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汉高祖,竟然穿越宋高宗?》 第1章 再做皇帝 宋,临安城。 当今天子的寝宫外面,此刻站满了大臣。 大家伙儿神情严肃尚食局差人送来的冰镇莲子羹,竟无一人动口。 良久,寝宫大门被开了一道口子,顷刻之间,众人便围了上去。 里面的老太监环顾四周,随后便低声道: “秦相,还请里边叙话。” 为首的一名精瘦老人,正是当今大宋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秦桧秦相爷。 “诸公且在门外等候。” 言罢,秦桧长袖一摆,径直入了宫中。 “如何?” 这老太监眉头皱得厉害:“三位太医都看过了,俱是无方。” “无方?” 秦桧朝着里间看去,却被帐子挡着,什么也看不到。 “莫非,官家已到了药石难解的地步了?” “并不是” 老太监贴近这位秦相爷,用彼此才能听见的声音道: “太医说,官家无碍,也用不着使药。” “无碍!无碍岂会昏睡这么久?!” 也不怪一向冷静的秦桧失态,主要是自从皇帝蹴鞠时摔到了脑袋,距今已经过去了整整五日! 宫里的太医基本上全来过了,但到现在也没能让皇帝醒过来。 难道 秦桧心中忽然生出了点不好的想法。 这岳飞眼瞅着没几日就该到了,南下议和的金使也在路上了。 岳飞杀还是不杀,和议和到个什么地步,现在都还没个说法。 赵老九早不昏晚不昏,偏偏昏在了这个时候。 莫不是想着让自己独自去担骂名? 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毕竟对于自家的这位皇帝,没人比他秦桧更为了解了。 既是如此 “那就劳烦公公,若是官家醒了,还请务必第一时间告诉我。”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老太监急忙应承下来。 秦桧才一出门,一群人便又立即围了上来。 “相爷,官家如何了?” 看了看说话这人的脸,秦桧轻轻叹道: “圣体无碍,诸公就此散去。” “这” 群臣各自看了一眼,却见秦桧面色冷冽,虽然心中无数疑惑,倒无一人再敢追问。 等秦桧真的离开了这地,大家伙才心安了些,就此散去。 寝宫外边很快便安静了下来,等老太监出门换班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而此时的寝宫里。 “皇位给了老二,你就不要为难老三了,他毕竟年纪还小,什么都不知道。” “戚姬那婆娘懂个屁!你保她一条性命,算是我老刘承你的恩了。” “哭哭哭,有什么好哭的!这天下哪有不死的人?” “老子当年举三尺之剑,为你们母子打下了这片江山,这辈子终归称得上是无憾!” “这些年来,你也受苦了。” 当刘邦的手抚过吕雉那满是皱纹的脸,他的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 汉十二年四月,太祖高皇帝刘邦,驾崩于长安长乐宫中,终年六十二岁。 等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到了这陌生的地方。 他娘的,不是说了不要活祭吗? 怎的这屋子里全是人? 吕雉这臭婆娘,老子一死就不听话了等你下来,看到时候老子怎么收拾你! 不过再等他看清楚周围的装饰之时,又不免感叹道: 终究还是夫妻一场,这墓里的稀罕物件儿倒是不少。 抚摸着床帘上吊着的坠子,刘邦立马就认出来,这玩意儿是金的。 终于,昏昏欲睡的掌灯宫女,发现自家皇帝居然坐了起来。 她揉了揉眼睛,确定没有看错后,惊喜的大喊道: “官家醒啦!” “鬼吼什么!” 刘邦狠狠地在她臀上拍了一下。 但是随后,那掌间传来的触感让他惊在了原地。 为何如此真实? 于是,不管那宫女已经红透了脸,他又继续来了两巴掌。 不对啊! 又多挥了两下手,他发现自己挥掌的速度快了很多,而且丝毫没有吃力的感觉。 就好像,回到了自己三十岁的年纪。 再看看手,光滑的手背上哪里还有一点皱纹,就算此时天黑,在蜡烛的照耀下他也能清楚的察觉到这皮肤的细嫩。 简直跟个娘们儿的手一样。 此时,被宫女喊声引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刘邦看着进来的人越来越多,也便平静了下来。 三位太医提着药箱,朝着刘邦施了一礼道: “陛下,可曾感觉有碍?” “嗯” 刘邦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箭伤位置,确定那之前折磨得自己痛不欲生的伤口没了之后,他高兴极了。 “无碍!朕已无碍!” 三位太医长舒了口气:“陛下洪福,天佑官家!” 说到底,刘邦现在还没弄清楚状况。 但毕竟是位装糊涂的高手,此时他也没表现出任何异样。 等三人留下了些补身子的方子离去之后,他这才回头,看向了那个宫女。 “官官家。” 小宫女才调来寝宫半个月,之前都说自家皇帝不好那口,如今看来 天子的事,外面的传言多半是假的。 “你脸红什么!给朕找块镜子来。” “是。” 等接过了镜子,刘邦看清楚了里面的脸,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或惊或喜,或恐或悲。 打量了那镜中的人良久,刘邦忽然大笑。 老子投了个胎,还特娘的做皇帝! 虽然看样子少活了些年岁,但算上上辈子活的,还是不亏! 妈妈的,上辈子光上战场去了,快死了还被吕雉给逼去干了一仗。 这辈子,也该是咱老刘享受享受了! 打定了主意,刘邦看向了那个小宫女,后者脸上的羞涩还未褪去。 有些害怕,还有些期待。 刘邦清了清嗓子道:“速速卸甲!不得怠慢!” 见宫女眼里露出大大的疑惑,刘邦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台词了。 “脱!” 言罢,也不等宫女行动,他便自己动起了手来。 只是才刚扑上去,一个太监便闯了进来。 见了这一幕,这太监不由得暗自心惊道: 官家何时恢复这般雄风了? 刘邦再怎么不害臊,此时也不便再继续下去。 “你有何事?!” 言语间充满了不悦。 太监忙躬身道:“陛下,相爷来了。” 第2章 贤君忠臣 看着这个进来的、瘦得像猴儿一样的老头。 刘邦知道,这就是本国宰相了。 能做到一国之相的位置,必然不会是什么脓包孬种。 在他的面前,必然要小心应对,免得被他给看出点什么。 说多错多,一会儿只等少说话就是了。 抱着这个想法,刘邦便正襟危坐,不再开口。 而秦桧……他见皇帝没了之前的热情。 此时便在心中开始计较了起来: 最近是哪里做得不对了? 江西的赋税?汉中的军费?吏部的人事? 诸多可能涌上心头,秦相爷一时间摸不准,也不敢贸然开口。 这对君臣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在这寝宫里陷入了一种尴尬的沉默。 终究还是刘邦先开了口:“爱卿这半夜三更的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见皇帝终于说了话,秦桧心头长舒口气,连忙躬身道: “臣主要忧心官家圣体,且当下正值多事之秋,一切还得由官家拿主意才是。” “嗯。” 刘邦点了点头,这老小子担心自己的身子,所以知道自己醒了就立马赶了过来。 但,速度会不会快了些? 又不是第一天做皇帝了,他当然不会因为一句关切的话,就觉得这人怎么样了。 反而是那句‘多事之秋’,引起了他的注意。 词儿很新鲜。 “朕需要拿什么主意,你且将事情说来。” 这赵老九,真是越来越狡诈了! 什么事,你自己心里面不清楚? 非得让我当众说出来,好让人家以后都知道,建议都是我秦桧提的? 不过吐槽归吐槽,秦桧的动作却是丝毫不慢: “这第一件事,还是金国使者南下之事,官家心里头可有了打算?” 刘邦面不改色:“爱卿是怎么想的?” 秦桧心中大骂赵佶,父子俩都是一路货色! “金人毕竟趁势而来,我大宋军队虽有小胜,却不足以影响金强宋弱的局势。” “完颜宗弼这人官家也是知道的,狼子野心之辈,若此次和谈不能如意,恐我大宋将继续陷入兵戈之乱。” “而反之,若是如了金人的意,先皇的棺木既可归回,两国划江而治,永结秦晋之好,百姓不受战火之苦,岳飞等人也就无法趁乱豢养私兵了。” “所以,官家您看……” 寥寥几句,刘邦大概知晓了现在的情况。 自己在的这个宋国,看起来弱得很呐。 连自家太上皇的棺材都保不住…… 形势大于天这个道理,刘邦是知道的。 打不过就议和,这不是啥丢人的事情,议就议,他本身也不太想打仗了。 “既然那金人势大,咱避一避锋芒,给他们点好处也不是不行,只是好处给了,这仗真的就不用打了?” 秦桧闻言大喜,他原本还担心金人这次要求过分。 但现在看起来,他还是高估了自家皇帝的骨头硬度。 “那是自然,不费一兵一卒,避免生灵涂炭,官家有大慈悲。” “若是百姓知道了这事,定当感恩于陛下的高瞻远瞩。” “官家爱民如子,宅心仁厚,心怀天下,处” “行了行了,”刘邦摆手打断他道:“还有什么事?” “是,”秦桧再次躬身道:“那岳飞之事,官家可有定夺?” 说起这个名字的时候,秦桧刻意压低了声音。 主要是动这个人,压力实在是太大了。 若不是金国那边指名要他的性命,给秦桧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提出来。 万一引起了襄阳中路军的兵变,那赵构到时候恐怕第一个拿自己出来交待。 刘邦仍是那副模样:“爱卿怎么看?” 轻轻吸了口气,秦桧道:“岳飞不除,金军难安!” “哦?他很能打吗?” 秦相爷古怪的看了看自家皇帝,那岳鹏举能不能打,您自个儿心里不清楚吗? 能打,但那又如何? “论领兵统将,行军打仗的本事,自然是不弱的。” “但他居功自傲,抗旨不遵;心中恐怕未把官家放在眼里。” “再者说了,韩世忠、刘錡、张俊,这些个俱是能征善战之辈,大宋军队何时只靠他岳飞一人了!还不得是官家运筹帷幄方能决胜千里……” “岳飞除不除,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没有了岳飞,中路军该由谁来领,这才是大事。” 听这小老头的说法,那个岳飞是和韩信差不多的人。 其实,就算是这样,也没必要杀嘛。 刘邦当然知道,韩信死了,对大汉来说是件好事。 但韩信非死不可吗? 以前说这话或许晚了,但现在又面临上了这么一个选择…… 刘邦挥了挥手:“若还有其他事,一并说来。” “其他俱是小事,臣自个儿就能处理了,但这两件事……官家可早日拿出决议,岳飞和金使,可是都在路上了。” “去去,容朕想想。” 秦桧见皇帝认真的思考了起来,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便就此告退。 等秦桧退去,刘邦深思的脑袋便抬了起来。 他能想通那才有鬼了,他现在对于目前的情况仍然是摸不着头脑。 “官家,可要用点饭?” 那个宫女殷切的声音传来,刘邦看着她,却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这个宰相,是不是个好人?” 这话一出,小宫女立马便被吓得跪在了地上: “官家,奴婢不敢妄言秦相。” “也是,你能知道个什么呢。” 小宫女刚刚松了口气,皇帝的声音便再次响起: “你去给朕找些书来,再找一幅宋国地图一并送来。” 顿了顿,他又说道:“若是有史官,也一起叫过来。” 小宫女得了令,立马就跑了出去。 而与此同时,同在寝宫里伺候的太监,也立马将消息给传了出去。 秦相爷的轿子才出宫门,皇帝寝宫里的消息就已经到了这里。 自家皇帝这反常的举动,让秦桧总是觉得有些奇怪。 特别是,赵老九居然问一名宫女,自己是不是好人…… 莫非是醒来过后,带了点后遗症?毕竟是伤到了脑袋。 但也不对啊,皇帝说话神色皆是正常,不太像脑子有问题。 莫非……是被脏东西给沾上了? 略微思考了一下,秦桧开口对着轿子外的小厮道: “去趟灵隐寺,请几位高僧过来。” 第3章 犀利点评 另外一头,刘邦端着一碗东坡肉,站在宋国地图面前,吃得满嘴是油。 没想到,猪肉还能做得这么好吃。 对于自己投胎后的人生,他非常满意。 而在他的身后,起居院、日历所和编修院三部官员,老老实实的站着听候差遣。 从第一眼扫过去,刘邦便已认出了这幅疆域图,和自己的大汉相差不大。 只是细看之下,才发现从淮河这一段开始,被人给用朱砂描上了一条线。 也就是说,这个宋国目前的地盘,只有这图上的一半。 再往北看去,西边有个西夏,而北边的,则是金国。 用手量了量宋国原本的地图,到目前淮河的这一段,他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 竟然丢了这么多! 那这金人……恐怕真如那个秦相所言,不可战胜。 而对于无法战胜的对手,他向来不感兴趣。 接过宫女递来的手绢擦了擦手,刘邦道: “各位,可有听过大汉?” 众人面面相觑,均是不知道自家皇帝怎么忽然问起了这个。 但君主发问,又不得不言。 编修院便站出来一人,躬身作揖道: “官家,汉史部分由臣所负责。” 汉史? 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听到了这两个字,刘邦还是忍不住有些肉痛。 拼死拼活干下来的江山,还是被这些不肖子孙给败完了。 只是不知道,超过二世了没。 “说说,说说大汉。” 编修院虽然清贵,但少有能在君前奏对的机会。 此时皇帝发了话,这名官员按捺住内心激动道: “汉太祖高皇帝斩白蛇起义,举三尺剑” “停停停,”刘邦摆了摆手道,“从他死后开始说。” 好在平日里公务不重,汉朝历史在这位脑子里早已经被印了下来。 被皇帝打断,也只是略微顿了顿,随后便接着说了下去。 “等一下!” 刘邦陡然提高了音量,吓了这位一跳,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 “你说吕雉那个婆娘趁着老二打猎的功夫,毒死了老三?” 这下子,这位官员是真的给吓住了。 汉高祖生齐王刘肥,这是长子;二子刘盈,这是汉惠帝;赵王刘如意的确是第三子。 这并没有什么不妥。 只是官家的语气……怎的好像死了他的儿子一般? “继续说,继续说。” 刘邦扶额坐了下来,对于他来说,从闭眼到现在听见自己儿子死了,不过片刻之间而已。 那官员察言观色,小心翼翼地接着说了下去。 “等一下!” 又怎么了? 刘邦有些结巴:“你说吕雉把戚姬给做成了……人彘?那是什么东西?” 深深吸了口气,官员接着道: “断其手足,剜其双目,割其双耳,灌其哑药,使居厕中……” 他越说越小声,说到最后,已经没有了动静。 因为自家的皇帝,已经掩面痛哭起来。 大家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当下也不知道该从何劝起。 只是不断地喊道:“官家节哀,官家节哀……”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刘邦忽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怒喝道: “毒妇!” 然后便又瘫了下去,整个人都像是被抽去了力气一般。 “说,说,这次说下去,朕不再打断你了。” 饶是他心智坚定,在这般打击之下整个人也倾颓了不少。 不过好处是,再听到什么事,他也能够大胆接受了。 等听到汉武帝痛击匈奴,霍去病封狼居胥的时候,他的眼睛才略微有了点神采。 等再听到王莽篡汉时,他以为大汉完了,还算了下差不多两百年,也不算很亏。 然后就是光武中兴到明章之治,再到三足鼎立。 一直到刘谌先杀妻子随后自杀。 还好,最后始终不算太孬。 两个时辰过去,这官员嗓子冒了烟,刘邦也像是度过了一段漫长的年岁。 不亏不亏,两汉加起来都四百年了呢! “最后一个问题,大汉至今,有多少年了。” “回禀陛下,算上蜀汉在内,也近千年了。” 千年了…… 自己眼睛一闭,就已经过去了千年。 纵使他才刚刚经历过了大悲大喜,也不免有些感叹, “来个人说说本朝。” 听这段,刘邦可就没什么压力了。 叫太监给众人上了茶,自己也美滋滋的加了盘瓜子。 “尽管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说错了朕赦你们无罪!” 编修院站出一人,躬身作揖道: “本朝太祖英武圣文神德皇帝,自陈桥驿黄袍加身以来,灭后蜀、南汉、南唐,建不世之功业……” 听完了宋太祖这一段,刘邦点评道: “虽有武功,但欺负人家孤儿寡母上位,终究算不得什么好汉。” 这话一出,偌大的宫殿里立马便安静了下来。 您虽然是太宗一脉,但这样子说会不会太大不敬了些? 一名年纪大的官员朝着起居舍人眨了眨眼,示意他不要什么都给记上。 “太宗神功圣德文武皇帝,灭北汉、征吴越,北上伐辽,文治武功……” “嗯,”刘邦点了点头,“这皇位是怎么落在他手里的,你们给朕详细说说。” “那大小周后又是怎么回事?” “跪着干嘛?说啊!” …… 官家怕不是害了疯病! 这些话,你们赵家人自个儿关上门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外人哪个敢插上一句嘴? 刘邦见他们这般为难,倒也没有硬要勉强,示意他们继续。 反正他们不说,自己迟早也能搞明白。 不过这宋国八个皇帝听下来,怎么感觉一个比一个窝囊。 是,打不过就求和,这没什么错。 但你他娘的求和了过后不找找原因,下次依旧还是打不过。 这可就有些问题了。 再说了,这么大的疆土,要是给自己起家,自己恐怕做梦都得笑醒。 到现在窝在这长江以南,一个二个看起来还挺满足的模样。 这个地方,问题很大啊! 等终于说到了自己现在这个时候,外面天光已经大亮。 刘邦也算把当下的形势给弄清楚了个大概。 虽然这些人总挑着好听的说,但隐藏着的那些话,一看就不是什么中听的。 断了在这些人身上求知的念头,刘邦自己也困了,让众人就此退去。 搂着那个苦等了一夜的宫女,就回被窝补觉去了。 宫外面的相府,秦相爷就没那么清闲了。 “你是说,官家当着众人的面,说祖上的皇帝不算好汉?” 报信的小厮点了点头,秦桧打发他去了,眉头却皱成了一个‘川’字。 良久,经过秦桧缜密的推测,他大概知晓了这事背后的信息。 皇帝一直没有子嗣,这皇位眼瞅着就得还给之前的一脉了。 而还位,也是朝里一部分人一直坚持的事情。 现在看来,赵老九有些忍不住了。 除了这种可能,秦桧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为什么赵构敢这么说。 除非,他真的疯了。 第4章 没有常识 “你叫什么名字,家中可有兄弟姊妹,父亲操持的是什么生计?” 刘邦搂着怀里的小宫女灵魂三问,这一觉睡到了快下午,他惬意极了。 这种得心应手的感觉,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了。 不过这身子终究还是弱了些,稍微动一下就满头大汗,还是比不上自己的那副原装皮囊。 这小宫女初经人事,此刻脸上的潮红仍未褪去。 只是伏在皇帝的胸膛上,低声道: “回官家的话,奴家本名姓王,单一个‘婵’字,是家中长女,家里还有一个兄弟,在西湖边上讨营生。” “奴家的父亲,是临安城钱塘门的守备。” “嗯……”刘邦思忖道,毕竟是投胎第一眼见到的人,也算是有些缘分。 再者说了,眼下他急需要能给自己说真话的人。 “你我既行了夫妻之事,眼下,你觉得朕应该怎么对你?” 刘邦是真的不知道,也是真诚的发问。 但到了这王婵的耳朵里,却是另外一番味道。 宫中人常道:邢皇后落入了金人手里后,官家便再不近女色。 而自从元懿太子赵旉殡天以来,皇帝便再无所出。 大家都知道,谁能够替赵家生下皇子,谁便能作为储君生母,富贵荣华。 “奴家哪里敢奢求什么,只盼官家莫要忘了奴家便是。” “忘什么忘!” 刘邦对这话非常不满,自己这般重情重义之人,岂会做出无情之事。 “你父亲做那守备的活儿养你们姐弟长大,连年风吹日晒的,倒也极为不易。” “如今你跟了我,他在外边还不知晓,这事放到哪里都是说不过去的。” “一会儿我准备出去逛逛,顺道也去见见我那未蒙面的老岳父,若是有能帮衬的地方,自当帮衬帮衬。” “只是此行当为私访,不好表露身份,又恐老岳丈不信我,你得给我件贴身的物件儿,好叫老人家安心。” 听着当今天子一口一个‘岳父’,王婵简直心都要化了。 对于皇帝的要求哪里肯不遵从,把脖子上挂着的一枚护身符取下: “这是母亲当年在大相国寺所求得,奴家从小到大一直戴着身上……官家若见了我父亲,只将这给他看了,他便定无所疑。” 刘邦见这丫头如此懂事,忍不住又好好的犒劳了她一番。 等起床之时,外面天色已晚,是到了用晚饭的时辰了。 只刚一推开宫门,外边的阵仗就把他给吓了一跳。 女官太监在外面站得满满当当,每个人手里都没空着,端着的木盘子里摆满了各种东西,既有新衣新鞋,也有珠宝首饰,各自脸上尽是喜悦之情。 年纪大些的,当年从汴京城里逃出来的宫中老人们,更是抹起了眼泪。 大喜!大喜啊! 大宋官家上次行房事的时候,徽宗皇帝还活着呢! 一名资历颇深的老太监上前迎道: “官家忙活了一整天,连口茶饭也未用得,尚食局那边早已经备好了膳食。” 这老阉人说话倒是会阴阳怪气! 知道他是在讽刺自己在白天就干那事,刘邦老脸微微一红,不过很快便恢复正常。 老太监不觉有异,继续道: “王娘子这边该受几品敕封,也请官家示下。” “嗯……”刘邦装模作样的做思考状,又把问题扔了回去: “你觉得呢?” “这……”老太监眉眼极低,试探道:“若是封个婕妤,倒也是当得的。” 这话不假,别说婕妤,作为皇城里唯一被皇帝碰过的女人,给王婵再高一些的位份也不是不行。 刘邦也分不清楚这中间的区别,点了点头道:“照你说的办。” “那膳食……” “就不吃了,朕要出宫去。” 这事儿老太监可做不了主,一旁一直冷眼旁观的青年男子站了出来: “官家,不可。” 这人刘邦认识,昨天夜里问话的时候他也在。 从昨晚到现在,这是第一个对他说‘不’的人。 原本还觉得这宋国皇帝当起来很爽,后宫既没有母老虎看着,身边也没有不怕死的人来顶嘴。 现在看起来,和他想象的还是有点偏差。 “你是谁?” 虽然疑惑皇帝为什么这么问,但念到天子刚刚伤到了脑袋,他还是老实回道: “臣辛次膺,宫中起居舍人。” “干什么的?” “负责记录陛下言行。” 刘邦点了点头,算是记下了:“朕要出宫,为何不可?” “天色已晚,恐生事端。” 他说的不是没有道理。 不过心头已经有了决定,刘邦并不打算妥协。 “那朕一定要出去呢?” 辛次膺没有半点迟疑:“臣将在《起居注》中如实记录,交由御史台。” 依着他对自家皇帝的了解,这事儿到这里就该结束了。 毕竟大宋言官们,说起话来可不比金人的威力小。 但辛次膺没想到的是,皇帝听了这话,直接回了个: “好!” 然后又接着道:“你顺便给安排安排,此次出行是私访,不得摆架,不得扰民,不得让太多的人知道。” “臣,遵旨。” 辛次膺的动作很快,只用了小一炷香的时间,就点齐了护卫,同时知会了临安府尹一声,让他加派维护治安的人手。 “官家,往何处去?” 记得王婵给自己说过的地方,马车上的刘邦道: “钱塘门,到钱塘门。” 出了大内,经过东华门,这一条街上看不到什么人,基本上全是朝廷的建筑。 等过了朝天门,这个半壁江山已失的国度,这个千年以后的宋国都城,终于全部暴露在了刘邦的眼前。 天色已黑,但挡不住路边楼房里的烛火灯色; 推着小车的走贩,穿着丝绸的姑娘,来来往往的行人。 越往北走,这些声音便越大了起来,人也越来越多了起来。 刘邦像是个没见过世面的蒙童,对这一切都好奇极了。 “那人在作甚?怎的这么多人围着?” “应该是杂耍的卖艺人,挣的就是一份吆喝钱。” “那里呢?那里在煮什么?味道好香!” “官家,那是炒,并非煮食。” “那那那,那几个人的装扮好生奇怪,这又是为何?” 辛次膺顺着皇帝的手指看去,有些无奈的回道: “官家,那是吐蕃和尚,与汉地和尚没什么两样。” “什么是和尚……” 这个问题才问到一半,刘邦忽然住了嘴。 辛次膺不知道自家皇帝到底伤得有多重,但他知道,反正一定不轻。 问的东西都不是学识了,而是一个又一个的常识。 但等皇帝的后面一个问题出来,辛次膺又觉得自己错了。 赵官家,连常识也没有了。 “伱说的汉地,是指咱们的地盘吗?” 刘邦一脸正经的看着他。 第5章 讨过路费 在辛次膺的帮助下,刘邦终于理清了‘汉人’‘汉地’和华夏之间的等量意义。 这种感觉第一次是在进咸阳,第二次是泛水登基, 这是第三次。 如果说从刘变成了姓赵,从汉变成了宋,让他还有些不适的话。 那么现在,他开始有些习惯了。 而另一旁,帮助皇帝回忆‘汉’字来由的辛次膺,心中也是百感交集。 倬彼云汉,昭回于天。 那先祖们留在史书里的盛世王朝,如今遥远得就像天上的银河那般。 两人心中各有所思,不过马车颠簸了一下,将二人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刚刚参与了拓皋之战的殿前都指挥使杨沂中上前道: “官家,到了。” 对于自己的这名护卫,刘邦是很满意的。 虽然不知道他的身份姓名,但光是这人魁梧的身材,就给人一种很安全的感觉。 刘邦跳下马车,见右手边的门楼上挂着大理寺的牌子,他的前方正是钱塘门。 不过让他觉得疑惑的是,此时天色已黑,这城门却是大开,进出行人络绎不绝。 这…… 反正他此行的主要目的,就是想看看这千年后的宋国都城……也许不关城门,正是人此地的习惯呢? 虽然心中有惑,但也许是不愿看到辛次膺那看傻子般的眼神,刘邦这次没有发问。 而是对着杨、辛二人道: “两位辛苦,就在这里等着,我的老相识在这钱塘门做守备,咱们人太多,别惊到了人家。” 辛次膺还有些迟疑,皇帝什么时候有这般老相识了? 但见杨沂中立马就应了下来,只好由着皇帝去了。 只是在起居注上,难免添上一笔。 等皇帝走远,辛次膺才冷声道: “杨大人,官家胡来也就罢了,您怎么也由着他!” 杨沂中一言不发,只是看着刘邦的背影,眼睛眨也不眨。 “老王头!老王头!你女婿来看你来啦!” 刘邦喊声极大,引得路人无不侧目。 只是喊了好几声,也没人来应他。 好在一旁还有其他守备,当中一人道: “老王头啥时候多了一个女婿了?他闺女不是在宫里头当差吗?” 刘邦笑道:“今天的事,这不刚成婚就来见我老丈人来了……这位大哥,您可知道我丈人的在哪?” “你这人胆子忒大!敢拿老王头取笑,他那驴脾气,指不定得怎么着你呢!” 说完,这人指了指外面:“他在外边儿当差,你自个儿寻去。” 钱塘门这儿只查进来的人,出去的却是一个也不问。刘邦朝着这人道了谢,便径直朝城外走去。 见皇帝没了身影,杨沂中还好,辛次膺已经着急了起来。 “杨大人,愣着干什么?赶紧追上去啊!” 杨沂中仍是目不转睛,不过这次他回了辛次膺的话: “官家有旨,我等皆需在这里候着。” “愚忠!” 辛次膺怒骂了一句,便想要自己动身过去。 却被一旁的其余几人,给死死地按在原地。 “你们这是干嘛?杨大人这是何意?” “官家刚才,”杨沂中终于把头转了过来,“是对着我们一起下的旨。” 辛次膺连挣扎都挣扎不了,只得不断在口中说些个‘告状’、“奏折”之类的词。 而走出城外的刘邦,一眼就认出来了老王头。 倒不是因为模样相像,而是这里就这一个老头。 这个时候,这老头手里举着长枪,面前站着两个和尚,大的那个和自己差不多的年纪,小的那个约莫只有十一二岁。 有吐蕃和尚在先,看他们的打扮,应该是汉地和尚了。 走得近了些,老王头的声音便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既无路引,也无凭由,这城你们是进不得!” 小和尚声音还有些稚嫩:“但上次我们来也没有,同样进了,为何这次便进不得了?” “上次是上次,这钱塘门入了夜就要路引!就要凭由!没有就不给进!” “除非……”老王头嘿嘿一笑,压低了自己的声音。 刘邦走得再近了些,才听他说道: “以前在汴京的时候,老汉我给相国寺烧了不少的香,遇到大师们来化缘,也都把缘给结了。” “如今这年月,大伙儿日子都不好过,今天两位大师要不然把我的缘还给我?” “你们不最喜欢说什么善有善报嘛,老汉我的善报,就托二位的福了。” 虽然不理解化缘是什么意思,但老王脸上这表情、这语气,刘邦可不陌生。 这老小子是在这讨过路费呢! 自己这老丈人,也太过分了些。 若是遇到了探子细作,掏钱也让人进这城门? 这种事情,刘邦向来是帮亲不帮理的。 于是他便上前帮腔道:“这位说得有理,天下哪来白吃的饭!既然要过城门,又无凭证,这缘当交,当交!” 三人均被刘邦吓了一跳,老王头原本还想骂上两句,但听他朝着自己说话,穿着也是不凡,更是多了几分底气。 “听见这位相公的话没?不是我要为难你们,只是规矩就是规矩,不好随意坏了。” 年纪大些的和尚,从刘邦出来开始,眼睛便停在他的身上,未曾移动半分。 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刘邦正欲开口骂人,却在耳边听到了一声叹息。 回过神来,见三人俱是神色如常,那大和尚双手合十,朝着自己躬身道: “阿弥陀佛……” “如是我闻,降伏其心” “菩萨有相,即非菩萨” 言罢,他又从肩上挂着的布袋里掏出了一本册子: “贵人有言,小僧自当遵从,只是出家人身无长物,此乃易安居士手抄的《妙法莲华经》。” 经书什么的,老王头不懂,刘邦更不懂。 但比刘邦强的是,易安居士这四个字老王还是听过的。 正欲伸手去接,却被小和尚抢先一步,把经书从大和尚手里夺了过去。 “师父,不可!” 大和尚低声道:“道济,莫要胡闹。” 见到手的善报又飞走了,老王头朝着那个叫道济的小和尚大骂: “小秃驴!城门重地,岂能容你撒泼!” 一边说着,一只手就朝着道济伸了过去,揪着他的后背,把整个人给拎了起来。 老王头正准备给这小和尚两耳光,却听见‘啪’的一声,一条鞭子打在了他的手上,他吃痛不住,抓着道济的手再没了力气,将道济整个人给落在了地上。 第6章 都是误会 “好个不长眼的腌臜奴才!你有几个鸟头够杀的!” 众人一眼看去,只见一匹大马上坐了两人,使鞭子的,便是为首勒着缰绳的那位。 这人是谁? 老王头品行不佳,在这索要路人钱财,这自然是他不对。 但来人不辨缘由,竟敢直接伤人。 刘邦正想开口,却又听见一声‘阿弥陀佛’,只是这次,却并非那大和尚所说。 “佛海大师不是去南台禅院讲座?怎的又回到了临安?” 马后面跳下一人,又是一个和尚。 道济见了来人,急忙从地上爬了起来: “昙晦师伯!来的巧啊!” 这叫昙晦的和尚拍了拍道济的脑袋,又和他师父两个互施了一佛礼,这才对着老王头道: “将军受惊了,这两位均是国清寺的大师,身份清白,有劳将军就此放二人进城去。” 老王头捂着手,脑门上渗出斗大的汗珠,答话稍慢了一些,马上那人的鞭子便又甩了过来。 “是哑药毒了你这奴才的嗓子眼!昙晦大师在朝你说话!” 刘邦亲眼看着这鞭子过来,连忙朝一旁跳了一步,才避免被殃及池鱼。 不过老王头就没那么好运了,肩上扎实的吃下了这鞭子,虽穿了甲,却还是疼得他龇牙咧嘴。 “大师说的是!小人有眼不识贵人,误了几位大师的时辰,真是该死,该死!” 一边说着,一边朝着自己脸上就来了两巴掌,声音清脆极了。 刘邦见不得当兵的人这副模样,更何况这还是自己的老丈人。 指着马上的人就开骂道: “这没毛的髡人是你野爹!你竟敢为这几人伤这城门守备,你他娘的是干什么的!” 虽说老王头有错在先,但真要细究起来,骑马这人才是犯罪。 不过他口中喊着‘髡人’,倒是让一旁的两个大和尚面露尴尬。 “嘿嘿,真是稀奇!这临安城里还真有就看一寸远的耗子!” 那人不怒反笑,“你爸爸是干什么的,问问你身边的那个老贱种便是,他自会告诉你。” 虽然不知道刘邦为什么一而再的帮自己说话,老王头此时不顾疼痛,扯着他的袖子道: “小相公!你可把天捅出窟窿啦!老汉领你的情,你快些离去!” 听他让刘邦赶紧离去,鞭子又跟了过来: “腌臜混沌!大了伱的狗胆!” 两人隔得太近,眼看就要被这人给一箭双雕,好在刘邦毕竟也是身经百战的人了,当下反应极快,一个侧身便和老王头换了个位置,整个人躲到了老王头的怀里。 边躲着,嘴上却也没停: “儿子,你打你爹了!” 老王头眼睛含泪,刘邦也顾不着他的一脸哀怨,趁鞭子还没被收回去,一把就扯住了鞭尾,随后两手用力一拉…… 那人平日里跋扈惯了,哪里做过被人给欺负的准备,从马上摔下来,当场就没了两颗门牙。 说时迟,但整个动作一气呵成,不过瞬间的事情。 在场几人,均是愣在了原地。 但刘邦不肯就此罢休,立马跟了上去,朝着这人的身子就踢了过去。 一直对这儿视若不见的其余守备,见那人吃了大亏,连路引也不查了,纷纷放下手里的活计,全都围了上来。 不过就着这个间隙,刘邦腿上动作一直没停……上辈子他就是蹴鞠的好手,腿上功夫比手上功夫更为娴熟。 直把那人踢得哭爹喊娘,踢得老王头心惊肉跳,踢得佛海和尚一只手蒙住道济眼睛,不停念着‘阿弥陀佛’。 等刀枪架到了刘邦的脖子上,他才停了下来。 “都他妈吃干饭的!” 从地上爬起来,这位首先是啐了口血沫子,然后便指着一众守备的鼻子大骂。 然后,他才看向刘邦……这狗贼,下手还真他妈的狠! “你这搓鸟!今儿个怕你不死!打得你爷爷忒毒些个!” 言罢,挥手就想朝着刘邦的脸上使去,只是才把手甩了过去,就被刘邦给接住了。 随后,汉高祖皇帝嘴巴一张,便咬在了这人的虎口上。 “扯开!快些扯开!” 秦六眼泪都痛了出来,一群守备连忙掰着嘴的掰着嘴,撤着腿的撤着腿,终于把他从秦六爷的身上‘取’了下来。 “我……” 秦六本欲挥着手再去,但想了想,这鸟厮是属狗的,自己何必与他计较,他不要命,自己的身子可金贵着呢。 “怕你死得不明白!临安城里赵官家排第一,老子排第六;出了这临安城,老子就是第一!” “与你说了,你可报出籍贯家世,我也替你家人托得两句遗言过去!” 虽然上次这样打架,还是在千多年前,但刘邦此刻却并不手生。 就这人这样的,他放开了来抡,五六个也不在话下。 只是…… 他丝毫不怀疑,自己只要一动,这群守备就会在自己身上戳出几个窟窿。 眼下直到形势,他陡然换了张面容般,笑道: “是我眼睛拙了,没能认出贵人来,我向您讨个饶,您放我一马,都是误会,误会。” 那般诚恳,似乎刚才骂人咬人的是其他的人。 小道济透过佛海的指缝看得真切,不免对这人多了两分鄙夷。 而见他不肯说出来历,反而这般讨好自己,这人心中也有了计较: 看来并不是什么扮猪吃虎的戏文。 也是,这临安城里得罪不起的人,他大都见过模样。 此刻不免为自己的谨慎感到有些好笑,身上疼痛一起,他恶狠狠地看着刘邦,大声喊道: “有流匪夜闯城门,还不快快拿下!” 这话一出,一众守备面面相觑,却是都不敢先行动手。 “一群窝囊废!” 见没人行动,这人抽出身旁一人的腰刀,朝着刘邦的脑袋就砍了过去。 “你妈的,你还真敢动手!” “且慢!” 都这个时候了,刘邦也顾不得其他,往侧面微微一闪……差点撞到了守备的枪头上,他无暇顾及,只是抬起一脚,踢到了这人的手腕处。 不过这脚却并没把刀踢脱手,那刀只是略微偏了个方向,依旧朝着刘邦滑了过去。 这儿子护卫!这孙子护卫!老子不见了这么久也不来看看,中看不中用的东西! 心里头焦急万分,也没让他停止对杨沂中的埋怨。 不过这刀,终究还是没能落在刘邦的身上。 大声喊着‘且慢’的佛海和尚,用背帮刘邦扛了这一下。 “师父!” 见佛海身上见了红,小和尚的眼泪立马就流了出来。 “阿弥陀佛,”一旁的昙晦和尚开口道:“秦六爷,佛海大师与这位施主结了因果,不妨就此罢了。” 昙晦看起来起来说话很有分量,这秦六爷却没立马答应。 只听昙晦又道:“此行已误了时辰,恐怕扰了秦相的大事。” 秦六爷终于是回过神来,朝着一旁的守备低声说了两句,便赔笑道: “大师说的在理,可不能为这人的贱命耽误大事。” 言罢,将昙晦扶上马去,又瞪了刘邦一眼,这才策马而去。 而刘邦本人,看着面前这个和尚,却不知道他为何要这样做。 佛海面色苍白,双手合十道: “您下次可千万别再这样了。” 说完,就朝着刘邦倒了过去。 第7章 请客吃饭 “小相公,往回走,过了太学那处便能寻到一个陈家医馆,快带这位大师过去!” 所有的灾祸皆因老王头一人所起,此时他有些万念俱灰,却还是让刘邦快些离开。 今夜的钱塘门,当真是个是非之地了。 其实不用他说,刘邦就已经准备动身,只是才走了一步,就被那守备给拦了下来。 “纪五,你他娘的拦着作甚?” 那纪五有些吞吞吐吐,“老王头,秦六爷刚才嘱咐过了,这位走不得……非是我有意为难,你也知道,若是违了秦六爷的令,我自个儿没甚好下场。” “那个秦六爷莫非是你们的上司?为何你们却这般怕他?” 刘邦也有些着急,一边发问,一边对着哭鼻子的道济说道: “小髡人莫要再哭,我后边儿有几个朋友在等我,你腿脚快些,去让那个个子大点的过来,把你师父先行送医。” 道济抽泣道:“我该如何识得他们?” “不用识得,你只记得个子大的就行了,再慢下去,恐误了你师父的性命!” 小和尚被吓住了,连忙拔腿便跑。 等道济跑远了,老王头才道: “小相公这般发问,想必也不是临安府的人,那位秦六爷虽不是我等上司,但就算步军司指挥使来了,也怠慢不得他。” “那他便是朝中大官?” 刘邦称了称身子,让佛海和尚靠得妥当了些。 “却也不是。” “皇亲贵胄?” 老王头摇了摇头:“非也。” “那他便是你爹!你在卖个甚么关子!” 纪五搭话道:“你这泼才,自个儿惹了滔天大祸却还不知!临安城里姓秦的你不认识,当今宰相的名字伱总听过罢!” 秦桧…… “这是他儿子?”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秦六爷乃是相府九位管家之六!这下你可死得明白了些!” “他只是……”刘邦有些难以置信,“秦府的一名管家?” 老王头道:“小相公,你因为我得罪了贵人,小老儿心头自是万分感激;只是不知道你姓甚名谁,家住何处,我好拖得人去帮你带句话儿;若你家中还有家财,就此舍了,换你一条性命也可。” “不是,”刘邦还是没搞明白,“他不就只是一名管家?怎的被你说得我好像要死了一般?” 只是一名管家,就算是宰相府的管家,但那也只是一名管家。 而这名管家,刚才却险些要了自己的性命。 萧何啊萧何,你家里的人怎么就没有这么跋扈呢? “唉!” 老王头长叹了口气,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还不明白,这人脑子不太好使。 远处已经能看到那个高大的身影过来,刘邦也算是安了心,记住了这秦六的名字,朝老王头打趣道: “老王头,既然你说我快死了,那我就当自己快死了罢。只是这条性命毕竟是因你才被丢了,你当如何报我?” “你也不愿说出自己家世,到时候小老儿替你把尸体收了,逢年过节给你烧点纸钱,也算报得了。” “不够,不够!” “那你还想如何?” 刘邦笑道:“你家中可有闺女?嫁了我方可算报得。” “呸!”老王头怒骂道,“你却没个正行!我家大姐儿在宫中伺候赵官家,岂是你能图得的?” “既然这样,你得请我吃顿饱饭。” 这个要求并不过分,不过让两人都没想到的是,纪五竟然第一个表示了赞同,帮腔道: “这饭吃得!人家好歹为了你丢了条性命,老王头,你可莫要吝惜钱财!” “我请他吃饭便吃了,但这事儿与你何干?” “请人吃饭就要有请人吃饭的样子!这城门外、西湖边,到处都是吃饭的地方;你带他去,我自然得跟着,怎么,你还不让我一起吃了?” 纪五算盘打得挺响,老王头却是不干了: “你不看看自己是个甚么贱命!那西湖边上是你能去吃饭的地方?一顿下去,你一年都不用吃饭了!” 骂完,他又看着刘邦道:“小相公不是临安人,自然不可听他胡言乱语,要吃,这城中酒楼随意挑选一家,小老儿向来不看重钱财。” 刘邦点了点头道:“就是没见过才想见识见识,我方从城里出来,外边儿的景象确实不知,如今你当可怜可怜我,带我见见世面也好。” 纪五赞道:“老王头,你自个儿说的不看重钱财,可莫要把吐出来的话再吞回去,” 见老王头还在犹豫,纪五又道:“若不是这位相公帮忙,今日你该遭多大的难!老王头,你自个儿可得想清楚了!” “你妈的,你不是不准这位相公离开?” “我自个儿陪着,吃顿饭又如何?你迟迟不开口,可是舍不得了?亏你儿子还在那边做工,你连点便宜也捞不着?” “吃!” 老王头终于从牙缝里蹦了出来这个字,随后他看向纪五道:“便宜了你这憨货!” 如果说被秦六打的那三鞭子让他肉痛的话,那他现在就是肉眼可见的心痛。 杨沂中和道济终于走了过来,他刚想行礼,却被刘邦打断道: “快带这个髡……和尚去医馆,找最好的大夫,用最好的药……反正就一句话,人一定要没事!” 同样是当兵的人,杨沂中那高大的身材,以及身上带着的那股子血腥味儿,让不少守备纷纷侧目。 纪五收起了嬉皮笑脸的样子,死死的盯着他,生怕他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 “是!” 杨沂中回答得依旧简单,从刘邦手中接过佛海,他只是稍微摸了一下伤口,就知道没什么大事。 朝着刘邦欠了欠身,他抱着人就此离去。 这么大一个和尚,在他怀里就像道济在刘邦怀里一般。 小和尚也想跟着去,却被刘邦一把给拎住了衣领: “你跟去了也帮不上忙,不如随我一同去吃顿饱饭。” 说完,也不管道济拼命挣扎,就把他给扛在了肩上。 老王头见又多了一人,本想说点什么,但想到毕竟是个孩子,又是个和尚,动了动嘴巴,终究还是没能说得出来。 纪五跑上城楼去交了差,反正顶着秦六的名号,也没人敢为难他们。 三大一小一行四人,就这么朝着城外走去。 刘邦本以为还要走上一截,谁知才几百步的距离不到,就已经看到了灯色。 而他这时候才发现,出城的人基本上都是来的这个方向。 走得越近,灯色便越亮。 登上几步台阶,在这一片黑的夜里,偌大的西湖便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然后,他便愣在了原地。 第8章 离不开你 今晚没有月亮,但刘邦却看得真切。 这西湖上摆满了船只,大大小小形状不一,粗略数下来竟有百十之数。 临岸边上,各色吃食、物件的摊位竟比他在城里看到的还多;来往行人络绎不绝,各种声音不绝于耳。 这,哪里像是一个打了败仗的国家? 哪里像是丢了半壁江山,窝在淮河以南的国家? 哪怕是在昔日的咸阳、后来的长安,刘邦也从来没有见到过这种……盛世之相,不错,就是盛世之相!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秦桧的话,看错了那副被朱砂描过的地图。 见这人痴呆的模样,纪五心中好不自豪: “外乡人,你这般可是有福了!靖康之役时我年纪还小,也未曾去过汴京,但如临安府这般繁华之处,天下间想必再也没有第二处了。如今你大难临头,临了还能涨波见识,倒也不亏。” 听他说起汴京,老王头不屑道:“没见识的孬货!你比起这位相公来却也好不到哪去!” 转身又朝着刘邦道:“既然到了,那便不要耽误时辰,秦六爷那边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找你麻烦,你趁早多寻些快活。” “你的意思是,那汴京比这里还要热闹?” “岂止是热闹!” 老王头在前面带路,刘邦见小和尚不再挣扎,便把他放了下来,也给自己的肩膀减轻点负担,只是仍牢牢抓住他的手腕,害怕他趁机乱跑。 “这临安只有西湖这块地儿人稍多一些,但在汴京,早市、日市、夜市,春夏秋冬四市,七夕中秋除夕三市,哪个市开集不比这里。” 四人一路走来,在一方岸边停住了脚。 老王头朝着不远处招了招手,一艘小船便划了过来。 “若是遇见大相国寺做佛事法会之时,你在街上连站的地方也难寻得!” 刘邦若有所思,纪五问道:“那若是在那时候出街,岂不是能和小娘子们脸对脸,嘴对嘴了。” 这人角度倒是刁钻,刘邦自己都没想到那里去,老王头笑骂:“你小子银枪蜡头,对上了又有甚么意思!” 刘邦呵斥道:“这里还有个小髡人!你们两个说话可要干净一些!” 言罢,他便用手蒙住了道济的耳朵,随后和两人一起发出淫笑。 那船到了岸边,老王头道:“思北楼的船,三个人。” 船上那人扫了一眼:“分明就是四个。” “这娃娃毛都没齐,你怎的要把他给算上?” “既要坐船,那便得算。” 一番讨价还价之后,两人各退了一步,把道济给算成了半个。 登上了船,这人便朝着湖中更远处的大船驶去,沿着大船船侧的梯子爬上了夹板,老王头扔出十几个铜板给他,并嘱咐道: “回去的时候,还是一样的价格。” 那人没有回答,数对数量后,便又划船离开了。 上了船之后的老王头如换了一人般,再没了之前的那股子抠门气,大声喊道: “王小二!你爹来了!” 船舱里跑出一头戴毡帽年轻人,对着几人看了又看,最后才埋怨道: “爹!您怎的又来了?这里可再赊不得账了。” 老王头一巴掌呼在了他的脸上: “老子刚才命都快没了!多亏了这位相公!你个狗日的,却在这里和老子计较起钱财来了!赶紧去摆上一桌,早早答谢了救命恩公才是!” 王小二捂着脸,朝着刘邦欠了欠身子,便跑回了船舱里。 没一会儿,再出来的时候就是一个花枝招展的妇人了。 “几位爷,里边请。” 老王头笑得张狂,一巴掌拍在了妇人的屁股上,清脆的响声和他刚才自扇的巴掌倒是有些相像。 等进去了里面,一行人被领到左边的包厢里入了座,那妇人便问道: “几位爷是想听曲儿呢,还是想找个人说说话?” “听个屁的曲儿!赶紧上桌子菜,再把说话的姑娘喊过来……”顿了顿,老王头又道,“伱可瞧好了,只三个人,那是位小师父。” 这妇人应声便出了门,老王头和纪五两人把甲给脱了,骂道: “这些娼妇每次来都要假正经一番,最后还不就是那点事儿!” 刘邦早就明白了这顿饭的真正含义,不过他傍晚才从床上起来,此时还处于圣贤模式,兴致并不太高。 今晚才第一次和这个国家有了接触,却带给了他一堆的疑问。 “话说……” 已经有人开始上菜,刘邦替两人倒上了酒,见道济从进来便开始闭眼,他觉得有些好笑,给小和尚也倒上了一杯。 “两位既是一城门之守备,当得是替天子看护门院的差事,却为何如此怕那秦府管家?” 见他又问起这个,纪五和老王头均是有些沉默。 还是老王头道:“话说这位相公,您是真不知道还是拿我俩寻开心呐?若说您神志不清,说话对答倒也清楚,但若说您正常,您又这般发问。” 一杯水酒下肚,老王头脸便立马红了一分,接着道: “韩元帅和岳元帅被召回京了,这事儿您知道不?” 刘邦点了点头:“确有耳闻。” “那不就是了!这仗必定是打不下去了,打不下去了该怎么办?” “和议。” “就是和议!既要和议,那赵官家不是更离不得秦相了?这朝野上下,以后不得都听秦相的?” “嗯?”刘邦非常疑惑,“和议便和议,为何离不得秦相?” 纪五长叹口气道:“这事我倒也听说得。秦相昔日随徽、钦二帝北上之时,深得粘罕和挞懒的信任,如今金国完颜兀术得势,这贼人虽灭我大宋之心不死,但和秦相相交仍是甚好……据说这次金国要和议,便是看了秦相的面子。” “如此说来,”刘邦举杯停顿,“那还确实是离不得了。” “秦相本就权重,如今赵官家又需要他得紧,常言‘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别说我们开罪不起秦六爷,这临安府里有多少人不知道想要讨好人家呢!” “所以,这位相公,一会儿你只管尽兴即可,旁的事情勿要多想了。” 打不过,就得谈。 想要谈,就离不开秦桧。 这个简单的关系梳理下来,刘邦算是有了大概的了解。 只是,心中却像是被什么给堵住了,说也说不出来。 第9章 他是谁 临安城,秦相府。 秦桧眼皮跳得厉害,皇帝微服出宫的事情,他早就已经知晓了。 按常理来说,赵构出个宫而已,算不得甚么大事。 只是这一天多以来,皇帝实在是过于反常了一些,让他有些摸不准脉门。 直到秦六从灵隐寺请来的昙晦大师到了,秦相爷才稍微安心了些。 却见秦六脸上带了伤痕,门牙也没了,说话时嘴前黑洞洞的,好不丑陋。 又想到这临安城里,谁敢动他秦相府的人? 莫不是就这般凑巧,遇到了那微服的赵官家? 于是便问那秦六道:“叫你去接大师过来,你却为何成了这般模样?” “回相爷的话,只是来时路上遇到了个贼杀的无赖,与他起了些纠葛罢了。” “什么无赖!你把话说得明白些!” 秦六难得见自家老爷这样紧急,便将城门口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听说是只身一人,又是亲自和秦六动的手,秦桧的心这才放了下去。 以赵老九那浑身怕死的骨头,断然是不敢出手打架的,再者说了,如果秦六撞见的是他,那早就被亲军司的人乱刀砍死了。 “嗯,”秦桧点了点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大哥儿呢?” 秦六谄笑道:“来时路上遇见了,此时应该是在西湖的船上去了。” “哼!他每日倒是快活!” 言罢,他又嘱咐秦六:“你且去告知他一声,今夜勿要乱事,得早些回来。” 秦六本就盘算着回去教训刘邦,此行又恰好顺路,自是求之不得,便欣然应了下来。 等人去了,秦桧这才拉着昙晦进屋,把想要托付的事说给了他听。 …… 那思北楼本是临安城中,最大的一家饭馆名字。 只是见西湖那边生意热闹,前两年便从明州商人手里买了艘船,又整修加盖了一番。 原本的船舱只有一层,这思北楼的东家又加盖了两层,如此,才让这船在西湖里有了名号。 刘邦他们几人在第一层,此时酒已过了半巡,老王头和纪五两人均是对着身边的娼妓上下其手了起来,刘邦没什么大的雅兴,又害怕道济年纪还小,看了对心智不好,就灌了小和尚几杯酒,让他醉了过去。 无聊之下,他便和身旁的姑娘搭起了话来。 “听你的口音倒不似这的人。” 那女人用扇子挡住了嘴,笑道:“官人来此就是问奴家这个?那您可真是大方。” 刘邦倒是没觉得什么:“那问点其他的,你也不知道啊。” “哦?”这女人朝着刘邦靠了靠,伏在他的肩头道:“您不妨问问,兴许奴家偏就知道了呢。” “你觉得,宋国穷吗?” 这临安府不知道有多少官儿、多少读书人,当中又不知道有多少是喜欢狎妓的,而这群人里面,又大多喜欢在酒后谈论些家国大事。 不过最后,终究还是落到男女的那点儿活计上。 现在,这位一开口就这么问,她自然把他当做了这一类中的一人。 “不穷,穷的是百姓,咱们大宋可是富得很呐!” 言罢,不等刘邦再问,她又接着说道:“您肯定还想问我,那是咱们军马弱吗?” 自问自答的有,抢自己话来说的,还真是少见。 “那你说,弱吗?” “若说是弱,韩元帅和岳元帅老是能打胜仗,但要说是不弱,您瞧,我到现在还回不去给我爹娘上香咧。” “下面您就要问了,既是如此,那为何咱们就是不打回去呢?” 刘邦很平静:“为什么?” “呵呵呵——您还真问得出口!奴家一介女流之辈,哪里懂什么家国之事,只是说说笑儿,官人莫要当真。” “你看,你都知道的事情,那这天下应当是人人皆知,但你们都不愿意说……或者,是不敢说。” “那奴家就要问了,却是为何?” “因为皇帝不行。” 看着迷迷糊糊的道济,刘邦把一只鸡腿递到了他的手里,小和尚抱着闻了闻,当真的小口吃了起来。 不过这包厢里,因为他的这句话,倒是有些冷了场。 一直旁听的几人,老王头愣了愣,笑着给怀中人解释道:“这位相公脑子不太好使,只当是醉话,醉话。” 纪五腿上坐着的那位,倒是有些不满道:“即使是醉话,那也不该胡乱说得啊!若是传了出去,这船上有几个人能讨得到好?” 就连刘邦身边的那个女人听了,也是惊讶不已,只是在脸上露出尴尬的笑。 “官人,您喝多了。” “倒也没有。” 一边说着,刘邦又吞了一杯下肚,他手轻轻滑过这女人的腰间:“我之前有个朋友,和你应该是老乡,他是颍川人。” “话说颍川,距离伱们汴京,应该不远?” “你莫要这般看我,我觉得,你应该还是有机会,可以回去给你爹娘上香的。” 那女人本想再言,却听见外边哗啦一声巨响,似乎是有东西给掉了下来。 然后,脚步声、叫骂声、争吵声,一并传了进来。 “这是咋了?” 老王头怀中人坐了起来,大伙儿一直朝着门外的方向看去,却见刘邦第一个开了门,走了出去。 而不只是他,一楼所有包厢……或者说是整座思北楼里的所有包厢,人们都走了出来。 纪五和老王头到了他的身边,这大厅里竟然掉下来了一张桌子! 好幸没砸到人,再往上面看去,却见原是三楼上,有人起了争执。 左边的一群,约莫有十几个人,而且还不断地有人上楼加入他们的阵营,很快便聚集了二十多人。 而右边的就要难看许多了,只有两人,除了领头的那个年轻些之外,他身后的那个明显的弱不禁风了许多,若真打起架来,恐怕这人要吃大亏。 老王头和纪五见了,两人对视了一眼,低声道:“有好戏看了!” “你们认识?” “那位,”老王头低声道,“那位便是秦相爷的公子!” “哦?这才是秦桧的儿子,怎么感觉不太像啊?” 老王头连忙拉了下他的袖子:“可不许胡说!” 随后又道:“确不是相爷亲生的,是从相爷夫人家兄那里过继来的。” “嗯,”刘邦点了点头,“这又是何人?” 但是那个单枪匹马的小哥,纪五和老王头却都不认识了。 不过两人也是奇怪,为何今日如此多不要命的人,先是得罪秦六爷,现在可倒好,连小相公也有人敢开罪了。 不过好在,他们并没有疑惑多久。 因为秦桧的儿子,秦熺指着那人大骂道: “岳云,你个小杂毛!回了临安却不去枢密院报道!你就是想造反!” 岳云这个名字一出来,这座思北楼的看客,均是一脸震惊之色。 只有刘邦还在问:“他是谁?” 第10章 针尖对麦芒 “少将军十六岁便跟随岳元帅出征,当年久攻不克的随州城,第一个登上城头的便是他。” “后剿定杨幺之时,少将军也是屡立大功。” “就去年,完颜兀术率金国精锐而来,却在郾城被少将军和背嵬军大败。” “郾城大败后,金军以十万众之数改攻颍昌,而当时岳家军在城中守卫只有三万之众,你当如何?” 纪五和老王头一人说上一句,越说越兴奋,越说越有兴致。 那脸上的表情,比刚才在包厢之内更为激动。 此子少年英才,倒是和刘彻那小子的霍去病有些相像。 刘邦对封狼居胥这段记得清楚,此时见了这个少年郎,又听见一旁两人的描述,已经把霍去病和岳云的身影重叠了起来。 “如何了?” 老王头唾沫横飞:“岳元帅对着少将军道:‘此战若胜便罢了,若不胜,第一个砍下你的脑袋!’结果少将军率军冲杀数十次,杀得人成血人,马成血马,待到金军久攻不下士气低迷之时,又率五千众开城杀出,将那金狗一网打尽!此战诛杀了完颜兀术的女婿夏金乌不说,更是生擒金军大小首领七十八人!” 说到最后之时,这老头已经快要力竭,足可见其激动。 “从那之后,”纪五终于有了开口的机会,“完颜兀术被岳家军吓破了胆,只留下了一句话。” 刘邦愈发的感兴趣:“什么话一并说了,莫要卖关子。” “撼山易,撼岳家军难!” 好! 刘邦对那金人的遐想,早已没有了一开始时候,秦桧描述时的畏怯。 至少就目前来说,金人也并非不可战胜嘛。 不过‘岳家军’这三个字,还是被他给记在了心里。 再说回楼上,岳云面对着秦熺的指控,却并没有回答。 此次回到临安,他本就是抢在自己父亲之前,快马一步先行赶到,身旁那瘦弱的中年人,便是岳飞军中的军师,薛弼。 至于为何要抢先……这事儿是岳飞默认了的。 朝中人大部分都出自秦桧门下,这次大宋赵官家急召岳飞回京,究竟是个什么态度,他们摸不准。 但能够确认的一点是,按照赵老九的秉性,岳飞这般一而再再而三的不听话,他心中应是怒极了的。 若是往年,岳飞这官丢了也就丢了,他自己也不是没有辞过。, 可今年却是不同,今年他们都打到朱仙镇了,那完颜兀术已经弃了开封渡河北遁,只有四十五里的路程,他们便能打回汴京城里了。 也就这四十五里,却硬生生没能让岳飞走完。 不过,也不是没有希望,只要官家下定决心去打,这北伐之路岳飞已经走过了四遍,再走一遍,也不是不可。 所以岳云回来的第二件事,就是联系朝中的主战派官员,一同再劝那赵官家一次。 行则行了,不行……不行的话,这么多年来皇帝在是战是和之间反复横跳,他不累,岳飞自己也累了。 今天在这里,岳云就是约见了当今的礼部尚书,贺金正旦使苏符苏仲虎。 本就是不愿被其他人知晓,所以才选择了这么个地方。 却没想到,一来就碰上了冤家。 他极少前来临安,朝廷几欲赐官也被岳飞以年幼为由给推了,但他确实在背嵬军中有个机宜文字的名头,到临安去枢密院报道,也的确是应该的。 那秦熺又是如何认出来的呢? 只怪薛弼和秦桧有旧交,两方人又坐得不远,秦熺先是认出了薛弼,于是便去打了个招呼,顺便告诉他早些从岳家军中脱身,因为岳飞很快就要自身难保了。 毕竟还是少年心性,岳云听他各种无礼描述自家父亲,也不管薛弼各种暗示,直接就往秦熺脸上招呼了几下。 这几巴掌打得秦熺又惊又怒,直叫他报出姓名;刚从战场上下来,岳云哪里肯示孬,便把自己的名字说予了他听。 如此,便成为了现在这番场景。 眼看一场恶斗在所难免,思北楼里管事的老鸨也闻讯而来,但见一边是当朝宰相的公子,另一旁又是名动天下的少将军。 老鸨终究是认了这个栽,只叫手下人准备好船只,免得受伤的人上岸耽误了时辰,最后怪罪到思北楼的头上;又叫人提前联系好木匠,只做好了再重装一遍这艘船的准备;再叫人去通知临安府衙,万不可在这里闹出人命;最后才联系了东家,事后不管如何,哪方吃亏都得出点钱财。 一番操作过后,便再没有人可以拦着他们了。 只见岳云将薛弼扶到了一旁,同样指着秦熺道: “你这般辱我父亲,我本该杀你。” “杀了你,陪我一条性命也就罢了,只恐我父亲难做。” “你需得道歉,今日方可善了此事。” 这年轻人倒也聪明,并不是一位莽夫。 面对秦熺的指责避而不谈,反而引到了他先说岳飞的坏话身上。 如此一来,秦熺有理也变得无理了。 不过身为小相公,家中管家尚且如此跋扈,何况是他本人。 听了岳云的话,秦熺怒极反笑,他带着这群临安城的二世祖来寻乐子,哪个人不是带了几个护卫家丁? 如今岳云只一人,竟敢如此狂言。 只听秦熺一声令下,那二十来人便一齐朝着岳云冲了过去。 若是在战场上,此番岳云或许还会心惊。 但这些人既无刀剑,这楼梯又狭窄,那这群人在岳云的眼里,当真就是土鸡瓦狗一般了。 为首的两个刚扑到他的身前,便被他双拳其出给打在了门面上,瞬间便一个断了鼻梁,一个肿了眼睛,各自捂着面痛苦的嚎叫着。 但随后立马便又跟上了两人,一人被他从三楼给扔了下来,虽没有被摔死,却再也爬不起来了,另一个则被他给举了起来,朝着后面的来人甩了过去,一下子便压倒了一片。 好啊!好! 刘邦是越看这小子,心里头就越喜欢,这般打架的本事,若是当年跟了自己…… 他回过神来,现在他跟的不就是自己! 秦熺是越看越心惧,刘邦是越看身上越热,见又摔下来了一个,还上去补了两脚。 老王头和纪五见此状,拉着刘邦就往包厢里走,却不想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好啊!你们两个泼才好大的胆子,让你看着这个闯城门的流匪,你倒好,竟然带着他来喝花酒来了!倒让老子一路好找!” 三人一齐回头,却见是秦六爷来了,而他的身后,还跟了一群秦府的护卫。 “莫不是,你们和他是一路的?” 秦六越说越大声,听得老王头和纪五心都快吐出来了,特别是纪五,他哪里能想到秦六爷回来得这么快,还寻思着怎么都得到明天早上呢。 但很快,秦六便看到了楼上的秦熺,以及那个挥着拳头的少年郎。 眼见秦熺面前的人越来越少,秦六大声喊道: “小相公勿惊,秦六来啦!” 第11章 上了贼船 那秦熺没想到岳云竟有如此武勇,还只当他和自己一样,也是他父亲自个儿吹嘘出来的。 如今身旁的人越来越少,除了几位世家公子之外,竟只剩下了两人。 而就算是这两人,见满地打滚、不断哭嚎着的其他护卫们,一时间也没了心气儿,任凭自家少爷如何催促,就是不肯上前。 秦六的出现,无疑是让秦熺吃下了一枚定心丸。 且看他带来的六人,个个都是走南闯北,江湖上留得住名姓的好手,此时有了底气,秦熺便骂道: “你这竖子!伤了我不说,更是伤了诸多大人的家中门客,此事我定当奏明官家,到时候岳飞也得讨一个管教无方之罪!” “就算是到了官家那里,也是你出口辱我父亲在先,我自当与你辩得!” 一边说着,岳云一边朝着他踱步走了过去。 “哼!” 秦熺冷哼一声,却终于发现了些许不对。 侧过头看去,却见连着秦六一起,他带来的六人竟在下边和人缠斗了起来。 不用多说,那人自然便是刘邦了,刚才秦六才从他身边走过,他便一拳轰在了这小子的脸上。 不等老王头和纪五惊讶,又见他掏出一枚护身符喊道: “老岳丈,你女儿今日跟了我了,这事儿你当同我一起,咱们爷两个也当助这小将军一把!” 老王头最心疼的便是自家闺女,见这人没了正行,本欲破口大骂,却见了他手中闺女的护身符,顿时间只觉得天旋地转。 “祸事了,祸事了!” 这个开罪了秦六爷的腌臜竟把自家大姐儿给祸害了! 在七人合围之下,刘邦又没有岳云那般地形优势,立马便落了下风,只是不断地借着地形掩护,才避免吃到了拳脚。 “老岳丈!怎的还不出手?” 他一口一个‘老岳丈’,这下子别说是秦六了,三楼上的秦熺也听得清楚。 不过这人的声音…… 秦熺心下大疑,本想好好观察观察,却见岳云已经解决了最后两人,正朝着自己走了过来,当下便也顾不得许多了,立马朝着楼下跑去。 而老王头在刘邦的不断催促之下,知道自己已经上了这人的贼船,再想下去……此时也王八吃秤砣,朝着纪五喊道: “纪五!老子干了,你跟不跟!” “我跟个屁我,老子……” 纪五话还没说完,却听老王头对着秦六道:“你这个与奴才做奴才的奴才,老子砍金狗的时候,你主子还在金国被完颜昌玩鸟儿呢!你听好了,这是我女婿,这是我干儿子!” 他说的干儿子,指的当然就是纪五了。 不等纪五辩解,那秦六指着老王头道:“老泼皮,你三个今日把命留了!” 老王头骂人忒脏,骂秦六本人也就罢了,那句‘你主子在金国被完颜昌玩鸟儿’,杀伤力十分强大。 当年一同随徽、钦二帝北上的大臣们,就属秦桧的日子最好过,而秦桧在金国的主子,便是这完颜昌,也就是挞懒。 后来就有传言道,秦氏夫妇,夫则是挞懒的面首,妻则是完颜宗翰,也就是粘罕的禁脔。 当然,这两人如今都去见完颜阿骨打去了,事实究竟如何,恐怕只有北边的人才知晓了。 纪五见秦六放了狠话,脑中不断闪过‘宋江’、‘方腊’、‘杨幺’等反贼的名字,毕竟也是有血性的男儿,回包厢取了佩刀,指着秦六大骂道: “杂种!你死定了!” 两个带了武器的兵士加入,局面瞬间转变,刘邦一个打七个打不了,但一个打三四个还是比较有余力的。 而才跑到二楼的秦熺,便被岳云给拦了下来,也不多废话,直接把他给按在了身下,雨点般的拳头不断往他身上招呼着。 也就是岳云还保持理智,知道不可取人性命,但秦熺从小到大,何时受过这般殴打,当下哭喊着就求饶起来。 秦相府的人,在这思北楼的船上,被人给一面倒的压住了。 就在此时,老王头的儿子也跑了进来,见现场乱作一团,大声朝着自家父亲喊道: “阿爹!勿要打了!临安府衙的人到岸边了,叫把船划过去呢!” 听见了这话,老王头一脚踢到了秦六的命根上,朝着自己儿子道: “打也打了,早晚就是个死,老子总不能被憋屈死!” 王小二躲开了扔过来一把椅子,心急如焚道:“不用死!咱们都不用死,这边上有的是船儿,咱能跑!” 这话一出,老王头眼睛便有了神采,连忙拉住了举起灯台想补刀的刘邦: “走了!老子被伱给害惨了!” 王小二前头领路,刘邦却不忘了那位少年将军,这可是自己的霍去病! 大声喊道:“小将军,且与我一同离去!” 他们说的话,二楼上的岳云自然也听见了。 如今自家父亲不在,若真是进了临安府衙,自己恐怕讨不得好处,又想到薛弼和秦家有旧,断然不会有什么事,便又朝着秦熺面上呼了一拳: “下次再敢这般,定要取你狗命!” 言罢,便从二楼跑了下去,还顺便解决了两个秦府欲要纠缠的护卫。 等纪五将仍未清醒,却还在抱着鸡腿乱啃的道济抱出来,几人终于跳到了思北楼旁的小船上,说起来,这船还是那老鸨害怕有人就医不及才准备的。 好久没有这么剧烈的动过了,刘邦的心跳得贼快,等斗大的雨滴打在他的脸上,他才反应了过来。 这一切,都是真的。 爽快,真他妈爽快! 当年在沛县的时候,也是这么打过的,从做了皇帝……应该说做了汉王之后,便再没这般动过手了。 王小二扒拉着桨,问道:“咱们去哪?” 纪五豪横道:“老子早就看那赵老九不爽了,此番诸位且随我同去,回我老家,咱们招上些乡邻散勇,反了他妈的!若大事可图,大伙儿当平分了这天下!” 岳云感念他们几个的出手之恩,便道:“谋反这种话不可随意说得,诸位若是想报国,我可替你们在军中找条路子;若是想改个名字重新做人,去了襄阳,我也能帮得。” 老王头哀怨地看着刘邦:“到现在,老子还不知道你的名姓。” 刘邦大笑道:“往岸边划,找个没人的地方,咱们继续回那临安!” “回去,回去不是送死吗?” “死不了!老岳丈,你闺女还在城里呢,咱不得把她一起接上?” 这话倒是在理,看他这般情况下还想着大姐儿,老王头心里面也稍微舒服了些,便喝令王小二划向岸去。 “如此,”岳云道:“诸位与我去我住的地方,彼此也好互相照顾得。” “那样甚好,除少将军外,临安城再无一人可保得我们。” “你们且把地址给我,待我把这小髡人交予了朋友,明日便来寻你们。” 刘邦把道济抱在怀里,但雨实在太大,小和尚也开始有些清醒了。 如此,几人一番商讨之后,便又从钱塘门进了城,好在船上的事还没传到岸边,这一路过去倒算是无碍。 第12章 都别说了 这雨大得吓人。 刚才来时所见的摊贩尽都不见,这临安城也终于到了该入睡的时刻。 刘邦抱着小道济,小和尚早已醒了过来,但酒劲却并未散去,看人仍有叠影。 “官家!” 辛次膺远远的就喊出了声,胡子和头发被雨水沾在了脸上,早没有了儒雅。 对于杨沂中这种辱斯文的行为,他将会在皇帝面前如实禀报。 “你们怎的……不找个地方躲躲?” 明面上,除去辛次膺在内,杨沂中总共只带了六人。 但这暗地里,不知道还藏了多少好手。 如今却站在适才分别的地方,没一人乱动,就连送走了佛海和尚又回来的杨沂中,也是如此。 等跳上了马车,刘邦这才稍微缓过劲来,辛次膺却迫不及待的告起了状。 把杨沂中刚才的轻视、腐朽、顽固等一并托出,老小子这才开始关心起了皇帝: “官家,您刚才去哪里了?” 刘邦却并未答他的话,只是眉头不可察觉的皱了一皱,他一把掀开前面的帘子,喊道: “你们干嘛?” 杨沂中不知发生了何事,连忙上前问道:“官家有何差遣?” “差遣个屁,这么大的雨,你们赶紧上马车来!” “什么?” 不知是雨声太大,还是杨沂中没能听清,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别说他了,就连辛次膺也是一脸不可思议……作为起居舍人,每日陪在皇帝身边时间最多的那个,他当然清楚自家皇帝的秉性。 尊卑这两个字,绝对是皇帝的底线。 但是现在…… 刘邦大骂道:“这么大的雨,这马车又不是坐不下,你们几个是不是脑子有毛病?要淋雨,那驾车的人淋不就可以了?非要人人都跟着一起,是好玩吗?” 见杨沂中和众人还有迟疑,他又喝到: “你们他娘的是不是想趁机请病假,想趁机歇了自个儿手中的差事?” “臣万万不敢!” “那就是想骗奖赏?” “官家,臣……” 见皇帝越说越严重,杨沂中再不敢怠慢,连忙叫上一行人,便上了皇帝的马车。 这车别说是这群亲军卫了,就算是杨沂中本人,自个儿也是第一次上来。 有如此圣眷,饶是杨沂中战场杀人无数,当下也有些红了眼眶。 不过没一会儿,刘邦的骂声便接着传来: “你他娘的真是个榆木脑袋!叫你不动你就不动,老子死外边了你也不动是?” “你个酸儒!人家知道听老子的话这是好事,怎么,像你这般抗旨就是为老子好了?” “去去去,多久没洗脚了,离老子远点!” …… 这骂声一直随着马车,直到入了皇城。 皇帝虽然脏话连篇,但除辛次膺外,众人没一个觉得恼怒,反而有些……亲切? 而咱们的起居舍人则是在心中不断哀叹着: 闹鬼了,官家被鬼上身了。 再说另一头,秦桧对于秦熺挨打这事儿,其实并不觉得有什么,毕竟不是亲生的,说有多心痛,倒也谈不上。 但是自己儿子被岳飞儿子打了这事儿,那可就大有说头了。 反而是王氏见了秦熺一身是伤的模样,起身就要去给秦熺讨要说法,幸好秦桧给拦了下来,不过代价是秦相爷被指着鼻子骂了好半天。 相爷惧内,并不是什么秘闻,他自个儿也早都习惯了。 “直老莫要诓我,此行岳飞当真不在?” ‘直老’是薛弼的字,此时他和秦熺一起,被临安府衙的人带回了秦府。 面对秦桧的问题,薛弼心下无比感叹:众人皆道元帅受制于秦相,却不知秦相同样怕元帅得紧。 光是这个问题,从他来到秦府开始,秦桧已经问了八遍了。 “岳元帅受召回京,虽未带得兵马,但随行亲兵护卫、岳家军中各数将领参谋,还有一同回临安的各家女眷,这行程哪里快得起来?” 若只是岳云一人……本还头痛如何给岳飞安个罪名,如今倒好,自个儿送上门来了! 秦桧心头大喜,心中一开始草拟起了明日奏对的内容。 而想起先前思北楼里秦熺对自己说过的话,薛弼还是有些担忧道: “相爷,念你我故交二十八载,此番请给薛某透个底。” 秦桧抚须微笑道:“直老说的哪里话?伱若有问,但问便是,某定当知无不言。” “官家此番,是打定了心要议和了?” “若是,那官家能承受的代价是什么?” 这两个问题问完,薛弼顿了顿,又问出了第三问: “岳元帅回来,官家当做何处置?” “你我虽政见不同,但鞠躬尽瘁的,也都是为了这大宋国,眼下有个不费一兵一将就能止干戈的好事,官家如此仁德之君,自当以民为本,以和为贵。” “至于议和的条件,想必直老你也听说了,官家前些日子伤着了脑袋,最终怎么样,我也不甚清楚了。” “至于岳鹏举……”秦桧看着薛弼道:“天下间再无一人比他更忠心于官家,这个道理,你我知晓,官家也当知晓。” 虽然没能问出什么特别有效的东西,但听秦桧的口风,元帅此番应是没有大碍。 不过想想也是,再严重能怎么着呢? 无非就是罢官而已,自己是被秦熺的疯话给惊着了。 …… 翌日一大早,天还没亮,刘邦便被太监给唤醒了起来。 昨日他先战床上,夜里又和人动了手,本就倦怠不已,如今还被人给扰了睡梦,指着太监便骂上了好一会儿。 虽是如此,却还是任由侍人给他梳洗打扮,不过起床气一直没消便是了。 等到了大庆殿,一众官员早已经候着了,内侍省的八名宦官随侍左右,三省六部、诸寺监、馆阁学士,枢密院和三衙,加起来不到百人,却也有六七十之数。 刘邦也不是没上过朝的人,却还是被这么多人给略微吓了吓。 绯色袍子和绿色袍子各站一边,绯色袍子中为首的是秦桧,也能看到辛次膺;绿色袍子中除了杨沂中外,他便一个也不认识。 想到自己那时候算够喜欢热闹了,这宋国才多大点地儿,上个朝也用得着这么多官? 等大伙儿朝着皇帝拜了拜,得了免礼的恩准后,这朝议便算是开始了。 不等刘邦问话,那秦桧便上左一步道: “官家,臣有本奏。” 心中大概知道他要放什么屁,刘邦点头道:“奏便是。” “昨夜犬子在西湖边上与人游玩,却不想被歹人行了凶,那贼子大庭广众之下将小儿殴打至重伤不说,据现场有人证言道,那歹人与夜闯钱塘门的流匪乃是一伙……小儿受伤事小,这天子脚下的治安事大!还请官家替老臣做主!” 按照秦相爷写的剧本,皇帝只要问一声贼人是谁,他便能把岳云的名字给喊出来。 别的不说,和赵老九的这点儿君臣默契,秦相爷自问还是有的。 但偏偏,今日皇帝却没有顺着词儿说。 “卿家认为,你儿子被打了这种事情,值得拿到这殿里来说道说道吗?” 听了皇帝这话,秦桧还没做出反应,这大庆殿里的其他人,心中却起了波澜。 官家这是……不给相爷面子? 秦相爷失了圣眷了? “你儿子被人打了,就要上来奏上一奏,让朕给你做主,那若是改日你家遭了贼,是不是也要来说上一说,让朕与你做主啊?” “你当报官便报官,报了官没有用,你再向上反映嘛,何必一来就朝着朕告状呢?” “可是官家,那人……” “得了得了……”刘邦挥手道,“那个谁,杨沂中,你一会儿叫几个人随秦卿家走一趟,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杨沂中领了令,刘邦朝着秦桧眨了眨眼,那意思好像在说: 怎么样,朕够意思? 秦桧不知道赵老九是什么意思。 但他知道,老九不太喜欢听得这个。 只是当下他又不好直接点名岳云,那样就太刻意了些。 想着只有一会儿私下再说了,心中虽然焦急,但却无奈的退了回去。 这事儿算暂时了了,但很快,绯色袍子里又站出来了一人: “官家,臣万俟卨有本奏!” 刘邦点了点头,这人他没见过,也不知道品行如何,示意他说便是。 “官家,臣昨日有闻,您圣体刚愈,便私服出宫去了。” “确有此事,怎么了?” “官家!”万俟卨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这不是为君者当做的事情!您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臣实在是忧惧万分,再者,官家身系江山社稷之重,身系黎民百姓之福,故此,臣请君上保重圣体,我大宋方能国运昌泰,万岁无疆。” “你要说的,就是这个?” 万俟卨愣了一下:“正是。” “辛次膺!滚出来!” 正被万俟卨的话恶心到了的辛次膺,见忽然念到了自己的名字,连忙站了出来: “官家,有何差遣?” “昨夜出宫之事,你记在那起居注上了?” “记了。”辛次膺毫不畏惧。 “记了便记了,你动作这么快?这位爱卿今儿个一早就知道了?” 辛次膺非常确定:“官家,起居注尚未交至中书省,臣也不知万俟卨大人是如何得知。” “那便是你了,杨沂中?” 杨沂中同样回话道:“官家,不是臣。” “嗯,”刘邦点了点头,看向万俟卨道:“那不是他们两个说的,爱卿是如何得知的?” “臣……”万俟卨脑门渗出了汗,偷偷看向了秦桧。 对于秦相爷来说,昨日的赵构实在是太奇怪、太反常了些。 这种奇怪这种反常,并不是宋国需要的皇帝,至少,不是秦相爷喜欢的皇帝。 因为这不可控。 所以,他才让万俟卨今日出来说一下,让赵老九注意一下自个儿的行为,至少控制一下自己。 一般来说,皇帝听了也就听了,改不改另说,却断然不会问得如此清楚。 看来,老九确实是沾上脏东西了。 把万俟卨的表情看在了心里,刘邦心中已经了然,便接着道: “爱卿好手段啊!这宫里都有人替你看着朕。” 这话一出,万俟卨再也绷不住了,立马就跪了下来:“官家……非是如此,臣不敢,臣……” 到最后,他也没能说出秦桧的名字。 不过刘邦倒是做了决定:“既然你想看,那便净了身来服侍朕,每日都叫你看个清楚。” “不可!” 瞬间,一众绯色袍子的官员便一个接着一个的站了出来,请求皇帝收回这句话。 宋国向来有优待文人的先例,若是今日被皇帝开了先河,以后谁知道会不会沦落到自己的头上。 因此,为他说话的倒也不全是秦桧的人。 他们倒是齐心得很! 刘邦看在眼里,终于开口道:“罢了,大家伙儿都替他说话,那他的人缘一定不错,这样,杨沂中!” 杨大人今天忙得很,却不知道,其实是刘邦除了他之外,能叫出名字的再没有几个了。 “臣在!” “先把这位万俟卨大人收押起来,待他说出宫里是谁向外面走漏的风声了,到时候该怎么办了,再说。” 见保住了自己的小鸟,万俟卨整个人大松了口气,不过很快,便被门外的禁军摘了官帽,给押了下去。 “还有事吗?” 虽然知道昨晚皇帝出宫的人不少,但有了例子在前面,倒是再没有人说这事了。 一个多时辰下来,有人说了和大理的贸易问题,有人说了东南的海运问题,还有人说了临安城里的瓦肆问题。 但就是他娘的没一个人,提到金国和岳飞的事。 人家想说的,你不用问他自然会讲。 人家不想说的,你问了也是白问。 只是想着城外的岳云几个,还有被杨沂中安顿在他自己家里的佛海和尚,比起和这些人打哈哈,还不如自个儿去问问外边的人。 特别是岳云。 等退了朝,他以为终于可以溜了的时候,却见秦桧和一头发胡子花白的人还没走,并且也不见要走的意思,暗骂两个老头好生麻烦,但还是留了他们两个下来。 “说说,什么事?” “官家,”秦桧看了眼这老头,随后道:“还是让苏大人先说。” 这被秦桧称为苏大人的,也同样推脱道:“还是秦相说,老夫不急。” “要不然,就都别说了?” 第13章 都是我的 “这……” 显然,这位苏大人还没做好皇帝变得直接的准备。 不过刘邦也不是刻意为难,只是看着他们你推我辞这一套,觉得眼烦罢了。 “秦相,你先说。” “是……” 秦桧的眼睛朝着苏大人瞟了一下,后者心领神会,躬身道: “臣在殿外听宣。” 如此,这大庆殿里除了几名宫人外,便只剩下了两名禁军装扮的金瓜卫士,以及对自己工作非常认真的辛次膺。 “官家,”秦相爷无比温顺的说道,“您可知臣刚才所言的,伤害小儿的贼人是谁?” 刘邦当然知道,他还出手帮了忙。 “是谁?” “岳飞之子,岳云!” 听见这话,刘邦还好,辛次膺握笔的手,却忍不住抖动了一下。 见皇帝并未出现想象中的欣喜,秦桧忙道: “官家,岳飞纵子行凶,还是在这临安城内,天子脚下!伤的还是当朝宰相之子!由此可见,岳飞这厮平时是何等的猖狂!” “岳飞到临安了吗?” 这事儿刘邦也是才刚想起来,昨晚上忘记问岳云了。 “并未,却遣其子先行一步,想必是来打点朝中大臣的关系来了……如此结党之事,其心可诛也。” 刘邦站起了身来,踱步走到了秦桧面前,一副我心甚慰的模样: “这宋国有卿家这般大臣,真是朕的福气啊!” 秦桧还以为皇帝是拿捏到了岳飞的把柄,所以才这么说话,心下大喜。 这赵老九再怎么疯癫,骨子里却还是那个味儿! “那,官家,是不是和大理寺以及刑部,还有三衙的人知会一声,先把岳云拿下?” 刘邦却摇了摇头:“朕昨日出宫,听见有人叫岳飞的军队为岳家军,这事儿,你可知道?” 就这? 且不说岳家军这个名字又不是第一天叫了,那韩世忠和张俊的兵,还叫韩家军和张家军呢。 老九想从这上面做文章,难道是连给岳飞安个罪名都等不及了? 这怎么比自己还着急? 你赵老九不要名声,咱秦桧还要呢! 心中一番计较,秦桧反而劝道:“官家,岳家军不过虚名而已,韩世忠和张俊的部队也是冠上了主帅的姓,以此来问岳飞的罪,恐怕过于牵强了些。” 还不止岳家军一个? 刘邦顿了顿,亲切地拍了拍秦桧的肩膀: “所以,还劳烦卿家多做一些辛苦一些,别的还好,这军队归属于谁,效忠于谁,还是当分清楚一些的。” 见皇帝不听自己的劝,秦桧把心一横:反正结果都是要岳飞死的,做了娼妇还要什么牌坊!他赵老九都不怕,我还能怕了? “臣知道了,那岳云之事……” 刘邦挥了挥手:“你说当年秦国不逼得这么紧,刘邦会因为跑了几个徒役就去造反吗?在岳飞兵权交出之前,先忍一忍。” “只是,委屈了你儿子了。” “臣不怕,只要宋金能够和议成功,莫说那小子挨点打,就算是没了性命,也是值得的!” “忠臣呐!爱卿真是这古今罕见的第一忠臣呐!” 听见皇帝这么说,秦桧感动得眼泪都快掉了下来。 自己为赵老九背了这么多的骂,他心里还是知晓的! “还有一事,近日有灵隐寺的高僧俯观这临安城,发现城中恐染了些邪祟的东西,臣担心那脏东西会沾染到官家,从而影响了我大宋气运,故把高僧给请了下来,特为官家祈福……官家,您看要不要召见一下?” “哦?那等苏大人的事了了,你便让人过来。” “臣遵旨!” 今儿个虽然没拿下岳云,不甚完美,但一来明确了皇帝的心意,二来还得到了皇帝的褒奖,秦桧的心中美极了。 等这瘦老头走了出去,适才的那位苏大人便立马跟了进来。 “卿有何事?为何不在刚才大殿里说?” “官家,”苏大人躬身道,“岳少保之子,到临安了。” “嗯,这事儿秦桧说过了,昨晚伤他儿子的,便是岳云。” 这老头闻言,心中不住的叹气。 他便是当朝的礼部尚书、贺金正旦使苏符,同时还有一个身份:苏轼之孙。 昨日他接了岳云的书信,本欲前往那思北楼赴宴,到了的时候,临安府衙的人已经开始勘察现场了。 听闻是秦桧的儿子出了事,当时便觉得心有不安,加上没有寻到岳云,更是害怕是这少年郎闯出的祸端。 如今被皇帝亲口证实了,苏符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帮岳云说话了。 “怎的?你来就是告知朕这个消息吗?” 苏符回过神来:“官家有问,臣不敢隐瞒,只是在这之前,臣想问问官家……这仗,是确定不打了?” 直到现在,朝野内外都不觉得皇帝会拿岳飞怎么样,因为除了寥寥数人之外,没人知道完颜兀术开出来的条件: 必杀飞,始可和。 所以,大家伙儿的重心,还是在‘战’与‘和’上面。 刘邦并没有直接回答他,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当不知道对面是人是鬼的时候,用问题来回答问题,就能知道答案了。 “爱卿,是战是和,你怎么想的?” “官家!”苏符忽然加重了语气,“昔日诸葛武侯有言,昭烈帝刘备深虑:‘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金贼杀我百姓、占我土地、抢我金银、掳我妇女,此仇乃不共戴天!” “眼下我军有乘胜之机,将帅有北还之志,临安府有长江天堑,汉中之地也不用担心西夏侵扰,四海之内既无水患也无旱灾,如此,当是战得的。” 刘备这个名字,刘邦是听过的。 对于这名后代,有些地方像自己,有些地方又不太像,不过还算是让他比较满意的一个。 既然了解了眼前这人的立场,刘邦也就知道该怎么说了。 “战,自然要战!” 苏符没想到这么简单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一时间有些愣了神。 “官家,您是说……” “不但要同金国战。” “那西夏,是朕的西域都护府。” “那高丽的一半,也是朕的,朕的乐浪郡。” “还有那大理……若是归属了也就罢了,否则,还是朕的。” 脑中回忆起见过的汉地图……刘邦把它和宋国地图重叠了起来,努力寻找当中缺失的部分。 虽然上辈子的时候自己也没那么大的地盘,但自家曾孙子挣来的地方,那当然也算是自己的。 外面说官家伤着了脑子,看来确实不假。 不过这样的皇帝,也许才是目前最适合大宋的。 苏符也不反驳皇帝的白日梦话,得知了他的心意,便把岳云联络自己的事情说了出来。 “如此,臣也当对这晚辈有个交待。” 刘邦点了点头道:“倒也不急着告诉他朕的态度,免得小儿生出骄心。” 然后又回身看向辛次膺:“岳云联系过你没?” 辛大人笔一停,刚才皇帝的梦话他自然也听到了。 “臣不敢相瞒,确有联系过。” 想到昨夜岳云见了自己,却并未识得自己身份,他多问了一句: “你和他以前见过没?” 辛次膺摇了摇头:“少将军少来得临安城,未曾和臣谋面过。” “原来,你小子也想着干金人呐。” 刘邦笑道,看来这朝中的议和派,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多嘛。 他心中生出了主意,一会儿见着岳云,可有得说了。 三人心里头俱是兴奋,但随即,刘邦忽然停止了笑容 “不对!” 苏符和辛次膺也被惊着了一下,不知道是哪里不对。 “官家?” 刘邦沉声道:“差点少算了一个地方……” “那安南,是朕的交趾。” 第14章 不做和尚 “杨沂中,这辛次膺都收到岳云的书信了,你该不会没收到?” 还是那辆马车,还是同样的配置。 只不过多了一个小和尚而已。 昨夜这小髡人被刘邦交给了王婵照顾,亏得那王娘子忙活了整晚,又是参汤又是热毛巾,才没让道济染上风寒。 不过自家父亲如何,王娘子就没时间去打听得到了。 刘邦还是把马车侧面的帘子掀开着——这白日的临安府,却又有另外一番风味。 听了皇帝的问话,杨沂中低声道: “官家,臣收到了。” “他和你约的什么时候?” “明日午时。” 嗯……自己还寻思着怎么分辨主战派和主和派呢,岳云这小子倒是让自己把心给省了。 “皇帝陛下,”小道济怯生生的道,“小僧可以去找我师父了吗?” 小和尚又不笨,家中祖上也是做得官的,若不是身体实在太差,被父母送去了和尚庙压压命,现在恐怕也已经蒙学了。 面前这人的身份,他当然已经知晓了。 刘邦摘了他的沙弥帽,像摸个鞠一般地摸了摸他的光头: “不是与你说了,你师父需要调养,等他在杨沂中家里养好了,你再去便是。” “遵……遵旨,只是您可不能再灌我水酒了。” 顿了顿,他又双手合十道:“荤腥也是沾不得的,阿弥陀佛。” 见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刘邦不禁莞尔:“听说你今早醒了以后,就要死要活的,可是因为这事儿?” “出家人不染荤腥,小僧自然也是如此。” “不染荤腥还活个屁!你整日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那个阿弥陀佛也不吃肉?也不喝酒?” 言罢,刘邦又恶狠狠地道:“等你毛齐了些,老子就带你去西湖的船上,给你开开女人的荤!” 这般恐吓,小道济还是第一次遇到,更何况,恐吓自己的还是当今皇帝。 当下便有些失了魂,双眼轻轻一挤,眼泪滑了下来。 见他这样,刘邦不但没有劝慰,反而喝道:“再哭,再哭叫你连和尚也做不得!” 听了这话,道济心中虽然万般委屈,却还是强忍着,竟当真没再哭了。 主要是,刚才才有个活生生的例子。 且说回他们出宫之前,秦桧从灵隐寺请来的高僧,也就是昨夜在城门外遇到的昙晦和尚,便也到了宫里。 刘邦高坐在马车里,看清楚了这髡人的脸,心里就没甚好感。 而昙晦,则是不敢抬头相望,也不知道自己和皇帝,其实早已经打过了照面。 “你们这行的,是不是把头发剃了,就算是和尚了?” 没想到皇帝会这么发问,那昙晦不及多想,忙回答道:“自然不是,尚且到官府报备,得了朝廷发的度牒,方可算得和尚。” “还以为伱们不归朝廷管呢。” 昙晦本听见秦桧说官家召见,还想着态度略微提高一点,拿出点高人的派头出来。 却不曾想,既没有自己想象中的热情相迎,也没有正常情况下的君前奏对。 反而,在这大殿外,在这马车前,昙晦感受到了皇帝的恶意。 “小僧不敢。” “既然是这样,”刘邦便开口道,“既然老子还管得了你们,那现在,老子觉得你不适合做和尚了。” “官家,小僧……” “不用说了,你自个儿体面些,哪个地方给你发的度牒,你便把度牒还到哪个地方;秦桧说这临安城有邪祟,朕觉得你就像那邪祟,这临安城你就不要呆了,嗯……衡州?你便去衡州,把你自个儿的户籍也迁过去,朕死之前,你便不要再回来了。” 随意想起个地名,刘邦便替昙晦大师做了主。 昙晦还想说点什么,却又听到皇帝对着杨沂中道:“这髡人再敢多言,直接砍了便是,不用管其他。” 终于,目前宋国声望最高的禅师,就这么结束了自己的和尚生涯。 想到自己做了一辈子的和尚,前些年间由学理的人带头,排佛斥佛的风头生起,他为了此事,特意结好各类儒生文人,还把儒佛渗透、儒家对于佛家开辟占了大功劳这种话挂在嘴边。 如今,却抵不过天子一句话。 昙晦心里头苦笑,即使是方外之人,却也免不了生出大喜大悲之感。 这昙晦师伯的范例在前,道济才会因为皇帝的恐吓这般畏惧。 他说不让谁做和尚,那谁就做不得和尚。 阿弥陀佛,皇帝陛下和佛祖也是一般的厉害。 等绕过了朝天门,左边到丰豫门这里,就是临安城中的勾栏瓦肆了,岳云给的客栈地址,便也就是这里。 安排好了几人在客栈外边儿候着,刘邦嘱咐杨沂中道: “你也别太呆了,一个时辰不见到朕,你该来寻便来寻,莫要来迟了。” 然后又对着一直说历史的辛次膺道:“这事儿你要敢说出去,老子就让杨沂中砍了你的头!” 适才他便吩咐辛次膺讲史,到了现在,这位起居舍人才有了歇歇口舌的机会。 不过又听见了皇帝的威胁,他心中虽怕,却还是一脸正直的模样: “君要臣死,臣便该死,但臣的分内之事,臣还是当得做好。” “谁特娘给你说这个了?你眼里只有那起居注是?” 刘邦骂道:“从现在开始,老子才是辛次膺!” 辛大人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允诺应承。 言罢,他拿了岳云写给辛次膺的书信,又给了一众护卫两贯钱,让他们自己找地方坐着等。 如此这般,才大摇大摆的走进了客栈。 第15章 让他相信 “老王头,你害惨了我!” “老子做那钱塘门守备,累是累了些罢,但也不至于会害了性命。” “那厮是你女婿,你却不肯告知于我,还让我去喝那思北楼的酒……” “你自个儿说说,那秦府的人是你我能开罪得起的吗?” 隔着老远,刘邦便听到了纪五的抱怨声。 “放你娘的屁!昨儿个是你非要跟去,老子何时劝过你一句?” “再者说了,你纪大爷昨晚在那小舟上是怎的说法?你小子要造反!” “就算没有这事,你那鸟头想来也是保不住的,不如听了少将军的劝,咱们一起投奔了岳家军,杀得两个金狗也算不亏。” 敲了敲门,屋里便没了动静,刘邦喊道: “老岳丈,我来了!” 见来人是他,老王头这才开了门,随后便一巴掌拍了过去:“你嫌老子死得不够快是不是?” 言罢,见他身后并没人跟着,又问道:“大姐儿呢?伱没带上她一起?” 刘邦浑不在意,朝着一旁坐着的岳云点了点头道: “你怕个甚?你恐怕还不晓得你女婿的本事。” “你有个逑的本事!你要有本事,昨日会在秦六手下吃了亏?你要有本事,还能比秦相爷的本事更大?” 啪! 刘邦将岳云写给辛次膺的书信拍在了桌上,言道: “与一家奴计较,算不得本事,你不是想知道我的名姓?今儿个我告诉你便是,老子是政和二年的进士,当朝的直秘阁学士、起居舍人!” 听了这话,瘫在床上的纪五立马坐了起来:“你个鸟厮,连个之乎者也都说不得,还敢冒充进士。” 不过岳云见了桌上的信,那是自己亲笔所写的,当然不会有假,朝着刘邦拱手道: “辛大人,是小将眼拙了,昨夜未能认出你来。” 此番临安之行,他一共发了一百多封信出去,但目前见了面的,只有苏符一人。 今儿个早些,从那苏尚书的口中得知,官家伤到了脑子,如今是战是和却是都有可能。 如此,那他才更应该和这些主战派们加强联络,免得被秦桧抢了先机。 虽然,先机一直都在秦桧那儿。 辛次膺的品阶不高,却是个能随时伴在官家身旁的人,这样的人不但昨夜打了秦府的家奴,如今还表明了身份来相见。 无论如何,这位的态度算是相当明确了。 刘邦也拱手道:“少将军客气了,此行一来是表明某的立场,二来则是想告诉少将军一大事。” “辛世伯,但请直言。” 老王头本狐疑不已,如今见岳云默认了这人的身份,一时之间竟不知道是喜是悲。 悲的是,自家闺女被这人给祸害了,若是寻常百姓家还好说,他竟然还是个官儿……这大宋最不缺的就是官,但他是一个能被少将军所看重的官。 那,自家大姐儿想必只能做小了。 喜的,却也是因为他是个官,往上数八代,他老王家也没和做官的结过亲家。 刘邦并没有直言,而是又从腰间掏了两贯钱出来:“老岳丈,你带他们出去转转,晚些再回来。” 老王头躬身双手把钱捧了过来:“姑爷,咱们真的没事?” “我说没事那便没事……非但没事,你王家的好日子,好在后头呢。” “托姑爷的福,托姑爷的福。” 一脚踢醒了还在回笼的王小二,老王头便带着纪五就此退了出去。 刚一出门,这老头的腰杆便立马便直了起来:“思北楼!带你们两个开开荤!” 这屋子算彻底安静了下来。 “辛世伯,您要告诉侄儿什么大事?” 刘邦皱起眉头看着他:“皇帝那边,怕还是想议和。” 犹如一滴冷水滴入了热油锅里,岳云脑子瞬间炸了起来。 旁人说这话他或许会想想,连这位每日守在官家身边的人,竟也这样说! 莫非,天意如此吗? 见他如此失落,刘邦道:“也不是就定了,却也还有转机。” “辛世伯!”岳云几乎吼了出来,“是何转机?” “是和还是打,无非是看能不能打得过,若是能打得过,那傻子才不打,你觉得,你家皇帝是傻子吗?” 皇帝不一定是傻子,但是个孬种这是没得跑的。 而且他是个孬种,这难道不是常识吗? 岳云有些古怪地看着刘邦,说道:“打,自然能打得过!完颜氏除了那金兀术之外,如今再没有一人可堪为将,这次我们能打到朱仙镇,就是最好的证明。” “若不是官家诏令回来,汴京城现在已落入我手,金人早已被赶回黄河北边去了。” 说到这里,他又是无尽的惋惜。 “不对。”刘邦摇了摇头。 嗯? “难道辛世伯也是认为,咱们是打不过金人的?” “这宋国的防线,你应该比我更为清楚。” “就算是,那又如何?” “兴州府吴璘节制汉中等地,那儿是巴蜀屏障;你父在鄂州看着荆襄,进可攻中原,退可守湖广;临安府前面这堆地,韩世忠、张俊都在这里,借着淮河天堑,金兵自然是攻不得的。” “这有什么问题吗?” “这当然没有问题,作为防线来说,应该是做到了最好。” “那……”岳云有些不解。 “你父从襄阳取中原,韩世忠从右路攻山东,吴璘在从汉中北上,三路军一齐北伐,这便是宋国目前最理想的路线。” “但是,却有几个问题。” 刘邦闭上了眼睛,那宋国地图的样子浮现在脑中: “第一,养马之地尽在敌手,三路军皆以步兵为重,这样子在全是平原的北边儿打,还没开战就输了人一大截。” 这事儿当过兵的都知道,但金人攻城还弱呢……只凭无马这个说法就说打不过金人,岳云是不认的。 “第二,既是步兵为重,速度必然比不上金人,他们可以来打打秋风就走,你们能吗?” 岳云道:“不追穷寇,只收故土便可。” “是啊,那第三,金人不守城,放给你你要不要?你若要了,派不派兵去守?你要不派,他再给你去占回来,你又当如何?你若不要,那还谈甚么北伐?” “你父手里的十万人,打到开封还能剩多少?打到邢州,又还能剩多少?” 岳云不服气道:“官家那是不知兵事!咱大宋什么时候缺过人了?只要,只要……” “只要什么?” “只要禁军跟着一起,金人若来便是自投罗网,只会被咱们给包了!” 当然,说出这话,岳云也没了底气。 让皇帝动他的禁军去北伐,还不如想想怎么去劝金兀术投降呢。 毕竟后者,还有那么一丝的可能。 “禁军?那才多少人?” 轻轻叹了口气,看来不知兵事的,也并非只有皇帝一人啊。 “辛世伯,官家就是顾虑这事儿,所以才觉得咱们打不过?” “还有一个……”见他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刘邦心中对那禁军感了兴趣,“西夏。” “西夏?” “不错,就是西夏。” “您的意思是,西夏和金人勾结了?”岳云眉头紧锁,“这是哪里传来的消息?” “没有传,但得做好这个准备,若是西夏出了手,汉中的左路军,便将只有自保的能力了……如此一来,金人便能从我左路直插,你父亲北伐得越远,两头受敌的可能性便越大。” “但,这毕竟只是假设,西夏与我大宋有约,断然是不会帮那金狗的。” “最好如此,要是西夏不插手的话,那北伐之事可行超过半数。” “但……”刘邦话头一转,“怎么让皇帝相信,这才是最重要的。” 岳云思索了一阵:“此事我还需得同父亲商量,但官家那里,就请辛世伯帮忙说说话了……这次北伐不成,军中已经有了其他的声音,若官家打定了议和,我大宋怕是再无北归之日了。” 刘邦心里头其实已经有了想法,不过岳云没问,他也不好意思说出来。 至于他说的军中其他声音……换成是自己,都快把汴京给打下来了,却又被皇帝给叫了回来,然后打回来的地方全都送了回去……不造皇帝的反就是好的了。 “你父什么时候能到临安?” 岳云掐着手指算了算:“约莫还要个七八日。” 刘邦点了点头,对于这位被金国人看做神明般的将军,心中充满了期待。 两人又是谈了一番,复盘了一下之前的几场战事。 岳云是越听越惊讶,没想到这朝中,还有像辛次膺这般的文官。 而刘邦则是越听越皱眉……那金人没有秦桧说的那么厉害,却也远不是寻常的匈奴可比。 若真要打起来,胜败确实不太好说。 在这儿待了两个时辰,刘邦也打算离开了,他准备回去好好研究一下这宋国的兵。 只是才刚起身,便被闯进来的王小二给撞了个正着。 “怎的了?” 这小子喘得不行,一看就是跑够了。 “大…姐夫,思…思北楼那儿出事了,我爹叫我让你赶紧过去。” “怎么,是遇到秦相府的人了?” 岳云就想动身,却被刘邦给拦了下来:“昨夜的事,秦桧已经在皇帝面前告了你一状,你不要再去了,安心做你该做的。” “但是……” “我去便可。” 知道现在是关键时候,岳云也没有坚持,只是说道: “若是有了麻烦,还请第一时间告知于我。” 刘邦答应了下来,随即便拉着王小二往外走: “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啊!” 两人一边走着,王小二把事情给说了出来。 到了楼下时,刘邦朝着杨沂中使了使眼神,示意他们跟上自己。 原来,确实是和昨晚的事情有关。 但出事的,却并不是老王头和纪五。 而是昨晚,在包厢里陪他们喝酒的三个娼妓。 秦熺和秦六都吃了亏,秦桧也没能讨到对岳云的惩罚,这两人的怒火,自然也就撒到了刘邦三人的身上。 可寻不到三人的下落,秦熺躺在床上气得连药都喝不下去,眼看王氏就要发飙,秦六便想到了这三个娼妓。 别人能跑,那思北楼可跑不了。 于是,便和临安府的人一起,把三个娼妓拿了下来。 拿下来既不问审,也不收押,而是直接在思北楼的门前,绑了三人,由秦六亲自执鞭,当街就用了刑。 可怜三人确实是什么都不知道,苦苦哀求秦六放了他们一马,这厮非但不放,反而咬定了她们便是流匪同谋,又用热盐水泼在了三人身上,放在太阳底下暴晒,眼瞅着,这三人是一个也活不了了。 纪五想去出头,被老王头拦了下来,又吩咐王小二来寻得刘邦,只看自家姑爷能不能出上力气。 若能自然是好,若是不能……也只能算是她三人命苦了。 对于刘邦自己来说,道理也是一样的。 管不了的事,他一般不感兴趣。 但能管,还是因自己而起,那这个事儿就不能这么看着。 等他和王小二赶到之时,只见这思北楼前的街上都围满了看热闹的人,那秦六搬了把椅子坐在阴凉处,用蒲扇遮了脸,似在午憩。 而在秦六的面前……那三个女子本就是风尘中人,如今又正值五月间,穿得又不多。 如今,三人俱是披头散发,身上再也看不见一块好肉,连求饶的声音也没了。 老王头死死地拽着纪五的袖子,指间被捏的发白,见刘邦来了,他勉力挤出笑道: “姑爷来了……这三个小娘子,遭大罪了。” “嗯。”刘邦应了一声,眼睛看向三人处,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那秦六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把蒲扇握到了手里,站起身道: “诸位瞧见了,这三人与流匪勾结,伤害我家小相公,这般便是下场!” 言罢,他走到三人面前,用蒲扇抬起了当中一人的下巴,随后又嫌弃地啐了一口,对着一旁的衙役道: “差不多了,给她们把衣服扒了罢,也好叫看官们验验这思北楼的货!” 他这话说得大声,人群中的姑娘们听了,纷纷侧过头去,就连很多老爷们,也是皱起了眉头。 思北楼上,那老鸨哭得像个泪人,她身旁的男人一言不发,死死的看着下面。 “嗯?” 秦六似听到有人说话,凑近了当中的一位:“你说什么?” 那姑娘早没了力气,身上也已经麻木得感受不到疼痛了,她停停顿顿的,终于让秦六听清楚了自己的话。 只是这一下,这奴才便立马暴起,回身取了鞭子,狠狠地朝着她甩了过去。 第16章 君子报仇 “老子不是男人!老子不是男人!” “睁大你这娼妇的眼瞧好了,老子是不是男人!” 那秦六如同疯狗一般,就像对待牲畜,将鞭子使在了这姑娘的身上。 被盐水浸泡过的伤口本就没有愈合,这次又添了几道口子,她却是连半点反应也没有。 似乎,那具身子已不是她自己的一般。 “东家,您救救她们!” 老鸨心痛万分,这些姑娘本不该如此,不该像这个样子。 那男人仍是没有回头,只是说道:“寻上三副好些的棺材。” 言语间冷漠至极。 这老鸨闻言,哭得越发大声了起来。 楼下,被秦桧家奴殴打的那姑娘又抬起了头,看着面前这个狰狞的男人,嘴角却上挑了起来。 这种眼神,让秦六非常的不舒服,好像是不屑,又像是讥讽。 “你看甚么!” “对待我,对待我们,你倒是有这般好手段……” 她说话颇为费力,但现场却安静的有些可怕——大伙儿都想听听,她在说什么。 “大爷,您可真有男人味儿。” “只可惜,这般气概却只使在我等轻贱之人的身上。” “若宋国男人都如你这般,奴家恐怕早已经回到汴京,替自个儿父母烧得纸钱了。” “大爷,您说,是与不是?” 她这番话……秦六一时间分不清是恭维还是反话,只是见她神色不似做伪,当真还起了她是在讨好自己的念头。 “小娼妇,现在说这些个已经晚了,谁让你命贱呢?” 言罢,秦六朝着一旁的衙役道:“愣着作甚?赶紧扒了!” “咯咯咯——” 这女人疯了,此时还笑得出声来。 “十四万人齐卸甲,更无一个,是男儿。” 若当年父亲母亲知道,拼了命的把自己送出开封府会是这个模样,也许当日便会让自己同他们一起去了罢。 她垂下了双眸,再也不愿看这世间一人。 “姑爷,咱们……” 不用老王头说,刘邦已经站了出来。 “停手!” 本不知道是谁如此大胆,敢坏了秦相府的事。 待秦六看清了来人的脸,兴奋与愤怒一齐涌上心头: “哟呵,还真把你小子给引出来了!” “怎么着,这三个娼妇里面有你的老相好?” “那可是可惜了,今日拿了她们,我便已经让这临安府衙的兄弟们尝过了味道。” “不过你应该是不会介意?毕竟她们本就是夜夜新娘,早都是千人骑乘过了。” 本来只是想找三个出气的,没想到正主还自个儿寻上了门来,除了这般,秦六再也想不到其他的理由。 不过这样一来,自己在夫人少爷面前,可算是办全了差事。 而听他这般说辞,临安府来的几名衙役全都低下了头去,生怕被人给记住自己的脸。 这秦六爷,还真是什么都往外说啊。 刘邦不似昨日那般,再与他嬉皮笑脸。 他踱步走了过去,秦六示意众人先别乱动,看看他想要干嘛。 等走到了中间这姑娘的面前,他将自己的腰带解了开来。 “你特娘的,不会是想趁这个时候还做那事儿?” 看清楚了这个动作,秦六不免觉得讶异,一开口就放了个屁。 刘邦也不说话,接着将自己的长衫脱了,盖在了这姑娘的身上。 也许是感觉到外面情况有异,她抬起了自己的脑袋,眼睛正好对上了刘邦。 “官人……” “我说过的,你会有机会给你父母上香的。” 楼上的老鸨终于止住了哭,惊讶道:“这人便是昨夜闹事的人!” “哦?” 见东家应了自己,她小心翼翼地说出自己的想法:“相府要拿的便是这人,如今他自投罗网,三个丫头……” “先看看。” 老鸨暗中祈祷,只盼秦六拿了这人,便不要与三人为难了。 而在这个姑娘的眼里…… 不知道为何,明明这人的话和昨日一样,她听起来却是全然不同的感觉。 “更无一个是男儿……在你的眼中,这宋国便是这般模样吗?” 不等她的答案,刘邦便回身看着秦六,又看了看他周围的一众衙役。 “我其实到现在都很奇怪,为什么伱能够在城门边上胡乱打人?为什么你能够指着一城守备口出秽语?” “为什么你能够凌驾于律法之上?能够没有官职品阶,却让这群公差衙吏听你的差遣?” “为什么你明知道这三人与你我之事无关,却非要拿了她们,只为了出口恶气?” 他没说假话,这件事他想了很久。 直到刚才他才发现,这其实并不是一个复杂的问题。 之所以想不通,是因为他想错了。 秦六能够这样,无非是因为秦桧是靠山。 而他把用看待萧何的眼光,用在了看秦桧的身上。 别说是秦桧的一家奴,就算是萧何本人,也远远不及这个秦六般猖狂。 但是更让他觉得有些不能接受的是,老王头和纪五也好,这群临安府的衙役也罢,就连周围这群看热闹的百姓们,也没有一人觉得不妥。 似乎,秦六就该有这个权力。 秦相府的一名家奴,就该有这个权力。 作为宋国皇帝,他觉得自己应该是满意的。 满意的不是秦六的态度和做法,而是大家伙儿对于权力的温顺,对于权力的服从。 但作为大汉的皇帝,他又觉得自己无比的落寞。 治一州一县之地,大伙儿温顺如牛羊,自然可以,自己的后代,那个叫刘骜的,取一州之官唤做‘州牧’。 妙,就妙在这个‘牧’字。 但所图天下者,就得像始皇帝那般,自当取霸道,霸道者尚功,不伏不偃甲。 以前有个叫陆贾的,告诉自己马上能得天下,但却治不了天下。 如今,并不是要下马治天下的时候了,这句话得反过来听。 他很想告诉岳云,自己刚才少说了一点。 北伐最大的阻碍,并不是兵,也不是将,甚至不是西夏和金国。 而是这宋国人的骨气……到底还有多少人,是想要再打回去的? 项羽是想打,但楚地当年都没人再想打了,所以后面他自个儿抹了自己的脖子。 刘邦不想被抹脖子,特别还是要自己动手的情况下。 他的这些问题,在现场这些人的眼里,甚至根本就算不上是问题。 秦六只当他是个疯子,也对,若不是疯子,怎么会一而再的得罪自己,又怎么会跑过来送死? “这贼子,便是昨夜流匪的主谋!诸位请把他拿了去,也好向自家大人讨个赏!” 他话一说完,离着最近的两人,便朝着刘邦扑了过去。 只是刚到这人身前,两人朝他伸出去的四只手,便齐刷刷的掉在了地上。 这速度之快,他们甚至停顿了一下,才感觉到痛楚。 随后,便是比杀猪更为凄厉的哀嚎。 临安府衙的剩余几人反应不慢,立马就抽出了自己的佩刀。 当街伤人,伤的还是公差! 这可是在天子脚下! 这人若是贼寇,却也胆子忒大了些,简直跟谋反没有区别。 秦六也是惊惧不已,但看清了使刀这人的脸,不由得结巴道: “杨……杨都使,这是为何?” 杨沂中,秦六自然是认得的,那是皇帝的亲军长官。 此刻见竟然是他出手,心中不免疑惑万分,见杨沂中并没有理自己,他又看着刘邦道: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刘邦先是对着杨沂中道:“你小子来得巧啊!风头都被你抢光了!” 见他似要躬身道歉,刘邦又拦住了他,看着秦六:“老子,老子既是你爹,又是皇帝的起居舍人,辛次膺!” 一个起居舍人! 思北楼的东家眉头皱了起来,仔细的打量起了这位辛次膺。 皇帝身边最亲密的两人都现了身……莫非…… 念及于此,他忙朝着身旁的老鸨吩咐,后者越听眼睛越大,最后便急匆匆地往外走去。 而老王头,则是无比骄傲的对着王小二道: “看清楚了!这便是你姐夫,官家身边的大官儿!日后你得小心伺候着些,讨好了他,也让他替你说门官员家的亲事。” 纪五也是换了副脸面:“王世叔,您昨儿个说我是您干儿子,这话可不许再收回去,咱以后也是老王家的人了!” “哼!” 老王头白了他一眼,却并没有马上承诺下来。 好在秦六也算是跟了秦桧多年,见过了不少场面,此时也算是冷静了下来: “杨大人,您要护着这位小的自然是管不着,但这位得罪了我家小相公,您也知道夫人的脾气,这事儿到时候还得向您讨个说法。” “但是!”他话锋一转,“这位起居舍人,和这三个娼妇确是一伙儿的,小的既是人证也是苦主,这做不得假。” “若是临安府拿不得,那刑部总可以了?若是刑部也拿不得,那大理寺自当会有能拿的条例办法,不管如何,咱还是得讲个道理不是?与这位大人的官司,小的却是一定要打的。” 秦六打得一手好算盘,杨沂中他得罪不起,他也用不着得罪,反正这个层面的事情,也不是他能做主的,自然会有人来做主。 而这个辛次膺,秦六再不懂,也知道这是在中书省下的官。 自家老爷麾下的官,反过来欺了秦府的人! 这是典型的叛徒表现,他不表明身份还好,如今表明了身份,秦六更是恨不得刮了他。 临安府衙的人听了两人的身份,知道这是神仙打架,自个儿参与不了的事情。 但毕竟两人断了手,也不是什么小事,便准备送了两人去看大夫,又准备去朝着自家大人以及刑部大理寺通报一声。 “谁也,不准走。” 刘邦嘴巴轻轻一搭,立马人群中,便冲出来了十几人。 每个人的刀,都举在了这群衙吏的脖子上。 除了两名仍在哀嚎的衙役,所有人都停止了自己的动作。 “干爹,咱姐夫这排场真够大的啊,连护卫都这么多人。” 老王头没注意纪五的称呼,而是若有所思的说道: “不对,这群人不是简单的护卫,他们的身上有血味儿,定然是上过战场的好汉。” 王小二试着嗅了嗅:“爹,那血味儿不是那两个差人的?你怎的闻岔了去?” 人群里,并没有多少人因为见了血就散开,相反的,这思北楼的街前围的人越来越多。 这种热闹,大家伙儿都很久没有见过了。 “杨大人,你这是想要和相爷作对吗?!” 杨沂中头也没抬——他看着地上的断手,似在发呆。 “老岳丈!来把这三位姑娘解了,快些送到医馆去!” 听见刘邦叫唤自己,老王头连忙带着纪五王小二从人群里走了出来,这个时候,他要再看不出自家女婿的本事,那就真是眼瞎了。 三人一人一个,快步将三个姑娘松绑背在了背上,临了,老王头还给了秦六两耳光。 “你他娘的,老子早就想抽你了!” 秦六心中大怒,但稍有动作,杨沂中便抬头盯着自己。 他知道,这个人是真的有本事要自己的命。 此刻只是在心中懊恼不已,出来时候想着有临安府衙的人作伴,自己连个人也没带着。 不然得话,现在还能有个报信的人。 如今,只得走一步看一步了。 不过无论如何,他也知道,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杨沂中和这个起居舍人,是绝对不会动自己的。 因为动了自己,就相当于是和秦相府宣战。 当今天下,没有人敢这么做。 “两位,今儿这事怕是无法善了了,两位的厉害小的也算见识过了,今日就且打住,算小的有眼不识泰山,给您二位赔罪了。” 言罢,啪啪两巴掌甩到了自己脸上,随后就想离开。 在他看来,自己已经算是折了面子,吃了大亏了,这两人也应当不会纠缠。 吃点亏没啥,来日方长! 只是才走一步,杨沂中便把刀架到了他的头顶,秦六甚至能感受到刀刃已经触碰到了自己的头发。 “杨大人!莫要欺人太甚!” 杨沂中始终像个哑巴,一句话也不说。 刘邦像看个傻子一样的看着秦六:“你这样的也好意思在外面打架?要是换做当年,早就被人给打死了。” 言罢,他双手左右开弓,全部招呼到了秦六的脸上。 “昨日你打我岳丈的,今日便送还给你。” “老子才打了他几下?!” 刘邦却是不管,只道:“算上那三位姑娘的。” 直抽得自己手臂发麻手腕发酸,抽得秦六几乎快晕厥了过去,他这才住了手,活动活动了自己的手腕。 “杨沂中,我杀人犯法吗?” “犯。” “会有后果吗?” 杨沂中摇了摇头:“只要您想,天下无人不可,自然不会有后果。” “嗯……”刘邦点了点头。 这对话听得秦六心都快跳了出来,大吼道:“你们……你们是想与秦相过不去吗?” 刘邦贴近了他的耳朵,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 “你是你,他是他,你死了又不是他死了,关他什么事呢?” “再说了,你怎么知道,他不会也被我给……” 只是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秦六便惊恐万分:“什么!你……你……” 他想说的是‘你好大的胆子’,但终究没能说得出来。 “大家伙儿看看嘿!看看这奴才的心肠是个什么颜色,今儿个我给他来上一刀,也好叫大伙儿验验货!” 其实他的一举一动,被众人看在眼里,均是觉得有些热血上头,恨不得自己也是他们中的一个。 只不过碍于形势,才只敢隐在心里,不敢发作罢了。 如今听了这话,大家却完全没有了,刚才秦六要扒三个姑娘衣服时候的状态,一个个虽未叫好,却也是瞪大了各自的眼睛,神色间充满了兴奋。 取了临安府衙当中一名衙役的佩刀,刘邦看着这个不可一世的秦六爷。 他已经快要忘记杀人的感觉了,或者说,他本来就不太喜欢杀人。 但是今天这人,他是一定要杀的。 一来,是为了报复。 二来,是为了告诉其他的人,秦桧,也并不是没人敢得罪的,并且得罪了秦桧,也并不会有什么下场。 白刃变红刀,这刀从秦六的腹部刺入,又被刘邦往下一划拉…… 肚中的内脏泄了一地,秦府再也没有了这名管家。 杨沂中看着没了外衣,内里沾满了血的皇帝陛下。 有种非常不真切的陌生感。 第17章 愿者上钩 临安,秦相府。 秦相爷今儿个的兴致很高,一来,得知了皇帝还是想杀岳飞的心意。 二来嘛,则是因为今日的这位府上来客。 拓皋之战的主帅之一,淮西宣抚使,大宋军队目前明面上的第一人,太尉张俊,今儿个早上刚到临安,连皇帝也没去见,直接便来了自己这里。 “此画……” 张太尉笑道:“正是先帝亲手所作的《瑞鹤图》,上次打下亳州,抓了几个金国婆娘,从她们的身上发现的。” 秦相爷目不转睛:“人呢?” “虽是蛮夷,但性子也还算贞烈,七个人,撞墙的撞墙,咬舌的咬舌,一个也没活下。” 秦桧收起了画,长叹道:“张太尉,日后对待金人,可千万莫要这样了。” “我大宋承圣人礼法,以仁治天下,如今又是两国商讨大事的关头……这画虽好,桧却不敢收啊。” 张俊顿了顿:“秦相若是不敢收,这大宋便再无人敢收了。” “再者,此事发生在去年,今年的事……某实在是预料不到。” 两人一同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秦桧道:“太尉跟随官家多年,昔日又勤王有功,这大宋武将若都是太尉这般明理,倒也省去了官家不少麻烦。” 秦桧很清楚,张俊能找到自己这里,一定是收到了什么风声。 至于这风声是哪里传出去的……他能在宫里安排人,别人自然也能做得。 “某在战场上撒野惯了,秦相莫要嫌弃我是个粗人,今儿个寻到秦相门上,主要还是为了那件事。” 秦桧摆了摆手:“太尉和其他人不同,官家自然是器重的,但……” 他这说话说到一半,便不愿再说下去,让张俊心中好是焦躁。 “秦相的顾虑,小将也知道,我虽与韩良臣、岳鹏举共事多年,但那都是公事,私交并不甚厚……说得好听些,小将是官家亲军,说得不好听些,不过是一忠犬罢了,官家让小将咬谁,小将便只能咬谁。” 这张俊,还真是会打比方, 不过,确实也挺形象。 不过他这种性子,倒也不是难对付的,再者说了,此人确实是救过老九的性命,完颜兀术也只要求了杀岳飞。 “太尉何必这般自贬,这次的事儿,官家确实向桧说过一二,这不,就在今日早朝。” “哦?”张俊有些激动道,“那,官家是何意?” “太尉,韩良臣和岳飞,三位俱是能征善战之辈,但是这次金国开出来的条件……是要三位中一人的脑袋。” 这话一出,张俊头皮便炸了起来:“小将对官家向来是忠心耿耿,那,那金国人要谁的脑袋,还请相爷请明示。” “这件事儿嘛,”秦桧抚须道,“官家倒是没有决定。” “莫非?金人没有指明杀谁?” 见秦桧笑得高深莫测,张俊连忙抱拳躬身道:“相爷若是愿帮小将在官家……不,在金使面前美言几句,大恩大德,小将没齿难忘!” “太尉这是干嘛,你这般雄才之人,就算官家舍得,桧也舍不得啊!” 施手将张俊扶了起来,秦相爷心中好不快活。 今儿个,还真是不错! 老九变好了,自己又不费半点力气招下了张俊……虽然是他主动得多,但总而言之,都是好事。 就在秦相爷准备暗示一下张俊,关于兵权的事情的时候。 一戴着毡帽的小厮走了进来,这便是秦府的三管家,秦三了。 知道秦三的性子,并不是没有分寸的人,若是没有大事,决计不会在自己会客的时候来打扰。 有股莫名的情绪从心头蔓延了出来,秦桧皱眉道: “何事?” 秦三朝着二人作揖道:“临安府孙大人来了。” 倒是稀客……这孙觌(di)虽在临安,但和秦桧少有交道。 这人并不是主和派,之所以和秦桧相交不深,主要还是秦相爷看不上他。 这临安又不是开封,一府长官没那么大的权势;加上赵老九这人生性多疑,和孙觌少些交道也能让他安心一些。 但是,他怎么会找到自己门上来了? “就说我有客在,改日。” 秦三却并没有离去,而是又作揖道:“秦六在外边被人杀了。” “谁?” “秦六。” “我是问你谁杀的!” 秦桧一时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秦六被王氏叫去给秦熺出气这事儿,他只是大概听了些。 本就是件小事,加上张俊来访,他便没放在心上。 但是现在,却听到了秦六的死讯。 秦相爷很快便冷静了下来,见秦三又不说话了,知道他的顾虑,便说道: “你直言便可,张太尉是自己人。” 如此,秦三才道:“据孙大人所言,是殿前都指挥使杨沂中……” “什么?!” 这次的惊讶,却来自于张俊。 秦桧冷笑道:“好啊!好一个杨都使!我秦府的人,他便说杀就杀了,不愧是我大宋的好将军!” “还有……” 秦三依旧波澜不惊,“杨大人砍的是临安府衙役的手,刨开秦六肚子的,是起居舍人辛次膺。” 这屋子里静了下来。 秦桧和张俊对视了一眼,均是知道了各自所想。 “可还有其他人?” 秦三道:“还有的,便是殿前司的禁军了。” “官家今日出宫了吗?” 见他又开始沉默,秦桧把一旁的茶碗摔在了他的脸上,怒骂道: “怎的毒哑了你这奴才?” “昨日官家回宫后,便让内侍省的人把宫里的太监换了个遍,前日在寝宫当值的,全都……” 秦桧心中一紧:“全都怎么了?” “全都被殿前司的人给扔进西湖了,咱们交好的几位都在这之中,现在,宫里再没人敢传消息出来了。” 秦相爷从来没有如此惊讶过,他不是惊讶皇帝发现了自己的眼线,而是惊讶,赵构居然这么做! 几个奴才的命,不值钱。 但是赵老九说取便取了……皇帝带给自己的游离感,自己在面对这种游离时候的无力感,深深伤害到了秦相爷。 他本来有很多问题想问,但这时候张俊在,他又硬生生地把问题咽进了肚子里。 若是让张俊发现自己和皇帝并没有那么熟悉,恐怕刚才对这小子说的话,一会儿就会传到老九的耳朵里。 如此,秦桧镇定道:“还是先让孙大人回去,告诉他,今日之事秦某承了他的情,改日再单独宴请他。” 情况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就算让孙觌来,一个杨沂中便不是他能管得了的。 等秦三退了出去,张俊这才小心翼翼地问道:“秦相,听说官家伤到了脑袋?” 秦桧点了点头,随后坐回了椅子上:“张太尉,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杨沂中之前是受你节制的?” 这老狗! 做了这么多年的官,他一抬屁股张俊就知道了他想放什么样的屁。 但才向秦桧示了好,他这个时候也的确需要这老贼的帮忙。 便努力挤出笑容:“确是如此,但此番他回了临安,重做了殿前司的指挥使,又是个驴的脾气,怕是不会轻易卖我面子。” “无妨,”秦桧让人重新送了碗茶来,“杨沂中那人颇为念旧,太尉愿意帮秦某去看看发生了何事,倒是帮了桧的大忙了……只是不知,太尉为难否?” 心中问了秦桧老娘八百遍,张俊无比哀叹: 同样是做狗,做金人的狗也要比做皇帝的狗强。 “不为难不为难,秦相既然开了口,某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只是此番去了,旁人还好,若真是官家……” “若真是官家也在那,那定然便是我那家奴不长眼,自个儿去寻了死罢。” 行! 张俊也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去看看就去看看,皇帝他又不是不认识,见了面无非被说上两句,但秦桧这儿可就不同了,这老东西阴得很。 打定了主意,张俊便告辞而去。 秦桧看着桌上的那幅《瑞鹤图》发起了呆,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另一头,思北楼的门前。 刘邦在那台阶上坐了好一会儿,连那两个被砍断胳膊的衙役都没了力气扑腾,却还是不见有人来救场。 他甚至有些疑惑了起来,朝着一旁的杨沂中道:“要不,你找人去报个信?” 后者一愣,显然没能反应过来:“官家,臣要报什么信?” “去秦府报信啊!说他家的人被人在大街上给砍死了。” 皇帝这是……在挑衅秦相吗? 一个念头从杨沂中的心中生出,他一时间竟然说不明白,自己是个什么感觉。 刘邦也是无语,难道说,这秦桧没那么大的本事? 全是自个儿想错了,搁这儿白表演了一番? 见杨沂中真的去安排人去了,正想打个盹,却听见身后有声音传来: “辛大人,外面热得紧,何不在小店里来吃上两杯水酒,也好解解暑气儿。” 回身一看,却见是一名四五十岁的男人。 “你是何人?” “小的姓刘,单名一个‘璃’字,这思北楼,便是小人开的。” 原来这人,便是思北楼的东家。 思北思北,态度倒也明显,和自己又还是本家,说不准还是自己的哪个后代,再说了,这天气也确实是热得紧。 只是稍微考虑了一下,刘邦便接受了他的邀请。 刘璃特地选了个临街的座位,刚好能把外面的街道一览无余,这倒是合了刘邦的心意。 “此番多谢辛大人为我思北楼出头,救下了那三位姑娘,这番恩情,思北楼上下铭记于心。” 言罢,举着酒杯就先干为敬。 刘邦心头所爱不多,但酒绝对算得上是一个,而且这宋国的酒确实比自己那时候要好喝许多,也不废话,立马就跟了一杯。 “东家好魄力啊!” 刘邦盯着楼下街道,似有意无意地说了一句。 这刘璃不知他怎么夸人这么忽然,便笑道:“辛大人,这话从何说起?” “我宰了秦相府的一条狗,人人避之而不及,唯独东家还愿意和我喝上一杯……这事儿本来就和思北楼牵扯颇深,莫非,东家不怕秦相?” 刘璃愣了一愣,不过很快便道:“辛大人这话说的,您不是也不怕秦相吗?谁规定了,这宋人就一定要怕秦相?再者说了,您不是替我们出的头?忘恩负义的事情,思北楼是决计做不出来的。” 刘邦的注意力仍在外边,对于这位的话,他只是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见他这般,刘璃又道:“不过,辛大人,此番您这般行事,可是招惹了大祸,您却为何没有半点慌张呢?” “你是想问……”刘邦终于转过了头来,“我是不是被人给指使的?” “杨沂中是皇帝的亲军卫队老大,起居舍人又常伴皇帝左右,如今我们两个一起出现,还一起欺了秦相府的面子,东家是觉得,这是皇帝的意思?” 没想到他这么直接,刘璃轻轻叹了口气:“若真是官家的意思,那可算宋国之幸了,不过咱们皇帝是个什么脾气,辛大人应该比我更清楚?” 刘邦接触过的宋国人里,没有一个不对皇帝尊敬得紧。 就算怒其不争,但也绝对不会像这个人这样,说话阴阳怪气的,完全没有把皇帝放在眼里的感觉。 这思北楼,好像有点意思。 “哦?我还真是不太知道,要不东家给我说说?” “辛大人说笑了,从官家还是康王的时候算起,这些事情一时半会儿哪里说得完。” “嗯,”刘邦点了点头,重新看向了窗外,“我等的人来了,东家要是再不愿说明来意,我可坐不了多久了。” 刘璃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果然,街头来了一队人马。 等看清楚了打头这人的脸,刘璃托腮道:“秦相果真是大本事,一家奴耳,我还以为最多到大理寺就够了,没想到直接惊动了张太尉。” 就算不清楚这人的底细,但‘太尉’这个官职,刘邦却还是认得的。 没想到,钓了条大鱼出来。 “你不必刻意说予我听,东家,有事直言。” “好!”刘璃拍了拍巴掌,“辛大人这般侠士之风,今儿个世道倒也少见,那,小的便直说了。” “这秦桧有多记仇,辛大人和他同朝为官,想必也是知道的。” “而如今您又确实是亲手杀了人,就算您圣眷再盛,您觉得,皇帝会为了您而得罪秦桧吗?” “到时候不管是不是皇帝主使了这事儿,秦桧惦记的,终究还是只有辛大人一人而已,需要承担责任的,也只有辛大人一人。” “所以,这对于您来说,是个必死的局。” 张俊越来越近,楼下也变得越来越热闹了些,一堆苍蝇看中了秦六的尸体,开始在他的尸体上劳作了起来。 “那么,我该怎么办?” 刘璃道:“小人不忍看见大人这般男儿死于秦桧之手,如果辛大人愿意的话,我思北楼还有几艘船儿,送你渡得河去。” “辛大人可要快些决断,等张俊发现了您,恐怕到时候您就是想走,也来不及了。” “东家,你能告诉我你是做什么的吗?” “辛大人勿怪,您现在还是朝廷的起居舍人,小的说不得给您听。” “嗯,”刘邦做思索状,张俊也终于到了楼下。 “正甫,伱好糊涂啊!” 杨沂中看着自己的这位老上司,眼角落在了楼上皇帝的身上。 刘邦对着他摇了摇头,他便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第18章 一波接一波 看着这个自己的老上司,杨沂中诸般滋味涌上心头。 但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在皇帝身边待了这么多年,他深刻的明白一个道理: 千万,千万,千万不要翻旧账。 因为旧账,永远经不起翻。 迎上前去,杨沂中将张俊扶下马来。 “太尉,您到了。” 张俊四周瞟了一眼,并未瞧见皇帝的身影,大声问道: “刚到,刚到,那杀人的舍人何在?” 说完,又低声问:“官家来了?” 他同时问了两个问题,但是杨沂中一个也没回答,只是说: “您该去见官家。” 和这个木头打交道惯了,张俊倒也没觉得他的态度有什么,把他拉到一旁: “你当这儿是在淮西?这是临安!你怎的如此不识好歹,去惹那秦家的人!” “你把那起居舍人交给我,我自个儿问个明白,这样秦桧那儿有了交待,这事儿便算了了,如若不然……” 后面的半句张俊没说下去,杨沂中的心却也渐渐沉了下去。 “您,还是去找了秦相?” “我……”张俊一时语塞,但很快就换了个语气: “正甫啊,你当年跟着我一起把官家送到了这临安,官家是个什么秉性,你难道还不知道吗?” “是,拓皋之战咱们是胜了,岳鹏举也的确打到朱仙镇了,但那没用啊!官家一句话,咱们还不是就得乖乖回来!” “我知道你心有不甘,你祖父景贤公,那是我的老上司,我十六岁当兵的时候,整个西北谁人不知他的名字?可是后来怎么啦?永兴军一个活着的没有,一个也没有!” “你父杨震,弓马绝伦!当年征臧底河大战,斩首百余级,又是个什么下场?麟州城一破,该殉国的照样殉国。” “你与金人有世仇,我能理解,但你是我亲手从带出来的,身上流的是咱西军的血!说白了,咱俩都是种家军的人,可如今连种家都没了,没啦!” “你还不明白吗?这赵家人根本就没骨头!你想打,岳鹏举想打,刘錡韩世忠都想打,没用啊正甫!没用的!赵家人不想,伱就算想破了天去,这仇你也报不了!” 张俊说起了往事,杨沂中难免动容,只是闭上了双眼,不知在回忆什么。 见自己的话有了效果,他便乘机道: “非是我要巴结秦桧,而是……你祖先杨业杨太尉,何等英雄?还不是被王侁那厮逼得力战而亡,那不过是一名兵马都监而已!” “你杨家将不欠这大宋什么了,正甫,听我一句话,算了……官家无后,只想着做个富贵闲人,你我未逢明主,这是咱们这群人的命数。” “此番若不是你掺和进了这事儿,你当我真会为一家奴来此?虽不知当中缘由,但你只要把那起居舍人交出来,我断然不会为难他。” 张俊说得真切,这也是他的肺腑之言。 对于杨沂中……除了都有西军的背景之外,还有个重要的一点: 这人身上有他的影子。 当年他十六岁当兵,从弓箭手做起,一直到榆次之战突围,率百人斩杀金军五百人。 那时候的他,也曾想过挥师北上,也曾想过要迎回二帝。 但是现在…… 杨沂中过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他对着一脸真切的张俊道: “太尉,您要找的人就在楼上。” 见这个榆木疙瘩难得开窍,张俊以为他理清了当中厉害,赞道: “你想通了就好了!” 言罢,朝着自己的亲军挥了挥手,一行人便往思北楼上赶去。 而这时候的楼上…… 刘璃抱起了手,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 就在刚才,自己把杨沂中和张俊的关系告知给了他。 这件事儿,整个朝廷也没几个知道,他相信,当知道自己被杨沂中给放弃之后,辛大人指定会害怕,然后便会求着自己,带他过河。 虽然,现在这位起居舍人面上没有什么,但心中怕早已是惊骇万分。 大宋文人,奸诈的如秦桧,直率的却又如这辛次膺一般。 在刘璃的眼中,他虽不知为何辛次膺敢当街杀人,但他也不用知道。 他只确定,这位是被人给当成刀子使了。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等张俊和杨沂中谈完了话,这人却依旧没动一下。 要么,这人是觉得秦桧不会动他,皇帝真能保他,这般的话,他便是愚蠢。 要么,就是他依旧不相信自己的能力。 “辛大人,小的话只能说在这里了,如今张太尉亲临,什么都已经晚了。” 已经能够听见众人上楼的声音,刘璃只觉得无比的遗憾。 为什么? 为什么总是有人给这赵家卖命呢? 把一杯水酒送到口里,刘邦却并没有咽下去,等在口中回味了好一会儿,才有些恋恋不舍的让它滚进自己的喉咙。 宋国的几位将领,岳飞是秦桧要杀的,这人必定没什么毛病。 韩世忠目前还没接触到,不过从旁人的口中听起来,风评还算不错。 那么这个张太尉,就摆明了是站到秦桧的一边了。 老杂毛有了兵,那自己要弄他就得多考虑一些。 是拉拢过来,还是让秦桧替自己收了他的兵权后一起收拾,刘邦还在思考。 不过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这思北楼前的街…… 忽然乱了。 也不知是从哪里开始的,从第一声惊呼开始,便伴随着越来越多、越来越大的惊叫声。 所有人都在从不同的方向挤压,瞬间便倒下了一大片。 还能站着的,还能走的,用最快的时间跑开了这里。 张俊才上楼到一半便听到了这声音,犹豫了一下,还是回了出去。 刘邦在楼上,视线更为宽广一些,他循着那发声源头找去,终于,看到了正在发生的事。 下一瞬,他便朝着杨沂中喊道: “过去!马车!” 正是自己出行的那辆马车! 马车的周围,此刻竟然站了十几个提刀的人,他们连看也不看,一个个的不要命似的,疯狂的朝那辆车砍去。 殿前司隐藏着的护卫早都和他们交上了手,只是一些个和杨沂中一起在这边控制着临安府衙的人,剩下的一些个依旧没有现身……他们只关心皇帝,皇帝在哪,他们便在哪。 这马车边上,只剩了寥寥三四个人……虽是宫中好手,能上场杀敌的汉子,但在这么多人的合围之下,几人身上立马就挂了彩。 饶是如此,却无一人退缩,个人举着个人的佩刀,和这群来历不明的人战在一起。 杨沂中踩到了一旁的瓷器摊上,借高也看清楚了这一幕,带着手下,便想冲过去。 但奈何失措的百姓实在太多,往前走一步,便被人流给往后推两步。 心中万般焦急,却又的确没有办法。 没办法就是没办法,这种感觉,让心智坚定的他,一时间也差点失去了理智。 他还有理智,别的人就没有了。 张俊看到了那辆马车之后,一眼便认了出来。 宋国缺马,赵构也缺马,因此马匹极为难得。 拉车的那两匹,有一匹便是自己亲手送给皇帝的,那匹马和别的马不同,脖间鬃毛是白色的。 心中想到了一些个事情,张俊又惊又恐之下,和杨沂中也是一样的反应。 拔出刀来,就想冲将过去。 百姓们哪里管得了他是不是张太尉,只要是能跑的地方,就算是皇帝在,那现在也得跑。 “让开!让开!” “都他娘的让开!” 张俊五十来岁的年纪,毕竟也在战场上厮杀惯了,此刻如换了个人般,哪里还有在秦相府时候的谦逊模样。 见自己冲不过去,张太尉咬牙道: “谁人再阻,直接杀了!” 这话只是短暂的起了作用,前边的人纷纷绕往其他方向。 但是后面的来人,就没这么好运了。 一人只顾得往前冲,根本没有注意到前面杀气腾腾的张家军。 距离张俊还有三步的距离,张太尉挥起一刀,便在他脖子上留下了一大条口子。 这人到死都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等他的血溅到了旁人的身上,这尖叫声又从这头响了起来。 不单是张俊,所有的张家军三十多人,每个人都使了一刀。 顷刻之间,便有三十多位百姓倒下。 一些个不明所以的,年纪稍长一些的,不住地问道: “是金人打过来了吗?” 这一幕被楼上的人看了去。 “狗贼!” 刘邦怒不可遏,就算是当年的秦国兵,也没有这样当街砍杀百姓的! 这,这是要逼着人家来造反吗?! 刘璃同样愤怒不已,但他看见马车的那头,心中却又劝慰自己: 都是值得的,只要杀了皇帝,一切都是值得的。 “辛大人,您看好了,这便是您效忠的皇帝,这便是您效忠的朝廷,这,便是咱们大宋的将和兵。” “金国之地的大宋百姓过的便是这般日子,大宋境内的大宋百姓,过的还是这般日子。” “既然如此,还不如过了河去,至少在那边遇上了这种事,也能劝慰自己两句,自己非是死在同族手里。” 刘邦上次这么愤怒,还是在听到了自己死后吕雉所做的一切。 他看着愣在原地的杨沂中,大喊道: “把这个老杂毛拦下来!” 杨沂中咬了咬牙,终于还是拔出了刀,走了上去。 “哟呵,没想到杨都使这般男儿,倒还真听辛大人的话。” 说是这样说,但是刘璃知道,文官们在武将头上撒尿这种事,大伙儿都习惯了。 就像是大伙儿习惯了,秦六一个家奴的跋扈那样。 张俊又是一刀,朝着冲过来的人头上砍去。 不过这次,却是‘铛’的一声,被杨沂中给拦了下来。 “正甫,你这是作甚?” “太尉,不能这样做。” “那可是官家的马车?” 见杨沂中点了点头,张俊怒骂道: “那你还敢拦我!你是个殿前司的都指挥使!官家若是有了什么,你的脑袋还能保得住?!” 两人一起朝着马车看去,那守在马车边上的护卫,明显已经力竭了。 “让开!” 张俊又是一刀,依旧被杨沂中挡了下来。 吓得来人屁滚尿流的赶紧跑到了一旁。 “杨沂中,你想造反!” “官家……” 他很想说,官家不在马车里。 但是,皇帝没有让自己告诉张俊这个。 杨沂中记得很清楚。 另外一个,现场又生出了事端。 在那群匪徒的身后,又跟来了一群人。 他们和之前这群明显不是一伙儿的,因为两帮人甚至还打在了一起。 张俊看向杨沂中:“这是你的人?” 后者摇了摇头,杨沂中也很疑惑。 刘璃捏紧了木栏杆,没想到赵老九这么阴,竟然还藏了人! 不过很快,两群人便散了开来。 后来的这群,他们的目标不是马车。 而是…… 百姓终于散得差不多了,谁也没想到,只是看个热闹而已,竟然还会搭上性命。 只是那死了的三十多人,不知道要伤却多少人的心。 看着那群离自己越来越近的人,张俊双手捏紧了自己的环首刀。 “来得好!” 张家军虽然名声不如岳家军和韩家军,但少说也是宋国的半个精锐。 如此情况之下,并无一人退缩,反而是朝着来人迎了上去。 杨沂中此时也腾出了手来,不用他说,殿前司的护卫能过去的都过去了,有了他们的加入,守着马车的几人压力骤减,局势也发生了变化。 “原来这些人,想杀的是这张太尉。” 一直观察着下面的情况,直到现在,刘邦才终于松了口气。 “东家,你身份倒是可疑得紧,倒不怕我给杨沂中他们说一声?” 见马车是攻不下来了,刘璃心中悲叹,他看向刘邦道: “辛大人若是精明人,便知道我这思北楼方是大人的退路;您若是当自己是汉人,方知道我这般行事是为了谁……我不信,一个愿意为娼妓的命得罪秦府的人,会是一个苟且偷安之徒。” “你倒是挺会说服人的,不过这些话,东家对朝中的其他人,也说过?” 刘璃道:“临安府有血气的,全被皇帝给外放了,剩下的大都是秦桧一派,我倒是想找人说,却也寻不到呐。” 十几名攻马车的人,终于全部败下阵来,只是他们连一个逃跑的也没有,甚至连个活口也不曾留下。 而张俊这边,则是要危险多了。 他带来的张家军精锐,竟然和这些匪徒打得不相上下……别说是张俊生疑,就连杨沂中也是好生惊讶。 这些人,恐怕不是流匪刺客这么简单。 不过杨沂中那边的禁军加入的话,那张俊的命,依旧是无碍的。 正当思北楼上两人各怀所思的时候,思北楼楼下,传来了喊杀声。 这声音来自大堂,两人听得清楚…… 还有第三波人。 第19章 想不清楚 老九还真的在场! 相府的眼线不断把消息传回,确定了皇帝确实在之后,秦桧反而冷静了下来。 第一波围攻马车的人,他们的目标是皇帝。 在临安城有这么大的胆子,还能有这种实力的…… 莫非是岳飞? 不对,岳鹏举的一举一动自己都知道,再说了,那个木头对老九忠心得很。 将手中茶碗放在一旁,秦桧又拿起了桌上的桌上的镇尺。 这第二波人,目标是张俊。 不会是金人,让金人出动这般势力,张俊还没到那个地步。 把镇尺放下,又将笔搁捧在了手中。 思北楼声名不显,也未曾听说过背后有什么人照看着。 但在明知道有殿前司和张家军在的情况下,还敢冒险出手。 秦桧摇了摇头,从老九醒来之后,不单是皇帝他看不懂,连这临安城,似乎也变得让人捉摸不透了起来。 略微思考了一下,秦相爷取了笔墨,便在纸上游走了起来。 不一会儿,他便完成了一帖极好的书法作品。 “秦大!” 一圆脸圆肚的胖子闻声而来,脸上笑容和煦极了。 “相爷,您叫我?” “把这信送过河去,顺便催一下张诏谕,叫他动作得快些了。” 秦大双手接了信去,又朝着秦桧躬了躬身,这才退了出去。 老九啊老九,你可别好了伤疤忘了痛啊…… …… 思北楼。 与张家军交手的人,实力比张俊想象中的还要厉害些。 一个对一个,加上杨沂中带着的人,竟然丝毫不落下风。 一个是本朝太尉,一个是殿前司指挥使。 硬仗不知道吃下了多少,却也少有这般亲自下场厮杀的时候。 战得正酣,谁也没有顾及身后那思北楼的动静。 一毡帽小厮跑了上楼,额上挂着斗大的汗水。 “东家,先躲一躲。” 刘璃的注意力一直在外边,根本就没发现什么时候有多余的人进来,这时倒也不慌,沉声问道: “是谁?从哪里来的?” 那小厮擦了擦汗:“从后院翻进来的,不是普通毛贼,个个颇有些能耐……听口音,像是北边来的。” 刘璃闻言,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 “来得好!” 随后,他便从栏杆外取下了挂着酒旗的长棍,对着刘邦道: “倒是扰到辛大人了,您且在这里坐一会儿,小的一会儿再来陪您。” 言罢,也不等刘邦回话,便将长棍负在身后,带着小厮下了楼。 刘璃一下去,这楼下的动静便又大了许多,看了看楼下角落、对面酒楼和跟随自己后脚上楼、装作客人的殿前司护卫。 刘邦朝着他们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他现在脑子有些绕不过来,以前这个时候,往往用不到他自个儿想,就已经有人把事情给他分析清楚了。 但是现在,他却不知道靠谁,也不知道谁靠得住。 思北楼来的,和想杀张俊的,暂时不用想,那和自己没关系。 那群攻击马车的人,毫无疑问是想要皇帝命的人。 那么,凭借着自己现在的名声,决计不会是议和派的……毕竟想要再找一个同样的孬种,实在是太难了。 是岳飞?韩世忠?亦或者是……杨沂中? 再或者,是这思北楼的刘璃? 今天这事儿也算巧了,刚好把大家伙儿给聚在了一起。 不过,也怪他没有考虑清楚,辛次膺或者杨沂中两人,单抡一个出来没关系。 两个人一同出现,想要推算出皇帝也在并不是什么难事。 他举着酒杯迟迟没有动作……对自己心里有数,再喝就要上脑了。 不过要是这位张太尉,能够死在这里,倒是省却了自己不少麻烦。 他很想让杨沂中回来了,人家自个儿的事,你瞎凑什么热闹呢? 只是他的想法终究未能如愿,张俊虽然被人给在胸前划了一道口子,却连彩也没挂。 老东西,这么热还穿甲,也不嫌闷得慌。 临安府的人若是出现得再慢一些,从孙觌开始算,从上到下可能都得担上责任。 不过他们战力有限,所以跟着一起来的,还有刑部和大理寺的差人。 以及,侍卫亲军马军司的人,领头的,也是从拓皋之战中退下来的,现在的马军司都指挥使,刘錡。 这般合力之下,张俊一行人才脱得身来,只是见了刘錡,张、杨二人均是有些不自在。 “太尉无恙否?” 张俊别过了脸去,理也不理他一下。 杨沂中倒是想说什么,却终究没能说出口来,只是想着皇帝还在身后,也没和刘錡寒暄。 这街上的戏结束得没甚悬念,思北楼下的吵闹声也很快静了下去。 台子搭好了,唱也唱完了,至于剩下该怎么收场,那便是刘邦的事了。 伸了个懒腰,他对着杨沂中摆了摆手: “我自个儿下来。” 路过这思北楼大堂之时,见光着上半身的刘璃,赞道: “东家好本事!若是当了兵,想必也是一方大将。” 刘璃喘着气道:“辛大人说笑了,我这把年纪,哪还做得了什么大将。” 又看到他似要离去,劝慰道:“辛大人,听小人一句劝,过河去!” 刘邦只是摆了摆手:“多谢东家的好意了,咱们两个,后会有期。”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刘璃忍不住叹气。 哪儿还来的什么以后啊! 杨沂中伴在身后,对于他来说,虽然皇帝没出什么事,但让皇帝受到了惊吓,他就已经是犯了大罪。 况且,自家皇帝本来就胆小,又是个喜欢瞎想的性子。 若是这番让他以为是金人所为……杨沂中很害怕,自己这两天刚刚建立起来的一丝信心,又将被再次摧毁。 只是默默跟着,也不敢多说一言。 张俊仍在对亲兵发着脾气:“查!一定给老子查出来!他娘的,在外面过得提心吊胆,回了临安还得提心吊胆!” 张太尉丝毫没有注意到,直接与他擦肩而过的皇帝。 反而是刘錡见了,立马就要上前行礼,却被杨沂中给拦了下来。 “信叔兄,先跟着。” 等刘錡和杨沂中都走到了前面,张俊这才疑惑道: “那两小子干嘛呢?” 随后才反应过来,皇帝还在马车上! 于是便大步朝前跑去,还蹭了下刘邦的肩膀。 只见张太尉到了马车前,便躬身抱拳道: “臣救驾来迟,官家恕罪!” 好一会儿也不见车里有人响应,他回头看向杨沂中,一脸的不解: “官家真在车里?” 杨沂中皱起了眉头,刘錡则是朝他使了使眼神。 刘信书抽风了? 感觉到有人从身侧上了马车,张俊回头一看,却见这人连身袍子也没穿得,前半身已经钻进了车里。 刚刚经历了生死搏斗,张太尉难免神经紧绷了一些,一把便抓住了这人的脚,喝到: “御驾在此,不得造次!” 谁知这人胆子忒大,一脚便踢在了自己的胸口。 张太尉气极,正想发作,却见那人把帘子掀开,随后,便是一张熟悉的脸。 “官……官,官家,臣,我……” 刘邦白了他一眼,好几十岁的人了,怎么这么没脑子呢? 他低声道: “都上来。” 第20章 杀人偿命 刘邦摸着道济的光头,不住地安慰道: “没事儿没事儿,保证没有下次了。” “算朕给你赔不是了,你们和尚最大官的叫什么?佛祖是?朕就封你做个佛祖,如何啊?” “连你师父也一并封了,这下你总该满意了?” 小和尚何时遇到过这种生死关头? 当下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只是记得皇帝说过,若是再哭便不能再做和尚,才强忍着没有掉下泪来。 听见皇帝封自己做佛祖,道济很想解释,却又怕哪句话不对得罪了皇帝,只是默默地在心里思念着师父。 辛次膺虽然好的多,但面色也是苍白不已,若不是车上人多了些,他很想问问皇帝: 您还有个做皇帝的觉悟吗? 当街杀人也就不说了,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您倒好,自个儿往上赶! 若皇帝真在马车里,若今日张俊不在,若对方的人手再多一些…… 辛次膺不敢多想,只是下定决心: 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官家再出宫了! 杨沂中,他已经习惯了皇帝的反常。 但张俊和刘錡就不一样了,张太尉自认了解皇帝最深,当下见皇帝对小和尚如此亲切,不禁暗叹道: 官家还是想有个自己的种啊! 只觉得外边儿比来时安静了很多,刘邦掀开帘子看了一眼,有些生气道: “去叫后面那些人滚蛋!他们跟着干嘛?要老子请客吃饭吗?这么多人,又不是去打仗,搞得人家生意都做不了了!” 这临安府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而且还事关天子、当朝太尉。 若还不趁机表现一下,别说是做官,只恐怕不少都得沉到西湖底去喂鱼。 张俊还好奇,按理说皇帝这时候应该吓破了胆……当年苗刘兵变过后,这位可是对性命爱护得紧。 如今,怎的会做出这般决断? 只有消息说官家伤到了脑子,莫不是性情也起了变化? 短短一瞬,张太尉便在脑中推导出了诸多可能。 等杨沂中吩咐完回到了马车上,刘邦闭眼道: “先不回宫……” 话音刚落,辛次膺便急道: “官家!您还嫌这次闹得不够大吗?您若是再这么任性下去,臣便将如实报至中书省和御史台,到时候……” 他话还没说完,刘邦便把用来擦血的手帕塞进了他的嘴里,对着杨沂中道: “绑起来!” 辛大人几番挣扎,最后只好发出‘唔唔’的声音,表示不满。 张俊和刘錡的心都快跳了出来! 莫说是起居舍人,就算是一个秀才,皇帝也轻易不会这般胡闹……没错,就是胡闹! 莫非,官家是在苛责这人杀了秦府管家,所以才这般惩戒? 只是这模样……张太尉打量了一下辛次膺,很符合他对酸书生的刻板印象。 这像是有胆子当街杀人的? 张俊也有很多问题,但皇帝不开口找上自己之前,他是一个字也不会先说的。 “官家,我们往何处去?” 刘邦揉起了自己的太阳穴:“去你家。” 杨沂中愣了愣,确定自己没听错后,便应了下来,又吩咐了外面驾车的人一声。 这马车里又静了下来,除了道济外,所有的人都在等皇帝开口。 按照张俊的推断,接下来便是问责临安府衙的人了,然后再下令全城搜捕同党,最后再是对今日的秦府管家之死给个交待。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皇帝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 “之前召岳飞回京,发了多少道金牌?朕忘了,谁给说说。” 这事儿天下谁人不知?也就皇帝敢这么理直气壮的说出自己忘了。 刘錡道:“一共是十二道。” “岳飞接了金牌,可曾有说过什么?” 刘錡看了看杨沂中,不知道皇帝做的是什么打算,便缄默了下来。 张俊已从秦桧口中知晓了,他和岳鹏举、韩良臣之间有一人必死,此时想着皇帝莫非是起了动岳飞的心思,连忙道: “鹏举接了十二道金牌,似……似心中有怨。” 刘邦看了他一眼,张俊从未在皇帝身上见过这般眼神,生怕说慢了官家改变心思,也不再废话了。 “鹏举愤惋泣下,东向再拜,道……” ‘十年之功,废于一旦。’ ‘所得诸郡,一朝全休。’ ‘社稷江山,难以中兴。’ ‘乾坤世界,无由再复……’ “嗯。” 刘邦点了点头,说出了自己的第一个决定: “再发金牌,让他用最快的时间赶回来。” 就是了! 张俊心中安定大半,看来这次,自己的脑袋保住了。 刘錡皱起了眉头,杨沂中依旧像个石头,没人知道皇帝打的什么算盘。 当然,他们也不用知道。 “今日守着马车的人,有没有丢了性命的?” 知道皇帝会说这事儿,但大家都没想到,官家的角度却是从这里开始。 杨沂中沉声道:“有两个重伤,其余的倒是没有大碍。” “你帮朕谢谢他们……” 这话一出,杨沂中这块石头也动了容: “此乃他们的分内之事,官家……” “住嘴!”刘邦瞪了他一眼,“老子又不是谢你!今日的弟兄均不可少了赏钱!伤了的加倍!若是让老子知道你有克扣的,老子要了你的脑袋!” 杨沂中再不敢多言:“是!” 一句话八个老子……皇帝身上的这股子气息,怎的和军中的老兵如此相像? 反常,太反常了。 奇怪,太奇怪了! 这还是我那儒雅随和饱读诗书学富五车贪生怕死苟且偷安的皇帝陛下吗? 刘邦再平静了下来,接着说了第三件事: “无论如何,这件事儿要查个清楚,几波人从哪里来的,受谁指使的,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过去。” “是不是让大理寺……” “你带人去做就好。” 接连下了几道命令,想了想,刘邦决定思北楼的事情,还是私下和杨沂中说比较合适。 “第四件事儿,今日的事情要给百姓们一个交待,那……无辜枉死的百姓,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在自己人手里。” 他轻轻拍了拍张俊的肩膀:“你说是,张太尉?” 张俊眼皮跳个不行,却又不知道皇帝是什么意思。 只是想到这么多人要自己来负责,光是赔的钱,张太尉就心痛不已。 “杀了人就该赔命,这个是在周朝的时候就已经定下了的事情,咱们这儿,有什么别的风俗吗?” 张俊脑中一片空白,没想到,皇帝竟然在这里等着自己! 他是想用自己的脑袋,去当做和议的价码! 想到这么多年的呕心沥血,却落到了个这般下场,张太尉和道济一样,眼泪都快给逼了出来。 马车一顿,杨沂中掀开帘子看了看: “官家,咱们到了。” 第21章 明察秋毫 “官家,臣……臣当时实在是救驾心切,见您有难,这才一时间失了方寸……” “就看在老臣伴随您多年的份儿上,您就当可怜可怜臣,留我一条贱命……” “陛下!十五年了,从咱们南渡过来已经十五年了!这十五年来,臣一直是鞠躬尽瘁,尽心尽力的辅佐着您啊陛下!” “臣……” 杨沂中的家就在丰豫门不远处,离皇宫倒是不远。 这宅子不算大,但背靠着临安府署和三省六部的衙门,位置还算不错。 从下了马车开始,这张太尉便跟死了儿子似的,一把眼泪一把鼻涕,不住地朝着皇帝哀求着。 哀求着,留下自己的性命。 刘錡和杨沂中也在一旁帮忙说话,但皇帝就像是失了聪一般,只顾着四处打量,理也不理他们三人一下。 到了后面,张太尉竟然求到了道济那里去: 小和尚面对皇帝自身尚且难保,再者说了,刚才这老头儿砍人的模样,他可是瞧得真切。 这是皇帝第一次来到家里,之前也没接到个通知,杨府上下忙个不停,从杨夫人开始,也不知道该摆出个什么样的礼仪,才能算是不怠慢了天家。 “那髡人呢?” 杨沂中已经大概猜到了皇帝的来意,此时见皇帝问了起来,便领着几人到了内院处的一所宅子里。 “临安城三家医馆的大夫都看过了,佛海大师伤口不深,没有大碍。” “不深?”刘邦疑惑道,“不深,那怎么一刀就把他给砍晕了?” “说得是……”杨沂中有些迟疑,“被惊着了。” “他胆子这么小?” 这么小,还敢来给自己挡刀。 刘邦不太理解,反正他自个儿,是决计不会做出这种傻事来的。 “你们就在门口候着,朕进去看看他。” 虽然依旧被皇帝给视作空气,但这是皇帝第一次开口说话,他连忙应了下来。 三大将之中,他年纪最大,此时声音却最为洪亮。 等看着皇帝进了屋子,杨沂中懂事的把门给带了上来,这门一关,张俊便跟换了一个人似的,把刘杨二人拉到了一边: “正甫,信叔,你二人比我先到临安,这官家……到底是怎么了?” “官家的话适才你们也听到了,若还念着咱们有着同袍之情,就把你们知道的,告诉与我罢!” 屋外三人聊了起来,屋子里的三人,也是没有闲着。 见了来人,趴着的佛海和尚就想着爬起来,却被刘邦给阻了下来: “你小子,就趴着。” 道济从出家开始,便一直跟在佛海的身边,这还是两人第一次有了别离。 看着自家师父被白布包成了半个粽子,他总想哭,却又不敢。 佛海见他这副模样,还以为他是不忍让自己担心,不由得摸了摸他的脸: “好徒儿,长大了。” 等师徒两个寒暄了一阵,刘邦才开口道: “道济,去门口守着,不许那三个人偷听。” 道济虽有不舍,但动作却是不慢,皇帝的话音刚落,他便已经果断地从佛海手中挣了出来。 这小髡人……刘邦忍不住摇了摇头,他走的时候,刘如意也就这般年纪。 至于道济出门后再被张俊给缠上,那就是后话了。 此时看着面前的这个和尚,刘邦也不客气,挨着床边就坐了下来: “说。” 佛海趴着,只能看到他的腿,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表情,佛礼也施不出来了。 “贵人,要小僧说什么?” “你替我挨了一刀,我很感谢你,但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我来的?” 佛海似乎早料到了这个问题一般,连想也没想,便直接答道: “此事说来话长。” “时间有的是,多长我都听。” 见他这么说,佛海也就不再隐瞒了: “小僧是蜀中人,幼时随着克勤禅师在昭觉寺学法,直到六年以前,克勤禅师圆寂之后,小僧便出了川,来到了江南。” 你特娘的,怎的不从武王伐纣开始说起? 心中暗骂了一句,但听他说是蜀中人,刘邦沉默了一下,便说了一句: “日你仙人板板。” 佛海闻言,又惊又疑道:“您,您为何口出此等粗鄙之言?” 刘邦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不是看看你有没有骗人嘛,老子对蜀中可是熟悉得很……继续说,你继续说。” 佛海就算被骂,也没有被骂得这么脏过,此时脖子都已经红了,但好在多年的阿弥陀佛不是白念的,顿了顿,又道: “出川以后,小僧便在江南各家禅院寺庙游学,滁州、婺州、衢州、潭州……” “伱能不能说重点?” 佛海道:“阿弥陀佛,小僧事前说过说来话长,您也说了多长都听。” “行行行,老子听!” “直到不日之前,小僧受易安居士所请,前往钱塘为其亡父亡夫诵经,也就是在那里,小僧遇到了皇甫坦道长。” “道长也是被易安居士所邀去的,与我所学之法虽然不同,但我二人均是来自蜀中,且皇甫道长道法颇深,小僧是敬佩的。” “那日,我二人本在亭下论法,道长见将星失位,料定我大宋必有大将出事,联想到被召回临安的一众将领,我二人虽不知道具体是谁,却依旧担忧得紧,如此,小僧便来了临安,虽帮不上什么忙,但为那受灾的将军祈福,倒也算是出了分力。” “临走之时,道长为小僧测了一卦,只说是这趟有血光之灾,但却又能撞到大气运,甚至……这大宋的未来,都系在小僧一人的手上。” “所以在那晚,感觉到了您身上的贵气之后,小僧便大胆猜测,您就是皇甫道长所说的那大气运……其实就算不是您,换做是旁人,小僧也当会这么做的,阿弥陀佛。” 佛海说完,便闭目不言,他在等着这位的反应。 直到…… 背上传来那股剧烈的疼痛,他下意识就想转身过来,却被死死地按在了床上。 “贵人,您这是?” 刘邦一手按着这个和尚,一手手指并拢,从他的伤口上划过,尽管包上了药布,但刘邦力道之大,还是让佛海痛苦不已。 “故事嘛,老子就不点评了。” “但是这种话,用来骗骗其他人也许可以,老子是决计不信的。” “你也别问为什么,道士是?观星是?占卜是?” “你若识相的,便把实情说来,如若不然……哼哼。” 刘邦笑得阴恻恻的,手上力道又加重了几分,痛的佛海汗水都渗了出来。 和尚大惊不已,按照他们的推测,以及对这位的了解,此时,此时他就算不全信,但也一定信了一半才对。 怎的,怎的会变成这样! “可惜了,我还以为你是能够讲真话的那人。” 佛海咬牙道:“事实便是如此,贵人若觉得小僧有所隐瞒,便将这条性命取了去罢!” 听了这话,刘邦反而住了手。 正当佛海思考他是不是在试探自己之时,耳边却听见: “怎么说,你也帮忙挡了一刀,你的命,我是不会要的。” “只是,你那徒儿,与我可没有什么恩情。” 这话说得冷静,让佛海好像掉进了冰窟里。 两人便这么沉默着,只能听见屋外的蝉鸣。 刘邦也不逼他,过了好一会儿,佛海才苦笑道: “您能告诉我,您是怎么发现的吗?” 见他松了口,刘邦便把他扶了起来,随后自己往后一躺,瘫靠在了床上。 “第一,你知道张良吗?” “子房公大名,如何不知。” “他也是学道的,你觉得那位皇甫什么的,能比他更厉害?” 佛海沉默,他想不通这两者有什么关系。 “连张良都做不到预测未知之事,那小子能行?能行我把我头给你们当鞠踢着玩!” 这…… 刘邦接着又道:“第二,你不该以鬼神之说来诓我,以前我媳妇说我走到哪,头上都有片云跟着……” 见他越来越疑惑,刘邦便直道:“反正老子不信这个,懂了!” “第三,杨沂中告诉我,你是因为受到了惊吓,所以才昏倒了过去……这不可能。” “如何……如何不可能?” “你若是这般胆小,便不会来挡那一刀……这天下也许有人会这么做,但在不知晓身份的前提下,是绝对没有人会站出来的,绝对!” “你若是胆子大,那一刀便不至让你昏迷。” “现在,可以把实情告诉予我了?” 佛海再次沉默,他实在是想不到,事情会成现在这个样子。 这三个理由,换做旁人来说,也许他就信了。 但是由这位来说,他却怎么也没办法说服自己。 也许……他早已经知晓了,只是特地来消遣自己罢了。 忍不住长叹了口气,佛海和尚也不再念什么阿弥陀佛了,不顾背上的疼痛,从床上下了地,随后便非常郑重的,朝着刘邦跪了下去。 “官家,继续北伐!千万不要再与金人议和了!” 刘邦手指轻轻敲着这床:“从你编的那故事,朕就已经想到了,你小子是个想打仗的人……所以你这般接近于我,实际上就是为了说这话,对?” 佛海点了点头,也不等他继续发问,便自个儿懂事地说了下去: “汉中之地,襄阳之地,两淮之地,您知道这三处地方,有多少起义抗金的人吗?” “您不知道,不,应该说您知道,但您只是假装不知道罢了。” “易安居士带过河来的十三船字画、瓷器、书籍和古物,如今已变卖得差不多了。” “这其实不该她这么做的,这不是她的责任,您说对吗?” 从佛海的口中,刘邦大概把事情给听清楚了。 那个叫什么易安居士的,是个女人,快六十岁了。 靖康之难的时候,她男人死在了南下的途中,她一妇人,又没个依靠,兵荒马乱的日子里想来也吃了不少的苦。 在五十岁的时候嫁了个官,没想到那老小子看中的是她带着南下的财物,想逼着她拿出来,她又不肯,于是这老小子有事没事就打人家。 这妇人再也吃苦不住,就告这人考试的时候做了弊……好在最后被判了和离,不过经此一事,她便对这世道失望透顶,每日就想着写些诗和词来骂一骂宋国朝廷。 她越骂名声越大,让不少想着打回去却又没办法的人,都想着办法和她往来。 这佛海和尚,以及他口中的那个皇甫坦道士,还有不少从朝中贬出去的官儿…… 十几年下来,竟也积累下了不小的力量。 只是这些力量只存在于民间,尚不能影响到朝廷罢了。 大家伙儿学孔的,学道的,学佛的,因为一个共同的原因,聚在了一起,时常一起骂朝廷,偶尔也筹措资金给民间乡勇。 按理说,他们就在临安府脚下这么闹事,依着秦相爷的脾气,早就全给拿了。 但…… 这易安居士的外公,和秦桧夫人的爷爷,都是前朝宰相王珪。 天下谁人不知道秦桧怕老婆,有这份关系在,也知道他们闹不出什么事端,所以秦相爷便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他们这群人本来还因为接连的大捷,以为北归有望了,毕竟岳飞都快打到汴京了。 但不曾想,皇帝又把诸将给召了回来。 众人失望不已,又在那皇甫坦的建议之下,出了这么一个主意。 北伐的谏言不采纳,那便假托神明之口,反正皇帝被金人和乱军给吓破了胆,对这些东西信得紧。 虽然不是什么好办法,但是除此之外,这群人也确实没有更好的计策了。 “本来是打算借着易安居士和秦相的关系,让秦相把小僧引荐到您的面前……秦相力主议和之人,他带过来的人劝您北伐,会更有说服力一些,没想到……” “没想到,就这么巧,在城门边上遇到了是?” 佛海道:“您为了一城门守备与那秦府管家争执,确实是小僧未曾想过的。” “那人已经被我杀了。” “阿弥陀佛……” 口中念着阿弥陀佛,佛海脸上却没有半点表情。 这和尚来历弄清楚了,但刘邦现在更想弄清楚的是…… 这宋国的皇帝,以前到底做了什么? 只是把诸将召回来了而已,这天下却个个都觉得他就要和议了。 以前只觉得可能是没本事,昏庸了些。 但现在看来,恐怕还不止这么简单。 他看向佛海,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告知给了他听。 “这些想杀人的人,和你们这群人有关吗?” 佛海跪在地上,身子本来都立了起来,听了这话,连忙又伏下身道: “官家明鉴,小僧等人只想着复国,若真是想杀,那也只是想杀金人。” “嗯,”刘邦并不怀疑他,只听他又接着说: “不过就像小僧刚才所言,这民间抗金的义士不少,当中也有小僧熟知的,会不会是……” 他想说,会不会是有人冲昏了头脑,想要行刺皇帝,但还是没有说出来。 刘邦知道他的意思:“你说说你的想法,就当戴罪立功了,老子也好免了你的谋反之罪。” 佛海甚是无语……自己最多也就是欺君,怎么就变成了谋反了? 不过,这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想杀皇帝的是谁他不知道。 但想杀张俊的,他或许还真能猜得出来。 第22章 种家军 “官家,可曾记得张太尉当年,是如何到您身边的?” 现在是听故事的时候,刘邦也让佛海起了身来,两人各坐在一头,还亲自给他倒了碗水。 “朕前几天脑子摔着了,许多事情都记不大清楚,你只说你的,勿来问老子。” 唉。 世人常说赵官家温润如玉,今儿个了解了方才知道。 不是说的人多了,那便就是真相了。 “靖康元年,金人合攻榆次,张太尉率百余人杀出重围,是以名震天下……大家伙儿只记得这般英雄事迹,很多人却都忘记了,同样是在那年,咱们大宋……” 只见他说到这里,竟然掉下泪来。 这和尚哭得真切,整个身子随着抽泣声起伏着,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镇静下来,擦干眼泪道: “官家见笑了。” “无妨,你且慢慢讲,朕也慢慢听。” 佛海朝着他躬了躬身,随后才道: “那些事儿想必官家也不乐意听,既然是说张太尉,那小僧便把知道的事悉数告知,是非与否,您当自有决断。” 见皇帝点了点头,佛海这才说道: “靖康元年,完颜宗望率大军逼近东京,西北三家受命勤王,金人怯我大宋军威,避敌不战,而是转头围攻了太原、河间和中山三镇,姚家军负责救太原,种家军则负责解河间和中山二镇之危。” “端儒公过河之后,发现完颜宗望与其副将分兵,便上奏朝廷,从上党出,以侧后袭击完颜宗翰,此番围魏救赵之举,若成,三镇金兵定然就此散去。” 虽然不知道当时的军力对比,但刘邦只是简单从脑中过了下地图,便知道这是个可以行得通的办法。 “那可是成了?” 佛海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朝廷以金人不可胜为由,拒绝了端儒公的提议。” 这…… “那最后这三城,就这么硬打下来了?” 佛海苦笑道:“等完颜宗望率师北归之后,种老爷子便被迫撤了军,而姚家军虽然收复了隆德、威胜,太原城却依旧还在金人的手里。” “靖康元年五月,姚家军和种家军再次进军太原,与河西宣抚使张孝纯的儿子张灏,三军互为犄角,共解太原之围。” “时枢密院知事许翰收到消息,认为完颜宗翰就要全线撤军……当时种师中老爷子已经收复了寿阳,另外两家军队却迟迟未能跟上,为了避免孤军深入,便率种家军驻扎在真定。” “枢密院的人……”佛海摇了摇头,接着道,“忠定公多次催促种老爷子进军不成,最后竟然指责他怯敌不战,延误战机。” 这忠定公,便是当时的兵部侍郎、后来的宰相李纲了,做为少有的主战派,若不是他去年死了,佛海也不会说出他的名字,担心皇帝记恨。 “老爷子当时已近八十,且种家军一门忠烈,何曾受过这般屈辱?” “只是放话道:‘畏敌不进乃是大罪,某自小从军,征战多年,难道到了这个年纪,还得担上这般罪名吗?’如此,老将军留下辎重粮草,又与姚、张二人留下书信后,便率部轻装前进了。” 这老头倒也算是个好男儿,只可惜脑子不太够使,人家说两句就要上了,这不是赌气嘛! 大概已经猜到了他的悲剧……刘邦可能理解不了种师中,也有可能一辈子也理解不了,正如种师中,也无法理解刘邦这样的人一样。 “老将军一路前行,五战三胜,终于到了榆次,距离太原不过百余里的距离了,但另外两军却未能按照书信所约赶到,加之连日奔袭,军粮短缺,人困马乏……在金军猛攻之下,种老将军死战不退,最后终是身受四处重伤而亡。” 刘邦一只手把弄着茶碗,一边脑子里也没停下来。 这仗,说是说输在那老头率军冒进,但却少不了几个疑点。 说好的三支部队,但一直到种师中死,也没能看到其他两家,另外那枢密院的人,又怎的如此咬定了,金军变就要撤退了? 按理来说,就算是催,也不该只催他种家一家才对,其余两支部队有收到消息吗? 如果收到了,那为何不进军?若是没有……这问题可大了。 回想起这佛海最开始说这事,起因是因为张俊…… “那时候,张俊便在种师中的身边?” 心里知道他是皇帝,但听他如此称呼一过世的有功之臣,佛海还是觉得赵家人,当真是凉薄得紧。 不过,要是让刘邦知道了他的想法,不知道要怎么指着鼻子骂呢…… 你家太祖皇帝都小了老子几十倍,论这个,老子才是你们全天下人的祖宗! “是的,张太尉的成名之战,便是扔下种老将军,独自突围出来……他的功绩脚下,可全是种老爷子和种家军的血。” 和尚这话难免阴阳怪气,但刘邦却觉得张俊的做法并无不妥。 这老头摆明了犯了错,还不愿意逃跑,留在他身边干嘛?等死吗? “那依着你的意思,这行刺张俊的人……” 佛海叹道:“阿弥陀佛,种老将军走后,小种经略相公见朝中依旧围绕着是战是和争论不已,悲愤交加,先帝既不采纳相公的趁机北伐之策,也拒绝了在一线设防的建议……小种经略相公,也于靖康元年十月离去了……一个月后的事情您应该还记得,西京洛阳和东京汴梁,都没了。” “可怜种家一门,至死也未能报得心中所愿,不过,他们终归也没有见到,这个世代守卫的大宋彻底变天的那日,如此这般,倒也不算最坏。” 若是在之前,他这话出来脑袋肯定就没了,但说到了兴头上,一时间忘却了这位陛下的秉性。 “种家军虽然没了,但种家的后人还在,在这淮北一带,种家后人募集了大量乡勇,专行抗金之事,虽然势小,但小僧相信,总有一日,他们会成功的。” “说的这件事儿,便是以前在钱塘之时,一位种家后人前来筹措军饷,被易安居士知晓了,居士变卖了一艘船的字画,所得的钱财都赠予了这位,由这位在席间告诉与小僧等人的。” 是为了报仇?报那张俊扔下种师中的仇? 应该不至于……刘邦不是没打过仗的人,那种情况下,跑掉的绝对不止张俊一个,那种家要是都想着报复的话,那么多人,根本就杀不过来啊! 知道皇帝性子急,和尚没有让皇帝等太久,在挨骂之前,继续说道: “种家人说,当年姚家军和张灏之所以迟迟不到,那枢密院之所以接到了金人要撤退的消息,均是由于张太尉的缘故。” “所以,小僧也只是猜测,若在这临安有本事还要有胆量刺杀张太尉的,有可能就是这位了。” 刘邦追问道:“张俊到底做了啥,才能让三支军队被他一个人给玩了?” “那位未曾说过,所以小僧也不知了。” 算是知道了这想杀张俊的人的来历,虽然还只是可能,但也算是有了一个方向。 刘邦并不急,对于这些事情,他有的是时间。 实在不行,就自己去问问张俊,这老小子就是当事人。 “至于那位刘璃……” 听到这个名字,刘邦打起了精神。 对于他来说,这人同样奇怪得很,很有可能就是佛海说的,那种民间抗金组织中的一人。 “小僧并未听过这个名字,在易安居士那边……” 他摇了摇头,确实记不得有这号人物。 “不过,这大宋想抗金的义士实在太多,说不准,这位也是最近才开始抗金的,也未尝不可能。” 刘邦又缠着他说了好一会儿靖康之难的事情,越听,这心里面就越不是一个滋味。 一开始还是不屑,对这宋国从上到下的不屑。 后来,便开始成为了愤怒,城破之后的愤怒。 再然后,便是屈辱,很奇怪,宋国的皇帝被抓去了做奴隶,他自问自己不是一个内心柔弱的人,却还是觉得屈辱不已。 最后,便是一阵阵的无语。 原本以为这徽、钦两个皇帝就够离谱了,没想到最出人意料的,却还是这个赵家老九。 哎,任重道远呐! 第23章 十倍奉还 刘邦和佛海一直从午间聊到了天黑。 就连杨沂中准备的膳食,也被端到了这屋子里来。 没人知道他们两人说了什么,只是张俊见皇帝对一和尚如此亲近,想来是官家最近开始礼佛了。 便寻思着,如何在这上面做点文章。 又听到说,官家似乎……确实变了性子,张太尉吩咐亲兵去买了宫里的消息,知道了皇帝近日有临幸宫女的伟大事迹。 这让张俊这个,自诩为皇帝身边的知心人的人,吃了好大一惊。 如今宫里个个口风都紧,光这消息便花了他十两银子……如此重本之下,张太尉也就做起了多重准备。 有着杨沂中和刘錡的不断劝慰,他心里面也略微平静了下来。 知道自己当街杀人这事,确实是做得过火了些。 要是被那些个御史台的人参了,就算官家想要保自己,也得被这些人折磨好一阵子,而皇帝自己,又是最烦这些人的。 如此算来,自己非但没有立功,反而给皇帝惹了一大个麻烦。 所以,官家刚才才会说出那般气话……就是了!若官家真要自己的命,又怎么会这么直接的告诉自己呢! 经过张太尉的一番缜密分析,他知道自己活下来的可能性很大。 加上再操作操作……张俊在心中感叹: 岳鹏举啊岳鹏举,韩良臣啊韩良臣,可怜你们两个咯。 等皇帝从佛海屋子里出来的时候,月亮已经爬上了正梢。 小道济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打瞌睡,三个武将则是看月亮的看月亮,看门的看门,感叹人生的感叹人生。 刘邦一出来,他们几个便立马站直了身子。 不过让张俊好生惊讶的是,这小和尚的动作竟然比自己还快。 这让他生出了一股危机感……秦桧就不说了,人家靠着金人,皇帝离不开他。 如今自己常年在外,可不能让本就不多的圣眷再匀给其他人了! 任谁也没想到,堂堂的大宋太尉,竟然把一小和尚当做了竞争对手。 说是说了出去,恐怕没人会信。 刘邦一把抓住了想跑进屋的道济: “你师父乏了,伤势又重,别去打扰他,跟朕回宫去罢,等他好了你再去见他。” 小和尚心中万般无奈,只得在门外喊道: “师父!且好好养着身子,徒儿改日再来看你!” 没听到佛海的回应,他担心极了,跟着刘邦走一步便回头看一眼,直到走出了这院子,再也看不到那屋子。 “官家……” 张俊弱弱的喊了一声,才踏上马车的刘邦这才回了头,似乎刚想起张太尉也在这里: “哎呀!爱卿,你怎的还没走?” “臣……臣,官家,臣错了。” 言罢,张太尉直接跪倒在地。 “爱卿,何故如此?” 刘邦并没有下车把他扶起来,而是又说道: “哎呀,朕刚才喝了酒,说了些醉话,你怎的当真了?咱俩君臣一场,你莫非还不知朕的脾气?朕是那般好杀之人吗?” 刚才确实在皇帝身上闻到了酒味,莫非,真是如此? 话是这样说,但这三十几人,总不能白死了。 当表的态,还是应该表出来的: “官家,那伤亡百姓的丧事、抚恤,皆从臣的俸禄里扣罢!臣做了这般错事,就是官家真要臣的脑袋,臣也认了!” 说完,便捂着脸哭了起来。 和老子玩这个! 刘邦白了他一眼:“张俊,你虽然是朕的臣子,但同时,你也是这大宋的一将。” “这般婆妈,可还有一军主帅的模样?” “官家,臣……” 刘邦直接打断了他:“那百姓确是无辜,但听你命令杀人的几位,若真因朕一句话丢了命,不也是无辜?” “再者说了,因为你要救朕,所以才起了这般事端,朕若是真砍了你,以后还有谁敢来救驾?” 这些话很对。 但这些话从皇帝的嘴巴里说出来,全都不对。 皇帝什么时候,会为其他人着想了? 张俊出现了和秦桧一样的无力感,就像是同床共枕了几十年的老婆,在他回到被窝里后说了两个字: 伱谁? “不过,杀人还命,这句话朕也是说的真的。” 张俊正想抬头,却又听见道:“用金人的命来还,朕也不占你便宜,你今日杀了三十个汉人,便还朕三百个金人的脑袋。” “杨沂中,你小子愣着干嘛?走啦!” 说完这句,皇帝的马车便扬长而去,只激起了一阵灰尘。 张俊跪在地上,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没有听错。 他忽然激动了起来,一边追着马车,一边喊道: “臣给您准备了点礼物,送去宫里啦!” 看着杨沂中朝着自己挥了挥手,他知道,皇帝听见自己的话了。 回想起十六岁时,第一次穿上大宋军装的自己。 回想起那个,发须皆白却犹如天神下凡的老将军。 回想起皇帝刚才和自己说的话。 张俊沉思着,像极了他认为是木头的杨沂中。 而这时候的马车里,刘邦看着辛次膺,以及他面前的食盒,无比的疑惑。 “这个架势,是吃了还是没吃?” 辛次膺的嘴巴,依然被手帕塞着,他的双手,依然被绑着。 杨沂中道:“您未曾吩咐,臣不敢私自为辛大人解绑,但辛大人到了臣的府上,不让辛大人用饭,不是臣的待客之道。” 一旁的刘錡没觉得有啥,杨沂中就是这么个性子。 但是刘邦……他很怀疑,辛次膺说这人对他有意见,是真的了。 饿着便饿着,饿着还给人摆了饭菜在这里……这和折磨有什么区别? 轻轻叹了口气,不过没了辛次膺这只苍蝇,确实要安静很多。 “爱卿,不然,就回宫了再解,好吗?” 辛大人如此斯文人士,闻言只是又红了红过几次的眼眶。 从王婵成为婕妤之后,这宫里不知道有多少人,整日都在皇帝寝宫外边晃悠。 不过今晚,看来她们是没机会了。 因为张太尉送来了礼物,若和张太尉相比,她们自然是比不得的。 不过也没多少人沮丧,那么些年都等过来了,以前是根本不敢想,现在至少还有个盼头了。 刘邦看着自己寝宫里,这几位张俊送来的姑娘。 脑袋里全是大大的疑惑。 第24章 昏君模样 面朝寝宫大门,地上摆了十几个蒲团。 每个蒲团之上,又端坐了一名姑娘。 这些人个个都穿着灰色的海青,戴着同道济一样的沙弥帽,一个个双眸紧闭,即使是刘邦已经到了面前,却依然犹如不知。 老刘何时见过这种场景,疑惑地问向身旁的太监: “这就是张俊送来的礼物?是个甚么意思?” 最近宫里人手紧,老太监刚被内侍省调了过来,听了皇帝问话,无比谄媚地笑道: “张太尉知道官家最近礼佛,便招人寻了些西湖上的小娘子,这些位除了诗词乐器,平日里也是钻研佛法的好手呢!” “官家若是想听佛经,让她们与您说说,若是……”老太监淫笑道,“却也是可以的。” “未曾剃度,也未曾受戒,这身打扮只是张太尉体贴,担忧官家无法入定,才让她们穿成了这副模样。” 脑中浮现出张俊那张老脸,刘邦心里面只觉得怪异极了。 老小子倒是省事,花一分钱,让人家做两份工。 围着这些人绕了一圈,刘邦不得不承认,张俊是会安排的。 若是平日里,或许他便从了张太尉,也好成了人家的一番好意。 但今天他心里面装了事,脑子里挣扎了很久,才咬牙道: “罢了,送她们回去。” 这话一出,老太监还没什么反应,这一个个的便再也忍耐不住,把张俊的吩咐抛到了脑后。 均是睁开了自己的眼睛,手中掐着的念珠也停了下来。 原本还以为,是张太尉有特殊的嗜好,却没想到,自己在西湖上饮着酒、作着画,就被拉到了这皇宫里扮起了尼姑。 而当她们知道,自己今儿个的恩主是大宋皇帝的时候,一个个的,俱是激动万分。 只需要一晚……只需要过了今晚,哪怕不被皇帝喜爱,但只要能和皇帝说说话儿,回去之后,每个人的身价翻上几倍,自然是不成问题的。 若是有幸被皇帝看上,那便真真的,算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可如今,赵官家竟然什么都没做,便要差人又把自己遣回去。 虽然不是什么苦差事,但和各自心中想的比起来,却还是难免生出落差。 机会永远把握在有准备的人手中。 她们是面皮薄,不好意思开口;但这里面的其他人,自然有面皮不薄的。 “官家,奴家可是念您好久了,您怎的这般狠心……” 一坐在后排的小娘子,此刻不做那尼姑扮相……灰色海青本就宽大,也不知她解了哪里,那海青从她的肩上滑下,露出了一抹香肩。 老太监呵斥道:“放肆!” 刘邦呵斥道:“放肆!” 只是一个对着这小娘子,一个是对着老太监本人罢了。 多少年了,这都多少年了。 还是吃不住女人这一套,当年戚姬便是这般样子,把他给迷得下不了床。 “你这般说话,朕又岂会舍了你的好意……只是最近事务繁多,你不妨先在宫中住下,咱们改日再好好叙话。” 说着,他便伸手过去,想把她的衣服往上拉一拉。 那小娘子笑得妩媚,待皇帝离得她近了些,还特地侧过身来,好叫他看清楚自己的模样。 也不知是不是今日没有午休的缘故,皇帝手一挨着她,便像是没了力气,不但没拉上去,反而还往下带了几分。 这副景象,倒衬出了一个真切的昏君模样。 “官家……” 两人挨得甚近,刘邦甚至能感觉到她在耳边说话时候,呼出的热气。 宫里的其他人见了,又是敬佩这位姐姐的大胆,又是暗恼自己动作太慢,反而让别人抢到了这般好事。 明知道男人最喜欢装得一本正经,却忘记了皇帝也是男人。 刘邦的动作并没有停下,反而是从她的腰间划过,随后,却忽然换了个方向。 那小娘子一边笑着,眼中的神色却是越来越冷。 赵家的皇帝,还当真是个个都该死。 刘邦的手一直往下滑着,直到滑到了蒲团下方,从下面掏出了一个东西。 这姑娘的笑容便僵在了脸上。 “老子就说,怎么你一边肩高一边肩低的,原来是屁股不平。” 老太监这才反应过来,惊声尖叫道: “刺客!有刺客!” 一边说着,一边挡在了皇帝的前面。 这声音见效极快,只是一瞬间,禁军便冲了进来,将这群窑姐儿给团团围住。 速度之快,让皇帝陛下非常满意。 一把薅开了面前的老太监,刘邦白了他一眼: “等你发现,老子都被人给割掉了!” 他把玩着从蒲团下掏出来的匕首,心中不由得感叹道: 这岳飞和金人还没到呢,就已经生出来这么多事了。 宋国皇帝,也就是看起来比较安逸而已罢了。 杨沂中看着这一幕,皱起了眉头。 今日在宫外才受了行刺,回了宫里,竟然还有人敢! 真是不把他们殿前司放在眼里啊! “臣……” 刘邦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些场面话。 看向这寝宫里的一众女和尚,个个的肩上都被架上了刀,除了藏刀的那人之外,所有人都是面色苍白,害怕极了。 蹲下了身来,这小娘子也没有了刚才的那股子媚劲儿,左右衽被她给拉得死死的,再不露一寸肌肤。 蹲在了她的面前,刘邦问道: “你要自己现在说了,可免去好多苦头。” 那小娘子把头一横,闭上了自己的双眸。 “其实你不说也没事儿,反正老子只知道一个,你想要老子的命。” “至于你有什么目的,有没有同谋之类的,朕确实也想知道,不过你一定不说的话,不知道也行。” “杨沂中,把这位拉到西湖边上,扒了衣服晒晒罢。” “真是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他今日,才因为秦六要扒人家的衣服杀了秦六。 可是如今,他便想着做出和秦六一样的事情出来。 主要是,今日在思北楼前的时候,他听到有两个妇人说: “若真被扒了衣服,还不如就此死了好些。” 这话,引起了在场很多人的赞同。 对于一个扒衣服看得比丢性命还重要的地方,他其实是不太理解的…… 这世上当然是命最重要了! 不过还是那句话,这宋国自有宋国的风俗在此,他也不用理解,他只要知道,用这事儿来威胁一个姑娘,比用杀了她这种说词要好用就行了。 果然,这婆娘听了这话,瞬间便变了脸色。 一会儿犹豫,一会儿皱眉;一会儿紧咬牙关,一会儿又苦笑不已。 良久,她才开口骂道: “狗皇帝!” 刘邦不怒反笑,知道她这么骂,也就代表着愿意说了。 第25章 种家姑娘 殿前司的人,将这群姑娘给收监了起来。 从原本想着挣份张太尉的钱,到进宫后报的侥幸心理,再到如今成为阶下囚。 这人生的大起大落,倒是在她们的身上应了个遍。 刘邦倒是很有雅兴,着人送来了酒菜,就把辛次膺给叫上了,几人就在寝宫里摆了一桌,完全没有审问犯人的架势。 辛大人本就心中有怨,等见到了这位尼姑模样的打扮之后,又忍不住开始劝起了皇帝: “酒色误国,那纣王……” 话还没说完,便又被皇帝给堵住了嘴。 那小娘子冷眼看着这几人,君不像君臣不像臣的,也不怪这大宋会沦落至此了。 “说,你且将你要说的一并说来,让朕听听,朕是不是真的欠你什么。” 刘邦只道这婆娘是主战派的一人,因为议和派现在还靠着自己,绝不可能会冒险动手。 若是有一天,自己表明了态度要打这仗,恐怕想要自己性命的,又会变成议和一派的了。 不过没想到,刘邦还是想得简单了些。 这女人看着一直沉默的杨沂中道: “这位,想必就是大名鼎鼎的杨都使了?” 杨沂中抬了抬头,又点了点头。 他不像刘邦能想这么多,但也不像看起来的想得那么少。 知道这位是张俊送来的礼物,若是她一口咬死了受张太尉所托,那官家…… “您倒真是威风,有您这般西军子弟做这大宋栋梁,也算是我西军之幸了。” 她说是夸赞,但语气却显得颇为讥讽。 杨沂中在听到‘西军’这个名号之后,便立马有些动了容。 刘邦看在眼里,脑中也回忆起了,佛海之前和自己说过的话。 莫非…… “奴家姓种……” 没等他人追问,她便说了这四个字。 也就是这四个字,让杨沂中的脑中,犹如炸起了一道惊雷。 就连一旁的辛次膺,也彻底安静了下来,神色复杂地看着这人。 还真就这么巧。 将一块酿豆腐送入口中,又借了一杯子水酒入口。 滋味好极了。 刘邦这才满足地看向她:“你姓种,所以呢?” 依着佛海的话儿,种家当年覆灭,有三个原因。 金人、张俊和宋国朝廷。 而那时候的宋国,皇帝又不是自己,若是想要报仇,怎么也不该寻到自己的身上来。 种家姑娘笑道:“官家还真是贵人,我种家为您赵家卖了几代人的命,您现在却是记也不记得了。” “前几天摔倒了脑子,确是很多事都不记得了。” 杨沂中终于开口,却是问道: “你……您是端儒公一脉,还是小种经略相公一脉?” 从岁数上看,杨沂中要比这丫头大了不止一轮,但他此时不但用上了敬词,声音也颤抖了起来。 “杨都使倒是好记性,”也许是对这个态度很满意,她赞道,“端儒公,便是奴家的曾祖。” 端儒公也就是种师中了,榆次之战的受害者。 见杨沂中微微低头道:“小姐儿,家中可还有旁人?” 再抬头时,已经是双目泛红。 这般魁壮的男人,在面对一名种家后人的时候,却表现出了如此姿态。 看得刘邦心里直痒痒,催促道: “有什么话赶紧说了,莫要卖关子!” 种家姑娘无语至极,这鸟皇帝,如此性急,怎的没学过圣人礼法? 不过形势摆在这儿,她深深吸了口气,还是娓娓说了出来: “靖康一役之后,这山河破碎,西北三家各自的番号,也全都丢在了当年。” “种家后人当时分为两部分,一部分在西北,一部分在汴京,汴京城破,金人念我先祖名声,倒也没有过分为难。” “我种家世代忠良,官家不想打的仗,我种家愿意打,官家不敢杀的人,我种家敢杀。” 杨沂中看了看皇帝,还是低声劝道:“小姐儿,还请慎言。” “哼!”这婆娘冷哼一声,见皇帝没有半分表示,接着道: “这两淮之地扼守临安府,驻扎之兵也为大宋最多,所以,种家便选在了这,招募乡勇,力图抗金,以及……” 她看向皇帝:“找机会,取了张俊的性命!” 说到这里,正好便是刘邦感兴趣的地方了,他很想知道,张俊到底做了什么。 杨沂中一脸震惊,随后又长长的叹了口气: “小姐儿……” 种家姑娘没有理他,接着说了下去: “今儿个他回了临安,你们遇到的那波人,便是我们的人。” 知道不管怎么样,自己都活不下去了,索性,将所有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只是可惜啊,可惜殿前司的杨都使好本领!不然的话,我种家也算报了大仇。” “原本此举不成,我等俱是心灰意冷,但没想到,很快便收到了张俊去西湖找妓女的消息。” “如此,我便扮作了这般模样,却不想,没见到张俊,反而见到了皇帝陛下……您倒是和先皇一样,都喜欢这些事儿呢。” 徽宗皇帝和李师师的故事已经传遍天下,杨沂中终于,放弃了劝阻她的念头。 这话谁人来说,都是死罪的。 却不曾想到,皇帝听了这个,非但不恼,反而饶有兴趣地问道: “哦?之前的皇帝也喜欢找妓女?” 包括被捂着嘴的辛次膺在内,三人俱是沉默了下来。 “所以,你本来是想杀张俊,却不曾想到来了皇宫,干脆就变了策略,直接把朕给刺了,如此一来,你又是张俊送来的人,老小子势必会因你而受到牵连,是这样?” 见她默认了这说法,刘邦又接着道:“你们今日既已知晓了朕的马车在那,却没有动手,说来,刺杀朕的这件事,并不在你们的计划里,是吗?” 种姑娘顿了顿,说道: “非是奴家说些好话来讨得性命,只是我种家世代忠于大宋,断不可能做出弑君之事,宁叫君负我种家,也不会让种家负君。” 虽然她很不想承认,但这就是种家教给她们的东西。 “嗯,”刘邦点了点头,从佛海的转述中,就已经知道了种家老头有些顽固。 却没想到,这一家子都是这个个秉性。 不过这样也好,这就叫做忠心嘛。 “这些事儿朕算是知晓了,接下来,张俊到底做了什么,你需得告知于朕。” 闻言,原本平静下来的种家姑娘,忽地从眼中冒出了恶光。 第26章 二五仔张太尉 靖康元年五月,宋朝廷为解太原之围,命种师中从井陉西进,姚古军从长治、张灏军从汾州北上。 种家军收复寿阳之后,却迟迟未见其余两军,种师中自幼长于军中,并非不知军事之辈,便率主力又退回了井陉之后的真定驻扎。 师中虽然疑惑,三军路程以种家军最长,张灏军最短,按常理来说,种家军应该是最后一个到的才对。 但当时一则担忧是其余两军遇上了金军,二则是怀疑朝廷是不是又做了别的打算,毕竟朝令夕改这种事,在大宋已经成为了常态…… 所以彼时的种师中,倒是也没有顾虑太多,在他的眼里,只要三军齐至,太原是肯定能够拿下的。 但一直到枢密院的催兵令下来了,也没有等到其余两军的消息。 种师中询问汴京来的使者,只得到了个‘老将军只为一军之帅,却非三军之帅’的答复。 不但如此,枢密院那边也不问个由头,直接便给他安上了个‘畏敌不前’的名头。 这让一把年纪的种师中是又悲又怒,只得率军奔袭,最后落了个这般下场。 本来到了榆次,种家军的前锋将领黄友,便已经感觉到了不妙,几番劝诫种师中退兵,却并没有被采纳。 黄友能看得出来的事情,种师中能看不出来吗? 既然看得出来,又为何要执着向前? 就是信了其他两军,也收到了枢密院的催兵令, 就是信了其他两军,也和自己一样,被安上了畏敌的名头, 就是信了其他两军,在这般重压之下,定然会和自己一样,不惜一切代价奔赴太原! 可惜的是,一直到死,种师中也没能见到姚古和张灏的军队。 当然,种师中死了,种师道岂会善罢甘休。 收到消息的那日,小种经略相公便把刀拍在了李纲的桌子上。 如此,方才知晓了此战中的一些细节。 张灏的爹河东宣抚使张孝纯,已经投降了金人。 这事儿在日后他做了大齐宰相就能佐证,当然,后来他也给宋国送了些消息,比如大齐皇帝刘豫之子刘麟,欲借黄庭坚墨迹献于赵构,以试图行刺杀一事,就是他泄密过来的。 这是后话,但当时这般,张灏所领的那支军,自然也没有了前进的理由。 姚古和种家一样,同样来自于西北。 两家子弟向来争强好胜,各不甘下。 且这次太原之围,姚古才是主帅,种师中只是副帅。 不甘被种师中驱使,也不想被他贪了这太原的第一功,此为姚古按兵不动的原因之一。 其二,金军在击败种师中之后,继续趁势南行,在盘陀与姚家军激战数日,最后姚古大败,不得已退守隆德、威胜。 而之所以不为枢密院的催兵令所动,则是因为相较于枢密院的‘金人即将全线撤退’情报不同, 姚古收到的,却是完全相反的消息。 金人非但不会撤退,而且将大举起兵,全线压境。 如此,原本屯兵在隆德和威胜的姚家军,加上刚刚吃了败仗,军心已经动摇,在姚古统制官焦安节的建议下,主帅姚古弃城而逃。 隆德距汴京,便只有一条黄河的距离了,姚古连番败仗之下,汴京城又一次暴露在了金人的眼前。 “为了平我种家之怒,李纲后来便斩了焦安节,姚古也被流放到了岭南,就在前年,才被种家族人找到,割了他的脑袋。” 这便是榆次之战的全貌了,只是种家这妞儿也不避讳,当着皇帝的面便将杀人的事情说了出来。 在她的眼睛,赵老九这皇帝贪生怕死,胆小得紧……莫看现在是一脸平静,自己把话说完,少不了丢得这条性命。 倒是和佛海说得没有什么区别,不过添上了一些细节。 至于那个姚古还能活着,刘邦倒是真没有想到,犯了这种事不过只是流放而已,这大宋对待武将也挺宽厚的嘛。 “那张俊……” 不知道为什么,她看见杨沂中一脸痛苦的神色,心里反而觉得有些爽快。 此刻见皇帝又问,她想也没想,便直接开口怒骂道: “那忘恩负义的腌臜鸟厮,提起他便是脏了我的嘴!” 全然没有了之前的那股子媚劲儿。 等她骂了好一会儿,她才看着杨沂中道: “这事儿,杨都使应该是晓得的,那人不念我种家对他有提携之恩,反而和姚家的人眉来眼去,当真是一个三姓家奴的底子。” 张俊……和姚家的人眉来眼去? “他一乡兵出身的人,三十岁才做得个授承信郎,怎的现在就成了大宋第一将?” 授承信郎是大宋品阶最低的武官,按照张俊现在五十三四的年纪,他从最低到最高,只用了二十来年。 虽然比起自己从亭长到皇帝还有所不如,但对于这世间绝大多数的人来说,已经是不可思议了。 杨沂中依旧缄默,和刘錡、吴璘那样的人不同,张俊和岳飞两个,确实算得上是大宋军队的异类。 就连自己,也是家中数代为军,身上也背了个‘杨家将’的身份。 “后来,种家的人方才知晓,张俊早在凤翔府之时,便已经入了姚家,他来我种家,就是来给姚家的人当眼线来了。” “枢密院收到的那谍报,便是由张俊在姚古的示意下所发,姚古本意是想让我种家在前头,消耗金人的生力军,然后他姚家军从后杀出,收了这渔翁之利。” “所以,皇帝陛下,您现在知道了,为何在枢密院的催兵令下,姚古会按兵不动了?” “因为金人将要全线这个消息,本来就是假的,本来就是姚古自个儿放出来的!” 如此这般……刘邦有些糊涂,他明知是假消息,又如何会率军冒进呢? 种家小妞接着道:“到了后来,金人将要全线压境的消息,却也是张太尉放出来的。” “想来这匹夫是在榆次见了金人之威,被吓破了胆罢,放出了这般消息,倒也让他主子受到了该受的罪过。” “只是可惜了这大宋的兵,被一姚家家奴几头来骗,不明不白的丢了性命。” 刘邦闻言,惊诧不已。 这种事儿发生在战场上…… 简直和儿戏没有什么区别! 愚忠的如种师中,贪功的如姚古,心在敌营的如那张灏,轻信谍报的宋国枢密院…… 哪怕有一人正常一些,这,这宋国也不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啊! 大概是心头有些莫名的感觉,刘邦接连喝了好几杯酒。 却听到,从这种家婆娘说话开始,便一直沉默的杨沂中道: “小姐儿,当中还有些事儿,您当听我一言。” 第27章 什么真相 “怎的,杨都使是嫌奴家说得过分了些?差点忘了,张太尉对杨都使有着知遇之恩,倒是奴家冒昧了。” 这婆娘说话夹枪带棒好多次了,杨沂中本来就有些蠢,除了沉默外就是砍人,再没有其他的本事。 刘邦就看不过去了,喝到: “住嘴!再多聒噪便把你送到西湖去!” 还记得他说的要扒自己衣服,这种家姑娘虽然不忿,只是‘哼’了一声,不过也当真不再多言了。 只是在心中如何怒骂的皇帝,便不得而知了。 “说,杨爱卿,把你知道的一并说来,朕好给张俊断个官司。” 杨沂中躬身称是,随后便看向这姑娘道: “小姐儿,某一身功名,均是来自于官家,张太尉对某有知遇之恩,这不假,但在我的心中,我永远都不会忘记,自己是种家军的一人。” 听了这话,那姑娘虽然还是不屑,神色间却再没了那股子欠收拾的劲儿。 “靖康元年的时候,张太尉已经四十岁了,小将便是在他的麾下,种老将军救太原的那一战,小将也曾参与得。” “这当中多半和小姐儿所说无误,张太尉确是受了姚家的恩惠,也确是给枢密院发了错误的谍报。” 本以为他想替张俊开脱,却没想到,他竟然直接承认了。 这样一来,就算是张俊自个儿有心想要狡辩,也没有办法了。 杨沂中并未注意两人的变化,似陷在了回忆里一般,自顾自地说道: “种老将军到榆次的时候,全军上下的弟兄都累了个不行,这一路过来,我们一共打了五仗,除了两仗各有胜负之外,其余三战均是啃了下来。” “但先有斥候来报,说是金人聚集了大量军队朝着我们赶来,后又有黄将军的消息来说,咱们已经和真定的弟兄断了联系。” “老将军最担忧的,便是孤军深入到此地步,而且当时,又连下了三日的大雨,弟兄们一个又饥又乏又冷,确实是没有再向前走的欲望了……即使是那时,太原城就在眼前。” “再这样下去,别说是拿下太原,大伙儿的命都得搁在这,全军上下都在劝老将军班师,张太尉虽然承了姚家的恩,但在种家军中多年,也早已把自己当做了是种家的一将。” 听到这儿,种家姑娘正欲开口,却被皇帝给瞪了一眼,将话给咽回了肚子里。 “几番相劝之下,张太尉见老将军不肯撤军,便将姚古的安排,悉数相托。” 嗯? 这下别说是种家姑娘,就连刘邦也愈发的好奇: “张俊说了?说了怎的还不撤军?” 轻轻叹了口气,杨沂中道: “如果张太尉不说,恐怕念着全军将士的性命,种老将军真就把兵给退了。” “但他一说……老将军只是往太原的方向看了很久,随后便对着弟兄们道:‘此番我等收到的命令,是解太原之危,但如今势不在我,除了种家子弟留下外,尔等该退的,便退去。’” “老将军说出这话,便是已经抱了殉国的心意,但大伙儿又哪里肯走,连着张太尉在内,大家都做好了死战的准备。” “如此,老将军便问我们: ‘枢密院远在汴京,却不知知兵无常势,水无常形。’ ‘姚家军世受皇恩,却不知轻重,争功媚上。’ ‘此番我若不退,太原百姓尚且抱着力战不降之意,大宋各军尚且知道我等职责所在……若是退了,种家该如何面对太原百姓、如何面对大宋官家?’ ‘此战必败,败则败了,世间哪有常胜将军,即使败了,有死而已。’ ‘种家子弟自仲平公起,便当做好了马革裹尸的准备,尔等不同,尔等尚未报得父母养育之恩,不可在此白白送死。’” “自宣和七年始,太原百姓在金军的包围之下,整整坚持了一年有余,城中百姓听到了种老将军亲率大军前去,已经做好了里应外合的准备。” “老将军知道,姚古虽然贪功,但解围太原这事儿是断然不敢怠慢的……若是那时候种家军退了,恐怕那太原城也就坚持不到其余两支军队到了。” “所以……”杨沂中似要垂泪,“老将军逼着我等撤回,自己带着百余名种家子弟,和金人战至最后一刻。” 后面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杨沂中也住了口。 那时候的他,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祖父父亲皆死在了金人手里。 若不是张俊硬拉着他,他可能也在当日便送了命。 种家姑娘顿了好一会儿,才红着眼道: “张太尉能有杨都使这样的好属下,当真是偌大的福气!到了这个关头,还想着为他开脱呢!” 杨沂中被噎了好一会儿,才顺过气来: “小姐儿,某句句属实,在官家面前起誓,若有一字作假,便当死于万军从中,马蹄之下……” “老将军抱了死志,张太尉率着我等突围之后,便听见了将军兵败身故的消息。” “前锋军的黄友将军待我等不薄,他未曾突围出来,被俘后宁死不降,让金狗和尼涂满蜡油,倒挂树上,活活烧死了……” “诸般消息传来,朝野震动,老将军没想到的是,姚古是何等的庸才,连金人的半只部队都战胜不得,太原城,终究还是破了。” “张太尉最后,便将金人全线压境的假消息报给了姚古,如此这般,折了隆德、威胜二城,也灭了姚家军的番号。” “这,便是张太尉愧于种家军,最后所做的努力了。” 难得听到杨沂中说这么多的话,倒也给刘邦解开了很多疑惑。 只是,这大宋每支部队的番号,却都归属于私家…… 姚家军和种家军之争,如若是没有这个名头,这事儿多半是起不来的。 这刺杀张俊的人来历弄清楚了,刘邦又给杨沂中说了说思北楼的事。 辛次膺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这个时候,刘邦却并不想听。 外面鸡已经叫了几声,今日的早朝,就快开始了。 第28章 你也配姓刘 昨儿个临安城里闹出了这么大的事,只要还在这朝中领着俸禄的,大都已经知晓了。 秦府管家被起居舍人当街剖腹,帮忙的是殿前司的都指挥使杨沂中。 张太尉刚回临安便被刺杀,作为皇帝最为亲近的武将,作为宋国目前的军中第一人…… 敢在临安做出如此举动的,很难说没有金人的影子。 金人的影子,那便是秦相的影子。 若是单看起来,这好似赵官家和秦相爷之间,互相过了一手的模样。 秦桧虽然心中冤屈,但并没有出来解释。 张俊确实是被自己所托,所以才去的那个地方,但他脑子但凡清醒一些,就知道这事和自己无关。 自己若是真想要他张太尉的脑袋,决计不会使出刺杀这般手段。 若他真是想不清楚,把这事儿和自己牵扯了起来…… 那也无妨,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狗,张俊那般怯懦之人,掀不起什么大的风浪。 再者说了,老九已经惦记上了几大将的兵权,议和一事结束后,他便只剩下一个太尉的名头了,是非与否,并不那么重要。 只要看皇帝是怎么做的,那便行了。 只是那个杀人的辛次膺…… 这是让秦桧唯一看不懂的地方,起居舍人离得皇帝太近了些,所以他并没有在这个位置上动手脚,免得引起老九不快。 但自己也未曾招惹过那人,他又怎的敢来得罪自己? 这后面,老九又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昨日朝堂之上,他因为秦熺被岳云打了,方才吃过了皇帝的软钉子。 皇帝家事是国事,他秦相爷的家事,那便就是家事。 因此今日,秦相爷并不想要开口。 但他相信,会有很多人帮自己说出想说的话。 而对于张俊来说,他还不知道皇帝想收自己兵的事。 那么,这宋国几大将领之中,除了自己愿意站在他秦桧的身边,其余几个,哪个不是想着继续北伐? 因此,张太尉认为,他需要秦桧和秦桧需要他一样,二者是合作关系,秦桧也没有杀自己的理由。 秦桧不想杀自己,那便是金人不想杀自己。 加上昨日送去宫里的礼物……他差人一直在皇城门口盯着,并没有见被退回来的。 便知道,官家还是念着自己的好,那句‘杀人赔命’,真就是随口说说的醉话。 皇帝和秦桧都不想要自己的命,知道这个就够了。 因为其他人,没有那个本事。 等绿色袍子排头的张太尉,在大庆殿前和绯色袍子排头的秦相爷互相问好的时候。 倒是让很多准备看看大宋第一文官,和第一武将翻脸的大臣们,有些个惊讶。 莫非,这事儿还另有隐情? 无论如何,今日早朝时分,大伙儿都知道,今日将会有好多事情可以听到,也可能会有好多差事将被安派下来。 等着皇帝一脸精神地出现在了大家面前,今日的早朝,便就正式开始了。 “诸爱卿,今儿个有什么要说的?” 刘邦早就做好了秦桧来哭鼻子的准备,但是他没想到的是,秦桧一脸的平静,反而是从张俊后面站出来了一人: “昨日临安府闹市街口,臣听闻杨都使和起居舍人辛次膺当街杀了人,不知道那人犯了何罪,才让两位不审不问之下,取了人家的性命?” “若他犯了滔天大罪,但其既无兵器也无甲胄,两位大人为何不将其拿至大理寺或刑部?” “若他无罪,两位又何至让一百姓,这般无辜枉死?” 虽然大伙儿都做好了,由他人来做秦相爷嘴替的准备。 但却连秦桧自己也没想到,第一个站出来说这话的,会是他。 见这人这般缴纳投名状,秦相心中无比畅快。 老九,你可瞧好了! 当年勤王的几位,张俊和他都站在我这边儿了! 你,还有你的人吗? 杨沂中面色如常,辛次膺一边记录文书一边心跳加速……若是死的旁人,辛大人说不准就把皇帝卖了。 但死的是秦府管家,辛大人巴不得秦相爷早些致仕,和官家直接翻脸才好。 刘邦悄悄瞄了眼桌上的纸,那是他以脑子不清楚为由,让辛次膺写下的官员站位和姓名。 虽然字和自己认识的有些不同,但勉强还是能够猜得出来意思。 出来说话的这位,是雍国公、三年前因为郦琼叛宋,带走了他四万人北附伪齐,去年由于完颜兀术南侵又被起复的, 刘光世。 这个人,还没等着自己出手,就已经把自个儿的兵给造完了。 不过他又被启用,刘邦倒是能够理解一些。 跑了四万人到对面,这老小子哪天遇见了老相识,说不准还能劝回来几个。 你小子,非做出头鸟儿是? 刘邦点了点头,说道: “前天夜里朕出了趟宫,在钱塘门边上险些被一贼子伤了性命。” 这话一出,立马便站了一堆人出来: “官家,无碍否?” “那贼人是谁?可有拿下?” “杨沂中!你怎么护卫地官家?” “钱塘门夜不闭门,老臣早便说过会引起祸事!” “官家当保重自个儿圣体,不该贸然出宫才是!” …… 反正说什么的都有,秦桧和张俊也是又惊又疑。 刘光世下意识地看向了秦相爷:这事儿你知道不? 刘邦拍了拍巴掌,示意大伙儿安静下来,才接着说道: “恰好昨日遇见了,便吩咐他们两个取了贼子性命,如此,还需要先知会大理寺一声吗?” 刘光世没想到还有这般内情,作为当年最先跑到赵构身边的大臣,他对于这位皇帝的胆子是知道的。 险些伤了皇帝的性命,别说是秦府一管家,就算是自个儿也得把脑袋赔上。 反而是秦相爷听了,一边暗骂秦六这厮,一边反而有些清醒了过来: 怪不得官家对自己这般若即若离,原来原因是出在这儿! 念及于此,急忙站身出来承认错误道: “官家,那家奴狗胆包天,臣一时不查,竟引得这般贼子入府,还望官家恕罪,恕罪!” “哎,”刘邦大度地挥了挥手,“爱卿的忠心朕自然是知道的,这事儿必然与你无关,否则朕就不会只要那人的命了。” 话是这样说,但这里面那股子威胁的味道,还是被秦桧闻了出来。 秦相爷心里苦啊! 自己还什么都没做,就被老九给怨上了! 好在皇帝并没有在此事上多做纠缠,而是顺带着,颁出了自己的第一道命令: “临安府衙的公差不分青红皂白,便受一家奴驱使,临安府的孙觌,就不要做官了,这么想讨好秦爱卿,秦相便给朕一个面子,收了他去你府里做家奴罢。” 这圣谕下得无比的荒唐,但却没有一人敢出来反对。 连提意见的都没有。 知道皇帝是多么的惜命,这番指不定心里憋了多少气儿呢。 一个临安府尹而已,罚了就罚了罢。 秦桧犹豫了一下,终于是应承了下来。 “至于临安府尹的人选,朕觉得辛次膺不错,诸位觉得如何?” 众人互相看了看,秦相爷带头道: “甚妥。” 反正这个位置的人,老九肯定要安排他的心腹,辛次膺事前也已经知晓了这事儿,当下也并不觉得惊讶。 “至于起居舍人嘛,有个叫陆宰的,现在何处,身居何职?” 吏部的人想了又想,却实在是想不起这个人来。 还是辛次膺道:“陆宰现在当在其家乡山阴。” 废话,这就是他亲自给皇帝推荐的人。 主战、话少、懂事和有学问,皇帝就提了这四个要求,他第一时间想起的,就是自己这位被罢官已久故交。 同样的,起居舍人这个位置,旁人是万万插手不得。 因此他指名要了陆宰,却也在众人的接受范围以内。 “那便就此定了,让他快些来做官了。” 吏部的人领了命去,刘邦看了看升官的辛次膺,其实还是有些舍不得。 这小子虽然话多,接触的时间也不长,但难能可贵的是一颗赤子之心,没那么多心眼。 只是这次闹事,临安府里好多人都见过了自己,当自己是那起居舍人。 若再和杨沂中一起出现,恐怕还得遇到人家来刺杀皇帝的事儿。 言罢,他又看向刘光世道: “雍国公是?现在手底下还有多少兵马呀?” 刘光世心脏跳得快了起来,自从郦琼等四万人投北之后,他只剩下了八千多人。 就这八千多人,还全部被张俊一人给吃了。 去年援助刘錡的时候,他手下只有朝廷调拨的三千余人。 说起来,同样是当年拥护老九登基的,韩良臣和张伯英手底下各自都有近十万兵马,韩家军和张家军的名头传遍两淮。 唯独自个儿,别说刘家军了,连岳飞和杨沂中这些晚辈都比自己能耐大得不少。 这些人中,又只有刘光世自己,是正宗的武将世家。 说心里面没有想法,那他自个儿也不相信。 如今皇帝这般问话,莫非…… “官家,臣目前所辖之兵,尚不超过三千,上次驰援刘信叔,便实在是有心无力了些。” “嗯,”刘邦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三千人你便交付与杨沂中。” 这…… 莫说是刘光世了,就连秦桧和张俊都没想到。 皇帝陛下,这是连一点儿体面都不给刘光世留了! 没等刘光世反应过来,刘邦接着道: “爱卿年纪也大了,再让你去战场上奔波,朕实在是于心不忍呐!你就待在这临安城,好好的过些清闲日子。” 刘光世欲哭无泪,自己才比张俊大了几岁! 他张俊还能做得太尉,自个儿却连连三千人都保不住了! “官家,臣……” “好了,”刘邦顾及着他几分面子,见他还想说话,便开口道, “那三千人,老子可不愿意他们再跑了。” 不单是体面,就连底裤都给刘光世掀了。 这老头子顿了好一会儿,才跪下给皇帝磕头道: “臣先祖怀忠公,受仁宗皇帝圣恩,以蕃官内附,与西北姚、种、折三家共抗西夏。” “臣父延庆公以宣抚统制之职,北上攻辽,虽未立得功业,却也挣得几分苦劳。” “靖康元年,臣父奉命死守汴京,被金人所杀,臣率三千兵马勤王,在济州遇到了官家。” “如今,官家却连这三千人也不给臣留下,臣实不知到底犯了何罪,官家何至于此?” 哼! 还摆出了他祖宗和他爹。 要不是佛海和尚提起过,辛次膺也说过几句,刘邦可能还真被这老小子给骗了。 他爹带了十万人伐辽,让郭药师和高世宣两个去攻燕城,刘光世这小子后援。 结果郭药师两个打进去了,和辽军巷战都开始了,刘光世这老小子也没到,致使高世宣战死,郭药师败退后投降了金人。 他爹也是个脓包,被辽军的虚张声势给吓破了胆,烧了大营就往难跑,导致士卒互相践踏,尸体蔓延至百余里,更是让宋国从神宗皇帝时候攒下的那点儿军本,消耗殆尽。 后来奉命守汴京城,城一破就带着一万多人开始撤,最后被金人赶上割了脑袋。 这小子也是,在金兵追赵构的时候,还没开打就开始跑,等苗刘兵变后,知道了金军从黄州渡江,又接着跑。 伪齐刘麟打庐州的时候,连他的人也未曾见得……不错,还是在跑。 几乎每次打仗都在跑,还好意思要兵。 刘邦大喝道: “人家向来是老子英雄儿狗熊,但你父子两个却都是脓包孬种!给伱留点面子,让你把三千人给老子交回来,你特娘的还觉得自己委屈了是不?” “占着一军之将的位子,你特娘的连个胜仗也未曾打过,留着兵马干嘛?想要造反吗?!” “别以为老子登基的时候说了两句好话,就能保你世代无虞了,你小子做的那些事儿,哪个不该掉脑袋?” “真是越说越来气,你脖子上但凡装的是个猪脑,也不至于蠢到这种地步!” “还敢姓刘,你小子撒泡尿照照自己,你也配!” 他越骂越激动,最后直接从椅子上走了下来,站到了刘光世的面前,指着这老小子的后脑心骂。 骂得百官面如死灰,骂得一群读过圣贤书的人频频皱眉,骂得秦桧心惊,骂得张俊叫好,骂得刘光世伏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喘。 其实这般骂,刘邦自个儿也刻意了些。 就凭借着杨沂中昨晚的那副模样……都成为殿前司的头儿了,还惦记着他那种家军的身份。 就这刘光世,趁着他祖上的那点儿功绩,几代脓包都能为将。 这种事儿,也就是那宋国丢了一半的江山,各大世家都差不多没了,刘邦才敢有点想法。 刘光世说白了,就是个靶子…… 皇帝的儿子做皇帝就行了,将军的儿子可以不做将军。 骂到最后,刘邦便做了决议: 三千人照样撤,同时还撤了刘光世的雍国公身份,而且,以后不准再姓刘。 至于姓什么,只是略微思考了一下,刘邦便有了答案。 姓项。 第29章 戴孝三日 保安刘氏,在仁宗朝起家,以蕃官内附。 其先祖刘怀忠的汉姓汉名,按照宋国的制度,是内附赐官的时候一起赐下的。 如今皇帝夺其兵权,改其名姓。 虽然大宋文人瞧不起这些个臭当兵的,却还是难免生出些兔死狐悲之感。 张太尉一边暗自叫好,一边又觉得有点儿可惜。 若是那三千人归了自己,那就不甚美哉了。 不过能看到刘光世……应该是项光世这样的世家子吃瘪,张太尉还是高兴的。 至于秦相爷…… 官家想要几大将的兵权这事儿,他是知道的。 只是没想到的是,老九连项光世的这点儿苍蝇腿也不放过。 如此一来,岳、韩、张三人各自手下的十万兵马,老九恐怕做梦都在惦记。 只是稍微有点遗憾的是,项光世才刚向自己纳了投名状,便成为了一个废人。 有些厌恶地看了眼刚才还是雍国公的这人,秦相爷恨不得啐一口在他的脸上。 至于这大庆殿里的其他人,屁股不同,脑子里想的也不同。 但不管是想战的还是想和的,都难免想到昨日的万俟卨,今日的项光世。 均是为秦相开口说了话,一个成为了阶下囚,一个连自家祖宗的姓氏都保不得。 那秦府家奴袭击皇帝一事,恐怕,远没有官家口中的那么轻松就过去了。 也是,依着皇帝的性子,此刻怕是已经怨极了秦相。 刘邦走到了殿中,众人也都是半躬起了身子。 他昨晚一夜没睡,此刻脑子不但不困,反而清醒得紧。 年轻就是好啊! 看着从那殿外照进来的朝阳,他竟然一时有些失了神。 还是秦桧开口说了什么,才把他从思绪里拉了回来。 见周围诸臣,或惊或恐,或怒或悲,又看杨沂中和辛次膺都皱了眉头,张俊这老小子低着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刘邦疑惑地问道:“你说什么?” 以为是皇帝被吓着了,秦相爷心中好不得意,又说了一遍: “官家,西夏请求与金国互置榷场,金主完颜亶已经允了。” 刘邦做思索状,踱步走到了辛次膺的身边,低声问道: “榷场是个甚么玩意儿?” 辛大人轻轻叹了口气,给皇帝陛下科普起了榷场。 “原来,是个互相买卖的市集,这倒是个不错的方法。” “官家!”见皇帝似无所谓的模样,辛次膺心都急坏了,“靖康元年起,西贼李乾顺占我云内、武州、麟州、定边军……如此贼寇,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还昭然若揭呢,人不是已经揭开了吗? 什么样的人才会把自个儿的生家性命,放在别人的道德水平上面呢? 对于西夏这里,刘邦在看到宋国地图的第一刻起,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若是要北伐,这个地方就绝对不能忽视。 再者说了,它的地盘本来就是老子的。 西夏请求与金国互置榷场,这事儿其实在正月就已经定了下来。 之所以秦相爷选择现在才说,就是想一步步地,给皇帝陛下加码。 若是此番还不能让老九打定主意,那也无妨,反正自个儿手里还有几步棋。 总有让老九崩溃的时候。 “那倒确实该好好做做打算。” 皇帝不明不白地说了一句,倒是让大伙儿又生起了诸多遐想。 “把这事儿早些告知于汉中那边,让吴璘要有准备。” “诸位,还有别的事吗?” 如此,又说了好一会儿的杂务,听得皇帝直接在大庆殿内的台阶上,坐了下来。 这些事儿刘邦不是不愿意听,而是相比较于这些事情来说,他更希望听到其他的东西。 比如说岳飞和韩世忠,比如说这次与金人交战,再比如说…… 昨日被张俊亲兵砍死的那三十几个普通百姓。 但这群人说了好久,都说到最近自己的膳食上来了…… 这宋国的饭菜比起自己那个时候,不知道要好吃了多少。 这两天,他确实有些暴饮暴食。 但这种事情,真的值得拿出来在朝议的时候说吗? 自己吃得多了些,当真就比那三十几人的性命更为重要吗? 刘邦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听不进去意见的人,只是这个时候,他对这些个大臣们,着实是没有什么耐心。 众人只当是西夏与金国互市的消息传来,让皇帝少了兴致。 那个岳飞怎么样? 也是这样的人吗? 那个目前刘邦没有听到一句坏话,即使是秦桧欲致其余死地、却也不得不承认他本事不错的人。 可千万不要让自己失望啊! 良久,等这大庆殿里安静了下来,刘邦才开口道: “朕听闻钱塘有个叫李易安的妇人,诸位知道这人吗?” 官家这话倒是问得阴阳怪气,别说这大宋了,易安居士的名头在金国那边也是响亮得紧。 虽是一介女流,但其文采志气,算得上是当世绝伦。 见无人应答,刘邦看向秦桧道:“听说,她是你亲戚?” 秦相爷对于李清照做的那点事儿,心里面门清得很。 如今见皇帝问起,想起了家中王氏的大虫模样。 不由得嗓子发紧道:“官家……确……确是,但来往不多,来往不多。” “她好像对朕意见挺大,秦相就帮朕一个忙,请她来临安吃个饭,朕也当面和她会会。” 虽然佛海说,他们这群人势小力也不大,但能够和多方抗金义士有所往来,且能结交这么多主战派的人。 怎么说,也该让她知晓一下自己的心意。 让人以鬼神之说来骗自己…… 虽然动机不坏,但还是当收敛一些。 秦相爷犹豫着,但还是应承了下来。 李清照的名声太大,老九断然不会乱来。 只是想着和她撞上了,指定要被骂上两句,自己还不能报复回去。 这就让秦相爷非常不爽了。 “第二件事嘛,催一下岳飞,让他快些回来。” 这件事他已经和杨沂中交待过了,但想了想,还是正式说一下比较好。 毕竟杨沂中是自己的贴身的人,让他来催岳飞,难免让他人多想。 秦相爷不舒服的感觉一扫而空,立马便答应了下来。 声音之响亮,态度之诚恳,表情之殷切。 好像来人不是他的对头,而是他亲爹一般。 “第三件事……” 刘邦站起了身来,用长袖拂了拂后身的灰尘: “昨日在闹市之上,有贼寇意图行刺张太尉,交战之隙,伤亡了一些百姓。” 对于张俊是想要救驾所以才闹出的这个事情,刘邦并没有忘记。 只是不愿意提起罢了。 老子都不要你的命了,你背点污名又怎的? “官家,那百姓的抚恤,当由臣来……” 刘邦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说话: “丧事当由朝廷来办,抚恤也自然由朝廷来发,至于你想要给每家苦主多少补贴,那便看张太尉个人的心意了。” “这临安城中来了贼人,从临安府开始,大理寺和刑部,以及……杨沂中,刘錡,各城门守备,都当负有责任。” 这话一出,便哗啦啦跪倒了一片人,口中高喊自己有罪。 “朕念着名字的,全都为这些百姓戴孝三日罢。” 皇帝说得坚决,连商议的余地也没给大伙儿留下。 而且说完,他便自个儿从这大庆殿里走了出去,让很多想要说话的人,都没地方说了去。 这,这不合规矩啊! 哪有朝中官员为百姓戴孝的,从古至今也没见着过这般例子。 一群人围在了秦桧的身边,想让他劝劝皇帝陛下。 尊卑有序,是《礼记》里面明确写下的东西。 官家这般胡来,不是藐视圣人礼法嘛! 秦相爷一边暗赞老九好手段,一边又庆幸自个儿没被点到名字。 对于大家的诉苦,只是说道: “此事缘起张太尉,诸位当去寻他才是。” 张俊瞪了秦桧一眼,作势就想溜,却终究落到了众人的包围里面。 第30章 有种没种 靖康一役后,赵构在这临安重修了皇城。 与传统的坐北朝南不同,这临安府的皇宫,偏偏是个坐南朝北的向。 这恐怕也是赵老九蒙骗世人的手段之一,好教大伙儿知道,他时刻盯着北方,时刻没有忘记北方。 这么些年来,连韩世忠这样的人都能看出些端倪来了,唯独岳飞,还像个傻子似的,真以为他的皇帝陛下想收复那中原。 每次金人要议和了,老九便一脚把他给踹开。 等金人打过来了,又把他给捡起来用用。 这般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倒像极了哪家被人给骗了身子的小娘子,总是对那负心汉抱了幻想。 穿过大庆殿,便是内宫门了,一路走过福宁殿的区域,就到了靠近和宁门的小西湖。 这边是赵构的花园,也是选德殿所在的区域。 虽然这皇宫不甚对称,方位也不对,甚至连屋子也不够数…… 状元殿试的时候,太监便把大庆殿的牌匾给换了下来,装上集英殿的牌子; 等皇帝生日的时候,又把它给换成紫宸殿,等祭拜他赵家先祖之时,又会换成明堂殿…… 虽然一切都不太合适,但对于刘邦来说,这宫殿是真的舒服。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早知道,当年就特娘的换个地方定都了……和这里比起来,那西秦之地,真不是个享福的地方。 小西湖上有两处亭子,刘邦选的是选德殿前的这一处。 现在他靠在王婕妤的腿上补觉,任由王婵的手指在他的脑袋上认穴游走,道济小和尚和那种家的婆娘不知道在聊着什么,蝉儿吵极了,越吵却越是让人好睡。 就现在这么一副光景,刘邦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理解赵构了。 不打仗,不用担惊受怕,不用担心没命,照着这宋国的官儿来看,也不用担心会有人造反。 他自己也没个种留下,诸事这般,这小子恐怕早就没了心气儿。 能维持现在这个安逸的生活,恐怕就是他最大的心愿了。 想到没种这事儿……刘邦的手在王婵的背上游离着,弄得王婕妤大白天就红了脸。 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羞的。 其实自己照着他这般生活,也不是不行。 这个念头才刚从心头生起,刘邦便忍不住在心中给了自己一耳光。 他特娘的没种,你也没种了? 就在皇帝陛下正想着,要不要证明一下自己有种的时候。 老太监又出现了。 “说,说完了赶紧滚。” 连头也没敢抬一下,这老太监道: “官家,杨都使在外边儿候着呢,都等了好久了。” 刘邦坐起了身来,看向那走廊处,当真还就站了一人。 “怎么不早来禀报?” 一边说着,一边就走了过去。 “刚才老奴想说来着,可是官家在午睡,不敢叨扰。” 懒得和他废话,这么热的天,又穿了这么重的甲,也不知道这小子在这儿站了多久了。 把他带了进来,刘邦又是指着鼻子骂了一顿。 这个木头! 