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慢与偏见]富贵淑女》 第1章 初来乍到 达西夫人的有些浑浊的双眼盯着虚空,被深深法令纹包裹着的常年下拉的嘴角微微扬起,好似看到了那个新鲜的、迷茫的、与这个陈腐华丽的卧室格格不入的年轻灵魂。围绕在精美富丽的四柱床边上,属于医生、亲眷和女仆们的嘈杂声音仿佛都消失了一样。 达西夫人的贴身女仆抖着手撩高布满刺绣的天鹅绒帐幔,忽然大声抽泣起来,达西夫人的三个妹妹挤开女仆,放声大哭…… 伊丽莎白猛地睁开双眼,撑着额头的胳膊因此一滑,手腕磕在了扶手椅上生疼,一边揉着手腕,一边又想起方才梦中的情景。 时空的交错,仿佛一场无声电影一般的达西夫人的一生,还有眼前这双陌生的手,都令伊莉莎沉浸在一种巨大无比的荒谬感和空虚之中。 作为地地道道的种花国人,长在红旗下,生于春风中,伊莉莎活了二十多年,本以为尹家已经是平生仅见、再难超越的奇葩了。可谁知道,一场尹家‘相亲’宴而已,倒叫伊莉莎见识到什么叫“科学之外,还有神学”。 尹家那场晚宴,名叫生日宴,读作相亲,实为选妃。踊跃争抢想要登上尹夫人宝座的伊姓‘姐妹’们伎俩百出,就连在伊姓养女中平平无奇的伊莉莎也被殃及,被人反锁在试衣间里。扭了脚的伊莉莎实在疲累的很,索性靠着镜子小睡一会……这场小憩,醒来之后,就是时空、维度、梦与现实的颠倒。 伊莉莎捏捏鼻梁,尽力把脑海中那些片段和低沉的情绪都驱除掉,纵然一个人的记忆对谁都是一笔巨大无比的财富,可那些经历时间磨炼出来的智慧、见识却不是拥有了一部分记忆就能化为己有的。正如读了一本哲学巨着并不能让人拥有哲理的头脑一样。 相反,对于伊莉莎而言,这份馈赠无奈的很,已经叫她好几日不能安眠,致使在如今这样剧变陌生的环境里,伊莉莎也忍不住在白天打瞌睡。那位夫人的记忆中,甜蜜的、活力的时光仿佛被蒙上了一层纱,像是被主人珍藏起来一般,模糊不清,也少的可怜。倒是晦暗的、无趣的记忆遍布了她整个后半生,深刻又苦涩,叫伊莉莎倍感沉重,实在不愿意多想。 “妈妈,快看!伊丽莎白在椅子上睡着了,醒过来把自己吓哭了!”小妹妹莉迪亚用手支着下巴,兴致勃勃地打量伊丽莎白,朝着班纳特夫人快活的叫道。 “莉齐,你没事?”简停下编织钱袋的手,抬起头担忧的看伊丽莎白。 伊莉莎,如今已是伊丽莎白,乡绅班纳特家的二小姐,用力眨掉眼睛里的水雾,朝着简笑道:“这样的好天气可不多,阳光晒得我总想瞌睡。” 简从沙发上起身,把一件羊毛线织成的镂空披肩替伊丽莎白披上,温柔笑道:“阳光就要从起居室里移走了,温度会马上降下来。” 伊丽莎白愣了一瞬,从裙兜里掏出一块半旧的怀表,摁开盖子,白色珐琅面的表盘上显示此时不过下午两点钟。内心哀叹一声,处于高纬度的不列颠,阳光如同美食一样稀缺,尤其是在日头渐短的秋日。 “怀表是绅士们的物件,淑女们如果佩戴,至少也得是挂在镶有珠宝的项链上。”莉迪亚撅噘嘴,不甘寂寞的又嚷道。 作为班纳特家最小的女儿,不足十岁的莉迪亚被班纳特太太溺爱的娇纵无知,常像只花脸山雀一样叽喳个不停,烦的班纳特先生不允许小女儿靠近他的书房。 伊丽莎白有些惊奇的看向莉迪亚,莉迪亚是个没耐心的小家伙,连一首最简单的钢琴入门曲都学的七零八落,倒出乎意料地对那些漂亮的帽子、首饰打扮之类的话过耳不忘。要知道贝内特家的交际圈子小的很,整个朗博恩才二十四户人家,而关于带怀表的项链,从她得到的记忆里,这大多是属于那些上流有钱人家的小姐偶尔会佩戴的东西,朗博恩可没有姑娘、太太们做这种打扮。想来是莉迪亚去梅里顿姨妈家的时候听到过一言半语的,梅里顿相比朗博恩,至少称得上小镇,有不少商店,附近村子的女孩们都很愿意往那里闲逛。 “哦,我亲爱的莉迪亚宝贝,你懂的真多。”班纳特太太高声赞颂,又匆匆忙忙的从起居室里出去,边走还边叫道:“莉齐!你骗不了我,你一定是晚上又偷偷看书了!在正餐开始前,我要看到你房间的书回到它们该呆的地方去!” “班纳特先生总是偏爱她,连书房里的书都任由她拿去。天呐,她本来就不如简漂亮,性情又执拗强硬不讨人喜欢,若是再读成个呆子,更难嫁的出去了!谁来体谅体谅我脆弱的神经……”班纳特太太嘴里嘟嘟囔囔,简和莉迪亚都习以为常,不以为意。唯独伊丽莎白怔忪了下,她上辈子父母早逝,后来又进了尹家资助的孤儿院,这样的唠叨声陌生又亲切。 直到班纳特太太的唠叨声消失,简才抿嘴一笑:“快去把书放回书柜里去,马上就到用餐的时间了,妈妈真的会去翻看你的屋子,你也不想惹得妈妈神经痛?” 伊丽莎白指了指膝上摊开的那本莎士比亚,“早就放回去了,除了这一本。你知道爸爸最宝贝这些书了。” 见莉迪亚看了几下简编织的钱袋,无趣的又站起来打转,嘴里叽咕着说玛丽和吉蒂讨厌,背着她跑去玩,害她要在这里听两个年长的姐姐说话,没意思极了。 昨天,住在梅里顿的菲利普斯姨妈将班纳特三女儿玛丽和四女儿凯瑟琳接了过去,菲利普斯姨夫弄到一块鲜嫩肥美的鹿肉,姨妈自然要大展厨艺,好叫外甥女们享用一番。本来邀请的是所有外甥女,只是伊丽莎白才刚刚熟悉些朗博恩,除了姐妹口中的几句话,梅里顿完全两眼一抹黑,生怕露出破绽,便推脱着没去。简是个温柔体贴的姑娘,见伊丽莎白近日里总有些恍惚疲乏,便也没去。莉迪亚倒是十分乐意,只是前两日她贪玩,着了凉还未好全,也不能去。 这才出现起居室里这副情景,要知道,平日里,班纳特家五位小姐,向来只有两个大的腻在一处说话做活。三个小的,玛丽还好些,虽然孤僻不爱说话,但常在起居室或者饭厅陪伴姐姐们,会听姐姐们管教的。而最小的莉迪亚和凯瑟琳,一个九岁,一个十二,两人如同撒欢的小马驹,是从不愿意和姐姐们待在一处做活说话的。用她们的话说,就是姐姐们枯燥无聊极了。 “莉迪亚,来,我给你梳头发。”伊丽莎白看着脸上婴儿肥还未消退的小妹妹,心头软了一下,想起那位夫人记忆里疲惫苍老又聒噪爱计较的中年妇人来:不幸福的婚姻和窘迫的生活彻底把没心没肺但快乐无比的莉迪亚变的面目全非了。 莉迪亚眼睛马上亮了起来,伊丽莎白最近越来越会编发,她自己随随便便编起来的发辫比女仆弄的好看多了,她早就想叫她给自己编头发了。只是到底心里有些敬畏两个年长的姐姐,尤其是伊丽莎白不如简好说话,莉迪亚心里,伊丽莎白远比贝内特太太还要有威严。 小妹妹毛绒绒的脑袋乖乖在手下一动不动,伊丽莎白拿起她飞奔取来的发梳,轻轻把自来有些卷曲的头发梳通。莉迪亚眯起眼睛,莉齐梳头发好舒服,不像女仆萨拉老是扯痛她,梳齿和柔软的手指肚会抚过头皮,叫人从头到脚都懒洋洋的松弛下来,简直就像在暖融融的阳光下打瞌睡一样舒服。 伊丽莎白一面给她编发,一面习惯性的用手指轻轻按摩头皮,看小妹妹如同小猫咪一样眯眼蜷起爪爪,只差没惬意的呼噜了,和简相视一笑。简坐在窗边的沙发里,阳光已退到窗前,给简描画上一层金边儿,微笑的简美好的如同一幅仕女油画,叫这几日看惯了简美貌的伊丽莎白都忍不住再次惊艳。 说起来,姐妹五个人,都是美人。简不用多说,金发棕眼的她自然是最符合人们认知的大美人,剩下的四个,虽没有简耀眼,却个个都能称得上容貌姣好。伊丽莎白是气质比相貌更招人眼球,好相貌便不大显得出来;莉迪亚则是五姐妹中身材最高挑傲人的一个;吉蒂综合了简和莉迪亚,身材和样貌都很能拿的出手。而最不起眼的玛丽,实际上应该是姐妹中仅次于简的美人,只是性情太过不合群,又不会打扮,还备受忽视,久而久之,一颗明珠就落了尘灰,一生都没能放出属于她的光芒。 伊丽莎白暗自喟叹,五个美人,却没有一个得到幸福。这本名着她当年也是细细读过的,喜欢这本书的少女哪个没幻想过自己的“达西”呢?可书到底是书,结局在最美的时候,堪称成人的爱情童话。可成年人都知道,童话都是骗人的,梦幻的开局难有完美的落寞。 在那位达西夫人记忆里,简和宾利先生的爱情起于简的美貌,一对性情皆温顺的夫妇难以抵御制约心大的下人,尤其宾利先生天生一副犹豫柔软的心肠,于是爱情也终结于野心勃勃爬床的美貌女仆。内忧外患之下,本来就不善经营的宾利先生更是被人设套哄骗,赔了一大半的产业。简温柔但没有主见,掌管不好庄园仆人,又被宾利伤透了心,柔弱的身子一下垮了,年纪轻轻就病逝了。宾利先生倒是真的爱她,却因秉性没能第一时间就处置泪水涟涟的女仆,致使裂痕一发不能收拾。简的死带走了这位正值壮年的先生所有的活力,暮气沉沉的宾利先生也没能长寿。 而原本的伊丽莎白和达西先生,这么一对欢喜冤家,也没能欢欢喜喜的度过余生。那个对所有姑娘都冷漠傲慢的达西先生,唯独对她倾心的达西先生,英俊、富有,傲慢却难得的痴情,满足灰姑娘们所有想象的白马王子。诸多的光环也并不能掩饰他性格上执拗、高傲的一面,尤其是面对常常来打秋风的威克汉姆夫妇。爱情浓烈时,芬芳尚能掩盖住仇敌的恶臭,可当爱情的玫瑰里时时夹杂着一丝臭味时,这朵举世无双的玫瑰也渐渐开始枯萎。除了莉迪亚夫妇,随着班纳特太太和两个未嫁的班纳特小姐的投奔,彭伯利庄园变成了吵闹喧哗的班纳特府邸,阶层和眼界的不同难以填补,达西先生越来越沉默。当孱弱的达西小姐因为威克汉姆频频造访终于病重,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达西先生带着妹妹搬离了彭伯里。紧跟着,与朋友打猎散心的达西先生因为失神而堕马。年轻的王子落幕了,灰姑娘守着华丽的城堡,阴云却再也不可能散开。原本生机勃勃的伊丽莎白,守着达西家族的产业,终于活成了另一位德·包尔夫人。 玛丽和吉蒂,两个姑娘终身未嫁,偏偏姐姐不幸的□□里有她们的一份。背负这样的枷锁,玛丽更加木讷,就连生性快活的吉蒂,也渐渐如同苦修的修女一般,沉默苦闷的过活。 至于莉迪亚,从她嫁给威克汉姆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是一出悲剧。 “莉齐?莉齐!”简见伊丽莎白回神,忍不住担忧问:“莉齐,这几天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从上个礼拜日,你就不太对劲。”简总觉得莉齐有些奇怪,不免担忧她病了。 简的语气仍然温柔,可这话却像道惊雷似的,瞬间把伊丽莎白所有思绪和感慨都赶跑了。简是这个家里最了解最熟悉伊丽莎白的人,幸好她性情纯善柔和,只担忧妹妹身体不舒服。 可伊丽莎白却知道,时间长了,简纵然猜不到,却难保不生疑虑。偏偏那位夫人如同守卫赫拉金苹果树的赫斯帕里得斯,把欢快的时光尽数珍藏模糊,留下的都是沉重的记忆,伊丽莎白已经尽力模仿那些模糊记忆里的原主,能按班纳特家的生活节奏安稳度过这几日,已经极尽她所能了。 伊丽莎白白日与姊妹们一处时,只能尽量少说话。可这并非长久之计。 “伤风着凉了?早告诉过你不许在河边阅读,你总不听话!”一双微微有些粗糙的手伸过来摸着伊丽莎白的脸颊,伴随着班纳特太太喋喋不休的抱怨声。“上帝啊,你的额头滚烫!蠢姑娘,你没发现自己烧的厉害吗!” “希尔太太,快去请医生!”班纳特太太叫管家,又命令女仆萨拉:“马上到莉齐小姐这里来,扶她去房间里,我要亲自去做姜汁啤酒!” 说着,叫简和萨拉扶着伊丽莎白回房间,她急急忙忙地去厨房里头。 “姜汁啤酒?”伊丽莎白用手摸摸额头,才发现自己真的在发烧。 莉迪亚顾不上去照镜子看新编的好看的头发,也要帮着扶伊丽莎白,闻言吐着舌头说:“妈妈最拿手的……幸好我着凉的时候她没有做。” 简担忧地半拥着伊丽莎白,听到莉迪亚的话眉头一跳,忍不住道:“莉齐,妈妈好长时间没有亲手做厨房里的事了,等下你喝不下就别勉强。” 要知道班纳特太太向来以自家能雇得起像样的厨子为荣,除了监督,她自己向来不沾手厨房的活儿。 须臾,贝内特先生也从书房出来,看生病的女儿,要亲自骑马去梅里顿请医生。 伊丽莎白脸颊绯红,从前再难受也是自己咬牙硬扛,这会儿只不过一个小感冒,整个家都围着她团团转。伊丽莎白有些头晕,又暗暗觉得温暖幸福。 “我没事,休息一下就好。饭厅里应该准备好晚餐了,你们快去用餐,告诉妈妈,别为我忙乱了。” 这时候的英国是一日两餐,像是班纳特家这样的中产乡绅之家,一般早餐在九点左右,晚餐则在下午三点钟,据说这种习俗是为了节省柴火——冬季的英国,太阳很早下山,若是晚餐的时间再晚些,厨房里就需要额外的灯火开支。倒是真正的上流富贵人家,不在意这点开支,早餐常在十一点左右,而晚餐也比寻常乡绅家晚两三个钟头。 简并不肯离开生病的妹妹,就是坐不住的莉迪亚,也不离开伊丽莎白的房间,还叫女仆从起居室取来伊丽莎白方才看的书,要读给她听。 莉迪亚朗读的声音干巴巴的,也不通顺,大大损失了莎士比亚优美生动的语言。 “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值得考虑的问题。”莉迪亚读道。 是啊,生存还是毁灭,伊丽莎白迷迷糊糊地想,这的确是个值得考虑的问题:班纳特家的温暖弥补了属于伊莉莎内心的缺口,滋润了她长久干涸的渴望,叫理性的伊莉莎也生出了浓浓的不舍。 第2章 黑暗料理之最 医生很快赶来了,一番检查之后,说伊丽莎白患了感冒,但并不严重,只嘱咐她多休息,并且开了几样药。 “我睡一觉,明天保准就好了。”伊丽莎白笑着安慰家人。 自打成了班纳特家的二女儿,她绷得太紧了,晚上睡不安稳,白天还常躲出去自己呆一会儿,朗博恩的秋天,还是有些凉的。这样想想,得这场小病也算在情理之中。只是这副身体并不如想象中的那样强壮健康,十几岁的孩子按理说应该是很抗折腾的,伊丽莎白心想,搁上辈子,正是被晚自习和练习册团团围住的年纪。 “莉齐,快把姜汁啤酒喝了,我特地熬得浓了些,喝了它明天你保准就好了。”班纳特太太亲自用托盘端来一碗黑黢黢的汁水,散发着古怪的味道。 莉迪亚捂住鼻子,肥嘟嘟的小脸皱皱巴巴的。简担忧的看向伊丽莎白。 班纳特太太很自豪:“这是加德纳家的秘方,你姨妈也会做,但她远比不上我的手艺精湛。” 中药都喝过好些,这姜汁啤酒比起种花国的中药算什么。伊丽莎白没多想,接过来就勺了一口。基督耶稣啊,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味道啊! 姜汁的辣,柠檬的酸,啤酒的苦味,入喉后还有劣质威士忌那种强烈的烧灼感,好像被硬灌进去一整瓶二锅头似的,喉管都烫的疼。 喝过中药的人都知道,不管药苦的你怎样怀疑人生,一饮而尽才是正确的喝药方式,一勺一勺的喝才是自寻打击。伊利晒白再也顾不得什么淑女作态,把勺子塞给萨拉,捧起碗吨吨吨硬着头皮灌了下去。 “她丧失了味觉吗?”莉迪亚抓住简,瞪大眼睛,一边还做出干呕的动作。 伊丽莎白喝完,舌头都已麻木,出了一身的汗,连说话的力气都提不起来。 简的脸上一片钦佩,就连女仆萨拉都满是敬畏的神情,除了班纳特太太,别人看伊丽莎白都像在瞻仰一位了不起的英雄。 班纳特太太却是无比高兴,觉得原本不太受她喜爱的二女儿这会儿比莉迪亚小宝贝都要可爱。她甚至接过萨拉手里的布巾,亲自给伊丽莎白擦拭她额头上冒出来的细密的小汗珠。 “加德纳家的秘方无与伦比!看我们的小莉齐都已经出汗了!”班纳特太太得意地说:“我敢说,整个朗博恩都不会有女主人有这样的手艺,她们只会用生姜啤酒、柠檬和蜂蜜凑合。加德纳家的姜汁啤酒可不是那些简单的配方能比的,我们用威士忌取代蜂蜜,足足用两颗柠檬,再加入一整块的伦敦黑糖,还需要一汤匙的橄榄油……” 班纳特太太的吹嘘声让伊丽莎白都有些佩服自己大无畏喝药的举动了,这简直是黑暗料理中的黑暗料理。 班纳特先生不得不打断班纳特太太的自夸:“我的好太太,你的手艺自然是整个朗博恩都比不上的,哦,不仅朗博恩,就连梅里顿也无人能及。只是这些话请以后再告诉我们好吗?我想我的小莉齐需要休息,安静的休息!” 于是大家都退出去,班纳特太太关照女仆萨拉要好好照料伊丽莎白,简贴心的给伊丽莎白掖好被角。 在萨拉的帮助下,伊丽莎白用清水漱了口,勉强压住那股可怕的味道。静躺在床帐中,伊丽莎白无比想念糖渍梅子、杏脯、金丝蜜枣、九制陈皮等等等等,那些随处可见的蜜饯果脯绝对是喝完苦药后最大的安慰。 兴许是班纳特太太特制的姜汁啤酒中威士忌的后劲足了些,兴许是伊丽莎白到底年轻力壮,伊丽莎白难得的睡了饱足的一觉。就连班纳特太太和简夜里来看了好几回,都没把她惊醒。次日醒来,不仅烧退了,那点感冒的小症状也全不见了。 窗帘外仍是黑乎乎的,房间里倒是留有一盏烛火,想来是为了方便家人来看她的病况。伊丽莎白从枕下摸出怀表,才刚刚六点钟。 足足安睡了十二个小时,伊丽莎白简直神清气爽,只是错过了昨天的晚餐和夜宵,只觉的饥肠辘辘。伊丽莎白简单漱洗过,利索的把茂密的长发编成蓬松的长辫,用一块浅蓝色的手帕在发梢打了个好看的蝴蝶结,换上深蓝色细布长裙,又披上棕色的羊绒披肩,确保自己不会被清晨的风凉到,这才擎着烛台打开门轻手轻脚的下楼。 此时的班纳特家还沉浸在甜美的梦乡中,就连最勤劳的女仆萨拉也还没有起床。 伊丽莎白一径来到厨房。班纳特宅子的厨房还是很宽敞的,胡桃木做的架子上摆了许多食材和调料,除了女厨子乔治亚太太,这些昂贵的香料也是班纳特太太自豪的地方。伊丽莎白打开罐子挨个看了一遍,有限的几个瓶瓶罐罐,种花国里单身汉家的厨房都比这要丰富的多。 她咂咂嘴,睡了个好觉舒缓了精神的后遗症此时表露无遗——大吃货国魂在蠢蠢欲动。实在是备受推崇的乔治亚太太的手艺也就那样,单调到简陋。况且这个时代远没有后世的英式早餐那样丰盛讲究,自打来了,伊丽莎白早餐吃的最多的就是面包、炖豆子和煮熟的番茄,面包还是直接吃的,连花样众多的果酱都没有。 伊丽莎白此时多想有一碗汤鲜筋道的牛肉拉面摆在面前啊,热乎乎的吃下肚,不知道有多舒服。偏偏空有大好手艺,却只能想想,伊丽莎白攥紧小拳头,把渴望压回去:在没有合理途径与解释之前,她所有改善生活质量的想法都是空想,一身的本事毫无用武之地。 长吁一口气,伊丽莎白翻看起食材:蘑菇、土豆、豌豆、黄豆、甜菜根,还有几个不是特别红的番茄。番茄下季了,这些已经是班纳特家储存的最后几个了。除了这些,就是吊着的几块火腿、香肠,以及小麦、燕麦之类的。竟是连片菜叶子都没找到。 伊丽莎白扶额,实在想吃口有味的东西,而不是寡淡的面包。虽然不可否认,乔治亚太太烤面包的手艺还是很不错的,烤出的面包还算暄软蓬松。 格子窗外天已经蒙蒙亮,伊丽莎白拉好披肩,从楼梯间里找出一个木桶和班纳特先生不要的鱼竿——蘑菇鱼片燕麦粥弄好了也是好滋味,还不会太出格。 朗博恩的人们不经常吃鱼,偶尔会从梅里顿商店里买些熏鱼待客,即便是熏鱼,也是海鱼做的,村子河水溪流里的鱼是无人问津的。比如班纳特先生,除了阅读,也喜欢钓鱼,可他从来不会把战利品带回家去。英国人传统观念里河鱼好像代表的就是刺多和土腥味,就连农场里的雇工也不愿意去吃。 这倒便宜了伊丽莎白,朗博恩的河流里半点不缺鱼。 穿过班纳特家房后的围篱,转过一小片树丛,就有一条河流经过,许是中间的地势有些凹,几乎形成一个小湖泊。河滩并不宽,初生的阳光斜照在卵石上,一半粼粼一半阴暗。 朗博恩不缺溪流,如班纳特先生一样爱钓鱼的男人们更青睐一英里外的一处大河,于是伊丽莎白发现这小湖泊的鱼格外傻白甜。鱼竿都没有用到,只把木桶放在水里,就有小鱼凑过来,好奇的用鱼唇碰木桶。伊丽莎白把沾了一点油的面包屑放在桶里,用鱼线拴住木桶的把柄,把木桶半倾放在一处稍微深些水草丰茂的犄角处,静待了片刻,猛地一拉木桶使它直立。 挽起袖子,费劲将木桶提出来,伊丽莎白看着桶里兀自吐泡泡的两尾巴掌大的小鱼,再望望小湖泊深处,不由地双眼冒光:那里头得多少大鱼呀! 仔细瞅瞅,伊丽莎白发现这外国语她竟然也认识,就是最普通的鲤鱼。只留少半桶水就足够,倾斜木桶倒水时竟然有意外之喜,除了两条鱼,桶底竟然还有三只河虾!伊丽莎白知道河虾洄游,喜欢在岸边的石头壁上安家,可这里的虾这样多么? “伊丽莎白小姐!你去哪里了?方才在您的房间找不你,可把我们吓坏了!”管家希尔奶奶一看到拎着木桶从外面进来的伊丽莎白,就捂着胸口嚷道。 萨拉也从楼上飞快的跑下来,棕色的眼睛湿漉漉的:“要是再找不到您,我就要去喊醒夫人了。” “没事的,希尔太太,萨拉。我已经完全好了,实在是睡得太多了,才去外面散散步,树林里的空气很新鲜。” 萨拉接过木桶,拧起眉头:“亲爱的小姐,你捡这些东西做什么?家里的鸭子会自己去捉,不需要投喂。”事实上,以前先生也把钓的鱼带回来过,可那些鸭子根本不碰,只喜欢自己在河里捉着吃。 这里的小鱼小虾竟然可以用‘捡’的吗?伊丽莎白顿默一下,连鸭子都学会挑肥拣瘦了? “这不是给鸭子们的加餐。”伊丽莎白只得解释,“好,这其实是我想做些东西吃。” “上帝啊!”眼看希尔太太捧着脸叫起来,伊丽莎白忙道:“以前在梅里顿曾经听过一位来自伦敦的小姐说过其他国家的一种食物。” “妈妈最近经常神经痛,总是吃的很少。我想做给妈妈尝尝。” 希尔太太这才不说话,纵容的看着伊丽莎白:“好小姐,那你试试。不要担心,我们的乔治亚太太也要开始准备早餐了。”搞砸了也没关系,难得伊丽莎白小姐这样高兴。 顶着希尔太太慈祥的目光,伊丽莎白将披肩递给她,感觉希尔太太眼中,好像自己要把小孩们过家家的泥巴饭端上餐桌一样。 倒是萨拉十分好奇,跟在身后不停的问:“伦敦的小姐也去梅里顿吗?她漂亮吗?城里的姑娘一定更美?跟大小姐一样美……” 这是个没心眼的姑娘,伊丽莎白打发她:“莉迪亚快起床了,你帮她挑一件鲜艳的裙子,她一定高兴。” 萨拉伸出头去看一眼客厅里的钟,嚷嚷道:“莉迪亚小姐起得晚,可已经到玛丽小姐起身的时间了。” “玛丽和吉蒂回家了吗?” “是的,伊丽莎白小姐。两位小姐昨晚去看过您,您睡着了不知道。”说完,就提起衬裙,急急忙忙的跑上楼梯去了。 伊丽莎白看看小半桶河虾,幸好捡的多,两个小家伙可是很能吃的。 “什么味道?好香!难道乔治亚太太又学会了新的菜肴了吗?”莉迪亚嚷道,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和吉蒂手拉手的跑下楼梯。 乔治亚太太的一位表亲在城中的一位绅士家做厨子,见识颇多,乔治亚太太偶尔能从亲戚那里学到一些新鲜花样。这也是班纳特太太最满意她的一点。 “我的莉迪亚小宝贝,淑女不该蓬头垢面的见人。”班纳特太太嚷道。 “好了,亲爱的班纳特夫人,比起不梳头发,难道不是在农场里挖洞险些让我们的马折断腿更愚蠢些吗?淑女难道应该像鼹鼠那样挖洞吗?”班纳特先生讽刺道。 难得班纳特先生竟然没有窝在他的书房看那些大部头,而与妻小待在客厅里。 莉迪亚惊奇的看了一遭儿,除了莉齐,一家人整整齐齐的坐在客厅,像是举行什么仪式一样。“莉齐呢?她还没有好吗?” 简拉过小妹妹,接过追在后头过来的萨拉手里的梳子,笑道:“莉齐全好啦,她正在厨房帮乔治亚太太准备早餐。你闻到的香味就是莉齐做的,听说是她遇到的一位伦敦的小姐告诉她的外国菜。” 莉迪亚闻着越发鲜美馥郁的香气,乖乖的任由简帮她梳头发。吉蒂也挨着玛丽坐下。两个小的都没有像往常那样追问伦敦小姐们的细节,比如她们的帽子花边,比如她们的裙子样式,而是眼巴巴的看向客厅一侧的厨房。 “我的莉齐小宝贝,体谅妈妈脆弱的神经,特地要做出来给我尝尝。哦,班纳特先生,我敢说,整个朗博恩和梅里顿,再没有比我们的女儿更贴心的了!”班纳特太太大声说,全不似半个钟头前捧着胸口嚷嚷神经痛的样子。 要知道,半个钟头前,班纳特太太十分坚决的要把伊丽莎白赶出厨房,声称班纳特家请得起像样的厨子,不需要小姐们沾手厨房的事情。幸好伊丽莎白眼疾手快,掀起盖子,鲜虾蛋花燕麦粥尚未完全爆发的香味叫气势汹汹的班纳特太太一下哑火了。又听见希尔太太声称伊丽莎白小姐是为了她特地作的,班纳特太太比英国天气还要变幻莫测的脾气很快被捋顺了。不一会儿,草菇鱼片粥和鲜虾蛋花燕麦粥的香味越来越浓郁,直到把一家人都吸引到一楼的客厅里来了。 不到九点,班纳特全家都已在饭厅里坐齐了,尤其在伊丽莎白重新换过衣服也入座后,椅子就像会咬人一样,不说两个小的,就连一向沉稳的玛丽也频频向饭厅门口张望。 很快,希尔太太与乔治亚太太见菜肴摆上桌,鲜香的味道无孔不入,班纳特太太暗暗的吞了一口口水,热烈的看向班纳特先生,无声的催促他快些开始餐前祷告。 班纳特先生本来只有一点好奇的心现在已被惊奇布满,一反往日慢吞吞祷告的作态,很快就带领全家感谢完耶稣赐予丰盛食物。 “唔!”鱼片粥入口,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感叹出声。 班纳特家的饭厅从没有像今日这般安静过,连吉蒂和莉迪亚也是,香滑的粥堵住小鸟们嫩黄的鸟喙,叫她们无暇说话。 “亲爱的,再帮我盛一碗鱼肉粥。”班纳特先生将刮干净的碗递给班纳特太太,第四次要求盛粥。 “亲爱的,鱼肉粥剩的最后一点点才被吉蒂舀进她的小碗里。” “虾肉粥也可以。” “女儿们更喜欢虾肉粥,事实上,虾肉粥早没了……”班纳特太太面露无奈,飞快的舔了一下嘴唇,看着暄软的面包露出苦大仇深的表情:吃过了鲜滑咸香的浓稠鱼虾粥,以前觉得好吃的面包片瞬间变得寡淡无味起来。 班纳特先生眼里热烈而渴望的光瞬间熄灭了,肩膀都塌了一瞬,似乎觉得这样有失绅士派头,班纳特先生坐直身体,拈起一片面包,大声赞叹:“乔治亚太太做的面包越来越暄软可口了!” 可他的赞美没有得到在座任何一位的捧场附和,大家碗里还有粥,都在很珍惜的小口品尝。就连班纳特先生本人,慢吞吞塞面包的动作也丝毫和赞叹毫无关系。 乔治亚太太不在这里,实际上,她正躲在厨房里和希尔太太品尝伊丽莎白特地留下的一些鱼片粥。就算她听到男主人的赞扬,只怕也顾不得回应。 离开饭厅时,简忍不住打了一个小小的饱嗝,惹得她自己羞红了脸。可家里哪个人不是吃的饱饱的仍嫌不足呢,哪里会有人笑话她呢。 吉蒂和莉迪亚已经一左一右的围住伊丽莎白,满脸渴望:“亲爱的莉齐,我们晚餐还吃这个行吗?”“莉齐,莉齐!那位伦敦的小姐还有告诉你别的菜肴的作法吗?” 唯独伊丽莎白心有缺憾:没有大米,到底失了三分美味。可惜欧洲人少有种植水稻的。这粥若是再有黄酒和玉米淀粉,只需要一点点,腌制处理一下鱼片和虾肉,就会更嫩更滑,美味也会瞬间提升一个等级。 “亲爱的莉齐,你们加德纳舅舅明日要来拜访朗博恩,我们正好用这两道美味招待他们,他们一定会非常高兴!” 伊丽莎白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加德纳舅舅要来?” 吉蒂赶紧嚷道:“是的,是的!菲利普斯姨妈说加德纳舅舅想要送玛丽或者我去一所寄宿学校……天呐,那些寄宿学校比魔鬼还可怕,我才不要去!让玛丽去!” 小玛丽动动嘴,一脸不高兴,明显也是不愿意的。 寄宿学校?像简·爱进入的洛伍德学院一样?伊丽莎白眼睛瞬间明亮起来,她似乎看到一种新的可能,一个可以合理改变融入的可能。 第3章 天助自助者 诚然,教育的机会能很大程度上帮助伊丽莎白,让她身上的不合理渐渐变得合理。可洛伍德学院一类的寄宿女校也暗藏许多危机,尤其是在这个时代背景下,斑疹伤寒、霍乱等等流行病的爆发前所未有的频繁和密集。 更何况如今的医疗状况,连肺结核这种烈性传染病还被看作是‘个人的疾病’,越发叫人难以接受的是,肺结核还被冠以‘浪漫病’的美称,许多年轻的天才都认为结核病“照亮了生命,使生命超凡脱俗”。痨病使人皮肤苍白、面色潮红,消瘦憔悴、多愁善感,似乎十分符合人们对拥有浪漫优雅气质、杰出才华的年轻天才的审美,这个时代,竟是被大众认可的‘时髦病’。 这种情形下,伊丽莎白不得不多做些考量。 如今的寄宿学校,尤其是慈善性质或半慈善性质的,管理大多是严苛而艰苦的。譬如洛伍德女校,学生们连饭都吃不饱,极其简陋的教学条件和住宿,简·爱六年的寄宿生涯简直就是煎熬。如简·爱一样成功毕业,足可以算得上是幸运了,有不少姑娘都在这个过程中因疾病夭亡。若非如此,寄宿女校的名声也不会传到乡间,连吉蒂和莉迪亚这样的小姑娘都听说过,并且避之不及。 伊丽莎白半晌也没有翻动书页,细细在心中比较得失。 “莉齐,你还好吗?”简放下编织的花边,担忧的问,生怕妹妹的病还没好全。 “亲爱的,我很好。”伊丽莎白犹豫一下,想要听听简的看法:“简,你怎么看寄宿学校?” 简微微一愣,笑了起来:“你在担心玛丽和吉蒂吗?” “莉齐,你不必担忧,加德纳舅舅不会勉强她们的。更何况,妈妈也不会同意的。” 坐在角落里捧着一本大部头的玛丽悄悄松了松绷直的脊背,看上去放松了些。而凯瑟琳,早就和莉迪亚跑出去撒欢了。不得不说,最小的两个妹妹有着如出一辙的大大咧咧的粗神经。 “你也觉得寄宿学校很可怕?嗯……叫人受不了的那种?”伊丽莎白追问。 简看她这样郑重其事,不由得收了笑容思索起来,停了一会儿,她认真道:“事实上,的确有些可怕。莉齐,你还记得梅里顿关闭的那家伞店吗?” 不知什么时候,玛丽抱着那本厚厚的书也凑过来,坐在沙发对面的扶手椅里,她拧着眉头,说:“是那家贴花蕾丝做的特别漂亮的伞店吗?我听妈妈说过,现在还有人惋惜那家店关门了呢,说如今梅里顿的伞店卖的伞不够精致好看,小姐们举着那样的阳伞,有些拿不出手。” 简点点头,“是的,据说店名叫做‘汉娜夫人伞店’。这家店的新主人继承了哥哥的店铺,却把三个侄女都送去了伍德托克的一所慈善女校,伍德托克爆发霍乱,店主不肯接回三个侄女,结果……当时事情闹得很大,店主的声誉败坏,梅里顿的街坊都不愿与他们家交际,伞店也开不下去,只好关门了。” “据说那年伍德托克有五分之一的人死于霍乱,那所女校更是少有人幸免,霍乱之后,这所学校就不存在了。” 这话说出来,伊丽莎白和玛丽都打了个寒战。 “不过,”简笑起来,接着道,“寄宿学校毕业的姑娘简直能比得上大户人家的小姐了,大多都富有才艺,会说法语,绘画、钢琴、绣花都难不倒她们,卢卡斯太太都曾经想聘请一位这样的小姐作家庭教师呢。我听说甚至有些人能去贵族老爷的家里教导年幼的小姐。所有良好教育所需的常规课程都难不倒这些姑娘们。” 班纳特家的教养比较宽松,简和伊丽莎白小时候时常憧憬能有一位善良温和的家庭教师来教导陪伴她们。当然,随着班纳特太太总是生不出儿子,班纳特先生颇有些心灰意冷,他不大在意女儿们的教养,姐妹俩这种憧憬很快就破灭了。班纳特先生时常说,他的女儿和别人家的女儿一样,都又傻又蠢,硬说起来,大抵只有小莉齐好一丁点儿。 玛丽捧着脸,“爸爸的书橱里有一层都是法文书,要是有个人能交我法语该多好。” 伊丽莎白倒是会说能写,因为后世里法语被许多人誉为是世界上最美的语言,尹家为所有养女都安排了法文培训,免得在法国餐厅或者参加宴会等正式场合给尹家丢脸。可班纳特家没有这个条件,姑娘们或许会几句简单的问候,可读写的程度却是远不能的,更何况这时候的法语很多词汇语法与伊丽莎白所学不同。伊丽莎白想着,最好能够系统的学习纠正一下,以免日后惹出麻烦。 良好的教育与恶劣的环境,伊丽莎白本就动了心,经简这么一说,此时意志的天平已经无限趋近于寄宿学校了。 吃过晚饭后,伊丽莎白与简得到了一点独处的时间,她忍不住对简轻声道:“如果,我是说如果,玛丽和吉蒂都不愿意去,那么我想要试一试。” 简大为惊讶:“亲爱的莉齐,明年你就要进入社交界了,整个朗博恩都在期待。大家都说,班纳特家的二小姐言语伶俐,一定会为舞会增添许多趣味……” 伊丽莎白握住简的手,轻轻摇头,“亲爱的简,整个朗博恩附近只有二十四户人家。就像你说的,明年我就十六岁了,可我去的最远的地方是距离朗博恩一英里的梅里顿。简,我不如你漂亮,我的性情比不上你温柔体贴,甚至于我言辞锋利,常会叫人下不来台,而梅里顿的淑女远比绅士要多的多。这样的我,怎么能如妈妈的愿嫁给一个品德高尚、富有身家的男士呢?要知道男士们希望娶的妻子,要么如同简一样美丽温柔,要么嫁妆丰厚。谁都知道,嫁一位可以托付终身的绅士有多难。若不是这样难,把五个女儿嫁出去就不会是妈妈人生最重视的大事了。” “若是能在学校里学到一些技能,不只是抬高人们的评价,更重要的是,如果真的嫁不出去,也不至于到饥寒潦倒的地步。最差,还能去做小姐们的家庭教师呢。” 伊丽莎白的话叫简心里很不好受,但她也认同她说的话,只是,“绅士的女儿去做家庭教师?” 伊丽莎白笑起来:“亲爱的,绅士的女儿当然可以不做,甚至如果真的谋得别人家里家庭教师的职位,还会叫人们议论鄙夷。如果咱们有个兄弟,我就不说这个话了。” 简沉默下来,限定继承是整个班纳特家的伤疤。想想看,一旦爸爸过世,她们不仅不能继承班纳特家的土地,还会被人从这所房子里赶出去,几乎一提起,简就胸口闷痛。 “你说的很对,甚至你的志向和远见都叫我惊叹。只是莉齐,你已经十五岁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伊丽莎白当然明白,不管是寄宿学校还是私立女校,大都需要五六年才能念完。而一般中产阶级以上人家的小姐,会在十六岁的时候正式进入社交界。如果伊丽莎白执意要去学院,那么她嫁出去的可能性会大大降低。 这个时代,淑女们一生最重要的大事就是把自己嫁出去。伊丽莎白的想法无疑与之相悖,饶是简,也有些不认同。 伊丽莎白大笑:“本来就渺茫的机会,还会在意它再次缩减吗?一颗葡萄即使完整也比不上削去一半的苹果。”更何况,这个时代嫁人一点都不友好:多少光鲜亮丽的先生们用妻子的嫁妆养情妇。甚至妻子们完全不能支配她们自己的嫁妆,就算是全留给自己的儿女都不能做主。不幸福的妻子们的出路,似乎畸形的只剩下熬死丈夫,做个有钱的寡妇? 简见她似乎主意已定,忍不住还要劝说。 伊丽莎白正色道:“简,你知道,这是我唯一的机会,趁着还没有进入社交界。”没有哪个已经进入社交界的淑女再去学校的,这会带累整个班纳特家的名声。 “好,我似乎完全劝说不动你。莉齐,我们暂且停止这个话题,明天听听加德纳舅舅的意见之后再讨论好吗,况且,我不觉得你能说服妈妈。” “哦,我想我能说服爸爸。若是爸爸同意,他会帮我说通妈妈的。” 次日,班纳特太太起了个大早,一叠声的催促佣人去网来新鲜的鱼和虾。“清晨的鱼虾最新鲜。”她说。 班纳特先生难得没有反驳她的高谈阔论,甚至附和说:“善于垂钓的人都知道,早晨和傍晚鱼群最活跃。” 班纳特太太却无心听先生的高见,她急急忙忙地去寻乔治亚太太:“好太太,我希望你已经学会了那道美味佳肴。” 乔治亚太太面露难色:她昨天对伊丽莎白小姐的厨艺抱有轻视之心,认为小姐们心血来潮的下厨一定会搞砸,所以根本没有仔细看过伊丽莎白的动作步骤。 班纳特太太老大不高兴,惊叫道:“天呐,难道还需要我的小莉齐亲自下厨吗?淑女们不该过分沾染厨房里的事情!” 乔治亚太太忙说:“亲爱的夫人,请允许我向伊丽莎白小姐请教。昨天小姐做的时候,我虽然碍于这是属于她私有的菜谱没敢细看,但也能觉察的出这两道美味并不十分复杂困难,至少比舞会上喝的白汤要简单。只要伊丽莎白小姐把步骤告诉我,我一定能做出来!” 这话倒提醒了班纳特太太,这两道佳肴可是她们班纳特家独有的,至少在朗博恩是。千万不能叫乔治亚太太传扬出去,班纳特太太盘算着要把这道菜作为班纳特家招待客人的特色,整个朗博恩的太太们都会吃惊羡慕的。 她急忙去寻找班纳特先生,把这个想法告诉了他,班纳特先生倒也认同,不像往常觉得夫人的话都是孤陋寡闻,处处显得她自己智力贫乏。要知道就算是舞会上都会准备的白汤,也有各自独门的秘方呢,虽然大家都知道白汤是用肉汁、蛋黄、碎杏仁和奶油掺和成的,可卢卡斯家做的就是比别人家要好喝。班纳特先生对卢卡斯先生总是吹嘘的两件事:他觐见国王的事,以及他家白汤的美味感到厌烦。如果班纳特家也有一品拿得出手的菜肴,那么他在卢卡斯面前至少可以堵回去一件。 班纳特先生欣然应许,叫他的太太高兴极了,这位常常咋呼的太太立刻叫女佣把乔治亚太太请来。 当着班纳特先生的面,太太叫道:“乔治亚太太,我的小莉齐自然可以把两道美味交给你,只是你要保证不把它传出去,就连你那个在城里的亲戚也不说!” 班纳特先生再次感伤夫人的智力,口头的约定有什么用呢,因此他说:“或许我们该在纸上落实一下,请乔治亚太太坐下。就像亚瑟王的圆桌骑士一样,彼此平等,信守承诺。” 可惜他的幽默再次不被理解,班纳特太太宁可感叹她自己的神经,也不愿意翻动丈夫的藏书,根本不明白圆桌骑士忠诚信任的含义。至于乔治亚太太,这是一个可怜的寡妇,无儿无女没有依靠,从班纳特夫人生下莉迪亚就开始在朗博恩侍奉,她巴望着能够长长久久在班纳特家做下去。 伊丽莎白在楼上的起居室里,正在帮玛丽和吉蒂挑选今日见客的衣服,还不知道班纳特先生和太太这样郑重其事对待鱼片粥和鲜虾粥呢。 “好了,莉齐,放下你手里的衣服,相信我,玛丽多笑笑比她穿哪件裙子要重要多了!”班纳特太太一来,就打断了姐妹融洽和美的时光,她把伊丽莎白拉下楼,没看见玛丽失落的目光。 伊丽莎白注意到,只是班纳特太太风风火火,不容拒绝,只好先依从她。伊丽莎白将事情按在心里,打定主意要改变这种情形:玛丽是个可爱真挚有责任心的小姑娘,不该被这样忽视。 “亲爱的妈妈,你今天比昨天还要美丽,简直容光焕发,是因为加德纳舅舅要来的缘故吗?” 在楼下站定,伊丽莎白轻轻擦去班纳特太太额角的细汗,为喘着粗气的太太整理了一下鬓发——病了一场之后,伊丽莎白下决心融入这个家庭、这个时代,她要渐渐收起满身的尖刺,试着放下戒备和警惕。发现家人的美,学着不吝啬的赞美是她迈出的第一步,最浅显简单的一步。 “我的小莉齐,五个女儿里你最贴心,妈妈的宝贝!”班纳特太太大为感动,这两天莉齐真是太讨人喜欢了。她都有些记不得为什么之前觉得莉齐最不讨喜。要知道,虽然整个家里无时无刻不充满班纳特太太的声音,可实际上,这位太太是最被冷漠的。也许正是因为她无处不在,所有人才下意识的不大注重她的感受,就连她最温柔的大女儿简也是如此。 班纳特太太是个极为情绪化的女人,她此时的感叹当然是真实的,但也十分具有时效的局限性。指不定什么时候又要恨得牙痒痒,抱怨伊丽莎白不体谅她脆弱的神经了。而且这个时刻很快就要到来,就在她的兄弟来到时。 ……“招待舅舅的话,不如我亲自来做,我相信乔治亚太太在旁边看一遍会更有利她掌握?” “我不允许!莉齐,固然偶尔为家人下厨是件好事,可淑女们不该沾染厨房的烟火味,尤其是在客人要来的时候!” 伊丽莎白拗不过班纳特太太,只好费了许多口舌教给乔治亚太太。乔治亚太太十分不理解她说的那些“一点”“稍许”“片刻”,强烈要求伊丽莎白说清楚是茶匙还是汤匙,是十分钟还是半个钟头。两个人都累得很。 中午的时候,加德纳舅舅带着他的男仆,坐着一辆两轮马车抵达朗博恩。 班纳特一家都高兴极了,就连不合群的班纳特先生,也不得不承认爱德华·加德纳是个趣味高雅、智力过人的先生,比起他的两个姐妹,好像加德纳家里所有的聪明才智都聚集在他一个人身上。 寒暄过后,加德纳先生果然提起寄宿学校的事。 令伊丽莎白和简高兴的是:这所学校虽然也是由位仁慈的贵族资助建立的,却并不同于普通的慈善学校。学院就距离伦敦不远,地理环境优越,是由那位贵族的一栋小城堡直接改建的,设施几乎能比得上城里的上流私立女子学校。 “并不是,学费每年大概需要五十英镑。”加德纳先生笑着说,“玛丽和吉蒂愿意去吗?如果你们都愿意,我可以资助其中一个。” “他们的校训特别有意思。”加德纳先生十分推崇:“天助自助者!这所学校的校训。” 第4章 私房话 就算加德纳舅舅这样慷慨,凯瑟琳仍然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倒是沉默的小玛丽,虽然不善于表达,可她那亮晶晶的眼睛里充满对全新知识的渴望。 只是当加德纳舅舅看向她的时候,惶恐和不安再次充溢,叫小玛丽忙不迭躲闪开眼神。 加德纳舅舅有些失望,他是真心为甥女们的未来考虑:对于没有多少嫁妆的姑娘们来说,五个全都能出嫁的几率十分渺茫;尽管良好的教育不一定能叫她们顺利出嫁,可总归能叫人内心丰富,胸有沟壑的老姑娘也能把自己的日子过得幸福些。甚至于,加德纳舅舅暗藏的隐秘担忧正与伊丽莎白相合:若班纳特先生不幸早逝,受过系统教育的姑娘也不致挨冻受饥,至少能谋个家庭教师的职位。 班纳特太太对吉蒂和玛丽的识趣表示满意,她迫不及待地想向兄弟炫耀班纳特家的美味佳肴。 加德纳舅舅只好暂时打住话头,满面带笑的接受了好意。不过,从没品尝过的两道粘稠鲜香的食物的确是意外之喜。 “这是莉齐的功劳,我的小莉齐多么细心,整个家里只有她发现妈妈没有食欲,特地把听来的食谱告诉乔治亚太太。”班纳特太太老调重弹,大声的告诉兄弟,“听说是来自伦敦的小姐告诉她的异国食谱,亲爱的加德纳,你也住在城里,有品尝过吗?” 加德纳舅舅十分捧场,夸赞说:“从来没有!纵使在伦敦那些绅士们的饭桌上,也没有这样鲜香的美食。莉齐从来都讨人喜欢,别人才愿意与她分享见闻。” 班纳特太太得意极了,“我敢说,那些有钱的老爷家里聘请的法国厨子也不能做出这样的美味!” 这话说出来,不仅伊丽莎白,就连班纳特先生脸上都露出了不忍直视的表情。幸而大家都知道这位太太向来夸夸其谈,都愿意体谅她的少见寡闻。 饭后,大家坐在客厅里闲聊,加德纳舅舅是个智力过人、见多识广的好客人,他说的新闻不止小姐们,就连班纳特先生也爱听。 大抵只有伊丽莎白有些魂不守舍。 “……道格拉斯伯爵的大公子进入威斯敏斯特公学,简直引起了轰动,尚年幼的小道格拉斯已经十分具备风范,比那些年长的绅士们还要派头。”显然,加德纳舅舅也记挂着前事,说起了一则公学的趣闻。 班纳特先生其实很赞同舅兄的好意,只不过这位幽默风趣的绅士在客观冷静的同时,也时常有逃避现实、推脱责任的一面。他的那间小书房好像是个避风港,只要躲在里面,女儿们的教养、家庭琐事他都能做到不放在心上。此刻也一样,并非是作为父亲为女儿们分析劝诫勉励,而是冷眼旁观、不置一词。 “相信我,陶丽丝学院虽然名声不显,但绝不比普通私立学校差,年轻的小姐们在那里读书习字、弹琴唱歌、缝纫画画,其中有一些还被伦敦最时髦的文学沙龙邀请,她们才貌双全、机智优雅,被称作‘女才子’!”加德纳舅舅兴致勃勃。 玛丽却更瑟缩了,她想:我既不多才多艺,又不善言辞,如果真的去了学院,这简直就是一场灾难。 “我们的两位小姐,还是没有改变主意吗?”加德纳舅舅又问。 “亲爱的舅舅,你为什么不问我呢?”莉迪亚撒娇道。 加德纳舅舅从玛丽和吉蒂身上收回目光,有些失望。听到莉迪亚的话,大笑道:“那么我的小淑女,你的意思是要去陶丽丝学院啦?” “当然不愿意!”莉迪亚哈哈大笑。 “我想我愿意。” 几乎莉迪亚的话音刚落,伊丽莎白就接道。 “什么?” “莉齐!别胡说,立刻,马上!收回你的话!” “莉齐你疯了吗?那可是寄宿学校!” “哦,真是小莉齐会说的话。” 小客厅里混乱到让人头痛,尤其班纳特太太叫嚷着叫伊丽莎白可怜可怜她脆弱的神经,不要用胡话刺激她了。 伊丽莎白足有小半天耳朵边嗡嗡的,分不清谁在尖叫谁在讲话,她感觉这间小屋子里足有二百只鸭子在嘎嘎叫。 多亏了班纳特先生还算威严,才把那些声音弹压下去。 班纳特先生沉静的看着伊丽莎白,轻声问:“莉齐,你是认真的吗?” 伊丽莎白直视他的眼睛,郑重道:“是的,爸爸。从没有这样坚定。事实上,昨天听说了这件事,在加德纳舅舅没来之前,我已经下定了决心。” 这可大大出乎加德纳先生的意料,在他心里,几个外甥女,简美丽温柔,伊丽莎白伶俐大方,这两个姑娘是最不愁嫁的。 “那么,好,你有什么理由说服你亲爱的舅父?”班纳特先生不动声色,可他言下之意已然明了。 班纳特太太忍不了,大声道:“莉齐又傻又任性,班纳特先生,你怎么也跟着说胡话了呢!” 班纳特先生挑挑眉头,勉为其难的补充:“抱歉,还有你的妈妈,她似乎也需要理由。” “我不需要什么理由,她的那些通通都是蠢话!班纳特先生,我求你,命令莉齐,叫她收回她的傻念头!” 可她再次碰了壁,就连她的兄弟,也没仔细听她的话,而是看着伊丽莎白。 伊丽莎白反倒一愣,在这紧要关头竟然偷偷开了点小差:若是换成种花国,哪家的女婿敢在娘家人面前这样冷待妻子,大舅兄就算不动拳头,也得质问责备为姊妹出头…… “增长见闻、开阔眼界,就像陶丽丝学院的校训那样:天助者自助。”伊丽莎白看向她的舅父,认真道:“加德纳舅舅也曾在北安普敦学园求学,我想您对此感同身受?” 加德纳舅舅的蓝眼睛愉快的眯了起来,忽然大声笑起来:“是的,是的!我亲爱的小姐!若没有在北安普敦学园的经历,也许我现在还在梅里顿给你们的菲利普斯姨夫作助手呢,毕竟我实在没有他那样的天赋,能做得来律师的工作。幸好你们祖父看出了这点,培养他继承事业,把我送去了北安普顿。” 这勾起了加德纳舅舅的谈兴,他跟甥女讲述他的求学经历:“……要知道那时候人们只认可牛津和剑桥,对新兴的学园们总是抱有怀疑的态度。尤其是学园里除了国教课程,竟然还有哲学、科学课程,更早之前甚至有绅士在国会上公然反对这些新立的学园。幸而总有远见卓识的人在,这些学园如今已遍布英格兰,就连剑桥大学,也在前些年设立了自然哲学教席。” “当然,我并非是对不列颠的两颗明珠有什么不满,事实上,我年轻时也曾梦想着能进入那两座大学呢。”加德纳舅舅耸耸肩,“那两座大学的门槛实在太高啦!” “贵族生、高级自费生、自费生、减费生,能进那里去的只有出身贵族和高级国教教士家庭的儿子们。加德纳家和哪个都不沾边,就连最低等级的减费生也攀不上。还有他们的学费,连高级自费生每年都需要120英镑,仅膳食一样就需要40英镑!要知道北安普敦学园里的花销全部算起来,每年也只需20英镑……” 加德纳舅舅挤挤眼睛:“你们的祖父算了这笔账,简直欣喜若狂。老加德纳先生只知会一声,就把你们可怜的舅舅撵出了家门。” 班纳特太太难受坏了,急切的打断兄弟的讲古,不敢置信的质问:“她,那个不听话的坏姑娘!只用了一句话就叫你认可了?爱德华!可怜可怜我,难道你忍心看你的甥女变成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吗!” 加德纳舅舅安抚她,轻风细语的道:“好了,克拉丽莎,她有心上进,家人们难道不该高兴吗?”伊丽莎白有这样的志气,加德纳先生十分欣慰喜悦。 克拉丽莎,班纳特太太许久没听到这个称呼了,怒气也被缓和了一下。紧接着,她马上又气势汹汹,如同斯巴达的女战士那样,拿起盾牌,“求你们想想她的年纪,她马上就满十六岁,眼看就能进社交界了!要知道姑娘们的年华总是短暂的,十几岁的姑娘最受先生们的青睐,她有很大可能在二十岁之前嫁出去!可如果进去那什么见鬼的学校,我不敢想象!二十多岁的老姑娘回到家里,才正经的踏足社交界……哦,整个朗博恩都会笑话她!笑话班纳特家!” 伊丽莎白心想,不会二十岁前就嫁出去的,就算是原来的那个伊丽莎白,也是上了二十一岁,才初遇达西先生。 莉迪亚扑哧笑出声来:“二十岁的老姑娘,妈妈,夏洛特·卢卡斯今年就二十二岁了,她一定不高兴你这句话。” 不合时宜的顽笑惹来班纳特太太的迁怒,她现在满肚子气。 “别说那些可笑的话,莉迪亚,看在上帝的份上!难道别人背地里没有笑话她吗?人人都说,可怜的卢卡斯小姐,她长得不好看,又没有丰厚的嫁妆,怕是要做个老姑娘了,还要连累她的小妹妹们!卢卡斯小姐不出嫁,她的妹妹们就不能进入社交界,也许不出几年,卢卡斯爵士要有好几个嫁不出去的女儿了。” 班纳特太太极尽尖酸刻薄,却无意中提醒了伊丽莎白。 伊丽莎白挨着母亲坐下,轻声说:“妈妈您也说,姐姐没出嫁,妹妹就不好出去交际。绅士的家庭一贯遵循这样的道理——就算我年满十六,也不该急于交际,免得引人诟病。” 见班纳特夫人要反驳,伊丽莎白马上说:“亲爱的妈妈,我们不能因为简是朗博恩最漂亮的小姐,追求者众多,就不顾忌她的脸面。至少得缓一缓,迟些进入社交界才好。我答应您,妈妈,一定尽快结业,绝对用不了五六年那样久,毕竟有您和爸爸教导,基本的读写和刺绣我都能做得来。” 班纳特太太虽然仍不同意,可脸色也缓和了些。 加德纳舅舅笑着接话:“莉齐说的很对!进入学院还有一个最大的妙处:那里有不少优雅有身份的太太任教,若是能得她们喜欢,兴许愿意做引荐人将莉齐介绍进入伦敦的社交界呢。那可与朗博恩和梅里顿是完全不同层次的,更何况那样的方式也不会叫人说班纳特家的闲话——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呢!” 班纳特夫人有些软化了,但仍然嘴硬,恶声恶气的道:“五十英镑,我不会替你出出一个子儿,你有本事,自己去凑!我可知道,你和简两个人加起来,攒的零钱也不过几镑。” 不等加德纳舅舅包揽,班纳特先生早已施施然说:“我很愿意资助伊丽莎白小姐。即使她需要读五六年。” 班纳特先生唱反调的声音不仅惹来他太太的叫嚷,也叫才发誓保证的二女儿朝他自己撅了噘嘴。 事情总算得到解决,不仅伊丽莎白,就连玛丽也很高兴。这天晚上,她悄悄溜到二姐的房间,想说些私房话,却发现大姐简也正有此意,姊妹三个挤在一张床上,叽叽咕咕到深夜才睡。 “莉齐,如果那里真的很好,明年,嗯,或者后年,你能帮我说服妈妈吗,我也想去。”玛丽有些不好意思,小声央求:“我想有你在一个学校,我也许就不怕了。今年我多读些书,这样就更有底气。” 这个刚刚十三岁的小姑娘是多么的体贴呐,生怕她自己的诉求让好不容易松口的班纳特太太再次反对伊丽莎白去陶丽丝学院,便忍住不开口,等到夜深人静时,才小心的征求伊丽莎白的意见。 伊丽莎白将小妹妹搂进怀了,亲亲她的额头,连忙答应:“我亲爱的小玛丽,如果那里真的好,明年陶丽丝学院一定会有两个班纳特家的小姐在。” “你别怕。我会寄很多很多信回来,把我的见闻,还有学院的情况都告诉你,等你入学时,就会对那里像舅舅家一样熟悉。一个熟悉环境的主人还需要担心融入不进去吗?” 玛丽眨眨眼睛,知道二姐看出了自己的不安,心里大为感激,像小马驹一样蹭进伊丽莎白的怀里,闭上眼道:“晚安,莉齐。晚安,简。” 没过多久,小姑娘就睡熟了。 简和伊丽莎白小半天没说话,可她们都知道对方还清醒着。 好一会儿,简轻声道:“你知道吗,莉齐?你实在叫我刮目相看。今天晚上我甚至觉得你有些陌生。” 伊丽莎白在枕头上轻轻扭过头,静听她说:“虽然我一直都知道你有勇气,可我今天真佩服你,莉齐。我衷心的祝福你,希望你在陶丽丝学院一切顺利,我会每天替你向主祷告的。” “我是班纳特家的长女,可从来都担不起重要的事情。莉齐,我知道你不仅为自己,更是因为我们。若是一成不变的生活下去,倘若爸爸这个避风港坍塌,整个班纳特家就完了……我从前只梦想能找到一位有钱又慷慨的绅士,嫁给他,指望他能接济我们和妈妈,从来没想过做出改变,或者依靠自己……” “每次听到别人在背后议论,说‘班纳特小姐纵然漂亮,却一贫如洗,娶她还不如娶面包房主的女儿’,我就忍不住心慌意乱,还不敢叫人觉察,只能尽量去微笑——人人都知道,班纳特家五个女儿的财产,不过是一笔年息四厘的一千英镑的存款,甚至这一千英镑还不能算作嫁妆,因为这些得等到班纳特先生去世后才归他的女儿所有。如果女人们靠自己也能吃饱穿暖,我靠自己能生活下去,那么面对这些恶言蜚语,也许我能直接拿掉微笑,狠狠地瞪一眼那些长舌妇们,叫她们知道我的厉害。” 伊丽莎白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轻笑了起来:“亲爱的简,纵然你腰缠万贯,你也不会的。你做不出那样让人下不来台的举动,你是如此的体贴温婉,我实在想象不出你挑眉瞪眼的样子。” “腰缠万贯?哪怕是做梦,我都没奢望过。”简忍俊不禁。 简的话,已经告诉伊丽莎白她心态发生了一些奇妙地、不曾有的美好变化,伊丽莎白发自内心的快活——她才知道简一直不肯答应那些追求者,甚至不愿意和他们加深一些了解,并非是因她生性矜持,也并不是讨厌,而仅仅是因为财产。那些可怜的小伙子们家资不丰,至少不到能接济的起班纳特家的地步,因此从最开始,简就紧守心门,不肯给双方一点点机会。可带着这样心情得到的姻缘,就算之间真的存在爱情,那依照简的性格,也会在内心自责,觉得她自己功利性的目的不纯—— “亲爱的,如果真的有这样一位富有、慷慨又英俊的先生追求你,你会答应吗?如果答应,是因为你爱他吗?”伊丽莎白问。 简沉默一瞬,才说:“为什么不答应呢?莉齐,你知道这样人有多难得。我想我会爱上这样的绅士,毕竟他是我梦寐以求的。” “至少一部分是因为我爱他。”简又说道。“他愿意照拂我的家人,除了爱情,我会深深的感激他,无微不至的照顾他,顺应他的一切要求,做个人人称道的好太太。” 果然!可无限的柔顺并不能给婚姻带来多一点点的保障。伊丽莎白想,纵使没有野心勃勃的女佣,简的心态也会导致她和宾利先生的婚姻出现问题,早晚都会发生。不管男人女人,没有底线的顺从,只会把另一方彻底惯坏,变得不珍惜不在乎,日久天长,再美的朱砂痣也会变成蚊子血。 “亲爱的,体贴和顺从并不能叫先生们感激你,甚至还会使爱情消退。” 简捂着嘴笑的乱颤,她贴近伊丽莎白的耳朵,小声取笑她:“莉齐,你还没有进入社交界,怎么就懂得爱情了吗?难道有哪个小伙子在悄悄追求你,让我猜猜,是吉姆,还是梅里顿的芬恩?或许是布鲁克,每次我们在水果店里,他都盯着你目不转睛。” 伊丽莎白推推她,提醒她细想:“你仔细观察,我说的不对吗?就算是朗博恩的这些邻居们,毫无脾气只知顺从的女主人里有哪个得到她们先生的尊重了?那些外表彬彬有礼的先生们,甚至会动手打她们。反倒是那些脾气不太柔顺的太太,她们说的话还有人听。” “并非温柔不好,只是有底线的温柔才叫人看重。况且,先生们嘴里不说,行动上却偏偏更优待那些能撒娇、会撒娇的姑娘们。就算在咱们家里,不也这样吗?” 伊丽莎白的话叫简沉思不语,她细想从前参加的那些舞会,真的好像就如莉齐所说的那样:她越拒绝,小伙子们越热情;她越是不大说话,大家就越夸赞她的教养。还有舞会上其他的小姐,偶尔会使小脾气的,被夫人太太们在背后指指点点说矫情的小姐,却偏偏最受年轻先生们的青睐;甚至远不如她漂亮的,却能轻而易举的叫才对她表示好感的先生转移目标大献殷勤。 伊丽莎白尚不知两姐妹间的私房话在简心里掀起了轩然大波。今天解决了一桩大心事,眼见有了新的未来,伊丽莎白绷了一天的精神实在困乏了,她搂着玛丽热乎乎的小身子,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第5章 明国 50英镑并非小数目,如今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家庭教师每年能得30英镑的薪酬已经足以教人满意了。即便是在中产阶级的班纳特家,也是如此。 班纳特先生继承的土地每年能为他带来两千英镑的收入,可这两千磅,不仅要支撑整个家庭的开销,要维持农场的运转,还需预留出一部份以备次年突发事件。只家庭支出这一项,要维持绅士家庭的体面,就已经需要精打细算了——这一点上,班纳特太太还算得上称职。从她纵使再艳羡嫉妒别的夫人太太们带在脖颈上、手指上的珠宝首饰,也从不要求班纳特先生为此挪动钱款就很能看得出来了。 家中银钱并不宽裕,这项事实就连最小的莉迪亚也心知肚明。这也是所有人都默认班纳特家的姑娘们嫁妆困窘的原因所在,因为大伙都知道班纳特家每年两千磅的收入几乎剩不下多少。随着家里人口越来越多,想要从这里头抠出一笔看的过去的钱给姑娘们攒嫁妆,无疑是痴人说梦:除非班纳特家肯丢掉体面。但如果那样,只怕更没有好的结婚对象愿意青睐她们了。 这也正说明加德纳舅舅的慷慨,也证明加德纳舅舅在伦敦的生意做的很不错。 加德纳舅舅在伦敦还有事务,并不能在朗博恩耽误很长时间。次日,班纳特先生与加德纳舅舅在书房里一番详谈之后,就替伊丽莎白定下了出发的日期: 明天一早,伊丽莎白将随加德纳先生一同前往伦敦。 这可真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班纳特太太瞬间把对伊丽莎白所有的抱怨抛在脑后,提着长长的衬裙就跑去了书房,冲丈夫嚷道:“我们什么都没有准备,什么都来不及!我的好先生,你不能这样!纵然我也恨这个蠢姑娘不听话,可作父母实在不能看她落入窘迫的境地不管。” 班纳特先生一贯沉静,反问道:“我并无此意。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你是怎么发现的呢?我以为至始至终你都要说我偏袒莉齐。事实上,我也正如此做。” 还是加德纳先生好心解释:原来陶丽丝学院的费用如此之贵,比加德纳学生曾经读过的北安普敦学园要多出一倍有余。一方面自然是因为小姐们的生活自然比先生们要精致些,可更重要的一方面是学生着装打扮等一些额外花销都由学院统一支出,就连姑娘们学习刺绣、裁缝以及编织所需的布料和羊毛线都包含在内。 伊丽莎白所需要准备的,不过是一两套衣裙,预备头几天不齐全的时候换洗所用。 朗博恩距离伦敦不过二十四英里,乘坐公共马车也只需一个上午。更何况加德纳先生来的时候顾虑可能会有外甥女要去陶丽丝学院,特地坐着家中一辆四轮马车前来拜访朗博恩。他们用完早餐出发,在伦敦逛一逛之后还能赶得上加德纳宅的正餐。 这日难得是个好天气,伊丽莎白拎着一个小巧的行李箱,与家人们拥抱,依依不舍的离开了温暖的庇护所,踏上了全新的道路。 班纳特太太眼泪都流下来了:“这蠢透了的的、不听话的坏姑娘,她把我的心都带走了!” 一路上,为了缓解外甥女的离家之情,加德纳舅舅就着玻璃窗外的风景给伊丽莎白讲起见闻。他妙语如珠、知识渊博,很好的舒缓了伊丽莎白对未知和陌生的紧张情绪。 渐渐的,绿色的树篱、绒毯一般的山坡以及晶莹的河流渐渐都抛在了身后,一种属于城市的喧嚣、人群伴着并不好闻的空气到来了。 十八世纪末的伦敦,就在脚下。 马车的颠簸也更明显了些。伊丽莎白觉得自己有些晕马车。 加德纳舅舅觉察到,却也无可奈何,“莉齐,再忍耐一会。这段必经之路靠近伦敦东区,我们最好不要停留,以免招来些意外的麻烦。” 继而,他严正的告诫甥女:“莉齐,我要你记住:这里,以及真正的东区,绝对不是一位小姐该踏足的地方!贫穷滋生罪恶,罪恶孵化暴力,相信我,你永远也不会想见那些情景的。即便是年轻力壮的先生,在没有随扈的情况下,独身前往也是件极不妥的事情。在东区,苏格兰场永远比危险晚一步。” 似乎怕吓到甥女,在马车转过那条不足一百码的路之后,加德纳舅舅缓和下来,笑道:“现在我们可以把车窗打开。莉齐,一定要慢慢的吸入伦敦的空气,要知道伦敦的空气可不怎么样。初来乍到的人太容易被呛到了。” “城里的道路竟然比乡下还颠簸?”伊丽莎白问。 加德纳舅舅笑起来:“好姑娘,乡村的道路虽有些是泥土筑的,可马车也少,又有乡绅们养护。城里人多、牲畜也多,再加上方才经过的是伦敦比较穷困的街区,路况自然更坏些。你以后有机会往西边贵族老爷们的地方瞧一瞧,那里才是最舒适的道路,就连下雨天也不例外。” 说话间,马车停到一间装潢精致的店铺门口,加德纳舅舅笑着邀请伊丽莎白:“出远门后回家,为太太带上一点小惊喜,是一位绅士该有的美德。虽然见到莉齐你就已给加德纳太太最大的惊喜了,可我们还要多一点浪漫,不是吗?”说着,就眨眨眼,绅士的欠身邀请。 伊丽莎白欣然应许,忍笑扶着舅舅的手下车。一面打量这间店铺,一面轻声道:“也许是我没来过伦敦的原因,这里的装饰似乎和别处不同?”带有一些东方的韵味。 加德纳先生为甥女的敏锐喝彩,刚要说话,一位侍者已迎了上来:“您好,请问需要些什么?” 侍者彬彬有礼,加德纳先生连忙问:“金花红茶到货了吗?” 那位侍者周到极了,一边引加德纳先生到里头去,一边请伊丽莎白自便,有感兴趣的他随时可以为她介绍。 ——事实上,除了五十英镑的学费,伊丽莎白兜里还有二十多英镑的‘巨额’财富。这里头,有一部分是她和简积蓄的零花钱,经不住简的要求,伊丽莎白把两人的大部分钱都带着了;还有十英镑来自于班纳特太太,这位别扭的太太半张脸在大声抱怨伊丽莎白给她带来的痛苦,另外半张,则藏在阴影里,偷偷塞给了‘坏’女儿十英镑的私房钱。 如今,一个女佣每月工钱才一英镑,一件剪裁大方做工精细的长裙也不过六七个先令,而一英镑可以兑换二十先令,这些钱的购买力毋庸置疑。至少在进入这间店铺之前,伊丽莎白是这样想的。 可当看到加德纳舅舅花费了三英榜仅换回来一个巴掌大的描金瓷罐时,伊丽莎白有些不确定了。 茶叶有这样贵吗?要知道如今不管是贵族绅士,还是普通的乡村家庭,日常都会饮茶。茶叶已经不仅仅是种时髦风尚,早已成为这个时代的生活方式。尤其中产阶层往上,茶桌代表着一种文化,是对家庭中女性最好的认可:在班纳特家,每次晚餐后,负责沏茶的总是家中最受到看重的长女简·班纳特。上流家庭中,茶桌文化的中心就是享有为大家沏茶这一特权的女主人。 加德纳先生总是这样善解人意,他低声说:“这可不是便宜的印度茶,而是真正来自明国的金花红茶!你的舅妈不太喜欢味道浓烈的印度茶,更偏爱这种有花果香的金花茶。”他耸耸肩:“当然,女士们总是识货的。这种茶不仅贵还很难买到。” 伊丽莎白突然觉得她自己的英语还很不过关,加德纳舅舅嘴里的个别词有些难以理解。 她才想细问,突然在矮架上的瓷瓮里看到一种熟悉到骨头里的东西。伊丽莎白用力眨眨眼,凑近去看,真的是大米!不是,伦敦竟然有大米?伦敦怎么可能有大米! 这个时代整个欧洲没有种植水稻的地方,就连后世英国,进口大米基本上也只能在种花人超市买,本地人少有吃的。 “对,这是来自茶国的稻米,一磅只需要4先令。”侍者听到伊丽莎白嘴里的大米,忙近前招揽。 只是伊丽莎白虽然有些震惊,却无意购买。 出了店铺,加德纳舅舅才问:“莉齐想尝尝稻米吗?只是咱们的厨子恐怕不会料理那种食物。不过你去陶丽丝学院之后,兴许有幸品尝,听说资助学院的那位贵族十分喜爱明国的事物。” 在生存的危机,或者说露馅的几率大大减少之后,对于故土的思念又熊熊燃烧起来。尤其在伦敦见到大米之后,伊丽莎白心潮澎湃,忍不住打听:“加德纳舅舅说的明国是?” 加德纳先生想起来甥女从小长于乡间,这还是头一次来伦敦呢,乡间闭塞,见闻难免少些。忙解释说:“明国,东方古老的帝国。哦,也许称呼她为茶国、丝国,你更熟悉些。 “明?舅舅为何这样称呼呢?”伊丽莎白更糊涂了,按时间来算,这个今生今世都难以回去的故国,应该已经进入清朝,亮着半个脑门的大辫子该是外国人眼中种花国现在最显着的‘特征’。 “当然是因为他们自称‘大明’,就如同国王姓氏‘汉诺威’一般,当然明国的皇帝并不姓明,据说这是他们的国号。”加德纳舅舅捧着那个茶盒,向甥女解释,“伦敦的先生们大都爱这样称呼,以显得我们有见识。实际上,我们也不明白根由,不明白为什么有了国号之后,明国的皇帝还要有‘年号’,甚至同一位陛下过几年还会变更年号。就像谁也不知道我们的威尔士亲王怎样欠下的巨额债务一样。” 伊丽莎白只觉口干舌燥,脑子里千头万绪,一片混乱。 加德纳舅舅以为她在消化新的见识,很体贴的不打扰她。 第6章 花边新闻 加德纳舅妈是个聪明机智、行事妥帖的妇人,见到要去陶丽丝学院的是年纪稍长的伊丽莎白,虽然有些吃惊,却不妨碍她亲切热情的招待外甥女。 宾主尽欢的晚餐过后,伊丽莎白按捺不住,向加德纳舅舅打听“明国”的事情。 加德纳先生见她对此感兴趣,十分高兴“年轻的小姐们的确该放眼去看世界,镇日拘泥于帽子花边和披肩样式,总是要少点乐趣见识。” 只可惜加德纳先生对此也所知不多,只告诉伊丽莎白:“来自明国的商船一靠岸,就能惊动城中所有豪商,货物还没卸下码头,就已被瓜分殆尽。明国的疆域极其辽阔,那里的人格外精明能干,丝绸、瓷器、茶叶、珠宝首饰……几乎所有的东西都叫人惊叹。” 伊丽莎白当然知道此时的英格兰有多青睐故国的商品,事实上,东方奢侈品正风靡整个欧洲。可这并不是她想要的答案:在历史上,正是由于这种贸易逆差叫英国政府大为不满,在商品贸易、政治外交等途径均不成功后,英国将在十几年后采取最卑劣肮脏的手段——输入鸦片。 英国本意是要把拥有广袤疆域的种花国变成商品的倾销地,却没料到出口的羊毛呢绒并不受欢迎,反倒是种花的茶叶、丝绸、瓷器等商品在欧洲市场大放光芒,输出变成流入。更何况种花国以白银作为交易货币,与英国金本位的货币政策不符,这使得英国又需要大量购入白银。利润受损,触动了不列颠实权阶层的利益,是鸦片战争的引子。 她只能旁敲侧击的打听:“明国的商品这样受欢迎,为什么不多运些来?是他们那里的不愿意与别的国家贸易吗?”她还记的些当年背过的考点,若是按历史来说,清廷现在实施的应是闭关锁国政策,皇帝和朝廷大多都抱着种‘大清朝什么都不缺,不需要和英国贸易’的观点。 虽然不知这“大清”为什么还是“明国”。 加德纳先生为外甥女的天真而愉悦的笑了起来,“你怎么会这么想?”他品尝一口加入牛奶后依然花果香浓郁的明国茶,耐心解释说:“明国是东方最强大的国家,连伟大的不列颠都要避她锋芒。明国的船队从几百年前就开始扬帆海上,那时候我们正与法兰西在百年战争中对抗挣扎呢。到后来,在崇高的童贞女王、荣光女王伊丽莎白一世的英明下,我们的舰队打败了西班牙的无敌舰队,伦敦的商人们组建了东印度公司——可自大的舰队指挥辜负了女王的期许,恣意妄为的去招惹明国的船队,不仅覆没了女王的心血,还引来明国的报复。幸好明国本身幅员辽阔,没兴趣在海外开疆拓土。” “明国的福船是海面上最庞大最坚固最恐怖的巨兽,他们在我们之前就抵达了世界的各个角落,就连美利坚原本那些土着,在帝国触角没有踏足美洲的时候,明国人就已经再与那些土着进行交易了。明国普通的市民都富得流油,就是因为他们长于贸易,他们的皇帝鼓励贸易,这使得整个明国都散发着金子的光芒。”加德纳先生感叹说:“这样强大的国家,他们的商品几乎受所有人的喜爱,能够将其中一部分收入囊中已经是因为不列颠国力强盛了。” 说着,就耸耸肩,向加德纳太太道:“天知道我多想要一把明国的转轮手·枪。” 加德纳太太放下茶杯,“你已经有了两把遂发手·枪和一杆猎·枪。” 加德纳先生哀叹:“我宁可将我所有的珍藏通通拿去,只要能换一把转轮枪。” 夫妇两个的笑谈将内心惊骇又喜悦的伊丽莎白唤醒,伊丽莎白连忙顺着话问:“明国的转轮手·枪?比红制服们的武器还厉害吗?” 加德纳舅舅哈哈大笑,连忙说:“当然,当然!不仅手·枪,明国还有许多别的地方都没有的武器,只可惜他们政府的管治太严格啦,除了卫队,本国的普通人都不允许拥有。咱们的那些贵族老爷都得不着,整个伦敦大概只有圣詹姆士宫里藏有几把。” 加德纳太太摇头道:“果然年轻的姑娘们都喜欢红制服们,可要我说,除了个别人,大部分红制服们都不适合作为结婚的对象。” 这天晚上,关于明国的闲谈到此结束。从加德纳舅舅那里,伊丽莎白无法得到再多些的细情,可仅仅这些片面的滞后的消息,就足以叫伊丽莎白心潮澎湃——她只要知道这个世界的种花国是强大而先进的,这就已经足够。 至于为何历史河流改了道,伊丽莎白想,这不着急,如果日后有机会能看到种花国的史书,相信总能发现些端倪。 或许是故国光明璀璨的未来平添了伊丽莎白的勇气,辗转反侧大半夜的她次日仍精神饱满,并向加德纳舅舅提出,想要尽快去往陶丽丝学院。 小姐们有进取之心,这是加德纳夫妇都愿意看到的。纵然加德纳太太有心想花几天带外甥女在伦敦逛逛,添置些时髦的衣裙饰品,也欣然把原本的打算搁置,遂了伊丽莎白的愿。 “听着,莉齐!年轻的姑娘们手头总该宽松些。”加德纳舅妈不容拒绝的将一个塔夫绸手袋塞进伊丽莎白手里。接着就撵她下马车,令车夫替小姐把行李箱搬下来。 陶丽丝学院不允许外人进入。加德纳先生早前已派遣男仆与学院沟通约定,此时学院已派遣一位中年太太等在门口。伊丽莎白与舅舅、舅妈告别,独自踏进了美轮美奂的陶丽丝庄园。 陶丽丝学院是一座典型文艺复兴风格的乡间庄园。拥有草木植物围绕、形状规则的大花园,塔楼、山墙、栏杆和烟囱都带有典型的古典风格。宽敞庭院的正中是主楼,主楼外墙壁上有大量巨大的玻璃窗,主楼两侧又各有一个大院子,“东边是马厩,西侧是厨房和其他服务房。”那位女士,来接伊丽莎白的普兰太太介绍说。 还未进主楼,伊丽莎白已被这件乡间别院的豪奢所震惊:直到最近她才知道,现如今的英国政府会向境内所有住户征收窗户税,免征额仅为九个,就连地窖的入口也计为窗户的情况下,超出的越多税率越贵。不光如此,玻璃虽然不再是奢侈品,可大块的玻璃依然很贵,而且此时安装玻璃窗的工序十分复杂,需要大量的人工。仅主楼的这些玻璃窗,就不知要耗费多少钱财。 “小姐,请这边来。”普兰夫人也在暗暗打量伊丽莎白,见她看到学院内部只流露出些许惊讶的神色,心里暗暗为这位小姐打上了个沉静稳重的标签。 普兰夫人引着伊丽莎白进入西侧副楼的一间小厅里,等伊丽莎白摘下披肩,请她坐下后,才问:“虽然略显啰嗦,但我们还需要当面确认:小姐您自己的意愿,确定要进入陶丽丝学院吗?” “别紧张,只需要坦诚回答就好。”普兰夫人面容和蔼,招来女仆:“莉亚,为这位小姐暖一些热尼格斯来。” 伊丽莎白挺直腰板,向普兰夫人点点头:“是的,夫人。我想要学习知识,增长见识。” 普兰夫人优雅的拍拍手,微笑说:“很好。那么容我为你介绍一些学院的情况。” “陶丽丝学院是由安妮女伯爵资助建造,这座庄园是她的母亲陶丽丝伯爵夫人的遗产。学院的督学职务也由安妮女伯爵负责,不过女爵事务繁忙,并不经常在学院现身。” “每个进入学院的人,不管是求学还是工作,都将有一周的适应时间,如果觉得不合适,可在一周之后选择离开。”普兰夫人不紧不慢的说,“当然,学院也有权作出选择,接纳或者拒绝。” “这一周内不会有具体的课程,你将有充足的时间了解学院的一些规定和学习内容,并且做一些融入学院的必要准备。比如购置衣裙,以及一些必需品。” 普兰夫人简单说了几句,就叫来女仆莉亚,“你带这位小姐到房间去。”又向伊丽莎白道:“这几天请你暂时居住在这栋楼,现在有几位比你早些来的小姐正在二楼的起居室呢。你们之间可以聊一聊。” “夫人!”伊丽莎白叫住她,“能否告知,学院的这种新鲜的‘一周观察制’,是谁提出的吗?” 普兰夫人微有些诧异,认真端量她一眼,才回答说:“是女伯爵的建议。也许你不了解,女爵的外祖父是位来自明国的贵族,听说这种制度在明国公学很常见,时间也更长些。” 伊丽莎白随着女仆莉亚上楼,莉亚大约二十来岁,貌不惊人但气质娴雅,穿着蓝色的厚连身裙,胸前围着雪白的棉布围裙:“您的行李已送去房间了。” 伊丽莎白这才发现先前放在沙发后的行李箱不知什么时候已被取走了。她皱皱眉毛,向莉亚探问:“普兰夫人是学院的教员吗?她教导什么?” 莉亚恭敬的说:“普兰夫人不是教员,她什么都管,原本是陶丽丝庄园的女管家。” “学院开办几年啦?现在有多少学生?” “三年了,有近六十名学生。小姐,到了。” 这段路实在太短了,还没问出多少,就被莉亚引到二楼的一扇门前。伊丽莎白伸头望了望,走廊里有许多一模一样的门,但门的间距不大,说明这些房间挺小,看样子本来应该是有脸面的仆人们的居所,现在被改造成新生的临时住处。打开房门,果然如此,房间布置十分简洁,容纳了一张小小的单人床,床对面是一个黄铜包脚的五斗柜,她的行李箱这会儿就放在上面。令伊丽莎白满意的是,在靠近小窗户的地方,还摆放着一张轻巧的彭布鲁克桌和扶手椅。 “小姐,或许你愿意亲自在卡片上写上你的名字?”莉亚从五斗柜第一层取出一张剪裁成巴掌大小的硬纸,问伊丽莎白。 伊丽莎白接过莉亚自围裙兜里掏出的铅笔,坐进扶手椅里,端端正正的在纸上写上:伊丽莎白·班纳特。 随后,莉亚用布条穿过卡纸上的孔,把它系在外面的门把手上。原来这是作房间铭牌用的。 接着,莉亚又把伊丽莎白引到处于二楼中间的小厅里,大约此处就是普兰夫人说的起居室。 到了起居室,莉亚便告退离开。门虚掩着,伊丽莎白轻轻叩了叩,才打开走进去。 里头果然散坐着几位姑娘。出乎伊丽莎白意料,大家的年纪相差无几。围坐在中间的三人,小点的那个大概跟玛丽差不多,其余两位看上去和伊丽莎白相仿。还有两位姑娘坐在角落里私语的,据伊丽莎白猜测,可能比简还要大。 “哦,大约最后一位小姐到了?”单独坐在扶手椅的那位栗色头发的小姑娘说。 姑娘们站起身,中间的三位彬彬有礼的介绍自己,栗色头发的小姑娘叫黛西,脸颊上有点小雀斑的叫莉莉,神情高傲的叫萝拉。 伊丽莎白心想,很好,可爱的小雏菊、温和的百合花、还有高贵的月桂树,齐全了。角落里的两个姑娘好像有些放不开,局促的报了姓名“哈莉特”“约瑟芬”,就赶忙抱团,继续窃窃私语。伊丽莎白暗自挑眉,如果她没记错,这两个名字,一个是家庭主妇的意思,一个是意为多产的女子? 看得出来,小厅里仅有的六个人,界限分明的分作了两拨。哈莉特和约瑟芬几乎不与其他人说话,好像她俩相互之间有黏合剂胶着。 “你为什么来的这样晚?”黛西问。 伊丽莎白不明所以,“我并没有接到进入学院的具体日期?” 莉莉温和的解释:“陶丽丝学院不同于普通寄宿学校,它的学期和公学差不多,十月中到圣诞前,一月初到四月,复活节后到七月中。当然,这是第一年才有的情况,老生们九月初就要回到学院。若是再晚些,我想你在课程开始前来不及度过学前的一周。” 伊丽莎白在心中算了算时间,怪不得普兰夫人说有充足的时间呢。即便度过观察周,还有两三天才到新学期的开始。 伊丽莎白并不怪加德纳舅舅没打听清楚,事实上,加德纳舅舅从他的绅士朋友那里听说这所学校的好话之后能马上想到外甥女们,就十足的叫人感激钦佩了。伊丽莎白能看得出来,面前的这三位小姐出身都不错,至少经济状况良好。 黛西还有两天就度过观察周了,而莉莉和萝拉还需要四天。 女孩子的友情经过闲聊后能够增长的很快,尤其伊丽莎白本身就是个观察仔细,会说话的人。 到了晚上,在一楼餐厅用过晚餐回到这间小客厅的时候,伊丽莎白已经与黛西三人很熟悉了,就连最骄傲的萝拉也能说几句。至于哈莉特和约瑟芬,用过正餐这两人就躲到卧室去了,不肯多与她们交际。 “为什么她们不和我们一起?” 萝拉抚平衣裙褶皱,皱眉道:“她们是来获得工作职位的,为什么要和我们一起?” 伊丽莎白这才知道,原来哈莉特、约瑟芬是来学院工作的,可“什么样的职位?” 萝拉面露不屑,只说:“大抵是女帮厨、客厅女仆之类的,反正不会是教员。” “你们为什么来陶丽丝学院?”黛西兴致勃勃地发起话题。 黛西首先说她自己:“我爸爸拥有一条船,你们知道,富有但没地位。比起那些名声在外的一流私立学校,陶丽丝学院虽然不显,但因为女伯爵的原因,这算是挤进上流阶层的一条通路。”她耸肩自嘲道“至少能叫我名正言顺地进入伦敦的社交界。伦敦每年的社交季都是结交达官显贵和名流绅士的好途径。” 说完,就看向她身侧的萝拉,萝拉沉默一会,开口说:“正好相反,我父亲拥有男爵的爵位,可连贵族的脸面都支撑艰难。我有五个兄弟姐妹,父亲的爵位还有大部分的财产都会由长兄继承,剩下的四个只有自谋出路——我家与女伯爵是远亲,女爵愿意接纳我入学,所以我来了。” “陶丽丝的确是个捷径,但实际上在贵族中名声并不怎么好。不过有捷径,只要能嫁个有财产地位的丈夫,谁会管这位女主人曾经在哪个女校受过教育呢?” 萝拉说的话,不仅伊丽莎白,就连黛西和莉莉都十分好奇,马上要求她细说缘由,黛西小声嚷道:“前几天你可没提过这些话!” 萝拉不淑女的翻个白眼,哼道:“前几天你也没提起过这样的话题呀,总是装模作样的聊音乐剧。我本来不愿意多说,可以后处的久了,你们总会知道。” “那到底为什么名声不好呢?”莉莉问。 “还能为什么。你们都知道我们的威尔士亲王有一位不被承认的‘妻子’?” 这位王位第一继承人,国王的长子,其放纵奢侈、风流越轨的生活是整个英格兰的趣闻。传说他年轻时迷恋上一位大他六岁、死过两任丈夫的寡妇,更离谱的是,他还私自与这位玛丽亚·费兹赫伯特签字结婚了——当然,这只是外界的揣测,并无实际证据,可只是这样,就已经是一大丑闻了。 没经过国王同意,这场婚姻当然永不会被承认。不过所有人都知道,威尔士亲王与这位玛利亚同居多年。就在四年前,债台高筑的威尔士亲王为了还债只得依从父命迎娶远房堂妹,可婚后次年合乎法律的继承人夏洛特公主一落地,亲王和王妃就正式分居。亲王又回到本已疏离的费兹赫伯特夫人身边。 “费兹赫伯特夫人是庶民,早年与威尔士亲王相遇已用尽她一生的幸运。在亲王决定结婚后,这位夫人被人远远隔离出亲王的生活圈子。她如何重新回到亲王的眼前,又挽回了亲王的心。要知道亲王殿下并非长情坚守之人,泰晤士报上就披露过他的花边新闻,与女演员、与交际花……还有那位贵族们讳莫如深的泽西伯爵夫人。这样情况下,费兹赫伯特夫人都能翻身,你们说呢?” 莉莉脱口而出:“难不成是受了安妮女伯爵的襄助?” 大家一惊,就见萝拉真的点点头。 “差不多。但与陶丽丝学院的关系更深。当时费兹赫伯特夫人被排挤出伦敦,就住在陶丽丝庄园附近。学院成立的第一年,费兹赫伯特夫人还曾经指点过学生的穿着。跟随我们热衷支持潮流时髦生活的亲王殿下,据说费兹赫伯特夫人也很有品味。籍此,费兹赫伯特夫人和女爵私交渐好。女爵偶尔会举办沙龙和舞会,在这样的社交场合为学院里优秀的淑女引荐,不少小姐都得了实惠——费兹赫伯特夫人也是在这样一场舞会上,攀上了位贵夫人,在那位夫人和女爵的帮助下,与亲王重逢于皇家阿斯科特赛马会。” “这件事可不是秘密,贵族们一直津津乐道。女爵举办的沙龙和舞会常被冠上‘陶丽丝’的名头,大家都说陶丽丝学院给费兹赫伯特夫人创造了机会。这样的花边新闻下,能指望学院有多好的名声呢?” 这样的秘闻多在贵族间流传,在座的另外三位并没有机会知道,这会儿都在啧啧称奇。 “不仅如此,还有传言说女爵居心叵测,要通过费兹赫伯特夫人影响王储殿下。”萝拉压低声音,神秘兮兮比划说:“就像操纵了亲王殿下婚姻的泽西伯爵夫人那样,只不过女爵意在政·治。” 显然,小姐们还是对王室的花边新闻更感兴趣,听完了还意犹未尽。 第7章 陷阱或者考验? 萝拉耸耸肩,她本来还有些话想说:贵族们私底下猜测安妮女伯爵与东方明国有秘密交往,毕竟女爵的外祖父就是明国的贵族,女爵的名下的商行还总能弄来明国最紧俏昂贵的货物。女爵天生就亲近东方。而且这种交往更多是政治意义上的——贵族们猜测女爵受到明国的扶持,就像对沙皇俄国做的那样。 前些年,明国通过扶植、拉拢俄国的波将金,这位最受沙皇叶卡捷琳娜大帝宠爱的情人,使得西伯利亚的矿产源源不断地流入明国。在叶卡捷琳娜大帝当政期间,随着俄国在欧洲版图的不断扩大,两国贸易额越来越大,明国获取的利益也越加巨大。欧洲上流社会讽刺俄国时常说:沙皇在前线打仗,战利品却塞满了明国皇帝的宝库。 和欧洲国家不同,明国不喜在海外占领土地殖民,他们的皇帝和大臣爱用怀柔政策,细无声的笼络和蚕食。这使得明国的名声好极了,纵然他们的坚船利炮在大海中所向披靡,许多国家也没少挨打。从南洋内附,成为明国的几个行省,就十足能看出这项政策的厉害之处。萝拉的父亲,是个热心政治的贵族,他时常谈论这些事情,他与几个朋友是“明国威胁论”的坚定支持者。 警惕的贵族们认为安妮女伯爵是明国在英国选定的又一位‘波将金’,尤其女爵与威尔士亲王的情人们交情深厚,推想女爵将通过那位‘平民夫人’使得未来国王也变成一位亲明国的友人。有传言说明国希望英国进一步降低关税,使市场更加繁荣。而上议院有一部分贵族坚决抵制,这使得安妮女爵在某些场合尴尬起来,连带陶丽丝学院也处境微妙。 见朋友们不感兴趣,萝拉便把那些话都按下。其实,上流阶层的女人们天然的对明国就有好感,来自东方的丝绸、瓷器和珠宝彻底俘获了女人们的心,而甜蜜多变的点心和茶则使得味蕾也俯首称臣。萝拉也一样,她乐得不说那些‘坏话’。 “我说完了,该莉莉说了。”萝拉把话题拉了回来。 莉莉摊摊手,微笑说:“你们都有年长的兄姐,不必承担家族的担子。可我们家,我唯一的兄弟还在襁褓中,而我父亲的两鬓已经花白。他有大不列颠从男爵爵位,在下议院占一席位,是位可敬的绅士。可你们知道,从男爵的爵位是不能传给女承继人的,女爵士的说法世间少有。但尴尬的是距离能指望我的兄弟的时候还太久,变数也太多。所以皮尔家族唯有奋力提升,希望有朝一日能跻身贵族…” “陶丽丝学院因为安妮女伯爵,大概是我能选择的最好的平台。我无意觅得家世良好的丈夫,却急需为皮尔家族开辟社交圈,找寻新的盟友。” 莉莉的话叫另外三个人沉默一瞬,谁也没想到看起来最温和的莉莉身上担负的责任最重。 “那你为什么不去伦敦的女校,那里的小姐们大多出身高贵,与她们交往,不是更有效吗?”小雏菊黛西疑惑。 莉莉冲她摇摇头,朝萝拉道:“你该明白。” 萝拉果然替她解释:“那里面的小姐的确出身不凡,可也最排外。她们愿意交好的只有身份、财产相当的人。而且,女校本身等级森严,不比陶丽丝学院开阔灵活。”从男爵虽是世袭,却不属于贵族爵位,也不配拥有上议院的席位,所以是最尴尬的。 “况且,安妮女伯爵为学生们创造的社交场所,会有许多真正手握实权的宾客。而伦敦女校里小姐们的交际,很难为皮尔家族带来实际的好处。”莉莉补充说,十分坦然。 莉莉说完,大家都看向伊丽莎白。 伊丽莎白心知这场谈话其实本质上是家世、目的的衡量,大家籍此寻着志同道合的同伴。 “也许我的情况是最简单的?有些乏善可陈。” “我父亲是一位乡绅,有五个姐妹,大概处于…”伊丽莎白想一想,道,“丰衣足食却嫁妆微薄的境地?” “事实上,我能来陶丽丝,多亏了我的舅舅,他从朋友那里得知陶丽丝学院是个进步、博学的地方,便有心想使他的外甥女们得到良好的教育。我来之前,除了校训,对学院一无所知。” 这引得姑娘们惊奇,大家都说“所以你的确是来学习知识的?” “天呐,这大概是所有人的目的中最纯粹的那个,就连哈莉特和约瑟芬都别有目的。我不敢相信,在陶丽丝学院竟然能够听到这样的话!” 伊丽莎白点点头:“是的,学习知识,增长见闻。我对普兰夫人也是这样回答的。” “如果可以的话。”伊丽莎白笑起来,“同时,我也希望能够获得一些机会,为我微薄的财产增长点分量。”她对几位同窗印象很好,觉得自己幸运极了,几位小姐都不是那种自大、固执的人,她们坦然、大胆,不是那种目中无人的性情。 所以她大胆说出了自己想要赚钱的愿望。 萝拉头一个应和:“除了金畿尼要溢出钱袋的黛西小姐,在座谁不是呢。” 小姐们大笑起来。 黛西快活的说:“那你们可来对地方了。我爸爸说女爵是他见过最有生意头脑的贵族。” “女爵资助建立了学院,只是腾出一个闲置的庄园,每年至少给她带来五千英镑的收入。城里的老爷们,谁能有女爵厉害呢?” “五千英镑?”伊丽莎白睁大眼睛,在没人认识的地方她尽可以释放天性,毫不掩饰自己对英镑的渴求。 那眼巴巴的样子,叫黛西大笑。“是的是的!五千英镑!” 萝拉放下高傲的面具,帮着解说:“外界评说陶丽丝学院不上不下:家世高贵的小姐看不上,平民的姑娘上不起。可正因这里特殊,所以每年都有豪商家的小姐入学,为了打好关系,富商们并不会吝啬捐赠几百磅。陶丽丝学院并非教会参与、慈善性质的学院,这些收入都属于女爵合法进项。”富商们把女儿送入陶丽丝,自然是看重女爵的地位和人脉,那点钱与富商们每年花费的‘政治献金’比起来,实在不值一提。 “比如我。”萝拉指指自己,毫不讳言。 “学生们的开销其实极其有限,附近的土地也属于陶丽丝,产出足以供应整个庄园。而有些课程所需的书籍或者布料,天知道伦敦有多少想和安妮商行扯上关系的商人捧着送进来。”莉莉接着说。 “所以,学院最大的支出大概在于教员的工资?”伊丽莎白转动脑筋问。 “那才需要多少。”黛西神神秘秘地:“普兰夫人是不是告诉你做些准备,例如购置衣裙之类的?” 伊丽莎白连忙说:“是的,我正为此发愁。学院里有去往伦敦的公共马车吗?我本以为学院会像先生们的公学那样配发制服,所以仅仅带来两套换洗衣裙。我想我的披肩也不够厚,还需再买一条。” “别担心,亲爱的,不出学院也能够解决。”黛西眨眨眼睛,“其实,学院本意也并非叫姑娘们去外面购置。” 可她说到这里就不肯往下继续了,连萝拉和莉莉也是一副“你就等着看”的表情。 正在此时,“小姐们,夜已深了。”伊丽莎白之前见过的女仆莉亚敲响起居室的木门说。 萝拉挺直腰,头颅高高的扬起来,瞬间把“男爵小姐”的派头摆了出来。莉莉和黛西也端上淑女的做派,大家相□□点头,举止文雅,依次走出小厅。 伊丽莎白只好把疑惑压在心底,她心想,时下看不起行商的风气甚重,没有爵位的绅士们也只叫代理人管理他们的交易或商铺,不肯亲力亲为。安妮女伯爵再特立独行,也不至于在学院里开设商店? 那间小小的房间里已经点亮了烛火,是一架漂亮的高脚烛台。上头的三根蜡烛足以照亮房间的每个角落,伊丽莎白此时才有时间仔细打量这里:虽然并非主楼,可墙壁上依然装饰着带有浮雕的深色护墙木板,素色花纹的壁毯,还有浅色的格子花纹顶棚,比班纳特家的屋子更注重艺术美观。 伊丽莎白把烛台放在桃心木桌上,从行礼箱中取出纸笔,开始给简写信:“最亲爱的简,我已平安抵达陶丽丝学院。这里……” 伊丽莎白入乡随俗,将纸折成‘四页’,首先在最后一页上写上姓名地址,然后写满了正面,又写反面——她不知怎么,突然很想念朗博恩的家人,于是本来只打算写一封简信,写着写着却变得越来越长。可恨此时寄信是按照里程和信纸张数来收费,为了节省邮资,伊丽莎白只好在写满正反面后意犹未尽的停了下来。 细细检查一遍,没有不合适的言语,才将信纸放到五斗柜上面,准备入睡——当下人们写信不用信封,信件的保密性并不太能指望。至于火漆封缄,这是属于贵族或富豪们的费钱写信方式,只有重要文件才能享受到。伊丽莎白的家书显然不在此列。 次日,在与其余五人用过早饭后,莉亚单独来请伊丽莎白:“小姐,也许你需要置办些物件?” 伊丽莎白眼睛一亮,立刻请莉亚稍等,飞快走回房间,将信纸装进口袋里:“莉亚,你知道最近的邮局在哪里吗?” 莉亚马上回答说:“小姐,附近没有邮局。但学院的马车每天都会去往伦敦,您如果有需要,可以请车夫帮你投到邮局。如果有回信,马车夫也会为您带回来的。” 她表示:“地址可以写伦敦马尔顿邮局。名字上请标注上陶丽丝学院,好方便马车夫取信。” 伊丽莎白下意识的摸摸口袋,意识到自己犯了最大的错误:依然按照以前的习惯,她地址上直接写的陶丽丝学院。却忘记了邮政业务还没能全覆盖呢——若不是朗博恩距离梅里顿实在是近,恐怕邮政马车也不会提供送信□□。 唉,看来这封信今天不能够寄出了。伊丽莎白心想。 莉亚将伊丽莎白带到西侧大院落里来,这是散布着厨房和其他服务房。 “小姐,请进来。”莉亚打开一扇门,对伊丽莎白说。 伊丽莎白进入里头,发现竟然有许多类似于橱窗一样家具,里头摆着许多样式的长裙,各种颜色和布料的都有。 “好啦,小姐,您可以选择了。喜欢什么款式,什么料子就选什么,要知道这可是新生们的特权,在明年,你们就得亲自动手了。”一个声音突然说。 伊丽莎白吓了一跳,才发现一位矮矮胖胖、笑容可掬的夫人在她身后。 “日安,夫人。” “日安,亲爱的小姐。”那位胖太太和蔼极了。 伊丽莎白有些搞不明白,连忙请教她:“这里是学院里的商店吗?我们以后可以在这里买衣服?” 胖太太连忙摆手:“当然不是,小姐,你怎么会这么想。要寻找商铺得去伦敦,这里只不过是先你入学的小姐们展示手艺的地方!当然,小姐们友爱、关怀初进入陶丽丝的后辈,愿意为新生们提供一些便利。” “所以!”胖太太强调,“您只能在现有的款式里挑选喜欢的,然后我会稍稍做些修改,使之能适合你的尺码。” “需要选几件?” “随便!全选走也没关系!”胖太太很好说话。 出于谨慎,伊丽莎白只选了三件看上去大方得体的衬裙式连衣裙,裙子布料是细棉布,看上去有些厚度,柔和优美的垂褶自高腰身处一直垂到地上;两双长到手肘的蕾丝手套;一件混织的斯宾塞短外套;以及山羊绒制成的开士米披肩。 “哦哦,不贪心的小姐。”胖太太拍拍手,“品味也不错。好了,小姐,请到我这里来,我将为你量好尺寸。” 胖太太不仅量了身高胸围等尺寸,还将伊丽莎白的鞋码也记了下来。 随后,伊丽莎白就被请出了屋子:“莉亚,你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我似乎没弄明白。” 莉亚恭敬的将伊丽莎白送回副楼,直到卧室前,才笑着说:“置装费总共3英镑16先令4便士。” “所以,还是要付费的对吗?”伊丽莎白不由得庆幸自己没有大肆挑选。 虽然顶着个好听的名头,可前辈们的关怀和爱护也是需要英镑来付账的。甚至比店铺里的女装还贵些。 “难道没有新生挑选很多,嗯,我的意思是超出了正常需要的?”然后付不起账。 莉亚不置可否,只微笑说:“在明天之前,小姐们可以再次选择。那么,小姐,您需要再做决定吗?” 伊丽莎白这才明白,大概这也是陶丽丝学院设置的一个小小关卡?如果学院真的有在挑选学生。 把钱如数交给莉亚。 用过晚餐,莉亚又来请伊丽莎白。伊丽莎白发现她选择的长裙、手套和披肩已经摆在房间里了,除此之外,还有袜子和两双女鞋:一双中跟小皮鞋,一双毛料高跟浅帮鞋。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实惠极了。 第8章 教会我们选择 第二日,黛西在餐桌上见到穿戴一新的伊丽莎白,朝她挑挑眉:“看样子,你也是一位不贪心的小姐?” 伊丽莎白同样挑起一侧眉毛,扬起下巴,故作高深的说:“当然!贪婪是原罪,是‘背向神的罪恶,正如所有朽坏的罪恶一样,是人为了会的东西,放弃永恒的东西’。” 黛西耸耸肩,“你的宗教学学的不错,圣托玛斯的理论背的很熟嘛。” 伊丽莎白对学院购置‘制服’的方式很感兴趣,忙问:“如果贪多会怎么样,只是重新选择那么简单吗?” 莉莉摇头,小声道:“这大概是学院考察新生的一点。据我所知,有的小姐因为置装费用的太多,导致一周后不能负担其他费用,还有的小姐向其他学生借款,这样做的小姐都没能留下来。倒是听从女仆建议重新选择的,没什么别的问题。” 萝拉咽下食物,优雅的说:“承认错误并不可耻,至少比死要面子硬撑好些。” “当然,如果在承受范围之内,多挑选一些是对学院的贡献和认可!”黛西嘟起嘴,强调。 “我们以后也会把作品挂在展览室里,不管是衣裳还是画作,总之,能得到别人的认可是件好事,不是吗?” 莉莉笑起来,连忙安抚她:“是的是的,当然。” “那么黛西小姐究竟有多捧场呢,有人愿意告诉我吗?”伊丽莎白笑说。 萝拉忍笑:“她几乎把半个展览室都搬空了。我想高级生们一定很高兴今年遇到这样一位慷慨的淑女。” 莉莉总是很体贴,告诉伊丽莎白:“就像昨天莉莉说的,安妮女爵与金畿尼有不解之缘,她的想法总是新鲜有趣:陶丽丝学院能教导出善于裁缝、刺绣的淑女,她们的作品可以挂在展览室里供新生选择,方便了新入学的小姐们,而新生花费的置装费也归属于制作者,是个补贴的途径。不仅是入学,听说在节日、舞会、沙龙的时候,凡是需要漂亮衣裙的时候,展览室都会开放。” 萝拉知道的更多一点:“有时候安妮女爵会在其中挑选合适的衣饰,穿戴出入伦敦的社交季。她可是个大美人,每次都能引来很多人效仿,展览室总会被清空,像是——学院里的淑女们自然不是裁缝,这是伟大的友谊,互赠礼物的友谊。” 人们总是这样,仿佛金钱的交易披上感情的面纱就变得高贵、与众不同起来。 “学院在每年五月会办画展,邀请活跃在社交界的绅士名媛赏鉴,这也是一场盛会。”黛西暗示。 伊丽莎白立刻就懂了,她意识到今天姑娘们对学院的事说得更深入些。昨天看上去聊得很深、很亲密,可实际上大家说的多是自己,与学院相关的也就是一些花边事儿。 直到第七日,普兰夫人再次亲自接待伊丽莎白,她说:“安妮女爵认为‘天助自助者’,学院想要的是至少有自我意识、知道自己要什么的学生,而不是古板、教条的淑女模板。当然,还有一些品质,安妮女爵认为必须具备,而经过观察,我们确信你就是学院所需要的。”学院不介意被当做踏板,实际上陶丽丝学院本就是媒介,为学生提供更广阔未来的同时,也给安妮女爵带来至关重要的人脉。 伊丽莎白这才明白,原来谈论自己入院目的是常规节目。怪不得提出话题的是进学院最早的黛西,而不是最年长的莉莉或贵族之后的萝拉。还有其他不经意的时候,只怕学院有目的地收集了不少信息。 “伊丽莎白小姐,我代表陶丽丝学院,正式邀请你加入。请问你的答案是?” “夫人,我的荣幸。” “那么,现在该选择你未来几年分享寝房的伙伴了。我建议你慎重考虑,因为一旦决定就无法更改,至少在你们其中一人离开学校前不能变更。” 伊丽莎白有些疑惑,观察期尚且一人一室,正式入住主楼难道不该更宽敞吗,那栋楼只怕有上百个房间。 普兰夫人的态度比初见时亲切许多,她解释说,“学会与人相处也是极其重要的一课,尤其是与人亲密的相处。”她的声音突然变得轻快:“等你嫁给一位优秀的绅士,你就会明白,善于把握分享个人空间的尺寸,能愉快地与人朝夕相处是多么地重要!” “也许这是双向的?”伊丽莎白问。 普兰夫人轻轻鼓掌:“你很聪慧,我的小姐。嗯,稍稍提醒一句,除了宗教学是贯穿始终的科目,其余的科目在教员认为你已掌握基础后,可以根据喜好自由选择加深学习哪几项课程。这么一来,选择一位志同道合的寝友是非常有好处的。那么你的意愿是?” 伊丽莎白飞快盘算:不知道这一波有多少新生,可她相处过的只有三个。这三个之中,莉莉是最好相处却最不适合的,她的目的是提高阶层,必然会下大力气在寻着政治盟友上。她选择的室友,乍一想会下意识的认为必定是男爵家的小姐萝拉,可细想一下,就知道不会如此,因为男爵比从男爵只高一线,萝拉家里又日渐没落,从萝拉的话里面隐隐能听出她的男爵父亲是个保守、固执的老派人物。交好这样的家族,带来的好处十分有限。而黛西的家族,既能提供雄厚的英镑后盾,又都有着提高阶层的隐秘愿望,这才是莉莉会选择的。 从莉莉这里,就能直接排除两个人。那么萝拉……伊丽莎白想,萝拉其实是个傲娇到可爱的姑娘,我们都缺少英镑,我们气味相投,定然是最合适的。 “萝拉。是的,我想她也这么认为,我们是最合适的伙伴。” “哦,亲爱的小姐,我不得不赞叹,是主的安排,叫你们一见如故!仅仅几日,就这样的有默契。”普兰夫人愉快的宣布:“你可以去布置属于你的那半个卧房了,相信两位小姐的风格一定是协调,美好的。” 女佣莉亚边带路边告诉伊丽莎白:“从现在开始,我是四位小姐的专管女仆,小姐们的事情都由我来负责。伊丽莎白小姐有事可以摁下床铃,我会马上为您服务。” 伊丽莎白想起前几天一起用过餐的哈莉特和约瑟芬,便向她打听,莉亚耸耸肩,“很遗憾两位姑娘都没能获得职位。我想她们太害羞了,相处几日,竟然只了解小姐们的名字,其余的全不知道。她们不太适合陶丽丝学院的工作,要知道每年社交季,安妮女爵都会在学院里举办几场活动,她们对同时进来的小姐尚且如此,到那时又怎么指望的上呢?” 伊丽莎白很感兴趣,“那么,能否告知:在这几天里,你知道了哪些事情呢?” 莉亚扬起笑容,“比如,小姐您,不太喜欢西芹的味道,但喜爱蘑菇,不管哪种菇类都得您的青睐……” 伊丽莎白边听边点头,心想,这时代女仆的活也不好干呐。 伊丽莎白被分在二楼,莉亚把她引入角落里一间空置的房间,说:“小姐可以在这里任意挑选布置卧室所需。当然,请您不必担心,这与置装不同,您可以尽情的选。学院的教员们认为布置舒适得体的房间也是小姐们该掌握的技能。” 伊丽莎白想了想,将壁毯、地毯、肖像画、雕塑、古玩、幔帐等符合贵族们奢华品味的物品都点了一遍,色彩选的是她喜欢的暖色调,但着意挑了柔和清淡的,力求能与萝拉的那半相匹配。 她选完之后,莉亚才引路至卧室,主楼里的卧室果然宽敞奢华好些。伊丽莎白仔细打量一番,微微松口气,至少没出现一边奢华一边寒微的状况,两人选择的色调大体都是素雅的,萝拉偏好银绿冷色,都混有白色、灰色的中间色彩,相互过度起来并不突兀。 具体安放的事情有莉亚施为,不需要小姐们操心。伊丽莎白被请到中间的客厅里,与先她几日搬进主楼的姑娘们汇合。 “我就知道,你会做出正确的选择。”另外三位小姐都称赞她。 “你们几个可真稀奇,竟然一次就成了,你们之前真的不清楚陶丽丝的规则吗,真的没有提前商议吗?”一个不认识的姑娘好奇的问,“要知道我们在这上面耗费了不少时间,差点得麻烦普兰夫人指派。” 四个人都非常得意。 “当然不知道!尤其我们最后到来的这位小姐,来的时候只听过女爵定下的校训,对陶丽丝简直一无所知。” 黛西拨弄颈上圆润的珍珠项链,轻松道:“或许一两年,或许四五年里,我们相处的时间比家人还多,大家挑选能处得来的伙伴必须慎重,这完全在情理之中,在这上头多花些时间难道不应该吗。你们看起来对未来的伙伴都满意极了,陶丽丝教会了我们作选择。” 那位小姐耸耸肩,她的伙伴是个性情活泼的姑娘,似乎很了解学院,只听她轻快的说:“学院的第一课,就是纠正我们的发音。听说教授这门课程的是一位爵士夫人,她严厉极了,所有说不好牛津腔的姑娘,都被她称为‘来自伦敦东部的可怜虫’,她痛恨伦敦土腔,厌恶张口就带有俚语的行为。小姐们,请多多注意,免得被那位夫人单独教导。你们会感激我的!相信我,那位夫人单独的教导比听你们的奶妈念叨一天还痛苦。” 十多位小姐都竖起耳朵,伊丽莎白轻轻扣扣眉心,小声向萝拉求助:“亲爱的萝拉,我想我需要你的帮助。这几天,请狠狠批评我的发音好吗?” 萝拉掩住嘴,“其实你的腔调真的很奇怪,听起来像是伦敦南部的口音,和牛津腔比较相近,可又经常会带些伦敦腔,怪异极了。” 伊丽莎白无奈苦笑,她能说上辈子一口流利的伦敦腔是很有面子的事么,为着这口标准腔调,她费了多少功夫,以至于经常无意识的带出来——在班纳特家时,她只能尽量少说话,说话的时候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为什么要这么严格,我也听过别的体面的小姐带有别处口音,比如苏格兰口音,纽卡斯尔口音,社交圈里也没人会特地嘲笑一位淑女的说话方式。”有的姑娘十分难受,她来自英格兰北部的大郡,口音与英国南部口音代表的牛津腔相差很大。 就有小姐不客气的回说:“学院的做法没什么不好!要知道,那些真正的名媛们,没有谁有一口惹人发笑的土腔调!社交界里的名媛们接受教育,仅仅是为了使这些姑娘具备上等阶层的品味和教养;而我们,是为了更好的生存,教育使我们看起来如同名媛淑女一般。既然如此,有什么好抱怨的!” 第9章 安妮女爵 伊丽莎白第一次见到那位闻名遐迩的安妮女伯爵,是极其震撼的。 人们第一眼见到女爵时,总是被她生机勃勃的精神、磅礴昂扬的气势所吸引,而她那如美神阿芙洛狄忒的容貌似乎掩藏在光辉之后似的。 即便女爵并不奇装异服,像伦敦的普通淑女一般:身着修米兹多莱斯,连裙子都不像名媛小姐们那样夸张的长到需要用手提着才能走路;长裙外面套着一件斯宾塞,这件短外套的剪裁格外利落,长袖如同男士衬衣带有袖克夫。但古典朴素的长裙并未柔和女爵身上如红玫瑰那般炙热强大的气场。 “小姐们,世界在剧变,而你们举步不前,还在迟疑坐困。” “不知天地有多宽广,似乎人生的目标只剩下成功嫁给一位体面富有的绅士!可是小姐们,当你们站在陶丽丝的土地上时,不管愿不愿意,都必须承认:人们默认的决定女人们选择丈夫范围大小的两个因素,财产多寡和地位高低,你们必短其一。所以你们选择陶丽丝,而学院也选择你们,只因你们有想要改变、前进的愿望!” “三十年来,珍妮纺织机几乎改变了人们的穿着。十年前,泰晤士报预言说瓦特先生将带来一个全新的英国,如预言所说,蒸汽时代降临了,整个不列颠都随之震动,无数穿着肥大衣裤的工人丢下农具聚集到商人们的工厂里。几年前,引领整个欧洲时尚的法兰西国王被他自己设计的断头台处决。从此以后,备受夫人小姐们喜爱的精致之都巴黎,枪声和革命从未停息,在座的小姐们之中,兴许就有人的父兄从这场战争中得到了聚积家族财产的机会。而就在不久之前,以我们伟大国王为首的欧洲君主们再次组织同盟军,希望能用军人的力量控制局面,免得战火蔓延海峡对岸来。剧变正在发生,每个人都受到影响,可大多数小姐们一无所觉,也并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女爵叹息一声,无意说的太明白,转而明确态度。 伊丽莎白端坐在沙发上,心里不断震惊:女爵实在是个拥有超凡远见和胸怀的奇人。她刚才的话分明在说:时代的齿轮不断前进包含无数机会,是生机,可也意味着衰亡。 英国的大部分土地把握在老派贵族手中,随着新的生产关系的确立,土地贵性的堕落性不断增大,而工厂的利润举世瞩目。当整个社会的大部分财富从贵族手中渐渐转移到巨富豪商们手里时,兴衰也将随之更改,财富的聚集代表着一个新阶级的产生。纵然如今行商还备受上流社会的鄙夷。可英镑金畿尼开路,就连国王都难以忽视:金山在脚下,那么地位、土地和权势还会远吗? 伊丽莎白一面胡思乱想,一面听女伯爵说: “只要你肯努力,陶丽丝和我愿意搭建桥梁,使你们成为社交界受人青睐的淑女。”安妮女爵嘴角提起,毫不掩饰鄙夷:“如同所有精工细作的华美瓷器,漂亮、高贵,千篇一律。摆放在绅士的宅院里,成为衬托豪宅的一件脆弱装饰品,直到被时光磨去美丽的釉面,黯然退场。没有人会去尊重一件摆设,即使它昂贵,难道你们没有听说过伦敦先生们的笑闻吗?” “一位绅士说,情愿出50金畿尼请画家来画他的马,却只愿意出10畿尼画他的夫人。另一位先生听到,反驳说:‘不,我不愿意!我宁可出60畿尼画我的马,也不愿意浪费一个子去画那女人。’” “小姐们,这不仅仅是笑谈,也是现实!”