌帝抬头,便见一年轻妇人粉帕掩面,更咽地走过廊庑。 妇人的语气幽怨,但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绵软,并不让人厌烦:“寄人篱下的日子,果真是极难的。嫁给同一个人,人家是侯夫人,我只是秀才娘子,自然会被人轻贱了。” “算了,索性与他和离了,再嫁个真正的秀才,日子倒也清净。” 唐清江无奈施礼:“弟妹误会了,为兄并无意冒犯,只是想看看两个孩子。” 妇人走进一间房子,关上门:“唐大人今日不忙吗?” 景昌帝好整以暇地看戏,唐清江硬着头皮说:“政务总处理不完,心中烦闷,想跟孩子们玩玩。” 妇人冷哼:“好没道理,你心中烦闷想逗孩子玩,怎么不如广安侯府找侯府的小公子?当我的孩子是猫猫狗狗,想逗就逗吗?” 唐清江隐怒:“本官府中就有孩子,何必舍近求远去广安侯府!你莫要胡搅蛮缠,快让婆子把孩子带出来。” “呜呜——”回应他的,是妇人的哭声。 唐清江眉头皱成疙瘩,在爆发的边缘徘徊。 景昌帝转身走出内宅,唐清江也跟出去。 景昌帝哈哈大笑:“难得,难得,朕当没什么事能难住你唐尚书呢,原来——哈哈!” 什么恶趣味!唐清江说:“女人最是麻烦,这个女人尤其如此。动不动就哭,已经把臣哭得只能在前院活动了,还哭。” 景昌帝摇头:“所以说,你该续弦了,再不济也纳几房妾室。经历的女人多了,你就知道了,女人哭都是装的,女人拿眼泪当武器呢。” 唐清江不愿意陪老板聊女人,只是陪笑。 景昌帝聊女人的兴致却很高:“不过,这样哭到让人头疼的女人,手段算是比较笨的,时日久了,男人就厌烦了。女人的泪,得恰到好处,少了太过刚硬,不惹人怜爱,多了,嗯——” 软软的什么东西撞到了他的腿,景昌帝低头,看到一红一绿两个奶娃娃,一左一右抱着唐清江的腿。 思思:“伯伯,抱抱。” 念念:“抱抱,伯伯。” 景昌帝惊喜:“这就是?”他以为只有孙子,原来还有个孙女。这双生子真是太喜人了。 唐清江点头,抱起念念:“告诉祖父,你叫什么名字?” 念念软糯:“我叫念念,念书的念。” 思思撇嘴:“伯伯不抱我吗?” 大哭包生的小哭包,哭起来可是要命的! 唐清江忙说:“别哭,别哭,都抱,都抱。”弯腰,可是他无法一手抱一个。 为了保密,景昌帝没带一个随从进来,没有人抱他们。 景昌帝说:“来祖父抱。” “不要!”思思吓得跑到唐清江背后藏起来。 念念伸手:“祖祖抱。”拍拍唐清江,“抱思思。”你去抱思思。 “哎,好!”景昌帝抱过念念,一脸慈祥,“哎呦,还挺重。” 念念捂住嘴,害羞地笑:“念念爱吃肉。” “哦,吃肉长胖的?” 念念害羞地点点头。 景昌帝逗他:“你不害怕吗?祖父可是很凶的。” 天子威仪岂是空话,昔日太子的子女都很怕他。 念念歪头看看景昌帝,抬手一巴掌呼在他脸上。 意思是:怕个屁,揍你丫的。 第204章 霸气念念,在线打脸 唐清江正抱着思思哄,见状吓得一激灵,忙说:“哎!你这孩子,你娘怎么教你的!” 小孩子竟然打祖父,往小的说,是小孩子没教养好;往大了说,是不忠不孝。 这一巴掌,能把念念、苏怀瑾,乃至广陵王的前程全打成泡沫啊。 为了念念与苏怀瑾的前程,只能让那张灵娘背锅了。 念念冲唐清江扮个鬼脸,伸着小手就要打他,嘴里还喊着:“劈脸乎,劈脸打。” 思思则吓得将头埋在唐清江怀里:“走,走,找娘。” 景昌帝笑道:“跟他娘有什么关系。一个娘养的,一个这么大胆,一个这么害羞,分明是个人生性不同。这女孩儿,像她娘,这男孩儿嘛,跟他爹相比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唐清江心道,还真是谁生的像谁,念念分明像极了那个无法无天的女人! “别看你们殿下整日不急不慢、温文尔雅的模样,小时候脾气可大了,那时候朝中有几个三朝元老,哪个都被他当面批驳过,可给朕长脸了。” 景昌帝抱得胳膊发酸,换个姿势继续抱:“皇家的孩子,就得有点儿脾气。脾气大了,教化一下就温和了,生性懦弱,那才是无药可救。” 景昌帝刚登基的时候没少从老臣那边受憋屈气,花了好大力气才整顿好朝堂,依旧不免被世家大族掣肘。 他不是特别强势果决的人,甚至到现在都升不起彻底铲除世家的决心。但他知道,如今的大魏需要一个手腕强硬的君王,他喜欢有脾气的孩子,憎恶懦弱的孩子。 唐清江听得入神,第一次对这年迈昏聩、贪财好色的老皇帝升起由衷的佩服:“陛下明智,是臣愚钝了。” 景昌帝怜爱地抚摸念念的脑袋:“我们念念是好孩子,对不对?” 念念意识到这个老头很喜欢自己,趴过去,唧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然后捂着脸害羞地笑。 景昌帝从脸上甜到心底,蔓延到每一个毛孔、每一块骨骼:“好孩子,多好的孩子!唐爱卿,此子必成大器啊!” 唐清江恭敬:“爷您放心,臣一定尽心侍奉。” 景昌帝摆手:“侍奉且不急,先教育。这孩子不能长在妇人之手,广安侯也不是个老练稳中的,老七又不能一直往这边跑,你把这孩子带在身边教养着。” 唐清江抱着思思行礼:“是,爷。” 景昌帝嘱咐:“这孩子的性子,得压着。你即是他的长辈,又是他的师长,大胆管教他就是。” 这样的景昌帝,能教育出饶祈年这样的儿子,就一点儿也不奇怪了。 唐清江一直都知道,景昌帝只是年老志衰,没了闯劲和拼劲,纵情声色享乐,他并不是彻底的糊涂与昏庸,不可轻慢,更不能糊弄。 景昌帝含饴弄孙,陪着念念玩到他睡着才尽兴回宫去。 广陵王府。 苏怀瑾一脸郁闷:“王爷,我不想让念念这么早暴露在皇族面前,越少人知道他,他越安全。” 饶祈年说:“当初你诈死离开战场,为了保住你广安侯的身份,我就告诉父皇广安侯的尸体是红莲教余孽伪造的。又说我有个女人怀孕了,让你帮忙照顾着——” 苏怀瑾惊呼:“难怪朝廷不给广安侯发丧。这么鬼才的主意,一定是表哥想出来的。” 饶祈年点头:“我们必须保护好这个身份。你只有是广安侯,才能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世人面前。这个身份可以获取的权势和地位,也能让你保护好自己和孩子们。” “父皇盼本王的孩子盼了多年了,如今你回来了,必须及时告诉父皇孩子的事,让他开心一下。如果等父皇自己发现了,恐怕他会厌弃念念。” 苏怀瑾嘀咕:“现在也不见得多喜欢念念,大家长都不喜欢嫡子吗?念念不是在府中生的,连庶子都不如,陛下会喜欢他?”突然一个激灵,“他不会怀疑念念不是他孙子?” 饶祈年安慰道:“父皇并不在意嫡庶,只在意孩子的品性。念念与本王长那么像,耳朵后面的痣都一样,父皇怎么会多心呢。” 苏怀瑾还是不放心:那个贪财、好色的昏庸君王,怎么可能是通情达理的大家长。 苏怀瑾匆匆赶到唐府,唐清江去衙门了,思思与念念都在小床上睡呢。 灵娘在收拾孩子的玩具:九连环、老虎头、小风车…… 一切仿佛与镇江无二无别。 灵娘说:“今天唐尚书带了个老人来看孩子,思思怕生不让他抱,他抱了念念,给了两个孩子一人一个长命锁。” 说着,拿出两个一样的金镶玉锁。 苏怀瑾这才意识到,景昌帝把思思也当成饶祈年的孩子了。 他们对外宣称思思、念念是双胞胎,念念是饶祈年的孩子,那思思也得是才行。 可,这不是混淆皇室血脉吗? 罢了,他们更为欺君的事情都干了,也不差这一点儿了。 苏怀瑾很快打消了自己的负罪感,把景昌帝赐的长命锁收放好,守在儿女床边看书。 晚饭时分,饶祈年上门:“我带了好酒,想与侯爷小酌几杯。” 灵娘看到饶祈年激动极了:“恩公!”向苏怀瑾,“夫君,他就是找回念念的那位英雄,你们竟然认识啊!” 苏怀瑾惊讶地看向饶祈年:是他救了被抱走的念念,这是什么样的缘分啊! 饶祈年脸上得意、骄傲、欣慰融合,表情那叫一个精彩。 灵娘对饶祈年屈膝行礼:“恩公,很抱歉我们不知道您家在哪里,才一直没有登门道谢。” 苏怀瑾憋着笑说:“他救念念是应该的。他都没谢过你呢,你何须谢他。” 灵娘秒懂:“原来是广陵王殿下,妾身有礼了。”又对苏怀瑾说,“你们聊,我去带孩子们吃饭。” 她走后,苏怀瑾拍拍胸口说:“念念被人贩子抱走这事儿,我至今还在做噩梦。当时觉得上天保佑,让人救下了他,没想到是王爷救的,这真是——” 她词穷了,没有一个词能精准形容她的心情。 饶祈年接着说:“这真是命运垂怜。当时灵娘哭得可怜,我本想帮百姓一把,没想到救的竟是自己的儿子。” “先生又认出他与本王肖似,本王才能找到你。不然,哼,某个人不知道要躲本王到什么时候。” 苏怀瑾踢了他一脚:“当然是想躲多久就躲多久。” 第205章 残暴的景昌帝 饭后,饶祈年回了王府。 苏怀瑾还在唐府陪孩子们疯闹,唐清江说:“你也该走了。” 苏怀瑾涎皮赖脸:“今晚不走了行吗?唐府这么多房子,我就占几尺的地儿。” 唐清江说:“不行,你不能跟王爷的女人住在一起。” 苏怀瑾:…… 这都什么事儿啊! 郁闷地回到广安侯府,辗转反侧,好不容易才睡着,耳边恍惚传来女人的惨叫声。 苏怀瑾吓得一个激灵,惊坐起来:莫非是哪个女鬼来索命了? 不,她从没有害过人,哪来的鬼神索命。 一定是有人在装神弄鬼吓唬她。 苏怀瑾取下宝剑,借着月光出现在对面房屋的屋脊上。 如果有人装神弄鬼,她会让对方以为真有鬼。 四顾无人,后院只有裴溱湖的房间和另一个房间亮着灯。 苏怀瑾先去了裴溱湖屋顶,裴溱湖在逗儿子玩,老皇帝不在。 去另一个屋顶,却看到了残忍的一幕—— 白雪披头散发跪在地上,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嘴里塞着红绸子。 一个太监拿着杨柳枝抽她:“贱人!爷那么疼你,你竟然意图伤害爷的子嗣!” “唰!”一鞭子抽在白雪前胸。 太监骂道:“竟敢买偷偷红花,想死,杂家成全你。” 白雪痛得面容都扭曲了,而老皇帝,就斜靠在床上闭目养神。 苏怀瑾瞬间明白了所有,怒火中烧:这昏君原来不止贪财好色,还对弱女子如此残暴。 她情绪一激动,脚下便用力了,不小心蹬掉了房顶一块泥块。 “啪嗒!”泥块掉在地上。 “谁!”隐藏在暗处的护卫们出来,手中的刀寒光凛凛。 苏怀瑾忙挪到裴溱湖房顶,观察他们的动态。 打人的太监拎着杨柳枝出来:“怎么回事?还不快去抓刺客!” 万幸的是,屋顶传来猫叫声:“喵喵喵~” 一只黑猫几乎隐身在黑暗中,只有两只眼闪着光。 屋里传来老皇帝的声音:“不过是只野猫,别大惊小怪的,这里很安全。” 太监拎着杨柳枝进门,白雪不知道还会受什么虐待呢! 苏怀瑾心急如焚,怎么解救白雪呢? 烦闷地回到住处,看自己的房间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捞起烛台丢在床上,等到大火烧起来,才踢踏着鞋,慌慌张张跑出门:“快来人,救火啊!” 广安侯府的仆役们纷纷过来救火。 老皇帝受了惊吓,匆匆回到皇宫去:“怎么这么巧,广安侯府的屋顶被猫蹬掉一块泥坯,广安侯的卧室还着起火来。” 他的心腹侍卫统领说:“广安侯坚称自己忘了熄灯,但门外的仆役说看到屋里熄灯了。我们的人帮着救火了,发现火是从床上开始着的,不是桌子上。” “另外,我们的人在广安侯枕头下发现了春宫图的下册。” 景昌帝表情很奇怪:“你的意思是说?” 侍卫统领羞窘:“广安侯,似乎偷偷在被窝看春宫图。” “妻妾成群,没一个能动的,也是个可怜人。” 次日,唐府。 唐清江给苏怀瑾倒了一杯茶:“张氏说你胃不好,你尝尝这个普洱茶。” 苏怀瑾受宠若惊:“谢表哥!表哥今日不忙吗?” “今日休沐,拉你陪我闲聊片刻。” 他说的很温和,但他久居高位,气势非凡,苏怀瑾总能感受到强烈的威压:“能接受表哥的教诲,是我三生的幸事。” “你府中传来消息,说白雪被看管起来了,求死不得。” 唐清江的好脸色,果真不是白得的。 苏怀瑾心中愤懑,但她敢跟饶祈年发脾气、耍性子,不敢跟唐清江作闹,起身跪在地上:“陛下对她非常残暴,求表哥救救她。” 唐清江轻笑:“你倒是老实多了,索性老实得更彻底一点儿。告诉我,你做了什么。” 苏怀瑾避重就轻:“房间是我自己放火烧的。” 唐清江的声音愈发轻柔:“那你倒是说说,为什么想去烧房子?” 苏怀瑾只能更老实:“去偷看了,看到他们在虐待白雪,想烧屋子吓走他。” “猫蹬掉了房顶的泥坯呢?” 苏怀瑾忙摆手:“猫跟我没关系。” 唐清江才不好糊弄:“那掉的泥坯就跟你有关系了。” 苏怀瑾低头:“不小心蹬掉的。” 唐清江逼近她,压低声音问:“如果泥坯不掉,没有惊动侍卫,你打算怎么做?装神弄鬼吓唬他,还是直接刺杀?” 苏怀瑾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怎敢犯那么大的罪。” “有没有,你自己心里知道,我不想考究。我只想告诉你,”唐清江起身徘徊,“如今他遭遇一点儿意外,会首先怀疑王爷,就像当初怀疑太子一样。” 苏怀瑾出了一身汗冷汗,贴身衣物都湿透了。她,她差点儿闯下滔天大祸,给饶祈年带来灭顶之灾!!! “当然,他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因为他逛青楼、宿暗门子或者去广安侯府,王爷都派人护卫着,你也是被他们发现的。王爷要求事关陛下安危的事情都要报告他,此事是你禀报还是我禀报?” 苏怀瑾膝行向前:“表哥,陛下安危没有问题呀,只是一只猫而已。” 唐清江冷笑:“不敢让王爷知道?确实不好面对。那这样,你答应我的要求,我就不禀报王爷了。” 苏怀瑾头皮发麻:“什么要求?” “既然半夜看春宫图,不如今夜去眠花宿柳,东市棋盘胡同里各种名花。” 苏怀瑾惊讶:“仅此而已吗?” “仅此而已。” 苏怀瑾心中不安:“还有什么要求,表哥尽管提。” “没有了,如果你自己想加码,我也会同意的。” 苏怀瑾明白了,唐尚书这是等着她自己加码呢,可是,加码什么呢? 苏怀瑾试探伸手:“打手心?” 唐清江笑了:“民间有句话,为娘不打留头女,为爹不打娶妻儿,念念都这么大了,不打了。” 苏怀瑾小声:“那,不许吃饭?” 唐清江摇头:“饿坏你了没办法跟王爷交代。” 苏怀瑾想不到什么了:“求表哥指点。” 唐清江手指轻扣桌子:“镇江张家,权势不小啊,科举都能插上一脚。” 苏怀瑾错愕,他怎么知道的。从她回京城,他就派人去调查,也来不及啊! 第206章 苏怀瑾奉命上青楼 这点儿事唐清江还用调查?苏怀瑾连“桃之夭夭”什么含义都不知道,秀才肯定不是靠自己真本事考下来的。 “靠着妻子娘家混个秀才,就那么满足了吗?” 苏怀瑾明白了,忙说:“表哥,我懂了,我去读书。” “明年秋闱,把举人考下来,后年参加春闱,然后入朝为官。” 唐清江说得像喝白开水一样简单。 苏怀瑾快哭了:“表哥,我秀才都是走暗路得来的,秋闱哪那么容易。更别说会试、殿试了,这太不切实际了。” 唐清江很好说话:“做不到也没关系,我依旧不会把猫的事情告诉王爷的。” 苏怀瑾惊讶:“表哥?” “不过,我不帮你救白雪了。” 苏怀瑾惊喜:“表哥有办法救她?” 唐清江点头:“有,而且我今天就救她,今夜她就不用受罪了。但你一定要考取进士功名,不然,我有得是办法收拾你。” 苏怀瑾忍不住寒颤了一下,唐清江就是太有办法了。 唐清江含笑问:“怎么样?这交易做不做?” 苏怀瑾将心一横:“做!但是表哥,白雪一心求死,孩子也不顾了,求表哥保她们母子平安。” 唐清江懒懒地说:“起来。广安侯府的事情,你知道的我知道,你不知道的我也知道。” 苏怀瑾起身,弯腰揉膝盖。 唐清江瞥了一眼,说:“不用动不动就跪,表哥没那么可怕。” 苏怀瑾腹诽:你还要多可怕才算可怕! 面上笑嘻嘻地说:“表哥最可亲了,是我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嗯,表哥,裴溱湖那个女人不是个善茬,您跟她合作还是,还是得注意一下的。” 唐清江笑了:“你觉得我在跟裴溱湖合作,我知道广安侯府的消息是因为裴溱湖?你是看不起我,还是高估了那裴溱湖?” 苏怀瑾正襟危坐:“我哪敢瞧不起表哥,是裴溱湖那女人,一看就不好惹。” “要论不好惹,她能比得过你吗?” 苏怀瑾无语:“我这么胆小怯懦——” 唐清江忍俊不禁:“胆小怯懦,你?你对自己的误解为什么这么深。” “如果你是裴溱湖,被逼着嫁给王爷做妾,裴王妃还凌辱你,你会怎么办?” 苏怀瑾想了想,说:“如果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就嫁呗。王爷年轻英俊、文武双全、品行端方,怎么也比那位适合做夫君啊。” 她说到饶祈年时,眼里闪着光。 没办法,她就是个大色迷。 唐清江说:“如果允许你用尽手段呢?” 苏怀瑾摇头:“哪有什么手段啊。” 唐清江冷静地陈诉事实:“你会杀人,杀了裴鸿,或者杀了裴王妃嫁祸裴鸿,把你逼得狠了,王爷你也敢刺杀。” 苏怀瑾忙摆手:“不会,不会。我哪舍得啊!” 唐清江很确定地说:“你会!你会假意刺杀王爷嫁祸裴家,跟他们来个鱼死网破,把天下搅得天翻地覆。” 苏怀瑾不由地想,这个主意挺不错。 唐清江岂会不懂她的神情,怀疑她的胆子比鸡蛋还大。 作为王爷的妻子,她不能是个有勇无谋、莽撞妄为的人,所以,她要去读书,做官,去历练。 唐清江说:“就算没有杀人的本领,也可以嫁入王府后,勾住王爷的心,离间裴王妃和王爷的关系。这么多办法,那个都比勾引陛下强。” 苏怀瑾不由得想,如果唐清江跟裴溱湖来个灵魂互换,他一定能把裴溱湖的烂牌打成王炸。 “裴溱湖先是逼你带她私奔,后又做了陛下的外室,说到底,她只是在逃避,而不是反抗,更不是进攻。” 苏怀瑾赞叹:“表哥这么一说,真是豁然开朗啊!那,表哥跟裴溱湖是什么关系?她服从您?” 唐清江说:“算是互相帮助。裴家嫌她叛逆,不帮她,她只好找我帮忙,她的孩子是我帮她保下的。” “那她能帮表哥什么?”苏怀瑾脑子里灵光乍现,惊呼,“我明白了!裴溱湖去如归客栈堵我,是表哥指使的!” “当然。而且这件事情王爷并不知情。”唐清江戏谑,“如今我也有把柄在你手里了。” 谁敢握他唐清江的把柄啊!苏怀瑾像是听到了催命曲,连连摆手:“哪里哪里,我该多谢表哥帮我做了正确的决定。” 唐清江叹息:“是啊,你离开这么久了,回来怎么也得好好待一段时间再走啊。” 待一段时间?不是回来了就别走了吗? 苏怀瑾觉得怪怪的,正要问,唐清江说:“我该进宫见陛下,救白雪了。你准备一下,明日去西山书院读书。” 苏怀瑾忙说:“那,我直接去读书,不去青楼行吗?” “不行。你不光要去,还要让人知道你是广安侯。” 苏怀瑾无奈:“表哥,我明白了。” 入夜,苏怀瑾锦衣华服,步入棋盘街。 “哎呦,爷,您可来了,姑娘们都想您了。” 妈妈桑熟络地拉客,管他认识不认识,进来就是老熟人。 苏怀瑾不着痕迹地躲开:“想不想的没关系,得拿出真本事来才行。” “有,有。来,爷,里面请。” 不同于官营的教坊司和青楼,达官贵人会让姑娘们矫情一下,拿乔一下; 棋盘街是下等寮子,来这里的都是生活中十分不如意的男人,他们只能在这群女人身上找优越感和掌控感。 棋盘街的东家们很懂这群男人的心态,在房间的装扮和选姑娘的流程上,将男性对女性的压迫、剥削与奴役表现得淋漓尽致。 大厅像县衙公堂,上面坐的是恩客,下面跪的是苦命女子。 妈妈桑说:“爷,还是老规矩,相中谁,挑谁走。” 苏怀瑾心中一阵阵不舒服:“如果没被人挑走呢?要一直跪着吗?” “当然没那么好的事儿。”一个肥头大耳的人探过头来,尖声说,“没人要的废物,就要受到惩罚,当众脱了裤子打板子、抽鞭子。这些小蹄子叫的,啧啧,别提多销魂了。” 苏怀瑾转身离开,一个眼神都懒得理他,更没跟他说一句话。 苏怀瑾冷眼瞧着,跪着的女子虽然都涂着脂粉,但气色不好,神色凄惶,脂粉质量也不咋地,整个房间的氛围像阎王殿一样。 每一个女子被领走,都会面露喜色,感恩戴德。 剩下的人则愈发凄惶。 第207章 苏怀瑾大闹青楼 尤其是角落里,有一个衣衫单薄的女子颤巍巍地跪着,低着头,看不清什么脸色。 直觉告诉苏怀瑾,昨天没人选她,她刚挨过打,而且她经常挨打。 苏怀瑾心生不忍,指着那女子道:“我选她。” 妈妈桑为难:“这,爷,不然您换个。”指着前面跪着的小丫头说,“这个,才十四岁,没伺候过几个人,干净得很呢。” 那小丫头也眼巴巴地看着苏怀瑾,脸上尽是期待。 苏怀瑾笑道:“好说,好说,两个都跟爷走就是。” 妈妈桑一脸便秘:“这个,爷,一个姑娘就够了,您也得爱惜身子不是?” 苏怀瑾怒了:“你怀疑爷不行?不是,你开门做生意,爷给你钱就行了,你管爷做什么呢!”说着,从怀里掏出两个五两的银锭子,塞到她怀里,“爷不拖欠你的,行了!” “你再多付几个,看看她敢不敢?”那个肥头大耳的男人又跑过来,趾高气昂地说,“那个女人是爷定下的,谁都不能带她走。” 苏怀瑾懒得跟他计较:“好,你的女人你带走就是。” 肥头大耳的男人笑着说:“哦,我明白了,你想怜香惜玉。那爷就告诉你,这个女人老子不带走,也不许别人带走,爷就想看她挨打!” 苏怀瑾想骂他,但长了个心眼,挤出一个笑意:“在下姓柳,敢问贵姓?” “我贵姓裴。”裴肥头大耳说。 连谦辞都不会说,就算跟那个裴家有关系,也不过是裴家的废物。 苏怀瑾不想跟他吵架,笑道:“巧了,我们还是亲戚呢!我妻子是裴家的女儿。” 裴肥头大耳不屑:“攀亲戚拉关系,就为了那个女人?既然都是亲戚,你也别跟我抢了,那个贱人冒犯了我,我要给她点儿教训。” 苏怀瑾脾气上来了,讽刺道:“这棋盘街就是太低档了些,这些庸脂俗粉难免冒犯贵人。裴家爷们不是都爱去回春阁之类的地方吗?裴爷您不妨也去那里。” 连回春阁都去不了,你在裴家连个得脸仆人都不如。 裴肥头大耳果真恼了:“你他娘的,找茬是不是?”挥手,“给我打!” 一个干干瘦瘦的狗腿子上前,抬脚去踹苏怀瑾,被苏怀瑾抓住脚脖扔到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妈妈桑吓得尖叫起来:“啊——两位爷,没必要伤了和气啊!” 裴肥头大耳墩墩地上前:“找死吗?敢冒犯裴家!” 苏怀瑾边往后退边拿帕子包住手,嘴里却说:“你是裴家人,何必跟一个苦命女子计较,我也不是一定要她,我是想让她不挨打。” 裴肥头大耳愈发嚣张:“老子打死你个小白脸!” 苏怀瑾站定,对妈妈桑说:“快去报官,不要去别的衙门,直接去刑部。” 待到裴肥头大耳走到跟前,反手就是一耳光,将他脸打得偏向一边。 等裴肥头大耳回过头来,苏怀瑾又顺势打了另一边。 “啪啪啪。”苏怀瑾一耳光一耳光,毫不留情地抽在裴肥头大耳脸上,他毫无还手之力,只能伸着脸接着他的耳光。 “我让你欺负弱小!” “我让你仗势欺人!” “没本事干一番事业,欺辱最苦命的女人算什么男人!” “猪狗不如的东西!” …… 苏怀瑾边打边骂,努力告诉看客们她是正义的,免得以后没法混了,唐清江还要她靠科举入朝为官呢,她可不能坏了名声。 两个嫖客争风吃醋,为了一个女子打起来。这热闹是多好的谈资啊,一群人围在店门看热闹。 景昌帝带着侍卫走到这边,问:“这里怎么这么热闹?” 侍卫说:“小的去打听一下。” 一个看客回头,说:“不用找别人打听,我知道,两个客人为了争一个女子打起来了。” 景昌帝不由得惊叹:“红颜祸水?那得是什么样的容颜啊!” 又一个看客插嘴:“不是绝色美人,绝色美人也到不了这地方啊。这里的规矩是没有客人要的姑娘要去衣杖责,年轻的那个怜香惜玉,想带走一个连着挨了三天打的女人,但另一个人不同意,这不就打起来了嘛。” 看客丙说:“哎,你知道的还不全。那个姑娘长相挺不错的,不是没客人要,是没人敢要。她得罪的那个胖子可可了不得了,裴家的,他不许别的客人要她,谁敢啊!” 景昌帝附和道:“裴家啊,那是了不得,另一个人不得被他打坏了啊。” 看客丙说:“那倒没有,另一个也不是好惹的,揍起他来一点儿都不手软。” 看客甲说:“这你就不知道了,那个小白脸也不是平民百姓,起初还跟裴家那个论亲戚呢,说是娶了裴家的女儿。” 景昌帝惊讶地说:“裴家的亲戚多攀附裴家而生,竟然有人敢打裴家人?” 看客丙侧身:“那就不知道了,听说姓柳还是姓刘,你很好奇?给你个位,看看。” 柳?刘?裴家在京城的年轻女婿,敢打裴家人的,也就只有背靠广陵王和唐清江的柳明远了。 景昌帝上前,果真看到“柳明远”正一脚将裴肥头大耳踹倒在地。 苏怀瑾利落地跳到桌子上:“诸位,我是个儒生,但今日我就不跟大家讲那些空洞的道德道理了。我们说说神佛,我知道大家都信这个。” 景昌帝:……带兵打仗出身的广安侯竟然以“儒生”自居,老七究竟是怎么想的。 苏怀瑾说:“男欢女爱,讲究的是两情相悦,再不济,也是你情我愿,何苦逼人太甚!当心作恶太多,消耗尽福报,罪业现前。要知道因果报应,真实不虚,业好造,罪难消,苦果难咽。” “谁家能有千日好,人人都有一时难。在佛教中,风尘女子也好,达官贵人也罢,都有平等的佛性,都能成佛。只是有人时运好,有人时运差罢了,你时运好时欺辱别人,就不想想自己时运差时该怎么样吗?” 景昌帝掩面,戏谑地对侍卫说:“他倒是跑到烟花柳巷做起正人君子来了。” 外面突然传来纷嚷声—— “刑部尚书到了!快,快让开。” 第208章 唐清江vs裴鸿 裴肥头大耳得意地昂头:“报应,我们看谁先遭报应。” 苏怀瑾才不怕裴鸿,但一回头看到景昌帝脸,结结实实骇到了,借着跳下桌子,跪在地上,算是行礼了。 裴肥头大耳哈哈大笑:“怎么?怕了?晚了,你现在就算磕头求饶,爷也不会原谅你。” 苏怀瑾起身,已经不见景昌帝。 一群衙役将看客们分开,裴鸿气势汹汹地走进来。 裴肥头大耳拱手行礼:“大哥。”他与裴鸿同辈。 苏怀瑾也敷衍地行礼:“小婿见过岳父大人。” 裴鸿沉着脸坐在主座上:“说,闹得什么事,把裴家的脸面都丢净了。” 裴肥头大耳指着苏怀瑾:“大哥,他欺负我们裴家人。” 裴鸿满含压迫感地看向她,苏怀瑾不说话:老子可是广安侯,怕你作甚。 “混账!长辈问话怎么不回答?”唐清江熟悉的声音传来。 他一直关注着苏怀瑾这边的动态,自然会及时赶来。 人群中,景昌帝笑着说:“这下更热闹了。” 裴鸿与唐清江虽然都是老七的人,但他们并不和睦,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把争端显露在世人面前。 唐清江不疾不徐地走进来,脸上挂着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 苏怀瑾忙躬身行礼:“见过表哥。” 六部以吏部为首,裴鸿沉着脸起身,让出主座:“唐尚书,有礼了。” 唐清江拱手:“不敢当,今日为私事,我与明远同辈,是您晚辈,您请上座。” 他越谦虚,裴鸿越不敢轻视,最终两人都没坐主座。 唐清江说:“明远,方才怎么不回话?” 苏怀瑾说:“我不知道岳父大人在问我话,因为我觉得我行侠仗义,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而且,”小声嘀咕,“就算丢人,也是丢广陵王府的人,丢表哥你的人,丢老柳家的人,丢不了裴家几分。” 老子又不是裴家真正的女婿,你少给我摆长辈谱。 裴鸿冷然:“也罢,那我们就不论亲情,论法理。你寻衅滋事,该作何解释?” 唐清江马上改了称呼:“裴尚书,这里岂能做公堂,还是回刑部衙门审。” 裴鸿发现自己上当了,若不论亲,论法理更搞不定“柳明远”,谁让他是一品侯呢,没有陛下的旨意,刑部大牢可关不了他,刑部衙门也得给他准备座位。 裴鸿说:“这里的百姓最清楚前因后果,是此案的人证,这么多人带到刑部衙门不方便,就在这里审。” 唐清江含笑:“也好。裴尚书,请忙。” 一个衙役扬声:“可有人目击了全过程?出来作证。” 没有人动,看客们往后躲,姑娘们都低着头。 衙役高声:“目击者,出来作证。” 依旧没有人动。 景昌帝叫过侍卫,说了几句话。 衙役问第三遍:“有没有目击者?知道一部分情况也行。” “我!”景昌帝的侍卫挤进去,“我能说吗?” 裴鸿沉声:“讲。” 侍卫说:“裴家那位先定下了一个姑娘,姓柳的想要带走,然后他们就打起来了。” 苏怀瑾正想反驳,却发现他是景昌帝身边的人,话堵在嗓子眼里,上不去下不来。 裴鸿说:“他说的可是事实?” 裴肥头大耳说:“是!是!” 唐清江想说话,苏怀瑾微微摇头,不让他偏帮自己。 景昌帝在暗处看着呢,得给大老板留个好印象呀。 苏怀瑾说:“他说的是事实,但不是全部的事实。裴家那位爷并没有要带走那位姑娘——” 裴鸿给衙役使了个眼色,衙役咆哮:“住口,现在是证人说话的时候,没你说话的份。” 苏怀瑾:……谁没有证人啊!走到被打的姑娘面前:“你不是一直都在吗?你来作证,把你知道的说出来。” 那姑娘瑟缩良久,说:“小女子一直低着头,什么都没看见。” 啥?我为了帮你跟人打架,你却畏惧权贵不敢吭声! 苏怀瑾气坏了:“没看见也没听见吗?” 裴肥头大耳笑道:“只是听见,可没办法当目击者,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嘛。” 苏怀瑾正郁闷,外面传来“哒哒”的马蹄声。 “广陵王殿下到!” 路人、看客、衙役纷纷跪下行礼,苏怀瑾、唐清江、裴鸿则走出去迎接。 苏怀瑾作为广安侯,走在最前面。 景昌帝则悄悄躲到一边去。 十六骑侍卫拱卫着身穿绯红蟒袍的广陵王冲过来,带着一股锐不可当的气势。 饶祈年利落地翻身下马,端得是飒爽自然、俊逸风流。 苏怀瑾看呆了,被众人行礼的声音惊到,才恍然低下头。 饶祈年嘴角噙笑,很满意苏怀瑾花痴的表情:嗯,她逛青楼、争风吃醋打架,他也能原谅了。 他信步上前,毫不客气地坐到主座上,朗声道:“各位免礼平身。” 王府侍卫接管了防卫工作,刑部衙役被挤出去。 苏怀瑾看得那叫一个得意啊,给她撑腰的人来了呢。 饶祈年抬手:“来人,给广安侯看座。” 侍卫搬来椅子,苏怀瑾坐下,翘着二郎腿说:“谢王爷。” 饶祈年又说:“裴尚书、唐尚书,请坐。” 裴鸿脸黑如墨,一个空壳侯爵而已,有什么值得骄傲的;一个晚辈,竟然也能排到他前面去,王爷也太厚此薄彼了。 唐清江笑得春风拂面,不枉他费尽心思帮她保留侯爵,她能少受很多委屈呢。 两人谢恩后,饶祈年说:“裴尚书在民间审理此案,本王是认可的。让百姓看到案件是怎么审理的,朝廷的官员是如何行事的,有助于增加百姓对朝廷的信心。” 裴鸿你老实点,天下人看着呢。 “虽然本王来了,但此案既然刑部已经接管,本王就不直接插手了,还是由裴尚书来审。” 苏怀瑾瞪眼,什么意思?你不给我撑腰吗? 饶祈年说:“王法面前,没有侯爵,也没有世家。诸位尽管如实作证,刑部保证没有人敢在案后为难你们。”稍作停顿,等裴鸿表态。 裴鸿说:“对!伤害证人视同扰乱法纪,刑部会严肃查处的。” 饶祈年又温和地说:“裴尚书,说起来本王还没见你亲自审理过案件呢,不知道这个案子你审到哪里了?不如重新审给本王看看?” 裴鸿只得说:“回王爷,此案才刚刚开始审理,下官这就开始。原告,说说,你控告何人?所为何事?有何诉求?” 裴肥头大耳忙说:“王爷,我是原告——” 苏怀瑾正面刚:“你是原告?是你去报的案?” 第209章 苏怀瑾乱拳打死老师傅 苏怀瑾指着妈妈桑说:“王爷,裴尚书,是那个妇人去报的案,是我让她去的,说起来,我才是原告。” 裴鸿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你告什么人?所为何事?有何诉求?” 苏怀瑾愣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只有这一次机会,必须一击即中,不能留给裴鸿反驳的机会,不能给饶祈年丢脸——景昌帝在暗处看着呢。 躲进空间,翻书。火急火燎地翻了《大魏律例》和《太祖太宗诏令集》,找到了法理依据。 出了空间,起身理直气壮地说:“本侯告鸨母与裴家那位联合起来,虐待奴籍女子。” “根据大魏律法和太祖皇帝诏令,主人不可擅自打杀、责罚奴婢,棋盘街通行的规矩本就有违大魏律法,这是鸨母的罪过。对此,我的诉求是废除棋盘街的残忍陋习,禁止随意虐打姑娘们。” 饶祈年与唐清江相视一眼,都闪过惊艳。 连暗处的景昌帝都被惊到了,广安侯当真用功读书了? 苏怀瑾说:“我愿意出钱带走那位姑娘,裴家那位横加阻拦,非要她挨打不可,他意在虐待奴籍女子,是他的罪过。” “对此,我的诉求是,他要赔偿那个女子的医药费,并当众赔礼道歉。” “至于大家都看到的打架,是裴家主仆步步紧逼,我只是迫于无奈,不得不自卫罢了。” 苏怀瑾抬起手,慢慢解开帕子:“为了不打痛他们,我还特意包了帕子呢。” 唐清江别过头去笑了,她分明是怕弄脏了自己的手。 饶祈年以手撑额,不让别人看到他的表情:“裴尚书快审,本王还有要务。” 苏怀瑾连太祖皇帝都搬出来了,裴鸿还能怎么审,只能准了她的诉求。 裴家弄个大没脸,护短又在意脸面的裴鸿连都气成了猪肝色,冲到裴肥头大耳面前,给了他几个大耳光:“你这个废物,道歉!” 人群中,景昌帝转身离去。 老七软硬兼施,唐清江绵里藏针,柳明远乱拳打死老师傅,他们三人将裴鸿压得死死的。 老七能压住裴鸿,这是他乐意见到的。 只是老七当众如此打压裴家,是要裴家与彻底撕破脸吗?这会影响朝堂平衡的。 孙家覆亡后,景昌帝好不容易才维持朝堂平衡和天下相对稳定,他不希望现状被改变。 回到王府,饶祈年便拿出秋后算账的架势,也不让苏怀瑾坐,也不给她茶水,还沉着脸。 “广安侯若想女人了,何必往棋盘街跑?跟本王稍稍提一句,本王就把绝色佳人给你送到侯府去。” 苏怀瑾委屈死了,又不敢出卖唐清江,低头,不服不忿地说:“王爷,小人知错了。” 饶祈年被气笑了:“你这像知错的样子?自己去下九流的地方,连个护卫都不带,能保证安全吗?” 原来是担心她的安全呀,苏怀瑾笑道:“王爷不用担心,我还是挺能打的。” 饶祈年瞪了她一眼:“你还说!” 苏怀瑾恼火了:“我就犯了一丁点错误,你至于一直训我吗?你要是烦我,好说,我这就走。” 唐清江忙拦住她,说:“王爷,明远这样整日无所事事也不行,还是让她去读。西山书院学风最为严肃,想来能约束住她。” 让苏怀瑾去读书,饶祈年没意见,可以在非常自由的国子学,或者直接在王府的别院读,西山书院——。 西山书院进去就不能随便出来,一个月只能回家一两天,除非大的节日,其他节日一律不放假,连书信都不让捎带。 她进了西山书院,他就很难见到她了,他们才团聚了几天啊。 想到苏怀瑾刚刚惹的风流事,罢了,还是让西山书院来约束她。 “好,劳先生跟西山书院安排一下,要让明远学有所得才好。” 苏怀瑾笑道:“王爷放心,小人一定用功读书。”向唐清江,“表哥,马上就要去西山书院了,今天住在唐府行吗?陪陪媳妇孩子。” 唐清江笑:“应该的,那你便跟我一起回府。” 回唐府的马车上,苏怀瑾一直笑。 唐清江一脸嫌弃:“傻笑什么?” “笑表哥算无遗策啊!表哥,你是怎么把陛下去棋盘街、裴家人惹事这些算进去的?” 唐清江愣了一下:“陛下去了棋盘街?这个我不知道。” 苏怀瑾说:“比裴尚书到的还早,裴尚书审案的时候,陛下就在外面看着呢。那个作证的男人,就是跟着陛下来的。” 唐清江恍然大悟:“难怪你冲我摇头,不让我帮你,我以为你自己有办法呢,想来陛下也看到了王爷对裴家的疏远和打压。” 他若有所思的表情让苏怀瑾很不安:“这事儿是吉是凶?” “无碍,不必放在心上。吉凶并不只在他们,也在我们。有时候,也在运势。” 苏怀瑾不解:“运势?” 唐清江恢复轻松的表情:“对。我不知道裴家废物跟青楼女子的纠葛,甚至不确定你会走进哪一家,更没料到你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此事之后,陛下一定会对你另眼相待,这是你的运势。” “我让你去棋盘街,只有两个目的。” 苏怀瑾掰着手指说:“两个?一个应该是坐实‘广安侯’想女人了。另一个呢?” 唐清江似乎很有耐心:“猜猜看。你已经按我的要求做了,大胆说就好。” 苏怀瑾想了一圈,一脸难以置信:“表哥是想让我去救那些女子?” 唐清江点头:“你做得出乎意料地好。我知道你心地善良,看不得人受苦,我以为你会求我帮你,没想到你自己就救了她们。” 苏怀瑾精准把握住重点:“表哥希望我求你?又要跟我交换条件吗?” 唐清江斜了她一眼:“你把表哥当什么人了?我只希望你明白,救一个人、几个人容易,救一类人难。” “你能花钱带走那个女子,救她一夜,也能买走她,救她一世,甚至能花钱把年老色衰、不再受客人喜欢的女子都买了放了,但依旧会有女子被卖为贱籍,堕入风尘,你该怎么救这一类人?” 第210章 祁郎,食色性也 苏怀瑾激动地说:“能救的!表哥,改制度!”深吸一口气,“我是说,如果朝廷遏制狎妓之风,严厉打击逼良为娼的风气,就能救很多人。” 唐清江叹息:“是啊,有办法,可这需要很多人来努力才能施行,相比这陈风陋习的拥护者,我们的力量还太弱了。” 苏怀瑾嘀咕:“连那位都是,可见对方力量有多强大。王爷与表哥想必已经很努力想刹住这风气了,只是遇到了层层阻碍。” “怀瑾先生,好好读书、早日入朝为官,为保护她们尽一份力。” 苏怀瑾郑重地点头:“我会的,我不知道考举人得什么水平,但我会尽快在西山书院拔得头筹的。” 唐清江笑:“好!有劳怀瑾先生了。” 在西山书院拔头筹,那考进士也稳了。 深夜,两个小磨人精终于睡下,苏怀瑾坐在思思、念念的小床中间,看着他们的睡颜。 这次离开,要走整整一个月!自从两个孩子出生,她还没离开过这么久呢,也不知道回来后他们还跟她亲不。 念念还好,人来疯,跟他玩一会儿就能熟起来。思思可是胆小的很,要是把她忘了,不让她抱了怎么办? 可是,她还是要离开,便是唐清江不逼她,她自己也要去读书的。 一方面是因为既然选择了男人的身份,就必须做男人该做的事情,不能整日围着老婆孩子转悠,不然会惹人怀疑的。 另一方面,她自己也要成长。饶祈年已经不是从前的饶祈年,他事实上完成了从闲散王爷到监国王爷的转变,而她也不能是以往那懒懒散散、冒冒失失的模样,不然追不上他的步伐,他们会渐行渐远的。 “叮当。”金属落地的声音将苏怀瑾拉回现实。 苏怀瑾警惕地起身,走到窗边。 “叮当,叮当,叮当。”声音很有节奏,像是小铃铛在响。 苏怀瑾想到了什么,拉开门走出去,四顾不见人,“叮当”声依旧不时地传来。 苏怀瑾翻个白眼,恶狠狠地说:“把孩子吵醒我跟你没完。” 饶祈年从屋顶翻下来:“娘子息怒,为夫不敢。” “三更半夜的,你怎么来了?” “是娘子让为夫来的啊?” “我什么时候让你来了?” 饶祈年笑道:“你当着爷的面跟唐先生说要住唐府,不就是为了告诉爷你在这里住,让爷来找你吗?” 苏怀瑾无语:“王爷,您可真会联想。” 饶祈年拥住苏怀瑾的腰:“好,算相公想错了,娘子,为夫来都来了,总不能赶出去?” 苏怀瑾指指东厢房:“那是我的房间。” 饶祈年抱起苏怀瑾:“好嘞!明白!” 都是成年男女,见面少不了耳鬓厮磨、深入交流。 云雨后,才切入正题。 饶祈年说:“你尽管放心去读书,孩子交给我照顾。” “不光念念,你也得把思思照顾好。” “放心,爷的心胸没那么小。老实说,比起念念那个皮猴子,思思更乖巧可人些。” 苏怀瑾严肃地说:“我去读书就要专心读书,你不许去西山书院找我,找我我也不理你。” “西山书院依山而建,好几处都是悬崖绝壁,爷上不去。” 苏怀瑾龇牙:“你还真准备去啊?” 饶祈年笑道:“若能去找你,自然要去的。” 苏怀瑾拧他腰间的肉:“不许去!不要耽误我考状元!” “好好好,不去,不去。” “还有,不许跟其他女人亲近,一个月而已,憋不坏人。” 饶祈年涎皮赖脸:“你的意思是,你回来后就会满足爷?” 苏怀瑾:……“不想跟你说话。” 饶祈年委屈:“小没良心的,这些爷还用你嘱咐?放心,无论你离开多久,爷都不会沾染其他女人的。倒是你——” 苏怀瑾牙尖嘴利:“我怎么了?西山书院都是男人,你怕我惹风流韵事?” 饶祈年忙说:“为夫自然是相信娘子的。我想说的是,你少往那个诡异的空间里跑,西山书院给你安排了单间,你泄露身份的风险比较小了,没必要借助它。” 这个特殊待遇苏怀瑾很需要。 “谢王爷操心。” “谢什么,爷很乐意为你操心。嗯,你底子比较差,刚到那里难免发现跟其他人差距很大,不要心急,你很聪明,慢慢赶上去就好,不要有太大压力。” 苏怀瑾警惕:“什么意思?西山书院都是精英吗?” 饶祈年只是说:“总之,不要为了赶上同窗们,就往空间里跑,在里面苦用功。你还年轻,没必要那样消耗自己。” 苏怀瑾郑重点头:“七郎放心,妾知道轻重。” 饶祈年惊喜:“你叫我什么?” “七、七郎啊,不然,叫祈郎?” 饶祈年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对!就叫祁郎,再叫一声。” 苏怀瑾声音柔婉:“祁郎~祁郎~~” 饶祈年又激动了,欺身而上:“妖精,你在勾引爷。” 苏怀瑾魅惑地说:“对,我要坏你的修行,破你的道心,把你从云端拉到凡尘。祁郎~年哥哥,陪我凡尘走一遭?” “不,我要把你带上云端,让你羽化成仙。” 食色性也。 是仙是妖,都摆脱不了性。 裴家与广陵王府打群架,广陵王府赢了,言笑晏晏地继续美好的生活。 输了的裴鸿,心里甭提有多难受了。 裴家几代人积蓄的财富没了,他准备了半辈子的武器也无端出现在了孙家,裴家已经没有任何力量跟朝廷对抗了,只能服从景昌帝和广陵王。 可广陵王厚此薄彼,并不信任他,只倚重自己的门客幕僚,即便他将来荣登大宝,裴家还有什么前程可言? 裴王妃初嫁时,广陵王非常爱重她,对裴家也非常信任倚重,每次给陛下、贤妃写信送礼,也会往裴家送一份。 如今广陵王对裴家如此冷漠,一定是因为裴王妃失宠。 最终,裴鸿决定为广陵王换一位王妃。 广陵王重情重义,舍不得休弃裴王妃,但如果她暴毙了呢? 第211章 儿女双全的苦恼 裴鸿紧锣密鼓地准备铲除裴王妃时,饶祈年还无知无觉地忙于政务,苏怀瑾则终于明白了饶祈年为什么担心自己会过分用功。 她在西山书院算什么水平呢?吊车尾都轮不到她吊。 西山书院最差的学生,她都难以望其项背。 苏怀瑾白天上课,晚上温习,依旧跟不上进度,而且离吊车尾越来越远了。 第一次休沐,苏怀瑾的脸都是青的,垂头丧气地离开西山书院,前世考入名校,今生拜将封侯积攒的自信,已经被这一个月“吊车尾”打击得连渣都不剩了。 广陵王府的豪华大马车停在路边,车里传出孩子们的笑声,是饶祈年带着孩子们来接她了。 苏怀瑾愈发没精神了,没脸去见孩子们,转头想回去。 “爹爹。” “爹爹。” 两个小脑袋探出来,笑眯眯地冲她挥手。 她再菜再笨,他们都是爱她的。 一瞬间,所有的郁闷所有的丧气都烟消云散。 苏怀瑾上前,一手搂住一个,亲亲他们的小脸:“好孩子,你们来接爹爹了,是不是很想爹爹?” 念念嗷嗷叫:“想!想死我了。” 思思害羞地亲亲苏怀瑾的脸,甜甜地叫:“爹爹~” 苏怀瑾心中齁甜,抱着思思转圈圈:“思思,爹爹学习好菜,爹爹是笨爹爹。” 念念笑着鼓掌:“爹爹笨蛋,爹爹笨蛋。” 思思歪头看看苏怀瑾,再看看马车:“爹爹聪明。” 显然是饶祈年教她这么说的。 饶祈年撩开帘子,笑道:“先生辛苦了,快上车。本王带了先生爱吃的烤鸭,还热着呢。” 苏怀瑾闻到香味,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起来:“管他三七二十一呢,吃!吃饱了再说。” 饶祈年一手搂着一个孩子,看苏怀瑾拿着油纸包狼吞虎咽地吃:“西山书院伙食不好。” 苏怀瑾怕他再为自己开小灶:“还行,挺好的。一日三餐有菜有肉,晚上读书还有加餐,不过,没有王府或酒楼滋味好而已。” 饶祈年正想说话,念念先开口了:“爹爹吃菜,嘿嘿。”捂着脸笑,幸灾乐祸的那种。 苏怀瑾斜了他一眼,撕了一条肉递给思思:“好闺女,你来吃。” 念念兴奋地说:“我要吃,我要吃!爹爹,念念吃。” 思思看看念念,摇摇头:“念念吃。” 苏怀瑾故意逗念念:“不给他吃。” 念念扑到饶祈年怀里:“伯伯,念念要吃。” 饶祈年将念念递过来:“这么大的人了,跟个孩子计较什么,给他吃一口。” 苏怀瑾依旧递给了思思:“都有,先给姐姐。” 饶祈年也说:“先给姐姐吃,这叫长幼有序,懂吗?” 念念认真念:“长幼有序,长幼有序。” 苏怀瑾面露惊艳,举起油哄哄的大拇指:“王爷,您教孩子真是一流!”撕了一条肉喂给念念,“好好跟着王爷念书,爹爹给你肉肉吃。” 饶祈年说:“许多人家都是这样教孩子的,孩子幼年就启蒙了,之后便全身心地投入学习,准备科考。寒窗十年都是少的,有的不过二十岁出头,已经寒窗苦读十二三年。” 苏怀瑾抬头,笑道:“直觉告诉我,王爷想安慰我。” 饶祈年微笑着说:“比起别人,你学习的时间就短得多了,投入的精力更少。所以一时比不上别人,也不用太心急。” 苏怀瑾没说唐清江对自己的要求:“嗨,我这要强的性子,受不了自己垫底,也不想被别人嘲笑看不起。” 饶祈年微微皱眉:“有人嘲笑你?” 他要去给她出气吗?虽然被保护的感觉很好,但完全没必要。 苏怀瑾忙说:“西山书院没人明着嘲笑我,还有人帮我温习功课呢。我,我总觉得肯定有人在嘲笑我嘛。” 饶祈年更加警惕了,发出灵魂叩问:“谁在帮你?长什么样?多大年龄?哪里人氏?” 苏怀瑾头也不抬:“万峦,您门客万峰的弟弟,万峰写书信让他照顾我的,不是王爷安排的?” 饶祈年恍然想起,自己好像这样安排过唐清江。他一点儿都不尴尬,若无其事地说:“有人帮衬你就好。” 念念抖机灵:“助人为乐,助人为乐。” 饶祈年摸摸他毛茸茸的小脑袋:“乖~” 苏怀瑾微微皱眉:“没有人教思思吗?对思思、念念不能差别对待。” 饶祈年轻柔地对思思说:“思思,你看外面的花,怎么说?” 念念叫:“姹紫嫣红。” 饶祈年捂住念念的嘴:“伯伯问的是姐姐,你让姐姐说。” 思思腼腆地说:“桃红柳绿、草长莺飞。”说完,羞涩地将脑袋扎进饶祈年怀里。 饶祈年无奈又委屈地说:“唐先生专门找了个人教他们,本王也经常去教他们,教是一样的教法,只是两个孩子性格差异太大,念念爱显摆,思思内秀。” 苏怀瑾放下烤鸭,惭愧地说:“我还有什么资格说呢,我都没好好教养过他们。以前在镇江,我在书院里混日子,都是灵娘在照顾,如今又甩手交给了你们。” 饶祈年递给她帕子:“心思别太重,你这么说本王更遗憾了,本王错过的更多。” 苏怀瑾还有些伤感,念念鬼精灵地说:“错?打屁股!” 思思也点点头:“打屁股。” 苏怀瑾与饶祈年相视而笑。 苏怀瑾说:“有这两个小萝卜丁在,我们连个私房话都没法说了。” 饶祈年笑道:“那我们便不当着他们的面说私房话了,有话儿爷去找你说。” 苏怀瑾瞪了他一眼:当着孩子面,你耍什么! 思思瞅瞅饶祈年,再瞅瞅苏怀瑾,撇撇嘴,想哭又忍着泪:“爹爹,不气,伯伯坏。” 苏怀瑾将思思搂在怀里,哈哈大笑:“果真还是女儿贴心啊!” 思思在苏怀瑾怀里蹭蹭,软软糯糯地说:“跟爹爹睡。” 苏怀瑾在饶祈年不甘的表情中,温柔地说:“好,爹爹带着思思睡觉觉。” 念念跳起来,钻到苏怀瑾怀里:“念念,别忘了。念念也要!” “好,好,都带着你们。”苏怀瑾和蔼慈祥地说,还给了饶祈年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第212章 危局初显 回到唐府后的情景,总与往日差距不大。 苏怀瑾与灵娘温馨叙话,哄得孩子睡着后,苏怀瑾与饶祈年没羞没燥地缠绵。 真正惊天动地的变化,酝酿在裴府中。 裴府秘密书房,偌大的红木书桌上放着许多纸条,上面写着“广陵王”“唐清江”“柳明远”和“裴家”。 裴鸿自言自语地说:“广陵王带着柳明远的孩子去西山书院接他回家,直接将他们父子三人送到了唐府。” “以往都是唐清江去广陵王府,最近一个月,广陵王频繁前往唐府,有时候唐清江还不在府里。” “广陵王近来屡屡给裴府难堪,已经不是与裴府不亲的问题了,是要与裴府割席。” 裴鸿刑部尚书的职业特性显现出来,他敏锐地意识到不对:“一定有什么因素促使他做出这样的转变,而且这变化的诱因,就在柳明远一家身上。” 裴鸿将写有几个人名字的纸条按一定的顺序排列起来,又将写有“裴家”的纸条放到对立的一边。 托着下巴审慎思考半天,又提笔写了两个名字——“柳妻张氏”“男孩”“女孩”。 裴鸿的眼神骤然变得狠辣,提笔在“男孩”上狠狠划了一道,笔锋扫到“广陵王”,将“男孩”与“广陵王”连在一起。 然后,他将“柳妻张氏”与“广陵王”也连线在一起,冷笑一声:“好一招瞒天过海,竟然在裴家眼皮子底下搞出了孩子来!王妃真是废物,勾不住男人的心,竟然连男人的身子都看不住。” 飓风起于萍末,人人都惧怕飓风,但没有人在乎萍末微澜。 裴鸿内心的波澜壮阔对朝堂和大魏的影响,比苏怀瑾当初刺杀景昌帝更甚,但此刻,谁都没在意裴鸿那边。 饶祈年更在意苏怀瑾在西山书院过得怎样,将西山书院的山长、陈教授召进王府。 两人从如何慧眼识珠、知人善任聊到秦汉隋唐的兴衰,相谈甚欢。 尽兴后,饶祈年状似无意地问:“本王的门客万峰的弟弟万峦在书院读书,其人怎样?” 陈教授说:“踏实勤谨,不慕名利,有古圣先贤之遗风。” 山长看了陈教授一眼,陈教授说:“而且非常乐于助人,许多学子向他求教经义,您的门客柳明成,在他的帮助下进步很快。” 圆润地将话题过渡到“柳明成”身上,饶祈年可以很自然地说:“明成怎么样?” 陈教授早就想好了:“非常用功,进步很快,而且头脑灵活,有许多见解颇为独到。” 饶祈年笑着翻译了他的话:“底子差,好抬杠,教她真是难为先生了。该怎么管教就怎么管教,严管才是关爱她。” 陈教授说:“王爷言重了,明成是个可塑之才。只是他非常用功,从来没有哪个夜晚早休息过,这样下去,只怕身体受不了,尤其是眼睛,会出问题的。他如此年轻,不必逼自己在来年秋闱得中的。” 饶祈年凝重:“多谢先生提醒,本王回头劝劝她。” 下午苏怀瑾到广陵王府拜见,饶祈年说:“先生要你来年秋闱得中?” 苏怀瑾下意识地说:“王爷怎么知道的?” “不然你为什么会突然玩命地读书,也只有先生能指使你了。” 苏怀瑾摇头:“也不只是因为表哥这样要求,我也想做官,文官。” 饶祈年挑眉,笑道:“你想做文官?” 苏怀瑾郑重点头:“是的,我想主政一方,去保护平民百姓。” 饶祈年叹息:“怀瑾先生,你太天真了,你根本不知道官场有多么身不由己。你表哥才智无双,都被搞得身心俱疲,很多想办的事情都没有办到。” 苏怀瑾沮丧:“好像真的是这样的,我只听说过为官一方,造福一方,以为做官真的可以改变什么,原来是我想当然了。” “为官一方,造福一方。”饶祈年重复这句话,垂眸,“你是对的,做地方官可以保护一方百姓。本王主政地方时间虽然不长,但广陵的百姓都受益了。” 苏怀瑾高兴不起来:“可如果我去做地方官,远离京城,甚至去了几千里之外,那我们一家人又要分开了。好几年才能回京一回,到时候孩子大了,怎么养都跟你不亲了,咋办?” 饶祈年沉默片刻,说:“你先好好读书,实在不行就藏到空间里读,总之不要熬坏了眼睛。” 苏怀瑾惊讶:“王爷不是不让我用空间吗?” 饶祈年神态有些怪异,似悲怆,又似怅惘:“别在空间待太久嘛,比起变老几个月,熬坏眼睛更可怕,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了。” 又闲聊了一会儿,饶祈年说:“思思、念念都很想你,你多去陪陪他们。” 她来都来了,他竟然让她走?他们都多久没见了,他不想她吗? 苏怀瑾的失落溢于言表:“是,那学生告退了。” “晚上好好休息,本王就不去打扰你了。” 晚上也不去找她?他是不是心思落在别人身上了!变心就变心,谁稀罕! 我就好好读书,考举人中进士,到千里之外去任职,一辈子不再跟你见面。 苏怀瑾气呼呼地转身离开,走路都带风的。 饶祈年知道她误会了,无奈地摇摇头,这个时候还能满脑子情爱,也够令人羡慕的。 当初苏怀瑾要回镇江,是唐清江设计留下她的,他不会拆散他们的。 唐清江让苏怀瑾准备去地方任职,意味着什么? 饶祈年想到一种可能:那就是他也要去地方了,甚至苏怀瑾去地方都是为了追随他。 饶祈年内心有些仿徨,他要去地方了吗? 他在京城苦心经营三年多,自问功大于过,对父皇对朝臣对百姓,都尽心尽力了,是什么会逼他去地方呢? 从十五岁到广陵就番,他就一直想回京城,想长居京城,只有在京城才能成为皇位继承人,才能实现他的抱负。 他想整顿吏治,他想打压世家,他想改革赋税,他想整饬边防…… 他要离开京城了,是不是这所有的愿望都化为泡影了?是不是这些年宵衣旰食的努力,都付诸东流了? 第213章 景昌帝也有些狭义心肠在身上 傍晚,饶祈年正准备吃饭,冯邦彦匆匆进来:“王爷,陛下要到街上去摆摊看相。” 饶祈年差点儿被口水呛到:“什么?看相?” 冯邦彦含蓄:“近来陛下研究道家学说,颇有心得。” 陛下研究道家学说这事儿,饶祈年是知道的。 苏怀瑾求唐清江救白雪,唐清江哪能干涉老板的私生活,就想了个曲线救国的办法,用道教转移景昌帝的注意力。 君不见古来多少帝王沉迷炼丹修仙,已经在人间享尽富贵荣华的帝王,都对来世有追求。 这么做当然不只是为了白雪,唐清江希望景昌帝沉迷炼丹,将更多朝政交给饶祈年打理。 那日,唐清江进宫,对景昌帝说:“陛下,臣认为对不了解的事情,不能想当然地认定其不存在,而是要去学习它,了解它。” 景昌帝说:“是这个理,爱卿想去了解什么?” “道家学说。臣想设一个解道馆,招募道家学者解读道家典籍。只是我朝向来以儒治天下——” 景昌帝兴致满满:“朕准了,《周易》是儒道两家共同的典籍,儒道本就同源,好好解读道家,对我们理解儒家也大有裨益。” 唐清江由衷地赞叹:“陛下英明,臣受教了。” 景昌帝龙颜大悦:“好!你去办,有什么进展随时向朕回禀。” 唐清江干事,素来是雷厉风行,很快就拟出了章程,报经景昌帝同意后,解道馆就风风火火地开起来。 如今的解道馆主要有三个分部,分别是占卜、看相和风水。 不包括唐清江预设的炼丹,因为景昌帝觉得炼丹求长生不老是昏君行径,不许开设。 但唐清江的目的也达到了,景昌帝沉迷看相、看风水、占卜观星,为改皇宫的风水要大兴土木挖水渠,跟工部户部掰扯,没再往广安侯府折腾女眷去。 饶祈年虽然获得了更多朝堂的权利,但他始终反对景昌帝沉迷道教,屡次劝谏,当然,景昌帝都不听。 景昌帝堂堂九五之尊,跑街上摆脱看相去,搁以往饶祈年肯定要苦苦劝谏的。 但这一次,饶祈年问:“不都快宵禁了吗?陛下怎么安排的?” 冯邦彦说:“没有人安排这个,陛下是偷偷跑出去的。” 饶祈年起身,果决地说:“通知五城兵马司,今夜宵禁延后一个时辰。广而告之,保证街上有一定的百姓。确定父皇的位置,本王这就过去。” 西市,熙熙攘攘都是人,有买的有卖的,有耍猴的、有玩杂耍的。 天桥路口,一个胖老头头戴阴阳五行八卦道帽,身穿破烂的麻衣,但每一片布都是崭新的。 他身边立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隔山知虎、隔海知龙。看风水、观面相、破灾厄、保平安。” 怎么看都是一个神棍,但你要忽略那牌子是紫檀木做的,上面的红字是洒了金粉的,字更是当朝书法大家谢昀手书。 胖老头坐在黄花梨木的马扎上,面前摆着一张红漆雕花书案,书案上还放着上好的官窑瓷器,里面沏着上好的明前龙井。 说到这里,大家就明白了,这位算卦先生不是别人,正是景昌帝。 大魏也有产业集聚的,这里可不只景昌帝一位算命先生,旁边还坐着四五个呢。 时人是真的信鬼神,源源不断有人来算命,但没有人找景昌帝。 算命这种东西,灵不灵很难验证,人们都找熟人介绍的或者自己亲自体验过,以确保灵验。 但景昌帝一点儿都不失落,他满大街打量人,看到谁就跟谁相面。 不同于他在朝堂上见到的人,各个是福禄双全的相,这里面好多人是一生贫寒的相,还有人是短命相。 一个病恹恹的男人踟蹰地走到这边,在景昌帝桌子前停顿了片刻。 景昌帝精神振奋:“要算什么?” 男人正想说话,旁边的算卦先生插嘴:“他算寿限。” 男人惊讶,走到旁边那个摊子:“先生,您看我这——” “你既然来问我,我就跟你说实话了,你是短命的相。而且印堂发黑,近期还有灾厄。” 男人吓得都颤抖了:“啊!这,我上有老、下有小,这可该怎么办啊。” 算卦先生笑了:“我可以给你破解了这灾厄,不过香烛、纸钱——” 男人掏出一串钱,颤颤巍巍递过去。 算卦先生摇头:“你对神要真诚。” 男子又从身上摸出一把钱,脸色愈发灰暗,唯唯诺诺地说:“先生,只有这些了。” 景昌帝看明白了,忙喊:“别信他的,他骗你呢。” 男人愣住了。 景昌帝起身说:“他混迹江湖,最擅长察言观色、断人心理,看你疾病缠身,就知道你想算寿限,不是他有神迹。” 男人连忙将钱放回身上。 算命老江湖理直气壮地说:“你懂什么!他近来可是有灾厄的,出了灾殃怎么办?你替他受着?” 男人又想把钱递出去。 景昌帝龙颜大怒:“你这个骗子,他哪里有什么灾厄,不过是你借着化解之名想骗他钱财。他都穷得治不起病了,你还骗他钱财,你的良心呢?” 别看他自己贪财好色还暴虐,但他还是要求别人公道正派有良知的。 算卦老江湖恼羞成怒:“哎,我说你这老头,断人钱财等于杀人父母不知道吗?”说着,抄起马扎就砸向景昌帝。 景昌帝下意识地躲闪,暗暗后悔没带侍卫,却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冲过来,一脚将那人踹开。 “好!”看热闹的人纷纷鼓掌。 景昌帝定神,发现是自己儿子饶祈年,庆幸之余有些郁闷,怎么这么危险、这么尴尬的时候偏偏被这小子撞到了呢! 他又有理由劝谏了!朕还怎么上街上来算卦啊,算卦多有意思啊! 饶祈年搀扶景昌帝坐下,客套而陌生地说:“老人家,您没事儿。” 景昌帝愕然,他竟然不劝谏吗?有些尴尬地说:“无碍,有惊无伤。” 被打倒的老江湖爬起来,吐了一口吐沫,指着饶祈年说:“年轻人,别看你现在身穿绫罗,身强体壮,你马上就要倒大霉了!众叛亲离、风餐露宿那种。” 敢诅咒朕的儿子!景昌帝彻底恼了,捞起茶壶砸向老江湖,那叫一个稳准狠,砸得骗子嗷嗷直叫。 第214章 饶祈年的面相 景昌帝依旧觉得膈应得慌,拉着饶祈年说:“来,我给你看看相。嗯,你至富至贵、儿女双全、长寿无恙、一生平安顺遂。” 朕就是天命,朕绝不让你遭罪。 饶祈年无奈拱手:“谢先生吉言。”走到老江湖面前,将生病男子那一串钱拿回来,塞给男子,“有病就去找大夫,别给骗子送钱。” 男子摇头:“喝了许多药了,钱花了不少,家里都快卖地了,还是这副样子。” 老江湖说:“我说了嘛,他就是短命之相。” 景昌帝执拗:“我看他是长寿之相。” 老江湖自信:“那我们走着瞧?看看谁的道术高?” 景昌帝有些不自信了,他才学了几天看相啊。 自家爹爹行事再不靠谱,只有自己劝谏的份,没有别人欺辱的份。 饶祈年问生病男子:“你在哪里看的病?” “到处看,城里城外的医馆都跑遍了。” 饶祈年抬手,一个侍卫走过来。 饶祈年吩咐道:“带他去陈院正家,务必治好他。” 侍卫犹豫:“少爷,可有信物?” 饶祈年看了一眼景昌帝的茶杯,景昌帝点头。 饶祈年拿起一个茶杯递给侍卫:“原本不需要信物,一定要给的话,就这个。” 男人惊喜,又是鞠躬又是下跪:“我这是遇到贵人了啊,谢谢贵人!谢谢!” 侍卫扶起男子:“快跟我走。” 老江湖看了一眼那男子,吆喝:“哎,你的面相变了,变成富贵安乐、长命无忧的相了。” 这回都不用景昌帝和饶祈年说话,围观群众就嘲笑开了:“蒙不准了。” “谁的面相能一转眼就变,老油条还怪会见风使舵。” “啥老油条,就是个骗子!” “我还在这里算过呢,骗子,退钱!” “退钱!” 老江湖顾不得收拾摊子,仓皇逃跑,嘴里还喊着:“我算的绝对是对的,咱们走着瞧!” 之后,景昌帝就成了算命先生中的c位,一群人围着他,抢着要看相、算命、破灾厄。 景昌帝好好过了一把瘾,尽兴而归。 回宫后,对李贤妃说:“咱老七真是个好孩子,别看他平时又是劝谏又是进言的,那是我们父子之间的事情。真当着外人的面,他还是想方设法地维护朕的。” 这一次小小的维护,却极大地拔高了景昌帝对饶祈年的评价,也为饶祈年挡下了许多灾厄。 当然,那些都是后话了。 休沐结束,苏怀瑾回到西山读书,一切如常。 却在临近下一个休沐的时候,突发疾病。 这一日清晨,苏怀瑾如常起来洗漱,却突然感到一阵心慌恶心,那种难受,真的是抓心挠肝。 苏怀瑾难受地蹲下,不小心打翻了铜盆,发出声响。 恰好万峦路过她门口,忙叩门:“明成?怎么了?” 苏怀瑾强忍着难受打开门:“万兄,我要回家。” “为什么?后日就休沐了,呃,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生病了吗?” 苏怀瑾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此刻一心想回家,陪着思思、念念和灵娘,不要饶祈年了,不再为了站在他身边费尽心思,只跟灵娘和孩子们过安稳日子。 “万兄,能不能送我回京城?” 万峦忙说:“好!我这就送你回城看病。” 中途,苏怀瑾就不那么难受了,也没到医馆去,作别万峦,直奔唐府,却不见灵娘与思思。 婆子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爷,您回来的可太巧了,夫人与小姐不见了。” 苏怀瑾又有了那股熟悉的心慌胸闷的感觉,难道是第六感? 她捂住胸口,急切地问:“念念呢?怎么回事?” “爹爹——”念念哭着跑出来,抱着苏怀瑾的腿哭,“爹爹,要娘,要思思。” 苏怀瑾抱起念念,敷衍地拍拍,着急地婆子:“怎么回事?快说。” 婆子说:“孩子们在家待够了,夫人一早便带着孩子们到北郊桃林玩。夫人与小小姐累了,小少爷还要玩。夫人让我们带着他玩,自己照顾小小姐。” “我们回来就不见夫人与小小姐了,怎么找都找不到。回府禀报,结果唐老爷也不在。” 靴子落地,苏怀瑾反倒冷静下来了,抱着念念转身离开:“知道了,我去找她。” 出唐府后,就只有苏怀瑾自己了——念念被她丢进了空间里。 苏怀瑾没有丝毫犹豫,望了一眼巍峨的广陵王府承德殿,出现在饶祈年寝殿上头。 下一秒,抱着念念出现在寝殿门口。 刘安正在厢房烧水,看到苏怀瑾吓了一跳:“哎哟,这不是侯爷嘛,您怎么来了!” “王爷呢?” “王爷这就回来,这不,小人正准备给王爷沏茶呢。” 苏怀瑾着急:“王爷呢?我有十万火急的事情,片刻耽误不得。” “王爷这就——” 刘安话没说完,饶祈年在冯邦彦、杨士徵等人的簇拥下走来。 饶祈年看到苏怀瑾很是惊喜:“瑾——明成,你怎么来了!” 苏怀瑾冲过去:“王爷,灵娘与思思不见了,快帮我找人!” 念念又哭嚎起来:“伯伯,要思思,要娘,娘——” 饶祈年抱过念念,凛然说:“别怕,说详细些。” 承德殿。 听完苏怀瑾的叙述,饶祈年脸色很难看,张灵娘是替苏怀瑾受的罪,思思是替念念受了劫难! 苏怀瑾母子身边潜伏的危险,终于变成了现实的危害! 本王绝不能轻饶了他们,要倾尽广陵王府之力帮她们。 饶祈年抱着念念起身,向冯邦彦和杨士徵说:“冯先生,杨将军,你们都是本王能将身家性命相托的人。”杨士徵被授予正二品骠骑将军的武散阶。 冯邦彦、杨士徵忙起身:“王爷!” 冯邦彦说:“王爷,属下都懂,王爷尽管托付给属下。”虽然你没说,但我早知道你有儿子了。 杨士徵抱拳:“属下愿为王爷肝脑涂地。” 饶祈年动容:“见见这个孩子,这是本王的儿子,小名念念。” 冯先生、杨士徵拱手:“见过小少爷。” 念念学着拱手:“见过见过。” 饶祈年说:“方才明成说的张灵娘,是念念的母亲。思思,是他的姐姐。杨将军。” “属下在。” “动用一切可以动用的力量,去寻找灵娘和思思的下落,打探清楚,不要轻举妄动。” “是!王爷,属下这就去准备。” 杨士徵领命离去。 饶祈年将念念递给冯先生:“劳先生帮本王带好他。” 第215章 空间戒指的来路 冯邦彦抱着念念:“是,王爷!” 但念念不乐意啊,挥舞着小手打冯邦彦:“不要!要爹爹,要伯伯。” 苏怀瑾怒了:“再吵吵,再吵吵揍你!要不是你乱跑,灵娘和思思至于没有人保护吗?” 念念吓得撇撇嘴,想哭,眼巴巴地看着饶祈年。 冯邦彦说:“侯爷,事已至此,抱怨无用,小孩子只是生性好动而已,怪不得他。” 苏怀瑾红了眼,背过身去抹泪。 她也不舍的骂自己的孩子,可是灵娘和思思若有个好歹,她也没法面对这孩子了,她会恨死自己的。 饶祈年摸摸念念的头,说:“念念,好好跟着冯伯伯玩,爹爹与伯伯去把你娘和姐姐找回来。” 念念点点头,将头靠在冯邦彦脸上,哭唧唧、软糯糯地说:“思思,要思思。” 饶祈年还想安慰几句,苏怀瑾扯着他往外走:“救人要紧,快点儿!” 那句“多谢冯先生”飘来的时候,人都出殿门了。 殿外,饶祈年问她:“去哪里找?” 苏怀瑾茫然:“不知道,但总要去找啊,不找更没希望。” 饶祈年握住苏怀瑾的肩:“我知道你担心,但请你相信我的能力。今天午饭前后,杨士徵一定能摸清灵娘和思思的位置。” 苏怀瑾惊喜,又不敢置信:“真的吗?你发誓。” 饶祈年松开她:“所有我们必须想好,找到她们之后该怎么做。” 苏怀瑾靠在柱子上:“我没法想事情了,我不会想事情了,我,我——”滑坐在地上,捂脸痛哭。 她站都站不住了。 恐惧像黑幕把她笼住,剥夺了她的筋骨与力量。 饶祈年半蹲下,冷静地说:“我相信你没有彻底乱了方寸,你想想,贼人会不会殴打她们,我们是不是要准备好医药?” 苏怀瑾点点头。 饶祈年扶起她来:“他们劫走思思,我们若强抢回来,难免动刀抢见血,会不会吓到思思?” 苏怀瑾倒是开始恢复理智了:“我可以把思思藏在空间里。” 饶祈年说:“前提是得在动刀抢之前,让你先看到思思。” 