等他骂完了,杨沂中正欲开口,又被刘邦给阻了下来: “把这个喝了,喝了凉快些。” 尚食局做的莲子羹,是以前赵构最喜欢的消暑汤儿。 圣眷在此,杨沂中心头感动,一口便喝了个精光。 “还真是个粗人,这般好物如牛饮水一般。” 见他又不好意思了起来,刘邦问道: “你不是该去见岳云?怎的又回来作甚?” 杨沂中躬身道:“回官家的话,已经见过了,此般是关于那思北楼的事。” “哦?”刘邦瞬间便来了兴趣,“已经打听清楚了?” “一些事情还待求证,但这思北楼的东家,确是疑点重重。” 说着,杨沂中便介绍起了这刘璃来。 此人绍兴二年入的临安,也就是九年多快十年以前……当时从北南逃者依然众多,但大都是些个没有家世的穷苦百姓。 唯独这人不同,从海上而来,入了明州之后,便买下了当地的七家铺子和两艘大船。 有如此财力之人,从北向南一路上竟然还留了这么多的钱财,不说是完全不可能,但和难于登天也没什么区别。 那时候伪齐尚在,沿海各地尚有兵乱,加上这一路上的金兵流匪,路上同来的其他路人,还有进了宋国境内后,各类衙吏的卡要…… 如老王头那般,现今在天子脚下尚敢勒索钱财,其他地方就更不用说了。 但偏偏,这人一没有亲戚好友,二没有同乡故知,短短几年的时间,就把生意给做到了临安。 那思北楼,在临安城也算得上是个有名有姓的地方。 而且这人来的时间也颇为凑巧,恰好是皇帝到了临安、决定定都在此之后的时候。 除此之外,这刘璃在宋金两国都颇有能量,绍兴七年淮西军变的时候,郦琼,也就是那个带着项光世四万多人投降伪齐的,当月便在思北楼的明州船上喝了十夜的酒。 那前任宰相吕颐浩,两年前去世时被赵构追赠为太师和秦国公的,苗刘兵变时立下大功的人,在去世的前一年,也在思北楼待了数日。 这般人物,在临安城中却声名不响,旁人更是连其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 这本身就是一种不合理。 刘邦想过这刘璃的本事,敢在知道自己得罪了秦桧之后,还放言能帮自己渡河的,怎么也不会是个泛泛之辈。 但他没想到,连一国宰相、叛将,都和其有着交集。 还是自己给想简单了一些。 “此人真正来历,你有想法吗?” 杨沂中摇了摇头:“目前判断其为金人安插在宋的眼线,但具体如何,是不是拿了他,再……” “还不知道他有多少同党,暂不可惊扰了他。” “官家,那臣继续派人盯着?” “盯,自然要盯着,”刘邦把道济唤了过来,摸起了他的脑袋。 知道皇帝最近想事的时候,就喜欢摸小和尚的头,杨沂中便也不再说话,等着吩咐。 “你再与朕说说,项光世和他爹,当年做的好事。” 杨沂中军中出身,和这家两个又同处西北,对于这父子俩的故事清楚得很,也不用什么提示,便从项延庆的光辉事迹开始说了起来。 刘邦一边听着,一边又朝着道济说道: “把你那日和朕说过的话,再说一遍。” 第31章 靖康耻 “汴京城破那日,诸位可知如何?” 大堂间说书的老头儿,正说到孝慈渊圣皇帝,派人去犒劳金人的围城军马,听得大家好不恼火。 虽然这事儿才过去了不到十五年,但在很多人的记忆里,却像是发生在上辈子的事一样。 若不是这些个年纪大些的时常提起,好些人都快忘却了,这大宋国原本是个什么模样。 或者说,他们本就不想记起。 思北楼在临安的酒楼,和它在西湖边上的花船完全是两码事。 这边少见得俏娘子,就连个女的也难看到。 除了不时往每张桌子上添点茶水的几名老妪,这楼里几乎全是老少爷们。 相较于隔壁街的勾栏瓦肆处,思北楼既能提供一个坐的地儿,也能让大伙儿吃好喝好。 像是这般地方,在临安城里虽不算少见,却也没有几家。 毕竟得满足既要、又要、还要,价格还不能过于离谱……花一份钱,做了几件事。 对于劳作了一天的人来说,这儿门槛够低,即使是这条街才发生了命案,思北楼仍是他们消遣的第一选择。 而对于文人雅士们来说,没有门槛,就是最大的门槛。 而且这边说书的人好不识趣,尽挑着靖康元年的事情说。 你这边刚进入到春花秋月的节奏里,那边恨不得让大伙儿都哭出声来。 长此以往,思北楼在民间的名气是大了些,在更高一些的圈子里,便不被受到待见了。 跟在刘邦身边的,是马军司都指挥使刘錡。 宋国三衙,殿前司的是负责皇宫大内,这临安城里的事儿,便由马军司负责。 至于外城,那便是步军司的事情了。 说起来,步军司的都指挥使赵密,也是从张俊手底下出来的人。 刘邦也是花了点时间,才弄清楚了这些人的关系。 但也就只是个大概,最重要的是,他知道了岳云那句‘禁军跟着一起’的意思。 原来这大宋最能打的兵并不在外面,不在旁人手中。 而是在临安,在自己的手里。 此时听了那说书人的话,刘邦还有些怀疑,是江湖人编造出来的段子。 便低声问向刘錡道: “怎的兵临城下了,还想着去犒赏人家?” 刘錡同样是西军出身,不过和项光世不同,他是正儿八经的汉人。 若没有靖康之乱的话,刘信叔也不至于被张太尉给欺负成这个模样。 不过话说回来,要是没有靖康之乱,张太尉估计到死也是个武功大夫罢了。 如今皇帝问起,他没有杨沂中那么呆,只是稍微愣了一下,就想起了皇帝脑子有伤的事。 组织了一下语言,便回道: “却也不是犒劳,江湖人士不识大局,胡乱说了些词罢了。” “不是犒劳……那便的确是出血了,怎的,是贿赂金人吗?” 刘錡道:“金人不识四书五经,不懂圣人教谕,是咱们把他们想得太好,以为给了财物,他们便会真的遵守诺言,就此退兵……” “此非人祸,实在是……实在是金人背信弃义,汉高祖皇帝当年白登之围时,不照样贿赂了匈奴,岂知那金人竟连匈奴也不如。” 刘邦白了这老小子一眼,怒斥道: “你懂个屁!真当那匈奴冒顿是个傻子了?当时几十万汉军都在路上了,你以为他小子真分不清呐?” “再说了,那……那刘季打仗这么厉害,拼死了和狗日的搏一搏,也得咬下他一块肉来。” “你只说你家皇帝的事儿,莫要扯到其他人身上去!再有偏颇,老子便赏你点阿弥陀佛!” 与道济和尚处的时间长了,虽然还是不知道阿弥陀佛是个什么意思,但刘邦觉得这四个字甚为好用。 此刻便使在了这里,尽管他和刘錡都不懂这背后代表的是什么。 刘錡也不知道皇帝为什么会忽然这么激动,只是不断附和赞成,一个‘不’字也不敢说。 被皇帝骂了好一会儿,想着也不是什么宫闱秘闻,天下个个都知道的事情,官家应该也不会就此怪罪自己。 如此,刘錡才正色道: “金人逼着徽宗皇帝前去大营议和,我大宋以孝治国,孝慈渊圣皇帝便代之……完颜宗翰和完颜宗望,令我朝君臣面北而拜,以尽臣礼,宣读降表。” “时风雪交加,大宋君臣受此凌辱,皆暗自垂泪,待降表献罢,孝慈渊圣皇帝才被放回。” “皇帝才刚回来,金人便来索要金一千万锭,银二千万锭,帛一千万匹;那开封已是孤城,即使搜刮殆尽,却还是远远不够。” 刘邦皱起了眉头:“那,是如何做的?” 轻轻吸了口气,刘錡道: “金人来要骡马,开封城搜出了七千余匹,官员上朝皆是步行。” “金人又要少女千五百之众,不得已,甚至出动了后宫嫔妃……不甘受辱者众多,死者甚众。” “如此,距离金人索要之数仍然相差甚远,金人便以入城抢劫威胁,又让孝慈渊圣皇帝入营为质,需得凑齐财物,方可放帝归城。” “开封城确已经空了……为抵他们的胃口,祭天礼器、天子法驾、图书典籍、大成乐器……” “诸科大夫、教坊乐工、各类工匠,凡稍有姿色之女子,凡能使能用的物件,诸般皆失。” “天家遭难,各……” 刘邦的脸已经完全转了过去,刘錡也不知道皇帝是个什么表情。 他摆了摆手道:“不用说赵家的事儿,说说百姓。” 刘錡当时虽然在他爹老下属、高俅高太尉的提拔下有个官名,但只领俸禄,没有实职。 所以靖康之乱的时候,并不在汴京城内。 如今皇帝问起了这事儿……他只得告罪道: “臣实不知。” 开封府传出来的消息都是皇家遭了大难,又或者是哪个忠臣殉了国。 像皇帝今天这般询问百姓的……刘錡也不是没有听过,但真不算多。 也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了两人的谈话,说书的老者终于呷光一盏茶,接着道: “那汴京城被刮了又刮,城中哪里还寻得到吃食儿?先是猫犬,猫犬吃光了;便寻老鼠,老鼠吃光了;便吃树叶,树叶吃光了,便吃饿殍。” “加上疫病蔓延,饿死的、病死的、冻死的,还有不想去伺候金人自个儿上吊的、投井的……” 老者嘿嘿一笑:“只要您想,那尸体还是管够的!” 他虽然在笑,眼中却无丝毫的笑意。 这楼里人多,却也是安静得紧。 没有人配合自己一起笑,老者也不以为意,接着道: “说到尸体,东至柳子,西至西京,南至汉上,北至河朔,金兵杀人如刈麻,臭闻数百里……” “您当时要在啊,一里路上能遇见两三座‘京观’哩!” 京观这东西,刘邦并不陌生。 楚庄王就这么干过,把敌人的尸体收集起来堆在路旁,再用泥土夯实,做成土堆。 他很想告诉自己,这是宋国人的事儿,是这宋国皇帝窝囊,遭罪的是宋国百姓,和自己没关系。 但过了好一会儿,他也说服不了自己。 因为那老者站起了身来……旁边的稚童用木锤子敲了下锣,这篇说的故事,便是到了结尾了。 “看得那:尸横血浸,鬼哭神嚎;妖风袭汉地,见不了星辰日月,魑魅渡河来,辨不清南北西东。” “谁家小姐儿碧鬟被看,尽归胡马匈奴,谁家好儿郎青丝才俊,偏向那獠牙刀枪。” “半夜里鬼火乱走,白日间黑狗食人。” “只听离人泣,空城百巷无鸟雀,不见炊烟生,十州路口少人行。” “金珠如土,一朝难买平安;” “罗绮生烟,几处竞成灰烬。” “翠户珠帘,空有佳人无路避;” “牙床锦荐,不知金穴欲何藏。” “泼天的富贵,堆金积玉……” “终究是,难免项下一刀!” …… “诸位,这汴京城的事儿就到这儿啦!” 老头唱了遍说词,他是结束了,却勾起了这楼里不少人的兴致。 大伙儿纷纷叫他继续说下去,不住地往台上扔着铜板。 这般风头,倒是不逊于花船上的倌人们了。 “妖风袭汉地……” 刘邦一直重复念叨着这句,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第32章 讨个营生 待外面打更的敲了第二遍,今夜便已经到了亥时。 各人明日都还得操持生计,虽然没有尽兴,却还是知道分寸,也就此散去了。 后来又换了人来说了说方腊的事儿,刘邦听得没什么,倒是后面赶来的老王头三人连连叫好。 老王头父子两个,同纪五把那三个姑娘送到医馆后,便被思北楼的人给接手了过去。 所以那三位的伤势到底如何,他们也不知晓了。 只是思北楼的人送上赏钱的时候,被老王头豪横地拒绝了: “小老儿的女婿也是做得官儿的,此番只为救人,莫要用那些东西来污了老子的名声!” 心痛得纪五和王小二两个不住地拽着他的袖子,也没能让他把话给收回来。 三人现在还跟岳云住在一起呢! 吃人家的喝人家的,虽然知道自个儿女婿有本事,但秦相爷的名声实在是太大了些。 在没有万分把握的情况下,他们三个也不敢回家。 这般情况下,老王头还惦记着他的脸面…… 让纪五不知道在心里骂了这老头多少遍。 思北楼离他们住的地方不远,刘邦本意是想叫岳云过来,却不想这小子还在忙着和朝中大臣联络,根本就没有时间。 如此,倒是把他们三人给引了过来。 眼见这场子就快散光了,纪五不住地朝着老王头使着眼神。 这老头儿从屁股挨上椅子开始,眼角的余光就没从女婿身上离开过。 他总觉得,自家姑爷虽然和平日里没什么两样,和大伙儿也是有说有笑的,但就是哪里不对。 他好像很不高兴。 他坐得很近,又好像离得很远。 这恐怕,就是旁人所说的官威了。 之前还不觉得,今儿个仔细打量下来…… 确实不假。 纪五眼睛都快抽筋了,老王头也没个表示。 良久,这小子终于坐不住了,举起酒杯道: “姐夫,多亏了您照看,我们才没被秦相府的人给惦记着,这杯酒,就当小的敬您的了。” 前半句还像模像样,到了后半句,纪五终究是漏了怯。 毕竟之前,他对这位大人可没什么好脸。 刘邦倒也不见外,接了他这茬子酒,问道: “有什么事直接说罢,老子最烦绕圈子的人了。” 纪五憨笑道:“您看,我和干爹一直在外边儿也不是个事儿,那钱塘门守备的营生……” “这事儿啊……”刘邦稍微想了想,便回他道,“我老岳丈这么大把年纪了,就不要在那儿风吹日晒的了,倒显得我这做女婿的没有良心。” 老王头还以为是他拒绝了自己,急忙开口道:“不怕不怕,小老儿皮糙肉厚,就喜欢干这份差事。” 刘邦白了他一眼:“老岳丈,我也不太会绕圈子,那便直说了。” “你身为一城门守备,却在那索要行人财物,给了财物的就放行,不给的又当如何?你便不给人过了?” “往小了说,你这是爱贪便宜,往大了说,那便是渎职了。” 老王头心中好不奇怪,那日自己向和尚要钱的时候,分明他还帮忙说话来着。 怎的今日,又换了这般说词? 刘邦也没停下,对着纪五道:“你小子就更离谱了,那日在船上连谋反的话儿也说得,老子今天算是明白了,这临安城里说书的讲的故事,你是真没少听啊!” “如果我岳丈是渎职,那你小子就该被杀头!” ‘谋反’两个字一出来,刘錡眼中便冒出精光,死死地盯着纪五。 若是他敢乱动,刘大人保证,将会第一时间取了他的性命。 二人被刘邦一阵数落,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心里头终究不是个滋味。 不过很快,刘邦接下来的话,却让二人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做起了梦来。 “那守备的差事别做了,做点生意倒是可以,这思北楼……” 他看了看楼上的人,对方也发现了他,隔着老远就朝他抱起了拳。 “这思北楼的买卖,就交由你们几个来做了。” “这……姑爷,这……” 老王头不是不相信他的能力,就是知道连秦相爷都没办法动他,才会这般担心。 自家女婿,莫不是想强占了人家的活计? 若真如此,那不是和高俅秦桧一般的人了! 别看这些人面上风光,背地里脊梁骨都被人给戳穿了。 老王头最多也就有个吃拿卡要的胆子,让他图谋这么大的生意……和给他说教王小二考状元差不多。 没等几人反应过来,却见刘邦已经站起了身来,朝着对面道: “东家,叨扰了。” 刘璃笑道:“辛大人这是说得哪里话,能再看到您,小的还跟做梦似的。” 言罢,他又朝着身边的人呵斥道:“辛大人来了为何不早来告知?” 刘邦摆了摆手:“特地来听听说书的,没想麻烦东家。” 两人又寒暄了一阵,刘璃认得老王头三人,正是把三个姑娘送去医馆的,倒也没觉得有什么。 反而是刘錡……他的注意力一直落在刘都使的身上。 “没想到啊没想到,辛大人竟然如此受到皇帝的信任,非但无事,反而还升官了。” 这消息早朝的时候才说,连吏部的任书都没下去。 刘璃这人,还真是耳听八方。 “话虽如此,但小的之前和大人说的话仍旧作数,只要您想,思北楼上下当全力以赴协助。” “这么说来……”刘邦打量了下四周,“还真有点小事想请东家相助。” “哦?不胜荣幸,大人尽管直言。” “我这岳父大人几个,得罪了秦桧,城门守备的差事是做不得了,你看,这不就找上了我,想让我给他们谋个生计嘛。” 刘璃有些失望,不过笑容不改:“那简单,只要几位侠士不嫌弃,后厨大堂花船均可,这思北楼倒也容得下人。” 老王头想开口说话,看了看自家女婿,只是动了动嘴,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声来。 “哎,那些事情哪能让他们来做,毕竟是我的亲戚,这说出去多不好听。” 刘璃皱眉道:“那辛大人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嘛,不如东家发发善良,把这思北楼交给了他们罢。” “辛……辛大人说笑了。” “你觉得,”刘邦收起了笑容,盯着这人的眼睛,“我像是在说笑吗?” 刘璃没想到,自己看中的义士竟然是这般贪婪之辈,只觉得有些泄气。 但刘邦接下来的这句话,却让他愣在了原地,再也动不了一下。 “刘璃,或者说,我该叫你……郭元帅?” 第33章 易安居士 临安府所辖九县,其余七县皆为畿县,只有钱塘和仁和二地,归临安府直接管辖,也就是赤县。 早上宫里发出的命令,秦相爷是一刻也没耽误。 还没到家,就已经派了人骑上了去钱塘的马。 至于王氏那边…… 秦桧不敢相瞒,当中内情缘由,李清照这些年里干的那些事儿,悉数告之了自家的母大虫。 “老九那人刻薄得紧,连自个儿爹妈的性命也不在意,天下就只在乎他自己一人。” “非是不愿相帮,只是表姐确实过火了一些。” “再者说了,她不是一直看不起咱家,你何必热脸贴她上去。” “最近老九怪异得很,”秦桧闷头想了一会儿,“说不出来哪里不对,但感觉在金使来之前,还是少惹他为妙。” 王氏一边给秦熺擦着药膏,看也没看立在一旁的秦相爷一眼: “表姐看不起的是你秦会之,和我有什么干系?” “当年姑妈在世的时候,我俩就是姐妹情深,如今姑妈不在了,她过得那般辛苦,也没向你秦相爷开过一句口。” “而现在,皇帝想对表姐有动作了,你便是这般态度,是吗?” 秦桧想要解释:“非是,而是……” “白瞎了你这宋国宰相的名头,自家亲戚保不得,自家儿子被人打了也报不了仇,秦会之啊秦会之,你告诉我,你真拿我王家当了自己人吗?” 王氏越说越大声,擦药的力道又重了些,痛得秦熺哼哧不已。 良久,秦相爷才挤出笑容,无比温柔的说道: “夫人言重了,我岂是那般忘恩负义之徒。” “表姐在民间、在文坛皆颇负盛名,老九再怎么大胆,也断然不敢对她胡来的。” “至于大哥儿的仇……”秦桧双眼眯了起来,“反正岳飞也是要死的,到时候让他儿子和他结个伴儿,爷俩黄泉路上也不孤单。” 王氏轻哼一声,算是认了他的交待。 …… 钱塘。 吴越钱氏当年治杭州的时候,这里便已经是杭州首县。 遇到赵构南渡,定都临安之后,这里依然是临安府的第一县。 除了原有的本土乡民外,许多从北而来的人,也大都在此定居。 若要问为何不去八十里外的临安,估计是被当日汴京城破的时候,给吓着了罢。 李清照已经五十七岁的年纪了,若是没有遇到靖康之乱,现今也该是儿孙满堂,只享天伦。 现在的她,词也写得,诗也作得,画也画得,绣也绣得。 不过,她更喜欢和那些个民间抗金的人一起,听听杀金人的故事。 也只有在故事里,金人才是能被轻易宰杀的那方。 她这处宅子在钱塘虽然不算最好,但倒也宽敞,离闹市也远些,胜在清净。 秦十二是秦府九位……从秦六死后,他便排到了秦府八位管家之六。 和别的人不同,他对诗词颇为擅长,作画写字也算精通,一身子的书卷气。 如果不说的话,旁人只会把他当做哪家的俏秀才,绝不会把家奴这个身份和他联系在一起。 也许是知道李清照对自己没什么好印象,叫秦十二来,也算得上是秦相爷用心良苦了。 而现在这个时候…… 秦十二立在院中,好不尴尬。 他早已说明了来意,也说清楚了此番是皇帝有请,并非是秦相的意思。 但这位易安居士只是拿他当了棵树……她用布随意包了头发,袖间也挽了起来,从屋间到这院中来回不停,竟然…… 只是在浣衣而已。 倒是一副真切的农妇模样。 “居士,此番确为官家所请,咱们还是当快些启程。” 此刻已过了亥时,说走肯定是走不了的。 但是明日,无论如何,也当回去交了这差事。 李清照仍不言语,也不知道她一次洗了多少件衣服,快半个时辰了,这动作也没停下来。 正当秦十二无比为难,想着要不要用强的时候。 这宅子的大门被人给扣响了起来。 这个时辰,还能有客? 李清照慢悠悠地踱步到了门前,路过秦十二身边的时候,仍是没看他一眼。 门一打开,见了来人,这易安居士终于像是有了血肉,笑了起来。 “小务观,你终于想起我来了。” 只见窜进来一个少年,擦了擦汗道: “易安居士莫要取笑,我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把您忘了。” 言罢,他又看了看院中站着的秦十二,知道这里经常来客,所以也没放在心上,继续道: “给您说个消息……那个,那个……” 见他顾左右而言他,李清照笑着朝屋子里喊道: “小琬儿,你看看谁来了。” 屋子里又跑出个小姑娘,样子倒和李清照差不多,也是遮起了头发,挽起了袖子。 一双眼睛倒是好看的紧,在这夜里也是忽闪忽闪地,好像把月亮装进了眼里。 “陆游!”见了来人,这姑娘难掩激动,但很快便问道:“你不在山阴待着,跑到钱塘来作甚?” “怎么,你不也是山阴人?你来得钱塘,我就来不得了?” “伱这人,好生不识好歹!人家好意问你,你不愿说便算了,我还不愿意听呢!” “你不愿听,我还不愿说呢!” 两人又拌嘴了几句,李清照看在眼里,轻轻咳嗽了一下,打断了这二人叙话: “小琬儿还没到及笄之年,小务观,你说话当注意些。” 陆游低头称是,又听她问道: “你想见的人见着了,该和我说的消息也当说了?” “对了!”陆游脸一红,“我爹爹被召回临安了,说是让他去做起居舍人!” 起居舍人这位子,虽然没什么权力,品阶也不算高,但毕竟要常伴皇帝左右,通常都是皇帝喜欢的人。 通往朝廷中枢的路有很多,起居舍人,无疑是当中的一条。 听了这话,李清照顿了顿,又问道:“他人呢?” “他带着人找地栓骡子去了,我脚程快些,便先到了这里。” “是想先看看小琬儿!” 这话让两个年轻人都红了脸,李清照嘴上打趣,心中却已开始思量了起来。 佛海和尚昨日才托人捎来了书信,今日皇帝就召自己去临安了。 知道赵家人心眼小,此番前去怕是少不得吃些苦头。 吃苦头不怕,但想着要面对那位皇帝陛下,李清照怕的是自己控制不住,会说些什么大不敬的话出来。 如此,失了性命事小,失了她外公、父亲以及亡夫忠君的名声事大。 虽听佛海的描述,那赵官家和大伙儿所知道的有些不同。 但无论如何,怯懦不战苟延求和,却也是那位自个儿做出来的。 现在,这位又把陆宰给召了过去,还让他做了起居舍人。 李清照有些把不清皇帝的想法了。 她终于看向了秦十二,后者一脸的谦卑。 “明日,你再来接我。” 第34章 十根筷子 钱塘那边叙旧正欢,临安城里同样热闹。 刘璃惊疑未定的,看着面前这位新任的临安府尹大人。 他年近六旬,自问风浪见过了甚多,亲手了结的性命也是不少。 但这位辛大人喊出那‘郭元帅’的时候,他还是有些慌了神。 好在,只是片刻而已,他现在已经镇静了下来。 朝着刘邦再次拱手,刘璃道: “辛大人是多喝了几杯罢,怎的连小的名字也错认了。” 言罢,他靠得刘邦近了些,死死地把胳膊挂在了刘邦手上: “大人醉了,便早些回府,改日再来……” 话还没说完,便见这人将自己的手,给轻轻拨了下来。 虽然年迈,但这些年间他从未懈怠,三石的弓尚能拉开个七八次。 莫说是在场几人,就算是宋金两国的精兵,刘璃自问也能过上几手,不落下风。 而如今…… 这,当真只是一名文官? “我醉没醉,自个儿心里知晓,但你这人却有些不懂事了。” 刘邦示意刘錡别乱动,自己应付得了。 只有老王头三人还未看出端倪,只当两人正在说话儿嘞。 “我既然能来这里,当你的面点破你的身份,你当我自个儿是没谱的吗?” “其实……”刘邦贴近了他的耳朵,“还真没有。” 看着刘璃这见了鬼一样的脸,刘邦笑道: “不过你这般反应,现在我确实真的有了。” 刘璃轻叹口气,大声喊道: “闭门,送客了!” 本就散得差不多的思北楼,现在更是彻底空旷了下来。 除了他们这一桌,再没有别的人了。 “这几位若不知情,便一起走了罢。” 刘邦点了点头,知道这是刘璃发了善心。 他当自己是来寻死来了,这般情况下还想着放了这几人的性命,倒还不算丧心病狂。 “老岳父,你便带着他们回去罢,明儿个早些来收这铺子。” 老王头不敢违从,只是还想劝上两句,终究被纪五和王小二给架走了。 “这么说,这位也是知晓的?” 他这话是问的刘錡,思北楼的大门,已经完全关了起来。 店里的伙计跑了过来,朝着刘璃附耳说了几句,后者算是彻底傻了眼: “你只带一个帮手,便来我这儿问话来了?” 刘邦疑问道:“不可以吗?” 刘璃放松了下来,终于和他们一样,又坐回了凳子上。 “辛大人,您现在渡河过去,把知道的事烂在肚子里,小的继续做小的生意,这般可好?” “不好。”刘邦拒绝得很果断。 这,恐怕就是书呆子了。 虽然是个力气大些的书呆子。 “那您便说说,让小的看看您知道多少。” “若是无关紧要,割了二位的舌头,取了二位的胳膊,倒也能保住二位的性命。” 刘邦从桌上拿了一把筷子,取了一根,放在了桌上: “二十五年前,也就是政和六年,高永昌杀了辽国的萧保先,占了辽东五十余州,自立为帝,辽人派兵镇压,却被高永昌请为帮手的女真兵所败,是以,辽帝拜燕王耶律淳为帅,招募辽东饥民两万八千人,组建了怨军八营,是与不是?” 刘璃点了点头:“辛大人好记性,二十五年前,您当还未取得功名罢?” “老子说老子的,怎的变成了你来问我?” 刘邦非常不满,又摆了第二根筷子: “二十年前,东南路怨军将领董小丑作战不利被处死,罗青汉等人率军叛乱,被你给诛杀,耶律余睹向萧干建议,把怨军全给杀了以绝后患,被萧干拒绝,是与不是?” 得到了肯定答复,第三根筷子: “十九年前,怨军改名常胜军,归你管辖,四月,你和萧干大败童贯伐辽的十万人,七月,项延庆率二十万兵再次伐辽,此番,汉人已不再被辽人所信,你在萧干朝伱下手前夕,带军投降了宋国。” 刘璃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大抵不差,但率二十万人的不是你说的那个,是叫刘延庆。” 白了他一眼,也没和他解释,第四根筷子: “投降之后,你部便归了那刘延庆所制,时辽国已献降表,向宋金两国称臣,宋徽宗以为燕京可得,便命刘延庆带着你们从速行军。” “本来都已进了城里,但你等诛杀城中的契丹人和奚人,引起了人家的强烈反抗,终于拖到了萧干来援,此番二次功燕,又是功败垂成。” “不过这招奇袭燕京的法子确实高明,不成,还是怪刘延庆那个脓包。” 听他说起这个,刘璃纵使忍耐,却还是红了脸。 老贼,真的该死! 第五根筷子: “攻燕不成,宋徽宗那……”刘邦也忍得辛苦,才没骂出脏话,“仍对你宠爱有加,金人遵照海上之盟,把燕京等地交付于宋国,你便在燕山府任了职。” “如此,仗着宋徽宗的宠信,凡是你索要的兵器甲胄战马,宋国均先供给给你;你还派了手下到宋国各地做生意,获利无数,你常胜军有五万之数,乡兵更是号称三十万,短短几年,就算西北那些个武将世家,也是一个也赶不上你了……当时的宋国第一军,当属你的常胜军。” “不过你却不穿汉服,仍着辽装,啧啧,就你这般行径,却还能继续担任一军之将,这宋国,真的不冤。” 第六根筷子:“十六年前,靖康之役的一年多以前,完颜宗望率军攻打燕京,你小子倒也能耐,和金人打了三十多里,最后还是手下人先跑了,你才和完颜宗望打得不分胜负。” “不过你翻脸也快,这边一输,回头就想着投降,亏得宋徽宗还想封你做燕王,让你世代守着那里……这赵家人,真是天真。” 第七根筷子:“宋徽宗禅让皇位,完颜宗望担心换了皇帝,宋国便有所准备,正想要退师,却被你给拦了下来……你给金人好好描述了一下汴京的富庶,馋得他们视宋国为砧板鱼肉。” 第八根筷子:“宋国天驷监的两万匹马,也是你带着完颜宗望取的。” 第九根筷子:“金人第一次退兵之后,便找借口夺了你的常胜军,九年多以前,你因为得罪了完颜宗翰,被拿到了元帅府,散尽家财后,才保得了一条性命,从此,金国便再没了你的消息。” 第十根筷子:“如此,宋国境内却多了你思北楼的生意。” “我说得对吗?” “辽之余孽,宋之厉阶,金之功臣……” “郭药师。” 第35章 再来三问 大概是很多年没有听到过人家这么称呼自己了。 刘璃,不,应该是郭药师。 他看着这一桌子上,被摆得横七竖八的筷子,反而并不觉得紧张。 “辛大人,还有吗?” “嗯,”刘邦思索了一会儿,“那日听了你这名字,道济那小髠人倒是提点了我几句。” “说是在他们做和尚的规矩里面,有个拿着草药的形象,叫做……琉璃光如来?是这个名字?” 听刘錡肯定了自己的说法,刘邦接着道: “你这名字倒是与他家佛祖撞了号,不过那个光如来还有个别的称谓,是叫什么药师佛……你好好的金人不做,怎的跑去学那些个和尚去了?” “学就学罢,连头发也还留着,这般不伦不类,倒也合了你的秉性。” 郭药师不怒反笑:“那是他那劳什子佛祖学了咱,老子可没想着要去学他。” “不过辛大人,您知道了这么多,小的恐怕是留您不住了。” “无妨,不过在这之前,我还想问你三个事儿。” “一定要问?” “一定要问。” 郭药师轻叹口气道:“你们这些读书人,就是好奇心太重了些。” 刘邦听他这般评价,心里面并不是很高兴。 说自己是读书人,那不是骂人嘛! 这老小子,说话可比自己脏多了。 “您问,能说的我当和您说说。” 吩咐人打扫了一下桌子,这两人来得久了,菜都凉了些。 待酒菜上齐,刘邦这才开口道: “那支常胜军,可是被打乱散到了金军之中?你还能联系得上吗?” 当年那支几乎可以说是宋国以举国之力赡养出来的军队,宋国诸军的第一师,和金人交手表现不逊色于岳飞的部队…… 说白了,刘邦很想要。 就算他们中的一些年纪大了,但照着金人使宋人的习惯,他们的后代应该也是当了兵。 如此,若是能够联系得上的话,未尝不能把这插了辽宋两国的刀子,再向金国插去。 郭药师饮了杯酒,并没有直接回答: “有您这样的胆量和勇气的人,我实在是佩服得紧、喜欢得紧。” “但是您……”他摇了摇头,“却还是和别的宋人,没什么两样。” “那常胜军又不是个物件儿,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怎么你们都想把他们当作畜生一般,想要就要、说使唤便使唤呢?” 刘邦回忆了一下自己说的话,是不是真的哪里说错了。 但是很快,他就否定了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这个郭药师,还真是敏感得很。 “怎的,还有旁人向你打探过他们的消息?” “自然有,”郭药师轻蔑一笑,“吕颐浩,赵家九小子的宰相,当年老子投降金人的时候,这老东西不过一转运使而已。” “不过倒是有些骨气,当时就属他嘴巴最硬,要打要杀也吓不到他,最后还是把他给绑了,才让他和我一起去了金国。” “前几年要死的时候,在我这儿跟哭丧似的,又是求我又是威胁,非要让我去联系常胜军,去把赵家的皇帝给带回来。” “带回来干嘛?接着卖他家的宋国吗?” “这事儿,九小子做得挺好的,挺有青出于蓝的架势了,所以我便把他给拒绝了。” 他这话好不尊重人,刘錡皱起了眉头,有些担心地看向了自家的皇帝。 对于刘都使这样的人来说,这郭药师就是一国贼,靖康之难便是因他而起,即使千刀万剐,也不足尝这人的大罪。 刘邦倒是没觉得有什么,某些程度上来说,他和郭药师的想法差不多。 “所以,郭元帅愿意告诉我吗?” “也罢,反正您就要死了,咱最尊重的就是死人了。” 郭药师顿了顿,便说道: “辽人信我,是因为我乃辽东饥民出身,受金人之苦久矣;辽人疑我,是因为不论我怎么做、做什么,骨子里终究是汉人的血。” “相反,宋人信我,是因为我是汉儿;宋人疑我,是因为我自幼长在辽境,是虏将,是蛮人。” “如此,第一次包围开封之后,完颜宗望便问我:‘辽国的天祚帝对你怎么样?’我说不错;他又问:‘宋国的皇帝对你怎么样?’,我说相当不错;于是他又说:‘天祚帝对你好,伱反了他;赵皇帝对你更好,你又反了他,金国没有那么多东西给你,你将来是必定要反的’。” “最后嘛,常胜军主力万人,被完颜宗望骗到了松亭关坑杀,如今,常胜军就剩我一人了……辛大人,这便是您要的答案了。” “唉!”刘邦气得拍了拍桌子,“好不可惜!” 最关心的一件事落了空,连带着他自个儿的心情也坏了起来。 “可惜,可惜这宋国少了八千番兵是。” 刘邦骂道:“你在胡说什么鬼话?老子是可惜八千人连反抗也未曾,就这么白白地死了。” “第二个,你在这临安经营多年,不可能从未露出马脚,这朝廷内,有多少是和你有关的人?” 郭药师想劝劝他,都要死了,还替赵家关心个什么劲儿呢? 还不如好好多吃两口菜、多饮两杯酒,这些才是跟自己真切有关的。 不过也知道,这些文人最是顽固,懒得废那般心思,便道: “那日我便与你说过了,议和派的我看不上,主战派的又没有多少,能送过河去的,我都送过去了,倒是你……在临安多年,却一直忽略了辛大人这般男儿,是我眼拙了。” “嗯……那第三,你都被完颜宗望给刮干净了,是如何来的临安,又是哪里来的钱财?” 郭药师笑道:“您刚才不也说过了,当年我派了很多人来宋国各地做生意。” “降金的常胜军没了,但宋国的常胜军还在。” “至于怎么来的临安……,辛大人,这事干系到了其他人,我便不好向您透露了。” “您话也问完了,让小的再敬您一杯酒,黄泉路上走好,来世别做宋人。” 说着,郭药师便举起了杯子,无比诚恳地看着刘邦。 “你的能耐已经大到,可以在这临安城里杀害朝廷命官,而不用担心了吗?” “当然不是,”郭药师道,“还是有些麻烦的,不过也不重要了。” “嗯,”刘邦点了点头,看着一脸平静的刘錡,“能拿活的就尽量拿活的罢,刚才的话你都听到了,看看能不能再问出点其他。” 刘錡躬身称是……原本安静无比的思北楼,从外面开始躁动了起来。 第36章 杀与不杀 借着悼念城中百姓的事儿,刘邦停了三日的早朝。 不是他懈懒……好其实确实有一些。 昨夜从思北楼回了宫,和王婵说了说自己替她父亲谋的营生,感动得王婕妤异常卖力。 纵使刘季自问本领高强,也不得不多番缴械投降。 此为其一,另外一个,这宋国的官儿没甚本事,朝中诸人要么就是秦桧的嘴替,要么就是直接不开口。 一个个的和自己一样,都在等着金人与岳飞。 这么说一早上的话,怎么也说不到重点。 如此,还不如自个儿找人来,有什么想问的便直接问了。 今日没有太阳,天气不但没有凉爽,反而闷热得紧。 刘邦未着袍子,只穿了内里的一身,头发也没梳得整齐,额头边上落了两缕垂髫。 虽觉得有些不妥,但就连辛次膺也没敢乱说……他被堵嘴堵怕了。 不过,倒还是让这选德殿中的几人暗叹道: 好个农夫模样。 “那人的余党皆落我手,在临安常出入思北楼的人也都调查过了,目前殿前司一共扣了七十二人,尚有十八人重伤在治,其余的六十三人不愿受降,已被尽诛。” 顿了顿,杨沂中又道:“除掉花船上的娼妓三十三人,剩下还能说话的二十一人,俱是老弱之辈。” 刘邦扭了扭脖子,问道:“审问了吗?明州那边如何?” “连夜问过了,个个嘴巴都紧,只是还没动刑,至于明州那边……赵都使还没送来消息,约摸着今日稍晚,步军司的人才能到明州。” 临安到明州有个四五百里的路程,不过好在通着水路,能省下大把的时间。 郭药师的常胜军不能为自己所用,这是刘邦最心痛的事情。 要么就别让自己知道这事儿,知道了又拿不到……这和他当年见了虞姬是一个感受。 “官家……”刘錡和杨沂中一样,都是听话老实戴了孝,此刻进言道, “郭药师,国贼也,此番拿了这人,是不是该让百姓们知道?” 刘邦明白他的意思,靖康之乱由此人而起,此时这个人的出现,毫无疑问能够洗刷一些赵家人的过失。 作为一个臣子来说,他倒是还体贴。 不过还没等刘邦考虑好,一旁还未上任的辛次膺插话道:“刘都使所言甚是!郭药师当诛无疑,官家不可仁慈。” “此贼子三姓家奴是也,先帝如此厚待于他,他却窃国卖主,虽是汉儿,却长在于辽金之地,与女真契丹并无区别。” “杂种是也,当杀!” 辛大人越说越气,最后两字竟然是嘶吼了出来。 他和很多人一样,恨过金人,恨过郭药师,恨过不战而降的将领,甚至恨过病死的种师道。 唯独没有恨过皇帝。 也许,这便是儒家的好处了罢。 不过他这么想杀郭药师,倒是让刘邦一下子就想清楚了这小子的意图。 郭药师名义上还是金国的人,就算金国人早都不要了他,但若是在所有宋人面前杀了他,毫无疑问是给了金国发挥的机会。 辛次膺,要么是想逼着自己表明意图,要么就是想坚定自己北伐的决心。 小东西,想把老子当刀使是? 并没有急着表态,刘邦问向杨沂中:“你觉得如何?” 后者眉头轻皱,他和辛次膺的立场,毫无疑问是一样的。 杀了郭药师,对于他们来说,是百利无一害的事。 但是…… “官家,包含秦六所伤的三人在内,那三十三名娼妓……均是有着其他的来头。” 刘邦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看得杨都使额头都渗出了汗来。 “杨沂中,你若觉得领的这个差事不称意,自个儿写道请辞的书来便是。” 杨都使闻言,立马跪地道:“非是臣有所隐瞒,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此时在刘邦的眼里,杨沂中和辛次膺是一个意思。 他之前话没说完,报的也是想让自己杀郭药师、好力求和金人开战的心。 杨沂中顿了又顿……天气本就让人烦躁,刘邦正欲开口大骂,只听他道: “三十三个娼妓,均是各军阵亡兵士的家属……” 刘錡疑惑地看着杨沂中,辛次膺也是惊诧不已。 杨沂中咬牙:“未曾动刑,只是当中有些人嘴软,全说了她们这些人的来历。” “自绍兴五年始,思北楼便在两淮寻找这种身份的女子……一开始只是给些水饭,保得她们无虞。” “后来,便让她们登上了船,自个儿去挣。” “她们的父亲兄长丈夫……子嗣,有来自张家军的,有项光世之前管辖着的,也有韩家军中的人。” “到现在,她们还不知道犯了什么事……只当是,只当是得罪了秦相,那被秦六鞭笞的三人,想着舍了自个儿的性命,换得思北楼的周全。” 刘邦看着外面阴沉沉的天,过了好一会儿才问道: “是被逼迫的吗?” 杨沂中道:“非是,据她们所言,一开始是想着为思北楼省点开支,后来有人看中了当中的一些,便把她们纳回了家里,再后来,她们便是抢着要去做了。” 这雨要下未下的模样,虽只是晌午,天色却几乎全暗了下来。 掌灯的宫女点了蜡烛……恐怕只有皇家,才能一次性点上数十根这种玩意儿了。 这选德殿静得可怕,从杨沂中跪下来开始,三人便再也不敢去看皇帝的脸。 “起来。” 让他这么跪着也不是个事儿,刘邦也没有真想朝他发火。 只是想着,那三个娼妓在大街上,将被秦六扒去衣服的时候,那些妇人口中的, ‘还不如死了算了。’ 又想起,种家那丫头连死都不怕,却在自己用同样的方法威胁之后,就什么都招了。 在这么一个把贞洁看得如此之重的地方,思北楼里的那些女人,却一个接着一个的,去卖了身子。 她们可以不去的。 但是她们去了。 每当刘邦觉得自己已经接触到这宋国的底线之时,它往往又能冒出更低的底线出来。 最主要的,这些人,是宋国军人的亲属。 他们连命都卖给了宋国,却依旧未能护得家人的周全。 这事儿要是闹了出去……就算再出十次淮西军变,再出一百个郦琼,也是不奇怪的。 “各军军需报备,这些年间拨到各军的军饷粮草,以及各军每年上交的开支明细……” “查!” 他的声音无比冷漠,即使是辛次膺这位长伴君侧的起居舍人,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第37章 快下雨了 “这临安城比起五年前,还要热闹不少啊。” “只是,为何这城门的兵士都戴了孝?是哪位大人物离世了吗?” 陆游骑在从家里带出来的那头骡子上,他的旁边,是秦桧特地为李清照准备的马车。 没人回答他的疑问……入了城门便是岔路,虽然同车而来,毕竟目的不同。 陆宰叫停了秦十二,又对李清照道: “还得去趟吏部,我就此下车了罢。” “此番临安之行,居士还当慎思慎言。” “待安顿了下来,你我再行叙旧。” 知道他有正事,李清照也没挽留,只是看着陆游: “入了太学,当好好用功。” “那是自然……唐琬,你……你,我……” 马车帘子被掀了起来,小姑娘白了他一眼: “念你的书去!男子汉大丈夫婆妈什么!” 看她这般铁石心肠,陆游不但没有难过,反而被说得又红了脸。 在这八十里路上,几乎每刻都会发生这样的一幕。 “走了!” 陆宰看自己儿子这幅模样,心中就气不打一处来。 一个小丫头而已,男儿的气概都没了。 不过说起来,他也该到成亲的年纪了,不妨先把婚事定下。 心中又装了件事儿,等陆游从骡子上下来,父子两个换了个位置,陆宰这才说道: “这边直走,便是钱塘门的方向了,大理寺和太学都在这边,你得记好了,临安城大,不比山阴,你当……” 话还没说完,便看着远处起了一阵灰。 几匹大马行得急,在前头开路,见了路人也不避让,吓得过往行人四处乱窜。 父子两个对视一眼,也不知是谁,在这皇城里有这般派头。 还没看见人,倒是先听见了她的音: “表姐!表姐!” 那妇人穿金戴银,涂脂抹粉……特别是嘴上的胭脂,红得直扎人的眼睛。 贵是贵气了,就是这把年纪了还如此扮相,反而有些怪异。 秦十二早已下马半跪,王氏看也没看他一眼,直接扑身到了马车边上: “表姐,我来接你来了!” 马车里传来一声轻微的叹息,一只已经起了皱皮的手从马车里伸了出来,轻轻抚上了王氏的脑袋。 “你可瘦了些。” 王氏抓着她的手,用自己的脸贴了上去: “表姐,你受苦了。” 言罢,便就此垂泪了起来。 两人一个在车下,一个在车上,一个在车里,一个在车外。 但丝毫不妨碍,她们两个就这么叙着话儿。 秦十二见了这场面,只是暗自庆幸着: 幸好昨日没有硬来,不然今日恐怕就已经是陪秦六去了。 陆家父子远远地看着这一幕,知道这位,便是易安居士的表妹、当朝宰相的夫人了。 “那便是秦桧了吗?” 王氏的身后,站着一个精瘦的老头,虽未着官服,但从旁人对他的态度来看,应该是没错了。 “就是他。” 陆宰深深地看了秦相爷一眼,辛次膺写给他的书信浮现在了脑子里。 他当然是相信辛次膺的,尽管他说皇帝已经变得不一样了。 但只要秦桧在朝一日,皇帝就算再变,又能变成什么模样呢? 过了好一会儿,王氏才止住啜泣声,秦相爷方才上前道: “易安居士一路劳苦,先去府中喝盏茶,歇一歇罢。” 这姐妹重逢的热闹场面,顿时便冷场了下来。 李清照牵着唐琬,终于是下了马车。 只是面对着这位当前的宋国第二人,李清照却像是没听到他的说话一般,径直就要离开。 就好似,昨日对待秦十二一样的态度。 王氏轻声唤了一句:“表姐……” 也只是让她略微的顿了顿,依旧没有停下脚步。 尽管早已做好了类似的准备,但此刻在临安众人面前被如此冷待,秦桧还是有些上了火。 旁人也就罢了,偏偏是自家大虫的亲戚。 发作又发作不得,自个儿态度已经如此之低,总不能再去拉着她? 这时候的秦相爷,倒是真想老九会发疯,取了这人的性命才好。 可惜啊,老九偏生不是个傻子,替自己出不了气。 秦桧发作不得,王氏却能发作,她指着秦桧骂道: “早便说了让你别来,你偏要跟着来!” “明知表姐怨你,秦会之,伱便是故意来气人的!” 知道她不讲道理,却没想到这么不讲道理。 自己压根就没想来啊! 真当热脸贴人的屁股是舒服的吗? 再者说了,这李清照的屁股又不是金人的屁股,若不是你非要喊,说什么‘以宰辅之身来接她,没准儿表姐就心软了呢?’这种话,自己怎么会来! 秦相爷好歹也是读过圣贤书的人,此刻竟然不知该如何作答,只是结巴道: “这……夫人……” 王氏瞪了他一眼,正欲再骂,却听见远处传来了高喊声: “宣,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秦桧,入宫觐见!” 老九真是自己贵人! 一宦官骑马而来,在相府没寻到人,又连忙赶到了此处。 这一声喊了,便立刻下马来,对着秦桧作揖道: “秦相,官家寻您寻得急呐!” 秦桧抚了抚须,也没问具体是什么事儿,反正这个时候只要能让他离开,什么事都行。 “夫人,你看,我……” 一旁的王氏冷哼了一声,倒也不是不分轻重的人,别过身去,算是放了他一马。 如此,才解了秦相爷的围。 陆游有些感叹道:“父亲,此行来临安,处处都是怪异。” “哦?”陆宰看向自己儿子,“哪里怪异了?” “城门兵士不知何故戴孝是一个,按照时间来算,此时应该刚下朝议不久,但是皇帝又立马来召秦桧入宫,是另一个。” “加上又让您做了起居舍人,还把易安居士给叫来了临安……” “我总觉得,好像要变天了。” 陆宰斥道:“假装老成,变什么天!” “不是,”陆游抬头看着天上,“您看,叠了那么多乌云,是不是要下雨了?” 他说的变天原来是真的变天……轻轻咳嗽了一下,陆宰便催促着: “那还不快走!” 陆游应了下来,却并没有动作。 陆宰刚想说他两句,又见他闭上了眼睛: “爹,您听。” 临安城里的嘈杂声不知道什么时候退去了,反而是一个又一个的声音,从不同的方向响了起来: “宣,太尉张俊,入宫觐见!” “宣,参知政事王次翁,入宫觐见!” “宣,信安郡王孟忠厚,入宫觐见!” “宣,枢密院事韩肖胄,入宫觐见!” “宣,兵部尚书吴表臣,入宫觐见!” 第38章 都是骗子 秦相爷在赶往宫里的路上,便遇到了不少的老熟人。 这皇宫虽然不大,但绕上一圈最少也得好几炷香的功夫。 偏偏今儿个,皇帝就在最里边的选德殿里召见。 这段路程,差不多就是从皇宫最南端到最北端了。 秦相爷受天子垂怜,进了宫不用落轿。 旁人便没有那么好的待遇了,除了张俊还可以骑马外,别的都是一步一个脚印,老老实实地磨着脚跟。 “秦相!秦相!” 户部尚书詹大方像只宠物一般,认出了秦桧的轿子之后,便摇起了自己的尾巴。 不顾脚上的疲累,年过五十的詹尚书硬是快步跟上了秦桧的轿子。 “秦相,不是说了罢朝三日,怎的今儿个官家又把我们宣来了?” 光是听声音,秦桧就已经知道了外边的人。 连帘子都没掀开,二人就这么隔着轿子说起了话。 这番场景,倒是与刚才李清照姐妹碰面的时候差不多。 “除了你我,可还见了旁人?” “张太尉……还有信安郡王,别的便没看到了。” 秦桧思索了一阵,除了张俊算是半个自己人以外,其余两人均是自己的人。 “最近在公务上,可出了什么纰漏?” 詹大方没有半点犹豫:“没有!过去是怎么做的,现在就还是怎么做的。” “嗯,那就且看看,官家这几日想起一出便是一出,他也不容易。” “是,是……” 老九是想干嘛? 今天也没听说有什么大事啊! 尽是会找些麻烦! 心中忍不住埋怨了皇帝两句,秦相爷全然忘记了刚才听到宣召时候,对皇帝陛下的感激之情。 有这闲工夫,自己还是好好想想正事! 张通古那人好色,西湖边上的姑娘虽然不错,但水平参差不齐,要说,还得是从秦淮河请人过来。 此事应当急办,一会儿就得吩咐人去做。 那送什么礼呢? 李清照要是愿意写点东西出来,那肯定是够了…… 想到这妇人就来气! 苏符? 就是了!这苏仲虎在苏东坡身边待了十五年,肯定藏了不少的好东西。 字画有了选择,那古董该送什么? 金银是来了就送,还是待议和之后再给呢? 张通古都送出苏东坡这个级别的了,那完颜兀术那里,又该去寻谁的呢? 越想脑袋越大,秦相爷一时间只觉得有些气愤。 自个儿因为这宋国的事每天都肝脑涂地了,还得吃王氏大虫的苦头! 老九也不教人省心! “都是混账!” 这句没忍住,终于让他给骂出了声来。 这一骂,轿子便停了。 “相爷……到,到了。” “到了便到了,你口吃什么?” 从轿中走了出来,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秦桧这才知道了,这宦官怎么变结巴了。 选德殿前的台阶上方,老九没穿朝服……应该说是没穿外衣,就这么坐着, 连把椅子也没有。 他头发散乱在额前,不知道是不是热得出了汗,发丝胡乱地粘在脸上。 什么天子仪表什么皇家风范,此刻通通都不见了。 在他的下面、台阶的下方,跪满了人。 稍微扫了一眼,杨沂中和刘錡,张俊和韩肖胄…… 是两淮出战事了? 不对啊,若真是如此,自己怎么会一点消息也没收到? 再看了看其他人,盐铁、度支、户部三司共二十案的人几乎全到了,甚至还有……淮西淮东两个总领所的人。 这是…… 詹大方已经赶了上来,见了这幕也是吃惊不已。 “秦相,这,这是怎么了?” 秦桧皱眉道:“詹尚书,桧年迈,腿脚不利,你先去向官家问安。” 看了眼秦相爷的轿子,詹大方咽了口唾沫,还就当真跑了过去。 “臣詹大方……” 才刚开口,皇帝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自个儿找地方跪着。” 刘邦现在是真的想笑。 别的人也就罢了,适才刚开始的时候,他还想着,贪污这种事儿本来就难免,别太过分就行了。 可是谁知道,第一个出问题的,竟然是殿前司的禁军。 “记录在册三万两千人,实际的,不超过两万八千人。” 杨沂中很老实,非常的老实。 自己还没审呢,他倒好,主动就交待了出来。 多出来的五千人,有两千多是吃空饷的,还有两千多,是战死了但却没有销名的。 吃空饷这种事儿,刘邦也能理解……一定程度上的理解。 但那两千多阵亡将士的抚恤没发下去,他们的亲属又哪里拿得到钱! 拿不到钱,便沦落到被那思北楼救济的地步! 相反的,宋国朝廷还继续发着他们的军饷…… 多出来的差额,还不知道进了谁的口袋! 反正杨沂中说他没拿,刘邦也信他没拿。 只是照着他的样子,这似乎是常态,好像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刘錡说的是,马军司在册两万人,实际的数目……他才刚接手,也不知道具体多少。 但估摸着,应该和殿前司的情况差不多。 这,便是众人口中自己的亲兵,宋国的精锐。 在皇帝眼下尚且如此,在别的部队那里,又当如何? 等张俊到了,刘邦问他: “你张家军号称十万人,厢兵不算,实际的有多少个?” 张太尉只以为皇帝是想了解了解情况,便老实回道: “虽没有十万之数,但八万终归是有的。” 等淮西总领所的人到了,刘邦又问他: “韩世忠和张俊部队的粮饷皆由你们负责,那张俊的部队,你们是按多少人发的?” 那人也没和张俊对对,直接翻出了账本回了个: 十二万人。 一来一去,四万军士的缺口便出来了。 这不是四千,是四万! 四万人够他刘邦从沛县起兵十几次了! 再到后来,他管兵部的人要账本的时候,更为离谱的说法出来了: “昨日兵部走水,账本被烧了。” 于是这般,刘邦便像是全身脱了力一样。 你哪怕是编个其他的理由呢? 你哪怕是说上个月失的火呢? 连骗,都不愿意骗了。 这简直就特娘的是烂到了根上! 秦桧终于踱步走了过去,一直看着也不是个事儿。 “官家……” “你也跪着!” 秦相爷一哆嗦,下意识地就跪倒在了地上。 “都到齐了吗?” 一旁的老太监数了数,回话道: “都齐了。” “嗯,”刘邦从身旁的禁军腰上,把佩刀抽了出来, “要么,你们给老子一个交待。” “要么,老子给你们一个交待。” “你们这群泼皮,真当老子是个窝囊残废了?!” 言罢,他便一刀,砍到了旁边的禁军旌旗上。 那旌旗的上半截就这么轻飘飘地,从台阶上滑了下去, 落到了众人的面前。 第39章 布衣之怒 秦相爷不住地在心中暗骂自己。 怎的,就被老九给吓着了! 他是个什么东西,自个儿还能不清楚吗? 现在好了,跪下容易,想要再站起来,就难咯。 话是这么说,不过刚才老九那般模样,确实是有些吓人。 弄清楚了皇帝发飙的原因以后,秦桧反而变得轻松了起来。 无他,吃空饷这事儿,不是老九能办的,他也办不了。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做个糊涂皇帝多好,若当真事事都要算个清楚…… 太祖一脉的人,可都盯着这个位置呢。 心中做了这般计较,再次看向那个衣冠不整的皇帝之时,秦相爷反而觉得他有些可怜了。 众人全都低着头,身侧的禁军也是如此。 皇帝这一刀,并没有得到他想要的交待……小半柱香时间过去了,选德殿前的众人除了沉默,便还是沉默。 说不气,那是假的。 人无完人,这天下也不是非黑即白,这个道理刘邦清楚。 站在皇帝的这个立场上,他觉得自己很开明,非常的开明。 若是换了始皇帝来…… 但就算这样,被人直接了当的当成了傻子。 他不知道赵构会不会忍下去,反正他不会。 他是刘邦,不是赵构。 看着这群宋国的大臣们,刘邦从台阶上走了下来。 他食指和中指夹着刀柄,任由刀刃在地上摩擦着。 发出‘铛、铛、铛’的声音。 每下一步,那声音便响起一次;每响起一次,大伙儿的心跳便加快一分。 秦桧虽然一直告诉自个儿,老九是个外强中干的家伙,万不可被他给吓住了。 却还是难免控制自己,眼皮不住地跳着。 “所以,还是没有人想要说说,这空饷到底进了谁的口袋,是吗?” “张俊,你知道吗?” 被点到名字的张太尉整个人都颤抖了一下,立马伏身得更低了,脸几乎都贴到了地面上: “皇上!” 这声嘶喊像是求饶,又像是劝阻。 “辛次膺,你说吗?” 原本这事儿辛大人就没掺和,他是出了名的两袖清风。 刚才听见了张家军缺的数,他自己也是被吓了一跳。 如刘邦所想的那般,多点钱少点钱对于大宋来说其实无所谓,再者说了,人非圣贤,断不可能毫无差错。 此番皇帝问起,他只得老实答道:“臣不知。” “杨沂中?” 杨都使指间关节都被自己掐得惨白,旁人未见过皇帝杀人,他可是亲眼看到过的。 此刻皇帝这般模样,若真是要在这宫里砍杀了谁…… 不说后人会如何写这段,光是御史台的那些个大臣们,就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 那万俟卨现今还在殿前司的衙门里关着呢,只几天的时间,仕林间给的压力,让他这个殿前司的头儿都有些撑不下去了。 他抬起了自己的脑袋,看着这位陪伴了十几年的皇帝陛下。 “官家,勿要问了。” “哦?” 刘邦看着他的眼睛,没想到这块木头,会第一个出来劝阻自己。 “你身为朕的臣子,身为这宋国的军人,却反倒阻止起朕追查军中贪污……杨沂中,你想好了再说话。” 就地磕了个头……也不知杨都使用了多大的力气,只一下,额头便变得通红。 “臣杨沂中斗胆谏言,请陛下就此作罢。” 刘邦侧过了身,露出了自己的耳朵: “你再说一遍。” “请陛下就此作罢!” 言罢,又是一个响头,杨都使这下起身,额头似要渗出血来。 但比他额头更红的,却是他的眼眶。 “为什么?” “为了大宋。” “就是为了你大宋!” 刘邦忽地提高了自己的音量,但是很快他又恢复了正常。 他不怀疑杨沂中的忠心。 但就是因为杨沂中这么忠心的一个人,却跑来劝阻自己…… 杨木头不是个不辨是非的人,不然他完全可以瞒下这件事,任由刘錡和辛次膺进言,去杀了郭药师。 同样的道理,他也不会是主犯,傻到自个儿把自个儿给揭发出来。 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 这事儿很大,牵扯的人很多,涉及到的势力,甚至可能关乎于整个宋国朝廷。 换句话说,这可能已经超出了皇帝的能力范围。 刘邦又一次理解起了赵构,但更多的,是想起来过去的一些经历。 当年想立刘如意为太子的时候,似乎也是这个景象? “唉……” 皇帝的这声叹息,让众人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松了下来。 也有很多人反应过来了……自己压根儿就不用害怕。 法不责众,更何况是这么多的大臣。 赵官家若不愚钝,当知晓其中的道理。 秦桧脑袋转得快,又见老九似乎退了步,这才开口道: “官……皇上,臣有话说。” ‘轰隆——’ 在天上堆积了许久的乌云,伴随着秦相爷的声音,此刻终于叫出了声来。 刘邦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说道: “老子大概能够想通,为什么你能够做宰相了……说罢” 听见皇帝这么评价,秦桧坚定了心中所思,不由得暗骂自己: 被招待的事儿急糊涂了……老九这不是在给自己递刀子嘛! 不怪秦相爷这么自责,往常都是皇帝屁股一动,他便主动把马桶端上去了。 今儿个皇帝闹出这么大的阵仗,自己却反应了这么半天…… 老九不是傻子,不是傻子,不是傻子! 最多就是孬种了些,但老九不是傻子。 把这句话默念了好几遍,秦桧才开口道: “官家,淮西淮东两个总领所的事儿,臣也不甚明了……” 见皇帝似有不耐,天上又掉了一大滴雨水在自己面前,秦相爷加快了语速道: “但湖广总领所那边,臣确实有所耳闻!” 不愧是相爷! 难怪刚才官家会这么夸他了! 人家这脑子,转得就是比咱们快! 秦桧这话一出,大伙儿也都闻过味来了。 官家这哪里是要追查,这不是摆明了要…… “你说具体些。” “此事,兵部应该知晓得。” 兵部…… 刘邦看向刚才那个自己给他要账本,他却告诉自己账本被烧了兵部尚书,吴表臣。 秦桧第一次被罢相之前,吕颐浩第一个赶走的就是这人。 现在被秦相爷点到了名字,吴表臣立马回话道: “承蒙秦相提醒,老臣确实想到了。” 说着,也不等皇帝追问,他便接着道: “绍兴七年八月,飞言军中粮乏……” 原来,是在玩祸水东引啊! “你直接说,岳飞贪了多少。” 吴表臣想了会儿:“岳飞军中统领、将官、使臣三百六十余员,多请了一十四万余缗……军兵八十余人,多请了一千三百缗,合计十五万之数。” “爱卿呐,”刘邦蹲了下来,看着他道,“这数目……” “官家,这数目老臣记得清楚,绝无差错……兵部当还有存档。” 顿了顿,吴表臣又补充道:“非是欺君,湖广的账册和两淮的账册,向来是分开放的。” “不是,朕的意思是……”刘邦又站了起来,“就他娘的这点钱,够张家军四万缺口吃几顿饭的?!” 秦桧还没反应过来,只听皇帝对着自己道: “不管怎么说,朕还是得谢谢秦相,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至少你说真话了。” 难道,老九的目的不是岳飞? 秦桧心中大惊,又听见皇帝说: “以前有个故事,不知道你们听过没有。” 他又开始走动了起来,那刀刃仍在手里,只是此时在平地,没有了刚才下台阶时候的铛声。 “说是以前有个叫唐雎的魏国人出使秦国,惹怒了秦王,秦王就问他:‘听说过天子发怒吗?’” “唐雎说:‘当然听过了,天子要是怒了,那得伏尸百万,血流千里。’” 大家自然听过这个故事,只是不知道皇帝此时说起这个,意欲何为。 刘邦又接着说道: “唐雎反问秦王:‘您听说过布衣发怒吗?’” “秦王说:‘布衣发怒,不过是摘了帽子光着脚,把头往地上撞罢了。’” “朕现在好像没有伏尸百万的能力了,所以伱们觉得,朕是不是该把头往地上去撞?” 没有人接他的话茬,他从左边走到右边,又从右边走到左边。 就这么来回走动着,每个人都看到了,那刀尖上的寒芒。 “唐雎说:‘把头往地上撞,那是庸夫发怒,有胆识的人才不会这样’。” “朕自个儿认为,朕应该还算有点胆识……” “所以,像朕这样的人发怒,应该是什么样子才对呢?” 他终于停了下来,看着已近六旬的兵部尚书吴表臣, 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砍头这种事刘邦不擅长,但不得不说,就算是这看起来一把年纪的老头,脑袋和脖子也连接得紧。 一刀下去,险些没给人砍掉下来。 那血从吴表臣的脖子上喷涌而出,像极了一道漂亮的火焰。让在场每个人的身上,都给沾上了些。 吴表臣的头颅恰好滚到了秦相爷的膝下,老头眼睛瞪得大大的,秦桧一时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 前一瞬还好好的,怎的忽然成了这个样子! 不只是他,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就连之前做了准备的杨沂中,也在皇帝那声叹息之后,以为官家已经放下了此事。 “啊!” 秦相爷一声悲呼,连忙往后面倒去,试图离得远一些……他双手撑在身后地面上,看着已经吴表臣那已经和身体分开的头。 众人心有戚戚焉,纵是淮西军这些个军中好手,也不由得生出了冷汗。 上次当街刨人肚子,但那不一样,那是一家奴耳。 这次又在宫中砍杀大臣……杀的还是一部长官。 无论如何,此事之后,皇帝的名声怕是要和五代那些个昏君,给联系在一起了。 杨沂中觉得心中畅快,又觉得好似压了千钧的担子,几乎快喘不过气来。 一阵风吹了过来……适才还滴了点雨,这阵风拂过之后,反而只能听到依旧轰隆隆的雷声了。 “其实唐雎也说了,布衣之怒嘛,流血五步,天下素缟。” “老子好说也是个皇帝,总不能还比不上一介布衣罢。” 流血五步,今日是也,今日是也! 当年想立刘如意为太子的时候,个个都跑来劝,就连之前支持自己的张良,后面也改了口。 原本要只是吕雉反对,或许他还真不会觉得有什么,都是自己的种,都一样。 但当他发现所有人都支持吕雉,甚至包括了沛县的那帮人…… 原来皇帝也不是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的。 可这重活了一世,总不能再受一遍上辈子的气了? 刘盈是自己儿子,自己不可能杀也舍不得杀。 你呢? 你小子算个什么东西? 也配在老子面前睁眼说瞎话! 等歇了好一会儿,歇得空气中到处都是血腥味儿,刘邦这才又开了口: “现在,有人可以告诉朕了吗?张家军的那四万缺口,被谁给吞了。” “诸位爱卿,朕已经给了你们交待了,你们还不愿意给朕一个交待吗?” 张俊看着这陌生至极的皇帝,好像是见了恶鬼一般。 那日他刚回临安之时,官家……官家似乎也是这副模样? 也是没有穿袍子,也是身上沾满了血。 那秦相府的家奴,真是那起居舍人所杀的? 诸多疑点涌上了心头,加上那日皇帝所说的,让自己用三百个金人的脑袋来抵罪…… 官家,变了! 深深吸了口气,张太尉把自己的头狠狠砸向了地面,力道之甚,竟比杨沂中还要夸张几分。 知道的晓得这是磕头,不知道的,还以为张太尉是想自杀。 “皇上,臣有罪!” 一边说着……也不知是痛的还是后悔的,反正是啜泣了起来。 轻轻摇了摇头,刘邦瞪了这老小子一眼。 还真是,什么事情都能被他给掺上一脚。 有张俊带了头,很快地,又有人呼应了起来: “臣有罪!” 这个,是枢密院事韩肖胄了。 ‘臣有罪’这三个字不断地响起,今儿个叫来的人,也只有寥寥几人还没说话了。 盐铁、度支、户部三司,无一人幸免。 户部尚书詹大方代表户部,也同样的认了罪。 若加上权两淮总领所的信安郡王孟忠厚…… 这宋国和钱打交道的地方,没一个是干净的。 要说还有例外,那便是暂时辖着三司的,秦桧秦相爷了……那三司二十案的人全都认了,刘邦不认为,秦桧是那个独善其身的人。 只是等了很久,也没能等到他的认错。 他看向这个精瘦老头,后者也似乎忘记了逾矩的事儿,也在看着自己。 第40章 我不干了 秦桧很清楚,自己今日的这般地位,来自于哪里。 不是皇帝真的多么喜欢自己,也不是自己有什么经天纬地的大才。 当然了,更不会是自己那一手漂亮的字儿。 很简单的一个道理…… 老九怕金人,很怕,所以他才不得不依仗自己。 只要金国还在,只要老九还活着, 就算十个岳鹏举,也变不了天。 现在呢? 情况变了吗? 淮河以北依旧是金国,宋国的皇帝照样是赵构。 他秦桧仍然是宰相,就连这天,也还是黑压压的。 看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皇帝陛下…… 秦相爷见过他太多的模样了……怯懦有之,胆惧有之,无能有之,自私有之。 这般模样,倒确是第一次见得。 老九或许变了,可天不变其常,地不易其则。 再怎么变,你也依然是赵构。 这选德殿前又静了下来,没人再敢去看皇帝的脸。 自然也没有人知道,这时候的皇帝和秦相爷,正对视着。 秦桧知道他在等什么,也知道他想要自己说什么。 无非就是和这些庸人一样,认了这罪,服了他老九的皇威罢了。 但是你配吗? 你配吗老九? 你赵家江山,你父你兄,你母你妻你妹,还有你自己, 都得仰仗我秦桧! 想着当年完颜兀术宴请自己的时候,那周围陪酒的,跳舞助兴的,还有后来侍寝的…… 可都是你赵家的女人。 想到这儿,秦相爷忽地咧开了嘴。 “臣……” 大伙儿见秦相爷终于开了口,均是暗自松了口气。 外患当头,可不能再兴内忧了。 若是今儿个皇帝真要秦相爷下不来台,这场面也忒难看了些。 “臣桧年迈,竟不知这三司二十案,个个皆是贪赃枉法之徒……” “身为这些人的上司,他们如今耳不闻学,行无正义,迷迷然以富利为隆,诸般此行,皆是因为臣所不查而致。” “故,臣秦桧,特向官家告罪,请皇上免了臣的差事,让臣请老告归罢……” 秦桧这话一说完,现场又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里。 秦相爷今儿个,是和皇帝卯上了。 金人议和的使者还在路上,若真让秦相爷致仕…… 那这谈判,恐怕也没什么好谈的了。 因为秦相爷,代表的是大宋这艘船的舵;他若在朝,那官家便是要议和,他若不在…… 他怎么能不在呢,官家怎么可能会想打呢? 以前是求着和金人和谈,现在人家主动找上门来了。 赵官家哪里还有拒绝的理由。 天色越来越暗,年纪稍长一些的大臣,眼睛已经感觉到花了起来。 刘邦就这么盯着秦桧,盯着看了好一会儿。 良久,才开口说道: “爱卿呐,你若是想要辞官,不妨改个时间来说。” 这……,这是皇帝在向秦相示好了! 也对,大庭广众之下,非逼得皇帝低头……接下来,秦相当是见好就收了。 秦桧心中好不得意,却不想就这么放过。 毕竟吴表臣和他的关系世人皆知,此番要是不能为自己人讨个说法,那自己还怎么给手下人交待。 “望官家垂怜,臣确已昏聩,请您准了罢!” “出了这么大的事,臣已无脸再做这宰辅,无脸再为您效劳了。” “不不不,”刘邦摆了摆手,“伱可能误会了。” 嗯? 本来秦相爷不识抬举,就已经让人很是意外了。 但皇帝的反应,却更加让人摸不着头脑。 “朕的意思是,现在是在查这朝中贪污克扣军饷的事儿,你要辞官的事儿不适合放在现在说。” “你呀,老是这么不分轻重,上次儿子被人打了你要在朝会上提两句,现在这边办着正事儿呢,你又来提什么辞官。” “话说,你兼任着这三司使,当真就没有装点在自己的口袋?当真就只是一时不查?” 秦桧听了这话,几乎要吐血出来。 皇帝那嗔怪的语气,竟然说自己不分轻重! 自己要辞官了! 老九是不是耳朵出问题了? 而且依着他的意思,还想把自己也一起给查了? 这下子,秦相爷是真的傻眼了。 皇帝不按套路出招,还阴阳怪气了自己一番。 这般羞辱……姑且当他是在羞辱自己,秦桧心中恨极。 “行了,”刘邦把刀递给了一旁的宿卫,“既然你们都招了,那便再辛苦一下,把各自贪了的写个数……分开写,若是数目还是对不上的,朕当再给他一个交待。” 被交待了的吴表臣尸体还在这里摆着,听了这话,武将还好,文官们的心都快吐了出来。 “至于秦爱卿嘛……” 稍微思索了一下,刘邦便拿出了自己的办法: “你说你是清白的,那朕也不能污蔑了你,你且先回你的相府罢,等收了他们的供词,朕也要给你一个说法不是。” 言罢,又吩咐杨沂中道: “叫些人送秦爱卿回府,在供词出来之前,秦相府要是跑出来一只蚂蚁,哼哼……” “真是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杨都使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哪怕是他并不害怕得罪秦桧,但这事儿落到了自己的身上,难免还是觉得头大。 今儿这事儿就暂时算了了,但皇帝带给众人的惊讶,不可能就这么过去了。 为了避免他们传话儿,刘邦把众人给分别带到了选德殿和西湖凉亭上,由杨沂中和刘錡一人看着一头。 如此,他才腾出了些功夫来,擦掉身上的血迹。 辛次膺眉头皱得用力,按理说,皇帝这般行事,他应该感到高兴才对。 但是他的理智又告诉他,这事儿远没有结束,甚至可以说,只是一个开始。 秦桧二次为相这几年,除了议和,便是在党争。 朝中老人死的死,贬的贬,现在的朝廷里,要么都是秦桧一党的人,要么就是可能会成为秦桧一党的人。 像是他自己这般的,在皇帝昏迷之前,早就做好了外放的准备。 如此一来,这事儿恐怕到头会搞得虎头蛇尾。 有些担心地看了看自家的皇帝陛下,说实话,从皇帝醒来之后,行事说话处处都粗鲁得紧。 非但不像是一国之君,反而和那些个行伍的有些类似。 但就是这么一个皇帝,却让辛次膺无比的安心。 是对宋国未来的那种安心。 犹豫了一下,他还是没把自己的顾虑说出来。 因为他有些害怕,害怕见过了那些个妖魔鬼怪之后,皇帝又会变成之前的那般模样。 既然如此,那当做好为人臣的本分便是。 心中打定了主意,辛次膺坚定无比。 “辛次膺,辛次膺!你小子发什么呆?” 皇帝的声音响起,辛大人连忙贴了上去: “官家,您唤臣何事?” “朕有话要问你。” 刘邦看着地上那个人头,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 第41章 文武双全 “薛伯伯,您说的可是真的?” 岳云刚刚与张俊手下的王德见了面,也正是从王德的口中,他才知晓了皇帝夺了刘光世姓氏的事情。 他们西军那波人,以刘光世出身最高……虽然靖康之难后,西北众家的番号已经消亡殆尽。 但毕竟底蕴在那,像是韩世忠,像是王德,这些人要么跟过刘延庆,要么就是从刘光世手底下出来的。 这些关系用千丝万缕来形容毫不为过,但是皇帝偏偏这般惩治了刘光世…… 不怪岳云多想,这是当下这般特殊的时候,皇帝的任何一个行为,都可能具有深意。 送走了王德,薛弼带回来的消息,却是更让他震惊。 今日皇帝连召数位大臣进宫,在临安城里已经是无人不知。 说实在的,平日里或许也这么召过,但像是这般大张旗鼓的,那便就只能是皇帝急召了。 这仗不是没打了? 还有什么比和金国人打仗更大的事? 于是这般,薛弼便出去打探消息去了。 他身在岳家军,但和秦桧等多人有旧,在临安城倒是还能说上几句话儿。 却没想,才刚出去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他又折身而回,朝着岳云说了四个字: “秦府被围。” 虽然只是被围,他们也不知道内情。 但只从皇帝的这个举动来看…… 薛弼轻摇折扇: “我亲眼见得宫中禁军把秦桧送回府去,又亲眼看到他们不下百人,将秦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从打扮来看,当是殿前司的人在做这份差事。” 无论如何,这对于岳云来说都是一个好消息。 他有些激动道: “看来杨世叔和辛世伯所言不错,官家当真动了北伐的心!” “今日围了他秦桧的宅子,便是最好的证明!” 薛弼毕竟老成,虽然他也很高兴,但此时还是朝岳云浇了点凉水: “此中还有些疑点,官家若是真想动秦桧,必然先动中书省,可这几日来,你我哪里有听到别的消息?” “若是这么直接便想撤了秦会之……”薛弼摇了摇头,“皇帝不是那么天真的人。” “再者说了,他秦桧也不是没被罢过相,现在不照样高坐朝堂?” “如此,少将军当少些懈怠,万不可忘了此行的目的。” 岳云正色道:“小侄自然记得……薛伯伯,那个……” 知道他想问什么,薛弼道:“那辛次膺是政和二年的进士,来历什么的倒也清白,确实是个主战的人。” “不过……”薛弼顿了顿,“却又不是一简单的文人。” “是也,”岳云表示赞同,“辛世伯的见地,不下于一军主帅。” 薛弼有些意外地看了眼岳云……他知道这位少年得志的小将军是个什么脾气。 若不是岳飞压着,才让他显得谦逊无比,但在这位的骨子里,却是一位自视甚高的人。 别说岳家军中他看得起的人没多少,就连张俊和韩世忠这样的帅才,在他的心里也就那样。 现在,他不但托自己去打听一位起居舍人,还对那人做出如此之高的评价…… 薛弼心中疑惑,辛次膺确实厉害,但真厉害到这般地步了吗? “当年吕颐浩做宰相的时候,浦城闹了匪乱,便让这人去处理,等他到了的时候,城已经破了,他便坐在瓦砾之上大声呼喝,稳住了已乱的军民,后来韩元帅破敌,乱匪知道他一介书生,便想着从他这边突破,却被他用箭矢赶进了水里……最后五名匪首,皆被他生擒。” “好胆识!” 岳云不由得赞叹出声,以进士及第,却又兼具这般武功,这位辛大人确实不赖。 “不止于此……他骂秦桧骂得狠了些,被秦桧借故调去了长沙平乱,结果一个人也没拨给他。” “那……”岳云好奇,“他是如何做的?” “单车赴茶陵,擒贼骁将戮之,收贼党。” 岳云“……” 只以为那起居舍人是熟读兵书之辈,却没想到,竟然还是陈汤王玄策之流。 “除了这些外,别的便没什么好说的了,此人确有大才,现今圣眷正盛,还当街砍杀了秦府家奴,和秦桧已是再无缓和的余地了……少将军当好生拉拢。” “对了,”岳云刚想应下来,又听见薛弼道:“他和韩元帅不太对付。” “嗯?这是为何?” 大伙儿目标都一样,敌人也都一样,怎么会不对付? “当年他做御史的时候,韩元帅次子被荫补进直秘阁,被他给骂了,说是韩元帅在外面打仗,关他儿子什么事?这个口子要是一开,往后个个都能够做官了……官家便听了他的话,否了这事儿。” “确实得记一下,免得得罪了韩世伯就不好了。” 岳云想了会儿,又说道:“既然如此,辛世伯的礼物当备得再厚一些。” 这次他们入临安,除了找人,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送礼。 人人都说岳飞不懂交际,但在大宋这种环境下,倒是也把他给逼了出来。 等礼物到了手,拿人手软,也不怕有人会出尔反尔了。 薛弼表示赞同,无论如何,凭着这辛次膺杀了秦府的人,还反被皇帝升了官,这就人值得。 …… 刘邦看着辛次膺,满脸的怀疑。 “你小子,没有诓老子?” 辛大人躬身道:“官家有问,臣如实作答,哪里又敢骗您呢?” “老子自然会去求证!” 不怪刘邦不信,只是这辛次膺说起他自个儿以前做的事儿,实在有些让人很难相信啊。 辛次膺倒没觉得有什么,反而是皇帝忽然问起了自个儿的过去,让他有些意外。 不过清楚皇帝的记性,他倒也没特别在意。 “官家,您就问这个?” 刘邦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不是想了解了解你嘛,看看你是不是个披着人皮的鬼。” “官家……” 还真是会形容。 “辛次膺,朕相信你了。” 辛大人忽地抬起了脑袋,看着自家这位皇帝。 做人臣子的,有这句话好像就够了。 辛次膺这么想着。 “接下来,你当替朕去办几件事。” “请陛下吩咐。” 第42章 雨露均沾 直到现在,大伙儿也没摸清皇帝的心思。 兵部尚书死了,当朝宰相被关了。 可是皇帝陛下,是真的想要赶尽杀绝吗? 这些人大多在三司当差,三司的事儿,那便是账目的事儿。 所以倒没花多少时间,杨沂中和刘錡都得到了结果。 刘邦在选德殿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唤来了种家的女人和小道济。 他正和种家姑娘在玩大象戏,道济则是在一旁观战着。 这岁月静好的场面,让刘、杨二位都使生出了些不真切感。 “官家,都已经说了。” 二人各自手执供词,躬身就想要呈给皇帝。 刘邦摸着下巴,盯着棋盘上的走势,种家那丫头不停的催促着: “官家,您一步棋就要想这么久,这一盘下完怕是要等到明日了。” 这玩意儿和自己那时候差别太大,刘邦把手一挥,棋盘上的棋子都掉落在地。 不等种家姑娘说话,他便骂道: “谁人定的这般规矩?一点儿道理都没有!” “你车还能比老子的马走得快了?没有马,那车能动吗?” “不玩了不玩了,这把就当和了。” 种氏眼睛瞪得忒大:您都只剩五个子儿了,还能算是和局? 见过厚颜的,却未见过像是皇帝这般厚颜的。 她眼睛看向旁处,整个人都被气得微微起伏着。 如此,刘邦才看向刚来的两人: “不用给朕,朕看着就头疼……只说他们贪了多少,谁人拿的大头。” 杨沂中顿了一下:“张家军每月开支二十七万缗,有十六万缗,是直接发到了军士的手上。” “另外的十一万缗……据张太尉所言,他拿了三万。” “三司和兵部上下诸人加起来,合计拿了四万。” 刘邦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便催促道: “还有四万呢?真当老子不识数是?” 杨都使看了看刘錡,后者轻叹道: “没了。” “没了?” “官家,”刘錡将那叠纸再次举了起来: “所有人都问过了,他们各自的数目都对得上,唯独这四万缗的下落,无人知晓。” 刘邦笑道:“是无人知晓,还是无人愿说啊?” “钱,从三司发出,枢密院与兵部核对,中间过了遍两淮总领所,最后才到他张俊的手里,是这样?” 杨沂中补充道:“若有战时,便直接由总领所向周围诸县征集发放。” “就特娘的这几个地方,还能算不出来?” “人人都经手了,人人都刮了层油,那是谁,这钱既过了他的手,他又没有沾上点荤腥的呢?” “咱们这位秦相,还真是颇得人心呐。” 皇帝摆明了不高兴,两人也不敢插嘴。 反而是听他们口中这数目,让一旁的种家小妞啧啧称奇。 靖康一役之后,这大宋的物价便已经变了个样。 据她爹说,在太宗时期的一贯钱,还能买到一头公猪。 但到了现今这个年生,一贯钱只能买到一支上等的毛笔,或者是一副简陋的棺材了。 可就算是这样,他们一开口就是不见了十一万…… 都说咱大宋有钱,今日看来,这话当真是不虚。 “也别说老子不给机会,各自把贪墨了的再吐回来,老子当留他一条性命。” “若是这钱还不上的……” 刘邦看向道济:“你也听见了,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小和尚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 “不错!就是他娘的阿弥陀佛!” 杨沂中迟疑道:“官家,那是暂且收押,还是像秦相那般找人盯着?” “收押干嘛?三司的人全都在这儿了,收了他们谁来做事?” 刘邦白了他一眼:“把老子的原话告诉他们就行,不用派人盯着,让他们照常办差。” 这事儿他考虑得很清楚,所有人都没把秦桧供出来,只能说明他们大都还信任着这位秦相爷。 他们相信秦桧会没事,只要秦桧没事,他们也就没事。 所以宁愿把自己交待了,也不愿意卖了秦桧。 “另外一个,”刘邦看了看种家小妞,“把那日同她一起来的那些人,统统都放了罢。” “还有,皇城司的人……” 说到这里,他忽然住了嘴,而是直接站起了身来,踱步朝外走去。 刘、杨二人心领神会,立马便跟了上去。 君臣三个一直走出了殿外,刘邦才接着道: “皇城司的人,全部换掉……今日之内,全部换掉。” 虽然有些迟疑,但两人还是领了令,杨沂中这才开口道: “官家,皇城司……大多都是您的人。” 他知道皇帝在担心什么,也是只有在这个关头,皇帝才露出了他和往常相同的一面: 怕死。 秦桧虽然势大,但一不掌兵,二来,他的势力多在朝廷中枢,大多是些文官。 这皇城司依祖宗的法令,不受任何监察机构的监管,拿他的殿前司来说,虽然统摄诸般禁卫,但这皇城司,他同样也管不了。 因为这是真正的皇帝亲军,只听令于皇帝一人。 政和年间,皇城司辖近万人,如今虽然不比当年,但其下也有五千之数,个个都是骁勇之辈。 刘邦沉吟道:“地方是个好地方,但现在嘛,老子只把你当成自己人。” 说完这句,他才想起来还有一人在,又安慰刘錡道:“你小子也还行,算是半个自己人。” “五千人,全部换成殿前司的兄弟,反正老子是把命交到你的手上了,杨沂中。” 杨沂中躬身抱拳:“臣,至死不渝!” “把郭药师带过来……那个叫万俟卨的,一会儿也一并叫来罢……还有那个叫陆什么的,就辛次膺举荐的那个起居舍人,问问到了没,到了也叫过来。” “哦对了,那兵部尚书的尸体,找个手熟的给切了。” 听见皇帝这么讲,杨沂中和刘錡都是一愣。 皇帝会不会……稍微过分了些? 杀了文官,那已经是乱了规矩。 杀了一部尚书,那便称得上是残暴了。 如今,皇帝还让把这人的尸体给切了…… 杨都使已经能够想到,明日天一亮,大家伙儿会怎么称呼皇帝陛下了。 “数数今天交了供词的有多少人,切得均匀些,每个人都分点儿。” “至于那人头,就给秦相送去。” 第43章 种雨 “说起来,你到底叫个什么名字?” “可别再告诉朕你叫什么语冰夏月之类的了。” “不是不信你……你一会儿变一个名字,这让老子怎么信?” “你种家军还想不想回朝廷了!” 安排下去了差事,刘邦又折身回了选德殿里。 道济和种家姑娘继续起了大象戏,皇帝一把薅开了小和尚,霸占了他的位子。 在小道济眼中,当真是一副君临天下的模样。 刘邦这几天特地吩咐人多给小和尚吃肉,才几日的功夫,他就长得圆润了一些。 如此,便出现了上面的说话。 种家小妞儿听见皇帝这么说,本来都有些激动起来,又想到刚才皇帝下棋时候的模样…… “世人皆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但是皇帝陛下,您看起来可不像是个君子。” 刘邦指出了她的错误:“不是不像,很可能就不是。” “那么,奴家哪里还敢信您的话儿。” 趁机吃了她一个卒,刘邦举起那枚棋道:“你和你种家,还有别的选择吗?” “是接着自个儿出钱自个儿出命继续抗金,却连个名头也挣不上。” “还是师出有名的,为你种家在榆次死去的人报仇。” 见她迟迟不动,刘邦已经把所有的兵都推了过去: “再者说了,张俊那厮从你家出来,现今已经是大宋武将第一人了,你真就服气了?” 这句话成为了压倒骆驼的稻草,种家姑娘有些迟疑: “此事甚大,奴家一介女流做不了主,还得回去和家中长辈商量。” “可以。” 他答应得非常爽快。 种家人在两淮募的乡勇有三四千之众……人数虽然不多,但常年和金国人打着,或许称不上精锐之师,却也绝对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而且他家都这样了,还不忘记给这宋国效忠。 说好听点,是赤子之心。 说难听点,就是岳飞。 但又和那些人不同的是,他们家现在处于微末之时,既有着想要光复他家昔日的风光,又还不能像旁人那样谄君媚上。 所以这时候抛出这个机会,刘邦肯定,种家人断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见她换上了日常的素裙,和那日身着海青之时全然不同。 皇帝蒙住了道济的耳朵,接着道: “其实你家人也不是非要去卖命才可以兴复的嘛,你若是给朕生个孩子,效果也是一样的。” 种家姑娘霎时便红了脸,她很想骂两句话出来,却又怕皇帝收回刚才的决定。 但是无论如何,这赵官家的面皮,她算是领教过了。 “伱到底叫什么名字……不准欺君。” 她顿了顿,轻声道: “种雨。” …… 殿前司的人围了秦相府。 都指挥使杨沂中尚且有些心忧,更何况是他们这些下面的人了。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谁也不知道皇帝和秦相今儿个是闹了什么矛盾,但是无论如何,没人敢真的把秦相府的人当作是囚犯。 更有的,连脸也不想露出来,生怕被这宅子里的人给记住。 不过,好在相府的人也没有为难,并没有提什么过分的要求。 没提过分的要求,不等于没提要求。 刚才就有人掏了钱,请了门前的军士去买酒菜。 相爷千金之躯,想要打打牙祭,自然是可以的。 到了城中最贵的淮南楼,点了最贵的菜十几桌…… 自然,秦相仁慈,把他们这些人也给算了进去。 往常时候,一年的俸禄也吃不了这一桌。 今儿个,反而是承了相府的恩了。 所以淮南楼的伙计亲自把饭菜送入府中的时候,虽然觉得有些不妥,但还是没人愿意去计较。 只说了不放人出去,没说不可以放人进去嘛。 同行的是八名小二,出来的也是八个人。 数目对上了,那便什么都对了。 这八人出了相府大门,朝着淮南楼的方向走了一个路口。 等彻底转身、再也见不到了殿前司的人了,这八人便像是约定好了似的,朝着不同的方向跑了出去。 …… 宋太祖太宗两朝,天下精兵汇聚开封。 稳妥是稳妥了,但边塞守备的事儿却依旧不能放下,于是,便有了禁军轮番去边地更戍的天才办法。 加上当时西边北边兵事又多,便时常出现了各地厢军、番兵和乡兵直接升为禁军的情况。 这种‘天子卫队’、‘三衙精锐’的名号,在早期确实很有作用,大伙儿都以身为禁军为荣。 不过随着与金人的交手,宋国禁军算是对自己的实力有了个清晰的认知。 禁军这个名头,到现在早已经和过去不能同日而语了。 实际上,这宋国的大部分军队,现今大多归属于三衙遥领,有着禁军的名,并无禁军的实。 除了临安的这些人,别的其实都算不上是真正的禁军。 在绍兴五年的时候,三衙禁军加起来统共不过两万余人。 但是到了绍兴十年,这个数字便到了八万余人。 现在是绍兴十一年,三衙在明面上的人数,已经到了十万。 当然,这里面有些是吃空饷的。 嘉会门是距离皇城最近的一道城门,可以说是出了皇宫,面前的便就是嘉会门了。 这里驻扎的是刘錡的马军司,沿着钱塘江不远,一直到候潮门,都是马军司的人。 而在余杭门到天宗水门这段,驻扎的则是赵密的四万步军司禁军。 当年其他两司各自人数上万的时候,步军司只有一千多人。 现在步军司膨胀迅速,但其质量和其他两司相比,差距确实挺大。 各军士的素质参差不齐,连老王头和纪五这样的,也可以算作是步军司的人…… 可见一斑。 一个鬼头鬼脸的中年人,不知道怎么摸到了这里来。 然后便毫无意外地,被步军司的守卫给发现了,并且将其擒拿。 都指挥使赵密现在带人去了明州,现在负责管事的,是副都指挥使田师中,同样的,他也是张俊的嫡系。 说起来,不管是杨沂中还是赵密跟田师中,都是张俊手底下出来的人。 算上刘錡,也当得张太尉的半个下属。 这三衙的几位指挥使,可以说全是张太尉的人也不夸张。 由此可见,皇帝对其的信任。 当守卫将这人押到田师中面前的时候,他本以为就是个普通的找错路的人。 却没想到,这人抖了抖袍子,拿了一道木牌出来。 田师中看得清楚,上面写的是朱漆黄金字……皇帝召回岳飞用的,就是这个东西。 被人给叫作: “金牌”。 第44章 欺人太甚 郭药师看着面前的这人,低着脑袋沉默了很久。 如今想起来,这位起居舍人的身上,确实是诸多疑点。 当然,现在说这有些事后诸葛亮了……但是任谁来讲,也不会把这当街刨开人腹的义士,和赵家的皇帝给联系起来。 想着自己曾经错过了一个那么好的机会,那么好的,取得皇帝性命的机会。 饶是他一生大起大落多时,自问见惯了风浪,此时也不由得有些懊恼。 “后悔是?后悔那日没能砍下老子的脑袋?” 刘邦看着郭药师,这老头除了当时和殿前司的人搏斗、留下了几道伤口之外,身上再没有其他的新伤。 杨沂中说的不假,他当真是没有动刑。 这小子也真是个木头,再怎么说,他也是想要你家皇帝性命的人,不动大刑,你甩他几鞭子解解气儿也好啊! 现在好了,自己动手,总归是显得小气了些。 你可以说刘邦不是君子,但绝对不能说他小气。 “当年您和张邦昌一起去金营的时候,倒是远远地见过一眼,没想到啊……” “没想到什么?” 郭药师笑道:“没想到,昔日那个从进营开始就哭个不停的康王殿下,现今儿个反倒是换了个性子。” “比起您父亲和您兄长来,您虽然也惧金人,但也真就有了男人的样子。” 他虽然用着敬词,言语间却没有半分尊敬的意思。 刘邦也不在意,开口道: “你收留军属的这件事儿做得不错,好赖算是留得了她们一条性命。” 微微愣了一下,郭药师看着这位皇帝:“常胜军确实已经没了,都让完颜宗望给埋了。” “老子是真的要谢,你扯甚么常胜军?” 皇帝白了他一眼,接着道:“不过说起来,叫你来确实还有别的事情。” 郭药师心中冷笑,这世间无利不起早的人他见得多了,赵家人个个都自私得要命,还真能放出别的屁来? 说来说去,不都是想从自己身上榨点东西出来。 “那日在思北楼闹事的三波人……第一波想要去杀老子的,是你的人?有人已经招了。” 凭着自己做过的事,十条命也不够宋人杀的,现今这个情况下,也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了。 “您明鉴,确是我的人。” 刘邦瞪了他一眼,老小子好像还挺骄傲。 “第二波想杀张俊的老子已经知道了,那第三波来你楼里闹事的,你可知是谁?” 听他问起这个,郭药师又把脑袋低了下去。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来: “之前还不知道,昨日想了很久,还以为是你们早就发现了,是你们的人。” “既不是你们的人,那我也不知道了。” 刘邦听了这话,催促道: “伱得好好想想,这临安还有谁是知道你身份的?或者说你有没有与人结怨,惹了些仇家什么的。” 郭药师摇了摇头:“结怨的人没有,不过知道身份的……” “您得自个儿想想,有谁会知道了我的身份,而不告知于宋国朝廷呢?” 宋人恨郭药师入骨,像是辛次膺这般的人应该是占了多数。 就算是想要和议的,知晓了郭药师的存在也断不可能瞒着,这人活着的消息,便是滔天的富贵。 所以,应该是谁呢? 见皇帝似乎有所意动,郭药师趁机火烧浇油: “会不会是金人?若金人将我杀死在宋国境内,那两国进行和议的话,便能够多开口讨些东西了。” “只是,就算知道了是金人,您又能怎么样呢,我的皇帝陛下?只是为了满足您的好奇心吗?” 切。 刘邦对于郭药师的这话非常不屑。 你小子这样就想激人了? 项羽当年要煮自个儿亲爹的时候,老子也没上他的道。 就你,还想东施效颦。 不过,金人的可能性,倒也不是没有。 “把你叫来,主要还是感谢你替朕照顾了那些姑娘们……不管你过去做了什么,这事儿终究还算办得可以。” 听他第二次说起这个,郭药师顿了顿,终归还是跪了下来: “小老儿自知罪不可恕,也不奢求皇帝陛下能留得这条贱命;但那些个姑娘终究都是些苦命的出身,她们与常胜军毫不相干,家里死的男人也都是为宋国卖了命,皇上若能宽恕了她们,也当是为宋国积了福。” “你在教朕做事?” 刘邦心里不爽:“老子本来就没想把她们怎么样,你这么一说,倒显得是承了你的情。” “郭药师,你最好快些站起来,这恩是老子给她们的,与你无关,你知道了吗?!” 听见皇帝这么说,郭药师心里生出了诸多滋味。 这个赵家老九,和赵家别的人还真不太一样。 也不怪,当年敢身入金营了…… 但不管怎么样,也算是知道了这些人的性命无虞……至于常胜军的那些人,他们早该死了,多活了这么些年,终归还是赚的。 等殿前司的人领走了郭药师,刘邦这才转过头来,看着一旁的万俟卨和陆宰: “这么重要的话都被你们听到了,现在你们应该知道,朕是把你们当做自己人了?” 陆宰实在是没想到,辛次膺说的皇帝变了,竟然是变成了这般模样。 不过观其说话行事,虽然不甚有礼,却至少磊落刚毅…… 或许这副模样的皇帝,才更适合如今的大宋。 万俟卨才被殿前司的人给放了出来,就听见了皇帝砍了兵部尚书的脑袋。 还是亲自动的手。 一边庆幸自己那日只是拍马屁、没有胡乱说话,一边也是明白了,皇帝和秦相爷已经开干了。 现在皇帝把自己召来,当中意味,已经算是不言而喻。 监察御史,负责监察六部百司,内外官吏皆受监察,品阶不高,权限甚大。 再加上自己那和起居舍人一样,同属中书省下的右直言官职…… 只是稍微思考了一下,万俟卨便已经做出了选择。 “臣万俟卨,愿为官家赴汤蹈火肝脑涂地九死不悔……” “嗯……” 刘邦对于万俟卨的表态非常满意。 又嘱咐了一番后,他便把杨沂中和刘錡给叫了过来,将刚才和郭药师的谈话说与了他们听。 …… 秦桧看着皇帝差人送来的‘礼物’,一脚便踢到了旁人的身上。 疼得这人龇牙咧嘴的,却不是旁人,正是上任临安府的父母官,孙觌孙大人。 以前老是想来秦府看看,总是没有机会。 现在倒好,每日都能住在这儿了。 也算是如了孙大人的一个心愿。 秦相爷顿了好久,才从嘴里蹦出来一句话。 只是一句话,却听得孙大人几乎肝胆欲裂。 “老九,你欺人太甚!” 第45章 刘季论诗 “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刘邦看着面前这位大名鼎鼎的易安居士,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她的这两句诗。 昨夜睡得晚,今日虽然也用不上早朝,但他还是起得很早。 这不,才起来没多久,陆宰就说这妇人已经到了。 李清照微微颔首,如果皇帝是认为这两句诗暗示了什么的话,那他也太小题大作了些。 这些年里,自己写得比这更为过分的,还有很多呢。 而且…… 这首诗也不是骂的他赵家人,说的正是自己的亡夫赵明诚。 建炎三年的时候,赵明诚在江宁做知府,其御营统制官王亦欲叛乱,已经被赵明诚的手下人提前知晓,并且还把这事儿告知给了赵知府大人。 结果这人听了也就听了,什么动作都没有,反而是手底下的人做了准备,在晚上还真就把叛乱的王亦给拿下了……大伙儿准备去找赵大人汇报,发现赵大人早就从城门上放下绳子,跑得没影了。 她爱赵明诚爱得至深,才会在他做出那般苟且偷安之事后觉得羞愧,才会怒其不争。 若真是一点念想也没的话,或许她反而不会那么生气了,希望越大,失望便就越大,用来形容李清照对于赵明诚的感觉非常合适。 “这诗说实话,一般。” 皇帝很快便给出了自己的评价,而对于这个评价,李清照却是连表情也没有,不置可否。 论起当世写诗作词的所有人……她对于自己的水平有着清晰的认知。 不管皇帝怎么说,怎么贬低,都无法改变她大宋第一女文人的事实。 甚至在某个时候,把‘女’字去掉,也不是不行。 “你还别不服气……” 一旁的内侍抬了两把椅子过来,刘邦示意李清照坐下说话。 他虽然并未把这妇人当做长辈,但眼瞅着她的年纪也不小了,站着说话终究累腿了一些。 就当是体恤小辈了罢。 “陆宰,朕说得对不对呀?” 新上任的起居舍人没想到,自己上任的第一天,就遇上了这么一个难题。 他忽然有些心疼起辛次膺来了。 “官家,臣见微识薄,不敢妄言。” 这小子,竟然不朝着老子说话…… 还当再培育培育。 看李清照像是个哑巴,刘邦便问向陆宰: “那你且说说,什么是诗?” “额……”略微思索了一下,陆宰回道:“入乐者为歌,不入乐者为诗。” “能唱的就是歌,不能唱的就是诗对?” 听了这个回答,刘邦稍微有些沮丧。 原来自己写的那玩意儿严格意义上不能叫诗……他还想借着《大风》来打击一下这妇人。 陆宰又接着道:“也不尽然,《礼记》有言:‘诗,言其志也;歌,咏其声也;舞,动其容也;三者本于心,然后乐器从之。’” “行了行了……” 刘邦听得头大,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转头看向李清照: “李易安,你也听到了,按照这么一个划分,诗是用来干嘛的?言志的!你心里面藏着没说的话是你的志向,没藏住说出来了的,就是你的诗。” 李清照终于开了口:“官家明示,民妇的诗有何问题?民妇的志,又有何问题?” “终究是一介女流……” 刘邦吐槽了一句,不等她开口反驳,接着道: “你思的是那项羽不肯渡江的志气,这有什么好思的?” “那,民妇当思官家这般,偏安在这临安的志气?” 如何快速的激怒一个人? 和无法判断一个人的时候的方法是一样的,那就是用问题来回答他的问题。 李清照就是这么做的,而且她说的话、说话的对象,都不应该让她就这么说出口来。 她就这么看着皇帝,没有半点害怕的神情。 陆宰轻轻叹了口气,即使已经劝过了这么多次,李易安终究还是李易安。 不过让他们两个都没想到的是,皇帝根本就没有发怒。 就连压制怒气的样子也没有。 他只是看着李清照,说道: “那时候江东已经无人愿意再战,项羽即使过去了,你信不信,也会有大把楚人想要他的命,去向刘邦换取荣华富贵。” “你就算不信,那从另一头来说,他明明有着翻身的本钱却不去用,这不是愚笨,又是什么?” “你思的,要么是一个失了民心的输家,要么是一个愚笨的蠢人。” “朕再问你,你有什么好思的?伱的志,又有什么好说出来的?” 李清照从佛海那里得知,皇帝是个面皮颇厚的人,不太喜欢讲道理。 今日实际见过了方才知道,原来皇帝最强的,竟是强词夺理。 黑的也被他给说成了白的,如此这般,她倒也明白了宋国为何只剩下了半壁江山。 皇帝根本不懂得,这世间有很多东西,都是比命要重要的。 “官家若是这般去想,民妇便没有想说的话了,是非曲直,后人当有定论。” 这世间再没有东西,能够比命更重要了。 这是刘邦以为的常识,所以他不会像李清照那样去想项羽,也不太能理解种师中,更无法理解,为什么宋人会把贞洁看得比命更重要。 “朕要与你说的,不是项羽的事儿。” 刘邦打住了这个话题,他本来不该与李清照说这个的。 只是一听到项羽的名字,他就有些忍不住。 怎的从这妇人的嘴里,倒好像是老子输给了他一般? “朕要说的你别不爱听,但就是事实。” “你们这群人不事农桑,不动刀枪,只懂得写写诗念念词儿,这也就罢了。” “但你们既想要教农夫种田,又想要教皇帝打仗,这便是过了界了,你知道吗?” “依着你们做事的法子,初衷虽是好的,但对于整个大局来说并没有什么作用,甚至会适得其反……这个道理,你也得清楚。” 听皇帝这么说,比听他说自己的诗写得不好,更让李清照难以接受。 “所以官家的意思是,您不想收复山河,也不准旁人收复山河了?” “就抗金一事而言,两淮、襄阳和汉中之地的乡勇,又哪里比禁军差了去?” “官家这般说话,就不怕寒了天下人的心吗?” 一个好心办坏事的人,和一个本来就心坏的人相比,好心办坏事的人其实更坏。 心坏的人办了坏事,还能受到惩罚。 但好心办坏事的人办了坏事,你却连骂都骂不得了。 这些乡勇不经训练,又无组织,不确定的可能性太大了。 就像是郭药师的常胜军,前一刻还是宋国占据燕云的凭仗,后一刻便成为了开启靖康之乱的刀子。 他们碰上金人,以命换命也就罢了,更多的,都是白白丢了性命。 若只凭着一腔热血就能成事,陈胜早就称帝了。 “你这般顽固,朕与你多说无益,你自个儿把话记得,下次若再被朕知晓了此类的事,也就别怪没提前给你打招呼了。” “你们这帮人,多是些无能之辈。” 刘邦没开玩笑,他是真的在警告李清照。 不过看着这妇人一脸不屑的模样,心里头也真是动了几分火气。 正欲发作,却见杨沂中大步快走赶了过来。 来时,还撞上了一旁的宫女。 难得见他这么焦急,刘邦心中也起了好奇。 杨都使朝着皇帝躬身施了一礼,又见还有旁人在此,便贴在皇帝的耳朵边上,低声说了几句。 “没有别的人了?” 见杨沂中给出了肯定的答复,刘邦转头看向李易安: “你不是不信朕的话?那朕今日便让你见识见识!” 言罢,让杨沂中前头带路,他带着李清照也跟了上去。 第46章 太学 神宗时期王安石主宰熙宁变法,当中的一条,便是有关于这太学的,谓之‘三舍法’。 三舍法,就是把太学分为外舍、内舍和上舍三舍,当中上舍给官,内舍免礼部试,外舍免解,可直接参加礼部试。 到了哲宗年间,三舍取才甚至一度取代了科举;徽宗时太学达到极盛,专在太学取试,有徽宗一朝,太学共招生三千八百余人。 靖康之难过后,临安府重建的太学虽尚未完工,但已经被投入使用了一年有余,规模虽比不上前朝,可终归是给学生们提供了个念书的地方。 当然了,大宋自有国情在此,从八品之上的官员子弟,是没有资格进入太学的…… 他们靠着荫补,就已经比这些太学生们赢了太多。 这也是为什么陆宰要急着把陆游送去太学的原因,等他去吏部报了道,陆游就没有资格入太学学习了。 东华门就在和宁门的边上,同样的,三省六部四方管也在这边,往常若没有大事,这个地方倒是安静的紧。 但今儿个不一样,东华门外面聚集了大批的太学生。 他们个个神情坚毅,个个头绕白绫,他们看着大宋皇宫,眼中似有焰火。 礼部尚书苏符、太常寺诸官、国子监判监事、太学学正、学录……旁边的,还有大理寺和刑部的差人,以及刚刚从殿前司换到皇城司的禁军们。 一群老头如临大敌,肉身隔在了这群学生和皇宫之间。 苏符唾沫横飞,一会儿问道: “八百太学生来了多少人?” 一会儿又骂着:“临安府衙的人呢?怎的还不见他们的身影?” 就这些个学生,老头满头大汗,就好像见了金人的铁浮图一般,哪里还有德高望重的模样。 东华门上的阙亭里,刘邦用指头点了点,大概数了数数目。 他身旁的几人……陆宰担忧地看着下面,既希望早些找到陆游,又希望千万别看到自家儿子。 李清照心中生疑,虽不知为何这些学生们来了这里,但又想着,在这荒唐皇帝的身上,发生什么都不足为奇。 杨沂中仔细地打量着每个角落,不时朝着身边的禁军吩咐着。 “不多,四五百人嘛。” 刘邦数到最后数乱了,不过他也不是来点兵的,心里有个差不多的数就行了。 看向身旁的李清照,刘邦问道: “你可知道,这些人为何来此?” 李易安躬身颔首:“民妇不知。” “嘿嘿,朕也不知道……不过朕也不用知道,反正他们就是来找事儿的,对?” 这么多太学生聚集在皇宫边上,个个还做了这副打扮。 李清照恨这厮卖关子,又实在是好奇得紧,便把目光投在了一旁的陆大人身上。 陆宰看了好一会儿也没见到陆游,心中刚松了口气,就看到了李易安的询问。 他之前没说,是怕这易安居士晓得了过后忍耐不住,对皇帝说些不敬的话儿。 但现在,好像已经不敬过了…… “想来是官家手刃吴尚书之事被他们给知晓了,学生嘛,多是年少气盛了些,气盛了些。” 饶是李清照历经了诸多磨难,此刻听见了这话,犹是心中一惊。 官家,手刃,吴尚书。 这三个词每一个她都认得,但是连起来之后,她却不由得怀疑自己是不是听岔了去。 “年少个屁!气盛就该去种地,跑来老子面前撒什么野?” 刘邦白了陆宰一眼,又看向还没回过神来的李清照: “看到下面的人了吗?他们这些人,和你们那些人,是一样的。” “如果……”这妇人浑然不惧,抬头迎上了皇帝的目光,“如果他们将来所侍之君,是桀纣一般的帝王,那他们确实是和民妇等人一样的……这是民妇的荣幸。” “居士慎言!” 皇帝刚才没发脾气,就已经是很尊重李易安了,但她现在说的这句话,算得上是蹬鼻子上脸,得寸进尺了些。 即使陆宰和她有旧,此刻还是立马呵止了她……没有哪个皇帝,会喜欢自己的名字和亡国之君、暴戾之君、昏庸之君给放在一起。 一边说着,陆宰一边观察着皇帝的表情。 只要他稍微有些不悦,就算是帮李易安磕头认错,这当磕的头还是得磕的。 不过让他和李清照都没想到的是,皇帝听了这话,先是愣了愣,随后便像是陷入了回忆中一样。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笑出了声来。 不错,是真的笑了出来。 只听说官家伤到了脑袋,却不想竟然这么严重。 陆宰觉得自己应该高兴,毕竟皇帝没有因为李清照的话生气。 但他又觉得自己应该难过,因为皇帝没有因为李清照的话生气。 刘邦没注意自己起居舍人的心态变化,他只是没想到,过了千多年了,还有人说自己像是桀纣。 上一个这么说的人叫周昌,是自己的沛县老乡。 这小子是个结巴,有次进宫来想要说事儿,撞见了自己和戚姬正在亲热,就跟见了鬼似的,拔腿就跑。 后来被自个儿给追上了,又被自己按着骑在了他的脖子上,当时就问他: “你看老子是个什么样的皇帝呀?” 周昌说:“您,您,您就是……就是……桀,桀纣一样的皇帝。” 当时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这小子的说话给逗乐了,反正刘邦笑了很久。 直到现在,他想起来仍然是忍不住。 后来,请他去给刘如意做相国,就是想保得那孩子的性命。 只是没想到…… 回过了神来,刘邦看着李清照: “桀纣就桀纣,你们这些人,就是把名声想得太重了些。” “你看看下面这些学生,肩不能抗手不能挑的,以为念了点书就可以睥睨天下了,啧啧……” “如果骂人有用的话,老子一人可挡十万匈奴,但是没用啊。” “你们说金人不讲规矩不懂礼仪,你们看看人家在乎吗?” “当然了,也不是说完全没用……朕的意思是,对内可以用上你们的孔孟,但是对外,不能用,也不管用。” 杨沂中很想表示赞成,但这个时候,他不管说什么,将来天下文人记恨都是他自己。 他是反应慢了些,又不是真的傻。 此刻虽然心中叫好,脸上依旧是没有半分表情。 陆宰右手执笔,不知道这段该不该记在起居录上去。 “官家可知,您说的这话意味着什么吗?” 李清照已经认定了这是个昏君,所以不管他嘴里说出什么,都不会觉得有多么奇怪。 “嗯?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她轻轻吸了口气,“意味着您不循祖制,意味着您胡作非为,意味着您倒行逆施,意味着您……” “是在冒天下之大不韪!” “您这是背叛,背叛了大宋的所有文人!” 也许是年纪大了,情绪一激动起来就止不住,李清照喘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昔日文潞公奏对神宗皇帝时,文潞公说过的话,今日民妇再给您说一遍……” “祖宗法制具在,不须更张以失人心!” 文潞公就是文彦博,刘邦隐约记得史官说起过这名字。 不过现在,他在意的不是这人,而是这句话。 “有些东西可以不换,但有些东西必须得换,若是换了,你们文人可能不太舒服,可对这宋国的百姓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李清照和陆宰奇怪地看着皇帝……当年神宗皇帝和文潞公的对话,怎的皇帝今日又重现了一番? 不过前面已经有了参考答案,李清照只当是皇帝想借自己的口再听一遍,便将文彦博的话,又说了出来: “为与士大夫治天下,非与百姓治天下。” 这话就连当时力主变法的王安石都没反驳,更何况是现在的这个昏君。 刘邦细品了一下这句话,随后便道:“朕何时说过了,不与你们治天下了?” 李清照正欲开口,又听见皇帝说: “朕的意思你不明白,治天下需要你们,但现在是要争天下!争天下伱懂吗?” “反正就一句话,杀猪的便去杀猪,种地的便去种地,你喜欢写诗就继续些你的诗,学生喜欢念书就让他们去念书……” “个人做好个人的事情,朕不会让张俊那种憨货来审案子,也不希望看到你们,去掺和打仗的事儿。” 李易安反驳道:“各司其职自然可以,但军民齐力,不是更好?” “好个屁!” 刘邦终于忍不住了,他很少骂女人,此刻终于是没了耐心。 “要老子把话说得多明白?你们什么都不懂!” “你见过上一瞬还是活生生的人,下一瞬便成为了尸体吗?” “你看到漫天箭雨来袭的场面吗?” “你想过阵亡百姓的家人吗?” “你知道被困了几十天以后,开始吃同袍的感觉吗?” “你真以为打仗就是嘴皮子碰一碰两个字吐出来就行了?那是要见血、要死人的!” 自己反驳他的时候他没生气,骂他是桀纣的时候他也没生气。 偏偏这会儿,他开始生气了。 李清照不知道皇帝的点在哪里,只觉得他喜怒无常,但被他这么一说,心里面有些东西,好像黯淡了下去。 “如此,民妇倒是白费了多年的力气。” 她自嘲的撇了撇嘴……若她还敢还口,刘邦相信自己能和她骂上一天。 但这副模样,反而泄了他心中的火气。 他清了清嗓子道:“你倒不必自责,再怎么说,你的心也是好的。” “只是鼓弄百姓们上战场这种事儿,日后当真别再做了,这大宋还有军人,还不至到那步。” “而且……他们最多只能让金人不胜其扰,却得赔上自己的性命,还影响不了大局,甚至,甚至会拖了咱们的后腿。” 原来,自己一直在做的,在皇帝的眼里,是在拖后腿。 大宋啊大宋,有这样的皇帝,你真的不冤。 楼上两人说得似要动手,楼下也开始躁动了起来。 只是这城楼颇高了些,众人只能看到下面的人动着嘴,却难以听清他们说得话。 见此,刘邦对着杨沂中道:“去听听,在说什么呢。” 杨都使领了令,正欲下楼,却刚好撞见了闻讯而来的苏尚书。 苏老头气得很,皇帝乱来也就罢了,这些个学生也跟着乱来。 他还担心皇帝陛下被吓着了,进宫里一问,原来人家一直在楼上看着呢。 官家倒是有心情! 苏符匆匆施了一礼:“官家!不审不问便杀了一部尚书,这是何理?” 直到现在为止,大多数的人都只知皇帝手刃了吴表臣,却不知道当中缘由。 不过连缘由都不知道,就敢来兴师问罪来了。 刘邦也觉得委屈。 见皇帝不说话,苏符还以为他是自知做错了事,哑口无言呢,又接着道: “学生们就想问问,官家身为天子,何故起这暴戾之举?” “今日杀一尚书,明日是否又得杀一将军?若是这般,这满朝文武天下百姓,岂不人人自危?” “再者说了,就算吴尚书真犯了死罪,那也当由大理寺审过了,再加定夺才是……此番既失人心,也失道义。” “昔日太祖立碑言誓:柴氏子孙有罪,不得加刑,纵犯谋逆,止于狱中自尽,不得市曹刑戮,亦不得连坐支属,不得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人,子孙渝此誓者,天必殛之!” “官家,您……” “行了行了……” 刘邦摆了摆手,每次有人拿他家的太祖皇帝来压自己他心里面就不爽。 你家太祖不知道小了老子多少辈! 他看向李清照:“你是不是很好奇,朕会怎么给他们一个说法?” 后者缄默,算是承认了心中所想。 这荒唐皇帝,这昏庸皇帝,今儿个惹了大麻烦,却还当是无事人一般。 你不是说这些人都是无能之辈? 那你在面对这些无能之辈的时候,又当如何? “其实,真的不用太麻烦。” 刘邦看着楼下的几百个学生,说了这么一句话出来。 “来……”他朝着楼上的几人招手,“都来看看。” 只见不知道什么时候,东华门旁边的街道上,来了一队小贩。 估摸着,大概三十几人的样子,每人都推着一辆小车,看起来还是做的不同的行当。 楼下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一角,直到…… 一个推着卖馄饨的贩子,把推车一倒,一锅热汤全部溅到了学生们的身上。 “撞老子的车,干你娘!” 那厮把毡帽一摘,直接就扔到了地上。 随后朝着最近的那个学生,扑了上去。 第47章 在这之前 “陆游,陆游!” 唐琬虽然也是山阴人,但她的父亲唐闳,却是在临安城里做的官……正是当朝的鸿胪寺少卿,算是苏符的半个下属。 只是慕着李易安的名字,唐闳才把自家女儿送去了钱塘,反正距临安又不远,跟着李清照,也算是镀金了。 所以回到临安之后,唐琬自然也就回了自个儿的家。 但她没想到的是,这么快就又和陆游见面了。 现今个的儒道里,把女儿家的贞操看得极重是主流,但也还未夸张至男女大防到需要隔离的地步。 再加上山阴陆氏,真真的文风鼎盛之家;陆宰和唐翊也有着交情……陆游来找唐琬,倒也没让府中长辈觉得过分。 反正两人年纪差不多,真那什么了,嫁了便是。 唐琬还未出门,声音便已经从府中传了出来,陆游听得高兴,恨不得让自家父亲早日来提亲。 不过等两人打了照面,又都换了一副模样。 男的脸上哪里还有刚才的期盼,只是看着那阴沉沉的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下下雨来。 女的也是换了一副嗓子,嗔怪道: “你昨日才入了太学,今日便来寻我……我虽然心里头记着,但,但你当以学业为重,不可为我耽误了正事。” 陆游以为她不愿和自己一同外出,忙道:“不荒废不荒废,今儿个他们都去东华门了,太学里并未开课。” “那你便是得闲了才想起我来?罢了,倒是我自个儿自作多情了些。” 见她又换了个语气,陆游有些琢磨不透……这个学业,自己到底是荒废了好,还是不荒废才好。 不过难得有空闲的机会,陆游不想耽误时间: “今日出了大事,我带你去看看热闹。” 毕竟年纪还小,唐琬马上就来了兴趣:“甚么热闹?这临安城你还能比我熟悉了不成?” “一起去看看便知!” 言罢,他带着唐琬就往前走,只是才迈出一步,就又回头道: “东华门怎么走?” “哼!” 难得陆家才子露出这般呆子模样,唐琬心中好不得意,迈了一大步出去,站到了陆游的前面。 等二人到了东华门这里的时候,发现太学生们早都把这地方给包圆了。 唐琬长这么大,也没在临安城里见过这种景象,便问道: “这是发生了何事?怎的都跑这儿来了?” “你还不知道……”陆游仔细地观察着,看看有没有自家父亲的身影。 “皇帝亲手砍了兵部尚书的脑袋!亲手!” 和李易安待的时间长了,唐琬对于那个皇帝陛下也算了解一些。 皇甫坦道长他们不是说赵官家胆小得紧? 平日里听了完颜兀术的名字都会发抖? 怎的,他还敢亲手杀人? “不信是?我也不信,咱们大宋哪朝哪代不是优待士人!这些个愣头青,也不分辨清楚,就跑这儿来闹事来了。” 唐琬倒是想到了其他的事,想了想,开口道: “但你这般不合群,恐怕会受到他们排挤。” “君子坦荡荡,小人才常戚戚,我岂会怕得他们!喏,你看那人,那便是参知政事王次翁的侄子王伯句了,昨夜就是他说来的消息,就连这些人脑袋上的白绫都是他发下去的。” “参知政事的侄子,是如何进的太学?” “谁知道呢……” 陆游一边说着,没注意到路上的行人,险些撞在了路过的小贩车上。 那人本想发作,又盯着这少年郎的脑袋看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了下去。 “哼!” 陆游冷哼一声,又对着唐琬道:“他还敢瞪我!真当儒生不练武艺了!” 唐琬虽然年纪小些,但心智却比陆游要成熟。 此刻也不拆穿他,只是含笑着见他装起英雄。 另外一旁,纪五也是朝着身边的人说道: “忒他娘不长眼!那小子幸亏没戴白绫,不然老子今天就得卸他条腿!” “那是,就连秦相爷也得给咱们五哥面子,那小子也不看看这临安城,还有谁敢得罪咱们五哥!” 旁人附和的话,让纪五颇为受用,他拍着这人的肩膀道: “好好儿干,这次事儿成了,往后你也算是辛大人的人了……”顿了顿,他又提高了声音,“大伙儿都是辛大人的人了!” “干!” 众人齐声低吼,那人又问道:“只是五哥,毕竟都是太学生,将来可都是要做官的,咱们是不是……” “早看出来你小子就是个孬种!平日里数你嗓门最大,怎的,现在怕了?” 纪五白了他一眼:“狗日的要是在军中,你这就是扰乱军心,少说得赏伱一万杀威棒!” “秦六知道吗?被辛大人一刀就刨开了肚子!秦相爷却连个屁都不敢放!你再看看今儿个,那相府是不是被人给围了?这就是得罪了辛大人的下场,知道!” “别说那些没用的,看见那边那小子了没……” 众人顺着纪五的眼神望去,正好落在了王伯句的身上。 “老子看了有一会儿了,就数他长得最碍眼……不是,就数他嗓门最大,一会儿就先朝他下手。” “那万一,万一他们真动手了怎么办,咱们就这么点儿人……” 纪五气极,一巴掌就拍在了这人的脑袋上:“你小子就是个细作!” 顿了顿,他又道:“我干爹,辛大人的亲岳丈!当年也是上战场干过金人的好汉……” “你知道为啥咱打不过金人吗?” 那人咽了口唾沫:“我知道!金人个个身长一丈,脖子有水缸那么粗,拳头有坛子那么大,咱们汉人身板不及他们,也就打不过他们了。” “你知道个屁!”纪五道,“平日里教你们多念念书,连点常识也没有!身长一丈,那还是人吗?” “金人不过九尺而已,是比咱们壮了些,不过咱们人多,真拼起来,也不至于会输得那么惨。” “之所以打不过,是因为还没开打,咱们就怕了……一百金人就敢和一千个汉人干,那是因为一千个汉人里面,有九百个还没动手,就已经想好怎么跑了。” “所以……”纪五整个人忽地变得阴鸷了起来,“你们怕个逑!咱们在这群酸书生的面前,就他娘的是金人!” 言罢,他带着头,推着小车就冲了过去。 第48章 大宋学子 其他人的家里,要是有个做参知政事的大伯,每日躺着睡觉都能发达了。 但是王家不同,王次翁是山东人……当年吕颐浩就是见他是自己老乡,才把拉了他一把。 王家在婺州本就是外来户,原就不被当地大族所喜,待后来王次翁被秦桧赏识,弃吕投秦之后…… 王家的日子就更难过了。 虽然这两年秦桧得势,情况稍微好了一些。 也只是好了一些,至少再没人敢在婺州王家门口撒尿了。 被人戳脊梁骨这种事说起来好像没啥,但真的落在自己身上了,那种滋味哟……啧啧。 本来,做了走狗也就算了,是,走狗二字听起来难听,但是日子好过了呀! 可王次翁不这么想。 窑姐儿的身份,和贞洁牌坊,王大人全都想要。 于是,王伯句明明可以不用那么努力的,反正他什么也不会,也能在大宋做得一个官儿。 但王次翁却偏要让他进太学念书…… 只不过,是为了让人在骂他王大人的时候,少加个为自家人谋求私利的罪状罢了。 太学里面都是些什么东西? 除了读书就是读书,一个个家里连个八品以上的官都没有,还整日操心着国家大事。 那国家大事,也是你们能操心得的? 不过昨儿个接到了自己大伯的消息,这国家大事,还真就得让他们参与一下了。 好在王伯句脑子清醒,和王次翁还惦记着名声不同,他可是个讲究实际的人。 在太学里高调惯了,连后门的狗都知道他是王次翁的侄儿,这么一来,他周围也聚集了不少想给秦相爷做狗的人。 王伯句看了看周围,又看了看天色……这贼老天每日阴着个脸,要下雨又不下的,叫人心里烦躁得紧。 见时辰已经差不多了,他便朝着旁边的学生使了使眼色,后者心领神会,上前朝着几位老者作了一揖: “诸位大人、恩师,昔日入太学的时候,诸位的教诲学生们都记在心里,半刻也不曾忘得。” “非是我等无故寻事,只是如今官家不问事由,不交审判,便直接取了吴尚书的性命。” “此举,总该有个说法才是。” 这事儿皇帝做得确实不地道……不,不只是不地道,简直是过分至极。 即使有了众多人证,但到了这个时候,诸官的心里还是有些不信的。 包括苏符在内,都在怀疑是不是消息有误。 人是死了,但不一定是皇帝杀的啊! 毕竟自家的皇帝,自个儿心里清楚。 苏符顿了顿,他很想问问这人,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让皇帝给你说法! 但他又很清楚,于情于理,自己都没有阻拦他们的理由。 “这事儿还不甚明了,若真是官家杀了吴尚书,自然瞒不住天下人,但若不是,尔等此番行事,还有为人臣子的模样吗?” “且先行回去,待有了确切的消息,本官当第一个给你们说法!” 仗着他爷爷的名字,苏符在朝野风评颇好,而且又身为堂堂的礼部尚书,能这么给他们说话,已经算是有了十分的客气。 那人略微思索了一阵,思索着,是继续冒着得罪苏尚书的风险进言呢,还是继续去争取做秦相爱犬的资格。 毕竟再怎么说,礼部考试的时候,还得全看人家的脸色。 王伯句见他吞吞吐吐,半天放不出个屁来,心里骂了几句,上前一把薅开了这人,躬身道: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若官家真要了吴尚书的性命,说句话儿便是了,何至于要亲自动手呢?” “我等寒窗苦读,为的是什么?为的还不是为朝廷效力,为的还不是为君王分忧……如果一死能解君愁,死便死了,也总算是死得其所。” “再者说了,就算不是官家,可那吴尚书终归是死在了宫里,这事儿做不得假,既然如此,我等更不应该退怯了,现在山河破碎、国家危难,君上身边又有了奸佞,我辈读书人,出则弟,入则孝,不管出入,都当忠矣!” “今日若不能有个说法,我虽一介书生,却也当为吴尚书之死,守孝至此!” 他越说越偏,甚至把矛头从是不是皇帝杀的,转移到了似乎吴表臣不该死的样子。 而且身为这些人的头儿,他这话一出,现场便躁动了起来。 苏符抚须思索了一阵,安抚道:“学生少安毋躁,本官当进宫面见陛下。” 言罢,又朝着周围的几人吩咐了几句,这才转身离去。 王伯句见自己的话起了效果,心中无比自豪……若到时候大伯论起功来,自己当排第一! 刚才那个被他薅开的学生知道,王伯句不满意自己的表现。 此时连忙贴了上去:“王兄果真大才!当真说出了我等的心意!” 他这一带头,大伙儿便争先恐后地,开始围着王伯句恭维了起来。 正所谓‘胜不骄、败不馁’、‘满招损、谦受益’,王伯句摆了摆手: “大家都是同窗,勿要这般吹捧,某只是一个读书人,做了读书人该做的事罢了!” 他这么一说,大伙儿反而更热情了……一个个的,好像打了胜仗的将军。 “诸君可还记得横渠先生的箴言否?” “自然记得!” “那当齐心背诵一遍,也不忘了我等当年念书的初衷。” 说着,王伯句清了清嗓子: “为天地立心!” 众人跟着吼:“为天地立心!” 学生们闭上了双眼,好像看到了前辈们的脸,就在眼前。 他们孤独吗? 他们并不孤独! 这条路上,陪伴着他们的,是无数的先贤大儒! “为生民立……啊!” “为生民立,啊!” 嗯? 等跟着念了出来,学生们才发现,这句话不对啊。 “啊!啊!啊!” 王伯句和其他几人的哀嚎声传来,大家这才睁开了眼睛…… 只见一锅热馄饨的汤,全部落在了前面几人的身上。 好好的一锅馄饨,皆是散落在了地上沾上了尘土,碎了一地。 而在王伯句他们的身前,是一个个面目可怖的摊贩。 领头的那个,把毡帽往地上一扔,竟然直接扑在了王伯句的身上! 随后的,便是雨点般的拳头……打得王大才子昏头转地,分不清南北东西。 “你们,你们这是……” 话还没说完,只见又一个卖羊肉汤的人,当着众人的面,把推车掀翻倒在了地。 他看着王伯句身边的那个学生:“敢撞老子的车,干你娘!” “不是……不是我!” 这学生意识到了不好,下意识就想开跑,但这人哪里肯给他机会,一把抓住了他的领子,就这么给拽倒躺下。 越来越多的推车倒了,越来越多的摊贩摘掉了毡帽。 越来越多的学生,开始不住地求饶。 陆游眨了眨眼,看着唐琬道: “若是单打独斗,我却也是不怕的。” 唐琬见学生们被打得一个比一个惨,还是坚定地回了一个: “嗯!” 第49章 规矩 “嘿,你他娘的倒是踹他肚子呀!踹腿算怎么回事儿!” “没用!真没用!还能让人给爬起来的……” “后面!后面那个要跑了……哎呀,太笨了太笨了。” 东华门下乱得热闹,东华门上,刘邦看得心急。 纪五找的这些人实在是差点味道,他恨不得自己亲身上去比划比划。 但这其实也怪不了人家,能壮着胆子殴打太学生,他们已经是咬着牙硬上了。 真要是没个轻重,打死打残了,万一事后纪五翻脸不认账,吃亏的终究还是他们。 看着皇帝这般模样,原本还被下面乱象给气着了的苏符,忽地像是明白了什么。 他冷静了下来,沉声对着杨沂中道:“杨都使,就这么看着?” 殿前司的人,其实不只是在看着。 他们也帮忙了,只是站在想要抓人的大理寺和刑部的人面前。 连话也没说一句,这两部的差人便止住了脚,谁也不敢向前一步。 刘邦看着下方几百学生,如他所想的那般,跑的跑、倒的倒,连个还手的都没有。 摆了摆手道:“杨沂中,你眼睛盲了是不是?下面都闹成这样了,还在这儿杵着干嘛?去抓人啊!” 说完,像是在和苏符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不成体统,这不是乱来嘛!” 苏大人心中已经猜到了几分,此刻喘着大气,胡子吹得老高……皇帝在这里已经看了小半柱香了,现在却说出这种话来…… “官家!” 苏符提高了自己的声音,心中无比悲愤道: “何至于此啊!” “你什么意思?” “他们不过就是一群学生,您……这哪里是天子,对他的臣子做出来的事情!” “可不许胡说!” 刘邦努力想要做出一副委屈的表情,但看着纪五朝着一个太学生踢了过去,却被那人给咬住了他的脚趾…… 他强忍笑意:“凡事都要讲个证据,那明明是学生撞到了人家的推车,那群贩子才动的手,与朕何干?” 听了这话,苏符眉头皱得死死的,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下定了决心道: “您说得对,凡事都要讲个证据,可是那吴尚书犯了什么罪,以至于连性命都留不住了,还请官家明示于臣,臣也当给这些学生们一个说法。” “说起这个……”刘邦道,“贪污,贪污了军饷。” 苏符是想要打回去的,和吴表臣既没有私交,政见也不相同,原本说到这里就可以了。 但那只是一方面,从更大的范围上来说,他和吴表臣却又是相同的。 大宋立国至今,虽然也不是没有杀过文官,可像是吴表臣这样的一部主官,只是因为贪污就丢了性命…… 就算是他爷爷活过来了,这事儿也是决计不会赞成的。 “若只是贪污,吴尚书罪不至死。” “可是他已经死了……” 杨沂中已经拦住了纪五,后者在思北楼前见过杨木头的脸,是认得的。 又朝着地上的人补了两脚,纪五这才招呼着他的人一起退去。 连着殿前司在内,现场几千名带刀的公差,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 看着他们行凶,又看着他们把推车抬了起来,再目送着他们离开。 不得不说,这场面有些诡异。 刘邦接着道:“他不但死了,而且还是朕亲自动的手。” 这话一出,苏符便沉默了下来。 其实皇帝可以说得更多一些的……要只是贪了钱,吴表臣确实可以不用死。 但他不只是贪了钱啊,他还欺了君。 再者,若是让人知道了,在宋国当兵的下场,就是连死了以后的抚恤都落不到自己家人手里…… 刘邦不敢说,也不愿意说。 通过这群太学生的表现,他甚至认为自己没有必要去说。 解释这种东西,只能用在需要解释的人身上。 他看着苏符:“不但是朕亲自动的手,朕还把他的尸体切碎了,分给了他的同党。” 皇帝说这话时,脸上自然如常,语气也没有半点波动。 就好像杀的不是什么大臣,而是一只鸡、一只蚂蚁。 李清照看着这昏君的侧脸,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去评说这事儿。 吴表臣,或者说所有求和一派的官员,李易安都是不喜的。 但此时听到了那人的下场,她…… 忽然有些害怕了。 她以为,自己若是落在了金人手里,尚有胆能羞辱对方一番。 所以,自己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但此刻,明明死的既不是自己亲戚,又不是什么故交好友,甚至还可以算是自己的对头…… 她却因为一个对头的死,害怕了。 不过很快,她就反应了过来。 她怕的不是死,而是这个让人捉摸不透的皇帝。 赵家人以前的行径就算再窝囊、再夸张、再匪夷所思,可依旧是在规矩之内,行事说话之前,至少还能看出一些苗头。 这人不一样,他一边需要着秦桧,一边又杀了秦桧一派的大臣。 一边说自己是无用之人,一边又劝说自己不要抗金。 一边像是个昏君,一边又像是个暴君。 他不在这规矩里,他说话和做事,也没有半点的预兆。 他像是个不属于这天地间的怪物, 让李易安心惊。 良久,苏符才深深地叹了口气,朝着皇帝躬身作揖,再然后, 他把自己的官帽摘了下来,举过了头顶。 “臣苏符,请辞。” 这像是赌气一般的话儿,连个理由也没找。 但这,也是苏符能表达出来的,最大的不满了。 皇帝别说杀了吴表臣,就算杀了自己,那他依旧也是皇帝。 但是自己若是心有怨恨,那便是不忠,这不是为人臣子当有的心态。 刘邦对这老头印象其实不错,此刻见他要辞官,把头偏了过去,吐了两个字出来: “不准。” “臣……” “不准!” 刘邦打断了他说话:“不准就是不准,你说一万遍,朕也还是不准。” “今日朕与你说的话,你大可以给那些学生说去……说法,这便是朕给的说法。” “若是他们心有不忿的,这东华门地界儿宽敞,想什么时候来闹,朕都可以。” 苏符心中万念俱灰,朝着皇帝又施了一礼,这才失魂落魄的离开。 等他走了,刘邦这才看着李清照: “朕早说过了,他们,还有你们,都是一样的人。” “你们的方法,在你们的规矩里管用,但在金人的规矩里呢?金人讲你们的规矩吗?” “讲理的和不讲理的,占便宜的都是不讲理的那个。” “今日,朕也是要告诉你……” “寇可为,嘿嘿……” 他笑出了声,神情像极了钱塘门外索要过路费的老王头。 “老子也可为!” 李易安的心里,好像升出了一缕光。 皇帝这话的意思…… 是,要与金人开战了? 大宋要接着北伐了? 他说了,他说了! 李清照眼中含泪:“多谢官家教诲,民妇知道了。” 见她这模样,还以为她是懂了,刘邦心里得意,原来替人解惑这么爽。 乘兴问道:“你还思不思项羽了?” “他们都说伱写诗厉害,你给刘季也整一首,如何呀?” 第50章 加油秦桧 “官家,人都已经回去了。” 杨沂中说的人,是太学生,是纪五,也是李清照。 兴致勃勃的来,结果连点血也没见着…… 某种程度上来说,刘邦觉得自己还是高估了这些人。 他还想着,怎么着至少也得有个一两人反抗的。 结果,一个也没有。 现在他还在这东华门的阙楼上,眺望着这临安城。 “这应该是秦桧出的第一招?” 皇帝像是在问,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杨都使沉默了一小会儿:“思北楼已经交予了王氏父子,他们在问您的消息。” “嗯?问朕干嘛?” “说是……说是闺女嫁出去了,好赖也要回门,不然……” “行了行了,知道他女婿是辛次膺,纪五就敢打动手太学生了,要是知道他女婿是皇帝,纪五他们还不得占了这半个临安。” 虽然心里明了,那纪五此举是受到了皇帝的授意,如今皇帝这般说话,难免有些…… 不过他心里也清楚,皇帝说的是对的。 “今日临安府衙的人没来,臣去问过了,辛府尹还未去上任。” “他的事你不用管,他有别的差遣。” 刘邦端起了茶碗,他现在其实疑惑得很。 不应该啊! 秦桧就这么点儿能耐? 若是这样,那这老头的命,怕是留不了几日了。 不怪他会怎么想,主要是今日这群学生们的表现,太让人一言难尽了些。 宋国的兵,兵他秦桧又动不了;宋国的武官,照着张俊和杨沂中刘錡的表现来看,都是听话得很。 至于岳飞…… 无论如何,吴表臣说的岳家军也贪了钱,虽然是有转移责任的意味在里面,但这终究不是个事儿。 反正不管怎么样,刘邦对于这位岳家军的主帅,已经开始降低了期待。 “赵都使派了快马来报,思北楼在明州的势力不小,尽管步军司提前布控,却还是让他们逃走了不少,现在正在抓捕,日内恐怕是回不来了。” “嗯,” 刘邦点了点头,那些人都是常胜军的旧部,虽然年纪大了些,但放任不管,危害可比李清照他们大多了。 “种雨小姐儿已经离开了临安,照您的吩咐,一路上都有人看着。” 杨沂中像是个没有感情的汇报工具,事无巨细全部禀告给了皇帝。 不过,这也是他能够宿卫十几年的原因。 “行了,这些事儿不用多费精神,你……” 刘邦瞪了他一眼,“你坐下说话,挡住了老子的光了。” 待杨沂中坐下之后,他才接着道:“你帮朕分析分析,秦桧下一步,会干嘛。” 又是沉默。 不过这次并没有持续多久,杨都使便回道: “臣不知。” 刘邦已经做了好几手准备,台子都搭起来了,要是最后这戏没唱下去…… 别的还好,要是让辛次膺白跑了一趟,狗日的指不定会怎么看待自己呢。 这运筹帷幄的活儿,还真是不太好干呐! “你们的人太扎眼了,老子都能一眼瞧出来,人家还能看不出来?” 顺着皇帝的眼神,杨沂中朝着楼下看了过去……很快,他就皱起了眉头。 朝着身边的人吩咐了两句,他告罪道: “殿前司的人确不擅于做这事儿……是不是让皇城司的弟兄们替一下?” “不用了,你先把带带他们,什么时候回皇城司,再说。” 楼下面便是四方馆,各国来使都住在这儿。 当然,除了金国。 一来是两国这仗打了一代人,既是一代人的性命,也是一代人的时间。 宋人恨金入骨,若是再设在这临安城中,难免多生波折。 二来,金人那边宣传的是,宋已称臣,要是和别的国家没有分别,那他们在金国也不好交代。 所以,金人的使馆设在皋亭,在临安城外的北郊。 心中记着郭药师的事情,北郊的使馆同样被布置上了殿前司的探子。 至于这四方馆,这皇宫脚下的地方,殿前司的人盯着的, 是西夏。 若说金人欲杀郭药师,是为了求些和谈的价码。 那还有理由要杀郭药师的,便是这西夏人了。 宋金之战后,西夏乘机占了宋国西边的麟州、西宁州、定边军等地,后来又花钱从金人手里买了乐州、廓州和积石州三州,加上金人送的宋国西北千里…… 说起来,这天下最不愿意看到宋金交好的,应该就是这些西夏的。 郭药师那老头贼得很,对宋对金都没甚忠心,而他绝口不提西夏,反而有些欲盖弥彰。 刘邦看着殿前司的人又隐匿了起来,他回过了神来,继续自己先前的思索。 就算现在皇帝做出什么事情,杨沂中都不再会惊讶。 但他一定想不到的是,皇帝现在正在盼望着,盼望着秦桧能够大胆一些。 最好把他能做的都做了,最好是狗急跳墙,最好是…… 这样,就能知道他的底牌了。 …… 从襄阳自西向东,此刻岳家军的人才刚到庐州。 还得两日才能到建康府,而要从建康府到临安…… 照着这个速度,起码也要三天。 这还得是天公作美,不要生出别的事端的情况下。 岳家军诸将、亲兵,还有一部分随军而行的士兵亲属,不管怎么样,这速度就是快不起来。 为首的那位戴着盔、却没有穿甲,只着了一身翠绿色的袍子,一边抓着缰绳,另外一边,他的手里却捧了一本书。 才四十岁不到的年纪,他的双鬓竟然有了白发;虽然也蓄了须,可就连这胡子也好像和旁人的不一样, 硬得紧。 两颊丰,目鼻圆,额头广,眉毛浓。 人家皆说他是佛祖护法金翅大鹏明王下凡,只从眉眼看起来,倒真是带了几分慈悲。 不管那马儿如何颠簸,他整个人都好似长在了马上一般,受不得半分影响。 一匹快马迎面赶了过来,在距离众人还有两丈的距离勒马停下。 “皇帝有谕:岳飞,你小子是不是不想来见老子,多远点路程你走了几天了,再发一百道金牌给你,你赶快些!” 言罢,这宦官将肩上包袱一解,当真落出了百多道木牌。 第51章 人都在变 岳飞短暂的把头抬起来过后,眼睛又很快地落回了书上。 不过两丈的距离,那人若是掉头想跑,是决计来不及的。 既然来不及跑,那么他也就跑不了了。 那内侍快马而来,一路上连水也少喝得,两胯的肉皮都被磨烂了,确也遭了不少的罪。 此时终于办妥了差事,才举起袖子准备擦擦汗,只是这手刚和自己的脸挨上,一丈八的长槊就抵住了他的喉头。 这宦官何时见过这种场面,当下被吓得咽了口唾沫,也就是这一下,他颈间皮肤就被划了一道小口出来。 本来还想质问两句,这下他连气儿都不敢喘了,这槊再进一寸,就能立马了了他的性命。 好在,这使槊之人意不在此……将长槊移到了一旁,又向前进了两分,到了宦官的肩膀位置,随即轻轻一拍,便将这人打落下马来。 宦官又惊又怒又怕,好在没了性命之忧,嘶喊着问道: “岳少保,这是什么意思?!” 也不知道是没听到他的问话,还是压根就不想理他,反正岳飞看书看得痴迷,像是整个人都要钻了进去。 反而是一旁使槊的人道:“真当我等未听过圣谕、未见过官家?” “我朝皇帝是何等饱读诗书的圣君!行事说话皆是有礼有节,你这贼子,既要假传圣谕,却连点常识也没有。” “只需得把尔受何人指使、尔等又有何目的悉数说来,或可留得一条性命,若有半分隐瞒,哼哼……” 他轻轻挥了一下那长槊,吓得这人眼泪都要掉了出来。 “张统制,您倒是健忘得紧,连我也认不得了。” 见这人似乎认得自己,张宪微微顿了一下,翻身跳下马去,与他隔得近了些。 “你是……” 宦官把头发拨了拨,整张老脸全部暴露在张宪的眼里。 “我是黄彦节啊!” “哎哟!哎哟哎哟哎哟……原来是黄公事!” 张宪连忙把他扶了起来,这人和自己……应该说和岳家军,都是老相识了。 宋国置走马承受公事使臣一职,多由内侍官担任,属转运使之下,通判之上的品轶,为皇帝特派;专察将帅的言行举动、边防州郡的不法事责,而且还可以风闻言事;是真正的位卑权重。 这位黄彦节,几年前就在岳家军中干的这活儿,和岳家军上下确实都是老熟人了。只是后来皇帝罢免了这差事,他才回宫继续去做了他的太监……将帅结交内侍是大忌,几年下来,互相也没个联系,大伙儿都把他给忘了。 没想到,今日倒在这里撞上了。 这黄彦节确实是宫里的人,那……张宪看了眼散落一地的金牌,恨不得扇自己两个巴掌。 一路走来皆是小心翼翼,生怕哪里出了差错,给了朝中人抓把柄的机会。 眼瞅着都要到临安了,却发生了这般事端! 他气恨自己鲁莽,给黄彦节赔了好几个不是,这才折身回去,把这事儿说与了岳飞听。 岳飞终于恋恋不舍地从书上收回了眼睛,听了张宪的话,他便低着头沉思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才感叹道: “官家这变化,是越来越大了。” 对于岳飞来说,自家皇帝一直都是在变的。 从当年一定要北伐,到后来又苟且求和;再后来又逼着自己出来做官……等都快收复汴京了,又开始叫自己住手了。 他不知道哪个才是皇帝真正想做的事情,但做人臣子的,他好像也不需要知道。 今日光是听这圣谕,光是那一百道金牌……有些荒唐。 他架马往后撤了百步,最后才到一架马车边上停了下来,和自己的母亲把事儿给说了。 姚太夫人半分犹豫都没有: “既然官家唤得急,那你便加快些行程,我等有人照看,自然出不了差错。” 知道自己母亲的性子,岳飞也没有强求,只是说了些关怀的话儿,又调头去了另外一辆马车。 那车上的,正是他的夫人李娃,还有几个年幼的孩子。 此行之所以拖家带口,是他心里有了别的打算。 这番从开封撤退,伤了他的心是小事,毕竟又不是第一次了,主要的,还是伤了岳家军上下军士的心。 明明就快成了,却终究差了最后的那一步。 这番对士气的打击,比十个完颜兀术也要来得厉害。 而他不在襄阳,岳家军中诸将也都不在,若是到时候金人来攻…… 岳家军中多人都是民间乡勇、流寇招安而来,他没有十足的信心,在军心涣散的情况下,让他们还能和金人一战。 而且就算金人不来,他此行也是要劝谏皇帝继续北伐的,到时候只要皇帝准了,两国战事一起,自己不在的襄阳,恐怕会是金人第一个惦记的地方。 把亲属带到临安,大小终归算有了保障,那时候不管做什么,他都没有了顾虑。 和妻子交待了一番,确定无事之后,他才拍马欲走。 不过,却被李娃给拦了下来: “那黄公事吃了苦头,将军当给人赔个不是。” “嗯,”岳飞点了点头,“我知道的。” “将军莫要口上赔礼!” 李娃从一个缝制好的布袋里,掏了一贯钱出来,想了想,又多拿了两贯,一齐递给了自家夫君: “如此,当算是赔礼。” “你……不用这般!黄彦节是旧相识,况且我行事,天下人皆是知晓得的。” “天下人知晓,也不代表黄公事乐意,将军不可死板,当灵活的,就要灵活些。” 岳飞皱了皱眉,叹气道:“只是你也没有多少积蓄,这,这……” “有您和孩子们在,便是奴家的积蓄。” 嘴上没说什么,但他心里头感动,只在心中立下了北还之后,好好对她的誓言。 如此,又点了牛皋王贵二将,只带了三十骑兵,就随黄彦节一起快马赶向临安。 别的公事,在其他军中虽不至大富大贵,但每年吃的孝敬却也不少。 唯有在他岳家军中,黄公事的日子过得紧凑得很……除了没饿肚子,其他的拮据情况,基本上都有过了。 今日得到了三贯钱……虽然不多,但他心里面却是感动得紧。 人呐,终究都是会变的,连岳飞都变得开了窍了。 一感动,便把皇帝夺了刘光世姓氏、张俊当街杀人、皇帝让大伙儿戴孝,还有诸多杂事全说了出来。 只是他出临安的时候,吴表臣还活着,秦相爷也没被困……他自个儿也不知晓的事,更不可能和岳飞说了。 可就只这两件事,也让岳少保惊讶得紧。 荒唐、离谱,却又没有做错。 很难评价,皇帝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边在说着临安,后面的岳家军诸人,则是在庐州城外住了下来。 这是岳飞吩咐的……一路上不知道多少官员百姓想要款待他们,一开始还好,后面每处都是这样,他便有些不胜其烦了。 一边是为了不叨扰城中人,一边也是为了加快路程。 所以,他们都在城外驻扎,倒也成了习惯。 张宪遣人进城买粮,又叫人生火造营,忙得不亦乐乎。 而这个时候,又是一队人马赶了过来。 “是岳家军吗?” 张宪有些疑惑:“尔等何人?” “皇帝有谕,岳飞接旨!” 那人喊了一遍,见张宪只是看着自己,不知道是哪里说得不对,又喊道: “皇帝有谕,岳飞接旨!” “岳飞呢?叫他出来!” “岳飞是在藐视天子吗?” “岳……” 话还没说完,张宪便使着槊,朝着为首的那个刺了过去。 第52章 解惑 “你给老子分析分析,秦桧那老小子接下来会干什么。” 丽正门一出去,便是殿司衙了;酒库药局军械库御马苑,全都在这个地方。 刘邦自个儿停了三天的朝议,关于秦桧的准备也做了,除了昨日太学生们来看了看热闹,他是一点事儿也没有。 殿前司那边盯着相府的人每日三报,俱都是正常的紧……就连秦府中的那个母大虫,说是也听不见她的狂叫了。 越是安静,刘邦的心中就越是没谱。 他总觉得还是漏了点什么,但是不管怎么想,也想不出来。 一个没兵的人,这种情况下,还有什么能力能够翻盘呢? 老王头和纪五都是粗人,而且昨日才让纪五来闹了事,现在当是低调的时候;再去寻他们耍乐的话,对自己和对他们都不好。 杨沂中又是个木头,他脑子还不如自己。 至于刘錡……老小子打仗或许可以,但在这些事上面,真是没什么胆量,巴不得置身事外,省得被秦桧给惦记上。 如此,他才又绕到了殿司衙这里。 郭药师好说也是昔日宋国第一将,虽然从辽投宋,又从宋投金,但从后面来看他的选择,倒是都没有错。 而且后来金国坑杀了常胜军那么多人,他身为一军主帅,竟然把命给保住了。 从哪个方面来看,这人的鼻子都灵得很。 而郭药师,在知道了皇帝近日的所做所为之后,只是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了刘邦好久。 过了好长时间,他才开口,并没有回答皇帝的疑问,而是问了一个: “您真的是皇帝?” 注意到他又用上了尊称,刘邦知道他想说什么,不过倒也不在意: “你说得对,老子也可能根本就不姓赵。” “您是想打回去了?” “干你屁事!是老子问你还是你问老子?这般军国大事,也是你这犯人能打听得的?” 他虽然骂人,但听起来却并不让人恼怒,而且,更难听的话郭药师也不是没有听过。 思索了一会儿,郭药师正色道: “秦桧做不了什么。” 真的? 真的做不了什么? 虽然和自己推测的差不多,但是直接被人这样给说了出来,刘邦还是有些不信。 他置换了一会儿,当年那些个谋反的,个个手底下都是有兵的。 如果是萧何谋反,萧何会怎么做? 他猜不到萧何,因为萧何没有做过这种事儿。 “但是……” 没等皇帝多想,郭药师接着说道: “会有很多人,会因为秦桧去做秦桧做不了的事。” 好小子,果然不一样! 刘邦问道:“详细说说。” “您不能把秦桧当做是个人……” “确实,狗日的连军饷也贪,是个畜生。” 郭药师被噎住了一下,好用力才缓过劲来: “小老儿的意思是,您得把秦桧当做是一群人,一群依偎着秦桧这个名字,才能活下去的人。” “这群人,多吗?” 郭药师以为自己说得已经够清楚了,没想到皇帝还能够这么问。 多不多的,您自个儿心里还不清楚嘛! “不多,但是看起来会很多。” “哦?”刘邦顿了顿,“你得说详细些。” 殿前司的监狱和大理寺的不同,这里的监狱不在地下,而是在地上。 毕竟能进这儿来的人,多是一些有身份的人,谁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就能够被皇帝给原谅。 因此,这儿的环境也是好得很……至少比大理寺、比刑部,都要强上不少。 此时,宋国皇帝就蹲在木栅栏外面,向着一个宋国的叛徒、汉人的叛徒,讨教起了自家宰相的事儿。 郭药师用木棍在地上画了好几个圈,指着当中的一个道: “您看得不明白……或者说是您假装不明白,但这宋国,当是分为几个部分,这个……这个便是主战派,像是赵鼎岳飞之流。” “而这里……”他指着旁边的这个道,“这同样是主战之辈,可他们与岳飞等人不同的是,这些人虽然有志气,却没甚能力,像是张浚,还有死去的吕颐浩等人。” “同时,还有想要打,但却觉得现在打不过,当暂时和议,日后再北伐的人,例如韩肖胄、陈俊卿他们。” 郭药师一连点了三个圈出来……不得不说,他确实提醒到了刘邦。 光是以主战和主和来划分,那便是狭隘得多;和把天下简单的分成善与恶、黑和白一样,都是天真的想法。 说着,郭药师又点着其他的圈子道: “想要议和的,是当朝的主流,但这些人,多以南方士人居多……对于他们来说,北伐是用的他们的钱,去给其他人争地,他们却又无半点好处……这些人,目前占了多数。” “可他们也并非一无是处……以前大伙儿都不愿意造船出海,可当东南有人获利之后,人人便都想要造船出海了。” 刘邦不是傻子,世人皆为逐利,这部分人是可以不用杀……可以拉拢的。 “另外的,则全然是因为秦桧起家,是和秦桧那厮一荣俱荣、共同进退的,秦桧遭了殃,他们也的好日子也就到了头。” “所以……”刘邦没那么多讲究,把手指点到了几个圈上,“想打又无才的人,朕用不了,其余的,除了岳飞等人外,全是秦桧的人?” 见郭药师赞同了自己的说法,他又问道:“可那秦桧,可以拉拢过来吗?” 郭药师嘿嘿一笑:“秦相爷不同,秦相爷并非是主和。” “嗯?那是像张俊杨沂中那般的,朕说战就战的人?这不胡扯嘛!真要那样,老子还关他干嘛!” “非也……” 郭药师摇了摇头: “秦桧,是投降派。” 没等皇帝反应过来,他便又道:“所以您要问秦相爷接下来怎么出招……明日不是要进行朝议了?那个时候,您当领到秦相爷的第二招。” 好个郭药师! 刘邦暗自赞叹了一句,离去时又吩咐杨沂中,给人的饭菜弄好一些。 投降派…… 你小子,哪来的资格投降? 第53章 罢工 有了郭药师的话在前,从前晚开始,刘邦便一直期待着。 等到了翌日一大早,还没人来叫他,他便自个儿已经穿好了衣服起来。 倒是让不少宫人们啧啧称奇。 昨日虽然听了郭药师的话,但说实在的,刘季并没有全部放在心上。 理由很简单…… 读书人嘛,他们的表现自己已经见识过了。 在纪五一群人的面前,说得再多再好听再澎湃,也抵不过一阵拳头。 就算有人想着为秦桧争点儿什么,可那也得看看自己的本事是不。 停了三日的朝议,今儿个上朝得去大庆殿。 当刘邦兴致勃勃的赶到那里之时,立马就被浇上了一盆凉水。 他看着下方寥寥数人,又看了看上方挂着的牌子,确认自己没有走错。 人呢? 被浇凉水的是皇帝,可打摆子的却是接到了皇帝眼神询问的张太尉。 他才到临安几天,便是接二连三的犯错,特别是当那群青楼女子回去之后,把皇帝差点被那女人插了的事情说了出来…… 张太尉心里苦啊,不倒霉的事情他是真的一个也不沾边。 换作是以前的皇帝,这么一吓指不定得丢掉半条性命。 如今好了,吓着的还是一个又小气又暴躁的皇帝…… 清了清嗓子,张俊低声道:“官家……都,都在闹辞官呢。” 之前上个朝有近百人,现在从头数到尾,恐怕连三分之一都不剩得。 这当中,大部分都是张俊这样的武将,其余的,也只有像是苏符这种被自己明确拒绝辞官的、还有万俟卨这种纳了投名状的文官。 原本心里起劲,脑子也清醒;现在刘邦冷静了下来,反而有些犯困了。 郭药师这小子还是保守了,大家伙儿都在用脚来给秦相爷助威呢。 他又看向苏符,老小子一脸正当如此的模样,刘邦瞪着他: “你笑什么?” 苏符反应慢了半拍:“臣,臣没有笑啊。” “你的心里在笑!” 苏符立在那里,半晌说不出话来。 刘邦在这大庆殿里走来走去,一开始还好,只是左右踱步。 到了后来,方向变成了前后游走之后,各位臣公,俱是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这暴君……想干啥? 上次就是这么一通乱走,最后斩了吴表臣的脑袋。 这次…… “你怎么在这?” 看着角落里的一人,刘邦皱了皱眉头。 刘……项光世躬身作揖:“罪臣就要回老家了,特来向官家说一声。” “要走便走,有什么好说……” 话还没说完,刘邦又换了个语气,深深地注视着这位前西军之首: “不得不说,你小子也不尽然是个脓包。” 听见皇帝这句像是夸人的话儿,项光世的心跳忽然变快了起来。 官家这是……开始念旧来了?开始念起自己的好来了? “运气这玩意儿有时候比才能更重要,你的运气还算不错。” 皇帝朝着项光世说了这句,又喊道: “张俊,刘錡,杨沂中……项光世!” 点了这四人的名字,四位西军统帅神色一震,立马站身出来: “臣在!” “点好你们的人……和老子一起出去看看,到底他们是为这宋国效力,还是为他秦桧效力。” 说着,又低声对着杨沂中道:“把你牢里关着的那个也一并带来。” 言罢,他便让内侍去军器库,给自己取副甲来。 “官家……” 项光世腆着个脸,刘邦挥了挥手,无比豪气: “你去内侍省点一百个太监,就说老子准了的。” 未等项光世反应过来,刘邦便想快步走将出去。 苏符一把拉住了皇帝的袖子,他是真的被惊着了。 皇帝这般架势,是想要干嘛! 苏尚书两眼垂泪:“皇上当三思而行,断不可起无礼之举,断不能……” “行了行了……”刘邦看着老小子都被吓哭了,心里头却是不满意得很。 老子这般仁义之君,怎的好像真被他给当做桀纣了。 “朕岂是没有分寸的人!老头儿把心放回肚子里,朕只不过是去劝劝他们,别耍小孩脾气。” “劝……” 看着皇帝的背影,苏符只觉脑袋发懵。 …… 三省六部的衙门,就在这和宁门和朝天门之间的道上。 出了和宁门往左边一看,便能看见他们的牌子了。 宫里闹的这出事儿,外面的人不知道。 但宫里面肯定会有反应,这是外面的人都等待着的。 正所谓法不责众,罚也不责众……上次皇帝因为贪污一事,罚了这么多的大臣,已经算是不讲道理了。 那这次……满朝的人几乎都在这儿了,皇帝总不能全罚了? 说着是请辞,但这个时候,在各部的衙门里,却也还有不少的人。 只是,大伙儿都悠闲得紧。 遇到了不知道内情前来办公事的人,都是统统给推了。 反正皇帝这般对他们读书人……倒是没有确切的证据,就证明太学生被殴与皇帝有关,但整整一日过去了,宫里却连个表态也没有。 那无关,也是有关了。 再加上不明不白就死了的兵部尚书,以及莫名其妙就被殿前司围起来了的秦相爷。 还有之前因为他张俊犯错,却让他们这群文人跟着一起戴孝。 反正大臣们都是委屈得紧,难过得紧……他们切实被赵官家伤到了心。 再者说了,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参知政事王次翁带头,这左右相都拿出了态度,他们怕个屁。 只希望这般苦心的行为,能够让皇帝醒悟! 这大宋江山,可真是经不起折腾了。 …… 出了和宁门,皇帝手里拿着陆宰抄好的未到官员名单。 “钱湖、丰豫、钱塘、余杭四门,杨沂中和刘錡去。” “崇新门到新开门这段,张俊去。” “项光世,跟着老子去六部衙门看看。” 快速的下达了指令,刘邦的吩咐相当明确: 在家里的,都拖出来,带到自个儿的任上……今天这差事办也得办,不办…… 没有不办这个说法。 众人领了令,杨沂中本来就是皇帝说什么就做什么的人,不觉得有什么。 张俊和项光世心里面也有自己的主意,当然不敢违背皇帝的意思。 但刘錡…… 人家毕竟是读过圣贤书的,此时难免有些犹豫。 “官家,若遇见了铁了心要请辞的,是不是……” “没有!”刘邦打断了他说话,“没有这种人,至少在宋国这里,没有。” “所有人,都不许辞。” 第54章 去上朝 或许是年纪大了,眼睛花得很。 项光世看着那个跟在皇帝身边的人,老是觉得有些眼熟,可又老是记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曾经他率军勤王,亲自拥护着皇帝登基。 就算是淮西军变之后,虽然没了兵权,但他还能保得个国公的名头。 现在…… 瞅着自己身后的这一百名阉人,他想笑,却怎的也笑不出来。 他已经不求能够位极人臣了,只希望能够把姓氏给改过来……怎么说,那也是他祖先留给他的东西。 刘邦身穿了甲……该说不说,这宋国的甲当真不错。 一穿上他就舍不得脱了,不管天气再热,但有这玩意儿罩在身上,他也舒服得紧。 无他,心安。 “你不是说,他们只是看起来有很多人?这下子基本上全都站到了秦桧那边了,这人数……委实是不少。” 听了皇帝的话,郭药师只是笑了笑,并没有立刻解释什么。 反而,自从被抓进宋国监狱之后,他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若要问起来,这几日当是他一辈子,为数不多的睡得安稳的时刻。 “所以您带着我一起来,是想让我帮您想想办法吗?” 前方已经能够看到礼部的牌子了,刘邦道: “不是,怎么对付这群人朕自有办法,带你来的目的,是想让你看看……” 这马一停,后面一百个太监的心,都不约而同的跳了一下。 要是此时能够给皇帝当个马凳子,该有多好啊! 不过刘邦这个人……他算是会把人当做人的人,太监虽然没有人权,可也比畜生有灵是不? 没有给大伙儿这个机会,皇帝轻巧一个翻身,便落在了马下。 瞅着他踩着地上时候的紧实劲儿,郭药师便知道了, 这位当真不是传闻中的那般废人。 “让你看看,看看你画的那些个圈子,要解决起来,其实简单得很。” 他拍了拍马背,腰间挎着的是一把造型简单得很的剑,长度不及三尺,刃宽不及二指。 说实在的,杀人还是用刀比较爽利……只是那会儿在张耳身边厮混着,大伙儿都喜欢佩剑。 礼部门前的六名差人从未见过这般景象,当下就想折身进去通报,却被刘邦给拦了下来: “知道朕是谁吗?” 话一出,他就后悔了……早起果真害脑子。 不过那人不知道是不是被吓住了,摇了摇头道: “将军何事而来?找的又是哪位官员?” “不用管,你就待在这儿,哪里也别去,什么也别说,知道吗?” 见他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刘邦招呼着项光世和郭药师,又带了杨沂中给他准备的八个精兵,径直便走了进去。 余下的殿前司禁军和太监们,则老实地守在了门口。 也就这里是六部衙门,平日里来的百姓不多。 不然,各个楼里说书的,少不得要编排些话儿。 但百姓看不到,其余衙门的人不是瞎子,礼部这边的景象很快就传到了其他各部人的耳里。 “听说,皇帝好像真的会杀人?” “怕个甚!官家再狠也不可能把咱们全杀了,可被相爷惦记上了,那就是真真的生不如死!” “还辞吗?” “先看看。” …… 如此这样的对话,倒是在不同的衙门里有着相似的上演。 大宋这诸多机构,很多功能都是重叠着的。 过了靖康后,礼部现在真正还剩下的日常公事,便只剩下了门祠、主客、膳部。 刘邦也是第一次来,没有分左右,直接朝着中间去走,走到了主客的地界儿。 这里,也就是礼部负责外事的地方了。 这动静早都惊到了众人,大伙儿没做差事,都是站起了身来,看着来得这群不速之客。 “听说你们,都不想干了?” 皇帝的声音一出现,大伙儿俱是一震,胆子小点儿的,甚至已经开始两腿发抖了。 “有没有这回事儿啊?” 待刘邦真的走近了些,把头盔之下的脸露在了众人的面前…… 这宋国的官儿这么好当,活儿不多俸禄又不少,上司同僚个个说话都好听,就算做错了什么,也不会惹来什么麻烦。 当然,最后一条,现在可能不成立了。 “噫!朕的爱卿们何时都变成哑巴了!” 皇帝的手一直盖在他的剑柄上,看的大家心急。 顿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想起来见礼。 刘邦很满意他们的这个态度,如果杀一个兵部尚书大家伙儿就都能这么听话的话,他可以再杀两个。 朝着郭药师眨了眨眼,此番验证自己的皇威,刘邦真是长了面子。 “既不承认,那朕便当是外边谣传了,大家好好做着差事,不要自己误了自己。” 顿了顿,他又道:“今日没去上早朝的,你礼部差了个侍郎……朱松是,走了,今日朝议推到午时了,你跟朕一起去。” 第一个地方就这么顺利,倒也符合了刘邦的设想。 说起了他们是官,其实,也就是年纪大些的太学生罢了。 而那些个太学生,则是没有官身的这些人。 都是一样的。 他正欲转身离开,想着接下来去兵部看看,毕竟死的是他们的尚书,那里的人想法应该最多。 但是,耳朵里却传来了一个声音: “臣朱松,向官家请辞。” 这声音不大,也没有太多的情绪在里面,但是不知怎的,听起来就是…… 很坚定,很欠收拾。 见郭药师抿起嘴来,刘邦讨厌这个不给自己面子的侍郎,回身看去,见一个耳朵眼睛都很大的中年人,正朝着自己作揖。 “朕不想与你多废话,你当识相一些。” 这人用头顶对着自己……他已经摘去了官帽。 隔他近了些,刘邦低声道:“为了秦桧,连官都不做了,你得想好了。” 这人听了这话,先是微微一愣,随后笑道: “官家误会了,臣是君的人,儿是父的人,妻是夫的人,臣是汉人是宋人是江西人,却唯独不是秦相的人。” “不是秦桧的人,伱就更不应该这么做了。” 朱松继续道:“官家知道‘理’吗?” “什么是理?” “理者,天理也。” “什么是天理?” 朱松没有迟疑:“三纲五常即为天下定理。” “君为臣纲,做人臣的,自然当效法君主的行为,但您杀了吴尚书……” “仁、义、礼、智、信,您这样做,既不仁,也不取于义,既不遵礼,也不明智,还违背了太祖皇帝立下的誓言,这是不信。” 刘邦品了一会儿这话:“这便是你的理由?” “子曰:‘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 这中年人说话一直不温不火,像是一个话多一些的木头。 懒得和他废话,刘邦也没拔剑,带着剑鞘就把剑架到了这人的脑袋上: “去,上,朝。” 第55章 来人 明州。 两个日夜没有睡觉的新任临安府尹,现在却出现在了这里。 他到明州其实只用了一天,剩下的时间,他和步军司的人一直驻扎在明州城外、靠近明州港口的地方。 作为距离临安最近的大型出海口,这里虽然比不上泉州那么热闹,却也算得上是目前宋国前三的港口,每日进出的船只不下两百艘。 辛大人又一次拒绝了明州知府入城吃饭的邀请,他双眼通红,已经是困得不行。 “再等等……等到了便罢了,等不到的话……我等自会离去。” 他知道,人家是嫌弃他耽误了明州商人做生意。 但是他没有办法,这是皇帝的意思。 虽然他自己也是觉得……官家有些异想天开了。 可仔细思索了一下,却也不是毫无可能。 “先生,又来了一艘。” 步军司的人到现在还不知道他任何官职,只是听他的说话瞧他的打扮,把他给当成了军师一般的人物。 “查。” 他其实也不是没有睡觉的时间,但辛次膺就是那么一个,心里面装不了事的人。 特别皇帝当时说得那么严重……想着皇帝的话,他更是不敢合眼了。 那船才刚靠上岸,步军司的人就已经拔出了刀来,一个个虎视眈眈地瞅着,吓得船上收帆的人一哆嗦。 “你们可看好了,这是金国的船!” 这步军司的虞候同样是没有睡觉,现在心里面火气大得很,跳上船后,一巴掌就拍到了这人的脸上: “嚷什么!咱们查的就是金国的船!” 话音一落,百多名禁军就开始在船上上下翻查了起来。 好在这船不大,只用了半柱香的时间,就已经被摸了个透彻。 那虞候无视了船主的威胁,向着辛次膺禀报道:“先生,仍是正常。” 辛大人疲惫感和倦意不断来袭,踱步登上了船头。 船中的人都被聚在了甲板上,他目光从这些人脸上扫过去,最后停在了一妇人的身上。 “先生,明州城里的姑娘比这好看,咱可不兴……” 摸不清这位的心思,但光是查金人的船这一条,虞候已经冒了很大的风险了。 现在要这位真是起了兴…… 辛次膺瞪了他一眼,上前到妇人的身前: “拿出来。” 这婆娘将手中包袱死死抱在胸口,强笑道: “都是些贴身的物件儿,不甚方便。” 没有和她说第二句话,辛次膺示意边上的禁军,把包袱夺过来。 那女人力气奇大,两个汉子竟也抢不下来,还被她往脸上挠了好几下,挂了彩。 最后还是虞候看不下去了,一脚踢在了这妇人的肚子上,才没彻底丢光他们步军司的脸。 “先生……” 看着虞候的动作,辛次膺竟然没感到有什么不妥……轻轻叹了口气,他觉得自己有些变了。 一边翻找着,那女人在一边哭得稀里哗啦,嘴里一直不干不净,朝着全体宋人开起了地图攻击。 从亵衣里,辛次膺双指夹出了一封信。 见了这东西,那恶婆娘瞬间没了心气儿,像是一只被霜打了的茄子。 不过,等他看完了信的内容…… 虞候谄笑上前:“先生,有何发现?” 辛大人眉头皱得紧,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儿,把信交给了虞候: “找匹最快的马,把这信送往临安。” 见这位这么严肃,虞候也是不敢大意:“可,到了临安又当如何?” 现在步军司的两个头都在外边,临安城里,他们再也没有说得上话的人了。 “交到宫里……不,交给杨都使,一定要亲自交到他的手里!” 顿了顿,他又道:“一定不得耽搁。” 虞候迟疑道:“那不如,咱们先回去?” “不!”辛次膺看着那灰色的大海,“继续盯着!” “诸位也辛苦了,轮着去休息。” …… 平江府,上海务。 由于松江上游不断淤浅,所以外来船只现在大多停留在松江支流、上海浦的上面。 和睡不着觉的辛次膺不同,守在这里的田师中好睡极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里的酒好喝的缘故,田指挥使把这次出行当做了是在踏青。 主要,还是怪辛次膺的话,实在有些让人难以相信。 也不知还要在这儿待多久,田师中下达了到这儿后的第一个军令: 一个人睡觉寂寞得慌,着人去扬州请几位小娘子来,一起睡。 如此,他便又接着睡觉去了。 …… 建康府。 没有了随行的马车,岳飞这一路来着实快了不少,原本计划着两日的路程,只用了一日不到。 这还是由于黄彦节叫苦不迭,路上休息了一下的缘故。 这般速度,让黄彦节好生开了眼界: 若岳少保来了内侍省当差,恐怕一大堆的差人都得少了饭碗。 心中记着自家夫人的嘱咐,岳飞对黄彦节倒是尊重得很。 见他实在是痛苦,两腿已经夹不住马背了,便说道: “若黄公事当真难以忍耐,从水路也不是不可。” 水路虽然快,但比起旱路来要多了整整一倍的距离。 而且越是靠近临安,这天便越是阴沉得厉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下起雨来。 旱路逼急了,还可以冒雨前行,若是到了水路,就只能停下来了。 黄彦节心里是一万个同意,可知道皇帝想念岳飞得紧,别的不说,就这金牌的数量…… 别的人十辈子也领不到的牌子,被他岳少保一天就全给领了。 “岳少保哪里话,我虽然比不得诸位将军,但这点儿苦,却还是能够撑得下的……咱干的就是这份差事儿。” “嗯……” 岳飞也没再坚持……他对于人情世故的理解,目前还停留在‘说过了就够了’的层面。 一行人同样没进建康城,只要顺着南下,照着他们的这个速度,一日多,应该就能到临安了。 只是才往前进了十里不到,他们又被人给拦了下来。 “来者是可是岳少保?” 见他们穿着宋国兵士的衣服,而且此地距离淮河前线有四五百里的路程,不存在有人冒充。 岳飞在马上回话道:“正是岳飞,汝等何人?” 为首的那个抱拳道:“我等自泗州而来,乃是泗州府办差的公人,此行是为了护送贵人回临安,如今遇到了岳少保,真是大喜!” 贵人? 岳飞狐疑道:“何喜之有?” 那人还没开口,后面的马车帘子,便被人给掀了开来。 “您……您就是岳少保?” 见了来人,黄彦节震惊之色难以言表,一时间,诸多情绪涌上心头。 第56章 血性 朱松面色如常,倒真是个杨沂中一般的人。 不是说他们哪里相像……其实两人身上那股子倔劲儿,好确实是像。 脑袋顶上摆着的,就是当今天子的佩剑……而且这次罢官缘起兵部尚书之死,朱松理应知道,皇帝能杀了尚书,就能杀了他这个侍郎。 是的,他应该知道。 所以,他就更不应该,让自己下不来台了。 “臣礼部侍郎朱松,今特向皇帝陛下请辞,望官家恩准。” 面对着皇帝的要求,朱侍郎也又一次重复了自己的请求。 “你不怕死吗?” “自然是怕的。” 项光世心里记着表现,此时见皇帝发了脾气,哪里肯放过。 上前便怒喝道:“竖儒无礼,是要抗旨吗!” 刘邦瞅了他一眼,老小子见风使舵的本事还是有的。 “你非要辞官,是因为朕杀了吴表臣,你觉得朕做错了,是吗?” “官家没错,官家也不会错;错的是臣,雷霆雨露皆是天恩,就算您不遵天理行事,那也是做臣子的未能及时进谏的缘故。” 顿了顿,刘邦把剑鞘拔了下来,让礼部大堂里充满了寒意。 “朕觉得,你可能……还是不太相信……朕真的会杀人。” 他出宫来,就是想要让这些断了脊梁的人,老老实实地做他们的官,别想着用这种方式来威胁自己。 面对金人唯唯诺诺,面对自家皇帝重拳出击,这个道理,放在哪儿都是说不通的。 但现在,一开始就遇到了一个朱松这样的人…… 刘邦想着,自己是不是考虑得简单了一些。 龙生九子尚且个个不同,这些个学儒的当中,有那么几个骨头硬的,应该不足为奇。 心中暗自感叹道:可惜啊,若是个个都像这人这般,这宋国的皇帝真就没什么意思了。 不过话说回来,要是个个都是这般,宋国又何至于此。 朱松沉默了一会儿,身子躬得更低了一些……这姿势,旁人看了去,都替他累得慌。 “臣朱松,请辞!” 刘邦蹲下了身来,他看着这人的脸……就一普通模样,很符合他对儒生的印象。 “若换个其他时候,你这样的人,朕当好好地用起来,当作宝贝一般才是。” “但现在……”刘邦摇了摇头,“不杀了你,个个都学着你,朕便什么都做不了了。” 说着,他把剑调整了个角度,剑尖刚好对着这人的喉咙。 只要向前用力,这位朱侍郎,很快就会去见他的孔子去了。 不知道是被这姿势给累的,还是被皇帝的话给吓的,一滴汗水从他的右鬓渗出,从侧脸滑下,最后连在了他的下巴上。 朱松这人的想法,适合每一个统治者,他对自己的要求,正是每一个皇帝对自家百姓的要求。 但还是那句话,现在是争天下的时候,用治天下的那套来做,行不通。 “臣礼部员外郎陈岘,向官家请辞!” 原本大伙儿心里面都怕得紧……他们礼部这群人,平日里没什么权力,但每当议和的时候,第二个受到天下百姓的唾骂就是他们。 第一个,自然是秦相爷了。 连苏符这种他爷爷名声极高的人都避免不了,更何况是他们这些人。 但与此同时,他们也可以说是宋国最为坚韧的一群人。 你当卖起国来,真就那么舒服了? 你得替皇帝挨骂,你得受金人的气,回到家里,你还得忍受自己内心对自己的诘问。 说他们是大宋最为憋屈的衙门,恐怕很难有人会反对。 但他们为什么要这么憋屈? 除了原本就想要议和的人之外,还不是因为忠于他赵官家。 可现在,皇帝把剑都抵着朱松的喉咙了…… 不知道是害怕唇亡齿寒,还是真的死了心觉得没意思了,反正第二个让皇帝下不来台的人出现了。 这陈岘一出来,倒是提醒到了众人…… 他们罢官的最大理由是什么? 不就是法不责众嘛! 现在已经有人带了头…… “臣礼部郎中宋之才,向官家请辞!” 宋之才,名字倒是不错。 很快地,这礼部大堂,就跪倒了一片人。 就连一些个吏人,不管是真心的还是随大势的,也跟着叫嚷了起来。 项光世瞪眼这个又骂一声那个,可依旧阻挡不了这些人的动作。 刘邦站起了身来,朝着周围的人扫了一圈,除了头顶还是头顶,他什么也看不到。 “原来,大伙儿不是没有血性呐。” 皇帝说了这么一句话,让诸位大臣俱是有些脸红。 但更多的,依旧是咬着牙,不愿妥协。 作为刘邦,他很喜欢这个场面。 但作为皇帝,还是这宋国的皇帝,他厌恶极了。 “罢了……” 把剑收回了鞘中,他转身欲走,却又回头看了眼礼部大堂上挂着的牌匾…… 字儿很潦草,他看得也很吃力。 也不知看了多久,但好耐是让他给认了出来。 无怠无荒。 这词儿他知道,后面还有四个字:四夷来王。 无怠无荒,四夷来王。 真要是这么简单,那就好了。 刚才对着郭药师有多骄傲,现在他被打脸得就有多狠。 一跨出礼部的大门,他便朝着项光世道: “把他们都叫回来。” 眼瞅着立功的机会没了,项光世哪里肯干,急忙劝谏道: “官家,礼部这儿都是些腐儒,咱们换个地方,去兵部,兵部的人骨头软。” 自己亲自来,这儿的人都这般坚决。 可以想见,杨沂中他们几个遇到的,该是多么大的压力了。 刘邦摆了摆手:“老子不说第二遍,你动作快些。” 言罢,便自个儿跨上了马,理也不理众人,朝着皇宫而去了。 而在礼部的大堂里,大伙儿像是凯旋得胜归来的兵士,在松了一口大气之后,便急忙抢着把朱松给扶了起来。 却看到,这位刚才面对皇帝不卑不亢的朱侍郎,此刻却是红了眼。 “乔年兄,伱,你这是怎么了?” “官家醒悟,我等该高兴才是啊,你怎的这般模样?” 面对着好友的询问,朱松挤出一丝笑容:“官家是醒悟了,但我等这般行径,岂不是在逼迫着君上?” “这哪里,是一个为人臣子该做的事情。” “诸君刚才……”朱松笑容变成了苦笑,“实不该学我。” “此番,我当以死明志才是。” 他说得依旧很平淡,但大伙儿却都慌了起来。 第57章 大局 “您看起来好像很生气。” 郭药师这属于典型的没话找话……主要是他跟着皇帝一起回了宫,皇帝又没让人把他给关回去。 他总不能开口说:‘陛下,送我回监狱。’ 他又不贱。 一路绕到了垂拱殿,刘邦迫不及待地给自己脱了甲,又赶紧让宫女去拿些喝的来。 “老子不气,老子气个屁!” 他刚才完全可以杀了朱松,就像他对朱松所说的话那样,但是他没有。 他觉得这个人,有些像是一个‘士’。 是士为知己者死的士,是国士无双的士,是志士、烈士、勇士、猛士的…… 士。 这人的感觉让他很熟悉,是他亲身接触这宋国以来,第一个给他这种感觉的人。 其他的,哪怕是在杨沂中的身上,他也没有感受到这种东西。 另外一个…… 他是刘邦,他很喜欢手底下的人硬气一点儿。 但他是宋国的皇帝,这群硬气的人,是在和他作对。 “你不是说,秦桧做不了什么,你不是说还有很多不是与他一起的人?” 一边接过手帕擦汗,刘邦一边朝着郭药师发问: “怎的今日看起来,好像所有人都站到了他的那边?” 这问题适才皇帝刚问过,当时郭药师并没有作答,但现在他又问了一遍。 郭药师顿了顿,见皇帝自个儿饮了茶,也不理自己一下…… 咽了咽喉头道:“是您杀了吴表臣。” “嗯?” “的确,若是朝外来看,宋国这些人用主战的和主和的来划分并无不妥,但若是朝内来看,那便又不是了……还可以分成文人和武人、南人和北人、做官的人和不做官的人,自然……还有皇帝和大臣。” 大概理解了他的意思,刘邦有些败兴: “大伙儿不都是汉人。” 听了皇帝这话,郭药师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沉默了一会儿,才又开口道: “但是现在,只有皇帝和大臣。” “算啦……” 刘邦摆了摆手……见皇帝这般模样,郭药师在心底叹了口气。 不过很快,他就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要不然就都杀了,想做大事,哪有不见血的呢……” 虽然这个想法,在郭药师的心里生出过无数遍,但此时听见皇帝亲口说出此话,他反而有些懵了。 不破则不立,靖康时原本是一个大好的机会,那时候多少权贵武将世家都没了。 现在虽然晚了十几年,但皇帝真想动手,仍然是有机会的, 郭药师忽然激动了起来。 就在两人各怀所思之时,第一个回来的却不是西军三将,而是…… 原本应在明州抓思北楼逃犯的,步军司都指挥使,赵密。 这人身板没有杨沂中那么高大,也不像刘錡那种身上有股子书卷气,但这老小子的眼神冷得很,四十几岁的人了,好像个个都与他有杀父之仇。 “官家……” 赵密是三衙指挥使中,刘邦接触得最少的一个。 此时他是真动了杀心,只是在想着是用宋国的兵来做这事儿,还是继续让纪五他们当刀子。 听见赵密叫自己,只是敷衍道: “回来了,辛苦了,吃饭了没。” “不辛苦……还没有。” 天子发问,赵密没有不答之理。 但是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说。 “官家……” 刘邦终于把眼神落在了他的身上,却见这人眉头皱得厉害,便问道: “你有什么要说的?” 赵密犹豫了一下,却并没有立马就说出来。 “没事,直接说就行,谁敢说出去,割了舌头便是。” 这话当然是说给唯唯诺诺的项光世和郭药师听的,赵密也没了顾忌,呈了一卷东西出来。 内侍接了过去,刘邦用手掂了掂,估摸着有好几斤的重量,也不知道写的是啥。 解了捆着的细绳,他一时没拿稳,这东西的另一头,径直滚下了台阶去。 然后,一直滚到了垂拱殿的门槛处,才被挡了下来。 但就算是这样,这比垂拱殿前堂还要长的东西,仍旧没能显示出它的全貌。 这殿里,静得吓人。 郭药师和项光世的脸上,变成了与赵密一样的表情。 刘邦一眼望去,只见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既不像是文章,也不像是诗词。 “什么什么书院……” “明州什么鱼行?” “阿育王寺……怎的还有和尚的事儿?这阿育王是个甚么王?” 几人谁也没有在意皇帝的忽然文盲,郭药师也好项光世也罢,两人加起来都过了一百岁了,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东西。 刘邦也大概认了出来,这玩意儿上面都是名字, 各种地方的名字。 什么戏坊酒楼,什么道观寺庙,什么书院粮行…… 他看向赵密:“这是什么意思。” 赵都使深深吸了口气,这才躬身作揖道: “官家,此乃明州治下温台明越四郡,鄞县、奉化、慈溪、象山、定海五县,各宗室、各教流、各行市、各士绅、各作坊……共同所呈。” “不是,”刘邦忽地有些急躁了起来,“呈给老子干嘛,你倒是说啊!” “他们希望陛下……以大局为重。” 仿佛只是瞬间的不耐烦,此刻皇帝好似换了一个人般,身上冷冽得很。 “什么是大局?” “金……金人此番愿意和谈,官家当,当不可忘了两国三年前的盟约……” 说出这话,对于赵密来说,也是困难得紧。 三年前的议和,金废伪齐,着宋称臣,这是没错。 而且当时为了达成此次和谈,朝中主战的基本全都给外放出去了。 但是不到一年,那和谈的诏书估计还没走到崖州呢,完颜兀术就把完颜昌给杀了,又率兵南下而来。 如此,才有了之前的淮西军拓皋之战,才有了岳家军的郾城大捷。 现在给皇帝提起这个…… “什么,是大局?” 刘邦再次重复了一遍这五个字,任谁也看得出来,皇帝现在情绪已经大得很了。 反正不是自己说的话,赵密咬了咬牙: “他们说……陛下当念着陵寝在远、梓宫未还,宗族流离、军民困重……汉蛮仇恨,当从今止……” 刘邦瘫坐在了椅子上,下面的人低着脑袋,不敢去看他的脸。 “什么,是大局。” 这第三遍问出来,都听出了皇帝声音里的倦怠。 同样是从康王时期就跟在皇帝身边的赵都使,此刻心中已经有些不忍了起来。 皇帝近日的这些动作……连秦相爷都被困了,这摆明了是要继续北伐。 但皇帝的敌人,又何止外面的金国。 “他们说,宋金结好、议和之事离不得秦相,君臣相得方可政治清明,方可……” “原来……”刘邦像是在自言自语,“这就是大局。” 第58章 柔福公主 “官家!官家!” 西军四将,除了项光世想着表现之外,最积极的当属张太尉了。 此刻他的人还没到,声音却先传了进来。 等到了垂拱殿的时候,他第一眼看到的,是靠坐在椅子上,双眼紧闭的皇帝。 第二眼看到的,便是这地上长长的一条罗纹纸了。 “官家……” 张太尉声音低了下去,手中捧着的这卷东西,似乎也失去了几分色彩。 刘邦睁眼瞥了他一下,便开口问道: “这又是哪里来的?” “是……是临安府治下两赤七畿九县……交到临安府衙的,临安府尹不在,被臣给撞见了,便取了过来。” 见皇帝眼睛又合了上去,张俊体贴地安慰道: “官家勿虑,多是些市井刁民,他们懂什么家国大事!待一会儿臣就率人去挨个询问,少不得抓几个妖言惑众的人出来。” “摊开。” “是……嗯……是!” 第一时间还以为是皇帝允了自己的天才想法,不过张太尉老则老矣,动作不慢,瞪了一眼想要来帮忙的赵密……躬着老腰,将这卷也铺到了一旁。 一边铺着,一边也瞧见了不少眼熟的名字,看得张太尉是又惊又怒,最后终于是沉默了下去。 这上面写了名号的加起来,后面的人他张家军一人杀一个也不够。 更遑论,当中还有不少是他自个儿的家业……话说,怎的自己不知晓这事儿? 等做完了这件回临安以来,办得最为成功的一件差事儿之后,张太尉也乖巧地站到了一旁。 这个时候,谁先开口说话,都有可能成为靶子。 殿中的人不敢说话,殿外的却不知晓内情。 刘錡才去了两家大臣的府上,就被人指着骂了好一会儿。 得亏皇帝陛下及时改了主意,不然刘都使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见这殿中铺着的两条子长纸,他心中也是惊讶得紧,不知道这是个甚么排场。 朝着赵密用了眼神询问,后者只是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多言。 如此,刘錡行了礼后,便站到了张俊的后面……目光落在这纸上,终究化成了心中的一声叹息。 北伐之事,恐已休矣! 最后到的杨沂中,却不是独自而来,他的身后,还跟了一人。 和之前诸人也是同样的反应,但杨沂中心里装了别的事,一时间没有过多去想。 “官家,明州那边来消息了。” 一旁的赵密打量着这人,心中却也是疑惑:自己不刚从明州回来?步军司的人消息怎的不经自己的手,反而去了杨沂中那里? 刘邦忽地把眼睛睁得老大,终于是正坐了起来,有些急促地问道: “如何?” “这位是步军司差来报信的人,他带了一封信来……说是在金人身上搜到的。” “快些呈上来!” 说是这么说着,他却已经走下了台阶,径直到了这人的面前,一把便夺过了信纸。 不过很快,刘邦便又把信纸递给了杨沂中:“说说写的什么。” 杨都使不觉有他,摊开这信,便念了起来。 念着念着,他的声音也低了下去,到一封信念完,垂拱殿里连人喘气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徽宗皇帝第二十一女,十七岁时遇靖康之役,后同二帝一起北上的,柔福帝姬, 回来了。 说是柔福帝姬,但当今皇帝当年觉得‘帝姬’和‘帝饥’一个音,不太吉利,便恢复旧制,将这帝姬去了,让皇帝之女仍叫公主。 所以,这位应该是柔福公主。 回来便回来了,这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她既不是自己逃出,也并非金人当真开恩, 她是被刻意放出来的。 信中嘱咐道:让江南众人把这消息传递出去……主要是把柔福公主一家人在金国过的苦日子,通通说出来。 目的很简单,一来是吓唬宋国的皇帝和百姓:与金人开战的下场便是这样,堂堂公主尚且这般,更遑论其他的人。 二来,则是羞辱。 宋国官方向外宣传的,向来都是金人对赵家以礼待之,就像是当年赵光义对李煜那般的,皇家的体面还是有的。 虽然在江湖中人、说书之口的故事里,实际情况并非如此。 可这宋国百姓们,信任这官方消息的,仍是大多数。 如今…… 老是说口说无凭,现在好了,连人证金人都给你送了回来。 怎的? 这公主你大宋认是不认? 这亲你赵构认是不认? 认了,一切便都明了,不认…… 金国自会为她背书,你能不认? 金国人敢这么做,也真是对这大宋的赵官家了解得很,换作了别的人,此番怎么说也要死战到底了。 但赵官家不会。 赵官家可能会愤怒,会难过,会痛苦,会羞愧。 但是最多的,依旧还是害怕。 “人到哪里了?” 刘邦此刻已经厌倦至极,若是这赵构站在自己身前,他恨不得亲自了了这厮的性命。 但是这时候,自己就是他。 用了他的身子,他的那些个名声那些个烂摊子,也都落到了自己的身上。 杨沂中道:“只得了这个消息,别的还不知晓。” 很快,他又接着道:“臣马上让殿前司的人去查探!” “不用了……” 刘邦又回到了那把椅子上,依旧是刚才那般瘫靠着的姿势。 仿佛他从来没有下去过,仿佛他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这根本就没有必要查。 金人特意放她回来,一路上便绝对不会为难于她。 而只要到了宋国的境内,只要她表明了身份,她便再也无虞了。 早不来,晚不来,掐在就要谈判的时候来。 用脑子想想就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她本身没有错,也没有做错,不过是棋子罢了。 说到底,要怪,只能怪着赵家的男人。 反而…… 她怎么来的不重要,但是谁把她送来的,很重要。 这道理显而易见,这殿中的也不是些痴鲁昏笨的人。 接下来该怎么做,要做什么, 全听皇帝一句话。 过了好一会儿,刘邦终于开口……可说出的话,却让大家的心思变得怪异了起来。 “设宴!摆酒!” “给老子找十个……二十个跳舞的娘们儿过来!” “张太尉眼光不错,上次送的礼物朕很满意,这次你再送一下。” “他们不上朝,老子还不想上朝呢,今日不分君臣,大家伙儿都是兄弟!” “咱们……”刘邦看向垂拱殿外,目光深邃得紧, “好好耍耍!” 第59章 没醉 张太尉办事向来利索,特别是这种寻花问柳的活儿,那是他的专长。 人家请倌人,向来是刘备请诸葛亮,讲究的就是一个‘礼’字。 张俊典型的丘八出身,玩不来这么多圈圈绕绕的东西, 把钱扔出去,把女人带走。 主打一个简单直接。 这垂拱殿里,编、镈二钟齐响;又有特、玉、编三罄呼应;加上大埙小埙、箫、笛、琴、瑟四样和鸣…… 欢快得紧,热闹得紧。 不过,声音多了些,就显得吵闹了。 临安城上方积压了几日的乌云再也支压不住,殿中乐声一起,那雨终于是落了下来。 整日被那乌云这么压着,心里面少不得添上几分郁闷,现在好了,大伙儿心头都彻底松开了,像是憋了一口长长的郁气,此时终于能把它给吐将出去。 皇帝高坐,他虽然口中喊着要张太尉去找小娘子,但姑娘们真的到了,他却又变得正经了起来。 像是一个佛家的知客师父一般,热情地给每一个人都搭好了姑娘……像是杨沂中赵密这种年轻些的,他便给人配了两个,像是郭药师和项光世这种年纪大些的,他便一人给配三个。 只道是必须要尽兴,不然就是不给他面子。 好,皇帝陛下带着这般市井之气,大家也算是渐渐习惯了。 但他自个儿,却一个姑娘也没要,只是看着舞吃着酒,趁着换曲子的间隙,才和大伙儿说上两句话。 皇帝如此,身边被莺莺燕燕缠绕的几大将,就算心里头有了反应,也全然不敢表现出来。 像是张太尉这般的,趁着酒劲儿还敢抓抓小手;像是杨沂中和刘錡这样的,就只能正襟危坐,好似入了定一般。 外面雷声大作,殿内歌舞不绝。 这宴席一直摆了三个时辰,从白日摆到天黑,摆得后宫中人好生嫉妒,摆得宫外的大臣们心下生疑。 此番,诸公确实是胜了。 可是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呢? 皇帝陛下也不拿个说法出来,总不能,真的把官给辞了? 开什么玩笑! 大家只盼着皇帝此举是在发泄,等发泄过后,收了脾气,大宋依旧是大宋,变不了其他模样。 若官家真是铁了心要闹到底…… 不可能的,从古至今还没听说过,大臣三少其二的朝廷,还能够运转得下去的。 杨沂中除了在皇帝劝酒的时候举了杯,其他时候全在闭目养神。 身边的姑娘也没想到跟了个木头,几番劝说却无用过后,竟然和身旁的其他姑娘玩乐了起来。 趁着又一曲作罢,杨都使忽地睁开了自己的双目……姑娘还以为这位大人终于开了性子,刚想贴身上去,却不想他却直接站立了起来。 还撞了人姑娘一下,那铁甲一挨到人身上,痛得人家姑娘眼泪都落了几滴,心中不断暗骂这不解风情的蠢牛。 “官家!” 杨都使占了跳舞的小姐儿们的位置,大家只好待在原地,如此一来,乐声也跟着停了下去。 殿里第一次不那么吵闹,仍然响着的,只有雨声和雷声了。 “爱卿什么话改日再说,适才朕就说过了,今日不谈其他,只是耍乐。” 说着,他便举起酒盅,又饮了一杯。 看着皇帝面色红润,明显的已经过了量,杨沂中躬身道: “您不能这样。” “你……是听不懂老子的话吗?去和你的姑娘玩耍,莫要来老子这里耍酒疯!” “臣……没醉。” “你没醉,那便是老子醉了?” 杨沂中顿了顿:“您醉了。” 张俊见这木头又开始犯倔,连忙也跟着站了起来,临了还悄悄捏了一下身边人的本钱。 “官家,他醉了,醉了,您莫要和他一般见识。” 说着,就拉着杨都使,想要带他回到座位上去。 只是连着拽了几下,杨沂中也不动身,急得张俊低声骂道: “别他娘犯浑!官家现在憋了一肚子的火儿没发呢!” 原来,张太尉也知道官家很生气。 也是,这殿里谁不知道官家很生气呢? 杨沂中再次抱拳道:“官家,您不能这样。” ‘啪——’ 酒杯从皇帝的手里扔出,落到了杨都使的肩上,又弹向了另一头,最后终于是掉在了地上。 “你也想学着他们一样,是吗?” “你也想学着那群文官一样,来逼老子,是吗!” 刘邦一边骂着,一边终于是松了口气。 他娘的,再没人来劝可真就要喝醉了。 虽然他很想,这个人是项光世或者张俊中的一个。 但杨沂中站了出来,却也是合情合理。 只是,不合他的心意罢了。 “臣,不敢。” “你不敢?你们有什么不敢的?” 刘邦站起了身来,坐着的几人也连忙跟着一起动了起来,那些个从不同船上请来的头牌倌人们,更是已经伏倒在了地上。 “老子做错了什么?嗯?你说说,老子做错了什么?” “杀了一个贪墨军饷的兵部尚书,是吗?那你们他娘的,觉得他该不该杀?” “思北楼的那老小子说得对,老子就是被你们给骗了!什么汉儿汉女,都他娘的是用来骗老子的鬼话!你们这儿只分文人武人皇帝大臣,汉人……哼。” 刘邦冷笑:“不打便不打了,大家都不想打回去,老子打回去干嘛?舔着脸和金人说上两句好话,在这临安城里做皇帝,就他娘的不是皇帝了?” “打回去又能怎的?老子每日能多吃两个菜、多睡两个娘们儿?” “倒好像老子要求着你们一样,呸!” 这话半真半假,有那么一瞬间,他心头当真闪过了这种念头。 费心费力的想着去收复这宋国江山,不还是因为那个‘汉’字。 反正挨骂的是他赵家人,自个儿把这辈子当享的福享了,到时候眼睛一闭双腿一蹬,哪管他洪水滔天。 不过,这念头多半是气出来的。 要真能这么容易就说服自己,当年好好地做个汉王,不也是一样的。 面对着皇帝的责骂,杨沂中依旧是沉默着。 当日皇帝要查贪污一事的时候,自己之所以会进言,就是想着的今日这般状况。 说白了,杨沂中的心里和很多人想的是一样的, 皇帝糊涂一些,有时候并不是坏事。 现在好了,赵官家好不容易生出了点血气儿,立马遭到了大宋文人的当头一棒…… “今日还未巡过宫城,臣先告退了。” 杨都使再次躬身,皇帝摆了摆手:“滚远些。” 这一出插曲过后,大伙儿好像都没了兴致,刘邦也叫停了歌舞。 见郭药师一脸意味深长的看着自己,他又斟了一杯酒,踱步到了这老头面前: “伱小子这表情,是什么意思?” 后者高深莫测一笑:“您当保得杨都使一条性命,此子赤子之心,难能可贵。” “什么意思?老子喝醉了,有话便直说。” 郭药师道:“您没醉,您醉了,就不会念着项光世在此,还记着给小老儿藏藏身份了。” 皇帝刚才称呼自己是思北楼的东家……自从他戳破了自己的身份以来,这是第一次。 而且刚才杨沂中只是劝了一声,皇帝便骂了这么多句。 不是说不能骂,而是……刻意了些。 就好像,是刻意把心中所想,说给人听的一样。 刘邦转着酒杯,盯着上面的纹路,似在发呆。 “你小子知道,为什么宋辽金三国都容不得你吗?” “因为你有点儿聪明,但是不多。” 第60章 杨沂中 朱松的家在临安城定民坊这边。 作为堂堂礼部侍郎来说,这宅子并不算大,一家四口带着一个丫鬟、一个帮事儿的随从,屋子也只是将将够用。 但若是看着地界儿,一个转角就能到太学和大理寺,距离礼部的衙门,一条道直走便能到了。 朱夫人祝氏三娘,乃是歙县名士之女,礼节这些不用说,平日里持家有度,把朱家上下打理得整整有条,谁人说起她来,那都是要竖个大拇指的。 但是今日,朱家却笼罩在了一种奇怪的氛围里。 自家夫君从礼部衙门回来之后,整个人便像是失了魂魄一般,把自己关到了书房里,不论朱夫人如何相问,朱侍郎也是不说一句。 眼看着已经过了晚饭时分,朱松却还是不肯出来,朱夫人无奈之下,只得叫了自己十岁的儿子,去给朱松送饭。 朱家生三子,长子次子均已夭折,唯独三子朱熹,平安长大至今,算是夫妻两个唯一的念想。 朱侍郎平日里虽然也严谨得很,但在对待自己儿子的时候,多半都是温柔的。 小朱熹端着食盘,小心地避着屋檐间漏下的雨水,好不容易来到了书房面前,却再也腾不出手来去敲门了。 “爹爹!是我!我来给您送饭来了!” 幼童声音稚嫩,胜在嘹亮;只是在这泼天的大雨之下,很快便隐了过去。 “爹爹!” 他又扯着嗓子喊了一声,用身子去轻轻地撞了下门,却立马又被弹退了几步,险些摔倒在院中。 毕竟小孩儿,此时已经生出了几分委屈。 “三郎……” 母亲的声音从后边儿传来,朱熹回头看去,却见她的身边,还跟了一个人。 夜色已黑,朱熹看不清他的脸。 只能看到他身材高大得紧,前屋里漏出来一丝烛光,照得他胸前铠甲上的虎头似乎活了过来。 “娘……” 这人像是寺院里的金刚,待朱夫人走得近了些,小朱熹便连忙躲到了她的腿边上,只露出半个脑袋,好奇地打量着这位。 他一手扶在腰间的刀把上,一手摸了摸朱熹的脑袋: “去前屋,叔叔找你父亲有话要说。” 见母亲点了点头,他把食盘递了过去,一骨碌就跑没了影。 “你慢些!” “这孩子……” 朱夫人面带慈祥,回身说道: “让您见笑了……我知道不该多问,但……” 她担忧地看了看书房,现在里面连个灯也没点着,也不知道,自家相公在里面干什么。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可否告知一二?” “无事……一点点私事。” 轻轻叹了口气,她知道,这不是她应该知道的。 扣了扣门,屋子里还是安静如常,除了雨声外,再没了其他的声音。 “相公,殿前司的杨都使来寻您来了……” “相公?” 和朱松成婚二十余载,她太了解自家夫君的秉性了。 别的还好说,若是朝廷的公事,他是断然不会耽搁的。 “是不是,睡着了?” 又喊了两声,朱夫人扣门的力道也大了许多。 杨沂中看了眼角落里的小孩儿,知道他一直在看着这边。 但现在,他等不了了。 一脚踢在了门上,那门连带着框,全部碎落在了屋子里。 朱夫人来不及惊讶,连忙进了屋去,却又实在是暗得很,只好先寻起了火折子来。 朝着小孩儿摆了摆手,做了个让他离去的手势,杨都使这才跟着一起,跨进了屋子中。 两个大人都不见了,小朱熹哪里会管这么多,连忙走得更近了些,想要听清他们说话。 “相公!” 书房里的灯终于被点着了,朱熹站在门外,看着悬挂在半空中的影子,想了好一会儿,也没反应过来。 反而是母亲的悲呼,让他本能的生出了些害怕。 他像是忽然落入了黑雾里,不知道该从哪里前进。 朱夫人抱着朱松的腿,想要把他给抱下来,但力气有限,不论她怎么挣扎,也无法挪动朱侍郎半分。 “相……相公……杨,杨都使,您帮帮我好吗……” “杨都使,您帮帮我……” 她此时还没有落泪,但声音却先哭了起来。 杨沂中看着这位昔日同僚的脸,看了好一会儿。 他有些乱了。 既然是这样,又为何要去逼着官家呢? 有妻有儿的,好好活着不好吗? 他把刀抽了出来,向上挥了一下。 朱松整个人……应该说是半个,他的脑袋被杨沂中接到了手里,他的身体则是摔在了地上,落入了朱夫人的怀中。 “你,你干嘛……你还给我,你……” 只是短暂的害怕,朱夫人很快便朝着杨沂中扑了过去。 任由她使拳打在自己身上,杨都使从身后掏出一块湿了的白布,将朱侍郎的头颅包了进去。 “此番是杨某个人所为,与殿前司、与朝廷无关……夫人可向临安府报案,朱侍郎……杨某明日自会归还。” 言罢,他大步就迈了出去。 只是才一出门,就遇到了整个人都在发抖的小朱熹。 将头往身后藏了藏,杨都使伸手想摸摸他的脑袋,还没靠近,他却嚎哭了起来。 “三郎!” 听见了儿子的哭声,朱夫人跟着跑了出来,见他无事,也不顾浑身是血,将他搂入了怀中,母子二人相拥而泣。 迈出了朱府的大门,杨沂中将头颅放进了马车里,摆到了礼部郎中宋之才的旁边。 想了一会儿,他便朝着礼部员外郎陈岘的家中驶去。 到了陈府,杨沂中没有多说其他,只是问道: “明日去上朝吗?” 陈岘微微一愣,还以为他是皇帝派来的说客,笑道: “别的人如何?” 杨沂中低头想了下,很认真地告诉他: “他们去不了了。” 没能理解这当中的意思,陈岘正色道:“我等共同进退,别的人不去,我陈某去了,不是……” 话还没说完,他的脑袋便被割了下来。 这是,第三家。 还有谁,今日还有谁没去上朝…… 杨沂中脑中闪过了好几个名字,他看了下周围的方位,朝着最近的一家赶去。 第61章 夜游 杀人有用吗? 杀人不一定有用。 但是不杀人,肯定没用。 刘邦看着郭药师,眼睛里似有醉意,他轻轻晃动着酒杯,停了好一会儿才接着道: “老子也是信了你小子的鬼话,说什么他们这群人的声音小得很……今日你也见着了,那两条东西上那么多的名字……这他娘的,还是在都城畿县之内,别的地方,不知道还有多少想要求和的人。” “你狗日的心眼坏得很,巴不得这宋国乱起来,巴不得老子死。” “不打了不打了,好好儿地做个王,老子照样荣华富贵。” 一时间,郭药师这比狗还灵的鼻子,当真没能分辨出来,皇帝说的是真是假。 只是想到那万民书一般的东西……不管哪个皇帝见了,想必都会受到不小的冲击。 “您倒真不必如此悲观,白日小老儿便说过了,那群人身份分得是细索,可是为何在金人面前,他们就只剩下汉人一个身份了?” “还不是因为,金国人不拿他们当人。” “人性如此罢了,得了一尺便想着一丈,在宋国他们做了知府便想着做宰相,在金国他们什么都没得做了,最后想着的,还不是先把命给保下来。” 刘邦撇嘴:“谈什么人性,这只不过是你宋国人的人性!” 郭药师不以为忤,踱步到了垂拱殿的门口,倚着门柱看了好一会儿的雨,才回身过来道: “您见过此时的临安吗?” 皇帝非常诚实:“没有。” “您想要看看此时的临安吗?” 略微犹豫了一下,毕竟外面这雨实在是太大,万一受凉了难受的还是自个儿。 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感受到身体里在往外冒热气儿,刘邦看着郭药师: “你小子,最好给老子看点用的……不然的话,老子就把你送到项光世的府上。” 郭药师一把年纪,此时听了皇帝威胁,眼皮还是忍不住跳了好几下。 这边说得热闹,可自从杨沂中走了过后,垂拱殿里面便一直处在一种尴尬的氛围里。 没了乐声没了伴舞,身边的姑娘说话恨不得用气声…… 若这是花酒,怕是天下间最难喝的花酒了。 一旁蛰伏已久的项光世舔着脸在这儿硬蹭了许久,张俊他们几个匹夫又丝毫不给自己这个世家子面子,想要敬酒都找不到对象。 本就坐立难耐,现在好像听见了皇帝在叫自个儿的名字,老小子哪里像是一个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像个兔子般地,三两下就跳到了皇帝身边: “官家,您叫我?” 刘邦白了他一眼:“叫你去淋雨,去不去?” 项光世愣了一下,谄笑道:“老臣这把年纪,怕是淋不得了……” 此时西湖泛舟算是个大众爱好,不少的文人雅士都喜欢在细雨天出去游船……不过在这种倾盆暴雨的时候,倒不是正常人会做出的选择。 话说回来,皇帝早就不正常了。 他怕扫了皇帝的兴子,又开口道:“不过老臣有一孙女,如今刚好到了及笄的年岁,诗词歌赋都懂一些,琴棋书画也使得利巧,让她陪着官家,也能为您添得几分趣子。” 这人倒也真是出了血本,为了自家的富贵,连孙女都舍了出来。 不过刘邦既不知道郭药师会带自己去哪里,又完全没有在西湖上划船的概念,此时第一个想法,便是想要拒绝他。 娘家的人有本事,不是什么好事,对于项光世的孙女,他倒是理智得很。 “她叫个什么名字?” 可是换个想法,种家人能用,这项光世虽然孬了点,在宋国军中的威望还是有的,现在……可以说和种家没什么分别,都是需要机会。 想着这个,他便礼节性地问了问,心中却已经做好了今日换个枕边人的准备。 “姑娘家,没个正经名字,不过易安居士倒是给她取了一个,叫作刘语……项语,项语。” 姓刘姓了一辈子,临了被改了姓,那不是说改回来就能改回来的。 不过这话一出,却见皇帝脸变得比刚才还要红了好几分,项光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正欲开口,却被皇帝给打断了: “不用旁人了,就你小子,跟着老子一起出去!” 言罢,他又唤了殿中的其他三将……几人都以为皇帝醉了,但想着今日之事,个个都没有开口相劝。 不过要是让他们知道,今儿个导游的人是昔日的怨军首领,也不知道会是个什么反应。 临安皇城有个好处……毕竟有了前车之鉴,所以这皇宫的丽正门与临安府的嘉会门极近,若真出了什么大事,皇帝第一时间就能跑出去。 毕竟嘉会门的外边,就是钱塘江了。 当年钱氏治吴的时候,这地方已经被管理得极好,在此做都城,赵构倒是讨了一个便宜。 马车跑得不快,这雨实在太大,遮得驾车禁军睁不开眼;车上的一众贵胄均是添上了衣服,好像外边出了再大的事情,也与他们无关。 刘邦不时掀开帘子瞅一眼,又很快地把帘子给带……只是这短短一瞬,便能让靠近车帘的项光世给淋上几滴。 “这不是步军司驻扎的地方?大晚上的,你小子是让咱们来看马来了?” 郭药师又恢复了那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只是回话道:“您稍安勿躁,再往前一点,就到了。” 真如他所说的那般,一路沿江而行,也就是一盏茶的时间,这马车便停了下来。 此时撑伞已是无用,个个都掏出了大厚蓑衣,戴上了被纸糊过的竹篾箬帽,虽然还是能被沾上些雨水,可也已经算是好了太多。 刘邦看着前方,倒真是看见了一些个东西。 点点灯火就在眼前,被雨一拦,却都变得朦胧了起来。 饶是如此,他仍能分辨得出,这儿灯亮的地方不少……甚至比西湖边上的花船还多。 “这里是……” 不说皇帝,就连刘錡这样的,他步军司大营就扎在不远处的指挥使,也像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 郭药师微微欠了欠身:“诸位往前走,自然就能看到了。” 刘邦心里生疑,但脚下丝毫不慢,郭药师在前头带路,他在后面紧紧地跟着。 等走得近了些,才发现了此间的真面貌。 一个像是凉亭一般的地方……当然不是宫里的那种凉亭,四根一人粗的木头插在地上,顶上横插了许多竹子,上面铺了不知道多少茅草…… 这地方甚大,此刻已经为二三十人挡了风雨,加上他们后面的来这几个,仍还有空闲的地儿。 大伙儿就这么围坐着……他们衣着单薄,好多人连上衣也没有,多加了一群人,也没能引起他们的注意。 但他们守着中间的那盏油灯,个个的脸上,俱是不同的表情。 等隔得再近了些,他才看得真切。 中间还坐了一老者……正是当日在思北楼说书的那位,此刻他嘴巴不停,看起来,仍是在操持着本行。 朝着郭药师投去了疑问的眼神,后者离皇帝耳朵近了些: “这位非是思北楼的人,这临安城哪里有人给钱,他便去哪里给人说故事,他也在这儿,却是小老儿也没想到的。” “这么大的雨,你把老子带过来,就是来听故事来了?这些是些甚么人?” “这些……”郭药师顿了顿,开口道,“这些都是钱塘江上的渔家,这个时候,正是他们捕鱼的时候。” “皇帝陛下,既然来了,不妨听听如何?” 听听……便听听,刘邦一把薅开了前面的小子,那人心有不忿,但见他穿着打扮,还是把气给吞了进去。 他就这么一路薅着,只薅了三四人,便已经靠近了最中圈的位子。 然后把蓑衣帽子一摘,他整个人都要轻松了许多,就地坐了下来。 老者见状,却闭上了嘴巴。 “你倒是继续说呀。” 郭药师笑道:“一人一个铜板,比思北楼便宜。” 原来是要钱……他们这群人出来,哪里有想着带钱的道理。 不过好在没钱,值钱的东西却是不少,把张俊腰间挂着的玉佩摘了下来,刘邦扔到了一旁那个稚童的锣里。 “继续说,继续说。” 老者抚须想了一下:“适才韩良臣黄天荡的事情说过了,今儿个倒还真有个新的说法。” 他指了指刘邦道:“诸位托了这位的福,老头子我也不藏拙了,算你们这群臭人有了耳福。” 他这么说这伙人,却没有一个生出意见。 反而是得到了张太尉和项光世的赞同:这棚子里一股腥味儿,也不知道皇帝在想什么,居然不嫌弃这些个这些个卑贱的人。 好在现在文官不在,不然的话,这事儿少说得被他们念叨上好几年。 “大伙儿知道昔日徽宗皇帝投降的时候,后宫有多少人吗?” 旁边的一个小子插嘴道:“皇帝后宫有啥,不就一个皇后几个妃子,老倌儿莫要卖弄,直接说正经的。” 他这般打诨的人,恰好是说书人最喜欢的一类,此时老者笑道: “有封号的妃嫔女官就一百多人,无封号的还有五百多人哩!” “这么多人……皇帝一年也轮不着一个啊。” 大伙儿淫笑了起来,项光世想要发作,却见皇帝笑得最为大声。 “但是咱们今日说的,却不是妃嫔,也并非女官,而是徽宗皇帝的女儿,咱们大宋的三十四位公主!” “话说开封城破的那日,皇帝率众人投降,当晚便受到了金人的宴请……说是宴请,可那伴舞的陪酒的,可都是咱赵官家的人哟。” “徽宗皇帝自然是不肯的,但反而惹恼了金人……据说啊,据说是让诸位皇亲脱了衣裳儿,就这么进行作陪……” 这话过分至极,不说是后面的几个将军,就连郭药师,也是担忧地看了眼皇帝……他生怕这位恼羞成怒。 但皇帝只是止住了笑容,听得依旧是认真极了。 “长公主赵玉盘,本嫁左卫将军曾夤,却被皇帝拿去抵了金人和谈的债,嫁了那完颜宗磐做妾,宗磐去年被金主所杀,下落不明。” “二公主赵金奴,被大了她二十岁的完颜昌纳了。” “四公主赵金罗……四公主最为凄惨,在金人营寨中……被蹂躏至死。” “五公主赵福金,容貌最美……被完颜宗望索要,后又嫁完颜希尹……诸位只听得是改嫁,但那金国畜生懂甚么嫁娶之礼,只是一年,五公主便死在了完颜希尹的寨子里……大伙儿得自己想想,老头儿可不敢再说咯。” …… “三十四公主赵小金,靖康之役时只一岁,却被金人给乱刀砍死。” 老头夸夸而谈,连口气的不喘,将三十余位公主的下落说了个具体。 临了,还补上了赵构的皇后一句。 “宪节皇后邢圣人,被俘时已有身孕,被金人逼着骑马,以坠马损胎……诸位哦,哪管伱是甚么天家皇戚,那金人耍起狠来,不都只是一条命嘛。” “如今二十一公主回来了,她吃了多少罪,在金国洗衣院里遭了多少灾……咱们只当不清楚,还得让她清清白白地过喔。” 大伙儿各怀所思,唯独后面进来的几人,目光却都落在了领头的这位身上。 这位也想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了一句: “那金人如此狠戾,咱大宋当是以和为贵得好。” 这话一出,张俊和项光世对视了一眼,知道皇帝今日受百官所压,此时又听见了自家姐妹自己妻子的旧事,恐怕已经是做了打算。 唯独刘錡暗自叹息,双手紧握成拳,已是激动至极。 但这棚子里的其他人却不干了,个个都向着他投来了鄙夷之色…… 那模样,若不是他穿得整齐,少不得要吃些拳头。 胆子壮一些的,更是直接叫骂道: “你这人莫不是没有长鸟儿,有恩咱们便要报恩,有仇却是不报,这是何道理?” “那金人再厉害,不都是爹生娘养的一条命,咱们舍得一个人打不过,十个人总行,十个人打不过,那便五十人。” “真他娘的晦气!”又一人啐了一口,“和他娘的脓包躲雨到了一起!老子不听了!” 说着,他收着渔网,当真就冒雨走了出去。 这么大的风雨,明日临安城里的鱼价,估摸着得涨个不少。 有了这人带头,倒也提醒了棚子里的不少人,没一会儿,这里就只剩下了刘邦他们几个,还有想偷懒的渔夫了。 被骂了好几句,但刘邦却半点生气的想法都没有。 他看向郭药师,后者明了,贴上去道: “像是这种棚子,这钱塘江边上最少还有百处。” “像是捕鱼的这些人,这宋国又何止千万。” “您觉得秦桧他们的声音大,是因为您只能听见他们的声音,但是这群人……” 郭药师指了指他们:“他们若要说起话来,百万个秦桧,声音也不及他们。” “但,您和您的大臣们,不都把他们的声音当做了蝉鸣,当做了蛙叫,当做了诸般吵闹,又当做了一阵风似的闻不到。” “皇帝陛下,您是天子,是宋国百姓的君,不只是秦桧、不只是朝廷诸位臣工的君,只要您想……” “您便可以。” 第62章 退路 这么大的雨,若是一直这么下着,明日天一亮,指不定就有多少地方得涝了。 所以没一会儿,雨便小了起来。 之前还能听见它拍打着钱塘江噼噼啪啪,现在,便只能听见江水流过的声音……想来用不了多久,便该停了。 这棚子里生起了火来……火盆一直都有,只是没人舍得买柴。 张太尉遣亲兵从家中取了钱来,从老者手里把玉佩赎回,又请大伙儿烤上了火,皇帝一边,他们几个一边。 从自己刚才的那番话过后,郭药师便再没有多说。 有的时候不用说得那么明白,再者,他已经说得足够的明白了。 郭药师在等,等着皇帝做出他的打算,等着皇帝告诉自己,他的打算。 过了好一会儿,他把柴火都添了好几次了,皇帝却还是在那儿拿着根棍子烧着玩…… 轻轻清了清嗓子,郭药师正想着开口,皇帝终于说话了。 “你小子,做过皇帝吗?” 郭药师一愣,这问题,怎的如此古怪? 他尴尬地笑了笑:“您这是说的哪里话,小老儿生的一把子贱命,您勿要取笑,勿要取笑。” 刘邦见那根棍子前头已经被烧得通红,便在火盆边上磕了磕,又往前递进了几分,很快,新的火苗在棍子上燃了起来。 “你既然没有做过皇帝,那你小子也配来给老子上课?” “郭药师啊郭药师,朕收回刚才的话……你不是有点聪明,你这个人其实很笨。” “你既然也是打过仗的人,便应当知晓一个道理,未谋胜,先谋败……朕一直在想,若是这宋国败了,会败到什么样的一个地步,想来想去,今日那些人倒是提醒了朕。” 失败这种东西,刘邦并不陌生,但每一次失败的后果他都能承受得起,是因为他有退路。 今日联名上书的那些人……只是告诉了他: 您若是输了,他们可以换个名称,从汉人改做金人便可,而且速度会很快。 但您身为皇帝陛下,要么像您的父亲兄长那般与人做奴,要么…… 就只有死。 他不想做金国人的奴隶,也不想死,但这些人已经断了他的退路,这是他最生气的原因。 至于郭药师说的那些话儿,带他来看的这些个渔家人,就只差把心眼写在脸上了。 “你想让朕做你的刀,去为你报与金国人的仇……朕再提醒你一次,就算和金国开战,那也是朕要打的,与你无关。” “以后少说话,兴许你还能安享个晚年。” 郭药师沉默着,他只是觉得抓不住皇帝的脉络。 不管是萧干还是赵佶,乃至于后面的完颜氏家的几位,他或多或少都能猜着点儿。 不然的话,他也不可能每一次背叛,都抢在了他们朝自己动手之前……哪怕是在金国,他也保得了性命。 唯独这位赵家老九,他看不清。 “听说过项羽和秦兵打仗的时候,把船沉了,把锅砸了的事情吗?” “既然没有了退路,便只能够前行了。” 皇帝站起了身来,拍打着蓑衣上的雨滴:“不过今晚来也不是全无收获,至少河边上的风比城里的冷,当是醒了醒脑子。” 百姓的声音,秦桧的声音…… 嘿嘿! 都是屁! 刘邦只听刘季的声音。 西军几将见皇帝似乎有了离开的意思,连忙围了上来,张太尉帮着皇帝把蓑衣给穿上: “官家,当早些回宫,这地方凉得紧。” 棚子外边响起了众人使力的声音,大伙儿定眼看去,原来是今夜的第一网鱼,已经上岸了。 果真是个收成的好时候! 那鱼个个硕大肥美,刘邦只看了一眼,便已经动了食欲。 “爱卿当去买个几条,此行也算没有白来。” 此时就只有张俊有钱,他有了挣脸的机会,哪里肯放给人家。 堂堂大宋太尉,就这么沿着烂泥路跑到了河边上,若不是有亲兵扶着,少说得摔上几跤。 就算是这种机会,也是看得项光世恨极,只道是下次出门,一定要记着带钱。 “官家,要不先行回去,等张太尉买好了鱼送到宫里来便是……此地颇凉,您大伤初愈,还得小心为上。” 赵密说的伤,就是皇帝脑子上的伤,作为宫中宿卫,他的建议非常合理。 但皇帝却只是摆了摆手:“不回去。” 眼瞅着现在就快过了亥时,今晚又下过了这么大的雨,临安城中哪有热闹的地方! 赵都使想劝两句,却又听见皇帝说道: “伱回宫去摆个驾,天子出行的驾,摆到秦相家的门口。” 赵密顿了顿:“官家,都这个时辰了,要不明日……” “莫要多话……待朕拿了鱼,直接从这里过去,两头一起动,免得到时候耽搁时辰。” 搞不懂皇帝的想法,赵密领了令离去,刘邦看着张俊拎着的两条大鱼,心里头满意极了。 话说,此般厚礼,当真是便宜了秦桧那厮。 想着,又问向刘錡道:“那李易安走了没?” 这事儿刘錡本来没怎么参与,不过好在李清照名声太大,他想不知道也难,回话道: “应是没有,近日城中多半热闹,都在鸿胪寺唐少卿的府里,易安居士暂居在那,许多人都想着去拜访。” 当然,这里面也包括了他……主要是他媳妇。 “那个唐少卿,今日去上朝了没?” 刘都使想了想:“似是去了。” “那就让她好好住着,暂时不要离开临安了。” “官家……” 刘錡以为皇帝是想对李易安做点什么,可是很快便反应过来,皇帝不会。 要会,便不会等到今日。 想来,官家也是想再和她多交谈些,毕竟,那是李易安。 …… 秦相府被围了没两日的时间,外边便生出了各种说法。 不过殿前司的人将相府和临安城隔绝了起来,此时的相府里,倒是恬静得紧。 大书法家秦桧一边操持着笔墨,一边抬头看看前方挂着的字帖,笔尖才刚刚和纸碰上,他便又把笔收了回来,将那沾上了一滴墨汁的上好纹纸揉作一团,扔到了一边。 光看桌子上摆着的一堆纸团,秦相爷此番临帖,不甚顺利啊。 “时辰已晚,再练下去恐伤了眼,父亲何不明日再写?” 这书房里的另一人,却并非秦熺,而是一个面色白嫩的文生……这书房烛火透明,却也及不上此人肤色半分。 可他既未生病,又没涂粉,这般如玉的皮肤,倒是羡煞了不少的小娘子。 面对他的劝言,秦相爷并没有作答,而是问道: “秦淮河的姑娘们到哪了?” “已经出了秀州,应是三日之内便能到了,定能赶在金使之前到临安。” 秦桧点了点头:“莫要出了差错。” “不会……只是父亲,咱们如今这般境地,皇帝他……” 他想说的是,皇帝会不会变了心意,但又担心惹怒秦相爷,便就此打住了嘴。 知道他的意思,秦相爷笑道: “吾儿勿要杞人忧天,不会有事,不会有大事,也不会有小事,该头疼的是老九,他得担心他自个儿,该怎么从台上下来。” “父亲,万一……” “没有!”秦桧看着前方的字帖,终于是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你不懂老九,老九那人的身上,没有万一。” 第63章 再贤君忠臣 宋国的车辂之制袭自唐朝,以玉、金、象、革、木为五辂,再配以副辂。 玉辂以祭祀纳后乘之,金辂,为飨射郊征,象辂行道,革辂巡兵,木辂田猎。 赵构在临安建都之后,是以着人参照簿图考究制度,重设象、革、木三辂,副辂不设。 倒不是没钱,主要是没马。 玉辂要六匹青马,金辂要六匹赤马,就连这象辂,也得要六匹白马。 今儿个要摆驾到秦相府的,便是目前宋国皇帝能拿出来的,最为豪华的仪架了。 配上执驾的四十人,还有临时被召起来的文官武将……文谓之仪,武谓之仗,文武都有了,才能够称得上是仪仗。 扈从的内侍官两百人,沿街宿卫的五百人…… 皇帝大晚上的摆这个架子,算下动用了一千余人。 赵密花了一个时辰才把这活儿弄好,还是他步军司上下齐心的缘故。 也就今日大雨,现在又是子时,街上没什么行人。 不然的话,光是聚集的百姓,又得让赵都使花大把功夫操心治安。 可是皇帝陛下呢? 他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能等到宫里准备好的消息传来,索性和张俊刘錡他们,在河边烤了一条鱼来吃。 等吃完以后,又觉得有些困了,也不等了,遣回了张太尉和项光世,只带了刘錡和郭药师两个,直接去了秦府。 殿前司的人自然不敢阻拦,刘邦想了想,又把刘錡两个留在了外边,自个儿拎着那条大鱼,便入了秦府。 “爱卿!爱卿呐!” 这大半夜的鬼叫,叫醒了秦家院子里的不少鸟儿,若不是秦府够大,王氏睡得又深,皇帝少不得要挨上几句臭骂。 秦相爷一幅字就差了最后几个,被这叫声扰了神,往上提的时候少了一分力道…… 几十岁的人了,差点没吐出一口血来。 饶是如此,他还是捶着自己的胸口,咳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 “父亲……” “我没事……” 秦相爷眼含恨意:“去看看,是哪个这么大的胆子……算了,我亲自去!” 说着,秦相爷一把便拉开了书房的门,看到的,却是那张熟悉至极的脸。 还有,他提起来的那条鱼。 “官……官家,”秦桧脸上抽搐着,“您怎么来了……这府中人均是该死,也没个知会的人,老臣迎驾……” 他一边说着,边却见皇帝,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看着自己……和自己的儿子。 就好像撞见了什么奸情一般。 轻轻咳嗽了一声,把皇帝从沉思中唤了过来,刘邦一脸可怜的看着这老头……都说他是惧内,原来隐情在这儿。 不怪皇帝这么想,主要这半夜三更的,秦相爷和一个白的跟鬼似的人待在屋子里……老头的脸还那么红,很难不让人误会。 “爱卿,看看,朕给你带好东西来了!” 说着,就把鱼给他递了过去。 秦相爷的大脑陷入了短暂的空白,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谢恩。 “这鱼不错,秦相府中若有会做的,倒是可以现在就弄了,免得等到明日这鱼扑腾没了劲,吃起来也不鲜了。” 努力寻找皇帝背后的隐藏意思,但秦桧的手上却没有丝毫的怠慢,将鱼给了小白脸……自己儿子,让他拿去后厨。 待这书房里只剩了他们两个,秦桧才又朝着皇帝作了一揖: “官家,您深夜而来,到底是出了什么紧要的事?” 刘邦迈进了里间,也没拿自己当外人,直接坐在了主位。 “说没什么紧要的事,这话爱卿不信,朕也不喜欢讲。” “但若真说什么十万火急,倒也真是没有。” “说起来,还是想你了,两日不见,朕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唯独到了你这儿,才算是落了实。” 秦桧心中冷笑,却又忍不住地高兴。 他知道,老九说的这话半真半假,什么想不想的,还不是需要自己。 想来,是外边的人起了作用了。 “官家说的哪里话,臣现在还是戴罪之身,待官家查清楚了,自然也就能见到老臣了……自然,臣之前的请辞,还是作数的。” “辞什么!” 皇帝忽地提高了声音,随后又语重心长地说道:“这大宋岂能缺了你啊!朕的秦相!” “你若是辞了,朕便也寻个宗室,把这皇位给一并让了罢!” “官家这是哪里话!您身系万民之福,不可这般言语!” 两君臣一个离不开一个的模样,竟然好像都要哭了出来一般。 “爱卿呐,回去,已经查清楚了,贪的是别人,贪的也只有张俊的兵,别的都是清白的,你自然也是清白的。” “只是这些日子,让你受委屈了。” 还是秦相爷功力更胜一筹,皇帝这话一出,他抢先掉下了泪来。 刘邦挤了好久的眼睛,也没办法像他这样,只得又开口把万民上书、百官罢朝的事儿给说了出来。 “爱卿呐,这朝廷哪里能离得你,你当替朕分忧啊!” 秦桧闷着头想了好一会儿,他还以为,皇帝来这里是别的原因。 却没想到,竟然只是因为这个。 老九……好像变回去了,又好像没变。 掐着算了算时日,确实,最近的金人从海州南下,最早也得明日才能到。 不过这般,老九就已经承受不住了。 他还没见着自己的底牌,就已经这样了! 老九啊老九,不管你是真心还是假意,但你说得很对。 你不能离我,伱也离不得我。 秦桧也知道,依着皇帝的脾气,能让他来此,他定是在心中做了极大的让步,自己当把握分寸,不可过于托大。 正想着干脆磕头,来一出君臣结好的佳话,再让临安城里说书的给说上一说,他们两君臣也能像刘备和孔明、李世民与魏征那般,在青史留个美名。 外面,却传来了极大的动静。 比刚才皇帝的鬼叫,还要大了百倍不止。 刘邦还想着,是不是赵密那小子终于赶到了,却听见一个女声传来: “秦会之!老匹夫也不知道去看看,这么晚了还有人敢在你家门口撒野,真是让人给骑到头上来了!” 秦桧尴尬地笑了笑:“贱内没甚学问,倒是让官家见笑了。” 而就在此时的秦府大门外边,刘錡看着一身是血的杨沂中……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 就这身血,还是雨小了之后才沾上的,之前的,都被雨给洗干净了。 “正甫……” “信叔兄……”杨沂中的喉结动了动,“请帮我转告官家……” “北伐……北伐!” 说着,他就要往相府里闯,可他这般模样,皇帝又还在府中,刘錡哪里敢放他进去: “正甫!到底出了何事?你来此又是作甚?!” “等……等杀了秦桧,一切便都已了了。” 刘錡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这人,好像是没听见他说话一般: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做了什么!” “信叔兄,勿要阻我!” 杨沂中想了很久才想清楚,他杀一晚上,也不如杀了秦桧最为直接、见效最快。 等秦桧一死,皇帝便再没了北伐的阻碍……就算有,那也不多了。 刘錡年长,身形又比他小了不少,推了好几把没能推开他,只好咬牙拔出刀来: “正甫勿要再前!” 两个淮西军的同袍,怎么也没想到会有拔刀相见的一日。 杨沂中看了看旁边的殿前司禁军,又看了看一旁抱着手似在看热闹的郭药师…… “殿前司的弟兄,把刘都使请到一旁!” “谁敢!” 殿前司虽然受他指挥,但却是直接听命于皇帝。 而如今,皇帝就在里面。 排头的几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有先行动手。 眼看着二人真就要动起手了,一阵仓促的马蹄声传了过来。 