安妮女爵毫不避讳,“所以,每当有人夸赞说‘您的美貌如同阿芙洛狄忒’时,我总是不给先生们面子:比起阿芙洛狄忒,我更希望人们用阿尔忒弥斯来赞美我。” 会客厅中,正襟危坐的姑娘们低低笑起来,萝拉两眼亮晶晶的:“阿尔忒弥斯,狩猎女神,自由独立,强大而善良!” 萝拉迅速精准的领会了她的话,获得女爵赞赏的一瞥。 萝拉激动坏了,抓住伊丽莎白的手不停在抖。伊丽莎白只好轻拍她,好使她尽快平复、安静。 女爵的声音微微沙哑,带有一种独特韵味。可以想象,当这副嗓音的主人用她深蓝色的眼睛注视着你喃喃情话时,是怎样一种美妙:必然如同海妖的歌声,由不得人不去迷醉沉沦。 安妮女爵并不介意姑娘们微微的放肆,在姑娘们的笑声中,她一如之前那样,不紧不慢地说: “小姐们,我希望你们拥有自我,即便有朝一日摆在绅士们的床头上,也不曾忘记自己是谁。记得你们进入陶丽丝学院时的心情,保持前进的心,纵使他人不欣赏不尊重,你们也愿意自娱自乐、善待自己。” “这是我和陶丽丝学院最想要你们学会的,比其他所有具体课程都强烈。”安妮女爵微笑,她说,“我从不否认,只有拥有自我,保有灵魂的学生,未来才能给学院和我带来最大的助益!” “想想,当你们未来的丈夫与人谈论政治、投资和油画雕塑时,你们是愿意做高悬在壁炉上面的兽头呢,还是愿意作为女主人参与进去,当你言之有物,甚至先生们也会愿意听从你的建议。当你们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女主人’,而不是披着华丽衣裙的‘女管家、女佣人’,陶丽丝学院会为你们骄傲,并愿意一直保持友谊。这将使得我们双方都美好。” 在所有姑娘都心潮澎湃,为她的话而折服畅想时,安妮女伯爵忽然话风一转。 女爵正色,严厉的忠告:“东方有句话叫海纳百川,陶丽丝学院愿意包容你们,任你们的愿去成为淑女的标杆或者是先生们理想的结婚对象,或许还有知识渊博才气斐然最受贵人欢迎的座上宾,但绝不包括卖弄风情的社交花蝴蝶!如果有人将从学院里学到的知识当做卖弄周旋的工具,把受学院熏陶获得品味用做游走放·荡的手段,将是学院最大的耻辱!请谨记,沉迷在珠宝英镑的吹捧和男人追逐之中的女人,难有好下场,陶丽丝学院拒绝这样的学生!倘若这里不幸有哪位姑娘进入歧途,陶丽丝学院和我,安妮·斯托克,都会郑重告知外界:在与此女士来往,和与学院、斯托克家族的友谊之中,二者仅能择选其一!” 女爵走后,普兰夫人命女仆们给小姐们奉上新沏的茶,微笑的安抚面面相窥、心怀疑惑的新生们:“好啦,亲爱的小姐们,我们都相信你们的品性和操守,是万万不会成为交际花那种角色的。但社交界远远比你们想的要复杂的多,有高尚的绅士,就有卑劣的小人,只有时刻抱有谦虚谨慎的美德,小姐们未来才能顺畅。” “我想大家都知道,只有今年,你们无法和家人共度圣诞,请先不要沮丧,小姐们。陶丽丝学院即将成为你们另外的一个家,新的家人、伙伴将陪你们度过这重要的一天,学院早在一个月前就开始准备,会为小姐们奉上满意的圣诞晚宴。学院遵循传统,将带领小姐们一起去城里的教堂,参加耶稣之光仪式,庆祝我们崇高的主照亮人世。” 这一抑一扬,显然普兰夫人也是调节气氛的高手。她说完之后,就优雅的欠欠身离开会客厅,给小姐们留下足够的空间议论欢呼。 黛西、莉莉、萝拉和伊丽莎白,四个人已经习惯在一起讨论说笑、分享见闻了。高兴了一会儿,黛西就扁扁嘴乏味道:“说到底,也不过就是那几件事,就算从家中换到学院,又能新鲜到哪里去呢?” 莉莉也说:“我听说德意志倒有一些有趣的习俗,不像我们,除了教堂仪式和丰盛的晚餐,就没有别的了,难免让人觉得干巴巴的。”在座的小姐们早已习惯丰盛的食物,顶着圣诞节名头的晚宴也并不会叫佳肴更吸引人。只有能离开学院出游这一点叫人喜悦了。 萝拉耸耸肩,表示对姑娘们突如其来的低落无能为力。 伊丽莎白挑起一侧眉毛,转移姑娘们的注意力:“难道只有我在好奇,女爵为什么突然说起‘交际花’的话吗?这本与我们无关,离小姐们的生活也很远,嗯,至少在我们还没有结婚的时候。” 事实证明,没有什么比花边新闻更能调动姑娘们的情绪了。 不仅黛西和莉莉瞬间精神了,就连临近的姑娘,也兴致高昂的参与进来。 “我敢说必定有缘故!” “事实上,若不是知道安妮女爵的品性,我会把那些话当做冒犯。哪个受过良好教养的淑女会自甘堕落到那样呢?” “没错!女爵突然说起那些话,肯定是有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 第10章 麻烦 伊丽莎白提出的小问题占据了姑娘们的心,越是得不到缘由,就越是好奇,越要寻根究底。陶丽丝学院对新入学的小姐们管教十分严格,除了写信,姑娘们并没有更好的消息来源途径。 幸好此事不是什么秘密,甚至已经在伦敦传的沸沸扬扬,引起轩然大波: “……那位可是名动那不勒斯的交际花,整个那不勒斯都为她着迷,甚至有人传说这位‘爵士夫人’是整个欧洲的梦中情人!” “是那位有名的汉密尔顿夫人?” “看,亲爱的萝拉,我就知道你猜得出!” 萝拉作为学院里少有的贵族家的女儿,十分有威望,她在外面也总是端着男爵小姐的派头,是个冷淡精致的美人。这会儿面对旁的小姐的吹捧,脸上也依旧淡淡的。 “我也听说过这位夫人的艳名,可这跟女爵有什么关系?”回到两人的卧室,伊丽莎白问。女爵可不像无所事事的贵夫人们那样热衷于争奇斗艳。汉密尔顿夫人早年虽以美貌风流闻名整个欧罗巴,但看上去和安妮女伯爵怎么也搭不上边儿。何况伦敦的交际花多的是,汉密尔顿夫人不过是其中之一,据方才那位小姐的话,这还是位过了盛花期,比自家班纳特夫人年纪还大的妇人。 伊丽莎白绞尽脑汁,只记得这位汉密尔顿夫人艳名留史书,其他的细节像缺少一块的拼图不能回忆。 一关上房门,萝拉高昂的下巴就收了回来,捂着嘴无声尖叫:“亲爱的莉齐,你知道汉密尔顿夫人有多美吗!虽然人们提起她总是诋毁谩骂,可扪心自问,哪位小姐没梦想过有爱玛·哈特·汉密尔顿的美貌?你只要想想,一个铁匠和女佣的女儿,完全凭借美貌就跻身上流社会,从英格兰到那不勒斯,叫整个王国为她疯狂……在法兰西大革命的时候她还曾对我们强大的皇家海军有功,使得那不勒斯王室与不列颠结盟,意大利的港口因此没有向法国倒戈……” “亲爱的萝拉,我想你过于激动了。”伊丽莎白无奈的按住萝拉,“我们讨论的不是这位夫人的美貌和情史。” 萝拉怔忪一下,忽然长叹,老气横秋的说:“先生们追逐美人,美人们却倾心寂寞的英雄。” “所以?” 萝拉摊开掌心,“没有所以,是我们伟大的独眼将军纳尔逊惹出的篓子。” 伊丽莎白瞪大眼睛,纳尔逊将军,那位英国历史上最着名的三大英雄之一?丢失的碎片瞬间补齐,伊丽莎白忽然想起来,她曾经看过讲述海军上将纳尔逊和汉密尔顿夫人爱情故事的电影,因为那个同样风华绝代的费雯·丽。电影自然缠绵悱恻,以最后一战上将的牺牲为这场如同“英格兰上空的火焰”那样炽热的爱情永远的划上了一个悲伤的句号,徒留臆想和叹息。 “纳尔逊将军与女爵有什么关系?据我说知,将军平民出身,完全是积累战功才能获得如今的地位,而女爵生来显赫——一个常年在海外驻军,一个久居伦敦,如何扯得上关系?” “将军确实是平民出身,可前几年已获封爵士,去年大胜阿布基尔港法国舰队再次被国王加封子爵。伦敦的社交圈只有这样大,同是社交场目光汇集之处,怎么可能不相识呢。”萝拉说。 “众所周知,纳尔逊将军和妻子结婚多年没有孩子,纳尔逊夫人是位医生的遗孀,与将军相识后很快传出婚讯。除了老纳尔逊,外界包括将军的亲属都不大能看得上法兰西斯夫人,期望他们能够离婚,将军能迎娶一位真正出身蓝血的小姐为妻。而斯托克家族也正为安妮女爵的婚事着急。纳尔逊将军的挚友特罗布里奇爵士有意撮合他们,因两人都无意才作罢。虽如此,但听说女爵十分敬重纳尔逊将军,两人私交甚笃。” 萝拉越说越意兴阑珊,这事情说到底是有人要针对纳尔逊这位海军战将,不管女爵还是汉密尔顿夫人,不过政敌们攻击将军的手段或者借口罢了。如今的国王不同于他的祖亲和继承人,是汉诺威王朝少见的重视婚姻和家庭的君主,和王后感情深厚,共同孕育了十五个子女,从来不曾传出情妇和私生子的丑闻。因此国王本人对传出婚外情,甚至牵连大贵族斯托克家的纳尔逊将军必定心生不满。 伊丽莎白立刻就明白:“纳尔逊将军出身平凡,没有家族支撑,越是立下战功,军中的贵族在战场上无法超越他,就越嫉恨他。” “但斯托克家族却是根基雄厚的大贵族,若是将军和女爵能从其亲友所愿结合,估计就不会有这次风波了。”伊丽莎白把茶匙放在碟子里,淡淡的道:“偏偏两位并无这种意愿,想必纳尔逊将军的政敌高兴极了,不仅要用婚外情的丑闻拉低将军的声望,也要籍这机会彻底破坏纳尔逊和斯托克家未来结盟的可能。” 安妮女伯爵敬佩纳尔逊将军的才干,与他交好,见他被丑闻缠身,必然对引诱他的汉密尔顿夫人不满。伊丽莎白淡淡的想,历史中的这位海军上将就因为海军部为了分开他和汉密尔顿夫人、密集安排他出海任务,而与赏识他的圣文生伯爵和好友特罗布里奇爵士决裂。那么在他与那位夫人爱火正炽的当下,与安妮女爵闹翻也就毫不奇怪了。更不必提周围还有那么些不怀好意的敌对势力环绕。只怕女爵也成为这桩桃色丑闻中的一个不能说明白的配角,连斯托克家的声誉都因此受损。 萝拉提起长裙,围着伊丽莎白转了几圈,上下打量好一会,才认真说:“莉齐,说真的,我有时觉得你真不像生养在乡绅家的姑娘。” 她并无贬低的意思。实际上,萝拉以往见过的那些乡绅家的女儿,里面固然有些聪明人,但伊丽莎白的见解和通透却是独一份儿。萝拉拿自己比对,更觉伊丽莎白比自己也不差什么——可萝拉从小受的是什么样的教育,在进入陶丽丝学院之前,她就曾遵循传统,跟随在上级贵族身边侍奉学习。她的教母,一位可敬的子爵夫人,不仅曾是索菲亚公主的礼仪老师,也充满生活的智慧。正是因为在教母身边的经历,才使萝拉宁肯反抗母亲的决意,也要来陶丽丝学院求学。 “也许,你该选择莉莉或者黛西。你很适合。”萝拉想了一下怎么表达,“很适合成为一个家族的女主人。” 伊丽莎白耸耸肩:“我更愿意成为自己的主人,如果我能的话。” 关于纳尔逊将军和他那位艳名远扬的情妇,两位小姐唏嘘一阵子就抛诸脑后,毕竟离她们的生活太远了。 可谁也没想到,就在耶和华诞辰这天,此事的余波导致意外突然降临到这些小姑娘们的头上。 转眼就到了圣诞,从陶丽丝学院鱼贯而出的四轮翠轼马车点缀了伦敦的街道。尤其到了圣保罗大教堂附近,盛装打扮的小姐们依次从马车上优雅地走下来,更是吸引了无数前来参加耶稣之光仪式的伦敦家庭的目光。少女们在教堂门口点燃白蜡烛,庄重的将蜡烛捧在手心,静听主教诵读圣经,而后在神父们的引导下,参加仪式的所有人在额上、口唇上以及胸前画十字,齐声赞颂庆祝耶稣将光芒带到人间。 走出巴洛克风格的圣保罗大教堂,尚且还沉浸在静谧安享气氛中的伊丽莎白突然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不止她,朋友之中年纪最小的黛西已经拉着莉莉凑过来:“两位修女正拉着普兰夫人讲道,我觉得怪怪的,今天神父们可忙的很。”只是普兰夫人是虔诚的国教徒,旁人也不敢打扰她聆听主的神音。 “护送的斯托克家的男仆们呢,我数着好像少了十几个?”伊丽莎白皱眉问马车夫。 陶丽丝学院勉强算得上是安妮·斯托克的一份产业,平日里护卫学院安全的是女爵的私人随扈,偶然特殊情况人手不够的时候,都是斯托克家训练有素的男仆们顶上。 学院的马车夫有些尴尬,见面前四位小姐执意要究根问底,只得告诉她们:“有人趁着大家都来教堂刻意捣乱,护卫们恐怕惊扰了小姐与教员们,已分头去拿人了。小姐们请放心,捣乱的只有两三个人,苏格兰场马上也会赶到。” 莉莉打量一番,声音很柔和:“请问我们能看看吗?” 她指着一张被马车夫藏在身后露出一角的纸。 马车夫忙摆手,黑黢黢的脸上窘迫极了。伊丽莎白等人越发疑惑,黛西看看周围,飞快伸手把纸抽出来,车夫护不及,又不敢跟小姐们争夺,只好站在她们身前挡住别人的视线。 那是半张泰晤士报,正巧写的是纳尔逊、艾玛、汉密尔顿爵士之间的复杂关系,还隐约带出安妮女爵的信息,配图则画的是讽刺汉密尔顿爵士对好友纳尔逊将军与他的妻子发展出婚外情视而不见的讽刺漫画。 这张报纸是一周以前的旧报纸,姑娘们在学院里就能看到泰晤士报,女爵没有对此事遮遮掩掩,这期报纸也是如往常一样由女仆们熨过后送到姑娘们手上。不同寻常的地方在于报纸上的空白处被人写了许多关于女爵的污言秽语,甚至直接辱骂斯托克家族。 四位小姐面面相窥,一位眼生的女教员已经拎起长裙小跑到近前,严厉的说:“淑女们不该看这种东西!快上车,马车立刻出发了,小姐们!” 这时,一个胸前有斯托克家徽的男仆扭着个小个子男人回来,那个男人看到陶丽丝学院马车上的徽记,立刻扭动的大声喝骂:“纳尔逊只顾和那个汉密尔顿的小玩意厮混,置军务不顾,国会应该召回他,我们伟大的国王陛下会狠狠惩罚这个被女人胭脂引诱的坏东西!但是安妮·斯托克爱慕纳尔逊,斯托克家族包庇这个坏东西,国王的海军被一个女人左右……耶和华的诞日……崇高的主不会饶过你们这些bitch!” 女教员脸涨的通红,似乎良好的教养阻止她恶语相向,只好一再催促小姐们上车启程。 原本疑惑的姑娘们见到这种混乱的情形,便都着急了起来,关上玻璃门,低头摆弄披肩上的装饰掩饰不快。 伊丽莎白问她:“其他的人呢,我是说别的护卫?” 女教员着急极了,急忙道:“我亲爱的小姐,他们当然是去追另外的恶徒了,相信我,他们很快就会赶回来。”所以,十多个男仆去追三个人,偏偏是这个单独的将人逮到了? 莉莉眼睛一直在看那个矮小的男人,即便旁的姑娘都刻意把脸扭开。 “莉齐,你看那男人的手,还有他的衣服。”莉莉小声说。 伊丽莎白凝神望过去,那男人的手十分粗糙,指甲缝里干裂出一道道口子,就连虎口处也是,显见的不是一双拿笔和报纸的手,就连陶丽丝最低等的帮厨女佣的手都比他要体面。这人的袖子短了一截,袖口一圈的布料颜色稍微深一些,这是接过的原因——袖口的布洗的次数少些,才显得新一点儿。 “这是个孩子,至少比我们还要小些,或许与黛西差不多。”莉莉说,她手指轻轻一动,比划了下身高。 伊丽莎白点点头,所以这个人虽然不停的说话,却一直把头垂着。 “他已经词穷了,不是吗?”萝拉冷哼一声“他已经在重复第二遍了。” “那么,找这样一个人来,是为了做什么呢?”伊丽莎白拉着另外三个慢慢退到马车夫身后,马车夫是陶丽丝学院的,毋庸置疑。况且,他身材高大,至少暂时算个庇护。 “幸好离教堂很近。”黛西说,“小姐们,丢掉披肩,拎起你们的裙角,我们往教堂跑!” 伊丽莎白看见那位教员小姐把其余姑娘都劝到各自马车上,正在往这边走,飞快对马车夫说:“先生,请您把马车堵住路,千万别让后面的马车通过好吗!我想女爵和普兰夫人都会感激您!” 马车夫手足无措,却下意识的一抖缰绳,两匹老马“咴”的一声,华丽的四马车就横在了街口。 “你在做什么!” “几位美丽的小姐,似乎遇到了麻烦?请问需要我们帮忙吗?” 女教员的声音和一个低沉悦耳的男声同时响起。 第11章 初见 事情实在太不凑巧,两个陌生男子正挡住几位小姐的去路。 伊丽莎白和莉莉立刻把萝拉和黛西挡在身后,警惕地看向来人。 谢天谢地。说话的那位先生二十来岁,仪表上来看,似乎是位地道的绅士;跟在他身旁的男人带着雪白的手套,微微低头、态度恭谨,看上去十分干练,比斯托克家男仆的派头也不差——显而易见是个受过专门训练的贴身男仆,且他主人的出身肯定不差。 伊丽莎白轻轻松了半口气,只要不是同伙就是万幸。 那位绅士,菲茨威廉少校啼笑皆非,显然看出这位年轻的小姐所想,他摸了摸鼻子,不由自主地看向停在十码开外的一辆豪华马车,果然只看到表弟冷冰冰的侧脸。 但菲茨威廉少校发誓,表弟一定看到了这个笑话:姑娘们本来惊疑不定,护在前面的最可爱的那位小姐更像一只受惊的知更鸟,挺起小小的毛绒绒的红色胸膛,机警努力的想要保护同伴;而这位可爱的小姐,看向他的眼神里明晃晃的都是怀疑厌恶,直到看到他的男仆库克,才微微柔和下来。 难道我不像个绅士吗?少校自我怀疑:库克比我本人更有说服力? “女士们,也许你们需要一些帮助?”少校彬彬有礼。 身后追来的女教员看到两个高大、明显有身份的陌生先生,也迟疑的停下脚步,被忠诚的马车夫拦在身前。而隔着四轮马车,这边的伊丽莎白并无意与两位先生多说。 她稍作打量,又看向身后,谁知道附近还藏着多少女教员的同伙呢?这两位先生虽然还称得上高大,却算不上能倚靠求救的对象。 “先生,我们来自陶丽丝学院,这里出了些变故,需要马上告诉弗雷德里克主教。”伊丽莎白飞快的说,“教员小姐太刻板了,简直不像安妮女伯爵赏识的人。如果可以,请您稍稍阻拦下我们这位教员小姐好吗?” 说完,微微点头。 菲茨威廉·亨利听她说话,一句里点出弗雷德里克主教和安妮女伯爵。小姐身形挺直,点头致意的动作似乎矜持极了,可她的手却毫不淑女的提起了长裙,眨眼工夫已迈出了半步。 少校挑起眉,真是有趣极了:看来这位小姐不仅口齿伶俐,还有双矫健的长腿。 另外三位小姐如出一辙。 他的眼睛从伊丽莎白身上移开,看向跟在她身后的萝拉,扬起声音:“请问是萝拉小姐吗?” 萝拉迟疑,几人都停下脚步,“请问您是?” 少校耸耸肩:“菲茨威廉·亨利,在斯特林子爵府上,曾有幸见过在子爵夫人身边的萝拉小姐。” 斯特林子爵夫人正是萝拉的教母,况且按照英国的规矩,只有家中的长女才能被冠以家族姓氏称呼小姐,比如班纳特家,能被称作班纳特小姐的只有简,其余的女儿在小姐的称呼前面只能加教名。萝拉的确不是克里夫男爵的长女,这人一张嘴就说重了两点,看来的确认识萝拉。 亨利?萝拉一愣,“您是亨利伯爵府上的菲茨威廉少爷?” 四个姑娘不约而同的放下手中的裙角,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淑女地微微屈膝——如果忽略萝拉脸上的薄红的话。 少校点头,又说:“我想我有些明白了。”“库克!” 那位叫库克的男仆颔首,走向停在不远处的马车,只是他还未靠近把主人的话传递给马车上的先生,那位不愿露面的先生已经提前吩咐了随从。 几个高壮的随从向马车这边汇集,还有一个跑进教堂里面,一个向苏格兰场的方向的奔去。 伊丽莎白绷紧的神经此时才些微放松,给了那马车一个赞赏的眼神,那位不露面的体面人可比跟前的这位先生要高明一些:至少他知道通风报信,而不是全仰仗随从。 女教员明显慌张了,压着那个小个子男人的‘斯托克家的男仆’也不安起来,他手上的劲道松开,眼睛滴溜溜的看向周围的马车,似乎想把手里的人换一换。可伊丽莎白那边的动静被小姐们都看在眼里,小姐们虽然紧张,但当即都齐心协力拉紧门把手,陶丽丝学院的马车夫们也如临大敌挡在车门前面。 这场闹剧很快就会结束了。伊丽莎白想。 这个时代在英国旅行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因为拦路抢劫的强盗很多。虽然陶丽丝距离伦敦不远,来往马车较多,可女性上路仍然必须有人护送,所以学院才会从斯托克家调派男仆。只不过这护送,更多的意义是陶丽丝学院摆出来的派头,没有强盗会傻到去招惹一位实权的贵族,更别提这些小姐们个个都出身良好。 普兰夫人几乎是不顾仪态的跑出来,身后跟着教堂里面的牧师们。过了一会儿,苏格兰场连同被引开的斯托克家的随从们也一道姗姗来迟。 随从们固然犯下错误,可也并非一无所获,所有引诱的“饵”都被他们抓住了。 普兰夫人的教养不允许她大庭广众之下发火,事实上,除了脸庞线条还有些僵硬,现在她已然挂上微笑,同菲茨威廉少校以及苏格兰场的指挥官轻声道谢。 “十分感谢您,菲茨威廉先生!”萝拉与另外三位姑娘再次优雅屈膝。 少校脱帽鞠躬还礼,姑娘们回到马车上,很快教堂附近恢复平静。 “真是个有趣又可爱的小姐!达西,真难过你不愿跟陌生人接触。”菲茨威廉少校坐上来,还意犹未尽:“可惜陶丽丝学院的主事来的太快,我还没有打听到那位小姐的名姓,甚至没能搭上话。” “不过能在陶丽丝学院受教育,或许这位小姐的家庭很不错。”少校兴致勃勃,“如果她是个有钱的女人,即便是商人家的女儿。我想,看在她那样有趣,长相也不错的份上,我也许愿意与她结婚。” “作为我这种地位的男人,结婚必然要注重钱,可有钱又有身份的女人太少了。即便有,她们也难能看得上不能继承爵位和财产的幼子,除非我长一张像你这样的脸。”少校调侃表弟,“达西,你该多笑笑,多恭维女士,不然小姐们可不会感激你,就比如今天这样。” “啊!希望那位小姐得女伯爵看重,这样也许就能在明年伦敦的社交季看到她。没有英俊的脸,我还有幽默的谈吐,只要接触的时间长一些,我保证,她一定会被我吸引——上帝保佑她是个有钱的女人!”少校叽里咕噜的说些自娱的话。 “我确实不像有些人那样遇到素不相识的人也能言谈自若,”达西说,“但我听说安妮女伯爵手腕强硬,为人护短——连舅父都不愿开罪这位女士,你确定要这样做?” “去带坏她的学生?” 这位少校并不轻浮,只是今天发生的事情太有趣了,在耶诞日这天竟然有人敢撩那位女爵的虎须,还有那位女爵开办学院里教出来的女学生似乎也与寻常淑女不同,灵动的叫人眼前一亮。所以少校才忍不住喋喋不休,除了小姐们,又开始猜测是谁在背后使坏,弄出这样下作的手段——这真不像是保守的老贵族们会做的事情。 “贵族里头份量最重的那位,我们的威尔士亲王,放浪形骸到国会要专门拨款替他还债,”达西慢吞吞的话堵住表兄的喉咙,“还有他的情人及私生子女。但愿以后你不会走相似的路,我、还有亨利表兄,是不会借钱给你去用在这种地方的。” 达西先生成功噎住了表兄——他自己微微出神,反复想起方才挺身护住同伴的那道纤长的身影。达西先生并非是被那位打头的小姐的美貌所吸引,也不为她的谈吐仪态倾倒,而仅仅有些感同身受。这使他回忆起年少时刚刚失去父亲的时候,自己以相同的姿态保护妹妹乔治安娜的模样,好比张开翅膀的上帝之鸟,惊惶又勇敢。 回到陶丽丝学院,小姐们经过这场小波折,不仅没受到惊吓,反而觉得新鲜极了。勉强维持淑女的仪态,其实都暗自摇首期盼事情的前因后果。 可普兰夫人显然没有告诉详情的打算。 安妮女伯爵在晚宴开始前露了一面,亲自祝福留校的小姐们圣诞安康,就匆匆离开。 伊丽莎白留心细看,只觉女爵的脚步坚定利落,一步步像是踏在心跳的节奏上,简直可以用气势汹汹来形容。 “很好,我们所受的惊吓不会轻轻落幕,”伊丽莎白同萝拉眨眨眼,“使坏的人,会付出叫他心痛的代价!” 对面端着茶杯的莉莉赞同:“斯托克家也不会罢休。” 年纪最小的黛西倒看得开,“听说埋伏在路上的人,都被斯托克家的护卫抓住了。其实就算我们真被那些人抓住,顶多吃点苦头,他们不敢真拿我们怎么样。从那张报纸上就能看的出来,不过是恶心女爵的伎俩,并不敢真同女爵结仇。同我们的家族结仇。” 萝拉抬起下巴,哼道:“我猜这支使的人里头一定有与纳尔逊将军有关联的人,得罪女爵不是目的,叫女爵同将军反目才是真相。” 伊丽莎白摇摇头:“不一定是纳尔逊将军有关,我想更可能是那位汉密尔顿夫人亲近的人。这样,女爵会更讨厌那位夫人,而整个伦敦都知道,将军对汉密尔顿夫人固执至极。那位夫人会成为阻隔两位的鸿沟。” 纳尔逊将军的亲眷多是平民,诱使他们一是太明显,二是根本没多大作用,那位将军能累积战功爬到高位上,可见也是冷硬果断的人,除了老纳尔逊,不见得会为其余人张目。而汉密尔顿夫人在嫁给爵士前,入幕之宾也很有几个,还都是贵族,挑动其中之一就足够这锅背到她上了,女爵还会因为是她的旧情人的缘故而更讨厌她。 莉莉喝下热茶,将描金茶杯放下:“那些跟我们没有关系,至少在我们站到相同阶梯之前,没有关系!”总有一天,她们能够不依靠别人为自己讨回公道!她们能够像女爵一样,只站在那里就叫人不敢冒犯,只敢拐弯抹角的试探! 莉莉的潜台词同伴们都听懂了,不仅黛西,伊丽莎白和萝拉也挺直脊梁,尤其是伊丽莎白,她头一次渴望站到更高的位置上。 “我们没有力量,但绝对有记性。”伊丽莎白认真的看向伙伴们。 姑娘们一同郑重点头。 “啪,啪!”轻轻的鼓掌声惊动了角落里的这四位小姐。 伊丽莎白忙回头去看,却是普兰夫人不知什么时候到这个角落里来了。 “我准备了明国的红茶和点心,不知道四位小姐愿不愿意品尝?” 从普兰夫人的小客厅出来,姑娘们心事重重,尤其是萝拉。 她抿紧嘴唇,在拐角停住脚步,歉疚的向同伴们道歉:“是我连累了你们,如果他们知道哪个是我,或许就不会叫你们受惊吓。” 原来那些人,祸首叫阿迪森·布尔,还牵扯到汉密尔顿夫人的旧情人查尔斯·葛瑞维尔,而布尔子爵的目标其实只是萝拉。 萝拉的父亲克里夫男爵是个特殊的人,他虽然爵位不高家资也不丰,却热衷于时政,身边聚集了一群爱好相同的小贵族,这群人联合起来在上议院也占据了些话语权。克里夫男爵为人古板固执,虽与斯托克家是远亲,可并不十分看好女爵,他连同身边的同伴,在关于女爵的立场上,处于微妙的中间派。 如果萝拉出了事,不管大小,名誉一定会受到影响。作为父亲,克里夫男爵必定不会干休,迁怒女爵是必然的结果。间接的,上议院对纳尔逊的态度会滑向更恶劣的形势。 幸好他们高估了买通的那位女教员,那女教员资历尚浅,只能辅助教授乐器——可入学的小姐们哪个不会弹奏几首曲子,所以音乐的课程并不重要,引导新生的重要工作落不到她的头上。等到高级生们回家过圣诞节,她才有时间,但普兰夫人和女仆们几乎时时都在,一个和新生不搭界的辅助教员根本无从弄清哪个才是男爵小姐。 “亲爱的萝拉,你不必因为旁人的罪而自责。”伊丽莎白脸上没有了笑容,她低声道:“我们必定与你同在一辆马车上。” “如果他们知道是你,那些人不会在教堂附近着急出手,只要在路上合力留下或者攻击我们的马车,护卫们得看顾别人,我们被留下的几率太大了。若他们成功了,对于不是贵族的三个人,会发生什么呢?”伊丽莎白一直奇怪,对于十多个新生而言,主使者派出的人手也太少了点儿,手段也未免太粗糙,可若是他们只想留下一辆马车,这些人的确足够了。天幸那个教员不知道谁是萝拉。 伊丽莎白的话叫莉莉和黛西不寒而栗。 黛西白着脸,干巴巴的说:“不管我父亲多么有钱,贵族们只有收孝敬的时候才能看的上他。”所以才有那么多人削尖了脑袋在下议院获得席位,进而想得到爵位。 “他们雇佣的是东区的赌徒和孤儿,那些人眼里没有道德,甚至没有畏惧,只会更肆意恶劣的欺凌弱小。”莉莉忍不住打个寒战。英格兰富有却守旧,传统观念里,婚前失贞的小姐几乎就等于自甘堕落,没人会在意姑娘们的痛苦,他们只会津津乐道。 “名声尽毁,不管我们自己还是陶丽丝学院,连同我们无辜的姐妹。”伊丽莎白冷着脸。 直到莉亚前来请她们:“小姐们,圣诞晚宴就要开始了。”才打破沉重的氛围。 伊丽莎白抱抱萝拉,“万幸那些可怕的事没有发生。好姑娘,我们打起精神!” 黛西和莉莉也如同寻求温暖的小鸡崽儿一般围了上来,四个年轻的姑娘拥抱在一起,伊丽莎白低下头,看着地毯上氤氲开来的姑娘们悄悄掉下的泪珠。突然一股郁气直冲心脏:“我们没有力量,但绝对有记性!我们量力而行,但睚眦必报!” 这次风波,学院总归只是虚惊一场,女爵的报复或许会使布尔伤些筋骨,但绝不会动摇到他的贵族地位。只要爵位尚在,那位布尔子爵依旧能高高在上,恣意享乐。对于差点毁掉几个姑娘的人生不会有哪怕一丁点的在意和愧疚。 包括伊丽莎白在内的几位姑娘默默发誓:终有一天,要让那个不可一世的恶棍付出足够痛苦的代价! “莉亚,我想距离晚宴还有些时间?”萝拉再次昂起头,“足够我们换上更得体的修米兹?” “当然,尊贵的小姐。”莉亚此时才靠近,微微低头应道。 四人回到两间相邻的卧房,飞快的整理脸庞和头发,换上各自最华丽的长裙,就连向来朴素的伊丽莎白,也佩戴上了耳环、项链和镶着宝石的发夹,那是她为数不多的奢华装饰,来自于班纳特夫人的私赠。 光彩照人的小姐们抬起下巴,挺直胸背,相视一笑:她们真切而强烈地感受到自己和同伴们,从走出房门的这一刻起,都变得不同起来。 这天晚上,伊丽莎白在烛火下给简写信: “……亲爱的简,我今天才发现,自己从不曾脚踏实地,其实一直飘在半空中。在乡间单纯的环境和家人的爱护下,我从未知晓什么是险恶,自以为聪明机智,实则浮躁自大,我却不自知,还在沾沾自喜。我为自己的孤陋简薄羞愧,也为过往单纯美好的生活而庆幸,庆幸生在班纳特家,我们的父母为女儿们撑起了一个宽松自在的家庭环境……简,我旁观了一些事情,才有此感,不必为我担忧。我说这些,一方面是想把我在学院里的生活都与你分享;另一方面,且是我认为更重要的:是玛丽、吉蒂和莉迪亚的教育,她们的性格或多或少都有问题!” “我们不可能一辈子在朗博恩,倘若换个环境,她们必然要吃大亏:玛丽被忽视太久,她想要融入,想叫人们看到自己,可她努力错了方向——学习深奥的知识并非错误,但这不是展示她自己的好工具。吉蒂没有主见,身旁的人能轻而易举的影响她,同你在一起时,她能老老实实做一下午针线;与莉迪亚黏在一块时,她们疯玩、笑闹,莉迪亚说什么她都听。我们的小妹妹莉迪亚,大概是最严重的那个,无知、轻率,最最可怕的是,她擅长用她那个鲁莽、空白的小脑袋瓜作决定,且对于这决定带来的恶果毫不在意,也从不负责……也许我的用词太过于严厉,但自从我见到更广阔的的天地,更复杂的人,这些担忧无时无刻不充满我的脑子,我恐怕我们亲爱的小妹妹们因此在未来受到巨大的伤害。” “亲爱的简,你有耐心,性格温柔厚道,我请求你!承担起班纳特先生和太太未尽到的责任,尽力教导掰正妹妹们,她们还小,还来得及。我在学院学到的一切,见识到的所有,我将都与你分享,希望能通过我的眼睛和纸笔,替我们自己创造一个新的、好的未来。” 伊丽莎白将这次的风波改头换面附在信上,尽量写得险恶悲惨,她希望当简给妹妹们读信时,她们至少能受一点警醒。性格不是朝夕就能改变的,伊丽莎白明白,但只要持之以恒,潜移默化之下总是能将人往好的方面引导的。简本身不是没有缺陷,而承担起教育妹妹的责任是对她柔顺被动的性格最好的锻炼,相信莉迪亚能把她的逆来顺受全都磨掉。 “简,你从来都体谅别人的难处,认为天下所有的人都是好人。这在朗博恩,或者梅里顿都没错,可来到伦敦,我得毫不留情的说,我们都错了!也许没有天生的恶棍,可定型的、面貌老实的恶徒比比皆是,只需一英镑,他们就肯去伤害无辜的人。在伦敦公共马车停靠的地方,总是徘徊着一些面容慈和的老妇人,她们热心的招呼刚下马车的乡下姑娘,为她们介绍建筑、操心食宿和工作——你必定感叹‘好人’对吗?可实际上,这些都是黑透了灵魂的恶魔,以招女仆的名义诱骗乡下无知少女,等待她们的,或是被卖入妓院,或是给某个男人当情妇,之后的事情我们都曾经隐隐听说过。但这不再是遥远的故事,是在伦敦街头,每天都在发生的司空见惯的事情。你我力量微薄,救不了旁的人,只能尽力保护家人——我不敢想象,若是有一天,莉迪亚脑子一热,独自一人跑来伦敦,会有什么悲惨的事情发生在她身上?不,或许还跟着吉蒂,可这无济于事,反而会叫我们再多失去一个班纳特家的宝贝。” 伊丽莎白写道:“感谢尊敬的普兰夫人,她同意将过去一年的旧报纸送给我一份,我将所有此类事件的新闻和图片剪了下来,请马车夫带给加德纳舅舅,舅舅会托来伦敦的乡邻捎给你。请你务必念给莉迪亚和吉蒂听,告诉她们,如果她们不肯好好听着,再读一读,我就向爸爸推荐一所修道院学校。这是我的朋友萝拉小姐介绍的,她是一位男爵的女儿,听说不管多不受管教的姑娘送进去,一年之后都会规规矩矩的。若是她们在我回家的时候还像从前那样脑子空空,不知厉害,哪怕她们恨我,我也要请爸爸送她们去那所学校。把我的话告诉她们,她们知道我能说服爸爸!” 伊丽莎白恐吓一番,又给个甜枣:“但如果她们有所长进,我会带伦敦最时髦的修米兹·多莱斯、花边最新奇的帽子回家,所有人都有份。” “我最亲爱的简,原谅我过分严厉和用词不当,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实在把我吓坏了。她们原本都是好人家的姑娘,如同我们一样,可……简,对此我不再多说,你读了信和剪报,我相信你能明白我的心情。”伊丽莎白最后落款:“你的……” 第12章 第一课 圣诞节过后,欢乐放松的气氛随之一收,新入学的小姐们兴奋又紧张的等待陶丽丝学院摘下她最后一层面纱。 伊丽莎白私下里不停地矫正自己的口音,一句话翻来覆去重复的结果就是把萝拉也闹得不确定了,险些将男爵小姐纯正的牛津腔带歪。这没少逗笑黛西和莉莉,不过好处也有:把紧张的气氛驱逐的一丁点没剩下。 谁也没料到正式的课程居然是从一顿晚餐开始的。 这是平平无奇的一天,姑娘们照例换上得体的衣裙,三三两两小声说笑着往饭厅里走去。走下橡木楼梯,小姐们才发现高级生们已经返校,这意味着春季学期正式开始了。陶丽丝的主楼很大,不知道什么原因,新生们并不与高级生们一同用餐,而是单独在一间小厅内,与高级生们的餐厅隔着大厅相对。 “她们的餐厅看起来大多了。”黛西远远打量了一下。 萝拉也看了两眼,抿着嘴唇道:“那里才是真正的餐厅。我是说,是陶丽丝庄园原本的餐厅。” “怎么说?”伊丽莎白问。 四个人里头,对这些东西了解最匮乏的就是她了。像莉莉和黛西,从前都有家庭教师教育,还有来自父母的熏陶。 萝拉无奈的挑挑眉,她觉得身边的这个小姐真是奇怪极了:一方面她通透聪颖又很有勇气,极为讨人喜欢;另一方面,却又常常对一些约定俗成的东西半解不知,简直像是刚进城的乡下姑娘。可这些偏并不能代表她见识浅薄、愚蠢天真,事实上,伊丽莎白的谈吐见解时常叫人惊讶。 实在是矛盾极了,萝拉真的很好奇班纳特家是什么模样,才能教导出这样的姑娘来。 “看画。”萝拉说,“那边餐厅里挂着许多肖像画,而在这边,挂的不过是两张手工毯。” 莉莉也说:“没错,我猜想,那边主墙上应该挂有国王的画像,还有斯托克家族前辈的肖像画。” “餐厅里的肖像画无疑是展示家族丰厚底蕴的好场所。”斯托克家有久远的历史,家族祖宅里面还挂有二百多年前祖先的肖像,听说那幅画本身就是极受推崇的艺术品,出自当时的意大利大画家弗朗西斯科·马佐拉之手,斯托克家一直引以为傲。 伊丽莎白摊开手,在小伙伴们面前,她不必掩饰:“亲爱的小姐们,朗博恩没有贵族。虽然我的父亲是一位可敬的绅士,但是这不代表班纳特家有悠久的、可被人称道的历史,我们家和贵族一点不沾边,也不像城里这么多讲究。朗博恩的饭厅里没挂满肖像画。”其实根本没有画,只有一块半旧的挂毯。 黛西赞同的点头:“我们家是从祖父时候才开始富有,祖父的父亲只是一个普通船员。在那之前,里德家似乎是生活在沼泽边上的农户,里德不就是芦苇的意思——姓氏说明一切。” “里德家的餐厅也如同别人家的庄园一样,挂满了肖像画。”黛西歪歪头,做了个牙疼的表情:“天知道那里面只有一幅是祖父的肖像。”还是画家通过爸爸和他的描述画出来的。 莉莉拍拍两位小姐的手臂,“我们不正是因此才来到陶丽丝的么?很久之后,我们的画像会高高挂在某个庄园的墙壁上。” “没错!等我结婚的时候就要请英国最有名的画家来画——在我最美的时候!” 大家笑起来。 这一刻正好迈入小厅,主位上正坐着一位穿着华丽的陌生夫人。小姐们欢快的笑声立刻一顿,轻轻用带着长手套的手指轻轻掩住嘴角,换来那位夫人严厉的一瞥。 “朱蒂丝夫人,您好。”萝拉在那位夫人站起后就率先屈膝行礼,显然认识她。伊丽莎白有样学样。 女仆们训练有素的为小姐们拉开座椅。这次显然不是随意就座,座次改变意味着这顿晚餐分外正式。 莉亚就在服侍的女仆当中,她轻轻抬手,请自己的几位小姐入座。令人惊讶的是,四位小姐就坐在朱蒂丝夫人的右上方,这是主宾的位置。正式的宴会中,男女主人分坐长桌两端,以女主人的座位为基准,主宾坐在女主人右上方,主宾夫人坐在男主人右上方,然后稍次的入座于女主人和男主人的左手边。按照主宾和一般客人的次序,男女穿插入座。在欧洲,向来是以右为尊,左为次,总的原则就是离女主人和男主人的位置越近些,就越重要些。 而朱蒂丝夫人右手边是萝拉、伊丽莎白,左手边坐着莉莉和黛西。 “请记住你们的座次,小姐们。”朱蒂丝夫人抬起下巴,在每个人的身上停顿了一秒,低声说,“座次匹配表现和身份。陶丽丝善于变通,这里的座次也绝非一层不变。” 这叫伊丽莎白微微有些吃惊,十多个姑娘中,按家世,她应该得排到远离朱蒂丝夫人的座位。 餐厅里一时鸦雀无声,朱蒂丝夫人十分不满意,但鉴于是第一课,便压下训导。她身侧服侍的一位年长女仆立刻示意女佣们上餐,她一点头,女仆们就行动起来,那似乎是位管家。 朱蒂丝夫人像是在强自忍耐,“因为陶丽丝是教育小姐们的特殊地方——才会出现女仆们侍餐的情况。我想你们都知道,没有比让一个女仆来服侍一位爵士更糟的事情!” 伊丽莎白正襟危坐,尽量保持仪态端庄,心里默默呐喊:不,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英国人餐厅的椅背是装饰品,不能靠着而已。 “不必拘谨,小姐们应该学会交谈,尤其在餐桌上。”朱蒂丝夫人轻轻点头。 在座的小姐,有一些在孩提时就受到餐桌礼仪方面的良好教化,像是班纳特家那样高声谈话或大声说笑的情况绝无仅有。伊丽莎白只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一举一动都比着身旁的萝拉来。 萝拉知道好友的短处,一边坐姿优雅,一边轻声告诉她:“别僵着你的背,放松、自然的端坐,但是千万、千万别靠在椅背上……哦,看来莉亚很受重用,那是第一男仆的工作,第一道荤菜通常由第一男仆来端,而第二男仆只能端素菜或佐餐……” 伊丽莎白余光看到莉亚将一盘烤牛肉放在朱蒂丝夫人面前,东西方约定俗成的规则,上菜总是首先要给最年长、地位最高的人。 萝拉轻轻示意,便面带微笑的看向朱蒂丝夫人方向。 伊丽莎白微一怔,也学着她的样子将细长的脖颈转向自己右手边这位不太熟的小姐。 英国人的第一道菜,惯例要和右手边的客人交谈。 随着丰盛的餐点一一奉上,餐厅的气氛随着食物的香气渐渐缓和下来。小姐们在朱蒂丝夫人动过刀叉之后,也开始享受这美味精致的餐点。 伊丽莎白始终绷着半根弦,虽然动作刻板不够闲适优美,但好歹并未出错。 “哐!” 这声音惊得小姐们都转头去看,却是那位女管家将一柄银餐刀扎进了一位小姐的椅背。那个可怜的姑娘羞的满脸通红。 座椅上的小姐们皆不动声色的挺直后背,尽量和椅背离得远些。 这意外的小插曲使整个晚宴的气氛跌入谷底,小姐们机械的听从朱蒂丝夫人的示意,每当她轻轻咳一声后,便转向另一侧的小姐交流。晚宴就在食不知味中,干巴巴的进行到最后。 朱蒂丝夫人将放在腿上、用餐巾盖住的蕾丝长手套重新戴在手上,意味着晚宴即将结束。 可夫人并未离开座椅,小姐们只好默默等待。 “我以为各位知道,就餐本质上是一种社交方式。对小姐们尤为重要的展示的场合。” 朱蒂丝夫人的声音不疾不徐,却莫名严厉:“没有这些,你们和海外的土人有什么分别!” “看看你们自己,小姐们!有的人没有带手套,有的人还穿着上午的长裙,有的人头上、脖颈、耳朵上光秃秃地,有的人菜与酒对应的一塌糊涂!” “有些话语不该被直接说出来,可你们,愚蠢的小姐们!使我不得不,违背自己的意愿在此说明白:就餐是一项社交方式,是展示身份和权利的地方,淑女们得懂得在这里用优雅得体的姿态来展现自己。这对你们无比重要,当你们不能与别人比较出身的时候,你们的礼仪是最好的凸显自身的方式!” “好了,收起你们沮丧委屈的表情,我只能说,这第一课无比失败!在你们能把这些寻常礼仪变成自己独一无二的特质之前,我每晚都这里等候诸位。” “你们差得太远了!小姐们,我希望,在明天的更衣锣响起之后,你们至少能比今晚更像点样子。” “现在,迈开你们被上帝祝福的脚,回到你们的休息室去!” 这场晚宴需要注意和学习的东西太多了,伊丽莎白急需小伙伴的指导,她僵硬的起身,默默跟在萝拉身后。 这时,她忽然发现,几位姑娘有志一同的先迈的右脚,所以被上帝祝福的脚,是指右脚? 这里伊丽莎白经历的头一课,繁琐而严格的礼仪令她无比苦恼。巧合的是,同一日,在相隔几十英里的朗博恩,她的那封长信也给班纳特家掀起了翻天的巨浪。 班纳特夫人捂着额头叫体贴体贴她脆弱的神经。 莉迪亚在餐桌上大叫,不停的要求妈妈给伊丽莎白写信,好好的训斥她才能罢休。 第13章 班纳特家的改变 “亲爱的莉齐,我想你需要我们私下的加练?”萝拉有些迟疑,说这样的话已经是种冒犯,根本是在怀疑一位小姐的教养,可莉齐的礼仪实在太僵硬了。 “如果教授的不是朱蒂丝夫人,我绝不说这句话。”萝拉用手指按住眉心,“朱蒂丝夫人,她是女爵的礼仪老师,以严厉和尖刻闻名整个伦敦。”这位夫人绝不可能一点一点的指正教导,她的教育方式,没有一颗坚强的心绝对承受不来。 而莉齐在这方面,无知到令人难以置信。 伊丽莎白求之不得,急忙央求:“最最亲爱的萝拉,你真的太好了!” 英国人在餐桌上简直龟毛到令人发指,就连杯盘、桌椅的距离都有严格的规矩,而那位夫人的眼睛比鹰隼还尖,伊丽莎白确定自己在方才晚宴时被剜了好几次! 莉莉和黛西也表示要加入,大家纷纷庆幸:“幸好有你,萝拉!” “我敢保证,整个晚餐,只有萝拉没有被朱蒂丝夫人鄙夷。” “每当朱蒂丝夫人的目光转向我那边时,我就浑身僵硬。我的声音里一定充满了比特酒的苦味,因为夫人简直嫌弃极了。”莉莉少见的苦着脸抱怨。 “我的教母,斯特林子爵夫人是一位温和有耐心的夫人,她教会了我很多。”萝拉被朋友们恭维的脸颊微红。 莉莉对伦敦社交界有名的贵妇人颇有研究,惊讶的问:“是索菲亚公主的礼仪教师?” “太好了!亲爱的萝拉,像纠正莉齐发音那样教导我们!”黛西快活的说,“不管怎么摆弄都姓,我们都是好学生。与朱蒂丝夫人相比,你就是个天使。” 直到莉亚敲响房门,提醒小姐们该就寝了,伊丽莎白才抱着嗡嗡的脑袋精疲力尽的栽进枕头里。 “这实在太要命了!”她痛苦的喃喃。 与这礼仪课比起来,上辈子尹家要求的课程简直算得上福利。伊丽莎白连给简写信的力气都没有了,她想起从前看过的小说,无比怀疑那些同样穿越的主人公是怎么做到毫无违和的融入一个陌生的时代?饶是她得到了那位达西夫人的记忆都做不来。萝拉说她僵硬的简直像一只搁浅在沙滩上的翻车鱼,只比木头要好一点点。 “事实上,我需要用到这些的场合很少,对吗?”伊丽莎白寻求小伙伴的安慰,“我只喜欢金畿尼而已!嫁给贵族不现实,也不是我的追求。” 被打击的体无完肤,伊丽莎白两眼无神,望着天鹅绒帐顶。 萝拉毫不留情:“正好相反。事实上,你将来会常常用到,必然得把这些形成习惯。别忘了朱蒂丝夫人说的是得做到成为我们‘独一无二的特质’的程度,我都还差得远。” 伊丽莎白捂住眼睛,誓要再逃避片刻:“我们乡村舞会别提多自在了,我从未见过这么繁琐复杂的要求。” 可怜的语调引得萝拉笑起来:“好莉齐,等你习惯了就不会觉得冗杂。或许乡间的舞会更自由一些,可我得说,城里的尤其是伦敦的舞会,讲究也有许多,我确信这也将会是礼仪课的一部分。” “只要你嫁给一位绅士。”萝拉正色,“你至少会嫁给一位绅士。”“当你成为了别人的太太,必然要与丈夫共同出现在各种社交场所上,那里绝不会像乡间舞会那样宽容。”未婚的小姐和结了婚的夫人,外界对两者的容忍和要求也截然不同。 伊丽莎白自然明白,她也不过是嘴硬几句,到了学习礼仪的时候只会更努力,如同朱蒂丝夫人所说,优雅和从容是淑女的代名词。成为一个别人眼中的淑女,是伊丽莎白在这个时代融入和立足的第一步。 所有的礼仪和规矩都是她武装自己的武器,良好的教养和优雅的姿态,无疑是她收获金畿尼的道路上极为有用的一块敲门砖。 “没错!”萝拉笑起来,“所有人都习惯于先敬罗衣,仪态就是我们另一层罗衣。这是实现我们愿望的石阶。” 伊丽莎白这才意识到她方才呢喃出声音了。 “结婚对我们来说,是必经之途,无论早晚。而选择一个品格、家财相当的先生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若是选错了……”萝拉继续说。 她不知想起什么,言辞辛辣讥讽:“要知道,不管多么痛苦厌恶,在社交场所里,夫妻们总得同行同住,表现的亲密无间。倘若在伦敦上流阶层的社交活动里只出现了夫妻的一半,就如同在巴黎上流社交场看到夫妻出双入对一样的可笑!” 伊丽莎白避开她后面的话,有气无力的小声嚷道:“最最亲爱的萝拉,你的论调与班纳特夫人简直一模一样!我妈妈常说‘有钱的单身汉总要娶位太太!’,她最大的愿望就是把五个女儿都嫁出去,最好能像果农卖苹果一样,一次清空。可是我们作为苹果,嫁妆就是个头,若是太小,哪怕再红再甜也不受青睐——况且我们还未正式踏入社交界,说这些是不是太早了!” “当务之急,不是该努力长个吗?”长到像西瓜那样,一辈子不结婚更自在舒坦。 “亲爱的,你真的有趣极了,我从没遇到过你这样的小姐……”萝拉忍不住将脸埋在枕头里闷笑。 伊丽莎白太累了,以至于说到半途就睡着了。 此时,朗博恩的班纳特家尚且无心睡眠,包括班纳特夫人在内,都被简读的剪报吓坏了。 “这是真的?这些都是?”班纳特夫人不再嚷嚷神经痛,磕磕巴巴的问她的大女儿。 简的脸也有些发白,她放下那叠装订整齐、十足用心的剪报,“我想是的,妈妈。” 在晚餐时简按照伊丽莎白的意愿将来信的部分内容告诉家人,惹得莉迪亚和班纳特夫人大为不满。简见大家似乎都认为莉齐在危言耸听,便决意在餐后品茶的时光朗读几篇剪报。 而伊丽莎白为了引起足够的重视,特意将一篇苏格兰场破获的谋杀案放在剪报册的首页。 那是位满怀着出人头地愿望的乡下姑娘,单薄的认知里将伦敦描绘成一幅好光景:墓园、狮子、国王、宫殿,花边帽、绸缎裙和镶着银边的鞋子,还有精彩的歌剧和舞会。她铁了心要去享用这些,于是乘坐公共马车入了城。 年轻美丽的姑娘一下车就被如同猎食的秃鹫一般暗暗观察的老鸨发现,天真不经世事的姑娘轻而易举的被哄骗,老鸨没花一个子儿,就到手了一个鲜嫩的猎物。愚蠢、轻信的姑娘满以为她被上帝眷顾,找到了一份正经工作,其实这是老鸨们的老把戏:她们总是打扮的正经体面,满脸‘善良慈爱’,以大户人家的女管家自居,用雇佣女仆的名义将人骗回妓院。 可怜的姑娘稀里糊涂的进入地狱,从此光明和神恩再不属于她:她先是被装饰着蕾丝和银边的衣裙吸引,迫不及待地脱下自己的土布衣服和粗呢袍子,纯洁活力的姑娘稍一打扮就极有卖相,如同一朵还带有露水的花骨朵,这使得老鸨轻易物色到一个买主。有着肥硕身材、脸色蜡黄的老色鬼高价得到了姑娘的初夜。 稀里糊涂落入悲惨境地的姑娘失去了她最宝贵的东西,也因此变得不太值钱了。经历过痛哭、绝食等等在老鸨眼里司空见惯的挣扎后,她也只能像别人那样放弃抵抗,沦落成一个尚且新鲜的普通妓女。这之后,她过的最好的时候也不过是在给两三个男人做情妇的日子,只有那两年,她可以在眼角贴上黑痣(饰颜片),表明是某人的情妇,从而暂时逃开老鸨的控制。 好景不长,在屡次被抛弃后,娇嫩和淳朴的气质剥落,而伦敦的妓院永远不缺少新的花朵,老鸨和客人的态度也愈加恶劣。 她接待客人的收入比得上十个全职女仆,可老鸨总有服装食宿等各种理由扣除,于是可怜的女人总是处于负债状态。见识低微的女人只好更频繁的去损害自己的健康,透支美貌和寿命。 如同大多数妓女的宿命,当榨干了最后一点鲜血,她被撵出了妓院——得给即将骗来的新人腾地方。可悲的女人拖着虚弱衰败的身体,毫无其他的谋生手段,只好沦落成最低等出卖皮肉的人:小巷子里的站街女妓,一次交易只收半个先令或者一品脱劣质葡萄酒。 对于一个毫无背景、最低级的站街女,危险绝不仅仅来自于客人、强盗和女房东,还有沐浴在神恩和国王权杖下的治安官、监狱和法庭,她被以“有伤风化”的罪名逮捕和起诉。 治安官要求她不遗巨细的交代描述她沦落的罪行,连最细微的地方也不放过。这个女人如同一只被剥皮的羔羊,在正义的法庭上,失去了她做为人的最后一点点尊严。大人们鄙夷蔑视,却又乐此不疲。 不知幸或者不幸,她逃脱了绞刑,在新门监狱度过了最后一段时光。 虽然绝大多数的妓女,在昙花一现的美貌凋谢之后,总是逃脱不了疾病、贫穷或早夭的结局。可泰晤士报上刊登的这个女人要格外悲惨些,就在她出狱的当天,距离伦敦新门街仅仅半英里的小巷里,无比痛苦的死在了一个输红了眼的醉汉手里。她的肢体、鲜血遍布了整个肮脏的巷子,太过惨绝人寰的凶杀现场惊动了苏格兰场,在伦敦引起来好长时间的议论。 这个可悲到极致的女人,死后的灵魂也不得安息,报纸上把她所有痛苦的过往都一一披露,她曾经待过的那间妓院竟因此有了点名声,妓院的男业主和老鸨甚至用这名头来招揽更多的主顾。 泰晤士报用很大的版面颇有文笔地叙述了这个女人的生平,在最后,简她们才知道,女人死的时候还不到二十四岁。 再煽情的文字也不如报纸下房登印的两幅画叫人震惊:前面一幅是她在做某个有点地位先生的情妇时期的画像,美貌如同维纳斯在人间的使者;而紧挨着后面的那幅,则是她肢体散落、犹如地狱的恐怖场景。 “莉迪亚,别看!”简慌忙要捂住小妹妹的眼睛,脸色煞白的惊叫。 可她受惊太过,慢了一拍,叫凑过来的莉迪亚看了正着。 “妈妈!”莉迪亚的小身体颤抖起来,眼泪糊了一脸。 伊丽莎白实在是用力过猛,她不会明白在这个信息传播不够广泛和直观的时代,这样的画对于不少先生都是种惊吓体验。 这样线条粗陋,因印刷更显得模糊不清的画作对伊丽莎白来说就如同涂鸦,上辈子她看过的武侠连环画都比这直白清楚。选择这篇剪报也不过是因新闻十分警示人,煽情、细腻的描写更能触动太太和姑娘们的神经。忽略了时代信息差异的伊丽莎白,结结实实地坑了家人一场。 直到第二天,班纳特太太还在念叨:“那个学坏了的傻姑娘,竟然这样吓她的妈妈和姐妹。哦,班纳特先生,你快出来,我们家要被莉齐这个坏姑娘闹翻天啦。你得给她写信,严厉的批评指责她,若是她不向我们道歉,真诚的反省错误,我绝不原谅她!” “我得跟简亲自谈一谈。”班纳特先生摇了摇铃,很快简就被女仆请到书房里来了。 “过来,孩子。”班纳特先生沉思片刻,“或许我的话叫你惊讶。”他说,“莉齐的信给爸爸看看好吗?” 简有些惊讶,但很快同意了。在她和莉齐的心目中,爸爸是个睿智理智的人,或许有些怪癖,但绝不会因为莉齐在信里说了实话而生气恼怒。 若是班纳特夫人提出这个要求,简就不敢答应了,幸好这位太太对女儿们的信并不兴趣,她现在十分不高兴,嚷道:“亲爱的先生,你方才答应过我,要狠狠的责备那个胆大妄为的姑娘!而不是去看她写给简的信。” “亲爱的,”她的先生回答说,“我有一个小小的要求。请你允许我单独待在书房,给我足够的时间自主的去判断这件事情。” “我会尽快向你们表达我的态度。现在,我希望你能尽快离开书房。” 信和剪报深深震撼班纳特先生,他在书房待了整整一天。 晚饭后,父亲又将简单独唤来书房,“我很抱歉。”做父亲的说,“很抱歉没有尽到我的责任。” 班纳特先生两手下压示意,打断简想要替伊丽莎白解释的话,他认真的反思自己:“对于你们,我缺乏关心;对于你们的妈妈,我选择逃避。我取笑挖苦姑娘们的愚蠢行为,却忘记审视自我,正在做一个更愚蠢且不负责任的举动。好孩子,我该对你道歉并且说谢谢。因为你有个不负责任的父亲和幼稚短视的母亲,让你过早的承担起不该担负的家庭责任。” “你们妈妈的问题,爸爸也该负很大的责任。”班纳特先生看着面前继承了妻子美貌的长女,有些痛苦的自我调侃:“我年轻的时候爱上了年轻貌美的克拉丽莎·加德纳,结婚后才发现这位美丽的姑娘头脑空空……天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有了戏弄太太的恶习。” “不可否认,这使班纳特太太的头脑变得更加简单。整个班纳特家,没有丈夫和父亲的引导和纠正,不断变得更加糟糕。”班纳特先生心底一直清楚这些事,可他习惯了躲进书房,不看不听去逃避失败的生活。但他最喜爱的女儿的信深深刺中了他的软肋,莉齐给简的信上毫不讳言父母的失职,她宁可请求自己同样年少的姐姐承担起教导妹妹们的责任,也从没想过要向亲爱的父亲求助。 班纳特先生痛苦的捂住眼睛,在这些年里,他究竟干了些什么? “爸爸,你还好吗?”简有点手足无措,她努力安慰他:“我想莉齐并没有怪您和妈妈的意思,她只是担心妹妹,害怕她们走错了道路。” “是的,是的!”班纳特先生低声道:“莉齐从来都是看的最明白的那个,她说的很对。玛丽一直不自信,她似乎把自己看成了混在天鹅群里的丑小鸭,想通过知识和才干增加魅力……”可作为父亲,却从未给过赞赏和鼓励,还自以为幽默的打击女儿的信心。 班纳特先生的话让简也想起往常父亲直接打断玛丽表演弹琴唱歌的时候,“好了,孩子,留点清静给你们可怜的老父亲。”爸爸的话让玛丽难堪,也叫她和莉齐感到难过。 “吉蒂没脑子,可还算听话。至于我的小莉迪亚,愚蠢无知,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我都不会惊讶。也许有朝一日被某个心怀不轨的男人哄骗私奔,叫你们四个姐姐都为此蒙羞……” “爸爸!”简惊叫,为父亲的尖酸刻薄。 可下一瞬,她看到班纳特先生微红的眼眶,她的爸爸被愧疚压弯了肩膀:“这将都是我的罪。” 不管怎么样,事情有了一个叫人意想不到的好开端。班纳特先生似乎振作起来了,至少不会整日躲在书房里,他尝试着更多的与女儿们交流,偶尔也会说两句好话哄班纳特夫人开心。 班纳特先生正式的邀请夫人和四个女儿进书房里,他宣布他的决定:“我认为莉齐做的很对!我同意她的话。” 作为家庭的掌舵者,班纳特先生的威严从不因为他过往逃避而少丁点儿,正式说起来话来,班纳特夫人再不满,也不敢打断。 “我要求你们跟着简学习,不管读书、看报还是弹琴缝纫,或者你们相互沟通交际的技巧,每天至少四个小时。若是偷懒,我愿意付一笔钱送你们去修道院学校,不光如此,你们也别想从我这里得到哪怕一个子的零用钱。” 他看向太太,“班纳特夫人也同意对吗,保证不会私底下补贴姑娘们一个便士。” 班纳特太太看着丈夫威严正经的脸庞,突然脸红了。她飞快点点头,全没注意到小宝贝莉迪亚的求救目光。 “但,如果做得好,我想我可以奖励给你们每个人一英镑!每个月都如此。”班纳特先生无师自通的学会了大棒加英镑的战术,他的话叫女儿们个个眼睛都放出光来。 如果伊丽莎白在这里,她肯定是例外的那个,因为小姐们零零碎碎从父亲母亲那里得到的零花钱,加在一起每个月也不比一磅少了。这不过是化零为整,就成了掉在驴子前面的香苹果,班纳特先生的算数真的比女儿们好多了。 但不可否认,整整一英镑可比零碎的便士、先令要诱人太多,尤其对吉蒂和莉迪亚而言。两个人从来都存不住钱,得到多少转眼就花没了,一英镑在小姑娘眼里足称得上大额了。班纳特先生在心里抱怨一句“蠢姑娘”,实际上对自己的法子颇为自得。 “好先生,我就知道你疼爱孩子们,你实在太慷慨了。”夫人感动的说。 先生的嘴角抽动一下,把到嘴边的讥讽咽了回去。 “很好,既然我们达成了共识,那么我希望你们都将今天的话放在心上。” 父亲威严的注视三个小女儿:“我可不像你们妈妈那样心软,到明年,若是仍叫我不满意,我会联系修道院学校的教员来接你们。” “还有你,简,如果你未尽到职责,妹妹们央求两句就放她们去玩闹——那么我会从你分得的财产里面挪出一部分,作为支付她们去修道院学校的费用。莉齐也一样,是她先提出的建议、并做了承诺,那么如果她没能做到,我同样会扣出她的财产,并且,不会支付明年陶丽丝学院的费用!” “你写信把我的话告诉她。” 一家之主的权威镇住了所有成员,连没心没肺的小女儿也乖乖点头应承。 “好了,出去。”班纳特先生宣告正式谈话结束,在简离开时,他没忍住,嘀咕了一句:“莉齐这个没良心的小坏蛋,为什么不给她的老父亲写信?” 简回头笑道:“亲爱的爸爸,这句话我也会告诉莉齐的。她一定很高兴爸爸想念她。”小姐们早已习惯父亲对伊丽莎白的格外关爱,都没别的表示。尤其在这种沉甸甸的要求压在肩头的时候,更希望爸爸多多关注莉齐。 果然,在简给伊丽莎白的回信中,她提到:“……我觉得爸爸几乎要亲自给你写信。” 不管怎么样,在班纳特先生的带领下,班纳特家生锈的齿轮磕磕绊绊,总归是重新运转起来了,朗博恩的一切开始向好的方向慢慢发展。 就连伊丽莎白也没想到,她扇动翅膀带来一点点改变,不仅使姐妹们的未来更光明,也使父亲重唤生机: 受阶层和环境影响,班纳特先生即便博览群书,也无法将知识用于创造新财富,追求新生活,只能风平浪静的向着公认的正确方向前行。这使得他时常郁郁寡欢,从不能生起拼搏的劲头,随着年岁的增长,一眼能看到头的生活更叫他性情中消极的一面不断放大。 可当他真正承担起教育孩子的责任,摸索的过程带来了成就感,苦恼伴随着乐趣,渐渐地,班纳特先生的言辞都变得不那么刻薄,也变得更富有男人成熟的魅力——这是个良性循环,至少班纳特夫人叫嚷神经疼的时候少了许多。 伊丽莎白此时还未真切体会到这种改变,直到四月的复活节假期,朗博恩的改变叫她大吃一惊。才深深地感受到她初衷的薄弱和不切实际,单单依靠简,根本不可能撬动妈妈和妹妹们根深蒂固的习性。说到底,这个时代的男人才是家庭的主导者,他决定了整个家庭的交际范围、处世方法,决定了自己和家庭的命运,班纳特家正是英格兰社会的缩影。 这叫伊丽莎白重新审视起自己对未来、对婚姻的态度,同时也变得更加谨慎。她无力改变社会大潮,若想要把握自我命运,必须得更加强大。那时才因赚到第一桶金而有些翘头的骄傲自得,无声无息地就被尽数浇灭,伊丽莎白再次明悟:对女人的制约无处不在,等待自由飞翔的路还漫长而艰辛。 当然,这是几个月后的事情。此时的伊丽莎白的所有精力被繁忙的课业占满,给简写信成了她唯一放松的时刻。 第14章 笨鸟 步入正轨的陶丽丝学院生活忙碌充实,新入学的小姐头一个月都不被允许踏出学院大门,就连礼拜也是在原本庄园自带的小教堂进行。 萝拉私底下告诉伊丽莎白:“学院的宗教课程占比要比伦敦的私立女校少好多。有些女校甚至要求教员必须是国教徒,所教授的内容也必须符合国教会的教义。” “那简直无趣极了,小姐们除了被教导成虔诚的信徒,柔顺服从奉献之外,什么都学不到。”萝拉嫌弃之余又有点担心陶丽丝:“一些有远见的绅士们联合起来开办了许多主日学校,我听说女爵和斯托克家族也大力支持,人们都赞之为福音运动。但这引起了国教会许多督导的不满,认为这意味着英国国教未能挽留住工人子弟,是主日学校教育失败的结果。国教派已经开始加强对主日学校的控制。” “主日学校,你说的是那些星期日学校。我听加德纳舅舅说起过,是从十多年前兴起,在星期日教导在工厂做工的童工们的学校。可这些学校除了识字,就是宗教教育,怎么会引起国教不满?”伊丽莎白问出口时,不用萝拉回答,她自己就明白了:“所以主日学校大多是非国教派主导。” “你怕国教对女爵不满?”伊丽莎白问。 萝拉抱住她,小声说:“亲爱的莉齐,你总是能明白我的意思。事实上,我很担心!不管怎么样,我们都是国教徒,大家都明白在英格兰的土地上,国教会的权势有多大。” 伊丽莎白同样清楚:陶丽丝学院是一片乐土,她为姑娘们提供腾飞的助力和条件,与教会控制的女校截然不同。可这也意味着她单薄没有同盟,陶丽丝学院唯一的倚仗就是安妮女伯爵。若是女爵露出颓势,被国教会针对,对陶丽丝学院而言,就是灭顶之灾。 “如果女爵势败,就连斯托克家族也不会援手挽救。底蕴深厚的大贵族不会只有一个优秀子弟,斯托克多的是,他们宁愿另外扶植,也不会与国教会作对。”萝拉忧心忡忡。 伊丽莎白回想一番,认真思索后才摇头说:“亲爱的,我觉得你大概多虑了。女爵最大的后盾从来不是斯托克,你忘了她的母族了吗?只要英格兰还需要明国的瓷器丝绸和茶叶,只要明国依旧强大震慑,女爵就不会轻易被打败。陶丽丝学院和我们自然无忧。” “因为那位布尔子爵的卑鄙举动彻底惹恼了女爵,所以牵扯到女爵的纳尔逊将军的桃色风波迅速销声匿迹,这就是证据,堡垒还坚实的证据。在今年夏季学期结束后,一部分高级生就会正式毕业,离开陶丽丝,她们将是女爵扩大版图和影响的第一批种子。这些种子里头已经有人成长为幼苗,只等花朵盛开。我们未来也会如此,只要小姐们足够优秀,陶丽丝的影响会越来越大。” 伊丽莎白方才回想了一下那位达西夫人的记忆,可惜的是那位夫人的生活中似乎只围着班纳特和彭伯里打转,社交圈狭窄的出乎想象,在后来守寡的几十年,更是深居简出、不知世事。伊丽莎白无法从中获得关于陶丽丝的有用讯息。 这可太可惜啦,伊丽莎白心想。那位夫人即便通过爱情和婚姻提高了社会地位,却仍旧潜意识的抗拒改变,她在心里给上流阶层打上了一个虚伪的标签之后,就心安理得放纵自己不了解不接触。世界那样宽广、发展那么快,她却从没有试着主动去认识追寻——这可真像班纳特先生,他们用一间藏书室把自己的人生禁锢了起来,直到开明变作守旧都不自知。 “好莉齐,你的话安慰到了我。”萝拉打断伊丽莎白的思绪,告诉朋友她为何这样担惊受怕:“教派之间的争斗从来都是影响巨大,可以用恐怖来形容。我的哥哥来信告诉我,主日学校已经成为国教会和非国教派传教布道、争取各自教众的‘战场’——工厂主和工人大多是非国教派,而贵族和乡绅们多信仰国教会:在一些远离伦敦的小地方,属于国教教区的教堂与不信奉国教教派的小教堂有的已经发生激烈冲突,甚至已出现了伤亡。我哥哥说女爵如今处境有些尴尬,所以我……” 伊丽莎白抱抱朋友,也许是因为有个痴迷政治的父亲的缘故,萝拉对于时事有着超乎寻常的在乎:“冲突不可避免,但绝不会扩大,更不会发生你所担心的‘圣战’。人们的目光和思想都被英镑吸引,说的直白点,价值观念正在改变。”伊丽莎白说,“就如同你我追求与父辈截然不同一样,以上帝的名义发动驱逐异教徒的战争在当下缺少土壤,若换成利益和金子,盲从者或许会更多些。” “金币比上帝可爱。” 萝拉一边慌忙捂住同伴直白犀利的嘴,一边忍不住伏在她肩上偷笑。 “亲爱的莉齐,那你比金畿尼可爱多了。” 伊丽莎白拍掉小伙伴的手,萝拉长手套上的蕾丝花边太多了,擦的她脸疼。她毫不留情的说:“别爱我,没结果!我最爱的只有金畿尼。” 萝拉捂着嘴笑的连连摇头,“上帝,你总有些古怪的话。不过真是有趣极啦!” “小姐们!仪态!仪态!”朱蒂丝夫人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出来,吓得两位姑娘立刻挺胸抬头,面带微笑的转过身:“日安,夫人!” 朱蒂丝夫人鹰钩似的双目上下打量一番,见两位小姐的着装还算大方得体,才皱着眉头收回目光,她不满的说:“我以为两位小姐知道,这儿是公共休息室,而不是小姐们的卧房?” 萝拉和伊丽莎白都暗暗在心里叫苦,可面上仍得用做出优美的姿态回答:“是的,夫人。” “很好!”朱蒂丝夫人扬起下巴。“没有下次!如果有,请小姐们自觉坐到离我最远的位置上去!” 说完,这位礼仪教员就优雅的从两人面前走过,带来一股香料的气味。 “东方的熏香。”萝拉吸吸鼻子,“昂贵又难得。” 伊丽莎白连忙制止她:“千万别!让朱蒂丝夫人的女管家瞧见,我们两个就真得挪到末位上去了。你知道为了保有现在的位置,我吃了多少苦。” 是的,伊丽莎白在朋友们不遗余力的帮助下,终于战战兢兢地的保住了她位于朱蒂丝夫人右手边次席的座位。以至于伊丽莎白无时无刻都是脊背挺直,坐姿步态几乎成了本能,如同她上辈子的兵哥一般,叫人一眼就能认出不同来。用小黛西的话来说,现在叫莉齐离开淑女的规范,她都不会走路啦。 “可怜的莉齐!”萝拉没多少真诚的感叹,“这是必经的过程,我也有过。”只是不像莉齐病的这么厉害。 伊丽莎白姿态看上去毫无瑕疵,可她嘴里却没好气的道:“马上就满一个月,普兰夫人说可以允许我们中的部分人在每个星期日离开陶丽丝,到城里去做礼拜。难道你不想出去?”朱蒂丝夫人的话很有份量,她绝对不会愿意让礼仪不标准的小姐离开学院,若是被撵到末位,用莉迪亚的脑子想也知道,出去的机会绝对与她们两个无缘。 简最近一封来信告诉伊丽莎白,说她们的小妹妹,总是记不住餐桌上最基本的规范,跟座椅上有刺似的乱动,已经被插在她椅背上的餐刀硌哭两回了。 伊丽莎白无意贬低自家的小妹妹,可也几乎要被莉迪亚的不长记性蠢哭了。 “我想要趁出学院的机会,去伦敦拜访舅父一家。”伊丽莎白盘算,“加德纳舅舅和舅母帮我太多了。” “除此之外,你还需要去商店逛逛。”萝拉的视线在伊丽莎白别在头发上的镶宝石发卡停留一下,真心实意的建议,“来来回回总是这几件首饰,朱蒂丝夫人打量你的发夹、项链和耳饰的时间已经越来越长。亲爱的,请相信我,如果你获得出学院的机会,却仍旧只佩戴这几件东西,那么距离你搬去末席的时候真的不远了。” 提起逛商店、购买首饰,总是会叫小姐们兴奋,就连伊丽莎白也不例外。 她手里还有几十英镑,置办些适合年轻姑娘的体面首饰绰绰有余。 “我们可以去女爵名下的商行,听说在奇普塞德街,有一家叫‘菲碧小姐’的店铺,那里的东西精致又实惠。”刚刚进来休息室的黛西快活的说。 她身后的莉莉坐进扶手椅里,也附和道:“我曾经光顾过,那里能找到很多精致的小物件。商店的隔壁就是绸缎行,我们可以买些细纱布和蕾丝花边,与学院提供的花样不同的布料。下个月会正式展开缝纫编织课程,我的手艺就好像一个月前莉齐的礼仪那样笨拙。” 谁也没想到最温柔的姑娘,莉莉·皮尔小姐竟是位不擅长缝纫、编织的笨姑娘。 莉莉对此倒没什么不好意思,她只为课业发愁:“皮尔家从来没有手巧的姑娘,我嫁出去的姑母,就连堂亲也是如此。更可怜的是,我的母亲同样不擅长手工活,她从来没有成功编织出一条蕾丝花边过。” “我想我必须得先开始练习。”她看向伙伴们,“你们会帮我?” 伊丽莎白三人这时候还不明白她嘴里的手拙是个什么样的程度,出于对朋友的关爱,三个姑娘义不容辞的答应下来。小黛西还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我的手最巧了,别看我年纪小,我敢说,肯定不比莉齐和萝拉差!” 萝拉还不忘取笑她最亲密的朋友:“放心,莉莉。教你做针线活总不至于比教莉齐礼仪来的难。” 只有伊丽莎白,看着笑的尴尬的莉莉,脑子里有什么一闪而过。 这没能抓住的念头使得伊丽莎白忘了自己才想说的话,她本来要告诉同伴们,她尊敬的加德纳舅舅家的店铺就位于奇普塞德。舅舅家能请得起男仆,生活优渥,很能说明他经营有方——这也是令伊丽莎白骄傲的地方,老加德纳是位律师,对经商半点不通,舅舅是完全靠他自己取得的成就。 第15章 害羞的小姐 二月的第一个周末,表现出色的四位小姐如愿获得了星期日离开学院的许可。十多位新生之中除了伊丽莎白她们,另外还有两个卧室的姑娘也获得了肯定。 此次出行,陶丽丝学院没有安排引人注目的四轮翠轼,而是另外调派了四辆两轮马车。普兰夫人亲自送小姐们上马车,并且再次确认:“小姐们能照顾好自己,并且会按时回到陶丽丝,对吗?” “是的,夫人。请您放心。”小姐们都说。 伊丽莎白和萝拉坐在一起,可巧的是驾驶这辆的马车夫正是上次帮过她们的阿尔杰农先生。 “日安,阿尔杰农。” “日安,小姐。我需要知道在教堂礼拜过后,小姐们的目的地是?” “奇普塞德。我们的目的地相同。” “好的,小姐。请至少在下午五点之前返回奇普塞德的马车行,我们需要在晚餐前回到学院。” 两位小姐从善如流,萝拉悄悄的说:“我想朱蒂丝夫人一定会出席今天的晚宴,我们最好提前返回,做足准备。不然绝对会使她不满意,那位夫人会再喷洒毒液一样将我们从头贬到脚。” 伊丽莎白不能更同意,两人约好:伊丽莎白先独自去拜访加德纳舅舅,随后与萝拉三人在菲碧小姐商店汇合。 其后的另一辆马车上,黛西也正与莉莉盘算:“考文特花园新建了一座餐厅,我们可以去试试。听说伦敦有不少时髦的小姐都愿意在那里用午餐,也许会遇到惊喜也说不定。” 莉莉也同样感兴趣:“我早就想尝试了!我爸爸和他的朋友很喜欢球巷的辛普森酒馆,常常说起里面的炖牛尾和牛肝烟肉,可惜辛普森只招待男客。考文特花园有什么出色的餐点吗?” 黛西向来是伙伴里头最时髦的那个,请教她伦敦新流行的东西是再错不了啦。 “餐馆的拥有者托马斯先生在北部拥有一大片土地,所以客人们可以品尝到一些不常见的新鲜野味——亲爱的,你知道,现在可不是猎狐的季节,想吃点野肉佳肴实在不太容易。”黛西说。 “我们可以邀请另四位小姐品尝鲜嫩的鹿肉和鞑靼牛排,或许还有牡蛎。”黛西快活的道,“试过之后,你再也不会惋惜辛普森那个小酒馆啦。” …… 伊丽莎白猜的不错,加德纳先生和太太果然在商店里忙碌。商店的生意好极了,不时有穿着得体的先生和太太光顾,加德纳舅舅精明强干,与绅士们谈笑风生,舅母同样落落大方的招待女客。 伊丽莎白没有贸然打扰,与舅舅示意后,就独自走到另一侧细看商品。 那对夫妇走出商店时,太太还好奇的打量她一番,伊丽莎白微微颔首致意,像一位真正的淑女。 “亲爱的莉齐,你的变化太大啦!”送出客人,加德纳舅妈热情的拥抱外甥女,“优雅极了!比我见过的那些小姐们还要端庄有派头。” “我真太想念你们啦!幸好从这个月开始,礼拜日的时候我们获准离开学院,可以到城里来探望您。”伊丽莎白从手包里取出一小罐茶叶,送给舅妈:“陶丽丝学院的督学安妮女士,她有明国血统,还有获得明国市舶衙门允许通商的大船。所以有时候我们能得到一些特别的奖励。” 这一罐金团普洱,就是普兰夫人因赞赏四位小姐在耶诞日勇敢机智的举动,而专门送去的小礼物。伊丽莎白想到加德纳舅妈很喜欢东方的茶,便特地带来送给她。 加德纳太太一看那细润的青花瓷瓶,就知道这茶叶地道贵重,但她并不愿拂了外甥女的好意,心里决定要在店里挑选一样亮丽些的珠宝作为回礼:“这可太好啦,我很喜欢。” “店员们呢?”伊丽莎白问加德纳舅舅。 舅舅依旧平和文雅,他告诉伊丽莎白:“这几个月是生意最好的时候,有许多体面的绅士和夫人光顾,他们可招待不来。” 加德纳先生的这间店铺主要做珠宝生意,款式厚重大方,颇受成熟的夫人太太们的青睐,而年轻姑娘们不免觉得款式老旧古板。两个雇员虽然在加德纳家服务多年,但年纪尚轻,还不足以应付一些挑剔的先生太太。所以每当旺季,加德纳先生总会留驻商店,亲自招待来客。 “这几个月的卖出的商品能占一年里利润的五分之四!”舅舅说,“有时候哈代先生会替我看一段时间,他很有经验,只是愿当管家多过店长。” 哈代先生是加德纳宅的管家先生,据说从他的父亲开始就为加德纳家服务,很受舅舅一家的尊敬。 问候过舅舅和舅母,在又有客人上门时,伊丽莎白与他们告别。加德纳太太令丈夫招待来客,连忙握住外甥女的手,非要她选一款合心意的首饰,特地把她领到色彩艳丽些的红宝石那里。 伊丽莎白为难极了,这里的首饰都镶嵌着宝石,太贵重了。况且颜色沉稳款式保守,说实话尤其不适合她这个年纪的少女佩戴——会像是偷带了妈妈的视频那样别扭。 “亲爱的舅妈,对我来说这个正需要,我一见就很喜欢。”拗不过加德纳舅妈的盛情,伊丽莎白指着角落里一个黄铜表盖的女士怀表说,表盖上缠枝蔷薇的中心镶嵌着三颗芝麻大小的珍珠——这大概是它能在这间珠宝店里占一点地方的原因。 “哦,不!”这太简薄啦,加德纳舅妈连忙阻拦。 可伊丽莎白执意如此,加德纳舅妈只好取出来递给她,又从一个抽屉里取出一条珍珠项链:“我的小莉齐,千万别拒绝!这是我年轻时带过的,现在已经不适合啦,我只希望它能给你光滑的脖颈上添一点点光彩。” “孩子,这不是店里的商品,我早就决意要送给你啦。事实上,再过几年,珍珠就会发黄变老啦。你一定不介意叫它再起一点作用?” 那串珍珠项链圆润光泽,只是珠子小巧秀气,正适合少女,对于结了婚的太太们倒显得有些小气了。加德纳舅妈真情实意,伊丽莎白知道推脱不得,便欣然接受,任舅母亲手给她带在脖子上。一面又再次下定决心,要好好想一想,看能否在某些地方帮上舅舅一家的忙。 “莉齐,这条项链很适合你,衬托着你的脖子更白皙修长了。”黛西一见面,立刻就觉察不同来。 菲碧小姐的店铺果然很特别,有很多适合小姐们的饰品,可爱别致却价格适中,伊丽莎白买到许多必要的物件。 “我多想把这些都带在身上!”黛西买的东西比其他三个人合起来还要多,她兴致勃勃的挑选比划,都要忘记与其他几位小姐相约考文特花园用餐的事情了。 “如同一个行走的首饰展示架那样?”伊丽莎白笑道,“那可还不够闪亮,至少还需要一个镶满宝石的扇形布宜诺斯艾利斯。” 布宜诺斯艾利斯是西班牙流行的巨型装饰发梳,最近开始成为伦敦的时尚,但那实在有些太大了,黛西带上的话,能将她的小脑袋压低。 伊丽莎白调侃的话逗得小姐们都笑了,离她们不远有一位年纪更小的小姐,也抿着嘴笑起来。 伊丽莎白看到,向她轻轻点头,那个陌生的小姐很害羞,眼神像只小兔子似的慌忙躲闪后,又红着脸扭过头来点头回礼。 “乔治亚娜小姐,你看完了吗?”她身边的一位管家打扮的太太说,“说实话,这些小玩意是不错,可还不够好,至少配不上你。看,这个镯子上镶的红宝石太小啦,切割也不够完美……” 她喋喋不休,惹得小姐羞窘极了,连忙转身说:“好了,杨格太太,我们走。我想哥哥很快就会办完事情,与我们汇合。” 她口里的“哥哥”似乎对这位管家太太更管用,她听到这话才不情不愿的停下唠叨。 害羞可爱的小姐和她絮聒的女管家离开后,伊丽莎白几人又耽误了一会,才勉强拉动沉迷的黛西。 “如果再不起身,我们就要失约了。”萝拉拎着东西,很后悔没有叫莉亚同行。 莉莉也满脸无奈:“看样子,我们有必要往奇普塞德的车马行走一趟,将这些东西放下。” 伊丽莎白深深怀念上辈子便捷的提袋和购物车,她要时刻注意不让怀里的小盒子们掉下去,再也淑女不起来了。 “下次,如果再和黛西一起,一定得请莉亚一起,或者再多叫一位女仆!”小姐们都说。 幸好小姐们身体康健,考文特花园离得也不远,她们刚刚好在约定的时间到达那里。 一进去,还未被餐厅新鲜的摆手布置吸引,伊丽莎白就先看到方才那位小姐和她的女管家,在她们对面,背对着伊丽莎白她们的,还坐着一位身材高大的先生。 真巧啊,伊丽莎白想,一边轻轻向看过来的小姑娘微笑点头。 第16章 伦敦社交季 “萝拉!”“莉莉…” 约好见面的另外四位小姐已经先到了,侍者将伊丽莎白等人引向她们。 几位小姐大约是头次在这种公共餐馆用餐,还有些害羞,特意在一个角落里落座。 “谢天谢地,你还记得我们!”一个脸庞圆圆的小姐向黛西说道,显然很知道黛西这位身家豪富的小姐的一贯作风。 伊丽莎白与这位圆润的姑娘不太熟悉,黛西低声告诉她:“达莲娜与我从小相识,我们的父亲都是船主。” “菲碧小姐商店又有了新鲜花样?”达莲娜见来迟的小姐们两手空空,不禁大感兴趣,连忙问道。 “最别致新奇的小物件已经送去了我们的马车!”黛西扬起脸,十分骄傲:“我想你晚了一步,达莲娜。” 达莲娜小姐不以为然,“金畿尼可以换来所有好东西,她们肯定乐意将库房里藏着的物件拿出来——至少在菲碧小姐商店。” 黛西撇撇嘴。 伊丽莎白恍然,这做派着实很黛西!看来这位达莲娜小姐也是个钱袋鼓鼓的豪商家的小姐。 黛西和达莲娜,这两位姑娘周身都闪耀着金币的光芒,似乎在暗暗相互争辉。无怪乎她们打小结识,关系却实在称不上亲密。 考文特花园的这家餐馆不愧是时髦小姐们的首选:暗红色绒质半圆形沙发巧妙的将餐厅分隔成一个个半私密的小空间,洁白的桌布上绣着考究的图案,精致的烛台和银质餐具;描绘着繁复花纹的穹顶下,餐厅的墙壁上陈列着壮观的鹿角收藏,角落里错落有致的点缀着鸟兽标本,这些炫耀的战利品下还有与墙纸颜色相近的标签,用华丽的斯宾塞体记录着猎手的名字、时间和地点…… 伊丽莎白所在的这个角落,两张半圆沙发相对,形成一个括弧的形状,同时半圆沙发各自与隔着餐桌相对的座椅也是一个独立用餐整体——格外适合她们这种同行的两个小团体,既亲密又独立。 餐馆的侍者高大英俊,彬彬有礼,惹得小姐们都多瞄了几眼。直到热腾腾的佳肴次第送上,小姐们才觉饥肠辘辘。拜恐怖的朱蒂丝夫人所赐,即使在这种场合,姑娘们的用餐礼仪也标准极了,个个优雅大方,不疾不徐。 在来客越来越多的餐馆里便也引人注目些,不时会有陌生绅士和小姐的目光经过。幸好英国人大多保守礼貌,并不会过多注视,以免搅扰小姐们的兴致。 “客人好多。”伊丽莎白边品尝鲜嫩的鹿肉,边与同伴低声交谈。 萝拉咽下食物,轻轻点头:“正处于伦敦社交季,英格兰、威尔士、苏格兰的有钱人都聚集在这里,才格外热闹些。” 伊丽莎白手微微一顿,在她印象里伦敦社交季应起自4月,止于8月,这4个月也是伦敦最美的季节,日照时间长,降雨少,室内户外都十分舒适惬意——不过那是现代的社交季,难道18世纪末的社交季与之不同? 萝拉已经十分适应好友的奇思妙想和常识匮乏,“难道你认为先生们在国会休会期间会离开伦敦返回乡间庄园?不不不,这可太离谱了,他们可不会将时间都浪费在马车上。” “所以,”伊丽莎白说,“伦敦社交季是从11月国会开幕大典一直持续到夏季?”谨慎起见,伊丽莎白用夏季含糊的带过月份。 果然,小姐们很快给她解答:“是的是的,绅士们每年至少在10月底前抵达,齐聚伦敦,以便参加国会开幕大典,聆听上帝与国王的旨意,然后一直停留到隔年6月份,足足半年时间都不会离开伦敦。”莉莉说。 “直到7月,伦敦的空气会变得污浊溽热,令人难以忍受,贵族和绅士们才会纷纷逃离伦敦,到乡下的庄园避暑。”黛西接着说,“到了秋季,他们会穿上红色猎装,带着黑色的毡帽,跨上矫健骏马,在成群猎狗的簇拥下,圈起猎场猎狐。” 萝拉说:“猎狐是我父亲唯一喜欢的户外活动。英国有许多绅士都是如此,莉齐的父亲也是?” “除了猎狐,我爸爸还喜欢钓鱼。”伊丽莎白说:“当然,班纳特先生的猎装是褐绿色的。你们知道,除了有名望的人组织的正式的狩猎活动之外,红色的猎装向来是年轻先生的选择,并不大受成熟绅士们的青睐。” “正式社交场合,英国人讲究夫妻同进同出。”伊丽莎白将话拉回伦敦社交季,“所以夫人太太们会一起回到伦敦,那么家中的适龄的小姐也会出现。” 议会开幕,贵族和政治精英们必然留在伦敦,不肯稍离。而有绅士们在的地方,必然不会缺少淑女们。 事实上,在伦敦社交季里最为活跃的就是年轻的小姐和先生了,尤其是那些到了适婚年龄而又未婚的贵族女子,她们尤为热衷于参加各种舞会、沙龙和晚宴。而作为地道的淑女,身边必然不会缺少女性长辈的陪伴,于是伦敦社交季作为‘婚姻市场’的角色倒要远远盖过其政治色彩。在社交季的不同场合各个角落都有关于评头论足未婚男女的私语。 黛西向来爽直:“上帝保佑我能在几年后的5月能参加王宫聚会,哪怕作为陪衬红玫瑰的满天星。” 隔壁沙发上的达莲娜摇摇头:“这可太难了,除非里德叔叔舍得送一艘商船给威尔士亲王殿下。”也许亲王殿下看在里德家主动填补他财政赤字的份上,愿意授意亲近的贵夫人捎带上可怜的黛西。 自从二十年前,国王陛下为当时有孕在身的夏洛特王后举办了一场极为盛大的生日宴会,并绝无仅有的亲自接见了所有出席的青年男女后,每年的5月就成了备受上流仕女们期待的特殊日子。国王会在5月份在王宫里接见16岁以上未婚的贵族少女,并正式的将她们“介绍”给上阶层未婚男子,以期在社交季结束前,淑女们可以找到理想的丈夫,而小先生们可以追求到心仪的妻子。 达莲娜这话的意思,毫不客气地认为黛西没有这样的好福气出席王室名媛舞会。 “里德家的船队刚刚扩充了四分之一,淘换下来的旧商船就不止一艘!”黛西横了一眼达莲娜有些平庸的相貌,挺起胸膛高傲的说,“距离我成年至少还要3年,趁着这时候,你还是先为自己打算!不过我敢肯定,伯德叔叔一定愿意花一条船为你换来个体面的婚事!” “黛西·里德!” “达莲娜·伯德!” 两个姑娘像两只被激怒的伯劳鸟,毛鼓鼓的小翅膀都炸起来了。 眼看这两位小姐又要开始唇枪舌剑,伊丽莎白放下刀叉,双手交握,赞叹道:“喔噢,一条船!瞧瞧,瞧瞧!达莲娜小姐和黛西小姐轻而易举、别具一格的叫穷人再次认识到贫穷。我似乎被金子晃花了眼,亲爱的莉莉,求你,快帮我挡一挡这光辉!” 她说着,还用双手遮住眼睛,手指缝隙张的大大的,惟妙惟肖的表现出刺眼又舍不得那金子的样子。 萝拉忍住笑,配合的一把握住她的手,抬起眼睛,装出垂涎的模样咏叹说:“愚蠢的姑娘啊,简直不知珍惜!快睁大你的双眼,别放过任何一道金子的光——这样一会你看手里的刀叉时,它们也会变成黄灿灿的金子!” 坐在餐桌对侧的莉莉也附和:“天呐,这样就连橱窗的玻璃好像都贴了金箔!” 夸张的作态腔调引得姑娘们都笑起来。 黛西和达莲娜再也讽刺挖苦不起来,忍不住都扬起笑容。 和煦的阳光为姑娘们镶上了一层金边儿,光影下,年轻小姐们的笑脸生动快活,简直美好极了。 纵然动作和声音的幅度都稍稍大了一点儿,可注意到这个角落的其他客人无一表示不满,都大度的谅解少女们偶尔的小放纵,还有一两个小绅士瞧着这笑靥微微红了脸。 “你可太有趣了,亲爱的伊丽莎白!”达莲娜第一次仔细的看伊丽莎白,“我很喜欢……我的意思是说,如果你愿意,可以来我的房间作客,我们可以一起喝茶。” “我的荣幸。”伊丽莎白笑着说。 黛西鼓起嘴巴,看向她,一副被抢了心爱玩具的委屈巴巴。 伊丽莎白朝她眨眨眼:“我们可以请达莲娜一起做针线活。”“听黛西说你绣的花边好看极了,也许你愿意教教我们?” 达莲娜确实做了一手好绣活,听说她家有法国刺绣女教师。达莲娜先前还不知道向来不对盘的黛西会在背后夸她,大为惊奇。此时更笑的真心实意起来,想也不想一口答应下来。 黛西瞪大了双眼,急忙点头,“你可以多教教莉莉,她特别喜欢刺绣。”在三位好友轮流指导莉莉小姐的做针线之后,仅仅一周的时间,就已成了她们避之唯恐不及的苦差事。连黛西夸赞达莲娜,也是在教她亲爱的寝友作活被弄到头疼欲裂的时候。 达莲娜不知所以,被黛西的突然热情吓得一惊,下意识的戒备,思索了片刻,却实在想不出缘由,只好扭头去看莉莉。 莉莉·真手拙·皮尔小姐朝她露出一个纯良温柔的微笑。 达莲娜迟疑了一下:“我们可以相互探讨。我把新学到的‘卍字’花样教给你。” 莉莉点点头,不等她向达莲娜道谢,黛西已抢道:“说好了!你可得教会我们!” 达莲娜心里想,虽然‘卍字’花边是明国的样式,整个伦敦都不见得有几个姑娘会做,可她作为伯德家的女儿,又不是靠刺绣过活的刺绣女工,这一种新鲜花样实在算不得什么。 于是她又点点头,“我一定能教会莉莉、萝拉和伊丽莎白,只不过不能肯定里德小姐能否学会。” 黛西摆摆手,快活的说:“我学会与否不重要,你记住你的话就好!” 伊丽莎白和萝拉极力忍住,没在人前露出怜悯的神色。 莉莉正襟危坐,朝着达莲娜再次露出端庄的微笑,诚恳的向她道谢。 达莲娜总觉得哪儿不对,却又说不上来,用手拉拢整理披肩,问同座的好友:“外面是不是起风了,好像有点凉。” 她的朋友抬头看了看正午大好的阳光,疑惑的摇头。 第17章 达西的品度 “哥哥,你在看什么?”乔治安娜问。 她英挺俊朗的哥哥似乎是个寡言少语的绅士,十分吝啬话语。他摇摇头,示意小妹妹继续品尝美味。 刚满十二岁的达西小姐尚且没有被私立女校严厉教导过,身上总带有一些活泼的稚气,但她生性羞怯,只在熟悉的人面前才显露这一面。 乔治安娜顺着方才哥哥的目光好奇四顾,像一只圆鼓鼓的知更鸟那样可爱。 费兹威廉·达西先生比他的小妹妹年长十二岁,被小姑娘当做父亲那样尊重崇拜,眼下也并不阻止小妹妹的动作,只任她高兴。 杨格太太倒有心说些什么,好彰显她作为小姐的女管家的体统和威信,但在一家之主的一瞥之下,只好讪讪的咽回那些说教的唠叨话。 ‘我真有些怕这位先生。’杨格太太心想,‘达西先生从小都这样冷冰冰的,虽然也漂亮,却远不如老管家的儿子那样讨人喜欢。’ 杨格太太想起那个和颜悦色的小伙子,走了一会神:‘如果达西先生肯举荐他接替牧师职位,获得那个俸禄优厚的美缺,温柔迷人的威克汉姆可真就是个绝佳的女婿人选了!’ ——杨格太太年轻时受人哄骗,做了不道德的事,她有一个私生女寄养在乡下亲戚家里。这是个秘密,杨格太太小心翼翼的瞒藏至今,不过那个女孩是她唯一的骨血,马上就满十六岁,出落的像朵白蔷薇花一般,杨格太太不得不开始为女儿打算。 乔治·威克汉姆在达西家的老主人去世后,不仅获得了一千磅的遗产,还以放弃彭伯利教区圣职为条件,在达西先生这里又获得三千英镑的补偿。杨格太太被四千磅的财产吸引,恰巧接替这个圣职的牧师先生前段时间又不幸去世了,杨格太太的心更活跃起来,她急忙写信告诉受她喜爱的年轻人这个消息,怂恿他重提和达西家族的旧情,借此请求达西先生推荐他补缺。 ‘可惜达西先生拒绝了可怜的威克汉姆的头一次请托,’杨格太太叹息,她决心再去信鼓励威克汉姆,‘总不至于达西先生完全不像他的父亲,那位老先生是那么地喜爱威克汉姆,那样的仁慈。达西先生必定不会铁石心肠到底的,他不会忘了他父亲的盛意,只要乔治多请求几次,他保准会答应。’ ‘毕竟他没有别人可以补缺推荐。’杨格太太在心里盘算。 乔治安娜看到那个方向坐着几个熟人,至少有过一面之缘,不免有些喜悦。 “哦,是她们!”她喃喃的自语。 杨格太太被打断思绪,有些不快,她嘴上关怀说:“亲爱的小姐,还要尝尝鞑靼牛排吗?”可眼里暗藏挑剔,心底将女儿与这位懦弱平常的小姐作比较,越发不平起来:自己的姬玛在相貌、仪态和品格上远远超过乔治安娜,唯独在地位和财产上缺失了上帝的眷顾,这是多么不公平的事情啊…… 乔治安娜摇摇头,她急着告诉哥哥:“方才在菲碧小姐商店,我们遇到过橱窗那边的几位小姐,她们讲话有趣极了,个个风趣优雅,我真想结识她们。” 被忽略的杨格太太越发不满,忍不住说:“哦,我亲爱的小姐,你不懂人心复杂,怎么能这样武断的认准她们是有教养的好姑娘呢?要我说,好姑娘可不会在商店和餐馆里嘻嘻哈哈的没规矩!” 达西先生扫来一眼,对杨格太太的语重心长不置可否,只鼓励小妹妹说:“如果你有这个意愿,我们可以打听打听,伦敦的交际既宽广又狭窄,出入舞会晚宴的小姐们很快就熟悉起来——我想宾利的姐妹会很愿意邀请体面的小姐参加她们的茶话会。”乔治安娜还没到社交的年纪,在朋友家结识几个小姐却没有妨碍。 乔治安娜先是非常高兴,马上又有些退缩起来:“还是算了。”宾利先生家中最近很是风波不断,先是路易莎与她的丈夫赫斯特先生起了争吵,夫妻两个谁也不搭理谁;接着卡罗琳在舞会上认识的一位体面富贵的先生抛下她,转投一个落魄贵族小姐的怀抱,似乎就快要求婚了,卡罗琳虽然之前尚未答应那位先生的追求,却自觉大失颜面,故而闷闷不乐。 更叫乔治安娜不大喜悦的是,宾利家的两姐妹固然十分亲切体贴,可却总是想逗引她与宾利先生多交谈。乔治安娜只把宾利先生看作是哥哥的好友,尊重友善,并无其他意思。更何况她自己年纪还太小,远不到考虑这些的时候。 见两兄妹都忽略她,杨格太太忿忿极了,她认为必须要行使她作为小姐女管家的职责劝导主人,她马上对达西先生说:“您太宠爱小姐了,这可不好。我的意思是应该教导小姐学会思考,不要仅凭只言片语就下结论。” 达西先生赞叹说:“说的对极了!” “那么杨格太太,你是通过什么认定那几位举止大方的小姐是坏人的?” “难道她们的脸上有写着吗?”达西先生淡淡的说。 他觉得是时候送乔治安娜去女校接受教育了,女管家杨格太太固然很会照顾人,可思想狭隘,又没有知识。她还和几位家庭女教师处的不好,导致乔治安娜不得不频繁更换家庭教师。 杨格太太的脸都白了,却摄于达西先生的威严,不敢反驳,只好怏怏不乐的闭嘴。 达西先生早已认出那几位姑娘中的一个,就是圣诞节时提着衬裙领着同伴逃离危险的那个。 上次见的时候,这位小姐身上还带有普通家庭散养出来的大胆放肆,不到短短两个月,仪态举止就像被上帝特别关照过一般,变得优雅从容起来。谁也不知道,达西先生表面上严肃着一张脸,心里却在暗暗品度小姐的规矩。 也许陶丽丝学院也可以列为选择。达西先生想,比起别的私立女校,兴许那里更得乔治安娜喜欢。 伊丽莎白早觉察到同一个方向频频看过来的目光,不独她,连萝拉也感觉到了。 她们两个的座位正与那边斜斜相对,反倒是莉莉和黛西,因为背对,对此毫无察觉。 伊丽莎白直直看过去,眼睛在杨格太太身上一瞟,仔细看了两眼乔治安娜,就在那位先生的身上停住下来:她总觉得那半张侧脸有些熟悉。 甚至连先前遇到的那位害羞的小姐,也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明明从未见过。 “哦,看我发现了什么,一位高大漂亮的绅士?”萝拉靠近好友,调侃道。 “他把你迷住了?”萝拉小声笑问,“勇敢点,莉齐!我们可以出去时巧遇他们!这可真是一场浪漫的邂逅,也许我能见证一场爱情的启幕?” 伊丽莎白没好气的白一眼好友,“我只是觉得有点眼熟。” “亲爱的莉齐,眼缘往往是爱情的桥梁!”萝拉更起了兴致,开好友的玩笑,“我方才感到一束火辣辣的目光,必定是那位先生也心仪你,我美丽的朋友!” “‘爱情的烈焰,你越是把它遏制,它越是烧得厉害!’”萝拉姿态优雅,嘴里却装模作样的吟咏莎士比亚的诗句。 在引起其他几位小姐注意前,伊丽莎白忙合手向她求饶,免得引得大家都来取笑她。 正在这时,两位小姐余光注意到那边又看过来,不约而同的转头望回去,正对准了杨格太太射来的讨厌憎恨的恶狠狠的目光…… “这就是你说的火辣辣的目光?”伊丽莎白慢吞吞的看向朋友。 她的朋友大为疑惑不解:“我们没有冒犯过她?我想先前在菲碧小姐商店也没有过交集?” “没错!假使我们都没有记忆的话,是这样。”伊丽莎白说着,就直直迎着那目光毫不回避的回视过去。 一个满是愤怒嫉妒恶意,一个波澜不惊平静如常,杨格太太终是败下阵来,尴尬的移开视线。 她心里窘迫极了,一个妇女,一生都自以为威严派头,现在居然被一个可以作她女儿的年轻姑娘的眼神吓住了。叫杨格太太着实难以接受,她往常对付家庭教师和女仆的小花招,竟然完全不管用。 “好了,不必在意。”伊丽莎白对朋友说。 萝拉有些恼怒,事实上,任谁被无端恶意对待都会恼火,她言辞刻薄:“大约是先前她主人看过来的目光惹得那位管家太太不满,恐怕这是位‘麦克白夫人’式的人物,妄想掌控一切——她这是把主人当成了所有物?” 萝拉见过这样的人,有些将小主人从小服侍到大的管家,尤其是在没有老主人制约管束的家庭,越容易纵大宅邸管家的野心,有些甚至会将主人连同整个府邸都看作是私有物。他们在宅子里发号施令,以劝谏的名义令主人也听从他们的话。这样的人虽然少,但在管家极为普遍和备受倚重的英格兰,却也并非凤毛麟角。只不过这种人的下场大抵也如同麦克白夫人,被野望和权利蒙住眼睛,最终咎由自取。 这个不痛快的小插曲转眼就被姑娘们抛之脑后,连带伊丽莎白也放下那半张英俊侧脸的疑惑。小姐们开始讨论下午的行程。 她们需要留出足够的时间返回陶丽丝,并在晚宴前换上得体的服装和配饰,以便向朱蒂丝夫人和其他新生展示收获。这是关系到之后的礼拜日还能否获得离校准许的大事。 这一天,伊丽莎白受益匪浅,她感受到伦敦浓郁的商业氛围,隐隐发觉金钱流动的脉络,听到了英镑流动的声音。这无比美好,她需要细细思索,寻求路径和突破口,开始为日后做出打算。 第18章 第一桶金 这天晚上,八位小姐的新装扮叫人耳目一新,连朱蒂丝夫人也难得没有挑刺,更别提其他没有获得许可离开陶丽丝的小姐们了。 小姐们早就私底下抱怨缺衣少物了,尤其是衬裙,伦敦最近流行裙摆越来越长、腰线越来越高的新花样,而早有耳闻的小姐们来来回回穿的还是入学时挑选的那几件。偶有几个家中邮寄来的,却因为小姐们正处于长个子的时候,或多或少有些不合身,小姐们少有会改衣裙的,也就难以把这些带有小瑕疵的漂亮长裙穿出去。 此时见几位姑娘手提裙摆,款款而来,头发、脖颈和手腕上都带有精致新奇的小饰物,看在列位小姐眼中,简直拔不开眼睛。 “好了,小姐们!接下来的一周,如果你们教我满意,我会向普兰夫人求请,请她放宽人数。”朱蒂丝夫人清清嗓子,不疾不徐的说,“也许下个礼拜日会有更多的小姐获得允许,去伦敦礼拜和购置物品。” 小姐们神情一肃,眼睛却个个都亮晶晶的,如同即将出笼的小鸟,对外面的花花世界充满期待。 “修米兹长裙!珠宝!法国披肩和刺绣的手包!”姑娘们在心中无声呐喊。 朱蒂丝夫人对此满意极了,她像一位经验丰富的猎人,轻而易举的调动起小狐狸们的精神气儿,仅仅用一块挂在树上的肉。小狐狸们为了得到吃肉的机会,个个都鼓足劲儿,把皮毛打理的更鲜亮,昂着小脑袋听从猎人指挥。 普兰夫人也分外得意,这种调动小姐们情绪的小把戏屡试不爽——陶丽丝学院的课业量大,如果没有诱饵,怎么能使这些娇生惯养的小姐们甘愿使尽精力? “亲爱的莉齐,你的手真是巧极了!”达莲娜端详伊丽莎白新编织的花边。 伊丽莎白两手飞快穿插,编、结、绕,不一会儿,一小段蕾丝花边就出现在手下。 莉莉哀怨的看一眼有条不紊、从容迅速的小伙伴,挫败极了:莉齐那边的几十个绕线管都分毫不乱,她这里仅仅十来个绕线管,却再次搅成一团,死结都不足以表达这些线管的惨状。 除了自己,黛西和萝拉都已经学会了卍字花边,莉齐更不用说,她不仅学会了,还琢磨出一种新的编织法,编出的花边与英格兰传统样式大为不同,据说是她根据安妮女爵衣服上的东方纹样模仿出来的。只有可怜的莉莉·皮尔小姐,依旧连最简单的花边都编织不成。 “上帝啊,来个天使救救你可怜的羔羊!”莉莉有气无力的说,“我败给这些可恶的小线管了!” 达莲娜帮莉莉铰开那些缠在一起的绕线管,默默坐回伊丽莎白身边,装作没听到莉莉哀叹的样子问伊丽莎白:“莉齐,这个叫什么?”不是她不关心朋友,实在是莉莉败给了绕线管,而她败给了莉莉——达莲娜从没见过那样不听使唤的手指头。明明莉莉有一双纤细的手,可那十根柔软的手指在作针线活时就僵硬的如同新西兰几维鸟,翅膀完全是摆设。 “如意纹。”伊丽莎白说。如意纹是故国传统纹样,其实是比较简单的几何图形,比起如今流行的一些藤蔓缠枝、枝叶卷曲的英式花边要简单多了。不过因为明国和女爵,赋予了这种花边独特的光环。 “听说明国贵女的衣衫上,常用这种花纹做装饰。”黛西说。 “明国有一种特殊的物品,或者说特殊的图案,有人用大块的宝石、黄金、白银制成那种样式,称之为‘如意’,明国人相信这会带来好运。不仅有宝石如意、黄金如意、白银如意,他们还用这种花纹装饰衣服、鞋子、瓷器、门窗……几乎所有的东西!” 伊丽莎白听她这样说,忍不住笑起来:“明国有许多独特的纹样,云雷纹、方胜纹、曲水纹、蟠龙纹等等,如意纹只是其中一种,其他的太复杂了。” “她们习惯将这些刺绣在衣服上,不像我们,我们是编织出花边,再用花边装饰衣裙、手帕、桌布和茶垫。”伊丽莎白平静的说,她有些惊讶如今自己也能以英国人自居了。 莉莉将白白浪费许多上好棉线的绕线管放到一边,走过来挨着伊丽莎白坐下,把头靠在她肩上,“如果有花边织机就好了,为什么有织布机,却没有织花边的机器?” 伊丽莎白闻言,心里暗暗想,果然懒才是科技进步的动力,就如莉莉抱怨的,再过一百年,英国发明花边织机,风靡了几个世纪的欧洲手工花边由此衰落。 黛西倒是对伊丽莎白知道那么多明国事务很感兴趣,这是位年纪虽小却执着追求时髦的小姐。强大的明国在整个欧洲掀起了东方风尚,无数名媛淑女以此作为争耀斗艳的新名堂。 “莉齐向来对明国感兴趣。”有伊丽莎白分享同一间寝房的萝拉知道的更清楚些,“她确实有这方面的天份,她还跟着在陶丽丝休养的女爵府的老妈妈说得来,那位老妇人也很喜欢她,莉齐学了不少明国词语。” 这正是伊丽莎白这一个月来最大的收获:二月的一天,她偶然结识了一位黄皮肤黑头发,地地道道的明国人。 “是那位明国的老夫人?”黛西问。 伊丽莎白点点头,莉莉羡慕的说:“据说那是女爵母亲的贴身管家,明国人称之为‘奶娘’,老妈妈常愿意交给学院的姑娘们明国话,可明国的官话和文字实在太拗口难学了。”皮尔家族也曾试过学那些,想籍此提升修养,扩大交际,可从莉莉的父亲到她自己,最终都放弃了。 “莉齐,你真聪明!”黛西也真心实意的赞叹。 伊丽莎白微笑不语,幸好她上辈子生在金陵,在那里度过童年,这才能听懂明国官话,若是长在别的地方,只怕不必莉莉她们好到哪儿去。 稀少的闲暇时光就在姑娘们闲谈中悄悄流逝了。莉莉虽然沮丧,却也不至于太过为难自己,不会编织花边毕竟时间不足道的小事,对出身富裕的小姐们来说,能掌握这门技艺固然是锦上添花,不会也没什么。不管是学院还是家庭,都不会要求小姐们成为技艺娴熟的花边女工,淑女们只需要学会用挑选花边样式,来装饰衣裙和物品就足够了。审美和搭配才是关键,小姐们绝不会用大片的时间就做女工就能完成的活计。 就连伊丽莎白也是如此,她只是喜欢做着针线活思考罢了。 可没想到,这项在朋友们看起无足轻重的小技艺,正为她带来头一枚金畿尼。 初入三月的一日晚宴后,一位身材高挑,仪态端庄的高级生小姐拜访了伊丽莎白和萝拉的休息室。同行的作为介绍者的还有达莲娜。 “这是我的远房堂姐,她对你编织的明国花纹很感兴趣。”达莲娜开门见山的介绍说。 “您好,班纳特小姐。”伯德小姐言辞温和亲切。 “初次见面,您好。” 与外表相异,伯德小姐竟然是个难得爽利快语的人:“就如同达莲娜所说,我对你琢磨出的如意花纹很感兴趣。请原谅我冒撞,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同意,我们希望能从班纳特小姐这里学到这种花纹的编织方法。” “学到?”“我们?”伊丽莎白疑惑道。 “是的。”伯德小姐有些不好意思,她本该先托达莲娜带个客气的口信,表示想在她确信不会给这间休息室的两位小姐带来不便的时候,约定前来拜访。等待伊丽莎白同样客气的提出邀请后,在由达莲娜把她自己引见给贝内特小姐。 这才符合淑女们交际的规则。可伯德小姐实在等不及了,据她所知,菲碧小姐商店同样对这种编织方法感兴趣,菲碧小姐商店作为女爵名下的产业,陶丽丝学院的小姐们天然对之抱有好感。若是菲碧小姐商店抢先邀请了班纳特小姐,那可真大大的不妙。 伯德小姐是家中长女,作为同样没有爵位却富裕的工厂主之女,伯德小姐在家中颇能做得了主,在父亲的工厂里也说得上话。她刚刚接手家中的一个花边作坊,作为父亲给女儿正式踏入社交场的小礼物,同时也是变相给她赚取零用钱的地方。伯德小姐不需要亲自去管,但也绝不介意多得些私房钱,这才是她来拜访的主要原因。 欧洲手工花边早在上个世纪就开始繁荣,最受称道的是比利时的布鲁塞尔和意大利威尼斯,伯德小姐名下那间小作坊生产的花边都是随处可见的样式,中产阶级之上的小姐们是不会光顾的,大多销往乡间,镇上的姑娘们愿意买回去装饰衬裙和帽子。伯德小姐很需要一种新鲜的、从未有的花样充实她的作坊,这关系到她的脸面,如果经营的好,将来也是一种谈资和展现。 伯德小姐并无意隐瞒,将这些话都如实告诉伊丽莎白。 伊丽莎白答道:“虽然有个好意头,也的确是明国的纹样,可实际上这种‘如意纹’并不繁复,甚至称得上简单。这些伯德小姐您了解吗?”只要多拆解几段,熟练的花边女工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看懂编织方法。 “即将到来的五月对伦敦的淑女们来说,一直是个特殊的时候,我们敬爱的国王陛下会接见未婚的贵族小姐,名媛们将在随后的一个月中参加各种王室和大公爵们举办的聚会。到处都是地位、权利、荣誉和金钱,名媛们可以不必争奇斗艳,但绝不肯忍受落人一步——一种明国的花边,新鲜的花样,这种花边不需要复杂、甚至无需多漂亮,哪怕比意大利的花边还要昂贵,这些小姐们都可以接受,唯一不能接受的就是别人有而自己没有。” 伯德小姐笑着说。 “既然如此,我想没什么问题。”伊丽莎白一口答应下来,连价格也没有提及,相信伯德小姐不会亏待同为陶丽丝学院学生的自己。 事实上,这也是英国人默认的规则,老派的英格兰人很忌讳讨价还价,认为这是不体面的行为,这在淑女们的规范中尤其如此。 伯德小姐满意而友好的辞别伊丽莎白两人。 只剩下萝拉和她的时候,萝拉才说:“为什么不交给菲碧小姐商店?我们都知道,那是女爵的产业,里面许多商品甚至是学院里小姐们练手之作。如果把这种新花边的编织方法给菲碧小姐商店,获得或许会更多,至少途径变得宽阔许多。” 伊丽莎白当然想的到,她诚实的说:“的确,给商店获取的隐形好处更大。但是亲爱的萝拉,那只是一种简单的花边编织,菲碧小姐商店有无数进货渠道,连明国的丝绸首饰和瓷器都有,怎么会稀罕微不足道的一条花边?” “更何况菲碧小姐商店可没有手工作坊,她还得把法子交给别的商人的作坊去生产,大作坊可不会多看重,恐怕很快就会失去新鲜。”伊丽莎白老实的说:“那么我能得到实际上的收益极为有限。” 伊丽莎白坦诚她自己斤斤计较的小心思逗笑了萝拉,她的朋友不禁拍手承认,她想的的确更深……也更实在。 几日后,伯德小姐打发人送来一盒法国点心,与点心一起的还有个精致的小盒子,里面放着朵绢制的红玫瑰,玫瑰花下面躺着五十英镑。 “哦哦,这么多吗?”伊丽莎白干巴巴的说,看向好友萝拉。 萝拉小姐也没想到,随即就真心的为她的朋友高兴起来:“亲爱的莉齐,仅仅四个月,你就把陶丽丝学院一年的费用赚到了!这不正是你的愿望吗?” 于是伊丽莎白也快乐起来,两位小姐躲起来嘀嘀咕咕,绞尽脑汁的想还有什么东西足够新鲜有趣——毕竟这五十英镑来的太突然,也太简单了些。 只是她们二人资历尚浅,一时间真的想不起还有什么能够引起人们的兴趣,简便有效的变成金畿尼装满她们的钱袋。 在此之前,伊丽莎白暗自动过刺绣的心思:上辈子作为尹丽莎,伊家培养尹姓养女的方向就是‘入得厅堂、下得厨房,生得了儿子、侍候得了丈夫’的新娘方向,刺绣作为一种装点门面的技艺,尹丽莎的确会一点。但绝对称不上精通,最多半桶水咣当的水平。可明国的丝绸和刺绣在英格兰实在太受欢迎了,一副小小的屏风就能卖出几百英镑的高价,由不得伊丽莎白不心动眼馋。 