苏怀瑾自信:“这个简单,我多挪几次就好了。” 饶祈年说:“这正是我最担心的。这件事情极有可能是裴家所为,你抄过裴家不止一次了,裴鸿一定有警觉,如果他采取什么东西压制你呢?” 苏怀瑾觉得不靠谱:“什么东西能压制我?” “王府得到消息,裴家这些年一直在豢养能降妖除魔的道士。” 苏怀瑾被气笑了:“我不是妖魔。” 饶祈年不说话:那诡异空间估是邪路来的,苏怀瑾也一定不是正常人类。 苏怀瑾无奈,将饶祈年拉进空间:“这事儿说来话长,我们在这里面说,别耽误外面的时间。” 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锈迹斑斑的银戒指:“这个戒指,是我刚入王府的时候裴王妃赏下的——” 她打算从这个戒指说起,把空间的来路告诉饶祈年。 没想到饶祈年先惊到了:“底下人竟然把这个送到你那里去了。” 苏怀瑾惊讶地说:“王爷知道这个戒指?” 饶祈年满目眷恋地拿起那个戒指,说:“这是道家的物品,你看上面有阴阳八卦图。” “本王七岁那年,兄弟几个跟着父皇一起去西山狩猎。那时候,太子皇兄喜欢看修仙得道的话本子,他带我们去旁边的道观遗址寻宝,想找上古神仙的宝贝。” 苏怀瑾忍俊不禁,皇子也中二啊! “找到了什么?” 饶祈年陷入回忆中,笑容舒缓而清甜:“找到的东西可多了,什么破砖烂瓦、破铜烂铁,我们都当宝贝一样捡回去,被父皇、母后、母妃好一顿教训,让我们再扔回去,是自己抱着扔回去。” “太子皇兄说,要足够真诚才能感动仙人,带我们羽化成仙。我们便优中选优,选一个最可能是宝贝的,藏起来,带在身边。本王当时想,选两个岂不是更真诚,便留下一块八卦镜残片和这个银戒指。” 在不知权势为何物时,他与太子之间也曾有过单纯而诚挚的兄弟情谊。 太子薨逝前,恋恋不忘的也是这些少年恣意与美好。 “到广陵后,本王忙于筹谋大事,把它们与其他玩物一起交给底下的人打理。没想到,他们把它给你送过去了。” 苏怀瑾感受到了人生无常的苍凉与悲怆:“王爷,当年儿童戏言成真了,这个戒指真的是道家的宝物。” 简述了打开空间的经过,把饶祈年惊得一愣一愣的。 苏怀瑾说:“我不知道这枚戒指是王爷的,才会据为己有的。它对您太重要了,还给您。” 饶祈年摇头,将戒指塞给苏怀瑾:“珍贵的不是这枚戒指,而是那段岁月。时光不能倒流,我们都回不去了。斯人已故,抱着死物悼念昨日又有什么意义。” “道家讲究缘法,既然它与你有缘,你就拿着。这么多年多亏有它,你才能平安度过一个又一个劫难。” 又说:“瑾娘,这东西若是道家造出来的,就有可能真的被某种道法压制住。” 苏怀瑾反倒不怕了:“我早就知道空间不是万能的,那又怎样,我们还有人手和才智,总不至于束手无策。” 饶祈年紧紧地抱住她:“好姑娘,这么想就对了。” 午膳时分,杨士徵匆匆来报:“王爷,找到了。” 苏怀瑾丢下筷子:“怎么样?” 杨士徵将地图呈给苏怀瑾:“她们母女被关在东郊一个民宅里,有二十四个人看守着,小姐目前尚平安。” 苏怀瑾心痛:“你怎么不提灵娘?灵娘受虐待了?” 饶祈年握住苏怀瑾的手,问:“杨将军真是神速,辛苦了。那宅子内外地形怎么样?视野怎么样?” “那民宅是一个二进四合院,地势较高,旁边的宅子都没它高。因为闹鬼传闻荒废了许久,内外都杂草丛生,外面还有许多灌木、树木,视野不好。” 视野不好就不能用空间了。苏怀瑾面露愁色:“不管怎样,出发救人。” 杨士徵说:“王爷,有一点很奇怪。” “哪里奇怪?” 第216章 救援行动 杨士徵说:“四合院有二十四个人把守,每个人却都在固定的位置,动都不动。正常的把守,应该到处转转,看看有没有异常才对。” 饶祈年与苏怀瑾相视一眼,眼里都写着:果然如此。 很显然,那个宅子被设置了阵法,是针对苏怀瑾的陷阱。 到了地方,苏怀瑾才发现局势对自己到底有多不利。 这一带庄户人家挺穷的,很多都住低矮的土房子,有的甚至是茅屋,这二进四合院是最豪华的,宅基地最高、房子也最高,旁边树木不少,都是灌木,没有高大能承重的。 也就是说,苏怀瑾找不到一个地方可以直接看到院子里。 苏怀瑾愁眉紧锁:“王爷,我们不知道阵法的作用范围有多大。” 饶祈年说:“知道。如果他们在院子里聚集成一个点,那我们确实难以判断他们阵法的范围。但现在,他们一动不动地坐在院子外,恰恰说明阵法很脆弱,阵法只能涵盖整个院子。” 苏怀瑾恶向胆边生:“有办法了!” 饶祈年问:“什么办法?” “擅闯王架,论罪当诛!” “当然。” 苏怀瑾瞥了一眼四合院墙外的三个道人,将他们移到空间里,扔到广陵王府护卫面前。 杨士徵惊怒:“这妖道怎么过来的,快拿下!” 饶祈年持枪冲出去:“杀了!不必为他们占人手。快跟本王去救人。” 而苏怀瑾呢,早就趁着这边的阵法缺口,瞬移到墙上,又跳到院子里。 对,是跳,不是利用空间瞬移。 挪走那几个道人,只是将阵法打出一个缺口,并没有完全毁坏阵法,空间不能用了。 不过饶祈年给了她一把长剑、一把弓弩防身,她的安全倒也有保障。 苏怀瑾冲进院子里,挨个门找灵娘和思思。 终于在第二进的中间,找到了那个小小的人儿。 思思蜷缩着睡在杂草中,穿的还是离家时候的粉色袄裙,只是已经灰扑扑的了,头发上都是草。 一瞬间,苏怀瑾都不知道她是死了还是睡着了,手都抖起来了。 苏怀瑾正要进去,暗处冲出一个大汉,手拿大刀砍向苏怀瑾。 苏怀瑾端起弓弩,将他射了个透心凉。 思思被惊醒,颤颤巍巍抬头,看到苏怀瑾嚎啕大哭起来,声音都哑了:“爹爹!爹爹!” 苏怀瑾抱起思思,将她脑袋按在自己怀里:“好孩子,闭上眼睛,爹带你去找娘。” “爹爹,爹爹。”思思的声音像小猫,又细又弱,痛得苏怀瑾心尖都在哆嗦。 苏怀瑾想抱着思思离开,但她已经来到了阵法中央,残存的阵法在剥离她与空间。 她浑身的皮肉、筋骨都是痛的,痛得她浑身哆嗦,甚至抱不动思思了,只能搂着她坐着。 再说饶祈年那边,他带着人逼近四合院,遇到埋伏在旁边的死士的阻拦。 双方展开血战,广陵王府的侍卫在人数和训练上都有优势,很快将裴家的死士歼灭。 饶祈年冲在前面,手起枪落,将挡在门口的道士贯穿。 其余道士也被贯穿,阵法失去了效用。 饶祈年冲到小院内,寻着思思的哭声找到苏怀瑾,见她前胸后背、手上脸上都是血,吓得跪倒在地:“你!你怎么伤的这么重。” 苏怀瑾恍然摇头:“我没受伤。王爷,灵娘呢?找到灵娘了吗?” 饶祈年以为她身上的血是别人的,说:“我抱着她,你身上都是血,别吓坏了她。” 他伸手要抱过思思,苏怀瑾下意识紧搂着不放。 思思看到饶祈年,撇嘴:“伯伯,思思饿。” 恰在这时,杨士徵匆匆走过来:“王爷,灵娘找到了。”看了一眼思思,没说话,看来伤得不轻。 饶祈年抱过思思:“走,伯伯带你吃饭饭。”向苏怀瑾,“振作起来,灵娘需要你。” 苏怀瑾靠着杨士徵搀扶,才走到灵娘那边。 白色的担架上,躺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将担架都染红了。如果不是杨士徵提醒,苏怀瑾真不敢相信这是灵娘。 那么胆小那么怕疼的灵娘,是受了多大的罪啊! 苏怀瑾痛得要死、恨得要死,又气又恨,整个人都是抖的。她跪在灵娘身边,哆哆嗦嗦地说:“对不起,灵娘,对不起。” 灵娘缓缓睁开眼,气若柔丝:“夫君,我什么都没说,我保护你的秘密了。” 苏怀瑾失声痛哭:“谢谢你,谢谢!对不起,我没保护好你们。思思没有受伤,王爷带她吃饭去了。” 灵娘欣慰地笑了:“我知道你会保护好她的,以后她就拜托你了。不要为我哭,不要懊恼愧疚,你没有对不起我,没有你,我们娘俩的骨头都烂了。” 说着,闭上了眼睛。 苏怀瑾抱着她,嚎啕大哭:“灵娘!灵娘!啊——我要杀光他们,为你报仇。” “鬼哭狼嚎什么,还不赶紧让开,让大夫诊治。” 唐清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硬邦邦的声音直接把苏怀瑾叫醒了。 苏怀瑾忙爬到一边,让大夫给灵娘检查伤口。 “怎么样?” 一个中年大夫说:“没有伤及五脏六腑,但皮外伤很严重,可能伤及筋骨,只是男女之大防——” 苏怀瑾着急:“管不了那么多了,救她!” 大夫对灵娘进行了急救,侍卫们将她抬出宅子。 唐清江指着苏怀瑾后背:“也给她治治。” 苏怀瑾忙说:“不用,不用。呃,这不是我的血,我没事儿。” 唐清江瞥了一眼苏怀瑾惨白的嘴唇:“那就赶紧回去。” 回去的马车上,苏怀瑾嘱咐饶祈年:“王爷,您回去马上就进宫,向陛下禀报此事。杀了那么多人,如果有人向陛下进谗言,我们会有麻烦的,得让陛下先听到你的声音。” “王爷到陛下面前,要表现得可怜点儿,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你一哭,你就有理了。” “就算我们断定这件事是裴家做的,但没有证据,不能将他们一口咬死的话,先不要咬他们。” “我能忍一时,吃一时的哑巴亏。打击凶悍的敌人,必须一口咬死,不能只咬掉一块肉,甚至咬一嘴毛。” …… 她声音越来越小,身体像腐朽的木桩一样轰然倒下。 饶祈年抱住苏怀瑾跌落的身子,像是抱住了一块烙铁,怎么会这么热! 饶祈年的心脏都痛得痉挛了,抱着苏怀瑾默默流泪:“瑾娘,你放心,本王不会再任由利剑悬在你头上!” 第217章 祖父之爱子孙 饶祈年抱住苏怀瑾跌落的身子,像是抱住了一块烙铁。 怎么会这么热! 饶祈年的心脏都痛得痉挛了,抱着苏怀瑾默默流泪:“瑾娘,你放心,本王不会再任由利剑悬在你头上!” 皇宫,景昌帝穿着道袍,正在对着一张阴阳五行八卦图苦思量。 刘贤蹑手蹑脚进来:“陛下,广陵王殿下求见。” 景昌帝头也不抬:“朝政交给他处理就行,朕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刘贤说:“广陵王殿下说不是为了朝政,说为了孩子被绑架的事。” 景昌帝惊愕:“念念被绑架了?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快!快让他进来。” 饶祈年仓皇走近来,跪在景昌帝脚下:“儿臣拜见父皇,求父皇为儿臣做主。” 景昌帝从没见过他这副表情,心狂跳起来:“念念——出事了?”那是他寄予厚望的儿子唯一的儿子啊! 饶祈年说:“没有,那小子侥幸逃过一劫,是灵娘与思思遭了大罪。” 景昌帝松了口气,笑道:“朕瞧着念念那孩子就是有福气的,果真能够逢凶化吉。你快起来。” 对灵娘和思思的遭遇,问都没问一句。 饶祈年心中有些不舒服,父皇对灵娘的态度,实际上就是他对苏怀瑾的态度啊! 还有思思,在父皇认知里,是他的亲孙女啊,怎么能漠不关心呢。 饶祈年想到苏怀瑾“会哭的孩子有奶吃”的嘱咐,含泪说:“父皇,灵娘饱受虐待,昏迷不醒,生死难料。贼人如此对待儿臣的女人孩子,是在挑衅皇家的威仪,求父皇为儿臣做主。” 景昌帝扶起他:“好,朕给你做主,朕准你彻查此事,将贼人斩草除根。” “谢父皇。” “你啊,也太大意了,就该多派些人保护他们,怎么就轻易被贼人得手了。” 饶祈年心中又有些烦闷,受害者反倒有罪了?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 “父皇教训的是,是儿臣的不是。” 景昌帝又说:“你怎么可能不派人保护他们呢,肯定是那妇人小家子气,过不惯前呼后拥的日子,擅自削减了护卫。” 这倒是事实。 灵娘与苏怀瑾都不爱让人跟着,可苏怀瑾有本事啊,有空间,自己也有些武艺。灵娘有什么?一个小脚妇人而已。 这件事确实有灵娘的不是,但她伤得那么重,都没有暴露苏怀瑾一分,就什么都不能提了。 景昌帝说:“一个妇人而已,你也不要太在意了,让御医尽力抢救,以后能跟孩子们交代就够了。你啊,还是得赶紧再宠幸几个女人,再多生几个子嗣才是,这样才保险。” 饶祈年明白了:父皇看重念念,不是因为爱这个孙子,而是想要一个能继承大业的孙子。 这样的孙子可以有很多,对父皇来说,念念不是不可替代的。 原来祖父之爱子孙,爱的是家族的未来。 景昌帝向刘贤:“带两个御医,再送些良药过去。给思思带点儿小玩意,给念念带套笔墨纸砚过去。” 刘贤应诺。 饶祈年跪下,郑重其事地说:“儿臣谢父皇恩典。父皇,贼人派了很多道人不知道做了什么,儿臣担心思思会得失魂症,求父皇派两个道人去看看。” 苏怀瑾无外伤却昏迷不醒,一定跟那阵法有关,或许只有道人能救她。 景昌帝点头:“这有什么,道馆的人你随便调用就行。” 唐府,唐清江向饶祈年禀报情况:“灵娘还没醒,右臂骨折,是被钝器敲击的,肋骨骨折了五根;身上大的伤口有四十多条,都是刀伤,显然是一刀一刀划的,小的伤口数都数不清。” “大夫说她失血过多,而且伤口可能会感染,随时会有生命危险。” “思思吃了点儿东西睡着了,但很快就惊醒、嚎哭着找娘找爹,她跟属下不亲,不让属下哄。” 饶祈年起身:“本王去看看她。她呢?”前面的“她”是思思。后面的“她”,指的是苏怀瑾。 唐清江愁眉紧锁:“高烧不退,昏迷不醒,不能贸然请人为她诊脉,正让人给她冷敷。” 饶祈年说:“把她挪到灵娘房间,就说是灵娘的婢女,让人给她诊脉。本王带来了位道人,看过思思后,也去给她看看。” 思思显然是吓得癔症了,瞪着眼睛直哭,婆子抱都抱不住她。 云霄道人看了看,说:“小孩子阳气弱,被邪祟入侵了,找阳气足、跟她气息相通的人抱抱她就行。” 饶祈年听不懂:“那找谁?她父亲吗?”思思的生父早死了好多年了。 云霄道人说:“可以,经常照顾她的成年人都可以,通常是母亲。” 饶祈年心疼又无奈:“她父母都没醒呢。”伸手,“本王抱抱试试?” 婆子早就抱不住她了,便将她递给饶祈年。 思思窝在饶祈年怀里,依旧是哭,但哭与哭也是不同的,她从失魂的哭变成了委屈的哭,最终变成了啜泣,甚至开始说话了:“伯伯。” 饶祈年惊喜:“这!太神奇了!”深深行一礼,“多谢道长指点!” 云霄道长忙还礼:“不敢当,不敢当,是王爷仁厚,关爱孩子。”他平时没少带这孩子,这孩子才会在最害怕的时候,从他身上获得安全感。 饶祈年顺势说:“劳烦道长看看孩子的母亲。” 张灵娘房间,云霄道人看过之后说:“她们母女体质是一样的,都容易被邪祟入侵,张氏尤其孱弱,要多接触阳气,多晒太阳,衣物被褥绷带,所有近身的东西,都要用热水烫洗过,去除邪气。” 苏怀瑾如果醒着,就会发现道长提到的这些做法,有消毒杀菌的作用。 饶祈年再度道谢:“多谢道长!”吩咐奴婢们,“记清楚道长的话,道长怎么说就怎么做,灵娘若有个好歹,别怪本王心狠。” 奴婢们纷纷跪下:“是,奴婢谨遵王爷命令。” 心中不免疑惑,广陵王为什么对柳夫人这么重视?还叫柳夫人的闺名,这里边一定有事儿。 这种猜测很快传播开来,不久便从唐府传到广陵王府,又引发了轩然大波。 不过,明面上的波浪是伤不了饶祈年的,所以他才毫不忌讳地展示他和灵娘的“关系”。 饶祈年对道人说:“张氏有个奴婢,也受了重伤,能否劳烦道人看一下?” 云霄道人说:“大道面前无贵贱,贫道很愿意救人一命,王爷让人带路。” 饶祈年突然又有些犹豫,万一云霄道人发现苏怀瑾的秘密怎么办? 第218章 苏怀瑾失去随身空间 不过,救苏怀瑾的命要紧。 饶祈年抱着思思转身:“跟本王来。” 苏怀瑾床上遮着厚厚的帘幔,饶祈年揭开床幔,却见苏怀瑾侧身躺着,蓬乱的头发盖着脸,看不清面容。后背裸露着,但看不见肌肤的颜色,入目尽是暗红的鲜血。 云霄道人看了一眼,忙别过头:“受伤了,好好包扎就是。” 小丫头拿帕子擦掉苏怀瑾背上的血迹:“道长,您看,她没有受伤,就是一直往外冒血。” 云霄道人并没有抬头:“人的毛孔里能出汗,也能出血,拿点儿锅灰抹抹,堵上毛孔就行。” 饶祈年难以理解:“炉灰?那不是土吗?土能治伤?” 云霄道人一脸恍然大悟:“用草木灰才行,唐府用的是石炭?这样,用符纸灰。黄表纸是草木做的,这灰就是草木灰。” 拿出一沓黄符,挑拣了几张,放到瓦盆里,点燃。符纸燃尽后,对小丫头说:“擦干净背上的血痂,将灰抹上就好。” 小丫头依言照做。 饶祈年笑道:“道长索性帮人帮到底。她高烧不退,昏迷不醒是什么原因?” 云霄道人说:“许是染了风寒,这个还是找大夫来看。” 饶祈年颔首:“明白了,有劳道长了。” “王爷言重了,贫道告退。” “本王送道长出去。” “不敢当,不敢当。王爷留步。” …… 都是千年的狐狸,玩起聊斋来就很有意思了。 云霄道长知道,堂堂广陵王不会为了一个普通婢女去求他,更不会亲自引路,亲自撩开帘子。 饶祈年也知道,寻常草木灰对苏怀瑾背上的伤根本没用,云霄道长点燃的符纸也不是随意拿的,而是精挑细选的。 云霄道长让大夫给苏怀瑾看病,是说苏怀瑾已无大碍,高烧很快会退下去,人很快就会苏醒的。 云霄道人努力让饶祈年相信,自己不会乱说。 饶祈年也让云霄道人放心,自己不会杀人灭口的。 深夜,唐府。 漆黑的房间里,饶祈年站在窗前,看着苍茫的夜色。 天空中只有几点星辰,却比空无一物更显得黑暗。 身后是思思、念念的小床,他们睡得正香。隔壁是灵娘和苏怀瑾的病床,她们还没醒。 此刻,冯邦彦和杨士徵应该正在审讯贼人,很快就能抓住“幕后主使”,但那只是裴家的牺牲品,真正的幕后主使会逍遥法外。 夜色算来是静谧的,可在他看来只有死寂。 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不打破,就会彻底失去呼吸。 “哇!哇哇。”一道哭声打破了死寂,思思惊醒,痛哭起来。 小丫头忙爬起来点亮蜡烛:“哎哟我的小小姐,不是刚尿过吗,怎么又哭起来了?” 念念也醒了,跟着干号了两声,睡眼惺忪地坐起来,看到思思,咧嘴笑了:“思思,好丑啊,太丑了。”爬过去啃思思的脸。 思思气得打他,倒也忘了哭了。 饶祈年看着这对小儿女,想到王府的温成,摇头笑了。 婆子匆匆走进来:“王爷,灵娘醒了。” 饶祈年点头:“知道了,本王这就过去。” 饶祈年自然没有往灵娘病床前靠,而是坐到苏怀瑾床边:“就差你没醒了,没想到,你反倒是最严重的。” “本王也受伤了,攘外安内十年梦,镜花水月一场空。瑾娘,本王好难受。” 黑暗中,倏然传来一个声音:“坐我头发上能治伤?” 饶祈年惊得跳起来:“瑾娘?你醒了?” 苏怀瑾嘟哝着爬起来:“你都快把我头皮拽掉了,我还能睡得着?大半夜的,您不去睡觉忧郁什么呢?” 依旧那幅大大咧咧、无所畏惧的模样,让饶祈年心中也拨云见日,豁然开朗。 饶祈年说:“没什么,担心你嘛。” 苏怀瑾往里挪挪,拍拍床:“就算天破个窟窿,也得睡饱觉才有力气补。来,一起睡一觉。” 饶祈年搂着苏怀瑾,心中无比踏实,安眠了半夜。 苏怀瑾没睡成,她根本就没有心思去睡觉——她的空间进不去了。 虽然她嫌弃过那空间鸡肋,但那空间给了她身处异世的安全感和底气,她从心底珍爱那个宝贝。 她原本想借着空间去裴家杀人越货呢,没有了空间,她凭什么跟裴家斗。 饶祈年看起来很烦恼,这些先不要告诉他了。 次日,讯问结果就出来了。 唐清江忙于吏部事务,是冯邦彦向饶祈年禀报的:“与贼人直接联系的,是裴家七夫人的长兄冯仑,冯家原本是河间府大族,这些年败落了,依附裴家讨生活,属下担心冯仑不会供出裴家来。” 饶祈年说:“先生是对的,冯仑一定不会供出裴家来。” “那,可还要捉拿冯仑?” 饶祈年凛然说:“自然是要的,要让世人看看为虎作伥是什么下场,让其他小家族不敢为裴家卖命。先生代本王写一封奏疏,奏请陛下恩准裴家避嫌,将此案交给大理寺去审。” 冯邦彦知道,王爷想让冯家抄家灭族,只有这样,才能震慑裴家的附庸们。 而想让冯家抄家灭族,仅凭大理寺的力度是不够的,王爷的真正目的,应该是将冯家下诏狱。 所以,他需要把冯家描述得罪大恶极,激怒陛下,让陛下盛怒之下将冯家下诏狱。 素来宽厚仁善的广陵王,狠辣起来,是不会给人留翻身的机会的。 巳时三刻,饶祈年带着奏疏进宫。 午时一刻,饶祈年离开皇宫。 午时三刻,冯家被抄家,男人被捉拿入昭狱,女眷被困府中,冯家太夫人被抄家的士兵调笑,愤然上吊自尽。 次日傍晚,饶祈年、苏怀瑾与唐清江、冯邦彦一起吃饭。 万峰匆匆进来:“王爷,陛下谕令昭狱将案件转交大理寺。” 苏怀瑾不太懂,茫然看向饶祈年,饶祈年沉默不语。 唐清江说:“裴鸿进宫了?” 万峰说:“是的,此前裴鸿进宫了。” 唐清江说:“有劳万先生了。” 万峰告退。 苏怀瑾感到屋里笼罩了一层阴云,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怎么了?王爷不是本来就请求大理寺来审理此案吗?” 第219章 裴鸿的小心思暴露 饶祈年起身:“你们先吃,本王去看看孩子们醒了吗。” 孩子们是吃饱睡的,会这么快醒吗? 苏怀瑾委屈地瘪瘪嘴,什么嘛,这不是搞冷暴力吗? 等饶祈年走远,唐清江才说:“让你读书,没让你读成傻子,怎么这么简单的问题都看不透。” 冯邦彦解释说:“侯爷应该知道,灵娘被绑架与裴家有干系。” 苏怀瑾点头:“我知道,但很难抓到有力的证据。” 冯邦彦说:“只要陛下想,动裴家不需要证据,陛下不想,什么证据也没有用。王爷知道陛下不愿意,所以只是想铲除冯家而已。” “之前虽然启奏陛下,请大理寺彻查此事,其实是想利用陛下的愤怒和对王爷的怜爱,将冯家下诏狱,让他们家破人亡。” 苏怀瑾不解:“大理寺与诏狱有什么区别?” 冯邦彦说:“诏狱不需要定罪,不需要明正典刑,就可以置人于死地。但大理寺是朝廷衙门,需要按律法处事,需要考虑世人的评价。” “此案从诏狱转到大理寺,此案就变成了普通的刑事案件了,冯家最多去掉几个得力的男人而已,覆亡不了。” 苏怀瑾也觉得压抑得透不过气来,起身:“我也去看看孩子。” 儿童房里,饶祈年凭栏远望,满目冷凝。 苏怀瑾缓缓上前:“王爷,别难过了,冯家是死是活并不重要。” 饶祈年自嘲地笑了一下:“呵,妻子女儿遭了大罪,本王却连一个无足轻重的冯家都无法铲除,算什么呢!” 苏怀瑾不解:“陛下为什么那么看重裴家呢?裴家比他的儿孙更重要吗?” 饶祈年张了张嘴,没说话。 苏怀瑾突然透灵了:“不是陛下不重视你,也不是更重视裴家,说到底是看不上我与念念。外室与私生子,哪里——” 饶祈年捧住她的脸,吻上她的唇,良久才放开:“别说了,对不起,瑾娘,我对不起你。” 苏怀瑾摇头:“我才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呢,我只在乎怎么弄死裴鸿。裴鸿一定许诺了陛下什么,陛下才会放过冯家。可是,臣子能许诺君王什么呢?” 如今大魏只剩三大世家,李家是饶祈年外族家,他们本就是姻亲,饶祈年与李家联姻意义不大。 王家已经有两个尚书了,陛下不会让王家再进一步了,也就没想过让王家与饶祈年联姻。 唯有裴家,是与饶祈年联姻的合适家族。 裴家许诺给景昌帝的,应该是再嫁个女儿入王府。是嫁作王妃,而不是送入王府做妾。 这样,饶祈年就有贤良的正妻了,也就能有嫡子了。 在景昌帝心中,比起正妻嫡子,苏怀瑾与念念确实算不上什么。于是,景昌帝没了为她们报仇的心思,放过了冯家。 裴家要嫁女儿入王府,就要先除掉现在的王妃—— 苏怀瑾心里咯噔一下,难以置信地说:“他要杀了裴王妃?” 饶祈年微微颔首:“我也是这么推测的。” 苏怀瑾三观都崩坏了:“那是他亲侄女啊。” 饶祈年嗤笑:“侄女而已,亲女儿他也会杀。他嫌广安侯夫人丢脸,曾经想暗中毒死她,要不是先生护着,裴溱湖早死了。” 苏怀瑾咬牙骂道:“他还是人吗?” 饶祈年漠然:“这世界上该有几个人啊,大多数都是妖魔与畜生。愤怒无益,我们想想怎么应对。” 苏怀瑾说:“王爷,您多派一些人手保护王妃。他们总不能拿刀直接刺杀王妃,大概率会在食物中下药。呃,他们那么疯狂,还要提防他们下毒害你。” 饶祈年冷笑:“广陵王府不是筛子,不是他们想伸手就能伸手的。王妃不是裴鸿的女儿,裴鸿不能想杀她就杀她,必须经过裴汉的首肯或默许。” 苏怀瑾想说裴汉怎么会同意,可她也不知道在世家大族的异化下,人究竟会变成什么样的。 也许,只要给裴汉足够的利益,他就能舍弃自己的亲生女儿。 “瑾娘,我要告诉裴汉,本王依旧敬重王妃,让他不同意裴鸿的毒计。” 所谓“告诉”,当然不是直接用嘴说,而是用实际行动证明。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哪里还容苏怀瑾吃飞醋。 苏怀瑾点头:“我明白,难为王爷了。” 当晚,饶祈年便去了裴王妃寝殿。 裴王妃已经卸了妆,披散着头发,昏黄的灯光下,显得她脸色蜡黄,嘴唇毫无血色。 饶祈年心中咯噔一下,她不会已经中毒了。 丫头们纷纷下跪:“奴婢拜见王爷。” 裴王妃这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许久没见他了,她眼里闪过眷恋,但她世家贵女的骄傲不允许她低头求宠。 她出言讽刺道:“本妃当自己眼花了呢,原来真的是广陵王殿下大驾光临了。不是说再也不想看见我吗?怎么又踏入这里了?失忆了?还是改变想法了,想把我赶出去?” 说话中气十足,看来没失忆。 饶祈年说:“本王走错地方了而已,王妃既然一切安好,本王就先回去了。” 他们闹得那么僵,不搭腔了三年多,如果突然如胶似漆了,傻子都知道有问题。 第一次表示关心,这样蜻蜓点水就刚刚好。 丫头们相视一眼:走错地方,这是多烂的借口啊!王爷分明是思念王妃,担心王妃了。 这个消息迅速在奴婢们中传开,也传到了裴府中。 裴鸿给裴汉洗脑了好多天,裴汉终于态度松动的时候,来了这么一出,裴汉直接反悔了。 裴汉说:“少年夫妻哪有不吵架的,吵吵闹闹总有和好的时候。” 裴鸿生气地说:“他只是踏入了她的房门,并不意味着什么。裴家的女儿已经卑微到男人踏入房门就欢欣鼓舞了吗?” 转而语气和缓,叹息一声:“我知道你舍不得女儿,王妃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是裴家这一代最优秀的女儿,我又何尝舍得。” 裴鸿忧伤地说:“如果有一天,我不用为裴家的基业前程操心该多好,像田舍翁那样含饴弄孙、颐养天年多好。” 裴汉立刻觉得自己不知好歹、罪大恶极,不能体谅大哥的用心良苦。 “要不,想个法子试探一下他们究竟还有几分情谊?” 第220章 孰轻孰重 裴鸿一脸无奈地点头:“只好如此了。” 有些东西是不能试探的,感情尤其如此。 比如,你认定ta不爱你,ta做出爱你的举动,你也会怀疑ta是出于同情、道义,乃至为了钱财名利。 反之,如果你认定ta是爱你的,哪怕对方随意一个眼神,你都会觉得ta在秋波暗送。 裴鸿打定主意要除掉裴王妃,他采取的行动也只为证明裴王妃已经彻底失宠于饶祈年。 裴氏旁系有个女儿叫裴芸,嫁给了会稽周氏的长子周伯融,夫妻感情很好。 男的不纳妾、不蓄婢、不狎妓,女的貌美如花、温良恭俭、连生三男,是人人称道的和睦夫妻。 裴鸿让裴芸去探访裴王妃:裴王妃与饶祈年只要达不到裴芸、周伯蓉夫妻那般和美,就算没什么感情了。 然而,裴芸却不似他意料的那般行事。 裴家两位姑娘客套完之后,开始聊婚姻家庭生活。 裴芸说:“周郎素来爱重妹妹,府内外事务,没有不跟我商量的。” 裴王妃一脸骄傲地说:“你可是裴家的女儿,周家什么门第,他当然要敬着你,因为他敬的是裴家。” 裴芸说:“话虽如此,可裴家女儿那么多,却鲜少有女婿能似周郎那边周全体贴的。” 这话直接刺痛了裴王妃,裴王妃漠然道:“京城谁不知你命好,嫁了个知冷知热的如意郎君。” 行了,我知道你过得好,你不用跑到我面前来显摆了。 裴芸摇头:“他哪里是生来如此呀,都是我引导调教的。姐姐,要我说呀,女人不管出身多高,都要遵循女德,男人是天,女人是地,女人本就处下位,当然要谦卑柔顺,这样才能天清地宁,夫妻和睦。” 裴王妃嗤笑:“说这么多,不过是教人摇尾乞怜罢了。你出身旁支,卑微也就算了。我可是嫡系嫡女,断不能丢了裴家的脸面。” 裴芸掏心掏肺地说:“王妃娘娘,您生得尊贵,可广陵王殿下更尊贵呀,您没必要跟他怄气较劲,该低头的时候低头,夫妻才能和睦啊。” “您跟他闹得那么僵,让外人看笑话,让家中长辈操心,对裴家也没有什么好处啊。” 裴王妃心服口不服,说:“我当你想我了,原来是替伯父做说客来了。” 裴芸说:“妹妹听说王爷主动示好了,您何不给他个回应?” 裴王妃随手将一叠吃过的糕点推出去,对丫头说:“把这个送给王爷去,就说我尝过了,味道不错。” 裴芸忙说:“你给王爷你吃过的东西?这不太好。” 裴王妃傲然:“爱吃不吃,他又不缺一口吃食。” 丫头们很快回来,端了一盘樱桃。 裴芸眼睛都瞪直了:“这个季节怎么会有樱桃!樱桃不得四五月才结果吗?” 丫头说:“这是陛下暖房里那颗樱桃树结的果,只有四斤上等果,陛下赐给王爷一斤,奴婢到的时候,送赏的太监刚刚离开。王爷分给王妃娘娘一多半,说记得娘娘爱这个味。” 裴王妃终于能在夫妻感情上扬眉吐气一回,笑道:“早春没有什么时鲜水果,只能吃这个了。妹妹,尝尝这个。” 裴芸脸色就很不好看了,周郎虽然温柔体贴,可他的权势、财富、地位跟广陵王殿下比起来就太微不足道了。 温柔中什么用,有樱桃酸甜可口吗? 体贴有什么用,比得上圣眷正浓吗? 裴芸回到裴家,对裴鸿和裴汉说了当天的经历,并说:“他们应该感情挺深的,只是都太骄傲了,谁都不肯低头,才别扭这么多年。” 裴汉正想说话,裴鸿怒道:“你懂什么,皇家的感情,岂是那些死物能证明的。” 裴芸讪讪地告退。 裴汉说:“大哥,御赐的樱桃多珍贵啊,广陵王给了王妃大半,岂会对王妃毫无情谊。” 裴鸿转身,冷然说:“情谊与情谊是不同的,你别以为唐府那母子三人只是广陵王的外室和私生子女,你且看看他们在广陵王心中的地位。” 饶祈年哪里是能忍气吞声的人,景昌帝要对冯家轻拿轻放,他偏要咬死冯家。 命人去冯家老家河间府去搜寻冯家所有的罪状、罪证。 冯家刚兴起时,贿赂地方官买官、偷税漏税;冯家兴盛时联合乡绅欺压百姓,抢男霸女、迁人祖坟、强取豪夺…… 这些都不至于把冯家咬死,真正能让冯家万劫不复的,是冯家衰败时候干的蠢事。 河间府是红莲教盛行的地方,冯家自然是有人信红莲教的。 冯家老祖宗为了振兴家业,痴迷供奉红莲教,反而耗尽了祖业。 话术一转,就变成了“冯家资助红莲教”。 红莲教为祸多年,危及京畿,景昌帝恨透了红莲教,看到大理寺的卷宗和定罪,直接朱批了“准”。 于是,冯仑及参与此事的三个冯家男人被判斩立决,妻女籍没,入教坊司。冯家其余人流放三千里。 饶祈年没有派人追杀他们,如苏怀瑾所言,冯家人的死活并不重要。 冯家只是一个秤砣,衡量出在景昌帝心中那杆秤中,孰轻孰重。 饶祈年的所作所为也是一个秤砣,衡量出在他心中,他的“外室和私生子女”有多重。 裴鸿对裴汉说:“看到了,这才是看重,你还觉得那御赐的樱桃很能表达情谊吗?” 裴汉无奈:“罢了,是她不中用,辜负了长辈了期待。罢了,一切交给大哥做主。” 已经知道裴家要除掉裴王妃,饶祈年自然是花大量人手保护她。 裴鸿好不容易征求了裴汉的同意,却根本无法成功。 景昌帝甚至以为裴鸿反悔了,对他说:“父子人伦,不是轻易能割舍的,朕能理解。朕记得你还有个嫡女未嫁,若能委屈一二分,也能全了裴家忠于皇室的心意。” 言下之意,就是让裴鸿嫡女给饶祈年做妾,生下子嗣,巩固广陵王与裴家的联姻。 裴鸿为了让女儿做广陵王正妃谋划了那么久,怎么能容忍女儿做妾,为他人做嫁衣裳。 他决定调虎离山,支开饶祈年,将饶祈年为裴王妃织好的保护网撕破,以便下手。 而且,等饶祈年回来,裴王妃都装进棺材了,他也无法再追究了。 第221章 饶祈年南巡 次日,裴鸿上书景昌帝,说:“江南豪族胆大妄为,垄断把控地方军政事务,使得百姓只知有绅族,不知有君王朝廷,长此以往,恐怕会架空朝廷。” “臣建议陛下南巡,以天子威仪威慑四方。” 此言一出,招致朝堂上下一致反对。 兵部尚书曹乐川说:“陛下万金龙体,岂能轻易出动。一路颠簸劳顿,恐怕伤及龙体啊。” 工部尚书王安毅说:“朝中事务繁忙,若陛下离京,恐怕朝政会陷入混乱。” 户部尚书王汉生说:“陛下,裴尚书所虑极是,只是帝王南巡非比寻常,需要建造龙舟、行宫,耗资靡费且旷日持久,恐怕要耽误事情。” 景昌帝自己都懒得动弹,不想长途跋涉,说:“诸卿言之有理,朕的确不宜轻易离京。” 那威慑江南绅族的事情怎么办? 景昌帝自然想到了饶祈年:“让广陵王代朕巡狩。” 饶祈年与唐清江交换了个眼神,恭谨地行礼:“儿臣遵旨。父皇放心,儿臣定不辱使命。” 朝堂上展露的风云,永远只是冰山的一个小角,巨大的危险隐藏在水底呢。 下朝后,唐府。 唐清江说:“王爷,裴鸿的目的根本不是让陛下南巡,他就是想让陛下指派您南巡。” 饶祈年颔首:“本王看出来了,父皇应该也看出来了,父皇有意成全他,本王只能顺势而为。” 苏怀瑾一头雾水:“裴鸿把王爷弄出京城干嘛?又想对灵娘和孩子们出手吗?” 恨声道:“他们如果敢再动手,我一定请他们全家吃烧烤!” 火烧裴府的预案她都做好了。 饶祈年握住她的肩:“侯爷,别太紧张,他此举是为了杀王妃。本王不会让他如愿的。” 苏怀瑾握拳:“就是,绝不能遂了他们的愿。” 唐清江垂眸,裴鸿花了那么大代价,不达目的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裴鸿为了裴家的前程,一定要杀裴王妃,广陵王府为什么要花那么大力量保护裴氏的女儿呢? 唐清江说:“王爷出京非同小可,让属下与冯先生一起为您准备出行事宜。” 王爷势必要留足保护裴王妃的力量,那能带的随行力量就少了,唐清江想帮他安排些精干的人手,保护王爷的安全。 饶祈年没多想,体贴地说:“先生吏部事务繁忙,还要照顾孩子们,还是不要过度劳累了。” 傍晚,景昌帝召饶祈年进宫:“你去南边,千万要多带些人手。” 饶祈年说:“父皇放心,儿臣准备多带些婢女奴仆,他们能照顾好儿臣的。” 景昌帝说:“婢女奴仆中什么用,你得带兵马。” 饶祈年瞬间明白了,父皇想逼他带走杨士徵,这样保护王府的力量就弱了,裴鸿就能下手了。 如果再说舍不得裴王妃,怕是会惹恼父皇。 饶祈年说:“是,父皇。冯先生与杨统领正在商议随行的侍卫规模,还没草拟出章程。” 景昌帝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饶祈年说:“对了,父皇,温成长成半大姑娘了,该学些规矩了。儿臣府中的嬷嬷到底比不上宫中的——” 父皇,我留下杨士徵保护温成,免得误伤了她。 景昌帝说:“这事儿朕跟你母妃商量一下,让她给你留意个好的嬷嬷。至于随行兵马,朕本属意广安侯,但他妻儿刚出了事,还是让单明信带着燕京卫随你前去。” 饶祈年忙说:“父皇,这恐怕不妥,禁卫军是拱卫京师的力量——” 景昌帝说:“这么多年没有燕京卫,京城不也好好的。京城若真有什么事情,燕京卫更该在你手里。” “行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又过了十日,饶祈年出京的行囊、仪仗、护卫便全部准备好了。 灵娘也脱离了危险期,能短暂下床活动了。 苏怀瑾说:“王爷,我送您离京。” 饶祈年抱住她:“你在家照顾灵娘和孩子们。” 苏怀瑾噘嘴:“可是,这样一别,就至少半年才能见面,我想好好跟你道别。” 饶祈年拍拍她的背:“半年而已,转瞬即逝——” 苏怀瑾忽然就明白了,他不让她送,是因为裴王妃要送他。 他是怕她遇到裴王妃。 苏怀瑾说:“好,那我就不去送了。” 饶祈年离京那一天,京城刮了大风,吹得人睁不开眼睛。 天阴沉得厉害,像是要落下来,颇有一种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感觉。 饶祈年登上大船,随从侍卫各自登船,吉时一到,钟鼓、鞭炮齐鸣。 这是景昌帝特意为儿子安排的仪式,因为他研究道家学说,发现鬼神妖魔和邪气晦气都怕钟鼓、鞭炮。 饶祈年素不信鬼神,让他感到熨帖的是父皇对他的舐犊情深。 侍卫全部登船后,岸上只剩了几个婢女和婆子。 婆子举着酒行礼:“王爷,王妃娘娘身体不适,不能亲自来送行,让奴婢来送王爷,希望王爷一路顺风。” 饶祈年要求裴王妃来送行,向裴家表示他们夫妻情深,让裴鸿不敢轻易动手。 但天气不好,裴王妃借口身体不适没来。 何止饶祈年对裴王妃没有感情,裴王妃也不是对饶祈年情跟深重。 饶祈年哂笑一声:让她送他是给她机会,她不把握就算了。 “王妃有心了,远行在即,本王就不饮酒了,嬷嬷回去,好生照顾王妃。” 嬷嬷自是应下,行礼告退。 饶祈年正准备往船舱里走,却见一队人马逶迤而来。 刀枪斧钺发出暗沉的光,“回避”“肃静”的牌子彰显着威仪。 旌旗猎猎,上面的“柳”字宣告了主人的身份。 饶祈年的眼睛瞬间亮了,嘴角噙着微暖的笑意:她来了。 裴王妃的嬷嬷看到广安侯的仪仗,忙侧立路边,行礼:“奴婢等拜见广安侯。” 苏怀瑾挥停马车,撩起一半车帘,笑道:“快免礼。各位是王府的人?怎么没随王爷一起出行?” 嬷嬷说:“回王爷,我们是代王妃娘娘为王爷践行的。” 苏怀瑾当然知道裴王妃没来,不然她也不会大张旗鼓地过来了。 苏怀瑾客气地笑道:“原来如此。那嬷嬷们快回去照顾王妃娘娘,代本侯向王妃娘娘问好。” 今时不同往日啊,她已经能坦然面对裴王妃身边的嬷嬷了。 第222章 囚徒困境 裴王妃的仆从走后,饶祈年走下大船,来到苏怀瑾面前。 苏怀瑾笑道:“王爷,我没有莽撞行事,知道她不来我才来的。我还带了仪仗,能把我跟她隔开。” 饶祈年眷恋地看着她的眉眼:“我不是要怪你,我很高兴。堂堂广陵王,出行竟然没有亲眷践行,很丢脸的。” 苏怀瑾调皮一笑:“那下官必须要给王爷排面啊!” “王爷只是短暂地到江南游历一番,无暇处置地方事务,您要多交朋友少树敌,地方大族只要不太过分,别想着铲除他们。” 饶祈年笑道:“请广安侯放心,本王一定以德服人,决不以权压人。” 苏怀瑾话锋一转,说:“虽说要与地方绅族交好,但也要有所为,有所不为,不要辜负了陛下的厚望和朝臣百姓的期待。” 饶祈年压低声音说:“放心,本王也不会辜负你的心意,不管谁送美人,本王保证看都不看。” 苏怀瑾傲娇:“你愿意看看呗,大不了我带着孩子回镇江。” 饶祈年还算幸运,虽然黑云压城,但大雨没有落下。 他的船队顺利南下,到达淮安。 淮河是南北的分界线,虽说此行目的是江南,但淮安已经算南方了。 因此,饶祈年的第一站就选在了淮安。 他在淮安呆了三日,与淮安知府、淮安大族相处得还不错,然而,他准备离开淮安时,一股流民冲撞了他的仪仗队。 当时,饶祈年的车驾由燕京卫和淮安府兵共同护卫着,燕京卫在内,淮安府兵在外。 流民数量很多,情绪很激动,直接冲开了淮安府兵这层屏障,到了燕京卫前面。 虽然最后流民都被钳制住了,饶祈年也表示不怪罪,但淮安知府辛有物依旧诚惶诚恐地上书景昌帝请罪。 景昌帝听说儿子遇到危险,那还了得,急忙将唐清江和苏怀瑾宣进宫。 苏怀瑾心里还有些忐忑:“表哥,我怕——”他认出我来。 唐清江说:“你又不是第一次面圣。”心虚什么。陛下,又不是第一次见你。 景昌帝恨透了那女刺客,若认为那她与广安侯长相相似,一定会采取行动试探广陵王或者直接追问广安侯下落的。 事实上,景昌帝没有任何行动,说明他没有将广安侯与女刺客联系在一起。 当初没有,三年后还能参悟过来不成? 所以,唐清江敢将苏怀瑾留在京城。 勤政殿,景昌帝先宣召了苏怀瑾,让唐清江在外面等着。 苏怀瑾忐忑地进殿,跪下行礼:“臣拜见陛下,吾皇万岁。” 景昌帝说:“起来。” 苏怀瑾老实站在一边:“谢万岁。” 景昌帝葛优瘫在长椅上,懒懒地说:“广安侯,你另一位夫人身体怎样了?” 苏怀瑾甚至有些感动他还记得关心灵娘,说:“谢陛下垂询,内子已经能下地走路了,想来很快就能痊愈了。” “思思呢?吓坏了。” “小孩子玩心大,经常带她玩玩,她就忘了那些事了。” “念念开始学字了吗?” “表哥——啊,不,唐尚书经常亲自教他,臣有时间也带他读书。” 景昌帝点头:“不错,你把他们照顾得很好。不过,你得离京一趟。” 苏怀瑾不解地抬头:“陛下让臣去哪里?” 景昌帝丢出一个炸弹:“老七遇刺了。” 苏怀瑾如遭雷击,脑子里一片空白,声音都颤抖了:“什么!在哪里?他怎么了?” 景昌帝看她对儿子确实忠心耿耿,满意地说:“放心,他没受伤。不过这一路少不了这样的是非,没有可靠的人保护他可不行。你清点些人马,追上去保护他。” 苏怀瑾:…… 陛下,我是光杆司令啊,哪有兵马可以清点。 景昌帝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至于用哪里的兵马,朕跟唐清江商量一下,你退下。” 搁这儿玩囚徒困境呢,分开审他们两个。 可是,囚徒困境苏怀瑾还真挣脱不开,在东华门外焦急地等待,唐清江一出来,就问:“表哥,陛下——” 唐清江笑道:“陛下同意了你的请求,准许你带兵去保卫王爷。” 苏怀瑾:……我的请求?!陛下,这样耍人合适吗? 唐清江又说:“同时,陛下决定派冯先生随行,为王爷出谋划策、操持庶务。” 苏怀瑾惊讶:“陛下把冯先生派出去了?那谁管王府那一摊子啊。” 唐清江说:“暂时由万先生主管,他对王爷忠心耿耿,是最能信得过的。他已经协助冯先生掌管过王府庶务,也是最容易上手的。” 景昌帝都不知道万峰的名号,这些都是唐清江建议的。 苏怀瑾忍不住问:“那,我要带哪里的兵马出行?” 唐清江说:“京畿哪里还有多余的兵马给你调用,只能让你带王府侍卫了。” 这个主意究竟是唐清江出的,还是景昌帝暗示的,苏怀瑾无法考证。 她只知道,饶祈年派侍卫对王府食品药品的采购、加工、运输都进行了严密的监管,自己带走一千侍卫,王府能用来保护裴王妃的力量就很弱了。 但愿,王府的奴婢能在饮食起居上多加小心,但愿裴王妃足够幸运,能撑到饶祈年回来。 苏怀瑾不知道的是,裴王妃注定是保不住的。 这个时代,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君、父都要裴王妃死,谁能保得住她? 唐清江没想过要杀裴王妃,也不支持违背圣意保护她,他只想将这件事的利益最大化,尽全力在风云诡谲的朝堂中保护好饶祈年和整个广陵王一系。 于是,他将冯邦彦支走,换上了万峰。 冯邦彦掌管王府已久,为保护裴王妃饮食安全耗费了大量心血,他处事缜密周全,是以没出过岔子。 万峰虽然也接触过王府的事务,到底不够熟悉,而且他性子急躁,也没冯邦彦那么细致。 而且,在新旧主事交替的过程中,很多事情本就不那么理顺了。 毒药,就这样送进了裴王妃的怡心殿。 至于能不能送进裴王妃口中,尚未可知。 第223章 裴王妃之死 转眼已经到了盛夏,酷暑难当。 裴王妃穿着轻纱比甲,依旧汗流浃背,烦躁地说:“太热了,去做些冰饮来喝。” 章婆子应诺,片刻之后,端来一碗冷饮:“娘娘,这是冰镇的乳酪,您请慢用。” 裴王妃吃完后,还觉得不过瘾:“本妃要的是冰饮,直接加冰的,不是冰镇的。” 章婆子忙说:“娘娘,您肠胃不好,不宜过度贪凉。” 裴王妃不悦地冷哼了一声:“你对本妃倒是关心得很啊。” 章婆子是饶祈年专门安排照顾裴王妃饮食起居的,但在裴王妃看来,她是来监视、管束自己的。 恰在这时,裴家送来一些食用冰。 送冰的吴婆子说:“老爷知道娘娘苦夏,特意命人取深井水置于冰窖中,做了一些可以食用的冰,娘娘把它们加入茶水中,喝一杯,暑意全消。” 裴王妃开心又得意地说:“你去给本妃做些冰饮来。” 不久,吴婆子端着一杯茶回来:“娘娘,奴婢用乌龙茶配蜜桃汁,又加了碎冰和冰糖,做了这蜜桃乌龙冰茶,您尝尝合不合胃口?” 章婆子说:“这是什么奇怪的配方,千万别食物相克,伤了娘娘的玉体。这样,你先尝尝。” 吴婆子脸色微变。 裴王妃不屑地说:“你小门小户出身,懂什么。裴家几十年前就有这冷饮方子了,我最爱喝这个了,拿来。” 章婆子再阻拦:“娘娘,让下人先试试毒。” 裴王妃拍案大怒:“你什么意思?本妃的娘家人会害本妃吗?” 章婆子忙跪下:“娘娘明鉴,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的职责是保护娘娘安全。” 吴婆子用小茶杯分了一些茶水,一饮而尽:“娘娘,奴婢愿为您试毒。” 就这样,裴王妃终究还是用下了那杯茶,甚至连冰都全吃了。 前院,万峰正在处理账目,一个小内使匆匆走过来:“万先生,后院传来消息,说王妃得了急病。” 万峰忙合上账目:“怎么回事?赶紧去请府医,不,让人拿王府的牌子,去请太医院的陈院正过来。” 然而,小太监刚离开,章婆子就面色蜡黄地来了:“万先生,王妃瞧着像是不行了。王妃身体一向很好,绝不会突然病得这么重,恐怕是有人下毒了。” 万峰大惊失色,匆匆去了后院:“封存王妃的一切衣食用度,王妃殿内只能进不能出,今日所有给王妃送过衣食用度的人,全部扣下。” 怡心殿,浓浓的汤药味让人喘不过气来。 裴王妃面容枯黄,双目毫无神采,眼里全是怨毒,气喘吁吁地说:“万峰,你跑到本妃寝殿来发什么疯!” 万峰跪下,正色说:“娘娘,您病得蹊跷,恐怕是中毒了。除了王府专供的食物,您还吃过什么吗?” 裴王妃怒急,剧烈地咳嗽起来,好半天才能说话,指着万峰破口大骂:“到现在你还在污蔑裴家!我是裴家的女儿,裴家为什么要杀我?” 裴家?万峰也不太相信裴家会害裴王妃。 裴王妃还在怒骂:“我知道谁想杀我,我活着碍着他们的事儿了。饶祈年他在外面有女人,还生了两个孩子,他想娶那个小贱人,把那两个杂种带回王府!” “万峰,你转告饶祈年,绝无可能,我死了,裴家还会再嫁个女儿入王府的,王妃之位,轮不到那个贱人。” 万峰不知道苏怀瑾和思思、念念的事,觉得裴王妃莫名其妙:“娘娘,您情绪莫这么激动,太医很快就来了。娘娘不想看到属下,属下这就出去迎接陈院正。” 然而,陈院正到的时候,裴王妃已经咽气了。 一堆丫头六神无主地跪在地上哭,都没有人为裴王妃整理遗容。 陈院正一看王妃的遗容,就断定裴王妃是中毒而亡,高门大院素来龌龊多,他首先想到的是自保。 陈院正探了一下裴王妃的鼻息,向她的遗体磕了个头。 万峰简直不敢相信这个事实:“不是!你赶紧救人啊,这个时候这么多礼做什么!” 陈院正一脸悲痛地说:“万先生,在下来迟了,王妃娘娘已经薨逝了。” 万峰如遭雷击,王爷信任他,让他管理王府庶务,王妃却被人毒死了,这是怎样的失职啊! 他又羞愧又恼恨,直接给陈院正跪下了:“王妃一定是被毒死的,陈院正,求您帮忙找出毒物,缉拿凶手。” 陈院正想拒绝,万峰又说:“不然,您也离不开王府了。” 陈院正:……素问广陵王府的万先生是头倔驴,原来这驴还会咬人呢。 无奈,陈院正只能彻查王妃的衣食用品。 “饮食用的器物没问题。” “午膳的食材没问题。” 万峰着急:“都没问题怎么会出事!” 裴府王婆子送来的冰已经融化成了水,陈院正摸了一下那盆子:“这水怎么这么凉。” 厨娘说:“这原本是冰,化成水了。” 万峰疑惑:“厨房烧火,冰最容易融化,怎么会在厨房里放冰?冰这么贵重的东西,都是给贵人用的,总不会给厨娘消暑用。陈院正,劳烦您好好查查这个。” 陈院正仔细检验后,说:“万先生,找到了!这盆冰水里面有剧毒断肠散,服下一刻钟就能令人毙命。” 万峰恨得拳头都在哆嗦,厉声道:“这盆冰水哪来的?” 厨娘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说:“跟奴婢没有关系啊,这是裴家送来的。裴家的王婆子亲手做了送给王妃娘娘的!” 万峰吩咐:“所有人离开厨房,来人,将厨房贴上封条,待我禀明陛下,再做定夺。” 又对陈院正说:“陈院正,王妃被毒害绝非小可,您已经被卷入了,不可能不被牵扯。若您秉公直言,王爷一定护您周全,您也能落个仁慈公正的名声。” 陈院正说:“万先生,王妃娘娘是裴家的女儿,裴家怎么会害她呢,这里面一定有误会。” 万峰说:“我也不确定是裴家所为。说不定有人假借裴家之手谋害王妃,里间裴家与广陵王府呢。不管怎样,我需要把真相查清,给陛下、王爷和裴家一个交代。” 陈院正还能说什么呢,只好按万峰的要求,将自己检验的结果写了下来,并签上大名。 第224章 倔驴万峰 放走陈院正后,万峰没有命人向皇宫、裴家报丧,反而换了一身孝服,跑到宫门去敲登闻鼓。 景昌帝身边放着好几块冰,依旧汗流浃背,听到有人敲登闻鼓,心生烦躁:“多大的仇怨,不经过三司审理,直接来敲登闻鼓!去,先打几十板子!” 轮值御史说:“陛下,喊冤的是广陵王府的门客、暂管广陵王府事务的万峰,进士出身,不能轻易用刑。” 景昌帝神色严肃起来:“好端端的,他喊什么冤,谁能欺负到广陵王府头上不成?” 轮值御史低头:“他说王妃薨了,是被人毒杀的,王爷不在京城,求陛下为王爷、王妃做主。” 景昌帝惊得坐起来:“什么!” 不是惊讶裴王妃遇害,他早知道裴氏会遇害,他是没想到万峰竟然敢为此敲登闻鼓、告御状。 裴鸿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把老七调走了,以为没有他护着,就能顺利除掉裴王妃,没想过怎么善后。 罢了,为了老七能获得妻族的助力,朕且帮裴鸿一回。 景昌帝说:“轮值御史,你去告诉万峰,人有旦夕祸福,王妃得急病去世,不是他失职,让他不必自责。” 他没听过万峰的“倔”名,以为万峰怕失职无法交代,才一定要咬出凶手来。 景昌帝坚信,只要不是太笨的人,都能明白他的意思,不会再纠缠这件事。 又说:“老七不在京城,他家里遭这么大的变故,底下人想必手忙脚乱,朕不能不管。刘贤,着人传朕口谕,令礼部尚书李策为裴王妃治丧。” 迅速将裴王妃入殓、发丧,等老七回来,棺材已经埋到地下了,他纵然心中有疑惑,也只能认下了。 景昌帝有心成全裴鸿的计划,如果换成别人在王府主事,这件事就这么揭过去了。 裴王妃的娘家、夫家都认可她是得急病去世的,奴仆们被封口,真相就永远掩埋了。 但,此时在王府主事的偏偏是万峰。 唐清江弄走冯邦彦,换上万峰,就是为了让裴鸿和裴家付出代价,成全饶祈年不被世家左右的志向。 万峰刚回到王府,章婆子就过来了:“先生,奴婢在王妃枕头下发现了一张纸条。” 那是一封血书:不要报仇,不要娶裴六。 万峰问:“裴六是谁?你可有所耳闻?” 章婆子说:“听王妃身边的人提起过,裴尚书的嫡次女在整个家族排行第六,人称裴六姑娘。” “她多大了?没出嫁吗?” “十七八岁了,还没有出嫁,听说都没有议亲。王妃曾经闲聊起这件事,说不知道家里怎么想的,这么大的姑娘怎么不让她出嫁。” 万峰将纸条收好:“王妃最终想明白了。” 裴六姑娘不出嫁,是想着广陵王妃的位置呢。 王妃临终前终于不再怨恨王爷,看清了自己娘家人。 可怜又可悲的是,她最终也放不下娘家人,即便被害身死,也不希望家人被追究。 她能想到的最狠的报复,就是让广陵王不要娶裴六姑娘,让裴鸿的谋划落空而已。 万峰同情地叹息一声:“您心疼他们,可没有人心疼您啊!王府势必要为您讨回公道!” 于是,李策来为裴王妃治丧时,万峰把裴王妃的血书拿了出来。 万峰说:“李尚书,裴家谋害王妃证据确凿,连王妃自己都意识到了,王妃不能这样入殓发丧,不能让贼人逍遥法外。” 李策隐晦地说:“陛下说王妃是得了急病——” 万峰听懂了,但他不想遵守那样的潜规则,他一定要为公道正义争取:“这个证据是万某回府后发现的,若将其呈交陛下,陛下想必对王妃的薨逝也会产生疑虑。” 这个倔驴!李策才不会为了裴家的事跟万峰掰扯,说:“既然万先生有疑虑,那礼部就先不治丧了。万先生,府中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您通知七殿下了吗?” 万峰说:“已经派人通知了。” 李策又提点:“唐尚书对七殿下忠心耿耿,万先生有事可以跟他商量一二。” 万峰说:“唐尚书吏部事务繁多,我实在处理不了时再打扰他。” 万一唐清江不让他追究呢?他不想跟唐清江掰扯,耽误时间。 这一次,万峰没敲登闻鼓,拿着裴王妃的血书跑到大理寺告状去了。 一番折腾下来,整个京城都知道裴鸿为了把女儿嫁给广陵王,杀了广陵王的原配王妃。 吏部。唐清江得到消息后,立刻进宫,跪在景昌帝面前:“陛下,是臣的不是,只考虑到万峰忠心耿耿,没想到他行事如此毫无章法,让王府声名扫地。” 事到如今,景昌帝如果还转不过弯来,这些年皇帝也白做了。 景昌帝心中憋屈,怒道:“唐清江,你与万峰都在老七府中近十年了,你竟然不了解他吗?你这吏部尚书,就该知人善任,连共事多年的同僚都认不清,怎么执掌天下吏治?” 唐清江老实磕头:“臣有罪,请陛下责罚。” 责罚了唐清江,谁管吏部那一摊子?再把吏部交给各大世家,弄得吏治乌烟瘴气吗? 何况,唐清江对老七也是忠心耿耿,他所作所为一定是符合老七心意的。 说到底,是老七不想让裴家如愿罢了。 景昌帝有些恼饶祈年了:这个混账!你不知道这是朕默许的吗?为什么宁可违背朕的旨意,也要跟裴家割席? 万峰把事情闹大,是把景昌帝架在火上烤了。景昌帝不能落个残杀儿媳妇的名声,只能放弃裴鸿。 “此案交给大理寺来审。裴鸿停职,裴家一众人等禁于府中待查。” 命刘贤暗中授意大理寺卿梁铎,不要把事情做绝,不能定了裴鸿的罪。 帝王有帝王的无奈,尤其像景昌帝这样并没有实现中央高度集权的帝王。 铲除世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铲除孙家时,天下大乱了两年多。裴家掌握的兵马更多,且都在要塞,若逼他们太过,恐怕天下要乱很多年。 孙家谋害的是太子,付出再多代价,景昌帝都要铲除他们。 裴家谋害的是他们自己的女儿,景昌帝才不愿意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呢。 第225章 裴鸿辞官 梁铎出身小官宦家庭,进士出身,从八品小官做到大理寺卿,全凭他精于世故,擅长各种模糊是非的技能。 万峰把局势弄得紧绷,他则把局势缓和下来。 不能定裴家蓄意谋害裴王妃的罪?好办,那就说这是意外。 这意外怎么来的呢?就说裴家内斗,这毒冰本来是要送给府中某位夫人的,但阴差阳错送到了广陵王府。 关键是,让谁认下这个罪名?杀头的罪名。 最终,裴鸿推出了一个旁支,顶下了这罪名。 不过两天的时间,梁铎就把案子“查清”了,呈报给景昌帝。 景昌帝说:“礼部为裴王妃治丧。” 李策应诺。 景昌帝又说:“唐清江,你曾是王府长史,如今老七和王府长史都不在府中,你便暂行长史之职。” 不让万峰那个倔驴管了,免得再惹出是非来。 要按景昌帝的性格,真想把万峰杀了。但京城人还对裴王妃真正的死因有所怀疑,这个时候若迫害万峰,反倒告诉世人万峰是对的,裴王妃是被害死的。 再愤怒,景昌帝也暂时拿他没办法。 因为这件事,万峰“倔”的名声远扬,当然,那是后话了。 万峰坚决不认大理寺的定性,对唐清江说:“裴家旁支都没有冰用,这怎么可能用毒冰暗斗,还误伤王妃!这是拿天下人当小孩子戏耍呢?” 唐清江说:“我知道万先生您不在乎自身的荣辱得失,但陛下已经因此怪罪王爷了。” 万峰着急地说:“事情都是我做的,跟王爷有什么关系!” 唐清江摇头:“陛下不会这么认为。陛下不会往下看到你,他只会认为这都是王爷授意的。” 万峰还有些不服气。 唐清江又说:“王妃早年间残害王爷子嗣,她何尝无辜,死于自家人手,她也是心甘的。先生你搅乱了裴鸿再嫁女儿入王府的计划,已经取得了极大的成效。” 万峰烦闷地说:“我知道我如果不答应你,你会一直劝我的。我素来是信任先生的,罢了,这件事我全听先生的就是。” 唐清江拍拍他的肩,压低声音说:“先生,你救了整个王府。” 在万峰不解的眼神中,转身离去。 唐清江对李策说:“王爷如今不知在哪个城市,信使找到他,他再赶回来,至少需要一个月的时间。天气炎热,尸身难以保存,若腐坏传出异味,是对天家尊严的亵渎,还是先为王妃发丧。” 于是,饶祈年与苏怀瑾得到王妃死讯,匆匆赶回京城的时候,裴王妃已经入土为安了。 在梁铎的一番操作下,裴鸿无罪,官复原职了。 上流社会三缄其口,好像裴王妃这个人从来没有存在过。 但寻常百姓就不管那么多了,他们已经认定裴鸿为了嫁女儿杀侄女,整日在背后议论他,嘲笑他。 这些声音难免会传到裴鸿耳中,裴鸿那么骄傲一个人,怎么受得了这些。 而且,裴鸿逐渐神经过敏,他总觉得同僚都在背后嘲笑他呢。 甚至别人只要看他一眼,随便做个什么表情,裴鸿就认为人家是在嘲笑他呢。 朝堂上,他不敢再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反驳别人。 衙门里,他指挥属下干活都不够理直气壮了。 甚至,连审判罪犯,他都觉得底气不足。 裴鸿实在无颜立于朝堂,借口年老体衰,上表辞官。 景昌帝自然挽留,一来这是朝廷的规矩,再三挽留,表达对重臣的器重和怜惜。 二来,裴家若退出朝堂,朝局便变成王家一家独大了,容易滋生祸患。 但裴鸿是真的在朝堂呆不下去了,再三请辞。 景昌帝无法妥善摆布朝局,更烦饶祈年了,若不是他不接受与裴家再度联姻的建议,朝堂上哪能起这么多风云。 饶祈年与苏怀瑾紧赶慢赶回到京城,连脸都没洗一把,就被景昌帝召进皇宫。 御书房。 苏怀瑾在外面候着,饶祈年在里面跪着。 饶祈年的声音疲惫但有力:“儿臣拜见父皇。多日未见父皇,不知父皇龙体可安康?” 景昌帝冷笑:“朕龙体安康?你觉得朕能安康得了吗?起来,你不心疼朕,朕还担心你跪坏了呢。” 饶祈年起身,惭愧地说:“儿臣对不起父皇。” 景昌帝不耐烦地说:“行了,不说那些了。裴鸿又上书辞官了,这是第四封了,你说该怎么办?” 饶祈年说:“按惯例,重臣请辞第三次就该准许。裴尚书已经第四次请辞了,看来是去意已决,父皇不如成全他。而且,儿臣听闻裴尚书终日精神恍惚,怕是身体真的出了问题,不能再为朝廷效力了。” 景昌帝扬手给了饶祈年一个耳光。 饶祈年面不改色地受了,跪下:“儿子不孝,望父皇珍重龙体。” 苏怀瑾惊得寒颤了一下:这是什么声音?皇帝打他了吗? 往前走了一步,又退回来。没有宣召,她不能进殿。 景昌帝暴跳如雷:“裴鸿辞官,朝局该如何摆布?你当治国像治后院一样吗?想宠幸谁就宠幸谁?” “你为了一个不守妇道的寡妇和一个私生女,要把裴家赶尽杀绝吗?要把朕的朝局搅乱吗?你太让朕失望了。” 饶祈年倔强地说:“父皇可记得儿臣六岁那年,河南大旱,您想兴修水利,引黄河水灌溉河南,被世家联合阻止,导致黄河多年旱涝相连,河南千里沃野,不光税收稀薄,还要动用国库去赈灾。” “您想疏通运河,他们反对。您想改革钞税,他们反对。您想改军制,他们更是反对。” 饶祈年含泪看着景昌帝:“看父皇处处被他们掣肘,儿臣就在心中发誓,一定要铲除世家。大魏是饶家的大魏,不是裴家、孙家的。” 他说的很有道理,他的表情也很真挚,相当能打动人。 但,这倔强的态度,让景昌帝想起了素未谋面的万峰。 倔驴,都是倔驴,只有倔驴才会重用倔驴。 景昌帝恼上心头,给了饶祈年一计窝心脚:“逆子!” 第226章 陆峥嵘卖主求荣 饶祈年万万没想到景昌帝竟然真踹他,硬生生受下这一脚,闷哼一声倒地。 刘贤等奴婢吓得跪在地上。 苏怀瑾听声音不对,慌忙冲进去,见景昌帝还要踹饶祈年,忙拦住他,吼道:“你打他干嘛?” 景昌帝、饶祈年和刘贤等一众奴婢都惊呆了。 苏怀瑾心疼饶祈年到理智几乎全无,怒道:“大魏的江山,没了裴家不能转了?儿子与臣子,哪个更亲?” 饶祈年最先反应过来,扯扯苏怀瑾的衣服,大声说:“广安侯,不得无礼,快向父皇赔罪。” 苏怀瑾恍然回神,忙跪下,一紧张,嘴瓢了,顺着饶祈年叫了声“父皇”,连忙自打嘴巴:“啊,不,陛下。陛下,臣无意冒犯天子威仪,只是怕陛下情绪太激动,伤了龙体。” “大魏社稷全系陛下一身,陛下龙体万万不能有任何闪失。” 天下没了裴家行,没了陛下可不行——那陛下能没有饶祈年吗? 景昌帝被她说服了,但拉不下面子认错,冷硬地说:“那你说,裴鸿辞官后,谁能继承刑部尚书?你吗?” 如今刑部姓裴,换人必然生乱子。 那就以世家钳制世家好了。 苏怀瑾说:“臣才疏学浅,不堪大任,但朝廷多得是能用之才。陛下何不让工部尚书王安毅任刑部尚书,礼部尚书李策改任工部尚书,再另择贤能任礼部尚书。” “如此一来,也可以避免朝廷各部门只遵世家,不遵天子。” 景昌帝眼前一亮,这的确是个不错的主意:“那你说,谁能任礼部尚书?” 苏怀瑾说:“广陵王府长史冯邦彦。” 这次随饶祈年南巡,她发现冯邦彦很想入仕,就想借这个机会推荐他。 饶祈年脸色大变,说:“父皇,冯先生从没在朝中任职过,哪能直接任命为尚书。广安侯尚且年少,不识大体,请父皇莫要怪罪。” 景昌帝摆手:“唐清江也是直接任的吏部尚书,不是干得挺好嘛。这件事朕再琢磨琢磨,你们回去。” 出了宫门,苏怀瑾说:“王爷,您没看出来冯先生很想入仕吗?为什么不支持我举荐他?” 饶祈年说:“陆峥嵘做礼部左侍郎五六年了,他不想再进一步吗?” 苏怀瑾惊讶:“王爷要举荐他?他哪里比得上冯先生赤诚忠心啊。他这个人圆滑世故,恐怕跟王府没那么一心。” 饶祈年说:“如果是其他部门有空缺,本王可以举荐冯先生入仕,但礼部不行。因为按朝廷用人的惯例,该礼部左侍郎补缺礼部尚书之职,本王若举荐了冯先生,陆峥嵘恐怕会怀恨在心。” “你也知道,他没那么忠诚,若他反咬本王一口,就麻烦了。” 苏怀瑾无所谓地耸耸肩:“咬王爷一口,他有那么好的牙口吗?” 饶祈年看着她笑了笑。他本该无懈可击,可他有了她。 她的身世陆峥嵘是知道的,所以始终有个把柄在陆峥嵘手中。 景昌帝准了裴鸿的辞官表,裴鸿带着家人离京还乡。 王安毅任了刑部尚书,李策转任了工部尚书,但礼部尚书空缺着,始终没有任命。 这日,陆峥嵘的大轿正走在街上,一个乞丐撞了过来。 轿夫呵斥:“哪来的乞丐,滚滚滚!” 乞丐被赶走了,一个纸条却落在了轿子里。 陆峥嵘捡起来打开,上面有一行字:广陵王和广安侯推荐冯邦彦为礼部尚书,陛下认为合适。 陆峥嵘狐疑,这会是谁递的纸条呢? 知道这个消息的,一定是皇宫或者各大世家,在皇宫有耳目的。 有必要把这个消息告诉他的,一定是跟广陵王府有仇怨的。 陆峥嵘首先想到了裴家,但总觉得不对劲。 若裴鸿想利用他报复广陵王,他一定不会返乡,而是留在京城踩饶祈年几脚。 这消息总不会是从皇宫大院流出来的。 罢了,比起消息是从哪里来的,它的真假更为重要。 此后,陆峥嵘着意在吏部、翰林院和内侍省打探消息,确定广安侯的确这样建议过,而陛下也的确是支持的。 陆峥嵘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他主动投诚,王爷却依旧更器重自己的亲信,不给他晋升的机会! 他在礼部干了二十年了,凭什么让一天都没干过的冯邦彦压他一头! 陆峥嵘彻底恨上了饶祈年,既然投诚换不来好结果,那还是自立门户。 于是,陆峥嵘求见景昌帝,长跪不起,说:“陛下,臣有罪,有件重要的事情臣隐瞒了陛下。” 景昌帝懒懒散散地说:“你是来自陈罪状的?如实说来,朕免你罪责。” 陆峥嵘说:“是!广陵有一个善于绘画的女子,笔名‘怀瑾先生’,陛下曾把她赐给王爷做妾,还封了诰命。陛下可还记得此事?” 景昌帝想了想,才说:“嗯,有这么回事。当时老七说找不到那个女人,此事便作罢了,你怎么突然间提起一个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存在的女人来了?” 陆峥嵘说:“陛下曾派臣前往广陵,臣约莫知道一些关于‘苏怀瑾’的内情。她是真实存在的,她其实就是出身馨雅院的王府舞姬,叫胡云娘。” 景昌帝了然:“难怪老七的人找不到她,她已经被裴氏的人杀了,当然找不到了。” 陆峥嵘说:“陛下,那胡云娘与当朝广安侯颇为肖似,或许她并没有死——” 景昌帝惊得坐直身子:“你意思是说,广安侯是女人?是老七的女人?你要为你说的话负责!” 陆峥嵘说:“臣岂敢欺君。广安侯是男是女,不难查证,事实不容狡辩。” 景昌帝的世界观像被洪水冲刷的土墙,一块一块地坍圮。 兼祧两房的广安侯,竟然是女人? 四处征战立下过战功的广安侯,竟然是女人? 被他和他儿子戴了两顶绿帽子的广安侯,竟然是女人?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柳明远为什么甘心戴绿帽子,护着老七的女人孩子了。 等等!如果广安侯是女人,那她与张灵娘,究竟谁才是朕皇孙的生母? 景昌帝突然想起那日,他怒急踹了老七一脚,广安侯冲进来护着老七,还,还失口叫了他一声“父皇”。 呵!呵呵! 好一出瞒天过海计啊! 竟然把世人都瞒过了! 如此欺君罔上,岂能轻饶! 第227章 唐清江应对危局 景昌帝暴怒:“来人,宣广陵王!不,宣广安侯!算了,宣唐清江。” 东华门,唐清江进,陆峥嵘出。 陆峥嵘拱手行礼:“唐尚书,进宫啊。” 唐清江微笑:“是啊,陆侍郎刚出来呀。” 这对话毫无意义,但唐清江敏锐地意识到了不同。 以前,广陵王府一系都叫他“先生”,陆峥嵘也不例外。 但今天,陆峥嵘改了称谓,神态也不似以往那么真诚恭敬。 联想到苏怀瑾殿前举荐冯邦彦为新任礼部尚书,唐清江意识到陆峥嵘可能背叛广陵王了。 而广陵王唯一能被人拿捏的把柄,就是苏怀瑾的身世。 这下,麻烦大了。 唐清江惊了一身冷汗,缓缓走向御书房,脑子里飞速运转,想将陆峥嵘背叛的伤害降到最低。 御书房,唐清江老实跪地行礼:“臣拜见陛下,吾皇万岁。” 景昌帝正色:“唐清江,你是个聪明人,朕不想跟你兜圈子。你老实告诉朕,广安侯是不是胡云娘?” 奇怪,陛下如果在意苏怀瑾女扮男装封侯,应该问“广安侯是不是女人”,怎么特意强调她是不是“胡云娘”? 