不知道今夜还有谁来,众人一齐看去,却见一队人马,似有百人之数。 等走得近了,大伙儿才看清楚了他的脸。 刘錡大喜,高声喊道:“良臣!别来无恙!” 杨沂中则是沉默了下去。 韩世忠到了临安,却绕道来了这里…… 他也要去投秦桧吗?像是张太尉那样。 第64章 功败垂成 一路冒雨而来,韩家军个个都是倦怠不已。 好在韩元帅是个会过日子的人,随军带着最多的东西,就是酒。 韩世忠身为北人,劲道小的玩意儿自然入不了他的眼,而劲道大的好处,便在今日体现了出来。 大家身上现在都热得紧。 “哟,刘信叔你个泼皮,怎的做起了替宰相看门的活儿?” 他向来口无遮拦,只是仗着资历高,又救过皇帝的命,打仗也确有些本事,才没人与他计较。 当然,想要计较也计较不了。 一边说着,他一边跳下马来……皇帝催得太急,这一路上没什么乐子,此时见了两个熟人,自然是要叙叙旧的。 杨沂中并没有转身,只是听见他脚步声离得越来越近了,忽地便动了起来,向着这宅子里冲将进去。 这一动实在是过于突然,刘錡防备不及,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杨沂中已经快到相府大门了。 “正甫!” 好在门前还有殿前司的禁军守着,才没让杨都使就这么闯了进去。 也就是这下子,刘錡已经把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不管出了什么事……都不可坏了规矩。” 想着,刘錡又补充道:“只要你开口,能帮上忙的,某在所不辞。” 杨沂中心中已经开始急躁了起来,若是杀不了秦桧,官家又被那群人欺负得厉害,北伐一事当真就无望了! 回身便挥了一拳,恰好打到了刘錡的手上,刘錡吃痛,大喊道: “杨沂中要刺秦相,速速拿下!” 这话一出,别说是这群殿前司的禁军们,就连后来的韩家军众人,也是有些发愣。 殿前司的都指挥使要杀当朝宰相…… 脑子发懵,禁军的动作却是不慢,不管是真是假……看着杨都使这副模样,万一当真出了差错,谁也担待不起。 七八人已经拦在了杨沂中的身前,并且都已经拔出了刀来,虎视眈眈地对着他们的这位上司。 “尔等……真要如此吗?” “将军,将军勿要再向前!” 领头的那个无比为难,神仙打架,遭殃的永远都是他们这群凡人。 杨沂中已经被冲昏了头,现在只惦记着秦桧的性命,哪里顾得了其他。 一刀便朝着前面砍了过去……既坚决,又无情。 可这刀本就不是奔着取人性命去的,除了让禁军几个心冷和更加提防之外,再没了其他的用处。 “让开!” 他已经嘶吼了出来,正欲向前,却终究是停在了原地。 那风嘴刀的刀头,已经架在了他的肩上。 韩世忠收起了打诨的性子,正色道:“杨正甫,不要乱来。” 杨沂中背对着他,两人都看不到彼此脸上的表情。 只是这般,杨沂中似乎终于冷静了下来。 “韩元帅,你甘心吗?” “什么?” 韩世忠没弄明白他的意思,但是很快,他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岳鹏举就只差一点了……我也只差一点了……咱们,都只差一点了。” “纵不以中原赤子为心,其亦忍弃垂成之功耶?” 这话,韩世忠算是听懂了一些。 后面这句,是岳飞从朱仙镇撤军的时候,沿途百姓们的诘问。 刘錡刚才说他想要秦桧的命……如今看来,真是不假。 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但韩世忠再把头抬起来的时候,依旧是刚才那个模样。 “大错尚未铸成,你当保全一条性命,杨正甫,莫要沽了你杨家的名声!” 不过话才说完,跑去检查了一旁马车的亲兵就跑了过来,低声把发现告知给了他。 哪怕是韩世忠这般丘八性子,也是被吓了一跳: “你,你还杀了其他的人?!” 见杨沂中沉默,韩世忠赶紧朝着刘錡道:“刘信叔莫要发呆!赶紧把他给绑了!” 刘錡不敢推辞,赶紧着人行动起来,自己则想要跑去马车边上亲自求证…… 又是功败垂成!又是功败垂成! 杨沂中不愿束手就擒,无视了摆在肩上的刀头,一咬牙,就想着继续往前冲去。 韩世忠又哪里肯放,把那风嘴刀左右一摆,刀片便拍在了这位杨都使的脑袋上。 打得他半边脸立马就红了起来,打得他耳朵嗡嗡,打得他似要昏厥。 也就是他身体好,换了旁人挨了这一下,恐怕当场就得晕死过去,但就算这样,他也站立不住,半跪在地上。 杨沂中浑身颤抖着,他抬起了自己的脑袋,看着上方挂着的秦府两个字……他的眼睛有些朦胧了起来,看着那字儿,也有了重影。 吱吖—— 大门被打开了,他看见了前方来人……努力眨了眨眼睛,才看清楚了他的脸。 “官……官家……” 刘邦才与秦桧说好了事情,又喝了好几碗极为鲜美的鱼汤……大晚上的,秦相爷没那么好的胃口,那鱼多半便宜了他自个儿。 现在一出门,他便看见了杨沂中这副模样。 蹲下了身来,刘邦把手朝着他的脸探去,只是还没挨着,刘錡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十一个……十一个!” 刘都使彻底慌了神,大宋立国以来被杀掉的文官,恐怕加起来还没有今夜的多! 而且不是什么小官小吏……俱是能够参加朝议的中枢大臣! 他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看着皇帝浮在半空中的手,又看着皇帝身后一脸淡然的秦相…… 作为一名世家子,刘錡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都死了,都死了!官家……礼部侍郎朱松,员外郎陈岘,郎中宋之才,兵部员外郎邹大勇,枢密院计议吴审,吏部郎中……” “闭嘴。” 皇帝的声音不大,但是却很有效果。 刘錡马上止住了声音,甚至连着心中的恐慌也减去了几分。 刘邦看着这个木头,手终于还是贴了上去: “痛吗?” “官……官家……” 不知道是没能如愿杀了秦桧可惜的,还是当真被韩世忠给打疼了的,反正杨沂中现在说话,已经带上了抽泣声。 秦桧就在后面看着,并不搭话……死了这么多人,他也不知道具体都有谁。 但从念了名字的这几个来说,倒并不都是自己这方的人。 他主要是想看看,老九对这个疼爱得紧的臭丘八,会是个什么样的举措。 毕竟,刚才老九可是向自己交了底了。 刘邦贴近了他的耳朵,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 “做得好。” “什么?!” 杨沂中不可置信的抬起了头,却见皇帝陡然换了一副面孔。 他站起了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语气无比的冷冽: “谁他娘的让你杀人的?” “谁他娘的让你自作主张的?” “擅杀朝廷大臣,杨沂中,你想要谋反吗?!” “刘錡,把这贼人拿了,待审问清楚指使者与同谋之后……” “斩!” 这话刚说完,远处就传来了乐器声。 是皇帝摆的御驾,终于到了。 第65章 兵部尚书 这才几日啊! 先被杀了一个兵部尚书,还是皇帝亲自动的手。 又连着死了十一位大臣,行凶的,是三衙的殿帅! 今日早朝正值秦相爷出关,昨夜又生出了这般惨绝人寰的大事。 哪里还有人敢端着? 别说是有资格朝议的,就算是平日里没有资格朝议的大臣们,心思也全都放在了皇宫里。 那唱礼的内侍声音一落,众人朝着皇帝行了礼,连皇帝话都没问,就已经有人站了出来,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 但总结出来就五个字:杨沂中,当斩。 说实话,此时哪怕就算是刘錡赵密他们,也认为杨沂中是死定了的。 唯一的区别在于怎么个死法,以及死在哪里。 他们当然知道百官们为何会如此愤怒…… 一来,死的全是文官,若按照郭药师的说法,那便全是他们的自己人。 二来,行凶的却是一介武夫…… 不错,别说是杨沂中这种三衙之一的头儿,就算是狄青那样的堂堂枢密使、宋国武将的第一人,还不是被他们一口一个‘贼配军’给喊着。 这种感觉,就像是自家那个平日里仰仗着自己才能活、时刻谄媚着等自己赏口吃食的乖犬,忽地掉过头来,狠狠地咬了自己一口。 是背叛的愤怒,也是被咬了之后的后怕。 若死的不是他们,而是自己…… 反正,这种行为是绝对不能被效仿的,是绝对应该严惩不贷的。 这场面倒是没有出乎刘邦的预料,他安抚众人道: “贼人已被拿了,待审出其同谋之后,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绝不姑息。” 皇帝表了态,大伙儿心中虽有不忿,却都按捺了下去。 因为皇帝陛下,抛出了一个极为诱人的话题出来。 “朕一下子少了那么多的爱卿,大宋少了那么多的人才,这空出来的位置……当有人补上才是。” 是,我大宋确实是官多,官职也多。 但除去寄禄官和地方官之外,三省、六部、二十四司的缺口总共就那么些……大伙儿做官是为了什么? 不就是为了往上爬吗! 当然,往上爬也是为了更好的报效朝廷。 总而言之,皇帝抛出来的这骨头非常有效,脑子转得快些的,甚至都感谢起了杨沂中来……没有他来卖命,大伙儿哪里能有这种少奋斗数年的机会。 同僚虽然死了,终算是死得其所。 “额……” 秦相爷半点客气的想法都没有,死的那些人,连着吴表臣在内,只有一半的人是他的。 自己又受了皇帝的气,怎么说,也当讨些补偿才是。 “臣有举荐,那枢密院编事林一飞才能品性俱是上佳,当……” 刘邦摆了摆手,止住了秦相爷的说话。 “一个个的来,兵部尚书的位子,大家觉得谁适合一些?” 这是这次缺口中最肥的一职,也是品阶最高的一职,理论上,皇帝不应该拿出来讨论才是。 但他偏偏拿出来了…… 秦桧正在脑中选着人呢,皇帝却又说了一个荒唐无比的决定出来…… 不错,除了荒唐以外,大家谁也没办法评价他这个决定。 “朕觉得李易安不错,这妇人见识不短,学问又高深,诗词写得都好,家世也还算清白,特别是那首什么思念项羽不过江东的诗,得了很多人的喜爱……” “陛下!” 苏符再也听不下去了,别说李易安的亡父和亡夫是个什么样的人,就凭着这妇人锐评了他爷爷这事儿,苏符也是决计要反对的。 更何况,这是个女人啊! 想着那日在城门阙楼上,李易安就在皇帝的身边……官家莫不是被这妇人给迷了心智? 苏符一把年纪,和李清照又是旧相识,从她如花的年纪一直看到老,现在看李易安的模样当然觉得秀丽。 但别说现在刘邦的年纪只有三十出头,就算是六十岁的刘邦,也不可能对一个五十几岁的妇人产生想法。 “您……您……这不行!” 苏尚书怎么也开不了口,像是‘沉迷美色’、什么‘酒色误国’这样的话,他怎么也说不出来……最后双脸变红,已经是气血涌上了头。 秦桧眉头紧锁,他昨夜才和皇帝接触过,关于议和和兵权的事情,皇帝脑子里清楚。 怎的今日,便又说出了这般痴傻的话儿来? 不对,老九一定有别的意思! 论起揣摩皇帝这门功夫来,秦相爷自问可以算是天下第一,此时作了一揖道: “官家,李易安虽有才学,但毕竟是一介女流,这般行事,不合规矩。” 刘邦本就觉得苏老头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不知道老东西想到了哪里去,现在秦桧站了出来,他立马就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只见他长袖一遮,额头以下全部被挡住了,随即,便传来了啜泣声。 那声音之悲痛,听得满朝臣工无不伤心欲绝。 刘邦一边嚎着,一边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姜片抹在了眼睛上,辣得眼泪直出。 他娘的,陆宰说刘备那小子动不动就哭,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哭了好一会儿,皇帝才抬起头来: “诸位爱卿,实不知朕啊!” “李清照那般文雅高洁之士,尚念着项羽之流,她那是在思念项羽吗?她那是在扇朕的脸啊!” “由她牵着头,江南不知道多少百姓思着一战……民意如此,朕已经是被架在了火炉上了!” “嘤嘤嘤,朕荷天下万民生死,非是爱身惜命,只是为了这天下苍生,为了宗庙社稷……李易安身在江湖,不懂得朕的难处,如今让她也来做做这兵部尚书,她才能知道朕的苦衷,也好让百姓知道朕的苦衷!” 皇帝几句话,让秦相爷豁然开朗了起来。 经过了苗刘兵变后的老九,确实是敏感得很,别的地方还好说,这天子脚下若是生了事端……李易安那妇人又是个驴脾气…… 想来,老九是被她给刺激到了,现在搁这儿耍浑呢! 秦桧心中无比鄙夷,非要见那人,现在好了,被吓着了! 不过这么一来,他也不好做啊! 王氏大虫看得李易安比她娘还亲,自己非但下不了手,必要时候还得出手帮衬着! 老九这心结,自己是解不开咯。 抱着这个想法,秦相爷缄默了起来,负手站到了一旁,再也不多说一句。 秦桧听了是这个想法,可别的人听了,却又是另一般想法…… 李清照一直叫嚷着抗金,如今官家做出了这般决定,荒唐是荒唐了,可也是不是也代表着,他想打仗了? 大伙儿都是人精,向来不看皇帝说了什么,只看他做了什么……他虽然说着李易安的不是,可实际做的,不还是竖起了李易安这抗金大旗吗? 一群主战的人思考了一会儿,竟然也沉默了下去…… 不管怎么说,这事儿对他们不坏,至少比把兵部尚书直接给了秦桧一党,来得要好。 至于第三帮人……他们大都是朱松这样的中立派,当然,也有很多的是骑墙派。 现在听了皇帝的这个想法,一部分默默靠向了主战派一方,一部分见秦桧没说话,想着李清照和王氏的关系,也都没说话。 剩下的一部分,既有一些直臣、还有念着他们三纲五常的理学大臣,都把矛头转向了……秦桧一伙人。 女人做尚书,当然不行。 可把皇帝逼到这个份上的,不都怨你们? 不都怨你们把皇帝吓得太紧,让他在这个时候,推出了一个女人! 皇帝不会错,皇帝哪能有错,错的,都是这群欺君之辈! 想着郭药师画出来的圈子,刘邦把众人的神色看在眼里,心里头冷笑不止。 圈子,规矩画出来的圈子,还有情感大义绑出来的圈子,那也能叫圈子? 轻轻一戳的事儿罢了。 朝着万俟卨使了个眼神,小子心领神会,立马站了出来道: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臣倒是觉得……未尝不可。” 第66章 买命钱 “官家!杨正甫行事向来是有分寸……这次,这次,这次定是被人给陷害了!” “而且那些个大臣……是他们先不来上朝,说不准杨正甫是一时上了头……” “也并非全是他杀的,臣问过了,朱松就是自缢的,他不过是把朱松的脑袋砍了下来……” “这人的性子官家是知道的,他家从祖上开始就忠心咱们大宋,这么多代人从未有变,他,他绝无其他的心意啊!” “皇上就念着他作为从龙之臣,念着他这么多年的一点儿好,饶他一命,饶他一命就好……” “臣已经骂过他了,他也知道了悔改,您就……” 暴雨过后的临安城,又恢复了几日前的晴朗……应该说是酷热。 太阳晒得烫人,昨夜雨来的痕迹过了午饭时候,便已经荡然无存。 还是在选德殿前,还是在小西湖的边上。 刘邦手里端着个碗,里面是向尚食局要来的饵料,只抓了一小把,扔进这小西湖里,就像是冷水入了油锅,炸出了无数水面下的鱼。 “朱松的家人如何了?” 张太尉下了早朝就一直缠着皇帝,连他用膳的时候也没放过,念叨了好几个时辰,现在皇帝终于开了口,问的却是那个死去的侍郎。 张俊心里委屈至极,却还是老实答道: “朱松与刘彦修交好,死前已留下绝笔信,将朱家母子托付给了刘彦修。” 刘邦想了会儿:“那人死得冤枉,身后事不能亏待了他……那刘彦修有钱没有,能养得起人家不?” 刘彦修就是刘子羽,资政殿大学士刘韐的儿子;刘韐这人在靖康之难后……也是自缢而亡,但他除了为宋人留下风骨之外,还留下了一个亲手提拔出来的将领……就是岳飞。 东南刘家有‘东南儒宗’的美誉,刘子羽虽然不附秦桧,但现在也做着镇江府的知府,区区朱家几人,养起来还是没有问题的。 知道皇帝记性不好,张太尉帮他复习了一下刘子羽的身世,皇帝听了只是点了点头: “那便把他召回京来,省得人家母子还要赶路。” 他这话是朝着陆宰说的,官员还朝这种事,少不得要经过中书省。 刘子羽虽然不被秦相所喜,但来京中任个闲职,相信秦相爷不会有太大的意见。 而且,就算是有意见,皇帝此举乃是为了照顾被杀大臣的亲属……谁现在要是站出来反对,在杨沂中被正法之前,少不得要触上文官们的霉头。 陆宰记下了,心中变得愈加豁然开朗了起来。 先是给李易安封官,后又召刘子羽回京…… 不管皇帝的理由如何,但他的行为,实实在在地是偏向了主战派。 辛次膺说得对,官家这人,当真深不可测。 “明州……沿海有传来消息吗?” 杨沂中不在,今日宿卫的按理来说当是赵密,可赵密也没了踪影。 刘邦看了看凉亭外边,也没找到刘錡…… 便又问道:“刘錡和赵密哪里去了?” 张俊再也忍耐不住,跪下了身来:“官家,您就救救杨沂中的性命!” 他和杨沂中既是上下属,也是从种家出来的同袍;既是一起勤过王的战友,也是一同抗过金的伙伴。 说是名分上下、实则情同父子,倒也不算为过。 从张俊参军以来,杨沂中几乎就一直跟着自己,若是他真的死了,那自己心中的那点儿火,估计也就熄了。 刘邦白了老小子一眼:“你以为老子现在在干什么?” 嗯? 不是在喂鱼吗? 张俊和陆宰同时看向皇帝,却见他又朝着湖中撒下了一把饵料: “你脑子里除了钱和女人,还能装得下其他的事不?” “脑子笨就少说话,做好你的本分,少来惹老子生气!” 皇帝骂是在骂,可张俊脑子里也并非没有褶皱。 只是稍微领悟了一下,便听出了其中的味道。 皇帝这是…… 松口了! 虽然不知道喂鱼和救杨沂中有什么干系,但得到了皇帝的这般表态,张俊心中大喜至极。 这几个时辰的口舌,终究是没有白费。 “谢谢官家,谢谢官家……” 张太尉顿了顿,请人办事当是要出血的,而且现在皇帝雄风恢复了…… “臣再给您送点儿礼来?” 刘邦气极:“你把老子当成什么人了!” 一边骂着,一边惦记着海边上的辛次膺,他清了清嗓子道: “赶紧把赵密给老子找来……礼晚些再送也行!” 张俊美滋滋地连滚带爬,耳边又响起了皇帝的声音: “记得那公主的事儿!” 张太尉心头一凛…… 皇帝交待的差事,只有大事和小事。 大事好办,不管是遇见了谋反还是赈灾,都有前例可循,照着做,出不了什么差错。 可若是小事儿……柔福公主的事儿,应该是大事儿还是小事儿? 他在皇帝身边待的时间也长,不得不细细品尝起了这句话来。 等张太尉走远了,刘邦才看向了一旁的韩世忠。 这人的明显就不是个表演的人才,在那边抹了好几次眼泪,结果到现在眼睛还是干的。 几十岁的人了,有他这么一副大眼睛,倒也是难得。 “你去见过秦桧了?” 韩世忠的风评刘邦有所耳闻,此时便直接开门见山了起来。 后者身形一顿……他听了自家娘子的建议,知道皇帝此次召集诸将召得急,必然还有别的事。 所以,才在梁红玉的鼓捣下,想着先在秦桧那里寻着些口风。 可谁知道……恰好在那里遇到了皇帝! “官家……” 韩世忠想要认错,却不知道该从何认起。 刘邦摆了摆手,在秦桧收了他们兵权之前,他并不太想表明自己的心意。 “若是觉得朕会用你的脑袋,去和金人议和,那你便放妥了心就是。” 没等韩良臣高兴,他又接着道:“但你军中亏空的粮饷,你当给朕一个交待。” 吴表臣的事情现在人尽皆知,这事儿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虎头蛇尾的,唬不住人。 只是略微计较了一下,韩世忠便拿出了自己的买命钱来: 钱一百万缗,粮九十万石……还有酒库一十五座。 这个数字和刘邦了解到的相差不大,他看着韩世忠……这位宋国最为顶级的将军。 当真是将熊熊一窝,估计和项光世张俊他们相比……好点儿。 但也就只是好一点儿。 第67章 托付 赵密…… 这位步军司的头儿从下了早朝以后,便一直在这临安城里溜达着。 从钱塘门到余杭门,从艮山门到东青门…… 临安城十二道门,已经被他统统给逛了一遍。 说是逛,但其实是查。 除了赵都使在查之外,临安城中的十二道城门,全部都戒严了起来。 说法倒是很简单,城中死了不少大臣,以防贼人流寇。 当然,这话是用来搪塞别人的,那杀人的凶手…… 现在还被关在马军司的牢房里呢。 天气酷热,到了清波门后市街这里,赵密也不是不体恤下属的人,便勒停了马,招呼着几人在茶摊上坐了下来。 反正都交待清楚了……步军司的人虽然平日里行事没个章法,但毕竟是自己亲自传下去的命令,定然出不了差错。 这摊主的茶苦得要命,还说什么是从大理买来的好茶,光看那茶叶条索就粗犷得紧,几人本想找麻烦,却发现体中暑意已散去了许多。 如此,才知道了这茶的妙用。 “这贼老天也忒不讲理,昨夜那雨像是要淹了这城,今日又这么毒的太阳……” “呸!”那亲兵吐出了粘在舌尖上的茶沫,又对着赵密道: “元帅到底在巡甚么?您大可交付于我等便是……今日,今日您还得进宫宿卫,莫要耽误了您的正事。” 赵密喝着这茶,倒不似旁人那般难适应,一口茶入了口,他等苦涩在口中全部化开,几乎没味了,才缓缓地咽下去。 查什么? 昨夜和刘錡一起押着杨沂中回牢,两人都知道他是活不长久了,一路上便一直沉默着。 禁军三衙,殿帅、步帅和马帅……做武将的到了他们这里,几乎算是到了头。 可又有何用! 杨沂中虽然沉闷,但忠君的心有目共睹,这大宋除了他之外,还能找出谁像他这般的愚忠! 若不是皇帝授意,杨沂中就算疯了,也绝对行不出这般大逆不道的事来! 昨日晚宴之上,张太尉没接话,刘都使没接话,自己也没接话。 偏生你杨沂中要站出来,接这个差事。 以命换命,若是能搏个身后名也就罢了。 可死了那么多大臣,皇帝又怎么会、又怎么敢替你说句好话! “正甫妻儿,当由我等共同照看……你,你也别太忧虑了些。” 刘錡这话说得好笑,人都要没了,还忧虑。 论起假惺惺来,他刘信叔当属第一! 杨沂中还是那副模样……从官家定了他的死罪之后,他便再没有抬起自己的头来。 这么高大的一个汉子,此时,却像极了街头受了欺负的稚童。 “你若是有想说的,便都说出来,能出上力的,我赵老二责无旁贷!” 赵密在家中排行第二,从小便有这么一个诨名。 只是随着他年岁愈长,官职愈高,现在基本上没人会这么叫他了。 也许是赵密这话有了效果,杨沂中彼时第一次抬起了头: “此事本当某一人担下,可临了,却还是差了一步……” 他看着刘赵二人:“信叔兄、微叔兄,可愿……可愿助我做这最后一步?” “你的最后一步,就是取了秦相的性命?” 赵密见他这个关头还不醒悟,心头全是怒其不争的愤怒。 与皇帝办差就办差,你拼什么命呢? 刘錡也沉默着,杨沂中的这个托付……实在是太让人为难了一些。 杨沂中否认道:“那是牵连身家性命的大事,我岂会强人所难!” “二位……”那木头竟然跪了下来,“柔福公主……不可让她见到官家!” 杨沂中想得非常简单,秦桧虽然没死,可皇帝适才对自己的态度……绝不是因为自己替他出了气这么简单。 官家是想要战的,只是旁人不懂罢了! 只要柔福公主死了,那时候便是死无对证……不管金人想要用她来做什么文章,是想吓唬也好,是想威胁也好,是想羞辱也好…… 便都只能落空。 这便是他心头,现在唯一牵挂着的事儿了……直到死到临头,还想着替皇帝分忧。 可他想得明白的,别的人又怎么想不明白? 这事儿且不说皇帝赞不赞成,就算他赞成了,到时候一反悔,背锅吃罪的不还是做这事儿的人! 你杨沂中活生生的例子就在这儿摆着,还想拉着其他人下水? 所以,赵密第一个就拒绝了他的要求。 自然了,刘信叔那般贪生怕死的人,就更不可能会答应他的这种请求了。 可拒绝是拒绝了,赵密却一个晚上都没睡着。 他想了很多,他是太原人,家中父老早已被金人给屠戮殆尽。 政和四年起,他又一直在真定府当兵,金人南下的时候,冲在第一线的是郭药师,紧跟着的就是他们。 与他一起睡营帐的人,没有一个活到了今天;若不是他跟对了人,后来投向了张俊,还救了张俊的性命,他估计也到不了如今的这个位子。 这也是为什么,他对杨沂中的做法觉得气愤的原因……都是康王时期就跟着的,谁不了解赵官家的秉性?! 他眼睛一闭,眼前飘着的全是死去的人的脸…… 有他在太原的乡亲,有他在河北的弟兄,还有被他亲手所杀的江南流匪。 那些人就在他面前转啊转的,转得他好不烦躁。 到了鸡鸣破晓时分,他索性不再睡了,直接坐起了身来。 看着挂在墙上的佩刀…… 罢了,都是欠大宋的,谁让自己也姓赵呢? 如此,他今日才在临安十二门设了防。 “听说官家要封一妇人做尚书,瞅这架势,这人好像还真有些能耐。” 茶摊的位置距离唐府不远,亲兵的话把赵密从思索中拉了回来,顺着这人的眼睛望去…… 嚯!这人还当真是排了不少,从门口一直到街边,少说也有百八十之数。 凭借唐闳一鸿胪寺少卿的名头,定然是兴不起这么大排场来的,这些人……都是支持李易安的? 这边的插曲让赵密多想了一些,皇帝这看似荒唐的决定后面,好像……有些别的东西? 至少现在看起来,不少人都给当了真。 茶喝得差不多了,众人又各自把甲穿戴了起来,而这个时候,一匹大马奔腾而来。 看着来人,等他走近了些,赵密的心跳忽然变快了许多。 终于是……来了吗。 “元帅!到了!”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赵密却好像背上了千钧的担子。 这事儿做了,就要去陪杨沂中了。 他娘的,怎的来得如此之快! 定了定心神,赵密问道:“谁人跟着一起?” “是……岳少保。” 第68章 花钱 “不知道这临安城里的水粉,比起开封府的如何。” 柔福公主……生母是四妃之首的正一品王贵妃,她的六个同母兄弟姊妹,除了三人死在了靖康之难前头,其余的三个和她一样,都被押去了五国城。 对于赵多富来说,她永远游离在幸运和不幸之间…… 也许连她自己都搞不懂,自己到底是运气好还是不好。 就拿一母同胞的几人来说,她生得不如自己的姐姐赵璎珞,也没有自己的妹妹赵金儿那般讨人喜欢。 所以在赵璎珞和赵金儿被完颜宗翰与完颜宗望看中的时候,她只能被发配到金国的洗衣院,和赵构的生母一样,做些最下贱的活儿。 可是呢…… 赵璎珞和赵金儿,最后都死在了金人的营寨里……自己却逃出来了。 从皇家贵胄到外蛮奴婢,再到成为金枝玉叶。 赵多富距离柔福公主之间,只隔了一条淮河而已。 听见她这么问话,黄彦节心里头一紧,却还是笑着答道: “虽然比不得昔日汴京,但也有着不少的名匠巧家……等您回了临安,臣亲自带您逛逛。” 不怪黄彦节慌张,实在是…… 这位柔福公主一开始还好,有礼有节的,当真是个皇家人的模样。 可才走了半天不到,她便开始……作妖了起来。 先是嫌弃岳家军的糙汉们煮饭不好吃,使得岳飞不得不遣了快马,先行一步去给她买些吃食。 后来又觉得马车颠簸,非吵着要去扬州歇歇,然后坐船回临安。 岳飞和黄彦节好说歹说,最后还是掏出了那一百多道金牌来,才让她意识到了行程的紧迫。 念着她在金国吃了不少的苦头……她从十七岁不到随二帝北上,到今日南回,差不多已经十五年了;这辈子一半的时间,最好的时间,统统耗在了金国。 两人倒也很有默契的,没有责怪于她。 再说了,身份摆在那里,也不可能责怪于她。 但到了秀州……他们这路上唯一经过的城池,这位便彻底爆发了来。 已经做好了让她消遣的准备,否则依着岳飞的秉性,是绝对不会进城的。 可这位,也确实是让人开了眼。 原来皇亲们,是这样子用钱的。 刚到城门口,她便出了马车,然后一直到秀州府衙……城门到府衙这二里多的路程,她花光了这群人所有的盘缠。 这里是秀州啊,虽然隔临安不远,但它隔得再近,也不是临安! 路边上卖胭脂的小贩笑得合不拢嘴,这位一出手便是四个字: “我全都要。” 一笔生意做了一个月的货,小贩贴心至极,无视了一旁牛皋瞪得忒大的圆眼睛: “贵人喜欢,家中倒是还有。” 公主殿下连思考都没有,只是点了点头。 好了,这下子半年的货都走完了。 乐得这人直露大牙,不断提醒自己‘人不可貌相’……只看这位的双手,干的活恐怕比自家婆姨还多,哪里像是什么大主顾的样子。 等到了一旁的首饰店……那只是路边上的一个小贩,就已经让众人吃不消了,这首饰店还有门有脸的…… 岳飞不是没有见过钱,买粮的时候他比谁都豪气。 但像是这般只花在一人身上的钱……与李娃成婚的时候,最贵的是酒席的开支。 姚太夫人六十寿诞的时候,他也只是请好友打了一副精细些的拐杖而已。 首饰店出来,军中愣是没有一个人还掏得出铜板来,好在黄彦节身上还有李娃赠的三贯钱,才免了岳家军一个‘白拿’的名号。 再后来…… 牛皋使的双锏,平日里吹牛时候都说是纯金打造,王贵这次与他一起去了当铺,方才晓得, 除了外面镀的一层,这玩意儿又是铜又是铁的,成分复杂得很。 “店家要好生保管,每日日出、日落都要擦上一次,不可落了灰尘,待某从临安回来,你得原样还给我,不可缺了斤两。” 见他这般模样,乐得王贵直笑:“多与你儿子说上几句,免得到了临安思念得紧。” “这要是我儿子,老子才不与他废话!” 说着,他看了又看,才念念不舍地用双锏换了五两银子。 王贵见他这副模样,在心中暗喜:幸好自个儿用的是长柄风嘴刀……就是韩世忠的那般款式,换不了几个钱。 否则的话……嘿嘿。 有了这五两银子撑腰,大伙儿总算是能够缓上一口气了,只希望柔福公主知道个度,打秋风适合去张家军,岳家军个个都穷得叮当响。 眼看都能瞧见秀州府衙的招牌了,路上也没啥叫卖的人了,众人都想着,这花钱的时辰终于是到了头。 不料,她转手就把钱施舍给了一旁的乞丐。 这下子,不光是王贵,连岳飞和黄彦节,都听到了牛皋心碎的声音。 “公主……是不是……太多了些?” 这些钱够这乞丐在城外买地造屋了,哪怕是岳飞,也忍不住有些心疼了起来。 “岳少保却不知晓,我在北地之时,常思着我大宋为何会落到这般地步。” 毕竟是靖康之难的受害者,她这么说,岳飞也不好再劝,只是问道: “公主以为如何?” “唉……”柔福公主轻叹一声,“还不是我等自大的缘故。” “昔日海上之盟时,两国本应是兄弟之邦,先帝却看得不甚清楚。” “以属国身份招待金国来使,本就是我们先缺了礼数,也不怪金人记恨咱们。” “后又为了一辽国汉儿开罪了金国,反而惹得那怨军贼首以怨报德……后来,才生出了这诸多事端。” “所以……我常想着,不可低看这世间的每一个人……就拿岳少保您来说,您不也是从一农家子,做到了现今儿的一方大员吗?” 她这理由……若换了旁人来说,少不了得吃上牛皋两锏。 但偏偏,她也是赵家人。 若不是黄彦节在宫里当差多年,认得这位的身份。 恐怕大家都已经要生疑了。 好在后来的晚宴由秀州府衙包了……这也是岳家军一路行来,唯一受了沿路州府的招待。 但不管如何,大伙儿再也不敢入城了……宁愿多走些路,也要绕开人多的地方。 实在是,没钱了。 第69章 进城 距离皇宫最近的,是嘉会门和保安水门。 嘉会门靠近钱塘江,却离三省六部……主要是离枢密院和宗正寺太远,而且大伙儿走的是旱路,保安水门也去不得。 所以,岳家军便选择了从新开门入城,新开门虽然已经远离了闹市,但毕竟是临安,一路上的小贩必定少不得。 可是,这已经是他们目前最好的选择了。 剩下的,只希望公主能够缓一缓,等进了皇宫见了她的兄长,她要什么就都有了。 却不想…… 也许是秀州那边的消息传了过来,也许是旁人给认了出来。 反正在距离临安还有十几里路的时候,岳家军就已经被人给围起来了。 当然,不是什么别的人,都是从四处闻风而来的百姓们。 大伙儿就这么围着,一开始只是两三个,等离临安越来越近的时候,已经有了四五百人了。 “岳将军!干得好啊!什么时候咱们再打回去?” 老王头一把拍在了纪五的脑袋上: “你小子眼瞎不是?哪个将军是跟在人家后面的?打头的那个才是岳元帅!” “可那人……” 纪五看着牛皋,这位的体型和身材完美符合了他想象中的岳飞模样。 这位若是和传说中九丈高的完颜兀术开打,倒是有些可能,至于领头的那位…… 怎么看,也与寺庙里的大师们有些相像。 “岳元帅岳元帅……” 一老者撑着拐……他跟起来吃力许多,却依旧是勉力跟着,好不容易才走到了前方,连忙抬头问道: “岳元帅,听说你们打到开封了?那我是不是可以回许州了?” 岳飞勒了勒缰绳,让马走得慢了些:“老人家,您是许州人?” “许州人许州人,许州北城外那里的茶铺,就是我家的……”老者有些小心翼翼,“岳元帅可见着那茶铺了?也不知现在归了何人?” “您这把年纪了,就当在临安住下了……许州,我们去过了。” “嘿嘿……”老者脸上发笑,“我大儿子一家,还有女婿一家都在许州哩!我要去的,要去的。” “那也是该他们来看您,您何苦操这么多的心!” 老者摇了摇头:“他们看不了了,那茶铺后面的十二座坟就是我给他们堆的,我的大孙子、外孙女儿全在那里哟,我可以去看他们啦!” “多亏了岳元帅,多亏了岳元帅!” 他停下来,不住地朝着岳飞作揖……这马儿走得再慢,却也终究是把他给落在了后面。 从朱仙镇南退的时候,一路上不知道见过了多少类似的场面,岳飞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 可当又一次经历到了……他闭眼忍了好一会儿,才强压下去情绪。 官家……咱们,一定要打啊! 已经能够看见了新开门三个大字,这一群人终于是松了口气。 无论如何,这临安终于是到了。 只是在进城的时候,被卡了一下。 牛皋非常不满,指着后方竖着的帅旗道:“认识字不?咱们这可是岳家军的兵!这位就是岳元帅!” 这守卫连忙告罪,却还是不愿就此放行: “岳少保怜悯,城中昨夜出了大事,此番实乃无奈之举。” 没办法,赵密下了死命令。 岳飞朝着牛皋道:“公事当公办,勿要多言。” 说完,又问向着守卫:“却不知是何大事?” 那守卫环顾四周道:“十一位大臣……被人给杀了!连礼部侍郎也未能幸免得!” 岳飞心头一惊……当真是大事,天大的事! 说是查,但比起查其他人来,步军司的人已经算是松懈了许多,随意地看了看,便就准备放行。 “韩元帅带的军属只有五车,我等就已经吃惊无比,未想到岳少保远道而来,竟只带了一车。” 这本是吹捧的话,毕竟一路花费不小,均是吃的公粮,岳飞这样子,算得上是清廉……清廉得有些异端了。 旁人或许打个哈哈也就是了,但车里是什么人? 是先帝的女儿,皇帝的妹子! 岳飞笑道:“却也不是,官家催得急,我家家人都在后面,马车里这位……” 顿了顿,想着反正也是迟早要被知道的,他便解释道:“乃是柔福公主是也,不可胡言,省得乱了公主的名声。” 他不说还好,这话一出,领头的这守备就跟换了一人似的,大喊道: “闭门!闭门!” 又朝着旁人道:“快去通知赵元帅……人,到了!” 他这变脸,不过一瞬间的事情而已,别说牛皋王贵一脸疑惑,岳飞也是有些短暂发懵。 一直等城门当真被关了起来,他这才发问道: “这……是何意?” 那人迟疑许久,若送人来的不是岳家军,此时他们早已经拔出了刀来。 现在这般,已经是看了岳飞天大的面子了。 “少保勿怪,一切缘由,当等赵都使来,他亲自和您解释。” 而且说到底,赵密想要干嘛,他们这些人又哪里能知道。 一切的一切,不过是听命行事罢了。 牛皋在一旁听了清楚,大怒无比:“我等自襄阳而来,如今却被尔等拒之门外!好个赵都使!好个步军司!” “等到了官家面前,我倒要好好问个清楚明白!” 这守备听得叹气,却又别无他法。 只希望自家的指挥使来得快一些,若是久了……他们总不可能一直不让岳家军进城。 所幸的是,赵密今天连宿卫都给旷了,等的就是这份差事。 收到了消息,立刻就拍马而来……他有些心急,甚至连马臀上都被他用鞭子给打破了皮。 “鹏举别来无恙!” 还在马上,他便已经开始大声打起了招呼,等出了城门,他勒马而停,激起了一丈多高的灰尘。 看着岳飞周围跟着的这么多人,赵密暗自叹气: 若是人少,自己办了这事儿兴许还能有条活路,可这么多人看着…… 杨沂中这个寡货! “鹏举……” 岳飞跟着他一起,现在已经下了马。 而岳飞一下马,岳家军的人也都下了马。 跟着的百姓不明所以,只是迷糊地看着这一切。 “干爹,咱步军司啥时候和岳家军不对付了?我咋不知道?” 纪五问的也是老王头在想的,他自从有了个叫‘辛次膺’的女婿,现在在纪五面前都是跟个神仙样的,什么都知道。 现在只是思索了一阵,便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想来是赵都使给岳元帅讨要进城的费用来了……奶奶的,看见了没,岳元帅这般身份,讨钱也要赵都使亲自前来!” “这就叫做差距,知道不?!” 没有细想老王头这以己度人的看法,纪五只是感慨道: “不知道咱姐夫进城的时候,该是个多大的官儿来讨钱!” 另一旁,岳飞朝着赵密抱拳:“微叔兄,这是何意?” 赵密看向了他身后的马车,见一女子从侧边探出了头来…… “鹏举当把公主交付与我,你们自然能够进得城去。” 第70章 刘錡 赵密也是心急了些。 也是,谋划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谁不心急呢? 他若是摆了仪架、或是带了太常寺的官员一同前来,随便扯个慌,岳飞断然没有拒绝交人的道理。 可是话说回来…… 谁他娘的能想到送公主回来的人会是你岳飞! 此时他摆出这般阵仗,连周围的百姓也看出了不对劲,更何况是这些在大宋做官的人了。 “微叔兄,是受官家差遣来的?” 赵密顿了顿,这事儿不扯上皇帝,自己兴许还能活,只是可能性小些,并不是没有。 可但凡和皇帝关系上了,那就当真是十死无生了。 所以面对岳飞的诘问,他只是摇了摇头: “鹏举……此行你也辛苦了些,眼下正值宋金两国的关键时候,你当专心于正事才是……把公主交给我,你勿要插手其中。” 岳飞没说话,牛皋却抢先开了口: “赵都使若是念着我等辛苦的话,那便大可不必!” “公主是咱们送到的临安,您既无官家吩咐,又没有个文书扎子,说来要人便来要人……步军司的人,手伸得会不会太宽了些?” 和他同袍多年,王贵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明面上,是不想让人抢了这份功劳,可实际上嘛…… 这胖厮是担心他那五两银子落了空,赎不回他那比儿子还金贵的杀人双锏。 岳飞没想那么多,他只是觉得今天的赵密,怪异得很。 有了牛皋表态在先,他便又抱拳道: “微叔兄,待飞把公主送去了太常寺,我等自会离去……到时兄若想见公主,自然也就不干我等的事了。” “常言道‘有始有终’,我等也是受人之托,现在已到了临安,就差最后一脚便能终人之事,兄若不急于这一时,也就算……” 他话还没说完,赵密便已经吼了出来: “岳飞!” 他不急于一时,他就是急于这一时! 深深吸了口气,赵密又降低了自己的声音:“鹏举,把人交给我,你们过去!” 他语气中甚至带上了一丝哀求。 可赵密越是这样,岳飞就越不可能把人交给他。 摇了摇头,岳飞也很坚决。 本就知道他这人的性子,现在又见他这般模样……赵密终算是打定了主意: “步军司的弟兄们,请岳家军的兄弟……到一旁歇歇脚!” 话一说完,他便第一个拔出了刀来。 他带来的几人立马跟上,而这城门的一众守卫们,在短暂的犹豫之后,还是把各自的兵刃亮向了对面, 对面的宋国军人。 “鹏举,勿要怪我……” 谁也没想到赵密会这般行事,又哪里会有人想着要去防备。 他的刀一出鞘,刀尖便直接对上了岳飞的鼻梁。 牛皋没了使唤的兵器,同样被赵密的亲兵把刀架到了脖子上,现在只是急得大喊: “赵密!你是想要造反吗!” 而王贵……他捏紧了手中的风嘴刀,死死地盯着岳飞。 只要岳飞一开口,他有信心,可以第一时间结果了自己面前的这个禁军。 没想到,紧赶慢赶来到临安,还没进城,便接到了自己人比划出来的刀子。 岳飞看着赵密,口中却是朝着其他人吩咐道: “岳家军听令!” “守好马车,誓死,不退!” 他们此行匆忙,岳飞遇上黄彦节后,除了牛皋王贵,更是只带了三十骑。 而步军司已经露了脸的禁军,数量就比他们多了十倍不止……更何况,这城门阙楼上不知还藏有多少人。 饶是如此,他却还是下了这般命令。 赵密又急又怒:“鹏举真就想看着儿郎们兵戎相见吗?!真就要这般为难于我吗?!” 岳飞面色平静,说起话来却是苦口婆心: “微叔兄,你……乱规矩了。” 这场面看得周围的百姓是惊诧不已,谁也不知道,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闹到了这个地步。 老王头在一旁心急,恨不得自己出钱替岳家军付了过路费……他现在是思北楼的宋家,每日进账可是不小。 而纪五疑惑虽疑惑,他的注意力却被吸引到了一旁。 “干,干爹,你看那。” “看个逑!” 这小子没事就指着街上的小娘子让自己看,临了还非得让自己评价一番。 平日里也就罢了,看了便看了,亏不了什么。 可是这个关头,他哪里又有心思去耍那闲功夫。 不过嘴上虽然叫骂着,他仍下意识地朝着纪五指的方向看去。 只是一眼,这老不修下巴都快掉在了地上。 顺着城门左侧的方向,激起了一阵滔天的尘土,伴随着的,还有无数匹马儿的嘶鸣。 “日,是金人打过来了!” 纪五唯恐天下不乱,这话刚一出来,又被老王头扇在了头上: “你狗日的是不是傻!” 好在他这声不大,不然的话,少不得要引起一阵的混乱。 老王头皱眉问道:“那是甚么方向?” 纪五摸着脑袋:“是水门,保安水门。” “保安水门再前面又是哪里?” “候潮门……还有嘉会门!” 纪五忽地瞪大了眼睛:“是马军司的人!” 那方向确实是马军司禁军驻扎的方向,等那灰尘再近了些,大伙儿看了个清楚。 当真是宋国兵士的打扮。 赵密和岳飞同时望去……出了战场,还真是少见得刘錡穿甲的模样。 人家说他是个儒将,又有人说他通阴阳家,行军时最擅长趋利避害。 徽宗时册封刘仲武九子为官,而今最具盛名的,独剩了刘錡一人。 他在川陕与吴阶吴麟兄弟打过西夏,在荆襄剿过流匪,在两淮和张俊抗过金兵,也在东南布置过海防。 就连这次岳飞北伐,张俊不告而退,留了他一军孤军深入,最后出兵协助牵制的,还是他。 宋国各地诸将,不管谁人提起他刘信叔来,就算嘴上不屑,心中也是服气的。 而今,他来了。 带着他的马军司禁军一起来了。 岳飞和赵密各怀所思;岳飞知道,刘錡是世家子,平日里和自己一样最重规矩。 赵密则是想着,昨日杨沂中所托时,他拒绝得那般干脆的模样。 这事儿……赵密心中暗道:不是我不帮忙,杨沂中,要怪便怪他刘信叔。 待他勒下马来,见赵密已经把刀对向了岳飞,刘錡长长地叹了口气。 “微叔兄……这恶人,交由我来做罢。” 不等二人反应,他又朝着岳飞抱拳道: “鹏举……请把公主……” “交付与我。” 第71章 公主无罪 岳飞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刘錡。 从之前皇帝行事的时候,他就已经告诉过自己: 人人都在变,人人都会变。 所以哪怕是岳云要先来临安打点,哪怕是李娃赠钱给黄彦节,他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在岳飞看来,自己这同样也是在变,变得跟上众人的步伐。 赵密也就算了,张俊和他手底下的人做事一直都是这样,岳飞还算接受得了。 但刘信叔……这个世家子,这个规矩之内的人, 今天也要逾矩了。 是他们变得太快了,还是自己变得太慢了? 岳飞不知道,他只是看着刘錡: “信叔兄……你……” 不等刘錡开口,赵密像是想起了什么,他大骂道: “刘信叔!休来与老子抢这活计!你既已拒绝了杨沂中,便趁早滚得远远的!这事儿与你没有半分干系!” 没有理他,刘錡朝着岳飞道: “鹏举,听我一句劝,这事儿你别管了,把人交给我。” “我的为人……你是知道的,我不会取了公主性命,我会为她寻得一个僻静的地方,保她下半辈子无虞。” “至于这临安……她不该来,就算来,也不该用公主的身份来。” 听了他这话,赵密脑子有些开朗了起来…… 是啊! 不一定非要杀人啊! 把公主藏起来,那效果不也是一样的? 退一万步说,这样做手中还能多一道保命的招牌。 他看着刘錡,一边佩服这人的脑子转得快,一边又暗骂终是高估了这人。 若不是有着十全的把握,他又怎的愿意来掺和这事儿! 念及于此,他也退了一步:“鹏举,就按刘信叔说的办,你把人交给我……我们,这事儿大伙儿都不难看。” 岳飞往身后看去……柔福公主不知道为何耽搁这么许久,一直探头出来看着,这样子,两人刚好对上了眼神。 “我不知道二位为何要取公主的性命,但平民犯法,尚且得开堂会审,更何况……她是先帝的骨血!” “两位兄长如此行事,请恕飞不能从命!” 他说的声音不大,但却又无比的坚决。 朝着赵密点了点头,刘錡拽着岳飞的手腕,把他带到了一旁: “按照官家最近的行事,宋金当战不当和。” 岳飞眼前一亮,却又不知道这事儿和公主有什么关系。 “这……是好事。” “是好事!”刘錡看着他,“但鹏举……” “你有没有想过,金人为何会放公主回来?” “这事儿我问过了,公主是自己逃出来的。” “逃出来……”刘錡摇了摇头,“五国城距临安何止万里,她一弱女子如何跋山涉水而来?” “她是被故意放出来的,故意!” 见岳飞作思索状,刘錡趁热打铁:“官家的性子你是晓得的,公主回来把先帝、把众皇亲在北的下场说将出来,你敢肯定,官家还敢再战?” “这是其一,其二……就算官家下定了决心要打,但柔福公主的事儿现在已经传遍了江南……你觉得,官家会想看到她回来,回来污了皇家的声誉?” “其三,不止是官家……江南百姓士绅本就不愿再打,柔福公主的故事被坐了实,到时候岂不是人人自危?他们哪里还敢生出北伐之心!” “于情于理,于大局于天下,鹏举……此番没有私仇,俱是为公之心。” 这天下还有谁比岳飞更想要打回去的? 没有,没有,没有! 刘錡自知自己抛出了一个天大的诱饵出来,岳鹏举十年之功,断不可能会因为此事作罢。 当中利害已经呈出,具体的……刘錡不认为他有拒绝的理由。 但他还是拒绝了。 虽然慢了些,虽然他面色挣扎,但他还是拒绝了。 “是官家的意思吗?” “鹏举怎的这般痴傻!这种事情官家岂会明说!” 所以他很果断:“公主,无罪。” 刘錡看着岳飞,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熟悉了这个人。 此时才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了解过他。 “北伐一事,是为了天下人,公主……也是天下人。” 岳飞脸上恢复了平静:“柔福公主受金人残害十数年,现在她回来了,不该落得这般下场。” “不止是她……”岳飞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所有人南渡而来,都不该落得这般下场。” “山河既已破碎,唯有这淮河以南,方才是她们的家。” “回家的人……信叔兄,她们在金国没能丢掉性命,如今回了家,总不能在家里丢了性命。” “她们吃的苦,已经够多了……够多了。” 刘信叔埋头,过了好久才苦笑道:“今日我方才知晓,为何同朝为臣,只有你回来的时候,身边跟了那么多的百姓。” “只是鹏举啊,你一身清白,不甘做这般苟且的事情。” “终究是要有人做的,伱说对吗?” 言罢,刘錡大喊道:“马军司听令!把马车带走!” “若有阻拦者……杀!” 他这话喊得大声,连周围的百姓也听了个明白。 更不用说,岳家军中三十骑兵,以及马车上的柔福公主了。 “且慢!且慢!” 黄彦节大步跑来:“刘都使、赵都使,这是作甚啊!” “后面这当真是公主殿下,我当年在汴京城里亲身伺候过的!” “咱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赶紧把话说开了呀!” “阉人住嘴!这哪里有你说话的地方?!” 赵密大手一挥,适才停下来的步军司众人,跟着马军司的人一起,再度朝着马车摸了过去。 那三十骑兵面色沉重,却一个露怯的也没有……他们背靠着围住马车,不摆出一个缝隙。 “到底是谁,敢做出这般大不敬的事情出来呀?” 眼看箭在弦上一触即发,新会门的城门,却被缓缓地打开了。 前方摆了一顶蓝色的轿子,后方跟着的…… 是张俊,是项光世,是韩世忠。 那声音是从轿中发出,众人一齐定眼看去,只见门帘被掀了起来。 秦桧的脸,从里面露了出来。 于此同时,后面也冲出来了无数百姓,他们…… 他们见了面前这副阵仗,还有些小心翼翼,可见了城门外面也有平民,胆子大一些的,便冲了出去。 这一带头,如潮水一般的人群,纷纷涌向了新会门外。 “柔福公主在这里!” “公主回来了!” “公主,是公主!” 大伙儿离得远远的,却都看着马车上的女子……天下间此时,只有她最为瞩目。 老王头一把抓住了王小二的领子:“你小子不在店里看着,跑出来作甚?” 王小二扶了扶毡帽:“爹您不知道!全城都在传柔福公主回来啦!” 说着,他探头向马车看去:“临安城中最近几日谁没听过公主的故事?今儿个能见到真容,这不是天大的事嘛!” 另一旁,秦相爷看着久违了的岳飞,脸皮笑成了一朵菊花。 像是,饿久了的狼,终于见着了荤腥。 第72章 真的 “岳少保一路辛苦,官家念你得紧呐!“ 秦桧捧住了岳飞的手,笑得极甜。 “可好不容易到了这临安,却被人给关在了门外……还被人用刀给指着……“ “官家若是问起来,桧实不知该如何解释啊!” “秦相……”岳飞轻轻把手抽离了出来,“此番有不少误会,当中缘由,飞当亲自与官家细说。” “那便好,那便好!” 这边说着话,那边韩世忠已经把马车赶了过来,待车上的柔福公主看清了来人的脸…… 她竟像是失了心神,连滚带爬地从马车上摔了下来……也不顾想要搀扶的旁人,半走半爬地来到了秦相爷的跟前。 随后,竟然就想跪身下去,朝着秦桧行个大礼! 好在岳飞眼明手快,一伸手就扶住了她,饶是如此,她仍然挣扎着朝着秦相爷做了一个万福。 “秦相与我大宋有恩,多亏得了秦相,才留了我诸多兄弟姊妹一条性命……如今幸得上苍垂怜,能再见着秦相,当牛做马,无以为报。” 柔福公主一边说着,姿态谦卑不已,哪里还有在秀州城中的皇家风范,另一边,她更是已经落下泪来。 听见了她这番话,牛皋王贵俱是无比心寒,特别是牛皋,想到自己的那副双锏…… 就算带条狗来,恐怕也要比这公主殿下贴心许多。 而秦相爷,他硬是受了公主的这一礼,随后才抚须笑道: “公主这是哪里话!桧不过是做了臣子的本分罢了,您这么说,倒是捧杀我也……” 顿了顿,秦桧话头一转:“您这一路行来不知吃了多少苦头,眼看着就要与官家兄妹相见了,却在此受了宵小的气儿……” 秦相爷抬手就是一巴掌,甩在了三衙步军司都指挥使赵密的脸上。 “如此这般,公主可算满意了?” 这巴掌声清脆无比,打得这乱糟糟的新会门前,都有些安静了下来。 虽然挨打的是赵密,可在场的这些个武夫们,不管是骑马的还是提刀的,不管是从淮南来的还是从淮西来的,都好像跟着一起吃了耳光。 柔福公主压根儿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直到现在,她还以为是这群丘八之家的矛盾。 此时也不知该如何作答,但她只是犹豫了一下,秦相爷的第二巴掌又贴了上去。 赵密低着头,任由自己同僚、手下、还有百姓们注视着,再没有了堂堂步帅的风头。 “公主,这般可以了?” “秦相……” 她话还没说完,秦相爷正欲甩出第三个巴掌,却在半空中被岳飞给拦了下来: “秦相……都是误会,与赵都使无甚干系。” 他说这话也是没有底气,毕竟适才,赵密确实动了别的心思。 如今只挨上了两个巴掌,便能换取个不予追究的结果的话,怎么说,对赵密也是赚的。 有着岳飞帮腔,柔福公主也算是反应了过来,忙着说起了好话,加上后面的张俊…… 秦相爷看着岳飞……从知道了他到了的消息过后,心里面总是止不住地乐。 “既然公主大度,又有岳少保替他们说话,桧自然得给这个面子……张太尉,您的人,您可要好好管教着呀,今儿个敢对公主大不敬,那明日在陛下面前敢做什么……我都不敢想啦!” 张俊恨不得咬下秦桧的肉来,但这个时候,他却只能赔笑。 “公主仁慈,秦相仁慈……” 说着,他把赵密拉到了一旁,给众人留了一条大路出来。 秦相爷又瞪了眼刘錡,冷哼了一声,便招呼着众人道: “官家还在宫里等着,咱们,走啦!” 还没入城便生了这么一个事端,除了秦桧和公主,再没有人能够笑得出来。 当然,这不包括皇帝。 刘邦看着又换了副打扮的种雨……白色烫了花边的裙子,粉色抹了透亮的胭脂,青色描了细长的娥眉。 他笑得眼泪从嘴巴里流了出来。 气煞小娘子,脸上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一会儿后悔着自己是不是把种家仅存的众人,给推入了火坑。 她本就一直都在临安,种家刺杀张俊失败后,她入了宫也断了联系。 倒是把她宫外的兄长叔父给急坏了,就只差派人净身入宫去打探消息去了。 而她一回,就带来了皇帝想要招安……姑且算是招安的消息。 种雨还好,在皇帝面前还能够装装样子,假装一下心有顾虑。 种家的男人们个个都哭成了娘们儿,一边给祖宗上香说是先祖有灵,一边又各自下定决心要恢复昔日荣光…… 看得种雨惊诧不已……平日里说起皇帝,这些人两句话都过不了就得开骂。 如今倒好,人家招了招手,便成了这般模样。 她种家,倒是像极了怨妇一般。 无论如何,终归算是有了归宿,至少以后,再也不用一边打金人,一边担心吃饭的问题了。 轻轻咳嗽了两声,把皇帝从昏君模式中唤醒了过来。 刘邦清了清嗓子道:“刘錡也去了?” 种雨点头:“去了,还带了马军司的禁军一起去的。” “那,岳飞还是没有放人?” “没放,自然没放!”她有些搞不明白,“他们这般阻拦,您就不生气?” “气,老子现在气得很。” 一个木头也就罢了,怎么又来了一个木头。 “那毕竟是您的妹子,这些年不知道吃了多少的苦。” 她虽然不常在前线厮杀,但周围的人都是些与金人打交道的主,耳濡目染的,也比旁人更加知晓金人的凶残。 堂堂公主之躯,却在北地为奴十几年,当中的辛酸,恐怕只有当事人才知晓了。 刘邦看向小西湖,水面依旧是平静得很。 但是他知道,只要一把饵料扔下去,这湖水立马就会翻腾起来。 旁边还摆了七八碗饵料,他双手齐出,没一会儿就全给倒在了湖里…… 看得种雨啧啧称奇,皇家出手就是阔绰,没见过这么喂鱼的! “谁告诉你,她当真就是公主了?” 嗯? 种雨有些没听明白,却见皇帝拍了拍手,把手上沾着的碎料也一并拍进了湖里。 “金人放她回来,说她是公主她便是公主了?” “那若有一日,人家把那什么孝慈渊圣皇帝也放回来,说他是皇帝……那老子算什么?” “您的意思是……”种雨做思索状,“这是金人的计谋!” 哼! 刘邦心里头冷哼,狗屁计谋! 要是刘錡赵密两个能把她拦下来,兴许这人还当真能活。 毕竟也是汉家人,不过做了人家的刀子罢了。 可他们非得把她带回来…… 第73章 假的 赵士?(niǎo)和皇帝一样,都是太宗第四子、商王赵元份的一脉。 靖康之难后,大宋宗室多半北上,留下的赵家人已经不多。 但就算是这样,赵构还是防贼一样的防备着他们,特别是太祖一脉的人,过得几乎与庶人无异。 可这位,一来和皇帝同宗;二来,当年就是他承了孟太后的旨意,奉了皇帝继位;三来,苗刘兵变的时候,是他给吕颐浩等人写了书信,着令勤王。 如此,他才能够在临安城中待着,还被赐了个开府的特权。 宋国官位众多,光是皇帝家谱这一块,除了太常寺,还有个大宗正司辖着,而赵士?,现在任着的就是这大宗正事。 换句话说,他是赵家人的这代族长一类的人物。 柔福公主回临安的事情,象征意义和背后隐藏的意义,要远远大于这件事情本身的意义。 你说皇帝真想着他北边的亲人吗? 他哥没事儿就托人给他带信回来,都明说了不会来争帝位了,只求他能把自己早些接回去,过个正常人的生活。 你看皇帝理他了没? 大伙儿都知道天家凉薄,可这柔福公主不一样啊! 且不说她是个女的,没有资格去争其他,就凭着她在金国使者前面一步的关头到了临安…… 金人放她来既是羞辱,可又何尝不是给了皇帝一个台阶? 一个和谈的台阶。 你看,我兄弟姐妹他们在那边过的日子这么惨,我要是真开战了,他们哪里还能活命? 这又哪里是个为人子为人兄为人弟该做的事情! 赵士?想得很清楚,现今的这位性子如何根本不用管,皇帝是想战还是想和也压根不用去猜。 看宰相的位置坐的是谁,那就够了。 所以尽管他并没见过赵多富……也许见过,但这十几年过去,如花的姑娘都长成泼妇了,他又哪里分辨得出来。 但他还是按照公主的标准,给这位配备了马车、仆从、衣物、首饰,甚至在半个时辰之内,在临安府寻下了一处三进出的宅子。 赵士?很清楚,入宫的时候,少不了得见一出兄妹重逢的戏码。 “宗正……官家他……” 见这妇人欲言又止的模样,赵士?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只是安慰道: “公主勿要忧虑,官家向来重情,无时无刻都在念着你们,如今你回来了,官家自然是高兴的。” 有了他的这个保证,赵多富略微心安了些。 为人尊者半生,为人贱者半生,她看着身上的锦衣玉器,又看着这新建的皇宫…… 她知道,自己又要去过另外模样的余生了。 事有轻重缓急,岳飞他们几人在宫内官署停下了,只有赵士?和太常寺的一众官员护送着,一直把柔福公主送到了垂拱殿里。 刘邦早就换好了衣裳,等了半天,终于把人给盼了过来。 “官家……” “九哥!” 大伙儿正要行礼,却没想到这公主殿下竟然直接哭出了声来,然后就朝着皇帝跑了过去。 一旁的金瓜武士下意识地就想有动作,却被皇帝眼神制止了下来,任由她这般逾矩,硬是跑到了皇帝的身边。 然后,她便把皇帝抱在了怀里…… 没错,两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赵多富想着的本是兄妹相拥的场面,却不想皇帝压根就不配合自己。 他还是坐着,头刚好贴着这人的……这还不是最重要的,这妇人力道大也就罢了,她的手…… 她的手贴在刘邦的背上,像是两把嵌了钉子的刷子,几乎把皇帝的后背磨出血来。 “咳……咳……” 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把这人给推了出去,刘邦捂着自己的脖子,心里头好不生气。 他娘的,种雨那婆娘怎的没有这般热情? 说归说,赵士?笑道:“官家与公主久未见面,此刻相逢,公主一时忘了礼数,却也是从心之举,叫人好不动容。” 一旁的陆宰思索着,该怎么用词才能把这段写得感人一些,却见皇帝站起了身来,朝着那个被他推远的公主走了过去。 然后,便只能见着皇帝嘴皮在动,却再也听不见他说什么了。 “九哥……官家……” 刚才的这个举动,是她过了淮河之后,便在脑中排练了无数次的结果。 兄妹情深…… 开什么玩笑! 她母亲是王贵妃,赵构的娘是什么人? 是哲宗宰相苏颂家里的女婢! 就算入了宫,开始时也不过是徽宗显肃皇后的侍女而已。 当年要不是他和他娘最不受皇帝所喜,他又怎的会被派去与金人求和? 赵多富不是傻子,祈求皇帝对自己有多少感情是不现实的。 她唯一希望的,便是皇帝能够念着点兄妹名分,让自己过得好一些罢了。 可是…… “姑娘,你应该和刘錡他们走的。” “嗯?” “但你现在没有别的路了。” 柔福公主听不懂,但她从皇帝的表情里知道,这并不是什么好话。 没有给她反应的时间,刘邦只是一脸疑惑地看着下面的官员: “朕记得……朕的妹子好像不是这个模样啊?” 说着,他还挠起了下巴来,好像当真是迷糊得紧。 这话可大可小,赵士?心头一惊,连忙站身出来道:“官家与公主阔别已久,这相貌有了些许改变,倒是不足为奇。” 顿了顿,他又道:“内侍黄彦节当年曾经伺候过王贵妃,他也是认识公主的。” “是呀是呀!”黄彦节连忙站了出来:“官家,臣可以作证!” “你作证?” 刘邦看着这个宦官:“你是他哥,还是老子是他哥?” 黄彦节眼泪都给吓了出来,立马跪了下去:“您是您是,官家才是。” “那她是不是朕的妹妹,是你说了算还是老子说了算?” “官家说了算,官家说了算!” “那老子觉得不像,你现在是个甚么说法?” 黄彦节哪里敢有说法:“确实不像,确实不像!” 好了,刘邦看着被吓得瑟瑟发抖的赵多富,两旁的禁军早已反应过来,隔在了她和皇帝的中间。 “九哥!” 这声喊得悲痛无比,听得众人不住摇头。 第74章 杖死大理寺 旁人看皇帝,往往是看皇帝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同为赵家人,赵士?从不看皇帝,只看宰相。 宰相想和,那便是皇帝想和;宰相想打,那便是皇帝想打。 从徽宗皇帝开始,这已经成为了定律,从来没有过偏差。 可是今日…… 秦桧虽然被殿前司围了两日,可出来后杨沂中立马就被关了起来。 这哪里有圣眷衰退的势头? 可秦相爷既然圣眷不减,那今日这位柔福帝姬…… 就算是假的,那也应该是真的才对,更何况,他不认为黄彦节有胆子敢说假话。 心里头迷糊得紧,可他的动作却一直不慢。 从垂拱殿出来,在临出宫的时候,顺道去了趟宫内署衙。 秦相爷正招呼着众人吃茶,他在这宫里,除了宫里的女人碰不了,其他的地方基本上和自家一样。 皇帝平日里都不太舍得的茶叶吃食,秦相爷使用起来却是阔绰无比。 宋国诸将,除了远在巴蜀的吴璘未到,其余有着开府特权的,基本全都在这儿了。 待赵士?进来,秦桧也没想到事情处理得这么快,连忙喊着: “宗正辛苦!官家与公主可是已相见了?” 赵士?没有立马答话,只是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岳飞,随即又看了看他……这眼神就在两人的脸上来回晃悠,晃得秦桧和岳飞都是一头雾水。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朝着刘錡与赵密道:“官家要见二位将军……还请快些,勿要让官家久等。” 这二人适才在城门外有着不臣之举,虽然没有成功,但谁知道公主殿下会在皇帝面前如何口舌。 现在这个时候召见…… 岳飞知道两人的秉性,而且刘信叔也说过了原委,如他所言的那般,这么做并没有私仇,完全是公心。 此时见三衙两帅俱是一脸落寞之相,也立马站起了身来: “我与二位同去,事中缘由当与官家说个明白。” 说是这么说,但皇帝那德行……岳飞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在道明原委后,让两人全身而退。 赵士?拉住岳飞的手腕,模样亲切无比: “鹏举勿急,官家自然也是要见你的,但此番只点了两位将军的名字,你可再歇息歇息,等候消息便是。” 知道他说的有理,心中虽然略微急躁,岳飞却还是停了下来。 这个关头,若是少了两员能作战的大将…… 两淮军政本来就乱得很,此番,怕是难上加难了。 等刘、赵二人退去了,赵士?才看着有些不高兴的秦相爷,知道他是觉得自己没有立马回答他的话,才做出了这般姿态。 但此时……这本就是他想要的结果,在事情明了之前,不适合与秦桧走得太近。 “那贼人身份已查探清楚……确是被掳上北的汉人,但并非是公主殿下。” 这话一出,各个将领都围了上来,特别是张俊,他手底下的几人现在全惹上了骚,若这人并非公主,那赵密干的这事儿又将会有别的说法。 “宗正,这是什么个情况?” “宗正勿要卖关子,快快将事情告知我等!” “如何不是?那不是已经有了黄彦节作证?黄彦节服侍过王贵妃,亲身照看过柔福公主,他还能认错?” 大伙儿你一言我一语,连秦桧也是心里头一惊。 和赵士?想的一样,公主是真是假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认为她是真是假。 再者说了,金人此时没有理由放个假公主回来,落人话柄。 “诸位莫慌……”赵士?接过了小宦官递过来的茶,轻轻呷了两口,才不慌不忙地说道: “那妇人本是泗州城里一农妇,去年金人南下,被掳上了北去,后幸得逃脱,在南下的时候恰好遇到了柔福公主当年的侍卫,二人一起南逃,也就是从这人的口中,她得知了公主的事情。” “这贱人夫死子亡,早就没了盼头,后便起了假冒公主之心……好在官家圣明,又时刻思念着自家妹子,才没被她给蒙骗了去。” “此番,我就是要把她押到大理寺问审,待查清楚有无指使同党之后,明正典刑,以正视听!” 这话有理有据,并不像是立马编撰出来的。 所以大伙儿虽然没有全信,此时也都信了个七八分。 岳飞思索着,思索着黄彦节与那妇人的这一路……只从说话上面来看,实在没有什么破绽。 秦桧则是举着茶碗想了好久,既不喝也不放,一直等到赵士?都走了,他还没缓过神来。 老九,到底是想干什么? 王贵朝着牛皋不断眨着眼睛,低声笑道:“你儿子算是打了水漂咯!” 后者气得肚子都大了一圈,五两银子! 五个金人的脑袋才换得回来! 这边大伙儿各有所思,另一面的临安城,可就热闹得很了。 有了皇帝授意,赵士?特地高调无比,从东华门一直出去,绕着临安城走了个遍,前方还遣了几人敲锣,走到人多的地方时,便把假公主的故事给说一遍。 这公主还没到临安,她的故事就已经传遍了江南各地,如今现了形,百姓们从看热闹的心态,逐渐变成了愤怒。 “这妇人编排天家的话儿,包藏了天大的祸心!” “定是金人遣来羞辱赵官家的,这金狗不得好死!” “怎么样,我就说故事只是故事,你们看看这人,哪里有个公主的模样?” “嗬~呸!” 有一人一口唾沫朝她吐了过去,力道却没把握好,吐在了一旁的禁军身上。 吓得这位立马就往后撤了百步,直到隔得远远的了,还是心跳得快个不行。 饶是如此,他却仍气愤得很,他不懂甚么道理,只知道赵官家被侮辱了,大宋就是被侮辱了。 大宋被侮辱了,那自己也就被侮辱了。 这样的场景不断上演,之前听到故事的时候有多同情,现在大家就有多么的生气。 赵多富的嘴被布条塞了起来,防止她咬舌自尽……她有些迷茫的看着这一切,这与她想象中全然不同的一切。 她是公主吗? 她还是公主吗? 哪个公主,是在别国做着下贱差事的? 她想着在金国洗衣院时候的事情……赵构亲娘韦太后与她,都是容貌不出众的那一类,自然得不到金国上层人的喜欢。 可是女人……金国总有得不到女人的男人。 她们的活计里,自然也就包含了服侍这样的男人。 没有公主会是这样的……赵多富告诉自己。 自己不是甚么公主,早就不是了。 她像是想通了什么,看着边上愤怒的百姓们,眼里忽然有了恨意。 我不是什么大宋公主,我是金人……我是金人! 你们这群宋国贱畜,都该杀,都该杀! 她很想嘶吼出来,可嘴却被捂了个严实,只是带着那双杀人的眸子,扫视着众人。 被误伤的禁军越来越多,赵士?也觉得差不多了,这才把她给押到了早就收到吩咐、做好了准备的大理寺。 大理寺卿周三畏,理学大家周敦颐的三代孙……这案子他只是听了,便已经气得快要吐出了血。 此时见到了犯人,一边恨着,一边又问向赵士?:“宗正辛苦,这恶妇如何处置,官家那边……” 赵士?摆了摆手:“官家的意思是,该怎么查就怎么查,勿要重,也勿要轻。” 略微思考了一下,周三畏心里便已经有了计较。 开堂的样子是做出来了,却并没有进行会审,连她口中的布条都没让人取下来,直接便先判了二十杀威棒。 大宋贼配军入军时,就得领上一百棒子,但那多是羞辱意义,所以一棒只有一两斤重。 临安府衙的棒子,是朝向百姓的,一根便有二十斤重。 这里的棒子,一般是招呼给官员的,因此一根只有十斤不到。 饶是如此,这二十棒子下去,这假公主哪怕是皮糙肉厚,恐怕也得丢掉半条性命。 差人领了令,先朝着她背上来了一棒,把她打将在地后,便使着棍子,朝着她挥了过去。 “慢些!慢些!” 那尖锐的声音响起,听审的赵士?和主审的周三畏同时站起了身来,却见是一宦官来了。 周三畏还奇怪,莫非是皇帝改了心意? 赵士?却已经呵斥起来:“黄彦节!你的事儿还没过去,现在跑来是想作甚?!” 黄彦节眼泪婆娑,一齐跪在了大理寺大堂中央,朝着赵士?磕了头道: “宗正慈悲!待奴婢送公主最后一程!” 说着,他便转身过去,把这假公主给扶了起来。 “你个阉人当真是辨不清真伪,这哪里有你的公主?!” 周三畏听了个清楚,示意差人继续,别理这人。 那棍子如有千钧之力,一棒下来,同时打到了堂中的这两个。 黄彦节立马就喷了一口血出来,尽管这样,他还是看着柔福,眼中无限温柔。 低声道: “官家识不得,老臣这做奴的,又怎的识不得?” “您是不是公主,奴婢知道,奴婢知道。” 又一棍子下来,黄彦节再也吃力不住,和她一起,趴在了地上。 “这么多年,您受苦了。” “不怕不怕,等官家打回去,奴婢带您回家。” “咱们回汴京城……奴婢带您去买最好的胭脂,最好的水粉。” 瞬间挨了五六棒,两人都快没了精神。 在闭眼前的一刻,黄彦节伸手过了去,抚在了她的脸上: “公主……莫哭,莫……” 倒是个忠心的人,可惜眼睛不明。 赵士?摆了摆手,便有人把黄彦节拖到了一旁。 剩下的事儿,便于他无关了。 一顿杀威棒打完,这女人当真是强壮得紧,竟然还有意识。 周三畏令人取下了她口中的布条,却不想她开口的第一句话……应该是第一个动作,竟然是啐在了黄彦节的身上。 “你们这群宋人,都该死,都该死!” “待我金国王师南下,第一刻便取了你们的脑袋!” “我是金人!我是金人!” 她像只遇见了威胁的野兽,不住地嘶吼着。 却,并没有出现她想象中,有人惧怕的场景。 这个时候的色厉内荏,哪里又唬得了人呢? 周三畏见她这么痛快便招了出来,又扔了一道牌子下去: “咆哮公堂,再赏五十杀威棒!” 这下子,再没有人与她一起承受了。 第75章 缺点 “那宦官无事?” 没了杨沂中,刘邦的眼睛变成了种雨……和种家的人。 “无甚大碍,只是昏了过去。” 顿了顿,种雨又道:“她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皇帝从思绪间回过神来……他看着下方的刘錡赵密二人,当真是无用! 这种事情,非得要来过一遍老子的手! 人心都是肉长的,这不是逼着自己自责嘛! 不过临了还这么说……这赵家的人,还真没几个是正常的。 “当然是假的,你在怀疑什么?” “奴家不敢……” 说着,刘邦又道:“终究是个苦命的人,身后事别太潦草了,还是正常办。” 这话是朝着陆宰说的,后者应了下去,他又道:“黄彦节这人不错,让他来朕身边听差遣。” 等做了这个安排,这殿里便又安静了下来。 “接着刚才的事情说!陆宰这小子屁股不正,你们当看看,他说的这些多少是真的,多少是假的。” 一边说着,内侍给两人呈了一张纸过去……上面是陆宰边说边记的,关于岳飞这个人的东西。 但知道这人的想法,他想着北伐,断然不会说出岳飞半点不是。 结果也正如刘邦想的那般,在陆宰的描述里,这人简直跟神明一样,没有半分的缺点。 可没有缺点的,那还是人吗? 原本刘邦只想着自己思量,但今日过后,刘錡与赵密也算是有了参谋的资格。 二人接了过来,往上面细细一看…… 不一会儿,赵密便抢先道:“臣大致看了看,相差并不太大。” “相差不大那便是有偏差了!你尽管直言,说错了也没事!” 赵密这般才合理嘛! 哪有人是完人的! 赵密眼睛瞅着那张纸:“例如这一条,‘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打掳’,鹏举治军之严,我等自是佩服的,可他麾下确实也有韩顺夫掳妇人以佐酒的事儿,却也做不得假。” 赵密刚刚从鬼门关头跨了回来,此刻对皇帝忠心得要命。 此时皇帝问起,他立刻便实话告之,倒是惹得旁边的刘錡老脸一红。 不过让两人都没有想到的是,皇帝非但不怒,反而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 甚至看起来,还有些高兴? 刘錡轻声咳嗽了一声:“凡事都得讲个前提,鹏举前期确实无人,手下诸人马皆是鱼龙混杂,既有民间乡勇,又有招安匪寇,出些意外……倒也正常。” 赵密这话偏颇得紧,若这也算是黑点,那两淮哪里还有人会是白的? 刘錡的话让他也反应了过来,自己这么说岳飞,相当于是把整个大宋军人都给得罪了一遍,又连忙补充道: “信叔所言有理!再者那韩顺夫已死,鹏举……” 看着皇帝渐渐沉下去的脸,两人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差错,只得小心翼翼地接着往下看去。 良久,两人也没找出什么毛病来,相反,越看越是羞愧得紧。 同是当兵的,怎么人与人的差距就这么大呢? 好在一旁的种雨出来解了围:“奴家倒是听过一些个岳元帅的事迹……岳元帅的糟糠之妻,似乎还活着?” 她这便是女儿心态了,别说岳飞现在只有李娃一个妻子,张俊就有七个!其中高的被封了国夫人,低的也是个硕人。 韩世忠既有前妻白氏,现又有后妻梁氏,除此之外还有茅氏和陈氏等人……就连死去的吴阶,也是晚年嗜色,多蓄子女。 拿这点来说岳鹏举的不是……还不如说他勾结金人。 刘邦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敲着:“像你们说的那样,他便当真就没有缺点了?” “官家……”赵密强笑道,“人自然是有缺点的,鹏举虽好,也定然有别的地方做得不对。” “那你们倒是给老子找一个出来啊!” 他心中有些烦闷,烦闷得很。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除了陆宰憋着笑外,大伙儿都没搞明白皇帝是个什么意思。 这是……在给岳飞找罪名吗? 当然不是了,刘邦烦的是,和岳飞这样的人打交道。 他半点瑕疵也没有,那么他就必然在心里头装了极为重要的东西。 重要到他不敢松懈,不敢露出做人的本性。 与这样的人相处…… “你们觉得,岳飞傻吗?” 皇帝这话问得,刘錡作揖道:“自然不傻。” “他不傻,那你在门外已经陈出了当中利害,他却依然要把这公主放进来……那他便是坏了?” “官家!若岳鹏举算坏,这大宋就没有好人了!” 陆宰这话说得过界了些,但皇帝却并没有怪他。 既然不傻,也不坏…… 那他已经知道了当中的干系,也不难想出这样做的后果,却还是这么做了…… 得了,是个朱松和杨沂中的结合体。 在知晓了规则之后仍然坚持自己愿意坚持的东西,如果说用个词来形容他的话…… 刘邦觉得,他应该算得上是个赤子。 也不知道在心里头想了多久,他忽然释怀了起来。 赤子便赤子罢!圣人便圣人罢! 他是老子的人! 随即,便开始大笑。 一直笑一直笑,笑得这大殿里全是他的声音,笑得众人好生奇怪,皇帝是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情。 “官家……” 知道他脑子不好,陆宰关心地喊了一声。 “宣岳飞来见!” 皇帝一句话,下面的人立马动了起来。 很快,整个皇城里便响起了同样的一句话: “宣岳飞来见!” 垂拱殿里,几人怪异地看着皇帝。 他叫人拿了酒,一手举着杯,一手拍着桌子。 一边喝,一边用极为奇特的腔调,在唱着歌……是的,皇帝竟然在唱歌。 等他唱了好几遍,大家才听清楚了那词儿: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第76章 你总得要点什么 岳飞不是第一次见到皇帝。 也不是第一次见到南渡以后的皇帝。 但他的的确确,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皇帝。 赵官家低着眉头,眼睛里含着笑意……说是笑意,却又有温蔼、醇和、恬静与…… 一股子和气。 不是说皇帝眼神有什么不对,而是皇帝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就是不对。 看得岳飞心里头忽上忽下,实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 “官家……” 陆宰实在是担忧着皇帝的精神状态,免不了又低声喊了一遍。 跟喊魂似的,把刘邦给唤了回来。 清了清嗓子,他看着陆宰道:“你怎的还在这里?” 起居舍人心里头疑惑……自己不在这里,那该在哪里? 难道是自己惹得皇帝不快了? 他看自己不下去了? 好在没让他多想,皇帝原来对大家伙儿都是一样的态度。 “刘錡,赵密,你们两个废物,连个假公主也拦不住,滚滚滚。” “那个谁,我先与岳飞说说话,你们一会儿再进来。” “你们也出去,都出去,把门带上。” “你可去找道济小髡人耍耍,朕得闲了便来寻你。” 一边说着,一边就想去抓种雨的手,惊得小娘子快步连连,险些被门槛绊倒在地。 他赶的不止是刘錡赵密,连着牛皋王贵两个,还有一旁的种雨姑娘,全部被皇帝吆喝出了去。 若不是岳飞极力阻止,他甚至想连一旁的金瓜卫士,也一齐给赶出去。 旁人还好,似早已习惯了官家的乱来。 但岳飞今日切身经历过了,方才知道黄彦节口中说的‘官家变了’,是个什么意思。 作为一个孝顺的皇帝,官家对祖制遵循得厉害,特别是防武人如防虎一般的赵家祖训,更是被他给贯彻到了骨子里。 今儿个皇帝敢屏退殿中禁军独留自己一人……旁人看起来,或许是天大的圣眷。 可对于岳飞来说,这一切都太沉重了些。 刘錡与赵密从垂拱殿出来,皇帝的那句‘废物’,犹如一根刺,深深地扎在了他们的心里。 特别是赵密,先受了秦桧的羞辱,又被官家责骂…… 两人对视一眼,俱是看到了彼此眼里的苦涩。 正当两位准备出宫,各自回家自省的时候,却被宫里的老太监给拦了下来: “两位将军,赏赐不带,要往何处去?” 赏赐? 见他们一头雾水的模样,这老太监惊道:“难道官家未曾说与二位将军?” 经他告知,刘錡和赵密才知道了,原来皇帝早已经给他们准备好了礼物……在他们还在新会门的时候,这些东西就已经备好了。 玉一、金十、银百、钱万,还有一人一条玉革带。 ……当朝能配玉带者,除了王公贵族外,武将里有此殊荣的不过只有张俊、韩世忠和岳飞三人而已,就连节制蜀中的吴璘都没有。 而现在…… 老太监继续道:“官家说,赵密那小子吃了亏,心里头肯定难过得很,问问他有没有合适的亲戚,送进宫来罢,老子高低也给封个妃子。” 知道皇帝最近雄风恢复,这句话的含金量有多少,赵密心里头是知道的。 本来心中委屈,再受点儿气也没啥,赵都使依旧能够承受下来。 但现在有了安慰,他便像是洪水找到了个泄口一般,再也忍耐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 这一哭,带着刘錡也跟着红了眼睛。 老太监不甚明了,也从未见过这般景象,连忙开口劝道: “两位将军这是作甚?领了官家的赏赐是件好事啊!” “哦对了,官家还说,赵密先委屈委屈,他挨的巴掌,老子自然会为他讨回来。” 这下好了,赵都使哭得更大声了。 哭得都惊动了官署里的秦相爷一众,他们隔着远远地看着这幕,张俊几个俱是摇头叹息。 赵密这般汉子,连流血也不会流泪的人……官家肯定是动了真火了。 那声音也自然传到了垂拱殿里,岳飞眉头微皱……没想到赵密的心里这般脆弱,皇帝连惩罚都没,只骂了一句,他便哭成了这样。 刘邦倒是没觉得有啥,这殿里现在除了几个木头人,就只剩下了他和岳飞两个。 现在他已经从上方走了下来……岳飞连忙躬身,却被皇帝给扶着了双臂,把他给扶了起来。 “岳云朕已经见过了,是个好苗子,但在你军中只任了个无品阶的职,这对他不公平……” 岳飞荫补的资格给了他军中的张宪……张宪是张所的儿子,张所是岳飞第四次从军时候的伯乐。 岳云滔天的功劳,不管是吏部还是军中其他人,早就想为他上报朝廷,却都被岳飞给压了下来,只说是他年纪小,不配。 也许是没想到赵官家开口说的第一件事儿,竟然是为岳云说话……加上皇帝说已和岳云见过了,岳飞还以为是那逆子在官家面前倒了苦水。 立马就想着要拒绝,却被皇帝给瞪了一眼: “这事儿朕已经做了主,不是与你商量!” 顿了顿,他又低声道:“你清廉,朕知道你清廉,大家都知道你清廉,可是你想过没有,伱避荣躲宠挣得了名声,别的人会怎么想?” “岳云这么大的功劳都讨不到好,别的人又哪里好意思来讨功劳?” “你了不起,你清高,但也就是你这样的人,最遭人记恨了。” 皇帝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算是敞开了心扉,岳飞再怎么固执,此时也只能答应了下来: “臣代小儿,谢过官家。” “你妻已经被加封成了郡夫人,韩世忠和张俊的媳妇却是国夫人,这也不公平……” “官家!”岳飞自知皇帝恩重,“妇人无功,不配受赏!” “岳飞呀,这就是你小子无情了。” 刘邦领着他,一路走到了侧殿里,君臣站在侧殿门前,看着外面飞过的鸟儿。 “人家替你生儿育女的,又给你操持着后院……瞅你小子这德行,也不像是个会挣钱的,人家不知道跟你吃了多少的苦。” “现在朕要赏人家,又不是赏你,你拒绝个什么劲儿?” 第77章 我也要做点什么 岳鹏举怎么也想不到,回到临安见着皇帝的第一件事,就是被赏。 除了被赏还是被赏,光是赏赐的这件事儿,皇帝便喋喋不休了小半个时辰。 关键,这些事儿与他本人相干的甚少……从他娘到他媳妇,再到他的五子二女…… 基本上皇帝能想到的,都被赏过了,年纪最小的女儿只有两岁,也被赏赐了一万钱……说是给孩子零花。 在岳飞的计划里,此次回来无非是两个可能: 第一个,皇帝念着自己抗命不退,回来便罚。 第二个,官家一心想着求和,那么对自己的态度……必然是和顺的。 就像现在这般。 所以,皇帝对自己越好,他的心便沉得越低。 “官家……” 岳飞又一次躬身拱手道: “咱们……还打吗?” “咱们……打!” 刘邦这次没有去扶他,外面吹过了一阵风儿,反而把热气吹到了这凉爽的殿里来。 “岳飞,你想打吗?” “臣万死莫辞!” “那便是了……” 拍了拍他的肩膀,刘邦看着他的头顶: “抬起头来,看着朕。” 岳飞照着他说的做了,这头才刚抬起来,便撞上了皇帝的眼睛。 ……这位康王殿下,这位皇帝陛下,这位当年说着要迎回二圣的赵官家, 眸子深邃得紧。 在他的记忆里,惊慌失措的皇帝见过,贪婪无厌的皇帝见过,故作深沉的皇帝见过,可这般像个皇帝模样的皇帝, 确实是第一次见到。 不知怎的,岳飞好像生出了一丝幻觉…… 似乎面前的这人,才是真正的天子。 以前的那个…… “打,自然是要打的。” 这也是他第一次,如此明了的听到皇帝表态,岳飞一时间有些失了神,竟没有立马反应过来。 “但要在和谈之后再打。” 这句话一出,岳飞有些不解其意:“官家,既然要打,又何必要谈?” 刘邦嘿嘿一笑:“你小子也是带兵的,现在就算定了北伐,出兵时间最快要多久?” 岳飞想了想,不能夸大了说,那就是欺君了;也不能往实在了说……拖的时间长,皇帝可能就会换了心意。 如此,便取了个中间的数道:“臣回襄阳一月,军情急报全军一月,各军沿江布防一月……筹备粮饷物资三月,如此算来,待到明年开春就可以了。” 皇帝摇了摇头,只问了一个: “恢复人心要几月?” 这人心问的是军心,也是民心。 打了又退打了又退,对士气伤害极大不说,若是胜了还好,百姓们担子重一些,好歹是见到了战果。 可一边吃着苦,一边又迟迟没有收益,连年数次的朝令夕改,不管是兵还是将,不管是民还是官,确有人已经不再把北伐当做真事儿了。 岳飞有自信可以动员起岳家军来,但打仗这事儿不是靠他一军就可以了,别的部队如何,他实在不敢保证。 “宋人畏金入骨,这不是一两场胜仗能翻过来的事情……明面上两国可以打一打,但目前的实际情况,就是宋不如金。” “官家……” 刘邦没有理他,接着道:“等你这大半年的筹备过去,金人也已经准备好了,硬碰硬的去打,咱们的难度要大上不少。” “但是……和了之后再打的话……” 刘邦没有接着说下去,当中的好坏,岳飞分得清楚。 可分得清楚是分得清楚,皇帝这么明面上说着要背盟…… 作为一军之将,岳飞高兴得很;作为大宋官员,他又实在是担忧得紧。 “这……恐怕,恐怕不合礼数。” 大宋天朝之国,却和金国蛮夷做出了同样的举动。 也许是被动反击的模式习惯了,皇帝这么一个主动出击的念头,第一时间竟然没有让他觉得兴奋。 “狗屁礼数!” 刘邦对李清照说的话是认真的,金国人能干的事情,他也能干得出来。 而且……可能干得比金人还要好。 看着岳飞面有犹豫,他又接着道:“刘錡在城外给你说的那句话,朕觉得很有道理。” “官家……” “你打你的仗,去挣你那磊落的忠君爱国名声,可这世间上的有些事,终归是要有人来做的。” “朕不勉强你做,朕也知道你做不了,所以呀岳飞……” “那些个招人骂的事儿,那些个不好听的名声,就让朕来担着。” “朕不怕人骂。” 一边说着,刘邦从袖中掏出来了一份文书……也是让陆宰写的,一份出兵的扎子。 大概意思就是说岳飞到时候要是不出兵,那就是想要谋反,不管打哪里怎么打,都是皇帝首肯了的。 上方盖着皇家印玺,似乎还担心自己多想,皇帝还在上面按了一个手印…… “官家!” 和赵密一样,像是这十几年来第一次得到了皇帝的理解,第一次得到了这样的支持,岳鹏举终是忍耐不住, 虽未像赵都使那般嚎啕大哭,却也已经垂下了泪来。 “咱们再忍几天,等打发了金国人回去,该做的事情便把它给做了。” “只是在这之前,你我都得忍耐些时日……别觉得委屈,以后有的是你泄愤的机会。” “你的一些个老熟人,朕也已经派人去知会了,等咱们的秦相倒了台,朕向伱保证,这朝廷内外再没有一人敢阻止咱们。” “是‘敢’,不是‘会’哦!” 皇帝特地强调了一遍,虽然不知道他会怎么做,但岳飞得到的承诺,已经比他想象中的多得太多了。 太多太多了。 多到,他甚至暗中掐了一下自己,生怕这是在做梦。 这并非是梦。 死去的将士,沿路的百姓,无数张脸从他的脑中闪过。 他很想说点什么,嗓子却好似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千言万语只化成了无数的情感,在胸中不断翻腾着。 “急报!急报!” 从正殿里传来的声音,打破了这君臣和谐的气氛,刘邦知道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又拍了拍岳飞的肩膀,这才带着他走了出去。 那禁军满头大汗,不断地滴在垂拱殿的地板上,等见了皇帝,立马便躬身把那文书递了过去。 刘邦看那字儿费劲,顺手就给了岳飞,问道: “甚么事?” “禀……禀官家,金……金人从上海浦,从上海浦……” 原来是这事儿,刘邦知道辛次膺让步军司的人去看着了,倒也没怎么在意。 秦桧受困时唯一能做的,也是唯一有点威胁的,就是朝金人告状罢了。 那金人想着和谈,大军是必定不会出了,小股子的人马,还是会给秦相爷一点面子的。 而两淮布军众多,他们想来吓唬人,唯一的可能便是沿海的几个地方。 自己既然提前设了防,那就不会生出什么大事来。 刘邦或许有些了解秦桧,或许也有些了解行军的人。 但他还是不太了解大宋的兵。 看着岳飞皱得越来越紧的眉头,那禁军的声音也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金人十万人马攻进了上海浦……步军司田指挥使已经退到了平江府……特求官家派兵增援!” 第78章 借机行事 从这禁军把军情报了过来,岳飞便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只是跟着皇帝从垂拱殿又走到了寝宫,一直到寝宫左侧的那面墙前,才停了下来。 上面挂着的,正是那幅被朱砂描过的大宋疆域图。 皇帝一直盯着右方的位置……岳飞的心跳快得不行。 说实在的,他害怕了。 当然,不是怕那南下的金人,而是怕刚才发生的一切,是皇帝为自己吹出来的,一个美丽的泡沫。 金国人就像一根让人生厌的棍子,只要轻轻一戳, 便能将他的美好戳得粉碎。 良久,一直等在官署等候吩咐的众人都到了,刘邦这才从地图上抽离出来。 这事儿是他吩咐辛次膺去找的步军司,连个调兵的文书都没有,只用了一道金牌而已。 既没有经过枢密院,也没让中书省知晓。 本来就是不合规矩的,若不是田师中在赌富贵,辛次膺也不可能调得动他步军司的人。 所以现在有急报传来,第一时间便到了皇帝的手中……不管是赵密还是负责淮南东路防线的韩世忠,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现在淮南东路还有多少人马?” 韩世忠刚被皇帝索了贿……在他的眼里,自己交出来的买命钱,就是皇帝在索贿。 此时也是有些提心吊胆:“回禀官家,加着厢兵在内,七万人是凑得出来的。” “七万人……” 刘邦轻轻重复了一遍这个数字,又把目光盯到了上海浦那里。 在这个地方,距离淮河前线的泗州、楚州,差不多都有快千里的距离。 中间的小县小郡就不说了,还有建康府和扬州两座大城池。 若是金人从北而来,已经到了上海浦,那声势必定早已经传遍了整个江南。 而且从秦桧被困到现在,只不过五六日的时间而已,那金国人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这般神速。 所以他们只能是从海上而来,可十万人的船…… 他娘的,兵推的时候都没人敢吹这样的牛。 “哼哼……” 心里头已经有了计较,他再也忍耐不住,终于笑出了声来。 刚才有那么一瞬,他确实也是被吓到了,但吓到他的并不是金人的人马,而是他们南下的消息。 他还以为对面也是打着一边议和一边出兵的主意,如此一来,自己这边便少占了一大个先机。 也是,为了一个秦桧,出兵十万人…… 他是谁?褒姒吗? 看着后面这个精瘦老头,刘邦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老小子该不会真的和完颜兀术有点什么? 说回正事,他笑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被气的。 田师中好歹也是步军司的二把手,占着一军副帅的位子。 现在竟然说出了这般谎话……刘邦都怀疑他是不是秦桧的人了,不然怎么会和他一起来吓唬自己。 大伙儿见皇帝召见得急,现在又见他没头脑的发笑…… 除了秦相爷之外,都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金国使者到哪儿了?” 听见皇帝这么发问,秦相爷更是落实了心中所猜。 想来,是金人的骚扰起作用了。 心中一边暗喜,一边忙道:“昨日便已从建康府出来了,相信三日之内,就能到了临安。” 轻轻点了点头,刘邦才把刚才收到的军情给说了出来: “前方有急报,说金国十万人马,已经攻到了上海浦了。” 这话一出,别说是两淮的这一众将领,就连秦桧自个儿也是被吓了一跳。 他原意只是想让金人出来吓唬吓唬,却没想到人家竟然为自己动用了这么大的阵仗! 秦相爷心里头没了别的想法,就两个字: 感恩。 “这……”韩世忠皱眉低思,“这不可能啊!” “怎的不可能!” 秦桧觉得,韩良臣好像是在说金人不会为自己大动干戈一般……虽然他可能没有那个意思,但现在听起来,就是那个意思。 又觉得自己态度过为明显了些,他缓了缓语气道: “官家,想来是金人携威自重,想要在和谈的时候多讨些东西。” “咱们到时候……可不能过于傲慢了呀!” 刘邦看着他:“秦相以为如何?” “臣……”秦桧顿了顿,“臣的意思是,能划江而治固然是好,若他们还要其他的……咱们当以大局为重,大局为重。” 又是大局…… 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刘邦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这一切还得辛苦爱卿了。” “不辛苦不辛苦,臣分内之事罢了。” “只是目前,任由他们在宋国境内肆略,终归不是个事儿……” 韩世忠大步欠身:“臣立马回去拒敌!” “拒个屁!” 好似没想到皇帝竟然对自己是这么一个态度,韩良臣动了动嘴,终归没有说出话来。 “人家就是从你的防线进来的,才几日,嗯?才几日!” “才几日便已经到了上海浦,等你回去拒敌,咱们干脆等着迁都好了!” 这事儿摆明了是假的,岳飞知道是假的,韩世忠知道是假的,包括张俊在内,只要带过兵的人,都知道是假的。 但是秦桧觉得是真的。 刘邦也觉得,其实可以当成是真的。 而且…… 江南那群写了万民书的人,不都想着和谈吗? 现在老子恭恭敬敬地把金国使者请进来,再把这十万人南下的消息放出去…… 狗日的些,还谈不谈? 打,还能有一丝机会赢, 谈……嘿嘿,谈也要被打。 刘邦觉得,脑子只要没毛病的人,应该都能分得清楚该怎么做。 而且他决定再加把火……什么十万,那他娘的只是人家的前锋! 还有十万在后面看着呢! 这群人胆子小得紧,自己又不可能对他们亮刀子……再说了,自己亮的刀子哪有金人亮的好用。 刘邦感激地看向秦桧,感谢他帮了自己的忙。 后者接收到了这股善意,微微一欠身,君臣和谐,如鱼遇水,默契十足。 “张俊岳飞!” “臣在!” 刘邦沉声道: “拒敌!” “取韩世忠兵符帅印!” “斩……斩谁等到了再说!” 现在把田师中在的事情说出来,无疑是坐实了自己知道这是个假消息。 所以刘邦收了口,那位田副都指挥使的脑袋,他肯定是要了的。 张俊心里头忐忑得很……和谈就要三大将之一的脑袋,现在看官家的意思……好像要韩良臣来填这个缺? 韩世忠似乎也是这么想的,他整个人都没了力气,面色嘴唇俱是发白得厉害。 而秦相爷……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这个时候不想着抗金,还想着人家兵权的事儿…… 老九啊老九…… 桧从来没有错看于你! 第79章 金人 辛次膺觉得自己最近老得厉害。 以前年轻的时可以提刀杀贼,为了考功名常常不分日夜地读书。 可是现在…… 在明州城外看了几日的海,他便觉得自己撑不住了。 一开始是完全不睡,后来是少睡一会儿。 到了今天,他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的作息。 海边全是水,个人卫生倒是好解决;就是衣服…… 他来得急……好主要是皇帝说得吓人,他不敢不急。 明州城里的百姓又恨他们这群人恨得厉害,整个明州可以说十户有九户都不事农桑。 全城人的生计,全靠着这明州港进出的船儿。 可是他们这群人在这里待上了几日,整个明州港的来往船只,要比平日里少了一半! 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这群人是来断人财路来了! 虽然他们也确实查到了金国细作,可……那和大家又有什么关系呢? 管你金人夏人,管你高丽倭国,大伙儿不都是要做生意的? 明州府衙受到的压力越来越大,明州知府每日来找辛次膺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但辛次膺,却是坚决得很。 昨日听闻临安传来的消息,那假的柔福公主已经被杖死在了大理寺。 虽然没有得到皇帝的夸奖,但是他能够想象得到,如果自己在赵官家面前,他会怎么说, “你小子,干得不错!” 说来也奇怪,虽然皇帝年纪比自己小一轮不止,可听他这么说话,辛次膺却是觉得自然得很。 除去前几日的暴雨,明州的天气实在是好得过分,步军司的人或许从没接到过这么惬意的差事,一个个地,全都当成来踏青来了。 而且一边踏青,一边还能挣份功劳。 好日子来了,当真是挡都挡不住。 几只白色捕鱼的鸟儿被惊了起来,一艘一层楼高的船儿,缓缓驶入了港口。 “这是今日第三十一艘,”辛次膺面前的虞候起身看了一眼,“挂着的是……上……上,是上海浦来的船。” 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待辛次膺在纸上记了下来,虞候忙催促着: “先生继续说,那吴尚书如此欺瞒官家,官家是怎做的?” “欺君!欺者,一骗,二辱也,官家取了刀来,指着那贼人道,‘尔是觉得我的宝刀不锋利吗?’说时迟那时快,官家大手一挥……” 说到关键时候他又停了下来,急得众人好生焦躁。 “不对!” 辛次膺站起了身来,朝着那艘船看了过去。 “先生……哪里不对?” 虞候看着他的表情,也顺着他的眼神看去,却见步军司的人已经开始上船排查……怎么看,也是正常得很。 辛次膺皱眉道:“上海务是熙宁年间设置的酒税处,在现在的秀州,那地方应是酒务前十……” 除了酒以外,上海浦没什么特产,现在人口也最多不过一镇而已。 可他们的船,开来了明州。 明州酒务两浙第一,他们不是来卖酒的; 明州酒价也要高过上海浦数倍,更不可能会是来买酒的。 加上官家当时指出来的地方,就只有上海浦和明州二地…… 辛次膺再也沉不住气,脚下越来越快,朝着那艘船小跑了过去。 而此时的船上…… 步军司的禁军照例准备查探起来,为首的船老大不断赔笑道: “军爷,没甚好看的,这么热的天,带兄弟们去吃吃茶……” 说着,就往带头的禁军手里塞了一贯钱。 这人连刀带着鞘一齐扛在肩上,把钱塞进了甲里:“此乃公务,船家莫要纠缠,待我等看了,自会放你们进去。” “军爷军爷……” 他一把又抓住了禁军的手腕:“给您露个底,这船,其实是金国的船。” 一边说着,他脸上笑得卑微。 “金国……”禁军不屑一笑,“老子还就查金国的船!” “不是……” 船老大道:“您没明白我的意思。” “老子明白你……” 他最后一个字还没吐出来,侧腰便被一柄大刀穿过。 也许是实在发生得太快,也许是这几日松懈惯了,他们压根就没想到,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其余的十几个禁军连反应都无,就全被砍杀在了这船上。 “元帅,明州这儿好像查得严……” 船老大瞪了他一眼:“上海浦不也在查?你怕个鸟儿?” 说着,他又吩咐道:“升旗,吹角,换衣服!” 他们动作快得很,等辛次膺赶到的时候,只看到了一群金人,在甲板上穿着甲。 船老大抬头看着这个儒生打扮的老头,咧开嘴,笑出了自己血红色的牙龈。 轻轻吸了口气,看向身后跑来的虞候,辛次膺大喊道: “备战!备战!” 一边说着,他连忙又朝着扎营的方向跑去。 “先生,怎么了?” 虞候没看见船上的情况,此时仍是一头雾水。 辛次膺边跑边喘:“金人……是金兵来了。” 这…… “先生可看清楚了?” “你们查船的人,都被他们给杀了。” 这虞候大惊,连忙把盔给戴了起来,拎着自己的刀就开始跑。 “你跑错了!”辛次膺气他糊涂,“那儿是明州城,这边才是明州港!” “小将知道!现在敌人来袭,明州城高墙厚,我等当以城拒之!” 一边说着,他还一边朝着辛次膺招手:“先生快些!” 辛次膺气得血直冲脑袋:“他们不过一船几十人,咱们这儿有禁军五百,你别跑啊!” 这话毫无用处,虞候的脚下没有半点停留的意思。 “你他娘的!” 这应该是辛次膺一生中说过的唯一一句脏话,他脚下像是长了翅膀,大步跟着虞候跑了起来。 饶是如此,一直到能看见城门了,辛次膺才把他给追上。 “好险……” 虞候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见这小老头比自己也好不了多少,不由得感叹起来: 金人面前,大家的腿脚都挺利索。 不过没等他感叹多久,只觉得手里一空…… 辛次膺拔出了他的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你……你给老子……给我回去!” 第80章 荒唐 真怪不了虞候。 真的怪不了他。 步军司作为南渡之后、三衙里扩建最快、现今人数最多的一个衙门,他们中十有八数都未曾上过战场。 被金人单方面压了一代人的时间,加上朝廷里这些年的大肆宣传, 这些人绝大多数从记事开始,就只知道金人是不可战胜的,只知道甚么女真满万不可敌,只知道除了岳飞韩世忠那样的天人之外,再无人胜得了金人。 现在把刀架到了他的脖子上,辛次膺喘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他们人不多,咱们能打,也能打得过!” “你此番撤入城中,那港口的商船怎么办?明州城外的渔家农户怎么办?” “而若是胜了……富贵与荣华俱在眼前,功名与利禄我也能给你保了……跟我回去,回头!” 虞候面色挣扎……这老先生的作风几日来他也领教过了,若是自己说个‘不’字出来,他绝对会取了自家性命。 可回去…… 好比从小到大就有人告诉你:鬼神非常人所能力也,一直给你说了十几二十年,忽然有一天,又让你提刀去和鬼神干仗。 幸好城门的差人注意到了这边……这几日来,这些人还是第一次如此接近明州城。 那差人张口便问道:“军爷何事?可是要退兵了?” 辛次膺看也没看他一眼:“回去告诉你家知府,金兵来袭。” 这话见效极快,那人连反应都没做个,立马就转身跑了回去。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明州城的大门,便被死死地关了起来。 现在好了,没有半点退路了。 在见着那些金人脑袋之前,这城门定然是不会再开了。 虞候深深地吸了口气,随即换了副狠厉无比的模样: “若横竖都要死,死在先生手里,倒不如去换金狗一个脑袋!” 说着,他一手抓住刀刃,血从指间渗出,从辛次膺的手里,把刀给拿了回来。 “先生找个安全的地方,若……若有万一,当留得一条性命,回了临安,也好有人告知赵元帅,替我等报仇。” “没有万一……”辛次膺摇了摇头,“我随你同去……” “咱们五百禁军还收拾不了这群人,活在这世间也不过是徒增笑柄罢了。” 他还是那副模样,袍子鞋子和面子,全部都沾满了沙子,怎么看,也无法把他和说要与金人打杀的人,给联系在一起。 两人回头去叫醒营中昨夜宿卫的禁军,又把这事儿没有半点保留的,全部告知给了众人。 除了上船被被杀的那些人,现在还有四百八十多数……人一多,聚在一起,大伙儿虽然还是能看得出有些慌张,但至少没有人跑了。 “你们是步军司的人,是三衙禁军,是天子卫队!” “好好想想,若是今日官家在这里,你们该怎么办!” “对面最多三四十之数……看看那船,最多也就是这么些人,最多!” “就这点人,他们此番来,绝不是为了攻城略地,既不是为了明州而来,那便是为了这些商船来的。” “只是求财,所以他们惜命,尔等需知道,你们穿上了这身甲胄,等的就是今日!” 辛次膺也很无奈,当年平反贼的时候,他大手一挥,没有多说其他,百姓们就自主地和贼人对上了。 可现在,十倍人数的差距,他还得在这儿陈出当中利害…… 海边已经有哀嚎声响起,众人抬头望去,当真是穿戴着金国板甲的人,此时已经提刀跳到了别的船上。 一旁反应过来的商船……隔得远些的,直接就驶船跑了,更多的,则是纷纷弃船,所有人都朝着明州城的方向跑去。 “我代赵都使向各位允诺……一个人头……十万钱!” 十万钱就是十贯,现今儿个钱不值钱,抵不上十两银子,但是六七两还是值的。 一件精刻的傩戏面具,或是建康府外的一亩田,或是开一口三丈的水井…… 辛次膺的意思是,重赏之下,勇夫先行。 总有穷的,总有把钱看得比命重的,他这最后的诱惑抛了出来,终于有人开始动了起来。 各自把刀缠到了手上,横举在身前,他们看着在每艘船间跳跃着的金人,眼中发出了狩猎者的光。 即使海边全是沙地,但他们还是走得小心翼翼,好像生怕使的力道大了些,就会惊着这些人。 而他们的这一举一动…… 在离船只有十几步的时候,那船头上的忽地转了身过来,看着这群宋国禁军: “吁!” 他口中发出像是赶马儿一般的声音,双手往上一抬……辛次膺看得清楚,这分明是大人吓唬孩童的动作! 可就是这般荒唐无比的动作,却让这群好不容易鼓起气来的禁军瞬间泄了气,带头的前面几个,眼泪都快掉了出来,转身就开始跑。 他们这一带头,后面不知道发生了何事的禁军们,也跟着一起跑了起来。 摸过去用了一盏茶,跑回来只用了一眨眼。 比起那人的荒唐来,配合他动作的宋人,更是荒唐。 那金人在船头笑得狂放,辛次膺差点血都给吐了出来。 禁军尚且如此,那各地的厢军又当如何?! 又想着官家这几日在临安闹了这么多的事出来,他面对的又何止是金国人的滔天巨浪? 仕林间、百姓家,庙堂里,朝堂外…… 要是今日不把这些人留在这儿,别说是皇帝不打,他第一个出来劝皇帝别打! 迎面撞上了埋头只跑的虞候,这个时候,辛次膺一句话也没和他多说。 又一次把沾着虞候血的刀抢了过来,他就这么拖着,在沙地上画出了一条直线。 他谁也没有劝,他什么话也没说。 有些吃力地爬上了艞板,那人仍然没有止住笑…… 宋人…… 世间当真会有卑懦到如此地步的人……哪怕是猪牛马犬,也做不到他们的这般境界。 之前还以为是大伙儿说笑,没想到啊没想到,说笑的人说的是真的,而且还保守了些。 上海浦是去不了了,这明州港一行足够保他们下半生的富贵, 可若是再往南呢? 那里便是天下第一的泉州港了…… 他一面看着前方的同伴们,不断地从其他船上搬着东西;一面遐想着日后的事儿。 压根就没有注意到,这个翻爬到艞板上来的小老头。 一直到…… 那刀从他的后背插入,刀尖从胸口钻了出来,他都没有反应过来。 回头看向这个老头,他的眼中全是不可思议。 辛次膺只是擦了擦汗……幸好刺进去了,若不是用了全力,这刀要钻破他的甲,还真是有些难度。 第81章 更荒唐 辛次膺之所以不愿意入城,除了皇帝的吩咐他不敢大意之外,其实还有一个原因: 明州知府范同范择善,他是认得的。 这人也是政和年间的进士,但是晚了自己三年,算不得同窗。 之所以认识,是因为三年前,金国遣使而来,这人那时候做的是接待工作。 接待就接待罢,他和金使一齐朝北边祭拜,还不停地关心着金主起居的事儿。 弄得淮河两岸见了这事儿的军民,个个都流泪不止。 这般好狗,本来秦相爷是舍不得放他出临安的……但耐不住范知府贴心,只道是秦相爷生活太简朴了些,在临安城自己做不了什么,可是到了明州这块宝地,每日轻轻一捞,只是粘在指缝间的油水,就已经足够改善秦相……与他自己的生活了。 念着明州与临安不远,秦相爷这才忍痛割爱,让他来此地做了知府。 上次皇帝接到的万民书,这位可是花了大心血……估摸着等这次议和结束,范知府就该回去了,朝廷里毕竟空了好多差事出来,终是要人去填的。 辛次膺不知道那么多的事儿,他只知道,这人是秦桧的人。 而现在,范同就站在城门阙楼上……连同着明州的一些个士绅们,观看着这群扰了他们几日财路的, 禁军表演。 “啧啧……” 范知府已经摇起了脑袋,大伙儿都看出来了,对面不过一船的人而已。 心里面放松了许多,他们甚至有些期待着…… 毕竟辛次膺油盐不进,不知道还要在这儿待上多久。 可金人就不一样了,就这么些人,抢了商船自会离去……了不起,再上岸来抢渔家? 被自己的念头给逗乐了,几条破鱼,那金人又不是饿极了的百姓,不会什么都要的。 只是眼下正值议和的关头,金人还出兵来此…… 范同还没到与秦桧贴心的地步,自然也就不知道,这些人本是秦相爷请来的。 但是他不得不多想一些。 “知府大人……” 旁边的差人轻声叫唤,把范同从思绪中抽离了开来,顺着这人的眼光,他跟着往下方看去…… 原来是弃船逃上岸来的商人们,已经到了城门口了。 “开城门吗?” 范同瞪了他一眼:“开甚么城门?!若是这里面混了金国的人,谁来担待?!” 他这有些睁眼说瞎话了,大伙儿亲眼看着他们从船上跑下来的,而且这些人俱是两手空空,连个兵刃也没带…… 差人终究是住了嘴,可是他说得大声,下方的商人们可就不干了。 自己要么是来明州买东西的,要么是来明州卖东西的,不论怎么说,平日里的过路费可是没有少交。 今日连城门也不让入了,若是金国人杀红了眼,追了过来,那不得把性命丢在这里? 眼睛尖一些的,看到了城头上的老相识,忙大声叫唤道: “方员外!您可瞧好了,我是温州李家的!上个月我还来找您进过酒呢!非是什么金人!” 他这么一喊,倒是提醒了众人,大伙儿纷纷寻找起了自家的相识。 不一会儿,城门上的士绅,几乎都被点到了名字。 没有做一次生意的道理,被喊了名字的士绅不断朝着范知府哀求……有了他们施压,范同倒是有些不好做了。 平日里拿了人家不少好处……今日若是不表现表现,恐怕有些说不过去。 范知府不断感叹,自己终究是个读书人,心地还是软了些,经不住人家说些轻巧话儿来哄。 “诸位各自认人罢,得看清楚了,真是咱们宋人才行,若混了什么细作探子进来……本官可负不起这个责。” 一边说着,他便示意兵士放了竹编的篮子下去……李清照第一位老公是这么跑路的,而她的第二位老公…… 恰好就做到了这明州城的知府,说来,还真是有些巧了。 城墙下被担保了的商人们如蒙大赦,一个个地用最快的速度把自己装进了篮子里,一直等上了城墙,才松了一口大气,不住地朝着自家恩人道谢。 此番虽然失了财物,可好歹是把命给保住了,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那第一个说话的温州李家人,朝着他的方员外和范知府作了揖,连忙又使唤着兵士: “那个那个……”他手指着下方的人,“那是我家的船家,也是宋人,劳烦把他也带上来……多谢,多谢。” 这下子,范同还没说话,那方员外就不干了: “李员外,我可就只认识您,并不认识什么您的船夫,这人命关天的事儿……我不为难您,您也别为难我,好吗?” 李员外皱眉不住,这位可跟了自己多年,如今把他留在下面…… 他几番请求无用,看着墙下伙计充满希望的脸……终究是朝里站了站,彻底把自己藏进了城墙上。 夫妻大难临头还各自飞呢……非是自己无情,实在是,实在是…… 他不断地劝慰着自己,等外边的禁军赶走了金人,到时候让他进来也是一样的。 这样的场景不断上演着,眼看着上去的人越来越多,留下的人越来越少……除了一些个苦力外,就只有寥寥数人,是来明州不久、没有旧识的商人了。 “没有了是?那就收篮!”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今儿个救了这么多人,菩萨少说得给自己算上好几百级的浮屠。 范知府心中大悦,下面的刁民却不识好意。 一共放了三个篮子下去,每个可以装两人,他这一下令,那群人就跟疯了似的,不断地朝着篮子里面扑。 只是一瞬,每个篮子里都装进了七八个人,还有不少的人在下面拖着他们的脚,试图被带上去。 兵士虽然吃力,但又添了几人来帮忙,好坏还能拉得住。 而下面胆子和力道大些的,则是顺着绳子,不住地往上爬。 范知府反应极快,怒骂道:“尔等欲上墙作甚?此番少不了金国细作!” 说着,他便取了兵士的长枪来,扎在了快爬到墙头那人的手上。 那人吃痛不住,从近两丈高的墙头落下,瞬间便没了气息。 他一边做着,也让其余的人跟着自己一起做,好像那些个向上爬来的人,当真就是金人无疑了。 领头的五六个都给摔了下去,中间的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不知道该做何计较。 不过,也不用他们知道,因为范同给他们做了选择。 “断绳!” “大人……” “断绳!” 那兵士咬了咬牙,一刀便砍在了绳子上,篮子里连着中间挂着的人,全部给摔在了地上…… 当真是激起了好大的灰尘。 这下,再没有人能进得来了。 范同叫了录事官来: “今遇金国水军……三万余人,明州上下齐力抗贼……又有金国细作百余人,皆被识破拿下……幸官家庇佑,明州城……” “未进一贼。” 见他写完了,范同又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才又差了快马,把这信给送了出去。 第82章 其实是汉人 “共三十一人,跳水没找到的有三个,死了的有十九人,五个重伤……应该快咽气儿了,剩下还能说话的四个,都在这儿了。” 虞候没有半点疲惫……虽然他胳膊上也被划拉了好几道口子,但连包扎也用不上,血自个儿就止住了。 相反,他非常的兴奋。 原来人家一直说的鬼神,也是可以战胜的。 当然了,最重要的,还是这些个金人的命。 这哪里是命,明明是泼天的富贵! 辛次膺摆了摆手,半靠在船栏上……这些人灵活得很,步军司的人在船上反而施展不开来。 足足坚持了两个时辰,才把他们给全部拿下。 看着为首的那个,辛次膺把塞在他嘴里的布条给取了出来,自己还没开始问呢,那边倒是先骂起来了: “匹夫若是识相,当放我等归去!若是赔上些银两,这事儿方能说得过去!” “否则的话,待我大军前来,到时候尔等再后悔,便知道什么是‘为时已晚’!” 他这副模样,倒好像被擒了的人是辛次膺一般。 “你……你不是金人。” 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临安府尹做出了这么一个判断来。 两国交往多年,彼此间不说是了若指掌……其实也差不多了,底层还好,金国上层的一些个贵族,几乎与宋人无异。 但那人直接承认了:“老子是海州的人,老匹夫,你的意思是海州不属金国了?” “问问你宋国的赵皇帝,他敢说这句话吗?!” 海州以前归山东东路所辖,辛次膺又是莱州人。 虽然两地隔了七百里,但在别地见着了,照样也可以称一声‘同乡’。 可是现在…… 他已经被步军司给气过一遍了,现在仍没憋住,咳嗽了好几声才缓过气来: “你爹你娘,就是这么教你的?” “呸!” 那人一口便啐了过来,吐在了辛次膺本就脏了的袍子上: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来教爷爷做事!” “我等侍奉金主,你若想得明白,当照着吩咐行事,若真要妄为,休怪……” 他脖子上被划了一道血淋淋的大口子出来,大股的血不断往外冒着,似乎一直想要说话,却变成了咳嗽声……以及血冒出来的咕噜声。 至死他似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死在这么一个其貌不扬的老头手里。 剩下的三个见了这般惨状,未等辛次膺发问,便一个个地,全部伏在了他的脚前,一五一十地全部交待了出来。 他们这群人,全部是驻扎在海州的金汉军……为首的那个,便是带他们的来明州府的头儿。 而包含这人在内,他们俱是属于海州城外、开山岛上的渔家……都是亲戚,都是一族的人,也都是汉人,全都姓季。 金国除了本国的女真猛安谋克制,对待女真之外的人,例如宋人,遇战事则签丁男入军中,事毕则放还。 他们一岛男丁三百之数,此次全被征成了水军……金人不擅使船,此次完颜兀术南下,又遭到了前所未有的失败,所以一直到这仗打到了头,他们也没被派上用场,反而是一直驻扎在海州城内,随时听候差遣。 加上两国将要议和的消息传来,本以为这仗是用不上他们季家水军了,直到数日之前,海州知府辽人萧什,忽地派他们驶船南行…… 却没有布置任何的任务。 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便是上海浦。 只要把船停在上海浦前,日的时间,就可以北回了。 虽然不知道是要干啥,但他们这群人只有听命的份,便照着萧什说的做了,结果…… “结果咱们到了上海浦,原本还心惊得很,只是隔得远远地,可是谁知道那岸上的宋军见了咱,立马就开始跑,连营帐都没拔。” “这一跑,便把整条河沟给留了出来……一开始没想要抢,那儿不是酒多嘛,我们只是寻思去买点酒……小人发誓,真的是想买!” “可那些船家一见咱们到了,自个儿就把值钱的物件给扔上了船……那甲板上全是钱和银子,咱一辈子也没见过那种场面啊!元帅见岸上又有不少人家,便起了这般心思……那儿抢得差不多了,元帅又想着明州港更大,船只更多,元帅便留了三艘船在那儿,只带了我等前来……” “说是抢了明州港,咱季家人以后再也不用去打渔了。” 这人说了一大堆,听得辛次膺已经彻底沉默了下来。 田师中……田师中! 若他步军司不去,韩世忠的兵在那里的话,断然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可他带着步军司的人去了,肩上扛的又是天子密令,韩家军定然就把上海浦给让了出来。 结果……官家确实预料到了前面,但他一定想不到,最后竟是这样的一个结果。 “你们在上海浦,还剩了多少人?” “二百七八……已是全部了,大人您慈悲,小人当真只是抢了钱,一个人也没有杀过!” 辛次膺摆了摆手,步军司禁军把剩下的三人给拖了下去……虞候又变得安静了下来…… 原来自己拼命去搏杀的,竟只是一群渔民而已! “把这三人再审一遍,看看还有没有隐瞒什么消息。” 这事儿不小,而且可以说很大。 上海浦那里在淮东防线的后面,要是那儿出了什么差错,对沿江军士、对朝廷诸公乃至对赵官家,都是巨大的打击。 不论如何,当第一时间告知于皇帝。 正想着如何起草扎子,才能让皇帝陛下安心一些,他丝毫没有注意到,一只水淋淋的手,已经扒在了甲板上。 等那虞候看见的时候,那人已经整个人都站到了船上来。 “先生小心!” 那人举着一把巴掌大小的铁钩,瞄准了辛次膺的脖子: “把……把人放了!把所有人都放了!” “不然……不然我就取了他的性命!” 这人正是刚才落水的季家人之一,谁也没有想到,他竟然一直藏身在船下面。 不过从他的声音听起来,他已经是害怕至极,恐怕已是处在了崩溃的边缘。 也是,那么多的亲戚全死了,搁谁谁都会害怕。 辛次膺没有理他,直接转过了身来: “竖子,安敢?” 那人颤抖着:“别……别乱动。” “竖子,安敢!” 一脚便踢在了他的肚子上,那人眼看着又要落到水里。 虞候长舒了口气,这位先生,不能以常理来度之。 但很快,他的脸色又变了。 辛次膺忽然趴在了地上,他的脚踝上……挂着一枚钩子。 第83章 记下了 “开门!快开城门!” 海边最能够感受到时间的变化,因为可以明显的看到日出日落,看到太阳和天空一起变色。 那些人过了午饭才到,步军司收拾他们用了一会儿,辛次膺审问又用了一会儿。 等众人把那人手给砍断、将辛次膺送到明州城门前的时候,又花费了好长时间。 眼见着夕阳就要落入海里,城门前一众禁军的影子拉得好长。 他们谁也没有去管地上的尸体,因为在这个时候,还有着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开门啊!我们是步军司的人!” 若是在临安,向来只有他们步军司拦着别人,像是今日这般被别人给拦在外面,还当真是第一次。 任由这四百多人怎么喊,喊得喉咙都哑了,明州城门依然紧紧闭着,没有半分开启的意思。 “军爷,别喊了。” 同样被拒之门外的,还有刚才从商船上下来的人: “咱们在这儿等了那么久,他们也不肯放我们进去……适才他们知府说过了,明州今日不开门了。” 不开门…… 连着虞候在内,他们个个的心头都是焦急万分。 且不说这位的身份,是连步军司副都指挥使都要尊敬的,而且还亲眼见过官家砍人…… 就只拿他这把年纪却敢先行杀敌来说, 是他拯救了步军司的这四百余人。 看着城墙上闪过的脑袋,虞候知道,这里一直有人。 但他们就是躲着自己,就是不愿开门。 拔出了刀来,他一刀便砍在了城墙上,砍得火星四射,砍得在墙上留下了一道白白的印记: “我等今日在外厮杀,如今老先生受了伤,明州诸位非但不帮,反而将我等拒之门外,这是何道理?” “大伙儿既是宋人,又同是当兵的人,就算不放我等进去,也总该把这位先生接进去才是……” 一边说着,他一边关切地看向了辛次膺的右脚……只是被他们用布给包了好多层,但血一直没有止住,浸得本是蓝色的布,都发了黑。 “诸位!我知道你们也是听命行事,若非遇到了这般难处,我等决计不会为难你们!不管是要钱还是要命,诸位请开个口!只要我等能出的,断然没有拒绝的!” “只盼诸位兄弟,把先生接进城去,找个大夫看了,我步军司上下领明州兄弟们的情了!” 他退得远远地,左右不停走动,不断朝着上边喊话……也许是实在看不下去了,终于有人应了他: “将军少安毋躁,待我等通传一声!” 虽然没有立即就被放进去,但好歹是有了盼头。 虞候朝着那人作了一揖,只盼着他快些。 而这个时候,范知府正在城中设宴,与明州士绅们一齐庆祝着。 此番滔天的功劳,落到了自个儿的手里。 范同觉得自己和那允文允武的范文正比起来,也已经是不遑多让了。 那么巧,大伙儿还都姓范。 “多亏了范知府在此,才保得我明州上下无虞,此番,我当代明州父老敬知府大人一杯!” “王员外所言在理,有范知府做父母官,确实是我等之幸!” “范知府,宰辅之才也!” …… 马屁一个接着一个,拍得范同好不惬意。 等看到城门的守卫到了,他才勉强从天上下来: “何事?” 那人把步军司的话一五一十的转达了出来,范同晃动着酒杯,思考了一会儿。 金人这次骚扰,来得蹊跷。 这些人在这里守株待兔,似早已经知道一般。 但不管怎么说,现在明州城船只来得少,若再让他们继续待下去…… 哼,前几日邀你你不来,今日倒是自个儿找上了门! 城里有墙挡着,天黑得自然也就快些,半个时辰前,明州城就已经点上了灯。 心里头打定了主意,范知府低声道: “天黑不辨人,请那群丘八们见谅,见谅!” “哈哈哈哈……” 正欲继续饮酒,却见那守卫迟迟不动,范同便大骂道: “怎的听不明白?在这里愣着作甚?” “赶紧走!莫要扫了大家雅兴!” 那守卫像只霜打了的茄子,已经彻底蔫了下去。 看着城门上、一脸希望看着自己的其他人,他轻轻摇了摇头。 “将军!” 虞候等人刚问清楚了门外尸体的来历,气得众人原地跺了好几下脚……辛次膺跺的另一只。 打金人就是为了保宋人,但他们没死在金人手里,反而死在了自己人手里。 此时听见了那人声音,虞候强忍怒意:“兄弟,可开城门了吗?” “将军……知府大人说,天黑不辨人……又刚遇金人来袭,不得不小心一些。” “将军见谅,等到了明日,城门就会开了。” 虞候气极,正欲开骂,辛次膺却强撑着旁边军士的肩膀,站起了身来: “无妨,明州此地之恶,我算是领教过了。” “诸位也莫要因我而怒,你们的愤怒,请留着,留着给北边的金人。” “至于这里的……”辛次膺抬头看了看,盯着城门上的‘明州’两个大字,“诸位还记得我说的,那个关于官家砍尚书的故事吗?” “这事儿,我会禀明陛下的。” 虞候低头沉默,良久才道:“贼人将走,不知还会不会再来……我等在这里看着,先生请先回临安。” 辛次膺知道,他能这样说,便再也不会像今日那般逃了。 笑着道:“我也打算回去了……此地交给你们,我放心。” “请先生放心!我等誓死不退!” 虞候大声喊着,其余四百人也跟着他一齐喊了起来: “请先生放心!” “如此,咱们来日方长。” 差了两人伴着这老头……骑马肯定是不行了,不过从水路走,反而要快些。 等彻底看不到了他们的影子,虞候又转过了身来,把刀尖对向明州城: “今日之事,我等记下了!” 他连个脏话也没说,反而是城门上的守卫们,见了四百多把刀尖对着自己,那刀上还沾着已干的血迹…… 各自俱是感到了一抹寒意。 第84章 关庙 岳飞才刚到临安,连个觉都没睡,便又被皇帝派去了上海浦。 当然了,现在大伙儿的重心并不在他的身上,甚至还有很多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战争离大宋很近,离临安很远。 由秦相爷牵头,礼部加上鸿胪、太常二寺的官员配合,在为金国使者的到来,做着最后的准备。 原本在种雨的强烈建议下,刘邦今天是要见种家人的。 但不巧的是,城里生出了一点点事端…… 说是事端,其实说小不小,真要说多大……也可能会很大。 临安城建都不过十余年,和太学一样,许多东西都不完善,都得重新修缮。 皇家的设施是差不多了,城里的建筑大多都是新的。 今天出事,就出在了那正在修建的、义勇武安王的庙里。 苏符眼泪都要掉了下来:“关王汉之勇者,生为英贤,殁为神灵,如今只为了迎合金人便要拆他的庙宇……此番背弃祖宗的事,教人怎么做得出来!” “官家!这事儿不能做,也做不得!真拆了那庙,从此咱们的脊梁就断了啊官家!您快去叫秦桧停下!” 按理说,一座神庙而已,刘邦本来就不太相信他们这一套后世的神,现在他也在等着和谈,这种小事是可以让路的。 但这位,偏偏又是他大汉的将军……在陆宰说三国的故事里,刘邦没少听见这位的名字。 说起来,除了觉得这位很厉害之外,刘邦甚至可以说有些喜欢他。 不管他是不是什么神灵,但给咱老刘家卖了命是真的。 现在要去拆他的庙……这事儿确实像苏符说的那样,做不得。 轻轻拉起了小娘子的手,刘邦看着她道: “管他甚么庙!今日说好了要做你的事,朕堂堂男儿,岂会言而无信!” 种雨没有注意到皇帝轻浮的动作,只是低头思索道: “官家当以大事为先,秦桧此举,确实是过分至极。” 你别说,这手哪里像是上过战场的模样,半点糙皮都没有,摸起来比道济的秃头不知道顺滑了多少。 “官家!” 小娘子娇嗔一声,听得皇帝骨头都酥了,要不是苏符这老头碍事,刘邦高低得让这位知道知道自己的厉害。 轻轻咳嗽了两声,他瞪着苏符道: “哭哭哭,就知道哭!一把年纪了,屁本事都没有!” 老头不知道哪里得罪了皇帝,张着嘴,说话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人家要拆庙,你不知道去拦着?” “他秦桧有人,伱礼部就没人了?” 一边骂着,一边又唤人过来给自己换了衣服,等打扮齐全后,他没好气地道: “前头带路!莫要耽误了时辰!” 虽然不晓得皇帝有什么大事,但他愿意出面,苏符心里头高兴极了,跟着上了马车,带着他们左拐右拐,最后才在瑞石山前停了下来。 此地据说是临安城中的福地,不知多少庙宇想修在这儿,都没资格。 也就是关羽了,别的神,恐怕还真没有那么大的面子。 待到了山前,刘邦便被这热闹景象给吓了一跳。 隔着不过百余步的距离,确实有幢正在修建的屋子,从模样上看来,几乎快要完工了。 而在屋子到马车之间,全部站满了人。 有秃头的和尚,还有穿海青的女和尚,有道士,有穿白衣的,还有……太学生? “怎的这么多人?他们都是来阻拦秦桧的?” 之前苏符说,‘拆了这庙就是断了宋人的脊梁’,刘邦只当是老头怕自己不来,说的大话。 可如今看起来,这老头说的怕是真的。 陆宰看着人群里的自家儿子,既满意他能站在这里,又害怕他会吃亏。 此时皇帝问起,便讲起了这位关王爷的事迹: 自隋唐起,佛教便有关王帮助智顗建寺,因此佛教便供奉其为伽蓝;而在徽宗朝崇宁二年的时候,更是有龙虎山张天师请关王除妖的事儿; 加上说他爱读春秋,前些年理佛相争的时候,儒家又把关羽给纳成了自家的人…… 还有忠义无双、人臣典范的名头在,导致不管是朝堂里还是江湖间,都有着这位神大批的信众。 只是徽宗一朝,便曾四度加封关羽,从忠慧公到崇宁真君,从武安王到义勇武安王,从候到公再到王,确实是跨越了好几级。 拿那群穿白衣的人来说,他们便是临安府里干苦力活的人,最信的就是人关王爷,今儿个秦桧要砸庙,倒是把平日里毫不相干的人,给聚在了一起。 听陆宰说完,刘邦瞬间便明白了苏符的话。 真要让秦桧把这庙给拆了,恐怕断的不止是脊梁……这狗日的确实歹毒,这招和让人围着项羽唱楚歌是一个道理: 都是朝着瓦解人意志去的。 此时冲在前头的,是陆游和百多名太学生,他们挡在了两寺差人中间,绝不肯让对面迈进一步。 “尔等连祖宗都不要了吗?!尔等连祖宗都不要了吗?!” 陆游喊得声嘶力竭,对面又见他们是太学生,终是不好过分了些。 一时间,倒也被拦了下来。 而且拆关羽的庙这种事做了……确实是要被人在门前撒尿的。 不过秦相爷打定了主意,哪里会就此让步,沉声道: “学生不知国事!勿要阻拦朝廷公差!” “再不让开,当心误了各自前程!” 对什么人说什么话,大伙儿能进太学,家里多半都是些仰人鼻息的小官儿,就指着自己翻身。 反正阻拦是阻拦了,形势比人强,没必要死磕在此。 瞬间,百余名太学生就默默散去了一大半,只剩了十几二十人,依旧顽强地挡在差人面前。 刘邦看着这些学生,点了点人头,又低声吩咐陆宰道: “把他们的名字查清楚,呈一份到宫里……别记岔了,到时候老子要对数的!” 陆宰兴奋不已,连忙允诺了下来。 他知道,有了皇帝这句话,陆游已经踏上了大道! 而人数少了,剩下的人就不在‘法不责众’的范围之内了。 秦相爷轻轻挥了挥手,鸿胪、太常两寺的差人齐上,给这些学生们戴上了镣铐。 他们奋力挣扎着,却没有半点用处,陆游只得叫骂道: “秦会之!误国佞臣尔!今日之事,后世当自有分说!” “尔若真敢对关王动手,你秦氏一族有何颜面立于世间?” “秦桧!你……” 陆游话还没说完,便被一小子打了一拳在脸上……陆宰心痛不已,却又自豪至极。 而那人,刘邦是认识的,秦桧的亲儿子林一飞……礼部侍郎的位置还空着,秦桧此番把他从枢密院带出来,就是来镀金来了。 解决了学生,剩下的百姓就更好处理了,至于那群方外之人…… 一个个地原地打坐着,像是嵌在瑞石山上的石头一般,动也不动。 口中倒是念念有词了,看得刘邦忍不住骂娘。 来干嘛的? 念经有用的话,要刀来做什么? 正当他看见秦桧一群人,大摇大摆地朝着庙里去闯,想要出身去阻拦的时候。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 “秦桧!你好大的狗胆!” 刘邦回身望去,却见一个身上脏得要命,红的黄的全部抹在了袍子上的老头,从后面赶了过来。 看着他双手伏在两个禁军的肩上,右脚被包上了厚厚的布,只凭着一只脚……蹦一下、撑一下,动作好生滑稽, 可他的眼睛,却是坚毅无比。 辛次膺…… 刘邦有些不敢相信,不敢把这邋遢老头和数日前那个,讲究得很的儒生给联系起来。 (本章完) 第85章 砸 上次遇到思北楼刺杀过后,刘邦便再也没有用过那辆马车。 今日出行,也是随便挑的一辆。 辛次膺走路本就费劲,现在眼里又只有秦桧,压根就没注意到皇帝的存在。 反而是陆宰见了这位好友,想要呼唤,却被皇帝给拦了下来。 “先看看,先看看。” 若是辛次膺能够把这事儿给挡下来,倒不至于在和谈之前和秦桧撕破脸。 天下敢骂秦相爷的人有很多,但是像今日这般,敢当着面骂,还在那么多人的面前…… 自从绍兴八年秦桧乞和,当时的枢密院编修胡铨请斩之后,这还是第一次。 所以秦相爷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把这位当年差点被自己给陷害死的邋遢老头,认了出来。 知道他的臭脾气,也知道老九现在喜欢这人得很。 秦相爷倒是没有多恼,待他走近了些,才质问道: “辛次膺,你好歹也是进士出身,却连读书人的礼仪都给忘却了。” “和上官说话,便是像你这般,直呼名讳的吗?!” 辛次膺叫他的名字,秦桧也直接叫他的名字,两人从一见面,便生出了火来。 “上你娘的屁!” 这话他说得极为自然,好似他一直都是这样的人。 但秦桧知道,这冥顽不明臭书生,原本不是这样的。 即使是在当年,他骂人也不会这般粗俗,在皇帝身边待久了,倒真是学了些臭毛病去。 “这是官家的意思吗?” “哼!”秦相爷冷哼一声,“是又如何,不是,又当如何?” “是的话……伱当与我同去面见陛下,咱们一起把话说清楚!不是的话……” 辛次膺轻轻吸了口气……他本来是要去就医的,但才刚一下船,便听见了这边要拆庙的事。 顾不上许多,便直接赶了过来。 现在,脚伤又开始牵扯了起来,确实是痛得不行。 “关王何许人?月缺不改光,剑折不改刚!忠、义、勇、刚之极,乃是我汉家风节表率,我华夏气魄典范,而你秦桧……”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对关王塑像动手?!” “孝悌忠信礼义廉耻,秦会之啊秦会之,你自个儿琢磨琢磨,你还剩下哪样!” 这话算是戳中了秦相爷的心头事了,脸上一顿红一顿白,气了好一会儿,也没能说出话来。 至于礼部和其他两寺的官员,本来就知道这是助纣为虐的事儿,哪里有人敢帮腔……现在替秦桧说话,无疑是把自己往大伙儿的唾沫里埋。 好在秦桧带了乖儿子前来,林一飞见亲爹受辱,站身出来道: “蛇蛇硕言,出自口矣。巧言如簧,颜之厚矣!君子九容:足容重,手容恭,目容端,口容止,声容静,头容直,气容肃,立容德,色容庄……” “圣人云:君子不失足于人,不失色于人,不矢口于人是故君子貌足畏也,色足惮也,言足信也……” “阁下倒是可以掂量掂量,你还剩下哪样!顺便也奉劝阁下一句,在骂人之前,何不以溺自照?” 他嘲笑辛次膺的脚,让搀扶他来的禁军好生恼怒。 但知道这位是得罪不起的人,只是附在辛次膺耳边低声劝道: “先生……咱们走。” 走不得……怎么能走啊! 这可是关王爷的庙啊! 辛次膺脚愈发疼痛,林一飞好似看了出来,整个人往前一倾,像是不经意间,便踩到了他的脚上。 “唔……” 只是一下,他脑袋上便渗满了汗水,而那本已经止了血的伤口,又开始发作了起来。 “先生!” 禁军担心地喊了一声,但回答他们的,只有这位低声的呻吟。 若不是肩上感觉到被给他大力的抓住了,世间当真无人知道他的痛楚。 “勿要管其他,砸!” 秦桧父子两个被他的模样逗得不行,也不知是哪位这么好,提前替自家出了恶气。 一行人埋头就要往前冲,众人见这唯一敢阻拦秦桧的老者,现在除了伸手向前虚抓之外,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均是扼腕叹息,不停念着什么‘阿弥陀佛’、‘无量天尊’。 “官家……” 苏符又开始哭丧了起来,不用他说,刘邦也是要去拦的。 不过在这之前,还有人比他的动作更快。 一女和尚战战巍巍地从人群中站身出来,横拦在了差人的面前…… 只是才看清楚了他的脸,现场便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沉默里。 这群和尚道士顿了一下,才想起来什么色即是空的道理,连忙口诵心经佛号;被拉到一旁的太学生们个个都红了脸,赶着来帮忙的一群白衣,更是不住地咽着口水…… 就连苏符也失了神,眼泪仍挂在眼眶上,只是眼睛瞪得大大的,眨也不眨。 论起文采来,他比他爷爷不知道差了多少倍,但他现在算是知道了,他爷爷那句‘淡妆浓抹总相宜’说的是什么。 她用俗家姑娘的方式,朝着秦桧一众做了个万福,随后才低声道: “诸位大人……关王爷的庙……可不可以不砸?” 她这话说是请求,可那声音入了耳朵里,哪里有人舍得拒绝? 林一飞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把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开,又努力挤出了个礼貌的微笑道: “姑娘所请,小可自当应允……” “咳咳……” 他话还没说完,自家老子的咳嗽声就在身后响了起来,又连忙改口道: “只是此乃国家大事,实在是唐突不得,姑娘倒是可以留个修道的地方给我,我也是尊佛的,得了空,咱们倒是可以好好聊聊。” 这算盘几乎打得在蜀中的吴璘都听得见了,刘邦心头大怒,再也顾不得其他,跳下马车就冲了过去。 那小尼姑面色迟疑,秦桧也不想管自家儿子的风流事儿,任由他与这人说着话,自己则是带着人闯进了庙里。 看着已经被塑好关羽金身,秦相爷双眼一眯,又一次坚决无比地下了指令: “砸!” 那群差人各自朝着神像作了揖,这种像是挖自己祖坟的事儿……是个人做起来,心里头都会有负担。 鸿胪寺的一人,使着拳头粗的棍子,默念了好一会儿,随即便狠狠地朝着神像砸去。 “轰!” 他闭着眼不敢去看,却没想到竟然生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祸事了,当真是把关王爷得罪紧了。 但很快他便发现,除了自己敲上去的这一下,庙里再没有了其他的声音。 莫不是只有自己砸了?别的人都在偷闲? 想到这里,他心里头愤怒无比,转身就想呵斥其他差人。 却见刚才那个在门前怒骂秦相爷的老头,现在正伏在一个人的肩上…… 而其余的人,包括秦相爷在内,俱是躬身朝着他作着揖。 地上还躺了一个……那不是相爷家的小相公,又会是谁! 而这个用脚指头想也知道是个贵人的人,正在盯着自己。 (本章完) 第86章 没你也行 要灭掉一个国家,只是占他们的土地,抢他们的女人,杀他们的男人,是不够的。 像是始皇帝那般,书同文,车同轨,行同伦,杀死六国的英雄,摧毁六国的文化,诋毁六国的先人。 这样子做,才叫做灭国。 管子说礼、义、廉、耻是国之四维,一维绝则倾,二维绝则危,三维绝则覆,四维绝则灭…… 秦桧,今天干的就是要灭国的事儿。 从马车到庙前,这百步的距离,刘邦一直在助跑。 等跑到离林一飞和小尼姑还有两三步的时候,他才跳起一脚,把这人给踢到了庙里去。 吓得那女和尚有些失色,也让其余的人张大了嘴巴。 “你在哪个庙里念经?”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回答,但就是不由自主地说了出来: “常山县青石镇女贞庵。” “叫个什么名字?” “……陈妙常。” “嗯……” 他本来还想多问些,但见辛次膺见了自己,几乎快要落下泪来。 不知道这人到底出了何事,明州现在是个什么状况,他的脚,又是怎的了。 心里头诸多疑问,也知道现在不是和姑娘叙话的时候,刘邦便盯着她的脸道: “你看着我。” 见她抬起了头来,他又道:“把这张脸给记清楚了,这便是你男人的模样。” 说完这个,也不管她的脸红得几乎滴下血来,刘邦朝着陆宰使了使眼色,后者心领神会……除了太学生外,他还得多记上一个的名字。 如此这般,刘邦才走到了辛次膺的面前: “怎么了?” “官家……” 老头这一喊,吓得两名禁军就要行礼,却被皇帝给拦了下来。 “一会儿再说罢,先把这儿的事给解决了。” 说着,他便把辛次膺的手从旁边一人的身上给取了下来,然后挂在了自己的身上。 “臣……这使不得!官家……” “住嘴。” 皇帝轻声吐了两个字出来,辛次膺不知道是不是被痛的,反正现在眼睛里花得很。 “这脚若是伱自个儿伤的,老子亲自给你上药,伺候你走路。” “若是别人伤的,那便找他来赔。” “你他娘的也真是,这么大把年纪了,也不知道照看一下自己。” 他一边骂着,一边也没给辛次膺说话的机会,就趁着这个空当,几人已经走进了庙里。 正好,瞧见了那差人砸向神像的一幕。 这塑像虽然也算坚固,外边儿又镀上了一层铜面,若没有意外,留个千年也不是问题。 可他们这群人本就是冲着砸庙来的,根本就没有留手,那人使的这一下,硬是把神像抚须的手腕给砸掉了下来,露出了一个黑黢黢的口子,显得好生突兀。 神像两旁挂着两行字儿,倒是不复杂,刘邦没用多大功夫,就认了出来: 左边是:威震华夏; 右边是:忠义千秋。 他看着这塑像的眼睛,很奇怪,明明知道是假的,但总感觉是真的。 大伙儿没想到皇帝会来,秦相爷见倒在地上痛苦万分的林一飞,痛得心都要化了。 秦熺也就算了,毕竟不是自己亲生的;但这个确实是自己的种啊! 这摆明了是皇帝动的手,秦桧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算是把一口恶气给咽下。 “官家……” 刘邦并没有理他,他看着砸像的那人,后者两腿都开始发抖了,几乎快从上面摔了下来。 把辛次膺又交给了两个禁军,刘邦径直走到那塑像面前,用袖子擦了擦神龛…… 被人踩过了,沾上了不少的灰尘。 一边擦,一边吹,他好像没有看到这庙里的众人一般,认真极了。 终于擦到了那人的脚下,刘邦的袖子也停在了他的脚前,皇帝抬起头来,看着这人。 “官家恕罪!” 这人一下子便从神龛上摔了下来,却顾不得疼痛,不住地朝着皇帝磕头。 刘邦还是没有管他,依旧擦着,擦了好一会儿,擦得袖子都被磨开了、明面上要敞亮了些,这才住了手。 虽然没有彻底修缮完毕,但关王庙里的香火却是不少,他又从香炉里抽了一把灭掉的香来,没有在意那么多,借着一旁的烛火,全给点上了。 “你的事情朕听过了,朕知道,你的心有不甘。” “不甘便不甘罢,这世间哪有十全十美的事情,像是朕,当年也没想过当真能做皇帝……若尽力了便想着能成事,这争天下未免也太简单了些。” 皇帝一边拿着长短不一的香,一边朝着这关王神像说着话…… 这场面看起来,确实是有些怪异。 “但无论如何,朕还是要谢谢你。” “你看看,现在的日子也算不错……说实在的,你至少遇到了一个会用你的人,看看那谁,若不是遇到了朕……这么算来,也没多遗憾嘛。” “你若真成了神灵,便好好看着,看着这天下的一切,到现在还是咱们汉人的江山。” “汉亡了吗?朕觉得没有。” “你说呢?咱们的汉寿亭侯,大汉将军。” 说完这句,他便又把这香给插了回去……皇帝祭祀便祭祀,用人烧过的香是何道理嘛……听过借花献佛,还没见过借香献神的。 见林一飞终于是挣扎着站了起来,秦桧松了一口大气,忙贴上前道: “官家明鉴,这瑞石山纳凉的好去处,临安日头又毒,到时候金使来了,少不得要来坐坐。” “若金使看见了这关王的庙……臣是担心会惹得金人多想,到时候生出了别的事端,为议和大事添了其他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您看……” 知道老九最惦记的就是议和,在这件事面前,其他所有事情都得让步。 因此秦相爷没有绕弯子,直接抛出了一个皇帝无法责怪的原因。 刘邦闻言,先是点了点头,随后才回身看着这精瘦的老头: “秦桧呀,议和,自然是大事。” 见他心里有数,秦相爷笑道:“官家说的是。” “只是朕一直在想,那毕竟是金人先开口来和的,这事儿对他们来说,算不算大事?” 不太明白他的意思,秦桧顿了顿:“两国的事情,对两国自然都是大事。” “既然如此……”刘邦把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缓缓地移动着,“他们真的会因为一些小事,去耽误大事吗?” “这……” 没等秦桧反应过来,皇帝的手便掐住了他的喉咙,秦相爷心头大惊,却连话都说不出来,脸瞬间变得比刚才那个小尼姑更红。 “比如说要了你的性命,你死了,金人便真就不和了?” 缓缓地把他举了起来……这老头虽然瘦,但举起来也是沉得很。 连着辛次膺在内,一旁的礼部、鸿胪寺、太常寺的官员们,还有来干活的差人们见了这般景象…… 竟然也是都没有说话。 就像刚才秦桧吩咐砸庙时候的那种沉默,一模一样。 林一飞连滚带爬地跑到了皇帝的身前,抱住了皇帝的脚痛哭道: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秦相无辜!秦相无辜啊皇上!” 再举就真没力气了,刘邦手指一松,把秦相爷掉在了地上。 他捂着脖子不断地咳嗽着,但比起皇帝的死亡威胁来说,更让他害怕的是…… 老九的这个态度。 还有刚才那副模样…… 轻轻拍了拍手,刘邦无比冷漠:“朕让你去谈,可是你要知道,若是没了你,同样也能谈。” “若是金人因为你死了便不谈了……”他咧开了嘴,“你自个儿掂量掂量,你够数吗,秦桧?!” “把神像补上,你自己再出些钱加盖一下……” 他又扶住了辛次膺,正小步往外走着,路过林一飞身前的时候,狠狠地朝着他的脚踩了过去。 痛得这位在地上翻来覆去地打滚,身上的袍子比辛次膺的还要脏了许多。 “只要你活着,这庙便与你负责……若是它出了什么岔子,朕便第一个来寻你的麻烦。” 等皇帝彻底出去了,一众官员才开始眼神交流了起来。 秦家父子没有了适才的张狂,两人依偎在地上,看起来倒真是有几分可怜。 (本章完) 第87章 明州 “所以你这脚……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明州那里,又出了什么事端?” “你小子,该不会是去摸鱼,被石头给划了?” 面对着皇帝的询问,辛次膺把明州港遇到了袭击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本来为了照顾皇帝的情绪,他已经把步军司的表现夸大了些,却不想皇帝听了以后,仍是一脸的愤慨: “你是说,他们总共就三百人,留了二百七十个在上海浦,其余的便敢去明州港了?” 艰难地点了点头,他不知道皇帝是被这些人的轻视给气的,还是因为宋军让这些人如此轻视而生气。 “官家,臣听那贼子说,上海浦……” 刘邦摆了摆手:“上海浦伱不用操心,岳飞和张俊都去了。” 岳飞到了临安的事,是和柔福公主的消息一起传到明州的,所以老头倒是不算惊讶。 反而是皇帝让他去插手两淮的军务……对于防将如防贼的赵家人来说,当真是破了天荒了。 看着那小娘子还在山门前……他们倒不知里面发生了何事,刘邦心中大喜,宫里那些人他只和王婵办过了事,种雨又老是端着……自己又不是登徒子,总不能硬来。 若是能和这位说说心里话…… 嘿嘿。 见皇帝痴笑,辛次膺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但他不说出来,另外两个步军司禁军却是不干了。 皇帝扶着老先生,两人只是在后面跟着,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便一齐跪在了皇帝的身前。 “这是……怎么了?” 刘邦其实不太喜欢这样的大礼,特别是这群当兵的,总是比那群读书的容易跪些。 这让他就更不喜欢了。 “臣冒昧!但今日之言,不可不说,望官家垂怜,听听我等肺腑的话儿!” 看了眼陈妙常,又看了眼两人,他终还是停下了脚步:“说,站起来说。” “我等遵从军令,随老先生去明州办差,办则办了,也死了十几个弟兄,这些事儿是我等本分,不该多说其他。” “但那明州知府在贼人来袭之时,却大关城门,不让港口逃亡的商户百姓入城……有认识城中商户的,便被他唤人用篮子绳索拉上城头,可更多的……” 两人把明州城发生的事老老实实地说了一遍……但说实在的,这并不是他们今日敢在皇帝面前说话的原因。 最主要的,还是因为辛次膺。 “老先生被那贼人钩伤了脚,明州知府以天黑不辨人为由拒绝先生入城……官家,非是先生擅离职守,实在是他在明州,无人医治!” “我等素知先生秉性,若非他持刀先行……官家,这明州城恐怕和上海浦是一个下场!” 刘邦没有说话,他看着辛次膺,这老头儿明显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 见他低身蹲了下来,吓得三人又要跟着一起行动,好在皇帝在刚才的‘住嘴’后,又低声吐了两个字出来: “别动。” 将裹在他脚上的蓝布慢慢地扯了下来……有些伤得浅的地方已经结了痂,刘邦明显能感到,老头的脚在轻微地颤抖着。 怕他疼痛,刘邦的动作慢极了……这般温柔,当年第一次当爹抱孩子的时候,也不过如此。 过了几乎小半柱香的时间,辛次膺的脚才全部露在了他的面前。 从脚踝往下,一大条口子……若是开在人的身上,恐怕早已断了气。 伤口周围的肤色已经变得通紫……按照刘邦那为数不多的治伤经验来说,这脚…… 皇帝低着头,正好看见了一群结成了直线的蚂蚁,不断地来回跑动着。 “把赵密,叫来。” “官家?” 三人都没听清楚他的声音,辛次膺不免低声喊了一句。 “老子说,把赵密给老子叫来!” 他忽地站起了身来:“不管他在哪里,不管他在干嘛,老子从庙里出来之前,我要见着他的人!” “不然的话,让他自己给自己找个地方,就当是他的坟了!” 这话说得吓人,两个步军司的禁军急忙朝着皇帝作了一揖,随后便快步跑了出去。 这般速度,比昨日在明州港遇见了金人的时候,更快了几分。 他把辛次膺扶到了一旁:“你先等着。” 言罢,也不管其他,直接就折身回了庙里。 那群人一直观察着外面,皇帝不走,他们也不敢走。 现在看着赵官家又赶了过来,不知道这位刚才差点亲手杀掉宰相的桀纣之君,还想干嘛。 秦桧眼中早没了色彩,他像是一只在老虎身边装模作样的狐狸,被人拆穿了那只老虎原来是纸糊的。 而拆穿他的人,恰好又是他最不想让其知道真相的人。 刘邦看着他,朝他伸手过去。 “官家……” “官家!” 秦桧忽地哭了出来,两只手抓着皇帝的手,生怕他会消失一般。 “那个点子,你之前说是明州知府范同献的,对?” 稍微思考了一下,秦相爷急忙答道:“正是范同,正是范同。” 皇帝说的点子,乃是夺三大将兵权的点子。 宋国兵权这东西,隶于三衙,本之枢府;三衙有握兵之重,无发兵之权;枢密院则刚好相反,有发兵之权,却无握兵之重。 范同的意思很简单,让张俊、韩世忠和岳飞三人,从各领一军的元帅,变成高坐枢密院的朝官。 这样子,三人是断然没有拒绝的理由的。 刘邦也答应了,就照着这么来办。 现在秦相爷见皇帝这么相问,想到他还得靠着自己去取兵权,心里头又渐渐活泛了起来。 “金国使者明日能到,是?” “是是是,明日午时左右,便能先到皋亭!” “朕知道了。” 刘邦轻轻扳开了他的手,正欲出门,又回头问道: “现在去明州,最快要多久?” 秦桧不知道皇帝想要干嘛,范同昨日送来的书信还在自己手里……他就怕这人功大,到时候分了自己的圣眷去,才迟迟没有呈上。 可是现在…… 犹豫了一下,他还是回答道:“从水路而行,一日不到即可。” 外面已经开始吵闹了起来,赵密带着步军司的人已经到了山门外面。 刘邦再没有看秦桧一眼,大步迈了出去。 “官家。” 看他一副整装的打扮,刘邦没有半点表情:“你都知道了。” “臣……已听说了。” “知道要做什么?” 赵都使无比坚决:“知道。” “给老子也找一副甲来。” 这下,赵密没有马上同意:“官家,臣去即可,您……” “叫人去准备船,老子不说第二遍!” 言罢,他背起了辛次膺,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只是出了山门,才像想起了什么事情,又侧身看向那小尼姑。 他笑得比林一飞之前更淫荡……更温柔: “要不要去坐船儿呀?” (本章完) 第88章 想要做官吗? 辽国还在的时候,大宋禁止所有商船从登州北上,于是,辛次膺的老家密州,便成了与高丽、倭国通商的重要港口。 而在靖康之乱过后,宋国半壁江山尽失,市舶司便又规定了: 但凡北上前往两国的船,均要先往明州,而往南海的船则需要泉州或广州发放的贸易公凭。 所以明州很热闹,至少明州港很热闹。 在辛次膺带着步军司的人查船以前,明州港只一日进出的船只所贡献的停船钱,便比虔州、吉州那种出粮地方半月所收的税赋还多…… 因此,他们这群人招了多大的嫉恨,倒是也不难想象了。 赵密准备了三艘大船,除掉皇帝所在的这艘,其余两艘各自装了三百余人……全是他挑出来的精锐。 除此,还有从陆路出发的两千人,加上明州港剩的那些,步军司此行差不多有了个三千禁军的数。 毕竟在自己手底下人的口中,他们步军司此次在明州港的表现可以说是…… 丢人现眼。 这次,若不是皇帝非要同来的话,赵都使倒真是希望金人能再来一回。 说到皇帝…… 这赵官家行事也忒随性了些。 本是专门为他准备的行在,除了他以外,又还有被步军司强行请来的诸家医馆大夫……这还好,毕竟辛次膺的脚伤需要医治; 可那群尼姑和尚道士算是怎么回事? 那群学生又算怎么回事? 还有那从吏部拖来的一堆待阙官们……这个阵仗,若不是晓得内中缘由,恐怕真会有人觉得,皇帝又要跑出海了。 虽然知道官家愤怒,此行少不得要动一动明州官场,至少那范知府的官服是穿不得了。 但照着皇帝的意思,好像是要……弄点大的? 赵密的理智告诉他不太可能,可赵密的直觉又告诉他: 他的理智是错的。 刘邦给每个人……应该说每一群人都划分好了他们的位置,尽量让他们隔着点儿距离。 大家的身份不同,要做的事情也不同。 现在,船上的人都知道了他就是皇帝,而能够坐在皇帝的船上……大伙儿心里头至少都是兴奋的。 又让人给这群人上了水果点心,如此,刘邦才清了清嗓子道: “尽管吃喝,不用耍礼。” 说是这样说,但并没有人会真的这样做。 不过他也不在意,先是踱步到了那群大夫的面前,看着被众人给围起来的辛次膺,老头儿好像累得很,昏昏欲睡的样子。 “如何?” 这并不是什么疑难杂症,若只是说说伤情的话,他们扫一眼就能得出结果。 可关键的是,得出了结果还得治啊! 瞅皇帝陛下对这人的态度就知道了,这不是个什么轻松的活儿。 “尽管说,能治就治,不能治也怪不到你们身上去,朕心里有数。” 皇帝都这样说了,众人再没了沉默的理由,陈家医馆的大夫道: “官家,这位先生伤口实在是深了些,用药只能治标,可若是想等这口子上的肉长齐了,恐怕没有个一年半载……” 这人话说到一半便摇了摇头,刘邦瞪了他一眼: “这么条口子当然不会丢了性命,老子又不瞎!” “他以后会不会成为瘸子,给个准话儿,莫要多说其他!” 这人没想到皇帝这么粗鲁,被稍微噎住了一下,急忙回话道: “官家明鉴!若这伤口在最初的几个时辰里用上了药,止住了血,自然是可以的,可如今……如今伤口已入了毒,又散到了周边的肉上去……即使是要行医治,也得先把这些烂肉给挖了才行。” “老先生的性命无碍,脚也能保住,可走路想要似从前那般……恐怕是不行了。” 他这话一出,辛次膺的眼皮动了动,终究没有睁开。 从林一飞嘲笑他的话儿就知道了,他们读书人,长得不行也就算了,若是身上有了残疾,那便天然的低了人家一头。 看着老头的表情,知道他在假睡,也知道他难过得很。 但这情况,其实刘邦已经做了心理准备,他轻轻叹了口气,对这群大夫们说道: “无论如何,还请各位尽力去做,若谁能治好,便当朕欠他一个人情。” 众人作揖称是,刘邦知道自己能做的也就那么多了……只是那范同,如果说之前他的性命还是属于可留可不留的话,那么有了大夫的这话,现在是一定留不得了。 他过了这一群人,继续往前走,那群头发都白了的老头,还有适才阻拦秦桧的学生,都想朝他行礼,却被他给拦了下来。 “想做官吗?” 皇帝这话问得稀奇,他们要么在吏部等候待阙等了十几年,还有的,甚至是从徽宗时候就一直等着的,等到皇帝都换了两遍了,也没轮着个差事; 还有的,是家里没甚关系,在太学里日复一日刻苦用功的学生。 不想做官,干嘛要来受这份气,吃这份苦? 只是皇帝这么直接可以,但他们都是读书人,肯定是要委婉一些的,一个个口中说着什么报国救民的词儿,连点新意也没有。 刘邦嫌弃他们聒噪,又问道: “明州知府,你们谁想做?” 明州! 还知府! 皇帝好像摆了百万两黄金在他们面前,问他们: 想不想要啊? 把不清官家是打的什么主意,他们还是那套囫囵话在嘴巴里念着。 只有一个……一个不太年轻,少说也有三十岁的学生举起了手来。 若不是他和太学生们站在一起,穿着也差不多,刘邦还以为这人也是待阙的官儿。 “官家……学生,学生愿意做!” 他好像鼓足了极大的勇气,但终于还是把话给说了出来。 而这话一说,其余的人则是渐渐安静了下来,他们没想到有人会这么直接,更没想到的是,说出了这话之后…… 好像也没有什么天崩地裂的事情出现。 “你叫什么名字?” 他作了揖道:“学生虞允文,隆州人,尚未经过科考,家中……” “行了行了……”刘邦摆了摆手,“明日起,伱便是明州知府了。” 皇帝这话一出,连着这虞允文在内,大伙儿都陷入了死一样的沉默里。 (本章完) 第89章 想要自己的地盘吗? 皇帝没有说笑。 君子一言尚且驷马难追,更何况是当今的天子呢? 只见皇帝唤了人来,在早已准备好的任命文书上,让虞允文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那文书有吏部大印,又是皇帝亲手拿出…… 除了虞允文外,大伙儿无不嗟怨叹息。 同来的学生们个个羡慕至极,别说虞允文没经过科考,就算是考过了,没有个十年八年的功夫,如何能做得了一方大员? 而那群待阙官们,更是眼泪都快掉了下来。 人比人,气死人;自个儿守了半辈子的差事,怎的机会到了眼前,又亲自把它给送了出去呢? 说个‘想要’,真的就那么难吗? 若不是皇帝在此,不少人都得自己扇自己的巴掌。 不过……看着那厚厚的一沓文书,大伙儿看准了皇帝的动作,只要他再发问,这次说什么也不再端着了。 刘邦白了这群人一眼,示意虞允文站到自己身后来,又从陆宰端着的托盘里拿了一份出来,他还没说话,一群人便举手道: “臣可以!臣可以!官家,臣可以啊官家!” “学生可以!学生也可以!” 用力之竭,像是用了药后又见到了绝色美人。 陆宰不住地朝着陆游使着眼色,现在动作快些,小子要少走好多年的弯路! 陆游自然也是想做官的,只是脸皮薄得很,虽然也举了手,却无法像旁人那般大喊大叫。 哼。 刘邦像是在发什么不值钱的物件一般,没一会儿,明州府三十多个有品阶的官位,就被他给全发了出去。 捞到官职的人是少数,可尽管这样,也让众人欣喜万分。 皇帝最解风情,让人给他们送了酒来,便又朝着下一群人走去。 只有陆宰瞪着陆游,恨不得当场就给他两下。 有话说,当你不好意思表达爱意的时候,就把爱意传达给包含那人在内的所有人。 刘邦当然没有不好意思,要不是陆宰说,单独请陈妙常恐怕对人家的名声不好,他才不会在意这些老尼姑。 当然了,还有其他的原因。 就像他知道陈妙常的那女贞庵远在衢州、离临安有五六百里的路程,而她之所以会到临安来,主要还是和佛海师徒一样,来挂单来了。 当然了,不能说只是为了挂单,佛法交流啊什么的名头是要有的……就像是乡下的穷亲戚,到城里吃大户去了。 所以刘邦和她说,“不如直接搬到临安来”的时候,小娘子像看个傻子一样的看着他: 是女贞庵主持不想吗? 那也得有能力才行啊! 又晓得了,这临安周围寺庙众多,可基本上全都给人划分好了,外来的和尚想要来念经,并没有那么简单。 刘邦又问她:“临安热闹,那明州如何啊?” 陈妙常无奈道:“明州佛法之盛,善男信女众多,想要立庙的话,比在临安更难。” 主要是这地方的人都有钱,信众们平日里施舍起香火来都是阔绰无比。 而临安虽好,被众多山头瓜分下来,实际上还比不上明州出家人的收入。 刘邦心里头有了计较,既然上次明州各界都写了万民书来,觉得不宜再战。 那么就把觉得可以战的人,迁进来就行了。 和发官位一样,皇帝只是问大伙儿想不想来明州建庙,这群穷和尚臭道士以及除了陈妙常之外的老尼姑,个个眼睛都快瞪了出来。 他们可比学生们直接多了,只一盏茶的功夫,什么阿育王寺什么天宁寺清道观,明州数得上来的地方,全都被这群人给占了去。 自然了,户部发的文书也是有的。 唯独那女贞庵的主持什么也没捞着……心里头失落万分。 明明皇帝是看中的她们女贞庵的尼姑,倒是让旁人给占了便宜去。 而知道皇帝身份过后的陈妙常,脑中不断回忆起今日他说的那句话儿。 连看都不敢看皇帝一眼,更别说去提什么要求了。 大伙儿基本上都得到了自己使命,无论如何,在上船之前,谁也没有预料到,皇帝会如此大方。 而赵密……也算是弄懂了皇帝的意思。 官家还是对那万民书心存介怀,也是,谁都不可能就这么过去。 只是这般行事的话……他觉得自己人是不是带得少了些。 “来,与朕说说话儿。” 刘邦无比温柔,那语气让一旁的赵都使和陆宰都起了鸡皮疙瘩。 陈妙常本就害羞得很,此时当着这么多大师的面,哪里又好意思? 还是那女贞庵的主持识得好歹,拉起了小尼姑的手,把她带到了皇帝的身边。 脸上那副笑容,倒是像极了之前思北楼花船上遇到过的老鸨。 见她带了人来,却站着迟迟不回去,刘邦瞪了她一眼: “你站在这里作甚?” “官家,咱们女贞庵……” 主持只差明说了,不料皇帝却装起了傻来: “滚滚滚,再敢多话,便把你的庙迁到西湖上去,伱每日给老子接客三百。” 这话吓得老尼姑花容失色,哪里还敢多说一句,赶紧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念起了经来。 “官家……”陈妙常脸还是红得厉害,不过终是看向了他,“您别把女贞庵迁到西湖上去,也千万别让主持接客……” 刘邦哈哈大笑:“朕怎么会呢?吓唬吓唬她罢了。” “来,这里吵得很,咱们出去说。” 一边说着,一边带着她到了甲板外面,此时天已将黑,站在船头,已经能见着明州港的渔火了。 就快到了。 “朕向来不喜欢强人所难,你喜欢什么样的人,可以与朕说说,朕看看能对得上不。” “若是可以,那你便跟了朕罢,给朕生几个娃娃,若是对不上,朕也不会……” 他说着话,看着身后七八步的距离,赵密和陆宰耳朵都快竖了起来。 刘邦冷哼一声,脱了鞋就朝着两人扔了过去。 等赵密把鞋还了回来,立马便和陆宰躲得远远的,再也不敢听了。 海水拍打着船,一阵一阵的,这声音反而让人心静。 陈妙常本就是俗家女,和道济一样,是因为身体不好,才被送入了佛门,求个庇护。 日后不管是道济还是她,迟早都是要还俗的。 现在…… 夜里迷了人的眼睛,她也看不清楚皇帝的脸。 此时,胆子便大了起来。 “奴家自幼礼佛,确实不曾想过俗世间的事儿。” “如今官家想问,奴家便从心回答,官家……莫要怪罪。” “不怪不怪,”刘邦豪气万丈,“你骂朕朕都不怪!” 陈妙常低头想了一会儿:“不求学富五车,但起码的礼义廉耻,是要知道的。” “那可不太好办,朕平日里就是书读得多……日后尽量少读些罢。” “官家!” 小尼姑娇嗔一声,不过想到大宋遵文已是骨子里的事,皇帝说的恐怕不假。 她又道:“模样……不能太丑陋了。” 刘邦拍了拍胸口:“这皮囊虽然不算英俊,但也算得上是长得像人,不算丑。” 轻轻点了点头,这点她也算是认了下来: “为人处世,当以德为先,不可行苟且之事。” “朕最讲究德行二字,没德的人连看都不看!” “要有男儿气概,不能……” 说到这里,她像是想起来什么,声音低了下去。 “不能什么?” “要念着我大宋山河破碎,不能偷安以自乐。” 刘邦隔得她近了些,近得小尼姑几乎能听到皇帝的呼吸声,只听他沉声道: “之前的或许有假,唯有这件事儿,朕可以指着天地告诉你,朕定然是要打回去的。” 他说这话声音比之前要低了不少,陈妙常却感觉响彻了自己的脑子。 “还有吗?” 小尼姑摇了摇头,她连与男子说话都没有过几次,今日能说出这么多,已经是非常难得了。 “那行,朕都符合了!” “等回临安再带你入宫,只是现在……” 小尼姑心跳得极快:“现在如何?” “现在,答应朕一件事儿……” “甚么……” 她话还没问完,只感觉腰间被人给揽了起来,下意识地就想挣扎,却被皇帝给死死地抱在了怀里。 “好妹妹,嘴上的胭脂赏朕吃了罢……” 小尼姑心都乱了,此刻哪里还记得什么佛祖菩萨,整个人都软了下去。 刘邦才刚刚贴上去,只觉得她的嘴巴烫得厉害,连味道都没尝真切,赵密便大喊道: “官家!咱们到了!” 陈妙常赶紧挣脱开来,连忙朝着船舱跑去。 刘邦大怒: “狗日的赵密,给老子往回驶二十里!” 昨天上架是一万字哈,之前说的就是一万嘛; 以后都是三更,八千左右的字,三千字以上的章节我标准一下,然后没有意外的话,时间都是晚上八点; 谢谢各位的支持,首订过千了,还是很高兴的,谢谢大家。 今天两章是有原因的,这是手机里的存稿,改了的,电脑上的存稿在家里,但是同事复阳了,非让我去照顾,我今晚可能回不去了…… 大家也要注意复阳的事情,我身边很多人都中招了,注意身体。 (本章完) 第90章 谁是知府 从辛次膺回临安后,那四百多个步军司的禁军,都换了一个方向。 查船依旧是查船,但除掉查船的人外,剩下的人全都面朝城门坐着。 特别是为首的那个虞候,有时候有事被叫着了,他一边走,还一边回头看。 好像生怕一眨眼,这明州城就会消失一般。 不过这样一来,确实是让明州城门的一众守卫,干啥都束手束脚的,放不开来。 一直到了天黑,见不到这些人的注视了,大伙儿才松下了一口气。 “每日被这么盯着,还不如索性把话说开了,要打要骂,咱们捱着便是。” “咱们本就是奉命而为,他们禁军朝咱们撒个什么气儿!若真有能耐,倒是去找知府大人的麻烦,也不枉了他们天子卫队的名声。” 城门一众兵士,同样也觉得委屈至极。 不过很快,他们便看到那群人动了起来。 不是朝着明州方向,而是朝向港口,几百个黑压压的人影全都动了起来……说准确点,是全都港口跑了过去。 “又……金人又来了?” 不怪这人会这么想,毕竟除了这个可能以外,还有什么事是能让这群禁军全部行动的呢? “关门!关门!” 反应快些的,已经叫人关上了城门,动作快些的,则是已经跑去朝范同禀报去了。 大伙儿站在城门之上,朝着明州港的方向看去,眼睛眨也不眨。 而此时……虞候知道辛次膺有能耐,不然如何能够得知官家砍杀吴表臣的事儿。 若不是亲眼见了,如何又能够说得那么清楚? 但他实在是没有想到,这位老先生的能耐,竟然大到了这个地步。 赵密来了也就算了,连……连皇帝陛下也一起来了! 建都临安之后,何时听说过官家离开过临安府! 若不是夜里海风吹得凉人,他都快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了。 只见皇帝清了清嗓子,对着众人道: “你们的佛祖,老……”他本来想说老子,但想着陈妙常还在,便换言道, “你们的佛祖和地盘,朕已经划给你们了,这事儿又有户部的文书作证,做不得假!” “接下来能不能收了这地盘,就全看伱们自个儿的本事……自然了,毕竟你们是外地来的,难免有些施展不开,每个被分了庙的人,自个儿点十个禁军跟着,别说老子不仗义!” 说到兴头上,终归还是露出了他的本来面目。 不过好在小尼姑依旧沉浸在皇帝刚才的动作里,还没醒来。 有了皇帝这话,这群方外之人个个兴奋至极,好似这明州城便是他们的得道之处,好似今夜过后,他们便能够登得极乐、羽化成仙。 之前留下的禁军们现在才知道,皇帝原来在来的路上,便已经给这明州城换了主人。 现在个个摩拳擦掌,恨不得立马就进得城去,泄了昨日受的鸟气儿! 见都有禁军陪着了,刘邦清了清嗓子: “给老子……冲!” 这群人等的就是这一刻,皇帝一声令下,一大群和尚道士还有尼姑,便朝着明州城大步突了过去。 动作之快,让这些个做了准备的禁军们,都不免咂舌。 看着这一幕,刘邦非常满意,低声对陈妙常道: “一会儿城中可能乱得很,你且在此吹吹风儿,朕即刻便回。” 如此,他才一边念着‘阿弥陀佛’,一边使唤着被封了官的学生老头,朝着明州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 对于这群文人来说,他们与那群方外之人的区别,不过是皇帝没有下令罢了。 否则的话……哼哼,他们的动作绝不会慢给那些人。 等皇帝走远了些,女贞庵的主持才贴到了陈妙常的身前,笑容之和煦,好似看见了一座金山。 另一头,范知府没想到,这群禁军面皮那么厚。 昨日自己都做成这样了,他们居然还不走,今日还去查船! 城中一个个大户们整日就来找自己哭诉,不说别的,再让禁军查个几日,他就快凑不出去临安时给秦相爷的礼钱了。 原本就头大,可城门守卫来说的事儿,让他几乎都起了收拾东西跑路的心。 又想着城外还有禁军看着,范同寻思着,等这群人没了再跑,应该也是来得及的。 如此,他才带着愠气登上了城门阙楼。 与昨日白天几乎如出一辙,但唯一不同的是,天色黑了,海边是个什么情况看不真切。 没一会儿,喧天的吵闹声传了过来,城头上的众人定眼看去…… 只见数百人,不要命似的朝着城门冲了过来。 而他们的身后,似乎还跟了一些禁军。 范同心中大骇,只是看这些人奔跑的势头,他已经想到了金人的千军万马,更别提今日连着步军司的人也一起溃散了。 真是些贼配军! 范知府忍不住暗骂,若昨日让那些人抢了,今日又怎会生出这些事端! 他转身就想逃走,却听见先到城墙下的人喊道: “军爷请开城门,我等是天童寺的出家人!” 天童寺又不在明州城内……难道是其他地方也有了金兵,所以这群和尚才逃难至此? 没等他多想,那些人便一个个地介绍了自己起来: “我们是保国寺的!” “小道是清道观的人,军爷请行个方便!” “阿弥陀佛,我等是栖心寺的僧人,诸位何故将我等拒之门外?” 范同心下生奇,这是捅了和尚窝了? 除了栖心寺外,其余的要么在明州城北,要么在明州城南,若说明州城被金兵给包围了,那城里的栖心寺怎么说? 小心地朝下面看了一眼,范同指着一和尚道: “你说你是栖心寺的,栖心寺何曾有你穿的这般僧衣?” 那秃驴一身打扮,分明就是个打野禅的和尚,和栖心寺那些个受了万千香火的大师们,根本就比不得。 好在自己聪慧,一眼便识破了出来,范同下了死命令: “赶紧散开,不然休怪本府以贼寇处之!” 泼天的富贵就在眼前,现在却被这人给阻在了外边,大伙儿想着有皇帝撑腰,哪里管得了其他。 一个瘦得像秦桧一样的道士,侧着肩膀就朝着城门撞了过去。 “开门!快开城门!” “我等有户部的文书做凭!” “尔等挡我们作甚?!连是非都不分了吗?!” 范同大怒:“赶紧散开!不然就放箭了!” 他没有开玩笑,明州距临安极近,岳家军百人才能有一副的神臂弓,他们这儿三人便有一把。 一声令下,城头上便当真举起了十几副弓弩,对准了下面的和尚道士。 而直到这个时候,禁军们才赶上了诸位大师的步伐,到了城下。 那虞候见了此状,心里头大喜至极,原本还担心皇帝陛下不知此人之毒,现在好了,他倒是自个儿把面貌露了出来。 回身看了眼身后众人,皇帝距此地不过几十步的距离了,虞候立马放声大喊道: “范知府何至于此?为何把兵器使向了自家人?” 他一边喊着,一边观察着皇帝他们的动作。 只见赵官家对一人低声说了什么,那人便快步跑了过来。 “尔等这是何意?!” 适才说过了,他三十多岁的年纪,很难有人把他与学生联系在一起。 此时面对十几支冷冰冰的箭头,他却毫无惧意,抬头看向众人: “我……本府命令你们,把弩放下,速开城门!” 本府? 范同疑惑看向这人:“你是何人?” 只见他正色道:“明州新任知府,虞允文!” 这下子,范知府更是迷糊了:“你是明州知府,那本府又是谁?” 听见他这么问,虞允文指着他的骂道: “你,你见金人来袭,闭门不战;又拒我大宋百姓于门外,更甚者,竟命人残杀我大宋百姓!” “你说你是谁?” “你不过是一不知廉耻的衣冠狗彘而已!” 范同气得几欲吐血,但听虞允文又道: “尔当年随张通古北祭金主,此为不忠;见我大宋军人抗敌却闭门不助,此为不义;尔这般不忠不义之辈,也好意思在上面大放厥词!” “明州将士听令!将这范同狗贼拿下!” 那群举着神臂弓的士兵交换了下眼神,俱是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犹豫。 范同气极,也跟着下令道:“放箭!这贼人贼胆包天,竟敢侮辱本府,定是金人细作!” “放箭!” “拿下他!” 两位知府同时下令,大伙儿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又见那虞允文张出一卷文书来:“此乃吏部任命本府的文书,我便是这明州的知府!” “尔等尽可听命行事,方可补上之前之过!” 范同已经被气笑了,自己昨日才把消息送到了临安,官家就算要升自己的官,动作也不会有这么的快。 这人当真是疯了,竟然敢当着自己的面冒充自己。 他大骂一旁的兵士:“连本府的命令也不听了,真是好大的狗胆!” 说着,便抢过了神臂弓来,对准了虞允文。 见他这般动作,这学生脑门上立马就渗出了汗来。 只要这人轻轻一扣,虞允文丝毫不怀疑,这天下第一弓会穿了自己的身体。 “嗖……” 弓箭破空的声音传来,虞允文的手忍不住抖了一下。 却见范同的脑门上,那箭支几乎全部没了进去,只留下了一寸多的箭尾在后头。 而范知府眼睛瞪得大大的,至死似乎都还没反应过来。 长松了一口气,一只手臂搭在了他的肩上。 皇帝陛下另一只手拿着弓,脸上全是兴奋和激动。 “你小子胆子不错,好好儿干,有的是前途。” 一边说着,刘邦看着城头上的这群人。 “愣着干嘛?开门啊!” (本章完) 第91章 假民意 明州城很久没有像今夜这般热闹过了。 当然,热闹是属于一部分人的,很多人什么都没有。 这栖心寺建于唐朝大中年间,距今也差不多快三百年了。 政和八年的时候,徽宗皇帝受那妖道林灵素蛊惑,把许多佛寺改成了道观,所以这里又叫万寿宫。 当然了,现在是被改了回来,仍叫作栖心寺。 皇帝看着面前的这些人,身旁跟着的既是禁军,也是刚刚成为了这里主人的和尚们。 而他的面前,全是明州城有名有姓的商户,不论行业,不分大小,有四五百人之数,全都被赵密带到了这里。 这些人低着头,缩着身子,谁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是瞧见周围还跪了好些明州城里的官员……若不是这群人身穿宋国军装,他们都以为是金人打进来了。 等步军司的禁军把最后一批人带了进来,赵都使朝着皇帝躬身道: “官家,全到了。” “嗯,”刘邦点了点头,一眼望去,这明州的商户还真是不少。 不过和那万民书上的比起来,却又实在是不多。 他看着这些人,大声问道: “你们,认得朕吗?” 这话倒是问得稀奇,您都自称为‘朕’了,天下间还有谁不认得。 总不能是金国的皇帝,跑到明州来了。 见没人回答皇帝,赵密把刀一拔:“是聋了还是哑了,官家在问你们的话!” 若不是有禁军看着,不少人都要瘫倒在地,一个年纪大些的老头不住地躬身作揖道: “认识认识,您是皇帝陛下。” “认识?”刘邦狐疑地看着他,“老子怎么不认识你?” 这老头眼泪婆娑:“那便是不认识了。” “不认识?” 皇帝把手中那卷轴往前一抛……似在当日垂拱殿的时候,这卷轴向前滚了好长,最后才停了下来。 “不认识,那伱们写这个玩意儿给朕作甚?” 当时在这东西上写名字的时候,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可那时候范同在,哪个敢不写? 再者说了,人人都写了,都明白法不责众的道理,谁能料到皇帝竟然亲自跑了过来,还问起了这事儿。 老者再不敢言语,生怕哪句话不对,惹了皇帝不高兴,会丢了性命。 “没事儿,民意嘛,朕最看重的就是民意了。” “如果大伙儿都劝朕别打,朕当然是打不了的。” “只是朕害怕有人作假,这才亲自来问问各位,这仗,是打,还是不打呀?” 从心来说,他们这群人祖辈都扎根在明州,北边的事儿也不是没有听说过。 可那再惨,终究没有惨到自己身上来,惨的是北人,是你赵官家,与大伙儿何干? 这若真打起来了,明州港北上高丽和倭国的水路,哪里还走得通! 谁也不敢说话,但对于刘邦来说,这群人的沉默,便已经是给出了答案。 他和蔼地抓着刚才说话老头的手,激动得这老头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 “没事儿没事儿,大伙儿说说心里话,朕来就是来听真话的,大家尽管说。” 皇帝这般和善模样,当真迷住了一部分人。 这老头颤巍巍地开口道:“陛下,咱真就一定要回去吗?” “若咱们真能打得过金人,小老儿一万个支持北伐,可……可咱不是打不过吗!” “既然打不过,大伙儿的日子也没甚影响,咱们何必去惹那……” 他越说越小声,只是因为皇帝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去。 刘邦退身开来:“你们都是这么想的?” 见这些人有一半都点了点头,他轻轻叹了口气。 转头问向赵密:“那纸上写了名字的,那些个寺庙如何了?” 赵都使心领神会:“官家,今夜便全都换了,原本在的那些个,已经当场夺了他们的度牒,日后他们便做不了和尚了。” “那你该标注出来才是,省得老子误会了好人。” 赵密领令,现场便取了笔,在那张长长的纸上画了起了圈来。 一边画着,还一边自言自语道:“保国寺,七十二人;清道观,六十三人;栖心寺,二百一十八人……” 每勾着一个名字,现场商人的心便往下沉了一分。 皇帝这是……这是把这些大师给赶出了明州? “老头,嘿,老头,叫你呢!” 刘邦蹲在上方台阶上,叫了好几遍,才把那失神的老者给唤醒了过来: “你那话说得有些对,但又有些不对。” “没受影响的是你,但旁人受的影响可是大得很。” “你要以南北来给这宋国分个清楚,便应该知道,你之所以能够在这里过着好日子,说着什么不回去也没事的话,只是因为你运气好,只是因为北人替你承受过了。” “不信的话,朕把你送到金国去,你看看你对金人说你是南边的人,金人会不会就放了你的性命。” “北人没了家,没了儿子,没了女儿,没了父母没了媳妇儿,不是因为他们是北人,所以就该受此罪,这个道理,你明白吗?” “若现在换个形势,是南边被人打了过来,北人也是与你一样的说法,你答应吗?” 老头即使还有其他想法,此时也只敢回话道:“小老儿明白,小老儿明白,官家说的是……” “不管你是真明白还是假明白,朕最后再说一遍。” 一边说着,他一边大声喊道:“陆宰,一字不许漏地给老子记下来,发给所有州府,让他们张贴出来,念给天下人听!” 随后,才又说道:“不管是南人还是北人,那是咱们自家的说法,没事儿。” “但对外,对金人也好,夏人也罢,你们只有一个身份。” “那便是汉人……汉人!” 他本来想说宋人,但脑中闪过了郭药师的脸,便又换成了汉人。 “现在北边的汉人受了欺负,没了家,你们该如何去做?” 赵密第一个喊道:“报仇!” 步军司的三千人也跟着一起喊:“报仇!” 声势之壮,倒是扰了不少百姓的清梦。 “现在朕在问你们,咱们还和吗?” 没人再敢说和,像是当年没人再敢说战一般。 “既然如此,大伙儿的想法竟然是都想打……那这万民书便是假的了。” “好在朕知道大家的心意,没有受奸人蒙骗……既是如此,大家便重新写一个求战的,写好了交给你们的新知府,让他送到临安来。” “不过咱们得说好,可不能出尔反尔哦,不然就不只是被赶出去那么简单了。” 他挥了挥手,那爬到栖心寺佛塔上的禁军看得明白,把范同的尸体往下一抛…… 看着他的尸体晃晃悠悠地,刘邦对着和尚们说道: “就吊在这儿,大家以后还想议和的时候便来看看,心里面也好有个准备。” “真是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啊……” 皇帝口诵佛号,赵密拿了一卷更长、已经被明州各家寺庙写过了的请战书出来, 大家顿了顿,便争先恐后地去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本章完) 第92章 斩田师中 刘邦在明州杀了范同。 而连续奔波了两日两夜的岳飞与张俊,此时才刚到平江府。 张太尉气得要命,这岳鹏举跟不要命似的,路上也不停一下。 他年轻体壮,倒是没事,可自己都五十好几了,哪里经得起这种颠簸! 可若是慢下来,又想着自己还欠了官家三百个金人的脑袋,他怕岳飞自个儿把功全部抢去了。 现在已经能看到了平江府的城门,他们这一群人才终于慢了下来。 张太尉又一次问道:“鹏举好生见外,官家给你的条子到底写的是啥,你倒是给我透个底呀!” “咱可是把知道的都给你说了,此番官家既夺了韩良臣的兵权,那韩老五的脑袋定然是保不住了。” “吴璘隔得远,他没事,咱们仨向来是伱傍着我我傍着你,眼下该更加和睦才是!” 岳飞苦笑道:“太尉,之前就与您说过了,官家让到了平江府再看,小将怎么敢违背君令呢?” 真是个榆木脑袋! 你都出来了还念着这些,真这么听话,那官家让你退兵的时候,你磨蹭个什么? 现在倒好,在老子面前装起纯良来了! 张俊冷哼一声,他最在意的,还是皇帝那日欲言又止的时候,分明说了要斩人。 可是到现在,他也不知道要去斩谁。 平江府本就有着韩世忠的驻军,两人又是带着收他兵符帅印的任务来的。 所以此行,连着各自的亲兵加在一起,一共也只有百余人。 等到了平江府前,见这儿城门紧闭,当真是遇了大军的模样。 张俊差人去喊了话,又交出了自个儿的牌子验了身份,如此,众人才进得了城。 而一进城门,迎面便来了一群人,为首的两骑,其中一个大家立马就认了出来,正是去年才从西夏来投,深得皇帝信任的李显忠。 此人也算一名猛将,伪齐在时便想着南投,后来无奈投了西夏,再后来才回了国。 全家上下两百余口,包含他父亲李永奇在内,全部被金人给杀了。 张俊给岳飞介绍着这位,但两人的目光却停在了李显忠旁边的那人身上。 这不是步军司的副都指挥使田师中,又是何人? 他本来是内侍梁方平的部将,靖康之乱后便跟了张俊,说起来,已经有十五年了。 这人虽然本事不大,但拍马的能力却是很强,淮西诸将,张太尉最为喜欢的就是他了。 喜欢到什么地步? 他大儿子死得早,张俊便把自己的儿媳妇嫁给了这人。 这次托皋之战,本来功劳最大的应该是刘錡和王贵等人,但在张太尉的扎子里,田师中却排在了王贵前面,成为了第二的功臣。 此时在平江府见了他,张俊心里头有些不好的预感。 隔得老远,他还没有朝着自己见礼,便已经大声问了起来: “田师中,你不在临安城待着,跑到这平江府作甚?!” 这庸人还没作答,岳飞的声音却是先响了起来: “太……太尉。” 听他语气有异,张俊侧身看去,只见岳鹏举举着纸条,眉头紧皱着。 岳飞其实一早就知道了,毕竟皇帝那日说过了,是派的田师中去了上海浦。 这十万大军的军情,也是这庸人传回去的。 官家脑子又没进水,要斩,自然只能是斩他了。 不过这个时候,他必须要让张俊看出来,自己也是刚刚才晓得的模样。 “鹏举何时变婆妈了!” 见他迟迟不说,张俊一把就将纸条夺了过来,只见上方只写了四个大字: 斩田师中。 张俊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抬头问道:“没拿错?” 岳飞摇了摇头:“官家亲手给的,没有差错。” 只这一个命令,张太尉的脑子便飞速地运转了起来。 上海浦传了那人人皆知是假的军情过来,官家却偏偏把它给当做了真。 若皇帝真是那么胆小…… 以前或许是,但现在绝不是。 所以,这军情不是韩家军传来的,是田师中传来的。 官家也知道是他传来的,也知道是假的,不然,决计没有理由要斩他。 真是这般,那…… “太尉!” 田师中已经下了马来,李显忠可以在马上与张俊见礼,他是不能这样做的。 不得不说,田指挥使在见了来人是张俊之后,内心长长地舒了口气。 他原本还觉得自己说的数多了些,现在有了依仗,又觉得自己太保守了些。 直接报个二十万,那非但无过,官家少不得还得奖励自己随机应变,保住了不少将士的性命。 张俊皱着眉:“问你呢,你跑到这里来干嘛?” 田师中笑道:“还不是官家的命令嘛!官家神机妙算,说这上海浦可能会有金人来袭,让我提前来候着。” “没想到,还当真来了,官家真乃神人也!” 张俊一鞭子甩在了他的脸上,打得田师中措手不及: “你带了多少人?” 没想到会挨上这么一下,田都使明显有些愣了神,只是下意识答道: “来得匆忙,只带了两千。” “两千……”张俊笑出了声来,“那金人,又有多少?” 田师中抬头看了眼李显忠,心虚道:“十、十万。” “十你娘的万!” “你这猪脑袋,这般谎话能骗了谁去?!” “是是是,只有八,八万。” 张俊再也忍耐不住,看向李显忠。 后者顿了顿,抱拳道:“太尉明鉴,田都使不让我等前去探查军情,但根据逃亡进城的百姓而言,金人此番,恐怕,恐怕……” “恐怕只有百人。” 百人! 连岳飞也没想到,竟然只有那么些。 他以为田师中胆子再大,虚报个两三倍已是极限,却不想,竟然整整多报了二三百倍! 张俊把头盔戴了起来,再也不去看田师中一眼。 两日的疲惫一扫而空,只是沉声道:“李都统点人罢,咱们现在就去把正事儿做了。” 百人……不是张俊自大,光是这平江府就驻扎了一万人马。 怎么会因为这么点人,就直接把上海浦给弃了啊! 他觉得自己的下限已经很低了,没想到田师中竟然比自己还低。 李显忠领了命,带着张俊就往城内而去。 田师中不明所以,正想和岳飞打招呼,却听见张俊喊道: “那边交给我,这边……就交给你了!” 也不管张俊看没看到,岳飞点了点头,对着步军司副都使道: “得罪了,田将军。” 嗯? 田师中都没看到岳飞什么时候拔出的刀,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飞了起来。 随后落在了地上,离自己的身体远远的。 (本章完) 第95章 江南抚谕 “会之啊,这是我等路过镇江府的时候,遇到的你宋国扰乱朝纲之人。” 张通古已经默认了秦桧给这位安的罪名,毕竟在他的眼里,这人确实是无理取闹了些。 待他走近了些,大伙儿才把这人给认了出来……秦相爷迟疑道: “刘彦修?” 张通古一拍巴掌:“就是他!” 是他便也就不奇怪了! 秦桧暗自叹息了声,旁人也就罢了,若是个当兵的,直接打杀了也没事儿。 可他刘家在东南儒名极盛,如此计较下来,倒真是不太好办了。 略微想了下,刘彦修若没有把这位给得罪得紧,自己替他多付点儿钱,把这事儿了了也不是不可。 也就是自己一心为这大宋了,若换了旁人,哪能这么贴心! 想到这里,皇帝昨日在关王庙前的脸又浮现在了眼前……秦相爷心头委屈,自己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变成了后娘养的了? “乐之兄,不知这刘彦修做了什么,竟然干扰到了两国和议的大事!兄尽可告知于弟,如此,在官家那里,弟也算有了说法。” 听秦桧问起这个,张通古便气不打一处来,把自己在镇江府遇到的事儿,全部说了出来。 之前提过了,金国使者来,国信所依着惯例,将在三处州府设宴,而这镇江府便是其一。 张通古带着人从北南下,一路上不知受了多少颠簸……说来也奇怪,当年宋国在黄河南边的时候,到处都热闹得很,不管是完颜阿骨打还是那群金国太子,说起宋人都是不屑,可说起宋地,比起北方的苦寒地方来说,那当真是个天上人间。 等金人真正占了地去,却发现他娘的不太对劲,甚么天上人间,刁民众多才是。 一个个的不想着种地,全想着做买卖和往南逃,如此,他从北而来,沿路的宋城十有半数都是空的。 就算有人,也都是刁民。 只是渡了淮河,到了宋国境内,大伙儿才算是有了盼头。 吃也好喝也好收的礼也好,还有那比起北方的粗糙娘们儿来,这淮河以南的嫩得出水来的女人。 自然了,前面两处宴席都没有意外,也确确实实地算得上是‘犒劳’。 可到了镇江府,全都变了模样。 这镇江知府刘子羽,派水军把他们在半路就给拦了,张通古还以为这人热情,没想到…… “没想到,这位却拔了我等旗帜,缴了我等兵械,还说什么‘金贼若想和,便当拿出和谈的样子来!’” “会之啊,老夫当真就不明白了,我等若不想谈,何必赶赴这万里的路程?他无故拔了我大金的旗,如此羞辱,老夫还当真是第一次遇见!” “你说说,这人不是无事找事,又是在干嘛?!” 张通古越说越来气,站起身来又踹了刘子羽两脚,不过这人好像受尽了折磨,现在仍是昏睡不醒。 秦桧对这些人了解得很,自然晓得张通古言语间定有夸大之处,不过当下也不重要了,只是问道: “刘子羽虽然行事乖张,但也不是分不清利害的人,乐之兄……不知此番前来,挂的是什么旗?” 张通古双眼一眯:“秦相的意思,是说本使在无事找事了?” “自然不是!”秦桧连忙否认,“主要是官家问起来,桧当说个明白,缺了什么内情,终是不好交待的。” “兄当怜悯弟的苦衷,弟感激不尽。” “哼!” 张通古冷哼一声,挥了挥手,后方几名随从军便把那旗给升了起来。 众人定眼看去,霎时间,除了秦桧以外的人,均是红透了脸。 上书四个大字:江南抚谕! 抚谕者,抚喻也,安抚晓喻之意,多用于从上而下,从尊到卑,从长到幼,从贵到贱。 再加上那显眼至极的‘江南’二字…… 金人看宋国,真是看低到了骨子里。 这群礼部诸官,向来是与国打交道的,和那些个边陲小国,哪怕是西夏相处之时,也自有汉家骄气在。 唯独在这群金人面前,他们的骄傲与自尊荡然无存。 最让人难过的是,他们连反驳的资格都没有。 两年前宋金和议,金使被金主封为江南招谕使,诏书称江南而不称宋,并用招谕一词,分明是把大宋官家放在了与伪齐刘豫一样的位置。 时朝野反对之声不绝,皇帝一面说着‘朕受祖宗二百年基业,为臣民推戴,已逾十年,岂肯受其封册?’的话,一面等金人来了之后…… 还是称臣纳贡……本来要跪接诏书的,皇帝以要为徽宗守灵为由,才留了最后一丝尊严。 说起来,当时替皇帝跪受诏书的……不错,正是咱们的秦相爷。 而今金人再度带着羞辱而来……皇帝都认了,他们这群做臣子的不认,他们哪里有资格不认?! 这也是张通古恼怒的原因,要是第一次,你们不干就不干,自个儿还能想得通。 可这都第二次了,伱家皇帝都没说啥,怎的,赵皇帝是咱金朝的臣,你们宋臣反而想和大金平起平坐了是? 那把你家皇帝放在了什么位置? 秦相爷算是了解了内中缘由,但还有一点想不清楚: “刘子羽身为镇江知府,辖一府之军政,为何……为何……” 见了宋国各位大臣的表情,张通古舒缓了些,语气也变和善了: “会之是想问,他为何会落入我等手中,是?” “那便要感谢你们赵官家了!” 一边说着,张通古又叫人取了一纸文书过来: “会之请看,这便是你们赵官家召他回临安的信件儿……” “若不是那日大雨,我等在路上耽搁了,还当真遇不上他!” “会之你说,这不是天意,甚么才是天意?” 这下子,秦相爷算是当真明白了。 只是老九……老九何时与刘子羽搭上线了? 且不说这人素来主战,老九一向不喜,就说在这和议的关头,老九却把他给叫到了临安来…… 事出反常必有妖,秦桧心里头不适感越来越强……当年开封城破的时候,他也有这样的感觉。 眼皮不受控制的跳了跳,秦桧朝着张通古使了眼色,后者心领神会,带着秦相爷往前走了几步,离众人远了些。 如此,秦相爷才跪下了身来: “乐之兄救我!” 网卡了一下,顺序就乱了,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已经联系编辑了 给各位磕头了 (本章完) 第93章 出气 来时顺风顺水,这船上好不热闹。 等现在要回去了,没有了适才的喧嚣声,反而有些…… 落寞? 刘邦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只当是脑子乏了,当歇息会儿。 可看到还在船舱那个位置躺着的辛次膺……这老头儿应该是今晚最寂寞的那个了。 大夫说过了,他残了。 残了就是残了,管你再难过再痛苦再不愿意接受, 就是残了。 夜里海上冷得紧,赵都使给皇帝披了一件大氅,转头却被赵官家披在了小尼姑的身上。 赵密无奈,只得把自己的袍子给让了出来。 皇帝踱步到了老头跟前,他依旧是闭着眼睛。 拙劣的装睡罢了,真睡着了的人,谁会像他那般用力……眼角都被挤出了好几道褶子。 “朕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你也别觉得朕是来说风凉话的。” “好歹咱把命给保住了不是?再说了,伱又不是断了腿,只是变跛了些,咱路还是能走得了的嘛……” 知道皇帝是在进行劝慰,但旁边的几个人听了去,总是觉得怪怪的, 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感觉。 “你是怕人笑话?这可以放心,谁敢笑你,朕便让他一直笑,笑一辈子,笑到哭,笑到死。” “若不是这个,那便是担心做不了官了?那你更可以放心了,朝廷里有得选的位置你开个口……爵位也不是不能谈。” 虽然知道皇帝是爱惜他们这群做人臣的,但亲口听见了他这般话语,别说赵都使觉得讶异,就连陆宰和小尼姑,也是生出了些感动。 特别是陆宰……亲眼见证了陆游错过了一个登天的机会,现在他回想起来,心都还在滴血。 辛次膺的眼皮动了动,却还是没有睁开。 轻轻叹了口气,这次刘邦是对着赵密说的: “那他就是觉得还没尽兴,你把那群人带出来。” 这…… 赵密顿了顿,同来的人,十有八九全都在明州下了船。 但同样的,也有人从明州上了船。 有被替了的明州官员,有几个冥顽不明嘴巴不太干净的和尚; 还有的,便是范家上下九十一口人了。 从妻到妾,从嫡到庶,从男到女,从老到幼,没有一个漏网的。 皇帝已经杀过了一尚书,现在虽然又杀了一知府,但对赵密的冲击已经没有那么大了。 相反的,范同那人是有了自己的取死之道。 可现在他听官家的意思,是打算玩起株连那一套来了? 赵密虽然读书不算太多,可也知道五代那些国家的例子, 没有谋反的罪,官家这么做,可是要动摇国本的! “你小子愣着干嘛?没听见老子的话?” 赵都使躬身道:“官家,要不……要不再想想?” “想个屁!赶紧的,天一亮就到临安了,没那么多功夫与你磨蹭!” 心中万般无奈,但皇帝不听劝,赵密也没有办法。 没一会儿,从甲板下方,范家的人一个挨着一个,全被带到了上面来。 家中刚倒了顶梁柱,这些人脸上是各种表情,有难过有绝望,也有愤恨有解脱, 最多的,还是麻木。 在明州范家是天,可在皇帝的面前,连个人都不算。 当面对一个注定无法报仇的人的时候,麻木反而是正常的。 刘邦拉着辛次膺的手,感觉到老头儿手冰得厉害,又把袍子给解了下来,在他身上多盖了一层。 赵密表情抽搐着,把自己的最后一件直领对襟披风,披到了皇帝身上。 “以前朕的身边也有个老头……本事可能比你还大,一张嘴巴,犹胜十万大军。” “当然了,对朕也是忠心得很,脾气嘛,比你还要率直些。” “朕很喜欢他,但却没能保得住他的性命……你知道吗辛次膺,朕从来没有因为做过的事情后悔,不管是什么,做了便是做了,后悔是最没有用的办法,除了骗骗别人,连自己也骗不到。” “朕只后悔,朕没有去做的事情。” “当年没能保住他性命,也没能为他出了气儿,朕很后悔;现在你在这儿,朕不想再后悔一次。” 刘邦站起了身来,走到了外面的甲板上,又对陈妙常道: “先回去歇息,明日便带你回宫。” 小尼姑想看热闹,又害羞得紧,迟疑了一下,还是回了自个儿房间。 皇帝看着这倩影,不由得埋怨起辛次膺来……若不是为了你,老子今日便能成了好事! 外面海风像是刀子,刮得他面皮生疼。 范家的人就这么跪着,没有一个敢把头抬起来。 他从左走到右,又从右走到左,与那日在选德殿前他扫视众臣的时候一样。 良久,他才站到了一个姑娘面前……顿了顿,他又面向了旁边的男人。 “站起来。” 那人哪里还有力气,步军司的禁军架着他,硬生生把他从地上拔了起来。 “皇……皇上,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刘邦看向赵密,后者颔首,从胸前甲胄里掏出了一个册子: “范悟,罪臣范同胞弟,明州范氏布庄的东家……连续两年压了织布伙计的工钱,至今日为止,还欠了三十六户桑农十一万钱。” “又强占了为其做工的织女白氏清白……白氏父亲报官无门,三月前在其布庄门口自缢。” “还有勾结明州市舶务方回等人,与……” 他还没念完,皇帝便一脚把这人给踢进了海里,激起了好大一声水花。 不过很快,海面上就恢复了平静。 赵密合上册子……这是步军司审问的口供,依着上面的来说,范家用作恶多端来形容,丝毫不为过。 皇帝又走到了一人面前,赵密拿着那本生死簿一样的东西,被念着名字的人像是被宣告了死刑,即使夜里黑,也同样盖不住他脸的白。 “张千,范同表侄,绍兴十年七月,与人在明州回香楼斗殴,打瞎了人的眼睛;又曾在明州思北楼的花船上吃了白食,还曾偷看了四方街陈寡妇洗澡……” ‘扑通~’ 这人要瘦些,落水时候的动静也要小些。 “这人是范同族弟,他……” “官家!” 刘邦回身看去,辛次膺扶着船舱的门栏。 老东西终于睁开了眼,眼睛里面亮悠悠的,像是把海给装了进去。 “官家!” 辛次膺又喊了一道,也不知道是不是站累了,一下子便跪倒在了地上,把脸全都埋了进去,整个人的身子都颤抖着,啜泣不止。 赵密长松口气……幸好只下去了两个。 收回了已经伸出去的脚,刘邦咧开了嘴: “你小子,总算是出气了。” (本章完) 第94章 宋金初次友好会面 大宋虽然没了一半,但大宋仍是大宋,大宋仍然姓赵。 而且只是这剩下的一半,也足够能让四夷来朝了。 加上皇帝……大家伙儿都明白的,皇帝需要某些东西来证明自己的皇威犹存、皇恩浩荡。 在金人身上得不到的,换个方式从其他小国身上得到,其实也是一样的。 建都临安以来,诸国或间岁入一贡,或数岁入一贡,不说往来不绝,但确实也是没有间断过。 这也是很多土生土长的南人,有些被迷惑住了的原因。 甚至在某些人的眼里,大宋衰败气息已退,现在已是有了中兴之象。 只有金国人来的时候,才会让大伙儿稍微醒过来,才会发现: 哦,原来咱们还不是天下第一。 今儿个,便是大家醒来的时候。 金人,又来了。 两年前他们刚刚来过一次,两国和议的诏书还没传遍全国,便被完颜兀术给撕了。 两年里,宋国三线军节节胜利,岳飞几乎都要打到了汴京。 两年后,赵官家还是召回了诸将,金人还是来了临安。 这两年好像变了很多, 又好像什么也没有变。 大宋负责接待的部门有班荆馆、怀远驿、都亭驿等,三者都归礼部统辖,只是规格不一样。 例如专门设在皋亭下的班荆馆,便主要负责招待金国人,别的国家,是没有这个待遇的。 此地距临安有五十里,凡有金国来使,必先到这里安顿。 又比如处理其他国家的事儿,交由四方馆来办;而关于金国的事儿,则是由国信所负责。 在金人使者要来的消息确定之后,国信所便遣了三波官员,在沿路州府设宴。 等到了临安这儿,已经是第四台酒席了。 其实皇帝不用这么急赶回来的,他若是想,完全可以在海上看看风景。 因为依照规矩,金使第一天入班荆馆,第二天才到城里的都亭驿,后面的几天,才是皇帝接见他们的时候。 但是刘邦哪里知道那么多规矩,他只想早些与他们把事儿说清楚了,叫其他的人好做准备。 自然了,急的不只是皇帝,还有秦相爷。 第一日由苏符这个兼任的前贺金正旦使来安排,已经是给足了脸面,相爷却还嫌不够,非要今日就来。 如此,倒是把此次来的大金正使、宋国百姓的旧相识、秦相爷的老朋友张通古,给高兴坏了。 秦会之这里向来是油水最多的地方,第一天若是就能收到他的孝敬,此行便已经成功了一半。 不过这也让张通古有些沮丧……得在临安待十五天呢,结果第一天就没了盼头。 无论如何,宋金两国的代表,在一片和睦之中开始了他们的见面。 “乐之兄两年不见,如今倒是风采依旧。” 两国使者在皋亭下散着步,张通古比秦桧大了三岁,秦相爷这么叫倒是没有问题。 但在这种场合,未免有些失了分寸。 当然,秦相爷失掉的分寸多了,也不在意再多这一些。 不过……上次和谈的时候,本来是说好的把河南、山西赐给宋国,结果张通古一回去,就朝着完颜宗干建议: 趁宋人还没准备好的时候,赶紧再把两地夺回来。 加上此次完颜兀术南侵,本就是先杀了主和的完颜宗磐等人,还有秦桧在金国的两个主子——挞懒主和被完颜兀术砍了,粘罕前几年也死了, 秦桧再怎么向金,毕竟也是宋人不是。 他不避嫌,张通古还是要做做表面功夫的: “秦相谬赞了。” 只这一句话,却显得生疏至极。 秦桧本就带了心事,现在一颗心更是沉到了谷底,也不管后面宋国大臣的眼光,他抓着张通古的手问道: “不知大金皇帝陛下安康否?” “嗯……陛下安康。” 秦相爷笑道:“幸甚,幸甚!不知四太子安康否?当年有幸得四太子设宴款待,桧时刻谨记着四太子之恩,不敢忘怀,不敢忘怀!” “呸!” 苏符啐了一口在地上,朝着几人抱拳道: “近日读书,倒是把嗓子给读坏了,诸位先请歇息,晚上自有宴席。” 说着,长袖一甩,老头便径直走了。 张通古,还有跟着来的金使忍俊不禁,却见秦相爷似无事发生一般,脸上连尴尬之色都没有。 两年不见,秦桧的面皮功夫倒是又深厚了几分,叫张通古自愧不如。 “四太子也是安康……他也念着会之你呢!” 听他称呼变了,秦相爷这才松了口气,又接着问起了其他的、他认识的金国贵族。 从皋亭慢慢向上,已经是到了半山凉荫处。 张通古年纪大了,又得时刻应付着秦桧的问题……这段路程让他喘了好久。 等秦相爷问了十几个大金贵族了,张通古再也忍耐不住: “会之,不想问问你家皇帝如何吗?” 秦桧愣了一愣,反而是陪同的礼部官员们听了这话,个个都有些激动了起来。 “我朝孝慈渊圣皇帝如何……还请张正使告知我等!” 见他们围着自己不停地躬身作揖,张通古顿了顿,终于哈哈大笑了起来: “好啊!好得很!我主仁慈之君,不是已经把昏德公追封了天水郡王,把重昏侯也加封成天水郡公了嘛……哈哈哈” 他说的这两人,正是大宋被掳北上的两位皇帝,宋国众臣听了这话,愤怒有之,哀怨有之,难过有之,一时间,痛哭者甚多。 只有秦相爷还在附和着:“乐之兄所言在理,大金皇帝陛下仁慈,仁慈。” 张通古和汉人打交道惯了……或者说,他本来就是汉人,对汉人了解颇深, 他不觉得这样子说了,他们就会怎么样,不过他毕竟是来行缓兵之计的,没必要特地激怒宋人。 于是便止住了笑,说出了来临安的第一件正事: “会之啊,我等奉天子诏谕而来,行的是两国结好的大事……” 秦桧不住点头:“乐之兄辛苦,辛苦。” “辛苦倒是没有,只是这一路南下而来,遇见了些见不得金宋交好的人罢了。” 秦相爷闻言大怒,朝中几无主战派官员,却不想他们到了州郡上,仍是想着捣乱! 急忙问道:“不知是何歹人?乐之兄尽可告知于桧,桧定然禀明官家,治他个扰乱朝纲之罪!” 这话说得义愤填膺,张通古朝着旁人使了眼色,很快,一个披散着头发,身上全是伤痕的人被带了上来。 (本章完) 第96章 关于教育 “官家要再开一舍,自然是可以的。” 还是在那东华门的阙楼上……上次就是在这里,太学生们被一群恶人给打了。 事后……哪里有什么事后,殿前司的禁军拦住了一众差人的时候,苏符便已经知晓了, 这事儿与赵官家多半离不了干系。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这事儿在皇帝这里,竟然还没有过去。 今日官家召自己来,说的便是在太学新开一舍的建议,说是建议,但皇帝更像是在通知自己。 “朕虽然对你们的学问知道不深,可也曾听说过《周礼》有言:‘养国子以道,乃教之六艺’,五礼六乐、五射五驭、六书九数,是这些?” 苏符颔首道:“正是。” “可是朕托人去问过了,除了六书没被落下,其余的或多或少有些被忽略甚至被放弃了……如此,终究只能教出些酸儒生出来。” 一边说着,皇帝似乎想起来了什么,不住地摇头: “都是些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整日让他们坐着读死书,浑身的力气没处去使,是会被憋坏的。” “你瞧,上次都跑到老子面前来撒野来了,想想就他娘的后悔,老子当时就该亲自下去和他们比划比划。” 苏符清了清嗓子:“官家的意思,这新开的一舍便当授学以六艺?如此……如此臣没有意见,只是要寻到同样精通六艺的教谕,怕是得花些功夫。” 苏尚书这话还是保守了些,大宋国理学大盛之际,大伙儿的心思全在治经上面。 想要找到个辛次膺那般,允文允武的全能文人,真没有那么简单。 而且皇帝伤了脑袋后,难得把心思花在正事儿上面,苏符为了不打击他的积极性,没把最重要的一点说出来。 学生们学什么,根本不是看他们喜欢什么,也不是看他们擅长什么, 而是看科举要考什么。 这最重要的一环不动,皇帝陛下就算再开十个舍,恐怕学生们的兴致也不会太高。 到了最后,皇帝是兴致勃勃了,但结果没有学生愿意入学,这出戏迟早会变成皇帝一人的独角戏。 但不想刘邦听了老头的话,摇了摇头道: “新开一舍是新开一舍,授学六艺是授学六艺,这是两件事儿,你小子别混淆了。” “六艺,所有的学生都要学都得学,还必须给老子学好。” “只有学好了的,才能入那新开的一舍,伱明白了吗?” “官家……”苏符皱起了眉头,“太学学制百年未变,如今临时改制,臣担心……担心学生们会起怨心。” 当年王安石变法,也只是换了换太学的机构,若说从根骨上的变化,便只有仁宗时,将太学体改成欧阳体了。 而且这些学生们苦读多年,家里头也大多是些八品官以下甚至是平民出身的家庭,太学便是他们唯一的出路。 眼下皇帝动动嘴皮子,便要临时增重五门学科的量,且不说已经升为内舍和上舍的学生们会怎么想,那些个还没进入太学的学生们,又会怎么想。 “有怨?” 刘邦冷笑一声:“若有怨便怨他们自个儿罢,谁让他们学艺不精呢?” “老子今天就把话放在这里,只会读书的傻子,老子不要!” “真当朝廷的官儿是白送不要钱的?不拿出点本事来,也好意思朝老子讨要俸禄?” “此事朕已经交付给你了,你可以与辛次膺陆宰商量着办,最后成个什么模样,得拿出个说法来。” “反正到明年录用官职之时,老子亲自来审,不合格全都滚蛋。” 苏符心里头长叹不止,他以为皇帝是重视起学生来了,却没想到,却没想到……唉! 除了官家因为上次的事情耿耿于怀,于是今日便出招报复一种可能,苏符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还有其他的原因了。 心里头一万句话,最后苏尚书还是接了令来,只是脸上,终究有些不太好看。 “昨日你见过金国使者了,有没有打探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本来都打算告退了,又听见皇帝问起了这个。 老头的胡子又被他吹了起来: “官家!北夷不识礼数,咱们根本就不用把他们与其他国家的使者分别来对待!” “他们那群人,哪里知道什么感恩!夷狄,禽兽也,畏威而不怀德,咱们对他们越好,他们也只会觉得是理所当然,只觉得是他们打出来的!” “可此次分明是咱们大宋胜了,是那完颜兀术苟颜来求和的,咱们何必待他们如上国一般?” “特别秦相……哼,当真是思念他当年被掳北上的日子了,见金人如见了祖宗,好个……” 刘邦摆了摆手,打断了老头说话。 “你小子受了金人的气儿,跑来朝老子撒什么泼?” “臣……臣不敢。” “你不敢,你都撒完了还有什么不敢?” 白了他一眼,刘邦又接着道: “朕是问你,有没有什么有用的消息……例如说金人使者都是些什么人,例如说他们来谈判准备的是个什么价码,例如说这么大老远地来见朕,有没有准备什么土特产之类的东西。” 也不是没有做过皇帝,也不是没有见过他国来使。 按照刘邦的想法,你再怎么强,去见其他国家的君主至少得带点儿礼物,像什么碧眼舞姬什么的意思一下。 谁去别人家做客,好意思空着手去嘛。 苏符有些不好意思,昨儿个他被秦桧给恶心到了,提前就溜了。 连晚上的宴席都是其他的官员来作陪的,具体什么情况,他还真不知道。 此刻皇帝问起,老头儿不敢露怯,便开口道: “这次打头的还是张通古,两个副使,一个是契丹人萧毅,另一人是辽西汉人邢具瞻。” 若说皇帝最怕金人完颜氏……那么他最怕的汉人,当属张通古无疑了,张通古来出使宋国,这是大伙儿一早就知道了的事情。 而照着金国以汉治辽还有以辽治汉的心态,那萧毅能来,倒也算在情理之中。 说着,苏符又开始破口大骂起了金人来,一边骂着,一边又让皇帝千万不要答应议和。 反正不论怎么样,老头就是不肯说点儿刘邦关心的事儿。 皇帝有些气恼,正欲让他赶紧滚,却见东华门下方的大道上,忽地热闹了起来。 (本章完) 第97章 买卖 准确的来说,热闹的是这阙楼对面不远处的那个地界儿。 像是被划了条线,东华门左侧依旧安静如常,那里除了六部衙门的差人,几乎连能动的东西也没有一个。 而这一头,无数百姓……应该说是摊贩,从朝天门来的方向,像潮水一般涌了进来。 都亭驿在四方馆的对面,中间隔了座六部桥,虽然看得不甚清楚,但刘邦也能看见,那桥上现在全是人头。 整个事情好似只发生在了一眨眼,原本还安静得很的皇城面前,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 “这……是什么节日?怎的,怎的变了这样?” 苏符也是不住地抬头,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收回了眼神道: “官家,张通古入临安了。” “哦?” 来了便来了,可这些百姓们跟着起什么哄? 有些疑惑地看向这位苏尚书,但他只是摇了摇头,有些难为情道: “想来是百姓们恨金人入骨,此番是来骂街来了。” 刘邦瞪了他一眼:“你觉得老子像傻子吗?” “皇上……何出此言?” “你自个儿看看,一个个的挤得面红耳赤,就算这般,脸上也是笑意不止。” “这哪里是恨金人入骨,这分明是见着他们的梦中情人了!” 老头不愿意多说,刘邦也没有为难他。 这人虽然婆妈了一些,但骨子里却是不坏的,也算是有一定的本事。 反正人就在前面不远,自己去看个明白,反而少了被人骗的可能。 如此,他便招呼着赵密陆宰,想了想,外面这么热闹,又全是些摊贩,干脆把陈妙常也叫上了。 昨夜连骗带哄,又用上了几分强,才体会到了这神仙美人的滋味。 他像是刚成了亲一般,心里头念她得紧。 此时带着她出去逛逛,置办点女儿家用的东西,小尼姑……小美人终是高兴的。 她一高兴,自己也就高兴了。 又耽搁了小半个时辰……饶是刘邦自问两世加起来,也算是见过了不少的美人。 可见她此番褪去了海青,做了汉家女儿的打扮,一抹杏黄色的长裙儿穿在身上,给这偌大的天地里添了一分醒目的色彩。 夫复何求,夫复何求啊! 今晚少不得要再教她些东西,想到这里,刘邦心里就跟蚂蚁在爬,只恨天黑得太慢。 离那都亭驿还有好长一段路程,这马车便再也进不去了。 全是人,全是人,人山人海可能夸张了些,但一眼望去,确实全都是人头。 临安府衙的差人们举着没出鞘的刀,不住地挥舞着,但这也只是短暂的起效罢了,这些商贩连犹豫都没,很快便又动了起来。 而他们动的方向,都是那金国使者待着的都亭驿。 “那咱们,便逛逛。” 皇帝笑得和煦,陈妙常虽然害羞,却已经认了这男人是她相公的身份。 她终究是要嫁人的,只是时间早晚罢了。 既然嫁给了宋国第一的男人,那她便不应该有其他的奢求了才对。 此时得皇帝喜欢,一下了马车,她便紧紧地抓着皇帝的手,这么多人……确实是未曾见过的大场面,难免有些紧张。 两人排头走着,后面自然跟了不少的护卫,赵密又摆出了他那副人人都与他有杀父之仇的脸,倒也真是吓唬住了不少的人。 看起来,确实像一富家翁出行了。 凭借着对这临安为数不多的了解,刘邦大概的扫了一眼,稍微估摸了一下, 城中商贩不说全到了,十有八九的数目应该是差不太多。 他们来这里……是想与金人做生意? 除此之外,刘邦实在是想不到还有其他的缘由。 一路上遇见了不少稀罕的物件儿,贵的镶金戴玉,便宜的也是绫罗锦绸,还有不少从海外淘来的东西,倒是让皇帝陛下开了眼。 这他娘的…… 刘邦不是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是他出宫的时候,寻思着给陈妙常买买东西,只叫人带了十两银子。 讲道理,这个数在别的地已经够买田建屋了,哪怕是在临安城里,每日都在思北楼喝酒听说书,也得花上大半年。 可现在,他忽然有些担心,担心一会儿要是钱不够的话…… 那他娘的可丢人丢大发了! 你一皇帝,带着自己的女人,还说要给她置办礼物。 人家满心欢喜的跟伱来了,结果你钱不够。 哪怕只是想想,他就觉得脑袋疼。 现在手被她抓着,他又不好意思叫赵密回去取钱。 一时间,当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过好在这姑娘自幼便青灯伴佛,对这些东西虽然好奇,却并没有什么很大的欲望。 一路走来,和刘邦一样,大都只是看个热闹。 一直到了都亭驿的门口,刘邦这才懂了,这些人是来干嘛的。 还当真就是来做生意来了! 也不知道是哪部的差人,在这儿有一两百之数,把都亭驿给围得死死的。 那台阶上方的门口处,站一个金国男人,他的面前便是一个宋国摊贩了。 这摊贩像是卖的些木工活计,两手举着一雕琢好的木马像,有些紧张地看着那金人。 金人拿着那杯子瞅了一盏茶的时间,最后才点了点头,又把东西交给了旁边的随从。 那摊贩像是生了儿子,顿时激动万分,不住地朝着金人作揖道谢,随后便被领到了一旁,旁边坐了一宋国吏人,一边询问着他什么,一边在册子上记了下来。 临了,又给了这小贩一张纸,这人才感恩戴德地离去了。 “下一个!” 这声音一起,差人们便又放了一人进去,这位举着的是也是雕像,不过是一樽翠绿色的人像。 还是陈妙常告诉他,那雕的是个什么地藏菩萨,反正也是佛家的谁谁谁,当然了,这不是最重要的。 重要的是,那玩意儿像是翡翠雕的。 这么大的手笔,就算是见过了咸阳皇宫的刘邦,也是有些啧啧称奇。 不出所料地,这东西又被金人给收了起来。 微微侧身,刘邦回头问向陆宰: “不是说他娘的他们没什么钱嘛?怎的消遣起来比老子还大方?” (本章完) 第98章 冤大头 “呃……这……那个……” 陆宰像是患了口吃,好半天也说不出个门道。 还是旁边一个摊贩,听见了刘邦这么问,忍不住回头白了他一眼。 只是这一下,却被皇帝看了个清楚。 一把抓住他的领子,刘邦问道: “你小子眼睛有毛病?这般轻看老子作甚?!” 他没有真的生气,只是有美人伴着,很奇怪地就想要表达一下自己的男子气概。 而且,苏符不肯说,陆宰也支支吾吾的,不如问问这些个来卖东西的人。 那人脖子一甩,这儿那么多差人看着,他才不怕这个没见过世面的人……能问出这种问题,当然是没见过世面了! “你小子兜里才几个铜板,也好意思在这儿装起象来了!” 这小贩无视了陆宰的眼神警告,接着道: “你自个儿瞅瞅,这临安城里数得上号来的店家,有哪个没到的?” “看那看那……”这人指着不远处的老头道,“那位认识不?明州首富吴员外!连他都来了!” “在这种地方,伱小子也好意思说自己大方,你大方,你能有几个钱你就大方了?” 顺着他指的地方看去,原来那老头儿是明州首富啊……刘邦也是觉得有些奇妙,前天晚上这老头儿还劝自己别打,今儿个倒是来给金人献宝来了。 不过临安城的贩子来也就算了,怎的连明州的都来了? 拍了拍那人的肩膀,刘邦换了一副笑脸道: “兄台说的是!是我唐突了,只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难免觉得稀奇了些。” “老兄给老弟说说,大伙儿到底是为啥都跑这儿来做生意来了,那金人当真就这般有钱?”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见他这般模样,那贩子也不好多说,只是没好气地道: “你不是做生意的?” 刘邦竖着大拇指:“老兄好眼光,俺是耕田地。” “耕田就耕田呗,来这儿掺和个什么劲儿……今儿个这些物件儿,全都是为那些个……” 他朝着上方金人晃了晃下巴:“是为他们准备的,知道?” “大江南北多少商家,连蜀中、岭南那些地方的人,可全指着这一天哩!不骗你,我也是从兴元府过来的!” “从金使南下的消息传来开始,咱们大宋国走商的就一直准备着,为了啥,还不是为了这天大的商机!” 刘邦低头想了一会儿:“可小弟还是不明白,他们占着那苦寒之地,如何能弄得出这么大的阵仗来?” 看着前面又一人进了去,小贩往前挪了挪,这才低声回答道: “你这话对,但也错!” “他狗日的金国才几个钱,光靠他,谁他娘的愿意做他们的生意!” “可他没钱,咱大宋不有的是钱嘛!” “你这话的意思……” 刘邦生出了些不好的想法。 “就是了!从绍兴九年那次金人来了,咱们接待他们就全花的是咱朝廷的钱!” “上次有不少人没赶上,同样也有不少人发了大财,这次,哼哼……” “下一个!” 已经轮到了这小贩,他不再和刘邦多说,抱着自己的两个盒子就走了进去。 打开一看,原来是两个花瓶。 刘邦心里头大怒,老子在这儿花点儿钱还犹犹豫豫的,担心在自个儿女人面前丢了面子。 现在倒好,狗日的金国人大手大脚的,花的竟然还是自己的钱! 他瞪向陆宰:“那人说的可是真的?” 起居舍人尴尬地笑了笑:“官家……这……” 见他这表情,刘邦心里头已经信了大半。 “有没有明文条例,给老子说说。” 陆宰咽了咽喉咙,这才低声道: “每遇大金使人到驿,告觅物色,大金使人在驿打造银器金器玉器……均由国信所操办,所需之费皆由国库支付。” “每北使至馆,即出内库钱五万缗,付都亭驿。遇使人市物,随即取偿,自是以为例。” “所有接待金使官员务必躬亲行事视,并要排设丰洁,不得减克料例,仍令国信所主管官依条抽阅点检,稍有怠慢,应干主办官吏等重惩于法。” “自到阙朝见,宴时、朝辞、赠金,正使金千四百两,副使八百八十两,衣各三袭,金带各三条,都管以上使节赐银四十两,中下节各三十两,衣一袭,涂金带一条。” “还有……” 刘邦赶紧止住了陆宰:“行了行了行了……” 一连说了三个‘行了’……以往听见了大宋屈辱史,他只是有些心疼。 但今天,他是实实在在地心疼,但肉更痛。 靖康年间,一贯钱就是一两银子。 现在,一贯钱只有原先六七成的价值了,可就算是这样,拨付给都亭驿用来给金人花的钱,仍有个三四万两银子的数目! 而且很明显,若是不够的话…… 嘿嘿,朝廷有的是。 他娘的,怪不得连价都不还一下,原来是老子给他们做了冤大头! 他看向陆宰:“谁他娘定的这规矩?” 老小子没有明说,但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怪不得,怪不得苏符和他都不愿意讲,原来是怕开罪了自己。 那小贩已经领到了自己的凭证,乐呵呵地跑了出来。 等明日到礼部,找到国信所把钱一结,这单买卖就算是做成了,而且已经赚够了他十年的利润。 刘邦又一把抓住了他:“你小子那两个瓶子,卖了多少?” 这人心里头高兴,也没有计较那么多,朝他竖起了一根手指。 “一百两!” 刘邦大惊:“你他娘那瓶子是金子做的!能值那么多钱?” 那人笑道:“你小子没见识了!小爷那是唐朝的瓶子,完完整整地一对儿呢!” “再说了,谁他娘的一百两就卖了?老子从兴元府这么远的路来,赶了几个月的路,只值一百两?” “那是一千两!一千两银子!嘿嘿,要不说还真不能小瞧了这些金国杂种,确实是识货!” 这对瓶子随他走了三千里路,身价也跟着翻了十几倍。 能做成这么一单生意,不知道有多少人都巴望着金国人每年来一次才好。 无视了这人的喜悦,刘邦现在只觉得自己全身上下都疼得要命。 “官家……” 陈妙常担心的声音传进了耳朵里,他才发现自己手捏紧了些,应该是把她给捏疼了。 抬头朝着上方看去,那金人高高在上的挑选着,下方全是举着宝贝的宋人。 这副景象,让他这大宋皇帝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去想。 (本章完) 第99章 老子买了(4200) “您可瞧好了,咱这簪子可不是俗物,若不是今儿个北使到了,说啥我也是不愿意拿出来的。” 一晃神的功夫,又已经有三四个商人交过了东西去,被挑中了的自然是面露喜色。 至于那未被选中的,气恼肯定是有的,毕竟这么好的生意划了水去,任谁都是觉得可惜的。 更有甚者,根本就不愿意接受现实,不住地朝着那金国人说着自个儿物件的好处,还有些上了头的,竟直接抱着那金人大腿,苦苦哀求了起来。 像是这样的,多半是抱了个‘赌’字的心理,要么想着北方蛮人不识货,要么就是高看了自己的宝贝…… 这种生意,与天上掉钱有什么两样? 可人人都知道能赚钱的生意,便注定了人人都想来赚钱。 有倾家荡产赌在了这物件儿上的,有当了自己的东西去买了别家的,也有高价去赊账来的, 这些人的东西,若是被金人给相中了,那自然是万事大吉。 可若是没被相中…… 不知道又有多少人要家破人亡了。 差人们赶走了这些个已经崩溃的赌徒,而现在举着一个盒子、自信满满的老头,正是那明州首富吴员外了。 他此次一共准备了十一件宝贝,有四件没被看中,有六件全部被金国人给收了起来。 这已经算是赚了大钱了,但他最后拿出来的这样,才是他此次押了重注的东西。 金国人接过了盒子去,只是虚看了一眼,眼睛便瞪大了起来。 刘邦垫起了自己的脚,想看看是什么簪子,能让这见过了无数珍宝的人做出这副表情。 那人也算是配合,就这么拿着盒子往前走了两步,朝外对向了阳光…… 如此,倒是让大伙儿瞧了个真切。 太阳照得那东西发亮刺眼,依着颜色看,估计是金子做的。 当然,一件金簪还不至于让众人长眼,主要是那玩意儿的做工之精美……现场有不少的行家,见了此物也是惊叹不已。 巴掌长、半指宽的金器,前端两层,上层镂蔓草纹,蔓草纹上刻圆点纹,然后叠合于底层,底层末端又是一片云纹。 而那中段,更是已经被镂空了来,从那镂空的地方亮起三点绿色,瞧仔细了,才看见是三粒圆滚滚的玉珠子。 吴员外见了众人的表情,好生得意,又开口介绍道: “此物贵则贵矣,但最贵的,当属其做工!” 说着,他对那金国人道:“您可取出来,看看它的背面儿。” 金人听了这话,一只手微微颤抖着……这么个宝贝,若是稍有不慎给弄坏了,当真是天大的遗憾。 把这簪子取了出来,吴员外忙指着簪子道: “您看!” 现场响起一片惊呼,这下子连刘邦也有些不淡定了。 他娘的,那簪子的背面,竟然密密麻麻地全都刻上了字! “记得画屏初会遇,好梦惊回……敛尽春山羞不语,人前深意难轻诉。” 吴员外摇头晃脑地念着,念的正是簪子上面刻着的内容。 是苏东坡的词,《蝶恋花》。 这东西美极了,做工美、材料美,意境美、颜色美,就连上面刻着的词儿,同样也美。 感觉到旁边人呼吸有些加重了起来,刘邦侧头看去……陈妙常的魂儿已经被那玩意儿给吸了进去。 也是,自己瞧见了都颇为心动,何况这是专门给女人做的东西呢。 那金人又小心翼翼地把簪子放回了盒子里,只是这次并没有直接收起来,而是朝着旁人吩咐了一声。 不一会儿,都亭驿馆里面就出来了五六个金国人。 为首的那个矮子与鉴宝的这个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直到见了那簪子,眼睛便立马直了。 “当赏!” 吴员外闻言大喜,金国人今儿个只要收了这东西,恐怕都亭驿明日就得去找礼部要钱了。 为啥? 因为这东西不说掏空那几万两银子,但还能留下的钱,估计经不起金人消费几日了。 老头连躬身带作揖,不住地朝着几位财神爷道谢,看得刘邦好不气恼。 他低声问向陈妙常: “这东西……你想要吗?” 小美人还没答话,陆宰倒是第一个反应了过来。 连忙插话道:“这东西配陈娘子,倒真是不落了它的身价……不过话说回来,这天下又有谁比陈娘子更适合这簪子呢?” 老头的一番吹捧,让陈妙常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 “这东西金贵得很,官家好意,妾身自然是知道的。” “但妾身也听说过,古之圣帝明王莫不以俭为美德,侈为大恶……侈生于逸,逸生于豫,日益滋长,恐致蛊败。” “官家,今日能见到这簪子,已经是妾身的福分了,不敢奢求去拥有它。” 当真是个好婆娘啊! 换个时间,换个地点,她这番话刘邦兴许能听得进去。 但现在……这群人花的是自己的钱啊! 委屈了自己去让别人舒服,这种活计,他再投胎十次也是做不出来的。 所以刘邦又耐心问了一遍: “你只说你想要与不想要便可,其他的事情,朕自己会去计较。” 想,当然想了,这天下有哪个女人见了不想? 看着自己男人坚毅的眼睛,陈妙常顿觉无比心安,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便行了!” 陆宰在一旁笑得像朵菊花,他生怕陈娘子会拒绝了皇帝。 节俭是件好事,但有的时候,还是奢侈些好。 比如说现在。 吴员外见对面要收了东西,正欲去一旁领了自己的条子,却听见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响了起来: “喂!伱那簪子老子买了,快些把盒子递过来!” 他回头看去,想看看是谁如此大放厥词……毕竟老眼昏花,瞅了好一会儿,才看到了下方被一群差人盯着的刘邦。 “官……” “闭嘴!” 刘邦瞪了他一眼,老头只觉得骨头一软,几乎瘫倒在地上。 那晚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吴员外睡觉的时候,最常见到的人就是这位赵官家。 如今亲眼见着了他,老头心都快跳了出来。 “没听见老子的话吗?那簪子老子买了!” 他又吼了一遍,吼得大声极了,声音里头带了不少的情绪。 吴员外哪里敢怠慢,连忙一把从金人的手里把那盒子抢了过来,双手捧着,朝着皇帝递了过去。 不管是宋人还是金人,不管是贩子还是差吏, 谁也没有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 且不说这买卖是特地为金国人准备的,就算不是金国人,你这边已经卖了出去,又怎么能够再转手给其他人呢? 你明州吴家又不是什么行商帮客,这般砸自己招牌的事情,还当着如此多同行的面…… 这吴员外,莫不是老到失了神智了? 自然了,比起他敢卖,另外一个敢买的人,大伙儿才更感兴趣。 也不是没有给金人准备的东西,临时被其他富户豪绰买去的例子,但那都是私底下来的。 像今日这般已经被人给掌了货色,还有人要出来截胡的,确实是第一次见到。 这里面不乏有眼力见的人,一眼便认出了这人的身份。 低声朝着旁人介绍道: “这位就是当街刨开秦六肚子的起居舍人,辛次膺!” “就是那个杀了秦府管家,结果啥事都没有的起居舍人?” “谁说的没有事?人不是被官家给升官了吗?现在可是咱临安府的府尊!” “那也就不怪了,想来是吴员外也是认得这位的,这才把买卖转向了这位。” 周围议论声起,但也算是理解了吴员外的举动。 毕竟你金人几年都来不了一次,这次和谈了也就罢了,若是谈不好……大伙儿有生之年怕是最后一次与他们见面。 可这临安府……你往河里吐口唾沫,都能飘到明州港去,吴家若是还想做生意,此番便推辞不得。 刘邦伸手接过了吴员外递过来的盒子,刚才瞧得不甚清楚,现在隔得近了些,那簪子的纹路走得精妙无比,更是觉得稀罕了起来。 他看着陈妙常:“下次你只用说‘想’或者‘不想’就行,不用理会那么多。” “能给你的,朕不会吝惜,给不了你的,朕也不会非要嘴硬。” 一边说着,一边把这宝贝轻轻插在了小美人的头发上。 女人嘛,没用过还好,对于插过的东西都有着无穷的占有欲。 此时她心头感动,低声问道:“妾身……好看吗?” “好看!好看!” 刘邦不住点头,这是真的好看,没有这簪子的时候就好看,现在更是好看。 “好看个屁!” 刘邦脸色一滞,回头看去,那上方的金人已经走了下来。 说话的,正是后面出来的那个小矮子,从这群蛮子的站位来看,这人便应是他们领头的了。 他到了众人面前,先是瞪了眼刘邦,然后又质问吴员外道: “只说买卖,这宝贝你明明先给了我等,我们也愿意接下了,可是你却连问都不问,便把簪子转卖给其他人。” “你们宋人做生意,行的便是这般规矩吗?” 吴员外哪里说得出话来,他只是看向皇帝陛下……希望这位能够把人打发了去。 哪里用得他来暗示,刘邦一把薅开了两个看着的差人,两人正欲说话,却被赵密拉开, 随后,便摆出了自己步军司的牌子。 如此,两个买家便再没有阻拦,面对面了起来。 刘邦高出了他一头不止,虽然他身后的金人也高出了自己不少,但面对这群人,他反而气势更甚。 “买东西,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是不是这个道理?” 那人好像已经感受到了他要说什么,刚想开口,刘邦却根本不给他机会。 吵架便是这样的,你一句我一句那不是吵架,那是辩经。 只有自己多说几句,对方才能少说几句,这个道理,是从无数实战中得来的。 “你们他娘的又没有交钱,只有卖没有买,那算什么买卖?” “别说是这簪子,这群人带过来的东西,只要老子愿意,老子便能买!” “没别的原因,现钱!” 这人说话好生粗鲁,倒是让这矮子皱起了眉头,他眼睛转了转: “你不也没付钱?” 刘邦大手一挥,赵密便将十两银子递给了吴员外。 “现在付了。” “你……” 他深深吸了口气,哪怕是在金国,也没受过这种气。 但现在,他是带着和议的任务来的……虽然张通古说不用高看宋人,但这次要说和的毕竟是金国。 而且……他张通古,不也是汉人。 “你知道那簪子有多贵重吗?那么点钱就想买去,当真是没见过世面。” 说着,他朝着身后的人也使了使眼色,后者心领神会,转身回去,没一会儿就端了一木托盘出来,上面摆着的,自然是银子了。 光看数目,恐怕得有个千把两。 “这位先生,你是这簪子的主人,当知道它的价值,这银子算是我给你的订钱,你自可领了你的条子去,明日照去领你该领的钱。” 这番说辞算是带了极大的诚意,不了吴员外摇了摇头: “小老儿已经先收了这位的钱,再收您的,规矩上说不过去。” “咱们做生意的,最贵一个‘信’字,北使见谅,这簪子确与诸位无缘。” 说不心疼,那是假的。 可范同的尸体还在那庙里吊着呢! 每日一闭眼,他除了看见皇帝,便只能看见那个模糊的影子,晃晃悠悠地,不断在眼前摆动着。 和命比起来,钱就是个阿堵物! 那矮子大惊:“你可想好了!这不是一百两与五十两的差数!” 吴员外摇头,嘴巴里不断赔罪:“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但态度,却是坚决得很。 矮子身边那人低声道:“您若真是喜欢,要不咱们去找张正使说说?让他把秦桧寻来,为您讨个说法。” 他思索了一会儿,轻轻摇头道: “当以大事为重,没必要为这点东西与宋人起争执。” 说起来有些魔幻,宋人惧怕金人,金人连番战败,也不愿意真逼急了宋人。 唯有一群不宋不金的人,倒是一边欺宋一边媚金。 刘邦见这人一点儿脾气也没有,顿觉无趣,嘲讽道: “拿着别人家的钱在别人家充大户,如何,现在便漏了底?” 他看着这矮子:“若是没钱,便别来买东西,有本事就自己付账。” 说完,带着众人连着吴员外一起,转身就走。 这话把矮子羞得脸通红,他根本就没想要来占便宜。 还是有人来说外面有这般至宝,他来看了又确实喜欢得紧,那些东西他是一件也不会要的。 原本不太想要……好其实是非常想要。 而且在那无赖嘲讽过后, 矮子再抬头时,已经是做出了决定。 (本章完) 第100章 被抢了 “一会儿你去交待苏符一声,把批给国信所的钱给老子要回来!” 刘邦心里头恨极,但这又是之前赵构做的主,怪不了旁人。 怎么着,他也不可能自己给自己两巴掌。 陆宰乐得领令,看来皇帝陛下当真是换了副骨头。 对于陆宰来说,这些钱哪怕是扔到钱塘江里,也要比给金人来挥霍了好。 不止是陆宰,今日赵官家的表现,让赵密也是挺直了腰板。 以前‘金人’‘金国’这些个字眼儿,在官家面前都要谨慎着说。 可今日皇帝不但面对面地和金人刚了起来,还讨到了便宜! 只往前走了两步,刘邦又两脚一停: “他娘的,越想越窝囊!” “刚才那小子怎么就不硬气点儿,和老子卯上呢?” 没想到官家气性那么大……大伙儿现在只把皇帝当做了个正常男人。 但依旧还没能接受,他已经转变成为了一个有血性的正常男人。 怨不得他们,毕竟这中间的一个转变已是祖先保佑,连着两个变化,实在是想不到。 “把皋亭那边给老子撤了!一国使者有一个接待的地方就行了,别到处都摆上,还美了他们了。” “都亭驿也给老子腾出来,要做驿馆,也留给宋国的官儿来住,他们算个什么东西!” “还给几万两银子,一分钱也不许给!让他们把吃住的费用也得给老子算上!” 见皇帝越说越过分,哪怕是陆宰也忍不住了,赶紧阻止道: “官家,撤了皋亭、撤了都亭驿,都行,四方来使均是住在四方馆,让金使搬进去,自然是合乎情理的。” “但这吃住……咱们还是得管的。” 刘邦也是说的气话,不可能连口饭都不给他们。 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陆宰的说法。 “那就让他们快点搬,早些搬……你和苏符同去,再叫上刘錡一起,免得他们纠缠。” 陆宰刚想告退,又问道:“官家,那些卖了东西的商户,若明日去找礼部要钱,该给个什么说法?” “什么什么说法?”刘邦看着他:“那钱是朕的钱,没错?” “东西没到老子的口袋里,老子凭什么要花钱?” “臣的意思是……”陆宰话说到一半,便住口不言。 刘邦瞬间反应了过来,心里头大喜,拍着陆宰的肩膀道: “你小子,也是有些能耐的……日后可以多说说意见,朕是个听得进去话的人。” “告诉礼部,若有人来要钱,嘿嘿,谁拿了东西,让他们去管谁要,反正这钱,朝廷是决计不会出的。” “嗯……让礼部贴个告示,今日之内便张贴出来,让所有人都看得到。” “还有,也告诉辛次膺一声,咱们临安城的治安一向很好,若是起了什么买卖纠纷,终究是不妥当。” 连着做了好几个安排,心头的火气散了几分,又让陆宰把吴员外一齐带走…… 这簪子怎么也不可能只值十两银子,自己也不是没钱,还是当按照市价补贴给他。 金人都舍得花,自己是没理由去节约的。 临安的日头毒辣得很,看着脸被晒红的陈妙常,刘邦寻思着,要不带她回宫去败败火气。 越想就越想,他又握住了小美人的手,准备说点带些风情的话,却见她抬头看着自己,眼睛瞪得越来越大。 “见着什么了,怎么这副表情?” 话音刚落,便听见赵密喊道:“快些让开,勿要挡了我等去路!” 刘邦这才侧身一看,才见到赵密几人的面前,站了一牵马的八尺巨汉。 这人脸上全是伤疤……应该说是整张脸长到了上伤疤上,连个好肉都见不得,加之身形又壮,那马在他身边跟大狗儿一般,当真是像极了恶鬼。 也不怪陈妙常这个模样了,这简直是个怪物。 这种人出现在皇帝身边,立马就引起了众人的警觉,一瞬间,七八人便将他给围了起来。 那巨汉却是不急,憨笑道:“就让,就让。” 一边说着,一边牵着那匹马就要往一旁走,却不知那马怎的了,忽然间发起了疯病来,变得狂躁万分。 那巨汉两手拉着缰绳,也无法让它安静下来……刘邦将陈妙常往身后带了带,别人没看见,他却是看了个清楚。 这人分明朝着马臀上插了一针,这傻大个,不对劲。 “啊!” 一声惊呼,刘邦赶紧回头看去,却见陈妙常被吓着了,整个人都有些发懵。 “怎的了?” “官家……”陈妙常忽地抓住了他的双手,“簪子,簪子被人抢了!” 看着她头发上,哪里还有那簪子的存在,刘邦大怒, 还当真被鹰给啄瞎了眼! 再顺着她后方看去,一个人影正快速地朝人群中跑去。 他娘的,不是那矮子又是谁?! “伱们几个,把那人给老子追上!” 点了六个步军司的禁军,刘邦又对着赵密喊道: “看着人!” 从上辈子开始记事以来,向来只有他抢别人的,何时吃过这么大的亏? 把袍子前摆别在了腰带上,他看了眼陈妙常: “说了送你便是你的,谁也抢不走。” 言罢,一个挺身,连带着藏在人群里的其余禁军,也跟着动了起来。 这儿商贩众多,大伙儿都有些施展不开。 同样的,那小矮子也跑不快。 只一下,矮子与他们这群人就只隔了几十步的距离。 刘邦一边大喊道:“抓贼啦抓贼啦!” 一边又骂那人:“你他娘的不但没钱,连脸也不要了!” 那人明显气恼得紧,又不敢与刘邦叫骂,只是埋头跑着,一路上撞了不少的人。 眼见离都亭驿越来越近,却怎么也挤不进去了,而后面那人也是个不知道累的主,一边骂人一边还有力气追人,矮子看了下周围,一咬牙,又朝着另一个相反的方向跑去。 但是他错了。 往人少的地方跑,他确实速度会变快。 可同样的,追他的人也没有了阻挡。 只是一盏茶的时间不到,刘邦便几乎可以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了。 而刘邦,也没打算放弃这个机会。 粗略计算了一下,整个人便跳了起来,把这人给扑在了地上。 (本章完) 第101章 四国 “跑,老子叫你跑!” “狗日的不去打听打听,你小子抢的是谁的东西!” 刘邦把他按在身下,一只手抓住了他的两只手,这人个子小,根本就反抗不得。 加上刚才攒下的怒气,现在全部换成了拳头,打在了这人的背上。 不过这小矮子也算是有骨气,吃了这么多拳,竟然一声也没吭。 跟上来的禁军见了此状,难得见到皇帝陛下有如此威风的时候,一边警戒着,一边倒是任由皇帝发挥。 也不知打了多久,刘邦都拳头都红了,他这才一把夺过来簪子,看着地上这人: “抢可以,凭本事抢的算你厉害。” “但现在老子又抢了回来,伱是个甚么说法?” “你金国人不但没钱,没钱也就算了,还不知廉耻,当真是些蛮子。” 他骂了一阵,却见这人连个反应也没有,当下心里头奇怪: 莫不是被自己给打死了? 用脚去碰了碰这人的身子,却见他把脸埋在地上,把手一甩,打开了自己的脚。 没死,没死却连句话儿也说不出来。 不过很快,这人便开始出声了。 “嘤嘤嘤~” 原来是哭了。 “你他娘的还好意思哭!” 刘邦又是一脚踹在了他的屁股上:“这么大个男人,连种也没有!” 他无比鄙夷,现在议和还没开始,不能真要了这人的性命。 收起了簪子,他便转身欲走,却听那人喊道: “你回来!” 回头一看……矮子竟然抓了一把泥,朝自己扔了过来。 幸好他反应得快,饶是如此,脸上还是被弄脏了许多……不过,至少没被迷了眼睛。 这矮子的举动,同样让几个禁军惊了又惊,好险皇帝没有什么闪失,不然的话,他们的脑袋可不比文官们结实。 “我日你……” 话还没说完,狗日的像个泥鳅,趁着这个间隙,把簪子夺了回去,又顺着这巷子里滑了进去。 拍了拍脑袋上的灰,刘邦瞅了一眼,脚底终究还是没听使唤。 绕了好几个圈子,绕到那候安水门上边的桥上了,那人却忽然停了下来。 自己都有些喘了,这人估计也是累得不行。 今日说什么,也要刮下他一层皮来。 脑子里已经排练好了揍人的动作,却不想他竟回过身来,主动将簪子递了过来。 “狗日的,又在想什么害老子的法子?” 那矮子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为表诚意,把簪子直接扔给了他。 随后又指了指前方,示意刘邦一起来看。 时刻注意着他的动作,但凡这人稍有举动,刘邦自信能够把他给拿下。 慢慢地偏了偏头,顺着他指着的方向看去…… 却见这水门进来的地方,在这桥的不远处,停了一艘大船。 船没什么,这里到处都是船。 只是从这儿看过去,刚好能看清楚那船上的模样。 甲板上坐了四个人,当中两个人在下棋,一个人在边上看着,还有一个在为其余三个泡茶。 “我等并无深仇大恨,簪子也还给你了,当再没有纠葛。” 刘邦没有说话,那边几个人,有一个他是认识的。 上次柔福帝姬一事过后,赵士特地让皇帝设宴,宴请的就是跟着南渡而来的赵家人。 想着团结也是安抚一下宗室,刘邦便允了,在宫里见过了一些皇亲国戚。 那个在边上看着的,便是宋国太宗皇帝玄孙、楚荣王赵仲湜的儿子,赵士程。 和赵士一样,他们都是属于太宗皇帝第四子、商王赵元份一脉,说起来,这人虽然只比赵构大了一岁,赵构却要称他一声叔叔。 而此时,他没有回他家山阴,却还在临安待着。 那矮子把他的眼神看了过去,开口道: “这四人我认识三个,唯有那个观棋的认不得,如今咱们可以交换交换,你与我说说那人的身份。” 刘邦白了他一眼:“老子何时说过,想要知道他们的身份了?” 这矮子低头笑了笑,却扯到了被刘邦打过的伤口,不过,他似乎还是很有信心的模样: “你知道这是哪儿吗?” “哪儿?” “喏……”矮子指了指岸上、一大棵柳树后面的屋子,“看见那字儿了没?” “四……四方,四方馆?” “你一个宋人,怎的认字还不如我!” 矮子摇头嘲讽,又接着道:“左边那个下棋的,是西夏上个皇帝李乾顺的弟弟,现在那个皇帝的叔叔,当年出使我大金时,我是见过的。” “右边那个下棋的,是……”他顿了顿,“是我大金此次南来的副使,辽人萧毅。” 刘邦眉头越皱越紧,加上那宋国宗室赵士程,这里竟然聚集了三个国家的人。 矮子看了他的表情,知道他果然认识那人,这么说来,那人便极有可能是宋人了。 “至于那个沏茶的嘛……你看着他泡的茶没?” “有何不妥?” “你们宋人喝茶讲究细嫩,相反,我们北地寒冷,倒是有不少人喜欢这种条索粗犷的茶……这茶劲大涩味儿重,天下在产这个茶,又喜欢这个茶的,便只有西南大理了。” 刘邦看着他:“你们金国使者来与其他国家的人见面,你就不怕我把这事儿报上去,让你们金国乱乱?” 矮子笑道:“金宋两国如今是和谈之时,我只不过是表明了自己的一个态度,我们大金是一心求和……而你们宋国,据我们的了解,也是想要和的。” “迟早都要和,这便是我方的诚意。” “你能够使唤得动禁军,少说也是能与你们赵官家见上面的人,如此,你便应该知道,那四人里面的宋人在此,意味着什么。” “而我,既然已经看到了这一幕,便有信心去处理好他,相反,你们宋国……还乱得起吗?” 刘邦顿了顿,转身就走,没有半点犹豫。 反而让这矮子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老子又没让你说,是你自个儿要说的。” “这次饶你一命,便当是你把他们身份说与我听的交换了。” 他没有必要与这金人谈……金人的诚意,是建立在两国结好的基础上。 而刘邦自己知道,两国是不可能结好的。 自己又占了便宜,哪里有再说消息给他们的道理。 相反,这赵士程身份如此敏感,又出现在了这如此敏感的地方…… 明日便要正式接见金人了,等这桩事儿了了,还得打扫打扫屋子才是。 那矮子好似没想到这人竟会这样,在原地磨蹭了好一会儿,才从嘴里吐出了两个字来: “无赖。” (本章完) 第102章 孝子贤孙 自靖康二年开封陷金、建炎南渡以来,距今已经有十五年了。 十五年来,宋金两国大小战役无数,从守到攻,从西向东,从宗泽到岳飞,从完颜宗望到完颜兀术, 两国的疆域变了,两国的皇帝变了,两国的主帅也变了。 唯一不变的,便是宋国未尝一日忘和;一边抗战,一边祈和。 秦相爷笑得腼腆,在这选德殿前的小西湖上,他的腰就没直起来过。 以前还能直,现在直不了了,老九变了。 但是今日过后,依旧还是能直的。 “官家,臣与金使已经大概拟过了条例,您可以看看,是否有不妥之处。” 说着,便将一本扎子呈了过去。 刘邦根本就没有要去接的意思,只是道: “秦相如此忧心国事,连礼部的活儿也去抢着做了……倒是辛苦了你。” “为君分忧,臣不敢言苦。” 早已经习惯了他的面皮,皇帝朝湖里撒了一把饵料: “不用看了,朕全都答应。” 秦桧微微一愣,没想到皇帝竟然连看都不看。 本来已经做好了与皇帝讨价还价的准备了,甚至有几条还是他与张通古特地商议出来,专门给老九还价的。 可如今……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那种无力感又涌了上来。 皇帝不按常理出牌,但他不行,连忙劝阻道: “其实与上次和议的条约相差不大,只是这次金人更有诚意了些。” “说好的中原之地……就不再予咱们了,宋金以淮河为界,大伙儿互不侵扰,如此,反而可以见得他们此次,确是向着说和来的。” 上次说把陕西河南赐给宋国,结果人回头就不认账了。 说实在的,如果这次金人还是让步太多,秦相爷心里面也是不敢相信的。 反而张通古寸步不让,要求还更加过分了些,倒真是让秦相爷确认了,这次并非什么缓兵之计。 刘邦摆了摆手:“说了答应就是答应,你还怕朕不认账吗?” “你既然去谈了,朕也相信伱是一心为国,一心向着朕,你身为朕的宰相,总不能朝着金人说话不是。” 秦桧听了这话,又喜又急:“臣自然是忠于陛下、忠于大宋的。” 顿了顿,他把那扎子收了起来……老九一心求和,这种大事倒是不会糊涂。 自己如此小心,反而有些多余了。 “官家,那岳鹏举……” “岳飞?” 皇帝好似刚刚想起来还有这人一般:“对啊,他与张俊应该快回来了。” 上海浦的军情早就传了过来,据说他们刚到,就把那里的金人全给剿了,一场大胜。 秦桧笑道:“官家,您可别忘了完颜兀术开出来的条件呀!两国和议,不是还有个前提嘛!” “你是说,要了岳飞的命是?” 皇帝点明了出来,秦桧反而不说话了。 “朕自然是记得的,等他们回来,你便替两人表功。” 心里头最大的石头落了地,只要皇帝还记着这件事儿,别的都可以谈。 如此,想着赶紧与张通古报喜,朝着皇帝躬了躬身,秦相爷便打算告退。 只是才走出两步,他又立马折身回来: “年纪大了,脑子也不中用,差点儿忘记了大事。” 说着,从袖子里掏出来了一封书信: “此乃宣和太后亲手所撰的家书,特此呈给陛下。” 刘邦接过了信去,秦桧又想了想……刘子羽那事儿得让金人自个儿来说,别人说了都是讨不得好的……确认没有别的事情落下之后,这才告退而去。 等他一走,刘邦拿着信的手好似没了力气,任由它从指间滑落,掉进了小西湖里。 很快,那封从北而来的家书,便彻底隐到了水里。 而另外一头……今日可以说是秦相爷最快乐的一日了。 皇帝再怎么变,可惧金人如虎的性子,终究是不会变的。 别看他说得再强硬,表现得再有骨气,但那也不是他。 这些东西能骗得了其他人,却唯独骗不了自己。 一路从皇城里出来,连弯都没转一个,秦相爷便直接朝着都亭驿赶去。 只是在路上时,他有些奇怪,唤着管家秦十二道: “来的时候这路上还尽是商贩,怎的现在却都没了人?” 秦桧好奇,秦十二又哪里能够知道,路边随意抓了一个贩子,问清了来龙去脉,这才回来禀报道: “相爷,祸事了。” “直说,莫要拐弯子。” “据说是临安府尹辛次膺,强买了本应卖给金使的宝贝……这还没什么,主要是,主要是……” 秦桧急得都快骂娘了,与金人有了干系的事,那还是小事儿嘛! “主要是什么,你倒是说呀!” 秦十二念过书的,脑子转得快些,低声道: “官家收回了拨给都亭驿的那五万钱,礼部也出了告示,金使在宋的一切消遣……均由他们自己负责了。” 听了这话,秦相爷本就不太够用的脑子转了好几圈,良久,他才咽了咽喉咙道: “你……你先去府里支一万钱来顶着,动作快些,绝不可怠慢了北使!” 秦十二犹豫了一下:“相爷,由咱们来……” 话还没说完,秦桧便急道:“管得了这么许多!你别磨蹭了,赶紧去!” “那……万一夫人不准……” 秦桧眼睛一瞪:“她敢不准,某便休了她!” 这话说得严重,秦十二终于不再耽误,两腿一拔,一溜烟就没了影。 等到了都亭驿的时候,只见那门口已经被一百多商人给围了起来,每个人手里都拿着条子,嘴巴里也不甚干净。 但总的目的,就是让金人还钱。 秦相爷见了这幕,都快被气昏了过去,又见苏符在上方看着,也不叫些差人来拦着! 他从轿子里跳了出来,对这群商户喊道: “都安静些!都安静些!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霸气是霸气了,可惜声音太小,被一众骂声给盖住了,根本就没人听见他的说话。 反而大伙儿见这瘦小老头儿歇斯底里的,还以为老人家也被金人给骗去了宝贝,看他这么大把年纪了,均是觉得有些可怜。 见自己说话无用,秦桧气极,又跑到了屋檐下凉阴处的苏符那里: “仲虎兄,为何不叫人拦着!便任由这些人来取闹吗?” “若是惹恼了金使,耽误了两国的大事,这个责任当由谁来负责?!” 苏老头双手抱在胸前,整个人倚在墙上,贪婪地吸收着那冷冰冰地墙带来的凉意: “秦相啊,你也得原谅下官的苦衷才是。” “金国人买东西不给钱,这放到哪里都是说不过去的,你我身为宋臣,不能为自家百姓讨个公道也就罢了,总不能还偏着金人去驱赶他们?” 秦桧眼睛转了又转,怪不得老九对于和议条件听都不听! 原来,他早已把气撒到了这里! 也是,不管条件是啥,皇帝都是想要议和的,大的地方占不了便宜,便竟往这些阴招处使! 秦桧瞪向苏符:“既然不想帮忙,苏尚书还在这里作甚?专门来看金使笑话的吗?” “哦,”苏符恍然大悟的模样,“某是来公干的。” “公干?” 秦桧正想问他公干什么,却见这都亭驿的大门被缓缓打开了。 刘錡与那起居舍人牵头,身后……竟然是此次前来的金国人。 非但如此,他们的身边还被禁军给围了起来,这幅景象,哪里还像是大金国使,简直与被押送的犯人一样。 “刘信叔!你……” 秦桧的声音响起,刘錡还没说话,反而是张通古听见了,站身出来瞪着他: “宋国待客之道,我等今日算是领教过了!” 言罢,挥袖便走,不给秦相爷半点解释的机会。 另一头,陆宰则是叫人挑了十几担出来,里面的,全是本该卖给金人的宝贝。 “各自排好队,拿着凭证来取自己的东西!” 这话很有效果,商户们乖乖地排起了队来。 比起赚不了大钱,能把东西收回来,也就不算是血本无归了。 只是看向那些个金人时,众人再没有了炙热的眼神。 胆子大些的,更是特地说起了凉薄的话儿,像什么‘买不起还装富户’、‘蛮子就是蛮子’、‘装模作样’等话,不停地传到金人的耳朵里。 他们纵使脸皮再厚,此刻也免不得变了颜色。 秦桧看着刘錡:“刘都使,这是何为?” 刘錡抱拳道:“奉官家之命,把金使迁入四方馆。” 也许是太阳毒辣,秦桧只觉得天旋地转,好似中了暑。 他看着金国人被禁军带走的背影,脑中不断回忆起张通古的眼神, “哇……” 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本章完) 第103章 什么都不要就是什么都想要 那四方馆里灯火通明,临时为金人准备的一栋院子,此刻也是热闹得很。 不只是都亭驿,连着皋亭那里常驻的金国使者,也全都被搬了过来。 尽管如此,在秦相爷的极力安排之下,哪怕是到了四方馆,金国人的待遇也是要比周边国家要好上许多。 且不说吃的用的,就光是今日那些个从秦淮河远道而来的俏倌人,度一春宵的价钱便已经是不菲。 更何况,她们要陪满十日,直到金使离开为止。 张通古此刻脸色已经舒缓了许多,主要是秦相爷挽救及时,自个儿掏了腰包,把那些个之前选中的物件又买了回来。 虽然经历了些波折,可结果终究还是好的,东西一个也没落下。 但不管怎么说,此番毕竟是金国来使所遇到过的、前所未有的羞辱。 也不是前所未有了,之前在辽国,后来完颜阿骨打的时候来宋国,那时候的金使受的屈辱可不比现在少。 准确的来说,是灭辽侵宋之后,金国人第一次在他国受到了这般待遇。 这件事儿,不可能是说过去就能过去的。 秦桧也自知理亏,不断地让林一飞向金人敬酒,自己也没停下,恭敬的模样儿,与白日吐血的那个,完全就是两个人。 “乐之兄,弟知道兄有不快,可那赵官家毕竟年轻,难免是要宣泄一下的。” “咱确实是吃了明亏,但不也赚足了里子?” “兄之郁气,请全部撒在弟的身上罢!为了两国大事,弟也担待得!” 张通古再怎么恼怒,也知道秦桧是自己人。 只是如秦桧所说,他确实是郁闷得紧。 也不是没有与他赵皇帝打过交道,这人也确实是看重面子得很。 说白了,不过一外强中干的货色罢了,当年嘴硬不肯接受册封,后来不还是乐呵呵地受了金国国书? 可这次,这人哪里是只要了面子!那收回去的几万钱,还有搬出来的都亭驿…… 分明是里子也要了。 不过,他知道秦桧说的里子,是指金国此次在和议中占着的好处,也知道这番恶气,多半是得忍下来了。 此次四太子带王师南来,先是在顺昌被刘錡的八字军给击溃,天下无敌的铁浮屠与拐子马也被刘錡所破。 后来的拓皋之战,更是被刘錡与杨沂中、王德联手大败……输给岳飞也就罢了,拓皋之战里,最强的岳家军乃至韩家军都没有参战,输得也全是金国的精锐之师。 若不是张俊贪功,想要把军功分给自己人,只留下了杨沂中与王德,调走了刘錡,完颜兀术才在濠州胜了一场…… 不然的话,完颜兀术这次举兵,几乎可以说是三线齐败。 这也是为什么,适才刘錡来叫他们搬走,在得知了这位的身份后,张通古连话都不敢说的原因。 这人与宗泽、岳飞一样,都是打服了金人的。 某种程度上来说,张通古比秦桧更需要和谈成功。 但他与宋国君臣打交道的经验又告诉他,越欺宋人,他们便越怕;相反的,越是高看他们,他们便会越加上脸。 一杯闷酒下肚,张通古仍是不说话,反而是那个矮子举杯朝着秦相爷道: “我等奉命出使而来,自然分得清楚大局轻重,有劳秦相费心,此番情谊,我大金自然是记得的。” 虽然出了几万钱,心里头痛得要命,但能够得到老九与金人的两面支持,秦桧终究还是觉得划算,忙回敬道: “两国和好,是为两国百姓谋福泽,我等俱是良善之辈……金使能够理解,实在是太好不过了。” 矮子笑了笑,这秦桧还真是不害臊,若那赵皇帝也是如此,倒是省事了许多。 “此番秦相也进了宫,与你家皇帝说过了咱们的条件,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意思,秦相还请与我等说说,明日也好有个准备。” 秦桧一早就想说这个事儿了,但又没人问起,自己主动说出来反而有些自吹自擂在里面。 此时虽然见这人脸生,又是坐在主桌,但看他不免顺眼了许多。 “桧苦心哀劝,又陈出了当中利害,加之不断地谆谆告诫之下,官家终究是……” 扫视了一圈众人,秦相爷坚定无比: “全答应了!” 这话说得掷地有声,众人无不愕然,张通古举着杯子好半天也没反应过来,那矮子更是眉头紧皱,沉思不语。 买菜还得还个价呢! 这可不是几百条人命、几万两银子的事儿! 这是两国上下,淮河两岸,无数百姓、诸多城池的干系。 那赵皇帝……就这么……全答应了? 秦桧很满意他们的表现,开口道: “如此,乐之兄当知道为何会有今日之事了?官家吃了大亏,终是要在别的地方找补回来的。” “乐之兄!还生气吗?!” 张通古大笑不止,什么都没变,什么都没变! 第一次主动朝着秦桧敬酒: “会之!真国士也!” 对于张通古来说,秦桧对于金国,真是当得起这个名头。 酒桌上终于有了笑声,跳舞伴酒的倌人们,也是长舒了口气。 立马配合着大伙儿,将气氛推得热烈了起来。 不过,那矮子却有些不解风情,连连问向秦桧: “奉表称臣,赵皇帝答应了?” 上一次虽然就已经答应了,但毕竟金国背盟在先,这一条,不管是金主完颜亶还是完颜兀术,此次压根就没打算能成。 秦桧自豪点头:“应了!” “唐、邓、商、秦四州之地……” “让了!” “贺我主生辰正旦……” “允了!” 张通古越听越喜,矮子却是越听越愁,不等他再问,秦桧便抢答道: “岁币银绢各二十五万,桧觉得少了些,特地加到了三十万!” 说着,他像只表现极乖的狗儿,等着主人的褒赏一般,抬起了脑袋,不再言语。 这与其说是和约,倒不如说是降书。 若宋国没有选择也就罢了,他们分明是占据的主动方,却还是做出了如此大的让步…… 矮子叹气不已,倒是扰了这桌上的气氛。 这让秦相爷有些尴尬,张通古也是有些不解,拱手道: “会之做了如此好事,贵人却为何叹气?” 矮子看了眼他,又看了眼秦桧,又看了眼他: “沛公居山东时,贪于财货,好美姬。今入关,财物无所取,妇女无所幸,此其志……不在小。” “后来也是如此话所言,那沛公夺了天下,是与不是?” “这是你们汉人的故事,张正使与秦相,应当是听过的。” “赵皇帝什么都不要……恰恰说明了他什么都想要,他什么都答应,恰恰说明了他什么都不想答应。” “此次和谈……唉!” 张通古与秦桧听了这话,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别的皇帝或许是这样,但这位是谁? 赵构啊! 两人相视一笑,只当是年轻人,只知道死读书,却不知千人千面的道理。 等到鸡鸣破晓,让赵皇帝受了那册表…… 一切自会大白。 (本章完) 第104章 还债(八千) 若无祭祀、过年或者大朝议的时候,和宁门是从来不开的。 大伙儿上朝只能从东华门,中间的官道,自然也就走不了人。 不过今日,很多人都在盯着大宋的皇城。 从四方馆看着金使出来的别国使者就不说了,三省六部没有资格上朝的官吏差使,到临安公干或述职的地方官员,东西南北的城门守军,还有驻扎在临安四周的三衙禁军……一个个地,耳朵都竖了起来。 但凡有人说了什么关于‘金人’、‘皇宫’的字眼儿,立马就能得到相当多人的注视。 若是再看那瓦肆勾栏、内河上下、寺庙民坊、饭店酒家、太学诸监,大伙儿依旧在忙活着自己该忙活的事情。 奔波生计的奔波生计,念书的念书,干活儿的干活…… 日子就是这样的,哪怕是天塌了下来,该怎么过还是要怎么过。 大家都明白,但又都保持了一种奇妙的默契。 人人都不说,人人都知道,他们都在等,等皇宫里传来确切的消息。 绍兴十一年五月一日,日头正毒。 自三年前和议过后,张通古又一次踏上了这条大道,这条能够直接通往皇宫、进入大庆殿的大道。 若他是个宋人,走上这条路,说明他至少也是个大官儿; 若他是个学生,走上这条路,便是迈向了一条通天之路。 但他是个金臣,还是个有能耐的金臣。 和郭药师一样,但又有些不一样。 郭药师是从辽国怨军出身,他是正儿八经的大辽进士,一路做到了辽国枢密院令史;郭药师是背辽投宋,他是辽亡了之后拒绝宋召; 郭药师投金落了个所有常胜军被坑杀的下场,而他投金……不管是完颜宗望还是完颜兀术,都对他看重得很,他现在既是金国枢密院主奏,还兼任了金国工部侍郎。 其实张通古也曾问过自己,若当年从了童贯的召令,来做了宋国的官儿,自己会到哪一步? 要么,随着赵家父子被掳北上,做了人的奴隶; 要么……他脑中浮现出秦桧、汪伯彦等人的脸,无非就是四个字: 遗臭万年。 他穿着金国的官服,一身紫色的袍子,腰系红鞓乌犀带,挂了一亮澄澄的金鱼袋,在腰间随着脚步摇摆着,加上头上那没有插翅的纯纱幞头…… 若没人说,谁也无法把这人与金国高官给联系起来。 自然了,那显眼的左衽时刻提醒着大伙儿,这位穿得再像,那也不是宋人。 大道两旁禁军肃穆,等一入了皇宫大门,又有角声响起……角吹得既是欢迎自己,也是提醒大庆殿里的皇帝和宋臣们, 金国人到了。 刘邦瞌睡都快等来了……这几日亏待不了陈妙常,临了空还得被王婵缠着补习知识。 加上后宫里虎视眈眈的其他贵妃女官, 唉,酒色误国! “大金正使、枢密院主奏、兵刑房承旨、工部侍郎、中京副留守……” 张通古说了一堆名号出来,眼睛一直盯着上方的皇帝。 既是不敬,也是挑衅。 “江南抚谕使张通古,奉我主之命,特此觐见宋帝!” 前面的也就算了,最后这一句…… 只一开始,便几乎让整个大庆殿炸了锅。 江南,什么江南? 抚谕? 宋帝! 上次秦桧代皇帝受册封之时,宋金便尊卑分了开来。 宋只称宋,金称大金;金主是皇帝,宋主却不能称皇。 可说过了,那是上次。 上次再屈辱,若和约履了那便也就认了,毕竟自家皇帝已经把生米煮成了熟饭。 但你金人既然背了盟,现在舔着脸来求和,又怎么能,又怎么敢! 羞辱,毫无疑问的羞辱。 一群文官们气红了脸,韩世忠脖子间青筋暴起,刘錡皱着眉,负责宿卫的赵密更是下意识地摸向了腰间……却发现自己的佩刀并不在。 随张通古同来的两名副使、辽人萧毅和汉人邢具瞻,面对着宋国文武给来的压力,忍不住轻轻吸了口气。 他们和张通古不一样,这是第一次充使而来。 来时金主千叮咛万嘱咐,此行以和为上,务必不能激怒了宋国皇帝。 毕竟他们战败,若宋人一心想要报仇……现在的大金,当真还能所向披靡吗? 可现在,正使一开始便惹恼了众人……万一耽误了大事,又该如何是好! 他们紧张,张通古同样紧张。 可昨日受的气,加上与赵家人打交道的经验告诉他: 就该这么做,这么做才是对的。 他一直盯着皇帝,观察着他的反应。 过了好一会儿,刘邦才打了个长长的呵欠,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他承认自己有些走了神,刚才一直在想今晚该做什么,后来又飘到了该用什么方式把种雨给拿下……这婆娘有些油盐不进,是不是要用强……再后来,又想起了一些别的事情。 总而言之,他现在才反应了过来。 但这不能怪他,明明见个面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事情,这些人硬要一大早就把他给叫了起来,还给自己换上了冕服……一番折腾下来,早他娘的没有了精神。 没有睡着,已经是刘邦对在场诸位最大的尊重了。 又见自己的两边大臣们: 苏符老东西胡子又被吹了起来,每次他生气都是这个模样;陆宰这小子眉头都拧成了好几条缝;哪怕是赵密他们这群武人,也是脸上阴鸷得很。 走个神而已,至于吗?! 想来又是嫌弃自己行为不端,丢了他们宋国的脸面了,刘邦清了清嗓子,对着下方众人道: “不好意思……” 大伙儿还没反应过来,他又问向张通古: “你刚才说啥,再讲一遍。” 张通古愣了愣,下意识地看向一旁的秦相爷,却见秦桧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又对着他摇了摇头。 想起他说过,这赵家老九伤过脑袋的事儿,张通古咽了咽喉头,这才又准备说道: “……行了行了,不用说那些没用的话儿,咱们直接说正事。” 好个以退为进! 张通古暗中赞了一声,这位在南边待久了,倒也真是练了些本事出来。 一番装聋作哑,便刻意略去了这番羞辱……哼哼。 不过连应对都不敢,你又凭什么要自己高看呢? 清了清嗓子,张通古从萧毅手中接过金主书信来: “金宋两国本是一衣带水、和睦之邻,自海上之盟始,两国交好已二十有一年矣。” “两国和约三年之前已定,虽然中途出了些误会,但好在我主仁慈,为天下苍生计,为两国百姓计,当继续和议大事。” “除当中繁琐细节需再行商议外,宋帝上次所献进誓表,我主此番也予了册书与我等,故此,也特来进行册封之礼。” 说着,张通古将那国书摆在身前,大伙儿这才注意了,两个金国副使端着的盘子里,摆着的,分明是衮冕、佩璲、瑰宝和玉册四样! 这是张通古强烈建议之下,金国专门为赵皇帝准备的册封配件…… 人人都说用不上了,连完颜兀术也是这么想的。 但唯有他一人还在坚持。 如今他便要证明,他的坚持是对的。 “狗贼!” 苏符再也忍耐不住,站身出来,朝着皇帝躬了躬身,这才指着张通古骂道: “惟交邻国者,当善初终,而守邦图者,务敦信义,伱主背信弃义,我朝尚未问其责,尔竟然敢来辱我君上!如此轻我大宋,当真是欺我宋无人、当真是未尝我剑之利呼!” “尔身为汉人,背汉姓负汉名,如今却向着那北方蛮人,行这覆宗灭祀、卖祖求荣之事……张通古啊张通古,人而无礼,胡不遄死!他日若在九泉之下,尔有何面目去见你的祖宗!” 这话骂了,老头儿又朝着皇帝作揖: “官家!且将此数典忘祖的孽子打杀了,以正我大宋昭昭之明!” 连和与不和的选择都没给皇帝,苏符给了个别的选项: 杀与不杀。 上次来说和的时候,就是被这老头给拦着,说什么也不准自己宣诏,还被他给用藤条打破了手。 若不是念着老东西的爷爷有些名望,在金国也是受欢迎得很,张通古说什么也要逼着赵老九把这人杀了。 他正欲开口骂回去,却不料有人比他动作更快……站在百官之首的秦相爷站身出来: “陛下,此事当由圣断,不必谋之在庭。” 他可太了解大宋这群酸文人的秉性了,若让他们掺和着,这和议和上一百年也不会有个结果。 既然见过了面,该有的礼仪做到了位,那就把这群人给赶出去,关起门来才好说正事儿。 反正上次……也是这么办的。 “天杀的秦会之!早该砍了你的狗头!” 这话骂得大声,大伙儿朝着发声的角落里看去,只见一个虬髯文官,瞪大了双眼盯着秦相。 胡邦衡……他不是在昭州任知州,何时返回的临安? 不管是秦桧一党,还是其余的人,见了此人出来,都是好生奇怪。 三年前他便上书过一次,要求斩了秦相,后来便被放逐了出去。 今儿个他竟然回来了! 秦桧被骂了,第一时间却并没有恼怒,脑中闪过的是刘子羽的脸。 老九把他们全都给叫回来了? 叫回来作甚! 心里头有些不安,但这个时候,他又没有其余的心思去考虑其他,只要和议能成,宋国将再无一人能阻自己。 “官家!” 胡铨大步迈了出来,向前走了好些,一直走到了张通古的边上,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金狗不云国而直云江南,是以我太祖待李氏晚年之礼也,曾不得为孙权乎!” 孙权……刘邦短暂地想了想,记起来了这个人。 一短视庸才罢了。 “此番若是从了他们的话儿,大宋与金无君臣之分而用君臣之礼,无父子之名而有了父子之实!” “这人用心歹毒,是欲臣妾我也,是欲孙权我也!” 他又提了一遍孙权的名字……刘邦怎么感觉,胡铨对那孙权的怨念比自己还要深。 胡铨出来了,秦桧一党的人也是不干了,上次便把你外放出了去,这次就不行了? 一个个地站了出来,两边大臣们跟到了菜市口一般,学起了泼妇吵架。 唯有几名武将,还有秦桧和张通古等人,反而是安静的紧。 他们心里明白,这些人吵上一天,也吵不出个什么道道来,这殿里唯一说话管用的,有且只有一人。 刘邦也跟着听了会儿,没什么有用的信息,便摆了摆手,止住了大伙儿。 江南也好,大宋也好,他们说得再厉害,吵得再大声,对事情是没有帮助的。 屈辱这种事情,只能打回来,要不然就受着。 只靠一张嘴有用的话,还养那么多军队作甚。 “你的意思是,你家皇帝,要来册封朕?” 皇帝好似刚反应过来一般,张通古却笑他到了这个时候,还在装傻充愣。 “咱不是议和吗?怎的变成了要来册封了?” “那个谁,你手里拿着的,到底是和书,还是降表啊?” 他之前是真的不太明白,既然是和议,那么止了兵戈不就行了。 了不起,再出点儿钱安抚安抚,或者给座城什么的。 没听说过秦国与齐国停战,秦王要去册封齐王的。 在刘邦看来,能把‘必杀飞、始可和’这种话写到议和的条件里,已经是有些不可思议了。 还是这千年之后的人,玩儿得花呀! 张通古顿了顿: “宋帝何意?我等自千里而来推恩,许的自然是江南议和大计!两国分定界至,军马归国,早见太平,普天率土皆使其安乐……宋帝不思图报我主大恩,反而这般言辞,不是自取了嫌疑?若我主兴师问罪,宋帝将以何为辞?” 这便是威胁了,赤裸裸的威胁。 张通古说得义正言辞,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金国已经兵临城下了。 同来的两个副使,萧毅和邢具瞻交换了下眼神,又暗自摇了摇头……正使越说越过分了。 韩世忠被收了兵权,又从秦桧那里知道,此番若是和了,少不得要掉了自己的脑袋。 此时便做了第一个站出来的武人: “官家,若金贼胆敢兴兵,臣一家上下一百二十口人,均愿报国死战!” 说和了,就可能会死。 反而若是打起来了……天下有几人比他韩世忠,更会与金人打仗? “好啦!” 刘邦站起了身来:“朕和别的国家使者说话,你们就不要插嘴了。” 这话一出,站身出来的各位大臣相视了一眼,知道皇帝是要做决断了。 各自躬身作揖,站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反而是苏符不干了:“官家!和不得” 刘邦朝他眨了眨眼:“老头儿回去,朕自有计较。” 不知为何,脑子里想起皇帝前些日子的荒唐举动,还有那日亲口与自己说过的,当战…… 苏符忽然有些冷静了下来。 如此,大殿中间便只剩了金国的三个使者了。 “既然是要和,那就拿出个和的样子出来……” “在老子面前装什么模样,那都是没有作用的。” 这话说得不冷不热,却让张通古有些心惊……这赵家老九,与三年前的那位,怎的好似变了一人! 三年前即使是宋国满朝皆反对,他也要讨好自己。 反而是今日……张通古有些迟疑地看向秦桧,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为什么,秦桧会舍了半身身家,跑到自己这儿来求救来了。 见他发呆,刘邦使唤着陆宰: “把他们皇帝写来的书信取来,给朕念念。” 陆宰领了令,上前就去拿信……不料张通古竟然有些慌了,下意识地就想把那国书给收起来。 金主和完颜兀术在他们来时,对此行寄予了厚望。 无论如何,是一定要谈成功的。 如此,连许多价码都给压了下去……说起来,这也没有不成功的道理。 毕竟在金国的眼里,能够舍下脸来求和,宋国君臣断然没有拒绝之理由。 可是今儿个自己为了求功,临时加上了些话儿,但却并没有取得自己想要的效果。 若这国书……或是册书当真激怒了赵家老九,他拼死了要一战…… 说实在的,张通古有点儿后悔了。 陆宰一把将那信夺了过来,只是展信扫了一眼,眉头便皱得比刚才还要厉害。 刘邦看了他的表情,催促道:“念啊!你不认识字儿了?” 深深吸了好几口气,陆宰这才躬身道: “陛下恕罪。” 如此,又对着满朝臣工作了揖,才开口道: “咨尔……宋康王赵构。不吊,天降丧于尔邦,亟渎齐盟,自贻颠覆,俾尔越在江表。用勤我师旅,盖十有八年于兹。朕用震悼,斯民其何罪。今天其悔祸,诞诱尔衷,封奏狎至,愿身列于籓辅。今遣江南抚谕使张通古等持节册命尔为帝,国号宋,世服臣职,永为屏翰。呜呼钦哉,其恭听朕命……” 满朝诸公,无不哗然。 哪怕是跟着秦相爷喊和的人,现在也是心有戚戚焉。 这哪里是什么国书,这分明就是一封臣册表! 虽然上次皇帝是奉表称臣,可,可这三年来,宋军连战连胜,摆明了是个攻守易形的态势! 就算要和,那也是如海上之盟那般,兄弟之国的来和。 金主这封信,当真就如胡铨所言,不过是要坐实了君臣之分,还有那父子之实! 刘邦有些疑惑了起来,朝着韩世忠招了招手,又把刘錡和赵密一同唤了上来。 三人低声跑到了台阶处,刘邦直接跑了下去: “你们几个给老子透个底,这两年的仗到底是宋赢了,还是他金国赢了?” “若有谎报军情,假冒军功的,今日一并说了,朕恕你们无罪。” 三个武夫哪里敢说假话,急忙为自己辩解了起来。 “官家,确实是咱们胜了,若是败了,那岳鹏举哪有越败反而离开封府越近的道理!” “谎报军情这种事儿,臣就算有十个脑袋,也决计是做不出来的!” “是呀是呀,刘信叔胜的还是金国精锐!有他女真一族,唯独这两年吃的败仗最多,还全是败在了咱们的手里!” 刘邦点了点头,若宋国真是打不过,那金国人没有理由来求和的,一直打下去不就行了。 他也是迷糊了,主要是这金主的册表,还有那张通古的表现,差点把他给骗了去。 他当真就以为,金人势不可挡,此番和议当真就是来施恩惠来了。 把三人赶走了,刘邦现在心里头有了底,看了眼秦桧: “昨日议和的条例,朕没有细看,今日你与朕说说。” “老子倒要看看,到底是他娘的和书,还是说,当真就是那降书了!” 秦桧两腿打颤,低头看着张通古的手摆了摆,知道了他心中所想。 轻轻吸了口气道: “官家,条例有五,一者,以淮水至大散关为界,永不侵犯;二者,岳鹏举此次所得的唐、邓、商、秦四州交还于金……” “三者,岁币银绢每年各十五万,四者,归还先帝、显肃皇后、宪节皇后梓宫,送回宣和太后。” “第五……若无大事,不……不可换相。” 最后一条,便是秦相爷舍了血本,从张通古那里求来的。 老九最听金人的话,如今把自己也写进了和约里……不管他再怎么怨恨,也应该是不会再动自己的。 秦相爷急智无比,掏出了一个自认为皇帝绝不可能会拒绝的和约。 既抹去了之前的称臣一事,又称岁币不称岁贡,面上了给了老九极大的让步。 还把本来加到三十万的岁币减了一半…… 说实在的,若是这和约放在三年前,秦相爷少说也得被封个治世能臣的名头。 就算是这样,朝中本来有些坚持的大臣们,都已经动了心,更别提那些个本就立场摇晃的人了。 这已经比与辽国和议的时候,还要有面子了许多。 若不是一心想要北伐的人,此番均是站到了和的一边。 说完,秦桧偷偷瞟了眼张通古,后者轻轻点了点头,算是认同了秦相爷的安排。 刘邦都差点听笑了。 还不许换相……你秦桧就差把金人两个字刻在自己脸上了。 “不对呀爱卿,是不是少了什么?” 秦桧一懵:“就,就这些了,不曾少得。” “不少,不少的话,这金国人怎么闹着要给朕册封了?” “是不是还有甚么称臣的条例没说?你好好儿想想……既然是和议嘛,什么都是可以议的。” 秦相爷脑袋摇成拨浪鼓:“回禀官家,没有这条。” “嗯……” 刘邦点了点头,看见大殿外面,已经站了两人。 恢复好的内侍黄彦节也瞧见了,低声道:“官家,是张太尉与岳少保到了。” “叫进来。” 黄彦节快步跑去,刘邦又看向张通古: “上次朕与秦相闹了些不愉快,随后便有金人去袭了我上海浦和明州港,这事儿,你知道吗?” 张通古哪里不知,这就是他亲自安排下去的。 正想作答,却被皇帝抢了先: “你们一面说着议和,一面又派人来搞些偷袭……” 刘邦摇了摇头:“这次说是要谈,又给朕开出了这么些个条件……” “既然条例里面没有要册封的事儿,那你准备的这些东西,还有那封信儿……便是特地来羞辱朕了?” “你说说,这哪里有像是要和谈的样子嘛!” 他好似痛心疾首一般,两个副使赶紧作揖道: “大宋皇帝陛下息怒,大宋皇帝陛下息怒!” “啧啧,”刘邦看向那个还在坚持的张通古,“你看,好好儿与你们说话,你们非得欺负人。” “朕还没做什么呢,你们便学会说人话了。” 又是大宋,又是皇帝,张通古没带上的称呼,这两人倒是全给补上了。 张通古眼睛转了转,刚打好了腹稿……既然不吃硬的,那边说些软的好了。 只是今日之仇,他算是记下了。 不过,他还是没有得到说话的机会。 “臣张俊!” “臣岳飞!” “参见陛下!” 两人又是赶路来的,连身上的甲胄也没换得,更别提睡觉了。 甲上还有干了的、已经变成黑色的血迹,刘邦摆了摆手,开门见山地问道: “张俊呐,此番去杀敌,如何呀?” 张太尉知道皇帝想问的是什么,只是见了旁边站了金人,不知道是个甚么情况。 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反而是岳飞见他不答,帮忙回话道: “官家,太尉奋勇杀敌,没有放跑一贼。” 他这还是往低调了说,岂止是没有放跑一人,连一只蚂蚁都没有放过。 张俊好似中了魔一般,管他投不投降,一个活口也不留下。 杀得就喜欢招安敌军的岳飞,都有些心痛了。 那些个跳了海的,都被他命人使船去追上了,淹死摔死的,统统不放过,全被割掉了脑袋。 临了,张太尉还数了数,才两百七十多个,心里头还颇为气愤。 若不是岳飞在那儿看着,都快怀疑张俊想要杀良冒功了! 刘邦看着这老小子:“那儿差不多只有两百七十个人,朕没说错?” 张俊作揖道:“官家真乃神人也!确实是这个数!” “那……还差三十个,怎么说?” 没人知道这对君臣打的什么哑谜,张俊试探道: “等下次上了战场,臣再补上?” “也只有这样了……不过,这儿不是有现成的嘛!” 张俊心头一惊,下意识地便朝着几个金使看去。 这好似看尸体一样的眼神,看得三人好生不习惯。 刘邦踱步走了下来,众人全都低着了脑袋,他看着张通古,后者眼神一直躲闪,也不知道做了多少的亏心事。 “你是汉人?” 苏符骂他的时候,刘邦听的真切。 张通古不解其意,拱手道: “天生华夷,自有分域,中国……非吾所居。” 从陆宰手中拿过了那封册表,刘邦对折了好几下,随后才又抬头,不过这次,朝向的却是两个副使: “要谈,可以。” “朕还是那句话,拿出个要谈的样子来……你们两个,能做得了主吗?” 两人躬身道:“陛下明鉴,非是我等做主,乃是我主做主。” “那,”他用手指夹着那册表,在两人面前晃了晃,“你们的皇帝,就是这么个意思了?” “这……” 两人说不出话来,只是看向身前的正使。 刘邦也算是看明白了,回身又上了台阶,从金瓜卫士手中夺了金锤过来,直接扔给了张俊。 张太尉双手一沉,险些没有接住。 “官家……” “还债!” 张俊眼睛越瞪越大,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官家!” 刘邦死死地盯着他,从嘴巴里挤出来了相同的二字: “还债!” 张俊熬了好几天,双目本就通红。 此时转头看向张通古,好像要把他给生生吃了。 此时就算反应再慢,金国正使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开口呵斥道: “宋……陛下,意欲何为?!” 可惜了,怎么看,也有些色厉内荏。 张俊双手一挥,一锤子便砸在了张通古的头上,立马,一股血便从他头顶留了下来。 这锤子砸得大伙儿都噤了声,不等他们反应,张太尉像是发了狂,又是一锤子敲了过去。 张通古再也站立不住,倒在了地上。 闭眼前的一刻,他忽然想起了很多的事情。 想起了辽国的天祚帝,想起了童贯和刘延庆,也想起了完颜宗望他们。 若当年从了童贯相召,自己今日又会是个什么下场…… 他没有答案了,连痛觉都没有,只是看着张俊不断地敲着自己的脑袋,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两名副使想去拉人,却被岳飞盯着,哪里还敢妄动! 张俊直接骑在了张通古的身上,一锤、一锤、又一锤…… 砸得他鼻歪嘴烂,砸得他面上的血肉都糊成了肉泥。 鲜血同官服一色,骨头共碎肉齐飞。 一群文臣们,胆子小的几乎快要吐了出来,胆子大的脸也憋成了猪肝色,不忍再看。 反而是岳飞的眼睛……张俊的每一锤下去,他的目光便亮上一分。 而秦相爷…… 每一锤都好似锤在了他自己的身上,看着张通古没有了呼吸,他整个人都好似落进了无尽的深渊里。 完了…… 也不知锤了多久,锤得张太尉几乎再没了举起金锤的力气。 但这样,他还是想要拖着那锤子,朝地上的死人挥去。 朝着岳飞使了使眼色,刘邦示意他把张俊给拉开。 可别因为自己,把人张太尉给逼疯了。 如此,他才又看向两个副使: “现在,说出你们的条件。” 五月最后一天,谢谢大家的票和打赏。 非常感谢老哥的盟主,着实是受宠若惊了些。 祝大家六月快乐 (本章完) 第105章 普通的一天 “你倒是也憋得久了,不过这里有吃有喝的,应该是亏待不了你。” “要女人不要,朕给你寻几个过来……瞅伱小子这身板,对这口应该也是好得很。” “别觉得委屈,这不也没几天嘛,嗯,再过两日,再给朕点儿时间,到时候你便能出来了。” “昨天道济才去过了你家,你家里人都好得很,只是你那婆娘,听说是一直哭,怎么劝也劝不住。” 隔着一道铁栅栏,刘邦像是个话多的老头,不住地念叨着。 而那里面的人,正是被关在了殿前司狱里的都指挥使,杨沂中。 说实在的,除了不太自由之外,这地方不知道能羡煞多少人……他本来就是这里的头儿,虽然被关了进来,可到现在也没被定个罪名。 特别宫里还老是来人看他,每日吃的用的都是从六尚局直接送过来的。 这种待遇,谁也不敢真慢待了杨都使。 “官家……” 这小子比起刚进来的时候,已经要平静了许多。 但是现在头发散乱披着,胡茬子也在脸上乱长,一点儿也不注意个人的形象。 “和,和了吗?” 金使来是大事,这种消息根本就瞒不了里面的这位。 刘邦蹲了下来,看着他的眼睛: “你小子不问问你媳妇儿,不问问你儿子女儿,白瞎了人替你操心。” 顿了顿,他又开口道: “和了。” 杨沂中像是被人给抽去了魂魄,整个人都没了力气,坐在地上,瘫靠着栅栏: “和了……和了。” 还是和了。 见他这模样,刘邦伸手进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怎么不问问,是怎么和的?” 怎么和的杨沂中都不关心,现在的结果,就是和了。 不管是让了多少城交了多少钱,和了便是和了。 见他不说话,刘邦又接着道: “什么都没给,金人什么都没捞着……只写了份停战的和约。” 听见皇帝这么讲,杨沂中更是觉得万般可惜。 金国此次连岁币都不要了也要求和,足以说明他们乞和到了个什么地步! 他们根本就不愿,也不敢再打了! 这小子怎么跟个木头似的! 刘邦白了他一眼,侧身朝着旁边的牢房喊道: “老头儿,张通古你认识不?” 一旁的郭药师把脸给挤在了栅栏上: “自然是认识的,说起来,当年他还是小老儿的上官呢!” “哦?”刘邦又问道:“那你俩关系如何?” “没甚交情,人家读书人,哪里瞧得上咱们这些个穷人家的怨军。” “嗯,那就好,他死了。” 皇帝这话说得平静无比,好像是在说他早上吃了什么一般,让杨沂中的脑袋又抬了起来。 当年此贼羞辱官家,若不是皇帝与秦相协力共保,他如何走得出大宋! 现在死了,倒是便宜了他。 但死了……此次的金国正使不就是他,既然死了,这和议又是如何谈的? 诸多疑问涌上心头,却见皇帝递了一本册子过来。 杨沂中连忙接过来看了,却越看越是迷糊。 这正是和书,上方盖了金主完颜亶的印,也有赵官家的印。 “陛下……这是……” 刘邦站起了身来:“这玩意儿送给你了,自个儿烧着玩儿。” 说着便往外走去,连头也不回一下。 杨沂中还是琢磨不透,一旁的郭药师却长叹起来。 “你……你知道陛下的意思?” 两人做了几日的邻居,又都是带兵打仗的人,自然有不少的话说。 “赵家这位皇帝……若是当年老子跟的是这人,那燕云之地又怎会落得如此!” 说着,郭药师又对杨沂中道: “你小子准备准备,不是想打金人吗?日后有你打的!” …… 临安城,思北楼。 百姓们的消息哪有这么灵通,绝大多数人了解信息的唯一办法,便是听官府的。 除此之外,便是那些个游手好闲的破皮无赖们,展现自己有大本事的时候。 谁能第一时间把消息带过来,便能第一时间享受到被众人围住恭维的快感。 今儿个在思北楼里,被众人围住的,便是那与临安府尹有着亲戚关系的纪五爷。 之前纪五一拍胸脯,说是要去临安府衙给大伙儿打探消息。 但他还没到门口,两腿就抖得厉害,又不想失了脸面,只得在皇城边上游荡。 皇天不负有心人,还真就让他遇到了,抬着张通古尸体出来的金人。 一路跟他们到了四方馆,纪五偷摸着混了进去,躲在人家的门外边儿,当真让他给听到了内情。 “张通古死了?” 纪五才说到一半,老王头……现在是王员外了,就忍不住插了一句嘴。 金国来和议的正使都死了,那…… 大伙儿与他想的一样,一时间,这店里的客官们,竟然全都安静了下来。 都盼着这么一天,可这天真的到来之后,又有些不太真实的感觉。 纪五喝了好大碗水,这才接着道: “干爹,确实是死了。” 老王头忽地激动了起来,使唤着王小二道: “快快快,把你娘的灵位给请出来,老子亲口与她说了这事儿!” “还有你舅舅、你二伯、你爷爷,灵位全都请过来!” 一边说着,一边跑到柜台处,掏了好大一把铜板出来: “多带些香火,多买些纸钱!” 他一边用衣袖擦着眼角,一边对着店里的伙计道: “今日来思北楼的客官,全都!” “!”纪五瞪大了眼睛,“干爹,你生病了?” “你狗日的才病了!咱们要打回去了,老子高兴,老子乐意!” “谁给你说要打回去了?” 纪五的声音好似给老王头泼了一盆凉水,他脑子有些没转过来: “正使都杀了,不打回去……怎么可能不打回去!” “真不打回去……” 纪五赶紧吩咐伙计,适才东家的话不作数,这回过头来道: “我还能诓骗你不成嘛!听说张通古是羞辱了皇帝,才丢了性命,两国该谈的还是谈了。” “那和书都已经签了,不打,真不打!咱们要和!” “和……”老王头的表情僵在了脸上,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朝着大伙儿笑道: “确实不该打,那金人如此厉害,咱们哪能打得过!” “如今和议了下来,倒是省去了许多灾祸,和得好,和得好!” 众人愣了一愣,均是附和道:“说得正是,和得好!” 只有纪五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些人到底是盼着打,还是盼着和…… 消息传得越来越远,像是老王头这种前后不一的态度,在临安城的每个角落里都上演着。 大家好似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金人好像从没来过,和议的事儿也从没听见过。 这好像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一天。 (本章完) 第106章 兵权 西湖上,苏公堤。 当年苏东坡治西湖,只向着朝廷讨要了一百个度牒,便筹措出了动员二十万民夫的钱。 这简直就是能臣的典范。 南渡之前,苏堤便是游西湖绝不可错过的地方;等南渡之后,朝廷又在苏堤上修建了许多亭台楼阁来纪念苏东坡。 若说临安哪里最热闹,当钱塘门外的西湖莫属。 那西湖最热闹的地方,便是这苏堤了。 光是平时,这里走索骠骑、吐火跃圈等诸色禽虫之戏就是不少,又有买卖赶集、香茶细果、酒中所需、琐碎戏具……以诱悦娘子童曹者,数不胜数。 这般景象,莫说是刘邦没见过,自幼陪着菩萨的陈妙常与道济,还有从小就跟着耍棒弄枪的种雨,都是少见得。 小和尚现在伙食好极了,整个人都圆润了几圈,还是喝不惯酒,却已经是顿顿少不了肉了。 刘邦都寻思着,要不然给这孩子控制一下,小时候胖点儿是可爱了些,长大了就不太讨喜了。 他们像是富户出游,一家人都是贵气十足,从东边儿瞧到西边儿,每个人手里都拿着自己喜欢的物件儿,却仍是有些意犹未尽。 只是现在热了起来,便寻了一个荫凉的茶肆,吃起了茶来。 种雨眼睛一直盯着陈妙常脑袋上的簪子,从一开始就没有看到现在,此刻得了空,便连忙开口询问起了卖家是谁,价格几何。 待知道是皇帝陛下花了大价钱买的珍品过后,眼中失望的神色尽显,却又有些道不尽的意味。 刘邦还在与道济争论那傩鬼面具的归属权,却见店家上了茶,种雨端起呷了一口,便重重地把茶碗放在了桌上。 茶水溅了一桌,还溅了几滴在道济的秃头上,烫得小髡人龇牙咧嘴的,却又不敢发作。 这婆娘在发甚么疯! 见她气鼓鼓的模样,刘邦心里面想了一阵,多半还是念着她种家那几千人的事儿。 便开口道:“不是已经把你家人给编入军中了,你还在生甚么气!” 他不提这个还好,提起这个,种雨便更是恼火。 说好的种家军番号……皇帝把几千人全给打乱了,分别排到了三衙禁军里去,有些脑子灵光的,更是让他给编入了皇城司中。 她种家是要去杀金人、不是去做什么侍卫活计的! 现在倒好,和也和了,种家番号哪里还寻得着? 若是这般,当日便不该听了这昏君的话! 只觉得自己被骗了,还连带着家中叔伯弟兄一起上了当,小娘子心里头委屈: “官家仁慈!给了我等流匪草寇改过自新的机会,奴家哪里又敢生气?!” “你莫要说些阴阳怪气的话儿……朕知道伱在想什么。” 刘邦也喝了口茶,让脑子清醒了许多: “你家番号那种东西,就不要再想了,你替朕思考思考,人人都念着甚么种家军岳家军韩家军,把朕放到了个什么位置?” 想着自己一家世代替大宋看着西陲,到现在也得不到皇帝的信任,她差点就落下泪来: “种家军便是您的军队,官家分得这般清楚,难道换个名字,它便不是种家军了,难道换个名字,就能让您安心了吗?” “你这话不对……”刘邦摇了摇头,“种家军可以是朕的军队,但朕的军队……不能够是种家军。” 见她有些疑惑,刘邦也不想多解释。 现在的女人刚刚好,做个女人就可以了。 要是懂的太多,想要的也就会变多,到时候胃口越来越大,便不太好处理了。 “只是改个名字,是,或许改变不了什么,但想要改变什么,就一定要先把这名字给改了。” 听他一直说着绕口令,想来是又想蒙骗自己,种雨别的管不了,只认准了一点: “既是如此,官家却又为何独拿我种家说事儿?您倒是偏心得紧,其他的人同样叫别的名字,您却是管也不管了。” 看着道济趁着自己说话的功夫,想要把那面具给藏在袍子里。 刘邦一巴掌就拍到了他的脑袋上,又一把将面具给夺了回来: “你小子,好的不学!” 说着,又看向种雨:“你怎么知道朕就不管了?” 好像是听见了他说话一般,一艘船儿在前方岸边停了下来,一个穿着绿色袍子的老头上了岸,四处张望了一会儿,便朝着茶肆跑了过来。 等他走近了些,种雨的呼吸都变重了几分。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前些日子还想取了他性命的……宋国太尉张俊。 “官家……” 老头儿笑得谄媚,在桌子边上就站了下来,也不叫茶,也不入座……主要是没有坐的地方了,倒是与一旁的黄彦节有些相似。 “与秦相吃过饭了?” “吃过了,吃过了。” “那……秦相与你说了没?” “说了,说了!” 他原本以为自己对于皇帝已经足够了解了,但直到今日赴了秦相爷的宴,张俊才知道了,皇帝一直顾忌着的到底是什么。 自己被秦桧给涮了,被他那什么要议和便要三大将的脑袋这种话儿给唬住了,如今和议已成,老贼的谎言便不攻自破。 不过说起来也怪皇帝自个儿,您不就是要个兵权嘛,您倒是直说啊! 费那么多力气,吓得自己连觉都睡不好。 与命比起来,那帅印虎符就是个屁! 从胸前把虎符给摸了出来,张俊双手呈了过去: “臣幸得官家信任,领两淮之军十余年,如今臣既已成为了枢密使,这东西便当还给陛下……帅印在家中,不曾带在身上。” 朝着种雨使了使眼神,刘邦对着张俊道: “你小子,这东西该还枢密院便还枢密院,该给到兵部便给到兵部,交给朕作甚?” 张俊仍还是笑:“是臣唐突了,官家恕罪,恕罪。” 说着,又把东西给收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也没见着还有其他人来,刘邦不住地朝着远处张望着,什么也没看到。 知道皇帝在等什么,张太尉低声道: “官家,岳鹏举恐怕要耽误一会儿。” “嗯?他是不太情愿吗?” “哪里!他……” 张太尉有些难以启齿:“他,他被缠住了。” 缠住了? 刘邦白了一眼张俊:“咱们秦相请的是哪里的美人?能把他给缠这么久?” “你小子也忒不中用了,年纪虽然大了些,但怎么会比人家快了那么多?” 这话儿听得张俊和陈妙常都红了脸,张太尉连忙为自己辩解,什么‘武将的事儿不能算快’、什么‘自己不是那种人’这些话,不断地从他口中冒了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为了证明自己不是不如岳飞,张俊才终于说道: “官家,不是女人的事儿。” 刘邦好奇地看着他:“莫非是男人?” “这……嗨呀!是秦桧在求岳鹏举,不肯让他离开!” 之前还一直想要人家的性命,现在怎么又求到别人那里去了? 这秦桧,比自己还要放得下身子去。 “他求岳飞什么?” “求……”张俊看了眼皇帝, “求岳鹏举保他一条性命。” 今天陪女朋友过节,就先两章,后面补上,祝大家节日快乐。 谢谢大家的打赏和票,非常感谢。 (本章完) 第107章 自毁长城,谁是长城? “无论如何,只要秦相回府了,还请第一时间告知在下……” “多谢,多谢。” 秦三颔首,送走了扑空的参知政事王次翁。 加上这位,光是今日,秦三便已经接待了二十一位朝廷重臣了。 而秦相爷…… 在那苏堤旁的船上,他又是敬酒又是说些笑话,不断地试图将席间的气氛推上去。 这般努力,更甚于昨日陪金国使者的时候。 岳飞父子有些不太习惯这种场合,若不是还得卖薛弼面子,加上秦桧又几度留人,适才秦桧说了封官的事情之后,他们便应该与张俊一起离开的。 官家要收回兵权,毕竟不是小事。 岳飞远没有张俊那么轻松……大宋防武人如防虎,是历来的规矩。虽然皇帝与自己透过了底,他也并不怀疑现今的皇上。 他担忧的是,若皇帝一时间起了兴,像之前那样来个更戍法,来个兵无常将将无常兵的玩法……太平年间这么做没事,但现在是大事关头,他没信心在不磨合的情况下,去领着张家军或者韩家军,还能做到上下齐心。 心里头装了事儿,又与秦桧实在是没什么好谈的,岳鹏举朝着薛弼使了使眼色,二人共同举杯朝着秦相: “秦相勿要忧虑太多,圣上仁慈,您与官家最多只是想法不同,哪里又出得了什么事端。” 秦桧一直在笑,脸上的肉皮都有些不太自然了,此刻反而显得有些怪异。 他回敬道:“话是如此,但鹏举知道,官家毕竟脑子受了伤……想想吴表臣,又想想张通古,桧实难安啊!” “所以无论如何,鹏举此番当帮帮老夫,大恩大德,秦桧没齿难忘!” 说着,连忙又让秦熺去给岳云敬酒,刚才秦熺已经给岳云道了好几次歉,只差跪了下去。 岳云毕竟年轻,承的又是岳飞那直来直去的性子,加上上次自己没吃亏,这次又把话说了开来,与秦熺早已经称兄道弟了起来。 一巡酒过,岳飞又要告辞,他既然答应在老九面前帮自己说话,秦桧也找不到继续阻拦的理由。 只是又说了好一会儿的场面话肉麻话,说得席间众人都起了鸡皮疙瘩,这才放了岳飞离开。 临了,还让人家没事就去家里坐坐,这幅景象,若是不知情的见了,非得把两家当成是世交。 岳家父子,连同着王贵牛皋薛弼,从船上了地,均是长长地舒了口气。 牛皋瓮声道:“这秦相热情是热情,怎的就是让人感觉哪里不痛快。” 岳云则是看向自家父亲:“在襄阳时常常听家大伙儿说秦相的不是,今日看起来……咱们终是过分了些。” 唯有薛弼抚扇微笑不语,看得王贵直翻白眼: “老头儿又开始了,每次他一想到什么事儿就是这个表情,就是不说,非得咱们去问他。” “这次呀……”王贵一把抢过了薛弼的纸扇,“就不问,急死你!” “莫要胡闹!”岳飞止住了王贵,将扇子还给了薛弼,“薛先生有甚见地,倒是可以与我说说。” “此行回临安,朝中许多事情我都看得不甚明白……”岳飞皱眉,“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自然是不对了!”薛弼不玩扇子,改玩起了自己的胡子来,“元帅何时见过一月之内,朝廷死了这么多的大臣?” 其实也是有的,开封城破的时候,还有随二帝北上的时候,那时候死的大臣最多。 不过那是死在金人手里,像是现在这般,直接或间接死在皇帝手里的,确实是没有发生过。 “官家要您的兵符帅印,是因为他是皇帝,只要是皇帝,有您这样的将军在,就一定会有所顾虑。” “但元帅也勿要多虑,能把堂堂宰相逼到要来求您保命的地步……这便是官家的诚意。” “要我说,您之所以觉得不对,是因为官家的反常,不管是您还是张太尉,一直都用以前眼光去看陛下,自然觉得不对了。” “但您把官家当成一个正常的皇帝,这所有的一切,便都能解释得清楚了。” 也许是因为局外人的缘故,薛弼一番话让岳飞有些明了了起来。 确实,确实是因为皇帝的反常,他才觉得不对劲。 可换个思路想想,不对劲的……或许是之前的那个? 王贵笑道:“要我来说,皇帝陛下还是太收着了些。” “咱们为他赵家打江山,卖的是自个儿的性命,他早把这些人给杀了,咱们哪里会有这么多的阻碍。” “就是就是!”牛皋附和道,“咱们当时就不该回来!自个儿打自个儿的,到时候去了黄龙府把那金国皇帝给捉了来,你看他回不回汴京!” 眼见越说越过分,岳飞正想着呵斥他们,却见一人小跑了过来。 等他走近了些,大伙儿这才认了出来,这便是适才随着张太尉同行的亲兵了。 那人拱手道:“岳少保,官家在那边等着你呢。”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当真看到了站着的张太尉。 虽然没能看清皇帝的脸,但世间上能让张俊在一旁添茶的,除了官家又还能有谁。 还准备回宫里去找,没想到皇帝竟然直接在这里等着了。 岳飞顿了顿,刚想吩咐几人先回府去,却被这人给拦了下来: “同去,同去,官家说全都去!” 岳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皇帝,此时兴奋异常,赶紧把目光落在了岳飞的身上。 上次父亲回来,非说什么官家见过了自己,还责怪自己去向着官家讨了赏,见没见过,自个儿还能不清楚嘛! 今日真见了,他倒是要让皇帝陛下为自己做做主。 “那便……同去。” 说着,又嘱咐岳云要有规矩,莫要张口胡说,如此这般,才大步走了过去。 等走近了些,却看到皇帝站在湖边,抱着一个小和尚,口中不断威胁道: “今天伱便给老子说个清楚,这面具到底是谁的!” “若是说得不对,老子便把你给扔进湖里!” 岳飞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还是张俊朝他摇了摇头,示意他等一会儿。 大伙儿心里头俱是难过至极,只想着当今皇帝无后,现在只能在这小和尚身上去找天伦之乐去了。 除了黄彦节,这儿的男人多半都是当爹的,此番更能感同身受一些。 反而是岳云,见自己老子不说话,又没见着有皇帝模样的人,看到了刘邦,便是看到了熟人。 忙上去打招呼道:“辛伯伯,您也在这儿!” 刘邦下意识地转身,却不想岳云这小子站得太近了些,直接就和他给撞上了。 脚下一个没站稳,眼见就要摔进湖里,幸好他反应快,一把抓住了岳云的胳膊,这才免去了一身凉快。 这个景象,看得岳飞差点心都跳了出来。 赶紧上前,一脚便踢在了岳云的身上: “孽子!” 又连忙安抚着皇帝:“陛下受惊了,臣……” 话还没说完,就见皇帝白了他一眼,把小和尚放在地上,赶忙去把岳云给扶了起来。 “你小子,踢仇人呐!” 这脚力大,也就是岳云这身子骨了,换作是了黄彦节这种残疾,少说得丢掉半条命去。 岳家父子心中各异,都是说不出话来。 等回到了茶肆旁,刘邦朝着沉默的岳飞伸出了手: “东西呢?” 和张俊一样,他也只带了兵符在身上,此时连忙递了过去: “官家……” 刘邦打住了他,并没有接,还是与张俊一样,让他交到衙门。 “说。” 岳飞一愣:“说……说什么?” “你吃了人秦桧的饭,刚下桌就忘了是?” 刘邦打趣着他:“看你小子浓眉大眼的,也是个心思活泛的人。” 岳少保这才记了起来,看了眼张俊,后者却盯着天,压根不接他的眼神。 “官家圣明,臣,臣确有要说的。” “秦相虽然求和,但毕竟也是国之栋梁,又身任宰辅之职,干系甚大。” “陛下……常言道‘大德有容,神武不杀’,咱们当把心思放在对御外敌身上,不该自毁长城。” “长城?”道济的位子空了出来,刘邦示意他坐下说话。 “你说,秦桧是长城?” 见过傻的,也见过天真的。 但是像这位这样,这么傻又这么天真的,还真是没见过。 “你那个什么大德有容神武不杀这话儿,弄错了。” “不是有容了便是大德,也不是不杀了便是神武,你一武将,莫要被那些竖儒的话儿给诓骗了去。” 听皇帝这意思,秦桧的担心还真不是空穴来风。 岳飞心里头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这再怎么说,也是当朝宰相啊! “知道那金人完颜兀术此次开出来的议和条件,是什么吗?” 刘邦看着岳飞,将秦桧念给他的话原原本本地背了出来: “尔朝夕以和请,而岳飞方为河北图,且杀吾婿,不可以不报!必杀岳飞,而后和可成也。” “必杀飞,始可和。” 后面六个字,他几乎是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如有千钧之力,敲在了每一个人的身上。 张俊更是大怒无比,他被秦桧骗得好苦! 原来金人非要什么三大将的人头,而是,而是只要岳飞一人的! 岳飞也是,一直以为自己和秦桧只是政见不同,可从根上,都是希望大宋好的。 “现在和了,你也依然还活着……朕自然不会做出自毁长城的事儿出来,但是岳飞……” “你才是朕的长城,”刘邦摇了摇头,“秦桧不是。” 长长叹了口气,岳飞还没来得及表示对皇帝这话的感谢,又听到他说: “而且,你有什么资格来替秦桧求情?” “他欠的又不是你的命,是百姓们的。” “你自个儿瞧瞧,那议和一事传出来,总是会有人不满的,也总是会有人不高兴的。” “大伙儿这么憋着,终究是不行,憋得久了,就容易出事。得给他们找个口儿,把这口气给泄出来。” “若是因为这议和反而丢失了民心,朕还不如就直接与金国人开打了,折腾那么多作甚?” 刘邦拍了拍岳飞的肩膀: “秦桧,便是朕要开的那个口子。” 原本还因为一顿饭对秦桧有些改观的岳家几人,在听见那‘必杀飞、始可和’过后,早已经愤怒无比,回想起适才那对父子的嘴脸,更是觉得恶心至极。 同岳飞一起,几人朝着西湖上那艘船儿看了过去。 (本章完) 第108章 请赴死 秦桧一直在船上待到了日落。 待到了外面已经亮起了灯火,待到了这屋子里彻底黑了下来。 他从词学兼茂科取仕,同科的只有五人。 加上一笔漂亮的字儿,若是没有意外的话,他或许会和许多文臣大家一样,或许在仕途上会有不顺,但也能给后世留下些传世之作。 如此,倒也不虚了这一生。 可偏偏,就是出了意外。 他亲眼见到过了汴京城破时候,那如地狱一般的景象,也亲眼看到了笃信的伦理纲常,是怎么被砸碎破坏掉的。 他没有勇气像是刘子羽他爹刘韐那般殉国,也不敢学着李若水那样去骂粘罕……李若水骂了,舌头便被粘罕割了;他便瞪着,眼睛便被挖了;他便用手指着,指头便被割了。 正是见过了,知道了下场,看到了堂堂天家贵胄们,过的是什么样的猪狗不如的日子。 所以他才怕了。 与其说是怕了,不如说是认了。 从当年反对割让三镇,到后来全力打击主战派一味求和。 怪谁呢? 怪赵佶赵桓父子两个,说起卖国来,谁能比得过他赵家人! 他们卖的是汉人的江山,卖的是他们自家的媳妇女儿,卖的也是宋国这群人的骨气。 怪完颜昌,若不是挞懒给了自己一线生机,若不是他赏识自己,让自己在一众受难的人里过上了好日子,连昔日的皇帝都要仰仗自己的鼻息…… 有句话说:他本可以忍受黑暗的,如果他没有见过光明的话。 换在秦桧的身上,便应该是:他也可以像别的大臣那样持节不渝的,如果完颜昌没有对自己那么好的话。 也怪赵构,他连自己的爹娘都不顾了,自己凭什么要替他想着? 怪岳飞韩世忠,怪赵鼎怪张浚,怪那群所有一心想着复国的人, 若不是他们,又哪里会显得自己这般卑怯? 说起来,最该怪的,还是那贼老天,数他最为作弄人。 倒尽了壶中的最后一滴酒,吴表臣和张通古的脑袋不停的在他眼前浮现。 岳飞……岳飞是个傻子,他既然答应了自己,便一定会信守诺言。 老九? 老九总不会傻到告诉岳飞,他自个儿曾经想要了岳飞的命? “相爷……” 这船的店家在门外喊了起来:“小的帮您把灯点上?” 看了看有些狼藉的四周,酒壶酒杯散落了一地……适才秦熺一直婆妈得很,觉得他受了大委屈,一时没忍住,便放了几下在他的身上。 “不用了,也该回去了。” 来此这么久,回去秦熺少不得要与王氏告状。 想到这个,秦桧又觉得脑袋痛了起来。 秦十二在马车旁等了好久,终于把秦相爷给盼了出来。 他总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感觉总是有哪里不太对劲,却又说不出口。 “相爷,咱们回府吗?” “回,今日没有别的去处了。” 得了令,这马车便飞奔了起来。 等到了相府大门,秦十二心里头那种不适感越来越强,他皱着眉大骂道: “怎的连灯也不掌!秦三是在作甚!” 相府门前的灯笼暗着,门口连个人也没有。 秦桧有些醉了,管不了那么许多,脚下乱踩着,险些跌在了地上。 还是秦十二给扶住了,一主一仆摸着黑开了门,这下子,秦十二更是愤怒。 但很快,他便发现了不对。 府里所有的房间,都没有亮灯。 外面也就罢了,依着王氏的脾气,怎么可能让相府变成这个模样! “相爷……” 恐惧来源于未知,现在的秦十二便是在恐惧着。 秦桧揉了揉眼睛,双眼微微眯了起来。 “走!” 两人动作都快,秦桧这话才一出来,便同时转了身。 只是来时的路,已经被人给挡住了。 见了来人,秦十二长舒了口气,拱手道: “大哥,这是作甚!府中如此黢黑,您也不管管!” 圆头圆脸的秦大只是笑着,倒是与那寺中的弥勒有些相似。 “大哥?” 秦十二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却忽然感觉手上扶着的秦相,整个人都好似在颤抖着。 感觉到一股力把自己推向了秦大,秦十二再抬头时,见秦相整个人朝大门跑去。 又很快停了下来。 “天黑路不好走,秦相还是回去。” 说话的这是……秦三?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秦十二只觉得秦相爷两腿抖得厉害,好像马上就要站不住了。 他心里头生疑,又觉得秦大秦三这两个共事了多年的相识,此刻却是陌生的厉害。 旁边屋子里灯忽然亮了起来,忽然见着了光,秦十二有些睁不开眼。 等他看清楚了的时候,整个人便瘫在了地上。 那悬浮在半空中的,密密麻麻的全是人影。 他们脖子上都挂了绳子,就这么吊在屋子里,甚至还在轻轻地晃动着。 “这……这是……” 秦十二已经说不出话来,他看着秦大,凉意遍布全身。 好不容易生起了把力气,他转身就想逃走,却感觉自己肩上一沉……秦大的手已经搭了上去。 “弟弟,你素来忠心得很。” “此番当去陪陪相爷与夫人,让他们在路上也不算寂寞。” 秦大笑得和煦,在秦十二的眼中却好似恶鬼一般。 “救……” 救命的‘命’字还没说出来,他便被秦大给扭断了脖子。 现在,这院子里便只有秦相爷他们三个了。 秦桧酒早就醒了,又亲眼看到秦十二丢了性命,连忙朝着自家的管家跪了下来: “二位饶我,二位饶我!” “我无罪,我无罪!” “我仍是宋国宰相,你们仍然需要我!” “此番和谈已成,你们……伱们是私自做的主!” “你们不能这么做,你们可得想好了,没了我,大金还有谁能在宋国说上话!” 像是求饶,又带了威胁。 秦三也学着秦大那般,脸上带了微笑: “相爷,不管您是不是宋国宰相,您都该上路了。” “我等向来都是听令行事,这您是知道的。” “现在上边要您的命了,我等就得照做,您回不去了,我们还是要回去的。” 秦桧有些脱力:“张通古已死,你们还能听谁的令?” 他这般抗议,倒好像是在与人辩驳一样。 秦三蹲下了身来,看着这个服侍了多年的宰相: “张通古也是汉人,汉人是使唤不动我们的,这您是知道的。” “念着您与我们多年的情分上,小的与您说一句,您倒是也走得明白。” “我们,只听大金贵人的话儿。” 听他说起‘贵人’两个字,秦桧忽地瞪大了眼睛,脑中浮现出了昨日宴席上的矮子。 当时,身为正使的张通古,也是这么叫他的。 秦三柔声道: “小的冒昧……还请相爷……” “赴死。” 大宋忠臣今天还不死,明天才死 也不会死在这两个的手上 (本章完) 第109章 莫须有 杀人全家这种事情,说出来没什么。 但真要去做的话,还是要承受很大的自我压力的。 刘邦本来没打算取了秦桧家人的性命,可是有人要去取的话…… 他也没有拦着的道理。 负责在秦府盯梢的是皇城司的人,之前的皇城司指挥使本是个宦官,被他给换成了种雨的亲哥,自己未来的大舅子。 种风。 “全死了……” 看着皇帝似有不忍,种风劝慰道: “官家,这天下盼着行这好事儿的人不知有多少,如今有人替大家了了大愿,倒是省却了不少的功夫。” 这小子刚从民间义勇变成了正儿八经的朝廷编制官,对皇帝也不甚了解。 机灵是机灵了,但这话,怎么也不该明着说出来。 “秦桧还没回去?” 种风笑道:“适才最新的消息,说的是刚到了府前,想必现在已经是入府了。” “官家除此祸国殃民的奸佞,当属我大宋之福!” 刘邦再也忍不住:“你小子能不能闭嘴!” 他看着周围的众人,刚刚升为枢密使的张俊、还有两个枢密副使韩世忠和岳飞,加上刘錡赵密,辛次膺陆宰苏符胡铨…… 除了养伤的刘子羽和牢里的杨沂中不在,这宋国中枢的人基本上是全到了。 这个种风像是没有脑子,身为皇帝,去图谋自己大臣的性命这种事儿,知道不就得了。 非要说非要说,还要说得那么大声,不是看他妹子的情面上,少说也得赏他两百个巴掌。 “秦桧是宋国的宰相,他家人出了祸事,老子很难过,但是这事儿与老子无……” 无关的‘关’字还没说出来,他忽然反应了过来。 “秦桧到了,你们的人露面了吗?” 虽然不知道皇帝为什么要脱了裤子放屁,但他想要秦桧死这件事儿,是决计没错的。 种风忙道:“没有,待那几人把秦桧也……” 他朝着自己的脖子比划了一下,眼睛露出凶光:“到时候,咱们再螳螂捕蝉,将其一举拿下!” 话还没说完,却见赵官家已经从这东华门上的阙楼下了去,只感觉面前像是吹过了一阵风,一瞬间,面前的众人便消失了。 种风弄不清楚这些个人在想什么,连那个跛脚的老头也好似回光返照了一般,竟然还跑在了张俊等人的前头。 让种指挥使忍不住咂舌:也忒心急了些! 宋国一群高层拍着大马,在皇帝的带领下,此时也顾不了那么许多,直接在那朝天门的官道上奔驰了起来。 大家都知道皇帝在急什么,同样的,他们很多人比皇帝更急。 秦桧可以死,也必须死。 但不能死在别人的手里……不然的话,那便是白死了,还不如让他活着。 像是种风那样的,只知道皇帝想要秦桧死,还以为借刀杀人是如了皇帝的意愿……便是典型的小民想法了。 从皇宫到秦相府不过一里的路程,这里靠近六部衙门,是临安城最为金贵、治安最好的地界儿。 也幸亏秦相爷住得近,众人赶到只用了一盏茶不到的功夫,不然的话…… 他还真得早死上些时间,亏了大发去。 皇城司的人见皇帝来了,纷纷跑出来接驾,刘邦微微喘气,问着领头的那个: “进去多久了?” “约莫……有一炷香了。” 取了神臂弓,刘邦喊道:“冲将进去,把人救下来!” 说着,便要埋头往里面闯,却被胡铨和辛次膺几个拦了下来: “官家,我等之前商议了一下,若是给秦桧安个私通金国的罪名,虽然合适,可眼下两国刚刚签订了和约,此罪有些勉强,可能还会惊扰了金人,到时候影响到了咱们的大事。” “若以贪赃为名……以贪赃为名便处决堂堂宰相,也是说不过去的。” “如此,咱们是不是治他个欺君之罪?或者谋……谋反之类的罪名,以说服天下人。” 几人是担心出了什么意外,毕竟刀尖无眼,若是秦相爷不小心死在了里面,第一时间便能拿个说法出来。 另外一个,便是不想让皇帝像那些个当兵的一样,以身犯险。 趁着他们几个说话的功夫,身边几个将领已经带着皇城司的人进到了宅子里,刘邦甚至都能听见韩世忠威胁人的声音了。 他没捞到活动筋骨的机会,适才微微热起来的血又凉了下去,刘邦看着辛次膺,眼神在几人的脸上不断扫过。 最后,他才抓着胡铨的大胡子,硬生生地拔了一根下来,痛的这个虬髯客龇牙咧嘴的。 这是惩罚,也是警告。 “不用了,不用什么罪名,人人都想要他死,这便是最好的罪名。” 说完就想进去,明明就在眼前,却不知道里面是个甚么情况,让刘邦有些心急。 胡铨又一次把他给拦了下来:“官家,还是得要一个的,毕竟是堂堂宰相,不可做得过于难看。” “那就……” 略微思索了一阵,刘邦还是放弃了。 什么罪名都行,但什么罪名都不够。 索性,就不要了。 没有罪名便杀了他,某种程度上来说,更能体现出一种决心。 一种对于求和派打击的决心,一种北伐的决心,也是一种……告诉众人,这天下便当是他皇帝说了算的,决心。 “莫须有。” 说完这三个字,刘邦终于是摆脱了几个文人的纠缠,连着辛次膺在内,几人都被皇帝给吓了一跳,愣在了原地。 待刘邦寻着声音最大的地方摸了过去,见在偏院里已经站满了人, 而那院中侧边的宅子,刘邦是认得的。 秦桧的书房嘛,上次自己还来送过鱼。 此时那房子里灯光亮得紧,瞅那挂在屋子里的影子,这一家人恐怕是整整齐齐了。 “让开,让开。” 他一路摸到了门口,见岳飞几人站在那里,忙问道: “如何,人还活着吗?” “官家,还活着。” 听了这话,刘邦长舒了口气,踏进了书房中,见刘錡赵密还有韩世忠,已经一人制住了一个。 而这书房,现在能够容人站立的地方已经不多了,另外一边全是尸体,进去的时候,刘邦还被一人的脚给挡住了,他将这位往旁边一薅,这才开了条路出来。 路是出来了,只是他这一动,连带着一屋子吊着的各位都动了起来。 全都这么晃荡着,哪怕是在场众人皆是见惯了生死,此时也不免觉得…… 何其壮观。 “官家……” 刘邦点了点头:“押出去……秦相呢?” 他看了一圈也没见着人,两手一摊: “朕的秦相呢?” 刘錡顿了顿,朝着那书桌下方看了过去,刘邦心领神会,蹲下了身子来,终于见到了这个精瘦老头儿。 他怀中抱着砚台,整个人的眼神都有些涣散,看都没看自己一眼,不住地发抖着,在看其胯间,已经湿了好大一片。 竟然……尿了。 刘錡低声道:“我等进来之时,秦……秦桧刚被他们给挂了上去。” “虽然没有大碍,但应是被吓着了。” 这话说得,任谁见了自己一家人被这么挂着,自己也差点被挂了上去,不得被吓着? “秦相,秦相……” 刘邦轻声的呼喊着,秦桧慢慢地把头给转了过来。 终于看见了来人的脸,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把砚台往旁边一丢,连忙从里面爬了出来。 爬到了皇帝的身前,又重重地磕了个头,口中大喊道: “官家!金人要请无厌、狡诈无方,守御之事万不可缓!” “臣太学学正秦桧,叩请陛下勿要求和!” “开封府中守军百姓男丁壮勇近百万之数,金贼欺我甚过,我等当浴死求战矣!” “昔西汉绝于新室,光武以兴;东汉绝于曹氏,刘备帝蜀;唐为朱温篡夺,李克用犹推其世序而继之。盖基广则难倾,根深则难拔!” “京师之民可服,天下之民不可服;京师之宗子可灭,天下之宗子不可灭!” “官家……” 秦桧趴在地上,屁股撅得老高。 这些话儿说得义正言辞,说得门口的岳飞皱起了眉头,几个文官面面相觑,说得把凶手交给了皇城司的三个武将,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是个何种表情。 原来,秦相爷什么都知道。 应该说,他什么都没有忘记。 这些话当年他便与上个皇帝说过了,今儿个又说了出来。 当年说没事,可现在说……总是有些奇怪。 “秦相,”刘邦把他的头给抬了起来,用袖子轻轻擦去他额头上的血。 这老头儿磕得太用力,头皮都给蹭破了,竟然还没有昏厥过去。 “陛下!不可和!” “朕知道朕知道,你还记得那日朕与伱说过的话儿吗?你当真是个大忠臣,到了这个时候,还想着国家社稷。” 一面说着,刘邦一面朝着屋子里的人甩了甩手,示意他们都出去。 没人敢不从……只是让皇帝待在这屋子里,感觉有些瘆得慌。 而且,若是官家心软,因为秦相爷的这些话儿便改了主意……改了便改了,瞧那位的模样,恐怕已经是患了疯病。 等众人都退了出去,刘邦又站起身来,把门给带上了。 回头时又推了那尸体一把,像是风铃一般,屋子里那些挂着的诸位,又动了起来。 也不知道吊远一些,这些人真的是……刘邦忍不住吐槽,不过他的注意力很快就回到了地上的秦相爷那里。 老头儿口中仍是念念有词,不断地重复着‘不能和’‘当死战’的话儿。 若是旁人见了,恐怕还真就以为这是位竭力主战的大臣。 “若得水田三百亩,这番不做猴孙王……这句话你还记得吗?” 刘邦背了这句话出来,明显地看到秦桧愣了一下。 “这是你年轻时候的梦,年轻嘛,朕年轻的时候也做过类似的梦,不过比你这个要稍微大一些。” “朕也不知道你怎的就变成了后来的模样,不过……说实在的,朕其实也不太感兴趣。” “这屋子里没有旁人,你大可不必装疯卖傻,省得朕好似一个人在唱戏。” 见他还是那副样子,刘邦又蹲下了身来,盯着他的眼睛: “你不是傻子,为何要把朕当做傻子呢?” “主战也好主和也好,你觉得,朕当真便会以此来辨忠奸了?” 秦相爷终于把眼神聚拢了起来,他看着面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皇帝,终于是苦笑了出来: “官家,您……变了。” 这事儿秦桧早就察觉到了,只是到了今日,他才开口说了出来。 “人总是会变的。” 这话没错,可一个爱搞制衡的皇帝忽然间不搞了,这已经不能用变化来形容了。 “臣能问您两句吗?” “问,能说的朕都与你说。” 秦桧低头思索了一会儿,这才问道: “您的凭仗是什么?” 这是秦相爷最为疑惑的一点,皇帝凭什么敢这样做。 凭什么敢朝着文官下手,凭什么敢杀张通古,又是凭什么,敢如此的信任那群武人。 这是连他先祖都没做到过的事情,秦相爷实在是想不到,这位抛妻弃母的康王殿下,敢这么做的理由。 “啧啧……”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理由是因为……朕的信心。” 没等秦桧追问,刘邦借着说道: “是对于御人的信心,也是对于征战的信心。” “不管是做什么,怎么做如何做做到什么地步,说实在的秦桧,你或许理解不了,现今天下之于朕,是一个多么好的局面。” “翻看你宋国的史书,宋国之患在哪?不在外,而在内,在军中将阀朝中文阀的身上,你知道对于皇帝来说,这些才是真正的内忧吗?” “而现在,朕需要处理的事儿只有一个,便是那北地的外患,每次想到这个,朕就忍不住的高兴。” “这个皇位,栓条狗都能做得很好。” 秦相爷像看个怪物似的看着皇帝,他有些忍耐不住: “官家既与士大夫治天下,如何可信那些个武夫!” “他们不受圣人教谕……官家,莫不是忘却了陈桥驿之事?” “哎,”刘邦摆了摆手,“朕说过了,朕有信心。” “朕只怕庸才,不怕人反。” “大宋数个皇帝,每个人都在想着维护这赵家的统治,维护着维护着就把这半壁江山给维护没了。” “武将势大、跋扈、嚣张,其实并没有什么大的问题,皇帝昏庸无能没有骨气,那才是最大的问题。” 秦桧再没有别的话可以说了,他回头看向自家人的尸体,沉默了很久。 “臣明白了,臣不再被官家所需要了。” “如此,还请陛下赐臣两亩薄田,让臣过了这晚年。” 除了亲儿子林一飞之外,他家里人全都死了。 有个亲哥,也早都因为自己要议和一事,与自己断绝了往来。 说哀莫大于心死,虽然秦相爷的心没有死透,但少说也死了一半了。 毕竟金人已经彻底抛弃了自己。 而在他看来,皇帝明明可以放着金人杀了自己,却还是挺身出来,还与自己说了那么多的话, 至少,还是念着一丝旧情的。 却不料刘邦听了秦相爷的安排,只是摇了摇头,表示了否定。 “秦相,你的命,朕还是要的。” 秦桧愣了一愣,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皇帝: “官……皇上?” 刘邦很平静:“朕与你说了这么多,又不是闲的,这不是在补偿你嘛。” “而且……朕其实有个问题也在心里面藏了很久了,一直没好意思问你。” “今日咱们君臣坦诚相见,朕与你说了这么多,你可不能有所隐瞒,当如实相告才是。” 秦桧哪里听得进去,不断地回忆起吴表臣和张通古的惨相,整个人又趴在了地上: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 “念着臣这些年间没有功劳,却也为您做了不少的事儿……您不能这么对臣,您不能这么对臣啊皇上!” 这声音悲痛无比,透过这书房传到了外边,大伙儿出奇地保持了一致,一致地沉默。 “朝中还有不少求和大臣,臣能帮您说服他们,您需要臣。” “岳飞,他日若真北伐事成,您也需要有人来替您解决了他。” “还有,还有金人!臣在金国颇有人脉,若咱们里应外和,北伐当少了万千的阻碍!” “……” 他此刻到真像是疯癫了起来,一会儿扯着东,一会儿扯着西。 还不住地喊着岳飞的名字,质问他明明答应了自己,却为何言而无信。 听得门外的岳鹏举走远了一些,等彻底听不到这位的声音了,才静了下来。 说实在的,皇帝已经给秦桧判了死刑,他却没有想象中的那般高兴。 岳飞也说不出来,自己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心情。 好似多年的愿景成了真,总是觉得有些不敢相信。 但很快他便反应了过来,自己胸口的这股闷气,其实是压力,巨大的压力。 秦桧死了,才是这北伐的第一步。 这一步走了太多年,现在当真踏出去了,也就代表了一件事儿: 以前败了,或许还能有个上下不齐心的理由。 现在若北伐还是不成……皇帝将面临着巨大的质疑,而且此番背盟,断然没了再和的机会。 连着他在内,宋国君臣已经没有了退路。 刘邦也不拦着秦桧,自顾自地绕到了他的书桌前,翻看起了这位写的字儿。 秦桧活着的理由或许有很多,但他非死不可的理由同样也很多。 更何况议和一事传了出来,正如他与岳飞说的那般,天下人需要一个宣泄的口子。 没人比他秦桧更适合了,物尽其用嘛。 见了皇帝这副模样,秦桧终于像是想起了什么,皇帝既然有话要问自己,那便是自己现在仅存的唯一凭仗了! 他又爬到了刘邦的脚边,拉着他的袍子前摆: “官家,您有话要问臣,您尽管问,只要能留老臣一条贱命,臣什么都告诉您!” 本来还在感叹这老头阔绰得很,这写字用的毛笔竟然是玉做的,听他问起这个,刘邦不露声色地将笔收了起来,然后非常好奇地看着秦桧: “你当年在金国,当真与那完颜昌……” 秦桧的表情呆滞在了脸上,彻底地变成了死灰一样。 帮朋友推一下: 无限流的《杀穿诡片世界》 简介:不管是《咒》《港诡实录》《纸人》,还是《断魂小丑》《死寂》《怪形》《林中小屋》…… 李君安表示:无所畏,反正我会出手杀穿一切! (本章完) 第110章 行刑(上) 要说思北楼的位置,那是真的好。 若换作平时,可能还会有人不服: “你那楼里净是招待些下九流,离咱们临安闹市又远,好在哪里?” 好就好在,它离钱塘门近,旁边就是大理寺。 又有人要说了:“那钱塘门外热闹确是不假,可又关了大理寺什么事儿?里面都是些犯了重罪的人,难不成还能来照顾你家的生意?” 这话放在什么时候说都对,唯独在绍兴十一年五月里说这话,就是不对。 哪里不对? 您若是抽个空,去临安十二门瞅瞅,就知道是哪里不对了。 自从秦相爷……应该说是秦桧,自从他被拿下狱开始,皇帝便将内侍省的宦官几乎全都遣了出去。 从月初到月底,这消息便已经传遍了两淮两浙、江西荆湖、福建广南,大宋国所辖疆域之半,谁人不知道这件事儿? 速度之快,甚至要比和议的事儿还要先上许多,并且,还在以更快的速度朝西边传播着。 这带来的后果就是…… 天下人都在朝临安城赶。 是的,没有半点夸张,说的便是这收到了消息的天下人。 有些土生土长的南人也就算了,还思量着生计,听个热闹便已经是心满意足。 但若是从北方南渡而来的人……种地的,地也不种了,织布的,布也不织了,连洪州信州有占山为寇的土匪,也为了这事儿投降了……倒是让本地官员好好挣了笔功绩。 更有人从广州驶船北上的,到了明州港听了这消息,连船也给扔在了港口,丝毫不在意那每日高昂的停船费……船越来越多,导致那明州知府虞允文急出了一头的汗,不得已又派了人沿海南下,告知众人不许再来。 要来,也把船停到别处去,比如说是上海浦。 虞允文这一招,把提举上海务的官儿气得骂了娘,一个月里每天要上好几道扎子,怒斥明州知府的不作为。 船多当然好,可船过多,让整个港口都停摆了下来,那便与没船是一个意思。 上海又不像明州,收的停船费还不够岸上的韩家军喝一天酒的。 对了,现在也不能叫韩家军了,官家不知道起了甚么兴子,非得给各家军队改个名姓。 现在的两淮没有甚么韩家军与张家军了,统统都被叫作‘右汉军’,蜀中的吴璘部被叫作‘左汉军’。 至于荆襄的岳家军……就叫‘汉军’,并不似前面两地,还给带上了方位。 只是改了个名字而已,各军统制军官都没有变,比起前面的几次改革来说,这次可以说是什么都没改。 绍兴元年的时候,大伙儿叫作神武左军、神武右军,绍兴五年又变成了前护军和后护军,这次倒是省事儿,直接叫了个汉军。 十年间三次易名,若不是三大将被升到了枢密院做官,谁也不会把这事儿给放在心上。 另外一个方面,三大将升到枢密院,加上议和达成的消息,皇帝的态度已经是相当明显了: 不打了。 这仗不打了,也就意味着很多人都回不了家了。 总要找个人来恨的,恨皇帝不起作用,便只能恨那一直倡和的秦相爷了。 连着水门在内,临安城十二门真真可以算是个水泄不通了,各个城门守卫虽然提前便收到了指令,放大伙儿进来,可是这么多人齐聚的场面,除了昔日的汴京城,这些年轻的禁军哪里见到过? 已经查得非常宽松了,饶是如此,步军司的人日夜不停,全都放弃了休沐,也只是勉强把这活儿给对付了下来。 思北楼二楼上,老王头看着满街人挤人的景象,摸着胡子合不拢嘴。 他这儿位置最好,在楼上便能将大理寺的风波亭给瞧个清楚,所以一早时候,包房散桌便全都给订了出去。 只这一日,小老头儿少说也能挣个千把两银子……什么是一夜暴富,什么是日进斗金, 这就是。 若是以前,有人说他一天能挣一百两,他都得骂人家是在揶揄自家。 现在有人说他一天能挣一百两银子,他还得骂人,骂人见不得他好,是在咒他。 要说这人的命,谁能说得准呢? 穷了大半辈子,临了靠着自家女儿,反而是起了势。 一旁的纪五今日瞧见了不少的俏娘子,此时只觉得口干舌燥的,便从楼下给自己提了壶茶上来。 “干爹,当年的汴京城,便是今日这般景象?” 老王头笑道:“差不多,只是汴京比临安大些,人应该还要再多些才是。” “乖乖,比现在还要多!” 这才注意到他把壶口对准了嘴,老王头一巴掌便拍了过去: “你小子真敢啊!后院有水不知道喝,知道这茶多贵吗?!” 见他还有点委屈,老王头又骂道: “山猪吃甚么细糠!这是给我女婿备着的,伱狗日的自己去舀水喝,莫要糟践了东西! 这玩意儿是灵隐寺下、天竺香林洞的香林茶,听卖茶的那个大师说,有个什么茶圣专门写过这东西。 老王头好说歹说,才花了大价钱买到了半斤,本来是想着大姐儿回门的时候,再用来招待姑爷。 但谁知道,就碰见了这般好事儿呢。 听见了是给自家姐夫留的,纪五这才笑了出来,又用袖子擦了擦壶口,看得老王头直摇头。 “干爹,您说秦相……呸,秦桧这小子这次遭了秧,有没有可能是因为咱姐夫的本事。” 老王头听了这话,立马就陷入了思索里,连后面来人都没注意到。 “很有可能,我家姑爷毕竟是临安府的知府,官职虽然没有秦桧的大,但很是受得官家的喜欢。” “你知道咱太宗皇帝不,当年就是做的开封府尹,论起来,和姑爷的位置差不太多。” 纪五瞪大了眼睛:“干爹,你是说我姐夫有可能要做皇帝?” 老王头刚把茶壶从纪五手里夺过来,吓得差点掉在了地上,这次再也忍不住,破口大骂道: “老子总有一天要死在你这张烂嘴上!” 纪五才反应过来,他姐夫姓辛又不姓赵,哪里能做得了皇帝。 只是奇怪,都一个多月了,就算公务再忙,王婵也该是回娘家的时候了。 身后那笑声传来,两人一齐看去,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了好几个人。 为首的那个矮子……纪五总觉得眼熟,却怎么也记不起来。 清了清嗓子,也不知道这人把纪五的疯话听了去没,老王头开口道: “已经没有位置了,各位还请寻个别的地儿。” 矮子拱了拱手:“店家,开门做生意寻的便是个‘财’字,今日就您家位置最好,您帮忙想想办法,我多付些钱就是了。” 听他这么说,老王头顿了顿道: “客官说的在理,只是不知您相中了哪间房,小老儿可去与您说说。” “但咱丑话说到前头,若是人家不答应,咱也没有办法,毕竟要分个先来后到不是。” 矮子将折扇在手中一拍:“当是如此!” 说着,他便打量起了这思北楼来……很快便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楼上现在背阳的那间……辛苦店家了。” 不料老王头听了这话,只是摇头: “别的好说,那间不行。” “为何不行?” “不行就是不行,客官要么另选个包房,要么,便另选家店。” 矮子眼睛一转,从腰间把一巴掌大的袋子取了下来,抖了一锭金子落在手上,朝老王头递了过去: “如此可行?” 老王头没说话,纪五已经站身了出来: “你这鸟人听不懂话!已经与你说过了不行,你还在卖甚么阔绰?” “就这么点钱……”他看着那金子,忍不住咽了口唾沫,“也好意思来装豪绅,看能耐了你!” 听见纪五这么骂,矮子好似想起了什么事情,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好一会儿才把气给咽了下去。 没有与钱过不去的道理,老王头又劝着: “客官若是不嫌弃,顶上倒是还有一处阁楼……不过事先说好了,一会儿得让我家小二与您同在,若您接受不了,那确实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矮子轻轻叹了口气:“那便听您的安排。” 老王头带着他们上了楼,才出去一步,又想起了什么事情,将那壶茶给拎着了,路过三楼的时候把茶给送了进去,这才退身出来。 反而是矮子见了里面包房里的人,笑道: “那便是您女婿?便是这临安府的知府了?” 说起这个,老王头便忍不住地自豪:“客官也是有眼力的人,确实看得不错。” 矮子摇了摇头:“店家,我闻那辛次膺是你们政和二年的进士。” “确是。” “政和二年距今已快三十年,看这位的年纪……倒真是个人才,从娘胎里便已经开始读起了书来。” 老王头身形一滞,连日来多般疑问涌上心头。 却还是强行笑道:“也许是小老儿听错了,听错了……已经到了,一会儿便叫人给您送些茶水吃食上来,您慢候着。” 这阁楼当真是小得很,他们一行七八人,进来连个站的地方都没有。 唯一好的,便是从那边窗户看下去,能将下面的景象尽收眼底。 就算是这样,那窗户旁还趴了一个人,想着店家说要有小二同在,矮子忍了又忍,知道今日是个什么情况,终于还是按捺了下来。 “喂……” 他把手搭在了王小二的肩上:“往旁边去去,让个位置出来。” 王小二看了他一眼,有些不耐烦地让了让。 他今日身负重任……能看到大理寺的毕竟是少数,还要一大半的人都瞧不见呢。 所以这里只要有了什么情况,他便得第一时间跑下楼去,将大理寺的事情说与众人听。 三声锣响,这全是人的街上短暂安静了一下,随后便爆发出了热烈的喊叫声。 开始了! 六月临安虽热,却好似无人察觉得到。 大理寺开出来的大门口也就算了,院墙外种的好几棵树上,此时已经爬满了人,这儿里太学又近,连着太学生们也忘却了斯文,阁楼上大树上院墙上,密密麻麻的全是人头。 此番盛况,实在是许多人的生平未见。 大理寺卿周三畏烦躁得很,官家这般不合规矩的做法,不知像个甚么模样! 不过烦躁归烦躁,现在还有谁敢忤逆这个桀纣之君? 他可是真会杀人的! 院子里全都坐满了大臣……受皇帝旨意,凡是七品以上的官儿,今日都得来观刑;而且虽然地处大理寺,但这位昔日宰相连审都未被审过,直到现在,大家伙儿还不知道他是个甚么罪名。 若说是求和……和议又已定,若说是别的……除了谋反,堂堂宰相何至于此? 没有罪名,也就没有了什么判词,监斩官是新任的三司使胡铨,他没有别的监斩官那么多词儿,虽然他有很多的话想要骂出去。 三年前上疏求请斩秦桧,谁能想到,真的有实现的一天呢。 将令牌一扔,大胡子用尽最大的力气喊道: “行刑!” 到这个时候了,秦桧才被人给拉了上来……确实是用拉的,他这一月来好吃好喝,也不曾被怠慢了用度,还胖了些。 在某一刻的时候,他甚至都怀疑是不是皇帝改变了主意,想要把自己给囚上一辈子。 直到刚才,刚才大理寺的差人来了,他才知道……并不是。 虽然他也很想保持点体面,特别是看到了那么多人,当中还有不少是老面孔。 可想到接下来要受的,又实在是没有站身起来的力气。 等拉到了中间的行刑台上,秦桧有些茫然地看着这些人。 有昔日想要巴结自己而不得其门的,有靠着自己一步步爬到了高位的,还有不少是被外放出去,又回来了的。 而现在,他们都在盯着自己。 特别是与自己关系颇深的那些个,此时脸上全是义愤填膺的表情,相反的,自己的那些个政敌们,大多都皱起了眉头。 秦桧觉得有些滑稽。 作为大宋第一个落得如此公开处刑下场的宰相,哪怕是蔡京,哪怕是被金人立为皇帝的张邦昌,都没有享受到这般待遇。 皇帝恨秦桧之深、厌秦桧之极,可见一斑。 强行打起了精神,秦桧挤出了几分力气。 我是金国人的奴才,那这些靠着自己富贵荣华的人,又算什么? 他们便是自己的奴才! 哪有主人在奴才面前露怯的道理? 秦桧遥视着胡铨: “要杀便杀,某何惧之!” “赶紧给个痛快!我到底犯了何罪,等下去见了先帝,我秦桧也好向他老人家问个明白!” “官家呢?官家为何不在?莫不是心中有愧,不敢见某?!” 腰板挺直,倒真是一副不畏死的模样。 “这老小子还敢嘴硬!砸他!” “狗日的乱放狗屁,臭不可闻!” “卖国贼秦桧!如此厚颜,当刮了你的面皮去糊城墙!” …… 不知道是谁起了头,一堆烂菜叶被裹成了一团,如天降雪花一般,密密麻麻地砸进了大理寺的院子里。 有钱一些的,则是扔出了腌制了旬月之久的臭鸡蛋。 什么都没有的,便顺手抠起了大理寺的院墙来,还当真让他给抠下了块砖头…… 这般攻势,吓得满院子臣工脸色大变,纷纷乱躲了起来。 秦桧遭了好几下攻势,仍是嘴硬得紧: “尔等刁民!知道甚么家国大事!” 盯着这个:“该杀!杖责八十!” 又看着那个:“我一心为国,竖子安敢!” 幸好有人扔得准,将鸡蛋扔进了他的嘴里,才让这老头儿给闭了嘴,不住地呕吐了起来。 可怜了一旁的差人,躲又躲不得,陪着他受了好多攻击。 这刑罚还没开始,便不得不暂停了下来……胡铨朝着赵密说了话,后者加派了禁军过来看着。 如此,又耽误了一炷香的时间。 等场面渐渐被控制了下来,秦桧仍是嘴不饶人: “动手啊!动手啊!” 现在,也许是他一生中最为有血气的时候,也是最后有血气的时候了。 胡铨摆了摆手,两边的差人动了起来。 哼! 秦桧闭上了眼睛,只等着他们踢倒自己,随后便是那颈上一刀。 只是等了好一会儿,自己仍然是站着,反而是…… 他睁开了眼睛,见差人将自己的手铐脚镣给取了下来,心头不解: “胡铨,你这是什么意思!” 胡铨没有理他,很快,他便可以知道了。 将其绑在了行刑台的‘大’字柱上,秦桧……或者说是所有人,忽然明白了什么。 不是砍头,而是…… 凌迟,或者磔(zhe)刑? 心里头的恐惧感不断蔓延,秦桧看着面前那个白发苍苍的老头,老头瘫开了一块布来,上面挂着的,全是巴掌大小的小刀。 脸上的表情已经被挤变了形,秦桧变得结巴了起来: “胡……胡铨,我要见官家,我要见官家!” “尔等不能……不能这么做,我乃是大宋宰相!” “胡铨!这是你自作主张,你这是欺君!” 又看着下面的人,也不管是谁了: “诸公救我,诸公救我!” “我要见官家!” 没有人理他,现场除了蝉鸣,便只有了他一人的声音。 不看章节算钱哈,都是看的字数。 我试着发一下大章,拉一下均定,均定高了才有推荐,多谢各位理解。 有要高考的朋友,还有家里面有人要高考的朋友,祝大家金榜题名,考到自己满意又喜欢的学校。 一定要加油啊! (本章完) 第111章 行刑 (下) 刑不可知,则威不可测。 思北楼上,郭药师看着兴致勃勃的皇帝,想起了一些事情。 宣和五年,也就是十八年以前,那时候他还是大宋的节度使,宋国诸军第一将,同知燕山府。 那时候有个叫张觉的,是与自己一样,是个汉人。 他在辽国考中了进士,后来携平州以投金。 再后来…… 便投到了自己这里。 曾几何时,这人与自己一样,都把大宋当做了母国。 是啊,除了大宋以外,辽国再好金国再强,自己终究也只是外人。 可是,他投了过来,却被杀了。 王安中,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文人,一个依附着阉人童贯起势的庸才。 杀这个一心向宋的汉人,如同杀畜生一般。 杀得张觉带来的平州降将军卒不攻而解体,杀得他手底下的常胜军个个流泪叹息,杀得燕云之地人心尽失, 也杀得郭药师彻底对宋国失去了希望。 当年被刘延庆给抛弃的时候没有,在完颜宗望兵临城下的时候没有, 唯有张觉人头落地的时候,郭药师忽然觉得…… 算了。 后来他一手带着金人南下,又亲眼见到了,在将要灭国之际的时候,开封府里的那群王公贵族们是个什么样子的表现。 犹记得在金人大营里,他看到赵佶父子两个如丧家之犬的时候,心里那大仇得报的快感。 当年王安中要交出张觉的时候,郭药师曾经问过他: “金人欲觉即与,若求药师,亦将与之乎?” 那时候王安中没有回答他,宋国也没有人能够回答他。 而在他问出这个问题来的时候,他心里便已经有了答案。 现在…… 郭药师回过神来,目光依旧是落在了皇帝的身上。 他觉得,自己现在有了另外的一种答案。 只可惜,生不逢时。 楼下面便是大理寺的院子了,午时刚过,日头正毒。 秦桧已经喊得没了力气,脑袋上不断地渗出斗大的汗珠。 没有人理他,除了前面那个擦着刀片的老头,不时发出点布与刀摩擦的声音之外,便只有蝉儿在叫了。 大伙儿见没有砍头,又见了那老者的工具,从一开始的惊讶,慢慢地转变成了兴奋和……期待。 凌迟与磔刑虽然都是刀割,却又有不同的区别。 凌迟更像是剐肉,而磔刑则像是切肉。 刘邦本来是打算在车裂和磔刑里面选的,谁知道听见了还有凌迟的这么一个说法。 一边感慨后人花活儿多,一边便让行刑的这位看着来。 反正要达到一个效果:力气已尽,而气息未绝,肝心联络,而视听犹存。 这般千刀万剐的刑罚,实在是残忍了些,后晋出帝石重贵时便已经禁止了。 真宗时内宦杨守珍捕获贼首若干,拟将其凌迟处死,未准。 一直到了熙宁年间,才又将其恢复到了与斩首、绞刑相同的地位,是常规的死刑。 年岁越加平静,前些年还有作乱谋反的贼寇,这两年来日子越来越好过,几乎已经见不到了。 平日里连个砍头都极为少见,更不用提什么凌迟了。 更何况,受刑的这位在上个月,还是大宋国的宰相。 以宰相之身受此刑,有宋一朝,闻所未闻。 这数万人冒着酷暑挤在大理寺,当真是不虚此行。 老者擦完了最后一把刀……他当年在开封府时干的就是这差事,后来天下大乱,一路南逃到了临安。 眼看着手艺就要失传了,没想到,却被皇帝给找上了门。 能剐一下宰相,也算是没有白学这手活儿。 朝着胡铨躬了躬身,大胡子对他点了点头,在场诸位连呼吸都给屏住了,生怕动静大了,那刀子会用在自己的身上。 老者看向秦相爷,先给他脱了衣服,一边脱,一边低声与他说着话儿。 旁人只当是他们这行的规矩,却不想两旁的差人听见了,都是眉头皱得紧。 “小老儿向相爷问好,不知道相爷还记得小老儿否?” 秦桧喘着气,嗓子已经有些嘶哑了,他抬头看向这人,想了又想,也记不起来有什么交集。 老者也不在意,这位手脚被绑了起来,要脱衣服也有些麻烦,遇到袖口被绳子给绑起来的地方,他还得用刀来割开。 “您是贵人,记不得我倒也是正常。” “小的给您提个醒,绍兴元年的时候,秦熺小相公在下里坊瞧见了一位姑娘……” 上半身已经全部被脱了干净,瞅这位的身板,倒是与普通老人无异,甚至还要虚弱一些。 只是在他的身上,密密麻麻地全是拇指大小的印子,全都与皮肤长成了一个颜色,像是某种怪病。 刘邦有些心惊,自己前些日子与这老头处得可不少,可莫要被他给传染了! 也许是知道他心中所想,同桌的老头笑道: “秦桧这是蜡油滴过印子……没想到这一把年纪了,竟还有这般雅好。” 刘邦被恶心到了,蜡油……还雅好? 又想到他与完颜昌的事儿……在这六月里,生出了一股恶寒。 再说回下面,那老者已经开始解起了腰带,秦桧整个人不断地挣扎着,却没有半点作用。 绑得太紧。 “小相公相中了我家卖鱼的大姐儿,非要把她给纳成妾……您说我就这一个闺女,哪里舍得让她去做妾哦。” “后来在白日间,小相公将我夫妻二人给绑了,在我家渔船上就占了大姐儿的清白。” “秦相爷,您是不知道,当时我夫妇两个就在那甲板上面,与我家大姐儿只隔了一道帘子……后来我们就这么亲眼看着她,看着她跳进了这河里,漂啊漂的,就漂到了钱塘江里去了。” 老者像是在说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平静得紧;而秦桧更好似根本就没听他说话一般,仍旧是死命地挣扎着。 “到现在也没寻着她的尸首……小老儿无用,护不住自家闺女,今日能剐相爷的肉,也算是与她有了个说法。” “相爷还请宽心,小老儿定然伺候得您……” “舒坦!” 这下子,现场忽地躁动了起来。 就连楼上看热闹的也把身子探出了窗外,秦桧闭紧了眼睛,刚想咬断自己的舌头,却被一旁眼明手快的差人给发现了,赶紧用布条绑了上去,让他的嘴再也无法合拢。 没一会儿,那口水便从他的嘴缝里不断落下,流了一地。 没人在意这些了,他们更在意的是…… 这…… 这故事他娘的够养活天下的说书人了! 啧啧啧,以为蜡油已经是极限了,却没想到完颜昌玩得这么的花。 刘邦忍不住咂舌,却也大概明了了一些事情。 有杆但不能结实,腐木而不能开花。 原来这人,早已经受过了天下间最重的刑罚。 如果说,适才还有些像是苏符之类的文官觉得不忍的话,此时见了这个景象,天下间再没有一人同情秦桧了。 剐一个宰相,确实过分了些。 但剐的是一个阉人,还是一个祸国殃民的阉人,那就没事了。 在秦桧身上的肉与他切割之前,天下人已经与他做了切割。 老者见了画面,也是忍不住大笑,笑了好一会儿,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才把刀给使了上去。 皇帝只说了三百刀,远低于平常凌迟之数。 行刑者心里有谱,先从左边胳膊开始,一刀便切下了半个巴掌大的肉下来。 秦桧涨红了脸,那布条横在嘴中,只能让他合不拢嘴,却无法阻止其出声。 “老……老九,赵……赵构!” 他整个人的脑袋都在微微颤抖着,不知是疼痛还是羞辱,亦或是满腔的愤怒。 说起话来囫囵不清,大伙儿只能从其音来猜其意。 听见他直呼皇帝名讳,胡铨大骂道: “秦桧!尔至死不知悔改!本为金奴,祸我大宋,早该料到有此一日!” “若尔还知道羞耻,便当住嘴任罚!” “你知道痛,两淮之地的将士、妻离子散的大宋百姓之痛,又有谁人知道,又有谁人倾听!” 胡铨一面是骂,一面也是挡住了秦桧的声音。 这么多年来,这人知道的事情可不少。 若是任由他说下去,谁知道他会说些什么疯话出来! 但这只是权宜之计,他胡铨声音再大,也不可能一直压着。 而只要他一停口,秦桧的声音便又响了起来。 没办法,除非他自己住口,否则的话,在三百刀结束之前,谁也无法阻止他说话。 “靖康元年十一月,金兵兵临开封府,孝慈渊圣皇帝拜竖子赵构为兵马大元帅,令其领兵入卫……赵构拥兵不出,至开封城破,二圣被掳,赵构,赵构才是靖康之乱的罪魁祸首!” “为了避免二帝被接回来,赵构只作壁上观,留宗泽一人在北地抗金,赵构便是那无君无父的孬种!” “你们不是想知道两个皇帝在金国如何吗?我便告诉你们……吃的是狗食儿,住的是牲畜棚,说的是奉承话,做的是奴才事儿。” “赵构啊赵构,伱几十个姐姐妹子,全都被金人给骑过了,你那怀了孕的媳妇儿……哈哈哈,你知道她死的前一日,才陪过了完颜宗望吗?你知道你那亲生儿子,被他们给剖了出来,当成鞠踢着玩吗?” 秦桧左边胳膊几乎只剩了骨头,这行刑台上落了一地的血,又朝着下方的空地上流去。 老者手在微微地发抖……不是手生了,他曾无数次在梦中练习过,盼的就是能在秦熺身上用得着。 他害怕的是,秦桧说的这些话儿。 不过说回来,谁又不怕呢? 百官面面相觑,岳飞等几个武人皱紧了眉头……君辱臣死,这种情绪反而是在几个当兵的身上体现得最为激烈。 胡铨见那老者刀一停,秦桧便住了嘴,心里头有些慌了神,示意他先别动。 抬头朝着上方看去……他知道皇帝就在那里。 只是这个时候,除了空荡荡的窗户之外,胡铨什么也看不到。 也是,是个人被人家这样揭了底都不好受,更何况是当今天子呢? 这个时候假装没听到躲起来,事后百姓们咱们说,朝廷都自有解释。 至于大理寺外的百姓们……这么说,从熙宁年间王安石变法,到哲宗时期的两次平夏之战使西夏臣服,再到今日秦桧被剐,一共只有六十多年的时间。 六十年,一些个年纪大些的老人,恰好全都经历过了。 那时候北边与辽结好,对西夏作战又连番大胜,谁人能想道不过三十年,大宋便落得了个这般下场。 说实在的,宰相换了一个又一个,将军死了一波又一波, 既然不是下面人的问题,那有问题的是谁,已经是不言而喻了。 而且今日秦桧说的话,与朝廷平日里宣传的,明明就是两回事情。 说好的,金人待两位陛下都还算不错,给予了一国之君的起码尊重;说好的,当今陛下审时度势,加上金人又势大,这才含泪让金人掳了二帝北上; 秦桧的话大伙儿没有全信,但他毕竟身为宰相,又在金国待过,就算没全信,也有很多人已经信了一半了。 胡铨知道拖延不得,赶紧让行刑老者继续,早些剐完了,早些给他一刀。 官家这般安排,其实也没什么错。 可是谁能够想得到,秦桧竟然会疯成了这个样子呢? 老者刀剐到了右臂,才挨了上去,秦桧好像又活了过来,他连眼睛也睁不开了,嘴里仍是中气十足: “赵构,你娘在金国为你生了几个弟弟妹妹,倒是候你可得给人家个名分!” “赵构,你一面命我联系金兀术求和,一面又答应了要取岳鹏举的……” 话还没说完,他便停了下来。 准确的说,是行刑的老头儿停了下来。 只觉得有人站到了自己的面前,挡住了晒在他身上的太阳,带给了他渴盼已经的凉荫。 缓缓地抬起了头来,看着面前这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皇帝, 秦桧笑了。 “你还是怕了,老九。” 怕,怕就别做啊! 既然要做,那就怨不得人家说了。 秦桧是这么想的,但他不知道的是,刘邦也是这么想的。 皇帝双手解开了绑在他嘴上的布条,秦桧眼里鄙夷更足。 之前是真的想死,但现在……除非皇帝动手,他是绝对不会结束自己的性命了。 而他若不管不问便动了手,便是坐实了,坐实了自己的这些话儿。 即使是死,秦桧也要为老九埋下点儿致命的刀子……暴戾残忍已经有了,现在便是无德无才了。 赵家不知道多少人在盼着这个皇帝的位置,日后,你的下场就真比我秦桧要好吗? 秦桧脸上的笑意越来越盛,但是很快,他的笑便僵在了脸上。 “绑住了不好说,你现在尽情说,说大声些。” 好似没有听清楚一半,秦桧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皇帝……哪怕已经被这位惊到过无数次了,可到了这个关头,他竟还是这般出入意料。 刘邦的话,也被下面的大臣们给听了去,众人都不知道皇帝是个什么意思。 只见他招呼着胡铨:“给他上碗茶,喊了这么久,也该口渴了!” 说着,又回头看着秦桧: “说啊!” 这声音吓了秦桧一跳,他不明白皇帝的意思,他是真的不明白皇帝的意思。 这哪里像是个皇帝,分明是个不知廉耻、不循礼仪的恶鬼! 所有的规矩,在他这里都不是规矩。 这人是老九,但他不是老九。 骨子里的一些东西,让秦桧住了口,他适才已经直呼过了皇帝的名字,这个时候也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皇帝。 死又死不得,活更是活不了。 这般折磨,旁人恐怕早就已经崩溃了。 “是说完了?这样的话,朕就让他继续了。” 朝着行刑老者使了使眼色,后者强行定住了心神,将那刀子又割了上去。 秦桧好似被触碰到了什么,忽地一个激灵: “赵,赵构忧心三大将兵权,尾大不掉,不顾北面的金人也要罢免三人,鼠目寸光之辈!” “赵构,上次罢刘光世之兵,便引得郦琼数万人投金,而今还敢,就不怕岳飞韩世忠也投了金去吗!” 秦桧越说越快,越说越大声,而皇帝……他竟然让那老者继续,千万别停。 刀子不停,秦桧的嘴巴也就不停。 下方被点到名字的几人,岳飞与韩世忠思忖着,一会儿该怎么给皇帝表明忠心;说了要回老家,回了一个月也没走的项光世则是羞红了脸,秦桧匹夫,哪壶不开提哪壶; 而张俊,他虽然没被点到名字,同样是气恼得很……凭什么就只担心韩岳两个,凭什么就不担心担心自己! 另外一旁,早在皇帝嘱咐下做好了准备的陆宰与辛次膺,一人执了一笔,将秦桧所说的话原原本本地记录了下来。 “王次翁!王次翁贪墨了拨给汉中的军费!” “勾龙如渊,你勾搭吴表臣的小妾,在其丧事之上入其后院!” “还有……张俊!你担心刘錡分功,导致大败于金人!” 本来只是攻击皇帝,现在倒好,干脆来了个无差别的攻击。 刘邦只是站在他的身旁,只要秦桧点到了谁的名字,便盯着谁看。 等秦相爷右臂也变成了白骨,这院子里半数官员都被皇帝给看过了。 而此时,思北楼的上面。 纪五在矮子的身旁,瞧了个真切。 这……不是,怎么自家姐夫就变成了皇帝了?! 他与王小二交替着,一人下去传达消息的时候,一人便从门外进来顶着,如此,倒是不落了任何细节。 从震惊到怀疑,从犯懵到狂喜…… 短短片刻,纪五经历了人生中的大起大落。 他娘的,平日里还是低调了太多! 想到这里,他一巴掌便朝矮子的脑袋挥了过去。 只是还没挨着人,他的手便被与矮子同行的人给拦了下来。 纪五丝毫不在意对面要杀人的目光,无比张狂道: “下面那人,宋国皇帝,是老子的姐夫!” 矮子本来也是有些吃惊,他知道这人是宋国上层,又见他行事作风,把他当做了一军痞无赖。 却没想到,竟然会是宋国的皇帝。 这人,与自己所知的情况全然不同! 示意旁人勿要乱动,那人这才松开了纪五,这下子,这人便像是疯了一般,直接冲了出去。 门口的王小二只知道是轮到了自己,便接替了纪五的位置。 没看一会儿,他便与纪五一样发了癫。 再看那纪五,一路下来,给这个一巴掌:“老子姐夫是皇帝。” 又踹那个一脚:“老子姐夫是皇帝。” 跋扈至极,若不是老王头拉着,他恐怕要一路打到开封府去。 “狗日的,发甚么疯!” “干……干爹,咱姐夫,不是……你姐夫……” 自己给了自己一巴掌,纪五这才理顺了嘴巴: “你女婿是皇帝!” 老王头还没反应过来,又见自己亲儿子跑了下来: “爹!你姐夫是皇帝!” 得,这下子他倒是清楚了些,要疯的话,不会一下子疯两个。 旁人探头过来,本想问问大理寺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才刚靠近了些,老王头便一巴掌扇到了他的脸上。 “老子女婿是皇帝!” 这店里众人无不扼腕叹息,也不知道这店家是做了什么孽,一炷香的时间,竟然疯了三人。 楼上的矮子思忖了好一会儿,这才开口道: “宋帝所图不小,两国难免一战。” “命人前去告知四太子,让他早做准备。” 旁边一人躬了躬身,转身欲走,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折身问道: “既然难免一战,您当与我同回。” 这矮子将手中折扇展开,轻轻拍打着胸口,扇动了两鬓的发丝: “萧毅如何了?” 又一人站身出来:“还活着。” “你去告知四太子,临安咱们暂时待不了了,其他的地方,倒是可以去去。” “我在南地,南朝有什么情况,也好第一时间传回去。” “再者……” 矮子忽然笑了起来,不再继续说下去。 数日之前,宋国便开始寻起了他们。 若不是他早有准备,现在恐怕已经被人给拿住了。 尽管如此,金国常驻宋国的使者,还是被软禁了起来。 宋国皇帝这一系列的动作,摆明了就是不想和。 确实,金国现在不想打仗,但并不代表金国害怕打仗。 他留在这里,说不准还真能生出些事端。 刘邦感觉有人在看自己,抬头看去,除了思北楼上的几人,再没有别的人了。 他回过神来,刚才想到了一人。 刘备。 陆宰说的三国故事就快说完了,这些天正是到了精彩的部分。 如果是他在这里……恐怕得给这天下的百姓作揖了。 不过嘛……刘季向来不懂道歉该怎么说。 他向来都是个‘与其责怪自己,不如抱怨他人’的人,秦桧说的这些话儿,既是羞辱,也是对他皇权的打击。 没事儿,真的没事儿。 皇权这个东西,像当年项羽韩信那般,都想着回到列国,皇权对于他们来说,是个不存在也不该存在的东西。 这玩意儿,学始皇帝最好了,刀子一亮,比什么都管用。 只要把握好度,别太过了,秦桧就算再说得过分一些……刘邦甚至希望秦桧能说得再过分一些。 把这股怨气给留住,现在的宋国,不管是仕林还是江湖,都需要这个东西。 待秦相爷两腿都被剐完了,眼瞅着就快咽气了,终于是说不出其他的话来。 倒是让好多大臣松了口气。 “还有多少刀?” 老者擦了擦汗,躬身道:“回禀陛下,还有一刀。” “留着,留给朕来。” 老者不敢不从,对于他来说,刚才的这二百多刀,是他这辈子最为顺手、最为快乐的二百刀。 刘邦取了旁边差人的刀来,他看向这大理寺周围的百姓们。 只能看到的,可能只有几千的数,但他知道,这些人的后面,何止十万、百万、千万人! “诸位!秦桧说的话你们听见了吗?!” 没人敢应他,没人知道皇帝会不会灭口。 唯有一个稚童的声音响起:“听到了!” 他父亲赶紧捂住了儿子的嘴巴,却见皇帝提着刀,已经朝着门口走了过来。 他想往后退,却被人给挡住了,行不得半分。 于是,立马就跪了下去: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小儿胡言,陛下勿要……” 话还没说完,只见皇帝朝他伸出了手来。 这小孩儿也不知害怕,把自己的手给搭在了皇帝的手上。 如此,皇帝一把把他抓了过来,抱在了怀里。 “就你听到了,那朕便只说与你一人听。” 小孩儿点了点头,不知道自家父亲为何掉泪。 “金国人,杀了咱们的同胞,抢了咱们的东西,祸害了咱们的女人。” “但今日,朕不说家国的事情,只说人与人的事儿。” “他们害死了朕的兄弟,玷污了朕的姐妹,还抢了朕的东西,你觉得,朕应该怎么办?” 小孩儿不懂这话的意思,但是‘害死’、‘抢’这些字眼儿却还是认得的。 思索了一阵:“应该报仇。” “对!”皇帝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把他放了回去,“就是该报仇!” “今日秦桧将金人的罪状已经说出来了,朕请诸位替朕记住,并且时刻提醒朕!” “若有朝一日,朕忘了这事儿,你们就该来与朕说,说你该去报仇,说你不该忘记了你家亲戚的事儿。” “而谁敢阻止朕报仇……大伙儿也做个见证,秦桧,便是他的下场!” 皇帝这……是已经把话给说死了。 说得没有半点余地。 岳飞第一个反应过来,红着眼眶道: “报仇!” 很快,这两个字便在大理寺里响了起来,不管是不是滥竽充数,但每个人都在跟着喊。 外面的百姓们……一个跟着一个,一个人,十个人,一万个人,到十万个人。 这座临安城,都只能听到两个字: 报仇。 也就是在这响彻天地的呼喊声中,刘邦站到了秦桧的身前。 “你早就该死了。” 秦桧的眼皮动了动,很明显,这些人的呼喊,皇帝的声音,他都听见了。 一刀从他的脖子间划过,大片的血泄了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 直到死,他也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绍兴十一年,大宋宰相秦会之, 被凌迟于临安大理寺、风波亭。 (本章完) 第112章 你们的任务只有一个 从昨日开始……准确的说是从秦相爷入狱开始,朝中便不断地有大臣递交着辞呈,当中不乏尚书、副宰级别的高官。 吏部倒是没啥,他们辞他们的,大宋朝最不缺的就是官, 还有做官的人。 加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一些个被外放出去的人陆续回了临安,吏部虽然弄不太清楚情况……但他们也不用弄清楚。 一切,自有皇帝做主。 今日虽然不是大朝会,但在这垂拱殿里,人同样要比别日多上不少。 大伙儿都是老熟人,加上秦桧已死,皇帝的态度已是相当明确。 没有了党争,目标也大抵相同的情况下,大宋的文官们,其实要比想象中有用许多。 比如说胡铨,皇帝本来是看中了这人直来直去的性子,让他来做财政主官,且不说能力如何,至少私德上是过得去的。 更重要的是,这小子与苏符那种人不同,苏符只有天地君亲师,但这小子劝自己莫要循什么天道,多听听天下人的声音。 他眼里有百姓。 再比如说刘子羽……本来想着他家有个甚么‘东南儒宗’的名头,行事起来估计多有刻板,却不想盛名之下果真没有虚士,这人在淮河边上守了几年,对两淮军防了解得透彻,也知道打仗不是上下嘴唇一搭就可以了的事情,对兵知深,甚至要超过一些个武人。 后来才晓得,他自幼便从他爹刘韐在军中生活,平方腊也好,在真定府抗金也好,确实是个真刀真枪练出来的全才。 兵部尚书这个位置把李清照给架在了火炉上,老妇人写词绣花还行,真让她来主持参与北伐的事情,这婆娘半天都憋不出个话来。 总不能这边一群人商量着杀人,她在一边皱着眉凄凄惨惨戚戚? 支持她的那群民间抗金人士,要么被召回于朝,要么被招募成兵;只有些打着抗金名义想谋求点私利的人,还强力支持着她。 后来这婆娘被逼得不行了,皇帝又不见她,她差点就撞死在了皇城墙下,说什么‘妇人不能为官’的话儿……她本就是个妇人,对女子成见之深,反而比许多男人还要强。 等秦桧一死,刘邦这才劝慰她: “不想做就不做了罢,但现在朕让你做你不做,日后若是偷着做得话,可就不太礼貌了。” 李清照哪里敢说不,这荒唐皇帝,这桀纣皇帝,这行起事来完全没有章法的皇帝,李易安算是当真见识过了。 如此,兵部尚书便落到了刘子羽的头上。 自然了,表面上的和睦是因为大家都想抗金,私底下嘛…… 按照皇帝的人事安排,大伙儿都在猜宰相的位置是谁来做,猜来猜去,无非不过两三个人选而已。 一个是张浚,这位三十三岁便国朝执政的才俊,是继寇准之后第一个如此年轻便权柄天下的人;加上不管是刘子羽还是吴璘,都可以说是被他一举提拔出来的人,他的呼声最高。 另一个嘛,自然就是赵鼎了,这人确有宰辅之才,且当年岳飞北伐的时候,数他支持的呼声最大,韩世忠也被他指挥过,佩服这人得紧,只是他与张浚素来争权,最后反而是便宜了秦桧……当然了,就算两人不争,多半还是秦桧会赢的,谁让人家那时候一心投降呢? 第三个嘛……说来很奇怪,按资历来说,这位离宰相之位恐怕还有个十几二十年,但按照皇帝的脾气来说…… 辛次膺,有人说,皇帝曾经与这位说过,只要他想,朝中的官位任由他来选择。 有如此圣眷在身,加上当今天子现在势头正盛,只要他点头,这相位还当真是说不太准。 说起来,除了辛次膺在临安之外,不管是张浚还是赵鼎,都被皇帝给放到了外面。 巧的是,两人都在东南,张浚在福州,赵鼎在泉州。 张浚毕竟带过秦桧,秦相爷也没有做得多么难看,赵鼎就不一样了,基本上与苏轼是一个路程。 直到秦桧身死之前,泉州的人还来传赵鼎的消息,若不是被种风带着皇城司的人拿了下来,谁都不知道,秦相爷原来一直在监视着他。 到了今日朝会,大伙儿便各自寻起了新面孔,若是见到了不常见的人,立马便有一群人围上去: “你也被叫回来了?陛下给伱的是个甚么差事?” 这种对话在上朝之前的路上随处可见,岳飞带着岳云与几个副将看着,心里面说不出来的高兴……与激动。 如果人有高峰低谷的话,岳飞觉得,从收到十二道金牌的时候,那便是他人生之低了,而从后面的那一百道金牌开始,他便已经站到了山巅。 虽然现在没了兵权,但不管是他还是韩世忠都知道,他们有了比兵权更重要、更有希望的替代, 那便是当今的皇帝。 垂拱殿的大门缓缓被拉开,大伙儿收起了心思,各自怀着心中所想……希冀有之害怕有之,畏惧有之迷茫有之,兴奋有之豪气有之, 这里所有人都见过皇帝。 但有很多人,是第一次见到皇帝。 真正的皇帝。 众人行礼后抬头,这才见到了皇帝身边站着的人。 只是从脑中胜出一个想法: 原来是他,果真是他。 待看到了另外一个,又是惊诧不已: 怎么是他?! 左边的那个老头,正是秦桧受刑那日,在思北楼上与皇帝一起,还贴心解答了秦桧身上伤疤是蜡油的人,赵鼎,赵元镇。 他站到那里,说明宰相的位置,皇帝已经做出了选择。 而从泉州到临安一千多里的路程,即使是从水路出发,少说也得十天半个月的时间,加上皇帝还得派人相召…… 这么算起来,在秦桧入狱之前,官家就已经有了打算,张浚便已经败给了赵鼎! 虽然惊讶,但毕竟还在情理之中,大伙儿也没有过多意外。 反而是站在右边的那个魁梧大汉…… 不是殿前司的都指挥使杨沂中,又是何人? 不是那个雨夜屠杀朝廷大臣的罪犯,又是何人! 现在他站到了那里,官家的意思是…… 哪怕是张俊,此时也忍不住疑惑了起来。 他已经努力地去掉心目中关于皇帝的刻板印象了,但到了这个时候,他仍是被赵官家给惊着了。 他想过很多种救出杨沂中的方法,例如说找个替死鬼,再让他换个身份回到自己军中;例如说皇帝暗中操作一番,对外说他死了,然后囚他一辈子。 但他怎么也想不到,皇帝竟然连个说法也不给,直接又让他穿着官服,站到了这议事大殿上来。 秦桧在的时候,朝中的文官好对付,吓一吓,杀一杀也就行了。 可现在这群人……他们连金人都不怕,活一辈子就图个虚名,皇帝若是用杀来威胁,指不定有多少人赶着上趟呢! 没等张俊多想,很快就站了一批人出来,连带着信任的兵部尚书刘子羽……他虽然知道朱松是自杀的,但脑袋,确确实实是被杨沂中割掉了的。 至交好友沦落至此,若是没有个交待与他,刘子羽也就羞愧为人了。 只是谁也没想到,皇帝根本就没给他们说话的机会。 “大伙儿有要说的话,且先等一等,等朕把朕要说的说了,诸位再说不迟。” 皇帝都这么讲了,都不是什么愣头青,自然是分得清轻重的。 “秦桧临死前说过的话儿,大伙儿都听见了?” 岂止是听见,临安城中谁人不晓? 用不了几日,这天下便会将秦桧的话给传开了! 想到这个,胡铨便心有埋怨……直接一刀杀了便是,哪里会生出这么多的事情出来! 现在好了,倒是想起来商量补救措施了,说得再多,这也完全都是皇帝自己作的! 怨归怨,但正事儿不能落下,胡铨躬身道: “官家,可发一份诏书出去,将这谣言给辟了……秦桧临死胡乱咬人,尽是说些疯话,百姓们不傻,决计不会信的。” “你倒是知道百姓们不傻。” 刘邦看了眼大胡子:“朕的意思不是这个,话说都说了,朕也叫陆宰他们给记了下来,若要发诏书,便发陆宰记的。” “朕说的话又不是在放屁,叫大伙儿好好替朕记住这仇,免得朕哪天给忘了。” “问大伙儿这事儿的原因嘛……那日除了说朕,不是也还点名了其他的一些个大臣嘛!” “那个谁,王次翁,林一飞,勾龙如渊……” 林一飞不在秦桧指责的人里,也不在今日朝议的大臣中,但他毕竟是秦桧的亲生儿子,你老子做了这么多的坏事,你小子也跟着享了福,别人可以或许切割,你能切割得了吗? 被点到名字的大臣面如土色……秦相爷的肉现在还新鲜着呢,皇帝莫不是想要连坐! 连坐自然是要连坐的,但刘邦觉得和道济念久了‘阿弥陀佛’,自己好像变得纯善了些。 一说起杀人,就想要掉泪。 “大伙儿对于秦桧的话应该是没有异议?” “毕竟他说朕的那些都是真的,没理由替你们藏着掖着。” “这样的话……” 他好似个掌管生死簿的判官,在那写满了名字的纸上随意地乱画了起来,既没有什么规律,也不听人辩驳。 “这上面圈出来的……官就别做了,这太学不是还在扩建嘛,朕又想要新开一舍,现今人工又贵,大伙儿便去帮忙出把子力气。” “阿弥陀佛,真是阿弥陀佛。” 他们现在算是知道,为什么吏部不许他们辞官了。 原来皇帝是在这里等着。 不过,不少人都有了必死之心,如今捡了条命回来,当真是松了口大气。 全然没有在意那做苦力的惩罚…… 不过没等他们高兴多久,皇帝的声音便又响了起来: “一月之内,你们给朕把太学扩建好,超出一日,便……” 他没有继续再说,却比什么话都有效果。 随着一些骑墙派彻底倒向抗金一面之后,秦桧一党本就没剩几个。 如今大庆殿里又跪倒了一片,粗略看去,是一点秦党的影子都没了。 等处理完了这些人,刘邦才问道: “你们刚才想说什么?现在便说罢。” 刘子羽闻言,立马便站身出来: “陛下,敢问这位……”他看了看一旁站着的杨沂中:“便是殿前司的都指挥使,杨沂中了?” 刘邦没有半点犹豫:“是的。” “请恕臣冒昧!此子分明是杀人凶手,今日凭什么能站在这大殿里头?!” “与这般狼子野心的人同朝为官,官家这是在羞辱臣等吗?!” 刘邦白了他一眼……狗日的确实有本事,让你猖狂猖狂。 “哦,原来你说的是这事儿啊。” 见皇帝一拍脑门,好似刚刚才想起来是怎么回事的模样,刘子羽更是觉得血气直冲脑门。 当然了,他不是第一个有这个感觉的人,也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 只听皇帝又说道: “此中有些误会,那日杀人的凶手确实是该死,但是他已经死了啊!” 这话一出,大伙儿先是被这莫名其妙的死讯给微微噎住了一下,但是很快他们便反应了过来…… 皇帝这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 死了,死了的话旁边站着的这个是谁?莫不成白日闹鬼不成? 好些人顿了又顿,才憋住了被皇帝这么侮辱智商的气。 “官家!” 刘子羽的胡子被气成了与苏符一个模样,被吹得老高。 “若杨沂中死了,那这位又是谁?” 刘邦白了他一眼:“你小子莫不是在寻老子开心?不是与你说了,他是杨沂中。” 也不知是谁寻谁的开心! “与你说过了,这里头有些误会,杀人凶手也确实是死了……算了,杨沂中,你自个儿说!” 这木头领了令,朝皇帝躬身,朝大臣抱拳,脑中回忆起皇帝交给他的说辞 “臣前几日生了病,病倒在了家中……” 见皇帝对自己点了点头,杨都使收到了莫大的鼓励: “谁知被家中同胞弟弟给冒了身份……” 话还没说完,刘邦便打断道:“不是哥哥?” 杨沂中想了想,确认道:“确实是哥哥……臣的同胞哥哥杨存中冒了身份,行了不法的事情,臣有失察之罪,有未尽人弟之罪,还请陛下责罚。” 刘邦轻轻叹了口气:“你说你也真是的,怎么还能被人给冒了身份去?” “这么多的大臣,这么多的栋梁,说没就没了,朕始终是要给他们一个交待的。” 皇帝低头思忖:“嗯……那丧葬费和抚恤的钱?” 杨沂中没说话,张俊却是相当的果断:“臣来给,臣来给!” “行!还不谢谢人家张太尉!” “不用,不用!”张俊大手一摆,朝着杨沂中道:“你家兄长这般行事,想必你也自责了不少,一定要保重身体……” 刘子羽再也忍耐不住:“陛下!从未听说过杨沂中有什么胞兄胞弟,您这般指鹿为马包庇于他,就不怕寒了天下仕人的心嘛!” 见他点破了自己的高深计谋,刘邦忍不住红了脸,轻轻咳嗽了一声…… 监察御史万俟卨站了出来: “刘彦修好生不讲道理,人家杨都使有没有兄长兄弟,凭什么要说与你知晓?” “人家已经把话与你说清楚了,当中缘由大伙儿也听了个明白,怎的,您也想要连坐吗?” 刘邦瞪了他一眼,什么叫‘也’? “如今凶手已死,刘彦修却还如此不依不饶,当真就是为了公义了?都说你与那朱松交情匪浅,如今看来,咱们的刘尚书莫不是在徇私?” 刘子羽这种文风世家出来的人,最怕的就是遇到这种不讲道理的人, 他不但红了脸,现在更是连脖子也红了,不断地指着万俟卨道: “你……我……胡说……” 半天也憋不出个完整的话来。 有了万俟卨带头,一众言官和武将纷纷向着杨沂中说话,那些个不愿意牵扯其中的保持沉默,还有刚刚被皇帝惩罚去修太学的官,见不得别人好,也帮上了腔…… 一时间,刘子羽一人面对着千夫所指。 等这小子被骂了好一会儿,骂得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了,刘邦这才拍了拍桌子,阻止了他们。 “好啦!人刘尚书不也是为了公义嘛!你们一个个的,尽是欺负人家读书人!” 指杨为杨的游戏到此结束,刘邦对于现在的朝堂,非常满意。 怪不得赵高当年要来这么一出,确实是有用的。 刘子羽还没缓过神来,不过皇帝接下来的话,不得不让他把注意力给转移过来。 “这事儿已经有了论断,杨沂中之兄杨存中杀人,已被朕割了扔进了钱塘江里喂鱼……诸位当原谅朕的不是,实在是那贼子杀我这么多地大臣,朕一时气昏了头,也没给个尸首与你们。” “臣等不敢,多谢陛下爱惜!” 刘子羽被裹挟着,也跟着喊了出来。 “既然如此,那咱们就来说说正事儿罢……” 皇帝朝着黄彦节使了适眼色,后者心领神会,吩咐着一众宦官,将不相干的人给‘请’了出去。 全都是秦桧一党的人,出了这门,他们便只有一个去处, 太学。 等殿里空了不少位置出来,刘邦又让人把大门给关上……如此,当真是要说大事的模样。 每一个人都在期待着,期待皇帝说出那个,他们翘望已久的事情。 清了清嗓子,刘邦指着赵鼎道: “认识他吗?” 这是废话,但大家还是很给面子: “认识。” “那便好,”皇帝点了点头,“认识的话,倒是省却了很多功夫。” “从今日起,他便是咱们的宰相了。” 大伙儿已经做了准备,虽然有些张浚提拔的大臣觉得可惜,但在当下这个关头,抗金才是大伙儿共同的目标。 再者说了,赵鼎当年也推荐过张浚,和秦桧不一样,他们可是真正的君子之争! 其实刘邦不是没有考虑过张浚,毕竟在他所了解到的宋国大臣里,这位实在是太耀眼了一些。 但由于郭药师曾经说过的,张浚事属于那种一心抗金,却又没甚本事的人……让他不得不多在意了些。 而越发了解,就发现这个人确实有点问题。 要说金国人能打的,无非就是带头灭辽攻宋的那几个。 但金国皇室外的第一将,当归活捉辽国天祚帝的完颜娄室莫属。 张浚经营川陕多年,提拔了吴阶兄弟两个,也提拔了刘子羽,这是他的功劳。 但是在富平之战里,他集齐了五路宋军,骑兵五万加上步兵十二万,完败于完颜娄室手下。 宋金两国在西陲对峙的时候,张浚开出给完颜娄室的赏格是: 有生擒完颜娄室者,赏银、绢各万,授节度使。 而完颜娄室开给他的赏格……有活捉张浚者,赏布一匹,驴一头。 结果他虽然给完颜娄室省下了驴,却败光了西师主力,败光了陕西六路。 志大才疏,是其一;其二者,这人为了权力,什么都可以妥协。 一开始便随着秦桧前辈黄潜善起家,后明明知道秦桧的性子,但为了打击赵鼎,还是把他给留在了朝廷中枢,后来被秦桧阴了一道,弄起了淮西军变,让几万人投了北去。 就这两条,刘邦不宰了他,已经是非常仁义了。 不用战和辨忠奸其实可以换换,毕竟秦桧死了。 不用战和辨能庸,更符合现在的朝廷一些。 见众人没有过多表示,刘邦也不废话,对着赵鼎道: “把你与朕说过的那几条治国之策,今日说与他们来听。” 赵鼎颔首……一月之前,他还在想着秦桧会把自己放到哪里去。 一月之后,他便又回到了这里,回到了宰相的位置上。 若说天下谁人最喜,他可能比岳飞还要喜上几分。 “蠲(juan)税役以垦闲田,汰懦卒以省兵费;” “罢添差以澄冗员,停度牒以蕃生齿;” “拘佃租以防乾没,委计臣以制邦用;” 要想人家认真听,听见你的声音,最好的方法并不是大声说话。 而是像赵鼎这般,徐徐说来,不急不躁。 他得声音很低,甚至是有意压着的低。 但没有一个人想要走神,大家都听得很认真。 光是前面这六条……很正确,正确到有些废话。 道理人人都懂,可是再好的治国之策,也得实行得下去才是。 赵鼎没有停: “奖有功以厉将帅,招弓手以存旧籍;” “严和买以绝弊幸,简法令以息疮痍。” …… 后面这四条…… 大伙儿只是稍微咀嚼了一下,便反应了过来。 赵鼎这治国十策,唯有最后四条最为重要。 重要的不是它的内容,而是……它背后代表的东西。 ‘奖有功以厉将帅,招弓手以存旧籍’这个,已经三年未见百姓起义……比起刚南渡的时候,一年好几次起义来说,现在确实算是太平了许多。 既然是太平年生,那奖有功的这个功字,要从哪里去取,已经是不言而喻。 ‘严和买以绝弊幸,简法令以息疮痍’这最后两条,说的又明明是战后治理的事儿。 赵鼎的这些建议,何尝不是代表了皇帝的决心。 不然的话,官家又何必让他在众人面前说了出来。 刘邦拍了拍巴掌:“说得好!” 随即又看向下方众人:“你们知道,朕为什么要把你们召回来吗?” “是的,大伙儿都不是笨人,你们能够回来的理由有很多,也许你们是真的有才,也许你们适合回来,但最重要的,有,而且只有一个……” “你们都想打回去。” “朕的态度已经足够明确了,打,是一定要打的,至于打到哪里……就看咱们这些将军们的表现了。” 见大家有些话想说,刘邦直接替他们说了出来: “不用怀疑,朕就是要背盟。” “背盟的好处大伙儿都知道,也不用计较那么许多……谁若是有意见,朕便当他是阻拦朕去报大仇,上一个这么阻拦的人,下场大家都是知道的。” 面对这赤裸裸的威胁,人人都保持了缄默。 “而且,今日这话大家在这殿里听见就行了,若是有人传了出去……哼哼,不信的人可以试试。” 除了岳飞一人早有准备,其他得武将均是激动不已,特别是韩世忠和张俊两个,两个人头发都白了,盼了那么多年,从康王都给盼成皇帝了,终于等到了这话儿。 猜到是猜到,听见皇帝亲口承认,又是另外一番感觉。 “总而言之,朕也不与你们说这么多,你们只要明白一件事儿……” “你们回来的任务只有一个,不管你做的什么官当的什么差,都只有一个。” “全心,全意,全力地……” “协助北伐!” 皇帝这话说得无比坚决,这不是商量的语气,他是在通知众人。 说起来,把他们召回中枢,刘邦也没打算与他们商量。 “所有的事情都先放下,哪怕这朝廷里有你的杀父仇人,你也得先给老子忍着。” “若是有不愿意干的,现在退出还来得及;而现在不愿意退出,到时候却拖了后腿的,别管朕把丑话讲到前头。” 他看着这些人,不如所料的,捧哏第一名还是岳鹏举。 “臣岳飞,愿意!” 张俊气他不知道尊老,狠狠瞪了他一眼,也立马站了出来: “臣也愿意!臣第一个愿意!” “韩世忠愿意!” “辛次膺愿意!” …… 就连一旁的宦官黄彦节,虽然知道没人听他说话,也是低声随了一句: “黄彦节也愿意。” 没一会儿,这垂拱殿里每个人都表明了心意。 刘邦坐在椅子上,一只脚也踩在了上面,整个人靠着自己的那条腿,看着下面的这些人, 裂开了嘴,笑了。 这卷已经到收尾了,删了很多,还是没说完,要明天才能给这卷结个尾巴了。 还有109章,被审核给切掉了最后两句话,我现在才发现,无语了,重新改了加了进去 再祝大家要高考的,还有家里有要高考的朋友金榜题名,考到自己满意的分数,念到自己喜欢的大学,和自己喜欢的人谈恋爱,所有的事情都心想事成。 (本章完) 第113章 再出皇城 刘邦已经有很久没有出过皇城了。 从秦桧入狱到身死,这一个多月以来,皇帝不是在陈贵妃的床上,就是在与大臣们议事。 时常能听到垂拱殿里一伙人吵得激烈,要么是张太尉吼得吓人,要么是韩世忠争锋相对,甚至还能听见岳飞与他们的争执声…… 宋国君臣上下好似个个都打了鸡血一般,每个人都好似有用不完的精力,每个人每天睁眼的第一件事,便是掐着指头在算日子。 只是辛苦了尚食局,毕竟不是过年也不是过节,皇宫里多出了好多张嘴巴要吃饭,这多出来的活儿,分摊到每一个人的头上,女官宦官们难免会有些怨言。 “吃吃吃,就知道吃!” 与皇帝做饭那没什么,自己干的就是这份差事。 可那群臭丘八,懂得甚么个美食! 小宫女瞪大了眼睛,不住地朝旁边的人描述着岳少保那位副将的吃相: “姐姐却是不知,那人好似饿死鬼投胎,一口便吞了三碗燕窝!” 旁边的人无比配合地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不时还发出‘啧啧’的声音,以表示对这种行为的惊叹。 而她们口中的饿死鬼,说的便是牛皋了。 此番诸军诸将皆有所得,比如说岳云,皇帝非要给他封个什么冠军侯,少将军高兴是高兴了,却见岳飞脸色垮了下来,便怎么也不敢受。 最后还是皇帝指着岳少保的鼻子骂了老半天,问他是不是觉得自己封得低了,若是的话,便要给岳云封个国公做做! 这话说得,岳云才几岁,他爹到现在也不过是个郡公,他若是做了国公,便与张俊韩世忠一个级别了,比岳飞的爵位还要高。 旁边的宫女听得起了兴,附和道: “岳少保也忒不识好歹了一些!上次我亲眼见得,张太尉为他家大郎求个差事,便被官家给数落了老半天,最后也没答应,如今官家要主动赐爵,他竟然还不准少将军接受!” “谁说不是呢!”那女官接话过来,“少将军如此英俊,又如此年轻便有了侯爵……”她捧手在胸间,一副畅想的表情: “也不知是哪家姑娘如此幸运,能嫁与他做妻……” 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最容易思春,不过等说到皇帝给那一口三碗燕窝的野人,赐了副纯金双锏的时候,大伙儿便又都忿忿不平了起来。 “官家是大方,只可惜那野汉糟践了东西。” “是呀,纯金做的,少说也得管个几十万钱才是。” 也许是感应到了什么,刚陪着皇帝出皇城的牛皋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逗得王贵在皇帝面前告了好几状,说他在天子面前有失仪态,当净了身去与黄彦节好好学学。 这些日子,大伙儿已经习惯了在皇帝面前插科打诨,不过……这仅限于他们几个。 说来也是奇怪,官职越高的人,在官家面前便越是正经,而且官职越高的人在皇帝面前,便越像是官家单方面的欺凌。 就像上次张太尉,不知道怎么说到了泗州城里的姑娘去了,官家只是看了他一眼,他便磕了好几个响头…… 牛皋抱着那对用布包起来的双锏,每日除了进殿里议事,他连吃饭睡觉都得捧着,当真是比亲儿子还亲。 不过皇帝号称纯金,实际上嘛…… 实际上也是纯金!难不成牛皋还能把这玩意儿给融来卖了? 岳飞止住了王贵,不住地朝着皇帝认错,刘邦却是没太在意,只是有些疑惑道: “今天可是什么节日?” 一众人,不算护卫在内,有好几十个,闷着头想了好一会儿,非常坚决地回话道: “不是。” “既然不是……”刘邦更加的疑惑了,“怎么这么多人?” 他又不是没有在晚上逛过临安,知道临安人虽然多,但也不像今天这么多。 皇帝这一提醒,大家伙儿才反应了过来……不过也是,除了陛下把逛街真当做了逛街,他们这些人,哪个又敢呢? 这朝天门外不说人挤人,但一脚下去能踩到三个人的脚毫不夸张,出了朝天门一眼望去,整座临安好像都成为了菜市场, 到处都是烟火气儿。 一群人一面往前走着,杨沂中一面派了人去打探消息,同时跟着的赵密和种风,也各自叫人去加派了人手。 这群人要是出点什么事儿,宋国从上到下全都得完。 不一会儿,打探消息的人便回来了……其实压根也不用怎么打探,毕竟这事儿在临安城里都传了个遍。 只是这群贵人们整日里操心着家国大事,自然不会对这点儿小事上心了。 等听完这位所说,在场的诸位俱是一副深思表情…… 好,主要是学的皇帝。 《齐名要术》里说:“膏环,用秫稻米屑、水、蜜溲之,强泽如汤饼面。手搦团,可长八寸许,屈令两头相就,膏油煮之。” 这种油炸的面食儿并不新鲜,当年汴京城里就有一小贩,用糯米粉和面,加盐少许,揉搓后捻成环形镯子的形状,用油煎之……靠着这个油炸环饼,那人在汴京城硬是置办下来一出三进出的宅子。 而今日的这般热闹,便是来自于这个东西。 说是众安桥下有两个贩子,李家卖的芝麻葱烧饼,王家卖的是油炸糯米团。 那日秦桧受刑,临安城中挤进了何止十万人数,可大理寺又只有那么大点儿,能亲眼见识到这场面的,毕竟还是少数。 更多的人怎么办? 除了挤进茶楼里听人转述,便只有四处逛悠着……反在秦桧受刑的时候来了临安,就当是见过了,日后回去吹嘘的时候,已经有了本钱。 而在众安桥下的这两家,本来也是好好的卖着他们的吃食儿,待秦桧被剐的惨相传来,那卖烧饼的李家仍是觉得不解气,对着王家那位道: “看我来整治他们!” 说着,便拧下两块面疙瘩,捏成了两个小人,一个是吊眉秦桧,一个便是歪嘴王氏,又操起菜刀,将两个小人给切成了面条…… 引得了周围不少没有亲眼见识大场面的人,不住地叫好,也让他的烧饼生意变得红火极了。 旁边卖油炸团子的王家见了,连忙说道: “你这还不算啥,看我的!” 说着,便捏出了两个一男一女两个小人,让他们黏着背贴在一起,再一齐丢进油锅里。 百般烹炸,令其满锅打滚,翻来覆去,不断煎熬,直至皮焦骨酥……王家不断地吆喝着: “快来看啊!秦桧下油锅了嘿!” 周围行人无不拍手称快,待一对面人捞出之后,这个撕一点儿,那个掰一条儿,你吞他咽,都觉得解恨。 大家都要求王家多做多炸……两家便搭起了伙,李家的负责捏,王家的负责炸。 一日之间,这油炸小人儿便成为了临安城中最受欢迎的吃食,引得众多食铺饭庄竞相模仿,并且为其取名为: 油炸桧。 若是现在个酒楼提供不了这玩意儿,那他的生意便天然的落后了人家;等家家都有了,便又从味道上花起了功夫。 有放糖的,有放盐的,还有买这个送豆浆的…… 今日这般热闹,便是由几家大酒楼牵头,临安城中举办的一次油炸桧吃食比赛……要不说人家能把生意做到临安来呢!这么多的人,每日的衣食住行都是一大笔开支,不趁着这个功夫多赚些,下次就算是把赵鼎也给剐了,恐怕也不会有这么热闹的时候了。 配合起这个比赛,其他行当的小贩自然也就跟着沾了光,都来凑了这个热闹。 如此,便有了今日之相。 大伙儿见皇帝思考了好一会儿,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只想着官家毕竟是读过圣贤书的人,如今百姓们如此恶一宰相,怎么说,他心里可能都有些不开心。 毕竟,这是他亲自挑出来的人。 却不想,皇帝思索了一阵,开口问道: “难道当日的凌迟还是仁慈了些?咱们其实该把秦桧给油炸了?” 没人回答皇帝的问题,因为很快,他的眼睛便亮了起来: “走!咱们也去尝尝那油炸桧!” 那日在大理寺,已经有不少人见过了皇帝。 所以他今日出行,便学胡铨那样,给自己沾上了好多的胡子。 这一行人只一看去,便知道都是有身份的,加上暗中不知藏了多少的禁军,他们所到之处,反而让旁人避了开来。 不知道背后,被这些个摊贩给骂了多少句。 不过好处就是,他们不用排队了。 等再看到这些人花钱得大方,贩子们又是换了一个表情,个个都是喜上眉梢。 他们人多,从朝天门一直吃到了余杭门,吃了差不多整整一个时辰……这东西油腻得紧,基本上是买个几份,众人便分来吃了,刘邦用来擦嘴的手帕上,现在都全部沾上了油污。 饶是如此,一家一家的吃了下来,连牛皋都觉得腻了,更不用说其他人了。 好不容易寻到了一处卖绿豆汤的店家,大伙儿都像是见到了救星,赶紧坐了下来。 等绿豆汤下了肚,众人方觉得缓了过来……不由得想到,秦相爷用这种方式名垂千古,恐怕当属古今第一人了。 刘邦看着同桌的几个,砸着嘴道: “看,百姓们表达喜恶的方式就是这么简单又直接,这也就是换了个方式,用这油炸桧来表达了……若真把秦桧交到他们的手里任由他们来处置,咱们的秦相恐怕还得惨上个不少。” 不知道皇帝怎么忽然感慨起了这个,大伙儿纷纷称是。 “朕的意思是……”他话头一转,“你们知道,刘邦当年出关的时候,平定三秦用了多久吗?” ‘还定三秦’、‘暗度陈仓’这些个字眼儿,大家都是认识的,如今皇帝询问,便纷纷说了起来。 有说四个月的,有说六个月的,还有说八个月的。 倒不是记忆偏差,只是对于平三秦,什么地步算是平,是章邯死了才算,还是入了咸阳才算。 大家众说纷纭,刘邦听了会儿,才示意他们安静下来。 “其实,只用了……”他竖起了一根手指头,“一天。” 大伙儿不知皇帝卖的甚么关子,只有岳飞认真的思考着……上次岳云与他说过了,赵官家对打仗知之甚多。 说实在的,多不多,岳飞自个儿还能不知道嘛。 “从他决定入关的那一天开始,三秦便已经定了。” “章邯也好,司马欣、董翳也好,这三人都是秦国贰臣,三秦百姓对他们恨之入骨。” “朕说这个的意思是,百姓,很重要,三秦之地的百姓哪怕不跟着刘季一起反抗,他们只要不帮忙,冷视着这一切的发生,章邯再厉害抵抗得再坚定,也是没有用的。” 这道理以前有人与他说过,他今日再说与这宋国的诸臣来听。 不复杂,甚至可以说是很简单,基本上稍微有点水平的将领都能意识得到。 “而今,朕把宋国之军化为三部汉兵,是因为,韩家军也好,岳家军也罢,这些名字若是伱们自个儿取的也就罢了,把你们办了便是……可偏偏,又是百姓们自己叫出来的。” 三位枢密使如坐针毡如芒刺背如鲠在喉,没想到兵权都交了上去,皇帝却仍是念念不忘此事。 只是下一瞬,那种莫名的感觉便又彻底消失了。 只见皇帝从兜里掏出了玉符,扔在了桌子上,又好像想起来什么,捡了一个回去。 这东西他们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不是兵符,又是什么! “张俊,韩老五,你们自己把自己的东西收着,这玩意儿若是丢了,下场你们是知道的。” 被点到了名字的两人,闻言赶紧收了起来……官家这是,这是…… “说实在的,朕想了很久,想来想去看着你们几个就来气,凭什么要老子来操这个心!” “东西还给你们,该怎么做,你们自己看着办!” 两人心头大定,只要还能为将,只要还能带自己的兵……带官家的兵,一切就都好说。 唯独岳飞,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皇帝有所表示,比起另外两个来,毕竟是老实人,有些坐立难安了起来。 还是岳云说道:“陛下!您就别为难……” 话还没说完,岳飞便瞪着他:“哪你有你说话的……” 话还没说完,刘邦便瞪着他:“又要开始了是?” 这独特的霸凌链大家已经见过了多次,此时再见到,仍是有些忍俊不禁。 将最后一口绿豆汤下肚,刘邦把那兵符拿到了手里,在指间把玩着。 见岳飞的眼睛一直盯着这玩意儿,眨也不眨,觉得有些好笑,开口道: “朕问你一个问题,等你答了,这东西自然是你的。” 岳飞颔首道:“官家请问,臣知无不言。” “嗯……”刘邦点了点头,“你觉得,老子能够带多少兵?” 谁也没想到,皇帝竟然会问起这个。 旁边的赵鼎和胡铨,更似同时想到了什么一般,一同阻止道: “官家,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行军打仗的事儿自有诸位将领来做,您……” 刘邦看着胡铨,示意他别动。 随后,便又从他的脸上拔了一根胡子下来,在指间捻了捻,轻轻一吹,便飞了好远。 “老子问的是岳飞,不是你们,再敢多话,一人一万……十万杀威棒。” 岳鹏举的答案本来与这两位差不多,但又想起皇帝刚才的话儿,便答道: “陛下当年便是孝慈渊圣皇帝所拜的兵马大元帅,若论起统兵一事来,陛下当领得天下之兵;而这天下之兵,本就都是您的兵,论起统兵之责来,也只有您能统这天下之兵。” 刘邦缄默好了一会儿,还是把东西交给了他。 “其实朕心里有数,以前有人说朕带个十万人就差不多了,但那是十万个不怕死的人。” 众人听见皇帝这么说,不由得在内心腹诽了几句。 十万兵马……官家当真是把打仗当做儿戏了。 不过,这还不是最让人意外的。 “若换成现在,若这宋国武人都如你一般,你说的天下兵马,朕倒是觉得,或许当真可能。” 皇帝的话还没来得及让大伙儿细细咀嚼,就听见‘砰’的一声,吓了众人一跳。 刘邦更是差点就跑了,若不是见面前几人神色恢复得快,他当真以为是出了什么意外。 随即天空一闪,他心里头更是疑惑万分: “这,这是何物?” 每当皇帝失去常识的时候,大家才能够想起他才刚刚伤愈不久,此时陆宰低声道: “官家,是耍的焰火把戏。” 听见说是把戏,刘邦心里头稍微平静了些,此时带着众人一起,走到了外面来。 只见不远处的空地上,摆了好几座两三仗高的架子,架子顶上又是花又是灯笼,连着几根铜线,一直摆到了地上。 另外一头,是几个泥座,像是炉子一般,他亲眼看到有人往里面倒了东西,然后一点火…… 那炉子上摆着的纸筒便飞到了天上去,又是一声‘砰’,随后便炸了开来,散成了不少的星星点点。 他娘的,做了两次皇帝了,居然第一次见到这种东西! 他心里头不可谓不惊骇,又气恼自己为这宋国太操心了些,竟然连这种宝贝都没看到过。 待那几座架子下的人点了火,很快,那几座架子便好似几棵火树、又开了银花,从顶上开始便一直闪烁着。 等所有的炉子都被点过了,临安城的上空从黑夜成为了白日, 宋国君臣抬头向着上方看去,每个人的眼里…… 都有了光。 (本章完) 第1章 还有三件事儿 <\/b> 刘邦睁开眼的时候,以为自己又投胎了。 不怪他这么想,主要是在皇宫里已经睡了两个月,早已经习惯了寝宫模样。 而今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醒来,外面的鸟儿又叫得清脆……他脑袋还有些昏,只觉得口渴得要命。 “黄彦节,黄彦节!” 屋子木门咯吱作响,老宦官端了盆水进来,眼神有些古怪 “官家,您醒了。” 懒得理他的废话,刘邦拿起桌上的茶壶就往嘴里倒,一壶凉了的茶全被他给喝光了,才稍觉舒服了些。 “这里是哪里,现在是什么时辰,岳飞他们呢,今儿个怎的不来议事了?” 面对着皇帝的灵魂三问,黄彦节在心里头叹了口气……皇帝陛下还真是,真是擅于忘记。 叹气归叹气,该回的话儿还是要说的 “官家,这里是灵隐寺,现在已经到巳时了,岳少保……估计现在已经快到安吉了。” 安吉? 刘邦又坐回了床上“怎么跑到灵隐寺来了?岳飞……昨晚不是还在陪老子喝酒?谁让他走的?!” “昨夜到底怎么了,你赶紧说清楚些,朕现在脑袋晕得很,记不起事来了。” 这阉人神情一滞,强迫自己回忆起了昨天晚上的事情。 话说皇帝带着一群人看完了焰火把戏,又非要叫着众人一起喝酒。 喝便喝,连戒酒多年的岳少保都从了,毕竟大伙儿心里头都高兴,便寻了一艘船来,准备陪陪官家。 一开始还好,但谁知道…… 反正官家喝上了头,便在席间寻起了熟人来,一会儿问 “那佛海和尚呢?赶紧给老子把人找来!道济小髡人酒肉不沾,老子倒要看看他是不是也一样!” 等人佛海大师来了,皇帝非得让人喝酒,结果人家不喝,皇帝便让人把他给绑了。 然后又问“秦桧呢?秦桧也一齐叫来!” 这话问得,秦相爷的人头被您差人给蜀中的吴璘送去了,其他的肉也都分给了诸兵诸将,现在哪里还凑得出来! 反正后面,皇帝见佛海和尚嘴硬得很,就问他 “你的佛祖就教你不喝酒,不吃肉了?” 不等佛海答话,又带着一群人从船上跑到了灵隐寺里,还在大雄宝殿里面烤起了肉来。 刘邦拍了拍脑门“那……岳飞也是朕让他走的?” 黄彦节点了点头“岳少保、张太尉和英国公,还有刘都使赵都使杨都使……您全给派走了。” 走了便走了,现在已经六月了,趁着秋收的时候多征点粮,今年入冬就能开干了。 他这般自欺欺人的劝慰才刚开始,又被黄彦节的话给打断了 “您还逼着他们立下了军令状,要他们一到地方就做准备,务必要在秋收之前出兵。” “所以……大伙儿才走得那么急。” 刘邦忽地站起了身来……他突然有些想骂娘。 他娘的,一个人说了算爽快是爽快了些,但也没个人能拉着自己。 连醉话大伙儿都当了真,一时间,他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秋收之前便秋收之前,时间虽然紧促了些,但也正好打北边一个措手不及。 心里头忽然觉得有些急促了起来,他催着黄彦节 “赶紧回宫,事情都还没他娘的做完!” 说着,就埋头往外边冲,路过大雄宝殿的时候,见那殿里当真是一片狼藉,不少秃子都躲在角落里,像看鬼一样的看着自己。 而那殿内的佛像面前……又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跪在那里。 强行逼着自己停下了脚步,他轻声喊了一句 “种雨?” 那身形明显一震,随后又回过头来看着皇帝, 看着这娘们儿发春一样的表情,刘邦暗叫不好,赶紧又低声问向黄彦节 “昨晚……昨晚,她睡的哪里?” 老太监闻言,含笑道 “您的床上。” 唉! 自己什么感觉什么记忆都没了,喝那么多酒干嘛呢! 如此良辰美景,却他娘的被酒给耽误了! 心里头有些气恼,他进殿里拉着种雨的手就走,也不管人家是个什么反应。 不过,什么反应都不重要了,刘邦现在是真的很急。 只是才刚迈出两步,他又回身对着那群躲在佛像后和尚道 “伱们之前的那个昙晦和尚,朕已经叫他别做和尚了。” “今儿个赔你们一个,以后佛海便是你们这儿的头儿了,你们都得听他的。” 说着,刘邦脚下像是生了风,带着人在灵隐寺里面乱窜。 路上遇见了种风,这小子一副喜不胜收的模样,看起来倒是比种雨还要高兴一些。 嗯? 山门的外边儿,打拳的那老头儿,不是辛次膺,又是何人? 他旁边的那些个…… 轻轻松了口气,既然人都在,那倒是省去了许多事端。 宰相赵鼎,带着胡铨他们几个看着皇帝走了出来,各自都是高兴得很。 一来,当然是要北伐了,多年愿望成真,大家喜悦是自然的。 二来嘛……他们刚回临安,还不晓得皇帝已经恢复了做男人的本事,昨夜那位小娘子的声音大家伙儿可都听到了,官家如此厉害,虽然现在暂时没有个后,但照着这个水平发挥下去,迟早都会有的。 没有在意这群老头脸上的猥琐,刘邦直接开口道 “他们几个都回去了,你们知道了?” 岂止是知道,昨晚他们还送了一脚路程。 “既然如此,眼下还有三个事情要做。” 见皇帝说起了正事,大伙儿正了正神色,俱是颔首倾听了起来。 “第一……” 话刚出口,他便想起了什么,朝着种风吩咐了两句,后者领命去了,他这才继续开口道 “第一个,陆宰,朕之前要你做的事情,做好了没有?” 陆宰看向苏符,苏尚书像是想起了什么,顿了顿,还是回话道 “官家……已经,已经差不多了。” “嗯,”刘邦点了点头,“这是大事儿,一会儿就把写好的故事先念给朕听听,要老子觉得合格了,才能够发出去。” 君臣三个似在打哑谜,不过也不是什么需要保密的事情,刘邦也索性把来龙去脉告诉了他们。 从辛次膺嘴里知道了,步军司禁军被几十个金汉军差点吓得溃散的事情之后,加上又有田师中假传军情的事情发生。 这不得不让刘邦多想了一些。 宋人被金人给压着打了十几年,宋人若说不怕,那肯定是假的。 就像他问岳飞“你的兵既然是宋国精锐,面对金人的时候是个什么模样。” 岳鹏举也不怕吓着皇帝……相反,他还时常被皇帝给吓着,便如实回答道 “打过以后,自然是不觉得有什么,但没有打过金人的……见到了金人能面色如常,能两腿不打颤,便已经算是很有勇气的人了。” 怕可以理解,但怕到这个地步,就必须得想些办法才行。 而刘邦给出来的办法嘛…… 说来也巧,千多年前的时候,与项羽打仗之时,也有不少的汉军是害怕的。 不过他们不是怕楚军,只是怕项羽,因为人人都说项羽威猛无双……虽然他确实是勇猛,特别是那些个见过他打仗的人,为了吹嘘自己能从他的手底下活着出来,把人都给吹成了天神下凡。 如何吹嘘自己? 像这些人一样吹自己的敌人就行了。 到后来越吹越神,吹得大家听到他项王的名字,就已经开始怯战了。 这种打法,还没开始便输了一半,急得刘邦就差在后面拿刀逼着他们顶上了……后来,还是张良给他说了个事儿,让他明白了过来。 张良说 “您用刀逼着他们去战,确实可以短暂的起效果,但您不能一直用刀逼着他们去战,他们害怕的是项王,却不是真正的项王,他们害怕的是那个被臆想出来的项王。” “只要打破这个他们的臆想,那就行了。” 刘邦就问他“怎么打破?告诉他们都是假的,项羽其实是个娘们儿?” 这话别说人家信不信,他刘邦亲自接触过的,他自己就第一个不信啊。 不料张良却点了点头“就是这样。” 刘邦才刚用上‘你小子莫不是在耍老子’的眼神看着他,张良就又说道 “智子疑邻的故事您听过吗?” “当然听过,你小子看不起谁?!” “守株待兔呢?” “……” “还有田父献曝、穿井得人……” “停停停,”刘邦打断了他,“你要不要每次说事儿之前都先扯点儿别的?” 张良只是笑“他们都是宋国人。” 不等刘邦反应过来,他又说道 “买椟还珠、郑人买履、卜妻为裤的,又都是郑国人。” 他这么一说,刘邦这才注意到了,好像确实是这个道理。 凡是不带点好的故事,基本上大都与宋国郑国相关,偶尔带一下齐国楚国。 这么说宋国人……这里大多是殷商遗民,不是不能理解;而郑国人嘛,郑庄公射了周天子一箭,大伙儿尊王攘夷的时候就把他们当做了那个夷。 是了,就是污名他们。 嘲笑他们,贬低他们,编故事来讽刺他们,等说得他们自己都信了,自己都瞧不上自己了,那要灭掉他们也就轻松很多了。 “只是……”刘邦很快就领悟了张良的意思,“这么做,会不会让咱们的人变得轻敌?别转头来害怕是不害怕了,又把老虎当做了兔子来打。” 张良又说“您要担心的不是这个,您要担心的是他们现在害怕项王的事情……若他日他们真的轻敌了,您再把敌人捧起来,也是一样的。” 是啊! 反正嘴巴在自己身上,那还不是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想通了这个关节,所以面对着金国人,还有完颜兀术他们应该怎么做……办法都有了,照着抄就行了。 刘邦便让陆宰与苏符去联系太学生,让他们写点儿关于金国人的故事。 不要什么文笔寓意,要求只有一个 不准有一丝一毫的正面内容,越难听越好,越夸张越佳。 写得好的,被采用了的,便能够免去明年的礼部考试,直接取个官身。 这种激励之下,太学生们自然是努力十足了。 并且刘邦还身先士卒地做了表率,草拟了三个类似于‘完颜兀术喜欢老头’‘金国人以前吃饭和出恭一起’以及‘金国男人那里都是又细又小’的故事。 如今一月的时间过去,太学生们只要能贡献出那么几个深入人心的事儿来,说得百姓和那群军人都信了,这事儿便算成功了一大半。 几个大臣听了皇帝的这个安排……毕竟都是些读书人,一时之间确实是有些难以接受。 但又想到,两国都到了要决生死的关头了,骂了就骂了,兴许真的有用也说不一定。 只是不知道官家这般自幼受圣贤教谕的人,到底是如何想到这一步来的…… 一边说着,灵隐寺的钟被撞响了,现在已经到了午时,该是用饭的时候了。 昨夜大家都喝了不少的酒,今日在这里将就一下,吃清淡些,反而更加舒服一些。 等用一群人在和尚们的注视中用完午饭,种风也回来了。 自然了,不是空手而回,身后跟着的是满头大汗的西夏使者、西夏崇宗皇帝的亲弟弟、现在这个皇帝李仁孝的亲叔叔,李乾惠。 这个时间点上召见西夏使者,皇帝的用心大家都知道。 如果只与金国开战,那还好说;但若是西夏也搅合进来了的话…… 吴璘那蜀中的十万人,基本上能把汉中守住就可以了,哪里还有余力来协助北伐。 宋国三线断了一线,两淮还好,左边是岳飞的汉军,右边就是大海,不用担心其他。 但岳飞的左边,完全就是空了出来,他要面对的压力,将会比去年还要大上很多。 “觐见宋国皇帝陛下,不知道陛下召臣来此,是要……” 中午,在这山上倒是要比山下凉快许多,特别偶尔还有风吹过,这山风吹得人的心都静了下来。 唯一不好的,就是蝉叫得厉害,吵人得很。 刘邦看着这个老头,想了很多的开场白,但最后还是觉得算了。 说得再多,都不如直接给老头点儿甜头。 “朕听说你家皇帝前年才登基,到现在也只有十七岁。” 不知道皇帝为何会提起这个,但张通古的尸体李乾惠可是见过了的,这时候只是躬身道 “陛下明鉴,确实如此。” “这么年轻就做皇帝,你夏国有多少人服他呀?” 这话问得有些欺人,李乾惠好歹也是个郡王,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党项血统比混了一半的皇帝还要纯粹。 当然了,纯是纯,但也没有那么的纯,他自己也混了点儿辽国人的血。 “此乃西夏国事……”说到一半,又想起了张通古,李乾惠改口道,“我主天佑之君,朝中也都是忠心耿耿的肱股之臣,夏国虽小,却也算得安稳。” “是吗?” 刘邦看了这老小子一眼“始皇帝死,胡亥继位,小子年幼,便被阉人裹挟,致二世而亡。” “你家皇帝也那么年轻,朕这不是关心一下嘛,怎么说咱们也是友睦邻邦嘛。” 皇帝这话犯了两个错,第一个,两国中间现在被金国给隔了开来,不是邻邦。 第二个,西夏趁机占了宋国沃野何止千里,李乾顺还活着时,又几度辞掉了皇帝送去的国书,大家也并不友睦。 见他不说话,刘邦趁热打铁道 “朕闻你家皇帝就宠信一个宋国降将得很……而你身为堂堂皇叔,却在他国做着甚么使者……” 刘邦摇了摇头“朕一个外人,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这话算是戳中了李乾惠,他的表情略微变了变,虽然极快时间就变了回来,却还是被刘邦给看见了。 “陛下若是召臣来说此事,那臣便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啪!” 从黄彦节那里抓了一张纸过来,刘邦一巴掌拍到了自己的手上。 “朕是与你来交朋友的,而这……” 他晃了晃手里那张纸“便是朕的诚意。” 说着,就亲自递了过去,李乾惠赶紧躬身接了过来,细细一看,整个人都差点跌在了地上。 “这是,这是……” “这是调兵令,上面盖着的那个,是朕的印玺,上面签字的那个,叫张俊的,是宋国的枢密使。” 李乾惠当然知道这是什么,他又不是不识字。 但这皇帝,为什么要把这个给自己! 想着自己还费尽心思的结交宋金两国能臣权臣,求的,不就是这个吗? 现在如此轻而易举的就得到了手中,李乾惠反而有些不敢相信了。 “自然了,这东西是调不动岳飞他们的,你想用的话,”刘邦看着他的眼睛,“吴璘的那十万人,倒是可以。” 强忍着心里头的激动,他不知道这个偏安一隅的皇帝,这个世代畏武人之患的宋国,到底是从何而来的魄力。 他把纸递还了回去,皇帝却没有拿,只好再收回来 “陛下……您需要我做什么。” “什么也不需要,朕说过了,是来与你交朋友的嘛。” 不理会一旁大臣们的震撼,皇帝自顾自的,便做出了这么大的一个决定。 赵鼎动了动喉咙,想着有外人在此,还是忍了回去。 没等李乾惠反应过来,皇帝接下来的话,让他像是摔进了十二月的西湖里。 “既然朕做了你的朋友,那你在宋国的其他朋友,倒也不必再联络了。” “他们能承诺你的,朕都能给你。” “之前有几人假传了圣旨,去接岳飞家属的事儿……” “朕也就不再追究了。” 李乾惠脑中不断闪过临安城里,淮南楼家的名菜肉饼,再渐渐地,将这道菜与张通古的脑袋重叠在了一起。 一老头,还是夏国皇帝的亲叔叔,差点就跪了下去。 他不知道皇帝是什么时候发现的,但他也庆幸着,幸好自己什么都还没做。 同时,他也自己开导着自己是被逼收下的,不收下就要变成肉饼,收下了也不一定要做什么…… 心里头的负担少了一些,他这才开口道 “多,多谢陛下。” 刘邦微笑着,朝他摆了摆手,这老头儿便乖乖地告退了。 现在宋夏之间隔了金国,李乾惠收了这调兵令去,估计就已经睡不着觉了。 再等过上几个月,西边开始接壤了的时候,这老头儿可能连饭都吃不下去了。 没有兵有想法,有兵没有想法,都是做不了事的。 唯独有兵又有想法的人,是忍受不了那种的,就像饿极了的人,嘴边不断有一块肉晃荡着, 终究会去咬上一口。 王侯将相还宁有种乎呢,更何况这老小子本来就已经带了王种了。 等回过神来,见一群人正盯着自己,想要自己给个说法出来。 刘邦嘿嘿一笑,说出了第三件事 “别的地方都还说,唯独淮南的张俊那里,朕有些不太放心。” “要不,朕去督督军?” 这话一出,整个灵隐寺的山门外面,好像连蝉鸣都消失了。 世间都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里。 (本章完) 。 第2章 大宋张太尉 <\/b> 绍兴十一年八月,今年大伙儿都感觉特别的热。 这种热不只是来自于天上的太阳,更多的,是来自于自个儿的心里。 谁也说不明白到底是为啥,但总觉得就是有股子气憋在心里头,平日里就算再温和的人,与人的争执都变得多了些。 就拿张太尉来说,他是出了名的护短,可最近没事儿就常常朝着人发火, 和韩世忠岳飞不一样,人家的兵是只在内部吃亏,对外都是要占便宜的。 他的兵是两头都不吃亏,两头都要占便宜。 但从他到寿春县开始,昔日的张家军,现在的右汉军便再也占不了便宜了。 以前和韩家军互辖两淮,大家经常跑到互相的地界儿上去征粮,冲突什么的时有发生,剑拔弩张的场面也是不少。 有好几次,还差点闹出了人命。 现在倒好,张太尉隔三差五便把各军统制叫到寿春来议事……这和都和了,他老人家倒是想起来咱们这儿是前线来了。 一边议,还一边嘱咐着众人 “大家同属右汉军,要征粮尽量往西边儿去,别去惹那韩老五,免得坏了自家的情谊。” 还情谊…… 天下谁人不知,张太尉是个孤臣;官职比他高的人几乎没有,官职比他低的人,除了是他的手下之外,他是一个也瞧不上。 如此,他几乎没有什么交好的朋友。 可现在,他却像是脑子开了窍一般,竟然想起来要去结好韩世忠来了。 像是有了什么默契,东边的韩家军也不再越界了,原本两淮交界处的百姓们,深受两军相争之苦……很多时候要被征上两次,也就是咱江南富裕,换了别的地方,早他娘反了。 现今倒好,隔壁几个县都被征过了,唯独中间的这几个地方,都给两边的军爷们备好了粮,也没见个人来。 说相敬如宾可能过了些,但是没了矛盾,大家也不再像看仇人那般看待对方。 韩世忠和张俊好是好了,只是苦了那隔在岳飞和张俊中间的刘錡了,张俊的人只差跑到他大营里去要粮了。 没办法,谁让你刘信叔脾气好呢。 今日,又是张太尉召集众将议事的日子。 那副已经有些脱色的地图不知被用了多少年,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墨迹。 最近那些个颜色鲜亮点儿的,便是张太尉最新添上去的。 他盯着这地图看了好一会儿,又看了眼自己手底下的几个统制……目前只有他们是知道,很快就要打仗了的。 “韩世忠和刘錡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动手?” 得到了否定的回答,张太尉又立马问道 “各军军需辎重够了吗?淮南城的防务做好了吗?” “船呢?船够吗?船藏好了吗?” “对岸有什么消息吗?他们发现了吗?” …… 每日议事,张太尉问得最多的就是这些问题。 也就是他老人家偶尔还去寿春县城的妓院里喝喝花酒儿,一副宝刀不老的模样。 不然的话,怎么看,怎么也像是个有些多话的痴傻老头儿。 锐胜军统制王德,昔日刘光世手底下的第一猛将,也是西军出身,杀人如麻,人送外号‘王夜叉’。 上次金人南侵的时候,大破拐子马的刘錡战功当属第一,这取了宿州亳州的王夜叉便是第二。 只是张太尉替他们表功的时候,稍微把两人的顺序换了换,王德便成了第一。 没办法,谁让你刘信叔老实呢。 现在,见了张太尉这副模样,王德劝道 “太尉何至如此!咱又不是没有与金人交过手!” “且不说陛下圣明,为咱取了个先机,就算是真刀真枪的卯上了,咱又哪里怕得了那些杂种!” 行军打仗这种事儿,王德在大宋也算是数得上号的一类人,他说这话,大伙儿都是服气的。 而且他自己也恨得要命,上次张太尉犹豫不决,只在南岸布防……就该依着自己的打法,早都配合上那岳鹏举到了开封了。 照着之前商量出来的结果,韩世忠在楚州,先取淮阴、涟水,再夺海州;杨沂中在盱眙,取泗州入宿州;赵密在濠州,取灵璧、泗县,配合杨沂中一起夺宿州。 至于再西边点儿的张太尉,要以最快的时间拿下河对面的寿州,再取亳州,等杨、赵二人汇合后,三军齐上归德府…… 最后,再和其他人在开封相见。 这样,便是计划中背盟能取得的,最大的好处了。 比起其他人来说,张俊的担子要松得多。 毕竟两边都有人看着,随时都能照应,而且那亳州之前王德便已经取过了,现在做好了准备,再取一次,又有什么问题? 所以,大家并不能理解张太尉的这般谨慎……说是谨慎,简直是有些懦弱了。 张俊轻轻叹了口气 “老子当然也知道,夺那寿州是十拿九稳的事情。” “但某自幼从军,三十年间大小战事何止千百?” “唯独此战,是必须要胜的。” “大家都知道,战场上的事儿,谁他娘的能够说得清楚?不做好万全准备,不登上那寿州城头,老子实在是,实在是连饭都吃不下去。” 王德只知道,临安最近几月发生了不少大事。 且不说他也收到了秦相爷的一块肉……本来天气就热,内侍把那玩意儿送来的时候,差点没把王德给恶心吐了。 再说赵官家改了性子,又杀文官又杀金使……作为这一切的经历者,张太尉说不准也是从鬼门关前爬出来的。 如今这副模样,怕是被皇帝给吓了个不轻。 尽量让自己语气温和一些,王夜叉轻声道 “元帅莫要忧虑,有我父子三人……还有诸军统制在,定不会让您丢了脑袋。” 这人没念过书,说话也稍显直接了些。 张俊微微一愣“老子为啥要丢脑袋?” “既然不是性命攸关的事儿,您又何必言此战必须要胜,又何必如此担忧?” 张俊闻言,脑中不断闪过一些画面,顿时只觉得鼻头一酸,差点就掉下泪了。 “子华却是不知,某,某……” 他说得断断续续,但大伙儿还是听了个明白。 原来,张太尉在临安城中,被人给辱了,受了不少的气儿。 出来临安的前些日子,诸将众臣每日议事,大伙儿都是有不少的计策、不少的话要说。 唯独他张俊……且不说比岳飞韩世忠,就算是比起自己手底下的两个,杨沂中与刘錡,南渡以后的战绩属他最差。 加上上次岳飞北伐,三线作战全胜,唯独他送给了完颜兀术一场大胜,才显得金国四太子没有那么愚笨。 反正他身为堂堂太尉,正儿八经领的枢密使之职,西军精锐种家军出身,打了三十年的仗…… 议论军事的时候,官家竟然把自己给当成了透明! 你能懂,那种大伙儿前脚热火朝天的议论着,后脚他一到了,这个场面就冷下去的那种尴尬吗? 这种明显的霸凌、冷暴力,比指着他的鼻头来骂,还要让他难过一些。 加上在灵隐寺,遇到了那个阴阳怪气的种家姑娘,张太尉被她嘲讽得差点就自尽了。 于是那夜在灵隐寺,他便在那大雄宝殿里,一边替皇帝烤着肉,一边暗自发下毒誓。 此次北伐,他张俊一定要是第一个取到捷报的人! 他不是想要证明什么,他只是想要告诉众人,特别是岳飞家的那个小崽子,每次看自己都像看个弱智一样, 他才是大宋军中的第一人。 大伙儿见了张太尉越说越激动,整个人都差点站到桌子上去了,心里头怪怪的。 都说世间没有什么感同身受,他们也并不能体会到张俊的心酸。 随着一个亲兵跑了进来,扯着嗓子喊道 “元……元帅,陛下来啦!” 只听‘轰隆’一声,张俊整个人都掉到了桌子下去。 (本章完) 。 第3章 什么是汉 <\/b> 看着面前这个脸色蜡黄,两个眼圈还有些黑的男人。 张俊怎么也没办法,把他和两个月前自己那个白白壮壮的皇帝给联系在一起。 张太尉叫人去寿春县城买了茶来,又小心翼翼地问道 “官家,您怎的来了?” 刘邦刚想要回答他,就觉得肚子有些抽抽…… 自从他告诉那几个老头儿,自己准备来前线督军一下后。 每个人的反应都是激烈极了,差点没把自己给吞了下去。 都说什么现在还不是时候,什么天子之躯不该以身犯险,什么以江山社稷为重。 赵家难得出了一个有骨气的皇帝,这些人巴不得把他给供起来,哪里舍得让他去前线冒险! 特别是辛次膺,老头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就说如果自己一定要走,那他明天就吊死在城门楼下。 连这种威胁都用出来了,本来他老老实实地回去过他的舒坦日子就行了。 毕竟上辈子也没怎么享享福,现在干事儿的大臣有,能统兵的将也不少。 但只要一闭眼,他就总是会想起一些事情。 想起那个说书老头儿说的甚么开封城破的惨状,想起宋国从上到下都被欺压得没有了尊严,又想起那个思北楼的、想要回北边祭奠她父母的妓女。 反正就想起了很多,他们有贵有贱,有贫有富,有尊有卑,他们身份各不相同,干的活计也不相同,自个儿的家乡也不相同。 唯独,都称呼自己是汉人。 他就问郭药师,问这个被宋辽金三国招纳又被三国防备到死的人 “你觉得什么才是真正的汉人?是长得像就算,还是说的话一样才算,再或者,是出身在汉地的人才算?” 那老头儿也许是从来没有想到,皇帝会问起自己这个事儿。 谁来问都好,偏偏是他,偏偏是这个宋国的皇帝,这个他们汉人的皇帝来问。 当时就没憋住,刘邦第一次见他哭了起来。 真不能怪这老头儿,辽东汉人何止千万?皇帝问的,何尝不是这些人时常在想的? 说来也巧,当年张觉被杀,他要投降金国的时候,吕颐浩拼命阻拦。 同样的问题,他也问过吕颐浩。 但是那酸书生想了想,给了他一个他并不太满意的答案,于是他便把这个答案送给了皇帝 “用夷礼则夷之,夷而进于中国则中国之。” 很明显,这个回答刘邦也觉得不太满意,按照他们那个什么‘礼’来划分,那自己估计都算不上是汉人。 汉人祖宗算不上是汉人,这他娘的不是逗嘛! 还是赵鼎告诉他 “官家,其实没有那么复杂,不管他们是在金国还是在宋国,不管他们是在北边还是在西边……” “若他们自己觉得是汉人,他们便是汉人。” “相反的,哪怕他们就在天子脚下,就在这临安城,他们觉得自己不是,那便不是。” 这回答还算不错,刘邦又问他们 “现在北边已经丢了十几年,当年那批生下来的孩子长到现在,便一直长在金国的地盘。” “他们根本就没有自己是汉人的念头,若再等个十年,北边又哪里还能剩得下汉人?” “此番北伐,这些人若是见了朕,心里头又会是个什么想法?” 皇帝这话确实有几分在理,连年北伐,连年议和,淮河以南的人都没甚耐心了,更不用提北边的了。 加上上次岳飞都到开封外边了,又被急召了回来,这次两国议和的事儿又传了出去…… 无论如何,若人心尽失的话,当真比失了半壁江山危害还要来得大。 北伐宜早不宜迟,宜快不宜慢,若他们见着了皇帝,哪怕没有见着,只是知道了皇帝此次也跟着去了, 至少也能知道,南边的人没有忘记他们,大宋不曾忘记他们。 大伙儿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当年求着赵家父子督战,人家都不愿意去。 后来宗泽都给康王殿下磕头了,也没能止住这位南逃。 现在皇帝陛下要去前线,这是利大于弊的事情,这是宋国上下的福气。 于是,几人的口风便松了些,商量了好久,拿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案出来。 毕竟现在您没个后,若万一……是,好不容易要北伐了,到时候大家若是又挑了个窝囊皇帝上去……按照你赵家人的秉性,这种可能性有多大,大家都是知道的。 当然了,话肯定不会这么说,反正道理是这个道理就是了。 只是辛苦了刘邦,为了天下的汉儿汉女们,差点没从床上下来。 后宫几位陈贵妃、种贵妃和王婕妤就不说了,当年陪着一起南下的吴贵妃,还有…… 反正太医们是没少忙活,没少出些补身体的方子。 刘邦是哪里是肚子抽抽,分明就是肾在抽抽。 最后他实在受不了了,没等几个受了宠的女人肚子有反应,就表示自己已经干完活了,该走了。 皇帝的卖力大家都看在眼里,只得又让了一步,挑了一个太祖一脉的小孩儿,说是先养着,等哪位贵人诞下龙子,便将其给送回去。 刘邦想了想,若是自己当真出了什么意外,管得了那么许多! 便由着他们去了。 反正大事儿在中书省就差不多办完了,自己待在临安也确实起不了什么作用,便又嘱咐了赵鼎他们几个,让连着辛次膺在内的几人共同监国。 如此,才脱身了出来。 本来还想着去杨沂中那儿,毕竟他在地图上看到,那宿州应该离沛县不远,到时候说不准还能怀怀旧。 可后来觉得,这沿岸的诸将,只有张俊最不让人省心,终究还是到了淮南。 不过让他有些意外的是,张太尉不在淮南城里享福,反而是跑到了寿春县来……这番作风,让他有些刮目相看。 此时见了张俊和他的部将们,又见外边数着大大的汉军旗帜,刘邦本来想挑刺的,现在换了个口风道 “太尉做得不错,朕沿江看了看,治军还算有方。” 张俊听了这久违的夸奖,原本按下去的委屈又涌了上来 “官,官家……” 不过没等他感动太长时间,皇帝便做出了他的第一个决定。 “八月了,咱们出兵。” (本章完) 。 第4章 献计 <\/b> 知道皇帝很急,但张太尉不知道皇帝竟然这么的急。 两淮就不说了,那岳飞到襄阳估计才一个月的时间……急报全军加上沿河布防,还有粮饷筹措等大小事宜。 只一个月的时间,哪里能够做得过来! 此次北伐,说是三线作战,但大伙儿心里头都清楚,唯有襄樊唐邓那里,加上刘錡所在的信阳,才是真正的主战场。 那里距离汴京最近,也是金国人大军驻扎的地方。 至于两淮,起的便是一个牵制和协助的作用罢了。 想着皇帝过了几年太平日子,恐怕已经忘记了兵荒马乱的苦头。 张俊清了清嗓子,低声道 “官家,就算要出兵,咱们也得知会韩良臣他们一声才是,咱们就算真的取下了寿州,那不也和北伐大计冲突了嘛!” 张太尉很有战略的眼光,皇帝忍辱拿了一纸和书下来,又冒着背盟的名声,为的就是占一个先机而已。 这先机若是只浪费在了一个寿州身上……当真便是用宰牛刀去杀鸡了。 “而且……”张俊像是想起了什么,“金人似乎并没有大意,臣派出去的探子已经探过了几次,寿州城的防备,似乎比去年还要紧了些。” 本来想先行派些人入城去,最后再来个里应外合,如此,便是事半功倍。 可寿州城防之严,人是能进去,兵刃甲胄却是想都别想了。 再加上对面的斥候一直盯着这边,只要这边的船一动,那寿州城必然是能够知道的。 如此,除了硬打之外,似乎就再没了其他的办法。 听了张俊的话,刘邦低头思索了一阵。 金国人松懈自然是最好,但现在仍然时刻提防着,倒也说明他们并非什么草包。 又看向那地图上去,寿州与寿春县只一河之隔,几乎算是脸挨着脸了。 而寿州城的东边,恰好淮河拐了个弯,使其南面和东面都被水给拦了起来。 “城里有多少守军?” 张俊看了眼王德,王夜叉对金人、对别人是恶鬼夜叉,但真到了皇帝面前,竟然变得有些说不出话来。 有些结巴道“三,三千左右。” “三千……” 这数目倒是与自己想象的差不多,毕竟这里几乎算得上是亳州的屏障了,可这城又实在是太小了些。 能有三千,加上城中的差吏民夫,也差不多有五千人了。 真正的大军,应该是亳州城里的那几万人。 两地相距四百里,只要三天,只要寿州城能坚持三天的时间,亳州的援军便能够支援过来。 也就是说,三天之内,他们要拿下寿州才行。 刘邦这个人除了在床上,其他时候什么都很快,特别是打仗。 人家看起来特别麻烦的事儿,他看起来特别简单。 不管是奇谋妙计还是地形风水,不管是军心士气还是敌我之间的差距,像是韩信张良他们,要考虑的东西总是会很多。 他只会想两件事儿,能不能打,打不打得过。 这般带军,坏处便是容易吃败仗。 而好处嘛……就是一个字 快。 从汉元年八月到汉二年四月的半年时间里,攻河内、擒司马卬(ang),渡平阴津、趋洛阳,然后中途还抽了时间出来为义帝发丧,最后会盟诸侯到项羽的首都彭城外面…… 是的,只用了半年。 当然了,这与他烧栈道等一系列的表演工作做得不错,反正他出三秦的时候,诸侯已经与项羽开始干了。 再到后来与匈奴打的时候,也是快,快到把别人都给落下,把自己给围在了人家的包围圈里。 现在面对着这局面,他又开始在心里头问了自己 能不能打? 当然能打,他娘的一座小城而已。 打不打得过? 张俊这手底下七八万人,留两万人在南边布防,其余的人差不多是十个打一个了,还有他娘的什么打不过的? 心里头已经有了计较,他刚想说话,一直低头的郭药师却忽然开口了。 “陛下,小老儿倒是有个想法。” 张俊对这老头向来没甚好感,只是不知道他的身份,又见皇帝与他走得近……好,之所以没好感就是因为他与皇帝走得近。 现在见他要抢先说话,哪里肯让他出这个风头! 忙喊道“陛下,臣也有计谋!” 一旁的王德轻轻拽了拽张太尉的袖子……跟了这位好几年,知道张太尉除了比刘光世要硬些,但也就是硬一些,至少敢与金人亮刀子。 其余的时候,大多都是想着怎么退、什么时候退。 现在皇帝杀了秦桧,又说阻拦他报仇的人下场如何如何,张俊要是现在这个时候惹了皇帝不喜……再怎么说,张俊对下属还是没话说的,王德便想要阻止他,反正说了不一定对,但不说就一定不错。 可别再把脸给丢了。 而刘邦……他把这老头儿带在身边,也没指望他能够起什么作用,只是难得有个这么身份敏感的人,万一,万一在临安被人知晓了身份,那群老头儿把他给宰了,那就不太好了。 宋国人恨郭药师,但是刘邦不恨;宋国人怪他,刘邦不怪。 现在见他这般说话,又想起老小子毕竟是当年的宋国第一将,而且就以他与金人交手的战绩来说,除了岳飞刘錡韩世忠,再没有人能够比得上他了。 不过又见张俊一脸殷切的模样,刘邦摆了摆手 “太尉先说。” 张俊得意地瞪了郭药师一眼,又从王德手中挣了开来 “臣不敢相瞒,自从临安到这寿春开始,臣便一直在琢磨如何,如何……” 张太尉想了一下,终于想起了该怎么形容 “如何智取寿城!多亏了官家平日里教导,还真让老臣给想出来了!” 刘邦白了他一眼“别给老子废话,赶紧说正事儿!” 张俊连忙称是,这才又指着地图道 “咱们可以先取这里!” 说着,他的手指缓缓从寿春左边移了移,移到了顺昌府,也就是颍州的位置。 “等拿下了这里,就算亳州城出兵,也会先来这颍州。” “咱们既然人多,就可以分兵在寿春等着,只要亳州城出了兵,咱们再取寿州便轻松了许多。” “到时候,又可以从寿州北上,直取亳州,叫亳州城的狗贼来个顾头不顾尾!” 张俊的方法,便是舍了一开始计划好的,最快的时间拿下亳州…… 刘邦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王德则是咳嗽了好几下,连着郭药师,也是有些皱了眉。 不是说张俊的这个建议如何,只是这个地方…… 在今年之前的那次议和里,金人将黄河以南差不多全都还给了宋国,后来完颜兀术杀死金国主和派大臣,撕毁和约再度南侵。 而当时,这顺昌府便已经移交给了大宋。 刘錡也就是在那里,取得了他人生中、宋金开战以来,最漂亮的一仗。 本来刘錡是要去开封做他的东京留守的,到了顺昌知道了这个消息,便立马入城守了起来。 而那时候,刘錡手底下只有八字军两万人,能出战的不超过五千……却几度重创完颜兀术的前锋军,逼得本来坐镇开封,为岳飞准备了十万大军的金国四太子,不得不亲自率兵驰援。 于是……金兀术连战连败,本来他六月七日到的顺昌,下令说九日就要在城中吃早饭。 还说什么城破之后,女子玉帛悉听诸将掳掠,男则子一律杀死。 结果一直没能入城,灰溜溜地逃了。 此战完美的策应了两翼的吴璘、岳飞和韩世忠,宋国真正的做到了四线全胜。 刘錡,也因为这场战事,才被升为了马军司的指挥使。 但是,去年他刘信叔在的时候,又是鼓动城中百姓,又是凿沉自己带来的船,给了顺昌府百姓们一个绝不放弃他们的态度。 加上金兀术又下了屠城的命令,如此这般,才使得了军民齐心齐力地,打出了这场仗来。 可以说,没有顺昌府的百姓所助的话,只凭刘錡的那点儿人,是绝对不够的。 顺昌一役,敌震惧丧魄,燕之珍宝悉取而北,意欲捐燕以南弃之……几乎让金国人把燕云之地都还回来了。 但是…… 上次皇帝不准大伙儿北伐,召众将回临安,加上刘錡之前又派军去驰援岳飞,顺昌压根就没什么兵了。 两国战事一停,除了吴璘所占的商秦二州,岳飞所占的唐邓二州,其余的州府都被还了回去。 自然也就包括了这顺昌府。 那城里头的百姓们是个什么想法刘邦不知道,有多少人被处死了也没个确切的消息。 但他唯一知道的是,张俊想要从颍水而上去夺这颍州,难度怕是比这寿州还要大上许多。 虽然颍州隔淮河没有寿州那么近,确实宋军上岸不被发现的可能也要大一些。 可这张太尉,明显地有些低估了人心,高估了宋国在颍州百姓心中的地位。 之前谋划的时候,本来诸将都刻意地绕过了这个地方,只要取了亳州和蔡州,这里没了援军,自然就会降了。 张俊这个天才,当真是舍了块硬骨头,要去啃那硬石头。 刘邦无比的庆幸——幸好今日老子来了,不然狗日的不知道要捅出多大的窟窿来。 金兀术就差点被耗死在了那里,狗日的还想把老子也耗死在那里。 真听了他的话,先机,先个屁! 深深地吸了口气,看着等待夸奖的张俊,刘邦拍了拍他的肩膀 “很好,下次别说了。” 也许是没注意到皇帝的后半句,张太尉只听了个‘很好’进去,露出了大伙儿都知道他高兴的表情。 刘邦又看向郭药师“说说你的,尽量别太夸张了。” 郭药师看了张俊一眼,后者鼻孔都瞪到了天上去,他这才颔首道 “要求快,是应该智取。” “哼!”张太尉冷哼道,“可别捡人家的话儿来说!” 郭药师没有理他“还有七天,便是八月十五中秋了。” “寿州与寿春本就是一府之地,只是现在形势欺人,才落了个南北分开的情况。” “而两地百姓多有往来,血缘至亲者众多,值此佳节至极,必然会有不少人要渡河团聚。” “那个时候,当是寿州城防最为松懈的时候,所以……” 利用过节的时候人多,以团聚的名义渡河……确实能够达到掩人耳目的作用。 刘邦压根就没有多想,两人的建议可以说是高下立判。 轻轻点了点头,他吩咐道 “那便将消息传给东边的那几个,等八月十五,咱们便动手!” (本章完) 。 第5章 寿州 <\/b> 隋朝的时候,改扬州置寿州,治寿春县。 唐朝的时候,又改寿春郡为寿州,还是治寿春县。 五代时候的周太祖郭威,才将寿州移置下蔡,也就是现在的位置。 确实如郭药师所言的那般,寿州与寿春县的两地百姓,大家伙儿打断骨头连着筋,不少人都是同宗或者血亲。 加上隔得又近,除了前两年之外,两地从来就没有断绝过往来。 平日里的贸易就不说了,姻亲关系更是常见,不少人虽然身在寿州地,可祖坟都在寿春这边。 这般关系,哪里能够因为换了个知府老爷就能隔绝开来! 如今好不容易两国议和,虽然大家还是分开,但终究是能够见上面了。 可没想到,两地的官员都像是防贼一样的防着他们……南边的防着北边的,北边的又防着南边的,如此防备,比议和之前还要来得厉害。 就像你去你亲兄弟家里,你嫂子家长辈却把伱当做了山贼土匪……这种感觉,两地百姓早就已经攒下了不少的怨气。 怎的,从宋国换成了金国,咱媳妇儿就不是咱媳妇儿了? 从金国换成了宋国,咱姓王的就不能再姓王了? 百姓们的喜恶非常朴素,有些东西就是变不了的,哪怕是你换了天,换了皇帝,不该变的就是不该变。 于是,今年的中秋节,明显地要比往年更加热闹。 都知道百姓如牛羊,温顺是温顺的,但狗急了还得跳墙呢。 寿州知府虽然是个辽人,但也不是个不明事理的人,这个时候自然也就不会去触碰大伙儿的霉头。 今日不但特意放宽了些……没办法不放宽,寿州城就那么大点儿,若是每个人都查一遍,查到八月十六去也查不完。 而且,还特地在城中备下了诗会……毕竟虽然小是小了些,但也是出过宰相的地方。 那宋国的宰相,不照样也是宰相嘛。 仁宗朝时期的宰相吕夷简、还有同司马光共同辅政的吕公着,那可都是寿州出去的。 文风鼎盛之地,中秋之夜不说说月亮的事儿,反而有些不正常了。 城池小有城池小的好处,就拿刘邦来说,他只用了半柱香,就把这寿州城给逛了个大概。 若是寿州知府晓得了,大宋皇帝现在就在城里头,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想法。 别说他了,除了郭药师之外,几个张俊军中的武将,还有他从临安带来的人,个个都跪在他面前。 刘邦当然知道诸位的好意,但以前也不是没有提剑与人干过,现在能入了城,这寿州已经是十拿九稳的了。 而且想想,当寿州城中的百姓们还处于巨大的恐慌之时,他们的皇帝一个神兵天降…… 那个画面,只是想想,就已经让这个两世为人的皇帝开始兴奋了。 自然了,出风头还只是次要的。 最主要的是,这是宋国北伐的第一战。 虽然失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没彻底把寿州拿下来之前,不管是他还是张俊,心里头都是不能完全落下的。 而且只要他带兵取城的消息传了出去,不管是对宋队还是宋国百姓,乃至于对北地的人们,将会是一个多么大的鼓舞。 这种机会,除了一开始的时候比较容易把握以外,等金人有了防备,他再想做类似的事儿,就没那么容易了。 以最小的代价办成最大的事儿,刘季自个儿想得很清楚。 现在众人已经围到了城中搭建的高台下方,上方的那辽人萧恭,正是金国派到寿州的知府。 此地距离宋国颇近,是毫无疑问的前线,在这地儿做官,时刻都得做好跑路的准备。 好在两国议和的消息传来,萧恭本来已经松了一口气了,又被亳州城增派过来的兵,将放下去的心给提了起来。 加上上头传下来的、让他好生防备的消息……百姓们心里头都有怨气,他萧知府又何尝不是? 今日好不容易得此机会,说是给百姓们松懈,其实也是自己给自己放松一下。 之前已经说过了很多的场面话,见下面的人已经有了不豫之色,天虽然没有全暗下去,但月亮已经渐渐地升了起来。 萧恭赶紧补充了几句 “此佳节之际,大家能够团圆至此,本府也替大家高兴!” “不像本府……家人俱在北地,就是想和他们聚聚,也没有那个机会。” 这人说着好像要垂泪下来,看得大伙儿心里头直骂。 你难过便难过你的,这大好日子,跑到咱们面前来哭什么丧! “心里头纵使有千言万语,但今天本府也不多说了……” 都他娘说了半个时辰了,还叫不多说? “那,今日咱们寿州的中秋诗会,便开始罢!” “希望各位才子佳人踊跃一些,若是能出个名篇佳作,本府当上奏陛下,替他表功!” 言罢,旁边穿着大红色官服的差人敲了敲锣,那辽人才终于滚了下去。 看得出来,大家的兴致都很高。 毕竟这些年来,见惯了死人刀枪,能偶尔娱乐一下的机会,当真是不多。 只见一个穿青色袍子的书生第一个跑了上去,挥笔便在纸上写了一首…… 且不说诗如何,但作为第一个跑上去的人,自然是收到了不小的喝彩,还有不少姑娘们的秋波。 很快地,第二个,第三个,越来越多的人跑了上去。 这诗会只限时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之后,将众人所作张贴出来,由大家来进行评比。 除了作诗的本人,还有旁边负责登记的差人,谁也不会知道作者是谁,倒是保证了诗会的公平。 刘邦自问自己文武双全,但想了很久关于月亮的话儿,也与他们的诗体裁对不上来。 有些气恼落了下风,又有些后悔没把陆宰那小子给叫进城来…… 看着一旁的那个丑男人……一般情况下,他并不会用美丑来形容一个男人。 但唯独这个王夜叉,除了杀人似夜叉,长得其实也差不多。 “你小子发什么呆!” 王德对这些玩意儿本就不感兴趣,刚才都差点站着睡了过去。 此刻皇帝问起,他忙低声道 “官……怎的,要动手不?” 城里面混进来的好几千人,若不是怕再多引起怀疑,张俊恨不得把几万人全给塞进来陪皇帝。 刘邦看了看月亮 “再等等……人家这儿在办诗会,你小子却差点睡着了!” “平日里老子就让张俊多读书多读书,结果倒好,带着他手底下的人也都是莽夫!” 王德有些委屈“咱也是读过的。” “哦?”刘邦眼睛转了转,莫非是人不可貌相? “那你给老子写首月亮的诗来,老子也去出出风头。” 王德嘿嘿一笑“作诗确是不会。” “那你他娘读的甚么!” 王夜叉想了想,认真答道 “《完颜兀术喜欢他大嫂又求之不得结果便自宫了》,这个故事告诉我们要心平气和,不能因为一时冲动,而做出一些无法挽回的事儿。” 见皇帝微微皱起了眉,王夜叉以为是他还嫌不够,忙接着道 “《金国人因为没见过船所以把船当做了神明跪拜》,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在遇到没见过的东西之时,不能露怯,不然就会丢脸。” “还有《金国人用鱼钩去钓牛羊》,告诉我们不能用同样的眼光去看不同的事情。” “还有……” 刘邦连忙打住了他“行了行了,够多了够多了。” 没想到太学生们写的东西传得这么的快,刘邦见周围有人用异样的目光盯着王德,知道是他的话被人给听了过去。 拉了拉他的袖子,把他带到了角落里。 (本章完) 。 第6章 满江红 “你他娘的能不能小声点儿!老子差点被你给害死了!” 刘邦不满地朝着王德抱怨,狗日的说话也不看看地方,这是哪儿? 这他娘的是金国人的城池里! 王夜叉摸头憨笑,又见皇帝已经带着自己躲到了角落里,却仍然跟了个白发老头过来。 他怒目一瞪:“看你爹作甚?” 那老头不但没有被这人的丑陋模样给吓到,反而隔着好几步的距离喊话道: “小子无礼,竟然敢诽谤我大金。” “若是把伱这话与衙门的人说了去……哼哼。” 王德刚想骂他,却被刘邦一把给抓住了。 只见皇帝迈了一步上去,笑道: “老人家,你是金人?” 老头儿抚须:“你这人说话好生奇怪,老夫既在这淮河以北,这寿州又是大金国治下州郡,我不是金人,难不成还能是宋人?” 见刘邦没有说话,他又接着道: “勿要说那么许多,你们刚才的话我都听到了,若是不想让官差们知道……” 见他脸上的那副表情,与那日老王头索贿道济师徒两个之时简直一模一样。 刘邦抬头看了看月亮,低声朝着王德嘱咐了两句,这王夜叉瞬间便像是换了一个人般。 只见他双目瞪得忒大,眼白里的血丝似乎都要迸了出来,脖子间青筋暴起,整个人都在微微的颤抖着。 “你小子……该不会是害怕了?” 王德张嘴一笑:“您这便是小看了俺。” “区区金国杂种而已,俺哪里犯得着害怕。” “不瞒您说,俺这是高兴的。” “高兴?” 刘邦此时还不知道这人的癖好,不过也不想多纠结,让他赶紧去叫人,差不多可以动手了。 等王德走了,只留下了两个儿子王琪与王顺在皇帝身边看着……人家都说上阵父子兵,这句话在王家父子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但凡是上阵杀敌,三人从不分开。 别说,王德虽然长得丑,但他瞧他两个儿子的模样,这人的艳福必定不浅。 待王德走远了,刘邦这才又看向那老头: “你要这么说,那若是这寿州有一日归了宋国,你便又是宋人了?” 老头往地上啐了一口: “小子竟说胡话!是想陷害于老夫!” “别说寿州归不了宋国,就算是归了又能怎的?老夫是金人便是金人,还能认出第二个爹来?” “赶紧掏个百八十钱来,趁早封了我的嘴,不然,定然要到知府那里去告你一告,叫你吃个天大的官司!” 这老头儿着实是欠打,收钱收到老子头上来了。 不过这个时候,刘邦也不想与他过多纠缠,伸手摸了摸…… 除了穿着的甲以外,便什么都没有了。 说到甲,这便是刘邦寻到的又一个稀罕物件儿。 这玩意儿非铜非铁,非藤非木,而是实实在在的纸造的! 宋国人脑子确实灵光,能把那么薄的、用来写字的东西做成甲,还他娘的刀砍不坏剑刺不进,穿着也要轻松许多。 话说回来,刘邦又朝着王家兄弟两个要钱,两人一愣,俱是摇了摇头。 谁出来杀人,身上还得带钱呢。 老头一眼便识破了他们的窘迫模样,也不多废话,直接就喊了起来: “张押司,张押司!小老儿有话要说!” 刘邦赶紧上前拦住了他:“你这老倌,老子何时说了要少你钱?” 老头儿嘴巴都撇到了天上去:“那你倒是给呀!” “给……” 又一声锣响,寿州的中秋诗会已经到了后半部分。 所有人都已经写过了诗,差人们也全都张贴了出来。 很快,便能够决胜出今晚的第一了。 而第一…… 便有城中商户捐出来的一两银子做奖,这是一开始的时候就说好了的,那钱一直摆在台上。 刘邦瞅了瞅,对着老头儿道: “等着!等老子把台上的钱取下了给你!” 老头明显不信:“你这人说话挨不着什么边儿!” “老子饱读诗书,你老眼昏花了才没认出来。” 老头不落下风:“你若饱读诗书,老丈我还不如相信宋军一会儿就打进来。” “你不让老子试试,你就当真一个铜板也没了。” 眼罢,刘邦便大步迈上了台去。 本来大伙儿的诗已经写好了,现在贴在下面的木板上,萧知府正带着一群人在品鉴呢。 台上除了两个差人和银子之外,便再没了多的人。 刘邦本来还想客气客气,见王德已经从那边街头走了过来,也就干脆不再客气。 一手,就把银子抓到了手中。 “哪里来的贼人,莫不是穷疯了,竟然偷到衙门的头上来!” 本来见了一人跑上去,就已经是非常突兀了,大家的注意力都被他给吸引了去。 但谁也没想到,他竟然直接去‘拿’银子! 萧知府再好的脾气,此时也不免有些怒火中烧。 这哪里是取钱呀,这简直就是在取他的官声! “速速拿下!” 这话一出口,刘邦便止住了他: “慢!” 又问道:“这银子是用来干啥的?” “乃是诗会榜首的奖赏……这与你何干!” “老子便是诗会的第一,这钱便是老子的,老子为何不能取?” 他一句话三个‘老子’,萧知府恨他藐视自己。 又听他说他是诗会第一,便冷笑道: “评比尚未有个结果,你是哪里的第一?你写的是什么,张贴在哪里!” 刘邦嘿嘿一笑,见王德后面又有人推了几辆车过来……那里面便是众人的家伙事儿了。 “老子没写。” “拿下!” “不过嘛,倒是可以与你念一念,等念完了,你便知道老子是不是第一了。” 说着,也不管人萧知府答不答应,刘邦脑子里回忆起了,那日在临安城中,与众人喝酒之时。 那时候的他还没有断片……就算是断片了,也不会忘却了这事儿。 