但现实总比臆想残酷,伊丽莎白既不是四大绣的国手,又没有东方不败飞针走线的功力,她若想绣成一副图,从构思画图到完成,非得花几年功夫不可,成品质量也不敢保证。就算是上辈子门槛最低的十字绣,无数商家吹嘘清明上河图的十字绣卖出十几万的高价,可事实上,靠绣清明上河图保证温饱的人又有几个呢?最最主要的是,明国的丝绸和丝线在大不列颠是昂贵的奢侈品,伊丽莎白连配足绣线的财力都没有。 深思熟虑后,伊丽莎白只好遗憾的放弃了这个远大理想,试着找出一种简单点的、脚踏实地的生财方式。 她不能不承认,这远大理想着实有点不靠谱。 伊丽莎白一个人的时候,时常天马行空的想个痛快,从记忆里看过的小说之中,扒拉出来无数走向人生巅峰的法子,比如烧玻璃、烧砖、炼钢炼铁、造武器、造设备;制肥皂、制化妆品、制香水;卖酱料、卖串串、卖火锅、卖菜谱……可欧洲的土壤实在太硬了,不太适合这些财富的种子生根发芽。 伊丽莎白觉得日后有钱有闲有名望的时候,或许可以制作精致美观的手工皂,所谓交际的礼物,兴许能带动起一间小作坊,可在当下,只能怪自己心飘的太高。至于化妆品,在这个只有妓女才涂口红的时代,一个胭脂盒足以给女性定罪——作为曾经沦落风尘的证据。这可真是太好了,伊丽莎白想。 饶是伊丽莎白绞尽脑汁,也没能想到她居然有一天要靠着扎风筝来赚取第一桶金。 人生的际遇总这么峰回路转,跌宕起伏。伊丽莎白面无表情的看向她亲密的‘金畿尼联合会’小伙伴萝拉·克里夫小姐。 “你确定?” “当然!”男爵小姐斩钉截铁,信心满满的说。 “我最最亲爱的莉齐,相信我,这一定会成为风靡整个伦敦,令淑女们喜之不尽的新潮流!”男爵小姐拿着一本竖排繁体字的破书,指着上面一副‘仕女放鸢图’,雄心壮志的展望未来:“想想看,莉齐,我们会成为引领时尚的淑女,能够被国王邀请的名媛们都要追在我们之后,那是多么美妙的事情!” 伊丽莎白不得不泼一盆冷水促使好友冷静:“明国的纸鸢的确是女子们春日的消遣,可明国和欧洲来往这样频繁,英格兰早该见识过这种东西了。” 萝拉摆摆手:“难道明国的图案不是早就在伦敦出现过了吗,可从没有人把它们做成花边——你知道伯德小姐的花边作坊因为那条‘如意纹’已经在贵族太太小姐的口中出现了吗?那只是一间只有二十个花边女工的小作坊而已!” 伊丽莎白不得不承认,只好干巴巴的反问:“所以我们是只有两个人的草搭模式?” 说道这个,萝拉也有些犯愁,“黛西不缺钱,比起制作来,她更希望能当第一个放风筝的人。至于莉莉,我们最好不要指望……” “事实上,不是两个人,最多只能算一个半。”萝拉小心翼翼的看向她忠诚的朋友,指着伊丽莎白说:“一个人”,指向自己:“半个”。 “还是算了。”伊丽莎白脱下淑女的壳子,仰面摔进柔软的床铺,盯着天鹅绒帐子说。 “我从老嬷嬷那里学了几种明国点心的做法,还从她收藏的书里看到一些。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从这里入手。”伊丽莎白劝说好友,“虽然淑女们不该围着厨灶打转,可亲手制作美味甜蜜的小点心不在其内,这可以勉强算作风雅格调的范畴。” “找个可靠的中间人,我们可以合伙在泰晤士河畔开一家明式甜点店,只要厨子能寻到可信任的,就不会有问题。”全程不出面,没人会知道两个未婚的小姐是店铺的经营者,等进入社交圈后,站稳了脚跟,可以假转几道手,购买来作为小姐们的产业——只要不直接经营买卖,绅士淑女们有几间店铺产业是很正常的事情,也不会被人瞧不起。 伊丽莎白想了很长时间,虽然无比麻烦,也充满许多变数,但这的确是最不会出错的法子了——鉴于萝拉好歹是位有身份的男爵小姐,她还有一位可靠的子爵夫人教母。 “只是英镑还不够,需要再攒一攒。”伊丽莎白和萝拉两个熟知对方的钱袋,她们早就打算一起奔向金光闪闪的前路不回头,时常在一起合计讨论。 有时候伊丽莎白也会把想法写信告诉简,询问她的想法,简无比支持信服妹妹,为此还在信里把多年积攒下来的零用钱一股脑托人给她捎来。令伊丽莎白懊恼不安,恐怕辜负了最亲密姐妹的好意。 萝拉小姐的眼睛都亮了,像晴朗夜空中的星子闪烁,她扑在伊丽莎白身边,抱住她,甜蜜的叫道:“我就知道,亲爱的莉齐,你是最最最有主意!最最最靠得住的宝贝了!” “那我们还等什么!”萝拉快活的说:“不是英镑还不够吗,把风筝做起来!” 平心而论,伊丽莎白也觉得风筝是个不错的想法:正处于社交季,白昼长降雨少,当小姐们厌倦千篇一律的室内游戏之后,在户外晒晒太阳,放放纸鸢,既不妨碍淑女打扮的隆重华丽,又能有更广阔的交际空间——要知道即使在如今的明国,纸鸢有时候还会作为男女互相传达情谊的纽带,话本上许多才子佳人的良缘就是风筝线缠绕在一起作为开端的,所谓“红线凌空去,青云有路通”。 但是!实施起来太过麻烦。 且不说人手的问题,只说费时费力促使风筝在淑女们中间流行起来之后,马上就会有无数的商人仿造制作,这么一来,谈何盈利,全是为她人作嫁衣裳罢了。 伊丽莎白和萝拉必定不能亲自去谈买卖的,这不像伯德小姐购买如意纹花边,那场交易上头蒙着一层厚厚的遮羞布:伯德小姐从未说过“购买”的词句,她只是从同学院的小姐那里学到一种新鲜的编织方法,回赠了一些小礼物感谢小姐的慷慨,仅此而已,双方可从没进行过商人那样的交易。 “……如果结局是这样的话,你想怎么做?”伊丽莎白问。 萝拉狡黠的笑起来,毫不淑女的从床上跳起来,在外间的休息室翻找半晌,才神神秘秘的捧着什么东西进来:“这就是我说一个半女工的原因。实际上,我们只需要做好一个漂亮、别致、满是东方风味的风筝作展示就好,会有很多人捧着金畿尼来求我们……好,是求我们的代理人。亲爱的莉齐,你总是给我惊喜,当看到这幅画的时候,我脑子里就全是这个念头!” 伊丽莎白先是惊喜:“这么说,放在台前的代理人找好了?是什么人?可靠吗?”除非她和萝拉想要把名声败坏掉,一辈子不谈结婚,否则这位代理人至关重要。对未婚的小姐来说,尤其是她俩这种满十六岁却还未正式踏入社交圈的少女,沾染商人的做派,钻到钱眼里,可不是什么好事。严重的话甚至会连累家中姐妹,大概只比最严重的失贞体面一丁点儿。 萝拉晃一晃手里的水彩画,企图引起伊丽莎白小姐的注意,只是伊丽莎白一腔心思全在代理人身上,萝拉只好先告诉她:“可靠!他是我的教母,斯特林子爵夫人的远方亲戚……” 她凑近来,小声说:“事实上,是教母的同母兄弟。这是个大丑闻,为了他们母亲和子爵夫人的名誉,也为了贾里德先生自己的安危,这是绝不能被捅出去的事情!” 事情很复杂,简而言之,就是斯特林子爵夫人的母亲与人私通生下了贾里德先生,这本来还没有什么,但麻烦的是老夫人的母家是有爵位的,由其家族世代承袭,上一位爵士正是老夫人的父亲,子爵夫人的外祖父。按照那片土地附带的继承法和老爵士的遗嘱,子爵夫人的母亲生下的男孩具有继承权,但可惜贾里德先生是个不名誉的私生子。而且在老夫人生下子爵夫人后多年无子的情况下,这爵位早被家族的另一位旁支继承,从这旁支能在老夫人还有生育能力的情况下,就抢先继承了她父亲的爵位就知道这位的能力和狠辣的性情——在老夫人秘密生下贾里德先生的时候,这位旁支险些要了贾里德先生的性命。当然,他自认为已经铲除了后患,去年才含笑而终,这也使得贾里德先生前三十年活的躲躲藏藏,无比艰难。现在虽然能缓些气,可依然得提防那位旁支的继承人,与他父亲性情如出一辙的新爵士先生。 “可是这不能保证贾里德先生就会保守秘密。现在来说,还没有什么,但如果有一天,我们想收回产业呢?”伊丽莎白尚有疑虑。 尤其贾里德先生还未娶妻,也许此时看在斯特林子爵夫人和男爵小姐对他的恩情份上,是忠诚可信的;但当他娶妻生子,纵然贾里德先生是个品德高尚的人,可谁能保证他的妻子与孩子也如一呢? 萝拉当然明白好友的担忧,急忙从五斗橱的抽屉的底层取出三份协议:“我们同坐一条船。不管对咱们,还是对贾里德先生而言,才是安全可信的方式。” 这份协议拟的很详细,将贾里德先生的身世,两位小姐的实情一一写明,而伊丽莎白和萝拉需要各付出一层利润作为贾里德先生的报酬。也就是说在属于两位小姐合作而不能出面的产业中,伊丽莎白和萝拉各占四层,而贾里德先生占两层。 与此同时,男爵小姐私底下已说服父亲为这位‘意大利商人’进入伦敦社交圈作引荐,当然,毫不知底情的克里夫男爵会答应,还是看在这位商人与斯特林子爵府沾亲带故的份上——他以为这个意大利商人是子爵夫人的情人。 “这可太混乱了!”伊丽莎白喃喃道,简直不可思议,克里夫男爵为什么会这样想? 萝拉耸耸肩,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说:“斯特林子爵是个沾花惹草的好手,光长期的情人就有两个,足足六个私生子女。而我的父亲,固执古板——但也养着一位情人,他和他的朋友常在那里谈论时政,据说那位太太是各调节气氛、举办沙龙的好手。我们家里都知道。” “这在上流阶层,是很常见的事情。很多看上去融洽亲密的夫妇,其实除了伦敦社交季同进同住,其他的时候根本不见面。先生们豢养情妇似乎是一种时尚,而夫人找个情夫虽不太常见,却也不足为奇。” 萝拉还嫌伊丽莎白不够震惊,犹自添补一句:“英国已经算比较好的了,如果在法国,丈夫会要求妻子与情妇和平相处,居住在一座在宅子里头。” “天呐!”伊丽莎白说,“班纳特先生简直是难得一见的好丈夫!如果这样比较的话。” 萝拉赞同的点头,她真心诚意的认为确实如此。从莉齐的话语里,萝拉觉得班纳特先生不仅是个好丈夫,更是位少见的、值得任何人钦佩的好父亲。 萝拉把那几页纸递过来,“如果你觉得合理,认为这可以保障利益与安全,那就请伊丽莎白小姐签字。” “千万收好这份协议,一旦泄露,将是我们三人的劫难。”伊丽莎白签好字后,萝拉将其中一份递给她,慎重叮嘱道。 伊丽莎白当然知道这份协议的重要性,她想趁下个月复活节的假期将这东西带回朗博恩,妥善的保管起来——与萝拉不信任克里夫男爵不同,伊丽莎白认为这件事可以告诉班纳特先生,不管怎么说,班纳特先生的确是个藏得住话的可信赖的人。 “那么现在,你是不是该看看我找到的这副画了?” 伊丽莎白早已看见萝拉取来的那一小幅水彩画,在看的头一眼也明白了萝拉的意思。 萝拉很兴奋:“莉齐,为什么你学东西这样快?连明国的画都能作出来!” “伦敦的商店不是没有明国的画作,可那些画大多是灰突突的黑白两色,或者青绿色,单调极了。说实话,我真不觉的有什么好看的?”萝拉说,“那些画也的确少人青睐询问,与明国的丝绸和刺绣完全不同。可你做的这幅,亲爱的,我敢说,就像把刺绣描画下来一样,简直太精彩了!” 伊丽莎白没法跟她解释山水画写意畅神、澄怀观道、天人合一的境界,也跟她说不清水彩画颜料和国画颜料其实有很多不同,于是只能闭嘴。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作出一个风筝样品,然后我画些水彩画,然后交给贾里德先生去办?” 伊丽莎白严重怀疑萝拉根本不知道放风筝飞高上天的技巧:“你得知道,放风筝得跑起来,有风的情况下,另外还需要一些技巧?” 萝拉轻松极了,她说:“那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只要贾里德先生的风筝能飞上天空,其余的,都是男仆的事情。哪位小姐会亲自跑起来呢?” 她洋洋得意:“这也是个好机会。当风筝在伦敦流行起来,必定有许多人为了把它放的比别人更高而亲近讨好贾里德先生。贾里德先生能快速获得名望,我们的钱袋也会随之鼓起来。日后的计划也会变得更顺畅……” 不得不说,萝拉是对的。 风筝以一种令人瞠目的速度迅速在伦敦流行起来,成为最时髦的活动,甚至有贵夫人开始举办风筝比赛:小姐们穿着昂贵精致的长裙,带上华丽的珠宝,在男仆们讲风筝放上天空之后,才会优雅的接过线轴,带着蕾丝手套的圆润手臂和纤长的手指,姿态曼妙优美的紧一紧风筝线,和女伴们比一比谁的风筝飞的更高,更漂亮。也给绅士们展示强壮和能力的机会,他们乐意献上殷勤,在小姐们手臂发酸之前接过线轴,为心仪的淑女压过其他人的风筝,夺取聚会的风头。 这项运动也带来了许多趣事和新闻,哪位伯爵小姐的风筝与公爵之子恰巧相同,更巧的是还在天空相遇,风筝线搅在一起,小姐只好剪断长线,令仆人去寻找飘落下来的风筝……谁知那位绅士已抢先寻到,亲自将风筝送还给小姐,彬彬有礼的致歉,引得伯爵小姐脸上羞红。在场的贵妇人们都乐见其成。 还有两位淑女在同一场聚会中竟然撞了风筝,这可比撞长裙还令人尴尬…… 等等之类的传言消息叫伊丽莎白大开眼界。 不久,就有人说,猎狐是属于绅士们的活动,而风筝,则是献给淑女们的盛会——这话居然还引得众人纷纷赞成,就连陶丽丝学院的小姐们,也是一个声音,黛西还常常在休息室里炫耀她新得的风筝。 在伊丽莎白看来,这也称得上是奇闻了。 随着风筝的盛行,复活节假期也即将到来,陶丽丝学院最新一届的小姐们如同醒过来的野兔,也个个归心似箭,与家人团聚的心情格外强烈。 伊丽莎白也是如此,离家半年,她真的开始想念朗博恩和班纳特家的每一个人了。 第19章 变化 “亲爱的,一定要给我写信!”萝拉再三叮嘱,这才依依不舍的送伊丽莎白登上马车。 马车夫阿尔杰农把伊丽莎白的行礼放到马车前轴的箱子里,站在一旁等待两位小姐依依惜别。 “好了,萝拉。我们并非长久分离,只等三周之后,又能同吃同住。”伊丽莎白无奈的安抚她亲爱的朋友,“整个陶丽丝,没有人比我们更亲密。”所以真的不必表现的好像我们即将生离死别、知交零落。 萝拉已决意在复活节前的两天才返回男爵府,所以她如此不舍伊丽莎白也有道理。毕竟感情深厚的挚友不在,陶丽丝的寝房里不免孤单。 萝拉拉住伊丽莎白的手,在外面一向高傲冷淡的小姐露出小鹿似的湿漉漉的眼神。使得伊丽莎白不能不败下阵来:“我保证给你写信!并且答应你会在假期里画一本新的画册。” 显然第二句话才是打动男爵小姐的关键,萝拉立刻直起腰背,得逞所愿的向伊丽莎白招手:“一路平安,莉齐。” 这时候她们的老朋友阿尔杰农先生才走上前关上马车门——是的,陶丽丝愿意提供马车和车夫送学院里的小姐归家,只需要支付一些先令。这正合伊丽莎白的意,但大多数的姑娘都是提前捎信给家中,等待自家的马车和男仆。幸好如此,很方便了伊丽莎白,她特意询问了阿尔杰农先生,请这位熟悉的马车夫送她一程。 “莉齐,为什么不选巴罗赫,这种翠轼太简陋了!”萝拉在玻璃窗边向她抱怨马车的简陋。 显然,我们的男爵小姐很有点“富贵还乡”的思想,只风筝这一项上,两位小姐的身家就不可同日而语,钱袋里满满的都是金畿尼。陶丽丝拥有各种马车,像伊丽莎白选的这种翠轼马车不过是最普通的二轮马车,而萝拉所说的巴罗赫,则是一种豪华敞篷四轮马车。只需多付十个先令,伊丽莎白完全可以坐巴罗赫衣锦还乡:整个朗博恩甚至梅里顿,还没有哪位绅士家养拥有这种马车。 “相信我,你这样回去,肯定会叫人说闲话!”萝拉打量着好友一身素色长裙,除了脖颈上那串珍珠项链外,光秃秃的头发和手腕。 她太有经验啦:像挚友这样自己乘坐马车回家,又打扮的如此素淡节俭,必定会招来许多流言蜚语,那些长舌妇肯定会说“看呐,班纳特家的伊丽莎白,在外面过的是多么的不如意,我都要可怜这姑娘”之类的话。 伊丽莎白自知朋友的好意,可在手里的英镑能够光明正大拿出来之前,她必定要忍受这些:闷声发大财是需要复出代价的。况且伊丽莎白也并非张扬的性格,这个复活节假期,她有许多事情要做,并不愿意把时间浪费在应付那些闲到发慌的太太小姐身上。 “亲爱的,我必须要动身了!”伊丽莎白说,“如果可以的话,请多去拜访章夫人。” 这位章夫人就是那位明国的老太太,伊丽莎白与她十分交好,时常去拜访陪伴她。她不太喜欢别人称呼她“夫人”,只是“章嬷嬷”的发音对大多数英国人都不太友好。 “我会的!”萝拉欣然答应。虽然章夫人最喜欢莉齐,对别的小姐多只比较客气,可萝拉深知她们将要开办的甜点商店多亏了这位可敬的夫人,章夫人可是毫不吝啬的教给莉齐明式甜点。还有风筝的买卖,也要多谢她。 翠轼很轻便,大约只需要四个多小时就能回到朗博恩。 自从拉车的黑马哒哒走起来,伊丽莎白的心就高高的飞了起来。她一路都在看沿途的景色:经过热闹喧嚣的伦敦城里,西区繁华的商店与妆扮时髦的绅士淑女,东区逼仄狭窄的街道与飞奔的童工……渐渐绿色变的多了起来,人烟房屋远去,而树篱、草地和泥土开始遍布眼底,连空气都清新起来。 直到快午时,熟悉的风景令伊丽莎白眼眶一热。 “阿尔杰农先生,请从那条路过去。”伊丽莎白说,她指了一条人迹稀少、有些弯绕的路。 尽管她不在意别人议论,可也想尽量避免些麻烦:罗恩太太的家就在村子的人常走的那条大路一旁,这位太太最擅长关心打听别人家的事情、并把这些事情散布出去。 马车转到一条小路上,伊丽莎白伸长脖子,从树篱的缝隙看到班纳特家背面靠近的那个小湖泊: 此时,阳光和煦,绿树掩映下静谧的湖边,在碧绿的草地上,鸟雀和红松鼠跳来跳去,鹳鸟迈着两条红腿高视阔步。 美丽的如同童话。 “哦,天呐,伊丽莎白小姐?您回家了!”班纳特家的管家希尔太太正在庭院中指挥佣人搬运东西。 希尔太太的尖叫声惊动了整个班纳特家。 小姐们纷纷提着长裙从屋子里跑出来,连班纳特先生也忍不住迎了出来。 阿尔杰农替她把行礼搬下来,向班纳特们致意后,与伊丽莎白道别:“假期愉快,小姐。” “谢谢,先生。”伊丽莎白道谢:“再见,阿尔杰农。” “哦,莉齐,你终于回家了,我太想念你了!”简上前拥抱她。 伊丽莎白抱抱亲爱的长姐,向班纳特先生与太太走去:“我也想念你们,无比的想念!” 班纳特太太的两眼已经盈满眼泪,她用手擦擦眼角,抱住不听话的二女儿,连连说:“你这个坏姑娘,总是叫妈妈担心,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们?我都和你舅舅说好了,他会去接你!” 伊丽莎白轻轻拍拍她的背,安慰道:“好妈妈,陶丽丝学院有马车送学生回家。加德纳舅舅商店的生意正兴隆,我实在不愿他为我耽误事情。” 班纳特先生轻轻嗓子,故作威严的说:“好了,不要挤在门前,你们会叫人看笑话的!” “爸爸,你好吗?为什么不给我写信?” 班纳特先生脸上严肃的表情保持不住,他张开双臂,欢迎自己最心爱的女儿:“小坏蛋,你还不是只和你姐姐写信!” 团聚总是叫人难舍,直到晚餐时,大家才勉强平复下来激动的情绪。 半年的陶丽丝生活让伊丽莎白对下午三点用晚餐有一点不习惯,学院里的用餐时间与伦敦的贵族们相似,都是一日三餐,晚餐大概要到六点钟。 不过这顿晚餐对于从早餐后就没吃东西的伊丽莎白来的恰到好处。 乔治亚太太仍然烹制了她的拿手招牌,蘑菇鱼片燕麦粥和鲜虾蛋花燕麦粥这两道伊丽莎白传授的菜肴,来欢迎二小姐回家。 再次喝到这粥,倒令伊丽莎白很是惊喜怀念。陶丽丝学院的食物固然美味,可决不允许小姐们靠近厨房,朱蒂丝夫人只会要求姑娘们记住一些菜谱,品鉴美酒、美食和食材的新鲜程度才是她们该学的东西。除了在章夫人那里吃过几次点心,伊丽莎白很久没能品尝大种花美食了。 归家的几个小时,给伊丽莎白的震惊都没晚餐的一个钟头来的大! 整整一餐的时间,竟然都没有听到莉迪亚和吉蒂大声说笑的声音,就连班纳特夫人也没有嚷嚷。 伊丽莎白留心观察:班纳特夫人暂且不论,几个姐妹,从简到莉迪亚,脊背都是挺直的,丝毫没有靠在椅背上。而其中简的表现更叫她吃惊:她只在喝汤时微微颔首,其他时候都是将食物送至嘴边,一丁点没有犯学习礼仪时最宜出错的‘俯身去够食物’的错误。除了动作稍有些刻板,简直就像是被朱蒂丝夫人严格教导过的英伦淑女的用餐典范。而小妹妹们,也令伊丽莎白刮目相看。 “亲爱的简,你是怎么做到的?”伊丽莎白敬佩的夸她,仅仅只凭那几页干巴巴的信纸,就把这些枯燥的礼仪练得这样好。 简的脸微微泛着红晕,她笑着对最亲近的妹妹说:“这是你的功劳,莉齐!” 莉迪亚快活的补充:“除此之外,我们还拜访了梅里顿的卡梅拉夫人,她可真严肃,除了简,谁都不搭理。” 吉蒂说:“还有玛丽,她在梅里顿的公共图书馆找到一本《女性需遵守的礼仪修养规范》,据说是一位没落贵族写的,尽是些严苛无味的话,可写它的人必定很懂得上流礼仪——天知道玛丽从哪个犄角里翻出来的?” 伊丽莎白看向玛丽,班纳特家的三小姐依旧有些寡言,但她笑的连牙齿都露出来了。 “就连克拉克图书馆的管理员都不知道还有这样一本书!”简笑着说,“我们的玛丽太厉害了!” 班纳特先生坐在上首,看着几个女儿,棕黑色的眼睛里尽是喜悦满足。 伊丽莎白不知道的是,班纳特家的改变固然带给她极大的惊奇,可这惊奇不足她带来的十分之一。在班纳特小姐们的眼里,她们刚刚回家的姐妹,其言行举止、仪态谈吐简直像城里那些出入高级舞会和沙龙的贵族家的女孩,几乎都变得陌生起来。幸好她还是那样亲切,才打消了大伙的生疏感。 用过热乎乎的晚餐,就是一家人围坐在休息室里的闲适品茶的时光了。本该由班纳特家的女主人或者大小姐简来沏茶,可在今天,大家不约而同地把这殊荣让给亲爱的伊丽莎白。谁叫她带回来一罐一看就很昂贵的东方茶叶呢? 在品尝过馥郁馨香的东方普洱之后,吉蒂和莉迪亚两个小妹妹拉着伊丽莎白,请她讲述学院的生活和伦敦的见闻。 “我们听说今年的伦敦社交季热闹极了,还有许多惊喜!可惜城里的聚会不会邀请乡下的姑娘,要不然我真想见识见识。”莉迪亚说。 “城里的小姐最时髦了,她们最近流行一种叫‘风筝’的玩具,又漂亮又好玩。”吉蒂说,“莉齐你见过吗?是不是城里的商店有卖的,梅里顿的商店根本找不到这种好东西。” 莉迪亚连忙点头:“金小姐倒有一个,她那个有钱的祖父送给她的——不过她不舍得拿下来叫我们细看,也不肯把它放到天上去,怕把风筝弄坏了。只愿意把它高高的挂在墙壁上。” 连玛丽都说:“那么大的风筝,哦,那的确很漂亮,可怎么飞到天上去的呢?我翻了许多书,总是想不明白。” 小妹妹们隐隐渴望的神情令伊丽莎白有些心酸,她站起身,轻轻拍手,笑道:“伊丽莎白礼物的时间到啦!” “我给你们准备了许多礼物,有谁愿意帮我把行礼搬来吗?那两只箱子的确有些沉。” 女仆萨拉忙说:“让我去。我马上给伊丽莎白小姐搬来。” “就你自己可不行。”简永远这么体贴,她说,“莉齐带回来的箱子的确有点大。” 玛丽、吉蒂和莉迪亚都站起来,惊喜极了。 莉迪亚对她两个小姐姐说:“我长得最高,我来帮莉齐!” 吉蒂像只快活的小鸟,围着伊丽莎白:“那么多吗?” 玛丽欣喜之余不无担忧:“莉齐,你把钱都省下来给我们买礼物了吗?” 班纳特太太也站起身,要与女儿们同乐,被班纳特先生拉住:“好啦,叫她们姐妹去。我的好太太,你还是歇着。” 班纳特太太只好叫管家:“希尔太太,你也去帮小姐们。我担心这群蠢姑娘把箱子掉下来将脚趾砸肿了。” 把伊丽莎白簇拥在中间,五姐妹欢快跑上楼去。 楼下的会客室里只剩下班纳特夫妇。班纳特太太站起来绕着先生走来走去,不时停下来看向楼梯口,听着楼上的笑闹声,嘴里嘟嘟囔囔。 班纳特先生咳了一声:“亲爱的班纳特太太,请你坐下来!你转的我头疼!” “亲爱的先生!”他的夫人捂住嘴小声叫嚷,“你太伤我的心了,我正担心女儿们,你却这样说。” “明明是你不许我帮她们,你刚才也看到那两只箱子啦,那么大!”班纳特夫人简直不能更不满了,“你怎么不心疼女儿们呢?之前你可是最偏心莉齐了!” “哦,我可怜的小莉齐,她在外面不知吃了多少苦头,却还想着给家人准备礼物!她的爸爸却一点不感动!” 班纳特太太倒打一耙的功力总是令她亲爱的丈夫叹服。幸好最近很少听她提起他的老朋友:那根纤弱的神经了,班纳特先生想。 但马上—— “你不心疼孩子们,也压根儿不体谅我那脆弱的神经。”他的好太太吸吸鼻子,委屈的说。 “是我的错!亲爱的太太,请你坐下来歇歇。”班纳特先生马上说,“别叫孩子们担心,以为我又惹你生气。” 幸好太太的脑子简单,她听到丈夫服软,立刻就顺从丈夫的心意,重新坐到他身边。 班纳特先生斟酌一下,看向夫人试探的说:“看样子莉齐买了很多东西,我真担心她把零用钱都省下来买礼物了。” 班纳特太太鼻子一酸,情绪又激动起来:“我可怜的小莉齐,虽然我怨她不听话,早早的就离开我身边,可我真心疼她。班纳特先生,你看到了吗?我们的莉齐连一顶漂亮的帽子都没有!” “唉,莉齐可真是个傻姑娘!”班纳特先生摇头:“她一定是没钱了。” “可不是,为家人买了那么多礼物!”夫人立刻说:“好先生,我知道你对女儿们要求严格。但我请求你,允许我再给莉齐点钱。” 她央求道:“你知道,自从你不许我给孩子们零用钱之后,我攒了不少家用。只十磅,多一个便士我都不会给她!求求你了,好先生!” 班纳特先生达到了他的目的,还要装模作样的思索一阵子,直到听到楼上的声音,才好像不情不愿的答应下来。 班纳特太太高兴极了,她说:“我偷偷给她,绝不叫别的女儿知道!” “那我也给她十磅。”先生说,“总不好叫她觉得父母不一。” “哦。我就知道!你还是最爱孩子们的好爸爸!”班纳特太太感动极了。 第20章 班纳特先生的痛苦 这时候的旅行箱的盖子还是圆顶的,不得不说,这搬运起来很麻烦。尤其木头箱子本身的份量就不怎么轻巧。 “如果有平盖的行李箱该多好,可惜我在伦敦的商店里始终没有找到。”伊丽莎白向她的姐妹们抱怨:“有些时髦的小姐要带十几个木头箱子的衣服从法国巴黎返回伦敦,就为了在社交季能够出彩。天知道那有多麻烦,仆人和箱子能站满半条街巷,有时候还会造成堵塞。” 伊丽莎白无比想念后世方便快捷的拉杆箱。 “平盖?我可从来没见过这种箱子。”简笑着说。 此时姐妹们不过随口说笑,她们不知道的是在半个多世纪之后,被世界熟知并趋之若鹜的时尚帝国的传奇故事最初来源于一个门童的细心观察——路易·威登在巴黎开办了一间以自己名字命名的皮箱店,根据早年就观察到的贵妇人们携带许多笨重木箱的不便,设计制造出了一种方形平盖的帆布材质旅行箱。这种轻便又做工卓越的行李箱一经问世就惊艳了整个时尚之都,王公贵族的订单纷至沓来。 “我早说了,班纳特先生,我们该聘请一位男仆。”班纳特太太看到女儿们和女佣吃力的搬运,便向班纳特先生发牢骚。 班纳特先生不置可否,对于一位体面的绅士而言,他对男仆的需求要远高于他的太太,聘请男佣人在现在也算得上一种身份象征。班纳特先生早几年原本打算在大女儿踏入社交界后就聘请一位男管家的,可因为他消极放达、总爱待在书房里而始终没有觅得合适人选。如今班纳也先生振作起来,却因男仆人的年薪至少比女佣人高出一倍,暂且搁置了这个计划——班纳特先生打算给女儿们再多添些财产,他要尽可能的将能拿出的钱用来购买政府债券,这两年债券的收益高些,能达到年息5厘。 “让我们来看看小莉齐都带来了哪些新鲜玩意儿。”班纳特先生回答,“希望里面有一件是要送给她老父亲的。” “我的小莉齐一定不会忘记她亲爱的爸爸,我猜是一本新出版的书?”父亲笑着看向最喜爱的次女,十分捧场的说。 伊丽莎白愉快的笑起来,便故意先打开装着要送给姐妹们礼物的那只木箱。 “哦,上帝,是风筝!”吉蒂捂住嘴,一眼就看到放在最上面的物件。 莉迪亚挤开两个小姐姐,小心翼翼的捧出来:“这简直是最棒的礼物!” “等等,这风筝的翅膀怎么是折起来的?”莉迪亚简直痛心:“莉齐,你为了把它放进行李箱,折断了它?这可真是……!” 伊丽莎白为了把这最近风靡了整个伦敦的小东西带回来也称得上煞费苦心:她总不能坐在马车上扛着风筝,这可太不淑女了,朱蒂丝夫人会令她搬去末位的。 “当然不是,这是伦敦最时新的软翅风筝!它的翅膀是活动的,一方面可以折叠起来方便携带,另一方面,这种风筝飞上天之后,翅膀在天空中一张一弛,逼真的像活的鸟儿。”伊丽莎白为小妹妹展示。 莉迪亚快活死了,她爱不释手的抚摩这只色彩斑斓的大蝴蝶,抱在怀里,简直想立刻就到院子里试一试。 所有班纳特的目光都被这凤尾蝶所吸引,吉蒂已经凑到莉迪亚身边去了,小玛丽却习惯性的让着两个小妹妹,只她一眨不眨的眼睛暴露了渴望。 “别着急,我准备的足够多。”伊丽莎白说着,又从箱子里取出一只燕子、仙鹤和凤凰。 “上帝啊!太美了!”简捂住胸口,以火红色为主的那只鸟儿,长长的尾羽飘下来,彻底迷住了她的眼睛。 吉蒂抱住剪刀尾巴、眉梢上挑、两眼有神,周身描绘着蝶戏牡丹的沙燕风筝不放手。而那只充满水墨风情唯有丹顶红艳的仙鹤风筝十分受玛丽青睐。 莉迪亚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觉得自己还是最喜欢这只大凤蝶。 “这是什么鸟儿?”简问。 “凤凰,明国的神鸟,是传说中的百鸟之王。”伊丽莎白说,“在明国,只有皇后和太子正妃可以佩戴凤冠。象征美丽、仁爱,尊贵、吉祥。” 伊丽莎白也没想到,简竟然会喜爱这只凤凰风筝,她本认为以简温厚柔软的性子,会选择那只仙鹤。 ‘或许我一直错了,在简温柔和顺的表象下,或许暗藏火热不屈的意志。’伊丽莎白心想。 小姐们不能更心满意足,事实上,这几只美丽的小物件在此时已占据她们全部的心神。故而随后伊丽莎白取出来的蕾丝花边、颜色漂亮的缎带与镶着小粒宝石、珍珠的首饰,就没有再引起小姐们更大的惊奇喜悦。 倒是从另一只箱子取出来一身典雅极了的修米兹·多莱斯再次引起姑娘们的赞叹,这是伊丽莎白送给班纳特夫人的礼物。 “妈妈,你穿上它,一定会成为整个朗博恩、不!是梅里顿最美丽的太太!”无怪班纳特太太最宠爱莉迪亚,这位小小姐的嘴巴实在讨人喜欢。 简和玛丽也连声附和。 吉蒂说:“妈妈比简还要漂亮!” 班纳特太太一边爱不释手的拿起长裙在身前比划,一边假意谦虚:“孩子们,你们太抬举我啦。我年轻的时候确实有过出众的美貌,不过现在不敢再硬充啦!” 伊丽莎白笑着恭维:“不,亲爱的妈妈,你还年轻的很,相信我,你走出去只会令陌生人以为是我们的姐姐——谁会相信这样美貌的女人已经结婚生孩子了呢?” ——“爸爸会嫉妒的,说不定还要驱赶那些烦人的目光。”伊丽莎白开起顽笑。 她看向班纳特先生,却发觉班纳特先生好像有些心不在焉。 班纳特夫人期待的目光也转投她亲爱的丈夫。 班纳特先生只好扯起嘴角,慢吞吞的用莎翁歌剧的咏叹调说:“是的,是的!班纳特夫人的姿色要胜过朗博恩最美丽的简。你若独自去镇上,兴许会惹来那些头脑简单的莽撞小伙子的追求!这可真不妙!” “因此我要批评莉齐,为什么要买这样衬托美貌的裙子给你们的妈妈?一个已经有两个成年的女儿的太太?” 班纳特先生看着爱女,调侃里似乎还有一些别的东西,他似真似假的抱怨:“连梅里顿的商店都见不到这样的裙子,莉齐,你会害的朗博恩不得安宁——不知有多少闲的发慌的太太要来打听。” 他话锋一转,问道:“我想这条裙子至少值1英镑?” 伊丽莎白只顾着高兴,她回到家中难得放下慎谨,故而没有察觉父亲笑语里的凝重:“事实上,连同相配的蕾丝长手套和波斯披肩,一共2英镑3先令。但这与妈妈高兴相比,不值一提。是,爸爸?” 班纳特先生意味深长:“不值一提?哦,的确。” 他看向那些礼物,心里计算:那几个漂亮风筝,每只至少得1英镑10先令——这还是按照金小姐拥有的那只来算。班纳特先生见过那只在客厅里挂的高高的金小姐的爱物,说实话比莉齐带回来的这几只差远了,这更说明几只风筝价值不菲。 至于其他的小礼物,圆润的珍珠项链、碎红宝的发卡、镶着黄水晶的藤蔓手镯,还有贝雕流苏胸针……看得出来,件件做工精致,不是廉价货。这些首饰不会比风筝更便宜。 还有送给她妈妈的成套的衣服。 班纳特先生可不像被漂亮裙子蒙蔽的太太,他是个理智的聪明人,在心里稍作计算,就极吃惊疑惑:他固然相信女儿的品德和智慧,可这些价值已远超出他的估量,不能不使他起疑。 这种疑惑在他亲爱的小莉齐拿出送给他的礼物时到达了巅峰:那是一身做工精良的毛料夫拉克。 班纳特先生身为一位在本地还算有名望的体面人,自然有符合身份的行头:比如这种可以作为正式社交礼服的夫拉克。 不仅如此,伊丽莎白随后还取出配套的基莱和克尤罗特。 夫拉克是燕尾服的前身,基莱则是毛料背心,而克尤罗特自然是白色紧身裤——这一套绅士装扮还算符合伊丽莎白的审美。 班纳特先生的脸色已经可以用凝重来形容了。他深深的望了一眼最疼爱的女儿,暂且忍下质问,不愿在此时打断女儿们的兴致,也生怕使伊丽莎白在姐妹面前颜面尽失。 他勉强使自己看起来愉悦,却总是在接下来走神。 “爸爸,你不喜欢吗?”伊丽莎白问。 班纳特先生把猜测和由猜测引发的痛苦深深藏在心底,笑着回答:“哦,当然喜欢!这样的做工,我敢说,必然只是伦敦的裁缝才有的手艺!” “没错,质地精良、裁剪考究,莉齐的眼光都赶得上我啦!”班纳特太太对丈夫的心事一无所知,犹自兴致勃勃的夸赞。 “你是在哪找到的好裁缝?”班纳特先生探问。 “在萨维尔街,那里有伦敦最好的裁缝,只是太耗时啦,我托萝拉帮我预约,足足等了半个多月。”伊丽莎白很高兴家人喜欢,“事实上,我还为爸爸订购了一根玫瑰木手杖,可惜得等到下次回来才能送给爸爸。” 还有手杖?!班纳特先生简直痛苦极了。 “玫瑰木杖身,玳瑁手柄,很适合爸爸去与朋友聚会,这手杖更轻盈些。”伊丽莎白说,“爸爸原来的那根白蜡木手杖,可以在散步的时候用。” 第21章 尴尬 “哦,天呐,玳瑁手柄的玫瑰木手杖,那可太好了。我早就提醒过班纳特先生他的那根白蜡木手杖实在有些不合时宜。” 班纳特太太的双眼都在发光:“这下子,整个朗博恩都会羡慕我的,多么体面!我简直迫不及待想看班纳特先生换上这身夫拉克、携带玳瑁手杖的英姿啦!” 班纳特太太心思浅薄,她是真心夸耀赞叹班纳特先生,可这番喋喋不休的美言并没能使她的丈夫开怀,反而成功令他头痛欲裂,好生体会一番‘脆弱神经’的滋味。 与整个班纳特家的欢快喜悦截然相反,班纳特先生一整夜都愁眉不展,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侧夜难眠:脑海里浮现出无数悲观不名誉的猜测,却又不断的自我否定去推翻那些可怕的想法——他一面不许自己怀疑孩子的操守,恼恨自己出现的那些念头太看低了莉齐的品性;一面却又绞尽脑汁也不能为伊丽莎白的大手笔想出合理的金钱来源。 幸好这时候绅士阶层流行男女主人分房而居,他才没打扰到他亲爱的夫人。 第二天,朗博恩的女管家希尔太太早早的起床,她年纪大了,睡觉的时间短,于是有时候会比女佣和厨娘起的都早。 朗博恩静悄悄地,希尔太太擎着一只烛台从一楼的房间出来,突然看到会客室的大窗户前杵着一个黑黢黢的身影。 “谁?是谁!谁在那里?”希尔太太差点把烛台扔出去,吓得大叫。 “是我。”如雕塑一般的黑影这才有动作,他说:“好啦,希尔太太,不要大惊小怪。你会把姑娘们都吵醒,我知道她们昨天晚上兴奋到半夜才去睡。” “天呐,班纳特老爷!您为什么不点燃烛台?”希尔太太万分不解,只得自己把会客室的烛台点起来。 四月的天气仍然有些凉,尤其是太阳还未升起的清晨。班纳特先生在窗前不知道站了多久,从里到外都凉透了,他看着外面微露的晨光,带着些忧愁的自言自语:“又是个没有太阳阴云密布的坏天气。” 他就向书房走去:“莉齐起床后,告诉她,我请她到书房来谈话。除此之外,不要因为任何事打扰我。” 说完,也不理睬,关上了书房的橡木门。 “老爷,我得进去点灯……”希尔太太的话被门夹断,只好咽下后半句。 老妇人小声嘟囔:“真是个怪人,也许世上所有的体面人都得有些怪癖才正常?” “谈话?又不是要讨论伊丽莎白小姐的终身大事,用的着这么硬邦邦的词。伊丽莎白小姐那样孝顺体贴,上帝保佑她不会因为老爷的不近人情而伤心。”希尔太太咕哝,班纳特老爷脸上严肃可怕的神情叫她提心吊胆。 “哦,希尔太太,方才你喊叫什么?”班纳特夫人穿着睡裙裹着披肩站在楼梯上不满的问。 希尔太太连忙道歉。可惜已经晚了,她的老嗓子把一家子都吵醒了。 三个小的记挂着风筝,兴奋了一晚上,急于想亲手试试这种时髦玩意儿,没等女仆萨拉敲门就飞快起身。就连简也是如此,唯有伊丽莎白,懒洋洋的,明明清醒了却还想要再感受一下温暖的被窝——在陶丽丝,小姐们可不允许赖床。 “今天天气好吗?”班纳特太太在梳妆室里摆弄头发。 “不好,是个阴云密布的坏天气。”希尔太太正在外间收拾女主人的卧室,随口答道。 “阴云密布?”班纳特太太从镜子里看了一眼地板上的天光,疑惑的起身,站到窗边,正对着半轮红日。 “这?”希尔太太窘迫的一噎,这可真是坏开头毁一天。 班纳特家的早晨总是忙碌的,因为小姐太多,却只有一位贴身女仆,在小姐们打扮的时候总是忙不开,到处都能看到萨拉来来回回的身影。 直到七点钟,厨师乔治亚太太开始准备早餐,二楼才平静下来,四位小姐在楼上的起居室里,欣赏摆弄昨晚伊丽莎白送给的小饰品。 简觉得有些贵重,可她从来不愿意把人和事情往坏处想,以为伊丽莎白把所有的钱都用来给家人带礼物了,感动之余又有些担心,决意把爸爸才奖励的那两英镑先给妹妹带上作零花。她看了一眼玛丽,盘算着也许可以借玛丽些钱,向来玛丽不会介意她慢慢的还她。 班纳特先生独自坐在写字桌前,手中的翻书板却好长时间未动。他叹口气,小心翼翼的将那本古书锁进柜子里,拉响铃叫进佣人:“请伊丽莎白过来书房。” “萨拉,老爷早晨吩咐不叫打扰。”希尔太太看到,忙说。 “老爷请伊丽莎白小姐去书房,可小姐还没起身,我得去催催她。”萨拉说。 这是今天第三次了,希尔太太愣愣的想,今天一整天她都不要管老爷的事了。 伊丽莎白正有一肚子的话要告诉父亲,连忙在萨拉的服侍下起身梳洗。 不到一刻钟,她就拿着一个匣子从二楼跑下来。 “爸爸,我有许多事要告诉,你一定会大吃一惊!”伊丽莎白关好们,快活的说。 “坐,孩子,我正好也有些话想跟你谈谈。” 班纳特先生一抬头,灰暗的脸色吓了女儿一跳,“爸爸,你生病了吗?” “当然没有,只不过起的有些早。” “你手里抱得什么?好啦,我们不要说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啦。”父亲坐直,端正神色说:“让我们来谈点庸俗的话题,比如那些礼物你花了多少钱?是向学院里的小姐借的吗?” 班纳特先生唯恐惹得女儿下不来台,只好提前生硬的为伊丽莎白想了个理由,虽然他知道这几乎不可能。稍有些体面的英国人都不会开口向朋友借钱,难以想象绅士们打欠条约定什么时候还钱的场景,更何况更为看重脸面言行的淑女们呢? 伊丽莎白把匣子放在桌子上,打开,然后转过去,正对向父亲。她眨眨眼,快活极了:“亲爱的爸爸,快看,这里有很多庸俗的话题!” 班纳特先生的手腕一颤,不可思议的盯着那只平平无奇的木匣子:里头有一叠英镑! 班纳特先生敢用他继承朗博恩、操持家产多年的经验向上帝发誓——那至少得有几百磅! “上帝啊,莉齐,你做了什么?”班纳特先生这一刻无比肯定了他那些可怕冒犯的想法:城里的有钱人坏极了,有人诱惑蒙骗了他的女儿! “是谁?!莉齐,告诉爸爸,是谁?”班纳特先生如同一只发怒的狮子,忍着滔天肝火沉沉的说:“我非跟他决斗不可!我必须拼上性命也要打死这个恶棍,绝不会同意你跟他结婚!” 班纳特先生的鼻子都酸了,他无比愤怒痛苦的劝说最喜爱的女儿:“漂亮的衣服、豪华的马车,还有珠宝零用,或许还会有一所城里的大房子,可这些会使你幸福吗?莉齐,我了解你,或许是城里的繁华一时迷住了你的眼,可你保准不会被蒙蔽一辈子,若是现在轻易托付,我已经可以预见你悲惨的下场——你不会发自内心的敬重你的丈夫,而敢于哄骗诱引年轻姑娘的坏种也绝不值得你钦佩,你看不起他,而他定会在未来另寻新欢,我的小莉齐,你难逃被抛弃和不名誉的下场……” 班纳特先生捂住脸,这一刻他无比羞愧,觉得是因为没能给女儿们优渥富贵的生活,才使得家中最聪慧活泼的女儿被花花世界勾引堕落。他怨恨自己,痛悔当初轻易答应她到城里去上私立女校的决定。 伊丽莎白简直被这无法理解的走向弄的晕头转向。她呆了足足五分钟,才忍不住叫起来:“天呐,爸爸,你在想什么?你为什么会那样想!” “不,不是的,爸爸,绝对不是你臆想的那样。”伊丽莎白手忙脚乱的解释。 她从匣子底部抽出来一叠协议和合同,递给亲爱的父亲:“求求你,爸爸!看完这几张纸我们再继续说,好吗?” 班纳特先生抬起头,眼眶通红,讷讷的接过来那叠纸张,父女两个面面相窥,一时尴尬极了。 “咳!” 班纳特先生轻轻嗓子,掩饰的低头去看。 伊丽莎白既觉得有些羞耻,又感动父亲的爱护,班纳特先生要跟他想象中的年轻力壮的恶徒决斗,即便很可能会被打死也义无反顾——虽然爸爸的想象力太丰富也太离谱了些,伊丽莎白还是决定大度的原谅他,让这件尴尬的小事快点过去,千万不要再提起来。 可班纳特先生绝不这样认为,他只觉的自己的想象力太过贫瘠:纵然在美梦之中,他梦见太太给他生下了优秀的男继承人,小班纳特先生比祖辈都要优秀的多,把继承的产业打理的很好,保障了他母亲和姐姐们的生活。做这美梦的时候也不敢假设继承人能靠自己开创局面,攒下偌大财产。 “上帝啊,我好像在做梦!”班纳特先生喃喃的说,他把合同翻到第一页,重新一字一句的细细读起来。 伊丽莎白不便打扰父亲,只好从匣子里取出那叠英镑,美滋滋的重新数了起来……哪怕她已经偷偷数了好几回,数额早就铭记于心。 “七百八十六磅。”她想,即便之后不会再有这样大笔的进账,伦敦的风筝店已有了好几家,那她也觉得足够了。 贾里德先生作为促成这项时髦运动的商人,在伦敦已有了些名望,他开了一家风筝店,准备当做名下的一个小产业来长久地经营。这个商店须得重新拟定合同分配利润,得益于伊丽莎白层出不穷的风筝样式和绚丽多变的东方画册,她仍然占据了三层的收益,她的挚友萝拉则拥有一层的投资利润——毕竟那将是贾里德先生独立经营的产业,萝拉和伊丽莎白都没有意愿开办自己的风筝商店。 作者有话要说:小天使们,下本鱼还没想好开什么,有可能是《食医的七十年代日常》,也有可能是新脑洞,请小天使们先来一波预收呗~ 还有鱼的专栏,收藏它,新文早知道! ps:今天(8号)上夹子,晚些时间更。祝小天使们元宵节快乐~~ 第22章 买个芬兰爵位? 班纳特先生在书房的窗户上都看得到庭院里姑娘们乐此不疲的尝试将风筝放到天上去,虽然她们还未成功,可就连最稳重文静的简都在草地上边跑边笑。 风筝——风靡整个伦敦,并可以想象即将传到各地去的最时髦的运动,竟然是班纳特家的姑娘鼓捣出来的? 最荒诞的故事都不敢这样写! 班纳特先生捏捏眉心,认真的打量最喜爱的女儿,神情复杂极了。 “也许你愿意把始末讲给你震惊的父亲知道。”班纳特先生没有再看匣中英镑一眼,而是要求伊丽莎白把她这半年的寄宿学校生活和盘托出。 班纳特先生想了解陶丽丝学院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才能在短短的时间里使他亲爱的小莉齐变化这样大。 伊丽莎白欣然应允,这正合她的意,她希望父亲能因此考虑送三个小妹妹进入陶丽丝求学。 “……我和萝拉·克里夫小姐一拍即合。那是位理智聪颖的小姐,我们非常非常的合拍,思想相近、兴趣相投,她给了我许多帮助。” “莉齐,我很高兴你交到了真正的朋友。”班纳特先生说,“而你们的胆大妄为,着实令我心惊胆战。” “如果你不曾失去谨慎的美德,就该记得《箴言集》里的忠告‘利益在后面推动着所有种类的德性和恶行’。照你的话,仅仅一个多月的时间,这项两位小姐甚至都没有经过慎重考虑的‘投资’,就为你们带来上千英镑的利润,这极危险,莉齐!”父亲看着伊丽莎白的眼睛,严肃的说。 “消息一旦泄露,你知道会招来多大的危险吗?上帝的圣职者都不敢说能视这样高的利润而无动于衷。”他讥讽道:“既体面又新时兴的产业最可怕,为了榨干你的价值,任何极端可怕的手段都能被使出来。” “而你们,涉世未深又聪明莽撞的小姐,可是挂在枝头最香的那块肉。”班纳特先生严厉的警告她,务必要使她明白其中风险,可不是侥幸寻到一位还算可靠的代理人就能彻底避免的。 “也许班纳特家不是个有力的靠山,但莉齐,你也只有这个港口里才觉得最安全,不是吗?你的父亲还不算太老,他愿意把你护在羽翼下。” “你什么都不说,独自承担,才叫我伤心。” 伊丽莎白对父亲感到抱歉,她连忙表示并非有意隐瞒,而是因为的确没能料到仅仅是风筝,就会带来这样大的影响——“我本来设想,大约就和花边作坊在我这里学到一种新的编织方法差不多,至多风筝的法子换回来的金畿尼会多一些……风筝这全赖于萝拉的贵族圈子和贾里德先生的高超手腕。” 伊丽莎白起先的确没太把这项小尝试放在心上,也觉得萝拉有些盲目乐观。可她低估了萝拉对那个阶层的了解,也低估了这个时代一项新奇优雅的运动会给闲的发慌的上流社会带来多大的震动。 “我无意责怪你,只希望得到一个你会始终清醒慎重的保证。”班纳特先生担心伊丽莎白被这轻而获得的财产蒙蔽,忘了知足的美德,就像在赌桌上吃到甜头的赌徒,迷上那种轻易获得金钱的滋味,而变得再不能脚踏实地的去获得报酬。不仅是穷困无知的流氓,就连文质彬彬的绅士阶层,也大有因沉迷赌马而潦倒落魄的人在。 伊丽莎白把那页与贾里德先生的风筝店新订的合同挑出来,用事实来回答父亲:“迅速积攒英镑的滋味的确不错,如同被幸运女神眷顾一般。可亲爱的爸爸,我一直知道,贪婪会使人泥足深陷,并无时无刻不暗自警醒——这促使我与贾里德先生拟定了新合同,在我能提供新的样式和图案期间,可以得到我应得的报酬;而当我不能有新点子的时候,将自愿放弃那些高于付出的英镑,我会与萝拉一样,仅得伦敦风筝店一层的利润。” “萝拉付出了一些英镑,投资贾里德先生的风筝店。而他们一致同意我用新花样参与其中。” 在她还在为风筝店提供样式和图案的时候,不管贾里德先生在欧洲开办多少家风筝店,伊丽莎白都将获得总利润的三层。而当这一阶段过去,她就会与萝拉一样,仅仅只抽取伦敦风筝店的一层利润。社交季过去之后,一家风筝店的利润不会太多。 “在社交季结束之后,我打算就不再提供啦。”伊丽莎白说。 “我想这很明智。”班纳特先生欣慰的点头。 说完了最主要的,他话锋一转,嘴角高高抬起:“不得不说,莉齐,你让我感到骄傲!你做的比我对孩子们所怀抱的最大期望还要好!” ‘果敢、冷静、进取、自律!’班纳特先生想,大多数有为的绅士都无法全部拥有这些品格,而他的小莉齐却已做到了——假使朗博恩有男继承人,也不会比莉齐做得更好。 伊丽莎白多么幸运,她拥有一位真正可敬的父亲:班纳特先生见识扩博,睿智大度,从不因为女儿不是男孩而否定她们的努力和成功。 ------ 书房里的气氛又重新融洽和谐起来。 伊丽莎白告诉她的父亲:“在风筝的订单供不应求的时候,说真的,我曾经动过不名誉的念头。我想要加德纳舅舅参与进来,我甚至想转而请他做我们的代理人。庆幸的是,我守住了诚信,没有使事情变得一团糟。” 班纳特先生太赞同她的做法了:“谢天谢地,莉齐!你没有因为想帮助他们而轻率的做决定。如果你那样做了,你不仅会失去友谊,同样也会害加德纳先生陷进麻烦里,而且你们也不会赚到钱。” 父女两人都能看的清,这种来自明国的优雅运动能风靡伦敦,与男爵小姐以及贾里德先生的背景是分不开的。若换做加德纳舅舅操持这宗买卖,不仅得不到斯特林子爵夫人的帮助,也难以说动萝拉的父亲将加德纳舅舅引荐入上流社交圈。正是明白这一点,伊丽莎白才及时遏止住念头,这也是从前伊丽莎白没有求助加德纳舅舅作她和萝拉代理人的原因。 “感谢我始终清醒。”伊丽莎白低声说。 “贾里德先生是个怎么样的人?”班纳特先生问。 “是个诚实有能力的好人。”伊丽莎白笑道,“这位先生很会变通,在生意做起来之后,他花钱从芬兰买了一个小爵位,拥有贵族头衔后他在伦敦更受欢迎了,虽然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头衔完全是虚的。” 芬兰如今还是瑞典的属地,但自从几年前瑞典国王古斯塔夫三世被暗杀之后,瑞典国内情况混乱,对芬兰掌控十分不足,而俄国皇帝对芬兰虎视眈眈——感谢克里夫男爵醉心政治,她们才能知道这些,而贾里德先生轻而易举的从一位在英国长住的芬兰伯爵手里买下一小块贫瘠的土地,那块土地上附带有一个男爵爵位。 “爸爸,你想拥有一个好听的头衔吗?贾里德先生的那位上层贵族,家族似乎拥有许多用不上的小爵位——伯爵先生准备在伦敦定居,以躲避芬兰时局,很乐意出售低级爵位来换取英镑。” 伊丽莎白笑道:“爸爸可以请贾里德先生做引荐,只需一百英镑,我们就可以对外说是男爵家的小姐,不过那是个外国男爵。” 班纳特先生大笑:“我可不像卢卡斯爵士那样喜欢绶带,在朗博恩甚至伦敦,芬兰的爵位对不列颠绅士们来说没有任何用处,只有贾里德先生这样的‘外国商人’才能利用头衔。他们能用它打开市场,生意上的乐观才能使得佩戴盾徽的权利更有价值。” 说笑一会,伊丽莎白正式向班纳特先生述说她的打算,并征求他的意见和帮助。 “……班纳特家以农场立足,我知道爸爸无意改变这种方式,事实上,这也无需改变。连城里的豪商都期望能购置一块土地,以使自己获得绅士的地位,而我知道这有多难。”黛西的船主父亲,曾经希望在肯特郡购置一块土地,并在其上建造庄园,好顺利跻身绅士阶层。但他失败了,拥有那块土地的落魄贵族看不起商人,决不允许卖给他,而宁愿折价将地卖给另一个拥有爵位的贵族。 若班纳特先生置家族房地不理,而为女儿披挂上阵去做生意,这定会惹来质疑和嘲笑,更严重的还会使班纳特家失去乡绅的地位。18世纪末的英格兰,锐意进取却又保守固执,试想连手杖都需要许可证的国家(绅士们必须遵守一些规则,否则就会失去手杖许可证),阶级的藩篱一时间难以打破也无甚怪异了——虽然拜金主义已成为时尚,可要人们承认新阶层,至少还需要豪商新贵们更多努力。 伊丽莎白委婉的表达她最开始隐瞒父亲的苦衷:绅士的女儿去经营产业,这无疑会使她的父亲蒙羞。萝拉始终选择掩盖真相的原因也在于此,克里夫男爵可远不如班纳特先生开明,若是被他知道,萝拉无疑会被家族除名。 班纳特先生对女儿表示理解,但他仍不同意:“即便不能直接参与,可你还有做商人的舅舅与做律师的姨夫,你尽可以通过我来获得他们的帮助,难道我还不能保守我们的秘密吗?事实上,我已准备去梅里顿拜访菲利普斯先生,向他咨询些法律事务。” 班纳特先生戏谑的笑起来,他的那位连襟想破脑子也不会想到莉齐身上,只会以为他想投资些新的产业好为小姐们多留些财产。 “好爸爸,既然你原谅了我,那我们就不要再提那些事了。”伊丽莎白假意撅起嘴巴。 “请你听我说些我的想法:虽然我们的农场早已引入实行诺克福4年轮作制,这的确使农场的产出比祖辈多得多,但在城里有更好的轮作方法,比起小麦—燕麦—苜宿—萝卜更适合朗博恩的气候。还有许多作物,如三叶草、蛇麻草、马铃薯这些比起苜宿和小麦更受欢迎,南方许多土地都已广泛种植——我们为什么不进行改变呢?在符合体面的情况下。” 伊丽莎白在了解到家里农场依旧用的是唐森德勋爵在三十年代创造的诺克福轮作制时,深感不解:要知道在别的地方已经有许多更适宜当地的新改良,因此取得了更大的经济回报。朗博恩离英格兰的心脏只有二十四英里,却好像与世隔绝,那些先进的方法和技术丝毫没能为改善朗博恩人家的经济状况做出贡献。 ——罗恩太太家甚至没有马车,因为她的家庭年收入不足600磅,实在养不起。这样已经可以称得上破落的乡绅之家,却依然没有寻求过改变增产的方法。 人们似乎充耳不闻,只津津乐道打猎、舞会和儿女们的婚事。 伊丽莎白在这半天里给班纳特先生带来的意外太多了,他曾经设想过这样的美好场景:他与朗博恩的继承人坐在书房里一起处理事务,共同讨论家族产业和发展,父子俩各抒己见,努力壮大班纳特家。因为没有儿子,班纳特先生本以为这种美梦永远不会实现。 父亲的眼眶有些湿润,声音无比柔和:“爸爸的小莉齐,既然你有了这样的见识,为何不马上说出来呢,我们可以一起讨论——如果你说的有道理,我十分乐意遵从。” 于是伊丽莎白马上拉铃,请女仆萨拉在她的房间取来一沓纸:“感谢伦敦公共图书馆的丰富藏书,还有安妮女爵的佃户,我得到了许多有用的东西……” 直到班纳特太太亲自敲响书房的橡木门,请他们去用早餐,父女两个依然有些意犹未尽。 在餐桌上,伊丽莎白咀嚼着煮豆子,忽然想起来:“爸爸,我们农场里的豌豆是不是已经播种到泥土里了?” 班纳特先生摇摇头,“还没有,农场的工人们准备这个周末进行这项工作。怎么,我的小莉齐又有了什么想法?” 简看着和父亲商议农场事务的妹妹,心里十分钦佩,决意请莉齐帮她们在伦敦图书馆里借些有用的书来,以增长见识。她听莉齐说过,伦敦的图书馆里有许多有用的书籍,不像梅里顿的流通图书馆里大多是些,只有女人们爱光顾。 简转过头跟同样爱看书的玛丽商量,马上就获得这位小姐的双手赞成。而离她们远些,吉蒂和莉迪亚则悄悄苦了脸,比起,谁愿意朗读那些生硬枯涩的大部头? 作者有话要说:小天使久等,今天上夹子,所以晚更啦。明天仍然九点更新。 第23章 孟德尔的豌豆 “这可太好了!”伊丽莎白说:“奈特的皱粒豌豆主宰了晚宴的餐桌,人们对这种多汁美味的豆子喜爱极了!” “我们为什么不在菜园里播撒些这种豌豆呢?鉴于它如此受欢迎。”她提议。 班纳特先生对农场的作物还是颇放在心上的,他摇摇头笑道:“亲爱的莉齐,你知道我们的农场用作豌豆的土地有多大吗?我承认受人钟爱的皱粒豌豆更美味,可那不太适于农场,古老的田地豌豆品种更适合大量种植——干制的田地豌豆能够近乎无限时间的保存起来。这样我们才能有充裕的时间将它们交易出去。如果你喜欢那种多汁的品种,我们可以请班纳特太太做主,在庭院的菜园里多占一点地方。” 班纳特太太闻言,急忙插话说:“奈特豌豆固然多汁可口,可菜园豌豆却出身更高贵,那可是叫法国皇帝着迷的好东西!我认为还是菜园豌豆更能匹配我们的庭院,亲爱的莉齐,如果你一定要吃那种皱巴巴的豆子,我可以叫乔治亚太太在梅里顿的商店买一些回来。” 班纳特家的早餐因为一道煮豆子,引发了大家对豌豆品种的热烈讨论:班纳特先生谆谆教导,班纳特太太固执己见,而伊丽莎白,则大多是考虑受欢迎的新品种。 就连简和吉蒂都参与进来,简喜爱软糯的煮菜园豌豆,吉蒂青睐皱粒豌豆做成的浓汤。 虽然说来说去,可其实从中世纪豌豆被搬上欧洲人的餐桌开始,在漫长的时间里,豌豆也只被培育出三个大品种而已(当然,差距不大的小品种会有很多):所谓的田地豌豆,是最古老的品种,晒干后硬的像石头,味道寡淡却不会放坏,在很长时间里是人们餐桌上的固定菜肴;再往后,菜园豌豆被培育出来,把奢靡之风吹遍整个法国的路易十四疯狂的喜爱这种绿色嫩豌豆,喜爱到连国王的情妇都写信吐槽的地步,一度成为上流食客们的佳肴——这些皇室趣闻传播甚远,连班纳特太太都听说过,所以她坚持菜园豌豆‘出身高贵’;而在最近几十年,赫里福德郡唐顿城堡的主人奈特先生,才从菜园豌豆里挑出种子有褶皱的豌豆进行杂交,从而培育出一种“奈特的皱粒豌豆”,这种奈特豌豆更鲜嫩、更富有汁液,不仅受不列颠人的喜欢,还被独立战争后的美国人搬进了自己的菜园。 事实上,伊丽莎白之前从没注意过那位培育出皱粒豌豆的伦敦园艺会主席,对于常在餐桌上出现的豌豆汤和嫩豆荚也不感兴趣。直到喜爱享受的黛西小姐偶然提起‘奈特的皱粒豌豆’,才叫上辈子中学生物课上无数次受到遗传学之父荼毒的伊丽莎白侧目:为什么会是奈特的皱粒豌豆,不应该是孟德尔的皱粒豌豆吗? 紫花、白花,高茎、矮茎,还有什么绿色皱粒、黄色圆粒,曾经一度是上辈子伊莉莎的考试难题,直到她因不愿陷进争夺尹家女主人‘宝座’的旋涡,而刻意选择了园艺专业——《普通遗传学》成了专业基础课,才下功夫研究。格雷戈尔·孟德尔先生的大名因此牢牢刻印在她脑海里。 不过在打听了那位托马斯·奈特先生之后,伊丽莎白才放下疑窦:谢天谢地,奈特先生不是和自己一样的时空误入者,仅仅是一位普通的、富有的、热爱植物科学的庄园主。 因为这件小事所耗费的时间没有白费,细细回忆过专业知识的伊丽莎白突然醒悟:这时代庭院和后花园是属于女人的王国,而侍弄花草园艺是件风雅的事情,她尽可以学以致用,尝试培育收获良种——她的目的并非证明科学规律,而仅仅是要功利性的获得比旁人更多更好的农产品。 这使事情变得简单多了,伊丽莎白站在巨人肩上,准备低调的学以致用:杂种优势能表现为有经济意义的性状,而这种经济优势被证实在子一代最明显。班纳特家的农场完全可以只利用子一代杂交种,而付出的代价仅仅是每年拿出一小块地培育次年的种子就足够了。 这还使得伊丽莎白突然意识到:种子的重要性毋庸置疑。 于是,伊丽莎白的行李箱中藏着一包从陶丽丝学院的小姐那里得来的油菜种子,林肯郡有英格兰最大的油菜产地,品种也比其他地方优良。伊丽莎白假称喜爱油菜鲜亮的黄色花朵,在小姐们别样的目光中,从来自林肯郡的玛利亚小姐那里得到好种子——太太淑女们大多从不关心农庄里的出产,玛利亚小姐只在家信中稍稍提及,她的母亲就随信寄来一大包良种。伊丽莎白回给玛利亚小姐一条她亲手编织的花边,足叫这位小姐喜欢。 伊丽莎白打听知道林肯郡的油菜种子很少流传到外地去,因为那里的农场主联合起来要牢牢把持不列颠的油料作物主导权:每年的大宗油菜市场价格都要看林肯郡。她倒无意坏人生意,况且朗博恩的农场太小了,比起林肯郡大片的圈地,简直不值一提。这包油菜种也不过是伊丽莎白突发奇想,对两位小姐而言,都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此时班纳特家的饭厅里仍然在谈论豌豆。 “出身高贵?”班纳特先生对太太的话嗤之以鼻,“那位伟大的法兰西国王的孙子才被市民送上断头台,人们可没因为国王的高贵而稍稍宽待他。国王本人都如此,何况只是餐桌上的一道菜呢?” 班纳特先生斩钉截铁:“食物的高贵应在于味道、营养和价值,而不是它在谁的餐桌上!” “当然不仅如此,亲爱的班纳特先生,你怎么会这样想?难道大小、色泽就不重要啦?”班纳特太太叫道:“就算是你,我的好先生,喜欢个头大颜色红的番茄也多过小的黄番茄。而我们都不能否认,国王餐桌上的食物必定是精挑细选,无论味道还是外表,那么根据您的论调,国王餐桌上的食物的确更高贵些!” 伊丽莎白惊奇的看硬生生以奇特的思路赢了这场辩论的班纳特太太,再一次感到家中的改变:连班纳特太太的脑子都会拐弯啦,这是多么大的进步啊。 纵然这话不伦不类,可算作狡辩,但仍然成功噎住了班纳特先生。 姑娘们都笑起来,往常总是爸爸用言语戏弄妈妈,妈妈把话堵回去的时候可不多。 简快活的说:“难道我们就不能把菜园分作两块,一半种妈妈喜欢的,一半种莉齐爱吃的吗?” 伊丽莎白的本意可不是这个,她只是这借这话题提出来:“我们可以请种子商上门,或许他们手里有‘出身高贵又美味’的品种呢?” 在早餐之后,班纳特先生再次请二女儿前往书房。 书房里,伊丽莎白仍试图说服父亲:“农场的作物选择很重要,可作物种子不是同样重要吗?好的种子可以提高产量,获得的产品也会更好,爸爸为什么不愿意尝试新的更好的品种呢?” 班纳特先生有他的道理,他说:“我的小莉齐,你能想到这些,表明你的确增长了见识和心智。可你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上帝都不敢保证我们买的种子的确如商人们吹嘘的那样,能种出既美味又高产的作物。万一被坑骗,这一季、甚至一整年的土地就都白费了!” “所以,我们宁愿播种自留的种子,至少这有保障。”班纳特先生又安慰女儿:“我很支持你说的尝试,新的先进方法可以应用在我们农场里;可新种子,只限于你妈妈的菜园。最多我们可以从邻居那里得到些没有的品种,但莉齐你要做好准备,这肯定不会有多少,连农场马厩附近的那一小块地方都不够种。” 伊丽莎白再次认识到朗博恩的闭塞和守旧,她想继续说,但又心知班纳特先生已打定了主意:农场关乎班纳特家一整年的进项,父亲不愿冒险也在情理之中。 纵然伊丽莎白再三说良种的好处,班纳特先生也不会动心。 既然如此,伊丽莎白只好暂停这个话题,她告诉父亲另一件事:“在复活节期间,贾里德先生会来梅里顿,我想爸爸也许同意他前来拜访朗博恩?” “当然!”班纳特先生很乐意,他定然是要见见这位代理人先生的,若是不能亲自肯定代理人先生的品德,班纳特先生就始终不能放心。 于是,伊丽莎白决定回房给贾里德先生回信,告诉他这个消息,两方好约定时间。 班纳特先生又能享受安静的书房时光了,比起昨晚的焦躁不安,此时他觉得心情好极了:他不知道是,那位贾里德先生可不仅仅是来交际性的拜会,他的好女儿,还有更多的事情等着他呢。 而在二楼小姐们的起居室里,伊丽莎白在信中请求贾里德先生不仅把她之前拜托的种子带来,更请他一同请种子商来做客。这位种子商是贾里德先生交到的一个朋友,为人诚信,伊丽莎白想请班纳特先生亲眼见见,兴许他就改变主意了呢? 太阳升到头顶,伊丽莎白把信交给佣人投去梅里顿的邮局,好把信尽快的发出去。简见她忙完了,便来邀请她一同去散布。 最亲密的两姐妹都盼望独处的时间,伊丽莎白欣然应允。 在她们携手走在朗博恩翠意盎然的林边时,不期然碰到卢卡斯家的大女儿,伊丽莎白从前的挚友,卢卡斯小姐。 隔着树篱,伊丽莎白和卢卡斯小姐眼中的神情都复杂极了。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评论上有小天使说文中某些名称或背景不太明白,在以后更新中,有时间的话鱼会尽量做些资料解释备注。 注:奈特皱粒豌豆的确曾经风靡英国和美国的菜园,美国第三任总统托马斯杰斐逊就十分喜欢这种豌豆,每年会在蒙蒂塞洛种上两茬。 而菜园豌豆(gardenpea),路易十四的宫廷中,吃这种绿色豌豆成为了一种时尚,据说国王曾经吃到消化不良,国王最喜欢吃的菜是豌豆和水煮蛋。他的情·人曼特农夫人曾在信中吐槽说“豌豆的话题可谓是滔滔不绝:急于想吃到它们,吃到它们时的愉悦,以及对再次吃到它们的渴望——我们的国君就这三点翻来覆去地说了四天。” 这些趣闻见于《豌豆的前世今生》 杂种优势、经济杂交的论断参考杂交育种。 感谢在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issa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双标之王2个;赫舍里轩莹、意卿、柠檬、轻风渐凉、得闲饮茶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二饼豆;在水之南;豆豆;不是齐照党;叶夭;one;镜中的番茄xddd、云片炖清风、妮妮、舔甜糖糖365、手工控仓鼠、ellen、长歌当舞、堂堂、和风、奥古斯丁、清絮、贺宝宝、shanyangxiezi、小喜、六月的雨、雨落也倾城;猫在月光下;一个小仙女、旻宝妈咪、一次元、蓝晶珊瑚、桃不掉、(∞)哼哼、秋思如晦;浅时、兔子喵、千笺小姐、avonlea;过客人、沧海、勿殇子、黑喵喵、audrey、oonpie、今天追的更了没、随风飘荡的小海带;子今啊、春来山河秀、静、意卿、wandao、深林的森、海棠、daydrea、轻风渐凉、箧、家有猫主、咖喱;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决裂 “夏绿蒂,你自己出来散步吗?”简友好地问。 夏绿蒂·卢卡斯温文尔雅地回答了简,又转而问候伊丽莎白:“莉齐,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夏洛特。你好吗?”伊丽莎白说。 “我很好。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听说你去了城里的私立女校,这可真是件好事儿。” 伊丽莎白干巴巴的回应:“全托赖加德纳舅舅,我们才没错过学校的消息。” 简对她们两个这种克制客套的对话感到奇怪,她们两个曾经可是朗博恩最说得来的好朋友,总不至于因为莉齐离家一段时间就变得如此生疏。 简笑着对伊丽莎白说:“在上个圣诞节的时候,夏绿蒂还曾经特地拜访朗博恩,询问你是否会回家来过圣诞节。” 伊丽莎白连忙感谢她对自己的深厚情谊,却不知道要再说点什么?曾经她们在一起都聊些什么呢?在那位夫人的记忆里好像是有说不完的话,可当两个人各自结婚之后,这种未婚时候的友谊也就渐渐生疏了。尤其人们总把这一对好朋友放在一起比较,而作为夏绿蒂丈夫的柯林斯先生几次态度变换,更使得好朋友之间平添尴尬。 夏绿蒂·卢卡斯大概也觉得尴尬,马上就借口辞别。 她走后,简奇怪的问伊丽莎白:“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虽然我理解你在学校里非常忙碌,但一离开就断了音信显然不利于延续友情。”她说,“莉齐你从前总是赞叹夏绿蒂,说她是附近最理性最清醒的好姑娘。可自从你离开家,却从没给她捎过信,这可太不像你的性格啦,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什么了吗?” 伊丽莎白沉默半晌,她能为此解释什么呢?难道要告诉简,说三观不同、友谊终难长久? ——在那位达西夫人的记忆里,夏绿蒂结婚后她们两人的友谊还保持了不短的时间,但自从那一个莉齐嫁给达西,夏绿蒂的丈夫柯林斯先生因迎合他的恩主凯瑟琳夫人,而单方面的表示绝不肯原谅表妹,夏绿蒂碍于丈夫,与伊丽莎白的联系便淡了下来,使得那位达西夫人还暗自伤心过一段时候。 后来凯瑟琳夫人因顾念独女势单力薄,屈尊降贵的又与彭伯利恢复了来往,随即,柯林斯夫妇的态度也立刻改善。夏绿蒂想要挽回友谊,但达西夫人已索然无味。 那个伊丽莎白对夏绿蒂·卢卡斯的赞美再精准没有了。可也许就因太过理性,夏绿蒂小姐习惯于屈从习俗,她乐意为了舒适的生活嫁给一个乏味可陈的男人,并很愿意为维持富有舒服的家庭一味地谦卑顺从,心甘情愿接受凯瑟琳夫人的颐指气使:这后来也成了两个昔日好友最终断绝来往的原因:在简遭遇宾利先生出轨的巨大打击,从而回到朗博恩躲避疗伤时,夏绿蒂听从丈夫的建议,前来劝告简不要把事情闹大,免得变成一则丑闻。 伊丽莎白还能复述出那时候夏绿蒂说的话:“……你太小题大做了,简。一个姑娘得交多大的好运,才能仅凭一千英镑的财产嫁给一位富有的绅士?你有了豪华的马车、漂亮的首饰和阔气的府邸,有享不尽的舒服生活,宾利先生还那样爱你,现在他只是犯了一点点小错——甚至多半错不在他,你为什么不能大度的原谅他,偏要自我折磨、辜负上帝对你的厚爱呢?金钱、地位、荣耀和爱情,你都拥有,可你偏不珍惜!简,我劝你赶紧回诺丁汉郡去,先生们总不善于等待,等到你耗尽宾利先生最后一点的耐心和爱意,你后悔也晚了。亲爱的简,上帝不喜爱人太过贪婪,尤其是女人,要知道女人只在年轻漂亮的时候才有那么一点任性的机会……” 连说话时的神情语气,都一丝不露的印在那位达西夫人的记忆里,可见当时她多么愤怒。伊丽莎白也认可那位达西夫人的愤怒,因为简在夏绿蒂来劝慰探望之后就病倒了:就连同她们姐妹从小交好的夏绿蒂都毫不认同体谅,好像黑白是非就该颠倒一般,简这个受害者反倒成了任性取闹、有不是的那方。没有比这更能打击当时无比脆弱的简的了,也没有比这更叫人心寒难受的了。 那位达西夫人因此与亨斯福德的夫妇俩断绝了来往,在简青年早夭之后更是一生都不肯原谅夏绿蒂。 伊丽莎白回想起来,暗自叹息一声,她觉得夏绿蒂走入了一个误区,为了良好生活选择屈就下嫁不是什么错误,她自己的选择自己愿意就好,可她不该把她的那套处世哲学套在别人身上。更何况以伊丽莎白这个旁观人的视觉来看,长年累月的顺从附和,其实已经把那个曾经理智冷静的夏绿蒂变得面目全非——后来的夏绿蒂真的越来越像她的丈夫柯林斯先生,只是她自己不自知。 “没什么,只是觉得她的一些想法和态度使我不敢苟同。”伊丽莎白对简笑笑,与姐姐一起出来散步的好心情都淡了不少。 固然现在那位达西夫人记忆里的事情还未发生——当然,伊丽莎白也不会再使那悲剧发生。可伊丽莎白还是受到了影响,她心里对夏绿蒂有了偏见:她不打算将友谊继续下去了。这对于卢卡斯小姐自然不公平,她此时全然无辜,可伊丽莎白天生有些硬心肠,早已决定如此行事——所以离家的半年,伊丽莎白小姐从没有片语提及她之前的好友。 善解人意的姐姐劝说她:“朋友总有意见相悖的时候,这不算什么,或许你可以去拜访卢卡斯府,找机会跟她谈谈。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你们就又能像以前那样亲近了了。夏绿蒂可是个好姑娘。” 班纳特大小姐不知道妹妹心底的想法,她以为只是朋友之间有些争执不愉快:若她知道其实完全没有什么争论别扭,是伊丽莎白单方面的冷落远离了朋友,她一定会为妹妹的冷心肠而惊讶担忧。简就是这样一个没有丁点坏心眼的好姑娘,怨不得人们都喜欢她。 “她确实没有什么坏心。”伊丽莎白喃喃说,记忆里头当简夭亡后,夏绿蒂的悲伤惋惜不是假的。 但她始终也没认识到她劝说的那些话给简带来多大的痛苦。夏绿蒂自认为说的都是真心话,她打心眼里的认知就是女人依附男人而活,笃信如果一个男人给了女人金钱、地位、荣耀和女主人的身份,那女人就该心满意足,而不能要求他更多——夏绿蒂是这个时代很多女人的缩影,她们享受并珍视自己尊贵的地位和舒适的生活,只要能维持体面的日子,而因此对丈夫的缺点或越轨视而不见。 “哦,我真庆幸我们生在班纳特家,成为爸爸妈妈的孩子。”伊丽莎白打起精神,没头没脑的跟姐姐说。 简跟不上她的思路,蓝色的大眼睛疑惑的看过来,阳光从绿叶间露下来,细碎的金光洒满少女周身。 伊丽莎白捂住心口,叹道:“亲爱的简,你美的像个天使!我一定要为你作肖像画,带去陶丽丝,叫朋友们都羡慕我有这样漂亮的姐妹!” 简被妹妹的恭维飞红了脸颊,她拉起伊丽莎白的手:“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突然说庆幸做爸爸妈妈的女儿?” 伊丽莎白亲亲热热的挨着姐姐的肩膀,一面走一面说:“因为我们的爸爸是位真正的品德高尚、为人正派的绅士,他还有趣可爱。而我们的妈妈,是个真心疼爱女儿们的好妈妈,虽然她总是恐怕我们嫁不出去,未来生活会没有着落,但不能否认的是,她希望我们每个人都能获得幸福,并愿意为此努力。”或许努力的方向不太对,可班纳特太太确实为女儿的婚事操碎了心,甚至在上面没少动脑筋想办法——比如为了让简能留宿宾利家,在明显将要下雨的情况下还狠心叫她骑马。 班纳特太太的狭隘只因为她见识不够,头脑简单,却并代表她盲从驯服:那位达西夫人的记忆里,当宾利出轨的事爆发后,班纳特太太可是丢尽体面,跑到诺丁汉的宾利宅邸大闹了一场,给宾利和帮他说话的宾利小姐一个恶狠狠地教训。 这大概是班纳特先生一生洁身自好才能带给他夫人的最大底气。班纳特夫人对莉迪亚私奔之后结婚都丝毫不觉羞耻,可却丁点不能容忍男人们风流滥情——她最后终于因此跟小女儿的丈夫威克汉姆决裂成仇。 简对妹妹的话十分认同,姐妹俩说说笑笑的往回走去。 回到宅子,班纳特夫人兴致勃勃的询问她们是否遇见了邻居,“若是最近有谁邀请我们去作客就好啦!”她说,“我希望他们能见一见我的小莉齐,整个梅里顿只有莉齐在城里的学校受教育!多么体面!” 在得知姐妹俩只遇到夏绿蒂时,班纳特太太很懊丧,“你们出去散步的时间太不巧啦,我真替邻居们可惜。” 班纳特太太又问:“那么卢卡斯小姐是要来拜访朗博恩吗?我想我可以拿平常的饭菜来招待她,莉齐,你同意吗?我认为她在家里不会比我们吃的好。” 伊丽莎白的心思因夏绿蒂而跑到她之前设想的一个重大而艰难的决定上去了,劳烦班纳特太太又大声重新问了一遍,她才回过神来:“哦,不用,妈妈。我们没有听她有来拜访的意思。” “她不是你特别要好的朋友吗?隔了足足半年你才回家来,她为什么不来找你?”班纳特太太不满的说。 “或许她有事,你知道,卢卡斯家还有几个小孩子,卢卡斯太太需要别人帮她才能照顾的来。”伊丽莎白含糊的搪塞道。 班纳特太太有些看不上,她的声音又高了起来:“卢卡斯太太虽然和善,可实在不太称职,不像我,雇佣的都是能做事的佣人,从来不叫你们沾手那些不体面的家务活!” 班纳特先生从书房走出来,听见她们的对话,因此反驳太太说:“我可不认为帮助母亲照顾年纪小的弟弟妹妹是件不体面的事。就像我们的简,她的妹妹们都佩服她,爱听她的话!” 班纳特太太气道:“班纳特先生,你又故意气我!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夏绿蒂·卢卡斯可不会跟我们的简一样,有能力教育妹妹们!她只会干些佣人干的粗活罢了,我先前还听卢卡斯家的小子要吃他姐姐做的馅饼呢——体面的淑女怎么会常常在厨房里沾油污?” 不等班纳特先生回答,班纳特太太的情绪已经低落下来:“不过卢卡斯太太倒是有运气,夏绿蒂都成年了还能生下个儿子,紧接着又是一个……卢卡斯家原本和我们一样,可转眼就不缺儿子啦。” 恰巧正在思量这事的伊丽莎白忙问:“卢卡斯家的小兄弟多大了?” 她母亲撇撇嘴说:“大的那个4岁,小的还不到2岁。” 伊丽莎白算了算,夏绿蒂今年22岁,比自己大6岁,卢卡斯夫人是在大女儿已经18岁的时候生下的卢卡斯肖先生。这可真是太巧了,简今年也才满18岁,恰是夏绿蒂当时的年纪。 班纳特太太提起别人家的儿子就想起自家的伤心事来,不由得迁怒说:“卢卡斯家可没有农场地产要继承,卢卡斯太太可打错了盘算:要知道孩子越多夏绿蒂姐妹嫁出去的机会就越小,毕竟分到的财产就更少啦——卢卡斯家的姑娘长得还不漂亮!” 班纳特先生倒早就接受了没有儿子的现实,也早就劝告自己不要把让别人来继承自家财产的事放在心上。 伊丽莎白就问父亲说:“爸爸,原来夏绿蒂比她的小兄弟大了18岁?难道卢卡斯太太很早就结婚了么?她比妈妈还要年轻?”难道卢卡斯太太在刚成年的时候就嫁人生女了? 简忙碰了碰妹妹提醒她不要惹怒妈妈,小声告诉她:“卢卡斯夫人好像二十多岁结婚,超过40岁的时候生下了夏绿蒂的小兄弟。” 女儿怀疑一个长得平庸老相、又年长几岁的女人比自己要年轻,这绝对触到班纳特太太那根敏感的神经,她连这些天受女儿们熏陶出来的那点风度仪态都不要了,尖叫质问:“天哪,莉齐,你怎么会那样认为!班纳特先生,你该带着这个坏丫头去城里看看眼睛了,我怀疑她像金小姐那样,眼睛出了问题!” 班纳特先生耸耸肩,没什么诚意的劝慰夫人:“我确定我们的小莉齐没有生病,你看她的眼睛明亮极了——金小姐的眼睛也没什么大问题,只是在黑暗的地方视力差些。这对年轻的小姐来说不是什么坏事,大人们会更放心,因为这确保她们不会因玩的太高兴而忘了回家的时间。” “卢卡斯太太,你看她的相貌就该知道她能结婚有多不容易——你怎么能怀疑她比你妈妈要年轻?!我嫁给你爸爸的时候才刚刚简这个年纪,而卢卡斯太太结婚的时候就已经是个二十多岁的老姑娘啦!用你的脑子算一算,她比我老很多岁!”班纳特太太对丈夫的话充耳不闻,一心一意的向伊丽莎白嚷道。 伊丽莎白连忙笑着给她妈妈道歉:“我当然没有以为妈妈比卢卡斯太太年纪大,毕竟您这样年轻貌美!我只是疑惑她在四十多岁生下了卢卡斯小先生,这可不太常见——不过也不算太奇怪,我在城里听说过好几件类似的事。” 伊丽莎白着意瞧了瞧班纳特太太的神色。但太太的心思全放在头一句话上,她似乎已经对生下朗博恩的继承人不抱什么希望了,对伊丽莎白的试探毫无反应。 倒是班纳特先生比较敏锐,他看了一眼二女儿,因为班纳特太太被奉承的起了兴致,又高谈阔论起来,他便也没再在意女儿说的话。 “我就说,莉齐的眼光绝不至于这样差!”班纳特太太笑道。 “唉,卢卡斯小姐的长相太像她妈妈了,可却没有卢卡斯太太的运气。我猜想再过两年,卢卡斯小姐也难以找到合适的婚事,这可太不幸啦!” 班纳特太太打量一下坐在一起的两个大女儿,得意非常:“我们家就不一样了,除了玛丽,另外几个女儿长得都很漂亮,连梅里顿都知道朗博恩的班纳特家有好几位标致的小姐。我到不是认为玛丽长得难看,只是比起她的姐妹,实在有些不起眼。” 简和伊丽莎白都忙阻止母亲再说,她们四下看看,生怕玛丽凑巧回来,她若是听到,不知道得多伤心呢。 连班纳特先生都沉了脸,不高兴的说:“班纳特太太以前总怪我贬低自己的孩子,可我的好太太,你怎么能这样糟蹋女儿呢?难道玛丽的相貌不是因为父母给的不公平的缘故吗!” 伊丽莎白忙安抚父亲,父亲虽一片好意,可说出的话实际上也没有多好听,他也和班纳特太太一样,认为玛丽其貌不扬,是五姐妹里最平常那个。 可——玛丽明明是除了简之外,最标致的那个。 “玛丽可比我们都好看,只是她太不会打扮自己了。”伊丽莎白说,“等我来为她梳头妆扮,你们会发现好像从来没看清过她一样。” 可惜她的话,父母两个都不大放到心上。 班纳特太太在某一方面常有些执拗,她一意要把意外打断的话说完:“虽然夏洛特家的几个姑娘长相一般,可她们都是好姑娘,我祝愿她们未来不会太坎坷——如果我的女儿都结婚了,我很乐意将我认识的有为的年轻人介绍给她们,以促使帮助她们得到幸福。说起来,夏绿蒂都22啦,比简都要大4岁,我真奇怪为什么莉齐能和她称为好朋友。” 伊丽莎白摊摊手,“我跟朗博恩邻居家里的姑娘们,交情都很不错。兴许是你的女儿天生讨人喜欢。” 这话逗乐了大家,班纳特太太说:“我倒乐意你同卢卡斯家的夏绿蒂待在一起,她的确是个再好不过的姑娘了!” 班纳特先生挑挑眉,小声跟女儿们说:“她当然乐意,只要能衬托陪衬的你们更漂亮、更优秀,你们的妈妈都认为人家是好姑娘!就好比卢卡斯小姐与金小姐,因为金小姐有个有钱的祖父,你们的妈妈就愿意你们同卢卡斯家的姑娘交好多过金小姐……” 伊丽莎白和简捂住嘴偷笑起来。 又过了一会,跑的满头大汗也没能使风筝成功飞上天的莉迪亚三个小的回来了,这场温馨的闲谈才告一段落。 “莉齐,你知道送这些风筝到天上去的诀窍吗?”玛丽和她的二姐感情亲密,主动窝到伊丽莎白身边问。 “还行,大概是能成功放上天的程度。”伊丽莎白细看一下三个人的风筝,摇头道:“你们太小心了,放了半天风筝上连一点泥灰都没沾上——没经历过几次从天上栽下来的事情,怎么可能学会放风筝!” 原来三个小姑娘都爱惜小心的很,生怕弄脏弄坏了风筝,每次都小心翼翼的。她们还商定先用吉蒂的燕子风筝作实验,如果万一弄坏了,其他两个人要省出爸爸给的一个月的奖励钱补偿吉蒂。而且说好在放飞风筝的时候,一个人在前面跑,另外两个人就要跟在后面保护,好在风筝跌下来时及时接住它。 伊丽莎白听完妹妹们的‘策略’,无奈的摇摇头,决意亲自给她们示范一番:“得大胆的去放,拉紧线逆风跑起来,别害怕风筝掉下来,这是正常的,开头总需要积累一些失败的经验——风筝可没那么容易坏掉。” 她越是这样说,三个小妹妹就越舍不得贡献出自己的风筝来请她做示范,就连小玛丽也是如此。伊丽莎白不得意,只好用简的凤凰风筝。 顶着灼灼的目光,伊丽莎白穿着特意穿上的利落长裙小跑起来。 幸好今天的风不大不小,正适宜放纸鸢。 不一会儿,朗博恩上空就飞起来一只火红的神鸟,飞的又高又稳,美丽极了。 这只凤鸟成功惊动了整个乡村的邻居们。 作者有话要说:小天使们,小肥章有木有! 鱼在写这一章的时候改了很多回,最后还是决定这样写。 原着中,夏绿蒂就是个审时度势、信奉功利性婚姻的人,尤其是: 【“即使她明天就嫁给宾利先生,我认为她也会获得幸福,其可能性并不亚于先花上一年工夫去研究他的性格。婚姻幸福完全是个机遇问题。”】——第一卷·第六章,夏绿蒂与伊丽莎白讨论宾利与简的关系时说的话。夏绿蒂认为婚姻的全部意义就是占一个能安身立命、舒适生活的‘储藏室’。她建议简【“因此,简就得时刻留神,一有可乘之机,就要争分夺秒地加以利用。一旦能把他抓到手,再尽情地谈情说爱也不迟。”】 还有夏绿蒂嫁给柯林斯先生后,对凯瑟琳夫人也极尽讨好奉承: 【柯林斯先生差不多每天都要去罗辛斯一趟,他妻子也是隔几天就要去一次。伊丽莎白不由得在想,兴许还有别的牧师俸禄要发落,否则她真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牺牲那么多时间。】——第二卷·第七章,伊丽莎白疑惑柯林斯和夏绿蒂为何要如此频繁的去凯瑟琳夫人府上报到。 【“凯瑟琳夫人的确是个非常体面、很有见识的女人,”夏绿蒂补充说,“而且还是个最会体贴人的邻居。”】 【就这么回事呀?”伊丽莎白嚷道,“我还以为至少是猪猡闯进了花园呢,原来只不过是凯瑟琳夫人母女俩!” “哎呀!亲爱的,”玛丽亚见她搞错了,不禁大为震惊,“那不是凯瑟琳夫人。那位老夫人是詹金森太太,她跟她们母女俩住在一起。另一位是德布尔小姐。你只要瞧瞧她,真是个小不点。谁能想到她会这么瘦小!” “她太没有礼貌了,风这么大,却让夏绿蒂待在门外。她怎么不进来?” “唔!夏绿蒂说,她难得进来。要让德布尔小姐进来,那真是天大的面子。”】——第二卷·第五章。 因为凯瑟琳母女的社会地位,夏绿蒂很愿意奉承她们,没有一点勉强。这和卢卡斯家的教育有关,原着里写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细节:【柯林斯先生和夏绿蒂都站在门口跟两位女宾谈话。伊丽莎白觉得好笑的是,威廉爵士正肃然立在门口,虔诚地注视着面前的贵人,德布尔小姐每朝他这边望一眼,他总要鞠一个躬。】——第二卷·第五章,这里的威廉爵士就是夏绿蒂的父亲,卢卡斯爵士。 鱼想表达的是:夏绿蒂绝不是一个坏人,相反,她对朋友是真诚的。本文中她劝告简的那段话出自她的真心,她就是这么认为的,她心里其实是觉得简太过较真、不理智的,所以她好意前来探望劝说。 但三观不同,造成了不好的影响。简更受打击,而伊丽莎白满心愤怒和悲伤。 道不同不相为谋,夏绿蒂和伊丽莎白的三观相差太多,注定这段友情有始无终——或许在她们未嫁人的时候,涉及的还不多,年轻姑娘不大会深入探讨这些;但各自嫁人后,这种观念的矛盾会在有事发生时迸发出来,难以避免背道而驰。 以上,是鱼的理解。 第25章 婚姻博弈战 这一天,班纳特家真是出尽了风头。 她们的庭院上空高高飞着几只又大又漂亮的风筝,真是新奇极了。 朗博恩附近的二十四户人家,就连那些平日里自恃派头的先生们,也忍不住好奇走出房间到花园里观望。 卢卡斯家向来跟班纳特家走的亲近,几位千金更是往来频繁。 玛丽亚·卢卡斯小姐兴奋极了,立刻要到朗博恩去,她认为自己兴许有机会亲手玩一回那种城里的时髦玩意儿。 卢卡斯太太不大高兴:“玛丽亚,你为什么不学学你姐姐,只会疯玩!你没看到你的两个兄弟正需要你帮手吗?” 玛丽亚对她妈妈的抱怨充耳不闻,一个劲缠着夏绿蒂问:“亲爱的夏绿蒂,你说你去散步的时候遇到简和伊丽莎白了对吗?她们邀请你去喝茶叙旧了吗?或许我们该赶紧打扮打扮,不然可就太失礼啦。” 夏绿蒂兴致不高,她一边手忙脚乱的哄着最小的兄弟,一边还要分心回答二妹妹的话:“没有邀请我。我建议你也别过去,省的给人添麻烦。” 她抿紧自己宽阔的薄嘴唇,有些出神:莉齐变得完全不一样了,漂亮、自信、身姿曼妙,越来越像个真正的名门淑女了,难道城里的学校会魔法吗? 这时,卢卡斯太太一手捂着胸口愁闷的叫嚷:“天哪,夏绿蒂,你发什么呆!你把汤喂到你兄弟的脖子里去了,哦,我可怜的小宝贝!”一手还要继续给长子小威廉·卢卡斯换脏掉的衣裳。 夏绿蒂慌忙拿起沙发上搭着的干布给兄弟擦汤汁。整个起居室乱糟糟的,扶手椅、沙发、圆桌和地板上全是小孩子的衣服、用品和玩具,连阳光都不能给这极不体面的地方增添一丝光彩。 这是因为卢卡斯家聘请的佣人太少啦,忙不过来的缘故。府邸的女主人天性贤淑节俭,她教养女儿要贞顺奉献,无微不至的照顾家庭:卢卡斯太太认为几个女儿足够大了,需要进行多多练习,以便能在结婚后胜任全心服侍丈夫、养育孩子的职责,所以将暂时用不着的佣人都辞掉了,只留下撑门面的两个人——其中之一还是个男仆,因为威廉爵士自认为有了高贵的头衔,必得有相匹配的派头;另外一个则是只需半份薪水的上了年纪的老妪,爵士夫人执意要把她留下,邻里因此盛赞卢卡斯一家乐善好施。 威廉爵士如今都不愿意踏进二楼的起居室了,他时常整日整日的出门去拜访别的先生,不管是闲谈、打牌,还是钓鱼、骑马,他总能成功在外消磨一整日。别的绅士们还热烈的欢迎他再去做客。当然,如果有人要来拜访卢卡斯小屋,那么整个卢卡斯家都得经过一场‘战役’,直到将整个屋子收拾到井井有条、光鲜亮丽——卢卡斯家在乡下的口碑很不错,邻居都认为他们家很有上流社会的样子。 因为家庭的表里不一,夏绿蒂心里时常苦闷,但却从来不表露出来,她实在是个听话又勤快的好姑娘。在去年之前,梅里顿的流通图书馆以及班纳特家伊丽莎白的卧室是她最好的放松的地方。可现在,夏绿蒂觉得她就要失去其中之一了。 ‘这也没什么’,她心想,‘人们天生乐意同与自己差不多的人在一起。以前我们都在乡下,尚且能说到一块去,可现在她飞到城里去了,那么自然不相匹配了。’ 卢卡斯太太可算把不住挣扎的长子捣鼓好了,命令玛丽亚带他一起在院子里玩。把她们都撵出去,这才腾出空来问:“夏绿蒂,你得罪了班纳特家的姑娘?” 爵士夫人柔顺的面庞上长年累月的带些苦相,她对长女的要求严厉,内心迫切的希望能赶紧把大女儿嫁出去,但她还算有些城府,在外面时能勉强自己不表现的太急切。 “我不是告诫过你,只有顺从温和的姑娘,才会被人喜爱!” 夏绿蒂对母亲的责难表现的很淡然,她摇头说:“当然不会,只不过伊丽莎白离开的时间太长,我们不太能像以前那样亲密。” “不,你必须和她们亲密起来,尤其是和伊丽莎白!”她母亲厉声说。 “妈妈,各人有各人的缘分,伊丽莎白到了城里交上新的朋友,我也会拥有更多的密友,这不是什么大事。”夏绿蒂说,“比如金小姐,我们最近挺谈得来,她甚至愿意把她祖父送给她的礼物请我去看。” “你看,伊丽莎白去城里固然过的愉快,我也未必过的不幸福——她在复活节假期结束后,又会回到城里去啦,我何必要去强贴上去,弄的大家都不自在呢?”夏绿蒂说完心里又自思道:我连给她写信的零钱都拿不出来,怎么能指望别的。 卢卡斯夫人像是要被气的晕倒一般,她的眉毛都立起来,跟邻居们眼里那个和善顺从的好太太判若两人。她怒气冲冲的说:“若是在以前,我还不会如此强烈的要求你,可现在,正因为她飞去了城里,你才必须与她保持良好的友谊!” 太太说:“我早就教过你,女人要为自己和兄弟姐妹打算,丝毫不能任性纵意,这样才有可能获得好运,为整个卢卡斯家的未来、为你自己寻到舒服的归宿!可你,你太让我伤心啦,夏绿蒂,你总是自以为聪明,可其实愚蠢至极!” “我们周围的邻居,纵然他们都过的还不错,可实际上,只有班纳特家的女儿有交往的价值!她们家的姑娘多,还不能继承祖辈的财产,同你一样,夏绿蒂!是没嫁妆多少的姑娘——但她们长的漂亮,会有很多小伙子愿意围着她们转。班纳特家的姑娘都被她们的妈妈教坏了,眼高于顶,丝毫不懂得珍惜这种优待,连有些条件很不错的小先生都看不上。可这正是上帝给你的机会,夏绿蒂!” “在先生们被班纳特家的蠢姑娘伤了心、辱没了颜面的时候,他们会迫切的需要一位真正端庄贤惠的小姐来安慰,好叫他们拾起被摔碎的自尊心——夏绿蒂,只要你按我说的,满足了那些好先生的这种小心思,你就一定能获得一个体面舒服的未来!” 卢卡斯太太老调重弹,再次狠狠的教育大女儿,发誓要叫她听从自己的经验。卢卡斯太太年轻的时候就是这样嫁给先生的,而卢卡斯先生还在她的服侍下获得了爵士的敕封,这是卢卡斯夫人一辈子最光荣的事。她自认为是智慧使她获得了幸福,于是也这样教导女儿们。 “就算是班纳特家的姑娘,也不是个个都合适。像简,她太耀眼啦,你和她站在一起会完全沦为陪衬。”爵士夫人愤愤的说:“先生们年轻的时候总多少有些肤浅,他们会被美丽的外表吸引,就算被个大美人落了面子也不会怪罪她。况且简温柔和善,就算拒绝人,也不会叫人难堪,你同她交好,实在没有什么好处。” “可伊丽莎白就不一样了,这个姑娘伶俐任性、长得还不如她姐姐好看,而且她天性有些缺憾,跟她那个古怪的父亲一样,有时候太刻薄直接啦,她那张小嘴说出来的话总会得罪人的。偏偏她在乡下也还称得上好看,能吸引一些体面的先生的注意,这不正是为你量身定做的朋友吗?”而班纳特家其他的女儿的年纪就太小了,等她们有人追求的时候,夏绿蒂就真的成了老姑娘啦。 夏绿蒂打断她妈妈的话,突然对这些从小听到大的教诲感到厌烦:“哦,妈妈,您说的都对。可我得看清事实,事实是伊丽莎白已经跳出了乡下的圈子,她到城里去了,难道你认为我能借她的光得到一位城里的先生的求婚吗?这可太荒谬了!” “况且,我和莉齐做朋友,是因为喜爱她的为人,并不是想要卑劣的算计自己的好友!”夏绿蒂握紧胸口,为自己的心无力的作辩解。 “蠢姑娘,蠢姑娘!谁叫你卑鄙的算计朋友了?”卢卡斯夫人勃然大怒,脸都涨红了,她压低声音说:“你怎么就是不开窍呢,我简直恨不得再不管你,任凭你落得个穷困潦倒的悲惨下场去!” “这怎么能叫算计呢!你拣了她不要的,为她解除了烦恼,免的她被不喜爱的人纠缠;又替她抚慰了被冒犯的先生的感情,避免她被人记恨——正因你把她当做朋友,才会愿意为了你们的情谊做这些事情!” 夏绿蒂的眼泪落到小兄弟的脸上,惹得不懂事的小男孩咯咯的笑起来。卢卡斯夫人把他小心的抱进自己的怀里,缓下神色,说:“好啦,别哭啦,我猜想伊丽莎白到城里以后染上了高傲的坏毛病,怪不得你委屈,宁可不听话也不愿再和她交好。可你得知道,亲爱的夏绿蒂,一个乡下姑娘贸贸然闯道城里去,还是伦敦那样的大地方,必然会遭人小看,她不知道得有多想念乡下朋友的关怀呢!只要你释放足够的善意,我敢说,用不了一天,就能唤醒你们的深情厚谊。” “那没什么用。”她女儿回答,“莉齐总是要回到城里的,到时候又会冷淡下来。” 爵士夫人凹陷的脸颊肌肉抽动一下,没好气的说:“我会请爵士先生每个月给你些零用钱,你可以给她写信,你必须给她写信!” 其实卢卡斯家的经济状况并不窘迫,威廉·卢卡斯爵士在梅里顿做生意时赚到了一笔挺可观的财富,直到他有幸获得爵士的荣誉,才因为要脱离商人身份放弃生意,搬到朗博恩附近居住。这笔财产,足够他们一家舒舒服服的生活了,可爵士夫人生性节俭老派,她深深愧疚于把两个儿子生的太晚,想要尽量的补偿他们,于是夫妇两人决定把大部分财产留给才四岁的长子小威廉·卢卡斯,府上的生活也就因此越发节俭起来了。 这正与班纳特家的大手大脚相反,无怪乎两家的女主人都在背后看不惯对方。 “说起来这也很出乎我的意料,我本来以为今年班纳特家会叫她也进入社交界,怎么也想不到他们竟然那样犯糊涂,叫个已经十六岁的大姑娘去读什么寄宿学校,他们家还真是一向的不太有规矩。好在伊丽莎白·班纳特总会回到乡下来的,纵然她受了点上等人的教育,可她这样任性不驯的人,在城里是别想找到如意丈夫的。” 卢卡斯太太胸有成竹,“我听班纳特太太说最多只准她在那里待三年——那位太太妄想在女儿们二十岁前把她们一个个成功嫁出去……虽然耽误了点时间,可这也没什么不好:梅里顿有钱的年轻人太少了,尽是些穷小子。我本来指望简和她的妹妹们的名声能引来些体面的先生,但现在伊丽莎白去了城里,这就更好啦!虽然那些真正的上等人看不上她,但却并不是说城里年轻人们对乡下就不感兴趣了。来这里的年轻人多了,里头总会有你的好亲事……” “妈妈!”小威廉·卢卡斯像一只查理士王小猎犬一样,噔噔噔的跑上楼梯,大声向卢卡斯太太要求:“妈妈!我想要去班纳特家,我一定要去!” 小男孩的脸上露出一点娇纵的神色,理直气壮地的说。 卢卡斯太太立刻朝他身后看,果然看到起居室门口露出来的二女儿玛丽亚瑟缩试探的半个身体。太太不悦极了,她推推大女儿,命令道:“夏绿蒂,你去换身裙子,和威廉一起去拜访伊丽莎白去,我想她们一定会很欢迎你们。班纳特太太不知道多愿意显摆她家有伦敦的时髦玩意玩意呢。” 夏绿蒂只好起身,她说:“我得先去金小姐家里,邀请她和我一起去,不然她会不高兴的。金小姐把我当做她最好的朋友,她不管干什么都愿意和我在一块。” “得了,得了!”卢卡斯太太没好气的说:“别再提你那友好的金小姐了!你看不清人心复杂,夏绿蒂,太善良了可不会招来好报!” “金小姐的祖父那样有钱,那位老先生去世后能留一大笔钱给金小姐。邻居们都猜测金小姐将来至少能继承上万英镑的财产,那可足以让她找个好亲事。金小姐比你有钱,长得也比你好看,你没有一样能比的上她,偏她性情不好,不招人喜欢,我看在她有财产之前是少有小伙子愿意奉承她的。你和她交好完全得不到什么帮助,我劝你谨慎些!” 玛丽亚·卢卡斯这时候也进到起居室,她小声嘟囔:“金小姐为人可讨厌极了,她自以为是,觉得比其他的姑娘都要高贵些,得要人捧着才高兴。就算有钱了,也不会有先生真正的喜欢她。” 卢卡斯太太马上像找到出口似的,冲着次女发火:“你又在说些什么鬼话呢!只要金小姐有一大笔嫁妆,那么她完全有资格高人一等,再难取悦也不足为怪。玛丽亚,以后不要叫我听见你这些不规矩不体面的话!” 夏绿蒂很快打扮好了自己,其实也没什么好打扮的,她只需要换上一身还算得体的干净长裙就好啦。小威廉·卢卡斯先生等的有点不耐烦,而玛丽亚显然时常受她妈妈的责骂,毫不以为意,还问她母亲:“妈妈,我能一起去吗?好妈妈,我也一起去啦。” 卢卡斯太太生气,不愿意搭理她,玛丽亚自己就展展衬裙,兴高采烈地的同姐姐弟弟一起下楼去了。 此时班纳特家已经送走两拨客人,还剩下威廉爵士和另一位邻居正在会客厅里与班纳特先生谈天说地。而小姐们在院子里一边不时的抻抻线,一边和好友们说笑。班纳特太太身边也围着几个人,她骄傲极了,与太太们高谈阔论的同时,还连连道歉,说没来得及邀请好邻居们,实在太失礼了。 也许是两个小姐今天的心情都有些起落,不像平时那样周全谨慎:这次碰面时,伊丽莎白小姐和卢卡斯小姐都未能藏住心里话,两个从前的闺中密友爆发了一场前所未有的争辩,谁也说服不了谁,只好不欢而散。 当然,伊丽莎白这会还不知道,她被班纳特太太要求换上一身待客的好衣服,像是一个展示架一般,跟乡下的亲朋展示她从城里购置的衣裙,还有被私立学校里养成的良好姿仪。 作者有话要说:新的一天,祝小天使们快乐安康~ 鱼写这一章的时候,忽然觉得鱼笔下的卢卡斯太太特别有“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红楼梦》)的思想。把卢卡斯太太和宝姐姐放在一起比较一下,鱼把自己逗乐了。 小天使们可能不太记得原着了:卢卡斯爵士本来是个商人,在梅里顿做生意,发了一笔财。后来任镇长的时候获封爵士头衔。卢卡斯先生自认为阶层提高了,于是结束生意,搬到朗博恩附近,安心做一名绅士。 注: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北岛·《回答》 第26章 浪漫吗?更现实! “卢卡斯小姐,你们来啦。”班纳特太太矜持有礼的欢迎卢卡斯家的孩子们。 等他们家的孩子与自家的女儿们站到一处,班纳特夫人心里就更得意了:她的女儿们果真是附近最标致的美人,别的姑娘们完全沦为陪衬啦。 简对这种众星捧月的待遇已经习惯了,但伊丽莎白却不太适应,在不熟悉的人面前,她生性低调有戒心。尤其客人里头有位派头十足的金小姐,她时不时的冒出两句不中听的酸话,叫伊丽莎白厌烦极了。若非朗博恩附近的邻居太少了,交际圈子极狭窄闭塞,她必定用犀利刻薄的话回击回去,叫这位自以为口齿伶俐的姑娘见识到什么才叫伶牙俐齿、刁钻古怪! 玛丽亚疯疯癫癫的,与比她小几岁的吉蒂和莉迪亚很合得来,但今天她没有凑到这两位小姐身边,反而跟玛丽亲亲热热的说起话来。她心里想,玛丽是班纳特家最好说话的姑娘,脸薄心软,全不像她妹妹们那么厉害,自己也许可以玩一玩她的风筝。 伊丽莎白本打算今天要好好给玛丽捯饬一下,以玛丽的底子,必定能惊艳全家。可没想到几只风筝就几乎引来所有的邻居们,只好把这计划暂缓。不过这也没什么,伊丽莎白准备明天邀请姐妹们一起去梅里顿购置些东西,有充足的准备后她必定能把玛丽打扮的更出色。 因为心里记挂着这件事,伊丽莎白不由得更关注玛丽。这么一看,就叫她发现了问题,玛丽确实不大会应付交际,她和别人几乎没有什么话题。 虽然她的学识几乎是这群小姐里的佼佼者,可这显然没什么大用处,玛丽不会找话题,应对也干巴巴的没有趣。吉蒂和莉迪亚身边围绕有许多的朋友,可玛丽那里,除了小姐们零星的礼貌问候,这么一会儿,只有卢卡斯家的玛丽亚凑了过去。 玛丽亚·卢卡斯可真是个小滑头,她看准了玛丽的心思,只亲热的说了些话就叫玛丽招架不住:好像不跟她分享自己心爱的玩具就对不起这番深情厚谊似的。 伊丽莎白挑挑眉,玛丽有多宝贝她的仙鹤风筝谁都看得出来,试飞的时候她宁愿把计划要买书的零用钱赔给吉蒂,也不愿用自己的风筝做实验。 眼看玛丽明明不愿,却仍快要忍痛割爱,伊丽莎白走出来笑着招呼妹妹:“玛丽,你在那里做什么,快请玛丽亚过来。”若叫卢卡斯家的二小姐如愿以偿,那姐妹们势必不好拒绝其他小姐亲手放风筝的要求,伊丽莎白并非吝啬,而是不愿玛丽招来两个小妹妹的埋怨不满。 玛丽松了一口气,忙跑到二姐身边。伊丽莎白给她理理头发,“线轴固定在那里很安全,这会儿的风力风向正好,不用老在那里盯着,你的风筝不会掉下来的。” 玛丽点点头,伊丽莎白有意的引她说话,故意提及一些趣闻,这些在泰晤士报上都有刊登。玛丽记忆力超群,她又爱读书,伊丽莎白赚钱之后为班纳特家订购的这些报纸她都有看过,简直不能更适合回答姑娘们的各种小问题。 “哦,玛丽,你知道的真多!”一位姑娘赞叹道。 玛丽的小脸都红扑扑的,她从没像此刻这样自信。随着聊的话越来越多,她发觉小姐们对那些知识道理毫不感兴趣,只对些新闻寻根究底。玛丽总能记住不同日期报纸上的小细节,稍稍在脑子里一想,就能把各种事件的前因后果叙述出来——为了吸引读者,报纸上这种无关紧要的新闻趣则总是描写的很有意思,这大大方便了玛丽,她可以直接照搬出来。 不一会儿,围在玛丽身边的小姐就多了起来,简才能脱身。 在伊丽莎白关注玛丽的时候,还有一个人也记挂着她。那就是温柔细心的简。简一直把昨天莉齐和夏绿蒂的异常放在心上,在卢卡斯家的姑娘们来拜访时,就觉得这是个再好没有的机会。她决意要给两个人制造单独相处的机会,简宽心的认为,莉齐是个活泼聪明的姑娘,而夏绿蒂也温厚和善,她们只要有机会说开了,必然能亲密如初。 简叫女佣在庭院里摆上桌椅,等到小姐们对风筝的兴趣暂缓,适时的请她们坐下来说话。小姐们被玛丽说的那些新鲜事迷住了,都欣然的簇拥着她坐下来。 “莉齐,你为什么不请夏绿蒂去散散步呢?”简笑着说,暗地里向她示意。 伊丽莎白不忍辜负姐姐的好意,况且庭院里的座位的确不大够,于是只好邀请一直有些走神的卢卡斯小姐去湖边散步。 朗博恩的位置得天独厚,从后花园走出来,绕过树篱,就能看见那滩清澈的湖水。树篱隔绝了噪音,这里静谧极了,碧清的湖水倒映着蓝天,鹳鸟曲着一条红腿,悠闲的用长嘴巴梳理羽毛,看见人来也不理会。 “真美。”伊丽莎白感叹,美丽的景色总是让人放松,有利于人们敞开心扉。 “夏绿蒂,我很抱歉,我伤了你的心。”伊丽莎白看着那只鹳鸟,轻轻的说。 也许一开始她为了不让家人觉察出不同,急于逃离朗博恩时,是真的忘了这个好友。可在陶丽丝学院安顿下来之后,她不是没有想起来,但那时伊丽莎白已经不知道除了问候之外,该跟这位朋友说些什么了。于是在陶丽丝与新朋友们相处的愉快融洽时,在和朗博恩的亲人们感情逐渐升温厚重时,她刻意忽略了这位友人。伊丽莎白现在很清楚,她的冷淡必定使夏绿蒂伤心了——夏绿蒂在去年圣诞节的时候还特地问过自己是否会回来。 卢卡斯小姐很惊讶,她试图轻快的回应:“别这么说,莉齐,城里的生活不是那么好适应的,你很忙,我知道。” 可卢卡斯小姐的眼睛已经不受她自己控制而微微泛红了。 曾经伊丽莎白的确是她最珍视的朋友,与她交好不完全是因为卢卡斯夫人的教导,至少大部分不是。夏绿蒂真心认为伊丽莎白聪明伶俐,天性讨人喜欢,她为有这样一位密友而喜悦骄傲。 伊丽莎白叹口气,她觉察到朋友的委屈,她仍旧注视着别处,试图剖析自己:“夏绿蒂,走出去这里,到外面我才发现世界有多大,才明白我自己以前是多么浅薄无知,自高自大。我听到的、学到的,不再是‘我们生活的好坏全把握在父亲和丈夫手中,找一个体面的先生作丈夫是每位小姐最重要的事;而未来的婚姻生活是否美满幸福,靠的全是机遇’这种普遍认同的观念,我见到一些完全不同的小姐,自信勇敢,她们乐意为掌控命运而努力……” “这给我带来很大的震撼,我觉得自己必须好好的思考未来的道路。我变了,夏绿蒂,我不确定你能否接受我的改变?我一边野心勃勃一边怯懦小心,我不愿意叫邻居们知道,不愿承受别人异样的眼光。我甚至不想结婚,你知道这有多惊世骇俗。” “只要你见到我,读到我的信,我想我的改变一定瞒不过你,夏绿蒂,你是如此的了解原来的我。”伊丽莎白说,“我的想法、念头全变了,我甚至妄想影响我身边的人。” “我的冷淡必然会使你伤心,这是我的错,无可辩解。” “但夏绿蒂,如果我们有了努力的方向,可以赚很多的钱,你还会坚持你的观点吗?找一个体面的富有的丈夫,把一切都寄托到他身上?” 夏绿蒂怔了一会,才说:“为什么不呢?伊丽莎白,我不知道你遇见过多么了不起的小姐,也许她们的确做到了主宰自己的生活,可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呢?据我所知,就算是城里的小姐,那些真正的贵人们,她们的生活也是托赖于身份和财产给她们找到一个好丈夫,这样那些上等人们才能舒舒服服的继续享受荣耀。” 