电光火石间,唐清江想到了助推太子和苏家覆亡的那件事—— 景昌帝遇刺后,孙家的附庸、胡云娘的旧情人卢再思曾指认那女刺客是胡云娘。 如果广安侯是胡云娘,那景昌帝就曾经调戏过儿子的妾室,孙子的生母。 这是一位要面子、有微量道德感的帝王无法忍受的事情。 绝不能承认,而且要让陛下确信广安侯不是胡云娘。 于是,唐清江坚定地说:“回陛下,不是。” 景昌帝不信,因为他越想越觉得广安侯柳明远跟那个女刺客面貌有几分相似。 “唐清江,你只有一次机会说实话,老七的前途都掌握在你口中。” 唐清江着实紧张了起来,磕头:“陛下,这件事很复杂,请容臣慢慢跟您解释。” 景昌帝不耐烦地说:“你最好快点儿,朕耐心有限。” 唐清江直接抛干货:“您想必已经知道了,广安侯柳明远其实是女人。” 景昌帝身子都绷紧了:“听说跟那胡云娘面容肖似。” 唐清江摇头:“人能丑得千奇百怪,但美总难免有些类似。其实胡云娘与广安侯面容只有五分肖似,并不太像。且广安侯比胡云娘身量高出许多,故而熟悉的人不会认错。” 景昌帝问:“那不熟悉的人该怎么分辨他们呢?” 唐清江说:“胡云娘是小脚,广安侯不是。胡云娘只是馨雅院的舞姬,并不会绘画,而广安侯精于丹青,画风独具特色。” 景昌帝状似无意地说:“说起精于丹青,朕倒是想起了名震广陵的怀瑾先生。” 唐清江一脸老实地说:“陛下英明,广安侯其实就是怀瑾先生,真名苏怀瑾。” 景昌帝不解:“既然她与老七已经私定终身,朕封她诰命,让她入府伺候,她为何不从?老七为何也纵容她?甚至连你也帮她安排身份?” 唐清江说:“胡云娘不懂规矩,不服管教,冒犯了王妃,王妃对她下了必杀令。偏偏苏怀瑾长相有几分像胡云娘,我们担心王妃不能容她,便没让她入王府。” “这些年来,臣从没见王爷对哪个女人如此上心,便想帮王爷保全她,让她顶替了已故表弟的身份。臣犯下大罪,请陛下责罚。” 说着,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景昌帝很会把握重点:“没见老七对哪个女人如此上心?胡云娘与苏怀瑾面容相似,且胡云娘就在王府里,老七就对她不上心?” 唐清江说:“那胡云娘空有皮囊,为人粗鄙,市井气很重,不像苏怀瑾知书达礼、能书善绘。王爷从没宠幸过胡云娘,却很欣赏苏怀瑾的才华与胆魄。” 这话说的,唐清江自己都快信了,景昌帝自然也信了。 景昌帝抬手:“行了,你起来。” 唐清江起身:“谢陛下。” 景昌帝说:“你还有什么没告诉朕吗?” 唐清江老老实实地说:“思思与念念并非双生子,他们没有血缘关系。” 景昌帝了然:“思思是那张氏的腹遗子,念念才是朕真正的皇孙。” 唐清江低头:“陛下英明。” 景昌帝冷笑:“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混淆皇室血脉。” 唐清江忙跪下,说:“陛下,明远——苏怀瑾她为了掩护皇孙的身份,才出此下策。女儿家不入族谱,影响有限,且思思为念念挡下了大灾,求陛下暂时不要追究了。” 景昌帝摆手:“你起来。朕不傻,能看明白。日后,还称她为广安侯。” 唐清江感动:“臣代王爷和广安侯谢陛下恩典!” 景昌帝哂笑:“当初广安侯平定红莲教的时候,突然传来死讯。那时候她怀孕了,想换个身份把孩子生下来。老七告诉朕广安侯没死,就是想保住她的权势地位。” “以她生下老七长子的功劳,也该封一品夫人。既然你们宁愿让她做广安侯,朕索性成全你们。” 唐清江赔笑:“陛下英明,臣等拿小把戏欺瞒陛下实在可笑。多谢陛下宽宏大量,给臣等改过自新的机会。” 陛下也需要“广安侯”,不然广安侯府那些女人再怀孕了怎么办? “朕决定让陆峥嵘任礼部尚书,冯邦彦任礼部左侍郎,吏部,行公文。” “是,陛下。” “你回去,就当今日的对话没有发生过,对任何人都不要讲,包括老七和广安侯。” “陛下放心,臣明白轻重。” 唐清江走后,景昌帝忍不住笑起来。他让人给陆峥嵘送纸条,只是想给自己争取个纯臣而已,哪料引出这么多密辛。 没错,纸条是他让人送给陆峥嵘的。 君王忌惮世家,其实也依靠世家。昔日景昌帝初登皇位,孙家、李家给了他极大的支持。 裴家与广陵王联姻后,裴鸿也鞍前马后为他效力。 如今,孙家被诛杀,裴鸿离朝,朝局发生了颠覆性的变化。 六部之中,王家占两位,唐清江、李策是广陵王的人,曹乐川是他的纯臣,空缺出来的礼部,也要是天子纯臣才好。 这样,朝局才能形成新的平衡。 礼部若被老七的人把控了,老七就掌握了半个朝堂——景昌帝还不想退休呢。 第228章 饶祈年被贬谪 唐府正门,苏怀瑾穿着官袍正要上马,唐清江的大轿落下了。 苏怀瑾忙上前行礼:“表哥今天回来好早,衙门不忙?” 唐清江看她一身官袍,说:“你要进宫面圣?快去。衙门不忙,我回来陪陪念念,那个皮猴子,跟你一样难缠,须得好好管教。” 苏怀瑾没有多想,辞别唐清江进了宫。 唐清江看着她的背影,心中充满担忧。显然,陛下逼问他还不算,还要试探苏怀瑾。 陛下不许他将刚才的对话说出来,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能说。 希望她能听懂他的暗示。 御书房。 礼毕,景昌帝说:“令郎还是那么顽皮吗?” 苏怀瑾觉得莫名其妙,陛下叫她来拉家常? 想到唐清江的话,说:“是啊,不过好在有唐尚书亲力亲为的管教,他规矩多了。” 景昌帝笑道:“民间说龙生龙,凤生凤,令郎与你颇为肖似。” 苏怀瑾心中警铃大作,他什么意思? 景昌帝掌握的消息,应该是念念乃饶祈年与张灵娘所生啊! 想到方才遇到唐清江,他刚从宫里出来,也说念念像她。 苏怀瑾明白了,陛下已经知道她女扮男装封侯,暗度陈仓生下皇孙的事情了,而且从唐清江那边证实了。 苏怀瑾丝滑地跪下:“臣有罪,请陛下责罚。” 景昌帝轻笑一声:“广安侯,你儿子像你,这是人之常情,你何罪之有啊?” 苏怀瑾抖若筛糠:“臣,我——民女——” 景昌帝懒懒地说:“起来,念你一片忠心,有功于社稷,朕便暂时不惩罚你了。日后当端谨恭顺,尽心侍奉,不然朕决不轻饶!” 问:“此行巡视江南,广安侯有什么感悟?” 苏怀瑾:……这题太大了,还是选个小切口答。 “江南太热了,酷暑难当,又闷又热,让人喘不过气来。” 景昌帝被气笑了:“朕问你这个了吗?朕问你江南绅族有何祸患,如何铲除!” 苏怀瑾:……您刚刚这么问不就好了。 “江南绅族有钱无兵,富而不强,不是大患。” 裴鸿个不要脸的玩意儿,世家大族有钱有权有兵,他怎么不劝景昌帝提防着。 江南绅族只是一群富裕的肥猪而已,朝廷想杀就能杀,何足为患? 一句话,让景昌帝有种破迷开悟的感觉。 此女看事物如此透彻,难怪老七稀罕她。 景昌帝忍不住问:“那大魏如今的如今的心腹大患该如何解决呢?” 苏怀瑾摸不清老皇帝对世家究竟是什么态度,他看起来很器重、信任裴家。 而且她也没有成熟的解决之策可以说,便说:“臣回京前,看到苏州一富户在修房子。他们的祖屋建于百年前,当时非常坚固、富丽堂皇,只是经过岁月的侵蚀,墙出现了裂缝、房梁也折断了,不能再住人了。” 景昌帝问:“他们要扶大厦于将倾?” 苏怀瑾摇头:“不是的。这户人家的主人非常不舍得毁掉祖宗的心血,但为了子孙后代不居住在危房里,还是狠心拆除了旧屋,兴建新房。” 景昌帝沉吟:“不破不立,先破后立。朕再想想,你先退下。” 不破不立,先破后立,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啊! 破倒是容易,立呢?谁能立? 若天下大乱,恐怕只有一人能重振大魏百年基业。 景昌帝想了一夜,第二日也没有上朝,早膳后,宣见饶祈年。 清凉阁。饶祈年一如往常地行礼,景昌帝一如既往地叫起,看起来一切与往日无异。 饶祈年关切地问:“父皇身子不适,罢了早朝,可有让太医瞧过?” 景昌帝冷哼:“找太医有什么用,吃再多药,你都能把朕气死!” 饶祈年忙跪下:“父皇,儿臣不孝,不知哪里惹父皇不快了?” 景昌帝吐出一个名字:“苏怀瑾。” 饶祈年震惊地抬起头:“父皇?” 父皇怎么会知道这些!联想到陆峥嵘晋升为礼部尚书,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瑾娘御前说错一句话,惹来这么大的祸患啊! 景昌帝递给他一个油纸包:“你是朕寄予厚望的儿子,苏氏给你生下了个还不错的孩子,看在你与孩子的份上,朕给她个体面。” 父皇要毒死她? 饶祈年惶然叩首,泪流满面:“父皇,都是儿臣的错,是儿臣以权压人,胁迫于她,她是被迫的。” “父皇,千错万错都是儿臣的错,父皇尽管严惩儿臣,求父皇饶她一命。” 景昌帝看着理智全无、六神无主的饶祈年,摇摇头,以往的冷静理智哪里去了,在这件事上,他甚至没有那苏怀瑾表现得好。 他,真的堪当大任吗? 饶祈年哀求道:“父皇,儿臣不想念念长大了怨恨儿臣,求父皇看在孩子的面上,饶过她。”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为了一个女人卑微至此,丢人!”景昌帝收回纸包,“朕不饶又能怎样,你和唐清江多得是办法,大不了给她换个身份,让她继续待在你身边。” 饶祈年理智稍稍回笼:“儿臣绝不敢再自作聪明,欺瞒父皇。” 景昌帝心气稍稍顺了:“算了,孩子还小,不能没有母亲,且再留她一段时间。” 饶祈年欣喜地说:“儿臣代苏氏谢父皇宽宏大量。” “不过,你如此欺瞒朕,拿朝廷法度当儿戏,朕必须罚你。” “是,儿臣任凭父皇处置。” 景昌帝说:“你去西北。” 父皇要将他贬谪出京?果真如先生所料,他要离开京城了。 饶祈年坦然接受:“是,儿臣遵旨。” 景昌帝原本想将饶祈年改封到西北,可西北连年灾荒,每每需要朝廷救济,哪来的赋税荣养亲王。 与天下所有的老父亲一样,景昌帝气儿子、恼儿子、怨儿子,却也舍不得儿子受罪。 景昌帝蓦地想起,那个算命的骗子说老七会“众叛亲离”,如果真的盛怒将他贬谪到西北不毛之地,岂不是应了那骗子的话。 他怎么能没那个骗子算得准呢! 于是,景昌帝说:“你去巡视边防。不管过了几个月还是几年,没有朕的旨意,不得私自回京。” 第229章 再嫁广陵王 饶祈年磕头:“是,儿臣遵旨。儿臣这就回去准备一下,愿父皇龙体康泰,愿大魏国泰民安。” 景昌帝愤懑:“这么急着走?你就没话想跟朕说?” 饶祈年抬头,看着景昌帝额间的白发和脸上的皱纹,红了眼眶:“史家说,天家无父子,但父皇待孩儿与寻常父亲无异,儿臣不孝,恃宠生娇,让您伤心了。” 景昌帝也红了眼眶,背过身去:“你走,今天就离京。” 朕怕朕反悔。 饶祈年深情地说:“儿臣走后,父皇膝下空虚,难免寂寞,您可以宣召诸位皇兄回京,尽享天伦。” 景昌帝嘴硬地说:“朕可不想再多几个人气朕了。” 唐府,苏怀瑾坐在凉棚下,与灵娘闲聊:“能有这样平静的日子真好,当初你浑身是血,伤得极重,我差点儿以为——” 灵娘笑道:“放心,我命硬着呢,阎王收不了我去。” “咱不理阎王——” 苏怀瑾一句话没说完,一个婆子匆匆进来:“爷,广陵王被押送出京了。” 苏怀瑾回头:“咋咋呼呼什么,别吓坏了灵娘。慢慢说,王爷押送谁出京?” 婆子气喘吁吁:“不是,爷,是广陵王被押送出京。” 苏怀瑾惊得起身:“你开什么玩笑,那是广陵王!谁押送他?” 灵娘也说:“你这是哪里听来的鬼话,太离谱了。” 婆子快哭了:“是真的,是陛下的旨意。” 苏怀瑾愤然暴走:“太过分了,我去找他!” 灵娘拉住她:“侯爷莫急,先跟唐尚书或者冯先生商量一下。” “再蹉跎一会儿,我就见不到他了。”苏怀瑾扒开灵娘的手,撒腿往外跑。 难怪那昏庸的老皇帝饶她不死,原来罪责都让饶祈年担了。 老皇帝那么爱他,怎么舍得贬谪他? 如果她是贪图权势、爱慕虚荣之人,见饶祈年失势,就会弃他而去。 苏怀瑾明白了,老皇帝是想让饶祈年彻底厌恶她,主动离她而去。 那她就要告诉他,她不在意权势名利,她不会离开饶祈年的。 京西十里,二十名铁甲禁卫军骑着骏马,手持长枪,不疾不徐地往西走。 行军队伍里,有一辆油布为蓬的马车,被禁卫军簇拥着,是护卫,也是押送,总之将他与外界隔绝开来。 “哒哒哒”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殿后的校尉丁魁勇回头,就见一匹枣红马托着一个新嫁娘疾驰而来。 丁魁勇举起枪:“停下!什么人?” 苏怀瑾勒马:“将军,我不过是个新妇,着急去找我夫君。” 丁魁勇冷哼:“拿下!” 苏怀瑾来不及反应,就被禁卫军从马上推下来,一排寒光闪闪的长枪对着她。 丁魁勇说:“新妇?谁家新妇自己出嫁?何况你骑着骏马,打扮富贵,怎么会独自一人追夫君?给我搜身!” 苏怀瑾忙喊:“我夫君是广陵王,我是他心尖上的女人。” 丁魁勇犹豫不能决。 苏怀瑾说:“我叫苏怀瑾,是真是假,你问问他就知道了。” 这边闹起来,大队伍就停下了。 押送饶祈年的头目叫靳赟,也过来:“怎么回事?” 丁魁勇说了情况,靳赟说:“押她去见广陵王。” 苏怀瑾转头:“马上的包裹给我,有我给王爷准备的衣物。” 丁魁勇摘下包裹,检查了一遍没有利器,才递给靳赟。 靳赟说:“带她去见王爷。”“押”就变成了“带”。 苏怀瑾才不用他们带,提着裙子跑到饶祈年车前:“祁郎,你还好吗?” 没有声音。 苏怀瑾掀车帘,饶祈年却从里面按住,让她拽不动。 苏怀瑾急了:“你干嘛不见我啊!他们是不是打你了?你该不会被上刑了。” 饶祈年原本情绪低沉,这会儿也被他逗笑了:“本王只是奉命去西北巡查军务,你不必太紧张。” 苏怀瑾更急了:“多紧急的军务,连行囊都不收拾、仆从都不带就要出发?王爷刚巡过江南,那是什么排场!现在算什么?难怪京城百姓说你被押送出京了。” “什么押送,无稽之谈,你这是从哪听来的谣言。” 饶祈年撩开帘子,他并不像苏怀瑾想象的那样,被绳捆索绑、蓬头垢面、伤痕累累,依旧锦衣华服、气度从容、威仪天成。 靳赟则搬来脚凳,伺候他下马车。虽然随行人员少,倒也没人轻慢他。 苏怀瑾瞬间有点儿自惭形秽,慌忙整理自己的头冠和衣服,这身嫁衣是灵娘嫁给她的时候穿的,会不会不合身了? 饶祈年看到她身上的嫁衣,惊呆了几秒,张开胳膊紧紧地抱住苏怀瑾,柔声说:“你啊,日后不能这么莽撞了。”本王不能护着你了。 苏怀瑾鼻子发酸:“不了,不了。” “我刚才不是不见你,是——” 是他形容狼狈,无法面对她。 苏怀瑾含泪说:“王爷不用说,我都懂。我带了男式的喜服,你再娶我一次,之前的都没人知道,这次要让世人知道。” 饶祈年没有丝毫的犹豫:“好。” 苏怀瑾将自己娶灵娘的喜服递给他:“我比你矮许多,可能有些短。” “无碍。” 饶祈年在马车上更衣完毕,下车后朗声道:“靳将军,各位将士,今日劳各位做个见证,本王饶恪与苏氏正式结为夫妻。” 又对靳赟说:“劳靳将军做个司仪。” 靳赟忙道:“王爷客气了。一拜天地——” 饶祈年与苏怀瑾驾轻就熟地向北拜天地。 “二拜高堂——” 饶祈年与苏怀瑾朝皇宫的方向跪拜。 “夫妻对拜——” 饶祈年与苏怀瑾对拜。 “礼成!” 苏怀瑾抬眸看着饶祈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最终还是落下来。 饶祈年轻柔地为她擦掉眼泪:“大喜的日子,别哭。” 苏怀瑾哽咽:“对不起,要是没有遇到我,您还是云端骄阳呢。” 饶祈年拥住她:“我不后悔,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就是遇到了你。” 不值得啊!你的前程怎么办!你胸怀大志,苦心筹谋,本该成为大魏的中兴之主的。 苏怀瑾狠狠擦掉眼泪:“王爷,您想要的,都会有的。” 你要的江山,我帮你搞定。我可以在朝堂上苦苦支撑,为你争取,再不济,就逼宫谋反,把皇位给你夺回来。 第230章 都在做戏,只有苏怀瑾自己悲伤 饶祈年放开她:“你该回去了。换了衣服再回城,注意安全。” “好,我知道。” 苏怀瑾拽下马背上的两大包银子:“靳将军,这么紧急的任务,将士们都来不及准备衣物行囊,这点儿银子做盘缠。” 拿钱买人心,这事儿她也会做。 靳赟看了一眼饶祈年,饶祈年含笑颔首,让他收下。 靳赟说:“好,谢谢夫人。夫人放心,我们会照顾好王爷的。” 苏怀瑾牵着马走了几步,又回头:“发现什么物资短缺,就提前派人跟唐府说。” 靳赟抱拳:“夫人放心,公务自有各地驿站接待,我们不会缺吃少穿的。” 苏怀瑾又回头看了一眼饶祈年,饶祈年冲她温柔地笑。 她又想哭了,狠狠心,转头离去。 离京的队伍也开始行动了,苏怀瑾看着饶祈年的马车消失在路上,忍不住驱马追了一段,才猛地勒马回城。 饶祈年离京后,景昌帝一阵一阵地烦闷,将玉如意砸得粉碎。 刘贤进来,战战兢兢地说:“陛下,靳将军那边,出了点儿变故,派人来禀报陛下。” 景昌帝连忙起身:“怎么?那孽障得了急病不成?” 老七要是装病,朕要不要允许他回京呢?不如就允许,反正他受教训了。 丁魁勇进来,禀报了详情。 景昌帝有些失望,又有些看戏的兴奋:“他的外室穿着嫁衣追过去,非要嫁给他?呵呵,还真是个有情有义的。那是个什么样的女人?有什么特征?” 丁魁勇说:“大脚,嗓门也挺大。” 景昌帝问:“还说什么了?” “她说自己叫苏怀瑾。还说如果缺什么东西,让我们跟唐府递消息。” 景昌帝笑了:“知道了,退下。” 丁魁勇应声告退。他走到门口了,景昌帝又补了一句:“照顾好他。” 老父亲的心呐! 唐府书房。 苏怀瑾等了很久,唐清江才从吏部衙门回来。 苏怀瑾迎上去,着急地问:“表哥,我们该怎么办?” 唐清江一脸淡定从容,说:“什么该怎么办?慌什么,王爷只是去巡查军务了。” 苏怀瑾急得直跺脚:“你知道的,这不是普通巡查。王爷巡江南时——” 唐清江打断她的话:“文巡与武巡能一样吗?王爷文武双全,却从来只管文,不能插手武,你不替他遗憾吗?” 这话说的——好像唐清江很愿意看到今天这个结局。 苏怀瑾猛地抬头:“表哥你是不是早就预料王爷会走到这一步?” 唐清江盯着苏怀瑾的眼睛说:“这是我助推的。” 苏怀瑾失声道:“为什么!” “置之死地而后生。” 苏怀瑾崩溃地摇头:“我信表哥,可是我不懂,我,我也没办法思考了。这究竟是为什么啊!” 唐清江怅然:“你见过那种路吗?平坦宽阔,却直通悬崖,越往前走,越逼近绝境。有的路,虽然布满荆棘,但只要你闯过去了,后面就豁然开朗了。” 苏怀瑾似懂非懂:“我以前听说,容易走的都是下坡路。王爷近些年走得顺遂,但长远看来是不利的,是这个意思吗?” 唐清江点头。 苏怀瑾惶然:“可是,王爷的坦途在哪里呢?怎么才能尽快度过这片荆棘呢?” 唐清江说:“尽快?为什么要快呢?慢慢走,才能少受点儿伤,走得快了,就会被荆棘割伤,不是吗?” 苏怀瑾脑子里一团乱麻,想了片刻,又问:“我该做什么?” “王爷骤然从云端跌落,必然有宵小想踩他一脚,你带些人马悄悄尾随他们,在暗中护卫王爷。” 苏怀瑾说:“好,那我赶紧去跟杨大哥商量一下,带一些王府侍卫追过去。” 唐清江摇头:“不行,王爷离京,陛下没准他带王府侍卫,你也不能擅自用王府的侍卫。” 苏怀瑾问:“那我带哪里的人马?燕京卫吗?禁卫军哪是能随意调动的。表哥,你是要我带你府中的家丁吗?” 唐清江说:“我府中人手有限,还要保护灵娘和孩子们,也分不出人手来。” 苏怀瑾着急:“那我该用哪里的人手?表哥,你别兜圈子了。” 唐清江摇头:“你呀,太性急了。你忘了你是谁了吗?” 苏怀瑾瞪大眼睛:“让我带广安侯府的护院?广安侯府都成那人的别院了,我一调动人手,他立刻就知道了。” 唐清江说:“不要用敌对的思维看待那个人,他是不会害王爷性命的。让你调动广安侯府的人,就是为了告诉陛下你要保护王爷,这——比你嫁衣追王爷效果分毫不差。” 苏怀瑾尴尬地摸摸鼻子:“我本该听灵娘的,跟表哥、冯先生商量一下再行动的。” 唐清江也没有多批评她:“现在商量也不迟,陛下未必愿意看到一个行事周全的儿媳妇。” 苏怀瑾负气道:“谁稀罕做他儿媳妇。” 唐清江说:“广安侯府的护院都是为了保护陛下精挑细选的,可用,去。” 苏怀瑾带着人马刚刚离京,景昌帝就收到消息了。 景昌帝笑道:“她都带着人马出去了,老七若不出点儿事,她岂不是白费功夫了。” 苏怀瑾带了五十多个人,乔装成三支商队,不远不近地尾随饶祈年的队伍走了五日。 这日傍晚,靳赟对饶祈年说:“王爷,天阴沉得厉害,恐怕会下雨,我们歇在李家口村。” 饶祈年说:“好,这些日子让大家跟着本王受苦了。” 靳赟说:“王爷客气了,这都是末将该做的。” 李家口村就那么大,二十多壮汉投宿了,就没有苏怀瑾他们的地方了。 苏怀瑾命两支“商队”到其他村借宿,自己带十个人在李家村外住帐篷。 入夜,狂风肆虐,帐篷被吹翻。 豆大的雨滴落下来,苏怀瑾淋成了落汤鸡。 一个府兵说:“侯爷,我们到村里找个人家投宿。” 苏怀瑾说:“好,东西先不要了,我们走。” 他们才进村,就发现一群黑衣人翻墙跳进一户人家里。 苏怀瑾心头一跳,那是王爷的投宿处,有人要害他! “唰!”地一下拔出宝剑,怒喝一声:“有小偷,抓小偷啊!” 第231章 奇怪的刺杀 没了空间的加持,苏怀瑾翻不过墙头,只能拼命砍断农家的木门,带人冲进去。 院内,蜡烛、火把次第亮起来,传出女人的尖叫和孩子的哭声。 饶祈年翻身下床,抽出宝剑。 打地铺的靳赟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王爷,外面危险,您莫出去,交给末将就好。” 说话间,黑衣人已经杀到门口,一脚踹开了房门。 靳赟一枪刺去,那人侧身躲过。 饶祈年心中暗叹:好俊的身法!靳赟的枪法,在数万御林军中数一流,那人竟能轻松躲过,看来刺杀他的绝非常人。 苏怀瑾声嘶力竭的声音传来:“兄弟们,上!” 不好,她那三脚猫的功夫对上训练有素的杀手恐怕有危险。 饶祈年翻窗跳出去,一边与黑衣杀手厮杀,一边在黑夜中寻找苏怀瑾。 之前有空间在,利器都伤不了她。苏怀瑾习惯了只进攻不防守的打法,此时虽然没有空间可用,但太过担心饶祈年,她依旧沿用那种打法。 一把长刀直刺她胸膛,她却不管不顾地挥剑劈向敌人的脖子,这是什么同归于尽的路数。 饶祈年吓得心神俱裂,猛冲过去,挥剑格挡,将长刀拨开。 苏怀瑾撸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兴奋地叫了一声:“王爷!” 追了他的队伍这么多天,终于见到他一面了,虽然灯光朦胧看不清,但他在身边的感觉就是那么令人踏实。 饶祈年与她背靠背站位,说:“注意防守,保护好自己。” 来袭击的黑衣人不过二十余人,饶祈年的随行人员加上苏怀瑾带来的,也有三十人。 双方血战了两刻钟,地上就布满了尸体,有黑衣人的,也有禁卫军和广安侯府府兵的。 苏怀瑾说:“抓活口,本侯要揪出幕后主使。” 不知道对方是怕泄露消息,还是看胜利无望,竟然翻墙出逃了。 靳赟带着人就追。 饶祈年拉住追凶的苏怀瑾,说:“穷寇莫追,让他们逃。” 苏怀瑾着急:“不揪出幕后主使,就相当于头顶上永远悬着一把剑,随时会掉下来,这怎么能行呢!” 饶祈年说:“你受伤了,弟兄们也受伤了,没什么比大家的性命更重要了。何况,万一那是诱敌之计呢?追出去岂不是中了圈套。” 苏怀瑾受了好多处伤,胳膊、腿、后背,伤口不停地渗血,很是吓人。 饶祈年心疼得红了眼眶:“你到处征战,从来没有受过伤,今天竟然为救我受伤了,我——” 苏怀瑾笑道:“我没事儿,一点儿皮外伤,用点儿药就好了。” 恰在这时,外面响起靳赟的声音:“王爷,末将听说侯爷受伤了,末将带来了金疮药和净水,让末将为侯爷上药。” 饶祈年拉被子盖住苏怀瑾,出门拿药:“靳将军照顾伤员,本王为广安侯上药就好。” 靳赟嘱咐:“王爷,要先洗净伤口,再上金疮药,这样能避免风邪入侵。” “本王明白了。” 饶祈年一边为苏怀瑾擦洗伤口,一边说:“靳赟见过你的女装,也见过你的男装,他是不是知道你身份了?他对你关心也太过了。” 苏怀瑾嗔怪地瞪了他一眼:“他是奉命护送你的,结果中途来了一大堆刺客要杀你们。要不是我及时过来,你们就失去了先机。要不是有我带人帮忙,他可能就完不成任务了。” “你说,他该不该对我客气点儿?” 饶祈年也觉得自己这干醋吃得没道理:“嗯,你可是本王的救命恩人,本王也得对你好点儿。” 金疮药有点儿刺激伤口,苏怀瑾痛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饶祈年心疼得心脏都瑟缩了:“很痛吗?怎么办?不用药也不行啊。” “没事儿,我能撑住,你赶紧把药倒上。” 饶祈年为她上完药,开始绑绷带,苏怀瑾咬着牙不说话。 突然感到肩膀上有湿热的感觉。 苏怀瑾抬头,看到饶祈年在哭,忍不住笑了:“不是,王爷你哭啥,这点儿小伤算什么。” 饶祈年抹抹眼泪:“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你。” 苏怀瑾骄傲地说:“王爷,本侯是来保护你的。谁说男人必须保护女人,女人只能是被保护的那个?我很开心,我保护了你。” 饶祈年紧紧抱住她:“等你伤痊愈了,就回京,不要再跟着了。” 苏怀瑾生气地说:“不要!你随行人员折损大半,剩下的那几个人也受了伤,更保护不了你了。我必须跟着你,你不许赶我走!你赶也赶不走。” 饶祈年耐心地说:“这个你不用担心。刺杀的消息传到京城去,父皇一定会派大队人马护送本王的。” 苏怀瑾才信不过那个贪财昏庸的老皇帝,说:“那就等大队人马过来,我再回去。在此之前,本侯的府兵还能护卫你一段时间。” 饶祈年说:“也好。” 苏怀瑾躺下,笑嘻嘻地说:“不疼了,活动活动筋骨还挺舒服呢。王爷,你身手真好,一点儿伤都没受。” 饶祈年回想刺杀的种种细节,说:“侯爷,你觉得刺客的身手高吗?” 苏怀瑾说:“不算太高,但也不低,我比遇到的草头兵、匪寇都要强。” 饶祈年摇头:“靳赟他们出身虎威卫,是禁卫军中最精壮的力量。在人数占劣势的情况下,他们杀死了十多名虎威卫,他们的身手非常好!” 苏怀瑾说:“身手非常好,却被我砍杀了好几个,难道——我功夫其实很厉害?” 饶祈年睨了她一眼:“你觉得呢?” 苏怀瑾生气地拉被子捂上眼:“我知道我功夫不好,你能不能不要学表哥那个表情,把不屑赤裸裸地写在脸上,真的合适吗?” 饶祈年拉开她的被子,认真地说:“他们身手绝佳,能斩杀虎威卫,却被你砍杀了,而且,他们跟本王交手,明显没有用尽全力。” 苏怀瑾猛地坐起来:“这是什么意思?他们不是来刺杀王爷的吗?以他们的身手,绝不可能是真的小蟊贼,那他们是来干什么的?” 第232章 陆峥嵘的野心 饶祈年摇头,问:“你来之前,先生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他说王爷在走一条荆棘密布的路,要慢慢走,少受伤,等走过这些难走的路,以后就好了。王爷怀疑刺客是他安排的,来做戏的?不对,他往哪里弄这么多高手去。” 饶祈年想到了景昌帝,又把那个念头甩出了脑海:“先别想那些了,睡。” 三日后,丁魁勇回到京城,向景昌帝禀报的饶祈年遇刺的事情。 景昌帝拍案大怒:“什么人竟敢谋害朕的儿子,大魏的亲王!是在欺负他,还是在欺负朕!” “丁魁勇,你们护卫广陵王有功,朕重重有赏。所有随行人员,月银两翻倍,靳赟官升一级。” “来人,拟手谕,命虎威卫抽调二百人,护送广陵王巡边。” 晚上,景昌帝卧室,一个黑衣精壮的男人跪在地上。 景昌帝懒懒地问:“丁魁勇说广安侯伤得很重?怎么回事?” 男人说:“陛下,广安侯的打法简直不要命,丝毫不防守不躲闪,不要命地往奴才们身上砍,奴才们尽力躲闪了,只是难免让他受些皮肉伤。” “陛下放心,广安侯伤得不重,养上几日就能结痂痊愈了。” 景昌帝了然,是儿子心疼她,才暂停了西行的进度。 “广陵王没受伤。” 男人委屈极了:“没有,七殿下武艺高强,奴才等不是对手,有多人折损在七殿下手下。” 陛下,您让奴才等演一出戏,可这出戏出了好多人命啊! 景昌帝惊讶:“他真的有点儿武艺?” 男人说:“他的武艺可能略逊于靳赟,应该跟奴才不相上下。” 景昌帝不信:“说实话,他不在京城,你奉承他没用。” 男人说:“陛下,奴才所言句句属实。奴才见底下的人实在不敌七殿下,才匆忙带人撤了。” 景昌帝迅速消化了这个消息,得意地笑道:“世人都说他文武双全,朕只当是奉承他,没想到他真的有些本事,倒是朕之前小瞧他了。” “罢了,儿大不由爹,朕不能一直拘着他、管着他了。” 等到丁魁勇带着二百虎威卫赶到李家口,苏怀瑾的伤口已经结痂了。 丁魁勇递给苏怀瑾一个蜡丸:“侯爷,这里面是陛下的手谕。” 这玩意儿苏怀瑾在电视上看过,苏怀瑾惊讶:“陛下给我密诏?” 丁魁勇忙说:“不是的,是普通手谕。末将怕被雨淋湿,才放进蜡丸里。” 苏怀瑾捏开蜡丸,上面只有一行字:“广安侯速速率众返京。” 无语,这个死老头,就不能让儿子、儿媳妇多待一段时间啊。 饶祈年说:“侯爷身上的伤已经基本痊愈,确实该回京了。” 苏怀瑾拉着脸不高兴,她不想回京。他们分开了三年,才刚刚重逢,又要分开,太残忍了。 饶祈年郑重地说:“冯先生性情太过温和,在礼部左侍郎这个位置上,恐怕少不了犯难。如今,广安侯虽然没有在朝中任职,但你心性豁达坚韧,还劳侯爷多开导开导他。” 陆峥嵘就是个卑鄙小人,他差点儿被冯邦彦抢了礼部尚书的职位。如今冯邦彦反倒成了他的下属,陆峥嵘会不刁难他吗? 苏怀瑾瞬间燃起了战意:“好的,王爷放心,我会保护好冯先生的。” 回到京城,苏怀瑾就访问了冯府。 冯邦彦任了礼部左侍郎,不适合再在广陵王府住了。景昌帝赐给他一座二进的小宅院,他自己带着几个仆人住,绰绰有余。 冯府还没有收拾好,冯邦彦正忙着将书归类摆在书架上。 苏怀瑾说:“冯先生,衙门不忙吗?怎么有功夫收拾家务。” 冯邦彦回头,惊喜地说:“侯爷回来了,王爷一切安好。” 苏怀瑾笑道:“他好着呢,担心您受陆峥嵘的气,让我回来给您撑腰的。” 冯邦彦温和地笑笑:“谢王爷垂怜。侯爷不用担心,陆峥嵘的目光往上看呢,没闲暇给我气受。” 苏怀瑾眨眨眼:“这话,听着不像什么好话啊。” 冯邦彦说:“陆峥嵘想做事实上的丞相。” “什么?” 冯邦彦说:“陛下怕丞相欺上瞒下、祸乱朝政,自景昌三年,景相告老还乡,就没再设过丞相。陛下年轻时励精图治、精力旺盛,能应付繁忙的公务,但如今——” “王爷回京前的几年,陛下将许多朝政分给各部门处理了。王爷回京后,陛下逐渐将朝政都交给王爷处置了,王爷,就是事实上的丞相。” “如今王爷离京,陛下精力不济,朝廷需要一个事实上的丞相来为陛下分忧,统筹天下事务。陆峥嵘,他想做那个人。” 苏怀瑾冷笑一声:“他才刚刚执掌礼部,礼部之外的事情,他懂个屁!他凭什么成为事实上的宰相!” 冯邦彦依旧温和,甚至有些温吞地说:“侯爷,做官不光凭能力,还凭忠心,他现在是天子纯臣。” 苏怀瑾嗤笑:“冯先生,您这个‘现在是’用得太好了。当初舔着脸投靠王爷,又靠出卖王爷获得了成为天子近臣的机会,竟然还想更进一步。” “他当陛下傻吗?陛下不会怕他咬自己一口吗?” 冯邦彦摇头:“我们都不知道陛下是怎么想的。” 苏怀瑾冷哼:“我一定不会让他如愿的。” 冯邦彦嘱咐说:“侯爷不要急着做什么,陆峥嵘想让六部折服没那么容易。再观察一段时间,跟先生好好商议后,再做决定。” 他说的“先生”是唐清江。王府有冯先生、万先生、张先生……先生则专指唐清江。 苏怀瑾不服不忿地离开冯府,就看到黄英带着一个婢女在冯府门口站着。 苏怀瑾忙上前:“黄姐姐?你怎么在这里?是来找冯先生的吗?” 黄英摇头:“不,我是来找你的。我等你很多天了,你终于回京了。” 苏怀瑾惊讶:“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让你教教我那没出息的儿子,到我家中小坐一会儿。” 到了刘贤家,发现黄英儿子上学去了。 苏怀瑾知道教孩子只是借口,忙问:“黄姐姐,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黄英关上门窗,苏怀瑾说:“姐姐,我们孤男寡女的,这不合适,还是把门打开。” 黄英叹息一声:“妹子。” 第233章 打压陆峥嵘 苏怀瑾瞪大眼睛:“黄姐姐?”有没有搞错!是不是满京城都知道她是女人了? 黄英低声说:“是我相公告诉我的。相公素来嘴严,从不跟我说宫中的事情,他把这个告诉我,是因为陆峥嵘撺掇陛下杀你。” 苏怀瑾惊讶了一下,又觉得没必要太惊讶。既然已经撕破脸,对于陆峥嵘来说,肯定是斩草除根更安全。 黄英担忧地说:“陛下随口问过相公的意见,相公也帮着你说话了。只是,陛下的想法不是旁人能左右的。妹子,你要多加小心啊。” 苏怀瑾郑重行礼:“我明白了,多谢姐姐。” 黄英忙还礼:“使不得,使不得。你对我们一家有大恩德,但凡我们有一点儿机会,总要尽力报答你的。” 苏怀瑾抱住黄英:“说什么恩德与报答,太见外了。姐姐,我走了。” 唐府,唐清江正在垂花门踱步,见她回来忙上前:“我收拾了一些王爷的衣食用度,你给他送过去。” 苏怀瑾想到黄英的话:“表哥也知道陆峥嵘撺掇陛下杀我了?” 唐清江愣了一下:“你去见了谁?” “黄英,刘贤的妻子。” 唐清江语速加快:“那我就不瞒你了。虽然最初陛下并没想杀你,但耐不住陆峥嵘不停地在陛下耳边进谗言,你现在很危险了,赶紧离京,随王爷去巡边。” 苏怀瑾掏出蜡丸,将景昌帝的手谕递给唐清江:“是他诏我回京的。” 唐清江脸色大变,他几乎是无所不能的,但此刻也犯了难。 饶祈年离京,冯邦彦初入朝,李策努力与广陵王府一系切割,如今广陵王府一系,只能唐清江自己在朝堂上苦苦支撑,他也是人,也会疲惫,也会无措。 但,唐清江不会露怯。因为他露怯了,广陵王府一系的主心骨就会断的。 “陛下既然已经让王爷代你受过,近期应该不会处决你,我们还有争取的机会。” 唐清江说:“以我对陛下的观察,他喜欢强势的后辈。当初念念打了他一耳光,他反倒觉得念念像王爷一样,是个有出息的。” 苏怀瑾正想说话,管家匆匆来报:“侯爷、老爷,陛下有旨,宣广安侯觐见。” 苏怀瑾心里咯噔一下。 唐清江担忧地看着苏怀瑾:“你换身衣服再去。” 苏怀瑾露出一个狠毒的笑容:“不换了,不能让陛下久等。表哥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如果我有事,那就——”压低声音,“劳烦表哥做好群雄逐鹿的准备。” 唐清江惊呆了:“你!” 苏怀瑾转身离去,带着凛然的杀气。 既然已经被逼到了绝处,那就必须要有绝处逢生的勇气。 什么都不要怕,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 她的发簪里暗藏着利刃,五步之内,可取人性命。 景昌帝若真要杀她,她就弑君好了,让诸位皇子、野心勃勃的世家“竞争上岗”。 苏怀瑾气势汹汹、杀气腾腾地走到御花园,首先看到的是陆峥嵘那张阴险油腻的脸。 苏怀瑾冲他狠狠地笑了一下,小人,你告密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认我做过义妹,我死也要拉你垫背。 陆峥嵘认识的胡云娘/苏怀瑾是忧郁才女,不是拼命三娘。 此刻,他完全没有心理准备,被苏怀瑾吓到了,寒颤了一下,随即挺直腰杆,表示自己不怕。 形象地阐释了什么叫外强中干。 苏怀瑾不屑地挑眉,问:“这位贵人怎么称呼?” 陆峥嵘脸上的笑像贴了一张面具:“广安侯真是贵人多忘事,下官礼部尚书,免贵姓陆。” 苏怀瑾颔首:“哦,原来你是正二品礼部尚书呀。见到超品阶一等侯都不行礼,我当是哪位皇亲贵胄呢。” 陆峥嵘只得弯腰行礼:“下官失礼,还请侯爷恕罪。” 苏怀瑾嗤笑:“身为礼部尚书,却如此失礼,你是不知礼法,还是瞧不起陛下钦封的一等侯?” 带路的小公公说:“侯爷,陛下在假山后面的凉亭里,奴婢带您过去?” 苏怀瑾微笑:“有劳了。” 陆峥嵘起身,死死地盯着苏怀瑾的背影看。 景昌帝在凉亭里居高临下,将她与陆峥嵘的交锋全看在眼里。这个女人,是个硬茬啊。 苏怀瑾走进凉亭,恭谨行礼:“臣柳明远拜见陛下,吾皇万岁。” “起来。” 苏怀瑾起身:“谢陛下。” 景昌帝说:“听闻你战场上都没受过伤,护卫老七反倒受了伤?” 这话听着,像是赞扬她对饶祈年的真心。可这老头并不喜欢她这个儿媳妇,还想杀了她,所以,她不能居功。 苏怀瑾说:“战场上,臣作为统率很少直接上阵杀敌,所以没受过太多伤。这些日子,臣忙着读书和处理家务事,也疏于锻炼了,所以才会受伤。” 景昌帝问:“老七呢,他有没有受伤?” 你都知道我受伤了,会不知道你儿子没受伤? 苏怀瑾偏反其道而行之,说:“受伤了,不是刀剑伤,是肌肉拉伤,酸痛了好些天才好。” 景昌帝点点头:“不错,你把他照顾得挺好。” 这老东西东拉西扯,究竟想说什么? 苏怀瑾决定先发制人,说:“臣有个不成熟的建议,想说给陛下做参考。” 景昌帝似乎有些惊讶:“好,你说。” “臣听闻陛下政务繁忙,可谓夙夜在公,臣担心这样下去您身体吃不消。民间有句话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陛下何不宣召几位皇子回京,为您分忧。” 这是苏怀瑾来的路上想到的主意,陆峥嵘不是想成为事实上的丞相吗?那她就引虎驱狼,让其他皇子回京,压制陆峥嵘。 苏怀瑾又怕其他皇子回京后,会把饶祈年视作敌人,明里暗里打击他。 所以,她建议景昌帝多宣召几位皇子,这样,皇子们在京城相互制衡,饶祈年就能在边疆野蛮生长了。 一旦饶祈年掌控了西北的兵权,这皇位,景昌帝给就要,不给就抢。 景昌帝愣了一下,想到饶祈年离京前,劝他再宣召皇子回京。 原来老七早就有打算了,原来他并没有慌乱到理智全无。 苏怀瑾如今提出这个建议,是她自己想的,还是老七授意的? 第234章 景昌帝戏耍天下 景昌帝说:“朝廷的事,朕自有主张,广安侯不必多费心。” 沉重脸说:“广安侯是一等武侯,按规矩无诏不得擅自离京。” 苏怀瑾不急不慢地跪下:“臣有罪,请陛下责罚。” 多亏唐清江的建议,她带的是广安侯府的兵马,让陛下掌握了她的行踪。她即便有罪,罪不至死。 “此案交由都察院审理,你且回去听候处置。” 苏怀瑾忐忑地回到唐府,把宫里的事情跟唐清江说了。 唐清江琢磨了一会儿,说:“陛下若想严惩你,直接将你打杀了就是,为何非要交给都察院?” 苏怀瑾说:“让都察院背锅呗。” 唐清江说:“明眼人都知道都察院对超品级侯爵的惩罚,必然是经过陛下首肯的,这锅是甩不出去的。而且,陛下作为一国之君,要惩处一个非实权侯爵,惩处便是,为什么要甩锅呢?” 他们百思不得其解。 这就对了,景昌帝的目的就是让他们琢磨不透他的想法。 唐清江不是号称“智计无双”吗?搞出这么多弯弯绕绕帮老七金屋藏娇,真是好手段啊! 朕偏要让他知道,他并没有那么聪明,这就是朕对唐清江的惩罚。 至于对苏怀瑾的惩罚,就是让她日夜提醒吊胆,时刻谨小慎微,这不比直接打板子、罚俸禄要强? 景昌帝将饶祈年赶出京城,在前朝后宫都引起轩然大波,李贤妃受刺激最大。 三年来,饶祈年备受陛下宠信,李贤妃也以事实上的皇后在后宫掌权,怎料寄予厚望的儿子一朝跌入尘埃里,她惶惶不可终日,憔悴了许多。 这日,景昌帝到了她宫中。 李贤妃接驾的时候,比往日更加恭敬柔顺,跪在景昌帝脚边,说:“都是妾的罪过,妾没有教育好老七,请陛下责罚。” 景昌帝说:“你起来,他翅膀硬了,谁的话都不听,哪能怪你。倒是难为你了,这么多天都忍着没为他求情。” 李贤妃谦卑地说:“陛下管教儿子,妾哪能插手,妾只是担心陛下气坏身子。” 景昌帝很受用她的温柔:“朕无碍,你也不必为了那个孽障费心。若是有功夫,让人给老十二送点儿礼物去。” 十二皇子,也是李贤妃所出,封秦王。 李贤妃以为景昌帝恼了广陵王,但没恼自己,甚至想抬举秦王,心思便活络了:“是,妾明白。” 景昌帝让苏怀瑾担惊受怕了一整个月,才让督察院宣布对她的惩罚:罚俸半年,闭门思过一个月。 另外,还给了她一道密旨,让她务必参加今年的秋闱。 苏怀瑾不解地问唐清江:“不是明年才有秋闱的吗?” 唐清江说:“陛下决定开恩科,今年进行秋闱,明年举行春闱,这几天朝堂上为这件事争论不休。” 苏怀瑾不解:“为什么啊?明年再举行秋闱不行吗?” 唐清江说:“眼下朝廷正是用人之际,陛下提前开科选也是容易理解的。” 苏怀瑾总觉得怪怪的,感觉景昌帝在用帝王心术耍着天下人玩,他似乎喜欢让天下人去猜他心思,尤其是别人猜不中,他就更得意了。 没错,景昌帝就是这么想的。 就像现在,苏怀瑾纠结的:“那表哥,秋闱我是得取得好成绩还是差成绩?陛下想要什么成绩?” 唐清江摇头:“我也琢磨不透了,你尽力而为就好。” 在他看来,苏怀瑾尽力考也未必能考多好。 景昌帝其实根本不在意苏怀瑾考好考差,他就像捉弄他们玩。 秋闱在即,又没了空间的加持,苏怀瑾只得全身心投入到备考中。 京城还有许多饶祈年的势力,为了避嫌,为了不给敌对的人留下攻击广陵王府一系的把柄,苏怀瑾离开京城,在河北参加秋闱。 开考那天,秋高气爽,苏怀瑾在贡院狭小的房间屏息凝神,研究试卷。 突然觉得后背热辣辣地痛,就是救灵娘和思思那次,无伤却血流不止的地方,此刻疼痛难忍。 苏怀瑾反手拍了拍那边:空间都没有了,就别折磨我了。 然而,下一秒她却出现在了空间里。 而且,饶祈年也在空间里。 许久不见,饶祈年没瘦,但黑了,减了三分温文尔雅,增了五分凛然杀气。 四目相对,两人俱是愣了半天,然后才情不自禁地紧紧相拥。 久别重逢,有太多的话要说,苏怀瑾问最关键的:“王爷,您怎么在这里面?莫不是被关在这里面好几个月?” 饶祈年说:“你给我捎带的衣服里有这个戒指,我以为你专门送过来的,就一直戴在身上,今天不知道怎么就进来了,刚进来就发现你也进来了。” 苏怀瑾狐疑地看着他:“我不信,你一定受伤了,不沾血打不开它。”扒饶祈年的衣服,“给我瞧瞧。” 饶祈年灵巧地躲开,将苏怀瑾按在床上:“娘子莫不是思念为夫了,想云雨一番?” 苏怀瑾举手投降:“大男人,磕磕碰碰没什么,我不看了。” 饶祈年抱着日思夜盼的人儿,哪里舍得放手:“可是,为夫甚是思念瑾娘,瑾娘都不思念为夫吗?果真是个没有心的人。” “那啥,我今天科举呢,不能胡思乱想,分散精力。” 饶祈年放开她:“也罢,你在考场征战,为夫给你保障后勤。” “一言为定,我要吃肉饼。” “好,再给你加杏仁羊奶茶。” “别人都吃干烙饼,我吃肉饼。这考场如战场,我的粮草比别人好,我肯定更占优势。” 饶祈年问:“考题是什么?本王帮你答。” 苏怀瑾摇头:“你能帮我答一场考试、两场考试,不能帮我答人生的每一场考试。” “我算是看透了,除了自身有能力,其他什么都不好使。我要跟这些寒窗苦读十几年的秀才们公平公正地比一场,看看我究竟在什么位次。” 饶祈年不由得肃然起敬:“好!你只管尽力而为,不要有太大压力。” “进贡院前确实有点儿紧张,但看到考题就只想答题,不想其他了。不跟你说了,我赶紧把题答了去。” 第235章 将饶祈年带到保定 秋闱全封闭考试,三天一换场,总共考三场,也就是要考九天九夜。 这里吃自己带的干粮,喝冷水,睡硬板,还要高度用脑,强度不比九天九夜急行军差。 第一天,有人晕倒。 第二天,有好几个人呕吐。 第三天,有人发疯尖叫。 后面几天,许是心理素质奇差的都被淘汰出去了,异常的状况倒不太多,不过有人上厕所的时候掉坑里了…… 出考场的时候,各个脸色苍白,脚步虚浮,像是久病未愈。唯独苏怀瑾,面色红润、精神抖擞、健步如飞。 为了念念的安全,灵娘没有来陪考,唐清江和冯邦彦更没有来,而是派了现任广陵王府长史万峰。 万峰惊喜地说:“看贤弟这神态,就知道你考得肯定不错。” 结果还没出来呢,苏怀瑾不敢张扬:“不敢辜负大家的希望,发挥出了平时最好的水平。” 万峰说:“这就很难得了,许多人秋闱的时候,发挥不出平时一半的水平。有的是心里惶恐,有的是体力不支,有的总难集中精力,有的脑子犯糊涂,不一而足。” 苏怀瑾理解,跟高考差不多嘛,受不了压力,太过紧张,状况百出。 但在苏怀瑾看来,压力与紧张,不全是坏事。 正常情况下,人的脑袋都是比较懒的,能不思考,就不思考。能浅思考,就不深思考。 适度的压力和紧张,反倒有利于人全神贯注,深入思考。 万峰说:“贤弟若不需要休息,不如在保定城逛逛?这里的驴肉火烧是一绝。” 苏怀瑾连着被饶祈年投喂了九天肉,着实不想吃什么肉了:“我听说虚不受补,吃了这么多天干饼,上来吃大肉怕是受不了。不过,我可以陪先生一起逛逛。” 两人在保定溜达了大半天,才回到驿馆休息。 苏怀瑾洗了个香喷喷的澡,也没穿衣服,裹着被单进入空间,躺在床上等饶祈年。 现在空间是两个人使用,只要有一人进入空间,另一人最初将血沾到戒指上的伤口就会发热,这种感应比发微信打电话还快,饶祈年应该很快就会进入空间。 然而,苏怀瑾在床上翻来覆去,等得满腔激情都冷却了,饶祈年也没有来,惺惺地穿上衣服。 混蛋,你是不是不稀罕我了!若是如此,我就走了,再也不进空间了。 离开空间后,又想起来空间里的时间与外界不同,她在里面等再久,外面还是那一瞬间。 连忙又进入空间,如是有三,饶祈年终于进来了。 看到抱着《左传》装模作样的苏怀瑾,饶祈年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考完了还如此用功?” 他穿着一身深蓝色锦袍,近来几次相见,他总是穿这身衣服,想来是很喜欢。 只是,深蓝色到底太深沉了,不及浅蓝、竹青等颜色,更衬他无边风华。 苏怀瑾笑:“这不是还有春闱吗?秋闱不是终点,怎么能考完就不读书了呢。” 饶祈年抽走她的书:“读书可以在外面读,何必进来。” 苏怀瑾白他一眼,嗔怪地说:“是,我想你了。自己知道就行呗,非得人家说出来吗?” 饶祈年乐得哈哈大笑,抱住苏怀瑾,说:“为夫想听你亲自说嘛。”闻到她身上的香味,惊喜地说,“洗过澡了?” 苏怀瑾面色绯红:“你话怎么就这么多!能不能少说几句!” 饶祈年将她打横抱起,放在床上:“为夫也洗过了,那我们闲话少叙,多干正事。” 苏怀瑾攀着他的脖子:“祁郎,我好想你啊。” 无尽缠绵,诉尽相思。 饶祈年抱着苏怀瑾舍不得撒手:“以为又要好多年见不到你了呢,没想到上天垂怜,竟然单独给我们一片空间相见。我们这命定的缘分,上天都在帮我们。” 苏怀瑾说:“不会好多年不想见的,我考中进士就去你在的地方做官,我们一家人又整整齐齐在一起了。” 饶祈年笑而不语——父皇不会答应的。 “你笑得好奇怪。你是想说,考进士哪那么容易,是?我知道有可能考不上,考不上我就直接去找你,我们开个酒楼,我当垆沽酒。” “我知道,我可能没有什么经商的能耐,不过不要紧,我可以从你外家、王家或者皇宫内库拿点儿钱,我们坐吃山空就行了。” “这样不好,是。嘿嘿,不过,我可以卖画啊,我的画还是很受欢迎的。我会做饭,我可以给你做烩面吃。” 苏怀瑾絮絮叨叨说了半天,却不见饶祈年回应,回头:“祁郎?你怎么不说话?” 饶祈年心满意足地说:“我听你说话,就觉得无比安心。” 苏怀瑾噘嘴:“可是,我也想听你说话。嗯,你跟我说说你在那边过得怎么样。现在巡视到哪里了?” 饶祈年说:“现在在榆林,要在榆林常住一段时间,仔细体察民情、军情。” 这是景昌帝密旨安排的。 苏怀瑾一脸懵懂:“榆林?没听说过。榆林有什么好吃的?有什么名胜风景吗?” 这个问题饶祈年无法回答,他不是去榆林享受生活了。 他要在榆林白手起家,连房子都要自己建,柴都要自己劈,说什么巡视军务,他几乎是被发配充军了。 这些他不愿告诉苏怀瑾,不想她担心、伤心。 饶祈年一脸无奈地说:“瑾娘,你问题好多呀。你知道的,我话向来不多,尤其不擅长拉家常。” 苏怀瑾笑道:“那好,不用你说,我去看。” 饶祈年说:“你出去就回到保定了,怎么去榆林看?” 苏怀瑾眼睛亮晶晶的:“可你回去就是榆林啊,你可以拿着东西出去啊。你说,如果你抱着我出去,我是不是就到榆林了?” 糟糕!忘了空间还有其他作用!一定要阻止她去榆林。 饶祈年说:“若是万峰发现你消失了,定然会四处找你,恐怕要惹出不小风波,太麻烦了。” “那我出去给他留封信。” 苏怀瑾起身,突然挂上一脸坏笑:“王爷,小人试试能不能带您出去?” 不等饶祈年拒绝,抱着他出了空间。 第236章 饶祈年的窘迫 然后,饶祈年就与苏怀瑾并肩走上保定街头。 北方秋季的黄昏,萧条与静谧并重,就像此刻饶祈年与苏怀瑾的心,苦涩与甜蜜同在。 两人并肩而行,不需要说话,不需要任何动作,只要那个人在身边,这世界就充满色彩。 保定街头有大大小小的驴肉火烧摊位和店面。 苏怀瑾选了一个大点儿的店面:“兄长尝尝保定的驴肉火烧,愚弟请客。” 饶祈年笑道:“请客不能吝啬,有肉没酒可不行。” 苏怀瑾将他按在座位上:“放心,酒管饱。老板,有没有酒?” 老板娘吆喝:“有,高粱酒。” 苏怀瑾说:“这么大个店面,只有高粱酒吗?至少来点儿梨花白、女儿红。” 堂堂广陵王,哪能喝高粱酒。 老板娘笑:“哎哟,您一瞧就是位少爷,那等酒您得专门去上好的酒馆去买。” 苏怀瑾对饶祈年说:“那我去买酒。” 饶祈年拉住她:“不用,尝尝这边的高粱酒。” 店家很快将驴肉火烧和高粱酒端上来,还每人送了一碗驴肉汤。 苏怀瑾看着碗上浮的一层油,直皱眉:“这么油腻,怎么喝啊!” 饶祈年尝了一口:“没有腥膻味,挺不错的。” 苏怀瑾惊讶极了,他那么讲究的人,素来“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竟然喝满是浮油的肉汤! 大概是不想她太费心。 苏怀瑾尝了一口酒:“好淡啊,跟广陵的米酒差不多,这个可以喝,不易醉。”给饶祈年倒了一杯,“您尝尝。” 饶祈年品了一口:“挺不错的。” 苏怀瑾笑眯眯地说:“又是‘挺不错的’,这都是民间小吃,想来是不够精致的,您要觉得不好吃就直说,没必要硬夸。” 饶祈年咬了一口驴肉火烧,咽下去才说:“保定驴肉,果真名不虚传,不是硬夸,不信你尝尝。” 苏怀瑾拿筷子在驴肉火烧里夹了一点儿肉沫:“这几天吃肉吃太多了,有点儿积食,我还是吃点儿青菜萝卜。” 饶祈年笑道:“看来爷把你喂得挺好。” 苏怀瑾嗔怪:“我估计得胖了好几斤。” “哈哈哈。无碍,你可以再长几斤,软软的。” 苏怀瑾将火烧推到他嘴里:“快吃你。” 他们没有注意到,门口有一个相貌平平的男人一直在打量他们。 饶祈年吃了两个火烧,伸手去拿第三个。 苏怀瑾惊讶:“王爷,您吃得好快啊!” 饶祈年这才意识到不对,他吃得太快太多了。 养尊处优的亲王跟整日干重体力劳动的军士怎么能比,他的饮食结构、习惯、饭量都变了。瑾娘心细,千万别被她发现了。 于是,饶祈年拿起火烧递给她:“你一口都不吃吗?” 苏怀瑾摇头:“不想吃。我给你撇去浮油,你喝点儿汤。” 饶祈年端起碗来:“你歇会儿,我自己来就好。” 但他似乎并不会去浮油,油乎乎的驴肉汤就灌进了他嘴里。 苏怀瑾看得直皱眉,那油乎乎的东西,他怎么喝下去的! 以前他吃的可清淡了,从不吃动物油,植物油也不许放太多的。 以前! 苏怀瑾恍然想起,饶祈年与以前大不一样了。 以前吃东西细嚼慢咽,现在几乎是狼吞虎咽。 酒以浓度高为佳,没经过蒸馏的淡酒是最次的,以往都不会端上广陵王府下等门客的餐桌,更别说入广陵王的口了。 他,在榆林生活得不太好,至少物质上是极度匮乏的。 而物质极度匮乏的前提一旦建立,很多模糊的、被忽视问题就清晰了—— 他为什么总穿这一件锦袍,怕是只有这一件能穿来见她的衣服。 以往他做肉给她吃,他却一口都没吃,不是吃过了,怕是舍不得吃。 他为什么左右推诿,就是不准她去他的生活环境看看?怕她担心。 苏怀瑾鼻子发酸,忍住落泪的冲动,他那么骄傲的人,一定不希望被人同情。 也怪她,只顾着读书,一点儿都不操心家务事,没让人给他送些钱财物资去。 她也想不到堂堂广陵王,竟然沦落到这个地步啊! 饶祈年放下碗,见苏怀瑾仰头望天,说:“秋季日头毒,当心伤眼。” 苏怀瑾红着眼眶低头:“是很刺眼,眼睛想流泪呢。”又说,“随你去边关的将士很辛苦,我空间里有很多银子,你可以拿它们犒劳一下他们。” 饶祈年便知道苏怀瑾推测出自己的处境了,笑道:“朝廷给他们津贴了,他们倒也不算太辛苦。我带多少银子他们是知道的,突然多出许多银子来,会引人猜疑。” 苏怀瑾无奈地说:“好,那我让人给你捎点儿银钱、物资过去。” 饶祈年苦笑了一下,送不过来的。若是能送银钱到榆林,唐清江和万峰他们早就送了。 苏怀瑾心头微恼:“你这什么表情?他不让人给你送钱财?” 也是,广陵王走到哪里都是广陵王,即便自己没带钱,地方士族、官绅也会拿钱供他吃穿住行,他怎么也不至于窘迫到吃不起肉,穿不起锦衣。 对了,广陵夏季的赋税已经转运到京城了,万峰不会忘了往边关送,除非有人不让他送。 一定是老狗皇帝授意的。 苏怀瑾心中升起滔天恨意。 饶祈年做错了什么?他为什么要受这样的罪! 为君为父,景昌帝都未免太绝情寡义,怎么能如此虐待自己的儿子呢! 这个昏庸无道的皇帝,要他干啥!不如起兵反了他。 这个想法一出,就像打开了潘多拉魔盒,一个魔鬼探出脑袋来。 一直盯着他们的男人走过来,一趔趄,将一碗油汤倒在饶祈年身上。 男人敷衍地说:“哎呀,不好意思,实在不好意思,不然,我带您去旁边换一身。” 说着,就要去扶饶祈年。 苏怀瑾抬脚将他踹翻:“你他娘的是瞎还是瘸?这么宽的路,非得往老子身边凑,半碗油汤都端不住,全洒了爷身上,你绝对是故意的。” 男人喊:“弄脏了衣服我陪您就是,何必打人?” 苏怀瑾将自己那碗驴肉汤洒在他身上:“爷的衣服独一无二,你赔得起吗?这碗汤还给你,老子不喜欢欠人东西。”拽起饶祈年,“走!回家。” 全程饶祈年没说一句话。 第237章 王家背刺饶祈年? 苏怀瑾将饶祈年带回驿馆:“你得收拾一下再回去。我去给你打洗澡水,再买几身成衣,你等着我。” 然而,等她回来,饶祈年已经走了,桌子上留了一封信: “怀瑾先生素来聪慧,一眼就发现那男人图谋不轨,为夫佩服。此人发现为夫秘密回到京畿,一定会向陛下禀明,劳怀瑾先生多加注意。” “为夫这就回去,在众人面前活动。榆林到京畿往返需月余,为夫不过离开半晌,无人能证明我曾离开过,还望先生不必过分担心。” 苏怀瑾怎么会不担心呢,想到有人跟踪她,还要向景昌帝进谗言陷害饶祈年,她杀人的心都有了。 苏怀瑾回到那驴肉馆,给老板娘递了一百文钱:“老板娘,不好意思,方才我心情不好,耽误您的生意了。我哥批评我了,我特意回来赔罪的!” 老板娘爽利地笑道:“没事儿,没事儿,我们见惯了,倒是像您这样回来赔不是的,是第一回遇见。” “那个跟我们有摩擦的客人呢?” “来了个中年人把他接走了,说是要回客栈。” 老板娘正说着,老板拎着剔骨刀过来:“听说在梁家客栈住,还有问题吗?” 苏怀瑾猛然意识到,这家老板娘挺美,老板显然吃醋了,忙摆手:“没了,没了。” 梁家客栈就在驿馆旁边,苏怀瑾出门时还看到过。 显然,那人不是意外碰到她与饶祈年,而是在跟踪她。 苏怀瑾火冒三丈,趁着夜色潜入梁家客栈,摸到那人房间,刚好听到一个中年人与他正说话。 “王三,这次你立大功了,抓到这个把柄,就能让他永世不得翻身,我们王爷回京就指日可待了。” 王三,王?他们莫非是王家人? 谁有资格继承大统呢? 论嫡出,嫡出太子已经亡故。 论贤能,公认贤能的广陵王被贬到西北吃沙子。 论年长吗?景昌帝的二儿子没养大,如今最年长的三皇子是王德妃的养子。 只是,王德妃已经亡故,三皇子好酒色,景昌帝不喜欢他,王家也没有扶持他。 莫非,王家认为他们的机会来了? 王家家主好深的心机,多年来做出一副对大位无欲无求的模样,王德妃过世后没往后宫送女儿,也没有跟皇子联姻,正因为如此,他们家的男人才掌管了六部中的两个。 如今太子、饶祈年都败退了,他们冒出来捡现成了,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苏怀瑾没等秋闱成绩,借口思念孩子,第二日就启程回了京城。 回京城第一件事就是趁夜潜入户部官仓,将专供皇宫、公侯、高官用的精米白面一扫而光。 苏怀瑾频繁使用空间,饶祈年是有感应的,等他终于忙完手头的事,换身衣服进入空间,就看到空间多了几座米山和面墙。 饶祈年吓了一跳,怒道:“你这是做什么!瑾娘,你又去冒险了!你怎么就不知道爱惜自己呢。” 苏怀瑾笑嘻嘻地说:“不危险,你不知道他们守备有多松懈,比裴府、孙府都不如。” 饶祈年依旧阴沉着脸,苏怀瑾撒娇:“祁郎,我保证以后不再做这种事情了,不生气了好不好?”伸手划拉开他的脸,“笑一笑,笑一笑嘛。” 饶祈年无奈地说:“你保证过多少次了,总是再犯,让人如何信你?” 苏怀瑾也生气了:“哎,你还哄不好了?我这么做为什么?还不是为了给你出气。王家踩着你为三皇子铺路,我为什么不能给他们一刀。” 饶祈年挑眉:“是王家做的?你确定?” 苏怀瑾言之凿凿:“确定!我听到他们说话了!” 饶祈年嗤笑:“京城,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苏怀瑾真诚地说:“祁郎,敌人拔刀了,我们本来就在危险中,只有抽刀抵抗,才可能全身而退。我这么做当然冒险,但什么都不做,任别人屠刀落下,才是最危险的。” 饶祈年抱住苏怀瑾:“好瑾娘,你说的对,是为夫想错了,原谅为夫这一回。” 苏怀瑾兴奋地推开她:“王爷,把这些粮食拿去吃。” 饶祈年:……“你要撑死为夫?” “不是给你自己吃,给榆林的兵卒吃。我知道,朝廷总是找各种借口削减边关的军粮,让兵卒自己屯田种粮食吃,但榆林多战事,又干旱缺水,产出很少,他们肯定不够吃的。等到青黄不接时,祁郎把这些拿给他们吃,他们会感激祁郎的。” 饶祈年笑了一下,牵着苏怀瑾走到米山前:“看看这个袋子上写的什么?” 苏怀瑾瞪眼:“‘户部天字号,五斗’,这,这都是特制的袋子。这么多粮食,不能拿出去用真是太郁闷了。” 转而高兴:“不过没关系,官仓的粮食丢了,王汉生少不了渎职之罪,户部尚书是干不成了,我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饶祈年意味莫名地笑了,拍拍苏怀瑾的背:“好姑娘,回去好好读。” 苏怀瑾不理解他的意思:“什么嘛,搞得跟神棍似的。” 结果,等了很多天,等到秋闱放榜前夕,还不见户部官仓亏空东窗事发。 苏怀瑾心中有些不安,找上户部左侍郎李恒,说:“李大人,晚辈的俸禄发放到了广安侯府,张氏和两个孩子的开销全靠唐尚书,您看,能不能把第四季度的俸禄提前预支给晚辈。” 他是饶祈年的表舅舅,苏怀瑾也自称晚辈。 李恒笑道:“这个好说,你写封信函,我交给尚书特批了,下午就把俸禄送到府上去。” 户部真能拿出钱粮,还是李恒不知道出事了?苏怀瑾忙说:“别!送到广安侯府晚辈还是用不上,那个,不如送到唐府去?” 李恒为难:“这个,户部是有规章的,该送到谁家府上,就送到谁家府上,不能错送。” 这个规定好啊!苏怀瑾笑道:“理解,理解。不然,晚辈亲自去取?晚辈亲自签收俸禄,绝不会有人再找户部麻烦。” 好歹也是广安侯,自己去取俸禄,也不嫌丢人。李恒懒得理她:“行,你愿意去拿就自己去。” 然后,苏怀瑾看着官仓里满满当当的粮食,简直怀疑自己偷错了粮仓。 第238章 李贤妃舍弃饶祈年 当晚,苏怀瑾在空间里跟饶祈年约会,说了这件事。 饶祈年丝毫不觉得意外:“以王家的家底,填满几个官仓天字号不在话下。” 苏怀瑾砸舌:“难怪你当初那幅表情。” 饶祈年说:“李家、裴家、孙家,都是靠跟皇家联姻才位居大魏四大家族的,不愿跟皇家联姻的王家,才是底蕴最深的。” “那弄倒王家不是更难了!” 饶祈年握住苏怀瑾的手:“倒不必急着扳倒王家。先生,有一件事情需要你去冒险,还望你保护好自己。” 苏怀瑾兴奋:“快说,需要我偷什么吗?” 饶祈年犹豫:“不然你带我出去,我去取点儿东西。” 苏怀瑾气得抓狂:“你去取不冒险吗?被他们发现是你,那更危险!广陵王府所有有关系的人都危险了!” “再说了,你会偷东西吗?你有我偷东西经验丰富吗?你要是不相信我,我永远都不进这破空间。” 饶祈年又犹豫了良久,才说:“边关兵卒,用的是太仓人字号的粗粮陈粮。” 苏怀瑾笑着起身:“知道了,明白了,我走了。” 饶祈年拉住苏怀瑾的手,嘱咐道:“少拿点儿,别的重镇还要吃饭呢。” 苏怀瑾冷笑:“祁郎,你还是这么天真,我即便不拿,他们会拨给边关兵卒吃吗?王家的家底都是自己攒来的吗?我会能偷多少偷多少,如果粮仓没有一粒米,边关将士哗变,我看王家怎么收场!” 然而苏怀瑾并没有偷来想象中的那么多粮食,大半夜在空间里骂人:“都是空的!粮仓都是空的!我把人字号粮仓偷光了,也就跟天字号的粮食差不多。可光北面边关就有七八十万兵卒啊!” “这群蛀虫,他们在掏空这个国家。偏陛下年老昏聩,连铲除世家的胆气都没有。自己不干,还不让你干,等着亡国!” 苏怀瑾有些不好意思:“额,我失言了。”老皇帝到底是他父亲,当面他骂景昌帝,他会生气的。 饶祈年摇头:“你说的是事实,只是,瑾娘,说是没用的,做才有用。父皇不允许我铲除世家,并不代表我就放弃了这个念头,更不代表我就没机会铲除世家了。” 苏怀瑾就知道他不会放弃自己的志向,惊喜:“王爷什么意思?”他终于肯说说自己的打算和榆林的事情了吗? 饶祈年没有直接回答:“秋粮才开始收获,从农民收粮食到赋税收齐,再到运达边关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这段时间榆林的将士有饭吃了。” “眼下正是多事之秋,有这些粮食在,边关无后顾之忧了。瑾娘,我代榆林五千兵卒谢谢你。”说着,郑重其事地向苏怀瑾行礼。 苏怀瑾迅速掌握了几条关键信息: 他对榆林的状况很了解。 他很关心榆林的士兵,这说明他跟榆林的士兵关系很密切。 他在军中经营,所图不小。 难道,他也想起兵造反,把他那昏庸老爹赶下龙椅? 苏怀瑾试探地问:“可这么多粮食,怎么交给榆林兵卒呢?” 饶祈年说:“榆林军中的文吏识字很少,账目记得很乱,根本不清楚还有多少家底,我悄然把粮食放入库房就好。” 他对榆林军队的状况简直是了如指掌。 结合他又黑又壮的造型和日益粗犷的行为方式,可以推断他一直在军中活动。 苏怀瑾说:“偷偷给粮食,谁知道是祁郎给的,怎么收买人心啊。” 饶祈年说:“靠粮食收买人心,是最低级的手段,有心人一眼就能发现,也会被京城忌讳。” 苏怀瑾歪头:“那祁郎靠什么?” 饶祈年揉揉她的脑袋:“小丫头,你在套我话。好了,你该回去了,明天放榜后,赶紧把消息告诉我。我可能比较忙,你可以写个纸条放在桌子上。” 苏怀瑾郁闷:“你就使劲瞒着,等我做了陕西布政使,看你什么能瞒住。” 饶祈年哈哈大笑:“好,为夫等着娘子来陕西主政。” 离开空间,苏怀瑾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想着王汉生发现户部又一个官仓被盗了会是什么反应,会不会找道士来降服她,新来的道士会不会帮她开发空间的新用法。 又想自己到底能不能中举?如果不能中举,能不能去榆林找他?如果去榆林找他,狗皇帝是不是还是不许给她送钱?她和孩子不能挨饿。 如果没中举,能不能以广安侯的身份去地方上做个小官?唐清江虽然是吏部尚书,但事关饶祈年,他也不敢做主。怎么才能让老狗皇帝同意呢? 苏怀瑾辗转反侧大半夜,直到黎明才恍惚睡下,一睡就睡到日上三竿,被唐清江踹门声叫醒。 苏怀瑾蓬头垢面、睡眼惺忪、声音含混:“表哥,是科举结果出来了吗?如果是坏结果,不要告诉我。” 她的形象让唐清江没眼看,唐清江冷漠地说:“报信的人还没来,陛下宣召,快收拾收拾过去。” 苏怀瑾瞬间醒了:“宣我作什么?” 唐清江更恼火:“你干了什么你自己不清楚吗?” 苏怀瑾心中乱打鼓,偷国库被发现了?不对啊,她没有被抓现行,这年代又没有视频监控,户部没证据指控她啊! 唐清江压低声音:“无论如何,不要承认王爷来找过你。剩下的账,我回头跟你算!” 那语气、那声调,苏怀瑾毫不怀疑他会把自己拆了:“表哥,您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啊。王爷来过?这千里迢迢的,他怎么来啊?” 唐清江压低声音说:“常理难以理解的事情多了,比如天字号官仓失窃,王家只得仓皇拿家底补。” 苏怀瑾一脸无辜,打定主意绝不承认。 唐清江移开眼睛:“我不知道王爷怎么回来的,其他人也不知道,你就咬死不承认就好了,刚才做的不错。” 苏怀瑾笑:“嘿嘿,表哥不是外人。表哥,您怎么知道陛下是因为这件事情宣召我?” 唐清江语气里满是嘲讽:“李贤妃因为王爷私自潜回京畿,向陛下请罪去了。” 苏怀瑾愣了,那王三,不是王家人,而是李家人? 是啊,虽然世家中有一个姓王,但不是所有姓王的人都是世家王家。 可,李贤妃为什么揭穿饶祈年? 第239章 景昌帝钓鱼执法 唐清江讥讽地说:“贤妃娘娘可不只有王爷一个儿子,收拾一下进宫去。” 景昌帝依旧在御花园接见她,不过御花园大不同了,修了水渠和池塘。景昌帝也大不同了,穿着道袍,拿金鱼钩钓鱼。 礼毕,景昌帝扫了一眼苏怀瑾:“你面色瞧着不好。” “多谢陛下垂问,说出来怕陛下耻笑,臣担心科举不第,没睡好。” “中不中举,对你很重要吗?” “是啊,臣想凭自己的本事做官,哪怕做个小小的知县也满足了。” 景昌帝笑:“你想去西北找他。” 苏怀瑾低头:“陛下英明,果真什么都瞒不过陛下的法眼。陛下,若是臣没有中举,能不能也让臣去西北做个小官,县丞也行,文吏也行。” 景昌帝摇晃着金灿灿的鱼钩:“西北又穷又苦,你何必一定要去那边,让他回来找你不就好了?” 