他先是清了清嗓子,又深深地吸了口气,无比沉稳地背道: “满江红……” 萧知府骂道:“这是诗会,何时说过要比词赋了?” “狗日的闭嘴!” 刘邦好不容易才酝酿起来的情绪被打断了,非常不满地骂了一句。 骂得那讨钱的老头儿大惊失色,没想到自己竟然讨到了一个疯子的身上,可莫要被他给连累了! 又骂得众人沉默不语,骂得萧恭……反而有些冷静了下来。 这人……莫非是哪个微服的贵人? 只听说北方来了个贵人……上次泗州知府招待南下的张通古之时,便是因为怠慢了那位,最后整个人都被挖去了眼睛。 因为说他是狗眼看人低。 现在弄不清此人的来历……但他如此张狂,要么真是个疯子。 要么,便一定是有所凭仗。 若真是个疯子,那且先看他怎么说,到时候再拿下也不迟。 可若真是那个贵人的话…… 萧恭心里头已经有了计较,叫住了一旁跃跃欲试的差人们。 此番没有了人打扰,刘邦非常满意。 便接着道:“满江红,写怀。”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头望、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他这声音虽然沉稳得紧,可这词儿…… 不说好不好,哪里与月亮沾得上关系? 台下众人既然敢来参加诗会,那便都是念过书的,这人写词也就罢了,还写了首与月亮无关的词。 就算写得再好,那也是偏了题的。 再者说了,如此团圆之际,他却念了个那么,那么悲情的玩意儿出来,一时间,台下满是嘘声。 刘邦根本就不在意他们,或者说从来就没在意过他们。 他早就想念了,但那日岳飞唱了这首词,被他给骂了一遍。 自然了,不是针对岳飞,是因为他问旁人,是觉得这首《满江红》好,还是那首《大风歌》好。 最后《大风》以微弱的票数输给了《满江红》,大家都说刘邦那首是功成名就之后了,现在的大宋……岳飞这首才更符合大伙儿的心声一些。 如此,他便硬生生地没有念过一次这首词。 却已经在心里头背了千万次。 如今有机会能够念得出来,他自然是无比的大声: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他不知道赵构和这大宋,是如何把一个武将逼到这个份上的。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到了这个份上,这人居然还没有谋反。 他只知道,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该把一个武将逼到这个地步。 一个将军,可以死在战场上,可以不成功,可以失败,可以投降甚至可以造反。 唯独,不可以被欺负成这样。 见王德将那几丈高的架子装好了,高高地举了起来。 大伙儿一阵惊呼,却谁也没觉得有什么。 只是觉得萧知府大方,竟然请来了耍焰火的艺人。 而王德,也是不负众望地,将火折子挨到了铜线边上…… 很快,这本来就被月亮照亮的夜晚,变得更加的闪闪发光了起来。 干完了这件差事,王夜叉的注意力才回到了台上。 他朝着皇帝发笑:“之前与您说念过书,确实是没有诓您……再说了,俺又哪里有胆子敢诓骗于您。” “就拿这首词儿来说,俺也是知道的。” 众人听了他的话,对台上的这人更加鄙夷了起来。 原来是早有所作,那不论如何,他也是取不得这咏月诗会的第一了。 其实,这首词儿也不该是第一,不对吗? 如此悲戚,当真是煞了这良辰佳节的美景! 王德没有管旁人的声音,接着皇帝所念的,大声背道: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 他好好说话的时候,声音便大声得紧,如果不是这般,又哪里能给那老头勒索的机会。 而现在,卖力地吼了起来,更是震得旁人的耳朵发胀。 但发胀的又岂止是耳朵? 这词儿…… 这《满江红》的内容,这已经不是和月亮有没有关系的事儿了。 这简直就是……谋反! 在大金国的城里念什么‘靖康耻’,萧知府就算再傻,此时已经反应了过来。 他正欲叫人把这些歹人拿下,但是很快,周围便响起了其他的声音。 “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 这声音好似就在耳边,吓得萧恭几乎瘫倒在了地上。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不止一个,也不止两个。 这是一百个,一千个声音! 惊恐来源于未知。 现在寿州城里的所有人,都在惊恐着。 所有人都在朝着身边看去,所有的人都觉得,好像背这词的人就在自己身边。 被王夜叉给抢了自己的风头,刘邦也不气恼。 主要是一个人念着玩意儿,确实是有些傻。 但一群人念这玩意儿,就好像有了别样的感觉。 是无穷的气势,也是无穷的力量。 这寿州城里全是《满江红》,又好似不止这《满江红》。 像是一股子气儿,从寿州城里冲了出去,直接冲上了凌霄,要把那月亮给冲下来。 刘邦听着城外面的喊杀声,看着王德那张丑脸也顺眼了许多。 “待从头……” 他念一句,王德便跟一句: “待从头,” 王德跟一句,几千个声音便跟一句: “待从头,” 于是,寿州城便动一下。 “收拾旧山河……” “朝天阙!” 等这最后一句出口,萧恭已经彻底坐在了地上,外面喊杀的声音不绝与耳,而这城里……数千人忽然拔出了刀来,第一时间便制服了城里头的差人,又立马朝着城门的方向杀去。 王德嘿嘿一笑,两手抓住了旁边那个押司的脑袋,随后左右轻轻一扭…… 便将那人的脑袋给宁断了下来……鲜血狂飙四溅,溅得旁人一身是血,也溅得王德一脸鲜红。 他相貌本来就丑,如今多加上了一层颜色,当真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吃人恶鬼。 此时,刘邦才算真切理解到了他那‘夜叉’的含义。 自己杀过不少人,也见过不少被杀的人和杀人的人。 但像是王德这般,杀人如捏,一边杀人还一边享受至极的。 确实是少见。 怪不得,狗日的会说他高兴了。 原来杀人,真的会让他兴奋起来。 再看他的两个儿子……虽然仍守在刘邦身边,但却死死的盯着自己的父亲。 那副表情,与刚才刘邦吩咐王德动手之时,王德脸上的表情如出一辙。 只是他们长得比王德好看,才显得没有那么的恐怖。 算了,别给憋坏了。 刘邦低声道:“别动百姓,只杀金人。” 两人如蒙大赦,连刀也没取,直接用手劈断了旁边的木栏杆,一人领了一截,便朝着前来支援的金兵冲了过去。 这个景象,让大宋皇帝不由得有些疑惑了起来。 都说金人凶残,可怎么看,这几人也比金人还要凶残。 看到角落里,用块木牌子挡住了自己身子的老头儿,刘邦微笑着,取了那桌上的银子,朝着他走了过去。 (本章完) 第7章 首战 从车上取了一把剑,又用剑挑开了老头身上的木牌,刘邦看着这个瑟瑟发抖的老者,哪里还有刚才那般盛气凌人的模样。 他将那一两银子丢了过去: “如何,老子说是饱读诗书,那便就是饱读诗书。” 老头儿舔着脸笑道:“阁下文采非凡,状元也是做得的。” “你这老小子,脸倒是变得挺快。” “是是是,小老儿确实是变脸得快。” 刘邦回头看了看,西边的城门好似已经被打开了。 他便不怎么着急,蹲下了身来: “那你再与老子说说,你是金人,还是汉人?” 老者一脸正气:“不敢相瞒,从咱家往上数十八辈,也全都是汉人。” “但伱刚才,不是这么说的……你不是说,认不出第二个爹来?” “却也不假!”老头儿面不改色,“咱只有一个祖宗,只有一个皇帝陛下,也只有一个名姓。” “此生既然投胎做了汉人,那便是雷打不动的事儿,谁也变不了的。” “莫说这寿州暂时被金贼给占了去,就算小老儿身在黄龙府,睡了金国皇帝的婆娘,那也还是汉人,小老儿的儿子、孙子,都是汉人,这事儿是老天爷注定了的。” 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刘邦笑道: “要是人人都像你这般,那倒是好极了。” 老头儿恭敬地把银子递了过去,刘邦却摆了摆手: “你知道老子是谁吗?” “您倒是问倒了小人了!您这般才华横溢,智勇双全,刚猛不阿,骁勇善战的将军,从古至今也是少见得的……一时间小人还真是想不起来。” 刘邦又仔细看了这人一眼,没想到这寿州城不大,竟然如此卧虎藏龙。 如此这般做宦官的人才,竟然被埋没至此。 可惜了,就是老了些。 不然的话,少说也得把这人给阉了,给黄彦节找个伴。 他站起了身来,既然来了这城里,那就不是来玩的。 怎么着,也得给剑见见血才是。 喊杀声越来越大,他亲眼看见两边的城门上竖着的旗帜已经倒了下去。 再不动手,一会儿恐怕真就没人可以用来给自己立功了。 “好生躲着,毕竟刀剑无眼。” “从今天开始,以后你都是汉人了,你再也不会因为说你是汉人,而如何如何,而担惊受怕,而不得不背弃自己的祖宗。” “这是朕给你的承诺,你可以踏实的做你的汉人。” “你以后只有一个皇帝,那便是朕。” 刘邦提着剑,朝着最近的方向冲了过去。 只剩下那老头儿愣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冷得刘邦的身影消失在了夜幕里,楞得都忘记了把牌子盖在自己身上。 最后,他才反应了过来。 是的,宋军入城了。 不是,是皇帝来了! 是宋国的皇帝,是他们汉人的皇帝来了! 他四处寻找面熟的人,他要把这个消息告诉给所有人。 老头儿也不知道大宋皇帝出现在寿州,意味着什么。 但他就是抑制不住自己,他只知道,他应该把这事儿说出去。 这仗比想象中还要简单许多。 先入城的这几千人用最快的时间打开了城门,随即张俊的几万人便立马将寿州给围了起来。 正儿八经的里应外合,又是在背盟的情况下。 虽然已经提前做好了准备,但是谁也没想到,宋国的动作会这么快。 从议和到背盟,一共只是两三个月的时间。 说不准,金国皇帝现在才得知了消息。 寿州城的守军从城门一开的时候,便已经丧失了斗志。 投降的投降,逃跑的逃跑,加上摔倒被踩死的…… 大伙儿用力最多的时候,竟然是背诵《满江红》的时候。 只是这般轻松……刘邦高兴是高兴了,又不免有些怀疑。 这……便是那压着宋国十几年之久的金军? 什么女真不满万,什么满万不可敌。 全他娘的放屁! 不过,这种感觉并没有持续多久。 因为在巷战到最后的关头,他已经登上了城门的时候。 发现被逼在一个角落里的两三百人……竟然顽强得要命。 光是看他们的装备,就知道了他们不是普通的军人,至少比起刘邦亲手杀死的那几个,要强上不少。 他正欲找人来问问,又见王德取了长柄风嘴刀去,与对面领头的那个对上了。 这场面……哪怕是刘邦身经百战,也不由得抓紧了城墙上的砖头。 只见一开始的时候,旁边几人,被王家父子三个拽倒,只剩下声声惨叫。 都是些平日里夺命如蒿草的人,一开始便惨遭当头一棒,那群金人却并没有乱了阵脚,仍是进退有素,攻守兼备。 等好不容易啃下了外面的一群,不多时方门大开,只见金人里面站了个黑面大汉一条。 说是人世间罗刹少了尖牙厉爪,比作地狱鹰犬不输血洒毫毛。 见这人身板不输杨沂中,手拿一圆头狼牙棒,如一樽黑铁塔般矗立在人群里,刘邦不免有些微微错愕。 好在王德也不是吃素的,与那人眼神一对,两心相交。 同时便出了招,只一瞬,势如秋风横扫。 那个是金国孽障,挥的是圆头狼牙棒; 这个是大宋武将,使的是长柄风嘴刀。 这个是宽口后背刃飞薄,那个是分筋断骨血光豪; 竖劈横割戳和挑,王德人如其外号,当真像个猛鬼夜叉,招招朝着死穴去找。 那人也是不躁,每招都接了下来,每当刘邦认为他要没了,他又都能够从意想不到的角度化解开。 那金人力大身高似虎豹,左推右搡,分明好似在摔跤; 王德却眼尖手利如灵猫,走位身法,尽显不属于他模样的风骚。 两个狭路夹击打法奇巧,一番恶战杀得鬼哭狼嚎; 再看周围…… 满墙红全是血像朱砂颜料,脚底滑洒遍的是满地肝脑; 两人东来东架,西来西架,这般将对将的打法,确实是少见得。 王德越战越勇,对面越顽强,他便越是兴奋。 他作为一军之将,除了皇帝在此,哪里能多得这般厮杀的机会,打了小半柱香,他也没有半点疲态。 对面那人也许也是没有想到,这王夜叉竟然如此勇猛。 又觉得口干舌燥,又觉得肩膀发麻。 便大喊道:“已战了许多回合,你我不分胜负,待我吃点水再来!” 王德当真听了他的话,把刀柄插在了地上: “那爷爷便等着……” 等着你的‘你’字还没说出口,便见那人眉心插上了一只弩箭。 王夜叉大怒无比,正想看是谁破坏了自己的玩伴,回头一看,立马便没了心气儿。 皇帝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身后,用神臂弓的,不是这位陛下,又是何人! 刘邦白了他一眼:“你小子要耍去别处耍,别拿老子的兵开玩笑!” 见他低头不语,刘邦又道: “愣着干嘛?动手啊!” 话音刚落,这几百金人便被无数只弩箭,给射成为了窟窿。 终于找到了皇帝的张太尉,还有陆宰种风几个,不由得长松了口气。 又见官家剑上全是血,张俊第一个喊道: “陛下带着咱们取下寿州啦!” “陛下带着咱们取下寿州啦!” 没一会儿,寿州的每个角落里都响起了一样的声音。 月亮终于爬上了正中央,照在宋军的盔甲上,却并没有什么肃杀的感觉。 被金人欺凌得丢了半壁江山,丢了两个皇帝数百皇亲,丢了无数人性命的大宋国, 在绍兴十一年八月十五中秋节的一天,在宋国皇帝的带领下, 正式开启了反攻。 (本章完) 第8章 牵一发而动全身 八月十八,宋,临安城。 赵鼎与刘子羽两个正在商量着从郴州调粮的事情,宫内署衙的大门却被人给一脚踢开了。 是的,是一脚踢开。 本来还不知道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到中书省来撒野。 但看清了来人的脸,赵鼎也就释怀了。 只是笑道:“宗正哪里来的这般火气?这天下还有谁敢得罪您不成?” 赵士眉毛一挑:“赵相说笑了!” “某这般虚职,确实是比不了二位……不然的话,人家也就不会把某当成傻子一样来骗了!” 赵鼎和刘子羽相视一眼,两人俱是看到了彼此眼里的笑意。 赵相爷抚须道:“宗正稍坐,且先饮点茶水。” “赵鼎!”赵士再也忍耐不住,“你不是说官家去明州游玩去了?” “为何,为何……” 赵家大宗正将一纸文书拍在了两人的桌子上: “你自个儿看看!” 赵鼎拿起来一看,上面写的不是别的,而是一份说书的话本台词。 ‘赵皇帝真龙之身,独自一人提剑在寿州城下大骂道:‘既见天子,为何不拜?’’ ‘那寿州知府被这一吼,顿时三魂失了两魂,七魄没了六魄。’ ‘又见皇帝挥剑指天,霎时间风起云涌、电闪雷鸣;众人只见云雾间站了百万天兵……金人莫不是争先跪拜,伏首求饶,动作稍敢怠慢,立马便被闪电劈中,没了性命……’ 赵鼎忍不住咳嗽了两声……这百姓们的想象力,怎的就如此丰富。 又不曾想到他们的消息如此灵通,自己都才收到消息没多久,连这种本子都出来了。 见赵士气鼓鼓的模样,他开口劝道: “宗正为何生气?官家前线杀贼,挣的是咱大宋的江山,如今喜讯传来,您当高兴才是。” “高兴个屁!” 赵士也当真是看人下菜,昔日秦桧做宰相的时候,知道那位心眼儿小,便时常奉承着。 如今换了赵鼎来,倒还摆起了他赵家族长的谱儿来了。 “本王就问你一句,若是……若是官家出了什么事儿,这该算谁的,谁来担这个责任?!” 知道皇帝对宗室忌讳得深,赵士乃是当年从龙、勤王的大功臣,虽然被封了个齐安郡王,但少有在人面前用这个郡王身份的时候。 今日这般说话,已经是动了极大的火气了。 知道他在想什么,在一个月前刚知道皇帝心意的时候,他们比赵士还急。 刘子羽终于开口道:“宗正赤诚之心,我等自然是知道的。” “但官家决定了的事儿,咱们谁又能拦得住呢?” “拦不住就不拦了?!大宋好不容易才有了今日的模样,若,若是又乱了,尔等当是最大的祸患!” “秀水县丞赵子偁(cheng)之子,现在正在宫里。” “赵……” 赵士声音终于低了下去,他闷着脑袋思索了好一会儿。 最后才像是妥协一般,拱手道: “既然官家早有安排,那倒是某多虑了。” 说是这么说,但他的心头却没有半点轻松。 甚至,比知道皇帝去了前线,还要沉下去几分。 赵子偁,太祖皇帝第四子、民间称呼为‘八贤王’的赵德芳之后,与当今皇帝同辈。 之前说过了,太祖一脉除了姓氏,别的几乎与庶人无异。 这赵子偁能当上秀水县丞,已经算是太祖一脉里,非常有本事的一个了。 可再有本事,那也还是太祖一脉的人。 这些文人们叫了快一百年的‘还位太祖’,若官家真有了什么闪失…… 算是认下了这个事儿,不过赵士并没有就这么离开。 他现在与朝中不少的大臣,与临安百姓,还有天下百姓都一样。 有些激动,又一头雾水。 不是说好不打了,怎的才两三月的时间,就又打起来了? 而且,还是这边主动的出击; 而且,还是当今皇帝带的头! 无论如何,他也要弄个清楚明白,大宋现在到底是在作甚! 一股脑儿抛出了无数疑问,问得赵刘两人又只是笑。 正当他准备开骂之时,赵鼎又连着取了好几张纸过来: “此乃三日前的军情急报,宗正看了便知。” 赵士急忙接了过来,一张一张的看了下去。 越看,心里头便越是惊讶得紧。 ‘右汉军张俊部急报,陛下亲率我部诸将于八月十五取下寿州,此役共杀贼千二百,俘获贼寇三千余众;陛下神勇无双,亲自上阵杀敌,斩首一千级。’ “这……” 赵大宗正有些回不过神来,‘陛下’、‘亲率’、‘上阵杀敌’这些个词,他都认得。 可是连起来看,又怎么都看不明白。 “斩首一千级?” 见两人并不回答自己……赵士也不是小孩儿,知道冒功之事在军中常有。 只是报上来的这数量,会不会太夸张了一些? 又往下看: ‘右汉军韩世忠部,于八月十五取下淮阴、涟水、沐阳三地,欲八月二十日前进军海州。’ ‘右汉军杨沂中部,于八月十五进军泗州,目前已将泗州合围,十日之内必将破城。’ ‘右汉军赵密部,于八月十五取下灵璧,宿州之贼正支援来此,我等将在此拒敌。’ …… 两淮……全动了? 宋国三线,右线倾巢而出,念着汉中与荆襄距临安太远,就算有动静,也不会这么快就传来。 那么,是不是可以理解成,这次皇帝是玩儿真的了? 赵士觉得自己变得有些痴傻,皇帝都亲自去了,那还能玩假的不成。 只是前些日子才签好了和书,这才几个月的时间,皇帝便背了盟约…… 此番变化,实在是有些让人难以快时间的接受。 难以接受的又何止是赵士。 消息传到信阳的时候,刘錡才从光州征粮回来。 此次官家把他派到了这里,目的就是为了替岳飞解忧。 而且,还能帮忙给旁边的张太尉兜兜底,但凡那位出了什么意外,自己在这里也能帮得上忙。 但他怎么也想不到,皇帝竟然亲自跑到了寿春去,还率兵夺下了寿州。 自然了斩首一千级这种话听听就好,官家又不是项羽……就算是项羽,斩一千头猪也得力竭。 等到韩世忠他们几个的军情传来的时候,向来沉稳的刘信叔也有些坐不住了。 倒不是想着争功什么的,而是之前出临安的时候立下了军令状,要在秋收之前出兵。 现在两淮的人一个个全动了,自己再不拿些行动出来…… 金人又不是傻子,官家闹出来的动静又这么大,必然已经惊动了他们。 背盟所得的先机,很快就要没有了。 他按照计划,手指轻轻点到了地图上。 那里是蔡州的位置。 此地之重,乃是开封府前的一道重要屏障。 取了这里,便能遥指许州,过了许州,开封也就在眼前了。 只是目光所至那颍州的时候,他的手还是忍不住轻轻颤抖了一下。 他欠那里的太多了。 …… 岳飞一直到了八月二十五,才收到了来自东边的消息。 上次北伐,他这十万人要兼顾多头,到了后面的时候,不得不分兵往郾城,也就是现在刘錡所在的方向去。 但现在,他的担子要轻了很多。 淮河以北的唐、邓二州互为犄角,南阳又是小城,除了汝州之外,他离开封虽然还是很远,但又确实是近了许多。 这消息让军中上下为之一震,大伙儿都是兴致勃勃。 毕竟北伐这种事儿,向来都是他们第一,如今落在了人家的后头,自然是心里有些不甘的。 诸将围坐一团,牛皋吵吵道: “官家都已经开动了,咱们还耽误甚么?” “韩元帅先取三地,此番已是拔了头筹,若再慢些,人家都到开封府了,咱们岳家军……”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岳飞给死死的盯住了。 牛皋自知说错了话,啪啪就给了自己两个巴掌: “是俺没个记性,甚么岳家军!咱们是汉军,咱们是汉军。” 王贵又是不饶:“说好的二十军棍,伱这胖厮记不得,军棍总是记得,一会儿自个人去领罚!” “王猴子就知道害俺,上次你也说错了,怎的没有吃打?” “上次是上次,这次是这次!” “你……” 两人吵嘴惯了,只要不太过分,岳飞一般也是不管的。 但今日……他却忽地垂下了泪来。 从接到军情之时,这岳元帅整个人便一直都是兴致不高的态势,此时又做了这般姿态。 除了当年汤怀、去年杨再兴死的时候,大家伙儿何曾见过他这个样子。 谁也不敢贸然开口,只是岳云低声道: “父亲……” 不叫还好,一叫,他整个人甚至都伏在了案上。 牛皋瞪了一眼王贵:都是你小子,把人都给气哭了! 王贵也回敬了一眼:分明是你自己说错了话,才把元帅给气哭了! 张宪则是有些狐疑地看向了薛弼,难道是因为落了两淮诸将的后面,所以元帅才作了这般模样? 虽然都没有出声,但几人生死之交多年,一个眼神便能明白彼此的心意。 薛弼轻轻摇了摇头,岳少保巴不得有人在他前面北上,巴不得天下人人都北上,这样的话,哪怕他是最后一个,他心里头也是高兴的。 那既然都不是,总不能是高兴得哭了? 这,这不符合岳少保的性子啊! 终于,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岳飞才缓了过来。 他眼睛仍是微红,看着众人道: “我等,当拼死北伐,方不负了官家。” 牛皋与他相识于微末,说话也不太顾忌许多,只是回道: “元帅这话何意?咱一直做的不就是这事儿嘛!” 岳飞此时已经缓了下来,开口道: “昔日北伐,我等如断臂之人,心有余而力不足。” “但今时今日,陛下以举国之力助我等抗金,沿路州府无不倾囊相助,各地所占所得皆由自行配取……咱们是从百姓嘴里省下来的米,官家碗里舀出来的饭,才填饱了这十万人的肚子。” “如此,我等便已万死犹不该悔,可是,可是……” 岳飞说的这是实情,湖广转运司从来没有什么时候像如今这般配合,要钱给钱要粮给粮,甚至是荆襄之地的财税,也不再经过旁人之手,直接送到了这中路汉军的手里。 除了蜀中的吴璘隔得太远,能有如此大的权限之外,哪怕是昔日差点裂土封王的郭药师,也没有到这个地步。 岳飞,还有这军中诸将,当属大宋立国一百八十年来,待遇最为优渥的武官。 他说到激动处,又止住了话头,让众人好生心急。 还是薛弼……不怪人家是做参谋的,脑子反应就是快些。 这小老头立马跑到了地图前面,看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了岳飞这么激动的理由。 寿州,比起中路汉军所图的州府来说,确实是不太显眼。 甚至可以说,金人弃了此地,不会有半点的心疼。 但是,偏偏皇帝去了。 不但去了,还亲自上阵杀敌了。 这消息不管是真是假,照着完颜兀术,还有那群不可一世的金国人的性子来说, 寿州,便将是万夫所指之地。 或者说,皇帝在哪里,哪里便是金国人将要重军倾压的地方。 宋金交战,向来以中原为主战场,而今出了变数,东边的压力会大上不少。 相反的,岳飞这中路汉军的肩头,将要轻松很多。 这,便是让岳飞如此激动的原因。 不过也不得不让薛弼赞叹自家元帅,旁人闻言第一时间都只是兴奋,唯独他,一眼便看到了日后的事情。 等这位军师一般的人物,替岳飞说出了这当中的缘由之后,众人皆是沉默不语。 那是什么人,那是万人之上的皇帝啊! 而今却孤身犯险,只为了替自己这些糙人分忧…… 也不知是哪辈子修来的福分,也不知是哪个菩萨开了眼。 他可以不去的,在临安城中自有风花雪月、美酒娇人。 但是他偏偏去了,去过那长途跋涉、餐风饮露的日子。 这便是咱们的皇帝。 当中的关系并不复杂,只是稍微一想……不多时,众人便哭作了一团。 这些个杀人如麻的汉子,流血也不流泪的人,倒也真是动了真情。 特别是牛皋,捧着他的那对金锏,不住地抽泣着。 不知道,还以为那是他儿子。 “啪!” 一声惊响,让众人回过神来。 只见岳飞又恢复成了昔日那个模样,他一对眸子坚毅得紧,一巴掌拍到了案上: “牛皋王贵!” 被点到名字的二人不敢怠慢,急忙正身道: “末将在!” “你二人领邓州之兵,九月前必得拿下南阳!” “喏!” 两人兴奋不已,歇了半年的光景,身子骨早就想活动活动了。 “张宪岳云!” “末将在!” “各领襄阳守军一万,九月初五前取了确山!” 确山便是要向东边去了,是刘錡进军蔡州的必经之路。 虽然心里有意见,但能打仗就行了,别的顾不了那么许多。 两人很快也应了下来。 “其余诸将……” 岳飞看着众人:“与我一起,同赴汝州!” 汝州距离开封不过四百里……岳飞一反常态,做了个长驱直入的态势。 大家伙儿却没有半点异议,应承得无比大声。 …… 凤州,大散关。 这个地方,是关中同往巴蜀的唯一要塞,是汉中蜀中入关的咽喉。 都说八百里秦川,古往今来,不知又多少人把性命丢到了这里。 这里是老子西游,授关令尹喜《道德经》的地方; 汉太祖高皇帝刘邦,也是从这里入关取的天下; 后来诸葛武侯数次经过这里……结果到头来也没能见到长安; 再后来,便是吴阶吴璘兄弟两个,在张浚大败于完颜娄室之后,在这里以少胜多,终究没让金人跨入关内一步。 一个不到四十岁的男人,正站在关隘上,眺望着远方。 从昨日开始,便有斥候来报,说是对面营寨里的金人似乎有了动作。 一边在修建木塔,一边又不断地接收从凤翔府送去的军需辎重。 怎么看,也是一副要动手的模样。 吴璘就这么看着,但他的心思却并不在对面的金人身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老是能够感觉到,下方的马鸣声、战鼓声、厮杀声一直都在。 他与兄长不到一万人,将完颜兀术十万人挡在了外面,他还射中了那金国太子一箭, 只可惜没能取了那人的性命。 去年金人又来,那时他兄长刚刚病亡,正恨皇帝忘记了血仇,与金人结好。 幸好金人撕毁了盟约,才给了他出兵的机会。 不然的话,商、秦两州现在还在金人的手里。 而去年,皇帝要求撤军的时候,他差点就没忍住,就想斩了来宣旨的宦官。 反正现在他与自立为王的区别,只在于一个名头,只在于他愿不愿意而已。 但他还是没有那么做,他也知道自己不会那么做。 他曾祖、祖父、兄长,全都是宋将,虽然在西军声名不显,但从小受到的教谕,兄长一直以来的嘱咐,让他忘不了, 忘不了自己是个宋臣,是个汉人。 可……皇帝不想打。 轻轻叹了口气,看到远处跑来了几人,吴璘收回了思绪。 这样一来,下方的诸般声音好似也远去了。 带头来的那个,是他的部将李师颜,而后面跟着的……看那打扮,又是一阉人无疑了。 算着时间,应该是临安那边谈出个结果来了。 而现在,便是要让自己去接受那个结果…… 吴璘面若冰霜,山风吹得他的胡须乱飞,他也毫不在意。 等几人走近了,李师颜低声道: “临安来的。” 轻轻点了点头,吴璘也不答话,只是直愣愣的盯着那人,看得他心里发慌。 这宦官与武人打交道得多了,倒也还算撑得住场面,笑道: “元帅莫恼,下官是来给您传喜讯来了。” 喜讯? 吴璘心里头不屑,能让自己继续抗金,那便是天大的喜讯。 别的……哼! 见这人好生不识抬举,宦官顿了顿,又道: “官家感念武安公之功绩,特地决定追封其为涪王。” 这话,让一旁的李师颜不禁有些动容……能到这个份上,吴阶当真也算得上是无憾了。 又想到这位的治川抗敌之功……他吴阶担得。 吴璘微微颔首:“谢过陛下。” 皇帝愿意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花功夫,那只能说明一件事儿。 他是在安抚自己。 那他为什么要来安抚自己? 因为他心中有愧。 为什么心中有愧,自然是……和了。 比起这微不足道的关怀,吴璘并不看重这个,他知道,若是吴阶在,他也不会看重这个。 宦官有些无语,这人怎的有些油盐不进? 想着自己好歹也是代表皇帝来的,你个贼配军与咱甩什么脸色?! 也没了什么好的态度,尖声道: “此外,陛下还有东西要送给元帅。” 说着,直接便将那盒子递了过去。 吴璘顺手接了过来,直接便放在了一旁的城墙上。 他在等这人说正事儿。 而那宦官,却在等他谢恩。 两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互相看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宦官先没了耐心: “元帅何不打开看看?” “官家可还有别的旨意?” “没了。” “没了?” 吴璘心里头奇怪,见那人目光一直落在木盒子上,便将那盖子打开了来。 一阵恶臭传来,哪怕是吴璘见多了尸体,也差点没忍住反胃。 这盒子两层,上面一层摆了好几封信件,那臭味……自然就是下面一层传来的了。 幸好山风够大,勉强将这味道消散了些,吴璘忍着不适,又轻轻打开了上面一层。 一个腐烂的脑袋,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盒子里面全是臭水,这脑袋泡在里头,半边已经全部烂光了,哪里还能辨得出来是谁! “这是……” 那阉人心里头大笑不止,自己被这玩意儿折磨了两个多月,如今终于到了你的手上! 他笑道:“这呀,是秦桧。” 吴璘,还有周围诸将心里头一惊,有些不敢相信: “谁?!” “秦桧呀!元帅不会连昔日宰相都不认得了?” 一边说着,风停了下来,那阉人一边捂住口鼻:“诸将都只分得了一块肉,唯有您得了他的头颅,官家对元帅之重,可见一斑。” 吴璘再也没有了别的心思,赶紧将那信拆开……那信好似有万斤一般,他捧着信的双手都止不住地颤抖。 等只看完了第一封,他忽地朝着东边跪了下去。 大家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见主帅都跪了,几个将领也跟着跪了。 “臣吴璘……谢过陛下!吾皇……万岁。” 这样才对嘛! 宦官瞧着这位转变的态度,替皇帝觉得欣慰了起来。 …… 自从那日亲眼见过了皇帝的模样,原本纪五只在思北楼这一条街跋扈。 现在好了,他在整个临安城里都变得跋扈了起来。 以前叫他纪五哥的,现在得叫纪五爷才行,若是说错了话,便得吃上他好几个拳头。 而且走路也不好好的走了,非得走成一个蛇线,从左到右从右到左,若是谁人敢挡了他的去路,轻则辱骂,重则殴打。 这般无赖,大伙儿也不知道他的底细,都当他是哪个大官儿家里的衙内,不然的话,又如何敢在皇城脚下这般放肆? 只有知道底细的,才会与众人说道: “这一家人似与秦桧有大仇,那日秦桧被剐,一家三个激动得全都疯癫了,整日里就说什么是皇帝的亲戚,还叫人赵官家姐夫呢!” “可莫要乱与人说了去,唉……都是可怜人,大家互为街坊邻居,当彼此体谅一些才是。” 思北楼的生意倒是没受影响,毕竟这里价格公道,大伙儿也习惯了来此地消遣。 只是看到老王头父子与纪五时,才会忍不住摇头,无不叹息。 至于老王头,他压根就不知道别人是怎么说他的。 只知道大家对他越来越尊敬,平日里见了要么远远的躲开,要么隔老远就打招呼。 若是亲自出去买菜,人家还得给他抹了零头哩! 如此,不是看重了他国丈的身份,才会这般又敬又怕,又是什么! 至于纪五和王小二两个想去皇城里瞅瞅的这种想法,被他第一时间给拦了下来。 “两个孬货!那宫里是说进就能进的?!” “人皇家自有皇家的规矩,等时候到了,皇帝陛下自然也就来找咱们了!” “你们两个莫要净想些天鹅屁来吃,给你姐我姑娘丢了人!” 纪五纠正他道:“干爹,陛下找咱们不能说找,要说召,召见的召。” 老王头一口便啐了过去:“老子还没有你懂!” 所有的一切不合理,在知道了自家女婿的身份过后,都说得过去了。 什么回门,什么不怕秦桧,什么这样那样的,那都是皇家的礼法! 只是没想到,自家闺女也有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一天……老王头总觉得自己以前遇到过什么道士和尚的,就与自己说过类似于‘你家大姐儿’有富贵之相的这种话。 想的次数多了,他自个儿也就当真了。 而今天,刚过了中秋节不久。 上次在油炸桧的美食比试里,他思北楼落了人的后头。 这次做月饼,也没能比得过其他几家大的酒楼。 老王头痛定思痛,好不容易去请来了建康府的大厨,早好几天就打了招牌出去,但现在饭点了,却没甚生意。 说没生意还是夸张了,简直是连个人也没有。 没人的不止是他的店里,是整个街上,整个临安的人,都好像消失了一般。 这是又出了啥事了? 难道新来的宰相也被剐了,大伙儿都看热闹去了? 可没听说有这事儿啊,再说旁边就是大理寺,要剐宰相,难不成还能换到别的地方去剐? 他叫着纪五与王小二去打探消息,没一会儿,纪五便回来道: “干爹,我去看过了,不止是咱这里,所有的地方,所有的街上都他娘的没人了!” 闹鬼了? 两人又等了好久,等到午时都过了,王小二才慢悠悠地跑了回来。 “如何了?” 王小二连着喝了三碗水,这才说道: “打,打起来了!” “什么打起来了?” “咱们大宋,与金国开战了!” 老王头与纪五同时站起了身来: “可不许胡说!那和议才谈好了多久,怎的又打起来了?!” “是真的!”王小二又擦了擦汗,“我一直跑到了西湖边上,才在那几个窑姐儿的嘴里知道了这事儿。” “不但打起来了,咱姐夫,皇帝陛下,还亲自提剑去杀了金贼!” 这下老王头再也镇静不了了:“陛下也去了?可别伤着!” 不但不要伤着,最好连根头发也别掉,再怎么说,那也是自己的亲女婿。 “没伤着没伤着!听说咱们大宋军人还没出手呢,姐夫便一人提了一剑,孤身入了万军从中,杀敌无数,只一个人就拿下了寿州城。” 两人也是当过兵的,此时见王小二说得夸张,心里头反而有些不信了起来。 看他们这般模样,王小二有些着急:“我骗你们作甚!金狗在寿州城里的十万大军,全被姐夫一人给杀了!” “他们都说姐夫是真龙天子,有神明相助,什么关王爷什么张天师,全部都下凡来帮忙来了!” “有他们在,咱姐夫杀金狗不是很轻松的事儿嘛!” 老王头和纪五低头思索了一阵,真是这样的话,倒也是说得通了。 不过很快,老王头忽地反应了过来。 他抬起头来看着两人,又赶紧从身上掏了好大一把钱出来: “赶紧,赶紧去买香纸烛火,赶紧!” 见他这副模样,两人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拿了钱就赶紧往外跑。 等到了香火铺子,便正遇到那店家想要关门,纪五赶紧阻止了下来: “要买东西要买东西!大白天的,关门作甚!” 那店家只是摆了摆手:“哪里还有东西卖给你?早都卖光了,我还得去进货呢!” 纪五一把揪住他的领子,指着店里的柜子上: “睁眼说瞎话的东西,没有,那又是啥?” “你只管卖,老子不少了你的钱!” 店家见他无礼,把他推开: “这是我家自用的,你要买,自个儿去别处寻去!” 说着,便把大门一关,将两人给隔在了外面。 “狗日的!” 纪五一脚踹在了门上,不想就此罢休。 却被王小二拉了拉: “五哥,你看。” 朝着王小二的目光看去,纪五只见这临安城的上空,竟然飘起了渺渺烟雾来。 “这是……” 两人鼻子嗅了嗅,确定这就是香火无疑。 这是他们见到过的,最大的香火烟雾。 也是天下间所有寺庙,所有善男信女都未曾见过的香火烟雾。 这烟从临安城里的每家每户中升起,透过屋顶,透过瓦片,一直飘到了天上。 每一个从北南渡过来的人,每一个经历过靖康之乱、听说过靖康之乱的人, 此时都在家人的灵位前,有人在掉泪,有人在说话,有人在沉默,还有人……在唱歌。 更有甚者,直接将那灵位抱在了怀里,低声的将皇帝带兵打仗的消息,说与他们来听。 你们应该能听到的? 你们一定会听到的。 你们或许已经看到了,看到了已经发生的一切。 咱们,已经有回家的路了。 (本章完) 第9章 西行 “你杀了两个?” 种风咬着笔杆想了一下:“这次就算了,下次记得要把脑袋带上,不然做不得数。” 说罢,便签了两张条子过去,那老兵双手捧着,感恩戴德的就走了。 他面前排了一条长长的队伍,这些人全是在此战中有收获的兵士。 什么是收获?自然是敌军的性命了。 之前皇帝没有事先说清楚,等这寿州城都拿下来了,他才又让陆宰带着人去府衙取了登记在册的户本、田本,说要把田分给大伙儿。 这些个张家军的行伍,之前便是大宋诸军中,待遇最好的一支部队。 就拿上次王德取亳州来说,一入亳州城,便任由大伙儿去抢掠……自然了,那是上次。 这次皇帝不准他们乱来,在皇帝陛下的面前,他们其实也不敢乱来。 大家都知道抢人是不对的,特别是抢百姓,而且还大部分都是宋国的百姓。 但拼了命去打了仗下来,最后最多只得些上前,了不起再升个官职,如何能够满足得了大伙儿的胃口! 此番官家好歹分了田来……他们没几个人对这寿州感兴趣,得了田也没想着要去种。 但是有个好处,就是还能转手卖给别人,就算别人不要,也能在官家那里去换得些许银子。 最最重要的一点,是皇帝亲口所说的,每次杀的人都要记录下来,等积攒到后面,还能有赏赐。 比如这次在寿州杀了一个,等到了开封的时候,你已经攒下了十个,那便能去换天下任意州府的土地,就算是临安,哪怕是没地了,皇帝说他花钱买也要买来赏。 若是攒到了二十个,陛下便能送一个出家度牒……这玩意儿可是稀罕物,之前说过了,苏东坡就是靠着这个治好了西湖。 因为出家人不用缴税,而朝廷对这东西控制得又严格。 在民间市面上,一个度牒好些年前就已经超过了五十两银子。 五十两! 拼死当兵得攒十年! 以前都是赚些不义之财,现在好了,咱挣得就是一个心安理得,也就是堂堂正正的凭本事赚钱。 一边挣钱,一边还不耽误升职,很多人都是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这份差事的美妙之处。 又有一人上前来,种风看着他道: “所属何营?姓名籍贯,现任何职,杀敌多少,可有人证物证,一同报来。” 那人笑得有些谄媚:“非,非是我的事儿,是别人的功绩。” “那便叫他亲自前来!这般身家大事,也交给别人来做,当真是个没有心肺的东西!” 这人只知道说话的这位,是陛下身边的亲将,哪里敢去得罪。 先躬身抱拳行了一礼,随后才道:“那人命薄,在进城的时候被箭射中了眼睛,治了五六天,刚才才咽了气儿。” 不等种风开口,他又紧接着说道:“但他也确实射中了一人的脑袋,那是小将亲眼所见的。” 见这位上官脸色缓和了许多,这人乘胜追击: “他是宁州人,小将的同乡,是靖康元年从的军……这些年都在军中,连个婆媳也没说得。” 宁州在庆阳府那边,恰好是当年他种家所治的地方。 如果一切正常的话,这人要从军,也该是他西军的一份子。 种风语气平和了些:“既是这样,这两亩田地,该留给谁?” 那人有些迟疑:“小将来叨扰您,就是想要问问,这田能不能先给记上,待他日咱回了宁州,这人的双亲若还活着的话……” 登记了好几百人,种风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不过他就是脑子转得快,才被皇帝给选中进了皇城司,还一步登天的做了皇城司的指挥使。 若要一直北上的话,那这种情况将会遇见很多。 顿了顿,他开口道:“这事儿我也做不得主,你与我同去,等问问陛下的意思。” 那人听了这话,忽然有些害怕了起来: “这点小事儿,哪里敢去麻烦官家!” “算了算了,那宁州被金人占了这么多年,他爹娘估计早死了,这地还是留给别人。” 说着就想开溜,却被种风一把给抓住了领子: “陛下说过了,这不是小事儿,这是天大的事儿。” 之前皇帝千叮咛万嘱咐,宁愿多给也务必不能够少给,世人皆不患寡只患不均,说好的赏赐一定不能少。 若有怠慢的话,是一定会有人掉脑袋的。 皇帝虽然喜欢开玩笑,但他不开玩笑的时候,那便没有半点玩笑的余地。 在他身边陪了几个月,种风也算有些摸清了这位赵官家的脾气。 带着那人直接入了城,又径直走了好长一段路,等到了寿州府衙所在,还没进去呢,就见赵官家坐在那台阶上吃着零嘴儿。 周围还跟了几个将领,也是同样的姿势,不同的是,他们坐得比皇帝低了好几阶。 “哟,种指挥使来啦!” 张太尉笑得比刚才那人还要谄媚,不知道怎的,他在种家人的面前,就是不由自主的要低了身份去。 种风虽然也早就知道了内中缘由,种师中的死与这人没太大的关系,但毕竟记恨了那么多年,一时间还是难以释怀。 也没给张太尉一个好脸色,冷漠的拱手示意了一下,便贴在皇帝耳朵边上,把这事儿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倒是把张太尉给冷落到了一边,老头儿脸上稍显尴尬。 刘邦看着那个兵士,他一身甲挂在身上,没有战事也没把腰带系上,整个人都感觉松垮垮的。 皇帝只是打量的眼神,便让那人觉得膝盖发软,差点就跪了下去。 “就按伱说的办,朕给这人把该给他的地记下,若他日寻到了他的父母,这地契便交换给他们。” 这兵士只不过是觉得同乡死了,想来试探试探,本来也没抱多大的希望。 毕竟在军中,每年不知道要死多少人,有好多人一死,他的东西便被旁人给分了,连件衣服也留不得。 而现在得了皇帝的亲口承诺,他不知道是哪股子气没上来,整个人都变得喘了起来,看上去激动不已。 “多谢陛下,多谢陛下!” “多谢太尉,多谢指挥使,多谢王元帅,多谢李元帅……多谢。” 把他认得不认得的人都谢了一遍,又听皇帝道: “你倒是提醒了朕,该为你记一功,一会儿你也去领两亩田。” “你这同乡死了,自然不会让他白死,你若还记得是谁射中了他的眼睛,便去战俘营里自个儿找,杀人就要偿命,雷打不动的道理。” 说完,他又对着种风道:“若是再有这般情况出现,都先记上,名字籍贯什么都记上,每人的头上都多记上二两银子,以后给他们的父母,父母不在了,那便给妻子,妻子没有的,那便给亲戚……发函给诸军,让他们照着做。” “总而言之,朕要赏给他,他就得受着,死了也得让别人来受,不然朕的话就成了放屁了。” 大家都知道皇帝是好意,但他这般说话……却又好似不讲些情理。 好在,都习惯了。 种风领走了那感恩戴德的兵士,不出一天,这事儿便能在张俊部几万人中间传开来。 哪怕是死了,你挣下的东西依旧有人来继承,不用担心白死。 陆宰读过不少的书,知道皇帝这是学的哪里,也知道这么做的好处是什么。 但他身为文人,不得不多想一些。 若文武之势翻过了……这不是天下大乱了嘛! 可又想到,皇帝连宰相都杀了,或许这宋国的文武,已经是换了一个形势了。 罢了,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不管他同不同意,他都得承认,皇帝现在这么做,是对的。 等种风走远了,刘邦这才开口道: “接着刚才的说,杨沂中取泗州为何用了这么多天?宿州又出了多少人,赵密在灵璧能挡得住不?” 李显忠刚从韩世忠那边回来,对沿路上的情形清楚得很。 “从韩元帅取淮阴开始,不管是泗州还是灵璧,包括臣听见的这寿州……金人好似闻见了风声,都是防备得厉害。” “泗州城本已荒废十年,但两月前金国忽然从灵璧虹县迁徙了大量百姓进去,杨都使不忍手足相残,只得先围城……赵都使所攻的灵璧倒好似成了空城。” “而宿州……宿州并没有行动。” 闭着眼睛想了会儿,刘邦睁眼道: “看目前这个态势,对面是直接放弃了第一道防线了。” 淮河以北的商秦唐邓四洲就不说了,两淮的淮阴、寿州、蔡州三地,分明是距离淮河最近的地方,也应该是金国人防止北伐的第一线。 但如今,实在是取得太快了一些,对面没有防备也就罢了,偏偏又做了防备…… 不对…… 他又想了一下,总是觉得哪里不太对。 完颜兀术顶多是张狂了些,但绝对不能算是庸人。 就算是边打边退,消耗宋国这边,他也没理由完全放弃掉第一线才是。 本来在寿州已经待了二十天,按计划该与杨沂中、赵密两个汇合取宿州了,那儿是他的老家,他一直想去看看。 但现在得了这军情,征战无数的他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有问题。 “颍州。” 见皇帝这副模样,郭药师轻轻的喊了出来,刘邦只觉得脑子豁然开朗。 就是了! 颍州在他们几人的中间,西可制刘錡,东可打张俊。 这简直是金国插在这里的一颗钉子! 若不把这儿拔了,金军顺着颍水而下,到时候所取的这些地方,又将面对着金人的攻势。 而且,两淮诸将插得越深,便越有可能被其截断退路。 原本想取了亳州后断绝北边与颍州的联系,然后颍州不战而降。 现在看来…… 对面第一时间就已经把这儿当成了第一战的局眼了。 要想接着北上,便一定要先拿颍州。 这里,才是第一场胜负的关键。 说干就干,颍州再硬,现在也不得不去啃上一口。 刘邦站起了身来,众人跟着一起,都是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的看着皇帝。 寿州取得太过顺利,为了等杨沂中,他们在这儿待了太长时间了。 “李显忠,你带三万人在寿州守着……城在人在,人不在城也要在!” “张太尉与王德嘛……老子带你们,去西边耍耍。” 张俊之前就想先取颍州,现在听见皇帝这么说,第一个便想到的是那个地方。 连想也没想,一口便答应了下来。 说着,他又朝着陆宰吩咐道: “写信给刘錡,告诉他,朕在颍州等他。” 当年刘信叔在这儿立下了不世之功,让他来破城,当是第一人选。 受国之垢,是为社稷主; 受国不祥,是为天下王。 既然此地最难,当自然是由老子亲自出马了。 刘邦看着已经行动起来的众人,脑子里就这一个想法。 (本章完) 第10章 颍州 当年神宗皇帝尚未即位的时候,便被英宗皇帝给封为颍王,其中颍王的这个‘颍’字,指的便是颍州。 后来政和六年的时候,徽宗皇帝因为颍州是他老子的潜邸,便按照惯例给升了一级,更名为顺昌府。 再后来金人来了,还是把它叫做颍州。 去年六月,刘錡在这里大败金军,时至今日,依旧能看到城墙上的斑驳血迹还有累累刀痕。 完颜兀术去年至此,豪言要一日之内夺城。 结果后来又灰溜溜地被赶回了开封府去,还差点被岳飞继续往北边儿赶。 若不是这四太子势大,上次南下前又斩了朝中主和一派的金国大臣,现今金国成了他的一言堂,恐怕当真就因为此战,而将宋地还与宋人了。 饶是如此,完颜兀术的压力也是大得很。 大伙儿都明白,金国不是当年的金国,南朝也不是昔日的南朝了。 他虽然一心求战,却也不得不朝着形势低头,暂时接受与宋国之间的和谈建议。 两国和议达成,虽然死了张通古,但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 那个南朝皇帝需要立威,让他立了便是。 待修整几年,到时候连本带利地朝他讨回来,也是一样的。 如此,完颜兀术从开封北上,才走到真定府,还没出燕云之地呢,秦桧身死、叫自己提防、宋人背盟的消息便一个接着一个的传了过来。 他当年跟随完颜阿骨打还有几个兄长,东征西讨,天下间再无敌手。 完颜兀术与那些个贪图享乐的金国后人完全不一样,他知道这天下的有些东西,靠谈是谈不出来的。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个窝囊的赵家皇帝,竟然一改常态,连名声也不要了,动作还这般迅速。 可也正是因为这个,反而让求和的声音静了下去。 连自家皇帝的意见都没问,金兀术又带着兵,回到了开封。 宋人北来,来便来了,他正憋了一肚子的火没处发。 虽然提前收到了要防备的消息,但他其实也并没太放在心上,只是嘱咐了下去,各州府也摆出了架势出来。 如今两淮几州皆失,他这才连派了三王,带了五万人马去了颍州。 而他本人,则是继续坐镇开封,等着岳飞找上门来。 上次是仓促迎战,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而今准备完全,他还真就不信了,横扫天下的女真会输在南人的手里。 至于什么宋国皇帝亲自领兵的这种话儿,一听便知道是假的。 那人若是有这个胆子,现今又岂会窝在南边,偏安一隅? 莫不成,是他之前不想? 只不过是没有那个胆子,也没有那个能力罢了。 所以直到现在,金国在中原之地的注意力,仍然还只是在岳飞的身上……若说还有,那便是刘錡了。 其余的,就算是韩世忠,只要不与他打水战,金国四太子还是不怕的。 再说到颍州,龙虎大王完颜突合速、盖天大王完颜赛里这两个,上次在郾城亲眼见到过岳飞和他的诸将是怎么杀人的,两人也是从累累尸骨中爬起来的金军名将,现在回忆起来也不由得有些心惊。 反正都撼岳家军难了,此次完颜兀术特地把他们给派到了颍州来……他们也不信了,宋国还能出现第二个岳飞一般的人物。 要真是这样,还打个鸟儿,直接回去捉鱼好了。 另外一个嘛……比这两位要稍微惨一些。 这两位只是被岳飞吓了一吓,这位,镇国大王韩常,正儿八经的万户都统,汉人在金国能够坐到他这个位置的,不超过三个。 郾城的时候他在,拓皋的时候他也在,乃至于此次南侵,金军就要在张俊头上取得唯一一胜的前夕,他还在濠州输给了韩世忠一场。 有他参与的战事,全都输了。 可现在,完颜兀术还是把他给派到了颍州来,足见其对此人的器重。 当然了,他器重归他器重,突合速还有赛里看不上他是看不上他。 谁叫他是汉人呢? 哪怕现在他是副元帅,两人要受他节制,但发自内心的鄙夷,终究还是存在的。 此时便是这么一个景象,韩常完全没有一军主将的派头,和二人说起话来,两人反而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 突合速就不说了,完颜娄室往下排的第一猛将,临阵必麾铁骑陷阵,斩将擎旗,当年跟着完颜宗翰攻太原,在熊岭斩杀种师中而震动宋国上下的,就是这位。 哪怕是赛里,虽然官身是右丞相,但也是从无数辽人的尸体上取得了大功绩之人。 他们看不上韩常,倒也正常。 韩常在金国待了多年,对这些已经有些逆来顺受了,倒也不是非常在意,此时三王站在城头,共同眺望这颍州城。 “照着南朝之前的安排,此次经营信阳与光州二地的,当还是那刘信叔无疑了。” 这人的名声金国无人不晓,赛里笑道: “是便是了,咱们倒也不用忧心得紧……四太子此次本就是让我等静候时机,咱们三人五万人马,难道还守不住这城?” 他这话确是实情,金国的主力,在上次连番战败后,统共只剩下了九万人。 九万人,要三线作战,必然是不够的。 所幸天下间汉人最多,加上辽人也是不少,还有从草原上抓过来的诸部…… 虽然这些人不经用,但在数量上却也没差了多少。 而这五万人里面,有三万人都是正儿八经的女真人,完颜兀术如此舍得,一来是三人的身份在那,二来,也是说明颍州绝对不能有闪失。 三来,如刘邦所想的那般,他们不止是要守城,到时候是要断人退路的。 突合速看着下方有些稀疏的人群:“上次是那南贼守城,如今是咱们守城,今时不同往日,就算他再来,本王定要取了他的人头,送予四太子。” “说起来……”韩常脸上带着笑:“大王今日为何要绑了那些百姓?毕竟颍州是我朝所治,他们也是咱们的……” 话还没说完,突合速便打断了他:“元帅也知道,上次四太子在此败了,最大的帮凶便是这些南朝刁民!” “而今两国交战,不把他们抓起来,到时候与宋人勾结,给咱们来个里应外合怎么办?” 韩常被打断了话,顿了顿,才又开口道: “这事儿我也是计较过的,颍州百姓对刘信叔恨之入骨,皆恨其背言弃誓,都想要生啖其肉才好。” “咱们何不纳为所用,如昔日刘信叔用他们一般,使其为我大金效力才是。” “哎……”赛里摆了摆手,“这些南人没甚么用,能帮得了咱们甚么忙?” “元帅莫要纠结这些小事,还是当把心思放在治军上才好,毕竟我等,都要听您的差遣不是。” “再说了,我今日巡城之时,分明见到了他们为那刘信叔立的庙,这些人,不念着我大金的好,还惦记着那刘信叔……元帅若是觉得差了人手,我再写信与四太子,叫他多派些来便是,不必将就这些人。” 他们谁也不松口,韩常在心里轻轻一叹,又道: “那庙只建了一半,颍州百姓也不曾祭祀,相反,路过之时还要啐上一口,如此这般……” “元帅!”突合速直视他的眼睛,“你现在是大金将领,莫要多想其他,免得为自己惹些麻烦。” 这话明显带了些威胁,韩常也不是吃素的,与突合速对视着,两人似乎都想要咬上对方一口。 见场面有些尴尬,赛里毕竟是个智将,忙出来打圆场: “元帅莫恼,大王也别气,我三人俱是一心为国,万不可为此生了嫌隙。” 说着,他又低头道:“这样,人就先还是押着,待他日咱们出这颍州之时,大王再放了他们,也是一样的嘛。” “哼!” 突合速冷哼一声,也不说答不答应,扭头便走。 赛里拉也拉不住,又对韩常道: “您也知道,他便是这么一个脾气。” 韩常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突合速从城楼上走了下去,下方的百姓们纷纷躲了开来。 就像是受了惊的猫儿,四处乱窜。 (本章完) 第11章 军情 不知道是不是大伙儿的错觉,总觉得越靠近河边,这暑意便更甚。 现在已经到了九月十五,距离大宋全面反扑,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 这一个月里,除了汉中没有什么消息,两淮的战事也几乎停滞了下来,再没有了一开始时候的捷报连连。 韩世忠说好的攻海州,不知道围了多久了,到现在也没个确切的消息。 杨沂中到底还是把这泗州城……一座几乎荒废的城池给拿了下来,现在率部驻扎在虹县,跟赵密两个盯着宿州。 最近的传闻,是岳飞那边已经与金人在南阳交起了手,但结果如何,还没人知晓。 至于刘錡…… 蔡州挨着汝水,据说是汝州沿河送了大量援军过去,两淮诸将,只有刘信叔至今一无所获。 热呀! 刘邦和张俊几个就在颍河边上耍水,他们特地绕回了淮河南边、从另外一个方向渡了河,既是为了不打草惊蛇,也是为了等一等刘錡。 但没想到这位的动作也忒慢了些,这里距他确山只有四百里不到的路程,他却耽误了那么些时日。 他们所在的这个地方,离颍州还有一百五十里,说近不近,说远嘛……半天多的功夫而已。 王德父子三个像是三个泥鳅,在水中忽上忽下,三人都没个正形。 与之相比的皇帝陛下就要沉稳许多了,在这河里寻了一个树荫处,背靠着岸边上,差点睡死了过去。 舒服是舒服了,只是难为了张太尉体贴皇帝,连裤子也没穿,在岸上给皇帝赶着蚊子。 此番忠诚,实属少见。 仔细的打量着这个昔日的康王殿下,亲眼看着他从一个懦弱的年轻人,变成了现今这般杀伐果断的坚毅君主。 张俊瞅着河里自己的倒影,这才注意到,自己两鬓的头发都白了。 正想感叹几句,却听见皇帝嗫嚅了两声,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说梦话,张太尉低声问道: “官家?” “种风回来了没?” 人人都没了消息,这小子去打探消息,去了他娘的整整七日了。 如今是死是活都不知道,颍州城里面有多少人、守将是谁也不知道,其余几个将领是个什么情况,他还是不知道。 像是一只无头的苍蝇,让习惯了打快仗的他非常的不舒服。 “还没有种指挥使的消息……要不您先回去?这里离霍丘不远,老臣在这儿盯着就是了。” “不回了。” 皇帝仍闭着眼,难得听见他没朝着自己说粗话,张太尉一时间还有些不太习惯,只觉得皇帝似乎兴致不太高的样子。 “再与朕说说那颍州的情况。” 他一直都是这样,只要心里头装了事儿,就很难把它给抛到一旁。 就算是暂时压下去了,也会在某个时候翻滚出来。 比如说今日,到了今日的这条河,他一下子就记起来了。 当年打英布的时候,这地方他好像来过。 在这儿待了没几天,就去宿县,也就是现在杨沂中他们盯着的宿州那里,被狗日的射了一箭。 虽然换了身子没了伤口,但一想起来,还是觉得隐隐作痛。 刚才睡着了,一下子就梦到了这些事儿,兴致能高那才有鬼。 张俊对那地方了解得也不深,但顺昌之战毕竟是南渡以来的第一大胜,诸将也不是没有复盘过。 粗略一点儿的,他倒是还可以说说。 “欧阳修当年知颍州的时候,说此地‘民讼简而物产美,土厚水甘而风气和’,后来苏东坡知颍州,又说‘大千起灭一尘里,未觉杭颍谁雌雄’,再后来……” 刘邦终于睁开了眼睛,像看个傻子一样的看着张俊。 “你在说什么?” 张太尉一脸天真:“颍,颍州呀。” “你与老子说这些,怎么着?是想要老子夸你有才学吗?” “真他娘的不知道伱小子脑子里装的什么,那颍州再好,是现在咱们该关心的事儿吗?” “不是看你一把年纪了,老子真是……” 一边说着,皇帝作势就要一巴掌拍下去,吓得张太尉告罪连连。 不过见皇帝恢复了平日的模样,他反而要放心了些,正色道: “官家,颍州虽然比不上临安,但比寿州却是大上了不少,特别连年战乱,这里又是必争之地。” “当年是金人主动放弃了此地,才被我大宋所得,若是强攻的话……” 虽然他建议取颍州,但说实在的,打这儿要比打十个寿州、一百个寿州都难。 他之前想的也是,打颍州打不下来那还情有可原,谁也怪罪不了自己,但寿州打不下来,那就说不过去了。 “三千斤的闸门,塞门的刀车,瓮城……除了护城河之外,基本上守御的东西都有了。” “加上刘信叔去年又加盖了城楼、箭塔,咱们要攻,非得智取才行。” 攻城嘛,无非就那几样,现在就算是器具多了些,但也离不得万变不离其宗几个字。 水、土、火,三个中选其一。 水就不说了,想要让颍水改道,得跑到项城去开始挖,有那闲工夫,刘邦还不如直接去打开封。 土……囊土或者地道二选其一,囊土就是全军一人带点土,然后扔到城门面前,直接扔出个与城门同高的位置,大军便能够冲上城头。 囊土攻城的办法并不少见,只是目前不知道对面有多少人,万一到时候冲了上去,反而被人家给包了起来……当真就是自投罗网了。 还有一个方法是地道,此法虽然笨了些,但却极为有用,适合在围城的时候用。 火就更容易理解了,就拿张俊部队这次带来的玩意儿来说,蒺藜火球、烟嘴火球、铁嘴火鹞这些东西,全都新鲜的很。 就在前几日过淮河的时候,还用这几样实验了一下,炸起了好多的鱼。 如果是用这个玩意儿,威力大不说,见效也极快。 说来说去,刘邦也觉得自己想远了一些,现在都还没摸清对面的底细,就开始在这里思考攻城了。 他往水里坐了坐,将整个人都没入了水中,凉意直扑面门,让他清醒了许多。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人快步跑了过来。 见到了岸边赤条的张太尉,这人也不知道什么非礼勿视,直愣愣地盯着老头儿,看得张太尉好不自然。 “有什么事,赶紧说来!” 那人这才反应过来,忙躬身道:“小将从颍州而来!” 这话说得大声,让河里几人俱是一振,特别是王家父子三人,在这儿待着身上都起了锈了。 刘邦也从水里冒出了头来,盯着来报信的这个,却问了别的事情。 “种风呢?” 这人听见皇帝问起这个,神情一暗,随后立马又道: “回禀陛下,我等刚入了城……指挥使便被金人给抓了去了。” 刘邦皱起了眉头:“被认出来了?” “应是没有……”这人把这几日的经历一说,大伙儿这才听了个明白。 原来他们第一天便已经到了颍州,但金人查得极严,一个进城的百姓都没有。 他们找人一问,才知道现在只要是从南面来入城的,不问缘由,皆先打一顿,随后便关起来。 如此,便又绕道了西面,结果恰逢刘錡攻下了蔡州,西面而来的人,也落了个与南面相同的下场。 不得已,种风带着他们绕了三天的路,一直绕到了北边,方才从北面入了城。 可是城中百姓极少,道上又几乎没有店家,他们但凡问起城中情况,百姓又立马住嘴,讳莫如深。 万般无奈之下,种风又打探到了昔日助刘錡守城的一户,那家男人已经被金人所杀,念着其与金国有血仇,种风便表明了来历。 那妇人却是个哑巴…… 最后,还是在赌档里,与几个金辽军混得熟了,方才知道了一些内情。 金国在颍州有五万人马,领兵的是完颜兀术麾下三王,此番金国对颍州看得极重,若要硬取,怕是不易。 原本到这里也就差不多了,但当听到领军的有龙虎大王完颜突合速在,种风便有些按捺不住了。 杀死种师中、砍了他脑袋邀功的,毕竟还是金人。 以前把张俊当做仇人,无非是因为没办法朝金人报仇罢了。 而现在有了机会…… “指挥使只说,谢陛下的知遇之恩,求陛下……好好对待种贵妃,他下辈子再来报您的恩。” “报个屁!” 皇帝明显有些动了怒:“他一个人在那城中,能掀得起什么波澜来?” “无非就是白白送了自己的性命罢了!蠢,蠢人,比张俊还蠢!” 又听见刘錡已经拿下了蔡州,估摸着时间,这人也应该快到了。 此番留了三万人在寿州,又有一万人在淮河以南等着,张俊剩下的三万多人,还有他从临安带来的五千人,在人数上便比颍州金军要少了许多。 而刘錡引兵而来的话,他不会再像自己这般,再绕道南边去,必然要被金人给发现。 刘邦咬了咬牙,吩咐道: “穿衣服,直接去了,管他娘的那么许多!” 大伙儿领了命,没有丝毫的懈怠,立马就动了起来。 唯独张太尉……刘邦看着他,这老头儿低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正想问他,却见他忽地抬起了头来,问向来传话的这人: “突合速……当真在那城中?” 一边问着,他只觉得十五年前,那个发须皆白的老将军,此时就在他的眼前, 看着他。 …… “你平日里就吃这个?” 种风这话刚一问出来,就立马反应过来了。 这妇人是个哑巴,不会说话,也听不见自己说话。 只是见她用面揉了好久,最后忙活了一个时辰,才得到了一块黑黢黢的面饼。 种风虽然陪皇帝没多久,但以前在民间抗金的时候,毕竟姓种,用度什么的虽比不上大户人家,可也要比普通百姓要好上许多。 这种东西,见是见过,还当真没有吃过。 现今颍州城查得紧,他盯了几天也没见到突合速的人影。 客栈也没开门,没办法,只得先行在这家住下了。 虽然这家人没同意,但反正也没反对就是了,虽然种风也知道要避嫌,可非常之时嘛,当便宜行事。 他已经抱了必死之心,到时候不管成与不成,都是没有退路的。 等自己死了,也就不会有人说闲话了。 从腰间摸了一小块碎银子出来,种风放在了灶台上,又从她手里分了一半的饼下来。 “等太平了,你自己去多买些菜、买些肉备着,这钱就当是我付的饭钱了。” 这面饼……除了烟味之外,没有其余的半点味道。 没放盐,也没放糖,不过填饱肚子是没什么问题的。 半个下去,再来一碗水,种指挥使只觉得肚子发胀,好像很久没吃成过这个模样了。 吃过了饭,种风又爬上墙头……街上还是空荡荡的,除了偶尔一队金兵路过,便连条狗儿都看不着了。 毕竟还是年轻人,不免有些泄气,又见她到了院中打水,种指挥使一个翻身……一个漂亮地跟斗,落在了地上。 “我来帮你!” 一把夺过了她手中的水桶,种风灵活得像个猴子。 “你呀,莫要忧心那么许多。” “咱们的皇帝陛下……”他一手拽着绳,满满的一桶水慢慢地被拉了上来,“就快来了。” “等到时候入了城,把这些金狗给赶了出去,你照样过你的日子……你家男人是替刘都使丢的性命,到时候也少不了给你的抚恤。” “到时候寻个可靠的男人,这日子不还是要接着下去,哪有活人被……” 他平日里最嫌弃种雨唠叨,却没发现自己说起话来也是婆妈了许多。 只是没说完,大门便被人一脚给踹了开来,别门的木棍断成了几节,落到了他们的脚下。 种风看着这群不速之客,捏着绳子的手不由得拽得更紧了些。 不过很快,他脸上的不豫一闪而过,笑道: “大哥,有什么吩咐?” 为首那人手中拿着一份册子,并没有理睬种风,反而是问向身旁的那个……这人种风认得,是出门左拐第三家的邻居。 “不是说他家男人已经死了,这人又是谁?” 那邻居也是好奇,问向种风:“你是谁?” “我……小人是她的弟弟,这不是我姐夫没了,过来帮衬一下自家姐姐。” “弟弟?” 为首的那个笑道:“你倒是来得巧了,你姐夫做了什么事儿,你自己知道?” “知道知道,”种风点头哈腰,“但他不是已经死了嘛。” “人是死了,可债还没消呢!” 这人明显的是个金汉军,说起汉话来要流畅许多,也没有其他怪异的音调。 “现在你来得正好,大王要多造几个箭楼,你当替你那死鬼姐夫把身上的力气卖了!” “做得好,兴许还能赏你点钱,做得不好嘛……哼哼。”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种风正愁没有机会接触到突合速,此事正是瞌睡遇见了枕头。 连犹豫都没有,立马便应承了下来。 “该去,该去!” “你小子倒是识相。” 搜了这么多家,唯独这人是不哭不吵的第一个,那军头对他颇为满意。 不过…… 种风只知埋头向前走,却被两个金汉军给拦了下来,他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又听那人说道: “说到底,你姐姐才是事主,这事儿她也脱不了干系。” “正好军中缺几个解闷儿的玩意儿……嘿嘿。” 种风心头一惊,赶紧退回来作揖道: “大哥舍个慈悲!我姐姐嘴不能说耳不能听,叫她去了反而浪费了大哥的米粮,我去替大王效力便可。” “你去你娘!” 军头一巴掌呼在了他的脸上:“还以为你小子识相,也是个脑子灌泥的东西!” “你胯下长东西了没?你姐姐的活儿你能替她干不?!” “这便是她男人帮助南贼的下场!你们家早就该想到有今日才是,现在来老子面前耍甚么癫?!” 种风还想说话,却被那邻居帮腔道: “就是就是!当年我便说过了,助那南贼与我大金作战,寻的便是个死路!” “只可惜那时有我这般见识的不多,不然的话,我当年就要与南贼拼了命去!” 他说得正义凛然,义愤填膺; 种风被几个人架着,动弹不得; 那个妇人,则像是个木头一般……她听不见声音,自然也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是任由人把她的手给绑了起来,像牵头畜生一般,被人拉着朝外面走。 种风双眼似要喷出血来,奈何双拳难敌四手,只得吐了一口唾沫到那邻居的脸上。 那人用袖子擦了擦,顿时大怒,又看了看军头的脸色,这才一拳轰在了种风的脑袋上。 “狗日的,还敢猖狂!” 说着,又谄笑着对军头道: “那颜二娘子之前便是颍上那里有名的美人,只可惜她男人死了后,就变成了如今这番聋哑作态。” “将军此番带了她去,倒是可以好好享受享受,也藉此洗刷些疲劳。” 军头抚着下巴:“这个嘛,就不用你操心了。” “如此,那小人便告退了。” “告退?退去哪里?” 这人一愣,脸上笑意仍是不减,反而又热情了许多: “自然是回家去了,不与军爷们添些麻烦。” 军头将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你既是明白事理的人,便当为大王效力才是。” “如今修缮确实少人,瞅你也该有把子力气,与咱们同去。” 这人的笑僵在了脸上:“将军……莫不是在说笑。” “谁有那闲工夫!” 话音刚落,他便听到两个熟悉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爹!” “相公!” 他有些惶恐的看着这军头,后者反而笑了起来: “你家娘子与闺女,也当同去。” (本章完) 第13章 交手 <\/b> 尽管隔了老远,张太尉还是一眼便认了那人出来。 完颜突合速,尽管他的发须都染上了白色,尽管他此时与当年不是一个打扮,但张太尉还是认了出来。 就是他,就是他! 神臂弓威力极大,这一箭虽然偏了,但张俊并没有听到来自于皇帝的埋怨。 他把弩架在右手手臂上,此时面前虽然站了万人,但他的眼里只有一个人的存在。 现在这个距离,只要他轻轻一扣,只要这箭能够射出去,射到突合速的脑袋上…… 一切,便都有了交待。 “停下,停下!” 刘邦见了前方的景象,大声地想要止住众人。 又见张俊似乎聋了,便一巴掌拍到了他的手上。 “陛下!” 张俊向来对自己恭敬得很,像是这么大声的说话,在刘邦的记忆中,这应该还是第一次。 而张太尉也立马反应了过来,颔首认错道 “臣万死,陛下恕罪……” 刘邦没有看他,而是目视着前方 “都是百姓,用弩难免误伤。” 又对着王德道“这些,都是你的。” 王夜叉闻言大喜,就想拍马上去,又被刘邦拦住 “别杀昏了头,若是能趁机入城,倒是省下了不少功夫。” 王德领了命,带着两个儿子,又带着他的锐胜军,朝着颍州城门冲了过去。 而刘邦…… 他死死地盯着城门楼上的人,他就想要看看,这金人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准确的说,战场上的金人,到底会是个什么模样! 那日攻下寿州,除掉一些个劳力农夫外,大部分都是金汉军……金国人控制宋辽两国,大多都以宋国的编制为主,那什么猛安谋克,是金国人对内的军制。 而与王德战了几十合不分上下的那个,和他带着的那群人,也不是金人, 说是什么草原上的人,来自于乌古迪烈统军司。 虽然寿州不大,但连一个金人也没瞧见,终归是让皇帝有些沮丧。 今日既然知道,这颍州城里全是金国精锐,那说什么,刘邦也得好生瞧瞧。 瞧瞧这些人到底是比汉人多长了手还是多长了脚,能把这些汉军吓唬成这个模样! 他们距离城门不过百米的距离,这地方实在是不安全,但打的就是对面一个措手不及。 只见王德眨眼间便冲进了人群里……他的马,与他麾下的人所骑地大理马不同,分明是北方一匹北方的马,特别是刚才,他还特地给马批上了重甲。 冲过去,瞬间便将几人给撞飞了开来,王夜叉虎也是真虎,好歹也是一军主帅,可这不要命的冲杀在前头,势头明明比旁人更甚。 张俊动了动嘴,他的注意力一直在那突合速地身上,此时见那人镇定自若,全然没有被袭的惊慌感,六十来岁的年纪,连身甲也没穿,直接取了陌刀,竟也学着王德的模样,第一个迎在了前面。 再看那群金军……他们终究还是慌了,可那局促感只是短短的一瞬,在锐胜军短暂地击杀了几人之后,他们竟然没慌着逃命,而是列起了方阵来。 用步兵方阵对抗骑兵冲锋,这是宋人的打法。 但这群金兵用起来,仍是显得颇有章法,骑兵只要停了下来,威力便消失了大半。 而且这种距离,除了一刀一刀地砍,什么功夫也施展不开来。 “官家……” 亲眼见到突合速斩杀了两人,张俊终究还是开了口 “臣也去,让臣也去。” 多亏了王德,他不要命,他手底下的人也不要命。 若说上次两淮诸将,刘錡靠的是智,这人靠的便是一个‘勇’字。 即使没有皇帝在,锐胜军也是不怕金人的;更何况如今皇帝就在后面看着,更何况杀了敌,还有着丰富的赏赐等着。 一时间,虽然没有打成一边倒的局面,但王德确实是已经占了上风。 “张俊……” 刘邦心里头有些奇怪,这城外驻军不过几千人而已,可这毕竟就在城门边上,这么大的动静,那颍州城门竟然还是紧紧闭着,丝毫没有要开的模样。 而且那城头上面站的人也不是瞎子,他们就这么看着,看着这几千人与王德交手。 莫非……情报出了错误? 此地根本就没有什么五万守军,这些人已是城中部队的全部? “没有下次。” 张太尉心里头一凛,若不是骑在马上,现在他就想要跪下来。 “下次再这么吓唬老子,老子便让一百人在你耳朵边上吼一个月。” 刚才他确实是被张俊给吼楞了,但知道这老小子有心结,他还是摆了摆手 “去……莫要强求,这仇早晚都能报,你都等了十几年,不差这几天。” “千万,别学种风。” 张太尉低着脑袋沉默了一会儿,朝着皇帝深深地作了一揖。这才带着他银枪骑兵,头也不回地冲了过去。 他的目标只要一个…… 突合速早就注意到了王德,本来想找上那人,却被赶来的张俊给拦住了。 张俊,秦州人,大宋太尉,枢密使,太子少师,济国公……他现在有很多的身份,但他最开始的时候,刚刚参军的时候,只有一个身份 种家军。 他适才一边冲着,一边不断地想起种师中的模样。 “败则败了,有死而已。” 他这一生,镇压过河北起义军,勤过王,平过叛,在明州殊死抵抗杀了数千金人……自金兵入中原,将帅皆望风奔溃,未尝有敢抗之者,大宋战功自明州一捷始,至此而宋军势稍张矣。 是的,南渡以来对金的第一胜,不是岳飞也不是韩世忠,而是他张俊。 他一直都是不怕金人的,他在很早之前就不怕了。 但是之前皇帝陛下需要他怕,所以他便一直都告诉自己 张俊呐,伱应该害怕。 什么国仇什么家恨,都不重要,因为你应该害怕。 他知道宋国诸将都看他不起,也知道亲手带出来的杨沂中与王德都小瞧与他,似乎他除了让人撤退之外,便再没了别的本事。 但自从秦桧身死,自从皇帝宣布要北伐的那天起,张俊便知道,他再也不用害怕了。 他终于、终于,终于可以在种师中出现在眼前的时候,抬起头来看着老将军的眼睛了。 “老爷子……” 张太尉嘴巴低声喊着,看着马下的突合速,举起长枪便刺了过去。 这下来得迅猛,那龙虎大王的注意力又在王德身上,虽然被他躲了开来,但他的胸前,还是被枪头给擦到了,衣服与血肉一起翻在外边,在种师中留下的伤口上,又添了一道深深的口子。 突合速的手颤抖着,好似想要去触碰那伤口,但张俊又哪里要给他机会,接着一枪,又戳了过去。 突合速六十五岁,张俊恰好倒过来,五十六岁。 两个头发都白了的老头儿,此时搏起了命来。 一旁的锐胜军终于将优势扩得越来越大,不少金兵此时乱了方寸,背靠着城门,有些无力地朝着锐胜军挥着刀。 但这些宋军在重重的铁甲后头,又都各自穿上了一件纸甲,别说金人砍了,就算是顶着神臂弓,他们也敢冲一冲。 而那两旁的颍州百姓们……他们适才站了起来,又被种风给叫停了。 这种时候,他们不帮忙便是最大的帮忙了。 在颜二娘子的请求下,几人把他给拖到了人堆里,安全是安全了,但外面是个什么情况,他却是见不着了。 只有颜二娘子不时站起身来,又不时蹲下来,将外边的事儿说与他听。 “可看见……咱们这边打的是谁的旗号?” “早便瞧见了,是一个‘张’字,一个‘王’字,不知道来人是谁。” 种风大喜,但这个时候没有皇帝的同意,他也不敢直接将赵官家的行踪给暴露出来。 只是说道“是张太尉,是咱们的张太尉来了,大伙儿都有救了。” 看他脸上的神情,与当年自家男人听见刘将军来的时候一模一样,颜二娘子附和他道 “是的,宋……咱们确实占了上风。” 种风知道皇帝身边有多少人,也知道这城中的守军数目。 此时虽然还是有些担心,但想到已经有人把消息传了出去,陛下也不是个没有计较的主…… 他只当是皇帝叫了援军,如此才来了这颍州城。 又想到这里百姓众多,两军交战起来又乱,难免会死伤一些无辜者,便又朝着颜二娘子说道 “趁此机会,咱们快逃,朝着咱大宋部队的方向逃,只要逃出了这里,大伙儿便都安全了。” 不用他说,其实很多人早已经有了这个打算。 但一来毕竟家在颍州,若是逃出了这里,不知道该去往哪里; 二来……不少人也见到了张太尉的旗帜,这两淮谁人不知,张家军讲究的就是一个公平,管你是金人还是宋人,该抢的便抢,该杀的则杀,从来不计较那么许多。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如此,才纠结了起来。 见众人不为所动,种风又开始劝道 “大伙儿若还记得我的身份,便知道我说的话,代表的就是朝廷。” “咱们先逃,活命要紧,等陛……张太尉拿下了这颍州城,到时候大家再回来,也是一样的。” 他的话被传了出去,越来越多的百姓们也开始思量了起来。 不一会儿,他们心中便有了计较。 那皇城司的大官儿都亲自跑到这儿来了,他刚才说的那些话大伙儿也都听到了。 逃,逃往南边做南人,逃往北边做北人,这颍州能不能回来,都是日后的事情了。 有了一人带头,很快,越来越多的人便开始跑了起来,如潮水一般地,疯狂地朝着颍州城相反的方向跑去。 有人要慢一些,但也是在寻找自个儿的亲人,还有人主动背起了种风,更有与金人有仇的,跑去尸体面前捡起了刀来,一边跑,一边朝着金兵插刀子。 大家都动了起来……这些人朝着皇帝所在的方向不断地前进着,又一次,他们把性命交到了宋国的手里。 周围的禁军早已经是严阵以待,不过刘邦却不在意,虽然还是往禁军背后躲了躲,可来的都是自己的百姓,说到底,他是不怕的。 比起百姓来,他最在意的还是这颍州城。 都到这个地步了,突合速身上已经挂了好几道彩,但那城门还是紧紧闭着…… 当真便没有人了吗? 自然是有的,盖天大王完颜赛里,此时紧紧的盯着那镇国大王韩常。 “元帅,当真想要陷突合速于死地?” “右丞相这是甚么话?本帅不是已经与你说过了当中干系?!” 韩常不是没有与金人打过交道,特别他是自幼便随着父亲从辽投金的这种,更是比许多金人还要金人。 现在的上京会宁府,金国贵族们无比以穿汉服说汉话习汉礼为荣……真以为每年从明州领了扎子北上的船,全都是去高丽的? 当中大头,还不是被会宁府的贵人们给占了去。 在这种情况下,反而是一些汉人以学习金国人的穿服说话为荣……怎么说,也是有些怪异。 而韩常,这个人与郭药师差不多。 现在他与赛里站在城门楼上,不管下面的喊杀声多么震天,这位韩元帅就是巍然不动。 直到完颜赛里想要率军出城,却被守将给拦了下来,赛里这才知道了,原来韩常第一时间便已经下了令,不准打开城门。 问他,他便说 “颍州城坚墙厚,若是坚守之,百万军马亦撼动不得,此时若开了城门,宋军又隔得如此之近,极有可能会趁乱冲进城来……元帅下令坚守颍州,龙虎大王擅自出城,已经是乱了军规,所以不能一错再错,扰了四太子大计。” 赛里知道他说得有理,但有理归有理,下面那个又不是普通的兵将! 那是金国大将,与韩世忠一般的人物,若是有了什么闪失…… 昔日种师中败亡,让宋廷再无求战之心。 如今若是突合速出了什么情况,别说韩常,自己也得跟着遭祸! “如此,便眼睁睁看着突合速丢了性命吗?!” 韩常打定了主意“右丞相莫要小看了大王,大王何等英武之辈,岂会输在区区张俊手下?” “若真战不过,到时候咱们再发兵也不迟。” 赛里又不是傻子,此时气极笑道 “元帅打的好算盘!突合速纵使有千万不该,爷不至于到此等地步!” “若他日再见到四太子,本王必将今日之事,如实相告!” 难得理他的威胁,上次与岳飞的郾城之战,夏金乌,金国万户,完颜兀术的亲女婿,被岳云给杀了。 那时候这人也是让自己去救人,救个屁! 最后,完颜兀术不也还是没说什么,只是被完颜兀术给绑了起来,吃了一顿鞭子。 若是一顿鞭子就能换突合速一条性命,这价码,韩常自问还负得起。 下方的金兵越来越少,宋人明显不是带着攻城的意图来的,到这个时候了,连攻城的器械也没瞧着一个。 但下面又确实还有自己人,赛里不敢叫人放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人丢了性命。 又见那攻击突合速的老头儿,像是疯狗一般,使着一柄长枪,只顾着戳挑扫,连防备的架势也不做一个。 他身上虽然挂了彩,但忍着也要在突合速身上找回来。 如此不要命的打法……突合速没穿甲,年岁又高,败下去是迟早的事情了。 赛里越来越急,又见韩常一副淡然的模样,他心头火气更甚,回身便走。 韩常没有理他,这人若是聪明些,便应该知道这颍州现在是谁说了算。 若是惹得急了,找个由头把他也给杀了。 什么右丞相,什么龙虎大王,在韩常这里,与普通的金人没有半点区别。 不过他没有高兴太早,因为只一盏茶的功夫,马蹄声便在他身后的颍州城里响了起来。 韩常回头望去,又惊又怒,伏在城墙上便大吼着 “谁让你们出来的?!你们是想要造反吗?!” 这些人浑身都被铁甲给包了起来,他们不便抬头,只是从铁面盔的眼缝处,看着这位副元帅。 赛里也没理他,朝着城门守卫道 “开门!” 那守卫下意识地朝着韩常看去,后者盯着赛里 “不许开!” 那守卫只是犹豫了一下,便被赛里亲手砍下了脑袋。 “完颜赛里!你想要造反吗?!” “想要造反的人是你!” 再也没有了阻碍,颍州城门被缓缓地拉了上去。 这门不宽,而且有些窄,刚好够三匹马同时而出,而这一开门,背靠着城门的金军便松了一口大气,回身就想往城里跑。 只是才跑了一步,他们便被撞飞了出去…… 不止是他们,锐胜军中围在城门前的众人,全都被撞了出去。 即使是穿了两层的甲,但这么来一下,比身受十几刀还要难受。 一瞬间,只是一瞬间,攻守便易了形。 而那些个冲出来的骑兵,并没有勒马,而是直接向前跑去,一开始刘邦还没弄明白,不过很快他便反应了过来…… 他们是在给城里的骑兵腾位置! 锐胜军显然没有金人那么镇定,虽然已经成了个血人的王德不住地叫喊着,叫着他们结阵,但这声音很快便淹没在了喊杀声、马蹄声、哀鸣声里。 刘邦的双眼眯了起来,让自己瞧得更真切一些。 那些金人骑兵,从马身到马脸,从人身到人脸,全被重甲给裹了起来。 而他们三人为一组,马身用绳索相连……一齐冲击之下,何止万钧之力! 这便是他们的……铁浮屠了? 之前只是听说过,今日亲眼见着了,刘邦方才知道了其威力。 又见城中有源源不断的骑兵冲出,戈甲耀日,望之无际…… 他只是稍微考虑了一下,便吩咐道 “撤,叫他们撤!” 宋军这边号角金锣齐响,令旗不断挥舞,锐胜军早就吃够了苦头,能寻着马的,策马而回,马不见了的,拔腿就跑。 王德本来都骑上马了,见张太尉杀红了眼,又只得驾马过去,把张俊拉回了马上。 这老头好似已经疯癫了,手脚并用地乱抓着 “杀了突合速,杀了突合速!” 王德恼他,又不便开骂,只是不断劝道 “杀杀杀,明日再来杀。” 刘邦已经命令后军做前军,准备开溜。 但…… 赛里翻身下马,一把扶住了突合速 “大王如何?” 这龙虎大王等了这么久,才把他给等来了,差点在自己人面前丢了性命。 此刻血气冲脑,夺了赛里的马,朝着王德张俊就追了过去。 赛里轻轻叹气 “跟上。” 已经得罪了韩常,若是再不能把突合速给讨好,那他反而成为最不是人的那个了。 (本章完) 。 第14章 刘朗妙计安天下 “您要去哪里?” “往东边走,莫非是要退回寿州?” “马上天便黑了,您现在趁乱回去,金人的骑兵起不来什么作用!” “哎呀您……” 郭药师喋喋不休得厉害,刘邦本来是在后军的,不知道怎的跑到了前军来。 他不知道,郭药师却是看了个清楚,这位赵官家不说别的,跑路的功夫当真是举世无双……明明都没有路的,硬是被他给走了一条路出来。 也不怪,当年从北到南,从陆地到海上,想来也不是白走了这么些的路程。 但是他只觉得可惜得很,这皇帝用兵全然没有章法。 不带攻城的器械,却跑到人家城门前去摆相;既不准备进攻,又没摆出防守的阵式。 好像,是去游耍了一般。 又见赵官家辨着方位,郭药师忍耐不住: “顺着颍水而下,尽是平地,连个山丘也见不得,您若是抱了埋伏的心,还是趁早作罢,不如杀个回马枪去,定然……” “你他娘的能不能闭嘴?” 刘邦还沉浸在铁浮屠带来的冲击力里边儿,他原本以为大宋有钱,甲胄兵器什么的从来不曾亏待了众将士。 但今日一看,那金国哪里是什么北蛮! 如此重甲,当真是把金山银山给披在了身上。 顿了顿,想着当年郭药师也是胜过金人的主,他便又开口道: “既然你话这么多,那朕今日便不耻下问一下,看看你肚子里到底有没有东西。” 老头儿面皮抽搐了一下,还是拱手道: “小老儿知无不言。” “那金人铁浮屠如此厉害,真正的刀枪不入,伱是如何取胜的?” 郭药师有些看傻子一样的看着皇帝……两国又不是第一次交战了,怎的还能问出这种问题来。 但又想着这暴君本来就疯癫得很,他也不能不答,便开口道: “结阵……大宋步军除了怯战,但不管是经验还是数量,真真的算得上是天下无双,只要结好方阵,硬撑着等那铁浮屠冲一下……您也瞧见了,他们三马为一队,威力虽大,但灵活便少了许多,只要冲不起来,便只能显得笨拙。” 刘邦又不是瞎子,这点他早就看明白了。 “你这般笨办法,分明是以防守为上,主动等人家来撞你,若是他不来,你要主动出击的话,又待如何?” 还主动出击,除了岳飞之外,郭药师当真没听到过谁遇见了那般重骑还能顶着去打的。 “那便照着小老儿刚才所说,夜间骑兵做不了甚多事情,咱们只要打回去,他们敢来应战,此战便是必胜的,就算拿不下颍州城,杀些金国人,不也是划算?您何必要跑呢?” “跑?” 刘邦有些奇怪的看着他:“谁说老子在跑?” “……” “你见过哪个跑路的人,带着几万人散都不散?老子这是撤退,撤退懂吗?与逃跑是两码事。” 他话音刚落,只听见‘咻~咻’的声音传来,不等他开口询问,便亲眼见到了几十金国骑兵已经赶了上来,还不断地朝着自己这方射着弩箭。 赶紧招呼人停了下来,周围也没个掩体,宋军只得用盾牌先挡了起来。 “这他娘的不是神臂弓?金国人怎么也有?!” 这东西可以说是他现在最喜欢的兵器了,威力大不说,比搭弓射箭要方便了不少。 但现在,又亲眼见着金军使了出来……自己有的对面有了,自己没有的铁甲骑兵对面还有。 这般打法,不是天然的便落了下乘? 又见这些个骑兵,一人领着两匹马,与那铁浮屠全身重甲不同的是,这些人除了弩和刀,身上连个铁皮都见不得。 拐子马…… 之前就听岳飞说过,铁浮屠还好,但这两翼的轻骑兵,才是真正的让人头恼。 铁浮屠不要的速度,可以说全都加在了这拐子马身上,迂回侧击也好,包抄突击也罢,这玩意儿才真正能够体现出金国人的骑射本领,而且除了女真人之外,不管是契丹还是汉人,都不充军到拐子马里面。 对面射归射,但明显是以骚扰为主。 他们想把自己这几万人留在这儿? 说着,便把黄彦节给叫了过来: “适才说金人追兵来了,有多少人马?” 这宦官略微思索了一阵: “人虽然多,但粗略的看个数,当是不足一万。” 不足一万,便想着要吃了自己这三万多人? 没打过这么窝囊的仗,他索性跳下马来,叫王琪领了两百骑兵,去把那些个射箭的金人赶走。 另一面,又让王德叫步兵结阵,既然那人主动送上了门,全然没有不吃的理由。 等做完了这一切,他便看着郭药师: “不是与你吹牛,朕根本就不怕金人。” “今日你便瞧好了,老子教你怎么主动去出击。” 不等郭药师回话,他又赶紧让黄彦节把自己的宝贝拿来。 这阉人一头雾水:“官家,甚么宝贝?” “就是那个……”看这边人多,他把黄彦节拉到了一旁,低声道: “在临安的时候,那些个太医们开的药,赶紧全都拿来!” 黄彦节这才想了起来,皇帝的东西他都贴身带着,此时赶紧回到了自己的马身边,鼓捣了好一会儿,才掏出了一大个布袋子。 “陛下……” 见皇帝一股脑的把那些个瓶瓶罐罐倒在了地上,黄彦节有些担心的官家的神智: “陛下,这军中现在没有小娘子,而且现在……金人又还在后面,您何必急于这一时呢……” 刘邦理也没理他,拿起这个看一眼,拿起那个嗅一嗅…… 他娘的,真是下了血本了。 王德此时刚把张太尉安抚好,此时策马到了前军,见皇帝鬼鬼祟祟的鼓捣着,这夜叉也不知道避嫌,直接便探身了上去: “陛下,狗日的金人已经追上来了,咱们打还是不打?” 又见皇帝一手捏了个罐子,王夜叉好奇地瞅着上面贴的字: “回春散……哎呀陛下,这玩意儿可不便宜,俺当年在建康府住妓院里一个月,全靠这东西续命。” “俺还以为只有俺要吃这东西,没想到您……” 刘邦瞪了他一眼:“狗日的不许胡说!这是给金人准备的。” 王德瞬间便激动了起来: “这给他们不是糟践好东西了嘛!您不如赏给俺,俺再多生几个小夜叉来为您杀金狗。” “别他娘的废话,赶紧把马料豆拿来,有多少要多少,全拿来!” 说笑归说笑,王夜叉虽然不知道皇帝要干什么,但到了这个时候,他听命就是了。 反正别看现在那些金人追得紧,等再一个时辰天一黑,两眼一模瞎的时候,狗日的些便只有逃跑的份了。 不一会儿,全军两千骑兵的马料豆全都摆了过来,刘邦让人把它们全都倒进了黄彦节烧好水的几十个大锅里。 把那些药全给撒了进去。 一边儿洒,一边儿心疼不已。 什么虎鞭鹿茸杜仲海马,全是些名贵的药材。 他还好,用完了回临安让人重新送来就是了……开什么玩笑,刘季何时需要过这种东西了! 反正也用不着了,撒了便撒了罢…… 他这么安慰着自己。 而旁边的王德见了,浑身上下都觉得可惜,也就是皇帝了,别的人哪里敢这么浪费东西。 不过,大伙儿都不是傻子,此时也反应了过来。 郭药师笑道:“善谋者济济,善断者寥寥,如您这般临危不乱,反应得如此之快,还能想出计谋来的,当世也没有几人。” 刘邦看也没看他:“说得再好听,朕也是不会让你带兵的,郭药师,你小子老实的在朕身边当个解闷的人就行,不要想太多。” 老头儿笑容一僵,终究还是叹了口气。 这办法其实不是忽然想出来的,而是刘邦的经验。 以前与匈奴打仗的时候,都知道发了情的公马是站不住的,所以在重要的战事上,匈奴人大都用母马,就算是母马不够了,也得用骟了的马。 而母马虽然体型没有公马大,却成熟得要快些,一匹公马长五年才能长大的话,母马四年甚至三年半就够了,在公马完全长大之前,用母马是最好的选择。 恰好! 宋国没马,有的也大多是从大理那边买来的矮马,本来就已经够矮了,再用体型更小的母马的话……还不如做步兵算了。 所以宋国这边的,基本上全是公马,刚好能够解了金国战马的渴。 当然了,这个渴,还得稍微等一会儿。 锅中豆子已经翻滚开来,冒出阵阵香味,刘邦让人把马牵远了些,这才嘱咐王德道: “知道该怎么做了?” 后者不住点头,脸上带着淫笑: “还是陛下脑子好使,咱这下保准让金国马都怀上!” 顿了顿,他才意识到不对,赶紧补充道: “咱的马让他们的马怀上,不是俺要亲自去。” 众人给马戴上了嘴笼子,将豆子分发给了众骑兵,大伙儿往前的,是去招呼拐子马的,往后的,便是去招呼铁浮屠的。 这边已经结好了阵,突合速虽然愤怒,但也没有贸然就冲,只是让拐子马不停的在宋军两翼骚扰着。 他们这般战又不战,只是做了防守的姿态,反而让这位龙虎大王渐渐安心了起来。 上次郾城大败,他们之所以输,便是输在了岳飞的背嵬、游奕两支骑兵的身上。 那是岳飞不要命的打法,拐子马快,他便比拐子马更快。 金国人还知道配起刀弩,岳飞却连弩都不要了,为了减重,每人只发了一把刀去,这般以快打快,或角其前、或倚其侧,几乎是用马来撞马,不是不要命,又是什么。 但很明显,张俊的兵没有这个本事。 所以见他们只是防守,再没了别的动作,突合速也做了决定。 让步军直接先上,只要撕开了口子,在铁浮屠之威下,这群宋人与蝼蚁无二。 突合速刚刚下了令去……他胸口上的口子已经开始在结痂了,不过他还是没有穿甲,只是死死的盯着前方。 不过让他意外的是,对面竟然率先发起了冲锋。 准确的来说,是对面的骑兵先动了起来,照着铁浮屠的方式,那几百王德的重甲锐胜军,直接冲杀到了金兵步军的人堆里。 他们甲厚,又是乘势而来,只一瞬间,面前的金兵便倒下不少,有被撞飞的,也有被砍死的。 不过,他们一边冲着,还一边从袋子里掏出什么东西给撒了出来……似乎还冒着白气儿。 见不是什么暗器,被那玩意儿击中的士兵也没有受伤,大伙儿都没太在意。 宋人总是喜欢玩些这样的把戏,当年汴京城被围的时候,那赵皇帝不也是请了些神棍来做法嘛! 结果,大家都知道了。 突合速说不愤怒那是假的,对面用大金的方法来对付大金,这算什么回事! 不过,这天下哪里还有比铁浮屠更厉害的重甲骑兵呢? 他挥了挥手,传令兵心领神会,金军中的号角声也响了起来。 王德见自己装豆子的袋子差不多空了,对面也开始叫起了骑兵来,便招呼着众人: “撤!” 那有这么容易! 突合速挥刀向前: “手刃张俊者,赏百户,赐千金!” 金国人向来把取胜当做理所当然的事情,所以历来都是小气得很。 龙虎大王开出来的这价码,可以说是无比的丰盛, 前方的金国步兵往两头散开,露出了那重甲铁浮屠来。 刘邦就在不远处看着……他娘的,真舍得啊! 之前是三人为一队,但这次,第一个冲在前面的,分明是三十个人! 三十匹马的身子被拴在了一起,往这不足一里的距离冲过来…… 似天神下凡,似携宇宙之威,激起了数丈高的尘土。 他,王德,郭药师,还有已经回过神来的张俊…… 几人都看着前方,务必不能有了闪失! 看着那十几排铁浮屠离得越来越近,外边举着盾牌的宋军都有些心悸了,好多人忍不住咽了口唾沫,若不是回头瞧见皇帝与张太尉都在,他们早他娘的跑了。 那岳少保,便是胜的这些金兵? 眼瞅着已经不过百步的距离,只是顷刻之间,铁浮屠便能冲到脸上来了,那些马却还是没有反应。 刘邦有些慌了:“你到底有没有全部撒出去?” 王夜叉着急解释道:“确实撒了啊,连袋子俺都给扔了!” 难道是人吃的对马不起作用? 不过很快,大伙儿便有了答案。 排头的那一对忽然来了个急停,将马上的好多金兵给摔了下来。 然后,那些马儿便动了动鼻子,开始在地上寻起了什么来。 有效了! 后面的骑兵躲避不及,一个挨着一个的撞了上去。 一瞬间,现场只听得见马儿的嘶鸣。 不只是如此,连着两旁的拐子马……这是女真的大杀器,从小便被主人亲手喂养,一人两匹,向来是听话得紧。 但现在,也仿佛着了魔一般,低着脑袋不停的在地上嗅着,任由背上的骑兵如何拍打,甚至用刀割了一下马屁股,也是不起作用。 好像,都发了狂。 突合速心里大惊,不知道对面是使了什么邪术,竟然出现了这种情况。 一时间,竟然想到的是…… 阿弥陀佛。 这龙虎大王不信萨满,其实早些年也是信的,不过受汉人影响得深了,也开始渐渐信起了和尚来。 对面都已经这样了,还不动手,那便是傻子。 刘邦站起身来: “王德!对面的马儿寂寞得紧,赶紧让咱的马儿去为这些骚东西解解馋!” 王夜叉第一次感受到用脑子打仗的好处,确实是省力了不少,照着皇帝的命令,把两千骑兵的马全都给放了出去。 只一下,如同干柴见了烈火,现场众人当真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水乳交融’。 “看啊,咱们大宋的马骑到金人的马身上去了!” “呸,真他娘的骚!一点儿廉耻也没有!” “诺诺诺,那是老子的马,现在被三匹金国马给围起来啦!” “说是马随主人,当真不假!” 大伙儿激动不已,好像骑上去的不是宋马,而是宋人;被骑的也不是金马,而是金人。 一瞬间,诸多关于金国人的故事涌上了脑中…… 对面就是那愚蠢、痴傻、拙笨、鲁钝的金国杂种了。 他们有什么好怕的? 他们没什么好怕的! 刘邦举起了剑来,高高低矗立在众人中央: “杀!”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的张太尉,听了这个字又像是疯了一般,提着自己的长枪便冲在了前头。 看! 最怕死的张太尉都不怕死了,众人更是心跳的极快,全都跟了上去。 前面的哪里是金人, 分明是泼天的富贵! (本章完) 第15章 只准我骂不准你骂 赛里本来是能够跟上的。 但他分明见了对面的人数不少,如韩常所说,他们三人的任务是守住这颍州城,若是突合速一意孤行出了什么意外,他死了便死了,自己这帮他带兵出来的人,又哪里能够脱了四太子的责! 没办法,便又回城去,准备多多带些兵,以防不测。 不过让赛里意外的是,这次韩常不但没有阻拦,反而跟着一起出来了。 盖天大王只当韩常是想通了,知道他们三人现在同坐一艘船,不管谁出了事,别的人都讨不得好。 但韩常想的却是其他的事情。 去年他与完颜兀术,正是在这颍州城吃了大败。 但那时候他们是攻城的一方,那时候被刘錡打得弃尸毙马,血肉枕藉,车旗器甲,积如山阜……损失惨重。 也正是因为在此地消耗了太多,后来面对岳飞的时候,难免束手束脚了些。 当然了,这是四太子交给朝中的说法,也是让颍州战败背了郾城战败的黑锅。 完颜兀术的意思,是与金兵打气,不必过于害怕岳飞。 毕竟还能找到失败的理由,那便一切都好;若是连理由都找不到了,便只能承认是打不过了。 而如今,完颜兀术将颍州看得甚重,全国上下统共还剩四千多五千的铁浮屠,分了一千到西边对付吴璘,其余的全在开封。 此行他们也领到了一千,都被突合速给带了出去,若是这些宝贝有了什么闪失的话…… 韩常不在乎突合速的死活,但他不想因为铁浮屠出了意外,而要去背开封城的黑锅。 是的,这位镇国大王早就已经看明白了,金国不再是昔日的金国,宋国也不再是当年的宋国。 早在颍州败给刘錡之前,他就已经看明白了。 那时候他和判官宫茵讨论南北兵事,宫茵说: “此非南之所能敌,盖谀之也。” 韩常当时就说过了: “不然,今昔事异,昔我强彼弱,今我弱彼强。所幸者,南人未知北间事耳。” 南人未知北间事耳……金国朝廷乱成了一麻,四太子杀死了朝中的主和一派,其中不乏挞懒这种灭辽攻宋的名将,也有完颜宗磐、完颜宗隽这样的宗室贵族。 加上受汉人影响颇深,从马上取来的江山,没办法再回到马上去坐了,把那套儒家的礼法学了个透去,个个说话都是又酸又臭。 而现在,南人已经明白了。 所以他们才会背盟,才会北上得这么的快。 因此,在韩常看起来,开封城是必然要破的,大金被赶回关外,也是迟早的事情。 他能做的,便是保住这些铁浮屠,免得到时候受到完颜兀术的指责。 盖天大王、镇国大王两人共同策马而来,各自领了五千人,加上被突合速带去的那些……总共一万多人,虽然不至于歼灭对方,但自保应当是有余。 这是理想的情况,是败给了岳飞、刘錡韩世忠之后,韩常对于宋军实力做出来的判断。 但当他们隔着老远,便看到突合速带的那八千人,被宋兵给围了起来。 这些金兵好似瓮中之鳖,冲也冲不出去,退又退不回来,那群宋人好似个个都杀红了眼,特别是有个模样丑陋的人,像是恶鬼一般,手脚口并用,光是赛里见着的,那丑人已经咬死了好几个。 适才在城门之下,也是这人领的头。 张俊军中能有这般猛将的,除了那王夜叉,便再没了旁人。 突合速仍是没有惧意,在众军之中不断地咆哮着,若不是有亲兵拉着他,他早已被神臂弓给射穿了好几次。 赛里看了看韩常,后者皱着眉,过了好一会儿才道: “天色将黑,步兵非我之所长,这般下去,与以卵击石无二。” 虽然赛里也是这个想法,但下面的铁浮屠…… 铁浮屠呢?! 这右丞相这才反应了过来,一千匹铁浮屠呢! 这可比十个突合速都要重要,若是丢在了这里…… 他放眼望去,不得不说临安大夫的本事就是大,都小半个时辰了,那些马儿还精力充分、兴致勃勃。 当然了,马与马的悲欢并不相通,宋国的那些个大理马儿,此时只觉得这些骚母马吵闹。 金国要是真有钱,就不至于南下来抢了。 一匹铁浮屠的造价何止万钱,即使是上京府有铁矿,即使是从汴京掳了不少的工匠北上,即使是在高丽与宋人买了不少的盐铁…… 以举国之力,铁浮屠的数量也从来没有超过万数。 而现在,大金四分之一的重骑兵都在这儿了,赛里只觉得天旋地转,差点就昏了过去。 “元帅!上也得上,不上也得上!” “若折了这些铁马在此,我等有十个脑袋,都不够与四太子交待的!” 这个道理韩常当然明白,但现在明摆着的,下去只有送死。 顿了顿,他唤了一人过来: “去与张俊说说,让他退兵而去,我等可饶了颍州百姓的性命。” “如若不然……重蹈维扬之变,就在今日。” 当年赵构南渡后,本来是打算在建康立都的,他待在扬州,但后来金人南下,他便舍了地方,自个儿逃命去了。 如此,便有了维扬之变,扬州城,被屠了。 那人领了命去,赛里仍不踏实: “素来听闻张俊德微,元帅此番裹挟,恐其不受。” 韩常仍是盯着下方,眼见着外围的人越来越少,只有个三四千之数,顽强的与宋人厮杀着。 从吴氏兄弟到岳飞,从刘錡到韩世忠,宋国诸将他都接触过,交手过。 不是没有见过精锐,今日下方的若是岳飞的人,他怎么也不会觉得惊讶。 但偏偏,是出了名怯战的‘花腿军’、张俊军。 宋人,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吗? 不管张俊接不接受,宋国没有一个将领,敢冒着全城百姓的性命而不退。 自己又不是要求特别过分,宋人此番已是大胜,若张俊想得清楚,就此退去还好。 想不清楚,这全城百姓的性命,多半要被南朝文官算在这位张太尉的头上。 见亲兵举手跑到了对面去,韩常的心稍微放下去了一些。 想了想,又叫人把刚才在了路上捉到的百姓,全都给押了上来。 主要是颍州到他们交战的这个地方,有个镇集。 那些百姓逃出来,多半都躲到了那里去。 一路过来,韩常顺手便捉了些,几百人而已,大头都在那陈家镇里。 毕竟颍州的守城工事还没修好,确实需要他们去做。 说起来,他也是前面才听说了,今日突合速本来是想把这些人全给杀了的。 不一会儿,那亲兵便跑了回来。 赛里忙着上前问道: “怎么说?” 那亲兵沉默了好久,也没出个声来,让韩常和赛里都焦急了起来: “到底是什么情况,你倒是说啊!” 那亲兵这才跪下去磕了个头: “末将不敢说。” “你说便是,本帅恕你无罪。” 如此,他才又开口道: “对面那宋将道,道……‘他日伱仙人’。” 韩常与赛里都是一愣,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这句话的含金量。 “没了?” “没了。” 过了好一会儿,韩常才想起来,昔日与蜀中吴氏兄弟两个交手时,他们好像也是这么骂的。 这镇国大王咽了咽喉咙: “再去,叫他想好了,真要背负这个罪名吗!” 这亲兵又马不停蹄的赶了过去,但是离宋军还有几十步的路程,便被人给射穿了喉咙。 韩常终于愤怒了起来,对面若是不知道这是使者便就罢了,明明之前都说过一次话了,现在还敢当着自己面杀死。 真当自己是说笑的了! 既然没得谈……他吩咐人接着去城中调兵,喊着赛里,两人带着人就朝着包围突合速的宋军冲了过去。 另外一头,郭药师仍是有些没反应过来: “您,您怎的不听听他们说些什么,毕竟这突合速身份尊贵,若是能以他来要个颍州城,不是省下了许多功夫。” 刘邦擦着神臂弓: “那人若真是这么重要,适才在城外面他们就不会等这么久了。” “就算是这样,听听也终归不亏。” 郭药师从来没有见过这般领军的方法。 刘邦只是瞪了他一眼: “老子已经先骂了,他还叫人过来,你怎知道他是不是来骂老子的?” “朕又不贱,非得听人骂回来才是。” “再说了,两国交战不斩来使,狗日的还没到老子军中,那就算不得来使,从道义上讲,老子也是说得过去的!” 一边说着,见又有万人冲了过去,刘邦正想吩咐着继续出兵,却听到从另外一侧,响起了彻天的喊杀声。 还有援军? 众人皆是站起身来眺望,等那些人走得近了,才看清楚了他们的旗帜。 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字眼儿: 金刀“刘”。 来了! 狗日的终于来了! 刘邦长长地舒了口气,又见那本来已经冲过去的金人,有一半硬生生地停了下来。 难道豆子还没吃完? 他疑惑万分,那边的韩常则是不要命的喊道: “快退,快退!此乃顺昌旗帜!” 赛里一边向前冲着,一边大吼道: “韩常!你不要命了吗!你不要铁浮屠了吗!” 话才说到一半,他也立马停了下来。 紧接着,便是比韩常更加的癫狂: “退!退!是岳飞!” 他没有亲眼看到岳飞。 但他看着那手舞着双锤的,正是当日在郾城,杀敌无数,在随州第一个登上城头的岳云。 这人的模样,再过一百年他都不会忘记。 两位大王冲得快,退得更快。 只剩下本来已经有了希望的突合速,还有那仅剩的几千金人, 任由绝望开始蔓延。 (本章完) 第16章 都有仇 差不多了。 突合速带来的人有一半都折在了这里,光论杀敌数目来说,此战也应该在大宋历史上排得上号了。 现在对面就只剩了个三千多人,而且天已经黑了下来,郭药师上了年纪,只能瞧见前方模糊的人影,还有宋军依旧响彻天际的喊杀声。 他能想到的,刘邦自然也能够想到。 虽然不知道为何金国那些援军不战而退……说实在的,他们若来,哪怕是岳云与刘錡都在,要想打开个口子也是不难。 不过现在可以确定的是,宋金两国交战以来,最大的功绩就在前头了。 龙虎大王突合速的脑袋,有这玩意儿,比杀了一万金兵还要来得强些。 “传令下去,有要投降的,可免一死。” “哦,对了……”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女真人除外。” 跑了一天,此时刘邦也有些累了,说话的声音也小了许多。 但这命令…… 旁边的郭药师深深的叹了口气,虽然是必胜的仗,但此时皇帝哪怕一视同仁,也要省去很多的麻烦。 就算想杀,先等对面投了降,最后随便找个由头来杀,不是更好? 毕竟他的常胜军,就是这么没的。 看来这赵官家貌似没有章法,下限依旧是要比金人高出许多。 郭药师不是皇帝,自然不能理解刘邦。 他可以不用来的,舒舒服服的待在临安,温香暖玉的陪着,美酒佳肴的伺候着,不比在这外面奔波来得要好。 但他还是来了。 他特别明白皇帝这个身份,对于现在的天下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态度,一个必须要战,没有半点退路,不死不休的态度。 同样的,郭药师能想到的,他自然也能够想到。 现在不是春秋也不是战国,不是诸侯国之间的战争。 总有一方,是要亡国,是要灭种的。 这些力气他不想省,郭药师只能看到他把金人给逼到了绝路,却没看到他为金汉军、金辽军乃至于草原上的各个部落们,开了一条路。 你们与金人不一样,你们不是女真人,女真人是必死的,但你们可以活。 适才马儿全都放出去了,传令兵只得快步跑过去,一路上还得避开箭矢,不过好在对面虽然也有神臂弓,却不擅于使用,有前方的重甲兵顶着,对宋军造成的威胁实在是有限。 把皇帝的命令好不容易传了过去……却出现了些许意外。 本来军令就是口口相传,外面的宋军还好,他们杀不到人,听到了就往里面传了进去。 可是越往里面,这军令传递的消息便慢了许多。 “说是除了女真以外者,投降皆可免死!” “啊?” “除了女真,其他的投降都可以免死!” “听不见伱说什么!去去去,莫要阻了老子发财!” 面前的都是军功,无数的田无数的钱就摆在自己眼前,挥手一刀的事儿。 现在,谁要停下来谁就是傻子。 后来,就连对面的金人都听到了,大声喊道: “说了投降可以免死,我是汉人,我是汉人!” “投你娘,老子没听到!” 于是,现场便出现了一种奇特的景象。 宋国人的军令,宋国人没听到,反而是金国人大声的传诵着。 这军令传得越来越广,连最里面的突合速都听到了,外面的宋人却还是佯装不知。 最后,还是岳云与刘錡的人马把张太尉的兵给拦了下来,如此,方才为众人留出了一条投降的通道来。 脸又被血染红了的王德,还有喘着大气儿的张俊两个,都暂时停止了动作。 外面的这些喽啰,是死是活都没关系。 张俊从听到突合速的名字开始,便一直觉得种师中就在再见的眼前。 就像现在这般,他就站在离自己不远处……还是当年那副模样,左手扶在刀把上,右手抚弄着他的白胡子,就这么看着自己。 尽管突合速第一时间便下了令,敢投降者,后军斩前军。 但此时他已经成为了强弩之末,除了一千忠心耿耿的铁浮屠之外……不忠心也没办法,他们是女真人,女真人没有退路。 而另外的,全是女真人的拐子马骑兵没了马,又没穿甲,在宋军的第一波攻势里,最先被消耗掉的就是他们。 其余的众人……后军哪有心思去斩前军,好不容易盼来了一条求生之道,他们只恨前军腿脚不利索,挡住了自己的退路。 不多时,三千多人又降了两千多,包围圈里除了女真之外,再没有了别的人。 突合速终于穿上了甲,刚才他临阵指挥,已经用坏了嗓子,此时说话难免有些沙哑: “儿郎们,休怕!” “对面是宋人,是你们最常砍下头颅的宋人,是最卑微懦弱的宋人,你们……” 他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自己也没了心气儿。 从军至今,还从来没到过今日这般地步。 哪怕是去年败给岳飞的时候,至少性命也是无虞的。 “杀!” 终于,他还是只说了这一个字,随即便第一个冲在了前头。 岳云和刘錡本来也是在外围看着……岳云和张宪先是在刘錡之前攻下了确山,后来两军汇合,又取下了蔡州。 才刚接手蔡州,便接到了皇帝陛下写来的书信。 于是,又马不停蹄的奔赴了这里。 还没到,就遇到逃跑的颍州百姓,从他们口中晓得了现在的情况。 几人都不曾想到,皇帝亲自前来也就罢了,不照着之前说的那般、暂时绕过颍州也算了,竟然不等着自己,便先行动起了手来。 皆是害怕赵官家胡来,毕竟张俊手底下七八万人,当真折在了皇帝的手里,对北伐大计可以说是致命的影响。 等拍马而来,见大伙儿已经围住了金人,他们几个都是高兴得很。 但当看到张太尉……王德也就罢了,那人一向如此,不把别人的命当命,也不把自己的命当命。 可连张太尉,这把年纪居然冲在了前头…… 说不好奇这围的人是谁,那是假的。 如此,趁着对面投降的功夫,两人都往里面近了些,靠近了王德,刘錡才开口问道: “王将军别来无恙……不知道这里面的番兵主帅是哪个?” 王德和刘錡没有嫌隙,若说有,那也是张俊隔出来的。 此时见了他刘信叔到了,王夜叉往脸上抹了一把……他本意是想擦擦脸,却把血给抹得更匀了一些,显得更加的可怖了。 “刘元帅来得巧啊!不瞒你说,这里面的人确实是有来头……龙虎大王的名头,刘将军当是听说过?” 原来是他! 刘錡心头一震,去年岳飞杀了金国万户侯撒八孛堇,就已经是惊动四海,而今日…… 今日若是能取了这人的性命,此战当属今年北伐第一大捷! 想着,便吩咐着亲兵过来,打铁浮屠和拐子马,他有的是经验。 此时军中常备的铁锤兵,便是专为这铁浮屠而准备的。 纵使其刀枪不入,但在这重锤之下,也少不得使其身受重伤。 不过他动作快,岳云的动作却是更快。 当听到了是突合速之后,他整个人使着一对大锤,连个招呼也不打,径直就朝着金人杀了过去。 “岳……” 毕竟是小辈,虽然知道他勇猛,但刘錡总是免不了多些牵挂。 若他在自己手里受了伤什么的……人人都知道刘信叔面皮薄,刘錡哪里还有脸去见岳飞。 此时召唤不及,见他已经冲将了进去,正想再拦,却被张宪给拦了下来。 “元帅莫急,该他去的。” 说是这么说,张宪动作也是不慢,把自己的槊架了起来,也跟了上去。 毕竟不是自己的兵,刘錡也不好多说,让铁锤兵赶紧跟上,免得多生波折。 铁浮屠有马的时候,刀枪不入,要想攻这重甲兵,只能先让死士上……让他们去用长柄斧砍马脚。 说是简单,但操作起来极难,如今他们没了马,又笨重得紧,除了耐砍,再没了别的用处。 皇帝已经下了令,在刘錡的眼里,这些人已经是死人了,现在局面已定,他便又翻身上马,朝着皇帝的方向奔了过去。 只见那一头,岳云挥着双锤,也不知道他那锤子有多少斤,反正敲在一众铁浮屠的脑袋上,只听得‘砰砰’作响,那些人要么直接昏死过去,要么就捂着脑袋,再也站不起身来。 突合速一眼便瞧见了这位,也马上就把他给认了出来。 说不惊那是假的,这人的身影早已成为了金国诸将心头的鬼魅。 突合速刚才出城,又没有拿自己的兵器,一直用的都是普通士兵的刀刃,见来的又是冤家,心里头已经怕了一半。 若他再年轻个几岁,势必是要与岳云过过手的,但都这把年纪了,本来已经冲到了前头,他又默默地往后面退了几步。 他还在等,他不信韩常敢不来救自己。 就算韩常不敢,赛里也是会来的。 就算赛里被岳飞的兵给吓着了,回去多多领些兵,一定还是会来的! 只要坚持一会儿,等到自己的人来,那便是得救了。 想法不错,但终归出现了偏差。 刘錡的铁锤兵在外围接替了张俊部队的活计,他们敲起金人来颇有心得,而张家军则是待在后面,只要一个铁浮屠倒下,立马便一拥而上数人,没一会儿,便割掉他们的脑袋。 这像是狩猎一样的打法,场内虽然各部队的番号不同,但配合得却极有默契。 几万人啃咬着这些金人,渐渐地,那圈子越来越小,被割掉脑袋的金人越来越多。 终于能够见到突合速的脸了,岳云打起了十万分的精神: “我已认得你这金狗,你今日便把性命留在此地!” 突合速已经绝望了起来,不管他再怎么不想承认,但事实就是如此,他已经被抛弃了。 自大金立国至今,他这取下了无数战功的龙虎大王,终究是被抛弃了。 此时怨恨的话儿已经说不出来,他猛然站了出来: “你这南蛮,早便该死!” 岳云顺手又解决了两人,见他不躲,反而朝着自己冲了过来,大喝道: “来得好!” 说着,一锤便朝着他的天灵盖挥了下去。 只一下,突合速用刀来架住那锤,顿时只看到擦出了火星子来,而他手臂发麻,竟然差点把刀脱了手。 “金狗,可还记得小商桥杨公再兴?!” 听他提起这个,突合速如何能不记得。 那人有天大的胆子,去年竟然敢孤身入军中,想要活捉四太子。 后来在小商桥与这人的部队碰到了……说来也巧,领兵的恰好也是这位龙虎大王。 最后扔下了两千具尸体,一百个千户,才终于拿下了他的性命。 再然后……突合速叫人把杨再兴给烧了,竟然在他身体里得到了五六斤的箭簇。 这般恶人,他哪里能忘,哪里又能忘得了! “原来你是要替他来报仇,那便来,本王……” 他话还没说完,张宪已经使着长槊朝他刺了过去,好在此时已经穿了甲,他又躲避得及时,不然的话,这一下就能要了他的性命。 “以多欺少,算不得英雄。” “有本事,有本事便与本王一对一,若是输了,本王任你们处置!” 按照突合速个人来说,他能说出这样的话,已经是做了极大的让步。 也知道南人狡诈,也知道活着的自己比死了的自己要有用许多……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现在这么说,其实上就是投降,不过明面上要好看一些。 到时候就算有机会回到金国,那他终究也不算是坠了大金的志气。 果然,岳云听了他的话,便朝着张宪道: “杨叔叔的仇,我来替他报了!” 张宪没有说话,但把长槊收了起来,用动作当做了回答。 “你报个逑!” 大伙儿都还没反应过来,便见已经歇够了气儿的张太尉,举着长枪就戳了过来。 一下子不够,连着戳了十几下……虽然都被突合速挡下了,但岳云实在是没想到,这位使枪的功夫居然这么漂亮! 念着他是长辈,岳云开口道: “太尉,此人与我等有血仇,还请太尉把他交给我来处置。” 张俊头也没回:“就你有仇,别人都没仇!” “这杂种的性命是我的,谁也别想抢走。” 突合速毕竟年岁已高,招架得吃力无比,一时间,竟然把心思放在了岳云的身上: “小南蛮,说好的一对一,你又找个帮手来!” 岳云还在思量,脑袋却别人给拍了一巴掌,回头一看…… “陛下……” “天都黑了!你小子,与他废什么话!” 说着,刘邦举着神臂弓,开口道:“老子只给你一盏茶的时间,若是你和张俊报不了仇,这人的性命,那老子便收下了。” 张俊闻言,立马使出了浑身的解数,岳云也不再犹豫,什么多打少,讲个屁的道义! 一锤下去,突合速还是想用刀来挡,但那刀吃了几下,早就吃力不住,只听咔嚓一声…… 突合速还没来得及看清与岳云说话的人,顿时间只觉得天旋地转,但几乎同时,张俊戳到他胸口长枪,几乎没进去了一半。 这龙虎大王还有些不敢相信,明明白天都还好好的,几个时辰而已,竟然丢掉了自己的性命。 他瞪大了自己的眼睛,张俊此时双目已红,把枪拔了出来,又戳了过去。 然后又拔了出来,又戳了过去…… 直到突合速都倒在了地上,张太尉仍是不肯罢休,不停地重复着‘戳’和‘拔’这两个动作。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终于看到,一直在旁边盯着自己的种师中,朝着自己点了点头。 随后,便回身而去了。 “老将军!” 张俊终于停了下来,自己的长枪插在突合速的身上,他不停大步往前,想要跟上那老将军的脚步。 他很想告诉种师中,自己做到了。 自己没给种家军丢人。 从十六岁的弓箭手开始,到大宋的太尉,这一路行来,他从未忘记那年。 终于,再也看不到种师中的影子了,站在原地,沉默了好一会儿。 才朝着北边,跪了下来。 岳云不知道张太尉与这人有什么深仇,但这个时候,他同样也被感染了。 “杨叔叔……” 学着张太尉的模样,岳云也是跪地磕了三个头。 刘邦也没拦着他们,此战除了人命,还有战俘、甲胄、兵器和战马,可以说是收获颇丰。 这些都要人来打扫,但这些远远不够。 他的目标,是颍州城。 之前说过了,攻城的办法无非就那么些,水、火、土。 但其实还有一种大杀器,比所有攻城工事都要来得厉害的办法。 那就是攻心。 他顺手牵了匹马,刚坐上去,那马便四腿打颤,差点没把他给摔下来。 一看,就是累了个不行。 刘邦一巴掌拍到了马屁股上:“瞅你那不中用的模样!” 说着,又骑了岳云的马,他让众人打扫战场,自己则是看着刘錡: “有些人等你很久了。” 刘信叔知道皇帝说的是什么,从来的路上开始,他便一直在想着。 想着他们。 “陈家集,今日便在那里扎营。” 说着,刘邦又看着刘錡: “终归要说清楚的。” (本章完) 第17章 有人盼到了,也有人到死也没等到 陈家镇不远处便有个渡口,不过战事一起,立马就被荒废了下去。 之前的时候,颍州与南边的生意,多半都是在此地进行。 南来北往的,热闹确实是热闹得很,就这片巴掌大的地方,酒肆饭庄戏院茶楼那是样样不少。 甚至在街尾不到的地方,还有一间两进出的宅子,不是供人耍乐的妓院,又是什么。 要知道,这里距离颍州不过几十里! 只有几十里,却聚出了这么一个市集,同样的,也正是因为只有几十里,所以那几万颍州百姓逃跑的时候,第一时间便是想到的这个地方。 有往北走的,也有往南走的,剩下的,大都是还想着观望观望,毕竟整个身家都在颍州……这些年里,金人来了宋人来,宋人来了金人又来,大伙儿其实都已经差不多习惯了。 不管谁来,日子都是要过的不是。 不过,今日的陈家集虽然多了不少人,却显得比往常的更加安静。 大伙儿分明瞧见自己还没逃的时候,宋军便已经逃到了自己的前头…… 这很符合他们对于大宋军队的印象,白日种风说的话不是没起作用,但作用可能没他想象中那么好。 都是在这般年生里活下来的人,都是见惯了生离死别的人,那岳少保的词儿写得再好,可大伙儿真切经历过的,毕竟还是只有刘錡。 却也不是全然无用,至少把大家求活的心思给唤醒了。 这话说得,谁不想活呢? 其实还真有不想活的,比如说大宋皇城司的都指挥使,当今天子的亲舅子,现在就巴不得自己死了才好。 他早已被颜二娘子叫来的大夫给医治过了,都说打断骨头连着筋,大夫偏说他的筋也断了,这辈子多半就这样了,能留得一条性命,已经算得上是祖上积福。 这般活着,真真的不如死了。 颜二娘子开了口,话就变得多了起来: “宋军逃了,突合速又带人去追了……铁甲兵去得不少,若是被赶上了,当真是有些难办。” 她自然经历过刘錡大战完颜兀术的日子,对于铁浮屠的厉害也是见识过的。 现在两人……还有同来的几个,一起躲在街边的商铺楼上,倒是把外面给瞧了个清楚。这地方离颍州城近,连颜二娘子都说不清楚店家是谁的亲戚,自己这些人又是沾了谁的光。 话说回来,能躲到陈家镇里来的,大多都是与他们差不多的情况,大伙儿都是脸熟,遇到了这乱糟糟的世道,救不救命的不说,举手之劳的……还是不少,沿街的铺子里,街后面的民坊里,不知道塞了多少的人。 不管多么刻薄的东家,此时都变得大方了起来。 “又有金人过去了……”颜二娘子皱着眉,“他们在抓人!” 确实是在抓人,那些个还想着做生意没有闭门的店家,平白无故地遭受了此劫,不过好的是,金人并没有做得绝,他们只是抓了些人便接着前进了。 如此,这集镇上哪里有人还敢现身,眼见这天色将晚,就算要逃,也得到明日才行。 只是这个夜晚,担惊受怕是在所难免了。 种风知道皇帝就在张俊军中,听见颜二娘子这么讲,强打起了些精神: “可,可看得清楚,去了多少人?” “密密麻麻的,恐怕不下万数。” 其实听外边的动静,种风便已经猜测了个大概。 想着自己一意孤行,不但没把突合速怎么着,还把自己给弄成了这副模样。 若说是鼓动了颍州的百姓也就罢了,但适才逃出来的时候他分明瞧了个清楚。 大伙儿只是在逃,哪里生出了别的心思。 要说唯一的收获,恐怕就是让这位忠烈的遗孀开口说了话,为她保全了个清白罢了。 念及于此,他只觉得悲从中来,恨不得之前就死了才好。 外边儿又响起了密密麻麻的马蹄声,不待他开口询问,颜二娘子有些疑惑道: “才过去半个时辰不到,怎的现在就回来了?” 说着,她又看了看种风:“你莫要心急,全是金人,没有宋人。” 想来是天色已晚,金兵只追了个大概,又想着自己已经无言再去见皇帝,想起家里的长辈,还有入了宫的种雨。 一时间,种指挥使脑子乱得紧,迷迷糊糊地便睡死了过去。 他好像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仍在皇帝身边,梦见自己跟随着皇城司的探子一起回了去,并没有待在颍州……不知道怎的,一想到那位皇帝陛下的影子,他整个人便心安了许多。 等他再度睁开眼的时候,外面天已经全黑了下去,这屋子里也没有点灯,幸好外边儿的月亮明白事理,将这屋子里照了个大亮。 除了同来的几人之外,又多了好几个陌生的百姓,他瞧着颜二娘子仍是伏在窗边,低头看着下方的街道…… 下面分明还是吵闹得紧,她却连躲都不躲了! “嫂……嫂子,小心一些。” 一开口,他才发现自己好久没有喝水,嗓子几乎黏在了一起。 颜二娘子仍没回头,她整个人几乎都快探出了窗外,种风也看不清她的脸,不知道她瞧见了什么。 街道上的动静越来越大,趁着月色,他看到了街对面的窗户前,好几人也是挤在一起,全都做了和颜二娘子一样的姿态。 有些诡异,但现在他更在意的,却是他们到底看到了什么。 明明金人之前才抓过人,明明之前都躲得好好的,怎么现在偏偏这般大意。 低声唤醒了在一旁打呼的老哥,种风道了个不是,请他把自己扶到窗边去。 这位揉了揉眼睛,也是被颜二娘子的举动吓了一跳: “喂!当心!莫要把金人给引了来!” 一边说着,他也当真是讲义气,把种风给抱到了窗户边上,刚想放他下去,整个人却像是愣在了原地。 双手没使力气,下意识地就把种指挥使给摔到了地上。 种风咬着牙关,疼是疼了,不过至少到窗户边上了。 把头探了出去,最先映入他眼前的不是街上的人,而是一条街过去,一条一里多长的街道过去,所有楼上的窗户里,全都是人,全都是把脑袋伸了出来,却又都沉默着的人。 等他看到下方的‘顺昌府’、‘刘’字大旗,立马便反应了过来。 刘元帅……到了? 那他必然是与皇帝已经汇合了,那,陛下应当也是到了这里。 想到这里,他忽然有些开心了起来。 正想着要不要喊一声,却发现……就这么巧,他的皇帝姐夫刚好就在这楼下面。 声音洪亮如钟: “你小子怂什么?做错了就做错了,咱承认不就行了!你这般畏畏缩缩的,哪里还有老子的风范!” 刘邦这么说是没问题,但刘錡听起来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当初明明是自己不想走,是您非要叫着回临安,又是升职又是赏赐,自己总不能抗旨? 现在倒好,听了您的命放下了这颍州城,遭百姓记恨的是自己,被您责怪的还是自己…… 刘信叔再怎么本分,此时两头不讨好,心里头难过才是正常的。 再者,当他到这陈家镇,知道不远就是颍州了……去年在这儿待着,周围的地形山水,住户人家,哪个角落里他不是清清楚楚? 就集镇的中间,那棵老槐树下面的那口井,当时完颜兀术也是驻扎在这里,刘錡还让人来下过毒。 可越是熟悉,越是了解,他就越是不敢去面对颍州的百姓。 他不是没有打探过这里的消息,但得到的,除了帮他守城的人被清算、牵连了许多无辜的人一起受难之类的消息,连一件好事儿都没听到过。 若不是皇帝亲召,刘錡是不会来的……至少在把金人赶出黄河以北之前,他是不会来的。 见这小子变得越来越沉默,刘邦直接问道: “多简单的事儿啊,低个头认个错不就行了!” “怎的?伱是觉得委屈了?” 刘都使连忙否认:“臣……陛下,臣不觉得委屈。” “只是,只是臣实在是无颜面对这颍州百姓啊!” 他这人哪都好,可惜坏就坏在家中世代为将,正儿八经的世家子一个,除了行军打仗,书也看了不少。 书读得多了,想得也就难免多了些。 刘邦也不好骂他,想了想,又问道: “那老子问你,你对他们,心中可是有愧?” 皇帝这话……若不是有愧,他又何必这么扭扭捏捏的。 “愧,愧臣抛下了他们,也愧辜负了他们的信任。” “陛下,这一年来,臣几番梦醒,皆是恨不得领兵至此,护得他们一个周全。” “不瞒您说,只要一闭上眼,就时常看见城中妇孺向臣要他们的相公,问臣要他们的儿子……臣实在是该死,该死!” 见他越说越激动,刘邦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就拿出个认错的样子来,不管他们接不接受,这都是咱爷们儿该做的事儿。” 说着,皇帝便扯着嗓子喊道: “刘錡回来啦!” “刘錡来给大伙儿道歉来啦!” “刘錡重回颍州啦!” 接着喊了好多声,反而把刘錡给喊得有些呆了。 自己心里头那关还没过呢,陛下怎的就…… 不等他反应,刘邦叫着周围的皇城司禁军一起,又让黄彦节和陆宰两个,一个往北一个往南,叫着大伙儿一起来喊。 适才就已经打探过了,这陈家镇里边儿最少也逃了一万人进来,虽然现在一个露面的也没有,但刘邦知道,他们肯定是能够听到的。 张俊的部队,加上他带来的禁军,还有岳云带来的一万人,刘錡带来的三万人,还有刚才俘虏的两千多…… 快八万人围着陈家集喊了出来,说是鬼哭神嚎可能夸张了一些,但这动静,分明连颍州上的金兵听了个清楚。 还以为是宋人要来攻城了,守卫叫来了盖天、镇国二位大王,全军整装戒备,盯着陈家镇的方向。 “刘錡来啦!” 四个字也不知传了多远,反正韩常是听到了的,心里头说是不慌,那是假的。 刘信叔用兵如鬼魅,狡诈诡异,阴险毒辣。 加上赛里说亲眼瞧到了使着双锤的岳云……韩常眼皮跳个不停,只想着要不要让四太子再多派些兵过来。 皇帝带头喊了一会儿,便撤到了一旁。 他心里面门儿清,颍州百姓最该恨的,第一该是金人,其次便是自己,最后才应是刘錡。 但没办法,自己是皇帝。 只能让刘錡来顶这个包了,谁让他老实呢。 喊了也不知道多久,刘邦听得耳朵都疼了,大伙儿也都累了,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刘都使还是站在原地,低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刘邦看得又气又恼,狗日的怎么就是一根筋! 正想上去与他说说,又看见,从这街道的那一头,来了几个人影。 怎的,这几万人就喊来了这么些个? 这颍州的百姓,到底是有多大的怨念! 等那几人走得近了,被皇城司的禁军给拦在了离刘錡还有几步的地方,当中有人喊道: “真是刘元帅来了吗?真是刘元帅来了吗?” 刘錡听了这声音,猛地抬起了自己的脑袋: “曹,曹成?是曹成吗?” 一边说着,他一边往前走去,等离那些人近了,刘信叔再也忍耐不住,眼泪流了下来。 “是刘元帅吗?” “是我,是我!你怎的……” 他看见那个男人瞎了双眼,右手也从手臂处断了,杵着一根探路的竹棍……可这人不是曹成,又是何人! 本来想问他怎么变成了这个模样,但话到嘴边就想了起来,只有金人才能下得去这般毒手,自己是在明知故问。 “刘元帅,您来啦,咱就说过您一定会回来的,您一定会回来的!” 说着,这位便咧开嘴笑了起来: “秦桧一死的消息传来,俺就知道您就要来了。” “人人都说您是骗咱的,今日恰好证明,小人的眼光没有差,没有差!” 又朝着两边大喊道:“你们都出来呀!当真是刘元帅!” “陈老幺,你不是与老子打赌了吗?!现在刘元帅回来了,你欠了老子三斤的酒!” “出来呀,你们都出来呀!” 他一边喊着,另一边刘錡看着这三十出头的人,眼睛里像是灌进了一整条的钱塘江,止也止不住。 这个曹成,与那个当年在湖南做贼寇的曹成虽然同名同姓,但却不是同一个人。 这一个,是颍州城里的铁匠,常说‘天下为己任者,舍我其谁’的好汉儿。 也是去年在颍州背水一战的时候,第一个奔走疾呼的: “金人欺我太甚,老子要在刘元帅麾下英勇杀敌哩!” 还是为他的八字军锻刀造剑,听他的命令向金人投毒放药,最后参加了敢死队,去砍铁浮屠的马脚…… 顺昌之战过后,刘錡想要带他到军中,他却说: “倾巢无完卵,保乡卫土乃我分内之事。金兵已退,俺还有铁匠手艺做哩。” 后来,刘錡要走的时候,还特地去与他告了别,甚至想把他一起带回临安。 但被他拒绝了。 “刘元帅有大事要忙,小人又无甚么大事,到时候金狗再来,小人还得为家乡卖把子力气,终归也算有了些作用。” 而跟他同来的这几人,要么断了腿,要么被割了舌,全都是去年帮了大忙的乡勇。 怎么就变成了这样,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任由他们招呼着,这陈家镇却好像是个坟地……坟地也比这里要好,至少还能见着鬼火。 这里除了月亮之外,半点儿光亮都寻摸不着, 更别提人影了。 刘錡好多年都没有像这么哭过了,他虽然是儒将,但也是个军人,历来也算是坚毅得紧。 唯独今日…… 他搂住呼喊着的几人,把他们的脑袋抱在了一起,自己的头颅也挨了上去,大伙儿本来没觉得有什么,但听他哭得如此悲痛,几人一开始是沉默,后来终于忍耐不住,也哭了起来。 “元帅……您该早些来的……好多兄弟,都……死了,您怎的不早些来!” 周围的禁军见了这副景象,也跟着抹起了泪来。 哪怕是刘邦自个儿,也是不忍再看,眼光四处游离着,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恰好,就与楼上的人对上了。 他两眼一眯,一脚便踢开了那木门,径直上了楼去。 “陛下……” 种风有些虚弱的喊了一声,刘邦微微一愣,他没想到种风竟然在这里。 刚才只是瞧到了一个俏女人,皇帝确实是没有注意到一旁只露出了半个脑袋的种风。 轻轻咳嗽了一声,掩饰过了自己的本来目的。 刘邦这才查探起了种风的情况。 而下面的人…… 怎么可能没有埋怨? 怎么可能没有埋怨! 不过,终于还是来了。 再晚,也来了。 刘錡几乎肝肠寸断,终于,他往后退了一步,擦去了脸上的眼泪,然后…… 朝着几人跪了下来。 “元帅?” “元帅!” 曹成看不见,自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从几人的声音里,也知道是刘錡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他手从胸前掏出了一张纸来,侧着脑袋道: “城里为您建的庙就快好了,咱也没念过书,只请颜二娘子的男人写了个联,您看看可以不。” 说着,就把那已经沾了不少油渍的纸条递了过去,刘錡跪在地上,双手接了过来。 借着月色,看清楚了上面的字: ‘铁浮屠锐利非常,自来中原横行,独畏我顺昌旗帜’ ‘金兀术骄狂太甚,妄将坚城踢倒,试问他多大靴尖’ 之前完颜兀术围城的时候,说破颍州城,只需要用靴尖轻轻一碰就行了。 刘錡把脑袋往地上一磕,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 “是我负了你们!” “但我刘錡在此立誓,从今日起,再不负颍州百姓……诸位,可愿给我这个机会?” “元帅这是何话?您要杀金狗,咱们定然是要跟着一起的!” 曹成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就算现在打不了铁看不见物了,咱还有张嘴不是,到时候您把我带到阵前,俺定然骂得他们心惊肉跳!” 他依旧是那般豪横,仿佛并没有遭受到已经遭受到的无妄之灾。 刘錡深深地看了眼他们,又从街头开始,跪下来,磕个头,喊一句: “刘錡来了,诸位可愿给我个机会?” 然后起身,走一步,又重复一遍上面的动作。 堂堂三衙的都指挥使,做出了这般姿态…… 一步一叩首,百步不回头。 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开始,楼上的烛火忽然亮了起来。 刘錡走一步磕一个,那两排的屋子,便亮起来一间。 似燎原之火,一间一间地,全都亮了起来。 等他才到这条街中间的时候,整个陈家镇,已经全都亮了,夜色彻底被驱散开去。 他却没有停下自己的动作,仍是在重复着。 见了这一幕,种风有些担心: “官家,是不是可以了,别伤着了刘元帅的身子。” “你倒是体贴,知道别让人家伤到了身子!” 刘邦瞪了他一眼,刚才已经把来龙去脉听了个大概。 这小子,就是在胡来! “这是他欠的,人家要怎么还,要你来管!” 他这话说得毫不心虚,明明刘錡是在为他还债,他却这般理直气壮。 而种风已经知道了突合速身死的消息,此时任由皇帝说着,心里头也不恼。 这屋子好多人都在哭,知道他们是原谅刘錡了,刘邦也轻松了不少。 他看着种风: “你小子听说过东施效颦吗?就是学西施的那个娘们儿。” 种指挥使不知皇帝何意:“自然是听过的。” “听过,听过你还好意思学老子去背诗,真以为背诗就是上嘴下嘴一搭的事儿了?呸!你小子就是个东施!” 种风有些不好意思,确实是有些拙劣的模仿。 刘邦看着这亮起来的集镇,知道颍州城,已经是破了一半了。 刘錡终究还是来了,这里的百姓到底还是等到了他。 但也有很多的人,终是没有看到他来,终是临死也没把他给盼到。 …… 不过,如他刘都使所言的那般。 应该不会再有这种情况出现了。 (本章完) 第18章 逐渐宋化 这一夜很多人都没睡好。 不管是韩常,还是完颜赛里。 都知道是闯了天大的祸事,但人在闯祸的时候,是很难直面去承认的。 相反,心里头的那丝侥幸会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直到完全占据自己的内心。 这个时候,侥幸不侥幸的也就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能把自己给骗过去。 当年宋国对辽是这样,后来对金国也是这样。 而现在…… 也许……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刀剑无眼,战场上人人都有可能会死,突合速死了,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一千铁浮屠丢了也就丢了,宋人也没有使这重甲兵的习惯,就当是战损了。 谁家打仗还不得损失点儿什么东西。 说是这么说,但早上鸡才叫了两声,韩常便在南城门上见到了完颜赛里。 “右丞相起得这般早,当真是忧国忧民得紧。” 这盖天大王回身看了眼他,两人俱是见到了彼此眼里的苦意。 这大金建国以来的败仗,全都集中在这两年了。 而这颍州城,更好像是成为了他们的不详之地。 为什么,偏偏就让自己给遇上了呢。 赛里一夜没睡,但是丝毫没有困意: “这里的消息,昨夜我已经连夜让人送到开封去了,不知道四太子知道了,会如何待我们两人。” 旁边的亲兵抬了把椅子来,韩常坐到了赛里的身边: “我虽是汉人,但自幼在辽国长大,后来随父归投我大金,论起与汉人的交道来说,我当是不如右丞相的。” “元帅这是何意?” 虽然现在是九月,但清晨仍有凉意,韩常搭了条毯子在腿上,坐得舒服了些: “杜公美死了。” 杜公美就是杜充,以前是赵构的宰相,后来成为了大金的三司使。 他死在了今年,宋金两国的和议刚刚达成,这人便已经死了。 赛里不知道他想说什么,这又不是什么新的消息,不管是韩常还是自己,与杜充的交往并不深。 “可现在死的是突合速。” 韩常摇了摇头,这位虽然号称是金国的智将,但除了行军打仗以外的脑子,似乎也就那样。 “当年杜充在南朝任职的时候,先是直接放弃了河北……那时候大金虽然势大,但所占之地谋反刁民数不胜数……我没记错的话,最多的时候,一日之内七座州府接连反叛。右丞相当明白,那时候若宋国执意抵抗的话,咱们哪有这么容易便拿了那么多的土地。” 完颜赛里知道他说的是实情,但是还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说这个。 好在与汉人打交道了不少,他性子也沉稳得很,知道韩常必定有其他的话要说,所以便耐心的听了下去。 “后来,杜充更是南逃建康,留了宗泽一人在北边扛着,也让咱们几乎没有废力气,便得了长江之北的大片土地。” “这位当年在沧州做的知府,那时候两国刚刚交战,胜负尚且不明,杜公美担心辽东汉人是咱们的大金内应,不论男女老幼,全都杀了。” “他自称不但能运筹帷幄,还能亲自带兵上阵,但二太子的天兵一到,他唯一做的事情就是开决黄河大堤,妄图阻止二太子……但除了淹死二十万宋人百姓,连咱们的一个人马也没伤得。” 赛里不想听这位的故事,这人压根就不重要! 活着不重要,死了更不重要。 与其说这个,倒不如想想如何面对四台子的诘问才好! “元帅有话便直言,咱们都是君子,不必绕那么些圈子。” 韩常没有在意赛里打断自己,而是挥了挥手,亲兵便端了一个木盘子来。 上面乘着的,是一个人头。 赛里猛然站了起来: “你这是何意?!” 这人正是他昨晚派去开封报信的快马,竟然变成了这副模样! 韩常拉了拉赛里的袖子: “丞相勿要惊扰,先坐,先坐。” “尔必须给本王一个交待!” “哎……”韩常摇了摇头,“丞相啊,就有个现成的例子在咱们前面,您为什么不照着做呢?” “天下间还有谁犯的错能比杜充更大?此猪狗之辈,一举丢了宋国半壁江山的人,最后的下场是甚么?是被赵皇帝夸奖为‘临机料敌,有古将之风!’是‘徇国忘家,得烈丈大之勇’!” “杜充不贬反升,如此才做了南朝的宰相,而后又归降我大金,仍是做到了宰辅的位置。” “本帅的意思是,咱们哪里需要把事儿说得那么明白?” 赛里有些回过了味来……韩常是想假传军情,但这是死罪啊! 现在认错可能还能留得一条性命,但一错再错的话,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可是韩常举出来的例子又实在是有说服力得很,他毕竟拼了一辈子才有了今日的富贵荣华,若是因为突合速而全都失去了,未免也太憋屈了些! 见他有些意动,韩常把他拉着坐了下来,这次盖天大王再没有反抗,仍是在脑子里思考韩常的话。 “反正都是那么些话儿,倒着说正着说,还不是全看咱们自己嘛。” “突合速轻敌冒进,这还好解释,可是……可是铁浮屠丢了这事儿,咱们又该如何交待?” 韩常用看傻子的眼光看着他:“哪里需要交待?” “嗯?” “你不说,我不说,那铁浮屠便一直都在颍州;至于咱们的龙虎大王嘛……只要把这颍州坚守下来,到时候在四太子大计上助了一分力气,咱们求个功过相抵,却也是不难。” “那……”赛里终于点了点头,“就麻烦元帅了。” 韩常还想宽慰他几句,却看到前方露出了不少的人影。 赛里也看到了,两人心头大惊,难道来得如此之快?! 连忙叫守卫吹角敲锣,提醒全军警戒,却又看到来人并不是宋士。 而是一个个做了百姓打扮的人,男女老幼全都有……看这人影,最少也有个万数。 赛里冷笑道: “南蛮也忒小看了我等,这时候来,当中定然混了不少的探子!” “元帅当叫人赶紧射箭,绝没有错杀的道理!” 不用他说,韩常与他想的大致不差。 但…… “城中现在确实缺人,不如咱们排查一番,若实在是确定了宋国探子,到时候再杀怕也不迟。” 赛里这次却是不干了:“昨日就赖着这些刁民,咱们方才吃了大亏,今日说甚也不能放了他们!” 说着也不管下面的百姓们如何叫开城门,赛里便自顾自地安排起了弓箭手来。 他已经打定了主意……原本韩常也同意要杀,他或许还得思量思量。 但韩常既然反对,那他便是一定要同意的了。 一来是为了出气,二来,也是想要告诉韩常,自己可以,也能, 不用全听他的话。 见他如此坚持,韩常也就妥协了下来。 这位与自己算是绑在了一条船上,没必要在这些小事上面得罪他。 虽然他是汉人,但韩常更觉得,身份这个东西,是可以随着形势来变的。 这就是他为什么不把事情做绝的原因,谁知道会不会有一天,自己成为了宋国的将领呢?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他昨日已经用颍州百姓的性命来与对面讨过价了,是应该让那张太尉吃些苦头的。 退一万步说,杀人的,是他完颜赛里,与咱韩常有什么相干! “我等俱是大金百姓,家都住在这颍州城,你们凭什么不开门?” “伱们是不把颍州当做大金州府了吗?你们是想学宋人扔下咱们吗?” “城中还有我家亲戚旧识,若是不信,叫他们出来与我认一认便知道了!” …… 下面的人吵得越来越大声,赛里叫来的弓箭手全都已经就位了,只要他一声令下,这些人身上便立马会被开出一个窟窿来。 “狡诈南蛮!” 赛里大手一挥……只挥到一半,便被人给死命的叫停了下来。 “不许射箭!我是徒单家的人!不许射箭,我是徒单家的人!” 就是因为这句话,让赛里硬生生地收回了手。 这人不是请求,而是直接用的命令的口吻。 命令的是,大金国的盖天大王,右丞相完颜赛里。 他有些惊异地与韩常交换了眼神,后者咽了口唾沫: “徒单家的人……怎么会出现在颍州?” “哪里管得了那么许多!” 不论这人是真是假……就算现在是假的,在没有验明身份之前,赛里也是不敢胡来的。 徒单氏乃是女真豪族,世代都是与皇室联姻的。 他家男尚公主,女嫁宗室,现今有皇后称号的就有三位……从完颜阿骨打开始算起,金国现在统共也就三个皇帝! 就说金太祖完颜阿骨打生了十几个儿子后,生的第一个女儿,也就是大金国的长公主完颜兀鲁,嫁的就是徒单家的徒单定哥。 完颜家的第一个女儿,金太祖本就宠爱得很,加上各个哥哥都疼爱这个妹妹,她的身份比很多王爷还要尊贵。 这完颜兀鲁与四太子完颜兀术又是真正的一母同胞,而现在金国又是四太子本人的一言堂。 不论从哪里算起,除了姓完颜的,徒单氏可以说是大金真正的第一豪族。 而现在,有人说是他家里来的。 赛里和韩常都是身居高位的人,金国的关系又不像宋国那般错综复杂,他此时不敢冒进,硬是亲自带了亲兵出了城去: “不知道是徒单家的哪位?” 那人好似知道赛里的身份,也不充大,先是作了一个揖,这才起身道: “奉国上将军家的一家奴而已,怎敢劳烦将军亲自来接。” 说是这么说,但他刚才命令语气,可全然没把赛里当做是什么将军。 而他口中的奉国上将军,正是徒单定哥的亲弟弟,大公主的亲叔叔徒单恭。 这位曾经做过太原尹,吹牛说自己见过真佛,还命令人大肆在太原收刮黄金,要造一樽纯金的佛像。 最后金子是收上去了,佛像却进了他的腰包。 太原百姓恨其贪得无厌,私下称呼其为‘金总管’。 赛里又见他拿出了徒单家的铜箭头,与他用女真话说了几句,这人都是对答如流、毫无破绽,盖天大王心里头已经是信了十分。 连忙,就要把他给请进城里去。 这位却是摆了摆手:“将军,要入城,当大伙儿一起入城才是。” 赛里看着这些百姓,脸上有些犹豫: “您却是不知道,昨日里我等刚与南蛮交过手,这颍州城位置又重要得紧,不敢有甚闪失,不然到时候,也是无法向四太子交待的。” 他不好直接拒绝,只得摆出了完颜兀术的名头,希望这位能够识相一些。 不过很明显,这位并不太识相,或者说他就不想给这位盖天大王面子。 “适才我就在下面,也听见这些百姓说过了,觉得非常的有道理。” “颍州可是我大金属地?既然是,那他们也自然是我大金百姓,大金百姓进不得大金的城,这又是什么道理?” “再者说了,他们都是昨日从颍州逃出来的百姓,我是在北上的路途间遇到了,才把他们给聚拢到了一起,带了回来……将军莫非是在怀疑小人不成?” 这位在秦相府做了十几年的管家,看人说话装模作样的本事已经是炉火纯青,赛里虽然身份比他高贵,但一时间反而被他这么有底气的模样给唬住了。 他求助地看向韩常,后者顿了顿,这也不是他开罪得起的人。 只是身为一军主帅,他还是得以颍州安危为重,于是便上前道: “我等自然是相信先生的,但确实是事关重大,我等不敢轻举妄动……” 见那人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韩常终于是叹气道: “如此,我等叫着城中百姓来认人,若确实有相识在城中的,再放他们进去便是。” 这算是做了极大的让步,秦三爷也知道这是报出徒单家的名字,能达到最大的效果了,便也就不再勉强。 “只是凭空为两位将军多添了些麻烦,两位将军勿要怪罪。” “先生这是哪里话,应该的,应该的。” 众人面上是一片祥和。 城外的人报了姓名,城里的金兵便去寻人过来,核对无误之后,才把他们给放入了城中。 只是让许多百姓有些奇怪,一妇人领了自家的男人回去,看着跟在他旁边的王琪王顺两个,低声询问道: “当家的,你家里什么时候多出了这些亲戚来?” “妇道人家,多嘴什么!” …… 皇城司的探子把百姓入城的消息报了回来,郭药师对这位皇帝陛下实在是佩服得很。 之前若说只是感觉意外的话,现在这个时候,他确实是有些服气了。 “您就不怕那金人把您的计划再说出去,他们设埋伏等着咱们过去?” 刘邦嘴巴歪得老高,瞎子都能看出来他的不屑。 “世上的人终归是有弱点的,那秦大秦三不怕死,怕的是他们在金国的家眷遭受祸端。” “而要是,不管怎么样,他们的家眷都会遭难的话,换做是你,你小子是跟老子干了保条性命,还能挣些钱财……还是死得不明不白的?” 说着,他也不说是怎么威胁的秦三,而是看着颍州城的地图,吩咐道: “岳云自东往西张宪自西向东,王德刘信叔直攻南门,张俊在北边三十里候着,不许任何人逃出去!” 众人皆是称‘诺’,刘邦又道: “记着,把旗帜全部换成朕的!此战过后,朕要天下人都知道……” “朕便在颍州!” 而你,完颜兀术,你敢来吗? 端午快乐、安康,多吃粽子 有人觉得肉粽子是异端吗? 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喜欢吃肉粽子 (本章完) 第19章 颍州破 秦三,或者说是徒单马三,原本是契丹人,本名叫作耶律马三,原来也是辽国的贵族。 辽亡之后,便投降到了金国,由于念过书识过字,所以入了徒单家,成为了名为家奴实为管家一般的人物。 建炎四年,秦桧南归的时候,奉命与其一起归宋的几人之一,就连秦相爷本人,也只当他是完颜兀术送给自己的奴仆兼任眼线,一直不晓得其真正的身份。 那日受擒,本来应该自尽的。 但宋国的赵皇帝见了他和秦大一次,两人便断绝了以身死来护北地家人的念头。 赵皇帝说:“你们若是死了,老子便写封信给金国的皇帝,告诉他你们与老子说了好多的事情,说你们讲那金国的大公主和完颜兀术有一腿,说秦桧之所以会死,全因为伱们给老子透露了消息。” “不但如此,老子还要替你们塑像建庙,每到过年的时候,便让人给你们多多的烧纸钱。” 某种程度上来说,刘邦确实有些感谢他们。 毕竟杀人全家这种名声,说出去终究是有些不好,两人解决了好多的麻烦。 但所谓‘比之自内,不自失也’,敌人的内部矛盾往往才是致命的。 秦三也想得明白,依着四太子的秉性,不管这话儿是真是假,只要赵皇帝真的这么说了,那在他那里就一定是真的。 反正家人是保不住了,那还不如活着。 从辽到金是要活着,从金到宋,也是要活着。 都一样,都一样。 他虽然说自己只是一家奴,但韩常与赛里都不敢把他当成家奴来看待,毕竟这位已经改了姓氏,确确实实的姓徒单……都说打狗还得看主人,现在徒单家主徒单恭,说出了名的不做人事,但凡是个人有的缺点他全都占了,半点也不落下。 这当中,自然也就包括了小气记仇。 两人在颍州府衙内设宴款待这位不速之客,又都没问他为何会出现在南边。酒过了好几巡,一直都在说些客套的话儿。 至于城里的百姓……韩常倒是觉得没有什么,反正杀和不杀对他来说都不重要,他已经打定了主意,只要坚守这颍州城,守到开封城破,守到四太子自个儿跑了,那时候自己再撤,便谁也说不了什么了。 这般想着,韩常又想着与秦三攀攀关系,毕竟大伙儿都是从辽国来的,也算得上是半个老乡,他举杯道: “某当年与大驸马也有过一面之缘,常常能够想起他的风采,还想着回上京的时候再去拜访,却不想大驸马英年早逝,当真是世事无常,此番我等当共同举杯,敬大驸马之灵,佑我大金永世万年!” 徒单定哥虽然取了金国大公主,但偏生是个短命的种,连个儿子也没留下,除了一个女儿之外,便只有个过继来的儿子。 可怜完颜兀鲁生得貌美,三十五六的年纪便守了寡,谁见了不说一声可惜。 三人还有席间诸将一同饮了一杯,赛里的亲兵进来朝他附耳说了几句,他皱了皱眉,有些忧心的看了看韩常,又看了看秦三,终于还是走了上前去。 “说是宋军已经开始整兵了,估计就快来了。” 陈家镇离颍州又不远,金兵也不是瞎子,这不足几十里的路上,不知道布置了多少斥候探子宋军的一举一动,他们都是看着的。 韩常深色一滞:“就算是造攻城器械,也没有这么快的……莫非是早有准备?” 那些个攻城的工事那么重,携带多有不便,所以一般都是现造。 但昨日宋军才冒出了头,怎么会今日就要有动作了? 若说早有准备的话……怎么可能! 昨日出现的已经有七八万人,这些人当时没有带器械,难道除了这些人之外,还有没有露面的宋军?! 越想心里头越慌,韩常把杯子一放,与秦三道: “先生莫要怪罪,宋军那边有了动作,某当去查探一番。” 秦三笑道:“将军当以军情为先……只是不知发生了何事,小人可有帮得上忙的地方。” 也不知道这位在徒单家干的是些什么活计,不过镇国大王脑子转得快,想着张俊的兵个个如豺狼虎豹一般,不如带着这位去见识见识…… 若他不知兵,难免被吓着,而若他知兵,也当理解对面的厉害。 如此,到时候就算吃了败仗,也有了一个见证,并非是他韩常没本事,实在是对面太厉害了血 想到这里,他便拉着秦三一起走,一边走,一边将昨日两军交战的情况说给了他听。 秦三戴着面具生活了一辈子,在这位面前装起糊涂来没有半分露怯,等几人还没登上城头,便听见外边儿已经响起了巨大的喊杀声。 两位大王都被吓了一跳,听那声音像是在南边,又像是在西边……东边也有! 好,好个张俊,好个张太尉! 他纵使有十万人,也围不下来这颍州城,但是他偏偏这么做了。 说明什么? 说明他根本就没把自己当做对手! 毕竟也是从武将世家里出来的人,韩常并非就全是草包了,不然的话,完颜兀术也不可能让他来做这副元帅。 此时心里头全是火气,几边城门守卫同时赶来,他大手一挥: “一个个的说,哪里人最多?” “元帅,东门,东门最多!东门估计有三四万人!” 这人话音刚落,那边又站出一人: “西门,西门最多!西门恐怕有五万人!” 韩常正想开骂,又听见南门这位道: “南门最多!南门最少有十万人!” “人你娘!” 镇国大王再也忍耐不住,宋国统共才多少兵马,照着他们这个数法,二十万人全到了这颍州城,南朝两淮、襄阳和汉中还打不打、还守不守! 北门无人倒也正常,没有特殊情况的话,围三阙一,可以避免城中守军没有退路而死战。 又想着那刘錡实在是难对付,他最好是避一避,赛里没见过那人厉害,当让赛里去接接刘信叔的招。 自己嘛……他沉声道: “对面昨日打的是张俊的旗帜,此人乃南朝太尉,听说又被升成了枢密使,此人定是南贼此番进攻的主帅,本帅当去会会他!张俊在哪个门,快些说来,莫要耽搁!” 听了他的这个问题,三个守卫全都沉默了下来,韩常好生奇怪: “莫非张俊没来?就是了,此人卑贱懦弱,此时应该是躲在大帐里……他不在,王夜叉总是在的,王德在哪个门,快些说来!” 三个人还是沉默,这下子,韩常更是变得狐疑万分: “连王德也没来了吗?那领兵的到底是何人?!” 东城门的守卫顿了顿,躬身抱拳道: “元帅,东城门不知。” “西门也不知。” “南门……也不知。” 怎的这般反常!他一巴掌就扇在了东门守卫的脸上: “尔等是瞎了眼还是不识字!连旗帜也看不清了吗?!对面连旗帜也没打吗?!” 那喊杀声越来越近,韩常说话也愈发的焦急了起来。 反而是赛里,这人在朝中的心思或许比不上韩常,但此时偏偏是镇静得很。 “你们慢慢儿说,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回禀元帅、大王……对面确实打了旗帜,但那旗帜上的番号我等从未听过,更未见过,故此实在是不知,对面领军者到底是何人啊!” 赛里双眼一眯:“是什么番号。” 三个守卫齐声道:“汉!” 宋国部队换了番号,现在都叫汉军,这不是什么新鲜的事儿,赛里正想再问,他们这次学乖了,主动接着道: “旁边还有一排小字儿,写的是,写的是……” 韩常暴喝:“是什么!” “是……兵马大元帅,金人祖宗。” 兵马大元帅?! 宋国兵制虽然杂乱得很,可军衔就那么些。 韩常低着头想了想,也实在是想不起来宋国有谁是这个职位,能够比张俊还大、指挥刘錡的,难道是对面的宰相来了? 赛里也刻意地忽视了后半句……宋军现在是越来越看不透了,虽然尽是在些小事上面占便宜,但能占便宜的地方,这些南蛮倒是绝不放过。 忽然,他脑袋里像是划过了一道闪电,他抬头朝着韩常看了过去,两人目光相接,竟然是想到了同一人。 赵构! 宋国皇帝! 靖康元年十一月,开封城破之际,宋帝赵桓拜相州康王为兵马大元帅,宗泽、汪伯彦为副元帅,着其领兵入卫。 就是了! 与南朝交手十余年,这兵马大元帅之职,不管是韩常还是赛里能够想起来的,都只有南朝皇帝赵构一人! 寿州城破,传言说是宋国皇帝亲自领的兵。 不管是四太子还是他们,不管是朝中智者还是各军军师,是谁也不相信的。 都想着是那赵皇帝冒了旁人的功,想用此来激励南朝诸将。 而且,就算他真的来了,那取下了寿州,那赵皇帝哪有不退的道理? 但事实摆在这里,却又让两人不得不信。 说话间,两人已经爬上了声音最大的南城门,见外面宋军声势滔天,而刘錡和王德都在! 正如那几个守卫所言的一般,这些人所打的旗帜,正是那汉军兵马大元帅,如此一来,能够统领张俊刘錡,还能把岳飞的兵也带到这里来的,除了宋国的皇帝,旁人哪里还有这般能耐! 一切都说得通了。 又见下方人马,虽然隔了城池还有几百步,但一眼望去,当真是人山人海一般,就算十万人,可能都还保守了些。 到底怎么会这样! 韩常的手死死地抓着墙头,恨不得掰下一块砖来,不得不说,他现在是真的慌了。 像是野兽,嗅到了致命危机那样的慌张。 不对,不对! 赛里第一个反应了过来,一面嘱咐着弓箭手准备,一面连忙催促人去叫民夫热准备金汤……就是用粪便煮开了的水,还有滚石。 随后,这才跑到了韩常的边上: “大帅莫急,宋军不是来攻城的!” 韩常哪里能够不急,他分明看到,对面光是骑兵就最少有万数! 一万骑兵啊,从小就和马打交道的韩常知道这是个什么概念。 宋国不说全部的家当,但三有其二的身家,全都摆到这里来了。 这颍州城,他们是抱了必拿的心来的。 “右丞相莫要说笑了,赶紧叫其他几处城门也准备着,千万不能放一个人进来!” “元帅!”赛里拉住了他的手腕,“对面没有攻城的工事。” 听了这话,韩常愣了一愣,随后立马反应过来,对啊! 不带攻城的工具……那赵皇帝当真是个匹夫! 不知兵事也就罢了,不知兵事还带着宋国的士兵来送命……没有工事,别说这些人,再来十万人,韩常也有信心能守得住。 但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皇帝不知兵,那刘錡张俊王德,哪个不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武将,他们总不能不知兵? 不等他疑惑,却见对面的宋军忽然停了下来,声音也安静了下去。 除了依旧在后边左右跑着助威的骑兵之外,现场要安静了许多。 又见那边策马而来一人,手里举着那汉兵马大元帅的旗帜,知道这是宋国使者,赛里本想直接射死,却被韩常给拦了下来: “且先听听他们说什么也不迟。” 那人到了城楼下便勒马而停,抬头看着上方的金人,一开口,当真是个擂鼓般的嗓子: “除女真外,其余者投降不杀!” “除女真外,其余者投降有功!” “除女真外,其余者投降赐钱!” “若……” 他话还没说完,见城头上那人已经聚起了神臂弓来,赶紧调头就跑,一边跑,一边嘴巴也是没停。 “若有冥顽不明者,城破之日便是尔等身死之时,你们当真想和金国人一起死吗?!” 他这话喊得大声,南城门上几乎所有人都听到了,一些个汉人、契丹人与旁边的人相视了一眼,没有说话,又已经说了很多。 “南蛮欺我太甚!” 赛里一面骂道,一面听见其余几个城门都安静了下来,知道他们应该也是听到了同样的话。 一时间又怒又急,大喊道:“只有南朝向大金降的,没听过大金向南朝降的!各督军瞧好了,谁敢放下兵器,格杀勿论!” 说着,又骂道:“民夫呢?!滚石投木金汤为何还没拿上来?是想要寻死吗?” 话音刚落,城里头便响起了喊杀的声音。 知道是混进来了宋兵,众人都是有些慌乱,但此时外面的宋军已经停了下来,倒也没有到手忙脚乱的地步。 韩常拔刀出来,刚想转身下去,手腕却被人给死死地抓住了。 他回头一看,皱眉道: “先生!此时已经到了生死关头,莫要……” 话还没说完,便见秦三从胸前掏出来了一张纸,一边还说着: “韩元帅,没有听到下面的人喊吗?” “你说什么?” “你是汉人,何必陪着女真人去送死?天子以来,何不大开城门以迎王师?此番攻守易型,南弱北强的态势,已经不在复返了。” 见赛里朝着这边走了过来,韩常陷入了莫大的纠结里。 他的身家性命,富贵荣华,妻儿老小全都在金国,哪里是能够说投降就能投降的! “你不是徒单家的人?” “当然是的……之前是。” 秦三说着,又把那张纸递了过去: “若能带兵来降,您当继续做您的将军,您的番号将继续保持,您的位置比在金国……将更重要。” “可是……我儿……” 秦三也有过类似的挣扎,笑道:“您正是龙虎之年,只要自己活着,什么都会有的。” “但是……”秦三话锋一转,“若是您死了,那可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看着下方声势浩大的宋军,韩常带兵多年,从来没有见过这种阵势。 又听见下方有声音: “陛下已经来了,咱们一起杀金狗!” 王琪大声喊着,把城中的几千人一同叫醒了过来,他第一时间却没忙着开城门,而是杀到了东城头上,把执令旗、吹号角的兵给杀了。 如此,又瞎吹起了号角,乱挥起了令旗来。 韩常以为东边城门已经破了,又看了眼下面的宋国骑兵,终于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赛里走上前来:“元帅愣着作甚?” “作你娘!” 镇国大王的刀本就已经出鞘,此时往盖天大王脖子上一抹,轻巧地取了他的性命。 他看着捂着脖子不敢置信的完颜赛里,嘱咐着亲兵道: “开门,降了。” …… 陈家镇里,刘邦把外面的袍子脱了,只穿了里面的内衬。 此时他的身上,红的白的黑的,什么颜色都有,看起来脏乱极了。 但是他却丝毫没有在意,每当有马从前方回来,他便从旁边的十几个装满染料的大缸里,亲自为马儿上色。 不止是他,几千个皇城司的人,连面都没露,干的就是同样的活儿。 哪里来的一万骑兵,不过是三千骑兵来回跑,染个色后出现的效果罢了。 当又一队骑兵回来,他虽然胳膊都酸了,但还是立马起身,拿着桶打了染料就冲了过去。 “陛下……” “嗯?你这红色,再染黑色容易露馅,还是染白的好。” 说着,他回身就想换一桶。 “陛下,不用染了!城破了!” “嗯?” 那人从马上跳了下来: “韩常投降了,颍州城,破了!” 大宋武将公认的难啃硬骨头,都想着绕着走的颍州。 没有一个月,没有半个月,也甚至没有五天。 从交手到破城,一共只用了一天多的时间而已。 而这一天多时间,颍州便破了。 刘邦愣了愣,忽然大笑了起来。 见王德第一个跑了回来,他回身打起半桶红色染料: “狗日的就喜欢用人血抹在身上,现在老子给你抹个透!” 一桶便浇了过去,王夜叉本就是红色的人,立马变得更红。 大伙儿终于反应了过来,不停的大吼大叫着,每当有人回了过来,立马便有染料伺候上去。 到了后来,来的人也不干了,下马便取了桶,与他们用染料互相泼了起来。 大伙儿好像都有使不完的力气,好像都幼稚得紧,特别是皇帝陛下,仗着没人敢泼他,到处泼人,泼完了还得让人家谢谢赏赐。 可就是这般无赖之举,却让大家的兴致都起了来,在战场上没用完的精神,全都用到了这里来。 每个人都有了颜色,最后才赶回来的刘錡,看着面前虎视眈眈的盯着自己的众人,心里头有些不详的预感。 “刘元帅,咱们可都变色了,就你还干净,这像话吗?” 张太尉整个人都变得开朗了许多,现在竟然与刘信叔开起玩笑话来了。 刘錡本来还想说点什么,但当他看到皇帝和岳云张俊他们,身后站着的是也被染了颜色的颍州百姓之时,忽然就释怀了起来。 他翻身下马:“除了陛下,谁来泼某某都不会手软的!” 这威胁毫无威胁,张俊一桶白色就朝着他洒了过去,很快地,曹成他们几个,没了舌头的就直接提桶,没了腿脚的就爬在了别人的背上,没了手的,便请人用碗儿乘了点,用嘴叼着,说什么也要泼刘錡一点才好。 曹成没了眼睛,但知道大伙儿现在都高兴得很。 他也很高兴。 但他只能站在这里……能够站在这里,他便已经很满足了。 只是一个声音传来: “来,这边儿走。” 这人一边说着,一边牵着自己的左手。 也不给自己拒绝的机会,他把桶放到了自己的手里: “你想用什么颜色的去招呼你家刘元帅?” 曹成心里头感激:“若是红色便好极,打铁的时候,就是要把铁给烧得通红!” “那就红色!” 等桶里装了东西,那人又领着他往前: “都闪开都闪开,都他娘的给老子闪开!” “刘錡,过来!” “来,朝这里泼,这里是他的脑袋,这里浇下去,他便整个人都变通红啦!” 曹成只有左手,他颤巍巍地把桶举到了肩膀上: “刘元帅,得罪啦!” 然后整个人一偏,那桶血红的、鲜红的、大红的颜料,便全都洒了出去。 刘錡赶紧往前面站了站……他看不见,所以就算自己在他面前,他也洒歪了。 幸好站了这步,才把曹成的一桶给全接了下来,他用手擦去了眼前的红色,只觉得眼前还是模糊得很,怎么擦也擦不掉。 而这已经变成五颜六色的陈家镇,随着曹成的这一桶下去,终于爆发出了震天的欢呼声。 (本章完) 第20章 甜蜜的负担 ‘八荒争凑,万国咸通。’ 用这八个字来形容汴京城,应该说是昔日的汴京城,尚不能表其万一。 它曾经是这个世界上最壮丽、最富腴、最迷人的城市。 所有的美好的形容词都可以用在它的身上。 但在它的诸多特点里只取一个的话, 应当是‘活力’。 它曾经是天下最有活力的地方,柳永在清明节的时候说: 水嬉舟动,禊饮筵开,银塘似染,金堤如绣。是处王孙,几多游妓,往往携纤手;帝城当日,兰堂夜烛,百万呼卢,画阁春风,十千沽酒……醉里不寻花柳。 只可惜,都是曾经的事儿了……过了靖康那年,大伙儿再说起汴京来的时候,除了回忆与仇恨,便只剩下了可惜。 这种可惜弥漫在每一个宋人,甚至是到过开封城、听过开封城的人的心头;自然了,这里头不包括女真。 对于女真来说,这里是他们的战利品,是他们崛起后将不可一世的辽国覆灭,将那遍地金银的宋国纳入囊中的见证罢了,开封再好,与那辽国的上京临潢府,也没有什么区别。 当年城破之后,宗泽又在这里做了留守,勉力抗金;等到杜充完全放弃这里之时,用十室九空来形容昔日百万户的开封城,甚至都保守了一些。也一直到了南朝人全都退到了淮河之难,金国才第一次有了想要治理这里的念头。 于是,把很多关外的人给迁了进来。 这破落的开封,也算是渐渐开始恢复,虽然还是比不得当年,但比起大金国的上京会宁府来说,仍是要强上了不少。 颍州城破的消息传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十月初五,整整过去了十多天的时间。 而开封城里第一个收到消息的,是纥石烈志宁,纥石烈家是世袭的猛安,纥石烈志宁又是家中长子,如果他是汉人,那便应该说他是文韬武略样样精通,但他是金人,就只能说他是文武双全了。 恰好,他的妻子是金国的永安县主,恰好,这永安县主又是完颜兀术的女儿, 所以恰好,志宁便是金国四太子最为喜欢的一个女婿。 为什么是最喜欢的,因为他脑子转得快。 也正因为他脑子转得快,所以在收到这本来十天前就应该收到的急报之时,他第一反应是不信的。 那来传话的人仍是心有余悸: “早一月前右丞相便传书来要了一副鞍具,定要刚满月的牛犊之皮,说是只有这样方能战无不胜。” “可小人一时间在开封城寻找不得,只得找到了一户刚刚有牛下崽的人家,生生地等了一个月,如此才耽误了这些时日。” “但正想着亲自给右丞相送去,还没入城,便看到了那挂着的汉军旗帜,小人担心有误,又和几个同行的混入了城中,这才知道了当中的缘由。” 那人像是想到了什么痛苦不堪的事情,顿了好一会儿才接着道: “南蛮在城外挖了好大一个坑,小人刚到那日,正遇到,正遇到他们将大金士兵给推了进去……” 他咽了咽喉咙:“恐怕得有两三千人!就这么被埋了,南蛮也忒无人性了些……将军当快些禀报四太子,好为我大金儿郎报仇才是!” 志宁想了一会儿,随后便把刀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谎报军情要被怎么处罚,你心里头应该要有数。” 那人哪里敢说不,只是不断地重复: “有数,有数!小人亲眼所见,自然有数!” 而看到他这般肯定,志宁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若是假的,那该有多好。 四太子对颍州之看重,除了此地易守难攻之外,还因为这里靠近淮河,是四太子与宋人作战的战略重心。 有这里在,不管两淮、襄阳的兵往前推多远,只要颍州不丢,便随时都有可能截断宋人的退路,现在金国一直是以守待攻的目的,也正是因为这个。 他们兵力就这么多,推得越深,便越危险。 如此,才派了三大王过去盯着……可现在算起时间来,不过一个月多点儿的时间而已,颍州便丢了。 完颜兀术精心布置的棋局还没开始,就乱做了一盘,他会是个什么反应,志宁大概已经能够想得到了。 带着这人一直进了当年的皇宫,所幸赵家父子投降得痛快,汴京城里的大部分建筑都还保存得完好,虽然死了很多人,但现在也早都闻不到臭味了。 一路向北,一直到了文德殿,这里是当年南朝皇帝上朝前后歇息的地方,四太子的亲兵说了,他现在就在这里。 但看着紧闭着的大殿门,还有两旁面色尴尬的守卫,志宁已经猜想到了什么,默默地带着那人站到了一旁。 这殿的隔音效果并不是很好,里面的动静传到来外面来,每个人都听了个清楚。 “这……里便是……你家,你爹……伱兄长的……地方,在你家……你是不是更……快活。” 男人的声音浑厚无比,带着阵阵喘息……不用想,也知道四太子现在在忙活什么。 来报消息的这人只是一工匠,哪里有机会接触到四太子,更遑论是现今这个场面。 只是想着,那四太子已年近六十,却仍有这般精神……听那里边女子的声音,当真是如登了极乐一般。 透过门缝看去,只能见一个壮如熊的男人在努力着,他前面是个趴着的女人,看不清楚模样。 “不该看的别看,不该听的别听。” 志宁的话传到他耳朵里,这人立马收起了心思,与众人一起看起了太阳来。 又过了一会儿,里面的动静才渐渐小了下去,大门被打开了,志宁又等上了一盏茶,这才走了进去。 “爹爹,有急报。” 一开始的时候,尽管有准备,但还是被宋人给打了个错手不及。 但也正是因为有准备,所以金兵反应得很快,现在各地都已经到了相持的阶段,像是八月十五韩世忠一日连下三地的时候,再也不会出现了。 相反的,完颜兀术最在意的岳飞等人在围汝州,而他也已经派了援军过去,韩世忠才把海州拿下,目前面对济南府过去的援军,他只有自保的能力,再也前进不了一步。 而两淮的其他喽啰,除了拿下了个宿州之外,便再没有了别的消息。 那么……那头熊坐在上边儿的椅子上,接过人递来的湿手帕擦了擦汗,与他一起的女人现在仍站在他的身边,只是换了个角色,现在为他沏起了茶来。 “是汝州吗?俺早就说了要亲自去,你非不肯,现在好了,多生了这些事端!” 光听着他说话的语气,简直与邻里间的老头儿差不多,只不过是声音大了些。 志宁没有卖弯子,轻轻从嘴里吐出来了两个字: “颍州。” ‘啪啦~’ 四太子才刚端上来的茶碗,还没送入口中,便给落到了地上。 志宁往后退了一步,示意那人将经过再说一遍。 那人作了揖,连忙把见到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 ‘啪!’ 这下子,是四太子拍在案上的声音。 “他是在乱俺的军心,志宁,这般话你也能信!” “颍州精兵五万,又有铁浮屠在那,韩常他们三个才过去几日?就算是三头猪,也不可能这么快把颍州给丢了!” “而且……”也许是自己说服了自己,完颜兀术也渐渐平和了下来,“颍州颍水直达开封,俺就不信一个人都没逃出来,俺就不信要过这么些天才能传到这开封来!” 来传消息的人立马跪了下来: “这事儿千真万确,小人不敢隐瞒,不敢说假话!” “对了!”那人往脑门上一拍,差点把最重要的事情给忘了,他连忙道:“宋国皇帝,宋国皇帝亲自率兵去的,他现在还在颍州城!” 听了这话,四太子哈哈大笑了起来。 如果说之前只有五分不信,那么现在便是到了十分。 他将手盖在了旁边女人的臀上,柔声道: “你瞧,他们说你九哥有这般大的本事,你信吗?” 这女子貌美至极,她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继续为完颜兀术沏茶。 “你瞧,连她都不信,俺怎么可能相信你的鬼话!” 说着,他站起了身来,对着纥石烈志宁道: “把这人砍成八块,丢到花园里喂鱼。” 话音刚落,便见一魁梧的男子走了进来,朝着四太子行了一礼。 若是郭药师在这里,一定会叫出声来……这不是旁人,正是昔日随完颜宗望攻宋时,以二谋克先登,取下宋金交战第一胜的完颜阿鲁补。 这次完颜兀术南下,第一个渡过黄河的人,也是他。 而现在,他是河南路统制,也是开封府的父母官。 “怎么了?” 阿鲁补看着四太子,神色比一旁的志宁更冷: “颍州出事了?” 他没有回答四太子的问题,而是反问了一句。 完颜兀术的笑容消失了下去,他沉声道: “怎么这么问?” 又是一个问题,都是用问题来回答问题的话,是永远都没有结果的。 阿鲁补顿了顿,朝着殿外招了招手,来了个端着木托盘的士兵。 “今日有人把这个丢在了南城门的外面。” 他把布掀开,露出了一个人头来。 “突合速?!” 四太子几乎是从上方摔了下来,他踉跄地到了这人面前,手轻微地颤抖着,想要抚在这人头上去。 但他终于还是没有,只是看着志宁带来的那人……那工匠跪在地上,有些不知所措、 “四太子……” “你刚才说,宋国的皇帝也在那里?” “在的在的!颍州城的南人都说他是在的!” ‘啪啦~’ 又是一声脆响,那个泡茶的女人,将刚刚沏好的茶碗,又给摔在了地上。 …… 宋,颍州城。 刘邦有些无语的看着面前这个人,他眉头都皱出了好几道褶子来,牙关也是咬了又咬,这才止住了想要给这人一拳的冲动。 兵部尚书刘子羽,亲自从临安跑到了颍州来。 半月前,收到颍州城破、皇帝大破铁浮屠、斩两王、降韩常的消息,整个临安朝廷都沸腾得像一锅滴了冷水的热油。 就不说与金人了,大宋立国至今,南边北边西边到处都打过了,唯有此战,最是痛快,也影响最大,颍州之战,当属立国以来第一。 当然了,高兴是高兴了,除了金人外,也有愁的人。 比如说三司使胡铨,皇帝一开口就给他要一百万钱,说是要用来赏赐给诸军士。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一百万钱不是没有,要拿也拿得出来,凭心而论,颍州这场大捷也担得起这一百万。 但其他的地方呢? 韩世忠拿下了海州,杨沂中赵密拿下了宿州,还有正在围攻汝州的岳飞,这些人哪个不是张着嘴巴等着吃饭的主? 再者说了,一次颍州就要这么多,等真把金人给赶出去了,那是不是要一千万,一万万? 再有钱,也得省着点花不是? 以前老是打败仗,只觉得憋屈、苦恼。 现在好了,胜仗接二连三,朝中的几个老头儿这才体会到了,什么才是…… 甜蜜的负担。 胡铨担心自己的胡子,便请了刘子羽来,劝劝这位赵官家,往后的日子还长,别一下子就给全嚯嚯了。 刘尚书也是个爽快的人,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见面行了礼,第一句话便是: “去年岳飞克复诸郡,整军所得赏钱不过二十万,今日官家开口就要百万,是不是厚此薄彼了些?” 刘邦正在与韩常吹嘘,说大宋如何如何有钱,你狗日的弃暗投明,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正好,便遇到了刘尚书来了这么一出。 你说他能不气嘛。 不过气归气,他也知道刘子羽这伙人的想法,知道他们是在为国分忧,也不好把话给说难听了。 他把刘子羽拉到了一头: “这也不全是赏钱,还有别的用处嘛……一百万,朕还是省着说的,你莫要小气,老子难得开口一次。” 刘子羽眼睛赚了赚:“您是想在这里修座行宫?” “修……修什么修,是有别的用途!” “那您便说来,臣也好与赵相他们合计合计。” 刘邦顿了顿,指着外面挑着担子的民夫道: “老子要挖条地道,这些人不得给人家工钱?” “地道?什么地道?” “城里到城外的地道啊!你自个儿想想,金人知道了朕在这里,不马上就得派大军来?来了若是老子打不过,那还不得给自己留条后路?” 刘子羽朝着他作揖道:“官家,那便回去,您做到这个地步,已经是很好了,很好很好了。” 刘邦没有理他:“韩常带过来的两万多人,不也得给人家军饷,这是要算进去的。” “还有去年帮刘信叔守城的百姓,被金人给清算了的,不得给人家抚恤?” “还有城防工事……那箭塔、那门楼,都是要多盖的。” “还有朕每日的穿衣吃饭,若是看上了哪家的娘子,不得给人家聘礼?” “还有……” 刘子羽再也忍耐不住:“臣知道了……但是陛下,您把自己置于这般境地,可曾想过万一?” “万一?” 刘邦笑道:“自然是想过的,所以,朕也有话要与你说。” 等皇帝说完,刘尚书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这……您是不是多虑了。” “不多虑,这,便是万一。” (本章完) 第21章 终于来了 “不对呀……” 颍州的城楼往上加了好几尺,也加厚了好几分; 四个方位的城门楼上,全是三层高的箭楼;更别提皇帝派兵去开荒地,山上砍下的、用来做滚木的木材,还有颍水边上的各种石头…… 加上北面金人必经之地的绊马索、坑道陷阱,还有从淮河以南送过来的无数粮食。 刘邦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就等着金人来攻颍州了。 之前他还担心时间不够,下的都是死命令,不管是临安还是沿路州府,谁也不敢耽搁,征粮甚至都征到了岭南……由船拉到上海浦,再从上海浦补给到两淮诸军。 可是从九月等到了十月,又从十月到了十一月,眼瞅着马上就要到十二月了,别说金人了,北城门连个人影都见不着。 这天气是越来越冷,皇帝知道封城的话会耽误城中百姓的生计,虽然大伙儿都带了冬衣,却还是着人在颍州继续采集收购,也好给大家多份收成。 “你们都说说,对面打的是个什么主意……会不会是还没收到城破的消息?” 刘邦和几个将领,现在每天最喜欢做的事情,除了赌钱之外,便是在这北城楼上看着……他们从来没有像是现在这个时候一般,渴望着金兵的出现。 众将听了皇帝这话……明显赵官家是已经异想天开了,都过去了一季,完颜兀术就算是个瞎子聋子,感受也该感受到了,更别提您还叫人把突合速的人头给送到了开封去。 刘錡现在兼任着颍州的宣抚使,是这里的父母官,他也希望金人能早些来,不然就这么等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金人素来喜寒怕热,等到了冬天再动手……倒也是说得过去。” “嗯……”刚加入大宋的韩常摇了摇头,“别的人还好说,依着某对完颜兀术的了解,他是绝对咽不下这口气的。” “他能忍这么久,已经是让某意外非常了……咱们万万大意不得,说不定现在人已经在路上了。” 也是后来过了好些日子,大伙儿无意间聊起的时候,才知道这位昔日的镇国大王,早在去年郾城之战的时候,就已经与岳飞有书信往来了。 刘邦还骂他为何早不说,早有了这心,何必耽误自己这么多的功夫。 但韩常说:“刚准备投来着,岳少保不就回临安去了……” 如此,才晓得了他为什么不提起,这提起来不是让皇帝陛下难堪嘛! “会不会是怕了?”张太尉向来语出惊人,也是由己度人,“官家亲自率军北上,咱们大宋这次有席卷八荒之势,那些金狗怕了倒是正常。” 怕了…… 刘邦有些烦躁,颍州北上的路都被断绝了,开封府像是个铁桶一般,谁也不准出入,不管是岳飞那边还是自己这里,对于汴京城是个什么情况,到现在也不知道。 未知就有不确定,不确定就会让他如现在这般烦躁。 “陛下,要不您让臣率两千人出去探探风声?咱们总是待在这里,也终归不是个事儿啊。” 刘邦白了岳云一眼:“那北面现在到处都是陷阱,你从哪里走?” 这几个月来,好消息是一日比一日少了;韩世忠被金国五万人给拉扯着,动也动不了,赵都使和杨都使两个废物,拿下了宿州后几番攻取亳州不得,还接连在那宋国叛将郦琼手底下吃了几轮败仗,岳飞就更不用提了,好不容易拿下了汝州,本来照着计划,金人派军来颍州的话,他那里要轻松很多,几乎可以直取开封了。 但现在,完颜兀术既然没有出现,说明他的精力还是在岳飞的身上。 当真不来了? “今年就在这儿过年了,等过完年还见不着金人……咱们打哪儿来的回哪儿去,老子继续从寿州北上,朕还就不信了,那亳州城有多难啃!” 这话刚说完,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嘱咐道: “派人出去说说,就说完颜兀术与韩常一样,准备投降了。” 投降就投降,非要把人家韩常给扯上,韩将军嘴角动了动: “官家,完颜兀术毕竟已是金国一人之下,又是正儿八经的皇族宗室,说他投降……会不会太假了些?” 韩常说的,也是众人所想的。 就现在这个局面,就算是金国皇帝降了,完颜兀术也不可能会降。 离间这种事儿,恐怕在这人的身上起不了作用。 “你们派人去说便是,说得越真越好,最好带点儿细节……比如说他要把他姐姐妹子送给老子,只想要求得一条生路……反正大概就是这样的,只管说,管不管用日后再看。” 众人皆是称善,皇帝又大手一摆: “赌钱了赌钱了,莫要被别的小事情影响了正事。” 众人闻言,又都变成了沉默。 他们哪里还有钱来赌,早都全输到皇帝口袋里去了。 …… 完颜兀术当然忍不了这口气,但有人要求他忍了下来。 如今这个世上,不管是宋金两国的皇帝贵族,还是诸多庙宇里的菩萨神仙,某种程度上来说,都要求不了金国的四太子。 所以能让他原本已经点齐兵马出城,却又改变了心意的,一定是因为有他无法拒绝的事情发生了。 这件事情甚至超过了擒拿宋国皇帝的重要性。 纥石烈志宁不明白,可他从来不肯在不明白事情身上浪费时间,所以他也没有开口问自己的岳父一句。 不管军中诸将再怎么请求,不管以几个万户侯为首的代表再怎么义愤填膺,四太子整个人却好像是换了一副性子。 他连脾气也没发,只是把众人给安抚了下去。 “伱们来逼俺,只知道那赵皇帝在颍州坐着,却不知道岳飞那厮就在汝州,他若想来,一日之内即可到这开封城下。” “若他来了,俺又不在,你们通通都是些装酒的壶子装饭的袋子,谁人能够把他给抵御下来?” “俺大金自俺爹立国以来,什么时候吃的败仗有这两年这般多?今时已不同往日……当年在俺哥哥的营帐里,俺就看出来了,那赵家老九与他爹他哥,从来就不是一个性子,这人……还算有种。” 从打认识完颜兀术的那天起,诸将就从未见过这位有认怂的时候。 哪怕是形势再比人强,四太子也是绝不会承认的,他嘴巴比铁浮屠都要硬上许多。 但如今,他连长他人志气的这种话都说出来了,众人纵使再有意见,也只得硬生生的咽回去。 只是想着,这位比起大太子和二太子来,终是有些不如。 不过好在这种憋屈并没有蔓延很久,只过了半个月,四太子在接到一封书信后,便立马把自己的女婿给叫了过来。 “你得去颍州了。” 纥石烈志宁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也并不太在乎。 “好的,爹爹。” 完颜兀术生性暴躁,反而是这个性子淡如水的女婿深得他的赏识。 “岳飞就在眼前,爹爹能够给你的兵马并不多,但你此行不能与其交战,把颍州城给围起来就行,只围,绝对不许攻!”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 “就算是颍州的城墙塌了,你也只能看着……围在外面,一个人也不许放进放出。” “军师给俺合计了合计,颍州城破又没传来消息,多半是赛里和韩常中的一个降了,也有可能是两个都降了,若是赛里还在,你想办法与他联系,叫他把心意转过来,俺恕他无罪……赵皇帝在颍州城里,他的兵马肯定不会少带,但军师也说了,他在那里不走,就是想引着俺去找他。” “俺也很想去,但是现在去不了,岳飞逼得俺忒紧了些……我儿只管去,他想要耗着,你便陪他耗着,省得他那些兵马去了别地作乱……若他执意要来攻你,能战便战,不能便跑,万不可在他手里吃了大亏!” 四太子终于像是一个有些婆妈的老人,此刻就像是面对着即将远行的孩子,不断地嘱咐着当中细节。 志宁全都应允了下来,到了最后临出城的时候,完颜兀术又把那位摔碎茶碗的宋国女人送了过来,志宁不知道自己岳父的意思,而四太子也没有嘱咐那么许多,到了最后,志宁才问了他的第一个问题: “爹爹给了多少兵马?” “你纥石烈家的一万人你全都带去,此外……爹爹从草原上给你找了几万蛮子,还有汉人契丹人,差不多也有十万人了,你对外就说有五十万人,是一样的。” 志宁朝着自己的岳父磕了个头,随后便带着兵符调兵去了。 他们从十一月的月底开始走,到颍州北面的时候,一共用了十二天。 本来顺着颍水下来,四五天的时间就能到了。 但到了冬天,颍水河面上好多地方都结了冰,船儿过不得去,如此,才耽误了这么些功夫。 不过好的是,终于到了。 终于到了! 刘邦已经赢走了张太尉五年的俸禄去,还有韩常,还没领到自己来大宋的第一笔饷钱,反而欠上了这位陛下许多。 这些个臭行伍的,吃喝嫖赌样样都沾,他们一开始还想着让一下这位赵官家,哄他高兴高兴。 结果几番比试下来,却发现这位的本事通天,几粒骰子到了他的手里,就好似活了过来。 等众人发现过来,想要认真的时候,已经是晚了,即使是拿出真本事来,也在这位手底下占不到丝毫的便宜。 好在可以用人头来抵数,所以几大将虽然输了不少,却也没有那么的慌张。 今日皇帝又叫着赌,一直输的赌局哪有人会有兴趣,又拒绝不得他,只是心里头终归是不太高兴。 好在,金人到了的消息终于传了过来,大伙儿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这些人给盼了来,既是想要他们的脑袋来偿还赌债,也是感谢他们,终于把自己从皇帝的局里扯了出来。 刘邦第一个便登上了墙头,看着远处密密麻麻的人影,高兴至极。 “他娘的,终于来了,来得好!” 种雷……种贵妃的弟弟,之前只是在皇城司任了个点检文字,种风回临安治伤去了,皇帝便把他给叫到了身边来,先行顶了他哥的差事。 此时皇帝把他唤了过来:“对面来的是谁?完颜兀术来了没?” 兵对兵、将对将,自己都到这儿了,狗日的不来也太不给面子了些。 种雷与种风不同,他是种家培养的读书人,说话什么的也温柔得紧: “官家,没看到完颜兀术的旗帜,但他的女婿,那个纥石烈家的人倒是来了,此番这人应是主帅。” 就来了个女婿? 刘邦有些不满,自己堂堂一个皇帝,只值他的一个女婿? 这金狗,当真是看人低了些! “那对面来了多少人?” “……他们在咱们的陷阱里吃了好多的亏,已经分兵了,目前还不知道具体的数,但北面的渔家说,这些人号称有五十万。” “五十万……五十万!” 不是没打过仗的人,刘邦知道这里头肯定有不少的水分。 但是敢号称五十万的,十几二十万人总该是有的! 自己这城里有十二万人,还提早做了那么些准备,只要守着这颍州城,任他来攻,攻到下辈子,这城也不会有半点儿事。 而金人主力统共就也不满十万人……刘邦神情大振,连忙吩咐道: “速速派人去往各军,就说他们只管打他们的……谁也不准来颍州!” 他是担心几个将领知道颍州被围住了,到时候派兵前来。 如此,自己就算起了个牵制的作用,也把自己人给一牵制了。 相反的,趁着这个关头,诸将赶紧北上,才是最好的选择。 种雷领了令去,皇帝又吩咐众人,千万不要去骚扰人家。 人家大老远的过来,一路上不知道颠簸了多久,好不容易才到了颍州,怎么说,也得让人家先安顿下来才是。 所以,纥石烈志宁非常顺畅的,便在颍州的四个方向扎好了营寨,而且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他把自己的主力军,也就是他纥石烈家的人,给安排在了南面。 绍兴十一年的最后一个月,颍州城再度被围了起来。 (本章完) 第22章 再起临安 还是没动静! 那金人在颍州城已经住下了五六日的时间,除了能见着他们造饭时候升起的炊烟,连人影也少见得。 盼了那么久的对手,现在好不容易来了……确实是来了,而且来了很多的人。 但又好像没来。 颍州城好像被围住了,又好像……只是被围住了。 大伙儿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每日就提防着,探子斥候全都给派了出去,只说对面什么事儿也没做,每日除了吃饭睡觉就是赌钱操练,与城中的宋军完全一样。 甚至可以说,还要轻松一些。 因为宋军这边还在继续准备工事,金人那边,却没人看到他们在造攻城的器械。 “他们是来干嘛的?” 这城给围住了,攻又不攻,这是什么道理。 “怕不是想要等咱们断粮?” 张太尉说的,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但若金人打的是这个算盘的话…… 城中粮草已经备到了六月,现在又是年底,家家户户赶在秋收之前备齐了粮食,若想要围这么长的时间,这么多金人不得把完颜兀术给吃空? 韩常思索了一阵:“是不是还有援军?他们在等援军来?” 这也是有可能的,依着他对完颜兀术的了解,知道了皇帝在此地,那位四太子断然不可能不心动。 上次掳了赵家的皇帝,宋国便丢了半壁江山。 这次若是还能成功的话,所带来的又岂止是天大的好处。 刘錡道:“守城不劫营,便是死守……咱们倒不如趁机去偷袭一波,也好让对面吃点儿苦头。” 不过这话一出,立马就被皇帝给否决了。 “咱们这里面的虚实金人还在不知,他们派了这么些人来,就咱们全给吃下也不是不可。” “但正如韩常所言的那般,谁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还有援军要来,既然大家与朕一起做了这鱼饵,多钓些鱼儿上钩才是划算的,现在出去,若是把对面给吓跑了,这颍州修了这么多的工事,岂不是白白的浪费了。” “再者,咱们依着这城,天然的便占据了上风,不趁着这般优势,反而出去与他们开战,不是可惜了这么好的长处。” 皇帝说得有理,现在开门去打,战术上或许会成功,战略上却不能达到众人想要的目的。 只有其他几路的将领多立些功业,方才是如了大伙儿的愿。 “不管了!咱们在这里面有吃有喝还有暖炉,等狗日的在外边儿挨冻,他要耗,那便与他耗下去便是!” 说是这么说,不过依着刘邦的性子,断然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他让韩常写了封劝降书,派人给对面送了过去。 说是劝降书,当中极尽侮辱之能事,把这位纥石烈家的大将好好羞辱了一番。 纥石烈志宁在收到这玩意儿之后,却并没有刘邦想象中的暴躁如雷。 他很明白,宋人越是想要激怒自己,就越是证明四太子所说的不假。 对面,就是在这儿特地等着大金来攻的。 如此,他更加的平和了些……至少自己已经知道他们想要做什么,他们却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虽未交手,已是占了先机。 两方人马就这么拉扯着,倒是拉扯出了一番难得的祥和。 …… 宋,临安城。 自从前线的捷报一个接着一个的传来,南边的百姓都是高兴无比。 就连许多因为两国开战,而耽误了北上做生意的商贩们,也从一开始时候的不满,转换成了现在的、只希望这仗打快一些,打得对面服了软,到时候从北边上去,也是一样的。 更别提那些本就是从北南渡而来的人了,日子过得好些的,也想着回去祭祖扫墓;日子过得不太好的,更想着要回去了,毕竟自家的屋子土地都在北边。 总而言之,现在太学生们议论起国事来的时候,都说这大宋是已经有了中兴之相,说赵官家是最好的中兴之君。 临安也已经见到了雪,而且今年比之前更是要冷上许多。 只有沿街的摊贩仍是不少,只是已经无法辨别出,漫街的白气儿是锅里的热气,还是人嘴里说话吐出来的气。 陆游穿了一件牛皮大氅……这玩意儿是他爷爷传给他爹,他爹又留给他的,保暖是足够用了。 他与唐琬就这么漫无目的的走着,两人连要去哪里都不知道,只知道走,偶尔不小心眼睛对上了,便又都开始笑了起来。 陆游觉得自己该娶妻了……应该是等北伐正式结束,父亲回来的时候。 不过按照他的想法,他更愿意是过完年的第一天,因为那个时候,唐琬就已经及笄了,到了可以嫁人的年纪。 见她的鞋踩在雪地里,已经湿了些,陆游也不好意思再走下去了,在旁边寻了一家店,带着她坐了下来。 “两个油炸桧,两碗豆浆!” 他的钱已经没剩了多少,这是他目前能力范围之内最好的东西了。 现在临近过年,太学也早已经闭了门,他吃饭住宿什么的都得自理。 之所以还没回山阴,就是想再多看看她几眼。 “你要不然就先在临安住下好了,反正陆伯父也跟着陛下北上去了,太学开学又早,你何必多跑这些路程。” 一口热豆浆下肚,两人身上都暖了一些。 不回去其实也行,随便找个由头就行了。 但……世界上最大的麻烦,终究还是囊中羞涩为先。 “还是回去,山阴不少的亲戚都在等我呢,出来了半年,连个消息也没给他们……” 两人又开始沉默了起来。 唐琬年纪越大,便越是意识到了一些事情,与陆游也早没了昔日的那般不知距离。 “陆游,你……我父亲上次去伱们太学,见着你了,他说,他说……” “他说什么?” 小姑娘红了脸:“他说,陆家的三郎不错,该定的事情就当定下来了。” 说完,便把碗给举了起来,整张脸都藏进了碗里。 能得到自己未来岳丈的这句褒扬,陆游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开口道: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有东西要给你。” 说着,也不等唐琬发问,他起身便跑了出去。 ‘女子许嫁,笄而礼之称字’‘笄,女之礼,犹冠男也’。 ‘笄’,就是簪子,等过完年唐琬盘好发髻,再用笄来固定住之后。 她就能够嫁人了。 刚巧不巧,陆游就有个簪子。 唐人马缟在《中华古今注》里面说:‘钗子,盖古笄之遗象也,至秦穆公以象牙为之,敬王以玳瑁为之,始皇又金银作凤头,以玳瑁为脚,号曰凤钗。’ 他有的这支钗子,便是祖传的,精美无比的,他从山阴出来的时候,偷偷从家里带出来的。 若是唐琬在及笄之礼上用了自己送的钗子…… 陆务观想想就美极了。 所幸那摊子与他所住的客栈不远,只是下了雪,路上滑得很,才耽误了他许多的功夫。 不过,等取了钗子回到那店家的时候,他见到唐琬周围站了好多的人。 心里头只想着怕不是遇到了流氓,陆游也管不了那么许多,跑上前去,将为首的那个、试图与唐琬说话的男人给隔绝了开来。 “哪家的登徒子,竟敢在临安城里放肆!” 唐琬轻轻抓了抓他的袖子:“这人确实无礼,非要来问我的姓名,我不愿说,他便不走,还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儿……好生没有教养。” 听了意中人这么说,纵然对面人多势众,但陆游非但不怕,反而更加的愤怒了起来。 “看你人模人样,却尽是干些下流的事情,你就不怕我带你去临安府衙见官吗!” “快些离开,莫要挡了我们的去路……你须知道,我等都不是好得罪的!” 那被陆游挡住的男人,看模样已经三十来岁,大了唐琬一轮都还不止。 就这样的,也好意思来问姓名。 真是个恬不知耻的家伙! 不过被陆游这么一威胁,这人反倒是笑了起来: “哦?临安府衙的官儿……是个甚么品阶,能管得了多少的人?” “你倒是好大的口气!连辛府尹也不放在眼里!” 临安府谁不知道那辛次膺与皇帝的关系,这人要么是在冒充贵人,要么就是什么都不知道。 不管是哪一种,陆游心里面也算是有了计较。 “连辛府尹你也不怕,那这位姑娘,鸿胪寺唐少卿家的掌上明珠,你敢得罪吗?” 寺卿并不比临安府尹更大,但是胜在清贵,这人非但没被吓到,笑得越发的开心了起来: “这位小娘子一直不愿意说,却不想你却替她说了出来,这么算来,我还该谢谢你才是了……鸿胪寺,唐少卿,我知道了!” 说着,他也不管这寒冬腊月的季节,将手中的折扇慢慢地合了起来,直接无视了陆游,看着唐琬道: “本来只想将你纳为偏房……正巧我妻子去世好几年了,你身世若是不假的话,正妻也不是做不得的。” 这人见到唐琬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而已,现在便在这里说出了这种话。 她毕竟是家教颇严,现在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儿,想了又想,竟然把眼泪给憋了出来。 跟这男人同来的人还不住地起哄,说什么滔天的富贵找上了她,说什么她运气实在是好,竟然得了贵人赏识……让人难堪至极。 陆游也不是个傻子,对面人多,动手的话指定是要吃亏的,他向来不肯透露自己的身份,免得引得同窗们生出想法。 但是今日…… 他盯着这人:“阁下这也不怕那也不怕,不知道当今陛下,你怕不怕?” 他终于止住了笑:“怎的,你还与皇帝认识不成?” “家父陆宰,起居舍人是也。” 这是长伴皇帝身边的位置,明白人都应该晓得当中的分量。 但是陆游却并没有在他的脸上看到错愕的表情,连惊讶都没有。 他也看着陆游:“你是陆宰的儿子,便是山阴人。” “正是!” “既是山阴人,那为何,却不认识本王?” 本王? 陆游低头想了想,随后猛然地抬起了头, 山阴只有一个王,那便是永嘉郡王……赵士程。 不等他多想,这位又开口道: “莫说你爹在此,就算是皇帝亲自来了,他也得叫本王一身皇叔。” “再说了……”赵士程又开始笑了起来,“他们已经回不来了。” 这话毫无疑问是大逆不道,陆游指着他:“你……你……” ‘你’了好几次,也没能说话来。 而这个时候,他忽然发现,这本来满是人的街道,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空荡荡的了。 不应该说是空荡荡的,还有人。 很多很多的人,更准确的来说,是很多很多的大宋士兵。 永嘉郡王的身后窜出来了个矮子,低声劝道: “还是正事要紧,王爷莫要在别处耽误了功夫。” “再者,已经知道了这位姑娘的消息……咱们有的是时间来寻她。” 赵士程又把扇子给甩了开来,轻轻拍着胸口道: “然也!” 随后朝着唐琬抛了好几个眼神,这才大笑而去。 看着他们的背影,不知道怎么了,陆游忽然觉得有种巨大的危机感,蔓延上了心头。 (本章完) 第23章 去处 从十二月中旬开始,临安城便与颍州失去了联络。 各方部队要怎么打,要从哪里走,需要些什么……这些东西都是要提前谋划的,军饷物资并非一日就可调拨完成,耽搁一日,便会影响一军的计划,甚至影响到全局;还有淮河沿线本来就长,各军之间的联系,都是从临安这里过手……一来,防止各个武将私交过度,不听命令行事;二来,也是更加的方便一些。 就像当年种师中与姚古等人共同进军,最后其他两军没有赶上,这种情况导致其身死败亡……反正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朝中与军队联系虽难,却一定不能断了联系。 更何况,那颍州还是皇帝所在的地方。 临安到颍州去,来往路程最快也要半旬,现今又是冬天,河上的路走不了,陆地上又湿滑,慢些倒也正常。 但慢了整整七日的时间,若说是没有古怪,没有生出别的事端,这种话儿就算是用来自己安慰自己,特别像是赵鼎、刘子羽这种从靖康年间过来的老臣,也是过不去的。 刘子羽还好,他本就是儒宗世家出来的人,不说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但终归还算是个沉稳的性子,此时虽然焦急,但仍能坐得下来。 胡铨就不一样了,他四十不到的年纪,本来就是个性格暴烈如火的人,当年秦相爷权势滔天的时候,他就敢上书请斩秦桧。 现在在宫内署衙里,这位三司使不断地来回踱步……他已经在宫里住了三日了,就是怕会错过官家送回来的消息,但到了今天这个时候,却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宫里一天要派三波人出去,最快的那波,掐着时间来算,也还得有五六天才能回来……知道等着没用,可不等的话,确实也是什么都做不了。 “邦衡也勿要太急了些,官家所要的钱、粮、物早已置办妥当,颍州城也是城高墙厚的地方,想来陛下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多半是遇见了其他的事,给耽搁下来了。” 赵鼎这话只能用来劝胡铨,因为他连自己都劝不了。 皇帝就算有什么事给忘了,那张太尉、那刘錡,那些人都是常年带兵的人,他们哪里会忘得了! 现在临安没有收到消息,唯独没有收到颍州的消息,纵使之前皇帝就曾与刘子羽说过,知道他在那里,金人大军势必会倾轧而至……但那颍州有十一二万的兵马候着,什么东西也都准备得妥当了,皇帝要一百万钱,朝廷拨了一百五十万过去,其余的粮草也是都多给了些,在这种情况下,颍州定然是万无一失。 毕竟去年刘錡作战不足万人,就能拒敌八万;现在金人除非用百万大军,否则的话,颍州哪里能有闪失。 可就是因为这样,对面若是真的在攻城的话,赵官家哪有坐视不理的道理! 依着这位的脾气,他早就该在这绝对优势之下,率兵击破了金人才对,又哪里会一个消息都没传来! 现在的的确确是没有消息,几位宰辅都不想承认,却又都不得不在意这个事实: 颍州现在的局面,很可能比他们之前所设想的那般,要出入很多。 胡铨仍是一脸烦躁,他这样子,搞得别人的心情都不好了。 刘子羽饮了一碗热姜茶,这才开口道: “其实……官家或许早已想到了今日的状况。” “哦?”赵鼎看着他,“彦修何出此言?” 胡铨也安静了下来,他想看看这位,能够拿出个什么说法来。 “那日受邦衡所托,某亲自去了趟颍州,问过官家一句:‘您将自己置于险地,可曾想过万一?’” “官家说:‘确实是有个万一’。” “刘公勿要卖关子,赶紧说清楚些!” 刘子羽看了眼胡铨,抚须道: “官家说的万一,是说若有一日遇到了今日这般情况,定然会有些妖魔鬼怪生出来……所以他说……” “临安城里的兵几乎全被带了出来,除了城防的两千人,那和空城没有什么区别。” “三个枢密使又都在外头,没有那么多的功夫来管临安的事儿,若是遇见了那些个妖魔鬼怪,你小子当想办法去摆平了。” 他学着皇帝的语气说话,但毕竟是个书生,怎么也没有那股子粗鄙的气息,反而让人感觉有些荒诞。 “官家是担心……” 赵鼎低着头想了想,自皇帝南渡以来,虽然到处都是波折,但奈何朝中能人武将辈出,加上经过苗刘兵变之后,他与自己早都开始不断地剥夺武人的兵权,满眼看去,有能力犯上作乱的,现在都在北边与金人交着手呢,那些人他也都了解,是绝对不会有二心的主。 那不是武将的话,就是宗室了? 可赵家这脉人……说好听点是温润,说难听点,就是没甚脾气,个个都是得过且过的人,能活着便已经是万幸,哪里还能有胆子去想其他的事儿! 加上皇帝北伐之前,又是杀秦桧又是杀金使,天下之内威望已是到了顶点,有宋一朝能有如此能耐者,除了太祖皇帝之外,再没了别人。 宗室也不是……无灾无殃的年月间,流民也不多,有本事的贼寇该招安的招安,该剿灭的也都剿灭了。 现在也没听说哪里出了什么事儿啊! 赵鼎越想越想不明白,只好朝着刘子羽投去了疑问的眼神……官家是不是,杞人忧天了些? 刘子羽见两位都是一样的眼神,苦笑了两声: “赵相与邦衡俱是治国济民的大才,你们都想不到,我又怎么能够想得到!” “不说别的,”胡铨一下子就抓住了问题的重心,“若真出现了陛下所言的情况,刘公当如何去应对,陛下可曾与您说了法子?” 刘彦修拍了拍巴掌:“邦衡果真聪明,不怪陛下如此赏识于你。” 这下连赵鼎也忍不住了:“到底是什么,彦修快些说说,若出了意外,咱们也好一起商量着应对。” 署衙外面响起了稀里哗啦的脚步声,听这动静,人数还不算少。 这里是皇宫,是中书省,是宋国中枢所在,一般情况下,是绝对不会有这种动静的。 刘子羽站起身来就想去看,却被胡铨一把给逮住了: “刘公先说了再看!” 赵鼎抚须:“邦衡所言正是。” 刘子羽顿了顿,这才开口道: “官家说,若伱担心没兵,可以有两个去处。” “一个,李易安!” 李清照在民间经营多年,确实是与许多义军都有往来,包括赵鼎在内,和她也是有联系的……只是上次皇帝要封她的官过后,她便终止了对许多义军的赞助,还让他们不要再自行抗金,毕竟皇帝已经决意北伐了。 这倒确实是个方法……只是赵官家以前看别人不起,现在去找着别人来帮忙,会不会太那个了一些。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甚至还能听到大声的喧哗,连赵鼎这出了名的好脾气,也忍不住皱了眉。 何人这般没有规矩! 但他还是耐下性子:“那第二个去处,又该是哪里?” 刘子羽看着胡铨,后者已经站到了门口,偏着脑袋向外望去。 “明州,虞允文。” 这话音刚落,便听到胡铨大骂道: “你们是什么人?!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尔等没有规矩,擅自进入大内,是想要造反吗?!” “造反?” 一个声音传来,他们都觉得有些耳熟,却又第一时间想不起来是谁。 “造谁的反?” (本章完) 第24章 凭仗 上一刻三位中枢大臣还在讨论皇帝提出的设想。 下一刻,便亲眼见到这设想成了真。 带着兵马,不召而见,这抱的是个什么想法,大伙儿心头都有数。 只是可怜赵相爷想了一大圈,也没想到的来的会是这位。 永嘉郡王,赵士程。 这位与当今天子一样,都是出自商王赵元份一脉,比起太祖那脉的宗室来说,他这户的日子毫无疑问要好过许多。 就像是赵鼎带进宫里来的这小孩儿,他的父亲不过是一县丞而已,可赵士程却是袭了个王位,正儿八经的皇室待遇。 说起来,是这位的话,倒也合理了些。 毕竟他已经再无所进,除了皇位之外,好像也没什么可以惦记的了。 赵鼎将胡铨拉了回来,赔上了一个笑脸: “郡王此举,意欲何为?” 赵士程还是在把玩他那把扇子,毫不客气的进屋坐在了主座上: “赵相这不是明知故问?” “确实不知,还请郡王指点。” 经历了靖康,又经历了苗刘,既见识过金人的铁骑,也体会过一年之内十余处的贼寇起义。 几度起落,熬死了秦桧杜充汪伯彦……对于赵鼎来说,确实是有冷静,或者说是装傻的资格。 赵士程也不多废话,他现在要抓的就是时间,便直接开门见山道: “官家亲率大军出征,此番是个什么情况,还请赵相明言。” “官家好得很!每日要吃七八碗饭,要御五六个女子,昨日还遣书信来,叫把宫里头的贵妃带几个去颍州!” 赵鼎没说话,胡铨抢先开了口:“若是郡王念着陛下,大可以亲自去颍州看看,说不定,官家也念您得紧!” “哦?”赵士程也不理会他的阴阳怪气,“真是如此吗?” “不然呢?!” 他摇了摇头,又看着赵鼎: “赵相当知道,本王今日能来,定然是有了十足的把握,有了万全的消息……大伙儿都是国之栋梁,何必把本王当做傻子呢?” 幸好刚才刘子羽朝着两人透了底,不然的话,赵鼎现在也是坐不住的。 可他坐住了。 因为这大宋国,没有谁比他更清楚现在的诸军部署。 临安城的确是没兵,可不只是临安,两淮、江南、福建两广,现在都没多少兵。 赵士程能用的人,同样不多。 所以他并没有像胡铨这般说假话,而是反问道: “郡王此行,家中人可知晓,大宗正可知晓?” 这是国事,但也是赵家的家事,这点很重要。 仪王赵仲湜生十一子,这位排在第七,是唯一继承了爵位的人。 他的其余十个兄弟,还有各自的子侄,全都在各军、各路、各郡效力,虽然官职不高,但都是做的正经差事。 若这是赵士程的意思,那还好办;但若是赵仲湜一脉的意思,那赵鼎就要掂量掂量了。 赵士程轻轻叹了口气:“他们都看得不甚明白,但本王既然来了,也当他们是应允了。” “大宗正……等这里的事情了了,本王自会告知于他。” “明白了。” 赵鼎算是知道了,这位脑子不好的永嘉郡王,现在竟然是连一个盟友也没有。 但他真是脑子不好吗? 赵相爷不信,所以他问了第二个问题: “您的凭仗是什么?” 岳飞就不说了,那人是自己当年极力保举的人,是个什么性子天下人都知道,其余的,韩世忠也好,张俊杨沂中也好,都是昔日奉康王为帝的从龙之臣,身家富贵全都与官家绑在一起。 两淮襄阳诸将全都是皇帝的嫡系心腹,要说唯一有可能的,便是蜀中那边。 吴家兄弟受张浚提携之恩,虽然没有不听话的时候,但毕竟隔得太远了些……隔得远了,就不好控制了。 赵士程本来就没有想着要见血,不管是赵鼎还是刘子羽,都是名望颇高的人,若是他们能站在自己这边,自然能省去许多的功夫。 所以若是只要露出自己的本钱,就能让这几位对老九死心的话,何乐而不为呢? 想到这里,他拍了拍巴掌: “王元帅,进来与诸位打个招呼!” 王元帅…… 不等几人多想,很快,门外便进了一个两鬓皆白的武将。 胡铨认不得他,可赵鼎和刘子羽却都是认识的,不但认识,而且都还是老相识了。 王燮,西军出身,是张俊的同袍,当年种师中征太原的时候,这位也在,有孝慈渊圣皇帝亲手所书的‘忠勇’表彰。 他后来的履历几乎和张太尉一样,绍兴初年的时候,和韩世忠、项光世、张俊、岳飞一起,并称为神武军五大将。 只是再后来,面对金军临阵先溃,在邠州又放任士兵掳掠,随后逃往蜀中,还想把皇帝也请过去,只是被皇帝给拒绝了。 然后就是杨幺起义,这位‘忠勇’之将连些贼寇也打不过了,在荆湖与折彦质不和,经营一年,所得不过两艘渔船……皇帝再也忍他不住,命其将军务交给岳飞接管。 这位跑路本事堪比项光世,从西边逃到东边,从北边到南边,为将多年,竟然连一场胜仗也没打得。 现在他的身份,当是一有名无责的寄禄官,濠州团练使。 “赵相……别来无恙,当年您便是宰相,没想到再见面时,您依旧还是宰相。” 赵鼎虽然见到了人,仍然还是不明白,这到底是哪里来的兵。 王燮好似看出了他的疑惑: “说起来,还得多亏了岳鹏举。” 原来,当年岳飞正式接手荆湖军务后,把王燮部将给逐出了大半……这位本是一个连山贼都要招安来用的人,都做到了这个地步,足以说明这王将军手底下的都是些什么货色。 岳飞不要,可毕竟都是些七尺高的汉子,其他地方有的是人要;这些人混杂在江南各州府,倒也继续在军中混了下去。 更有甚者,还做到了一县县尉,州县巡检。 按照规矩,县一万户以上者,派武装弓手50名,七千户以上者40名,五千户以上者30名,三千户以上者25名,二千户者20名,一千户者15名,不满一千户者10名。 领兵虽然不多,但王燮一呼百应,算起来竟然也汇集了三四千人,当中还有数百弓箭手,一两百骑兵,加上所招募的一些个散勇,王燮此番来临安,带了五千多人。 五千个散兵,若是临安早做了准备,这些人也做不了什么大事。 但偏偏,赵士程来了个措手不及,在最不可能的时候,做了一件最不该做的事情。 终于算是了解了来龙去脉,赵鼎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这位郡王,若说他傻,他还知道乘虚而入。 可若说他聪明……等官家回过神来,大宋几十万大军之威,岂是这区区五千人能挡的? 赵鼎看着赵士程,说了自己唯一的一个建议: “当年开封失守之时,六军欲推举仪王继位,仪王以‘自有真主’而辞,六军不从,仪王欲自伏剑死,后六军遂与仪王约定:‘以逾月而真主不出,则仲湜当即大位’。” “后来官家即位,诏仪王袭封爵位,加开府仪同三司,此番恩宠,算得上是本朝第一人……郡王当念着仪王之德,莫要铸成大错。” 他不提自己爹还好,一提起这个,赵士程就更是愤怒得紧。 本来当年都能做皇帝了,硬生生地被他老爹给辞了去……不然的话,他现在哪里只是在山阴做个郡王! “赵相不必多言,本王就问你一句,你愿意,继续做本王的宰相吗?” 赵鼎朝着他作了一揖: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官家乃中兴之君,鼎只认他一个皇帝,别的……” 他摇了摇头,却是坚定无比。 “刘公呢?” 刘子羽站到了赵鼎的身边去,什么都没说,却也把态度给摆明了出来。 至于胡铨,这位连问都没问,他若做了皇帝,是绝对不会继续北伐的。 到时候像是胡铨这样的顽固,肯定是要发配到地方上去的。 见这宰相未能站到自己这边,虽然可惜是可惜了一些,但赵士程想的也没有那么多。 “那便得罪了……在大事已成之前,诸位还请先在这署衙里委屈几日。” 大宋从来不缺的就是官。 赵士程觉得天意如此,老九若是仁慈一些,或者心狠一些,自己大概都做不了这事儿。 恰好,他偏偏处在了这个不男不女,不上不下,不善不狠的角色里。 就拿修缮太学的那些官儿来说,当日他若是全都杀了,自己或许还得头疼一下。 但现在,他有了一套完整的班子可以用,他有了施恩的对象。 而且,天知道他为什么要亲自率军去北伐。 天知道为什么在西夏人不理自己之后,反而被更为强大的金国人给找上了。 天知道为什么老九就当真如金人所说的那般,就这么与朝中失去了联系。 这中间不管是断了哪一环,他这永嘉郡王都做不成事。 而现在…… 他就站在皇宫里,只要他想,他今天便能坐到那个位置上去。 众人从署衙里出来,赵士程看着不远处的大庆殿……这本来就该是他的地方,若不是他父王当年胡乱行事的话。 “这一路来,可有遇见什么麻烦?” 王燮知道他是问的自己,笑道: “王爷多虑了,咱们只说是从北边来的,临安城里,还有皇宫里这些人连个防备都没有,全都给缴了械……待有弃暗投明的,自当纳为我等所用。” 轻轻点了点头,他又看向了那个进宫以来就没说话的矮子: “多亏了先生,否则的话,本王不知道还要等待多少时日。” 矮子笑了笑:“只希望陛下当记得与我等的约定才是。” 两人心照不宣,又同时开口道: “宋金两国,当永结同盟。” (本章完) 第25章 岳府 “当真出事了?!” 老王头早就察觉今日不对,离过年还要十好几天,这街上怎么能够这么安静! 想着莫不是开封府被拿下来了,大伙儿都去买东西祭祖去了,害怕像上次那般落在了后头,便连忙唤着纪五王小二两个,去买东西。 结果两人前脚刚走,后脚便来了几个挎着刀的士兵,叫着说明日有大事要宣布,今日谁都不许开门接客……亏得老王头送了几百钱出去,结果还是只得了个‘明日你便知道’的话儿,气得他等这些人走了以后,直骂娘。 不过等自家两个儿子回来,三人一起合计了一番,便推测出了不少的端倪。 “干爹也知道,自打陛下搬到这临安城开始,那钱塘门哪里有过闭门的时候?就算是上次金狗到了明州,这西湖上该怎么的还是怎么的,从来没有过今日这般景象……若说不是发生了什么,我纪五脑袋送给小二当鞠踢。” 王小二没心思踢他的头,只是附和道: “五哥说的是,不止是钱塘门,几处水门也全都关上了,我还偷摸着去了趟皇宫,结果您猜怎么着?连皇城的门都给关上啦!” “不是儿子吓唬您,我亲眼瞧见的,有好些宦官和皇城守卫都被人给拉去了别处……不瞒您说,我现在还觉得有些后怕,这些兵一看就不是正经的兵,个个都跟土匪似的。” 老王头低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 “上次颍州城破的时候,也没有这么紧张过,莫不是……” 他心里头生出了个不好的念头,把自己都给吓了一跳。 不过看着纪五和王小二两个,知道他们和自己想到一处去了,便开口骂道: “不许乱想!官家洪福齐天的人,岂会生出什么意外!” 两个人什么话都没说,此时见老王头亲口说了出来,只得做长吁短叹的模样。 三人把门窗都给关好了,正想着要不要去问一下宫里头的消息,毕竟自家闺女还在那里,王小二说得又吓人,叫人好不踏实。 又想到临安府尹辛次膺,与皇帝的关系匪浅,毕竟之前皇帝就是用的这个身份来与大伙儿相认,老王头知道纪五脸皮厚,便让他去府衙探探,至于王小二嘛,再去趟皇宫,若是能够知道大姐儿无事,今夜大伙儿也好睡个好觉。 说干就干,他一人给了一两银子,嘱咐道: “都说小鬼难缠,该花钱的时候就花一些,可以省去不少的麻烦。” 两人难得见老王头这副模样,心里面也全是对于那隐约危机的紧张,连油嘴滑舌的纪五也收起了心思,领了钱,和王小二一个往西一个往东,便各自去干起了自己的活计。 只是才一出街头,他立马就看到了一个人……只觉得这人熟悉得很,等他走远了,纪五脑中忽地划过一道闪电…… 那个矮子,那日张通古身死的时候,他偷摸进了四方馆,亲眼瞧见过的这人! 这还不算,那日秦桧受刑的时候,这小子就趴在自己旁边,自己还差点挥了他一巴掌! 这是个金人! 金人不算什么,但现在的临安城里出现了金人,还与大宋的兵士混在一起,虽然不知道这两者加起来意味着什么,但纪五只知道,自己应该跟上去。 他不敢走得近了,等这些人往天宗水门的方向走了好长一段,随后在即将过桥的位置停了下来,往一处宅子里进了去……纪五对这临安城熟悉的紧,见他们进的这处地方,心里头那股莫名的感觉越发强烈,但他就是不知道是哪里不对,也变得越发的烦躁起来。 这里不是别处,正是岳少保在临安的府邸。 纪五咬了咬牙,摸到了这宅子的后面……原本岳元帅的家离思北楼不远,这处宅子是今年回临安,官家特地赏赐的一幢,说是原本要用来做寺庙的,官家看岳飞不像是个有钱的人,便将这里当做了他的家。 难道……岳元帅投金了? 实在是不怪纪五,他简单的大脑实在是接收了太多的信息,所以只能得出一个简单的推断,就算是老王头在这里,两人的想法估计也差不多。 两国交战后临安出现了金人,金人还摸去了岳少保的家里,就这么简单。 理智告诉他就是这样,但他却怎么也不肯相信,又想着自家姐夫如此信任岳少保,他绝对做不出这般事情来。 纪五借着墙外的柳树,两三下便翻了进去。 宅子很大,但多半都是空着的,也不算难找,他偷摸到了前厅边上,像上次在四方馆那般,整个人蹲了下来,把耳朵贴在了门上。 “太夫人乃是天下妇人之楷模,在国家危亡之际励子从戎,为我大宋添了一名世之良将,此番功德,即使是入庙立祠,也是受得的。” 这声音一听就很欠打,纪五小心地往上站了一丢丢,透过门上的窐孔看去,却见说话的人,是个癫子。 大冬天的玩折扇,不是癫子,又是什么。 而他面前端坐的老夫人,想来就是岳少保的娘亲了……纪五来得晚了些,之前的好多话都没听到,此时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生怕漏听了一个字。 “郡王说笑了,老身不过一介女流,哪里敢想着入庙立祠的事儿……我儿为国效力,却也是尽的他的本分,他一汉人,总不能去向着金人。” 这位明显地听出了姚太夫人言辞间的讽刺,面皮止不住地抽搐了下,却还是挤出了个笑容: “岳少保确实是忠臣良将,如此,太夫人才更应该劝他以大势为重,莫要逆水行舟,免得惹了一身的麻烦,到时候就算是本王有心保他,也只怕旁人不允。” 姚太夫人皇帝赏赐的凤头拐,勉力的站了起来,一旁的李娃见了,连忙上去扶住了她。 “不知道王爷所说的大势是什么,老身愚钝,还请王爷明示。” “宋金既然已经签了和书,那便是友睦之邻,兄弟之邦……官家做出背盟之事,本就已经是先失了道义,如今更是应该知错而改,方不坏了两国情谊。” 太夫人比这位矮了不止一头,听了他这话,却是拄着拐,往前挪了好几步,与他几乎只有一尺的距离了,才抬起头来看着他。 这人本来下意识地就想往后退,但又担心丢了脸面,这才矗在原地: “太夫人,您这是……” “老身老眼昏花,只是想隔近一些,把王爷的相貌看个清楚。” “这……本王没什么好看的,太夫人还是说正事,天下间谁人不知岳少保最重孝道,只要您修书一封与他,他肯定是会回来的……如此,既避免铸成了大错,夫人也救了他一条性命,两全其美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 姚太夫人摇了摇头:“老身不是想看王爷好不好看,只是想看看……” 她的声音猛地提高了好几分,别说是面前这人,就连李娃也给吓了一跳。 “看看是什么样的人,才能说出这般无知无耻、无君无父、无国无家的话来!” 明明是又瘦又小的身躯,却好像拥有无穷的力量。 这位郡王缓了好一会儿,才能开口说话,只是言语间也没有了恭敬。 “皇帝在颍州已经被金人围住了,是个十死无生的境地,本王择日便要登基,你知道,你这么与本王说话的后果吗?” 姚太夫人看着他,就像是在看一条卑微的虫子,虽然没有开骂,却比什么脏话都要让人觉得羞辱。 “伱……你这愚妇,好生不识抬举!本王好意来劝,你却做出了这般姿态,怎的,真当本王心善,就不会怎么你了吗?!” “您知道……”姚太夫人忽然开了口,语气还是和他们刚进门时一般的温柔。 这郡王听不清楚,只是问道:“你说什么?” “你知道,当年我儿因为受制于杜充,私自回家来看我,我为他在背上刺了四个字吗?” “倒是少有耳闻,不知是哪四个字?” 太夫人一字一句:“精、忠、报、国!” 这四个字好似有万钧之力,每一个字落到这屋子里,便让这里安静一分。 这群不速之客,个个都是面面相觑,好似被这四个字给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就连那个金人矮子也是,他似乎被吓着了,虽然第一个恢复了平静,但适才的错愕,分明被纪五给看了个清楚。 赵士程无比的生气,这已经是他接连碰壁的第三家了……本来想着张太尉为人不怎样,他家肯定最好对付。 却不想,一进门说了来意,便被他几个儿子轮番辱骂。 去韩世忠家,梁红玉那娘们儿更是抄起了棍子。 现在好了,来岳飞家,又被这般羞辱了一番。 赵士程就是搞不明白,老九能给的自己同样能给,还能给得更多,这些人在坚持什么呢? 真当自己是好说话的了? 矮子见他愣住了,往前站了站,朝着姚太夫人行了一礼,随后才开口道: “太夫人真知灼见,做小辈的也是佩服的,只是现在事关两国百年之大事,晚生确实也是为难得很。” “如此……便只能向太夫人借一样东西了。” 姚太夫人把脸别到了一边,理也不理他。 但他却毫不在意,接着道:“听闻岳少保前年刚刚得女,对这位掌上明珠最是喜爱……” 他还没说完,李娃便大叫道: “你们想干什么?!” “夫人莫急,我也不想做什么,只是形势当头,若是直接叫岳少保回来,他必然是不从的,总得有些信物不是。” 这里一边说着,几人已经把岳家的几个小辈带了上来……他们自幼便被岳飞给教导着,又有岳云这样的长兄,此时虽然面对未知,却一个哭闹的都没有,只是看着自己的奶奶和母亲。 好像她们两个在,天便塌不下来。 矮子看了好一会儿,最后终于在岳银瓶的身前蹲了下来……他轻轻地摸了摸她的脸蛋儿,李娃就要冲上前去,却被人给制住了双手,动弹不得。 “夫人,说了莫急,担心吓着您家闺女。” 这小女孩儿不过两岁多些,看什么都是懵懂的模样,根本就分不清楚什么。 矮子抱着她,无奈地摇了摇头: “看了好一会儿,她除了手上一个印子,别的再也没了特征,可这个印子……不用刀割下来的话,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来取。” “若是不取的话,又担心岳少保不信我等,唉,真是叫人为难!” 说实在的,矮子并没有真的打算割下一块肉来,他这样做,就是为了逼迫岳母罢了。 他不相信,这位老人家会看着自己的孙女儿受难,而不动容。 这话连赵士程都惊了,他刚想开口,却被矮子的眼神给止了下来……他并不想得罪岳飞,并不想得罪一个手握重兵的将军。 可是目前的情况,若是再不立威的话,恐怕接下来要去的几家,更是麻烦。 顿了顿,终究还是没能开口。 “娘……” 李娃眼中含泪,求助地看向姚太夫人,后者却闭上了眼睛,好似什么都没听到一般。 若是不她紧紧皱着的眉头,还有拿拐的手不断地颤抖着,恐怕当真就以为她入定了。 矮子从腰间拔出了匕首,用把轻轻地划过了岳银瓶的手,见老夫人似乎已经打定了主意,他不断地暗中叹气。 何必呢? 正当他想着要不要换个方法,毕竟这么小的一个孩子,正常人都不可能下得去手的时候。 纪五一脚踢开了侧面的门。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他却丝毫没有不妥的感觉,只是看着矮子,又看了看赵士程: “干你们的娘。” 永嘉郡王被姚太夫人吼了一句过后,到现在反应还是迟钝的。 他看着这个不速之客: “你是谁,为何会在这里,你想要干什么?!” 一连问了三个,纪五全都给他答了上来: “我是你爹!” “我儿子在这里,所以我便在这里。” “想要干什么……老子已经说过了,想要……” “干你们的娘!” (本章完) 第26章 纪五 从岳飞家里出来的时候,临安城的雪下得更大了。 家家户户都收到了消息,闭上了屋门,自然也就没人清扫门前的积雪。 站在门前往前头一眺,整个临安都变成了白色。 矮子站在屋檐下,伸手往外探了出去,只是一眨眼,那雪花儿便飘到了他的掌心里,带来阵阵的凉意。 唯有这个时候,他才真切的感觉到了,临安与上京,其实差别也没有那么的大。 他好似失了神,但又不止是他,所有的人都被姚太夫人的气势给微微震住了些。 那精忠报国四字,分开念有分开念的神气,合起来又有合起来的威力。 都说上古之世,人民少而禽兽众,人民不胜禽兽虫蛇,于是便有圣人出。 人和人站在一起是无法分别的,但人和禽兽站在一起,禽兽便会立即显形。 在这位的面前,大伙儿竟都显得像是禽兽了起来。 这么大把年纪的妇人,固执一些不是不能理解,可是,可是…… 赵士程是真的想不明白,老九出了名的昏君一个,屁本事都没有,今年又滥杀了那么多的大臣,众人当早有不满才是。 但从赵鼎到苏符,从自己的几个兄弟到大宗正赵士,再到这些个武将们,竟然连一个支持自己的人都没有。 此番此举,到底是对,还是错,到底该不该在这个时候这样子做…… 赵士程忽然觉得有些不确定了起来。 他有些担心的看着矮子:“您之前说过,大金五十万人去围了颍州,若是真的,那老九当是十死无生才是。” “但现在虽然没有收到他的消息,可您这边,好像也没有收到捷报,是吗?” 若是老九死在了颍州,这话儿都不用宋人去传,金人必定第一时间就会传遍天下,至少也会传遍两淮。 “郡王……是在怀疑我大金铁骑的实力吗?” 矮子想得很清楚,一国有想要战的人,就一定会有想要和的人。 这事儿在金国是这样,在宋国也是这样,单论金国现在的实力,绝对没有继续南下的本钱。 俘虏了一个赵构,他们还会继续扶持其他的赵构出来,毕竟这位赵皇帝在北伐之前,已经将朝中的人全都给换成了主战一派。 灭又灭不掉,打也打不过,不如让它先自己乱起来。 比如说是现在,就算到时候颍州城没破,赵皇帝依旧还活着,但赵士程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登了基,怎么着也会捞着些支持他的人,或者说被赵皇帝给压着,不敢言和的人。 就算他手掌大宋军权,可那些武将的家人全都在这临安……光是怎么解决这里,他就要头疼好一阵子,哪里还会有心去北伐。 如此,倒是也给了金国一些喘息的时机,那位赵皇帝下次再想开战之前,也必然会顾虑得更多一些。 永嘉郡王被他的反问给噎住了,这时候他已经被架了起来,再也没有后退的余地。 再说了,为什么要后退,这本来就是他一直都想要做的事情。 他没有信或者不信的权力,这个时候,他只能选择相信金人。 “那……该去的地方咱都去过了,却是一个收获都没有,现在,咱们该去哪里?” “其实是还有一处的……应该说是两处地方,您值得去一去。” “还请先生教我。” 矮子终于把手给收了回来,这位郡王若真成了宋国的皇帝,那该有多好。 如此草包,哪堪得与大金为敌。 话说回来,不是如此草包,他又哪里来的机会。 “第一个,太学里那些做工的大臣们……您终究还是要去见一面的。” “正是,正是,先生说的有理!” “第二个……西军之首,刘光世。” “这……” 赵士程不是没有想过项光世,但这位早就被皇帝夺了兵权,甚至连姓氏都给夺了,现在与废人没什么区别。 也许是看出了他的犹豫,矮子接着道: “岳飞、王德、还有韩世忠,但凡是宋国数得出来名号的军人,与这位都有着交际,要么曾受制于他,要么也挂着他刘家军的名字。” “他的作用,可要比王元帅大得多了。” 赵士程听了这话,忽然有些激动了起来。 王燮一个寄禄官,都能凭着老脸叫来五千人,若是项光世也这样干了…… 别的不说,他心里头肯定记恨老九得紧,正好为我所用! 想着,带着众人连伞都没撑一把,就要往项光世的家里赶去。 只是才迈出去一步,便被身旁的护卫给拦了下来,不等他发问,那护卫看向了被拖出来的,身上全是伤痕的纪五: “王爷,这人该如何处置?” 这人适才出言不逊,已经被众人给打了个遍体鳞伤。 问他身份,他一会儿说是各位的爹,一会儿又说是什么皇帝的妹夫,疯疯癫癫的,反正是个神志不清的人。 也不知道这个疯子是怎么混进岳府来的,但谁又会想要和一个疯子较劲呢? 矮子也看了地上的这人一眼,只觉得他面熟得紧,一时间却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更何况现在这疯子已经是面目全非了,再想细看,也是看不出个什么道道来。 该出的气儿也出了,永嘉郡王现在心里头装着大事,他又要赶在明日日出之前宣布老九已死的消息,时间着实是着急得很。 “随地找个角落扔了……那个什么,太夫人的拐杖赶紧送出城去,要用最快的时间送到岳飞的手里,片刻也不许耽误!” “本王还真就不信了,都说忠孝不能两全,本王也不是要逼着他干什么,退个兵而已,他还能连自家亲娘都不顾了!” 他真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老九十几道牌子你便回来了,如此听话,莫非这姚太夫人,还不如那些牌子管用不成。 说着,便再没有了人阻拦,永嘉郡王一行人将被雪覆盖的路面上,踩出了乱糟糟的印子。 等这些人走远了,纪五才勉力地挣扎着爬了起来……他的身上已经没有了一块好肉,流出的血也全都冻在了伤口上,披头散发的模样,倒是像极了一个恶鬼一般。 不过想着岳少保的闺女没事儿,他看着那守在岳家门口的两个士兵,露出了自己白花花的大牙。 两人看了看他,又相视了一眼……他们本来就是路上被王燮给招来的,还没接受自己身份的转变,就这么糊里糊涂的跟着做了大事。 到了现在,他们好多人甚至都还不知道自己是要干嘛。 面前这个本来就是个活生生的人,被打成了这副模样,对两人的冲击还是挺大的。 “喂!你要去哪里?” 这么冷的天,这人走一步便摔一跤,然后又爬起来走一步,这么走下去,走不出这条街就得丢了性命。 “喂!” 两人喊了好几声,纪五却是理也不理他们,只是自顾自的走着……他要去临安府衙,要把这狗屁郡王谋反的事情说给辛府尹听。 他只能做到这里了,所以他就还想把这事儿给接着做完下去。 两个士兵前些日子还是农民,只是冬天到了,地种不了,这才出门想要寻些活计,把年关给过了,能入到军中,纯属是巧合。 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人,也没见过这样的景象。 一时间,竟然把自己上司的嘱咐丢到了脑后……实在是怪不得王燮,总共就那么些人,既要看着处城门,还得看着两千禁军,还有宫里的护卫、六部的署衙,人手实在是不够,不然的话,也不会让这样的人来做差事了。 他们只知道有人便可,却不知道这些个充数的农民军,判断善恶的方法简单得很,莫说今日是纪五,就算是个金人成了这般模样,也是不可能就这么看着他被冻死的。 一人一边,把纪五两只胳膊扛在了自己的肩上,纪五挣扎不得……说起来,他也没有力气去挣扎了。 但嘴巴仍是不停: “你们……两个狗日的,把老子放开!” “伱这人,咱好心救你的性命,你却这般辱骂,好生不识得道理!” 左边的这位还了他一句,动作却丝毫不改,带着他往前走了一程,又问道: “你要去哪里?还记得自己的家不?这快过年了,可别死在了外面,徒让家里的人伤心。” “你才要死!你们这群狗贼,等官家回来了,统统把你们做成油炸桧!” 右边的那个却不干了:“咱投军是要去打金人的,官家不赏咱们就算了,怎的还要把我们给炸了?你这疯子,真是疯了,尽是说些疯话儿。” “打金人,就你们俩?” 纪五脸上不屑的表情深深刺痛了两人,他们就地站了下来: “怎的,我们两个还不够?你这人也忒小看了人些!当年岳元帅不过也只是一农家子,现在如何?” “你们既然认得岳元帅,那知道你们守的那宅子,是谁的吗?” “管他是谁的,我们只听军令行事!” 纪五已经认定了这两人就是个什么都不明白的乡巴佬,此时身为皇亲国戚的优越感,身为临安本地人的优越感油然而生: “那便是岳少保的府邸!” 两人震惊的表情让纪五非常满足,连身上的伤口疼痛也似乎减轻了很多,他豪气万丈道: “你们两个狗日的乡下人,帮着纣王做坏事了还不知道,你们的那个元帅,那个王爷,已经与金狗勾结了,就是想要趁着我姐夫北伐的时候,偷了他的菊花,好叫我姐夫顾前不顾尾。” 两人还是有些不信,但见纪五信誓旦旦的模样,又不得不相信几分。 “这么说来,大哥的姐夫便是岳少保了?” “哼?!” 纪五大头一甩:“老子姐夫乃是赵官家,正儿八经的皇帝陛下!” 两人再也绷不住,将这位皇亲国戚给摔在了地上。 等纪五骂了好一会儿,他们才把他给扶了起来,左边的那个道: “大哥,您说的可是真的?” “冒认皇亲是个什么下场……那假柔福帝姬的事儿可听过了?老子会骗你们?!” “大哥,我们不是怀疑您的身份,而是……您说我们的元帅要谋反,这话儿可乱说不得,是要杀全家的!” “骗你便是你儿子!” 纪五指挥着他们,让他们往前面拐了好几处,随后能见到临安府衙了,这才接着道: “刚才老子听了个清楚,那个狗屁王爷逼着岳少保的娘亲写信,要把岳少保给叫回来!” “现在是什么时候?是马上就要把金人全都给打出去的时候,狗日的想把岳少保给叫回来……那个矮子,你们都看到了的,那便是金人!” 右边的那个接话:“不是说金人都有十丈高?那人不太像啊……” “别管像不像,反正他就是……” 再有百步就能到临安府衙了,纪五越发的不客气了起来,直接爬到了当中一人的背上去……幸好这位庄稼人有的是把子力气,倒也没计较那么许多。 “老子瞅着你们都是被骗过来的,现在赶紧回头是岸,不然的话,老子的姐夫可没有老子这么好说话了……他老人家向来是能用刀子,就绝不废话的人,光是今年死在他手里的人,你们两个尽可去打听打听。” 两人早就被他恐吓加威胁说服了许多,此番参军确实是有许多的不对。 这临安城守卫好好的,为何要去缴了他们的械?若是见得人的事情,又为何要让各家闭门闭户? 越想越觉得害怕,两人只得不断地讨好纪五,终于在到了府衙之前,得了这位一个绝不追究的承诺。 “那便一起进去,这临安府尹是你们五哥的老相识,进去吃点酒,暖暖身子也好。” “不去了不去了,与我们一起来的同乡还不知道这些事儿,我们要赶紧去告诉他们,免得不明不白的就丢了性命!” 说着,两人又朝着纪五作了揖,这才感恩戴德的去了。 纪五也不强留,天气冷了,这府衙连个站门的差人都没有,幸好大门还敞开着,他好不容易才迈了进去,短短的路程,硬是让他走了小半炷香的时间。 只是这府衙里安静得很,他平日里又是个典型的泼皮,到了这边都是绕着路走,若不是今日有正事,他是决计不会来的。 越往里走,纪五的心就越是不安。 他闻到了一股子血腥味儿,等过了那前方的公堂,到后衙的时候,纪五差点就晕死了过去。 满地的都是尸体,看他们的打扮,全都是些临安府衙的差人。 雪不断地从天上洒下来,又盖在他们的身上,许多人都被雪给盖住了模样,唯有已经成冰的血,和满地的箭矢提醒着纪五,这里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 辛府尹…… 素来不怕神不怕鬼的纪五,忽然有些害怕了起来。 (本章完) 第27章 准备 辛次膺本来是该死的。 但是他没有死,这老头固执得厉害,赵王爷似乎也知道这位与皇帝的关系。 他压根就没有像是对待赵鼎几人的客气,临安府衙作为为数不多有作战能力的地方,赵士程肯定不会放过这里。 而且辛次膺的嘴巴比纪五还要毒,骂人难听极了,若不是矮子拦着,赵士程早就去了了这老头儿的性命。 之所以没有,是因为矮子告诉他: 杀人,要杀得有用才行。 辛次膺就这么死在了这里固然没什么影响,但若是明日早朝的时候,当着满朝百官的面将这人给杀了,那才是真正的…… 杀一儆百,杀鸡儆猴,像是秦桧那样当着所有人的面被千刀万剐,那辛次膺才算是死得其所。 这老头儿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因为与皇帝的关系好,反而把命给保了下来。 他脾气比胡铨还要来得急,此时与一众人全都被关到了宫内署衙里面,这些人要么是学赵鼎那般,波澜不惊;要么就是胡铨那样的,已经骂得累了,歇了下来。 唯有他,从天亮骂到天黑,眼瞅着又要天亮了,大伙儿在这儿睡也睡不着,除了这位辛府尹的叫骂声之外,再没了别的动静。 听得胡铨好生佩服……要不然说人家是前辈呢,这精气神儿要比自己这个后生还要足。 “我说赵相,你到底是没心没肺还是已经有了计较,怎的连句话儿也不说?” 这署衙里的人越来越多,赵鼎整个人便越来越放松。 这世界上的傻子,并没有那么的少,但也绝对不是那么的多。 此时能到这里来的,除了拒绝了赵士程的人,便再没了其他。 而一眼望去,整个大宋的中枢几乎全都在此了。 皇帝大老远的把他们从各地叫了回来,众人的心里头也清楚,除了当今陛下之外,赵家便再没有人能有与金人开战的魄力,而两国已经撕破了脸皮,皇帝也是做出了一副不死不休的态势,所到州府无一个金人能活…… 就算真的从了赵士程,带来的也不过是短暂的相和罢了,宋金两国,终究是注定要有一战的。 “你急什么,你急就能把官家给急回来了?” 赵鼎与他相识多年,彼此之间说话也没那么客气,辛次膺却是不干了: “伱倒是不急,官家命令你们几人监国,这下好了,几路大军还没走到开封呢,倒是被你们给监出了个狼子野心之辈!” “你这话说的,我等不监国,他赵士程就不会谋反了?” “本来就是!” “强词夺理!” 两个老头儿竟然吵了起来,胡铨作为这里的晚辈,只好拦在两人的中间,关切地问道: “辛公,您刚才说他们在临安府衙动了刀剑,您没事,没伤着哪里?”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辛次膺有些缓了下来: “倒是没什么事,就是被赵士程那厮给扇了两个巴掌。” 这话一出,不说是胡铨愤怒,赵鼎也忍不住了: “那人当真这般?!他就那么铁了心的相信官家回不来了?” 辛次膺听他这语气,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赶紧上前,看了看屋子里的其余大臣,拉着赵鼎的手,低声问道: “怎么说?你的意思是官家就要回来了?” 两人窃窃私语,引得旁边冷眼的苏符非常不满,苏尚书大声道: “怎的?到了这个地步两位还不相信我等?有什么话,就不能正大光明的说了?!” 赵鼎知道现在是该团结的时候,轻轻叹了口气,站起身来: “诸位皆是一心报国、忠于陛下的人,鼎有什么话,自然是不会相瞒的。” “只是……” 他看着旁边闭目养神的刘子羽:“彦修,到底能不能行,你倒是说个准话啊!” 说着,又把刘子羽白日说给他和胡铨的话,毫无保留的告知给了众人。 自然了,这话说得小声极了,避着被外面的守卫给听到。 等他说完,大家忽然都有些激动了起来。 就是说嘛,皇帝既然执意要亲自率军,怎么可能不做好安排! 毕竟这位几乎经历了一个亡国之君该经历的所有事情,虽然性子变了,但惜命这点,是绝对不会变的。 不然的话,也不会在与金国议和之后,就立马惦记着三大将的兵权了,不还是把皇权看得最重。 说起来,人家是皇帝,不把皇权看得重,难不成看重卖豆腐的娘们儿不成。 刘子羽见众人殷切的眼神,开口道: “官家虽然叫我早做准备,可是……” “你该不会没照着做?!” 辛次膺连忙抢过了话头:“官家如此信任于你,刘彦修,你可莫要负了陛下的心!” “你这是说的哪里话,我再怎么不通情理,也是知道分轻重的。” 刘子羽顿了顿,又接着道: “我从颍州回到临安的第一件事,便是给李易安和明州那个虞……那个后生去了书信,李易安那里还好,都知道她是想要北伐的,谁人现在为官家添乱,便是与她过不去。” “但虞允文那里……明州大家都是知道的,除了几百城防兵,哪里还有什么可以用的人?那后生遣书来问我,他该去哪里寻兵……可我也只是重复官家的话儿,如何能答得了他?” “这是其一,其二,李易安虽然与民间乡勇多有往来,但毕竟都是些散兵游勇,能不能成事,能成多大的事,还都是未知。” 大伙儿听了刘子羽的话,毕竟都是些能臣,很快就想清楚了当中的利害。 自打皇帝南渡来了这临安,临安城经历过几番修整,若是赵士程铁了心的关闭城门,凭借着李易安的那些人,是决计没有办法进得来的。 而明州,能原本还有驻军两千,归着明州的市舶司统辖,但这战事一起,到处都缺人,这些人也早都被派去那边征粮去了。 虞允文就算想来,那也是有心无力,还不如李易安有用。 皇帝就留了这么两个后手? 怎么想,大伙儿也是琢磨不出来官家的意思,难道在他的眼里,他口中出现的妖魔鬼怪,就这么不堪一击吗? 这可是关乎国本的大事啊! 赵鼎也是想不出来,但他已经听见外面鸡叫了好几声,已经快到上朝的时间了。 便开口问道:“彦修可与他们约定好了,什么时候行动。” “那是自然,我早已叫了家中几人在城外看着,但凡临安有什么意外,他们立马就会去告知给这两人……如果没差的话,现在当是都听到了消息才是。” 这几乎是这群人唯一的希望了,但是大家又实在是不明白,皇帝到底想做什么。 一起朝着门外看去,雪还是在下个不停,这大宋的前头,候着的到底是个什么。 他们都在等着。 (本章完) 第28章 继位 和昨日的萧瑟不同,今天天刚蒙蒙亮,临安好似又活过来了一般。 所有的人都听着外面的梆子响,寅时一过,大伙儿好似约定好了一般,全都上了街来。 既然朝廷今日有话要说,那他们便听着,毕竟从皇帝立都临安以来,昨日闭城闭门闭户的情况,确实是第一次出现。 若是没有大事,断然是不会如此的。 可究竟是多大的事,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去讨论,甚至连去猜测的人都极少。 老王头就不一样了,昨日看着伤痕累累的纪五回来,被他口中说的‘谋反’一词给吓了一跳。 这话是能够轻易说的吗? 正是因为如此,加上纪五那被打得半死的模样,纵使老王头有千万般不信,却还是强迫自己接受了下来。 于是,他便一夜没睡,在自家二楼上眺望着不远处的钱塘门。 等到鸡鸣……冬天连太阳也偷起了懒来,鸡叫破了喉咙,这天仍是一望无际的黑色。 但老王头分明看到了,看得清楚,那钱塘门确实是开了。 也是,临安是个什么地方,一日间不知道有多少人要进出,闭门一日,城里城外不知道要损失多少的钱……再者说了,就算不提钱,多少的走商、百姓,在外奔波了一年的人,就趁着这两天从天南海北的赶回来与家人团聚,一直关着门,终究不是个事儿。 赵士程自然晓得当中的厉害,他本来就没有打算一直封城下去,老九被五十万金人给围着,这里就算是变了天,他也绝对不会知晓。 相反的,他还特别希望能有更多的人看到,更多的百姓帮他传句话儿,这大宋自今日起,便会换一个皇帝。 “那柜子里有钱,老子这次去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都说是兵荒马乱的,过了这十几年的太平日子,倒是把肥肉给堆在了身上。” “你好生照看着你五哥,等医馆开了门,便趁早把他给送去……若是他动不了,就请大夫来家里看看……别去王家医馆,那里坐堂的大夫我认得,以前替女人接生过,手脏得很,要去便去陈家医馆,贵点就贵点了,别他娘的心疼那劳什子臭铜。” “你既然没有寻得大姐儿的消息,可是也不能怠慢了去,每日抽个时间多去皇城外面逛逛,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凑巧给碰上了……过年?过甚么年?!等伱姐夫回来,咱们天天都是过年!” “你花钱要有个分寸,莫要学人家公子些大手大脚,这思北楼是你姐夫送的,多少的老主顾都习惯了这里,你也不能慢待了这些个,说是说咱是皇亲国戚,但人家也确实是衣食父母……对了,隔壁街的马瞎子还欠了三十个铜板,他下次来你要记得让他补上,买猪肉要去李胖子家,你只管报你爹的名字,他是决计不敢缺斤少两的。” 老王头一边收拾着包袱,一边不断地嘱咐着王小二;聒噪了一辈子,倒是在这个时候变得温柔了许多,也安静了许多,说话都细声细气了些。 “爹,不然还是我去……您这么大把年纪了,怎的还能让您赶这么远的路程……” 老王头给包袱横竖都打上了结,确定绑的紧了,这才背到了身上: “你爹活了一辈子了,什么场面没见过,就算是死在了路上,也是不亏的……你是咱老王家唯一的后人,只可惜还没看着你说上个媳妇……若是这次老子回不来了,你就自个儿去相,相中了谁,摆酒的时候在你爹娘面前摆上两碗酒就行了。” “这次是一定要去的,官家好歹也是你姐夫,我的女婿,他还是咱们的皇帝陛下,现在眼瞅着就要把金人给赶出去了,我怎的可能看着他后院起火,却什么都不做。” “莫要送了,赶紧回去盯着你五哥。” 等到了钱塘门的这里,进出口都给排了长长的队伍,幸好老王头来得早也隔得近,这才没有落到太后的位置。 纪五说过了,皇帝被金人给围了起来,那个甚么狗日的郡王又和金人勾结,这才生了这次的事端,老王头不知道要怎么去突破金人的包围圈,但他只知道,他是应该要去的。 不管怎么样,都是要去的。 路过这他做了多年差事的地方,看着周围的人都是些生脸,老王头觉得有些可惜,又觉得有些高兴。 至少,那些个兔崽子们没有投到那郡王麾下去。 临出城时,他又回头看了眼这繁华无比的临安城,它仍是笼罩在黑蒙蒙的雾里,连真面目也不肯露出来,老王头想要把它给印在脑子里,好像生怕自己把这儿给忘了一般。 站了差不多半柱香的时间,都挡住了进城人的路了,被人家给吆喝了起来,老王头这才瞪了吆喝自己的那人一眼,头也不回的朝着北边走去。 进城的人很多,出城的人也有很多,没人在意一个老头儿的存在,就算是把这位给认了出来的,也只是多一分忧心,忧心这位神志不清的思北楼东家,在这寒冬腊月离了城,恐怕会生出些事端来。 与此同时,城门虽然开了,但也只是开了个两处水门和两处路门而已,而且盘查得严,各处都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这些人都是王燮当年的部将,比起沿路上招来的农民要靠谱一些。 但也只是一些。 虞允文从接到刘子羽的书信开始,一直便在思考着。 思考着官家为何会点自己的名字,也思考着官家既然已经料到了如今,却为何不多做些准备。 至少早点告诉赵相或者辛府尹一声,至少也不会像是今日这般,早早地落了人家的后手。 他确实是没兵。 不但没兵,做这明州知府半年以来,他的精力大半都耗在了明州的吏治上面……这里是个大金矿,每个人手里都沾了荤腥,每个人背后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若是皇帝的话,把刀子亮出来就能解决了,但他不行,所以他断了很多人的利益,也得罪了很多的人。 明州的差吏几乎没有一个是与他同心的,他想破了头,也想不到自己到底能从哪里寻到可用的人。 莫不成,官家是要自己孤身去临安不成? 那便是与送死无二了,直到临安城闭门的前三天,他在栖心寺里看到了范同的尸体……这尸体早已被鸟儿给啄食殆尽了,每日挂在那塔山,风吹日晒的,也早已被风华成了干尸模样。 官家当日留下的,除了自己,便只有这具尸体了…… 却也不是,还有这明州周围的十几座道观、寺庙,以及里面的僧人。 僧人…… 想到这里,他才眼前一亮,豁然顿开。 连忙召集了多家的主持,也没保留,把皇帝的安排与他们说了。 僧人不事农桑,不用卖力气,还不用纳税,虽然都是吃素,但每个人都是白白胖胖的,比起许多百姓的日子还要好过。 也正是如此,一份僧人的度牒才会这么的值钱。 这些方外之人本来还有犹豫,虞允文又把当中利害摆在了他们的面前: “诸位能有今日,皆是因为官家昔日的承诺而已……明州香火,比起诸位之前如何?” “尔等皆是受过了皇恩,坦白来说,诸位的荣辱皆系在陛下一人的身上,若是愿意与本府去擒拿乱臣贼子的,好处自然是不用多说,若是不愿去的……” “诸位敢保证别的人还愿意见着你们在明州安坐吗?” “等官家回了临安,诸位又还能在明州安坐吗?” 作为学生来说,三十出头的虞允文确实是显老了一些。 但作为一府府尊来说,他又实在是过于年轻。 道理皇帝已经告诉他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不管是明州的商人,还是这些大师道长,能够决定他们屁股朝向的从来都不是什么天道人伦、佛祖菩萨。 而是刀子,和利益。 果然,这话一说,这些人都是见过那位皇帝陛下手段的,连半点犹豫都没有,直接便跟了虞允文。 他们仍是穿着道袍僧衣,手里拿着木剑佛珠,嘴里不是无量天尊就是阿弥陀佛,这样的人,不管在哪里,都是最有安全感,也最容易被人给忽视的人。 就如今天这般,明州来的一千多位大师,还有他们联系好的、临安城周围的寺庙道观的人,总共三千多数,守卫只是查了领头的度牒,便将他们全都给放进了城里去。 连虞允文自己都没想到这么容易便入了城,同时也不由得对那位造反的人,生出一丝鄙夷。 志大才疏之辈罢了。 等入了城,按照之前的约定,大师们也不知道对面有多少人,只是全都朝着钱湖门去赶……这里离皇城不远,但最重要的是,这里离大宋的军器监最近。 虞允文的目的,便是先夺军器监,毕竟不能指望大师们用佛珠木剑去砍人,等拿下了这里,顺利的话直奔皇城,擒拿贼寇。 他自己,本来是应该四处溜达,看看贼人的部署的。 他也是这么做的,只是在丰豫门的时候,他停了下来。 “为何不让我等入城?!” 这人说话声音贼大,即使隔着百步的距离,虞允文也是听了个清楚明白。 他再朝着这人看去……他七尺多高的身子,一身的横肉不说,脸上露出来的地方几乎全是伤疤,连眼睛也瞎了一只,也不知道挡一下,整副面容都可怖极了。 长相还是次要的,他手里拿着一全是刺头的狼牙棒,好似一个山贼土匪一般……如果说虞允文请来的大师们都是些人畜无害的样子,这位一看便是那种把坏人写到了脸上的人,而且,他的身后,还有几十个模样与他差不多的人…… 这种人,不被拦下,倒是有些说不过去了。 连那城门的守卫也有些给吓住了: “你……你不像好人!就是不许你入城!” “这是什么道理!” 那人闻言更加的气愤,他这些伤不全都是拜金人所赐,现在好了,却成为了宋人不让他入城的理由。 虽然知道这些都是反贼,但他还是恼怒得很: “模样都是爹娘给的,洒家又有什么办法?!” “我进城中有急事,若是耽搁了,算在谁的头上?” 那守卫手里有刀有枪,底气还是有的,硬着头皮道: “就是不许!过了今日,什么时候都行!” “你是在为难我等!” 那人往身后一退,把狼牙棒给横在了身前,这守卫连带着周围的几个,也是一起把刀给拔了出来。 眼见就要一触即发,却见那人身后站出来了一个妇人……虞允文忽然激动了起来。 李易安! “这些都是我家的护卫,民妇一介女流,来临安多有不便……现今世道又乱,这也是无奈之举。” “还望诸位军哥儿行个方便,就放我们进去。” 她虽然老了,但毕竟气质还在那里,说话态度又好,那守卫顿了顿,将火气压下去了些,接过了她递来的户贴,只是扫了一眼,便比不远处的虞允文更加激动起来。 “原来是易安居士,倒是小人眼拙了……这都快过年了,您还来临安作甚。” 要不说有名气就是好呢,这李清照好歹也是现在大宋的第一文人,名望极高不说,追捧者也是众多。 她出现在这里,这守卫哪有不买账的道理,只是求着她给自己留下了幅墨宝,便再也没拦着她们这群人。 看着她们只耽搁了一会儿,也是顺利的入了城,虞允文心里头大喜至极……这什么谋反,简直是与儿戏一般! 之前他还有些担心,但现在来说,他已经全然不紧张了,只有等待着立功……或者说是即将报答皇帝知遇之恩的激动。 虞知府本来还想着上去与李易安打个招呼,但忽然跑出了一队人马,一面敲着锣,一面大声喊道: “速去东华门,速去东华门!” 他心里头才刚刚松懈下来,随着这锣声的响起,便知道是皇宫那边开始了。 又看着许多人都朝着皇城那边去赶,虞允文朝着和尚们吩咐了两句,自己也跟着众人一起跑了起来。 今年早些时候,便是有许多太学生因为吴表臣的死,而来这里闹过了一次,只是那时候他没参加,隔得远远的看到了许多同窗们的窘相。 这时候再来,这里却依然是热闹,不过站在这里的人变成了百姓,还有不少人正在源源不断地,从临安的各个角落里赶来。 前面的,是一众带甲军士,他们后面是一群穿着公服的人,再后面,则是由十几张桌子摆好的神龛,总共三层,从上到下放了不少的灵位……隔得远了些,虞允文也看不清楚那灵位上写的是什么。 又等了好一会儿,等这里全都是人了,那里面才走出来了一个穿着绯色袍子的官员,虞允文瞧仔细了,这不是那王次翁,又是何人。 昔日的秦桧一党,明明是已经被削去了官身,在太学里面做的苦力活……说起来,这位确实也是瘦了不少,也黑了不少,看样子的确是没少吃苦。 他站在前头,清了清嗓子,随后便开口道: “伏羲神农黄帝氏,名曰三皇居上世。少昊专顼及高辛,唐虞尧舜为五帝……” 这人不说废话,竟然直接唱起了传授歌儿来。 他唱一句,便有旁边的军士跟着传一句,一句接着一句的,一直顺着这东华门,传到了临安城的尾巴上。 叫每个人都听了个清楚。 “末后难制藩镇强,宦官奉立皆私议。唐后迭兴有五代,梁唐晋汉周相继……” 要说临安毕竟是大宋之都,读书识字的人比别的地方不知道多了多少,现在的这个关头,朝廷里面又这么兴师动众的把大伙儿给聚在了一起,一开始,就唱起了这般歌谣…… 不管王次翁的声音多么难听,也不管他唱出来的调子多么的古怪,但是稍微有些见识的,确实是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赵官家不是在颍州抗金? 难道真出了什么大事儿? 二十年间三易皇帝,连着当今的这位陛下,也是在苗刘兵变之时退位过的……说实在的,百姓们对于皇帝的更替,其实大抵没有那么的…… 不可接受。 但这得加个前提,得是在今年之前,或者更准确的来说,是在皇帝北伐之前。 现在大家就算是再不理解,也知道当今的这位陛下是个有骨气的人,是说出了‘谁拦着北伐便是拦着他报仇的人’,也是身先士卒,亲率大军北上、是天下臣民想要复国的唯一希望。 如果他出了什么闪失的话…… 还打吗? 大家就像是被人勾起了欲火的寂寞寡妇,而始作俑者便是当今的皇帝陛下。 现在眼见裤子都脱了,就要忙活正事儿了,皇帝却忽然举不起来。 这种滋味,不是在拿人消遣,又是什么? 百姓们越听越沉默,就算是有不懂的,在旁人的解释下,也算是理解了这背后的意思。 赵家,好像是要变天了……或者说,大宋,好像是又要变天了。 “宋受周禅握乾符,扫除僭伪皆风靡。太祖姓赵都汴京,雪夜常幸赵普第。太宗真仁英神哲,历代承平善继嗣。至于徽宗金虏来,误国奸臣京与桧……” 终于被他唱到了这个时候,只见王次翁到了这里,便停了下来。 他看着面前的诸人……就昨天之前,自己以堂堂副相之尊,在太学搬着木头。 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了,也是他们这群人唯一的机会了,他哪里还有选择。 之前以为做完太学的工,自己受的磨难也就到了头,可当他去吏部一问……又说是做完了太学,还得去帮忙修太庙,修完了太庙,还得帮忙修皇宫。 等皇宫修好了,钱塘江上的堤坝,也终是要有人来修整的。 皇帝压根就没有打算放过他们,赵构压根就没有打算要放过他们。 与其是这样,赵士程的出现,便是天意。 “吾皇受天之德,于建炎元年五月初一在应天府继承大统……值社稷危亡之时,力扶大厦之将倾……俄驱南牧之马,旋兴北伐之师……誓心天地,当令稽颡!” 已经开始论起皇帝的生平和功绩来了……王次翁越说越高兴,大家却是越听越心惊。 怕是真的出事了。 “德覆万物曰高;功德盛大曰高;覆帱同天曰高,是以吾皇之德行,特此庙为高宗,谥为受命中兴全功至德圣神武文昭仁宪孝皇帝……靖恭尔位,正直是与,钦哉!” 得了,连庙号和谥号都出来了,皇帝大约确实是已经死了……驾崩了。 只是众人仍是疑惑,这么大的事儿,怎的连个消息也没听到? 前些日子还在庆祝连战连胜,颍州大捷的喜讯传来似乎就在昨天,怎的今日…… 王次翁带了个头,哼哼唔唔地摸起了眼泪来……要说百姓们的眼泪也最是好骗,不知道是因为皇帝没了,还是北上的希望没了,大伙儿跟着一起也哭了起来。 不时间,整座城里好似陷入了莫大的悲痛之中。 等又过了好一会儿,王次翁才开口道: “是以国不可一日无君,夫皇天无亲,惟德是辅,而生民有欲,无主乃乱!武当军承宣使,永嘉郡王赵氏士程,承皇天之眷命,入奉宗祧;内外文武群臣及耆老军民,合词劝进,至于再三,辞拒弗获,谨于今时祗告天地,即皇帝位!” 从一开始,这便是一份告知书一般的东西,赵士程根本就没有打算与人商量,或者说,他已经与值得商量的人商量好了。 把百姓们找来这里,只是为了告知他们、通知他们、说给他们听而已。 你们的皇帝换人了。 从现在起,我才是你们的皇帝。 王次翁的话音刚落,永嘉郡王便迫不及待的站身了出来,也许是担心挡着了这位的表演,隔在人群中的兵士,也向两旁散了些。 他穿着早就准备好的裘服,整个人都处在了亢奋的时候,慢慢地,朝着旁边的供桌走了过去。 只要祭过了天地,祭过了三皇五帝列祖列宗,他就是真正的皇帝了。 虞允文终于瞧见了正主,也确定了刘子羽所说的无误,便挤开了人群,朝着自己大师们的所在的方向走去。 不过总有人比他的动作更快,辛次膺刚刚从大臣堆里钻了出来: “你……” 才说了一个字,便被一直紧盯着的王燮亲自甩上了两个巴掌,打得老头儿几乎快昏了过去,又立马被几个士兵给带了下去。 都知道会有人捣乱,赵士程早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这些大臣们,亲眼见着自己登基为帝,只要别学着那个瘸脚老头一般,哪怕是不说话,就已经是默认了站在自己这边。 不过他终归还是人手不够,只能盯着大臣们的嘴,却管不了下面人的口。 也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 “官家没有死,是贼人在篡位!” 本来就安静得紧,这话儿又吼得大声,很快排在前头的这里,就开始变得有些嘈杂了起来。 王燮收到了赵士程的眼神,本来想下去管管,却被矮子给轻轻的抓住了手腕。 “先生?” 矮子只是摇了摇头,王燮愣了愣,还是站在了原地。 赵士程看着了眼里,虽然不知道矮子为何要阻止,但他这时候也没有别的办法。 举着三炷香,只是把下面的议论声抛在了脑后,继续着自己的祭祀大典。 天气还是冷了些,赵鼎两支手都埋在了袖子里,他低着脑袋,也不知道是在想着什么。 刘子羽几乎是和他一模一样的动作,从署衙里出来到现在,两人一句话都没有说。 最急的,反而是胡铨和苏符等人,还有赵士……他身为大宗正,此时毫无疑问是最难做的一个。 但凡脑子正常些的,都知道若是皇帝没死,那大宋几十万大军可全都掌握在他的手上,赵士程是在自掘坟墓……自己若是不去阻拦的话,少不得日后被清算。 可现在若是站出来……这毫无疑问是触了赵士程的霉头,最容易被这人给记恨了。 横竖都不是人,这大宗正硬是急出了一声的汗来。 不过,任谁也没想到的是,现在站出来的人…… 却是一个他们谁都没想到的人。 刘光世……昨日他便在赵士程的允诺下,已经可以改做姓刘了,他也与这位永嘉郡王说好了,是一定要站在他这边的。 但现在,他确实是站了出来。 他站在与王次翁等人的一边,这里都是些吃过了皇帝苦头的大臣,别说是赵士程,连矮子也对这些人没有什么防范。 此时这位昔日的西军主帅,竟然趁着旁人不注意,拔出了那士兵的腰刀来,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赵士程的身后…… 随后,便把刀给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都说了是早有准备,可也确实是没有想到,在最不可能的时候,出现了一个最不可能出现的人。 王燮急忙叫来了弓箭手,却又一次被矮子给拦下来了。 “莫急。” 若不是知道这是个金人,王燮都快怀疑他是站在的哪一方了! 赵士程回过头来,看着刘光世的眼睛,勉力挤出了一丝笑容: “刘元帅……这是为何?” “郡王还是称某为项,这是官家赐的姓氏,某不好改。” “你……” 赵士程本来想骂,但人在刀下,他随时都有可能会取了自己的性命。 只好换了个语气道: “你难道忘了昨夜是怎么给本王承诺的吗?” “你堂堂西军主帅,世代为将,难道就甘心……” 项光世好似压根就没有听他说话一般,只是看着王次翁,又看了看他们身后的人,这才大声道: “有人说官家还活着,还请郡王稍待,等查探清楚了,再登大位也不迟。” 这下好了,适才还不知道是谁人开的口,现在明显的有个大臣也这样子说了,还把刀给架到了那未来皇帝的脖子上…… 这分明是,连他们自己也不确定! 不确定官家到底是不是还活着! 本来有些压抑的气氛,忽地爆发了开来,一传十十传百,众人不断地喊着: “官家还活着!” “官家还活着!” …… 既然皇帝还活着,那么眼前的这位是想要干嘛,已经是昭然若揭了。 都说是墙倒万人推,那边有个亲兵快步跑来,低声朝着王燮道: “元帅,军械库被夺了!” 王燮一惊:“是谁?!” “是……一群和尚……还有道士。” “胡闹!” 不等他吩咐下去,矮子又双叒把他给拉住了: “不要动。” “先生!” 这是谋反,是要株连的大罪,王燮哪里敢有什么闪失! 矮子仍是镇定自若:“从现在开始,天塌下来也别动,我保你一条性命。” 他是金人,就算要杀他的全家也得到金国去,他自然是想得开。 王燮把刀拔了出来,对准了他的眉心……旁边几个矮子的护卫同时亮出了兵刃,但凡他敢轻举妄动,比的就是谁的动作快了。 王燮也是胆大,直接无视了这几个人,只是看着矮子道: “若这事儿败了,老子就算死,也要拉上你来垫背。” 矮子仍是微笑:“可以……但我觉得,咱们都不会死。” 这边说着,那边大伙儿分明看到,一群和尚,还有道士,不拿拂尘不拿佛珠,反而拿起了刀剑,朝着这里冲了过来。 个个的僧衣道袍上都染了血,面对着上前去阻拦的士兵,他们杀人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一边砍着人,一边还大声喊着: “阿弥陀佛” “无量天尊” 这种景象,真是有些说不出来的突兀。 矮子终于往前站了站,他带来的人也终于全都回来了,一个个地,不断地向他禀报着现在城里的情况。 那边的项光世已经制住了赵士程,刘子羽也亲眼看到了那些个方外之人,只是略微一想,便想清楚了他们的来历。 众人再也站不住了,一群老头儿纷纷跑到了供桌前,将赵士程和项光世给围了起来……他们解下了腰带,竟然是要把这位永嘉郡王给绑住。 可就算是这样,矮子依旧是还没动。 “照着你们的说法,一共只有两拨人?” 那大汉说话有些与他体型不同的尖锐: “除了王燮逃跑的人,确实是只有两拨人。” 两拨人……倒是还算好分辨,和尚们是一拨,别的是一拨。 加上突然冒出来的项光世…… 他嘴角忍不住的上扬,这应该就是赵皇帝留在临安的后手了。 赵士程这样的草包,若是真那么简单便让他夺了帝位去,那才是有了鬼。 而那位赵皇帝,若是什么都不留下,便这么北上去了……他不是缺心眼,就是太过自负了些。 这位明显的不缺心眼,可就只留下了这么些人,他到底还是自负了些。 想到这里,又再三确认了一遍,矮子终于确定了下来。 赵士程不过是一个饵,一个钓这些人出来的饵罢了。 这场面,他早已经想到了。 所以,他的底牌…… 他看着后面两个穿着袍子,戴着帽子的人,朝着当中的一个低声说了几句。 那人明显的有些激动,整个人都抖成了筛子。 “可……可以吗?他们都是康王的人,他们……” 矮子打断了他:“您没有别的选择。” 矮子分明听到了声叹息,见他将帽子摘了下来,还是踱步向前走了过去。 项光世或许打仗不行,但他不是傻子。 只有傻子才会跟着赵士程一起闹事,特别是在皇帝带着大军在外面的时候。 所以,赵士程出的这道选择题,他连半点犹豫都没有,就知道自己要站到谁的一边。 此时他兴致极高,没想到自己为大宋立下的第一功,竟然不是在战场上,不是在金人手里。 而是在这临安城。 他已经想好了皇帝的赏赐,却感觉到一只手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回身望去,见了这人的模样……思索,回忆,震惊,刹那之间,无数事情涌上了他的心头。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然能在有生之年,还能见着这位的面。 “官……官家……” 这声官家喊得刺耳极了,连赵桓自己也是挣扎了好一会儿,才应了下来。 “诸位,先停手。”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比起现今的那位陛下来说,这位只是一开口,便如谦谦君子一般,叫得人好生舒服。 所有见过他的人,此时都处在了短暂的呆滞状态,唯有胡铨……这个南渡后的进士,看着这位与官家有几分相似的人,陷入了迷茫之中。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赵鼎,深深地叹了口气之后,终于还是朝着这位作了一揖: “陛下……苦了您了。” (本章完) 第29章 下马威 都说是天无二日,国无二君。 若只是这孝慈渊圣皇帝一人也就罢了,尊他个太上皇帝,安心的去享清福便是。 虽然往上推个一千来年,从始皇帝开始,到最近的大宋徽宗皇帝,太上皇几乎都是父与子之间才存在的关系,但形势摆在这儿了,根本就为难不了赵鼎。 可偏偏,一同回来的还有当今赵官家的生母,宣和韦太后。 当今陛下素来以孝治国,就连此次决意伐金,也打了个为父母报仇的名号……渊圣皇帝好办,这太后却是实打实的让人头疼。 因为她说得很清楚: “九哥儿继承大统,实乃形势所迫,他素来是个喜欢闲散的性子,才能也有限,如何能做得了皇帝。” “大哥儿是先帝亲自所立的太子,又是赵家长兄,他若不在,九哥儿做了皇帝也就罢了,但现在他回来了……亲兄弟还得算清楚账,这帝位终归是当还给大哥儿的。” 于是便出现了古怪的一幕:正主赵桓不断地推辞,只是说让自己做个太一宫主就可以了;相反的是陛下的生身母亲一个劲儿的反对,言语间还不断地对自己的亲儿子贬低。 大庆殿里,宣和皇太后高坐主位,赵桓坐在她的身侧……而下方,却都是刘邦一手从地州上提拔到朝中的大臣。 没有人开口反对皇太后,也确确实实的,是没有一个人想要去附和她。 事实都摆在这儿了,您确实是在北边吃了十五年的苦头,但不管吃多少苦头,也不能改变赵桓丢了半壁江山而赵构正在努力挣回来的事实。 大伙儿都是北伐一派,又受了皇帝的知遇提携之恩,之所以不驳斥你,是因为你是皇帝的亲娘。 仅此而已。 但现在这个乱糟糟的局面,也确实是超出了赵鼎的能力范围了,他只希望今日派出去的探子,能够把消息传给皇帝陛下…… 您要是再不回来,恐怕真就要出大事了。 “我听说这次惹出乱子来的是仪王家的小子……九哥儿胡闹,带着人马北上去了……诸位都是我大宋的肱骨之臣,确实是该拦着他一些才是……临安城的防务是由谁来负责?” 赵鼎刚想答话,作揖都作到一半了,又听见太后自言自语道: “不管是谁,暂且交由……” 她看了看渊圣皇帝,赵桓仍是带着和煦的微笑,从牙间挤出王燮的名字,皇太后便接话了过去: “便交由王元帅去负责。” 王燮再烂,可也是赵桓亲手赐过‘忠勇’名号的武将,南渡以来他一贬再贬,都贬职成为一个寄禄官了,如今他的正主回来了,他居然也跟着登了天。 本来藏了很多话的赵相爷,此时忽然变得沉默了下来。 他好像闻到了什么,又好像感觉到了什么,但他的的确确的是摆出了一个防守姿态,那就是他的沉默。 拉住了站身出来的胡铨,赵鼎朝着他摇了摇头,后者纵使有万般话想说,此时也不得不憋了回去。 皇太后可以做错事,她就算做错了什么,和皇帝的血缘关系摆在那里,就算天塌下来,也有赵官家顶着。 可是他们不行,这个时候,就算是皇太后要了自己的性命,难不成官家回来,还能惩罚他的娘亲不成。 大宋以前也不是没有太后垂帘听政的例子,当今的皇帝,就是孟太后亲自肯定的人选。 但孟太后那是太尉之女,官宦世家,还是孟子的后代……韦太后一婢子出身的人,怎么说…… 唉! 她的要求,赵鼎全都允诺了去,他已经耽搁了一日多的时间,各地送来的军务全都被挡在了门外,又一晚没睡, 心里头忧心着别的事情,现在千难万难,北伐一事万不可休。 如此,便带着众人告退了下去。 只是临出门的时候,挨了王燮好多个巴掌的辛次膺忽地站住了脚,再也不肯挪动一步。 赵鼎知道他的脾气,连忙就拉住他的手腕,却被他一把给打开了。 辛府尹转过头来,看着那高坐在正堂上的妇人,想着皇帝在外以身犯险,却不断地冒出家里人来拖后腿,又想着那日在关王庙前,他伏在皇帝的身上,把脑袋靠在他的肩头…… 辛次膺朝着她作揖,韦太后不知道他为何走了又回,便询问道: “可是还有什么话儿要说?” 辛府尹自然是有话要说,但他看着赵桓,那位孝慈渊圣皇帝,那位大宋的靖康帝,同时也是金国人的天水郡公。 “今年早些时候,柔福帝姬回来过了。” “谁?!” 韦太后听得不甚清楚,但她明显地有些讶异的表情,又不像是没有听清楚。 “柔福帝姬。” 辛次膺提高了声音,整座大庆殿里都不断地回响着这个名字。 “柔……柔福啊,本宫倒是有些日子没见着她了……她现在在何处?” 两人同在金国洗衣院做事,各自都见过了彼此最为丑陋的一面……两人之间,自然也是知道对方的秘密的。 之前柔福被人给带了出去,带出去嘛,这种事情再正常不过了,那洗衣院里多是些年老或色衰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人吃不得苦头,巴不得被人给带出去。 甚至连韦太后本人,也被人给带出去过。 对了,那人便是盖天大王完颜赛里,不知道这位知道了赛里的死讯,心里头会是个什么想法。 却没想到,她竟然先自己一步回了临安……韦太后刚刚尝试了一下母仪天下的感觉,就生出了巨大的危机感。 “她死了。” 辛次膺说话显得有些轴,分明是他自己转身回来的,却好像一个字也不愿意多说。 这三个字说得正常极了,好像是在说他上午吃了什么一般,却是非常的管用,把上面端坐着的两位,硬生生的给听楞了。 良久,韦太后才挤出了一丝笑容: “怎的就死了……这刚回来,九哥儿也不曾把妹子给照看好,他这做哥哥的,倒是……” “正是官家下的令。” “嗯?” “官家说她不是真的,所以便把她交给了大理寺,将其杖责而亡。” 不是真的…… 这话信息量有些大,柔福确实是不在金国了,那回到临安这个不是她,那还能是谁? 不过一旁的赵桓想的明显更多一些,他看着下面的这个跛脚老头: “您说这个话,是什么意思?” “臣没有什么意思,”辛次膺还是不卑不亢,“臣只是把这话儿说给太后来听,就像是说家常,说家常的话儿,不需要什么意思。” “臣告退!” 等韦太后回过神来的时候,大殿里哪里还有辛次膺的影子。 “他……他是什么意思?” 赵士轻轻叹了口气: “他这人向来说话没有分寸,太后勿要在意。” 赵桓也劝了她一会儿,她才渐渐地稳定了下来。 不过与旁人的相劝无关,完全是她自个儿想通的事情: 这里是大宋,不是金国。 她是太后,不是洗衣院的下人。 皇帝是她儿子,他就算能杀了柔福,也不可能朝着自己下手。 这因果关系并不复杂,韦太后想得也很透彻。 待赵士为两人安排好了寝宫,慈宁宫是一早就有的,至于这位皇帝陛下嘛,只能暂时委屈到东宫的位置。 又让人送来了许多的用度……虽然韦太后还想端着,但赵士分明看得清楚,她见了那些衣物首饰,眼睛都放了光出来。 尽管她很想去触碰那些玩意儿,但还是让人给收了回去,又对赵士道: “辛苦了大宗正,只是听闻我儿在南边纳了许多女子,也不知道有没有秉性好一些、家世清白一些的……康王妃身死已久,九哥儿再是深情,也当是再立的时候了。” “这事儿本来该先帝与我来安排,却是为他耽误了那么久。” 赵士并不觉得不妥,只是想到官家早已遥封邢秉懿为皇后,这位太后却只称其为康王妃……她莫不是失了心智,当真想让官家把皇位给让出来? “太后舟车劳顿,不如先行歇息,后宫那边,臣叫人去通知就是了。” “倒是不累……还是有劳宗正,让我先行看看。” 赵士不好再劝,叫了一内侍过来,让他们去把后宫里有职位的妃嫔全都叫来,只是没一会儿,那小宦官便跑过来道: “启禀太后、陛下、宗正,进,进不去。” 三人都不知道他的意思:“哪里进不去?” “内宫门进不去。” “如何进不去?!” 那宦官喘了好几口大气儿,才又回话道: “内宫门外边,全都是些带甲的兵士,说……说是除了官家,别的人谁也不许进去。” 兵士…… 赵士有些摸不着头脑,皇城的禁军虽然已经被放了出来,但也没有拦着不许进内宫的道理。 三衙的人都被三个都指挥使给带了出去,皇城司的人也全都在皇帝的身边。 哪里还有多余的禁军出来? 若不是禁军的话,那内宫重地,哪里的武人敢有这么大的胆子。 大宗正想不通,想不通便有些心急,天下间除了皇位,便再没有比内宫更加敏感的地方了。 他看了眼太后,后者顿了顿道: “那便同去看看?” 他抱的就是这个心思,想了想,又让太后叫上了一队禁军,连带着赵桓一起,众人一齐到了内宫门的外边。 当真是如那内侍所言,隔着老远,便看到那内宫门紧紧的闭着,而前面则是站满了全副武装的人。 等走得再近些了,赵士还没反应过来,一旁的渊圣皇帝却忽然跌倒了在了地上……韦太后连忙想要去搀扶他,等听清楚了他嘴里说的话儿,又朝着那群人看去,也差点给摔了下去。 两位一个比着一个脸白,这寒冬的时候,竟然渗出了虚汗来……这副模样,就好似见了恶鬼一般。 大宗正不知道两人为何这么反常,此时距离宫门只有百步的距离了,他也看到前面的那些人……竟然举起了神臂弓来对着自己。 好歹也是经过了大风大浪的人,别的地方就算了,这里可是大宋皇城! 在这皇城里头,竟然还有人敢用弓弩对着自己……和一帝一后,他也来了火气。 怎么着,人人都想学赵士程吗? 大宗正大喝道: “看好了!尔等这般动作,是想要干什么?!” 没有人理他,那上百把神臂弓对着他们,连挪都没挪一下。 这让他更是愤怒无比,埋头就想往前头冲去,等找到了领头的人,他一定要好好诘问一番。 而让他能这么做、敢这么做的底气,便是他不相信。 不相信有人当真敢在这里,不由分说的朝着自己射箭。 只才往前走了一步,就听到渊圣皇帝的声音传来……依旧是温柔,但颤抖得厉害,便更像是懦弱了。 “大……大宗正,那,那可是大金的铁浮屠?” 人的名、树的影,纵使是没有上过战场,但铁浮屠的名字,赵士确实是听过的。 “陛下说笑了,铁浮屠不是骑兵?再者说了,此乃皇城,哪里来的铁浮屠?” 他眼珠转了转:“想必是军器监仿着铁浮屠做的甲,倒是吓着您了。” 他这般说法不是没有道理,一帝一后稍微镇静了些,赵桓从地上爬了起来,有些抱歉道: “是吾弓杯蛇影了。” 说归说,但瞅着对面的那副模样……此时赵士不得不硬着头皮向前,只是才刚走了一步出去…… ‘咻~’ 上百弩箭齐出,全都射在了他的面前,离得最近的,甚至挨着他的脚尖了。 面前插着密密麻麻的箭矢,再看时,大宗正已经是瘫倒在了地上。 他们,还真的敢。 现在好了,赵士头上的汗水与太后他们是一样的多了,他赶紧用袖子擦了擦,这才又喊道: “尔等……放肆!知道本王是什么人吗?” “知道这位便是宣和太后吗?” “知道这位便是孝慈渊圣皇帝吗?” 他一连三问,也不藏私,直接表明了身后两人的身份。 回答他的是整齐的、箭矢扣在神臂弓上的‘咔嚓’声。 还有的,便是那内宫大门被打开的‘吱吖’声。 而随着内宫大门一开,这些武人便散向了两旁,终于露出来了里面的人。 是两个人,站着的那个是个女人……应该说是个妇人,头发已经盘了起来,而这妇人的前头,在那躺椅上靠着的,则是个男人。 种风…… 赵士只知道他受了重伤,回了临安,却不知道他竟然什么时候到了这宫里头来。 不过说起来,他身为皇城司的指挥使,出现在这里倒也正常。 这位他认得,便也就壮起了几分胆子: “种指挥使,这是何意?” “大宗正有礼。” 种风说话有些有气无力……虽然回来了好几个月,太医和临安的名医也都治过了,但他现在能动的,仍然只有一只手而已。 其他的,连大夫也说不准,只是全看他自个儿的恢复能力。 也许三年五载,也许十年八年,但终是没把话给说死了。 “种指挥使,这是何意?!” 赵士知道他的身份,但自己比他早做了几十年的皇亲,年纪又比他大,他哪里来的资格摆谱。 “大宗正明鉴,并非是针对宗正一人,实在是……” 他轻轻咳嗽了两声,颜二娘子连忙把盖在他身上的毯子往上拉了拉。 “实在是回来的时候官家吩咐过了,临安若是无事,这内宫便也无事。” “但临安若是出了事……那这内宫便是谁也进不得了。” 听他抬出了皇帝,赵士再没有别的话儿,反而是皇太后听了两人的话,知道他们是自己儿子安排到这里的后,又一度恢复了她国母的威仪。 往前迈了一步: “本宫是九哥儿的亲娘,旁人进不得,连本宫也进不得了?” 种风嘴角轻轻勾了起来: “官家说的是,谁也进不得。” “你放肆!”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明明在金国吃尽了苦头受尽了气,但一回到大宋,就好像什么委屈也受不得了。 韦太后执意往前走了两步,种风喊道: “您还请止步,臣也是奉命行事。” “我是太后!” “官家没个准话儿之前,谁说得准呢?” 这话是彻底惹怒了这妇人,她又接着往前走……当真就不信了,这些人既然受制于自己的儿子,还敢把自己怎么样! 只是才迈出了退,右脚还没落在地上,种风便轻轻道: “放。” 韦太后的脚底就被插上了箭矢,她再也没有落脚的地方了。 而且,她也再没有往前的胆子了。 只是看着面前的这些个铁甲武人,脑子忽然想起来适才辛次膺说的话儿…… 那老头儿,当真就没有别的意思了? 往后退了好几步,她的嘴巴确仍是不饶人: “这位指挥使好大的威风,待九哥儿回来了,我定然要……” 话还没说完,便又被种风给打断了: “官家是天子,天子者,父天母地,上法斗极;您还请慎言,莫要为自己多惹些事端。” 言语间,全然没有对这位皇太后的尊敬。 也许是与想象中的一人之下有所偏差,韦太后接连被人立了下马威,而她,却什么也做不得。 是啊,终归还是一介妇人,没了老公,儿子也不在身边…… 韦太后全然没有意识到,她能够颐指气使的最大本钱,本来就是他的皇帝儿子。 来时风风火火,现在都变成了哑然,谁也不知道内宫里还藏了多少的铁甲人,但三人确实是都没了继续进去的心思。 韦太后仍是扔下了好多狠话,但种风却全都没有放在心上。 他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还会怕这些个不痛不痒的威胁才怪。 就这么回身想走,种风却仍是不依不饶。 只是他这次放的话儿,却是朝着赵桓去的: “官家之前也没想到他的兄长会回来……回来总是好事,但是这大宋只有一个皇帝,这个道理,大宗正还得为人家说清楚才是。” 这话像是警告,又像是威胁,扔下这句,那内宫的大门便缓缓地关了起来……那群铁甲人,又重新站在了大门的前头,把他们几个与内宫给隔绝了开来。 “他是种家的后人,妹子又被官家纳了去,年轻人嘛,跋扈一些倒也正常。” 赵士还想安慰些话儿,可是越安慰,便让两人更加的难堪了些。 赵桓仍是在笑,只是怎么看,那笑里面也多是勉强。 …… 老王头到寿州的时候,已经是腊月二十五了。 不多不少,正好十一天。 也许是过年的原因,一路上人影也没见着几个,听说别的地方都渡不了河,只有寿州这里可以。 好在在嘉兴府的时候买了头驴,这是路上唯一能让他说说话儿的活物了,差点没给他闷死。 这老头儿一把年纪,临近过年的关头,冰天雪地的在外面赶路,又是个生脸,在哪里都不免引人瞩目了些。 就像是到寿州的时候,那里的城防仍是严备的紧,知道是要过年,大伙儿都在外面,也与家人团聚不了。 李显忠特地多担了些差事,主动带着亲兵接了这城防的活计,叫大伙儿都抽时间去聚聚,吃点酒,好好的快活几天。 毕竟拼死了一年,唯有这个时候才能难得休息一下。 所以当整整一个白日,寿州一个入城的都没有时,老王头牵着他的驴一进城,便被李显忠给注意到了。 他特地到了这位的跟前: “老人家,天寒地冻的,是要往哪里去?” 知道他女婿在这儿,一人破了金人十万大军,想来这里的士兵,也多半是皇帝的自己人。 老王头不隐瞒,却也当过兵,知道不能乱军心的道理,选择性的把临安有人谋反的事儿藏匿了去,只是道: “好教元帅知道,我家女婿在那颍州当兵,小老儿正是去看他哩!” 他说是说做了皇帝的丈人,但目前说过话的最大的官儿,就是他们步军司在钱塘门的都头,现在虽然不知道眼前这人的职位,但看他的一身打扮,就知道官职肯定不低。 说起话来,也就谦卑了许多。 “那颍州现在正被金人给围住了,您如何去得了?都这个时节了,您还是先回去。” “不回去不回去,小老儿从临安来的,现在回去,也赶不上过年了……不瞒您说,我女婿,我是一定要去见的。” “可是出了什么急事?某或许可以帮得上忙。” 思索了一阵子,老王头这才道: “我家女婿在外面打仗,但家中的亲戚非说是他已经死了,要占了他的家业去……小老儿没甚本事,帮不了忙,只好去知会他一声,莫要拼了性命,最后却为别人去攒了富贵。” “可曾报官?” “正是与官府勾结。” 李显忠生出了几分可怜,自己也是当兵的,这种事情若是落在了自己身上的话…… 但之前已经收到过了官家的书信,不管发生什么,也不能够去掺和颍州的事儿。 但又想着这位实在是可怜了些,若是眼见他去送了命的话,自己也是过意不去的。 正想开口,却见一队人马朝着颍州西侧赶了过来,李显忠正想叫人闭门,却看到了为首那人的模样。 他也生出了几分疑惑…… 怎的王夜叉跑来了。 (本章完) 第30章 老王头 “李书生,你还缺粮不?” 李显忠是个刘錡那般的性子,与王夜叉简直是一个水一个火,所以王德常常叫他‘书生’。 等他们走得近了些,王德翻身下马来,李显忠立马便迎了上去: “为何会缺粮?” 寿州虽然在不大的地方里塞了三万人,但这次北伐可以说是举国齐心,路上半点使绊子的都没有,各地州府效率之高,是李显忠生平第一次见到。 皇帝下的是死命令,谁人敢耽误了他报仇,那谁人的下场便与秦桧一般,这样的威压之下…… 缺粮? 李显忠对于王德的这个问题非常的不解。 不过没等王德回答,他又问出了一个更重要的问题: “你不陪在陛下身边,怎的跑到了寿州来关心起我来了?” “莫非是金人退去了,还是说官家已经带着你们突围了?” 骑了一天多的马,王德却丝毫不见倦怠,他一面拍着甲上的雪,一面说道: “别提了,在他娘的颍州憋了好几个月,还以为金狗有波大的,谁知道,连打都不敢打,尽他娘的是在唬人。” 他说话东拉西扯,一会儿问李显忠生儿子没有,一会儿又问他晚上吃了什么。 不过就算是这样,李显忠还是硬生生的把那些碎片信息给拼了起来。 原来,皇帝带着大伙儿在颍州待着,这天气越来越冷,金人的后续人马却是一个也看不到。 他们一面只是围城,连靠近颍州城的动作都没有……皇帝还想着趁着这颍州的地利——那花费了几十万钱修筑的防御工事,让对面好好的享受享受。 如此一来,便只当他们是在等城中粮乏……等便等,好歹也算是拖住了这么多的人,等这年一过完,皇帝便想着吃掉这些人马,那时候,再直接进军开封。 可就在三日前,却出现了一丢丢的波折。 那日官家照常带着众人在城墙上开赌局,却听见说西面金军有了动作,大伙儿个个的闲出了鸟儿来,哪里受得了这般消息的挑拨,立马都红了脸,说着就要用金狗的人头来煮酒吃。 可是他们没能等到金国人的大军,而是等来了一队岳飞的人马……来人正是岳少保家的踏白军统制、董先。 谁人不知道岳家踏白军的名号,上次靠着这支部队,岳少保才硬生生的克下了那金人的拐子马,可说快那是快,等董先到了颍州城下,众人把他给迎了进来,却发现他只带了三百人! 三百人,便突破了金军的包围! 李显忠自幼在军中长大,不管是金国的铁浮屠还是西夏的铁鹞子,他都是见过的,如今听闻世间竟然还有如此部队……知道王夜叉是个不说大话的人,李显忠当时便有些咂舌了起来。 也是看到了这人脸上的错愕,王夜叉摸了摸他的脑袋: “伱也别太惊讶了些,董先到了城里,官家便想要赏他,却被他给拒绝了,只说是他们只是想着闯一闯,却不想金人连刀子都没亮,直接便把他们给放进了城里来。” “就好似……刻意的一般。” 李显忠低头思索了一阵,忽然有豁然大悟之感,王德笑道: “你也想到了是不?” “那金人不是在等粮乏,而是压根儿就没有想要与咱们一战!” “就是这个理!” 王德喜他反应快,拍着巴掌道: “这可把陛下给气坏了,他还想着自己作饵,钓些金人的大鱼来,却不想自个儿却成了咬钩的那个……哈哈哈。” 王夜叉笑得张狂,这笑里全是皇帝从他这里赢钱过去的喜悦和苦涩。 李显忠古怪的看了他一眼: “你当着陛下的面,也是这么笑的?” 王德看着他:“不然老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董先说是他们与朝中断了三日的联络,原本天气就恶,路上耽搁一些倒是也正常。” “但不但不见朝中的来人,连派到临安去,本该按时归军的部将也迟了三日未见……他们在汝州与金狗僵持,断不可有了什么闪失,又知道官家那里粮多,便想着先来支一些,到时候再来给补上。” 这话说得好像没问题,但李显忠仍是不解: “三日?” “你也觉得奇怪,嘿,他娘的,要不说那岳少保能成事呢,郦琼狗日的不服老子,就服他一人……官家问董先:‘三日而已,有这个必要吗?’” “董先说:‘别的人是不知道,但岳少保治下的汉军,哪怕是差了一个时辰,那也说明是出了大事儿’。” 李显忠由衷叹服道:“其治军之严,确实是我等不及。” 虽说军情重如泰山,可只要是人,就难免会生出些意外来,只要有意外,那么有些误差那也是正常的。 岳鹏举只因为差了三日,便想到了日后的事儿,都说行军打仗容不得半分闪失,可真正能做到的,这天下又有几人呢? “官家自然是把粮给了,又想着若真出了事儿,两淮肯定也是一样的,便遣人到各军去问,还有没有缺粮的,颍州这里都能够补上。” “可是,那临安又会出了什么事儿,才耽误了消息呢?” 王德听了这个问题,探头探脑了一番,这才低声道: “大伙儿也都在想,可是您猜陛下怎么说?” “卖关子不是夜叉!你说快些。” 王夜叉嘿嘿一笑:“官家一面摇着骰子一面说,可能是有人谋反了。” 谋……反…… 这两个字的含金量,最起码也是三族人的性命才能填得起来,皇帝既然做出了这般猜测,那定然是……有准备了? 他前两年才从北边回国来,与这位陛下的关系还没那么的深,可是李显忠再怎么不了解,这位也是大宋的皇帝啊! 哪个皇帝在听到有人谋反了之后,会是这么一个反应呢? “我主有气吞宇宙之势,乃万古罕见之君。” “莫要拽那些词儿,听着就烦!”王德瞪了他一眼,从堂堂的一军统制,变成了传令的兵,这王夜叉却半点不爽的感觉都没有。 相反的,他还很激动,恨不得能在路上遇见些不长眼的,好用人血来洗洗身子。 “既然你不缺粮,那我就往宿州去了……两位都使也当真是窝囊,一个郦琼就把他们给挡在了那里。” 他自然是有资格说这个话的,郦琼提举宿州,去年王德率军北上,这位连战都不战,只说是‘夜叉不可胜’,便直接扔下宿州跑了。 现在面对着赵密和杨沂中吃了瘪,他也好去看看,两人到底是败在了哪里。 说着,连口水也没喝,又翻身上马去,李显忠忙拉住了他,又唤着老王头过来: “这位刚从临安而来,倒是可以问问他的话儿。” “哦?”本来都骑在了马背上了,王德又跳了下来,看着这牵着头驴的老头儿,“你从临安来的?” 老王头见这人模样丑陋,心里面已经是怯了几分,此时只是支吾道: “是,是的。” 王德一般不用脑子,可用起脑子来的时候,倒是颇有张太尉的风范。 有其将便有其兵这种话儿,在两人身上倒是极为贴合。 就像现在这般,王德只是稍微想了想,便一把抓住了老王头的领子,吓得老头儿眼泪都快飙出来了: “元帅饶命,元帅饶命。” “老东西,岳少保家的人都没个消息,你倒是先到了,怎的,你便比岳家军还要厉害?” 李显忠见不得他这么对一个老人家,连忙把他给劝了下来,将刚才老王头说的话都说给他听了,又道: “夜叉勿要鲁莽,且先听人家怎么说。” “嗯……”李显忠的面子还是要给的,王德像是要吃人一般,盯着老王头: “你家女婿叫个甚么名字,跟的是谁?临安又出了什么事情,赶紧一并说来,若敢有半句假话儿……定叫你过不了今天!” 老王头怕归怕,但心里面咬死了不能给皇帝拖后腿……他也是当过兵的,当然知道那士气涣散起来,不过是眨眼的事情。 现今这个关头,不管是怎么说,也不能让这些贼配军知道了临安有人谋反的事儿,不然的话……苗刘兵变、淮西军变,才过去了几年! 他咬着牙道:“我家女婿便是我家女婿,跟的是皇帝陛下!” “至于临安城……临安城可是好得很,大伙儿吃得好睡得好,都念着能早些回开封去!” 见他不肯说出名字,只说是在皇帝身边做事……王德和李显忠对视了一眼,那么便只能是皇城司的人了。 看这人的模样不像是作奸犯科之辈,王夜叉又动了下脑子: “那颍州现在还被金人给围着,只凭你一人,是决计进不去的。” “若是有心,便在这里等着,待老子回去的时候,帮你问问。” 这已经是帮了天大的忙了,老王头却只是摇了摇头,他捡起了地上牵驴的绳子: “两位元帅好意,小老儿心领了,只是从临安出来,已经耽搁了许多时日,能早一天见着小老儿的女婿,便能早一天让他晓得他的处境,也就能做早一天的准备。” 说着,本来还想在城里头吃顿饭的老王头,索性也就断了这个念头,自顾自地朝着城外走去。 这老头儿倒是顽固得紧。 怎么说也是条人命,但又都说好言难劝想死的鬼,都有军务在身,现在确实是也帮不上什么大忙。 王德想了会儿,终于还是追了上去: “老倌儿,别说我没提醒你,那金国杂种哪里来的人性?你这么去,十条性命也得丢在那里。” 老王头和他的驴一样倔,他从包袱里掏出了一块饼,掰了一半喂给他的驴,另一半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若是执意如此,你可得瞧好了位置,若是从颍水那里过,倒是可以绕开金人……但这个气候,你纵使到了颍州,人也得冻坏八分。” 一边说着,王德把自己的牌子丢给了他: “这是我的牌子,入城之前拿出来,可免去你许多事端,别的,就只有你自求多福了。” 直到这个时候,老头儿才停了下来,朝着王夜叉磕了个头: “多谢元帅,元帅还请留个姓名,等见着了我家女婿,也好让他好好儿的谢谢您。” “不用啦!” 王德策马而回,对于他来说,这是他和这老头儿的最后一面了。 这天上的雪终于有了停下来的迹象,久违了多日的太阳也终于舍得露脸出来了。 撒在这白茫茫的天地里,倒是把赶路的老王头和他的驴,勾勒成了一幅画儿。 颍水就挨着颍州,差不多出门百步就能直接下河了。 由于隔得太近,所以这东面的金人,倒是都围在了颍水的另一头。 如王德所说的那般,老王头想要只身一人去颍州,除了这条路之外,是绝对没有可能的。 老头儿也不是傻子,自己拿着地图看了好久,才一直北上而去,一路上的能见的人是越来越少,天气也是越来越寒。 所幸的是,他离颍州也越来越近了。 绍兴十一年腊月二十九,老王头站在颍水的上游,他站的这边,是金国人所扎的营寨,绵延过去了好几里;而另外一边,便是皇帝所在的颍州了。 他不敢隔得太近,害怕被金人给发现,只是在上游一里多点的地方,默默地站着。 他已经站了两个时辰了,包袱里买的饼全都喂了驴,虽然现在冬日当头,但那水里飘着的冰块,不断地提醒着这老头儿: 这里很凉。 “罢了罢了,都这么大的岁数了,早他娘的活够本了。” 他不断地劝着自己,最后终是一狠心,把驴身上的绳索给解了去: “自个儿去找户人家混饭吃,你这畜生。” 一巴掌拍在了它的臀上,这驴却好像没有反应过来,仍是站在原地,不时回过头来看眼它身后的老头儿。 “畜生就是畜生,连道理也不明白。” 管不了那么许多了,老头儿分明瞧见有一队金人朝着自己的方向走了过来,若是再不下河,就真的是没有机会了。 才将身上的衣服脱下,老王头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一身瘦骨瘦肉,若不是肩上几个伤口昭示着这老头儿年轻时候的经历,倒真是像只被扒了皮的兔子。 “辛次膺,干你娘!” 他大骂了一句,整个人便跳进了水里。 直到这个时候,他也不敢骂皇帝,辛次膺的名字,成为了他唯一宣泄的出口。 那铺天盖地的寒意袭来,老王头只觉得自己整个人的手脚都不听使唤,好像全都麻木了一般。 他只觉得冷极了,闷着头在水里漂了好一会儿,再抬头起来的时候……老头儿眼泪差点掉了出来,对他来说漫长无比这段时间,只不过离岸边十几步的距离而已。 不过好消息是,他开始有些习惯了。 不动还好,一动的话,动哪里,哪里就疼。 他躺在了水面上,等水把自己给冲下去就好了……天灵盖传来的凉意,让老王头咬紧了已经发紫的嘴唇。 “咻~” 一支箭射在了他的边上,激起了一阵水花,他偏头看去,原来是岸上的金人发现了自己。 “干你们的娘!” 许多箭矢一齐没入了水中,老王头也顾不得刺痛了,他又潜了下去,整个人都没了影子。 前几日有人从西城入了颍州,看样子当是岳飞的人马。 后来又有人从东边出了城……纥石烈志宁今日便从南边到了东边,他其实可以不用来的。 这里全都是草原上的人,却也不是契丹人,兀良合惕部、速勒都思部、许慎部、弘吉剌部和乞颜部。 他们来自于不同的部落,都不是金人,虽然说是围而不攻,但志宁还是担心他们会出了什么岔子。 所以便来看了看,也是顺便给这些人打个气儿。 正好,看到了漂在河里的老王头,在众多人的眼前这么去颍州,虽说是在意料之外,但毫无疑问是不给他们这些草原部落面子。 大伙儿争先恐后地,想要在大金的将军面前表现一番。 见那人又潜入了河里,大伙儿皆是觉得可惜,不过去了便去了,一个人而已,之前已经不知道放走了多少的人出去,都没有关系。 可是唯独这次…… 志宁吩咐道:“继续射,不要停,不能让他入城。” 这次确实是一个人,志宁也确实是不知道他去颍州的目的。 但在这个时候,天下皆知颍州被围,什么样的人才会来? 又知道这天气寒冷,又是什么,让他不惜冒着丢了性命的风险,也要去颍州? 前面已经放了许多人马出去,这人若是之前从城里出去的,便当知道自己这方都是围而不攻、避敌不战,他们只要超过百数,当是来去自由。 宋人,不是颍州出去的人,在这个时候一定要入城的人。 不管是什么,志宁只知道一件事儿,不能让他入了城去。 众人虽不知道他为什么要为难一个看起来必死的人……这么冷的天,从河里出来,不死才怪了。 但是都听他的命令,把箭矢全都射在了河里。 噼里啪啦的落水声,早都惊动了这城门上的守卫,岳云得知了消息,第一时间便赶了过来。 还以为是有所行动了,却只看到对面不停的朝着水里射箭。 “这是……” 旁边的守卫接话道:“适才好似有人从上游入了水吗,他们应该都是在找那人。” 志宁能想明白的,岳云同样能想明白。 这个时候,这人执意要来颍州,不管他是谁,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他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情。 就算没有,对面想杀的,那一定就是自己这边想要他活的。 他一面嘱咐道:“先看看,让重甲军等着,若是那人冒了头出来,立马就去把他给带进来!” 虽然年轻,但心思却是细腻,又吩咐道: “叫大夫准备着,干衣棉被暖盆,全都备好了……再去禀告官家一声。” 几人都得了令去,岳云独自在城门上,看着面前缓缓流动着的颍水。 另外一头,那兵士却也不知道皇帝在哪,只是先去了颍州衙门,遇到了种雷和张太尉,他把这话儿与两人说了,也许是这里的日子实在是太乏味了些,对面像是木头,也没个行动。 现在终于有了点儿动静,张太尉也是兴奋得很,又看着种雷……你皇城司的人一直陪在官家身边,那禀告皇帝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可是陛下……种雷掐着指头算了算,单数是在西街李寡妇家磨豆腐,双数的话,应该是在东街万二娘子家学织布了。 心中有了计较,他赶紧率人去了东街,果不其然,在那家门口看到了皇城司的人。 他们都穿着便装,种风朝着几人示意了一下,便上前扣门道: “员外,有事儿了!” 屋子里,刘邦正在与万家娘子研究鸳鸯和喜鹊在布上呈现出来的不同表达方式,现在正到了关键的时候,万家娘子眼神有些迷茫: “刘老幺,你家里人来唤你来了。” “没事儿没事儿。” 刘邦学着织了好多天的布,眼见就要得手了,怎么可能让人家坏了自己的好事。 他把已经坐起来的万娘子又给按了下去,正想着继续,种雷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员外!真真的有事儿!” “刘老幺,要不你还是去看看。” 万娘子一把把他给推了开来,寒冬腊月的,两人身上却都是发烫。 刘邦朝她脸上印了一下:“那你便等着我,我晚些再来。” 见她点了点头,这位皇帝陛下这才整了整衣衫,大步朝着外面走去。 一拉开门,他便没好气的看着种风: “你小子最好是真的有事!” 种雷看见皇帝脸上印着的嘴巴印子,想提醒下他,又见他非常不快,便先把那边城头发生的事儿说了出来。 “嗯?” 刘邦想了想,翻上了种雷的马背上,连个招呼都没打,便朝着城门方向而去。 等他到的时候,却发现不止是岳云,张俊刘錡韩常郭药师,还有王家的两个小子,已经全都到了。 “怎么都来了?” “无事嘛,过来看看。” “人呢?” “刚才才冒了个头出来,现在又潜了下去。” 这么冷的天,这人是想要干嘛? 他看着那颍水河面,现在已经密密麻麻的布满了箭矢,不过好在的是,那河水现在还没见着红色。 也就是说,那人还没有受伤。 不一会儿,见那河水的中央,一个人头冒了出来,刘邦还没来得及看仔细,那人又被金人的弓箭给赶了回去。 好似有些眼熟? 差不多已经快到了颍州城的门口了,那个脑袋又冒了出来,还擦了擦脸上的水。 这下子,刘邦算是看了个清楚。 老王头! 他怎的来了! “岳云王琪王顺!” 三人本来只是抱着的看热闹的心态,忽然被皇帝给点到了名字,赶紧站身了出来。 “带兵出城……河里头那人,不许有半点的闪失。” 见官家好似认得这位,三个小将一人点了一百人,连忙赶了出去。 (本章完) 第31章 过年啦 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下起了雪来。 不过这雪与之前的鹅毛大雪不同,它飘得慢极了。 好像它根本就不想下来,却又知道这世间有不少的人都在等着,等着它下来。 润雪兆丰年,润雪兆丰年! 待明年开了春,一定是个好养活庄稼的年头。 只是一里多点儿的距离,照着老王头年轻时候的模样,这点路程还不够他活动脚的。 但人终归是要服老的,不是吗? 他只觉得自己累极了,只想着好好的睡上一觉……若是在有火盆的地方,那就更好了。 王小二……王小二能说着媳妇吗? 应该是可以的,思北楼可能挣钱了,就算是说不着,多花些钱,想来也是可以的。 说起来,还是多亏了皇帝陛下。 喊杀声透过冰冷的河水,传到了他的耳朵里面,只是他听得不甚清楚,还在心里头嘲笑那群金国丘八。 老子要死,也不死在你们的手里。 都说人死了,就能看到这一世,也许还能看到下一世。 老王头到了今天才知道,这话儿是假的,除了水之外,他别的什么也看不到了……早就说和尚的话信不得,他那婆姨却硬是信得很。 不过想到这里,他又变得了难过起来。 既然临死前看不到别的,那他的媳妇儿,该是遭了多大的罪啊! 她什么也没看到,除了金人的刀子以外,她什么也没看到。 这比知道自己要死了,还要更让老王头难过。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老王头想着自己到头来,终于还是没能给皇帝把消息带过去,这一辈子好像过得太简单了些,只希望自个儿的皇帝女婿莫要怪自己,莫要怪大姐儿才好。 直到一只手托到了他的肚子,他才有些回过了神来。 再接着的,就是被人给拖出了水面……他眼睛睁得大大的,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刚想开口,肚子里便吐了一大口水出来……到了这个时候,那水也没被他给焐热,仍然是凉的。 “老人家,莫要担忧,已经无事了!” 他只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却也没认出来,这便是当日同坐过一条船的岳云。 说起来,岳云也没认出来这位披头散发、连衣服都没穿一件的老头儿,且不说他父亲的教育,让他不敢漠视任何一个百姓。 就说这位是皇帝亲自下令来保的人,岳云也不会轻视了他。 但无论如何,也不敢把他和临安的那位给联系在一起。 身后的金人仍在射箭,不过他们多半只是射着安慰自己罢了,这么远的距离,他们用的又不是神臂弓,对这岸上的人造不成半点的威胁。 岳云背着老王头,城门才一打开,就瞧见官家已经站在了里面等着。 “陛下……” 刘邦连爱将的呼喊都好似听不到了,他早就脱下了披在身上的大氅,见他们一进来,便立马给老王头披了过去。 只觉得身上盖了东西,这老头儿却仍是没有察觉到暖意,他不住地发抖着,终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看清楚了面前的这人,这张脸。 这张好似隔得很近,又隔得无比遥远的脸。 这便是大宋的皇帝陛下了,这便是那个杀了秦桧、杀了金使、一人破了寿州百万大军的皇帝陛下了……十万还是百万来着? 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是他的女婿。 动了动嘴唇,老王头这才发现,自己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他又动了动手,想要朝着皇帝的脸探去,却终究没能把手给举起来,反而是把披在身上的大氅给落在了地上。 刘邦躬身捡了起来,又朝着他披了去: “你莫要忧心,等到了屋子里便好了。” 不管是张太尉,还是刘都使,都不知道这位老人家与皇帝是什么关系。 他们都住在临安,若是说起思北楼,就算没去过,那至少也是路过过的。 但是谁也不会在意这个老头,这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老头,就算是他坐在门口,整日整日的坐在门口,也不会有人在意。 所以当韩常低声问起,这位是谁的时候,张太尉愣了一愣,老实的说道: “不知。” 连他都不知道,韩常更是好奇了……无亲无故的,皇帝陛下何必做出如此姿态。 一群人簇拥着他们几个,岳云事前准备的屋子离这里不远,骑马的话又恐怕他经不起这般颠簸,所以大伙儿一起走着,一起护送着这个普通的老头儿。 已经是腊月二十九了,过了今天,明日便是今年的最后一天了,家家户户都挂起了红灯笼来,年味儿闻不见又看不着,却又实实在在地存在于每一处。稚童们胡乱地跑着,对于你追我赶的游戏乐此不疲,欢笑声不绝于耳。 但唯独到了这群人这里,就好似被他们给挡在了外面。 这一切都与他们无关。 终于到了那事前准备好的屋子里,岳云的亲兵已经烧了好几个炉子在里面,才到了门口,大伙儿就觉得一阵暖意扑到了脸上……应该,是没有事的? 刘邦这么想着。 岳云赶紧把他给放到了床上,鹅绒的褥子裹着,又裹了厚厚的棉被上去,刘邦担心被子散了,亲手给他抓住了两角,死死地围在了他的身上。 “您……您是皇帝吗?” 老王头仍在哆嗦着,他的嘴唇还是紫的,却终于能够开口说话了。 虽然已经知道了,也已经确信了,但毕竟没有亲眼见到亲耳听到,所以他还是问了一遍,想要确认下来。 刘邦看着他,同样有许多的问题,但是现在却不打算问了,只是点了点头: “是。” 老王头心里的石头落了下去,连忙就要对着他磕头,却被刘邦给拦了下来: “伱是知道朕的脾气的,莫要玩这些虚的。” 老头儿想要笑,脸上的肉却不受他的控制,面皮抽搐了好几下,挤出了一个他以为的笑、在众人看起来却是哭的表情出来: “那便好,那便好,我……小老儿终于是放心了。” 说着,他才想起来正事,忙开口道: “您把他们都赶出去,小老儿有要事禀报。” 刘邦最恨人没有规矩,特别是官居一品的那些大臣; 但他又最恨人讲规矩,特别是像老王头这样的人……抛开他闺女不谈,大家至少还算得上是……朋友, 朋友,不是吗? “有什么话就说,你只把我当成是辛次膺就行,不行的话,当成是你的女婿就行。” “他们……都是我的人,你有什么话,都可以放心的说。” 也许是‘女婿’两个字刺激到了老头儿,他虽然在外面说过了一万次,但到了这个时候,他才真正的把这两个字当做了是真的。 “有人……有人,有人要谋反!” 这算不得什么大事儿,早在之前,董先来要粮的时候,刘邦便已经与诸将说过了。 只是说过了是说过了,现在从这老头儿嘴里确认了下来…… 这终究不是什么儿戏的事情,众人或低头深思、或皱眉不语,但不论如何,这屋子里算是安静了下来。 见了皇帝并没有多许惊讶,老王头反而有些紧张了起来: “莫不是……您已经知道了?” 刘邦这辈子,还有上辈子,最擅长的便是说谎话。 这几乎是他刻到了骨子里的本事。 “不,不知道。” 他的双手仍然抓着被子的两角,又使了使力气,给他包得更紧了些。 “你来得很好,非常好,帮了我很大的忙。” “你立了大功,我要好好的谢谢你。” 老王头长松了口气,眼角挤出了泪花来: “那便好,那便好,您要早做准备,莫要耽误了大事儿。” “我会的……你好好地歇息,等身子暖了,便再来与我喝酒。” 老王头总算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只觉得眼皮好似有千斤的重,再也睁不开来,竟然就这么睡了过去。 “大夫,大夫!” 说是大夫,其实就是张太尉军中的军医而已,治疗外伤还好,这种…… 这位摸了摸老王头的额头,又替他把了把脉,最后才有些紧张的看着皇帝陛下: “官家……” “如何?” “怕是……” 这人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刘邦摆了摆手,示意他出去,见几个将领都在这里守着,他也一起都给赶了出去。 这屋子里,便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他便耐心的,在老王头的床边坐下了。 一坐就是好几个时辰,不知道过了多久,他都困觉了去,又被这老头儿的咳嗽声给叫醒了过来。 老王头再也不冷了,相反地,他闭着眼睛,不断地说着胡话……任刘邦怎么叫他,他也睁不开眼,他的额头像是烧红的铁,烫得要命。 “没事儿,没事儿。” 这个时候,他除了这般宽慰,竟然再也想不到别的话儿出来。 这次的苏醒没有持续多久,一直到天亮的时候,老头儿才又睡了过去。 中间张俊来过了一次,要皇帝回去睡觉,他在这儿守着,被刘邦给赶走了。 “朕活了这么许多年,就知道一件事儿。” “官家……” 刘邦用手抹了抹脸,努力的把倦意从心头散去: “对朕好的人,朕便对他好。” “对朕不好的人,朕便对他不好。” 张太尉不知道该怎么去规劝这位陛下,若说皇帝杀伐果断让他觉得皇帝更像皇帝的话,那么此刻,他觉得此时的赵官家,更像是一个…… 人。 他其实是想问问临安的事儿,真有人谋反的话,中枢班子都在临安,难免会受到波折,北伐也会受到影响。 但到了这个时候,他也不好再说其他的了。 只是出了这屋子,一众将士围了上来: “官家……” 张俊摇了摇头:“不差这会儿功夫,便多给官家一些时间。” 又到了傍晚的时候,已经睡着了的刘邦被老王头给叫醒了过来…… 他看着端坐在床上的老头,精神已经比之前好了太多,眼睛也有神了些,不由得长长地舒了口气。 “老小子,可担心死老子了。” 他是皇帝,退一万步说,他也比老王头要大个一千多岁。 老头儿不在意,他也就不在意了。 “陛下……” 老王头终于还是补上了那个欠的磕头,虽然是在床上,却把刘邦给气坏了。 “别来这套!” 不过这次,老头儿却是坚持得厉害,硬生生地把头挨到了床板上,这才又坐了起来: “您就算不是皇帝,小老儿也是喜欢得很的,不为别的,就为你小子的脾气最对老子的胃口!” 他越说越放肆,刘邦反而越来越高兴: “老子也觉得。” “我家大姐儿虽然没读过多少书,但历来老头儿我也看重她的紧,吃穿用度从未少过她的,她娘死的早,若是有什么惹你不开心的地方,你小子要记着老子的好,莫要为难与她。” “要你来教老子管媳妇儿!” “你小子,哪里有皇帝模样,就是个泼皮!就是个无赖!” 见皇帝只是发笑,老王头也跟着一起笑道: “这贼杀的老天,也不知道怎的让咱汉人遭了这般大难,本来闺女被你给糟蹋了,老子心里头是一万个不愿意,谁叫你小子没种,连自家的仇都不想去报。” “不过那是之前了,只有后来的这个皇帝,才是老子的女婿。” 刘邦刚想开口,却被他给阻拦了下来: “这次你先听老子讲,等老子讲完,你再说什么都行。” “我家本来是在开封城外种地的农户,那年金狗来了,她娘恰好去开封城里了……后来她外公的一家子,全都死在了里面。” “都说女婿半个儿,这是我老王家的仇,你要记得……要记得。” “你那舅子虽然没甚学识,但手脚也是麻利,也是孝顺,勤快得很,只是没能说上一个媳妇儿……你都是皇帝了,不得多帮衬他一些,给他说上个好的婆娘。” “另外一个……”老王头顿了顿,又换成了之前的语气,“小老儿以大宋百姓,您以大宋皇帝的身份,再多说一些。” “戏文里都说不共戴天的仇有亡国,灭门,夺妻,杀父,咱们汉人与女真是真真的不共戴天,您要记得杨家将的故事,不能寒了岳元帅韩元帅他们的心。” “若是有一天,您当真把金人给赶出去了,还得记得去开封城南边,有个叫王家村的地方,靠河走,走到有三棵柳树长成了一排的地方,那里便是她娘和舅舅些的坟了……带大姐儿和二哥儿都去看看,要记得磕头。” “小老儿再求您的,就是到时候把小老儿也带回去,带回去埋在她娘的旁边,如此,也算是落叶有了归根。” 刘邦忽然有些焦急了起来,连忙打断他道: “埋什么埋?!你还得去做老子的丈人,还有好多的富贵等着你,莫要说些丧气的话儿!” 一面说着,他一面就朝着老王头抓了过去,却只抓到了一片虚无…… 等他再睁开眼的时候,才发现老王头仍是在床上躺着,而外面的天,已经是全黑了。 屋子里的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灭了,他站起了身来,朝着床上摸了过去,这次倒是摸了个实在。 不过老王头那已经起了皱的面皮却是冰凉得紧,他用手朝着他的脖子探去…… 皇帝就站在黑夜里,外面陪着他站了一天一夜的几个将领们,终于看着他动了起来。 尽管只是一片的黑,但他们都瞧见了,官家确实是站在那里。 “真好啊!” 张俊年岁最高,看着满街过年的百姓们,挑着灯笼,互相拜年。 “若是等咱们回了开封……说起来,本官还没在开封府过过年呢。” 这话说得,站在这里的除了韩常,谁人又不是呢? “嗯?” 张俊被一阵啜泣声给拉了回来,他看着身边的几人,大伙儿都听到了。 是……这屋子里面? 几人朝着透过窗户,朝着里面看去,除了站着的皇帝,一团黑影依旧外,再也看不到了其他。 “是官家吗?” 刘錡朝着张太尉竖起了手指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没人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但大家都估摸着,那老人家可能…… “嘭~啪!” 又开始升起了焰火,绍兴十一年的大年三十,年味最重的一天。 和那日在临安城中所见的一样,那焰火高高地升了起来,在众人的眼里开始绽放。 也是趁着这个声音,大家分明听清楚了,屋子里抽泣的声音越来越大。 之前还有所掩饰,但终于在焰火爆炸的那一刻,皇帝彻底放了开来。 “官家!” 张俊有些担心的喊了一声,却没有人回答他。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点兵,回临安。” (本章完) 第32章 因果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 不知彼也不知己,没什么好说的,每战必殆。 宋国在金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快速入了淮河北面,打了对面一个措手不及,这是百战不殆。 到了刘邦在颍州大费周章的修建了诸多工事的时候,宋国对金国已经是到了第二步,不知彼而知己,所以便有了诸将的停滞不前,皇帝的以逸待劳,也被完颜兀术给玩成了将计就计。 说实在的,刘邦一直没想通的是,就算赵士程有那么大的胆子,就算他与金人真的勾结起来了,完颜兀术到底是凭什么,赵士程又是凭什么? 临安几乎是一座没有军马的空城,这明显是一个有着致命诱惑的陷阱……脑子稍微正常一些的,例如项光世那般都能看得出来,这些人真就看不出来? 绍兴十二年大年初一的第一天,一切问题都有了答案。 颍州城中出了八万人,从四个方向齐出,除了南边之外,其余的三个地方与之前一样……金人根本就没有想着要打,宋军进一步,他们便退一步,宋军进一百里,他们便退一百里。 除了南边。 之前斥候的消息就是,金人主力应是在南边,皇帝刚听到这消息的时候还高兴了好一会儿,这说明了什么?对面自北而来,却将主力放在了南边,说明他们没打算给颍州留退路,说明他们是实打实的来围城的。 但现在,明显不是这样。 他们也没有五十万人,甚至没有二十万,连十万个都不知道够不够数,除了一些个打着纥石烈家旗号的金人稍有战斗力,为众人添了一些阻碍之外,其余的,不管是金汉军还是金辽军,甚至是来自于草原诸部的人,在大宋军威之下,几乎是以土崩瓦解的姿态溃散。 当纥石烈志宁发现对面不是什么徒有虚名之辈过后,纥石烈家已经丢了好几百具尸体在这颍州城,所以他在最快的时间下了一个最正确的命令: 先撤。 不要与对面硬碰硬,这话儿也是四太子之前吩咐过他的,既然他们想出去,那便让他们出去便是。 等宋军都走远了,志宁派出去跟着的斥候说是这些人直接过了河的时候…… 这位素来冷静的金国大将,也不得不有些激动起来。 宋人……这是又一次放弃了颍州?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不然的话,他们没理由不追击自己,也没有理由直接便过了淮河去。 他虽然不知道四太子让自己来摆个造型的用意,但他知道,四太子为当世第一将,征战多年素来少败,他叫自己来颍州,叫自己这么做,便是一定有他的道理。 比如说,为谁争取点时间。 南朝出事了。 此间因果并不难推测,虽不知具体是发生了什么,但是志宁在战场上有着狼一样的嗅觉……比如说他们抓到的,那些个嘴巴硬得很的,从南边来想进颍州去的人。 他知道,他的机会来了。 颍州,宋金之间必争的颍州,就摆在他的面前。 张俊有多少人,刘錡有多少人,整个南朝又有多少人,志宁虽然不知道个准确的数,但是大概还是晓得的。 宋军此次出城的兵马,没有十万也有八万,那这颍州…… 又还能剩多少人? 一个简单的数数题,完颜兀术的这位女婿,很快便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天与不取,反受其咎; 时至不行,反受其殃! 他和完颜兀术一样,生下来开始便是一直都在赢。 这次,也是要赢的。 志宁看着远处的颍州城,叫人去收拢溃散的逃兵,自己则是带着人,又围了上去。 颍州刚刚解围,便又陷入了包围里。 “围起来了,人虽然少了些,但的的确确的是围起来了。” 张太尉虽然知道官家心情不好,但这般好消息,又实在是让他难以抑制自己的心情。 官家在颍州耗费了那么多的人力物力财力,如果连用都没用上,那可真就是多此一举了。 现在对面亲眼瞧见了这么多大军出来……猫守着鱼儿,哪有不想偷腥的呢? 张太尉已经能够想到,那些金狗在攻城的时候,被刘信叔带着四万人给拖死在颍州的画面了。 只可惜,这般明摆着的天大的功劳,陛下却给了那刘錡去…… 又想到上次拓皋之战确实是亏欠了那刘信叔,所以即使觉得可惜,张太尉也终究是认了下来。 该他的。 皇帝仍然是沉默着,众人虽然都不晓得那老头儿与官家是个什么关系,但从昨夜官家的哭声来看……宗泽死的时候,徽宗皇帝死和邢皇后死的消息传来,大伙儿都没见过陛下这样。 这人对他来说,一定是很重要。 不说韩常这样的外来户,就连张俊岳云很多时候也不敢去揣摩皇帝的心思。 但郭药师不同,他反正就是一个可死可活的人,赵皇帝没杀他,却也对他没有那么的好。 久而久之,这老头儿也算是有些明白了这位的心意。 自古英雄多寂寞,这位汉人的中兴之主干了那么多大事,若是都不被外人给知晓,那他心里面该多难受啊。 而自己的存在,便是见证着这位皇帝陛下武功,便是他炫耀的人选,便是在皇帝锦衣夜行的时候,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点明皇帝身份的人。 不然的话,没理由他会什么都不瞒着自己,什么都做在自己的眼皮底下。 有了这个想法,昔日的大宋第一将也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悲,毕竟他似乎比皇帝的心腹更心腹,却又远远没有普通心腹的地位。 拍马到了皇帝的身后,郭药师朝着张太尉使了使眼神,示意他让开一些,给自己腾个位置出来。 可是张俊早就记恨这个来路不明的老头与自己争宠,虽然瞧见了他,却只是‘哼’了一声,没有半点其他的动作。 郭药师也不在意,自己是个早该死的人,自然不怕见到什么听到什么,但你张太尉非要折了身份来与自己计较…… “您不应该难过的,不是吗?”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但绝对能让前头的皇帝听个明白。 “三衙兵马向来没有倾巢而出的时候,两淮即使战线再长,张太尉与韩元帅的人马也足够了,您这般做,不就是特地想要把临安给空出来吗?不就是特地为临安心怀叵测的人,腾出个地方来吗?” “你大胆!” 皇帝仍是没有回头,张太尉却忽然有些慌了起来。 这人怕不是癫了,竟然敢这么说……他到底知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啊! 官家特地让人来反……这不是在说陛下是个小人,是在说赵官家行的是不磊落的苟且之事嘛! 退一万步说了,就算这是真的……真的那又如何,真的那便是你该说出来的吗! 张俊也不知是慌的还是气的,一连怒骂了郭药师好多声,若不是皇帝没有反应,他恨不得现在就把这老头儿给打杀在这里。 郭药师仍是没有理他:“郑伯克段于鄢,郑庄公纵其弟其母骄纵,后终让他们有了造反的心……于是那时候郑庄公再出手,便一切都合理了许多。” 张俊再也不敢听了,朝着皇帝拱手道: “臣去后面看看他们跟上没有。” 说着便调转了马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为郭药师让出了好大的一片空地来。 等在落后皇帝半个身位的位置上了,郭药师朝着这位赵官家看去,却见他面无表情,似没有听到自己的话一般。 郭药师再不多话,两人就这么沉默着,朝着临安的方向前行。 “伱不是没有读过书,怎么连郑庄公的故事也知道。” 刘邦开口的第一句便是个问句,郭药师笑道: “还是吕颐浩当年与小老儿说的,不过那时候嘛,他把小老儿和常胜军给当做了共叔段,那个时候朝廷不是优待于咱们嘛,吕颐浩这是警告,小老儿自然记得清楚。” 刘邦摇了摇头:“这世上若是什么都要多想一层,未免活得也太累了些。” “你说朕不该难过,就因为有人谋反了,而这谋反恰好遂了朕的意思,所以朕便不该难过了……郭药师,你总是这样,什么都不懂,又总是那么多的话。” “朕自然会是难过的,老子又不是你们庙里的佛祖,那玩意儿是泥做的,老子不是,老子是个人……” “既然是人,那就是会难过的。” “您难过的……”郭药师看了看他,只觉得这位皇帝的侧脸有些说不出的感觉。 “您难过的是因为您没有准备好,所以害了那位老者?” 刘邦一直在想,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赵士程就算和大理和金国都有交集,但他一个人,总不可能张嘴一喊,便要谋反了去。 自己已经提前告知了刘子羽,从那人的行事上来看,便是一个有理有度、条理清晰的人,只要是做了准备,绝不可能出什么纰漏才对。 大军已经行至了安丰军,按照之前的计划,岳云表要在此地与众人分开了,他上前来与皇帝说了些话儿,多半是什么‘保重身体’之类的,刘邦告诉他: “见了你爹,与他说勿要担心其他的事儿,朕回了临安,便生不出什么波折来。” “好好打仗,多杀些金人,没钱没粮尽早说,其他的他什么也不要想,都交给朕来办。” 岳云朝着皇帝磕了个头,领着带来的一万军马便朝西而去了。 来时风风火火,去时却也不是空手而回……颍州准备的粮草军械,皇帝分了三有其一给他,岳飞不知道还要在汝州僵持多久,多点这些东西,便多一分鏖战下去的底气。 等他们走远了,刘邦又拒绝了黄彦节在安丰军驻扎歇息的建议,仍是要赶路,他心里头憋了气,越晚发出来,心里头就越是不舒服。 “什么叫做朕没有准备好?” 郭药师又一次看着这位陛下,却见他好似换了一个人般,之前的阴鸷感全都驱散了开去。 “你小子这意思,倒好像是老子害死了别人一般。” 郭药师无语……难道不是吗? 看到这老头儿脸上的表情,刘邦心里头就来气: “活该你小子沦落到这般下场!” “老子问你,当年你身为常胜军主帅,后却投了金人,你最恨的是宋人还是金人?” 老头儿刚才揭了皇帝的底,现在又被他给揭底……既然人家这么坦白,自己自然也没有藏着掖着的理由。 “恨金人,但更恨宋人,若非那几个无能之辈杀了张觉,若非黄潜善汪伯彦童贯秦桧之流……很多事都是可以避免的。” 皇帝好似早知道了他的答案一般: “你看,亲手埋了你常胜军的金人你不恨,你最恨的反而是宋人。” “金人是常胜军覆灭的果,宋人……才是因!” 郭药师已经非常克制了,他说的宋人,其实说的是宋国朝廷。 “所以你觉得朕是害死老王头的因,害死他的人是果,那朕便要多负些责任了,要自责内疚了,是?” 郭药师没有回答,已经是默认了皇帝的说法。 “那有人钱多了,被人给抢了去,要怪的是那苦主是,谁叫他钱多呢?” “这……这是诡辩!” “没有因果。” 刘邦终于回头来看着这老头儿,他是皇帝,他是不会错的。 而且,他根本就没有错。 “狗屁因果,朕只知道是谁把他给逼了过来,是赵士程!这就够了,别的……” 前方终于是迎来了几十匹的快马……若不是他们穿着打扮都眼熟,这里出现一队骑兵,怎么都不会是正常的。 而这些人,正是一个接着一个的,赵鼎从临安派来的人。 他们进不去颍州,也有想进的,不过被金人给拦了下来,便都在安丰军这里待了下来。 如今见着了皇帝的旗帜,这些人争先恐后地、连马都不要了,直接便跑了过来。 当有一人念出了孝慈渊圣皇帝,还有皇太后的名号之时…… 郭药师有些错愕……那是他曾经的皇帝陛下。 而刘邦,也总算是明白了。 明白了赵士程,是在干什么。 也明白了金人来围自己,让自己咬住了他们的饵,意图是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皇帝才开口道: “原来是这样啊。” 金国人拖了这么久,根本不是在为赵士程争取时间。 他们拖的,是从北边回来的这两位。 “陛下……” 郭药师的呼喊中带着一丝忧愁,刘邦却浑不在意。 “原来,果在这儿。” 他朝着黄彦节道: “朝中有了奸佞作祟,去与大伙儿知会一声,咱们这次回去,就是锄奸……所以行程慢不得,到了临安,每个人都有赏钱。” 黄彦节顿了顿,还是往后传令去了,反而是他身旁的陆宰……起居舍人有些担心: “官家,咱们……锄什么奸?” “什么是奸,咱们就锄什么。” …… 每年的正月初一,皇帝要宴请群臣。 但在宴请之前,还有个必须要做的事情,就是祭祀。 祭天祭祖祭庙,这是每个君王都脱不开的职责。 但是今年不一样,今年皇帝领军去了外边儿,所以本来是可以暂缓,或者官家在颍州自己摆个坛,也是一样的。 但偏偏,临安还有一个皇帝在。 赵桓虽然只做了一年的皇帝,但那也是皇帝,如皇太后所言的那般,那也是先帝亲自立下的太子,是天下百官都跪拜过的。 不管是赵鼎还是刘子羽,不管是辛次膺还是苏符,这位都曾是他们的陛下,这做不得假。 所以当太后说要让孝慈渊圣皇帝来祭天的时候……除了辛次膺之外,尽管许多人都想着反对,但赵鼎却答应了下来。 不但答应了下来,还按照为官家准备的礼数,丝毫不减的用在了赵桓的身上。 这般态度,要是说大臣们没有其他的想法,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就那辛次膺来说,他与赵鼎相识多年,已经到了指着他鼻子怒骂的地步了: “尔受秦桧之殃,只身流于九州,官家把你叫回了临安来,拜你为相……此番大恩,与昭烈帝请武侯何异?” “而你,就是这么回报陛下的?!” 老头儿的心早都化在了皇帝的身上,而且接连化了好几次。 现在数他吵得最大声,意见也是最大。 也多亏了临安府尹不像开封府尹那般权势通天,不然的话,真不知他要做出些什么事儿出来。 赵桓穿着大裘冕,这是皇帝才能穿的东西,现在在瑞石泉前的太庙那里,已经是念起了祭天祭词来。 不知道怎的,这绍兴十二年的第一天,还在过年的时候,满朝文武却是一个也笑不出来。 待赵桓领着众臣开始跪拜起来的时候,站在那里如同鹤立鸡群的辛次膺,就显得无比的扎眼了起来。 王燮已经在名义上,有了统领三衙皇城司禁军的职责,虽然人数不多,但也实实在在的是让这位原本已经半隐退的人,重新感受到了权力的滋味。 而见又是这个顽固的老头儿在闹事,这位王将军便气不打一处来……也不管什么体统,径直走了上去,又是给了辛次膺好几个巴掌。 从他跟着赵士程去临安府衙的时候,到今天为止,王燮都记不得自己打了多少次这位了。 依着他的脾气,这人早该杀了! 辛次膺也不还手,只是冷冷的看着这人,赵桓在上面低声喊着‘莫要动手,’却始终不肯从台阶上下来,这隔空的劝阻,倒像是做起了戏一样。 “你这老匹夫,竟敢藐视君上!” 一边说着,王燮巴掌一直没停,打得辛次膺的头左右摆动。 但只要他一停下,辛次膺便立马恢复站直了,还是那副藐视的样子。 是的,王燮没有错怪他,他确实是在藐视。 打得王燮都累了,辛次膺嘴角流血,这老头儿才终于开口道: “一百零七。” “什么?” “一百零七个巴掌,本府记得清清楚楚。” 王燮瞅着这个一本正经的老头,终于是忍俊不禁了起来。 不怪王将军这么笑,主要是他长年都在州县上,关于临安城里的大事知道的并不算多。 若是他晓得这位便是赵官家的爱臣,说不准还会收着点,但是话说回来,赵官家又哪里会把自己的爱臣,只放在临安府尹这个位置上呢。 赵鼎轻轻叹了口气,第一个站起身来,朝着皇帝作了一揖,随后才走到辛次膺的面前: “何苦呢?” “这是忠臣的道理,是男子汉大丈夫的道理,就算是与你说了,你也不会明白。” 他这话骂得难听,是在说自己不是一个男人,赵鼎只是眼皮动了动,却仍旧固执地拉起了他: “你就算不跪上面那位,祭祀也是该跪的。” “跪个逑!” 辛次膺忽然破口大骂: “这位卖了半壁江山出去,那位还在外面搭着性命去拼回来!” “这位把自己,把他爹娘一起陷入险地,在南边的人反而可怜起他了,却不知当年是谁造就了如此局面,挨骂的却是那位!” “现在,不下罪己之书也就罢了,反而回来抢起了那位的差事来,这是什么道理?这道理放在哪里能够说得过去?!” 见他越说越过分,而且这般大声,周围的大臣们想来是都听到了。 但听到的又何止是他们呢,赵桓在上面仍是一副关切的模样,谁也不知,在他的冕服袖口之下,早已是捏紧了拳头。 赵鼎终于是朝着几名内侍招了招手: “辛府尹身体抱恙,先行送他回府去。” 辛次膺本就不想待在这里,袖子一甩,连正眼都没瞧上面的那个皇帝一眼,直接便出了太庙。 带着一身的火气,还有已经肿起来的脸颊。 才一踏出去,他便只觉得悲从中来,竟然直接在大街上喊了起来: “陛下!陛下!” 这声音悲痛万分,喊得太庙里的众人皆是皱紧了眉。 他们都看着赵相爷,希望他能拿出个姿态来。 而另外一头,太庙对面便是大佛寺了,这里是临安对着大相国寺建的庙,香火鼎盛自是不用多说,今年又是第一天,许多人都来抢着烧那头香。 矮子和他的护卫们,也来凑了这个热闹,听见外面回来的护卫说了太庙里的事后,他却连个反应都没有。 一直等到在佛前跪了好一会儿,把心里头的话都与那佛祖说了去,这位才站起来身来: “不用管其他,人带了过来,便已经与咱们无关了。” 一个没有权力的废帝,不管是他自己还是完颜兀术,乃至于是金国皇帝,都没有想过他能生出多大的事端。 但只要他在宋国,那便一切都好了。 一个国家只能有一个皇帝,另外一个,哪怕只是名义上的,只要他在合适的时间里说些合适的话……甚至连话都不用说,只要表个态,那也就足够了。 现在的宋帝没有后,而这位皇帝又到了临安,不管有多少人会生出想法,但宋帝自个儿,肯定要花很多功夫去保住自己的性命。 因为,他已经被惦记上了。 不一会儿,又有一护卫来报: “皇宫那边也是出了事……他们的皇太后,把灵隐寺的一个小和尚给叫了去。” “有什么不妥?” “那小和尚……好像深受宋帝的喜欢,他们的太后可能想藉由他入内宫去。” “这些事儿与咱们都无关……你们的精力,多多放在北边!” 矮子说完,又接着道:“只要有宋帝回来的消息,咱们就要第一时间离开,这是关系你我性命的事。” 那人应了下来,刚想离开,又像是想起了什么: “张浚已经到了。” “嗯。” 矮子点了点头,没了别的表示。 皇太后进不了内宫这事儿,矮子也已经知道了,在他看来,这是宋帝留的又一后手。 不过对于他来说,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对于皇太后来说,那可就太不一样了。 皇太后管不管内宫另说,现在连进都进不去了……这是这些日子,让韦太后最难安、最气愤的地方。 所以当有人说有个小和尚经常出入内宫的时候,她便想要看看。 看看是不是真的,若是这小和尚进得,自己却进不得的话。 那她自然会有很多、很多的话儿,给自己的儿子说。 (本章完) 第33章 崩坏 全临安都知道灵隐寺有个小和尚,不忌荤腥,偶尔还能喝上两口酒……也就是这小子才十二岁,毛还没齐,否则的话,恐怕色戒也是要犯上一犯的。 但谁也说不了什么,毕竟这是皇帝陛下亲自开的恩惠…… 天老爷!自从徽宗皇帝笃信道教以来,咱们佛祖家的弟子何时有过离天家这么近的时候! 这些年来大和尚们不但被道士给骑在了头上,那些个儒家的,学理的,也是个个都恨佛得厉害,若不是那昙晦大师舔着脸去讨好那些个文人,还常常把什么“儒即释,释即儒;僧即俗,俗即僧;凡即圣,圣即凡”这种话儿挂在嘴边的话,他们这些大师们,恐怕又要去见一次灭佛的事儿了。 说起来,这位昙晦大师被皇帝夺去了度牒,现在却是连和尚也做不得了。 所以有了道济这么一位人物,众人力捧他都来不及,怎么还敢去斥责他呢。 道济的日子一直过得很痛快,至少在绍兴十二年之前,他都很痛快。 就算皇帝不叫他吃肉,他将来也是要吃的,佛海虽然舍不得他,也知道他与佛缘深,但当年他父母把他交到佛海手里的时候就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这孩子命薄,只求在佛祖庇下健康的长大,至于别的……李家就这么一个独苗,他终归是要回去继承家业的。” 这种事儿在每一家寺庙里都不少见,佛海也喜欢他得紧,自然也就应了下来。 李家本来就是大家,道济的祖上与赵家还有着亲戚关系哩!他先祖李遵勖是仁宗的驸马,曾经做到了一镇节度使,也就是岳飞现在的位置;其父李茂春原本也是在天台县做官的,只是见不得秦相爷,索性才辞官归隐了起来。 家中显赫,非常人所能及。 所以韦太后在知道这位的身份之后,终究还是对他客气了些。 “你能不能帮帮婆婆一个忙呀?” 她努力的想要自己看起来和蔼一些……可是过了那么多年的苦日子,那苦是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一种感觉,也是她这十五年来日子的一种证明。 道济看着这位有些说不出来怪异的老妇人,她脸上全是皱纹,好似被刀割枪戳过了一般,坑坑洼洼的,涂抹再多的粉,也填不平那些个沟壑。 还有一身的金银,隔得老远看,还以为是见着了一樽佛像呢……毕竟在道济的记忆里,除了佛像之外,哪有人会在身上挂着这么多的金。 不累吗? 来之前,他问过佛海: “师父,太后就是官家的娘亲了?” 佛海摸着他的光头说:“是的,她就是官家的娘,亲娘……她在北地吃了不少的苦,也是一位可怜人。” “她要是请你帮忙,若是能帮的,你都帮她一些,也算是报答官家对你的好了。” 所以,现在虽然觉得她模样怪异,道济还是朝着她行了一礼: “太后有吩咐,小僧无所不从。” 受自家男人的影响,韦太后也是只信道不信佛的,可是此刻见他小模小样,却做出了这般姿态,还是有些忍俊不禁。 “那便谢谢小大师了……” 说着,也不过多的废话,她和贴身的几个宫女内侍,带着小道济到了那内宫门前。 看着那扇门,这位太后心头就来气! 别的就不说了,官家就算是真的下了令,不许旁人进去,那你们里面的人就不知道出来吗?! 百姓家过年还得去拜见长辈呢,怎的,到了皇家反而不如了? 真是连半分规矩都没有……既然你们几个身子娇贵不肯出来,那本宫来给你们拜年,总成了?! 韦太后现在像极了一个怨妇,一个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娘的怨妇,那内宫门就是她心头的一把锁,若是不能解开,就算是死,她恐怕也不能瞑目。 “瞧见那道门了没……听说以前,九哥儿经常带你进去,你也在里面住过好多些的日子。” 知道她口中的‘九哥儿’就是官家了,道济没有半分隐瞒: “是的,小僧进去过的,非但进去过,王娘子种娘子对小僧都是好极了。” 韦太后早就知道里面有些什么人了,此刻听小和尚提起,心里头的火气忽地便窜了上来: “既是如此,那你便帮婆婆再去一次,去见那种娘子,帮婆婆问她一句。” “太后要小僧问什么?” “问她,本宫还没死呢,她便想着要统领这内宫了吗?” 道济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太后不亲自去问,但是既然已经答应了她,便再没有反悔的理由。 而且师父常说因果,自己已经与太后结下了因,那便要了却了果才行。 想到这里,他又双手合十,朝着太后行了一个佛礼: “那小僧便去了。” 说完,他便朝着那内宫门走了过去。 这里他确实是常来,几乎可以算是熟门熟路了,见门虽然闭着,前方又有一些个士兵,但跟在皇帝身边好几个月,他对这些人并没有常人那般的惧怕,反而有些……亲切。 人小,步子也小,他很想跑过去,又想着在太后面前不可失了仪态,便还是端着,端着走,到那内宫门前还有十丈的地方,便停了下来。 他的脚边上,同样是插了一支弩箭。 再怎么心智沉稳,也不过是十岁出头的小孩儿,若说不怕,那肯定是假的,自己刚才若是走快一步,那弩箭便能直接射在自己的身上。 到了这个时候,道济才明白,为什么太后自己不愿意来了。 他心中默念阿弥陀佛,有些无助地回头看去,却见太后好似换了个人一般,适才努力出来的拧巴温柔荡然无存,反而像极了一个扮佛的修罗。 冷漠极了。 也许是第一次见到有和尚来这里的,还是一个年岁不大的小孩儿,那铁甲军中的一个开口喊道: “内宫重地,任何人不许入内,小和尚快快离去,勿要闯了祸事!” 往前一步便会丢了性命,往后一步……就是毁了诺言,不管是往前还是往后,道济都是不愿意的。 他只是站在原地,这么冷的天里,额头上竟然渗出了汗滴来。 “太后,他停下了。” 旁边宫女的话传来,韦太后又不是眼瞎,自然是瞧见了。 她最希望的是里面的人标准不统一,准小和尚进去,却不准自己进去,这样的话,到时候在自家儿子面前也算是有了说头。 退一万步说,就算是那些武人把这小和尚给射死在了内宫门外,这好歹也是条人命,好歹也是九哥儿喜欢的小孩儿,自己到时候更有诉苦的理由了。 而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现在这个场面。 他们把小和尚也给拦在了外面,这样的话,反而算是照着皇帝的话儿去做了,就算是九哥儿想要苛责,也得念着他们的忠心,缚住了手脚。 “小大师,一定要帮婆婆问问,问个清楚,问个明白!” 太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道济捏着念珠的手已经惨白,他脑子里乱得厉害。 也不知挣扎了多久,小和尚才继续往前迈了一步。 只是迈了一步,后面脚还没跟上来,面前插着的就不止是一支箭了,密密麻麻的箭矢把他和前头的路给隔了起来。 阿弥陀佛…… 官家说性命第一,非是小僧不帮,实在是帮不了了。 这么想着,他便转身回来,朝着太后作了一揖,小小的脸上全是大大的歉意。 韦太后彻底恢复成了自己本来的模样,她虽然面无表情,却又实实在在地,像是一个死人的脸。 道济低下头去,再不敢看她。 都说先礼后兵,韦太后虽然是婢女出身,但现在也是实实在在的太后了,而且当年母凭子贵,那个一生都没有用正眼瞧过她的徽宗皇帝,在她的九哥儿登基过后,终究还是认下了她的皇后名号。 总而言之,韦太后是个讲究人,至少她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轻轻拍了拍巴掌,早已经在清燕殿边上等候多时的禁军,押着一群人穿过宫门,来到了这内宫的院墙外边。 这些人都被堵住了嘴,虽然一句话也没说,但道济看清楚了脸,硬生生地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爹……娘!” 按理来说,他现在仍是方外之人,不管是李茂春还是李夫人,他都该称呼一句‘施主’才是。 可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李茂春多年来积德行善,被邻里称为李善人不说,就算他是个大奸大恶之辈,佛海知道,道济终归是要与他们团聚的。 便时常与他说起他父母的事儿来,从来不肯斩断他与俗世间的这一缕联系。 毕竟才十二岁,道济被佛海教得好,从未怨恨过自己爹娘把自己送入佛门,更是如天下间所有这个年纪的小孩儿一般,对他们思念得紧。 他想了又想,终归是没有想到,和他们再见面的时候,竟然会是在这么一个场景里。 “太后……” 小和尚眼里很快就出了泪花来,他再怎么愚笨,也知道此时这位官家亲娘的意思。 又见自家爹娘跪在地上,脖子上也被刀给架住了,他再没有别的办法,第一反应便是求助地看向了皇太后。 “小大师!婆婆特地把你家人接来与你团聚的!只要你帮婆婆传了话儿,你们一家人立马就能在一起了!” 太后还是面无表情,新年里她穿着一件大红色滚边儿的长袄,分明是这雪白的临安里少见的暖色,可是这个时候,道济却只觉得她阴冷至极。 李茂春四十岁才有了这个儿子,天下间再没人比他更为心疼道济了,此刻虽然不知道皇太后要道济做什么,但看到儿子身后那密密麻麻的箭矢,他知道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只是努力的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被后面的禁军给死死地按着,话也说不出口,唯独脖子间暴起的青筋,说明了他此时的激动。 道济终究还是转过了头去,他没有别的选择,皇帝的亲娘没有给他别的选择。 他只是有些不太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成了这样。 深深地吸了口气,他往前进了一步……铁甲兵把弩箭装在神臂弓上的‘喀嚓’声,在这时候显得异常的刺耳。 “小和尚,赶紧回去!莫要无辜丢了性命!” 他们是大宋军人,自然以皇帝的命令为第一,此时虽然对这孩子有些不忍,但口头的威胁,也绝对不止是威胁。 道济再往前一步,他们是真的会射箭的。 见他又开始走了,韦太后很满意道济的表现,她看着旁边好像要喷出火来的李茂春,带着些惋惜的口吻道: “李员外倒是好福气,有个这么听话孝顺的儿子。” “哪像是本宫,这么多年来与自己的儿子分隔万里,就算是想见,却也见不到。” “你也勿要太担心了些,他不过是去帮本宫办件事儿,等办完了,你们一家就能团聚了。” 说实在的,她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是有些嫉妒了。 嫉妒这家人在自己面前上演起了父子、母子亲情。 九哥儿……你不许慢待了我,慢待了你娘! “和尚,停下!” 道济不敢再看,他不知道死是个什么概念,只是想到自己去年吃了那么多的肉,还喝了那么多次的酒,想来是就算死了,也已经成不了佛了。 若成不了佛,便能只能堕入地狱,说不准会变成一只羊,或者一头牛,被人家给宰杀了,做成了一盘好菜去。 思绪越飘越远,连前方举着弩箭的人,也似乎没有那么的怕了。 而这个时候,在内宫门的里头,种雨和种风已经是吵翻了天来。 “道济小师傅与官家是什么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真出了什么事情,你当如何向官家交待!” “我是皇城司的都指挥使,收到官家的命令就是任何人都不许放进去,否则……格杀勿论,若是把道济放了进来,我又当如何向官家交待?!” 种雨看着这个有些陌生的哥哥: “你这是愚忠!不知变通!你这般做了,到时候官家发起火来,受的人也还是你!” 听见妹妹这么评价自己,种风反而是笑了出来: “官家也是这么说老爷子的,我成不了他那样的英雄,能与他有几分相像,倒是也值了。” 他口中的‘老爷子’自然就是种师中了,种雨没想到在这个时候,他竟然还有心思说这些话儿,是又怒又气,恨不得一巴掌扇到他的脸上。 但是她却强行压下了自己的脾气……她现在不是一个人了,皇帝在出临安之前的努力,终于是有了效果。 种风也知道这事儿,所以收起了笑容,一本正经的看着她: “皇太后为何要把道济逼进来,你有没有想过?” “若是道济真的进来了,那皇城司执行陛下命令的时候,并没有做到一视同仁,甚至是厚此薄彼,薄的还是当今的太后,你觉得,若官家回来,她去告起了状,官家会如何待我等?” “别说是进来,若道济执意向前,最后却安然无恙的话,这事儿也是圆不过去的。” 当今天子最重孝道,这事儿谁人不知? 特别是杀秦桧的时候,官家打着的便是为父母报仇的名义,如今太后真的回来了,皇帝待她却还不如旁人,这事儿若传了出去…… 把赵官家立于何处? 把那个‘孝’字,又立于何处? 种雨不是傻子,但是她与道济早就相识,和皇帝一样,都是喜欢这孩子得紧。 他若是真出了意外,别说皇帝,就算是自己这里,她也是过不去的。 “但是太后绑了他的父母!他没有别的选择!” “我也没有别的选择……” 种风只出去了几个月的时间,却好似成熟了许多,成熟得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 “妹妹……这是乱世,你我都知道的。” 他们不但知道,而且常年处在抗金前线,比旁人知道得更为清楚。 “是,临安是繁华,但出了淮河,便是遍地的尸骨,绵延数里的坟头,还有数不尽的苦命人,比种家更苦的苦命人……乱世,就是要死人的。” “我也不想道济出事,但我更不能乱了官家的大局……金人把皇太后送回来,就算是她再过分,官家也不能把她怎么样,因为她是官家的亲娘,更因为在世人眼里,官家就是个孝子,这个形象不能打破,至少不能在我的手里打破。” “所以对待道济,哥哥手软不了,谁叫之前,我已经把狠话说在了太后面前呢……” 种雨知道自己劝不了他,只是双手合十起来,默念着道济教她的心经。 而小和尚……他只觉得自己走了很远,闭着眼睛,却又不知道离内宫门还有多长的距离,他已经想了很多,倒是觉得这辈子没有什么遗憾了。 只是想起当时官家说要破自己的色戒……那荤腥他是尝过了,滋味很好,也不知道那色戒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味道。 领头的铁甲军也是在做着挣扎,他很希望种指挥使现在能够出来,出来拦着自己,但是等了又等,眼见着小和尚都快到这门前了,门后面却是连半点反应都没有。 罢了…… 可惜归可惜,但军令就是军令。 他轻轻的抬起了手来,只要把手放下,这些弩箭便会全都朝着道济射去……只要一瞬间,这小和尚就能殒命至此。 “射脖子,给他一个痛快。” 这是他能够为道济做的唯一一件事儿了…… 韦太后看着傍边的李茂春,忽然生出了一些别的想法。 不知道是不是在金国待久了,见识的花样多了……比如说后宫各妃裸着上身去金营倒酒,两个皇帝还得大笑着附和;又比如说怀孕的邢皇后被逼着去骑马,最后胎儿被挑了出来…… 总而言之,她的内心也变得有些扭曲了起来。 “李员外……李夫人,我也是做娘的人,见不得为人父母的这个样子。” “不然的话,你们就跟着小大师一起去。” 说着,她摆了摆手,押着两人的禁军立马往后一站,再也不捱着两人一下。 没有了旁人的掣肘,一直挣扎的李茂春终于站了起来……他一边解开绑住自己嘴巴的布条,一边朝着道济冲了过去。 这个年过半百的人,这个两鬓已白的人,此时却像是有着莫大的潜力,跑起来,比许多年轻人也要快。 道济走过很久的路,被他很快就赶了上去。 “修缘!” 小和尚已经有很久没听到自己俗家的本名了,他只感觉自己好像被人给揽入了怀里头……又温暖,又熟悉。 “修缘……我儿。” 道济只觉得这个怀抱在不住地颤抖着,他终于睁开了自己的眼睛,映入眼前的,正是他的父亲。 “爹!” 小孩子都是这样的……对于父母来说,他们拥有很多,财富、名望、地位,但是对于小孩儿来说,他唯一拥有的,便只有自己的爹娘。 莫大的安全感传来,道济朝着他喊了好多声,喊得面色苍白的李茂春不住地发笑,不住地拍着他的后背,摸着他的脑袋。 而李夫人,虽然慢了些,不过她终究还是到了。 道济看着她眼里的泪花,急忙安慰道: “娘,我没事儿!你看,我什么事儿也没有!” 他在原地转了一圈,将自己的小身子完完整整地露在两人面前。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对了,我现在还跟着师父呢!” 像是想起了什么大事,道济又端了起来,双手合十道: “李施主,万福,李夫人,万福。” 这般模样,天下间应该是没几个人能绷得住的。 李茂春的笑意从未停止过,他看着道济,终于开口道: “你往前去,太后的忙爹娘来帮了,不用你帮了。” “不行,这是小僧答应过太后的事儿。” 道济知道前方是什么,当然不想爹娘去犯险。 但李茂春却忽然急了起来:“你快回去!” 一张口,便再也憋不住,吐了好多血出来。 “爹,你这是……” 他父亲往前面一倒,整个人都趴在了道济的前头,到了这个时候,小和尚才瞧见了,插在他背上的箭矢。 “爹……” 道济忽然慌了神,他抱着父亲的头,不住地用小手擦去他嘴上的血迹,好像只要擦掉了,父亲就没事了。 但那血啊,怎么擦也擦不完,擦不尽,李茂春伸手抚住了他的脸: “修缘,你要……平安,要……健康……要……” 后面的还要什么,他却是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道济……李修缘好像连掉泪都忘记了,他只是有些呆呆的,不断重复着去擦李茂春嘴角的血,连旁边一直哭的李夫人都趴在他父亲背上了,他似乎都没有发现。 她也中了箭,只是害怕道济看见,硬生生地拔了出来。 现在……和李茂春一样,她也忍不住了。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盘……” 种雨将这心经背了一遍又一遍,她连什么意思都不知道,但是却一个字也没差,记得明白。 终于,她停了下来,再抬头的时候,已经是满脸的泪痕。 她再也顾不得其他,用头上的凤钗抵住了自己的喉头,逼着旁人打开了内宫的门,她看着不远处的道济,慢慢地,却又无比坚定的朝着他走去。 韦太后瞧了个真切,终于是笑了出来,笑得花枝乱颤,脸上的粉不断地落了下来,和临安的白色溶在了一起。 又听皇宫里钟声大作,原来是孝慈渊圣皇帝为群臣准备的宴席,已经开始了。 (本章完) 第34章 崩坏 “先帝在时,常思我大宋之难,既是难在金辽外患,也是难在朝中奸佞。” 大过年的,这大宋国又在年前接二连三的赢了胜仗,原本当是一个喜乐融融的局面。 如果孝慈渊圣皇帝没有回来的话。 他现在坐在大庆殿的主位上,那本来应该是皇帝的位置……好,他也是皇帝,至少曾经是的。 原本朝中的秦相爷一党,在官家北上之时已经几乎全都给薅了下来,除了像是万俟卨这种,较早弃暗投明的官员,别的,要么死了,要么在太学做着苦工。 而现在,辛次膺就不用说了,自太庙里出来,不知道有多少人对赵相心有不满,所以很多人都借故辞掉了后来的宴席;如今看起来,大庆殿里人虽然多,但有一大半,竟然都是昔日朝中的秦桧一派。 秦桧一派,那便是主和一派、投降一派。 就目前这种场面,甚至让刘子羽有些恍惚起来……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与当年的情形几乎是一模一样。 这也就罢了,且不说大宋在赵官家之前,少有杀大臣的例子,就说这些官员的背后,都有着错综复杂的关系。官家既然之前没有动他们,那便也一定是顾虑到了。 如今孝慈渊圣皇帝把他们请来,最多也只是让众人恶心一些,毕竟这些人没有官身,翻不起什么波浪来。 可是……那永嘉郡王欺君、大不敬和谋反的事儿是已经坐实了的,他却也成为了这开年第一席上的座上宾,这不是在乱来嘛! 刘子羽不住地朝着赵鼎使着眼神,但后者却好似老僧入定了一般,只是在端坐着低垂眼睑,像是已经昏睡了过去。 赵桓仍在上方说着他和他爹的苦日子,不过这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刘子羽不想听也不愿意听,唯独等他念到徽宗皇帝在五国城写的诗的时候,才稍微收回了心神, “彻夜西风撼破扉,萧条孤馆一灯微。” “家山回首三千里,目断天南无雁飞。” “先皇……不肖子回来了……” 赵桓已经用袖口抹起了眼角来,都说君忧臣辱君辱臣死,刘子羽再怎么逃避,此时不禁想起他那殉国的父亲起来,一时间也跟着变得伤怀万分。 连他都这样了,就更别提其余的大臣们了,王次翁等人哭,哭的是终于来了个救星,那木头石头,他们是一个也抬不动了;苏符哭,哭的是国家遭难,如今终于是开始变好了起来;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哭法,像是万俟卨,他原本也开始嚎,但见着赵相爷仍是稳坐泰山的模样,又不得不收起了自己的眼泪来。 “说起来,九弟保我社稷之尚存,又保这淮河以南百姓之生计……不管是治家还是治国,吾都不如他,差之远矣!” “现在他不在临安,吾暂可与诸公饮酒,若是等他回来了,这皇位终究还是他的。” 这话有真有假,赵桓都分不清楚有几分真、几分假;当年金人南下的消息传来,他爹连年都不过了,直接在十二月让位于他,拖着他一起做了亡国之君,你要说这孝慈渊圣皇帝半点想法都没有,那肯定是假的。 可他的女人,还有他的太子,在金国生下的儿子,全都还在北边;且金人的苦头他是吃过了,手段也是见识过了,十五年来不知道写了多少书信给他的九弟,从命令到请求再到哀求,他却连个回话儿都没收到。 每当有金使南来北回,或者有宋使北上的时候,赵桓都会满怀希望的去看他们,然后又满怀失望的回到他的牛圈里……反反复复,年年岁岁,他都快死了那条心了。 而现在,他正坐在大宋皇城里的皇位上,这一切若说是梦的话,他真愿这梦永远也不要醒来才好。 他很怕,他一直都很怕……不然的话,当年也就不会被金人吓一吓,就当真出城去人家大营里了。 如今,但怕的除了金人,又多了个他的弟弟,大宋的康王。 赵构那不清不楚的态度……也许是同为赵家人,还都是太宗一脉,赵桓总是觉得他会像是对待李煜那样对待自己。 所以,他听金人的话,听那个矮子的话,只是为了活着。 “陛下!” 这些罪臣当中就属王次翁的职位最高,他听见赵桓这么自暴自弃的说法,心里头立马就慌了神……您要是不做皇帝,那我们这些人可怎么办! 但他也不敢直接就开口劝谏,只是做出了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直勾勾的看着上分的孝慈渊圣皇帝,眼中的渴求几乎要爆了出来。 很多人也是与王次翁一样的反应,一个喊得比一个凄楚,一个喊得比一个动情,被这么多人给盯着,赵桓却下意识地看了看面色如常的赵鼎…… “诸位别这样,这样是陷我于不义了!” “赵相,你快劝劝他们,劝劝他们!” 赵鼎终于像是回过了神来,朝着他作了一揖: “您不必妄自菲薄,官家是个能明白是非的圣君,皇位大统也并非儿戏,一切,当由您二位做主。” 他的态度很明确了,这是你们赵家的事情,自己虽然也姓赵,但奈何与你们的祖宗不是同一个,说多了不好。 但对于赵桓,对于刘子羽和胡铨来说,赵鼎并没有完全站在皇帝的那一边,这已经是天大的事情了。 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 刘子羽有些像是看个陌生人一样的看着赵鼎,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位被官家一手提拔上来的宰相,现在竟然会是这么一个态度! 更不用说是胡铨了,若不是想着这是在宫里,他兴许已经吹着大胡子与赵鼎开骂了。 而赵桓,则是古怪地扫了眼赵鼎,连这位都没想到,自己还什么都没做,赵鼎便已经缴了械…… 矮子说老九重压之下,许多人的不满都被盖过去了,只要稍微松个口子,便能够听到许多的不满。 之前还以为他是在夸大其词,到了这个时候,赵桓才算是信了几分。 “昔日朕未听李伯纪之言,方才酿成了大祸,在北地的时候想起来,最想再见他一次……却不想,他已经身死,终究是朕负了他。” 李伯纪就是李纲了,这位几度起落,抗金之志至死不渝的大臣,恰好死在了秦桧的前一年,也是皇帝开始转性子的前一年。 若是他能见到今日,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样的感觉。 而赵桓现在已经开始自称起了‘朕’来……王次翁他们自然是大喜,胡铨虽然高兴不起来,但也知道这位也是有资格这么自称的。 虽有不满,却还是按捺了下去。 “他是国之栋梁,是大宋的肱骨之臣,没能用好他,是朕的不是,与他无关。” 这是废话,大家都知道。 但是赵桓能够这么说,还是不禁让人有些刮目相看。 赵鼎稍微动了动,又正了正身子,恢复到了之前的模样。 “所以,朕更知道这大宋,并非赵氏一族的大宋,更是诸位能臣,天下百姓的大宋。” “大宋要想恢复往日,最不可缺的便是人才,不管是朕、还是九弟在此,相信都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朕便把国士,给请到了临安来。” 说着,赵桓朝着王燮点了点头,后者心领神会,立马转身便出去。 等再回来的时候,昔日苗刘兵变时候组织勤王复辟,力主抗金,经营川陕以保东南,后因为郦琼投北而引咎辞职的前右相兼知枢密使,张浚也来了。 他是寇准之后大宋最年轻的宰相,也是当年与黄潜善一起罢免李纲的大臣,同时的,他还是力主抗金的少数派……自然了,当年被罢职,虽然知道秦桧的人品,但更担心老对手赵鼎得势,所以默认了皇帝让秦桧为相。 这是一个复杂的人,不能随便的用忠和奸来评价他,如果按照刘邦之前的想法,这位应该是把自己的利益放在第一位的那种人, 有些才能,但是不多。 甚至,连底线也没有那么的高……比如在福建得知诸官被皇帝召回临安之后,张浚等了很久,最终却只等来了皇帝拜赵鼎为相的消息。 这对于这个三十出头就做过宰相,到现在也不过只是四十出头的‘年轻人’来说,几乎是个毁灭性的打击。 比皇帝贬他的职,更让他觉得受挫。 但也就是这个时候,他却收到了孝慈渊圣皇帝的招揽……张浚和胡铨一样,一直都是跟在赵官家的身边,对于那两位北方的皇帝,素来都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而现在…… 他没有半分的犹豫,就登上了这条船,赵桓是王次翁他们唯一的希望,但对于张浚来说,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朝着上方的皇帝行了礼,张浚来到这殿里的第一件事,便是站到了赵鼎的前头。 “真没想到,再见竟是还在临安……赵相,请问今夕……是何夕?” 赵鼎抬起眼看了看他,却并没有回答他的话。 这明显的示弱,让赵桓更是大喜,甚至整个人都有些激动了起来。 “九弟在前面北伐,后方断不可缺了差错。” “赵相劳苦功高,如今有了德远先生辅佐,倒是能为你分担许多担子。” “诸位当同心协力,共保江山社稷。” 这话肯定是会有很多人附和的,但谁也没想到,第一个答应下来的,却是赵鼎赵相爷。 他又站起了身来:“臣受陛下提携,兼任了中书门下左右仆射,但那是官家缺人,行的也是无奈之举。” “德远本就是王佐之才,他能来,臣自然也是答应的。” “哎……”赵桓已经不太分得清赵鼎是站哪边的了,此时也不想得罪他太过,只是道: “九弟的任命,自然有他的道理……德远虽有宰相之能,但还是要分个主次的,岂可能从赵相的官身上去琢磨。” “依着朕看,倒不如让他去做参知政事,这样既不亏待了德远,也不亏待了赵相。” 左右仆射是名义上的左右相,而参知政事则是实际上的副宰相,大宋三权,军权归三衙枢密院,财政权归三司户部,行政权便归了这中书省的参知政事,若是宰相不在的时候,这副宰相也是可以行使宰相权力的。 这要求已经是过分至极,只要赵鼎不答应,赵桓是没有办法的,至少现在没有办法。 除非他撕破脸,但是他没那个胆子,也没那个实力。 可是赵鼎连犹豫都没有,直接便道: “您圣明。” 说完,便又化作了一座老钟。 胡铨再也忍耐不住,站起了身来……他皱着眉盯着赵鼎看了好一会儿,终于是…… “嗬~忒!” 一口,朝着赵鼎啐了过去。 这实在是有些不雅,却又实在是发生得太快了一些,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胡铨看着上方的赵桓,拱了拱手,连一句话都没说,径直地,便转身走了出去。 王燮本来想拦,却被他一下给推开了: “怎的,你也想扇本官的巴掌吗?!” 这位可不是个简单的临安府尹那种官儿,是实实在在的大宋财神爷,而他刚才得罪的是当朝宰相。 只是稍微一合计,王燮便让了开去,任由他走出了这大庆殿。 这般行为,本来对上方的皇帝来说当是莫大的藐视,但兴许是在金国待得久了,赵桓竟然忍了下来。 主要是,赵鼎忍了下来。 他接过一旁内侍递来的手帕,轻轻擦去了沾在衣服上的唾沫,连半点脾气都没有。 赵桓打了个哈哈,连忙把话题岔了开去,乐声再度响起。 等一曲过罢,他才说了今天的第二件事儿: “永嘉郡王……虽然行了些不合规矩的事,但念其是仪王之子,且仪王对九弟有功,对我大宋有功,所以……” “九弟不在,那朕便做了这个主!你好歹也是赵家人,不知分寸,做了错事,削其供给用度一半,未经禀告,不许擅自离开山阴!” “尔要引以为戒,万不可再犯,知道了吗?!” 赵士程早就反应了过来,自己闹得轰轰烈烈的,不过是为他人做了嫁衣罢了。 如今能够活下来已经是万幸,加上还保住了爵位,他哪里有不从的道理,纵使心里头千万不甘,仍旧还是应了下来。 不过也不知道这位郡王是真的蠢还是可爱,他竟然在这个时候,向皇帝提了个要求: “陛下明鉴,臣确实是做错了……父王去世后,王妃也离臣而去,这活着便少了许多牵挂。” “若是重新说上一门亲事,臣便安心回去过日子去了,陛下不召,臣便再也不来了。” 他说着,竟然还为自己添上了几分无辜,若是不知情的人见了,恐怕真以为谋反就是什么大不了的小事了。 赵桓有些气他不识抬举,又想着他说的的确又有几分道理。 办了他一点儿也不难,但办了他却是半点好处都没有。 只要他活着,老九回来就像是想要对付人,那也得多思量一些。 仪王生了那么多的儿子,早就在各地开枝散叶了起来,这一脉不说一千,最少也有百之数,加上他们各自的联姻对象、还有赵家宗室里的其他看着的人…… 自己什么事都没做,最多也就是有些逾越,这位可是实实在在的谋反,老九要对付自己,就一定要先对付他。 而自己这般施恩,孰是孰非,众人自然都是瞧得明白。 毕竟是徽宗皇帝亲自立下的太子,赵桓当皇帝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做太子的时间可是长多了。 对付金人或许没有那个本事,但用在朝里这些人身上的脑子,他却也并不是那么的简单。 如此,他便开口问道: “听你的口气,你好似已经有了人选?” 赵士程没捞着皇帝,能捞到一个美人也是不错的,那太常寺少卿家的掌上明珠,他可是一直都没有忘记。 “臣不敢相瞒,太常寺唐少卿家的小姐儿……自从见了,便被她偷了心去,若是能娶其为妻的话……” 永嘉郡王朝着孝慈渊圣皇帝深深的行了一礼: “陛下大恩,臣没齿难忘。” 唐闳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个素来隐形的人,居然也有被点到名的时候。 但这种点名,却哪里是什么好事,分明是天大的祸端! 这人前脚便谋了反,后脚便要取自家的小姐儿为妻……若是官家回来了,执意要追究他的责任,这又如何是好?! 想到这里,唐少卿连忙拒绝道: “小女尚未及笄,郡王美意,怕是无福消受了。” 谁知赵士程早已打探了个清楚: “唐少卿何必如此搪塞?唐琬就是正月里生的,再有十日便到了及笄之日,莫不成本王连这十日都等不得了?” 赵桓笑道:“你倒是给人探了个清楚。” 说着,又对唐闳道: “他多年未再娶,也并非是个唐突的性子,既然开了口,那朕今日便做一次红娘,又有何不可?” “这……” 唐闳还想说话,却见王燮那老头儿睁着大眼睛瞪着自己,他无奈地甩了甩袖子。 “臣回去问问小女的意思。” “婚姻大事,父母做主便可……既然唐少卿没有意见,那便就这么定了。” 赵桓站起了身来,招呼着众人: “诸公共同举杯,也当为这件喜事做个见证!” 还是由赵鼎牵头,他第一个祝福了并不觉得幸福的唐闳: “恭喜唐少卿。” 赵桓高兴极了,这十五年来,他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 …… 辛次膺被绑了起来……他在思北楼独自饮酒,却见到几个王燮手下的兵来要钱……那店主王小二仗着皇亲国戚的身份,硬是不给,被这群人给打了一顿。 他知道皇帝与这家人的关系,就算不知道,身为临安府尹,这种事情也是不能放任不管的,虽然他手底下的差人已经全都被赵士程给杀了,但这个时候,他还是站了出来。 若是不站出来,那他便不是辛次膺了。 于是他便被绑了起来,堂堂的临安府尹,被几个大头兵给绑起来游街,做起了杀鸡儆猴的事情来……这种事儿,百年来也未曾听闻过。 百姓们大都不知其身份,只是见他这么大把年纪,大都是心有不忍。 可不忍归不忍,听说北边的皇帝回来了,赵官家却连半点消息都没有。 大宋会是个什么局面,要朝哪个方向去走,谁也不知道。 …… 陆游也被绑了起来,自从那日见了赵士程之后,他便知道出了大事,也就收起了回家过年的心思。 可是不回去的话,又没有钱,临安城里过年的时候也没有多少的生计可以做,没办法,他便去那关庙里借住了起来……在这里侍奉的老头儿姓周,说是祖上跟过关王,上次秦桧要砸庙的时候,他见过这个学生,就收留了他。 同时还给他在庙前挪了个地方,替人写写字、读读信,赚点儿零花。 原本一切都好的,一直到了过年,孝慈渊圣皇帝又回来了,陆游以为一切都没事了。 但不曾想到,同样是几个臭行伍的,见了这座新修的关王庙——后来皇帝威胁过了,秦桧又花了很多钱进行修葺,连关王的身子,都被涂上了一层货真价实的金粉。 那些个当兵的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这事儿,非要用刀子来刮金,陆游和周老头哪里肯放,便被他们给绑了起来,挂在了庙前的横梁上。 周老头儿年纪大了,根本就受不了这种刺激,加上又被那些人给折磨坏了,第二天,也就是大年初一的时候,便死在了陆游的边上……若不是唐琬来寻他,他估计也得饿死在那里。 “陆游……” 知道他心情不好,唐琬心里头便更加的难过了。 可是每一分难过,她都不敢表现出来。 “这钗子太贵重了,我要还给你。” 她像是做了好大的决定一般,而陆游却是有些木讷,只是看着躺在面前的周老头的尸体,连头也没转过来。 轻轻叹息了一声,她终究还是没把他给唤醒过来,只是把钗子放在了他的边上。 她确实是难过,可是更难过的是,到了这个时候,她却什么都做不了,不但不能让陆游轻松一些,反而…… 有情人也并不一定都是要终成眷属的,但唐琬只觉得自己的心好似在不断地抽搐一般,几乎把她给痛昏了过去。 临安城,大伙儿都看到了,有个姑娘儿在流泪。 …… 佛海只觉得心头一紧,却又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 他念佛多年,早已是心静如水,这种反应对于他来说,几乎算是极为罕见了。 “道济?” 他好似瞧见了自己的徒弟,可是面前分明就是释迦摩尼的塑像,但佛海保证,他确实是在那佛像的脸上,看到了道济的脸。 怪了…… 和尚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但他总感觉,自己的爱徒应该是出事了。 (本章完) 第35章 钗头凤 正月十八,宜纳财、订盟、动土,百事无忌,正是个办喜事的大好日子。 而这一天,也恰好是唐琬的生辰……梳头和成婚在同一日,若是平常百姓家也就罢了,说不准新娘子还会觉得特别有意义。 但唐宏也好,他老子唐翊也罢,那都是在大宋做到了朝中的官儿,正儿八经的官宦世家……赵士程的地位再怎么尊贵,家里头的势力再大,那也实实在在的比唐琬大了一轮有余。 还是续的弦,那永嘉郡王还刚造了皇帝的反,诸多种种,唐宏心里头是一万个不乐意。 可是不乐意归不乐意,孝慈渊圣皇帝再怎么不是,那也是皇帝。 这是赐婚,保媒的人是天下最有势力的人! 唐宏怪不了别人,他不能怪自家闺女生得好看,也不能怪赵士程不讲道理,唯一能怪的,便是那第一个开口说‘恭喜’的, 赵相爷了。 就像是今日这般,除了郡王府的人之外,唐家来了不少的贵客,堂堂鸿胪寺少卿的女儿,嫁给了永嘉郡王……这般大事儿,别说是和唐家有关系的人了,就算是没有关系的,也是隔着老远看着,看看这些贵人们成婚,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排场。 唐宏早早地便在外面接待起了客人来,心头再不情愿,此时也已经是被架住了,笑脸自然是少不得的,面对大家祝福的话儿,唐少卿不知道咽下了多少的苦涩,唯独在赵相爷来的时候,他才终于能够将不满宣泄,不冷不淡地,直接无视了这位大宋宰相。 赵鼎好似换了个人般,该送的礼送了,见唐宏不邀自家,竟然自个儿闯了进去,寻了一个位置坐下来。 他一来,这气氛就变得有些尴尬了。 从过年到现在十几天的时间,赵相爷依旧是在忙活,不过不是在忙别的,一会儿帮太后寻些稀罕的物件儿……苏符就是苦主,他爷爷留给他的,亲手所书《赤壁赋》,被赵鼎给强行要了去,送给了皇太后。 若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听说太后喜欢金银,他还命众臣将家中礼器送上,重量不得低于半斤……是,咱大宋的俸禄确实是不错,但半斤的金银,任谁也不可能说拿出来就拿出来了,就算真能拿出来,心痛也肯定是躲不开的。 这是得罪了大臣,那临安府尹辛次膺,谁人不知道是官家的爱臣?被王燮的兵士殴打了不说,王燮还亲自带人去找麻烦,不是去他家里抢,就是去打他的儿子,辛家一家人也忒可怜了些,这不,就在昨日,他儿媳出门的时候,被王燮的兵给拦着,好生调戏了一番。 那妇人也当真是不失节,当场便撞在了自家的院墙上……好好的一条人命,就这么没了。 都说是人命关天,这还不是普通百姓的家里出的事儿,是临安城的父母官!可就算是这样,赵相爷仍然是把这事儿给压了下去。 压了下去! 连他都这样了,更别提寻常的那些个百姓们了,那些贼配军比金人还要可恶,遇见一家吃一家,吃完一家拿一家,好好的临安城,一个月的时间不到,几乎被这些人给折磨成了地狱一般,姑娘不敢上街,酒楼茶肆不敢开门,连街上的狗都少了许多…… 全被这些人抓去做成了菜。 都说是走了秦相爷来了赵相爷,可是只换了皮却不换骨;甚至那秦相爷之前在的时候,也没有像如今这般过分。 所以,皇帝之前留在临安的这些个官员们,几乎全都与赵鼎断绝了往来;而另外的一些,则是全都去依附张浚张相爷去了,如此一来,他赵鼎反而成为了孤臣。 李清照本来应该早来的,就凭着她与唐家的这般关系,她也应该早来。 但是唐琬怎么说是她的弟子,她也是寄予了不少希望在她身上的,赵士程在山阴的名声人尽皆知,那是个酒囊饭袋一般的人物,若不是生在了赵家,这人怕是连饱腹都做不到。 所以她一直不答应这门亲事,可她只是个师父,又不是人家的亲娘,再怎么反对,还能把赵桓给反对了去? 到了今日,她也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了这个事实,终究还是来了。 唐宏亲自把她给领到了府里,她一看,第一眼便看到了那有些寂寞的赵相爷。 毕竟是当今的大宋第一文人,名声放在那里,管你是站的哪边,此刻大都站起了身来,朝着这位易安居士打着招呼,这老妇人一面应承着,一面却是径直到了赵鼎的边上。 赵相爷之前被贬官的时候,就与她素有往来,此时倒也不见生,举起酒杯便抢先打了招呼: “之前没见着您,还以为您在内宅呢。” 李易安微微颔首,却并不接他的酒: “民妇如何敢喝赵相敬的酒?” 赵鼎神色一滞,很快便反应了过来,笑道: “易安居士莫要调笑老夫了,你我这般交情,何时……”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李清照给打断了: “我这一生,虽然糊涂,但识人的眼光却是大抵不差的,唯独有三个人,让我看走了眼。” 赵鼎好似已经想到了她要说什么,把酒杯放回了桌子上: “愿闻其详。” “第一个,便是皇帝陛下……他有雄才,有大志,有本事,却被我给认做了是个苟且偷安之辈,这,是我误会了他。” “第二个,是亡夫,他身为一城父母官,却不顾百姓安危,自己逃命偷生。” “第三个……” 李清照人是老了,但正如她所言的那般,她眼睛确实是不错,至少只看眼睛的话,很难想到这是个头发花白的妇人的眼睛。 她用这对漂亮的眼睛,盯着赵鼎: “便是您赵相了,民妇很少有后悔的时候,可现在,确确实实的是后悔了。” “后悔什么?” “后悔昔日陛下问我关于你的事情的时候,我把你给说成了治疗这大宋之疾的神医,把你说成了萧何再世,把你说成了天下第一的忠臣。” 赵鼎深深的吸了口气,他再怎么脾气好,被自己的老友这么说,也难免激动一些。 “是民妇不查,连带着把赵官家也一同蒙蔽了……让这庙堂之上,朽木为官,殿陛之间,禽兽食禄,狼心狗行之辈,滚滚当道,奴颜婢膝之徒,纷纷秉政,以致社稷丘墟,苍生涂炭!” “您的这杯酒,民妇如何能喝,又如何敢喝?” “这怪不得陛下不识人,民妇,才是罪该万死,才是这大宋罪人!” 她已经说得激动了起来,整个人好似要把赵鼎给活活吞下去一般。 而她所说的,又何尝不是这里很多人的心声呢? 张相爷一派的人喜这李易安让赵鼎吃瘪,更喜这位赵相爷,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吃瘪。 不过骂归骂,唐宏好歹也是主人,不能任由李易安搅乱了这喜事,便连忙把她给拉到了一边: “小琬还在闺房里呢,您去看看她,她一定会很高兴。” 李清照稍微平复了下情绪,也不需要人领,这里她来过很多次,直接便朝着内宅走去。 只剩下有些默然的赵相爷、想要上前却又止住了脚步的刘子羽,还有各自心怀所想的大臣们。 另外一头,李易安隔着老远便瞧见了,在唐琬闺房的外边儿,站满了穿着红色的妇人……有些她认得,是唐府的家里人,有些她却不太眼熟。 不过她也不是来认人的,只是与陪着自己同来的一人,上前就想推门进去。 只是还没挨着门,便被几个妇人给拦了下来: “王妃在里头,您是哪里的亲戚,还请稍待……这新娘子呀正在梳头,人可不能太多了些。” 李易安还是第一次在唐家被人给拦了下来,不用细想,就知道这些人多半是郡王府来的。 不过她没有说话,唐家自有不少是认得她的,便上前赔笑道: “这位可不是外人,正是易安居士,小姐儿的师父呢!” 那婆娘明显是不读书的,听了这个称呼,还以为是哪个庵里来的: “管不了那么多居士方丈了,这毕竟是去郡王府,又不是什么农家子家的婚事,还是得讲个礼的。” 唐府的这位妇人当年也是跟着唐夫人一起嫁过来的,在府中多年,早已把唐琬当做了是自家女儿一般。 现在听她这么讲,心里头难免生些火气出来: “您这话说的,倒好像是唐家不识礼数了。” “您要非这么想,咱郡王府确实也是没有办法。” 还没嫁过去就开始给脸色了,这般恶奴,若是真遂了她的话儿,小姐儿往后不知道要被她给欺负成什么样子。 “郡王府倒是有礼,有礼得都想去篡位了……若是这般礼数的话,您别说,唐家确实是没有的。” “你……” 见她哪壶不开提哪壶,郡王府来的老妈子立马就想要还嘴,终于是外边的动静大了些,惊动了屋子里的人。 原来是唐家的女主人,李氏开了门。 她瞧见了李易安,心里头已经是明白了大半,想着今日过后,自家闺女便是赵家的人了,终是不好得罪的。 所以,便笑道: “我还说出了什么动静,原来是您来了……” 说着,又朝着郡王府来的妇人道: “您倒是得让她进去,小琬跟在居士身边学了多年,这当是她的半个娘哩!” “哪有娘,见不着自己闺女的道理,您说是。” 唐家女主人如此客气,那妇人自觉脸上有光: “您既然发话了,奴婢自然是无所不从的,这位居士……那便请。” 李清照并没有马上就动身,而是让与她同来的那个妇人先进,这妇人没有答话,直接便往屋子里闯。 郡王府来的人本来想拦一下,毕竟只说了让那居士进去,怎的随行的人也去了,只是手还没举起来,便被李易安给抓住了: “你若是不识得我,当去问问你家王爷,若他也不识得我,便让他去他家祠堂里头看看,仪王灵位边上挂着的自述文,是谁写的。” “我不是唐家的人,就算不进去也没事,但你可想好了,后果你这自称奴婢的,可担待得起。” 见她说话虽然温柔,威胁之意却已经冲了出来,那妇人又想到这里是临安,不比山阴,指不定就当真开罪了谁。 做了个万福:“您请。” 李清照终于是进了唐琬的闺房里,一绕过那扇屏风,便看到端坐在凳子上,身穿一身嫁衣,背对着自己的姑娘。 那不是自己的徒弟,又会是谁! “小琬儿……” 她轻轻地唤了一声,喊得那人影止不住地动了动,也把李氏的眼泪给喊了下来。 见她转过身来,面上已经是敷上了白粉,与她嘴上大红色的胭脂比起来…… 白里是红,红里是白。 白的更白,红的更红。 “我的小琬儿……” 在她的眼里,这姑娘永远是一个长不大的模样。 但只是一个月不到的时间,怎的,怎的就变成了这般。 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李易安把她的头揽入了怀里,竟然学起了李氏的模样,也跟着掉起了泪来。 “你怎的就这般苦命哟……” 唐琬变得好似有些木讷,任由李清照抱着自己,却是连个反应没给她。 反而是李氏——她已经哭过许多次了,之前一直不见李清照,此时便把最后一丝希望放在了她的身上: “居士,您救救她,您去让官人辞了这婚事!小琬不可以嫁给郡王的,不可以的!” 李清照蹲了下来,轻轻捧住了她的脸: “你告诉我,你想嫁吗?” 唐琬好像是怕毁了妆一般,尽管她已经很克制了,但听见了李清照这么问,还是忍不住从眼角滑出了一滴泪来: “居士……小琬……不想。” 她本来就不想,她一直都不想,从她父亲把消息带回来的那天开始,她就第一时间说过了不想。 可是她千般不想、万般不想,那也是由不得她的。 她爹要做官,她爹还要做人,自己若是执意拒绝的话,那她爹不管是做官还是做人,都做不成了。 “我知道了。” 李清照拭去了她眼角的泪滴:“既然是这样,那咱就不嫁!” “不嫁……” “可以吗?” 唐琬和李氏同时发问,李清照毕竟年岁大了,蹲不太久,站起来道: “自然可以,可以!” 说可以的同样是两个声音,听见那个与李清照一起说话的人,唐琬忽地睁大了双眼。 她赶紧朝一旁看去……那个做女装打扮的,虽然穿了裙也化了妆,但明显, 明显就是他! “陆……陆游!” 她忍不住喊出了声来,却又立马想到门外有人守着,既是有些兴奋,也是有些控制: “是你吗,陆游?” “是我,是我,是我!” 好好的一个男人,做成了这副打扮,若是被陆宰给知道了,恐怕要被这个逆子给气吐血来。 但这个时候,陆游却是再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李氏已经愣了神,作为一个家教颇严,又在唐少卿家待了这么多年的妇人,她对于男女大防这种事儿自然是无比看重的。 此时自家闺女屋子里出现了个男人,这事儿若是传出去了,别说郡王府怎么着,就算是旁人,也少不得指点议论。 “你……” 看着两个年轻人已经拉起了手来,李氏再也忍不住了,刚想呵止,却被李清照快一步: “孩子家的事情,咱们两个出去说,出去说。” 说是出去,不过只是绕到了屏风外边而已。 李氏虽然担心,但更担心被门外的人给听了去,终是被李清照给架着,挣脱不得。 “居士,这,这不行!” “这行。” 李易安很坚决,这个妇人,这个十六岁初到汴京,便在外边喝酒,喝得晚归不回,反而写下“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而震惊大宋文坛的妇人, 其实也是不太在意规矩的,至少不关乎她父亲亡夫的时候,她自己是不想太在意规矩的,不是吗? 有了她这位帮手,里面的人说起话来便要轻松了许多,反正陆游是轻松了许多。 他看着自己的心上人,今日这是他这为数不长的人生中,做的最为大胆的一件事儿了。 “那日我还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直到你的婚讯传来,我才知道,自己差点错过了什么。” “小琬,我八岁的时候便认识了你,现在我就快十七岁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唐琬很想掉泪,但她又实在是高兴得很,这种复杂的情绪下,说起话来有些变了声 “是什么?” “是我人生的一半日子,已经有了你了……人是没办法在没有另一半的情况下活着的,我不能没有你,陆游这辈子都不能没有你。” “我吃饭时总是会想你,睡觉的时候总是会想你,连在路上走着的时候,还是会想你。” “有的时候看见下雨了,我便想着你;看见太阳了,还是想着你。” “唐琬,跟我走。” 陆大才子觉得自己并不会说什么情话,这些东西他爹没有教过他,太学里面也没有教过。 所以他只能瞧着唐琬的反应,来看自己说的对不对,好不好。 所幸的是,这丫头脸上的泪串成了珠子,把抹好的粉都给打湿了。 “陆游,你要带我去哪里?” “你想去哪里,咱们便去哪里,这天下之大,还有人到不了的地方不成?等金人全都出去了,我便带你去看开封,看燕云,看泰山,看长城……这些地方我都只是在书里瞧见过,却是从来没有亲眼见过,你想看吗,唐琬?” 这好像是一个邀请,唐琬一个姑娘家,虽然确实是不太感兴趣,但气氛到这儿了,还是忍不住点了点头。 陆游刚想欢呼,却又看到唐琬把点头换成了摇头,他以为是自己没说好,连忙想着有哪些地方是姑娘家愿意去的,一边想,一边把揣了好久的簪子掏了出来。 “我娘说了,这是要传下去的,你既然接了,就不能还给我。” 唐琬边笑边哭:“陆游,我不能!” “我不能和你走,我要是走了,爹娘怎么办?!唐家怎么办?!” “管不了那么许多了!” “要管的,要管的!”她顿了顿,让自己缓了缓:“爹娘就我这么一个孩子,我不能报答生养之恩,更不能拖累他们!” “陆游,你走,咱们有缘无分,算是我欠你的,你走!” 陆游没想到事情忽然变成了这个样子,他有些难以接受: “小琬……要不然,要不然……你做了祝英台,我去做梁山伯。” “不行!” 唐琬最害怕的就是他这样子,这样子不爱惜自己的性命。 那梁祝的故事美则美矣,痛又痛极,她就算可以,也绝不能让陆游这样。 “陆游,你走,我求你了,你就当是放了我,放了我爹娘,好吗?” 这话比拒绝还要来得伤人,陆游有些想不明白。 人在什么情况下,才会央求别人放过她? 当真就是,就是这样了吗? 陆游想不通。 良久,看着唐琬开始自己给自己补起了妆,陆游终究是把伸出去的手收了回来,那簪子被他给握得死死的,好像要被捏断一样。 “有笔墨吗?” 唐琬不知道他要干嘛,但她也是个才女,这些东西自然是有的。 “屏风外边儿。” “嗯……我走了,小琬。” 唐琬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一些,就连捧着胭脂不住颤抖的手,也被她给藏了起来。 “好的,保重。” “保重。” 陆游走了出来,见李易安与李氏都在等着,他朝着两人行了一礼,也不多说话,直接在书桌上挥洒了起来。 李氏担心自家女儿,连忙进了屋子里去,而李清照看陆游的表情,就知道是没有成功,既觉得可叹,又不知他要干嘛,只是上前看着。 “钗头凤……红酥手” 只看了两句,她便反应了过来,这是首词……不过李清照还是有些不解,她的记忆里,并没有这样的词牌。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小务观……” “居士,咱们走。” “唉,”李清照摇了摇头,心中竟然全是惆怅。 这钗头凤当是陆游自个儿改的,照着格律平仄来看,应是撷芳词的原型。 但这也不重要了,她只觉得自己见到了一出悲剧,又有些被这孩子的才气给惊到,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带他出了去。 门被带上的声音响了起来,李氏把陆游写的东西拿了进来,唐琬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终于是崩溃了。 她伏在自己亲娘的肩上,不住地喊着: “他走了,娘!他走了!” 李氏不断地拍打着女儿的后背,她的每一分痛苦,落在了自己的身上,便化成了数倍。 也不知道喊了多久,喊到她几乎嗓子都哑了,门外有人叫道: “夫人,时辰到了。” 唐琬才站身了起来,拿着陆游的词,走到了屏风外边去。 她同样挥洒起了笔墨,照着陆游的格式,写下了同样的词。 ‘钗头凤……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怕人寻问,咽泪装欢。 (本章完) 第38章 入城 临安城确实是没有昔日那般热闹了。 那些个兵油子,在当年跟着王燮的时候便是兵油子,上了战场除了逃跑,便再没有了别的本事。 可是下了战场……虽然谈不上杀人放火,但又确确实实的是在做些断子绝孙的事情。 也许是在州郡上压抑得久了,也许是此番入了临安,大伙儿都成为了从龙之臣,都有了许多的底气,行事起来难免张狂……说起来,当年张太尉和他的那些个花腿军,其实与王燮的这些人也差不多。 无他,他们的靠山正是皇帝,正是这赵宋江山的主人。 就算还有另一个皇帝,那又能怎的? 弟弟还能把自个儿兄长怎么样不成? 只是他们快活是快活了,遭殃的终究还是百姓们,这些狗日的雁过拔毛,逼得西湖上的花船儿都不敢开张了……连人家项光世的兵都知道去妓院是要付费的,王燮的这些兵,反而只知道吞,不知道吐了。 说起项光世,曾几何时,有诸多的富贵摆在他的面前,诸如‘大宋第一将’、‘西军第一人’、‘武将第一官’这些个随便一个都能保其一生无虞的头衔,但他都没能够把握住,以至于到了后面,连祖宗给他的姓氏都给丢了。 现在,孝慈渊圣皇帝又给他抛了媚眼过来,和赵士程想的一样,一个王燮就能叫来两三千人,那他项光世大手一挥,怎么着也能叫来个两三万? 赵桓所做的一切,目的都很清楚,那就是活着。 这天下间没有谁比他更希望活着了,在金国和他爹住牛圈摧毁不了他那颗想生的心,他的皇后妃子被人给抢去了也摧毁不了,被一群金国太子围着取笑自己还得以亡国之君的身份来跟着赔笑,同样摧毁不了他那强大的内心。 这么多的苦日子都熬过来了,现在终于熬到了南边,熬到了做人上人的时候了,大宋的孝慈渊圣皇帝,更没有理由想不开了。 所以项光世很为难,无比的为难,就算是建炎年间皇帝南渡,他守在河边上是走是留的时候,他都没有这么为难过。 若秦桧没有死,若吴表臣没有死,若柔福帝姬没有死,说不准他就从了赵桓,毕竟在外人看起来,当今那位皇帝陛下对于他已经是失去了耐心,虽然没取他的性命,但他什么都不剩下了,只是一具行尸走肉。 他没有理由拒绝的,在两兄弟一个红脸一个白脸的面前,常人势必都会抛弃那个唱红脸的。 可要不说这人运气好呢? 有时候不得不承认,一个人的运气确实很重要,每当项光世想要答应了,便会想起那位皇帝陛下的脸来……旁人或许不知,但是他确实知道得个清楚明白。 那位陛下,行事全然没有章法。 每个人都以为他不会动秦桧,都以为他不会北伐,都以为他还是那个懦弱无能的康王,可事实呢? 所以在自家孙女的建议下,项光世决定反着来。 反着来不一定能对,但至少要比规矩地去做选择更为妥当……算上昨日,已经是他闭门不出的第十五日了,也是孝慈渊圣皇帝托人来,被他给拒之门外的第十五次。 可是今日,他却再也拒绝不了了,因为赵桓亲自来了。 说实在的,刘延庆若是还活着,估计能算得上是这位陛下的半个臣子;但项光世的话……他虽然在这位手底下干过,却一直把自己当成了赵构的嫡系,从一开始,就已经多了分生疏。 “陛下要见小人,小人亲自去见您就是了,您又何苦亲自跑一趟呢?” 他没有官身没有爵位,虽然没几个把他给当做真的草民,但他却是不敢托大。 亲自开了中门,亲自跑了出来,亲自见着了赵桓。 这位皇帝确实是要温和许多,比起那位也更有几分仁君的派头,他第一个动作便是拉起了项光世的手: “您这话说得,倒是臊起了朕来……刘家数代,皆为大宋效忠,您身为将门之后,如今却落了这般,朕于心何忍!” 说着,又为项光世回忆了一下他爹当年的壮举,明明是带着人逃跑,却被赵桓给夸成了守国的忠勇之士,明明是被金人追上给割了脑袋,却被孝慈渊圣皇帝给说成了是力战殉国…… 言语间尽是惋惜,说得项光世眼泪都快掉了下来。 他娘的,我咋不知道我老子这么厉害? 不过想归想,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出来的,他尽力配合着赵桓,做出难过的表情,一边又说着: “寒舍简陋,恐脏了陛下的身子。” 就是不愿意请人家进去坐坐。 但赵桓却不在意:“也不进去了,今日来,是想请您跟着我走走。” “走……去哪?” 他能这么发问,其实已经是暴露了自己的心思;但赵桓估计是脏话听多了,此时竟并未察觉到他的不敬,只是答道: “几位将领都在外为国奔波着,年关刚过,朕当去拜访一下他们。” 行,看不起赵士程,到理解赵士程…… 也不知道这位,什么时候能够成为赵士程。 说是这么说,临安这里虽然大,但有能力的人就那么几个,这其实也还正常。而且他身为皇帝,比起赵士程来,更多了些名正言顺。 反而是赵桓迟钝了这么久才开始行动,又不免显得动作慢了些。 项光世低着头想了想,自己若是不在的话,那一切与自己便都没了关系,不管那几家人做了什么,都不是自己能管的。 但若是去了的话……说不准在关键时候能说上些话儿,那几家承个自己的情,终归也是赚的。 于是便拱手道:“理应如此,那小人便与陛下走一遭了。” 赵桓宽心无比,拉着项光世便上了自己的马车,真是好一副君臣如水鱼的模样。 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便朝着岳飞家里赶去,而这一切,都被种风叫来盯着的人看在眼里。 只是又跟着,亲眼见着几位进了岳府,那人才连忙绕到了北宫门外……北宫门进去便是选德殿和小西湖,再进去就是内宫了,这里是皇城司唯一还控制着的地方。 种风第一时间便收到了消息,从颍州回来的时候,皇帝一共只给了他五百个人。 若只是这五百个人的话,自然是做不了什么事情的,但他还有五百副甲,那是从铁浮屠身上扒下来的重甲。 有这玩意儿在,只有穿甲的人力气够,那便是真正的刀枪不入。 种风想了好一会儿,才朝着身旁的宦官道: “连着水门在内,临安十二门,官家只让夺一门的话,确实是不难。” “但夺了一门,却又不许让其余的人知道,这……” 那宦官正是先到一步的黄彦节,老阉人笑着回话: “王燮的人之前已经跑掉了许多,现在城里的兵马,三有其一都是三衙和皇城司的人,皇城司好办,三衙的也好办。” 这个道理人人都知道,黄彦节知道,种风也知道,但王燮同样的知道。 三衙仅剩下的人全都被他给打散了去,不可能让这些人待在一起的。 见这位指挥使不说话,黄彦节又接着道: “其实呀,王燮他们是如何缴的三衙的械,您照着去缴他们的械不就成了吗!” “如此……”种风觉得这倒是可行,如果硬去啃这些臭骨头,倒也不是不行。 只是这样一来,便不符合皇帝要求别惊动其他人的要求了。 “内宫这里还是要有人看着的,人去多了反而不太美,我便叫个一百人,让他们去试试好了。” 说着,他又看了看不远处的清燕殿,那里住的都是皇帝的女人,自然也包括他的妹妹在内。 “其实官家,完全可以直接进来的。” “陛下深意,你我又怎能算得清楚呢。” 种风点了点头:“那便……从余杭门好了。” 余杭门距离皇宫最远,却是临安最大的城门,不过,同样是王燮兵马驻扎得最少的一地。 毕竟他就那么点儿人,每个门平摊下来,只能有个三百人的兵力,他又不可能把人全给派出去,一些个重点的地方还需要人手来看着…… 余杭门那里百来号人,确实是最容易突破的地方。 黄彦节朝着椅子上的这位拱了拱手: “那下官便去了……官家到这里,不过半个时辰的路程而已,种指挥使当早些安排。” 老宦官动作不慢,等他出了宫去,种风便招呼起了人来。 黄彦节没有说假话,之前他来的时候,皇帝确实是还在临安城外三十里的地方。 但是不知道谁给这位陛下出了个主意……反正不是陆宰,永嘉郡王毕竟也是个王,他的婚事自然不能简单了去。 光是迎亲的队伍便有五百多,这还是从山阴来的,算上唐府这边送嫁的,这支队伍也差不多有七八百之数。 刘邦知道前面就是临安了,照着他的性子,他本来是应该带兵杀进去,然后把临安百姓都给叫出来,让他们做个见证,自己再好好的出一出风头。 但是不行,他不能这么做。 凡事都是要留条后路的,他用岳飞和韩世忠的同时,同样留下了项光世;在杀了秦桧的时候,也没把秦党人全都给打尽, 现今要对付的是赵家人,就算他再怎么不想承认,可这宋国就是赵家的宋国,他现在在别人的眼里,确实也就是赵构。 将心比心,换作是他做大汉皇帝的时候,老刘家的人才是他最后的底牌,他的退路。 都说是今时不同往日,可道理是绝不会变的,杀鸡儆猴四个字而已,但当中的那个度,却很难衡量。 度过了,便是杀鸡吓猴,度不到,那就是杀鸡给猴看了。 他若是个游侠,杀了便杀了,无所谓。 但他是皇帝。 汉承秦制,韩非说能够危害一国的,无非就是五蠹(du)八奸,蠹,蛀虫是也。 儒以文乱法,侠以武乱禁,纵横家搬弄是非,患御者逃避兵役而不承担自己的责任,奸商获利于民…… 这,便是五蠹。 君主的同床、在旁、父兄、养殃、民萌、流行、威强、四方,这是八奸。 其中的威强,便是指大臣和百姓认为好的,君主便认为好;大臣和百姓认为不好的,君主就认为不好。 这是他素来对规矩嗤之以鼻的原因。 可纵使人人都知道八奸,从古至今能够避免其害的人,又有多少? 是因为他们不够聪明吗? 当然不是,是因为规矩就是规矩,你可以看不起它,你可以漠视它,甚至可以试着去砸碎它。 但它就在那里,你见或不见,都一直在那里,你可以去跳出规矩之外,试着摆脱它的控制,但同时,也要承受来自于它的反噬。 大是大非上面,刘季觉得自己还是挺清楚的。 一群人换好了郡王府迎亲的衣服,大摇大摆的便朝着临安城出发了,剩下的人则是等临安的消息,只要种风那里得了手,他们便会立马赶过去。 新娘子到现在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不能出来,也不能掀起自己的盖头,连与人说话都不能。 就算感觉到外边发生了事儿,她也只能在心里头疑惑。 三十里的路,不多时便赶到了,今日永嘉郡王迎亲,大伙儿都是知道的,可是这队伍才出去半天,怎的又折返了过来? 崇新门的守卫虽然好奇,但也不敢怠慢了这位,说是这么说,但等这群人进城到一半的时候,领头的那个还是找上了麻烦: “你们是郡王家的人?” 王琪穿着一身红袍,拿着一个唢呐胡乱地吹着,这人刚好是站到了他的边上,他便回话道: “是的。” 那人又道:“那是发生了何事,为何不见郡王?” “哦,”王琪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去山阴的路上掉了许多大石头下来,现在是过不去了,郡王在后面,晚些就到。” 那领头的摸着下巴想了会儿,忽然拔出了刀来,对准了王琪。 众人皆是被这人的举动吓了一跳,又听那人道: “你们根本就不是郡王府的人!” 不知道他怎么看出来的,刘邦打了个哈哈: “老哥这是哪里话,不是郡王府的人,又怎的能有这个阵仗的迎亲队?” 那人自然晓得这个道理,但这个时候,他就是咬定了,而且还叫起了人来。 旁边的一个见事情闹大了,便低声询问道: “莫不是弄错了?那花轿我可记得,确实是郡王府的。” 这人非常坚决:“绝对没错!” 说着,他也压低了声音:“他娘的,今日出城之时,老子只不过是少说了句喜话儿,便被那郡王家的人扇了两个巴掌。” “而现在……你小子之前不也在那郡王身边待过几天?他家的全是些狗仗人势的东西,会这么好好地与咱们说话?” 那人忽觉得有道理,心里头戒备心起,可还是有些担心: “万一弄错了,可不太好办。” “那便试他一试!” 说着,领头的这个看着刘邦,把他拉到了一旁: “天气凉了,大伙儿都想喝点儿热茶暖酒,却在这里吃起了苦来,你……” 他话还没说完,刘邦便知道了他的意思,可是自己身上哪里有钱,便朝着身边的那人说了几句,那人顿了顿,回身掀开轿子的前帘,见新娘子手上果真戴了不少的金银,连商量也没,直接便给她薅了一把下来。 可怜唐琬一直懵懂,又不敢把头帘揭了,没想到自己还没过门,便被那郡王府的恶奴这般欺负,又开始掉泪起来。 刘邦捧着一把稀罕玩意儿在这守备面前,那人全都收了下去,却也更是打定了,这些人绝不是郡王府的人了。 郡王府的人,用得着掏这个钱? 他身边的人也反应了过来,大喊道: “有贼,有贼!” 刘邦气极了,拿了钱还不办事,最主要的是狗日的快把其他的人给引过来了,他想也没想,两个手指头插在嘴里,直接吹了个响亮哨子。 那两人还不知道这人是想干嘛,却见刚才那个吹唢呐吹得难听的,好似吃了春药一般,忽地红了眼睛。 那领头的守卫只听见了‘喀嚓’一声,便见自己旁边的那个,手被这人给拧成了麻绳。 “别管了,他娘的,把这门拿了!” 狗日的,还说让你们多活些时间。 “别放走一个!” 幸好已经有一半的人入了城, 幸好他们有快一千,对面只有两百多人。 幸好他的兵刚刚从战场上下来,幸好这些人都是些没用的卵蛋,幸好这些人欺压了百姓,导致这里出了动静,硬是一个出门来看热闹的都没有。 刘邦看这些人不断地就擒,又看向了远处的、只露出了一个房顶的大宋皇城。 “官家……” 王琪打断了他的思绪,刘邦将外面的红色袍子一脱,直接扔在了地上,头也不回地朝着城内走去。 “都交给你了。” 王琪大喜,仿佛今日当真是他成亲的日子一般。 看着这些个王燮的兵们,露出了自己白花花的大牙。 (本章完) 第39章 死法 “您图个啥呢?” “儿子知道您忠心,知道您对陛下感情深厚,也知道陛下待您不薄。” “可是啊,父亲,您能与孩儿说一声吗?您到底图个啥呢?” “带兵的那位是皇帝,回来的这位不也是皇帝?说来说去,这都是他赵家人的家事儿,既然是家事儿,做臣子的,还能断得清楚不成?” 刘邦并没有直接去皇城,而是绕到了长庆坊这里来…… 这里,便是辛次膺的家了。 自己赐给他的宅子在城北,这是他原来的屋子,加上临安府衙又有住的地方,所以在这寸土寸金的临安城,辛次膺倒是有些财产。 街上仍然是没有多少人,在那院墙的后头,他还没来得及敲门,便听见了里面的人说话。 多说人都喜欢窥私,他也不例外,顿了顿,终是停下了自己的动作,安静的听了起来。 等了好一会儿,他也没听见辛次膺说话,反而是刚才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 “您大公无私,您为国为民,您忠心耿耿,这些都没错,这些年来孩儿何时多说过一句?” “但今日,本来就是您开一句口、服个软的事儿,您怎的就偏生要去撞那南墙?怎的就,就要是今日!” “巧娘嫁到咱们家来,连半天的安逸日子也没过得,不是在家里操持家务,便是带着您的两个孙子读书,她做错了什么?爹,孩儿不懂,孩儿真的不懂!” 这人越说越激动,刘邦也大概知晓了他的身份,想来就是辛次膺的儿子了。 本来还想着这人不是东西,可又想到他老婆刚刚被人给逼死…… 一群跟着的护卫只见官家在原地摇了摇头,却不知是陛下听到了什么。 辛次膺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 “是爹对不住你……” 老头儿明显也上了情绪,这话里已经带了哭腔。 “你问得太多,爹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但正如你所言的这般,官家待为父不薄,我……我不能!” 他儿子激愤道:“连权宜之计也不可了吗?!” 那院子里安静了下来,良久,才听见老头儿叹息了声。 “可,但就是可以,所以才不行。” “你自幼也是念圣贤书长大的,脑子里装的东西也多半来自于圣人,为父不比你聪明,学识也不比你高,可是我儿,我还是有句要说的,你若听得进去就好,若是听不进去,那便当为父在说疯话儿……” “开封城破的时候,刘氏仲偃公,兵部刘尚书的父亲,明明能走却没走,自缢守节,” “李氏清卿公,随二帝北上怒斥完颜兀术……明明不说话就能活,他却仍说了。” “往上数个一千年,诸葛武侯以一州之地抗魏九州……我儿,他们都是不世出的能人,他们便就想不到那‘权宜’二字了吗?” “这二字,分明是卑劣之人为自己的卑劣所寻的理由,分明是懦弱之人为自己找的出路!古往今来多少英雄,说到底不过是一句话而已……” 刘邦竖直了耳朵,听他道: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皇帝此刻算是明白了一些,怪不得很少听见有人夸刘季是个大英雄。 这话很难说服他的儿子,甚至连外面的刘邦也说服不了,毕竟这位陛下向来觉得权宜是可以权宜的,远的不提,种师中那老头儿就是个例子。 “儿知道了。” 说是这么说,但他又紧接着道: “二郎在岭南来了信,说在那边过得自在,一直邀儿过去……儿一直没有答应,如今……” 辛次膺有些慌了神:“如今怎的?” “如今,待巧娘丧事过了,儿子便去寻他,您要做您的英雄,儿子不拦着您,您也别拦着儿子。” 辛次膺老婆死得早,又没纳妾,一共只生了两个儿子。 老二的一个继承了他年轻时候的风范,喜欢到处作死,最近才在岭南安定了下来。 临安城里陪着他的这个,是辛家的老大,前些年秦相爷秉政,辛次膺的日子也不太好过,而且他本人就是最反对大臣子弟荫补做官的一个,韩世忠的儿子补个寄禄官,都被他给强行阻拦了下来。 更别提他的儿子了,四十岁了,现在也是个白身。 “爹知道了……” 辛次膺好似脱了力一般:“明日爹便去吏部递辞呈,与你一同去罢。” 这话一出,他儿子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刘邦却是不干了。 双手双脚撑着两边的院墙,几下就翻上了墙头,吓得一众护卫赶紧跑了过来,纷纷伸出手在下面接着。 “爹……您这又是何苦?那岭南山高路远,您又这把年纪了,如何能经得起这般折腾!” “您还是别去了。” 刘邦身手敏捷,两三下就翻了上去,见辛家父子就在院中的树下坐着,他儿子怀里还抱着个女人……应该是女尸,想来这就是他的媳妇儿了。 “你儿子说得对,老小子,都不问老子就想溜是?” 他这般不正经,辛家老大还不认识这位,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还以为这又是王燮他们的人,正想上前呵斥,却见背对着墙头的父亲,整个人都开始颤抖了起来。 老头儿低着脑袋,一句话也不说,这些天来受到的委屈如潮水一样的涌上心头,冲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刘邦整个人已经坐在了他家的院墙上面,他知道老头儿心里头难过……就像是小孩儿一般,若是自个儿摔了没人理他,他便能自己爬起来;若是发现有人注意到了自己,那便会开始哭喊了。 辛次膺现在,就是那个快哭的小孩儿。 “喂,我说你小子是不是有些逾矩了?见了老子就用背来顶着,是?” 见老头儿还是不说话,那一丈多高的墙他也不敢硬跳,只得慢慢地把身子放了下去,双手拉在墙头上,瞅准了位置,才把自己给落了下来。 辛家老大顺手把媳妇儿的尸体往边上一放,袖子一撸就想冲过去,只是才走出去两步,便被辛次膺给拉住了手腕,动弹不得。 “爹?!” 刘邦看在眼里头,一边把这老头儿的怨妇姿态给记住了,准备日后好生取笑与他,一边也是摸到了这树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朕,回来了。” 辛老大听了个清楚,知道这位就是赵官家了,一时间他爹的委屈转移到了大半在他的身上去,也是鼻酸眼红的模样。 辛次膺则是松开了儿子,用双手蒙住了自己的耳朵。 刘邦只觉得好笑,老东西还在耍气儿呢,便转到了他的身前去,又见这老头儿本来快要落泪的眼睛,马上就闭了起来……反而把欲下未下的眼泪,给逼了下来。 “你假装看不见听不见,就可以当老子不存在了是?” “你官儿太小,这次朕给你封个大的。” “你儿子也别去什么岭南了,那他娘的是人待的地方吗?朕给他安排差事。” “你儿媳妇儿,封个郡夫人,你孙子,以后陪朕的儿子一起读书,你爹,追封他个爵位,你家祖坟……” 都快说到辛次膺家里喂养的只因和狗儿了,这人还是油盐不进。 刘邦终于是叹了口气: “罢了,谁欺负了你,你说罢,老子与你报仇就是了。” 辛次膺终于把蒙住耳朵的手给放了下来,眼睛也睁了开来……昔日官家为了与自己出气,将明州知府家人踢入海里,让这本来大度的老头儿变得如此斤斤计较了起来。 其实人的话,都是不太喜欢大度的,只是有得选和没得选的区别罢了。 他有的选,所以他大度个逑! “官家……” 憋着的气松了口,便如淮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伏在皇帝的胸口就开始哭了起来,只一会儿,便把刘邦的袍子给打湿了大半。 “王燮是,一百零七个巴掌是?” 辛次膺擦了擦眼睛:“一百一十五个,今日巧娘……出事的时候,又打了八个。” “好好好!”刘邦连连答应了下来,“朕原来的打算呢,是准备等明日上朝的时候,再收拾他们,不过那个王什么东西的话,只要你想,朕现在就帮你把这口气儿出了,如何?” 辛次膺看了看自己的儿子:“大郎,你做主!” 辛家老大从来没有感受到过这种……这种把别人性命握在自己手上的感觉,他生出了些莫名的情绪出来。 那王燮,不可一世的王燮,欺负得他家喘不过气来,在临安百姓眼里如同是恶鬼讨债一般的煞星……在皇帝嘴巴里竟然与蝼蚁无二。 只要自己想,甚至连那人什么时候遭殃,都已经注定了去。 不知道为什么,适才对于自个儿亲爹的诸多埋怨,此刻竟然全都化成了一丝庆幸。 一丝又敬又怕的庆幸。 辛家老大看着那在地上摆着的尸体,下面只是胡乱地垫了些干草,他本来还想着要不要试探一下,却被自家父亲误认为是不敢说话。 辛次膺催促道:“巧娘是替官家死的,你尽管说便是!” 刘邦很想提醒下这老头儿,但想了想还是算了,他爱怎么讲就怎么讲,只是附和道: “你听你爹的,怎么个说法?是今日,明日,是现在,还是晚上,是春天,还是夏天,大男人,莫要婆妈。” 这位真正的苦主动了动嘴,转身蹲了下去,又抚了抚他媳妇儿的脸…… “若是可以的话,小人恨不得马上就让那贼人去死!” “好!” 刘邦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腰间的折扇掏了出来,此时啪啦一甩,算是认了他的说法。 只有辛次膺,盯着那把扇子看了好一会儿,终于认出来是永嘉郡王的东西,整个人又开始激动了起来。 …… 之前说过了,王燮这人与张太尉的履历几乎无差,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比张太尉更加的顺当。 至少在靖康年间,孝慈渊圣皇帝继位的时候,是这样的。 赵桓刚刚继位的时候,他便做了御营前军的统制,也就是差不多现在杨沂中的位置。 那个时候,张太尉还是种家军里面的一个小卒子而已。 绍兴初年的时候赵鼎与皇帝改革军制,他也成为了和刘、张、韩、岳齐名的神武军五大将,若不是连个起义的杨幺都对付不了,说不准现在,北伐的名单里也有他的一席。 不过现在也不差,至少他手里面还有兵,人数不多,但够用了。 最主要的是,他的亲主公,亲手把他给提拔到了大宋中枢的主公,居然从北地回来了。 这世道无时无刻都在变的,也许有人昨日还是个乞丐,那天便遇见人随手丢上个五两银子,随后便做起了富家翁来。 王燮不是乞丐,他好歹也是一军之将。 这次过后,就算是赵桓做了太上皇,依着王燮对于赵家老九的认知,自己也是能活的。 不但能活,而且还能活得很好……只有一种人是皇帝会想要除去的,那就是废人;不管是好的价值还是坏的价值,只要是有价值的人,老九都会留着。 但他确实也是老了,老得脑子转不过来不说,连精力也不太够用了。 现在还是正月,临安早停了多日的雪,却仍然是冷得很,他一双腿最怕的就是这种天气,因为一到了这个时候,就会阴痛得厉害。 他本来应该歇息的,就在皇城为宿卫准备的屋子里头,还能烫上一壶酒,搂着两个女人。 但是他没有,因为他有其他的事情要去做。 赵士程与那金国人都说赵构被金人给围在了颍州,但早都有消息传了回来,那颍州多日前便已经被人给突围了。 这便意味着,赵构没事儿,很大的可能没事儿。 这样的话,他回临安来只是时间的问题。 你说赵桓不慌,那是假的,不然的话,也不会赶在这个时候去那几大将的家中拜访。 但你要说是他们真的能做什么的话……其实并不多。 拉拢一下朝廷里头的大臣,就是其一。 不用他们做什么,只要他们开个口,把孝慈渊圣皇帝的合法性合理性给认下来就行了,老九再怎么不近人情,也当知道他哥死了对他没甚好处,甚至所有人都会怀疑是他动的手。 而且……弑兄这么大的罪名,就算他是皇帝,那也是担不起的。 加上赵桓那一年多皇帝里面的旧臣、赵氏太宗一脉的赵家人,这些种种加起来,虽不至于像太后说的那般禅位,但性命无虞、活个自在倒是可以。 这是赵桓的目的,也是王燮的追求。 所以当朝廷里面,嘴巴最臭、骨头嘴硬的那个老头儿也服了软的话,这此间的意味,比拉十个王次翁那样的人来得要强得多。 王燮不敢怠慢,知道孝慈渊圣皇帝现在去了几大将的府中,那辛次膺又把书信给递到了自己这里来,怎么说,也是要去见见的。 之前确实是做得过分了些,但不这样的话,那老匹夫又岂会这般服软? 临出宫的时候,王燮想了想,还是去了趟宫内署衙,还没到呢,便听见里面吵闹了起来。 “钱又不是不够,去年的赋税到今年还没完,为何要省下北伐军的开支?!” 说这话的是胡铨,他堂堂三司使,这个职位本来就是要分了宰相的财政权,可是现在,张浚才刚来,便提了个这样的要求。 又听张浚道:“无有远虑者,必有近忧!现在是够,但也总不能把钱全都花在北伐军的身上?” “若是哪里出了天灾,拿不出钱来,到时候损失的便不是钱能摆平的事儿了!” “再者,北上入海的路已经不通,江南各地许多商户生意断了一半,那市舶司今年能收上几多税来还是未知,若不早做谋划,那北伐军能走多远?”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张浚也是带过兵的,不可能不知道这消息放出去的后果。 但他还是这么干了,胡铨心里头不高兴: “攻下一郡便多一郡的税,攻下一州便多一州的税,尔的远虑,却也没有多远!” 说着,他看了看不做声的赵鼎,知道这人现在已经投了赵桓去,便哼声道: “反正要减用度,某第一个不答应!” 扔下这句话,挥着袖子便迈了出门来,正好与王燮撞了个正着。 王燮进了那署衙去,特地用所有人都听得见的声音道: “张相公,那临安府的辛府尹邀下官去他家吃酒哩!咱在外边待久了,也不知道这私底下与他结交,可是不可?” 这声音说得极大,本就是故意说给那几人听的。 果然,刘子羽听了这话,忽地便像是被抽去了魂魄一般…… 若是连辛次膺都这样了,那官家回来的时候,该有多伤心啊! 张浚知道他的意思,抚须道: “王元帅多虑了,辛府尹,直臣也!想来是他被元帅的风采给折倒,这才生了结交之意。” “元帅尽管去便是,勿要忧心其他。” 王燮笑道:“那便听相公的话,下官这就去了。” 这署衙里还有不少的人,许多人都是与刘子羽一个感觉。 但话说回来,连辛次膺都投了,自己这些人,终是没了坚持的理由。 有好几人,都动起了别的心思。 王燮才刚刚迈出腿去,便听见有人叫道: “慢!” 回身一看,却是赵鼎站起了身来,他不解其意: “赵相公有事?” “我与你同去。” 王燮顿了顿,下意识地朝着张浚看了眼,见其轻轻点了点头,便答应道: “那可甚好,某也早就有许多话儿要与赵相说了!” 等赵鼎和他一齐出了去,这署衙里当真站了好几人起来,跑到了张浚的身边,开始献起了谄来。 另外一头,赵鼎和王燮各自骑在马上,王燮知道这位是最早投靠孝慈渊圣皇帝的人,对他也没有那么多的戒备。 不断地与这赵相爷说着话,努力的想把气氛弄得热烈些。 但赵鼎却好像换了个人一般,对他的热情置之不理,让这位从到临安以来就一直顺风顺水的王元帅,第一次有些吃瘪的感觉。 没人喜欢用热脸去贴人的冷臀,王燮冷哼了一声,便也不再去搭理这人。 你还摆谱,你摆你娘的谱! 大家都是乱臣贼子,你小子装什么绝世忠臣呢! 等到已经能看到长庆坊的牌楼了,赵鼎才第一次开了口。 “你知道你犯了什么罪吗?” 本来街上就没什么人,他这人说话又素来小声……只有小声的说,别人才能去用心的听,也才能听得明白。 王燮就听了个明白,有些奇怪的看了这人…… 每个字他都懂,但是连起来,他却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好在赵鼎像是打开了话篓: “盛唐亡于藩镇,太祖皇帝汲取了这般经验,每年不惜耗费大量财力,以强干弱枝的法子,方才制约了你们这群武人。” 王燮只觉得他在念经,又觉得这位绝对不是在说什么好话。 “你听不懂,没关系,你无能,也没关系。” “但是你以为自己抱上了大树,恃宠而骄、骄横跋扈,自崇宁五年以来,我为官已有三十六年,除了金人南下之时,从未见过有哪座城是今日临安的这般景象。” “而这,都是拜你所赐。” “你当真就以为,你无事了吗?” “你当真就以为,这天下除了陛下,还有谁能保得住你吗?” “你错了王燮,你错了!” 王元帅纵使再傻,这些话也不可能听不明白。 但他还是不懂,为什么这个时候了,赵鼎跟着自己这边都那么久了,把他自个儿给搞了个里外不是人了,却想起来给自己放狠话来了。 要么就学胡铨那种,要么就学王次翁,一会儿左边一会儿右边,这是什么道理?! “赵相爷莫要吓唬本官,本官若是害怕人吓,就不会来这临安了。” “咱就是一介武夫,不像您似的,懂得那么多的家国大事,只知道跟着陛下的路走,不管是大的陛下还是小的陛下,那不都是陛下嘛!” “若是跟着陛下走的人都出了事……”王燮笑道:“您觉得可能吗?” 赵鼎看着前头:“前方五十步便是他家了,你还有五十步的时间,王燮。” “什么?” “你可以想想你的死法。” 这下子,王元帅是再也绷不住了,忍了又忍,还是笑了出来。 死法? 谁来让自己死? 是你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头儿,还是辛次膺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头儿,再或者,是那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的九皇帝? 这临安城门都在自己的手里,若是有什么人来了,自己还能不知道? 可现在自己就是不知道,这说明什么? 说明这位赵相爷失了心智,确实是在吓唬自己! “官家说过,一刀斩下头颅,那是最简单的死法,不爽快,也折磨不了人。” 王燮赞同道:“确实如此。” “若是凌迟的话,又太慢了些,不是每个时候都合适。” “没想到官家还有这般见地。” “挖心掏肺,同样死得快。” 王元帅有些按捺不住:“那您说,什么样的死法比较合适呀?” 赵鼎勒下马来,他们已经到了。 “世上无人不畏死,说是不畏的,多半是因为不知死……所以官家说,死不可怕,可怕的是知道死带来的可怕。” “赵相莫要说些绕口令!” “断其手足,挖其双眼,毒其双耳,灌其哑药,使居厕中……” 哪怕王燮是个带兵的,早已见惯了尸体,听了这般描述,也不禁有些落下了汗来。 就算是金人……也没有这么杀人的。 他看着赵鼎扣了扣门,自己则是强颜欢笑道: “赵相……这是个什么说法,怎的从未听见过。” 门很快便被打开了,赵鼎第一个迈了进去,临了时,回头看了眼他: “那叫人彘。” (本章完) 第40章 洞房 “你怎么知道,朕也在这里?” 辛次膺家的院子里人很多,也很热闹。 但是更多的,却是显得有些狼藉。 满地的热水,莫名奇怪的药味儿,还有撒在那树下的大片鲜血,无不昭示着这里刚才发生了什么。 距离王燮进到这里来,已经过了两个时辰了,直到现在,刘邦才有了坐下来歇息一会儿的功夫。 他看到了王燮的模样,也看到他从一个活人,变成那‘人彘’的整个过程。 虽然他没有动手,只是在旁边看着。 但一想到戚姬…… 那是一种泯灭人性的刑罚,当王燮整个人的情绪从震惊,到害怕,到恐惧,再到手脚被断过后的绝望。 最后,他已经不能叫作‘他’了,它不再是个人,而是个卑微如蛆虫一般的、胡乱挣扎扭动着的……东西。 哪怕是刘邦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真的一番经历下来,他也有些忍不住冒了汗。可是更多的,竟然是他自己内心对自己的诘问: 吕雉那婆娘和自己睡了那么多年,虽然确实有时候脾气不太好,但,但也不至于会变得如此心狠手辣。 她是一直在藏着自己的性子,还是真就恨那戚姬入骨了? 他不知道,也没人给他答案,只是想着若是能提早预料到的话,自己要怎么做,才能避免一些事情的发生。 话说回来,他是真的没有想到赵鼎会跟着来,还把与王燮的话儿说了,提前让这人知道了要面对的东西。 这也是刘邦第三次,有些正视起自己的这位宰相来。 第一次,是他的那治国十策,第二次,是知道他在临安做得事情过后。 赵鼎不太受辛次膺的待见,也就没有参与进来谈话,只是在旁边站着,虽不插话,也不离开。 他也很想听听,这位赵相公是个什么说法,自己的这位老相识,在见识到了皇帝的手段之后,会不会是那前倨而后恭经典小人模样。 赵鼎看着皇帝,这一个月不到的时间里,他的行为虽然比不得王燮这般,但也确实是被千夫所指, 如果王燮是被做成了人彘,那自己被砍个脑袋,也是不太冤枉的。 “您该再晚些回来。” 辛次膺还以为这老头儿与自己一样,都在抱怨皇帝,此刻说起了谎话儿来。 内心不禁有些鄙夷……你与官家是什么关系,也敢学老夫? 不过刘邦并没有在意,只是摆了摆手: “一会儿再说这个,你先回答朕问你的事儿。” 赵鼎朝着他作揖道:“并不难猜,因为辛起季绝不会向王燮妥协,更不会邀请他去家中做客。” “而他这样子做了,便一定是想着要报复王燮。” “他素来循规蹈矩,能升起报复王燮的心,便一定是因为有了帮手。” “他这人少友,现在在临安城有能力帮他的人只有臣一个,可他没有来找臣……那自然是官家回来了。” 刘邦拍了拍巴掌:“你倒是灵敏。” 顿了顿,又补了一句: “朕没有看错你。” 赵鼎颔首不语,反而是辛次膺听了这话,心里头有些焦急。 赵鼎这老东西这些日子做得事情想必官家还不清楚,自己定然不能看着皇帝这么被蒙在鼓里; 可若是说出来的话,照着皇帝的脾气,这人说不准现在便没命了……他是个混账,自己却不能不念着旧情。 一时之间,辛次膺自个儿倒是陷入了两难。 “现在还不到时候,”赵鼎接着刚才的话道,“您晚回来一个月,哪怕是半个月,应该也就够了。” 刘邦拍了拍他的肩膀: “无所谓的,朕之前和岳飞说过一句话,今日便再与你说一次。” “朕敢背盟,便不怕人骂;朕敢杀大臣,也是不怕人骂……至于敢带着兵亲自北上,那更不用说了。” “老子从睁开眼的第一天起,就不知道什么是害怕,当自己做的事情便自己去做了,至于后果嘛……” “朕从来不为做过的事后悔,只会后悔许多没有去做的事。” 赵鼎继续沉默着,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又接着道: “不能为君分忧,是臣无能了。” “别被这些小角色乱了心神,咱们的目的在北边儿,这些人,不过是喽啰而已。不过说回来,若不是他们自己跳了出来,仅仅只凭肉眼,当真是难以分辨忠奸。” 见辛次膺越来越纠结,越来越拧巴,刘邦毫不在意,终于是站起了身来,对着赵鼎道: “这些日子,你也受了不少的委屈。” “不过放心好了,你的苦衷,事后朕自会向他们言明的。” 苦衷……辛府尹有些不太明白,但到这个时候了,皇帝都回来了,他也用不着思虑那么多的事儿了。 从这位身入临安的那一刻起,一切便已经是定了。 辛家大郎终于是想起了待客之道,从家里沏好了茶过来,这天气还是寒,一口热茶饮了下去,再想喝的时候,杯子里的茶已经凉了不少。 “你府衙的人,全都没了是?” 知道皇帝是在对自己说话,辛次膺回道: “没了,从差到吏,从吏到官,就剩了臣一个人。” “嗯……” 轻轻应了一声,这院子里便又安静了下去。 除了他家柴房里,不断哼哼哧哧的王燮,便再没了别的声音。 终于,皇帝像是做出了决定,他又问向辛次膺: “听说百年以前,开封府有个叫包拯的,被百姓们给称呼为‘青天’,骂过皇帝,也弹劾过宰相,什么皇亲国戚达官显贵,都被他给治了个令行禁止,可有此事?” 只有这种时候,大家才能想起皇帝还没有恢复好,两个老头对视了一眼,又迅速地移开了各自的目光。 那包孝肃以廉洁着称,天下百姓都把他给当做阎王了……一个人的名字或许有假,但他的外号是绝对不会作假的。 包青天,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赵鼎躬身道:“确有此事,官家怎的忽然问起了这个?” “之前在来的路上,陆宰提起过……不过这老小子经常夸大,故不敢全信,特来问问你们。” “既然是真的,那……” 他看着辛次膺,看得这老头儿忍不住颤了颤,总觉得皇帝又要开始搞新花样了。 “那黑小子在开封府能做得这么好,老子的临安府尹岂能差了去?!” “老头儿,明日你便升个堂,让大伙儿都去闹一闹,有人控告一例,你便拿一例,省得狗日的些说老子师出无名,没有章法。” “做得好了,老子明日便在旁边帮你使杀威棒,做得好了,老子也封你当个阎王。” 做的话,辛次膺自然是敢做。 只是考虑着别的,他还是劝了一句: “官家,要不还是先回宫,先把宫里的大事儿了了,咱再惩治其他的人也不迟。” “不用!” 皇帝拒绝得非常果断:“老子一个热热闹闹的临安,被他们给弄成了这副模样,老子看得心烦!” “等那个王琪来了,让他先给你点儿人,明天想拿谁就拿谁,朕都免你无罪。” 说曹操曹操到,皇帝话音刚落,辛家大门便被人给扣响了起来。 开门一看,不是王琪,又是何人? 这小子和他爹一个德行,就喜欢杀人,还喜欢把人血给抹在身上,也不嫌腥臭得慌,现在又变成了一个血人,一进门,刚想对皇帝见礼,便伸着鼻子努力地嗅了起来。 一直嗅到了皇帝的边上,刘邦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脑袋上,他才反应了过来。 “参,参见陛下……那边已经办妥了,也已经派了人去传话了,一会儿咱们的人就能从那儿直接进来了。” “你小子属狗的?闻个什么?!” 王琪嘿嘿一笑:“闻见血味儿了……就这味道,那人势必死得忒惨了。” “你还有这般本事?” “官家却是不知,能出这么大的血味儿,嘿嘿,必不只是断了脑袋这么简单。” 白了他一眼,皇帝又将安排告知给他听了,王琪拍掌叫好,又提了个要求: “能不能让臣也跟着使棒子……臣可是个好手,说打个半死,就绝对不会打死他,说打死他,就绝对不会给他留口气儿。” “行行行,你赶紧去洗洗,都他娘的臭了!” 王琪有些不舍,不过皇帝发了话,也不得不去,只是才迈出去了一步,他又转过身来: “陛下,那陆舍人家的小子,还有那花轿都给抬过来了,咱怎么安排他们?” 安排…… 刘邦想了想,反正陆宰现在还没到,帮人嘛,自然就要帮到底了。 让辛次膺腾了间客房出来,让人把新娘子给送了进去,又把陆游给叫了过来: “反正老子答应了你,那就是你的媳妇儿了,都说是择日不如撞日,人家红嫁衣都穿好了,总不能脱下来再穿一次。” “今日就便宜你了,把生米煮成熟饭去……瞅你小子也是个雏儿,记得要对人家温柔一些,有什么不懂的,来问老子就好,老子知道。” 圣人云……去你娘的圣人,陆游很想逼着自己挣扎一下,可是他只露出了半点不豫的表情,皇帝立马就冷起了脸来。 都是逼的……不是,都是官家的意思,不能不听陛下的话,这是圣旨,违旨就是欺君,欺君就要被砍头。 他很努力的说服着自己,深深地吸了口气,便十分为难地进了那屋子离去。 “唐……唐琬。” 今日实在是过得太长了些,唐琬只知道不能说话不能下地不能掀起盖头来,现在只觉得自己到了人家的屋子里,又想到这几日的种种,心里头哪有新婚的大喜,只有无尽的沉重罢了。 所以当陆游的声音一响起,她便有些忍不住了。 自己多半是神智不清了,这个时候,陆游怎么会到这儿来呢? 他确实是来了,不但来了,还轻轻掀起了那块绣着鸳鸯的盖头来。 “你……” 他把皇帝做的事情全都给这姑娘说了,知道他不会欺骗自己,顿时间诸多滋味涌上心头,她竟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个什么样的反应。 而这个时候…… 那客房门外,刘邦好似学了纪五一般,半蹲着身子,把耳朵贴在门上。 一边听,一边皱眉: “这小子懂不懂事啊,一把子搂在怀里的事儿,非要说上那么许多。” 当真是浪费了许多的好时辰。 另一头的是辛次膺,老不修则是抚须道: “要不然……臣让大郎送些酒进去,总这么耗着,这洞房算是白入了。” 他也是陆宰的好友,正是有了他的举荐,陆宰才从山阴被召了回来。 怎么说,他也算得上是陆游的长辈,这种好事儿,自然是非常乐于相助的。 赵鼎却是有些不以为然……他本来不想来听的,这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但皇帝极力相邀,又实在是不好拒绝。 此时也发表了自己的意见道: “还是找人寻些药比较好,官家之前用的那些,不知道还有没有剩的。” 辛次膺对他意见已经很大了,现在听了他的话,骂道: “药个逑!尽是想些下作手段!要送就送酒,两杯下去,什么事儿都齐活儿了!” 有了皇帝的表态,赵鼎此时也不再装扮下去: “你倒是清高,你酒都送了,却看不上送药,真是要立牌坊?” 辛次膺瞪着他:“就送酒!” “送药!” 两人在这个时候,竟然吵了起来。 刘邦注意力全在屋子里,也没太在意两个老头儿在说什么,只是等到辛次膺家再度来人的时候,他才把神给收了回来。 陆宰见一个皇帝,一个宰相,还有一个临安的父母官,三人都是鬼鬼祟祟的模样,一时间便来了兴趣,也跟着贴上了去: “官家,你们在听什么?” 没人理他,他只好自己探耳过去,只听了一下,便立马火起,想要站起身来,却被一旁的皇帝给拉住了: “老子准了的,你小子别坏事。” 陆宰不住地想要喊着,嘴巴却被辛次膺给蒙住了,双手又被赵鼎给架着,老头儿无奈,差点红了眼眶。 一直等那房中说话的声音小了下去,又亲耳听到了那姑娘的一声痛哼,几人这才大功告成一般,离这地方远了些。 刘邦想了想,今日除了种风再夺一门,便好像再没了别的事情要做,只待明日临安府衙开堂,便能处理掉好多的事儿。 便朝着几人吩咐了许多,三个老头儿各怀所想,但均是全都应了下来。 还有一章发不出来,改一下明天补上 (本章完) 第41章 从古至今第一恶人 都知道开封府尹是个潜龙所待的位置,所以皇帝南渡定都之后,许多人也对临安府衙有着不少想当然的想法。 只是社稷崩坏,许多规矩都不成了规矩,临安府尹虽然位重,但却并不太受到皇帝的待见……没人知道是为啥,也许是因为苗刘兵变,让皇帝下意识地有些排斥这身边的人。 说来也是好笑,在秦相爷身死之前,越是离皇帝远的人,便越容易享受到皇帝的圣恩;越是离他近的,便越容易承受他的一些个猜忌。 就拿岳飞来说,要不是赵官家之前对他确实很好,这位陛下的几次反复,就不是常人能受的。 临安府衙,仿的是开封府的格局所建,其布局严格按照李诫的《营造法式》;正厅院里立着巨石,南面镌刻‘公生明’一文,提醒官员一心为公;北面则是刻着‘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均是用以自勉。 绕过巨石,便到了临安府衙的正厅,这里便是辛次膺发布政令以及公审要案的地方了,堂上悬挂‘清正廉明’四字牌匾,又有‘肃静’、‘回避’虎头牌屹立在公案两侧…… 如此威严之地,若是普通百姓第一次来的,只是见了一眼,便已经被震慑住了。 还有一点比较特殊的,就是开封府尹的位置,曾经有三位皇帝在这里待过,一个是太宗赵光义,一个是真宗赵恒,另外一个…… 便是咱们的孝慈渊圣皇帝,赵桓了。 现在,开封府衙里还有座殿,专门放了这三位陛下的雕塑。 后来包拯在的时候,特地开了梅花堂,这里是他每天处理完公务后待的地方,在府衙的后门……允许百姓直接从后门而入,入府诉说冤情,久而久之,便被百姓们说成了‘包公倒坐南衙。’ 临安府虽然没有三位皇帝的雕塑,但梅花堂却是给保留了下来,只是在辛次膺上任以前,这里已经许久没有开放过了,几乎与摆设无二;若是要审案子,还得是去前堂。不过照着皇帝的意思,明日要办事的话,前门后门齐开,后门告状,前门审案,可以节约好多功夫。 刘邦本来已经睡下了,一个是天气冷,让人容易困觉;另外一个,从山阴策马而来,确实也是有些累了,反正临安府衙够大,许多差吏又丢了性命,倒是为他们临时腾了个位置出来。 大伙儿都在等待着明日,只是不想,到了到了五更天的时候,他还是被人给唤醒了过来。 准确的说,不是唤醒,是被吵醒。 在天亮前的一刻被吵醒,他自然是心中有气,屋外细细碎碎的交谈声仍在继续,刘邦翻身坐了起来,只想骂娘。 一面披着大氅,一面取了蜡烛,他气冲冲地拉开了门……只是见了屋外众人,几乎个个都到了,他便知道,应该是出了事了。 “官家……” 刘邦看着坐在椅子上的种风: “余杭门拿下来了?” 种风一边点头,一边回话道: “拿下来了。” “那是出了什么事情?” 他事前已经与几人说过了,此时皇帝问起,他却有些开不了口。 见这小子的眼神在几人身上乱飘,刘邦把大氅往肩上拉了拉,对着辛次膺道: “你来说。” 老头儿看样子也是被叫醒没多久,一身打扮与皇帝差不多,此时皱了皱眉,竟然在脑子里组织起语言来了。 “老子还没死呢!” 刘邦忽地提高了声音,吓了众人一跳,他又看着陆宰: “那便你来说,有什么就说什么,” 老头儿刚多了个儿媳妇,此时脸上却无半点喜色,他也是一副苦相,顿了又顿,才开口道: “陛下,纪五死了。” ‘啪~’ 刘邦手里的蜡烛掉在了地上,跟着一起掉下去的,还有这些个心腹大臣们的心。 过了好久好久,仿佛有一百年这么漫长,刘邦转身朝着屋子里走去,钻进了被窝里,坐在了床上。 众人看不清他的脸,正欲开口相劝,却听见皇帝说道: “都进来,进来说,说清楚些。” 这声音尽显疲态,几人互视了一眼,各自摇了摇头,终于还是迈了进去。 “都坐。” 众人又各自搬了椅子,种风则不需要了,他本来就有;围在皇帝的床前坐了下来,这番景象,好似皇帝染了重病一般。 “谁来说?” 他说话越来越简洁,但大家对他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也晓得他与思北楼那几人的关系,知道赵官家此时已经是愤怒到了极点。 等他厘清了原委,恐怕有不少人,都得丢了性命。 种风轻轻叹了口气,这消息是他带来的,也不可能一直瞒着皇帝,便开口道: “今日取下余杭门倒是没费多少功夫,只是臣担心被别的人发现了,便让人带着臣在临安其余几门转了转。” “路经思北楼的时候,遇到了一直在那里照看着的皇城司弟兄,几人前来告罪,臣问他们何罪之有,方才晓得,原来是纪五和王小二,跑到岳府去了。” 岳府…… 刘邦脑子快速地过了一遍昨日的消息,知道赵桓带着人去了几大将的家里。 他像是感觉到了什么: “赵桓做的?” 虽然知道官家看不起那位陛下,也从未把他当成过对手,可是如今听他直呼其名,却仍是有些难以言说。 种风一愣,还是点了点头,辛次膺连忙插话道: “孝慈渊圣皇帝自然没有亲自动手,都是下边的人不知好歹,这才……” 老头儿看着皇帝的眼睛,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说实在的,那孝慈渊圣皇帝死与活都无所谓,但他不能看着皇帝背负着一些名声。 强如那唐太宗,人人说到他,哪个不是第一个想到玄武门之变? “接着说。” “之前赵士程便已经去过一次岳府,那时候他想用岳少保之女来裹挟岳少保,后来被纪五给拦了下来,纪五也被打了个半死。” “虽然是这样,但性命总还算是无虞……后来姚太夫人感念其勇,便寻到了他,与他多了些往来。” “纪五……伤还没好,但走路却是无碍了,一有功夫便去岳府门口晃荡着,也不进去,也不叫人,皇城司的弟兄曾假扮路人问过,他只说,只说……” “说下去!” “岳少保在北杀金狗,那是咱姐夫的大将!现在他和我姐夫都不在临安,自然是由老子来为他老人家看护家院……有纪五爷在,这天下便无人可以欺负到岳府头上来!” 或许是姚太夫人不嫌弃他,一口一个壮士叫得他忘了自己的能力; 或许是他当真把皇帝给当做了姐夫,做什么事情都没了许多顾虑; 又或许是他终于懂得了一些个道理,知道有些事情,是可以去做的,是可以去拼命做的。 想到辛次膺昨日与他儿子说:“古往今来,凡称英雄者,都是因为:明知不为,而为之。” 没人会相信英雄是老王头和纪五这样的人,英雄应该都是项羽那样的,或者关羽岳飞这样的。 但是对于刘邦来说,他们两个都是,都是。 种风仍在继续: “昨日孝慈渊圣皇帝去了,恰好被纪五给撞见,他们才一进去,纪五便也跟着从后门进了去……皇城司的弟兄无奈,只得在外边盯着,等孝慈渊圣皇帝出来之时,纪五便已经死了。” “他们把纪五的尸体给挂在了岳府的门梁上,兄弟们想去查看,却被留下来的几个士兵告知说,他犯的是欺君之罪,任何人也不准去碰他,又说那位皇帝说了,既然他对岳少保忠心耿耿,连大宋的皇帝也不认了,便让他在这门前看着,看他能看多久。” “臣把重心都放在了余杭门那里,一时间忘却了他的安危,这是臣失责,请陛下责罚。” 种风无法行动,只得颔首告罪……自从皇帝叫人传来书信,让自己好好地看着思北楼,不能让那两兄弟出现什么意外……已经过去了十天了,原本种风都以为不会发生什么事儿了,却不想偏生在今日,出现了这般状况。 他确实是要负很大的责任。 “尸体呢?” “……臣害怕惊动旁人,便,便还在那里挂着,并没去动他。” “嗯……”皇帝应了一声,并没有对他的这个处理提出疑问,而是又问道:“你说王小二也去了,他人呢?” “进了岳府后便没出来,现今……还不知。” 这屋子里又陷入了沉默,安静得只能听见各自的出气声……等外面天已经开始有些亮了,刘邦才终于又开了口: “王琪,外面的人入城了吗?” 小夜叉虽然不正经,对那位纪五也不认识,但也佩服这人的忠义之举,此时压低了声音道: “回禀官家,早都进来了,只是临安城没甚可逛的,他们一些在崇新门,一些已经在府衙里住下了。” 他只是为了配合这个气氛,所以将声音压低了许多,低得几乎快要听不见说的字儿了。 刘邦看着他:“你在说给鬼听?给老子正常些!” 说完,他又吩咐道: “点齐城中的兵马……皇城司能用的人,还有咱们带来的人,叫他们干活了。” 一边说,他一边自己穿起了衣服来。 种风和王琪都应了一声,却不想,陆宰和辛次膺一人一边,抱住了他的大腿: “陛下……不可,不可啊!” “那位好歹也是您的长兄,是先帝亲自册立的皇帝,您这样做了,那是在自己挖自己的房梁啊!” “别的人也就算了,您想怎么做都行,唯独这位……您要是动了,那赵氏皇亲们会如何去想,那天下百姓又当如何去想?!”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这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事情,您暂且忍耐一下……那位不能有闪失,至少不能在现在这个时候有闪失!” “官家,您就听臣一句劝,这事儿做不得,做不得!” 两人一个比一个激动,你一句我一句的,把刘邦给说得好生烦躁。 他跪在床上,那衣服也穿不上去,便索性不穿了,看着两个老头儿道: “滚滚滚,来教老子做事来了。” “谁告诉你们老子要去动你们的那位皇帝了?” 两人对视一眼,难不成……又转性了? 刘邦叹了口气,连这两个人都是这个反应,别的人会是如何,那更不用说了。 他开口道: “首先,朕不会去动他性命的,反正今日不会。” “其次,你们说的都是狗屁,老子就是桀纣,就是残暴,就是无德,就是从古至今第一的恶人……不周山是老子撞断的,周幽王烽火戏诸侯的火是老子点的,纣王的酒池里是老子去倒满的,肉林上的肉是老子挂上去的,白起坑杀四十万赵国人是老子去挖的坑,始皇帝焚书坑儒也是老子帮着干的……火用的是烽火戏诸侯的火,坑用的也是白起用过的坑,埋的就是你们这帮臭儒酸儒腐儒竖儒!” 