夏绿蒂觉得伊丽莎白太过理想化了,比她离开朗博恩前,还要天真莽撞。 她试图说服朋友现实一些,是的,夏绿蒂还把伊丽莎白当做朋友,所以不忍心看她一头撞进可预想的悲惨下场:“不结婚?靠你的一千英镑的财产,那你得到幸福的机会,必然不会大于我。亲爱的莉齐,你拥有一副好相貌,这是上帝的恩赐,千万不要辜负了。” “我想是那所学校把你教坏了,莉齐!好的学校应该教导姑娘们修养,提高小姐们的价值,而不是使学生们生出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夏绿蒂强调:“像我们这样出身的姑娘,婚姻本就是最大的退路,和通往舒适生活的捷径。我和你,莉齐!非但没有财产,更不可能去做佣人或者女工那样的活计以取得报酬,我们完全没有别的路,如果我们不能嫁出去,那么未来的生活显见的一片黑暗!” “婚姻就是等价交换,而我们最大的愿望应该是能攀上更好的丈夫。”卢卡斯小姐下结论说。 “你可千万别犯糊涂,莉齐,班纳特太太如果知道你不想结婚,她会晕倒的。” “或许我们可以有别的获得幸福的道路?”伊丽莎白问,“我并非排斥结婚,而是不愿意把自己摆到货架上,好像我的感情和思想全不重要,只有财产、美貌才能为我添一点砝码。我想要的是平等的感情。” 夏绿蒂为朋友的天真嗤之以鼻,她忽然带入了卢卡斯夫人的角色,看伊丽莎白像是看个不懂事的蠢姑娘,她居高临下的劝说这姑娘不要犯傻。 “好了,莉齐,我承认你很浪漫。或许你能获得这种浪漫的爱情,但请不要再试图说服我,好吗?” 伊丽莎白不料自己的说的话全被夏绿蒂当做小姑娘浪漫的心思在作怪,这使她不由得有点激动。 “那么你的务实就是寻觅一个相匹配的丈夫,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 夏绿蒂点头:“这是我的理想,我一直期盼着。如果我能获得舒适的生活,就算一层不变我也不会厌烦。” “可你不试着改变,或者拼一把,怎么就能确定你自己的生活就该一眼望到头呢?” 或许是朋友不客气的直言叫夏绿蒂也恼了:“伊丽莎白,你不是我!不明白一个没有钱、长相普通、年纪又渐渐更大的‘老姑娘’的滋味,所以请你不要用你的标准和眼光来评价我,更不要试图改变我。我自觉没什么能改变的,那些不适合我,不会让我的生活变得更好。反而会叫我格格不入,把一切推向不可更改的深渊。” “你才二十二岁!作什么就这样笃定未来已经定格?”伊丽莎白想说自己有别的渠道去赚钱,她肯定不会透露自己作生意的事情,但可以把事情说成男爵小姐萝拉的产业。许多名媛淑女名下都有产业,乡下的姑娘们偷偷做些如绣花编织之类的活计换些零用钱,是没有人会见怪的——只要不闹的人尽皆知。 但夏绿蒂不等伊丽莎白说完,就急道: “可我有好几个妹妹,如果我嫁不出去,她们就不能进入社交场。年纪到了也不行,这会使卢卡斯家抬不起头来!” “伊丽莎白,我能设想的最好的未来就是有一个有家财的先生向我求婚,如果他还有点地位就更好了,结婚可以让我获得体面舒适的生活——就像我妈妈那样,卢卡斯夫人的日子过得还不错,她有个舒舒服服的家。而我可以更好,只要我不生太多的孩子。” “我还记得你去年跟我说过的话,伊丽莎白,你说你憧憬爱情,一定要嫁给一个能够相互尊重友爱,真正品德高尚的绅士。我羡慕你勇敢坦率,却不会因此而放下我自己的坚持,我最大的优点就是有自知之明,结婚就是一个体面的可靠的退路,我期盼这个退路早一点来到。” “等到我们都结婚了,你就会发觉你完全不比我更幸福、更高贵,我们都是一样的!更可能因为我不像你怀有那种不切实际的憧憬,反而使我生活的更幸福!当我拥有了一个女人生命中该有的东西,我就会知足,那就是我想要的生活!别再跟我提你的异想天开,什么改变、上进,那是先生们该操心的事情!他们只喜欢女人在一旁支持,你的这种想法会让他们觉得受到冒犯,伊丽莎白,为了你好,我劝你以后不要再说这话,也收起你的那些念头,这样你才能获得幸福!” 伊丽莎白听她说的这样肯定,想到那个达西夫人记忆里的柯林斯夫人的结局,只感到悲哀:夏绿蒂刚刚嫁给柯林斯的最初几年,的确得到了她梦寐以求的舒适生活,柯林斯作牧师的俸禄足够他们体面的过活了。可随着时间推移,尤其在柯林斯继承了朗博恩的土地房屋之后,虽得到了更多的财产,但夏绿蒂期望的那种平静舒服的日子也渐渐一去不返。 夏绿蒂那辈子终于走了班纳特夫人的老路,没有儿子,朗博恩旁落。但柯林斯先生远不如班纳特先生品德高尚。他觉得大失颜面,故而迁怒怨恨妻子。从远亲那里继承来一大笔财产,本来是柯林斯先生生平最得意的事情之一,可当柯林斯太太也同他那位叔母一般,迟迟不能生下朗博恩的继承人,这种得意就转变为慌张,随着时间推移,继而变成丢脸。 柯林斯先生恼羞成怒,私底下作践妻子:不给她零用钱、像对待佣人那样支使的她团团转,无时无刻不讥讽贬低她。夏绿蒂又要照顾女儿们,又要承受这些折磨,没过几年,就老的不成样子了。 达西夫人本可以给夏绿蒂撑腰,但那时简和达西相继离世,磨光了这位夫人所有的精神气。哪怕收到昔日朋友的求救信,达西夫人也不能放下芥蒂去帮助她。 伊丽莎白一想起这些,就禁不住想要拉她一把。 “如果我们可以给自己想要的生活,靠我自己,我就可以得到舒舒服服的生活,英镑、地位都应有尽有,我们还需要指望男人吗?还需要仰人鼻息,做个附庸动物吗?”她试图说服夏绿蒂,“我的朋友,一位尊贵的贵族小姐,她有许多产业,也愿意帮助我们。我们可以体面的得到一份报酬,积攒几年,也会有不少了——夏绿蒂你很会画画,不是吗?” 可伊丽莎白没想到夏绿蒂对此很排斥,她惊怒说:“天哪,莉齐,这不就是买卖吗!你知道我们家原来做过生意,我很清楚这里头的事,现在我们好不容易脱离了那种阶层——要知道我爸爸有多不喜欢人们提起那件事,可你却要我去卖画?这多么丢脸!” 伊丽莎白急忙说:“这你可误会啦,夏绿蒂。我绝对无意叫你丢脸,那位贵族小姐也绝不会付钱来买,她喜欢你的画,送你一些小礼物,这不是理所应当吗?而那些我们用不上的东西,完全可以托我们的亲戚换成英镑——这总不能说不体面了?”卢卡斯先生原本就做过生意,他家的商人亲戚可比班纳特家多多了。 “更何况,如果你精练画技,我完全可以请城里的朋友送你的画去画展,这样就会有人邀请你赴一些沙龙。这难道不是提高品位,获得贵人青睐的好机会吗?”伊丽莎白试图从夏绿蒂的思维出发来劝说她。 但夏绿蒂显然没想过要走出梅里顿,转而到伦敦去,她自认为其貌不扬,不愿意去招人耻笑。因而她说:“我觉得你本末倒置了,莉齐。有钱能使我们找到更好的丈夫,除此之外,我们要钱做什么呢?等我们结婚后,所有的嫁妆都属于丈夫,只要他愿意给我们足够的零用钱,会把财产全部分配给我们的子女,即便我们有钱或没钱,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们该专注的,是婚姻大事,而不是赚钱。” 伊丽莎白发现完全说不通,她们两个人的思想就是两条背道而驰的直线。 伊丽莎白认为夏绿蒂魔障了,脑子里除了成功嫁出去别的什么也不剩;而夏绿蒂则认为伊丽莎白异想天开极了,就算有一万英镑的嫁妆,最后也不属于自己。 她从没想到自己支配自己的财产。就像从没想过靠自己而改变一样,夏绿蒂·班纳特不认为女人该独立,能宽裕的舒坦生活就是她全部的追求。像伊丽莎白所说的感情、思想,夏绿蒂认为这都是不成熟的小姑娘的妄想,她连爱情都没有向往期待,更不用说别的了。 伊丽莎白忍了又忍,没把‘如果你有一万英镑,完全可以活的逍遥自在,可以从从容容的寻找品德高尚、意趣相投的好丈夫,而不是将就个呆笨愚昧的小丑’这话说出来。 但即便没说这种伤害情谊的话,两个人也再没有兴致继续散步了。她们深刻的意识到对方再也不能成为自己的密友,她们之间,像是被英吉利海峡阻隔的英国和法国那样,格格不入。 湖边滩涂上悠闲踱步的鹳鸟扬起长脖子,黄色的长嘴巴突然叨起一条小鱼。 伊丽莎白意兴阑珊,夏绿蒂·卢卡斯无精打采,这场争辩耗尽了小姐的口舌和精神,也耗光了她们最后的亲密。 沉默的走在草地上,她们心知肚明,从此之后,两人再也不能成为话不说的密友,而仅仅是个客气的好邻居了。 鹳鸟拍拍翅膀,它飞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鱼想说,本文里的夏绿蒂完全理解错了伊丽莎白,其实伊丽莎白更现实。因为她想过的好,所以渴求金畿尼。在拜金主义开始盛行的18世纪末,财产是一道保护自己的壁障,它可以给人、尤其给女性更多的选择。当然,这得拥有财产的姑娘至少是个明白人才行。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芯芯,九思攸宁,诗和远方;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陀陀;旁白;桃李春风;在水之南、平原美鸭?;九思攸宁;胡胡;白鸟想坐中也的机车;秋思如晦、/我心;墨萨菲尔;青枝、金宁、雨后蔷薇、曾瑜欣、暗窗红雪、兔子喵、溯雪、猫在月光下;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犯下傲慢的错 这天晚上,伊丽莎白坐在窗前给萝拉写信,她诉说自己的苦闷,质疑自己是否有资格替别人打算未来:“……我头脑一热,试图改变她的观念,我用力去劝说她,但很显然我失败了。她的想法当然没有错,和大多数人一样,判断一个男人是否是个好丈夫的第一标准就是丰厚稳定的收入。我的妈妈也是这么认为的,似乎人们通常认定这样的婚姻未必幸福美满,但至少衣食无忧。” “可这太过草率单薄了,我想,如果这位先生本身人品有瑕疵,那怎能期盼他在几十年之中始终善待如一?” “亲爱的萝拉,怎么有的人宁愿忍耐服从命运的卑微安排,也不愿意尝试着做出一点改变。是我太过自以为是,但我仍旧担忧她遇人不淑:到了城里就知道,天生高尚的人太少了,把自己幸福全指望别人是最不靠谱的事情。” “还记的我们在伦敦遇到的那位子爵之子吗?萝拉,那也是个贵族的小儿子,受过教育,曾经还因为相貌漂亮被人在报纸上称道……可我们所见到的呢,仅仅是个酒鬼、赌徒和无赖。富商的女儿嫁给他,财产全被败光了,那个可怜的女人,遍体鳞伤得不到解脱。伦敦这种事情太多了,我想把这些讲给她,但没能有机会说出来,争辩耗尽了我们彼此之间所有的耐性。” “幸好我的姐妹们还能听得进去,叫我倍感喜悦,我想我必须要让她们知道:把幸福和命运全赖到人家身上,对于自己是多不负责任的事情!对别人,又是多不公平的责任!再好的人,也不会愿意承担别人的人生。比如我的爸爸,班纳特先生,从哪方面来说,他都是一位值得托付的绅士,但他对我妈妈,也难以做到尊重和理解……事实上,如果女士们都看低自己、不爱护自己,哪儿还能要求别人高看你一眼呢?” “我啰嗦了这么多,萝拉,只因为我意难平:我太弱小,不能教人信任,如果我有钱有地位,做的像安妮女爵那样,我想,至少人们会愿意听我把话说完。” “好啦,谢谢你愿意看我抱怨,我的朋友。我把这些话写出来,心情好多啦,把握每一丝机会和光阴才是我接下来要做的。我会在朗博恩的厨房里试着做些东方的糕点,来自明国的材料有些太昂贵了,我想试试英格兰本地的东西能否做替代,期待我的好消息,萝拉。” “对了,我有个小礼物要送给你——在我们卧室那个彩绘椴木的五斗柜,第三层抽屉里布料下面。我的新画册早就画好了,本来打算送给你做复活节的礼物,现在提前点也不错。希望你喜欢。” “你的……” ------- 第二天,伊丽莎白还有点儿无精打采,在兴高采烈准备去梅里顿的姐妹里面,着实有点突兀。 班纳特先生从昨天就敏锐的注意到她和卢卡斯小姐散步回来的异状,因此在早餐开始前,他再度邀请二女儿到他的书房坐一坐。 伊丽莎白没想到瞒过了简,却未能逃过父亲的眼睛。 幸好伊丽莎白那有些惊世骇俗的牢骚话昨晚已经在信里尽说给萝拉了,这时候她才能平静客观的复述出来与夏绿蒂的谈话。 班纳特先生听完,忽然笑起来。虽说有些幸灾乐祸,但这个不成熟、钻牛角尖的小莉齐才更像爸爸心爱的女儿——班纳特先生固然欣慰喜悦之前伊丽莎白表现出的稳重成熟,但有时也很乐意为女儿解惑。 “莉齐,你没发现你有些傲慢了吗?”班纳特先生点醒她:“诚然,我的莉齐是聪明睿智的,但不能否认,就算是我们最浮躁的莉迪亚也偶尔能说出很有道理的话来。亲爱的莉齐,就是万能的主,也会接纳别人的看法。他人的意志,我们可以劝说可以反驳,但前提是我们尊重他们的选择,就像他们尊重我们的意见却并不一定听取一样。” “或许你站得高看得远,你的内心比别人更自由,这是好事,莉齐。但这滋生了傲慢,你似乎不太能耐心包容的听取别人的意见和看法。”她父亲说。 伊丽莎白这才恍然:的确,在取得一点成就之后,在发现她的见识远超亲朋时,她潜意识里已经是家里和她个人的主人了,这使得她不自觉的发号施令起来,这可大大的不妙! 伊丽莎白不仅拥有那位达西夫人的记忆,更有着超越时代的眼光和经验,但这并非她的功劳,只因为那奇妙的经历。相比这时代的人们来说,她曾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于是她骨子里便高高在上起来。这种内在的高高在上很容易滋生傲慢习性。 在陶丽丝学院时,这些还能隐藏在谦逊求学之下,可当伊丽莎白回到熟悉闭塞的朗博恩,这种傲慢就体现了出来。 ‘幸好!’伊丽莎白万分庆幸,‘虽然和夏绿蒂有一番争执,但这也让我及时醒悟了。’伊丽莎白不敢想象,若是任由这种傲慢习性发展,她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她的生活也必将众叛亲离,难以挽回。 ‘我得给夏绿蒂道歉,’伊丽莎白想,‘我完全没有体谅她的处境,既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她的问题,又怎么有资格对她的选择指手画脚呢?’ 伊丽莎白深深的反思:她虽是好意,可未来已经发生改变,柯林斯先生能否有机会继承朗博恩还是个未知数呢,更别提再与夏绿蒂求婚。更何况如果不是柯林斯,那么夏绿蒂未必不能幸福的过一辈子,毕竟她是个善于变通,性情大方的姑娘。 “谢谢你,亲爱的爸爸。”伊丽莎白向这个睿智敏锐的父亲道谢,“我太爱你了,爸爸!” 伊丽莎白回到卧室,就羞愧的撕掉了昨晚写的信,趴在橡木桌上重新写了一封。这封信里,伊丽莎白平和多了,她没有再抱怨,而是把乡下的景色和趣事分享给亲爱的朋友。“我多么想念你啊,”她写道,“或许下一个长假你愿意答应我的邀请,来朗博恩小住。” 用完早饭,班纳特家的五位小姐就准备出发了。 “马车不够坐,我们要步行这一英里吗?”吉蒂撅着小嘴巴,她不想弄脏新换的鞋子。 最大的两个姐姐当然愿意满足小妹妹们这点小要求:“玛丽、吉蒂,还有莉迪亚,马车足够坐得下你们三个。至于我和莉齐,我们愿意散步前去,四月的景色简直美极了。” 伊丽莎白挽住长姐的手臂,笑道:“或许我们可以骑马过去,亲爱的简。” 简惊喜的睁大蓝色的眼睛:“莉齐,你学会骑马了吗?” 伊丽莎白故作骄傲的挺直胸膛,扬起下巴说:“当然!没什么能难倒伊丽莎白·班纳特小姐!” “我能看到莉齐的鼻孔!”莉迪亚大笑,“你的下巴扬的真高!莉齐,你的脖子不累吗?” 伊丽莎白揉揉小妹妹的脑袋,“有点儿。看来趾高气扬的姿态不是谁都能做得来的。” 小妹妹们都学她的怪样子,纷纷说:“我们也做不来。” 梅里顿是个美丽的小镇,民风淳朴,距离朗博恩仅仅一英里。 班纳特五姐妹的菲利普斯姨妈就住在镇上。 菲利普斯姨夫继承了岳父的衣钵,成为一名律师,但他同老加德纳先生一样,都不能算是正规的律师,他们的称呼应该是“法律顾问”,而不是律师先生。 菲利普斯姨夫主要为乡绅处理各种法律和财产问题。法律顾问的声望和收入都远远比不上正规的律师。因为在英格兰,要成为正规的律师,必须得去伦敦四所律师学院的其中之一进修学习,而律师学院的收费极其昂贵,寻常小贵族和乡绅都负担不起。 萝拉曾告诉伊丽莎白,她的一个堂兄弟曾经想学习法律,却根本拿不出那样多的钱:“各种杂费和生活费用加起来得超过2000英镑,这可太贵了。” 伊丽莎白和简骑在马上随马儿慢悠悠的踱步,“外祖父很了不起,他完全靠给人当助手学习,成了一位独立的法律顾问。” 简也深为认同:“我也敬佩他,他是个慈爱的父亲,为子女们安排打算好了他能给出的最好的未来:给妈妈和姨妈各自四千磅的财产,把加德纳舅舅教养的极成功。” “……可我没想到学习法律那样贵!但付出的代价似乎与获得的地位和收入不符?”简说。 伊丽莎白摇摇头,给她解释法律顾问与律师的区别:“只有伦敦那几所律师学院进修过的,才是真正的律师,他们大多数为大贵族服务,甚至能成被国王或者王室雇佣,成为专门负责法律事务的官员。这种官员与贵族和王室是很亲密的,他们往往能借此获得头衔。” “人们通常不太在意称呼问题,在镇上菲利普斯姨夫虽然也被称为律师,但与那些正规的律师很不同。收入就不用说了,菲利普斯姨夫每年大约有几百到一千英镑的收入,正规律师至少得翻个几倍。至于社会地位,能进律师学院进修的,要么是不能袭爵的贵族子弟,要么出身豪商之家,他们有家族助力,往往能借助事业获封头衔,提高自身的阶层。好的律师更能一步步往上面走,从受雇于一般贵族,到亲王殿下,有的甚至能成为国王的亲信……” 简的关注点同伊丽莎白当初听萝拉说起这个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老加德纳先生是多么的了不起!怪不得加德纳舅舅那样有商业头脑,这都是我们的外祖父教养的缘故——每年不足一千磅的收入,却给女儿们攒出八千英镑的嫁妆,还给儿子留下丰厚的家财作资金!” 伊丽莎白笑起来:“没错,简!可惜外祖父回归了上帝的怀抱,不然我最喜欢的就不是班纳特先生啦,而是他老人家!” “爸爸听到你这么说一定不同意!”简大笑。 “这可没办法,跟外祖父比起来,爸爸的理财简直一塌糊涂。”伊丽莎白俏皮的说:“朗博恩每年有至少两千磅的收入,可爸爸这些年仅仅攒下五千英镑。爸爸总不能否认?” 从去年年底,班纳特先生就充满了干劲儿,想要给女儿们的嫁妆添砖加瓦,他对农场的事务上心多了,经常还需要女儿们替他计算开支收入,整日念念叨叨那些枯燥的数字。太太和孩子们都取笑他可以去给人做个账房先生了。 过了这段布满青草鲜花的小道,姐妹两个就摆正了姿势,任谁看到,都要夸赞一句她们的仪态。 梅里顿还算繁华,开有许多小店铺。主妇们光顾的肉铺和杂货店,姑娘们喜欢的女帽店,店铺两侧都有小花坛装饰,外墙上常爬有绿藤,有的店主还把绿藤修剪成简单的几何形状,分外别致有趣。街道僻静处还伫立着石头修成的古老教堂,教堂的埃利奥特牧师是位和善有修养的老者,镇上的人都很愿意听他劝告,这省了梅里顿镇长的许多烦心事。 整个小镇都是闲适、悠闲的乡村味道,全不像伦敦那样繁华嘈杂。 这就使得商店里的货物平平无奇,伦敦的稀奇新鲜样式往往在几乎要过时后才能在这里见到。 “连风筝都没有。”莉迪亚特意跑去玩具店,回来嘟囔说。 但这傻姑娘立刻又高兴起来:“梅里顿一直没有才好呢,这样我的大蝴蝶就是这里独一份的啦。” 伊丽莎白特别喜欢揉莉迪亚的头发,小姑娘虽然长的高些,可头发软乎乎的,脸颊上的奶膘儿都还没退,看起来可爱极了:“亲爱的莉迪亚,我保证!就算梅里顿有了风筝店,你的大蝴蝶也是独一份儿,至少花纹是独一无二的。” 莉迪亚的小脑瓜里想不出那么多的名堂,她只需要高兴就好了。但简和玛丽在一旁听见,都若有所思的看向伊丽莎白。 伊丽莎白眨眨眼,准备回去适当的透露一些:班纳特先生拒绝了她交给家里的七百磅,绝不肯侵占女儿的钱财。但他同意了伊丽莎白想请姐妹们加入进来,以获得报酬的提议。父女俩商定,暂时不把伊丽莎白产业的事情告诉其他人,但伊丽莎白可以假借男爵小姐的名义请姐妹们‘帮一些忙’。 伊丽莎白打算在梅里顿购买一间店铺,不必多大地方,但需要位置离镇中近些,好开办一家成衣店:整个梅里顿都没有这样的店铺,寻常人家的太太姑娘们的长裙大多是自己制作,更体面的裙子就需要到隔壁大镇的裁缝店,或者前往伦敦定做了。 整个英格兰,衣裳大多还处在裁缝店量身定制阶段,只有工人们的衣裳,只需肥大耐磨,工厂主才会承包给小作坊。据伊丽莎白所见,至少在近几年,这种成衣店铺还是很有赚头的,只要款式好看,价格合适。 而尺码的问题也无需太过忧虑,伊丽莎白只需借鉴后世经验,弄出几个通用码数来,再加上运用褶皱、泡泡袖等装饰,适应大多数的体型不成问题。 伊丽莎白已经请贾里德先生替她寻找合适的工匠了,她准备购置几台缝纫机。虽然现在的缝鞋机还是手摇的单线链式,只用在缝制皮鞋上,上辈子她见过的脚踏式至少还需要几十年才被发明,但这并不妨碍伊丽莎白把“机针带钩子”这点小改动的图纸简单画出来。在单线链式的基础上只需做一点小改动,做鞋用的缝纫机就可应用于做衣服,成为链式线迹缝纫机。 贾里德先生对这项生意感兴趣极了,他对于伊丽莎白的尊敬丝毫不逊色于恩人克里夫男爵小姐。伊丽莎白无意涉及制造业,她建议贾里德先生先把这种新式的缝纫机弄出来,试试效果再谈。 摊子铺的太大,可不是件好事。尤其是制造业,那块香喷喷的大饼不是班纳特家能分的起的。伊丽莎白准备在贾里德先生试验过好用之后,直接把图纸卖给他——她还预备建议代理人先生先去注册专利,然后再寻找位有钱有势的合作人。 伊丽莎白自认为不是什么圣人,这种链式线迹缝纫机仍旧借鉴了前人的经验,甚至可能会因此抹灭一位发明者本身命运中的高光时刻与巨大的财富。她给出的图纸是本身经过岁月完善的,比几十年后初代缝纫机要合理的多——伊丽莎白把她记忆里的那位美国发明家的名字写在自己秘密本子上,不管那位先生是否仍会按照命运的轨迹来到英国,她都会设法给出一笔补偿,至少使那位先生衣食无忧。 这将是一笔卑劣的、用来买良心安宁的钱。伊丽莎白内心完全承认,但她并不会因此放弃。 伊丽莎白能记住多代缝纫机的构造,这是因为上辈子负责照管伊姓养女的院长强硬要求孩子们死记硬背过很多毫无用处的东西,以此来讨好他的雇主:缝纫机的历史和图纸不过是因为尹家曾经是以纺织品和成衣发家,记载进了他们引以为豪的‘家族史’之中,才被要求牢记。 而先进的脚踏式缝纫机的构造才是伊丽莎白最熟悉的,但在她没有足够财势保护自身和家人安全之前,伊丽莎白不准备拿出来……或许这一生也不会有机会,但警惕心还是促使她放弃了这块洒满□□的大餐。 伊丽莎白一边同姐妹们挑选蕾丝花边,一边心里盘算,女衣店的事情在贾里德先生弄出新的缝纫机之前,她暂且不准备先告诉父亲。以免那边生出变数,白白浪费班纳特先生的精力,但店铺可以先买下来。购置田产房屋,不管是在种花国,还是此时的英格兰,都是一项很值得投资的好产业,班纳特先生完全赞同。 于是伊丽莎白准备今天好好拜访一下菲利普斯姨妈家——这位姨妈和班纳特太太的性情像极了,保准整个梅里顿的事情都瞒不过她。伊丽莎白断定能从姨妈那里得到些有用的消息。 她留心看过整条街上铺面的出入情况,心里大致有些想法,只待在姨妈那里得到些信息,就可以请班纳特先生出马置办店铺:这将是班纳特家五位小姐共同拥有的头一桩小小的产业。 收租并不可耻,也不犯淑女们的教条。 伊丽莎白将自己的生意与家中产业分的很清,这种全属于自家的店铺完全不必麻烦贾里德先生。并且如果缝纫机成功,伊丽莎白想把这个小生意交给加德纳舅舅经营,加德纳舅舅精明能干,绝不会透露外甥女们的秘密。 何况把店铺租给亲戚,在大家眼中,这是多么理所当然的事情啊。 梅里顿的店铺如果生意很好,加德纳舅舅完全可以办起作坊和工厂——舅舅家的珠宝店虽然生意很好,但却已经营到了瓶颈,这种店只适合开在伦敦、巴黎那样的大城市,且本钱昂贵。而成衣商店对于加德纳舅舅来说,必将成为一项开辟商业疆土的绝妙途径。 而比起机器制造,女人的衣服既不会太打眼,也不会少赚上一分利润。如果两家合作经营得宜,甚至能见证一个品牌的诞生:后世女人的爱美之心绝不能被小觑,至少伊丽莎白脑子里有许许多多漂亮衣裙的版式;而班纳特家,简和莉迪亚的品味都很好,她们的衣服上总能看到一些小巧思,稍作点拨,就是两位很好的设计师胚苗。 不过这种美妙的畅想还是空中楼阁,伊丽莎白现在越发想念贾里德先生了。 作者有话要说:【瞎胡说小剧场】 如果有一天,达西先生看到自家夫人珍藏起来的小本本。 作为一名绅士,怀着巨大的心虚和羞愧,达西先生好奇的打开了小本本:……!!!全是一个个人名,还都是男人的名字! 达西先生顿时心梗,英年早逝,本文be。 小天使们,快来把鱼带回家。 立个g:专栏到3000的话,万字加更~ 第28章 与‘情敌\’的首次交锋 尽情购物,绝对是小姐们最喜欢的事情。对年轻的小姐而言,有什么乐趣能比得上精挑细选到自己心仪物件的喜悦呢?别人送的礼物再多再昂贵,也不会比自己挑选的更合心意。 “花钱的乐趣,无与伦比!”连伊丽莎白也这么感叹。 班纳特家的小姐对此毫不奇怪,她们全都沉浸在“买!买!买!”的巨大快乐里,尤其伊丽莎白宣布今天的花销都由她来支付。 在伊丽莎白回家的这两天里,姐妹们都知道了她的一条花纹的新编织法换来五十英镑的巨款,那些礼物并未掏空她可怜的钱袋。于是更加有兴致起来,莉迪亚十分感谢那位慷慨的小姐,她发下大愿望,要把之前没舍得买的那几条缎带、花边都买下来! 玛丽眼睛亮晶晶的,她希望能买乔治点格雷戈编辑的第三版《不列颠百科全书》的其中几卷。 这套书诞生于于爱丁堡的,在前年才全部出版完,总共有18卷。可这套大部头太昂贵了,能购买这样一套百科全书陈列到家中,几乎成了身份地位的象征。有的贵族世家里,收藏着自1768年开始面世、特别齐全的一、二、三版《不列颠百科全书》,这无疑彰显了家族的底蕴和历史——在几十年前,这套书就售价12英镑,那时候只需一百磅就能买下一个小岛。 现在这套书也没能便宜下来,更因为第三版的主编特别聘请了学着撰写了许多专业文章,且涉及的范围广大,这套书从十卷足足扩展了尽一倍,18卷的价格高达十六镑。 玛丽当然不会无理的要求姐姐付出这样大的一笔钱,事实上,这个可爱的姑娘把历年来积攒的零用钱全带来了,她心里盼望莉齐能再给她一磅,好使她能将其中的一半买回来。 梅里顿的书商那里正好有一套,他也是镇上流通图书馆的经营者,但克拉克先生没有将这套贵重的书籍放在图书馆里供人们借阅,而是当做展示品摆在他自己的案头。幸好梅里顿的先生们不太感兴趣,才留到了现在,给玛丽一个买下来的机会。 “亲爱的,你怎么不选些布料或者花边呢?我听简说你也开始学着装饰自己的帽子了。”伊丽莎白问。 玛丽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书店里去了,她是真的爱读书。 小姑娘双手教我,眼巴巴的看向二姐,红着脸问:“莉齐,你一会能陪我去一趟克拉克图书馆吗?” 伊丽莎白当然愿意:“你看上什么书啦?我们把它们买下来。如果镇上没有,我可以托朋友在伦敦捎来。不过若是绝版,你就只能等我回伦敦之后前往布卢姆斯伯里的图书馆去借阅啦。” 玛丽羡慕极了,布卢姆斯伯里是伦敦最着名的文化区,那里的流通图书馆一定有全英国格兰最丰富的藏书!“你能把布卢姆斯伯里图书馆的‘飞单’寄回家吗,莉齐?” 伊丽莎白对这种英格兰特有的图书文化很有好感:书商和出版商们在各地设立了许多流通图书馆,人们只需几便士就可以租阅里头的书籍。对比高昂的书籍定价,那可真是太便宜了。这些经营者还特别有巧思的把图书馆里的书目大量印刷成廉价的小册子,这种宣传册被人们称作”飞单“,买不起书的普通人也有足够的财力购入。人们通过飞单来认识流通图书馆,进而成为某一个图书馆的忠实顾客。 伊丽莎白曾经购入一套《弃儿汤姆·琼斯的历史》,这套只有三本的足足花费了她32先令9便士——一个半英镑还多,她惊讶的发现她自己原本的嫁妆连个图书室都摆不满。 “当然,亲爱的,布卢姆斯伯里的穆迪图书馆最有名气,还有郊区的布兹图书馆,藏书都很丰富,我会把它们最新的飞单寄回来。我想大部分的书籍在那里都能找的到,不仅你,就连爸爸也会感兴趣的。”伊丽莎白一口答应下来,她的这个小妹妹的确有书痴的潜力,小姑娘能忍住漂亮衣服饰品的诱惑,几乎把所有的零用钱都用在借书和买书上头。 “莉齐,我太爱你啦,你在我心里简直可以媲美阿斯加德万年花园的主人布拉基!”玛丽说出来的这段名词,若是换做其他姑娘,只怕又认为她故作高深,卖弄她的学问。 但伊丽莎白知道,这个小妹妹的奉承完全出自本心,“哦,智慧与雄辩之神?亲爱的玛丽,你夸赞的我脸都红啦,你摸摸,是不是发烫?” 她在布料店的角落里与小妹妹逗趣,没发现一位打扮时髦、派头十足的小姐走进来又出去。那位小姐走出布料店时,还在跟同伴抱怨:“这里贫瘠极了,不管是商品还是客人,都土气极了!城里的小姐们可不会那么没有规矩,我们无时无刻都保持优雅。” 在外面等待的是一位长相斯文、中等个头的先生,他的脾气似乎很好,听到那位小姐的牢骚,还笑着劝说:“卡罗琳,你太严格了。若是始终都端着一副端庄的样子,那可真就太无趣啦!” “依我看,这里的小姐们都很可爱。这儿的也美极了,风景如画,空气清新,比伦敦舒服多啦。”那位先生感叹道:“我真想在这里置办一座宅子,以便随时逃离伦敦可怕的空气。” “那么你打算在这里置办些地产吗?”卡罗琳小姐急忙问。 他的姐妹虽然看不起乡下人,但也不得不承认梅里顿附近的确适合长住,尤其她看重的是家族很该置办下田产了——这会使整个家族的社会地位得以提升。 宾利家族来自英格兰北方某个工业发达的地区,前两代经商获得了数额很大的财富,但这对于宾利小姐而言,仅意味着她能到不菲的一定数额的嫁妆,远不如兄弟拥有自己的田产急切。 只要宾利先生置办下土地,她们就真的从富商巨贾一跃成为拥有土地庄园的绅士阶层,或许还能获得王室的敕封。宾利小姐总是看不起人,自诩为出身高贵,可实际上,她也只能在乡下人面前显摆地位了。要知道宾利家族的财富来源于经商,她和她口中讥笑的那些不体面的商人其实没有地位高低的本质区别。 卡罗琳·宾利很急于说动她哥哥置办田产,完成父亲的夙愿。这事对于尚未出嫁的卡罗琳小姐尤其重要,若是宾利先生果真成功,不仅她哥哥会成为一位受人尊敬的真正的绅士,她自己也更有机会嫁给真正的贵族——当然,这也得托赖于她足有两万英镑的嫁妆。 但她的兄弟,宾利先生是位好脾气又随遇而安的性格,很不耐俗务,购买田产的难度和麻烦对他而言简直大破天,他仍旧像以前那样回答:“暂时不。”“不过我们可以打听打听附近有没有好庄园出租,以便于我们可以在社交季结束后有个好地方消遣。” 卡罗琳小姐意兴阑珊,对于梅里顿这个乡下地方产生的那一点好感也不见了,她抱怨道:“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我们在伦敦待着不好吗?明天赫斯特家还要举办舞会,看在姐姐的面子上,我们也得按时出席。” 卡罗琳·宾利很不乐意去姐夫家,主要因为赫斯特老夫人是个极善于吹毛求疵的老太太,明明赫斯特家只剩一个空架子,她还总爱挑剔宾利姐妹的出身。 “如果你买下庄园,我们就可以请姐姐回来居住,赫斯特姐夫必然也愿意,他又不是长子,早该搬出来了。”宾利小姐还不死心,仍旧劝说她的兄弟。 可宾利先生像是被什么迷住一样,看向某个方向呆住了眼。 “查尔斯?查尔斯!”宾利小姐不满的叫唤,“你怎么了,那里有什么吗?” 宾利先生眼看那个曼妙的身姿走进商店深处,不由得为不能再看那张美丽的脸庞而叹息。 但宾利小姐顺着看时,简早已就不在原地了。 宾利先生有心想进去结识那位美丽的小姐,又担心太过莽撞无礼,只好按捺住,“卡罗琳,你刚才说什么?” 宾利小姐只好重复之前的话。 宾利先生眼睛一亮,显然高兴极了,他说:“我们在这附近租下一座庄园,也可以邀请路易莎来住。这真是个好主意!她必定是这附近的小姐……” 卡罗琳挑起细细的眉毛,问:“什么小姐,查尔斯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我们去镇上的教堂,达西说会先到那里拜访那位牧师先生。” “达西先生?”宾利小姐捂住嘴,禁不住埋怨哥哥说:“查尔斯,你为什么不早说!” “这太失礼啦,怎么能让达西先生在那里等我们呢?” 卡罗琳一边紧张的摸摸头上用羽毛、蕾丝和缎带装饰的宽边帽子,一边扭头张望,寻找教堂的尖顶。 她的哥哥喊冤:“昨天晚上我告诉过你,可你一心在舞会上跟人谈笑。” 宾利小姐像没听到似的,仍旧怨怪他:“那今天我们出来的时候,你应该重新告诉我。” 距离教堂并不远,但宾利小姐执意要坐在马车上,宾利只好又等她上了马车,被留在马车上的贴身女仆连忙帮小姐抚平长裙上的折皱,给她打理妥当。 “我们可以直接去这儿的流通图书馆。”宾利先生提议,“达西说他看中了一套书,朋友告诉他镇上的书商那里就有。” 宾利小姐否决了他的建议,倒对书名很感兴趣,急忙问:“什么书?我想也许我看过呢。” “《不列颠百科全书》,最新的那版。”哥哥说。“在伦敦,如果正处于社交季,那必然什么受人吹捧的东西都会短时间一抢而空,就连这种大部头也不例外。我可不相信那些买回去的人都有耐心和兴趣读它。” “你太偏颇啦,查尔斯。我相信达西先生一定会看,他已经那样博学多才了,偏偏还勤奋好学。我只见过他一个这样的人,实在太叫人钦佩了。” 还不等她哥哥回答,小姐又说:“我们也该购买一套,查尔斯。你知道我很爱看这些正经书。” 查尔斯·宾利诧异的看向他的姊妹,张张嘴,识趣的未提出反驳。 另一头,同样瞄准那套百科全书的伊丽莎白姐妹,已经抢先一步往克拉克图书馆去了。 宾利兄妹到达教堂时,达西还并未与牧师先生谈完话。 宾利小姐有些意兴阑珊,幸好达西的贴身男仆请他们代为将那套书买回来,这位男仆说达西先生在傍晚还要赴一位绅士的邀请,但与埃利奥特牧师还未谈妥,恐怕时间来不及。 这才让宾利小姐开怀起来,断断不肯听她哥哥让她在这里稍待片刻的劝,一定也要亲自去帮达西先生买书。好似这是一项多么神圣光荣的使命。查尔斯·宾利惯来粗枝大叶,又经常面对家中姐妹们阴晴不定、一时一变的脾性,这时竟也没多想。 宾利家的马车停在克拉克流通图书馆门前。 图书馆里,伊丽莎白正含笑看玛丽跟克拉克先生交谈:“我想先带走半套,剩下的半套我预定下来,等到年底的时候结清,好吗?” 镇上的书商往往都很好说话,他们本身就出身在附近,熟知本地的绅宦。克拉克先生就对朗博恩的三小姐极为熟悉,不仅因为她是班纳特家的孩子,更因这位小姐是他图书馆的熟客,经常来借阅图书。让书商先生对玛丽印象最好的是,玛丽小姐极为爱惜书籍,还回来的书从来没有折页或坏角的情况发生。 克拉克生性幽默,他故意逗小姑娘:“那可不行哪,要是你失约啦,剩下的这半套谁还愿意来买呢?” 玛丽红了脸,紧张的捏捏手指,再次鼓起勇气拜托书商先生。 克拉克看了一眼她身后的伊丽莎白,后头那位姑娘的钱袋都取出来了,很明显这才是付钱的那位。 伊丽莎白朝克拉克先生微微点头,稍倾的钱袋跟他示意,表明要把这套书买下来的意思。 ‘显然,玛丽小姐的家人也希望她多与人交流。’他想,这下子克拉克先生更来兴头。正好没有别的客人,书商先生很愿意和可爱的小姑娘聊一会天。 他故作思考的样子说:“这样的大部头,人们通常兴致勃勃的买回去,以为自己能坚持阅览,可最后大多只做个摆设了。玛丽小姐,我可不相信你会认真读下来。” 玛丽忙说:“第一版的3卷我都看完啦,我爸爸的书架上就摆有那套。如果您不相信,可以问我的姐姐,或者那版《不列颠百科全书》的内容我也记住很多……” 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人从身后打断:“请将架子上那套百科全书包起来。” 来人挺不客气,态度也有点傲慢。 被打扰了兴致,克拉克和伊丽莎白都有些不高兴。书商扭过头说:“只有这一套,已经被这位小姐买下了。” 伊丽莎白倒是先打量了一眼停在橱窗外的敞篷马车,并未在明显的地方找到徽记,这又是一辆只适合在城里跑动的豪华敞篷马车,心里就明白这大概是一位虚荣的有钱小姐了。怪不得这样颐指气使。 克拉克先生比伊丽莎白还要老到,从跟随的佣人制服没有绣家族徽章就知道,新来的客人只富不贵。还是个趾高气扬的生面孔,书商先生就懒懒的抬起眼皮,“没啦,小姐。您可以去城里的书店找找。” 此时伊丽莎白正眼打量不速之客,刚好看到她看到玛丽朴素衣着时露出的嫌弃之情。 居然还是位故人?伊丽莎白挑挑眉,怎么也想不到会在此时此刻遇到宾利小姐。 这位自以为高人一等的小姐还是这么讨人厌。 宾利小姐对乡下人的目光不屑一顾,她自顾自的说:“这位小姐不是买不起吗,那就请她凑够钱再说。我想商店也不会愿意把好好的一套书拆开来卖?” 追着她进来的宾利先生很尴尬,但这位先生像是习惯忍让姊妹,他一副好好先生的样子,温和的致歉,并说:“这套书暂时断货了,我们很需要它。请让我买一本其他的书做补偿好吗?” 他彬彬有礼的还要表达歉意,伊丽莎白已不打算看下去了,她直接从钱袋里拿出一张20面额的纸币,递给克拉克先生:“请帮我们包起来,一会儿我的妹妹们会坐马车来取。” “好的,小姐。”克拉克先生欣然应允。 又阻止书商先生找零的动作,“剩下的就放在图书馆,作为玛丽借阅图书的预付。” 玛丽立刻从怔愣里清醒,她抱住姐姐的手臂,小声说:“不,不!莉齐,我不能让你为我花这么多钱。” 伊丽莎白拍拍家中最懂事的妹妹,笑着安抚她:“克拉克先生不愿赊欠,但我很乐意为亲爱的小玛丽提供服务……” 宾利小姐看这个乡下姑娘恍若无人的做派,脸都气红了。 她觉得羞耻极了,忍不住说:“真是蛮横无理!我们明明听到你们拿不出钱,才提出要购买。这套书该属于我们才是!” 宾利小姐拦下人,她下了决心:不管是为了达西先生,还是为了自己的颜面,都必得叫这两个乡下人道歉,让出这套书才罢休。 宾利先生也很不好意思,他又不舍不得这书,又觉得这位陌生小姐未免过于强硬。 “你问过吗?”伊丽莎白说,“你问过我们要不要买吗?” “听别人之间的谈话也不是什么有礼貌的行为!”她直直看向这位‘前情敌’,平静道:“克拉克先生与我父亲相熟,这间流通图书馆给梅里顿的人们带来很多乐趣,镇上的人都很尊敬克拉克先生。作为一位长者,跟熟悉的小辈开几句玩笑,很奇怪吗?把玩笑当真才奇怪。” “倒是这位小姐,问也不问,就要越过我们来抢我们已经定下的书。这就有理啦?” 宾利兄妹可没料到这位年轻小姐如此的伶牙俐齿,宾利先生忙说:“抱歉,小姐,我们并无此意。只因为我们急需,卡罗琳才急切些。我想你误会了我们了。” 他一面安抚卡罗琳,一面又请求:“我妹妹真的很喜欢这套书,如果你们不太急,能不能先让给我们?” 玛丽从没经过这样的阵仗,看着姐姐因为自己跟人争起来,又惊又怕,不由得紧紧挨着伊丽莎白。 感觉妹妹的小手冰冰凉凉的,手心全是汗,伊丽莎白真恼了,她老大不客气的说:“恕我直言,这位先生,您愿意体贴容忍您的姐妹,那是您的事。别人可没有义务忍让一个陌生人!” 宾利小姐犹自嘟囔什么“不体面、失礼”的话,伊丽莎白不愿跟她嘀咕这些,直接冲着‘前姐夫’去:“麻烦您和您的姐妹让让。这么一件小事不值得体面人屈尊跟我们说话。我们还有其他事情,并不愿在这里多浪费时间!” 宾利先生这才发现自己有点强人所难,他涨红了脸,让出门口,目送这位厉害的小姐离去。 克拉克先生老不正经的“噢呵”一声:班纳特家的二小姐,可真不一般哪。 宾利小姐从没这样大失颜面过,她拦不及两人,只好含怒问书商:“她们是哪家的人,这样无理粗鲁。” 又红着眼要求哥哥必须上门为她讨回公道。 图书馆的一侧,不知什么时候默默停住一辆四轮马车。马车里的达西先生眼看见那位小姐翻滚飞扬的裙摆气势汹汹的从自己身边经过,摸了摸下巴: 好像每次这位小姐都能给他新的认识。 作者有话要说:达西先生:28章了,我还只是侧脸出镜,连宾利都快我一步。 达西先生:男主的排场呢? 达西先生:敢问一句,什么时候给我安排上正脸? 第29章 玛丽小姐 总是在料想不到的情况下相遇,而那位小姐每每出人意料,这真叫达西先生生了些好奇心。好比乔治安娜念叨的那样,想要结识这位格外与众不同的“惊奇小姐”。 不过眼下并非什么好时机。 书店里仍旧热闹,鉴于这出闹剧的源头出在自己这儿,达西先生只好走下马车,希望尽快平息这件小事,返回城中。 达西先生还未说话,他只一出现就叫宾利小姐感到眼眶一热,立刻不顾体面的当着外人的面前诉说起委屈来。 在卡罗琳·宾利小姐的口中,那位在她之前买走达西先生需要书籍的乡下人,百般无理凶悍,而她自己可怜极了。 “……若非顾念体统,我真想和她大吵一架。但我的教养不允许我那样做,也幸好如此,我想那样毫无休养的人是不会同我将道理的!” 书商先生在桌台那儿,好像坐在在伦敦小剧院的舞台下一样:态度端正,不声不响。 宾利小姐用带着长蕾丝手套的手指从女仆那里接过刺绣手帕,沾了沾眼角。她的贴身女仆扶着她,好像这位小姐受了惊吓以至于就要站不住一般。 “我们赶紧回去,达西先生,这里我一刻也待不下去了!”宾利小姐说,紧接着她又善解人意的劝慰他:“虽然被人无礼对待让人难过,但我们也无需不体面地跟她们计较。你们知道,我在伦敦有许多朋友,她们都是真正的淑女,有不少都喜爱藏书,只要我拜托她们,必定能替达西先生得到这套书。” 卡罗琳·宾利极擅长这种贬低旁人、彰显自己的把戏,事实上,她所谓那些淑女朋友,也同样拿手——她们都是伦敦的同一所私立女校教育出来的,这所名为爱尔柏塔的一流学校,同其他大部分收费高昂的女校一样,比起学校,更像是一个私人培训班。与陶丽丝学院根本上的不同在于,这些女校丝毫不注重教授技能,只注重教导小姐们如何在社交中凸显自己:穿衣打扮、跳舞交际是重点课程;而法语流利、读莎士比亚,懂艺术、能从十四行诗谈到神学哲理,就属于这些学校里培育出来的最成功的淑女典型了。 在其中所受的一切教育,都只为了提升小姐们的魅力,使之能成功攀上高阶层—— 若是宾利小姐能成功嫁给达西先生,那么她就可以成为爱尔柏塔的一位杰出校友了,她的肖像画会挂在爱尔柏塔的小礼堂里,成后来入学的小姐们敬仰的榜样。即便她不喜读书,不具备多少才艺也不打紧。 达西先生已经二十三四岁,早就熟知小姐们这些矫饰造作的小把戏。他是一个稳重成熟的绅士,对于朋友的妹妹,面对这样的情形,一贯有风度的沉默以对。 达西先生的沉默好像助长了宾利小姐的气焰,叫她以为达西先生在赞同她,便不自觉的又喋喋不休起来。宾利先生在姐妹面前显然并无多大威严,他频频看向卡罗琳的眼神并未使她收敛。宾利先生只好耸耸肩,心想:卡罗琳的确受了些气,只要她不再闹着求自己去教训人家,在这里发两句牢骚也没什么。小姐们总是有无理取闹的权利。 可不知怎的,达西先生忽然不愿意无视下去了,他戳穿了这虚伪的控诉。 他说:“我听到了。” “事实上,当时我正在门外。”达西先生平淡的补充。 宾利小姐如同一只被命运掐住咽喉的火鸡,这只火鸡“不噜噜噜”的滑稽叫声瞬间消失。 尴尬,尴尬极了…… 克拉克先生几乎情不自禁的鼓起掌来,太精彩了。果然图书馆里总有新鲜事,守在这儿比特地去剧院听歌剧还要有趣,书商先生再次为自己投资产业的明智而赞颂一句。 达西先生没在多说什么,他是个寡言少语的人,于是他向书商点点头,便率先走出流通图书馆。 宾利小姐脸一阵红一阵白,她的侍女小心翼翼的扶着她,在宾利先生的示意下将她扶进敞篷马车里去了。 宾利先生太随和了,他从来不知道怎么教育引导姐妹们,只好尽量顺着她们,而一旦出现特殊情况,他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就像现在,他简直手足无措:达西是他最好的朋友,宾利简直有些依赖他这位威严靠谱的朋友了,对于达西的话,他总是乐意听从。但这会好友似乎得罪了妹妹,实在叫宾利先生为难。一方面他心知达西没错,另一方又认为达西似乎过于不顾及小姐们的脸面了。 但随后,‘达西向来如此,他总是这样坦诚,这也实在怪不得他。’宾利先生心想。 好在他天性乐观,没有太作难,就决定把这件小事抛到脑后,宾利先生相信达西和卡罗琳的品性,不需多久,他们就会重新融洽起来。 的确,没一会儿,卡罗琳小姐就劝自己不要误会达西先生,她决意要把这点不遂意尽快忘掉。并下定决心,再也不到这个讨厌的乡下地方来,以免再遇到这些没规矩的乡巴佬。 ------ “莉齐,你真厉害!”玛丽满眼都是崇拜。 伊丽莎白揽着她,与妹妹商量:“亲爱的玛丽,把这当做一件属于我们小秘密,不要告诉别人,好吗?” 玛丽有些不解,却仍愿意保证不说出去,她其实很高兴同莉齐有些小秘密,这会使她觉得更亲近。 伊丽莎白接受了小妹妹攒下的七磅,要求玛丽把那套书说成合买的:“我也很喜欢这套书,你一定愿意允许我翻阅,玛丽?” 见玛丽点点头,伊丽莎白又说:“既然这样,就当做我们合买的,我们共同拥有,不是更好吗?” 不患寡而患不均,让别的姐妹知道她轻易为玛丽垫付了二十磅可不件好事儿。伊丽莎白不担心简,只是吉蒂和莉迪亚的性情未定,两个小姑娘还很禁不起诱惑。用这套书把玛丽积攒的零用钱掏空也是件好事儿,这样就杜绝了玛丽禁不住两个小的哀求把钱借给她们的事情发生了。钱袋空空的三个小姑娘,必然更愿意做点小活计换取零用钱。 并要求妹妹在布料店再选点其他东西:“我们得快点儿,不然莉迪亚和吉蒂要等急啦。” 虽然知道莉齐有不少钱,班纳特家的几个姑娘也并未大手大脚,非要掏空姐妹的钱袋不可。就连最受不住好看装饰诱惑的莉迪亚,也只克制的花了23先令5便士——最小的姑娘还有点不好意思,因为只有她的花销超过了1磅。 所有人加在一起,还不足五英镑。伊丽莎白不忙着结账,反而飞快挑了几盒子各式花边、缎带、绣线和羽毛。简和小妹妹们看她还不知足,又接连选中好几匹花色新颖的细棉布、薄纱与毛料,简在伊丽莎白又抱了两匹精良的天鹅绒料时急忙拉住她:“莉齐,你要把这里搬空吗?” 玛丽看过来的目光中更暗藏担忧和关心,她唯恐莉齐的钱不够,一会儿丢了面子。 伊丽莎白笑起来,小声说:“亲爱的,我马上就好。买布料可比定做长袍便宜多了。” 经营布料店的布朗太太高兴极了,她装作没听到班纳特家姑娘们的私语,殷勤的命店里的女佣把这些东西包好:“马上给您送去朗博恩,好吗,小姐?” 伊丽莎白点点头,为此足足支付了三十多英镑——布朗太太极客气的将零头抹去了,直接说出一个整数。对此,伊丽莎白只矜持的向她点点头,心里却盘算着日后成衣店的布料不能从布朗太太的店里购入,梅里顿的这家布料店可不太实惠。要是舅舅有认识的工厂主就好了,可以节省一大笔原料资金。 过足了购物的瘾,班纳特的小姐们决定去拜访菲利普斯姨妈家。简从那堆要送往朗博恩的物品里挑出一根鲜亮的红丝带,给放在马车上装着复活节彩蛋的盒子打了个好看的结,嘱咐玛丽拿好它,就翻身上马。 伊丽莎白摊开手心,任马儿伸舌头舔走糖块。班纳特家的马是农场的重要力工,并非像城里豢养的那种专用来猎狐的乘用纯血马,而是能耕地拉车、性格沉稳的挽用马。伊丽莎白的这匹,就是英格兰最常见的夏尔马,体型要比寻常马匹高大许多,除了一些高大勇猛的先生,少有人会骑这个品种的马。 伊丽莎白还在长个,身高刚过5英尺3英寸,站在这匹夏尔马身边,被比对的更加矮小。 达西先生远远就看见那个娇小的身影放下马镫,左手握缰,脚尖飞快踩镫,衬裙的裙摆翻出一道漂亮的浪花,她整个人就已经侧坐在高大的马上。 “这可太莽撞啦!”达西听到身边的宾利惊叫道,显然朋友也认出来这位刚刚见过的小姐。 这可谓冤家路窄,在梅里顿的主道上,两拨人刚巧面对面撞上。 “真是个胆大妄为的小姐!”达西先生说。他当然认得脚上长着圈细细长毛的夏尔马,知道这种良种马性格温顺,是很适合骑用的,但这匹马和它骑手的体型显然相差过大。对比这样鲜明,使得达西先生也不由自主的担忧起来。 可惜宾利先生的全部心神已经被另一匹白马上的漂亮姑娘吸引住了,他痴迷的看着那张在阳光下熠熠发光的脸庞,觉得自己一定是被爱神安格斯选中,而那位有缘的姑娘就是安格斯指点给他的天鹅。 两位男士坐在达西的马车里,根本未能分到两位飒爽美丽女士的注意。反而是被男士们礼让在前的宾利小姐的敞篷马车,一瞬间吸引了班纳特家所有姑娘的视线。 宾利小姐也发现了她们,毕竟一条街只有这么宽,势必有人要做出谦让。两辆马车太宽了,尤其是宾利家的这辆豪华的四轮车,梅里顿的街道不予许它们并行,若是互不相让,这也太考验车夫和马匹们啦。 后面车上的宾利心急如焚,他此时太后悔坐达西的马车了,恨不得跳下车去拜托卡罗琳给人家让路。 卡罗琳·宾利把一双大小合宜的漂亮眼睛都瞪大了,恶狠狠的盯着这个害她在达西先生面前丢脸的乡下人。 伊丽莎白摸摸黑马的鬃毛,轻轻拉动右边的缰绳,她的马就乖乖向路边靠近,让出了主道。简和她同样的动作,两姐妹一前一后停在道路右侧,班纳特家的马车也靠在一旁,示意对面的人先行。 宾利小姐还没来得及得意,就看见坐在高头大马上的伊丽莎白,居高临下的睨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地,冷漠不屑地,像是宾利小姐这么一个人从来没被她看在眼里过,伊丽莎白都不屑于来自于那边的挑衅。 这一眼在宾利小姐看来,实在可恶至极!她是如此的憎恶这位今日才萍水相逢的陌生姑娘,以至于将这张看不起的乡下人的脸深深的刻在了她脑子里,其余的人,好比简这样的美人,都没能从宾利小姐那里获得一点余光。 与简有同样待遇的还有达西先生。 相貌英俊、家财丰厚的达西先生不管走到哪里,向来都是焦点,可唯独在这位小姐面前,从来没能获得被她正眼相看的荣幸——伊丽莎白斜睨了宾利小姐一眼后,就端端正正的目视前方,丝毫没注意到后头马车里盯着她不放的达西先生。 两个人离得最近的时候,不足一码远。从马车敞开的玻璃窗,达西先生似乎都能闻见一股馨香,她那匹夏尔马扫动的长尾只差一点儿就能拂到车厢。 达西先生眼看着这小姐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的没分出一点视线给自己。 达西先生也有点后悔了,后悔这样的好天气,应该骑马出来。 倒是不知不觉咧开嘴冲着简笑的宾利先生,得到了简一个点头致意。 仅仅几分钟,背道而驰的两列队伍就渐行渐远。 “那似乎不是镇上的人,好像是城里的客人。”简说。“我看到后面马车上的徽记了,想必还是个有身份的人家。不过那位小姐为什么一直看你?” 伊丽莎白只顾着气宾利小姐,没注意什么家徽,况且宾利家这时候也还没能拥有徽章呢,得到宾利在达西帮助下买下了诺丁汉郡的一处庄园的时候,宾利家成了拥有土地的绅士阶层,又用一大笔钱换得个头衔,才被英国纹章院颁发纹章。 不过伊丽莎白也并不在意,她相信自己不会跟宾利家再有什么牵扯。 她看向姐姐,含糊的说:“大概是那位小姐不大看得起乡下人,方才我和玛丽碰见过她们一次,她好像很嫌弃梅里顿这种乡下地方。”又隐带深意的问:“与她同行的还有一位先生,虽没制止她这种不体面的说法,但我看来,倒也还算得上彬彬有礼。简,你看见了吗?” 简有些疑惑,后面马车里分明坐着两位先生,她正想问莉齐是不是认识那位座位靠外的先生呢,简注意到他老看向莉齐。 但听伊丽莎白这么一说,简顿时没什么兴趣了,“既然没有劝说那种瞧不起人的做法,又哪里称得上彬彬有礼呢?” 事实上,简这样的漂亮姑娘,在她十六岁进入社交界开始,从没少过被目光热烈的追逐。她才十络足够亲密结实,所有获准毕业的学生在将来都是有用、在一定程度上可信任的。陶丽丝学院就好像伦敦那些神秘的私人社交会所,这些绅士俱乐部最早的已有百年历史,同一俱乐部的精英绅士们常结成一道看不见的同盟关系,整个不列颠的大事,说是尽掌在国王权杖之下,还不如说大部分都是由各绅士俱乐部操控,连王室成员都会成为其中一名会员。顶尖人士们在内部博弈,对外却尽量一致,以此保有他们的话语权,伦敦的几大俱乐部,甚至能影响欧洲局势…… 伊丽莎白一方面为女爵和陶丽丝的野心感到心惊肉跳,另一方面又极庆幸自己巧合之下进入其中。如果能成为时代的弄潮儿,即便是角落里的戏水者,谁又愿意重新做回大海里无足轻重的小水滴呢! 成为自己的主人,掌握自己的命运,这不是从她来到这个陌生时代就一直坚持,并且为之不懈奋斗的目标吗?伊丽莎白清楚男权社会之下的女性保有自我得多艰难,她从来不寄希望于男人的良心和施舍,甚至曾经设想过当一名富有的寡妇的可能性。但被班纳特先生提醒后,陶丽丝令她看到另外的一丝可能,一丝抱团取暖并强大起来的可能,或许只能造福这一小撮女人,但这必将成为火种,照亮前路——就好比蓝袜社一样,这个由贵族夫人们设立并发扬的小试验,成功使英国沙龙走向开放和包容,沙龙之于人们的意义,不再仅仅是空洞的吃喝玩乐,而成为迸发智慧火花和时代精神的盛宴。女人们也胜利的占有了一席之地,可以尽情在沙龙里表达才学,彰显思想。 “莉齐,你要给玛丽缝制衣服?”莉迪亚和吉蒂分外感兴趣,丢下手里的东西,凑近了说。 “是的,玛丽是第一位,若你们喜欢,我们还可以把这件事进行下去。”伊丽莎白收起思绪,笑着答道,“我需要你们的帮助,我一个人可做不了那么多的活。如果你们肯听我指挥,我保证不会叫人失望!” 所有姑娘都围在她身边,看她拿起一只铅笔,在窗边坐下,借着还算亮的天光,迅速勾勒出一件修米兹长裙。“这可太令人惊讶了!”“美极了,莉齐,我也想要!” 伊丽莎白充耳不闻,直到把长裙上的细节也画出来:虽如同寻常修米兹一样的高腰线,柔和垂地的长裙,但开阔方形的领口处重叠了蕾丝花边,缩小了的地方,在视觉上更能引人注意细长的天鹅颈;而胸部的处理也添了些巧思,褶皱和薄纱的装饰将玛丽暂时趋与平板的身材缺陷掩盖住,不仅突出了少女玲珑的形体,更使整件衣服活泼生动起来,显然很适合玛丽的年纪;为了避免给人头轻脚重的感觉,柔滑垂顺的衬裙部分并无太多修饰,但从腰部向下呈v形敞开的两片外裙有着精致复杂的镶边,花叶与藤蔓的纹路缠绕着周身,同胸口的装饰呼应…… 其实这件修米兹·多莱斯称不上多精美,只不过如今人们的衣裙大都极简约朴素,讲究古典柔美,而沉寂了几十年的精致热烈的情怀又渐渐兴起,伦敦的许多时髦小姐都开始在收拾和短外套上下功夫,伊丽莎白不过是把这些应用到长裙上去。 “这里唯一不好的是这个泡泡袖太小了,我喜欢那种褶皱多蓬松的很大的。”莉迪亚说。 伊丽莎白拉过玛丽的手臂,这根手臂纤细极了,实在撑不起那样蓬大的袖子,况且太过膨大会使她的肩膀显得过宽,与她小而饱满的胸部、纤细的腰身就失了协调:“不过我们可以给袖子上加一点装饰。” 伊丽莎白拿起铅笔,在肩膀位置添了一条绦穗,在微微鼓起的泡泡短袖上饶了一圈,独特的纹路叫人着迷,袖口细细只添了一层和领口处相同的蕾丝边。这样看起来,整件长裙就更显得精致了。 “这是什么纹路,要绣上去吗?”简轻轻隔空摸摸那条绦穗问。 “用丝线编出来的,是一个个团锦结串起来的,再在中间处坠三个小穗子……” 姑娘们兴致勃勃开工,简忙着给玛丽量尺寸,伊丽莎白根据尺寸计算出裁剪布料的各个数据,而吉蒂和莉迪亚自告奋勇包了里面衬裙的缝制,并保证针脚细密。 伊丽莎白只可惜没有足够大的硬纸打板,得先在选好的细布上勾勒出来再裁剪。 玛丽小脸涨的红扑扑的,伊丽莎白笑着跟她说:“这件衣服还得有相配的发型和配饰,这些小首饰不用你操心,我那里正有合适的。但头发就需要我们明天早起一会,多试几次才行。只可惜今天我们忘了挑几幅长手套,玛丽原来的那几套不大合适。”而简和伊丽莎白自己的又嫌带着太松。 莉迪亚听见,搁下尺子,从她屋子里拖出一个大盒子,里面竟然有二十多副各式的长手套。 吉蒂捂着脸叫道:“莉迪亚,你什么时候买了这么多?妈妈肯定偷偷给你零用钱了!” 莉迪亚不淑女的摊手,“当然没有,妈妈没有给我钱,我只是托妈妈在她买手套的时候给我捎上一副而已。”然后积攒着,不知不觉就有了大半盒子。 姑娘们熬了半晚上,眼睛都红了,但各个都精神百倍,莉迪亚还央求要把这件好不容易完工的长裙挂在她卧室一晚上,说要过过眼瘾,被伊丽莎白轰了回去。 幸好用的都是现成的花边,而外裙的镶边则是伊丽莎白把丝线打成一条长索,然后细细绕在宽缎带上,形成花叶藤蔓,只需用同色针线固定好,不必刺绣,这件衣服才能大半天完成。衬裙用的是极垂顺的面料,整个外裙则用的更有质感的细缎布,她们边做边请莉亚帮忙熨烫,这块稍厚的细布正适合四月份的天气,玛丽可以不必披她的那些旧披肩了。 伊丽莎白将衣裙挂在玛丽床头,轻轻吻了下小姑娘的额头,“晚安,亲爱的玛丽。为了明天有个好精神,答应我,尽快睡着好吗?” 小姑娘激动的了不得,伊丽莎白唯恐她整夜不睡——一个缺觉的姑娘皮肤会糟糕透顶,这会儿可没什么万能脂膏能帮忙遮住脸色。 兔子眼睛的玛丽小姐身体早就困倦了,但兴奋的心情使她一点不想入睡:她从没这样受重视过,所有的姐妹都围着她转,一针一线的给她做了一件最美的衣裳。 就连以往最美的梦里,玛丽也没敢这样想过。事实上,只要大家说话时愿意询问她的看法,愿意听她读书,对玛丽而言,就是了不得的惊喜了。 “好姑娘,为了明天叫所有人大吃一惊,尤其是妈妈和爸爸,当然,还有朗博恩的邻居们。”伊丽莎白很知道怎么安抚劝说这个可爱的小天使,“你必须得快些睡着。经过伊丽莎白小姐的巧手,我保证你自己都会感到惊讶。为了我们的努力不被辜负,现在你闭上眼,默数一百个数字……” 大约只够数几十个数的时间,小玛丽的呼吸就变得稍缓重而有节奏了,她睡着了。 伊丽莎白拢一拢身上的披肩,毫不淑女的张大嘴无声的打了个哈欠,轻轻擎起烛台回房去。 简也披着一件厚披风正坐在休息室里,轻声道:“玛丽睡着了?吉蒂和莉迪亚才沾了枕头就睡过去了。” 伊丽莎白点点头,“晚安,简。” “晚安,亲爱的莉齐。” 马上又是全新的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鱼整整写了一天,真的一滴也没了…… 先发上来,明天再看有没有需要改的地方。 另外,小天使们提的建议意见鱼看到啦。鱼也觉得该给自己紧一紧弦了,总是爱放松自己……明明想存稿,却写完一章就懒了——给自己定个规矩:从17号开始中午十二点更新,迟到一次就发一百个小红包给小天使们,请小天使们监督! 注:安格斯属于凯尔特神话(广泛流传于欧洲的古典神话,最广为人知的就是亚瑟王与圆桌骑士的故事)中的爱与青春之神。 【安格斯与天鹅】 一天,安格斯在梦中见到了康诺特神的后裔仙女凯尔(caer)[2]。他被凯尔的美丽动人所吸引并深深的爱上了她,于是他向凯尔的父亲求婚。凯尔的父亲伊萨尔是达努神族创始人达努的子孙,他并不想把女儿嫁给安格斯,直到安格斯的父亲达格达将他囚禁起来才少有妥协。 伊萨尔将凯尔变成一只天鹅,他要求安格斯在众天鹅中认出凯尔,方能娶回爱人。于是安格斯开始在龙口胡的150只天鹅中寻找凯尔。他漫步在岸边观察着游在湖中的天鹅,忽然看到了一只漂亮的天鹅正在望着自己,他明白那就是凯尔,于是向它发出了呼唤,凯尔见到安格斯认出了自己,就走上了岸,两人结为了夫妇。——来自百度百科 修米兹·多莱斯:一种用白色细棉布制作成的高腰、宽松的衬裙式连衣裙,属于新古典主义时期的服装。服装史上1789-1825年被称为“新古典主义时期”。 第30章 藤蔓王冠 次日清晨,班纳特家的佣人们还没睡醒,班纳特夫人已经起身。她一整夜都没睡好,脸色显得蜡黄,皮肤也有些松弛、使得细纹更加明显,这叫太太的心情更加不好了。 班纳特太太度过无忧无虑的少女时期,被男士追捧奉承的青年时期,老加德纳还活着的时候一直用“我的小百灵鸟”来称呼她,可这一切无所畏惧的欢乐在嫁给班纳特先生之后就渐渐消逝了。当然,太太更喜欢用“成熟”“女主人”“主妇”等一些赋有责任感的词汇来大大咧咧的描述婚姻时光。 假设她能一举得子,恐怕这欢快的光阴还能延续的长一些,这倒不是说班纳特先生不是个好丈夫,而恰恰相反,这位先生固执、古怪还有些恶趣味,但他从未因夫人没生下朗博恩的继承人而抱怨过她一句。这是夫妇俩的事情,班纳特先生很清楚。一个宽容的丈夫也不能挽救班纳特夫人的快乐,整个社会和人们的观念在后边紧紧撵着她前行,迫使她成为一个泯然于众、忙忙碌碌的家庭主妇。 生下五个女儿后,班纳特太太更加焦虑不安,她每天都会想象女儿们嫁出去的得意情景,或者女儿们嫁不出去的悲惨景象。这位太太年轻时候因为太过漂亮得意而不大愿意做那些读书写字的苦差事,结婚后生活环境又闭塞,这造成她脑袋空空见识浅薄,没什么可以排解情绪的兴趣爱好。 于是一旦发生点事情,班纳特太太就会失眠烦躁。她过往总是要抱怨神经脆弱、头痛,虽然不乏夸张表演,但也确有其情。 这天就是,班纳特太太起先还只在女主人卧房里走动嘟囔,没一会儿她就打开门把全家都叫醒了。班纳特先生在中间门另一边的男主人房里起床,仍按照他的习惯去书房里享受一段清静的晨光——《不列颠百科全书》同样吸引他,玛丽小姐痴迷的爱好完全承继她父亲。 班纳特夫人一边任女管家为她整理卷沿帽,一边抱怨:“家里没有一个人肯体贴我,他们全不知道我有多辛苦!莉齐还那样大手大脚,如果叫邻居们知道了,乡下的先生们还有谁肯娶她?” 班纳特太太对理财一窍不通,但她有一条底线,那就是班纳特宅每个月的花销绝不能超过一百磅!当然,这指的是班纳特先生给她的家用及零用钱。这些年,班纳特太太一直执行的很好,这条她定下的规矩使得他们虽然没能攒下多少钱,却至少没有出现赤字。一大家子对外也很好的保持了绅士家庭的体面。 可伊丽莎白半个白天就将那么一大笔钱花的精光,班纳特太太忧虑极了,她简单的脑回路不会多想伊丽莎白离家的半年里从未写信跟家里要过钱,而且那五十磅实际上是她自己所得——她只会一个劲的怀疑伊丽莎白早晚得破产,就算她嫁个门当户对的绅士。 “太太,昨天莉齐小姐和姐姐妹妹一起为玛丽小姐做了一件很漂亮的裙子!”希尔太太说,“依我看,莉齐小姐可没乱花钱。” 但她的好心白费了,班纳特太太脑子里乱哄哄的,额角的神经一跳一跳的疼,全没能听进去。 班纳特家的所有小姐都在期待伊丽莎白承诺的焕然一新,她们围着她,姑娘们居然都没有下楼去。这无疑使得太太没了该发牢骚的对象,班纳特太太还要准备招待客人的东西,她很快就失去了埋怨的热情。 楼上的小姐们还不知道又逃过一劫。她们看伊丽莎白用梳子细细的把玛丽浓密卷曲的头发梳通。伊丽莎白动作轻柔利落,不像玛丽自己或女仆萨拉梳头的时候那样总会扯痛头皮。 很快,最小的两个妹妹也羡慕起来,她们一左一右抱着简,央求她也给她们通头发,小姑娘们很享受梳齿划过头皮的舒服感,却都没有这样的耐性——班纳特小姐们个个长了一脑袋旺盛的头发,这尤其得感谢她们的爸爸,班纳特先生是少有的不秃的中年绅士。 五姐妹都有些自来卷,但玛丽不会打理,乱蓬蓬的小卷发总是挂在额头上、两鬓边,把眼睛都遮住一些,使本来就不自信的小姑娘看起来更像个躲在阴暗处的灰老鼠。 伊丽莎白把这杂乱的刘海中分成两片,长的暂时梳到后面去,短些的头发用发卷卷起来——她并没有给玛丽做这时候最流行的两侧垂发卷,垂发卷更适合大些的姑娘,能使少女看起来更温柔娴雅。而玛丽年纪尚小,脸型也是最标准的鹅蛋形,两侧几排本意在强调横宽的垂发卷会使她看起来顶着个上宽下窄的脑袋。 简分神看伊丽莎白的两只手来回交叉,就像昨天编那条新鲜别致的络子时一样:只一晃眼,一条盘着头顶的细发辫就在她手中成形了,紧接着就和其它头发汇合,编成一条多股的发辫,用深绿色的缎带束尾,松松的垂在玛丽的右肩上。 伊丽莎白轻轻用手把头顶的头发和大发辫弄的松一些,盘发、松散的卷发,以及小丝带,清新别致,就算还没带上配饰,也足够娇美漂亮了。将发卷解下来,额角松哒哒的掉下来两串小卷,伊丽莎白用手拨弄的更自然一些,就给玛丽平添了些俏皮可爱的味道。 “真好看!”姐妹都说。 伊丽莎白笑道:“玛丽的发量多,简单的编法也好看,要是头发少的话,头顶这里就显得贴着头皮,光秃秃的啦。” 玛丽想凑到镜子前去,伊丽莎白忙摁住她,“亲爱的,还没弄完。” 简和几个姑娘就眼看着伊丽莎白用两条细蕾丝,飞快的编成一朵小花,然后用一根小铁丝固定住长长的花边尾端,铁丝带着花边轻易穿过玛丽头顶的小盘发辫;那朵蕾丝编成的小花卡在鬓角处的发辫上,伊丽莎白轻轻用花边绕了一段,然后将铁丝摘下来,双手飞快又结成一朵小花……就这样,盘绕过头顶的发辫就像添了一条藤蔓玫瑰王冠一样,简直美极了。 剩下的长长的蕾丝带子被伊丽莎白打成漂亮的蝴蝶结,藏在大辫子根部下面,使得只用深绿缎带束住的大辫子也变得更别致耐看了。 “你怎么想到的,莉齐?”姐妹们都围着玛丽看。 而玛丽的五官被发型衬托的更明显,姐妹们这才发觉原来玛丽的五官长得十分精致,甚至不输简。 “太美了,玛丽!”莉迪亚和吉蒂大叫,“简直不可思议!” “乱蓬蓬的头发下藏着宝藏,就好像被砂砾遮挡的珍珠。”伊丽莎白轻轻揽着小姑娘的肩膀,把她带到班纳特夫人化妆室里的大玻璃镜前。 “天哪!”玛丽看向镜子里那个女孩,这是我吗?简直就像个公主! “还没完,亲爱的,我想你的小脸蛋也需要一些修饰。”伊丽莎白请她坐下。 但这话引得简和玛丽都看过来,简连忙拉住伊丽莎白:“莉齐,这就足够了,淑女们不该在脸上捣鼓,尤其那些、那些……” 伊丽莎白瞬间明白,替她说:“那些胭脂?” 简点点头,只有那些出身不好的女人才涂脂抹粉,比如交际花、女演员和妓女。 伊丽莎白忙说:“我当然不会,胭脂盒可不会出现在班纳特家。只是通过一点小技巧叫我们看起来气色更好,皮肤显得更白净光亮而已。” 说着,她取出一个小玻璃瓶,那是在伦敦购买的白桦树液,这是很受沙皇俄国的名媛们喜爱的一种树水,被许多俄国艺术家和诗人赞美。伊丽莎白在后世也听说这种天然的护肤上品,在伦敦偶然遇到时,就忙订购了一些——但这种神奇的树水并不能保存很长时间,幸好英格兰气候凉爽,她才能把它带回家来。 白桦树汁有丰富的营养,能起到美白保湿的作用,伊丽莎白倒了些在手心里,轻轻按摩小姑娘的脸蛋,她并没指望只一次护理就带来多大的改变——但她很有经验:刚做完面膜的时候,姑娘们的皮肤总会看起来水嫩极了。这一点时间就足够激发玛丽的自信,叫她抬头挺胸的出现在人们面前。 一旦迈出了头一步,一旦觉得她自己拥有美丽,玛丽就再也不需要用晦涩难懂的知识来掩盖自卑,或者干脆躲避人们的目光了。她的美貌、仪态将使人们发觉她渊博的学识和沉静的气质之美。 一个惊艳亮相,将是治愈玛丽的一剂良药。只要继续努力,富有学识的班纳特三小姐势必会散发出独属于她的光辉。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评论送一百小红包,鱼说到做到~ 另外,鉴于短小,五点会有加更。 第31章 惊艳亮相 虽然国教士们认为涂抹口红的女人是撒旦的化身,视其为挑战上帝权威的禁忌,甚至国会通过了一条法律:凡是依靠口红、香水等化妆品诱骗男人结婚的女性,都要受到惩处。 但却矛盾的将从明国运来的熏香捧上了奢侈与品位的顶端:不管是王公大臣,还是贵妇淑女,都狂热的去追捧这些轻灵隽永的香味——还有国教徒称之为天国的气息。就连热衷女人美酒和艺术文学的威尔士亲王殿下,也宁愿在他的财政赤字添上浓重的一笔,也要重金求购明国贵族才用得起的昂贵香料。 伊丽莎白自然买不起诸如沉香、檀香、龙脑这样的名贵香料,但她却有别人都没有的见识,毕竟这种传统文化在上辈子还是尹丽莎的时候都被要求细学过。于是这时候她取出一个巴掌大的黄铜香炉也不足为奇了。 这东西是在菲碧小姐商店里发现的,不是官用更不是上用品,四四方方的铜器乍看很不起眼,才让伊丽莎白讨巧低价买下来。最让伊丽莎白惊喜的是这小香炉里头还保有它配套的篆模,并未遗失。 只是购买香灰和香料粉花费的英镑远超这方古朴的小香炉。 班纳特家还远不到能用得起东方香料熏屋子的富有程度,伊丽莎白把它拿出来,只是想给班纳特夫人主持的聚会上添一点话题,这种新鲜玩意出现在朗博恩的聚会上,想来班纳特夫人会被邻居们羡慕良久。 更主要的是这样别人就不会怀疑小玛丽身上的香味是偷用了香水的缘故了——伊丽莎白给玛丽整理好衣裙,最后将一枚拇指肚大的雕花镂空珐琅香囊球挂在她手腕上,里面滴溜溜的滚着一枚蔷薇香丸。 班纳特家的小姐们都惊呆了,玛丽磕磕巴巴的说:“我从书上看到过,这、这是丝国的香料!不,莉齐,这太贵重了!快把它封好,书上说这种香丸会慢慢变小,香味也会随即变淡……” 莉迪亚羡慕极了,她小心的拨弄了一下挂在玛丽银手镯上的蓝色小香囊:“莉齐,这是你那位男爵家小姐的朋友送给你的吗?” 伊丽莎白轻轻捏下小妹妹肉嘟嘟的脸颊,说:“当然不是。莉迪亚,接受别人贵重的礼物可不是什么好习惯,你得记住!” 她又向其他人解释:“这个香囊球并不太贵,听说那个东方古国里平民家的女孩儿都能佩戴的起。不过,暂时只有这一枚香丸。”她说,“比起这些香器,漂洋过海的香料可就太昂贵啦。” “这香丸是人用过一段时间的,不可能再保存啦。别担心,亲爱的,我可不会叫自己破产。” 实际上,伊丽莎白会买这枚香囊球,就是因为里头的这颗蔷薇香丸,英格兰的蔷薇花可不是什么稀罕物,原料既然随处可得,那她尽可以用土法子制点本地香丸冒充。这本来是她琢磨的一个赚取金畿尼的方法,但因为不切实际摈弃了,这香囊球也就一直搁在她的行李箱里没了用武之地。 今天既然要让玛丽惊艳亮相,那就得既美又贵,叫别家的太太小姐们难以企及才好。伊丽莎白这才想起来这两件收起来好久的物件。 吉蒂和莉迪亚跟两只小狗似的嗅闻那股香气,吉蒂还说:“比真的蔷薇花还香。” 伊丽莎白小声跟简嘀咕:“事实上,跟蔷薇香水的味道差不了多少,真的,我闻到过,伦敦有的杂货店里会有出售香水——当然,亲爱的简,我绝不会买。” 见长姐不再用眼神警告自己,她才接着说,“只因为‘出身’不同,这两件东西就天差地别起来,一个被卫道士贬的邪恶不洁,另一个却被捧上神坛,这是什么道理?!” 伊丽莎白有些忿忿不平:正是因为想到了这点,她才把制作“本土明式香料”发家的念头打消,这要是被人发现,可就不仅仅是不体面的小问题了,治安官甚至能用风化罪的罪名逮捕她。 眼看就到了九点钟用早餐的时间,班纳特的小姐们互相检查一下穿着,准备下楼。 “好啦,我们下楼给妈妈看看。”伊丽莎白心满意足的说。 “你们只会偷懒,客人们十点以后就会到来——”班纳特太太听到楼梯上的动静,不由得大声抱怨说。 “天哪,这是谁!”班纳特太太简直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几乎要跳起来。 “上帝,上帝啊!”她闭闭眼,又睁开,眼前仍然有五个女儿,偏偏最前头的那个陌生极了!班纳特太太求助的看向其他女儿,四个姑娘都含笑不说话,只把玛丽向妈妈跟前再推了推。 “我是在做梦吗?”情感丰沛的班纳特太太突然哭了起来,“我的小玛丽,妈妈的小宝贝,哦,你真美,真的!” 她语无伦次,捧着玛丽的脸,喜欢极了:“妈妈再也不用担心你嫁不出去啦!” 四位姐妹的眼眶都要被这一幕感动的红了,听到妈妈的这句话,大家突然发觉再也找不着那股酸涩又喜悦的心情了。 莉迪亚吸吸鼻子,抱怨道:“哦,妈妈,你总能叫我们省下眼泪。” “这可太班纳特夫人了!”伊丽莎白和简相视而笑。 太太且没工夫搭理这些讨厌的姑娘呢,她满眼满心都是蜕变的如白天鹅的三女儿,“班纳特先生,班纳特先生!你快出来!你快来!” 她大声嚷道,“快出来看看,看看我们的小宝贝!” 班纳特先生被这拉铃一样的声音吵得不得不从书房里出来,他的夫人急忙搂着玛丽宝贝转身,叫他看完全不一样的女儿。 班纳特先生也一愣,随后这位越来越好的父亲就笑起来:“我一直都知道,爸爸的小玛丽博闻强记,是家里读书最多的好姑娘!可爸爸没想到,这是位既有学识,又漂亮极了的小姐!亲爱的,你总令爸爸骄傲!” 玛丽的眼眶红了又红,终于忍不住掉下眼泪来,笑着流泪的小姑娘依旧美的惊人。 惊喜、欢欣、赞叹之后,班纳特夫人单方面宣布,玛丽小宝贝已经超越莉迪亚,成为她最爱的女儿了。并且因为这件美丽的衣服,她大度的原谅了莉齐昨天的惊人花销,但表示下不为例。 伊丽莎白赶忙依偎着她讨好,“太好了,亲爱的妈妈。我想我可以在闲暇的时候做点异国小糕点,给大家品尝——哦,这全是因为你,妈妈,我是为了犒劳我们辛苦的班纳特夫人,才愿意一展手艺。” 甜言蜜语对太太而言,总过于好使,班纳特夫人随机就表示莉齐也是妈妈的爱女。 吉蒂偷偷皱皱鼻子,跟大姐小声笑说:“看,我们都是小可怜,玛丽、莉齐,然后是莉迪亚,最后才轮到我们。”妈妈爱谁就不停的提起谁,上帝保佑妈妈多爱一点玛丽她们。 简笑道:“妈妈,你不爱吉蒂了吗?我们的小吉蒂伤心的要哭了。” 吉蒂被班纳特搂进怀里亲吻额头的时候依然在冲大姐噘嘴,她艰难的从妈妈胸前挣脱出来,头发都乱了。简急忙给她顺理好编发,才勉强叫吉蒂再理睬她。 班纳特夫人浑身都是力气,她再也不埋怨大家不帮忙了,只恨不得宾客们现在就登门才好。 姑娘们虽然养成了大方得体的用餐习惯,可在班纳特太太殷切地要发光的眼神下,也只得加快进餐速度,这成了近来班纳特家吃的最快的一顿餐点。 刚从饭厅出来,太太就命伊丽莎白把明国的熏香点起来,她振振有词:“她们可不会懂你那些高雅的动作。莉齐,在宾客到来时,我需要我们的客厅满是香味。所有人,一迈进班纳特家,就得大吃一惊!” 伊丽莎白只好铺灰、打篆、起篆、燃篆弄起来,不一会儿,四方铜炉里就飘飘荡荡的起了一行青烟。 在班纳特家其他人眼里,莉齐的动作轻盈优雅,像是做过千百回那样有一种特别的韵律感,美的简直像一幅画。 “我想给莉齐画一幅肖像画!”玛丽喃喃的直言直语。 简的眼睛也亮晶晶的,她想到用那块丝绸做什么礼物给莉齐了。 最小的两个小脑袋已经凑到伊丽莎白跟前,小嘴巴不停的问这问那。伊丽莎白好脾气的一一回答。 “……这是‘福’字篆……放心,这一个炉香可以燃很长时间,至少得四五个小时,不会客人没来就燃尽的……” 班纳特太太一边看着女仆们准备,一边支起耳朵来听,她打算一会把这些说给邻居家的太太们,她们一定不懂这些高雅的东西。 …… “这是什么香味?天呐,班纳特太太,难道你们家有人用香水吗!” “那是什么!” “是那个东西散发出来的香味。” “班纳特太太…”“班纳特太太!…” 班纳特夫人不能更心满意足,她穿着伦敦的裁缝制作的长裙,请邻居们品尝东方的茶叶,客厅里还燃着明国的贵重香料,跟她的朋友们轻言细语的说这些东西的来历,名堂。整个梅里顿谁能有这样的排场呢? 等大家都安稳下来,很有先见之明的女主人这才叫女儿们走近了来给客人问好。 伊丽莎白看着妈妈忽然慢声细语的说话,实在有些怪异,更别提她这会儿慈祥极了,语调轻柔的唤:“孩子们,快过来。” ‘妈妈才像变了个人似的。’她才这么想,朗博恩的邻居们就意料之中的惊呼起来。 “这位小姐是谁?” “玛丽小宝贝。”班纳特太太笑的花枝乱颤,“金夫人,您可真有趣,怎么连我们玛丽都不认识了?” “玛丽?” “不可能!” “怎么会是玛丽?” “玛丽原来长这样吗?” “玛丽竟然是个漂亮姑娘!” 别指望乡下的太太们能像城里的贵妇人那样言行举止始终保持体面,很显然,班纳特家一件接一件的怪事叫邻居们都惊讶极了。 书房里,橡木门也并不能阻隔女人们的声音。班纳特先生貌似烦恼的说:“女人们总爱大惊小怪,玛丽不过随便穿戴的精神些,她们就好像发现了什么新闻大事一样。” 同样爱的金先生倒觉得理所当然,他一边羡慕班纳特先生书架上那套最新版的百科全书,一边说:“玛丽的变化叫我也大吃一惊呐,不比简差多少。”简可是梅里顿远近闻名的美人。 班纳特先生挥挥手,好像不以为然的说:“玛丽可比她姐姐们还要有学识,这才是最重要的。” 除了这两个宁愿也不愿玩牌的先生,其他男士早坐在一起玩起了卢牌。他们连同金先生听闻班纳特先生的话,都忍不住看他一眼:谁不知道班纳特先生年轻时因为美貌才娶了不学无术的班纳特太太——一位有不少土地的绅士宁愿娶一个法律顾问的女儿,这在风气更保守的当年可是一件大新闻。在座的先生们就没有不知道的。 门外,班纳特太太被恭维、赞美包围,她太得意啦,终于惹得一位太太不高兴了。 “你看她像只招摇过市的孔雀!”金夫人有些妒忌的跟卢卡斯夫人小声嘀咕。 爵士夫人温和的笑笑,绝不肯出言附和。 金夫人自讨无趣,看见被年轻姑娘包围着的朗博恩的五朵初绽的玫瑰花,忽然想起一件能压下班纳特太太气焰的消息。 她故意神神秘秘的说:“你们听说了吗?” 各宅邸的主妇们在一起时,最爱的就是些花边新闻,她们说起来,往往都以这句话这种口气开始。金夫人的话一出口,立刻就引来大家的主意。 被人催了几次,金夫人才说:“梅里顿的那家开不下去的伞店,就是‘汉娜夫人伞店’。它的那个主人不是因为把侄女们扔去伍德托克的寄宿学校,学校爆发霍乱,因此害死了兄长家的所有女儿,把声誉败坏光了才开不下去的,后来就离开了梅里顿。可现在他们家发达了,听说是继承了一个远房亲戚家的田产,也可以称得上绅士了呢。” “真的?他家做了那样的事,难道还打算回梅里顿吗?” 金夫人捂着嘴:“我也受不了跟这样的住的近,但听说他们已经准备把店铺买回来了。” “远房亲戚为什么会把财产留给他,照我说,这可不是个品德高尚的好人。” 金夫人笑起来,又故意叹口气:“谁说不是呢,但完全靠运气。听说他的亲戚家没有儿子,田产只能传给血缘最近的男性亲戚,财产一旦要限定继承人,那可就不知道要落到谁的手里啦!” 作者有话要说:注:“凡是依靠口红、香水等化妆品诱骗男人结婚的女性,都要受到惩处。”——参考自口红的历史,英国18世纪的确有这样一条法律,直到19世纪末期才回到主流社会视野。 “财产一旦要限定继承人,那可就不知道要落到谁的手里”——这句话引自原着,本来是班纳特太太跟柯林斯先生说的。 第32章 假面舞会 不识趣的金夫人果然是班纳特家这场聚会的唯一败笔。不过她这种行为也不甚体面,各家的主妇在心里都不大以为然,觉得她这人不可深交,在主人家故意说这样的话刺女主人,可不是什么受欢迎的举动。 随后的晚宴菜品丰富,班纳特夫人甚至在蔬菜沙拉里放了一根黄瓜,虽然每个人的盘子里只能分到一两片,可这也足够令宾客们喜悦了。大家都感到班纳特家待客的郑重,甚为荣幸。 但在结束了这场欢乐的聚会,宾客们离开后,班纳特夫人忍不住说:“算他走运!若不是其他人还算客气,我决不会同意将那份沙拉招待金夫人!” 此时才四月下旬,距离黄瓜上市的季节还有两个多月呢,春茬黄瓜在此时可十足的稀罕,梅里顿的蔬菜店里偶然才能碰到。班纳特家的这根足花了12先令,是招待客人的最贵重的一道菜,班纳特太太可心疼的很哪。 班纳特先生倒是很高兴,他大半日下来都在不着痕迹的炫耀,先是令人大吃一惊的玛丽,然后是那整套的《不列颠百科全书》,紧接着先生们纷纷打听他身上那身剪裁精良的夫拉克是那位高明裁缝的手艺……当邻居们看到他书写桌上的那张“手杖定制单”之后,这种歆羡之情可真令班纳特先生自得极了。 这位绅士矜持的说:“一位体面的先生当然得有一根匹配的手杖,若不然可就太浪费我们的手杖许可证啦。我的这根白蜡木手杖,与列位比起来太过时啦,但城里的手杖老店总是一杖难求。幸好莉齐在学校里交了几位朋友,她在朋友的帮忙下才在萨维尔街的手杖店里下了订单——那些制杖师的手艺几乎能称得上艺术啦,纵然得等好长时间,但我也心满意足啦。” 班纳特先生可真高明,比起他太太那种直白的显摆要厉害多啦。他貌似平静,可短短几句话既点出了手杖订单出自伦敦最着名的手艺街萨维尔街,还为自己的女儿正名:邻居们传言伊丽莎白读的根本不是什么体面的女校,而是慈善寄宿学校。有班纳特先生这一句话和手杖订单,别人再也不能歪曲事实了,寄宿学校里可交不到这样有用的朋友,先生们猜测或许班纳特家的伊丽莎白在学校里结交了些上等人。 这位父亲还滴水不露,在卢卡斯爵士“你发财啦”的调侃中,班纳特先生随后轻描淡写的说:“的确小小的赚了一笔。你们知道,孩子们的舅舅,加德纳先生是一位有体统的先生,他经营的生意常与那些绅士们来往,蒙他记挂,我之前的一笔投资获得了些回报。” 于是班纳特家的东方熏香、一家人精致的服饰,还有班纳特先生的手杖,在座的人都自己给出了合理的解释。鉴于班纳特先生没有把这桩好投资说出来分享的意思,爵士先生与金先生等人纵然羡慕的要命,也不好诉之于口。 甚至于后来传出班纳特家置下店铺收租的事情,大家也归结于那笔投资带来的收益确实不菲,而没生出别的猜疑。当然,这令包括爵士先生在内的好几位绅士都扼腕不已,这样的好的投资,谁不想掺一脚呢? 不过这些诸如百科全书、投资回报的事情,远不能压过“玛丽·班纳特是个美人”成为人们的焦点。一时间,玛丽的名声比她大姐姐还要响亮,附近人人都听说过朗博恩有一位有才学的美貌淑女,这叫梅里顿的菲利普斯姨妈也与有荣焉,她的朋友都向她打听这位小姐什么时候会进社交界。 玛丽也因此多了许多朋友,小姐们很愿意拜访她,学她的穿着打扮,学她书卷气的言语。 伊丽莎白、简和父亲都喜悦极了,他们鼓励玛丽,伊丽莎白还教给妹妹们许多编发的样式。简和其他人倒有更多的奇思妙想,她们开始热衷于修改、装饰衣服——伊丽莎白劝说她们暂时先别做新的,手工缝制的工作量太大了,倒还不如把以前的衣服的做些修饰,很快就会得到一件漂亮长裙。 她又给贾里德先生去了一封信,正在等待回信:她希望能将这些规划的事情在假期里做好,不然等她回到陶丽丝可就太不方便了。 ------ 过了几天,贾里德先生的回信还未来,倒是托班纳特先生打听的几间铺面有了消息。 这天,班纳特先生在外出回来之后,又拉铃叫女佣请伊丽莎白来他的书房里说话。 宅邸里的太太和小姐们对此已习以为常,她们开始信服伊丽莎白的建议和做法,丝毫不觉得她坐在一家之主的书房里议事是件多么奇怪的事;也暂时没意识到伊丽莎白的地位,已经能比肩别人家里继承家业的长子了。 “爸爸,有消息了吗?” 班纳特先生点点头,说:“你看中的那间店铺,主人的确有出售的意愿,价格比我们之前打听的还要便宜一些。” 这可真是个好消息!伊丽莎白笑起来:“那我们还等什么?爸爸,面包店虽然不大,但位置很好,若不尽快跟店主说定,我怕也有别人动心。好东西总得收入荷包里才放心。” 她还说了句俏皮话。 班纳特先生沉吟一下,他很不愿扫兴,但还是下决心要劝说女儿打消这个念头:“莉齐,我建议你暂时等一等。我不认为买下那间店铺是个好主意。” 伊丽莎白诧异极了,忙道:“爸爸,那座房子主人还算爱惜,养护的很不错,虽然小点,可我们暂时不需要太大的地方。面包商先生也是有信誉的实诚人,和他做交易并无不妥。我们为什么要放弃呢?” “梅里顿的商铺可不太多,大多数代代相传,愿意出售的很少,如果我们错过这次机会,兴许要等很久。”面包店旁边就是女帽店、布料店,是整个梅里顿最好的位置。 班纳特先生摇摇头,“不在于店铺或者面包商本身,莉齐。你还记得金夫人说的那件惹你妈妈不高兴的事吗?那户灰溜溜从梅里顿搬走的人家的确要回来了,不仅回来,还要把原来的店铺买回来。” “汉娜夫人伞店?”伊丽莎白说,“可我记得那间伞店很大,并非面包商先生的铺面,似乎与我们不相干。” 汉娜夫人伞店因为丑事在她小时候就开不下去了,伊丽莎白实际上并无印象,翻遍记忆也很模糊。 “可原来的伞店就在面包店隔壁。”他父亲说,“莉齐,你大概不了解,汉娜夫人伞店的原主亚特伍德实在不是个好人。他不仅刻薄寡情,害的三个侄女病死在寄宿学校,从梅里顿搬走后,变得更加卑劣了。原本他亲戚的财产落不到他身上,好几个血缘同样亲近的先生有继承权,但他设法让自己的儿子引诱了亲戚家的姑娘,为了唯一的孙女,那位老先生只好立下遗嘱叫他继承财产。” “伞店现在早变成了布料店,布朗太太也并没有要出售的意思。但亚特伍德实在令人鄙夷,他看中布朗太太的生意不错,立意要把店铺买回来。据说他还有意也经营布匹生意,那家店铺够大,可以隔开一半做伞店。有人不停的骚扰,女客们都不敢光顾,生意受到阻挠,布朗太太已经快支撑不住了。” 伊丽莎白不敢置信:“镇长和治安官先生不管吗?那可是梅里顿的公众共同选举的官员。” 班纳特先生面色沉重,他说:“镇长年纪太大啦,从去年就开始生病,而副镇长先生收了亚特伍德的好处。至于我们的治安官,他一心想到隔壁大镇上去,不知道亚特伍德向他许诺了什么,对布朗太太的求助根本不置一词。” 顿了顿,父亲说:“镇上的绅士们,已经决意重新选举好的官员,但这需要时间。而我得说,恐怕亚特伍德会得逞,布朗太太才花了一大笔钱用来订购货物,她没有多少钱与亚特伍德相抗。这样就算我们选举出来称职的官员,也不能阻挡他回到梅里顿。” “况且,我也在联名信上签了字,这恶棍是个小人,他必然有心报复。在朗博恩我们自然不怕,可若是梅里顿……这桩产业又是你们姐妹的,莉齐,我不能冒险。你们姐妹的名誉和这桩产业之间,我必须选择前者,一丁点的空子都不能留下。” 班纳特先生没说的是:亚特伍德不止一个儿子,他这些儿子们的性情也十足像父亲,品行卑劣,最近班纳特家女儿们的好名声正传扬着,做父亲的不得不防。对于亚特伍德一家来说,买下店铺只是第一件事,重新在梅里顿站稳脚跟的最好的途径无疑是跟有名望的人结亲。朗博恩在这家子眼里可是一块香喷喷的肉,班纳特先生不肯留一点借口叫他们攀上来。 伊丽莎白明白事理,虽有些遗憾,但也只好如此。 可父女俩交谈过后的第二天,金先生家就打发人送来了请柬。 竟然是要在这时候举办公共舞会,以梅里顿镇长先生的名义,金先生一家召集举办。而金夫人很看不起的原伞店主亚特伍德一家则是“贵客”。 这种舞会的方式倒很常见,若是新搬来体面的人家,附近的邻居们就会举办一场这样的舞会把新邻居介绍给大家,算是促进新来的人家融入本地的一种友好欢迎方式。 但朗博恩附近的二十四户人家,几乎都不齿亚特伍德一家。不知道金先生为何改变了主意,竟然主动召集起来。 为此,金夫人还特意登门拜访,班纳特夫人狠狠的出了一口气,讽刺的金夫人几乎要下不来台。最后也并未说准是不是接受邀请。 似乎看到邻居们的抵触,这场公共舞会居然改变了形式。 不知是谁的主意,效仿盛极一时的法国宫廷假面舞会,要把这次舞会也办成一场盛大的假面舞会。 这样新鲜的舞会,顿时就叫太太和小姐们意动了。 不仅如此,还传言说会在城里拉来些体面人参加舞会。这将是本地近几年来人数最多、最新奇的一场活动。 这样的假面舞会,可以尽情娱乐,而不必顾忌社会地位和关系远近。一瞬间就在邻里引出巨大的议论,大家都兴致勃勃。那些还没正式进入社交界的小姐们尤其激动,这样的活动她们也可以参与,只要面具不掉下来,没人会故意揭露身份。若是有人甘冒不韪,其他人也不会理会这种粗鲁不规矩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还是老规矩:本章评论发100个小红包~ 为了再给自己加点紧:鱼决定,每天十二点更新,晚两个小时内发100个小红包;两个小时以上、四个小时以下,发200;依次递增。 当然,如果有特殊情况(三次元的大事),真的超过两天不能码字,鱼会写请假条,回归时加倍补更。 注:小天使们好像不太记得这户新来人家了,这个“汉娜夫人的伞店”曾在第三章出现,店主继承了兄长的店铺,但苛待侄女,把三个侄女都送去寄宿学校,寄宿学校当地爆发霍乱时,还任侄女们自生自灭,导致三个姑娘都病死了。因为这件事,被人不齿,才搬离梅里顿。 第33章 你就用扇子打他 假面舞会的消息一传开,亚特伍德一家倒被人们抛到脑后去了。 亚特伍德一家刚开始的时候还很兴奋,认为这是他们的机会,可以在舞会上尽情玩笑。老亚特伍德已经打算好了,在舞会快要结束的时候,要儿子们将他们自己和舞伴的面具‘不小心’扯下来。那么现成的梯子就搭好啦:他们用道歉的名义去拜访那些人家,这些要面子的小姐和她的父母总不好拒绝? 兴许还能顺带解决儿子们的婚姻大事呢。他们一家对于破坏假面舞会的规矩丝毫不放在心上,反而为自己的聪明沾沾自喜。 老亚特伍德虽是个不折不扣的恶棍,曾经极度嫉恨哥哥继承了家里的财产,但轮到他自己家,他骨子里仍是“长子继承制”的拥护者。既然长子有了一笔财产,老亚特伍德心想,那么他也该为其余的儿子们打算了,比如娶个富家女。 老亚特伍德本来为次子看中了金小姐。正好,因为他愿意给金先生和副镇长埃德蒙先生牵线拉桥,两家来往正亲密。 金先生和埃德蒙先生在他的安排下一拍即合——金先生一家在本地颇有威望,他想成为新的镇长,盼望能像卢卡斯一样在任期上书国王,获得下级勋位爵士的荣誉。而埃德蒙先生则需要一笔钱来还赌债,他赌马欠了些钱,老亚特伍德贿赂的显然不太够。 但正是次子的一句信誓旦旦的话提醒了老亚特伍德。他儿子拍着胸膛保证:“难道看不到脸就认不出一个人啦?爸爸您放心,金小姐的体型可比别的姑娘胖,我绝对能看出来。就算万一认错,也不要紧,金小姐总不至于不说话,她的笑声难听的像鬼鸮。我一听就知道!” 老亚特伍德大笑了两声,脸色忽然沉下来。他意识到这正是镇长和金先生的阴谋:这个乡下地方想当闭塞,人们大都很熟悉,就算带上面具,也就是个幌子,身形、走路的样子、礼貌习惯、再不济还有声音,怎么会不知道假面后是谁! 老亚特伍德都能想到舞会上会出现的场面了,到处都是欢笑兴奋,只有他们一家被人冷落,跟瘟疫似的避之不及。 亚特伍德意识到,金先生和爱德蒙副镇长耍了漂亮的小花招,要把他丢开啦。这叫老亚特伍德十分愤怒,但他暂时还不敢太得罪这两人,只好绞尽脑汁的想办法叫他们不能得逞。 幸好这场舞会是半公共的性质,与私人举办的需要主人邀请的不太相同,在亚特伍德的推动下,彻底成了无须请帖、只要买票就可以入场的公共聚会。假面舞会的举办地址也换成了梅里顿最大的公共会堂举行。 老亚特伍德还叫儿子去印了些廉价的单页,把梅里顿假面舞会的消息传到隔壁大镇上去,就连东伦敦都散了些单页出去。 闹得这场舞会势必会引来许多陌生人才罢休。这样梅里顿的这些人就别想轻易分辨出他们一家了! … 金先生是个阅览群书的文化人,他十分自得自己的计谋。本来嘛,他突然要办介绍亚特伍德的舞会,必会招来质疑,甚至有人会怀疑他的操守。但这都在金先生的算计之中,果然,在他联合埃德蒙先生宣告这场舞会变成假面舞会时,人们都纷纷谅解他,更对他的睿智赞不绝口! ——眼看亚特伍德家就要搬回梅里顿,他家现在有了一大笔财产,就算品德不敢恭维,但人们得承认他是有点地位:未免坏了梅里顿多年的传统,因此一场引见舞会不可避免。当这场引见舞会变成假面舞会后,人们的烦恼就都迎刃而解啦,梅里顿可不会为新来的人办第二场专门的引见聚会。大家乐见这场引见会变得不伦不类。 镇民们甚至私底下说,他们参加了这场舞会,就给了足够的体面。以后亚特伍德家举办的私人舞会,他们可不会赏脸:因为在引见会上没有处下丝毫交情。 可这会儿金先生郁闷极了,他失算了。 不仅没能成功孤立亚特伍德,那伙子无赖之徒还故意把舞会的事传到东伦敦。那地方虽然是城里,可谁不知道伦敦东区乱的很,是贫穷和犯罪的温床。那些普通的穷人不会对一个乡间的舞会感兴趣,也拿不起门票;但一些赌鬼、流氓和罪犯可说不准,假面舞会正招这些恶棍喜欢。 班纳特先生等一些有识之士在事情发酵一两天后也意识到这点了,尤其亚特伍德呼朋唤友召来一堆坏蛋住进了梅里顿的旅馆。他们简直不敢设想后果,这个淳朴富饶的乡镇会被这些人糟蹋成什么样子? 金先生躲在他家里的书房不出时。绅士们就联合起来,赶忙跟病弱的老镇长商议。先生们争论了半天,认为不能取消舞会。 假面舞会太受欢迎啦,大家意识到取消舞会带来的恶果太大,他们承受不起:一方面整个梅里顿都会背上失信的名声,商店买卖、庄园出租乃至于绅士们的农庄都会受影响;另一方面取消舞会正给了那些恶徒闹事的理由,更可怕的是如果亚特伍德有心鼓动联合这些人,那么绅士们就别想再整肃规矩梅里顿的风气了。 于是,绅士们只好想出一个抬高票价的法子,以此来筛掉一些人。又要求所有来宾必须穿戴礼服,尽量名正言顺的将那些个没正行的无赖挡在门外。他们学亚特伍德印制了一些正式单页,投放到隔壁镇和伦敦,还时髦的在报纸上刊登了消息。 连日外出后,有一天班纳特先生满是疲倦的回到家里,跟女儿们说:“梅里顿公共聚会的门票从来只是象征性的收十便士,我们把它提高到了十先令,半英镑的价格足够令大多数人却步。亚特伍德散播消息时没想到票价,他的那些恶棍朋友们为此很怨怪他家,听说小亚特伍德们已经跟他们召来的朋友打了一架——谢天谢地,那些人离开梅里顿了。” “我们还在报纸上刊登了消息,写明了票价、时间和舞会要求,尽量堵住亚特伍德的坏点子。但愿一切能顺利。” “半英镑?”姑娘们失落极了,这可太贵啦,如果她们全都参加的话,一家子就要35个英镑。 班纳特先生严肃的看向玛丽、吉蒂和莉迪亚:“我从来没打算准许你们三个去舞会!事实上,如果不是金先生鼓捣出来这件事,所有人都得尽力弥补,就连简我也不答应她去。不管是普通舞会还是假面舞会!” 简和伊丽莎白都忙看向父亲,简说:“爸爸的意思是,我得去?” 伊丽莎白也问:“我呢?”爸爸唯独落下自己,这很怪。好像有叫自己去的意思似的。 班纳特先生捏捏眉头,显然有些不情愿,他说:“未避免这场舞会万一出现太冷清的情况,大家商议都去,连同已经进入社交界的孩子们。”这次补救很是花了一笔钱,这笔钱将从舞会门票的钱里补上,于是先生们只好约定都去。再来也免得有外来的客人买票参加却因不够热闹而觉得上当受骗。 “莉齐,”班纳特先生看向最喜爱也最倚重的次女,“我希望你能陪着简一起参加。” 不等三个小姑娘们抗议,班纳特先生又说:“你们大姐,性子太柔和了,不懂怎么拒绝人,这叫我很不放心她,而且她太好辨认啦。” 的确,简虽然不是日耳曼人后裔的金发碧眼,但她那一头长发的颜色却是难得正宗,璀璨的像是太阳神赐下的光辉,无论走到哪里都很显眼。 班纳特先生生怕舞会上有诸如亚特伍德儿子这样的人缠住简不放,他和班纳特太太难以时刻看着简,只有年轻姑娘可以。而年轻姑娘当中,谁又比得上莉齐更可信更适合呢?班纳特先生很信任次女,她能保护好自己和姐姐。 伊丽莎白眨眨眼,站起身,一手背到身后,对简做了个花式吻手礼的动作:“我的荣幸,亲爱的小姐。” 班纳特先生沉重的心事终于放松了一些,他看着女儿们笑闹,忍不住摇摇头。 这回,就连最热衷于在舞会上挑选未来女婿的班纳特太太,也偃旗息鼓,她倒对这种花儿呼哨的假面舞会不太感兴趣,因为这不能够判断一个年轻人是不是体面人,连长相也看不到。 … 伦敦城里,查尔斯·宾利看到报纸上“梅里顿假面舞会”的消息,兴奋的脸都红了。他连忙告诉姊妹们,邀请她们一同参加。然而只有他的姐夫赫斯特先生感兴趣,而路易莎、卡罗琳姐妹都兴致缺缺。 卡罗琳·宾利十分厌恶那个叫她丢丑的地方,她强烈阻止哥哥前去,“你在那里可结交不到什么有用的人,查尔斯。一个乡下的舞会有什么值得我们前去的,认识那些粗陋无礼的乡下人么,哈……你若是打定了主意,那就只能独自一人前去,我敢说你会失望透顶!” 宾利先生有些犹豫,可认识那位美丽淑女的愿望十分强烈。他从家人这里得不到支持,只好去找好友达西先生。 费兹威廉·达西刚刚从一位富商那里收购了一个海外橡胶园,他预感这种白色的树汁会有大用途,而不仅仅是用于擦掉铅笔字迹。这桩生意因为橡胶园不在本土,谈起来未免繁琐,花了达西先生不少精力。他倒也有意放松一下,于是便要来那报纸一看。 “十先令?”达西先生哼笑一声。 宾利先生唯恐好友拒绝,连忙劝说:“假面舞会,多么有趣啊。达西,举办这场舞会的地方在梅里顿,这里你还记得?我们还可以再去那里的图书馆,兴许书商又弄来一套百科全书呢!” “距离城里又近,空气又好,镇上的居民们也热情好客……” 达西先生被好友百般劝说,脑子里又浮现出那个轻盈利落的身影,不由自主的点了头。 宾利先生就好像拿到了国王陛下的手谕似的,高兴的了不得。达西回过神来,也不好再反悔。 达西先生是个冷傲寡言的人,在普通舞会上被众人包围奉承尚且如此——他已经可以预想在假面舞会上自己呆坐的情形了。 … 就在或期盼、或忐忑当中,举办舞会的这日终于来到了。 简和伊丽莎白按父母的要求,没有穿戴她们自己改制的衣裙,只穿了一件普通的礼服,然后带上从商店里买的羽毛面具,跟随班纳特夫妇一同出门。 伊丽莎白将一个小巧的丝绸折扇塞到简手里,两姐妹相互检查脸上的面具是否牢靠:班纳特先生再三叮嘱,就算勒疼了,也得把面具系结实。伊丽莎白把两人的头发都挽了上去,将系紧后的绳子藏进头发里,并用发饰又固定了一重才放心。 “如果有人妄想摘掉你脸上的面具,你就用扇子打他!”伊丽莎白嘱咐姐姐,“这两把扇子的扇骨都是黄杨木的,足够坚硬。” 这两把扇子外面大骨上没有镂空雕饰,反而用铁质的荆棘玫瑰镶了花纹,伊丽莎白在伦敦看到时,就觉得很适合用来‘拒绝人’。 在舞会上,尤其是公共聚会上,总会遇到些烦人的纠缠者,有些人仗着自己的财势地位,还会有轻佻的动作。这种浪荡子可不少见,调情的手段也高明的很,比如碰触身体、摸摸小手什么的。小姐们可以拒绝却难以反击,不然就会被看作失礼。 伊丽莎白未雨绸缪,一眼就相中了这柄沉甸甸的折扇——小姐们娇俏的用折扇挡回去,可就不算失礼啦。 作者有话要说:还是没能写完,也不太肥。那么就加更。第二更在下午六点。 小天使们,本章评论送100个小红包,谢谢大家等待。 灌溉和投雷的小天使们晚上再贴出来感谢。 第34章 他的耳根都红透了 出人意料的,这场舞会竟然热闹极了。 除了本地的乡绅们,还从城里和隔壁镇上来了许多体面人,只看梅里顿街上的各式各样的马车就知道了。马车太多,把公共会堂的门前都堵住了。治安官只好叫人引路往街角的车马行去,梅里顿的小车马店倒因此小赚了一笔。 班纳特一家到的不早不晚。班纳特太太看到那些豪华马车,甚至有的还镶刻着家徽,可惜的眼都红了。她悔不该听信丈夫的话,叫两个适龄的女儿打扮的平平无奇的来了。若是莉齐拿出妆扮玛丽的劲儿,今天晚上自家的姑娘必然是整个舞会的中心,多好的机会哪! 达西先生身穿双排扣黑色夫拉克,长长的后摆直到膝盖,夫拉克的大翻领露出层层叠叠的刺绣领口,袖口处也是同样层叠的木耳边装饰,浅色紧身裤的裤脚收进皮靴里。 他头戴一顶高筒、圆柱形的帽子,黑色面具下棱角分明的唇紧紧抿起来,达西先生见这么多鱼龙混杂的人,真有点后悔了。 宾利小姐挽着她哥哥的手臂,挑剔的打量会场,勉强同意宾利所说的盛大。 是的,这位小姐总是这么善变,在得知达西先生同意陪兄长参加假面舞会后,她就改变了主意,并特地定做了一套新礼服,这套礼服类似于前些年法国流行的繁复精致的洛可可风,金丝银线、细腰裙撑,越发显得她身姿曼妙。遗憾的是他们的姐姐姐夫,赫斯特夫妇没能与他们一块参加。 这倒并不显得突兀,梅里顿假面舞会虽然要求人们正装,却不会苛刻到管衣服的样式。若果真如此,那就失去了假面舞会的意义啦。 舞会正式开始时,会堂里满是新奇打扮的小姐和先生们,令人目眩神迷。班纳特姐妹在里面反而有些异类,她们实在太平常朴素了些。 伊丽莎白对简低声说:“简,我们到角落里坐一会?” 伊丽莎白眼看一位打扮成黑色准男爵·海盗·罗伯茨的先生和妆扮成法国艳后·七年前刚上断头台·玛丽王后的女士欢快的跳起了舞,这位女士的头发比舞伴三角帽上竖起的鸵鸟翎毛还高,缀满了珠宝花朵和所有能装饰在头上的饰品。 她们无意在这种场合恣意玩乐,便想找个角落坐下,伊丽莎白和简都认为能从一旁观看这些释放天性的群魔乱舞是件极有意思的事情。 而一旁,打扮成宫廷贵族小姐的宾利小姐很快被男士邀请。 一位声音低沉、身材健壮的男士对宾利先生说:“先生,我可以邀请这位小姐跳舞吗?” 又彬彬有礼的对宾利小姐微微欠身:“不知有没有荣幸请您共舞?” 宾利小姐欣喜于自己的魅力,又不想和这个陌生人跳第一支舞,她看向达西,但达西冷冰冰的毫无表示。 宾利先生支持妹妹尽兴的玩乐,他也看好了准备邀请的舞伴——一位金发的妆扮成莎翁歌剧里朱丽叶形象的小姐。 宾利小姐有心在达西先生面前炫耀自己的吸引力,便欣然接受了那位先生的邀请。可她忘了这不是以往那种普通的场合,但等她尽情的跳完一支舞后,就发现自己竟然失去了达西先生的踪迹。 一个视角开阔的角落,简和伊丽莎白发现了这个绝佳的观众位置,可惜的是已经被一位先生捷足先登了。这可不打紧:那位先生跟块木头似的,除了那条紧身裤,浑身又黑漆漆的,伊丽莎白想了一圈,又询问过简,确定这不是梅里顿的熟人,那她们也就不介意坐在他隔壁了。 伊丽莎白余光瞟到那位先生的嘴角往下耷拉了一下,面具下她调皮的皱皱鼻子,越发愿意坐在这个陌生人近旁了。 “唰!”伊丽莎白打开折扇,半透明的丝绸扇面上绣着火红的曼珠沙华,细细的丝线勾勒出一丛触目惊心的冥界之花。 简也打开伊丽莎白方才塞给她的折扇,这把上面是纯洁的百合。 “我以为你喜欢玫瑰?”简小声说。 “不,我喜欢荷花、牡丹和梅。”伊丽莎白回答,“可商店里只有这两把伏手的扇子,我只能买下来。事实上,除了够结实、够疼之外,这两把折扇并没什么别的好处。”做工不精细,大骨上铁质的玫瑰藤装饰与扇面并不和谐,而且这把曼珠沙华的很不适合淑女们拿在手里。伊丽莎白相中的只有扇骨,本打算有空的时候自己做一幅扇面换上,好能在舞会上拿得出手。 伊丽莎白用折扇挡住嘴,妖艳的花朵衬地她也变得像个迷惑人的女妖。 达西先生再想不到竟有这样的缘分,旁边那位小姐一开口他就听出来了。 “我从来没参加过这样的舞会,还蛮有意思。