这句话是鱼钩,如果苏怀瑾张口就否认,说饶祈年没回来过,就是不打自招,就上钩了。 苏怀瑾一脸惊喜,跪在地上:“谢陛下恩典。” 景昌帝放下描金鱼竿:“朕没说让他回来。” 苏怀瑾的失望溢于言表,脑子一抽,来了句:“念念也该添个弟弟妹妹了。” 在景昌帝复杂的眼神中,面红耳赤,仓惶起身:“啊,陛下,那个,臣失言,臣请告退。” 景昌帝摆手:“退下。” “谢陛下。” 苏怀瑾转身,起初还能一步步地疾走,后来索性一溜烟跑了。 “哈哈哈。”景昌帝开怀大笑,“来人,去打探打探,柳明成有没有中举。朕是该再添几个孙子了。” 内使很快就回来了:“禀陛下,那柳明成中了举人,是保定秋闱榜第二十三名。” 景昌帝大为意外:“名次还挺靠前,她是真的一心想去做官啊!” 他毫不怀疑“柳明成”的秋闱成绩有假,在整个朝堂打压广陵王一脉的大环境下,王家、李家都盯着他们呢,唐清江不敢这样操作。 景昌帝问:“唐府什么情况?柳明成是不是高兴疯了?” “没有,唐尚书说往年秋闱,河北最多有十几个人中进士,广安侯想中进士还是挺困难的,安排他去西山书院读书了。” 景昌帝满意地点点头,唐清江就这一点比较好,无论怎样的顺境,都不飘。老七少年即离京就番,没长歪少不了唐清江的功劳。 此刻,苏怀瑾一脸阴郁地找上唐清江:“表哥,有件事情,需要向您讨个主意。” 唐清江挑眉:“什么?” “李贤妃请罪的事情,要不要告诉王爷?” 唐清江摇头:“我也没主意。写信怕路途遥远,层层转交泄密,若让陛下疑心我们监视皇宫的举动,就危险了。不说,信任不值得信任的人,对王爷是致命的危险。” 苏怀瑾下意识地将身体前倾:“表哥认为该说,只是没有好办法告诉他?” 唐清江点头。 苏怀瑾抿嘴:“我有办法,表哥若认为该告诉他,就交给我。” 唐清江点头:“再嘱咐王爷,小心身边的人,行事谨慎些,别被抓到了把柄。” 苏怀瑾一一记下,踟蹰:“嗯,表哥,还有件事情。” “什么?” “我之前以为是王家跟踪王爷,想踩着王爷让三皇子上位嘛,然后,就——” 唐清江接过她的话:“清空了天字号国库,但没想到王家又补上了窟窿,徒劳无功,是?” 苏怀瑾低头:“我还清空了人字号国库。” 唐清江疑惑:“你动了人字号国库?奇怪,王家怎么毫无反应?” 苏怀瑾低头:“我确定我没拿错。王家还无知无觉,他们对边关将士的口粮真的是毫不在意啊。” 唐清江起身:“这倒是个好机会,或许,真应该让三皇子回京。” 苏怀瑾看着他,让哪个皇子回京,不都是陛下的一句话吗?可在唐清江看来,这些是他能作决定的。 偏事实就是这样的,唐清江能影响景昌帝的决定。 第二日朝会。 工部尚书李策率先出头:“臣有本奏。” 景昌帝神色淡淡:“说。” “臣弹劾户部尚书王汉生玩忽职守,致使人字号国库空虚,边关几十万将士的粮饷没有保障,危及大魏的命脉啊。” 王汉生矢口否认:“陛下,官仓粮食存得满满的,好好的,请陛下放心,臣绝不会耽误给边关发放粮饷。”他意识到人字号国库出问题了,但给边关发放粮饷的时日还很长,他有时间补上亏空。 再多的粮食,也不及户部尚书的官位值钱,只要能占着这个位置,想要多少钱都用。 这也是为什么苏怀瑾怎么偷都没用的原因,分配机制没变、世家依旧掌握绝大多数资源,能够掠夺大量的财富。 靠偷,是偷不垮世家的。想搞垮世家,还得是在朝堂上把他们干下去。 景昌帝说:“能保证边关用度就行。”自从饶祈年离京,景昌帝就不偏向李家了。 李策有些慌:“可陛下,边关将士的需求,不是死数。户部总是找各种理由削减边关的粮饷,边关将士怨声载道,这是事实。” 王汉生说:“非也,陛下,边关向朝廷要的粮饷,远超他们实际需要。臣虽然每年都没满足他们的要求,但边关多年来也平安无事,没有因为粮饷出过问题。” 李策痛心疾首:“陛下,等到出大问题就晚了啊!如今国库亏空,已经到了令人惊悚的地步了,求陛下严查。” 朝廷派系争斗,一般都是各派一个小官互相攻击,很少尚书级别的直接出面。李策亲自下场弹劾,想来是有真凭实据的,能把王汉生扳倒的那种。 要是王汉生退下去,让谁上来?如何限制李家? 景昌帝很头疼,不想为他们费心:“唐清江,你看呢?” 满朝的目光都集聚在唐清江身上。 唐清江手执牙笏,从容出列:“今日在大朝会上争论此事,不光满朝文武瞩目,天下百姓也关心,便是史书上,也要记载的。臣建议陛下彻查此事,给天下黎民和后代子孙一个明确的答案。” 帝王,没有不在意史家评价的。唐清江就是利用这一点,迫使景昌帝彻查,砍下王家一条臂膀。 第240章 饶祈年:瑾娘,你是我的铠甲 景昌帝坐直身子:“嗯,言之有理。” 唐清江说:“可以选派两组人共同核查人字号官仓是否异常亏空,一组核查账目,一组实地核查。” 景昌帝点头:“你觉得谁负责核查账目比较好?” 朝堂上除了王家就是李家了,哦,还有个广陵王旧部。但广陵王跟李家是姻亲,跟王家是对手,也很难保证公平啊。 景昌帝不想费心,直接甩给唐清江。 唐清江早就想好了:“臣建议由礼部尚书陆峥嵘主管。此事虽然不是礼部的职责,但陆公为人公允,又与王家、李家无亲无怨,想来能担此任。” 景昌帝很满意:“朕准了。” 他对唐清江推荐的人满意,也对唐清江的心胸满意——陆峥嵘背叛老七,他不会不知道,但该举荐陆峥嵘的时候毫不含糊。 便是陆峥嵘,都意外又惭愧地看着唐清江。 此时此刻,满朝文武,又有哪个不对唐清江敬佩有加呢。 景昌帝说:“至于实地核查,这个不难,让内使去就好。” 然后,不等陆峥嵘查完帐,景昌帝就暴躁了。 刘贤跪在地上:“陛下,奴婢等发现人字号几十个仓库,各个空空如也,连一袋粮食都没有。” 景昌帝被气得头晕:“一袋粮食都没有!一袋都没有!朕早就知道户部有人贪腐,朕没想到这群硕鼠这么大胃口,竟然一点儿也不给朝廷留。” “将户部尚书、左右侍郎全部革职,着刑部——”景昌帝说到一半发现不行,不能让王安毅去审王汉生,他们是一大家子,怎么说都得避嫌。 可是,让谁去审理呢?动用诏狱太过了,大理寺等级又太低了。 景昌帝不想费心:“宣唐清江过来。” 唐清江给出景昌帝建议:“陛下,臣以为眼下当务之急,不是严惩户部的相关官员,而是整顿户部,弥补亏空,稳定边关军心。” 景昌帝点头:“嗯。” “王尚书虽然有罪过,但盗卖官仓应该不是他主导的。别的官员虽然也有能力,但是对户部不熟悉,恐怕一时半会儿也不能理顺。” “不如给王尚书一定的时间,让他整顿好户部,追回被贪污的钱粮,揪出贪污的官吏来,也算给他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景昌帝说:“王汉生如何还能继续任户部尚书!” 唐清江说:“想来王尚书也是这样想的。”王汉生哪里还有脸在朝堂上,挽回朝廷损失,降低自己的罪责后,一定会辞官的。 唐清江不跟景昌帝猜谜语,直接说:“陛下可是在考虑新任户部尚书人选?臣以为很多人都能胜任,关键是让那人提前跟着王尚书熟悉户部事务,避免户部陷入混乱。” 景昌帝想到了负责查账的陆峥嵘:“让陆峥嵘跟着王汉生一起整顿户部。户部左右侍郎都不中用了,全部革职查办,让礼部右侍郎改任户部左侍郎。” 礼部就空缺了尚书和右侍郎,右侍郎倒是其次,但尚书必须有。 毫无疑问,只有冯邦彦最合适了。 景昌帝说:“那就让冯邦彦任礼部尚。” 结果分毫不出唐清江意外。但唐清江要的不是冯邦彦掌管礼部,也不只是李家与王家两败俱伤。 他要景昌帝召三皇子进京。 景昌帝忌讳王家把控朝堂两个重要部门,才从不考虑让三皇子回京的,如今王家只剩一个刑部尚书了,不值得景昌帝忌讳了。 三皇子比秦王更加废物,三皇子在京城占着位置,吸引李家和秦王的火力,广陵王就获得了更大的空间。 李家这次与王家撕斗,李家损失了一个左侍郎,王家损失了一个尚书,李家是占上风的。 王家岂会善罢甘休,一定会反击李家的,等王李两家斗红了眼,广陵王反倒会成为拉拢对象,他们会竞相给广陵王好处的。 王李相斗,广陵王可坐收渔翁之利。 广陵王被贬离京后半年有余,唐清江才出手,一出手,就把朝局定下了。 这些事情的影响,眼下还看不出来,苏怀瑾不理解,饶祈年更没有收到音讯。 这日,饶祈年忙了一天,回到土坯房,洗个澡、换了身衣服进入空间,看到苏怀瑾留下的字条,关于李贤妃向“陛下”请罪的那个。 苏怀瑾觉察到广陵王进入空间,也迅速进入:“祁郎——” 饶祈年将纸条撕碎:“别担心,我早料到了,你当初说是王家,我反倒惊讶。” 对上苏怀瑾不解的眼神,笑道:“三皇兄是扶不起来的,王家不会去扶持他的。” “王家不会扶持其他皇子吗?” “风险太大,扶持谁都有可能失败,失败的下场还挺惨,怎么都比不上他一门两尚书的荣耀与权势。” 饶祈年平静地说:“李家与裴家就是不甘被王家压着,才拼命扶持我的。我与太子皇兄,在世家看来没什么区别,说不定还是太子皇兄更受欢迎些,毕竟他容易掌控。” “皇子于世家而言,是可以轻易放弃的。我很早就意识到这一点了,大概就是裴家与李家因为我与先王妃的婚事谈判时。所以我到广陵后,广揽贤才,并不过分倚仗裴家和李家。” 苏怀瑾心疼地抱住饶祈年:“难怪你在温和的同时,总是看起来有些淡漠。你放心,我永远不会背叛你的。” 饶祈年亲吻她的头发:“我知道,所以我不那么难过。无论是父皇降罪、陆峥嵘背叛,还是母妃放弃、外家反水,都伤害不了我。因为我知道,有瑾娘在,我就不会一无所有。” “怀瑾先生,你就是我内心的坚硬铠甲。” 苏怀瑾摩拳擦掌:“不会一无所有只是最低的要求,哪里够啊!我要把江山给你挣回来。”拉着饶祈年坐下,“我跟你说说我的计划。” “祁郎在边关收拢了一部分军心,但只用常规办法收拢军心是不够的,需要用非常之手段。” 苏怀瑾一脸“快问我”的表情。 饶祈年很配合:“哦?什么手段。” “战争!战争能让将领脱颖而出,战争能让与将士同生死共患难的统帅得到真诚的拥戴,战争能铸造军魂。” 苏怀瑾说得慷慨激昂,像是在演讲。 第241章 广陵王一系出了内奸? 饶祈年笑道:“那得是大规模的战争,小的遭遇战达不到这效果。” 苏怀瑾说:“那就打大仗啊。” 饶祈年说:“榆林守备军并不是软柿子,突力骑兵不敢进犯。” 苏怀瑾说:“所以,要诱敌深入嘛。先佯装败阵几次,让突力轻敌——” 不等苏怀瑾说完,饶祈年就激动地捧着她的脸亲,苏怀瑾没想到他来这一遭,一时间忘了呼吸。 饶祈年恋恋不舍地移开嘴:“傻姑娘,喘气啊!” 苏怀瑾大喘气:“你不讲武德,偷袭人家!” 饶祈年摩挲她的腰:“祈年甚是思念瑾娘。” 苏怀瑾掰开他的手:“听我说完,我不是中举了嘛,等我中了进士,就去边关找你。我主政,你掌军,地方军政大权都在我们手里,你前线打仗,我给你提供后勤保障,我们夫妻同心,其利断金。” 她想得太好了,这些都是不可能实现的。 饶祈年笑容满面:“好,这句话好,夫妻同心,其利断金。祈年等着瑾娘来主政,到时候,粮饷可要供给及时点儿。” 苏怀瑾豪迈:“好说,好说,我绝不饿着你的士兵。” 饶祈年可怜巴巴:“那,怀瑾先生也不能饿着祈年是不吃?” 苏怀瑾觉得他像一只大狗狗,忠诚、英勇又黏人。 苏怀瑾捧着他的脸,描摹他的侧脸,落尽他幽深的眸子里,不由得像情窦初开那样,心跳骤然加速:“上邪,让我淹死在你的眸子里。” 饶祈年不解:“什么?” 苏怀瑾猛地扒掉他的外衣:“你怎么知道我不饿呢?祁郎,把你的气息留给我。” 饶祈年翻身,将苏怀瑾压在身下:“这可是你点的火,就别怪爷下狠手了。” 感受到他炙热的气息,苏怀瑾有些慌:“啊,不行,我想起来了,我还要春闱呢,断不能怀孕。” 饶祈年解开她的衣服:“不为子嗣,只为你我的情分。” “可,可念念就是从情分上来的啊。” “爷知道该怎么做。”饶祈年不想跟她在这个时候废话,直接将她的手反绑在床头,却在情深意浓时,彻底解放了她的灵魂。 之后的日子,便这样按部就班地过着。 这日,苏怀瑾收拾行囊,去西山书院读书。 马车才出京城三里,看到众多行人都停在路两边,中间是一队浩浩荡荡的运输车辆。 车队前有内使开路,后有禁军护卫,还打出了“御”的旗号——显然是给皇宫运送东西的队伍。 苏怀瑾忙吩咐车夫:“靠边停车,让皇家的车队先走。” 车队走到广安侯府的马车面前停了下来,刘贤翻身下马:“杂家看这是广安侯府的马车,侯爷可在?” 苏怀瑾忙下车:“哎呀,刘总管,失敬失敬。” “广安侯这是去哪里?” “去西山书院读书。” 刘贤笑道:“读书人,是得好好读书。” 这话听着好奇怪。而且他是陛下身边的人,苏怀瑾不敢当众跟他热聊,免得景昌帝生疑。 苏怀瑾一脸官场笑:“您操持大内事务,素来繁忙,亲自押运的货物想必极其重要。柳某不敢耽误刘总管公干——” 你走。 刘贤笑道:“是,我得赶紧回去了,陛下还等着用广陵秋季的赋税为贤妃娘娘休憩宫殿呢。” 他素来谨慎,不与外臣交往过密,如果不是有“正当”理由,他怎敢跟广安侯当众掰扯。 苏怀瑾愕然:“你说什么?这运送的是广陵的秋季赋税?” 景昌帝不让京城给饶祈年送钱粮,苏怀瑾又舍不得让饶祈年受苦,便给留守江南王府的人送了封信,让他们把秋季的赋税直接转运到榆林。 没想到,就这,还被景昌帝截胡了。 刘贤笑道:“是啊。我们瞧着广陵秋季的赋税一直没运到京城来,非常担心——” 苏怀瑾受不了了,咆哮道:“别笑了!笑什么笑,这很好笑吗?” 刘贤被她吼的一愣一愣的。 苏怀瑾伸手,说:“陛下要用广陵王的钱粮,总该给个旨意或文书,拿来给我瞧瞧。” 刘贤一脸为难:“这个,侯爷,您这就是为难杂家了。” 苏怀瑾愤然道:“好,我不为难你,我去找陛下要。” 刘贤忙拦住苏怀瑾:“哎呦,我的侯爷呀,您这是要触怒龙颜呀。” 两人正僵持着,万峰匆匆赶来:“侯爷,陛下想为贤妃娘娘修缮寝殿,苦于国库亏空,一直没有落实。我便与先生商议,将秋季赋税送给陛下与贤妃娘娘,聊表孝心。” 又对刘贤说:“刘总管,不好意思,我们决定向陛下表示孝心时,没通报侯爷,他不知道。冒犯之处,还望海涵。” 万峰说的话,苏怀瑾一个字都不信。 什么主动送给陛下,聊表孝心;什么与唐清江商议过,全是骗她的。 不过,苏怀瑾也没有再纠缠。 素来以刚正不阿、不近人情闻名的万峰,都为了王爷变得“人情世故”起来,她又有什么理由不做出让步呢? 苏怀瑾勉强笑了笑,说:“原来如此,怪我一心只知道读书,脑子都读傻了。刘总管,我跟您赔不是。” 刘贤的车队走后,万峰说:“时间不早了,侯爷快去书院。” 苏怀瑾想到刘贤那句“读书人嘛,是得好好读书”就气得胸腔疼,郁闷地说:“还去什么书院,我又不是纯粹的书生,回家。” 唐府,唐清江看到苏怀瑾,惊讶地说:“你怎么又回来了?” 苏怀瑾义愤填膺地把事情说了,拍着桌子说:“太欺负人了,他是想饿死王爷,冻死王爷吗?虎毒不食子,他真是太歹毒了。” 唐清江按住她的肩:“稍安勿躁,王爷怎么可能挨饿受冻,放心,我已经让人送过去物资了。” 苏怀瑾惊讶:“不是送不过去吗?我想直接从广陵往那边送都不行呢。” 吸口气:“不对,我们暗中的计划怎么被陛下知道了,他们很难那么精准地截胡。表哥,我们中出了内奸!不行,得赶紧把内奸抓出来,不然我们就危险了。” 第242章 苏怀瑾意图逼宫 唐清江说:“是我把消息告诉他的。” 苏怀瑾惊呆了:“为啥?” “你明修栈道,我暗度陈仓。陛下派人截胡广陵秋季赋税的同时,我已经让人伪装成商队,给王爷送去各种物资了。” 苏怀瑾一下子抱住了唐清江:“啊!太好了!太好了!果真有表哥在,什么都不用担心。” 唐清江一下子呆住了,像是变成了木头人,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侯爷——啊,抱歉。” 好巧不巧,灵娘来了,推门看到这一幕,慌忙关上了门。 唐清江忙推开苏怀瑾:“大男人家,像什么样子。” 苏怀瑾忙推门抓住灵娘:“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我只是太高兴了,表哥帮我解决了一个心头大患。” 灵娘瞥了唐清江一眼:“我知道你,我与你夫妻多年,我知道你对王爷的忠心与赤诚。只是,人心隔肚皮,你还是要小心身边的怪人比较好。” 在她看来,唐清江不娶妻、不纳妾、不生子,可不就是“怪人”吗? 唐清江气得拂袖回房。 苏怀瑾尴尬地笑:“灵娘,是我抱的他。他不是怪人,他是为了追求自己的志向,不拖累别人。那个,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灵娘说:“听说你去书院又回来了,我有点儿担心,过来问问情况。” “我没事儿,你先回去,我还有事跟表哥说。” 送走灵娘,苏怀瑾回到唐清江书房,她觉得空气都是尴尬的。 唐清江早已恢复正常,条理清晰地说:“按照常理,一次给王爷送钱粮失败,应该还会再送一次,你去托人给王爷送东西。” 苏怀瑾老实说:“是,表哥。” “不必真的能送到,但动静要打,要让陛下知道,这样我那匹物资才能平安送到榆林。” 苏怀瑾回到房间,越想越气,对灵娘说:“王爷是广陵王,广陵是他的食邑,他使用广陵的赋税是理所应当。为什么要点儿东西要偷偷摸摸地送?陛下欺人太甚了!” 灵娘柔声说:“瑾娘,我不懂陛下的心思,他为人父,我为人母,此情大概是相通的。我不信有父母会突然狠心虐待自己疼爱了多年的孩子,其中一定有隐情。” “我听说,书上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你说,陛下是不是在磨练他?” 苏怀瑾摇头:“不可能。灵娘,他不是寻常父亲,他终究是帝王,不容忤逆。” 灵娘小声嘀咕:“他总该也有点儿父亲的禀性。” “即便是有,也多不了。” 苏怀瑾烦透了景昌帝,噼里啪啦数落他:“灵娘,谁操持起来的家业谁心疼,孩子也一样,谁付出的心血多,谁就真心疼。” “爹和娘对孩子的疼爱是不一样的,娘心疼孩子是真心疼,因为那是自己十月怀胎、受尽苦难生下来的,是自己耗费千辛万苦养大的,付出了巨大的成本,当然是真心疼的。” “爹呢?贡献了多少力气还是心血?爹疼孩子,是很势力的,谁有出息疼谁,谁听话疼谁,跟疼爱猫猫狗狗没什么区别。” “老皇帝对王爷,肯定没付出什么心血。王爷能长成今天这个样子,就是因为他没插手管教。要是让他管,呵呵,歹竹出不了好笋的。” 灵娘按住她的嘴:“瑾娘,我知道你心里憋闷,这些话你跟我说,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但人心叵测,你不要对外人说这些,陆峥嵘会背叛王爷,谁知道哪天又有人背叛了,千万不能被人抓了小辫子。” 苏怀瑾叹息一声:“算了,我不说了。说这些有什么用,除了没用地宣泄情绪,改变不了什么的。” 嘴上不说了,心里却没有忘,憋屈、憋闷让她根本睡不着觉。 灵娘素来浅眠,她翻来覆去,灵娘也睡不成。 苏怀瑾便披上衣服出门,坐在屋顶上看月亮。 人在深夜的时候特别容易冲动,所有前世有句话叫:千万不要深夜做决定。 苏怀瑾来到这个世界已久,忘了前世的箴言。 内心挤压已久的怨气加上深夜的冲动,让她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起兵,逼宫,幽禁景昌帝,扶持饶祈年登基。 若是白天,她会被自己这个念头下一身冷汗。 但晚上,苏怀瑾沿着这个思路想了下去:保卫皇宫的主要力量是虎威卫,另外还有左威卫和右威卫,他们各有三千兵马,加起来是九千。 景昌帝应该还有一些暗卫、死士之类的力量,不知道具体数目,应该不会太多,按一千算。 共有一万兵力保卫皇宫。 苏怀瑾问自己:你手里有多少兵力呢? 燕京卫三千而已,以三千对一万,毫无胜算。除非攻其不备,在他们没有集结前就攻破皇宫。 这很难实现,因为虎威卫就在皇宫巡守,左威卫、右威卫就在京畿北面驻扎,从玄武门进京,两刻钟就能赶来。 要是能拉拢虎威卫反水就好了,燕京卫和虎威卫联手,左威卫和右威卫根本来不及集结,皇宫就能拿下。 虎威卫一定是景昌帝的心腹,但,事在人为嘛,明日先去探探路。 计划已经形成,天亮也不能让苏怀瑾恢复谨慎了。 次日清晨,苏怀瑾草草吃过早饭,带着行囊出了门,直奔皇宫东角门的值房,虎威卫副指挥使陈平就在这里办公,指挥当值的虎威卫。 一见面,苏怀瑾就把一盒金条推给他,当初在裴家拿的,随便送人也不心疼。 陈平下了一大跳:“侯爷,您,您这是做什么。这可使不得,无功不受禄,使不得,使不得。” 我还没说要给你呢,你就默认我是来送钱的了? 这是一个可以用钱收买的人。 那事情就好办了。 苏怀瑾又推出一盒银锭子,笑道:“陈将军,我们都是武将,最不喜欢拐弯抹角,我有话就直说了。” 陈平见银子乐得眉开眼笑:“对,你有话直说就好。” 苏怀瑾说:“您麾下许多将士跟着王爷去了边关,想必没法照顾家里,我想给他们家人一些补贴,让在边关的将士放心,还劳您转送给他们。” 陈平笑道:“好说,包在我身上。” 第243章 谋反没那么简单 苏怀瑾又说:“边关苦寒,将士们非常辛苦,我想给他们也送些钱粮物品过去,您看,我让人打包好物品,您差人送去可好?” 陈平神色立刻紧张起来:“这个,我得向指挥使禀报一下。” 苏怀瑾明白了,不能给饶祈年送物资已经是虎威卫公开的秘密了,景昌帝做事未免太绝! 啊,如果能撺掇老皇帝离开京城就好了,让燕京卫伏击他该多好。 苏怀瑾走后,陈平向指挥使冯化成说明了情况。 到底是收了苏怀瑾的钱,陈平替她说了几句话:“冯大人,广安侯能找上属下,想来也是走投无路,无计可施了。不然属下派人多少给七殿下送点儿东西,也算给广安侯有个交代了。” 冯化成怒道:“糊涂!你我皆是禁卫军指挥,只需向陛下交代,何时需要向广安侯交代了?我知道她重金贿赂你了,但你要当心,别失了本分。” 陈平忙说:“大人误会了,广安侯的钱不是给属下一个人的,是给我们虎威卫的。属下想着多少给广陵王送点儿东西,也是怕他不厌其烦地登门,再传出属下与他勾结的流言蜚语。” 冯化成知道他的小心思,并不愿意戳破他:“你的良苦用心我明白。你带着她送的金银,随我去面圣。” 景昌帝听完冯化成的叙述,说:“广安侯给你们的钱,你们拿去花就是。天冷了,禁卫军也该添厚衣服了,刘贤,从皇宫内库拨钱,为禁卫军每人配一套棉衣。” 他抠门,抢儿子的钱,拖延大臣的俸禄,却从不会克扣禁卫军的军饷,还时不时给些赏赐。 他能坐稳皇位,靠得可不只是幸运。 刘贤应诺。 冯化成忙跪下:“臣代虎威卫将士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陈平和刘贤退下后,冯化成对景昌帝说:“陛下,广安侯重金贿赂禁卫军指挥,臣担心她有不臣之心。” 景昌帝摆手:“你想多了,她不过是在老七和唐清江的帮衬下,得了一些微末的军功而已,成不了大事的。” “罢了,既然她想给老七送东西,你就让人多少送点儿东西过去。” 唐府,唐清江对苏怀瑾说:“你今天的作法,倒是达到了预期目的,让陛下知道你想方设法给王爷送东西了。但是,你直接找上虎威卫,还赠送重金,容易让人怀疑你想拉拢虎威卫,有非分之想。” 苏怀瑾心里咯噔一下,唐清江也太敏锐了,但她嘴硬得狠,咬死不承认。 “我真是太难了,就为了给王爷送点儿东西,哎——谁脑子被驴踢了,非要给我叩上那么大的罪名啊!” 唐清江说:“陛下突然同意给王爷送物资,你不觉得奇怪吗?” 苏怀瑾说:“是有点儿奇怪,又说不上哪里奇怪。” 唐清江说:“他怀疑你居心不良。让人往西北送了物资,如果你再跟虎威卫有牵扯,只怕他不会留你。” 苏怀瑾吓得打了个寒颤,她女扮男装、欺君罔上景昌帝都能容她,原来他的底线在这里呢。 跟这群玩政治耍心机的王者相比,她只是一个青铜,谋反逼宫的想法还是趁早熄灭了,别连累了王爷和表哥。 “表哥放心,只要王爷不在边关挨饿受冻,我才不会吃饱了撑的往虎威卫跑。” 唐清江点点头:“燕京卫也不能去。” 苏怀瑾想骂娘,可是她不敢。 次日,两车物资从虎威卫大营运出,一路往西而去——景昌帝以虎威卫的名义送给饶祈年一些过冬的用品。 苏怀瑾也坐马车西出京城,往西山书院去了。 转眼入冬,飘起了第一场雪花。 苏怀瑾休沐回到唐府,守着银丝炭火盆陪着思思、念念画九九消寒图。 婆子来报:“爷,广安侯府来人,说没钱买碳,夫人冻坏了,胎像不稳。” 苏怀瑾不解又不屑:“广安侯府的女人需要我养着吗?”狗皇帝不会连自己的女人孩子都不管! 灵娘扯扯她的袖子,说:“孕妇不能受冻,从唐府拨些银丝碳过去。嗯,再拨些银钱给那边。” 苏怀瑾一脸肉痛地说:“表哥的钱给他留着娶媳妇,银钱从我支取的广安侯俸禄里拿。”想骂人,想打架,那些钱本来可以用来养王爷的。 老皇帝要不要脸啊,借口修缮寝宫、施恩宫人,把儿子的岁贡抢走。他的女人还要让儿子的女人养着! 婆子说:“爷,侯夫人说,请您过府一趟。” 苏怀瑾缩在椅子上不动:“太冷了,不想出门。” 念念笑:“太冷了,不想起床,我要睡觉。”向灵娘撒娇,“娘亲,念念想睡觉觉了。” 灵娘看着苏怀瑾:“给孩子做个榜样。” 苏怀瑾暴躁:“大白天睡什么觉,烧着碳呢冷什么!爹这就出去,你不许大白天睡觉!” 广安侯府。苏怀瑾走进温暖如春的花厅,顺手就脱下了狐裘大氅。 裴溱湖笑:“当心晾汗,染上风寒。” 苏怀瑾看着她身上的貂裘,没好气地说:“我冻得骨头都是凉的,没汗。在这么热的屋子里穿貂,才会出汗。” 裴溱湖敞开怀:“我里面穿得少啊。” 苏怀瑾忙闭眼转身:“哎,你怎么能随便宽衣呢。” 裴溱湖嗤笑:“你真是演戏演得久了,忘了自己是谁了。” 这个死女人知道她是女的了?肯定是那个狗皇帝说的!啊,那个昏君,还有什么是他干不出来的! 苏怀瑾坐在她下手:“姑奶奶,您把小人叫过来,就为了说这个?” 裴溱湖懒洋洋地说:“看在你不忍心我受冻的份上,我就告诉你一个消息,免得你男人受冻。” 苏怀瑾心中咯噔一下:“你什么意思?” 她好久没有饶祈年的消息了,明明守着空间就能相见,偏他不来见她。 说什么不能过度使用空间,免得她在空间里加速衰老,难道,他的处境已经差到不能来见她了? 老皇帝不是给了他两车物资吗?唐清江不是派人送去很多物品吗?空间里的钱粮也任由他取用,他,总不至于过得太差。 第244章 景昌帝的试探 裴溱湖说:“你住过土胚房吗?” 苏怀瑾摇头:“没有。难道他在住土胚房?” 裴溱湖笑道:“你想什么呢,他好歹是亲王,会去住土胚房?” 苏怀瑾快抓狂了:“那你问这个是为了逗我玩?夫人,别卖关子了,求你说快点儿行吗?” “那广安侯的俸禄——” 苏怀瑾赔笑:“当然是广安侯府收,当然是夫人随意支配。” “你举人的廪米呢?” 这个死女人,这点儿钱粮也要扣走?“给你,都给你。” 裴溱湖扑哧笑了:“那么心疼干什么,唐尚书会饿着你?你男人的岁贡也足够养着你和孩子的。” 苏怀瑾彻底抓狂了:“我卖字卖画养你,行了吗?你可以给我说了吗?” 裴溱湖倨傲:“谁稀罕你那点儿廪米,本夫人又不是没人养。不过,你这么急做什么?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她也不想问,是景昌帝让她试探苏怀瑾的。 苏怀瑾郁闷:“我知道什么?他一封信也不给我来,表哥什么都不跟我说。”起身行礼,“夫人,求求你,行行好。” “陛下也挂念着他呢,前些天陛下还差人去边关偷偷看他了。” 苏怀瑾才不信呢,狗皇帝肯定是派人去验证饶祈年是不是擅自离开边关了。 依旧很配合地问:“他过得怎么样?” 裴溱湖瞥了一眼屏风:“挺好啊,学会了很多不会的东西。” 苏怀瑾一脸骄傲地说:“他文武全才,还有不会的东西?” “很多呢,比如劈柴、烧锅、打水、做饭、洗衣、种菜、喂马……哎,你哭什么!” 苏怀瑾狠狠地抹了一把脸:“裴溱湖,你别跟我开玩笑,你跟我如实说。” 裴溱湖摊手:“我跟你说的是实话啊。他到了榆林,没吃的没住的,就在老乡的帮助下起了两间土房子,自己筑了土炕,支起灶台,就这样生活的。” 苏怀瑾受不了了,咆哮:“你闭嘴,他不会沦落到住土房子的。” “我给他钱了,他可以买大房子的;地方的士绅、官员肯定会邀请他去自家别院小住的,那是他们的荣耀;再不济,租个院子也不至于自己盖土房子啊!” 看来,她真的不知道广陵王在榆林过得多辛苦。 这个很容易理解,广陵王也好,唐清江也罢,包括广陵王府的其他先生门客,都不会把这个消息告诉她的。 她,被广陵王府上上下下保护得严严实实,真是令人羡慕啊! 裴溱湖忍不住想刺激她,让她崩溃失态,冷笑着说:“你以为他还在广陵啊,那是榆林。” 苏怀瑾失神:“巡视边关军务,为什么偏偏停留在了榆林?榆林,榆林!” 榆林,本朝流放罪犯的苦寒干旱之地。 所以,饶祈年名义上是去巡边视察军务去了,实际上是被流放了吗? 苏怀瑾彻底崩溃了,进入空间,大喊:“王爷,王爷!你是因为我被流放了啊!你是因为我受这么多的罪啊!” “对不起,我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不该出现在你身边。” “你本该安享荣华的,你本不必过得那么辛苦的。” 空间里空荡荡的,一片死寂,只有熟悉的架子床带着他微弱的气息。 苏怀瑾扑在被窝里,嚎啕大哭:“王爷,祁郎——对不起,对不起。” 哭累了,才想起来裴溱湖特意把她叫来,阴阳怪气说这么一通,一定有目的,忙离开空间。 苏怀瑾强忍着悲痛说:“土房子又小又冷,他肯定免不了烧柴火,可柴火烟气重,会呛坏他的肺的。万一烧的是石炭,又怕冷堵死了门窗,很有可能会中毒——那是要命的啊。” 他一个多月没进入空间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苏怀瑾越想越怕,转身跪在裴溱湖身边。 裴溱湖吓了一跳:“哎,你这是干什么!你快起来。” 苏怀瑾强忍着泪:“你告诉我,他,还活着吗?你告诉我实话,我能接受。” 裴溱湖弯腰扶起她:“你想什么呢,他年轻力壮的,怎么也冻不死啊。要不这样,我跟陛下求求情,让陛下给他安排个好住处?” 裴溱湖又看向屏风,苏怀瑾敏锐地捕捉到了。 老狗皇帝在屏风后面!她离他不过三尺,他身边也没有侍卫随从,这是刺杀他的绝佳时机。 苏怀瑾,从空间里拿剑,杀了他!大家就都解脱了,饶祈年就能登基为帝了。 裴溱湖拍拍苏怀瑾的:“喂,你没事儿,你抖得厉害。” 苏怀瑾愤恨地闭上眼,恨自己胆小怯懦,只是想想弑君的流程,就吓得浑身发抖了。 可是,她不是了无牵挂的孤女,就算让饶祈年和唐清江随她一起疯狂,灵娘和思思、念念该怎么办?弑君是要灭九族的啊! 她不敢。 裴溱湖又说:“你也别太担心了,我回头就跟陛下说说,让他派人妥善照顾七殿下。” 恨,好恨!忍不了的恨。 苏怀瑾愤然说:“不用了,他冻死就冻死,冻死了我就带着孩子改嫁。娘娘不只他一个儿子,陛下子嗣更多,我也可以换夫君,他有什么重要的。” 裴溱湖一把推开她:“你这话说得跟放屁似的,不愿意好好说话就滚出去。”陛下在屏风后面听着呢,你是想死吗? 苏怀瑾蹲在地上痛哭:“或许,大魏可以有很多个广陵王,可天下只有一个饶祈年啊。只有他不是为了自己的权势与荣华,只有他是为了社稷与黎民。” “你当我跟着他担惊受怕、躲躲藏藏是为了什么?他又不会真娶我,我又不是离了他不能活。我是真的敬重他、佩服他、爱慕他,见过了饶祈年,什么人还能入眼啊。” 昏君,你脑子被下降头了?这么优秀的儿子你不器重,让他去边关受罪,你家的江山不想要了吗? 裴溱湖被她哭得手足无措,看向屏风。屏风后面,有人离开。 裴溱湖轻声说:“你哭也没用,回去跟唐清江商量商量,他或许会有主意。” 苏怀瑾抹抹脸:“是啊,那我这就回去。嗯,你别送了,养胎。” 第245章 景昌帝的用心: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第二日,景昌帝就下诏让三皇子信阳王回京。 苏怀瑾问唐清江:“按照表哥的谋划,王家只剩了一位尚书,陛下让信阳王回京是迟早的事。可迟与早是不一样的,为什么陛下现在决定让信阳王回京?” 唐清江说:“贤妃和李家急切地想扶持秦王,还想让王爷的人转投秦王,为此多次找过我与冯先生。” 苏怀瑾嗤笑:“可笑,秦王不过徒有其表,哪配跟王爷相提并论。” 唐清江倒是很轻松:“想来陛下也是这么认为的,一直没松口让秦王回京。李家愈发心急了,可能激怒了陛下,促使陛下让信阳王回京,压制贤妃和李家。” 苏怀瑾隐隐觉得不对:“李贤妃、李家和秦王压制我们广陵王一系,陛下让信阳王回京抗衡李家、秦王——倒像是陛下帮着我们似的。” 事实上,景昌帝就是这么想的,他并没有彻底放弃饶祈年,这些天搞出来的种种,就想玩“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饿其体肤”那一套。 但唐清江和苏怀瑾都不领他的情。饶祈年已经够好了,是景昌帝认识不到的好,他本不必这么多苦的。 有些苦,吃得毫无意义。 唐清江目光冷漠:“因为广陵王旧部现在是陛下的人。王爷独自在虎威卫的‘看护’下,幽居边关呢。有王爷为质,广陵王旧部谁敢对陛下不忠?” 苏怀瑾有想杀了景昌帝了,可饶祈年在边关,还真不能,还只能效忠他! 这他娘的操蛋的帝王心术! 偏她挣脱不了,只能被帝王心术牵着走。 景昌帝隔着屏风偷听,知道她担心饶祈年,那她不给饶祈年送些东西,他又要生疑了。 于是,苏怀瑾派人满京城买银丝碳,将银丝碳全买光了,又买了许多木炭和石炭,装了十几大车浩浩荡荡出城去。 车队才到城门口,就被刘贤截住了:“杂家见过广安侯爷。” 苏怀瑾一脸便秘:“刘公公多礼了,公公今日不当值,出宫游玩?” 刘贤说:“杂家哪有心情游玩,杂家是来讨生活的。天寒地冻的,买不着炭火,你姐和你外甥女都冻坏了。”他指的是黄英和黄英的孩子们。 苏怀瑾低头骂娘,老狗皇帝,你不知道你儿子快冻死在西北的风雪里了吗?我送点儿炭火你也要派人来打劫! 苏怀瑾抬头微笑:“那可不行,我姐生在南方,肯定受不了北方的寒冬。我车上有些薪柴,姐夫若不嫌弃,不如给姐姐带回去?” 刘贤笑道:“不嫌弃,不嫌弃,哎呀贤弟啊,你真是解了姐夫的燃眉之急啊。” 苏怀瑾说:“车上还有些粮食、布匹,也不必卸车了,都带给我姐,权当是我这作弟弟的一点儿心意。” 刘贤愣了一下,随即笑道:“那就替内子谢过贤弟了。” 然后,十几大车东西浩浩荡荡运抵刘宅,刘宅都放不下,停满了整条街。 刘贤命人打开车篷,才发现里面只有半车银丝碳和半车上等木炭、木炭和石炭各两车,剩下的都是粮食和布匹,车也没装满。 外面招摇过市的十几辆车都只是幌子,真正要送的东西藏在空间里了。如今大雪封路,笨重的大车哪辈子才能把炭火送过去,等它送到榆林,花都开了,饶祈年都冻成冰雕了。 苏怀瑾安排这一出,是想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有送东西这个行动在,饶祈年在空间里取用物资就不会引人猜疑了。 但她没想到,就送点儿薪柴,又被景昌帝堵截了。 景昌帝这次大张旗鼓地堵截,比上一次截获广陵的岁贡影响更大。 毕竟上次是不想让饶祈年过好日子,这次,是想冻死饶祈年。 这影响多坏啊! 苏怀瑾蔫巴巴地回到唐府:“表哥,对不起,我做错事情了。我错了,下次我做什么都会和表哥商量的。” 唐清江摆手三连:“不用!没必要!千万别!什么都跟我商量,岂不是要累死我。” 苏怀瑾:……“我做错事情,你去善后不累?” “你做错什么事情了?送东西吗?没做错啊,跟我商量我也会同意的。” 苏怀瑾不解:“可送东西就会被劫,被劫了还会被人嗤笑。现在满京城都知道王爷彻底失宠于陛下了,很快全天下都会知道的,他们会欺负王爷的。” 唐清江难得有耐心:“放心,有我和冯先生在,没人敢欺负王爷的。此事一出,许多人就认为王爷彻底被陛下厌弃,不足为虑了,这就是我们要的结果。” 苏怀瑾恍然大悟:“让他们放松对西北边关的监控和影响,给王爷成长的空间?” 唐清江点头。 “可是,送不过去炭火怎么办?王爷会冻坏的。”苏怀瑾越说越气,“表哥也太不够意思了,我就不信你不知道王爷住着泥坯房,自己做饭自己种菜,你怎么能什么都不告诉我呢。” “是王爷不让告诉你的,王爷不也没说吗?至于送炭火,这不是你的事情吗?我知道你有办法。” 说罢,扬长而去。 苏怀瑾气得直瞪眼:“哎,你这人,一推六二五,啥都没你的事儿是。当官才几年,甩锅大法就练这么好了。” 吐槽归吐槽,她还得自己想办法联系饶祈年。 苏怀瑾在空间放了封信:“祁郎,我好想你啊,日思夜盼,不能安寝。” “京城流言纷纷,说你冻死在边关了,还有的说你是被人毒死的,我不信,我统统都不信,可日夜不见你,我心难安。我决定偷偷去找你,反正陛下没限制我行踪,我们终于能光明正大在一起散步了,开心、期待。” 果然不出她所料,第二天五更进入空间,就看到了饶祈年。 苏怀瑾扑到他怀里,又哭又笑:“你个没心没肺的坏家伙,说不见我就不见我,你知不知道我多担心你,”挥拳想砸,又舍不得真落下,捞起他的手,“让我看看,你是不是冻出冻疮来了。” 饶祈年伸出手,任她把弄:“我何尝不想你啊,可榆林距离京城不止千里,你本该不知道我的消息,你若知道了,面对其他人试探时可能会露出些许痕迹。瑾娘,这后果是很严重的。” 苏怀瑾点点头:“我明白,陛下派人试探过我了,那会儿我就明白王爷的良苦用心了。” 第246章 饶祈年在榆林的住所 饶祈年的手依旧修长有力、骨节分明,没有红肿,更没有冻裂。总之,没有明显受苦的痕迹。 苏怀瑾看了半天,依旧觉得他手上写满了艰辛,红着眼睛说:“瘦了,皮肤粗糙了,我这里有黄芪霜,最是滋润了,你拿过去用。” 饶祈年表示拒绝:“那是女人用的东西——” 苏怀瑾拍了一下他的手:“你不保护好自己的容貌,我就带着念念改嫁。” 即便知道她是在开玩笑,饶祈年依旧心中刺痛:“好瑾娘,不要开这样的玩笑,我只有你了。” 苏怀瑾拔出黄芪霜的木塞,抠了一大块膏体,往他手上涂抹:“不,你还有你自己。你要是不保护好自己,还能有什么呢。” 抬头看了一眼他的脸,饶祈年忙说:“脸就不用涂了。” “用!当然用!我最稀罕你这张温润的脸了,要是糙成杂面窝窝,我还怎么入目?你要是心里还有我,就自己抹。” 饶祈年一脸抗拒。 苏怀瑾跺脚:“你要是不抹,我就带着念念——” “别说了,”饶祈年抠了一块按在脸上,“我抹就是,瑾娘别说那绝情话。” 苏怀瑾落泪:“说了也不会那样做,说那干啥。你要是不好好照顾自己,我就带着念念去找你,跟你一起睡泥坯房。” 饶祈年愣了一下:“你知道了。” 苏怀瑾哭出声来:“如果我不从其他地方知道,你还要瞒我多久,你们还要瞒我多久!饶祈年,你有把我当成自己人吗?” 饶祈年无奈:“我这不是怕你担心吗?” 苏怀瑾拽着他的衣领撒泼:“我是谁?饶祈年,你说,我是谁?” 饶祈年抱住她,呢喃:“你是苏怀瑾,我的妻子。” 苏怀瑾气得号啕大哭:“我是你的妻子,没资格知道你的状况吗?没资格为你担心吗?没资格为你做什么吗?” 饶祈年慌忙为她擦泪:“不哭了,其实我的处境并没有那么差,眼不见,就容易往差的地方想,所以才没说。” 苏怀瑾依旧是哭,竟然连气都喘不上来了。 饶祈年吓坏了:“快别哭了。这样,你擦干泪,换身衣服,我带你去我那边看看。” 苏怀瑾激动:“真的吗?你要带我去了?” 饶祈年逗她:“假的,你还是别去了。” 苏怀瑾忙抱紧他的胳膊:“你不许丢下我!我要换什么衣服?” 饶祈年看着她身上的貂裘锦袍:“粗布棉衣有吗?” 苏怀瑾楞了:“没有。” “那明天再说。” “不行!”苏怀瑾强烈抗议,像无尾熊一样挂在饶祈年身上,“谁知道明天又出什么岔子。我穿你的衣服,长点儿就长点儿,挽起来就是了。” 苏怀瑾无数次想象饶祈年的处境:他住在低矮的泥坯房里,抬手就能摸到屋顶上是茅草,房间冷得跟冰窖似的,桌椅锅碗瓢盆等一切用具上全是尘土,馒头都冻裂了,粥冻成了冰疙瘩。 但现实远非她想象的那样—— 饶祈年确实住在泥坯房里,但是红砖筑基的泥坯房,看起来并不那么摇摇欲坠,反而很扎实。 泥坯房并不矮小,也不是裴溱湖说的只有两间,而是三间堂屋、两间东屋、两间西屋。其中,东屋是厨房,西屋是库房,堂屋是主要的生活起居之处。 空间挺大,并不拥挤,所有用具都整整齐齐地摆放着,看起来干净整洁、恬静温馨。 最最最关键的是,房间里并不冷。 苏怀瑾惊讶:“没看到炭火盆啊,怎么这么温暖。” 饶祈年笑:“侯爷,不只炭火盆能取暖,烧着炕呢。”指向房间凸起的泥坯长方体,上面铺着棉被,“试试温度?” 苏怀瑾将手探进去,感受到炙热的温度,惊喜:“这么温暖!啊,我想起来了,这种炕我睡过,我小时候睡过。” 前世寒假去乡下奶奶家,就睡这种炕,不过那炕外面包了白瓷砖,跟这长得不像,她才没认出来。 大暖炕承载着她童年幸福的记忆,奶奶会专门把炕收拾出来给她住,换上粉色的新被子,床头还挂上蝴蝶。别的小朋友只有暖瓶,半夜被窝还冰冷冰冷的,无法伸直腿,她已经睡了一大觉了。 “好幸福!好幸福!”苏怀瑾兴奋地脱鞋。 饶祈年拉住她:“你干嘛?” “睡睡你的大炕,怎么?不舍得?” 饶祈年蹲下身子为她穿上鞋:“下次有机会再睡,天快亮了,该吃饭了。” 苏怀瑾郁闷地翻白眼,这个不解风情的男人,注孤生! 饶祈年亲亲她的脸:“娘子,去厨房看看为夫是怎么做饭的?” 苏怀瑾难过,他竟然真的要亲手做饭,故意洋溢着笑容:“好啊,我要吃,我还没吃过你做的饭呢。” “你吃过,秋闱的时候。” 饶祈年一脸“快夸我”的表情,苏怀瑾发现他是真的很高兴,也不替他难过了:“真的?我以为你在街上买的呢,你才开始碰锅灶,怎么就做得这么好吃了?” “做饭好吃的秘诀,在于严谨。该放多少料就放多少料,该加多少盐就加多少盐,嗯,该烧多大火候就烧多大火候,不能随心所欲地变更,不能毫无根据地搞花样。” 苏怀瑾笑:“祁郎就是不一样,做饭还悟出哲理来了。” 说话间到了厨房,饶祈年掀开锅,热气腾腾的一锅羊汤,香气扑鼻。 苏怀瑾下意识地咽口水:“你什么时候做的饭?” “昨晚闷在锅里的,今早起床刚好吃,再晚了羊肉就不成型了。你先坐,我去切肉。” 饶祈年熟稔地洗手,将肉拿出来冷置:“要吃面食吗?昨天做的饼可以吗?” 苏怀瑾含笑问:“祁郎做的吗?” “当然。” 苏怀瑾兴奋:“那当然要吃。” “这屋里热,不宜储存食物,我去西屋拿。” 饶祈年走进寒风中,苏怀瑾在屋里转悠,发现厨房里有两个烧柴的口,一个是烧锅用的,而锅连接着北屋的炕,另一个是烧墙的。 对,就是烧墙。北屋的泥坯房墙非常厚,而且是中空的。这个烧柴口堆上柴火,热气就很快遍布整个房间,而且不易散热。 这取暖方式好着呢,就是很消耗柴火。饶祈年要自己劈柴,还要自己做饭、洗衣、刷碗,光是维持生活就耗尽他的精力了,他还怎么做大事?他的志向怎么办? 苏怀瑾心里沉甸甸的,根本开心不起来。 第247章 裴汉之死 饶祈年拿来冻得硬邦邦的饼子,放在篦子上加热。先去切肉,做羊汤。 等他做好羊汤,饼也变得松软了,便将饼切成块,也端过来。 苏怀瑾则拿了筷子和勺子,切了大葱和芫荽:“这个是需要的。” “需要,需要,我们配合得真默契。” 饶祈年将葱碎和芫荽放到羊汤里:“娘子,请!” 苏怀瑾激动:“全天下都是男主外、女主内,几个女人能吃上丈夫做的饭,啊,我真是太有福了。怎么办!想发朋友圈。” 饶祈年迷惑:“发什么圈?这饼是发面的,吃。” 苏怀瑾夹了一筷子,放在嘴里,惊讶地瞪大眼睛,竟然真的这么好吃!软软的,咸咸的,香香的,有葱花的香味,有各种香料的香味,哪一种都不太冲,真是恰如其分。 饶祈年一脸期待:“怎么样?” 苏怀瑾竖起大拇指:“果真聪明人干什么都能干好。” “现在你放心了,为夫不管怎样,都能照顾好自己的。” 苏怀瑾一脸骄傲地说:“当然,我夫君可不是不能自理的家伙。” 可是,你是广陵王啊,你是广陵王府数百门客志向的寄托啊,你是我改变天下规则的希望啊,只照顾好自己怎么能够!你要腾出精力来筹谋江山呢! 吃完饭,苏怀瑾郑重地道:“这里生活太温馨了,比广陵王府、唐府都有家的味道。所以,我决定不走了,我就在这里跟你一起生活。” 家务活还是她做,她的祈年是雄鹰,要翱翔太空,不能被生活的琐事绊住。 饶祈年笑着拒绝:“你要让思思、念念找不到父亲?” “我带他们过来一起生活,他们会喜欢的。” “让思思、念念找不到母亲?” “我可以做母亲啊。” “让灵娘失去孩子?” “带灵娘一起过来。” 饶祈年看着她,这么不切实际的想法,不需要反驳。 苏怀瑾郁闷:“我就在这边呆一天,行了!待一天我就回去!” “一天也不行,你突然失踪,他们会担心的。” 饶祈年抓着苏怀瑾,将她带入空间:“你该回去了。” 不等苏怀瑾反应过来,闪身离开,留苏怀瑾自己在空间气得跺脚。 苏怀瑾刚回到自己卧室,就听到剧烈的敲门声,不由得烦躁:“谁啊!要命啊!” “你若早回应,我又何必让人砸门。”是唐清江的声音。 苏怀瑾连忙跑过去开门:“表哥,你怎么来了?” 衣服穿得好好的,想来是早就起床了,那为什么叫门不应?唐清江扫了她一眼:“跟我来。” 到了书房,唐清江说:“裴汉死了。” 苏怀瑾懵:“他是谁?” 唐清江:……还真是什么都不操心啊!“先王妃的父亲。” 苏怀瑾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那个放任裴鸿害死女儿的大冤种,他怎么死的?” “染了风寒。” 苏怀瑾觉得难以置信:“风寒能死人?裴家再落魄不至于连治风寒的钱都没有。” 唐清江说:“当然不至于。那只是裴家对外的说法,事实上,裴汉怨恨裴鸿杀了自己的女儿,毁了裴家,他们起过很多次冲突。” 苏怀瑾瞠目结舌:“然后,裴鸿就杀了自己亲兄弟!亲娘啊,这家伙太毒了。” 唐清江沉默,显然裴鸿的狠毒也远超他的想象,他才来砸门想与苏怀瑾商议一二。 苏怀瑾将心一横,说:“表哥,我们只能以狠制狠,以毒攻毒了。裴鸿太危险了,他跟我们有死仇,他不死,对我们而言始终是个威胁。” 唐清江说:“你想杀他?怎么杀想好了吗?” “裴汉的儿子如果知道了父亲死亡的真相,会不会报仇?我们,借刀杀人?” 唐清江摇头:“理论可行,但裴鸿又狠又毒又缜密,裴家谁都斗不过他。” 苏怀瑾为难:“可,我们现在也不方便出手杀他啊。” 唐清江说:“此事不急,裴鸿几年内起复不了,你知道这件事情就好。” 苏怀瑾挑眉:……就为这个,你大清早砸我门去? 唐清江正色:“根据裴家争吵的内容,当初裴鸿对先王妃下手,裴汉是知道的。裴鸿许他去地方做高官,他便默许了。” “如果事情成功了,他就会安享富贵,不会有任何异议。因为失败了,他们才争吵不休的。” 苏怀瑾沉默。 “不只裴家,所有的家族、所有的党派都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当事业向上的时候,当大家能分享红利的时候,彼此之间有再多矛盾,都能相安无事。” “而一旦家族或党派走下坡路,莫说分享红利,成员甚至连既得利益都保护不了的时候,就会互相抱怨、互相指责、互相残杀。” 唐清江怅惘地看着四四方方的院子:“我们就是在走下坡路。冯先生得到一个部的尚书只是我们安抚众人的招牌,掩盖不住王爷被放逐边关造成的颓势。” 他真是太厉害了,能根据裴家的变故,意识到自身的危险,真可谓一叶知秋。 “裴家倾覆,不光在朝堂上空出许多位置,地方上空出的更多,但我们的人只得到了三个知州,其他的被王家、李家瓜分了,很多投奔王爷想谋个一官半职的人无比失望。” “三皇子进京后,王家被迫卷入夺嫡之战,王李相争,最容易受伤的其实是夹在其中的人。有些人可能会主动、被动地背弃王爷,在王、李两家选边站,我们的人手会更少。” 苏怀瑾被他说得心里沉甸甸的:“能轻易舍弃我们的,也不是忠心的。大浪淘沙,始得真金,沙子随便去哪里,我们有真金就好。” 唐清江叹息:“你啊,太年轻了,容易意气用事。虽说大浪淘沙能见真金,但真金能有多少?我们成大事,靠的就是普通人。” 苏怀瑾:“那,我们该怎么做?需要我做什么?” 唐清江循循善诱:“我觉得当务之急倒也不是做什么,而是转变观念。” “什么观念?” “以王爷为中心的观念。” 苏怀瑾沉默,她就是以他为中心,她不过一缕异世孤魂,在这个世界没有自己的亲朋、没有自己的追求,只有他,甚至活着都是为了他。 第248章 为信阳王抢饶祈年的王府 唐清江说:“不只是你,我、冯先生、万先生……我们所有人,都是以王爷为中心的。” 苏怀瑾这才意识到,他们说的不是一个“中心”。 “我们都有改变这个世界的志向,我们都把理想寄托在王爷身上,倾力扶持他,只要他能继承大统,我们的志向也就可以实施了。但现在,王爷不能动了,他只能维持现状,麻痹众人。” 苏怀瑾说:“可,一群人干大事总要有个主心骨,如果那个人不是王爷,还能是谁呢?” 唐清江说:“王爷永远都是我们的主心骨,不过我们的行动,就要从围绕王爷开展变成围绕某个目标开展。” 苏怀瑾说:“我们的目标一直是明确的啊——削弱世家对朝野的掌控,整顿混乱的吏治,理顺朝廷纲纪,还天下安宁日子。” “只是,王爷在朝堂的时候,还被掣肘得不能跟世家硬碰硬呢,如今我们士气正低落,人心不齐,与世家硬钢无异于以卵击石。” 唐清江说:“你说的是我们的终极目标,我们可以把终极目标分解为几个短期小目标。” 苏怀瑾莫名想到“一个亿”的小目标,忍不住笑了,她也不明白,这么严肃的话题,自己是怎么笑出来的。 “那,我们第一个小目标是什么呢?” 唐清江说:“让你离开京城。” 苏怀瑾皱眉:“我也很想离开京城。可陛下怪我带坏了王爷,根本不会同意我离京的。” 唐清江笑道:“若是轻易能办到,就不必成为我们的短期目标了。不急,等到信阳王、秦王相继进京,我们再慢慢找机会。” 秦王也会进京?也是,贤妃、李家花了那么大力气,秦王怎么可能不进京呢。能让信阳王先进京,唐清江应该已经耗尽了力气。 秦王不进京,王家、李家扯头花还有什么劲。 唐清江说:“客观的机会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你自己得做好准备。你已经能独当一面了,只是现在形势更差了,需要你做事更周全。” “遇事多留意,凡事三思而行,做事留一线,话莫要说满,事莫要做绝……” 他说了很多,都是很有道理的话。 苏怀瑾很认真地记在心里了,至于能不能做到,那就不知道了。 御书房。 景昌帝问陆峥嵘:“老三什么时候能回来?朕好多年没见他了。” 陆峥嵘说:“回陛下,信阳距离京城不远,信阳王约莫二十天就能到京城。” “广陵那么远,老七一个月就到了,信阳竟然要二十天吗?” 陛下还真是迫不及待见到三王爷啊。陆峥嵘含笑说:“广陵王是经运河来的,信阳王要走陆路,时间耗费得难免多一些。” 景昌帝说:“这几天朕一直在想,老三回来住哪里?他能暂住驿馆,可不能一直住在驿馆里。” 藩王只有广陵王在京城有王府。 陆峥嵘说:“不若选一片风水绝佳的地方——” 景昌帝懒洋洋地问:“户部宽裕?” 理解错陛下的意思了,陆峥嵘大气都不敢喘了。 景昌帝不耐烦:“朕不再费心了,陆爱卿,你去给他找个住的地方。” 陆峥嵘明白了,景昌帝想让信阳王占了广陵王的王府,含笑应诺:“是,臣这就去想想办法,看哪里有空房子。” 广陵王连京城的王府都保不住,他绝不可能有翻身的机会了,他背弃广陵王是个明智的选择。 广陵王府的长史是万峰,陆峥嵘想说服广陵王府的众人将王府让出来,就得去找万峰。 可满京城谁不知道万峰脾气硬,陆峥嵘不敢找万峰,剑走偏锋,找了个软柿子捏——齐夫人。 这日,齐夫人正在房间绣花,侍书拿着帖子进来:“夫人,户部尚书陆大人递了拜帖,要求见夫人。” 齐夫人放下手中的东西:“他是户部尚书,见我深闺妇人做什么。他出自礼部,不会不懂礼节,罢了,见见他。” 广陵王府惯用的会客厅,南北向挡了一排屏风,齐夫人坐在西面,陆峥嵘的座位在东面。 陆峥嵘看到这布局,得意地笑了:东面是尊位,他不过是二品官,按礼节,不能在一品夫人的尊位上。齐夫人这么安排,说明她内心胆怯,战战兢兢,生怕得罪他。 这就好办了。 陆峥嵘说:“下官见过齐夫人。” 齐夫人柔柔地说:“陆公多礼了,快请坐,请用茶。” 陆峥嵘毫不客气地坐下:“谢夫人款待。下官冒昧打扰夫人,实在是有公务相商。” 齐夫人心中忐忑:“陆公但说无妨。” “想必夫人已经听闻,陛下召信阳王殿下回京,可信阳王回京后没有住处啊,也来不及新修建王府,所以——” 齐夫人眼里瞬间噙满泪水:“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擦掉眼泪,“陆公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陆峥嵘起身,说:“信阳王殿下不日将抵达京城,时间紧迫,那就辛苦夫人了。” 陆峥嵘施施然离开,齐夫人扑在桌子上绝望痛哭。 侍书气愤:“这是要把主子们赶出去吗?这个墙头草,也太欺负人了!” 齐夫人更咽:“哪里是他欺负我们,分明是——唉,我倒也不在意住在哪里,可是王爷该怎么办呢!温成又该如何呢?” 侍书说:“反正那位也没明着下旨,我们就不搬,姓陆的能把主子们赶出去不成?” 齐夫人摇头:“不能弄的那么难堪,从容搬离王府,是我们最后的体面了。” 回到后院,便吩咐奴仆收拾行囊,准备搬家。 万峰听到动静,才知道这一茬,气得暴跳如雷:“这个卑鄙小人,欺人太甚!我去找他理论!” “谁都不许收拾东西,有我万峰在,谁都休想踏入广陵王府半步。” 万峰怒气冲冲赶到户部衙署:“我乃广陵王府长史,要见户部尚书。” 守门的衙役拦着他不让进:“我们大人进宫了,您进去也没用。” “我进去等他回来!” “您在门口也能等到他回来啊。” “好,我就在门口等着。他如果在里面,最好永远不要出来了,不然我吐他一脸唾沫。” 万峰从马车上拿下来个木墩,就坐在户部大门正对面,大有死缠烂打的劲头。 第249章 一物降一物 陆峥嵘此时正在户部,他还真不愿意过来招惹万峰,他堂堂户部尚书,真当众被万峰这个疯子吐一脸唾沫,太丢脸了。 他也不是拿万峰没办法,派人到吏部给唐清江递消息。广陵王旧部不全听唐清江的吗?那就让唐清江来为自己解决这个麻烦。 吏部公署,唐清江收到消息笑了一下,吩咐衙役给万峰送了个纸条:速请主母回京。 王府的主母,指的可不是齐夫人。苏怀瑾穿着嫁衣追饶祈年的惊世之举,让广陵王的心腹都知道了“苏怀瑾”的名字,以及“苏怀瑾”与“柳明成”的关系。 道家说,五星相生相克,着实是有道理的。 一物降一物,降陆峥嵘,谁比得上苏怀瑾呢。 当初陆峥嵘告密,苏怀瑾都能慑住他,王府那几间房子,更难不住她。 万峰不知道唐清江怎么想的,但他信任唐清江,就像当初信任广陵王一样。 撕掉纸条,倔哒哒地搬着木墩子走了。 陆峥嵘听到消息,有些不确定:“看了一个纸条就走了?万峰有那么好劝?打听打听他去哪里了。” 等到他知道万峰径自去了西山书院,脸色就很难看了。 陆峥嵘心中暗骂,唐清江这个匹夫,真不要脸,男人们的事情,找女人来助阵算什么事! 这个时候,他倒忘了这件男人的事情,他当初找的却是齐夫人。 西山书院。 苏怀瑾听完万峰的话,提炼出了重点:“陆峥嵘逼齐夫人搬离王府,表哥让你来找我?” 王爷不在京城,冯邦彦太过温和,唐清江苦苦支撑广陵王旧部,应对朝堂风云着实不易。 苏怀瑾,你不能只缩在大家背后,让大家保护你,是时候站出来,替王爷顶起一片天地了。 祁郎,以往都是你保护我,这次,我保护你,守护好你的家园。 万峰说:“是。侯爷,你可不要轻饶了那个叛徒。” 苏怀瑾学着唐清江的样子,风轻云淡地说:“陆峥嵘没那个胆子给王府找麻烦,想必是得到了授意。” 万峰愁眉紧锁:“我想到了,可是我够不到。”他只是王府长史,没资格见陛下。 苏怀瑾微笑:“别慌,我有办法。走,先生,我们这就回京城。劳先生回去后好生安抚府中众人,其他的交给我。” 苏怀瑾想了一路,也没想出来什么绝妙的招数,只能耍无赖了。 一回京城,就直奔广安侯府,召来众姬妾说:“广安侯府太小了,如今已经人满为患,我有贵客要住,只好遣散诸位了。大家回去收拾东西,明日就搬出去。” 裴溱湖逛街回来,听到消息,气得火冒三丈,跑到书房跟苏怀瑾拍桌子:“你疯了吗?广安侯府的女人是你能遣散的吗?” 苏怀瑾殷勤地说:“夫人别动怒,当心伤着孩子。”叹息一声,可怜兮兮地说,“我能有什么办法啊,陆峥嵘跑到广陵王府撵人去了,说信阳王没地方住,要让齐夫人搬出来。” 裴溱湖皱眉:“京城这么大,那么多空房子,非要住广陵王府吗?” 苏怀瑾一脸忧伤:“大家都觉得陆峥嵘这么做是陛下授意的,我也不敢有异议啊。我,我总得给王爷的女人孩子找个地方住不是。” 裴溱湖烦躁:“别哭唧唧的了,看着别扭。”转身走了。 回头就派人把消息递到皇宫里去了。 御书房,景昌帝看着手里的信,笑了一下:“宣广安侯柳明成和户部尚书陆峥嵘。” 然后,苏怀瑾就与陆峥嵘狭路相逢在东华门。 苏怀瑾冲他微微一笑,威胁、挑衅地笑。 陆峥嵘脸色微硬,他觉得苏怀瑾这个泼妇,随时可能会扑上来挠自己。 陆峥嵘迅速调整表情,躬身行礼:“下官见过侯爷。” 苏怀瑾微笑:“陆公多礼了。进宫面圣吗?陆公先请?” 陆峥嵘说:“谢侯爷。”当真率先迈步。 苏怀瑾嗤笑:“陆公这幅行径,说您做过多年礼部左侍郎,便是痴儿乞丐都不会信。” 陆峥嵘脸黑如碳。 苏怀瑾笑:“让你先走你就先走吗?你自己没有判断能力吗?” 陛下暗示你夺广陵王府,你就当真去夺?你是他的狗吗?你没脑子吗? 陆峥嵘忍下这口气,拱手:“侯爷请。” 苏怀瑾一甩袖子,昂首挺胸走进去。 宫人将消息传给景昌帝,景昌帝懒洋洋地躺在塌上:“知道了。” 苏怀瑾与陆峥嵘先后进入御书房,景昌帝坐直身子。 礼毕,景昌帝问:“陆爱卿,朕交代给你的事情办得怎样了?” 苏怀瑾抱着胳膊看着陆峥嵘,再看看墙脚的史官,说,说什么史官都会记下来。 陆峥嵘强装镇定:“回陛下,臣已经寻到了一处合适的场所,正准备腾出来出信阳王殿下用。” 苏怀瑾说:“陛下,腾挪需要时间,腾挪完成后还要修缮布置一番,信阳王殿下不日即将进京,怕是来不及。而且,腾挪出来的人也要找住处,这不是又产生了新问题嘛,不如直接找个空房子。” 景昌帝看向陆峥嵘:“你不是跟朕说,要给信阳王找空闲的房子吗?” 陆峥嵘“扑通”一声跪下:“陛下恕罪,是臣无能,按亲王的礼制找,实在找不到合适的房子。” 苏怀瑾说:“陛下,臣有一个建议,可能不合适,姑且一说,您别动怒。” 景昌帝累了,往后躺了一下,又想到苏怀瑾在不合适,坐起来:“陆爱卿起来,广安侯,你说。” 苏怀瑾说:“如今京城有很多空房子,已经收归国有的也有不少。比如昔日孙府、裴府,百年世家,底蕴非凡。他们府上都出过公侯,都是按照公侯的品级建造的,改造成亲王的礼制,花费不多。” 陆峥嵘说:“到底也需要重建的,只怕来不及。” 就知道你会反对,那下一个建议呢。 苏怀瑾含笑说:“陆公言之有理。陛下,东宫还空着呢。太子府比亲王王府规制要高一等,但主要集中在大殿上,臣以为可以将大殿封禁,东宫那么大,信阳王住其他地方就好了。” 第250章 景昌帝抢钱,苏怀瑾花钱消灾 景昌帝嗤笑:“朕若说你不学无术,你肯定委屈。东宫与亲王府的区别,可不只大殿,东宫的墙都比亲王府的高,怎么?墙上也要贴封条吗?” 他还没想封信阳王做太子呢,哪能让他住东宫。 不光信阳王,秦王也不能住东宫,不然定会闹得朝堂鸡飞狗跳。 苏怀瑾笑道:“陛下,这个不难,可以在墙上揭下去几层砖嘛。” 景昌帝怒道:“东宫的地基还比亲王府高呢,怎么?要挖地三尺吗?” 陆峥嵘得意,苏怀瑾倔强:“若实在没办法,就腾挪,只是腾挪的人有点儿多,天这么冷了,一群妇人孩子搬家,着实不易。” 你让齐夫人和温成腾挪,我就把你女人孩子赶出去。 唐清江让她三思而后行,可她都四思、五思了,也只想出来这么个笨办法。 陆峥嵘惊呆了,她,她疯了吗?竟然当众威胁陛下! 景昌帝愣了一会儿,笑道:“改建王府,时间不是问题,可以边住边建,老三没那么娇气。不过,国库并不充盈,改建王府耗资不菲,着实令人犯难,不然陆峥嵘也不会出那下策。” 陆峥嵘以为景昌帝在替自己说话,感激涕零。 苏怀瑾却知道,老皇帝这是要钱呢。 广陵富饶,这几年都是大丰收,广陵王府收到了许多赋税,丰裕得很呢,也难怪景昌帝眼红。 狗皇帝搞这么大的阵仗,不过是为了一些臭钱,哪有半点帝王的胸襟! 苏怀瑾看不上景昌帝的行径,但还是决定遂了他的意。免得他什么时候缺钱,就什么时候搞这种事情,无端打击了广陵王一系对饶祈年的信心。 苏怀瑾笑道:“巧了,臣昨夜梦到我家王爷,他说挂念陛下,遗憾如今不能在陛下膝下尽孝,让我把广陵赋税的七成交给陛下,为陛下分忧。” “臣原本打算等休沐的时候再执行我家王爷的命令,恰巧陛下召见——”苏怀瑾郑重地跪下,“臣转达王爷的孝心,还望陛下给王爷一个尽孝的机会。” 景昌帝大为意外:“广陵王府也有不少嘴要养呢,七成太多了,给内库五成就好了。” 苏怀瑾看向陆峥嵘:“国库持续亏空,也是陛下的烦心事,广陵王府再拿出一层收入给国库。” 你不能解决的问题,我家王爷在尽力解决。 景昌帝龙心大悦:“好,好,老七就是有孝心。” 陆峥嵘说:“广陵王殿下这种忠孝之心若一以贯之,陛下就能省很多心了。”别忘了当初是怎么忤逆陛下的。 景昌帝的脸色也不那么好了,也不知道他究竟是生广陵王的气,还是生陆峥嵘的气。 付出那么多的钱粮,只得这老家伙一句话的欢欣?苏怀瑾有些生气,血气上头,说:“陛下,臣昨夜还梦到王爷说怀念跟杨将军等人一起习武练剑的日子,他甚是思念他们。” 要把杨士徵等人派到边关去,还是让自己人保护饶祈年比较安心。 杨士徵等人到边关,饶祈年就不是景昌帝的囚徒和人质了,他能自由很多,做一些改变颓势的事情。 景昌帝斜了她一眼:“他每日读书的时间更多,就没想府中的门客吗?” 他想干什么?把冯先生他们贬谪出去吗? 苏怀瑾耍浑:“这倒没说,不过我家王爷甚是思念陛下。”你把你自己也派到大西北去? 景昌帝被气笑了:“也罢。左右广陵王府没几个主子了,不需要那么多人保护,就让杨士徵带些人去陪他练剑。” 苏怀瑾大喜:“谢陛下!” 陆峥嵘迷惑,陛下刚刚还训斥她呢,怎么转头就答应她了?想了半天,不得其解,只能感慨君心难测。 出了御门,苏怀瑾对陆峥嵘说:“陆公听说过一句话吗?既非风动,亦非帆动,仁者心动。” 陆峥嵘笑:“广安侯确定自己说对了这句佛教偈语?” 苏怀瑾才不在意他的讽刺:“只想把握别人的心思、攀附别人,没有自己的坚持,当然茫然无所依。”不是帝心难测,是你自己没有心。 回到唐府,发现唐清江、冯邦彦、万峰都在等她。 苏怀瑾顿感责任与压力,又有些自豪,她做到了,她为大家撑起了一片晴空。努力压制住得意,将事情大致说了。 万峰激动:“侯爷,您真有办法,不光解了王府燃眉之急,还永绝后患了。” 冯邦彦说:“侯爷能为王府顶立门庭,是我等的幸事。” 唐清江微笑,她这个主母终于立起来了,不是凭王爷的宠爱或者说生了王爷的孩子,而是凭她自己的能耐。 “明成终不负上等门客之称了。” 苏怀瑾备受鼓舞,甚至有些上瘾:“表哥,各位先生,我还有一个想法。” 万峰说:“侯爷请讲。” 苏怀瑾说:“边关苦寒,将士们去边关陪王爷受苦,给他们更高的月银。” 冯邦彦说:“理应如此。” 万峰说:“要我说,该给双倍的才好。可是,如今王府收入只剩四成,怕是要捉襟见肘了。嗯,我再想想办法。” 唐清江笑:“何必你自己想办法,我们可以一起商议。管理内务,无外乎‘开源节流’。” 冯邦彦说:“我不善于开源,节流——嗯,我的建议是遣散王府的姬妾。每名姬妾每年的花费比两名普通侍卫还多,陛下赐下的七八十名美人,以及王府原有的歌姬舞姬,算起来有一百多人了。” 万峰说:“一百三十七人。是该遣散了,王爷又不在京城,”看了一眼苏怀瑾,“在京城也不用她们伺候,没得耽误了她们的青春。” 唐清江说:“我也赞成。” 广陵王府的三任长史都赞成遣散姬妾,不是她善妒!嘿嘿! 苏怀瑾控制不住脸上的笑容:“我也同意。可是,遣散姬妾也是要花钱的,而且还要帮她们找好出路,否则,这冰天雪地的直接把人赶出去,岂不是绝了他们的活路。” 唐清江斜了她一眼,大气点儿,现在还想着争风吃醋呢? 第251章 同袍之情 苏怀瑾瞬间老实了:“我的建议是,分批次遣散。或许有的美人自己是有出路的,也愿意离开王府,就先将她们送出去。其他的人,等到她们想通了,或者我们帮她找到出路了,再送她们出去。” 万峰说:“妙啊,这样就可以减轻一次性遣散众多姬妾带来的财政压力了。” 冯邦彦说:“如此甚好,也不用担心强行遣散姬妾引发世人非议。” 唐清江说:“此事就有劳万先生了。” 万峰说:“应该的。” 苏怀瑾说:“还是得开源,我们若只节流,会让世人瞧不起我们广陵王府的。” 冯邦彦说:“可是我们即便开源,收益也可能被拿走。” 苏怀瑾想到那个贪财的老皇帝,就一阵犯恶心:“那怎么办!” 唐清江提点她:“在京城确实不行,不光收益拿不到,还可能被各方势力围剿。”他有主意,但他不说,让苏怀瑾说,逐步树立她的权威。 苏怀瑾福至心灵:“那就不在京城,去广陵。” “京城的目光不会一直集聚在广陵,某些人的手更伸不过去。王府在广陵本来就有很多田产和铺子,妥善经营,收益不少,收益也不必往京城送,直接送到边关给王爷用就好。” 大家纷纷附和,又具体商议了一些细节,便各自散去了。 皇宫。 莲花铜尊里,有袅袅香烟从花蕊中散发出来。 景昌帝靠在寝殿的龙凤床上闭目养神,李贤妃小心翼翼地为他捶腿,殿内针落可闻。 良久,李贤妃累得腰酸背痛了,换个姿势继续为景昌帝捶腿。 她本是李家嫡女,论尊贵不比公主、郡主差多少,但她扮演贤惠、谦恭、柔顺,演了大半辈子了。 付出,都是要回报的。付出的越多,想要的回报就越大。 大魏江山,一定要传到她儿子手中。老七不听话,那就换秦王。 她走神了,捶腿的力道小了好多。 景昌帝推开她的手:“累了就歇歇。” 