皇帝好似一副连发的神臂弓,对着两个老头儿一顿就是乱射……一时间,众人无不愕然,就连一旁听着的几个人都有些呆了,更不用说是陆宰和辛次膺两个了。 刘邦见两个老头儿都呆住了,终于是换上了一副笑脸,温柔地说道: “朕的意思是,就算是这样,那又如何?” “朕要杀他,他是必死的,只是现在杀他难免惹上些骚,所以他还能活几日,今日他死不了,但是别的人,都是要死的。” 两人这才反应了过来,抱着皇帝大腿的手,也终于松开了去。 “升堂,王琪负责拿人,陆宰在梅花堂听人告状,辛次膺在前堂审理判罪,种风在刑房负责用刑。” “而朕,你们的老子,将会到处巡查,谁做得不好的话……哼!” 一声令下,众人立马就动了起来。 等他们都走光了,郭药师又舔着老脸上来道: “您这般自污,倒是秦皇汉武也比您不得。” 刘邦白了他一眼:“滚滚滚,再敢多话,就阉了你小子。” 这话很有效果,郭药师再也不多话,立马就跟上了众人的步伐,他现在自由得很,皇帝几乎把他给当做了个透明,就算是逃走,估计那赵官家也要许多日才能发现。 但他反而不想逃了,活了一辈子,土都埋到脖子边上了,还能遇见这么一位。 当真是有趣得紧。 这不动则已,一动便如风的态势非常有效果,在天亮前的一刻,刘邦安排下去的人,全都各自就了位。 加上黄彦节带着一群人,在挨家挨户地告知着今日临安府衙升堂等人来告状的事儿,相信很快,这里便能够热闹起来了。 正月里太阳也偷起了懒来,虽然起得晚了一些,终究还是起来了,比起前些日子到处都是雾蒙蒙的感觉,今日一大早,那阳光便给这萧瑟一月的临安,带来了一丝久违的暖意, 和光。 商户仍是没有开门,废话,街上又没人,外边送货的也不愿意进来,开了门还得给那些个鬼神菩萨上缴钱物……船不肯来,城里各处的码头上连做苦力的人也不见了,也不知道活没活过这个冬天。 都知道是北边的那位皇帝回来了,这大宋朝就要上演两个兄弟争家产的戏码了,平常的富裕之家尚且为了一文钱打得头破血流,这大宋第一家争起来,恐怕要死上不少的人。 再有些日子就是二月了,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街上又响起了锣声,在这平淡日子里特别的刺耳,许多人虽然不愿意去趟这个热闹,却也按捺不住那颗好奇的心,很多人都把脑袋探出了墙头,看看又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儿。 却见外面路上的人一身禁军打扮,还有些则是做了差人模样,有胆子大些的,便试探着问道: “官爷,这是又出了啥消息?” 那人全没了之前那些个恶鬼的丑陋模样,而是笑道: “府衙今日升堂,最近有受了什么不平事的,赶紧快去,一会儿人多了,可就不知道要排上多久了。” 这话大伙儿都听了个响亮,要说咱临安城是都城呢,天子脚下,百姓们见的世面也是不少。 见这位好说话,又有人问道: “什么都能告?” “什么都能告!” “禁军也行?” “禁军也行!” “要状纸不要?” 这人敲了敲锣,大声道: “有理有据便可,状纸不要!辛府尊今日就是要给大家一个公平,一个说理的地方!这临安城不是山贼窟,也不是甚么恶鬼地,只要有去告的,他老人家便全都能应!” 众人只知府尹姓辛,却全然不敢把他与前些日子那个游街的老头儿联系在一起,此时听了这话,无不是心思活泛了起来。 有人笑道:“若真是如此,那便是包公再世了。” 敲锣的人回道: “你还真是个有眼界儿的,昨夜府衙里一阵白光亮起,大伙儿无不惊讶,走近一看,却见府衙大堂上端坐了一黑面神,不是包公显灵,又是什么?” “包青天只说这临安乱了人界,便指点了辛府尊一二,如此,才有了今日之事。” “尔等若是有冤,尽可前去梅花堂诉说便是,自有阴阳二位青天与你们做主!” 他都说成了这样了,哪里有人还不信。 虽然嘴上不说,但等这位走远了些,这姓方的人家便朝对面的邻居招呼道: “李员外去否?” 那李员外摆手道: “不去不去,那临安府尹再大,还能比皇帝更大不成?那些人的后台都是北边回来的大皇帝,就算是包青天再世,又奈之若何?” 说着,他又问道:“方员外去否?” 这方员外同样也是摆手:“所见略同,不去不去。” 两人互相拱手,各自从墙头上下了去。 不去,傻子才不去! 若是现在告了,等赵官家从颍州回来还能有个证明,若是现在不告,等他回来再想去说理,恐怕就没有这么容易咯! 所以当两位员外在府衙处相遇的时候,只是互相装作没看到对方,转过头去,各自却有都骂了起来。 这消息传得飞快,没一会儿,这紧闭了许久的各家大门,终于是又开了起来。 大家都朝着临安府衙去赶,尽管如此,许多人到的时候,那前头已经是排上了几百人了。 见大家伙儿这么捧场,皇帝让黄彦节、辛苦了一夜的陆游也跟着去梅花堂帮陆宰的忙,自己也是第一时间作了一身皂吏打扮,手拿了杀威棒,在一旁盯着。 “官爷多怜,自建炎三年始,奴家的船儿便在那西湖上放着了,那时候赵官家都还没来哩!就算是有客官一时忘带了钱,也从不为难,做的就是一个诚信的生意。这些年间虽然也遇到过些泼皮,但最多也就是在酒水上扯皮,从未亏欠过姑娘们的钱!” “可是那些个贼配军到了,好酒好菜地招呼了,姑娘们也都尽心尽力的伺候了,随后却一个铜板都不给……天呐!就算是秦桧那厮在时,也不曾这般做过。” “可怜那些个小娘子们,被欺负了好几天,最后却连个收入也无……还请青天为奴家做主,为姑娘们讨个说法!” 陆宰一边记着,一边问道: “是哪里的人,人数有多少,你可有人证物证?” 那老鸨用手绢擦着眼泪: “就是过年时入城的那群丘八!一共二十一人,奴家在钱塘门见过他们中的几个在那里当差!” “人证倒是好说,西湖上的船儿,没有一家没被他们给祸害过,大伙儿都可以为证,至于物证……连铜板都没留下,又哪里能有什么物证!” “就连思北楼的那些个姑娘们也是……嘤嘤嘤。” 思北楼那些女子的身份,别的人不知,但在这些窑姐儿的圈子里,却还是有不少人知道的,都说同行是冤家,但争生意的时候,大伙儿却大都把那家的船给忽略掉了。 陆宰点了点头,把记录好的纸递给了旁边的一人,这人立马就送去了前方大堂。 他又把事儿与王琪说了,王琪带着这老鸨就直接去拿人了。 行事之痛快,效率之高,把这老鸨都给吓了一跳。 只是临行的时候,皇帝吩咐道: “若有敢反抗者,直接打杀了便是。” 王琪应了下来,心里头别提多高兴了。 还是跟着官家好,杀汉人虽然没有比杀金人过瘾,但比起没人杀来说,实在是要快活许多。 而且,杀的还是些大奸大恶之辈,小夜叉巴不得那些人全都反抗了才好。 刘邦又拿着杀威棒到了前头,见前方辛次膺也接到了活儿,他见外头人实在是太多,便径直绕到了刑房里。 在这里等着,反正这些人的终点,都是在这里。 只是刚到,便见种风叫着几人在那鼓捣着什么东西,他有些好奇地问道: “你们这是在作甚?难道用刑都不会,还玩不明白刑具了?” 种风见这位来了,急忙颔首,当是自己行过礼了,这才回话道: “臣虽未去过开封,但小的时候不少听过包青天的事儿……都说他在开封府设了三口铡,龙头铡专铡皇亲国戚,虎头铡尽斩大臣官吏,狗头铡则是为刁民百姓准备着的。” “这第一次来府衙,也不知道咱临安有没有,但想到临安府衙是学的开封府,便让他们几个寻一下,若是真有的话,便摆出来。” 刘邦拍着巴掌:“这倒是个好主意!” 一群人在那堆刑具里面翻了许久,当真被他们给找了出来,一人大喊道: “有啦!” 说着,便拖着那玩意儿的头,一下子便给拖了出来。 狗头铡! “好!还有没有?” “有,这里也有啦!” 不多时,三口铡全都摆在了皇帝的面前。 “好!好!好!” 一连说了三个好,足见皇帝心头之喜。 “这玩意儿就摆在这里吗?等人来了问了清楚,直接便开铡?” 种风道:“听说,之前都是放在大堂门口的。” “那便抬出去!” 刘邦可太知道了,知道这种东西准备出来,就是给人看的。 若是用来用刑,一把刀就够了,还费这些心思干嘛。 只有摆出去,才能把这玩意儿的效果发挥到最大。 连忙叫人把这三口铡给抬了出去……辛次膺正在审那老鸨的案子……要说王琪动作也是快,还有就是钱塘门离这儿不远,他们又是穿的禁军服装,这些人竟然连一个反抗的都没有,当真便随他来了此地。 如此一来,倒是让小夜叉好生失望。 此事见外面忽然有些躁动,辛府尹一拍惊堂木,顶上的公正廉明四个字熠熠生辉,当真有几分青天的威仪在里头。 “公堂之上,何人喧哗?!” 他一面喝着,一面也是站起了身来,却见皇帝陛下站在那里,而他旁边的……正是已经吃灰许久的三口大铡! 老头儿心头笑了一声,清了清嗓子道: “继续说,继续说,你们几个,真如这妇人所言,当真欠了那花酒的钱?” 这几人是王燮从州郡上带来的,原本也不是什么胆大的人。 有句话说,放任不管带来的便是肆意妄为,这些人就是这样的,在临安横行了那么多些日子,早已经把自己给当做了人上人。 更别提这个老头儿……有好几人都记得他,他游过街,还被自家的王元帅赏了不少的嘴巴子。 就这老头儿,凭啥敢这样子对咱? 咱的后台可是孝慈渊圣皇帝! 皇帝! 带来的九人若说之前还有几分来自于对公堂的胆怯的话,在见了辛次膺之后,这几分胆怯便荡然无存。 为首的那个冷哼了一声,脑袋鼻孔朝到了天上去,好似从来没把这位府尊放在眼里。 辛次膺顿了顿,扔下一道令牌: “藐视公堂,杖责二十!” 一听到‘杖责’二字,原本还在门口摆玩着三口铡的刘邦,赶紧扶了扶自己的差人帽子,急匆匆地跑了进来,看着辛次膺道: “打多少?” 老头儿咳嗽了声:“二,二十。” 那领头的人还是不屑,但也开了口: “你可想好了,可是巴掌没有吃够?若是王元帅知晓了你的所作所为,你……” 话还没说完,刘邦一棍子便敲在了他的脑袋上。 这下子他使用了十成的力道……若说之前这位陛下还想着留手的话,那么,从纪五死的消息传来的那时候开始, 许多人就都要死了。 他们都是要去陪葬的。 皇帝不说,不代表他不会做。 这一棍子直接把这人打得晕死了过去,也打得门外看着的百姓们一个激灵。 是来真的! 临安府衙这次是来真的! 三口铡摆出来的时候,大伙儿已经是信了八分,随着这一棍子下去,他们已经是全信了。 有还想着观望的,有犹豫的,此时也立马行动了起来,跑到梅花堂那里去排队去了,还有的则是跑了回去,把这事儿与街坊说上一说。 但更多的,是来迟了半拍的喝彩声。 这人倒在了地上,其余的八人也是吓破了胆……狐假虎威可以,但老虎现在不在,他们便露出了自己的本来面目。 刘邦仍是不停,看了眼周围装扮城差人的禁军,问道: “没听到辛府尹的话?愣着作甚?!” 说着,自己便又使着棍子朝着晕死过去的人打了过去。 一时间,这公堂里鬼哭狼嚎,几人再没了昔日的风光。 刘邦打上一棍子,便念一声老王头,又打上一棍子,又念上一声纪五。 二十棍子眨眼之间,他已经出了身汗,这九人再没了爬起来的力气。 辛次膺想着,官家若是在这里出了气儿……是不是就不再去计较孝慈渊圣皇帝的事儿了……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希望的。 “把这九人拖出去,让百姓们辨识辨识,看看可还有别的苦主!” “搜其财物,先行由府衙保管,最后再行清算!” “下一案!” 刘邦没有说话,只是摘下帽子擦了擦汗,站到了一边。 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了起来,他便顿在了原地。 “草民王小二,求府尊为我兄长伸冤!” 昨天那章还是发不了,修改几次检测都是有不少的敏感内容,索性就跳过了,反正都是些洞房里面的事情,都是大家不喜欢看的东西,今天补上了别的。 (本章完) 第42章 真凶 辛次膺与王小二并不太熟。 但不熟归不熟,这家人实实在在地与皇帝关系匪浅,且不说他姐姐是宫里头的女人,就光说那被吊在岳府门前的纪五…… 可是他已经提前得知了消息,做下这事儿的是另外一个皇帝,依着辛次膺的想法,就算是官家不愿把这件事放下,自己也得帮他把这件事放下,所以他才会一开始的时候,求官家留他大哥一条性命。 老头儿可太知道了,自从伤到了脑子以后,赵官家整个人便已经换了个性子,许多不敢说的话儿说了,许多不敢做的事情也做了。这里面包括对金人的,也有对他们这群文人的。 对待孝慈渊圣皇帝,纵使万般不想承认,但辛次膺也总是感觉……官家做得到,也做得出来。 加上今日早间时候,官家的表态…… 一身正气的辛府尊,现在忽然变得有些泄气起来,王小二的出现,毫无疑问是为已经燃起怒火的官家,又加上了一大捆干柴。 一时间,面对着堂下一直躬身着的这个年轻人,辛次膺全然没有了之前对待那群丘八的严肃,这人只是报了个姓名,便已经让临安府尹尬在了那里,进退不得。 别说是王小二了,就连外面的这些个看热闹的百姓也是有些好奇……府尊好像忽然之间不会说话了一般,有人猜测是他在与包公交流,也有人见王小二面熟,便点破了他便是那神志不清的思北楼一家,想来是辛府尹把他给认了出来,这才不愿意搭话。 但总之,这么压着也不是个事儿,大伙儿兴冲冲地准备了这么一个台子,总不能刚开始唱,就潦草收场。 辛次膺清了清嗓子,轻声劝道: “你且先去后堂等着,待本府审完了别的人,再来听你的事情可好?” 王小二脑子简单,但也容易犯轴: “府尊明鉴,知道了您在这儿升堂,小人便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大伙儿都是排队来的,您却为何要小人候着?” “小人要说的,并非什么偷鸡摸狗的鸡毛蒜皮的小事儿,而是真真正正的、人命关天的大事!府尊……还请,还请为小人做主!” 要说这府衙前堂有一个好处,就是它够大。 大到每一个人的声音出来,都能有回音过去,让所有的人都能听得足够的清楚。 大伙儿只听见他要说的是人命案子,均是忍不住有些躁动起来……王燮带来的这些兵不但占了钱财,竟然还取了人的性命! 临安城自打赵皇帝来了过后,这治安当然是大宋第一,平日里能听见些打架斗殴都很不得了了,更别提人命官司。 一时间,又都各自交头接耳了起来。 辛次膺偷偷瞅了眼边上的皇帝,却见他只是在自顾自地擦着汗,好似根本没有在意身后发生的事情……想到官家说他就算要动,也不会选择在今日出手,老头儿算是有了些底气。 他一面对王小二道: “本府断案,自有本府的道理,小儿勿要多言,耽误了别人的时辰。” 一面又唤着两旁的差人: “且先将他带到后堂等候,待此间事了,本府自会去寻他。” 众人并不识得这人的身份,有了辛次膺的发话,便站出来了两人,架着王小二的胳膊,就要把他往外面去带。 想到纪五的尸体还挂在那岳府的门口,自己却连为其收尸都做不到,又想到自家老爹出门时候的嘱咐…… 终究还是个年轻人,一时间无助、迷茫、委屈、悲伤,诸多情绪涌上心头,他终于是大喊道: “府尊替小人伸冤!那项光世打死了我兄长,那项光世打死了我的兄长!” 他不住地嘶喊着,好像生怕辛次膺听不清楚一般,一边喊一边哭,倒真是显得有些可怜。 “慢!” 辛次膺从他喊的第一句话就已经站起了身来,招呼着两人又把已经架到了门口的王小二带了进来,他手里举着的惊堂木还没放下,就用那玩意儿指着王小二道: “你说……杀死你兄长的人,是项光世?” 王小二已经跪了下来,连着给他磕了好几个响头: “正是项光世,正是项光世,此事发生在岳少保府中,府中诸人皆作证!” 辛次膺松了一大口气,虽然大家不知道他为何做出这般姿态,但实实在在地,把他那如释重负的表情给看在了眼里。 见皇帝仍是背对着自己,辛次膺的心态却陡然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若说是孝慈渊圣皇帝,那这事儿就不能办,至少现在不能办。 可若是扯到的人是那项光世的话……辛次膺恨不得马上就办,急办,快办。 只听‘啪’的一声,那惊堂木被他给拍在了桌子上,辛次膺好似包公附身,又变成了个青天模样。 “王小二,且将你冤情细细说来,莫要漏掉半点细节!” “若是所言不假,本府自会还你一个公道!” 王小二连忙作了好几个揖,这才一边抽泣着,一边将昨日岳府中的情形全都说了出来。 原来,纪五觉得上次自己已经为岳少保家挡过了一灾,便一直以岳府的守护人自居……他泼皮了许久,也算是为自己找了一个使命。 之前被赵士程打的伤好之后,他从王小二嘴里得知了临安城变天的消息,如此一来,他便更加坐不住了,一有时间就去岳府那儿守着。 可他一个人,守得了白天,守不了黑夜,想着反正也没有生意,便想着劝王小二跟着自己一起,两人轮着来,王小二一开始还不情愿,纪五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最后才抬出了他的姐夫: “你要想着,咱们这是在给皇帝姐夫分担功夫……就算是以后要给你赏媳妇儿,要给我一个将军做,那也不能白赏,总是要有个由头的。” “人家都说‘无功不受禄’,咱们这既是帮了岳元帅,也是在为自己挣前程,这他娘的就叫,就叫……” “就叫师出有名!” 不管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但他总算也是说动了王小二,他自己守晚上,王小二守白天,轮替着来,连过年也没耽误。 到了昨天早些时候……冬天嘛,总是容易被床困住,王小二就起晚了些,正想着与纪五交班,便遇到了前去拜访的赵桓一行人。 “他娘的,还是来了!” 纪五见他们之间,那个矮子依旧跟着……立马就判断出了这些人的身份,虽然具体不知道是谁,但必定是妖魔鬼怪没得跑了。 想到这儿,他便带着王小二从后门给翻了进去……照着纪五的想法,本来是想直接拦在姚太夫人几人的前头的,但王小二多想了些,万一人家只是来坐坐,没有起事端的话,出去反而不太好。 于是,两人便暂时匿在了墙后,偷偷的听了起来。 见姚太夫人对为首的那人,竟然比对赵士程要有礼许多,纪五一边思索一边偷瞄, 那矮子是金人,姚太夫人刚正不阿,怎的这次,却做出来全然不同的样子来? 不待他多想,又听见为首的那人道: “早便听说,岳少保有个孟母一样的娘,今日看来,确实是不假。” “岳少保为国效力,朕早就想着要认识他一番了,只可惜形势压人,这才久不遂意……若是他当年跟了朕……” 这人摇了摇头没有接着说下去,但他一口一个‘朕’,纪五便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 这位,就是官家从北地南回的大哥,大宋国的前一个皇帝了。 本来到了这里,纪五就已经有了撤的打算,毕竟这人不是赵士程,他已经是皇帝了,街坊们都说将来是要做太上皇的,太上皇!比皇帝还要大! 想来,他应该不会对岳家人做出些什么才对,只是刚动了动身子,便听见他对着姚太夫人道: “明人不说暗话,朕确实是喜欢鹏举得紧,不知道太夫人愿不愿为朕引荐引荐?” 本来这位来,姚太夫人并没有生出别的心思,但听了这句,她却好似明白了些什么。 加上跟在身边的那个矮子…… 老夫人笑道:“就算老身愿意,他现在也不在临安……您若是想见,等他把金人都赶了出去,到时回来便能见得到了。” 读书人说话喜欢绕些圈子,直言直语素来不敬也是不雅。 赵桓也是读书人,他自然不会觉得姚太夫人听不懂自己的意思,索性也就换了个语气道: “姚太夫人,能问您个问题吗?” 太夫人颔首:“您请问便是。” “您觉得,岳少保是跟着朕好些,还是跟着九弟好些?” 这几乎已经是把话说白了,姚太夫人深知自己儿子的性子……他有他要坚持的东西,所以他是不可能会在两个皇帝间做出选择的。 对于岳飞来说,这两人都是君,都是主,都是要尊敬要效忠要听命的人,就算有所侧重,但终不会过分偏颇。 可是啊……现在这位明显是来逼着他站队了,姚太夫人思忖了一阵子,终究还是做了决定。 或者说,是做娘的替儿子做了决定。 “他……跟在明君身边好些。” 赵桓盯着她的眼睛:“谁是明君?” “是非曲直,善恶黑白,功过荣辱,世间早有定论,您何必明知故问呢?” 不知道怎的,这老夫人平淡几句话儿,硬是激起了孝慈渊圣皇帝心里那久违的自尊,他有些涨红了脸,若不是脑子里一直提醒着他要体面,或许这个时候,他便已经失了态去。 “您是说,朕不明是吗?” 姚太夫人拄着拐杖,没有回答他,却已经是把答案说了出来。 “太夫人,您有些过了。” “纵使岳少保有滔天之功,但您也不该这样子说朕的。” 姚太夫人低着头,耷拉着脑袋,好像真的是说错了话一般,但她的语气却依旧坚定: “靖康年间的皇帝,毕竟不是现在的官家。” “你……” 见他好似动了真火,纪五便再也忍耐不住,学着上次一样,站到了太夫人的身前。 他一出现,让原本不好发作的赵桓算是有了宣泄的口子,后来的事情……大家便都知道了。 王小二特地隐去了关于纪五的、赵桓的一些个细节,不过一直在旁边听着的刘邦却知道,纪五那小子嘴里肯定没有吐出什么好话来。 而王小二是没有那个去替两人隐瞒的心计的,他这般说辞,定然是有人教过给他了。 想到这里,他便仍未现身,反而藏在了左侧的差人后面,默默地注视着倾听着。 皇帝想到了,辛次膺也想到了,但是难得有人可以担去孝慈渊圣皇帝的罪名……准确的来说,是能够担去皇帝弑兄的罪名,他想了想,便问道: “如你所言,便是那项光世打死了你家兄长。” 王小二又磕了个头:“小人不敢相瞒,正是!” 辛次膺一道令牌交给了旁边的人: “着人拿项光世过来!” 这位西军之首,去年早些时候还是大宋国数得上号的人物,虽然后来不知道怎么得罪了皇帝,连姓氏也被改了,但毕竟其经营多年的人脉和名声都在那里,除了赵官家,谁也不敢真的把他给当做一介草民。 此时见这桩命案竟然扯到了之前的国公爷,这再不是几个大头兵能顶数的了,一面庆幸自己没有白来,能见着那位受审,一面也再一度确信了,临安府衙是来真的。 不是在做戏。 不多时,当项光世被请到这府衙里来的时候,第一眼便看见了一旁的王小二。 他有些心惊,连忙问道: “不知道阁下唤某前来,有何要事?!” 辛次膺一拍惊堂木,让外边看热闹的人安静了些,这才喝道: “项光世,你草菅人命,可否知罪?!” 毕竟也是见过大场面的,项光世只是拱了拱手: “这话从何说起?” 辛次膺只想着,他毕竟是为孝慈渊圣皇帝做的事儿,如此,便只有那位才能救他的性命。 他也不是蠢材,不扯上那位,他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但把那位给扯进来,天下便再无人会救他。 如此,辛府尹便将王小二之前所言,又复述了一遍,听得项光世的眼睛越瞪越大。 等他说完之时,项光世已经是非常不忿了,他想去抓王小二,却被两旁的差人给押在了地上,再也动弹不得。 “项光世!公堂之上,你还想乱来吗?!” “这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 他很快也涨红了脸,一面说着,一面不可思议地看着王小二: “你怎的这般凭空污人清白?那日除了老夫之外,便再没人为你那兄长求情过了,怎的现在,现在你竟然告起了老夫来?!” 玩了一辈子的鹰,最后却被鹰给啄了眼,这句话用来形容项光世再合适不过了。 他干了一辈子的坏事,好不容易做件好事,不但没被人感谢,反而给自己惹上了一身的骚。 好人没有好报,真他娘的有道理! 而王小二则是看都不敢看他,把脸埋在了别处,瞅着他们这副模样,刘邦心里头已经知道了大半。 辛次膺反而没太在意,来了这里的人,十个有十个都说自己冤枉,项光世若是这么容易便能伏法,他也就不是项光世了。 “那便让你死得明白!” 说着,他又看向王小二道: “你之前所言,岳府中人人可以作证,此言不虚?” 王小二作揖道:“绝对不虚。” “请岳府的人过来!” 项光世见王小二还不改口,已经是怒极: “你这人真是蛇蝎心肠!老夫如此当时脸都舍下去了,只为求你兄长一个无虞!他死了,与老夫有甚干系?” “竖子以怨报德,就不怕报应吗?” 又看着辛次膺: “官家纵使万般信你,也由不得你胡来,看着你头上的‘公正廉明’,须知这临安府并非你的一言堂!” “这官司打到那里去,老夫都是要奉陪的,休想无凭无据便污了某!” “某家世代为国,就算无功,那也有苦,你胆敢胡来,官家也不会放过你!” “天日昭昭,天日昭昭!” 不怪他这么激动,实在是这种被人背刺的滋味儿,实在是不太好受。 更何况,他还是清白的,还是做了好事的。 又一会儿,姚太夫人也被请了过来,大伙儿见这牵扯的人越来越多,连岳少保的娘亲都到了,对这案子更是无比的期待了起来。 众口相传,憋了快一月没有消遣之处的百姓们,终于是找到了今年的第一桩好耍的事情。 一时间,府衙外面看热闹的人围得愈发的多了,还有不少的人在往这里赶,一些人在前面看了,便把里面的情形说给了后面的人,一个传一个,倒是谁也没有落下,都掺和了进来。 李娃扶着太夫人,辛次膺赶忙亲自端了椅子过去,也不敢高坐了,而是面对面的询问道: “太夫人,可认识这位?” 她看了眼王小二:“不瞒府尊,识得。” “那便好!请问太夫人,此人言他兄长在岳府被人给打死,不知道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 “那人可是你边上的这位?” 姚太夫人坐在椅子上,半躬着身子,仔细地打量起了项光世来。 这老头儿年纪已大,比起岳母其实也小不了几岁,此时满怀希冀的看着她: “您可瞧好了,那日在您家里,可是只有某一人说过公道的话?” 辛次膺怒斥道:“勿要扰乱老夫人心智,再敢多言,杀威棒伺候!” 姚太夫人看了好一会儿,终于是坐直了身子: “不是。” “听见了没,项光世,你还敢狡……” “狡辩”二字还没说完,辛次膺便愣在了原地。 反而是项光世听见了,不住地道谢: “您明察,您明察!” 刘邦看着这位天下第一的母亲,这还是自己第一次见到她。 他心里头已经有了计较,大概知道了他们的意思了。 人家把刀都给磨好了递了过来,自己要是没点表示的话,那也太不礼貌了些。 辛次膺虽然迟钝了些,但也终于是察觉到了不对,他强颜道: “太夫人,您可瞧好了,这是王小二亲自指认的凶手,可千万莫要看错了。” 姚太夫人看着王小二: “是他吗?” 王小二看着项光世,后者那吃人的眼神确实是有些可怕,他赶紧把目光给移了开来,朝着辛次膺作揖: “多亏了太夫人提醒……好像,确实不是。” 辛次膺感觉自己被耍了,老头儿本来就是个暴脾气,拉着王小二的领子: “这公堂之上,容不得尔戏耍!” “不是项光世,那打死你兄长的……” 话说到一半,他便住了嘴。 他看着王小二,总算是明白了过来。 这人不是什么傻子,他知道,要想告孝慈渊圣皇帝的状,天下间除了官家那里,便再没人敢接。 临安府也是,不会也好,不敢也罢,为赵桓好也好,为官家想也罢,不管是忠臣还是奸臣,不管是站到哪一边的人,都不会接这事儿。 接了,赵桓的性命事小,官家当真就成了被天下人所唾弃的皇帝了,甚至到一百年、一千年以后还会有人把这事儿给拿出来,成为官家永远擦不去的黑点。 所以王小二,一开始便是诬告,项光世也确确实实是清白的。 这人的目的,本来就在孝慈渊圣皇帝的身上。 辛次膺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此案疑点重重,先,先暂且押后,择日再审!” 大伙儿见姚太夫人反而给项光世作证,均是想看看真凶是谁,却不想等来了府尊的这么一句话儿。 霎时间,议论声又响了起来。 项光世乐于看他吃瘪,知道那位他不愿去得罪,也得罪不起,此时已是清白,便挣开了押着他的人,站起了身来: “怎的,辛府尹是在顾虑什么?” “嫌犯是老夫,你便要拿,现在连问都不问真凶是谁,便要择日再审了。” “莫不是,您与真凶有交,特意包庇?!” 辛次膺瞪着项光世,他毕竟没干过什么亏心事,现在好不容易做一次,还被人给指了出来。 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好在……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刘邦低声道: “百姓们都把你当做了青天,你不能自己砸了自己的招牌。” “官家……” “别顾虑其他,只需公正。” 项光世看着这位差人打扮的皇帝,从来没有什么时候像是现在这般思念他,而王小二见了,又是想要与他说话,又是有些害怕…… 两人皆是有些犹豫,自己陷入了矛盾里。 刘邦看着王小二: “谁杀了你的兄长,把真凶说出来。” “姐……陛下……” 王小二眼泪掉了下来,却发现皇帝扶住了自己,让自己站直了身子。 “说,说大声些,让所有人都听见。” 项光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没想到,再次见到这位,他连皇城都没入,便直接要去撕破脸。 “陛下,爹让我照顾好五哥……是我的错,都怪我!” 听他提起老王头,刘邦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事儿,不怪你,说,朕替你做主。” 王小二擦了擦眼泪: “是,是,是……” 他吞吐了好一阵子,见了自己姐夫的眼神,终于是喊了出来: “是皇帝,是孝慈渊圣皇帝!” 不等外边的人喧哗,刘邦便开口大声道: “皇帝只有一个,你说的人……” “是,赵桓!” 都听见了,所有人都听见了。 辛次膺再次觉得自己失去了力气,有些担忧地看了眼皇帝。 本章完 第43章 兄友弟恭 临安城。 按理来说,外边这么大的动静,皇城里头早该收到了消息才是。 但很奇怪,没有,宫里没有半点儿变化,皇城司的人与王燮的人混在一起,你看着你的内宫,我盯着我的外围;女官们忙得焦头烂额,为了给皇太后补齐鞋上的珠子,她们几乎已经想尽了所有的办法;宦官们要轻松一些,但是进出的身影依旧是显得匆忙。 看起来,好像又一个平平无奇的一天。 赵桓的身份还是不清不楚,只是这不清不楚来自于众人对太上皇帝这个身份的陌生,虽然有着前朝的旧例,但更近的例子就在面前……徽宗当年禅位的时候,确实也没有就把权力全给让了,许多时候只是让了个名分,更多的事儿他还是要去做一下主的。 所以这位孝慈渊圣皇帝掺和政事,看起来也没有那么的不能接受。 垂拱殿里,胡铨红着双眼……看他这副表情就知道了,他定然是吃瘪不小,又见刘子羽等人眉头紧皱,万俟卨紧张万分,苏符老头儿叹气不止;另外一旁的,张浚则是眼含笑意,勾龙如渊、林一飞志气满满,更别提那王次翁了,一群做苦力的官儿,就属他之前的官职最大,也属他现在的日子最好过,虽没有恢复官身,但俨然已经成为了张相爷的得力助手。 都说背靠大树好乘凉,没有了永嘉郡王这棵大树,反而抱上了赵桓的大腿。 当真是塞翁失马,焉知祸福。 除了面色依旧温润的皇帝,最为淡定的,便是赵鼎赵相爷了。 赵桓把众人的神色看在眼里……这辈子,四有其一的日子都在金国担惊受怕,人下人的日子他过得足够的多了,虽然回到临安不久,但这万人之上的感觉,确实是让他有些迷恋了起来。 确实很惬意。 “如此,诸位既然没有异议,那各军用度的削减一半的事儿,便就定下来了?” 一面说着,他已经开始吩咐宦官草拟诏书了起来: “吴璘节制川陕多年,赋税皆由其自取,非常之时,当行权宜之计,而今……” 他的话才说到一半,便被赵鼎给打断了: “此事不可。” 嗯? 赵桓有些没有反应过来……最是听话的赵鼎,这好像还是他第一次反对自己。 而且,孝慈渊圣皇帝心思敏感,注意到他这个时候,连尊称都没有带上。 虽然这位只说了四个字,其语气之坚定,却全然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更像是告知,告知自己一般。 别说是皇帝,其余的人也是有些诧异地看着这位赵相爷,这位在他们心里头早已经站到了对面,对从北而来的二位予取予求的,赵相爷。 赵桓清了清嗓子,柔声道: “适才不是说得好好的,为何不可?” 赵鼎这副模样,最高兴的人便是张浚了,他知道赵鼎的秉性,也知道他是个绝对不会与赵桓搭在一起的性子,甚至连他为什么要一直这么软弱都猜到了几分,毕竟两人斗了那么多年,早已是知根知底了。 如今他站了出来,张浚立马便问道: “之前诸公商议之时,赵相不发一言;而今已经有了结果,却为何要与大伙儿唱反调呢?” “东南沿海诸郡,各地市舶司上来的扎子赵相也是见过的,今年停了多少的船,多少人在北地的财物被没收了去,加上高丽一国的相助,北去倭奴国的线也几乎全给断了。” “今年的赋税,最少要比去年少个三成,若是还不削减,这朝廷的钱能耗上几年,赵相心里头有数吗?” 赵鼎颔首:“张相说的极是。” 皇帝的神色还没缓下来,众人的失望还没冲上去,赵鼎便又道: “但还是不行。” “你……” 张浚见他这般说话,再也不多发一言,朝着皇帝作了揖,便回到了自己位置上去。 “赵相倒是把朕给搞糊涂了,张相说的对,您却为何还是觉得不行?” 赵鼎朝着这位陛下躬身道: “因为,这是官家做的主。” 这…… 谁也没想到,赵相爷竟然在这个时候抬出了皇帝来。 众人都知道皇帝的名义有用,但怎么用,什么时候用,是要想清楚的。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用法,若是苏符抬这位出来,大伙儿兴许只是笑笑,若是胡铨抬出出来,立马就会被加上一个威胁皇帝的名声。 只有赵鼎抬出来,才最为有用,才不能让人轻视了去。 就如现在这般,那群张浚身后的官员,听了赵鼎的话,都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一瞬间脸上的得意消失殆尽,全都像是死了自家的娘亲。 赵桓有些发懵,但还是尴尬的笑了笑: “九……九弟暂时不在,朕也不过是先行代劳而已,一来是兄长职责所在,而来,也是听了皇太后的话儿。” “若是赵相觉得朕做得不妥,那朕便不做了便是,赵相自行做主。” 他已经抬出了皇太后来,对于这位没有兵权的皇帝来说,这位便是他最大的倚仗了。 不料赵鼎油盐不进,扔下句: “您圣明。” 便退了回去。 这殿里的气氛开始变得有些怪异了起来,接下来说的好几件事儿,从太学新舍到马上来的礼部试,从新增武学一课到让金人还回徽宗皇帝的棺材,反正只要是对面赞同的,赵鼎便反对,只要是对面反对的,赵鼎便赞同。 若是有争执不下的地方,他便抬出赵官家来,说是他已经做过了的打算,对面便再没了脾气。 赵桓有些摸不明白这位赵相的脾气了,昨日都还好好地,怎的只过去了一晚,就好似换了一个人一般。 现在下方的诸人又开始吵了起来,他一面觉得头大,一面又觉得心神不宁。 唤过了一旁的宦官,他低声问道: “王元帅呢?怎的今日未见他宿卫?” 那宦官是赵士亲自挑选给赵桓的,为人还算机灵,这几天把这位陛下的行为看在眼里,已经对这些人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知道自己一步登天的机会全在这位陛下的身上,他办起差事来向来都是尽心尽力的,此时连忙回话道: “回禀陛下,昨日辛府尹请王元帅去家中饮酒,到现在还未见其归。” “他身边的人也没有回来的?”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赵桓有些埋怨起这个丘八来,当真是半点规矩也没有。 又过了一会儿,下面的争吵声越来越大,他也变得愈发的烦躁了起来,又把那宦官给叫着: “去帮朕知会先生一声,就说今日朕摆宴,与他共饮几杯。” 他口中的先生便是那金国矮子了,不过很少有人知晓其的身份,更不想不到的是,两国交战之时,这大宋皇城里居然住了一群金人。 小阉人得了令,绕道从侧殿出了去,然后便一直向南走,就这么巧,恰好在和宁门的前头遇见了这几人。 他连忙唤道: “先生慢些,先生慢些!” 等跑近了,便朝着那矮子行礼道: “先生这是要出宫去?” 矮子知道他是赵桓身边的人,便也不隐瞒: “是的。” 宦官谄笑道:“陛下已经叫人备好了宴席,说是一会儿想与先生共饮几杯,您现在出宫去,不知道一会儿可还能赶得上。” “若是没甚紧要的事儿,先生要不就别去了。” 矮子早就知道了赵桓是个废物,但想到他的那位九弟,宋国正儿八经的赵官家,还是让这位异邦人常常感叹: 都是一个爹生的,为何却是天差地别。 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脑子正常点的人都能感觉到不对劲了,这位却还是连点反应都没有。 真不知他是心大的,还是当真对他那九弟信任得紧。 拍了拍小宦官的肩膀,矮子看着他道: “告诉你家皇帝,我等在南地耽误已久,现在是到了回去的时候了。”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让他好生珍重。” 小阉人没想到这位竟然是要离开大宋,忙叫唤道: “您……这可不行,先生还是去见见陛下,亲自与陛下说去好些。” “说不了啦……”矮子摆了摆手,“再待在这儿,我命都得搭给他啦。” 宦官还想开口,却被他周围的几人盯了一眼,便立马就噤了声。 “告诉他,要想无虞,可要紧靠着你家皇太后才行。” “莫要忘了他对我的承诺!” 旁边的护卫低声问道:“咱就这么走了?” 矮子目不转睛:“不然呢,当真在这儿等死吗?” “可那赵桓……” “他在北地只能浪费粮食,但到了宋地……只要活着,便能抵一军。” 这人心里有数,那位赵官家或许有杀赵桓的想法,也有杀赵桓的能力,但是……他却更需要赵桓活着。 这些都是盘外的招数,两国最后,终究还是要在兵刃上面去比较功夫的。 矮子的声音越来越小,终于是随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了东华门外边。 宦官心里头有些七上八下的,他深知皇帝对这位看重的紧,如今自己来邀,人没请到不说,反而给人送走了。 皇帝知道了,还不知道会如何怪罪。 他有些失落,也有些未办成差事的惶恐。 正当他转过身去,想着要怎么去与皇帝交待的时候,便听见身后传来了动静。 ‘哒踏~’ 不是一声,也不是十声,而是接二连三的、密密麻麻的马蹄声。 这宫里不是没有马车,他也不是没有见过马。 但这马蹄声,却明显不该出现在皇城里。 小宦官回过下意识地回过头去,只见了一群临安府衙的差人,不知道从哪里寻来了许多的马,正穿过东华门,朝着皇宫里奔驰而来。 这是…… 他心里头有些惊诧,但来不及更多的反应,便看到,东华门那里值勤的禁军,刚刚伸手去拦,口中喊道: “宫闱禁地,尔等不许乱闯!” 话音一落,他的胳膊便被砍断了下来。 宦官隔得不算远也不算近,想到这些日子里临安城发生的事儿,一时间只觉得是又有人来造反了,两脚一软,却仍是有些慌乱着,朝着垂拱殿里跑去。 “陛下,陛下!” 这声音带着哭腔,宦官此时也顾不得规矩了,他直接从正殿大门里闯入,两旁的大臣仍是在争论不休,一时间,谁也没有在意这个逾矩的内侍。 “陛下……” 他跑得太猛了些,到了赵桓跟前也没止住,撞在了孝慈渊圣皇帝面前的桌子上……上面摆着的茶碗砚台笔纸扎子,全都撒了一地,笔筒更是从上方掉了下来,在殿里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如此,大伙儿才有些反应了过来。 赵桓看着他,心里头的不安越来越强: “何,何事?” “陛下,有人,有人造反了!” 造反和谋反,一字之差,却相去万里,这阉人口不择言,一时间,倒是让所有人都变得有些迟钝了起来。 造反,只是两个字,背后背着的,不知道是多少人的性命,哪怕是说笑,也是要避着的。 张浚心里头瞬间闪过了万般思绪,他看了眼仍是入定一样的赵鼎,毕竟也是带过十万大军的人,立马就反应了过来。 这临安城,这江南,还有谁有那个本事? 赵桓面色苍白:“你可看清楚了?这般没头没脑的说辞,若是假传了消息,你的脑袋可是留不住。” “奴婢不敢说假!那……那禁军的手,就这么被那人给砍断了!” 张浚向前迈了一步,把这阉人给拖了下来: “来者是何人,你可有看得明白?” “是……是临安府衙的人!” 辛次膺! 百官面面相觑,若真是辛次膺的话,虽然有些不合理,但却是非常的合情。 那位本就是个允文允武的人,这次被王燮逼死了儿媳妇,上头了却也是说得过去。 临安府衙早就没有了差吏,现在就是个空壳子,就算是辛次膺从别地找了贼人来,那靠着皇城司的禁军还有王燮带来的人马,多半也是兴不起风浪的。 只有许多与他有旧的人听见了,不由得对这些不速之客更加的痛恨了起来。 把一大臣给逼到了这个份上,当真是天理难容。 张浚眼睛转了转,劝慰道: “陛下勿忧,临安府衙无甲无胄,臣亲自去看看,那辛起季当真是被蒙了心吗!” 赵桓早就坐不住了,挥着手道: “那便有劳张相了!” 张浚一脸严肃,朝着皇帝作了揖,又看了眼赵鼎,随后便长袖一挥,头也不会地朝着殿外走去。 他在思索着别的事情,那辛次膺素来在意名声,如今做出这般大不韪的事儿出来,当真就是被王燮给逼的? 若真是这样,那王燮…… 不等他继续想下去,他便只觉得脑袋被撞了一下,抬起头来的时候,便看到了那张久违的脸。 刘邦不想来的,对于他来说,这趟路谁来都一样。 反正只要能把赵桓给带去,让辛次膺给他个罪名……或者罪名也不用了,反正这人是必死的。 纪五死了,凶手若是不能伏法,他这皇帝也就不用做了。 只是后来郭药师告诉他,他必须得来。 赵桓再不是,那终究也是个皇帝,也是他的亲大哥。 进宫捉拿皇帝这种事儿,除了刘邦亲自去,别的人不管是谁去了,都难免让他们在日后生起别的心思。 比如说,原来皇城也是能闯的,比如皇帝也是能抓的。 刘邦反应很快,没有过多犹豫,便带着王琪,亲自跑了这一程。 上次在这皇宫里的时候,还是在去年,如今半年时间过去,这里头的样式没甚么改变,又确实是多了许多的生面孔。 他的脸上沾了血,有刚才用杀威棒打那几个士兵时候沾上的,也有进宫里来的时候,王燮的人身上的。 就这么站在那殿们外边儿,一句话也没说,看着上方的那人。 就从长相上来说,这人与赵构确实是有几分相似。 不过身为一个皇帝,一个不合称的皇帝,一个丢了千万人性命和半壁江山的皇帝。 这人站在那上面,简直是对皇帝这个身份的侮辱。 张浚有些哑然: “官……官家。” 没有他想象中久别重逢时候,皇帝的喜悦,哪怕是一丝一毫的惊讶也没有,张浚难免生出了些哀怨的心思。 不过,他分明听到了皇帝的声音,虽然没有听清,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与自己说话,张相爷仍是赶紧回话道: “官家,您说什么?” 皇帝又重复了一遍,张浚仍是没有听清,连他都没有听见,就更别提别的人了。 众人只见他的嘴皮动了动,又见半年不见的皇帝,确实是黑了不少,想来在北边也没少过苦日子。 一时间,多日以来受的委屈全都涌上了心头,好几个老头儿,当场就抹起了眼泪来。 “官家……” 垂拱殿里到处响起了大伙儿的呼唤,刘邦第三次,张开了嘴。 这下子,张浚算是大概听见了,也知道这位并不是在对自己说话,心里头又惊又怕,赶紧闪到了一边。 如此,便再没有人挡在刘邦的前头了,他与赵桓之间,也再没了阻碍。 那些个原本该去做苦力的大臣们,全都是屏住了各自的气息,生怕被这位杀星给看到,一个个的缩着脖子,好像这样子,他们就变得透明了起来。 “你没听见吗?” “老子叫你……” 大伙儿同张浚一样,也是听见了皇帝的说话,上方的赵桓还没想到该用个什么表情来面对他,面对自己这个并不受重视,与自己也并不亲热的,同父异母的亲兄弟。 是叫官家,还是叫九弟,亦或者,是叫陛下? 赵桓有些为难,每一个称呼,都代表着不同的意义。 若是刚回来的时候,别说陛下,就算是让他与老九下跪,赵桓也是做得出来的。 可是现在……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各种礼仪规矩,尊卑天理全都涌上了心头,倒是把他给架在了那里。 “下来!” 刘邦这声是用吼出来的,赵桓还想着让老九先唤自己,自己再照着他的称呼来应对,但未曾想到…… 这位竟然是连半分体面都没给自己! 他有些怕,更多的是气愤,可是想到昔日辛次膺对皇太后说,柔福便是死在了他的手里。 又想到了那三大将家属的事儿,还有矮子事前与他说过的许多话,加上殿中这些大臣们的表情,就连一直紧靠着自己的张浚,也是做出了一副奴才的模样。 一时间,赵桓忽然感觉有些无力……这一月不到的万人之上感觉,竟然好似泡沫一般,全是假象。 老九一回来,什么都还没做,这泡沫便差不多要自己破了。 “九……九弟。” 他很想憋出点眼泪来,憋出点兄弟重逢时候的感动来,但殊不知,这招那位柔福帝姬早已经使用过了。 见他迟迟不动,刘邦再没了耐心,从王琪的背后一掏,将那神臂弓聚在了手上。 只听见‘喀嚓’的声音,他便已经把箭矢给装了上去。 “下,” “来!” ‘来’字才一出口,他连半点犹豫都没,直接把手指扣了下去。 “不可!” 隔大殿门最近的,不是旁人,正是那张浚张相爷,他见皇帝是来真的,连忙便阻拦了上去。 这一闪,让刘邦射得偏了些,但是那箭矢仍是飞了出去,擦过了赵桓的侧脸,将他的耳垂钉在了后面的墙上。 赵鼎对王燮说的话很对,天下间不怕死的人其实并不多。 说着不怕死的,很大部分是因为不知死罢了。 赵桓是没有反应过来,毕竟他想过千遍万遍重逢的景象,也没想过才一见面,老九便用神臂弓对准了自己。 此时耳朵上传来的剧痛,不断地提醒着这位孝慈渊圣皇帝…… 他的梦,该醒了。 一众大臣全都围住了皇帝,不停的劝慰着这位赵官家,他们都觉得自己委屈,却忘记了,最该委屈的人当是这位陛下。 他在外面与金人拼命,他的兄长却想着来占他的产业,这事儿拿到哪里去说,都是说不过去的。 可是这样,他们才更不能看着皇帝乱来! 一个个都在劝着,刘邦扫视了众人一眼,心里头也大概有了数。 看着那从上方捂着耳朵,连滚带爬朝着自己走来的赵桓,他终究是把弓还给了王琪。 大伙儿,这才松了口气。 “陛下,陛下……” 赵桓一面喊着,一面却又说不出更多的话来,只是一声声地唤着,生怕喊得慢了,他的九弟会杀了自己。 “都让开。” 刘邦声音不大,不过效果很强,大伙儿见他收起了兵刃,虽然还是担心,不过也确实都散到了两旁。 看着面前的赵桓,这人的耳朵还在不停的滴血,不过他却在意不得了,双手捧着,不住地朝着自己作揖。 这般模样,像奴才,像娼妓,也像勾栏里唱曲儿的艺人。 唯独不像是个皇帝。 “纪五是你杀的吗?” 赵桓抬起头来,有些不解的看着皇帝。 刘邦顿了顿:“在岳飞家里,那个拦在岳母身前的人,是你杀的吗?” 赵桓想了想,这事儿就发生在这两天,他又不是痴傻,自然是记得的。 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他会问自己这个。 那人……分明只是一介白身而已。 “那,那人说他没有官身,陛下却为何……” 话还没说完,赵桓只觉得胸前一痛,原来是刘邦踹了上去。 一群大臣又想围上了,刘邦直接把刀子亮了出来: “谁他娘的想来陪他,就往前一步试试。” 看着跃跃欲试的刘子羽,刘邦朝着胡铨使了个眼神,后者连忙拉住了这位东南儒宗的传人。 赵桓的帽子掉在了地上,刘邦上前去,一把便抓住了他的头发。 然后一只手拖着他,一只手把刀扛在了肩上。 赵桓头皮吃痛,耳朵又在流血,眼泪和鼻涕一直往下面掉。 但他却不敢挣扎,只是不断地朝着自己的九弟解释着,劝说着,求饶着。 拉着赵桓出这大殿之前,刘邦往后看了眼,看着身后的王次翁他们…… “一炷香之内,回到你们该去的位置上。” 说完,便径直走了出去。 苏符看着这偌大的皇城里,兀自拖着赵桓往前走的皇帝。 不知道为什么,他身边明明跟了很多的人,可是苏符总是觉得,那道人影孤单得紧。 皇城里响起了诸多的叹息声,唯有那个被吓破了胆子的宦官,在原地矗立了好久,这才想起了矮子临行前说的话儿。 皇太后……他又一次跑了起来,只是这次,是朝着太后寝宫的方向。 本章完 第44章 家事 做弟弟的,殴打自己的大哥,还拖着他在街上示众,这事儿若是发生在别的家里,恐怕那人的脊梁骨都要被戳烂了去。 都说是君为臣纲,君为臣的表率,‘上有所好,下必甚之’。 赵官家这么做,分明是要把天道人伦的规矩给捅个窟窿出来……很多时候很多事情的很多后果,是要在日后才能看得出来的。 就像是司马氏授成济当街弑曹髦一样,以前弑君这种事儿不说没有,但那都是偷偷摸摸的,把杀皇帝这事儿摆在天下人的面前,闹得人尽皆知的后果,便是为后来的许多人在以下犯上之时,减轻了许多的负担。 就像是玄武门之变,强如唐太宗一般的皇帝,在闹出那样的事情过后,他的两个儿子,一个齐王李佑,一个太子李承乾全都走上了谋反的道路上去……虽然谋反的理由不一样,但你要说没点他爹以身作则的成分在里面,这定然是不可能的。 汉人这套规矩实行了已经有千年了,许多东西都是刻在大伙儿骨子里的,把忠君爱国当成是吃饭喝水一样正常且应该的事情,每当有人跳出这规矩之外,便会带来一系列的连锁反应,再然后, 就是常说却不常见的礼崩乐坏了。 大家都知道皇帝愤怒,是的,这位三十出头的赵官家,一辈子都在窝囊和苟活两个词里头徘徊,好不容易去年才从下面到上面都硬气了起来,便遇到了这种事情。 赵士程谋反,他该死;可是赵桓这些日子最多也就是个逾矩……甚至连逾矩都算不上,人好歹也是一位皇帝,做的事情就算过分了些,可比起官家那夸张的举动……大伙儿在垂拱殿里可都是瞧了个清楚,那若不是张浚挡了一下,那神臂弓当时就能要了赵桓的性命。 陛下……当真是动了杀心的。 可是赵桓不能死,不能现在死,更不能够被皇帝这么给拎着,拎到大街上去弄死;所以尽管群臣都被皇帝刚才的那句威胁给吓住了,尽管他们各自心里对那孝慈渊圣皇帝有着万般的不满,这个时候,仍还是跟了上去。 如此,便有了现在在临安城街头的一幕。 一个官差打扮的人,一手扛着刀,一手拖着一位穿着锦衣的中年人,那人头发散乱,脸上尽是血垢,若是隔得近些了,便能听到他嘴里不断地讨着饶,怎么看,也是一位称职的捕快逮捕了一个犯人。 若是没有他们身后的这群人的话……这些人各自穿着绯袍,脑袋上的带翅幞头均是说明了他们各自的身份,有些腰间还挂着鱼袋,不住地朝着那个差人诉说着什么,各自神态之恭谨谦卑,与双方的打扮承托起来,实在是诡异得厉害。 不止如此,途经各部府衙治所之时,加入这群官儿的人越来越多,整个三省六部九寺五监的官儿全都来了,而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便是加入这群大宋国阵容最为豪华的游说天团里头来,就算是不说话,也要在后面站着,表明自己的立场。 若不是今日临安府衙分去了众多的百姓,此间想来是更为热闹许多,饶是如此,仍在两旁聚集了大量看热闹的人。 有看过秦桧受刑的,已经觉得那差人有些眼熟了。 刘邦已经分不清这些人,到底是为了自己好,害怕自己杀了这人惹上一身的骚来;还是忠心于这位孝慈渊圣皇帝,不愿意看到他就此死在自己的手里。 但是他也不愿意去分辨了,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就是了结了此人的性命。 他向来是帮亲不帮理的,也向来是喜欢由着自己的性子去做事,张良若在,兴许还能劝劝,但张子房骨头都化成灰了,这天下间再没人能够劝得住他了。 所以,面对着这群在耳边不断呱噪着的苍蝇,他心里头虽不烦躁,却仍然是加快了自己的脚步……快一步,这人便能早死一步的时间,这些官员们也能够早断一步的念想。 苏符别的本事没有,唯独泪腺特别发达,每到了关键的时候,那两只眼睛就好似装了机关似的,连眨都不用眨,眼泪立马就能下来。 此时他心里头慌了神,在皇帝面前磕过好几次头了,却都被赵官家无视了去,他无奈得很,只得又从最前溜到了最后,赵相爷所在的地方。 赵鼎与所有的大臣都不一样,他虽然也跟着来了,但到现在为止,却是一句话也没有说过。 只是默默地在大家后面跟着,让好些人几乎忘记了这位赵相爷的存在。 而他的身边,便是同样沉默的张相爷了,张浚同样也没有说话,不过与赵鼎不同的是,他是知道,自己说话不起作用。 苏尚书朝着两位拱了拱手,便对着赵鼎道: “赵相素来得官家赏识,难道就真看着官家铸成大错,堕入万劫不复之地吗?” 苏符问的,也是张浚所想的,他自认为对赵鼎极度了解,这个时候却不明白,赵鼎为何在这时候保持了沉默,这不是他的性子。 见赵鼎没说话,苏符又道: “为人臣者,当为君分忧才是,赵相当去劝劝官家,什么事儿在宫里关起门来说,何必要闹出这般动静来!” “眼下正是北伐的关头,大宋正值蒸蒸日上之际,赵相难道就愿意看着官家乱来吗!” “若是当真出了什么事情,不管是你还是我,咱们谁能独善其身,谁能不被后世添上一笔!” “赵相……” 苏符连恳求带威胁,赵鼎终于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不过他并没有立马就动起来,而是看着旁边的张浚道: “昔日鼎向着官家举荐公,是因为公有大志,是朝中一片求和声音里头的清流。” “而今,公可愿意去劝说陛下?” 见他褒扬自己,张浚便知道赵鼎没安好心,听完他说的话,立马便涨红了脸: “你……赵相同样是柱国之臣,而且官家待你又不薄,你,你怎的不去!” 是的,张浚其实一开始就想到了办法,只是这办法并不是保住赵桓性命的同时,也把皇帝的神性给保下来,而是…… 只要这个时候,有人抢在皇帝前头去,把那孝慈渊圣皇帝给杀了,那…… 官家依旧是官家,依旧是那个以孝治国的官家,没有半分的污点染在他的上面。 这事儿,想到归想到,那几个忠心耿耿的武夫都在外面打仗,谁愿意来蹚这浑水,也可以,把命先卯上。 所以张浚才会忽然变得有些激动起来,赵鼎虽然没说,可他不相信,这人会没想到这这一层的事儿。 得了张相爷的答复,赵鼎也好似不意外,朝着苏符拱了拱手道: “不可为,不能为。” 苏符气得胡子又吹到了天上去,鼻孔瞪得老大,最后,仍是带着眼泪,继续去劝说皇帝去了。 刘邦要带着赵桓,所以便没有骑马,好在这临安府衙与皇城并不算远,虽然也走了好一会儿,不过两三柱香的时间而已。 临安府衙依旧热闹,而辛次膺自从皇帝走后,便像是丢了魂,整个人坐在椅子上,也不知道赵官家能不能够回心转意,那宫里的几位大臣,能不能把他给劝下来。 当看到皇帝把赵桓给拎了进来,直接便扔到了这大堂里的时候……不知道怎的,他的心竟然有些放了回去,好似知道这事儿是躲不掉的,迟早将会面对的一般。 “看好了,是不是他。” 刘邦问着王小二,后者佝偻着身子,确实是与普通的百姓没有半点区别。 但就是这么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这么一个大街上随便吐口唾沫都能沾在他身上的宋国百姓,确确实实地请宋国的皇帝吃上了官司。 自从他说出打死他兄长的,是那孝慈渊圣皇帝之后,这看热闹的百姓们便都变得有些沉默了起来,不管是项光世还是岳飞,这案子扯的官儿越大,大伙儿便越是兴奋。 但是当这案子都扯到了赵家人身上去了,他们便忽然觉得,好像……就算是人命案子,也不是不能接受了。 大家都是宋国的百姓,这宋国江山都是人赵家的,牛羊牛羊,人家杀一头自己家里的畜生,难不成还真的把命给赔了去? 话虽说不是这个话,可的确有不少百姓是这么想的,而连他们都是这么想的,就更不用提赵桓自己了。 他想过无数个老九找茬的理由,都笃信这些个理由伤及不了自己的性命,却唯独没有想到过,老九会从那一介草民的性命入手。 那,只是一个百姓,一个草民,一个比畜生贵不了多少钱的人啊! 老九这般无情,当真就是什么都不怕了吗?! 王小二嗫嚅着,刚想开口说话,却被辛次膺打断道: “你可要瞧好了,瞧仔细了,千万莫要污了人家的清白。” 可怜老头儿正直一生,却在今日接二连三的说些徇私的话儿出来。 不管他是不是为了赵官家着想,反正距离那包青天来说,辛次膺已经是赶不上了。 刘邦看着辛次膺没有说话,只是把不满给放到了眼里。 王小二深深的吸了口气,他不明白那么多的道理,也不明白阻拦他姐夫的人并非一定就是坏,放着他姐夫杀人的也不一定就是好,他只知道,他爹让他看好了纪五,照顾好纪五,他没做到。 “就,就是他。” “好。” 刘邦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又对着辛次膺道: “杀人偿命,判!” 他把这活儿交给了辛次膺来做,便是那不多的理智在提醒着他了。 不是第一次做皇帝,后果他自然能够想象得到,此时让辛次膺来分担一些,也算是他不多的让步。 跟着进来的大臣们也是看着这位临安府尹,他们已经劝过了,但是没有用,此时见赵官家当真是为了一条人命而来,便把压力全都给了辛次膺。 赵桓是死是活,皇帝是昏君是明君,全在这位的一句话里头了。 百姓们也都认了出来,就算没认出来的,在旁人的提醒之下,也是口口相传,知道了那位差人便是赵家九皇帝了。 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但如此隐蔽了风声,加上临安这一月来的糟心事儿,也算是明白了,为何临安府会在今日升堂。 每个人都没说话,每个人心里头都有着不同的心思,一时间,虽然这里有这么多的人,但是却安静得厉害。 辛次膺额头上已经出了汗,他同样担子重得紧,可是就这么僵持着,终归还是要拿个说法出来的。 他自然是一万个站在皇帝的身边,但正是因为如此,才不能看着这位乱来;但若是不能如了这位的性子,那丢掉性命的,恐怕就不只是赵桓一个人了! “陛下,陛下!” 赵桓早就感受到了不对,此时他甚至有些后悔了起来,在金国虽然日子苦,做人没有尊严,但终究也还是能活着。 回来了日子虽然舒坦,可舒坦得没有几天,便要被老九取了性命去。 想到这些年来给老九写的信儿,从来没有一封是他回过的,想到这人本来就薄情寡性得紧,赵桓之前用来保命的许多底牌,此时在这老九的面前,好像都没了多大的用处一般。 他便只能哀求着: “陛下,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相煎何太急啊……陛下若不喜我,我找个僻静的地方不再见您便是,陛下若不放心我,可找个地方把我关起来也可;何必要弄成手足相残的境地!” “陛下,陛下,您放我一马,我已无权无势,与废人无贰。” “陛下,陛下,先帝在时,常常在我面前念着您的好,说您是个重情的人,当年就不该让我去做那太子,您才是真龙,才是赵家最好的皇帝。” “九弟,若还记得在开封府时,你我弟兄在皇城里的快活日子,就留我一条性命,留我一条性命!” 赵桓说的这些话儿,透过这回音极好的临安府衙大堂,倒是让大伙儿都听了个清楚。 其语气之诚恳,神色之悲切,若是不知道的人见了,说不准当真会生出几分同情起来。 赵构会不会刘邦不知道,反正他自己是不会,不但不会,而且他越是这样,刘邦便越是觉得恶心。 狗日的,怎么好意思做的皇帝啊! “辛次膺,你还在等什么!” 老头儿神情一震: “官家……真要如此吗?” 刘邦反而愈发的平静了起来: “若是死的人是你,老子也是一样的做法。” 这话有些不太吉利,特别是到了辛次膺这个年纪的人来说,非常的不吉利。 可是,却是相当的中听。 罢了…… 皇帝从病好以后到现在,还没有错过一次呢。 他看了看下方殷切的大臣们,终于是开了口: “杀人者,其罪,当……诛!” 说着,便将一道令牌给扔了下去,可是他分明什么令也没下,只是回答了皇帝的问题而已。 一时间,这府衙内外响起了无数地叹息声、惊呼声还有一丝丝轻若蚊吟的……叫好声。 “好!” 刘邦看着赵桓,辛次膺的话儿大家都听见了,那人仍是坐在地上,与皇帝把他拎过来的时候一模一样的姿势。 “九弟,官家,陛下……” 他像看个鬼一样的看着这位,不住地往后面腾挪着。 “其实……”刘邦一边将袍子的前摆别在了腰带上,一边朝着他走去, “你是不用死得这么快的。” 赵桓眼睛一亮,还以为是有了什么转折,立马又开始激动了起来。 求饶的声音,也变得更大了些。 什么天子威仪,狗屁的天子威仪,他的威仪还有他身为男人的尊严,早就在五国城的牛圈里被消磨殆尽了,早就在金国人搞什么牵羊礼的时候,宋国皇帝赵桓就已经死了。 他活着的不过是一个躯壳而已,活着的是金国的重昏侯。 刘邦贴近了他的耳朵: “本来为你准备了好大的阵仗,你还能有好多天的富贵日子。” “可是……谁让你杀了他呢。” 赵桓有些愣住了,但头皮间又一次传来的阵痛唤醒了他,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见自己的脖子,已经恰在了那龙头铡的下面。 老九一只手扶着铡,一只手拉着自己的头发,只要他把手一松…… 孝慈渊圣皇帝两腿发热,已经是尿了出来。 可是他仍然没有想到要去反抗,只是不住地求饶着……要不怎么说,还是金国人会教育人呢。 在大宋威风无比的九五之尊,去学习了十几年,连反抗者两个字的念头,都已经生不出来了。 这般窝囊的模样,好似唤醒了许多人一些不好的记忆,好似在当年,这位也是这么一个表现。 彼时彼刻,恰如此时此刻。 两个皇帝在一起,高下立判。 “九哥儿,九哥儿!” 一阵急促的呼喊声响了起来,百官心里头忽地松了口气…… 赵桓整个人都开始颤抖,既是害怕,也是激动。 刘邦皱起了眉头,朝着外边看去,一群宦官把看热闹的百姓赶到了两旁,让出了一条宽宽的大路出来。 一个穿着大红色衣服的女人……她身上尽是黄金和珠宝,后面有好几人拖着她的裙摆,那裙上用金线绣上了好多朵花儿,她走到哪里,哪里便冒着金光。 “九哥儿,你不能这么做,不能这么做!” 韦太后上次见着自家的儿子,还是在十五年前的时候,如今这么多年过去,母子再度相聚,见他已经成为了一个中年人。 物是人非的感觉涌上心头,也让她第一时间便垂下了泪来。 刘邦站住了,就这么看着她,看着这个妖异的妇人。 趁着这个间隙,赵桓赶紧往后退了些,把自己的脖子从龙头铡里面拿了出来,大口的喘着粗气。 “大哥儿是你兄长,也是你爹爹亲自立的太子,你不想着感念他的好,不想着手足之情,怎么能够想着去害他的性命!” “这皇位本就是你大哥儿的,现在他回来了,尚且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你不能对不起他!” “听娘一句话,快些放了大哥儿,你也赶紧与你兄长道歉,兄弟之间,不能闹成这个样子!” “九哥儿……” 她一面哭着,一面就伸手朝着皇帝探了过去,想要去触碰她儿子的脸。 却不想……皇帝稍微躲了一下,便让开了这充满了温情的触碰。 这个样子,让韦太后有些哑然,而刘邦,则是用看傻子的眼光看着这个女人。 她到底,知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从汉至今的历史他已经在陆宰口中听过了不少,像是这妇人这样的,张口不向着自己儿子而向着外人的奇葩,当真是第一次见到。 “你,是来教朕做事的?” 皇太后一愣,连眼泪也忘记了继续流,连着赵桓在内,那些个本来以为已经见到了救星的大臣们,又被皇帝给惊到了。 就连赵鼎也是一脸讶异的模样……赵官家的身上,好似没有个上限,没有个出人意料的上限。 每当觉得他差不多了,可是他做的事、说的话,却又能弄出些石破天惊的效果出来。 “九哥儿……” “若有求情者,便与其同罪。” 话一说完,刘邦看着躲开了的赵桓,又一次揪住他的头发,又一次抬起了龙头铡。 “九……” 刘邦瞪了她一眼: “住嘴!” “道济生父生母的账,自会与你相算。” “这天下之事,何时轮到了你一妇人来插话?” 这些话出来,已经不是让人惊讶了,简直可以说是不孝,大不敬。 皇帝,这是在自己挖自己的墙头,自己断自己的根基! 他已经疯了,疯了! 皇帝语不惊人死不休,看起来好像大局已定了。 但每当这个时候,总会有些闲杂的人出来搅和,比如说这位,这在皇太后后脚进来的老妇人…… 见了她的出现,这下子,总算是有救了。 赵桓是这么想的,所有的大臣,不管是赵鼎还是辛次膺,都是这么想的。 这事儿,到此为止了。 本章完 第45章 讨价还价 有的人老了,老的是身,也是心,这样的人一眼看上去就如同半截枯木一般,隔得近了,甚至还能嗅到他们身上的‘老’味儿。 还有的人老了,只是老了身,和他们待在一起很容易就忽略掉他们的年纪,这样的人也是枯木,但一眼望去,看到的却是那枯木上头开着的花儿。 二者很容易就能分别出来,看他们的眼睛……是混沌还是清澈,大抵便能分得出他们是属于哪一种‘老’。 在韦太后后脚进来的这妇人,明明身子已经佝偻得厉害,明明整个人的皮肤都起了褶子,好像是一个用功的学生翻过的书一般,但是唯独她的一双眸子,亮得厉害。 刘邦一眼看过去,便再也无法忘记这老妇的眼神,他两世为人,异者不知道见过了有多少,能如这老婆娘一般的,却也算得上是稀罕。 又注意到那群大臣们,在这位进来之后要么舒了口气,要么变得有些激动……特别是赵桓和那皇太后两人,更是好像被震住了心神一般,再也没有慌乱的感觉了。 这些个种种,让刘邦对她也生出了一分好奇出来。 “一人存活于世,哪个能离了自己的手足……” 她径直朝着自己走了过来,等走得近些了,连个招呼都没打,更不用说是行礼了,直接把瘫坐在地上的赵桓给扶了起来。 “兄弟之间,哪里有过不去的坎儿,就算是生了矛盾,那也该关上门来说事,闹成这副模样,不是让人看了天家的笑话去。” “当年在东京的时候,你爹生下的那么些儿子,唯独大哥儿和九哥儿最是有本事,老大是数之始,老九你是数之极,都是龙子龙种,都是人杰,也都是赵家的子孙,你大哥纵使有万般不是,那也是你大哥。” 她说起话来条清理顺,口齿也是清晰得紧,又见赵桓这中年汉子,在这人面前做出了小儿郎一般的姿态,好似受了莫大委屈的稚童,终于找到了可以依靠的大人一般。 刘邦把手一松,那龙头铡没有了人扶着,立马便摔在了一起,发出了响亮的‘铛’声,在这大堂里响起了回声。 他也不说话,唤了两声陆宰,老头儿早就从禁军嘴里知道了这边的事情,只是苦于皇帝把他给安排在了梅花堂,不敢擅离职守,心却是痒得紧,如今皇帝叫起了自己的名字,他连忙把手里的活儿推给了陆游,自己则是兴冲冲的跑了过来。 一来,便见到了那矗立在大堂前的几位赵家人,老头儿有些恍然,便先朝着那位妇人拱手作揖去了。 “倒是惊动了您……” 话还没说完,便被刘邦拉着领子给拖到了身边,他低声问道: “这是你娘?” 陆宰一愣:“官家……这是说的甚么话?” “不是你娘到了,你连你爹我都不认了。” 起居舍人这才晓得,官家是在骂自己,又想到先朝这位行礼是皇帝当年亲自定下的规矩,他脸色一阵抽搐: “您该不会连这位也忘了?” “说说。” 得了,陆宰清了清嗓子,这便回话道: “这位便是秦鲁国大长公主了,乃是仁宗皇帝第十女。” 刘邦往上算了算,那仁宗皇帝赵祯三个儿子俱是早亡,便从商王一脉里过继了赵曙来,也就是宋国的英宗皇帝。 这个老妇人按照辈分来说是与英宗一辈儿的,那英宗又是徽宗赵佶的爷爷,这么算下来……老婆娘便比自己大了四辈。 真是长寿,也不怪众人见了她会是这么一副表情了。 不过若只是辈分高的话…… 这里站着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不是什么傻子,若是自己讲究那些东西,皇太后出面的时候便应该收手了才是,他们该不会单纯到,认为这老妇当真能够翻出些什么浪花儿来? 想了想,刘邦盯着整个人都快缩到那老公主怀里的赵桓,后者好似被人殴打过的猫儿,一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既不敢与刘邦对视,也不敢往前迈一步出来。 “杀人就要偿命,皇亲国戚不外如是,这事儿,大伙儿都当心里有数。” “这人虽然是朕的长兄,但却犯了这一条,朕纵使有万般不忍,却也得将其正法,好给百姓们一个交待。” “不然的话……这不是坏了规矩,坏了那甚么天道了嘛。” 说着,他便又想要去抓人家赵桓的头发,却被那往前站了一步的老公主给挡住了。 这老妇人若是心里头不吃惊,那绝对是假的,当年她可是与这位赵官家坐的一辆马车南下,自己的儿子也在护送他的途中被强盗给杀死了,光是这些个种种私情,他便从未折过自己的面子,更不用提,自己还比他长了那么多岁。 之前只要一见面,这位便要向着自己行礼,今日不但没有,反而眼中尽是些不屑和轻视……她虚活了八十有三,一个人是冷是热,终究还是辨别得出来的。 连本尊都这样想,更不用提别的人了,这大堂里站着的官儿们,大都是赵官家亲自从州郡上叫到朝中来的,也大都以官家的嫡系自居,如今见他先不尊其亲娘皇太后,又在这位老公主出面后仍不可罢休。 有不少人都是在嗟叹着,自己莫非当真跟了个桀纣? 老公主盯着皇帝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吐出了一句: “官家当真要如此?” “当真!” “便是再没了商量的余地?” “没有!” 老妇人轻轻叹息了一声:“如此,倒是我多想了些。” “当年汉太祖高皇帝欲要立刘如意为太子而不得,终是作歌曰:‘鸿鹄高飞,一举千里。羽翮已就,横绝四海。’” “如今官家已经是羽翼丰满而高飞的鸿鹄了,您是天下之君,当行天下之事,自然也是用不到我们这些个旧人了。” “如此,官家便把我的性命,也一并取了去罢。” 老公主这话一出,众人分明见到了皇帝脸上是一阵红一阵白,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回心转了意,被老公主的话儿给臊到了。 唯有刘邦自己才晓得,他是被这老婆娘的话给惹到了,想起了一些个不太愉快的事情。 “你在威胁朕?” 老妇人不答话,只是坚定的站在赵桓的身前,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刘邦对她没甚情分,此时也确实是动了杀心,只听他说道: “包庇者,当是……” “官家!” 他话还没说完,赵鼎和辛次膺便同时喊出了声来,没一会儿,几个中枢大臣全都围在了他的身边。 “公主出面,此事已了,官家莫要再说其他。” 赵鼎一直没有劝过皇帝,但是这个时候,他不能不站出来了……若是赵官家当真胡来……不错,在这位赵相爷的眼里,弑兄算不上是胡来,忤逆亲娘也不算是,唯独牵扯上了这位老公主,那便是在胡来了。 若是由着他这样下去,后果恐怕要比杀十个孝慈渊圣皇帝,来得还要严重得多。 辛次膺和胡铨,刘子羽和苏符,加上旁边的陆宰,甚至连向来不喜欢惹事的万俟卨,还有许多许多的人,此时都开始相劝了起来。 这些人的态度,比适才要强烈十倍,百倍! 刘邦有些迷糊了…… 大宋的国情,这里头的门道,已经超出了他的经验理解范围;一个老成这样的妇人,竟然比一个皇帝更值得去保护。 这是什么道理? 顿了顿,他把这些人全给叫住了: “你们这群乖儿子,当真是孝顺得紧,是在给你们的亲娘说亲哩!” 皇帝这样骂,大伙儿却连半点怒气都生不出来,因为这位公主的辈分摆在那里,官家是把自己也给骂了进去。 “都滚远些……赵鼎,你来说说。” 大伙儿又把希望放在了赵相爷的身上,各自散到了一旁,均是一脸殷切的瞧着两人。 “官家……” “为何阻拦老子?” 赵鼎看了看周围,又把皇帝往一旁带了些,离大家都远一些过后,又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详细地介绍起了这位长公主,以及她背后的东西来。 原来这位,当年下嫁的人是前朝少师、会稽郡王钱景臻。 老公主不可怕,已经死去的钱景臻也不可怕,但钱家,却必须要忌惮着。 这是吴越国君钱镠一脉,随着其末代国君钱俶纳土归宋之后,便一直与赵家关系匪浅……赵大赵二手里的这些个亡国之君们,唯有钱氏的日子最为好过,其世代荣宠,与赵家联姻者无数,不论何时,从无二心。 如果说徒单家是金国外姓第一家,那么钱氏一族,当是大宋外姓第一家……当年有人着《百家姓》,排在赵字后面的,便是这个钱字了。 自秦汉始,钱氏便在淮南有所发迹,到了吴越钱镠的时候,钱氏子孙更是在江南东南之地开枝散叶,从临两淮到两折,从福建到广南,到处都有钱家的子孙。 有着这通天的人脉,加上数代在南边的经营,还有大宋那前无古人的海运贸易,钱氏早已积累了如山一般的财富……就拿皇帝南渡来说,若不是钱家出人又出力,出船又出钱,那开封城破的时候,大宋便已经可以算作是亡了。 虽然后面社稷稳定了些,但钱家的作用依旧在发挥着,宋国一半的船都在钱氏的手里,光是人家每年纳的税,就足够养那两淮的十几万军马了。 还有这临安城……钱镠把这儿从一小城,建成了邑屋繁会、江山雕丽、湖海形胜,可比肩昔日长安洛阳,为天下稀有的大城,虽然那吴越王耗尽了整个吴越之地的财富,连他自己也说‘千百年后,知我者以此城,罪我者亦以此城’,但是苦的是前人,享受的是后人……临安周围郡县,这些个土生土长的南边人,哪个不念着钱氏一族的好? 此间种种,便是这老公主的底气了,也是赵鼎一定不能让皇帝乱来的原因。 杀了赵桓无所谓,可是与钱氏关系破裂的话……那后果谁也承担不起,至少是现在的皇帝,现在的大宋国,承担不起。 赵鼎已经把话说得相当的明白了,连半点余地都没有给皇帝留下,这不是杀或者不杀之间的选择,赵官家的选择有且只有一个。 便是罢休。 赵相爷相信自家的皇帝,相信他是个能分得清楚轻重的人,把老公主的底细都摆了出来,该如何去计较……那便是赵官家的事情了。 他退到了一旁,看着众人的脸上的询问之意,赵相爷轻轻点了下头,如此,大伙儿的那颗心才算是彻底的放了回去。 大家就这么看着官家,他整个人仍是站在原地,低着脑袋,好似在做无比艰难的抉择一般。 也是,自从刘邦做了这宋国的皇帝以来,绝大多数时候都是顺风顺水,想杀谁便杀谁,想睡谁便睡谁,还从来没有什么事情能够改变他的心意。 而今,面对着这赵鼎嘴里的钱氏一族,他确确实实的是感受到了压力……强如始皇帝,对待六国贵族也没有赶尽杀绝,强如自己,在很多时候也得考虑着多方的利益。 钱家……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回头看了眼大堂里弯着腰的王小二,脑中不断地闪过纪五和老王头的脸,终于,在他的耳边响起了那首歌,那首他亲自写下的《鸿鹄歌》,老太婆只说了前面的两句,而现在在他的耳边,则是不断地响起后面的两句。 “横绝四海,当可奈何?” “虽有矰缴,尚安所施?” 即使拥有利箭,又能把它怎么样,又能把它怎么样?! 他一只手已经握了起来,指节被捏得发白,又过上了好一会儿,他终于是做出了决定。 众人只见赵官家走到了老公主的面前,拉起了她的手腕,笑道: “您说的是,是朕唐突了,是朕没想好,一时间被冲昏了头,幸亏您来得及时,点醒了朕,这才避免朕犯下大错。” 老公主本来就亮的眸子,现在愈发的亮了起来,她轻轻的抽出一只手,又轻轻地拍打着皇帝的手背: “浪子回头尚且金不换,放下屠刀尚能立地成佛,九哥儿醒悟得早,是赵家和大宋的幸事。” “倒是我适才说话少了许多礼节,九哥儿莫要怪罪于我才是。” “谢您还来不及,哪里谈得上怪罪……” 刘邦笑得暖极了,若是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的人,见了这个景象,怎么说也得当成是一副温馨的天伦模样。 又见皇帝与她拉了好一会儿的家长里短,一会儿问她吃得如何,一会儿又问她睡得如何,若不是极力的克制住了自己,刘邦恨不得给她说段姻缘……比如说辛次膺,人虽然年纪大了,但在这位面前,也要比她年轻了三十好几岁,是个正经的五十岁大小伙子,也确确实实的是个年轻后生,还那么巧,一个死了老公,一个死了媳妇儿。 辛府尹见皇帝盯了眼自己,立马就头皮发麻,浑身都不自在,却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这大哥儿……” 老公主毕竟是个贵族,还是正儿八经的、活了快小一百岁的贵族,从范仲淹到秦桧,什么人没有遇过,什么事没有见过,老则老矣,脑子却是清晰得很。 皇帝之所以想置他大哥于死地,说好听些是帝王心事,说不好听些便是度量太小,容不得人罢了……这位再怎么说也在北边过了那么些年,再有不对,也不是取他性命的理由。 所以,她便朝着刘邦道: “江山不容二主,这件事儿我晓得的,大哥儿也是晓得的,只是他素来是个淡雅的性子,此番能活着回来已经是万幸,哪里敢去多想其他。” “如此,倒不如让他跟着我去临海,每日诵诵佛经,也好为九哥儿、为大宋万民祈福。” 说到佛经……有唐人诗说‘南朝四百八十寺’,这个数量到了现今个,确实已不再是个虚数,甚至江南各地加起来,这个数目还只多不少。 一日光是不经账簿、不过税收的香火钱,便已经是个惊人的数了,而这里头的大半,仍是归了钱氏。 没办法,那建寺的地基本上全都是人钱家的,钱家人不抽点水,倒是不正常了。 刘邦低头看着赵桓,后者哪里还有敢与他对视的勇气,只是把脑袋偏到了一边,他很想说些脏话,但终究还是忍了下去。 他今日闹出了这么大的阵仗,不但没有吐气,反而就这么算了的话,无疑是在百姓面前丢了许多的面子。 不过……说实在的,比这更憋屈的时候他都经历过,明知道人家要杀自己还得舔着脸去陪酒陪饭,虽然做了皇帝,许多事情已经不用再忍了。 可真是要忍下去的话,也不是不行。 “您既然开了口,那朕自然是无所不从,不过朕也有一件事儿,需要您来帮帮忙。” 老公主眼带着笑意:“官家何言帮忙,您的要求,我和钱家上下,都是在所不辞的。” “嗯,”刘邦点了点头,“北伐是国策,宋金两国再无禳和的可能,可是您也知道,这打仗打的就是个钱,那神臂弓一发出去,便有一百钱不见了。” “不瞒你说,朕每日睁眼的第一件事儿,便是想着还剩多少钱,闭眼前的第一件事儿,也是想着今日花了多少钱。” “想来想去,人都憔悴了许多。” 从他开口,老公主其实已经猜测到了他的想法,这北伐到现在,钱家确实是还没有出过血。 但对于她的几个儿子来说,皇帝北伐,钱家就已经是出了最大的血了。 毕竟再没有人比他们的船多,也再没有人比他们受到的影响更大。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钱能解决的事儿,那便不是甚么大事。 老公主微微颔首: “此乃分内之事,当年吴越王留下治家十训,便有一条说的是‘莫爱财、毋图安’,钱氏累积,皆因为大宋所得,官家想要,尽可自取。” 她这么大方,反而让刘邦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 “倒也用不了多少,随便给个千八百万的银子就可。” 老公主虽老,但听了这话,脸上的皮肉也好似恢复了生机, 开始变得抽搐起来。 一千万两银子,那便是一百万两黄金。 钱氏再有钱,若真是照着这位皇帝的话儿说了,那也得去讨饭去。 这是个什么概念,这么说,一万钱等于十贯钱等于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可以买一个漂亮的姑娘为你端茶倒水,还能为你生儿子。 这些钱,足够买下一百万个如花似玉的俏美人了。 让她们披上甲去杀敌的话,累也累死金人了。 她被噎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 “九哥儿真是说笑了……千八百万两银子得去求财神爷才行……这样,十万两银子,这些钱我还是能做得了主的。” “一言为定!” 刘邦不是个何不食肉糜的人,当然知道这些钱意味着什么。 那一千万两银子本就是开出来让她还价的,虽然还得有些离谱,但谁让他喊得更离谱呢。 一边听着的赵桓见老九总算是松了口,自己的性命终于是保了下来,一时间心里头感慨万千,本来吓回去的眼泪,又流了出来。 刘邦见了,心里头好不厌烦,却仍是拉着他的手道: “你这般模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朕把你怎么着了呢。” “陛下……” “来,给朕笑一个。” 赵桓赶忙把眼泪擦干,终于是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不够,不够喜庆。” 刘邦摇了摇头,赵桓又赶紧张大了嘴,露出了自己的两排牙齿来,还不住地发出‘咯咯咯’地声音,像是一只下蛋的母鸡。 “还是不够啊,看来你是心里头高兴不起来,笑也笑得作伪了些。” 老公主不忍赵桓这副模样,又想开口劝两句,却听到皇帝说: “这样,那咱们就来看点儿开心的事情。” 众人不明白他的意思,只见他把王琪给唤了过来,低声吩咐了几句,后者急匆匆的便去了。 “台子都搭好了,就这么算了,如何对得起各位兴致勃勃的看官?” 赵桓不住地称是附和着他的九弟,不多时,王琪领头,一群人便到了这府衙里。 每个人的手里头都拿着一个人头,按着从左到右排过来,刚好是是一个。 而中间的那位,脑袋仍和身体连在一起,在这些人头中间,难免显得突兀了许多。 “赵士程!” 不是那永嘉郡王,又是何人! 唐闳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赵官家当真是不会放过那人……也是,谋反这么大的罪名,如何能就这么说过去呢! 只是想到自家的闺女,他一时间竟然也是慌了神。 好在被陆宰给瞧见了,老头儿贴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这位唐少卿一会儿脸红一会儿脸白,却终究是安定了下来。 同样的,老公主活得久,与赵家的老人们也交得深,赵士程是仪王的儿子,算起来,比这儿的两个皇帝还要大上一辈。 都在两浙待着,他与自己走得也还算频繁,平日里一口一声‘太姑’喊着,终归算是个孝顺的人。 偏生不学好,走上了谋反的路去。 老公主虽然心里头不忍,却也知道皇帝已经是退让了许多,张了张嘴,终究是没有说出话来。 她不说,赵士程却把她认了个明白,也知道她的能量所在,与自己十个兄弟的脑袋待了一天一夜,他早已到了崩溃的边缘。 此时有了生机,根本不愿意放过,大声地喊着: “太姑救我,太姑救我!” “士程已知罪,太姑,太姑!” “我家兄弟俱已被杀,足够偿还士程的罪过了,太姑救我~” 毕竟是个小辈,这一声声呼救又让她难免想到当年的故人来,老公主叹了叹气,正欲开口,又被皇帝给打断了。 “您可得想好了,您还有这么多的钱吗。” “十万两银子……” 她刚想着,咬咬牙,动动私房钱,也不是拿不出来,却听见皇帝说道: “不不不,他的脑袋,得一百万两……不二价。” 这下子,便彻底把她的嘴给堵住了。 刘邦冷笑一声,大声说道: “这人做的事儿,大家已经知道了,朕也就不再多说。” “做了什么事,就得承担什么后果,这个道理,大家也都是明白的。” “今日没能看到想看的,便看看这位的下场,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说着,他朝着王琪点了点头,小夜叉心领神会,把狗头铡给拉了过来,却不铡他,而是与像之前商量好的那般,让两人把他的腿给塞了进去。 随后,他便一脸贪婪地看着这位永嘉郡王,任由他嘶喊着,求饶着……越是大声,王琪便越是兴奋。 看这小子又开始入了迷,刘邦有些生气: “你狗日的,快些!” 王琪连忙醒了过来,把那撑着铡刀的手轻轻一松…… 要不说咱大宋能工巧匠多呢,只听‘喀嚓’一声,他的腿便与身子脱离了开来。 鲜血溅了王琪一脸,小夜叉高兴得几乎要跳了起来,等这位郡王挣扎了一会儿,才又把他的手给塞进了虎头铡里。 “九哥儿,还是给他给痛快。” “一万两银子。” 老公主就算是个木头,此时也有些动了怒: “我出两万两,给他痛快!” 刘邦大喜,没想到死人的生意这么好做,连忙就应了下来。 王琪手起刀落,仪王十一子的脑袋,终于是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了一起。 老公主不住地摇头,就要告退离开,却被皇帝给拉住了: “别走呀,今日可还有不少的好戏,您便陪着朕一起好生看看。” “大伙儿都一起看看!” 说着,便吩咐辛次膺继续审起了案子来。 那些个告王燮士兵的,告一个,临安府衙的人便去拿一个,等人认了罪,便让他们把搜刮的钱财给交出来,然后…… 便是用着三个铡,了解了他们的性命。 这时候,皇帝也不分哪个是哪个了,什么龙头铡只铡皇亲国戚,不存在的,都是杀人,物尽其用了。 看着那人头一个接着一个的掉,下来一个,便被人如丢个鞠一样的,随意地丢到了一旁,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包那么高了,临安府衙的大堂里也已经堆积满了血水,腥味儿也弥漫得到处都是。 没有人敢走,连想法都没有,他们生怕皇帝会杀得兴起,把自己也给一并铡了。 刘邦看着这些人,终于感受到了一丝报复来的快感。 但,这只是远远不够。 赵桓不死,别的,都是假的。 老公主心惊肉跳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一开始还能念两句‘阿弥陀佛’,可是当她发现皇帝也在念之后,便再也没有出过声了。 她只是有些怀疑了起来,怀疑自己蹚上了这滩浑水,到底是好,还是坏。 看着一边的皇帝,又看了看一旁不住发抖的赵桓,终究是化成了她心里头的一声叹息。 本章完 第46章 一定 “郑伯克段于鄢的这种事儿,没什么大的毛病,你能这么做,朕很欣慰。” 安静了许多日的临安,终于在今夜开始变得热闹了起来,闭门已久的商户们,个个都点上了爆竹,炸的满大街都是噼里啪啦的声音,空气里弥漫着的是火药味儿,把王燮,还有他的那些兵的血腥味终是压下去了。 临安府衙今日收获颇丰,光是被狗头铡就铡了七十多号人,若是再算上流放出去的,辛次膺在极高的效率里,办了一百多桩的案子。 皇帝不让人走,最主要的是不让赵桓和韦太后、老公主三人离开,非得拉着他们一起观刑,直观得老公主连连作呕,韦太后泣泪涟涟,观得那开封府衙的大堂前积起了莫人脚踝的血,观得那孝慈渊圣皇帝,直变成了一木偶似的,说话做表情都不会了。 一直等到了天黑,老公主谢绝了赵官家邀她在这儿吃晚饭的建议,许多胜了官司的苦主们也有了盼头,便都散去了。 太阳照常升起,日子终究要过。 要过就是要过,不管谁做皇帝,都是要过。 一众大臣们,见过皇帝昔日作风的,对这位杀人如麻的赵官家已经是有些麻木了起来,好似皇帝就该是这个模样,又好似皇帝一直都是这个模样。 后边从州郡上来的这些,虽然也是听说过赵官家的行事,可是直到今日见了,方才知道去年在垂拱殿之时,皇帝的对他们说的话,并非只是威胁。 他是真的能做得出来。 所以,当天色暗下来,大伙儿看见那高坐在府衙大堂、依偎着椅子,不露出表情,只能看见他一个模糊人影的皇帝陛下的时候…… 都生出了与苏尚书一样的感觉——他好像有些寂寞。 不过很快,这种想法便被大伙儿给摒弃了,官家要将有将,要兵有兵,要文有文要武有武,要女人也有女人, 最主要的,他还有着肆意夺人性命的权力。 他怎么会寂寞呢? 也不知过了多久,等街上开始传来走贩的吆喝声时,皇帝才终于动了一下。 见他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诸位臣工顿时觉得有些无语起来。 这里这么大的腥味儿,正常人都是待不下去的,除了那个叫王琪的,一直在旁边贪婪地嗅着……这人本就与他爹一样,都是脑子不太正常的,可是官家竟然在这里打上盹来了。 不等他们劝慰的话儿出口,刘邦便点着赵鼎: “与朕走走。” 如此,便有了一众贵人散步在临安街头的景象。 郭药师说郑庄公的事情之前,刘邦不是没有想过这个办法。 在对于自己有极度自信,且对朝廷有强力控制力的情况下,其实不是不可。 这样的好处自然是能保住名声,坏处嘛……兴许一不小心,就当真做了养虎为患的事情出来。 他几番衡量之下,终究是选择了一个不太妥当的却又十分正确的办法,自然了,在那老公主承诺的银子到账之前,还得稍微再等一等。 所以当赵鼎在临安的表现传到他耳朵里来的时候,他很快便知晓了这老头儿的心意,倒不是说对这人有多了解、多信任,毕竟关系再好的人,也有可能做出背叛的事情出来,就好比当年的卢绾,同样能够背叛自己。 最主要的,还是刘邦对自己的信任……赵密有着监国之责、权,大宋国现在是个什么样的情况,再没有人比他更为了解了。 同样的,也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自己的实力,这个实力既是指手底下能使唤得动的兵,也是指宋国诸将对自己的态度和反应。 毕竟,各军的文书都得先从临安过一遍。 所以,他便一定不会背叛自己,这是一个零和一百的博弈,谁都知道该怎么选。 那排除了赵鼎当墙头草的说法,剩下的,便只有一个可能了。 这老小子,是在玩郑庄公的那一套,是想要给自己把弑兄的名声给担下来。 自己不在临安,他放任赵桓……在一个可以控制的圈里放任他,放任他错判形势,放任他膨胀野心,放任他唤醒他自己的、作为男人对于权力渴望的本能。 等赵桓真的有了取而代之的动作那天,刘邦不管再做什么,总算是有了个师出有名的说法。 赵相爷虽然知道官家晓得了自己的目的,但被他给直接这么点出来,他还是有些复杂的情绪在心里头蔓延开来…… 什么时候,自己与官家已经到了这般默契的程度了? 又是什么时候,自己生出了这般以命来维护陛下的念头? 又想到临了终是功亏一篑,毕竟赵桓已经有了那样的苗头,只是可惜,官家终究还是回来得快了些。 此时他也不答话,只是默默地在后面跟着。 “如果依着朕的脾气,赵桓的下场只会比秦桧更惨。” “可是啊可是,朕做不了,就算是成为了皇帝,朕还是做不了。” “秦始皇不怕,他想杀就杀,朕也想学他一样,可是说实在的……刀子永远只有在没亮出来的时候最有用,等亮出来时,已经是没了别的办法了。” 赵鼎只想着官家是因为赵桓未死,此时兴致便不太高,他顿了顿,终究还是继续缄默着。 他知道,皇帝不是在与自己交谈,他只不过是想有个说话的人罢了。 毕竟年岁大了,走上这么几步,赵鼎已经是有些吃力了起来,他轻轻的喘着气儿,看着前方那个正当盛年的背影…… 知道自己,是赶不上他了。 “您当以大事为重……只要北伐可成,本朝太祖太宗之下,便以您为第一人,那个时候,十个孝慈渊圣皇帝,对您来说也是不用去扰的。” 刘邦终于是停了下来,赵鼎抬头一看,原来是已经到了岳府了。 他家大门的右边梁上,现在便挂着一人,后面又响起了那状告赵桓的年轻人的哭泣声,而官家……他就这么抬头看着那具尸体,久久不发一言。 “你弄错了赵鼎,你弄错了两件事。” “望官家明示。” “第一,郑伯克段于鄢有个前提,那是君主与宗室之间的争法,伱是朕的宰相,是朕的爱臣,但你不能去做那郑庄公,郑庄公的身份,只能让朕来做。” 赵相爷颔首:“是臣逾越了……却不知第二错事,又是什么?” “第二件事……”刘邦把王小二给招呼到了前头来,等他走近了些,这才回答赵鼎道: “第二件事,赵桓是要死的,不能等到北伐结束了以后再死,这股气儿朕是憋不下去的,一天也憋不下去的。” “对了,还有第三件事……以后别拿你家太祖和太宗来与朕相比了,不一样。” 赵鼎仔细地咀嚼起皇帝的话儿来,又见他一只手搭在王小二的肩膀上,一边指着纪五道: “你想报仇吗?” 王小二不懂得那么多,只是见今日自家姐夫、当今的皇帝都奈何不了那位,此时听刘邦问起来,便已经是生出了许多怯意来。 “不,不想。” 刘邦捏紧了他的肩膀,指甲都嵌入了他的肉里去了,王小二却连大声呼喊都不敢,只是挤眉弄眼的,全都从他脸上表现了出来。 “你想报仇吗?” “官家……不想。” 接着,皇帝便是一巴掌拍到了他的脑袋上: “你亲口说的,你爹把纪五托付给了你,他如今这般模样,便是你想看到的了?” “就算无力阻挡,现在,却连报仇都不想了!” 王小二支吾着:“我不想给您添麻烦……小人认命了便是,五哥与小人都是穷贱命,是过不得好日子的……现在五哥死了,便是报应来了。” “老天爷觉得我们家享不得那富贵的日子……陛下就当我等是个屁,放了去。” 刘邦听了,大手一抬,作势便要再给他一下,只是这手到了半空中,他又想到了老王头那张老脸,便再也放不下去了。 终究是卸去了力道,他抚着王小二的背: “罢了,是老子为难你了。” 说完,他便再也不看这个小舅子,而是径直登上了台阶上去,站到了那昔日临安泼皮的面前。 就算是天已经黑了,刘邦仍能看到沾在他身上的,密密麻麻的伤痕……这天气还是冷,他身上没有什么臭味儿,好像是刚死去的一般。 这人几乎有着被人厌恶的所有缺点,贪财好色,贪生怕死,狐假虎威,装模作样……若是稍微给点儿权力,说不准就会成一个为祸一方的祸端。 若这事儿发生在别的人身上,不说是英雄,哪怕是稍微正常一些的人,兴许刘邦还能忍得下来。 可偏生是这位,偏生是这个他并未当做回事,也没正眼瞧过的一人……和尚们说坏人放下屠刀便能立地成佛,好人却要做善事积下十世功德。 看起来或许有点偏颇,但是却不想,也许让有的人放下那屠刀,当真就比让他去积下几世的功德要难上许多。 纪五便是与那放下屠刀的坏人一样的人,让他做件英雄事儿,比让他老老实实地去安分守己不惹麻烦,要难上十成、百倍。 “要不然……”赵相爷跟了上来,“把这位义勇壮士给风光大葬了罢,他若是泉下有知,知道了官家的心意,恐怕也已是满足了。” 赵鼎有些想当然了,可是对于他来说,皇帝若是能努力的去为自己报仇……哪怕是没有成功,他也是要老泪纵横,也是要满足的。 “别说这些没用的话儿,死了就是死了,除了偿命,别的都是假的。” “可是官家……” 他其实很想问问,有什么办法,是可以十全十美的去解决赵桓的。 既要他死,又要天下人不把这桩事儿给算在皇帝的头上,还要让赵家的宗亲们都接受这个事实而没有怨言…… 就算是神仙转世,怕是也做不到了。 也不知道皇帝看了那尸体多久,他一面拒绝把纪五给取下来,也不愿意透露自己想要干嘛。 越是这样,便越是让几个贴身的人担心得厉害。 “赵鼎记一下,去办几件事。” “臣在。” “第一,盯着那十万,不,十二万两银子,只要他们把钱交了,不管什么时候,不管朕在干嘛,立马来说与朕听。” “第二,让人从宫里头送些东西来岳府……主要是送给姚太夫人,就说朕承她的情了,多谢她今日的所为……东西不在贵,却是一定要贴心。” “第三,命人重新给那关羽把金身贴上去,明日辛次膺在审拿这些人的时候,不用理会,问清楚了都有谁动了手,直接铡了便是。” 赵鼎连连应了去,这些事儿都不是什么大事,但既然皇帝开了口,那盯着便就盯着。 “还有一个,”刘邦用双指夹住鼻梁骨,狠狠地揉了揉,“那皇太后的用度,现在到了个什么样的地步?” 这妇人贪心得要命,嗜财如吞金饕鬄,才回来一月时间,便已经敛去了许多财物了。 赵鼎想了想:“太后昨日又添了两名宫人,现今一日用度,当是在一千贯钱。” 一个除了恶心自己没什么用的妇人,一天便能花掉一千贯钱…… 刘邦没有半点犹豫:“减。” 赵桓还好理解,那韦太后毕竟是皇帝的亲娘,就算是官家想扒了赵桓的皮,也不可能动韦太后一下。 可是现在见了皇帝的这个反应,赵相爷又有些迷糊了起来……他好像从来没有看清过这位陛下。 迷糊是迷糊,但赵鼎知道,这是好事儿,便问道: “官家,减多少。” “一日三餐,别的皆不允。” 没等赵鼎反应,刘邦又赶紧补充: “就算是三餐,也不可在吃食上面无度,早饭馒头稀粥,中饭稀粥馒头,晚饭少食,只有粥便可。” 这…… 赵鼎劝道:“会不会过了些?毕竟是太后,却连荤腥也无。” “好像是有点儿。” 赵相爷刚想说话,便听到皇帝开口道: “那边多加一根油炸桧,那过了油,便不算是全素了。” 这些说完,刘邦便招呼着众人散去,自己则是带着皇城司的护卫,回宫去了。 本章完 第48章 兵临城下 皇帝好像是在开玩笑。 开一个并不太好笑的玩笑,且不说那金人得穿过北边的重重大军过来,就说他们真的来了,这临安城又不是什么小地方,两三万人是围都围不住的。 而这么多人来,怎么可能兵临城下了,这城里头连点消息都没收到? 大伙儿又不是没被围过,就拿赵桓和老公主来说,十五年前可都是在开封城里待过的。 所以当赵官家说出这事儿来的时候,虽然第一时间冒出头的是恐惧,不过这恐惧很快便被诸多疑问给压了下去。 在场许多人都开始计较着,想到皇帝这些日子对待赵桓的态度,一个可能性便生了出来。 官家是在骗人,是在吓唬孝慈渊圣皇帝,是想继续看他出丑态来。 也许是看到了大家脸上的不信,刘邦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又见黄彦节急匆匆地跑了进来,一脸忧愁的模样,好像他这个阉人娶了个媳妇儿却当了爹一般,他躬身作揖道: “官家……” 随后便小声地,用别人听不到的声音讲了起来。 等他说完了,刘邦才不紧不慢地把酒杯放在了案上,示意陈妙常给自己倒上一杯水酒,这才道: “说给他们也听听。” 黄彦节应了下来,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便把声音提高了百倍,让他那尖锐的嗓子在整个小西湖上散了开来,把湖里面的鱼儿都给惊扰到了。 “金人大军已奔赴至临安脚下,嘉会门、钱湖门、新开门俱已遭袭,余杭门、钱塘门、丰豫门闭门及时尚无大碍,其余诸门……连着水门在内,全都被围了起来。” “许多进出城的百姓,全都被金人给抓了去……临安城,被围了。” 皇帝已经说过了一次这事儿,黄彦节现在又来说了一遍。 有人开始相信了起来,只是许多都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儿,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只是看着饮酒的皇帝和边上的赵相爷,等着二位发话。 还有的人,认为自己已经看破了赵官家的把戏,不过这个时候,官家摆出了这么大的一个阵仗来,摆明了矛头是对向的那孝慈渊圣皇帝……官家是已经确定了要这位的性命了,现在唯有不做声,方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只是皇帝这般行事,胡来是一定的,难免寒去不少人的心。 老公主便是属于认为自己看破花招的聪明人,她活了这么多年,什么大场面没见过,虽然第一时间也是有些慌了神,但现在却是无比的镇静。 赵家的这位老九,当真是把别人都当做了傻子。 若说当年还有点儿一起南下的情分的话,那么这几日过去,加上今日的这个插曲,老公主对于这位皇帝陛下,已经是变得有些厌恶了起来。 她年纪比姚太夫人稍长,但身体精神都是好得很,连根拐也不用拄,只是把手交到了一旁的宫女手里,让她扶着自己,慢慢地,踱步到了皇帝的案前。 “您这是何必呢?” 刘邦用酒杯挡住了脸,也挡住了他露出来的那一闪而过的轻蔑。 “您这是什么话,什么意思?” 见他还在给自己装疯扮傻,老公主又问了一句: “世间最亲者,不过于骨肉弟兄,他已经没有了与您争夺的心思,也没有那个能力,您为什么还不愿意放过他?” “难不成,您身为大宋之君,连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了吗?” “他所图的,不过是活着而已,您……” 刘邦打断了她说话: “您倒是让朕糊涂了起来……不过有句话您倒是说对了。” “所图不过活着而已,这天下有多少人不是这样的呢?可是又有多少人,能够入了愿去呢?就像是岳府门前挂着的那人,说死,还不是就死了。” 见他又扯到了那草民的身上去,老公主忍耐不住: “您就算真想杀人,也需得寻个别的理由,那人并非什么不可死之人,只因为这个去找你兄长的麻烦,这事儿别说现在过不去,以后在天下人的心里,也是过不去的。” “只因为?并非什么不可死之人?” 刘邦重复了一遍老公主的话,见这老妇人一脸严肃的模样,知道她不是在说什么逗乐的话儿,也知道她是真的这么想的。 “啪!” 大伙儿只看皇帝一巴掌就拍在了案上,震得周围的碗碟都差点摔在了地上。 “你说得很对,朕并不是想要替那人报仇伸冤,更不是想要为他讨回什么公道……公道。” “只因为他与朕有旧交,所以朕见不得他丢了性命却没人给他报仇,还能顺便解决掉一个麻烦……但其实,” 刘邦绕路到了案前,然后居高临下的看着那老公主: “其实,就算那人不死,这人也是要死的,朕也是要去寻他的毛病的。” 本来这般质问,老公主的底气便是来自对于皇帝道德约束感罢了,她没想到,皇帝哪里是个什么讲道德的人,他这么大方地承认,反而让老公主有些泄了力去。 “您若真是那么想,直接杀了便是,又何必假模假样说什么金人来了,不是多此一举吗?” 是的,她反应得很快,要是皇帝真像是他所表现来的这般,什么也无所谓什么都不重要的话,那他完全没必要在今日搭好台子,唱这么一出戏来。 “什么假模假样?不是您用钱保住了他的性命?” “那金人……” “哦,”刘邦蹲下了身来,看着这位眸子会说话的老妇人,“那金人,确实是与朕无关……就像是您说的那样,这么杀人,那是多此一举。” 老公主心里头第一次生出了不安感,她看着皇帝好似有些醉了的眼神,心里头的不适开始变得强烈了起来。 不是皇帝? 那金人不是皇帝的人扮的? 临安城当真是被围了? 不对!金人根本不可能到临安来,那太尉张俊早早地与皇帝分兵,消息已经传遍两淮,这并不是什么秘密。 所以第一时间,老公主,还有许多看穿了皇帝的人都下意识地认为,这些金人是张太尉的人扮的。不管从人数还是从行军路线,只有张俊的兵有这个能力做到在现在围了临安。 她本来还想猜测皇帝说的是真是假,却又听到亭外长廊,开始生出了动静来。 回头看去,却见那两鬓皆白的张太尉,脸上全是血痕,好似喝醉了脑袋,走路颠三倒四的,几乎是走一步便摔一下,一副天塌了的模样。 一直到了皇帝身前,张太尉连半点犹豫都没有,直接跪了下去: “官家,金人来啦,临安城被围啦!” 这是第三次听到这个消息,但是与前两次的镇静不同,大伙儿终究是慌张了起来。 张俊在这里出现,那么外边的……便当真是金人了。 金人,真的来了! 看着老公主有些变幻莫定的脸色……当年这位也是在汴京的,之所以没有被抓去北上,主要还是因为她辈分太高了些,也不住在皇城里,金人不晓得她的宗室身份。 可是那被围城之时的惨相,疫病蔓延开后四处摆放着的尸体,这位老公主可是瞧了个真真切切,最主要的还不是这些,而是金人北去后,自杀守节的那些个人们…… 那时候的汴京陷入了一种奇怪的环境里,好像皇帝被掳走了,天就要塌了一般,一开始是刘子羽他爹刘韐,后来是赵桓的仁怀朱皇后自尽的消息传来,越来越多的人没有死在金人包围的冬天,而是死在了金人离去后的春天。 不论男女,不管身份,已经是到了只要是活着,就仿佛是十恶不赦的地步了……没钱的男女被饿死,年轻的女人被送去给了金人,年轻的男人城一破就跑了,留下来的也全都被入城的金兵给砍杀了铸成京观,在这种情况下存活下来的老公主,竟然被杜充那厮给阴阳道: “公主赵氏宗亲,为何寡活耶?” 程颢、程颐两位大儒那句‘饿死事小,失节事大’,早已经被人给奉为圣人语录,杜充的这一问,何尝不是代表了天下人的疑问。 这话儿成为了老公主的心结,若不是吃斋念佛多年,心境要比常人镇定许多,说不准这位当真就自己把自己给了结了……尽管如此,她身为钱家主母,后面的许多小辈竟然也抱着与杜充同样的想法,对她不甚尊重。 刘邦笑了笑,问向张太尉道: “你身为一军主帅,如此慌张像是个甚么模样!站起来说话,勿要吓着了朕的亲戚些个。” 张俊一脸刚刚经历了大战的样子,站起身来,努力地吸了好几口大气: “此番金人来得突然,不知道是两淮哪里的防线出了问题,臣手底下的几万人马与其交战,已经损耗了五六成之数……此番对面来的凶猛,风头正盛,势不可挡……所幸临安城高墙厚,若是固守,对面也是没有办法的。” “这么厉害……”刘邦自言自语了一句,又赶紧呼唤起了赵鼎,“城中可还有余粮?” 余粮……赵相爷一把年纪,难得有些激动起来。 无论他怎么想,也想不到官家竟然会使出这一招……就是了,就是了! 北边就是个背锅的,天下间的作孽事儿干了不少,多算上一件,也冤枉不了他们。 别人不知道那韩常投降的细节,可是他身为一国宰辅,当中关节只是稍为捋一捋,便能清楚许多。 金人是不可能来的,但是官家招降过来的金人,便就什么都说得清楚了。 “回禀官家,各地所征之粮尽数运给了北伐诸君,前些日子又遇赵士程谋反,许多商户都与外边断了联系。” “仅仅靠着临安所储之粮,一日一餐的话,兴许能撑上半旬。” 临安人多,人一多起来,热闹是热闹了,消耗也就自然大了去。 只见皇帝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忧虑的神色,又从口中缓缓吐出一句话儿来: “这可如何是好?!” 好几个大臣都开始交头接耳了起来……他们这群人,全都是想着要去打仗的,对金人要么恨之入骨,要么就没有常人那般畏惧,此时难免与当年开封城被围的时候做起了比较,一时间,个个都生出了诸多的办法出来。 胡铨上前一步道:“张太尉带来的兵马,加上临安城三衙各司的守军一起,集中兵力向外突破,金人织下的又不是天罗地网,终究是能够冲得出去的。” “再让距离最近的韩良臣、殿前司步军司的两位都使回来勤王,如此,金人便成了我大宋的瓮中之鳖了!” 刘子羽默然道:“却不知金人来将几何,打头的又是何人……临安城军械库里的装备,即使现在发百姓一起抗敌,也是足够的……最主要的是,北伐去的几位将领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咱们知道得不甚清楚,一切,还是得从长计议一下。” 见他们竟然当真讨论起来了抗敌之策,纵使觉得再荒谬的人,此时也不免信了七八分去,又见皇帝陛下手不释杯……这个时候了,也不知道他到底喝了多少,但反正这些天官家一直在喝,从那日他回宫之后的第二天上朝开始,他便再没有离开过那酒杯。 到底是醉还是没醉,恐怕只有他一人知道了。 他绕过了案前的老公主,径直走到了那有些失色的孝慈渊圣皇帝面前。 赵桓心悸:“陛下……” “伱当年做的事儿,大家都是知道的……”刘邦盯着这个死人,“今日又遇见了这样的事情,若是你来指挥,你当如何?” “这……臣不敢胡言乱语,不敢在陛下面前放肆。” “没事儿,朕让你放肆。” 赵桓的嘴角动了动,没人比他更知道金国人的厉害了。 此时皇帝问起,加上之前承诺过矮子要为两国止息干戈而进言,他想了想,终于是回答道: “金人此番来袭,想来是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正是被其给占据了先机,此时诸将皆在外边儿,临安虽固若金汤,但人心难测,百姓重压之下恐怕会在这个关头闹出些事端出来,到时候我大宋将儿既得面对外患,也得面对内忧,着实是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他一面小心翼翼地说着,一面观察着老九的神色……说实在的,这些年里没有谁比他更会察言观色了,但凡老九流出半点不悦,他立马便会住口,然后换个说辞。 可是老九不但没有不喜,反而一对眸子愈发的亮了起来……如此神态,倒是与昔日他和徽宗皇帝商议之时,后者的表情如出一辙。 悄悄地松了口气,就说嘛,都是赵家人,难不成老九还能忽地改了性子不成。 有了皇帝的表情做鼓励,孝慈渊圣皇帝说起话来便有了许多的底气,毕竟这是兄弟重逢以来,老九第一次朝着自己露出了这么舒坦的模样。 “两国实无世仇,皆因当年海上之盟而起,又因厉阶郭药师包庇张觉,方才闹成了今日这般模样……大宋自居中国,当以礼仪廉耻为先,上次金人遣使而来,已足见其求和之诚意,既然已经说过了要和,倒不如继续把和议继续下去,毕竟‘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他侃侃而谈,听得刘邦忍不住拍了拍巴掌,狗日的,杀了你也不冤! “你的意思是,朕没有礼义廉耻,所以才背了盟去,是吗?” 赵桓神色一滞,差点就要跪身下去: “是臣说错了话儿,陛下勿怪,陛下勿怪……” 一面说着,一面作势就要给自己两个巴掌,刘邦连忙阻止了他: “哎,你这是干什么,是朕让你说的,而且你说的又这么有道理,朕又岂会怪你。” “不瞒你说,你这次还真是与朕想到一块儿去了,这都火烧眉毛了,还惦记着别的事情,那不是傻子嘛。” “无论如何,先把眼下之为解决了再说。” 赵桓心里头大喜,一来老九第一次肯定了自己……当年他在完颜昌面前做到这一步,足足用了两年的时间,那便说明,他是已经开始接受了自己,那自己的性命,也多半是保了下来。 二来达成了与金国人的承诺,让对面知道自己活着也是有用的,始终惦记着自己,可以靠宋吃金也能靠金吃宋,左右逢源之下,便是有了自己的底牌。 第三嘛,则是当年的选择确实是他窝囊了些,他在牛圈里的时候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若是能重来的话,自己一定不会去金国大营里面,自己一定要拖着逃跑;如今老九越是能干,对金人越是强硬,便显得自己越是不中用。 只要老九当真照着他说的这么去办了,对宋国如何赵桓不知道,但对于自己来说,那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皇帝的决定一说,立马便引来了许多大臣们的反对……靖康一役让宋人失去了脊梁,直到现在也没全恢复过来,如今明明有着例子在前,官家却仍是不知道引以为戒……眼看着这中兴之主就要步入他爹和他哥的老路上去,这些人哪里肯干! 若是要说和,昔日秦桧在时他们早就站在秦相爷身边去了,何必等到现在! 一时间,劝谏声、哭泣声、恳求声不绝于耳,跪着的、躬身的、磕头的姿态尽出。 刘邦叹了口气,对着禁军指着解下了自己腰带正在亭子梁上打结的刘子羽道: “把刘尚书给劝下来,好好的不学,学他爹上吊。” 又指着整个人都翻到了栏杆外边,被一群人给拉着的苏符道: “湖水太冰,让苏尚书也回来,不管是溺死还是冻死,还不如刘尚书给自己留个全尸呢。” 反正大家各有各的做法,赵鼎虽然知晓情况,却还是想着配合皇帝,做个姿态出来,只是老头儿演技不行,往后退了好远,临近把头给撞在桌子上的时候,却又慢了下来,一直等人把他给拉住了,他才开始要挣扎起来。 一时间,场面热闹极了。 刘邦看着那一直心事重重看着自己的韦太后,第一次主动开口与她说了话。 “学着点。” 皇太后眼皮一跳,正欲开口,又见她亲儿子去宽慰那几个妃子去了,独留下她一人在思索着……九哥儿是让自己学什么。 “你们怎么不害怕?来的可是金人。” 比起大家的激动,坐在他身旁的几个女人反而显得镇静了许多,种雨有了母性,说起话来比昔日更加温柔,光是听见她的声音,刘邦便觉得自己的骨头都酥了。 “您是一国之君,也是一家之主,天塌了有您在,您都不怕,我们怕什么。” “你没听见朕说的话?朕要去与他们说和了去。” 种雨昂首,一脸骄傲道:“您不会的。” “哦?”刘邦笑道,“你对朕这么有把握?” “臣妾是对臣妾的夫君有把握。” 轻轻点了点头,都说一个好的女人足以旺三代……吕雉哪里都好,就是身为古往今来第一个皇太后,她的权力太大了些。 不过还是得怪始皇帝,谁让他只教了人怎么做天下共主,却没立个女人出来在后宫做榜样,害得自己只得摸瞎前进。 “放心好了,在不让人失望这件事上,朕一般都不会让人失望。” 说着,他又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后,将杯子给摔在了地上。 大伙儿终于是安静了些,刘邦把脑袋上那幞头插着的两翅给摘了下来,拍到了桌子上,大喝道: “老子还没死呢,你们做这样子给谁看!” “要哭丧的,去你爹面前哭去,别在老子跟前嚎!” 一面说着,他又唤着张俊: “嘉会门,老子亲自去看看,看看他们是不是要把天给翻了去!” 张太尉连忙松开了拉着苏尚书的手,赶紧小跑到前方开路去了。 皇帝什么话也没说,连看都没看那几个要寻死的人一样,径直便跟了上去,许多人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连金人的面都还没见着呢,光是听见了消息,便乱成了这副模样。 也不闹了,纷纷整理起了自己的衣冠,跟随着皇帝的脚步去了。 后宫中的人就要回后宫里头去,韦太后也是这么想的,自从他儿子给她放狠话,还减少了她的用度之后,这妇人便没有一夜睡过好觉,现在金人又来了,她更是害怕得厉害,魂魄都丢了一半去,若不是旁边的宫女呼唤着,她不知道还要在原地发多久的呆。 “太后……都走了。” 韦太后回过神来:“都走了……那,那便回去。” 这话才一出口,便被人给打断了: “太后,先不忙回去。” 她抬头一看,却见是官家身边的那内侍,现今宫里头当差的第一宦官,黄彦节。 “不回去,那要去哪里?” 黄彦节眉眼依旧低顺:“官家早先便吩咐过了,叫您同去嘉会门呢。” 那是金人在的地方,自己去作甚! 韦太后很想拒绝,但却发现,这个阉人并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 他一说完,两个配刀的禁军,便朝着她做出了个‘请’的手势。 她不明白,明明是到了宋国,却仍是像在金国一般,万点都由不得自己。 另外一头,嘉会门本就是与皇城最近的一道城门,从皇宫丽正门一出来,百多步的距离而已,从小西湖到这里,不过花费了一盏茶的时间。 城门上站着的人是王琪,这小夜叉素来没心没肺,难得见他这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此时见皇帝带着众人来了,他赶忙迎了上去: “昨天夜里还好好的,张太尉到的时候还没事,天还没亮,这些狗日的便已经到了……” “幸好发现得及时,对面攻了几次,全都被神臂弓给压了回去,但看这副模样,想来是当真做了攻城的准备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指着不远处的山坡,金人已经开始在伐树凿石了,看起来正是在做攻城器械。 刘邦眺望了过去,密密麻麻的全是人影,最主要的是消息已经传了开来,许多百姓都涌上了街头……他还好,毕竟秦始皇统一天下之前,各国差不多每年要打一次,见惯了这种大场面;别的大臣就不一样了,他们中的许多都是南人,也大都仕官于靖康之后,又多半是些文臣,此时见了这幅景象,不少人都变得心惊了起来。 “别的城门如何?” 王琪答道:“臣都巡视过了,都给围上了人,唯独此门这里人数最多,想来是离皇宫最近的缘故,金人的主力,当是在这里了。” “谁人统兵的,可看清楚了?” 小夜叉顿了顿:“打的旗帜,应是金国纥石烈家的,具体是谁,便不知道了。” 纥石烈家的…… 赵鼎听了去,终于是有些摸不准了。 他贴到了皇帝的身边去: “官家……这人,当真是金国来的?” 刘邦古怪地看着他:“不然怎的,你以为是哪儿来的?” “韩常……” “对了,”刘邦好似刚想起来什么,问着张俊道,“韩常呢?” 张太尉赶忙回话:“一齐来的,现在当是在钱塘门附近巡视着。” 赵相爷眼皮跳成了蚂蚱,见鬼了,见鬼了! 不是张俊,也不是韩常。 这么多的人马,不管是从何处来的,怎么可能瞒得过自己! 真是那金人来了! 他再也沉稳不住,赶紧便唤着刘子羽和胡铨,一面清点着军械库里的装备,一面赶紧让兵部的差人去趟临安府衙。 千万不能在这个时候,在城里生出事端来! 又赶紧询问起了现在的布防情况……原本还淡如水的赵相爷,变成了热锅上的。 刘邦没有理他,而是清了清嗓子: “先去谈谈,只是不知道谁有这个胆子身入敌营的,大家自荐。” 谈,大家都不想谈,但现在这个情况,正如赵官家所言的那般,正是火烧眉毛了。 可是谈的话,不又是走了汴京城的老路了嘛! 昨日还好好的,今日便享受到了兵临城下的滋味,这转变实在是来得太快,许多人都还没能够接受得过来这个现实。 胡铨站身出来:“官家,不用谈,咱们能打!” 刘邦白了他一眼:“押下去,别在这儿捣乱。” “说了要谈,那就只提谈的事儿,先别提其他,免得乱了计划。” 如此,还有想要说话的人,见皇帝已经打定了主意,便各自噤声了去。 不说话归不说话,但让他们主动请缨去与金人谈,这事儿也许有人会去做,但绝对不是城墙上的这些个。 “去那群做苦力的人里头找……林一飞?他是秦桧的儿子,想来和金人打交道也是有办法的。” 这便是为那林一飞做了主了,他扛木石扛的好好的,怎么也没想到,忽然便担上了这么大的一个责任。 可是由不得他,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若是去了,当真谈成了的话,那富贵日子便回来了。 只见这位被吆喝出了城门去,举着双手慢慢地挪向了金国大营,再回来的时候,毫发无损不说,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 刚一入城,便被簇拥着上了城门,一群人全都围了上去,看他是个什么说法。 林一飞心里头记恨皇帝,可是他更害怕这位桀纣之君,过了一生的富贵日子,唯独在这两年开始受尽世间磨难。 此时金国人来,他面上虽然紧张,心里头却全是大仇得报的快感。 绣花枕头,还妄想与金人一战,如今倒好,还不是要舔着脸去求和! “陛下……他们,他们不愿意与罪臣谈。” “为何?” “只说是罪臣身份低微,不见我大宋的诚意。” 刘邦思索了一会儿:“确定是金人吗?” 林一飞赶紧点头:“确定是!罪臣对金国礼仪颇有研究,那些人行事说话,绝对不是假扮出来的模样,确确实实是金人无疑!” 他这话,算是打消了众人的最后一丝疑惑,刘邦又问道: “那……狗日的些想要谁去,有没有说?” 林一飞作揖道:“若是陛下亲自前往……” “哼!” 皇帝一声冷哼,他赶忙改了口: “皇亲国戚也可。” “皇亲国戚……” 皇帝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周围,把目光落在了那面若筛糠的赵桓身上。 后者打了一个冷颤,种种不好的回忆涌上心头。 却发现老九的目光移开了,落到了边上的老公主身上去。 “要不然……” 老公主咳嗽了十几声,感觉肺都要被咳出来了,颤抖着道: “我一介女流,倒是担不起许多的责任。” “官家又身系江山社稷之责,要不然的话,还是……大哥儿去。” 孝慈渊圣皇帝脸色惨白,恨极了面前这个救命恩人。 (本章完) 第49章 条件 第163章 条件 “怎的了?临安城又被封了?” “不是被封,是好像被围了。” “都一样都一样!不还是进不去嘛!这么多的鱼可怎么办……他娘的,真他娘的事儿多!” 从距离临安几十里的路上,到处都能看到想要入城而不得的人……前些日子城里头闹了反贼,已经断了周围许多人户旬月的生计,如今那赵官家好不容易回来了,才太平了多久! 说是不气那肯定是假的,这不是在耍人嘛! 丝绸布匹这些个货物还好,若是遇到了卖鱼卖肉的这些可就苦了他们咯,虽然天气还是冷,可放上个四五天去,怎么着也得臭了。 城里的东家收不到货,自己便就拿不到钱,还得自个儿担上这笔损失,一时之间,他们虽不敢入城,却也只是在稍远处的地方落了脚,只盼着那朝令夕改的临安府能发发善心,别尽把人往绝路上去逼。 人一多,互相交换着消息,各自的话也就变得多了起来。 那拉了三十几筐海鱼来的是两父子,此时愁眉苦脸地坐在了一旁,和旁边的屠夫互相倒起了苦水来。 “老哥哥来得早些,却不知前方到底是个甚么情况?这一日日的出些事端,可是害苦了我。” “小家都听到了,那可如何是坏?” “只是把老子给赶了出来,别说命了,连铜板也有要一个!就连说话的声音也是和和气气的,比步军司的这些个将军们还要和善,伱说我们是鲁亨人的兵,呸!” 说是那么说,但我旁边的伙计却插了句嘴: “您那是什么意思,那两人又是什么情况?” “跟你来。” “就算是是让退,朝廷扔句话儿出来,给个盼头终归也是坏的。” 自从我出城之前,距离此时回去还没过去了一个时辰,那一个时辰外,除了赵鼎几人在是住地安抚着百姓们的情绪,赵桓便一直待在这嘉会门的城头。 “金人要金十万两、银一百万两,还要绸缎一百万匹,城中所没的牛马,还没继续履行之后的和议,要求岳飞等人进回淮河以南,还没……” “他认为呢?” 那些人露出来的种种,渔夫的早已把我们给当做了自己人,胆子也小下了许少,虽然那样确实是解决了自己的问题,可小宋这么少经商的,往来是就讲究一个‘诚信’七字? “嗯……”皇帝终于点了点头,“只是那钱……” 毕竟,自己也是你的亲戚。 我只想着别得罪了金人,一时间竟然连正经差事都给忘了! 也许是之后那位陛上家从露过了上限,虽然都是恨铁是成钢,但众人尽然都接受了去。 渔夫思量了一会儿……自己再有没了别的选择,而且那位胖将军也有没理由来哄骗自己,顿了顿,便一跺脚道: “是瞒您说,那一次是让退有事儿,就怕朝廷有个准信儿……您看你那一次拉那么少的鱼过来,吃得了几次那样的亏!” “比想象中还要慢些。” 我面对着渔夫毫有架子,人家朝着我作一个揖,我立马就要还下一个,那般姿态,确实是让那渔夫也没些迷糊了起来。 说着,一鞭子便挥在了驴屁股下,快悠悠地去了。 若是今日应了那位将军的话,这我以前便再也别想与临安城的酒楼做生意了。 但赵桓还是一眼就把我给认了出来,只是心外头坏奇,对面在搞什么花招,怎么还让我带了东西回来。 那大子比猴还精! 便转身离去了。 渔夫非常听话,在到了这群士兵面后的时候,立马便勒紧了缰绳,随前赶紧招呼着儿子上车,父子两个结束是住地朝着那些人作起了揖来。 吩咐着几人又家从地查探了一上鱼筐,确认有没什么可疑的东西之前,秦小……现在我叫刘邦了,鲁亨又坏生地盘问了一番,见那人虽然胆大,可言语之间未露丝毫的破绽,我心外头便还没没了计较。 屠夫也愁,但比起这卖鱼的来,他就显得要幸运了许多,从腰间掏出了壶灌了自己一大口酒,我擦了擦嘴,那才道: 何须我说,那些个士兵的打扮还没头发,全都是是汉人模样,一般路过的还没人在叽外咕噜的说着鸟语,渔夫心外头害怕,只是让儿子闭嘴: 皇帝忽然发问,众人皆是沉默了一番,老公主现在看起来和气了许少……你坏像是一直都挺和气的,赵桓对你也有没太少别的想法。 刘邦一脸真诚的看着我:“是然呢?您是是要退城去,顺便的事情罢了。” “他且在此莫要走动。” 屠夫虽是一脸横肉,却是个坏商坏量的人,而且那渔夫说的话何尝是是我也在想的,两人他一口酒你一口酒,很慢就变得熟络了起来。 越是坏说话的人,便越家从让人少说话,那也许是得寸退尺,也许是蹬鼻子下脸,但是管怎么说,人性如此。 渔夫凑了过来:“这倒是复杂,那畜生和马一样,是过性子倔得很,少给它吃的,多给它鞭子就成。” “全我娘的给围起来了,水门路门皆是如此,连个鸟儿也飞是退去。” 说着,那人便嘱咐渔夫道: “你等是刘大小军,现今两国正在交战,那临安城暂时退是去了,他回去。” 渔夫一面朝着我拱手,一面却已是铁了心: 那杀鸡取卵的事情,做是得,也是能去做,哪怕是那鱼烂了臭了,日前在淮南楼还能没个说辞,可若是转卖给了别的人,这那事儿的性质可就完全变了。 答案就这两个,答应或者是答应,赵相爷排除了一个,这便只剩上一个了。 “他那人怎的是知分寸?你还没把后面的景象说与他听了,现在是谁都退是去,他还那样,是是信你?” 刘邦把那一切看在眼外,重重摇了摇头。 金国是住地点头,终是架着驴车,朝着临安城去了。 “东家,这却是是然,你看我们的旗帜装扮,确实都是金人来的。” 金国没些尴尬:“您……要你去送鱼?” “他可知道你是谁!” “他一看不是从别地来的,你却是然,你正是临安城外头的人,只是在城里没座院子,专门养点畜生杀肉,天亮之后送到临安来……就昨日你出城之时,那外还是坏坏的,今日便成了那副模样。” “金人的要求勿需理会,待诸将援兵一到,其当自散而去。” 有一会儿就到了城里边,渔夫绕了坏几个时辰,终是在钱塘江边下停了上来……正如这屠夫所言,临安城到处都被人给围了起来,连条缝隙也有露出。 “这人要是有没了诚信,别说做生意了,连家门也出是得,还望将军可怜,行个方便。” 等金国入了城来,第一时间却有没下城门下来,而是赶着这驴车出去,把车交给了一个禁军,对这人嘱咐了坏一阵子,才到了皇帝跟后。 唉。 “将军来了,将军来了。” 杀鸡取卵做是得的道理,连一个渔夫都知道,我自然也是知道的。 等到了一座小营后,鲁亨便让我父子七人站住了,自己则是只身入了营去……周围都是穿甲带械的士兵,父子两个怯生生地站在门后,也是敢乱动,连喘气的声音都大了许少。 我看着金国,有坏气地说道: 我指着自己儿子道:“还得挣钱与我娶媳妇儿,若是此番空手回去,家外头便连锅都揭是开了,与其饿死,倒是如后去死个明白。” 没着刘邦带路,那渔夫那辈子便第一次在军队小营外窜了起来,那事儿若是回去说了,指是准没少多人要骂我吹牛。 龙生四子,各没是同,但差距如此之小的,还是没些难以想象。 这士兵架着枪有没理我,挑开了我装鱼筐子下盖着的蓝布检查了一番,那才对着我道: “适才你家从去打探过了,对面说是是咱小宋的兵……” 赵鼎马下接话:“国库外有没的钱是为诸军准备的,若有了那钱,恐怕军中会乱。” 那条件比当年开封被围的时候要坏了许少,几乎只没当年的一成……在金国由己度人的看来,老四既然要人家进兵,断然是有没同意的道理的。 等鲁亨再出来的时候,我的身前跟着一个穿着绯色袍子的中年人……就我那打扮,最多也是个知府起步的官儿,刻在骨子外东西让父子两个的膝盖软了软,差点就跪了上去。 万俟卨心头一紧……却知道是官家是满意赵相的回答,否则断然有没再问自己的道理。 换位思考对于我来说是个非常简单的技能,但一个没钱还舍得为亲戚花钱的老妇人,我倒是还挺能理解接受的。 就算咱小宋的军队,也有没那般客气的时候啊! 赵桓看着你笑:“这倒是是一定。” “汴京城的例子就在后面,前人哀之而是鉴之,亦使前人而复哀前人也。” “是可,这是百姓们的钱,若是那城外头也乱了的话,便是内忧里患了。” 孝慈渊圣皇帝连想都有想:“臣以为,自然是可的,毕竟是动干戈,是伤人命,只花费点钱,实在是省心省力的法子。” “全凭将军做主。” 我看着老公主,终于没把你给当做亲人的感觉。 看着这家父子两个的背影,屠夫饮了坏小一口酒上肚,却是大心给呛着了,把自己的眼泪都给咳嗽了出来。 “爹,那些人……坏像真的是是咱小宋的兵。” 堂堂赵家皇帝,竟然…… 那胖子还没在坏几处地方置办坏了宅子,婆娘也说了坏几个,下个月才知道家中的大妾怀下了,最近正是喜事当头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春风得意的模样。 是得罪宰相,也是出头,皇帝局算是想怪,也怪是到自己的身下来。 赵桓气极,只坏问鲁亨: 金国一愣,赶紧就结束作揖起来。 毕竟些个要求,还没算是金人仁慈了。 和渔夫一样的还没是多人,都是些有什么钱的……没点家底的亏得起,是愿意拿性命去开玩笑,也就认了;我们认是起,尽管很少都知道了后方家从金人,却仍是拦是住我们想要退城的心,在许少人远离临安的时候,那些人反而成为了在逆水下行的舟。 是少时,这堆人外头来了个圆头圆脸圆身的人,富贵之相就是必少说了,圆润的让人感觉那一看不是个坏说话的主。若是此时慎重来个官员,立马便能识破我的身份。 把来龙去脉与那位皇帝说了一遍过前,刘邦从腰间掏出了一锭银子给了渔夫,前者感恩戴德,赶紧就去驴车下收拾自己的东西去了。 金国以为自己家从把到了老四的性子: 渔夫听我们否认了是刘大人,说话口音也确实是像南人,但有奈那语气实在是给了人不能商量的错觉,我高声骂了一句刘大杂种,抬头时候眉眼却依旧高顺: “城里百信送退来的鱼,金……金贼施恩百姓,让臣替我们跑了那趟路。” “说正事儿,我们要什么。” 如此潦草地放人退来,活活地闹成了儿戏。 “临安城围是了少久的,最少两八日而已,到时候他再来,便能够异常的出入了。” “那也是哈。” “官家……” 我一口啐在了地下:“宁信窑姐儿从良,你也是信这金狗能转性子……少半是城外头又在闹什么幺蛾子,那我娘的世道,真是是老百姓能活的。” “那样,他那鱼就当卖给你们了,少多钱他说个数,定当是会亏了他的生意。” 渔夫一巴掌便扇在了儿子的脑袋下,痛得大伙儿确实是噤了声。 “他来说。” 渔夫瞪小了眼睛:“是是小宋的兵?这还能是谁的兵?!” 就那重若蚊吟的一声,却让鲁亨来了个活生生的变脸,问出‘他可知道你是谁’的底气消失殆尽,剩上的,只没温润如玉的模样。 “这可太是坏意思啦!” 一面说着,我将自己装酒的壶递了过去,这家做爹的也是客气,接过来也灌下了自己坏小一口: 赵桓一面家从,一面眼神是住地朝着老公主飘去。 “如此,这你便试试。” “临安城外头有这么少,我们若愿意,你不能写个条子,让我们去别处去取。” 抱着宁可信其没的想法,赵鼎站身出来道: 刘邦把双手插在腰间,像是捧起了自己的肚子,想了坏一会儿……渔夫倒是方便了,可把我放入了城去,自己就会变得是方便了。 “金他娘!真是金人,他和你能活到现在?” 伙计是北边来的人,笃信自己有没认错,又是敢和我争执,只是摇了摇头,赶走了想要扑到肉下来的虫子。 “你……你是会赶驴!” 那是是昔日秦府的小管家秦小爷,又是何人! “恰坏城外头没人出来,那样,他把驴车一同给你,你先付他钱,再让这人替他把鱼送入城外去,如此便是折了他的口碑,也是为难了你的差事。” “将军可怜可怜大人,你父子从定海而来,拉的是城外头淮南楼定上的鱼,您看那玩意儿实在是耽误是得,就请将军行个方便,让你等为东家送去,送去你们立马便回。” 朝着我拱了拱手:“这便麻烦阁上了……事情家从商议坏,阁上便早些回城去。” 孝慈渊圣皇帝是敢怠快,连忙把刚才商量的事情说了出来: “万一对面真是金人,只是刚才一时发了善念才饶了你的性命,他那般去了,撞见我们起了杀心,又当如何是坏?” 口音之纯正、发声之标准,若是是知道我的身份,刘邦说是准就当真把我给当作了宋人。 这渔夫听了那人的描述,也是知道是是是喝了酒的原因,把心一横,就吆喝着自己的儿子下车,屠夫见我把驴车调了个头,正是朝着临安城的方向,赶紧劝阻道: 按理来说,那渔夫该是被立马赶走,或者被了结了性命才是,但偏生的,正如这屠夫所言的这般,那些人和气得厉害,和气得是像是当兵的,反而是些吃斋念佛的人。 “别我娘的乱说话,不是咱小宋的兵!” “可是……” “少谢老哥哥告知,只是那些鱼是能白白烂在了路下……” “少谢老哥哥了……是是说赵官家还没回了临安?怎的还能出现那种事儿,莫非是起了别的变化?” 那是是赵桓想要的答案,所以我便看向了万俟卨: 另一个眉头紧蹙:“那是是什么大事儿,还得通报一声才是。” “将军,那鱼是淮南楼早就定坏了的,现在虽然未退临安城,可鱼还没归了这淮南楼,大人确实是做是得主。” 那便是身兼重责而来刘大小营商讨的进兵一事的,小宋孝慈渊圣皇帝金国了,毕竟是个读书人,又在刘大待了那么少年,金人话汉人话,说起来还没是有什么区别的了。 孝慈渊圣皇帝有比嫌弃地看着那臭人,我隔得近了些,立马便没股子腥气入鼻。 钱氏一族,便是我的鸡。 渔夫感恩戴德作揖是止,我又是识得什么字,压根就有把那些人给当做金人。 那后倨而前恭的模样,很难是让人发笑。 可是,那真是陛上的想法吗? 万俟卨顿了顿:“臣以为,赵相所言极是。” 鲁亨拉住了我们:“他们的鱼就由那人送去了,钱你给他,他把鱼交给你就成。” 看了看是近处城头下的人影,刘邦脑子和眼睛一起在转,终于还是让我给想到了个办法。 屠夫道:“他算是问到点子下了,这我娘的还能是谁的兵!我们口口声声说自己是金人,这金人见了咱汉人,是这么坏相与的?” 离这些人还没百步,便见我们举着刀枪对准了自己,渔夫何时见过那番景象,心都慢跳了出来,却又家从成了弦下的箭,只得硬着头皮向后。 “他……” 赵鼎现在是属于脑子是太含糊的,一方面我是认为金人能够到临安来,可是另一方面,我也实在是是知道官家从哪外找来的人。 若是被北边的人知道了,那人在与刘大士兵讨价还价,是知道脸下会是个什么表情。 “有非家从这些花样……毕竟是北蛮,要钱要男人要粮食,别的我们想是到,官家也是是愿意给的。” “小伙儿觉得,金人会开出什么样的价码来?” 我等了又等,等的父子两个肚子都结束作响了,便再也忍耐是住,架着驴车往后去了。 看着这从近处来的人影,虽然我去的时候是骑的马,但回来的时候换成了驴。 渔夫知道我是个官儿,一时间没些语塞,但刘邦却是是干了,一脚踹在了旁边的草垛子下,重重地‘哼’了一声。 但此时我顾是得这么许少了,只是七处地望着,看什么都觉得新鲜,看什么都觉得新奇,又想到自己的生意做成,儿子就要娶妻生子,香火终究是有断在自己手下,心外头也难免慢活了许少。 只见这当中的一个朝着另一个商量道: 几个本来在上面忙活的小臣,见孝慈渊圣回来了,连忙跟着也下了城头,听了那位的话,各自脸下的表情都变得怪异了起来。 赵桓是生气,是是生气那人先人前己,而是生气里边这些个狗日的分是清重重……既然要演戏,这便要做真些才是。 “那样,当属两全其美之法,他看如何?” “把你们的消息传过去,也要记得,把鱼给送到。” 赵桓深深地吸了口气,看着一众小臣: 前者重重一叹,终究是站起了身来。 摆了酒,设了宴,坏似只是把大西湖下未尽的事情,拿到了那外来接着做罢了。 “那鱼确实是是能久放……要是然……” 刘邦虽然比我做金人的时间要长一些,但却长久待在宋国,而且刚才又是在营帐外,倒是有想到那人的刘大话说得那么…… “停上,停上!” 又想到这位新主子的德行,那渔夫如果是是能得罪的,可放我退去的话,也多是了被这位辱骂殴打……那位在秦府干了少年,给人印象都是四面玲珑的小管家,一时间竟然为难了起来。 这人坏似还是知发生了什么特别,理也有理那两人,只是谄笑着看着刘邦,用刘大话儿与我交流了起来。 “这驴车外装的是什么?” “所以,”赵桓站起了身来,“他回来第一时间是来见朕,便是替这金人送鱼去了?” 地道。 “倒是是用动国库的,这城中的百姓们随意募下一些,是就够了!” “您若是厌恶,小可留个去处给大人,待上次来临安的时候,大人亲自挑几条小的,送到您府下去。” 第50章 得寸进尺 第164章 得寸进尺 孝慈渊圣皇帝身入敌营谈条件的事情,在临安城里头传得很慢。 但金人说是要钱,官家却拒绝了从大伙儿身上募集,而让老公主来承担的事情倒是传得很快。 就一会儿的功夫,连万民书都给送过来了。 只说是临安各处与赵官家站在一起,誓死不退;陛下只要开个口,但凡是带个把的都愿意与大宋士兵一起,出把子力气。 不但如此,还有各家商户牵头,送来了不少的钱,说是用来犒赏将士们用的。 皇帝表示非常感动,但还是把钱给大伙儿还回去了。 “百姓们已经纳过税了,朕又如何忍心再收他们的血汗钱!” 传话的差人把刘邦的话原模原样地传达了出去,这下子好了,大伙儿更是感动得不行,有些个青壮年更是一腔热血,散到了四处的城门下去,只想着能不能帮得上忙。 等老公主写好了条子,孝慈渊圣皇帝又跑了一次,只是上次他的马被人给收了去,这次只能走路过去了,隔着老远这位皇帝便举起了手来,想着自己为金国争取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怎么着,这次也能坐着说话了。 但是他没有。 “这些人都复工了有……不是在太学做工的这些。” 金国的脑子外是断闪过老四的脸,我没些为难的道: 金国难得在我们面后白了脸:“在临安待着,继续做这些个上作的差事,还得担心什么时候就丢了性命。” 金国瞪小了自己的眼睛,坏像有法理解我说的话你种。 没的直接跪拜了起来,还没的咬紧了牙关,但是管是怎么样,都是一个要求: 但又听说赵桓家第一时间就同意了金人的要求……天老爷!陛上要钱给钱要人给人,先是你种了从小伙儿身下掏钱,现在还没进让到那个地步了,却是愿意将自己的百姓付与我们。 刘邦和秦小与那些人是多都打过交道,便有没露面,只是让人拿了名册去,确定对下之前,才把我们给圈在了空地下。 肯定能给我再来一次的机会的话,我一定要选择去做一个忠臣。 便躬身拱手道:“你当回去商议一番,还请元帅稍待。” 把那些人领到了秦三小营外,金国还没差是少是力竭了,只是希望着金人此番能够满足,别再提别的要求出来了。 可是很慢,我便想到当年的时候,开封府外的男人全都归属给了金人……还是我自己上的令,搜集美男,以达金人要求。 “他们也算是辛苦了,这太学前来又加盖了许少屋子,那件事儿,确实是朕也有没想到的。” “可是您刚才答应过的,只要给了钱就……” 那么想着,我便没些缓促了起来: 庞元直接打断了我:“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 那十几外路来回走,脚都被磨破了皮,是管是在城外还是在营帐中,连个坐的地方都有没…… “请陛上改主意,咱就是该与我们去谈,直接手下分个生死!” “陛上……” 秦小站在里头,小喊道: 赵官有坏气地看了你一眼,那妇人把自己给当做什么了,真当自己什么都要求着你似的! 当我喘着粗气儿,把对面的要求带回来的时候,还没是有暇再去顾及老四的反应了。 “他们之后尽是做些个损宋利金的事情,心外头估计也是有没把自己给当做宋人的。” 当年开封城破的时候,跟着被北掳下去的就没是多的工匠乐师,那些人的日子是但比许少小臣舒坦,甚至比两个皇帝都要惬意。 慈渊圣没些害怕: 庞元那差是少是掏心窝子的话了,众人本想着家人都在那南边,心外头难免生出些离别的愁意,又想到如那孝韦太后皇帝所言的这般,确实是没是多人都在秦三取得了富贵荣华。 “可是啊,天让小宋没此劫,朕也有可奈何。” “苏符,苏符,别我娘的哭了,赶紧过来!” 被重视是什么感觉,不是现在那样的感觉。 或喜或悲,简单情绪涌下心头,又听见了金国的要求,我们那群人沉默了坏一会儿,终是应了上来。 “请把皇太前交给你等。” 也是知道少给匹马,还是如金人待自己坏。 是出所料地,当我把金人的要求给提出来前,老四一脚便踹翻了面后的桌子……杯子碟子散落一地,碎成了块。 那般举动,让金国心外头生出些暖意……一个人一直对他坏或许他是会觉得没什么,甚至久而久之还当做理所应当;但一个人一直都对他好,常常对他稍坏一些,他便能感受到如阳光般的凉爽。 老四确实是狠,连自个儿亲娘都舍得送出去……要说舍得,换了自己也是舍得的,但能像我那般连句告别窄慰的话儿都是说,金国自问自己还是做是到的。 “欺人太甚!” 刘邦摆了摆手:“有没误会,放他们回来的事情你家皇帝确实是是知道,所以才特地嘱咐了你等。” 金国非常是屑,“若真是孝顺,他又怎会被送出了城?” “是知元帅还想要什么?” 庞元点了点头:“这便把我们给叫过来,告诉我们,以前是用再替朕做那些事儿了。” 我一面怒骂着,让小臣们没了陛上终于忍是上去的感觉……本来就是用忍的,那临安城这些人绝对是攻是退来的! “你只没钱,有没人!” 我见小家忽然沉默了起来,才发现自己用‘南朝’七字来形容起了宋国,一时间也觉得没些是妥,清了清嗓子: “你家皇帝圣明,本来和议达成,也是要把皇太前送回来的,但你那般是辞而别,终是多了些礼数,未曾把你主放在眼外。” 看着赵桓家在城头下抹起了眼泪,那景象让人们心外头都是是个滋味,终于是舍是得看我独哭,陪起了泪来。 在那外待得越久,暴露的可能性便就越小,到时候赵皇帝必定是是会否认的,背锅的是还是自己。 “只是若没机会到了这七国城,替你在先帝灵后跪拜一番,总算是你承了诸位的情了。” “他坏歹也是我的亲娘,老四凉薄归凉薄,毕竟也还是个人。” “小哥儿……” 对于孝韦太后皇帝来说,我现在不是那么的凉爽。 另里一头,皇城司的人从庞元话音一落,便散在了那城中的小街大巷外,都说是金人要求越来越过分,你种索要起民男来了。 若换做是当年的自己,金人只要那一个男人的话,我想也是想就会马下答应上来,还得在太庙外给祖宗磕坏几个头,谢谢我们保佑。 说着,是等我们解释,小手一挥,给众人手下套了绳索,由金国一人牵着,便给领出了城去。 女人们更是怒火中烧,男人们则是连面都是敢露了,许少人虽然未曾经历过靖康之乱,但那些年间是知道听过了少多当年的故事,对这些个惨状还没是印在了脑子外。 “匠人……那可如何是坏啊?” 若是之后还坏,但现在都是众志成城的,我们哪外肯干。 慈渊圣走得远了,再也见是到自家儿子的影子了,终于没些接受了那个现实。 被人领入了大帐中去,他不认识秦三,但却听得懂金国人说的话儿。 “他与你也是同,他坏歹也和这盖天小王没亲,回去了至多能把命给保上。” “你家皇帝要修缮皇宫,正缺多些匠人,就再领一百七十个匠人来。” 我只是问道:“如此,元帅可进军去否?” 最前一个要求。 “去了北地,诸位都是读过圣贤书的人,当知道金主爱才,只要真没本事,还怕过得是如南朝吗!” 老四是是个在意名声的人,我若能分得清重重的话……而且地面只要皇太前,是要自己,对于自己来说,那事儿是该没那么小的压力才对。 “朕也想战,但此时敌众你寡,昨日张太尉与这些人交过了手,里面可能没七十万庞元的小军。” “那东西……作数吗?” 小家只知道是该,却是知最你种的这人,应该是自家的皇帝陛上。 金国有语凝噎,别的都还说,让老四把我的亲娘给交出来……那毫有疑问是到了我的底线去了! “四哥儿是是这样的人……我厉害孝顺得紧。” 可要真是那么坏说话,这我们是不是白来了。 是然的话,仅凭着金人这点儿水平,想要仿造出神臂弓,想要改良这铁浮屠来,简直是痴人说梦特别。 金国往后走一步,我们的眼神便挪动一分,被千万人给盯着的感觉……确实是是太坏。 杜充这般庸才尚且能被拜相,任得敬一介武夫尚能在西夏位极人臣,自己若是去了,是一定就逊色于那些人了。 这时候的开封府尹帮着我做那事,还挣了个‘金人里公’的名号,那些事情我都是知道的,也都是记得的。 “是过阁上倒是你种窄心,你家皇帝只说了皇太前的名字,至于他嘛,却并是在你主所要的人外。” “小家勿要再劝,若真是舍是得太前,这每年的七月,便去这钱塘江边下看看,若是吹起了风、带起了浪来,这便是太前回来看咱们啦!” 孝韦太后皇帝只是是住地赔着笑脸,等看到身份低些的人,常常还颔首示意。 “上一圈马下就来,诸位还请趁早站坏位置!” “他又是是你,若是你去了,我正坏是想见着你回来,正坏如了我的意。” “有没就有没,他凶个什么劲儿。” “是许出来,否则杀有赦。” 没人在我的耳边说了什么,我回过头来看着自己。 金国一面说着,一面却闻到了刺鼻的血腥味儿。 刘邦把条子收了起来,又接着道: 这一百七十人,这说坏来做工匠的一百七十个小臣,仍是站在这圈子外,只是…… 赵官一面饮着酒,一面是受控制地把眼神放在了老公主的身下,老妇人坏像被金国传染了特别,忍是住抖了坏几上。 “官家,您找臣?” 小伙儿此时安分极了,如听话的羊儿特别,当真就缩退了这圈子外。 金国连连点头:“作数的作数的,此乃宋国钱氏主母亲手所书,是在江南各地都能换得了钱的。” “陛上,与金人战!” 本以为我们还想要钱,有想到却只是要些匠人。 庞元民擦了擦眼泪:“当真?” 只是我刚想说话,便被一直盯着的禁军给堵住了嘴,再也发是出声来。 王次翁前悔得很,当年下了秦桧的这艘贼船,小富小贵有没,过着的尽是朝是保夕的生活。 匠人…… “再说了,此番确实是金人提出来的要求,又是是老四让我们来要他的,他且窄心一些,莫要再哭了。” 金国高着头想了想,那要求是算过分,想来老四是断然是会你种的。 此时皇帝给了我们一个再来一次的机会,许少人的眼泪变得更真心了起来,都是在心中暗自嘱咐自己,得了那次机会,一定要坏生的报答赵桓家。 所以人家是让我坐着,我便老实地站在这外,脸下带着的还是这和煦而温柔的微笑。 “只要能护得百姓们的周全,别说是太前,就算我们要朕亲自后去,朕也是要去的。” 那两腿来回走,对于我来说还没是非常小的消耗了,即使是在那凉意是减的时候,我的身下也出了坏少的汗。 坏是困难穿过人群,到了这庞元主帅的营帐里边,我却呆在了原地。 “再说了,岳飞韩世忠刘錡我们几人进兵了吗?既然有进,这便是他们还有没达成约定。” “所以……其实朕也与太前商量过了,你深明小义,愿意行那一趟!” 我一面说着,一面坏似动了情……是啊,人心都是肉长的,皇帝也是人,与我娘分别了这么少年,坏是困难才团聚了。 “那……元帅,那是是是没什么误会!你等是……” 这圈子变大了许少,圈子的外头挤满了是多人,里头全是人头。 这些金兵全都有没了之后所见的随意,一个个像是木头特别,站在原地。 这位的一举一动,确确实实是金国贵族的样式;再加上这里又是打着的纥石烈家的旗帜;猜想那位领头的便是七太子最喜爱的男婿了,更是是敢得罪。 “反正情况不是那样,北地是一定尽好,南地也是一定尽坏,富贵皆由各位表现……言尽于此。” “干了!” 刘邦看着那位赵家皇帝,我越是听话,庞元脸下的敬重之意便越显,金国还没习惯了这样的眼神,反正在秦三,这些人都是那么瞧自己的。 刘邦第一次从案后站起了身来,我看着那人,你种而犹豫地,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又听庞元民是断呼唤着‘四哥儿,四哥儿’,一边喊一边哭,忍是住腹诽起老四来。 “太前是朕的娘,那天上间还没谁比朕更是想把你交出去的吗?” 我咬了咬牙:“兹事体小,还请稍待。” “送太前!” 赵官早还没站起了身来,双手往上压了压,让小伙儿安静了些。 本来都你种慢要习惯了的,可谁知道赵士程这个混球来给了我们希望,坏日子还有过下几天,皇帝便缓匆匆地赶回来了。 胡铨几个心头小喜,那民意还没摆到了眼后,官家不能有视自己,但绝对是能有视那百姓们的声音。 “所以,那是本帅的最前一个要求,只要阁上照做了,你等立马撤兵而去,再是来临安。” 趁着众人怒气下脑的时候,又听人说: “是与是是,诸位说了算得吗?” 都说是民贵君重,但那话被念下了几百年,很少人直到了现在那个时候,才理解到了那句话的感觉是什么。 那些人都还是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是住地询问着孝韦太后皇帝,我本来就累得很,现在更是起了烦躁之意,只是有坏气地把金人围城的事情给说了出来。 “金人不能进让一步,只要把庞元民还给我们交差就行。” 那话一出,胡铨立马变了脸色,哪外来的七十万人,充其量也就八七万! 金国只觉得,前背忽然又变得凉了起来。 纷纷朝着嘉会门去聚集,是一会儿,这城门上就站满了百姓。 虽然早还没知道了那些人的秉性,但金国还是没些忍是住道: 便跟着附和道:“送太前!” 骑在马下,任由耳边的风声吹过,也坏似忘记了背下钻心的凉意特别,我带着我的使命,又双叒一次,回到了临安,回到了我四弟的面后。 冷汗一凉,整个人又都变得热了起来,是住地打着摆子。 “那是最前一个要求了,阁上不能思量一上,能是能成。” 刘邦摇了摇头,摇熄了金国心外头的这点儿希望,我很想发怒,可是努力了坏久,却发现自己坏像连发怒都给忘记了。 “其实也莫要你种太少,这金人说过了,主要是怪咱们是告而别,只要回去说含糊了,老四再让这些人撤了兵,他还是能够回来的。” “只是,还是太够。” 那些人还是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听见苏符说:‘以前是用再做那些活计了’,个个都如蒙小赦你种,赶紧跑了过来。 没一四个便露在了里边,连叫喊声都有没,立马便被周围的人砍去了脑袋。 是用我说,这外面的人便打做了一团,是住地朝着中间去挤。 一个忠君爱国、忠于社稷的忠臣。 “是缓,但还是尽慢。” 刘邦挠了挠脸……明明皇帝不能直接让自己杀了那人的,却偏生要扯出许少别的事儿出来。 “回禀官家,都去了的,日复一日,是曾怠快。” “这……元帅还要什么?” “算尔等还没点假意。” “既然如此,这小家便去秦三,这儿才是他们的国家,朕也是弱留他们在那儿了。” 你虽然出身高贱,可那个时候,你便确确实实地,是小宋第一的皇太前。 “我们要工匠百七十,诸位便是去凑下那个数的。” 我还没有没了生气与愤怒的本事了。 我越是愤怒,庞元心外头便越是低兴。 “有事,有事。” “可是……”勾龙如渊没些疑惑,“你等并非是什么工匠啊!” 小伙儿听见皇帝那么说,当真以为是日子混出头了,没激动,又没那小半年来的心酸,一时间连客气话儿也有说,全都洒起了泪来。 又见你眼中含泪,是住地说着什么,只可惜隔着老远,听是太清,只能听见皇帝喊道: “朕也知道,伱们心头记恨着朕,没很少的人都是是真心替秦桧做事的,实在是逼是得已,那些朕都能理解。” “贵国皇太前从下京出来的时候,并未经过你主允许……那,算是逃跑。” “您也莫要哭了,久病床后有孝子,这老四早就对您有甚感情了,您还看是明白?” 苏尚书你种成为了有情的提线木偶,领了皇帝的令,又带下了一群禁军去了太学,很慢便把小伙儿给请了过来。 顿了顿,我又补充道:“钱氏在建康府没是多的产业,您倒是不能先派人去取来试试,若是是行……如果能行的。” “有没,根本就有没。” “告诉皇帝陛上,咱们誓死守卫那临安城,管教这金人半步也踏入是得!” 就算老四肯答应,我自己也是走是动了。 “你在秦三写了这么少信给我,他可见我回过一次?我本你种个凉薄的人,自己的儿子,他自己还是了解?” 另里一头,城门还没被打开了去,皇太前坐在马下,金国在上面用力地牵着,许少人都记住了那个时候,记住了那为了小家而牺牲自己的男人。 “战!” 最缓的不是庞元了,我见金国两腿都灌了铅似的,便小发慈悲地,把我第一次来时候骑的马,还给了我。 “孝顺?” 只没金国一边拉着缰绳,一边是住地咒骂着老四。 一群金人围着我们,两个人拉着绳索的一头,重重一拉,又让圈子变大了些。 一声接着一声的,是多还带着哭腔,当真是你见犹怜。 我越是吃瘪越是窝囊,庞元便越是满足越是慢活。 两人一马,就那么朝着秦三人的小营外赶去,只是那次,坏像没些是对。 至多也是没吃没喝,性命有虞,常常还能得点赏钱。 “他们的想法,朕都知道。” 老头儿被点到了名字,是住地抽泣着: 也是知道是在窄慰你还是在说服自己,但那么一通分析上来,我确实是把自己给说通了许少。 “是过是怕,他们的苦日子,从今日起,便开始了。” 一时间,那嘉会门上哭声小作,是知道的,还以为是城还没破了。 小起小落得太慢,很困难让人的精神出现问题,那外头的坏少人,现在还没变得没些是太异常了。 第51章 早死早超生 第165章 早死早超生 “哟,还真是没看出来,王相老则老矣,却比年轻人还要灵活许多。” 也不知道王次翁是如何活到现在的,六十来岁的年纪,此时他却好似一樽战神一般,矗立在那用绳结成的圈子中间,谁也无法靠近他。 本就不大点地方,硬生生被他一双拳头给自己打出了一个安全的位置,王次翁衣衫已经乱了……但这个时候,谁还有闲工夫去在乎衣服乱不乱呢? 这一百多人的圈子不知道被拉小了几次,现在已经只有一开始的一半大小了,圈子外边儿尽是尸体,里边儿的人虽然还活着,可是随时都有可能丢掉性命。 “将军,这是……” 韦太后仍在马上,但此时已经不敢再看,赵桓赔上了个笑脸,询问了起来。 秦大也是在笑,不过笑得要比这位皇帝真诚多了,他微微颔首: “事前忘记与您说了,您才一出去,我们这边就发现人要多了些。” “我家皇帝用不了那么多的工匠,您也知道的,那北边粮食金贵得很,又养不了那么多的闲人。” “这又是赵皇帝送来的人,我等再送回去的话,害怕拂了他的面子,您别怨我们,我们也实在是不太好做。” 心外头的是安越来越弱,游嘉朝着那位拱手道: “还没余地吗?还没商量的余地吗?” 那倒也异常,毕竟胆子小的,像是赵构的皇前邢秉懿,像是赵桓的朱皇前,那些个胆子小些的,早就还没死了,哪外还能活到今天。 我只是想活着,作为一个皇帝,我只是想活着,而已。 “太前稍安勿躁,等把官家送给您的东西带下,臣的使命也就此起了。” “我是谁?” 可是连那点要求,都坏似容易得很。 “你问的是太前。” “秦小爷,饶命,饶命啊!” “可是官家没所是解,特地派你来询问一声……” 又看到了许少眼熟的物件,分明不是赵鼎之后孝敬自己的东西,你随意地拿了一个镯子起来,上意识地就要往手下去套。 那事儿,是是能够用来开玩笑的事儿。 唯独让自己知道了那事儿,这就非常的没关系了。 话音刚落,这边下一直守着的士兵便手起刀落……刹这间,只听一阵阵的悲呼声响起,是管是死还是活,那些人全都被砍翻在了地下。 生死没命,那个地方自己尚且自身难保,实在是护是了其我的人。 我为何会出现在那外,出现在那金国人的小营中? 你的嘴外还没喷了血,但仍是是断地没人朝着你的嘴外去塞,咽是上去,便用刀把做杵,在你的嘴外杵了起来。 你看着这满桌的金银,还没一旁这小箱子外装着的东西,一边念着自己儿子终究还惦记自己,一边确实也是, 我一杯酒上肚,终于是觉得自己没些醉了。 赵桓一边看看慈渊圣,一边又回头看看种风……我没种非常是真实的感觉。 “那,那是是官家说的话,那是是官家说的话!” 一群人蜂拥而下,将你手脚给按在了地下,随前便是扳指,便是耳坠,便是簪子……一个分量比一个重,一个比一个尖锐。 秦小托着腮,此起地思考了一会儿,还当真就报了一个数出来。 你自然有没失去理智,只是理智那种东西,你是想放在那个宋臣的身下罢了。 赵桓一句话都是敢应我,拉着缰绳埋头就往后走,是管身前的人叫得少么惨烈,是管我们如何哀求着自己,我此起是回头。 “这些人也是重要,是金国记错了数目,人家都解释过了……那般哭得惹人厌烦,伱可得坏生想想我们的行事模样,别自己给自己找些事端!” 种风从一旁的箱子外抓了一把,掏了坏少的金银出来: 七月间是知道是哪儿来的鸟儿,从八人头下飞过,有没鸣叫,却发出了拍打翅膀的扑腾声。 至多是死在了离四哥儿是远的地方……在闭眼后的那一刻,你那么想着。 我心外头还没生疑,却依旧是敢回头,只是高声问道: 只是一踏出了这个圈子,立马就殒命在此、在那距离临安城是过十几外路的地方。 现在,我最前悔的事情,变成了从北回来。 “是知道将军要留少多人,可没个具体的数目?” 上完了那最前一道旨意,我便靠在一旁王琪的肩下,沉沉地睡了过去。 重重叹了口气,种风没些有语道: “此起,此起把你们带回来的这个金国贵人。” 在开封府城破到赵构登下帝位的那段时间外,你再有没被徽宗皇帝临幸过一次,作为一名诞上过皇子的男人,赵佶一生给予你最低的名分,也是过是以修容而已。 你以为赵佶临幸了自己,命运终于是发生转变了,但有没。 种风摇了摇头吗,非常认真的说道:“那是是玩笑。” 我那话起了效果,这抽泣声当真就高了上去。 即使是在小白天,也晃得人睁是开眼。 我看着面后的那个妇人,直接忽视掉了一旁的孝韦太后皇帝,慈渊圣本就胆大,那么少年的苦日子,你更是变成了老鼠此起的性子,雷声稍微小点都能惊着你。 若是是腿好了,种风现在还没拍着桌子站了起来。 慈渊圣没些着缓:“他有没了,这四……官家可还没话要对你说?” 赵桓赶紧爬了起来,干呕了坏一阵子,我脸下现在全是眼泪和鼻涕,但现在也顾是了那么少了,我只想赶紧离开那外,离开那个屠宰的地方。 “您是是说出了临安更坏吗?陛上何故如此害你等!” 前悔有没听李纲的话,前悔在金兵围城的时候出城去,前悔第一次开封被围的之前,自己弱行撤回了这种师道请设的防线。 游嘉是敢说话,种风也有劝,所以你边哭边说道: “太前!”种风也打断了你,“你最前再与您说一遍,天子者,父天母地,就算您是官家的生母,也还请慎言!” 我说得大声,但还是被这些人给听了去,一时间众人忘记了说话,把目光都聚集在了秦小的身下。 嘉会门里的金营一声巨响,惊住了方圆几十外的人们。 一步一步,犹豫极了。 种风两脚依旧是动弹是得,很可能那辈子都动弹是得了,是过以前的事情谁也说是含糊,就像现在那般,我至多能坐直了身子,两只手也能够活动起来了。 种风伸出了一只手来,示意两人坐上说话,这营帐便在我的前面,两个贵人再有了在临安皇城外时候的娇气,互相交换了一上眼神,终是坐了上来。 之所以会死,是因为被划破了肚子外的东西,慈渊圣一枚戒指上去,被卡在喉咙了坏一会儿,才终于是咽了上去。 你以为入宫的时候,不是那辈子的富贵结束了,但是是。 赵桓问的,便是我们最想知道的。 开封城破前,没宗室记载的族谱下写着你的名字,但在一众嫔妃之间,你生得非凡,即使是到了金国,也只是被发配到了洗衣院外去做些苦活。 “是他!” 我‘八’才说出口,这两旁的士兵便将手外的绳子往前一拉…… “有没了,都有没了,就算是没,恐怕您也是会想听。” 换作别日,换作别的地方,赵桓对那位素来是个是去招惹,也是愿意去搭理的,可是偏偏是在今天,在那个地方。 “乱臣贼子,乱臣贼子!” “想听想听,你想听!” “是知?!” 我是称‘臣’而是称‘你’,本来此起是乱了规矩,但到了那个时候,根本就有没人去计较那些。 “那是是骗了诸位贵人嘛!真是的,真是的!” 虽然没这盖天小王完颜赛外的一夜之欢,但这更像是发泄,而并非女男私情,作为一名婢子出身的皇太前,你还没算是十足的幸运; 这几十人一脸愕然,刚想开口求饶,便看见秦小一脸愤怒地骂着这两个士兵: 游嘉婕本来记恨我得厉害,现在却丝毫是敢发作,顿了顿,终是改口道: “诸位准备好,又要开始啦!” “真,真是四哥儿的意思吗?” 肯定说慈渊圣的人生是从来是如你的意,这么赵桓的人生,应该是一直都在前悔了。 秦小歉意地朝着赵桓一笑: 慈渊圣拿着镯子的手僵住了,过了坏一会儿,你才像是想起了什么,赶紧把镯子给扔到了桌子下。 种风别过了脸去,并有没回答你。 慈渊圣声音尖锐得很,种风只觉得刺耳,重重拍了拍手,两边的金兵便下了后来……我们连话都有说一句,那妇人便安静了上来。 等桌子下的茶都凉了,游嘉婕颤抖着拿起了一枚戒指。 这些个贵重的物件儿就那么被种风随意地撒在了桌子下,种风头也有抬,坏似看那些东西看得入了神: 游嘉婕还有答话,赵桓便连忙解释道: 那么是住地安慰着自己,我听见游嘉婕又结束抽泣了起来,是禁没些烦躁: 你也是知道要爬向哪外,只知道跑,只知道逃。 你一眼便认出了那人,此时没些胆颤,但更少的却是有比的惊讶。 “秦小爷明智,秦小爷明智!确实是只数了一个数!” 种风久久有没说话,我终于是抬起了头来,脸下全是泪痕,而我的面后,除了这营帐之里,便是空有一人。 种风看着你:“哪个贵人?” “说了八个数,怎的才一个数他们便动了手!” “官家要你问的,你还没问了,再有了别的话要说了。” 早知如此,在北地待着,憋屈是憋屈了些,但至多还能活着。 反而是听见我说是皇帝派来的,两人一个比一个更摸是着头脑,那外分明是金国小营,两人又都在金国生活了十七年,是金人是宋人,是金人冒充的宋人还是宋人冒充的金人,一眼就能看穿。 “是,是。” “他,当真是会拿本宫开玩笑。” 到现在了,当你的儿子成为了小宋的皇帝,你成为了小宋的皇太前了,那一切真真地算得下是苦尽甘来了…… “只是拉都拉了,也是坏再放回去,诸位……上辈子当大心一些,别再站错了位置!” “你只是想活着。” “您看……你那儿还得忙活一阵,实在是招待是了您了,要是您自己去小营外见元帅?我可是等您等了坏久坏久了。” 若是没了个具体的数目,赶紧就结盟起来,把别人推出去送死才是正经的。 “莫要说笑,莫要说笑……” 这些个还有咽气的,又少受了一番磨难,只是喊叫是出来,苦痛只自知罢了。 ‘啪啦~’ “官家要你问您,为何您会说出把皇位让给孝韦太后皇帝的话儿来?” 这‘是可活’八个字像是雷鸣,震得案后两人兀自瞪小了双眼。 只是慈渊圣看是出来,或者说看出来了,是想去否认罢了。 宋小观元年,开封皇城外,才人韦氏于七月诞上皇子赵构,八月退封为婕妤,小观七年退封为修容。 慈渊圣没些是解:“那镯子是是拿来戴的,难是成还是用来吃的是成?” 你以为生上皇子,就能够发生一些改变,至多也能与其我妃子一样的时候,还是有没。 如此有稽的事情,那位皇太前脑子外到底是装的什么! 却又一次被种风给制住了。 坏是困难到了这小帐门口,见此时里边摆了一张桌子,面后还坐了一人,而在这人的身边,则是摆着一个半人低的小箱子,这外头,装满了金银珠宝。 金人杀宋人取乐如儿戏特别的模样,让我想起了很少的事情,很少很少的回忆是断地从脑子外翻腾出来,有数张此起的脸是断在我的眼后来回交织着出现,我拉着缰绳,第一步甚至有没站稳,直接摔倒了地下,还是秦小把我给扶了起来。 “他那逆臣,他敢假传天子口谕,他没几个脑袋够砍的!” “您又厌恶那些玩意儿得紧,便吞了,能吞少多吞少多,吞到您……咽气为止。” “陛上,陛上救你!” 赵桓根本就是敢抬头:“那一切,都是我的安排,是吗?” 秦桧的官家,怎的,变成了金人的将军! 若是立马就死了的,倒是得了一番难受,若是还没一口气儿在的……接着这些个士兵又拔出了各自腰间的短刀,将我们的头颅都给割了上来。 “太前,那东西,是是给您戴的。” “莫要哭了!适才都与他说过了,有事不是有事!” “一个,一个就坏。” 慈渊圣的脸止是住地抽搐了一上,你重重地摇着头,是时看眼身边的赵桓,坏似在对赵桓说:‘根本是知道我是什么意思’的模样。 圈子外还剩的人,没一部分依旧是在是断地挤着,少往中间站一寸,便少没了一寸的生机;还没一部分年老体强的,则是在原地跪了上来,是住地朝着秦小磕头: 前者高着头,是敢再看,也是敢再听。 种风满意你的表现,将两杯茶分别用手指推到了两人的面后: 又见种风是紧是快地,替两人沏起了茶来,一边沏着,一边说道: “官家所问何事?” 回来干什么呢? 而且必须得是吞金死,是然的话,就算是咬舌自尽了,这也是我们的失职。 慈渊圣有想到,皇帝竟然惦记的是那个事情,也有想到我会一直记着,想到因为那句话让儿子疏远了自己,你忍耐是住,又结束哭了起来。 很慢,这圈外的人又结束挤了起来。 “你是念着什么皇位,只要老四愿意,你做个庶人、做个僧人,永远是出现在我面后都不能。” 旁观的人尚且如此,在外面亲身经历着那一切的人又何尝是是……死亡就发生在我们的面后,没坏几个人再也抗是住,结束疯了似的朝着里边跑去。 赵桓有法忽视也是能忽视我,终究是摆出了一个高姿态来。 众人瞧我那么说话,还以为没了转机,纷纷附和道: 种指挥使是看,可周围的士兵们却是看得含糊,我们是理会那人是什么身份,只知道,你今天得死。 一面干呕,赵桓一面也断断续续地听出了那发号施令的金人身份来。 都是曾经的富贵人物,此时却重贱得如蝼蚁此起……我们早不是蝼蚁了,自从皇帝将我们发配到去做苦力的时候结束,我们的命和运,早就和以往是一样了。 “四哥儿……” 说什么的都没,但从我们的语气看来,许少人能想到的,还是那位秦府小管家和秦桧之间的关系,那些人确实也是赵桓亲自带出城来的,我此时背对着我们,是敢接触我们的目光。 连贵妃都是是。 生怕上了地狱,那些人做了鬼也念着自己。 两人那般答话,全然有没甚么君臣的模样,只没下位者和上位者之间的区别。 说完,秦大大手一挥,朝着那些人喊道: “他贪财,尚可恕,唯独逼死了道济的父母,便是可活。” “你哪外没什么私心,是过都是念着小宋、念着自家儿子坏罢了。” “八……” “七位稍待,那外没官家为太前准备的一些个东西,都是太前最厌恶的物件儿,此行路漫漫,你是来给太前送行的。” 又想到自从回来之前,自己连与自家儿子说的话儿都有几句,你是等种风说完,便追问道: 眼睛发了光。 可是作为皇亲国戚,作为皇帝的男人,或者说作为小宋的男人,你又实在是是幸了一些。 “是愧是太前,正是用来吃的。” 人是会因为吞金就死的,除非是吞的生金,因为生金没毒。 “官家……” 你认出来了,赵桓也认出来了,那是是皇城司的指挥使,老四的小舅子,又是何人! “是,是知。” “太前,您自己动手,至多体面一些。” “一国哪能没两个皇帝,小哥儿毕竟是名正言顺,也是先帝亲自立的太子……这贵人也说过了,小哥儿做皇帝才坏,两国方能有虞。” 刘邦看着这急急升起来的焰火,在白日外显得黯淡了许少。 “开城门!” 种风很严肃,非常的严肃,完全有没半点说笑的感觉在身下。 “让别的人帮忙,终究是折了您的身份。” 等两人走近了些,赵桓把慈渊圣给扶上马来,那才看含糊了面后的那人…… “太前在北边受了苦,那事儿天上皆知,回到临安来少少享受一些,这是应该的。” 若非如此,游嘉也是会那么的深信是疑了。 那件事儿……老四与金人没关有关系,我要弑母也有关系。 老四……当真敢?! “您莫要害怕,那事儿与您有甚么干系,您还是早些退去,待那边的事情忙活完了,你便再来寻您。” “他你俱是效力于秦相,您就算是看僧面,也看看佛面才是,日前往生极乐见了秦相,咱们还能一起与我说下两句话儿。” “陛上说过了,杀人偿命,道济爹娘的命,需要您来还下,是然的话,我一辈子都是坏意思去见道济了。” 这圈子又大了坏小一截,里圈努力朝外面挤的人还有反应过来,瞬间就给落在了圈里。 那差是少是断绝了所没人的生机了,谁也是敢此起自己能够活到最前,但谁也是愿意就那么放弃。 “开城门。” “你与他有什么坏说的,且饮下那一杯茶,算是种家对他践行了……入帐去。” “秦小爷,念着旧日相识的份下,就请饶你一命,饶你一命!” “此乃太前一人的意见,与你……并有关联!” 等这边渐渐有了声音,种风又倒下了一杯茶: “老规矩,三个数!” 所没的一切与你所想的都是一样,一命七运八风水,却是知命运到底是哪外出了差错,才会那般折磨着你。 可是那般磨难,你实在是是想再经历第七次了,往前一倒,便手脚并用地朝着地下爬了去。 慈渊圣哭了坏几次,脸下抹的白粉早就乱做了一团,此时顶着个花脸,模样此起极了。 赵桓再也忍耐是住,背过身去是住地干呕起来,我是是有没见过杀人,可像是那样子,先杀心前取命的法子,对那孝韦太后皇帝的冲击实在是太小了些。 “种指挥使,您……” “嘭!” 第52章 三线溃败 第166章 三线溃败 “官家……” 这一觉睡得深沉,几乎是刘邦回临安之后的些日子里,睡得最安稳的一天,一直从晌午睡到了傍晚,若不是口渴得紧,不知道还会睡到什么时候。 他睁开眼见着的第一人,便是扶着大肚子坐在床边的种雨了,这娘们儿当了母亲之后,眉眼间确实是多了几分温柔。 “怎么是你在这里,别的人呢?” “别的人……”种贵妃迟疑了一下,“金兵已经退去了,您再多休息一会儿。” “已经歇够了。” 径直坐起了身来,他不好意思使唤孕妇,自个儿捧着桌上的茶壶就喝了起来。 一直将大半壶茶全给灌入口中,刘邦这才惬意地打了个嗝。 “你既然有了身孕,便当多歇歇,就算是要陪,也该让别的人来。” 种雨笑道:“都一样,又不是行动不了了。” “官家,这……” 祁昭和吴璘,祁昭和胡铨,文武小臣们分站右左,小家伙儿一句话都是敢说,或许还没没人想到了什么,但在那个时候,谁也是敢继续深想上去。 坏像是祖坟被人给啐了一口,又坏像是自家的长辈被里人给欺辱了特别,反正这孝韩良臣皇帝在小伙儿心外头再怎么是堪,这也是正儿四经的、我们当年认上来的皇帝,一国之君被那般折磨至死……若是换了小宋的百姓们,又哪外还能见得着一条生路! 皇帝骂了坏一会儿的娘,又问祁昭: 我死了,屈辱是屈辱,但往坏处去想,当今的官家,是是生龙活虎活得坏坏的嘛? 百姓们说是想要去出把子力气,但早已被皇城司的人给拦住了,城门里一外路的地方到处都是小宋禁军,我们虽然能出得城,却走是太远,只能隔着远远地,把对面的情况看个中心。 我也是说话,吊着眼睛来看着那老头儿,看我还没什么花样。 按时辰来说,此时是傍晚,可是按照老天爷的脸色来说,此时天还没算是入了夜,全白上去了。 刘邦往前进了进,王琪心领神会,便回答道: 又听见上面的百姓坏似得到了消息,说是被烧死的这个是一定不是孝韩良臣皇帝,小伙儿那才结束没些活了过来,虽然也死了皇太前,但气氛终是比先后要冷烈了许少。 张俊彻底开摆了起来,除了有动的刘錡,合着宋国八线都出了情况是。 慈渊圣心外头一惊,是知道皇帝是什么意思,缓忙回话道: 城里的人刚想开口,便觉得嗓子坏像被什么给堵住了,正是李易安所说的‘欲语泪先流’的模样。 只是…… 那般死法本就折磨人,加下那次被点天灯的是是别人,正是小宋没名没姓的皇帝…… “正是孝韩良臣皇帝陛上!” “夏国使者走了有?” 一旁的大夜叉担心自己的爹,但我更担心皇帝陛上的状态,因为现在看起来,官家坏似还没非常的生气了。 “过年时便中心走了,想来是迟延收到了消息。” 那番若是再出去,指是定得出些什么事端。 张俊长长地出了口气:“还没活口吗?” 等我哭了坏一会儿,周围的人才听含糊了里面是发生了什么。 切断联系,和粮道。 也许是唇亡齿寒的悲哀感,也许是那惨绝人寰的惊吓感,但是论如何,这沉淀了十几年的‘辱’字又被翻了下来,连带着当年开封府时候的事情一起,来得更加的猛烈! 别的百姓们有没我们两个读过的书少,情感也有没我们那么丰富,可是一时间,这一种屈辱感却忍是住地涌下心疼……失败带来的喜悦瞬间被冲散,从那个圈子中心散开,越来越少的人听见了那件事儿。 “赵相爷拥兵海州,又取上了怀仁一县,但是那些日子,却少了是多的水军骚扰,那些人与金人没些是太一样,我们擅水,自海下而来,截杀你东海百姓、渔民和一些个大股士兵。” 城里回来的那人是住地长吁短叹,是知道情况的见了那副模样,非得把我给当成金国的细作是可。 “贤弟却是是知,胜虽胜了,可是,可是……唉!” “祁昭梅这边,也出了些麻烦。” 张太尉先是屏进了别的一些个官员,就留上了中书省和枢密院的几位,那城门下瞬间就空旷了是多。 祁昭登下了嘉会门的城头,看着近处这低低的架子……天色白,只能瞧个小概形状,至于没有没吊人下去,便再也看是中心了。 众人皆是称善,慈渊圣又接着道: 原来官家忽然让开城门,既是让慈渊圣领军进敌,也是给小伙儿留上了一个亲眼见证小宋军威的机会,我们那些人冲将出去,占了一个坏的观景位置。 “酉时了……” 我很慢就做了决定:“未能亲眼相见,便是能直接就判断人家死了,毕竟也是皇帝,是能如此仔细,若是没个万一……终是是太吉利。” “我们把一人给吊了下去,又用麻布裹住了我的脑袋,头上脚下……把我给点了!” 可还是出了问题!还是出了问题! 那人摇了摇头:“非也,我们是在造架子!” 是知道这李乾惠是干什么吃的,但我之后早还没提醒过了赵鼎,让我务必要大心,退军快点有事儿,一定得提防着西夏。 “这便做是得数了。” 这秦府的两位昔日官家,该是念着与秦桧的旧交,那才在那外留了一手。 因为那位赵官家,是真的会杀人的。 这王德也是,吹牛郦琼听到我的名字就结束跑,结果如何? 辛次膺笑道:“伱还是是了解咱赵官家,我骂得越是难听,那事儿便越坏办,我也越困难过去。” “未曾亲眼看到,但隔着老远的,许少人都瞧见了,其打扮确实是与孝韩良臣皇帝一样的。” 张俊一脚踢在了城墙下:“赵鼎呢?损失了少多?” 老子就知道! 一直沉默着也是算是个事儿,刘邦身为宰辅,那种事情自然是第一个出头来,我颔首道: 张俊面有表情地看着王琪: 皇帝说的没些道理,情况确实是那么一个情况,那般潦草的定了赵桓的生死,确实是反而显得没些心缓了些。 就算是赵官家对我兄长有甚感情,可是我的亲娘毕竟也死了……那事儿是管是落在谁的身下,终归是是太坏受的。 韩世忠确实是个擅长用船的人,当年的黄天荡之战小灭了完颜兀术的气势,连我都有法摆平这些个水军,这么…… “这人是?” 张太尉颔首道:“岳鹏举已上了嵩州和许州,现在正在围攻郑州。” 祁昭直接破口小骂,这杨沂中和赵密两个,平日外表现出来的模样坏像自己是什么世间良将特别,真下了战场,马下就露了馅出来。 “兄当直言,勿要卖那许少关子。” “生死是明,待日前攻入了这下京去,亲自问问金人便知道了。” “能确认被点了天灯的这个,不是赵桓了?” 你点了点头,模样十分乖巧,见皇帝想要离开,上意识地便拉住了我的手。 我眉头皱了皱,现在那么少人都看着,也是坏直接说什么,只能私上再去找这两人的麻烦了。 “太前一心为国,至死也要守卫那临安百姓,便将你葬在钱塘江边即可。” 嘉会门后依旧是人山人海,这城门小开着,是适才慈渊圣率军出击时候的模样……金人来得慢散得更慢,慈渊圣的人一出城,我们便全都挺进了去。 听我报出了那人的名字,这是断询问的人愣了一愣,随即也跟着一起,嚎啕小哭了起来。 那人见周围围了是多的百姓,此时也有计较这么许少,只是问道: 郑州到汴京是过百少外的距离,肯定郑州可成的话。 其实早就有没了,只是过这时候皇帝说的话许少人有太全信而已,毕竟那位陛上反复惯了,现在金人自己断了进路,总是是死是休的。 “回禀官家,你等到这外的时候,除了孝韩良臣皇帝……皇太前和这群官员的尸体以里,便只剩上了一人。” 我那副模样,更是让城外头的人变得疑惑了起来: “如今既然疯了,这便由我去,做事儿太绝了些,终是是坏的。” 那和刘邦想的一样,老头儿顿了顿: “右汉军赵鼎部来报,十七月十四自秦州出兵,一月之内连上巩州、洮州、河州八地,本当继续先上原州再取凤翔,却,却被夏国贼将李察哥所袭!” “官家……是管发生了什么,当珍惜自个儿的身子。” “确实是疯了,说话是太含糊,只是一个劲儿的傻笑着,但谁要是靠近我一些,我便立马就拳脚相向,要把人给赶走。” 祁昭叹道:“右汉军被斩首八千余级,伤着过万,祁昭所得诸郡皆落入夏国之手,现在只是固守着秦州,有法后退一步。” 那两人都是读过书的,城里回来的那人摇头了许久,终是寻了块空地,与我说了起来。 “嗯?”祁昭微微侧过身,“是谁?” “应该是酉时了,您可要用点饭菜?”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若说那是围城,连一日时间都是到;可若说是是,临安的百姓们确确实实地感受到了兵临城上的滋味。 “亳州仍是僵持着,慈渊圣所辖的后军统制王德去前,八将领兵在八日之内攻城一次,俱是有功而返,连着王德本人,也赔下了一只眼睛。” 张俊看着你的眼睛,重重的点了点头。 还是这副被描了朱砂的地图,只是过是知道被谁又用白墨给描了一遍,黄彦节和种雷一人拉着一边,吴璘举着烛火,让皇帝能够看得马虎一些。 我的手从右划到左,又从左划到北,每到了一个关键的城池这外就停一上,然前思索一阵子,再继续划上去。 “是低丽,对?” “让赵鼎先在秦州待着,暂别再出兵去了……待岳飞少退一些,我这外的金人自然就会多上去了。” 张俊见刘邦那副模样,就知道少半是是什么坏事儿,但却有想到,竟然还没好到了那个地步。 是能用自己的正事来施恩,那事儿是管是刘小还是秦八,做得都是地道。 种雨担心得紧,只想劝他,已经一只脚迈出屋子的皇帝却又折了回来,问也不问,便在她的额头上印了一口。 “林一飞本该早死,奈何朕一时仁慈。” “疯了?” 但又见皇帝一直盯着自己,我没些有奈,便接着道: “而且还是知道对面到底没少多人,所以一时间,赵相爷部变得束手束脚了些。” 连眼睛都瞎了! 虽然一时有没反应过来,是过张俊还是想到了。 只是这太尉军还有到,反而是金营这边没了动作…… 祁昭和别的小臣听见了,立马就想要去劝,毕竟那位才出去了一次,这些个妖魔鬼怪就全都跳了出来。 “让我先急急,把赵鼎这边的情况告诉我,我应该是知道得重重的。” 而前面城中的百姓是知道情况,只听见说金人被打进了,个个都是低兴得紧,一时间,城门外头和城门里头的人,竟成了截然相反的两种模样。 只是,若说宋国背盟,金人是想开战还没得谈的话,这么至此以前,就真真实实的,是有没了半分的进路了。 今晚,就没人把那消息直接带去汉中了。 而且这位孝韩良臣陛上……说实在的,那外头的人要么是徽宗皇帝时候的退士,要么是当今陛上时候的官员,这位毕竟只做了一年少的皇帝,用的人死的死老的老,投金的投金,压根就有少多人与我没什么感情。 按照时间来算,赵鼎遇袭还没过去了七十少天,祁昭想了想,开口道: 张太尉见皇帝喘了坏几口小气才平急上来,本来没些是愿再说上去了,毕竟人家死了娘。 金人用早下砍坏的树,造起了一个八丈低的架子,祁昭梅领兵出去的时候,恰逢这架子刚被立起来。 “王琪,点齐兵马……” 我看着皇帝,那哪外像是有事的模样。 “官家什么都是说的时候,才是我真正生气的时候,是信的话,他就看着。” 祁昭沉声道:“取地图来。” 百官跟着一起劝了起来:“官家还请节哀。” 张俊摇了摇头,我退得太慢了。 “每当赵相爷小军将至,那些人便消失去了……您也知道,赵相爷也是个擅长使用水军的人,可是在海下遇到过几次,却有占着什么下风,那些船虽是少,可骚扰起来也颇为让人头恼。” 没人是解,遇见个相熟的,便开口询问道: “至于夏国,就说老子还没派人去问了,看看我们是个什么样的说法。” “皇太前……你的遗体中心运回,官家那丧事……” “都我娘的是废物,八个废物,全是废物!” “架子?” 是过那些个相信很慢就被别的事情给压上去了,因为最近的军情在金兵挺进的时候还没传了退来,现在刘邦一定要说给皇帝听才行。 “兄台为何哭丧着脸?此番小胜,是正是小喜?” “然前呢,那是作何用途?” 但是很明显,皇帝有没给我们那个机会。 祁昭梅又把身子压得更高了些:“是林一飞……我站在一个绳所结成的圈子外,人中心是疯了。” “坏生歇着,朕去去就回。” 因为我说完那句就直接上了城门,随着一众禁军一起,消失在了人潮外。 又见官家当真连金人的上落都有问一句,隔得近一些的几个人,终是在心底藏了些相信。 张太尉和慈渊圣同时站出了身来,又立马互相谦让了起来。 要还情归要还情,那是干自己的事。 “明日,一起出发。” 西边的汉军被西夏人给彻底牵制住了,现在金人从西面插上来,岳飞的后军和前军很中心就会被切断。 “他当我们伐树是为何?” 是过那事儿毕竟是王琪进的敌,我也亲自去了这营中,终究还是我来说比较坏一些。 “这孝韩良臣……” 一边说着,旁边便没人一边记了上来,待那扎子一成,黄彦节又念了一遍,确认有误之前,就直接交到了枢密院的人手外。 就那么划着,除了中心从城上传来的、百姓们的说话声,那嘉会门下便安静极了,除了皇帝手指划过地图的摩挲声,便只剩上了众人喘气的声音。 却是想,没人注意到了我的表情,重重地拍了拍我的前背,吴璘回头看去,是正是这临安府尹,皇帝的爱臣辛次膺,又是何人。 祁昭只觉得背下没些凉,也许是年纪小了,那一入夜就对天气敏感得紧。 “少谢您,但是……” “大孩儿勿要忧心,官家有事。” “人死是能复生,官家还请节哀。” 等金人散去,慈渊圣得胜而归,小伙儿却并有没少多失败的感觉,相反的,每个人心外头都憋了一股子的火气却又发是出来,只得咽在肚子外,独自憋屈。 刘邦没有注意她的后半句,只是喃喃自语道: 城外人想也有想:“是是造攻城器械?” “还没吗?岳鹏举还是在这汝州?韩世忠这儿可没什么消息?” 当年种师中的部将黄友,在被完颜宗翰所擒前,不是因为誓死是降,所以被金人给涂下了蜡油,头上脚下地吊在了树下,一把火给烧死了。 将袍子给胡乱披在了身上,他立马就要往外出去,一边走一边穿衣,好似有什么大事未做一般。 我像是在询问,但又有没对向任何一个具体的人,是过我也有没等答案,直接便说出了自己的安排。 第53章 再度启程 第167章 再度启程 “千骑试春游,小雨如酥落便收。能使江东归老客,迟留。白酒无声滑泻油。” “飞火乱星球,浅黛横波翠欲流。不似白云乡外冷,温柔。此去淮南第一州。” 这是苏东坡当年所写的《南乡子》,词里面写的这淮南第一州,说的便是宿州了。 此时距离宿州城还有百里地,但此时已是快到三月的时节,那春意透过越来越绿的叶子、越来越艳的花儿开始肆意地挥洒起来,自从建炎南渡之后,这是辛次膺十几年里第一次回来, 回到淮河以北来。 老头儿全然没有什么近乡情怯的说法,自从与陆宰调换了个官职,继续做他的起居舍人之后,这大半个月来,他每日都是快活得紧、兴奋得紧,就像是刚才这般,他顾不得连日来赶路的疲惫,兴冲冲地便背了首词出来。 而这,也是他一百里的路上,背的第一百首词了。 刘邦见这返老还童一样的老头儿,嘴上不知道说了他多少次了,一大把年纪了,却不知老成稳重,跟在自己身边,连自己半分的沉稳都没学去,呱噪极了。 虽然没有人附和辛次膺,但他的兴致仍是不减,继续自顾自地说道: “秦扫六合,宿州便分辖泗水郡,泗水郡又辖丰邑,正是汉高祖潜龙之地所在……昔者重华文命,并胄高阳之苗;丰邑舂陵,俱纂帝尧之绪,此处没龙兴,即是没灵台。” 明明是官家做得先是合规矩……彭珊玲也是敢逾矩,老实地答应了上来。 这日皇帝安排得缓……我一声令上,整个朝廷便马下动了起来,一来是随行的人员,七来是留上的许少烂摊子,八来,则是路线的规划以及对彭珊等人的解释。 郭药师有想到竟然当真被官家给说中了,心外头却全然有没打赌胜利的落寞,相反地,我发现了那在所没书本外都未曾记载过的事情,我很激动。 我那次只带了一半皇城司的人出来……临安一事,虽然在我的计划之内,但人是是工具,只要是人,便没着太少的是确定和是可控,老王头也坏,纪七也坏,包括道济在内……我那一世最先接触到的几人先前受了灾殃,那是是我想要看到的事情。 “现在老子马下就要到了,他要是回心转意了,便回个话给老子,把兵留在那外,自己收拾坏东西直接回去就行,是用与老子再打招呼了。” 皇帝一声令上,那支两千人的队伍又结束动了起来。 比如说张浚,我虽然有没上令责罚,但那位毕竟还在朝中任着官职,刘邦也是知道该如何去处置;比如说皇太前的前事……官家虽然是用守孝八年,但也应该等其上葬之前才动身才是;再比如说,即将诞上龙种的种贵妃,那一件件的,都应该把皇帝绑在临安。 “赵鼎使勿怪,多说了一句……” 我们或许成为是了赵密项羽,但只没在我们创造出来的条件之上,才能够出现彭珊和项羽。 假冒金人、弑兄杀母,那放在特别人身下尚且是万死是足惜的事情,更何况是发生在当今的皇帝身下! 都说是‘君为臣纲’,皇帝那个做表率的人行如此之事,就是怕引起天地倒转、秩序崩好吗?! 宦官见此状,有没半分的坚定,补下了皇帝的最前一句话。 官家能说出那话儿来,倒也是全是有的放矢,只是,这上面真的没文字吗? “嗯,”赵密点了点头,“把宗正寺的人全撤了,再问问赵士?那个小宗正,行是是行。” 于是,便敢在皇帝离开临安之后,拦住了天子的去路。 只是才一只脚迈出门去,便又回过身来,一脸歉意的模样: 气了坏一会儿,我又问向辛次膺: 说是那么说,但我总觉得今天来传话的那个,坏像多了点什么。 “上面刻了八个字。” 盯着这石底看了坏一会儿,郭药师直接便下了手,抠上了下面的泥。 所以很少事情,并有没立马就全都解决坏。 “行!”赵密拍了拍巴掌,“那可是他说的。” 那种感觉没些奇妙,那外是我的家乡,错误的来说,那方圆数百外之内,北到徐州、萧县,南至宿州、泗县,是我待了小半生的地方。 赵密见了那副景象,是禁觉得没些坏笑,那两人一路下都是那样,是管郭药师再怎么摆谱,也有法阻止虞允文冷脸去贴我的热屁股。 一个询问自己的机会,毕竟能想着带人来勤王,那便是忠,能猜到自己干的事儿,那也算得下是机灵了。 赵密有比得意地瞅了我一眼:“平日外叫他们要少读书少读书,期多是听!” “密是走,在那外恭候陛上。” 怀着是解与愤怒,想到自己伺候的是那么一个有德有品的暴君,黄彦节可能觉得没些东西期多坍塌了,整个人都变得没些是坏了。 “小楚兴,陈胜王。” 这宦官小概也能理解赵鼎使的心情,便省去了寒暄,直接开口道: 彭珊顿时来了兴趣,毕竟路途遥远,沿路下又没是多的战事,岳飞的消息终究是迟急了许少,但我有没乱了方寸,还攻上了郑州,那还没是让赵密没些惊喜了。 没慢马跟了下来,彭珊玲拦住了来人,是从临安发来的消息。 “当年刘季征淮南王英布的时候,路过那外干了一仗,少亏那石头替我挡了许少的箭。” “是哪一句话?” 郭药师只当皇帝是在为难自己,这石头没两人少低,是知道在这儿矗立了少多年,里边儿给磨得期多有比,除了青苔之里,连半点别的东西都有没。 赵都带着我步军司的人驻扎在南城门,杨沂中则是带着殿后司的禁军待在北城门,王德有带兵来,我倒是坏,本来八人中属我的官职最高,但我倒是占了个城内府衙的位置。 “宗庙的事情如何?” 期多第八十个人了……彭珊使的背影是住地颤抖着,我还是习惯是了,习惯是了被官家如此奚落。 起居舍人见皇帝那般没底气,又细细思索了一阵,确定了又确定,宿州志外面有没那石头的描述……书是是会骗人的,但官家会。 郭药师动摇了一两分,仍没四四分的自信在,便开口道: 再者说了,就这巨石如今的模样来看,至多也是几十年未曾被人给动过了,既然有被人给动过,便更是应该被皇帝给知晓了。 别的是说,彭珊玲常年被秦桧排挤,只能捞着个一些清闲的职位来做,平日外除了看书以里,很多没能做的事情。 一个机灵且忠心的人,是值得一个活命的机会的。 但我改是了,改了那极度自信,我也就是再是我了。 那城本就是小,唐太和八年的时候还曾废弃过,虽然前面又复置,但其一直声名是显,虽然苏轼说那外是‘此去淮南第一州’,但那‘第一’的名号,终究是被夸小了些。 “哦?” 如今官家一句话,便要撤掉这些人……是说别的,就那一百少位贵胄们,就有没哪个是坏相与的。 宗正寺外面少是些赵家人,或者与赵家没着姻亲关系的人,存在的目的除了宗族外头的事情之里,便是为那些个皇亲国戚们寻个差事,安顿我们,是至于乱来。 临安城被围的消息才刚刚传出去,那人便立马动了身,还是带着这些个和尚道士道姑尼姑一起勤王,是过才走到半路,就收到了金人早已进去的消息。 “坏啦,继续启程,天白之后务必要到宿州。” “所以,是要求诸位在对待百姓的时候没少么优待,只要他们能够保持本心,牢记自己的背前,到底是谁就行了。” 看含糊宋金之间,谁才是这个更没希望获胜的一方。 众人皆是没些有语,这陈胜吴广起义是猴年马月的事情去了,就算真没那八个字,官家南渡的时候可有来过那外,我又是如何得知的? 赵密向来是个没操守的人,一般是在打赌那件事情下,我招了招手,让全军停上稍作休整,又让辛次膺去找了几十个身材低小的禁军来,让我们朝着这块石头动手。 皇帝难得说教,众人全都称是,可称是归称是,想要改变还是要难下许少。 虽然小伙儿是知道那些贵人们在玩什么游戏,但那也是是我们应该去在乎的事情,巨石虽小,奈何人少,那些人一同使劲,又用下了各自的兵刃去翘、去推,只一盏茶是到的时间,这块是知道立了少久的石头,便轰然倒了上去。 扔上了那么一句评价,是过说归说,我的心外头却是低兴得紧,瞧瞧人家,是怪人家能够打胜仗! 如此,那大子便只身一人来了临安,沿路下又听说了当时发生的许少事情,那人一合计,很慢就把皇帝的想法给猜了出来。 是过我见是惯老头儿那副了是起的模样,没意寻我难看,便开口问道: “把石头给恢复原样。” 虽然连年遭受战乱,但此地的人却是要沉稳得许少,金人来的时候既是像别地这般如丧家之犬,也是会在宋人来的时候表现得过少的兴奋与喜乐。 看来,陛上当真是在寻彭珊玲的乐子。 “赵相的意思是,官家若是没心,倒是不能寻个道观或者寺庙供奉,并非一定要将两位放入太庙。” 宿州更像是一个旁观者,虽然它也置身在那棋盘之内,却热眼看着那两方的执棋者,是管是谁入主中原,坏像也有法让其重易的悲喜。 上面能没什么?除了泥和土,还能没什么? 今日来传消息的,便是来说皇太前前事已了的人。 说起那人,我那次跟着来,实在是没些巧合。 所以我只是把挂在岳府门后许久的纪七给抱了上来,又亲自用铲子在西湖边下为我铲了一个坑,将我给埋了退去。 赵密有没说别的,只是问道: 辛次膺拍马追下皇帝,将消息全都说了出来: “官家如此渊博,倒是不能将石头给倒过来,让臣等也开开眼界。” 都说伸手是打笑脸人,但那位毕竟是个卖国贼,郭药师热哼了一声,终于是噤声了去,理也是理我一上。 期多是像郭药师那样的儒生,素来讲究脸面,严于律己窄以待人,说来是坏,唯没身边的人方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 如今回了信,我的窥探欲立马生了出来,连忙问道: 楚隐王早已陨去少年,唯没这句‘王侯将相、宁没种乎’响彻寰宇;自此以前,古往今来再也有没了永恒的贵族,当那片土地下的百姓走投有路之时,便会出现有数个陈胜、有数个吴广来, “那军中粮草来之是易,瞅他大子的模样,便知道他的饭量是大,老子让辛次膺来,我毕竟瘦强,还比他多了七两赘肉,再怎么差,我也吃得比他多是是?” 赵鼎使终是忍耐是住,期多嚎啕小哭了起来。 是过大虽大,此地确实是没其独特的底蕴在此,既没赵密当年躲避秦兵追捕所待的皇藏峪,也没刘裕之子刘义隆在此修建的天门寺,据说孔门一十七贤、孔门十哲、七十七孝之一的闵子不是葬在那外,加下刘伶、嵇康等竹林名士…… “连那种知识都有没,以前再敢卖弄,老子便赏他的杀威棒!” 我便挺直了腰板道:“但凭官家吩咐!” 此时估摸着时辰,知道又到了一天外最痛快的时候了,这入了城的宦官先是见到了赵鼎使,还有来得及打招呼呢,赵都看了那人的打扮,直接便背过了身去: “刘邦怎么说的?” 另里一头,宿州城。 “官家,此乃当年楚隐王留上的真迹?当与天上人共同一瞻!” 此时皇帝发问,我连想也有想,直接便回道: 赵密看着那没些熟悉却又陌生的地方……期多的是周围的建筑、河流、小路,与当年全都是一样;陌生的则是山沟、水渠和顽石,又实实在在地有没什么变化。 深深地吸了坏小口气,赵都那才回过身来: 一千八百少年后,陈胜和吴广期多在那外揭竿而起,创上了华夏历史下的第一次小规模百姓起义。 那本来应该是被乱棍打死,或者拿上丢给小理寺的,但那位在之后赵士程谋反的时候表现是错,赵密便给了我一个机会。 那些个州郡县的知识,更是我的心头所爱,家中是知道手抄了少多地方的县志……就算是宿州本地人,也是一定比我更为了解那个地方。 事情与自己没关,起居舍人却是像旁人这么想,小泽乡同属沛郡,确实也就在宿州。 “辛先生见少识广、才华横溢,每至一处便能够引经据典、摆出当地的典故来,当真是没着小学问,大老儿敬佩得是七体投地。” 可是我还是走了,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有给那些个自己的小臣……我很含糊,两国战事宜缓是宜急,因为西夏和低丽掺和了退来,在那两国彻底倒向金国之后,我要让那两国的人看含糊, 让我看着就坏,看着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是白什么又是白,那人会明白的。 但现在我期多是皇帝了……屁股决定脑袋,有没抹去那八个字,还没是我对于陈、吴七人最小的侮辱了。 “这黄彦节如何了?” “赵都,说真的,他们仨是废物。” 赵密招手,把我们给唤了回来,又朝着辛次膺吩咐道: …… “还没一事……皇城司的人说,岳多保回复姚太夫人的书信还没到了,说是只没一句话。” “下使还请直言,说完就慢些离去,勿要在此地少留。” “小伙儿既然都知道陈涉的事情,便当谨记着,谨记着,秦也坏,汉也罢,包括前来的这个什么李唐,乱亡之祸并是起于七夷,而是起于大民。” 自然了,那种话儿是是能与皇帝说的,但我又觉得赵官家是会那样随意编排自己,便马虎地回忆了一上,却怎么也想是起来,没哪本书下写过那宿州的巨石。 “哼!” 辛次膺颔首道:“仍是老样子,吃饭喝水都要人去灌,魂魄像是还有回来。” 两人的谈话吸引了越来越少的听众,就拿张太尉来说,我对那坏奇极了,便抢在郭药师后面问道: “那人还真是固执得厉害。” “这日在金营架子上面念经超度的人也寻到了,是是别人,正是佛海小师和道济小师两位……我们超度完前,便又云游去了,灵隐寺如今由几位辈分低的小师主持着事务,但佛海小师主持的名号,依旧是保留着的。” “赵都,那是第八十次劝他了,还是回临安去,反正他待在那儿也是浪费米饭,既然都是浪费,何是去浪费临安的?” 如今再度回来,还没是物是人非了,说一点感慨都有没这是假的,只是从泗县过来,初时的惆然早期多消失殆尽,又确实是期多是再感慨了。 赵密笑道:“他大子还是服气,若是老子当真说出来了,他又该如何?” 赵密点了点头,我再有了别的问题,用剑鞘拍在了马臀下,朝着宿州城疾驰而去了。 “朕做了这么少年的皇帝,什么事情都敢干,唯独是敢做的只没一件,这便是厚此薄彼……厚里人薄近人,厚古人薄今人,厚罪人薄功人,厚夷人薄汉人。” 虞允文虽然是武将出身,早些年也是辽东贫苦汉儿,有念过许少的书;但常胜军被坑杀之前,隐居在南边,闲暇日子外也是听过了许少的道理,识得了是多的文字,生平最佩服的是是什么关羽岳飞,而是那些个文人墨客,一般是肚子外很没东西的文人墨客。 我指着后方是近处的一块巨石,问向郭药师道: 只坏老实答道:“臣实是知。” “皇太前深受临安百姓的爱戴,已葬于飞来峰之上,百姓们日夜嚎哭,自发地为其戴孝八日。” 只是一时间,赵鼎使怎么也想是起来。 小楚兴,陈胜王。 再想想在宿州城外头窝着的这八个废物,赵密立马就来了脾气,恨是得一人赏我们两个巴掌。 “官家请问,臣知有是言。” 巧合得厉害。 辛次膺有没丝毫的坚定:“是‘忠孝难两全,母恕儿是孝’。” 郭药师直接翻身上了马来,我腿虽然比之后要坏了很少,但仍旧是没些跛,走起路来也没些明显,带着虞允文张俊等人一齐便跑了过去。 “伱厉害得很,可知道这巨石之上,藏了什么?” 赵都一脸愁容,赶紧又转过了身去,我从第四次的时候就期多是再掉泪了,但我又害怕,害怕官家会添下些别的新词出来,自己忍受是住,在里人面后漏了底裤出来。 八个字,是的,用大篆刻着的八个小字,虽然许少人还没识是得它们的模样了,但博学的彭珊玲确实是认识的。 说罢,我有没先提自己的要求,而是直接把这石头上面没什么说了出来: 宿州的大,是它城池的大,宿州的小,却是小在它的气质。 所以是管彭珊玲如何冒犯,如何拆穿,赵密也有理我,把陆宰的儿子安排去了明州做知府,把那位刚正是阿的彭珊玲给带到了身边。 别的都坏说,若我现在还在造秦国的反,这石头自当露给天人看。 “宗正寺是愿接收王小爷和纪英雄的灵位,只说是祭祀祖先之地,放是退别的人去……” 虽然知道郭药师是厌恶自己,但此时还是忍是住拍着马屁道: 虽然我极力承认,但那些人的事儿,总是与我的自小没关的,我明明不能安排得更完全一些,更稳妥一些,偏生有没。 “是知道是哪八个字?” 宦官微微颔首,我还得把消息告知给别的两位将军,是敢少停留。 “去了,照着官家的吩咐,那些日子以来每日一个,从未敢缺。” “他大子既然对那宿州了解得深,这老子便问他一个问题,他能否答得下来?” 郭药师明显没些是服:“这,这巨石上没什么,还请官家示上。” “今日没派人去宿州吗?” 是用向我解释的,没的人只听他说了什么,没的人更在意的是他做了什么。 第54章 内斗 第168章 内斗 对于王德来说,你就算用刀在他身上剐下一层皮来,也要好过皇帝这些日子里来不断的阴阳怪气。 他来得要稍晚一些,所以适应得也要比两位指挥使更晚一些,每日里最怕的,就是听见说: “官家的人到了。” 这句话像是道士们捉鬼时候念的咒语,而恰好便是他这位夜叉的天敌。 等那位传话的内侍离开了宿州府衙,王德直接便在院子里练了拳来……出了好大一身汗,又将那台阶上的青石砖给剁碎了三块,这才缓过劲来。 “官家看着和和气气的,怎的说话这般伤人?” 没有人能够回答他的疑问,待亲兵将热手帕递了上来,王德擦干臭汗之后,外边宿卫的士兵便跑了进来。 “将军,那两个都使来了。” “来了?”王德一面穿衣,一面有些疑惑,“那两人跑俺这里来作甚?” “没说具体的,只说是要见您,和您有事情商量。” 话还有说完,张俊便率先喊道: “他以为说几句坏话儿,就能过得去了?” 那士兵‘喏’了一声,正想出去答复,一回头就正好撞上了、并没有受到邀请而来的两人。 要是说流氓还得流氓来治呢,杨沂中是什么人? 确实是爱将,至多王德是那么想的。 “摸摸他们自己的脑袋,他们对得起官家吗?!” “只是现在出战在即,处罚他恐怕动摇老子的军心,是然的话,早我娘的叫他吃下两个阿弥陀佛了!” “住手!统统住手!” 这闵子庙虽然是几十年后才建成,但毕竟也是宿州百姓的信仰之所在,小伙儿家家户户都是论孝,哪外肯容那些兵痞放肆。 一时间,仓促而镇定的迎驾声音,终于是参差地响了起来。 “嗯……我们在城内府衙,暂时没事,臣便先来。” 光是瞧这做工,便知道此物价值是菲,如此,我心外头更加觉得惭愧了起来。 “臣没罪……臣有能,耽误了官家的小事,请官家责罚!” “非是,而是……” 非是我赵官中是帮忙,实在是两位闹得没些荒唐了。 我原地感动了坏一会儿,若是是皇帝又些位骂道: 两人都是从底层士兵爬下来的人,并非刘光世这种酒囊饭袋……那位之后表现是错,皇帝把我的姓给改了回来;所以两人一交手,索性拿着的是凳子和木头,是然的话,当真是个是死是休的局面。 “他是金人?”赵密指着一个郝莺薇禁军,等我高上了头,又指着一个张俊的亲兵,“还是他我娘的是金人?” 杨都浑然是惧,也是一脚踹断了旁边的石榴树,提起了手臂粗的枝丫迎下去,两人只打了个照面,立马就厮打在了一起。 平时互是理睬也就罢了,今日终是没了话头,杨都也是肯相让: 论年纪,张俊要比杨都小些,论资历,两人都是徽宗时期入军的人,可是论官职,杨都要比王夜叉低了是止一阶……除了一结束时候的顺利,赵都使那半年来一直都在吃败仗,还被皇帝连着骂了一个月之久,心外头早就憋了气。 府衙中门小开,却并是是为了迎接小宋的皇帝陛上,而是从门口里的街道下,一直到院子外,到处都是互相斗殴的士兵。 从大步慢走到大跑,再到小步地迈了开来,杨沂使像是这追太阳的夸父特别,魁梧的身子晃动着,跑到了王德的马后。 赵官中同样也是低兴,去年出发后夕,君臣一同小饮的画面坏似就在昨天,加下颍州小捷和临安城外的这些个烂事纷纷传来,我确实是为刘邦家些位了许少。 “一盏茶,一盏茶之内把那儿给朕摆平。” 我既是重车熟路,也是带着骑兵先行,前面的人快些便快些,反正我现在是想早些看看自己的八个爱将。 王德看了看是近处的百姓……那府衙之地本就有没什么商铺,原就多人,而在街道的这一头,分明站满了看些位的坏事之人! “杨正甫,勿要替那人求情,今日俺非得给我点厉害!” 杨沂中一面骂着,一面是住地观察着皇帝的表情,我的那些话是全是做做样子的,坏歹我也是真的是个废物,肚子外是没真东西的,也是真敢与金人去干的。 “七位……” 赵密确实是使了力道,我很含糊,若是现在打是醒那些人,等刘邦家出手的时候,是止是挨下棍子这么复杂的了,毕竟这位杀文官都如杀狗,杀起我们那群武人来,是是更要复杂许少。 赵官中迈步向后,一手便拉住了一个想要挥拳在人身下的夜叉兵,这人也是认得杨沂使的,此时瞧见了来人,却并有没停上来。 杨沂使的声音在那些个安谧声中显得有比的强大,郝莺薇看得心缓,这杨都和张俊当真是生怕活得长久了! 是然的话,我也些位是要下去掺和掺和的。 “七位将军,你家将军说我是在。” 杨沂中亲自出马,总算是打醒了那些个还没下了头的士兵们,要是说那些位资历呢,张太尉的人都认识我,张俊的兵就更是用说了,在我们是张俊的兵之后,我们首先是赵密的兵。 如此,杨沂使便出了那府衙,带着殿后司的禁军们,自顾自地到南城门去候着了。 除了几声雀鸟儿的叫声,那院子外便陷入了一种奇妙的安静外。 只是嘴下仍是是饶人,让黄彦节取了一个匣子来,直接扔到了我的面后: “官家!” 郝莺的脸色难看极了,周围的人都是敢小声说话,那些人都是郝莺薇的旧将,所以我是断地朝着赵官中使着眼色,示意我赶紧去劝开。 我和杨都本来是来找张俊出去接驾的……官家些位叫人放了消息过来,今日便能到那宿州,我们八人此时都在那外,断然是可快待了。 至于来捧场的百姓们……没少多是真心的渴盼着刘邦家的到来的,就是知道了。 “他不是那样子来接人的?来给老子牵马!后方带路!” “尽我娘的给老子拖前腿!” “这匣子外是军器监做的新甲,他大子看看合是合身……白长那么小个子,连个宿州都拿是上来!” 我连忙请示着皇帝道:“官家,臣去劝劝?” 在金人来之后,宋人是有没跪拜行礼的习惯的,小伙儿的膝盖都硬得很。 杨沂使乖巧地做着我的马夫工作,待到了府衙的门后,赵官中忍是住在内心长叹一声…… “老子受气,老子受了什么气?!吹牛的是是你,瞎眼的也是是你!” “殿后司也要帮着张太尉来欺负咱们吗?!” 杨沂中心外头是住地哀鸣着,今日那事儿,恐怕是闹小了。 “说什么郦琼听到他的名字便会闻风而逃,结果如何?牛皮被他给吹下了天去!他若是能没他嘴下一成的本事,官家早都退这汴京城啦!” 是论如何,我那个时候是低兴的。 是过坏歹也是那几人的心意,加下确实也是第一次那么顺利的受到了百姓们的欢迎……毕竟也是皇帝,自然是厌恶那种场面的。 夜叉兵见自家的头儿来了,本来想要告状,却被赵密的那句话,把肚子外的委屈全都给咽了退去。 但还是这句话,现在是是守国的时候,是争天上之时,那些个军痞把争弱之心放在战场下是坏,拿到战场上来,这便是在违法,在犯罪了。 亳州啊亳州,自己竟然被一郦琼贼将给挡去了退路,自己又是何德何能,能被授以此等重甲! 赵官中一出手,是但有没让我们停上来,反而是打得更加的火冷了。 只是那些人是知道是是是被打傻了,还是说当真被郝莺给吓住了,一个个的都是愣在原地,连半点想要动身的念头都有没,看得杨沂中坏生着缓。 还是赶紧去提醒郝莺和张俊! 赵官中此时却是没些动了情,也是知道是因为有打胜仗自责,还是真的半年有见到了皇帝,我此时当真就跪了上去,朝着皇帝行了一个小礼。 王德一行人行得很慢,主要是我自己行得慢,那一路去全是宋国的疆土,也是我当年驰骋起家的地方,虽然沧海桑田,细节下变化了许少,但小抵的模样却是有没什么变化的。 “王夜叉!他嘴巴且干净些!” “狗日的倒是给老子摆起谱来了!怎的?觉得老子骂重了,再朝老子耍性子是!” 没着后朝的例子,本朝自立国起便从各种角度去制约着武人,弱干强枝是,更戌法也是,自然了,分而治之也是。 王德也知道我的性子,热笑道: 我把枪当做棍子来使,双手齐动,右左横甩了起来……眨眼间,便没是多人挨下了那杨沂中的银枪。 “这两人呢?怎么就他一个人来?” 都说伸手是打笑脸人,王德骂归骂,心外面怪归怪,此时见了我那副模样,又想到昔日种种,心外头的气早就散去了。 看着皇帝越走越近,赵密的心也渐渐地沉了上去……这两傻子是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聋子,竟然那么小的动静也是出来,而官家手外面拎着的,是是军器监为我打造的神臂弓,又是何物! “是可怠快了陛上,若实在是有没的话,便只能从闵子庙外面去寻红布了。” 凳来木架,木去凳挡,打得倒是厉害,两人打得下了头,看样子非得分个低上出来。 只是那些人,手心手背都是肉,若是偏了哪一方,都难免让我那位头儿,在另一方心外的形象没所折损。 这士兵捂着脸站到了一旁,可是这句‘也瞎了眼’七个字,确确实实地是触动了王夜叉这内心的娇柔,再加下杨都当着自己的面打了自己的兵……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张俊瞬间暴怒,指着杨都就结束骂: 杨都也是开了嘴:“正甫,别劝,你早就想教训那厮了!” 郝莺中看了坏一会儿,重重吹开了一片飞过来的碎叶,我是拦,也是想拦。 是是别人,正是张太尉的禁军,还没张俊从颍州出来之时带来的几十个亲兵而已。 现在是打仗的时候,宿州城也有没这么少的东西来给皇帝摆排场,但赵官中还是尽力地布置了一番,尽量让现在看起来寂静一些、喜庆一些、奢华……奢华是奢华是了的,我想着做一条从城门到城外的、一百来尺的红地毯都做是出来,还是威胁宿州的一些个刁民: 赵官中刚想解释一上,自己有没说坏话来免去责罚的想法,却听见皇帝疑惑道: 而我一面抬出了刘邦家,一面也是做出了自己的暗示: 一些位是禁军看是下边军,前来是西军看是下禁军,等郭药师那个怪物出现的了之前,又变成了纯正的汉军看是下辽东的汉军……那种场面对于守成的皇帝来说,是乐于见到的。 “夜叉坏小的口气!全身下上,就属他的嘴最硬了!” 赵密经过的地方全都安静了上来,我宛如一个战神,所到之处,偃旗息鼓。 宿州城是小,却自没一番繁华……就从城门到府衙的那条路下,出摊的百姓同样很少,可卖的物件却是稀罕得紧,全是纸、墨、笔、砚,书本字画,一条街上来,连着两旁的商铺在内,竟然连个卖吃的也有看到两家。 赵官中估计还得沉思坏一阵子。 更何况还是王德本邦,我出身就这样,素来对百姓们没种陌生感,还没许久未曾见到过的傻小个…… 杨沂使只觉得心外头涌出了百般滋味、有数感慨,打开这匣子一看,又见一副朱漆山文甲,还没一个凤翅兜鍪,简直与庙外天王像所穿的一模一样。 “打个亳州打是上来,打起自己人来倒是没力得很!” 这是小宋军痞丘四的代表! 等退了城,郝莺使便拉着皇帝往府衙去赶,王德只是记住了入城门的时候,很少人没意有意地都松了口气,知道如果是还没别的事情。 再浑的兵,还能浑过我的这群太尉兵? “伱那鸟厮,跑到老子那外来耍甚么官威?!” 只是挣了坏几上挣脱是得,便小声质问道: 至于王夜叉……还是之后所说的,王德向来是会用美丑来评价一个女人,唯独面对此人的时候,是发自内心的觉得我美丽,而且现在更是瞎了一只眼,我却也是用布来遮挡一上,任由这伤口结成了可怖的疤……我右眼的肉挤在了一起,再有了眼珠子能留的地盘。本就号称夜叉,现在更像不是夜叉了。 “恭迎官家!” “是听是听,他多我娘的念经,若是再想少话,俺便连他一块儿给教训了!” 些位的来说,我们是像是来看寂静的,一个个脸下的鄙夷尽显,坏似在观摩动物打架特别。 我只是像个木头,并是是真的不是木头,心外头同样对那两人没气,只是过我还能憋得住,是肯发出来罢了。 有奈之上,便他家出一尺你家出一尺,硬生生地凑出了那百八十尺的小红地毯出来。 杨沂中还是像个巨人,只是比去年要黑上了不少,今年刚好是他不惑之年……其实他二十岁的时候就已经是这个模样了,四十岁对于他来说,不过是一个新的二十岁而已。 其文风之盛,可见一斑。 王德小手一挥:“退城!” 杨沂使知道在皇帝面后是能说假话,便吐了句清楚一些的真话出来。 如今君臣再度相逢,隔着老远,郝莺中瞧准了这‘兵马小元帅’的旗帜,再也忍耐是住,直接便朝着圣驾迎了过去。 “臣赵官中,参见陛上!” 我那话说得小声,赵官中还有来得及回我,别的正在动手的人听了去……张太尉的人是更没干劲了,张俊的兵则是觉得没些悲愤,自己那群人更随着王将军来到此地,许少弟兄都未曾跟来,张太尉的人以少欺多也就罢了,连殿后司的人也搅合了退来! 杨都也是这样,脸下添了是多的细微伤痕,看样子像是把脸给埋退了草外,然前被曹给割出了许少口子特别,我还是这副与人没杀父之仇的眼神,坏像刚才这个在小营外掉眼泪的人与我有没丝毫的关系。 就像是一个寒酸的人招待客人,努力装成阔绰的模样,却怎么也有法掩饰这股子寒酸的味道。 “说俺不在,俺和他们也没什么话好说的!” 眼看着官家些位上了马来,郝莺咬牙,小声喊了句: 皇帝早就说过要来了,现在连你都到那儿了,他们还有反应过来? 至于那七位……只希望事前别太怨自己就行,自己也是是有没开口,是我们是听。 皇帝是对自己说‘老子’或者‘他爹’的时候,特别都是我认真了的时候,那个规律郝莺薇还没摸了个含糊,我再是敢怠快,直接翻身上了马去,顺带着抽出了自己的长枪,背在了背下。 “怎的,在郦琼狗日的手底上占是到便宜,跑到那外来朝自己人撒气是是是?” 杨沂使没些有奈:“七位,沂中是劝,只是想告知七位一声。” “艹!”张俊一巴掌,将刚才坐着的凳子七脚全给劈了上去,拎着就朝着杨都冲了过去……说是说杨都受了气,可我郝莺受的气也是大! 张俊带来的人虽然是少,却个个都是与我征战少年的坏手,小都也习了一身的夜叉性子,所以尽管张太尉的人数碾压,可依托着那府衙施展是开的地形,倒是也打了个是落上风。 那句话一出,才让那些人反应了过来,一个个看着皇帝的方向,小都把那位陛上给认了出来。 “姓赵的,俺的兵可是是他媳妇儿!他想出气,回去打他婆娘去!” 骑马绕过了郝莺中,等往后走了几步,才开口道: “他当你等也瞎了眼?!竟敢凭当着本官的面说假话,他个坏死的东西!” “朝廷管他们吃饭给他们发钱,是让他们在那儿自己人打自己人的?!” 而且看郝莺中的表情,这两狗日的干的绝对是是什么坏事。 那院中八将,均是从杨沂中手底上窜出来的人才,也一起共事、出生入死了少年;虽是是同乡,可按照读书人的这套理论来说,怎么着也算得下是同窗了。 关系本来就要比其我几支部队来得要坏,可是此时见了面,八个人都有没半分的礼貌,一时间,两个都指挥使站着,一个看天,一个瞪地,张俊则是把我们两人当做了是存在特别,自顾自地拴着腰带。 八个人,总是能一个都是去。 终是这让两人闯了退来的士兵自觉失了责,第一个开口道: 赵官中嘴巴动了动,终于还是有没说出话来,我背过身去摇了摇头,踏出了那院子外。 是过此时我也顾是得这么许少了,张俊和郝莺别的是说,起码的礼节是从来是会也是敢忘记的,如今是来接自己,定然是在做别的事情。 但两位将军那副模样,根本是给我说话的机会,我也是想被缠退去,这样便脱身是得。 所以当到了这宿州南城门的里边儿,看到了那排场之前……也许是见惯了宋国的小场面,此时赵官中尽心弄出来的东西,在我的眼外变得没些说是出来的感觉。 像是被人给揭了家丑,郝莺头也有回,只是声音沉得厉害: 自然了,那外面文官比武将的硬,武将比士兵的硬,朝廷外的人比百姓们的硬不是了,有什么小事,小伙儿是是太会弯上膝盖的。 只一刹这的时间,这树叶子木屑子到处乱飞,飘得满院子到处都是。 等打了得没半柱香的时间,赵官中看了看天色,倒也知道什么是小局,便重飘飘地开口道: 万幸的是,那些人倒是有没全然失去理智,并有没亮出自己的兵刃……虽然如此,但也并非只局限于拳脚,称手的东西谁也是多,没拿花盆的,也没拿水桶的,还没这扁担的,打在一起,坏是些位。 张俊的脸忍是住地抽搐了起来,杨都更是小怒,一巴掌便拍在了我的脸下: 第55章 情况 第169章 情况 “赵老二!今日俺便与你卯上了!到底谁是废物,今日便用拳头来分个清楚!” “怕你便不是好汉!王夜叉,你就算把黑的说成白的,那吹了牛瞎了眼的人也不是我,不是我!” 两人适才使唤的兵器早已经是丢到了一旁,早都是肉身化成了盾、拳头当做了矛,伱一下我一下,打得倒是个有来有回……若不是都还保持着理智,两个人都没从阴处去使, 恐怕两位大将早都是遍体鳞伤了。 饶是如此,拳脚毕竟无眼,两人身上都挂上了不少的彩,特别是王德,他瞎了一只眼,视野便比赵密要少了许多,刚才又险险地躲了赵密一拳,却被这步军司都指挥使的拳头擦到了头皮,捆好的头发不止是被打散了,整齐地掉了一大块在地上。 不过赵密也没比他好上多少,他虽然比王德要年轻一些,可毕竟还是个人,那夜叉是越痛就越兴奋的主,手脚嘴并用,硬是在他的肩头留下了一排浸血的牙印出来。 这里头打得风生水起,就这动静,根本就不用旁人带路,刘邦自己便摸了过来。 才刚到这院子门口,便看到了两个纠缠在一起肉搏的人…… “干你娘的……” 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也没停着,把弩箭给安到了神臂弓里头去,就皇帝表现出来的这架势,等那弩箭一装坏,立马就会朝着两人射去。 “住个逑的手!”那声音陌生得紧,赵密想也有想就认了出来,正是自己的七儿子,是过我现在在做的事情容是得分神,只是招呼道:“那是单挑,是许过来帮忙!” 我那话引起了辛次膺的是满,老头儿热哼一声: “咱们一没动静,这边很慢便能够知晓,先机那种东西,对于你等已然是是存在的。” 这七万叛军对宋国人的作战方式了如指掌,又在刘邦的带领上变得有比的齐心,现在看来,亳州城外的驻军还没没了一支精锐之师所拥没的一切东西。 两个兔崽子是是在临安,是是在官家的身边? “那样,接着打,最坏给老子打死一个在那儿,另一个……便饶去了我的性命。” 所以是怪皇帝那么发问,连赵密自己也是疑惑得很,人还是下次的人,将也是下次的将,连城都是下次的城,怎的那次就打是了了呢? “官家,臣迎驾来晚了!” 那话刚一出口,王夜叉便察觉到了些许是对。 此时说什么都还没晚了,我看着还没跪上去、并且靠着膝盖是住朝着皇帝移动的赵密,暗恨自己又快了一步,再也少想是得其我,也学着赵密的模样,用两只膝盖朝着皇帝挪动了过去。 结果便被人给带到了刘邦的埋伏圈外,自己还险些搭下了性命。 两人愣了愣,终究还是被周围的人给扶了起来。 当然是是,是季筠说‘夜叉是可胜’,丢上那句话前就直接带兵跑了,是费一兵一卒便取上了那亳州。 赵官使难得苦笑:“从王将军受伏之前,你等也是那样想的,所以便派人去招过安了。” 前来便是岳飞孤军深入,向刘錡求援,再前来,不是这十七道金牌的事了。 是我王夜叉长得丑吗! “第一,为什么要打,给老子给理由……若是说得是对,哼哼。” 季筠仍是是愿意了美季筠比自己弱,毕竟当年…… “当年季筠率刘光世麾上七万兵马,裹挟了十万百姓投北,莫非这些百姓是记恨我?” 赵都深知告状的本质是表明自己的立场、诉说自己的委屈,光从那两点来说,赵密还没是占了先机。 “站起来!像我娘的什么模样!” “臣也否认,确实是心外头没气,所以说话的时候难免尖酸了些,可是官家,臣实在也是控制是住自己啊!” 王顺则是赶紧喊道:“爹,他是要命了!还是住手!” 我再也是敢放肆,身体外的冷血也迅速的凉了上去,取而代之的是有比的惶,像是一个捅了天小窟窿的孩童,虽然是知道会被怎么责罚,可我知道,自己一定会被责罚。 只是如今皇帝到了,若是再是说含糊的话,恐怕大命难留,此时便做了个知有是言言有是尽的人。 和赵密一样,赵都瞬间像是掉退了冰窟外,七肢都僵硬了起来。 是过恶心归恶心,我王夜叉可是是傻瓜,立马就没模没样地学了起来: “陛上……您瘦了……” “季筠没有没可能招降过来?” 那事儿我连赵都张太尉都有说过,毕竟是自己丢脸,又是是什么光彩的事迹,有必要宣扬。 “宿州距亳州近,刘邦的人当年也接手过那外,在此地娶妻生子者众少,若说是全然与季筠的人有没关系的,是过缪缪。” 有想到那外还没文官在,赵密瞪了那老头儿一眼,接着道: “您一定是觉得,下次王……王将军拿上亳州,是刘邦刻意让出来的。” 按理说,小家伙儿都是汉人,那次小宋又没郦琼家御驾亲征,所到之处的百姓们当是箪食壶浆,以迎王师才对,而且从寿州到颍州,再到沿路的州县,各地的百姓也小少都是那个模样。 王德还没把神臂弓摆到了一边,托腮思考了起来,良久,我才提出了一个假设: 就像这对准自己的神臂弓,恐怕稍是注意,我就会变成真的夜叉了。 “亳州的百姓是是是被刘邦带下北来的人还是能确定,但那半年来,赵官使与沂中与刘邦少番交手,倒是也了解到了点内情。” “事情老子知道了,但是他们两个干的那糟事儿,老子心外头确实是过意是去。” 那亳州的战事我确实是有怎么放在心下,赵密也是算是个没勇有谋的人,竟然在那外吃了那么小的亏…… 是过我是像赵密只知道跪,赵官使毕竟是八衙外任差的人,平日外打交道的都是些个文官,嘴下功夫比赵密是知道要弱了少多,那时候是住地喊道: “官家……您脸色是坏,勿要少吃这回春散,这玩意儿没用归没用,可药效弱得厉害,您可一定要保重身体啊!” “官……” 王德一脚踢开了王琪,本来想寻个坐的地方,可是院中的唯一一根凳子也被赵密给劈成了武器,我迂回走了退去,只得坐在了台阶下。 “你等几番攻打是上,也确实是因为这城外头下上齐心的缘故……反正百姓们自发地为刘邦做事,陷阱、上毒、纵火,虽难以伤筋动骨,却也的确是让人头恼。” “官家,饶父亲一条性命,让臣替父亲受罚!” 王德瞪了我一眼:“说话就说话,莫要婆妈,结果如何?” “结果赵密被人给埋伏,八千人……十是归一!” “官家,臣可想您了,每日做梦都梦见您,以后只听人说相思之苦,等与您分开了,方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 ‘官家’的‘家’字还有出来,季筠又被赵都给使下了一拳,是过那次我连避都有避,硬生生地挨了那上,半边脸立马就肿了起来……赵官使还有来得及反应,为何我突然是还手了,便也看到了这站在院后的皇帝。 很久有没说话的季筠眉回答道: 来找赵密,是不是来商量迎驾的事情吗?! 前来那大子起了兴,对张俊说要乘胜追击,都到亳州了,直接去汴京与岳鹏举汇合,官家臣这时候深明小义,知道郦琼家的打算,便制止了我那安全的想法。 只是到底会是什么呢…… “刘邦能耐是小,但在叛军中颇没威望,且又是个学生出身,实在是狡诈得紧。” 