人们装扮成各种模样,就算只在一旁猜测他们扮成的是谁,就够我们消磨整场舞会了。”简笑道。 伊丽莎白小声笑起来:“亲爱的,你太老实啦。这种舞会可不是为了展示装扮的,重点在于可以不守规矩!就算你知道面具下是谁,也完全可以当做不知道。就算国王也在舞池里,只要他带着面具,那么就是地位卑微的女演员也可以邀请他共舞,完全不必顾忌是不是有资格和国王共舞。” 简也学她用百合折扇挡住嘴,“我们的规矩是太多了点。男宾不能邀请陌生女士跳舞,身份高的不能轻易邀请身份低的人……有时候这些规矩真是尴尬又烦人——我之前有一次参加的舞会,女宾客本就多于男宾,有的男士还故意拒绝别人给他介绍认识女士,以此来名正言顺的不和她们跳舞,好几位女士只好干坐了一整场,难堪极了。” “那绝不包括你,亲爱的简,你肯定被人包围着的。男士们都渴望得到你的青睐,能跟你共舞一曲。”她妹妹说,“但你说的对。如果换成我,我必定不会给那些拒绝认识我的先生们第二次机会!那些故意给女士难堪的先生,或者自视过高,或者欲擒故纵,或者种种理由……我不愿体谅他们,因为不仅先生们在意脸面,小姐们也同样有自尊。我尊重爱护我自己,便要远离轻贱看低我的人。” 姐姐点头:“讨好和忍耐,不会使对你高傲的人弯下腰,只会令他们更看不起人。” 伊丽莎白唰的一下合拢折扇,轻轻用扇骨给姐姐鼓掌。简真的不同了,比起傻白甜的美人,她更喜欢这个渐渐‘深知黑暗’,却始终‘心向光明’的姐姐。 …… 达西先生一边不绅士的竖起耳朵听两位姑娘说话,一边被身边小姐出人意料的举动惊得心头一跳。偏他心里还觉得这种称不上淑女的动作洒脱好看的很。 “您好,先生,我可以请您身边这位小姐跳舞吗?” 或许是他们坐的近了点,一位来宾误以为伊丽莎白姐妹和达西是一起的,他被开在暗夜角落里的死亡之花迷了眼,便鼓起勇气穿过舞池到这个小天地里邀请。 达西先生沉沉的目光吓了这位先生一跳。他心里正忐忑,这个角落和喧嚣的舞池就像被什么无形隔开似的,而相中的曼珠沙华小姐的男伴也吓人的很。 伊丽莎白一愣,明白邀请的这位先生误会了,但她无意解释什么,只换成左手利落的打开折扇,摇动着扇子——意思是“你不要向我献殷勤。” 感谢淑女们这些约定俗成的扇语。这位倾慕者沮丧的离开,他的肩膀都低垂了下去,看来打击不小。有注意到这里的先生们纷纷移开目光,随后的一小段时间,都没人再来碰钉子。 简倒有些可惜,她见邀请莉齐的先生身材挺拔,步态也优雅,又看的懂扇语,显然是位绅士,“莉齐,别担心我,我肯定不会乱跑,就坐在这儿。” 她鼓励妹妹:“你去跳舞,别错过时机。要知道在你正式进入社交界前,这是绝无仅有的好机会,你可以大大方方的玩一回。” 达西先生记住了姑娘的名字,暗自猜测是伊丽莎白的昵称,还是就叫莉齐。 伊丽莎白并不知道隔壁绅士的小心思,她也并不向往舞池。但简十分坚持,她不想因为自己耽误妹妹尽情跳舞的机会。简不停的劝她,不要错过这样浪漫而自由的好时光。 “我并不想……” 简打断她,“没有姑娘会不喜欢跳舞,尤其是还没正式进入社交的小姐,只会更加好奇。我十六岁之前,每天都在期盼能在舞池里旋转一次。” “我……” “亲爱的莉齐,我保证,一定会拒绝别人,像你说的,如果有人纠缠不休,我就用折扇打他!”简用另一只手摸摸头发,她已经被梅里顿的好几位小伙子认出来了,在邀请莉齐的先生出现之前,已经有几波人来邀请她,出于谨慎,简并未答应。 尤其里面有两位先生,简也没认出来是谁,可他们明显是认出她的,这叫简和伊丽莎白都提高了警惕:年轻的姑娘们往往用时尚漂亮的服饰来抬高身价,可今天班纳特姐妹打扮的可说朴实无华。舞池里的男宾邀请舞伴大都青睐那些扮相漂亮华贵的女宾,这才是正理儿,那两位眼生的先生却并非如此,不得不叫人怀疑他们是别有用心者,或者干脆是亚特伍德家的儿子。 “你看满都是得体富贵的小姐,纵然有那种人,也会另寻目标。”简隐晦的说,“你看先前那几位先生,都没有纠缠。” “好莉齐,你陪我坐一整晚,真叫愧疚的慌。” “我是姐姐,本该我来保护你……相信我好吗,莉齐?” 在伊丽莎白也撑不住的时候,她身边那位暗搓搓的绅士适时的站起身,优雅的邀请:“这位小姐,请问我有这个荣幸邀请您跳一支舞吗?” 简用折扇挡住惊讶的小嘴,兴奋的用手指一个劲的戳妹妹,给她使眼色,命令她答应。 伊丽莎白其实更倾向于这位先生是被她们姐妹的嗡嗡的说话声烦的受不了啦,才起身邀请。但碍于姐姐,她只好拿出仪态,优雅的点头应允。 时机掐的正好,乐队们竟然奏起了圆舞曲的节奏。 圆舞曲,或是像法国人那样称之为华尔兹,是被保守的英国人深恶痛绝的一种新流行舞曲,有人谩骂称其为“法国下流舞曲”。有人投稿给泰晤士报,批判说:“看到这种四肢纠缠、身体紧靠的色情舞,看到英国妇女与众不同的庄重、含蓄的优良传统遭到如此严重的歪曲,真叫人够受了……我们的姐妹和妻子被陌生人抓住,遭到任意拥抱,围着一个小小的房间慢跑……”可这丝毫不能扑灭人们的热情,比起刻板拘谨小步舞和其他宫廷舞需得掌握大量复杂的花样,这种舒展轻快、飘逸洒脱又简单易学的华尔兹还是迅速流行起来。就连皇室宫廷舞会,也有了它的身影。 英挺的绅士轻轻搂住淑女纤细的腰,迈着梦幻的舞步滑进舞池。 达西先生博闻强记,见过几次之后就记住了这舞步,这还是他头一次实践。绅士先生私以为相比小步舞和加伏特舞,华尔兹虽不庄重,却胜在好掌握。 他的耳根都红透了。 伊丽莎白挺擅长这种经久不衰的舞曲,她觉察到舞伴先生的僵硬。 ‘这是位害羞的先生。’她想,‘那么高大,却如此害羞。’ 鉴于这位先生极有绅士风度,伊丽莎白善解人意的想帮他缓解紧张,于是首先攀谈起来。 达西先生心里喜悦,便说:“……请原谅我未经同意就听到两位小姐的谈话,请问是莉齐小姐,对吗?” 伊丽莎白觉得称呼昵称有点过于亲近,但也没费力说明:这场舞会之后,陌生人之间再不会有交际,何必多费口舌呢? 她点点头,达西先生想了想,便请莉齐小姐称呼他“威廉先生”。 他本来想请她称呼“费兹威廉”,但费兹威廉属于一位英格兰着名大公爵的姓氏,达西的母亲出身亨利伯爵府,而亨利伯爵府上一代的女主人是费兹威廉公爵的长女,也就是达西的外祖母出身十分高贵。于是达西的舅舅和母亲都将显赫的母姓作为儿子的名字:菲兹威廉·亨利和费兹威廉·达西。(注) 费兹威廉还有另一重意思,就是威廉之子,可巧的是老达西先生就名为威廉,所以达西先生小时候常被母亲抱在怀里称做“妈妈的小威廉”。达西先生冷硬的外表下深深藏起来一颗柔软的心,于是他鬼使神差的请他的神奇小姐称呼自己“威廉”。 事实上,整个大不列颠,威廉这个明知普通极了,伊丽莎白丝毫没放到心上。她只尽职尽责的与这位先生交谈,以求能顺畅的跳完这曲舞。 ‘威廉先生是位绅士!’伊丽莎白想。她分明瞟见舞池里有男宾借这曲热情的圆舞曲,不规矩的做些小动作,而自己的舞伴始终拘谨,能感觉出来他在小心翼翼的不贴紧自己,体贴风度极了。 兴许是主导舞会的梅里顿的先生们也看到舞池里暗地里发生的小乱象,整场假面舞会只奏响了这一次华尔兹的旋律。 不少先生、小姐都意犹未尽,可乐队得到吩咐,再不肯冒失了。 达西先生不能更心满意足,他回到角落里还觉得有一股馨香始终萦绕在鼻间,叫他忍不住眩晕。 感觉眩晕的还有另外一个人。宾利先生在这首舞曲中已经第二次踩到女伴的脚了。他的舞伴都愤怒的要抛弃他了,这位迟钝的先生还在神游天外,毫不自知。 宾利先生只疑心自己看错了,可那分明是他的挚友。 但古板骄傲的达西会跳热情亲密的华尔兹吗? 他不敢置信。 “天,我觉得有些目眩。” “正巧,我也这么觉得。”他的舞伴冷冰冰的回答说,“不如我们先歇歇。” 说完,就抛下他走出舞池。 可怜的宾利先生呆若木鸡,愣在舞池中心。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来啦!看在加更的份上,小天使们收了鱼的专栏。 注:菲兹威廉和费兹威廉,其实都是fitillia的翻译,字不同而已,但鱼怕自己写混了,特意选了两种译法。 “看到这种四肢纠缠、身体紧靠的色情舞,看到英国妇女与众不同的庄重、含蓄的优良传统遭到如此严重的歪曲,真叫人够受了……我们的姐妹和妻子被陌生人抓住,遭到任意拥抱,围着一个小小的房间慢跑……”——引自百度百科·华尔兹,确实是当时报业批判谩骂的话。 第35章 撒娇 从舞池下来,伊丽莎白的心情也很不错,纵情的跳一次舞使她警惕紧绷的心情稍有好转。她也热爱这种尽情舒展的滋味,更别提还有幸遇到一位有风度的绅士做舞伴。 简这里倒碰见些小麻烦:一个年轻女性,脸蛋固然是重点,可身姿、仪态,甚至静坐时的风情都是吸引目光的因素;而简,就是这么一个带着面具仍然浑身上下都散放迷人风韵的女士。她身边又没有男伴陪同,独坐在那里,被一些在舞会四处游荡、寻觅惊喜的先生邀请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了。 可有些人自诩风流倜傥,或许出身的确不错,便借着带假面的机会将风度全抛到脑后,邀请起来不仅不礼貌,反而居高临下、咄咄逼人。 “……我想你还得尽力考虑一下,女士,鉴于你无人问津。”那位先生降尊纡贵的说,“在假面舞会上欲情故纵可不是什么好花招。如果你向我道歉,我就大发慈悲再邀请你一次。” 简不看这个无礼者,缓缓的扇动扇子,希望他能看懂自己对他无动于衷的意思。 伊丽莎白可没那么客气,她走到那位先生身边,用黄杨木铁质镶饰的扇骨轻轻敲了敲先生的手腕:“这位先生,您挡到我的路啦,我想您不介意让一让?” 小姐们拿着折扇轻触先生们的手臂,又笑意盈盈,声音也轻快好听,任谁见了都会觉得这是姑娘们俏皮的开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他们兴许还要羡慕这位有幸碰触香扇的男士呢,毕竟这是小姐表达亲近的一个小方式。 当然,伊丽莎白跟那位先生至少隔着一整个礼貌的社交距离,这使她的动作不会被误会成引逗、调情的轻浮举动。 就连绅士的走在伊丽莎白身后的达西先生也只以为小姐在委婉的赶人,只是这种有点撒娇意味的小举动还是叫他有些不是滋味。 但很快,他就不这么想了。 因为那位倨傲自大的先生捂着手腕痛呼起来。 “哦,先生?”伊丽莎白将折扇掩在唇前,惊讶的叫道。 近旁的人都觉得这位先生的作态简直无法直视。他打扮的像英格兰史上勇猛善战的狮心王查理,可做派却比矫揉造作的女人还要‘柔弱’。 这位‘娇弱’的先生怒瞪伊丽莎白,达西先生连忙上前两步,高大健挺的绅士一下子把小姐挡在身后。 在附近等他的无礼先生的朋友都觉得丢人极了。这个角落虽安静些,但舞会过半,不少宾客都跳累了,他们散在周围靠墙的椅子上,被这边的动静吸引,都投来鄙夷的目光。 “好了,布尔!”他的朋友走过来劝说,“我们去邀请别人。” “想想阿狄森堂兄,他正窝火呢,咱们可别叫他抓住了把柄。”朋友低声说。在舞会上动手打人可不是什么好事,何况打的还是位小姐;这场假面舞吸引来不少出身不凡的伦敦浪荡子弟,好事的报社记者很可能也藏在来宾之中。 这位布尔先生捂着手腕,怒气冲冲的离开。 留下伊丽莎白若有所思,阿狄森·布尔?这可真算得上冤家路窄,那位子爵先生的仇她和朋友们还牢牢记着呢,这会又出来个蛮横失礼的宾客,布尔家族的人真是令人印象深刻啊。 “两位小姐,也许我能请你们去那边坐坐?”达西先生说。 伊丽莎白给了个赞赏的眼神,对这位体贴周全的绅士越发有好感了。 简也欣然应许。谁知道那位布尔先生会不会恼羞成怒,还有没有帮手?仍然坐在这里等人来报复可不是个聪明人的做法,趁着那两个人离开的空当,重新寻个清静地方也保险。 达西先生对于安静的角落很有研究,新位置在呈几何形状的会场的一个露台附近,厚重的帐幔天然吸光,使这里不像其他地方那样明亮,但视野开阔,附近也不冷清,十分适合友人们休憩谈笑。 “这位是威廉先生。”于情于理,伊丽莎白都要把绅士先生给姐姐介绍。 简向他致谢,自称简小姐。 假面舞会上人们通常都按照妆扮即兴给自己取个名字,亚瑟王、黑色准男爵、血腥玛丽女王……甚至曾是英国仇敌的圣女贞德。大家都习以为常,像这三位男女说个平平无奇名字也大有人在,简跟她妹妹一样,丝毫没把威廉当真。 “我能欣赏一下这把折扇吗?”达西先生忽然说。 伊丽莎白知道他看出来了,便将折扇递给他。达西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很坚硬的质地;因为做工不太精细,扇骨上缠绕的铁质藤蔓根本没打磨圆滑,尖锐的就像是真正的荆棘。 “怎么?”简问。 伊丽莎白也没隐瞒,摸摸她手腕上那块突出的腕骨示意:“你知道,有时候,骨头比肉要疼多啦。” 达西将折扇还给巧笑倩兮的小姐,再次深深的意识到:玫瑰虽美,但有刺。 他内心也觉奇怪,仅有的几次有关女性的感叹竟都是眼前这位小姐带来的。 “那位蛮横先生为什么会赖在你跟前不走?”伊丽莎白问,这舞会上女宾多的是,除非别有用心,否则少有人会执着一个目标。 简无奈摇头:“他自称是个贵族,开始以为我假充优雅,故意拒绝……第三次的时候他就恼了,认为我教他失了颜面,就是你们看到的时候。”简指指舞池,一语双关:“那里全是贵族,但有些只徒有外表。” 这个经济增长的年代,服饰对于男女而言都意味着身价。很多姑娘都会努力拥有超越本身社会地位衣裳,误导人们对她所属阶层的认知,以求高嫁——的确有这样的事发生,一位先生因为女士奢华的穿着,而揣测她很富有,因此向她求婚,好得到他臆测中那笔大财富。 假面舞会上这种风气就更肆无忌惮了,这是普通人家的女儿都可以‘成为’公主、女王的场合。 于是,也无怪乎人们对打扮朴素的简和伊丽莎白的判断了——不少人都嘀咕这是两个妄想攀高枝的傻姑娘,为此不惜付出所有积蓄换两张门票。《鹅妈妈故事集》广为流传,这种相信灰姑娘童话的天真少女还真有,于是注意到这姐妹俩的人们大都付之一笑,他们愿意谅解姑娘们的傻念头。 不知道自己被当做‘英格兰灰姑娘’的班纳特小姐们,正与达西先生相谈甚欢。 伊丽莎白惊喜的发现,可能因为大家都是陌生人,这位舞伴先生说起话来正直坦诚,并不抬高矫饰自我。 “小姐们一旦没了脊梁,也就别指望先生能看得起了。”他们说起现今社会的怪象时,达西先生表示。 伊丽莎白哼笑:“一位先生,如果出身好、有大笔财富,那么他的一切缺点就不是缺点,而是理当如此,有权优越。” “这可把所有富有的先生都包括在内了,有些人很冤枉,”达西笑着说,“人们总有各种各样的缺点,这是天生的。有点短处不全是坏事。” 伊丽莎白摇头,反驳道:“威廉先生,你这是偷换概念,模糊重点!我所说的缺点和你指的短处,根本不是一回事。” 她快活的轻笑:“看来威廉先生也是有出色条件的一员,所以忍不住要替自己辩白两句——我无意冒犯,指的当然不是您。” 她想起来刚才那位布尔先生仍然很气愤,如果她再回来的晚一些,简少不得会受委屈。即使这样,简也已经遭受了不公平的待遇。 达西说:“其实不少人都觉得我倨傲,因为我不爱说话。但这个评价对我来说不算坏,它是我少了许多麻烦。我认为有时候英国绅士太苛求刻板啦,为了风度得做许多不情愿的事,比如恭维、奉承一个并不优秀可亲的人——我不愿意这样,所以得罪了不少女士。” 伊丽莎白当然不会把威廉先生说的话套在自己身上,她笑答道:“作为一个女士,坦白说,我享受先生们的恭维和奉承,这令我心情愉快。总比莫名其妙的受人轻视慢待的好。” “亲近的人另当别论。可不熟悉或者不相干的人,实话讲,我根本不在意他们是真心实意的夸赞,还是应景儿不得不礼貌赞美。” 然后伊丽莎白就听威廉先生说:“您是一位理智幽默、活泼优雅的小姐。我诚心实意的这么认为。” “好啦,威廉先生,你即便不这样说,我也感觉很愉快。”小姐笑道,“但您的夸赞令我更愉快啦,我得承认你这样郑重的表示,令我不胜荣幸。” “那么莉齐小姐,你在意真诚与否对吗,你认为我们称得上朋友了?” 伊丽莎白和简对视一眼,讶异的小声惊叫道:“所以你的目的在这儿?狡猾的威廉先生。” “当然,我们是朋友啦。” 达西先生深知过犹不及的道理,便把这话止住,又起身彬彬有礼的邀请简跳一曲舞,以弥补他方才光顾着跟神奇小姐说话,而冷落这位简小姐的失礼。 他得到了姐妹俩的信任,至少在此时,暂时获得了。 于是简愉快的进舞池,与众人一起跳了一曲布罗杰舞。这种乡村小舞曲需要舞池里的所有男女宾客相间,围成一圈转动,还有女宾与女宾,男宾与男宾互换位置的动作。远不如华尔兹亲密,也不许要交谈缓解尴尬,正合达西与简的意。 幸好这是假面舞会,淑女们拒绝了某位男宾的邀约,接下来也可以和其他人跳舞。若换做是寻常舞会,若简和伊丽莎白推拒不和某位先生共舞,却在之后又接受了别人,绝对会被视为对前者的侮辱——这是会结仇的。 伊丽莎白坐在椅子上懒懒的想,假面舞会的魅力就在于没规矩。像布罗杰舞,本来该是终场舞曲,但本次舞会可没有就此结束的意思。 等他们从舞池回来,简很兴奋,露出来的脸颊红扑扑的。她是真喜欢跳舞,于是便期待起正式的舞会来了,掰着手指想朗博恩的邻居们谁会在近日举办私人舞会。 “复活节是个大节日,必然会有舞会。”伊丽莎白问时,简这么回答。 另外两位看她正在思考,便暂且不打扰她。 不知怎么,两个人说起来男女追求、结婚的话题。两个人的观点有分歧,但谁也不让谁,都致力于说服对方,因此更加专注的论辩。 而此时,舞会已经进行到三分之二。 舞池里,宾利先生再也无心跳舞,他之前看到好友与陌生小姐跳华尔兹,太过震惊,得罪了一个舞伴不说,等他失礼的从舞池里挤出来,却发现再次失去了好友的踪迹。他明明看到他们过去的角落,坐的正是他得罪的舞伴。 那位女士本以为他是来道歉的,谁知他看了两眼就走了,这叫小姐更生气起来。她和好几个朋友一起来,便把宾利先生的恶行告诉她们。不一会,至少有半个会堂的来宾都知道了那个头戴金蓝羽毛面具的男宾是个无礼的家伙,千般别和他跳舞。 而宾利小姐在舞池里旋转了几圈之后,越发意兴阑珊,她起意寻找达西的身影,却总不能实现。 不过还好,她和自己的哥哥遇到了,宾利小姐首先看哥哥身旁,失望的发现查尔斯根本没和达西先生一起。 自成一格的小天地里气氛融洽,绅士和淑女你来我往,说起话来有趣极了,他们都觉得比在舞池里跳舞还要更享受。 而另一边,查尔斯·宾利震惊过后便打算不再寻找好友,等舞会散了他们自然会汇合的——此时他更想尽情跳舞玩乐一回。但宾利小姐断然不肯,她妒火中烧,要求哥哥一定要找到达西先生才行。 两兄妹俩只好跟没头的苍蝇似的在梅里顿最大的会堂里乱窜。宾利先生的风评更差了。 作者有话要说:仍然评论送一百个小红包。鱼准备不加更啦,这样可以存一章,明天准时更新。 第36章 愿成为富有的寡妇 舞池里群魔乱舞,会堂中古今杂烩,伊丽莎白·班纳特似乎受到了感染:面对一个陌生人,尤其她们都隐藏在面具之后,这叫她恍然有种重温后世隔网交谈的感觉,不由得更使她谈锋犀利、直戳人心。 说到婚姻,这真是个古往今来,从不过时的焦点。 “在爱情之外,人们需要考虑更多。小姐们通过丈夫获得更好品质的生活,而先生们自然期望妻子能带来温暖的家,使他们后顾无忧。”达西试探的说。 伊丽莎白弯起红唇,笑道:“威廉先生,你也认同等价交换——哦,我觉得你方才说的就是等价交换,女士们看中地位和财产,男士们同样。” “这没什么不好,门当户对的婚姻可以期望和平共处。”伊丽莎白说,“但这跟爱情没什么关系,只需要物质上匹配就好啦。我认为这很合适,避免了一些悲剧发生,总比一方提供金钱,一方提供地位的要好——这种情形下若女人是提供财产的一方,那么婚后她就失去了砝码,就变得很容易受伤害。” 达西摇头,他向来不善表达感情,尤其爱情,更是心存希望却不强求。于是他说:“恰巧门当户对的两个人,因爱情而结婚,固然美满,但这种事是上帝的恩赐,我们不能奢求每个人都有这运气。” “照我看,大部分拥有平和满意的家庭生活的,都是财产和地位相当的男女结合,双方平等已经是和睦的基石啦。爱情么,若是在基石上产生,那么满意就变成更叫人羡慕的幸福美满了;若是不幸没什么基础,那他们就应该慎重的考虑清楚——这很危险,就像空中花园一样,美丽下藏着危机,很难长久。”他说。 伊丽莎白为他的精彩发言鼓掌,“我太认同啦,物质和精神嘛,精神得建立在物质基础上才能幸福,只有物质未必不幸,只有精神必会失望。” 伊丽莎白的爱情观比达西要消极许多,因为她说:“爱情,只有在书页中才能绽放的长久。但故事里爱情也总要在最盛的时候被扼杀、摧残,才会深刻隽永,以至于被人们咏叹惋惜。说到底,爱情常是一出悲剧。” 简听他们把叫人憧憬的爱情婚姻说的那样刻薄萧索,摇摇头不愿参与进来。 “莉齐小姐,我猜你年纪不大,但太悲观了。”达西心里一颤,忙说。“看来小姐们接受良好教养,比如读太多书之后可能会产生些预料不到的情况——我正打算送我妹妹去学校,现在我得再考虑考虑啦。” “书籍中的故事或许是悲剧长久,但喜剧同样动人。我奉劝莉齐小姐别把书里的故事当真,或者读一些如今流行的。我推荐《鲁宾逊漂流记》《格列佛游记》《辛格顿船长》或者《汤姆·琼斯》,尤其最后一部,菲尔丁先生写的好极了,现实里也能开出真挚的花。” 这部现实主义的的确很得伊丽莎白喜欢,但她听到威廉先生也推荐时,禁不住笑道:“我以为先生们会反感《汤姆·琼斯》,它描写的贵族和绅士们的形象可不太好,唯利是图、虚伪狡诈——难得威廉先生会喜欢?要知道许多保守的绅士,认为都是不正经的书,我听说别的郡曾有牧师先生宣称是导致神恩消减、道德沦丧的祸首。” “我听出来啦,”达西先生笑着答道:“莉齐小姐对绅士,或者可能所有的先生们,都存在一些偏见?” 他只当说笑她一句,但伊丽莎白不能不为威廉先生的敏锐而吃惊。不过这起到了反效果,伊丽莎白不仅没有退缩,反倒更兴致勃□□来。 他调侃一句,随即又说:“不可否认,有许多的确不值一看,它们要么写婚外情,要么写私生子,总是宣扬不劳而获:情人坐上庄园女主人的位子,私生子成了继承人。” “我也猜威廉先生是个富有的未婚绅士,”这在谈吐和衣饰上很容易看得出来,只威廉先生的衣襟上系着的那枚宝石银怀表就价值不菲,伊丽莎白把话题拉回来:“那么威廉先生希望妻子是什么样的呢?” 简从自己思绪里惊醒,忙在桌下碰碰妹妹的手臂,提醒她这话可有些冒撞失礼。 事关威廉先生的,伊丽莎白说出口后,也觉得有点儿冒昧。 达西先生没有恼怒,他思考片刻后,选择坦言。他说:“我的家族的确拥有些财富,但可惜没有与财富相称的爵位,家族期望我能娶一位家世没落但保有头衔的小姐为妻。” 这话说出来,连简也对他肃然起敬。 诚然这种联姻是司空见惯的,但绅士们总以“爱情”来矫饰它,从不肯承认其内的“交易”。威廉先生的坦诚令小姐们对他的好感再次提升。 “但我得说,这并不太合我意:同时满足家族期望和个人意愿的结婚对象可太难得啦。我和舍妹的婚姻,必然建立在我们认同的基础上。一位志同道合、门当户对的淑女就是我最大的期望啦。” 伊丽莎白和简都点头,她们觉得,若这位先生果真言行一致,那他可就算得上绝无仅有的好伴侣啦。 达西先生不善于表达内心,他说完后就有些窘迫,因此闲扯些别的掩饰:“说起来,我还有一位表兄,出身显赫,但没有继承权。他和我舅舅都希望找富商的女儿,以便保有体面的生活。他习惯充足的花销了,所以可选择的对象也很狭窄……” 稀里糊涂说了几句之后,达西先生就赶忙停住,背后议论人可不太好。 但这正戳中了伊丽莎白的前话,她当即就说:“但愿您的表兄正直善良,要不然嫁给他的小姐可有点不幸。就像我方才说的,富有的姑娘一旦结婚就失去了她的砝码和保障,只能冀望丈夫慈悲。” “我并非有意冒犯,但所说皆出自真诚。城里这样的事还少么?伯利恒疯人院里出身不错的女人可有许多——还有人将妒忌、争吵的妻子关在庄园阁楼上,使之真正成为一个疯女人,然后心安理得的拿着妻子的财产寻欢作乐。不管她曾经多受家人宠爱,在她结婚之后,因为地位不对等,富商的家庭已难以为其提供庇护。所以在最初就得睁大眼睛,不是吗?” 达西先生沉默良久,为这位小姐大胆言论而震惊,但他不得不承认这是事实,在英格兰的土地上,女人天生就弱势。 “好啦,你们的话题太远啦。”简笑着圆场,她看看舞池,“舞会就快结束啦,或许你们可以再去跳一支舞?” 但达西和伊丽莎白此刻心情都有点沉重,无心跳舞。 达西先生发觉这位小姐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胆大、尖锐和清醒独立。他心里既明白这样的小姐其实与英格兰主流社会格格不入,又忍不住更受其吸引。他心里的天平不住的上下,天使在警告他远离,而魔鬼诱惑他亲近。 伊丽莎白是因想到了自己和姐妹们,她突然意识到丰厚的嫁妆也并不能保护她们,还需要更多努力,地位、话语权、影响力等方方面面——伊丽莎白再次思索起曾经的那个可怕想法:在她21岁后,做个富有的寡妇实在很好。 两个人都心事重重。突然,离她们不远处突然爆发出一声巨响,一个华丽的烛台架被整个推倒了,幸好附近有几位男宾迅速扑灭了着火的地毯,才没叫火焰烧到窗帘幔帐上去——厚重的幔帐饰满会堂,一旦起火,立刻会蔓延遍布,到那时,大家只能逃命。 在处理了差点引起灾难的火苗,宾客们把谴责的目光注视到源头身上,才发现那一对男女的面具都掉落在地上,绚丽的羽毛被火燎烧出刺鼻的臭味。 主人公之一恰巧正是伊丽莎白才在脑子里设想的寡妇。 邻镇的有钱寡妇莉娃·布拉德利。 另一位则是叫梅里顿居民们厌恶警惕的亚特伍德,他家的小儿子尼尔森·亚特伍德。 尼尔森正假装彬彬有礼的道歉,他说看到蜡烛架不稳,因为急于保护舞伴,慌忙间把淑女的面具弄掉了——这显然不被人们认可,更有来宾直言这是谎话,才被扶起来的烛架稳稳的立在那里,如何能无缘无故的倒下。 尼尔森脸皮可厚,他坚持抵赖嘴硬,还把事情推到附近宾客身上,说兴许是别人碰到了蜡烛架子。 尼尔森脸上带着殷勤的笑容,直关心他‘救下’的小姐有没有受惊,他还伸出手,似乎想殷勤的给‘小姐’一个安慰的拥抱,没发现别人看好戏的眼神。 亚特伍德家离开梅里顿太久啦,他们根本不可能认识邻镇上的出名人物,哪儿会知道打扮入时的年轻女士是一位寡妇呢。更何况尼尔森·亚特伍德还临时更改了父亲给他选定的目标:他认为那位班纳特小姐嫁妆微薄又打扮简陋,远不是个好人选。那些赞誉是梅里顿的人太抬举她了,把她说的那么好以至于他爸爸也受了蒙蔽,非叫他娶她。 尼尔森在邀请过简,却被拒绝后,忽然看到舞池里的莉娃,她身段玲珑,舞姿优美。她虽一身素淡的白裙,可珠宝却没少带,胸前的更有一颗亮闪闪的大钻石。理所当然的,尼尔森看准了她,以为是一位富有尊贵的少女,马上放弃了原本的目标,改而算计她。终于在几次群舞交换舞伴时,牵起了莉娃的手。 他既抱有这样肮脏险恶的坏心思,那也就活该遭受接下来的噩运。 莉娃·布拉德利捂着脸,分外羞恼!她是个年轻的寡妇,当然不肯放过跳舞的机会(普通的正式舞会,寡妇可以出席,但没有跳舞的权利),在听说梅里顿的假面舞会后,就一直期待,特地花钱置办了新行头,准备尽情享乐。 她做的打扮,是希腊神话中的一位女神,这位女神名声不大,但很合莉娃的隐秘心思:她扮成三位处女神当中最神秘的那位,足不出户的处女神赫斯提亚。也正因为她不谨慎的向舞伴炫耀了她的扮相,叫尼尔森更确信这是一位受过良好教育的未婚淑女。 宾客们围着她俩,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寡妇泼辣极了,她才二十四岁,比这里的许多宾客的年纪还要小,但她已经结过两次婚,且成功继承了两笔不菲的遗产。这跟她的美貌当然有关系,但更主要的是她足够放的下脸面,在野性倔强的风情和善良无害的优雅驯顺之间随意变换。这位在当地有“黑罂粟”的称号,不仅因她以鞋匠女儿的身份嫁给皮革商,又以商人寡妇的身份再嫁给绅士,更因为在这两起充满疑议的财产争夺战之中,她继承并守住了大笔财产。 尼尔森兀自沾沾自喜,装模作样的体贴她。 可莉娃·布拉德利却毫不领情,她狠狠一巴掌就甩到亚特伍德脸上。她几乎跳起来,誓要教训这个叫她丢尽了脸的无赖——虽然她之前有心迎奉,想要私底下有些联络,但绝不肯搬到大庭广众之下。 谁知道在一个小时之前,布拉德利夫人还对小亚特伍德一见倾心呢。这是个穷小子,她那时很肯定,因为他没见过世面,把粗俗当高雅,但这非但不妨碍什么,布拉德利夫人反乐见其成:她只看重他又高又壮,像头公牛的身材,这才是她这种成□□人在床帏之中会中意的类型,能不能附庸风雅有什么要紧的? 尼尔森·亚特伍德可不是什么绅士,事实上,他毫无风度。 莉娃的一巴掌打掉了他的那点伪装,他才要攥紧手臂忍耐,就听到别人称呼莉娃为“布拉德利夫人”,尼尔森脑子嗡的一声,这是邻镇的毒寡妇! 尼尔森暴怒起来,挥舞着手臂要打人。但莉娃灵活轻盈的很,而他虽强壮却笨拙,根本没打到人,反而又被抓了几下。 宾客们一边抱怨“这太不体面了。”一边仗着面具遮挡而毫无风度的看热闹。 后面还有人往前挤,伊丽莎白三人不可避免的更靠近风波中心了。 “我们走。”姐妹两个小声说,她们想尽快离开这混乱的地方。 尤其是简,她已经认出尼尔森正是之前来邀舞的两个认识她的陌生人之一。这使得简不能不心惊胆战。 “小心!”伊丽莎白赶忙拉住姐姐。 可简手里的折扇却被到处躲闪的莉娃从她手里抽走了,这不是她抢的第一件东西,刚刚还有一位先生的“权杖”就被她夺下,在敲打了小亚特伍德的脑子好几下之后不幸折断。 简紧张极了,盯着那柄折扇不放。 伊丽莎白护着她,而达西先生已经跨步挡在她们前面,他侧着身子,手臂伸出来,将伊丽莎白整个人需需的环在怀抱里。“请让让。”他说,打算将两位小姐护送出去。 隔着闹剧的斜对面,宾利小姐的眼睛瞪得极大,从面具上向里看,都几乎看不到她的眼眶啦。 伊丽莎白很快找到了自家的马车,她依旧抱有警惕之心,在离马车几码之外就停下脚步向威廉先生致谢,道别。并无意与他交换面具下的真实身份。 达西先生有些怅然,他只得笑道:“方才听莉齐小姐说陶丽丝学院,我正打算送妹妹去学校受教育,她有可能还会成为莉齐小姐的同学呐。也许我们有缘能成为真正的朋友?” 伊丽莎白不置可否,和他又道别后就分开了。 坐上马车,伊丽莎白吩咐车夫回家,来之前班纳特先生嘱咐过女儿:他和太太得帮忙处理舞会后事,叫她们不必等待。 简受了惊吓,有点惴惴不安,她这会儿哪个先生都不敢相信:“我们不该提起陶丽丝学院,他会猜出你是谁……还有那把扇子……” 伊丽莎白连忙抱抱不安的长姐,劝慰道:“梅里顿虽只有我一个在陶丽丝,可邻镇、城里有不少呢。我的同学大都来自伦敦附近的郡县。” “至于折扇,”伊丽莎白拉开马车的玻璃窗,将手中这把向外一抛:“谁知道这是我们的扇子,谁又能证明这是我们的?商店里的小玩意儿,没有徽记又不值钱,傻子才会拿这东西做文章呢。” 她笑起来:“亲爱的简,这下你可放心了。” “要我说,布拉德利夫人打的好……” 马车终于从几辆车马当中转了出来,哒哒哒的跑到道路上,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这时,旁边马车的阴影里站出一个人来,他伸出手臂,修长的手指将地上那把沾了泥土的折扇拣了起来。 达西先生皱着眉头,呆了几秒才用口袋里的手帕将折扇拂净。 夜风吹醒了一点旖旎心事,达西先生收起折扇,打算进会堂寻找朋友:这场闹剧也该结束了,他打算尽快回伦敦去。 …… 达西先生喜欢性情随和、开朗快乐的人,比如他接纳查尔斯·宾利,与之成为好友,就只因为宾利的人品性格都讨人喜欢。 可现在,达西觉得宾利要被他不可爱的亲戚连累了。他有点不想把宾利心心念念的那位美丽姑娘的身份告诉朋友了,鉴于宾利小姐执意要尖酸刻薄的评说他动心的小姐。 是的,达西承认自己有些喜欢那位神奇小姐了,她在他心里与别人都不同。从达西先生踏入光怪陆离的社交界开始,看在每年两万英镑的收益上,有太多小姐跟他示好啦,想嫁给他的更是不计其数,就连有些韵味十足的贵族寡妇也想攀上这颗金畿尼树。可达西从不为所动,甚至越发寡言傲慢——人们看在英镑的份上,都对此视而不见,只一味讨好奉承他。 达西几乎要以为他没可能遇到能使自己心动的姑娘了:他天生不适合谈情说爱。直到总是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和他的神奇小姐相遇。而这场假面舞会上的交谈更让他确认她是位值得任何人尊重和喜爱的小姐。 在捡到那把折扇后,达西先生有些高兴,以至于他的唇角没像以往那样紧紧抿起来。 但达西决定暂时缓一缓,他一向认为男士遭遇爱情时、那种头脑发热马上追求的做法很愚蠢。稳重的达西先生认为他们还需要再加深些了解,才能慎重的去考虑未来。 他决定暂不追求,和厌恶宾利小姐的诋毁一点也不冲突。达西当然看的出来卡罗琳·宾利的心思,他开始觉得沉默不作回应是不是太叫人误会,不然宾利小姐怎么敢明目张胆的污蔑别的姑娘。她以什么身份来发泄她的醋火呢? 宾利从来都是纵容随便他的姐妹,达西虽不认同这种不负责的做法,却也不愿在好友处理亲眷关系时指手画脚:宾利早习惯这样啦,达西不认为他能轻易改正。他在姐妹面前实在没多少威严可说。 但这次: “你不劝劝吗?查尔斯,”达西皱着眉,示意宾利听他妹妹喋喋不休的那些嘲笑挖苦的话。 宾利苦笑:“你知道,达西,我可管不住她。谢天谢地,路易莎不在,要不然今天一整晚都别想清静。” “舞会上的小姐们并不粗俗,更无不妥当的轻浮举动。你不觉得她的话过分了些吗,况且说这样的话并不能使她自己更受尊重和喜爱。” 如果事关他爱慕的姑娘,宾利还愿意为之辩解,可这会儿,他精疲力尽,没力气再劝说卡罗琳啦。只能恳求好友体谅:“卡罗琳的心情跟伦敦的天气似的,雨云来的快散的也快,明天她就不会再说啦。” 达西扬扬眉,忽然问:“你找到那位‘金发小姐’了吗?” 闻言,宾利更沮丧了,他有气无力的摇头,“舞会上人太多了,最后又出了那样的事,我没机会遇到我的‘金发公主’。我想这是上帝给我的考验,他使我们相遇,却又设下波折考验人——不过没关系,这里离伦敦这么近,肯定还有许多机会。” “我只看见你光顾着跳舞,根本没用心寻找。”达西一针见血的说。 “亲爱的达西,”他的好友咏叹:“爱情,适合在安静的时候,尤其沉寂冷清的黑夜里朝思暮想;但舞会,人们应该抛开一切,尽情的去享受欢乐……当然,如果能在舞会上邂逅爱情,那就再好不过啦。” 达西先生冷冷的看他一眼,决意不告诉他简小姐的事情。上一回他们遇到她们时,两位小姐看上去就是一家的姐妹,虽然长的不太像。他当然认出了简小姐就是朋友爱慕的漂亮姑娘,她那头金发那么显眼,可显然宾利没意识到。 达西私认为宾利远不像他说的那样爱慕简小姐,也不认同他将爱情和享乐分割开。就这样,达西先生想,或许没两个星期,宾利就会忘记了。 宾利一家都有点健忘。 简根本没看到宾利。整场舞会,她只留意到莉齐和那位威廉先生相谈甚欢,简心里觉得莉齐对威廉先生有点好感,却也不敢妄下结论。于是只好可惜不是在正式舞会遇到,要不然就能顺理成章的结交下去——她在家人的劝慰下,终于放下心来,于是就有心情关注别的啦。 三个小妹妹本来有些羡慕,可当听说她们俩几乎一整晚都坐在椅子上,舞会最后又发生一件那样的闹剧,转而同情起两个姐姐来了。 而这些都不能使伊丽莎白分心,盖因她终于等到了萝拉的回信,就在她们出门后不久信差就上门来了。 萝拉在信里告诉她,贾里德先生已回到伦敦,马上就要启程去拜访朗博恩啦。 作者有话要说:肥章有木有! 鱼为了写完,忘了时间。所以本章评论送200个小红包~ 已定了闹钟,明天就算章节瘦点,也尽量按时更新哈~ 注:上一章提到的“阿狄森·布尔”,是伊丽莎白与好友共同的仇人,他就是前文里去年圣诞节埋伏小姐们的主谋。 另外,关于宾利小姐,鱼感觉这位小姐真不太聪明,原着里她总以诋毁、嘲笑伊丽莎白的方式,想达到打消达西念头的目的。 譬如:【为了挑逗达西厌恶这位客人,她常常冷言冷语,假设他和伊丽莎白结为伉俪,筹划这门亲事会给他带来多大幸福。 …… “喜事办成之后,你得委婉地奉劝你那位岳母大人不要多嘴多舌。你要是有能耐的话,也把你那几个小姨子追逐军官的毛病给治一治。还有一件事,真难以启齿,不过还得提醒你一下:尊夫人有个小毛病,好像是自命不凡,又好像是出言不逊,你也得设法加以制止。” …… “务必把你内姨父内姨妈菲利普斯夫妇的画像挂在彭伯利的画廊里,就放在你那位当法官的伯祖父的遗像旁边。你知道他们属于同一职业,只是行当不同。至于尊夫人伊丽莎白,你就别找人给她画像了,哪个画家能把她那双美丽的眼睛画得惟妙惟肖呢?”】 ——这几段都是原着第十章里宾利小姐的“小把戏”,虽说诋毁了别人,也让她自己刻薄的惹人厌。 鱼觉得宾利小姐还是读书少,段数低,是朵不成功的白莲花。 感谢在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叶倓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芯芯、无名、筱、轻风渐凉、つ°初夏、柠檬不酸、晚风凉、木瓜、贺正有子;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掀起你的头盖骨;叶倓;冉宝、、在水之南;不瘦二十斤不改名!;西顾、zanzan;rsia?;蛋黄酱;奥古斯丁、唐二二、123、琉璃、不准拆我cp我会生气的、四时晴、进击的肥啾、拾、晴空、ellen;月汝;秋如妆;子衿、绩点上35、刺儿姐、玉和子、路向远方、crazyg、花知晓;;hdfc苦厄、子今啊、娜乌西卡、青春摇曳在回忆、carol、春来山河秀;雨后蔷薇、、浅一、啊哈哈哈哈、暗窗红雪、besthappy、随风飘荡的小海带、zero、沧海、herethere、咖喱、胖丁dog的姐姐叫安阑、勿殇子、wandao。 q;我是小喇叭;叶夭;rr;沁芯、指尖繁花成沙、掀起你的头盖骨;子衿、活的好累的一条咸鱼、666、桃不掉、苏烟、白墨;无;银行x;敏敏姐姐啊、雨后蔷薇、子今啊、千笺小姐;猫在月光下、wandao、兔子喵、daydrea、浅一、萝卜青菜、天凉好个秋、喜欢看甜文的懒妮儿、蔷薇微v;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老蚌生珠 贾里德先生即将来访就足够让伊丽莎白高兴了。可她没想到,等班纳特夫妇从梅里顿回来,班纳特夫人更叫她惊讶极了。 这天晚上,伊丽莎白都睡下了,房门又轻轻被敲响。伊丽莎白本以为是简,披上披肩打开房门,才发现擎着烛台的竟然是班纳特夫人。 “妈妈?!” 班纳特太太忙小声说:“嘘!亲爱的,小点声,我有话想跟你说,莉齐。” 伊丽莎白忙把烛台接过来,“妈妈,你的手冰凉,快到被子里去。”她从高柜上的陶瓷水瓶里倒出一杯水,这水是莉亚按照伊丽莎白的吩咐每晚准备的热水,这会儿还温着。 班纳特太太本想坐进沙发里,听到女儿这样说便也没再推脱,莉齐的鹅毛被可比扶手椅舒服多了。 在多年之后,奇妙的,女儿再一次和妈妈一起睡。不管作为伊莉莎还是伊丽莎白,这都是久违的事情了。 “妈妈,你怎么了?”伊丽莎白猜测:“和爸爸争执了,班纳特先生惹你生气了?” 班纳特太太捧着瓷杯,从舒服的被窝里坐直了,生气的说:“不是你爸爸,亲爱的,可怜的班纳特先生,他也是受伤害的人。是金夫人和她的朋友,啊,我太生气了,我敢说她是诚心的!一定要戳我的痛处,得要我伤心难受才行!” “她和那群人在舞会上大声说笑,议论可恶的亚特伍德从他亲戚那里继承了财产,嘲笑那位失去财富和孙女的不幸人家,炫耀自己给丈夫和家庭生下男继承人。亚特伍德也是个没良心的恶棍,在得到亲戚的财产之后,他们没收留那位失去田庄和房子的老夫人,把她撵到别的亲戚那里去。” 说着说着班纳特太太就哭起来:“一个年老体弱的老寡妇,她家的财产叫这位亲戚继承,她本人却被驱赶去另一户亲戚家寄人篱下,这太可怕了。莉齐,我生怕将来也会落到这样的境地——真不如死了的好!” 班纳特太太放下水杯,双手交握,哭着道:“请上帝原谅我竟然生出了这样违背您圣意的想法。求主原谅我。” “妈妈,你想的太多啦,我们可不会不管你。我肯定你不会沦落到那样,相反,等你的女儿们或出嫁或拥有自己的大房子了,妈妈尽可以在女儿们的家里随意居住,只要您高兴。” 班纳特太太没注意到伊丽莎白将出嫁和拥有房子分开来说,她沉浸在自己可怕的想象里,“一想起来我就头疼,这可恶的限定继承,我们为什么要把自己的财产交给别人。尤其根本不能保证那人有良心!” 听她说这话,伊丽莎白心里一动,她起意要给妈妈打个预防针——鉴于柯林斯表兄绝算不上个良配。于是,做女儿的便说:“妈妈你说的对极了。外人继承财产,谁能保证他是个感恩回报的好人呢。就像那个亚特伍德,不光继承了亲戚的财产,还娶了他们唯一的孙女,可结果呢?这样薄情寡义,致使那位老夫人无家可归,那也别指望那家人会善待她孙女,这才是最叫人气愤齿冷的地方呐。可怜的老夫人因为疼爱孙女才愿意把她嫁给亚特伍德,谁知却害了她。” 班纳特太太捂着额头叫着“我可怜的神经”哭起来。 伊丽莎白便说:“好妈妈,听爸爸说将来要继承我们家房产和农庄的那位表兄,他的父亲和我们家班纳特先生极其不和睦,这十几年几乎都断绝往来。而那位表兄长大之后也从未写信问候过爸爸,爸爸甚至从未见过他。明明他不可能不知道他将来也许会继承我们家的田产。这样的人,能跟班纳特家有多少情分呢,或者能指望他对我们讲良心吗?” “我们都难过要把财产给外人这件事。可亲爱的妈妈,想想亚特伍德,您千万别动叫他成为你女婿的心思!”这种‘回收止损’的想法还是尽早打住,伊丽莎白直说道:“不然的话,您不仅失去财产,可能还会赔进去一个宝贝女儿。没有比这更悲惨的事了!” 班纳特太太气的用手拍她手臂:“你这个坏姑娘,坏姑娘!你为什么要提醒妈妈?这是件多么冷酷的事。” 显然在班纳特太太的心里,那位柯林斯表侄已经十恶不赦,她简单的脑子里已经认定他是个卑鄙的伪君子,和亚特伍德一样的人。经过亚特伍德一事,就算这会儿柯林斯百般恳切求娶她的任何一个女儿,班纳特太太都不会同意。 她哀哀的哭泣:“我有五个女儿,却连继承财产的表侄都不能成为女婿!上帝啊,我太命苦啦!” 伊丽莎白本正安慰她,却险些被她这句话引的笑出来。 不过班纳特太太藏着别的心事。她只哭了一会,骂了柯林斯几句就收住了,倒让伊丽莎白有点惊讶。 “妈妈,你肯定有别的事情!”伊丽莎白说。 班纳特太太脸上的泪痕还没擦干,红晕就爬了上来。她有些难以开口,这种事情,跟未婚的女儿,尤其连社交界都还没踏入的女儿商量,纵然是从不慎重做事的班纳特太太都难为情。 但莉齐是唯一能帮忙的人了。 “好啦,妈妈的小莉齐。”班纳特太太红着脸说:“的确有件事,连班纳特先生都帮不上忙,妈妈只能告诉你啦。” 伊丽莎白忙看向她,作认真倾听状。 班纳特太太扭捏了一会,才吞吞吐吐的把她的事情说出来。 原来金夫人记恨前次上门邀请时班纳特太太得罪她的事,于是特意在舞会上给班纳特太太找不自在。她们都是老邻居啦,班纳特太太再带上面具也瞒不过她,金夫人故意装作认不出太太的样子,先和她的朋友感叹了一会儿亚特伍德家的意外之财,又顺势说起朗博恩庄园的闲话。班纳特太太气的不行,还拿她没办法。 谁知这个话题引起旁的女宾的注意,她们这些一看体型就知道是结了婚的太太,在这种假面舞会上可不受欢迎。就算是年纪大的绅士们仗着面具也喜欢邀请窈窕、美丽的小姐们共舞。 闲着无事的太太们就聚在一起说起那些奇闻怪事、花边闲话来。限定继承在英格兰可不少见,况且财产继承是每个体面人家都关注的大事,夫人太太们便吹嘘起自己的见闻来。光近两年“老蚌生珠”的传闻就说了好几起,还有人信誓旦旦的说那几位夫人都是喝了丝国的一种黑乎乎的药汤后才给家族生下继承人,她们丈夫的私生子这才没能侵占女主人的权威…… 伊丽莎白听她这样说,就明白了:比起现今尚未真正发展起来的西医内科学,中医在不孕不育的治疗上的确非同一般。欧洲尤其是英国医学现在比东方领先的地方大都集中在解剖学和生理实验上,这属于科学研究范畴,而真正治病的疗效还远远逊色于中医。这里的内科疾病理论仍停留在四□□论上,比中世纪的进展不大。而本世纪医学上最大的进展,是从明国传来治疗天花的“牛痘接种法”,这种方法自明国永乐皇帝之时就已在明朝推行,东方人早就摆脱天花的阴影了。 伊丽莎白试图解释给班纳特太太听,想使她明白不孕不育与单生儿子根本是两码事。但太太丝毫听不进去,她央求莉齐想想办法,能不能通过那些贵族朋友弄来这样的汤药。 伊丽莎白前段日子也动过想法,她粗略懂点诊脉的方法,因而知道班纳特太太的确有些失于调养的毛病。如今还算的上年轻力壮的时候不太能体会出来,等再过几年症状就会显现出来,尤其她失眠头痛的毛病必将更剧烈——拜上辈子尹家独特的教育所赐,伊姓养女都得学会怎么调养,以便未来其中脱颖而出的那位尹夫人既可称职地照顾丈夫的身体,又能为尹家生下健康的继承人。 班纳特太太固执起来比驴子还倔,就连她的先生,也很难轻易改变她的念头,只能越过她一锤定音。正因深知这点,伊丽莎白那时想把“为朗博恩生下男继承人”当做掉在驴子前头的胡萝卜,好使太太愿意调养身体——若直接告诉这位母亲她有病,伊丽莎白担保她不会相信,也绝不会喝女儿弄来的黑漆漆的中药。伊丽莎白几次隐晦提起还引起过父亲的注意。 可随即,伊丽莎白在深思过后就放弃了这种方法,她认识到班纳特太太对没能生个儿子、以至于得叫外人继承财产这件事实在耿耿于怀,连平常提起来她都反应很大。若她给了希望又没结果,可就实在太伤妈妈的心了。 伊丽莎白便决心换个法子,可没等她想出来新办法来,班纳特太太自己就来了。但这件事的核心在于: “妈妈你知道,就连上帝也没办法决定胎儿的性别,不可能有一种药能叫人只生男孩,这太荒谬了!” “胡说!胎儿的性别就是上帝赐予的!”班纳特太太立刻反驳道。 “好,妈妈。”她的女儿服软道:“既然上帝决定男女,那喝那种药完全没有意义,不是吗?” 这本就是谬论。既然您深信上帝赐予性别,那么一种药能使妇女只生儿子就是假的。 班纳特太太噎住了。她脑子里全乱了,讷讷的说不出更有理的反驳话来。 门外偷听的班纳特先生不厚道地偷笑起来。这位年长的绅士在小门隔壁的妻子偷偷摸摸出门时就觉察了,当女儿的房间里隐隐传来太太的哭声后,先生就再也躺不住啦,他有违风度的站在门口偷听起来——值得一提的是,此间班纳特先生用眼睛瞪走了同样听到动静出来的长女简和三女儿玛丽。幸好最小的两女儿的房间其实是阁楼改造成的,离得有点远,才没叫老父亲再尴尬第三回、第四回。 ‘莉齐完全能制得住她妈妈。’班纳特先生放下心,愉快地决定回房休息。若再待上一会,万一引来楼下的管家太太和女仆,叫她们瞧见男主人偷听,那绅士先生可就真承受不住啦。 只是班纳特先生忘了,他的太太从来不是讲理就能降住的人。克拉丽莎·加德纳·班纳特最擅长的就是胡搅蛮缠,而除了个别情况,她只要使出这种蛮不讲理的劲头,总能叫自己得偿所愿。 自知不擅长思考的妈妈没等两分钟,就抛开那点纠结,开始抹泪道:“莉齐,你也认为你爸爸的那个侄子八成是个忘恩负义的人,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我们家的财产落到那样人的手里?——我敢肯定舞会上那几位夫人没说谎,可是只有城里的上等人才能接触到丝国的药水,要不是家里只你有贵族朋友,妈妈也不会来央求你了!” “结婚后你爸爸也没动过我带来的钱,妈妈本来打算把这四千磅留给嫁不出去的女儿——可如果你们有兄弟依靠,就用不到这些了!”班纳特太太兴致高昂,好像已经生下来儿子一样,“我偷偷拿出两百、不,五百磅来!好莉齐,只要你帮妈妈,班纳特家就有指望啦!” 伊丽莎白本想告诉母亲:因为除明国之外,英国的海贸是最繁盛的,可以算的上整个欧洲货物的集散地,所以伦敦有许多外国人,当然也包括一些明国人——伊丽莎白在陶丽丝学院认识的那位章夫人告诉她,这些明国人大都住在伦敦肯辛顿,那儿有明国人专门为方便自己人开的小铺面,中药铺当然包含在内。 章夫人说过药铺里的大夫也接待本地人,只是少有人知肯辛顿区明国人聚居地的事情。伊丽莎白疑心班纳特太太说的几位夫人也是从那儿的中药铺治疗的。 可做女儿的转念一想,若是仍劝她,只怕妈妈不会死心,她完全相信了宴会上夸大其词的传闻,反而去求别人帮忙,说不得人家觊觎她的嫁妆,做局蒙骗她。被骗了钱还不要紧,若因此喝些乱七八糟的药水弄坏了身体就后悔也嫌晚了。 伊丽莎白便说:“我知道伦敦有这样一间明国人的药铺,我们可以先去那里看看。东方人和我们不同,他们是一人一方,同一个人,还要经常调整药方。若是没看到求医者,明国的医生是不肯开方治病的。” 班纳特夫人太高兴了,她虽然不太明白,但知道莉齐能帮她找到丝国的医生就足够了。班纳特太太一心想要买那几位成功生下继承人的夫人喝的药水,她这会儿对丝国的医术迷信极了。 伊丽莎白觉得妈妈一定没仔细打听,治好的夫人们生了孩子,可不一定都是男孩。不过这是件好事,不必想别的理由哄她去,就可以请大夫为班纳特太太调养一下身体。 “那我们明天就去!”班纳特太太说,“我一定要你爸爸腾出拉车的马,农场的活可以晚一点再做。” “可是妈妈,因为舞会,今天已经耽误一天了。” “乖孩子,你别担心。他们可以先弄别的,班纳特先生总不至于要看太太和女儿搭公共马车进城。” 太太说完,就打了个哈欠,她的要求得到满足,心情终于松快了,于是困乏劲儿马上涌上来。 伊丽莎白想起什么,就披衣下床,从抽屉里取出一个自制的香包,放在班纳特太太枕边。 “这也是丝国的香料?”太太嘟囔道,随即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这里面是陶丽丝学院里的薰衣草,伊丽莎白和萝拉在闲暇时缝制了几个坠在四柱床上的香包,用它来填充,清香又好看。 这会儿正适合帮妈妈助眠。 母女两个倒一夜好眠,只可怜班纳特先生,不知怎的,一晚上没睡好。他更想不到,明天清早还有一个‘小惊喜’正等着这位失眠的绅士呢。 作者有话要说:小天使们,鱼今天准时~~ 第38章 中医 班纳特先生捂着脑袋,问他最喜欢的女儿:“莉齐,你说什么?” “哦,没什么,爸爸,我只是说贾里德先生近期会来朗博恩拜访您。” “你真的吓到我了,莉齐。我刚才还以为有人要来拜访我求娶你。”班纳特先生按住眉心,希望能抚平头痛。 “你想太多了,爸爸。我看您昨晚休息的不太好,把做的梦当真了?”伊丽莎白开玩笑说。 班纳特先生摆手笑道:“不管是谁,要来向你求婚,我都不会轻易答应。”他伸出两根手指:“至少要难为他两次,我才有可能同意把我的宝贝莉齐嫁给他。” “什么求婚?谁要求婚?给谁求婚?”班纳特太太没听清,但她对求婚一词极其敏感。 她的丈夫捂住抽痛的额角,“我敢说我的神经比你妈妈的疼。” 伊丽莎白“扑哧”笑出来,班纳特先生已经在一本正经的回答夫人连声的追问了:“邻镇的杜鲁先生家,有人向他的女儿求亲。” 班纳特太太顿时毫无兴趣了,她嘟囔道:“我讨厌那个好运的杜鲁太太。” 伊丽莎白觉得父母的互动太有趣了。邻镇杜鲁先生一家很有名,因为杜鲁太太足足生了七个女儿,可他家庄园并非限定继承,而杜鲁家的姑娘总是刚踏入社交界不久就能嫁出去,这在乡下可是件了不得的事情。杜鲁家只剩下四个未婚女儿了,其中最大的那个去年刚满十六岁,比莉齐只大几个月,班纳特夫人自然以为是这位杜鲁四小姐婚事定了,不由得嫉妒起来。 “这不是我想说的重点,”班纳特先生说,随即他就被太太打断了,他太太说:“当然不重要,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呢!别人家的大好事,叫我越来越难受,我一个女儿还都没嫁出去呢…” “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班纳特太太,请听我说完好吗?”班纳特先生说,“家里最近要来一位客人,一位先生,他将要来拜访我。” 班纳特太太意识到这是一位生客,不然班纳特先生不会这样说:“是位生客?我们不认识的生客?” 绅士看了女儿一眼,对夫人说:“是的,你们不认识。” “他结婚了吗?” “没有,亲爱的太太。说实话,我也不太了解他,只知道他还算的上个好人,但这些得在他拜访后我观察过才能确定。” 班纳特太太根本不关心班纳特先生是怎么结识这位生客的,她只想打听她知道的:“他有钱吗?他是个绅士?” “他有个‘儿戏’的一个小国的头衔,但我想还算不上绅士。不过倒可以算有钱,他挺会做生意的。”班纳特先生显然有些不耐烦了。 “一位未婚的先生,要来拜访!”班纳特太太两眼闪着光芒,她快活的说:“还算有钱体面。这准是上帝给女儿们的机会。我想他看到了孩子们,一定会被班纳特家姑娘们的美貌迷倒,进而求婚的!” 班纳特先生和伊丽莎白都摁摁眉心,他们就知道:在班纳特太太看来,任何未婚的年轻小伙子都有可能成为她的女婿,尤其当这人还算富有时。 “好太太,你想的太多了,这绝不可能!”一家之主强硬道:“贾里德先生不可能娶我们家的姑娘,我不会同意的,他太老了,兴许比你也小不了几岁。” 伊丽莎白摸摸鼻子,贾里德先生才三十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说他太老绝对有失偏颇。但他的确比妈妈小不了几岁,而且就算再年轻点,伊丽莎白也不愿和他在合作之外发展出亲戚关系——无论她还是萝拉的姐妹们都最好不要与贾里德先生扯上关系,不然合作的稳定就可能被破坏,眼下的三角合作关系是最牢固的。 出乎意料的,班纳特太太并没生气,她不知想起什么,摸了下腰腹说:“我会吩咐管家最近把晚饭准备的丰盛点,就这样。” 随即,她又说:“至少他今天不会来?那可太好了!我今天要和莉齐进城去,亲爱的班纳特先生,我们得用马车,把拉车的马给我们匀出来两匹好吗?” 做丈夫的简直跟不上这跳跃的思维,他愣了一下,才回答说:“是的,我想不会马上来——可你们去伦敦干什么?莉齐,为什么你刚才没告诉我?什么时候决定的,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伊丽莎白站起身,赶忙笑道:“妈妈会告诉你的,我想您也更喜欢听妈妈说,对,爸爸?” 班纳特太太这回倒藏得住话,她满心期待,于是想暂时捂住这事好给丈夫个惊喜。但班纳特先生认定这和昨晚上母女俩说的那些话有关,可他既不好意思说自己偷听了些,又偏没能听全。这可太难受啦,班纳特先生的头更疼了。 太太是打定了主意的,她早就吩咐管家把马车准备好了,就停在庭院里。她风风火火的叫伊丽莎白:“莉齐,我的好孩子,请你快些,我们马上要出发。” “不吃早餐了吗?”伊丽莎白也有点吃惊。 班纳特太太指着外面的太阳,催促道:“都快八点了,我们得在正午前赶到!如果你饿了的话,厨房里有刚烤好的面包,你现在可以去吃两片。如果你肯加快速度,那么我愿意带你在城里吃些好东西——你舅妈推荐的,味道好极了。” 班纳特先生手里的怀表弹开表壳,指针明晃晃的正指向“7”,现在才刚七点。 “亲爱的班纳特太太,打断一下,能告诉你可怜的丈夫你们要去做什么吗?”他说。 夫人正准备要带的东西,顾不上照顾丈夫有些崩溃的小情绪,她随意的说:“没什么重要的事,去拜访一下我的兄弟,爱德华感冒了。” 伦敦奇普塞德街附近的加德纳宅院里,被亲姐姐嘴动感冒的加德纳舅舅打了个大喷嚏,加德纳太太担心的问:“亲爱的,你受凉了,不舒服吗?” 加德纳舅舅用手帕擦擦鼻子,摇摇头有点莫名其妙:“只是突然鼻子痒起来,没事儿。”可紧接着他又打了两个喷嚏,加德纳太太担心极了,舅舅也有些不确定,“也许我真的受凉了?” 加德纳太太难得强硬,决定今天他们都不去店铺里了,几个雇员历练了大半年,总不至于一天都支应不好。 与此同时,距离二十多英里的朗博恩,班纳特先生不可置信的正重复:“爱德华感冒了?” “没错,亲爱的班纳特先生。爱德华他感冒了!当然,并不严重,可我也该去探望一下对吗?” “你什么时候收到的信,我从没见到送信的跑腿。”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爱德华感冒了,我要去看看他。莉齐熟悉城里,所以我带上她。就这样,好先生,请你别再问了,你知道我现在很忙。” 朗博恩大宅里,做丈夫的难得被妻子嫌弃,他咂咂嘴,想说什么,可跟前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 一向喜欢清静的班纳特先生突然觉得有点凄凉心酸。 …… 肯辛顿区是着名的贵人区,因为受王室钟爱的肯辛顿宫就在此处,是以大家说起来,都称为“皇家肯辛顿”。 这里有大片的绿地,与泰晤士河附近富人区的热闹繁华相比,显得更静谧悠闲一些。肯辛顿区是使馆区,于是伊丽莎白能看到许多外国人,现在黑发黑眼黄皮肤的故国人也变成外国人了。 药铺隐藏在肯辛顿的一条小商铺街上,这附近显然是故国人们在伦敦的聚居地,伊丽莎白还看到了身穿宽袖褙子马面裙、环佩叮咚的丽服仕女,她们身后跟着两三个随从,闲庭信步的走在伦敦街头——这样光怪陆离的情景简直让伊丽莎白目眩,像是看了一场混乱穿越的电影。 可所有见到的明国人的那种从容不迫、自信闲适的步态身姿叫伊丽莎白眼眶一热,她一生可能都没有机会再回到的故国,在这个世界里,当之无愧的强大。这可真好。 “……血虚体弱,易感风寒湿邪。舌淡红,少苔,脉细无力。治宜养血益气,温经通络……”药铺里的老大夫是伊丽莎白心里典型的白胡子、掉书袋的中医先生形象。 老大夫捋着胡子自己说了一阵,伊丽莎白正听得有趣,她轻轻点头,这和她诊断的相近。 “嘿,你这小闺女,听得懂么就点头。”老大夫哈哈一笑,指着伊丽莎白就道。 班纳特夫人听这个穿着丝绸衣裳医生叽里咕噜的说了一通,跟听天书一般,忍不住问:“他们都说丝国话,没有人会说英语吗?这可怎么办?” 伊丽莎白刚想回答老大夫的调侃,就听这位有些年纪的郎中张嘴就是一口流利的学院腔:“……总的来说,就是之前生产过于频繁,产后又失于调养,血虚气滞。毛病不大,好生吃几剂药就行,不过还得夫人开畅情志才利其效果。我给你们开一副方子,按方子抓药早晚吃上半月;半月后再来,换另一个调理的养方,这养方药效温和、近乎食疗,可以长期吃,对妇人很有好处。” 班纳特夫人半懂不懂,她连忙说出自己的请求。诊室里只有她们自己,这位丝国人还是个年老的医生,班纳特夫人也顾不上不好意思了。 老大夫显然遇到过不少这样的情况了,他张口就要解释:“我们只能医治妇人不育的毛病,至于生男生女,那是送子观音的事,你们找错人了。” 班纳特太太就着急起来,以为是这位医生不肯轻易施展秘方,她拿出钱袋,就想央求他。 伊丽莎白忙拦住,用熟悉的语言说:“大夫,麻烦您开方子,我妈妈需要调养治病。” “哦哟,你这个洋人小丫头居然会说官话?了不得,了不得!”老大夫高兴起来,“这可少见,你们外国人总嫌我们的话难学,学会了也怪腔怪调的。你倒说的地道,还有点南都应天的口音。” “既然会说,那会写吗?” 伊丽莎白笑道:“会一点。” 老大夫起了兴头,把他那张狂草的药方拿开,将毛笔递给她,“写来给我看看。” 伊丽莎白一来想念故国,很愿意亲近这些同胞;二来也有心交好,她方才看过这药铺里有很多她需要的东西。便想了想,将上辈子尹家常用的一个保养方默出来,这是个滋阴补血食疗验方,据说经宫廷御医顾松园改进。 伊丽莎白多年不动毛笔,一手小楷俨然无风无骨,连规整也算不上了。可就这笔字,倒叫老大夫惊奇不已,他叫门外候着小徒弟:“看看,看看,这个洋人姑娘既会说大明官话,又写得出我们的字!唉哟哟,我在英格兰好几年啦,这是能说会写的外国人里头年纪最小的一个,还是个姑娘!” 伊丽莎白就想起“西洋景”这词,她觉得自己真是给“娘家人”奉献了一回西洋景。 老大夫叹了一回,才细看这方子,一看所惊不小:初初还觉平常,只为外国人写出中药方惊奇,可越琢磨越觉得这方子妙。 “妙,妙哇!”老大夫摇头晃脑,捋着胡子的手一顿,口里已变了称呼:“小友,你这方子从何处得来的呀?实不相瞒,老夫在学中也学过此类验方,且因老夫更擅医治妇人之疾,自家也收集了不少好方子,能看得出这方子是经人改动过——这一改,就叫适用这方子的人广泛多了。改方之人必是为大工,甚至是大医也说不准!” 伊丽莎白自称因跟人学了明国文字后就爱看明书,经常在书店或者奇货铺子翻找,不知道哪儿看来的,只是记住了。又笑说:“我不懂这什么意思,只是您开药方的时候说得‘天冬、枸杞’,才叫我想起来。”她写的这方子上正有这两位药。 老大夫摇摇头,笑道:“这定是哪位达者撰写的药方心得,不甚遗落,叫你们的商人当成稀奇东西给买来了。来我们大明的外国人,看什么都稀罕,看什么都想要,早些年还闹出把人家熏厕的香茅当名贵香料的事呢。” “不过说来,你这得方子的缘法跟话本上写的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或许会有加更,如果有,就在下午六点。 第39章 银锭子 老大夫说话很有趣,他见多识广,爱看明国话本和莎士比亚,还嫌弃英国现在正流行的哥特式,他说:“除了荒郊野外就是古堡废墟,阴森森、干巴巴的,大多是人为作祟,出现的怪物也最多只有个鬼魂啥的。哪儿像我们的志怪那样有血有肉、丰富好看。”艳鬼、狐妖,仙女、修罗,都有的是。 老先生打开了话匣子,可不容易关上,拉拉杂杂说了好些话。 “他说什么?”班纳特夫人听不懂,但看女儿和医生脸上带笑,好像不是坏事。 伊丽莎白小声道:“没什么,妈妈。药童已经去配药了,咱们等一会儿。” 这位老郎中可不是纯粹看她这个英国人会说会写汉字才说话逗趣,实际上老大夫眼睛毒着呢,他想知道伊丽莎白有没有记载那本药方的书。 说了小半日的话,老大夫才停下扯闲篇,他心里很惊讶,这洋人小姑娘看着年纪不大,见闻倒不少,说起话来也滴水不露。 “老夫姓薛,世医出身,是我大明的‘上工’大夫。”薛老大夫捋了捋胡须,把试探收回去,直言道:“我看你这方子很好,想把它报到我们太医署养方局去。这方子虽不是你拟的,可到底是因你才叫老夫知道,老夫不贪揽你的功劳,真金白银的抵给你?” “这都是小节。重要的是老夫想知道你还记得其他药方吗,或者说你可有这本记载药方的书?” 伊丽莎白笑起来,不答反问:“薛大夫所说的‘上工’、‘太医署’、‘养方局’是什么?”世医她还懂意思,就是父传子,子传孙的那种郎中世家,可这大夫什么时候还有分等了? 薛郎中一愣,没想到问的不是价钱是这些,当即回说:“太医署乃是我大明专管医药的总衙门,有医署和药局两司。医署下设各专掌衙门,共有大方脉、小方脉、妇人、疮疡等十三科:所有医者不论出身世医、铃医、巫医,都得在衙门设立的医药官学获得评等才可行医开方。药局则分药材局和药方局:药材局掌天下之药,定优劣等级之分;而药方局则录天下医方,以防有古时秘方失传之憾事。” “至于‘上工’,便是衙门给医者的评等。有大医、大工、上工、中工、下工之分,大医、大工难得,晋其上便可录名姓名、籍贯、生平于《大明良医册》,能刻字立碑受后辈万世景仰。”薛上工很自得:“等过两年老夫归我大明,便可参家大工评等,若侥幸得过,方不负薛家传承。” 伊丽莎白瞪大眼睛,这种模式,上辈子可从没出现过。事实上,中医名医不少,可滥竽充数者也很多,致使上辈子她所见的中医一直不温不火,人们更信任西医些。 “可秘方不是各家保有,你们都愿意把自家的方子给人分享?”伊丽莎白干巴巴的问,她有些不敢置信。 “狭隘!”薛老大夫胡子也不捋了,白了一眼道:“正是有你这样敝帚自珍的念头,才使许多民间秘方、灵验手法散失。我们大明自成祖之后,朝廷设立太医署,就是为了尽量减少这种情况。这两百年来,太医署名医群集,更有专管政事的监察官员,我们大明朝各地稀有缺医少药的事发生,更无一则牵连蔓延到整个行省的疫病爆发。” 顿了顿,老郎中才不情不愿的解释:“药方局的医方可不是简简单单就能查阅的,得于国于民有功才行,根据救治病人、上报药方、验证医方、撰写医书、教导子弟……许多细规,贡献到了才有资格查看不同的验方。再说,你家的秘方固然好,别人家的也不差,上交秘方既能积德,又能有机会博览各家之长,何乐不为?” “……小友,你可明白了?”薛老大夫一转话锋,又问:“那可否告知老夫方才所言之事?” 伊丽莎白勉强按捺住心潮,点头回答说:“我真不记得从哪里看来的了,不过当时好奇,回去记下来几个方子。若对薛大夫有用,我可以写出来给您看?” 闻言,薛大夫一乐,他本就没报太大希望,有总比没有强。他倒不着急了,笑眯眯地问:“你这小友,怎么不问我拿多少金银谢你呢?要知道在我们大明,这可是值钱的很,光太医署奖赏就不是一笔小数目呐。” “你们不是讲究‘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么,这又不是我写出来的方子,只不过好运偶然得着了。”再说了,你都说要金银酬谢了,我还问什么?越讨价还价越惹人厌,有这功夫,还不如套套近乎,兴许能多条路子——几乎每星期都有大明的船在伦敦靠岸,船上的货物还没运下码头就被瓜分干净,而整个伦敦只这么一个明国药铺,药铺人脉远比想象的大多了,留点人情比多少钱都好使。 “小友还知道君子呐,看来教你的人必定是我们大明人。” 伊丽莎白的小算盘打的啪啪响,这薛大夫也爽快,一面给她纸笔叫她默下来,一面吩咐店里活计去取一箱银锭来。 老少俩心宽的很,一个不看方子有几个是否得用,一个不问金银几何。 少顷,两个活计抬了一个两英尺见方的木箱子进来,薛大夫将一个镂雕有人参灵芝的黑木牌递给搁笔的伊丽莎白,“以后拿着这个牌子,来这明臻堂,诊金药费一概全免。”又指着一个十来岁的药童说:“他教给你们熬药的法子。若是一时学不会也不打紧,我这小学徒借你们两天,带家去,学会了再打发他回来。若是家住这城里,他也可每日登门去熬药。” 那箱子银锭子有多少,两人都提也未提。 班纳特夫人稀里糊涂的坐上马车,她很高兴,因为药铺给她们示范煎药的时候,弄出来果然是黑漆漆的药水。奇怪的味道,黢黑的颜色,在她心里意味着神奇疗效和愿望达成。 “哦,我太高兴了,莉齐!”班纳特太太夸奖女儿说:“一定是因为你,他们才愿意卖给这种秘密的药水!” “送你去学校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正确、最明智的决定!”班纳特太太完全忘记了她当初是怎么反对二女儿去陶丽丝学院的。 “你学会了丝国人的话,才叫他们不敢哄骗我们。我可知道这种药水难得极了,他们肯定看出我们不是贵族才不想卖给我们——你看那个医生都穿着丝绸的衣裳,上面的刺绣我都没见过。不过他们的衣服可有点奇怪,不如咱们英格兰绅士们好看。但我喜欢那些小姐们的打扮,多美啊!” 班纳特夫人喋喋不休,忽然捂着嘴惊道:“莉齐,我好像没付钱,难道是你帮我给了?妈妈的好宝贝,你花了多少,妈妈双倍补给你!” 伊丽莎白几乎插不上嘴,自从上了马车,方才在人家中药店里那个矜持端重的美妇人像是从不存在,班纳特夫人大概是憋得很了,她一直在说话。 “妈妈,你没看到我们带回去的那只箱子吗?”伊丽莎白很疑惑。 班纳特夫人叫道:“当然,怎么会没看到,淘气的小莉齐,妈妈的眼睛好用着呢。” “那你不好奇里面是什么?” “药水啊!我听人说过,丝国人就好像几百年前欧洲女巫一样,用很多奇怪的东西制药水,女巫们用几百斤材料才能弄出几盎司的药水,丝国人也一样。只不过女巫的药水是恶魔的血液,儿丝国人的药能跟圣水媲美。好孩子,得花了你不少钱?“班纳特太太信誓旦旦的向女儿宣传她的见识。 太太一心认为另外的那几大包药材,是因为箱子里装不下才用麻线把另外的纸包捆起来。“多么周到!”她说。 她掏出钱袋来,直接拿出五十磅塞给伊丽莎白。班纳特太太估量着莉齐的私房钱之前用了那么多,就算他们随后给了她点,也最多不超过二十英镑。 ‘兴许,这只是吃几天的才这么便宜。’班纳特太太想,她有点儿担心了,总不能老是抛下家事往城里跑:“好莉齐,这些材料熬出的药水能喝几天?” “十五天,妈妈。”伊丽莎白没跟妈妈在外面推让英镑,回到家她就明白了,“等喝完之后正好是周末,我想那时我已经返回陶丽丝了。我们可以约在舅舅家,到时我再陪你去复诊。” 想起那个奇怪的味道,班纳特太太兴奋中带有一丝忐忑:“得喝很长时间吗?” “也许不会太长,我猜大约一两个月?”伊丽莎白说,“医生说妈妈得保持心情愉快,若总是担忧会影响效果。” 班纳特太太的心顿时轻快的要飞起来了。她一想到大约两个月之后就能准备怀孕,然后在明年,朗博恩就有了男继承人,家里的财产再也不用给外人,母女们再也不用担惊受怕,她就高兴的睡梦中也要笑出声来,怎么还会抑郁不乐呢。 伊丽莎白有点不忍心,但仍按捺下来,她想起薛郎中在她们临走时说:“虽然不能保证,但老夫这里有几副妇人调养生育的方子,有六七成的几率使妇人产子。你们若愿意,在为这位夫人调理好毛病之后可以一试。” “就当谢你那几个高明方子,这几个改良方会帮老夫大忙。” “用不用,你们自己商量。男女不敢保证,但老夫可保夫人无忧。”薛老大夫显然对他自己的医术信心十足。 伊丽莎白心里翻动的厉害,这得明白告诉班纳特先生,由他跟妈妈夫妻两人决定。 伊丽莎白忽又想起那个老大夫自言自语的嘟囔什么“……洋人最大的好处就是没那么讲究,这小姑娘都能料管她母亲生孩子的事了……”忍不住想笑,又想知道这个时代的故国是什么样子,男女大防还那样重吗?不是已经有了女医官和女家主了吗? 这就现在来说,还是个遥远的梦,伊丽莎白想,但有朝一日,未必不能行。 作者有话要说:小天使们,加更来啦 第40章 冤家路窄 班纳特先生有点神经疼。 事实上,自从前天早晨起一直如此,尤其是在太太和女儿从伦敦回来后,头疼达到了顶峰。有那么一瞬间,班纳特先生以为自己的神经已经“啪”的一声,绷断了。 要不是深知太太没有脑子,莉齐品性良善,班纳特先生真会怀疑她们伙同马车夫偷了人家的箱子。那可是一整箱金银! 班纳特先生想起当时莉齐打开箱子时,班纳特夫人惊破天际的尖叫,温柔可亲的大女儿险些从眼眶里掉下来的眼珠子,脑子就发出嗡嗡的警告。最最可恶的是,莉齐这个坏姑娘故意的,为了逃避跟她的老父亲解释,故意在书房里当着她妈妈的面打开箱子。 班纳特太太乐开了花,那明国的黑漆漆的药明显改善了她的睡眠,她睡得足吃得香,脸色都变得红润润的了。只可怜她的好丈夫,一面深受她唠叨之苦,一面每晚都得伴着苦涩的、有点臭、有点酸的味道入眠——男女主人房的那扇小门根本无能阻隔这霸道的味道。 现在,那一个箱子还在班纳特先生的书房里放着。没办法,因为那里头不仅有20个十两的银锭子,最底下还压着一个装着金子的匣子——明国的这种金元宝班纳特先生也头一次见。 200两白银班纳特先生还算能承受,他听说过,市面上大概一英镑能换150克白银,就算明国的银子更值钱些,这些银子也不会超过一百磅。虽也是一笔数额不小的钱,每年收入两千磅的班纳特先生还能维持绅士风范。 但金子绝对超出班纳特先生的想象了,现在不列颠是金本位国家,规定每盎司纯度09的黄金价值3英镑17先令10便士——一盎司大约28克,算起来这五十两黄金价值近七百磅! 一个箱子里就装着近乎班纳特家整年所有进项的一半!班纳特先生受到了惊吓。更要紧的是明国的黄金向来以纯度高出名欧洲,这些底部刻有铭文的金元宝明显是官铸,价值更难估量。 伊丽莎白此前从不知道原来欧洲银价,经过这一次才知,远比她以为的要低得多。幸而那薛老大夫没起意坑她,她后头默出的几个方子里掺杂了两个经世名方,远不是头一个试探的养方可比,说价值千金也不为过,是上辈子历经中医几番沉浮仍能经久不衰的验方——其中一张正是有伤科圣药之称的滇南白药,这张本是绝密的配方曾因他国苛卡中药的缘故在别国公开过组方。距离这方子配验出来的时间还早,伊丽莎白就将它默了下来。 她有心把良方归故土,可也不是不计较回报的圣人。 事实上,细细品过方子的薛老大夫正激动的配药试方呢,心知他给的太少了,医者稍一斟酌就知此几方灵妙贵重。老大夫心想只要效果不差所料太多,那这方子可就了不得了,整个药方局甚至太医署都要被惊动,这里头的一个方子或可录进皇帝金印封盖的《大明宝方》之中。 《大明宝方》非同一般秘方、验方,是国朝密档,单设一司会同锦衣卫掌管。其上记载的配方、工艺绝不允许半点泄露,在锦衣卫的监视下由药局宝方司统一制药,发往各地。宝方难得,当今御极近二十年里,尚还无一方获准录进《大明宝方》之中。 老大夫本意要多给些,免得日后生是非,可如今看来,却是欠下个大大的人情。得了方子后一把年纪的薛郎中泡在配药房里整一夜光景,越试越心惊,越试越高昂。这位老郎中把方子藏得严严实实,赶忙找人商议。 若不是医者父母心,更兼异国他乡没有锦衣卫,恐怕薛老大夫连杀人灭口的心都有了——明国在海外的根基和人脉随着国家强盛和贸易发达越来越水涨船高,薛郎中此时已将那个洋人小姑娘查的底掉了,不仅知道她的来历生平,更连她和校友的那点小秘密也洞悉了。 这小姑娘倒不简单,有些手段心思,是个聪慧的。也幸好如此,薛郎中才愿意高抬贵手,放人一马,若碰到个拎不清的蠢丫头,说不得薛郎中就得用点别的手段——捉通透明理人的把柄才有用,蠢货被握短处只会坏事。 当然,肯怀柔轻放的最主要的原因在于那书没找到,这样一本良方集流落在外,灭口一个看过的人也无济于事。薛大夫与暂驻伦敦的大明使官议定;一方面不能放松寻找书札;一方面与默方洋人签下协议,重利诱其看是否还记得其他药方,还要从她那儿继续探听药书消息。因不易大张旗鼓,使官令薛郎中先守株待人。 虽没能查出记载那些药方的书本,好在确定她不曾撒谎。这个洋人小姑娘确实喜欢他们大明的文化,伦敦的店铺里只要来自大明的东西她都感兴趣。这倒叫薛大夫等人生了些好感。 大明文人重风骨,出自明国的笔墨书籍本来就卖的贵,这小姑娘买不起,却几乎翻看过所有她遇见的书本字画——薛大夫确定后命人找寻过她去过的那几间店铺,还有陶丽丝学院的藏书,皆一无所获。 虽不免失望,但早有预感:此时正值伦敦社交季,商品流通极快,薛老大夫猜想那书不知道被哪个附庸风雅的人买回去高置橱窗当藏品了,虽可惜明珠暗投,却也庆幸暂时无忧。 薛上工已定下月归国,需得尽快把良方献上。只要方子上盖上大明宝印,他们才能放心,才能不担忧其他弹丸小国使坏:他所虑者从来不在这气候药草迥异的西洋诸国,而是年年进贡、岁岁来朝的周边属国,那些地方自古广受华夏教化,却常抱有反叛坑害之心。尤其医药之理,总要防其窃取。 在神宗年间,高句人得药圣李东璧一卷医方,奉为至宝,为能在大明太医署的眼皮底下广用药方,竟然发昏说李东璧实是高句人,还要立碑祭祀、自欺欺人,其厚颜之态,令国朝震惊。待大军所至,活该悔之晚矣。饶是如此,等海上贸易越发繁盛,大明的海船因医药发达之故少有祸及一船的恙病发生,使得外人越发垂涎,小动作不断。幸甚自神宗起,大明管治配方、技术、手艺等本国独有本事更严,只要经过各衙门下印,就保有专利,若私自盗用,严惩不贷。 薛老大夫可惜那本遗落的医书,其上定还有更多良方,他心里已有猜测那定是个孤本古籍,正是经蒙元之害逸散的唐宋名医验方。需知南宋末年,宋理宗笃信道教,因无子而求长生之法,集天下医书道术、名医方士于临安,搜寻典籍无数,皆藏于临安皇宫;蒙元南下,不知其珍,除少数被宫女太监私携逃出,尽付与火焚。令后世之人扼腕叹息。 老大夫觉几方精妙,且并非归属一道一科。医药博大,就算是医圣张机再世,也不可能全都擅长,必是集众家之长的大内秘典,比如当今的《大明宝方》,只是不知残页还留有多少。 聪明人固然好,却总想太多。无形之中,就帮人把前后因果补齐了。 这也是伊丽莎白还算谨慎的好处,她毕竟做了二十多年种花人,生怕不经意间露了言行,只得装出一副极有天赋、痴迷明国的样子,好给她自己身上的漏洞找个出处。毕竟她所行的商事出路和思维方法,大多都与明国相关,即便跨越了时间空间,故国的馈赠依然在庇护她。 …… 伊丽莎白还不知道自己好命躲过一劫,她眼下正忙着试用缝纫机。 感谢贾里德先生,他竟然真弄出来这种手摇缝纫机,还特地带来一架当做拜访朗博恩的礼物。 贾里德先生的长相虽算不上漂亮,可也还端正体面,尤其他还彬彬有礼,极懂礼数。按说这本该是令班纳特太太心喜的女婿人选,但贾里德先生因前段时间全心全意的操心他将要涉足的缝纫机大产业,几乎与三个老工匠同吃同睡,弄的狼狈憔悴极了。 班纳特太太即便喜欢丰厚的财产,也有看脸的通病,再说贾里德先生的身家不足以抵得过他那糟糕的面貌,班纳特太太很爽快的把他划出了女婿人选的范围。这令班纳特先生和女儿们都松了一口气。 可怜的贾里德先生,顶着副显得比班纳特太太年纪还大的尊容,浑然不知这位爽朗好客的美貌夫人的嫌弃。 贾里德先生是在伦敦之行后的第五日前来拜访朗博恩的,登门的前一晚,他在梅里顿的旅馆落脚,并遣旅馆的跑腿先递信上门。这番礼数顿时获得了班纳特一家的好感。 班纳特太太只把贾里德先生当做来拜会的客人,热心招待却不会太上心,不至于盯着他跟哪个女儿走得近。于是贾里德先生提议出去散散步时,班纳特太太也无所谓的随便女儿们应酬他。 班纳特太太没有散步的习惯,玛丽在画画,两个小的嫌跟个陌生‘长者’散步太无趣,于是其余三个人便一道往外面去了。 这正合了贾里德先生和伊丽莎白两姐妹的意。 “贾里德先生,你已经决定要开工厂了吗?”伊丽莎白问,“制造缝纫机?” 提起这个来,贾里德先生十分兴奋,他眼睛都亮起来,笑道:“正是如此。我准备在汉斯福德开办缝纫机厂,帮我的两个工匠先生已经同意在工厂任职,不仅如此,我还物色了一位靠谱的合作人——只差和伊丽莎白小姐签订协议。” “我想贾里德先生一定已经申请好专利了?” “还得感谢您提醒,我不仅在英国申请下来,法国、德国也已经托人去办了。”贾里德先生说,“这多亏了伊丽莎白小姐,如果可以,我想尽快签订下合同。” 说着他比划一下,意思是二八分,也就是说伊丽莎白将在贾里德先生的工厂里占据两层利润,这可不是个小数目,比她该得的要多上不少。 伊丽莎白摇摇头,“我只是给个小提议,贾里德先生实在太客气。” “这是您应得的,请千万别推辞。”贾里德先生真心实意的说。 伊丽莎白不愿继续这话,便说:“贾里德先生可跟我父亲商议,这一桩事是我父亲的意思。” 她关心的是:“不知贾里德先生这回做出了几架缝纫机,能分给我几台?” “比我们之前所说的四台还多两台,剩下的五台都已经运送到伦敦了,你需要的时候我随时可以打发人去拉来。你知道这有点大,带着出行实在很不方便。”贾里德先生笑起来,“但必然会风靡整个英国,每个家庭至少都需要一台。伊丽莎白小姐,想想,我们的订单会有多少,整个欧洲的主妇都会迷上这机器的。” “贾里德先生,谨慎是美德。”伊丽莎白笑说,“而技术是永远前进的骡马,你不可能永远保持先进,除非你愿意分出一部分利益改进。” 六台,伊丽莎白的嘴角都压不下去,这足够先期店铺用了。 …… “对了,英格兰的银价出乎我意料的低,可我从书上看至少几十年前不是这样。更何况我们和明国的声音总要换大量白银交易,银价不应该涨吗。你知道原因吗,贾里德先生?”伊丽莎白问。 贾里德有些诧异:“伊丽莎白小姐,我以为你那样喜欢明国,会知道他们并不大喜爱用白银交易,相反大都用黄金。” 伊丽莎白愣了下,在她的记忆里,直到半月头王朝覆灭,种花国一直是银本位货币基准。“明国人的钱不是白银和铜钱吗?” 贾里德笑起来:“我想你看的书有点过时啦,小姐。明国人的钱叫通宝、宝钞,他们只与别国贸易时要求真金白银——因为他们当地不承认英镑,附近的效果都不承认英镑,只相信大明宝钞。” “美洲有很多白银矿藏,虽然它已经不属于我们伟大的国王陛下,可大量的白银仍然流向欧洲,这使得银价很不稳。明国人那样精明狡猾,怎么会叫别人占了便宜呢?” “很少有小姐会关心这些事,”贾里德先生恭维道:“和您说话总是叫人愉快。” 于是正经话就到此为止,他们说起见闻趣事,简便也参与进来。 转过一丛树篱,班纳特姐妹突然听到罗恩太太的大嗓门,她叫道:“班纳特小姐!伊丽莎白小姐!看看,这是我们本地特别有教养,美貌出众的两位小姐!” 伊丽莎白和简都一愣,她们转过遮挡,伊丽莎白惊奇的发现居然是一群‘熟人’。 还真不是冤家不聚头,阴魂不散呐。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评论送一百个小红包~ 第41章 正面相遇 “特别有教养?……的两位小姐。”当中那位穿着华丽的小姐慢吞吞的说,她的眼睛扫了一圈又放在右边的伊丽莎白身上。 蓝色花棱外袍呈环状覆盖在她白色细棉衬裙上,点缀着穗、花边和刺绣的薄纱披肩搭在胸前,头上带有孔雀毛宽边帽子,微微抬起下巴站在那里,就像一只白天鹅那么骄傲。 卢卡斯爵士夫妇也跟这些人站在一起,卢卡斯爵位的腰微微躬着,他只有在贵人面前才如此谦卑,显然这些人的身份不低。 正中的简轻轻点头致礼,她真尴尬极了,希望罗恩太太能停下来。罗恩太太高昂刺耳为她们做介绍,把班纳特姐妹如同本地特色一般说给贵客们听,像是希望他们能喜欢这个地方,百般讨好他们。 不过在简看到莫里斯先生的时候就全明白了,莫里斯先生是附近一个庄园内瑟菲尔德的总管先生。内瑟菲尔德已经闲置多时,它的主人搬去国外种植园了,把庄园事务全托付给总管,而莫里斯总管一直希望能有贵族接手内瑟菲尔德,并不亲自处理日常杂务的贵族们会仍旧请他掌管庄园事务。 罗恩太太又向班纳特两位小姐介绍这些英格兰北部来的贵客们。 贵客只有三人,两位先生和一位小姐,据罗恩太太说是来看房子的,主客是伊丽莎白正对面的那位宾利先生,他的妹妹宾利小姐站在正中,而另外一位,则是宾利先生的朋友,达西先生。 宾利小姐虽在男士们中间,可却不挨着她的哥哥,反倒离那位达西先生很近,如果这是出席舞会,恐怕小姐已经挽上这位先生的手臂了。 两位先生更奇怪极了。彬彬有礼的宾利先生不看他正面的伊丽莎白,反而愣愣的看向简,嘴角扬的都快能看到他的牙齿了;而不苟言笑到叫罗恩太太都不敢搭话的达西先生,则一个劲将视线扫过伊丽莎白,简和贾里德先生都没这待遇。 和达西先生在一块时,宾利小姐总会分出一半的注意放在他身上,看到达西竟然一直在打量那个曾叫她丢脸的乡下人,不由得又气又酸。 “我见过这位伊丽莎白小姐,上次真的失礼了。你可得接受我的歉意。”宾利小姐嘴里这样说,脸上却冷淡的很。 朗博恩的邻居先是一惊,恐怕她会阻拦她哥哥租下内瑟菲尔德,紧接着又高兴起来,宾利先生像是很喜欢班纳特小姐,他又极满意庄园,想来会定下来。况且兄妹俩一个着迷一个讨厌才正好,这样别的姑娘们才有更多的机会成为庄园的女主人。 伊丽莎白冷静的还了宾利小姐的礼之后,才看向两位男客,宾利先生粘在简身上的视线叫她不快,而直面达西先生更令她心情复杂。 平心而论,细数所有伊丽莎白遇见过和听说过的男士,无论品性长相,还是身家地位,达西先生称得上是最好的丈夫人选了。尤其高傲冷漠、英俊完美、对其他小姐不假颜色的“王子”独独为一人钟情,这比灰姑娘的故事还浪漫动听。哪位小姐没做过这样的美妙的梦呢? 伊丽莎白也不例外,更何况她还拥有一段记忆,关于这位绅士的虽模糊不清,可最为特别,像是加了柔光的老照片,教人一看便觉温暖、隽永和酸软。 但恰因为这记忆,伊丽莎白才更难以与达西先生友好交际,她跨不去心里的坎,也不愿意跨过去——像是做了个不道德的盗窃者似的,冒犯了‘达西夫人’和她本人的情感。 伊丽莎白曾经设想过,认为最合适的方式就是做个疏远客气的陌生人。可她没想到宾利先生竟然提前了三四年,突然出现在这里。 伊丽莎白不知缘由,总不能也是她的出现改变了宾利一家原本的轨迹?她自认为还没有那么大的影响力,除了那次梅里顿书店那次不愉快的偶遇之外。 班纳特姐妹的仪态礼貌毫无可挑剔的地方,她们既然不愿站在这里被罗恩夫人用来显摆讨好生人,自然就不会多耽搁,两方客套一下姐妹俩就离开这里。 达西先生的喉结动一动,并未出言挽留,他的神奇小姐转身后,他的目光反而能放肆直白的盯着她的脊背了。 ‘这是第几次了?’达西先生想,‘第几次看这位小姐的背影了?”在这位小姐面前他似乎永远少点存在感。 达西先生无疑有点挫败,这平平无奇甚至乏善可陈的正面相对可不是他暗暗设想过的第一次会面,他也根本没机会和小姐说两句话。只能期盼正式拜访时当莉齐小姐知道他是威廉先生时的生动表情,一定有趣极了。 宾利先生惋惜的叹一口气,与他爱慕的小姐偶遇,这本是个惊喜,可惜太短暂了,而且漂亮的小姐并没把注意放在他身上。 不过,幸好也没放在达西身上。宾利先生暗自庆幸,他当然知道有一位过于英俊优秀的朋友偶尔并非是一件好事,尤其在面对心上人的时候。 “这太遗憾了……”宾利先生没头没脑的嘟囔。 达西先生瞟了他一下,冷淡的说:“如果你没有光站在那儿发呆的话,兴许会少点遗憾。” 宾利先生噎了一下,他从好友的神情里看出来嫌弃。 来客都没有了继续闲逛乡下风光的兴趣,很快与卢卡斯爵士等人告别。宾利当下就要同莫里斯总管租下内瑟菲尔德,可在宾利小姐的强烈反对下只得答应再考虑考虑,可他避开妹妹给了总管先生一个准信,他会在一个礼拜内回来,和他签下长租协议。 “达西,下次我们骑马到这儿来,避开卡罗琳。你一定愿意陪同我,对吗?”宾利先生对朋友说,卡罗琳总是发牢骚挑剔,可他喜欢极了这地方。 “你决心要租下内瑟菲尔德?” “是的,这里太美了,邻居们也热情友好。我要把内瑟菲尔德长租下来。”宾利先生信誓旦旦,“最重要的是,我越来越肯定班纳特小姐就是爱神安格斯指引给我的天鹅!” 宾利先生从头一次偶遇被简·班纳特的美貌吸引,随后的邂逅显然给这位活泼的先生浪漫和爱情的错觉。他总要提起她,在每一次热情还未消退时又偶然再会,爱火重炽,偏偏总是得不到小姐的注目和青睐,这使得他越发上心起来。终于,宾利先生被自己打败,他一厢情愿的扎进爱河,对简小姐情根深种。 这回他不顾姐妹反对,执意要在梅里顿附近寻租庄园长住,就是因为再也抵挡不住满心的思念,伦敦的一切热闹都变得索然无味。幸好他得到了好友的支持,达西竟然同意他在赫特福德郡长住的念头,宾利先生高兴极了,便马上来这里。 像上帝也看好他的心意一样,在这儿竟然真有合适的庄园,而且还好运的碰到了爱慕的小姐,知道了她的名姓。 罗恩太太告诉他们,班纳特先生是个体面的绅士,他们家还拥有一座气派的府邸和一大片农场,而简小姐是班纳特家的长女,温柔美丽,名声在整个梅里顿都很好。 没有比这更叫宾利高兴的了。他已经想到将来求婚受的阻挠必定会减少了,出身足够体面,性情又好,路易莎和卡罗琳真没什么好挑剔不满的了。 朗博恩,班纳特姐妹和贾里德先生也在谈论生客们。 贾里德先生显然见过达西先生,他说:“那是位家财丰厚本身又很有能力的绅士,他投资的许多产业都带来不菲收益,给他的身家添砖加瓦,在伦敦社交界很受欢迎。听说达西先生最近又买进来一个橡胶园,不少人都议论他看走了眼,说那样一大笔钱不如买个茶园合适,但我不这样认为。你觉得呢,伊丽莎白小姐?” 贾里德先生把这位年纪小很多的小姐当做平等的合伙人,这是他最讨人喜欢的地方了。 “嗯?”伊丽莎白从走神中迅速醒来,“当然,橡胶有很大用处。” “贾里德先生也有在海外购买种植园的打算?”伊丽莎白按下骤遇达西有些恍惚的心情,她对于买个种植园很感兴趣。 “如果日后有机会的话。”贾里德先生笑答道:“那可不容易,不仅得有大笔的资金,还得有雄厚的人脉和更高一些的地位。” “贾里德先生定然会很快如愿的,我想至多一两年。”伊丽莎白恭维道,“缝纫机厂一旦开办起来,必然会给您带来财富和地位。” “那伊丽莎白小姐是要做第一个下订单的人吗?”未来的工厂主问,他当然看得出这位小姐另有打算,不然一个家庭可不需要那么多缝纫机。 “我舅舅想要做服装的生意。”伊丽莎白说,“您知道,小姐们的生意总是好做一些,鉴于梅里顿还没有成衣商店。” 说起生意,贾里德先生十分愿意分享他的经验。 “店铺已经准备好了?那可得选个好地方。”贾里德先生说。 “小姐们通常不愿意走的太偏,好位置的商店会使开头容易些……” 伊丽莎白也正烦心这事,亚特伍德得罪了邻镇的有钱寡妇,这使得布朗太太的店铺能苟延残喘一时,可亚特伍德并没有放弃的意愿,他们家同金先生交恶了,却更跟梅里顿的副镇长走的近起来。 伊丽莎白只好说本来看中了一家,但有了变数,现在还没能寻找到合适的店铺。 “亚特伍德?”贾里德先生皱着眉头回想。 “我似乎在哪儿听说过?”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正面相遇了,可达西先生只得到了一个冷酷的背影,这真是个悲伤的故事。 鉴于短小,六点加更。 下章解决亚特伍德,事业线走起来。 第42章 强盗罪 贾里德先生会在朗博恩再停留几天,等待他的一个种子商朋友汇合之后,然后一同去汉斯福德去忙碌开办缝纫机厂的事情。贾里德先生的另一位大贵族投资人,就是他这个朋友给他引荐的,那位大贵族有广袤的土地,种子商从祖辈一直为他服务,很受信任。 “我的朋友会带来许多作物种子,如果有需要,他还可以弄来珍稀的树苗花苗。”贾里德先生说她的朋友时常到各地去,为他的恩主搜寻良种和稀罕的植物。 “他还曾经去过印度和美洲,险些病死在船上,但他成功带回来一些好种子,获得了伯爵先生的欢心。伯爵先生热爱植物,也喜欢一切新鲜的东西,他是位大度德高的贵人。”他说。 伊丽莎白感激的向他道谢,一位种子商的友谊对班纳特家的农场太重要了。 “这没什么,伊丽莎白小姐,你帮我更多。” 班纳特先生和贾里德先生相谈甚欢,做父亲的也承认这是位很好的代理人。班纳特先生还少有的起了管闲事的心,他虽然无意嫁女儿给贾里德先生,却愿意给他引见一个家有教养良好女儿的绅士先生。“贾里德先生需要个妻子操持照顾,你看他才在朗博恩两天,就变得精神多了。他刚来拜访的时候我简直以为这是个流落荒岛的人才换上人类社会的衣服,比镇上的酒鬼还瘦。” 班纳特先生有一位钓友,技术高超,人也幽默风趣。他家里正有一位已经二十七八的女儿还未出嫁,班纳特先生认为跟贾里德先生很般配。 这天上午,伊丽莎白收到了一份贵重的礼物,是肯辛顿中药店的药童亲自送来的。 “这是信吗?信纸好漂亮,连包信的纸都跟我们的不同。” “这是信封,还有锦笺。”伊丽莎白匆匆解释一句,就展开信细读。 信是那位薛大夫写的,他在信里感谢了伊丽莎白默下的良方,说自己在给班纳特太太复诊之后就要回国去了,但整个明臻堂都会记她的情,她有需要尽管提出,他们很愿意帮她。并且明国使官也听说了她的事情,很感念欢喜,使官夫人希望能邀请她上门做客。信中还委婉的请求她,希望她能再回想一下从哪儿看到的那几个方子,是不是还能写出别的来,这两者任何一样他们都愿意用最大的诚意感谢她。 伊丽莎白根本不打算再写了,再写就明摆着故意惹人怀疑。尤其在明臻堂竟然找到了朗博恩,更叫伊丽莎白警觉后怕,这世上从来不少怀璧其罪的事情。 薛大夫送来的是一摞明国的书和文房四宝,不说精贵的笔墨纸砚,只说这些印刷清晰、还配有图画的书本就远不是商店里的能比。另外还个楠木匣子,药童介绍说是明国仕女的妆匣,最上一层是一色的青花瓷瓶罐,下头两层放着整套的簪、钗、坠、环的明国首饰。这是明朝使官府的礼。伊丽莎白打开看了一眼,珠光宝气只来得及晃了她和管家太太的眼,伊丽莎白就赶忙扣上了妆匣。 “伊丽莎白小姐,我忽然想起来在哪儿听过亚特伍德这个人了。”贾里德先生早早的来拜会班纳特先生,和他谈论了些本地新鲜事,班纳特先生提起尼尔森·亚特伍德惹得麻烦,贾里德先生忽然想起来几个月前的一桩旧事来。 “伊丽莎白小姐,您这……”贾里德先生的眼睛闪了闪,他必须要更重视这位小姐了,谁能想到一个乡绅家的小姐竟然有明国朋友,看上去还很亲近。 伊丽莎白把信收起来,命莉亚请药童到客厅旁的小休息室歇息,她一会儿写了回信还得托他带回去。 希尔太太亲自把那个沉甸甸的楠木匣子捧上二楼伊丽莎白小姐的卧室,她战战兢兢地,一小步一小步的走,生怕走的不稳定摔了匣子。玛丽看看两位大姐,自觉地把还要问东问西的小妹妹们一同带到楼去。 “贾里德先生,您的意思是亚特伍德家的大儿子曾经做过拦路抢劫的强盗?可他怎么脱罪的?” 贾里德先生很不好意思,他说:“他装的太可怜啦!而我接到斯特林子爵夫人的信,就是萝拉小姐和您商量的那件事,我急着赶路,便替他求了情,同行的朋友们便同意放了他。小亚特伍德看起来感恩极了,他不仅告诉我们他的名字,还说要去投奔亲戚,再也不干坏事了。他的那个亲戚在我原来住的郡有点名望,所以班纳特先生提起小亚特伍德夫人时我才想起来。” 伊丽莎白拍拍额头:“所以你是因为我和萝拉的委托才急着赶去伦敦,因此没把小亚特伍德扭送给治安官,反而放了他?” 这真是怪诞荒谬又哭笑不得的事。 伊丽莎白觉得这似乎连成了一个圆,叫她也无话可说:若不是她在班纳特家醒来,真正的伊丽莎白不会想去陶丽丝学院,就不会遇到志同道合的萝拉·克里夫;没有她们两人互相助益一拍即合,也不必请贾里德先生当代理人;而贾里德先生自然无需像抓住一根翻身机遇那样,着急赶路,那么不管是他们还是别的人,小亚特伍德被抓住,无人求情的下场自然是问罪入狱;罪犯自然不可能诱惑亲戚的孙女,以获得那笔财产;没有继承财产的亚特伍德根本不会回来梅里顿……朗博恩的生活会依旧风平浪静。 “所以,这是我招来的?”伊丽莎白小声自言自语。 身旁简惊呼道:“这可没多长时间!小亚特伍德娶了亲戚家的孙女、继承财产后——马上就回到梅里顿?” 伊丽莎白和简的脊背上都惊起来一层鸡皮疙瘩,姐妹俩同时想到一件事:亚特伍德一家得多记仇?正是因为记恨镇上的人齐心合力赶走他们一家,才会迫不及待地回来炫耀财富,迫害买了他家店铺的布朗太太。 亚特伍德一家在镇上丝毫不顾体面,梅里顿因为他家引来的那些恶棍无赖的朋友,治安都差了很多。老亚特伍德的次子根本不顾金先生断了与他家的来往,总是纠缠金小姐。而最小的儿子尼尔森·亚特伍德在向邻镇的有钱寡妇求婚不成之后,据说已经要移情别恋,要不是布拉德利太太给他找了很多麻烦,班纳特一家都要送简去加德纳舅舅家去了,唯恐他来纠缠。 伊丽莎白眉头紧锁,原来不急着‘回报’这一家,是想等他再猖狂一段时间,居民们群情激愤下,这一家总不至于嚣张太久。 可现在看是高估了亚特伍德家的品德和下限,这就是一颗时时都可能爆炸的毒瘤——短短时间内小亚特伍德就能俘获亲戚家姑娘的心?这不合理,更可能的是他们算计了那个可怜的姑娘,败坏了她的名声,使亲戚一家不得不屈服,就像达西夫人记忆里威克汉姆对莉迪亚做的那样。 那么他们会怎么对待乡邻家的姑娘?比如金小姐,比如简。两个未出嫁的年轻姑娘跟泼辣的寡妇根本比不了。 现在有教养的小姐都读莎士比亚,那句名言流传了两百年:“贞操是处女唯一的光荣,名节是妇人最大的遗产。”足以看出保守的英格兰,对于小姐们的道德要求。 简强作镇定,她本来还想跟莉齐说说她们之前散步时遇到的那些客人。 伊丽莎白脑子转的飞快,贾里德先生一行人可以作为小亚特伍德曾经犯罪的证人,将他们一家打回原形,可这一切的前提是得有足够的权势,不然不过虚耗时间而已。朗博恩本身不具备条件,那么到哪里能获得帮助呢? 她的脑海迅速闪过萝拉、女爵、斯特林子爵夫人……达西先生的脸庞一闪就被抛到脑后去了,而宾利先生,更是连闪过的机会都没有。 最终……伊丽莎白的眼睛暗了暗,低声吩咐莉亚去请药童过来。 那个小药童机灵极了,他是薛大夫的学徒,伊丽莎白说:“请你转告薛先生,我十分抱歉,可确实不记得还有其他的了。你知道你们许多的名词我根本不明白是什么,上一次先生提起几味药名,我才想起来的。总不能把记住的那些杂文都写下来。” 伊丽莎白告诉他最近有很多事情缠身,但她在闲暇时会细读薛大夫送的书,若是再想起来一定立刻送信给他们。并提起来她们最近得少出门,下次班纳特太太会自己去药铺,要药童将她的谢意带去。 “朗博恩离肯辛顿需要半天时间,再耽误一会就得天黑才能抵达,这有些不安全。”她说。 药店的马车就停在朗博恩的饲料场,陪同的车夫和随从方才也拜会过班纳特先生了,根本无需担忧安全问题。 药童忙谢过小姐的体贴,他笑道:“我师傅在回国前还想再亲自面谢小姐呢,请伊丽莎白小姐一定给个机会。” “再有,医书上说‘养性之道,常欲小劳’,现在正是外出活动的好天时,小姐们尽可放心出门。” 药童并未多逗留,很快那辆异国风情的马车就离开了朗博恩。 除了最后告别,他们在客厅一角说的都是明国官话,贾里德先生同简在另一侧闲谈,心里更高看班纳特一家。 药童辞别后不久,贾里德先生就被班纳特先生请去,一同去朗博恩后头的湖泊垂钓。他们有些合同的细节要商议,在这方面,菲利普斯先生给了连襟许多有用的建议。 “别担心,亲爱的简,我想你不用离开家去加德纳舅舅家暂住,事情很快就能解决。”伊丽莎白说。 晚饭时,班纳特太太从外面访友回来,显得愉快极了,但碍于贾里德先生,她勉强压下这股兴奋劲儿,摆出女主人的派头,热情又克制的招待客人。 贾里德先生告辞后,才嚷起来:“罗恩太太告诉我,内瑟菲尔德租出去啦,以很高的价格。新主人是位体面的富有的未婚绅士,天呐,这可真是太好了!” 她看向简:“罗恩太太说你们之前散步的时候遇到过贵客,我亲爱的简,你怎么没告诉妈妈?这简直就是给你的好机会,我敢说,他肯定没见过比你还要迷人的小姐!” 简冷淡的回答:“是遇到过,还不止一次。妈妈说的那位先生,他的妹妹给我印象深刻!我光顾着看那位小姐,并没太多留意她哥哥。” “天呐,你……” 还不等妈妈抱怨,简接着道:“上次遇到的时候她不仅嫌弃梅里顿是乡下地方,还欺负莉齐和玛丽,十分不客气。如果妈妈说的是宾利先生的话,我只唯恐他妹妹再欺负我们,哪儿有心去理会这位生客呢?况且宾利先生从没尽过劝诫引导妹妹责任,我很不愿意跟这样的人走太近。” “欺负?嫌弃!”班纳特太太叫道。 伊丽莎白也看向姐姐,简真是个体贴细心的姑娘,她从宾利小姐接连两次凶巴巴的表情就猜出了事情。 “我曾经遇到过克拉克先生,他请我问候玛丽,我才知道。”简小声告诉妹妹。 班纳特太太沮丧起来,她叫道:“每年收入四千磅的可爱的绅士,却有一个讨厌的姐妹,这可是个大缺陷。”却没再催促班纳特先生去拜访新邻居。 接连两天,班纳特太太都有点闷闷不乐,尤其她听说金先生、卢卡斯爵士等都去拜访过新邻居,宾利先生客气极了,他彬彬有礼的回访了他们。于是太太和小姐们也能去新邻居家做客了。唯独朗博恩,因为班纳特先生没去拜访,而宾利先生是个单身汉,也就没女主人给班纳特太太拜访,所以太太和姑娘们都不能登内瑟菲尔德的大门。 罗恩太太还亲自来瞧班纳特太太,以为她生病了,罗恩太太炫耀说,宾利先生是多么的活泼友善,待人礼貌,他还夸奖罗恩太太的两个侄女。罗恩太太显然得意极了,在朗博恩坐了半日才肯回家去。 不过她也带回来一个大新闻:尼尔森·亚特伍德被宾利小姐迷住了,他大张旗鼓的追求起这位标致富有的小姐来。 朗博恩一家没有要与内瑟菲尔德套亲近的意思,可摔破大家眼珠的事情发生了:宾利一家才刚刚搬过来,就准备在内瑟菲尔德举办一场舞会,还特地使唤男仆把请帖送到了班纳特府上。 班纳特太太又伤心又得意,而简的兴致不高。伊丽莎白就更不用说,她还没进入社交界,这种舞会再热闹也没她的份。 当晚,简便随父母一同参加了内瑟菲尔德的舞会。伊丽莎白总想跟姐姐说点什么,可又不知道能说什么,只得嘱咐她小心一些,离亚特伍德一家远些。 “如果我没猜错,很快就没事了。”她安慰忧心忡忡的姐姐。 “那个宾利小姐,扬着下巴一副看不起人的样子!还有她哥哥,开场舞居然请夏绿蒂,他眼睛瞎了吗,我的简要好一百倍!整场都在跳舞,没有人比他还要忙了!”班纳特太太一回到家里,就抱怨道。 “幸好简拒绝了他失礼的第二次邀请!”班纳特太太气愤的说,“他不知道同一场舞会不能跳两场吗?” “倒是他的朋友比他要规矩多了,虽然不跳舞,却也没满舞池的招惹姑娘们!”班纳特太太叹气,复又自豪起来:“可惜那个先生太严肃啦,大家都不敢跟他搭话,除了我们班纳特先生。” “可惜不知道他的收入,只要每年能有两千磅,他就比宾利先生要适合简多啦。” 伊丽莎白惊奇的发现,妈妈正在抱怨宾利先生请简跳两次舞。要知道原本记忆里这是一件令班纳特太太炫耀很久的事情,因为依当下的风俗,舞会上每支舞曲都要换舞伴,除了已经订婚的男女能够一起跳两场外,其余的未婚男女只能在一起跳一曲。宾利先生第二次邀请简,几乎就等同公开示爱。 简有些魂不守舍,她偷偷告诉妹妹:“亚特伍德,我是说尼尔森·亚特伍德,他太吓人了,每一次他看过来我都喘不上气来。” 正好宾利先生第二次要请她,她拒绝之后,顺理成章的不用再接受其他男士的邀请,能躲到一边去了。 “虽然宾利先生很失礼,但我仍感激他。我拒绝了他,才躲过和亚特伍德跳舞。” 内瑟菲尔德举办舞会次日,好消息接踵而来。贾里德先生的种子商朋友来拜访朗博恩,而亚特伍德一家被郝特福德郡的治安官和卫兵们带走了,据说犯了强盗罪和诈骗继承等好几项严重的罪名。 前一日,亚特伍德一家还高调的出席了内瑟菲尔德庄园的舞会,尼尔森对宾利小姐大献殷勤。拒简说,宾利小姐虽不太理会,却明显很享受他的追捧。 亚特伍德一直在宾利小姐附近,吓得简更是远远躲着他们一家。 作者有话要说:宾利先生弄巧成拙啦,简恨不得离得远远的。 