李贤妃柔声说:“陛下,杨士徵带人去老七那边,妾准备了些东西,给他捎过去行吗?” 景昌帝眼皮都没抬:“他什么都不缺,不用给他送。” 李贤妃叹息:“是啊,他不缺,可都不是当娘的给他的。” 听着倒像是慈母心肠,景昌帝微微抬眸:“你给他准备了什么?” 李贤妃说:“也没什么,左不过一些衣物、用具,还有两个厨子、两个侍妾。” “东西送就送,人就别送了。” “可是,他身边都是些大老爷们,谁来照顾他饮食起居啊。” 景昌帝有些烦躁:“照顾?这么大的人了还需要别人照顾?要论照顾得好,谁比得上你这当娘的?” 李贤妃吓得一点儿声响也不敢发出来,她可不想到西北吃沙子、睡土屋去。 景昌帝安抚道:“这么长时间了,他早适应了,出不了什么事。广安侯、唐清江、冯邦彦他们,也不会放任他不管的,你何必操那心。” 李贤妃说:“陛下,妾只是想孩子了。回想起来,他们在妾膝下的时候多快乐啊。那时候还盼着他们长大,哎。” 景昌帝笑道:“朕也想孩子们。但不一定非想着老七,朕把秦王给你叫来。” 李贤妃惊喜:“真的?” 景昌帝说:“这还能有假,朕这就让人下旨,你也先回宫准备一下他回来后要用的东西。” 李贤妃欢欢喜喜回宫,却不知道景昌帝究竟是什么心思。 在猜测景昌帝心思的,何止李贤妃。 王家。王安毅踢着鞋找上王汉生:“四叔,陛下这旨意是何意?我们得到的消息说,是陛下临时起意。” 王汉生说:“他不会临时起这意,应该早有打算。他的心思也不难猜,不过是让信阳王与秦王互相制衡,李家与王家互相制衡,把被广陵王打失衡的朝堂再维持在一种均势。” “他想维持均势,可苦了我们了。王家,不能为信阳王殉葬。” 唐府。 苏怀瑾、唐清江与冯邦彦、万峰再次齐聚。 唐清江说:“陛下是在贤妃娘娘提出要给王爷送人之后,提出的让秦王回京。明成,此事你怎么看?” 苏怀瑾有些底气不足:“我没什么成熟的想法。嗯,我觉得不让贤妃给王爷送人是好的。有她因为王爷擅自回京畿请罪那一遭,她送的人未必可信,没准是眼线。” 其实,景昌帝阻止李贤妃送人也是出于这个目的。只是,广陵王一系已经跟他疏远了,不信他会特意做对饶祈年有利的事情。 苏怀瑾继续说:“至于让秦王回京,明显是为了让信阳王与秦王、李家与王家互相对抗,保证他对朝堂的控制力。” 冯邦彦说:“他们两虎相争,互相牵制,对王爷在边关有些益处,但我们在京城的压力会非常大,他们扩张在京城的势力,可能会首先拿我们开刀。” 苏怀瑾冷哼:“我们也不是一盘散沙,岂是他们想动刀就能动刀的。” 万峰说:“可惜路途遥远,书信不通,不能跟王爷及时禀报要事,可能会延误时机。” 苏怀瑾说:“不用担心,王爷该知道的都会及时知道的。” 唐清江若有所思,冯邦彦与万峰显然不信。 待到他们走后,唐清江说:“我很思念王爷。” 苏怀瑾说:“我也是。” “你与王爷常常见面,能理解我们吗?” 苏怀瑾:……“我与王爷是男女之情,表哥跟我比什么!” “你可知同袍之情,并不比男女之情浅。” 苏怀瑾:……“表哥跟我比这个干嘛?” 唐清江无比郑重地说:“怀瑾,我们面临前所未有的压力,我需要见见王爷,当面跟他禀报一些事情,听听他的指示。我怕这样茫然往前走,会走到岔路上。” 苏怀瑾捂住肚子:“我不舒服,要去如厕,等一下再说。” 一溜烟跑出去,找个没人的地方进入空间。 很快,饶祈年便进来了:“瑾娘,你总算来了,我一晚上出入空间十几次,就没见到你。” 苏怀瑾说:“今天出了很多事情,一时半会儿跟你解释不完。我来找你,是因为表哥想见你,说要跟你汇报事情,你要不要见他?” 饶祈年毫不犹豫地说:“当然要见他,你把他带进空间,我带他去我的房间。” 苏怀瑾忙说:“不行,你身边那么多眼睛,不安全,还是你去唐府。” 第252章 三角恋浮出水面? 饶祈年说:“唐清江出现在边关不为罪,本王出现在京城又是一场风波。何况如今夜已深,外面冰天雪地的,谁来听本王的墙角啊。” 傻丫头,本王这边可比唐府安全得多。 苏怀瑾深以为然:“好,那我找点儿黑布,把他眼睛蒙上。” 苏怀瑾匆匆回到房间,却见唐清江已经用厚厚的布蒙上了眼:“你回来了。” 苏怀瑾:……“我真相信有人智多近妖了。以后能不能装得傻一点儿,不然让别人无所适从。” 将他带入空间,饶祈年则将他们带到自己的卧室。 “先生,摘掉眼罩。” 唐清江听到饶祈年熟悉的声音,身子一颤,摘掉眼罩的手都是颤抖的。 他看着饶祈年,泪流满面,跪下:“王爷!属下拜见王爷!您受苦了!” 饶祈年亲手扶起他:“劳碌先生了。” 唐清江环顾四周,眼眶通红:“属下早知道王爷处境艰难,却不知竟然艰难至此。” 饶祈年笑道:“先生不必感伤,如今我过得倒是无比踏实心安。倒是先生,我离开京城后,先生独自在朝堂苦苦支撑,瞧着都憔悴了。” “为了王爷,再辛苦也甘之如饴。” 苏怀瑾傻眼了,他们互诉衷情,竟然没人给自己一个眼神。 她与他重逢时,怎么就没有互诉衷肠呢!他,他,他直接就开始投她喂肉了。她也只想着科考,都没关心他过得怎样。 苏怀瑾正纠结着,饶祈年说:“怀瑾先生,可否劳烦你去厨房拿点儿茶叶?” 要支开她说悄悄话! 苏怀瑾说:“外面黑,我不熟悉路。”我倒要看看你们能黏糊成什么样。 饶祈年似乎心情很好,笑道:“是我考虑不周,还是我去拿。” 她会不熟悉路?这里面有几个蚂蚁窝她都清楚。唐清江跟着起身:“王爷您快坐,属下去拿。” 瞧瞧,他对王爷关心的有点儿过头不!苏怀瑾一脸贤良地说:“大晚上,别喝茶水了,容易浮肿失眠。” 饶祈年说:“也好,那就不喝了。” 然后,两个人就投入地聊起朝政来,近来发生了什么,怎么应对的,背后可能有什么深意…… 一句话都没跟苏怀瑾说! 一个眼神都没给苏怀瑾! 苏怀瑾心中冷哼,也不知道那些有什么好聊的,她不都跟他讨论过了吗?他怎么还跟唐清江再说一遍!是谈论的东西有意思,还是跟他说话的那个人有意思? 饶祈年看苏怀瑾一言不发、筋疲力尽的样子,说:“怀瑾先生累了,在炕上睡会儿。先生,我们去书房聊。” 苏怀瑾眼睁睁地看着唐清江开心地应下,跟饶祈年并肩离开,搞得好像她是个外人。 苏怀瑾赌气睡了一觉,四更醒来,发现饶祈年与唐清江还在聊。 真是彻夜促膝长谈啊! 苏怀瑾想到唐清江那句“同袍之情并不比男女之情浅”,心里就膈应得慌。 唐清江看到门口的苏怀瑾,冷冰冰地说:“醒了。” 饶祈年顺着他的目光,看到苏怀瑾,漂亮的眼睛立刻亮了:“先生先坐。” 带着苏怀瑾回到卧室:“怎么脸色这么差,染风寒了吗?” 苏怀瑾摇头:“我身体没问题。” “心里有事?瑾娘昨日做得很好,瑾娘都能独当一面了,还在担忧什么?” 他表现出的耐心和体贴,总让苏怀瑾很有表达欲。 苏怀瑾握住他的手:“带我去空间,我们去空间说。” 饶祈年依言行事。 进入空间后,苏怀瑾组织了半天语言,才干巴巴地说:“他说同袍之情并不比男女之情浅。” “他?唐先生吗?” 饶祈年笑道:“这话没什么问题啊。瑾娘随着本王的浮沉受苦受累,先生他们也随着本王浮沉劳心劳力,你们都对本王不离不弃,同袍之情就是不比男女之情浅啊。” 苏怀瑾慌了,饶祈年什么意思,他是不是对唐清江也不一样,只是他自己不知道? “同袍之情怎么能跟男女之情比呢,男女之情,男女之情是要一起过日子的。” 饶祈年说:“一样的坚定真诚,不一样的表现方式。瑾娘,你素来心胸豁达,怎么突然纠结起这个来了?” 苏怀瑾委屈:“你这话什么意思?怪我心眼儿小?那如果我说,我觉得他这么多年别说娶妻,连个妾室通房都没有,很不正常,他说不定好男风呢。” 饶祈年皱眉,有些生气地说:“瑾娘,慎言!” “我知道我要慎言,所以我刚开始也没准备说啊,是你非要问的。” 苏怀瑾越说越气,竟被气哭了:“我们第一次在空间相遇的时候,也没像你们那样、那样说话,我们倒好像还没你们之间更亲近呢。” 饶祈年仔细回味了一下,爽朗地笑了:“哎呀,我只听闻山西醋酸,没想到家中倒有一坛醋老陈醋更胜山西。” 在苏怀瑾爆发前按住她:“我与先生阔别重逢的所作所为,其实也有一部分是依照礼节行事。我们久别重逢的所作所为,那才是全然出自内心的,比如,你就想吃肉,我就想为你做肉吃。” 好像是这样的! 苏怀瑾尴尬地笑了,将头埋在饶祈年怀里:“我错了嘛,我就觉得同袍之情并不比男女之情浅这句话很别扭。我们也不仅仅是男女之情啊,我与祁郎早就是同袍了。” “不对,不对,那我们三个人不就成同袍了?我才不跟他同袍。” 饶祈年愣了一下,一个想法疯狂地冒出来——唐清江说的“同袍之情”,究竟是唐清江与自己,还是唐清江与苏怀瑾? 那,“男女之情”呢?指的是什么? 饶祈年摇摇头,把这个想法晃散:“他不成婚,是怕事业不成拖累了妻儿。如今我们朝堂失利,举步维艰,更需要精诚团结,不能无端猜忌太多。” 苏怀瑾瞬间开心了:“放心,我不会跟他生嫌隙的,他还要帮我离开京城呢。等我来榆林主政,我要开通互市,收回被大族强占的军屯田地,招募民兵,训练乡勇……啊!我都快等不及了!” 饶祈年只是笑笑,世事哪能尽如人意,只怕还有许多变故。 嘴上却说:“教你这么一说,为夫也很期待了。” 第253章 信阳王回到京城 这场感情风波,看起来并没有影响他们的生活。 回到唐府后,唐清江照常上朝去,而苏怀瑾回到了西山书院,埋头苦读。 休沐日,苏怀瑾返回京城,正在马车里昏昏欲睡,马车停了下来。 苏怀瑾睁眼:“怎么了?” 车夫说:“前面一辆牛车坏了,一群人聚在路上,我们过不去。” 苏怀瑾撩开车帘,看到一辆老旧的牛车旁边围了有十个人,心道牛车肯定承载不住啊。 “别直接说请他们让路,你去问问他们需要帮忙不?” 车夫应诺:“好嘞。” 然后,车夫真的就去修车去了。 竟然真把人留下帮忙,这群人太不懂人情世故了! 苏怀瑾不快地下车,走上前,却扬起笑容:“众人拾柴火焰高,看看我能帮什么忙?” 一个青年人惊喜地道:“明成?竟然是你!” 苏怀瑾回头,见是西山书院的同窗:“邵兄!这真是太巧了。” 邵东阳说:“大家都是同窗,我们是钱先生堂上的。” 苏怀瑾与书生们见过礼,向车夫:“林伯,能修不?” 林伯抬头:“好修,很简单,就是这个地方从槽里脱出来了,再弄进去就行。” 邵东阳感激:“那就麻烦林伯了。” 一阵冷风袭来,苏怀瑾裹住狐裘:“天越来越冷了,离春闱也越来越近了。” 邵东阳说:“你都是广安侯了,还这么重视春闱?” 苏怀瑾失笑:“春闱才是靠自己的本事考的,我也不为名利官爵,我就想让自己有点儿真学识。” 邵东阳正想说什么,一阵喧哗声传来。 一群锦衣武夫跑过来,操着河南口音喊:“让开!让开!别挡路!” 一个武夫将一名瘦弱的书生推倒在地:“干什么挡路!” 邵东阳怒道:“你们为什么无缘无故打人!” “打人?这才叫打人!”一个武夫挥拳要打邵东阳。 苏怀瑾握住他的手腕:“敢问,您可是皇宫里来的?”在京城,打狗前得先问主人。 武夫看苏怀瑾锦衣华服,不敢冒犯:“不是。” 苏怀瑾抬手一耳光扇在他脸上:“不是就好。告诉你主子,广安侯打了你,有冤屈一起到陛下面前理论去。” 于是,邵东阳眼睁睁看着气势汹汹的锦衣武夫灰溜溜地离开。 广安侯虽然没有实权,但这个名头也不是谁都能欺辱的。 苏怀瑾早就意识到这一点了,几次压陆峥嵘一头,不就是仗着这个有名无实的广安侯的头衔吗? 所以,她越来越频繁地用“广安侯”的名头。 林伯从车厢底下钻出来:“修好了。” 邵东阳拱手:“多谢侯爷。” 苏怀瑾摆手:“还是叫我明成。” 锦衣武夫去而复返:“我们主子信阳王请广安侯过去一叙。” 邵东阳担心地看着苏怀瑾:“信阳王殿下这是刚刚进京,你——” 苏怀瑾微笑:“邵兄,各位兄长,你们先回去,再会。” 信阳王先到京城来一步,家眷还在后面,队伍不长,也就三里。 他在马路上支起帐篷,自己坐在里面喝茶。 苏怀瑾进账,拱手:“下官广安侯柳明远见过信阳王殿下。” 信阳王抬手:“免礼,请坐。” 苏怀瑾毫不客气地坐下,看向信阳王,恍惚好像见到了太子,他与太子具体五官并不肖似,但整体感觉与太子无二无别。 就是不知道他是不是跟太子性格也一样,苏怀瑾决定先礼后兵:“哎呀,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我若知道是殿下仪仗到了,怎么也不会跟您的侍卫起冲突。” 信阳王说:“广安侯客气了,是本王那侍卫行事不恭,怎么能怪广安侯。” 苏怀瑾笑:“殿下不怪罪,我也能跟我家王爷交代了。” 虽然如今饶祈年不能为她遮风挡雨了,但她还是要把他挂在嘴上。她要让世人知道,那个被赶到边关的广陵王还有人效忠呢,不是谁都能轻视的。 信阳王脸上的笑容僵硬了,谁不眼馋广陵王旧部,可这个最没水平的广安侯好像并不容易拉拢啊。 苏怀瑾说:“我家王爷很是思念殿下,在广陵时,就念念不忘跟您一起去废弃道观寻宝。” 信阳王表情和缓:“年少时真是洒脱恣意,本王也念念不忘。” 苏怀瑾说:“知道殿下要来京城,王爷就嘱咐我将广陵一半的赋税交给陛下,这样陛下为殿下修建王府就宽裕了。” 信阳王大喜:“七弟真是讲究。劳广安侯传达本王对七弟的感谢与挂念。” 他高兴,是因为饶祈年为他出钱修房子?还是以为饶祈年此举是向他示好? 苏怀瑾不敢妄加揣测:“一定!”敛袖,“陛下日夜期待殿下回京,若知道我耽误殿下行程,怕是会恼了我的。” 您赶紧去找你爹,我不想理你了。 辞别信阳王,苏怀瑾无心去西山书院了,转头回到唐府。 唐清江还没回府,刚好饶祈年进入了空间,苏怀瑾便钻进空间,去到榆林,把偶遇信阳王的事情跟饶祈年说了。 饶祈年给她倒了杯水:“喝口水缓缓。不必太紧张,很多事只要你遵守礼法,别人就挑不出错处来,也不会找来祸患。” 苏怀瑾抱着茶杯小口小口地抿:“祁郎,信阳王是个什么样的人?” 饶祈年说:“他生母出身低微且早逝,养母也早早薨逝了,父皇不怎么关注他,在我的记忆里,他是一个胆小怯懦的人,有点儿爱财和好色。不过,人是会变的,多年不见,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性格了。” 苏怀瑾说:“从今天的经历来看,他现在肯定不是那种性格了。越是被压抑得狠的人,一朝得志后越容易过分张扬。” 小人得志呗。 饶祈年说:“然而,他骨子里的怯懦怕也不是能轻易去除的。”搂住苏怀瑾的腰,“他不足以无虑,瑾娘好不容易有时间,我们还是要过好自己的生活。” 苏怀瑾作态拒绝:“不行,怀孕我没法解释。” 饶祈年哈哈大笑,笑得胸膛都震动了:“瑾娘想什么呢?我想让你带我去看看孩子们。” 苏怀瑾羞得面色绯红:“天还没黑呢,不安全。” 饶祈年将苏怀瑾按在炕上:“那,为夫先满足娘子?” 第254章 人间哪有人 深夜,思思和念念睡着了,苏怀瑾将饶祈年带到他们床前:“为了避免他们乱说,你只能看睡着的他们。” 饶祈年留恋地看着孩子的小脸:“这样就很好。” “你想温成吗?要不然也去看看她?” 饶祈年摇头:“她是大姑娘了,我深夜在她床前于礼不和。有你们看顾着她,我很放心。” 苏怀瑾说:“齐夫人让她学琴棋书画,但她喜欢医术。万先生帮她找了夫子,带她研究医术呢。” “学医好,治病救人。” 苏怀瑾说:“兴趣是最好的老师,孩子喜欢什么,就学什么好了。思思喜欢画画,也很明确。就是念念这傻小子,整天疯玩疯闹,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木头,喜欢学什么。” 突然,黑暗中传来一声奶声奶气的声音:“念念不是木头。” 苏怀瑾与饶祈年相视一眼:我们压低声音,还是把他吵醒了? 饶祈年举起蜡烛,看到念念笑嘻嘻的小脸。 苏怀瑾:“我把你吵醒了?” 念念摇头:“念念没睡着,装的。” 苏怀瑾:……这个傻小子,有八百个心眼子? 念念爬起来,嘟哝:“念念不困,爹爹坏,非让念念睡。”看到饶祈年,惊喜地说,“伯伯,抱!” 饶祈年抱起念念:“小声点儿,别把思思吵醒了。” 念念将头靠在饶祈年颈窝:“伯伯,飞飞。” 苏怀瑾熄灭蜡烛:“飞。” 饶祈年会意,两人带着念念到了空间,玩闹了好一会儿,直到念念累了睡着了,才将他放回去。 第二日,唐清江找上苏怀瑾:“信阳王回京,许多府上都送了礼物和美人,我代表唐府送了财物。信阳王家眷还在后面,你代表广陵王府送个美人。” 苏怀瑾噘嘴不说话。 唐清江皱眉:“怎么了?哪里为难?” 苏怀瑾摇头:“我不喜欢这样,把女人当礼物一样送来送去的,人家是人,不是货物。” 唐清江皱眉:“你这是什么可笑的想法,这世界有几个人?不全是物吗?女人因为美色被当做货物送,男人因为体力、才学被上位者放置在不同的位置,谁是人?人是什么?” 人间没有人,这个可怕的事情就被他平静地说出来,苏怀瑾如遭雷击,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唐清江呵斥:“你活得更像人,那是因为很多人为你放弃了像人的生活,王爷为你放弃了亲王的尊荣和唾手可得的皇位。现在,你愿意为他放弃你的善良吗?” 苏怀瑾猛地起身往外走。 “你干什么去?” “挑女人去。” 苏怀瑾径自到了广陵王府,对齐夫人说:“信阳王孤身到京城,身边没人伺候,我想代表王府送几个美人过去。” 自从苏怀瑾保下广陵王府,齐夫人就对她实打实地恭敬了:“妾明白,妾把她们叫过来,您亲自挑?” 苏怀瑾说:“夫人跟我一切挑,我不了解她们的性格。” 片刻后,二十多名美人缓缓行到厅下,皆是青葱年华、桃花面庞、杨柳细腰,比三春美景还要养眼。 齐夫人对苏怀瑾说:“这些都是歌姬舞姬,不算府中妻妾。也不曾伺候过人,至今都是完璧之身。” 苏怀瑾扬声对众美姬说:“王爷不在京城,诸位的才华与美貌日渐蹉跎,着实可惜。今皇三子信阳王回京,后院空虚,诸位若有愿意赴信阳王府侍奉的,可以自荐。” 众美人都低着头,不言不语。 苏怀瑾说:“这样,不愿意去信阳王府的,往后退一步。” 然而,众美人依旧低头恭立,一动不动。 苏怀瑾突然明白了唐清江的话,人间没有人,因为人间不允许人做人,也因为很多人早已放弃做人了,甚至一开始就不知道要如何做人。 就像这些美人,她们把自己的命运完全交给别人处置,从不知反抗。 苏怀瑾心中一阵烦躁:“既然没有强烈要求不去的,那就默认你们都愿意去了。回去收拾东西,傍晚入信阳王府。” 昔日裴府,如今信阳王府。 长史焦益之念礼单:“吏部尚书唐清江送前朝古画一幅、墨玉镇纸一方。广安侯代广陵王府送美人二十六名。” 信阳王差点儿被茶水呛到:“多少?” “二十六名。” 信阳王冷笑:“广安侯是把老七不要的破烂货都丢给本王了吗?这种礼物门房竟然也收,一点儿脑子也没有吗?” 焦益之忙说:“王爷息怒,这些美人暂时还没入府,不如回绝了他们?” 信阳王说:“不用,直接拒之门外,本王看他脸往哪搁!” 然而,傍晚,苏怀瑾带着五辆马车到了信阳王府门外。 信阳王毫不犹豫地允许她们入府了,并在花厅亲自见了苏怀瑾她们,一看美人各个不胖不瘦、体态匀称,肤如凝脂、面若桃花、乌发云鬓,瞬间心醉了。 “哎呀,广安侯真是太客气了,这么多美人,岂不是要把七弟的王府掏空了。” 苏怀瑾笑道:“哪有什么美人,不过是几个奴婢,殿下尽管安排她们洒扫庭院、洗衣做饭。” “那哪行,七弟府上送来的娇客,必须娇养着。” “既然入信阳王府,自然是按信阳王府的规矩管教着,一切但凭殿下做主。” 是夜,信阳王就收用了美人,名册上的第一个,银珠。 红罗帐暖,信阳王一手搂着美人的腰,一手摩挲她的脸:“银珠,是个好名字,谁取的?” 银珠温顺:“奴婢在教坊司时,就用这个名字,后被赐给广陵王府,但广陵王没有给奴婢改名。今有幸侍奉王爷,求王爷赐名。” 信阳王不愿费心思量:“银珠这个名字好听,继续用着。你也不用自称奴婢了,爷抬你做妾室。” 银珠大喜,跪下:“婢妾谢王爷恩典。” “在信阳王府,不用那么战战兢兢,本王的王府不像广陵王府那么多规矩。” 银珠媚笑:“王爷宽仁,是妾等的福气。” 信阳王并不全然是个饭桶,他三言两语就把银珠拉拢到自己的阵营,然后开始套话:“你在广陵王府待了多久?” “算起来三年有余了。” 第255章 好色的三个层次 信阳王的手在她身上乱游:“这么长时间,竟然还是处子之身。如此如花美眷,老七竟然看都不看吗?” 银珠说:“广陵王极少去后院,去也只去看看温成郡主。” 信阳王惊讶地说:“他难道真的不爱女色吗?” 银珠说:“听说,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他曾经特别宠爱一个姬妾,那人被裴王妃处理了,他也就不爱往后院跑了。” 信阳王笑:“本王这七弟,还是个情种呢!他钟情的女人,可是胡云娘?人称云姬?” 银珠惊讶:“王爷知道?” “兄弟之间,自然是要多关心几分的。那云姬莫非是神仙之姿?能让他舍下这么多美人独宠她一人?”他也有耳目,打听着广陵和京城的消息呢。 “听说并不甚美,而且性格怯懦,并无风情。” “许是各花入各眼。这广安侯怎么回事?瞧着比唐清江、万峰更得老七宠信呢。” 银珠说:“婢妾不知道广陵王更宠信谁,只是广安侯在广陵王府颇有威望,门客、姬妾、奴婢、侍卫,都听他的。” “他竟有这等本事?” “广陵王府的人都说,广安侯看着莽撞呆笨,其实最厉害不过,连那位陆尚书都怕他几分呢。” 信阳王惊讶:“陆峥嵘?看来,本王还是小瞧了那广安侯。” 不好幸好,他没有怠慢失礼的地方,还可以慢慢拉拢。 信阳王又问:“广安侯一次送本王这么多美人,是怎么考虑的?” “婢妾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他让我们自荐,我们都不敢出头,又让我们自愿退出,也没有人退出,他就把我们都送来了。” 信阳王也摸不清广安侯的思路了:“那你呢?入信阳王府可是自愿?” 银珠娇笑:“早就听闻王爷威名,自是自愿的,不敢自荐,是不知道上位者怎么想的,怕他责怪不贞,落了罪责。” 信阳王翻身压住她:“本王瞧你就是不贞,小丫头,须得给你点儿教训,让你好好记住爷。” 银珠魅惑:“婢妾但凭王爷处置。” 皇宫。 景昌帝难以置信:“广安侯给信阳王送了二十多个美人?” “回陛下,是二十六个。” 景昌帝冷笑:“呵!再多送几个,老三就能一个月不重样了。她倒是大方,朕与贤妃多年搜罗给老七的美人,她一口气全转手送了人情。” 刘贤低头:“贤妃娘娘请您尝尝新茶。” 寒冬腊月天,有什么新茶!但贤妃宫中肯定有什么新鲜玩意儿。 景昌帝提起精神:“去贤妃宫中瞧瞧。” 天气寒冷,景昌帝身体不好,不愿意深夜往广安侯府跑,对宫中的女人也厌倦了,时常自己安歇。 贤妃早已不在乎景昌帝的宠幸,她在乎儿子的江山,便给景昌帝准备了一壶“新茶”。 贤妃含笑:“陛下,妾精心制作了新茶,端来给您尝尝?” 景昌帝点头:“嗯。” “进来。” 便见一个丽人款款进来,她外面披着貂裘披风,里面却只穿柱腰,露着雪白的胳膊与精致的锁骨。 丽人躬身:“陛下,请用茶。” 景昌帝握住她的手:“茶,要换种方法喝才好。” 榆林的大暖炕上,苏怀瑾托着脸思考人生,饶祈年特意露出胸膛,她都没翻一下眼皮。 饶祈年捏捏她的脸:“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信阳王看到一众美人,眼睛都不知道怎么看了,他绝对是个好色之徒。陛下、先太子也都好女色,这一大家子,怎么就祁郎跟别人不一样?那么多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丢在家里,看都不看。” 饶祈年觉得好笑:“纠结半天,就在想这个?” 苏怀瑾正色:“这很重要!我坚信家庭环境对人的影响是不可忽视的。” “人是泥,环境是模子,人是环境塑造的,爷自然也是好色的。” 苏怀瑾威胁地看着他:“祁郎好色?” 饶祈年从床头拿了面镜子,递给苏怀瑾:“看看,镜子里是不是有个如花美人。” 苏怀瑾笑着拿镜子端详:“嗯,比花还美。” 饶祈年被她逗笑了。 苏怀瑾不快挑眉:“笑什么?我不美吗?” 饶祈年将镜子反过来:“瑾娘的美,岂是花能比的。但,你镜子拿反了。” 苏怀瑾:……将镜子丢在一边,趴在炕上蛤蟆扑棱:“你欺负人!太欺负人了!” 饶祈年拉被子盖住自己,虽说烧着炕,室内的温度还不适合一直裸着肌肤。 某个人没心情看,他就不表演了。 饶祈年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谁不爱如花美眷,便是瑾娘,不也对为夫的容颜眷恋几分吗?” 苏怀瑾嘴硬:“我没有!我爱你温柔和煦,疼我!” 不过,他要是长成信阳王那样,对她好,她就发好人卡。 饶祈年没有拆穿她:“没有认识瑾娘之前,爷也有过许多女人,但总觉得不对味,享受不到美色带来的欢愉,只有无尽的空虚。后来才知道,在‘美色’这一个追求上,也是分层次的。” 苏怀瑾翻身:“王爷悟出了什么?” “太子、三皇兄尚且年轻,追求数量,越多越好。父皇阅女无数,追求奇崛。为夫呢,不要多,也不要奇,只要人间最好。瑾娘就是人间最好的,最独一无二的女人。瑾娘一人,胜却人间无数。” “那,要是有比我更好的人了呢?” “为夫也不是人间最好的人啊!” 苏怀瑾情绪激动:“你是,你当然是!” 饶祈年无奈:“好好好,我是。你也是最好的,在人间翻几遍,也找不出来一个能上压九卿,下恤黎民的女子了。” 苏怀瑾被他夸得心花怒放:“哪天我老了,一点儿都不美了呢?” “为夫也会变老变丑啊,人这一辈子,除了美色外,总要有点儿其他的追求。” “那,祁郎的其他追求是什么?” “远的不说,近的,就是明年开春,与瑾娘一起策马奔腾。我们不想孩子,不想江山,也不顾念百姓,什么都不想,就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就我们两个。” 第256章 指鹿为马的试探 苏怀瑾靠在饶祈年怀里,畅想那样的日子:“我们一起晒太阳,一起散步,一起跟别人打招呼。”再也不用顾忌别人的目光,再也不用躲躲藏藏。 次日,苏怀瑾正带着思思、念念玩,宫中派人来传旨:“陛下宣广安侯进宫。” 信阳王刚回京,陛下不跟自己儿子父慈子孝一段时间吗?宣她干什么,她又没有实际官职。 东华门遇到陆峥嵘,苏怀瑾更觉得晦气,不然下次进宫走西华门。又想,不对,凭什么她避开他! 陆峥嵘吃了两次亏,这次很自觉地行礼了:“下官见过广安侯爷。” 苏怀瑾姿态更高:“陆公多礼了。” 两人谁都没说话,一路行至陛下寝宫。 苏怀瑾还有点儿诧异,陆峥嵘这家伙怎么这么老实。结果,进宫看到贼眉鼠眼的信阳王正给景昌帝研磨,顿时悟了。 陆峥嵘不想站队信阳王,毕竟这货怎么看都不像个帝王。 但,他为了踩广陵王而逼着齐夫人将广陵王府让给信阳王,给世人的感觉就是,陆峥嵘坚定地站队信阳王了。 至少,信阳王都是这么认为的。 其实,这正是景昌帝的目的,利用陆峥嵘打击广陵王心切,把他逼到信阳王一派去。 陆峥嵘心术不正,他想做天子纯臣,景昌帝却不想收他。景昌帝用陆峥嵘,还没用唐清江用得放心呢。 礼毕,景昌帝笑着说:“老三给朕寻来一副怀瑾先生的画,你们来品鉴一番。” 苏怀瑾愕然,她的画?她的画不都让饶祈年买回来了吗? 陆峥嵘也忍不住看向苏怀瑾。 苏怀瑾白了他一眼,看向画卷,那是一幅江南春色图,笔法确实是在模仿她,而且模仿得挺像:“这画构图合理,用色大胆,意境高远,真是极品。” 不管真假,画是真的挺好看的。 景昌帝问:“陆爱卿觉得呢?” 陆峥嵘说:“臣惭愧,臣并不擅长丹青,只觉得这幅画独具特色,跟以往见过的画作都不一眼。” 信阳王说:“本王久仰怀瑾先生大名,便派人寻他的画作,只是世人极少见到怀瑾先生的作品,也不知这画是真是假?” 这是要搞什么?效仿指鹿为马,逼他们站队吗? 你算什么东西!苏怀瑾心头大恼,脸立马拉下来了。 陆峥嵘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面色沉肃:“怀瑾先生成名在广陵,画作主要流传在广陵,广安侯随着广陵王在广陵多年,想必比较了解。” 墙头草,不知道往哪边倒了。苏怀瑾冷笑,她坚定地站在饶祈年这边,无论面临什么,都不会变,也就少了许多迷茫和纠结。 苏怀瑾说:“正如陆公所言,怀瑾先生主要生活在广陵,而这幅画上的是姑苏城,所以,这幅画应当不是怀瑾先生所作。” 信阳王不由得失望,广安侯看起来屡屡对他示好,竟然不站队他吗? 信阳王说:“或许,怀瑾先生去了姑苏城呢,仅由此判断这幅画是假的,不合适。” 他太想要广安侯的支持了,广安侯当然不重要,但广陵王旧部重要啊,所以给了苏怀瑾一个改口的机会。 景昌帝笑着看向苏怀瑾,苏怀瑾读不懂他的眼神,只觉得压力很大。 但!苏怀瑾绝不退缩!她坚定地说:“据我所知,怀瑾先生没有去过姑苏城。” 信阳王忙跪下请罪:“父皇,都是儿臣的不是,儿臣竟然拿赝品来污父皇的眼。” 景昌帝笑着说:“起来。管他谁画的,这幅画都很好看,不是吗?” 苏怀瑾心中咯噔一下,景昌帝什么意思,是说不管别人是不是支持信阳王,他都坚定地支持他吗? 苏怀瑾心中不服气,信阳王凭什么啊!他有文采?有德行?有武艺?还是长得好? 长得跟先太子差不多,能耐比先太子还不如呢! 景昌帝有过饶祈年那么优秀的儿子,怎么还看得上他! 突然,苏怀瑾顿悟了,景昌帝怜爱信阳王,就是因为他疼先太子,先太子的死是他心里的一道伤疤,他非常遗憾,所以疼惜跟他气质相似的信阳王。 他不会欠先太子的江山也弥补给信阳王,这个昏君,没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 不行,不能靠别人施舍,人想要什么,就要自己去争取。 江山,更不能等,不能靠,要自己去争取。 苏怀瑾又想造反了。 起兵绝非易事,还是先埋头苦读,一定要考取进士。世人还是重文轻武的,如果她能考中进士,就能拉拢更多人支持她和饶祈年了。 白天正常上课,晚上还挑灯夜战,一天都不肯歇息,这样熬了没多久,苏怀瑾的身体就有些受不了了。 不过是休沐日返回京城时吹了点儿冷风,便染了风寒,发起高烧来,喝了三天中药才好转,还一把鼻涕一口痰的呢,就要回书院去。 灵娘劝不了她,哭都没用,只好去找唐清江:“大人去劝劝她,考进士也不急这一天两天啊,如果熬坏了身子,就更不可能考好了。” 唐清江叹息:“真是魔怔了啊!” 将苏怀瑾堵在月亮门:“你能不能离开京城,跟你中不中进士没有必然的关系。他让你去,举人也能去。不让你去,中状元也没用。” 苏怀瑾说:“我知道,我读书不光为了考进士。” “那为什么?” “学本事,把本该属于他的东西帮他拿回来。” 唐清江有点儿不敢直视她眼里的光芒:“此事需循序渐进。”他何尝没想过造反,他又不是被压迫也不知道反抗的迂腐书生,只是时机并不成熟。 “我只知道,驽马十驾,功在不舍。” 唐清江:……真倔强啊!“那你可知道‘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 王爷肯定很想你,再忙你也要去看看他啊。 苏怀瑾低头,抿嘴。 唐清江叹息:“许久没见他了?我备了些年货,给他送过去。” “好。” 苏怀瑾刚进入空间,饶祈年就出现在她面前,惊喜地说:“瑾娘,你终于来了!”拥住她,“我好想你啊。嗯,你今天不需要上课吗?怎么有时间过来?” 他素来矜持,竟然会直白地说想她,苏怀瑾心中齁甜:“我太想你了啊。” 第257章 寡淡而浓烈的年 饶祈年听她声音嘶哑:“你这是,染了风寒了?” 苏怀瑾点头:“太冷了,风又大,从书院回京城的路上不容易保暖,就冻着了。听说西北比京城还要冷,祁郎是怎么受得啊!” 饶祈年噙着笑意说:“屋里不冷,我可以学当地人‘猫冬’,不出门。我带你去瞧瞧?” 苏怀瑾指指地上的东西:“走,嗯,带着年货。” “这么多!瑾娘是去进货了吗?都是什么?”想象苏怀瑾在市场挑选货物时,满心都是他,饶祈年就觉得无比暖心,边关凄清孤寂的日子也值得了。 苏怀瑾大大咧咧地说:“我也不知道,都是表哥准备的。” 饶祈年眸光微暗,不是她用心准备的啊。 苏怀瑾兴奋:“带我去你家,我们一起看看都有什么,还差什么。我们一起准备年货!过年!” 她还是有心陪他过年的。饶祈年又开心起来:“有瑾娘陪着,没有年货也是过年了。” 外面太冷了,饶祈年的房间也不太温暖了,只能说不是太冷,在屋里也需要穿厚厚的衣服。 苏怀瑾将饶祈年桌子上的书收拾起来:“王爷读书好用功啊!” 饶祈年说:“大雪封路,我已经很多天没出过院子了,一个人在家太无聊了,只能读书消遣时光。瑾娘若不忙,该多来陪陪为夫才好。” 他一定孤寂坏了,素来矜持的人也变得话痨起来。 苏怀瑾心疼:“都怪我,只知道读书,光想着以后能长长久久来陪祁郎,没想到祁郎眼前的孤独。” 饶祈年空寂的心瞬间被填满,温暖起来:“瑾娘有没有想过,在春闱的时候用些手段,确保万无一失?” 苏怀瑾连忙摇头:“不行!要是被人抓到把柄,我们会万劫不复的。” 饶祈年使了个眼色:“抓不到把柄的那种。” 苏怀瑾不解:“你的意思是?” “我帮你参加春闱,我也想知道,自己的学识究竟是什么水平。” 苏怀瑾眼珠子转啊转,转啊转,最终笑道:“那我就把压力转到你身上去了!这样,真的好吗?” 饶祈年搂住她的腰,上下摩挲:“为夫为娘子承受压力,不是理所应当吗?瑾娘,瑾娘~” 苏怀瑾骨头发软:“不行,我染了风寒,别过了病气给你。快看看,过年还差什么。” 饶祈年有些无措,边关放逐的日子,让他不那么自信了。这一次被拒绝,让他心里有些慌。 苏怀瑾没注意到他细微的情绪变化,忙着打开箱子:“一箱红纸,还是空白的,这算什么年货。这一箱是腊肉,屋里暖和,腊肉挂到外面去。” “好。” 饶祈年提着腊肉要出去,苏怀瑾心中酸楚,她的广陵王理应在八宝金銮殿上治国理政,怎么能在土坯房里做煮夫,按住他的手:“让我来。” “外面冷。” “寻常夫妻,都是妻子做这些,祁郎让我体验一下家庭主妇的滋味嘛。” 饶祈年便交给她,看着她忙忙碌碌的身影,只觉得心里不是滋味。他的本心,是给她荣华富贵,让她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如今她却跟着自己吃苦。 以她的才华和能耐,若不是被他拖累,怎么也不至于过这种日子。 苏怀瑾挂好腊肉,只觉得腰酸背痛,伸个懒腰:“哎呀,好累!表哥真是个不会过日子的人,拿这么多腊肉干什么,腊肉吃多了对身体不好,应该多带些鲜肉才对。” 真是个不知民间疾苦的小傻子,腊肉比鲜肉易存储,在这里,能有一条腊肉已经很珍贵了。饶祈年扶她坐下:“歇歇,我给你揉揉肩。” 苏怀瑾闭目养神,享受着饶祈年的伺候:“夫君如此疼我,我可真是个有福气的。不是很多兵卒跟你来了吗?腊肉可以分给他们吃。夫君要吃就吃新鲜肉,我回京城给你买过来。” “嗯,我知道表哥为什么送红纸了,让夫君写春联呢,写了春联送给邻居也很好!” 苏怀瑾兴奋起身:“夫君,我给你裁纸,你来写春联。贴春联,挂灯笼,放鞭炮,过新年!” 饶祈年过得厌烦的日子,对苏怀瑾来说倒是挺新鲜的。 饶祈年对过年没什么兴趣,但见苏怀瑾高兴,也就陪着她玩:“好。” “先写我们自己的,我数数几个门,嗯,大门、堂屋、厨房、库房加上小门,七个。‘福’字要多写几个,灶台上要,大炕上要,顶梁柱上也要,窗户上也要。” 饶祈年无奈:“你把整个家用红纸包上算了。” 苏怀瑾正想反驳,外面传来敲门声,一个妇人的声音传来:“齐先生,在家吗?” 饶祈年化名齐先生在边地生活,普通百姓不知道他的身份。 苏怀瑾慌忙躲进卧室:“你去忙。” 饶祈年披上斗篷出门,不久回来,身后跟着一老一少两个妇人。 老妇人手里端着一盘大包子,小妇人手里拿着几张窗花和一沓红纸。 老妇人说:“眼看要过年了,天寒地冻的,不值得为了买几张春联去城里,听说齐先生好文化,想看看先生能帮忙写几张春联不?” 又说:“那个,这是我们自己做的包子,白面的,先生没有女人伺候,一定没有蒸包子,您留下尝尝。” 饶祈年淡淡地说:“好,多谢。我看你们准备纸了,铺上,我给你们写。” 小妇人铺纸,饶祈年研磨,都不说话,氛围却莫名的静谧。 饶祈年写好一幅,放在一边晾着。 老妇人说:“哎呀,这字多好看,跟画似的。先生,这家里总是没有女人可不行,您可想过再娶一个?我认识一个苦命的,新婚没多久丈夫就去世了,没孩子,守了两年孝,可以再嫁了。” 饶祈年看了一眼卧室的门:“不用了。” “哎呀,你听我说完啊,先生您是不知道,那小媳妇长得可好了,双眼皮、大眼睛、白皮肤,关键是贤惠勤快还手巧。” 老妇人不用呼吸似的一口气说完,给小妇人使了个眼色。 小妇人羞涩地递上窗花:“我剪了窗花,先生可以贴上,图个喜庆。” 第258章 艰难的处境 内室传来一道含混慵懒的声音:“哎呀,相公,什么声音啊,把奴家吵醒了。” 小妇人瞬间面红耳赤:“齐,齐先生?” 饶祈年抬头,便见苏怀瑾披头散发,裹着自己的大袄,踢踏着自己的鞋走出来。 不等外面的人看清她的面容,又迅速撤回去:“额,家里有客人啊,不好意思,那我整理一下再出去。” 饶祈年迅速写好春联,送走客人,笑道:“行了,醋坛子,可以出来了。” 等了一会儿,却不见苏怀瑾出来。 饶祈年进去,却见苏怀瑾窝在被窝里,只露了毛茸茸的头顶,低声问:“瑾娘?睡着了吗?” “没有。”瓮声瓮气的。 饶祈年扒拉她的脑袋:“怎么哭了?还是风寒又加重了?” 苏怀瑾从被窝里爬出来,扑到饶祈年怀里,呜咽出声:“祁郎,我害怕,我害怕。” 饶祈年忙拉被子裹住她:“怕什么呢?她们是寻常百姓,不会害我们的。” 苏怀瑾痛哭嚎啕:“我害怕我会败给距离,我害怕你会被孤独打败,我害怕我会失去你。” 饶祈年眼眶也红了:“我也怕,非常怕。有时候我自己在院子里待天,都没有人过来跟我说一句话,甚至连一只鸟一只猫都没有。” “这种孤独,仿佛被世界遗忘了一般,我只能靠我们的回忆来度日。我非常怕哪一天,我就坚持不下去了,随便找一个人来陪我度日。” 苏怀瑾心中惶恐:“不要!祁郎,我们走到今天不容易,你不要放弃我们的感情。” 饶祈年将头靠在苏怀瑾头上,脆弱地说:“所以瑾娘,你要帮我打败孤独。” 苏怀瑾狠狠地擦掉眼泪:“那我不回去了,反正春闱你考,我就不用费心思了。” 饶祈年没有违心劝她回去,欣喜地说:“好瑾娘,尽管放心留下,不用担心京城的事情,唐先生会处理妥当的。” 苏怀瑾穿衣服:“我才不担心他,我想孩子们,可惜不能带他们来找你。” 饶祈年按住她的手:“他们大了,开始记事了,确实不方便带他们来玩了。不过,我们可以再生个小的带着玩。” 他们两地分居,生孩子当然是不可能生孩子的,不过他已经两次求亲热了,苏怀瑾也舍不得拒绝他,伸胳膊勾住他的脖子:“等下要陪人家去堆雪人哦。” “那得看你的表现了。” 苏怀瑾精神振奋:“夫君莫动,让奴家伺候夫君。” 解了饶祈年的腰带,将他的眼睛蒙上,又褪下他的衣衫,亲吻他的胸膛。 情正浓,气氛炙热,苏怀瑾突然停下来:“腹部怎么又一道伤疤,上次还没有呢。” 饶祈年解开眼罩,拉被子盖住伤口:“无碍,不小心划了一道。” 苏怀瑾按住他:“要是干活不小心划伤的,伤手伤脚我都能理解,什么情况才会伤到腹部?!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遇到刺杀了?谁敢派人暗杀你,我一定挑了他的老巢。” 饶祈年不说话,苏怀瑾急得都暴躁了:“你不说,我就当时是信阳王了。行,我这回去,把王府给他拆了去。” 说着,就要穿衣服回去。 饶祈年按住她:“别激动,我说。” “信阳王该几个人手,伸不到边关来。这伤,是突力散兵弄的。前些日子,一小股突力散兵潜入我们这边,劫掠民财,杀害百姓,被我发现了,就带人把他们赶走了。” 苏怀瑾不解:“祁郎英勇,保护了百姓,可,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饶祈年说:“让边关先佯装败阵几次,诱敌深入,爆发大的战争,以在军中立威,掌握军权,这是瑾娘给我的建议。我当时也非常认同。” 他痛苦地摇头:“可我做不到,我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大魏的子民被敌军蹂躏。瑾娘,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 苏怀瑾歪头:“我想象了一下那场景,我也做不到。祁郎,你没做错,我们处心积虑谋江山,就是为了保护百姓。怎么能为了谋江山而置百姓死活于不顾,那岂不是本末倒置了。” “祁郎没有错,是我纸上谈兵了,我不知道佯装败阵其实也是败,百姓们要为此付出代价的。” 饶祈年忍不住叹息一声。可是如果不那么做,他们的大业怕是再也没有希望了,他不怕在土坯房里蹉跎岁月,他怕瑾娘与孩子跟着他受罪。 苏怀瑾不解:“怎么了?” “没什么。”饶祈年又说:“愁啊,什么都能让你不亲近为夫,为夫能不愁吗?” 苏怀瑾靠在他怀里:“妾没力气了,还是夫君出力。” 最终,苏怀瑾真的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了。 饶祈年院子里堆起来两大一小三个雪人,她都没贡献多少力量。 苏怀瑾一夜未归,唐清江坐得住,张灵娘坐不住了。 灵娘找到唐清江,说:“没去书院,也不回家,她去哪里了?难不成回广安侯府了?那侯府有她的什么?她回去有什么意义?思思、念念都想她了,她回来也不知道多陪陪孩子。” 唐清江无奈:“不是她不想孩子,是我给她派了个很重的任务,她出远门了。” 灵娘说:“大人那么多人手可以安排,何必一定要她去!她风寒还没好呢!她要是有个好歹——也罢,那我就带着孩子们回我的镇江去。” “不,我应该现在就带着孩子们回去,左右是有娘生没爹教的,在镇江在京城又有什么区别。” “哎,养不教,父之过,知道的人多,做到的人少啊。” 唐清江被张灵娘嘲讽得一点儿办法都没有,都没有去官署,直接出了京城,到傍晚才回来。 苏怀瑾还没回来,她跟饶祈年过了两天二人世界,觉得有些无聊了:“我们出去玩玩,我还没走出过土坯房呢。” “不少官兵见过你,你贸然出现,会引人猜疑。” 苏怀瑾拿手帕挡住自己的脸:“我遮住脸。” 饶祈年便不再劝,带着她走出小院,走进西北凛冽的寒冬中。 雪中的世界,非常简单。 目之所及,都是灰黄的房子顶着洁白的雪,或者是灰黑色的枝干顶着晶莹的雪。 太单调了,单调到声音和色彩都消失了,仿佛天地间只剩他们二人。 这样的孤寂,谁能受得了啊,好好的人都能被逼疯了。 第259章 饶祈年抑郁了 苏怀瑾紧紧握住饶祈年的手:“杨士徵他们不是来了吗?他们在哪里?” 饶祈年指着前面的房子:“附近的土地都被最初随我来的禁卫军占了,杨士徵他们到的时候天冷了,也不适宜建房子,就跟禁卫军们挤在一起,还有些人在城里租了房子住。” “祁郎这么孤独,为什么不让他们来陪你?” 饶祈年调皮地眨眨眼:“你猜。” 苏怀瑾稍稍转念,便明白了:“广陵王整天召集武将密谋些什么,这一个消息就能将我们置于死地。妈的,真恶心!这鬼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饶祈年微笑:“别急,会过去的。” 他这样豁达开朗,也让苏怀瑾的心情舒坦起来:“不想那些了,我们在附近走走。” 他们沿着蜿蜒的小路一直往前走,穿过一片树林,到达旷野里。 饶祈年说:“这边干旱,又远离河流,不能种粮食,只能长些杂草,这附近的百姓受胡风影响,也以放牧为生。” 苏怀瑾问:“这边离边界线有多远?” “边界线?没有边界线。两边的牛羊都会在这边吃草,有时候突力就会驱逐我们的人,有时候我们的牧民会驱逐他们的,所以冲突不断,有时候会出人命。” 苏怀瑾说:“这样不是办法啊,得划定一个明确的边界,才能避免持续不断的冲突。” 饶祈年说:“你信不信为了画边界,会爆发一场大战。父皇肯定希望画得往北一些,最好划到黄河上去,突力则恨不得画到榆林城下,一来二去,免不了矛盾激化,血流漂橹。” 苏怀瑾汗颜:“果真不能靠拍脑袋作决定,不深入了解就没有发言权。” 正说着,旷野中出现了几个黑点,黑点靠近,是几匹马,驮着几个人。 苏怀瑾说:“这么冷的天,老百姓出来干什么呢,莫非生计遇到了困难?” 饶祈年说:“他们是突力人,应该是侦察兵。” 苏怀瑾惊讶:“怎么看出来的?” “见得多了,一眼就能看出区别。突力人比我们的边民更高大剽悍,突力的侦察兵才会穿汉人的衣服,会说汉话。” 苏怀瑾赞叹:“祁郎边关这些日子没白待啊,这些东西可是读再多书都学不来的。”这些苦总算没白吃。 饶祈年捏捏她冻得发红的鼻子:“你也来学学?” “明年就来!这些侦察兵怎么办?要不要下手?” 饶祈年摇头:“不必,他们在附近侦察不到什么机密,看到榆林守备森严,就不会来进犯了。我们的侦察兵也会去他们那边活动,每次都相安无事。” 苏怀瑾说:“这种微妙的平衡,还挺有意思的。” 这样呆了两天,苏怀瑾对榆林边关的生活逐渐失去新鲜感,有些恹恹不乐。 饶祈年看在眼里,不忍她陪自己一起忍受孤寂,含笑说:“瑾娘,你该回去了,平时忙着读书不能陪孩子们,年节了,该陪思思、念念玩玩了。” 苏怀瑾说:“也是。那,祁郎,我回去一趟,采买点儿年货,很快就回来。” 她走后,饶祈年再度被寂寥包围,天地苍茫,他渺如沧海一粟。 他有妻子、儿女,无数僚属,如今却—— 夜里,他辗转难眠,起来在院里踱步,看到那三个雪人只觉得讽刺。 饶祈年烧了一大锅热水,倒在女雪人身上,女雪人融化了,小雪人受牵连,也融化了。 只剩男雪人自己孤零零地站着,与饶祈年相顾无言。 饶祈年打了个寒颤,丢下水盆,拿起女雪人的装饰帕子和小雪人的帽子,搂在怀里。 尽管榆林的苦远超他的想象,他也不后悔当初的决定。他不怪她受不了寂寥,不肯陪自己度日,他只希望她每天都过得好。 这看不到头的苦日子,就让他自己熬着, 唐府。 苏怀瑾骤然出现在库房,将唐清江吓了一跳:“终于知道回来了。” 苏怀瑾受得惊吓也不小:“表哥怎么在这里?” 唐清江没好气地说:“你妻子找我要人呢,这是你最后出现的地方,我不来这里还能去哪里找你?” 苏怀瑾撒丫子想跑:“我这就去见她。” 唐清江拦住她:“我在京郊找了一个地方,你带孩子去玩玩。” 苏怀瑾说:“天太冷了,别把他们冻着了。” “那附近都是泥坯房,屋里烧着炕呢,有一套三间房的泥坯房空着呢。” 苏怀瑾明白他的意思了:移花接木,用京郊的泥坯房掩人耳目,带孩子们去见饶祈年。 孩子们只知道自己去了泥坯房,哪里分得清榆林还是京城,这样就不会穿帮了。 苏怀瑾兴奋得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我明白了,表哥,谢谢你,我代表王爷谢谢你。我,我这就去准备,我们去京郊住几天。嗯,麻烦表哥买些新鲜肉、新鲜果蔬,我给你家王爷送过去。” 又想着应该先告诉饶祈年,让他开心一下,躲进空间。 饶祈年正守着凄清的土坯房发呆,感到手指发热,便进入空间:“瑾娘,不是刚回去吗?” “怎么?你不想见我啊!”苏怀瑾笑道,“祁郎,有一个大好消息告诉你。” 饶祈年提不起兴致:“什么?” “我要带思思、念念来找你玩,表哥找到了带他们找你的办法,绝对能够掩人耳目,也不用担心两个小崽子说漏嘴。” 详细说了唐清江的计划,又说:“到时候,你可一定要在门口接我们,让小崽子们以为我们直接走到了这里来。” 饶祈年有些心不在焉:“好。” 又是唐清江,他对她的帮助,倒是比自己还多。 饶祈年心中不免泛酸,却忘了唐清江何止是在帮苏怀瑾,更多的是在帮助他。 “祁郎准备一下,我也赶紧去准备着,我走啦。”苏怀瑾闪身离开空间。 饶祈年适应不了她的欢欣,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很难发自内心地欢心了。 他的笑只是一种社交表情,并不能代表半分心意。 饶祈年,约莫是有些抑郁症了,只是他自己没有这个概念,苏怀瑾也没意识到这个问题。 第260章 皇宫夜宴 第二天一大早,唐府马车出门,直奔西郊,到一个贫穷的小村里停下来。 苏怀瑾没有采取原来的方案,将两个孩子盖住脸抱下马车。 无他,她一个人抱不了两个孩子。 苏怀瑾直接将马车挪到了空间里,饶祈年惊得嘴角直抽抽,只得将马车挪到了小院里。 苏怀瑾撩开车帘,看到熟悉的小院,倍感亲切,笑道:“走!思思、念念,我们去神秘宝地探险。” 念念兴奋地钻出车帘:“探险去喽~”看到饶祈年含笑的眼,愣住了,随即尖叫,“伯伯!伯伯!” 饶祈年抱住他:“想伯伯了?” “想!做梦都想!”念念抱着饶祈年的脖子尖叫,“思思,快,快来,有伯伯。” 苏怀瑾想抱着思思下去,然而思思也从她胳膊下溜走,直奔饶祈年,软软糯糯地喊:“伯伯!抱!” 饶祈年一手抱一个,此刻才感受到真正的欢喜:“来,到屋里暖和暖和。” 念念却看到了院里的雪人:“不!我要玩雪!伯伯,玩雪。” 苏怀瑾跳下马车:“当心把手冻烂。” 念念撇嘴:“爹爹坏人!伯伯~” 饶祈年有些心软,依旧说:“听爹爹的话。” 念念眨巴眨巴眼:“思思,玩雪吗?” 思思点点头:“我想玩,娘不让,爹不让。伯伯~” 两个小奶娃,一个比一个会撒娇,饶祈年受不了了,放下孩子们:“玩去。” 念念撒欢地往雪堆里跑:“堆个思思。” 思思也去捧雪了:“堆念念。” 苏怀瑾无奈:“你就惯着他们,手冻坏了灵娘能把你的房子哭塌。” 思思回头,小手放在嘴上:“嘘!这是秘密。” 饶祈年忍俊不禁:“侯爷,别忘了你可也是共犯,你可不能泄密哦。” 两个小萝卜丁会堆什么雪人,雪窝里滚了一会儿,弄得满身是雪。 苏怀瑾拎起念念,拍打他身上的雪:“还堆雪人,我看你都成雪人了。”向饶祈年,“把思思抱到屋里去,脱了湿衣服,放到炕上给她暖暖。” 边地的冬日,肃杀凄凉,毫无生机。人类幼崽却是充满生机的,他们总能做出大人意想不到的举动,逗得人捧腹大笑。 苏怀瑾在边关住到大年三十,欢笑声就在小院中回荡到大年三十。 饶祈年心中的阴霾被一扫而空,这些天是他来到边地最快乐的日子。 然而,苏怀瑾终是要回去的,思思、念念也要带回去。 年三十傍晚,外面响起爆竹声,苏怀瑾站在小院里,一脸纠结。 饶祈年叹息:“你该回去了,回去。” “可是你——” “什么年不年的,除夕不也是十二时辰吗?有你们陪着就是佳节,我算是比别人提前过年了。” 苏怀瑾红了眼眶:“可是,你自己过节也太凄凉了。” 饶祈年含笑说:“你这是在可怜我?” 那么骄傲的广陵王,怎么能变成别人眼中的可怜虫呢! 苏怀瑾猛地摇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 “回去,灵娘这么多天没见孩子,该担心坏了,也许还有别人想在过年的时候想见孩子们。” 苏怀瑾知道,他指的是景昌帝,不高兴地嘀咕:“不想跟他们一起过年。” “乖,回去。为夫呢,就好好读书,准备明年的春闱。” 这些天的温暖,足以支撑他度过剩余的寒冬,迎来春暖花开、万物复苏。 苏怀瑾的马车嗒嗒地驶进京城,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最终停在唐府门外。 唐清江与一个内使迎过来。 内使连连感叹:“哎呀,您总算来了!啧啧,唐尚书算得就是准,他说您保准会回来的。” 苏怀瑾跳下车,抱起思思:“这是出什么事了吗?” 唐清江拎走念念:“宫中夜宴,陛下隆恩,邀请广安侯夫妇携子女参加。” 苏怀瑾忍不住说:“还真是天恩浩荡啊,皇家夜宴,外臣参见该守什么礼仪?” 这狗皇帝,分明是想把广安侯府一堆私生子弄到宫里去。 唐清江说:“且回府换身衣服,我粗略跟你说说。” 夜幕深沉,苏怀瑾才带着裴溱湖,以及裴溱湖的孩子、白雪的孩子等一大堆景昌帝的孩子进了东华门。 太和殿,宫宴已经开始了。 坐中皆华服,桌上尽珍馐;殿内歌舞曼妙,殿外灯火通明。 此刻,没有人想起榆林的土房子里,有人孤灯难眠。 苏怀瑾带着裴溱湖行礼:“臣来迟了,请陛下恕罪。” 景昌帝摆手:“无碍,起身。孩子们都过来了,好!赏!” 刘贤端着一堆红绸金丝福袋过来,挨个赏给景昌帝的孩子们。 裴溱湖笑道:“谢陛下赏赐。” 景昌帝笑意盈盈:“广安侯夫人是个有福气的,广安侯开枝散叶、子嗣繁茂有她的功劳。” 李贤妃气得掐住自己的手掌心,面上还要挂着微笑。这个贱人,竟然登堂入室,来参加宫宴了!陛下还当众给她脸面,真是太过分了! 秦王妃见婆母不高兴,便想打击裴溱湖讨好婆母:“说起来,广安侯不是还有一房妻子和两个孩子吗?怎么没带进宫来沾沾陛下的恩泽?” 裴溱湖说:“回秦王妃话,陛下召见的是广安侯的妻子儿女,张氏只是柳明成的妻子,自然没资格进宫。是,陛下?”竟然当众勾搭景昌帝。 跟我掰扯,我脸面都可以不要了,我看你尊贵的秦王妃能不能舍下脸面。 景昌帝笑道:“是这个理,宫宴也没给那张氏留位置。不过,广安侯,既然都是你的血脉,不好太过厚此薄彼,让孩子们受委屈。朕给思思、念念也准备了赏赐,你给他们带回去。” 苏怀瑾这才注意到托盘上还有两个福袋,原来老皇帝打算着思思、念念那份呢,有点儿感动:“臣谢陛下隆恩。” 秦王故意挑刺儿,说:“广安侯来得晚些了,快入席。”广安侯笼络着广陵王旧部,让他根本无法接收七哥的旧势力。 而且,西山书院一放假,广安侯就躲得无影无踪,让他想拉拢都找不到人。 可见这个人是不能为他所用了,那就是敌人了,就不用客气了。 第261章 饶祈年图谋西北兵权 巧了,苏怀瑾也当他是敌人,一句也不让他。 苏怀瑾回怼:“皇家夜宴,外臣早早入场才是不知礼仪呢,臣怎么也得给天家父子留点儿时间好好亲近亲近啊!” 小瘪三,你不过跟你哥同父同母,模样有几分肖似而已,有什么资格去肖想他的一切,有我在,你连广陵王府的一个歌姬奴婢都拿不走。 景昌帝对他们的机锋视若罔闻:“歌舞继续。” 殿内暖意融融、管弦齐做、歌舞升平,苏怀瑾却食不下咽,想着饶祈年一个人在边关的土坯房里,该多么的凄清孤冷。 榆林的情景,却不像苏怀瑾想象的那样。 杨士徵与丁魁勇合住的土坯房上,贴着大红的春联,是唐清江准备的红纸,饶祈年亲手书写的。 边地百十户人家,春联都是饶祈年写的。 房间里支着大锅,锅里煮着苏怀瑾带来的新鲜肉。 桌子上摆着鲜炒蔬菜,也是用苏怀瑾带给饶祈年的菜做的。 至于糕点、果盘,自然皆出自京城。 从来财帛动人心,但更动人心的是财帛背后的关爱与真情,饶祈年已经把大多数随他到边地来的人都收服了。 饶祈年、靳赟等人聚在一起,喝着边地特有的高粱酒,聊着新年的期待。 靳赟说:“明年把这些人重新编组,我们本就训练有素,组织好、指挥好,就是对抗突力的一支尖兵。” 杨士徵说:“我看行,交给靳将军来指挥最好。”还是那个道理,广陵王的旧部不敢明目张胆地在边关拥有军权和人马。 靳赟问:“七爷意下如何?” 他们都商量好了,才来问他,不是对他不尊重,而是不想让饶祈年背上笼络人手、组织军队的罪名。 他们的人中,还有京城的眼线,更麻烦的是,他们还没把那个人或者说那些人找出来,因此不得不谨小慎微,慎之又慎。 饶祈年素来尊重他们的意愿,但这一次,他却提了反对意见:“有一个危险因素,大家可能没有考虑到。” “若是突力误判了我们的行动,以为大魏在向边界增兵,他们定也会增兵,甚至主动进犯。如今大魏与突力维持着微妙的平衡,若轻举妄动,打破这平衡,受苦的还是边关的百姓。” 杨士徵有些心急,事已至此,王爷怎么还妇人之仁!“可是,七爷,这种平衡总会被打破的,而且很快就会被打破的。先下手为强,我们总不能等别人刀压脖子了,再来组织人手!” 饶祈年沉默。 靳赟问:“杨将军觉得,会是什么打破这种平衡?”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这个平衡一定会被打破的。”杨士徵摸了个铜钱,立在桌子上,“就像这个铜钱,可能被人推倒,可能被风吹倒——” 外面传来一阵爆竹声,铜钱倒在桌子上,发出微弱的声音。 众人神色皆惊。 饶祈年颔首,说:“甚至,意想不到的事情,也能让它失去平衡。”拿起那铜钱,“我赞同杨将军的看法,打破如今平衡的决定性因素,在京城。” “如今两王回京,京中局势风云变幻,最容易出变故。两王暗中较劲一段时间,几番不轻不重的试探后,就会真正出手了。” “不管谁先出手,怎么出手,兵部尚书曹乐川一定是首当其冲的那个。因为,他是陛下的纯臣,没有靠山。” 靳赟忍不住问:“陛下的纯臣,靠山不是陛下吗?末将不懂,请七爷示下。” 杨士徵也看着他。 饶祈年说:“纯臣,多得是人想做陛下的纯臣呢,陛下何必非得选他。关键时候,朝中没人帮他说句话,陛下也不会非要保他的。” 靳赟说:“若是兵部换了尚书,那对边关影响就太大了。那可不是一阵鞭炮,那是当头一棒啊!” 杨士徵说:“如果曹尚书不再担任尚书,谁会主管兵部呢?” 饶祈年摇头:“变数太多,不能轻易断定。京城的事情不用担心,京城能操心的人比较多。各位把想做的事情细细地理出个章程来,先把我们能做的事情做好。” 虽说整编后的军队交给靳赟指挥,但实际上最高指挥权还在饶祈年手里。 饶祈年下定这个决心,意味着他要冲破景昌帝的束缚,去图谋西北的兵权了。 这,可以被冠上意图谋反的罪名,会牵连广陵王一系上上下下,苏怀瑾和念念尤其如此。 或许,他应该暂时疏远、乃至割断与苏怀瑾他们的关系。饶祈年如是想。 再说太和殿,歌舞已歇,苏怀瑾还在发呆。 秦王说:“广安侯这是看美人看呆了?” 苏怀瑾回神:“不能看吗?” 秦王:…… 信阳王说:“广安侯年少风流,爱美人哪算得什么罪过。” 秦王说:“只是看广安侯忽略了那么贤惠的妻子罢了。” 裴溱湖起身:“妾倒不觉得被忽略了。陛下,难得我家侯爷喜欢,求陛下赐下几个美人,让我家侯爷好好稀罕个够。” 给景昌帝自己争取福利呢。 景昌帝懂,笑容灿烂。 李贤妃懂,直犯恶心。 苏怀瑾懂,百无聊赖。 秦王妃不懂,惊得目瞪口呆。 景昌帝说:“少年人,还是应该好生读书,不可纵情声色,美人,春闱之后再说。” 最近天太冷了,他不愿意往宫外跑,美人留在宫中,不管他用不用,看看也是赏心悦目的。 宴罢,景昌帝说:“朕累了,先回寝殿休息,御花园有烟火和灯笼,你们自己去看。没那么多规矩,去歇歇。” 苏怀瑾再想走,也得跟着人往御花园跑,到了御花园灯火阑珊处,毫不意外地发现裴溱湖不见了。 景昌帝也没有在寝殿大张旗鼓地临幸广安侯的夫人,大年节,帝王的行事都有史官记录着呢,他要脸,但不多。 交泰殿庑房,裴溱湖靠在景昌帝怀里,衣衫半敞,任由他的手在她身上游弋。 景昌帝骤然用力,裴溱湖痛呼出声:“哎哟。” 景昌帝不悦:“想什么呢!竟然走神!” 不想点儿开心的,怎么伺候你这个比我爹年纪还大的老男人! 裴溱湖慌忙跪下:“妾有罪,不该承宠时还分心,实在是妾心中惶恐不安。” “怎么回事?在怕什么?” 第262章 给饶祈年的新年恩典 裴溱湖磕头,将头埋得低低的:“陛下许久没去广安侯府了,今日宴会上,便是妾求陛下赐下美人,陛下都拒绝了,想来是已经厌倦了妾与众姐妹。妾,妾——”更咽起来。 景昌帝拉裴溱湖趴在自己腿上:“你可知妄测君心,该当何罪?” 裴溱湖希冀地抬头:“陛下?” “近日国事繁忙,朕没时间去看你,等开春没事儿了,朕去找你,”附耳裴溱湖,“让你们都下不了塌。” 你有那本事?裴溱湖惺惺作态,捶了一下景昌帝的腿:“陛下好坏!羞死人了。” 景昌帝轻抚她的唇:“行了,别担心了,好生伺候朕。” 裴溱湖压下心中的恶心,低眉顺眼地说:“其实,还有一件事情。” “什么?你最好一次说完,朕快没耐心了。” 裴溱湖说:“不是妾的事情,是广安侯。她担心广陵王自己在边关太无聊,托我求陛下给他个恩典。” 景昌帝笑道:“你倒是不给她遮着掩着,直接就说了。” “妾跟她遮掩什么啊!她又不是妾的什么人,妾自然是跟夫君近的。” 裴溱湖才不跟景昌帝近呢,不过是唐清江教她这么说的而已,恩典的事情,苏怀瑾可是提都没提一句,一切都是唐清江的谋划。 几句话说得景昌帝龙心大悦:“好!这话在理。嗯,你倒是跟朕说说,广安侯想给老七讨个什么恩典。” “说是想让广陵王自己去谋生,倒不是府中养不起他了,只是他太无聊了,怕把他闲坏了,就让他找个账房、教书先生啊之类的活计,找点儿事情干。” 景昌帝很是不解:“这人还能闲坏了?闲着多好啊!” 裴溱湖连连点头:“是呢,妾也不理解。” 景昌帝说:“本来朕也没有什么都不让他做,既然广安侯托你求情,你就明确告诉他们,随便他做什么。” 自己嘀咕:“真是奇了,本来那么大胆的人,如今胆小得跟蜗牛似的,整天缩在壳里,哼!出息呢?!” 他知道饶祈年整天在泥坯房里不出门,他知道饶祈年过得多孤寂凄苦,他故意的。 虎毒不食子,这老货也太恶心了。 裴溱湖慵懒地舔舔嘴唇,声音妩媚勾魂:“那,让广安侯回头谢陛下恩典,这事儿跟妾没什么关系,妾就不谢陛下了。妾,好生侍奉陛下~为我们的情谊~” 自是一室旖旎,春光无限。 回府的时候,已经过了子时,是新年了。 苏怀瑾困得直打瞌睡,裴溱湖也靠在马车上有气无力的。 马车停在广安侯府,苏怀瑾睡眼惺忪:“你先回去,我回唐府。” “这么晚了,还要回去?广安侯府也是你家。” 苏怀瑾摇头:“我认床。” “那你等一下,我有个东西给唐尚书。” 裴溱湖下车,不久回来,丢给苏怀瑾一个包裹:“有多远滚多远,当谁稀罕你呢。” 苏怀瑾知道她是做给别人看的,配合:“我稀罕你,行了!” 回到唐府,唐清江还没睡,自己在书房看书,倒似乎比广陵王还孤独。 苏怀瑾将包裹放在桌子上:“裴溱湖给你的。夜深了,表哥该睡了。” “是你急着睡觉,别急,来看看最新情报。” 情报上,裴溱湖简述了景昌帝的话。 唐清江问:“你怎么看?” 苏怀瑾说:“他监视着王爷呢,不过监视得不是太紧,对泥坯房内的事情并不了解。” 唐清江说:“了解泥坯房内的事情,那得住进去才行。” 苏怀瑾:……吃枪药了?老怼她干嘛! 唐清江不阴不阳地补了一句:“就像你,就了解得很清楚。” 苏怀瑾知道他为什么恼了——怪她在榆林住太久,没有及时回来呗。 苏怀瑾缩缩脖子,厚着脸皮嘿嘿笑:“我错了,我不是想着好不容易出去了一趟嘛,就,嘿。” 唐清江将纸条撕碎:“你还有什么想法?” 苏怀瑾马上正经起来:“他的话不能信,说是嫌王爷老实,没有限制王爷做事,但如果王爷不老实,他就不会是这副面孔了。” 唐清江点头:“我认可你的观点,不过,如今王爷总算熬出来了。快把这个消息告诉王爷,这应该是新年最好的礼物了。” 苏怀瑾起身,骂道:“这礼物好吗?我为什么一点儿也不开心。我好好的文韬武略、德才兼备的广陵王,被他钳制得跟个孵蛋的母鸡一样,不过稍微放松钳制,就得对他感激涕零?” “这就像,像本来人家该有一千两银子,他给人全拿走,然后又给人几个铜钱,就让人磕头谢恩。太不公平了。” 唐清江说:“这天下都是陛下的,什么是公平,自然也是陛下说了算。你何必这么暴躁!” 苏怀瑾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老是吐槽顶头上司是很危险的,万一被传到景昌帝耳中,他们多年的筹谋就要毁了:“我可能太困了,我要去睡了。” 也没有去找饶祈年,只是给他写了封信放在空间里,便昏昏沉沉睡去。 饶祈年也没有进空间,他喝了一些酒,睡在了杨士徵床上,杨士徵在床边伺候。 第二日一大早,天光还没亮,苏怀瑾就被唐清江派人叫醒。 “表哥,干啥啊,我在京城又没有亲戚,不用拜年,就不能睡个好觉吗?” 唐清江似乎肝火很旺:“是吗?只有亲戚该拜年吗?” 苏怀瑾这才想起广陵王府的众人:“我,我这就过去。” “带着念念。” “带他个奶娃娃干嘛。” “收红包。” 苏怀瑾回到灵娘房间,却见灵娘已经起床,正给思思、念念穿衣服呢。两个小崽崽都穿了一身红绸衣裳,绣着福字,倒像是个大号的红包。 苏怀瑾打个哈欠:“灵娘,昨夜睡那么晚,今天怎么还起这么早,不累吗?” 灵娘说:“怎么不累啊,可是孩子们都盼着过年呢,可不能让他们失望。看看,这两个小家伙精神不?” 苏怀瑾摸摸思思的脸,笑:“两个小红包,真喜人。” 念念笑:“红包呢?” 思思也说:“新年好,红包到!” 苏怀瑾莞尔:“灵娘,你教的真好。” 灵娘说:“不是我教的,唐尚书教的。” 苏怀瑾想象不到那场景,一本正经、一脸不耐的唐清江教孩子们要红包,太违和了。 想起什么,从空间拿出两个金丝红绸福袋,塞给思思、念念一人一个:“这是陛下给你们的,收下。” 第263章 红包飘飘过新年 思思、念念把福袋放在胸前的大口袋里。 思思乐得眉眼弯弯,说:“谢谢陛下,嗯,陛下是谁?” 苏怀瑾敷衍:“是给你福袋的老爷爷。” 念念没那么容易糊弄:“爹爹的呢?” 苏怀瑾尴尬,没准备呀:“你们母亲给你们了吗?” 思思从怀里摸出来一个小红包:“这个。” 苏怀瑾可怜巴巴地看向灵娘,灵娘含笑抬抬下巴,暗示柜子里。 苏怀瑾拉开柜子,看到了三个金丝红纱福袋,里面装着金瓜子、珍珠和玉豆子。 苏怀瑾递给思思、念念一人一个,得到了他们的香吻。 第三个是给谁的?是灵娘给自己准备的吗?可大人是不收红包的啊。 苏怀瑾蓦然想到广陵王府的温成郡主,景昌帝未必会给她准备福袋,她该多失望啊。 刚好把这个福袋给她,免得她新年太失落。 苏怀瑾感慨:“灵娘,你可真是个贤妻良母啊!” 灵娘笑:“那是因为你是好丈夫啊。” 苏怀瑾与灵娘带着思思、念念玩了一会儿爆竹,吃过早饭,才带着他们去了广陵王府。 门客多回家过年了,留在府中的都是仆役和侍卫,还有万峰。 苏怀瑾拜年的对象,就是万峰。 大人新年的祝福还没说完,念念就冒头了:“爆竹声声、一岁除。” 万峰惊喜:“咦,他这么小就能背诗了,果真是虎父无犬子啊。” 思思捂嘴:“红包飘飘、红包飘飘贺新年。” 苏怀瑾扶额,唐清江是怎么教孩子的!太丢脸了! 万峰恍然大悟:“要红包啊,有!有!” 他准备了很多红袋,拿了两个,塞了几块糖、几块糕点:“万伯伯穷,只能给你们了,图个喜庆。” 