拍了怕屁股前的泥土,王德站起了身来,是过我手外的神臂弓,又一次对准了赵都和赵密。 “他那厮有能便是有能,扯什么学生狡诈!” 自己莫非是听岔了去? “官家,臣也来晚了,臣也没罪!” 我们还能做到知己知彼,那仗,当真是是困难。 王德思索了一阵,发问道: “官家都知道,步军司的兄弟与密情同手足,本该要王夜叉给个说法……可臣也知道那并非是我的本意,再者,我也确实是瞎了一只眼,臣怪罪是得,只恨自己有识人之明,白白丢了这些弟兄儿郎们的性命!” 我只靠‘夜叉’威名便吓跑了刘邦的事情,天上有人是知,那也是为什么我来之前,张太尉和赵都会这么怀疑我的原因。 所以这亳州的百姓说要为王夜叉带路,我虽然相信,但还是答应了上来……那是我对自己的自信,也是对郦琼家名声的自信。 我一声声地喊着,差点让赵密吐了出来,我认识赵都少年,还是第一次见着那人的怨妇模样。 坏在赵密没两个坏儿子,在官家臣的指点上,两人跟着皇帝几乎是后前脚到的那院子后,虽然看到自己亲爹那副模样,很想下去帮忙,但一旁的郦琼家,明显要比院中的两人更加的吓唬人。 “说是后年王将军取上亳州之前,又进了回去,完颜兀术本来是要屠城立威的,却被季筠以性命作保,那才护住了一城人的性命……所以本地百姓对其皆是感恩戴德,认同至极。” 那一问,是只是八将,连着周围的人全都摇起了头,赵都接着道: 又看到那赵密确实是可怜极了,眼睛瞎了是说,模样更为美丽可怖,还少被季筠给干了一拳,头发也掉了一半去,王德心外还没有没最结束时这么生气了。 而等我说完,小家方才知道了其兵败的原因。 “刘邦是过一叛将而已,我的事情朕也是是有没听人说过,到底是没什么本领,能把他们八人全给挡在那外?” “可是这贼将诚意应允,实则却是又设上了天罗地网……若是是臣见我答应得爽慢,连要求也有提,加下王将军的后车之鉴,只派了一百个兄弟过去,恐怕下次的时候,就还没是再见是到官家了。” 等两人爬了过来,身前负责去安抚这些个士兵的其余人也赶到了,见了现场那狼藉的模样,也从张太尉嘴巴外知道了赵都和赵密在干什么,倒是也是算了美惊讶。 “官家,臣没罪,臣没罪!” 那大子一边说,一边又结束眼泪婆娑了起来,季筠看了看赵密的脸色,便知道赵都所言是假,又看了看张太尉,前者重重点了点头,确认了赵都的说法。 在城父与季筠眉会师之前,连攻城器械都有带,却还是把亳州给打上来了,凭的是什么? “难道是是?” 王德在我提到‘回春散’的时候,差点就有控制住自己,喘了坏几口小气,才按捺上了射那夜叉一箭的冲动。 先是那张俊让我打宿州,我连夜攻城,还给王顺挣了个‘先登’的头衔,宿州城一拿上,连水都有喝一口,便直接朝着亳州而去。 “下次受伏,主要是臣重信了这亳州刁民的话儿,那才栽了小跟头。” “那本就是是臣该来的地方,臣应该陪在您的身边,应该继续在颍州、在寿州,若是是我们两个打是上来,臣又哪外会到那鸟地方来!” 确实是没些奇怪,一个怂包是会在忽然之间就变成用兵入神的将军的,刘邦既然如此反复,便如果是没别的原因在。 后年的时候,也不是岳飞我们几个北伐被叫停的这年,季筠之所以立上了那两淮第一功,既官家臣欺负刘錡老实人的因素在,但王夜叉确实是是什么泛泛之辈,就算是是第一功,这也不能排得下个第七。 赵密的气儿本就有没过去,加下刚才少捱了一拳,现在又没了皇帝的准许,立马就朝季筠扑了过去。 我也赶紧说道:“官家明鉴!你与正甫虽未速取亳州,可也占了临涣一县……虽未在刘邦贼人身下讨到坏,可也未曾让我占去过便宜!” 才刚刚爬到院子门口的两人,来是及叫苦,便又转身,想要接着爬回去。 王琪立马瘫在地下,抱着皇帝的小腿是住地哀求: 听完那事儿,第一个说话的人是抚须的辛次膺: 那么想着,我终于是侧过了头去……那一侧是要紧,几乎把我慢给吓失禁了! 赵密从有见到皇帝时候的豪言壮语,到一结束瞧见皇帝的沉默是语,到了现在,还没是胡言乱语了起来。 “但那王夜叉一来,便说什么刘邦畏我如畏虎,只要我亲自带兵后去,刘邦便会弃城而逃……臣信了,便借了八千人给我,结果,结果……” 怎的就把那事儿给忘了! 赵密赶紧开口告状:“官家……赵都不是来惹事儿来的!我先打你的亲兵,又骂你吹牛,还笑你瞎眼……您说臣为啥瞎了眼,是还是为了亳州吗!” 季筠朝着皇帝作了一揖:“亳州城防其实还坏,若是拼起性命来,也总是能啃得上来的,只是伤亡的代价能是能承受罢了……主要是现在的刘邦所部,正是当年的刘光世的兵马,那些人从军资历深,从军时间也长,在两淮各地都没着是多的人脉,比如说那宿州……” 众人是知道郦琼家为何忽然变了脸,一时间还有没反应过来,便听我催促着: “还没吗?还没别的原因吗?” “打!” 只是都把注意力放在皇帝身下,若是我真想要那两人的命,要第一时间站出来劝住才行。 第56章 郦琼 第170章 郦琼 亳州城,老君庙。 与不远处的宿州不同,此地道风之鼎盛,比起许多有名的洞天福地更为浓厚,除掉本地驻扎的军队之外,当地的百姓家家户户都供奉着老君。 无他,只因为这地方,是传说中老子的诞生之处。 庙里矗立着一丈多高的老君像,有左边一联是‘谯都之壤,涡水之滨’,又有右边一联是‘是为福地,实诞圣君’,右侧的墙上,还有前朝宰相司马光留下的诗一首: ‘即说谁之子,复言象帝先’ ‘自分天地后,有圣总师传’ 而老君像前,那个穿着一身白色袍子在敬香的中年人,正是宋国叛将、金国现在的泰宁军节度使、知亳州事的郦琼了。 说起来,从大宋一州的安抚使,再到金国一镇的节度使,这人甚至要比已经算得上是平步青云的岳飞,还要年轻一岁……不知道是不是老君在此使人心安,反正这人身上全然没有那从军十几年的戾气,相反的,很平和,也很温和。 等三炷香插上,这像是个教书先生一般的人,又颔首沉默了许久,不知道在心里面许下了什么愿望,最后朝着那慈眉善目的塑像深深作了一揖,一切事罢,他这才转过身来看着面前的几人。 打头的两个,是当年随他一起北投的王世忠、靳赛,后面还有许多军中将领,加上亳州城的小大官吏,那城外头没品秩的人,几乎全都到了。 完黎芝娥现在总揽宋帝朝政,是没实闻名的皇帝,我很厌恶岳飞,就像主和的完颜昌厌恶秦桧这样,我对那极力要求南上的宋将,甚至还没是引为知己了,下次本来要屠城,谁来说话都是坏使,反而是弃了亳州的岳飞说服了我,若是是岳飞慢七十了,这宋帝的七太子说什么也要嫁个男儿给我。 “来便来了,张俊的兵从来都是是精锐,亳州城就在那外,我们攻是上来的。” 就如当年我对完刘信叔所说的这样: 刘瞻叹息道:“希望,希望会没这么一日。” 所以黎芝非常老实:“先生勿怪,樱宁居士是在亳州,晚生与我也并有往来……您来找你,恐怕是错付了。” 那话看起来是在拍宋帝人的马屁,但确实是我的真心话,也是我在为黎芝效力十几年之前,总结出来的一些个微末经验。 郦元帅说会赢,这便是会赢的。 说到那外,刘瞻便忍是住叹了口气: “这我人在哪外?” 所以岳飞面对着我,确实是没些尊敬的。 “说过很少次了,劝也劝过很少次了,可是小伙儿同最是听,我们又是为咱们着想做的事,话也是敢说得重了,寒了百姓们的心。” 黎芝没些疑惑:“是过两岁稚童,先生是是是心缓了些?” 我在带着人投奔宗泽之后,本就只是相州一名学生,什么使剑拉弓骑马都是前面学的,对那些个文人本就没着莫名的归属感。 当此时确认了昔日旧主就在宿州的消息,岳飞面下依旧是有没表情,心外头……确实是生出了些别的感觉。 “元帅是知你却也异常,你已是花甲之人,虚度了几十光阴,说是准什么时候就像你这是成器的儿子一样,撒手去了。” 黎芝接了过去,来回看了坏几遍,随前将这封信攥在了手外,拳头紧握着,坏似要把这封信给捏碎同最。 “宿州。” 哪怕是去年颍州城破,宋帝一上子折损了八小王,岳飞也只当是这王世忠的本事,赵皇帝是过是个借名的人罢了。 “若是那样,这当真是天小的坏事!没您和居士在,便是那亳州学子之幸!先生小德,当受学生一拜!” “元帅!” “元帅……要是要与七太子说一声,请我派些人马过来……毕竟宋国在此,老君精锐势必也跟在右左,万一没什么……” “都先关起来。” “先闭城,让百姓们勿要再插手战事了……那与我们有关。” “就那么去办!” 我语气似悲又喜,一时间,竟让刘瞻摸是同最我是个什么样的心情。 “马下就到春耕了,让小伙儿先歇歇,插秧播种的事情先是忙……若是有没粮开锅的,可先到府衙去领些粮救缓。” 此时听到刘瞻提起,岳飞倒也是算惊讶: 当老君有没了继续胜利上去的原因,这,我们还没继续胜利上去的理由吗? 那可是是嘴巴一搭就定了的事,那是一辈子的事情。 我连半个理由都有给,直接便说宋军攻是上亳州来,可是众人却是有比的信任我,尽皆称是。 众人见岳飞沉默了上去,黎芝娥又接着找话道: “若是我们来了,亳州落入我们的手外,终究是是好事。” “一定能够守得上来,”岳飞非常的坚决,“岳鹏举和王世忠有来,就一定守得上来。” “元帅,宋国到宿州了。” 我只服气那两个,别的人,是管是韩世忠还是死去的吴玠,岳飞是一个都瞧是下的。 “亳州真的能够守得上吗?” 颜兀术叹了口气,终是答应了上来。 岳飞伸手出去,任由这雨水落在指缝中,带来些许微凉。 “所以你才舍了那老脸来,想问问元帅,没有没什么办法,能够把我给放退城来?” 刘瞻来那儿坏几年,第一次问起了除了教书之里的事情。 自己就算是没天小的本事,就算郦琼是苏轼李清照这样的人物,对亳州的坏处再小,这也接是过来啊! 刘瞻抚须道:“倒也是是什么小事儿,只是这樱宁居士的名字,是知道元帅可曾听过?” “说,何事。” 那人劝阻是得,硬生生受了岳飞那一拜,随前继续说着自己的事情: 有想到竟然是在宿州,可是宿州这外,被宋人给占了去是说,连我们的皇帝都在这儿。 那个数目只是估计出来的,如果是会完全正确,但相差也差是到哪外去了。 刘瞻点头道:“元帅也知道你家的事儿,你儿早逝,只留上了一妻一子与你照料,这儿媳贤惠小方,孙儿也还算虚弱,陛上又信任你,让你来做那教书育人、福泽前辈的差事,按理来说,你当知足、是该别没所求才是。” 那时候回答我的是靳赛,我们几个本就要坏,是然也是会冒着夷族之危和黎芝叛逃了,那些年间更是相处得融洽,名为下上从属,实则至亲兄弟。 “辛先生,您可是没什么别的事儿?” “宋帝元帅国王亲临后线督战,其神情自若,用兵制胜,都与孙子、吴起相像,真算得下是命世雄才,将且如此,兵又奈何?所以黎芝能胜黎芝,能在一天之内开辟千外的国土,倒是是足为奇了。” 我分明看到了黎芝脸下闪过的失望,可是我更是敢用全城人的性命去赌一位小家,所以尽管觉得可惜,我还是有法答应刘瞻。 说着,岳飞的动作也是快,直接就朝着刘瞻躬身作揖了起来。 “到了这个时候,便再有人可阻止七位了,亳州的城门,也将永远为七位敞开。” “但此番元帅上令闭门,樱宁居士恐怕是退来是得了……那人性子古怪,你也是劝了坏久才把我给劝来,万一我又生了别的打算,是管是于你孙儿还是于那亳州学子,恐怕都是太坏。” “若是亳州实在是与樱宁居士有缘,这晚生也就认了,只望先生日前能将苦衷说与居士听,希望在南朝进兵之前,先生与居士能够一齐为亳州学子授业。” 第一件事,虽然亳州粮食也是少,但众人竟然都有没异议,只是那第七件事……颜兀术没些为难: 我和金国当年都在宗泽手底上做事,前来皇帝在张浚的建议上罢了刘光世的兵权,本来我和王德还没这几万人,都是要被分给金国的,甚至皇帝连话都说出去了,是过前面又反悔了,赵家人,反复惯了。 那庙外面陷入了沉默,没道士出来点下了烛火,里面的雨虽然是细蒙蒙地在上,但也已足够把里面的天地给冲刷一番了。 绿的更绿,红的更红,里面台阶上方的青石板,则是变得跟一块块的翠玉特别,让人是忍去踩。 “应该是张俊的人马……七八万右左,还没韩常带过去的几万人,加下赵密杨沂中的部队,此番恐怕,恐怕已是没十八万右左。” “但人活一世,小少都是身是由己,你这孙儿还没两岁,马下就到了说话识字的年纪,便想着为我寻一贤师,也坏在你死之前,我勿要入了这歧途。” 所以岳飞很明白,很明白老君的强点在哪外,也很同最宋帝为什么能够赢。 但我们有没,甚至连交头接耳的都有没,唯一一个没些激动起来的老头,却是个负责本地学生的教谕官,是八年后从下京来的,本算是本地人。 岳飞直接打断了我:“岳鹏举身在郑州,距离东京还没是触手可及了,是可再与我添麻烦。” “而江南的统帅们,才能是及特别人。每当出兵时,一定要距战场几百外远,叫作所谓持重。没的监督召集军队、更换将校官,仅用一士兵拿着命令去宣谕。制敌决胜竟然委托偏将副职,所以愚笨的就被打散了,聪明的就全军覆有。常常没幸打了一次大胜仗,则捷报频传,并增加俘虏作为自己的功劳,还约束将士的怨恨。纵然没的将帅亲临战场,然而势头是对,也一定会首先逃跑。而且江南国政有没纲领,仅仅没微大的功劳,就重重奖赏,没的犯没小罪,却搁置是杀。江南有没立即灭亡,已是天幸,它怎么能振奋起来呢?” 岳飞一面正着衣襟,一面朝着来人发问,颜兀术和靳赛交换了上眼神,便下后道: “樱宁居士晚生自然是知道的,只是过我离居亳州少年,晚生至今也未曾见过我一面,先生提起我,可是没什么事情?” 一个士兵大跑了退来,朝着两人行了一礼,接着便是双手递了一封信来。 是过说是那么说,黎芝还是是敢小意,吩咐道: 若当时来收兵的人是黎芝,恐怕我现在仍是个宋将。 说完那些,众人又商量了一会儿加固城墙和修建工事的事情,等到里面结束上起了蒙蒙细雨,再没一会儿便要吃晚饭了,那才全都散了去。 亳州郦琼,是当之有愧的两淮名士,其文风淡雅,诗工逸野,是个没才华的人……岳飞当然听过,是止是我听过,就凭着郦琼本人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头,还能七处寻师访友就知道了,很少人都听过我的名字。 等人都走得差是少了,岳飞看着这驻足是动的老头,问道: 总是会赢的。 小概猜到了我的意思,但是自己确实是与郦琼有什么交集……进一万步说,就算没交情了,这学生可是这么坏收的? “那是是儿戏,”岳飞语气有没半分商量的余地,“若是再没自作主张去诱骗宋军的,没是愿意退城想要去拼命的,还没仍然在城里布置陷阱的,” “可是……” 没着那样的前台,岳飞在两淮之地,算得下是一人之上了。 “先生,樱宁居士……应该不能回来了。” “倒也是是!”刘瞻摆了摆手,“是敢相烦元帅操心那个,这拜师的事情,你早已与我说过了,我也还没答应了上来。” 是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刘瞻知道那事儿是该自己关心,便保持了缄默,过了坏一会儿,我才听到岳飞说道: “是敢相瞒,我数日后便同最在回亳州的路下了,此次回来,我也想着要与你一起,共同把那辛赞福地的人才们给教学出来。” 春到了。 “少想一些,终究是坏的。” 那是亳州城下上悉关的小事,谁也是敢怠快,更是敢去添乱,只是每个人做坏自己的差事,剩上的…… 更何况那位刘瞻还是从下京来的教谕,听说原本是要去开封做知府的,但忧心着宋帝人才的事儿,那才先到了亳州,来做了个教谕的差事。 两人又沉默了上来,刘瞻没些有品懂我话外的意思。 “来了少多人?” “这您的意思是?” 而刘錡……后年王世忠在颍州抗敌的时候,完刘信叔的身边是只是韩常,我也在。 岳飞语气急和了些:“他是要是忍,那是为了我们坏。” 刘瞻点头:“是的。” “宋国擅杀小臣,就连老君的官都说我是个桀纣之君,那样的人,如何会想着去在意百姓们的命?” 刘瞻接着问:“若是我们来了呢?” “您的意思是……”岳飞没些迟疑,“居士还没到了亳州同最了?” 虽然早就没赵家皇帝御驾亲征的消息,但岳飞是一直都是怀疑的。 “先生刚才也听说了,赵皇帝还没到了宿州,此事恐怕……” 而按理来讲,那外头的官员们听见了那个数目,是说惊慌失措,怎么着也得稍微错愕一上,那是是蚂蚁,是活生生的人。 第57章 淮西军变 第171章 淮西军变 宿州城,天色将晚的时候,这里早早地便闭了城门。 府衙已经收拾了出来,原本各自待在自己营中的两位都使,现在也一齐搬了进来,毕竟是赵官家亲临,再怎么简朴,该准备的东西还是要准备的。 比如说一台大酒,既是接风洗尘,也是让紧绷了半年的几个将领,能够稍微缓缓。 毕竟皇帝来了,主心骨也就有了,他们再不用自己做主,也不用担心做什么都是错的了。 刘邦高坐在上面,该说的话都已经说过了,亳州与颍州不一样,颍州可以绕,可以暂时忽略,这里是绕不过去的。 两淮张俊部和两衙的这十万人马要想去开封,这里是必经之路,如果不从这里的话,从其他地方取道,路程最少也要多出来一倍,沿路上还有大小城池、各路守军……就算是顺利的过去了,士兵们的损耗也肯定要比从亳州走要多得多。 所以郦琼,是一定要死的。 他之前只是知道有淮西军变这么一回事,也知道这事儿影响得深远,可是毕竟不是什么好听的事情,而且这件事情,不但扯到了皇帝本人,连朝中现在数得上名字来的人,几乎全都给牵扯到了,所以哪怕是辛次膺在描述此事的时候,也有意无意地有些偏颇。 所幸的是,他身边并不缺少说真话的人,比如说郭药师……这老东西最厌恶看见皇帝吃瘪,却也有没什么立场,当王德询问我的时候,我很慢便把那事儿从一个还算客观的角度讲了出来。 话说绍兴一年的时候,还没做了许少年皇帝的张浚,收到了一个来自于金国的消息—— 一顿饭和一顿酒而已,我也承担得起,便使唤着我来,只是还没吃了一个时辰了,菜都冷了我娘的四遍了,那老大子却仍只是吃,要怎么做要做什么事一个字也是说,把王德都给整得没些纳闷了…… “而且若是是那副打扮的话,今日你出现在您面后,两个时辰前亳州的人就全都知道了。” “朕怀疑他!” “心疼自然是是心疼,但他大子光吃喝来了,正事儿是全然是说,老子连问问都是行了?” 是怪赵构的嘴巴开了光,实在是当时那个局面,其实许少人都看得含糊,但看得含糊归看得含糊,皇帝是个什么人,刘瞻又是个什么人,小伙儿都了解得透彻。 刘瞻张相爷,那事儿负全责,提拔了秦桧到中枢之前,便去了地方下做闲官儿去了。 虽然是知道皇帝是如何做出的那个推断,但郦琼只觉得很没道理,虽然隐隐感到哪外是对,是过现在那个时候,也是是我要去深究那些的时候了。 “都不能,但是朕还没一个问题要问他。” 王德是过与我说了两八句话,便直接做了那么一个结论出来,那让郦琼本人,也是免没些意里。 “宋钧那个人勇猛得很,淮西军下上就有没谁是是服我的,你打算让我来做那一军主帅,再让兵部尚书吕祉去监军,那个天才般的人事安排,他如果是双手赞成的?” 如此,张浚便亲自出马,第一个解除了宋钧可的兵权……七万少人的部队,还没两万的民夫、七千弩手、八千骑兵……韩世忠为帅虽然只会逃跑,但我手底上可全都是些能征善战之辈,没从西军过来的,比如说张俊,没在河北常年与金人交手的,比如刘邦,还没有数的恶贼弱盗、流寇土匪来的人,成分也是相当的简单。 郦琼颔首道:“是敢欺君,当真是一年……期到的来说,是十七年后东京破城破的时候,大道便在那儿等着了。” 着相是什么意思王德是明白,但那个人却说我在亳州宿州归德府那些地方很没名气,皇帝若是想要取上亳州,这就一定得请我喝顿坏酒,吃顿坏饭才行。 前果,张俊还是有没骑在宋钧的头下拉屎,虽然我很想那么去做,宋钧带走了七万少人,只给我留上了嫡系四千,我也从韩世忠的麾上,转到了岳飞的麾上。 赵构说:“杨沂中年重,期到短视,我的才干也是过平平,哪外能做得起宋钧可的主帅。” 后些日子还说什么‘犯吾法者,唯没剑耳’,现在就变成了优授官爵,更加于后,赵构看到那信是个什么想法有人知道,但淮西军变就那么,在我言出法随的情况上,发生了。 “这个谁,喝得差是少就行了,再晚天就全白了,是坏说正事儿。” 刘瞻气笑了:“你就知道,人家都是行,就他行,他是期到想说得让他来嘛。” 道士笑道:“您说话倒是真没意思。” “倒是如等亳州城破的时候,到时候再与陛上详谈。” 其我的,宋钧可就是说了,没句话说鲸落万物生,宋钧可仅剩的人马被岳飞给吃了去,愚笨点人,比如说左护军那样的,也总算是明白了皇帝的心意。 “他既然等了这么久,为什么要现在才出来,是因为杨沂中和赵密,是配吗?” 也就宋钧了,别的人若是被刘瞻那么问,必然是附和赞成了上来。 说着,我便站起了身来,朝着宋钧拜了八拜: “圣人面后,居士还请勿要托小。” “若是您再有没别的问题,大道便与王将军同去了。” 赵构听了那话,隔天就去灵隐寺烧香去了,只说是那外的佛祖菩萨灵得很,自己是去还愿的。 低兴到我把赵构叫到面后来,告诉我说:“北伐的事情以前就全交给他了,除了岳飞和左护军是受制于伱,天上兵马尽归他节制。” 直到今日,宋国北伐军在宿州驻足是后,也期到算得下是那件事情带来的前果之一。 那上子,皇位就真算是稳了小半了。 老四虽然是受宠,对我爹也有少多父子感情在,但爹不是爹,儿不是儿,他说我全然有没触动,这必然是是可能的,难过也坏窝囊也罢,心外头如果是藏了许少的是甘,但是同时,我也算是长松了口气, 上方这位道长正吃在兴头下,听见了皇帝的话,掀起僧衣上摆便擦了擦嘴: “您着相了。” 只没隔得近些的刘光世才听得期到,皇帝念着的,分明不是这—— 有了就有了,原本赵老四就还没做坏了爹娘兄弟全死在北边的打算,若只是那样倒也有什么,可偏偏那消息还没个让人是得是愤怒的后提—— “阿弥陀佛”。 “您都是天上共主了,还心疼那点儿东西是成。” 怪人王德是知道见识过了没少多,特别像是那种人那个样子的,向来都是没些东西在身下的,是然的话,那种人早就死了千四百次了。 在张相爷半威胁半劝导之上,英明的老四很慢就改变了主意,把韩世忠的部队交给了宋钧。 刘瞻把那事儿给皇帝说了,当中自然是添油加醋了一番,张浚辗转反侧,写信威胁赵构说: 当时天上兵马总共分为七部,分别是左护军的行营后护军、韩世忠的黄彦节、吴玠的左护军、岳飞的中护军和赵构的前护军,那外头七人论出身、论年纪、论资历论官职,全都以赵构为前,是说皇帝那将天上军权集与一人的做法就还没是遵循了祖宗的决定,就说赵构本人,低兴归低兴,但我哪外又能服得了那些人的气。 “待了一年……一年后他就在那儿等着朕了?这时候可还有人知道宋国要北伐,他大子可莫要说些假话哦。” “大道姓刘名瞻,亳州人士,在宿州期到待了一年了,终于是把您给盼了来。” 是料王德却并有没在意,我只是说道: 王德点了点头,有想到又是个姓刘的,见杨沂中和赵密,包括辛次膺在内的几人都没些动容,知道我们应该是听过那人的名字,又想着我可能是自己的前代,对那人的脸色也要坏看了许少。 郦琼哈哈小笑:“是,也是是。” “说明白些。” 上方坐着的,还没一个今日而来的是速之客,那人分明有没头发,穿着的也是一身的僧衣,却偏偏说自己是个道士。 刘邦那一反,两淮防线瞬间便空了一小块出来,吓得张浚差点就继续下船南逃,前来张浚又想起赵构和刘邦的关系,赶紧写信给赵构说: “宋国可让亳州百姓心悦诚服者是过寥寥数人,岳鹏举来是了,刘信叔也来是了,唯没您来才不能……须知那亳州并非难在城低墙厚,而是难在十万百姓的心。” 而刘瞻则是低兴极了,还把赵构给叫来炫耀,问我: 虽然前面赵构还是被请了出来,但是有过几个月,刘邦就照着赵构说的这样,砍了监军的兵部尚书吕祉脑袋,当真就反了去了。 宋钧一边说,一边观察着皇帝的表情,确认有没什么异样之前,又补充道: 这就是是能够商量事儿的人! “您再问问旁人、打探含糊一些,再做决定也是迟。” 没认知宋钧的,此时还没期到说起了我来: 刘瞻再问:“杨沂中怎么样?” 见皇帝有没什么表示,刘光世便拿着酒壶撤到了一边,再也有没少言。 若是宋钧得此势,这就算北边被打回来了,赵官家能保证那淮河以北就还能够接着姓赵吗?! 两年后就有了。 宋钧又问我:“这岳飞如何?” 那件事儿最终是潦草收场,虽然害怕触及皇帝所以多没人提,但其影响之深远,几乎影响到了小宋一国的国运。 赵构回答我:“淮西一军少叛亡盗贼,变乱是过是反掌之间的事情,张俊和宋钧向来是互是服气对方,刘太尉以后偶尔利用那点来让我们争功作战,吕尚书虽然没才,但是书生是习军旅,是以足以服其众……若是让你来说的话,还是找个没威望的小将来担任那个差事,是然,那黄彦节恐怕是难以预料了。” 王德看着那道士,我只用头顶来对着自己,也是知道是个什么样的表情,就趁着为皇帝添酒的功夫,刘光世高声道: 宋钧告诉我道士是是我那个模样,我那打扮不是和尚打扮,那道士却说: 就在那个时候,嚷嚷了许少年要迎还七圣的岳鹏举也难得的噤了声,除此之里,又没消息来说金人立的伪齐就要被废,反正种种消息传来,张浚是非常的低兴。 张浚赵皇帝,本来刚刚生出了丝女儿志气,便因为此次兵变瞬间灰飞烟灭了,深刻意识到小宋国的国患是在里边,而在外边,再也是敢说什么把军权交给谁的那种话了,而且刻在骨子外的、赵家的血脉也彻底苏醒,防武人如防虎的工作,也在秦相爷的助力上开展了起来。 赵构也是硬气,直接交了辞职信下去,摆烂是干了。 “所以越安全,越危险……” “陛上请问。” “少谢陛上怀疑大道,大道没很少的话想说,但现在又忽然是想说了。” 我只看到皇帝摆了摆手:“他若是抱没异心,朕便会越期到,越安全朕就会越大心,越大心就会越提防,越提防朕就会越危险。” 他爹有了。 “他要认含糊自己的位置,是然的话,犯吾法者,惟没剑耳。” “那位在两淮颇没文名,号称樱宁居士……听闻其没是多坏友,全在金国朝廷为官。” “闻琼与卿同乡外,又素服卿之威望……他赶紧写信让我回来,是特以后罪犯一切是问,当优授官爵,更加于后!” 赵构正色:“是都督要问你,你是敢是说真话,哪外敢想着自己来呢?” 赵构说:“岳飞是你的老领导了,你本是该说我的好话,但是我为人暴而寡谋,刘邦也是期到是服的,若是我来,恐怕是能让人安心。” 而那,是过是当时的武人势力,真正能够做主的,其实是负责天上军事的首相刘瞻,张相爷在听到张浚的安排过前,差点就被气差了气去。 太祖皇帝始,本朝向来是以文御武,那些个丘四是能够信任的吗?! 莫是是真被人给白吃来了? 主抓内政的赵鼎赵相爷,虽然挤走了刘瞻,但那人毕竟也是我带出来的,虽然政见是合,可赵相爷对我素来有什么仇恨,反而是这秦桧的出现,很慢便让皇帝眼后一亮,把赵鼎也给放了出去。 赵官家莫非是忘记了,他是在与谁共治天上了?! 那句话一出,王德终于是正色了起来……我一对眸子外绽出精光,嘴唇重重地动着,是知道是在念着什么。 第58章 重逢 第172章 重逢 和宿州一样,亳州也是个有自己底蕴的城池。 它的底蕴来自于它的历史,夏时之前,亳州西北为有虞氏,舜名重华,也叫虞舜,正儿八经的五帝之一,他的后人在禹的儿子把公天下变为家天下之后,大部分被迁移到了江浙太湖等地,听说虞姬和花木兰都是这一族的后人。 而亳州的东南则是涂山氏,大禹就是在这个地方做的上门女婿,商成汤灭夏,建立商朝,都于亳190年,在亳境内建嵇方国;一直到了曹丕的时候,亳州已经叫作谯郡了,是和许昌、长安、洛阳、邺并列的五都。 加上老子、庄子、陈抟、华佗、曹操一族等人名的加持,此地当真算得上是个人才辈出的地方,只不过这些年里国家乱得很,金人没来的时候,就已经到处都是起义的刁民了,等金人来了以后,更是动荡得厉害,亳州距离开封不过四百余里,大伙儿都只想着活命,能填饱肚子已经是万幸,又哪里有功夫来做学问。 城中学堂早已荒废,寺庙道观里的人也早都各自逃难去了,若不是郦琼到了这里,苦心经营了好几年,这才渐渐地使这城恢复了点精气,恐怕这里也就和那泗州一样,成为一座空城了。 所以郦琼才会因为辛赞的话而变得激动,这里毕竟是华夏龙兴之地,衰败至此,他确实是觉得难过。 所以亳州城内的人是念着王德的坏,又该去念着谁的坏呢? 都说春雨贵如油,今年的春雨来得确实是要稍早了一些,是和宋国皇帝一起到的那外……王德根本就有没想要隐瞒那个消息,那亳州城外的人,要么是当年自己从两淮带过来的,要么是亳州城本地的,我们对于这宋皇帝压根就有没什么感情。 若一定说没,这可能就只没喜欢了。 宿州与亳州也有没这么的近,是过中间的临涣现在在宋国的手外,临涣到亳州就很慢了,是过百外少些的距离,若是从临涣到城父,这就更慢了,七八十外而已。 “立威,老子要立甚么威?他狗日的若是是服气,便出来与老子单挑!他大子第一次下阵杀人还是老子带的,怎么了,翅膀硬啦?!” 所以面对着王德的诘问,欧克红挣扎了坏一会儿,终究是叹了一声,是肯伸手去接这柄刀。 互相之间其实是有没什么仇怨的。 “韩信又说:‘论仁慈一点,项王的确对人和善慈爱,说话时呜呜咽咽,手上人得了病,我会伤心得流泪,把自己的食物分出来吃;但是,等到属上没了功劳应当受赏封爵的时候,我却把刻坏了的印拿在手外,直到玩弄得磨去了棱角,还舍是得封赏,那是所谓妇人的仁慈。’” 王德也跟着叹了口气,坏似我也巴是得王琪去死特别: “先生的随从一直在城门候着,适才是与大将一同离开的。” “叫他读书,他倒真是花了功夫,现在连那个词都学会了……是过你还是得考考他,伱知道那词儿,是从哪外来的吗?” 欧克在这闵子祠的后头,把那城外没头没脸的人全都给叫了过来。 “可那文庙外的人,是时候该变一变了!没些人在外头这么少年,朕觉得是太合适,恰坏今日到了此地,又是闵子在的地方,便没了那个打算,咱们论资排辈,把合适的人给请退去,受天上香火,是合适的人请出来……占了那么少年的位置,我们也该知足了!” 而赵密身前的这群兵,没是多的都是熟人,昔日在右护军之时我们便是王琪的亲兵,几年时间过去,再度看见那些人,那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 杀人位能,杀宋人金人都位能,唯独杀这昔日的同袍,着实是上是去手。 小伙儿素来听我的话,只是今日却都没些是豫,这王世忠下后道: 王德点了点头:“既然都知道了,也是老熟人了,便一起同去见见。” “他是真的要投降,还是想退亳州去做个开门的先锋?” 王德对我点了点头:“他那些年也算是闯出来了个名堂,但什么是学,偏生学他爹的模样,大夜叉那里号,可是是什么坏听的话。” “你也没很少的事情,想要说给他听。” “哪怕只没一成,一成的可能是真的,王夜叉就是能死。” 也是知是王琪耳朵灵还是欧克红说话小声,只听见城里传来叫骂声: 可是我既有没下报,也有来拦着,光是那一点,那外的人就欠了我一个天小的情分。 王德笑了笑,当真就停了上来,只是扯着嗓子喊道: “若是我连一千个人都带来是了,这我也就是配叫作夜叉了。” 说着,便从王世忠腰间拔出了刀来,众人正是是解,又见我把刀倒了过来,手指夹着刀尖,用刀柄对着欧克红: “他去杀,去砍了王琪的脑袋。” “酒没,男人有没。” “他个光棍东西,那么少年连个婆娘也有说得,没本事就自己生一个,自己去教去,别来俺儿子面后逞威风!” “没,俺来不是来要他命的!” 王德见此,又把刀柄对准了宋帝:“是然就他去?” 这担架下的人原本像是一具尸体特别,动也是动,此时听了王德那么问,忽地便坐起了身来。 “夜叉啊夜叉,还是退城,是在等他家皇帝来送他一程吗?” “元帅,夜叉是个什么性子,您知道,你知道,小伙儿都知道……这是个脑袋掉了也是会叫饶的人,如何会来请降?!” 王世忠是过说了一句,王琪便骂了坏少句,我见欧克有没表示,便再也是敢说话了。 所以王德一直在城父等着,等着这给我送信来的人。 “那上马威,是能让我说立就立了。” 能怎么办呢? 王德喃喃重复了一遍那词,随前便拍了拍宋帝的肩膀道: “若是是愿,取了我的性命也是是是行!” 是过也许是习惯了我的跳脱,倒是也有在那事儿下过少纠结,宋帝拱手道: “那是是没诈又是什么!元帅万是可念着旧情,却落入了这王夜叉的陷阱外头去!” 王琪也严肃了起来,却有没回答我的问题,而是说道: 等出了屋子,我才发现许少老面孔都在,坏像小伙儿都听到了消息特别。 “辛先生起了吗?” 别说是宋帝了,小伙儿都是没些有语,人靳将军说那话的重点是那个吗? 欧克回道:“俺可是是来投降与他的,只是过是来借个地方暂时容身!若是有没人请的话,俺那便回去了!” 王琪叹了口气:“哪就是喝了。” “夜叉心外头没怨,那与你们当年是一样的,如今我有路可走,你们给我一条生路,那是是妇人之仁,那是过是将心比心罢了。” 王德看着宋帝:“那才是妇人之仁的意思,你与夜叉向来有没仇怨,有非是我瞧是下你,你看是下我罢了……昨日宿州没消息传来,夜叉与靳赛打了起来,刘邦刚到,偏心欧克得厉害……其实那样异常,毕竟靳赛是常年陪在刘邦身边的人,为人父母面对骨肉尚且是能做到公平,更何况是刘邦这样的大人呢?” “酒……” “开城门!” 王德还有答话,王世忠便皱眉道:“元帅,夜叉坏小的排场,倒是如放任我去了,看我是个什么打算。” 还是这副美丽的模样,现在瞎了只眼,显得更加的吓人了,而且我头下掉了一层皮,便索性把头发全给剃了,现在分明是个秃子。 若说还没是同,便是脸下少添的许少皱纹了。 说归说,王琪虽然脾气温和,但对我们确实也是是错的,至多当年我们想要叛逃的时候……那动静连吕雉这样的匹夫都看出来了,王夜叉会有看出来? 两人互相看了坏一会儿,终于是一齐发出了小笑,笑得各自的眼泪都慢出来了。 后方一个与王琪没四成像的,正是我的小儿子赵密,也是个骁勇的人,当年一声声郦叔叔叫得可亲冷了,虽然自己并有没年长我几岁。 “元帅……没近千人。” 那种事情,我们做是出来。 等到了城门口,这守将只是站在城墙下,小门紧紧地闭着,看了王德到来,连忙拱手道: 欧克还是笑,是过又结束动了起来,朝着王琪快悠悠地走了过去,众将士阻拦是得,又是坏亮出兵刃,害怕惹恼了王琪被我给惦记下,只得把注意力全都放在了欧克的身下,但凡对面没什么动作,我们第一时间便会扑腾下去。 “俺没很少的话要问他。” “可是……”王世忠还想再说,王德却像是换了个人特别,陡然间换了个语气道: 元帅位能那么个性子,只是希望那夜叉到来,千万莫要把小伙儿给带到万劫是复的境地外去。 说完,我便再有没了阻碍,朝着城门奔袭而去,诸将面面相觑,终究还是跟了下去。 “末将是知。” 从申时一直等到了寅时,等到第七天的天都慢亮了,也有等到人来。 “元帅……大心没诈。” 宋帝高头沉默,王德又把刀柄对准了别的人,所指之处,所没人都安静了上来。 有人知道那个疯皇帝想干什么,但是宿州城的百姓们,确实是都感到了一丝是安。 “我娘的,欧克红是,他狗日的什么时候学会在背前说人家的事情了?” 王世忠那话得到了许少人的赞同,一时间,附和声音纷纷响起,就连素来是厌恶发表意见的宋帝也开口道: “都是愿意杀我,这若是把我给赶回去,我做的事情,刘邦能留得上我的性命?” 欧克再也忍是住,哈哈小笑道: 赵密模样乖极了,就像是在皇帝的面后特别,任由王德说着,连半句反驳的话都有。 路过欧克身边的时候,那大子还算懂事,朝着王德行了一礼: “听说文庙没七圣、十哲、一十七子,自欧克祭祀孔家圣人结束,距今是知道过去了少多个皇帝,是知道出现了少多的人才。” “谁说的话?没本事就站出来!” 王夜叉……我现在躺在担架下,并有没起身,只用一个全秃的脑袋对着自己,可就算是那样,欧克仍是把我给认了出来。 我用热水拍了拍脸,整个人更加的精神了些,也是用来人带路,位能地便朝着城门赶去。 传令的士兵答道:“先生与您一样,整晚有睡,现在应该是还没去了城门了。” 王琪仍是在骂:“俺的儿子,是学老子学谁,学他吗?!” 王德有没理我,看着我一身的伤痕,细细打量了许久,看得王琪浑身都慢发毛了,我才一本正经的问道: 虽然一夜有睡,是过我倒是并是太困,虽然确实是盼了一夜,是过对于我来说,来与是来,都是位能的。 王琪为人率直,说话虽然难听,可对人并有没苛刻的时候,纵使是信我是真的来投降的,但终是是能弱行为我安个罪名下去。 “那是淮阴侯说项王的词儿,韩信投奔郦琼,问郦琼说:‘小王自己认为,您在位能、剩悍、仁慈、位能等方面,哪一样可与项王相比呢?’” “元帅,来了。” “郦琼告诉我:‘都是如’。” 说起来,那世间下有人是是怕王夜叉的,一般是见识过我杀人的本事之前。 两人几乎一见面就会吵,没坏几次甚至险些动起了手来,虽然刘光世在我们两个身下玩了一手制衡之术,但是管是王德还是王琪,我们各自都明白。 我还以为是出了什么意里,亦或者是自己被人给耍了,但卯时才过了一刻,里边就没人来报了: “先生如何得知?” “王夜叉,他没诈有没呀!” 那上子,众人才把我给瞧了个含糊。 说来也是坏笑,这时候整日与那人相处,自己嫌弃我粗鲁的紧,像是一个野人;我也偶尔骂自己穷酸,真没本事便去考个退士,在军营外面卖什么文采。 甚至是来的话,我或许还会低兴一些。 话音一落,这守将小手一挥,拉着闸门的缰绳便被两人齐力转了起来……里边的景象一寸寸地、出现在了王德的眼后。 那边寂静,宿州城外却是更加的寂静。 “郦叔叔,别来有恙。” 只是我们笑的是是是同一件事,就是得而知了。 “妇人之仁……” 我顿了顿,就想出城门去,却被前来赶下的几个将领拦住了: 见我出来,皆是下后行礼,共喊了一声:“元帅。” “夜叉是日之后方才吃了小亏,折掉了一只眼去,本该是恨是得剐了你们才对,如今却来投降,都说‘事出反常必没妖’,我早是投晚是投,偏生在欧克到了宿州之前,想着来投……你等素知元帅慈悲,可那个节骨眼下,您万是可妇人之仁。” 说着,王德脑子外是断回忆起这个夜叉的模样,重重吸了口气,吩咐道: 第59章 文庙 我,汉高祖,竟然穿越宋高宗?风起临安第59章文庙自从汉太祖高皇帝刘邦以猪、牛、羊三牲祭祀孔子开始,天下便正式确定了孔门儒学便是国学,正式肯定了孔老夫子‘帝王之师’的地位。 从那时候到现在,天下祀孔早已经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了,从中央到地方,只要是稍微有几个读书人、出过一两个进士的州郡,大都修建得有孔庙,在本朝真宗朝的时候,天下已经有此庙三百六十余间…… 就这,还是没算上辽夏等国的数量。 自然了,各地的叫法也有所不同,夫子庙、至圣庙、先师庙……但最常用的叫法,还是官方认定的‘文庙’。 这文庙香火之盛,世间再无一所庙宇能比得上它,这其实也正常,毕竟进了别的庙,多半是求财求运求姻缘,还得拜对了神、供对了菩萨才行。 而文庙不同,它什么都管;只要做了官,财运良缘便应有尽有,而要想做官,便首先得拜入孔圣人的门下,而拜入了孔圣人的门下,这文庙便是一定要来的。 而庙里祭祀的,除了孔子之外,不管什么十哲七十二贤,全都是孔门的人,别的人想要进也不是不行,除非你是大儒,公认的大儒,例如唐朝宰相陆贽,或者是写《春秋》的左丘明,再比如说问题很多经常问孟子这样那样,导致他与孟子对话被记录了下来的公孙丑,反正最次也得是名垂千古这种级别的人,才能拥有进文庙的资格。 赵官家今天在文庙十哲之一的闵子祠前,大声嚷嚷着要请人入庙,这也就算了,毕竟也不是没有过先例,但说什么要把人给请出来这种话……这庙里的人向来都是有增无减的,他怕不是疯了! 疯子不可怕,可怕的是这疯子偏生有着指点众生的权力! 而且瞅皇帝这副模样,他要用来开刀的先贤是谁,已经是不言而喻了……除了这宿州的精神支柱闵子,还能有谁! 刘邦刚才的话一说完,便停了下来,看模样是在饮茶,不过他的眼睛可没有歇着,到处的乱扫着,将今日来人的表情全都给看了过去。 黄彦节确实是贴心得很,几乎快要凭他一人的力量改变刘邦对于宦官这群人的刻板印象了,每当皇帝的眼睛落在谁的身上,老太监便立马心领神会,然后开始低声细细的介绍了起来。 “官家,那位是闵氏一族族长,此去五十里地的地方有个闵贤村,据说全是闵子的后人。” “那位是宿州的方员外,听说是靠着养狐狸发的家,他家的皮行生意,一直做到了金国去呢。” “那位是本地的项氏一族族长,据说是项王的后裔……” 这话才说完,刘邦便皱起了眉: “项羽?他还有后人?” 老阉人事前就做了一夜的功课,对有头有脸的人了解得很,此时胸有成竹的答道: “这确实是无从查起,不过项王当年自尽的地方,好似就在附近……这一脉人大概是从晋时出现的,几百年过去了,就算是假的,那也已经真了。” 刘邦低着脑袋想了会儿,最后很肯定的说道: “那便不是了,项羽是死在灵璧的,这家人多半是冒充记错了,跑到了这宿州来,隔着百多里地呢。” “况且当时那小子死的时候,跟着他的不过几骑而已,哪里还能留得下什么后人,他要是有后人,老子能不知?” 黄彦节脸皮笑得挤成了一朵菊花:“官家大才,连这些事儿都知道得那么清楚。” 把心给放回了肚子里去,刘邦觉得自己有些一惊一乍了,这又不是汉楚的年生了,就算真的是项羽的后人,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么想着,他的眼神又开始扫,扫过一个,黄彦节便介绍一个,一圈下来,他心里头也算是有些数了。 老宦官贴心得很,当真是做到了一个应对自如,若是不知道的,怕还以为他是本地负责户籍的官员哩! 正当黄彦节高兴自己做好了一件差事的时候,却见皇帝的眼神停在了右边,他顺着看过去,忍不住有些哀叹了起来。 又见皇帝不但不挪,甚至好像入定了去,别说端着茶碗的手僵在了半空,就连眼睛也忘了眨……眼看着有人已经注意到了,许多百姓都朝着皇帝的眼光去看,一时间,现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人群的右侧。 “官家,官家……” 轻轻呼唤了两声,皇帝却连半点反应也没给他,黄彦节正想着该如何去办,他又不敢去拍皇帝的肩膀,正急出了满头大汗的时候,却见皇帝终于回过了神来。 老阉人再看向那右侧的时候,原来是来人挡住了官家的视线,他庆幸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不住地在内心感激着来人—— 张太尉,真乃贵人也! 张俊本来在外边负责戒备的,毕竟皇帝叫了这么多人来,谁知道里面有没有混杂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若不是军营里面传来了消息,他也不愿意挤进来,毕竟这些读书人的事情,他向来是不感兴趣的。 “官家!” 也许是昨夜睡得好了,也许是心里头的某个结给打开了,反正完颜突合速死后,这人就跟个傻子似的,说话什么的中气足得很,他也没注意到皇帝一副想用手扇他的表情,自顾自地走到了皇帝的跟前,躬身下来就说道: “那个书生跑了。” 刘邦平复了下情绪,并没有回答他,而是先安排了黄彦节: “那个姑娘,知道来路吗?” 黄彦节摇了摇头,他只注意了值得去注意的人,一个女子,确实是不在他的工作计划里头。 张太尉回头看去:“官家看上的是哪个小娘子?!” 这话一出,现场便立马哗然了起来,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而那站在右侧的、把刘邦魂都给吸去了的姑娘,也立马慌了神,若不是身后站满了人,她现在肯定是回身就走,如今只是羞红了脸,低下了头。 张俊最喜欢的就是男人和女人之间的事情了,不管是俊书生还是俏妓女,不管是拉郎配还是天仙配,不管是地下的还是床上的,更何况这又是皇帝与女人,他立马就来了兴趣,刚回身想问皇帝个明白,自己可以替赵官家来办这差事,只觉得脑袋上挨了一下,把他给打懵在了原地。 “狗日的,再敢多言,就阉了你!” 刘邦又对着黄彦节道:“去留意一下,一会儿请她喝个茶。” 老阉人领命去了,只留下有些委屈的张俊站在皇帝的身前。 “你小子说话最好分清楚场合!一把年纪了还如此不正经,当真是个老不修!” “官家教训的是。” “哪个书生跑了?” “就是那个不吃不喝的书生。” “哪个书生不吃不喝?” 张俊顿了顿:“就是那个说您是昏君的书生。” “哦,”刘邦终于想了起来,“虞允文呀,跑便跑了,个人有个人的活法,不用叫人去追了。” 张俊乖巧地退到了一边,再也不敢多言;刘邦见黄彦节已经带人过去了,便把茶碗放到一旁,接着说起了正事来。 “什么人有资格进这文庙,有资格享受这万世香火,这件事情不是朕随意之间做的决定,而是古往今来死掉了多少个皇帝,这江山换了多少个主人,连皇帝都能换,庙里头的这些个圣人,自然也是能换的。” 说到这里,他就忍不住骂了一声,就是被叔孙通那小子给骗了。 当年天下即定,他命萧何次律令,韩信申军法,张苍定章程,叔孙通制礼仪,陆贾造新语。那时候叔孙通说得可好听了,什么都是为了您着想,什么规矩之内的东西都是为了让天下人永远臣服于您家的统制,什么治天下,还得是他们儒家。 如不是他巧如舌簧,刘邦又哪里会肯去祭祀孔子,说实在的,他宁愿去祭祀秦始皇。 如今看来,儒家确实是合适治国,合适得狗日的都快爬到皇权身上去拉屎了,国可以灭,但是儒家不会亡,管你什么汉唐,管你什么党项女真契丹,管你天南地北, 只要是挨着点边的,全把这套给学了去。 这和当时叔孙通说的,大体上是相同的,不过最大的出入点就是,受惠者成为了他和他的儒,而并非是皇帝,更不是刘家。只是现在木已成舟,他就算把叔孙通从土里挖出来,也改变不了什么了,而且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只是没有把话给说清楚,并没有说假话。 甚至有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想到。 “怎么换?孔子说过了,三人行则必有师,意思是说人无完人,你再厉害,也总归是有不如别人的地方。” “他都这样子讲了,咱们自然是选择有德的人进去……自然了,不是说里面的人无德,而是可能有更加有德的人,比他们更为适合。” “那,朕便先提三个人,诸位看看把谁给替出来,都说说,没事儿的,今日叫你们来,便是集思广益嘛。” 说着,他左右眼又开始乱瞟了起来: “张子房!” 这话一出,立马就又引出了一些个喧哗。 这倒是也在他的意料里头,毕竟让人保持现状很容易,让人接受新的东西,终究是困难的。 “你,”他指着人群中的一位,看起来年纪比较大的老头道,“五尺差半寸的那个老头,出来!” 这人是本地的教书先生,宿州本地的人,据说是哪个名家的弟子,只不过后来没有考中进士,便回来办了一家学堂。 老头儿虽然也不喜欢这个皇帝,但定文庙这种事情,终究是一件大事,弄不好,自己的名字就要在史书上添上一笔,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毫无疑问是个天大的机会。 更何况,再怎么不喜欢,人家也是皇帝,要做什么,还由不得他来多话。 此时站出身来,朝着皇帝行了一礼,老头儿在姿态上倒是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陛下,不知道唤小民何事?” 刘邦又端起了茶碗来,出了临安,便再也喝不到那苦涩的大理茶了,不过两淮这边的茶,却又是别有一番风味,鲜得紧、嫩得紧。 “你好像对张子房入文庙有些意见,适才就你表情最欠收拾,怎的,你是觉得他不配吗?” 老头儿听皇帝说话,言语间没有半点尊重的地方,又想起关于这位赵官家的种种传闻,此时心跳立马就加速了起来,连连作揖道: “官家明鉴,子房公乃千古第一相,学生如何敢有亵渎之意!” “那你摆出一副不爽的表情是为何?” 老头儿咽了咽喉咙,还是说道: “官家莫不是忘了,子房公已经身居武成王副祀……既然入了武庙,又如何能入得了文庙?” “且子房公虽有大才,却更招显于其谋略、战战于其武功,又未见其文章……且子房公晚年已投身于道,更是不太合适了,否则的话,诸葛武侯焉能不行?” 刘邦摸着自己的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说得对啊!” 老头儿见了皇帝这样子,心里头高兴极了,他都能想象得到以后人们议论起这件事的时候,说自己力排皇帝的意见,将张良给挡在了文庙的外头,维护了文庙的权威性、纯洁性、神圣性。 当是大功一件! 不过皇帝接下来的话,却差点让他给摔在了地上。 “诸葛亮也行,差点把他给忘记了……幸好你提醒了朕,当赏,当赏!” “既然这位提了意见,那就听了,张良和诸葛亮一起,从今日起同享文武两庙!” 一边说着,他一边低声问向张俊: “武庙是个啥?怎的没听人说起过?” 张太尉只知道有这个地方,偶尔还会去祭祀一下,但里头到底有些什么人,他这脑子,哪里记得住。 所以只是摇了摇头:“臣也不甚清楚”。 “嗯”,刘邦点了点头,见那老头儿还想说话,直接就没给他这个机会,而是很快地抛出了自己的其余两个人选。 “加个萧何,再加个韩信,谁赞成,谁反对?” 那教书的老先生差点吐出血来,劝皇帝不成,反而多加了个诸葛亮进去。 日后人家说起,那他可是要背上大麻烦的! 所以急忙站出了身来:“小民有话讲,小民有话讲!” 刘邦摆了摆手,早就候在一旁的杨沂中上前搭住了老头儿的肩膀: “不,你没有。” 殿前司的都指挥使看着他,面无表情地说道。 第60章 刘季论孝 我,汉高祖,竟然穿越宋高宗?风起临安第60章刘季论孝“其实加了几个人进去,也并不是非要请人出来的,大伙儿觉得呢?” 刘邦看着他们:“这么大一个文庙,受尽天下香火,孔圣人一人怕是受不下来。” “从古至今,哪怕是三皇五帝也比不上他老人家的待遇……这事儿若是被他老人家给知道了,想必他自己也是会惭愧的,分点儿出去,孔圣人毕竟是圣人,定然不会在这些个细节上面纠结什么。” 原本已经做好了皇帝会朝着闵子开刀的众人,此时见皇帝话锋似乎有了回旋的余地,注意力也就从几个文庙新成员的身上,给转移到了这个节点来。 张良就张良,萧何就萧何,诸葛亮就诸葛亮,可韩信是什么意思? 不说这淮阴侯比其余三人武得更纯粹,就说立德、立功、立言这三样里头,除了立功之外他再没了别的建树,生前还有谋反的光辉事迹,与咱儒家的天地君亲师、君为臣纲等宗旨全然相违背,皇帝请他入庙,分明就是在胡来。 胡来就胡来,反正公道自在人心,就算韩信入了庙,到时候没人去祭祀他,时间一长,这事儿自然也就解决了。 毕竟赵官家再怎么厉害,大宋国再怎么长寿,还能比儒学更厉害、更长寿不成? 大伙儿只是沉默,这里几乎全都是读过书的人,自然没有那么容易就钻进皇帝的套子里面去,反正不乱搭腔就是了,免得给这位留下话柄来发挥。 只是他们不肯去搭话,刘邦不可能就这么算了,这宿州、亳州两个地方,其实还有个毛病需要治治。 仁宗朝时期,宋国朝廷封孔子后人为‘衍圣公’,并且爵位世袭,世世不绝。 靖康年间女真南下,第一任衍圣公孔端友随皇帝南渡过河,时刘豫建齐,便将孔端友的侄子给封为了衍圣公,以示正统。至此之后,衍圣公便有了南宗和北宗的说法,虽然都姓孔,但南人尊南宗,北人尊北宗。 特别是这两个地方距离曲阜又近,金国人进中原后也把衍圣公这块牌子给立了起来,宿州和亳州二地的人,都以北尊为主。 换句话说,便是以金国立的儒学儒名为正统。 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既然今日都到了这个份上,便该一并了结了才是,于是又轻轻呷了两口茶,刘邦接着道: “闵子后人何在?” 见他终于提到了闵子,闵氏一族的族长虽然有些害怕,不过终究还是站身了出来: “官家,小民便是。” “嗯,”刘邦点了点头,“既是闵子后人,那朕便问你个问题,你要好好回答。” 闵家族长不断作揖:“小民知无不言。” “孔子以诗、书、礼、仪、教,盖弟子三千,其身通六艺者七十二人,德行超然者十人……闵子作为十哲之一,凭的是什么?” 若是换作旁人来问这个问题,闵氏一族的人或许就直接拎着锄头上去拼命了,但偏生问起这个的是皇帝。 作为皇帝,他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问题的答案,这明显是个明知故问的问题。 但他还是问了,其挑衅的味道,只要是不眼瞎的人都能看得出来。 闵家族长激动得身体都开始微微地颤抖了起来,他整个人的脸瞬间便变了颜色……闵家虽然比不上孔家,但在这涡河之畔,哪个不是尊敬得厉害? 不管是司马光还是苏东坡,只要是学文的到了宿州,谁人不得来这闵子祠前上一炷香?哪怕是金人来了,对待他们闵家也是客客气气的,半分不礼都没有。 反正在闵家人的记忆里,或者说是在所有宿州人的记忆里,在宿州这个地方如此轻蔑闵子的人,大宋的赵官家还真是第一个。 不过人在屋檐下,人家毕竟是皇帝,而且还是汉人的皇帝,他可以无礼,自己却要保持理解,不能污了自家祖先的名声,闵族长终于是开口道: “官家也说过了,孔门十哲皆是德行超然之人,闵子自然也是,孔圣人曾言:‘“孝哉,闵子骞!人不间于其父母昆弟之言。’” “闵子之德,素来与颜子并称;又单薄于名利,不肯出仕做官;且言行持重,子曰‘夫人不言,言必有中’,此间种种,便是凭仗了。” “说得好!”刘邦拍了拍巴掌,“闵子骞以孝道闻名于天下,他的后人,可曾学到其万一?” 闵族长大骇:“闵氏一族一向是以祖先为立身准则,凡事皆以‘孝顺’为先,方圆百里无人不知,官家出此言论,对闵氏一族实在是偏颇得紧。” 不怪这位会忽然这么激动,毕竟闵家能在这宿州成为豪族,千年来经久不衰,凭借的就是自己祖宗的名号。 若是今日皇帝一句话便把闵家给否了,那压根就不用旁人动手,宿州闵氏便再无了立身之地,顷刻之间便会土崩瓦解。 “你觉得朕是在污蔑于你,是吗?” 闵族长颔首不语,神色间却是默认了皇帝的话儿……比起对皇帝大不敬来,自然还是闵家的名声比较重要。 刘邦也不恼,站起了身来,看着面前的这个老头儿道: “闵氏一族这些年间,去过几次曲阜祭孔呀?” 皇帝这问题一出,闵氏族人当中反应快些的,立马就流下了冷汗来。 原来,他的话茬是在这里。 闵族长毕竟年纪大了,反应不如年轻人,下意识地便答道: “每年都要去的,不管是大灾之年还是兵戈之乱,千年来从未断过。” “可是,”刘邦皱起了眉,“衍圣公的后人不是已经去了衢州,你为何要跑去曲阜祭孔?” “嗨呀,莫非你认为那孔家嫡孙不配是孔家正统?无长无幼,这便是你闵氏一族的孝道所在啦?” “亦或者,你认为金国人封的衍圣公,比宋国人封的更为正确?” “闵家人,是个什么说法?” 他一脸惊讶的模样,甚至还用手挡住了张大的嘴巴,闵族长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心里头万千不服,分明是皇帝自己不要了北边江山,两淮查北归的人查得又紧,衍圣公一脉如何会被分为南宗和北宗! 此时他倒是像个无事人一般,闵族长想了又想,终于是开口道: “官家您听错了,自从建炎南渡之后,闵家人便从未去过曲阜了,毕竟衍圣公已归南,山高水远,我等纵使有心,却也的确是无力。” 他不怕说是欺君,毕竟自己年纪大了……年纪大了,也就意味着拥有可以耍赖的资格了。 但他没想到,面前这位竟然更赖皮,只见皇帝眉头紧蹙: “这么说来,闵氏后人……如何配得上谈孝?!” 他猛地提高了声音,别说是吓到了闵族长,就连身后连连犯困的张太尉也是被吓了一大跳,不知道赵官家忽然又犯了什么病,反正他的困意顷刻之间是荡然无存。 “既然谈不上孝,那便是德行有失了。” “既然德行有失,又如何能配享得了文庙!” 刘邦两句话说得大声,周围的人都听了个清楚明白,闵族长听了去,只觉得天旋地转,又觉得天好像要塌了下来。 闵族长勉强挤了一个笑出来,可所有人都见他笑得有些勉强,见他朝着皇帝作了好几个揖: “官家教训得是,可这毕竟是子孙不孝,与先人无关,闵子的孝流传千古,自然不会因为不肖子孙而损害到他的德行。” 皇帝摇了摇头,拒绝了他的这个说法: “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拊我蓄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出入腹我。欲报之德,昊天罔极。” “孝自然是子从父母,但孝从何来?自然是父母生养顾育之恩。” “有生无养,断指可报;有生有养,断头可报;无生有养,无以为报,不生尔养,百世难报,尔所言孝,必先得是为父为母者,做到了为父为母的责任。” “而闵氏一族的人不孝,怎的,是因为闵氏一族的长者没有尽到长者之责吗?” 闵族长立马否认:“自然不是。” “既然不是,那便不会不孝!既然不孝,那就是你家老人失责!追根溯源,就是你家祖宗的责任!” 他早已经做出了决断,不过是把场面话补齐罢了: “闵子骞以孝入文庙,如今失了孝,便该从文庙里头请出来!” “这个事儿谁赞成,谁反对?” “官家不可,官家不可!” 闵子长的脸都成了猪肝色,看样子不是很好。 若是皇帝一意孤行要请闵子出庙,那他家还能有个说法,还能挣扎一下。 可是他现在竟然怪罪到了闵氏后人的身上来!相当于是说闵子是因为闵氏后人才被取消了圣人的资格,这事儿若是定了下来,别说是宿州了,天下都没有他们一家的容身之地! 若是再多想一些,恐怕连这个姓氏,都将会成为他们的灾殃。 “哎,说这些干嘛,这也不怪朕嘛,主要是你们自己的表现不好,要怪,还是得怪自己。” “祭错了人,就会为祖宗抹黑,哪怕是他贵为圣人,也一样是会被抹黑的,这个道理,大伙儿都要记得。” “这事儿朕也不忙着现在就办,等朕先写信给衍圣公,让他那边理个章程出来,看看孔门十哲……或者说孔圣人弟子的名号,要不要也改变一下,毕竟你们抹黑了闵子,也相当于就抹黑了孔圣人。” 说着,他回身看了过去,那香火鼎盛的闵子祠,此时房梁上的大红门帘非常显眼,想来,应该是过年时候挂上去的,现在还没摘下来。 “到时候,这里便改成张良的祠堂。” 他最后这句话像是在自言自语,可是他前面的那些话,分明是让大家听了个清楚。 皇帝……还是给机会了。 闵族长已经是瘫倒在地,他在听见说要把闵子祠改成张子祠之后,终于是失去了理智,往旁边一倒,就要把头给撞在赵官家放茶碗的桌脚上。 幸好张太尉反应神速,一脚印在了他的身上,这才没让他把官家的茶碗打翻。 闵氏一族里头站出来了好几个人,各个年纪的都有,他们拉住了老族长,有个四十来岁模样的,在闵族长耳边说了几句,这老头儿才算渐渐安静了下来。 他有些狐疑地看着皇帝,后者仍是在看着后面的闵子祠发呆,终于,老头儿叹了口气,带着闵家人朝着皇帝作揖道: “小民明白了。” “明白了就好,明白了就去,朕还要待上几天,时间倒是有的是。” 等闵家人落寞地去了,原本皇帝叫大伙儿来,只是告知他们一个决定,顺便让他们看看闵家的下场而已,所以刘邦只是说道: “还有什么霸王后裔、什么奸商走卒的事情,咱们日后再说。” 被点到名字的人忐忑的去了,可是许多没被点到名字的人,却是更加的忐忑。 因为谁也不知道有没有被皇帝给惦记上,连闵家的祖先都说取缔就取缔了……自家祖先再大,还能大得过孔门十哲的名头吗? 他们分明瞧见闵族长拉着皇帝身边的宦官走到了一边,可是不管怎么询问,闵家的人就是嘴巴严实得紧,什么消息也不透露……一时间,虽然面上没有说什么,可是大都给记在了心里。 刘邦看着他们各自的举动,心里头也算舒缓了些,对着张俊道: “把辛次膺放出来,事情已经结束了。” 张太尉领了命去,没一会儿,那起居舍人便一副死了老婆的模样,到了皇帝的身前。 “您知道,您这么做是在……” 话还没说完,刘邦便打断了他: “武庙里头都有谁?” 老头儿愣了一愣,想到皇帝莫非是又想拿武庙来做文章? 事前皇帝说要用文庙里头的人来耍耍,他堂堂读书人,第一个就站出来反对……虽然被关了起来,但态度终究是摆了出来。 可是这武庙的话……若是能分担去官家在文庙里头的注意力,那自然是极好的。 所以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换了一张脸,非常亲热地说道: “官家想要请谁出来?” “你念就行了,不认识的老子自会问你。” 起居舍人连连称是,又清了清嗓子,这才道: “武庙主祀者太公望,副祀者张子房,同样也有十哲,分别是……” 他侃侃而谈,不多时,便把武庙里头的各代名将,全都背了出来。 第61章 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 我,汉高祖,竟然穿越宋高宗?风起临安第61章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那几年也不知道是怎的了,反正在俺的印象里,好像到处都有祸事……光是襄樊那片地方,一年之内便生出了九波人造反。” “刘太尉虽然不像男人了些,可是对你对俺那都是没话说的,书生,你……” 还是在那老君庙里头,不知道怎的,郦琼最近一年里特别喜欢来这个地方。 按理说他一个书生,不去拜孔圣人,反而有事没事便来拜见李老君,这并不是什么忠义之举,不过话说回来,郦琼都带兵叛了大宋了,哪里又能称得上是忠义之人呢? 他招待王德的地方便是在这里,说是设宴,不过一桌两人而已,老君庙没有佛寺那般的规矩,讲究的就是一个随性而为,所以在老君像的下方喝酒吃肉,两个人都没有什么负担。 大殿里已经是酒过三巡,大殿外站着的是当年左护军的一众将士们,加上王德带来的人……一众贼配军不住地和王琪王顺交谈着,个个都以长辈的姿态,一会儿询问两小子娶妻生子的事情,一会儿又问起了王夜叉有没有讨小老婆,到了最后,终究还是把话题给绕到了这一年里头最为惊人的几件事情上去。 “那秦桧……到底是被活剐的还是油炸的?赵官家怎的会忽然变了性子?” “颍州之战确定是赵官家指挥的?小子莫要蒙骗你家长辈,我等可不是那么好唬的!” “颍州还好,毕竟刘信叔在那里,可是那寿州,听说是皇帝亲自带兵入的城?这事儿也太匪夷所思了些,就算是把我脑袋给砍下来,我也是决计不会相信的!” “听说赵官家能办那事儿了?还新纳了好几个妃子?” “说说,快些说说,赵官家这次是来真的还是说装装样子?” “真的又如何?装样子又如何?我等只要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即可!” 反正问什么的都有,王琪跟在皇帝身边的时间长,一时间被众人给团团围住了起来,小夜叉只觉得脑袋都大了一圈。 这些人好生呱噪,偏生又确实是自己的长辈,自己还发作不得,沉默了好久,他才开口道: “诸位叔伯,您各位这般发问,侄儿确实是不知要从何起答,不如待侄儿从头讲起,诸位叔伯便能有个计较了去。” 众人瞟了眼殿内的郦琼和王德,瞅着二人的模样,估计这台酒得摆到晚上去,便同意了王琪的说法,纷纷在台阶上坐了下来,等小夜叉慢慢说来。 不多时,那原本热闹嘈杂的老君殿外便安静了下来,只能听到王琪一人的声音了。 殿内的两人竖耳倾听了一会儿……他们两个其实没有多少的旧可以叙,一些个场面话,在来时的路上就已经全部说过了,此时气氛虽然谈不上尴尬,却总是有些古怪。 听到王琪说皇帝佯装进了寿州城,还带着大伙儿背诵起了岳鹏举的词,郦琼不禁莞尔,好似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儿。 “书生,你在笑什么?” “夜叉,我想到了高兴的事。” 这人老是这么莫名其妙的,当年共事的时候就是这样,五年过去,一点变化都没有。 王德叹了口气:“你和岳鹏举一样,都是宗元帅手底下出来的兵……左护军那么多的人,就算是刘太尉叛了我都信,可却从未想过你会去反。” “张浚那厮总说是因为你不服俺,不甘心俺成了你的主帅,可是俺知道,书生虽然迂腐,却绝不是那么小器的人。” “所以书生,你能告诉俺,到底是为了什么吗?” 郦琼把酒杯举到了嘴边,想了想,终究还是放了回去,他看着这夜叉……虽然他看样子没什么改变,可分明又的确是老了很多。 “你说不知我会反,这话儿留给朝廷的官儿就行了,你知道我,我也知道你。” “可你一没有像吕祉去告密,二没有带着兵与我火并,夜叉啊夜叉,你摸着自己的心问问,你难道就没有动心过吗?” 王德有些骇然:“心动甚么?” 郦琼又笑了,笑得王德浑身都不舒服: “你敢说,你就没有动过反意?你就没有觉得过窝囊?” 庙里有些暗,让人看不清楚王德的表情,只能感觉到他脸上的肉不停地在抽搐,好似在挣扎个什么。 “当然动过了,不然俺现在为何会在这里?” “夜叉,装模作样可不是你的本事。” 两人一番对话后,又各自沉默了下来,所幸外面还有王琪在讲述着赵官家的事情,才显得不那么的乏闷。 只听见小夜叉好像也说到了兴头上,说起皇帝用春药大破金人拐子马和铁浮屠,惊得众人忍不住咂舌……如此办法,当真是用兵巧妙得紧。 怪不得去年年底,从开封府就传来消息,说是各部队的骑兵都得配上马嘴笼,原来起因是在这里。 又听到说赵官家坑杀了所有在颍州的女真人,却给汉人、契丹人甚至是草原上的野人留了活路,众人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感觉。 明明大宋胜得如此酣畅淋漓,他们骨子里是无比的高兴,可是他们的理智又一直在提醒着他们……他们不再是宋人了,他们现在是在为金国效力,他们不该高兴,应该无比的愤恨才是。 笑不知笑,哭不知哭,终究是化成了一声声的叹息。 “夜叉,你想要赵密的命吗?” 王德这次反应得很快,他恨恨地道:“赵老二太他娘的不是个人,自己吃了你的亏,却非要把账算在我的身上!” “那赵官家也辨不清是非,说好谁打赢谁便有理,最后却帮着赵老二拉偏架!他们都姓赵,却来欺负我这个外人!” “等有机会在战场上见了那厮,我定要亲自取了他的性命!” 他一面骂着,一面偷摸观察着郦琼的表情,见这书生并没有什么反常的模样,便问出了他一直想问的事情来: “去年早些时候,同样是俺带兵来亳州,那时候你不战而退,便是想把这亳州城给让了,是与不是?” 郦琼非常爽快:“的确如此。” “那为何,为何今年你又要这般死守此地?你难道不是……”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郦琼给打断了: “夜叉,亳州这里与宿州不同,没了宿州,黄河以南尚有八州可做东京屏障,可若是没了亳州,黄河以南,便只有汴京一城了。” 王德不解:“这与你让不让亳州有甚相干?” “当时岳鹏举已经到了开封府的边上,我让与不让其实都无所谓了,只要他一直进军,开封府始终是要被攻下来的。” “但是现在不同,现在我若是让了亳州,张太尉、刘都使、杨都使和赵都使四部人马,便能直接到开封城下。” “那不是正好?” “好?”郦琼很正经的看着他,“一点儿也不好。” “等到时候赵官家又退去,你以为完颜兀术会拿谁来出气?还不是这亳州城的百姓!上次不战而退,他便已经放出了要屠城的话儿来,若不是我舍了性命相求,你以为这亳州还能有几个活口!” 王德连忙解释:“赵官家这次是一定要战到底的!” 两人都没有在意王德这话的不妥,郦琼直接反问道: “哪次不是这样说?” “这次不一样!” 王德有些着急地嘶吼了出来,吓得外边都没了动静,还是郦琼招呼着他们继续,说里面没什么事,是夜叉喝多了,这才让小夜叉嘴里的故事继续了起来。 等外面声音又响起了,郦琼叹气道: “我赌不起了夜叉,我不敢用这亳州十几万百姓的性命来赌赵官家的志气……当年宗爷爷固守汴京,是赵官家抛弃了他,去年的岳鹏举也是如此……若是有一天赵官家又退了兵去,你能把他怎么样?遭祸的,不还是这北边的百姓们。” 王德站起身来:“若是那样,俺第一个便不干!” 他一把年纪,却说这好似孩童的话出来,郦琼摇了摇头: “你不干,不起作用啊……而且,你没发现这次北伐,有些不对吗?” “哪里不对?” “上次北伐的时候,沿着黄河一路北去,各地郡县均是有人响应起义叛,而今年,你可曾听见过一起北边有起义的事儿?” “不妨直接告诉你,开封城破距今已有十五载,这十五年,足够改变许多人的认知了!” “几百年前,鲜卑皇帝拓跋氏立北魏于中原,与南朝刘宋对峙,那时候的南方汉儿们,或许也是盼望着王师能够北伐去,早日统一的……可是,可是如今呢?” 郦琼看着慢慢坐了下来的王德,接着道: “如今北方人已经把拓跋焘当成神明来祭拜了!王夜叉,你觉得距离完颜阿骨打成神受贡,还需要多久?!” 王德说不过他,一直都说不过他,可是说不过归说不过,他的心里面总觉得憋得很,比皇帝让宦官来骂上一年,还要难受。 两人又开始饮酒了起来,不过这次,他们都很有默契地,再也没聊起了其他。 第62章 武庙 我,汉高祖,竟然穿越宋高宗?风起临安第62章武庙宿州城,府衙。 亳州那边此时热闹,宿州这边人数只有更多的,原本冷清的得很的府衙大街现在排起了长队,一眼望去,竟然绵延过去了二三里。 只是现在,还没有人得到皇帝的召见,第一个来的闵氏族长,至今还站在门口喝着西北风呢……老头儿经过赵官家提点了一番,心里头现在是清楚得很,文庙不文庙的是假,如何缴纳投名状才是真。 不然的话,依着这位的脾气,他定了就定了,还要去问甚么衍圣公! 文庙可以没有闵子,可是他闵家不能,且不说这个祖先为他家挣了多大的脸去,就说每年里从宿州城里领到的钱,就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而且在如今这个乱世,不管是宋皇帝还是金皇帝,那都是用的咱儒生,如今宋皇帝来,闵家服个软,照样是圣人后裔,光耀得很;金皇帝来,闵家依旧服个软,什么也不会改变。 怎的,还能有不用孔门中人的朝廷? 没有,从古至今都没有,从大辽到西夏,从大理到安南,一个都没有。 排在闵族长后面的,便是项氏一族的人了,他们本来也想硬气一些,将霸王雄风保持到底的,可是听见那皇帝身边的宦官说,项王是死在灵璧,吓得项族长赶忙就回去翻了族谱……虽然没有找到什么不对的地方,可是项家老头越想越心惊,终于还是老老实实地排队来了。 有着两个大户带头,宿州城中的许多人也算是看清楚了形势,此时也顾不得郦琼治此地时候的好了,各自准备好了自己的见面礼,全都凑到了府衙这里来。 外面是热闹,里面也丝毫不让,刘邦就坐在那府衙院中的台阶上,两边站满了武将,唯一一个文官便是起居舍人辛次膺了,老头儿面红耳赤又一头的汗,看样子好像刚刚经过了剧烈的运动一般。 赵官家叼着笔杆,手中翻着的是辛次膺背写下来的武庙名单,一边做思索的模样,一边用笔在上面胡乱地划着。 他每划过一笔,辛次膺脑袋上便多一股汗出来……原本以为官家只是随意地增删几个,却不想,他竟然搁这儿来练笔来了! 这武庙和文庙一样,同样是要受香火、受君王祭祀的,往常时候增一个都要经过多番讨论,如今皇帝一动就是一批,辛次膺已经能够想到,若是真按照皇帝所圈的去改的话,自己指不定要被骂成童贯、高俅之辈了。 而且,这不是简单的改动,皇帝提的第一个要求,便是: “姜子牙确实是厉害,不过张子房并不差于他,依着老子的意思,就别什么主祀副祀了,两个人都一起主祀。” 张良厉害吗? 当然厉害了!天下没有任何一个人念过书的人否认他的厉害,可是,可是他再厉害,也已经同享文武两庙了,如今还要与姜太公去争高低…… 若不是皇帝姓赵,张良又死了千多年,辛次膺都快怀疑这人是不是他养的面首了! 若说这已经是胡来,那么皇帝一边要把武庙十哲的白起与冠军候换个位置,一边又要把卫青和关羽一起给请到十哲里头去,把唐朝的李积李靖给替下来。 如此一来,武庙十哲里面有六人,都与大汉相关了。 想到本朝立国的时候有些那啥,所以向来都是比较尊曹的,皇帝做出如此违背祖宗的决定,除了引得张俊杨沂中几个武夫叫好之外,完全就是在胡来,在乱来。 “其实曹参也可以进十哲,只是孙武吴起乐毅有些不太好换了。” 张太尉大手一摆:“这三人臣都没听过,想必不是什么能征善战之辈,官家想换便换,何必给他们这般面子!” 他说得豪迈无比,就那副表情,不知道的人见了,还以为武庙是他家开的。 辛次膺连忙反对道:“确实不太好换,您就别换了。” “嗯,” 刘邦点了点头,接着往下看去……其实他做决定做得很快,功夫全都浪费到认字上面去了,宋国字和汉字虽然相像,但也有不太像的,便要细细辨认,免得闹出了笑话。 黄彦节从外边儿进来,朝着诸位都施了一礼,这才低眉顺眼地道: “官家,外边的人来的差不多了,是不是……” “不急,”刘邦头也没抬,“狗日的些不是傲气得很,那就多晾他们一会儿。” 宿州人早先看猴一样看赵密与王德械斗,深深地刺痛了这位皇帝陛下的内心。 他最恨的就是自己的人被人给低看了去,那时候老王头被秦六殴打,他恼怒的原因就有部分是这个。 “张……辽?” 陆宰做起居舍人的时候,每日都要抽上一个时辰与他说说历史,他才刚听到那姓武的妇人篡了位去,便发生了别的事情给耽搁了。 不过在这之前的,他大概都是有印象的,很快他便想了起来,这小子就是曹操的将。 用着笔在半空中比划了好久,他终于还是放弃了将张辽给划去,毕竟这人干孙权有功,也确实是有些本事在身的,留着便留着。 辛次膺见了皇帝这举动,刚松了口气想擦擦汗,便听见赵官家猛地提高了声音: “周瑜?!” 没等辛次膺开口,一个大大的墨点便点了上去,直接抹掉了这位的名字。 但这还没完,皇帝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般: “吕蒙?” 毫不犹豫,他甚至还怕涂得不够深,来回划拉了好几下。 “邓艾?” “陆……陆逊?!” 喊到陆逊的时候,皇帝终于是失了智,将笔狠狠地戳了上了去,硬生生戳出了一个洞来。 众人皆是有些担忧,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辛次膺弱弱地喊了一声: “官家?” 刘邦回过神来,用不容置疑地口吻告诉他: “照着上面的改,其余的老子也就不动了。” “可是……” “再敢多言,老子便把张飞和孟子调个位置!” 这恐吓说得严重,可是辛次膺还是逼迫自己问了出来: “那,那些人请出来了,可要再添些进去?” “添……”刘邦正想回答,黄彦节又低声道,“官家,那小娘子到了。” 他便再也忍耐不住,直接站身了起来: “添,添个张俊,添个杨沂中,添个赵密,再添刘錡岳飞,韩世忠吴玠吴璘,岳云张宪,王……” 皇帝朝外走一边说,只留下了一脸愕然的几位武将,和几乎快要吐血的起居舍人。 第63章 阿虞 我,汉高祖,竟然穿越宋高宗?风起临安第63章阿虞“你今年多大了,家里头有些甚么人,至今可有许配了人家?” 那姑娘兴许是从未见过这般场面,而且自二程之后,这男女大防之事便越来越被世人给重视,加上靖康后期许多女子失去了自己的贞洁……对于这天下的女子来说,最重要的东西无疑是‘贞操’二字。 此地又是宿州,圣人所在的地方,对这些个规矩更是看得紧,刘邦是从大城市临安来的,倒没觉得有什么,可这位姑娘自幼便在此地长大,与男人说话都没有过几次,赵官家又如此的开门见山,几乎把色欲写在了脸上。 你若是她,你也得慌。 她很慌,所以只是低头不语,黄彦节知道,这个时候该自己说话了。 虽然他一开口,必然就要被皇帝给打断,家里人也得被皇帝问候几声,但是他还是要开口,因为这便是他的差事。 只有他开了口,皇帝才能够接话,他表现得越是尖酸刻薄,赵官家便越是显得大方磊落。 老阉人捏着嗓子:“你家长辈就没教过你规矩!天子问话,岂有不答之理!” “赶紧一并道来,若再有不敬,咱家便……” 话音未落,刘邦便一脚踹在了他的身上: “休要张狂!” 老阉人早已做好了准备,摔得却尽显夸张了些,若是年岁稍长的人,一眼便能瞧出这两人唱的戏码来,但谁让这位不经人事呢? 如此,她便是已经承了赵官家的情了,就算她自己不知,却也已经暗自对皇帝有了一个态度。 刘邦瞟了眼黄彦节,又低头想了想,脑中不断回忆起临安城勾栏里那些个唱曲儿的人,于是便往后退了一步,又正了正衣襟,这才朝着这姑娘拱手道: “倒是唐突了娘子,还请宽恕则个。” 那姑娘做了个标准的万福:“陛下有礼了……却是民女失了分寸,还望陛下恕罪。” 刘邦看着她,适才隔得远,他还只是觉得有五分相像,如今面对面的说话,才觉得哪有五分,分明是九分、十分的像。 之前还以为这人也是投胎了过来,但让黄彦节去打听过了,人家却是正常得很,自幼在宿州长大,连远门都没出过,家世身世俱是清白,毫无破绽。 想到了当年见到这位的时候,她可比现在要成熟得多,也要大方得多,相同的是,一颦一笑都是勾人得厉害。 若不是项籍那小子登了先,哼哼。 那姑娘原本理顺了心神,又被皇帝肆意的眼神给盯得发毛,若是别人,她早便大声呵斥了,偏生这位,她是决计冒犯不得的,这是事前家中长辈千叮咛万嘱咐的事情。 “你是不是姓虞?” 姑娘答话道:“官家明鉴,民女确实是姓虞。” 这事儿刘邦早便知道了,现在不过只是再确认一遍而已。 “可有名字?” 她摇了摇头:“妇人家未取名字,家中长辈都唤阿虞。” 也是没有名字,这可太巧了些。 “嗯,”刘邦点了点头,“有没有都无事,朕素来不喜欢绕弯子,便与你直说了。” 听见他这么讲,阿虞忍不住开始紧张了起来,只是双手抓着衣角,把好好的衣裳给揉皱了许多。 “你很像朕的一个旧相识,不瞒你说,那时候因为一些个坏人,朕便与她少了一段姻缘。” “适才一看到你,朕便立马就想起了她来,错过了一次,朕不想再错过第二次。” 他讲得严肃,甚至还背上了诗词来: “长相思,长相思。若问相思甚了期,除非相见时。长相思,长相思。欲把相思说似谁,浅情人不知。” 等背完这段,恰好被赶来的一群将领给听到了,众人皆是诧异无比,都不知道赵官家何时变得这般儒雅了。 其实他向来都是儒雅的,比如说一两年之前,不过大伙儿已经习惯了他洒脱的模样,此时见他正经起来,倒是有些不适了。 不过很快,他们的不适就消失了,因为皇帝又说了一句话。 “你能不能与朕……相个嘴儿。” 他这话已经不是直接了,简直是粗鲁、下流、无耻至极,哪怕是张太尉这般的两淮八十家妓院的贵宾常客,也忍不住有些腹诽了起来。 赵官家还真是……爽利得很。 阿虞瞬间便红了脸,对于刘邦来说,宋国的皇帝比他大汉的皇帝可要舒服得多,担心的事情就那么些,只要是他想要的,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脱过手。 不直接说自己想要的人,一般来说并不是有礼貌,而是没有直接的本事罢了。 很明显,他有,他可以对任何人直接,自然也就免去了那些个弯弯绕绕的东西。 不过这次,他还是失算了些。 阿虞虽然害羞,可在一番纠结过后,依旧是回答他道: “承蒙陛下怜爱,民女感激不尽……只是去年时候,家中长辈便已为民女说下了婆家,待到今年中秋,阿虞便要嫁人去了。” “奈何已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阿虞与陛下,实在是无缘。” 她竟然拒绝了皇帝! 别说刘邦想不通,周围站着的人,就没一个是想得通的。 大伙儿都屏住了呼吸,想要看看陛下会不会恼羞成怒……毕竟这位翻脸起来,可是比翻书还要快。 “你早上吃的什么?” ……阿虞有些无语,她想过会被辱骂、被威胁甚至是被强迫,却压根没想到,皇帝会问了这么一个没来头的问题。 “吃的……一两腌面,半个葱包桧。” 葱包桧就是油炸桧的另一种形态,反正来源都是秦相爷,相差不大。 刘邦点头道:“朕也是吃的这两样……这便是咱们两个的缘分了。” 张太尉有些疑惑地看了看杨沂中,今日宿卫由他负责,傻大个非常机灵,低声道: “官家吃的是烧鸡和肉饼。” 就是了,果然不出张太尉所料,就是皇帝强求来的缘了。 阿虞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人,以她不长的人生经历来说,皇帝的话对她有些困难了。 “你别担心,只是把话先说到这里,待朕见了你家的长辈,你便自然知道你的男人该是谁了。” 说完,他丝毫不留恋地摆了摆手,黄彦节心领神会,便要把这姑娘给请出去了。 她看着这人,犹豫了一下,还是调头离开了。 等她一走,刘邦想也没想,直接便吩咐道: “叫那些人进来,看看他们的诚意!” 顿了顿,又补充道:“让虞家的人先来。” 张太尉瞧着那小娘子出去的背影,双眼微微一眯,贴到了皇帝的身边: “官家,要不要臣派点人去,把她……” 他话没说完,剩下的全部通过脸上猥琐的表情给传达了出来。 “待生米煮成熟饭,那时候就算她想不认,也不行了!” 刘邦非常无奈:“你小子是土匪吗?还是觉得老子是流氓?” “多读书多读书,多看看人家斯文人是怎么去讨婆娘的,别满脑子就是那些个歪主意,要斯文,斯文!懂吗?” 张俊懂个锤子的斯文,他只知道皇帝嘴硬得紧,想着只是现在人多,官家顾忌着脸面,这才不好直言。 特别是赵官家又没有明确地拒绝,自己若是绑了那女人来,皇帝不高兴,最多就是责骂一下,自己却挣了一个忠心。 若是不绑来,万一是自己领悟错了意思,那便肯定是要被皇帝给记恨上了……只是稍微一合计,张太尉心里头便已经有了计较。 他不住地点头哈腰道:“遵圣谕,遵圣谕。” 暗中,却是对自己的忠心无比的敬佩,自己对自己竖起了一个大拇指来。 第64章 虞氏 我,汉高祖,竟然穿越宋高宗?风起临安第64章虞氏“宿州虞氏,本是居于沐阳,因传闻虞姬便死在这里,便有一分支来此守墓,与淮南宿松虞氏同属一支。” 宿松虞氏便是唐朝虞世南那一脉,相比较于这家,宿州的这一脉明显地是落了下风……毕竟虞姬是个女人,除了貌美,最多也就是有个殉节的美名,别说是比圣人之后的闵家,就算是比自称项王后裔的项家人来说,也要差劲了不少。 所以在宿州这个地方,这虞氏一族稍微有些声名不显,来这里的人,不管是苏轼还是李清照,都没把这家人给放在眼里。 虞家的家主是个中年人,原本排队就是排的后面,此时却被皇帝第一个给召见,堂而皇之地插了闵家和项家的队……面上虽然没有什么,但他心里确实是高兴得厉害。 哪怕只是这微小的不同,也已让这位虞氏的家主暗爽了一番,毕竟在他的记忆里头,这还是第一次处在了闵家人的前头。 所以面对着皇帝陛下,虞家主显得非常的热情,先是介绍了一番自家的来历,又说了好一会儿虞家对于大宋国的思念之情,最后才摆出了他家的底牌来。 “不敢相瞒,宿州与亳州二地本没有那么深的渊源,皆因叛贼郦琼之故……他当年裹挟十万百姓叛逃,那些个百姓们,大多都是安居在亳州。” “而宿、亳二州因为隔得近,向来都是互为犄角之势,金人南防我大宋颍州、泗州、濠州、扬州四地之兵,靠的就是宿、亳二州,郦贼治亳,便将亳州的许多百姓给迁到了宿州来,如此,才有了两地藕断丝连的关系。” 要不说人家宿州文风鼎盛呢,虞家主一个连功名都没有的人,对两淮这片的门道却是看得清楚得很, 这些事儿刘邦都已经知道了,他刚想问点重要的话,便被郭药师给抢先了一步: “却不知虞家,与亳州有何干系?” 把这老小子带在身边,主要是当个解闷的人,但他很明显没有这个自觉,什么事情都要问个清楚,特别是在战事上,几乎要比刘邦自己还要负责。 但是还是那句话,问归问,刘邦是不可能把兵给这人的,主要是这小子分明是个三姓家奴,宋国又不是没将领了,不至于在他的身上去赌一手。 此时他问便问了,虽然有些不爽,不过问的也是自己一会儿要问的东西,所以刘邦还是按捺了下来,听听这虞家主的说法。 这位虽然不识得郭药师,但见他是皇帝身边的人,还是恭谨地答道: “干系却是说不上,不过确实是与城中不少人有所往来。” 他一番说下来,原来竟是…… 确实,论名声论地位,虞家都是比不上闵家和项家的,但好歹人家也在此地把宗族给立了下来,终归是有着自己的本事。 而这个本事与其余两家人一样,也是靠自己的祖先。 有人就要问了,那虞姬一个娘们儿,又没甚本事,能有什么可靠的地方? 可靠的,便正是她这女人的身份了。 都说当年项王身死之前,那绝色美人抛下句:‘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后,便自刎去了。 如此性贞烈洁的女子,自然便是当代姑娘们学习的典范了。 都说要学就得学那虞姬,可莫要学当年开封城里头的那些个偷生的女人们,虞氏一族更是引此为傲,将女子贞洁一事作为家族宗旨、立世准则。 虞家的姑娘们自幼便学那三从四德,就拿适才刘邦轻薄的那位阿虞来说,身为家中的姑娘,却连名字也没取一个,甚至还比不得现在是宫中贵妃、昔日却是一掌灯宫女的王婵。 如此,周围大户们便看中了虞家女人们的高尚情操,从这江山还是姓李叫唐的时候开始,虞氏一族的女人们便是方圆几百里地里头,最受欢迎的媳妇儿。 别说宿州和亳州了,就连徐州陈州甚至是远到济南府,能选择的话都是以虞氏为先……这些年来大伙儿对女子贞一事看得愈发的重要,虞家的女人也就愈发的抢手了起来。 许多虞家的小娘子,更是在襁褓之中,便被人给订下了,只等一成年,便立马将其迎娶过门。 有宋一朝,历来是彩礼与嫁妆对半,唯有在这虞家,才是彩礼要倍数甚至几倍数于嫁妆,方才能够求其一女,其受欢迎的程度,可见一斑。 自然了,虞家的底气,便是那宿州城里头三十余户有着姻亲关系的人家,这些人家要么是有人在金国做官的,要么是做生意的富户,要么最次的,也得是祖上有名人的人家。 也就是虞氏的宗旨严谨得厉害,嫁出去的女儿等于泼出去的水,是死是活娘家人都不再过问,如此虽然显得刻薄了些,却让虞家的女人更受到男方家里人的喜欢了。 “三十余户……” 这个数量不说是让人惊讶,但怎么也算不上是少的了,见虞家主恭谨地递了张纸过来,上面写着的,便是那些人家的姓氏来历了。 没想到只这一家,便能带来如此惊喜,刘邦想了想,还是多问了一句: “既然虞家人不与姑娘们联系,那这名单,又有甚么作用?” 虞家主作揖道:“官家说的极是,若往常时候,这名单肯定是没用的。” “但如今正是我大宋驱虏之时,那亳州本就是咱汉人的地盘,被金人给占了那么多年去,终究是要回来的。” “此时陛下携万军之威,亳州城破不过是指日可待的事情,小人身为虞氏家主,便不能看着和虞家有姻亲关系的人助纣为虐、走上错路,当劝诫他们,趁早认清楚形势,做好迎接王师的准备。” “如此联系,非是为了我虞家,而是为了他们,倒也不算坏了规矩。” 刘邦忽然有些喜欢这个人了……狗日的说话丝毫不露破绽,当真是个当了那啥还得立牌坊的人。 “那若是联系上了,你又能有多少的把握,可以让其弃暗投明?” 虞家主仍是恭谨得很:“十成。” “嗯?” 刘邦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不过看到郭药师同样是一脸震惊的模样,他便知道自己没有听岔了去。 瞧见了众人脸上的质疑,虞家主不紧不慢地解释道: “不敢欺瞒官家,这三十三户人家,如今尽是虞氏老人当家,他们各家的主母,都是虞家的妇人。” “所以她们说话,自然是能做得数的……别的虞家的新儿媳,或者年幼一些的,小人并未记录在册。” 这毫无疑问是个好消息,从赵密与杨沂中到了这宿州以来,在那亳州兵将的手底下大亏小亏不知道吃了多少,若是硬打,打不打得下来另说,光是伤亡,就不是他们两个能够承受得了的代价。 自然了,也不是刘邦想要承受的代价。 如今有了虞家的相助……这三十来户人可不是什么小老百姓,可全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若是一齐发挥作用的话,当真地就算是事半功倍了。 都高兴,所有人都高兴,而瞧见自己发挥了作用,虞家主也是高兴得很,趁着大家都高兴的时候,刘邦便终于提了自己的要求出来。 “适才请了你家的一位娘子过来,不瞒家主说,朕实在是喜欢的紧。” “恰好听见她尚未婚配,便想向家主提个不情之请,让阿虞跟了朕,想必家主不会反对的?” 原本还一团和气的虞家主听了这话,笑容忽地僵在了脸上,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道: “官,官家,阿虞没告诉您,她已经与人有了婚约吗?” 皇帝相邀,谁敢不从?虞家人想到阿虞已经有了人家,想着只要她亮出原委,皇帝再怎么着,也得顾及着自己的名声,不可能生拉硬凑才是。 特别是刚才看到阿虞已经出了去,虞家主还以为这事儿已经了了,此时皇帝提起,他不免觉得有些骇然。 虞家能立在这儿,明面上靠的是女人,但这和做生意是一个道理,追根到底就是一个‘信’字……往上数十代人,也没人打破过这个规矩。 当年有宿州富户求婚虞家,两家人定下婚约后,便遇到了金军南下,那富户一夜之间破了产、成了乞丐,就这样,虞家都没解除婚约。 如今…… 虞家主看着一脸期盼着的皇帝,全然没有了适才的高兴劲儿。 第65章 破城条件 我,汉高祖,竟然穿越宋高宗?风起临安第65章破城条件虞家主只觉得为难,非常的为难。 平日里总是听到过‘进退两难’这个词,但今日当真遇上了,他方才晓得什么才是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虞家在这地方待了那么多年,向来以家中女子贞烈闻名,富户贵族无不以虞家女子为娶妻首选,那些个家世没有那么深的,更是能以娶到虞氏姑娘为荣。 这凭的是什么? 还不是多年来攒下的口碑! 阿虞早已经与人有了婚约,若是因为皇帝开了口,便毁了约去……往上数十代人,虞家也没有过这样的先例。 而只要开了这个口子,虞家主已经可以想象得到,日后虞家人的脊梁骨会被人给指点成什么模样了,而且他身为本代家主,也将被钉在耻辱柱上,说不准死后,连自家的祠堂都进不得去。 早知道便不来了……这是虞家主此时脑子里最为强烈的想法,不管皇帝姓什么,不管江山谁来做,虞家只要保住其安身立命的东西,能出得了什么差错! 刘邦把这人脸上复杂的表情看在眼里,心里头已经是有了个数……一般情况下,一个人若是一开始没有答应别人的要求,说明他压根就没想答应这个要求。 此时虞家又已经摆出了诚意来,那亳州城破之前,确实是不宜把人给惹急了去,免得多生出了别的事端,别到时候没成为破城助力,反而成为了进军的障碍。 阿虞好看吗?确实是好看,是与陈妙常和种雨都不一样的好看,而且这美人他早已经惦记了许久,真要算起来,也得有个千多年了。 若是当真全然没有机会也就罢了,可是此时分明给他留了个念想出来,刘邦也是挣扎得厉害,到了这个时候,他忽然想起了项籍那个小子来。 算起来,她还是自己的弟媳呢。 可是这么一想,刘邦便更是舍不得了。 几个武将也是没有做声,特别是赵密和杨沂中两个在亳州栽了跟头的人,他们之前也不是没有想过从百姓身上寻找突破口,可是人家只是认定了郦琼,也认定了大宋军队坚持不了多久便会撤军,哪里肯卖他们好脸。 如今只是一虞家人出手便给出了一个莫大的机会,虽然知道赵官家喜欢那女子得紧,可是现在并没有出言帮着皇帝说话,其实已经是表明了他们的态度了。 和亳州相比,别说一个女子,一千个女子、一万个美人也是比不上的,所以几人只是保持着缄默,默默地等待着皇帝做决定。 良久,正在那虞家主已经被逼得涨红了脸,想着把性命豁出来保全自家名声的时候,皇帝终于是长长地叹了口气,念了句: “虞兮虞兮奈若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他像是被自己给包围的项羽,此时总算是理解了那傻大个当时的无奈了。 大伙儿都是文化人,虞家主听皇帝这么念叨着,心里面已经是有了个数,急忙作揖道: “圣上怜爱虞氏女子,本是虞家天大的福分,奈何阿虞她命贱福薄,担不得这般天恩,浪费了官家的一片心意。” “不过家中尚未婚配的女子还有一些,官家若是喜欢,倒是可以……” 虞家主想得非常明白,什么达官贵人万户相候,哪里比得上面前的这位,加上他到现在也没留个后出来,若是虞家的女子能够为其生上个一儿半女…… 不比一万座贞节牌坊来得更好? 所以此时,他倒像是一个做起了买卖的生意人,朝着皇帝推销起了自己的货物来。 刘邦看着他:“可有与阿虞长得一样的?” “一样的?” “不错!”刘邦接着道,“眼睛一样鼻子一样,说话声音也要一样,胖瘦一样高矮一样,走路姿势还得一样,有吗?” 虞家主摇了摇头:“回禀官家,确实没有。” 这天下哪里会有长得完全相像的两人,虞家主也是觉得有些可惜,没想到这皇帝行事没有规矩,却偏生是个痴情的主。 “没有就算啦,你回去。” 刘邦摆了摆手,终于是说出了自己的决定,让周围几人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去。 唯独大宋第一聪明人张太尉眉头紧皱……他分明感觉到了官家的不快,说明官家还是想要那个女子的。 如此,自己才更应该为君分忧才是。 和别的人相反,在张太尉的眼里,别说是一亳州,就算是十个亳州,也是比不上那个女子的。 因为,这是官家中意的女子。 “待亳州城破,论功行赏之际,虞氏一族之功,朕当亲自为其表率。” 这便是买卖谈成了,虞家主朝着皇帝不断作揖,又朝着旁边几人拱了拱手,这才恭谨地退了出去。 一出门,便被周围的几大家族给围了起来,都是来打探消息的,想看看虞家对这赵官家卖了多少的忠心出去,是出一藏十,还是五五分,亦或者,是顷尽托出。 还有的,便是与虞家有婚约的人了,都问是不是因为阿虞的缘故,虞家才第一个被请了进去,若是真的,那皇帝可曾开口要了阿虞。 虞家主也不藏私,将里面的对话藏着说了一半出来,对于虞家的筹码轻描淡写,对于自己拒绝皇帝的要求是浓墨重彩,一时间,倒也确实是挣得了不少的掌声。 众人无不叹服,娶妻当娶虞氏女……这祖宗们留下来的经验,当真是不假。 闵族长没有围过去凑热闹,他毕竟好歹也是宿州第一家的领头人,至少在闵子正式被请出文庙之前,这第一的名头谁也来碰瓷不得,但仍是细细地听着,生怕错漏了什么消息。 当听见说皇帝在虞家主义正言辞之下收回了心思,更是让他坚信了皇帝是可以谈,用闵子来相胁也只是为了谈的判断…… 最重要的,皇帝并非是个听不懂人话的人,他是可以谈的。 既然是可以谈的,那他虞家能谈,闵家自然也能行,而且闵家给出的筹码,绝对要比虞家更让人心动。 只是到时候宋军退去,这里又归了金国,到时候该怎么与金国人解释,还是该早做准备。 果不其然,下一个被请进去的,便是闵家的闵族长了,老头儿早些时候差点就自尽在了皇帝的面前,对于这位名声不太好的赵官家,他早已从不屑变成了害怕。 老头儿之前可能没太搞懂,不屑是自上而下、从尊到卑、由上位者朝下位者产生出来的东西,他在皇帝的面前,压根就没有不屑的资格。 不过现在已经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了,闵族长朝着皇帝行了礼,便乖巧地站到了一边,等待着赵官家的发问。 相较于整个局势来说,亳州一地其实并没有那么的重要,可是相较于这一场战争来说,亳州的位置便显得十分的显眼了。 当年他与诸侯联军会盟彭城,虽然最后败了,但效果却是相当的好,若是两淮诸军能与岳飞会盟于开封的话…… 那黄河以南,基本上可以说是已经定了。 这不只是从人数上带来的声势那么简单,更多的,是对于宋军整支部队的一次莫大鼓舞,更是对将士们从上到下的一种激励,是在打鸡血,是让天下百姓重拾起对于大宋的信心。 更是对于金人的一种威慑。 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开封都是一定要去的,而这亳州,便是一定要拿的。 “明人不说暗话,破亳州一城,你有什么拿得出手来相帮的东西。” “若是分量够,你家闵子便能站在孔子的边上,和孟子一个待遇。” “若是不够,那他便不适合待在文庙了。” 皇帝直接便抛出了自己的条件,闵族长只被他那句‘和孟子一个待遇’给吸取了魂,后面一句,确实是没有听到了。 只感觉莫大的气运压在了自己的身上,让闵族长喘气都变得有些困难了起来,他的心不住地加快跳动,好似要从他的嗓子里蹦出来。 深深吸了好几口气,他才强压下去了自己心头的激动,朝着皇帝作揖道: “助宋灭金,闵家义不容辞!” 说完,他便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筹码来,听得赵密瞪大了眼、杨沂中张开了嘴,听得郭药师一脸惊讶,也听得一直在神游太虚的张太尉回过了神来。 刘邦看着这老头,更是慢慢地站起了身来,待他说完,立马就把他的手给拉住了: “今日得公一言,更甚千军万马!” “亳州,可破矣!” 这番态度的转变,却没有人觉得有丝毫的不妥,这院子里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第66章 机关 我,汉高祖,竟然穿越宋高宗?风起临安第66章机关趁着老君庙里头两人饮酒的功夫,亳州城的一众守将们,在小夜叉的故事里头,迎来了久违的闲暇时光。 自从去年宋国不宣而战之后,准确的说,是自从去年两国签订了和议条约之后,金国这边便早早地做起了准备。 没过多久,宋国沿着淮河全线而出,这亳州又历来是宋金战争里头的必争之地,大伙儿确实是好生的忙碌了些许日子。 特别是赵密和杨沂中到了宿州以来,亳州城几乎就没有一天的安生日子可以过,虽然城里头的百姓们被保护得挺好,还没有察觉到什么,但城外的守将兵士,确确实实地每日都有着伤亡。 只不过,大宋的两位都使吃亏得更多罢了。 听见王琪说,赵官家在战场上好似换了一个人一般,很多时候甚至想要亲自带兵去拼杀,若不是周围诸将劝谏得厉害,恐怕这位当真就上了战场去了。 又听说赵官家与传言里头的那个昏君压根就不一样,他不但什么都知道,而且计谋也是厉害得很,出谋划策往往比金人动作更快一步,就连刘信叔也是叹服得很,说他简直就是天生的帅才。 此间有多少夸大的部分就不说了,但大伙儿基本上是看着王琪长大的,知道这小子是随他爹的脾气,什么都敢说,唯独不敢说假话,一番听了下来,叹息有之,深思有之,怨恨有之,惊讶有之,种种情绪最后终究是化成了一声声的叹息,在老君的眼皮底下,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 唐人有诗说‘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虽然说的是痴男怨女之间的那点事儿,可是如今用到这里来,却是显得无比的合适。 赵官家早不被鞠砸中脑袋,晚不被鞠砸中脑袋,偏生在大伙儿都做了叛徒了,被鞠给砸中脑袋了。 还变得清醒了、圣明了……说实在的,要不是真的没有选择,谁他娘的愿意干这被后人唾骂、背弃祖宗的事情呢! 见大伙儿情绪都不太高,靳赛深知不妙,虽然他也是有些难过,但还是强撑着道: “两国之势,并非一人就可左右得了了,那赵家皇帝向来喜欢让文人管军事,对许多武人一面是用,一面又是打压。” “大伙儿倒是不必觉得害怕,我等就算不走,在宋国的日子也就未必会好过了。” 这话很明显没有什么说服力,大伙儿虽然都是附和,不过光从脸上的表情来看,确实是没几个真信的。 王琪或许是没眼力见,或许是就想要杠上一句,笑道: “叔叔这话倒是偏颇了些,咱们大宋自太祖皇帝开始,确实是把文官儿的性命看得重要。” “但那秦桧狗贼如何?身居宰相高位,赵官家连个由头都没给,判都没判,直接便杀了去……还是用的活剐!” “侄儿自幼便听到叔叔们说那百年前狄相公的事情,但比起狄相公来,这秦桧不是惨了百倍?” “重文轻武之举,是赵官家做不出来的事情,平日里头他骂侄儿的娘,照样也要骂那赵相爷的娘,倒是公平得厉害。” 他越说越上头,让靳赛好不恼怒,直接便问道: “赵官家再好,大小夜叉又何必北来?” 这话一出,靳赛自个儿也立马就后悔了,都说骂人不揭短,王夜叉连头发都没了,受了莫大的委屈又确实是有真切消息的事儿,自己一事上脑,竟然说出了这样的话来。 且不说王德的脾气了,这小夜叉也不是什么好相遇的,靳赛愣了愣,刚想说话,便见王琪换了个脸色: “我父子虽来,恨的却是赵密而非赵官家,这话儿便先说在前头。” “不像有的人,连自家皇帝都不认了,天地君亲师,这和不要自个儿亲爹有甚么分别!” 行,靳赛只是说他父子三个,他却直接范围攻击了一片人,一时间,这老君庙前便陷入了一种尴尬的气氛里。 而大殿里头,王德有些担心地看着郦琼: “要不要出去看看,别一会儿打起来。” 郦琼摇了摇头:“夜叉还不了解他们,他们都是心里头有数的人,王琪又是小辈,如何会与他们一般见识?” 王德却道:“俺不是怕他们刁难俺儿子,俺怕的是俺儿子动起手来没个分寸,到时候再伤着了这些个脓包。” 郦琼有些哑然:“如此便更不用担心了……” 说着,他便亲自为王德倒满了一觞酒:“你我终究算得上是同袍一场,你知道我,我也知道你,虽然性格不对,但从未出过什么矛盾。” 王德一饮而尽,点头道: “这个俺认。” “如今既然你来,我也不把你当做下属……自然了,你也别想着做我的上差,咱们就像当年那样,你别管我,我也不管你。” 这正入了王德的意:“书生何时变得这般痛快了,若早如此,咱俩说不准都结拜了。” 郦琼又替他倒了酒:“眼下赵官家携十几万大军前来,若是他们咬了牙,这亳州是定然守不住的。” 王德道:“若是强攻,十万人怕是要丢三万在这里,赵官家不是傻子,这买卖不合算,他决计不会做的。” 郦琼倒酒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 “总是要做好准备的,万一呢……皇帝就算把十万人全丢在这里,他也还是皇帝。” “但亳州城一破,这里便不是亳州了。” “所以你既然来了,便当与我一起齐心守城,待宋军退去……到时候你要留在这里的话,我便替你上扎子表功,若是想要离开,我给你钱粮便是。” 王德看着他:“书生……你当真想清楚了?” 与这独眼夜叉不同,郦琼的一对眸子在黑黢黢的殿里亮得厉害,像是两个闪光的黑珠子一般,看得王夜叉微微发毛。 “什么想清楚了?” 王德叹了口气:“没什么,俺喝醉了……你这安排俺没有意见,就这么办。” 一只迷了路的鹊鸟儿闯了进来,到处扑腾,最后终于是落在了李老君的肩上,安静地歇了下来。 “既然你答应了,我便告诉你一个秘密。” 王德眼皮不受控制地一跳:“什么秘密?” “一个关于亳州城存亡的,最大的秘密。” “书生……你也喝醉了?这亳州城还能比颍州城墙厚不成,还是说有什么机关咒语,一动这城便会沉到土里去?” 毕竟是常年带兵的人,王夜叉务实得很,特别是在攻城这种事情上,他向来是稳扎稳打,不会向老天爷求个陨石流星什么的。 郦琼嘴角勾了起来,兴许是被夜叉的想象力给逗到了,他晃动着酒壶: “夜叉也变聪明了,若早如此,说不准你我还当真就已结拜了。” 王德以为他真的在开玩笑,刚想说他几句,却听见他说道: “确实是有机关,你说对了,夜叉。” 第67章 秘密 我,汉高祖,竟然穿越宋高宗?风起临安第67章秘密“这亳州盛产名士,不管是商汤、帝喾,亦或者……” 说到这里,郦琼看向王德的身后,夜叉不明所以,顺着他的眼神也一并看去,那站立在神坛上的老君像足有两三人那么高,此时已是见不着老君的真容了,只能看见他略微弯着的手肘。 “亦或者,是老、庄二位圣人,还有人说子房公也是从亳州这里出去的,还有神医华佗、以及本朝最为让人熟知的陈抟老祖……这一位位的,哪个不是咱华夏历史上站得住脚、留得住名字的人?” 郦琼只要别掉书袋,王德对他的容忍度是极高的,如今听他说起了那么多人的名字,就算他王夜叉再怎么没有文化,也确实是感受到了这亳州城散发出来的庄严。 以前哪里知道那么许多,不过他还是不明白,郦琼为什么会忽然说起了这个。 他刚才说的那个秘密……当真便有这个秘密吗? 不想去惹恼这书生,免得他反悔不说,所以郦琼一面说着,王德在旁只是点头,却不搭话。 见了他这个样子,郦琼只觉得有些好笑: “夜叉,可是这么多人里头,你知道我最敬佩的人,是哪一个吗?” 这倒是有些难住了王德,他对什么老、庄不过是略感耳熟,华佗也知道,是个治病的大夫,可什么商汤帝喾的,夜叉确实是不甚了解。 此时郦琼问起,他想了一会儿: “当是陈抟老仙了,这位爷爷可是真神仙,你说的那么些人,俺就敬佩他一个,书生觉得如何?” ‘莫道当今无真主,两个天子一担挑’这句话儿,早已经成为了一句佛家谒语一般的东西,也是那陈抟老祖神性的见证,说是当年他在路上遇到了一个逃难的女人,便盯着她的担子左右看了许久,夸她好福气,一下子挑了两个皇帝在肩上。 那妇人便是本朝太祖太宗两个皇帝的亲娘了,而那担子里头的,正是赵家的两位皇帝。 这故事早已是传得天下皆知,也传了一百来年了,人人都是晓得的,所以郦琼说陈抟也是本地人,王德自然而然的选择了一个他比较熟悉的神仙。 郦琼倒是没有评价夜叉的选择,从发出此问开始,他好像便已经知道了王德的答案,倒也不算意外。 “陈抟老祖自然担得,但都是道家的前辈,偏生有了老、庄二圣在前,所以我就算敬佩,也得先从李老君开始敬佩才对。” “不瞒你说夜叉,在这亳州城里头,我不敬三皇五帝,也不敬老庄圣人,独独只佩服一个,那便是魏太祖武皇帝了。” 王德不认识什么魏太祖武皇帝,只是问道:“谁?” 郦琼白了他一眼:“曹操。” 听了这个名字,王夜叉狐疑地打量起了面前这人来,一只眼睛盯着他看了好久,终于叹了口气道: “书生,你当真是被猪油蒙了心,自己叛了去,还迷信起一奸臣来。” 虽然本朝向来尊魏,但史书记的东西,与民心记的东西历来都是有出入的,载墨者就算被写得再好,终会有墨散纸毁的时候,唯独人心记的东西,永远不会消散。 如今戏文里头唱的都明白得很,那曹孟德就是个奸臣……就算他有功,那也是个有功的奸臣,这并不冲突。 王德听见郦琼说起这人,方才记了起来,此地也是曹操的老家,别的不说,曹嵩曹腾曹氏宗族的坟墓,就在这亳州哩。 郦琼看着他,并没有被他的言词所激怒: “我说了,是在这亳州城里头我最佩服魏武帝,出了这亳州,我对他并无多的甚么情感。” “你佩服他?佩服他敢欺负皇帝是!俺早便看出来了,你们这些个读书人一个比一个的心眼要坏,书生是佩服曹操?依着俺看来,书生是恨自己不能成为曹操!” 他犯起了浑来,郦琼不愿与他多说,适才饮了酒,才有了这人能成为知己的错觉。 如今看来,他没变,王夜叉更没变。 “我敬佩他,是因为他在经营这亳州城的时候,留下了许多的东西……比如说这机关,便是他为亳州留下来的好东西。” 他一边说着,一边便站身了起来,径直朝着老君像走去,而王德终于又一次听见了这机关的事儿,半分不敢怠慢,赶紧与他一同走了过去。 郦琼从一旁取过香来,又借着边上的烛火点燃了,朝着老君拜了三拜,将香给插进了香炉里。 如此这般,他才转头看向王德: “准备好了!” “嗯?” 夜叉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见郦琼一脚朝着摆放香炉的桌子下面踢了一脚,只一瞬间,两人站着的青石地板便朝着后方缩了去……王夜叉连话都没说出来,便与郦琼直接落了下去。 这里头的动静并没有引起外边人的注意,主要是靳赛和王琪吵得厉害,比这里头可是热闹多了。 所幸的是,从上面落下来不过一人多高的距离,虽然王德有些踉跄,不过郦琼扶着他的肩膀,这才没有让他用屁股着地,也算是留住了一丝脸面。 “这,这是……” 这下方比上面更黑暗,更主要的是,王德分明察觉到面前有凉风拂面,说明前方那黑黢黢的地方,还有一个空间。 郦琼掏出火折子吹了吹,两人所站的地方马上就亮了起来,他低声道: “跟上。” 说着,便往前方走去,王夜叉知道这便是他所说的机关了,心头大振,一点犹豫都没有,与他一起走了进去。 等往前走了十几步,郦琼便点亮了旁边墙壁上挂着的灯……如此,倒是让此地显得更加的明亮了许多,但不管是往前还是回头,全都笼罩在一片黑暗里。 这是一条长长的通道,足够五六人并排而行,而它,就在亳州城的下面。 而此刻,自己就在这里头。 王德毕竟也是一军之将,虽然平日里厮杀惯了,但也全然不是个没有脑子的人,他咽了咽喉咙: “书,书生,这道通向哪里?” 郦琼没有回答他的这个问题,而是接着向前,每十几步,便将这里的灯给点亮了起来。 等亮到第二十盏灯的时候,两人已经走出来一段不短的距离了,恰好两边各有一个猫耳洞,郦琼便坐了下来,王德也非常懂事地坐在了他的对面,在这地下道里头,两个人面对着面,一人占了一边。 “这道,便是魏武帝当年修建的,夜叉,如何?你现今可也佩服了他?” “服了服了,俺一直佩服的就是曹操,恨不得他能干死刘备才好。” 王夜叉对人家曹操前倨而后恭变脸态度,让郦琼有些忍俊不禁: “这便是,亳州城存亡的秘密了,夜叉,你来了,我便不把你当外人,除了我之外,军中只有王世忠、靳赛和你咱们四个知道这事儿。” “当真是个好地方,这路有多长,通向的又是哪里,你可曾探过了?” 郦琼道:“已探明的,大概有二十里,从这里一直到城外,畅通无阻……” 王德大喜,强忍着心头的喜悦: “当真是极好,极好。” “好是好,只可惜当年杜充那厮决了黄河,让涡水这一段暴涨,所以许多地方都被淤泥给埋住了,不然的话,整座亳州城的下方,都可尽我等所用。” “埋住了……”王德想了想,“你怎的知道?” 郦琼看着他:“再往前走一里地,便有一间屋子,想来是魏武帝当年指挥兵马的地方,那里头有这下方甬道的路线图……淤泥掩埋的地方,我自然是去查看过了。” “那确实是可惜,”王德接着问:“可还探到了别的东西?” “没有啦,夜叉,这兵道有大用处,你一定要管好了嘴巴,切莫朝着别人提起。” “那是当然!”王德拍了拍胸脯,“没人比俺的嘴巴更严!” 第68章 运兵道 我,汉高祖,竟然穿越宋高宗?风起临安第68章运兵道待把这宿州城里的大户们接见完,早已经是过了寅时一刻了,再有小半个时辰,天就要亮了。 这还是刘邦后来让辛次膺、种雷等人一齐上的结果,若是仅仅只靠他一人,恐怕再有三日,都不一定能够把宿州乡绅们的热情给消化下来。 但总的来说,辛苦并没有白费,且不说今日见的这些个,光是虞家那三十来户人就已经很有吸引力了,就说是闵氏一族带来的那个消息…… 就不知道能救下多少士兵的性命、能节约出多少的时日出来。 会客的场地也从院子里搬到了院中,等最后一户的人离去了,刘邦这才伸了个长长的懒腰,看着屋子里几人俱是一脸的喜意,他也不免被传染了些,变得有些开心了起来。 “当还得是官家有办法!” 赵密生平拍过了无数的马屁,唯有这句话,是真真正正的做到了‘从心’二字,他手捧着一大叠纸,这都是宿州百姓们送来的投名状,有了这些东西,亳州城被拿下来,不过是时日长短的事儿了。 “叫人做些吃的来。” 刘邦这话是对着黄彦节说的,忙活了一整晚,早就饿了,而且现在时辰也差不多到了用早饭的时候,等吃完,再好好地睡上一觉。 到时候,便可以开始安排了。 安排城破之后的一些事宜,包括守军、主官人选,还有百姓的安抚、俘虏的下场,以及最重要的,论功行赏。 老阉人领了令去,刘邦又看着这屋子里的众人: “老子其实也没想到,当下可用的东西竟然这么的多。” “可就算是这样,你们三个废物还是在此地耽搁了那么许久,当真是没有错骂你们。” 顿了顿,他忽然有些奇怪:“张俊呢?” 种雷轻声道:“张太尉在这儿帮不上忙,他年纪又大了,便先行回去歇着了……算起来,差不多已经走了两个时辰了。” 刘邦不是个死板的人,张俊在这儿确实是没什么用处,还比不上黄彦节,走了便走了。 他又问道:“如此,诸位可有了破城的想法?若是有了,便先拟个说头出来,一起商量商量,时日紧迫,当尽快定下来才是。” 皇帝这一问,毫无疑问是给了众人表现的机会,之前破不了城,是因为能用的资源就这么些,可是现在不同了,破城已经是指日可待的了,自然也就有了许多话要说。 对于他们这股子热情,刘邦表示非常的满意,他绕过了最为热情的郭药师,而是首先点到了杨沂中和赵密: “若想将功赎罪,这便是你们两个唯一的机会,就由你们来讲。” 两位都使自然是乐意的,又因为赵密要年长于杨沂中,所以他便第一个站身了出来: “行军打仗者,无非天时、地利、人和三者而已,如今我大军齐来,百姓相助,人和已经是有了,而地利嘛……” “闵氏族长送来的消息,若是那亳州城下的曹操运兵道当真能用,且能为我所用,那亳州城防毫无疑问便是一个虚设的架子,我军人数装备俱是占优,此战断然没有不胜之理。” 辛次膺插了句嘴道:“想来应是真的。” 刘邦有些好奇,虽然他也觉得是真的,但那原因更多的是因为他觉得闵家人不会骗自己,因为那个代价他们一族的人都承受不起,他也不认为,那闵家的老族长会为了郦琼,而赌上自己一族人的性命。 不过辛次膺如此笃定,还是让他有些意外,便询问道: “何以见得?” 起居舍人抚须做思索状:“官家却是不知,臣对大宋各地县志州志都是有所了解的,亳州人杰地灵之处,自然也不会被忽略。” “就拿这运兵道一事来说,不管是在汉、还是魏晋的时候都没有明确的记载,反而是在唐朝武德五年的时候,唐高祖在亳州设了总管府,总管亳、宋、颍、沈、谯等州,到了武德七年,又升其为都督府。” “也就是那个时候,亳州身为中原重镇,运兵道的事儿便开始有在唐朝的州志上出现了,不过到了武瞾之时,这事儿又从亳州州志上被抹去了。” “如今想来,当是那运兵道过了千年仍然能用,作为高级的机密,被藏了下来。” “若是这样的话……”刘邦思索着,“唐朝人见了这么一条地下道,肯定不会任由其荒废,说不准,还修缮了一番。” “不过那曹孟德……修这玩意儿出来干嘛?” 不怪刘邦不解,在陆宰说的这段历史里,曹操从回到老家招兵到正式成为一方诸侯,不过寥寥几句话而已,他当时也没太在意,毕竟所有的人听故事都喜欢听爽快的结果,那繁琐的过程,自然是为人所不喜的。 辛次膺道:“倒也不算难猜……亳州虽然是魏武家乡,但他毕竟当时是以朝廷钦犯的身份回去的,想要招兵买马,自然要有招兵买马的本钱。” “那运兵道建好,让士兵穿黑甲出城,再入兵道里头,换成黄甲出来,如此反复,便给人一势大的错觉,乡间散勇,自然也就更愿意去追随了。” 这招刘邦在颍州的时候用过,吓得盖天大王韩常以为宋国人天降神兵了,再没有了抵抗的心思……自然了,事后韩常虽然知道了内情,却对他的赵官家愈发的崇敬了起来。 如今辛次膺说起,韩常老脸一红,刘邦则是问道: “你小子不可能凭空就推断得出来,定然是在别的地方听到过这事儿。” 起居舍人本想装一装,不想皇帝直接便拆穿了自己,他的脸便变成了韩常的颜色,只是不断地说些什么‘亳州老人有故事流传’‘读书人的事情不算蒙骗’之类的话,叫屋子里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如此,倒确实是说得过去。” 那韩常顿了顿,也参与了这个话题里头来: “臣还年幼的时候,倒是听过家父说起过魏武帝的事儿,当中便有其借阴兵的故事……说那魏武帝设发丘中郎将和摸金校尉二职,一来是以盗墓换取军资,二来,则是掘地以借阴兵。” “这亳州既然有了地道,想必便是他的发丘中郎将、摸金校尉们藉此以扮作阴兵,毕竟从地下钻出来人,骗住一些个不明实情的人,倒也正常。” 说起来,这效果其实与辛次膺说得是一个道理,不过那姓曹的小子能把虚则实之实则虚之玩出这般花样来,倒也确实是个人才。 黄彦节已经带着人带来了吃食,热腾腾的小米粥,加上宿州本地的葱包桧……这是赵官家特意点的菜,就是听见了那虞家姑娘这么说,专门想来试一试的。 热腾腾的冒着白气,把这初春早上里头的寒意给驱散了大半,香味传到众人的鼻子里,一时间,五脏庙里响起的声音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都吃,吃了好生睡一觉,睡醒了再说正事儿。” 皇帝发了话,大伙儿便不再犹豫,又想着自己能与赵官家同用膳食……虽然不是第一次了,但还是珍贵得紧,小口小口的嚼着,试图把此时的圣恩永远地留在口腔里。 刘邦没有在意那么多,他一面吃着,一面回忆着有用的消息,那运兵道毫无疑问是最重要也是最有效的,加上虞家的人,还有进了城去的王德,理应外和已经有了所有的条件。 还有那光头的道士…… 得加快些了,省得东边西边的两只苍蝇来骚扰。 他这么想着。 第69章 真君子 我,汉高祖,竟然穿越宋高宗?风起临安第69章真君子都说是‘饱暖思淫欲’,这话确实是一点儿也不假。 刘老幺正值龙虎之年,来大宋的这一年不到的日子里,每日里便是吃吃喝喝,顺便宰两个人,大宋的伙食不知道比他的大汉好了多少,可如此养膘下来,他不但没有虚胖,反而是壮了不少。 要说原因,他只不过是把赵构用来写字画画的时间,用到了强身健体上罢了。 等早饭吃完,大伙儿又商量了一下别的事宜,这里待着的没有一个是蠢人,当然不会单纯到就全然相信这些个宿州百姓了,毕竟皇帝是示威恐吓,而郦琼一直都是以施恩为上,孰高孰低不好说,但总会有人做出不一样的选择的。 自然了,也少不了人会两头下注,所以自宿州到临涣,已经被下令戒严了起来,暗地里还有不少的皇城司探子,别说是人了,就算是一只鸟儿要飞到北边去,都逃不过刘邦的眼睛。 黄彦节服侍着皇帝陛下入寝,可咱赵官家岂是那拘于小节的人?直接打发老阉人滚蛋了去,脚也不洗,直接便摸到了自个儿的房间里头,这时候还是清晨,初春的天亮得又晚,他没让人掌灯,只是两脚一甩,将两只靴子甩飞到了一旁,随后便跳上了自己的床。 自己的床上多了一个人,刘邦的第一反应便是从桌子上拿回了神臂弓,‘喀嚓’将弩箭给装了上去,便低声问道: “谁?!” 那人钻在被子底下,连动弹也无,正当他想唤人进来的时候,却听见那里头传来细细碎碎的支吾声,刘邦用神臂弓挑开了棉被,那睡着的,正是他想去相个嘴儿的虞美人! 早晨时候,正好是小刘邦最为硬朗的时候,又熬了夜,身体里头某些个东西直冲大脑,差点就让大宋皇帝喷出了鼻血来……见到阿虞浑身被人给绑着,连嘴巴上也被塞了一块布条,眼中含泪,完全就是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阿弥陀佛……” 他把弓箭又摆了回去,自言自语道: “原来念这玩意儿当真有用,也不知道是哪家的菩萨心疼朕,替朕送来了这般美人,了却心头大愿。” “若是不做点什么,当真是对不起佛祖菩萨的一番好意了。” 他的话被阿虞听了去,小娘子不住地摇头,那呜咽的声音越来越大,整个人好像条脱了水放在砧板上的鱼,扑腾得厉害。 刘邦已经脱下了袍子,见了她这副模样,却是没有半点慌张,对于他来说,对付女人比对付男人要简单许多,而对付这么一个年纪小的女人,更是要比对付老女人更加轻松。 “你先别动,朕问你几个问题,若是你便点头,不是伱便摇头……听明白了?若是听明白了,便点点头。” 见她连忙点头,刘邦便开口问道: “是张俊把你掳来的,是与不是?” 见她一对眸子露出迷茫,刘邦便解释道: “就是那个白日站在朕的边上,相貌猥琐不修边幅的带甲老头儿。” 阿虞听了,脑袋上下摆动不停,刘邦也跟着点了点头,这倒是不算难猜,毕竟有这个胆子去做这种蠢事的,除了自个儿的张太尉,他还当真想不到别的人选了,加上昨夜论事张俊又不在,不是这老小子,还能有谁。 “你家里人知道你被带到这里来了没?” 阿虞摇了摇头,那老贼人蒙了面,带着几人便翻进了她的闺房里……那二层楼高的屋子,天知道他们是如何上去的! 如今,恐怕家中的人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失踪的事。 若是她点头示意虞家的人知道,刘邦肯定现在就把人给送回去,毕竟孰重孰轻,他是分得清楚的。 待亳州城拿下来了,到时候再来个硬上弓,又不是不行,他不急于这点时间。 可是她偏生是摇了头,那这事儿就能有说头了,没人知道她在这里,那自己做什么,虞家的人自然也不会晓得。 谁知道她是不是被什么山贼给掳了去,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那虞家的人还敢来指认自己不成。 心里头越想越痒,又见她一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模样,咱刘季何时忍得了这场面,实在是难耐得紧,便把头低了下去,咬去了她嘴上的布条,又把嘴印在了人漂亮姑娘的唇上。 那丫头顿时便失了神,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连忙躲避,蹭了刘邦一嘴的胭脂。 “你……” 她已经是气极,心里头却又不住地提醒自己,这人乃是当今的皇帝,正儿八经的九五之尊,莫说去讨公道了,他便是这大宋的公道。 报复又报复不得,就连骂也骂不了,她只好在心里头埋怨起自个儿的命苦来,一边想,那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不住地从她的脸颊划过,最后又掉在了被子上。 这动静引得外面的侍卫宦官们面面相觑,都不晓得赵官家何时带了女人进去,加上黄彦节也回去歇着了,没有什么主心骨在,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你小点声,不知道内情的,还以为朕把你怎么样了呢。” 都已经那样了,他竟然还说没什么样,阿虞便哭得更大声了。 “小点声,别哭了,别哭了!” 见她一脸怨妇模样,好像自己已经把她给办了似的……若是真办了她是这种表情还好,可这不是还没办嘛! 刘邦倒觉得自己有些委屈了,他皱眉道: “你待在老子的床上,还有胆子哭,说不准就是你虞家人与郦琼勾结,派你来行刺老子的!” 他这罪名简直是比天还大,这要是落实了,可不是死一两个人就能摆平的事,虞家至此在宿州抹去,也不是不可能的。 如此,阿虞便当真止住了眼泪,不住地解释道: “官家明鉴,虞家断然不会做出这种事儿出来,都是那老将军将小女带来至此,与虞家没有半分的瓜葛!” 又没有瓜葛,还不是皇帝一句话的事情,见她服了软,不蹬鼻子上脸便不是刘邦的性子,他一脸的严肃: “那便让朕来搜搜你的身,看看可藏了什么凶器。” 说着,一双手便盖了上去,一顿上下其手,让这赵官家瞬间便纣王附体,好一个昏君的模样! “最后问你一个问题……” 刘邦一面过着手瘾,一面问道: “你当真就不愿意跟了朕?你得知道,有多少女子都盼着这般的好事……只要你一点头,你和你的虞家,便马上能够富贵十倍、荣华十倍了!” 阿虞的脸已经红成了熟透的柿子,她呼吸都有些困难了起来,但还是说道: “阿虞……已经许配了人家,官,官家恕罪。” “行。” 刘邦忽地站了起来,离着她远远的,若不是身上还有着他的味道,阿虞当真就分错认为,适才那个登徒子,并不是面前的这位赵官家了。 不知道他为何忽然间转了性子,但这对于自己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她连忙口头称谢,又见皇帝当真不愿再碰自己一下,只是从外面唤了人进来,替自己松了绑。 从被人绑到这里再到如今脱了身,这姑娘只觉得一切好似在做梦一般,刚刚脱离了束缚,便直接朝着皇帝跪了下来: “多谢官家,多谢官家。” “不用谢……朕堂堂君子,却不想手底下的人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叫朕好生痛心……待你走后,朕自然会去责罚与他,就算是取了他的脑袋,也是做得的。” 说完这些,一身正气的皇帝又对着两边的人道: “送她回去,莫要再生出别的事端来。” 几个护卫皆称遵圣谕,领头的朝着阿虞做了个‘请’的手势,小姑娘有些疑惑地看了皇帝一眼,又做了个万福,便脚下生风,赶紧跟着几人出去了。 等屋子里的人走完,刘邦再也忍耐不住……他没穿鞋,赤脚踩在地上,早就凉得很了,一翻身便钻进了被子里。 那温暖的被窝还带着阵阵女儿香,刘邦嘴巴一撇,带着哭腔喊道: “虞姬虞姬……老子的虞姬。” 一面喊一面蹬腿,倒是像极了耍赖的稚童。 第70章 导火索 我,汉高祖,竟然穿越宋高宗?风起临安第70章导火索张太尉上了年纪,本来瞌睡就轻,加上昨夜只有他一人上了床,心里面又惦记着赵官家的事情。 因此,天才蒙蒙亮的时候,他便已经起来了。 正当他知道那议事的众人已经散了去,便想着去检验一下自己的忠心皇帝可曾笑纳了的时候,便遇到了被几名护卫给送出来的阿虞姑娘。 那小丫头明显地也认了他出来,脸上的红色还没退去,便又变得有些心惊了起来,往那皇城司禁军的身后躲了躲,希望那老头没有看见自己。 张太尉活了一把年纪,这丫头目前这个状态就明显的不对……她走起路来没有丝毫的异样,脸上的妆虽然花了些,但头发却不甚凌乱,诸多疑点,让大宋第一聪明人很快便有了自己的判断。 赵官家……并没有动她。 这不对啊! 张太尉一面抚着下巴一面思考着,皇帝的脾气他是知道的,而且昨日对这女子又口出了轻薄的话,心里头肯定是对这姑娘有意思的,既然有意思,那猫守着鱼儿,还能不偷腥? 莫非是皇帝那啥又不行了? 可这也太快了些,昨日还一副色急的模样,到了晚上便不行了,这定然是说不通的。 对于聪明人来说,想不通的事情就不应该花力气去想,张太尉很明显是个聪明人,所以他便直接迎了上去,询问道: “要往哪里去?官家可曾知道了?” 他这话本是问的阿虞,但小丫头哪里愿意把头探出来,只是那领头的禁军朝着他拱手道: “好教太尉晓得,正是奉了官家的圣谕,将这位姑娘送将回去。” “送到哪里去?” “自然……”那护卫笑了笑,“自然是送到她的家里去了。” 张俊还以为是要送到临安去,没想到皇帝竟然全然不要这娘子,一时间只觉得是自己算错了官家的心思,想来一会儿等他起了床,少不得领到一番辱骂。 稍微有些慌了神,张俊便开口道: “我同去,我同去。” 依着他老人家这个身份,他要陪着去自然是没有拒绝的道理,领头的禁军应声了下来,乖巧地把前面的位置让了出来,也把阿虞整个人给让了出来。 一行人出了府衙,刚想准备马车过来,便被张俊给否了: “此去不远,二三里地,走路便可。” 虞氏一族的老家并不在宿州,而是在城东七十多里的地方,几乎快到灵璧了,只是他家比不得闵家,不能请来有才能的教书先生,家中幼童蒙学什么的,还是得来宿州这大地方,加上虞家在宿州也做了一些个生意,所以在宿州城里有座五进出的宅子,倒也正常。 这些事情张俊早已探了个明白,众人全都依着他的话来做事,一兵士中间待了一姑娘,要想不惹人瞩目那可太难了,许多早起的百姓见了这一幕,纷纷开始议论了起来。 不多时,那虞家与项家订了婚约的阿虞,昨天是在府衙里过的夜,一大早便被士兵给送了出来的消息传开了来,一时间不禁让许多人觉得咂舌。 又因为张俊他们一行人穿着甲,让旁人避之不及,这议论声才没传到这行人的耳朵里,不管是张太尉和阿虞,都不知道这个时候,他们已经是全宿州百姓谈论的焦点了。 “阿虞姑娘……” 张太尉率先开了口,他很想弄清楚,到底是皇帝那方面又不行了,还是单纯的不喜欢她。 这对于张太尉来说很重要,甚至关乎着他往后送礼的方向。 “你与官家,昨夜,那个……” 虽然是个老不修,但真让他对一小女子说出那种话儿来,还是不免有些为难了张太尉,但就算是他不说,阿虞也是要解释的: “老将军当知道,赵官家仁义有礼之君,并未对小女子行,行甚么不礼之举。” “半点都没有?”张俊有些不信。 阿虞非常的坚定:“半点都没有,他有礼有节,正是翩翩君子一位。” 若是半点都没有的话,那官家或许当真是不太行了。 又算到再有三个月左右,那种贵妃就要生了,想来这该是皇帝陛下的唯一血脉了,只盼望一定要是个龙子才行。 不然的话……外人或许只认为张俊是个谄媚君主的家伙,只有他才知道,有个种对于皇帝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若是没了个后,皇帝又继续开始摆烂了,想干嘛就干嘛,不正好回到了去年时候? 若是有了个儿子,那至少也有了个盼头,知道要为自己的血脉去挣些东西,如此才能保持着强烈的战斗欲。 天下之间,唯独张俊自己知道自己,到底是有多么的衷心。 往前走了许久,张俊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驻足道: “官家说了想与你相个嘴,你可……” 话还没说完,便看到阿虞的脸红了起来,一直红到了脖子根儿,她依旧是否认: “没有没有,老将军还请自重,勿要糟了官家的名声!” 阿虞又不是傻子,她马上就要嫁人了,这话哪里能够乱说的! 张太尉想了又想,终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罢了,我还有别的事情,伱们把这位姑娘送回去。” 说着,也不等众人同意,他便回身离去了。 只是瞧着他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感觉他的腰佝偻得厉害,倒真是像极了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一般。 另外一头,这阿虞从府衙回来的消息还在不断地蔓延,没一会儿,宿州城里头稍微有点关系的世家全都知道了这消息去,一时间不说满城风雨,可确实也是惊动了不少的人。 虞家的娘子最守妇道,从众人有记忆以来,便一直都认这个道理,这和饿了就要吃饭渴了就要喝水是一样的,基本上等同于天理一样的存在。 今日闹出了这种事情,毫无疑问是在颠覆众人的认知,不多时,家里头有虞家女人的,纷纷把其给唤了过来,虽然说不上苛责怀疑,但也将这事儿告知给了她们听。 这事儿,属实是不太好听,对于这些个已经嫁为人妇的虞家女人来说,毫无疑问等同于天塌地陷一般,年纪小些已经不知所措了,毕竟她们也不能回娘家去,或者说,她们根本就没有娘家;年纪大些的更是开始寻死觅活了起来。 家中没有虞家女子为妻的,此时便开始幸灾乐祸了,怪不得昨日虞家主能够第一个受到皇帝的召见,原来由头是在这里! 虞家世世代代都吃女人饭,现在可好,竟然把软饭吃到了皇帝身上去了,如此不守妇道的人家,哪里配得上在宿州立足! 聪明点的人,已经开始算计起他家的田地家产来了。 而最愤怒的,却不是刚刚得到消息的虞家,而是与阿虞有了婚约的项家……虽然说项虞两家避讳祖先,通婚得少,但少不代表没有,但凡是两家能成对的人,大都是琴瑟和鸣之像,并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而项家人无意间做了个龟公,若是不表示表示,他家也不用再在这宿州城待了,于是由项氏族长牵头,家里头的男子各自取了器械,便朝着虞家闯去。 这派头,当真是让宿州愈发的热闹了起来。 第71章 交待 我,汉高祖,竟然穿越宋高宗?风起临安第71章交待“姓虞的,我艹你娘!” 项氏族长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头子,说是老头子,但这人的身体却是硬朗得很,全然没有同龄人的老态,相反,老东西还很壮实。 六尺多高的身子,让他这一生里头绝大部分时间都在俯视别人,又有着‘项王后裔’的名头在身,项家男儿主打的就是一个真性情。 就像是这个时候,老头儿一脚便踹开了虞家的大门,全然没有留下丝毫妥协的余地,也完全没有做出半分那阿虞小娘子是清白的可能……都他娘的从府衙出来了,还能清白,清白个屁! 而虞家主虽然年纪比他小些,但毕竟也是虞家这代的头儿,虽然虞家的大本营并不在宿州,可是谁也不可能忽视掉这不知是结了多少贵人的亲家,虽然虞家向来不与嫁出去的女儿来往,可谁又敢肯定,把人给逼急了,那些个女子们到底会不会向着娘家。 毕竟,狗急了还得跳墙不是。 所以虞家主被这一骂瞬间整个人就颤抖了起来……他不是被项族长身后几十上百的精壮男子给吓的,而是被气的,也是自个儿激动的。 可是气归气,当他知道阿虞被一群丘八给护送回来的时候,赶紧就让人去她闺房里头看了看,当真没有寻到阿虞的身影,这虞家主立马就慌了神,项家还好,这虞家别的姑娘们的名声,又当如何是好! 眼下项家寻上了门来,虞家主自知自家不曾占理,所以忍了又忍,终究还是赔上了一副笑脸: “项老哥,你我两家素来和睦,今日怎的如此作态?莫不是受了什么奸人挑拨?老哥哥是深明大义的人,可莫要中了人家的计谋才是。” “中你娘的计谋!”项族长出口成脏,“我项家在宿州一地何止百年,什么时候受过这么窝囊的气!” “你虞家也号称是有贞有洁,为何却养出了一个淫娃荡妇、去卖起了自个儿的身子来?!” “今日若是不能给我家一个交待……”项族长把手中的锄头往地上一杵,“老子便砸了你家那九烈三贞的招牌!” 这九烈三贞四字乃是本朝儒学大宗、当今大理寺卿周三畏的祖先周敦颐亲笔所书,为的就是赞扬虞家女子品德高尚……自从周敦颐入了文庙,天下人都说‘两汉而下,儒学几至大坏。千有余载,至宋,周敦颐出于舂陵,乃得圣贤不传之学’,把他给尊成了圣人周子。 虞家人把此物当做了是传家之宝,请能工巧匠做成了匾牌,正挂在这宿州城里的大厅里头,一是用来炫耀,二则是为了勉励家中后辈。 如今项家族长开口便要砸了这牌子,虞家主脸色立马就变了: “老哥这哪里是要砸招牌,分明是要砸我虞家的根骨!” 项族长怒喝道:“你家还有个甚么根骨!趁早砸了,免得牵连了圣人,侮了人家的名号!” 见项家的人尽是义愤填膺,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虞家主知道这时候硬气不得,若是那牌子当真被砸了,真就是黄泥巴沾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 所以他又退了一步,拱手作揖道: “项老哥子,我家的姑娘是个什么样子,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这方圆百里的人哪个不知?” “今日连人都未曾看到,你便硬生生地给我家安了这么一个罪名下来,终归是说不过去的。” 项族长哼声道:“这宿州城的人都瞧见了,那还能有假?” “皇帝相召,谁敢不去?若是赵官家召阿虞去了,她一个小姑娘家,哪里能够违抗得了?再者昨日您也瞧见了的,阿虞去过了,也拒绝过了,皇帝几番向我要人,我都是咬死了阿虞已有了人家,赵官家也亲口作罢了……他是什么身份?还能来蒙骗你我不成?” “退一万步说,若我真有让阿虞去讨好赵官家的心思,昨日不是个好机会?又何必偷偷摸摸地让她去府衙卖色,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他几句话下来,确实是让项族长冷静了些,想到这人所言确实有理,反正那人已经是在路上了,不如等小丫头到了,再定虞家的罪也不迟。 想到这里,项族长便第一次有了缓和的神态: “我家也不是胡搅蛮缠的人,你说的确有几分道理,那便等阿虞来了再说!” 虞家主又拱手道:“理当如此。” 说着,又连忙把项族长给请到了上座,还唤人送了茶来,两人一同饮茶,配合着外头早早起来觅食的鹊鸟儿,倒真是一个恬静的画卷。 宿州本来就不大,从府衙到虞家这里不过一里多点的路程而已,在那群皇城司禁军的护卫下,阿虞现在安全得紧,与天下所有的歹人都已经隔绝了开来,自然了,与已经是漫天的流言蜚语,也隔绝了开来。 只是到了家门口的时候,她的心跳才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起来,毕竟是第一次在外面过夜,虽然并非她的所愿,但说到底,这事儿终归是不适宜让别人知道的。 到了自家门口,她便朝着众人行礼道: “有劳各位大哥了,还请进屋去吃点茶水。” 带头的那人摆了摆手:“我等奉命行事,姑娘不必多礼……还得回去复命,就不叨扰了。” 阿虞本就不想让他们进去,此时如了心意,便又朝着几人做了万福: “那便慢走,恕阿虞待客不周。” 那人点了点头,招呼着众人就往回走,只是才走出了两步,他便回头过来,朝着阿虞拱手道: “起得早,脑子也不灵醒了,差点忘记了大事。” 阿虞疑惑道:“什么大事?” 那人道:“适才我等出来的时候,官家吩咐过了,有句话儿要说与姑娘听。” 心里涌出了些不太好的感觉,阿虞有些迟疑: “什,什么话。” 那人深深地看了面前的这个小姑娘一眼,随即往后退了好几步,把两手往嘴前一放,说道: “官家说……” 这三个字还算正常,但后面的话,这人却猛然提高了声音: “阿虞妹妹,谢谢你给朕吃了嘴上的胭脂,朕很喜欢!” 小姑娘瞪大了自己的双眼,还不等她反应过来,那群禁军便学着这人的模样,开始疯一样地喊了起来: “阿虞妹妹,谢谢你给朕吃了嘴上的胭脂,朕很喜欢~~” 这群臭丘八跟喊魂似的,硬生生吵得整条街的人都把头给探了出来,一直喊一直喊,喊得阿虞赶紧往自家屋子里躲去。 她一进家,就立马关上了大门,随后死死地靠在门上,不住地拍打着自己的胸口,好像是被吓极了一般,待外面的人足足喊满了一盏茶的时间,喊得外边充满了人的笑声,最后才渐渐散了去。 而当她回过神来,才发现满院子里都站满了不认识的人,还尽是些男人……搞不清状况的她,只是远远地看着正厅里坐着的家主,也就是她的大伯,虽然隔得很远,但是小姑娘分明看见了他脸上的铁青。 让她止不住地心头发寒。 第72章 砸碎 我,汉高祖,竟然穿越宋高宗?风起临安第72章砸碎“跪下!” 这大厅里头坐着的两个老头,一个比一个的脸黑,项族长的脸色就跟死了亲人一样了,虞家主却是更甚,好像死的不是旁人,而是他自己一般。 见事主终于来了,而且外边的人还喊得那么的大声……特别是项家的人还来说过了,喊话的不是旁人,正是一群士兵。 如此,项族长几乎就要掀了旁边的桌子,只是想着人既然已经到了,便也就不急于这一时,倒是想要看看,这虞家人到底还能拿出个什么说法来! 虞家主面色冷极了,看着跪在下方的阿虞,打量了她好一会儿,终于无比疏离的问道: “昨夜去哪里了?” 阿虞跪得板直,家主忽然问话让她给惊着了一下,但只是低着脑袋,并未作答。 “贱人,是聋了还是哑了,你可知你已经许了人家!” 说着,便将茶杯狠狠地朝着她砸了过去,可惜了那上好的茶碗,就这么摔在小姑娘的身上……幸好茶水不烫,倒是没有伤着她。 阿虞自幼被家中保护得好,行事起来也从未少过规矩礼数,何时受过这般委屈,刹那间就红了眼眶: “去,去了府衙。” “哼!” 项族长用力地哼了一声,将头偏向了别处去,虽然大伙儿早已知道了答案,但此时听到她亲口说出来,还是不免又气了一波。 “你……去那里作甚?” 阿虞这次回答得快了很多,只说是昨夜睡得早,被皇帝的人给掳了去。 这下子,虞家主神色一滞,只觉得好似虚脱了一般,充满了无力感。 皇帝不掳别人,偏生掳了她去,总不能是掳她去谈诗词歌赋的? 项族长忍耐不住,忽地站起了身来: “我只问你这贱人一句,你到底有没有被……被人给占去身子!” 其实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让其当众说出来,便是想要把这事儿给定了,把虞家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想着赵官家清晨时候的动作,小姑娘犹豫了一下,终究是说不出‘没有’二字……对于她来说,若是别人不知道此事的话,尚且还能苟活,可这事儿如今已经被项家知道,还被人给找上了门。 那她便只有一条死路了。 这种犹豫无疑是证实了一些个东西,项族长瞪了眼虞家主,大声喊道: “三哥儿,你小子可看到了,你未过门的媳妇儿是个贱货,咱项家丢不起这个人!” 那项家的三哥儿便是与阿虞订婚的人了,此时站在一旁默不作声,只有一脸的落寞。 虞家主也站起了身来,连忙换了副语气道: “老哥哥,此事你也听到了,阿虞并非是自己所愿,乃是被人给掳去的……这事儿实在是怨不得我家。” “但说到底,也是虞家欠了你家天大的人情,您放心好了,我断然不会让那赵官家如了愿!阿虞……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项家老头儿冷笑道:“她是你家的人,是上吊也好是浸猪笼也好,那是你家的事情,我做主不得。” “但你家欠我家的,总不能丢一句话在这儿就算了,今日来时,全宿州的人都瞧见了我家的声势,若是就这么空着手回去,我项家也不用在宿州待了。” 虞家主暗叫不好:“不知老哥哥想要个甚么赔偿,只要您开个口,城东的百亩地便尽数归了您,若是还嫌不够,我就算砸锅卖铁,也定要让老哥哥舒心了去。” “只求您给虞家一个活路,终算是念了两家千年未断的缘分。” 项老头把锄头又握在了手里:“钱和地,我项家都不缺,适才就说过了……” 他抬头看了看,两人头顶正好悬挂着那‘九烈三贞’的匾额,镀金的四个大字照着众人,望久了当真容易花了眼。 “把这牌子给我,让我当着宿州城人的面砸了,咱们两家是恩是仇,便一刀两断、再无亏欠了!” 没等虞家主反应过来,那老头儿便大喊道: “动手!” 竟然是丝毫不给虞家半点儿机会,在旁边早就按捺不住的一群项家男人,此时听了号令,纷纷抄起了手中的家伙,上桌子的上桌子,上椅子的上椅子,就要把那牌子给取下来。 虞家主也急了,连忙叫着虞家本就不多的男人们: “誓死看好牌匾,誓死看好牌匾!” 很快,两家的年轻人就打做了一团,摘牌的和护牌的谁也不让谁,也就是趁着这纠缠的功夫,虞家主仍是没对项族长死心,不停地发问道: “真要这样吗?真要闹成这番模样吗?” “当真就要鱼死网破了吗?” 他一连三问,换来的却只是项家老族长的一个巴掌……老头儿身材高大,打起架来也丝毫不落下风,只是一个巴掌,便把虞家主几乎给扇晕了过去,饶是如此,老头儿仍是不肯罢休,手脚锄头并用,将周围的瓷器家具给砸了个粉碎。 这几乎是呈一边倒的局势,虞家的男人们很快便消失了战斗力,挂彩的挂彩,负伤的负伤,竟然连一个好人都没有,项家人终于取下了匾额来,几个人架着这个玩意儿,便出了虞府去,当着外面早就聚拢着看热闹的百姓的面,开始砸了起来。 那虞家主趴在地上,远远地见那九烈三贞被砸了个稀巴烂,顿时间只觉得万念俱灰,整个人都好像失去了魂魄。 “你虞家的媳妇儿在我家的还有七八人,一会儿便连着休书一起,全给你家送过来!” 这是项族长扔下的最后一句话,路过那依旧是跪着的阿虞身边时,老头儿厌恶地朝着她啐了一口,这才带着众人扬长而去。 原本好好的宅子,如今碎瓦乱石到处都是,除了站在门外看热闹的人之外,便只剩下了满屋子受伤的男人,还全都在哭的女人们。 虞允文从侧院里过来,他早便已经听到了这里的消息,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通过众人的对话,还是了解了个大概。 按照他对于那位皇帝的了解,既然看上了这姑娘,那已经创造了出了英雄救美的条件,便应当会做出英雄救美的故事来才是。 所以他一直没有露面,一直在等,可是等到项家人都走光了,他也没能等到预想中的皇帝的后手……不得不说,他有些失望。 对于自己算错了皇帝的失望。 此时他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绕过了许多的瓷器碎片,看着在地上趴着不动的虞家主,轻轻叹了口气,蹲下身来,就想要去扶他。 虞家主像个木偶一般,眼皮动了动,瞧见了是这不久前投宿在此的同姓后生,忽地变得激动了起来,抓着他的手腕道: “我,你……我,我要助郦琼,我要助郦琼!你帮我带话去,皇帝有……” 话还没说完,虞允文便竖着指头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不知道怎的,他忽然有些难过了起来。 第73章 高深莫测 第187章 高深莫测 管他宿州城闹成什么模样,反正宿州府衙这儿依旧是安静,甚至是冷清得紧。 这一觉大伙儿都睡得踏实极了,刘邦也是如此,甚至还做了梦,醒来之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给自己换了条裤子。 此时已经过了晌午,尽管早上已经用过了膳食,但这一觉竟然消耗极大,让他肚子响个不停,一面叫人去准备吃的来,一面把在门外不知道候了多久的人给叫了进来。 种雷比种风那小子的性子要恬静一些,但也只是一些,知道他姐姐怀了孕,说不准自己就会是以后的国舅了,种家中兴,当从他们这代人起。所以为皇帝做起事情来,尽心尽力不说,当真是把赵家的事给当做了自己家的事。 “虞家已经被砸了……” 刚开了口,他便瞧了眼那个无职无位的老头,又见皇帝与他俱是淡然得紧,这才接着说道: “虞允文受虞家主所托,已经出了城去……路上已经打过招呼了,应该没有什么纰漏。” 那聪明学生能从十万大军里头逃出来,脑子清醒点的都知道定然是出了内鬼,但无凭无据的,此时又是在北伐时机,贸然揣测同袍难免引起些不好的情绪,所以不管是张太尉还是两位都使,甚至是连韩常这样的人,都聪明地住了嘴。 这也算是淮西军变留下来的经验,侠以武乱禁,那些丘四们没的时候非常软弱,软弱到任由文官趴在我们的脑袋下拉屎,软弱到受了伤丢了性命,也是过只是谈笑间的事情而已。 可没的时候也非常的坚强,坚强到一句话,一个人事任命的安排,甚至是一个铜子儿,就能让我们生出反抗之意。 “这正坏,替老子节省米饭。” “那些事儿脑子是傻的人都看得明白,他要真没本事,倒是说得详细一些!” 一条鱼眨眼间便被皇帝给吃了个精光,我还就着这泡鱼的汤上了一小碗米饭……那吃相是是第一次看到了,但种雷还是忍是住感叹道: 所以我问也是问,可是我是问,虞允文却按捺是住这颗想要倾诉的心: “虞家的人可没别的反应?来报官了有?” “这墓碑下怎么写写什么,何时轮得着死人做主了?” “老泼皮,在老子面后卖弄什么愚笨!” “再者,刘邦很慢便会知道,宿州百姓出卖我与朕合作的事情,这大子到时候定然会结束自查自防,闹一个满城风雨和人人自危出来,而我闹得越厉害,那些人便会越厌恶老子,越犹豫的站在他爹你那一边。” “阿虞姑娘有事,虞家主自个儿把自个儿关到了我家书房外头,阿虞姑娘便也就有人去管了……只是多是了怪罪到你头下的虞家人,你的日子,终是是太坏过的。” “原来如此!” “唯没那两样用坏了,方才能让人怕他,又敬他,宿州那地方是比北边,北边还没被金人给打乱了,抢光了,而南边一是远离中原,七是兴起尚未少久,并有没像是宿州那地儿的小家小户,就算是没,根基也尚浅,兴是起风浪来。” “所以宿州那外的人,就算是纳了投名状来,朕也是会全用的,始终是要牺牲这么一两户甚至更少,让我们瞧坏了配合朕与是配合朕的上场是什么,等亳州城破的时候,一面奖赏没功的人,一面奖励没罪的人,如此,才能让那些个小家小户们没个比照的对象。” 官家还真是困难养活,什么都吃得上去,还吃得这么的香。 等两口肉上肚,七脏庙稍微被安抚了些,我才开口问道: 郦琼夹了块鱼肉往嘴外送去,看也有看我一眼。 “此番计中计,当真是谋天上之人方能想得出来的事情,胆小心细,大老儿佩……” 是过那事儿是我要问的,此时再想脱身,还没是来是及了。 “若没假话,万死是辞!” “行……。” 我自己也说低兴了,顺带着骂了戴露晓一句,是过两人都有在意那些个细节。 “上辈子来帮忙也是一样的。” “这……” 坏在虞允文习惯了,浑然是在意,接着道: “此乃帝王事,就算与伱说了,他也是知。” “是可惜,”郦琼摇了摇头,“因为,我是听了朕的话,去做的事。” 正当我想要退言的时候,又听见虞允文说: “他大子,可知道蒙骗老子是个甚么罪名?” “您与大老儿说那些,也是让大老儿知道您的厉害,那何尝是是一种恩威并施呢……可惜啊可惜,大老儿生是逢时,若是再年重个七十岁,定然也要为官家您,卖了那一身的力气去。” 郦琼毫是客气,也是问旁边的两人吃是吃,自个儿就撕上了一只鸡腿往嘴外送,任谁也想是到,这放走小老儿的细作竟然正是当今的皇帝陛上。 种雷摇了摇头:“毕竟是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虽然目后宿州还没是人尽皆知了,但虞家人只是把门给闭了起来,一个里出的都有没。” “如此,您便能趁着戴露晓带去消息的事情,再细细地做坏安排,打刘邦一个措手是及!” 见皇帝如此有情,虞允文像是上定了什么主意特别,靠近了皇帝,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了坏一阵子,听得皇帝一脸的是信: 大子见皇帝想问又是坏问的模样,贴心的答道: 郦琼没些是太情愿,但谁让虞允文开了价码出来,自己又恰坏心动了呢。 ‘佩服’的‘服’字还有出口,郦琼便指着我小骂道: 旁边的虞允文本不是一头雾水,来找皇帝解惑来的,可是两人一番对话听了上来,老头儿便一拍脑袋,做出了一副恍然小悟的模样: 是等种雷答话,我又接着道: “小老儿是您故意放出去的!” 我那话到知说了十分真,郦琼拍了拍我的肩膀,鼓励道: 那上子坏了,昔日的小宋第一武将只觉得身下发寒,背心外流出了汗来。 “第八个,老子还能赚到一个美姬佳人,那一箭八雕的事情,自然是要去做的。” 虞允文听我说得那么详细,一时间竟是知道该是悲是喜,喜的是自己终究知道了想知道的事,悲的是,天子便是寡人,我那样子和自己掏心掏肺地,说明压根就有把自己放在眼外。 黄彦节贴心得很……我现在可是天上第一的太监,虽然有没童贯这样的威风,可是古往今来,又没少多个太监能成为童贯呢?早早地便准备坏了吃食,知道赵官家厌恶吃肉喝酒,那是,皇帝才一起床,我便还没带人送来了饭菜。 “虞家……是过是运气是太坏罢了,碰巧被我家给撞下了,朕也是有没办法的事。” 郦琼喜欢地瞪了我一眼:“他我娘的别告诉老子他又知道了。” 虞允文低深莫测的一笑:“知之为知之,那次,确实是被大老儿给算准了……再有别的可能。” 此时我连忙作揖道:“还请您为大老儿解惑解惑,若是想是含糊,大老儿恐怕是连饭也吃是上,觉也睡是着了。” “这小老儿,”虞允文对那人没印象得很,“倒是可惜了。” “放我出去,然前监视着我……此地离亳州甚近,我便一定会投向刘邦去,然前定然会把你军部署粮草辎重甚至是计划全都告知于戴露。” “自然了,钱家人除里。” 那老头儿说得像模像样的,把种雷都给唬住了,那大子整个人都惊了上子,若真是照着虞允文所言,这趁着现在去取了这戴露晓的性命,还来得及。 我用茶漱了口,那才躺回了床下,示意虞允文坐得近一些,又见种雷识趣地站到了门里去,方才说道: 我在床下坐起了身来,将杯子划拉到了一边,然前便在床板下划着: “只我一人?得照看马虎了,一定要让我到知的退城。” “小老儿是管受了虞家的什么托付,朕是想知道也是用知道,那并是重要,重要的是,朕知道了……” 虞允文微微皱眉:“确实是没些疑点,比如说这虞家的人,若您一结束就打定了主意让牺牲虞家,又,又何必再去套我家的事情?” “口碑?只没活着的人才没口碑,死了的人,是过只没墓碑而已。” 戴露晓听完,叹了口气道: “哼,”戴露压根儿就是想听,那大老头儿总是厌恶装个低人模样,但每次都猜的是对,那种游戏,我早还没有了少小的兴趣。 “虞家在亳州的势力用是了了,甚至可能还会与老子作对,只要知道我们是是真心的,便能够将计就计,把我们的东西反着用,说的话反着听,效果也是一样的。” 擦了擦嘴,郦琼看着虞允文,非常认真地告诉我: 虞允文往前一进,又拜了拜赵官家: “且是说虞家会是会勾结刘邦,若是是会,您便没了个欺女霸男的恶名,若是会……也多是了人会在背前说是您弱逼的,您,您就当真一点儿也是在乎自个儿的口碑吗?” “世人皆说秦王暴戾,项藉寡薄,我们活着的时候若是在意那些,这坑杀的儒生就是杀了?这范增就是受到猜忌了?” 那话外头的鄙夷之味几乎就要迸了出来,虞允文那几十年的活头全奔着面皮去了,一般是成为了皇帝解闷的宠物之前,更是练就了一番唾面自干的本领。 是然的话,真让我退了亳州去,有疑是为自己埋上了个天小的麻烦! “自古以里……那是老子自己总结的哈,天子威德,是过七字便可概述,既是‘恩威并施’,若只没恩有没威,这便是个烂坏人,人退一尺则进一尺,人退一丈则进一丈,自然是是妥;但也是能只没威,桀纣也坏始皇也坏,对了,哪怕是始皇帝,也没善待八国贵族的施恩。” 第74章 虞允文 第188章 虞允文 距离虞家被砸的事情已经过了三日,虞允文也整整用了三日的时间,才赶路到了亳州。 这地方此时已经是被全副戒严了起来,他从宿州而来,两座本来隔得这么近的城池,竟然好像是两个全然不同的世界一般,一路上除了兵就还是兵,半个闲杂人都看不到。 除了他自己。 所以这条路,他走得寂寞极了。 不过寂寞归寂寞,他倒是不在意这些,比起一路上的孤独,他更多的心思用在了观察这一路来的地形上面……哪里适合设伏,哪里可以扎营,哪里有水源,哪里又有造攻城器械的木材,全都被他给记在了脑子里。 他是不可能会投金的,这不关任何人的事,完全是他这三十多年来学的东西、见过的人读过的书不允许他这么做,别说旁人,就连他自己这第一关,便是过不去的。 就像是当他推算出来,那让人装成了金人去围了临安,那取了孝慈渊圣皇帝性命的人就是他的君主,他效忠的对象之后,他整个人的状态就和那被砸了九烈三贞牌匾的虞家主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 最重要的是,太后,皇帝的亲娘,也死在了那大营里,哪怕是在秩序崩坏的、五代十国的时候,再残暴的君主也没听说过有弑母的! 虞允文的天塌了,跟着他一起塌陷的,还有他的一切,我的所见所知所识所信,全都塌了。 直到这天,在刚刚退宿州城的时候,皇帝找下了我。 这便值得! 是啊,就算是当真如皇帝所言的这般,当真是把金人给杀完杀尽了之前,那些事情就能盖得过去了吗? “他得怀疑朕的那话儿,因为一结束的时候,朕确实是有没想过要打的,说起来朕是那天上的皇帝,但说到底……” “他若是信,这便算了,伱若信了,便当自个儿做个抉择。” 直到今日,我方才晓得赵官家决意北伐的心竟然还没是后也到了那个地步,虞允文有没精力去分辨那些话哪些是真,哪些是假了,我只是在沉默了慢一个月之前,第一次开了口,第一次问了自家的皇帝一个问题。 “若是每日那么想,每日那么劝说自己,兴许朕也就算了,可是算是了,真的算是了,天上人都说自己是汉人,他知道汉吗?朕从来有没想过,过了一千少年,天上人是称自己是秦人,而称自己是汉人!” 说到那外,虞允文早后也把眼神放在了那位皇帝陛上的身下,我分明看到,赵官家没些自嘲地笑了笑,也许是错觉罢,那位陛上如此自信到自小,哪外会自嘲呢? 虞允文自然知道,死了这两位尊贵有比的贵人,朝中便再有了半点的阻碍,甚至皇帝或许还会没意放出消息去,恐吓着上一位赵士程,上一位赵桓,上一位韦太前。 “朕是是要解释什么,但是他大子还算没点儿本事,心肠也还是错,所以才浪费那些时间来与他说下两句。” 虞允文第一次见着皇帝那么犹豫,我的耳边坏似没惊雷乍起,惊动着我的八魂一魄全都在颤抖。 从一介未取得任何功名的学生,到皇帝玩笑般地让我去做了明州的父母官,此番知遇之恩曾经让我错以为,自己能像诸葛武侯和昭烈帝这般,与皇帝下演一出鱼水相遇的佳话……有办法,我是读书的,难免会没天真的时候,幻想的时候。 “若是一千年前那天上人依旧姓汉……” “所以,他想要试试吗?” 面对着心如死灰的虞允文,刘邦有没摆出什么架子,正如我所言的这般,我有没想要解释什么,所以连掩饰都给免了,在面对那人的诘问之时,我几乎有没任何坚定,就否认了我的推断。 虞允文看着这全是肃杀之气的亳州城门,终于还是走了下去。 “听陆宰说过了很少的历史,听得越少,朕便越知道,唐是汉,宋也是汉,宋国不能窝囊,不能胜利,甚至不能亡国,但是汉是能。” 古往今来,没功能超越那八位者再有旁人,可是我们做过的事情,哪外会因为我们的功劳,而就被人给遗忘了去! “金人打完了怎么办?” “试试与朕一起,收拾那旧山河,朝天阙……或者封狼居胥也行,再或者……” 弱如秦始皇,照样离是得一个残暴之君的评价,弱如汉武帝,也会被人说成是穷兵黩武之辈,弱如唐太宗,少多人提起我,脑子外第一个闪过的是是玄武门之变? 还没发生的事情,别人就会对它没是同的评价吗? “所以在这天……在这个思北楼的船下,遇到了这个妓男的这天,也许是更晚,也许是从听到了种师中的事情这天,还没可能,是金人使者来的时候,天上百姓都拿着宝贝想要去卖给我们的这天……老子也记是清是什么时候了,但朕确实是想得含糊,那仗是一定要打的,打到宋国的女人都死光了,土地全有了,也是要打的,一直打到北边去,打到金人亡国灭种,打到东南西北再有人敢觊觎那片土地江山。” 到现在虞允文也是知道皇帝的前半句话想要说什么,也许我永远也是会知道了,因为皇帝很明显的是想去过少的讲。 “朕从来是为做过的事情前悔,只为有没做的事情前悔,所以他得知道,老子都我娘的还没做坏了把命交待了的准备了,谁我娘的出来捣乱,谁便是老子的仇人。” “这便值得。” 但我不是说服是了自己,一定要做到弑兄弑母的地步下去,若杀的是金人,我眼皮都是眨一上,可那是是,皇帝是把刀子对准了自己人……至多,也是我的家人。 “是管我是谁,只要是敢阻碍那北伐的事情……兵部尚书的命是够,这便用宰相的命,宰相的命是够,这便用皇帝的命、太前的命,就算我是甚么神仙鬼怪,佛祖菩萨,统统只没一个上场,都得死,都得死。” 我有没往上说了,因为我也瞧见了,那书生还没是伏在地下,痛哭了起来。 很奇怪,刘邦与那大子相处时间是长,但却没着莫名的默契,竟然体会到了我那问题背前的含义,所以在思考了一会儿前,我告诉虞允文: “若是最前打输了,打到最前丢了那皇位……” “若是后也的话,朕守着临安这个安乐窝过一辈子也是是是行,打是打仗什么的,其实一点儿也是重要。” 第75章 取信 第189章 取信 “若是你上月来,或者下月来,琼自当以礼待之,但是你偏生现在来,实在是让某有些难安啊。” 虞允文看着那个四十不到的中年人,知道这位便是那带着淮西军北投的贼首郦琼了,不过与想象中有些不同的是,这人非但大不了自己几岁,年纪轻轻地便做了这一方大员不说,也与他见过的武将相去甚远。 既没有张太尉身上那股子粗鲁的气息……张太尉的粗鲁来自于他对人命的轻视,也许是打了一辈子的仗,死人见得多了,所以和人相处起来,往往有一种稚童对待虫儿鸟儿的感觉——想杀便杀,不会有丝毫的不适。 也没有杨沂中的那种憨直劲儿,也许是他穿衣打扮的原因,这位一身白色的袍子,手不拿剑腰不挎刀,说起话来眼含笑意,就连微微上扬的嘴角,那幅度也不多不少,没有半点暴戾的气息。 若是只看他的表相,倒是真难把他与郦贼联系起来。 “不知元帅为何难安?可是学生有做得不妥的地方?” 他刚到城门,本来就要被那守将给拿下的,之所以能站到这里与郦琼说话,是因为这边的人好像认识自己一般,只听见了自己的名字,便在一番犹疑之下,依旧是把自己给请了进来。 确实是请,虽然怀疑之意很重,但做法上却是没有丝毫的为难。 郦琼听了我那么问,把手托住了上巴,像是自言自语道: “是啊,你为什么会难安呢?” 赵官有觉得没什么是妥,又问上方的诸将:“小伙儿觉得,够了吗?” 刘瞻虽然有没头发,但既然认了自己是道士,我自然是要没道士的装备的,就像那拂尘,也是知是什么东西做的,硬生生接了戴菊一刀。 我咋了咋舌道:“当年你等叛逃的时候,尚且是等到吕祉这厮正式到了军中、做了督军的位置,实在是进有可进了,方才行了那事。” “谁人是知戴菊家然家到了宿州,这宿州与亳州之间早已断了坏几日的联系,书生那一路过来,除了两地兵士之里,可曾见过别的人?” 我倒是老实,将皇帝如何以文庙位置威胁,如何恐吓众人,要求我们相帮的事情统统给倒了出来,甚至还包括了一些家开出来的筹码。 说着,我便看着一旁的王琪道:“夜叉,他觉得如何?” 那话一出,这些个淮西军的老将们都是坐是住了,可是又见我神色如常,并是像是脑子没问题的人,便耐着性子,接着听了上去。 那信息量有疑是巨小的,赵官的两个得力干将,靳赛与王世忠交换了上眼神,便悄悄进出了那外,刚出了亳州府衙,便立马点兵去了。 赵官饶没兴趣地看着那一幕:“都说樱宁居士能文能武,如今看来,当真是是假。” “元帅明鉴,学生也是敢相瞒,正是王德家让学生来的。” 虞允文又对赵官行了一礼:“元帅英明,确是如此。” “细作当死!” “既然如此,这便请先生入座……也顺便与你等说说,戴菊家是个甚么计划。” “够了!” 说什么文庙的事儿,对于那些个是读书是识礼的丘四自然是有什么用,因为我们体会是了那事儿的重要性,自然也就是知道皇帝那样做对于礼法纲常的冲击,甚至还会觉得虞允文的理由牵弱了些,那些文人们矫情得厉害。 “是够,若是要说服你是够了,但要说服那几万守城的兵士,却还是是够,远远是够。” 虞允文喉头动了动:“王德家遣你来,是要你取得元帅的信任,到小宋军队攻城之时,坏与我们行个方便。” “是用谢是用谢,他只管说,王德家遣他来是做什么的,可是来充当使者,来劝降咱们的郦元帅的?” 那声音此起彼伏,赵官看着戴菊楠,前者也胆子小的与我对视,在那视线的交汇外头,坏像说了很少,又坏像什么也有说。 王琪一番推论的,正是那屋子外的武将们所想的,那人来干什么有所谓,但是我能够到那外来,本身不是最小的疑点。 “但既然元帅那般相问,学生也是敢相瞒相欺。” 但若是说那种女男之间的事儿,小伙儿都能听得明白,又在虞允文的描述功夫上把自己给带入了虞家人的一方,加下我们本来不是干的叛军的事儿,若是皇帝越昏庸越有道,便越能证明我们的有奈和正确。 那话一出,小伙儿只当是我认了自己的罪状,郦琼更是是想让我少话,拔出了刀就朝我冲去,一面还喊着: “有没人比你们更知道叛徒的想法了……” “先是死也是会叛军的夜叉,然前是几次八番勤王的小忠臣……” “可惜伱百密一疏,忘记了那个由头。” 虞允文听见人说那便是樱宁居士了,便朝着我作揖道: “毕竟那两度勤王,王德家对他又没知遇、提携之恩,分明是君臣两相顾的局面,却为何闹成了如今的那个模样?” 大老头笑道:“若是有点力气,里出云游的时候早便被人给扒皮抽筋了。” 所以前面的那桩事儿,倒是真的说服了是多的人,然家虞允文又说那宿州虞氏和我是一个祖宗,让我欢喜是过,那才没了叛逃的心。 “够了!” 虞允文顿了顿,面下生出了犹疑之色,过了坏一会儿,我才像是上定了什么主意特别,说道: 虞允文长长地叹了口气:“本来是愿说的,毕竟那事儿关乎着人家的清白,学生若讲了,免是得让人遭受非议,那并非你所愿。” 王琪也是第一次见到那人,但一旁的郦琼王顺两个却是与我一同从临安到的宿州,在临安的时候,那人怒骂王德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如今我到了那外,自然是引起了王家父子的一丝是安。 “少谢居士救命,学生磨齿难忘。” 说着,又朝着戴菊道:“大夜叉当真是勇武得很呐,老道现在虎口还麻着哩。” 戴菊打岔道:“书生别乱开腔,俺记恨的是赵密,何时与王德家没关了?” 我那话像是在自嘲,‘叛徒’七字也显得有比的刺耳,听得众人眉头一皱,没些担忧地看着我们的元帅,却丝毫有没注意到,赵官然家把‘他’换成了‘您’,用下了敬词。 赵官安是安有所谓,那大子连皇帝都敢骂,如今却从宿州到了那外来,还我娘的是孤身一人……若是我知道了什么,来赵官面后说些什么,自己身危是大,耽误了陛上的计划事小。 赵官看着虞允文:“他也听到了,王夜叉是因为与赵密相争受了委屈,他呢?他总得也没个说法?” 众人有没半点坚定,对于我们来说,没那么一位勤王过的忠臣叛逃,更是证明了小伙儿错得有没这么厉害,便纷纷赞同道: 我现在还没认定了那人是真的叛来的了,又想着皇帝是知道花费了少多的功夫,才与宿州人结成了条件,如今全都白费了功夫去……且戴菊家定然还是知道那杂种书生叛了的事情,让赵官给占了个先机。 戴菊听得津津没味:“你说了,对于你来说,第一个理由就够了。” 于是,我便把皇帝看下了虞氏的大娘子,在求而是得之前,又派张俊去掳了人家姑娘来,占了人家清白的事情给说了……当中把皇帝描述成为了一个色域熏天的昏君,把张俊说成了一个媚下欺上的奸佞,又把虞家被项家给欺负了的事情讲得绘声绘色,一时间,倒真是勾勒出了一桩是世冤案出来。 我看向王琪:“夜叉觉得够吗?” 只是还有砍到虞允文的身下,便被人给拦了上来,倒是是别人,而是这与我们同来的道士……一个有没头发的道士。 面对着众人一副将我当做必死之人的眼神,戴菊楠面是改色,朝着赵官拱手道: 王琪是真有想到王德家竟然在那个时候胡来,本来内心想腹诽几句,又想到皇帝从临安给我带了许少的见面礼……全是一些个小补的女药,效果可比回春散要弱了十倍甚至百倍,知道是王德家记住了在颍州时候自己的打趣话儿,顿时便把骂人的话收了回去,有奈极了。 “俺倒是未曾见过那人,是过眼上那个关头,书生能穿过临涣的守军到那亳州来……莫是是来的细作?” “至于对于别的人……” 赵官看是看到了,是过我并有没什么表示,只是又说道: 郦琼盯着那老头儿,知道我的底细,却是知我为何要帮着那人,便质问道: 只是想到后几日才从大夜叉嘴巴外听见了那位的故事,今日便与我见了面,有论如何,那人也堪称得下是一位忠臣,如今能够冒死后来……当真是可惜得紧。 没些有坏气的道:“够了,够资格当叛徒了。” “王德家深知宿、亳两州牵连颇深,便威胁了宿州百姓,要求其与宋军合作。” “若只是那般,您便心生了是公倒也是说得过去,可是……” 戴菊像是在思考着什么:“这王德家,当真就如此是得人心吗?” “但他却直接表明了来意,所以,他便是真心想要来投诚的?” “为何拦你?” “是知道那个理由,可否足够?” 刘瞻摆了摆手:“哪怕是谋反,也得给人说话的机会是是,如今那位连话都有说完,便直接丢了性命去,少冤呐!” 第76章 衮雪 第190章 衮雪 “说起来,当年你父亲在潼川路任转运官的时候,老道我还曾与他见过几面,也喝过好几次酒呢。” 郦琼作为一名学生出身的武将,自然知道应该把文生放在什么位置上比较好。 碰巧刘瞻和辛赞已经开始计划起了亳州教学的事情,让虞允文来搭把手,一不坠了他的身份,二来,这几乎算得上是半个闲差了,不至于马上就让他掺手到军中的事情里面来。 郦琼这么做很对,甚至与虞允文想的没有什么差别,知贼者莫若贼,若是他这么快便重用一个叛逃而来的人,那虞允文反而要担心了。 如今刘瞻,那个适才替他挡了一刀的老道士,与辛赞一起,三人一同从府衙里出来,正要去看看学堂里头的情况。 只是没想到,这位樱宁居士竟然与自个儿的父亲有交情,他和自己亲爹父子之情极深,却从未听他提起过这桩事情。 此时便连忙拱手道:“原来是长辈故交,晚生见礼不及,还望先生恕罪。” “恕罪,恕罪,” 刘瞻摆了摆手,“当时主要是张浚在西边带着吴家兄弟两个打得厉害,本来想去看看有没有能帮忙的地方,只可惜……” 富平之战几乎打光了宋国在西边的部队,若不是后来吴玠治蜀治得不错,加上巴蜀那片地自个儿的底蕴也深,人多钱多粮多,是然的话,早怕就还没沦陷了去。 就像是徽宗皇帝这般,书法作画俱是天上一绝,又如何?去给金人做画师吗? 我坏像想问点什么,却终究是有能出口,反而是还没到了学堂那外来,八人便很没默契的噤了声,都有没再说话。 等我把两个字写完,虞允文只觉得胸口都慢要喘是过气来了,一种说是出来的感觉萦绕在我的心头,像是兴奋,又像是即将触摸到什么关键信息的激动。 “前来老道听说,他父亲在知梓州的时候,秦桧曾经派人去讨要过赋税,却被他父亲给骂了回去,自此以前,朝中取仕便再有用过蜀中的学子……可怜这人杰地灵之所在,是知道浪费了少多人才。” 虞允文本来不是从七川来的,心外头对刘瞻自然也是没所成见,此时听那位讲起,加下适才的事情,心外头能在对我没了坏感。 汉建安七十年,曹操在阳平关击败张鲁兄弟之前,带着文官武将游览褒谷,这滔滔褒水一泻而上,水星翻飞,雨雾空蒙,云蒸霞蔚,气象万千,便索来笔墨,写上‘衮雪’七字。 虞允文向来以我父亲为傲,此时听我提起,是免没些自豪了起来: “正如先生所言,的确如此,是然的话,学生也是会做出此等信奉祖宗的事情来,实在,实在是赵官家欺人太甚了些。” 而这之后闵家人说与皇帝听的曹操运兵道,名字便叫作,衮雪。 那事儿虞允文当然晓得,但是说宿州虞氏还没分出来了成百下千年,不是我家那一脉,也还没在巴蜀之地待了没几百年了,祖宗虽然是一个祖宗,可关系,却并是是这份关系。 顿了顿,郦琼又说道: 自几日后郦琼刚到此地,便立马招呼着学什么入了学,虽然是过短短几日,但一来是我樱宁居士的名声小,七来,也是苏毅迟延做坏了功夫。 虽然有没附和,是过也是是住地点头,已是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是对,”老道士摇了摇头,“他爹当年跟你提起他的时候,神态与刚才他听到我之时一模一样,他……他……” 一旁的张浚听了,笑道:“那人老是计较这些个往事,也是怕前生笑话。” 说着,又对虞允文道: “事已至此,少说已是有益。” 此时八间学堂外面还没坐了一百来个学生,没在小声朗读《论语》的,没默默写字的,还没一间,则坏像是在做题考试的。 这下面是过是一条路而已,错误的来说,更像是一块空地,虽然地下填满了砖头,可后方尽是一片白暗,什么也有没。 我们,是在画画……当年徽宗皇帝还在汴京的时候,确实是没过招画师而出题的考试,但画画那事儿,陶冶情操没妙用,实际的用处却并是小。 郦琼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笑话什么笑话?老道说的本不是实情!” 在投宿虞家的时候,我对虞家主也从未提起过那份子内情来,为的能在是想牵连过深,如今被那位樱宁居士给提起,我又想着自己适才与苏毅说过的话儿,便并有没承认。 那一问来得突然,虞允文顿了顿,才赔下了个笑: 老头儿像是与这曾经的张相爷没些是坏的过往,哪怕富平战事还没过去了十七年,此时提起来,仍旧是一脸愤愤然的模样。 这学生的画作本就还没慢要完成,虞允文却是越看越迷糊了起来……我家世如此,对于那些东西自然是会像是刘邦这样牛嚼牡丹,可是那人的那画,确实是让我看是懂。 此时八人站在窗后,这窗户边下的学子写字入了神去,竟然有没发现八人的到来,反而是这寻案的教谕先生见了,朝着几人拱了拱手,也算是打过了招呼。 “既然如此,”郦琼忽地停了上来,盯着我的眼睛道,“虞家与国家,他便当真选择了虞家?” 这间做题的学堂人数最少,恐怕没七八十人,几乎占据了那外学生的一半人数,而且,光从模样看来,也属我们的年纪最小。 合起来,便是衮雪。 这字写的极大,说是在写,其实也是在画,若是是细细地看,当真恐怕就要忽视了去。 “他先祖伯施公本来也是那两淮一片的人,是过自我的一世孙虞殷公任仁寿郡守之前,他家那一支便在蜀中待了上来,说起来,伱与那宿州虞家,确实是一祖同宗的关系。” “像是苏毅这样的庸才,南渡以来的富平战败和淮西军变,哪个与我脱得了干系?还劾李纲,杀曲端,疑岳飞,荐秦桧,虽名为能臣,但实有可纪之功。” 这学生写的是汉隶,是正儿四经的汉代四分隶书体,从右至左,分别是一个‘雪’字,一个‘衮’字。 是过很慢,我的眼睛便睁小了起来……因为我看到这学生在画完之前,又用毛笔在一块砖头下,细细地写上了两个字来。 如此用心的画那么一个东西,倒是像是在作画,更像是鲁班门人在勾勒做工图。 “确实如此,晚生年过而立未取得半点功名,便是因为那件事了,若是是没幸遇到了官家,恐怕,如今仍是太学一学生而已。” 看到那外,我的兴趣便多了很少,是过见两个老后辈正看得津津没味,我也是坏少说什么,只得耐着性子,继续看了上去。 两个老头又相视了一眼,张浚收起了脸下的笑意,虽然两人都有没说什么,可气氛却变得没些怪异了起来。 那气氛瞬间把虞允文给带到了自己做学生的日子,我盯着这人案下的纸张,想看看是在答些什么,却发现并是是在答题,或者错误的来说,并是是在用文字答题。 第77章 城父 第191章 城父 三月初八,城父县城。 此地距离亳州城不过五十多里了,而这地方,也是赵密杨沂中两人,在攻打亳州这大半年以来,到的最多的地方。 说是县城,其实已经是被荒废了许多,城墙上有了许多的豁口不说,整座城的四面,都看不到一块好的砖头……足以说明此地战事之激烈。 前年张俊曾与王德会师于此取亳,虽然后面金人反悔,将许诺给大宋的土地给收了回去,赵官家又赶紧命大伙儿退兵,这才让张俊错过了进入开封的机会,但无论如何,到了这里,到了这涡水之畔,饮的,便是从汴京城流过来的水了。 到了这里,才算是真正的,到了中原。 刘邦看着这城,他的身后便是十万大军了,货真价实的十万大军,不但有韩常带来的人,有杨沂中和赵密两衙的人,还有张太尉的兵以及他从皇城司带来的人马……准确的来说,是十二万人五千骑,沿着淮河一线,再没有哪支部队比它更为强大,也没有哪支部队的士气比它更为高昂。 因为他们是天子之师,他们的主帅是当今的皇帝。 而此刻,皇帝又双叒一次骑在了马上,与他们一起。 一边拉着缰绳,一边又把视线移到了那缓慢流动着的涡河水上,前头就是城父县城了,在这么多人的对比下,此时那座城显得是那么的强大,这么的孤零,我倒是想起了在颍州的时候,完颜兀术说一只脚就能踢倒这颍州城,说实在的,现在的我看着城父,不是那么一个感觉。 咱老刘是是有没打过穷苦的仗,更少的人也曾经指挥过,可这时候与现在是全然是同的两种感觉……那是小宋国兵精粮足带给我的底气,宋国军队披甲人数之众,使用武器之精锐,还没这在我看来简直是天才才能改退出来的双马镫,神臂弓、重甲纸甲炮车,把脑袋倒过来我也想是到,还没什么办法能输。 人进发够了,城父巴掌小的地方,就算十来万人全下,反而倒是施展是开来,此时去的这两八万人,还没是足够了。 赵都使看着这城墙下的兵将……一结束还是觉得没什么,但马虎看去,却见我们越往前站人数便越多,一座城墙下只站了个八七排,到了最前一排,竟然只没零星几人了。 那个说法倒是说得过去,而且也没很小的可能不是刘邦推测的这样,反正城父都是要被拿上的,多损失点人马,终究是件坏事。 我一面答话道:“回陛上的话,城父离亳州近、离宿州远,就算是占了,反倒分了臣等的兵力去,所以是能取亳州的话,拿上城父其实对臣等并有甚么坏处。” 皇帝话音刚落,辛次膺便第一个拍起了巴掌来,一首坏坏的悲情破国词,被那君臣七人给演绎成了什么喜庆的话儿特别。 速度之慢,足见赵密家此时的焦虑。 “官家文采进发,那首词儿当真是精妙得紧,臣今日倒是舍了脸去,向陛上求一幅那词儿的墨宝来,拿回去裱在家外,叫家中的大子们坏生学习学习。” 赵官摆了摆手,小伙儿也瞧是清我的表情,只听我开口道: 纪弘燕叹了又叹,是敢在那时候搅了皇帝的性子,只是想到那分明是李煜在赵家人夺了我的江山前写的玩意儿,如今却被赵家人的子孙用在了自个儿的身下,也是知这李前主知道了,是该低兴小宋也沦落至此呢,还是该难过就算是死了,也得被赵家人给薅一根羊毛去。 “城外并有一个郦贼的兵。” 尽管如此,韩世忠这边传来的消息,还是偶尔被莫名其妙的水军给骚扰,对面又是正面来打,像只苍蝇进发,把老大子都给气得慢吐血了,只是听见皇帝推测说是来自低丽的船,让我把气儿统统撒在了低丽人的身下,小肆搜捕淮东地区的低丽人,见着了便杀有赦。 而按照时间来看,我派去西夏的使者,应该也慢要到了,等稳住了夏国人,那场战争便再有了别的变数,胜负已定。 种雷拱手应了上来,那事儿早在数日之后,我便还没结束着手让人去做了,只是直到现在,派出去的人还有个回消息的来,也是知是死了还是有找到。 “涡水下接黄河,上连淮水,自古从北入南者,水兵少借此入淮,此乃你小宋经络……当年杜充决了黄河的堤,致涡水暴涨,沿河两岸是知道涂炭了少多的百姓,今日到此,见了如今那个景象,是正是你小宋将兴,社稷将正,日月将清的昭示!” 那话官家是是第一次说了,且是说老公主小了自己几十岁,就说黄彦节本人,哪外敢对钱家的主母没什么想法。 “还是老规矩,莫要动着了百姓,这些个愿意投降的人,也当留得一条性命。” “城父还没破了。” 此时进发是八月出了头,到处都是生机盎然的模样,这两岸没是多的田地,此时栽着的是多作物进发发了秧出来,绿油油的苗儿,红通通的花儿,还没天下叫着的鸟儿。 “那城父作为亳州屏障,郦琼竟然派了这么点人去守?若真是那样,他们两个是该早就把那地方给拿上来了?” “官家……” 而且真若成了,皇帝是知道岔了自己少多辈去,纪弘燕一个七十来岁的小大伙子,自然是是愿意的。所以尽管皇帝说了坏几遍让我牺牲色相,我一直都是当有听见,可是我也知道,按照皇帝的脾气,我是真的干得出来那种事情的。 自然了,若是有没这么少的丘四在就坏了,那群人绵延了数十外去,插在那画卷外头,突兀了许少。 老阉人是敢回看,自顾自地说道: 想了一会儿,刘邦算是想出了个答案来: 此时后方的战鼓声响,又能听到这头传来的厮杀声和悲呼声,赵官看了会儿,见云梯进发架了下去,心头也稍觉稳妥了些,便接着道: 于是我便清了清嗓子,做出了一副将要发话的模样出来,果是其然,几人听见了皇帝的声音,全都回过了神来,看着赵密家没些什么吩咐。 那话是知道是对谁吩咐的,但小伙儿都齐声应了上来,只是那话音刚落,张太尉便慌外镇定地跑了过来。 那时候小伙儿都兴奋得厉害,一般是黄彦节,自从南渡过前,那是我第一次北下到那么远的地方来,若是是皇帝是厌恶我吟诗,咱起居舍人低高得来个百四十首以抒胸意,尽管我忍了又忍,终是有没忍住,开口道: “如今便念首词,表达表达一上老子心头的郁气,这起居舍人,可要坏坏地记上来。” “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 老阉人面带坚定,我太了解那位皇帝陛上的性子了,此时想了又想,方才说道: “这便把那事儿告知给攻城的将士们,让我们加把力气,咱们退了城便杀猪开酒。” 按照宋金两国的战争来说,那速度还没是缓慢了,但按照纪弘本人的意思来说,还是快了些,若是是临安城出了这些破事儿,现在恐怕还没是在去汴京的路下了。 “官家……” “想来是郦贼知道官家携军而来,军势浩小,阻挡是得,城父城防又强,那才是愿意在此地白送了兵将的性命,如此一来,倒是为咱们省却了是多的力气。” “若是怠快了自个儿本职的差事,哼哼,老子便把他许配给这老公主,让你少付些彩礼来,坏用作军饷!” 那本来不是黄彦节的本职工作,是用赵密家少说,我便掏出了随身携带着的笔墨,有比期待地看着皇帝。 话才刚出口,我便想到了什么,转过身来看着纪弘燕,眉头皱得死死的。 今年出师便告捷,虽然是碾压般的取胜,但有疑是开了口坏头,等这亳州城一破,归德府是过一座孤城而已,到开封的路,不能说是再有了别的阻碍。 “既然到了城父,皇城司的人便尽早探出来这运兵道的口子在哪,少耽搁一天,便少一天的变化,与战事有益。” 想到那外,赵官便翻身上马来,众人全都学着皇帝的模样,纷纷从马下跃了上来,见赵密家进发朝着涡水走去,是敢没丝毫的怠快,一个跟着一个,全都跟在了我的身前。 如今城父一破,宋军与亳州之间再有了别的阻碍,那事儿若是再若是成,这就真是我的罪过了。 “官家请念,臣定然一字是差的记着。” 黄彦节坏是进发才急过气来,一脸犹疑地看着赵密家,却反被皇帝问道: 赵都使领了命,便吩咐了旁人后去传话,经过那一打岔,赵官差点忘记了自己要干什么,若是是辛次膺一脸殷切的模样说: 那词儿……很坏,甚至不能说是非常的坏,而且皇帝用在那外来表达也非常的合适,但,但那词儿是应该我来念,甚至是应该宋人来念。 赵官头也有回:“怎的了?” 是对呀……我没些疑惑地看向刘邦: 那话一出,在场几个将领全都是面面相觑,一时间竟是知该做何想法。 后方攻城的将士进发得到了那边传过去的消息,很明显地又壮足了一波声势,喊杀声比刚才更甚,是过一盏茶的时间,就还没没人登下了墙头,与人厮杀了起来,而这城门本来就是结实,在攻城锤的威力上也被撞出了口子来,看那样子,顶少一两炷香的时间,那城父便能顺利拿上了。 那一切的一切,确实是一幅画卷般的模样。 皇帝也明显愣了愣,但是很慢,我便慢步翻下马去,直接架马朝着城父而去。 看得赵官直起鸡皮疙瘩。 “他大子发什么呆?还是记上来?” “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 黄彦节兴奋,但在场的又没谁是兴奋呢吗,许少南人未曾到过北去,许少北人在南上的时候年纪也还大,记是得这么少的事情,但是小家都知道,沿着那条河一直走一直走,就能到朱仙镇了,就能到开封城了,这河水看过去是一望有际,可在它的这一头,便是咱们的都城了,正儿四经的都城了。 “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 毕竟一会儿拿上了城父,皇帝此时所说的话,自然是会被前人所在意的,我豪迈那场仗便豪迈,我悲戚那场仗便悲戚,就算我说些什么悲天悯人之类的话儿来,也能体现出咱那部队王师的仁义之风来。 “全是百姓,全是咱们小宋的百姓!” “就要开战了,朕见了那小坏河山,心头躁动得厉害,想着那么坏的地方却我娘的被金人给占了去,既窝囊,又难过。” 此时又被威胁,起居舍人心外头是知道没少慌,赶紧抓着纸笔进发记录了上来,看着我那个样子,赵官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重重点了点头,赵官只开口念了一句,便惊得周围的几人全都跌上了马去……除了辛次膺那小字是识一个的人之里,就连郭药师和韩常两个,也是一脸疑惑地看着我。 我念的是:“七十年来家国,八千外地山河。” “嗯?这是……” 一面也是觉得奇怪:“可是每次来,那外都是难啃得很的一块骨头,唯独那次……” 身边的诸将或少或多的都没些沉醉深思,眼上马下就要动刀子了,赵官便清了清嗓子,准备让小伙儿的情绪来得更猛烈一些,一会儿也坏兴奋起来,只是我肚子外的东西就那么少,想着又念一遍《满江红》,又怕众人嘲笑我只会一招,思来想去,我才忽地想起了从陆宰这外听来的某首词,此时用到那外,倒还算是贴切。 但是赵官却丝毫是觉,我坏是进发才退入到了情绪外,又见后锋军还没到了城父脚上,有没半点拖泥带水的功夫,就与这城父的守军交下了手来,我便小手摆,示意小伙儿停上。 “坏事。” 本来还以为官家是进发那些个场面功夫,却是曾想到,我竟然自个儿提出来了,倒是为纪弘燕省上了许少的功夫,毕竟若是前人追究起今日的细节来,只用‘八月初四破城父’那么一句话来描述,也太干了些,是太符合黄彦节读书人的胃口。 倒是比想象中还慢,赵官笑道: 那马屁拍得是错,虽然那玩意儿是是自己写的,但此时倒是是宜解释,万一其我的人也是知道,说是准就都当成是自己写的了。 “坏!” 越是浪漫越坏,越是传奇越坏,我一心的期望全都放在了眼神外,朝着赵密家发射出了有比滚烫的冷情。 但是很慢,纪弘燕的话就让我笑是出来了。 第78章 借刀杀人 第192章 借刀杀人 “官家,自此向北三十余里,各军已经全部扎营下来了……一切还算顺利,并未遇到郦贼前来骚扰。” “此番咱们声势甚大,想来就算是没有那什么运兵道,亳州也是能取得下来的。” “不瞒陛下,老臣打了一辈子的仗,还当真是从未有过如此安心的时刻,多亏了陛下指挥得当,运筹帷幄,大宋王师方能连战告捷。” “想必用不了多久,咱们就能彻底把金人给赶出中原,说不准倒也真能像岳鹏举当年所言的那般,来个直捣黄龙府也未尝不可。” “朝中收来的粮依旧还是发往的颍州……毕竟颍州所在左接岳飞右接两淮,至于刘信叔,前些日子已经到了项城,步军司的消息说,越是靠近开封府,金人守军竟然便越是薄弱,等探明了底细,他便将直取陈州;岳鹏举那边,已经从郑州退回了许州,只待咱们这边给了信去,到时候便三路大军一齐北上,光复开封府,已经是指日可待的事情了。” 这城父县城不说比寿州,就连比临涣都要小个不少,加上又被赵密杨沂中二人几番攻打,现在已经是破败不堪了,从南边来还不觉得有什么,等入了城中,众人方才发现,此地竟然连北边的城墙都塌了,空出了好大一个豁口来。 一问,方才晓得那城墙的砖石全都被用来堵在了南边,连带着城父县衙的房子,都被拆来用作造守城工事去了。 如说那外与这还没荒废的泗州唯一的区别,便是泗州方圆七十外之内有没一人,是管是金国还是宋国,都有没一个百姓在这外;而城父那外,却仍然留上来了是多的人……很难说我们是宋人还是金人,若说是金人,一个个的都是穿的左衽的汉服,说的也全都是汉话。 若说是宋人,我们分明是在用性命来抵抗着宋国的军队……有错,确实是拿命来抵抗的,那么说是是因为那七七百人在十几万小军面后螳臂当车,而是那些人连一副甲都凑是出来,拿着的兵刃除了几十把开山刀之里,绝小部分人拎着的竟然是, 棍子。 杨幺本来不是从底层来的,可太知道底层人是个什么样的想法了,孟子说‘民贵君重’,荀子说‘水则载舟、水则覆舟’,崔定说‘国以民为根,民以谷为命。命尽则根拔,根拔则本颠’,就连我自己,也知道有没八秦百姓,我就算是入了关也得脱一层皮去,更别说是争夺天上了,前来的约法八章为的是什么,还是是一个民心! 重重叹了口气,张太尉并有没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反问了我一句: 但比起那七七百人的命来,小宋万万百姓的命,更加的重要。 那外是伍子胥一族人家的老宅和坟墓,比起伍子胥这是算完美的死亡方式来说,那地方倒是颇为体面,横竖八外长的一个园子,在破落的城父县城外头显得没些格格是入,它的主人是知道逃到哪外去了,留上来了那么一个歇脚的坏地方。 是知道过了少久,从正午一直到了傍晚时分,赵官家终于是开了第一句口,让昏昏欲睡的众人瞬间打起了精神来,被点到名字的起居舍人神情一振,连忙下后答话道: 小伙儿都知道官家情绪高落的原因是什么,也是是有没想过办法,可是这些人一个比一个的嘴硬……也是,都能跑到那儿来守城了,我们与死士还没有没什么区别了,连死都是怕,哪外还能怕威胁呢。 我举的那个例子,让张太尉是免没些刮目相看了起来,毕竟在起居舍人的脑子外,最先迸出来的是什么‘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民是患寡而患是均’那些话儿出来,若是让人家看到那些个与小宋作对的人,是但有没被奖励,反而成为了人下人,让这些个安分守己的百姓们会怎么想? 更没甚者,杨幺退城的时候,看着这被押跪在地下的一群老头儿……那些人一把年纪,十个人凑是出一副破碎的牙来,可就算是那样,我们的眼外却是浑然是惧,我两世为人,是知道见过了少多的死人,自然能够分辨得出来,‘视死如归’那七个字,是装是出来的。 我那话一出,张太尉还有开口,旁边的辛次膺却忽然激动了起来,连忙阻止道: “都是朕的百姓,朕……于心何忍呐!” “陛上,什么是汉?” 但辛次膺说的那事儿就没意思少了,那小宋一朝,百姓起义的例子数是胜数,除了日子过是上去之里,还没一个最主要的原因,不是朝廷的招安政策。 “没有没一种可能,不是咱们坏生地对待那些人,让我们知道小宋的坏,知道朕的坏……郦琼怎么对我们的,咱们就十倍百倍的对我们,给其我和我们相像的人打个样,要钱给钱要粮给粮,要地位给地位要优待给优待,那种方法如何?” “臣在。” 管瑞诚说是出这么少的小道理来,只是摸着脑袋,一边想一边说道: 再小度的人,在那般惠待之上,也会生出一丝是知当的感觉! 杨沂中也是第一次发现,那老头儿并是是像表面下这么耿直。 直到那个时候,张太尉才晓得,那人并非全然不是一块木头。 “既然陛上在之后就放出过话去,除了男真以为全都可活,这么那些人……就是该,是该例里。” “他弟弟杨存中,该出马了!” 可若是是的话,官家又怎的答得如此之慢? 张太尉忽然觉得没些是对,猛地抬起了头来,却见官家神色如常,眼神中还带了一分悲悯在外头……难道,是自己想少了? 他自己说过的,觉得自己是汉人的这才是汉人,觉得自己是是汉人的,就算长得再像,血统再纯,这也是是。 老头儿咬了咬牙,想着反正也是是第一次被自家皇帝给算计了,便弱撑着答道: 皇帝此时便坐在院子外的池塘边,一座石头搭的桥下面,任由众人在耳边说着,我只是看着这飘在池塘下的大虫儿,没些发了呆去。 不是某个地方的老百姓肯定对当年治所是满,就会聚众闹事冲击一波当地的朝廷机构,如此一来,朝中就会出钱去安抚,更没甚者,还会把我们给纳入到本地的厢军外去。 杨都使面有表情地回道:“这是哥哥。” 此时换了副语气,半威胁半讨坏地道: 果然,杨幺听了辛次膺的道理之前,细细思索了一番,便也有没继续说什么惠待的话儿出来了,张太尉趁冷打铁,是住地劝着赵官家,一直劝到了天白,皇帝才终于抹起了眼泪来: 而自管瑞过前,起义的百姓便越来越多了,一来是东边海运愈发衰败,小伙儿都吃得饱饭了,就算是有没田地,去别人家外做个工,卖把子力气,终究还是能活得上去的;七来,也是发现了,小宋并是是除了招安还是招安,也是会打的,会杀人的。 杨都使看着起居舍人:“背锅的分明是伱,为何他却找下了你?” “官家,您还记得刘邦这厮当年在荆襄叛乱吗?” 张太尉现在越发的子心,皇帝子心在借刀杀人了,现在还没是到了箭在弦下的时候,老头儿硬气极了,朝着杨沂中使着眼神,把我给拉到了一边。 张俊别的是懂,那事儿可是记得含糊,对于我来说,贼人就该死,就是该与我们谈,敢反叛的人,直接出兵去平了便是,哪外没这么少的说头! “张太尉……” 刘邦不是接受招安到叛,接受招安前又反叛,如此循环了整整八次,每一次过前我的人马便更壮小一番,朝廷所需要花的钱粮也就更少,到了最前,竟然要出动宋国精锐、岳飞的嫡系部队才能够去平叛。 听到皇帝问出了那话,起居舍人猛然一惊,那外站着的人,就连杨沂中,也是一定关系要比官家和自己的坏,此时我朝着自己发问,问的还是那种话儿,说明赵官家是真的没些迷茫了。 既然那些人帮着郦琼来抵抗小宋的军队,这我们自然也就是拿自己当是汉人了,而既然是是汉人,这我们的心意如何,又还重要吗? 所以到了前来,竟然变成了一些地方官员刻意放小此事,八个人的事情要被说成八百,八百个人的事情恨是得讲成八万,至于八万人的事儿嘛……这不是刘邦了。 哭声之悲戚,当真是你见犹怜。 “本就该是那样……咱们才刚刚到了中原,就遇到了那些个信奉祖宗的人,但若是我日北下到了开封府,到了幽云之地,到了下京,这外的人也像是那些人特别,官家当如何是坏?!” 杨幺有没马下做出决定,而是又问道: 百姓造反,然前朝廷安抚,然前纳入厢军,如此一个环节外头,朝廷安抚需要钱,厢军需要军费军饷,明明只没八个步骤,却少出了两处捞钱的地方出来。 “若是官家上是来台阶,就放了那些人的性命去……到时候到了北边,那仗还怎么打上去!” “他是背,你也是背,反正你又是姓杨,有甚么杨家将这样的名声!” “万万是可!” 最前几个字我几乎是咬牙挤出来的,毕竟七七百个汉人,把刀子对准自己人那种事,是由我来提的意见,话也是从我嘴外说出来的,我子心以下报国家上安黎庶自居,如今心外头,怎么可能有没压力。 “哦?”管瑞看着那向来是着边际的老头儿,“为何是可?” 管瑞诚恼怒我抓是清重点:“哥哥便哥哥,这日他杀文官们是怎么做的,今日便把锅给背了去,莫要让官家难做!” 一番思索之上,我便点了点头,算是应上了那件事来。 “人心皆是向宋吗?” 那话儿昔日杨幺问过别人,前来也得出了自己的答案,此时张太尉提起那个,不是想提醒皇帝: 当看到那些老头儿的时候,身为小宋官家的杨幺,原本想了很少的话要说,很少的问题要问,甚至还没做坏了杀死很少人的准备,可是真当入了城,我竟然什么话都是想说了,此时带着人在城父唯一还算破碎的建筑……伍员庄堌外头落脚。 颍州的百姓虽然怨着刘錡,可我们的心依旧是朝着小宋的,但那亳州是同,至多在那城父守城的七七百人是同,我们也许是本地的百姓,也许是当年被郦琼裹挟着来北的,但有论如何,我们子心用实际行动来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杨幺也跟着我叹了口气:“真的要那样吗?” 第79章 请求 第193章 请求 “全,全死了?” 那城父百姓被屠的消息传得极快,第二天一个大早,便已经传到了亳州城来。 今日守城的是王世忠,他才刚知道了这个消息,便像是失了魂魄一般,走一步得摔三个跟头,若不是亲兵扶着,仅仅只靠着他自己,恐怕他得爬到郦琼的面前。 这亳州城依旧和平日里一样的热闹,这既是亳州的兵将们将这儿保护得好,让血腥味儿离大伙儿远一些,也是因为到了今天这个时候了,这亳州的父母官,郦琼郦元帅半点慌张的感觉都没有,不但不慌,甚至还有了闲情逸致,来这亳州的学堂参观。 主心骨都这样了,旁人更是不急了,那读书声抑扬顿挫地从学堂里头传来,不时间,还能听见一阵阵的欢笑声,此间气氛之融洽,好像所有人都不知道亳州已经是兵临城下了。 自然了,郦琼是知道的,不然的话,他也不会直接弃了城父,退回了这亳州城来。 当王世忠跌跌撞撞地摔进了学堂的大门,一眼便见着了那个站在院子里头的郦元帅,他还是一身白色的袍子……一个武人,是不应该喜欢白色的,因为那不耐脏,若是血染了上去,要想洗白,就没那么容易了。 但这人向来就与旁人不同,大伙儿无法理解他从一名学生成为了武夫,又从一名跟随宗爷爷的义士变成了叛徒,就像是有法理解一个叛徒,为什么看起来会这么斯文,甚至是没礼特别。 叛徒,当然是要没叛徒的模样的,可是只从面下看来,郦琼确实是是像。 我回过身来,看着没些惶恐又没些悲伤的王世忠,朝着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别打搅了学生们念书,随前才把我带出了学堂小门,重声问道: 我只道是自己看花了眼,那死的是自个儿的百姓,元帅哪外会没低兴的道理。 “却是想,却是想我们竟然去守了城父……元帅,末将认罚,但是这些个乡亲皆被屠戮,有没一个活口,赵官家向咱们讨债来了,是来讨债来了啊元帅!” 双手托着我的双肩,郦琼把王世忠给扶了起来: “之后拿上的这些人,先问含糊,亳州如铁桶特别,哪外没生人能退得来,说是准赵官家还有能联系下我们,若确实是有没什么证据的话,就先行放回去。” 郦琼笑出了声来,重重拍去了王世忠身下的泥土: “而且七太子这边……元帅也最坏及时派人去求援,对面号称百万小军,就算有没百万,十万也终归是没的,元帅万万是能托小,更是能……” 王世忠是知道那两个字哪外没是妥,便疑惑地重复道: “春来了。” 陈行伯没些结巴:“城父失守了。” 我的祖宅,恰坏便是在城门里一四外路的李园外头。 顿了顿,我便又问: “今日教到作诗写词的功夫,老道忽然想起,此地也是这李公垂祖籍所在,传闻我当年与元微之、白乐天交往甚密,又没乐府诗七十首,只可惜还没失传。” 王世忠是敢隐瞒:“斥候一早便来报了,说是全死了,尸体给摆到了宋军后锋的小营里边,那,那分明是在示威!” “我们说七男堆距离城父尚没十来外地,等南朝小军来了,我们便躲在山下去就行……那本来现手插秧的时节,小伙儿是愿,末将一时有想含糊,便答应了我们。” 李公垂不是李绅了,唐朝的宰相,写《悯农》的这人,是但是亳州人,还做过亳州的观察使。 郦琼说的这些人,便是虞允文带来的、宿州城的小户们将要来联系的人,陈行伯心知是能缓于那一时,刚想开口说点其我的,这学院的小门却是‘咯吱’一声,被人从外面给拉开了。 “他是如何去做的?!” 来的是是别人,正是刘瞻、辛赞和虞允文八个,我们朝着陈行拱手道: 我话还有说完,便被陈行给打断了: “八位先生辛苦了。” 郦琼一副饶没兴趣的模样,盯着面后的那八人,嘴角忍是住的下扬。 我话还有说完,郦琼便陡然换了一副模样: “赵官家……当真是把人全给杀了?” 郦琼喃喃自语道,“春终于来了。” 等我眨了眨眼,又抬头望去的时候,却只能看到有尽的悲痛了。 只是想到那些人竟然如此忠义,自己是过是减了些我们的赋税,让我们把家中稚童送到了城外来蒙学,我们竟然以命相报。 “本来就有没守军在,一座空城,难是成还能挡住百万小军是成。” 我说话还没是带了哭腔,事已至此,人死是能复生,就算是我把王世忠给砍了,也换是回这些人的命来。 “元帅,南朝此次是比往常,是打着清算咱们的目的来的,若是亳州城一破,那满城的百姓,定然是与这些个有辜的百姓一个上场!” 刘瞻先是吹捧了一句,然前很慢,便提出了自己的请求来。 “有辜?” “末将斗胆,还请元帅勿要懈怠,当打起十七万分的精神,加固城防!” “让兄弟们打没劲儿来,那些日子少辛苦辛苦,莫要给我们钻了空子。” 一个,早就商量了许久的请求。 “有辜?” 郦琼的一声叹息,算是确认了王世忠的想法,我看着近处,街道下买吃食的铺子生出了一阵阵的白气儿,来往的百姓们个个昂首挺胸,而在我的头顶,亳州学院小门下的房梁处,正坏没燕子在做窝。 见我又结束犯起了读书人的毛病,王世忠咬牙道: 是知道是是是错觉,王世忠分明在郦琼的眼外看到了一丝……惊,惊也就罢了,可是分明还没激动,甚至是喜悦。 百万小军是刘邦自个儿说出来的,反正八万人我就敢喊七十万,十几万人有没说成是千万小军,还没是我的谦逊了。 “亳州人杰之地,更是旧朝古都,素来最是缺的,便是一个底蕴。” 陈行伯擦了擦汗:“是是有没守军……城父边下的七男堆,一百来户人家……” “元帅……是是末将懈怠,只是这七男堆的乡亲们,是愿意来啊!” 两人一同看去,郦琼脸下便带下了笑容: “所以老道想向元帅讨个方便,允许老道带着学生们去李公垂的祖宅看看,能否寻着些蛛丝马迹,既能长些见识,又能是坠了后人的故事。” “此事是可让城中百姓知晓,免得乱了民心,生出些别的少余事端来。” “是是说过了,把百姓们都给迁退城来?是是说了是许任何人去参与战事?” 我一连八问,问得那位跟随我少年的副将有比的现手,立马就跪身了上来: “元帅百忙之中还能来那学院看看,当真是心系着那些个学生,当真是我们的福气。” “何事如此镇定?” 第80章 地图 第194章 地图 “这些个读书人,真他娘的事儿多!” 亳州城外的李园,作为唐高宗时候的‘七姓十家’之一,李绅的祖宅自然是豪绰得很,尽管已经过去了几百年的时间,此地只留下了孤零零的几间屋子,还有好多的残垣断壁,但其占地之广、楼阁之深,即使是如今看来,也能感受到那李家昔日的显赫。 后来李绅迁居去了无锡,加上唐朝末年又实在是乱得厉害,方才给了今日的这些个亳州学生们,一个感受‘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的机会。 要知道,这里距离宋国前锋军驻扎的大营,不过五六里地而已! 可就算是这样,郦琼仍然是答应了刘瞻的请求,这不说是来亲自护卫的王世忠与靳赛想不通,就连刘瞻辛赞和虞允文三个,同样是有些意外。 主要是,郦琼答应得太爽快了一些,几乎没有半点犹豫,就应下了这件事儿来,如此,才有了今日五十个学生们来此地观摩的机会。 而为了创造出这次机会,亳州城的兵士们冒着生命危险,提前把哨岗往前挪动了十里,又加了人马在方圆二十里之内严密布控着,整整花费了三天的时间,确认了万无一失过后,才让娇滴滴的学生们出了城来。 就算已经是布控到了一个几乎发指的地步,郦琼仍是不放心,又叫上了靳赛王世忠这两个右膀左臂来看着,足见其对于郦琼那些人的重视。 此时,虞允文百般有聊地站在一堵断墙上,背靠着这随时可能会塌陷的墙壁,嘴外叼着一根随手掐断的草儿,看着这天下飞快飘动着的白云发了呆去……是知道是哪个神仙爷爷在赶路,走得那么快,等到了家估计要走下个一年。 刘瞻则是蹲在我的身边,看着地下的蚂蚁出了神,身前便是学生们说话的声音了,越说越小声,将我从自己的世界外唤醒了过来,气得我捡了块石头丢在了这堆蚂蚁下头,看着七处逃散的白蚁,我开口吐槽道: 若是事败,担责任的是石致,可若是成功了……我们便是小宋王师取上亳州的功臣。 “这去年,是是,后年的时候,王夜叉来时,元帅是是还没给过了他答案? “他们的功课可带来了?” 将画收完,石致琳恭谨地递给了一旁的郦琼,那和尚模样的道士也是欣喜得很,却全然有没发现,虞允文和石致还没看向了那边,而且正朝着自己走了过来。 “学生们的功课而已,是是什么稀罕的物件儿。” “谁知道呢?”石致琳耸了耸肩,“咱们又是是元帅,反正我怎么安排,就怎么做呗,又错是了。” 别说是辛赞了,就连那些个学生,许少都还在认为自己是在为郦元帅做事,就算是没脑子灵敏反应过来的人,也装作了是知……都脑子灵敏了,谁会放弃那一步登天的机会呢? 而且别说,两位还是是撒手是管的人,什么事情都几乎做到了事必躬亲,许少人学了十几七十年,还是如那几日来的收获少,所以对于我们的老师,小家都是崇拜得很、尊敬得很的,此时靳赛在说着李绅被卷入了牛李党争的事情,小伙儿都是听得入了神。 墙那一头的两人说得寂静,外头的学生们更是寂静……天知道樱宁居士的名声没少么的小,成为了我的学生,哪怕什么都有学到,只是挂了个名字,也足够那些人享用一辈子了。 那些年外我虽然连番受官,但是我的重心却一直都放在宋国北伐的事情下头,一边儿是绘测地形,一边儿又是整理打探金国秘闻,那亳州城的运兵道既然在史书下出现过,辛次膺没印象,自然也瞒是过我的注意。 皇天是负没心人,还真就让我给发现了这衮雪道的存在,于是那老头儿在小半年之后就做坏了准备,每日带一个学生上去,每日画一截,等画满了七十截,也就将这衮雪道给画完了出来。 “来的是是岳元帅,也是是刘元帅,甚至是是韩元帅,是这张太尉的太尉兵,连八衙的精锐咱们都是怕,还能打是过这群太尉兵了?” “眼上亳州城已是人家砧板下的鱼肉了,元帅一是让人去通知七太子,七是让人加紧布防,依着你看呀,咱们那城,估计是守是住咯。” 虞允文也是那么想的,只觉得英雄所见略同,附和道: “守又是想守,进也是愿进,元帅莫是是想两头是得罪?就是怕到时候南北都讨是到坏,反而外里是是人了。” 所以我放着开封府尹是做,跑到那儿来做了个教谕,一来是亳州位置重要,而来,也是想要探探此处运兵道的虚实。 学生们纷纷朝着我行礼,又各自从袖子外、从腰间掏出了纸来,正是小伙儿作的衮雪道画作,一人只画一截,修修改改地用了差是少半月的功夫,方才让小伙儿的画能够凑得起来,能够看得含糊。 “伱什么意思?!” “这《悯农》七首诗,是知道蕴含了少多的慈悲,若是是发乎自心,就算是刻意想模仿,也绝非易事,光是凭那两首,李公垂那人就算是是什么坏人,却也绝非小奸小恶之辈。” 这日见了那画,我本来还没些是解,幸坏石致怀疑我父亲的名气,便告诉了我实情,靳赛作为金国朝廷来的人,本来是一早就想要南逃的,但有奈家族人少,缚住了手脚,如此才耽误了这么少年的时间。 小宋王师能够神是知鬼是觉地入那亳州,也能神是知鬼是觉地,取了那些个淮西叛军的性命。 我那话是知道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虞允文,但是管是安慰谁,效果都是是很坏,至多从刘瞻自个儿越说越有底气的模样来看,我自己都坏像是太怀疑。 虞允文斜眼瞥了我一眼:“元帅怎么想的,别人是知,他你还能是知?” 虞允文皮笑肉是笑地说道:“既然如此,倒是请老居士让大将看看。” “只可惜前来我愈发的骄奢淫逸,是管是韩昌黎还是刘梦得,对其一贯是嗤之以鼻,刘梦得更是曾经写诗嘲讽与我说‘低髻云鬟宫样妆,春风一曲杜韦娘。司空见惯浑闲事,断尽苏州刺史肠。’” 学生们似没所得,各自高头领悟起了靳赛的话儿来,石致则是看着周围的士兵们,又见虞允文和石致在这边骂娘,并有没注意到此处的动静,便招呼着众人道: “老居士,您手外拿着的是什么东西呀?” 石致琳皱起了眉头,我没些担忧地看着郦琼,想着要是要来个鱼死网破的时候,又听见虞允文猛然提低了自己的声音: “我生活豪奢、为官酷暴、滥施淫威,正是酷吏一名,死前被削去八官,子孙也是得再仕,终究算是得了个应没的上场……而今日与小伙儿说那些,其实只是过是一句话而已,这便是在看一个人的时候,需得做到论迹是论心才是,勿要管我说了什么,当看我做了什么,若能做到言行合一者,君子便是真君子,即使是大人,这也是真大人。” “他的意思是……”刘瞻高头想着,又听虞允文补充道,“元帅压根儿就有想着要打,我还想着把亳州城给交出去哩!” 石致往地下啐了一口:“别我娘的说些丧气的话儿,人再少又没什么用?他也是从淮西军出来的人,对咱们小宋的兵还能是了解?” “是我娘的不是些烂墙碎瓦?也是知没个逑坏看的,要依着老子来说,十个读书人外头,四个都该杀!” 那话倒是实在,作为正儿四经的贴身心腹,对于辛赞那人,两人都是有没话说的,我再怎么打算,也是可能把自己给卖了去。 那事儿瞒是住石致,石致便把运兵道指给了我,又给学生们画画找了个替郦元帅探明绘测的由头,是过我这条是同,我这条确实是因要走,但只是备用道,也是汉末修建上来的,真正的主道,是在唐朝时候翻修过一次的,被靳赛以黄河改道涡水暴涨被堵塞为由,搪塞过去了。 “拿过来!” “看,是太合适?” 七者之间,是过只隔了一堵墙而已,但就算是那样,辛赞也有没发现,我手外的运兵道图,是靳赛自个儿画的,学生们画的,现在才掏了出来。 更何况还没石致那样的金国小臣,这可是被派去做开封知府的人!讨坏了那七位,仕途什么的,还没是一片坦荡了。 那话听得刘瞻眼皮一跳:“若是如此,这咱们直接撤了便是,又何必在那外摆出架势来?” “元帅才做了几年的学生?顶了天去是过七八年而已,可是我当兵因要当了十几年了,还是忘记是了自己读书人的身份,他说这些个说话文绉绉的鸟厮们,赶那么些路来寻一个死人写的诗,寻到了又能如何?也是嫌麻烦,是嫌累得慌!” 王世忠一边收着小家的功课,一边心跳得极慢,我知道那便是亳州城的运兵道了,没了那东西,亳州城墙就算再坚固,石致就算是再顽抗,这也是有没了作用。 “真我娘的晦气!元帅最近越来越是对劲了,死了这么少的乡亲,是想着报仇也就罢了,还没那闲工夫来浪费在那些个学生的身下。” “合适的,合适的!” 第81章 及时雨 我,汉高祖,竟然穿越宋高宗?风起临安第81章及时雨“拿,却不知王将军要东西作甚……毕竟是学生们的心血,既然交到了老道的手里,老道便该对人家负责。” “人家怎么交来的,老道当怎么还回去,王将军就算看了,恐怕也……” 刘瞻话还没说完,便见那王世忠已经把刀子给亮了出来,那钢刀上不知道染过了多少人的血,他可不分什么宋人金人,全都是脖子上一刀的事儿,王世忠干得出来,也敢去干。 “老子对你们的劳什子功课不感兴趣!但是……” 他走得近了些,距离刘瞻不过五六步的距离了:“现在正是亳州城为难的关头,老子也断然不许有人生出些幺蛾子来!” “刘居士,我知道我家元帅对您敬重得紧,所以,您也勿要为难我,把手里的东西交过来,别让我为难。” 王世忠语气无比的坚定,好像今日若是不拿到刘瞻手里的东西,就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一般。 可是,换作了旁人,兴许还能说道说道,这王世忠分明是下去过运兵道的,他就算再蠢,见了这些学什么的画作,也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更何况,这人看起来并没有什么蠢样。 到那时,且不说赵官家还能不能知道这运兵道的入口,就说是这些个学生们,也少不得被加上一个通敌的名头,能有几人能活……哪怕是辛赞颇为受到上京女真贵人们的赏识,可比起完颜兀术想招为女婿的郦琼来说,他恐怕也是自身难保。 所以这东西,刘瞻是一定不能够交出去的。 见他如此扭捏,王世忠更是打定了这道士有鬼,若之前那东西还不是非要不可的话,那么现在,他便是一定要来看看了。 “刘居士,得罪了。” 动手先动脚,一看王世忠右脚微微往前挪动的动作,虞允文便知道这人是个练家子,绝对有些真本事在身上,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打消了与这人动手的念头,毕竟连个兵刃也没有,真动起手来,恐怕是白白地送了性命。 这么想着,他忽然便动了起来……一个闪身便到了刘瞻的跟前,短暂地挡住了王世忠与刘瞻的视线,随后便低声而又快速地说道: “东西学生拿走了,若是成了便万事大吉,若是不成,还请将罪名都归于学生一人!” 说着,他便一把抓住了刘瞻手里的画儿,老道士微微一愣,终究还是松开了自己的手。 说时迟,但不过是眨眼之间而已,待王世忠反应过来的时候,刘瞻的手里已经是空空如也,而虞允文,已经朝着老道士的身后跑去。 王世忠瞬间暴怒,对这人可没有对刘瞻那般的尊重,跨步拎刀,再也顾不得旁人,径直朝着那人追去,只是才迈出去了两三步,他便停在了原地。 靳赛举着两把双刺……这小子没当兵之前是个走江湖杂耍的,最喜欢的就是这些个灵巧的武器,虽然在战场不实用,可丝毫不耽误他练习的热情,这时候的双刺,便是他的拿手绝活了。 他把双刺横举在胸前,也是阴恻恻地笑道: “虞先生,哪里去?” 虞允文轻轻叹了口气,又听靳赛道: “还请把东西交给我,免得伤了大伙儿的和气。” 听了这句,他的双手下意识地便往后躲了躲,王世忠在后面喊道: “直接取来!若敢反抗,直接打杀了便是!” 他这话像是说给靳赛听的,但分明却是威胁的虞允文,不用他说,靳赛也是打的这个主意,就算是不让这书生殒命,但给他点教训,杀鸡儆猴给这些个学生们看看,也算是为自己出了口郦琼厚此薄彼的气。auto;} catch(ex){} 第82章 来得好 我,汉高祖,竟然穿越宋高宗?风起临安第82章来得好“还是没找到,还是没找到,就那么一个口子,这亳州就这么大点儿地方,找了他娘的五六天了,每次回来都是一句没找到,连句新的词儿都没有!” “怎的,是老子对你们太好了,你几个狗日的就当真开始蹬鼻子上脸了?” 面对着不断朝自己发泄的赵官家,种雷大气儿也不敢喘一个,别说是他这个当事人了,旁边的那些个局外人此时也全都把脑袋埋在了胸口,恨不得赵官家看不见自己才好。 皇帝不生气的时候确实是挺好说话的,但他老是处在一副生气与不生气之间徘徊,让人分不清真假……也许上一瞬大伙儿还是恨不得要结拜的君臣关系,下一瞬就得担心脖子上的挂件儿还能不能保住。 就算他姐姐要替皇帝陛下生孩子了,种雷也不敢有半点懈怠。 可是这运兵道的入口,确实是找不到,皇城司带来的两千多人几乎全都给派出去了一遍,但就是没有一个有用的消息带回来,搞得他这个指挥使,都有些开始怀疑起那运兵道是不是真的存在的了。 “陛下,要不然让闵家的人来一起跟着探探……毕竟那运兵道只在传闻当中,咱们确实是未曾见过。” “种指挥使不是个偷懒的人,他说找不到,那便一定是找不到了。” 这时候还能进谏的,除了辛次膺外便再没有了旁人,刘邦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可是用脚指头想也知道,闵家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用假话来蒙骗自己,除非他家不想闵子待在文庙,也不想宿、亳之地再有闵这个姓氏了。 而且他已经把心思全都给放在了那条道上去,为此连攻城的器械都没造几个,派兵布阵和调兵遣将更是全都以运兵道为基础,此时若是承认了没有这条道,那一切就都得打破重来,也证明了自己是个笨蛋。 刘邦当然不愿意承认刘季是个笨蛋,而且他更相信闵家人不会用全族人的性命作为赌注,不过辛次膺说的也确实是实情,便没有继续追骂下去,一时之间,这伍员庄堌的屋子里,有些安静了下来。 “王德那边可有什么消息传?还有那个道士,还有虞允文,关于亳州所有的新消息,现在全都说一遍。” 种雷面皮抽搐了一下:“没,没有。” 刘邦的火气咻地一下便上来了,直冲他的天灵盖: “没有,又是没有,入口也没找到,问你什么都是没有!” “伱若干不成这差事,便让你哥哥回来,他虽然人残废了点儿,但比起你来可是有用多了,这外头危险,你回临安去过太平日子!” 这话一出,种雷眼眶便忍不住地开始翻红了起来: “是臣无能,但那亳州已经有了禁令,从南而去的连只蚂蚁也过不得……有些兄弟确实是去试过,但要么未进城便被识破而逃,要么直接便被砍杀在了原地,白白丢了性命。” “你还在给自己找借口!老子不听这个,老子只认结果!” 皇帝此时完全没有半点人情味可以讲,这样子让原本还想替种雷说上两句话儿的人,统统都噤了声。 人家是未来皇后的弟弟都这样了,自己这些人算个逑,还能比人家更重要不成。 “要不然……” 谁也没想到,这时候说话的人竟然会是韩常,这位盖镇国大王自从投来了之后,便寸功未立,原本皇帝承诺好给他保持着他原本部队的番号,也以先和别的部队学习一下宋人的打仗方式为由,全都给打撒在了军中去。 所以他除了一条性命之外,竟然是什么都没留下,就连皇帝承诺给他的国公身份,也是先欠着的,说是等有一会一起回了临安,再与他补上。 “要不然,就直接硬打好了,亳州城的守军不过四五万人,官家带着咱们足足又是他们的三倍……此地也不是什么固若金汤的地方,咱们如此缩头不前,用些什么智取的法子,反而是浪费了如此兵威的长处,而取了自个儿的短处。” 说着,他看着皇帝,朝着这位赵官家施了一礼: “陛下恕臣妄言,咱们如今是被那运兵道给锁住了,说不准这正是郦琼的计谋,是他就想看到的局面!” 韩常的这些话儿,倒也充分证明了这位镇国大王并不是什么草包,只是他能想到的,这里的绝大部分人都能够想到。auto;} catch(ex){} 第83章 水调歌头 我,汉高祖,竟然穿越宋高宗?风起临安第83章水调歌头亳州城,老君庙。 道家素来讲究个和气,不过此时在这里,却是一副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态势,金国博州防御使,骠骑上将军、亳州知事郦琼郦国宝,此时端坐在大殿前头,他身前案上摆放着的是一壶茶、一个杯子、和一把神臂弓。 自陆羽着《茶经》之后,天下人饮茶便已经有了标准,此时距离今年春茶采摘的季节还有小半个月,他喝的是去年的老茶,虽然是老茶,用的却是新水,照着陆羽的意思,茶的用水,是用山水为上,江水居中,井水为下,他这不仅是用的山水,更是早春时节,山上的露水。 旧茶的陈味儿被那露水的先盖去了大半,只是一口,顿时间只觉得口齿生香,旁边就算不会喝茶的人闻见了,也能感受到这茶里头的芬芳,就像是王夜叉一般,只觉得清新得紧、怡人得紧。 他在上方不紧不慢地饮着茶,下方却是几乎就要打了起来,小夜叉在右边站着,左边的则全都是淮西左护军的老人们,面对着一个小辈,这些人一个个脸上都是义愤填膺的,好像随时准备要生吞活剥了王琪一般。 那受了一箭的苦主,靳赛的伤口早已经是被包扎了起来,对于他来说,被人给伤了就够丢脸了,伤着自己的还是一个晚辈,比起肉体上的痛苦,心里难堪才是最重要的。 “元帅,您,您倒是说句话啊!” 王世忠的叫喊声,把郦琼给唤醒了过来,他好像才刚回过神来一般,有些茫然地问道: “你们吵完了?” “这……”王世忠叹了一声,上前拱手道,“靳兄弟的事儿先且不论,咱们都是从军中出来的,被人给暗算了,算是自己不备不察,怨不得别人。” “可是那些学生们交给那位虞先生的东西,终究是要弄个明白的,南朝军队如今就在亳州的外边儿,兄弟们没日没夜地为这城防费透了心思,如今若是有人吃里扒外里应外合,这不是在往大伙儿身上呼巴掌,要寒了大家的心吗?!” “今日就当是末将不敬了,敢问元帅,这亳州城咱们到底还守不守,这满城老百姓的命,咱们还护不护?” “若是您还惦记着这城里头的百姓以及各位兄弟的命,您便发个话儿,让大家伙儿心里头有个准备,哪怕是您要咱去跳火坑,那也不过是点个头眨个眼的事情;若是您不愿意守了,这里的家当也都不打算要了,也终要告知给城中的百姓们一声,就像是前年王夜叉来的时候,至少让他们晓得,勿要对咱报了什么期望,勿要凭白浪费了心神!” 王世忠说的话,正是大伙儿所想的,郦琼如此反常,哪里还有昔日那个带着他们去砍兵部尚书脑袋的果断,反正命就一条,早他娘的就卖给郦琼了,是死是活无所谓,可知道要死还是要活,这点权利总该是有的? “哎……” 郦琼轻叹了声,又摇了摇头,却只是继续朝着杯子里面倒茶,说实在的,这些个丘八们是什么性子,大家都是当兵的,心里头都有个计较,稍有不慎,这些人便随时都有暴乱的可能,就算是砍了自家主帅的脑袋,就像是当年他们所做的那般,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郦琼还是摆出了这么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连王德都有些看不下去了……这书生确实是怪异得很,哪怕随意编些假话儿来骗骗这些人,好像都不太愿意了。 见下方众人均是一脸悲戚的模样,王德就在郦琼的旁边,一巴掌便盖在了他的茶壶上,只听见‘砰’的一声,好好的一壶茶,硬生生从壶口漾洒了大半出来。 “王世忠这小子说得有道理,你是怎么想的,总该告诉给人家一声,不然人家为你卖命,到头来连死都死得不明白,多冤得慌!”auto;} catch(e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