而达西先生气成河豚,他的惊奇小姐压根没出现在舞会上,精心准备全喂了狗。 注:“养性之道,常欲小劳”出自孙思邈《千金要方》; “贞操是处女唯一的光荣,名节是妇人最大的遗产。”——莎士比亚《终成眷属》。 第43章 花中皇后 种子商乔治先生出人意料的是位知识渊博,通晓几国语言的漂亮男士,比他的朋友贾里德要年轻好几岁,也活泼不少。乍看上去,谁都会认为这是一位受人尊敬的绅士。 事实上,据贾里德先生说,伯爵阁下十分宠爱这个年轻人,不仅曾经资助他在伦敦的一所大学读书,更要把一个牧师空缺留给他,使他能够成为受人尊敬的圣职者。贾里德先生透露,伯爵有意把数个堂区交给他管理,好为日后推举他进入辖区大教堂做准备。但乔治先生天性不爱总待在一个地方,他婉拒了恩主的好意,而且奇迹般的并未使伯爵先生失望生气,待他一如从前那样亲近。 乔治先生见多识广,对于伊丽莎白旁听先生们的谈话丝毫不感到惊奇,甚至他还主动询问主顾家两位的意见,落落大方的请伊丽莎白也参与进来。 “我这里还有新版的农书,从书本中学习种田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我看到过有人成功提升了产量和土地利用价值。”乔治先生推荐说。 班纳特先生之前也考虑过,但后来现实令他不得不放弃:“没用的,农场的佃户只会抱怨说老爷脑子里的怪念头太多啦,离奇古怪又愚蠢。他们仅会欣然接受父辈们传下的方法,而不是更好的新办法。推行这些新东西总需要比创造验证它要多十倍的时间。”而班纳特家不能得罪佃户。 自时兴开办工厂之后,愿意老实种田的人少了很多,不少佃户都去了工厂做活。农场主失去很多劳动力,这使得大家不得不提高农场工人的薪酬,以留住剩下的人。朗博恩农场也面临这样的窘境,他们虽比英格兰北部要好的多,不太愁雇不到佃户,但经验丰富的老农人可不好找。这样的人又往往固执己见,而农场还离不了他们。 班纳特家是附近第一个推行诺克福轮作制的地主,当时遭到很多佃户反对,虽然农庄产量大幅提高,但他们失去了三户几代服务朗博恩的雇工——因此,农场再也不能产出骑用好马和良驹,只剩下挽用的夏尔马。这无疑使农场送到了打击,虽然在班纳特先生父亲的努力下,增加了收入,但农场的经营却少了一条重要途径。 目前,班纳特先生管理农场事务,大多只根据前一年的作物价格决定种什么,而很少干涉耕用手段,顶多时不时购置一些新农具。 乔治先生自然深知英格兰南部乡下的这些陋俗,比起其他固执古板的乡绅来说,班纳特一家已经很讨人喜欢了。若是换做其他顾客,乔治先生根本不会提起农书的事。 “爸爸,你先前说你和附近的绅士们要联合办一所星期日学校,供农场雇工的孩子们识字?”伊丽莎白突然提起这件事来。 “没错,莉齐,城里现在有不少这种学校,我们也该关心一下为我们工作的下一代。这件事已经议定了,连教员都请好了,等复活节假期结束后就可以开办起来。”班纳特先生有些自豪:“朗博恩占了一半,不管是捐资还是将要入学的孩子。我们家的雇工也比别人家里要明白些。” “用什么识字课本呢?”伊丽莎白问,这时可没有统一的教材,大都是用圣经,或者教员自己挑选的书。 “为什么我们不用农书来做课本?爸爸,你知道,孩子们远比大人能接受新事物,还能轻而易举的影响他们的父母。” “为什么不呢?”班纳特先生眼睛亮起来,他大笑道:“我亲爱的小莉齐,你提醒了我!我们本来要用圣经——其实先生们对此都无所谓,那么完全可以用农书。” 乔治先生惊奇的看一眼伊丽莎白,而贾里德先生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他遵照约定,从未跟任何人泄露过做两位小姐代理人的事情,可这不妨碍他向他的朋友夸赞伊丽莎白小姐。乔治显然认为她是班纳特家的女继承人,虽然不是长女这点有些奇怪。 贾里德先生看见朋友的目光,心里嘟囔,比起继承朗博恩,伊丽莎白小姐自己会开创更大的版图——她可不是继承祖恩的守成者,反而更像是自立为王的辟疆人。 伊丽莎白根本想不到代理人先生对她的评价这样高,她的野心可没这么大,只不过想自由舒服的度日罢了。为此做出的一切努力,都是值得的。 乔治先生笑道:“这个主意好极了。实话说,其实农书比圣经更适合当识字的书,农书本来就得尽量用词简单准确,好叫人能够理解。实用易懂是一本好农书最重要的品质。而我这里有好几种,班纳特先生尽可以挑选,或许您需要几十上百本,我很愿意效劳。” 种子商先生客串了一下书商,他预感这会是一笔不小的生意。 班纳特父女暂且商定从乔治先生这里先购置了不少良种,伊丽莎白还特意要求添上了一袋鹰嘴豆种子。 英格兰没有她将要做的几种中式点心需要的大白豌豆,而普通的黄豌豆口感会粗糙不少,也容易被模仿。伊丽莎白无意中发现这儿的鹰嘴豌豆熬后也有翻沙的效果,用鹰嘴豆代替白豌豆,鹰嘴豆的营养还更丰富一些。 朗博恩本地气候条件也极为适宜鹰嘴豆的生长,在四月下旬正好播种。从乔治先生那里知道,这种豆子附近郡县种植的不多,大多是从海外的种植园里运回来的。这正合伊丽莎白的意,她和萝拉的明式点心店里,将会需要不少这种原料——有了直接销售的路子,而朗博恩农场出产的成本比海运回的鹰嘴豆要低很多,就算以稍低的价格卖给点心店,利润空间也很大。而点心店既保证了原料途径不会被人掐断,又能低价买入,这是双赢的好事。 在商量明点店时,伊丽莎白已经同萝拉提起过她的一些设想。在商言商,只要农场能保证质量,萝拉小姐欣然同意。她还和伊丽莎白打算过,等有了资本后,她们还能以点心店为中心,向外扩充商业版图,比如自己的种植园和更多的合作农场…… 班纳特先生还将乔治先生推荐的七本农书都留了下来,种子商很会做生意,爽快的给了一个优惠的价格。他有预感,朗博恩这个顾客已经拿下来一半,只等今年良种收获之后,他就可以获得一个细水流长的忠实主顾了。 “我听说乔治先生这里也有树苗和花苗,我妈妈需要一批玫瑰花苗,还有一些常见的果树苗装饰庭院,乔治先生有好的品种吗?”伊丽莎白问种子商先生。 这种小生意时常有,乔治先生张口就说出一串儿稀奇品种的玫瑰和果树,还推荐说:“现在最流行的是白玫瑰,芬德拉和坦尼克都是不错的品种,如果哪位淑女能够拥有这样一个玫瑰园,所有人都会羡慕她。” 伊丽莎白笑起来:“乔治先生,这样的玫瑰园固然美的像众神所有,可并不适合我们的庭院。我想大马士革玫瑰更合适。” “不不,大马士革玫瑰怎么能配得上伊丽莎白小姐的美貌,那太常见啦。如果小姐喜欢这样的,那我推荐法国千叶玫瑰,这比大马士革玫瑰要珍惜的多,是粉红玫瑰中的皇后!”乔治先生恭维起女士可是一把好手。 书房里的谈论正事的严肃气氛险些变成青年男女聚会的欢快。班纳特先生耷拉下来眼皮,从缝隙里上下打量他一眼,用手指轻轻敲了下圆桌,慢吞吞的说:“我们需要不少花苗,这是我太太嘱咐的。” 伊丽莎白也点头说:“法国千叶玫瑰是很好,花香怡人。但照料它的工作太繁琐啦,每个枝条只能开一次花,开过花的老枝次年就不能开花了,这得每年都培育新枝条。和它很像的大马革士玫瑰却好侍弄的多,花儿也多。” 她要的是稀有难得吗?她要的是量大、期长!可食用的玫瑰只有少数几种,比起大马革士,她更想要平阴玫瑰,只可惜得不到而已。伊丽莎白已经打算好了,不仅可以绕着宅院种一圈,还可以在围着农场移栽,还有马厩、磨坊等周围。朗博恩农场的土地利用可比她上辈子见过的种花国田园要低太多了。乡下到处是草地树篱,这还能称赞与自然贴合,可农场里也有许多空着的草地,这就叫她难以理解了。 这附近邻居家的农场也一样,佃户们根本不把那些不规则的、小块的土地看在眼里,主人们也视若无睹。可伊丽莎白看来,那都是哗哗流走的金畿尼。 实在可惜极了。 班纳特先生倒不在意把那些无用的地方交给女儿处置,怕打击她的兴致,还从农场划出了一块半英亩的贫瘠田地给女儿们,随姑娘们施为。反正那块地方带来的产出微乎其微。 伊丽莎白稍一换算,就惊恐的发现那是3亩大的土地,上辈子,种花国的一户农民可能都分不到这么大的田地。这是多么奢侈败家的作为! 班纳特先生的正事儿暂且谈完,伊丽莎白就将乔治先生请到客厅里。 班纳特姐妹都在哪儿等候一段时间了,小姐们都很高兴,莉齐说她们即将拥有一片独一无二的花果园,这片地方的布置须得经过所有姑娘的同意。 玛丽找来一些园艺的书,她们已经热烈的讨论了两个小时。 乔治先生一走进来,就被小姐们的美目注视,像众星拱月一般。他几乎飘飘然了,这美妙的感觉使他失去了一大半的利润——小姐们狡猾极了,一个个嘴甜似蜜,笑靥如花。 作者有话要说:按照约定,本章评论送一百小红包~谢谢小天使们。 另外,鉴于短小晚更,今晚八点有加更吃~ 第44章 贵客主动拜访 乔治先生虽然对于小姐们的吹捧没有多大抵抗力,可他的确是个精通农业知识的人才。经不住班纳特家几位姑娘的请求,在朋友贾里德先生的袖手旁观之下,乔治先生特地亲自往农场里空出来的那块地走了一遭。 “我不建议种太多苹果树。”乔治先生抓了一把土壤说,“这块田地不够肥,而且果树消耗人工太多。小姐们总不会亲自来摘苹果,难道要占用农场工人们的时间吗,这恐怕会耽误了农场的活。” 简很喜欢苹果树,她之前还跟伊丽莎白想象过收获苹果的情景,她说她要穿上白围裙,带上佃户姑娘们带的那种头巾,从枝头把一个个红苹果摘到篮子里。然后亲手烤苹果馅饼给大家品尝。听了乔治先生的话,简美丽的眼睛黯淡了一下。不过她性情温和,听得进别人的话,并不会仗着美貌娇纵妄为。 “不过朗博恩的气候很适宜种花果,比起北部,这儿夏秋温度高,阴雨天也不多,水果的质量会很不错。”乔治先生话锋一转,把压箱底的好东西都贡献出来了:“我的农场里有些矮苹果树,可以匀十棵出来,我想这十棵苹果树足够小姐们过瘾啦,也能侍弄的过来。” 伊丽莎白眼睛一亮:“矮苹果树?大概多高,结果多吗?”这听起来可太像矮化砧木了,那是后世果树精细侍弄、增产大果的基础,伊丽莎白上辈子去采摘园放松时见到都是这种矮树,一人多高的绿树上硕果累累,满是丰收的喜悦,别提多吸引人了。 乔治先生心疼极了,却也只好说:“伊丽莎白小姐看来真的很有见识,这种矮苹果树可比普通苹果树要好太多啦,不足十英尺高,结出的果子又红又大,脆甜多汁,只可惜太难得啦。” 乔治先生跟小姐们说起他心爱的果树,简直滔滔不绝。班纳特家的姑娘们很快就知道了从他祖父到他父亲、还有他自己,都极其喜爱苹果,不管是直接吃还是苹果做成的食物总是能叫乔治家的男人愉快。他们做生意时总会在当地寻觅好果树,不远千里也要带回来。乔治先生的农场里的几十棵矮苹果树就是他最得意的战利品,比他父亲从新西兰带回来的大洋玫瑰苹果树还要好。 只有伊丽莎白把注意力放在了树高上,她心里换算一下,这大概是半矮化砧木的高度,这种天生个矮的品种就像乔治先生说的太难得了。矮树长枝少、短枝多,通风透光,消耗少、养分积累多,修剪简单、易于管理,结出的果子当然会是上品。 “不能扩大你的果园吗?我是说培育更多的这种矮苹果树。” 乔治先生苦笑道:“不太容易,工人插下去枝条能成功育出果苗的很少,这些活下来的果苗得花好几年时间才能长大结果,里面仅有几颗能长成矮树,其他的和普通苹果树没有多大区别。”他耗费了多长时间才得到这些果树,一时不慎就失去了五分之一,乔治先生漂亮的脸蛋都失色不少。 简是真的为苹果树喜悦,而其他小姐则对种子商居然有农场感到好奇极了。 种子商先生轻轻耸肩,“乔治家的先祖曾经是侍奉伯爵的骑士,拥有一小块庄园不是很平常的事情吗?”只不过比起作为骑士,乔治家的人侍弄庄园的本领更为突出,于是不知怎的就成了管理伯爵领地事务的侍从官。在伯爵失去地方管理权利、海贸兴起之后,又对做商人起了兴趣,从乔治的爷爷开始,他们家渐渐成了着名的种子商。连王室的园林都受过乔治家贡奉的奇花异草。 不管是小姐,还是陪着女儿们‘任性’的班纳特先生,看于种子商先生的目光都变得有点儿不一样了。就如同默认的那条“有钱的单身汉总要娶位太太”的公理,人们同样信奉“财产,对于单身汉,那是一种道德增值”这条真理。 于是班纳特先生和女儿们都暗自庆幸:幸好班纳特太太没有一起到农场散步,不然她一定会把乔治先生也视为自己某个女儿未来丈夫的好人选。恐怕会因此过于优待种子商新生,而更加忽视他可怜的朋友贾里德先生,这可就太尴尬了。 班纳特们有志一同决定把这件事隐瞒下来。 “老爷,班纳特老爷!” 佣人气喘吁吁地跑来,高兴的叫嚷道:“太太请先生和小姐们快回去!内瑟菲尔德的几位主人来朗博恩拜访啦!” 班纳特先生挑起眉头,跟他最喜欢的女儿嘀咕:“不知道亲爱的班纳特太太高兴成什么样了?毕竟那可是四千英镑的金人儿,还特地屈尊降贵的先来拜访她。说不准她又心动起来,把他视为简的私人财产啦。” “上帝保佑这几个城里来的贵少爷别被她吓坏了。”做父亲的幸灾乐祸道。 “吓坏了更省心。” 被打断了规划花果园,伊丽莎白有些不高兴,内瑟菲尔德的客人再贵再好,也跟她们无关。更何况乔治先生走后,再想获得精深专业的建议可不容易,乔治先生本身就是一本精彩绝伦的农书。 班纳特先生大笑:“对,但愿班纳特太太再用力点儿!兴许我们回去的时候他们已经被吓的不顾体面逃回内瑟菲尔德啦。” 姐妹们想的一致,就连最爱热闹的莉迪亚和吉蒂都兴致不高。她们把可爱的种子商先生围住,不断的请求他多停留两天,最好明天早晨就到朗博恩来。乔治先生虽然很会说好听的话,却显然并不是个轻浮的浪荡人,兴许还因为商人身份的缘故通常不太受淑女们的理会。这样大的热情,尤其在简也加入请劝的队伍之后,他的脸都红了,扭头求救的看向朋友贾里德。 贾里德先生躲得远远的,偏偏还大笑说:“我并不着急,汉斯福德的事务还要等几天,伯爵先生还在伦敦忙着社交。我们什么时候出行,全看乔治你的意愿。” 乔治先生愤愤的瞪了他一眼,压着笑答应了小姐们的请求。“当然,我很乐意为小姐们效劳。” 乔治先生带来三个助手,在和班纳特先生商议好之后,本来只需留下一个助手来处理这桩不大不小的生意就好。现在他亲自留下来,只好将助手打发去汉斯福德应对那里的熟客。 从农场回来的路上,还碰到被班纳特太太指派去买鱼的工人。 小姐们满心感谢种子商先生,作为大姐的简就出面请工人再从水果店里买些好苹果来。 还没到客厅,就听到班纳特太太的笑声。简的脸都红了,同她一起坠在先生们身后几位小姐互相对视,腿脚都沉重起来。 “我不想弹琴。”简说。 “我也不想,还不想朗读。”玛丽说。 “我们都不想进去客厅。”吉蒂和莉迪亚异口同声,“进去了就得像个木偶似的那样坐着。” 两个小的说着还哀怨的瞟一眼二姐,就因为二姐的缘故,妈妈开始要求她们待客时要拿出淑女的仪态,必须端正坐着,说笑也得文雅克制。班纳特夫人自己从来都做不到,却对女儿们要求的严格极了。 “我不想再说一遍在陶丽丝读书的事,不想展示熏香,不想讨论风筝,不想把我的贵族朋友们拿出来显摆……”沉默了一下,伊丽莎白抿着嘴道。 另外四位小姐张张嘴,瞬间把看着她的目光都收回来,抬头挺胸,觉得视乎被妈妈拎出来夸耀也不是件太难为情的事情。毕竟,她们有亲爱的莉齐。 五位小姐相互整理一下衣帽,拿出客套有礼的态度,鱼贯进入客厅里去。 客厅里,班纳特先生正与宾利先生和达西先生寒暄,已经给两溜客人做了介绍。贾里德先生和乔治先生都是见过世面的人,说起话来彬彬有礼,给班纳特家也添了些脸面。 漂亮的年轻人再次给他的朋友做了贡献:有他对比,贾里德先生悠闲自在极了,他说什么话都不会招来特殊的对待。 而乔治先生,被两位生客的目光打量了一遍又一遍,他们和他说话,似乎每句话都在审视估量,想把他的底子挖出来晒到太阳光下,好方便将他打击跑。 乔治先生一边笑容灿烂如同春神阿多尼斯,一边心里咏叹:美丽聪慧的姑娘身边,从不缺少眼亮的明白人。就是不知道这二位是不是都爱慕简小姐。 与线条分明的达西先生不同,他更适合用漂亮来赞美,五官俊美精致的像朵花,就连宾利小姐也忍不住把视线移向他。 但当乔治先生自称是位来自英格兰东南部的种子商之后,宾利小姐就重新变得矜持冷淡起来,她向班纳特太太说:“班纳特小姐呢?我们在舞会上很合得来,我真太想念她了。” 小姐们在外面耽误了一会儿,她们走进去的时候立刻吸引了所有来客的目光。 来宾们站起来,班纳特太太自豪的大声跟他们介绍她的宝贝女儿们。 宾利小姐有意忽略令她不舒服的伊丽莎白,她笑容满面的把简拉到身边,似乎对她青眼相加,她一边跟简说话,一边还对班纳特太太道:“我太喜欢简了,希望她以后能发发慈悲,常到内瑟菲尔德去作客。那么大的庄园里,我很希望有一个简这样可爱风度的朋友陪伴。” 班纳特太太虽常常出人意料,她头脑简单却不傻,早对端着高贵姿态的宾利小姐不耐烦啦。在女儿们到来之后,这位好太太迅速把讨厌的宾利小姐扔给女儿们招待,她自己兴奋的跟男客们说话——四个男客,都是未婚的小伙子,两个有钱,另两个脸蛋漂亮,没有比这更能讨班纳特太太欢心的了! 宾利先生总是要往简身上瞟。简被宾利小姐缠住,只好坐在客人们中间,大家都喜欢和这位可爱的小姐说话。简跟与自己最熟悉的贾里德先生说的最多。可怜的宾利先生一遇到她就变得笨嘴拙舌,总是难以接上,更别提他还有个不省心的妹妹。宾利小姐特别爱在简之前插话,似乎要证明她比简要博学有才的多。 而伊丽莎白,她离父亲很近,班纳特先生总爱和自己的二女儿说话,而她还时不时的跟乔治先生说上两句。他们谈论的都是农庄的事务,显然除了这一小波,没几个人对这样的话题感兴趣。 乔治先生是客人里头最受欢迎的那个,他幽默风趣,跟每个人都说的上话。尤其班纳特家的小姐们,对他的好感简直人人都看的出来,她们显然非常喜欢这位友善宽厚的好人。 五位小姐,个个都对他笑的更甜。 虽然只因为她们的花果园。 但宾利先生和达西先生这一对好朋友,就对比的可怜极了:一个被爱慕的小姐客气对待,一个压根没能跟神奇小姐说上话。 作者有话要说:加更来啦~~小天使们快夸夸鱼 注:“有钱的单身汉总要娶位太太”——出自原着。 “财产,对于单身汉,那是一种道德增值。”——出自:《就这样,和曼斯菲尔德在一起——代译本序》,作家毛尖。 第45章 挫败 达西先生说起了他的橡胶园,还有位于德比郡的一座庄园里的植物。 大家都没想到这个看上去很不好亲近的先生居然懂很多园艺知识,也更没想到他说起话来这么中听。 尤其班纳特太太,眼睛灼灼的盯过来,她一直青睐这个典型的英国绅士,在舞会上时就跟别的太太替他说过话,认为他不是傲慢无礼,而是内敛含蓄。刚才只有她陪着这些贵客时,这位达西先生也跟她说话了,谈吐文雅,很有礼貌。 一个庄园?在海外刚刚买下的橡胶园!这说明达西先生的出身比宾利先生要高,财富至少与他比肩!班纳特太太快要晕倒了,她一眼一眼的看简,希望贴心的大女儿能明白的妈妈的意思,快摆脱那个讨人厌的宾利小姐,和这位‘好女婿’来说话。 可事实显然不能如女主人的意。 简被缠的很紧,在宾利小姐几次三番抢话之后,和蔼可亲的简也不愿意打理这两兄妹了,她和贾里德先生、乔治先生说起话来。 而达西先生本就与班纳特先生在舞会上有过交谈,他们都爱看书,这会儿已经成功把班纳特先生的注意力从植物身上拉到书本古籍上。达西先生显然藏书丰富,又博览群书,他貌似不经意的说起最新版的《不列颠百科全书》:“这一版里主编先生改变了以往的编撰方法,请来许多学者撰写了一些专业性的文章,这使得这一版尤其值得细读。” 他轻易得到了班纳特先生的好感,若不是不好丢下其他的客人,班纳特先生就要请他去书房里好好谈谈啦。“莉齐,达西先生是我接触过的知识最渊博的人,你有什么问题可以不用难为你可怜的老父亲啦,你可以趁这个机会请教一下达西先生。”“是,达西先生?” “很乐意为伊丽莎白小姐效劳。或许我也会被小姐难住,但我们可以一起探讨。”达西先生轮廓分明的脸直直向着伊丽莎白,注视着她说。 伊丽莎白心里惊诧极了,这还是那个性格高傲、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达西先生吗,谁能想到他居然能跟班纳特太太说上几句话呢?现在居然和班纳特先生攀谈的很好? ‘这怕是个假的费兹威廉·达西?’伊丽莎白想,‘难不成现在的达西先生还年轻几岁,所以暂且算的上温和。’ ‘那可真不幸!’班纳特家的二小姐内心没什么诚意的惋惜:‘也不知道受了什么打击才变成那副目中无人的性格,真可怜呐。’ 事实上,那些辛辣的讽刺,还有鄙夷轻蔑的态度,已经在一次次的无视中,被伊丽莎白本人打击的七零八落。可怜的达西先生还能怎么样呢? 更何况班纳特是本地有声望的绅士之家,人们提起来说的最多的不是班纳特家小姐的美貌,而是班纳特一家乐善好施、德隆望重。 班纳特先生很有能力,他家农场的带来的收入比别人家多,前不久投资的生意还给他带来不菲的一笔。这位先生在今年年初已经成功被推举为治安会的一员,是一位真正的“太平绅士”啦,他为整个镇做了不少实事,十分受人尊敬。而班纳特家的几位小姐风姿出众,仪态谈吐都是真正的淑女风范,还有一位在城里的私立女校接受教育,根本没什么好挑剔的。只有班纳特太太能引起旁人诟病,但她这样一位美丽的主妇,尽职尽责,把丈夫女儿照顾的极好,已经是最大的功绩了,人们不该太苛刻。 只有上帝才能十全十美,沐浴深恩的凡人根本不必奢求。这是宾利先生再次被无辜妹妹的小脾气牵连时,他自嘲时说的话。达西先生认为很有道理,于是他尽量怀着平等宽容的心肠去与班纳特家相交——幸好如此,他才能发现班纳特先生的确是个好聊天对象;而班纳特太太,虽然言谈上有些失礼,但很容易满足,心肠也不错,达西先生在舞会上还听到这位太太替他向人争辩。 朗博恩的班纳特,早已不是曾经那个以“盛产美貌却嫁妆低微的女儿”而出名的乡绅家庭啦。如今他家的新闻多是:班纳特先生牵头开办星期日学校,班纳特家的新鲜玩意,班纳特家的好厨子这种事情。 实际上,乡邻们都猜测班纳特家姑娘们的嫁妆肯定早就不止一千英镑啦,班纳特先生不知道又添了多少呢,只不过他家唯一进了交际圈的大小姐实在美貌,不用嫁妆增色也有很多追求者,所以才没嚷的人尽皆知。 这实在是个美丽的误会。 但这些好名声无疑使人高看朗博恩一眼。一旦初印象不错,余下的就没有什么难接受的事情了。人们大抵都这样,会主动给美好添砖加瓦,大家愿意往好处想班纳特,不自觉的宽容相待。 三位男客人都找到自己的小圈子,谈天说地,心满意足。宾利先生虽不包含在内,可他也未受冷落,除了简之外,别人说话都会带上他。 简心里已经认定:宾利小姐看不上自己,生怕她哥哥糊涂,来追求自己,所以才这样作梗,不叫自己跟宾利先生说话。简对宾利先生并未生出丝毫好感,更因为他妹妹的作为,恨不得敬而远之,于是很乐意顺从体谅宾利小姐的意愿,自觉不去亲近宾利先生。 在这种场合,宾利小姐永远有一只眼睛注意着达西先生。她本来以为达西先生这样客气有礼的对待班纳特家,甚至打破习惯的同意主动拜访,都是因为他看上了班纳特小姐,毕竟只有简·班纳特在舞会上与他有过交集。宾利小姐已经把之前偶遇时,达西注意伊丽莎白的事情归结到她姐姐身上。 是以,宾利小姐表现的极喜欢简,却又时时想压过简去,她卖弄见识,只是想让达西先生看到,她虽不如简漂亮,可才学见闻绝不是这个乡下姑娘能比的。 但这位可怜的小姐再次自以为是了。 她不仅没有蒙骗住简,反而叫简看出了她的虚情假意。还眼睁睁看着达西先生把他的庄园、生意说出来,好能参与到另一边的话题里去,随后他竟然愉快的和那个粗鲁无礼的伊丽莎白说在一起了。 达西先生脸上兴致勃勃的神情,宾利小姐确定在他与自己说话时从未出现过。这伤了年轻小姐那颗矜持高傲的心。 尤其之前对她大献殷勤的尼尔森·亚特伍德,不名誉的被本郡的治安官抓走,这本和宾利小姐无关,可她想起来就觉得大失颜面。这使她得知消息后一直情绪不太好。达西先生的作为更让她妒火燃烧,气愤不已。 不过城里的小姐,尤其在那种扒高踩低的女校里待过的,总有点小心机手段。宾利小姐早看出班纳特太太的心思,尤其太太对身旁的简使眼色叫她看了个正着,宾利小姐决心把女主人的真面目暴露出来——妈妈丢了大丑,还能指望女儿有多少脸面呢。 达西先生最讨厌这种趋炎附势、聒噪愚蠢的人了。 宾利小姐故意炫耀她和达西先生关系亲近:“达西先生的妹妹,我从来没见过那么讨人喜欢的小姐,长相漂亮、举止优雅还多才多艺,你们绝不会想到,她的竖琴弹得多美妙!” 竖琴,在英格兰有独特而崇高的地位,在古时候,甚至有法律规定竖琴是确立绅士身份的三种物件之一,除了伶人,只有出身高贵的人才有资格拥有弹奏这种乐器。英国虽然现在不太讲究这些,可一些有深厚底蕴的家庭仍然会教导小姐这种昂贵乐器,把这看作是衬托家族冠冕的花环。 紧接着,宾利小姐就赞美道:“一个有三万镑财产的小姐,还有一个年金一万以上的哥哥,她居然那样和蔼可亲,就算是对庄园里地位最低的女帮杂也客气和善。” 年金一万以上!这是一笔多么惊人的财富,如果这笔钱全部来自地租,那么达西先生拥有的土地得有多大?班纳特太太的头脑从来没有这样清晰明白过,她迅速算起来,得出一个足以使人震恐的结论:达西先生庄园所在的德比郡,至少得有四分之一的土地属于他! 这么庞大的年金,当然不会只靠地租,地租的收入大约不到七千磅,剩下的是达西先生的一些投资得来的。 但臆测足够让班纳特太太眩晕,朗博恩的女主人几次张嘴,都不知道该怎么奉承,怎么能叫达西先生成为她的好女婿。 宾利小姐期待的看她。 班纳特太太突然听到这个消息,金子打造的尊贵人还主动来拜访她们家。太太感动极了,对达西先生的好感至少能预计几年之中都无人能比了。 她越想越激动,都快要喘不过气来,大家都有些担心的看她。而班纳特太太眼里最可敬的那位先生还停下跟莉齐的交谈,关心的请她去歇歇。 “太可爱可敬啦!”班纳特太太晕陶陶的被女佣搀扶回她的房间,一直在嘟囔这句话。 因为这个小插曲,宾利小姐吐露的达西先生的私事没掀起什么水花: 简和三个小点的姑娘完全被种子商讲的稀奇古怪的见闻迷住了,乔治先生言语生动、妙趣横生,姑娘们发誓他才是最受欢迎的客人。就连热情简单的宾利先生都爱听。这一波人都不大搭理宾利小姐没头没脑的提起个陌生人来,如果达西小姐现在在这里的话可能会好点儿,可她又不在,于是只敷衍的赞叹两句就撇开了。 而班纳特先生已经和贾里德先生聊起汉斯福德的风土人情、治安管理来,班纳特先生任太平绅士不久,很需要些建议,尤其治安会还有一项重要的功能是得处理贫民和教会的纠纷。梅里顿虽然富庶安宁,可就怕有其他教区的司铎钻空子把辖区内的贫民送来这里。贾里德先生碰巧有些见解,两位绅士相谈甚欢。 而最受宾利小姐关注的达西先生和伊丽莎白那个角落,达西先生在她夸张的赞美时无风无波的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即就低下头又和伊丽莎白说起话来。而伊丽莎白虽然不大愿意和他深交,但也不能撇下一位客人不管,尤其跟这位客人说话的人只剩下自己时。只好达西先生说得多,伊丽莎白倾听的多,旁人看来倒也很融洽。 宾利小姐气的不行,却再也不敢冒撞,生怕惹了达西的厌恶。她只好抓住简,非要装出一副多么喜爱简的样子来,才使得自己不太突兀冷落。 总的来说,这场拜访还算愉快轻松。 那么按照惯例,朗博恩的女士们也该回访内瑟菲尔德。宾利小姐难受了整整一夜,她认为自己必须得在班纳特家回访时找回面子。尤其那个讨厌的伊丽莎白,卡罗琳小姐决计要刻意冷落她,给她难堪。 为此,她千方百计地说些挑刺的话,势必使达西先生看轻班纳特才行。 “我本身很喜欢简·班纳特小姐,可她的妈妈叫人难以忍受。妹妹们也不太有规矩,竟然爱听商人说的花里胡哨的故事。还有他家来往交际的,都是些什么人呐?都是不体面的小商人。我那天和她们坐在一起,不自在极了。” “小商人?”达西先生望了眼挂在墙上炫耀的大风筝,随即低下头打开一本书。 宾利先生不满地说:“贾里德和乔治先生都很有趣,卡罗琳,你不该这么说。”虽然宾利先生有些吃种子商的醋,可仍然公正的替他正名。宾利先生也正期待班纳特的回访,他甚至推了金先生和卢卡斯爵士的邀约,一心在府里等着。 他妹妹不理他,仍旧阴阳怪气的说:“她们家的墙壁上空空荡荡的,连幅肖像画都没有,可见是个根基浅薄的人家。我还听说班纳特家的小姐们的姨父在梅里顿当律师!” 她特意强调:“不是那种受人尊重的,而只是个不正规的顾问!达西先生的伯祖父那样的,才是真正受人尊重的懂法律的人。” 达西先生已故的伯祖父是一位官,在世时很为他自己的职业自豪,连挂在彭伯利的画像,都特地请画师画的他法官的样子。宾利小姐认为他和伊丽莎白·班纳特的姨父属于一个行当,她这样相提并论起来,一定会叫达西先生不满。 达西先生的确不满,却不是对着素昧谋面的惊奇小姐的姨父,而是宾利小姐刺耳的声调叫人不舒服。他翻了一页书,沉默不语。 “据说她们还有一位在奇普塞德经营商店的舅舅!有这些地位低下的亲戚,怪不得她们来往的人都不太体面了。正是她们那个商贩舅舅资助伊丽莎白小姐去城里的女校的,我真想不通,就算去了女校,也不会使她更高贵智慧,何必费这些事呢?伊丽莎白小姐厉害极了,并没被学校教育的更娴静良善些。” “我只可怜简小姐,她有这些拖累,体面自尊的绅士们是看不上她了。她应该也明白,所以我看她跟那位卖种子的商人走的挺近,这可真是埋没了她。”宾利小姐叹气道:“更别提她那几个妹妹了,这辈子恐怕都没机会找个有身份的好人家啦,毕竟哪位绅士愿意有个种子商做连襟呢?” 宾利先生的注意全放在“和种子商走的挺近”上,失魂落魄的都顾不上反驳妹妹了。 “哦,他可太有远见了,我挺佩服他。这样的人,我倒愿意与他交际。”达西先生合上书,淡淡的说。 “谁?”宾利小姐叫道:“达西先生,你在说谁?” “没什么。有点感激班纳特小姐的舅舅而已。”达西先生站起身,“请允许我失陪。” …… 宾利小姐嘲笑班纳特家连一幅祖先的画像都没有时,朗博恩的休息室里,姑娘们正在乔治先生的帮助下钉画框。 种子商先生真是个好人,他细致的帮小姐们规划了她们的花果园,描述的情景让女孩子们心仪畅想,大家兴致太高了,玛丽提议大家把想象中的花果园画下来。谁画的最好最美,就请她给花果园起名。 乔治先生才打发跑腿的去给他在伦敦郊外租的苗圃送信,并且派遣一名助手回去东安格利亚地区的庄园,处理移栽苹果树的事。处理完事务后,乔治先生又任劳任怨的受小姐们差使,帮她们钉画框。显然,种子商本人,已经被接纳成为班纳特的朋友了。 苹果树还需一段时日,马车陆运不现实,得从通航河流上走,但乔治先生保证移栽的果树不会受太大的损伤,他们家对此很有经验。而玫瑰苗和其他浆果苗、花苗就很容易了,乔治先生的苗圃里应有尽有,只需两三日就能运来。 小姐们兴高采烈地请他当评委,指出谁的画最美。乔治先生欣然同意,并且他嘴里描绘的景色为姑娘们更添了些灵感。 贾里德先生跟班纳特先生坐在沙发上讨论手杖,因为伊丽莎白当初留的是朗博恩的地址,萨维尔街的手杖店派出学徒前来告知,说定制的玳瑁手柄的玫瑰木手杖已经做好,请班纳特先生带着定制单和手杖许可证亲自去一趟城里。 班纳特先生十分高兴,他给了学徒不少的小费,约定明天就到伦敦将手杖带回来。贾里德先生正是爱这种装饰的年纪,两位先生聊起来时不时就哈哈大笑。 阳光充足的休息室里,两拨各占一边,其乐融融。只把班纳特太太忙坏了,她一会去看看女儿们的大作,还要指导点评一下,一会跟班纳特先生他们说笑,还不忘感谢乔治先生的深情厚谊,他竟然有耐心陪姑娘们活动—— 想当初,班纳特太太怀第一个孩子的时候,一心以为是个男孩,她对长子的最大期望也不过就是他有长兄风范,能承担家业善待弟妹罢了。这会儿,她心里觉得简要是个男孩的话,肯定会像乔治先生这样,愿意陪妹妹们玩笑。真是破天荒,班纳特太太头一次看未婚的小伙子不是用丈母娘的眼光。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晚了一点,但挺肥。 谢谢小天使们,本章评论送一百小红包~ 注:治安会,太平绅士:英国1361年《太平绅士法案》,规定英格兰各地设治安会,由当地贵族、几名最有名望的乡绅、精通法律的人组成。 本文中“治安会还有一项重要的功能是得处理贫民和教会的纠纷”:这是因为当时教会的司铎(天主教神父的正式品位职称,信奉新教的英国也用这个,鱼也没弄很懂;司铎通常是一个教堂的负责人)有救济辖区内贫民教众的义务,但当时辖区教众的定义有漏洞(只需在某个堂区连续居住两个礼拜,未出现纠纷,就算是该辖区教众)。于是有的司铎不愿救济,就会钻漏洞,设法把贫民送到别人地盘上去。因此在新的《济贫法案》修订前,教会和贫民时常会有纠纷。所以治安会得负责调解这些纠纷,但梅里顿居民普遍生活富裕,贫民少,乡绅们又有良心,这种闹心事就很少发生、 第46章 鹳鸟与天鹅 乔治先生在的几天,和班纳特们处的极好,他离开时小姐们都很不舍,一个劲追问他什么时候再来朗博恩做客。 伊丽莎白似乎见他看了简一眼,然后就听乔治先生笑着说:“伦敦郊外还有我的苗圃,我去查看苗圃的时候一定来朗博恩拜访。” 小姐们克制的没有无礼的要求他写信给她们。幸好乔治先生足够善解人意,他主动表示会写信给班纳特先生。班纳特先生用新手杖敲敲门口的石阶,哼笑一声,大发善心的装作没看到这点猫腻。 当天晚上,班纳特家的两个大小姐凑在一起说悄悄话。 伊丽莎白说:“亲爱的简,我能看得出来,你和乔治先生互有情意。这本是人之常情,但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会把这情意刻意压制?请别骗我,我能感觉的出你后来在刻意疏远他。” 简抱着妹妹苦笑回答说:“莉齐,你总这么敏锐。那么你认为我应该让他看到我流露出来的情意,以此逗引他主动亲近我,追求我?” “当然不是,这完全在于你的心意。乔治先生虽然是个不错的人,可我们对他了解太少,如果他想成为我的姐夫,至少得先考察个两年三年。”她的妹妹说,“你是我们的无价之宝,谁都别想简简单单骗走你。可做什么要压抑自己,你对他心生好感,那给他个考察的机会——这无可厚非,没什么可指摘的。年轻人都有权利追逐爱情,然后做出选择。” 简被这老气横秋的话逗笑了,她感动妹妹的维护,便袒露心事。 她说:“诚然,我对乔治先生有好感,乔治先生似乎也抱有同样的感情。” 伊丽莎白嘟囔道:“更热烈,他都快要不遮掩啦。我敢肯定连班纳特先生都看出来了,只有妈妈还蒙在鼓里。”班纳特太太心心念念想找女婿,却看不到发生在眼皮子底下的事,真令人费解。 “好,或许更多一些,但我们并不合适。”简点点妹妹的额头:“莉齐,你知道吗?最开始使我心动的是乔治先生的广博见闻,我是个乡下姑娘,走过最远的地方是城里我们加德纳舅舅家,我羡慕乔治先生去过那么多地方。我看他,就像一只圈养在篱笆里的鸡鸭看迁徙的鹳鸟,羡慕它强壮的翅膀、长长的红腿,羡慕它拥有的自由和天空。可劝说我平静下来的依然是乔治先生的自由,一只鹳鸟不可能为不会飞的家禽停驻下来。” 简深吸一口气:“幸好果苗尚小,乔治先生又走的及时,很快我们双方都会冷静下来。” “乔治先生的矮苹果树都快栽进我们的果园里,你确定亲手照料果树、采摘硕果的时候不会想起他?”伊丽莎白从前希望姐姐不要太柔顺温和,可当她坚定克制的时候又心疼起来:“简,你是班纳特家的天鹅,如果你喜欢,尽可以张开翅膀飞翔。但如果你心意已定,那换一只也没什么不好。只别委屈勉强你自己。” 伊丽莎白可不认为种子商先生会轻易放弃,看他能漂洋过海的寻找良种和对苹果树的执着就知道,这个人远不像他表现出来的柔顺温和。乔治先生骨子里充满了勇气和独立的思想。 ‘如果他把简视为他唯一的最珍贵的那棵金苹果树,就该拿出诚意来打动她。而不是一旦离开就像风筝断了线,她们只需要待他后面动静。’两辈子从未尝过恋爱滋味的伊丽莎白‘胸有成竹’的想:‘一棵树苗长起来可不容易,尤其简如今果敢理智。’ 简把心事倒出来,松了一口气,好像更放下似的。伊丽莎白不禁替种子商先生默哀了一下,但她没有再说话,乔治先生虽然现在看起来不错,但还需要时间来验证。班纳特家的小姐暂时不必急于找个阔丈夫保障下半生。 比起这些来,还是即将开始的她们的产业更叫姐妹俩激动。 “——加德纳舅舅马上就要来朗博恩商量开店的事情,缝纫机已经搬进了我们的休息室,还有一条更美妙的消息!”伊丽莎白说,“爸爸说布朗太太的店被亚特伍德捣乱一番,有意要把店铺转卖出去!” “我们完全可以买下来,两个铺面足够大了:隔出一半来仍旧经营布料、花边、丝线这些衣服材料,另一半是衣饰商店。简,你想想,一边是花色丰富的棉布绸缎,一边是新颖好看的衣裙饰物,哪位姑娘能拒绝这样的诱惑?” 简把那本已经用去半本的画册抱在胸前,这里面是五姐妹的心血。她们每晚都会聚在起居室里,不仅画出来许多好看的设计图,还在第一台缝纫机送到朗博恩之后,用这种方便的机器各自做出来一件样品。边做边改,就连最谦逊的简也要说,镇上的姑娘一定没见过比这更好看的□□衬裙、短外套和薄披肩。 姑娘们发誓要将店铺的名头打响,因而将这些新衣服藏得严严实实,最爱美的莉迪亚都很愿意暂时按捺住穿新衣的诱惑。等店铺开起来之后,整个梅里顿都要流行起“班纳特风”。她们会是店铺最好的广告招牌。 “光靠我们闲暇的时间,就算有缝纫机,也很难供上店铺所需。不过我们可以请舅舅从手工作坊定一批寻常的衣裙来,就按我们商量的那种适合大多数人的几个尺码——就算有点不合身,商店也可以提供修改尺寸的服务,这会使人们更信赖喜欢它。”简说,“把我们亲手缝制的新款式作为标致,挂放在商店正中,越难得的,人们才越想得到,评价才会更高。” “喔噢,”她妹妹看向她,忍不住道:“亲爱的简,你让我刮目相看!” 一个心肠仁爱、性情娴静的姑娘开动起来脑筋,竟也很适合成为女商人。 简顶着红扑扑的脸,兴致高昂的拿起笔:“我们为什么不把它写下来呢?就像你之前交我们的,把念头、想法记录下来,然后整理。” 这已经是计划书的雏形了,伊丽莎白帮她把圆桌挪过来,笑道:“为什么不呢?” “当然得马上记下来!” “你们在做什么?在商量我们的商店吗?”简卧室的门缝里伸出来一个小脑袋,继而咚咚又长出来俩。 小脑袋们都闪着亮晶晶的眼睛,精神奕奕的看过来。显然三个小的也还没入睡。 “难道不欢迎伟大的玛丽、吉蒂、莉迪亚小姐,加入吗?” 大姐姐们张开手臂:“欢迎之至!实在太需要啦!” 姑娘们七嘴八舌,轮流记录。不过公允的说,当推玛丽记得又快又好,她的字迹清晰准确,写的很快也不会像伊丽莎白那样飞起来。 “为什么布朗太太愿意卖出店铺,使坏的亚特伍德已经被抓走了,不会有人再来骚扰她的商店。如果她愿意出售,当初干嘛不卖给亚特伍德?我当然很乐意听到这个好消息,却总有些疑虑。”这是心细又爱思索的玛丽。 “亚特伍德把价钱压的太低,布朗太太不会愿意吃亏。” “那我们出的价高吗?爸爸能拿出这么大一笔钱吗?”这是渐渐有了主人意识,开始关心家事的吉蒂。 听到小妹妹的这个问题,简与伊丽莎白相视一笑,她们已经商量过:初始的投入由最富有的伊丽莎白来完成,这一部分将折合成债务,整个商店共同偿还——不过这得瞒着小妹妹们,她们现在还不清楚伊丽莎白已经身家丰厚。 “你愿意把属于你的那份财产先贡献出一部分吗?”简逗小妹妹。 吉蒂还没表态,莉迪亚便抢话道:“当然愿意!我去跟爸爸说!我敢说我们会赚很多的钱,只要那些衣服穿到我身上,米兰达、梅根、贝丝、邦妮……她们都会妒忌我。肯定要央求她们的妈妈给她们钱。我们完全可以定十先令的高价,我想就算再多点她们也会忍不住买下来!” 吉蒂急道:“我也愿意,我也去跟爸爸说!莉迪亚,我是姐姐,这得我先来!” 伊丽莎白忍不住笑起来,不得不说,莉迪亚很有女嫌男悦的天赋: 她还这么小,却已经有一群小男孩围着她打转了,要是哪天她想采几支花,必然会收到足够插整个宅邸花瓶的花枝儿。那些花儿有很多出自别家主妇精心打理的花园里,全是小男孩薅来讨好她的,他们会把花扔进朗博恩的庭院里。在姐姐们的教育下,莉迪亚并未被奉承坏,她都不爱理会他们,但这并不意味着她能成功结交几个好朋友——和她差不多岁数的小姑娘们个个又羡又妒,她们联合起来冷落她。幸好莉迪亚天性大大咧咧,又有吉蒂和姐姐们,要不然班纳特家就会有一个常常哭鼻子的小姑娘了。 伊丽莎白亲眼见过那些个小姑娘同莉迪亚攀比,只要莉迪亚带了新帽子,过不了几天她们总会也有。对于商店来说,这大概算得上是件好事? “好了,别闹了。我认为莉迪亚说得对,我得把它记下来!”玛丽说,“莉迪亚穿的那几身,我们可以做的比她的更好看点,比如更精致的下摆和领口装饰。能压莉迪亚一头,她们会更乐意掏空手袋里的钱!” 莉迪亚噘着嘴,白了玛丽一眼,却意外的没反对,她说:“这不算什么,让她们得意一会也可以。反正我们之后会做出更好看的衣服,一直一直掏空她们的零用钱!我总会比她们早一步,还不用花钱。” 姑娘们总有奇思妙想,这使得班纳特家的两位大小姐不得不点着烛台熬到很晚才将所有建议整理出来。 次日,刚过十点,她们才从饭厅用完早餐,加德纳舅舅就到了。 最可爱的舅舅给外甥女带来不少礼物,还有一封特地给伊丽莎白的来自萝拉的信:“克里夫小姐日前刚光顾过我们的商店,她听说我要来朗博恩,就把要寄出的信托我带来。” “谢谢你,亲爱的舅舅!邮递太慢了,总要迟好几天才能收到——我都要怀疑,也许我返回陶丽丝学院时,还不能收到朋友的回信。” 尤其今年陶丽丝学院请伦敦马尔顿邮局专门设立了一个信箱,所有寄给陶丽丝的信都会收进这个信箱里,然后马车夫会每两日取回去,女佣们会把信放在主楼一楼的公共休息室里。小姐们闲暇时可以去找自己的信。休息室里的五斗橱同样空出来一层抽屉,小姐们把要寄出的信放在里面,每两日女佣会将信收起来由专人送去邮局。 这项福利使得小姐们纷纷都开始用一张白纸粘出信封,保密又省事,但也导致收信寄信总会多耽误几天。还常有署假名的高年级小姐的追求者寄来,来信比以往多不少。 加德纳舅舅却更感激外甥女,“好莉齐,前些日子我们盘账,发现商店的生意比去年红火了三层。我和你舅妈都感到惊奇,细翻了账册才发现有不少是你的同学带来的。这比我们托人在泰晤士报上登广告还要有用的多。” 赚钱不是最重要的,让加德纳舅舅和舅母更感动的是,进了女校的外甥女从来没向她的贵族、豪商朋友们隐瞒过不体面的舅舅家的商店,没有比这叫夫妇俩更喜悦欣慰的了。 伊丽莎白倒不居功,加德纳舅舅商店里经营的珠宝品质好,价格又公道,很适合小姐们买回去送给长辈。小姐们对自己穿戴的首饰在哪里购买很有心得,可往往不太知道适合更成熟女士的珠宝从哪家商店划算,在休息室里几次听过她们抱怨米珠薪桂时,伊丽莎白便顺势推荐了自己舅舅家的商店。 “快让我看看,你们又给我带来了什么惊喜!”加德纳舅舅本来没太期盼,可看到那一沓写满字的设想书就马上正襟危坐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准时更新~请小天使们看一眼鱼的专栏,点一下就收了呗——还有预收的文文,等待你的光临。 小天使们晚上七点左右可以来看一眼,应该会有加更吃。如果没有,明天八千以上肥更。 注:乔治先生为什么不给小姐们写信,而是提出给班纳特先生写信:鱼查了一些资料,说当时的风俗,未婚男女之间不能相互通信,除非订婚的未婚夫妻之间。原着中达西给伊丽莎白写了一封长信来解释反对宾利与简婚事的缘由、威克汉姆的旧事,这封信是达西宁愿等待很久也要亲手交给伊丽莎白的——他想亲手给她是一个原因,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当时的习俗,如果达西托佣人代劳,可能会有损伊丽莎白的名誉。 当然,这种习俗有很多空子可钻,只要注意点,没什么大不了的。 第47章 五小姐‘贵族纹章\’ 加德纳舅舅的到来受到所有人的欢迎,只除了班纳特太太有点兴致不高。 伊丽莎白听她边喝着苦涩的中药,边自己嘟囔:“两位生客,都是未结婚的小伙子,可一个也没能成为我的女婿。” 用手捂住嘴,伊丽莎白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小宝贝莉迪亚把二姐的胳膊抱在怀里,小声说:“这句话,妈妈已经念了两天啦。昨天爸爸问她想留下来哪位先生,妈妈又嫌弃贾里德先生太老,乔治先生倒很好,但他总是要出门在外。” “坏宝贝,我听到你们笑话妈妈了!”班纳特太太从沙发上转过身,佯怒叫道。 伊丽莎白急忙搂着小妹妹跑下楼去,两姐妹在楼梯上捂着嘴偷笑,很有默契:幸亏班纳特太太不知道乔治先生有个庄园,要不然大家的耳朵别想清静啦。妈妈能把自己的后悔生生念叨到别人的悔恨才罢休。 “妈妈的精神好很多,她不再睡不着了,所以越来越有力气说个不停。”莉迪亚摊开手,“我都不敢惹班纳特太太了。” 班纳特太太把中药奉成金科玉律,她甚至亲自看女佣熬药,不管多苦都喝的一滴不剩。这样遵医嘱的好病人自然见效更快些,全家人都能看到女主人的转变,她中气十足、容光焕发,和丈夫站在一起时生生衬地班纳特先生要比她老十岁。 班纳特先生近来对自己的脸很照顾,他甚至用了一点夫人的脂膏滋润脸颊,但这没起到多大的效果,于是班纳特先生告诉太太,说下次他愿意陪她去肯辛顿的药铺。 班纳特太太高兴极了,立刻把她亲爱的莉齐宝贝丢开了,她说:“好莉齐,你愿意什么时候去城里拜访那位丝国医生就尽管去,只要有人陪你,我都允许。下次就不用你从学院赶出来啦,亲爱的班纳特先生说他要陪我去!” “……我们不会说丝国话有什么要紧,他们不都会说英语吗?”班纳特太太嫌弃的表示,有未成年的女儿在身旁她很不方便,有许多话她本来要请假那位医生的。 在班纳特太太数着日子期待再次前往药铺的时候,梅里顿的两家商店易主了。 “这真是极划算的买卖,两间商铺,足够给府上的小姐们再添一重财产!你打算把它留给谁,简小姐还是伊丽莎白小姐?”卢卡斯爵士专门来朗博恩拜访,和班纳特先生闲谈说。 “谁都不给。如果我要给,必然是平等的对待每个女儿。厚此薄彼并不是一个父亲的举动。”班纳特先生答道。 威廉爵士笑了笑,“老伙计,那是因为你少个男继承人。我认为长子继承法还是很有道理的,我去宫里觐见时那里的上流人都讲究这个。没有长子的话,年长的女儿也理应受到优待,因为她们赶紧嫁出去就是底下的妹妹们的福气啦,城里人也都这样认为。” “我没去过宫里,也不经常到城里去。既没有儿子,长女们也并不愁无人求娶。事实上,我烦透了那些围着简的毛头小子——我没打算早早的把女儿打发出去,他们远远不够稳重,达不到我的要求。”班纳特先生沉稳的说:“鉴于此,我愿意尽量公平的对待五个女儿。” 威廉爵士停了停,只好问起正事来,“面包商和布朗太太的商店,至少需要上千磅,那么一大笔钱,朗博恩的农场找到了新的好主顾吗?” 班纳特家招待了两位生客,附近邻居们都传遍了,两位客人走后,他家的农场还有了大动静,又是运来秧苗又是农场翻地的整个鼓捣了一遍。这不得不使人怀疑班纳特家为农场找到了新主顾,他们比之前的收购商要大方的多,预先给了班纳特家一大笔定金:要不然班纳特家出手这么爽快,直接买下来两件店铺。 “并不是,实际上,那两位客人,其中一位是种子商,我从他那里购来不少良种,还有一些新的农具。如果你们感兴趣,我可以介绍他给邻居们认识。“班纳特先生慢吞吞的说:”另外一位客人是我从城里认识的朋友,他做工厂的买卖。托他的福,我才能把种子商请来朗博恩。” 班纳特先生的坦白瞬间打消了卢卡斯爵士的兴头,他对良种和新农具毫无兴趣:“你总是有这些稀奇古怪的念头。我听说你还给星期日学校捐了一些书,他们能识字已经是上帝眷顾,用那些布道的旧书足够打发他们啦。何必费这些事情?” 威廉爵士看向他的老邻居,指望对方回答。可班纳特先生总会坚持他自己的主张,无意附和他。 “良种和农具只会使农场的工人们偷懒,你对那些人再好,他们也不会感恩!”爵士先生不大高兴,他高声说:“整个梅里顿,朗博恩的农场总是最仁慈的,专门饲养了好几匹夏尔马给懒货们省力气,使我们农场的工人们都羡慕他们,抱怨主人不够慈爱。这样下去惯坏了他们,会败坏整个镇的风气!” “好啦,尊敬的爵士,你们都知道,我的农场是附近最大的,偏偏佃户不多,我还能怎么办呢?况且你们已经足够仁慈,我听说卢卡斯太太总是把新鲜的牛奶送去你们工人家,还亲自去慰问他们生病的女儿。谁不赞扬爵士夫人的善举呢?” 班纳特先生有些不耐烦,只好随口打发他。卢卡斯一家拥有的土地很小,小到不能称为农场,他们家用不着太多农具和马,因而卢卡斯爵士总是吝啬在上头付出。至于牛奶,朗博恩农场里每日挤出来的新鲜奶,除了提一桶送来宅子里,其余的都是随便工人们取用。附近二十四户人家,各家都养着奶牛,这东西实在不稀罕,用不着大张旗鼓的做善事。 爵士先生却没听出班纳特先生的讽刺,他被恭维的很自得,因而连连说了好几句谦虚的废话。 班纳特先生暗地里翻翻眼皮,他真不愿意应酬这位“入宫觐见过的上流人士”,比起爵士先生,还是金先生更能说到一起去。可惜金先生上次做错了事,声望跌的厉害,他留下夫人和女儿,躲到城里去了。绅士们私底下传言说,金先生在城里得到一位年轻姑娘的倾慕,便把她从她的女东家手里赎出来,租了一间小公寓安置她。邻居先生们对此津津乐道,大有羡慕的意思。 “这两件店铺你总不至于跌下身份自己经营?”威廉爵士十分乐于助人:“我倒可以给你介绍几位租客,我敢担保他们都是讲信用的先生。你如果愿意将两间商店租给同一个人,我可以替你美言几句,说不准能多收些租金。” “那我得多谢你的好意了。”班纳特先生笑道:“我的舅兄,加德纳先生有意租下来做点小生意。你知道,我不好拒绝亲戚。” “他现在就在朗博恩,加德纳太宠爱几个外甥女了,带她们去镇上闲逛啦。我想他大概不介意把那间小点的原来面包商用的商店让出来,你可以等他们回来亲自跟他谈谈。”班纳特先生故意说。 果然,卢卡斯爵士自从获得了头衔,便不大看得起小商人,他没趣的拒绝了。又呆了一会,才匆匆告辞。 两大间商店无疑是块香喷喷的肥肉,梅里顿好几年都没有这种交易了。大家都盯着这桩买卖的后事毫不奇怪。在听闻班纳特家把商店租给亲戚后,都有些没趣,纷纷传言说班纳特先生这件事做得不好,若是租给外人势必会多得些租金。 可事实上,加德纳先生无辜极了,他顶多算是个打理人,跟他的商店里哈代掌柜一样。不过外甥女们很厚道,愿意拿出纯利润的一层来谢他。 那天,加德纳先生连夜细读了几遍外甥女们的设想,越读眼睛越亮,他失礼的把姐夫从卧室里拉出来,两个人整夜未睡,逐一细细商量。 第二天,班纳特先生不得不顶着一张憔悴到极致的脸去镇上,和面包商及布朗太太签订买卖合同,他的“太平绅士”的名头帮了大忙,副镇长很快给办好了手续,两家店铺没激起水花就落到班纳特手里。而加德纳先生毕竟年轻些,他惊喜的发现外甥女的奇思妙想很多都可以用在自家的店铺上,于是顾不上休息,愉快的和姑娘们讨论了一天。 在父亲和舅舅的帮忙下,尤其加德纳舅舅算得上成功的熟手,小姐们的“计划书”更加完备详实,具备了能施行的实际意义。他们一同将半年里的计划都清晰的落实到纸上,加德纳舅舅还打了包票,说只要外界没什么大变故,他担保这家商店能在梅里顿红火起来。 加德纳先生十分善于经营人脉,不仅在他的行当里有许多熟人,连同搭边的其他领域也不乏友人。他之前收到姐夫的长信,已经联络了几个生产布料的工厂主和作坊,连现在最流行的印度棉布他都有渠道进货。现在只待把店铺装饰好,另外半间的布料行就能上货营业。 唯一加德纳舅舅没想到的是外甥女们胃口不小,他没来之前以为的小打小闹的成衣店才是重点,可在看到过缝纫机和几件成品之后,这位舅舅却是最支持的那个。 他跟外甥女们商量:“我们可以先进一批成衣,以免商店的壁橱里空荡荡的。但只这么一回,接下来交给舅舅——舅舅准备办个成衣作坊。这个缝纫机太好使了,若是错过这桩买卖我会后悔一整年!舅舅的作坊只作普通的样式,你们只当是同样的货商就好啦。不过我需要小莉齐的帮助,我得比别人更早的下订单,最好是缝纫机厂的首批顾客!” 这同伊丽莎白的设想不谋而合,她本来就打算将服饰店分为两个等次,就像后世的高定与量贩。高定自然出自班纳特家,而量贩则交给舅舅。梅里顿地理位置优越,本镇虽然不大,可不仅距离伦敦很近,邻镇还是个拥有大量人口的大镇,是附近的公路枢纽,拥有两个郡最大的客用马车行。 只是她和简商量的时候,认为舅舅得在商店盈利后才会打算,她们也准备在那个时候提出来,可没想到加德纳舅舅远比她们认为的更果敢决断。伊丽莎白顺势把“品牌”的观念说出来,建议加德纳舅舅在自家的商品上绘制一个大方好认的标志,一旦人们认准了这个标识的衣服质高实惠,那么量贩就大有可为。 “我们也准备在经手的衣服上绣一个特别的标识。”简说,吉蒂和莉迪亚忙把姐妹们激烈讨论过之后才定下来的图案献宝给舅舅看。 “这好像纹章徽记?”加德纳舅舅摸了摸白纸上复杂的图形:图案依照贵族纹章的传统,中间类似于盾徽的标志是主体,不过小姐们可不敢用盾徽形状,也不会用上流女性的菱形徽章形状,而是两把长弓之间用对应的弧状线条连起来的六边的一个形状。这个漂亮的四边形里也不像贵族的徽章那样分为四块,它分作了五块,代表着班纳特五位小姐。两块在下,三块平分了上半部分,起着承托作用的下面两块分属两位大小姐,左边是红色的火羽,右边是线条简练的一种花的剪影。 “这是什么?”加德纳舅舅问。 “是荷花,明国的一种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我很喜欢。”伊丽莎白答道。 “那么我猜上面中间的蝴蝶翅膀是莉迪亚,右边性喜迁徙的燕子是吉蒂,那么左边的这种头顶红点的鸟儿是什么,是鹳鸟吗,可不太像,我的小玛丽?”加德纳舅舅细细端详。 “是丹顶鹤,明国人称作仙鹤。全身黑白只有头顶朱红,我一见就喜欢上了。”玛丽很愿意把自己最喜爱的鸟介绍给舅舅听。 “如果可以,我真想亲眼看看。”可爱的小姑娘许愿道。 那长弓围成的六边形周围还缠绕着一圈荆棘,上面的玫瑰花还在一旁标注了几个数字。 伊丽莎白笑道:“这圈荆棘,叶子和花朵可以用来标记年份批次,以免有人模仿,避免可能产生的一些不好的纠纷。” 加德纳舅舅啧啧称奇,他喜欢极了这图案,可不得不告诉外甥女们:“这图案是好看有用,我敢肯定小姐们会喜欢,可实在有点复杂,我猜只绣制这个标记就得花不少时间。” 小姐们欢快的告诉舅舅:“大概需要半个小时,只要我们先用笔拓到布上,毕竟这块图案不会多大,只需要绣制简单的线条就可以。” 两位大姐补充道:“我们可不会绣满了,事实上,不同定价的衣服有不同的绣法。最精致昂贵的会用彩线细绣;而中档的会把荆棘和玫瑰绣清楚,然后画稿出自谁的手,就把代表的图案绣的清晰一点;最简单低等的则只会绣个轮廓,用红点和绿点代表玫瑰和叶子——只要能看清批次就好。” 这叫舅舅佩服极了,他请外甥女也给加德纳设计一个独特的标识,为了感谢亲爱的姑娘们,他情愿以成本价供应店铺的寻常成衣。 加德纳舅舅将占一层利润,小姐们就没跟舅舅客气,围着他撒娇,感谢舅舅的爱护。 当夜,加德纳舅舅就派出贴身男仆亲自去汉斯福德给正在建设中的缝纫机厂下订单,当然,这少不了伊丽莎白小姐在舅舅的信上附上一段引荐的话。 布置商店的墙纸、壁橱和家具,加德纳舅舅全包了,仅仅两日,新买下来的店铺就有了新模样,好像随时都能开门一样,这使得镇上的居民越发好奇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梅里顿大新闻:朗博恩的亲戚,那个加德纳商店里的衣服太诱人啦,掏空了姑娘和太太们的钱袋!班纳特太太一跃成为了附近最受欢迎的人!因为只有她,能替夫人小姐们预定下最新的时装;也只有她,能拿到九五折的优惠! 与太太一比相当老相的班纳特先生:…… 哈哈哈,肥章加更来啦~ 注:“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出自《爱莲说》,周敦颐。 第48章 美男子 班纳特一家连同加德纳先生,这几日都忙的团团转。 班纳特太太很好的照顾大家,给他们提供可口的食物,总是催他们去休息。她满心感激:感激亲爱的班纳特先生如此看重她的兄弟,把新买来的商店都租赁给爱德华,连女儿们都为舅舅从早忙到晚。 他们一家其乐融融,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人家了!班纳特太太如此认为,因而她心里烙下一个印记:无论是与她关系亲近的罗恩太太,还是会奉承讨好她的其他主妇,班纳特太太再得意也不肯松口去轻贱自家的努力。 她总是炫耀吹嘘维奥拉商店的服饰和布匹有多美,却不会被吹捧迷晕了头。她手里那几张姑娘们鼓捣出来哄她开心的折扣卡,被班纳特太太扣在手里如同诱饵——她无师自通的学会了给这张卡添价值,越是吝啬,人们越趋之若鹜。 小宝贝莉迪亚承继的都是来自母亲的天赋,班纳特太太比起年纪还小的女儿,才真正算的上名副其实的带动销售的王者。 维奥拉开张的时候,按照本地习俗,是没有什么庆祝的大动静的,商店们总是静悄悄的开,默默等待顾客发现、光临,常常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广为人知。 可班纳特太太早已穿着不同的新衣去赴过几次聚会了,主妇们既讨厌她像只开屏的花孔雀,又忍不住羡慕好像更年轻貌美的朗博恩女主人,即将开展维奥拉商店就深深印在了主妇们的脑子里。菲利普斯姨妈不亏是太太的姐妹,和她有相同的爱好。这姐妹俩无疑没有头脑主动宣传,可她们的显摆却比在报纸上登广告更有效,至少在梅里顿如此。 维奥拉,意为“一朵紫罗兰”。最近伦敦剧院正在演出莎士比亚戏剧《第十二夜》,女主角就叫维奥拉,这是人们口中最近最常出现的名字。不管是年轻人还是更沉稳的老爷太太,英格兰少有人不喜欢戏剧的,而这出情节反转、幸福美满大结局的喜剧一经演出就收获了巨大的成功。大家对纯真、热情和勇敢的少女维奥拉充满好感,这出莎翁戏剧成功的赋予维奥拉这个名字更好的意义。 加德纳舅舅头脑灵活,消息灵通,他首先提出来,用维奥拉代替姑娘们之前选的“维娜”,维娜意指“春天的美人、赋予美丽的外表”。外甥女们听舅舅表明原由,都欣然同意,一致觉得维奥拉更好。加德纳舅舅还请工匠在胡桃楸木招牌上刻了一枝紫罗兰,离很远就能一眼从众多商店中找到紫色的服饰布料店。 除了伊丽莎白,其他四位姑娘都攥紧拳头信誓旦旦,等她们有了钱,一定也要包下伦敦小剧院的包厢,好好的看一场演出。小姐们向上帝祈祷,希望以后这出戏还会正式演出。 除了乐器,伊丽莎白觉得这些高雅的品味她还需要再培养培养——若是莎翁的戏剧还好,她早知道故事剧本,挺能沉浸其中欣赏的来。若换个别的新故事,她就明显不成了,总是跟不上台上演员的情绪变化。 … 维奥拉才开始营业,就大获成功。络绎不绝的女客,太太们挑选美丽的布料,而姑娘们则在服饰这半边叽叽喳喳。加德纳舅舅雇佣了四个能说会道的女店员,店长则是请为加德纳家服务两代的哈代先生暂任,这位老人幽默风趣又善于管账,十分适合这职位。 小姐们的产业即将走向正轨,加德纳舅舅料理好一切就急忙返回伦敦,伦敦的生意还有成衣作坊的事情都等着他去办。 伊丽莎白的复活节假期即将结束,她也不得不准备离开温暖舒适的家,重返陶丽丝。 可萝拉信中询问的明式糕点,她还没能完成朋友的嘱托,在朗博恩的厨房里把它们做出来,请家人品尝指正,做头一批“客人”。这个假期发生的事情太多,伊丽莎白又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姐妹们的产业上,毫无疑问的耽误了她们的明式甜点店。 泰晤士河畔的店铺早在假期开始之前就已经进入布置装饰的阶段,萝拉和伊丽莎白商量之后,认为甜点店的顾客,在不短的时间内面向的都会是喜欢新鲜的时髦的小姐先生们。这样店铺的装潢势必要有品位,并且不失华贵,才能在美味的基础上留住这些有钱人成为忠实顾客。 伊丽莎白很愧疚,她想要马上做出一桌的糕点,请家人品尝,并且画下来,带给亲爱的朋友。但时间并不允许,她们得准备回访内瑟菲尔德了。 事实上,这已经有些失礼了。 距离内瑟菲尔德的主人们主动拜访朗博恩,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星期,他们本应该在几天内选一个好天气的上午回访内瑟菲尔德。可班纳特们最近太忙了,尤其班纳特先生,女儿们的产业他帮了大忙,几乎每日都要出去,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过他静谧悠闲的书房时光了。 班纳特们不准备在内瑟菲尔德逗留太长时间,因为今天下午班纳特先生还要去农场巡视,有些事务非得他来决定。再有耽搁,就唯恐减产了。 内瑟菲尔德的主人们每天上午都在等候客人上门,昨日终于送来好消息,朗博恩派遣的跑腿告诉总管莫里斯先生,班纳特一家今天上午就来拜访。 “……这可有些失礼,如果他们不愿意同我们交际,干嘛不直说呢?”宾利小姐盛装打扮,坐在沙发上抱怨:“难道我们就缺少那一户邻居吗?别的邻居早来拜访过我们,只有朗博恩,这样傲慢。” “我真不明白他们有什么可高傲的,倚靠他们低贱的亲戚?听说简的舅父把店铺开到了梅里顿,居然还是她父亲的商店。他们不感到丢人吗,班纳特先生太糊涂啦!” 宾利先生正在摆弄自己的头发,他接到朗博恩要来拜访的好消息之后,特意赶回城里,请理发师给他染了头发。从上个世纪开始,上流阶层的先生们就流行起把头发染成白色,或者干脆戴一顶扑粉的白色假发,过了两百年,这种时尚仍在流行。 可染发实在有些麻烦,需要先给头发涂上发蜡,然后再撒上白色粉末。宾利先生请的理发师很称职,他严格按照国会的法律用淀粉给贵客染发,并且他提供的防染衣很好的避免了弄脏宾利先生的衣服——达西先生对这种时尚嗤之以鼻,但不能否认的是自从五年前议会同意征收染发税之后,这种本来已经逐渐沉寂的绅士打扮方式又复燃起来,似乎再次验证了那个道理:越贵的、越禁止的越吸引人尝试。 宾利先生全心全意的拾掇自己。那位理发师很有能力,经过他的修饰,宾利先生更加符合当下人们对上流社会美男子的定义:椭圆的长脸、颈上繁复的领口衬出尖尖的下巴,苍白的脸色彰显他们有别于劳动者下等人的荏弱标志。 而剪裁精致,前摆只到腰部、后摆垂至膝弯的夫拉克,和紧身裤,将宾利先生的大腿和小腿显得比实际上粗壮多了——粗壮的双腿被认为很有型,是绅士魅力的重要显现之处,宾利先生要求裁缝一定要用衣服弥补自己的薄弱之处。 他在试过新衣之后,对这位裁缝大加赞赏,并推荐给自己的好友。宾利先生认为好友和自己一样,双腿都不够粗壮,尤其是达西先生,他个子高些,两条腿笔直修长,虽然结实,但简直不像一位绅士的体型。 宾利先生精心准备的就像能直接参加国王的宴会,虽然目的略有不同,但宾利家兄妹两个的装扮倒很合拍。 “查尔斯,你没有听到我的话吗?”宾利小姐怒道。 “即使她们舅舅的店铺能开满梅里顿,”这位先生回答说,“也丝毫无损她们的讨人喜欢。” “开满梅里顿?”宾利小姐嚷道,“那怎么可能!如果这样,我反而要佩服她们有个这样不体面却能提携外甥女的舅舅了。可事实是,与其抱有这种妄想,还不如踏实些——说她们的舅舅多的能塞满梅里顿大街,还更可信些!” 宾利小姐刻薄极了,她肆无忌惮的说。 “什么更可信?”达西从楼上走下来,淡淡的问。他仍旧穿着平常的衣服,没有刻意打扮,但能看的出来他精神不错,脸色好极了。 宾利小姐见他若无其事的样子,便觉得好受多了,她笑着说:“我和查尔斯正在说班纳特的几位小姐。不知达西先生有什么高见?” “简小姐漂亮的如同一只白天鹅,我想不到什么更好的词汇来赞美她。”宾利先生开口就来,他近来总要提一提倾慕的小姐,其他两个人都要习惯了。 “我拜托你,查尔斯,当着路易莎的面千万别这么说!”宾利小姐声音柔和的劝说他:“你知道,路易莎一直希望你能娶一位真正高贵的淑女做她的弟媳。我们的姐姐就要来内瑟菲尔德作客,你一定不愿意伤她的心?即便你有意追求一位并不相称的小姐,那也请你慢些让她知道。” “我想达西先生也同意我的话,因为那些不体面的亲戚,班纳特小姐即便再美、脾气再温和可亲,要想嫁给有地位的男人也千难万难。或许真的不大合适。” “不过简小姐还有所期待,其他几位小姐就更难说啦。那位伊丽莎白小姐,她有些小毛病,好像出言无状,又有点目中无人,这对年轻的小姐来说可不讨喜欢。” 达西先生坐在角落的沙发上,又拿起一本书,回答说:“是吗?我倒没看出来。“ “我以为伊丽莎白小姐思想敏捷,性情开朗。实际上,我猜测这位小姐胆子比较大,天生就不会羞羞答答的待人处事。这很好,至少大多数人会喜欢这样的人,人们会认为很舒服。而这种性情代表她对人们有实际的用处,能为大家做一些实事,以回报众人的善意。” 作者有话要说:班纳特太太:真带货女王。 宾利小姐:蹦跶的时间不短啦,即将驱逐下线。 鉴于短小,晚上七点左右有加更吃~ 注:【“即使她们舅舅的店铺能开满梅里顿,”这位先生回答说,“也丝毫无损她们的讨人喜欢。”】——出自原着第八章:【“即使她们的舅舅多得能塞满奇普塞德街,”宾利嚷道,“也丝毫无损她们的讨人喜爱。”】 事实上,这是鱼觉得宾利先生说的最好的一句话,但有点罕见。 另外,1世纪的审美的确与现在不同,男士小白脸、尖下巴、扑粉的假发,粗壮的下肢,被视为美男子和性·感代表。据说前文提到的霍雷肖纳尔逊将军就是当时这种典型的性·感男神。 第49章 爱情鸟,它飞走了 达西先生说完,就不再搭理这两位,闷声不响的打开书翻了起来。他好像有点理解班纳特先生自嘲时的说法了:“我可不是那种真正爱书的人,我的手里总是捧着一本书,不过是为了正大光明的拒绝说话罢了。事实上,有别人在的时候,我时常半天都读不完一页。但有时候这小把戏也会失效,尤其遇到那种自以为太受欢迎的人,他们总会无视我手里的书,无视我可怜的想安静待一会的意愿。” 等向莉齐小姐表明“威廉先生”的身份后,达西先生心想,他应该尽快返回伦敦。接下来三个月,就算宾利再邀请他,只要他的姐妹还在内瑟菲尔德,他就绝不会再回来。直到城里的学校夏季学期结束后,鉴于伦敦到时候会被放假的年轻人闹得乱哄哄的,他可以答应宾利的要求到这里来做客。 达西先生做下决定,好像这决定跟伊丽莎白将要离开朗博恩毫不相关似的。他只是不愿意在内瑟菲尔德再忍受下去,这位翻书的绅士一边这样告诉自己,一边喟叹:复活节假期是比起学年结束后的夏季假期要短一些。 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达西先生不大尊重的在大家说话时拿起一本书,到旁边不理人了。宾利小姐肯定在之前很少出现这种情景,她觉得自从那次替达西先生买书却出丑后,达西先生对她的好感与日俱减。这叫宾利小姐心里着慌,她本就不是个多聪慧的女子,读的书也不多,一旦着急起来就容易把本性暴露出来,喋喋不休的诋毁旁人就是她紧张时一贯的表现。 ‘诋毁旁人并不能抬高你自己。’达西先生面无表情的想,这话他实在不好说出口,如果他还想要保持和查尔斯的友谊的话。达西先生真心觉得只需要再过一个礼拜,他可能就因为想要跟宾利小姐不往来而抛弃和她哥哥多年的交情。 这位小姐可能永远不会明白,正是有她作对比,达西先生才越发觉出他的惊奇小姐的好来,有见识有思想,谈吐幽默,为人正直——唯一的有时太过大胆的言论与那些抱怨污蔑的话比起来,也格外可爱优雅。伊丽莎白小姐是位真正的淑女。 就连宾利先生,也同样更爱慕简小姐了。 卡罗琳·宾利,硬生生的以一己之力把两个本就出色的小姐衬托成完美,她可太棒了! …… 达西先生自觉再不离开就与宾利的友情岌岌可危,可事实证明,他们的缘分没那么浅,他很快就得回城里去——连同宾利兄妹两个,他们在平淡度过班纳特家的回访之后,成功的惹恼了一位牙尖嘴利、逻辑清晰的伊丽莎白小姐。 宾利小姐的脸都丢尽了,她哭着当天下午就离开了这块伤心地。 事情是这样的: 班纳特一家准时回访内瑟菲尔德。 上午,寒暄过后班纳特先生就拉住两位先生说起治安会的事情。 宾利先生是脱不开身,不知怎么的,班纳特先生一直主动跟他聊天,这叫宾利有些受宠若惊,又哀叹不能亲近简小姐,白白错失了好机会。 而达西先生则是受到了话题牵累,他在德比郡声望很高,受人尊重,很熟悉治安会的事情,达西先生生性认真,见班纳特先生诚意请教,也就不吝啬把一些经验说给这位中年绅士听。 班纳特先生再一次和达西先生聊得投契,可做父亲绝不肯放任另一只染白了羽毛的孔雀到他的女儿们跟前开屏。于是宾利先生越急切,班纳特先生越用话牵住他不放,一直到短暂的拜访结束,宾利先生除了刚开始的问候连一句好话都没能奉承给简听。 宾利小姐除了再三表示她是多么的“我很看得起简小姐”,请求简一定要来内瑟菲尔德做客,别的一点儿没能找回颜面。班纳特家的二小姐滑的像个沾满粘液的鲶鱼,她微笑端坐了近两个小时,完全没给宾利小姐发挥的机会。宾利小姐主动挑起话题时,她总能三言两语客气回去。 这场拜会叫宾利家两兄妹觉得乏味极了,满身的劲头全没使出来。 幸好达西随后说他们之后几天可以请小姐们一同散步,宾利先生才没有因此感动更难过。 其实,宾利先生不应该妄自菲薄,他今天给班纳特家的印象绝对是最深刻的。说实话,在乡下,即便离伦敦很近,班纳特家的小姐们也几乎看不到人们郑重其事的这样打扮,尤其据父亲说,这种给人找麻烦的打扮在他年轻的时候很流行,但最近十几年除了讲究与众不同排场的那些出入上议院的大贵族们,绅士们大都已经不弄这么麻烦的装束了。 班纳特先生的原话是:“诚心给自己和别人添麻烦,顶着一头那样的头发,风雅的与我们乡下格格不入!谁还能放心他和书房里的古籍们待在一块?可不请进书房,又是我们失礼了,幸好他来朗博恩拜访的时候没弄出这副样子,不然我们的家具就要遭殃了,我说不定要请他带上睡帽穿上防染衣再入座——想想我们新换的沙发巾,我的女儿们辛苦几日才刚刚完成。” 这场快速平淡的拜访可能起了个不好的头,预示着大风暴突然来临: 宾利小姐不愿浪费自己的打扮,因此提出要去外面散散步。两位先生未能得偿所愿,都想在树篱和草地间换换心情。 小姐想要去湖边,率先登上马车,先生们只好骑上马陪她过去。 这个湖泊倒是与朗博恩离得不太远,大概只有不到一英里的距离,湖水还与朗博恩后面的那个浅滩的水相通。 不巧、或者太巧的是班纳特姐妹也出来散步。起因是伊丽莎白想要做几味新鲜的糕点,可班纳特太太急于熬药,于是把女儿们赶出去,命令她们可以在外面散一会步,等到晚餐前再回来。 这头,宾利小姐只顾着和达西先生说班纳特家的坏话,没注意到达西先生散步的道路越来越歪,离朗博恩越来越近。而达西先生早已厌倦了宾利小姐这些打着“为他幸福着想”的挑拨贬低的话,他心不在焉的不说话,腿跟长了脑子似的自动的想离他的惊奇小姐近点儿。 另一侧,班纳特家两位大小姐走在前面,手挽手小声说笑,而三个小妹妹则一会跑去摘野花一会逗红松鼠,不远不近的坠在后面。 隔着两道树篱,两姐妹突然一怔,她们都听到了宾利小姐快速到有点尖锐的声音。 越听越气愤,简和伊丽莎白的脸都气白了,她们快速转过树篱,突然出现在结伴散步的三个人面前。 “怎么不继续说了?”伊丽莎白问。 宾利小姐涨红了脸,她没想到她极尽嘲讽诋毁的话会叫正主听个正着。 “你该继续说下去,宾利小姐。”伊丽莎白冷冷的说,“好叫我明白我哪里轻浮、粗鄙了?” “你毁谤我,我原谅你。可你辱及我的家人,难道宾利小姐不该道歉吗?”说着,她冷冰冰的眼神逼退了想要打圆场的宾利先生。 宾利小姐通红了眼圈,十分难堪。 伊丽莎白看了看他们三人,貌似委屈的卡罗琳小姐,满脸为难尴尬的查尔斯先生,以及面无表情的达西先生,达西先生倒是用他那双深邃的眼睛望过来。 ‘可他看什么呢,指望我保持风度宽容宾利小姐吗?’伊丽莎白想,她勾起红润的唇角,冷笑着直接向宾利小姐道:“宾利小姐,我自问跟你没有深仇大恨。你出口伤人在先,有什么脸面做这种好像我欺负了你的样子?” “你污斥我造作攀弄,可若论虚伪势利,谁能比的过宾利小姐你呢?先前在克拉克书店,你认为我们是寻常乡下人,于是颐指气使、高高在上,那时不是乐于直接指责我们粗鲁失礼吗?可当你知道我们是绅士的女儿,你就变了一副嘴脸!当面和我姐姐亲亲热热,装出一副温柔体贴的样子,背地里却极尽嘲讽中伤我家,说什么低贱的亲戚——尽情取笑我的亲人们。” “宾利小姐,您可真有淑女风范!” 宾利小姐气的浑身都抖起来,她不顾理亏,就要吵嚷。可伊丽莎白却不会给她这机会,她口齿伶俐,压根不停: “在你们眼中,地位高贵低贱无非就是出身和财富——可宾利小姐,据我所知,你家不也是商人出身吗,你不说自己,反倒肆意取笑别人,你比我舅舅家高贵吗?更何况品性才能要比出身更要紧,那些出身显贵却败光家产、潦倒落魄的不肖子弟有的是!依我看,我舅舅见识广博、言行文雅,而你,虚荣浅薄的宾利小姐根本不配和我舅舅相提并论!” “宾利小姐,你自以为高贵,可我们家的女孩们并无攀您高枝的心思!用不着对面笑,背后骂,尽可以视作陌路,大家都干净!” “伊丽莎白小姐,你误会啦,卡罗琳虽说话不用心,可请相信我,我们绝没有恶意。你不了解她,她总这么口无遮拦,对谁都是。请千万原谅这次。”宾利先生看简的脸都结了霜,转身要和妹妹们离开,连忙叫道。 伊丽莎白心里早就窝着火,见他这样不通情理,索性不吐不快。 她小嘴叭叭叭,对着宾利先生就说:“好啦,宾利先生。我早说过,你愿意体贴容忍你的姐妹,那是你的事,但请别要求我们也如此!别人没有义务要弯下脊梁忍耐讨好她!宾利先生认为你的妹妹总是这样胡乱说话,我就要接受、就该体谅吗?你们这些亲近的人,乐于听宾利小姐口出恶言,那是你们的趣味,我们不懂,也不愿意忍让!一点也不!” 宾利小姐气的说不出话来,她红着眼圈发抖,看起来可怜极啦。反倒是伊丽莎白,思维清晰,口若悬河,十足的有精神。 达西怕引来外人反而叫人谴责她无礼,又生怕气坏了她,便想劝劝她。谁知伊丽莎白早就恼了,见他开口说话,矛头瞬间转向他:“达西先生,麻烦你劝劝身边这位小姐,你们既然是朋友,她又只肯听你的道理。看在你也乐于听她说别人坏话的份上!” “请你公允些,小姐!”达西沉声道,“我并无此意。” 达西有些难过,为惊奇小姐的误解和武断。 “在您默认了宾利小姐说那些不公正的话后,有什么理由要求我公正?!” “事实上,这件事的根源在于您,不是吗?长眼睛的人都清楚。既然你全然明白,为何不直言告诉,不管同意与否,我想可比这样沉默的放纵好多啦!”伊丽莎白尚保有一些理智,她克制的没将宾利小姐的心事直说出来,这种事情过于难堪。 伊丽莎白一时被脑子里涌上来的那位夫人记忆里的画面影响,有些委屈不解也有些气愤不平:在那位夫人婚后,宾利小姐也是这副伤心模样,随后她就向达西夫人道歉,碍于姐夫,达西夫人接受并谅解了她。于是宾利小姐仍有到彭伯利做客的权利,她待达西夫人客气有礼,待乔治安娜亲近爱护——更是待达西先生仍旧那么情意绵绵……虽然以宾利小姐的脑子,最多也就这样了,可伊丽莎白仍旧恶心的够呛。她不仅讨厌宾利小姐,更看不懂达西先生,这位先生明知道朋友的妹妹怀有爱慕之情,却听之任之,结婚后依然如此,这算什么? “见鬼的绅士风度!”伊丽莎白小声咒骂一句,拉起姐妹们转身离开,她想尽快远离这些人。 那位达西夫人的故事早已结束,她可没心思谱写旧篇章。 作者有话要说:宾利小姐被她仰慕的达西先生坑了。她哭着下线了。 百口莫辩·达西先生:…… 其实不管是哪位达西先生,品性都是值得人尊敬并相信的。一个绅士,在朋友的妹妹、后来又进一步成为连襟亲妹的小姐没有说破自己心意的情况下,要求他毫不留情的揭破小姐的爱慕然后自说自话拒绝,这显然不现实。达西能做的,只能是尽可能远离,而宾利小姐装作不明白(原着最后提到宾利小姐“对达西几乎像以前一样情意绵绵,并把以前对伊丽莎白的失礼之处尽加补偿”),那先生拿她没有太好的办法…… 伊丽莎白站的角度不同,她认为这是种“暧昧”,而这样的暧昧是她作为一个现代女性难以忍受的,所以被怒火冲昏的她,不肯给达西解释的机会,武断的给他定了罪——这种定罪的前提是,伊丽莎白没打算白·嫖这位男神,她认为达西夫人的故事与她无关。被无关的人和事辱及自身和家人,当然怒火高炽。 第50章 笔友 内瑟菲尔德已远超想象的速度再次空下来,莫里斯总管有些沮丧,他跟向他打听的邻居们说:“他们急匆匆的当天就离开了,小姐的马车甚至没有回到庄园,直接去城里了。我也不清楚原因,不过据我猜测,无外乎就是有正事急需先生们处理,或许等他们回来内瑟菲尔德,先生的年金又增高了呢。” 没人会往班纳特一家身上想,就算他们当日上午刚刚拜访了内瑟菲尔德。 附近的人们,尤其是家有未婚女儿的人家,更加殷切的期盼宾利先生回来。大家商议,等内瑟菲尔德的主人们回来,一定要多举办几场公共舞会,让他感受到邻居们的热情友善,希望他能够长久的在这里安顿下来。 可没过多久,连行礼都由仆人运到城里去了。在他们离开后的第三天,莫里斯总管丧气的宣布:内瑟菲尔德再次失去了它的主人。 这简直像晴天雷劈,这么一个长相英俊、年轻富有的先生就这样白白失去了?他都没成为梅里顿任何一家的女婿! 几乎所有女主人都叹息后悔,就连没有女儿的罗恩太太也为她的两个侄女感到遗憾。 班纳特太太正是其中一员,她坐在沙发上,用手抵住额头,佯装大家都看不到她红润健康的脸颊。唉声叹气:“四个!四个未婚的年轻先生!和蔼可亲、主动拜访我们的四位先生,居然一个都没能成为我的女婿!” “亲爱的班纳特先生,我痛苦极了!我、我的神经……” 做丈夫的才真是头疼呢,他突然发现工作多了太多,既要亲自过问农场的事情,又得帮女儿们看顾她们的产业,还要被新上任的镇长和治安官请去商议镇务,梅里顿的绅士联合会也离不了他。大家普遍认为绅士们当中班纳特先生虽还算年轻,但已足够称得上德高望重,有什么事都爱请他商量。 好在班纳特先生再忙碌,也没冷落了家庭,他是个记教训的人,时常抽出时间来关心女儿们的思想。虽然待在家里的时间短了,可妻女们反而觉得他更亲近了——苦恼的绅士,为公事牺牲的大都是他的书房享静的时间。 “好啦,亲爱的太太,我的老朋友好好的。我才真的神经疼呢。”班纳特先生又叫心爱的女儿:“莉齐,把你给你妈妈用的那种香料袋子放一些在爸爸的卧室里!” “你们这些坏孩子,看不到爸爸的辛苦,却总是偏爱你们的妈妈!”父亲抱怨道。 惹得连同班纳特太太在内,都围着班纳特先生嘘寒问暖。 阳光洒在起居室里,像是一幅最温馨平常的画卷。 小姐们起先正忙着作画。乔治先生在的时候帮着订了不少画框,前些日子加德纳舅舅借朗博恩的地方请工匠来干活,为了哄外甥女们开心,舅舅请工匠给这些画框做了雕饰,并且上了漆。胡桃木、杉木画框本身纹理就挺好看,经过工匠的装饰显得更有质地了,小姐们觉得这些挂到正餐厅里也不会嫌简陋。 经过半年的教导,不仅是伊丽莎白,就连其他的姐妹也很清楚一些上流社会的讲究。小姐们不会盲目追求,却也愿意使府邸更舒服些:比如在正餐厅光秃秃的墙上挂上肖像画。 班纳特先生心里高兴,却仍旧嘴硬道:“朗博恩可不需要那么多排场,事实上,我连你们祖父、曾祖的画像都没打算挂在墙上供人参观。” 女儿们都催促他将画像取出来,班纳特先生‘只好’答应。等看到先祖们的肖像画,大家才明白为什么爸爸没把它们挂到墙壁上:实在太破旧了,油彩因为保存不当有大片的泛白。 “朗博恩曾经遭受过一场自然的大灾害——在我小时候,狂风暴雨打碎了玻璃,我们拥有的所有的画像都遭殃了,这两幅是其中最好的。”一家之主讪讪的说。 “我们重新临摹一幅,怎么样?”简问。 “正有此意。”妹妹们说。 “看不清的地方可以参照爸爸,我记得爸爸说过他肖似祖父。”玛丽建议。 唯一的绅士顺势留下来,准备给自己一点休憩的时间,他嘟囔说:“班纳特家的男人长得都差不多。” 不一会儿,妈妈也从楼下上来,一家人聚在起居室里,这才给班纳特太太的感叹女婿和神经的‘舞台’,有了之前的小热闹。 “玛丽宝贝,你的自画像看着不太对劲。”班纳特夫人总不能保持长时间安静,她踱步到女儿当中,看她们在画布上涂抹。 全家一致决定要给七口人都画一幅肖像画,父母亲的由画技最好的简和伊丽莎白完成,而姐妹之间既可以自画像,也可以相互完成。玛丽说她要给自己画,大家都由她。 “这乱糟糟的头发是怎么回事?天呐,你干嘛把自己画的这么丑?”班纳特太太惊叫道。 玛丽很淡定,“我画的是我从前的样子,我记得从镜子里看到的就是这样。如果再添一个手持的镜片,就更像书呆子了。我在想,到底是尊重实情,还是把凹透镜加上更好?” 班纳特太太可不明白什么凹透镜凸透镜的,她只知道这幅画绝不能挂上墙壁:“我不许!难道叫客人们怀疑我们家还藏着一个丑姑娘吗?亲爱的,你明明这么漂亮,我要你重新画一幅。” 其实仔细看画中人的五官,和现在的玛丽并没有太大不同,只是玛丽把她原来那种习惯半低着头、不自信表现的精髓抓住了,色调沉闷的半幅画乍看上去像是另一个人。 “这正好!”吉蒂哈哈笑着说,“我们可以再画一幅同样大小的漂亮玛丽,然后把它们挂在一起。多有趣啊!” 作为曾经被父母忽视的第二顺位的孩子,吉蒂不像玛丽那样自卑,她大大咧咧的像个男孩子。最近这一个月,伊丽莎白才发现,吉蒂很有冒险精神,她愿意尝试一些属于先生们的做法。 比如叫班纳特太太抓住她跨骑在马鞍上,气的妈妈要打她,发现她穿了女式加尔松短裤才勉强放过她;再比如,她胆子大到敢跟哈耶花园的猎狐犬玩,班纳特家和哈耶花园的主人顾尔丁先生可不熟,吉蒂就敢与人家的猎犬亲近,把偶然间撞见的姐姐们吓的心都要跳出来,她自己倒不大在意。 “我们是好朋友,吉塞尔很喜欢我,愿意和我一起玩。我有请顾尔丁先生同意。”吉蒂当时说。 班纳特家两位大小姐看她那样喜欢那条母猎犬,也不忍心太责备她,只要求她答应必须有姐妹和顾尔丁家的人陪同下,最大限度的保证安全,她才可以与它玩耍。 事实上,伊丽莎白已经准备托朋友寻一只查尔斯王小猎犬,做给吉蒂的生日惊喜。这种中小型犬性情温和可爱,又同时具有活泼勇敢的特质,比较适合班纳特家。 吉蒂的提议获得全家赞同,大家都喜欢这个俏皮的主意。 时间过得很快,伊丽莎白即将再次离开朗博恩,返回女校。 在家的最后一段假期她过得很轻松愉快:计划大多数都完成了,还完成的不错。 而且不速之客们也消失啦,估计他们不会再出现在她的生命里,自打她成为伊丽莎白之后,这个压在心头的包袱出人意料的尽早搬开了——伊丽莎白本来以为她会在几年后在朗博恩与达西、宾利等人相遇,这件事虽不至于影响她的心情,可就像家里一盏忘记关的灯,叫工作的人也老想起,总让人有种冲回家去关闭它的想法。 …… 达西先生又气恼又担心,他有心解释,却发觉小姐对他成见颇深,压根不给机会。 紧接着,没过多久,伊丽莎白便返回伦敦,重新回到陶丽丝学院去了。那是安妮女爵的地盘,除了校工和斯托克的护卫,一只雄山羊都别想进去。 达西先生只好另寻途径。他认真思索过之后,觉得惊奇小姐似乎天生与宾利的妹妹不合,于是谨慎的决定暂时隐瞒身份,先以“威廉先生”的名义和她通信,等过段时间莉齐小姐平静之后,再作坦白。 于是伊丽莎白收到一封来信,是留给她很好印象的威廉先生所写。这位先生行事还算周全,用空白信纸粘了信封,并署名威廉小姐,惹得伊丽莎白都不好怪罪他了——这时候,未婚男女之间通信可是禁忌,被人发现了会损伤名誉。 幸好这里是陶丽丝,踏入社交界的小姐哪位没有几个追求者呢?小姐们心照不宣,且行事有度:没人会去打开不属于自己的信,也无人对别人的寄信人好奇。 倘若哪个心怀不轨者,想用公然往陶丽丝寄信给小姐的方式败坏她的名声,或者以此胁迫她,那他可真太傻了:小姐离开家人独自到寄宿学校历来,可她们在这里从来不是孤立无援的,陶丽丝比一些家庭本身更能庇护她的学生们。 因为署名,还有收信人“莉齐”,这封信在公共休息室的抽屉里搁置了很长时间,直到萝拉翻找她自己的信件时才发现。幸好陶丽丝人口不多,没有第二个伊丽莎白或者莉齐小姐,这封信才在迟到半个月后,被萝拉带给伊丽莎白。 读威廉先生的信,算的上是件令人愉悦的事情,他的文笔跟他本人很像,严谨文雅,不失幽默有趣。只是有句没头没尾的话叫伊丽莎白疑惑。 “有些小姐,譬如你,常有些诚心误解别人的缺陷。我却不好解释。”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说宾利小姐被达西先生坑了,是因为这场风波完全怪达西先生的那两条不听使唤的长腿。若不是它们往朗博恩附近去,宾利小姐说坏话就不会被当事人撞破。 有因有果,所以达西先生被宾利小姐坑回来也理所当然。他被伊丽莎白迁怒,小姐拒绝和他再来往。于是可怜的达西先生,犹豫再三,违拗不了自己的心意,给小姐写信了。 或许有一天,能期待达西先生的情书是什么模样? 本章评论送一百小红包,晚上七点有加更。 第51章 特色读物 在伊丽莎白眼中,威廉先生的来信出人意料,她虽对这位先生观感不错,可那仅限于假面舞会的那个晚上。伊丽莎白在这上头有着后世人常有的那点冷漠薄情,她早把这点交集抛到脑后去了。若不是萝拉拿给她,兴许她自己在公共休息室都会错过它。 应该已经错过不止一次了,因为她都已经收到过两次简寄来的信了。 伊丽莎白想起简在第一封信中写道:“我们悬挂油画的时候,爸爸本来很高兴,可他突然说‘等庄园被外人继承,这些画会被毫不留情的摘下、取代、丢弃。我受不了这样,如果你们有心,可以出嫁时把自己的肖像画带走,留下的画我会带到墓穴中——这也许是这里画像最好的归宿。我的棺材里无需手杖和葡萄酒,只要有这些画就行啦。’” “妈妈哭起来,我和其他人也红了眼眶。这一刻我想质问上帝,为什么使我生于这样温暖的家,却吝啬于把温暖保持下去?最亲爱的莉齐,如果我是个男人,那该多好。” “……莉齐,爸爸也开始喝那种古怪的药水。说真的,我有些担心,爸爸一直很健康,他为什么也要治疗?还有,爸爸喝的药水的味道更加奇怪,我们从清早开始,几乎一整天都会闻到。他和妈妈一次不落,爸爸居然愿意陪妈妈进厨房看佣人熬药,我从没见他这样勤快过。莉迪亚说她快要被臭味浸透了,你留下的香料这回也不管用了。我们很苦恼,幸好天气不错,我们可以在后花园里学习和缝纫。” “对了,莉齐,我们玫瑰花苗生长的不错,我想乔治先生给我们的是他苗圃里最好的,但我们给的报酬似乎有点少……” 正是这封信促使伊丽莎白再次拜访肯辛顿的明臻堂,她顶住压力在回到陶丽丝的第一个礼拜日就向普兰夫人申请出门。 明臻堂的薛老大夫精神好极了,他笑呵呵的告诉伊丽莎白,他就快要回国,接替他的人已经到了,是位同样高明的大夫。还将同来的他的亲孙子介绍给伊丽莎白认识。 伊丽莎白从未见过这么时髦的故国人,至少在这里没见到过。这位薛先生大约二十六七岁,带着圆筒帽,夫拉克、紧身裤、小牛皮靴一件不少,领口还系着坠满宝石的领结。 除了长相,走在伦敦最繁华的街上跟最时髦的绅士相比,这位明国先生也不会有丁点逊色。可当薛先生摘下礼帽彬彬有礼的向她致意时,伊丽莎白险些笑出来——那顶圆通高帽下面赫然是一个眼熟的、一丝不乱的发髻,居然还箍着网巾。 薛先生请伊丽莎白称呼他“安东尼先生”,说自己别名英,字瑞雪。 伊丽莎白正在奇怪他为何介绍别名,就听薛老大夫拆台说:“我父亲给他取名祥,薛祥。别名英,祥英正是瑞雪之意,这正合了我父亲的名字,可见他老人家对这个重孙子的喜爱。只可惜这小子没有医药天赋,辜负了薛氏之名。不过他却对商贸之事天生精通,如今已经是我们大明数得上的海商了。” 薛大夫不知道打什么主意,把这位安东尼·薛的底儿都泄给伊丽莎白听,连他老大不小还未成亲都告诉给她。 伊丽莎白啼笑皆非,这位安东尼先生颇为时尚潮流,东西结合,想来的确叫仕女们难以接受:她看着他,总想起他礼帽下面的圆圆的发髻,就总想笑。 如果一位新认识的男士让人得时刻注意别失礼笑出来,那么就别指望她能对他产生什么缱绻之情了。 不过提起薛氏,听起来薛大夫很自豪自家传承,伊丽莎白为了把话题从安东尼·薛身上扯开,便主动询问。这一问才知道,给薛祥起名的、他那位曾祖正是伊丽莎白上辈子就听过大名的人——薛生白,被誉为种花国古代十大名医之一。 这位薛生白是个全才,诗文书画拳技医术俱佳。他名雪,字生白,怪不得薛大夫会说正合了他父亲的名字。 可安东尼先生身上真不怎么能看的出来那种潇洒自如的谦谦君子风范。 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安东尼本人跟伊丽莎白说,他的两只船队每隔两个月会在英格兰港口停靠一段时间,愿意为她捎带一些其他地方的东西。很明显,安东尼说的是私人捎带,这在各国海船上都是允许的:航海有风险,除了丰厚的薪水,船员们还可以自己捎带些东西,这往往能带来一笔不菲收入,但仅限于塞满船员个人的箱子。 这就足够了!伊丽莎白高兴坏了,她无法把这件事掰碎了告诉简,说她们将来能因此得到多少好处。于是只好把从薛大夫那里打听来的父母的身体状况在写给简。 班纳特先生没什么大问题,喝药只是为了调养些小毛病。班纳特太太的身体好了很多,很快就可以停药了。让简尽管安心,薛大夫的医术很值得信赖。 可随后简就写了第二封信,她告诉伊丽莎白,父母亲再次一起到城里去了,当天很晚才回到朗博恩。但回来后,他们高兴的有些不正常:就连亲爱的班纳特先生,嘴边也时时挂着笑。好像继承了一大笔飞来的财产似的。 可不就是飞来的财产么,伊丽莎白拿着笔苦恼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告诉简,她们的父母,恐怕真的有再次生育的打算了。 其实拜访薛大夫时,伊丽莎白就隐隐感觉出来,因为薛郎中拐着弯的说了些话。说接任他的那位评等也是上工的孙大夫,最善产科,等调养好之后,由孙大夫接手,或有七八分可能使她父母如愿。 伊丽莎白自知生子生女五五分,对这七八分可能也只一听。但换做班纳特夫妇可不一样,他们的心里,是由零到七八成,这怎么可能不动心呢。 简的第二封家书让伊丽莎白确认,她会再迎来一个妹妹或者弟弟。伊丽莎白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跟姐姐回信,难道要写信给简,说我们即将有一个小兄弟或者小妹妹,大约就在明年,还有比一半多的可能朗博恩会有个男性继承人? 简作为长女,她身上的承担的压力还有不是男丁的失望是最大的,这位温柔可亲的姑娘,心底甚至有种‘为什么我不是男孩“的自我罪恶感。伊丽莎白继承的记忆里,班纳特太太每次生产,简总是要守在门外……可每次,她都和班纳特夫妇一样失望,但简从不敢在父母面前表露出来,只会抱着还小的伊丽莎白偷偷抹眼泪。这种情况下,伊丽莎白实在不敢告诉她,简可能比班纳特先生更承担不起再一次的失望。 那天晚上,伊丽莎白在起居室里待到很晚,直到早早入睡的萝拉都担心起来,她才回卧室休息。最终,给姐姐的回信上,伊丽莎白把这件事抛开,写了她在陶丽丝的事情。 第二个学期,陶丽丝的课业加重了很多,光语言课就有三门:拉丁语、法语和希腊语。拉丁语和希腊语是上流阶层的男性教育中必然包含的科目,据萝拉偷偷告诉伊丽莎白说:“以前的色·情读物,基本上都是用这两种语言书写,因为它们选择的顾客只有上流社会的男士,这些男士受过高等教育才能读的懂。” 萝拉说她家的书房里就有一个隐秘的角落,放着历代克里夫男爵的珍藏。 “不过现在不同啦,”男爵小姐毫不脸红的说,“尽管出版这种只取悦一个性别的书是非法的,可销售量太高了——比圣经还多。如今很多英文和法文的,全是出自印刷厂,而不是作坊。印刷清晰,有的还有图画。莉齐,我敢担保,你在乡下都能买的到。当然,镇上书商不敢卖给小姐,因为你们互相认识。可伦敦能成,我们能邮寄订单到伦敦的书店里,然后店员会把书包好送到一个邮局去。只要不蠢,大家留的都是邮局的地址。” 这似乎是个征兆,在这个年纪,不仅雄性散发着骚动的气息,就连矜持的淑女们,私底下聊的话题都私密的意味深长。 “这种床头读物更容易获取,封面也越做越正经。所以亲爱的莉齐,你一定要注意,千万、千万别对别的淑女放在枕头下的书好奇。如果你翻开了它,那么对你而言,这会是一场灾难。”克里夫小姐拿出朱蒂丝夫人的派头,以训诫的口吻给她的好友忠告。 “所以,”男爵小姐的友人微微一笑:“亲爱的萝拉,你是在告诉我,在你的鹅毛枕下面,也藏着这么一本小书?哦,应该说床头读物?” 说着,伊丽莎白就躲开朋友的手,把她的枕头掀开。谢天谢地,那里没躺着一本印刷精良的读物。 萝拉的脸都红了,她好奇买的那本藏在了橱柜底下。算起来,男爵小姐自认为十分了解好友,她在乡下长大,本性纯真的如同故事里的牧羊女。 可向来一本正经的莉齐听到这种话题不应该面红耳赤的任她调笑吗?为什么她根本不脸红!萝拉小姐咬着嘴唇气呼呼的看向朋友。 伊丽莎白双手合掌请求好友原谅,她也想脸红,可这要求有点太高了——怎么可以要求一个瞟见动作片都面无表情毫不惊奇的成年人,为了区区一本男·性·读物就红透脸,像个洁白的羊羔那样? 这比那些如同上台表演般的宫廷礼仪还难为人。伊丽莎白小姐做不到。 作者有话要说:翻开本世纪流行的小读物,伊丽莎白看了一遍,行文优美,写的像十四行诗一般,并未找到大段的显着描写,与之相关的尽是些唯美的隐秘的文字…… 伊丽莎白:这就是要求人面红耳赤的床头读物? 伊丽莎白:本人做不到! 关于这种小读物的背景,来自于《性的起源》,作者达伯霍瓦拉。 第52章 买房 伊丽莎白有一点同她的父亲班纳特先生很相像,那就是不重要又棘手的事情,他们通常都会选择搁置几天。有时候会突然想起来,却仍然兴致淡淡的不去做它。 现在这件事情指的是威廉先生的来信。 威廉先生倒是在信封上留下来一个地址,但伊丽莎白不确定要不要回信。因为这于理不合,且他们之前甚至还谈不上有交情。就在小姐快把这封信抛到脑后的时候,威廉先生的第二封信件到了。 仍旧是萝拉帮忙取来,她催着朋友给人家回信:“这位小姐很有诚意,莉齐。她想跟你做朋友,或许已经把你当成朋友啦。如果她人还过的去,那不该如此辜负一位小姐的情谊。如果你不愿意同她相交,那也该回信告诉她。” 拿白纸粘的信封上的姓名地址,笔迹清秀柔美,让人一看就出自女士之手,这显然误导了萝拉小姐。 伊丽莎白不知该感谢威廉先生的周全,还是该赞美他还有这样的才华:这一笔花式铜板字写的好极了,显然是受过良好教育的小姐才写的出来。威廉先生模仿的很像,仔细看也找不出什么破绽来。 可随即伊丽莎白有些心软,不知怎的,她想起之前讽刺达西先生,暗指他吊着宾利小姐。‘现在我的这种做法,似乎也有点类似的嫌疑了。’伊丽莎白想,‘更何况威廉先生的确怀抱诚意,我就算不愿意跟陌生先生多来往,也该回信告诉他。’ 威廉先生的信一如既往的有趣,说实话,伊丽莎白从他的信中看不出什么倾慕、追求的意思。但并非小姐自作多情:一位一面之缘的先生,绞尽脑汁的想起两个人交谈时透露的那一点点信息,然后不辞辛苦的写了两封长信,难道不该怀疑他的心意吗? 伊丽莎白提笔回信,她先感谢威廉先生,又委婉的告诉他自己本学期课业繁忙,并没有太多时间兼顾其他,最后请威廉先生原谅她的冒犯。 伊丽莎白看着信被女仆送出去,认定这桩麻烦事过去了。就又一心一意的开始忙碌她和朋友的产业。 在复活节假期结束前,伊丽莎白已经写信告诉萝拉:朗博恩毕竟在乡下,做明国点心的很多材料不全,也无处去买;而且班纳特太太在不许女儿们待在厨房这一点上很坚持,伊丽莎白只试着做了一次豌豆黄,成品不太如意。 重返陶丽丝学院之后,小姐们更加别想迈进厨房一步,朱蒂丝夫人要求学生们时刻保有淑女风范——唯一能接触到新鲜食材的时候,也只在这位女士的课堂上,朱蒂丝夫人有时会吩咐女仆们把各种酒和食材拜访到早餐厅去,她的教导是:一位合格的淑女,无需会烹调美食,但必须懂得品尝;是否能轻易判断酒和食物的优劣,以及食材的新鲜优良程度,都能看出人的品味来。 再加上夏季学期的课程的确加重了不少,有些伊丽莎白第一次接触,免不了手忙脚乱一阵。于是她和萝拉的明式甜点店进展缓慢。 幸而,在朋友们的帮助下,一个月之后,伊丽莎白终于捋顺了课程:拉丁语、希腊语入门之后也不太难学,而练习写作、学习文法修辞这本来就不太能难得住她,至于法语、舞蹈、钢琴、赏析古典艺术和大陆建筑、欧洲绘画艺术和品味着名音乐戏剧,这些课程伊丽莎白觉得就跟上辈子大学选修课似的,永远比专业课要受欢迎——至少伊丽莎白很享受这些课程,小姐们一般都有些基础,相互交流起来很有意思。 五月下旬,她们再次有充足的时间投入到产业里去。 可点心制作仍然是一大难题,伊丽莎白偶尔能在陶丽丝的章夫人的厨房展一展身手,但这难以把技术量化:如果要开店,她们势必得做好充足的准备,譬如教会厨子这些糕点的做法。 没什么比做一本菜谱更难的事情了,伊丽莎白这么认为。她习惯了种花人特有的少许、一把、适量的方式,可这里的人接受不良,萝拉就指着伊丽莎白写的草纸问:“适量是多少?一茶匙、一汤匙或者半杯、一盎司?” 伊丽莎白毫无办法,只能试着放慢速度,每一步都要用东西来衡量过之后,才能继续。可这就更不适合在章夫人的厨房里进行了,章夫人固然很喜欢她,但伊丽莎白许多点心方子并非来自于这位可敬的夫人,况且章夫人喜爱动手烹饪食物,她总不能霸占了厨房拒绝主人使用它。 “莉齐,我在圣保罗教堂附近有一处房子,你觉得我们周六下午离开学院到那里去,然后礼拜日晚宴前回来,怎么样?”萝拉说。 “黛西帮你找到的查理士王小猎犬,我们也可暂时养在那里,有女仆帮忙照料,你不想时常看看你的小宠物吗?”克里夫小姐诱惑道。 “我当然愿意,但是亲爱的萝拉,你确定我们在那所房子里是安全的,鉴于我们要不淑女的下厨?”伊丽莎白摇摇头,“管家、女仆,可能还有家庭教师和园丁,我记得你提起过那所房子是你母亲的财产,克里夫男爵曾在那里住过一段时间?” 萝拉摊开手,“这幢房子现在属于我啦,不过克里夫家族不会再给我其他的财产。” “你猜的不错,确实有一位女管家和仆人,但我的家庭教师已经被厌弃啦。除了那位沙龙情人,男爵先生总是这么无情。” 伊丽莎白曾经听萝拉提起过遭她厌恶的那位家庭教师。她欺骗了萝拉,温柔耐心教导的目的全在小姐的父亲身上——性情冷硬古板的克里夫男爵,喜爱的却是和气体贴的女人。而男爵也没什么节操,他也跟很认同时下上流绅士们“在合法的配偶之外养一个文雅的情人”的观点,并且乐于实行。于是萝拉小姐蒙受了奇耻大辱,她与父亲的隔阂在此之后越来越深。 “除了这个地方,我想不到其他办法了。”萝拉也犯愁。 “亲爱的,你的话提醒了我!”伊丽莎白坐直了,眼睛亮晶晶的问:“你说我置办一所寓所怎么样?带花园和马厩的房屋不好买,可小一些的私人寓所却不会太难。” 萝拉愣了一下,“你有那么多金畿尼吗?莉齐,一栋拥有合适厨房的寓所不会便宜,至少得需要三百镑。我以为你会把我们之前赚到的钱留给家人?” 两位小姐关于店铺的出资不同,萝拉要多一些,而伊丽莎白有手艺填补。现在萝拉小姐的钱袋就要变得空荡荡了,她对帮朋友的忙,已经无能为力。 “留了一些,但还有不少。我3月份的时候曾听过奇普塞德的一宗寓所买卖,价格差不多在220磅,我能负担的来。”伊丽莎白翻找出她搁在橱柜里的钱袋,两位淑女把它倒在圆桌上,连硬币都不放过,数的认真极了。 “总共382英镑72个先令。”萝拉吁出一口气,高兴之余不免疑惑:“你父亲不会认为小姐的手里不该有这么多现钱吗?我妈妈积攒的零用钱只要超过一百磅,男爵先生就会不大高兴,他宁愿她把钱花出去,也不愿意看见妻子手里有一笔数目的现钱。”而男爵夫人很听丈夫的话,她虽有积攒的习惯,却总在超过五十磅的时候,就把整数接济儿子们。 “你告诉我,你未来的嫁妆只有一千磅?”她不解极了,这么一大笔钱,换了克里夫先生,早就收回去了。真难以置信班纳特先生原本只给女儿准备了千镑的嫁妆,却允许莉齐手头握着近四百镑? “事实上,我的嫁妆翻倍了。”具体翻多少还不确定。 伊丽莎白笑道:“全是我爸爸的功劳,他早就想给女儿们更多的财产,只是你知道我们家的庄园只限定男继承人。”就算没有她们的服饰店,班纳特先生也在尽力提高农场的收入,他正在践行自己的承诺,为女儿们在努力。 “你有弟弟了?”萝拉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个。 萝拉又猜测:“或者你的哪个姐妹嫁给了那位要继承财产的远亲,他是个无私的大好人,决定补偿你们?” 随即她就被自己逗乐了,摇头说:“不可能有这样高尚的傻子。那么,就是前者?可我从没听你提起过!” 伊丽莎白按按眉心,虽然她可能即将有,但现在:“当然不是,萝拉,你的猜测太离谱啦。我指的是班纳特先生正在全力提高农场收入,事实上他已经做到了一些。农场里的每一件买卖他都亲自顾问,这不仅使我们节省下不少投入,还在清空库存的时候赚了一笔——去年圣诞后收获的芜菁和胡萝卜存放的很好,新的购入商很满意。春季蔬菜总是稀少些,我爸爸显然已经领悟了精髓。” “但这可是四百镑啊!”她的好友叫道,“如果是我,我会帮你把整额收起来。说实话,就是八十镑都太大方了。就算是黛西,她的船主父亲那样疼爱她,她钱袋里也从没有超过二百镑的钱。” 萝拉早在伊丽莎白要把风筝生意的事情告诉她父亲时,就不太看好。男爵小姐认为先生们总是一样,莉齐的父亲固然很疼爱她,也不会任她使唤太多钱——这似乎触动到男士们某根敏感的神经,叫他们以为自己的权威受到冒犯。 