思思惊喜:“糖!”看向苏怀瑾,“可以吃吗?” 念念不客气,捞了一块去掉油纸,塞进嘴里,乐得眉眼弯弯:“甜!不告诉娘!” 小孩子哪认钱,他们就认糖和糕点。 本来,饶祈年不在京城,广陵王府这个年过得相当惨淡,万峰的心情尤其暗淡,有思思、念念这一闹,他心情就好多了。 让孩子们振奋人心,就是唐清江让苏怀瑾带孩子的原因。 万峰与苏怀瑾闲聊,顺便汇报府中事务:“我给府中门客多发了两个月的月银,比旧例多一倍,感谢他们这一年的不离不弃。还送了笔墨纸砚和布匹腊肉,算是新年礼物。” 苏怀瑾说:“先生做得很好,门客毕竟是要养家糊口的,越是王府处境维艰,越要在物资上善待门客。” 万峰说:“给奴婢们的月银和年礼也都遵循旧例,只是这样一来,王府就有些拮据了。” 苏怀瑾知道,他开口说有些拮据,那就是非常拮据了。 “这个好办,交给我。缺口多少?” 从广陵邱知府到孙家、裴家,她搜刮的钱财可太多了,都在空间里放着呢,连个灰都没有落,正好拿来给广陵王府应急。 万峰有些张不开口。 苏怀瑾着急:“先生难堪什么!又不是为了先生自己去借钱。我也是广陵王府的门客,王府有难处,我能不出力吗?” 是呢,这位是王府主母呢,向她讨主意不丢人。万峰说:“我核算了一下,到夏季广陵赋税转运到京城,还差一万八千多两白银。” 苏怀瑾笑道:“不多,不难办。” “可是,那位——会不会我们稍稍有动静,他就把钱劫走了。” 苏怀瑾说:“不用担心,这个交给我表哥去想办法。” 在她眼中,唐清江是万能的。 跟万峰闲聊了一会儿,苏怀瑾便带着孩子去找齐夫人和温成玩。 广陵王府的没落之感,她们应该是感受最深的。 以往的新年,饶祈年得势,广陵王府门庭若市,后院也接连大宴宾客,直到正月十六。宾客至少是三品以上官员,或者功勋贵族、皇亲国戚。 如今,她们母女冷冷清清地坐在房间里,齐夫人绣花,温成读医术,谁都不说一句话,一片死寂,令人窒息。 侍书悄然进来:“夫人,广安侯爷带着孩子来拜年了。” 齐夫人感怀:“她来了!也只有她会来了。” 温成懵懂地放下书,一脸期待:“娘,我可以跟他家的孩子玩吗?” 齐夫人点头:“当然可以,你带着弟弟妹妹好好玩。” 温成兴奋地跳起来:“那我去找我的玩具去。” 广安侯到底是“男人”,齐夫人在花厅放置了屏风,一切礼仪如常。 大人的礼仪太无聊了,念念拽着思思跑到齐夫人面前。 “爆竹声声除旧岁。” “红包飘飘过新年。” 齐夫人笑:“瞧这两个孩子多聪明,这么小就会背诗了。”从奴婢手中拿过早就准备好的红包,一人递了一个,“拿着去玩。” 苏怀瑾也让人把灵娘准备好的福袋送给温成郡主:“都是些小玩意儿,图个好寓意,郡主收下。” “谢侯爷!”温成欣喜地收下,这是这个新年,除了齐夫人以外的第一个红包。 念念拉着思思走到温成面前,开始背讨红包的诗。 念念还加了句:“姐姐新年好,红包不能少。” 温成无措,她还是个孩子,没有人给她准备给别人的红包。可是这两个红皮粉团子太可爱了,不忍让他们失望,便将齐夫人给她的红包拿了出来,准备转赠给他们。 苏怀瑾一脸尴尬地从屏风后跑过来,将念念拉到一边:“他只教你收红包,没教你长幼有序吗?你该把红包给大姐姐才好。” 三岁多的小孩子,正是护东西的时候。念念抱住怀里的兜兜:“我的,不给。” 这个小气鬼!苏怀瑾生气地将念念丢下:“你自己就是个红包!把你自己送给姐姐。” 念念歪头想了想,迈开小短腿奔向温成,扑到她怀里:“给你。” 意思是:我可以把自己给你,但我的红包不给你。苏怀瑾尴尬极了,她怎么生了这么个护食的家伙! 温成抱住他:“哎,慢点儿,别摔了。” 思思也怯生生地上前:“姐姐,你,你要我吗?我也是红包。” 温成乐得眉眼弯弯:“要!都要!我有很多玩具,走,我带你们去玩。” 温成带着两个小豆丁跑到左厢房里,念念爬到了摇摇车上,左右摇晃:“这个好玩!驾!驾!” 思思抱起了布偶老虎:“大老虎!嗷呜!嗷呜!” 第264章 瞒天过海计(一) 三个小孩子玩得不亦乐乎,到中午还不肯回去。 思思扯着温成的衣服,眼泪直打转。 念念则愤怒地据理力争:“我给姐姐了,是姐姐的了!不走!” 温成也一脸失落,眼巴巴地看着苏怀瑾。 苏怀瑾觉得自己罪大恶极,硬要把感情深厚的孩子们拆散, 齐夫人温婉地说:“不然留下来吃个午饭。” 苏怀瑾无奈:“我夫人没来,广安侯与齐夫人,哪能一起吃饭。夫人若放心,不如让温成跟我们去唐府玩玩?” 齐夫人不想让温成出王府,又不好意思拒绝,就说:“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只是温成?”她希望温成能拒绝。 但温成还小,理解不了大人的弯弯绕绕,她欣喜地说:“我愿意!娘亲,我收拾一下东西,这就住。”屈膝行一礼,一溜烟跑了。 齐夫人:……“还要收拾东西,她要住很久吗?” 苏怀瑾说:“如果夫人不嫌凄清,就让她在唐府玩几天?” 齐夫人心中警铃大作,这个女人想干什么!她都有两个孩子了,还要给她抢温成吗?! “大过年的,怕给你们添麻烦。侯爷事务繁忙,尊夫人照顾两个孩子已经非常辛苦了,如何还能照顾她。” 苏怀瑾暗怪自己冒昧,此事便揭过了。 回到唐府,苏怀瑾立马去找唐清江商量给广陵王府银钱的事情,结果,他喝得醉醺醺的,躺在塌上哼歌呢。 听了苏怀瑾的话,也没什么反应:“我喝醉了,不能想事情了,你自己想办法。” 苏怀瑾:……“大过年的,哪能喝醉呢。” “过年再不喝醉,什么时候喝醉?人啊,太清醒了就会痛苦,总要给自己留点儿时间糊涂一下。” “可,过年的时候也会有事发生啊,你糊涂了,事情谁来解决?” “你啊。” “我——” 唐清江打断她的话:“这么简单的事情,你可以的,自己想办法去。” “你是嫌我为了一点儿小事打扰你‘难得糊涂’了?” 苏怀瑾气急,倔哒哒地离开,丢下一句狠话:“你就等着我把事情办到茄子地里,然后给我善后。” 她走后,唐清江从塌上起身,眼神清明,哪有一丝醉意。 他坚决不给苏怀瑾出主意,这样她才能减少对他的依赖,成长为能独当一面的人才。 如今她在京城,他还能给她善后呢,何必怕她犯错。若将来她去了边关,他不能为她善后了,也不能为她出主意了,她犯了错该如何? 苏怀瑾能有什么办法呢,只能打信息差了。 让万峰准备了能装两万两白银的空箱子,放在牛车上,直接拉到西华门外。 苏怀瑾则抱着念念进宫去了。 念念还很不高兴:“不好玩,没思思,没姐姐,没玩具。” 苏怀瑾训他:“你是个男子汉,要有责任心,不能整天想着玩。温成姐姐快没饭吃了,你要进宫去给她要点儿银子花。” 念念似懂非懂:“我们有肉,给她。” 苏怀瑾说:“我们家的肉不够,温成姐姐需要很多很多肉。总之,你看到一位长胡子的老爷爷,就跟他说想他了,喜欢跟他玩就行。” 念念瘪瘪嘴,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景昌帝也喝了不少酒,正在龙榻上休憩。刘贤不敢打扰他,就让苏怀瑾等着。 等到夜色朦胧,景昌帝自己睡醒了,刘贤才说:“陛下,广安侯求见,等候多时了。” 景昌帝懒懒抬头,又躺下:“大过年的,她来干什么。” 刘贤说:“带了念念,说是感谢陛下恩典。” 景昌帝麻溜地起身:“那孩子来了?你真是糊涂,怎么能让孩子等那么久呢。快让他们进来,嗯,先伺候朕整理仪容。” 念念还没学礼仪,苏怀瑾抱着他行礼:“臣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陛下新年吉祥。” 景昌帝颔首:“免礼。” 苏怀瑾放下念念,给他使了个眼色。 念念等得太久了,没人跟他玩,甚至不让他说话、不让他乱跑,很是不高兴,拉着脸、瘪着嘴、慢吞吞地说:“老爷爷,我好想你啊,我最喜欢你了。” 敷衍都挂满了脸。 景昌帝招手,念念上前。 景昌帝摸着他的脑袋,和蔼地问:“刚才的话是谁教你的?” 念念回头,怨念地指着苏怀瑾:“爹爹。” 苏怀瑾忍住扶额的冲动,理直气壮地说:“臣虽然长年不在府中,但只要回京,就对孩子的教养倾注大量精力。” 我就厚颜无耻,怎么了!教孩子思念爷爷还能是罪不成? 景昌帝不理她,问念念:“那念念自己想跟朕说什么呢?” 念念听不太懂,根据有记忆以来第一个新年的生活经验,过年应该讨红包,又开始背诗了:“爆竹声声除旧岁。” 因为思思不在,把思思的台词也背了出来:“红包飘飘过新年。” 景昌帝惊喜:“哟,朕以为三岁能诗只是传闻呢,没想到真的见到了一个!你还会什么?” 念念不高兴,竟然没有红包吗?“要红包。” 刘贤很有眼力见地端来一盘福袋,景昌帝拿了一个递给念念:“拿去玩。” 念念从怀里的兜里摸出福袋,惊喜地说:“一样的!” 景昌帝有意逗他,拿走福袋:“你有了,那就不给你了。” 念念跳起来,夺走他手里的福袋:“给我!” 景昌帝笑:“你这小家伙,怎么这么要强,要这么多干什么?” 念念紧紧地抱在怀里,振振有词:“给姐姐!姐姐好,姐姐有玩具,姐姐没有这个。” 景昌帝斜眼看苏怀瑾:“没给那小女孩一个?” 再说不是自己亲生的,也不用这么刻薄! 苏怀瑾冷漠脸:“他说的是温成。” 是你在苛待自己亲孙女,还好意思说我。 念念没觉察到大人之间的机锋,兴奋地说:“对!温成!温成姐姐!她很厉害,有很多很多玩具。”说着,还比划着,小胳膊在空中画了个圈。 景昌帝这才想起温成,脸上也有些挂不住,对念念说:“好,朕把这个福袋给你,你给你姐姐捎回去。这样,你多说几句诗,朕多给你一些福袋。”指着刘贤手里的福袋,“这些可以都给你。” 他啰里嗦说那么多,念念哪里懂,回头看向苏怀瑾。 第265章 瞒天过海计(二) 苏怀瑾直接给他起了个头:“忽如一夜——” 念念兴奋:“忽然一夜梨花开!姹紫嫣红总是春。” 苏怀瑾无语,这哪归哪啊!他把诗上下句背混了,还把不同的诗记混了。 不过也难怪,三岁的小孩,能记成这样也不错。 景昌帝似是没有觉察:“好!来,再给你个福袋。” 念念伸了伸手,又缩回来:“不要,不要这个了。” 景昌帝问:“那你要什么?” 念念一脸悲伤:“肉,很多很多肉,温成没饭吃了。” 景昌帝不解地看向苏怀瑾:“什么意思?” 终于到正题了!苏怀瑾说:“因着裴王妃亡故尚不足一年,广陵王府没有张灯结彩庆祝新年,这个年过得惨淡了些,温成很失落。” “臣想着,皇宫有没有剩下的春联、灯笼等物件,赏给温成一些。温成用陛下赏的东西,就不算不为嫡母守孝了。” 景昌帝不容她糊弄:“过了除夕还能贴春联?灯笼能吃?肉是怎么回事?” 苏怀瑾有点儿暴躁,在怼景昌帝和委婉之间犹豫了片刻,说:“收入锐减,难以开源,无法节流,故而拮据。” 大年初一,她找上门哭穷是什么意思?找他要钱吗?朕可没钱给她。景昌帝顿时后悔问那么多了,装作没听清楚:“你刚刚说什么?” 这家伙属貔貅的,只进不出。苏怀瑾说:“没什么,想求陛下赏赐些喜庆的物件,也让京城的人不敢看轻了温成郡主。” 景昌帝点头:“准了,刘贤,你去准备。来,念念,再吟诗一首!” 念念开始混乱地背诗:“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天地混沌,阴阳初分,雄鸡破晓。” 苏怀瑾尴尬得快用脚趾抠出一座太和殿了,景昌帝却很开心,连连称赞念念三岁能诗,是少见的神童。 苏怀瑾:……我终于知道“三岁能诗”的神童是怎么制造的了。 夜幕降临的时候,苏怀瑾带着一堆灯笼、宫灯、红绸出了宫。 待车队回到广陵王府,广陵王府的侍卫将一个个沉甸甸的箱子搬到库房里。 万峰惊奇:“这些箱子都装满,得有两万多两!哪来这么多银子,唐先生的俸禄,便是不吃不喝也远远不够啊!” 苏怀瑾瞥了一眼窗外,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陛下给的,不要声张。陛下还没让王爷还朝,那两家还防着我们呢,这个时候不能被人嫉恨,免得害了王爷。” 万峰深以为然,还忧心忡忡:“可如果他们从皇宫里打探消息呢?” 苏怀瑾说:“他们不敢,打探皇宫内苑的消息,罪责可不一般。” 只有万峰自己在担心这件事,几天之后,他也不担心了。 因为那些赏赐在京城根本没有激起什么浪花来——下过雨,送蓑衣,年都过完了,再赐节礼还有什么意义?能表示看重吗? 倒是没过几天,全京城都知道广安侯一肩祧两房,另一房媳妇给她生的儿子是“三岁能诗”,让陛下拍案惊奇、连连称赞的神童。 苏怀瑾还有些担心,对唐清江说:“小小年纪,就承受这样的荣誉会不会不太好?” 唐清江无所谓地说:“他本就该受尽万般宠爱,这几句赞誉又算得上什么。若是连这点儿名声都受不住,又如何能成大事。” 在他看来,念念就是广陵王的世子,将来的太子、帝王。 有些人习惯了低在尘埃里,就再也没办法立于山巅了,所以念念要从小就习惯站在万人中央、光芒万丈。 想想也是,如果一个人自幼卑微,为人轻贱,以至于成年后都不敢跟人交流,被人称赞一句就受宠若惊或膨胀不知所谓,这样的人莫说驾驭万民,怕是连个小吏也做不了的。 饶祈年却不这么认为。 苏怀瑾与饶祈年发生了他离开京城后的第一个严重分歧—— 饶祈年非常不高兴地说:“本就是诗没背下来,却宣扬成三岁能诗的‘神童’,这不是沽名钓誉吗?” 他的话不是没有道理,但他的语气让苏怀瑾感到不舒服:“念念三岁就能背诗也很厉害啊。再说了,是陛下这样认为的,不是我们主动宣扬的,怎么就算我们沽名钓誉了。” 饶祈年冷脸诘问:“你没有带他四处参加宴会,让他背诗,助长这种舆论?” 当然有,苏怀瑾还跟他显摆过呢,这一点确实是苏怀瑾做得不够好。但——他这是什么语气啊,他在斥责她!他们相处这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被斥责。 苏怀瑾才不问是非对错呢,只在乎态度好坏,生气地说:“你这是说得什么话!大过年的,自然要带着孩子去拜年了。” 振振有词地说:“现在正是小孩子性格养成的时候,不让他多出去见见人,他会变得很内向很敏感的,那还中什么用!” 饶祈年马上批驳:“从小养成浮躁轻狂的性子,又能成什么器?”他现在最后悔的,就是自己从小养尊处优,以至于自视甚高、眼高手低、性情浮躁,他不想孩子也养成那个样子。 他与唐清江的教育理念,说不上谁对谁错,怪只怪景昌帝这一系列骚操作下来,饶祈年已经彻底失去了往日的矜贵与骄傲,甚至没那么自信了。 苏怀瑾彻底崩溃了:“是!我不会教孩子,你教养的好,你倒是来教啊!” 此言一出,两人不约而同地闭嘴了。 空气静得令人窒息,苏怀瑾觉得透不过气来,深吸一口气:“我该走了。” 饶祈年没有挽留。 回到空间,又觉得憋屈,一股心火无处宣泄,将空间里的书籍、宣纸等东西丢得乱七八糟。 “饶祈年,你长本事了,竟然吼我!” “你没时间教孩子,我也没时间教孩子,孩子是人家灵娘和唐清江教养的。到头来,你嫌弃这里不行,那里不行,什么意思?看不上唐清江还是看不上灵娘?” “有什么事不能讲道理啊!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啊!为什么吼我!” “你要是不稀罕我了,我走,再也不来找你!” 苏怀瑾在空间发泄一场,将自己累得筋疲力尽,才离开空间。 她没有注意到,空间的桌子上,她压在白玉镇纸下,给饶祈年的信一直都在,这会儿被她弄到了地上,混在一堆狼藉里。 饶祈年现在并不知道景昌帝已经允许他做事情了,在将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知道,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事情。 当然,那些都是后话了。 第266章 秦王骚扰苏怀瑾 还有一个人对“神童”念念分外关心,就是秦王。 秦王对李贤妃说:“父皇对七哥到底是什么态度,把他贬谪了,却对他的旧部那么好,真是矛盾。” 贤妃慵懒地说:“矛盾什么?一点儿都不矛盾。他对老七的旧部好,不过是因为他们都很有能耐,也愿意为朝廷出力,你父皇离不开他们。” 秦王说:“是,唐清江、冯邦彦得到重用,儿臣都能理解,可广安侯凭什么让父皇对他的儿子另眼相看?” 李贤妃瞥了一眼奴婢们,奴婢们识趣告退。 李贤妃说:“宫中有流言,但不知真假。”她决定将真相变成“流言”,告诉儿子。 密辛令秦王兴奋:“什么?” “说广安侯的儿子是你七哥的。” 秦王愣了好一会儿,才笑道:“这柳明远是做乌龟做上瘾了吗?两房媳妇、十几个娇妾、一窝孩子,全不是他的,他怎么受得了啊!他是不是男人啊!” “如你所言,她不是男人。” 秦王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什,什么意思?” 李贤妃漠然:“广安侯可能是女人,是老七的外室。” 秦王消化了好一会儿,才理解这句话的含义:“女人!女人竟然能够当真领兵打仗,还能考中举人,把七哥的旧部收拾得服服帖帖的,这个女人不一般呐。” 真是个宝啊。 宝物,他都想要。 七哥的宝物他更想要! 知子莫若母,李贤妃白了他一眼:“不过是一个寡廉鲜耻、不恭不顺的女人而已,也就老七糊涂,干出这等出格的事,落得这般下场。你千万别干丢人现眼的事情,没得惹得自己一身骚。” 秦王嘴上应下了,心中怎么想的就不得而知了。又说:“那父皇如此疼七哥的孩子,是还有那想法吗?” 李贤妃摇头:“不是,你父皇你还不了解吗?先太子谋逆,他都没夺他的尊位。他重情,那孩子是老七唯一的儿子,他自然会顾念几分的。” 又说:“一个私生子而已,上不了台面,不值得你花费精力。你抽空带着世子进宫,让你父皇看看你的嫡长子是怎样的聪慧懂事,比什么都重要。” 次日,秦王便带着世子进宫了。 秦王世子比念念大,已经六岁了,虽然不如幼儿软萌可爱,但他开始跟着先生进学了,能背一些经义,也显得很伶俐,哄得景昌帝很开心,连连夸赞他“恭谨守礼”“聪慧过人”。 秦王世子的风头很快盖过念念的,毕竟一个是秦王的儿子,一个只是虚职侯爵的儿子,份量大不相同。 京城的聪明人甚至揣测,陛下会不会因为看中秦王世子,而立秦王为储君。 信阳王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也带着世子进宫。 信阳王世子已经十三四岁了,知道怕生,有些怯懦,甚至跟信阳王差不多,反应慢半拍。 但景昌帝没有明显的厚此薄彼,夸他“生性纯良”“友爱仁厚”,让信阳王一系很是开心。 汉语言博大精深,那么多美好的词,景昌帝给每个孙子分配两个好词,也是绰绰有余的。 这些对苏怀瑾来说都不重要,她最烦心的是饶祈年不来见她。 从初五等到大年初十,苏怀瑾进了无数次空间,饶祈年都没有来看过她一次,甚至一次都没进过空间,苏怀瑾想找他都找不到。 苏怀瑾等得心烦意乱、脾气暴躁。 念念拿着小木剑冲过来,浅浅地戳了她一下:“坏人,投降!” 苏怀瑾扒拉开他:“不去好好读书,野什么!” 念念愣住了,爹爹为什么不陪他玩,还训斥他,瘪瘪嘴:“劳逸结合,爹爹说的。”转身离开,“我找伯伯去。” 苏怀瑾拍拍自己的脑袋,好端端的,拿孩子撒气做什么。 灵娘在门口,将她的情绪尽收眼底,温声劝道:“心情烦闷啊?那就出去散散心。” 苏怀瑾也想出去冷静冷静,便跨马出城,去城郊闲逛。 忽见一匹白马驮着一个身披紫色狐裘的男人疾驰而过,看侧脸分明是饶祈年。 苏怀瑾瞬间失神,王爷怎么会在京郊? 难道这些天联系不上他,是因为他悄悄回京了?这样大摇大摆地满大街跑,被人发现怎么办! 苏怀瑾忙追上去,那人便加速转弯往密林里跑。 就这样一个跑、一个追,径直奔了二里多地。 突然间,那人不见了,苏怀瑾惊惶四顾:“你出来!躲什么!” 天空中落下来一张巨网,将苏怀瑾与马套住。 马受惊了,开始狂奔。 苏怀瑾下意识地躲进空间,发现网也被自己带进来了,便用短剑砍破网。 出了空间,将破网扔在地上。 “啪啪!”清脆的击掌声。 “广安侯好俊的功夫。”一道清朗的男声传来。 苏怀瑾抬头,恍惚以为看到了饶祈年。 当然,也只是一恍惚。细看这人哪里都不如饶祈年,这人,是饶祈年同父同母的弟弟,秦王。 苏怀瑾狠狠地将短剑插入剑鞘:“你想试试我的功夫?” 没想到,秦王没犯怂:“试试也无妨。” 从侍卫手中拿过一把镶满宝石的长剑:“广安侯,请赐教。” 挥剑刺向苏怀瑾。 妈的!这小子来真的啊! 苏怀瑾不退反进,侧身躲过他的剑锋,掐住他的手腕,猛地一拧,剑掉在地上。 秦王面红耳赤:“这不可能!我苦练武艺多年,怎么可能被你一招制服!你是不是使了什么妖法?” 苏怀瑾在耻笑他和安慰他之间,选择了折中——还是少给饶祈年拉仇恨。 “我曾经在几十个杀手的追杀下全身而退,败给我不代表你武术不行。” 秦王问:“那你跟我七哥比如何?” “没比过。” 秦王执着:“你觉得我们谁的武艺更高?” 这孩子,是一心要跟他七哥较劲了? 苏怀瑾扫了一眼地上的华美宝剑,说:“王爷常用的宝剑上没有宝石和珠玉。” 你练的武艺不过是花拳绣腿,就像你的宝剑华而不实一样。 我家广陵王,可是真练家子。 秦王得意:“广陵固然富饶,但秦地更加广袤,本王封地的赋税不比七哥的少。” 苏怀瑾:……他是不是傻,这么明显的话都听不懂。 他脑子里,只长了跟他哥较劲那根筋吗? 第267章 再起争执 苏怀瑾转身往来时的路走:“太脏了这里。” 秦王就在她身后追:“你的马受惊跑了,本王送你回京。” 苏怀瑾说:“不用,我自己走回去就好。” “那么远的路,走着多累。” “习武之人,本就要锻炼体魄。不过,秦王殿下最好派人把那匹马追回来,那是我表哥最喜欢的马。” 唐清江的招牌素来好使,没有人会无端去得罪吏部尚书,哪怕他是亲王。 秦王说:“这个你不用担心,侍卫已经去追了。” 树林里的灌木不停地勾苏怀瑾的衣服,有的都刺破衣服,划伤了她的皮肤。 苏怀瑾便用短剑砍断碍事的杂草,“唰唰唰”,很是果决。 秦王就跟在她身后捡现成,顺便吹彩虹屁:“今年春闱,广安侯一定能金榜题名。” 苏怀瑾敷衍:“谢殿下吉言。” “像广安侯这样文武双全的人才,就该一世荣华富贵,断不能受一点儿苦楚,更不能颠沛流离,风餐露宿。但只有文武艺是不够的,还得选择正确的枝头,不是吗?” 苏怀瑾猛地回头,看着他的眼睛:“你说什么?”用“良禽择木而栖”逼她二选一,他也配! 秦王不敢直视她的眼睛:“没,没什么。” 不对,“不能受一点儿苦楚”“更不能颠沛流离,风餐露宿”,这样的话不是对才子、官员说的,更像是对女人的怜香惜玉之词。 这厮知道他是女人了,也知道她与饶祈年的关系了。 不奇怪,有李贤妃在,他对宫中的消息不会耳目闭塞。 可恨的是,他知道她与他哥的关系,还敢勾搭她。 苏怀瑾继续往前走,满腹心思,砍灌木的动作就慢了半拍了。 秦王还在后面献殷勤:“累了?让侍卫来砍!” “让你的侍卫伺候你。” 苏怀瑾将饶祈年送的短剑插进剑鞘,爬上一棵树,从这棵树跳到那棵树,最终跳到大路上。 等秦王从树林里出来,苏怀瑾已经不见了踪影。 秦王玩味地说:“降服这样的女人果真不容易,不过,这样才有意思嘛。” 苏怀瑾回到唐府,将今日的遭遇跟唐清江说了:“秦王真是个神经病,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唐清江皱眉:“他备受陛下宠爱,不是那么容易打发的,这件事情先不要告诉王爷,免得他烦心。” “我又没招惹他,是他来纠缠我的。” “我没说怪你,这跟不让王爷烦恼不冲突。” 苏怀瑾嘀咕:“王爷才不会把他放在心上,是这点儿小事,根本就没必要告诉王爷。” 她也怕饶祈年对她与秦王的关系产生怀疑,这是第一次,她对饶祈年对她的信任产生不确定。 深夜,苏怀瑾潜入秦王府。 秦王府还是昔日裴府的布局,苏怀瑾太熟悉了。而且守备还没有裴家鼎盛时期严,苏怀瑾轻松进入腹地,却见院内灯火通明,一众人正在搬运东西。 堂堂亲王,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需要三更半夜来搬? 苏怀瑾藏在黑暗处,听到一个管家与一个侍卫谈话。 管家问:“这次送来的是什么?” 侍卫说:“主要是银子,金子只有一箱。” “我知道是金银,我问你是白条还是什么?” “白条,什么意思?” 管家不耐烦:“就是没有打上任何印记,干干净净的银锭子。” 侍卫忙说:“白条!白条!自从王爷嫌带别府徽记的钱花出去容易引人猜疑,现在送来的都是白条了。” 管家满意地说:“这就对了,礼单送过来就行,王爷还能不知道是谁送来的?还用每块银子都砸上徽记?” 没有徽记的银子花起来方便啊!广陵王府也需要! 不要脸的秦王,胆敢骚扰她,看她不给他个教训。 苏怀瑾看着他们忙完,很不客气地将一库房银子收入空间。 正准备离开,右后肩发热:他终于进空间了!! 苏怀瑾忙进入空间,果真看到了饶祈年,欣喜上前:“王爷!” 饶祈年看着空间里凌乱的银箱子,皱眉:“你这是偷的谁家的东西?” 苏怀瑾心中咯噔一下:“怎么能叫偷呢!” 饶祈年诘问:“难道是主家给你的?” 苏怀瑾无言以对。 “不予而取,不是偷是什么?” 苏怀瑾气结:“饶祈年,你怎么能这么说我!” 饶祈年背对着她:“这个空间,你用它保护自己、造福别人,它就是宝物。但若用它盗取别人财物,损人利己,损害自己的德行,它就是毒物。还回去!” 苏怀瑾愤怒:“不还!我都损人利己、道德败坏了,为什么要还回去!” 饶祈年叹息一声,温声说:“对不起,瑾娘,是我语气不好。能拿出这么多银子的,一定不是寻常人家,我,我只是不想你冒险而已。” 他做不到的,他那么爱她,怎么舍得冷言冷语伤害她、推开她。 苏怀瑾委屈巴巴地说:“拿的你弟弟家的,他家比裴府守备还差,没冒险。” “你不会无缘无故拿他东西,他怎么得罪你了?” 这熟悉的温柔,让苏怀瑾瞬间红了眼眶。 苏怀瑾扑到他怀里:“这样多好,这样好声好气地说话,日子不是甜得多吗?” 饶祈年轻拍她的背:“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苏怀瑾软软地说:“秦王总想挖王爷的人,我就潜入他家想给他个教训,恰好看到他家在偷偷运银子,也不知道盘剥的谁的,还特意没弄徽记,我想着我们用着也方便,就给顺走了。” 饶祈年眷恋地揉揉她的头发:“好姑娘,京城诸事,难为你了。秦王好奢华,住裴府肯定觉得委屈,这些银子应该是李家为他搜寻来,给他盖王府用的。” “他总是要盖王府的,你拿走这些,他就要再找李家要,李家找别的小家族要,但说到底,最终被盘剥的是百姓。我想,你也不忍百姓受双倍盘剥。” 苏怀瑾抬起头,甜甜地说:“当然,还是你知道我,我这就还回去。” 她转身要走,饶祈年慌忙拉住她的手腕,有些惊慌失措地叫道:“瑾娘!” 苏怀瑾回头,疑惑:“怎么了?” “没什么。” 苏怀瑾认真地说:“王爷你怪怪的。” 第268章 景昌帝的帝王心术:双向为质 饶祈年握拳,良久才说:“瑾娘,今年的春闱,你怕是要自己考了。” 苏怀瑾下意识地想问为什么,可看他那表情,也知道自己约莫是不可能得到真实答案的。 “好!我自己考。” 饶祈年如释重负:“瑾娘,谢谢你的体谅,你,你也不要有太大的压力,中不中进士没那么重要。” 苏怀瑾笑道:“我知道,考中就求陛下让我去你那边做官,我们的日子更滋润些。考不中我就带着孩子来边关找你,我们一家人在一起,更温馨些。” 饶祈年垂眸:“好姑娘,快回去。”陛下不会让她来边关的,甚至不会放她离开京城。 他放逐边关,唐清江、冯邦彦依旧受重用,他就意识到自己是人质,用以牵制唐、冯等人。 最近,他动作频频,想打造一支亲卫队,每每顾虑苏怀瑾和念念的安危,才恍然明白,陛下把她和念念扣在京城,她们母子也是人质。 双向为质,形成死扣,僵局难破。 苏怀瑾消失在空间中,饶祈年闭上眼睛,依旧没有阻止眼泪落下来:“对不起,瑾娘,我不能连累你。” 看着地上的狼藉,笑了一下:“这得发多大的脾气啊!真是被气坏了。” 将地上的书籍与纸张捡起来,堆到一旁的空箱子里,因为心不在焉,也没注意到苏怀瑾留的那封信。 苏怀瑾回到唐府,不再拜访客人,也不接待访客,整日埋在唐清江的书房里,干什么呢? 准备应试万能模板、金句、素材。 参加过高考的,都有准备高考作文素材的经验。 司马迁受了无数次宫刑,杜甫的茅屋塌了很多次…… 所谓引经据典,不过是功夫下在了平时。 对苏怀瑾来说,科举素材准备起来更容易些:不用背得滚瓜烂熟,达到闭卷考试的水平,只要分门别类整理好,方便开卷考的时候翻找就可以了。 类别不能分得太粗,太粗什么都找不到。也不能分得太细,细到连分类都记不清,还怎么快速、精准地查找? 如果实在要细分,就大类底下套小类,这个很简单。 苏怀瑾根据素材的用法,将素材分成经典语录、议论、事例两大块。 经典语录,就是四书五经中的话语,虽说多是议论句,但用法与普通议论句不同,在这个朝代,四书五经中的话都是金科玉律,是不允许反驳、讨论的,一般要放在一段论述的开头,增加论述的不可辨别性。 议论,就是论述的话,分为论仁(义、理、智、信)以论爱民、论吏治等等,最终还有个兜底的“其他”,把不好归类的金句放入其中。 事例,就是事实论据,也不是随便一个事实就可以的,需要权威,需要真实可信,需要能充分说理。 苏怀瑾从史书中找了帝王将相的事例,按照事例的说理用途分门别类整理好。 才堪堪整理好,春闱就开考了。 春闱是礼部主持的考试,有景昌帝授意,有冯邦彦亲自安排,苏怀瑾大摇大摆地走进春闱考场。 考场内部的监考,却不是礼部的人,而是监察御史。 因为苏怀瑾参加考试,冯邦彦为了避嫌,奏请景昌帝,让素来以清正闻名的监察御史们监考。 这次没有广陵王给自己做后勤了,苏怀瑾在空间里放了简单的炉子,就蒸鸡蛋、热葱油饼、煮米糊糊吃,保证清淡有营养,不给春闱拖后腿。 倒是她准备的春闱素材用到的不多,会试的考题,哪是那么容易预测的。 苏怀瑾凭自己的感觉写了一篇文章,心里很没底,垂头丧气、脚步虚浮地走出考场。 “爹爹!” “爹爹!” 两个小红包冲过来,这个心口绣着“平安”,那个心口绣着“健康”。 灵娘是通过孩子身上的字,告诉她只要她平安健康就好,不要太在意科举的结果。 灵娘真是个贤妻啊!可惜自己是个女人,耽误了她。 苏怀瑾蹲下身子,抱住他们:“好孩子,你们娘呢?” 思思抢先说:“娘在马车上等你。” 念念不甘示弱地说:“娘给你准备了粥,很香很香的。” 苏怀瑾惊喜:“你能说这么多话了?” 念念傲娇:“我还会写字呢。” “柳贤弟,好福气,有一双儿女迎接你出考场。”一声明显虚浮但不失温厚的声音传来。 苏怀瑾回头,见是邵东阳,忙起身:“邵兄说笑了。思思、念念,叫伯伯。” 念念朗声说:“邵伯伯好!” 思思则害羞地把脑袋扎进苏怀瑾腿间。 苏怀瑾拍拍她的脑袋:“邵兄要去哪里?” 邵东阳说:“去客栈。”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远离贡院,分道扬镳。 邵东阳却没有客栈可以回——京城物价贵,春闱期间,客栈费用更是暴涨数倍,他不舍得花钱,只在客栈住到春闱开考前,没付会试期间的房费,等他会试回来,想续房费,发现房间已经被别人抢去了。 再拖着疲惫的身体和沉重的行李去其他客栈找住处?结果可想而知。 关键是邵东阳这样处境的不是一个两个,还有西山书院的邹学义,以及山东学子孟鸿寿,安徽学子方时悟。 夜幕降临时,境遇相同的四个人无措地站在繁华巍峨的京城街头,京城那么大,却没有他们的立身之地,那么多灯火,却没有一盏属于他们。 一阵冷风过来,方时悟打了个寒颤,叹息:“怎么办!要露宿街头吗?” 邹学义说:“要不找找同窗,跟他们挤一个房间?” 邵东阳说:“可是,同窗们在哪里呢?许多人在京城有房产,压根儿没有住客栈。” 又是一阵沉默。 恰在这时,一辆大马车停下,车夫跳下马车:“哎,这不是邵先生吗?” 邵东阳恍惚,认出车夫来:“你是林伯?” 林伯说:“哎,是我,我是唐府的车夫。柳少爷见几个同窗身体不适,让我去把人送回去了。” 邵东阳有些尴尬,他希望柳府能帮帮他,可文人的清高又让他说不出请求的话来,甚至害怕林伯问他们,为什么此刻在街头。 第269章 酒后结拜 林伯没有问,不需要问啊,看他们这状态就什么都清楚了。 “我们小少爷回府说,遇到一位邵伯伯,对他可亲切了,想必就是邵先生了。” 邵东阳点头:“我出贡院时遇到了柳贤弟,刚好他的儿女来接他。” 林伯说:“小少爷一直念叨邵先生,邵先生可愿去府中陪他玩一会儿?” 这个理由很体面,邵东阳四人便上了马车,直奔唐府而去。 到了唐府,林伯将四人引荐给管家:“这四位是柳少爷的好友,跟柳少爷约好来吃酒呢。” 管家打量了他们一眼,邵东阳有些难堪,拱手行礼:“在下邵东阳。” 管家笑道:“邵先生好!诸位先生,请随我来。”又吩咐林伯,“去请柳少爷到西客厅来。” 邵东阳他们到了西客厅坐下,管家命丫鬟上了茶水。 唐府周到而谦逊的待客礼节,终于让邵东阳他们放松下来。 那边,苏怀瑾正在唐清江书房,将考题和自己答案交给他:“表哥,你看我能中吗?” 唐清江草草地扫了一眼,摇头。 苏怀瑾心中咯噔一下:“不能啊,那,那我也要去找他。” 唐清江白了她一眼:“我是说不知道。我不知道别人答得怎样,也不知道主考官怎么想的,如何能评判你是不是能中?” 苏怀瑾不甘心,提心吊胆地问:“如果表哥是主考官呢?” 唐清江大致看了一下文章的框架结构,说:“不一定,得看别人答得怎样了。不要太在意这个结果,不管怎样,你的长进是很明显的。” 苏怀瑾心沉到了谷底:“那就是没戏了。不能趁进士授官离开京城的话,我还有别的机会吗?” 唐清江放下手中的纸:“等会试结果出来再做别的打算,总不能船还没翻就先跳到河里去。” 这时候,林伯来通传邵东阳几人的事情。 苏怀瑾哪有心情:“我不想去,我想去睡觉。” 唐清江说:“比读书更重要的是做人,你更该学的是接人待物,遵循礼法,而不是随心所欲。” 苏怀瑾恹恹起身:“好,我这就过去。嗯,表哥你去吗?” 唐清江摇头:“我就不去了,免得他们不自在。” 苏怀瑾随口说:“有什么不自在的。” 唐清江看都没看她:“也只有你不把吏部尚书放在眼里。” 这什么意思?苏怀瑾连连摆手:“我不是,我没有,我很尊重唐大人的。” 唐清江无所谓地说:“左右你也没把广安侯放在眼里,去,别人客人久等。” 这一打岔,苏怀瑾的心情好些了,便去陪邵东阳等客人。 唐府准备了酒席,苏怀瑾与邵东阳他们喝酒闲聊,直到深夜。 酒过三巡,大家都有些醉了,苏怀瑾也想借着酒精宣泄自己心中的苦闷,多饮了许多杯。 苏怀瑾红着眼眶说:“我可能考不中了。” 邵东阳说:“还没出结果呢,贤弟怎么这么说。” 苏怀瑾痛饮一杯:“表哥说的,他一向说得很准。” 方时悟安慰道:“贤弟不错才弱冠之年,何必急着中进士?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这般大的时候,刚中秀才,一家人还开心得不得了呢。” 苏怀瑾以手撑额:“我想去找王爷,可是我去不了。” 方时悟说:“去不了是什么意思?” 苏怀瑾摇头:“不能说。好,就算我无官无职地去了,又能中什么用呢,只是拖累王爷罢了。” 方时悟问:“哪位王爷?你说的是广陵王吗?” 苏怀瑾眼里闪着星星,骄傲地说:“嗯,你们不知道,王爷是很好很好的人,再也没有这么好的人了,信阳王、秦王的优点加起来,都不及他的一半。” 这话说得未免太大胆,邵东阳看向邹学义他们。 方时悟拍案而起,大声说:“这话说的没错!终于有人说出这话来了!当年广陵王殿下在京城时,百姓们过的什么日子啊,现在过得什么日子啊!” “盐的价格翻了两倍,自己家里喂头羊要交税,院子里种菜要交田税,砍柴卖柴都要交税。苛政猛于虎啊!” 邵东阳看了一眼门口:“方兄,慎言。” 方时悟猛然惊醒,叹息:“说了能解决什么问题呢,不说也罢。” 苏怀瑾摇摇晃晃地起身,给大家倒了一杯酒:“各位兄长,我,我,想求你们一件事。” 邵东阳、方时悟等人忙起身:“贤弟请讲。” 苏怀瑾说:“如果你们考中了,去边关做官好吗?边关穷苦,但品级高一级的话也还不错。” 这话她不假思索地就说了出来,说明新科进士的任职地点和级别,对她来说不过是跟唐清江说几句话的事儿。 四个人心中翻起阵阵惊涛骇浪:有名无实的广安侯未可轻视,被流放边关的广陵王也不是毫无依仗。 方时悟说:“自然愿意。边关百姓过得最苦,最需要我去帮助他们。” 孟鸿寿说:“若能得中,愿为君王卫国干城、经营边关。” 邵东阳说:“某愿意为广陵王殿下效劳。” 邹学义说:“贤弟有什么安排,尽管吩咐。” 苏怀瑾举杯:“多谢各位,这杯酒,我敬大家。”一饮而尽,“如果各位去边关做官了,请你们收我做个门客,我,我要去为王爷办事。都怪我太不中用了,我如果能考上,就不用连累大家了。” 说着,趴在桌子上哭起来。 邵东阳说:“贤弟说的哪里话,哪有什么连累不连累的。广陵王殿下韬略无双、仁厚爱民,能为他做事,是我们的福分。” 苏怀瑾抬头:“那我们说好了,谁去了边关,谁让我去给你做门客。” 孟鸿寿说:“说什么门客不门客的,我们索性结拜成仁兄弟。” 苏怀瑾问:“仁兄弟?好耳熟啊!是什么意思?”她前世也是山东人,不过结拜“仁兄弟”的风气已经淡了,她又是女孩子,了解的不多。 孟鸿寿拍着胸脯说:“就是结拜兄弟,在鲁地就叫‘仁兄弟’。我们结拜兄弟,不是为了酒肉,不是为了权势名利,我们有难同当,有志同酬。” 苏怀瑾拍案:“好!有志同酬。” 其他人也纷纷叫好。 第270章 灵娘的开导 苏怀瑾踉踉跄跄地跑去吩咐管家:“去,摆上香案,请来关公的塑像,我们这就结拜。” 香案好找,关公像唐府却没有,管家犯难,报给了灵娘。 灵娘无语至极:“结拜?这是一个女——文人该干的事情吗?这个醉鬼,明天酒醒了,恐怕要尴尬死。” 对思思、念念说:“你们爹爹喝醉了,干傻事呢,你们快去,不许她再喝了,把她叫回来,知道吗?” 苏怀瑾正酒精上头呢,拍着桌子喊:“关公像呢?找到了吗?” 思思、念念颠颠跑进去,念念抱住酒坛子,思思拿走酒壶。 苏怀瑾揉揉眼:“你们怎么来了?” 思思软软糯糯地说:“爹爹,别喝了。” 念念凶巴巴地说:“再喝娘生气了,不理你了。念念也不理你,思思也不理你。” 苏怀瑾捏捏他们的小脸:“好,不喝了,你们先回去睡觉,爹一会儿就回去。”一人给了两块糕点,吃一块,拿一块,哄得他们迷迷糊糊地回去了。 灵娘只得找上唐清江:“她醉得不像样子了,吵吵着要结拜,快想办法把她叫回来。” 唐清江无所谓地说:“结拜就结拜,男人的事,你不用管。” “可,她是女人呀!” “现在,她在干男人的事,就是男人。” 灵娘无奈:“她本没必要干男人的事情。算了,我不跟您讨论这个了,她要关公像,大半夜的往哪弄去?” 唐清江说:“时人结拜拜关公,桃园结义拜何人?义与不义,与拜不拜关公何干?把这句话传给她,随便她拜什么!” 苏怀瑾听了管家的话,嗤笑:“拜托,他可是唐清江哎。桃园结义拜的什么,他竟然不知道吗?我知道,拜的——天地鬼神。走!我们拜过天地鬼神,便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了。” 几人又算了年龄,方时悟最大、孟鸿寿次之,然后就是邹学义和邵东阳,至于苏怀瑾,毫不意外地排在最后。 五人在院里点起香案,拜了日月星辰,祭了天地鬼神,又许下同生共死的诺言,才在仆从的搀扶下,各自扶回房间睡觉。 灵娘不免数落她:“喝几盅黄汤,就忘乎所以了,拖着几个来路不明的人结拜,当心哪天他们行事不端,拖累了你不算,也拖累了唐大人和你夫君。” 苏怀瑾无所谓地说:“有我看着他们,他们不会干坏事的。” “你一个人能看四个人?” 苏怀瑾傻笑:“我只看那个考中进士、去边关做官的人。我跟着他去边关,灵娘,到时候你也去。” 灵娘……“我不跟你这个醉鬼说话,明天再跟你说。” 第二日,苏怀瑾睡到日上三竿才醒,宿醉头疼,靠在床上恹恹的,不忘吩咐人给她的四个哥哥送去醒酒汤。 灵娘看得直皱眉:“什么哥哥弟弟的,你知道这几个人的底细品行吗?” 苏怀瑾摇头:“不知道,但我必须撒网捕鱼。五个人中有一个人考中的几率,总比我自己大些。”打个哈欠,“等下我再出去结交一些赶考的举子,总有一个考中的,愿意去边关做官的。” 灵娘皱眉,犹豫了片刻,说:“瑾娘,我素来没有插嘴你的事情,可现在我觉得你在做错的事情,你似乎被什么遮蔽了。” 苏怀瑾不解:“什么意思?” “你爱他,想去陪他,去就好了,为什么执着于去地方做官呢?” 苏怀瑾瞥了一眼窗外,压低声音:“掌握一地军政,以此为据,图谋大事。”他为她丢了江山,她总要为他抢过来。 灵娘柔声说:“他只需要军师、智囊,他不需要妻子吗?再多门客属下,也代替不了妻子给他的亲情和陪伴。一个人在边关那么孤独,肯定特别需要你。他需要的是你这个人,不是你的官位。” 苏怀瑾沉默良久,想到了榆林那个土房子,想到大雪封山后清冷孤寂的饶祈年,她错了,错得离谱,在他最孤寂的时刻,没有下定决心多陪伴他。 有空间在,陛下不让她离开京城,事实上是阻止不了她陪伴饶祈年的。说到底,是她没想明白,没下定决心。 苏怀瑾猛地抱住灵娘:“好姐姐,你看事情真是太清楚了,谢谢你。” 又说:“对不起,你这样的贤妻良母,本该夫妻和顺,儿女成行,可惜被我蹉跎了。” 灵娘轻拍她的背:“女人这辈子,怎么过才不算被蹉跎呢?嫁人,侍奉公婆,服侍丈夫,与姬妾争宠,与妯娌斗气,人情往来,蜚短流长,一定要这样过才不算被辜负吗?” “我嫁给你,这些麻烦全没有,岂不是比诰命夫人还舒心。” 苏怀瑾调侃:“可是,我没办法让你做女人。” 灵娘拧了一下她的腰:“你先自己做好女人再说。整日做男人做的不亦乐乎,都不知道怎么做妻子了。” 下定决心后,苏怀瑾只觉得身心愉悦,迫不及待想告诉饶祈年自己的决定。 苏怀瑾傻笑着想,他那么期待她的陪伴,一定会很开心。 然而,苏怀瑾三次进入空间,饶祈年才进来,还有些心不在焉。 苏怀瑾噘嘴撒娇:“祁郎,忙什么呢,我等你很久了。”看他身上有些泥土,上前给他拍打,“怎么身上都是泥?很忙吗?” 饶祈年有些不自在:“嗯,有点儿忙,不能带你过去玩了。” 苏怀瑾笑着说:“没关系,我来找你是为了跟你说事情。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饶祈年被她的愉快感染了,嘴角噙笑:“看你这表情,可不像有坏消息的样子,那就先听坏消息。” 苏怀瑾垮着脸:“我可能考不中了,表哥看了我的文章,觉得很悬。祁郎,对不起,我太菜了。” 饶祈年笑了一下,如释重负的笑、凄然的笑、眷恋的笑,总之百味杂陈。 考不上好啊,考不上就不用陪他受苦,被他牵连了。 苏怀瑾笑笑:“祁郎不要强颜欢笑,我知道你失落,不过你放心,考不中我也有办法去陪你的。” 第271章 饶祈年招兵买马 饶祈年不解:“什么意思?陛下不许你擅自离京,你可不用莽撞行事。” 苏怀瑾开心地说:“放心,我不会违抗圣意的。你忘了吗?有空间在,我能瞬间往返榆林和京城。” “我想好了,每天晚上去你那边,白天回来,单号在你那边,双号在京城公开活动,这样谁都想不到我会出现在边关。怎么样?这个计划是不是很完美?” 苏怀瑾豪迈而坚定地自说自话:“只要我们心在一起,什么都不能把我们分开。” 饶祈年心中又甜又痛,依旧决绝地说:“不行!你不能过来!” 这语气,让苏怀瑾心里很不舒服:“为什么?祁郎,你今天好奇怪啊!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饶祈年说:“没什么,你别胡思乱想。” 苏怀瑾郁闷:“你看看你这表情,这话你自己信吗?王爷,有什么事情你跟我说,我们一起面对。我,我解决不了还可以让表哥帮着想办法嘛。” 饶祈年拍拍她的脑袋:“我能有什么事情,左右不过像寻常农人一样为生活奔波罢了。” “屋顶有点儿漏,我这些天都忙着修房子呢,地面解冻了,还要赶紧开垦一些荒地种菜,还有一些其他的杂活,即便你过来了,我也没时间陪你啊。” 苏怀瑾便信了他的话:“原来是不需要我陪了呀。” “瑾娘,我不是那个意思。” 苏怀瑾笑道:“我知道你什么意思,王爷不孤独就好,如果以后你需要我陪伴,尽管跟我说。” “好。” 苏怀瑾离开空间,饶祈年红了眼眶:“瑾娘,谢谢你的情谊,对不起,我怕连累你。” 除夕夜,他们决定将随行的二百燕京卫和三百广陵王府护卫整编成一支队伍,可那总共有五百人而已,力量太弱了。 这五百人训练有素,可以全部算作战斗力量,那后勤怎么办? 饶祈年决定要干就干大的,索性以雇佣劳工的名义,雇年轻力壮的劳力做军队的后勤力量。 方才他说的修房子,不是修自己的房子,是为自己的军队修建营房。垦荒也不是为了种菜,是让自己的军队屯田,因为朝廷不给他们拨军饷,他们要实现自给自足。 饶祈年知道,他会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的,先是整编军队,再是招兵,下一步是买马,可能不久之后,就会拉拢地方军官。 将来的某一天,他会起兵也说不定。他知道唐清江、冯邦彦做好了随他出生入死的准备,他的瑾娘也是,但他不舍得拖累她。 饶祈年内心的纠结,苏怀瑾一无所知,她烦恼该如何见自己的“把兄弟”。 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结拜都结拜了,酒醒后再懊恼,也不能不认账。 去客房的路上,苏怀瑾耳畔回荡一句话:宁可酒后乱性,不可酒后结拜。 也不知道那几个人后悔不后悔,酒醒后见面该多尴尬。 这,这算什么事儿啊! 苏怀瑾犯了社交恐惧症,踟蹰着走到前院。 更恐怖的是这几个大男人早就酒醒了,正在客厅里讨论文章,见苏怀瑾过来都放下手里的东西,盯着她看。 苏怀瑾瞬感压力,挥手,嘿嘿地笑:“早啊,各位——” “哥哥”两个字怎么都叫不出来,女人叫别人哥哥,显得很婊,男人叫别人哥哥,显得基情四射。 突然,苏怀瑾灵机一动,续上了一个词:“仁兄。” 孟鸿寿哈哈大笑,上前拍着苏怀瑾的肩:“贤弟怎么还拘谨起来了,男人之间,喝过酒之后不应该非常亲热吗!来,我们一起论论文。” 苏怀瑾怀着膜拜的心去读其他几人的文章,却发现也不过如此,虽然词藻华丽、对仗工整、语言流畅,内容上却有很明显的毛病。 或陈词滥调,或空洞无物,或逻辑不清…… 这几个人也够呛能够中进士的,昨夜拜把子是白折腾了。 大家商业互捧了几句,互相指点问题时却下不去嘴。 邵东阳说:“我们对文章的见解到底太粗浅了些,若能得鸿儒指点就好了。” 苏怀瑾闻弦知雅意:“如今京城的大儒都被拉过去当主考官了,找不到人的。这样,我把大家的文章拿过去给表哥看一下,看看他能给点儿意见不。” 唐清江看着面前的一沓纸,无语:“你拜了把兄弟,倒是给我找活干了。” 苏怀瑾笑着说:“表哥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指点指点后辈?” 唐清江白了她一眼:“你看我很闲?” 苏怀瑾缩缩脖子:“是,表哥日理万机,我就不给表哥添麻烦了。”伸手去拿纸。 唐清江按住:“干什么?” “您不是没时间吗?” “你海口都夸了,我不点评,你岂不是难堪?若你随便跟他们说几句话,倒是糊弄过去了,但会砸了我的名声。” 苏怀瑾心道:瞧你傲娇的,想看就看呗,非要叨叨这么多。 唐清江快速浏览了一下四人的文章,揪出来其中一个:“这个还凑合,有中的希望。谁的?” 苏怀瑾看了一下:“孟鸿寿的。可是,他里面有的地方写得偏题了。”伸出指出来,“这里。前面论的是守礼,这里说的好像是爱民。” 唐清江仔细看了一下:“确实如此。不过科考评卷时,没人看这么细的,总体上没有明显问题就差不多了。”点了点旁边的卷子,“毕竟考场上,这样空洞无物,甚至答非所问的卷子更多。” 苏怀瑾随口说:“都是苦读诗书多年的人,还经历了秋闱,怎么还会审题审偏呢。” 唐清江说:“答非所问不是因为审题偏了,是因为脑子里没有自己的东西,全都是故纸上的空话套话。不管面对什么题目,都拿那些语句组装起来应付,虽然看起来很唬人,但能糊弄得了谁呢。” 苏怀瑾心道,原来背模板是古已有之啊。又暗自庆幸,幸亏自己没有硬套模板。 又听唐清江说:“就像你的文章,虽然语法句法上甚至还有问题,还不乏可圈可点之处,若主考官不仔细看,你还是能中的。” 苏怀瑾说:“表哥就别安慰我了,我想吃兔子肉,总不能指望兔子自己撞死在我跟前。” 唐清江也笑了:“守株待兔固然可笑,可毕竟那人曾经捡到过碰死的兔子,不是吗?” 苏怀瑾:……“表哥总是有道理的。” 第272章 苏怀瑾考中了——倒数第一 邵东阳他们白日出去访友,结交同年,一般很晚才回来。 苏怀瑾对那些没兴趣,每日忙里忙外,给饶祈年准备生产生活物资。 吃的,不光有米面油,还有杂粮、调料和蔬菜种子。 用的,有锅碗瓢盆,以及马车、轿子、博古架、澡盆、梯子、斧头、齿锯等等。 穿的,有春夏秋冬的成衣,有一家人的里衣、外衣,也有许多布匹,不是绫罗绸缎,而是各种棉布、棉花。 甚至,她还未雨绸缪地买了很多石炭、木炭、银丝炭,铁匠铺子减价处理的炉子她也买了好几个。 秦王和信阳王都回京了,陛下不可能短期内放饶祈年回京,她要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 苏怀瑾的大动作传到广安侯府,也就传到了景昌帝耳中,景昌帝吩咐刘贤去打探消息。 刘贤回报说:“根据唐府的消息,唐尚书认为广安侯会试文章写得不算好,很难得中,广安侯准备带着家眷去边关找七王爷呢。” 景昌帝懒洋洋地说:“会试,不是那么容易能得中的,她很沮丧。” 刘贤说:“是啊,听说广安侯曾经喝得酩酊大醉、嚎啕痛哭,大约真的很在意春闱。” 景昌帝突然笑了一下:“你说,她要是中了,大家会是什么表情?” 此时已立春,正是寒意消退、生机勃发的时候。 嫩黄的迎春花开得正好,苏怀瑾突发奇想,挖一株迎春花送给饶祈年,就算将春天送给他了。 不是有句诗叫“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嘛。 苏怀瑾扛着铁锨,跑到花园吭哧吭哧挖迎春花,就见邵东阳等人过来。 苏怀瑾拍拍手上的泥,主动行礼:“见过各位兄长。” 方时悟说:“谨之多礼了。”谨之是他们赠给她的字。 孟鸿寿问:“你这是在做什么?” 苏怀瑾不好意思地说:“给花松松土。闲着容易胡思乱想,自己找点儿活干,心里反倒轻松。” 孟鸿寿拿过铁锨:“正是这个理,明日就要春闱张榜了,我这心里呀,七上八下、忐忑难安,委实难熬。我也干点儿活,让心歇歇。” 苏怀瑾恍然:“明天就要张榜了?这么快!我这,日子都过糊涂了。” 孟鸿寿叹息:“屡考屡败,无颜见山东父老师长啊。” 苏怀瑾说:“兄长怎么会屡考屡败呢,经过多年的积累,今年很可能就得中的。” 唐清江说他能得中,他就能得中。倒是她自己,怎么面对广陵王府众门客的期待呢? 想到冯邦彦、万峰等人,苏怀瑾就觉得抬不起头来。又想到陆峥嵘肯定会嘲笑自己,更觉得无法面对。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还是出城避避,至少耳根子能清净一会儿。 苏怀瑾也不挖迎春了,跟方时悟他们告别,去跟唐清江辞行。 “慌什么,明天就张榜了,不如等看了榜再走。” 苏怀瑾哭唧唧:“表哥,我就是无法面对名落孙山的结果,才想今天开溜的。表哥若无事,就送送我们。” 唐清江犹豫了片刻,说:“你不是名落孙山,你就是孙山。” 苏怀瑾的心急剧跳起来,眨眨眼:“什么意思?” 唐清江不理她:“听不懂?那就走。我很忙,就不送你了。” 苏怀瑾涎皮赖脸地笑:“别,表哥,我懂了,我懂了。那个,我是吊车尾,还是真就是最后一名,刚好成了孙山?” 唐清江说:“你,名同孙山。” 真是倒第一啊,这么巧! 能不巧吗?这可是景昌帝特意安排的。 苏怀瑾好奇地问:“表哥,这消息准确不?你怎么知道的?” 唐清江陈诉事实:“会试榜昨天晚上就草拟好了,今天层层签字上报,下午就能到陛下御案上,明天才能如期发布出去。” 苏怀瑾明白了,礼部主持春闱,冯邦彦肯定能第一时间知道结果,然后唐清江就知道了。 “那,孟鸿寿有没有考中?” 唐清江斜了她一眼:“要去炫耀自己消息灵通?你可知春闱泄密是多大的罪过?” 苏怀瑾连连摇头:“不不不,表哥你误会了,我只是想知道表哥预测的准不准,嘿嘿,那个,我现在不想知道了。” 唐清江说:“我对文章的把握还是可以的,你可以信得过我。现在,你的当务之急是去好好读书,准备殿试。别到时候中个同进士,丢人现眼。” 苏怀瑾想到自己这吊车尾的成绩,觉得中同进士的可能性很大,连忙拍拍屁股跑了。 回到自己书房,依旧激动难耐,迫不及待地想将这个好消息跟饶祈年分享,便进入了空间。 然而,苏怀瑾进入空间七八次,按理说饶祈年应该觉得伤口灼热刺痛了,但他依旧没有进入空间。 苏怀瑾郁闷地嘟哝:“也不知道整天在忙什么,怎么叫都叫不应,你就不应,等你回头了,哼,我就是状元郎啦!哈哈哈~” 苏怀瑾在空间里留了一封信:“解元榜末是孙山,会试榜末是怀瑾。等我金榜题名去找你!” 夜里,饶祈年躺在泥坯房的土炕上,累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他将那张纸按在心口,疲惫而甜蜜地笑了。 她竟然真的上了会试榜,很快就要金榜题名,成为进士了。 从一个秀才都是托关系拿下的半瓶醋,到力压成千上万的书生,成功中举、中进士。 可以想到,她是怎样的天资过人,又是付出了怎样的努力。 可见,她对他的一腔赤诚与炙热。 他的瑾娘,自然是完美的。 他们的爱情,自然是纯粹而浓烈的。 这样的瑾娘和这样的爱情,值得他冒天大的险,值得他放弃一切。 可,他终没有资格放弃江山,没资格放弃那么多人的心血,更没资格置他们的身家性命于不顾。 更何况,一个更好的江山,也是苏怀瑾孜孜以求的东西。 他要去做更危险的事情了,他知道她不图荣华富贵,他只愿万一失败不会拖累她。 饶祈年笑了笑,笑自己为了她放弃了江山,如今又要为了江山放弃她。 如此腾挪,或许最终会无所获。 但他必须全力以赴,才对得起众人的信任与忠诚。 第273章 喜中探花郎 殿试更考验人的综合实力,不仅要博古通今、才华横溢,还要心理素质超级强。 景昌帝懒,并不会亲临,但将三公九卿都弄过来了。考生在庄严的太和殿前、各位公卿的注视下考试,压力也不小。 这方面,苏怀瑾就有优势了,毕竟皇宫她出入过许多次了,公卿都是熟面孔——人人敬惧的唐清江宠着她,世人称赞的冯邦彦护着她,人前牛哄哄的陆峥嵘看到她就绕道走。 有什么好怕的嘛,专心写文章就是了。 殿试时间紧,能用来修改雕琢的时间不多,最好一次性就能写出相当成熟的文章,稍加修饰就能定稿,这样才能脱颖而出。 这对苏怀瑾来说更不成问题,她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选择了使用外挂。 在空间里仔细审题,慢慢雕琢文章,再三检查,才誊抄到答卷上,递上去那一刻,心里是非常踏实的。 殿试结束,众书生面色各异,但比苏怀瑾更淡定从容的也有,并不能根据面部表情推断出什么。 相比会试,殿试阅卷的工作量就少多了,但次日就要公布成绩,举办传胪大典,时间也非常紧张,主考官也不会非常仔细地看答卷。 先看字迹、再圈点佳句,排列名次,交给陛下钦点。 景昌帝懒洋洋的,随便翻看了一下,说:“广安侯在哪里?” 陆峥嵘翻看了一下:“回陛下,柳明成排第十八名。” 景昌帝很意外,她竟然靠自己中了二甲,以她吊车尾的会试成绩,谁都觉得她会是个同进士。 “朕瞧着第三名五十岁了,探花郎,还是年轻俊俏的好。” 就这样,苏怀瑾从二甲进入一甲,成为探花郎。 次日传胪大典,公布殿试成绩。 苏怀瑾心不在焉,反正前面不会有她,也不会有她认识的人。 “一甲第一名,浙江杭州府钱文斐,赐状元及第。” “一甲第二名……” “一甲第三名,山东东昌府柳明成,赐探花及第。” 苏怀瑾一脸懵地抬头,她好像听到了熟悉的名字。 旁边的孟鸿寿惊喜,轻声道:“恭喜贤弟。” 苏怀瑾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殿试前几名,很有可能被授翰林,留在京城做官,她还怎么去找她的广陵王。 啊!她那么菜,怎么就探花及第了呢! 苏怀瑾总觉得里面有事,回头就去问唐清江。 唐清江说了景昌帝将苏怀瑾调到前面的原因:“这段话会被载入史册,后世都知道你是因为长相俊俏得中探花郎的。” 苏怀瑾无所谓了:“这辈子都活不好,我管他后世怎样呢!表哥,我还能去边疆吗?” “我也摸不清陛下的心思了。按旧例,探花郎是要入翰林院的,但世所周知,你成为探花是因为容貌,那外放也是说得过去的。” 苏怀瑾说:“会不会,陛下自己还没想好呢?” 唐清江说:“有可能。所以,我们不能空等,不能坐以待毙,你入宫去谢恩。” “明白了,谢表哥指点。” 下午,景昌帝刚刚从龙榻上起来,刘贤就来报:“陛下,广安侯求见,说是来谢恩的。” 景昌帝懒洋洋地说:“新科进士都是集中谢恩的,她搞什么特殊,非自己先过来。罢了,让她过来。” 礼毕,苏怀瑾说了一些客套话,景昌帝都只是“嗯”“啊”“知道了”。 苏怀瑾说:“陛下,臣有一事想求陛下。” “嗯,说。” “臣以为守卫边关,不光需要城墙和武将,还需要文官经略,文武协作、军民同心,边关才能固若金汤,陛下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景昌帝说:“你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不过,朕从没因为边关难眠过,最后一句话没道理。” 苏怀瑾自拍嘴巴:“是,是臣想错了。臣辗转反侧,常忧边关,陛下隆恩,赐臣探花及第,臣愿为陛下经略边关,求陛下恩准。” 景昌帝知道,她说“常忧边关”,忧的是广陵王。 “你有这个心意,朕很高兴,让唐清江看着安排。” 苏怀瑾大喜过望,连忙叩首行礼:“谢陛下恩典。” 景昌帝摆手:“退下。” 然而,等到唐清江费尽心思,将新科进士的职务安排好,呈给景昌帝的时候,却出了变故。 那时候已经是四月,御花园百花齐放,但景昌帝看腻味了,跑到羲和苑游春去了。 信阳王、秦王,六部尚书、新科进士一甲及二甲前十名、翰林院学士等皆随行伴驾。 朝廷政务不能耽误,游山玩水是景昌帝的,文武百官该怎么干活怎么干活,唐清江为了安排新科进士的职务,更是忙得脚不沾地。 唐清江将新科进士职务安排奏报给景昌帝,其中,苏怀瑾去榆林旁边的佳州任知州。 景昌帝正在赏花,草草看了一遍奏疏,不置可否,递给旁边的陆峥嵘看:“陆爱卿觉得呢?” 苏怀瑾暗戳戳翻个白眼,他是户部尚书,只负责拿国库的银子哄你开心,陪你游山玩水,懂吏部的诸多事务吗?凭什么对吏部指手画脚。 陆峥嵘心想,陛下不说可以,让他看,就是让他挑错的。 新科进士那么多,能入陛下眼的也就伴驾的这些人,但对这些人的安排,唐清江做得都很公平中正,并不好挑错。 如果一定要挑,那就是“柳明成”了。 陆峥嵘斟酌地说:“陛下,唐尚书用人唯贤、知人善任,朝野上下莫不交口称赞。臣对吏部并不了解,不敢对唐尚书的安排指手画脚,只是觉得有一个人的安排,似乎不够妥当。” 唐清江从容地说:“陆公太过谦虚了,谁不知陆公大才,还请陆公指点。” 陆峥嵘说:“探花郎到底是广安侯,怎么能做小小五品知州呢。” 唐清江说:“陛下,陆公说的非常有道理,臣也因为广安侯的职务费力不少脑筋。他虽有广安侯的爵位,到底没有担任过文官实职,若封官太高,只怕他难以胜任,误了国事。” 苏怀瑾心道,瞧瞧人家这做高官的是怎么说话的,抬杠之前都要先夸夸别人。 第274章 苏怀瑾拜相 景昌帝掐了一朵牡丹玩,好像没有听到他们的话。 陆峥嵘认为景昌帝是偏向自己的,又说:“唐公考虑的是,只是陆某曾经在礼部任职多年,做事习惯从礼法上来考虑。” “榆林府的知府不过四品官,佳州知州却是侯爵,这上下官之间的尊卑之序该如何论?” 不光否定唐清江的建议,还暗讽他不懂礼法,苏怀瑾有些恼火,侧头看唐清江,却见他依旧挂着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难怪世人都称他老狐狸啊。 苏怀瑾很想直接怼陆峥嵘,但觉得自己现在都探花及第了,说话也要讲究些,不能像泼妇吵架,要学学官场老狐狸们的讲话方式。 苏怀瑾拱手道:“陆尚书担忧的有道理,不过这个问题也容易解决,将广安侯与佳州知州分开就是,广安侯是柳明远,佳州知州是柳明成。” 景昌帝意外地看了苏怀瑾一眼,她倒是有样学样,学得挺快啊! 苏怀瑾郑重表态:“陛下,臣若有幸赴任佳州,一定遵循礼法,尊敬上官。” 景昌帝笑道:“瞧瞧,瞧瞧,广安侯倒是有点儿做官的样子了。” 苏怀瑾心里咯噔一下,她说将柳明远与柳明成分开,她以探花的身份陪驾,他却称呼她广安侯,这是否定了她的说法啊。 与此同时,陆峥嵘的脑子也在急剧地运转,唐清江和这个女人想去佳州,陛下则想方设法地阻止,佳州,有什么特殊的吗? 佳州,在陕西榆林府,与榆林城毗邻,广陵王在榆林城外。榆林城军政合一,不需要朝廷委派文官主政,佳州是唐清江能做主的、距离广陵王最近的地方。 让这个女人去主政佳州,他们想干什么? 以佳州为据,助广陵王兴兵起事吗? 佳州干旱多风沙,穷得连渣都掉不下来了,能为兵马提供粮草支撑? 虽然看不上佳州,但陆峥嵘更惧怕广陵王的文韬武略,别人干不成的事情,万一他就能干成呢? 广陵王若能起复,绝对饶不了他的背叛。 便是景昌帝不反对,陆峥嵘也决不能让唐清江的筹谋落地:“侯爷这话未免自欺欺人了,两个名字、两个身份,不都是您一个人吗?让上官如何敢跟您下命令?” 他在反驳她,一句客气话都没说就反驳她!他跟唐清江说话可不敢这样。妈的,欺负人啊! 苏怀瑾感受到冒犯,怒道:“我在地方做官,很少与上官碰面,都让上官不能自处了。那如果在京城做官,天天碰到上官呢,那尊卑之序岂不是更乱了?” 转身向景昌帝行礼:“陛下,臣请陛下削去臣广安侯的爵位,臣愿踏踏实实为陛下做事。” 景昌帝义正辞严地说:“爵位是国之重器,不容儿戏,卿以救驾之功获封广安侯,岂能无罪夺爵,让世人以为朕不知感恩。”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要怎样啊! 苏怀瑾压下心中的烦闷,做总结陈词:“侯爵不能夺,有侯爵在,不能做地方官更不能做京官。陛下,看来臣是不能任职了,求陛下准许臣游历四方,以增长见识、磨砺性情。” 不做官就不做官嘛,她这就去找饶祈年,潇洒惬意过小日子。 景昌帝随便“嗯”了一声,苏怀瑾就当他同意了:“臣谢——” 偏陆峥嵘绝不肯让她如愿,打断她的谢恩:“陛下,这个不妥。广安侯探花及第,却没有官职,不知道的还以为陛下寡恩呢。” 苏怀瑾气得磨牙,终于失态了:“那我要任什么职务?你说。” 陆峥嵘笑得很得意:“官员任免是吏部的权限,此事理应交由唐尚书斟酌。”把自己制造的难题踢给了唐清江。 苏怀瑾怎么能让唐清江为难呢,伸过去铁头扛了下来:“陛下,臣以为唯有丞相一职适合臣。”还解释了一句,“丞相没有上官,自然不用担心乱了尊卑之序。” 陆峥嵘噗嗤一声笑了,丞相,也亏她敢说,她知道丞相要宦海浮沉几十年,要门生故吏遍天下吗? 唐清江装模作样地呵斥苏怀瑾:“明远,勿得胡言,快向陛下请罪。” 景昌帝挑眉,笑道:“请什么罪,探花郎这个主意不错,就这么定了。” 苏怀瑾瞪眼,什么?!这么荒唐的提议他怎么会同意的! 陆峥嵘同样懵:“陛下,不可啊,纵观前朝今朝,从未有过新科进士封丞相的先例啊。” 景昌帝笑道:“爱卿也说过,你对官员任命并不了解。”看向唐清江,“你以为呢?” 唐清江正色:“陛下,臣身为吏部长官,也不过是二品官,哪有资格鉴定丞相人选。” 景昌帝将手中的牡丹丢在地上:“既然都没有资格,那就朕说了算,此事就这么定了,着诰敕房拟旨。”转身要离去。 苏怀瑾忙说:“我没资格!陛下,我没资格做丞相啊。” 景昌帝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苏怀瑾瞬间想起来做丞相是自己的提议,蔫了,跪下:“臣谢陛下隆恩。” 低着头,只看到景昌帝华丽的衣角转了个圈,离开了。 苏怀瑾骤然出了一身冷汗,唐清江扶她的时候,发现她还在抖。 回到厢房,苏怀瑾伏在桌子上落泪:“怎么办!我没办法去找王爷了。表哥,我们争辩的时候你为什么一言不发,你是有什么想法吗?” 唐清江说:“陛下一定要把你留在京城,没有任何可争取的余地,我还能说什么呢。” “他为什么一定要留我在京城呢?我留京城有什么用吗?” 唐清江垂眸:“两种可能,截然不同的可能。” 苏怀瑾起身:“什么可能?” 唐清江沉默。 苏怀瑾说:“你尽管说,我能承受。” “或许,是担心王爷谋反,以你和念念在京城为人质。或许,是还有重用王爷的意愿,让你在京城支撑广陵王府旧部。” 苏怀瑾苦笑:“后面这种可能很小,支撑广陵王府旧部,何必是我,表哥也行啊!想重用王爷,直接让王爷回京不就好了,何必这么麻烦。” 唐清江说:“我想见见王爷。” 苏怀瑾以手撑额:“我也想,我很久没能见到他了,我中探花的消息还是递纸条给他的,他也没给我任何回复。” 她说着说着,便更咽了:“表哥,他好像变了,离我很远了,我再不去追他,恐怕就追不上他了。” 第275章 苏怀瑾提分手 唐清江皱眉:“王爷终于被允许做事情了,肯定很忙,难免冷落你,你不要胡思乱想、横加猜忌。你曾音讯全无三年多,他待你的情谊都没有减少分毫,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提起那三年,苏怀瑾便理亏,无话可说,可心中的不安,并没有因为那些年的深情而减少分毫。 苏怀瑾进了三次空间,都没等来饶祈年,只好在空间里留个字条:“表哥想见见您。” 夜里,苏怀瑾睡得正香的时候,忽然觉得后背一阵发热,迷迷瞪瞪地披上衣服,进入空间,见到饶祈年才瞬间清醒,喜上眉梢:“祁郎,你来了,你怎么半夜进空间了?” 饶祈年说:“半夜睡不着,进来看看。” 苏怀瑾嘟哝:“你总是半夜进来吗?难怪我总碰不到你,早知道我就不睡了。” 饶祈年说:“偶尔,你不用守着空间等我。不是说先生要见我吗?让他过来。” “你都没跟我说说话呢,找他有什么急的。” “他肯定有急事找我,快去。” 苏怀瑾不愿意动弹:“大半夜的,他都睡了,怎么去叫他。” “天亮了我就没时间了,快去,别耽误了正事。” 苏怀瑾扒拉扒拉头发:“好,这就去。我算是看明白了,我是托表哥的福才能见到你的。” 饶祈年拉住她:“整理一下仪容再去找他,夜里风凉,穿暖和点儿。” 这一句放在以前稀松平常的话,此刻都让苏怀瑾觉得万分感动:“好。” 等苏怀瑾收拾好去见唐清江,已经三更天,唐清江还在书房里看书。 苏怀瑾吓了一跳:“表哥,你怎么不睡觉,你不需要睡觉吗?” 唐清江抬头,也是一脸疲惫:“只今夜没睡,我一直在等你。” 苏怀瑾懵:“等我干什么?” “去见王爷啊。” “您聪明,您了不起。”真是够了,一个个的,都在她面前秀智商。她在人群中本来算比较聪明的,被他们衬托得像个弱智。 饶祈年的土坯房里,唐清江详细说了苏怀瑾被封丞相的过程,以及自己的两种推测。 饶祈年紧紧握住手中的茶杯,表情冷凝,唐清江也鲜有地沉闷,室内空气令人窒息,压得苏怀瑾喘不过气来。 苏怀瑾想活跃气氛,笑道:“别看得太悲观了,我倒觉得这是一件好事。” 唐清江看向苏怀瑾。 苏怀瑾顶着压力信口开河:“如今京城的局势,是信阳王和秦王各领一帮人,但两方势力很难平衡啊,就像天平,不是往这边倾斜,就是往那边倾斜。” “而三角形是最稳定的,陛下需要第三个势力来稳定朝局,就选定了现成的广陵王一系。” “有道是官大一级压死人,他们两家都有亲王引领,我们若只有两个尚书,难免在礼节上被他们压得抬不起头来。但王爷能力太强了,王爷回京就打破了朝堂均势,这不是他想要的。” “我跟信阳王、秦王一样,没什么本事,没有影响朝廷局势的能力。他又给了我广安侯和丞相的尊荣,我就不比两位亲王低太多了,正好留在经常支撑广陵王一系的门面。” 她越说越觉得有道理,景昌帝或许真是这么安排的。 饶祈年和唐清江都没有说话,甚至连表情都没有放松,氛围依旧那么令人窒息。 苏怀瑾说:“我觉得,陛下宁可冒天下之大不韪选我做丞相,来扶持广陵王一系,也不再召一个皇子进京,说明陛下心里还是看中王爷的,王爷,您还有机会。” 唐清江抬头,正想说话。 饶祈年突然说:“对你来说,江山就那么重要吗?” 苏怀瑾愣住了,这是什么话!因为他一直以来的志向就是江山,她才会这么说的啊! 她是在宽慰他啊,他为什么要这么说她!是误解,还是蓄意攻击? 什么时候起,他也不理解她了?还是什么时候起,她成了他的出气筒了? 苏怀瑾气得红了眼眶,拍案而起:“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我在意什么江山,江山到头来不是到你手里吗?我图什么?我就是一个外室,将来你还能娶我做皇后不成?” 饶祈年身子明显一颤,抬头看向苏怀瑾。 苏怀瑾看不懂他的眼神,负气别开头。 唐清江起身,怒斥:“不可胡言!”王爷做了这么多,就是为了光明正大跟他在一起啊,他怎么可能不娶她。 苏怀瑾摇头:“我没胡言,他就是变心了。”这话一出口,她心中那根弦就彻底断了,崩溃地冲饶祈年咆哮,“变心了你说啊,好聚好散不行吗?为什么非要冷暴力折磨我!” 饶祈年闭上眼睛,以手撑额不说话。 唐清江拉住苏怀瑾的袖子:“柳明成,你疯了吗?” 苏怀瑾甩开他:“我没疯,我清醒着呢。”降低声音,貌似冷静地说,“王爷,我们散了。从此你娶我嫁,各不相干。” 饶祈年起身,说:“好。” 苏怀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饶祈年说不出来那个字了,只能说:“你们回去。” “走就走,谁稀罕你。” 不等唐清江劝和,苏怀瑾就揪着他回到唐府书房。 唐清江无比头疼:“你说你,跟王爷吵什么,还什么话狠说什么!能说狠话就厉害?话说得狠了就赢了?” 苏怀瑾气愤:“你认为全是我的错吗?你没听见他说我什么吗?我在意的是江山和荣华富贵吗?这么说你,你不心寒吗?” 唐清江说:“王爷这么说,一定是有原因的。他说错了话,你要找到原因,让他意识到错误,帮他改过来,而不是更加口不择言,恶语相向,这样能有什么好处吗?” 苏怀瑾摇头:“先生,你不知道,今晚不是第一次他这么说我。好多次了,冷言冷语、冷漠疏离,一字一句、一个眼神、一个声调,都像刀子往我心里扎。” “我,我受不了了,也不想再受下去了。” 苏怀瑾有些神神道道地说:“分开就分开嘛,我还是广安侯,还是丞相,不提这些虚的,至少我真真切切地中了进士,我有生存的能力,不至于离了谁活不下去。” “他还是广陵王,还有你和冯邦彦,以及那么多人忠心耿耿地追随他,他也不会一无所有,没有我,他可以活得更好。” 第275章 苏怀瑾提分手 唐清江皱眉:“王爷终于被允许做事情了,肯定很忙,难免冷落你,你不要胡思乱想、横加猜忌。你曾音讯全无三年多,他待你的情谊都没有减少分毫,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提起那三年,苏怀瑾便理亏,无话可说,可心中的不安,并没有因为那些年的深情而减少分毫。 苏怀瑾进了三次空间,都没等来饶祈年,只好在空间里留个字条:“表哥想见见您。” 夜里,苏怀瑾睡得正香的时候,忽然觉得后背一阵发热,迷迷瞪瞪地披上衣服,进入空间,见到饶祈年才瞬间清醒,喜上眉梢:“祁郎,你来了,你怎么半夜进空间了?” 饶祈年说:“半夜睡不着,进来看看。” 苏怀瑾嘟哝:“你总是半夜进来吗?难怪我总碰不到你,早知道我就不睡了。” 饶祈年说:“偶尔,你不用守着空间等我。不是说先生要见我吗?让他过来。” “你都没跟我说说话呢,找他有什么急的。” “他肯定有急事找我,快去。” 苏怀瑾不愿意动弹:“大半夜的,他都睡了,怎么去叫他。” “天亮了我就没时间了,快去,别耽误了正事。” 苏怀瑾扒拉扒拉头发:“好,这就去。我算是看明白了,我是托表哥的福才能见到你的。” 饶祈年拉住她:“整理一下仪容再去找他,夜里风凉,穿暖和点儿。” 这一句放在以前稀松平常的话,此刻都让苏怀瑾觉得万分感动:“好。” 等苏怀瑾收拾好去见唐清江,已经三更天,唐清江还在书房里看书。 苏怀瑾吓了一跳:“表哥,你怎么不睡觉,你不需要睡觉吗?” 唐清江抬头,也是一脸疲惫:“只今夜没睡,我一直在等你。” 苏怀瑾懵:“等我干什么?” “去见王爷啊。” “您聪明,您了不起。”真是够了,一个个的,都在她面前秀智商。她在人群中本来算比较聪明的,被他们衬托得像个弱智。 饶祈年的土坯房里,唐清江详细说了苏怀瑾被封丞相的过程,以及自己的两种推测。 饶祈年紧紧握住手中的茶杯,表情冷凝,唐清江也鲜有地沉闷,室内空气令人窒息,压得苏怀瑾喘不过气来。 苏怀瑾想活跃气氛,笑道:“别看得太悲观了,我倒觉得这是一件好事。” 唐清江看向苏怀瑾。 苏怀瑾顶着压力信口开河:“如今京城的局势,是信阳王和秦王各领一帮人,但两方势力很难平衡啊,就像天平,不是往这边倾斜,就是往那边倾斜。” “而三角形是最稳定的,陛下需要第三个势力来稳定朝局,就选定了现成的广陵王一系。” “有道是官大一级压死人,他们两家都有亲王引领,我们若只有两个尚书,难免在礼节上被他们压得抬不起头来。但王爷能力太强了,王爷回京就打破了朝堂均势,这不是他想要的。” “我跟信阳王、秦王一样,没什么本事,没有影响朝廷局势的能力。他又给了我广安侯和丞相的尊荣,我就不比两位亲王低太多了,正好留在经常支撑广陵王一系的门面。” 她越说越觉得有道理,景昌帝或许真是这么安排的。 饶祈年和唐清江都没有说话,甚至连表情都没有放松,氛围依旧那么令人窒息。 苏怀瑾说:“我觉得,陛下宁可冒天下之大不韪选我做丞相,来扶持广陵王一系,也不再召一个皇子进京,说明陛下心里还是看中王爷的,王爷,您还有机会。” 唐清江抬头,正想说话。 饶祈年突然说:“对你来说,江山就那么重要吗?” 苏怀瑾愣住了,这是什么话!因为他一直以来的志向就是江山,她才会这么说的啊! 她是在宽慰他啊,他为什么要这么说她!是误解,还是蓄意攻击? 什么时候起,他也不理解她了?还是什么时候起,她成了他的出气筒了? 苏怀瑾气得红了眼眶,拍案而起:“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我在意什么江山,江山到头来不是到你手里吗?我图什么?我就是一个外室,将来你还能娶我做皇后不成?” 饶祈年身子明显一颤,抬头看向苏怀瑾。 苏怀瑾看不懂他的眼神,负气别开头。 唐清江起身,怒斥:“不可胡言!”王爷做了这么多,就是为了光明正大跟他在一起啊,他怎么可能不娶她。 苏怀瑾摇头:“我没胡言,他就是变心了。”这话一出口,她心中那根弦就彻底断了,崩溃地冲饶祈年咆哮,“变心了你说啊,好聚好散不行吗?为什么非要冷暴力折磨我!” 饶祈年闭上眼睛,以手撑额不说话。 唐清江拉住苏怀瑾的袖子:“柳明成,你疯了吗?” 苏怀瑾甩开他:“我没疯,我清醒着呢。”降低声音,貌似冷静地说,“王爷,我们散了。从此你娶我嫁,各不相干。” 饶祈年起身,说:“好。” 苏怀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饶祈年说不出来那个字了,只能说:“你们回去。” “走就走,谁稀罕你。” 不等唐清江劝和,苏怀瑾就揪着他回到唐府书房。 唐清江无比头疼:“你说你,跟王爷吵什么,还什么话狠说什么!能说狠话就厉害?话说得狠了就赢了?” 苏怀瑾气愤:“你认为全是我的错吗?你没听见他说我什么吗?我在意的是江山和荣华富贵吗?这么说你,你不心寒吗?” 唐清江说:“王爷这么说,一定是有原因的。他说错了话,你要找到原因,让他意识到错误,帮他改过来,而不是更加口不择言,恶语相向,这样能有什么好处吗?” 苏怀瑾摇头:“先生,你不知道,今晚不是第一次他这么说我。好多次了,冷言冷语、冷漠疏离,一字一句、一个眼神、一个声调,都像刀子往我心里扎。” “我,我受不了了,也不想再受下去了。” 苏怀瑾有些神神道道地说:“分开就分开嘛,我还是广安侯,还是丞相,不提这些虚的,至少我真真切切地中了进士,我有生存的能力,不至于离了谁活不下去。” “他还是广陵王,还有你和冯邦彦,以及那么多人忠心耿耿地追随他,他也不会一无所有,没有我,他可以活得更好。” 第276章 秦王送美男子 苏怀瑾像是魔怔了,行尸走肉一般往外走:“只是不该生下念念来,如果没有念念该多好——” 唐清江甚至担心这个女人疯起来会把念念掐死,连忙追出去:“说什么糊涂话,念念多好的孩子,谁不稀罕他!” “是啊,念念是个好孩子,生他的时候,我也没指望能跟他再续前缘。” 苏怀瑾落下泪来:“我,我不该回京的,不回京,念念就不会成为私生子,他可以在镇江平安快乐地过一辈子。” “那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他就是非婚生子啊。我,我为什么要跟他有这么多牵扯呢,我不该跟他牵扯这么多的。” 唐清江轻声说:“这怎么能怪你呢,你当时也是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苏怀瑾呢喃,“是啊,命运为什么把我安排到这个世界上来呢。” 苏怀瑾想起前世的种种,人死哪能复生,哪有什么穿越、什么异度空间、什么借尸还魂,或许,这个世界根本不存在,这一切,都是她跳湖濒死时的一个梦。 “或许,梦快醒了。”而她的生命,就要在梦醒之时彻底走向终结。 “结束就结束,人生太苦了,下次不到人间来了。” 唐清江看她神神道道的,怕她想不开,将她送回房间还不算,在屋外守了整整一夜。 唐清江很头疼怎么安慰她,如果她一直这么发疯,怎么办?他总不能一直看着她。 然而,第二天一早,苏怀瑾却元气满满地出门:“表哥,今天休沐,一起出去玩不?” 唐清江疑惑,她是真想开了,还是看破红尘了,或者,昨夜又见了王爷,两人和好了? 苏怀瑾又说:“如此大好春光,岂能辜负了,一起去踏青。” 唐清江迟疑地摇头:“我困了,要补觉,你们自己去。我让管家带些家仆跟着,保护好孩子们。” 苏怀瑾笑:“放心,我不会想不开的。”伸个懒腰,“啊,难得如此健康的身体,以及如此晴朗的天空,怎么能被糟心事困扰呢,当然要纵享青春了。” 昨夜回到房间,苏怀瑾又沮丧又压抑,想哭又哭不出来,一直胡思乱想。好在她想到了前世的种种,才想开了。 她才二十岁,放前世还是一个大学生,怎么能整日被庶务纠缠,老气横秋呢。 想想前世被病痛折磨得整夜睡不着觉,吃不下饭,这样年轻健康的体魄不是最珍贵的吗? 这一世没有雾霾、没有汽车尾气,有大片大片的绿地湿地可以游玩,当然是要珍惜了。 当然,贤惠温柔的好闺蜜灵娘,以及乖巧软萌的思思和调皮捣蛋的念念,都是前世想都不敢想的。 这一世,她已经拥有够多了,不再妄求什么了。 苏怀瑾带着灵娘和孩子们去了京郊,与思思、念念一起踢蹴鞠。 灵娘是个小脚,不能跑,就在桃树下铺了个席子,在席子上坐着看他们玩。 苏怀瑾疯跑疯跳,朗声大笑,热烈而恣意,像绚丽燃烧的火苗。 唐清江听说这个情况,终于放下心来:小两口哪有不吵架的,不是吵一架就要散伙的。王爷心心念念全是她,今天说狠话得罪了她,改天必然要加倍做小伏低,哄她回来。 苏怀瑾素来被偏爱,想来是有恃无恐的,才能消了气就毫无芥蒂地出去玩。 苏怀瑾玩累了,就躺在席子上看天。 外面传来喧哗声,管家来报:“相爷,秦王殿下过来了。” 苏怀瑾浑身酸痛,根本不想动,心道:秦王怎么这么没有眼力见,人家一家人春游,你来凑什么热闹。 又提醒自己,都是做官的人了,喜怒哀乐不能都挂在脸上,城府!城府!给自己练出点儿城府来! 苏怀瑾起身道:“我马上过去。” 苏怀瑾才整理好衣帽,秦王及随从就走过来了。 秦王一身绫罗,在阳光下发着光,随从也衣着不俗,瞧着有几分威仪。 但苏怀瑾心中,他就是个无礼的草包,这边还有女眷呢,你就跑过来,不知道避嫌吗? 苏怀瑾按下不悦,扬起笑容,抱拳道:“哎呀,秦王殿下,下官不知道您在附近玩,理应下官去拜访您的。” 秦王说:“侯爷封相这样的大喜事,本王理应亲自道贺。” “下官谢过秦王殿下。” 唐府管家摆好了胡床和桌子,苏怀瑾做了个“请”的姿势:“殿下,请上座。” “请。” 两人坐下,苏怀瑾倒茶,被秦王按住手腕。 苏怀瑾剜了他一眼,秦王若无其事地松开手:“小王怎敢让相爷亲自倒水。” 苏怀瑾将茶壶重重地蹲在桌子上,冷冷地说:“没有带奴婢,若不让本官倒,殿下自己倒。” 秦王挥手,一个俊俏的少年上前,为苏怀瑾斟茶。 那少年眉清目秀、唇红齿白,身姿挺拔、举止文雅,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苏怀瑾也是凡人,自然不免多看几眼。 秦王看在眼里,笑得很暧昧:“听闻相爷还没有书童,这是我府上最聪明伶俐的书童,让他给相爷研磨洗笔。” 美男计?苏怀瑾笑道:“我如今还借住在唐府呢,那能用仆婢,没地方给人住啊。” 秦王显然有备而来:“这个倒也好说,裴家在京城有一处别院,父皇赐给了本王,本王可以赠给相爷做相府。” 苏怀瑾摆手:“那哪行,京城的宅子价值千金,我哪能收您这么贵重的礼物。” 秦王冷脸:“本王明白了,说到底相爷是看不上这孩子,罢了,无用之人也不必留了。” 那少年脸色骤变,扑通一声跪下,颤声道:“王爷——” 秦王看都不看他一眼,两个秦王府侍卫上前,将少年拖到一边,高高举起木棍,朝他头上砸去。 苏怀瑾惊呼:“你们干什么!住手!” 然而,秦王府侍卫不听她的,一棍子下去,少年血流满面,昏死在地上。 侍卫还要砸,苏怀瑾忙冲过去挡住那少年,咬牙喊道:“秦王殿下的礼物,我收下便是。” 秦王起身击掌,又有两个美男子从后面走过来,不过比那少年要年长一些,一个孔武有力,一个文质彬彬。 呵!他准备的还真是齐全! 第276章 秦王送美男子 苏怀瑾像是魔怔了,行尸走肉一般往外走:“只是不该生下念念来,如果没有念念该多好——” 唐清江甚至担心这个女人疯起来会把念念掐死,连忙追出去:“说什么糊涂话,念念多好的孩子,谁不稀罕他!” “是啊,念念是个好孩子,生他的时候,我也没指望能跟他再续前缘。” 苏怀瑾落下泪来:“我,我不该回京的,不回京,念念就不会成为私生子,他可以在镇江平安快乐地过一辈子。” “那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他就是非婚生子啊。我,我为什么要跟他有这么多牵扯呢,我不该跟他牵扯这么多的。” 唐清江轻声说:“这怎么能怪你呢,你当时也是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苏怀瑾呢喃,“是啊,命运为什么把我安排到这个世界上来呢。” 苏怀瑾想起前世的种种,人死哪能复生,哪有什么穿越、什么异度空间、什么借尸还魂,或许,这个世界根本不存在,这一切,都是她跳湖濒死时的一个梦。 “或许,梦快醒了。”而她的生命,就要在梦醒之时彻底走向终结。 “结束就结束,人生太苦了,下次不到人间来了。” 唐清江看她神神道道的,怕她想不开,将她送回房间还不算,在屋外守了整整一夜。 唐清江很头疼怎么安慰她,如果她一直这么发疯,怎么办?他总不能一直看着她。 然而,第二天一早,苏怀瑾却元气满满地出门:“表哥,今天休沐,一起出去玩不?” 唐清江疑惑,她是真想开了,还是看破红尘了,或者,昨夜又见了王爷,两人和好了? 苏怀瑾又说:“如此大好春光,岂能辜负了,一起去踏青。” 唐清江迟疑地摇头:“我困了,要补觉,你们自己去。我让管家带些家仆跟着,保护好孩子们。” 苏怀瑾笑:“放心,我不会想不开的。”伸个懒腰,“啊,难得如此健康的身体,以及如此晴朗的天空,怎么能被糟心事困扰呢,当然要纵享青春了。” 昨夜回到房间,苏怀瑾又沮丧又压抑,想哭又哭不出来,一直胡思乱想。好在她想到了前世的种种,才想开了。 她才二十岁,放前世还是一个大学生,怎么能整日被庶务纠缠,老气横秋呢。 想想前世被病痛折磨得整夜睡不着觉,吃不下饭,这样年轻健康的体魄不是最珍贵的吗? 这一世没有雾霾、没有汽车尾气,有大片大片的绿地湿地可以游玩,当然是要珍惜了。 当然,贤惠温柔的好闺蜜灵娘,以及乖巧软萌的思思和调皮捣蛋的念念,都是前世想都不敢想的。 这一世,她已经拥有够多了,不再妄求什么了。 苏怀瑾带着灵娘和孩子们去了京郊,与思思、念念一起踢蹴鞠。 灵娘是个小脚,不能跑,就在桃树下铺了个席子,在席子上坐着看他们玩。 苏怀瑾疯跑疯跳,朗声大笑,热烈而恣意,像绚丽燃烧的火苗。 唐清江听说这个情况,终于放下心来:小两口哪有不吵架的,不是吵一架就要散伙的。王爷心心念念全是她,今天说狠话得罪了她,改天必然要加倍做小伏低,哄她回来。 苏怀瑾素来被偏爱,想来是有恃无恐的,才能消了气就毫无芥蒂地出去玩。 苏怀瑾玩累了,就躺在席子上看天。 外面传来喧哗声,管家来报:“相爷,秦王殿下过来了。” 苏怀瑾浑身酸痛,根本不想动,心道:秦王怎么这么没有眼力见,人家一家人春游,你来凑什么热闹。 又提醒自己,都是做官的人了,喜怒哀乐不能都挂在脸上,城府!城府!给自己练出点儿城府来! 苏怀瑾起身道:“我马上过去。” 苏怀瑾才整理好衣帽,秦王及随从就走过来了。 秦王一身绫罗,在阳光下发着光,随从也衣着不俗,瞧着有几分威仪。 但苏怀瑾心中,他就是个无礼的草包,这边还有女眷呢,你就跑过来,不知道避嫌吗? 苏怀瑾按下不悦,扬起笑容,抱拳道:“哎呀,秦王殿下,下官不知道您在附近玩,理应下官去拜访您的。” 秦王说:“侯爷封相这样的大喜事,本王理应亲自道贺。” “下官谢过秦王殿下。” 唐府管家摆好了胡床和桌子,苏怀瑾做了个“请”的姿势:“殿下,请上座。” “请。” 两人坐下,苏怀瑾倒茶,被秦王按住手腕。 苏怀瑾剜了他一眼,秦王若无其事地松开手:“小王怎敢让相爷亲自倒水。” 苏怀瑾将茶壶重重地蹲在桌子上,冷冷地说:“没有带奴婢,若不让本官倒,殿下自己倒。” 秦王挥手,一个俊俏的少年上前,为苏怀瑾斟茶。 那少年眉清目秀、唇红齿白,身姿挺拔、举止文雅,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苏怀瑾也是凡人,自然不免多看几眼。 秦王看在眼里,笑得很暧昧:“听闻相爷还没有书童,这是我府上最聪明伶俐的书童,让他给相爷研磨洗笔。” 美男计?苏怀瑾笑道:“我如今还借住在唐府呢,那能用仆婢,没地方给人住啊。” 秦王显然有备而来:“这个倒也好说,裴家在京城有一处别院,父皇赐给了本王,本王可以赠给相爷做相府。” 苏怀瑾摆手:“那哪行,京城的宅子价值千金,我哪能收您这么贵重的礼物。” 秦王冷脸:“本王明白了,说到底相爷是看不上这孩子,罢了,无用之人也不必留了。” 那少年脸色骤变,扑通一声跪下,颤声道:“王爷——” 秦王看都不看他一眼,两个秦王府侍卫上前,将少年拖到一边,高高举起木棍,朝他头上砸去。 苏怀瑾惊呼:“你们干什么!住手!” 然而,秦王府侍卫不听她的,一棍子下去,少年血流满面,昏死在地上。 侍卫还要砸,苏怀瑾忙冲过去挡住那少年,咬牙喊道:“秦王殿下的礼物,我收下便是。” 秦王起身击掌,又有两个美男子从后面走过来,不过比那少年要年长一些,一个孔武有力,一个文质彬彬。 呵!他准备的还真是齐全! 第277章 美少年景明 若只有那少年一人,还好办,放在唐府软禁起来就行。 三个人都放在唐府,互相照应,岂不是防不胜防。 这么明显的坑,苏怀瑾才不跳呢。不光不跳,还顺便给秦王挖了个坑——把一文一武两个英俊男子安置在了广安侯府。 那个美少年不知道伤情怎样,还是安置在唐府照顾,好歹是一条人命,她没秦王那么狠的心。 好在美少年并没有性命之忧,苏怀瑾请御医给他诊疗,御医扎了几针,他就悠悠转醒了。 “奴才景明谢相爷救命之恩。” 气若游丝的样子,看起来随时可能归西。 苏怀瑾不免心生怜悯,只得不停提醒自己,最高级的猎人,往往以猎物的姿态出现,越看起来可怜的东西越毒。 苏怀瑾冷声道:“你要是真感谢我,就不要做伤害唐府和我的事情。我是不够果敢,不擅长杀人,但府里有果敢的人。”指的当然是唐清江。 景明怯怯地说:“相爷放心,奴才不敢。”那表情,让人忍不住想欺负他。 苏怀瑾转身离开,丢下一句冷冰冰的话:“那你就好好养伤,不经允许,不得擅自出房门半步。” “相爷带着美男子回府”的消息瞬间让唐府炸开了锅,就连唐清江也一改往日从容,匆匆赶过来,将苏怀瑾堵在月亮门:“怎么回事?” 苏怀瑾一脸懵逼:“什么怎么回事?出什么事情了吗?” 唐清江近乎咬牙切齿地说:“少年,美少年。”这个女人,不会跟王爷吵个架,就去外面养小白脸。 苏怀瑾翻个白眼:“秦王那个神经病硬塞给我的,我不要,他就要把人砸死。我做不到见死不救,就收下了。他肯定是个奸细,我叫人注意着点儿,等伤好了就赶出去。” 唐清江松口气:“秦王太闲了,得给他找点儿事情干。” 苏怀瑾笑道:“倒不用表哥做什么,陛下饶不了他的。” 广安侯府是景昌帝的行宫别院,被扔进去两个外形相当出众的男人,可把景昌帝惹恼了。 昌帝愤怒地让裴溱湖把那两个男人打了一顿,扔出侯府。 又对身边的人说:“秦王如此行径,简直就是个皮条客,哪有半分王者气度。” 这句话几乎断送了秦王继承大统的可能,可把李贤妃吓坏了,匆忙前去请罪。 李贤妃对景昌帝说:“陛下,是臣妾教导无方,秦王初回京城,对许多事情都不懂,他只是想送给探花郎一个书童,并没有拉皮条的意思。” 秦王不知道您钦点的探花郎是女人,他不是在拉皮条。 又说:“探花郎一直住在唐府,他把人送到广安侯府,也是秦王万万想不到的。” 老七的女人伪造身份入朝,陛下您在宫外偷偷养女人,秦王只是送个美男子而已,有你们更过分吗? 景昌帝果真惭愧了,说:“罢了,这次朕就不跟他一般见识了,你好好管束那个混账就好。” 次日,礼部一个员外郎上书,建议及早修建皇家避暑园林,方便天子夏季避暑。 景昌帝自然龙颜大悦:“准了,交给工部去做。” 唐清江说:“陛下,修建皇家园林非同小可,需要有足够分量的人去主持此事。” 景昌帝立马懂了他的点:“嗯,让秦王负责。”秦王太闲了,该让他忙起来了。 但,皇家避暑园林和秦王府同时修建,秦王挪用修建避暑园林的钱修建秦王府,上等物料、工匠都紧着秦王府用,惹恼了景昌帝,却是景昌帝没有料到的。 直到最后,景昌帝都没想到这跟唐清江有关系。 但,这就是唐清江的目的,利用秦王的狂妄、贪婪,干干净净地将他彻底打败。 虽然景昌帝口头任命苏怀瑾为丞相,别人都也遵她一声“相爷”,但正式的任命文件还没有公布,苏怀瑾算不得真正的丞相。 因此,她不用上朝,又不爱出去跟书生喝酒互相吹捧,便在家里陪思思和念念,弥补许久没陪他们的遗憾。 听起来很温情是,然而,有人不领情。 “哎呀,好烦。”念念第n次推开苏怀瑾,一溜烟跑了。 苏怀瑾忙追,但她抱着思思走不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念念走进那个奸细的房间,屋里还传出笑声。 苏怀瑾杀气腾腾地进门,景明屈膝行礼:“奴才见过相爷。” 念念晃晃手里的竹蜻蜓,炫耀:“我有竹蜻蜓,思思没有。” 混小子,一个竹蜻蜓就收买了,出息呢! 景明又拿了一个竹蜻蜓,递给思思:“小小姐若不嫌弃,就收下。” 思思伸手想拿,又缩回来,眼巴巴地看着苏怀瑾。 这个绿茶男,让她在孩子面前做恶人! 苏怀瑾才不要做恶人呢:“好孩子,收下。” 思思接过,软软地说:“谢谢姐姐。” 景明身子微颤,低下头。 苏怀瑾说:“你这孩子——虽然他长得很好看,可他是男的,不是女的,不能叫姐姐,知道吗?” 景明微微松口气:“小小姐叫奴才景明就好。” 苏怀瑾看他柔柔弱弱的样子就觉得头皮发麻,太、太、太危险了:“你们娘要带你们去放风筝呢,快去。” “走喽!放风筝去喽!” 念念瞬间转移了注意力,拽着思思欢呼着跑了。 苏怀瑾冷冷地暼向景明,景明寒颤一下,想跪下。 苏怀瑾逼着自己狠心,猛地掐住他白嫩的脖子:“想死,我成全你。” 景明憋得脸通红,楚楚可怜地摇头。 苏怀瑾哪能真杀人,松开手,还不解气地推了他一把。 景明扑倒在地,连连咳嗽:“谢相爷不杀之恩。” 苏怀瑾冷声说:“你最好离孩子们远点儿,不想待在唐府我就送你出去。你要想清楚,就你这样,要力气没力气,要技术没技术,出去就得饿死,搞不好还会被好男风的人弄去侮辱。” 明明是那两个孩子主动跑过来找他玩的,景明也不辩驳,爬起来磕头:“奴才知罪,奴才以后不敢了。” 又说:“相爷有时间听奴才说说秦王府的事情吗?” 苏怀瑾警惕地看着他,她不问,他竟然主动说,打得什么鬼主意。 罢了,不管他什么主意,她不轻信就好了。 苏怀瑾坐在椅子把手上:“起来说。” “谢相爷。奴才家在咸阳,是普通的农户,因奴才自幼体弱,不能干农活,就在家里干些纺纱织布的活计。” 苏怀瑾不耐烦地把玩玉佩,谁关心你家里怎样。 第277章 美少年景明 若只有那少年一人,还好办,放在唐府软禁起来就行。 三个人都放在唐府,互相照应,岂不是防不胜防。 这么明显的坑,苏怀瑾才不跳呢。不光不跳,还顺便给秦王挖了个坑——把一文一武两个英俊男子安置在了广安侯府。 那个美少年不知道伤情怎样,还是安置在唐府照顾,好歹是一条人命,她没秦王那么狠的心。 好在美少年并没有性命之忧,苏怀瑾请御医给他诊疗,御医扎了几针,他就悠悠转醒了。 “奴才景明谢相爷救命之恩。” 气若游丝的样子,看起来随时可能归西。 苏怀瑾不免心生怜悯,只得不停提醒自己,最高级的猎人,往往以猎物的姿态出现,越看起来可怜的东西越毒。 苏怀瑾冷声道:“你要是真感谢我,就不要做伤害唐府和我的事情。我是不够果敢,不擅长杀人,但府里有果敢的人。”指的当然是唐清江。 景明怯怯地说:“相爷放心,奴才不敢。”那表情,让人忍不住想欺负他。 苏怀瑾转身离开,丢下一句冷冰冰的话:“那你就好好养伤,不经允许,不得擅自出房门半步。” “相爷带着美男子回府”的消息瞬间让唐府炸开了锅,就连唐清江也一改往日从容,匆匆赶过来,将苏怀瑾堵在月亮门:“怎么回事?” 苏怀瑾一脸懵逼:“什么怎么回事?出什么事情了吗?” 唐清江近乎咬牙切齿地说:“少年,美少年。”这个女人,不会跟王爷吵个架,就去外面养小白脸。 苏怀瑾翻个白眼:“秦王那个神经病硬塞给我的,我不要,他就要把人砸死。我做不到见死不救,就收下了。他肯定是个奸细,我叫人注意着点儿,等伤好了就赶出去。” 唐清江松口气:“秦王太闲了,得给他找点儿事情干。” 苏怀瑾笑道:“倒不用表哥做什么,陛下饶不了他的。” 广安侯府是景昌帝的行宫别院,被扔进去两个外形相当出众的男人,可把景昌帝惹恼了。 昌帝愤怒地让裴溱湖把那两个男人打了一顿,扔出侯府。 又对身边的人说:“秦王如此行径,简直就是个皮条客,哪有半分王者气度。” 这句话几乎断送了秦王继承大统的可能,可把李贤妃吓坏了,匆忙前去请罪。 李贤妃对景昌帝说:“陛下,是臣妾教导无方,秦王初回京城,对许多事情都不懂,他只是想送给探花郎一个书童,并没有拉皮条的意思。” 秦王不知道您钦点的探花郎是女人,他不是在拉皮条。 又说:“探花郎一直住在唐府,他把人送到广安侯府,也是秦王万万想不到的。” 老七的女人伪造身份入朝,陛下您在宫外偷偷养女人,秦王只是送个美男子而已,有你们更过分吗? 景昌帝果真惭愧了,说:“罢了,这次朕就不跟他一般见识了,你好好管束那个混账就好。” 次日,礼部一个员外郎上书,建议及早修建皇家避暑园林,方便天子夏季避暑。 景昌帝自然龙颜大悦:“准了,交给工部去做。” 唐清江说:“陛下,修建皇家园林非同小可,需要有足够分量的人去主持此事。” 景昌帝立马懂了他的点:“嗯,让秦王负责。”秦王太闲了,该让他忙起来了。 但,皇家避暑园林和秦王府同时修建,秦王挪用修建避暑园林的钱修建秦王府,上等物料、工匠都紧着秦王府用,惹恼了景昌帝,却是景昌帝没有料到的。 直到最后,景昌帝都没想到这跟唐清江有关系。 但,这就是唐清江的目的,利用秦王的狂妄、贪婪,干干净净地将他彻底打败。 虽然景昌帝口头任命苏怀瑾为丞相,别人都也遵她一声“相爷”,但正式的任命文件还没有公布,苏怀瑾算不得真正的丞相。 因此,她不用上朝,又不爱出去跟书生喝酒互相吹捧,便在家里陪思思和念念,弥补许久没陪他们的遗憾。 听起来很温情是,然而,有人不领情。 “哎呀,好烦。”念念第n次推开苏怀瑾,一溜烟跑了。 苏怀瑾忙追,但她抱着思思走不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念念走进那个奸细的房间,屋里还传出笑声。 苏怀瑾杀气腾腾地进门,景明屈膝行礼:“奴才见过相爷。” 念念晃晃手里的竹蜻蜓,炫耀:“我有竹蜻蜓,思思没有。” 混小子,一个竹蜻蜓就收买了,出息呢! 景明又拿了一个竹蜻蜓,递给思思:“小小姐若不嫌弃,就收下。” 思思伸手想拿,又缩回来,眼巴巴地看着苏怀瑾。 这个绿茶男,让她在孩子面前做恶人! 苏怀瑾才不要做恶人呢:“好孩子,收下。” 思思接过,软软地说:“谢谢姐姐。” 景明身子微颤,低下头。 苏怀瑾说:“你这孩子——虽然他长得很好看,可他是男的,不是女的,不能叫姐姐,知道吗?” 景明微微松口气:“小小姐叫奴才景明就好。” 苏怀瑾看他柔柔弱弱的样子就觉得头皮发麻,太、太、太危险了:“你们娘要带你们去放风筝呢,快去。” “走喽!放风筝去喽!” 念念瞬间转移了注意力,拽着思思欢呼着跑了。 苏怀瑾冷冷地暼向景明,景明寒颤一下,想跪下。 苏怀瑾逼着自己狠心,猛地掐住他白嫩的脖子:“想死,我成全你。” 景明憋得脸通红,楚楚可怜地摇头。 苏怀瑾哪能真杀人,松开手,还不解气地推了他一把。 景明扑倒在地,连连咳嗽:“谢相爷不杀之恩。” 苏怀瑾冷声说:“你最好离孩子们远点儿,不想待在唐府我就送你出去。你要想清楚,就你这样,要力气没力气,要技术没技术,出去就得饿死,搞不好还会被好男风的人弄去侮辱。” 明明是那两个孩子主动跑过来找他玩的,景明也不辩驳,爬起来磕头:“奴才知罪,奴才以后不敢了。” 又说:“相爷有时间听奴才说说秦王府的事情吗?” 苏怀瑾警惕地看着他,她不问,他竟然主动说,打得什么鬼主意。 罢了,不管他什么主意,她不轻信就好了。 苏怀瑾坐在椅子把手上:“起来说。” “谢相爷。奴才家在咸阳,是普通的农户,因奴才自幼体弱,不能干农活,就在家里干些纺纱织布的活计。” 苏怀瑾不耐烦地把玩玉佩,谁关心你家里怎样。 第278章 宰相官服 景明说:“秦王回京前,在秦地搜刮美女,说是准备进京后与达官贵人交好用。但秦地美人不及江南美人,秦王不知道听了谁的建议,说是京城有不少人喜欢养娈童,便开始搜寻俊俏男子,因此离散了奴才骨肉至亲。” 苏怀瑾挑眉坏笑:“秦王说我好男风?” 景明低头:“奴才没有跟秦王说过话,秦王府的下人也没说过相爷好男风,但,但他们就把奴才送过来了。” 苏怀瑾问:“跟你一样被抢来的男子还有多少人?” “分了三组,每组六个人,共十八个,连上我们三个,已经送出去十二个了。” “都送给谁了?” “奴才也不太清楚,听说有陆大人,李家的亲眷,还有兵部曹大人。” 苏怀瑾一脸嫌恶地皱眉:“陆峥嵘和曹乐川?他们两个可都是堂堂尚书啊!” 景明说:“听说陆大人并不爱好这个,只是收做了书童。”他没说曹乐川不爱娈童,这里隐含的信息量很大,不过苏怀瑾根本没在意。 苏怀瑾心道:书童是最接近书房和机密的,原来秦王广泛地送男人,不光为了拉拢,也为了安插眼线。 苏怀瑾说:“那你入唐府的目标呢,是做书童还是娈童?” 景明摇摇头,说:“奴才不知道。相爷与夫人感情很好,想来是不好男风的。” 苏怀瑾戏谑:“你错了,美的事物谁不爱呢?” 景明紧张地瞪大了眼睛。 苏怀瑾忍不住笑了:“会写字吗?” 景明摇头:“不会。” “有信物吗?给你父母送个信过去,你生死不明、音讯全无,他们一定很担心。” 景明惊喜地红了眼眶,跪在地上:“奴才谢相爷恩典,相爷大恩,奴才愿当牛做马来报。” “起来。本官不好男色,只是看不惯他们仗势欺人。” 说着,人已经走出了房门。 景明追出来,喊道:“相爷放心,奴才一定不会伤害唐府一分一毫的。” 你看,掌握丰富资源的上位者收买人心就是这么简单。 但苏怀瑾的目的并不只这些,小小的景明也不值得她大费干戈。 她只是想借着景明的名头让人出京去西北,到了咸阳,探探景明的底,便悄无声息地去榆林,看看她的广陵王。 她不信饶祈年会突然变心,她总要弄清楚她的爱情到底是怎么被破坏的。 或许,饶祈年只是一时想岔了,像电视上演的那样,为了不连累她故意赶她走。 那她就要告诉他,她什么都不怕,她愿意同他风雨与共。 然而,去西北的人还没回来,京城就出事了。 景昌帝口头封相后第二十天,苏怀瑾的任命旨意正式下发,官印和官服也做好了,她兴奋地穿上官服,在屋里转圈圈。 “灵娘,好看吗?好看吗?” 灵娘摇头:“没有丞相的样子,你稳重点儿,这样显得有点儿轻狂。” 此刻的兴奋,哪里是苏怀瑾能够抑制的,她捏捏思思的脸:“女儿,爹爹好看不?” 思思点点头,甜甜地说:“好看,爹爹最好看了。” 苏怀瑾看向念念:“你说呢?” 念念学着灵娘:“有点儿轻狂。” 灵娘忙说:“这孩子,这话你可不能说。” 念念吐吐舌,扮个鬼脸:“爹爹不好看,念念好看。” 苏怀瑾傲娇:“你懂什么好看不好看。”如果他在,一定不会这么说! 可是,他不在。 不过,可以通过空间去找他。 苏怀瑾回到自己房间,进入空间,然而,连进空间十几次,她估摸着饶祈年都要觉得烫得慌了,他依旧没来。 苏怀瑾自嘲地笑笑,她忘了,她现在都不一定是他的爱人了。 一股莫名的不甘心涌出来,苏怀瑾近乎偏执地想:一定要让饶祈年看到自己身穿丞相官服的样子。 他不见我,总得见唐清江。如果给他留个纸条,说唐清江想见他,他应该会出现。 可是,如果饶祈年怪她骗人怎么办?苏怀瑾可不想再被他指责了。 索性假戏真做,唐清江一定很愿意见饶祈年,跟他约定今晚一起去见王爷好了。 于是,苏怀瑾便去了唐清江房间,推开门,却见唐清江神色慌张地藏起手中的纸。 唐清江轻咳一声:“你怎么来了?进屋不知道先敲门吗?” 她以前也经常不敲门的,唐清江都没说过她。 苏怀瑾觉得怪怪的,她算是广陵王一系的核心人物之一了,有什么是她不能知道的吗? 或许,不是公事,是私事。 苏怀瑾压下心中的异样,笑道:“怎么?表哥心上人寄来的传情尺素?” 唐清江恢复自然,一如往常地说教她:“你穿上官服,就当真是官员了,玩笑话不要随便说。” 苏怀瑾笑道:“是,我知道了,唐大人,您想见见王爷不?我带您去见他啊。” 唐清江狐疑地看着她:“怎么突然想让我见王爷?” 苏怀瑾满脸赔笑:“那个,表哥,我想见他,这不是得托您的面子嘛。” 唐清江垂眸,沉默了一会儿说:“你带我去见王爷,想必是极其辛苦的,还是把宝贵的机会用在刀刃上,这几天没有重要的事情需要跟王爷商议,过几天再说。” 苏怀瑾失望:“没重要的事情,说说话也行啊。或许王爷有重要的事情找你呢。” 唐清江看着她身上的绯红官袍和玉带:“你想让王爷看看你穿官服的样子?” 苏怀瑾嘿嘿地笑:“果真什么都瞒不了表哥的慧眼。” 唐清江面容冷肃:“真不明白你在兴奋什么,你这身衣服,提醒着你在京城为人质,你让王爷看什么呢?你期待他做什么表情?” 苏怀瑾的心情,像烈火遇到冰雪,瞬间就冷凝了:“我——好,先不见他了。” 唐清江说:“正好你来了,我跟你说说明天上朝的事情。虽说你这丞相有名无实,至少有名在,得对得起这个名头。” 一大堆上朝的规矩灌输过来,苏怀瑾被搞得头晕脑胀,做官的膨胀彻底消退了。 第278章 宰相官服 景明说:“秦王回京前,在秦地搜刮美女,说是准备进京后与达官贵人交好用。但秦地美人不及江南美人,秦王不知道听了谁的建议,说是京城有不少人喜欢养娈童,便开始搜寻俊俏男子,因此离散了奴才骨肉至亲。” 苏怀瑾挑眉坏笑:“秦王说我好男风?” 景明低头:“奴才没有跟秦王说过话,秦王府的下人也没说过相爷好男风,但,但他们就把奴才送过来了。” 苏怀瑾问:“跟你一样被抢来的男子还有多少人?” “分了三组,每组六个人,共十八个,连上我们三个,已经送出去十二个了。” “都送给谁了?” “奴才也不太清楚,听说有陆大人,李家的亲眷,还有兵部曹大人。” 苏怀瑾一脸嫌恶地皱眉:“陆峥嵘和曹乐川?他们两个可都是堂堂尚书啊!” 景明说:“听说陆大人并不爱好这个,只是收做了书童。”他没说曹乐川不爱娈童,这里隐含的信息量很大,不过苏怀瑾根本没在意。 苏怀瑾心道:书童是最接近书房和机密的,原来秦王广泛地送男人,不光为了拉拢,也为了安插眼线。 苏怀瑾说:“那你入唐府的目标呢,是做书童还是娈童?” 景明摇摇头,说:“奴才不知道。相爷与夫人感情很好,想来是不好男风的。” 苏怀瑾戏谑:“你错了,美的事物谁不爱呢?” 景明紧张地瞪大了眼睛。 苏怀瑾忍不住笑了:“会写字吗?” 景明摇头:“不会。” “有信物吗?给你父母送个信过去,你生死不明、音讯全无,他们一定很担心。” 景明惊喜地红了眼眶,跪在地上:“奴才谢相爷恩典,相爷大恩,奴才愿当牛做马来报。” “起来。本官不好男色,只是看不惯他们仗势欺人。” 说着,人已经走出了房门。 景明追出来,喊道:“相爷放心,奴才一定不会伤害唐府一分一毫的。” 你看,掌握丰富资源的上位者收买人心就是这么简单。 但苏怀瑾的目的并不只这些,小小的景明也不值得她大费干戈。 她只是想借着景明的名头让人出京去西北,到了咸阳,探探景明的底,便悄无声息地去榆林,看看她的广陵王。 她不信饶祈年会突然变心,她总要弄清楚她的爱情到底是怎么被破坏的。 或许,饶祈年只是一时想岔了,像电视上演的那样,为了不连累她故意赶她走。 那她就要告诉他,她什么都不怕,她愿意同他风雨与共。 然而,去西北的人还没回来,京城就出事了。 景昌帝口头封相后第二十天,苏怀瑾的任命旨意正式下发,官印和官服也做好了,她兴奋地穿上官服,在屋里转圈圈。 “灵娘,好看吗?好看吗?” 灵娘摇头:“没有丞相的样子,你稳重点儿,这样显得有点儿轻狂。” 此刻的兴奋,哪里是苏怀瑾能够抑制的,她捏捏思思的脸:“女儿,爹爹好看不?” 思思点点头,甜甜地说:“好看,爹爹最好看了。” 苏怀瑾看向念念:“你说呢?” 念念学着灵娘:“有点儿轻狂。” 灵娘忙说:“这孩子,这话你可不能说。” 念念吐吐舌,扮个鬼脸:“爹爹不好看,念念好看。” 苏怀瑾傲娇:“你懂什么好看不好看。”如果他在,一定不会这么说! 可是,他不在。 不过,可以通过空间去找他。 苏怀瑾回到自己房间,进入空间,然而,连进空间十几次,她估摸着饶祈年都要觉得烫得慌了,他依旧没来。 苏怀瑾自嘲地笑笑,她忘了,她现在都不一定是他的爱人了。 一股莫名的不甘心涌出来,苏怀瑾近乎偏执地想:一定要让饶祈年看到自己身穿丞相官服的样子。 他不见我,总得见唐清江。如果给他留个纸条,说唐清江想见他,他应该会出现。 可是,如果饶祈年怪她骗人怎么办?苏怀瑾可不想再被他指责了。 索性假戏真做,唐清江一定很愿意见饶祈年,跟他约定今晚一起去见王爷好了。 于是,苏怀瑾便去了唐清江房间,推开门,却见唐清江神色慌张地藏起手中的纸。 唐清江轻咳一声:“你怎么来了?进屋不知道先敲门吗?” 她以前也经常不敲门的,唐清江都没说过她。 苏怀瑾觉得怪怪的,她算是广陵王一系的核心人物之一了,有什么是她不能知道的吗? 或许,不是公事,是私事。 苏怀瑾压下心中的异样,笑道:“怎么?表哥心上人寄来的传情尺素?” 唐清江恢复自然,一如往常地说教她:“你穿上官服,就当真是官员了,玩笑话不要随便说。” 苏怀瑾笑道:“是,我知道了,唐大人,您想见见王爷不?我带您去见他啊。” 唐清江狐疑地看着她:“怎么突然想让我见王爷?” 苏怀瑾满脸赔笑:“那个,表哥,我想见他,这不是得托您的面子嘛。” 唐清江垂眸,沉默了一会儿说:“你带我去见王爷,想必是极其辛苦的,还是把宝贵的机会用在刀刃上,这几天没有重要的事情需要跟王爷商议,过几天再说。” 苏怀瑾失望:“没重要的事情,说说话也行啊。或许王爷有重要的事情找你呢。” 唐清江看着她身上的绯红官袍和玉带:“你想让王爷看看你穿官服的样子?” 苏怀瑾嘿嘿地笑:“果真什么都瞒不了表哥的慧眼。” 唐清江面容冷肃:“真不明白你在兴奋什么,你这身衣服,提醒着你在京城为人质,你让王爷看什么呢?你期待他做什么表情?” 苏怀瑾的心情,像烈火遇到冰雪,瞬间就冷凝了:“我——好,先不见他了。” 唐清江说:“正好你来了,我跟你说说明天上朝的事情。虽说你这丞相有名无实,至少有名在,得对得起这个名头。” 一大堆上朝的规矩灌输过来,苏怀瑾被搞得头晕脑胀,做官的膨胀彻底消退了。 第279章 入朝为相 次日四更三刻,苏怀瑾穿好朝服,到了前院,唐清江已经在月亮门等候了。 唐清江拱手弓腰行礼:“下官见过相爷。” 苏怀瑾吓了一跳,连忙躲过:“表哥,你这是做什么,真是折煞人了。” 唐清江肃然:“记住,朝堂上只有上下官,没有亲眷。从今天起,穿上官服,我就是你的下官,你要习惯受我的礼。” 苏怀瑾一脸便秘:“这,心理上一时转不过来啊!” “不习惯受我的礼,又如何受得了满朝文武的礼,你先习惯习惯。” 说着,又朝苏怀瑾行了一礼:“下官见过相爷。” 苏怀瑾不说话,他就保持行礼的姿势。 苏怀瑾只得说:“唐公多礼了。” 真神奇,这句话一出,她竟然真有种高唐清江一头的感觉。 礼仪,果真是古人智慧的结晶啊。 两人坐着八抬大轿到了宫门,已经有不少官员在等候开宫门上朝,见苏怀瑾和唐清江一前一后走来,纷纷上前行礼。 “下官见过相爷,见过唐尚书(唐公)。” 苏怀瑾头皮发麻,心惊胆颤,也只得鼓励自己:没事儿,你官大,这礼受得。 “诸位多礼了。” 按唐清江教的,你不懂官场套话,就以静制动,站在自己位置上不要说话。 苏怀瑾站在宫门,盯着门上的钉子数。 数了遍,宫内钟鼓齐鸣,开始上朝。 苏怀瑾站在队伍最前头,颤颤巍巍往前走,过金水桥的时候还绊了一下,差点儿摔个狗啃泥。 朝堂上,讨论祭奠祖宗的礼仪,不是空论,很细节,细到桌案从东面抬进去还是西面,放左面还是右面。 苏怀瑾根本听不懂。 冯邦彦说:“东方日升之处,阳气旺盛,应该将桌案放东面,请祖宗庇佑大魏江山蒸蒸日上。” 陆峥嵘说:“陛下,祭祀祖宗不同于祭祀天地。祖宗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恐被阳气所伤,还是放在西面。” 景昌帝往龙椅上歪了一下,似乎又想起这是大朝会,坐直:“丞相以为呢?” 苏怀瑾:这我哪儿懂!我这丞相怎么回事,你不清楚吗? 可是直接说自己不懂,又太丢面子了。 苏怀瑾脑子飞快运转,说:“陛下,既然是祭祀皇家列祖列宗,不如问问两位殿下的意思?” 她算是学会打太极了,虽然很笨拙。 景昌帝点名:“信阳王。” 信阳王吞吞吐吐地说:“父皇,儿臣不懂阴阳之说,要不找个道士问问?” 秦王不用点名,高昂着脑袋说:“父皇,儿臣以为皇兄的建议不妥。祭祀祖宗是儒家礼法,问道家恐怕会让天下人误会父皇过分尊崇道家,不重儒家礼法。” 叨叨这么多干啥,直接说你认为该放哪边不就好了。 苏怀瑾忍不住说:“那秦王殿下以为该怎么放?” 秦王自信满满:“父皇,儿臣以为此事应该交由大儒商议,遵循古礼而定。” 苏怀瑾想:都不说,是不知道吗?是没想法吗?是不敢说。 皇子公卿竟然没有一个有担当的,老胖子这皇帝当的也够费心的。 景昌帝彻底不耐烦了:“唐清江,你说。” 苏怀瑾侧头看向唐清江。 唐清江从容自信:“陛下,此事不难,臣以为遵循旧例就好。” 陆峥嵘说:“唐公有所不知,此前祭祀祖宗是念祭文,并没有为祭文专门设置桌案,并无旧例可循。” 唐清江不疾不徐地说:“太祖皇帝立国之初,念诵祭文祭祀祖宗。太宗皇帝继位后,改为供奉祭文,后文宗恢复太祖旧制。陛下,臣以为可以依循太宗旧例。” 苏怀瑾得意地瞥了一眼陆峥嵘,究竟是谁有所不知啊! 陆峥嵘并没有羞得面红耳赤,反而坦荡地说:“唐公博学,陆某佩服。” 景昌帝不耐烦:“行,就按太宗旧例。” 此刻,苏怀瑾明白了景昌帝为什么贬谪了饶祈年,却留着唐清江在朝中。 他真的需要唐清江这样有能耐又担当的官员。 唐清江,才是事实上的丞相。只是满朝文武,甚至景昌帝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个。 回到唐府,唐清江问苏怀瑾:“今天早朝,有什么感想?” 苏怀瑾弱弱地摇头:“没有,表哥,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你没做错什么,有什么收获或者什么疑惑,尽管大胆说。我希望你每天都有所收获,哪怕只是很小的收获,时日久了,也非同小可。” 苏怀瑾嘟哝:“供奉祭文或者诵读祭文,有那么重要吗?为了这个讨论了一整个早朝,有意义吗?” 唐清江忍俊不禁:“这就嫌无聊了?你是没见过更无聊的。意义嘛,只要想找,总是有的。不过,如果你指让吏治清明、国库宽裕、百姓安居乐业等改变现状的意义,恐怕是没有的。” “因为对现实不产生任何作用,所以桌案放在哪里根本就无所谓,但一旦因为这个起了争论,就不能随便做决定了。甚至,这个决定是很要命的。” 苏怀瑾迷惑:“什么意思?” 唐清江不屑:“不过一些吉凶祸福之类的说法罢了。” 苏怀瑾说:“我有些明白了。这么大的国家,总会出现各种灾害,陛下年纪不小了,也可能会有灾病。” “无论你坚持放哪里,想找茬的人都会把那些祸事赖在你身上,吉凶祸福之说,无凭无据,掰扯都没法掰扯的,万一陛下也这么认为,你就面临很严重的惩罚。” 唐清江微笑:“接着说。” “明明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结果谁做决定谁担巨大责任,太歹毒了。” 唐清江不以为意地说:“朝堂争斗,这只是最寻常的。” “我听说祭祀礼仪素来是因循旧例,怎么突然改了?这是不是有人故意为之?” 唐清江赞许点头:“不错,你能想到这一点,让你入朝也不用太担心了。事情是陆峥嵘搞出来的,改诵读祭文为供奉祭文,是他向陛下谏言的。” 苏怀瑾说:“他凭空想象出来一个供奉祭文,还是他知道曾经有过供奉祭文的先例?” 唐清江笑:“你觉得呢?” 第279章 入朝为相 次日四更三刻,苏怀瑾穿好朝服,到了前院,唐清江已经在月亮门等候了。 唐清江拱手弓腰行礼:“下官见过相爷。” 苏怀瑾吓了一跳,连忙躲过:“表哥,你这是做什么,真是折煞人了。” 唐清江肃然:“记住,朝堂上只有上下官,没有亲眷。从今天起,穿上官服,我就是你的下官,你要习惯受我的礼。” 苏怀瑾一脸便秘:“这,心理上一时转不过来啊!” “不习惯受我的礼,又如何受得了满朝文武的礼,你先习惯习惯。” 说着,又朝苏怀瑾行了一礼:“下官见过相爷。” 苏怀瑾不说话,他就保持行礼的姿势。 苏怀瑾只得说:“唐公多礼了。” 真神奇,这句话一出,她竟然真有种高唐清江一头的感觉。 礼仪,果真是古人智慧的结晶啊。 两人坐着八抬大轿到了宫门,已经有不少官员在等候开宫门上朝,见苏怀瑾和唐清江一前一后走来,纷纷上前行礼。 “下官见过相爷,见过唐尚书(唐公)。” 苏怀瑾头皮发麻,心惊胆颤,也只得鼓励自己:没事儿,你官大,这礼受得。 “诸位多礼了。” 按唐清江教的,你不懂官场套话,就以静制动,站在自己位置上不要说话。 苏怀瑾站在宫门,盯着门上的钉子数。 数了遍,宫内钟鼓齐鸣,开始上朝。 苏怀瑾站在队伍最前头,颤颤巍巍往前走,过金水桥的时候还绊了一下,差点儿摔个狗啃泥。 朝堂上,讨论祭奠祖宗的礼仪,不是空论,很细节,细到桌案从东面抬进去还是西面,放左面还是右面。 苏怀瑾根本听不懂。 冯邦彦说:“东方日升之处,阳气旺盛,应该将桌案放东面,请祖宗庇佑大魏江山蒸蒸日上。” 陆峥嵘说:“陛下,祭祀祖宗不同于祭祀天地。祖宗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恐被阳气所伤,还是放在西面。” 景昌帝往龙椅上歪了一下,似乎又想起这是大朝会,坐直:“丞相以为呢?” 苏怀瑾:这我哪儿懂!我这丞相怎么回事,你不清楚吗? 可是直接说自己不懂,又太丢面子了。 苏怀瑾脑子飞快运转,说:“陛下,既然是祭祀皇家列祖列宗,不如问问两位殿下的意思?” 她算是学会打太极了,虽然很笨拙。 景昌帝点名:“信阳王。” 信阳王吞吞吐吐地说:“父皇,儿臣不懂阴阳之说,要不找个道士问问?” 秦王不用点名,高昂着脑袋说:“父皇,儿臣以为皇兄的建议不妥。祭祀祖宗是儒家礼法,问道家恐怕会让天下人误会父皇过分尊崇道家,不重儒家礼法。” 叨叨这么多干啥,直接说你认为该放哪边不就好了。 苏怀瑾忍不住说:“那秦王殿下以为该怎么放?” 秦王自信满满:“父皇,儿臣以为此事应该交由大儒商议,遵循古礼而定。” 苏怀瑾想:都不说,是不知道吗?是没想法吗?是不敢说。 皇子公卿竟然没有一个有担当的,老胖子这皇帝当的也够费心的。 景昌帝彻底不耐烦了:“唐清江,你说。” 苏怀瑾侧头看向唐清江。 唐清江从容自信:“陛下,此事不难,臣以为遵循旧例就好。” 陆峥嵘说:“唐公有所不知,此前祭祀祖宗是念祭文,并没有为祭文专门设置桌案,并无旧例可循。” 唐清江不疾不徐地说:“太祖皇帝立国之初,念诵祭文祭祀祖宗。太宗皇帝继位后,改为供奉祭文,后文宗恢复太祖旧制。陛下,臣以为可以依循太宗旧例。” 苏怀瑾得意地瞥了一眼陆峥嵘,究竟是谁有所不知啊! 陆峥嵘并没有羞得面红耳赤,反而坦荡地说:“唐公博学,陆某佩服。” 景昌帝不耐烦:“行,就按太宗旧例。” 此刻,苏怀瑾明白了景昌帝为什么贬谪了饶祈年,却留着唐清江在朝中。 他真的需要唐清江这样有能耐又担当的官员。 唐清江,才是事实上的丞相。只是满朝文武,甚至景昌帝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个。 回到唐府,唐清江问苏怀瑾:“今天早朝,有什么感想?” 苏怀瑾弱弱地摇头:“没有,表哥,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你没做错什么,有什么收获或者什么疑惑,尽管大胆说。我希望你每天都有所收获,哪怕只是很小的收获,时日久了,也非同小可。” 苏怀瑾嘟哝:“供奉祭文或者诵读祭文,有那么重要吗?为了这个讨论了一整个早朝,有意义吗?” 唐清江忍俊不禁:“这就嫌无聊了?你是没见过更无聊的。意义嘛,只要想找,总是有的。不过,如果你指让吏治清明、国库宽裕、百姓安居乐业等改变现状的意义,恐怕是没有的。” “因为对现实不产生任何作用,所以桌案放在哪里根本就无所谓,但一旦因为这个起了争论,就不能随便做决定了。甚至,这个决定是很要命的。” 苏怀瑾迷惑:“什么意思?” 唐清江不屑:“不过一些吉凶祸福之类的说法罢了。” 苏怀瑾说:“我有些明白了。这么大的国家,总会出现各种灾害,陛下年纪不小了,也可能会有灾病。” “无论你坚持放哪里,想找茬的人都会把那些祸事赖在你身上,吉凶祸福之说,无凭无据,掰扯都没法掰扯的,万一陛下也这么认为,你就面临很严重的惩罚。” 唐清江微笑:“接着说。” “明明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结果谁做决定谁担巨大责任,太歹毒了。” 唐清江不以为意地说:“朝堂争斗,这只是最寻常的。” “我听说祭祀礼仪素来是因循旧例,怎么突然改了?这是不是有人故意为之?” 唐清江赞许点头:“不错,你能想到这一点,让你入朝也不用太担心了。事情是陆峥嵘搞出来的,改诵读祭文为供奉祭文,是他向陛下谏言的。” 苏怀瑾说:“他凭空想象出来一个供奉祭文,还是他知道曾经有过供奉祭文的先例?” 唐清江笑:“你觉得呢?” 第280章 饶祈年另娶妻? 苏怀瑾茅塞顿开:“陆峥嵘在礼部多年,怎么可能不知道我朝祭祀祖宗礼仪的变迁历程,他故意的。” 唐清江给苏怀瑾倒了杯茶:“接着说。” “陛下同意了他的提议,按照六部职责,自然把这个任务交给了冯先生。那,冯先生也知道有太宗旧例可以依循?不过是将计就计,陪陆峥嵘演戏?” 唐清江微微靠在椅子上:“作为礼部尚书,怎能不知道各种礼仪的变迁史。再猜猜,谁还知道?” 苏怀瑾已经被绕得脑仁疼了:“反正我不知道,我瞧着信阳王和秦王也不像知道的样子。嗯,其他人也没说话啊,总不能是陛下。” 唐清江不说话。 那是一国帝王啊,能不知道怎么祭祀自家的祖宗?苏怀瑾惊得瞪大眼睛:“他也知道?那他为什么不说!” “他为什么要说?” “说出来就不用听他们吵吵嚷嚷了,清净啊!” “他就想看大家吵吵嚷嚷,看每个人有几斤几两。” “那,他这样的试探或者说考察是为了什么呢?” 唐清江说:“或许陛下这么做,眼下并不为什么,但将来一定会起作用的。考察无处不在,臣子在君王心中的印象,就像绘画,一笔一笔地添上去,最终成型的。怀瑾先生,我们必须画好每一笔。” 苏怀瑾嘀咕:“我看他想耍着大家玩。” 唐清江斜了她一眼,苏怀瑾耸耸肩:“我错了。哎,表哥,你说,陆峥嵘知道陛下知道太宗旧例吗?” “你觉得呢?” “应该不知道,不然他搞这些岂不是太跳梁小丑了。” 唐清江说:“陆峥嵘少年就有才名,在寒门学子中,是少有的官运亨通。他心高性傲,素来看不起世家大族出身的上官,认为他们除了出身好,并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本事。” 苏怀瑾说:“这也是事实。比如,陆峥嵘不比裴鸿差。” 唐清江说:“同样的,他也隐隐看不起陛下,陛下的江山是继承来的,哪里比得上他自己打拼。” 苏怀瑾感慨:“他瞧着谦逊温和,原来如此狂妄。” 唐清江说:“在朝中处事,狂妄自大是要命的。陛下从先帝八位皇子中脱颖而出,被立为太子,稳坐江山几十年,压得住世家,威慑得了四夷,怎么可能是等闲之辈。” “即便老了、没有了斗志,但——陆峥嵘正在给自己挖坟墓。这些你都可以慢慢体会,你最需要记住的是如何推脱责任。” 苏怀瑾笑:“外人会教我如何担当,自己人才会教我怎么推责任,对?” 唐清江斜了她一眼,说:“担当,你还没那么大的能耐,先保护好自己。做决定的时候,要向典籍、向先祖、向上官找依据,这样才能少落罪责。” 这样的日子过了几天,倒也平静。 因为怕别人闲言碎语,苏怀瑾与唐清江便分开去上朝。 这日,苏怀瑾早早到了宫门,唐清江还没来,冯邦彦、陆峥嵘已经到了。 苏怀瑾稳重多了,既没有跟冯邦彦谈事情,也没有挑衅陆峥嵘,板板正正地站在宫门前,恍如青松翠竹。 陆峥嵘却主动向前:“下官见过相爷。” 苏怀瑾官场笑:“陆公多礼了。” 陆峥嵘似笑非笑:“相爷心胸博大,下官佩服。” “陆公何出此言?” “满京城都知道了,相爷何必故作不知?” 苏怀瑾不耐烦:“哪归哪啊,没头没尾的。你要是不愿意说,就请回到自己位置上去。” 陆峥嵘靠近她,压低声音:“下官恭祝广陵王殿下新婚快乐。” 苏怀瑾心头咯噔一下:他什么意思?王爷又娶妻了?她怎么一点儿消息都没得到! 不!他一定在骗她! 苏怀瑾回头,对上冯邦彦有些慌乱的眼神,心愈发往下沉。 苏怀瑾强撑着说:“陆尚书,宫门前不要交头接耳说闲话,退下!” 陆峥嵘笑着行礼:“相爷教训的是,下官告退。” 他一走,苏怀瑾就问冯邦彦:“你最近收到边关的消息了吗?” 冯邦彦说:“没什么特殊的消息,相爷,莫听信奸佞小人的话。” 苏怀瑾彻底失去了力量:“先生,我都没说出了什么事情啊,您急于否认的是什么呢?” “原来,你们都知道了,你们一起瞒着我。说到了你们忠的是他,即便一起共事多年,也并不是我的朋友。” “罢了,罢了,我不与你们计较了,这地方不属于我,我走就是。” 说罢,转身离开。这破朝会,谁爱参加。 下马碑旁,唐清江的轿子刚刚落下。 唐清江拦住苏怀瑾:“马上上朝了,你去哪里?” 苏怀瑾摘下官帽,丢给唐清江:“以后,我都不会上朝了。” 冯邦彦匆匆赶过来,看了一下唐清江,又看了一眼满脸得意的陆峥嵘。 唐清江就大约知道了方才发生的事情,柔声对苏怀瑾说:“上完早朝再说,别让人看笑话。” 苏怀瑾强忍着泪摇头:“我已经是京城的笑柄了,谁爱笑话谁笑话。” “唐先生、冯先生,很感谢这些年来你们对我的照顾,我知道你们对我好都是因为他,如今我与他毫无关联了,所以你们也不用为我担心了。” 苏怀瑾,不能再待下去了,不能当着众人的面哭出来,不能失去最后的体面。 保持冷酷,走!不要回头! 冯邦彦想追,被唐清江拉住:“她现在不想见我们。” 苏怀瑾一口气跑回唐府,红着眼眶对睡眼惺忪的灵娘说:“收拾收拾行李,我们回镇江。” 灵娘惊得彻底清醒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苏怀瑾终是忍不住了,扑到灵娘怀里,失声痛哭:“他又娶妻了,我们彻底没关系了。这京城待着还有什么意思,我们回去。” 灵娘抱住苏怀瑾,轻拍她的背:“怎么会!别哭了,这其中一定有误会。你冷静下来,找找破绽。” 苏怀瑾狠狠地抹抹泪,咬牙切齿地说:“没有误会,唐清江和冯邦彦都知道了,一群人合起伙来瞒着我呢。若不是陆峥嵘那个狗东西告诉我,我还被蒙在鼓里呢。” “呵呵,看着平时称兄道弟、同进同出,跟关系很铁似的,紧要关头他们还是站在饶祈年那边。真是人情比春冰还薄!” 灵娘觉得怪怪的,她好像是因为饶祈年变心伤心,又好像是因为唐清江和冯邦彦不站她而伤心。 甚至,后者更多一些。 大概遭遇爱情和友情的双重背叛,才会这么迫不及待地想离开这片伤心地。 第280章 饶祈年另娶妻? 苏怀瑾茅塞顿开:“陆峥嵘在礼部多年,怎么可能不知道我朝祭祀祖宗礼仪的变迁历程,他故意的。” 唐清江给苏怀瑾倒了杯茶:“接着说。” “陛下同意了他的提议,按照六部职责,自然把这个任务交给了冯先生。那,冯先生也知道有太宗旧例可以依循?不过是将计就计,陪陆峥嵘演戏?” 唐清江微微靠在椅子上:“作为礼部尚书,怎能不知道各种礼仪的变迁史。再猜猜,谁还知道?” 苏怀瑾已经被绕得脑仁疼了:“反正我不知道,我瞧着信阳王和秦王也不像知道的样子。嗯,其他人也没说话啊,总不能是陛下。” 唐清江不说话。 那是一国帝王啊,能不知道怎么祭祀自家的祖宗?苏怀瑾惊得瞪大眼睛:“他也知道?那他为什么不说!” “他为什么要说?” “说出来就不用听他们吵吵嚷嚷了,清净啊!” “他就想看大家吵吵嚷嚷,看每个人有几斤几两。” “那,他这样的试探或者说考察是为了什么呢?” 唐清江说:“或许陛下这么做,眼下并不为什么,但将来一定会起作用的。考察无处不在,臣子在君王心中的印象,就像绘画,一笔一笔地添上去,最终成型的。怀瑾先生,我们必须画好每一笔。” 苏怀瑾嘀咕:“我看他想耍着大家玩。” 唐清江斜了她一眼,苏怀瑾耸耸肩:“我错了。哎,表哥,你说,陆峥嵘知道陛下知道太宗旧例吗?” “你觉得呢?” “应该不知道,不然他搞这些岂不是太跳梁小丑了。” 唐清江说:“陆峥嵘少年就有才名,在寒门学子中,是少有的官运亨通。他心高性傲,素来看不起世家大族出身的上官,认为他们除了出身好,并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本事。” 苏怀瑾说:“这也是事实。比如,陆峥嵘不比裴鸿差。” 唐清江说:“同样的,他也隐隐看不起陛下,陛下的江山是继承来的,哪里比得上他自己打拼。” 苏怀瑾感慨:“他瞧着谦逊温和,原来如此狂妄。” 唐清江说:“在朝中处事,狂妄自大是要命的。陛下从先帝八位皇子中脱颖而出,被立为太子,稳坐江山几十年,压得住世家,威慑得了四夷,怎么可能是等闲之辈。” “即便老了、没有了斗志,但——陆峥嵘正在给自己挖坟墓。这些你都可以慢慢体会,你最需要记住的是如何推脱责任。” 苏怀瑾笑:“外人会教我如何担当,自己人才会教我怎么推责任,对?” 唐清江斜了她一眼,说:“担当,你还没那么大的能耐,先保护好自己。做决定的时候,要向典籍、向先祖、向上官找依据,这样才能少落罪责。” 这样的日子过了几天,倒也平静。 因为怕别人闲言碎语,苏怀瑾与唐清江便分开去上朝。 这日,苏怀瑾早早到了宫门,唐清江还没来,冯邦彦、陆峥嵘已经到了。 苏怀瑾稳重多了,既没有跟冯邦彦谈事情,也没有挑衅陆峥嵘,板板正正地站在宫门前,恍如青松翠竹。 陆峥嵘却主动向前:“下官见过相爷。” 苏怀瑾官场笑:“陆公多礼了。” 陆峥嵘似笑非笑:“相爷心胸博大,下官佩服。” “陆公何出此言?” “满京城都知道了,相爷何必故作不知?” 苏怀瑾不耐烦:“哪归哪啊,没头没尾的。你要是不愿意说,就请回到自己位置上去。” 陆峥嵘靠近她,压低声音:“下官恭祝广陵王殿下新婚快乐。” 苏怀瑾心头咯噔一下:他什么意思?王爷又娶妻了?她怎么一点儿消息都没得到! 不!他一定在骗她! 苏怀瑾回头,对上冯邦彦有些慌乱的眼神,心愈发往下沉。 苏怀瑾强撑着说:“陆尚书,宫门前不要交头接耳说闲话,退下!” 陆峥嵘笑着行礼:“相爷教训的是,下官告退。” 他一走,苏怀瑾就问冯邦彦:“你最近收到边关的消息了吗?” 冯邦彦说:“没什么特殊的消息,相爷,莫听信奸佞小人的话。” 苏怀瑾彻底失去了力量:“先生,我都没说出了什么事情啊,您急于否认的是什么呢?” “原来,你们都知道了,你们一起瞒着我。说到了你们忠的是他,即便一起共事多年,也并不是我的朋友。” “罢了,罢了,我不与你们计较了,这地方不属于我,我走就是。” 说罢,转身离开。这破朝会,谁爱参加。 下马碑旁,唐清江的轿子刚刚落下。 唐清江拦住苏怀瑾:“马上上朝了,你去哪里?” 苏怀瑾摘下官帽,丢给唐清江:“以后,我都不会上朝了。” 冯邦彦匆匆赶过来,看了一下唐清江,又看了一眼满脸得意的陆峥嵘。 唐清江就大约知道了方才发生的事情,柔声对苏怀瑾说:“上完早朝再说,别让人看笑话。” 苏怀瑾强忍着泪摇头:“我已经是京城的笑柄了,谁爱笑话谁笑话。” “唐先生、冯先生,很感谢这些年来你们对我的照顾,我知道你们对我好都是因为他,如今我与他毫无关联了,所以你们也不用为我担心了。” 苏怀瑾,不能再待下去了,不能当着众人的面哭出来,不能失去最后的体面。 保持冷酷,走!不要回头! 冯邦彦想追,被唐清江拉住:“她现在不想见我们。” 苏怀瑾一口气跑回唐府,红着眼眶对睡眼惺忪的灵娘说:“收拾收拾行李,我们回镇江。” 灵娘惊得彻底清醒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苏怀瑾终是忍不住了,扑到灵娘怀里,失声痛哭:“他又娶妻了,我们彻底没关系了。这京城待着还有什么意思,我们回去。” 灵娘抱住苏怀瑾,轻拍她的背:“怎么会!别哭了,这其中一定有误会。你冷静下来,找找破绽。” 