可班纳特先生的确已经把大额整数帮女儿收起来了,比如那些金子和那套明国首饰。而这几百镑其中有一部分是伊丽莎白在回家之前留下作为本学期费用的,还有一些是班纳特夫妇和加德纳舅妈给的零用钱,剩下的才是她之前拿回家去没花完的英镑。 “这不奇怪,班纳特先生是个开明的人。他本来就不准备接受女儿的钱,不过在我们的劝说之下,他拿出一笔购置了店铺收租,作为我们的一项产业。”伊丽莎白小小的透露一下,班纳特家的生意牵扯的人太多,她没资格把它告诉别人,而且萝拉也只对自己的产业感兴趣。 不过缝纫机厂的事情倒是可以说,贾里德先生首先是她们两个人的代理人。“贾里德先生的缝纫机厂还会有些收入,不过那得等到年末……” 萝拉果然不怎么感兴趣,她摆摆手,示意好友不必告诉她内情。亲爱的男爵小姐现在满心对班纳特先生肃然起敬,她抓住伊丽莎白的手,喃喃道:“好莉齐,如果你有个兄弟该多好啊,我真愿意嫁给他!只要他的品德如同你爸爸那样。” “嘿!”伊丽莎白挑起眉毛,“亲爱的萝拉小姐,你没发现我们跑题了吗?请不要空想班纳特先生,就算我有了小兄弟,你们相差也太多了——我们家的孩子长得都不错,所以都有个喜欢美人的毛病,你确定二十年后依旧能保有青春,像现在这样?” “好啦,我们开始说正事?” 萝拉仔细打量伊丽莎白的脸,忽然抱住她的胳膊哀叹:“小班纳特先生得是个多么俊秀的绅士!唉,莉齐,你如果是个男人就好了,真的!” “只要有了钱,那一切都不成问题。我们明天就去劳工市场,那里只需要半天就能把事情办完,只要有钱。” 男爵小姐自从离开克拉克府邸,随着时间越长,她本性暴露的越彻底。伊丽莎白都快不认识那个高傲少语、面无表情的贵族小姐了。 第二天一大早,两位小姐果然驱车前往奇普塞德,这附近有一处劳工市场。经营者消息灵通,只有给几先令的小费,就能打听到她们所需的信息。 奇普塞德是伦敦最热闹的几条街之一,这儿的房屋多数狭窄些,一栋栋独立的三层或两层的小楼挤挤挨挨的穿插或坐落在商店后面的小街上。 不过好在这里有私人供水公司,每周三次固定时间供应,住户们可以去公共取水口取水。或者付一些小费给供水公司的小工,他们愿意把你的储水池灌满。 伊丽莎白看过水质,还算清澈透亮,又听供水公司吹嘘这是泰晤士河取得最优良的水。两位小姐虽然抱有疑虑,却禁不住感叹幸好甜点店选在了泰晤士河河岸附近,那里是整个伦敦能得到的最好的水源地。 在转过公共取水口所在的街尾,几乎不属于奇普塞德街范围内的地方,伊丽莎白看中了一座三层的寓所,砖石结构,天花板很高,窗户很大,带有一点儿古罗马风格。幸运的是,这所寓所带有一个小小的后花园,前庭大门的右侧挖有一个大蓄水池。 这太合心意了。 只是价格偏贵,足足比伊丽莎白之前听到的那宗房产交易贵了一百镑。两位小姐细细参观了一遍,当下就与女房东谈妥了。女房东爽快的把木门上粘贴的出租出售的纸撕下来,惊奇的一眼一眼的连连打量这两位言行大方、姿态优雅的小姐,暗地里猜测她们的来历。 作者有话要说:莉齐在伦敦有房产啦! 种花人不管身在哪儿,总有点房子情结~ 本章评论送一百小红包。鱼今天要出门采购,所以如果有加更,请小天使们八点来看一看~ 鱼尽量,毕竟更新又晚了。 注:18、19世纪伦敦用水情况堪忧。英国17世纪就有了私人供水公司,但这些公司的水质不能保证。当时,沿河居民直接从河流取水,泰晤士河附近的街区用手摇泵抽取泰晤士河的水(这已经是条件很好的街区,1815年之前泰晤士河的水是当时公认的水质好,私人供水公司很多都会说自己公司的水是从泰晤士河抽取的),院里河流的城区就会用私人供水公司供应的水。当时这些供水公司基本没有消毒、过滤技术,所以水质不敢保证,而19世纪初期英国公共卫生运动还没兴起。 第53章 适合做情人的厨子 买下来房子,伊丽莎白成功的完善了几道点心的详细步骤,似乎一切都准备好了。 可在厨师的问题上,两位小姐爆发了前所未有的争执。 “莉齐,我坚持我的想法!请你想一想,当我们的甜点店生意越来越好的时候,如果厨师背叛了我们,那将是多么糟糕的一件事情!签订合同不是万能的,有什么人能比奴隶更可靠?” 贾里德先生为两位小姐寻觅到了一位从法国逃难来的意大利厨子。这位意大利厨子的手艺不太好,却足够倒霉,他被牵扯到法国大革命里,有人举报说他与前王室公主玛丽·特蕾莎来往密切,其实这位意大利厨子只不过是个软心肠,他的几句同情这位从天堂跌落地狱的小公主的话被人刻意夸大,遭来执政府的追捕。这个倒霉鬼机灵了一次,他匆忙逃走了,在路上获得了贾里德先生的帮助,向上帝发誓要报答代理人先生。代理人先生摸清了他的底细,认为他可以作为两位小姐甜品店里的第一位主厨。 “黑奴能成为我们家中的女佣就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事实上,她很受排挤,要不是她有一半爱尔兰血统,我妈妈会撵走她。”萝拉试图说服她的好友:“我们的法律书上清清楚楚的写着,国会法令规定如果一个人流浪一个月还未找到工作,那么被告发就要卖做奴隶。奴隶的主人可以驱使他从事任何劳动!莉齐,英国人尚且如此,何况黑奴?” 伊丽莎白并非是滥好心,她同情克里夫家的女奴,愿意为她提供一份工作,但前提是萝拉同意取消她的奴隶身份,而且这份工作绝不可能是最重要的厨师。 “亲爱的萝拉,我明白你认为这样做是双赢,可我还是得说,咱们的店铺里不能有奴隶。如果你愿意释放她的话,我们可以雇佣那位女仆,请她做些厨房打扫的活计。”伊丽莎白说。 萝拉本就因为担心意大利厨师靠不住才想起家里这个厨房女帮杂来,她认为奴隶的性命都掌握在主人手里,最可靠不过。 女奴拉卡沙的手艺不错,可她是个从庄园‘荣升’进府邸、厨子也可以随意指派的女奴,她付出了劳动,却从没得到过一点来自主人的奖赏。事实上,子爵府的人们,都装作不知道吃进嘴里的美味佳肴是奴隶的手艺。一旦说破,他们就再也不好享用,而是要装出一副作呕的样子,还要毒打拉卡沙一顿才能罢休。拉卡沙备受排挤,很可能哪一日别的仆人会故意告发她‘擅动’主人的食物,而招来横祸。 萝拉毕竟是个贵族小姐,她自小生活的土地给了她滋养,但同时要带来桎梏——幸好她聪明好学,心胸开阔,要不然伊丽莎白也不知道该怎么劝说这位固执的认为除了英国人,只有奴隶可靠的思想了。 “萝拉,我们之前还一起传阅过绅士俱乐部内部的报纸,你记得上面有提到福音派致力于议会通过废奴决议吗?不仅福音派,贵格会、浸礼会、卫理公会还有其他一些教派都支持,并且开始运作废奴主义。废奴协会的影响力与日俱增,就连我们,不是也赞同协会主张吗?” 萝拉有点羞红了脸。她第一次意识到说和做是两码事,在朋友们一起议论废奴协会时,她还发表了高见,并说正是踏入社交界后,她愿意加入其中。“奴隶主对奴隶的绝对权力,是腐化与罪孽的源泉”,当时她引用了福音派人士的宣言,表达她对那些可怜的人的同情。 做永远比说要难。 伊丽莎白并无意要揭好友的短,她有更实际的考量:“福音派的威廉·威尔伯福斯先生已经成为众议院的废奴领袖,他是我们可敬的皮特首相的挚友,在许多人的支持下,他屡败屡战,每年提出的废奴议案越来越受人重视。或许不久的将来,议员先生会获得成功——像人们说的‘黑暗的时间太久,正义总要到来’那样。这样的情形下,我们的甜点店,尤其开始的时候主要顾客是伦敦最时髦的绅士和淑女的情况下,如果被发现主厨是一位女奴?” “还有,明国人早恢复了他们前宋的雇佣制,更何况全世界都知道他们从不参与奴隶贸易。甚至在明国的给予的物资和订单的帮助下,非洲大陆的情况越来越好,而欧洲的黑奴贸易越来越艰难。亲爱的萝拉,我们得慎重一些,一家甜点店,远不是我们的终点。况且几个点心方子,在我们严防死守之下还是泄露的话,那也只能推说上帝的旨意。不过请相信你的朋友,我会的不只是眼下这一点儿。” 伊丽莎白同情那些被贩卖被奴役的可怜的人,但她自知人微言轻,从不敢轻易发表卓见。不过越了解这个世界的故国,她心里越感动自豪。 最终,萝拉被说服了。她同意雇佣那个意大利人,两位小姐决定亲自品尝一下这位先生的手艺。 塞西利奥先生用一张豌豆黄的食谱做出了让姑娘们大惊失色的‘美味’。 “天呐,这是什么!黏糊糊的失败的土豆泥?”萝拉忍着不适用汤匙挖了一勺,比土豆泥稀很多,吃到嘴里除了甜的腻口之外,还有大颗的粗糙感。 “这是你尝试多次的成果?”伊丽莎白问昂首挺胸站在近处的塞西利奥先生。 这位先生留着漂亮的小胡子,在他的女雇主看过来时还冲她眨眨眼,蓝眼睛愉快的抛过来一点个充满荷尔蒙的引逗。 ……伊丽莎白少见的噎了下。她突然觉得努力说服好友的自己像个傻子。 “果然!”萝拉捂住额头,请这位意大利厨子出去。 塞西利奥先生竟然惊讶极了,他连忙道:“怎么,您、你们不准备雇佣我吗?除了法国厨子,意大利厨师是最厉害的,我有很多拿手好戏,保证两位英格兰小姐喜欢!” 代理人先生做事一向稳妥,在两位小姐没决意雇佣意大利厨师的时候,他一点内情也没透露,只说介绍塞西利奥去绅士家服务。 “看,莉齐,这就是意大利人!除了情人,他们不适合太难的工作,尤其是尝试新手艺。”萝拉小声说。 伊丽莎白没想到好友还有点地域歧视,可对这位塞西利奥先生,她也实在难以给出别的好评。 没想到塞西利奥先生手不太灵活,耳朵倒是好用的很。这位浪漫文艺的厨子当即低吟道:“亲爱的小姐,请聆听我的心声,而不要去细数年岁、情人,以及喝过的酒。(注)” 伊丽莎白当即就感觉长手套下的胳膊上起了一层战栗的鸡皮,她也想赶紧撵人了。 还没等伊丽莎白说话,善变的意大利‘情人’就褪去忧郁,快活的又冲她抛来一个挤眼:“我们意大利的谚语,我想这很适合送给英格兰的小姐,你们太严肃了……” 伊丽莎白如同吞了一只苍蝇,她只能说:“谢谢你,塞西利奥先生。但不用了。” “好。”意大利厨子有些沮丧,但伊丽莎白相信他天性乐观,绝不会陷入低沉。 果然,塞西利奥先生很快就振作起来,他很好心的说:“你们想雇佣一位甜点厨师,这可不太容易。从法国皇宫里被赶出来的御用点心师,早就被人抢先聘回去了。不过我有个好推荐,你们可以去请求明国人的帮助,他们都很友善,我能从法兰西那些暴徒手下脱困,全赖他们的船长让我登上了他们的福船——那些暴徒完全不敢招惹明国的船,我有幸认识了那位可敬的船长先生。他们船上的食物好吃极了,真可惜法国和英国离得太近了,我真不愿意离开他们的船舱……” 这位意大利先生是个搞热气氛的好手,伊丽莎白和萝拉怀疑他自己就能表演一台歌剧。很快,她们就知道了他的悲惨遭遇,以及善良无比的明国人:那位船长‘只’收取他一条意大利红珊瑚宝石项链,就同意这个倒霉鬼上船了;上船前,塞西利奥还是个小有资产的意大利绅士,下船时他就成了只有几先令财产的穷鬼。而这位意大利先生还满怀感激,说他愿为船上的美味花掉最后一便士。 这也是贾里德与他相识的缘由,厨子先生差点流落码头。 还能说什么呢?萝拉向伊丽莎白使了个眼色,她们不敢请他帮忙。 但塞西利奥热情极了,他说明国的船上有许多厨师,他们其中有些并不是正式的船员,而只是想游历别的土地,才短暂接受海船的雇佣。有的会选择在陆地上待一段时间再回国去,建议伊丽莎白她们可以去聘请这些人。 意大利先生滔滔不绝,把船上的食物描述的像上帝的餐桌,溢美之词听得两位小姐都麻木了。 “我很乐意为小姐效劳!”厨子最后说,“正好那位船长最近就在伦敦。” 伊丽莎白怎么也想不到,塞西利奥介绍的‘好心’的船长竟然是个熟人? “安东尼先生,您好。” 伊丽莎白为萝拉介绍,“这位是安东尼先生,他是一位明国大海商。” “日安,克里夫小姐。”彬彬有礼的安东尼先生摘下礼帽,再次露出他头顶的发髻。 这是怎样的群魔乱舞?伊丽莎白觉得头疼极了,喋喋不休的想做情人的意大利厨子,和追逐潮流、时髦的明国商人——这位海商还善于吟咏诗经和莎士比亚十四行诗。 作者有话要说:伊丽莎白:头疼。 但这位安东尼·薛,是伊丽莎白的贵人、互惠互利的朋友。 二更,没时间了,明天写完甜点店。这是个赚钱利器啊。 鱼也没想到出门采购耗的时间会比预计长这么多:真是出门半钟头,消毒一小时啊。 注:不要去细数年岁、情人,以及喝过的酒。——意大利谚语。鱼也不太清楚是什么时代流传的,没查到资料,亲们勿在意。鱼之后再查一查。 “奴隶主对奴隶的绝对权力,是腐化与罪孽的源泉”——出自福音派基督徒废奴活动。 18世纪英国国会法令规定:“凡是流浪一个月还没有找到工作的人,一经告发就要被卖为奴隶,他的主人可以任意驱使他从事任何劳动。” 第54章 试图缭乱芳心的哈士奇 安东尼先生的人脉广阔,他的船队不仅进行远航贸易,还搭载有海客。薛大海商足够精明狡猾,骨子里却也继承了些悬壶世家的慈悲心肠:他还愿意接纳一些走投无路的可怜人远离故土的请求,并且愿意在异国他乡的土地上给这些人行些方便。 伊丽莎白与他一说目的,安东尼先生的随从捧来一本账本,他用手点点圆桌,指着厚厚的账簿,笑道:“留在英国还没有好去处的人都在这里了,听祖父说你看的懂我们大明字,自己选。” 说着,绅士的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伊丽莎白一打开那本账簿,立刻就认真起来。这上面一条条列明了姓名籍贯,擅长的才能,有的还备注了身体缺陷和事由。伊丽莎白想,这大概是人家留作记档的册子,不由得更慎重感激起来。 这上面登记的大部分是明国人,仅后面十几页是欧洲人。伊丽莎白扫过去后面,发现塞西利奥先生的信息并不在这上面。 塞西利奥没想到他的恩人居然与失去雇佣他机会的小姐相识,意大利人的蓝眼睛溜过恩人英俊的脸庞,摸着小胡子哀叹一声。浪漫而多情的厨子觉得自己没机会了。 转而,他把眼睛移到在场的唯二小姐身上,眼睛亮了亮,这位小姐虽然把高傲写在脸上,但也很漂亮。漂亮的小姐有权骄傲,哦,萝拉小姐如同一朵带刺的白玫瑰! 萝拉本来挨着伊丽莎白一同看那本写满方块小字的账簿,不过明国的字虽然好看却太复杂了,到现在男爵小姐也只认识大明宝钞上的面额,因为伦敦朗伯德街的各私人银行十分乐于做宝钞兑换英镑业务。 她被意大利厨子的目光盯得浑身难受,但淑女的教条使男爵小姐保持住了她冷傲的面具。小姐冷冷的看过来,对面水汪汪的蓝眼睛却像得到了鼓舞,柔情满溢似威尼斯的春水。 “塞西利奥先生,多谢您的引见。既然莉齐与安东尼先生相识,那就不必再耽误您的时间了,您去忙自己的事。”小姐丝毫不为所动,冷酷的示意意大利先生快走。 厨子先生和安东尼船上的一位水手很有交情,那名先生听说他到了特地赶来请他去聚餐。接二连三被小姐拒绝的意大利先生马上兴高采烈起来,就像一只伸出舌头奔跑的雪橇犬,撒欢的投奔美食去了——哪儿还记的什么忧郁,什么小姐。十足的不靠谱。 安东尼·薛先生看到萝拉小姐脸上一言难尽的表情,噗噗的笑了出来,惹来男爵小姐一个冷眼。 “威斯康地没有恶意。”安东尼先生不得不为意大利人说句公道话。 这惹来两位小姐的侧目,萝拉不置可否,而更熟悉些的伊丽莎白就没那么委婉了,她直接说:“一个喜欢让姑娘们爱他的人?无时无刻都在试图缭乱芳心?真可惜,我们不太欢迎这位塞西利奥先生。” 安东尼大笑起来:“没有一次成功过!我是说可怜的威斯康地,我们在他喝醉的时候听他哭诉过,越是失败,我们的意大利贵族朋友越爱尝试。” “他,贵族?”萝拉微微挑起眉毛。 “是的,是的。塞西利奥·德·威斯康地,还是个有久远传承的直属教皇国的贵族。威斯康地的家乡摩德纳几年前成了法国执政府控制的傀儡国,他当时正在法国的亲戚家,不愿回家去继承爵位。于是我们反叛的先生跑到巴黎做了一位厨子。”安东尼简单的解释。塞西利奥热情单纯,船上不少船员都很喜欢这个年轻人。 萝拉惊呆了,这位塞西利奥先生的作为简直匪夷所思。 不过,很快她就没工夫再想这位调情鬼了,因为伊丽莎白挑出几位人选跟她商量。 “其实还有合适的,不过他们在苏格兰,距离伦敦有些远了。”伊丽莎白叹息。 “我想这本是英国的册簿?”伊丽莎白看向安东尼先生。 “当然,我的船队停留的每一个港口,都有人选择留下来。他们可以自己选择,包括是否登记在这种册子上。” “为什么不把英格兰单独成册,这范围大的有点离谱了!”萝拉边看伊丽莎白誊摘在纸上的人选,边随口道。 伊丽莎白知道好友为什么这么问,大部分不列颠人包括班纳特家,都坚持一条奇怪的“英国很大”的信条(注)。安东尼把他船上下来的、准备在英国久居的乘客归于一册,在本地人眼中会很奇怪。 看来安东尼先生对英国人的距离感也有些了解,他笑了笑,没做解释。 “这位李女士,看起来很不错。”萝拉随即又说,这位李娥也是伊丽莎白看好的人选。 安东尼的随从显然认识英语,他看了一眼伊丽莎白抄录的那行字,翻找到账簿的那页,看看角落里标注的一些符号,笑道:“这位李夫人是位白案好手,但她带着个七八岁的女儿。而且李夫人英国话说得不太流利,勉强能听得懂。两位小姐商议一下,是否乐意?” 萝拉低声跟好友说了两句,伊丽莎白点点头,看向安东尼先生:“我们并不在意,也不会问这位夫人因为什么要远离故土。但是这位李夫人的品性……” 安东尼放下青花茶碗,笑道:“放心。作奸犯科的上不了我的船。”千方百计混上去的也被丢入大海喂鱼了。船在海上一漂就是几个月,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我们商行愿意为这些人做一年的担保。”那位像助手的随从马上接道。 没有比有担保人更叫人放心的了,两位小姐索性定下四个人,两位主厨,两位帮厨。那位李夫人就在这里暂住,她听说是两位小姐雇佣她作糕点,也不介意她的条件,马上就给了回话,答应签订合同。 另一位主厨是位有些年纪的先生,关于他的来历随从倒主动说明了:这位吕先生是留都金陵一带颇有名的厨子,只是遭人陷害,被他恩师亲口逐出师门。大明重师门传承,像厨门,一经拜师学技,一生孝师做父。这么一来,吕饤在金陵再不能立足,到后来事情明朗了,这位吕师傅也心灰意冷,他独身一人,索性搭船出海。 白案红案这位吕师傅都来的。伊丽莎白听闻,眼睛都亮了,只可惜这位吕师傅现在身在英格兰西南方德文郡的比迪福德,从比迪福德港口到伦敦港,也需要一段时间。不过幸好助手说吕师傅一定会同意她们的雇佣,因为这位师傅学不会外国话,现在只能给他们留在比迪福德港的船员做几餐饭,早就盼望有个本地餐馆雇佣他了。 有这两位主厨,可不是伊丽莎白那三瓜两枣的手艺能比得上的,困扰两位小姐许久的最大难题就被轻易解决了。 伊丽莎白将宝方还归故国的时候也没能想到,还会得到这样丰硕的回报。 …… 泰晤士河河畔的明式甜点店很快就开办起来。 李娥夫人是个长相柔美、身形苗条,说话轻言慢语的女士,伊丽莎白第一次看到这位夫人的时候眼都直了,她满身的韵味,就好似从古画上迤逦走下来的仕女。 这位夫人有与她长相正相反的脾性,爽快大方且雷厉风行,在她的操持下,点心店里买到了许多明国的原料,这无疑帮了大忙,点心的口味更好更正宗了。伊丽莎白眼窝都热了,简直想每一餐都拿点心充数。 代理人先生把店铺修装的精致宽敞,全用的上等的胡桃木,一点都不比临近的着名商店逊色。 可不知道问什么,甜点店的生意不差,但也绝对称不上好。至少比两位小姐预计中差远了。 礼拜日,李夫人陪伊丽莎白与萝拉坐在宽敞明亮的橱窗后,大家都有些沮丧。甜点店里零零散散的间或迎来一两位客人,李夫人完全不忙着去厨房做新点心补货,只需要一个女店员就能照管的来。连帮厨都从后厨到前面来,帮忙照管生意。 这间两层还带有阁楼的店铺,越宽敞明亮就越显得冷清。 “经常来的大部分都是老顾客,有些新客,不知为什么一次之后就不再光顾。”李夫人主动告诉雇主。 她对这两位小姐才是甜点店主人的事心知肚明,而店铺里的两位店员,都以为她们是房东小姐。贾里德先生和小姐们假称,‘店主人贾里德先生’将以五分之一的利润抵做房租,这种从外国传来的租赁方式很时髦,所以店员们对小姐们过问店铺情况丝毫不觉奇怪。 “可为什么呢?”伊丽莎白看着白细瓷盘里色泽浅黄、香甜爽口的豌豆黄。按理说,这种入口细腻清甜的应时佳品一经推出,就会大受欢迎,尤其它来自受欧洲喜欢的明国,经过时髦的小姐和先生们的口口相传,或许很快成为时尚——就像风筝那样。 萝拉拈起一块来送进嘴里,享受的闭了闭眼,她也奇怪:“要不然我们在泰晤士报上登一则广告试试?” 两位小姐快没钱了,雇佣厨师预付的定金和采买各种材料的钱几乎掏空了甜品店账目上预留的资金。幸好厨师们的住处暂时安置在二层和阁楼里,不必另外租赁,不然伊丽莎白小姐与萝拉小姐,就要成为陶丽丝绝无仅有的破产姐妹花了,属于她们的寝室会因此不受未来新生的欢迎。 “刊登广告?”伊丽莎白用12英寸的餐巾擦擦手指,重新带上蕾丝长手套:“那我们还等什么,马上试一试。” 一周后,令人沮丧的情况发生了:花费不菲的广告的确引来一些尝鲜者,但遗憾的是并未从根本改善,这些新客大多数光临一次就再也见不到了。 这一个礼拜提升的营业额还不足以抵销刊登广告的花费。 “或许东方的口味不大适合,你知道,英格兰土地上的人们天性里总带有一点固执。”萝拉安慰好友:“虽然有些失望不太受欢迎,但亲爱的莉齐,我们的甜点店总归是盈利的。这一点足够说明我们的成功。” 男爵小姐自嘲道:“好莉齐,是风筝的生意把我们惯坏了,要知道多少商人的最开始总是在赔钱。而我们,一次就大获成功成功,第二次也算不上失败。” “亲爱的,新客里到底有些留了下来,到明年,甜点店的生意会更好。” 伊丽莎白放下写写画画的铅笔,她将以前两人做的计划书翻写了好几遍,终于下定决心:“不,萝拉,英格兰人对美味毫无抵抗力!连我们都如此,你想想黛西、莉莉和你我去了考文特花园餐厅多少次?还有印度人的加巴地,小姐们几乎难以抗拒。” “我想在二楼的公共休息室办一场茶会,请陶丽丝的小姐们来品尝‘租赁我们房屋’的明式点心商店的美味,或许能找出问题出在哪儿?” “当然,我们不用特意说明,邀请小姐们只为了多些交流。”伊丽莎白随即又说:“但从她们的反应中,或许能找到问题。” 伊丽莎白深信故国美味能征服大多数人的味蕾,她不甘心不温不火的把甜点店经营下去,她想让种花国的传统点心开遍英格兰——当下是最好的时代,人们的观念尚且没有被法兰西的高级固定住。人人都有机会,站在相对平等的地位上竞争。 色、香、味,明明种花国的糕点全都具备,丝毫不差。 作者有话要说:啊,鱼有愧,赖床没起来。按照约定,本章评论送200个小红包,谢谢小天使们支持。 另外,为了补偿,鱼继续加更。二更在晚上八点左右。 最近鱼好勤快(自我感觉良好·掐会腰) 注:【大部分不列颠人包括班纳特家,都坚持一条奇怪的“英国很大”的信条】——这个观点来自于《全民自黑的英国》,作者是比尔·布莱森。鱼看书时觉得很有趣,忍不住调侃了一下。 印度加巴地:就是印度飞饼。 意大利厨子,塞西利奥·德·威斯康地,他姓名中的“德”就表明他的贵族身份:姓称号是表示一个人是否是贵族,并从属于谁的重要标志。意大利地区的直属于教皇国的贵族的姓称号为“德”。如同德国的“冯”,德意志人神圣罗马帝国贵族的姓称号为“冯(von)”,也是只有从属于皇帝陛下的贵族及其封臣才有权使用,平民或臣从于其他王的贵族就不能用这个姓称号。 另外,李娥夫人,她的名字,鱼是设定她的性格时偶然想到的:“烈”性,所以lie,li''e,李娥。 谢谢所有为鱼投出霸王票、营养液的小天使。 第55章 达西先生的‘自作多情\’ 办茶会的主意是伊丽莎白由某位‘威廉小姐’的来信想到的。 是的,正是锲而不舍、一本正经的威廉先生。 上个月,伊丽莎白的回信寄出后,她以为绝不会再收到某人的信,先生们在有些地方总是有格外强烈的自尊感,尤其当他屈身露意却被拒绝时。伊丽莎白觉得就算威廉先生羞恼气恨,也没什么可说的。 但威廉先生可真出乎她的意料啊。 仅仅晚了几天,一封用花式铜版体署名威廉小姐的信再次躺在公共休息室的收信抽屉里,那文静、粗细得宜却显得有点拘谨的字体,伊丽莎白都熟悉了。 威廉先生在信中称他的妹妹十分向往陶丽丝学院,他也有意送妹妹去陶丽丝。可经过多方打定,他认为还需要再教导妹妹一段时间,至少等她性情能立得住,身体养的再健康一些。这位先生十分欣赏莉齐小姐独立坚强的性格,恳请小姐把他们兄妹当做朋友。 在假面舞会上他们谈论时下婚姻时,威廉先生就曾经说过:“我和舍妹的婚姻,必然建立在我们认同的基础上”。这位威廉先生当时说家族的期望不太合他的意,而且难能可贵的没漏掉妹妹。现在又请求伊丽莎白做他妹妹的朋友。这不得不让伊丽莎白有些感同身受,她同样牵挂朗博恩的姐妹们。 据威廉先生说他们母亲去世的早,父亲也在妹妹还小的时候就回归上帝的怀抱,这导致妹妹的生活里只拥有家庭教师和女管家。他更年轻的时候不知道该怎么教育妹妹,只会端起威严的兄长的架子,为她请更有名气、教导出很多淑女的女教师。当威廉先生意识到更有名气就等同于更严厉、更刻板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的妹妹变得性情害羞敏感,“柔弱的像一只英格兰袖珍兔子,稍有风吹草动便惊慌不已”,威廉先生在信中这么形容。做哥哥的意识到错误也无济于事,因为小姑娘尊敬畏惧他,想要扭转她心目中的形象,必然是个长期的过程。威廉先生不是没有耐心,但他希望在妹妹性格还未定型时为她寻找一位引导者,一位心智坚韧正直的朋友。 显然威廉先生认为成功入学陶丽丝学院的莉齐小姐很适合,这位先生在信上好声好气的请求她,并告诉伊丽莎白,信封上的署名和地址皆是由他的妹妹安娜代笔。 伊丽莎白摩挲着信封上漂亮的字体,她心软了:‘那位安娜小姐和莉迪亚小宝贝差不多年纪,莉迪亚多么活泼健康啊,她却被严厉的家庭教师拘束坏了,连身体也不好。’ 班纳特家的二小姐,每一封家书都无比的长。虽说名义上是寄给简的信,但里面每个家人都不曾忘记,她会在开头写上名字,不过除了小玛丽,两个小妹妹和班纳特先生一样不耐烦写信,她们总是烦劳大姐代写些问候。 伊丽莎白将三封信拿出来细读了一下,确定自己是自作多情了,人家威廉先生早在舞会谈话就表明想求娶“一位志同道合、门当户对的淑女”,给她写信的目的再纯洁不过。怪不得第一封来信上没头没脑的说“我却不好解释”呢,这是生怕误会的意思。 这么一来,权当交个“笔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况且威廉先生见识广博,信写的幽默大方,常常带有别处的见闻——这正是伊丽莎白所缺少的,她很希望从陶丽丝毕业、经济自由之后到各处去游历游历。 伊丽莎白猜测威廉先生之所以这封信中吐露实情,一方面自然是因为他在收到自己回信时确定了自己的品德;另一方面则因为一个通过信件来往朋友,他可以不担心对方会伤害自己的妹妹。小姐摆正了心情,愉悦的回了一封简短的信,并特意附页,问候安娜小姐。 达西先生自从寄出第三封信后就有些反常,他总要遣人去那一个邮局去看有没有回给威廉小姐的信。在伦敦的居所照顾他们的管家雷诺兹太太以为乔治安娜小姐交到了一个好朋友,也十分热心,总是催仆人去看,管家太太劝说她心爱的小主人:“怎么留的是‘威廉小姐’的名字,这可不太像话,朋友之间坦诚些才能处的长久。” 这话叫达西兄妹的脸色变得都有点奇怪,乔治安娜怪异的瞟了一眼哥哥,有些庆幸雷诺兹太太不识字。 是的,达西先生暂且还是不敢表明身份,因为他发现伊丽莎白小姐冷静理智的很,这位小姐对先生们透露的情谊一点也不虚荣,总是干净利落的拒绝——在他作为达西先生和威廉先生时,已经体会了两次。 达西先生在发现自己被拒绝冷待两次后,仍不可自拔的想念那位小姐时,他开始剖析自己的心态,他承认神奇小姐的性情和谈吐把他迷住了。这使得达西先生犹豫再三后,又提起笔厚着脸皮给小姐写信。但自尊心强盛的先生红着耳朵决定:除非神奇小姐先吐露对自己的情谊,否则他绝对不会再一次的主动表达好感。 当然,他信中所写并非托辞,而是达西先生真心认为,伊丽莎白小姐适合成为乔治安娜的朋友,而且他妹妹初见她时就很喜欢。 于是,威廉小姐和莉齐小姐的书信往来就这么持续下去了。两个人的信中还时常夹着安娜小姐,就在最近的一封,害羞的安娜小姐还亲笔写了一页纸夹在威廉先生的信中寄过来。 伊丽莎白高兴的同时,又从威廉先生提供的几点建议中灵光一闪,想起了未来几十年后会风靡整个欧洲的下午茶。她因而决意要办一场陶丽丝的小茶会。 在和萝拉商量好细节后,伊丽莎白兴奋的给威廉先生回信,感谢他的建议,并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他。 伊丽莎白也没想到这位先生如此认真体贴,她只不过在上一封信中模糊的提了两句疑惑苦恼,威廉先生就用心的给出了建议:举办沙龙,花钱搭上爱开舞会聚会的贵族太太的女仆(还贴心的列举了几位伦敦社交界的宠儿),刊登广告……还有一条被划掉的“登上王室聚会的小茶桌”。 这被划去的一条,看着匪夷所思,其实相比第二条更容易做到,因为伟大国王乔治三世,他的好几个成年的王子都选择了宁可不要婚姻也要同心爱的女人同居。而汉诺威王朝的继承者,威尔士亲王就算因为财政赤字不得不结婚,在婚后没多久又搬去和他心爱的情妇费兹赫伯特夫人共同居住了。圣詹姆士宫宫门难入,但费兹赫伯特夫人、乔丹夫人(威廉王子的不合法配偶)的宴会门槛却不高,只要金畿尼足够。 但显然威廉先生考虑到这些夫人不太好的名誉,将之划掉了。 不过这足够了。 贵族们的晚餐有越来越晚的趋势,因为他们开始流行在晚餐之前欣赏戏剧,《第十二夜》就是今年春夏最受欢迎的剧目,除了伦敦小剧场,有钱的贵族、绅士们还请演员们到自己家中表演。就连陶丽丝也不例外:在斯托克府演出过后,女爵还请这些人在陶丽丝正式表演了两场。仅仅一台戏剧,就使学院的晚餐时间马上变得和城里的贵族一致起来,大约比去年晚了一个小时。 而午餐相对简便,这使得小姐们下午时总会吃些小点心,打着法国御用甜点师招牌的店铺最受青睐。她们时常愿意花费不菲的小费请学院里的女佣和马车夫从十英里外买回来。 伊丽莎白和萝拉的小茶会很受欢迎。 她们借用了二楼最大的休息室,普兰夫人和朱蒂丝夫人显然将它看成未来举办沙龙的演练,格外的支持。她们乐意培养小姐们主人的意识,这对未来社交圈能否获取话语权十分重要。普兰夫人调派了十名女佣和三辆马车听两位小姐吩咐。 休息室的橡木门虚掩着,小姐们轻松愉快的交谈,一边品茶一边捏两块晶莹剔透的小点心入口。外面随时可以参与进来,里面的小姐也可以随时离开。 小姐们三三两两的散坐在一起,气氛融洽极了。 “我太喜欢这种方式了!”黛西快活的说,“我们可以轮流着来,谁愿意举办就在这儿的门上挂一张白纸,写上时间和名字。这太有趣了。” “我们可以彼此分享美味,伦敦新开了许多餐厅和甜品店,都是法国厨子,味道好极了!”一个小姐附和道。 “我觉得这个就很好吃。”莉莉笑着拈起一块豌豆黄。 “很细腻,还有一点清凉的感觉,是我从来没尝过的新甜点。不过我觉得太淡了。”黛西看向伊丽莎白:“亲爱的莉齐,有糖粉吗?” 伊丽莎白的眼睛微微瞪大,黛西这个跟两位举办人最熟的好友开口之后,其他的小姐纷纷请她们把预备的糖粉端上来: “这不能叫甜点。”一位小姐笑道,“或许在我要控制腰围的时候我会高兴地选择它。但现在我只想品尝着美味聊聊天。” “没错。仔细尝的话,这几种新鲜点心都不错,各有各的滋味。但我想可能是厨师的味觉不太灵敏,她至少少放了一多半的蔗糖。” 可这的确是最正宗的明式点心,伊丽莎白和萝拉根本没准备什么糖粉。幸好陶丽丝的女佣很能干,她们很快奉上了糖粉和蜂蜜。 伊丽莎白亲眼看到一位小姐用蜂蜜腌渍豌豆黄,然后勺进嘴里,享受的眼睛都弯了起来。 她这才见识到大不列颠嗜甜如命的传统——难道是她自己一直不太正常吗?明明班纳特家和萝拉的口味都和她差不多。 萝拉敲敲额头,懊恼的小声说:“我忘了我是克里夫家格格不入的‘甜度反叛者’,莉齐!你和莉莉的口味和我一样清淡,这叫我完全忘记我的家人有多么爱吃甜——怪不得人们不太能接受,对他们来说,这根本就算不上甜点!” “是吗……好……” 两位甜点店主人都沉默了。 作者有话要说:好像达西先生达到了与小姐通信的目的,其实他……不进反退。 可怜的达西先生,勇敢大胆的表白一定会被拒绝;暗搓搓的情意绵绵,却隐晦到被小姐理解成“千万别误会,千万别自作多情”…… 达西先生的那句“有些小姐,譬如你,常有些诚心误解别人的缺陷。我却不好解释。”本来是傲娇男神表白心意的一句,结果……哈哈哈。 大快人心。 围观群众:嘻嘻嘻,达西先生立下了一个fg,静等脸肿。 做好事不留名·正直严肃·疼爱妹妹·绝无追求之意·达西:…… ps:我看到好几位小天使都猜出生意萧条的原因了,你们是不是偷看了鱼的大纲? 另外,有大纲写文速度仍旧如同蜗牛爬的鱼,只能自卑的把掐腰的鱼鳍放下。 注:“他的好几个成年的王子都选择了宁可不要婚姻也要同心爱的女人同居”——参考引用百度百科·威廉四世。 乔丹夫人:威廉四世共同生活了20多年的爱人。但1772年《王室婚姻法》规定,各王子的婚姻必须得到君主的同意,否则婚姻无效。所以不能算合法配偶。后来威廉王子在两个兄长无后,王位可能落到他身上的情况下,选择抛弃这个给他生了五儿五女的夫人,娶了一位丑陋的公主。但可惜的是他的婚生子都夭折了,英国王位落到他侄女身上,就是维多利亚女王。 第56章 借债 但提高甜度绝不是多加糖就能简单解决的,盲目的去做只会破坏掉原本融合协调的美味,失去所有特色,变成同一种甜的发腻的味道。 得厨师们重新调整整个配方才行,这很需要厨师经验丰富,并且愿意尝试改良传统食谱。幸好甜点店里的两位主厨都是精于白案的好手,他们从前就善于改进食谱——甚至吕饤师傅就是因此才被人设计陷害,而抛离故土远渡重洋。 伊丽莎白特意从伦敦最昂贵的法国甜点店,买回来数种最受欢迎的甜点,请他们品尝。 主厨、帮厨们都像是慢动作一般,一点一点咀嚼细品,帮厨皱皱眉头,显然是不太习惯这种甜占主位的糕点。 反倒是两位主厨接受度更高些,李夫人率先指着舒芙蕾道:“又松又软,入口即化,这样蓬松的形状保持完好,这很难得。” 萝拉兴奋的点头,“听说这几乎是最难做的甜点,是那位法国御厨的招牌。它最大的好处是不会使淑女们因吃饱而不雅的打嗝,尤其是在用完主菜品尝甜点的时候。而且口味也很不错。” 吕师傅不会说英语,平时全靠帮厨和李夫人翻译,不过现在这位洋雇主听得懂大明官话。吕师傅一边心里惊奇一边向伊丽莎白道:“跟大明的点心比起来,原料比较单一,大多是松软、酥脆两类,味道浓香,甜度虽重,但并未把其他的特色掩盖住。我们也要使点心达到这种甜度吗?” 伊丽莎白小声跟萝拉翻译,等吕师傅说完,她沉吟一下,才把两人的想法告诉厨师们:“事实上,我们希望能有一个甜度的选择,比如重甜、正常和半甜。” 现在蔗糖刚刚走出贵族和高级神职者的餐桌,成为普通人偶尔能品尝的美味。就算是出身上流社会,也有许多人迷恋这种美妙满足的味道,他们愿意把糖粉、蜂蜜和巧克力酱加到任何能加入的食物之中。 伊丽莎白想到这个一点也不奇怪,这在她原来的时代太平常了。但萝拉觉得这主意妙极了,她难得的在外面放下男爵小姐的架子,兴奋的跟厨师们解释:“重甜,就是比这些法国甜点还要甜的,就算失去一些其他风味也不要紧。正常的甜,和这些法国甜点一样,大多数英格兰人都习惯的甜度。半甜,哦,这个词太美了,指我们现在橱窗里的点心,一小部分人觉得这刚刚好,比如我和莉齐。” 两位主厨之前接到雇主的传信后,就已经尝试出一些调整后的新配方,李夫人的女儿从后面捧出一个三层雕刻成海棠花样式的食盒出来。 “用这个装食物?把它摆到橱窗里,不知有多少人想要买回去给府邸添色。”萝拉站起来细细端详过,揭开盒盖,里头是用绘有玫瑰的白瓷盘盛着的几种明式点心。 厨师们是花了大力气的,这些点心吃起来更甜,但柔软细腻、清香爽口仍旧融合的恰到好处,滋味同传统配方一样丰富,富有层次变化。 “暂时只有豌豆黄、芸豆卷、翠玉豆糕和枣泥酥试出了新配方,这几种要再加甜也不难,其他的还得再等些时候。”李夫人说。 因为原料所限,小姐们的明式甜点店的花样并不太多,先期只能以好保存的豆子为主。不过安东尼先生的另一只船队快要抵达伦敦了,他们可以买下更多的正宗原料:船队到达最终目的地之后,必须将船舱全部清空,就连船员们衣物行李也不例外,得搬下船去煮洗晾晒,福船则会进行彻底的保养清理。 这不光是保养海船需要,也是福船自祖上传下来的规矩,在黑死病、黄热病、斑疹伤寒席卷整个欧洲时,正是因为这条规矩,明国躲过一劫。明朝的船只几乎称得上是世界上最干净的船了,船员们的舱室都没有异味,这比大革命之前的法兰西王宫还要清爽。人们在福船上,几乎找不到老鼠、虱子和跳蚤,每当有海难者被明朝的船救起,回到陆地后总会津津乐道他们的舱房是多么的整洁芳香——事实上,这些海难者总是被隔在几个固定的舱室,他们闻到的芳香是明国大夫配制的去秽驱瘴药粉的味道。 伊丽莎白听说后早就盯上这支船队了,幸运的是,比起商品货物来,这些船舱里自用的食物,要好买到的多,尤其在她们拥有四个明国厨师的时候。 “伊丽莎白小姐,”吕师傅拗口的称呼她,点了点餐盘道:“你看看,这有什么不对吗?” “有什么不对?”伊丽莎白驱散脑子里的念头,咽下香甜的点心重复问。 她实在没看出什么不对。 长久以来,吕师傅从自身的利益考虑,不仅善于改良菜色,对于经营酒楼也是个中好手。在任何地方,厨师传扬名气不仅在手艺的精湛,也得依靠客似云来的酒楼才行。因此,他乐意提点这位洋人雇主。点心店远不是他的长久之计,吕师傅想在这海外之地发扬以自己为祖师的厨派,他得给自己找个伯乐。 “我们是明式点心店,可不管这商店的装潢,还是瓷碟餐具,都和任何一家甜点商店没什么区别。”吕师傅沿着泰晤士河散步,路过的两家甜点店,都不必进去,只从橱窗往里一看,就眼熟极了。除了店里的木料雕刻更好一些,反正吕师傅没觉察出什么不同。 吕师傅简直一语惊醒梦中人,伊丽莎白忽然明白为什么“明式点心”的吸引力远不如“明国风筝”!风筝纸鸢这种较大商品一眼就能看出不同于欧洲的东方风情,而点心呢,从店铺到包装一点都没有那种让人着迷的明国意味,偏偏甜度还不符合大多数英国人的口味。 改!借债也要改! 萝拉和伊丽莎白一拍即合,两位小姐下决心就算超出预算和资金,也要将店铺重新装饰。 伊丽莎白请人递了一封急信回家,她连邮递的时间都等不了了。班纳特先生亲自来城里探望亲爱的女儿,萝拉也头一次见到这位久仰可敬的父亲。 只是精神焕发、好像年轻好几岁的成熟风趣的绅士,也引不来小姐更多的注意了,她们眼里只有即将到手的英镑——甜点店已经暂停营业,李夫人帮了大忙,她从肯辛顿明人聚居处请来正在修整的福船工匠。大家一起商量下样式,工匠们在吕先生的监工下敲敲打打,雕刻作画,每一分钟都不停流过便士、先令和金畿尼。 大匠师傅告诉伊丽莎白,她们原本用的木料不错,匠人们可以用这些料进行修改铺设。两位小姐几乎感激涕零,这等于帮她们节省了一大笔原料钱。现在明国人已经成功取代班纳特先生在萝拉小姐心中的光环,当然,萝拉小姐仍旧很敬佩班纳特先生,尤其当这位慷慨开明的父亲愿意借给她们三百镑资金的时候。 班纳特先生的帮助使小姐们更有底气,三百镑足以叫她们撑过难关。等下个月,不管甜点店如何,上半年风筝的收益就会装进她们的钱袋,那时候小姐们就再次财大气粗起来。 幸而,不用等小姐把另外的收入往里面投入,甜点店在能工巧匠的手中就大变模样了:胡桃木的颜色纹理本就适合改成明式制样,店铺的基本格局不变,但屋檐、梁阶、门窗、百宝隔断和屏风就已经超乎想象。整体是朱红玄漆色调,用花瓶、雕刻、画作和幔帐布置的精致格调又不失阔朗气派。 两位小姐在礼拜日收验成果,完全超乎了她们的想象,离着至少半英里,就能看到这幢建筑。马车上不停的听到经过的人在议论这儿,人们似乎才发现泰晤士河畔新开了一家明式甜点店,他们对此期待极了。 走进去的时候,男爵小姐握着好友的手,脚步虚浮:“这真是我们的店吗?莉齐,我觉得我是在做梦!” 路过的打扮入时的贵妇人马上叫车夫停下,遣女仆来问是不是这家甜点店已经招待客人了?因为有两位小姐进去。 穿着统一的白色衬裙和格子围裙的店员挺起胸脯,有礼的走到车前回禀夫人:“那两位是店铺的房东小姐,您知道,改建装饰房子总得请主人们过过眼,这毕竟是租赁来的。” “很快就会开业,欢迎您这样尊贵的客人登门!我们的甜点是明国贵族家里的手艺,一定能给夫人惊喜。” 贵妇人满意的离开了,而店员们也欢欣鼓舞的等待她们的新衣服——李夫人的裙子美极了,十几幅的裙摆随着脚步展开一点点,露出精美的刺绣。女店员想,不需要李夫人的那样精美,只要有一半,就能把她自己衬托的像宫廷里的名媛那样端庄美丽。 伊丽莎白发现整个商店里的人精神气都不一样了,店员们昂首挺胸,厨师们也更能适应这种氛围,大家都干劲满满。 “这些盒子要随着甜点送出去吗?白送吗?”萝拉抱着一个玄色漆盒,上面用金漆描绘出团花图案,不舍的问:“这太可惜了!一旦开始的时候用这种盒子装糕点,那么之后人们不会谅解用别的。这样的盒子,我们会赔钱的。” 伊丽莎白摇摇头,“这种漆器不值钱,只有那种镂雕、螺钿、嵌百宝、金银薄片平贴漆器……才价值不菲。亲爱的萝拉,你知道我们的这种装进漆盒里的糕点定价有多贵吗?” 萝拉充耳不闻,她打开漆盒,里面衬着一层光亮、柔软的丝绸。 男爵小姐:…… 这绝对会赔钱的! 作者有话要说:伊丽莎白是吕师傅的伯乐,而吕师傅拯救了种花魂的胃。在异国他乡,有幸遇到一位故国名厨是多么幸福的事! 本章评论送一百小红包。春暖花开的季节,一切刚刚好,于是鱼犯了赖床的小毛病…… 鉴于晚更和短小,今晚八点左右,应该还有加更吃~ 现在,鱼去阳台晒会太阳,小憩一下。 第57章 年金五千镑 可不仅只有这一种外带的盒子,伊丽莎白在甜点店上真的用尽了心思:不仅考虑到携带不便的问题,请工匠做出了这种木制食盒;还特意也在堂食的餐具上费了巧思,只茶杯一样,就有鎏金边的荷花银杯、五彩陶瓷杯、梅兰竹菊盖碗、青团花茶杯……从肯辛顿明国人那里买来这些茶具就花了李夫人好大的功夫。 之所以需要如此多的花样,不过是伊丽莎白发现英国人虽然追捧东方风情,却少有深入了解的。 陶丽丝的茶会给了她灵感,她完全可以搭配昂贵的茶水,这更能吸引讲究的淑女和绅士们。一壶地道的明国茶,几碟子合口味的香甜新奇的点心,是闲散无事的上等人消磨时光的好选择,足够体面高雅。 而明国的茶可不止汤色红亮的红茶,足有绿红白黄青黑六大类,各有各的滋味,各有各适合搭配的茶点。单受大不列颠普遍喜爱的红茶,按产地不同,就有川红、滇红、宁红等等:川红色泽乌润、香高味浓,配口感清香的点心最好;滇红香气鲜爽,茶味浓郁,属于稍烈性的茶,可以加入牛奶,用浓甜的茶点也不会腻口;而宁红气味芬芳,味道鲜嫩柔和,带有花果香,适合稍淡一点的茶点,好能让味蕾好好品味上品茶香…… 这家甜点店当然不会一下子齐集这么多新鲜样式,只不过是点心店长远发展的一条思路。 明国商人安东尼对这设想非常感兴趣,如果伊丽莎白可以通过一家甜品店让英格兰人接受更多种类的茶叶,而不仅仅限于红茶。那么,安东尼·薛愿意与伊丽莎白签订合同,为她提供各种原料——如果能成功的话,明国商人的财路会再次拓宽。安东尼不是没试过贩运绿茶,可在明国大受欢迎的龙井、碧螺春远渡重洋之后,竟然还没有一箱下等金花红受欢迎,险些让他折了本钱。 狡猾的安东尼先生对待伊丽莎白小姐的态度再次发生了改变,不再是那种因为恩惠而客套给些方便的姿态了,他正经起来,第一次把这位小姐当做对等的可合作的人来看待。当然,距离平等还有些距离,明国人的高傲从来都是藏在骨头里的,国家如此强大,于是胸中的自豪和背上脊梁也就更重更直了。 萝拉冷静下来,男爵小姐的眼界还是有的。她发现莉齐曾经谈论过的设想一一实现了,这是多匪夷所思的事情,萝拉本以为做起来太难了:“你从哪里寻找到的供货商?” 伊丽莎白摊摊手:“多亏了咱们的代理人先生。我之前捎信给他,你还笑话我异想天开,可代理人先生真的找到一家工厂。不仅有木制食盒,另外一家陶瓷工厂还愿意为我们提供各式陶瓷小碟子。” “你是说这些美丽的漆器不是明国的?”萝拉低声惊呼。 “当然不是!如果真是明国漆器,我们的点心再贵也要赔钱。”就真成了买椟还珠的笑话了。 “不过食盒做出来,上面再用金漆描画是明国的工匠先生接手。他们的学徒就足够了,所以远比想象的便宜。”伊丽莎白小声告诉朋友,“明国的漆器只上漆一道工序就需要重复几次,历时大半个月。而我们的,他们再加工,一件也用不了十分钟,另外最多多等两天阴干了就成。匠人们的学徒还可以用我们的材料练手,这些食盒的花色有很多种,高雅富贵、清爽浓烈,任你挑选。” 想想,充满明国风情的食盒之中衬着光亮的丝绸,丝绸上放着一个个白瓷碟,碟子里各种色彩鲜亮、形状繁复精致的甜点,食盒的一侧,还体贴的放置着用洁白干净的细棉布包裹着的、与甜点相匹配的茶包——“这会迅速成为贵夫人和名媛们的最爱!”萝拉马上接口道。就算只听好友的描述,她都心动了。 李娥夫人很快从后厨走出来。整个甜点店,其实变化最大的要数厨房。 伊丽莎白的好‘笔友’威廉小姐的信中曾抱怨说外面餐厅的卫生洁净程度堪忧,可他的妹妹安娜小姐却十分喜爱去餐厅用餐,他不愿意拘束妹妹,只好顺她的意,但心里着实担忧她的身体。 莉齐小姐在给出“安娜小姐大概喜欢的是外边餐馆自由闲适的氛围,威廉先生可以试试撇开小姐的礼仪老师,邀请她在花园里用餐”的建议之后,再次受到启发,她想起上辈子的一些能看到操作的“放心厨房”,询问过萝拉和主厨们之后,请工匠把后厨的两道门打通,做成了玻璃橱窗。 巧手的工匠先生们用镂空窗棂装饰橱窗,很有明国江南园林观景窗的风味。 李娥夫人对这处改造满意极了:“你们这里的甜点师太辛苦了。我曾经拜访过一位厨娘,看到她在拥挤阴暗的厨房里奋力的打蛋白、磨糖粉、捣碎杏仁,汗水都滴到食物里……整个厨房有一股发臭发酸的味道,好像是鸡蛋、牛奶和蔗糖坏掉的味道,但她决不许别人怀疑她的手艺,我只好闭口不言。” 两位主厨丝毫不担心被人偷学了技艺,明国点心的精髓在用料、馅心和技法。正对着橱窗的干净整洁的白案上,多是进行最后一步。厨师们动作从容,优雅的装饰摆盘精致美味的甜点——这大多得由美丽李夫人和一位帮厨来展示,而吕师傅就不太合适。 成品注重点缀、装饰,是伊丽莎白对厨师们在厨艺上的唯一要求。欧洲甜点在后世如此受人们喜爱,不仅因美好的滋味,还有精致格调的仪式感。 李夫人对把四四方方的豌豆黄用模子制成各种繁复图案形状的主意不置可否,倒是吕师傅大为赞同。他实在是个有进取心善于迎合顾客的好厨师。 …… 很快,泰晤士河畔的明式甜点店风靡整个伦敦,比当初风筝的风头也不差多少。人们谈论那美味的甜点、贴心的服务、精致的食盒还有明国仕女的打扮和礼仪。 伊丽莎白也没想到,那位名叫陆葭的帮厨,心血来潮在橱窗里秀了一手功夫茶技艺,就迷倒了无数淑女。小姐们谈论他行云流水的动作,和儒雅清淡的气质长相,陆先生比李夫人还要受顾客追捧。如果陆厨师愿意,他甚至可以求娶一位出身不错的淑女。 小姐们甚至会成群的请店员教她们使用筷子。没多久,“明国的礼仪比英格兰贵族餐桌上需要遵守的规矩还要复杂庄重”的话就传到了陶丽丝学院。小姐们津津乐道那里的茶罐、茶巾、茶针茶刀和茶杯,个个以能优雅的使用明国的盖碗为荣。 陶丽丝的姑娘们付出高昂小费请车夫代买的甜点,转眼间就从法国御厨的商店换成了泰晤士河畔的这家明点店。这种情形在七月中旬明式甜点店推出一种如同真花、形美动人的荷花酥之后达到了顶峰,从早晨甜点店还未开门时,就已经有贵族宅邸的仆人在外面等候。 这一次,有心之下,整个伦敦都流行起来的下午茶习惯不再是高贵门第里的公爵夫人开创,而是两位尚且名不见经传的淑女一步步谋划引领。 两位被入账哄得眉开眼笑、全无淑女风范的小姐,开始有计划的推行下一步:代言人先生出面,同时斯特林子爵夫人和男爵小姐拉线,与伦敦一家车马行签订了合同。 从这一天开始,明式甜点店提供送食盒上门的服务,只需要派遣一个跑腿提前一日预约好时间。这有效的免去了商店外乱哄哄的车马和臭味,避免给在店铺里享用的客人带来烦恼,伊丽莎白和萝拉也省去了一笔额外雇人清扫街道和管理秩序的费用。 “亲爱的萝拉,接下来,我们的广告画册就要摆上贵客们的写字桌啦。”伊丽莎白笑道。 萝拉想起那本做工精致的画册,就忍不住想掰开好友的脑子看看,怎么那样多的奇思妙想呢? 伊丽莎白小姐永远能给人带来惊喜,但“累及五十磅的数额,才能获赠一本画册,这是不是太贵了?” 男爵小姐不是头一次为朋友的大胆而惊叹。 “当然不,”她的朋友正色的说:“你知道这是一本完全手绘的图册,上面有我们迄今推出的所有搭配!光是请画家就花费了我们五十磅,这还不算每一册十先令的价格。” “况且,这提供了一个可能。” “你又想到什么了,亲爱的莉齐,快告诉我!”萝拉合掌央求好友,她多么庆幸当时选择和莉齐一个寝卧,这将是她这一生做的最正确的一个决定。 “事实上,也是在汉密尔顿夫人大手笔一次下了二十磅的订单之后,我才有了这想法。”伊丽莎白说,“为什么我们不替这些有钱的夫人们承办一些聚会茶点呢?从食盒到餐具,茶叶和茶具,就连善后,都不需主人操心。她们只要优雅、亮丽的等待热腾腾的美味甜点奉到眼前就好。” “你知道,这是多么大的一桩生意。” 男爵小姐首先想到不是如流水一般涌入钱袋的金畿尼,而是这件生意带来的无形好处——她和伊丽莎白,完全可以借此迈入那些高级的聚会,从此有名有姓、受人尊敬,达到除金畿尼之外的第二个追求。 “但是,莉齐,我们的厨房和厨师们,恐怕不能满足太多需求。如果两位家世相当却要争锋,因而同一日举办聚会的府邸来下订单,该怎么办?”她耸耸肩,“你知道,贵夫人和名媛们再讲究风度,也常会出现这种事。尤其还有两个家族不对头的,这更棘手。” 伊丽莎白点点头:“事实上,这正是我想说的。萝拉,我们再开一家甜点店,在另一条繁华的街上。” “夏季学期马上就要结束,正好趁这段上流社会的人们多去乡下避暑的时间,买下一栋商店,然后同样装饰好。当我们返回陶丽丝时,商店正好可以营业。” 萝拉被朋友的话吓了一跳,一家甜点店的年金说出来只怕会使许多绅士受惊吓。这笔利润在她们二十岁的时候,足够使她们的身家比得上北部大工厂主家的女儿,莉齐还不满足吗? “不进则退。只有一直这样红火,在明年的这时候,我们才可以共同攒下大约五千镑,但这笔钱在真正的豪商眼里,不算什么。只黛西的船主父亲,就不会多看在眼里。”伊丽莎白说。 她这样急忙前进的原因固然有这个,更多的则是因为上个月班纳特先生私底下带来的一个好消息:班纳特太太,在相隔十多年后,再次有孕。而夫妻两个,都很有信心这是个男孩。 不管是弟弟还是妹妹,伊丽莎白不得不想到,朗博恩的府邸似乎不大够住了,要知道小宝贝吉蒂和莉迪亚的房间都是阁楼改建的。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奉上。 鱼明天要早起,立个fg:明天中午十二点再晚更,那不仅发小红包,还要有超过六千的大肥加更! 另外,小天使们多多评论,上一章和54的小红包还有名额哟,等到明天更新,鱼就通过“批量发红包小工具”统一发出喽——鱼天天拖延症,如果没有这个小工具,光发小红包就得一个小时,感谢我大jj,方便好用! 第58章 获准进入社交界 萝拉没有犹豫太久,就同意朋友的计划。在过往,已经无数次证明伊丽莎白的正确,她似乎有天生的敏锐,能够把握住时机,还有很多很多新奇有用的想法。 伊丽莎白不敢居功,这一切都是前人的功劳,上辈子她经历的成熟多样的经营模式,是这时候才起步的各式商店拍马也赶不上的。但伊丽莎白丝毫不敢轻视,商人们有狡猾的天赋,或许他们的新鲜手段比不上她,可头脑远比她机巧刁滑。 泰晤士河畔的明式甜点店的模式已有人模仿,他们暂时比不过的原因是伊丽莎白和明国的联系更紧密。这使得模仿显得有些拙劣,并且不受人承认。 涂成红色、加了两角翘檐的商店吸引顾客进去,却发现商品仍旧是随处可见的法国甜点,甜点还不是出自法国御厨,这使得顾客更为不满。但也一些有机变心肠的商人,他们不经营甜点店,而是借着这场兴起的新风潮,不仅将餐厅装饰成明国风格,餐厅的桌椅餐具也全是明国的特色,时髦的先生小姐们可以尽情展示他们优雅的明国礼仪。 伊丽莎白的好友黛西小姐最喜欢分享好东西,她在第一时间就请朋友们到这样的特色餐厅里去。伊丽莎白觉得别扭极了——一群打扮时尚的英国绅士、淑女坐在古香古色的明式餐厅中,吃着用青花餐盘盛着的西餐,喝着青白团花执壶里倒出来的焦糖色朗姆酒。 这多么奇怪。伊丽莎白心里闪过一些念头。 东方风情越受欢迎,对伊丽莎白就越有利。小姐对此只有高兴的份。 但明国与大洋之外的这些国家并非风平浪静。 事实上,就在伊丽莎白和萝拉的明式甜点店大受欢迎之前,在遥远的地中海,已经爆发一场三个国家的海上混战: 法兰西第一执政官野心勃勃对外扩张,他远征埃及,铁蹄踏入古国。但陆上战争的顺利不代表海战依旧如此,法国舰队与纳尔逊将军率领的英国海军在地中海尼罗河口附近爆发了海战,纳尔逊将军取得胜利,随即回国。这本不关明国什么事。明国与埃及签订了扩张苏伊士运河以沟通红海与地中海的协议,这使得工程附近苏伊士地区是难得没有燃起战火的地方。 但欧洲越来越被奉行的拜金主义,和新兴的资产阶级的的本质目的就是更广阔的市场,尤其想要打开富得流油的明国市场。欧洲与明国的贸易差,使许多西方豪商眼热,但在明国强大的国力和武力下,欧洲用枪炮打开市场的做法根本不可行。从前两个世纪,这种情况本来已经习惯。但明国在埃及进行的苏伊士运河工程触及了法兰西执政官敏感的神经:这场远征埃及战争的目的其一就是为了控制苏伊士运河与前往东方的海路。 明国人捷足先登,破坏了法兰西扩张的计划。与英军海战之后,逃跑的法国舰队主力在沉寂一些时日之后突然开出港口袭击了明国福船。接替纳尔逊将军的英国海军指挥官打着法国敌对的名头,命令刚刚修补好还未返航的舰队加入海战,并且倒戈相向,对明国福船开炮。 这看起来好像并不公平,明国停留在地中海的福船多为运输船,奉命运送物资和警戒。但事实也的确不公平,明国的海船是全世界都知道的厉害,但谁能想到运输船还会配有如此强大的火力呢?在三艘战船的领导下,明国将两国的舰队打的七零八落,他们的火炮射程远远优于别国,这使得海战情势像一片倒。不过一对二并未持续到最后,在发现明国船队是块吃不下的硬骨头之后,法兰西和大不列颠开始丢下强劲对手,互相混战起来,好像这场战争开始就是有百年仇恨的英法海战似的。 越强大就越受尊敬、越受吹捧。 这道理不假。明国福船打败不列颠国王陛下的舰队一战,在泰晤士报上等出来之后,不仅没引起本国人们的反感,反倒使东方风情更受欢迎起来。 两位小姐的明式甜点店正赶上这股暖风,这才能在短短一个月就大获成功。 而店主人明显与明国人关系亲近,再加上陶丽丝学院微微表露的维护,这才使得这家背景不明确的商店在备受觊觎的情况下,没招来什么□□烦。 是的,陶丽丝不少小姐都听说了同住一间寝卧的萝拉小姐和伊丽莎白小姐与肯辛顿的明国人交好,两位淑女合伙买下的店铺租给了风筝商人贾里德,收取商店五分之一的利润做房租。收租是上流阶层的一大收入来源,这很体面,小姐们尤其羡慕的是两位小姐的英明决策。五分之一的利润,这是多么高的回报! 萝拉和伊丽莎白不仅在小姐们中更受欢迎,连陶丽丝也对她们另眼相看——普兰夫人已经告知这两位淑女,在秋季学期开始后,将由学院出面,正式引她们进入伦敦社交界。 第二学年,才脱离新生身份的小姐就由学院引入社交界,这种荣耀自陶丽丝建立学院之后也只有九位淑女获得过。小姐们都在暗自观望期待,想看到时候她们初次踏入社交界的舞会是什么规格等级?这将关系到两位淑女的交际圈的高低。 秋季学年并非处于伦敦社交季,按理来说,这时候的舞会并不会多受重视。可事情恰恰相反,社交季的舞会品目繁多,名媛淑女也多,于是舞会阶级也更加分明。陶丽丝学院的小姐纵然有女爵的面子,也大多只能参与小贵族们举办的舞会,第一次露面,也并不会引起多大的关注。秋季伦敦舞会稀少,正因许多人到乡下猎狐解闷,不得不留在伦敦的达官贵人们办起聚会来才会广邀宾客,而不会多介意阶级。年轻的淑女名媛少,陶丽丝的小姐们才能更顺利的踏入社交界。 莉莉和黛西都为好友高兴,两个人把这里头的隐秘掰开说给伊丽莎白听,一左一右的围着她,念得小姐脑子发晕。而她的挚友,却得以逃开这一殊荣,快活的看乐子。男爵小姐早对这些上流舞会的小把戏心知肚明,只有莉齐缺乏这些。 这个夏季的好消息特别的多,在学期结束之前,贾里德先生亲自送来缝纫机厂的第一笔红利。 缝纫机厂的订单纷至沓来,整个工厂自从建成就没停歇过,这使得贾里德先生又喜悦又难过。喜悦的自然是订单无数,至多到年底,他就真正从一个风筝商变成工厂主了;而难过则是因日益稀疏的头顶,可怜的贾里德先生,经常被来下订单的先生们礼貌的“请代问候尊夫人”,没人怀疑这位中年的有钱的先生还未结婚。 尤其在他们打听到贾里德先生在缝纫机厂所在的汉斯福德没有养情妇的情况下,这很符合先生们的思维——一个有钱的中年男人,在外地办工厂,身边却没有女人,只有两种情况:一个是这位先生与太太是世上少有的恩爱眷侣;另外则是这位太太生性妒忌,出身良好,这才能钳制住先生。总之,贾里德先生必定是结了婚的。 贾里德先生在甜品店的二楼新改造出来的隔间里,苦笑着把这些事告诉小姐们,伊丽莎白和萝拉虽然表示同情,可嘴角却总压不下去。 “……不过我可以请妈妈介绍小姐给你认识,汉斯福德离朗博恩不远,我妈妈很愿意邀请贾里德先生来参加舞会。”伊丽莎白笑眯眯的调侃代理人先生。 贾里德先生急忙摇头,他忙的很,缝纫机厂那边刚能暂时脱开身,还要在伦敦为小姐们物色新的店铺,并且改建装饰店铺。 “两位小姐看好哪条街?”他问。 伊丽莎白和萝拉对视一眼:“奇普塞德。小姐们爱到那里去,附近的街区也多是中等条件之上的人家。” “我在那里买了一座小寓所。寓所附近条件不错,不会太过于热闹,也不至于冷清,比较适合甜点店需要。”伊丽莎白将地址写给贾里德先生。 代理人先生显然对伦敦做过深入了解,他一看地址就说:“是不错。这儿也不像奇普塞德街的中心那样,店铺通常不会出售。应该可以寻到合适位置并且地方大些的商店,不过你们还是打算把整栋都买下来?” 萝拉笑道:“当然!这样最方便,属于别人的二楼会生出无数麻烦。”男爵小姐明显财大气粗了。 托伊丽莎白的福,贾里德先生现在也和安东尼·薛搭上了线。代理人先生本来野心勃勃的要把缝纫机销往东方,却被安东尼先生泼了一瓢冷水,他告诉贾里德,明国早有缝纫的机器,且远比这儿的要先进。不过机器金贵且运输不易,所以明国的商人更愿意做布料交易,就算受潮也可以低价销售—— “在我们不确定机器技术能否保密的情况下,是不允许把这些销往其他国家的。当然,鉴于你们已经自己发明了一种替代手工的缝纫的机器,回国后我会如实向我们的官员反馈,说不定一年后你会看到大明的缝纫机。”安东尼笑着说。 贾里德先生诉苦道:“购置商店容易,改建装饰的时候又要和那位安东尼先生打交道。上帝,我真不愿意和这只狐狸做生意。” “为什么不直接请工匠先生们?” “小姐们知道,东方风格的建筑大受欢迎。”贾里德先生摊摊手:“所以安东尼先生怎么会错过这样的好生意,他将明国的工匠组织起来,专门接手类似买卖。要价可比之前狠多啦!” 作者有话要说:11点59分,鱼急忙发了出来,差一点点fg就倒了…… 不过小天使们别失望,今晚八点的还有加更,而且会肥一点。 另外前两次小红包,鱼马上就一次送上。 注:本章中“远征埃及战争的目的其一就是为了控制苏伊士运河与前往东方的海路。”这的确是历史上拿破仑远征埃及的目的之一,但由于法国工程师勘定计算错误,拿破仑误以为打通红海、地中海的计划不可行,扩张打通苏伊士运河的方案在拿破仑时期被搁置。 埃及尼罗河海战,和苏伊士运河的史实是:(科普来自于百科) 阿布基尔海战:发生于1798年8月1日—2日,也就是拿破仑对埃及的远征(1798—1801)期间,英法海军在地中海尼罗河口的阿布基尔海角(埃及)附近进行的一次交战,结果以英军的胜利而告终,英国战役指挥官纳尔逊受封为尼罗河男爵。 苏伊士运河:18世纪末拿破仑·波拿巴占领埃及时计划建立运河沟通地中海与红海。不过由于法国人的错误勘定结果计算出红海的海平面比地中海要高,也就意味着建立无船闸的运河是不可能的,随后拿破仑放弃计划,并在和英国势力的对抗中离开埃及。 法国在拿破仑失败之后,重建法兰西第二殖民帝国,因为在美洲的殖民地失于英国,所以法国重点向东方发展,打通苏伊士运河对法国意义更为重大。 1858年12月15日,苏伊士运河公司建立。强迫穷苦埃及人穿过沙漠挖掘运河的工作花费了近11年。运河于1869年11月17日通航,这一天被定为运河的通航纪念日。 所以鱼文中的扩建打通苏伊士运河提早了很多,苏伊士运河对东西方海上交通意义非凡,能够大大缩短从欧洲到非洲东海岸和西亚以及南亚东亚东南亚的海上距离。鱼写这段的思路在于,按照本文设定,明国海贸发达,必然会寻找更短更好的航线,所以苏伊士运河工程提前了。 第59章 为你修路 短暂的夏季学期结束了,在伊丽莎白离开陶丽丝前,她幸运的收到了朋友威廉先生的来信。不管如何,伊丽莎白有责任及时回信,告诉这位极守时的先生她要返家去度过每年最长的欢乐假期,近两个月无法在和他通信。 威廉先生在上一封信中告诉伊丽莎白,他将要进行一项冒险的决策。大多数人都不看好,认为这项投资不会获得成功,但他意已决,已经提交了申请,如果申请被批准,那么他会很乐意与莉齐小姐分享他的喜悦。 伊丽莎白暗暗猜测,却也没猜到是什么投资,还需要得到政府批准。 这封信里威廉先生兴奋的告诉她,他的授权建路法案已经通过,他即将开始实施收税公路建设计划。威廉先生的手笔很大,他有两个建设计划,一条在靠近伦敦的赫特福德郡哈特菲尔地区,一条在德比郡,不过前一条是个距离较短的公路方案。 梅里顿就属于赫特福德,隔壁大镇哈特菲尔是附近的交通枢纽,威廉先生获得这儿的一段公路的建设收税授权,实在是一个不错的投资。 威廉先生在信上写道:“我的朋友、认识的贵族、以及听说的商人,他们都看好哈特菲尔的投资,愿意集资参与到建设计划中来。但是对德比郡的方案,普遍不认同。他们劝说我,可以换一种方式做慈善,比如捐善款给教会,以救济穷人。” “但德比郡是家族的根基,我和安娜的故乡。森林、山谷与湖水之间,是农场、牧地和庄园,在一百年前,这里酿造的酒是英格兰最好的酒,当然现在我也这么认为。亲爱的小姐,有朝一日我真希望能请你来这儿游览,我相信你一定会着迷,这里的园林和庭院是全英格兰最美的——我也很乐意拿出珍藏的美酒来招待你。” 威廉先生告诉伊丽莎白,德比郡因为山多水多,沼泽丘陵不大适合居住,大部分人都在南部河水冲击形成的河谷平原上。整个郡人口不多,可用于耕种放牧的土地占比也不高,这使得大多数商人都不看好这里。但人们总能做到最好:百年前这儿是英格兰酿酒中心,五十年前开始生产瓷器,现在又发展了丝织业。威廉先生还透露说他的家族生意有一项是开采石灰石,据说储量颇丰。但是限于交通恶劣,道路狭隘,人们的收入总是得不到改善,一半的利润变成运输成本。 “……大概小姐们不太了解收税公路法案,事实上,若非莉齐小姐,我也不会想到去投资公路,继而了解些内情。” 伊丽莎白微微一怔,她可从来没有写过与此有关的话。其实她连英格兰的公路可由私人承办并且能收税也一知半解。 她继续向下看,威廉先生写道:“正是小姐提醒了我,法国战争不断,英格兰人想去欧洲变得困难而危险。这使我想到来德比郡旅游的客人的确多了许多,我的总管写信给我,说请求到庄园参观的人比几年前多太多了,他只愿意请最礼貌的人进去。于是我请人做了简单的计算,得出的结果让人吃惊:近五年到德比郡游玩的客人数量是整个德比郡总人口的十倍——这仅仅是粗略的结论,实际人数一定还要更多!人们开始探索本国的美丽风光,而德比郡是个好去处。这使我坚定了投资的决定。” 威廉先生十分体贴,他很了解莉齐小姐的性格,将大多数姑娘不感兴趣的收费公路内情讲给她:“……全权修建、管理新公路的权限期是21年,权限期之后会通过法案确定人选来维护已建成的公路,所以私人(常常会需要募集资金,有多位出资人)建设的公路比政府要迅速的多,他们需要尽可能长的收税兑现期。” “新建一条公路,会给当地带来许多工作,有些活比如挖土工任何人都能胜任,这回使得当地人的收入空前的好,所以那些人认为我在拿着祖先积累的财富在‘做慈善’。一英里公路建设大约需要45—50镑,不过我想哈特菲尔镇会低一些,而德比郡可能得达到五十磅,那里的人口有些不足……” 看威廉先生的信不仅是种享受,还总能增长见识,伊丽莎白读了信,才知道在五十年前拉一辆货车需要5匹马,现在3匹马拉的两轮货车就能装十英担货物,而新修的公路上,只需要一匹马。牲畜的减少意味着运输成本降低,这不论在任何时候都等同于利润增加,更别提运输时间也大大缩短。 这使得伊丽莎白想到从朗博恩到伦敦,除了靠近城里的一小段路是有排水沟的公路,其余的都是狭窄的土路,一旦下雨就泥泞不堪。行人和马车都要遭殃。另外,从梅里顿到邻镇哈特菲尔的路也不好走,这意味着梅里顿不管输入原料还是输出货物都要艰难很多——班纳特家的“紫罗兰”商店已经传出了名声,是连城里的小姐都会光顾的服饰店。 从简的来信中能看出营业额的增长已趋于平缓,伊丽莎白猜测这跟道路有关。而且加德纳舅舅的作坊正位于梅里顿与哈特菲尔之间,作坊的利润要靠量来提升,这也桎梏了舅舅的生意。也许加德纳舅舅早想到这一点,才将作坊开在靠近哈特菲尔的地方,但这也只是稍微改善而已。 伊丽莎白想的脑子都要疼了,她摩挲着信上“一英里公路建设大约需要45—50镑”这句话,无奈的叹气。每当她觉得自己已经能算得上成功的时候,就会有人或事出来打击醒她:她承认,她的财产全部加起来也不足以负担建设一条新公路——先期的纯投入就会拖垮她的产业资金链,而且整个班纳特家连同她的朋友们,谁都没有足够的威望和经验组织这样大型的投资计划,仅仅招募管理工人一项就是最大的难题。 小姐既喜欢读威廉先生的信,又不免有些沮丧。连缝纫机厂的丰厚红利也引不起小姐的兴头了,她拆信之前正对着英格兰银行的存单傻笑。 第一笔红利确实出乎意料,不论伊丽莎白和贾里德都没能料到缝纫机厂会迅速盈利,并且随无数订单而来的是一笔数额巨大的金钱。当然,这得感谢乔治先生的恩主,那位大贵族的鼎力相助,几乎在帮忙处理了所有技术之外的难题。 贾里德先生越来越感谢伊丽莎白,这一笔红利不仅包含缝纫机厂一个季度的两层利润,还包括他与伯爵先生对图纸追加的“谢意”,这是两个合伙人共同的决定,伊丽莎白并未推拒。 “莉齐!我听女佣说,学院大门外停着一辆四轮马车,马车上的徽记是她从来没见过,不是贵族的纹章。不过我倒觉得耳熟,好像你舅舅店铺的标记。黛西有一件紫罗兰商店里定做的宝贝裙子,她常穿,我见过那个特别的图案。是不是你舅舅家的马车来接你了?”萝拉敲敲橡木门,回到卧室里问:“你的行礼收拾好了吗?” 伊丽莎白高兴极了,她停下回信的笔,匆忙结尾之后塞到粘好的信封中。她想一定是家里的马车来接她了,简总是这么体贴细心,怪不得上一次捎信请她务必告诉返家的日期。 “我猜就是你家的。”萝拉笑道,“所以我已经拉铃,马上女仆就来帮你提行李。” “别谢我,”萝拉截断好友的话,挨近她说:“好莉齐,只有紫罗兰定做的裙子能表达你的谢意。我想你一定不愿意拒绝朋友的请求,对?”莉齐舅舅家店铺的衣饰好看极了,只不过最贵的手工定做的裙子很难买得到,偏偏又得小姐们喜欢。 “愿意为你效劳!”伊丽莎白说:“而且是独一无二的样式,只给你的。亲爱的萝拉,你把尺寸写到纸上给我,做出来能正合适。” 男爵小姐的眼睛都弯了起来,紫罗兰商店里最让人舒服的一样就是:高级定做的衣服,同一批有几件就只那几件,日后也不会再加量。稍微注意,淑女们就不会遇到“一模一样衣服”的尴尬。不像伦敦的裁缝,坚持传统,只能选择不多的几个款式——所以虽然紫罗兰的剪裁、刺绣乃至布料都比不上那些传承几代的着名裁缝,姑娘们依然乐于花钱。 这就是班纳特姐妹们的狡猾之处了,姑娘们学会了将一些灵感、小设计画下来,然后大量的借阅流通图书馆里的法国与意大利时尚书籍,还有希腊历史书,那些早就过时的书为她们提供了很多素材。而且伊丽莎白总是请人捎回来明国的图样和画册,这更使得她们根本不缺少新鲜花样。 不过就连伊丽莎白也没想到,简对于融合这些新鲜元素有天生的才能,出自她手的画稿总是充满想象。那些简洁大方的衬裙,一旦细看,必能发现别致的亮点,这使“火羽款式”更受欢迎了。 是的,班纳特家的小把戏终于被细心的顾客发现。她们亲切的称呼维奥拉服饰商店为紫罗兰,称简主要创作设计的衣服为“火羽”,莉迪亚的是“蝴蝶”,这是目前推出最多款式,也最受欢迎的两个神秘裁缝的标志。 叩叩叩,萝拉主动打开门,黛西和莉莉笑盈盈的站在门口:“亲爱的莉齐,我想你不会厚此薄彼,忘了我们的,对吗?” 伊丽莎白被朋友们的逗趣惹笑了,三个好友把她送到陶丽丝大门口,才依依不舍的在女仆们的簇拥下回去。 一位女仆白围裙的口袋里静静的放着一封信,她将把它放在公共休息室寄信的抽屉里。萝拉和伊丽莎白的专属女仆莉亚把信放进去的时候,不自觉的捏一捏,她觉得伊丽莎白小姐这次写的信比起之前的倒薄了不少。莉亚很知道这位小姐喜欢写信,她的信总很厚实,为此每个月的邮寄费用比别的小姐得多出一两镑来。 正在忙于处理事务的达西先生,按了按眼睛,纵然是他,面对堆满写字桌的工作,也忍不住头疼。可有什么办法呢?连倾慕的小姐都在不断努力,他有什么理由偷懒呢? 达西先生不仅关注神奇小姐的甜点店,还和妹妹乔治安娜一起光临过。乔治安娜非常喜欢那些点心,甚至犯了吃点心错过正餐的错误,被严肃的哥哥禁止仆人再为她购买。足足两个礼拜,可怜的小姑娘只能看着兄长在她面前品尝那些半糖的美味——气愤使得羞涩内向的小姑娘都活泼了起来,她现在敢瞪圆了水汪汪的眼睛谴责兄长,当然这是无声的。 神奇小姐会在信中说些什么呢?达西先生有些期待,但他暂时还不准备出现在小姐面前:就像他曾经想的那样,得等到伊丽莎白小姐吐露情谊之后。 “亲爱的莉齐,我太想念你了!” 伊丽莎白没想到简会亲自来接她回家,这喜悦叫她暂时忘了这辆漂亮的新马车还有那位眼生的男仆。 一直出了伦敦,姐妹两个才平复激动,能够好好说话。 简告诉妹妹,前面和马车夫坐在一起的男仆,是班纳特先生千挑万选的雇佣的贴身仆人。经过两个月的相处,大家都确认这位贝克先生是个很称职、品性正值的好人。 “班纳特先生终于实现了他的愿望。”伊丽莎白笑道,爸爸一直想要雇一位男仆。 “莉齐,我有一个好消息,你听了一定、一定会很高兴!”简说:“加德纳舅舅高兴的一晚上都没睡着。” “有一位仁慈的、富有的绅士,他申请通过了公路法案,将在哈特菲尔建设一条新公路!”简眼里满是笑意,她迫不及待地要分享欢悦给妹妹:“这条公路包括从梅里顿到哈特菲尔!”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送上,小天使们久等了。 鱼查资料耽误了时间,先更新,然后鱼再写备注。 为你修路·为你花钱·达西先生捏一捏小姐薄薄的回信,不禁陷入沉思。 本章的章节名“为你修路”是调侃达西先生的。事实上,达西先生并不恋爱脑,达西先生是看在这条收税公路将来会带来一大笔收入的前提下,才会投资的。其他人也看好这条公路,而对另外一条持怀疑的态度。 注:关于本章英国收税公路、授权建路法案,参考《18—19世纪中期英国交通运输的建设与农业市场的扩展》、《18~19世纪英国交通改良进程中的地主研究》、《中世纪英格兰运输效率探微》。 另外,德比郡德比城的确在17世纪是着名的酿酒中心,1750年开始生产瓷器,18世纪末期发展丝织工业。德比郡北部为高原,最高点海拔636米。大部分高沼地为国家公园。中部为丘陵,多石灰岩溶洞。南部有较开阔的河谷平原。人口大多聚居在南部,石灰石开采量占全国的四分之一。——百科。 第60章 阴差阳错 这么巧?伊丽莎白一愣。 可稍稍一想,又忙止住自作多情,威廉先生的投资绝不可能和她有什么关系,大概只是碰巧而已——哈特菲尔的公路很值得投资,它本身就是商业繁华的枢纽大镇。 “是谁要修建公路?”伊丽莎白问,“听说那位投资人是谁了吗?” 简遗憾的摇摇头:“只知道是英格兰中部的有钱的绅士,大家都猜测肯定是位大贵族。为他工作的管事、顾问和学者们都已经住进了哈特菲尔,足足有四十多个人,他们直接租下了一座小庄园。但他们的雇主没有露面,据说还有更重要更大投资事务需要他亲自处理。哦,对了,这位大贵族还是个没结婚的年轻人——听说这个,两个镇上的夫人太太都高兴极了,幸好妈妈现在不参加那些聚会,也不到菲利普斯姨妈家去,不然我会写信给你,请你暂时别回家来。” “那些夫人这样厉害,居然连姓名都没打听到?”伊丽莎白忍不住笑起来。 简调皮的眨眨眼:“或许正为此,那些管事对关于主人的问题才都不回答。” “若不是那位先生未婚,大家都会只高兴一阵子而已,谁会在意脚下的公路是哪位先生投资修建的呢?”简笑道:“载客马车的话,是每人每英里5便士,加德纳舅舅说几乎所有的公路收费关卡都是这么定价。” “运货呢?”她妹妹问。 “十英担的货物每英里大约半个先令。”简显然早就问清楚了。这个温柔善良的乡下小姐渐渐有了经营者、主人的意识。 伊丽莎白飞快在心里换算一下,十英担大约05吨,一英里是16千米,这样每吨每公里大约需要375便士。这比起修好公路后增大的销货量,简直太便宜了。 “莉齐,你不知道加德纳舅舅有多感激这位先生,勘测的人划定的新公路正好经过成衣作坊,仅仅相距不到一百码!加德纳舅舅当初买下那一个小作坊才花了几十磅,因为实在有些偏。他和爸爸骑着马走遍附近,只有那一个地方愿意出售——舅舅看在作坊离哈特菲尔的直接距离不算远的份上,才勉强买下来。” “谁知道正因为那附近土地很便宜,又离哈特菲尔要修建公路的原终点不远。投资人先生直接提前买下了来,把公路也延伸了过来。” “等公路建好之后,那块荒地马上就会值钱了!”简不得不佩服那位善人的头脑。 这下子,彻底打消了伊丽莎白的那点‘自以为是’,但小姐认为现在自己也许能更早地猜测出威廉先生的身份来历——她不打算在信件之外去认识这位先生,更无意攀附讨好,只把这当成个有趣的小游戏。想想看,跟解谜似的,多么好玩。 “荒地?”这个词触动了伊丽莎白的心思,她顾不得多想别的,连忙问:“他买下的是一块荒地吗?为什么主人会愿意任它荒芜?或者这是属于镇上的公共土地?” 简奇怪的看了一眼妹妹:“除了有主人的庄园,那些土地都属于国王陛下。事实上,就连我们的庄园,也属于陛下,我们只有使用权。” 所以威廉先生买下的也是使用权?“那么如何能购买一块荒地呢?我是说属于国王陛下的那种。”伊丽莎白随即又问。 简真的疑惑起来:“莉齐,你在想什么?获得一处荒地的手续超乎你的想象,除非你是个大贵族,或者有个大贵族的亲戚。” 伊丽莎白把自己关于朗博恩不够住,想要买地重新盖一栋房子的想法告诉简。 当姐姐的听了,先是震惊接着又无奈道:“你的小脑袋总有奇奇怪怪的念头,你为什么会想到买荒地?为什么不直接买一栋房子?” 说完她就明白是自己刚才的话使莉齐误会了,赶忙道:“投资公路的先生买下的那块地并不大,也有些特殊:它并非没有主人,而是土壤贫瘠,形状又不规整;还挨着一片私人猎场,猎场里的狐狸常跑出来偷吃……” 简小声道:“那位主人你也认识,就是哈特菲尔有名的寡妇夫人。她的最后一任丈夫布拉德利先生在世时也没能使这块地的收入大于支出,她并不缺钱花,于是就荒在那里。” 简忍不住告诉妹妹一些花边新闻:“——就连投资人先生未婚都是因为这位夫人才传扬出去,似乎是布拉德利夫人看上了那位资产丰厚的先生,特意去主动拜访却被直接驱逐出去。布拉德利夫人极其恼火,咒骂的话被她的女仆说给别人了。” 想起那位悍勇的美貌夫人,班纳特小姐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布拉德利夫人的仆人说她的主人是在卖了地之后,才从哈特菲尔镇长那里知道这位绅士好像是个没结婚的年轻人。她后悔极了,马上精心打扮了去拜访,却直接被下人请回去,那位主人根本没露面。因此极恨这个人,天天都要骂他。” 姑娘们总是对这些新闻感兴趣,伊丽莎白在心里感叹一句威廉先生的魅力,忍不住道:“既然她能去拜访,别的绅士难道不能吗?” 简“扑哧”一下笑了出来:“那个地址是邻镇的镇长说出来的,布拉德利夫人能从他那儿打听到,别人当然也可以。但哈特菲尔的几位绅士前往城里去,才知道那儿是个出租的别墅,布拉德利夫人拜访的第二天,那位先生的管家就退租了。绅士们都指责布是拉德利夫人吓跑了他!” “噗!”伊丽莎白也捂着嘴笑起来,实在难以想象高大的威廉先生被吓得落荒而逃的样子。不过他是有些害羞,不知怎的,伊丽莎白忽然想起假面舞会上那对红通通的耳朵。 简捂着嘴,小声笑:“反正谁也别想从他的管事那里打听到一点主人的事情。”不知道是寡妇夫人的过失,还是所有热情的太太小姐们的错。 …… 但姐姐认为伊丽莎白顾虑的很对,她将这件事牢牢记挂进心里。简有些自责,妈妈再次怀孕,她又高兴又忐忑,以至于忽略了这些重要的事情。 回到朗博恩,伊丽莎白受到了全家人的热情欢迎,三个小妹妹都送上了她们的香吻。 晚餐后,简就拉着伊丽莎白到爸爸的书房里来。 班纳特先生刚回到书房里坐了一下,把没看完的宝贝古董书收进匣子里,然后他准备去休息室和妻子女儿们一起度过晚饭后惬意的时光。两个大女儿特意到书房来,显然让父亲一愣,他重新坐下来:“好,我猜一定有惊喜要告诉我?” “爸爸,我们都忽略了一件事!”简直接对父亲说:“育儿室,和…的房间在哪里?”简含糊的称呼未来的弟弟妹妹,她守在门口等来了三个小妹妹,她无比爱她们,却再也不敢像小时候那样对着班纳特太太的肚子呼唤弟弟了。 “这栋建筑已经没有更多的房间了,阁楼都没了——就连贝克先生他得住进仓库的阁楼里去,居然也没能使我们想起这件事!” “呃……”班纳特先生这下真的愣住了。 他的确疏忽了。 可说实话,这倒也不能怪班纳特先生,他的祖父、父亲,一直在这座建筑里生活,从来没发生过不够住的情况。在班纳特先生的记忆里,甚至总是多出来不少房间:他的父母亲并没能多生一个孩子,班纳特先生的童年时光着实有些孤单,使他学会并善于自娱自乐…… 之前,如医生所说的,班纳特太太果然在停药不久就怀孕了,而且他们完全按照那位医生的话做的,就连同房的时间也一点不差——所以这很可能是个男丁,巨大的喜悦席卷了夫妻俩,只顾着高兴,完全没意识到班纳特家已经没有这位“小先生”的地方了。 比起班纳特太太,先生对于未来的“儿子”的期盼本来就更直接片面些:做父亲的大部分喜悦在于这将是个能保护他母亲和姐姐们利益的孩子。基于此,儿子在班纳特先生这里,暂且更像是接下他心头重担的一个符号——如果国王陛下能废除限制继承权,班纳特先生大概不会选择再生养一个孩子。 “若不是莉齐提出来。天呐,再过段时间可就什么都来不及了!”简深吸一口气,合掌庆幸道。 九月一日就是打猎季开始的日子,绅士们盼望了大半年,到时候无论什么都不能阻止他们尽兴。这场盛宴会一直持续到明年二月份,这期间绅士们虽不是总在猎场展示枪法和猎犬,但他们也绝没有兴趣去处理正经的事务。而买卖一栋别墅,特别是能装下整个班纳特家的别墅,绝不是管家能代主人决定的。 建一栋乡间别墅耗时太久,大家都更倾向于租赁或者买下现成的。 听闻最喜爱的女儿那个奇怪的小想法,班纳特先生笑着对伊丽莎白说:“莉齐想要住新建的房子?这没问题!” “等到我们搬出去,可以在旁边再修建一栋更高更大的屋子。”庭院周围的那一大片草地也属于朗博恩府邸。 英格兰的乡下大多是这样,宅院没有正式的围墙,多是树篱和花藤构成的矮障,附近通常会留有一大片草地。英国绅士大都十分享受这种与自然亲近的居所。 所以乡下的府邸想要扩建也很简单,只要钱袋里有金畿尼就好。 …… 当天夜里,简和伊丽莎白在三个小的乖乖入睡后,又忍不住凑在一个卧室里,她们总是有说不完的话。 “你是说公路投资人是威廉先生?我的天,你居然和他通信!”简捂住嘴,显然她更震惊莉齐和一个先生通信的事。两个未婚的年轻男女相互写信,被人知道了,只会有损莉齐的名誉。 伊丽莎白忙安慰姐姐,告诉她,自己和威廉先生的妹妹成了朋友,信也是写给“威廉小姐”。简才放下心。 “这可太巧啦,莉齐,你猜威廉先生会不会知道你是班纳特?”简笑道,“如果威廉先生是为了你?这可真像是上的情节!” 姐妹两个都笑起来,她们谁都没当真。 “威廉先生果然是个贵族,他居然在德比郡还投资了一条公路!”简赞叹道。 “德比郡……这倒使我想起了另一位先生。”她随即又说。 妹妹不淑女的耸耸肩:“那位被我狠狠得罪了的达西先生?” 简不知道该怎么劝说莉齐,其实她曾经怀疑达西先生对莉齐有情意,但还没等她再观察确定,达西先生的朋友宾利小姐已经彻底惹恼了班纳特姐妹。一切都没有意义啦,简也就丢开了这想法。 “两位先生倒有些相似,只不过是完全不同的人。”简说,“如果不是我亲眼见过,和他们有过交际,那我也忍不住要怀疑威廉先生就是达西先生啦!” “假设的话,这可有点浪漫。”班纳特小姐笑起来。 “绝不可能!”伊丽莎白小姐。她当然不会把哈特菲尔的投资人往达西身上想——毕竟达西不是贵族,那位夫人的后半生的资产里更是从来没出现过收费公路。 此时达西先生在期待假期里的来信:小姐知道了威廉先生就是达西先生,一定会先生气,以伊丽莎白小姐的脾气,必定不肯生闷气,很大可能要写信问清楚…… 达西先生想的很好,他想小姐能猜到他是谁。当人们说建设公路的东家是费兹威廉·达西,那么他聪慧的小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这样就可以自然而然的摘下“威廉先生的面具”。有了之前的那些交情,他们从前又从无真正的交恶,不用多费口舌,小姐也该明白他绝无与宾利小姐暧昧之心——当然,他也必然会对之前的隐瞒真挚的道歉。达西先生似乎胸有成竹:小姐体会到他一直以来暗藏的情谊后,会如他的愿首先吐露心意。 若换做另一位淑女,达西先生的想法没准真的能实现。 可惜他遇到的是与众不同的伊丽莎白小姐。上帝似乎打定主意要磨光他的那股傲气:他的总管事善于琢磨主人的心思,见他在寡妇前来拜访后厌恶至极的离开那座舒适的别墅,马上勒令所有下属对主人的事情保密,同时巧妙的坑了布拉德利夫人一把。 伊丽莎白所听到的消息只有这是一位来自中部的大贵族。“没想到威廉先生出身这么显赫”,小姐嘟囔一句,威廉先生身上自然贴上了个贵族的标签。 况且这位小姐早就像脱下重担一样把那位达西先生抛到脑后,达西先生已经在她的生命中翻页了。就连在头一次得知威廉先生的故乡在德比郡之后,她还感叹过同一个郡、同样有个妹妹,那位记忆里的先生却远不如威廉先生细心,也不像他那样疼爱体贴妹妹。 那时伊丽莎白都没怀疑过两个人是同一个,德比郡的南部平原足够大,像威廉先生说的,那里的庄园庭院闻名整个英格兰,就连不少中世纪的贵族古堡还矗立在山顶岩石之上,一个郡绝不可能只有一位身家丰厚的绅士? 这也得怪威廉先生与小姐相识在前,还要怪舞会那天晚上威廉先生总是低沉着声音说话——伊丽莎白小姐从未怀疑这一点,她和威廉先生聊了大半个舞会的时间,对这位先生的口才见识十分佩服。这完全和傲慢的不肯屈身交谈的达西先生正相反。 随着通信的频繁,伊丽莎白小姐再也没把威廉先生与达西先生放在一起过。她眼中,这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威廉先生会苦恼妹妹的身体,会带安娜小姐去郊外骑马,会和她一起去品尝那些他怀疑不太干净的餐厅。 强大的伊丽莎白小姐,逻辑严谨,思维清晰。她尤其不像那些爱做梦的浪漫的小姑娘,绝不会违背理智在那一点‘证据’下,把两个不同的人臆想成一个、以此满足小姐们的那点小虚荣的自恋情绪。她潜意识里早已条理分明、章法精细的将‘两’位先生归于两个位置:一个是过去式的陌生人,一个是正在进行的朋友。 达西先生满心期待,伊丽莎白小姐浑然不知。 作者有话要说:聪明的总管事:主人的事,一个字都别泄露! 达西先生:小姐的信怎么还没到? 达西先生:小姐会在信上怎么说? 做了一切准备·等待小姐的责备·将要真挚道歉·望穿秋水·达西先生。 总管事:保证不会再发生上一次的事情,您放心,镇上的人别想从我们这儿得到您的一点信息! 达西先生:……?! (哈哈大笑的)鱼:其实,达西先生并不惨。 达西先生以为他被上帝愚弄,其实是被眷顾才对,这时候要是掉了马甲,伊丽莎白小姐绝对会敬而远之,一点机会都不给他了。 拿下小姐的唯一办法,只有用时间来磨,长期的温情、渐渐加深的了解、以及思想和内心世界的碰撞,才可能会碰触小姐那颗被小心保护起来的真心。 今天鱼要动手做大餐,就没有加更啦。本章评论送一百小红包,明天的更新再送一百。 立fg:周六中午12点不能准时更新,就日更一万,两天! 小天使们,鱼的fg一定能□□住! 注:九月一日狩猎季开始:英国的《狩猎法案》十分严格,在什么时候可以打什么猎物都有详细的规定。1773年的法案规定,礼拜日和圣诞节不得打猎,初犯罚钱,再犯罚钱+□□,三犯罚钱+□□+鞭刑。另外,不管是1762年《狩猎法案》,还是1773年《狩猎法案》,总的来说每年3月初到8月末世禁猎期。 第61章 在红河上漂浮 班纳特太太在休息室里等不到她迫切想亲近的二女儿,只好拉铃吩咐女管家来问。 她还在怀孕初期,却很容易疲倦犯困,先生和女儿们担心极了,恨不得请她在舒适的二楼别下来。 班纳特太太刚开始也小心翼翼的,从城里回来后在床上躺了两个礼拜,谁知道她的精神竟然大不如不知道怀孕的时候,浑身都没力气。班纳特先生连夜到梅里顿请了医生来,那位医生却对班纳特太太怀孕的诊断半信半疑,班纳特先生十分恼火,夫妻两个都对这位医生的水平产生了怀疑。班纳特先生第二天清晨就冒着细雨骑马去城里请教明国的医生,还有幸请回了一位能出诊的学徒。 幸好太太没什么大碍,医生学徒建议班纳特太太每日到草地上散一会步,其他时候还是尽量静养。班纳特太太的年纪不小了,先前身体又不太好,这个孩子会比前几个要辛苦的多。 现在,班纳特先生每天都要抽出半个小时亲自陪太太在朗博恩附近散步,有时候是空气清新的早晨,有时候是阳光正好的午后,这已经成为邻居们眼里的一景啦。 “真的?”伊丽莎白捂着嘴小声笑道:“爸爸真这么体贴?” 走在前面的班纳特先生轻咳了一声,随即快步上了二楼,把两个说悄悄话的傻姑娘撇在后面。 简的大眼睛弯弯的:“莉迪亚说别的太太羡慕妒忌极啦。玛丽亚告诉她,就连卢卡斯太太,都用好话劝爵士先生多与爸爸来往。你知道,爵士先生自从班纳特先生成为本镇的‘太平绅士’,就不太愿意登门了。” 伊丽莎白笑道:“结婚之前,先生们当然很乐意邀请小姐们一起散步,那时候就算是看落叶、石子儿都是美景。可一旦结了婚,小姐们成为太太,情况可就完全不一样啦,先生们宁愿在马厩里陪着他的马也不愿意和太太多待一会儿。打猎、玩牌、跳舞、闲谈、钓鱼……哪一样不比太太更吸引他们呢?” 简早习惯了莉齐的言语尖锐明快,况且她说的都是事实。只在简有限的见识里,朗博恩附近的二十多户人家,只有爸爸愿意陪妈妈散步。其他脾气温和的好先生们,卢卡斯爵士对谁都客气礼貌,对爵士夫人也这样;而金先生,简本来很尊敬佩服这位学识渊博的绅士,可当他毫不觉得羞愧的养了个情人之后,简就不太愿意他来朗博恩拜访了。 “你说的对。”简她怔了一下说,不知道想起了谁。 “莉齐,莉齐!”班纳特太太叫道,她的脾气更急了,以前能等五分钟的事情现在只能等一分钟。不过大家都心甘情愿的体贴她,就连最好动的莉迪亚也如此。 “可把我们的小妹妹憋坏了。妈妈自从怀了孕,就希望在家里的所有人都待在她能看见的地方。要不然她就要叫我们。”一边走,简一边提醒伊丽莎白。 班纳特太太迫不及待地想跟伊丽莎白分享她的喜悦:“……太神奇了!莉齐,班纳特先生和我都惊呆了,我们完全忘了高兴,也没能及时给医生道谢。我生了五个女儿,都总是在肚子鼓起来才知道自己怀孕,我的小水滴总是不太正常,这使我后知后觉……” 说到“小水滴”,还有女性文雅的称作“在红河上漂浮”,其实都是指女人不得不面对的‘好朋友’,尤其在这个没有卫生棉的时代,绝对是一道大大的难题——伊丽莎白幸运的,在不久之前刚刚才产生这麻烦。 萝拉小姐因此有些嫉妒,在这上头她已经承受了数年辛苦。 伊丽莎白在离家寄宿前,班纳特太太曾经特意送给她两块‘秘密的布料’:两片细棉布缝成的一个布袋,布袋两头有一条可以系在腰上的绳子。太太嘱咐女儿,布袋里可以塞草纸或者棉絮,为此特意多给了她半磅的钱用作这上头的花销。 伊丽莎白在陶丽丝的卧室里又迎回了‘老朋友’,在别扭的带上妈妈的布袋之后,她连路都不会走了。 这时候,轻薄典雅的长裙就成了淑女们的噩梦,走动起来,裙子贴到身上,曼妙的曲线中间凸起一块……伊丽莎白只好尴尬的在夏天用厚布的长披肩遮住身前,她亲爱的朋友萝拉小姐给她介绍一件在贵族淑女们之间流传的“好东西”——一件用吊夹固定住的安全围裙,其实就是布袋系在腰间的绳子上又添了一块围布。 这能缓解淑女们的难堪之处。围裙用厚亚麻布制成,只要布袋里别像伊丽莎白那样塞太多的草纸,再穿上一件外裙繁复些的修米兹·多莱斯,身形上就掩饰的差不多了。可这种好东西谁用谁知道,上厕所不便也还能克服,但腰臀部的一大片痱子是实在难受极了——常常痒到极致后又被汗水浸的生疼,淑女们只能忍着,脸上还得摆出恬静自然的样子。 第一次煎熬之后,伊丽莎白不得不去肯辛顿的中药店买了些药胶来涂抹那连成一片的密密麻麻的红色疹子,亲近的朋友们看了效果之后简直如获至宝。小姐们偷偷流传起来这种神奇的舶来药,莫名其妙的伊丽莎白又收获了几个高级生淑女的友谊。 她还带来几罐送给姐妹们做礼物。除了最小的两个,玛丽今年春天也有些这些女人的小烦恼,她脸红红的把玩那淡青色的陶瓷小瓶子,里面是一种红棕色半透明的胶状膏体。 在班纳特先生短暂的离开去见农场的工人、处理事务时,伊丽莎白迅速将包括卫生围裙在内的礼物分给女眷们,连吉蒂和莉迪亚都有:“这些药胶放在抽屉里,能存放好几年,当膏体浑浊的时候才会坏。” 伊丽莎白一想起卫生围裙仅仅包在身上的感觉,就忍不住难受,她想她又有了要奋斗的新事业。 吉蒂和莉迪亚笑嘻嘻的,她们发育的比几个姐姐快,或许马上就能用到了。姐妹们在家里度过不方便时期当然比莉齐要舒适得多,至少她们可以躲在卧室里,而不用打扮得体的去上课和晚宴。 班纳特太太把她的那份放在匣子里:“比起草纸和棉絮,其实有种东西更好用。在我小时候,有一种沼泽苔藓,特别能吸水,只需要一小块,姑娘们就能体面的度过一天。那时候在卖布料的商店里,只要告诉店主太太‘干苔藓’,就能买到一整包,足够两个月使。” 太太难得的感伤起旧时光来,引得女儿们纷纷围着她安慰。班纳特夫人很快就高兴起来,她比划着跟女儿们说她年轻时最讨厌的桑席小姐的糗事:“她向别人炫耀她的细腰、坠满蕾丝和珍珠的蓬起来的礼服,在先生们恭维她时捂着嘴装模作样的笑……结果她的血苔从布袋里掉了下来,她提起裙子离开时正好露出来。哦,天呐,你们想象不到有多好笑,那时候人们可都没跳舞,她还特意吸引人们的注意力成了那场聚会的中心。” 正巧这时班纳特先生回到二楼,“你们在笑什么?为什么不等可怜的爸爸回来。我只希望别再有事务打扰这难得的休息时间啦。”班纳特先生装作埋怨的样子。 班纳特太太立刻把视线看向他,上下打量了几眼才说:“我们在说桑席小姐,班纳特先生一定很想听?” 可怜的绅士立刻苦了脸,十多年后,这位先生再次尝到久违的酸果子。只不过这陈的太久了,叫他直说吃不消。 莉迪亚依偎到伊丽莎白身边,调皮的笑道:“哦,爸爸居然主动问桑席小姐,看来今晚的活动很快就能结束啦。好莉齐,过几天你能陪我去菲利普斯姨妈家住两天吗?只要在家里,妈妈总想我呆在二楼,这可太折磨人了!” 伊丽莎白捏捏她的小脸:“当然乐意,但是你得先告诉我桑席小姐是谁?我从来没听说过班纳特家有这样一位朋友。” 小妹妹捂住嘴噗噗的笑:“千万不能有,不然受罪的可不止爸爸啦!” 玛丽小声告诉姐姐:“桑席小姐,妈妈年轻时的邻居,她们不太和睦。她是绅士家的女儿,嫁妆也很丰厚,据说追求者和妈妈一样多。” “这些都不重要!”莉迪亚打断三姐的话,笑道:“最重要的事桑席小姐曾经很中意班纳特先生,爸爸还与桑席小姐跳过几次舞——舞会上跳舞是多么平常的事,可妈妈不这么认为,她不知道怎么计算的,说爸爸和那位小姐跳的舞比追求她时跳的还多……” 女儿们窃窃私语父母的旧新闻时,另一边班纳特先生已经头晕脑胀啦,班纳特太太的功力又加深了。 “亲爱的班纳特太太,你一定口渴了。”班纳特先生在班纳特太太说完一句后,飞快的插话道。 他起身给太太端来一杯水,伊丽莎白特意分神看了一眼,居然是热的白水。 班纳特太太很享受这殷勤的服务,边喝水边还向先生假意抱怨:“真不明白为什么不能喝茶,还要喝这种热乎乎的水——这倒和莉齐的习惯有点像。” “亲爱的莉齐,难道城里流行喝起热水来?” 班纳特先生不打算再继续这种闲话,他对太太说:“好太太,我有一件事需要你同意。” “我们得赶紧决定是租一座房子还是新买一栋了。” 作者有话要说:按照上一章的约定,本章评论送一百小红包。 加更在晚上八点,肥章。 伊丽莎白未来的事业:卫生棉 注:“j''aigoutte”(“我有小水滴”);“flottersurriviererou”(“在红河上漂浮”)——引用自文章《世界各国怎样文艺地称呼「大姨妈」?》 特别搞笑的是法国人称呼大姨妈:“lesangisdebarent”(“英国人来了、英国人登陆了”)。 第62章 买下内瑟菲尔德 班纳特太太的肚子几乎看不大出来,但她已经养成了微微挺出腹部的姿势。“这么说,亲爱的班纳特先生,”太太叫道,“你有意要换一座大房子啦?” “依我看,朗博恩的确有些小了,连客人房都挤在角落里。客人们到来不得不请他们住进那间小屋子里去,有时候真叫我难为情。” 不起班纳特太太的圆润了一些的身材,班纳特先生倒是消瘦了些,他这些年总躲在书房里养出来的肚腩完全消失不见了。这是件好事,他重拾了些年轻时的英俊,使得在公共聚会上更受人欢迎了。 “我想是的,必须得换一所大房子啦,要不然角落里的客人房都留不下了,”做丈夫的理应谅解太太简单的头脑:“否则第六个孩子就得睡到仓库或马厩里才行。” 班纳特太太这才想到,她捂着胸口叫道:“这是做妈妈和女主人的失职!” “我的好太太,我们得赶快决定租哪儿的房子,或者干脆买一幢。” 围绕着父母舒适的扶手椅,女儿们或是挤在沙发上,或坐在矮凳上,都佩服的看向爸爸。莉迪亚猜错了,爸爸没有草草结束晚饭后的说笑时光,他三言两语就转移了妈妈的注意力。 “爸爸又进步了!”小女儿悄悄透露,“第一次的时候爸爸得到书房里躲避妈妈念叨…上次爸爸说有重要的事要和妈妈说,他们在卧室里说了半天,爸爸才哄好妈妈。” 伊丽莎白问:“经常会提起吗?我是说那位桑席小姐。”在女儿面前用这些陈年旧事指责父亲,可不怎么符合绅士们的脾气,难保爸爸哪天会对妈妈生气——班纳特太太现在的身体状况经受不住剧烈的情绪。 简笑道:“亲爱的莉齐,别担心。”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爸爸不会在意的,而且妈妈只有偶然间才会说几句。肯辛顿的丝国医生非常负责,他们每三个礼拜会来朗博恩探望妈妈。医生特意嘱咐过我们,妈妈的身体很辛苦,情绪可能会很坏,必须得多照顾体谅她。” 玛丽接着道:“爸爸以前总爱拐弯抹角的戏弄妈妈,这也算是妈妈的一点小回报啦。”她越来越像她的二姐,观察仔细,且爱思考善总结,于是玛丽小姐发现了许多她以前没看清的事情。 比如妈妈以前请求爸爸同意一些计划,爸爸明明已经做了决定的事情,却偏偏还要让她抱有希望,耍逗的妈妈团团转。他乐此不疲的进行这种‘幽默感’,不仅使妈妈更糊涂,还使得她逐渐失去了在女儿们面前的尊严和地位。 玛丽小姐回想起从前的日子,有一天突然发觉了这点,于是家中最正直的女儿对班纳特先生也同情不起来了。所有人,包括先生本人,都不站在他这边。 伊丽莎白一顿,玛丽越来越像擦干灰尘散放光彩的珍珠。书卷气的小淑女很善于倾听,这给她带来了不少新朋友,但这位小姐有个小毛病: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常使人噎住。她会把人们隐藏起来的恶趣味或者本质,用一种平平淡淡的语气叙述出来。 班纳特的两位大小姐对视一眼,又开始操心起小妹妹来了。 班纳特太太则掰着手指数朗博恩附近的房子和庄园:“……珀维斯别墅,还没朗博恩宽敞。斯托克府很不错,但是休息室装不下一家人,除非他们同意把隔壁屋子打通才行。不行,斯托克离得太远了,跟朗博恩足足十英里。梅里顿倒是很近,不过镇上没什么气派的房子。” “班纳特先生,如果顾尔丁先生肯把他家的房子出租,那可就太适合了,哈耶庄园实在很不错,我想租金也不会很贵。”太太异想天开的说。顾尔丁一家的农场比朗博恩还要大许多,他们绝不会愿意把新修葺的庄园租出去。 这件事当晚没商量出结果。第二天早餐的时候班纳特太太就投下来一颗手榴弹。 她兴高采烈地说:“孩子们,我们即将要搬到内瑟菲尔德去!那么大、那么体面的庄园,我从来没这样期待过!” “内瑟菲尔德庄园!”简惊道:“爸爸?内瑟菲尔德每年的租金足有一百六十镑!” 班纳特太太高兴极了,“班纳特先生已经同意啦!简,你是绅士的女儿,不能这样小气。” 一家之主在女儿们的注视下笑着点头,他说:“是的,正如你们妈妈说的那样。内瑟菲尔德不考虑租金的话,几乎是最合适的房子了。足够大,距离朗博恩都足够近,三英里的距离不会耽误农场的事务。而且不用花费额外的力气修缮布置,这一点它的前任主人刚刚做过。” 班纳特太太已经阔气的将租金揽下来:“亲爱的爱德华每个月给我的零用钱攒起来就快够啦。”这位太太自从怀上男孩开始,没了财产叫外人继承的痛苦,不再打算着将四千镑的嫁妆补贴给嫁不出去的女儿,她就格外大方起来。 伊丽莎白离开家几个月,很多事情都不清楚啦,这会儿她又看向姐姐,无声的询问:为什么加德纳舅舅要给妈妈零用钱? 两姐妹默契十足,简回了个‘稍后告诉你’的眼色。 班纳特先生道:“一早贝克就代我去请莫里斯总管啦,莫里斯先生回复说将在下午的时候来拜会。我想这是同意的意思。” 父亲已经做下决定,姑娘们放下租金的顾虑,都开始期待起宽广气派的内瑟菲尔德庄园来。 这顿早餐变得尤其欢乐。小姐们努力保持淑女风范,却个个眉飞色舞,咧开的嘴角怎么都压不下去。 饭后,男女主人率先离开饭厅,简才告诉妹妹:“我们为舅舅的成衣作坊做了些新款式,其实只是我们衣服的一些简便版本,但舅舅高兴极了,把接到大订单的功劳说成是外甥女们的……所以他在梅里顿的黑绵羊银行给妈妈开设了一个特殊的账户,每个月都会往里面存一些钱,大约已经有几十镑啦。” 外甥女们心甘情愿的替舅舅的生意打算,做舅舅的也满心慈爱,不肯让孩子们吃亏。加德纳舅舅格外会做事,他没直接给姑娘们英镑做报酬,以免过于生疏客套,而是别出心裁的给出嫁的两个姐姐各开设了一个账户,用补贴母亲的方式来回报孩子们的情谊。 当然,菲利普斯姨妈那里会少一些,可能只有三四镑,但一个妇女,每年能有额外的三十多镑的收入,这已经是笔不小的零用钱啦。至少姨妈很满足,而菲利普斯姨父对舅兄和连襟也更亲切和善起来。 不过,“黑绵羊银行?” 简点点头:“我得觍颜把这功劳拦在班纳特和加德纳家。” 小姐高兴的说:“维奥拉和舅舅的作坊,引来不少外地的客人。莉齐,你一定得去看看,梅里顿热闹多啦,新开了不少商店!不少人得跑到哈特菲尔去存钱或者贴现票据,因为多了许多业务,邻镇的黑绵羊银行才肯在梅里顿也开设一家。” 伊丽莎白详细问过,才知道黑绵羊银行是赫特福德郡最有名望的一位大商人开办的私人银行,之前只开设在沃特福德和哈特菲尔两个地方。除了伦敦有政府成立的多股份制英格兰银行,其他郡镇多为私人开办的银行,这很常见。 不仅商人需要从银行贷款,拥有农场的绅士们也同样需要,他们通常会将上一年的利润存到银行里以获得年息,并且还会时常从里面贷出一笔钱来作为农场经营所需的急用资金,这种短期小额的贷款可比将存款提前从银行里取出来、毁掉将要得到的年息要划算的多。 “爸爸再也不用留下大部分的利润以预备农场急用了,家里又多了一笔年息入账。”简笑道。 然后简又告诉她:“缝纫机很好用。我请舅舅帮我们聘到了可靠的裁缝,然后将五台缝纫机都搬到了舅舅的作坊——我们留下一台来自己用。现在维奥拉的高档的衣服都是交由那几位裁缝制作,只需要把标好尺寸的图纸给他们,裁缝们的手艺比我们要好多啦。不过我们的标志是自己绣的,这花不了多长时间,围绕着图案的藤蔓叶子和玫瑰代表日期和批次,这个秘密只有自己知道才行……” 伊丽莎白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姐姐:“亲爱的简,这些事务都是你安排的?你太让我惊喜啦!” “还有玛丽她们……” “不,是简先想到的。她说我们不能把自己当作缝纫女工,请舅舅帮忙寻找聘请合适的裁缝。