苏怀瑾狠狠地抹抹泪,咬牙切齿地说:“没有误会,唐清江和冯邦彦都知道了,一群人合起伙来瞒着我呢。若不是陆峥嵘那个狗东西告诉我,我还被蒙在鼓里呢。” “呵呵,看着平时称兄道弟、同进同出,跟关系很铁似的,紧要关头他们还是站在饶祈年那边。真是人情比春冰还薄!” 灵娘觉得怪怪的,她好像是因为饶祈年变心伤心,又好像是因为唐清江和冯邦彦不站她而伤心。 甚至,后者更多一些。 大概遭遇爱情和友情的双重背叛,才会这么迫不及待地想离开这片伤心地。 第281章 相爷的摆烂日常 苏怀瑾烦闷、绝望地推开窗户,看到的却是唐府的庭院,更觉得无处可避、无处可逃。 她哑声说:“灵娘,我不想在京城了,我看到跟饶祈年有关的任何东西都烦,都觉得喘不过气来。我们走,回镇江。” 灵娘说:“你想去哪里,我都愿意陪着你。可是,陛下不让你离京啊。” 苏怀瑾说:“他是不让我去榆林,我又不去西北,我们从运河南下。灵娘,我们走,我真的、真的喘不过气来了。” 灵娘心疼极了:“好。早起上朝累坏了,你先睡会儿,我去收拾点儿孩子们临时用的东西,我们一会儿就走。” 苏怀瑾拉被子蒙上头,眼泪无声地落下。他娶了别人,舍弃了她和他们的爱情。 他明明对她一片深情,怎么突然就变了呢。三年音讯全无都能等,为什么一年不到就变了心?他们还总在空间约会呢,怎么这样都不能收拢他的心? 难道真的是因为边关太孤独,他太需要人陪? 后悔啊!太后悔了!为什么当初没直接跟着他去边关呢!为什么在他最需要的时候没有陪在他身边呢! 如果,如果当初她跟着他去了榆林,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下朝后,唐清江匆匆回府,说:“让相爷过来,就说她想知道的事情我都告诉她。” 仆人回话说:“爷,相爷带着妻子儿女出城了。” “去哪里说了吗?” “没有,没带多少东西,应该不会出远门,估计很快就回来了。” 唐清江心道,她带行李会让人看到? “快,去追。” 苏怀瑾他们的马车出了京城往西走,唐清江就带人往西追。 结果苏怀瑾虚晃一枪,带着灵娘和思思、念念出京城东门到了运河边,搭乘了一条商船,直接南下了。 丞相突然不上朝,这会儿又不辞而别,离开京城,自然会惊动景昌帝。 景昌帝派人去查,很快就把事情搞清楚了。 刘贤说:“榆林那边的消息,七殿下用‘齐先生’的身份娶了一房妻室,广安侯受了刺激,行事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景昌帝吸了一口气:“娶了一房媳妇?老七?朕几十名美女塞给他,他看都不看一眼,怎么会突然娶媳妇,消息准确吗?” 刘贤说:“信阳王、秦王两位殿下都得了消息,我们也收到了消息,举行了正经婚礼,确定无疑。” 景昌帝皱眉:“那就麻烦了。她为什么在早朝开始前离了宫门,她在宫门知道的消息?” 刘贤说:“陆公跟相爷行礼,说了几句话,唐尚书、冯尚书也跟她说了话。” 景昌帝烦恼:“他们两个不会说的,更不会在宫门说。这个陆峥嵘——你派禁卫军把丞相她们截下,如果不肯回来,就押回来。” 傍晚,苏怀瑾乘坐的商船刚停在岸边,就被一队禁卫军包围。 船老大吓得腿脚发软:“各位军爷,我们是老实巴交的商户人家,各种凭证都有,也按时足额交税了——” 禁卫军副指挥使陈平拨开船老大:“没你的事,滚!” 灵娘担忧地看着苏怀瑾:“好像是冲你来的。” 苏怀瑾看了一眼怯生生的思思和满脸好奇的念念,笑道:“不怕,陪着母亲玩,爹爹一会儿就回来。” 走上甲板,扶起船老大:“大叔莫怕,这位是禁卫军副指挥使陈将军,瞧着凶,其实从不为难寻常百姓。” 陈平,有什么事冲我来,别难为旁人。 陈平毕竟收过苏怀瑾的金子,对她面上很客气,拱手行礼,笑道:“下官见过相爷,下官身份低微,未能亲自登门恭贺侯爷拜相之喜,实在遗憾。” 苏怀瑾端着丞相的架子:“陈将军多礼了。” 船老大蒙圈了:“啊?相爷!” 苏怀瑾摆手:“大叔先回船舱。” 船老大走后,陈平说:“相爷,陛下让您回京。” 苏怀瑾叹息:“陈将军,我只是一个新科进士,未必能治理好一个小县,何况相王辅政,我做不到的。我怕耽误了朝政,对不起陛下的信任,所以写了一封辞官表,劳烦将军帮我呈给陛下。” 递上辞官表,以及一个金条。 陈平忙退却:“相爷,不是下官不爱财,是、是陛下有旨,您若不会去,就把您绑回去。” 苏怀瑾气红了眼眶,饶祈年他不爱她了,她却还要为了他在京城为质,凭什么啊! 他们父子联起手来欺负她,真是——真是欺人太甚。 也罢,你们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你们好过。看老娘回京城不闹个天翻地覆! 苏怀瑾气势汹汹地转身:“好,我跟你回去,让灵娘带着孩子们回姥姥家住一段时间总没问题。” 陈平说:“相爷,南下这一路不太平,比您当年扫除倭寇还不如,各种匪寇横行,让一个妇人带着两个年幼的孩子长途出行,实在太不安全了。” 他是良言相劝,苏怀瑾却认为是景昌帝在威胁自己,如果不老实回京就对灵娘和孩子们动手。 也罢,那就一起下地狱。 他们换乘官府的大船,连夜往北赶,第二日上午,苏怀瑾他们便回到京城。 苏怀瑾将灵娘和孩子们安顿在客栈,自己进宫面圣。 懒懒散散地行了一礼:“臣拜见陛下。” 这什么态度!景昌帝怒斥:“堂堂丞相,目无王法,无诏擅自离京,论罪当诛。” 苏怀瑾也不辩驳,也不说话,就低头站着,发呆。 景昌帝更生气了:“说话啊!好端端的为什么离京?” 苏怀瑾随便找了个借口,说:“臣在京城没住宅,总寄人篱下不是办法,就想着回镇江卖了田产,再借借贷贷,凑钱在京城买个院子好生活。” 真是装都懒得装了。 景昌帝被气笑了:“堂堂丞相,竟然寄人篱下,确实不是办法。你博学多识,朕还需要你整顿朝纲呢,怎么能让你为这些事情烦心。昔日汝阳长公主的府邸如今正闲置着,你便去住。” 苏怀瑾随意地拱手:“臣谢陛下隆恩,只是借宿汝阳长公主府上,依旧是寄人篱下啊。臣还是先回镇江筹集银两,求陛下恩准。” 第281章 相爷的摆烂日常 苏怀瑾烦闷、绝望地推开窗户,看到的却是唐府的庭院,更觉得无处可避、无处可逃。 她哑声说:“灵娘,我不想在京城了,我看到跟饶祈年有关的任何东西都烦,都觉得喘不过气来。我们走,回镇江。” 灵娘说:“你想去哪里,我都愿意陪着你。可是,陛下不让你离京啊。” 苏怀瑾说:“他是不让我去榆林,我又不去西北,我们从运河南下。灵娘,我们走,我真的、真的喘不过气来了。” 灵娘心疼极了:“好。早起上朝累坏了,你先睡会儿,我去收拾点儿孩子们临时用的东西,我们一会儿就走。” 苏怀瑾拉被子蒙上头,眼泪无声地落下。他娶了别人,舍弃了她和他们的爱情。 他明明对她一片深情,怎么突然就变了呢。三年音讯全无都能等,为什么一年不到就变了心?他们还总在空间约会呢,怎么这样都不能收拢他的心? 难道真的是因为边关太孤独,他太需要人陪? 后悔啊!太后悔了!为什么当初没直接跟着他去边关呢!为什么在他最需要的时候没有陪在他身边呢! 如果,如果当初她跟着他去了榆林,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下朝后,唐清江匆匆回府,说:“让相爷过来,就说她想知道的事情我都告诉她。” 仆人回话说:“爷,相爷带着妻子儿女出城了。” “去哪里说了吗?” “没有,没带多少东西,应该不会出远门,估计很快就回来了。” 唐清江心道,她带行李会让人看到? “快,去追。” 苏怀瑾他们的马车出了京城往西走,唐清江就带人往西追。 结果苏怀瑾虚晃一枪,带着灵娘和思思、念念出京城东门到了运河边,搭乘了一条商船,直接南下了。 丞相突然不上朝,这会儿又不辞而别,离开京城,自然会惊动景昌帝。 景昌帝派人去查,很快就把事情搞清楚了。 刘贤说:“榆林那边的消息,七殿下用‘齐先生’的身份娶了一房妻室,广安侯受了刺激,行事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景昌帝吸了一口气:“娶了一房媳妇?老七?朕几十名美女塞给他,他看都不看一眼,怎么会突然娶媳妇,消息准确吗?” 刘贤说:“信阳王、秦王两位殿下都得了消息,我们也收到了消息,举行了正经婚礼,确定无疑。” 景昌帝皱眉:“那就麻烦了。她为什么在早朝开始前离了宫门,她在宫门知道的消息?” 刘贤说:“陆公跟相爷行礼,说了几句话,唐尚书、冯尚书也跟她说了话。” 景昌帝烦恼:“他们两个不会说的,更不会在宫门说。这个陆峥嵘——你派禁卫军把丞相她们截下,如果不肯回来,就押回来。” 傍晚,苏怀瑾乘坐的商船刚停在岸边,就被一队禁卫军包围。 船老大吓得腿脚发软:“各位军爷,我们是老实巴交的商户人家,各种凭证都有,也按时足额交税了——” 禁卫军副指挥使陈平拨开船老大:“没你的事,滚!” 灵娘担忧地看着苏怀瑾:“好像是冲你来的。” 苏怀瑾看了一眼怯生生的思思和满脸好奇的念念,笑道:“不怕,陪着母亲玩,爹爹一会儿就回来。” 走上甲板,扶起船老大:“大叔莫怕,这位是禁卫军副指挥使陈将军,瞧着凶,其实从不为难寻常百姓。” 陈平,有什么事冲我来,别难为旁人。 陈平毕竟收过苏怀瑾的金子,对她面上很客气,拱手行礼,笑道:“下官见过相爷,下官身份低微,未能亲自登门恭贺侯爷拜相之喜,实在遗憾。” 苏怀瑾端着丞相的架子:“陈将军多礼了。” 船老大蒙圈了:“啊?相爷!” 苏怀瑾摆手:“大叔先回船舱。” 船老大走后,陈平说:“相爷,陛下让您回京。” 苏怀瑾叹息:“陈将军,我只是一个新科进士,未必能治理好一个小县,何况相王辅政,我做不到的。我怕耽误了朝政,对不起陛下的信任,所以写了一封辞官表,劳烦将军帮我呈给陛下。” 递上辞官表,以及一个金条。 陈平忙退却:“相爷,不是下官不爱财,是、是陛下有旨,您若不会去,就把您绑回去。” 苏怀瑾气红了眼眶,饶祈年他不爱她了,她却还要为了他在京城为质,凭什么啊! 他们父子联起手来欺负她,真是——真是欺人太甚。 也罢,你们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你们好过。看老娘回京城不闹个天翻地覆! 苏怀瑾气势汹汹地转身:“好,我跟你回去,让灵娘带着孩子们回姥姥家住一段时间总没问题。” 陈平说:“相爷,南下这一路不太平,比您当年扫除倭寇还不如,各种匪寇横行,让一个妇人带着两个年幼的孩子长途出行,实在太不安全了。” 他是良言相劝,苏怀瑾却认为是景昌帝在威胁自己,如果不老实回京就对灵娘和孩子们动手。 也罢,那就一起下地狱。 他们换乘官府的大船,连夜往北赶,第二日上午,苏怀瑾他们便回到京城。 苏怀瑾将灵娘和孩子们安顿在客栈,自己进宫面圣。 懒懒散散地行了一礼:“臣拜见陛下。” 这什么态度!景昌帝怒斥:“堂堂丞相,目无王法,无诏擅自离京,论罪当诛。” 苏怀瑾也不辩驳,也不说话,就低头站着,发呆。 景昌帝更生气了:“说话啊!好端端的为什么离京?” 苏怀瑾随便找了个借口,说:“臣在京城没住宅,总寄人篱下不是办法,就想着回镇江卖了田产,再借借贷贷,凑钱在京城买个院子好生活。” 真是装都懒得装了。 景昌帝被气笑了:“堂堂丞相,竟然寄人篱下,确实不是办法。你博学多识,朕还需要你整顿朝纲呢,怎么能让你为这些事情烦心。昔日汝阳长公主的府邸如今正闲置着,你便去住。” 苏怀瑾随意地拱手:“臣谢陛下隆恩,只是借宿汝阳长公主府上,依旧是寄人篱下啊。臣还是先回镇江筹集银两,求陛下恩准。” 第282章 摆烂真的好爽 景昌帝不耐烦:“汝阳长公主随夫君回原籍,朝廷为她另建了府邸,这个府邸如今是皇家所有。朕把它赐给你,那里就是你的官邸了,还有哪里不明白吗?” 苏怀瑾拉着脸,敷衍地说:“哦,明白了,谢陛下。臣请告退。”转身就往外走。 我就这么摆烂了,你免了我的官职、爵位好了,反正我也不想要。 或者,你去迁怒唐清江、冯邦彦乃至饶祈年,我都无所谓。 景昌帝身边的人各个都是卷王,他从来没见过这种摆烂的行径,气得瞠目结舌,半天才说:“这什么态度!朕是君父,她怎敢如此无礼!” 刘贤说:“陛下天威,岂容冒犯。不若严惩他,以儆效尤。” “惩?怎么惩?她要是怕惩罚就不这样对朕甩脸子了。说到底,还是怪老七那个混账。发妻过世不过一年,哪能再娶新妇,荒唐!” 刘贤说:“听说榆林冬日苦寒孤寂,时常多日没人跟七殿下说一句话,七殿下自由生在锦绣丛中,受不住这等孤苦也是人之常情。” 这句话彻底打消了景昌帝对饶祈年再娶真实性的怀疑,景昌帝心满意足地笑了。 今日老七能再娶新妇,明日就能再立新王妃,只要他跟苏怀瑾断了,他想要什么朕都能再给他。 听说苏怀瑾他们回来,唐清江匆匆赶往客栈。 灵娘正陪着思思、念念识字,看到门外的唐清江,瞬间冷了脸:“念念,去把门关上。” 念念颠颠跑到门口,看到唐清江,欣喜地说:“伯伯!你来啦,快进来!” “伯伯,我们去坐大船了,好玩。” 拉着唐清江的手比划船有多大,诉说自己的开心。 小孩子哪里知道大人的烦恼呢,他只想看新鲜的,体验新鲜的。 唐清江坐在灵娘对面,说:“我的管家在外面,他们可以带着孩子们先玩玩。” 灵娘起身:“不用,我带着他们就好。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合适,请唐尚书避讳。” 唐清江说:“你不想知道其中缘由吗?” “没兴趣。” “好,是为兄冒昧了,告辞。” 唐清江当真起身要走,灵娘又急了:“算了,我姑且听你胡说几句。” 思思、念念被管家的玩具哄出去,唐清江开门见山地说:“是我建议王爷这么做的。” 灵娘松口气:“我就觉得不可能,他能在繁花锦绣中守三年,还能被一朵野花勾去魂不成。等她从宫里出来,我就告诉她。” 唐清江摇头:“不行,她不能知道。” “为什么?你不知道她有多伤心,你是特意想看她伤心欲绝吗?” 唐清江说:“不是我想看,是陛下想看。我之前跟她说过,我们当前的目标是让她离开京城,否则,她在京城为质,王爷在边关就放不开手脚,你和孩子们也不安全。” “王爷对她用情太深,陛下很难相信他会另娶。所以,她必须真的伤心断肠,才能让陛下信了王爷另娶的事情。” “我也不想让她长期伤神,所以我特意借陆峥嵘的口,在宫门告诉她这个消息,让她的失态尽快传给陛下,只要陛下早日相信王爷已经领取,你们就能早日离开这座牢笼。” 灵娘摇头:“可是,她都伤心地离开京城了,陛下又把我们追回来了。” 唐清江说:“陛下没那么容易相信王爷移情别恋,我还做了其他准备,夫人不必担心这个。”还有刘贤在呢,他会引导着景昌帝相信饶祈年变心了。 “我来跟夫人说这些,是担心她伤心失神,思虑不周,照顾不好自己和你们三人。我知道夫人是个坚韧且有主意的,近来家里的事情还请夫人多操心,若遇到不能决断的,尽管去唐府找我。” 苏怀瑾回到客栈,刘贤带人帮他们搬家,直接住进了新鲜出炉的柳相府。 灵娘担忧地看着苏怀瑾,陛下连府邸都赐下了,看起来更不可能轻易允许她离京了。她还要伤心多久啊! 这个府邸一直都有皇家的人打理着,只要添置一些家具、被褥,就能住人了。 灵娘和刘贤指挥众人收拾房屋,苏怀瑾就坐在紫藤花架下,神情冷漠、目光呆滞,仿佛丢了魂。 唐清江过府道贺,对苏怀瑾说:“你不要轻举妄动,想做什么我帮你想办法。” 苏怀瑾眼神骤然清明:“表哥,我们逼宫。” 唐清江吓得跳起来,四顾无人,才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说:“你疯了吗?你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吗?” 苏怀瑾靠在柱子上:“当然知道,我说,我们起兵逼宫。你不是说我想做什么,你都帮我想办法吗?你想办法呀。” 唐清江被气笑了:“我说的是,我可以帮你赶走那个女人,挽回王爷的心。” 苏怀瑾摇头:“我眼里不能容沙,我要的爱情必须是干净纯粹的。即便把那个女人赶走了,他回心转意了,我们的感情也脏了,不能要了。” 唐清江着急:“这是什么话!男女之情就像河流,难免决口。决口不一定就改道,及时堵上就是。” 苏怀瑾坚定地说:“我的感情不是河流,是饼。掉到粪堆上的饼,还能吃吗?” 唐清江被噎住。 苏怀瑾起身离开:“你们也是掉在粪堆的饼,我都不要了。” 唐清江忙拦住她:“是,我们隐瞒了你,但不是因为我们偏向王爷,一点儿都不关心你,而是我们不相信王爷会这么做。我们想把事情彻查清楚再告诉你,免得你徒添烦恼。” 苏怀瑾再度转身,不想看见他:“陆峥嵘都得到消息了,想来饶祈年他是大张旗鼓地娶了别人。请问,唐尚书您还能怎么查?又能查出个什么来呢?” 唐清江说:“我陪他等了你三年,很清楚他对你的感情,这其中一定有隐情。” 苏怀瑾眼里闪过希望的光芒:“你说,会是什么隐情呢?” “你被留在京城为质,王爷只有表现出对你不在意,才能减轻你的压力。” 这狗血的套路,她在无数剧目上看过,她听到就想吐。 第282章 摆烂真的好爽 景昌帝不耐烦:“汝阳长公主随夫君回原籍,朝廷为她另建了府邸,这个府邸如今是皇家所有。朕把它赐给你,那里就是你的官邸了,还有哪里不明白吗?” 苏怀瑾拉着脸,敷衍地说:“哦,明白了,谢陛下。臣请告退。”转身就往外走。 我就这么摆烂了,你免了我的官职、爵位好了,反正我也不想要。 或者,你去迁怒唐清江、冯邦彦乃至饶祈年,我都无所谓。 景昌帝身边的人各个都是卷王,他从来没见过这种摆烂的行径,气得瞠目结舌,半天才说:“这什么态度!朕是君父,她怎敢如此无礼!” 刘贤说:“陛下天威,岂容冒犯。不若严惩他,以儆效尤。” “惩?怎么惩?她要是怕惩罚就不这样对朕甩脸子了。说到底,还是怪老七那个混账。发妻过世不过一年,哪能再娶新妇,荒唐!” 刘贤说:“听说榆林冬日苦寒孤寂,时常多日没人跟七殿下说一句话,七殿下自由生在锦绣丛中,受不住这等孤苦也是人之常情。” 这句话彻底打消了景昌帝对饶祈年再娶真实性的怀疑,景昌帝心满意足地笑了。 今日老七能再娶新妇,明日就能再立新王妃,只要他跟苏怀瑾断了,他想要什么朕都能再给他。 听说苏怀瑾他们回来,唐清江匆匆赶往客栈。 灵娘正陪着思思、念念识字,看到门外的唐清江,瞬间冷了脸:“念念,去把门关上。” 念念颠颠跑到门口,看到唐清江,欣喜地说:“伯伯!你来啦,快进来!” “伯伯,我们去坐大船了,好玩。” 拉着唐清江的手比划船有多大,诉说自己的开心。 小孩子哪里知道大人的烦恼呢,他只想看新鲜的,体验新鲜的。 唐清江坐在灵娘对面,说:“我的管家在外面,他们可以带着孩子们先玩玩。” 灵娘起身:“不用,我带着他们就好。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合适,请唐尚书避讳。” 唐清江说:“你不想知道其中缘由吗?” “没兴趣。” “好,是为兄冒昧了,告辞。” 唐清江当真起身要走,灵娘又急了:“算了,我姑且听你胡说几句。” 思思、念念被管家的玩具哄出去,唐清江开门见山地说:“是我建议王爷这么做的。” 灵娘松口气:“我就觉得不可能,他能在繁花锦绣中守三年,还能被一朵野花勾去魂不成。等她从宫里出来,我就告诉她。” 唐清江摇头:“不行,她不能知道。” “为什么?你不知道她有多伤心,你是特意想看她伤心欲绝吗?” 唐清江说:“不是我想看,是陛下想看。我之前跟她说过,我们当前的目标是让她离开京城,否则,她在京城为质,王爷在边关就放不开手脚,你和孩子们也不安全。” “王爷对她用情太深,陛下很难相信他会另娶。所以,她必须真的伤心断肠,才能让陛下信了王爷另娶的事情。” “我也不想让她长期伤神,所以我特意借陆峥嵘的口,在宫门告诉她这个消息,让她的失态尽快传给陛下,只要陛下早日相信王爷已经领取,你们就能早日离开这座牢笼。” 灵娘摇头:“可是,她都伤心地离开京城了,陛下又把我们追回来了。” 唐清江说:“陛下没那么容易相信王爷移情别恋,我还做了其他准备,夫人不必担心这个。”还有刘贤在呢,他会引导着景昌帝相信饶祈年变心了。 “我来跟夫人说这些,是担心她伤心失神,思虑不周,照顾不好自己和你们三人。我知道夫人是个坚韧且有主意的,近来家里的事情还请夫人多操心,若遇到不能决断的,尽管去唐府找我。” 苏怀瑾回到客栈,刘贤带人帮他们搬家,直接住进了新鲜出炉的柳相府。 灵娘担忧地看着苏怀瑾,陛下连府邸都赐下了,看起来更不可能轻易允许她离京了。她还要伤心多久啊! 这个府邸一直都有皇家的人打理着,只要添置一些家具、被褥,就能住人了。 灵娘和刘贤指挥众人收拾房屋,苏怀瑾就坐在紫藤花架下,神情冷漠、目光呆滞,仿佛丢了魂。 唐清江过府道贺,对苏怀瑾说:“你不要轻举妄动,想做什么我帮你想办法。” 苏怀瑾眼神骤然清明:“表哥,我们逼宫。” 唐清江吓得跳起来,四顾无人,才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说:“你疯了吗?你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吗?” 苏怀瑾靠在柱子上:“当然知道,我说,我们起兵逼宫。你不是说我想做什么,你都帮我想办法吗?你想办法呀。” 唐清江被气笑了:“我说的是,我可以帮你赶走那个女人,挽回王爷的心。” 苏怀瑾摇头:“我眼里不能容沙,我要的爱情必须是干净纯粹的。即便把那个女人赶走了,他回心转意了,我们的感情也脏了,不能要了。” 唐清江着急:“这是什么话!男女之情就像河流,难免决口。决口不一定就改道,及时堵上就是。” 苏怀瑾坚定地说:“我的感情不是河流,是饼。掉到粪堆上的饼,还能吃吗?” 唐清江被噎住。 苏怀瑾起身离开:“你们也是掉在粪堆的饼,我都不要了。” 唐清江忙拦住她:“是,我们隐瞒了你,但不是因为我们偏向王爷,一点儿都不关心你,而是我们不相信王爷会这么做。我们想把事情彻查清楚再告诉你,免得你徒添烦恼。” 苏怀瑾再度转身,不想看见他:“陆峥嵘都得到消息了,想来饶祈年他是大张旗鼓地娶了别人。请问,唐尚书您还能怎么查?又能查出个什么来呢?” 唐清江说:“我陪他等了你三年,很清楚他对你的感情,这其中一定有隐情。” 苏怀瑾眼里闪过希望的光芒:“你说,会是什么隐情呢?” “你被留在京城为质,王爷只有表现出对你不在意,才能减轻你的压力。” 这狗血的套路,她在无数剧目上看过,她听到就想吐。 第283章 这份炙热纯粹的爱情啊 苏怀瑾嗤笑:“他不会这么做的,他不是懦弱的人,不会用这么消极的办法保护我。而且,他是知道我的,只要我铁了心想离开,禁卫军拦不住我的。” 唐清江说:“离开了去哪呢?隐姓埋名苟且偷生吗?他一定不想你过那样的日子。” 苏怀瑾垂眸:“这些猜测毫无意义,事实就是他娶了别人。” 唐清江说:“好,我们不猜了,我打算派人去见王爷,有什么疑问可以当面问清。” 苏怀瑾摇头:“还是别问了。” 不问,她还能心存最后一丝幻想,相信他是爱自己的,只有迫不得已娶了别人。 问了,万一得到的结果就是他变心了呢?她该怎么活啊! 啊,她怎么就卑微到要靠幻想活着了。 苏怀瑾每呼吸一次,心脏就多被刀划出一道伤痕。恨他绝情、恨自己卑微,每一种情绪都像洒在伤口上的盐,痛得她难以呼吸。 “唐尚书,我不想在京城待着了,帮我离开。” 唐清江表情骤然冷凝,他怎么听到紫藤萝花架后面有声音,后面有人在偷听? 这里的仆从都是皇家的,偷听的应该是皇家的人。苏怀瑾说要谋反的气话万一被人听了去,麻烦就大了。 苏怀瑾嗤笑:“也做不到是。唐尚书,我第一次发现有这么多您做不到的事情,您也没多厉害啊。” 唐清江狠狠地踹了一脚紫藤萝花架,藤蔓散开,一只刺猬蹿了出去。 还好,不是人。 唐清江稍稍松口气,却见淡紫色的紫藤萝花如星星般落在苏怀瑾头上,让她如花仙子一般清冷、美丽、神秘,似乎下一秒就要飞升离去。 他突然感到心脏一阵痉挛,想抱住她,把她拉回凡间。 然而,他只是无力地挥挥手:“吏部诸事繁忙,我就先回去了,你若需要帮助,就让人去唐府找我。” 紫藤萝花架后,不光有刺猬,还有人,刘贤的人。 刘贤没有隐下苏怀瑾要造反的消息,也不是原原本本禀报给景昌帝,他说:“唐尚书安慰相爷说,她想做什么都能帮她解决,相爷迁怒唐尚书,竟捡他办不到的说,让他造反或者帮她离开京城。气得唐尚书暴跳如雷,也不想管她了。” 景昌帝便被他的思路带跑了,嗤笑:“如此不知天高地厚、恣意妄为,谁能受得了她,也难怪老七抛弃她,是受不了她这张狂的模样了。” 刘贤说:“奴婢瞧着,她倒像是有恃无恐、恃宠生娇。唐尚书对她有几分忠心,都这样了,还想着帮她赶走那个女人,挽回七殿下的心。” 很自然地引出了苏怀瑾与唐清江的其他对话。 景昌帝不屑地说:“京城多少累世簪缨的名门淑女,都不敢要求男人一心一意呢,她一个来路不明的大脚泼妇,凭什么!” 刘贤赔笑:“是,唐尚书虽然说想帮她,但没有邀请她回唐府住,想来生活中与她的摩擦不少,也受不了她了。” 景昌帝满意地说:“没了唐清江的帮助,她还有什么?那就让她多吃点儿苦头。” 晚饭准备的是烧烤,架在木炭上烤羊肉和猪肉,动物油脂落在火红的炭火上,伴随着“呲啦”一声,冒出星点火光来。 火光映着苏怀瑾的脸,半明半暗,斑驳陆离。 灵娘柔声说:“这里的铁锅许久没人用,都生锈了,不能用来做饭。这是我们第一天住进来,做个烧烤,也寓意红红火火。” 苏怀瑾痴痴地笑了:“我跟他是烧烤结缘的。那会儿我饿坏了,刚好他们在烤肉,我抓了就吃。他也是脾气好,竟然没把我抓起来或赶走。不过,他也很坏,用假身份把我骗得团团转。” 她沉浸在过往的美好里,脸上挂着恬淡的笑容,像泡沫一样美丽而易碎。 灵娘不免心生怜悯:“相爷——”早知道他们是因为烧烤结缘,她宁可用砂锅煮肉,也不弄这劳什子烧烤。 苏怀瑾释然地笑笑:“灵娘,我没事。你看,我的生活有什么变化吗?我身体还很健康,你和孩子们也都好好的,我们不愁吃、不愁穿,也没人敢欺上门。一切都好好的啊,有什么好烦恼的?” 灵娘喜极而泣,抱住苏怀瑾感慨万千:“太好了,你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怀瑾先生就是怀瑾先生,就是豁达洒脱。” 苏怀瑾喂思思,灵娘喂念念,一顿饭吃得非常和睦温馨。 饭后,她又照顾他们刷牙漱口、洗脸洗脚,比往常还要尽心尽力。 灵娘说:“相爷,让我来,你去歇歇好了。” 苏怀瑾笑道:“你跟我奔波了两天一夜,一定累坏了,快收拾一下去休息。我体格比你好,受得了。” 她真想开了,那真是太好了。 灵娘由衷地佩服她,如果换作自己,可能要伤心很久才能恢复。 苏怀瑾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她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 想跟饶祈年在广陵的点点滴滴,那时候真快乐啊,偏那时候一心想着回京城,很少静下心来享受那份美好。 想跟饶祈年在京城经历的风雨坎坷,有他在她身后,她真的不知道什么是怕。 想她怀孕远走镇江,三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靠与他的美好回忆支撑她走下去。 想他苦等三年的坚贞,想阔别重逢的喜悦,想身份败露的忐忑,想她嫁衣追车队的热烈,想他们并肩杀敌的默契与勇敢…… 他们的爱情多么纯粹而炽热啊! 这么美好的爱情,他怎么舍得放弃呢。 苏怀瑾忍不住想象,他是怎样一面对她冷言冷语、若即若离,一面精心三书六礼迎娶她人的,那是她渴求多年的明媒正娶,他却轻易给了别人。 忍不住怀疑:他真的不爱她了吗?或者,他从没有爱过她? 想到他们还要洞房花烛,享鱼水之欢,苏怀瑾的心就像被辣椒和老陈醋腌了一样又酸又痛。 她想杀人,她想撞墙,她想—— 不能再想了,找点儿事情做。 苏怀瑾起身,从厨房找了把菜刀,去清理紫藤萝花架外面的杂草。 第283章 这份炙热纯粹的爱情啊 苏怀瑾嗤笑:“他不会这么做的,他不是懦弱的人,不会用这么消极的办法保护我。而且,他是知道我的,只要我铁了心想离开,禁卫军拦不住我的。” 唐清江说:“离开了去哪呢?隐姓埋名苟且偷生吗?他一定不想你过那样的日子。” 苏怀瑾垂眸:“这些猜测毫无意义,事实就是他娶了别人。” 唐清江说:“好,我们不猜了,我打算派人去见王爷,有什么疑问可以当面问清。” 苏怀瑾摇头:“还是别问了。” 不问,她还能心存最后一丝幻想,相信他是爱自己的,只有迫不得已娶了别人。 问了,万一得到的结果就是他变心了呢?她该怎么活啊! 啊,她怎么就卑微到要靠幻想活着了。 苏怀瑾每呼吸一次,心脏就多被刀划出一道伤痕。恨他绝情、恨自己卑微,每一种情绪都像洒在伤口上的盐,痛得她难以呼吸。 “唐尚书,我不想在京城待着了,帮我离开。” 唐清江表情骤然冷凝,他怎么听到紫藤萝花架后面有声音,后面有人在偷听? 这里的仆从都是皇家的,偷听的应该是皇家的人。苏怀瑾说要谋反的气话万一被人听了去,麻烦就大了。 苏怀瑾嗤笑:“也做不到是。唐尚书,我第一次发现有这么多您做不到的事情,您也没多厉害啊。” 唐清江狠狠地踹了一脚紫藤萝花架,藤蔓散开,一只刺猬蹿了出去。 还好,不是人。 唐清江稍稍松口气,却见淡紫色的紫藤萝花如星星般落在苏怀瑾头上,让她如花仙子一般清冷、美丽、神秘,似乎下一秒就要飞升离去。 他突然感到心脏一阵痉挛,想抱住她,把她拉回凡间。 然而,他只是无力地挥挥手:“吏部诸事繁忙,我就先回去了,你若需要帮助,就让人去唐府找我。” 紫藤萝花架后,不光有刺猬,还有人,刘贤的人。 刘贤没有隐下苏怀瑾要造反的消息,也不是原原本本禀报给景昌帝,他说:“唐尚书安慰相爷说,她想做什么都能帮她解决,相爷迁怒唐尚书,竟捡他办不到的说,让他造反或者帮她离开京城。气得唐尚书暴跳如雷,也不想管她了。” 景昌帝便被他的思路带跑了,嗤笑:“如此不知天高地厚、恣意妄为,谁能受得了她,也难怪老七抛弃她,是受不了她这张狂的模样了。” 刘贤说:“奴婢瞧着,她倒像是有恃无恐、恃宠生娇。唐尚书对她有几分忠心,都这样了,还想着帮她赶走那个女人,挽回七殿下的心。” 很自然地引出了苏怀瑾与唐清江的其他对话。 景昌帝不屑地说:“京城多少累世簪缨的名门淑女,都不敢要求男人一心一意呢,她一个来路不明的大脚泼妇,凭什么!” 刘贤赔笑:“是,唐尚书虽然说想帮她,但没有邀请她回唐府住,想来生活中与她的摩擦不少,也受不了她了。” 景昌帝满意地说:“没了唐清江的帮助,她还有什么?那就让她多吃点儿苦头。” 晚饭准备的是烧烤,架在木炭上烤羊肉和猪肉,动物油脂落在火红的炭火上,伴随着“呲啦”一声,冒出星点火光来。 火光映着苏怀瑾的脸,半明半暗,斑驳陆离。 灵娘柔声说:“这里的铁锅许久没人用,都生锈了,不能用来做饭。这是我们第一天住进来,做个烧烤,也寓意红红火火。” 苏怀瑾痴痴地笑了:“我跟他是烧烤结缘的。那会儿我饿坏了,刚好他们在烤肉,我抓了就吃。他也是脾气好,竟然没把我抓起来或赶走。不过,他也很坏,用假身份把我骗得团团转。” 她沉浸在过往的美好里,脸上挂着恬淡的笑容,像泡沫一样美丽而易碎。 灵娘不免心生怜悯:“相爷——”早知道他们是因为烧烤结缘,她宁可用砂锅煮肉,也不弄这劳什子烧烤。 苏怀瑾释然地笑笑:“灵娘,我没事。你看,我的生活有什么变化吗?我身体还很健康,你和孩子们也都好好的,我们不愁吃、不愁穿,也没人敢欺上门。一切都好好的啊,有什么好烦恼的?” 灵娘喜极而泣,抱住苏怀瑾感慨万千:“太好了,你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怀瑾先生就是怀瑾先生,就是豁达洒脱。” 苏怀瑾喂思思,灵娘喂念念,一顿饭吃得非常和睦温馨。 饭后,她又照顾他们刷牙漱口、洗脸洗脚,比往常还要尽心尽力。 灵娘说:“相爷,让我来,你去歇歇好了。” 苏怀瑾笑道:“你跟我奔波了两天一夜,一定累坏了,快收拾一下去休息。我体格比你好,受得了。” 她真想开了,那真是太好了。 灵娘由衷地佩服她,如果换作自己,可能要伤心很久才能恢复。 苏怀瑾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她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 想跟饶祈年在广陵的点点滴滴,那时候真快乐啊,偏那时候一心想着回京城,很少静下心来享受那份美好。 想跟饶祈年在京城经历的风雨坎坷,有他在她身后,她真的不知道什么是怕。 想她怀孕远走镇江,三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靠与他的美好回忆支撑她走下去。 想他苦等三年的坚贞,想阔别重逢的喜悦,想身份败露的忐忑,想她嫁衣追车队的热烈,想他们并肩杀敌的默契与勇敢…… 他们的爱情多么纯粹而炽热啊! 这么美好的爱情,他怎么舍得放弃呢。 苏怀瑾忍不住想象,他是怎样一面对她冷言冷语、若即若离,一面精心三书六礼迎娶她人的,那是她渴求多年的明媒正娶,他却轻易给了别人。 忍不住怀疑:他真的不爱她了吗?或者,他从没有爱过她? 想到他们还要洞房花烛,享鱼水之欢,苏怀瑾的心就像被辣椒和老陈醋腌了一样又酸又痛。 她想杀人,她想撞墙,她想—— 不能再想了,找点儿事情做。 苏怀瑾起身,从厨房找了把菜刀,去清理紫藤萝花架外面的杂草。 第284章 苏怀瑾装疯 院子里没亮灯,夜空也没有月色,苏怀瑾哪能分辨花、草和藤蔓,她只是疯狂地挥舞着菜刀,一寸一寸地清理地皮上所有的附着物。 子时三刻,念念被尿憋醒,灵娘照顾他起夜又把他哄睡,隐隐听到院子里有异响,连忙去找苏怀瑾。 见苏怀瑾不在屋里,甚至被窝都凉了,吓了一跳:她不会想不开了。 “快来人,去找相爷!” 阖府奴仆都被惊醒了,打着灯笼满院找人。 “哎,这不是相爷吗?找到了!” “找到了!相爷在这里!” “相爷,您在做什么?别砍了,明天让小的们砍。” …… 苏怀瑾对外面的一切声音和动静都无知无觉,她只是专心地砍,清除一切杂草,世界就会变得清静。 仆从看她神色不对,手里又有刀,都不敢上前相劝。 灵娘闻讯赶来,可怜她一个小脚妇女,踩在被苏怀瑾砍得七零八落的杂草和花枝上,踉踉跄跄地直奔苏怀瑾。 她一把夺过苏怀瑾手里的菜刀,远远地丢到一边:“相爷!跟我回房!” 苏怀瑾恍然回神,对灵娘笑笑:“我没事儿,我就是睡不着,闲着也是闲着,便来清理一下杂草。” 灵娘拿起一朵开得正鲜艳的蔷薇,说:“你整日就知道读书,眼神不好使了。夜里光线暗淡,分不清是花还是草的,还是回去睡觉,明天再说,好吗?” 苏怀瑾尴尬地笑笑:“是哦,看不清的,那我们回去。” 一言一行看起来完全像个正常人,但越这样,越说明她不正常,说明她刚才砍花草的时候,可能都没有意识。 灵娘愁坏了,这可怎么办!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告诉她真相啊! 次日朝会,景昌帝见苏怀瑾没在朝班,随口问:“丞相怎么没上朝?” 世人又不知道“苏怀瑾”及“苏怀瑾”、饶祈年的关系,丞相不上朝,按照常理,陛下理应问一句。 唐清江也随意地回话:“回陛下,丞相身体不适,托臣向督察御史告了假。” 官员生病告假很正常,景昌帝不必追究什么,这事儿就揭过了。 偏偏陆峥嵘咬着不放:“陛下隆恩,赐下丞相官邸,丞相依旧住在唐尚书府上吗?” 唐清江说:“没有。丞相感念陛下隆恩旷典,已经搬去相府住了。” 陆峥嵘笑道:“那就奇怪了,不在一起住,唐尚书是怎么知道相爷身体不适的?” 唐清江也不耐烦了,没好气地说:“丞相只是搬出了唐某的府邸,不是跟唐某断绝了一切关系。今晨丞相身体不适,张夫人便差人给唐府送了信,请唐某代为告假。” “陆公,不知唐某可解释清楚了,陆公还有哪里不明白?唐某一定详细解释。” 陆峥嵘被怼得面红耳赤,下不来台。 景昌帝怒道:“好了,这些小事你们下朝再说就行,别浪费大家的时间精力。” 唐清江、陆峥嵘忙行礼告罪。 下朝后,景昌帝问刘贤:“相府有消息吗?她是真病了,还是不想上朝?” 刘贤面色很奇怪,吞吞吐吐地说:“府医说脉象没问题,但,明显是真病了。” 景昌帝不耐烦:“到底什么情况,你别跟朕兜圈子。” 刘贤说:“昨夜半夜,张氏发现她不在房内,让下人去找,结果发现她拿着菜刀把院子里的花草全砍了。” “下人们喊她、阻止她,她头都不回。张氏去阻止她,还差点儿被她砍了一刀。但回去的时候,又说说笑笑,仿佛正常人一般。” 景昌帝愕然:“她这是疯了吗?” 刘贤说:“张氏似乎也是这么担心的,让府医给她把脉,但没发现异常。张氏命人收了府中所有的利器,什么菜刀、剪刀、改锥都收起来了,就怕她伤着人。” 景昌帝不信:“她是领过兵、杀过人的,有那么容易疯吗?让人再多观察观察。” 刘贤应诺。 景昌帝又说:“对了,陆峥嵘不是很关心丞相的身体吗?让他去探病。” 这是想让陆峥嵘去探探虚实了。 柳相府,苏怀瑾卧室。 灵娘靠在门上:“你就在屋里待着,不许出去!” 苏怀瑾无奈地说:“灵娘,我真没得失心疯,我昨夜只是想事情想得太专注了,没听见下人们叫我。你把我关在房间里,我没病也要憋出病来了。” 灵娘说:“你有病没病我不知道,但你必须有病。这是唐尚书的意思,说这样或许能帮你离开京城。” 苏怀瑾无语:“就为了一个‘或许能’,就让我背上疯子的名头,以后思思、念念拿我当怪物,亲朋好友都不奚落我,值得吗?” “再说了,京城是首善之地,人都想往京城里来,我出去干什么?” 灵娘无奈:“你说的挺有道理的,但我还是决定听唐尚书的,你就在这里老实待着。” 屋外,传来管家的声音:“夫人,秦王、信阳王及各部尚书、大理寺卿、都察御史、通政使到了。” 灵娘有些懵:“他们一起过来的?他们来干嘛?” “听说相爷病了,来探病了。” 灵娘有些慌,她只做过小官的儿媳妇,第一次面对这群亲王、大官,该怎么办啊! 苏怀瑾张嘴想说话,被灵娘捂住嘴。 灵娘说:“你别说话,你就在屋里养病,我能应付过来。不就是陪客人说说话嘛,我有嘴,能说话。话说错说对的,有什么要紧的,反正他们不至于吃了我。” 吩咐管家:“请他们花厅上座,摆上茶果,好生招待着。本夫人这就过去。” 灵娘步履匆匆地往前厅走去,难为她一个小脚妇女,竟然走出了几分杀气与锐气。 苏怀瑾看了鼻子发酸,是她连累她了。 花厅空荡荡的,没有一幅名家字画、古玩瓷器,只有几张桌椅。 虽然灵娘吩咐管家上茶果,可他们昨日匆匆入住相府,连像样锅都没有,更没有上好的茶壶和茶叶。 管家只能将自己平时喝的茶叶端上来,又让人去街上买了些水果、糕点,总算是没让人桌前空着。 至于这群养尊处优的亲王、高官,用了这些茶叶和糕点后,会是什么反应,管家也顾不上了。 第284章 苏怀瑾装疯 院子里没亮灯,夜空也没有月色,苏怀瑾哪能分辨花、草和藤蔓,她只是疯狂地挥舞着菜刀,一寸一寸地清理地皮上所有的附着物。 子时三刻,念念被尿憋醒,灵娘照顾他起夜又把他哄睡,隐隐听到院子里有异响,连忙去找苏怀瑾。 见苏怀瑾不在屋里,甚至被窝都凉了,吓了一跳:她不会想不开了。 “快来人,去找相爷!” 阖府奴仆都被惊醒了,打着灯笼满院找人。 “哎,这不是相爷吗?找到了!” “找到了!相爷在这里!” “相爷,您在做什么?别砍了,明天让小的们砍。” …… 苏怀瑾对外面的一切声音和动静都无知无觉,她只是专心地砍,清除一切杂草,世界就会变得清静。 仆从看她神色不对,手里又有刀,都不敢上前相劝。 灵娘闻讯赶来,可怜她一个小脚妇女,踩在被苏怀瑾砍得七零八落的杂草和花枝上,踉踉跄跄地直奔苏怀瑾。 她一把夺过苏怀瑾手里的菜刀,远远地丢到一边:“相爷!跟我回房!” 苏怀瑾恍然回神,对灵娘笑笑:“我没事儿,我就是睡不着,闲着也是闲着,便来清理一下杂草。” 灵娘拿起一朵开得正鲜艳的蔷薇,说:“你整日就知道读书,眼神不好使了。夜里光线暗淡,分不清是花还是草的,还是回去睡觉,明天再说,好吗?” 苏怀瑾尴尬地笑笑:“是哦,看不清的,那我们回去。” 一言一行看起来完全像个正常人,但越这样,越说明她不正常,说明她刚才砍花草的时候,可能都没有意识。 灵娘愁坏了,这可怎么办!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告诉她真相啊! 次日朝会,景昌帝见苏怀瑾没在朝班,随口问:“丞相怎么没上朝?” 世人又不知道“苏怀瑾”及“苏怀瑾”、饶祈年的关系,丞相不上朝,按照常理,陛下理应问一句。 唐清江也随意地回话:“回陛下,丞相身体不适,托臣向督察御史告了假。” 官员生病告假很正常,景昌帝不必追究什么,这事儿就揭过了。 偏偏陆峥嵘咬着不放:“陛下隆恩,赐下丞相官邸,丞相依旧住在唐尚书府上吗?” 唐清江说:“没有。丞相感念陛下隆恩旷典,已经搬去相府住了。” 陆峥嵘笑道:“那就奇怪了,不在一起住,唐尚书是怎么知道相爷身体不适的?” 唐清江也不耐烦了,没好气地说:“丞相只是搬出了唐某的府邸,不是跟唐某断绝了一切关系。今晨丞相身体不适,张夫人便差人给唐府送了信,请唐某代为告假。” “陆公,不知唐某可解释清楚了,陆公还有哪里不明白?唐某一定详细解释。” 陆峥嵘被怼得面红耳赤,下不来台。 景昌帝怒道:“好了,这些小事你们下朝再说就行,别浪费大家的时间精力。” 唐清江、陆峥嵘忙行礼告罪。 下朝后,景昌帝问刘贤:“相府有消息吗?她是真病了,还是不想上朝?” 刘贤面色很奇怪,吞吞吐吐地说:“府医说脉象没问题,但,明显是真病了。” 景昌帝不耐烦:“到底什么情况,你别跟朕兜圈子。” 刘贤说:“昨夜半夜,张氏发现她不在房内,让下人去找,结果发现她拿着菜刀把院子里的花草全砍了。” “下人们喊她、阻止她,她头都不回。张氏去阻止她,还差点儿被她砍了一刀。但回去的时候,又说说笑笑,仿佛正常人一般。” 景昌帝愕然:“她这是疯了吗?” 刘贤说:“张氏似乎也是这么担心的,让府医给她把脉,但没发现异常。张氏命人收了府中所有的利器,什么菜刀、剪刀、改锥都收起来了,就怕她伤着人。” 景昌帝不信:“她是领过兵、杀过人的,有那么容易疯吗?让人再多观察观察。” 刘贤应诺。 景昌帝又说:“对了,陆峥嵘不是很关心丞相的身体吗?让他去探病。” 这是想让陆峥嵘去探探虚实了。 柳相府,苏怀瑾卧室。 灵娘靠在门上:“你就在屋里待着,不许出去!” 苏怀瑾无奈地说:“灵娘,我真没得失心疯,我昨夜只是想事情想得太专注了,没听见下人们叫我。你把我关在房间里,我没病也要憋出病来了。” 灵娘说:“你有病没病我不知道,但你必须有病。这是唐尚书的意思,说这样或许能帮你离开京城。” 苏怀瑾无语:“就为了一个‘或许能’,就让我背上疯子的名头,以后思思、念念拿我当怪物,亲朋好友都不奚落我,值得吗?” “再说了,京城是首善之地,人都想往京城里来,我出去干什么?” 灵娘无奈:“你说的挺有道理的,但我还是决定听唐尚书的,你就在这里老实待着。” 屋外,传来管家的声音:“夫人,秦王、信阳王及各部尚书、大理寺卿、都察御史、通政使到了。” 灵娘有些懵:“他们一起过来的?他们来干嘛?” “听说相爷病了,来探病了。” 灵娘有些慌,她只做过小官的儿媳妇,第一次面对这群亲王、大官,该怎么办啊! 苏怀瑾张嘴想说话,被灵娘捂住嘴。 灵娘说:“你别说话,你就在屋里养病,我能应付过来。不就是陪客人说说话嘛,我有嘴,能说话。话说错说对的,有什么要紧的,反正他们不至于吃了我。” 吩咐管家:“请他们花厅上座,摆上茶果,好生招待着。本夫人这就过去。” 灵娘步履匆匆地往前厅走去,难为她一个小脚妇女,竟然走出了几分杀气与锐气。 苏怀瑾看了鼻子发酸,是她连累她了。 花厅空荡荡的,没有一幅名家字画、古玩瓷器,只有几张桌椅。 虽然灵娘吩咐管家上茶果,可他们昨日匆匆入住相府,连像样锅都没有,更没有上好的茶壶和茶叶。 管家只能将自己平时喝的茶叶端上来,又让人去街上买了些水果、糕点,总算是没让人桌前空着。 至于这群养尊处优的亲王、高官,用了这些茶叶和糕点后,会是什么反应,管家也顾不上了。 第285章 机灵念念,在线护母 秦王喝了一口茶,脸就皱成菊花了:“这什么东西,这是人喝的吗?” 其他人看看面前的茶汤,也都没动。 灵娘进门,有些拘谨的行礼:“妾身柳张氏见过两位殿下,各位大人。” 随即出了一身冷汗,搞错了,她是相爷的妻子,夫贵妻荣,按理说她比其他官员级别都高,不该跟他们行礼呢。 陆峥嵘不屑地嗤笑了一声,道:“夫人,下官可受不起您的礼。” 唐清江豪饮一口粗茶,道:“相爷尚未为柳张氏请封诰命,这礼,陆公受得。倒是陆公这声‘夫人’,让柳张氏受不得了。” 灵娘感激地看了唐清江一眼,若不是知道有他帮衬,她真的不敢来。 陆峥嵘羞得脸通红,就想扳回一局:“唐尚书很喜欢面前的茶?” 唐清江笑道:“嗯,喝惯了这个口味。” 陆峥嵘说:“想来这茶也是相府平日里用的了?用日常用品招待两位亲王,相府这待客之道不合适。” 灵娘很想怼陆峥嵘一顿,可她一激动、一紧张,就浑身发抖,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急得不行,张灵娘,你也长了一张嘴,怎么就说不出来话呢! 一个绯红色小炮弹冲进来,抱住灵娘的大腿,眨着乌溜溜的大眼睛,一脸天真无邪地对陆峥嵘说:“伯伯是来喝茶的吗?雅茗坊有。”雅茗坊是京城颇负盛名的茶楼。 这小家伙,不是念念是谁? 曹乐川噗嗤一声笑了:“是啊,我们是来探病的,不是来喝茶的,还是不要给主家添麻烦了。” 他是天子纯臣,又出来个陆峥嵘削尖脑袋想做天子纯臣,他们本就是竞争关系。先攀附广陵王,又踩着广陵王讨好信阳王,这得卑鄙小人,曹乐川很看不上,有机会当然会打压他。 眼看陆峥嵘卷入口舌之争,越斗越不占上风。信阳王一直认为陆峥嵘是自己的人,便出面岔开话题,笑道:“这孩子好生俊俏,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啊?” 念念拉着灵娘的手,坐在主陪位上:“我叫念念,还有个姐姐叫思思。” 信阳王逗他:“思思、念念,这是思念谁啊?” 这个憨憨,现在是家长里短逗孩子的时候吗?陆峥嵘越看他越烦,他怎么就被这个蠢货当成自己人了呢! 灵娘说:“信阳王殿下,思思、念念都只是乳名,不是大名,没什么特殊含义。” 信阳王尴尬地笑笑:“那个,本王随便说说。” 念念将头靠在灵娘身上:“思无邪、念致远。” 信阳王赞叹:“呀,这孩子真聪明,将来必成大器。” 秦王忍不住翻个白眼,他竟然还不知道这孩子是广陵王的崽? 念念甜甜地笑了:“谢谢伯伯夸奖。” 信阳王说:“念念,你爹爹身体还好吗?” 灵娘说:“相公昨夜起来活动,不慎染了风寒,有恙在身,不便见客。多谢各位亲临慰问,妾身会向相公转达你们的心意。请诸位放心,相公很快就能痊愈的。” 信阳王一拍大腿:“那就好,时间不早了,我们就不耽误夫人照顾病人了。”竟是起身要走。 陆峥嵘气结,他不知道此行的目的吗?他不会真以为是来例行公事地慰问一下。 秦王说:“皇兄,我们是来探病的,总要见见病人再回去。” 信阳王一脸懵,探病要见病人吗?他以往探病都是送礼给主家就算了的。哦,对方是丞相,身份贵重,所以要见见,对? 他从善如流地改变了想法:“好,那就一起去见见。” 陆峥嵘说:“柳张氏,带路。” 灵娘不动如山:“诸位是想让相爷拖着病体陪你们吗?若是累坏了相爷,你们可赔不起。” 陆峥嵘说:“我们不用怎么陪,见相爷一面就安心了。” 念念歪头,软软糯糯地问:“安心什么意思?没安好心吗?”然后用肉肉的小手捂住嘴,可可爱爱地笑了。 陆峥嵘恼羞成怒:“你这孩子,太没教养了。” 李策心道,不愧是广陵王的种,有他年少时的风采。不管怎样,这都是他外甥,容不得陆峥嵘欺负。 李策笑道:“哎,陆公何必跟三岁的孩子计较。” 陆峥嵘回道:“李公似乎很喜爱这个孩子,看来跟他很有缘啊。” 你这么护着广陵王的孩子,是想重新站队广陵王吗? 李策看了秦王一眼,不再说话。 一直沉默的冯邦彦说:“念念,你过来时你爹爹在做什么?” 念念比手画脚地说:“练剑,唰唰唰!好看!我也想学。” 灵娘震惊:她反锁门了,苏怀瑾怎么跑出去了?啊!她忘了,门怎么可能锁得住苏怀瑾。 陆峥嵘终于逮着理了,巴巴地说:“还有精力练剑,相爷身体也不太累啊。柳张氏,我们还不能见见他吗?” 念念拧着眉,冷着脸说:“我不想见他们,烦死了!”转而笑道,“爹爹就是这样说的。” 灵娘顿时觉得豁然开朗,对啊,不想见就说不想见好了,何必编那些看起来体面的借口,倒让给了某些小人死乞白赖不松口的机会。 陆峥嵘着实没脸继续纠缠了,恰在这时,管家通报:“主母,广安侯夫人到了。” 裴溱湖! 灵娘皱眉:“她来干什么!” 裴溱湖前呼后拥地到了花厅,扯着长音说:“你说呢?当然是探病了。她是你丈夫,也是我丈夫,我不能来探病吗?” 灵娘说:“她谁都不想见。” 裴溱湖一甩批帛,转身往外走:“管她是不是想见我呢,本夫人想见她就是了。管家,带路!” 灵娘拍案怒道:“管家,站住!” 管家左右为难:“这!两位夫人——” 裴溱湖嗤笑:“好,你是相府的管家,本侯夫人就不为难你了。侯府的下人听着,去找相爷,找到重重有赏。” 这简直是耍无赖!这是体面人该干的事吗? 灵娘气得不行,念念趴在灵娘耳边,说:“爹爹说可以见他们,爹爹在练剑。” 灵娘便起身,说:“既然大家都想见她,我就带你们去见她。不过,她正在练剑,失礼之处,还望见谅。” 第285章 机灵念念,在线护母 秦王喝了一口茶,脸就皱成菊花了:“这什么东西,这是人喝的吗?” 其他人看看面前的茶汤,也都没动。 灵娘进门,有些拘谨的行礼:“妾身柳张氏见过两位殿下,各位大人。” 随即出了一身冷汗,搞错了,她是相爷的妻子,夫贵妻荣,按理说她比其他官员级别都高,不该跟他们行礼呢。 陆峥嵘不屑地嗤笑了一声,道:“夫人,下官可受不起您的礼。” 唐清江豪饮一口粗茶,道:“相爷尚未为柳张氏请封诰命,这礼,陆公受得。倒是陆公这声‘夫人’,让柳张氏受不得了。” 灵娘感激地看了唐清江一眼,若不是知道有他帮衬,她真的不敢来。 陆峥嵘羞得脸通红,就想扳回一局:“唐尚书很喜欢面前的茶?” 唐清江笑道:“嗯,喝惯了这个口味。” 陆峥嵘说:“想来这茶也是相府平日里用的了?用日常用品招待两位亲王,相府这待客之道不合适。” 灵娘很想怼陆峥嵘一顿,可她一激动、一紧张,就浑身发抖,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急得不行,张灵娘,你也长了一张嘴,怎么就说不出来话呢! 一个绯红色小炮弹冲进来,抱住灵娘的大腿,眨着乌溜溜的大眼睛,一脸天真无邪地对陆峥嵘说:“伯伯是来喝茶的吗?雅茗坊有。”雅茗坊是京城颇负盛名的茶楼。 这小家伙,不是念念是谁? 曹乐川噗嗤一声笑了:“是啊,我们是来探病的,不是来喝茶的,还是不要给主家添麻烦了。” 他是天子纯臣,又出来个陆峥嵘削尖脑袋想做天子纯臣,他们本就是竞争关系。先攀附广陵王,又踩着广陵王讨好信阳王,这得卑鄙小人,曹乐川很看不上,有机会当然会打压他。 眼看陆峥嵘卷入口舌之争,越斗越不占上风。信阳王一直认为陆峥嵘是自己的人,便出面岔开话题,笑道:“这孩子好生俊俏,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啊?” 念念拉着灵娘的手,坐在主陪位上:“我叫念念,还有个姐姐叫思思。” 信阳王逗他:“思思、念念,这是思念谁啊?” 这个憨憨,现在是家长里短逗孩子的时候吗?陆峥嵘越看他越烦,他怎么就被这个蠢货当成自己人了呢! 灵娘说:“信阳王殿下,思思、念念都只是乳名,不是大名,没什么特殊含义。” 信阳王尴尬地笑笑:“那个,本王随便说说。” 念念将头靠在灵娘身上:“思无邪、念致远。” 信阳王赞叹:“呀,这孩子真聪明,将来必成大器。” 秦王忍不住翻个白眼,他竟然还不知道这孩子是广陵王的崽? 念念甜甜地笑了:“谢谢伯伯夸奖。” 信阳王说:“念念,你爹爹身体还好吗?” 灵娘说:“相公昨夜起来活动,不慎染了风寒,有恙在身,不便见客。多谢各位亲临慰问,妾身会向相公转达你们的心意。请诸位放心,相公很快就能痊愈的。” 信阳王一拍大腿:“那就好,时间不早了,我们就不耽误夫人照顾病人了。”竟是起身要走。 陆峥嵘气结,他不知道此行的目的吗?他不会真以为是来例行公事地慰问一下。 秦王说:“皇兄,我们是来探病的,总要见见病人再回去。” 信阳王一脸懵,探病要见病人吗?他以往探病都是送礼给主家就算了的。哦,对方是丞相,身份贵重,所以要见见,对? 他从善如流地改变了想法:“好,那就一起去见见。” 陆峥嵘说:“柳张氏,带路。” 灵娘不动如山:“诸位是想让相爷拖着病体陪你们吗?若是累坏了相爷,你们可赔不起。” 陆峥嵘说:“我们不用怎么陪,见相爷一面就安心了。” 念念歪头,软软糯糯地问:“安心什么意思?没安好心吗?”然后用肉肉的小手捂住嘴,可可爱爱地笑了。 陆峥嵘恼羞成怒:“你这孩子,太没教养了。” 李策心道,不愧是广陵王的种,有他年少时的风采。不管怎样,这都是他外甥,容不得陆峥嵘欺负。 李策笑道:“哎,陆公何必跟三岁的孩子计较。” 陆峥嵘回道:“李公似乎很喜爱这个孩子,看来跟他很有缘啊。” 你这么护着广陵王的孩子,是想重新站队广陵王吗? 李策看了秦王一眼,不再说话。 一直沉默的冯邦彦说:“念念,你过来时你爹爹在做什么?” 念念比手画脚地说:“练剑,唰唰唰!好看!我也想学。” 灵娘震惊:她反锁门了,苏怀瑾怎么跑出去了?啊!她忘了,门怎么可能锁得住苏怀瑾。 陆峥嵘终于逮着理了,巴巴地说:“还有精力练剑,相爷身体也不太累啊。柳张氏,我们还不能见见他吗?” 念念拧着眉,冷着脸说:“我不想见他们,烦死了!”转而笑道,“爹爹就是这样说的。” 灵娘顿时觉得豁然开朗,对啊,不想见就说不想见好了,何必编那些看起来体面的借口,倒让给了某些小人死乞白赖不松口的机会。 陆峥嵘着实没脸继续纠缠了,恰在这时,管家通报:“主母,广安侯夫人到了。” 裴溱湖! 灵娘皱眉:“她来干什么!” 裴溱湖前呼后拥地到了花厅,扯着长音说:“你说呢?当然是探病了。她是你丈夫,也是我丈夫,我不能来探病吗?” 灵娘说:“她谁都不想见。” 裴溱湖一甩批帛,转身往外走:“管她是不是想见我呢,本夫人想见她就是了。管家,带路!” 灵娘拍案怒道:“管家,站住!” 管家左右为难:“这!两位夫人——” 裴溱湖嗤笑:“好,你是相府的管家,本侯夫人就不为难你了。侯府的下人听着,去找相爷,找到重重有赏。” 这简直是耍无赖!这是体面人该干的事吗? 灵娘气得不行,念念趴在灵娘耳边,说:“爹爹说可以见他们,爹爹在练剑。” 灵娘便起身,说:“既然大家都想见她,我就带你们去见她。不过,她正在练剑,失礼之处,还望见谅。” 第286章 掌掴亲王,刀劈尚书 紫藤萝花架后面的花草不是被苏怀瑾砍成空地了嘛,苏怀瑾此刻就在那片空地上练剑。 她觉得自己似乎在广陵,在王府的大桂花树下面。饶祈年与杨士徵、单明信在舞剑,她也加入其中,舞出了金戈铁马、气吞万里的气势。 又似乎,在宝应县,她奋勇杀敌,将匪寇一网打尽。 转眼又到了直隶,她歼灭红莲教徒,所向披靡。 畅快! 秦王等人看直了眼睛,秦王惊叹:“素问广安侯文武双全,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苏怀瑾收剑回头,恍然间仿佛看到了饶祈年,痴痴地笑了:“王爷,我的武艺是不是又精进了?” 灵娘替苏怀瑾心痛,转头看向唐清江,看到他正看着自己,慌忙低下头。 这个女人,又认错人了。秦王笑道:“自然是精进了许多。” 陆峥嵘不阴不阳地来了句:“相爷龙精虎壮,下官就放心了。” 苏怀瑾猛地看向陆峥嵘,就是因为他告密,王爷才被贬出京城的,王爷若不出京城,他们又怎么会走到这步田地。 苏怀瑾举剑刺向陆峥嵘。 陆峥嵘忙躲闪:“哎,你干什么!” 灵娘忙推着众人往后退:“抱歉,各位,相爷她好几夜没睡好了,精气神不太对,各位赶紧回去。” 陆峥嵘冷笑,说什么精气神不对,分明是装疯卖傻。他就不信,她敢当真砍伤自己当朝尚书! 陆峥嵘推开灵娘,径直走向苏怀瑾:“相爷——” 苏怀瑾一个回旋跳起来,挥剑劈向陆峥嵘的脑门,陆峥嵘吓得一屁股蹲在地上,利剑砍断了他头上的金冠,砍掉他许多头发,他若不蹲下,脑袋也要被劈成两半了。 “啊——”灵娘吓得尖叫出声。 念念扑到唐清江怀里哇哇大哭:“爹爹,不要。” 众人或尖叫,或口头劝阻,院子里乱成一团糟。 唐清江将念念塞给冯邦彦,冲到苏怀瑾面前,厉声呵斥:“闹够了没?” 是你让我装疯的。苏怀瑾挥剑砍向唐清江,眼里尽是疯狂。 唐清江没有武艺,只能靠跌倒躲避。 信阳王拉着秦王往外跑:“他好像得了失心疯,我们快走。”关键时候,他还想着弟弟呢。 秦王却觉得他没安好心,信阳王让他走,他就偏不走。 这个女人是因为被七哥抛弃才得了失心疯,而他肖似七哥,方才她还认错了人,若他能制住她,也能让父皇高看他一眼。 秦王迎上去,对追着唐清江砍的苏怀瑾说:“乖,别闹了。” 你他娘的闹哪样,这声音都能让人起鸡皮疙瘩了!苏怀瑾呆愣愣地看着他。 秦王试探地伸手:“没事儿了,一切都过去了,没人能伤害你了,快把剑给我。” 苏怀瑾也不能当真杀人,便顺坡下驴,将剑递给秦王。 秦王将剑丢到一边,管家忙把剑拿走。 秦王松口气,以一副救世主的口吻说:“没事儿了,大家都平安了,快回去。” 敢情想踩着我刷好感呢。苏怀瑾上前拉住秦王:“你不能走!” 秦王忙扒拉开她的手:“你认错人了。” 是你非要扮演他的,那就尝尝代价,她正想找饶祈年那个王八蛋出气呢。苏怀瑾抬手狠狠给了他一耳光:“贱人!” 秦王捂着脸,震惊了:“不是!你打我干什么!” 苏怀瑾索性掐住他的脖子:“我说过,你若负我,我必杀你。” 秦王憋得脸通红,唐清江忙从后面勒住苏怀瑾的脖子,才把秦王解救出来。 唐清江怒道:“管家,拿绳子,把她捆起来。” 灵娘拦住:“不行!把她关在屋里就好了。” 一群仆从过来,要把苏怀瑾拉走。 裴溱湖摇曳着走过来:“不能关,更不能捆,你们要是嫌弃她心神不宁,我就把她带走。她可是广安侯,我的丈夫。” 唐清江瞪了她一眼:你瞎掺和什么。 裴溱湖倨傲地说:“小的们,抢人!” 相府的仆从和广安侯府的仆从打在一起,场面一片混乱。 苏怀瑾趁唐清江分神,一个过肩摔将唐清江甩到地上,拉着裴溱湖说:“他们都是坏人,我们快走!” 来“探病”的贵人们早就跑光了,裴溱湖顺利地将苏怀瑾带走。 皇宫,景昌帝看着陆峥嵘狼狈的形态,忍俊不禁:“爱卿,辛苦你了,为难你了。” 陆峥嵘涕泪潸然:“陛下,若不是臣反应的快,只怕已经是她刀下的亡魂了。她就是个疯婆子,不光砍臣,连唐尚书也砍,把唐尚书吓得摔倒在地了。” 难道真疯了?景昌帝问:“她还做了什么?” “秦王殿下假扮广陵王殿下,从她手里骗来了剑,但她又把广陵王殿下负她的帐算到了秦王殿下头上,不光打了秦王殿下一耳光,还要掐死秦王殿下。” 景昌帝吓得不行:“什么!秦王没事儿。” 陆峥嵘哭唧唧地说:“幸得唐尚书和府中仆从相助,秦王殿下才得以脱险。陛下,不能让这个疯婆子到处害人了,望您早作决断啊。” 景昌帝说:“朕心里有数,你去整理一下仪容。” 陆峥嵘才走,李贤妃就来了,哭得梨花带雨,跪在地上说:“陛下,她装疯卖傻,借故虐打亲王,必须得严惩啊。陛下,您是不知道,秦王的脸都肿了,脖子上一道血痕,这让当娘的如何受得了啊!” 景昌帝拍案而起:“放心!朕决饶不了她。” 相府,唐清江气得不行:“她这是发什么疯,不想活了吗?” 灵娘弱弱地说:“不是您让她装疯的吗?” 唐清江气到无语:“你!她——你们!” 冯邦彦无奈地说:“夫人,先生说的装疯,是做一些异于常人之举,比如用手抓污秽的东西,说傻话,不是拿刀砍人,打人。” “如今,她打了亲王,砍了尚书,装疯,是大不敬;真疯,是大祸害。不管她是真疯还是装疯,陛下都容不下她了。” 灵娘吓得跌坐在椅子上:“那怎么办!要不,我去陆府赔礼道歉。” 唐清江摇头:“暂且不用。裴溱湖把她带走了,她会救她的。” 第286章 掌掴亲王,刀劈尚书 紫藤萝花架后面的花草不是被苏怀瑾砍成空地了嘛,苏怀瑾此刻就在那片空地上练剑。 她觉得自己似乎在广陵,在王府的大桂花树下面。饶祈年与杨士徵、单明信在舞剑,她也加入其中,舞出了金戈铁马、气吞万里的气势。 又似乎,在宝应县,她奋勇杀敌,将匪寇一网打尽。 转眼又到了直隶,她歼灭红莲教徒,所向披靡。 畅快! 秦王等人看直了眼睛,秦王惊叹:“素问广安侯文武双全,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苏怀瑾收剑回头,恍然间仿佛看到了饶祈年,痴痴地笑了:“王爷,我的武艺是不是又精进了?” 灵娘替苏怀瑾心痛,转头看向唐清江,看到他正看着自己,慌忙低下头。 这个女人,又认错人了。秦王笑道:“自然是精进了许多。” 陆峥嵘不阴不阳地来了句:“相爷龙精虎壮,下官就放心了。” 苏怀瑾猛地看向陆峥嵘,就是因为他告密,王爷才被贬出京城的,王爷若不出京城,他们又怎么会走到这步田地。 苏怀瑾举剑刺向陆峥嵘。 陆峥嵘忙躲闪:“哎,你干什么!” 灵娘忙推着众人往后退:“抱歉,各位,相爷她好几夜没睡好了,精气神不太对,各位赶紧回去。” 陆峥嵘冷笑,说什么精气神不对,分明是装疯卖傻。他就不信,她敢当真砍伤自己当朝尚书! 陆峥嵘推开灵娘,径直走向苏怀瑾:“相爷——” 苏怀瑾一个回旋跳起来,挥剑劈向陆峥嵘的脑门,陆峥嵘吓得一屁股蹲在地上,利剑砍断了他头上的金冠,砍掉他许多头发,他若不蹲下,脑袋也要被劈成两半了。 “啊——”灵娘吓得尖叫出声。 念念扑到唐清江怀里哇哇大哭:“爹爹,不要。” 众人或尖叫,或口头劝阻,院子里乱成一团糟。 唐清江将念念塞给冯邦彦,冲到苏怀瑾面前,厉声呵斥:“闹够了没?” 是你让我装疯的。苏怀瑾挥剑砍向唐清江,眼里尽是疯狂。 唐清江没有武艺,只能靠跌倒躲避。 信阳王拉着秦王往外跑:“他好像得了失心疯,我们快走。”关键时候,他还想着弟弟呢。 秦王却觉得他没安好心,信阳王让他走,他就偏不走。 这个女人是因为被七哥抛弃才得了失心疯,而他肖似七哥,方才她还认错了人,若他能制住她,也能让父皇高看他一眼。 秦王迎上去,对追着唐清江砍的苏怀瑾说:“乖,别闹了。” 你他娘的闹哪样,这声音都能让人起鸡皮疙瘩了!苏怀瑾呆愣愣地看着他。 秦王试探地伸手:“没事儿了,一切都过去了,没人能伤害你了,快把剑给我。” 苏怀瑾也不能当真杀人,便顺坡下驴,将剑递给秦王。 秦王将剑丢到一边,管家忙把剑拿走。 秦王松口气,以一副救世主的口吻说:“没事儿了,大家都平安了,快回去。” 敢情想踩着我刷好感呢。苏怀瑾上前拉住秦王:“你不能走!” 秦王忙扒拉开她的手:“你认错人了。” 是你非要扮演他的,那就尝尝代价,她正想找饶祈年那个王八蛋出气呢。苏怀瑾抬手狠狠给了他一耳光:“贱人!” 秦王捂着脸,震惊了:“不是!你打我干什么!” 苏怀瑾索性掐住他的脖子:“我说过,你若负我,我必杀你。” 秦王憋得脸通红,唐清江忙从后面勒住苏怀瑾的脖子,才把秦王解救出来。 唐清江怒道:“管家,拿绳子,把她捆起来。” 灵娘拦住:“不行!把她关在屋里就好了。” 一群仆从过来,要把苏怀瑾拉走。 裴溱湖摇曳着走过来:“不能关,更不能捆,你们要是嫌弃她心神不宁,我就把她带走。她可是广安侯,我的丈夫。” 唐清江瞪了她一眼:你瞎掺和什么。 裴溱湖倨傲地说:“小的们,抢人!” 相府的仆从和广安侯府的仆从打在一起,场面一片混乱。 苏怀瑾趁唐清江分神,一个过肩摔将唐清江甩到地上,拉着裴溱湖说:“他们都是坏人,我们快走!” 来“探病”的贵人们早就跑光了,裴溱湖顺利地将苏怀瑾带走。 皇宫,景昌帝看着陆峥嵘狼狈的形态,忍俊不禁:“爱卿,辛苦你了,为难你了。” 陆峥嵘涕泪潸然:“陛下,若不是臣反应的快,只怕已经是她刀下的亡魂了。她就是个疯婆子,不光砍臣,连唐尚书也砍,把唐尚书吓得摔倒在地了。” 难道真疯了?景昌帝问:“她还做了什么?” “秦王殿下假扮广陵王殿下,从她手里骗来了剑,但她又把广陵王殿下负她的帐算到了秦王殿下头上,不光打了秦王殿下一耳光,还要掐死秦王殿下。” 景昌帝吓得不行:“什么!秦王没事儿。” 陆峥嵘哭唧唧地说:“幸得唐尚书和府中仆从相助,秦王殿下才得以脱险。陛下,不能让这个疯婆子到处害人了,望您早作决断啊。” 景昌帝说:“朕心里有数,你去整理一下仪容。” 陆峥嵘才走,李贤妃就来了,哭得梨花带雨,跪在地上说:“陛下,她装疯卖傻,借故虐打亲王,必须得严惩啊。陛下,您是不知道,秦王的脸都肿了,脖子上一道血痕,这让当娘的如何受得了啊!” 景昌帝拍案而起:“放心!朕决饶不了她。” 相府,唐清江气得不行:“她这是发什么疯,不想活了吗?” 灵娘弱弱地说:“不是您让她装疯的吗?” 唐清江气到无语:“你!她——你们!” 冯邦彦无奈地说:“夫人,先生说的装疯,是做一些异于常人之举,比如用手抓污秽的东西,说傻话,不是拿刀砍人,打人。” “如今,她打了亲王,砍了尚书,装疯,是大不敬;真疯,是大祸害。不管她是真疯还是装疯,陛下都容不下她了。” 灵娘吓得跌坐在椅子上:“那怎么办!要不,我去陆府赔礼道歉。” 唐清江摇头:“暂且不用。裴溱湖把她带走了,她会救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