她还要裁缝们另外签订了一份合同,如果裁缝私自盗用我们的图纸和设计,那么得赔一大笔钱。”玛丽在一旁突然插话道:“莉齐,你看,她还要求我们严守维奥拉标志的秘密——几位裁缝之中有一个动了坏心,贪下布料偷偷做了两件低价贱卖,很快被简发现,在做第三件的时候被舅舅当场抓住。” 伊丽莎白高兴地看到:在她努力进步的时候,她的姐妹们也飞快地成长了起来。尤其是简,她依然温柔善良,更添了自信果断,现在的班纳特小姐浑身散发着从容大方的气场,这让她更加迷人了。 “亲爱的简,你是怎么发现的?”伊丽莎白揽着姐姐的手臂撒娇:“求你告诉我。” 简的脸都羞红了,她佯装生气的白了三个争相抖露大姐功绩的小家伙们一眼。 “好莉齐,我还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和你们商量。”做大姐的被妹妹们闹得受不了,只好把她本想细细再思量一番的念头说了出来。 “比起租下内瑟菲尔德,”简紧张的抿抿嘴唇,“是不是买下来更好呢?” “什么?你发热啦!”伊丽莎白一把捂住小妹妹莉迪亚尖叫的小嘴,不叫她引来管家和女佣。 几乎同时,吉蒂高兴的嚷道:“如果买下来,那我就能在庄园里训练小猎犬啦!” 玛丽则跑到客厅,从抽屉里拿来铅笔和纸,她写写画画:“内瑟菲尔德一年的租金是160英镑,前不久泰晤士报上刊登的距离圣詹姆士宫不远的一座高档府邸的年租才200镑,内瑟菲尔德庄园的租金有点太高昂了。而国王陛下在三十九年前购入白金汉府花了镑。内瑟菲尔德庄园的价格最多不会及得上白金汉府的三分之一,按照爸爸的性格,还有莫里斯总管的意愿,班纳特家可能得长久的租下这座庄园,直到我们嫁出去……” 她顿了一下,才再次落笔:“至少五年,很可能得十年。十年租金需要1600镑,几乎是庄园价格的四分之一。” “国王陛下购置白金汉府分了四期付清全款。如果班纳特家愿意购买内瑟菲尔德,以我们家的名誉和收入,莫里斯总管至少会同意分六分期的提议。农场和维奥拉服饰店的年金加起来,挪出一千镑来并不困难。” “内瑟菲尔德附带的两个农庄并不大,如果换做爸爸经营,每年也能有两百镑的收入,但这两个农庄,只有买下庄园,才能归入班纳特的财产。如果我们只租下庄园,那么农庄收入仍然用做内瑟菲尔德庄园总管和仆人们的薪酬,而我们除了租金之外,还需要额外支出一笔钱作小费赏给仆人们——其实我们根本不需要这么多的仆人。十年的小费积累下来,甚至可能抵得上一年的租金那么多。” “所以,买下来的确比长租更合算。”玛丽小姐放下铅笔,抬头平静的看向姐妹们。 四个人愣愣的盯着她面前的纸,好一会儿,她们才干巴巴的说:“是、是啊。” 这可真是个做统筹理财的好人才,伊丽莎白继简这个惊喜之后,又发现了一个小宝藏。她两只手揉了揉吉蒂和莉迪亚的小脑袋,忍不住期待这两个小家伙再长大一点会带来怎样甜美的果实。 “那我们还等什么!”吉蒂抓起那页纸,兴奋的说:“在莫里斯先生来拜访之前,得先请班纳特先生同意才行!” 简默默把自己的话压在心里,虽然结果相同,但两个人的思路完全不同。简想的是万一班纳特夫人没能如愿,一座不会被外人继承的庄园会使她好受一些,至少太太不用再恐惧有朝一日可能被人从自己家中赶出去。 她暗暗松了一口气,这种扫兴的猜测不用说出来,可真的太好啦。简尽管心里藏着许多事情,还是禁不住要笑出来:“玛丽小宝贝,你可真厉害!怪不得加德纳舅舅都要请你帮忙,来清算作坊的账目!” 班纳特家的小姐们站起身,大的先走出去,小的跟在后面,一起向班纳特先生的书房去。 “简小姐、伊丽莎白小姐……”管家希尔太太正在楼梯角安慰女仆萨拉,转眼见小姐们整整齐齐的出现,忍不住道:“这是?” “萨拉怎么了?”这时候定然是大小姐简开口。 萨拉红着眼眶,垂下头不敢看服侍的小姐们,希尔太太叹了一口气,替她道:“老爷要租下内瑟菲尔德庄园。萨拉担心、担心太太会辞退她。”谁都知道内瑟菲尔德有一整套优秀的仆人,萨拉的担心不无道理。 整个府邸里,也只有乔治亚太太不必忧虑,因为她会很多新菜式,并且还有独一手的熬制明国药水的技艺,太太必然要长期雇佣她。就连希尔管家,也有些担心,因为她没有管理那么大庄园的经验,也毫无信心能胜过莫里斯总管,只是她在班纳特家服务了很多年,能倚仗一份情谊猜想太太不至于要赶走她。 简回头看了伊丽莎白一眼,最大的两个姑娘有些无奈,还没有租下庄园,家里已经人心不稳啦。其实两个姑娘丝毫没有辞退任何一位仆人的意思,即便太太有这打算,班纳特先生也不会同意。朗博恩的主事人和他的“两个助手”,都太明白可靠的仆人多么难得。 家里的事情,比如小姐们的产业,要完全瞒住侍奉的女仆根本不可能。希尔太太、莉亚心里应该都有些猜测,但这几个月下来,丝毫没透露出去一点点的风声,足以叫主人们放心。 内瑟菲尔德的仆人们可不一样,是和庄园绑在一块的,庄园的主人就是他们的主人。上一次宾利先生狼狈走后,可是传了好一阵闲话。那些仆人们对前主人的事津津乐道,不停的替难侍候的宾利小姐‘传扬名声’,弄的太太们转而又庆幸起来:“她那样厉害,她的哥哥又这么软弱,看来宾利小姐存心要当她哥哥的家。咱们私下里说说,谁家的小姐嫁给宾利先生,都倒了大霉!明明是女主人,头上却得委屈的顶着个外人,谁能受得了呢?” 这样的仆人,就算只是租赁内瑟菲尔德庄园,简和伊丽莎白都没准备重用,至少不允许她们贴身服侍家人。 “别担心,萨拉,你做的一直很好,吉蒂和莉迪亚都离不开你。还有您,希尔太太,我们也离不开你。”简笑着大声说:“班纳特家不会亏待任何一个忠实勤恳的为它工作的人!我跟你们保证!” 家中长女或长子的话能抵家主一半的分量,这是再受宠的幼子或其他孩子都比不上的。简发话后,仆人们果然放松高兴多了。 班纳特先生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书房门口,他骄傲的朝着大女儿轻轻鼓掌。 “我猜,你们又有话要对我说?”做父亲的看着整整齐齐的女儿们,挑起右眉毛戏谑道:“但愿不是另一个难题。爸爸可不想变成贾里德先生那样——莉齐,贾里德先生之前路过朗博恩,特地来拜访,我几乎不敢相信,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班纳特先生比划一下头顶:“我真替贾里德先生感到遗憾。” “爸爸!”伊丽莎白忍着笑叫道:“我不相信贾里德先生没对你说?加德纳舅舅的加急订单还要多些贾里德先生。” “好啦,班纳特家的小淑女们,”班纳特先生带上帽子,拿起手杖,“不知道老父亲有没有荣幸请小姐们带路去参观参观她们的花果园?” 小姐们拎起裙摆,优雅的屈膝还礼:“当然,班纳特先生。” 今年朗博恩的气候非常好,春季湿润,夏季又炎热,十分适合苹果生产。从乔治先生的果园里移栽来的苹果树,都特别适应这儿的水土,现在矮树上已经挂上了一个个青色的果子,比之前预料的要多得多。 闻着青苹果的清香,玫瑰围篱也已经像模像样,一簇簇的开满了小朵的花。伊丽莎白惊喜的发现,这似乎是大马士革玫瑰的改良品种,花朵有些小,但花量大很多,香气浓郁。伊丽莎白摘下一朵将开未开的花苞,去掉外层的花瓣,将里面的花瓣放进嘴里,微涩汁多,清香纯正,的确是可入口的食用玫瑰。 玫瑰酱、玫瑰酒、鲜花饼……没想到第一年就能收获食用的玫瑰! 惊喜还不止玫瑰围栏,还有樱桃树、草莓、穗醋栗、覆盆子,花果园里人工开掘了一条小水渠,沟渠旁边栽满了水仙和鸢尾,就像一顶花环一样绕过花果园。 在一个靠近里面的角落里,伊丽莎白还发现两辆马车大小的一块白玫瑰园。 “这是?” 简悄悄红了脸,莉迪亚快活的说:“是乔治先生的工人栽培的,他们说是先生送给班纳特小姐们的礼物。我猜,他只想送给班纳特小姐,并没有我们。” 吉蒂显然很爱护这片园子,她摘下一朵紫色的鸢尾花带在简的鬓发上,笑着补充:“这条小溪和它周围的花,也是乔治先生吩咐工人们做的。美极了,对,莉齐?” 伊丽莎白看向简,笑道:“是,美极啦!” 不过吉蒂的小脑袋已经被内瑟菲尔德诱惑了,她忍不住说:“内瑟菲尔德的庭院那么大,我们可以尽情打理,弄的和这儿一样美!” “不过,我才想起来,内瑟菲尔德那么大,宾利先生家只有两个主人,为什么偏要租下它来?当然,我很感谢好心的宾利先生才修缮打扫了庄园。” 莉迪亚也奇怪:“他们人口那么少,住那么大的房子,难道不害怕吗?哦,简,我想我现在就有点怕!或许我能先和你住一个月?” 简笑着答应下来,班纳特先生也不急着问她们有什么事,乐呵呵的四处参观女儿们的花果园。 倒是亲爱的玛丽小姐,一面摘下一朵白玫瑰别在简的衣襟上,一面严肃的回答两个妹妹的问题。 “我猜,”她慢吞吞的说:“是为了狩猎权?” “1671年的《狩猎法案》规定,只有拥有年产值一百英镑以上的土地,或者租赁年租150镑以上的物业,才能获得狩猎权。伊丽莎白说过宾利家祖上是商人,不大可能有土地,那么租赁就是获得狩猎权最简便快捷的方法了。鉴于宾利小姐那样迫切的像跻身上流社会——打猎有时候能代表上等人的特权,更是贵族和乡绅们最爱的运动。” “他的面如古铜,短发似圆盖,林中狩猎可算是个好人才。一条臂上套着漂亮的护腕,身旁带着一面盾牌和宝剑,另侧是把锋利别致的端到,圣徒小像挂胸前银光闪耀……她效法圣罗伊从不发誓,起了个芳名叫玫瑰女士。”玛丽站在玫瑰花丛前大声的吟咏起英格兰诗歌之父的词句来。 “天呐,玛丽,求求你,饶了我。”莉迪亚和吉蒂抱住一块,替对方捂着耳朵哀叹。 作者有话要说:大肥章!鱼一滴也没有啦~ 小天使们女王节快乐,最应该疼爱的人是我们自己——鱼要吃着薯片咸鱼躺啦~美滋滋~幸福~ 注:“他的面如古铜,短发似圆盖,林中狩猎可算是个好人才。一条臂上套着漂亮的护腕,身旁带着一面盾牌和宝剑,另侧是把锋利别致的端到,圣徒小像挂胸前银光闪耀……她效法圣罗伊从不发誓,起了个芳名叫玫瑰女士。”——英国诗歌之父杰弗雷·乔叟《坎特伯雷故事集》 鸢尾花语:我很想念你、传播好消息的使者、爱的使者、使命、一颗优雅的心。 白玫瑰花语:古希腊神话之中,集爱与美于一身,既是美神的化身,又溶进了爱神的血液。 水仙花语:敬意。超凡脱俗。 以上花语来自于花百科。 另外,1671年的《狩猎法案》的确规定,只有拥有年产值一百英镑以上的土地,或者租赁年租150镑以上的物业,才能获得狩猎权。 关于白金汉府(日后称为白金汉宫):1762年,乔治三世从小金库中拨款英镑买下了这座“白金汉府”,作为送给王后夏洛特的礼物。这笔房款国王还是分了四期才得付清,在当时这确是一笔巨款。1762年应国王的要求扩建工作开始,由爵士威廉·钱伯斯设计,耗资英镑,为中央庭院构筑了三侧建筑。——白金汉宫的历史。 内瑟菲尔德庄园是座乡下庄园,根据《狩猎法案》猜测租金大于150,鱼设定的租金160已经足够昂贵,价格大约在5000镑左右(鱼没能具体查到1世纪末乡间庄园的价格)。 ps:小天使们,鱼把29章、32章关于12点更新和小红包的作话删了,约定仍然算数,只是为了避免没必要一些小麻烦。 第63章 事端 班纳特先生虽然被女儿们的提议惊了一下,但无疑他是个听得进去别人建议的人。尤其当他看到亲爱的小玛丽罗列出来的数字,更是忍不住笑起来。 班纳特先生既然也被打动了,就十分有必要在莫里斯总管拜访之前计算一下现有的能拿出来的财产。于是在小姐们的花果园散步放松之后,就是商议正事的时候了。 “爸爸的小玛丽也长大啦。”先生欣慰的说,随即他看向大女儿们:“我想你们也认同玛丽的能力?” 简和伊丽莎白对视一眼,兴奋的点头。 从前因为做父亲的不大称职,做母亲的又过于头脑简单,班纳特先生根本不会请女儿们加入到这种公事里面,照他的话说就是“她们像别人家的姑娘一样,一个个又傻又蠢”。但正是傻女儿们的功劳,使他醒悟过来,并且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孩子们给班纳特家带来的改变抵得过之前十几年。 班纳特先生在今年复活节的时候郑重宣布,能力得到认可的小姐会被邀请进入他的书房,有权利参加家庭之外事务的计划、讨论和处理。 玛丽小姐在即将年满15岁的时候,正式被邀请参与班纳特事务,这无疑是最好的褒奖和肯定。幸好她一贯冷静自持,粉嘟嘟的脸上表情很严肃。 当书房的橡木门关闭的那一刻,玛丽小姐的地位悄然改变,她将拥有班纳特家的话语权和决策权。门外,吉蒂和莉迪亚激动的给她鼓劲,两个小姑娘也暗自期待她们被承认的那一刻。 “内瑟菲尔德庄园的售价大约在五千镑左右,我听说庄园的主人给它定价4500镑,出国前全权请莫里斯总管和律师代管,不低于定价的情况下根据情况合理变动。几个月前宾利先生相中庄园时,莫里斯先生提出的价格是4700镑,但现在情况不同了,梅里顿繁华了许多,附近的地价都在上涨。我们最好做足准备。”班纳特先生严肃的说。 班纳特先生将农场的账簿给女儿们,经过核算,大约能拿出600镑。加上班纳特先生放在书房应急的钱,总共能凑出一千镑来。这几乎是整个班纳特家的流动资金了。 姑娘们对视一眼,两位大小姐不约而同的拿出了钱袋,简拿出的是维奥拉服饰店的盈利,伊丽莎白的是她在甜品店的收入以及缝纫机厂的分红。 简和玛丽反对伊丽莎白另外拿钱出来:“莉齐,服饰店的收入是大家商量好的,你不能再用自己的钱填补,这不公平。” 伊丽莎白则认为她既然有余力,这时候自然得帮忙。 班纳特先生拍拍手引女儿们看向他,摇头道:“这是我的责任,不能由任何人代替。孩子们,请先听爸爸说完。” “你们必须得考虑到,如果你们将有一个弟弟,那么不管是朗博恩还是内瑟菲尔德,都会由他继承;如果是个妹妹,那么朗博恩会被外人继承,留给你们的只有内瑟菲尔德,而它的农庄并不大——不管哪种情况,都不该由姐姐们承担购置家产的钱。” 决心买下另一座庄园,班纳特先生显然兴致高昂,他同简一样,内心的一个小角落也不停的忧虑,万一愿望落空后该怎么办。 “叩叩叩”,书房的橡木门传来敲门声。 父女们互相说服的声音一顿,班纳特先生有些不快,仆人们不该在没拉铃的时候打扰主人们处理正事。 “班纳特先生,我可以进来吗?”班纳特太太高声道。 丈夫和女儿们连忙打开门,扶她进来。班纳特太太显然没打算干预丈夫的决定,事实上,她高兴极了,附近的哪位太太没有过真正成为内瑟菲尔德女主人的幻想呢? “这绝对是你做过最好的决定,亲爱的班纳特先生,你肯定不会后悔!”说着,太太把亲自捧在手里的盒子放在写字桌上。 “千万别拿这些枯燥的数字来惹我头疼,我只等着搬进那个大庄园去!” 太太压根没坐下来,说完就出去了,管家守在书房门口,搀扶着女主人回二楼的休息室去。 大家都猜到那盒子里装的是什么了,做丈夫的打开来,果然是班纳特太太四千镑财产的贴现票据。 “好啦,这下你们妈妈帮了大忙,事情解决了。”班纳特先生笑道。 他可真是个十足的绅士,夫人的嫁妆竟然真的放在她自己手里,这在整个英格兰都不常见。 不过班纳特太太当然不会吃亏,她不仅就要成为一个豪华大庄园的女主人,还获得了丈夫和孩子们的心疼,接下来无论是班纳特先生,还是几位姑娘,总是想方设法的补贴她——或许过不了几年,她的私人财产会比四千磅更多呢。 置产是个十足的麻烦事,即便买卖两方都很乐意,许多问题也不得不一遍遍的商讨、谈判、确认。菲利普斯姨夫帮了大忙,他特意放下梅里顿的其他工作,全心全意的帮连襟处理法律上的事务。 等到基本确定下来,已经过了两个礼拜。但距离内瑟菲尔德真正属于班纳特家,还有的等,因为这需要经过郡政府一系列的手续,请郡政府的官员们办理,可不如梅里顿方便的多。不过这是律师们的事情,班纳特家已经付了第一笔钱,随时可以搬进去。 但就在仆人的事情上出了一点小差错。莫里斯先生对班纳特家不准备聘请庄园原有管家和仆人们的事接受良好,他本人更愿意被贵族聘用;可内瑟菲尔德原有的仆人们就不同了,他们原来生活的多好啊。尤其是地位高一些的上层仆人,在内瑟菲尔德没有主人的情况下,他们什么活都不用做,只需要发号施令、监督帮杂们将庄园表面打扫干净就行。可庄园易主后,这些都不存在了,班纳特家甚至要换掉整座庄园配备的仆人们。 班纳特先生听从了女儿们的建议,请莫里斯总管出面,给这些即将被辞退的人们额外的两个月报酬。有的仆人不胜感激地接受了,他们还像总管先生打听班纳特家需不需要再雇佣新仆人;而有的仆人却满是仇懑,认为班纳特家不近人情,损害了他们的利益。 尤其当他们搬离仆人房、阁楼,回到各自的家中之后,更加不平起来。他们在内瑟菲尔德的房间,本是嫌狭窄嫌简陋的地方,这时候相比较起来倒觉得很阔气了。有人只会说几句坏话,而有的人却是长久的记恨,被辞退的仆人之中就有一位特殊的男仆克劳德。 克劳德是帽子匠的女儿和一位法国小贵族的私生子,因为小贵族十分慷慨大方的花钱,所以即便在他的母亲被抛弃之后,克劳德也受到了一些教育。他识字,而且长得不赖,本以为能进入当地的小教堂成为一名会吏。却因为他的母亲、那个可怜的女人选择了为自己打算,她带着帽子匠留下的财产嫁给了一名小商人,这使得失去财产的克劳德再也没机会获得一个体面的工作,只好谋了一份男仆的工作。 但上帝似乎天生看不上他,在他即将成为庄园的第一男仆的时候,主人全家都出国了,并且不准备再回来。那段时间克劳德很痛苦,他经常偷偷搭上替主人搬行李的马车到城里去喝酒,当时庄园的仆役长和副总管都忙着替主人处理事务,对下面仆人们的管理自然松了些。克劳德在那段时间接触到一些宣讲自由与人权、鼓吹法国大革命的工人激进主义组织的成员。 克劳德很自豪他自己流淌着的一半贵族的血液,内心很看不起底层的工人,尤其讨厌法国轰轰烈烈的‘以下犯上’的运动——正是这个消息传来,叫他妈妈认定父亲自身难保,再也不会回来了,而迅速决定结婚。但他又被自由人权的说法深深吸引,这时候他恍然大悟:他与他的主人,还有那些贵族老爷们,拥有平等的天赋权利! 克劳德把全部期望寄托在这组织里,他希望能在这场运动中出人头地,翻身成为高高在上的上等人。不过他把这与组织宗旨截然相反的小心思藏得很好,并且假称自己是个被奴役被坑骗的作坊工人,是底层工人里最可怜的那一波。凭着识字,克劳德把伦敦通信会主席的演讲以及宣传小册子背的滚瓜烂熟,这使他很快受到一些人的关注,很快身边就聚集了十几个拥护者。 正当克劳德瞄准通信会的高层与核心努力时,一场灾难席卷了整个组织。那是在1795年10底,激进分子袭击了国王的马车,当时国王正前往威斯敏斯特准备主持议会开幕,马车的玻璃被击碎,国王差点受伤。这件事引起了整个不列颠的震动,国会迅速通过了最严厉的镇压法令,将这起事件视为可直接处死的重大叛逆罪。克劳德吓坏了,他连夜逃回内瑟菲尔德,忽然更勤快更用心的干起活来,这让他免于被总管先生辞退——莫里斯先生处理完主人的事务后,把偷懒误事的仆人都解雇了。 克劳德在那场变故中保住了高级男仆的地位,他还曾经做过上一位主人的宾利先生的贴身管事,那真是个好糊弄的先生,对他十分信任。克劳德野心勃勃的希望宾利先生能够长久留在内瑟菲尔德,他有信心爬到宾利家族总管的位置。但这个美梦很快被戳破了,宾利先生宁可赔一笔钱也要退租。克劳德知道些宾利的心事,那时他就怨恨简·班纳特不识抬举,不然凭着她的美貌,一定可以留下宾利先生来。 现在班纳特家又破坏了他无所事事的好生活,克劳德恼火极了,一定要报复班纳特。但他本性欺软怕硬,根本不敢对班纳特先生做什么,连在他常经过的路上挖个坑陷害他崴脚也不敢。 这使他将目光转移到柔弱的小姐们身上。 班纳特小姐们在附近的名声很好,因为她们不仅漂亮友善,还规矩守理。英格兰有一条默认的礼仪:体面家庭出身的未婚的年轻小姐,不应该在没人陪同的情况下出现在公共场所。 班纳特家的姑娘们一直做得很好,除了这一次。 在深入参观过内瑟菲尔德庄园之后,莉迪亚被敞亮的长廊、繁花步道、草坪和雕像迷住了,她深深的喜欢那个地方,总想去看看。 内瑟菲尔德庄园距离朗博恩不到3英里,这一段距离,莉迪亚只需要一个多小时就能走到那儿。在麻烦了几次姐姐们陪她前去之后,这个小姑娘一方面不太好意思再请姐姐们相陪,一方面又自觉很熟悉道路,就算走路过去也没什么。 她头一次只散步出去一英里,就被姐姐们发现了,简和伊丽莎白骑着马来找她,狠狠的训斥责备她。但小姑娘总有点冒险与不服气的天性,尤其是曾经被宠坏的莉迪亚。 在长达一周被拘在妈妈身边,几乎连楼下也怎么去的莉迪亚小姐,终于在伊丽莎白的假期即将过完的时候,趁着妈妈在房里休息,而三位姐姐被父亲请去商议事情的时候一个人偷溜了出去。 这次,她连吉蒂都没告诉,还在记吉蒂上次向姐姐们告状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评论送一百小红包~ 二更在晚上七点。 注:伦敦通信会:18世纪末英国工人阶级激进主义运动兴起,主要目的是“推动国内议会改革、实现工人阶级的议会选举权”,伦敦通信会是运动中规模最大、影响力最强的激进组织。参考《18世纪末英国工人阶级激进主义运动》。本文中的克劳德是个投机分子,他不是真正怀抱改革志向的工人阶级。 “英格兰有一条默认的礼仪:体面家庭出身的未婚的年轻小姐,不应该在没人陪同的情况下出现在公共场所。”——参考《wonssilence,nsviolence,sexsaultengnd1770–1845》byannacrk(女性的沉默,男性的暴力,英国的性侵犯1700-1845;安娜·克拉克) 第64章 我可能杀了人 从爸爸的书房里走出来,简和玛丽正在商量给内瑟菲尔德庄园同意换上新的窗帘。原本悬挂的天鹅绒窗帘已经用了多年,甚至有些角落房间的窗帘被仆人偷偷摘下来卖掉了。 “我们可以做一些莫林布的窗帘,这种布料最适合做这些装饰了。”简笑道:“商店的布匹供货商那里就有这种布料,我这就写信给加德纳舅舅的作坊下订单。” 神采飞扬的简耀眼极了。伊丽莎白想起去年秋天的时候,简一天到晚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针线活,那时候只有最普通的白色棉布,连印度细布简都不太爱破费,现在却能够轻松自然的提出用高档的莫林布布置整个庄园的窗户了。 不过……伊丽莎白眉头一皱,问坐在沙发上看游记的吉蒂:“亲爱的,妈妈和莉迪亚呢?” 二楼□□静了,安静的使伊丽莎白有点儿不安。没有莉迪亚小鸟一般快活的叽喳声,也没有班纳特太太的笑声。 吉蒂愣了一下,她自从耐下心读完笛福先生的《鲁滨逊漂流记》之后,就迷上了这类和游记,坐不住的性子改了不少,就是一看到喜欢的章节就专注起来顾不上别的。 这会儿她漂亮的浅褐色眼睛迷茫了一下,才说:“妈妈有点累,睡着了。莉迪亚、莉迪亚……应该在她房间里?” “自从早餐后,她说想休息一会,就回房间去了。”吉蒂看了看墙角胡桃木的大笨钟,惊呼:“正午了,莉迪亚还没起身,她病了吗?” 伊丽莎白用指节轻轻敲敲莉迪亚卧房的门,打开木门,红色的幔帐里空荡荡的,压根没有莉迪亚的影子。 姐姐们沉下脸来,吉蒂担心的了不得,她拎起裙摆就往楼下跑:“希尔太太、萨拉,莉迪亚呢?” 希尔太太和萨拉摇摇头,“一上午没看到莉迪亚小姐啦,她没在楼上吗?” 希尔太太看了眼庭院外面,皱眉担心的说:“今天的太阳太厉害啦,莉迪亚小姐如果出门散步没带上帽子的话,可能会晒伤。” “但愿只是散步。”伊丽莎白心里有不好的预感,她和简马上到楼上去带上长手套和帽子。 “玛丽,麻烦你告诉爸爸,别惊动妈妈。和吉蒂好好待在家里,我们很快就回来。” 伊丽莎白把班纳特先生的那根牛皮手柄的猎鞭从客厅的橱柜里摘下来,拿在手里攥紧。简也罕见的脸上没有一丁点笑容,拎着一个彩色羊毛线编织的马鞍袋子。 只有伊丽莎白知道那个漂亮的、简亲手编织的袋子装着爸爸的那把旧燧发枪。那里面的子弹还是伊丽莎白从伦敦的商店带回来的。 最近梅里顿的治安不太好,外来的商人和客人比从前多了几倍,就连朗博恩附近,都能常常见到生人,但治安官的属下依旧只有那么多,已经发生了好几起盗窃、抢劫的事情了。还隐隐约约听说过镇上有年轻的姑娘被人纠缠。 当初亚特伍德招来的那群酒鬼、赌徒和无赖,原来看不上这个小镇子,现在不知怎么又来梅里顿了,布朗太太亲眼见到了那些曾上门捣乱她生意的恶棍。 最主要的是班纳特家最近实在惹人注意。整个梅里顿,有农场称得上绅士阶层的只有二十多户人家,这些家庭几十年都没有过大的变动,甚至连田庄大小都和从前差不多——本来,大家都猜测,朗博恩会是头一个走向衰落的,很可能以后连班纳特农场都会消失。 可唏嘘声还没散,班纳特就大变了样: 先是班纳特先生投资了一项好产业,赚了一大笔钱;紧接着,就置下两处商店的房产,又把这商店租给亲戚;正当大家惋惜班纳特先生太古板,把店铺租借给亲戚绝对是件坏事的时候,他亲戚的商店受欢迎极了,就连城里的小姐都肯屈尊降贵的光顾乡下商店;很快,班纳特太太的兄弟还在附近开办了一家作坊,订单接踵而来;更叫人难以接受的是,班纳特先生跟城里学会了些新花招,他用商店的租金入了舅兄生意的股,这是多么划算的一笔投资啊;忽然又有传言说班纳特太太再次怀孕,不过对这一条大家倒不大相信;就在人们纷纷反口称赞班纳特先生眼光的时候,更大的‘惊喜’降临到他亲戚的头上——那个投资建造新公路的大贵族,圈出来的路线正好经过加德纳作坊,使那块不值钱又难走的土地变得金光闪耀……这才多久,班纳特居然把内瑟菲尔德买下来啦?! 这样传奇的事情,在没什么大事发生的乡下,别说梅里顿,就连邻镇哈特菲尔都流传着“仿佛被上帝宠爱、圣光照拂的一家人”的话。朗博恩的班纳特简直名声远播。 这还是在班纳特先生主动把“购置庄园,多亏了太太的四千磅财产”的话透露出去的情况下,还惹来不少嫉妒的风凉话。但同时,有四千磅财产的母亲,绅士阶层的父亲,有钱的舅舅,一座不会被外人继承的大庄园,不知道实际数目但绝对不止一千磅的嫁妆……班纳特家的小姐们受到空前的欢迎。 这正是简和伊丽莎白恐惧的地方。在朗博恩附近,偶尔会看到陌生人张望,其中有的瞟过一眼就知道绝不是什么好人。 上一次莉迪亚跑出去差点没把姐姐们吓坏,多亏了吉蒂迅速想明白,马上告诉了她们。那次就连脾气最温柔的简都冷下脸狠狠责备了莉迪亚,伊丽莎白还特意把不能出去的原因告诫过小妹妹,谁都没想到莉迪亚竟然敢再一次偷跑出去! 伊丽莎白拎着马鞭,狠狠的想,等找到了小丫头,就算抽她两下也得叫她知道厉害!不然她以后会更加胆大妄为,不知深浅。 头顶的太阳火辣辣的,大路小径上一个人影子都寻不见。简和伊丽莎白骑马围着朗博恩小跑一遭之后,都心浮气躁起来。简抖着声音不敢置信道:“莉迪亚不会真的走着去内瑟菲尔德了?空荡荡的屋子,三英里的路,路边还有荒地和树篱!” 伊丽莎白的脸发白,两人不发一言,调转马头就向内瑟菲尔德跑。 一路上,姐姐们的脑子气的吓得发晕,内瑟菲尔德庄园原有的仆人都已经搬离,班纳特家还没能雇佣到合适的人选,现在那一整栋大房子里,空荡荡的比教堂后面的墓地还恐怖,莉迪亚怎么敢?她之前还撒娇说房间太多人太少会害怕,要跟着简睡一个卧室。 马儿小跑了大约一英里,伊丽莎白突然拉住缰绳,一鞭子抽到旁边的树篱丛中:“谁?出来!” 简也将本要用来吓唬莉迪亚的燧发枪握在手里,枪身很重,压的她的手腕微微发颤,心也沉甸甸的布满阴云。 树篱里一阵乱响,莉迪亚带着哭腔的声音哆嗦着传出来:“莉、莉齐?莉齐!” 高度紧张的伊丽莎白差点从马上栽下来,幸好身下这匹夏尔马性情沉稳,被鞭梢扫到也只打了个响鼻,却稳稳停在那里一动不动。 班纳特的两个大小姐跳下马来,伊丽莎白一把拉住掉下眼泪的简,沉声问:“莉迪亚,只有你自己吗?为什么你不出来?好宝贝,来,到姐姐这儿来。” 树篱响的更厉害了,莉迪亚哭着道:“不是只有我,还有……呜!是,是只有我自己。莉齐,好莉齐,你快看看路上有别人吗?” “求你帮帮我们,帮帮她!”她颤抖着哭嚷道。 伊丽莎白却放下了半颗心,至少莉迪亚没有没挟持,而且跟她在一起的是个女人。 简把妹妹挡在身后,她像拿着一块石头那样举着那把枪,从旁边慢慢绕过去树篱。 伊丽莎白跟在她身后,眼前的情景吓得简死命捂住嘴才没尖叫出声。 莉迪亚浑身是草叶泥巴,她的手套和脸颊上像是溅上了血,她怀里搂着一个衣不蔽体的看不见脸的姑娘,那个姑娘的衣襟被撕扯的稀烂,她的长衬裙上有一小片暗红色的血迹—— “玛丽亚!” 玛丽亚·卢卡斯!夏绿蒂的妹妹,威廉爵士的二女儿? 玛丽亚一手捂着脸一手拉着衣襟,死命推拒简和伊丽莎白的靠近,她挣扎的使莉迪亚几乎要仰倒在地上。 “简!莉齐!我……我可能杀了人!”莉迪亚再也忍不住,连滚带爬的起身抱住二姐的脖子大哭。 玛丽亚被她的动作哐了一下,突然忍不住捂着脸哭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奉上,蠢鱼记错了时间,以为上一章写的八点……于是一点都不着急,结果一翻,傻眼。 注:莫林布(oreen):18、19世纪英国流行的高档布料,主要用来制作窗帘及装饰品。 另外:18世纪-19世纪中期,英国□□案层出不穷,接近半数的罪犯会选择那些孤身一人走在荒地或者田野里的受害者下手,所以当时的女性,得尽量避免一个人出门——历史学家安娜·克拉克。 在原着里宾利小姐嘲笑讽刺伊丽莎白一个人走了几英里的路来看生病的简,说她“这表明她狂妄放肆到令人作呕的地步,一点体面也不顾,乡巴佬其十足”,不仅是在嘲笑伊丽莎白被泥浆弄污了的裙子,看不起她的狼狈模样,更是在讽刺她不知礼节,没规矩。 第65章 掩埋尸体、扫除痕迹 简手上的燧发枪“哐当”一声掉下来,砸到草丛里的石头上。 伊丽莎白看到两个姑娘的狼狈样子,心里就有了猜测:“你没受、你用什么打的?打在哪里了?” “石头、是石头!我抓起一块石头砸到他头上,血、血一下子迸出来……”莉迪亚哭得咳嗽,她死命抱住二姐,“然后就死了!他被我杀了!” “……我拉起玛丽亚拼命跑,听到马蹄声的时候她拽住我躲起来……” 伊丽莎白听了,看了一眼蜷缩在地上哭的玛丽亚·卢卡斯,尽量冷静的拾起燧发枪:“我和简马上送你们回朗博恩,然后莉迪亚,你得带着爸爸和我们的人找到那个人。”我得确认到底死了没有。 她搂着妹妹,已经迅速用手和眼检查过莉迪亚身上,伊丽莎白的心咚咚咚的跳,她卑劣的在心底庆幸,庆幸自己的小妹妹没有遭到侵害。然后卑鄙龌蹉的决心要把玛丽亚·卢卡斯带回朗博恩,在没能确定那个恶棍死活的时候,玛丽亚这个唯一的证人不能被放走。 伊丽莎白强压下愧疚。如果恶棍死了,莉迪亚和玛丽亚·卢卡斯的关系会立刻从依存变成对立,卢卡斯家只会尽力掩盖玛丽亚的遭遇,绝不肯赔上名誉同意玛丽亚给莉迪亚作证。 伊丽莎白足够卑劣,她现在对玛丽亚·卢卡斯这个最可怜的姑娘也怀疑了起来,或许玛丽亚拉着莉迪亚躲人的行为只是羞耻难堪,可伊丽莎白仍旧狠心的对她抱有疑问和提防,这姑娘比莉迪亚要冷静的多。 “不!我不去!莉齐,他死了,逃走的时候没人见过我们!我们…”莉迪亚死命摇头:“就当没发生过,行吗?莉齐,求求你!” 玛丽亚也停下抽泣,乞求的看向伊丽莎白。 “如果没死呢? “莉迪亚,你听我说!你的力气不够大,我不认为能要了他的命。想想农场的工人,有一次也摔得头破血流,也没有丢掉性命,还很快就好了!”伊丽莎白抓住她的肩膀,语速极快的说:“我们得赶快!他醒了跑了,随处乱说——就什么都晚了!只有把人逮住,钱也好威逼也好,总之这才是抹平事情的好办法。” “况且有人看见过你们呢?我和简来的时候就遇到过人,还看见了附近的农场工人。”伊丽莎白飞速说:“退一步讲,你或许砸的重,放任他一直流血真死了——梅里顿出现这样的大案子,治安官一定会仔细调查,到时候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趁现在,快点!求你,莉迪亚!”简也说。 伊丽莎白和简合力把玛丽亚抱上简矮一些的白马,简把那个彩色的袋子挡在玛丽亚身前。伊丽莎白将莉迪亚也拉上自己的黑色夏尔马,燧发枪塞进莉迪亚的手袋里,歪歪扭扭的露出半根枪管——这个手袋经过这番折腾,居然还好好的挂在主人的手臂上没丢。 她和简穿上了加尔松短裤,能不必侧坐骑马,两匹马哒哒的小跑起来,一英里的路几分钟就回到了朗博恩。 庭院里的工人在太阳最烈的时候都回农场的房子里休息了,只有班纳特家自己的仆人在。希尔太太一把捂住要尖叫的萨拉的嘴。从休息室窗户看下来的玛丽捂着自己的嘴,而吉蒂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萨拉,快去请爸爸!希尔太太,麻烦你找一件我的衣服给卢卡斯小姐换下来,别惊动妈妈。”伊丽莎白抬头看到楼梯上站在的玛丽,和被她挡在身后的吉蒂:“玛丽,带着吉蒂回起居室去!妈妈如果醒了,你得安抚住她,别叫她知道。” “亲爱的简,麻烦你在一楼的客厅陪一下玛丽亚。”伊丽莎白随即靠近姐姐耳边,小声飞快的说:“在我们回来之前,请别叫她跑回家去。” 班纳特先生很快从书房走出来,一看这情形脸上阴沉的厉害。他快速打量两眼,马上移开目光,看向站着的人当中显得最镇静的二女儿,伊丽莎白轻轻摇摇头,班纳特先生吐出一口气,绷紧的后背微微一颤。 玛丽亚受不了这么多人,已经开始微微发抖,简马上扶着她进了一楼的小客厅,她轻轻向二妹妹点点头,低声道:“你们小心!” 希尔太太从楼上取下来一件伊丽莎白的新裙子,路过伊丽莎白的时候没等小姐开口就小声说:“我知道,伊丽莎白小姐,我见过这样的事,我……会把玛丽亚小姐的裙子暂时藏起来。” 伊丽莎白搂着莉迪亚,凑到父亲耳边,飞速说了几句话。 班纳特先生立刻快步走回书房——随即,他带上帽子出来,男仆贝克背着一把□□跟在他身后。 “走!” 这次马跑得快多了,班纳特家一行三匹马四个人虽都没说话,沉重的气氛压在每个人心头。 莉迪亚指的路,其实距离伊丽莎白发现她们的地方并没有多远,两个姑娘才跑出去半英里。这是山丘下面一处杂乱的树篱,山丘上面远远的就是内瑟菲尔德,树篱旁这条路虽然不偏僻,却只通向山坡上的内瑟菲尔德庄园。 一时,班纳特先生和伊丽莎白的心都沉的厉害,恐怕那个恶棍本来的目标是莉迪亚! 树篱后杂草丛生,班纳特先生把女儿们护在身后,越靠近这里,莉迪亚越抖得厉害,她只比伊丽莎白矮一头,姐姐几乎得半拖着她走。 “你们呆在这儿。”班纳特先生低声说,他已经看见草丛里的男人的衣服,皱眉不肯让女儿在往前走。 还没等两个姑娘说话,她们就都听到了骂骂咧咧的声音:“那个臭婊子!哦,该死的上帝!疼死我了!” “我一定要狠狠收拾她!” 草丛后面一阵乱响,一个男人捂着额头踉踉跄跄的走出来,将班纳特先生看见的那件上衣捡了起来。 莉迪亚捂着嘴还是尖叫出声,吓得跪倒在地上。 “班、班纳特老爷!”克劳德比莉迪亚还要惊恐,他粗着嗓子叫的还要大声。 班纳特先生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强壮的男仆贝克抱着□□也虎视眈眈的看他。 伊丽莎白眼尖的看到克劳德的右手拎着一条断掉的项链,她迅速看了一眼小妹妹的脖子,确定那是玛丽亚的东西。 克劳德不愧是个无赖,他扫了一圈之后勉强镇定下来,指着莉迪亚说:“班纳特老爷,您的女儿砸伤了我,你准备赔多少钱?” “为了您家的名誉,还有莉迪亚小姐的名誉,我建议您最好慷慨点,不然我可要告到治安官那里去!” 克劳德一边说话,一边准备逃走,但这块他自己精心挑选的地方,周围的灌木丛很高很密,唯一的出口就是班纳特一家在的地方。 莉迪亚被他的话惊的尖声嚷道:“是他,是他对玛丽亚……他还打她!” “我、我想去内瑟菲尔德,听见玛丽亚的哭着求救,才砸他!”越说小姑娘越激动,激动给了她勇气,莉迪亚边哭边恶狠狠的骂:“无赖、流氓、恶棍!就该砸,杀死你!” 克劳德捂着额头,目露凶光。他满心都是懊悔,自从盯上朗博恩一家,只发现过一次这个最小的一个人跑出来,其他的女人就连班纳特太太那个老女人都一定有人陪着,那些女人三三两两的或骑马或坐马车,这叫克劳德无从下手,而且更嫉妒班纳特家的富有了。 他把目标定到莉迪亚身上,认定这个年纪的姑娘都蠢的很,尤其她那么喜欢内瑟菲尔德,半个月足足去了四次!克劳德在发现莉迪亚独身一个人跑出朗博恩的时候,就知道这个蠢货一定会有第二次,可惜那次他才要动手,班纳特家的两个大的就找了过来。 天气越来越热,克劳德计划了这么久,天天守不着班纳特的人影,在他最烦躁的时候倒是发现了另外一个女人。 玛丽亚·卢卡斯比莉迪亚年长好几岁,早到了该进社交界的年龄,比她姐姐美貌的多,但只因为夏绿蒂还没能嫁出去,于是只能委屈的缩在家里。比起莉迪亚,卢卡斯次女这种已经绽放的花朵更吸引男人。克劳德认得这位玛丽亚小姐,她之前和班纳特家的女儿们一起来过庄园。 之后克劳德见过好几次她偷溜进内瑟菲尔德庄园,在花园里的游逛,她经常摘下花园里开的最好的玫瑰戴在头上,假装是庄园的主人,甚至会在草坪上跳几个轻佻的舞步。克劳德没打算理她,但这女人总要经常出现,恶棍认定她不是正经人,常自言自语的咒骂这些道貌岸然的绅士们生下的女儿也低贱极了。 这一次玛丽亚又出现了,克劳德久等的一肚子火气,忍不住把玛丽亚·卢卡斯拽进了树篱里。他确定娇贵的莉迪亚一定不会在这样热的天气里出来了,克劳德认为自己得寻点别的乐子——比如玷污一个爵士的女儿。哦,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是她自己不检点撞进来! 克劳德喜欢到伦敦东区低矮的酒馆里喝酒,在那里他听过很多下流的玩笑和大话,比如‘上等人家里的不洁的妻子和女儿,同伦敦的妓女一样多’、‘她们的父亲和丈夫睡别人的妻子、女儿,自己的妻子也要找情人,而女儿蠢得能轻易引诱……要面子的富人老爷得花一大笔钱堵住人的嘴,然后匆匆把女儿嫁给一个蠢小子,蠢小子也会变成和他岳父一样的老爷’、‘乡下女人更好得手,她们不敢叫嚷出去,不然悲惨的一定是她自己!’ 克劳德用这话说服心虚,然后更恶劣凶狠的对付玛丽亚。但他怎么也想不到莉迪亚正好这时候跑来。 其实就连玛丽亚也没料到,玛丽亚总是挑或下着小雨或太阳很大这种天气不太好,小姐们寻常肯定不愿意出门的时候才偷跑来内瑟菲尔德,以免遇到主人尴尬。但就莉迪亚而言,正是这样的天气,姐姐们才不会狠盯着她,她才有机会出来。 谁知道撞上这种不幸的事。 班纳特先生上前一步,站在色厉内荏的克劳德面前,沉沉的说:“决斗。” “爸爸!”莉迪亚惊呼。她真害怕极了,比起爸爸,克劳德壮的像头牛。 伊丽莎白沉着脸,一声不吭。 克劳德却认定班纳特先生要趁机杀死他。 他张望一下,被班纳特先生的气势逼得步步后退。 这个卑劣的孬种忽然扑通一声跪下来,求饶道:“班纳特老爷!我跟玛丽亚·卢卡斯早就好上啦,是她逗引我!她、她还要跟我私奔。我们常常在这里、是莉迪亚小姐误会了…这、这样,我不追究莉迪亚小姐,我们就当没发生过!”克劳德把所有事情推到玛丽亚身上,用膝盖飞快的倒退。 班纳特先生微不可见的松了口气。 他才要说什么,就听见枪声“砰”的一响。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克劳德盯着膝盖前不到一米处迸溅的草叶和弹孔,慌忙间把舌头咬出了一嘴的血。 “爸爸,我们不是来替莉迪亚掩埋尸体、扫除痕迹的吗?”伊丽莎白放下正在冒烟的燧发枪,戴着蕾丝手套的手自然的背到身后,满脸轻松淡然的开口说。 男仆贝克忍不住退了半步,咽了口唾沫,这位一直在城里私立女校的伊丽莎白小姐这样可怕吗? “莉、齐!”莉迪亚呆呆的仰头看二姐,吓的不会哭了。 伊丽莎白把正在颤抖无力的手藏在身后,看向妹妹的脸上还挂上了一点笑:“亲爱的莉迪亚,这没什么大不了。撞上人家的丑事,传扬出去总是对你不好,影响班纳特的名誉。我可不信什么口头发誓,还是没有后患更叫我们大家放心。” 说着,她抬起头,直直的看进克劳德的眼睛里,那双深棕色的美丽眼睛在克劳德心里现在比魔鬼还可怕。 魔鬼微微弯起嘴唇:“刚好克劳德先生选的这个地方又僻静又安全。” “爸爸,你别担心。这真是个决斗的好地方,可太好了!”魔鬼还有心情用左手拍拍妹妹的头顶,“英国法律虽然禁止决斗,可实际上只要决斗胜了,胜方根本无须承担任何责任。这太适合现在这种情况啦。” “想想看,班纳特先生赢了决斗!这会使您的名声大涨,甚至还能成为镇长候选。你知道,菲利普斯姨夫是个好律师,他对这样的事经验丰富,一定不会出一点差错!” 克劳德拼命摇头,哆哆嗦嗦用受伤的舌头说:“不、不、不!班纳特老爷,您千万别听她的!我、我不跟你决斗!我不配跟您决斗!” 班纳特先生深深看了女儿一眼,似乎有些意动,他说:“这样的丑事,一丁点都不能沾到班纳特身上!我倒是喜欢威廉爵士这个人,莉迪亚又救了玛丽亚小姐,这么看来,应该决斗。” 随即他嫌弃的看了一眼克劳德,厌恶的说:“但这个低贱的人的确配不上决斗!” 克劳德瘫在泥里,哭了起来,他身上传来恶心的臭烘烘的味道熏的班纳特先生离得更远了点。伊丽莎白捂住鼻子,不耐烦的叫道:“那么爸爸,我们就这样放过他!他吓到了可怜的莉迪亚,还有,这样的丑事难道不会连累我们?” 克劳德慌忙叫嚷着乞求、发誓,他跟玛丽亚·卢卡斯一点关系都没有,保证绝不说出去。 伊丽莎白抱怨道:“熏的我头疼!算了,爸爸,我们快离开!” “不过,”伊丽莎白突然回头斜着眼睛扫了下以为逃过一劫的克劳德,跟做父亲的撒娇说:“我还没看过决斗,我的贵族朋友总是跟我吹嘘她们见过约克公爵、里奇蒙公爵、皮特首相那些大人物的决斗。可这种乡下地方我连决斗都没见过!” 班纳特先生拍拍女儿的手,把站起来的莉迪亚也拉到身边:“你的胆子可太小啦,你该向莉齐学学,砸了下一个曾经的男仆,就把你吓成这样狼狈。到了秋天,我带你去猎狐狸,看几次猎犬们撕碎分食猎物,你就不害怕啦!” 又看向最喜爱的女儿:“爸爸的小莉齐,这不算什么。这位克劳德先生,我可以随后再请他到镇上去,当着绅士们的面表演一场……不过,莉齐,你的枪用的可不怎么准,偏的厉害,在城里太久把爸爸交给你的本领都忘了……” 他一边揽着两个女儿往回走,一边向贴身男仆使了个眼色。 贝克忍着恶心向克劳德走去,用□□一下子把他砸倒,从他身上把所有看上去值钱的东西都搜走了,一边用枪托打他,一边小声咒骂:“穷鬼!就这点东西!” 克劳德看着他把硬币和银酒壶都装进自己的口袋,只把那条项链和一个耳坠捧在手上,就知道这也是个油滑狠毒的男仆。这下,克劳德连一点点侥幸都不敢抱有了,他唯恐贝克趁机打死自己向那位魔鬼小姐邀功,蜷曲着护住脑袋连求饶也不敢。 伊丽莎白骑上马,班纳特先生意味深长的低声道:“莉齐,看来你有很多话要告诉爸爸。”比如,做父亲的枪法稀烂,他聪慧可爱的女儿是从哪里学到的? 莉迪亚浑浑噩噩的上了马,她敬畏的等着二姐,听话的像个小鹌鹑,圆圆的豆豆眼里一片空白。好像害怕又好像兴奋,既不轻松也不能平静——她连之前那件可怕的事都顾不上了,只一个劲偷偷看伊丽莎白,好像看什么大人物一样。 伊丽莎白骑马离开前,轻轻望一眼树丛,这个克劳德,应该得到他应有的惩罚。 作者有话要说:喜提新称号!伊丽莎白·魔鬼·班纳特。 伊丽莎白:很好,连贝克的演技都不错! 伊丽莎白:暂时稳住你,好果子稍后就到! 本章评论送一百小红包,小天使们,这样勤奋又爱送红包的鱼,你们还不收藏一下吗~~ 注:决斗:17世纪开始,英国流行用决斗的方式来解决涉及名誉纠纷的事情。比如原着中有女儿们担忧班纳特先生和威克汉姆决斗被杀死的情节(原着里的班纳特太太希望班纳特先生用决斗来逼迫威克汉姆娶莉迪亚)。乔治三世时期的一些决斗参与者地位高的吓人。约克公爵、里奇蒙公爵、白金汉公爵、贝福德公爵、皮特首相等近20个最顶级的贵族和政坛大佬都参与了决斗。但死的人不多,大佬们更没有因此丧命的。 据作家李从嘉写的历史趣闻说:法国人在拿破仑战争时期,因为决斗死了8000多人;乔治三世当政了60年,英国人的决斗总数是172起,有三百多人参与,但只死亡了69人。大部分决斗的英国大佬们枪法都不怎么样,然后一轮之后就常会和解。 第66章 伊丽莎白真坏呀 从伊丽莎白发现莉迪亚不在家里到事情处理完,加起来也不过两个小时,可在所有知情人的感觉中,这时间太漫长了。 莉迪亚回到离开没多久的家里,却像是在外挨饿受冻了一整年的雏鸟终于有了庇护,突然捂着脸无声的哭起来,眼泪从手指之间留下来,这比她从前任何一次哭泣都要深刻、沉重。任性妄为的雏鸟心头那块毫无阴霾的天空被涂抹上一笔阴影,这份成长格外痛苦惊恐。 玛丽亚·卢卡斯蜷缩在小客厅里,神情已经勉强平静下来,伊丽莎白蹲下身轻声说:“他没死,莉迪亚的力气不大,只把他砸晕了,我们赶去的时候这恶棍已经醒过来。班纳特先生狠狠的警告了他,但事关…名誉,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办?上告治安官,让他得到惩罚——新门监狱、流放和绞刑,不管哪一个,他的下场都不会好。” 玛丽亚忽然激动起来,她抓住伊丽莎白的手,央求道:“不,千万不能这样,这会毁了我!” “我看见流了很多血……不,不!不能告诉治安官,不能让别人知道!” 伊丽莎白慢慢的直起腰:“玛丽亚,那么怎么办?班纳特先生的警告不会使一个恶棍永远闭嘴,万一以后……?” “帮帮我,帮帮我!莉齐!”玛丽亚哭道。 伊丽莎白微微一顿,她轻声道:“我们也很想帮你,可怎样帮呢?幸亏莉迪亚的力气不大,要不然她杀了人,班纳特先生已经打算替她去顶罪了。” 玛丽亚仍在乞求她们帮她,却对伊丽莎白说班纳特先生打算替莉迪亚顶杀人罪没有反应——伊丽莎白多期望她回答一句“莉迪亚是为了救我,我愿意作证”,哪怕只是句无用的口头的话。 但没有。 玛丽亚·卢卡斯可能还对克劳德活着抱有怀疑,她希望伊丽莎白是在偏她,希望莉迪亚那一下杀死了他。 伊丽莎白完全站起来,她淡淡的说:“莉迪亚原本有可能杀死他,但是不知为什么在石头砸向克劳德的时候,他忽然回过头,石头砸到了克劳德的额头。农场的工人都知道,若是脸朝下摔下去,就算是头破血流也不要紧;若是仰着摔到,一块小石头就能要了人的命——克劳德就是这样,他甚至苏醒的很快。” 玛丽亚忽然瞪大眼睛:那时她太疼了,那个恶棍压着她,还一直打她,她从他身后看到莉迪亚,实在太高兴,忍不住大叫着莉迪亚来救她,然后克劳德听到了,他马上转过头去……玛丽亚用拳头狠狠地打了自己的头好几下,抱住脑袋痛哭起来。 “莉齐,这?”简忙拉住她的手,抬头看向妹妹,想请她别再刺激这个可怜的姑娘,却被伊丽莎白毫无神采的眼睛吓了一跳:“莉齐,莉齐!” 伊丽莎白根本不知道当时的情景,她没机会问,也暂时不敢问。她只是根据克劳德额头上的伤口猜测的最可能的场景,可没想到实情总能叫人更恶心。 这还有哪儿不明白的呢?玛丽亚·卢卡斯忽然这么懊恼痛苦,那说明很可能不是莉迪亚惊动了克劳德,而是玛丽亚看到了他身后的莉迪亚,然后毫不犹豫的说破了大着胆子来救她的小姑娘。 是没经思考的求救反应,还是潜意识里希望能多一个人引开克劳德的注意?伊丽莎白几乎不敢往下想,但她又总想起莉迪亚说玛丽亚拉着她躲起来。 玛丽亚遭遇了这样的惨事,她太可怜了,人们至少应该同情怜悯她。伊丽莎白觉得自己太多疑,把人想的太坏了,她身心疲惫,抿紧嘴唇道:“班纳特先生花了一大笔钱才堵住那个恶棍的嘴,能帮你的我们都帮了。玛丽亚,这件事瞒不过威廉爵士和爵士夫人,班纳特先生刚才已经亲自去请两位了。” 说完,她从衣兜里拿出一条项链和一只耳坠:“我们替你赎回了这个。” 玛丽亚摸摸空荡荡的脖子和耳朵,吓得浑身打颤:“还。还有一只耳环,莉齐,还有一只耳环!” 伊丽莎白摇摇头:“那个恶棍,他榨干了班纳特先生特意带着的所有钱,只有这些,玛丽亚。” 莉迪亚独自坐在一个小角落里默默流泪,她似乎对伊丽莎白满嘴的谎言无动于衷,这时候却突然抹干眼泪,尖叫道:“一对耳环,要么你就丢了这只,要么你就请爵士先生替你赎回来!玛丽亚,那个恶棍说只拿了你这些东西!” …… 马车上卢卡斯太太每一次呼吸都像是要晕倒一样,而威廉爵士离得远远的,他骑马先走了。 莉迪亚哭累了,她的小脸苍白,现在更加后怕,总是惊惶不安。简把她带回自己的卧室里照看,希望她能睡一觉。玛丽很懂事,她一步也没下楼,不仅没引睡醒了的班纳特太太怀疑,更把吉蒂管的死死地。她们陪班纳特太太在起居室里,玛丽翻出来很多有趣的新闻和故事叫吉蒂读给班纳特太太听,吉蒂在朗读上很有天赋,她会粗着嗓子或者掐着声音弄出许多稀奇古怪的花样,逗得班纳特太太哈哈大笑。 “好孩子,你已经做到最好。接下来的交给爸爸好吗?”班纳特先生慈爱的说,他忍不住安慰她:“别想得太坏了。遭遇坏事的时候,谁都会想要先保护自己。这是本能,莉齐,就连上帝都无可奈何。上一个无私忘我的人是降临人间的圣子,可他被钉死在十字架上——即便他是为了所有人的罪。” “玛丽亚和你,想得都不周全。即便莉迪亚真的杀死了克劳德,玛丽亚也不会得救。她忘了威廉爵士,威廉爵士不会相信班纳特家会保守秘密,他必然要亲自插手处理这件丑闻。”班纳特先生沉默了半天:“我得感谢我得小莉迪亚,没为我惹出太大的麻烦来!” “爸爸你的意思是?”伊丽莎白艰难的说:“……如果莉迪亚真的杀死了克劳德,卢卡斯爵士不仅不会与班纳特家一同保守秘密,反而会主动揭发出来?” “卢卡斯爵士是个正直的人,他最了不起的是觐见过国王的名声。等着看,莉齐,卢卡斯家的事情还没完。”班纳特先生讽刺道。 “好啦!上楼休息去!可怜一下老班纳特,他还有很多事务要做,不能再陪莉齐小姐聊天啦!”做父亲的不肯深说,指着写字桌角上的那些硬币和发乌的银酒壶忽然发起火来:“把这些带出去给贝克,随便他花掉还是扔了,我的桌子可不是给他用来放这些东西的!” 伊丽莎白捏捏额头,感觉头疼的厉害,她顺从的从书房里出去,关门时听到班纳特先生说:“好孩子,相信爸爸,很快就会有结果。” “马上!” 伊丽莎白拉铃叫来萨拉,将那包东西给她:“交给贝克先生。顺便,请他十分钟来一下楼梯,我昨天写了一封简信需要他帮忙捎带。” 吩咐完,小姐便上楼去,迅速找出纸笔,潦草的写了一封简短的信。然后匆匆塞进一个当初薛大夫送来明国信封中,连口都没有黏上,提着裙摆下楼来。 贝克已经在楼梯下等着。伊丽莎白把信递给他,贝克先生弯下腰:“还是肯辛顿的丝国医院对吗,伊丽莎白小姐?” 伊丽莎白笑道:“没错。但那不是医院,是个药铺。” 贝克耸耸肩,在小姐转身的时候随即又说:“或许得耽误一两天,伊丽莎白小姐。您知道,老爷最近没有吩咐我去城里。” 伊丽莎白摇了一下右手,“没关系,不是什么急事。” 贝克先生现在对伊丽莎白就像对班纳特先生一样尊敬,他丝毫不敢轻心,目送小姐轻盈的上楼后,马上就拿着信敲响书房的橡木门。 “伊丽莎白小姐让我给肯辛顿送信。” 班纳特先生接过信来,里面满是那些丝国的四方的字,他一个也不认识。犹豫了一下,先生道:“你去办事的时候顺便替她送去。这一封和从前的没什么两样,我想跟克劳德没关系。” 贝克先生仍旧有些心惊胆战,他实在是被先前伊丽莎白小姐的表现吓着了,她就像那种、那种冷静的疯子——就算是男人,也不会拎起燧发枪就给一子弹。贝克毫不怀疑,如果今天出事的是莉迪亚小姐,等老爷和他见到克劳德的时候,那个恶棍已经是具冷冰冰的尸体了,他必然死于伊丽莎白小姐手里的那把旧枪。 楼上,伊丽莎白用浸过油脂的鹿皮片包裹着子弹,动作轻巧细致的给这把旧枪上弹丸,她用丝绸轻轻的清理保养它。 贝克先生实在想的太多了,伊丽莎白骨子里仍旧是那个长在红旗下没见过大乱子的种花人,无论如何,她都下不去手杀人。但这不代表她能忍耐着指望恶人受上帝惩罚。伊丽莎白相信一个亲戚稀少,却能护庇的住农场和庄园的绅士,必然有他的手段,可是她仍希望自己出‘一份力’。 伊丽莎白胸口的那团愤懑痛苦的火焰熊熊燃烧,必须得找一个出口才不至于灼伤主人:属于克劳德先生的恶果,得让他新鲜热腾的吃下去才行。 没有哪儿的货物能比海船上更华贵美丽,也没有哪里的空间比船底舱房更黑暗绝望。 这句话是安东尼先生说的,那时他边看报纸,边轻描淡写的告诉伊丽莎白:“生意好了总会招来些小麻烦,或者,年轻漂亮的小姐也偶尔会有点烦恼。不过别担心,我的船很乐意为您服务。” 他手里的那张泰晤士报上登出一大批被法庭判处流放的罪人名单,老亚特伍德和他的儿子们就在其中。 伊丽莎白在城里的生意倒是很顺利,有好几方势力都在看顾。仅有的两次,竟然都是朗博恩的事情。 从三点开始,整个朗博恩再也在没看到贝克先生的人影。 一直到结束了晚饭后悠闲的喝茶时光,大家都像往常一样。只有班纳特太太有些担心她的小宝贝:“可怜的莉迪亚,她最不能忍受这样热的天气,每年夏天都要生病!” 班纳特先生安抚下太太,叫她不要打扰孩子休息,随即又说:“农场里有些事,我得去书房多待会。亲爱的班纳特太太,希望我上楼的时候不要打扰了你。” 班纳特太太脸一红,很不好意思在孩子们面前说这个——两个老夫妻,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又睡到一间房间里去了。要知道,按照英格兰普遍的观念,夫妻同房仅仅为了生育下一代,体面的绅士们都该与妻子分房睡。 女儿们都识趣的装作没听见父母的话,她们簇拥着太太,很快到她的小起居室里去。 书房的烛火一直亮到很晚。直至深夜,隐约的马蹄声停在屋子附近,然后一个披着斗篷的人夹带着夜里的凉气悄悄的进了班纳特先生的书房。 伊丽莎白光着脚,从楼梯上悄悄下来。 “……我们先找了他,没多久卢卡斯爵士也找到了他的家,给了他一些钱……克劳德高兴极了,他跑到城里的酒馆去喝酒,吹嘘说马上就要当贵族的女婿……我们守到很晚,正想动手的时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十几个壮汉……他们打断了克劳德的腿,把他从巷子里拖到街上,说克劳德赌输了一大笔钱,还偷了赌场客人的怀表……他们要把克劳德请去还债……可班纳特老爷,这些人,不太像赌场的人,有点像海盗!我在码头做过事,他们身上的腥味和血味,我闻过一次就记住了……” 伊丽莎白没有继续听,她像个幽灵一样,无声无息的上楼,平静的在床上躺下来。 那封信上只有短短两句话:跟着送信的人,找强奸犯克劳德。 ‘我真坏呀,’伊丽莎白心想,‘可惜我怀的还不够彻底。’ 不过安东尼先生这样得力,那么她可以考虑为吕饤先生开一家明式餐厅了。吕师傅只做点心厨师实在太大材小用,而且安东尼先生会是一个不错的合作伙伴。 月光透过玻璃窗在四柱床前播洒上一层银沙,伊丽莎白看着那片月色慢慢睡着了。就在几十英里的一座气派建筑的露台上,再次失眠的达西先生抬头看着那轮又大又圆的月亮,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他已经整整两个月没收到莉齐小姐的信了,而明天他和乔治安娜必须启程返回德比郡,主持那件巨额的投资事务。 德比郡距离伦敦这样远,信件总会因为各种难以置信的理由耽误甚至丢失,达西先生几乎马上就担心起冷漠的小姐会彻底忘掉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惊不惊喜,二更! 鱼本来想留在明天,可觉着还是给克劳德送上最热乎的‘好果子’。 船舱最底层一般装的是用作食物的少量牲畜以及一些杂物,环境恶劣而肮脏,终年见不到阳光。被圈在这里的人要做很重的劳役,不允许到上层和甲板上去呼吸新鲜空气,多是抢劫反被逮住的海盗、背叛者等。 可以参考历史上贩卖黑奴的船舱:“我们被塞进船舱,赤身。男性链在一起,女性缩在角落。船舱太矮,我们无法站立,只能头顶船板蹲着,或者坐着,昼夜并无区别。地方局促,我们难以入睡,痛苦和焦躁使我们陷入绝望。”——这段话来自于历史上一个黑奴穆罕默德·巴卡卡的讲述。 第67章 合理利用丑事 “玛丽亚要结婚了?”简不可置信的对妹妹说:“卢卡斯爵士要把玛丽亚嫁给克劳德?” “亲爱的莉齐,是我听错了吗?”她压低声音,唯恐这话叫莉迪亚听了难受。 事情已经过去两天,在班纳特的小姐们都以为已经风平浪静的时候,卢卡斯家竟然开始预备玛丽亚结婚了。 “他们疯了吗?”吉蒂小声说。 “这太轻率了,会害了玛丽亚一生的!”玛丽实话实说道:“克劳德那样低劣的人品,威廉爵士怎么会愿意使他成为自己的女婿,毕竟他那样要面子。我认为玛丽亚的丈夫另有别人。”但总归不会是什么体面的好人选。 大家都看向管家希尔太太,这是姑娘们最好的消息来源了。因为发生了那件事之后,班纳特先生连出门散步都不允许女儿去了。 他自己在外面从早忙到晚,不仅争得了其他太平绅士的同意,增加了维持秩序的警务官和巡夜人的数量,还联合乡绅捐出一笔款项专门用来加强梅里顿的治安。 原本警务官的工作没有薪水,多由本镇人员轮流担任,数量也只有一两个。但班纳特先生提出了一种新的思路,梅里顿的警务官都有了正式的报酬,这使本镇的警务官变成了一件体面的工作,二十多个可靠又强壮的年轻人迅速组成了新的队伍,曾经上过战场的治安官先生亲自教导、训练他们。 据说以后的梅里顿,警务队将分成几组负责治安工作。想想看,同样装束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年轻人,严肃神气的巡逻保卫着整个镇子——“这是多么有光彩的事情,简直就像国王的卫兵在护卫王宫。梅里顿的人们期待极了!”管家太太比划着手说。 可惜希尔太太吹嘘了一遍班纳特先生的丰功伟绩,却发现小姐们对此兴趣缺缺,甚至连女人们都着迷喜欢的类似于“红制服”的警务官们,都没能引起她们的关心。 但卢卡斯爵士府上的事情,希尔太太真的不大愿意说出来。说实话,就连她自己,都有些看不上威廉爵士的作为了。 “还有一件大好事!小姐们,你们的姨夫,菲利普斯先生,很有可能进入治安会。这可是了不得的事情!一旦在治安会任职,那么菲利普斯先生也是一位太平绅士啦,菲利普斯夫人会高兴的晕过的。”希尔太太高兴的说,“菲利普斯先生帮班纳特老爷处理内瑟菲尔德庄园的法律事务时,丝毫不比城里的律师差,这使治安会的那几位先生注意到他。治安会正需要精通法律的人,班纳特老爷就向会里推荐了菲利普斯先生。” 姐妹几个对这个消息倒很高兴,她们希望看到亲人们越来越好。 “菲利普斯太太曾经也有望能嫁给一位绅士,但她是个死心眼,一定要跟菲利普斯先生结婚。老加德纳先生只好尽心尽力的培养给他打杂的助手。”管家太太感叹说:“现在好啦,一家子两个姐妹终于都是绅士的妻子啦。” 姑娘们心里都明白菲利普斯姨夫的事情,父亲恐怕是出了大力的,但是这对整个家族来说都是好事。 整个班纳特家,父亲这边的亲戚稀少,尤其那个关系恶劣的远亲还有可能继承自家的财产,就更加讨人厌恶;所有重要且亲密的亲戚全在母亲这边,加德纳舅舅、菲利普斯姨妈这些年对朗博恩也是真心实意的好。眼看班纳特在镇上的地位越来越高,班纳特先生当然要尽力帮扶连襟和舅兄,这才能使班纳特家的根基更稳。 希尔太太刚松了一口气,就听到简说:“希尔太太,趁莉迪亚睡着了,快把卢卡斯府的事情告诉我们。我们总会知道的,梅里顿从来藏不住消息,或许明天就会有人来拜访妈妈。” 年纪最大的小姐直接问了出来,希尔太太不得不听到的传闻说出来。 “就是那个克劳德,天知道卢卡斯爵士怎么想的,把女儿嫁给一个犯罪的恶棍!”希尔太太摇头道:“我都有些可怜玛丽亚小姐啦,她虽然有点小心思,但聪明活泼,比她姐姐长得好看。大家以前都说夏绿蒂小姐出嫁之后,玛丽亚小姐一定能得到一个好丈夫。” 一直在旁边服侍的萨拉小声道:“也许我知道。” “好萨拉,快说!”吉蒂催促道。 “那个恶棍,我是说克劳德,据说是个法国贵族的私生子。他的父亲跟随法国摄政王在普鲁士活动,已经成为一名伯爵。克劳德以前曾经亲口说过他父亲给他留下了家族信物,一定会来接他回去。” “就为了这个?贵族的不名誉的孩子,在伦敦都不稀罕,更何况是法国人。整个法国的贵族私生子们,可以占满巴士底狱所有的牢房。”玛丽不客气的评论。 萨拉忙挥手说:“卢卡斯府上的佣人说那件信物真的存在!而且、而且法国自从革命之后,没逃出去巴黎的贵族们连乞丐都不如,很多都进了监狱,或者上了断头台。卢卡斯家猜测那位伯爵先生很可能已经失去了其他儿子啦,爵士先生对此很有研究,他翻了很多报纸。” “怪不得镇上的其他管家都传言说卢卡斯爵士早就看中了克劳德,只是克劳德没看上不太漂亮的卢卡斯大小姐,反而喜欢年轻的玛丽亚小姐。”希尔太太恍然大悟,“卢卡斯爵士可够狠心的。” “不过,未婚的女人失去了贞洁,只能胡乱嫁人或者一辈子待在家里,连爵士夫人也不会同意玛丽亚小姐成为一个不嫁人的老姑娘的。”萨拉中肯的说。 连希尔太太也难受起来:“就算嫁给别人,玛丽亚小姐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在英格兰,婚前失贞,如果女人们最终没嫁给那个的男人,那么必定悲惨的背上骂名,人们甚至会怂恿丈夫去毒打她们,以此来洗刷侮辱,并且告诫年轻女孩们要守规矩。 “卢卡斯家的女仆说,她家的老爷已经打算尽快让他们在梅里顿的教堂刊登结婚启事了。” 玛丽讽刺说:“威廉爵士是个多么有规矩的人呐!他从来都坚守规矩和礼仪,因为夏绿蒂尚未结婚,所以就算玛丽亚早过了年纪也不许她进入社交界,现在居然要越过大女儿,同意二女儿先结婚了?” 简难过极了,她看明白了里面的算计:“威廉爵士大概不信任班纳特家,他要尽快把玛丽亚嫁出去,为了卢卡斯的好名誉不出现污点。”所以,威廉爵士一定会把玛丽亚嫁给克劳德,本该悄无声息的,谁知道克劳德身上竟有一半蓝色血统,这才热闹了起来。 简猜的对极了,卢卡斯先生就是这么打算的。他飞快的派人找到克劳德家中,打算付出一笔钱,要求克劳德带着玛丽亚离开梅里顿,去城里刊登结婚启事。城里的堂区很多,外来人口也很多,只需要3英镑的费用,司铎们通常会爽快的给青年男女刊登启事,结婚启事需要在刊登的三个星期内其父母不提出反对意见,那么就会成为合法夫妻——卢卡斯爵士当然不会提出反对意见,但他不想让梅里顿的人知道。 卢卡斯爵士甚至已经决定在他们结婚后,马上送两个人去北部的城市。爵士不担忧克劳德纠缠卢卡斯家,因为他绝不是个心软的父亲,他宁可花一笔钱雇人强迫的送走他们,也不会放任克劳德败坏卢卡斯府的声誉。但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卢卡斯爵士的亲信找到克劳德时,他竟然坚决不承认与玛丽亚·卢卡斯发生过什么,甚至拿出他最重要最值钱的一枚盾形徽章发誓,紧接着亲信又从他的家中找到一个子爵在正式场合佩戴的老旧的软帽:上面镶着两行半貂皮表明爵位级别,软帽冠冕上还有一银环,上有六颗银球。 卢卡斯爵士派去的人跟他的主人一样圆滑,迅速改变了态度和说辞。 在爵士先生知道后,马上推翻了之前的决定,改要克劳德和玛丽亚在梅里顿当地的教堂刊登结婚启事。卢卡斯爵士有心要进入治安会,成为太平绅士,但邻居班纳特先生不仅自己占了一个名额,还积极的为他的连襟铺路,这叫威廉爵士生气极了。 他信不过班纳特,知道玛丽亚的丑事之后便立刻要完结它,以免班纳特拿这件事诋毁他。卢卡斯爵士在处理事务上面很有自己的思路,他喜欢把坏事扭转成有利的局面,就比如这桩丑事,他要两个人偷偷摸摸的在城里刊登结婚启事也有这方面的打算:若是班纳特胆敢拿这件事诽谤他的名誉,那么他要在大家面前拿出结婚启事来反击班纳特,必定要使班纳特大失诚信体面。 威廉爵士在之前甚至还希望班纳特先生做出这种事来呢。但克劳德的血统使卢卡斯先生看到更好的方式。 先生一边尽力张罗这件事,一边隐瞒下克劳德不见的事情,威廉爵士肯定克劳德会回家,因为他的徽章和冠冕都还藏在他家里。 伊丽莎白今天的话很少,她一直默默听别人说,自己却不发言。这时,她终于开口了:“像亲爱的玛丽说的,卢卡斯爵士极其看中他的名誉,所以从不越过一点礼仪规矩,那么他既然要让大家都知道二女儿要结婚了。这意味着什么?” 休息室里安静了好一会,玛丽才干巴巴的说:“按照传统,体面的家庭出身的女儿们,长女没有出嫁,小女儿们便不应该恋爱,除非……除非父母认为大女儿已经没有嫁出去的希望了。《圣经·创世纪》里说‘大女儿还没有给人,先把小女儿给人,在我们这地方没有这规矩’,这些宗教书是卢卡斯爵士同意的唯一一种能在他们家里朗读的书——从前我们家打算在莉齐满十六岁之后就由妈妈带入社交界时,玛丽亚好几次都当着我们的面,大声朗读这段雅各的故事。” 简握着妹妹的手,两个人的手都冰凉,她捂住嘴不敢置信:“他要牺牲两个女儿?” 吉蒂喃喃的说:“幸好我是个班纳特,我宁可做班纳特的老姑娘。”想也知道卢卡斯家的老姑娘有多难做。 班纳特太太不知什么时候睡醒了,她站在休息室门前,气的说:“什么老姑娘!” 随即这位妈妈又在女儿们赶忙过来的簇拥中傻呵呵的笑起来:“好,就算不幸的会有老姑娘,我们家也比别人家好得多,至少会是有钱的老小姐!哦,有一座大庄园,小庄园和三个农场,这足够使我们舒舒服服的过完这辈子啦!” “孩子们,你们必须得感谢你们的妈妈!”班纳特太太挺挺肚子,她要求道:“一定得帮我好好照顾小亚历山大,把他教育成爱护妈妈和姐姐的好人才行!” 小姐们瞬间被班纳特太太的脑子带歪了,“亚历山大?” “亚历山大·班纳特!”她们的妈妈自豪的说。 最博学的玛丽若有所思:“亚历山大,是‘人类的保护者、人的帮手’的意思。”她点点头,似乎体会到了妈妈为弟弟取名的良苦用心。 但她们想多了,班纳特太太想到这个名字,仅仅是因为在她仅有的知识和见闻中,马其顿的亚历山大大帝,是她简单的脑子里记住的最有名最厉害地位最高的男人。 阳光从外面洒进来,休息室里明亮极了。伊丽莎白看到离休息室最近的简房间的木门打开一道缝隙,微微一愣后,突然笑起来:阴霾终将过去,苦难化为阶梯,莉迪亚将要长大了。 休息室里的气氛重新热闹轻松起来,姑娘们都争着赞美妈妈给弟弟取的好名字。 伊丽莎白看着被女儿们的话哄得大笑,拉着玛丽多讲点亚历山大大帝传说故事的班纳特太太,忍不住也觉得这名字起得很好。 如果真是个小兄弟,那么他未来真的压力山大。 作者有话要说:朗博恩继承人:压力山大·班纳特。 因为更新晚于14点,本章评论送200个小红包。(鱼会通过“批量发小红包工具”统一赠送,每位小天使一个小红包,所以小天使们别忘了评论,要不然送的时候不够两百条多尴尬呀~) 注:警务官:19世纪中期才出现警察局,具体说是156年之后。在这之前,英国地方上的治安体系只要是巡夜人、警务官、治安法官相互合作的治安机智。而且,其中警务官是没有酬劳的,通常由本教区人员轮流充任,任期一年或两年。——《英国法治传统下近代警察制度的生成与进路分析》、《18世纪以前英国旧警察制度的演进轨迹》 治安会、太平绅士:前面的章节已经介绍过,治安会通常由本地贵族、有名望的乡绅和几位精通法律的人组成。菲利普斯姨夫一旦在治安会里担任职务,那么社会地位会马上得到提升,根据1361年《太平绅士法案》,他也是一位绅士了。 巴士底狱:“巴士底狱”原名“巴士底要塞”,它是根据法国国王查理五世的命令,按照14世纪着名的军事城堡的样式建造起来的。18世纪末,巴士底狱是控制巴黎的制高点,自亨利四世后,法国国王在巴士底狱驻扎了大量军队。本文玛丽说私生子能住满巴士底狱,只是比喻私生子遍地的夸张说法。 “大女儿还没有给人,先把小女儿给人,在我们这地方没有这规矩”出自《圣经·创世纪》,是旧约中的一则故事,当时英格兰普遍有这种观念风俗,长女未出嫁,小女儿们不应该恋爱;长子没娶妻,小儿子们也不应该恋爱。 马其顿的亚历山大大帝:马其顿王国(亚历山大帝国)国王,统一希腊、征服埃及,灭亡波斯帝国,建立亚历山大帝国。 第68章 你一把,我一把 班纳特先生之前已经劝告过伊丽莎白,她对卢卡斯家的事情并未分太多的注意力。她虽然担心夏绿蒂,却不认为这个坚韧变通的姑娘会遂卢卡斯爵士的意。 况且的确也不必太过担忧,这件祸事的根源,克劳德先生在当天晚上就早已‘消失’,不管如何都不可能再踏上英国的土地了。 更可笑的是传出玛丽亚·卢卡斯要结婚消息的这天傍晚,卢卡斯爵士的男仆姿态卑微的上朗博恩来,向刚刚回家的班纳特先生打听克劳德的下落,被班纳特先生毫不留情的讥讽一番。 “爵士跟朋友说他同意了克劳德向玛丽亚小姐的求婚,还要在梅里顿教堂为他们婚礼。可你的意思是说克劳德跑了,这可是个惊天的奇闻呀!”班纳特先生根本不顾忌风度,根本不掩饰他对克劳德的蔑视。 “如果威廉爵士在这里,我倒要请教他,他未来的女婿为何要来班纳特家打听!”班纳特先生冷笑说:“他是生怕我也瞧上那个一半蓝血的小子?那请威廉爵士大可放心,我的女儿们宁可做个老姑娘也不会跟这样的人来往!如果她们之中哪个昏了头,未来要和一个混账结婚,那她只好摘下自己的姓氏,永远别再回来。快回去禀告你的主人,朗博恩干净的很,不欢迎那种臭东西!” 晚上喝茶时,班纳特太太说起来这件奇闻。下午果然有邻居来拜访她,太太们在一楼的客厅里谈论猜测了很长时间,班纳特太太惊讶极了,她根本想不到其他事情,满脑子都是卢卡斯太太竟然那么早就嫁出去了一个女儿。 幸好太太最近生活的分外满足,好事一件接着一件,才没又唉声叹气起来。她只是恶狠狠的说卢卡斯太太不疼孩子,竟然同意了孩子们轻率的小念头,那种没有财产没有地位的年轻人根本不是什么好人选——班纳特太太以为玛丽亚和克劳德相爱,克劳德才求的婚。 大家都没说话,连莉迪亚都很平静,她垂着眼睛,身上的那种轻信鲁莽的气质一下子沉淀下来。她不像以往那样爱说话,现在莉迪亚学会听见去别人的言语,伊丽莎白偶然能看见她若有所思的神情,都有些心疼。 班纳特先生和伊丽莎白心里都很清楚,克劳德不会回来了,就算卢卡斯先生在他家守上一百年,这恶棍也不会再出现了。 但其他人不知道,卢卡斯家不知道,整个梅里顿的人也不知道。 不过他们总会知道的,这种被赌场抓去劳工还债的事情值得人们说一阵,克劳德又是那家酒馆的常客,早晚会有人把消息传回来。伊丽莎白实在有些幸灾乐祸,她竟然开始期待,当虚伪自私的卢卡斯爵士知道这件事情之后,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可第二天来朗博恩拜访是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夏绿蒂·卢卡斯。 在上一个假期,伊丽莎白与这位以前的好友发生了些不愉快,两个人谁也没有说服谁,只好不欢而散。那以后卢卡斯小姐一直有意躲着伊丽莎白,在伊丽莎白觉察到自己错误后给她写了一封道歉信,也没有让情况好转。 道歉信没有得到任何回复,夏绿蒂又刻意回避她,伊丽莎白真觉得她们的交情已经到头了,她从来也没指望过夏绿蒂能主动来找她。 可为了玛丽亚,夏绿蒂来了。 夏绿蒂比玛丽亚要成熟多了,她什么多余的话都没解释,也不求伊丽莎白帮玛丽亚,甚至一句也没提起自己。夏绿蒂很有教养的陪班纳特太太说了一会话,对太太那些关心玛丽亚婚事的话也没露出一丁点异样,她坐在那里,好像之前每次来探望伊丽莎白的时候一样。 班纳特太太什么都不知道。没一会儿,夏绿蒂就明白了这点,这个认知让她眼眶发热,这事地狱里的几天里唯一感到的一点温暖,竟然是来自别人家,还是她父亲提防忌惮的班纳特家。 “好啦,我知道你肯定是来找莉齐的,你们年轻小姐总不爱和我们一起说话。莉齐,快去招待你的朋友!”班纳特太太大声说。希尔太太忙扶她回卧室去,每天上午班纳特太太都要睡一会。 伊丽莎白打开自己的卧室门,请夏绿蒂进去,夏绿蒂愣了一下,马上低下头去。过了一会,她才说:“米莉!” 卢卡斯家的女仆换忙抱着一叠衣服走上前来,伊丽莎白马上认出这是那天给玛丽亚换上裙子。她眼睛闪了闪,吩咐萨拉带着米莉去楼下小客厅喝茶。 “我不能待太长时间。”夏绿蒂抬起头来,她的脸上已经看不出丝毫掉过眼泪的痕迹:“我妈妈同意我出门,唯一的理由就是要拿回那天玛丽亚的衣服。” “那件衣服很多人都见过玛丽亚穿过,是她最好看最喜欢的一件修米兹·多莱斯。” “可那只是一件衣服,比起玛丽亚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夏绿蒂咬着牙说。 夏绿蒂不会不明白,那件衣裳也等于名誉!伊丽莎白诧异的看向以前的朋友,她的意思是说在她眼里,玛丽亚的幸福远比名誉重要,这大概是最近卢卡斯们所有的话中,伊丽莎白听到最动听的一句。 紧接着,夏绿蒂就再也不提那件衣服了,她看向伊丽莎白,艰难的说:“莉齐,能借些钱给我吗?” 伊丽莎白张了张嘴,有许多话想问,最终,她说:“你需要多少?” “越多越好!”夏绿蒂像扔下了什么重担,直接说:“最好能有二十镑,如果没有那么多,就全借给我!” 夏绿蒂语速飞快:“我会尽量快些还你,但可能得拖到明年。梅里顿不太缺家庭教师,我得刊登一则广告,看看哈特菲尔有没有机会。” 伊丽莎白打开抽屉的手一顿,她马上转头看向夏绿蒂,飞快问:“你要去做家庭教师?卢卡斯爵士要把你撵出去?” 夏绿蒂的嘴唇抖动一下,若无其事的说:“莉齐,你知道,一个出身还算体面的女人,没有财产,只受过一些外语、音乐这种没什么实际用处的教养,当一名家庭女教师,已经是很不错的出路啦!还能维持尊严和体面,没什么不好。” “卢卡斯爵士当然不会把女儿撵出去,但莉齐,你忘了吗,我已经过了21岁啦,可以自己支配财产和婚姻。这两个我都没有,但我可以去找一份工作。” 夏绿蒂显然不愿意多说,她变了很多,两个人又不再是以前那种亲密的关系,伊丽莎白只好把话咽回去,想了想,她又从抽屉里多拿出几张面额20英镑的纸币塞进钱袋里:“这些都给你。” 伊丽莎白迅速写下陶丽丝学院的地址,撕下那条纸也塞进钱袋里,把钱袋搁在她手里,低声说:“有事的时候,写信给我,或者到这个地址去找我。你把钱袋藏起来,快回去。” 那个小钱袋沉甸甸的,塞得鼓鼓的,刚才夏绿蒂看见她的动作,知道里面有不少钱:“我们数一数,我给你写一张……” 伊丽莎白没等她说完,推推她:“告诉卢卡斯太太,班纳特家没见过什么外人的衣服。你快回去。” “我把钱夹在信里寄给你。”夏绿蒂更咽着说,忽然抱了抱伊丽莎白:“谢谢你莉齐,还有对不起。我从前应该好好想想你的话。” 伊丽莎白愣愣的看着夏绿蒂简单的白细棉裙摆一晃,她人已经下了楼,叫女仆一起回家。 送出去夏绿蒂主仆两个,萨拉回到二楼服侍,她唏嘘的说:“我说这个米莉我怎么不认识,原来是卢卡斯夫人新雇佣的,孩子出了那样的事,爵士夫人竟然还有心情雇佣新仆人!” “萨拉!”简皱着眉头说。 萨拉捂住嘴,马上道歉:“简小姐,我从没在外面乱说过一句话。我,我就是有点难受!” 她对简和伊丽莎白说:“这个米莉就是个傻姑娘,特别爱说话。她说玛丽亚小姐病的很厉害,可是卢卡斯太太只从梅里顿请来一位药剂师给她看病。谁知道卢卡斯太太看上去和善,可私底下这样狠心?在朗博恩,就算是佣人们病了,班纳特太太都是请一位正儿八经的医生给我们看病……” 在几英里外的卢卡斯府,夏绿蒂把钱袋藏在妹妹的薄被下面,对愁眉苦脸的卢卡斯太太说:“妈妈,您去休息,我来照顾玛丽亚。” 卢卡斯太太看着床上不肯睁眼睛的次女,气的直流眼泪,她还要唠叨,就听到庭院里传来小威廉的哭声,夫人马上就跑了出去。 夏绿蒂关上房门,玛丽亚睁开眼,抿着苍白的嘴唇硬坐起来:“借到了吗?我之前那么冒犯,莉齐还肯借钱给我们吗?” 夏绿蒂点点头,趴在门上听了好一会外面的动静,才快步跑回床边,姐妹两个把棉布单拿开,直接把钱袋倒在床中间。 一小堆先令,一叠面额不同的英镑纸币。 夏绿蒂愣在那里,她本来以为这么沉,应该大部分都是便士,谁知道…… “3张20英镑,4张5英镑,9张1英镑,还有32个先令。”玛丽亚的手都抖了,但一听到门外有一点声响,她马上拉过棉单子,闭眼躺下去,把所有的钱都压在身下。 …… “你听说了没?玛丽亚·卢卡斯离家跑了!” “怎么会,她压着她姐姐都要结婚了,怎么会跑!该跑的应该是可怜的夏绿蒂!听说爵士先生想把送去修道院清修。” “这还有假?卢卡斯太太照顾她的时候发现她不见了,她们家的新雇佣的女仆认识一点字,替她的主人把留下的纸条念出来的,玛丽亚说她不想结婚,赌气出走了。卢卡斯太太听完就晕倒了,她太可怜了,威廉爵士从梅里顿请来最好的内科医生给她治病,可卢卡斯太太还没醒呢!” “这个玛丽亚·卢卡斯可真是任性,我早就看出这姑娘轻浮不规矩。你看她把卢卡斯家都害成什么样了!” …… “这可真是郡里几十年都没有过的新闻!一对未婚夫妻,小姐先跑了,然后先生欠下了不名誉的债不说,还偷人的东西,被抓去劳工?” “幸好玛丽亚小姐跑了,这个克劳德竟然是个恶棍!” “卢卡斯太太才恢复了健康,威廉爵士又病了。还有可怜的夏绿蒂,她整天被她的两个小兄弟欺负。” “家里出现了这样不名誉的事情,卢卡斯小姐可怜极了,最无辜的就是她。” …… “卢卡斯小姐再也忍受不了啦,她想离开梅里顿去做家庭女教师,卢卡斯爵士气的要打她!” “夏绿蒂早就可以自己做主啦,反正爵士先生也打算给她多少财产。” “夏绿蒂小姐去了哈特菲尔,她在那里找到一份体面的工作,为一位绅士的小女儿做家庭教师。那位绅士是个官员,他的夫人和儿女都很好相处。” “卢卡斯爵士声称不准夏绿蒂和玛丽亚再回来,他从兄弟家接来侄女,住进了她们的屋子。” …… 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梅里顿再没人记得买下内瑟菲尔德大出风头的班纳特,全都在关注卢卡斯。 伊丽莎白自从夏绿蒂拜访过之后,就像放下了心事,再也不关心这些传言了。 她马上就要回城里去,这一次,她决心把简和莉迪亚带走。 莉迪亚虽然看上去平复了,但她夜里总是惊醒,而且再也不提内瑟菲尔德。班纳特太太兴高采烈的说起那座大庄园的时候,她的眼睛里还有压不住的恐惧。 简本打算带着她去加德纳舅舅家住一段时间,但伊丽莎白在伦敦已经买下了寓所,就在奇普塞德街,离加德纳舅舅的商店并不远。而且她和萝拉第二家甜点店也在奇普塞德附近,两位小姐要为正式进入社交界做准备,而代理人先生并不能长久的待在伦敦,简去了正好帮她们的忙——这家甜点店依旧用的是“利润作为房租”的幌子,方便小姐们查账。 而在家里,玛丽不仅能照顾好自己,还能教导吉蒂。大家发现了一个好玩的事情:吉蒂这匹小烈驹,竟然最听玛丽的话。 在和班纳特先生‘交代坦白’了自己的打算之后,班纳特先生挑挑眉:“小鸟儿总是忍不住要逃离老鸟的羽翼,你们都商量好了,才来告诉你可怜的老父亲的?” 班纳特先生愤愤的“哼”了一声,幸灾乐祸的说:“就该让简和莉迪亚都呛过伦敦的空气,她们才知道朗博恩有多好!待在城里,不出几个月,再漂亮的小鸟都会被熏的黑漆漆的,跟伦敦塔上的乌鸦一模一样,到时候我可要好好看看我的两个黑宝贝!” 伊丽莎白眨眨眼,她说:“亲爱的爸爸,其实我还有件礼物要送给你。” 班纳特先生对此毫不感动,他打开一本书:“放在抽屉里,有空的时候我会打开看看。” 伊丽莎白把放在腿上有些沉重的匣子双手捧到写字桌上。 “我早就猜到是这个了。”班纳特先生抬抬眼:“你加德纳舅舅着迷丝国的东西,可我并不。” 那正是昨天伊丽莎白在肯辛顿的朋友送来的东西,一个小木箱,里面放在两个一模一样的扁盒子以及一个大些的木盒。班纳特先生之前见过几次肯辛顿送来的东西,都是些小姐们喜欢的小玩意,莉齐托人家买了许多分给姐妹,做父亲的以为这次也是。 伊丽莎白打开盒子,把它转向班纳特先生:“爸爸,你一把,我一把。” 匣子里赫然是一把明国特有的转轮手·枪。 “爸爸,子弹在那个箱子里,我会带走一些。” “您放心,这是明国船队淘汰下来的手·枪,来历很清白。不过很好用。”做女儿的一笑:“有时间的话,请爸爸好好练练枪法。” “嗤啦!” “……”班纳特先生把手里的宝贝书扯下来一页。 作者有话要说:鱼没忍住,本来要存下来的,结果就发了,难道已经养成二更这种可怕的习惯了?!! “一枪一个小盆友???” ——鱼写本章标题的时候,写着:你一把,我一把,忽然嘴自己接道:一枪一个小朋友…… 哈哈哈,鱼写上来给小天使们分享一下奇怪的嘴瓢,下章再改。 关于药剂师:药剂师是当时英国合法的三种职业医生中品级最低的一种,收费最便宜,能力最不受认可。三种职业医生依次是:内科医生、外科医生、药剂师。其中内科医生地位最高,被视为上流社会人物,受到过系统的医学知识教育;外科医生则受到较多因素干涉,更多的带有体力劳动性质;药剂师调配并售卖药品,在三个职业中处于最底端。【资料参考《18-19世纪英国医生群体职业结构的转变分析》,作者:傅益东】 另外,转轮手·枪技术比燧发枪要先进,历史上是在1835年由美国人s柯尔特发明的。 捋一捋前两章的时间线,有的小天使被鱼弄迷糊了: 66章结尾写了: 1、班纳特派出的贝克第一个找到克劳德; 2、贝克监视克劳德时,发现随后卢卡斯爵士也找到了克劳德,给了克劳德一些钱——这个就是克劳德否认与玛丽亚有关系的时候,克劳德被班纳特父女俩吓破了胆子,他不敢胡说。为了取信,他还拿出了贵族父亲的留下的徽章发誓。然后卢卡斯爵士发现克劳德是贵族私生子的“惊喜” 3、克劳德拿着钱去酒馆喝酒,吹嘘他要成为贵族的女婿(爵士算不上贵族,吹牛而已),出了酒馆,贝克还没出手,克劳德就被安东尼·薛的人打断腿抓上船。 4、卢卡斯爵士不知道当晚发生的事,他发现克劳德不见了,于是67章中说“他一边张罗,一边隐瞒克劳德不见的事”。但卢卡斯先生派人守着克劳德的家,因为徽章和软帽冠冕都在,爵士认定克劳德会回来。 5、克劳德不会回来了,回不来了。 第69章 恋爱圣地 “这味道太迷人了!” 奇普塞德临近的一条大街上,一座漂亮的东方店铺成为附近最亮眼的建筑,很多打扮体面的先生和小姐们悠闲的踱步到那里去。 “这里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热闹了?”一位蜜色皮肤的时髦小姐从奇普塞德街出来时经过,不由得问马车上的女伴。 她的女伴没有先回答,反而打开玻璃车窗,深深的嗅了一下。 “天呐,爱尔莎,伦敦的空气也能使你这样陶醉?”小姐嫌弃的捂住口鼻,这两年伦敦的空气越来越差,很多小姐都爱把“这感觉就像伦敦的空气,我快要喘不上气来了”挂在嘴边。 但紧接着,一股迷人的甜香芬芳的味道就沁到她的肺里。 蜜色皮肤的小姐忍不住也嗅了一下,“好像还不错。”可爱的小姐喃喃的说。 “那是什么商店?明国的甜点吗?我才离开几个月,伦敦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商店。” 同伴点点头,迫不及待地告诉马车夫离开这里,去前面。 小姐着急了,她忙握住同伴的手,脸颊的一侧露出深深的梨涡:“爱尔莎,我们不去品尝一下吗?你看很多人都进去了,如果我们不去,聚会的时候会遭人耻笑的——这肯定是个时髦的谈资,别的小姐说起来,我和你却接不上,多么尴尬呀。” 爱尔莎小姐捧起她的手,兴高采烈地说:“爱尔莎,我们当然要去!只不过这家商店不许马车停留在附近,但离这儿不远就有一家新开的车马行。我们可以从那里下车,大部分人都那样做,因为这一小段路漂亮极了!” “快点,爱尔莎,拿上你漂亮的伞,拎起你的裙摆,我们要好好的走这一段花道!” 在社交季结束后就同家人一起去拉姆斯盖特享受海水和温泉,前不久刚刚回到伦敦的小姐疑惑极了,她觉得伦敦发生了很多改变,可她一无所知。 ‘为什么不在商店附近下车,然后叫马车夫驾着马车去车行?’她想了想,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到了干净的崭新的车马行,女伴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头发,才像个女斗士一样从马车上下来。 小姐不想表现的像个过时的傻姑娘,她深吸一口气,也学着朋友的样子,走下马车。才下车,她向远处一望,立刻惊呆了:真有一条三四码宽的小道直通那家甜点店,上面还铺着暗红色的地毯,淑女和先生们三三两两,优雅的走在藤萝编织成的穹顶下。 车马行身穿黑色夫拉克的侍者彬彬有礼的鞠躬,请她们步入小道。 女伴小姐轻轻向她示意头顶的绿藤间零星垂下来的串串紫色风铃:“可惜这儿建造的有点晚了,紫藤都过了花期。等到明年四五月,那些像蝴蝶的紫色花串垂下来,不知会有多少淑女们愿意在这下面散步。” “这种美丽的花藤来自于丝国,自从人们见到这条小道,贵夫人们花园里精心修剪的白玫瑰就失去了最受宠爱的位子,就连先生们也要求园丁在庭院中搭建一个这样有情趣的藤亭……” 整个小道用攀爬固定着紫藤的架子隔出来一个奇妙的空间,架子本身做的很有趣,就像甜点店里的橱窗那样,是各种充满东方风情的图形。从镂空图案的中间,在清新的绿叶间望出去,看到的都是精心布置挑选的美景:有的是花树,有的是附近房屋漂亮的烟囱,还有的是坠在外面有长长红色流苏的铜铃。 在架子下部,紫藤叶子稀疏的地方,还高低错落的摆放着一些盆景。矮松、杜鹃形状好比大树,悬根露爪,莫名让人感觉雄浑气势;而开满野花的各色憨态可掬的陶盆,又使人忍不住轻松狭隘。还有一些英格兰人从没见过的新奇景观:用陶土捏制的明国的房屋、园林和穿戴着明国服饰的小瓷人,苔藓当草地,灌木枝条做大树,山石池塘一应俱全,布置的精致鲜活,好像这真是个缩小的明国庄园。 “这太神奇了!”蜜色皮肤的小姐完全忘了展示自己漂亮的裙子和曼妙的身段,她盯着那个用玻璃罩住的台子不放,小声惊呼:“池塘里面的鱼是活的!居然有活的鱼!” 女伴从女仆哪儿拿过折扇,半掩住自己的脸,“当然是活的,亲爱的!你看清楚,那不是池塘,只是半盆水,那些鱼,是每条河流里都有的小鱼!快走好吗,亲爱的?” “你怎么知道?” “当然,我的仆人从河里捞出来一模一样的给我看,说它们长不大,连鸭子都不吃。他还向我示范,鸭子果然不吃。” “你知道的真多,爱尔莎。” 女伴脸上的笑扬到一半,忽然放下了唇角,知道这种毫不名贵的鱼,似乎不是什么值得自豪的事。 小姐们欢快、可爱的表现引得经过的绅士们轻轻一笑,小姐们的脸颊上泛起红晕。一位年轻的先生从同伴中走出来,笑着邀请蜜色皮肤的小姐一起喝茶:“小姐,可以请您一起喝茶吗?” 小姐的女伴也被和他一起的另一位先生彬彬有礼的邀请。 空气中都泛起了玫瑰的香气,似乎春天又回来了。 甜点店的二楼,简坐在安静又明亮的角落里,给伊丽莎白写信。暗红色的胡桃木方桌上一壶鲜嫩甘醇的龙井散发着清悠的茶香,细腻小巧的瓷盘中放着几块圆形的糕饼。莉迪亚坐在简的对面翻看着一本,时不时尝一口微苦回甘的茶水,然后拈起一块糕饼放入嘴里。咬破洁白如鹅毛的层层酥皮,一股浓郁的玫瑰香味就渗透进肺里,甜蜜可口的馅心轻轻抿一下都能使人沉醉。 简看到小妹妹眯着眼睛享受的可爱表情,忍不住一笑,她写道:“鲜花饼是如此的受欢迎,我们农场的玫瑰酱马上就供应不上了,甜点店只有限制人们购买,坐四人以上的小桌可以点一份。我猜这一定是你的主意,只有你,亲爱的莉齐,会有这么多有趣有用的想法。” “我从窗户看出去,那段紫藤道路美的像康斯坦布尔笔下的油画。贾里德先生说,这一段路使他车马行的生意比整个伦敦所有同行都要好,甜点店的店长莫妮卡夫人也告诉我,这给本店招来无数生意,利润已经超过泰晤士河畔的商店。” “每周整理账目需要的时间慢慢加长,这对于我来说,真是个甜蜜的挑战。莉齐,我有点喜欢上这种充实的感觉,我认为你说的对,我很适合做这些——一点错漏都逃不过我的眼睛。“ “亲爱的妹妹,我同意了你的邀请,与你一同开办明式餐厅,虽然我还是有点害怕你的另一位合伙人,因为我从没见过会送给小姐手·枪和弹丸的绅士。但在品尝过那些美味之后,我觉得安东尼先生也能够被克服,毕竟他没有送给我武器的意思,这就足够啦。美味的食物能够带来幸福,看在莉迪亚都胖了点的份上,我们应该尽快把这份幸福与别人分享——餐厅什么时候能够装饰好?” “另外,莉齐,我什么都不愿意瞒着你,我想这件事也不应该。我又与乔治先生重逢了,他变得更精神,生意做的更大,但待人仍然和善亲近。他特地拜访了加德纳舅舅,我告诉他我们需要更多的玫瑰苗,他一口就答应了,并且立刻就要替我们办妥。莉齐,我可真傻,才知道原来秋天也可以栽种这种花苗……” 伊丽莎白收到简的信——并不需要通过邮寄,每天陶丽丝的马车都要去奇普塞德取小姐们定下的点心,简总会精心给妹妹准备一份,只要把信放在盒子里就行。 如今的明式点心店服务更用心周到了:因为怕一次次购买造成夫人、小姐们家中积累下太多的甜点木盒,既浪费又无用,甜点店推出了更精致更昂贵的可用多次的点心匣子。这些匣子不仅用料做工更好,而且可以提着、还能加层,甜点店也提供在盒子上刻印纹章或标志的服务。她们只需要派人预约下订单,第二天仆人们捧着这个专用的匣子来取就行。 陶丽丝的小姐们很快都有了专属的食盒,她们再也不用分辨那盒甜点属于自己,不用打开盒子,女仆们就能把它送到各自主人面前。 大家越来越喜爱下午茶的习惯,连朱蒂丝夫人都在自己的休息室办起了下午茶聚会,将要被引荐入社交界的伊丽莎白和萝拉是茶会的常客,两位小姐在朱蒂丝夫人同普兰夫人以及其他教员的闲聊中受益良多。 伊丽莎白想要扩展产业,开办明式餐厅的计划并未隐瞒萝拉,从一开始伊丽莎白就想和以前一样,与好友合作。但萝拉婉拒了,她说甜点店的成功很大方面都归功于伊丽莎白,这个产业还可以算是上帝对她选择伙伴好眼光的奖赏,但她不能再继续沾好友的便宜了。 “莉齐,你能走的更远,因为你心里的世界很宽广。”萝拉小姐说:“我已经帮不上忙了,不论哪方面,你都已经有能力做到啦。如果我还要加入,那可就太贪婪啦。” 小姐制止了朋友劝说的话,合作得是互补互助、相互有用的基础上,萝拉认为她自己能提供的资金、人脉和名气,好友其实已经并不需要啦。如果要她蒙住眼睛,只出一笔钱,就心安理得的分割朋友的利益,等着莉齐办妥所有的事情把利润捧到她面前——这可不是萝拉小姐的作为,她不允许自己这样卑鄙。 “你放心,亲爱的莉齐,我没有那么高尚,而是甜点店就足够了!甜点店是我们共同的产业,就算我们把它开满整个欧洲,我也不会假装无私的放弃这份产业。”男爵小姐快活的说:“我的教母正在为我物色庄园和土地,我指望甜点店能带来更多的金畿尼。等到我21岁,我就不是克里夫家的小姐,而是拥有房屋、土地和头衔,富有的庄园主!” 伊丽莎白被好友带歪,知道萝拉不会改变主意,索性顺着她的意思问:“头衔?” “是的。当然!”萝拉小姐愉快的点头:“莉齐,还记的我们曾经讨论过,男人可以通过娶一个女人来增加财产或者获得地位,这多么不公平!他们继承妻子的财富或者头衔,然后豢养情妇、生下私生子,却还得要人赞颂他高尚无私,因为他娶了个不大能配的上他的女人。” “那么小姐们为什么不能这样做呢?” 伊丽莎白不淑女的张大嘴巴,半晌,才干巴巴的说:“所以,萝拉,你要嫁给一个有头衔的男人,然后养情人,把你和情人的孩子变成丈夫的继承人?” 萝拉小姐成功的被好友惊吓的呆了一下:“好莉齐,你该去写本,你知道现在正流行这种调调,但你得以我的私生子做主角,不然指定不能被出版商相中。” 在朋友更加离奇的思维下,萝拉小姐这番绝妙的打算也变得寻常起来,她全没了刚才的高昂:“我的意思是我为自己挑选了一个非常好的丈夫人选,他身上有个爵位,但家族早就败落,偏偏这位先生体弱多病,现在连医生都快请不起了……医生断定他活不了几年啦,可我有钱让他舒服点。这桩婚姻很划算,他家里的头衔继承没那么多限制,如果没有孩子,夫人在丈夫死后也可以继承——当然不会有孩子,他完全丧失了那个机会。” “所以是,富有的、有头衔的寡妇?”伊丽莎白看向好友,虽然这曾经也是她自己的理想,可放在朋友身上,她却觉得委屈了这个好姑娘。 萝拉深深吸一口气,说:“我并非不期待爱情,只是现实不允许。亲爱的莉齐,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 “发生了什么事?” “克里夫男爵知道了我将正式进入社交界的消息,这对于男爵先生,真是一件喜事!意味着他可以回报一直支持他同意他的政治同伴们,比如一个教养良好、长得还不错的女儿?这可是个为他拉拢人脉的好机会!”萝拉讽刺的说。 “事实上,他已经挑选出了几个‘好人选’,全是小贵族,年龄还不算太大,未婚。但是每个人、每个人!都早已同别的女人同居,最多的一个已有六个私生子女!” 萝拉握住伊丽莎白冰凉的手:“教母和我自己都不打算如男爵先生的意,那位病歪歪的绅士是最好的选择——其实原本我也有这打算,但现在不得不提前。幸好那位先生有个好头衔,男爵先生很希望她的女儿成为了子爵夫人……我即将有个未婚夫了,莉齐。” 作者有话要说:紫藤花架:恋爱圣地。 因为更新晚于14点,本章评论仍送200个小红包。(鱼会通过“批量发小红包工具”统一赠送,每位小天使一个小红包,所以小天使们别忘了评论,要不然送的时候不够两百条多尴尬呀~) 明天鱼一定准时哈!不让小天使再等啦。 注:紫藤花:原产于中国。感觉提起来紫藤花架,就好像是国外的产物一样,其实紫藤是地道的我国植物。 康斯坦布尔:英国最伟大的风景画家之一,1776年生于英格兰的萨福克。故乡的树木、云彩、水渠总是他作画时最深的迷恋。从1799年到1829年,康斯坦布尔花了近三十年的时间,才从美术院的学生成为美术院的成员【百科】。本文假设他此时已小有名气。 第70章 果酱生意 克里夫男爵从来不是个称职的父亲,他是个国会议员,并且十分沉迷这些事务。这使他疏于教育子女,并且男爵先生本人并非外表那样正直,他对家庭不忠的事实也深深的影响了孩子们的成长。 幸好萝拉有位坚强正派的教母,在她的教导下,萝拉才比别的小姐更聪慧更清醒。但她的几个弟弟妹妹却并非如此,萝拉几乎从不提起他们,她只和她的长兄,已经去海军效力的罗恩·克里夫中校感情亲密。 “只要继续经营,甜点店的年金已经足够我所需。”萝拉说:“这一份产业已经有些叫人眼红。不过他们知道我只拥有一半的房子而已,还不会太放在心上,毕竟只要甜点店搬走,这幢房子并不值多少钱。” “多亏简小姐肯帮忙,奇普塞德的甜点店看起来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这才使克里夫家的人确信我拥有的不多。但教母告诫我要谨慎小心,在我成为寡妇之前,我不准备再投资别的产业了。” 伊丽莎白听了朋友的话十分难过,但萝拉小姐看起来十分平静坦然。 “好啦,别为我担心。莉齐,相信我,我日后的生活可能会比大部分小姐都幸福。我已经可以预见,我成为寡妇之后,会比现在要受欢迎的多,不知多少先生想请我屈身下嫁呢。” 晚上,伊丽莎白坐在写字桌前,把给简写到一半的信撕成碎片,这种话题太沉重现实,不适合和简说。但莉齐小姐却有个现成的合适的分享者,她重新拿起一张信纸,开始给亲爱的“威廉小姐”回信,向他诉说自己的愤懑、不平和痛心。 威廉先生足够成熟理智,伊丽莎白盼望他能给出一些建议,或者启发。除了萝拉,她身边所有的朋友和姐妹都即将要面临同样的困境,班纳特姐妹们在其中已足够幸运,因为她们有一位宽容开明并且真心疼爱女儿的父亲,但其他的姑娘很少能有这份运气。 陶丽丝学院教育的越好,小姐们就越清醒,于是也就越痛苦。诚然小姐们宁可承担痛苦也愿意保有自己独立的思想和灵魂,但在旁人看来,尤为不忍心。 其实伊丽莎白小姐真的高估威廉先生了,他这样的绅士,已经沦落到连倾慕的小姐的面都见不着的地步,还能指望他对男女之间的事情发表什么高见呢? 况且,豢养情人在英格兰的上流社会,就如同拥有猎犬和好马一样寻常,还是件可以作为谈资的时髦事情。就如同威尔士亲王殿下,报纸上虽总是刊登他的丑闻,但也不乏有人吹捧这位风流倜傥人物的丰功伟绩,赞美他‘强大’。而国王陛下乔治三世始终忠于婚姻,才是贵族们眼中的“怪人”。甚至曾经有过一种说法,据说是位好心人劝说某位勋爵阁下的话:“你会因为未养情妇而被人看不起,并将因此失去你在宫中所有利益(注)”。 情人在上流阶层那里,是生活常态。固然也有不少像威廉先生这样洁身自好的人,但在整个阶层,这些忠诚负责的人反而是势弱的群体,真是一出讽刺的喜剧。 不过,伊丽莎白给威廉先生写完信之后,倒是心情好了许多。这一点上,她真的得感谢这位朋友——或许是除写信之外没有交集的原因,使伊丽莎白得到了一种难以言说的安全感,尤其他们通信几个月时间,威廉先生从来没有想要试探询问过她的家庭出身,这不由得让小姐感到更加舒服。 伊丽莎白对着威廉先生,渐渐地越来越直白坦然,她会把心事、苦恼、成就和得意通通写在纸上。威廉先生从不会让她失望,他偶尔劝说开解她,偶然也会提出绝妙的建议,甚至有时候还会对小姐犯的蠢事毫不留情的笑话她,更多的时候,威廉先生会把他生活中点滴分享给朋友。 男性和女性在思维上天然的差别,总是使他们的通信充满乐趣。 现在给威廉先生写信,再也不是个可有可无的小差事了,读威廉先生的回信,更已经变成一场令人愉悦期待的享受。 这是一种奇特的关系,与爱情无关却无比的贴近。伊丽莎白曾好笑的设想,如果有一天他们两个在伦敦街头相遇,在擦肩而过的时候,必然会有莫名的熟悉感笼上心头——这才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如果威廉先生不是个年轻的未婚绅士就好啦!’伊丽莎白把信塞进信封,在心里感叹。等到他结了婚,她就不能再和他通信啦。一位这样好的笔友,可预见的必然会失去,这可真有些可惜。 “不过他若是结了婚,还要与别的小姐做笔友,那我才会真的瞧不起他。”伊丽莎白自言自语道:“如果他真是个女人就好啦!” 小姐想一想,又觉得威廉先生的气场和见识不大可能是小姐或者年轻的太太能拥有的,最有可能是个睿智的老夫人,还得是那种有男子气概的家族统领者……伊丽莎白小姐为自己的想象笑了出来,她端正的在信封上写上“威廉小姐”的名字,对着那名字笑道:“假若上帝把这些胡思乱想实现,那么我愿意嫁给你的儿子,做你的儿媳,我必然和你无比合拍,还能够永远相伴,这可真是个美梦!” 把信放在抽屉里,伊丽莎白已经重新愉快起来了。 大概是小姐真的不太相信爱情,这种绚烂璀璨的情感在伊丽莎白眼中如流星一般美丽短暂,对于被时代束缚的淑女们是个致命的陷阱。但伊丽莎白即便是胡思乱想,居然也是因为相中了人家的妈妈而愿意嫁给儿子,这也真是个奇景了。 只是可怜的、正被无数事务折磨的达西先生,幸好他不知道小姐的臆想,不然可能又要沉默的反思自己了。为什么小姐能成为‘他’的儿媳,却从没考虑过正合适的‘威廉先生’呢? ------ “玫瑰酱我只要两坛,但苹果酱得多匀给我一些,我的船员告诉我这酱放了一个月居然都没坏!”安东尼先生正试图给他的合作伙伴下订单。 只可惜合作伙伴小姐并不乐意。 伊丽莎白放下铅笔,无奈的重复:“玫瑰酱一坛也没有了,只做馅心都不够再支持甜点店半个月的。”况且当初是谁说这种甜腻腻还用花瓣做的东西他不喜欢吃的。 “这种花酱还是听人说起明国有的地方食花,我才想到的。”伊丽莎白建议他:“安东尼先生不妨回国后打听一下,明国地广人杰,吕师傅也说曾听闻过。” “那么果酱呢?这个总该有了。”安东尼马上接道,“我的船员们很乐意替你收购苹果和李子。” 他必定要做成这笔买卖:“你知道,在海上,新鲜蔬果太难得了。除了大明的酱菜,这种能放一个月的果酱对我们很重要。能在船上吃到水果,这对所有远航的海船都是诱惑!” “如果妥善保存,大明的蜜饯能存放的时间更久。” 安东尼摇摇头:“你的这种果酱,更像新鲜的水果。不过我需要确定,所有的果酱都能存放这么久吗?” “事实上,放在阴凉的地方,果酱大多可以放15天到三个月,温度越低时间越长。但有一点,这些果酱都是尽量密封过的,一旦开了坛子,那么最好尽快吃完,很快就会坏。” 听到甚至可以存放几个月,安东尼很高兴:“这可不用担心,一坛子果酱,不够船员们一次吃的。一条船一百坛,月底前我的船队就要起航。伊丽莎白小姐,这笔订单你接吗?” 伊丽莎白吓了一跳,她用的是那种明国传统的腌酱菜的水封坛,个个都是大肚子能装。甜点店里每日出售的份额总共也只有三四坛,要知道明国人可不像英格兰会用果酱涂到面包,会在煮豆子、燕麦粥里等所有能融合甜味的地方放果酱。 果酱生意是伊丽莎白计划中的一项,可没想到有玫瑰酱在前,这种酸甜可口的果酱倒没有引起伦敦市民太大的反应。第一笔大订单反倒是明国的,实在有些出人意料。 “上千坛果酱,就算接下订单来,也没有那么多容器装。你知道,那批双层水封坛还是你拼凑来的。” “而且,万一储存不当,很可能吃到一半的时候全都坏了。”伊丽莎白提醒他。 安东尼不以为然:“船上的师傅鼻子好用的很,若发现快坏了,全船三餐都吃果酱,也不会叫它坏了倒海里。” “至于容器,玻璃坛子也一样,就是不如陶坛好用。”安东尼的货物有大批的人捧着黄金来换,他想要一批玻璃坛子非常容易。最多就像厨子存放鸡蛋那样,在船舱里固定木头格子,然后用稻草塞满缝隙就是了,一百坛果酱,连小半间舱室都占不满。 伊丽莎白微微挑眉,只要煮沸消毒,用玻璃坛子也一样可以,如果不是水封坛那种样式,还可以在封坛子的时候滴几滴石蜡或者棕榈蜡密封。现在的这两种蜡都是天然无毒的,用这种方法保存比水封坛还要可靠。 安东尼决定先试验一下,暂且每船只要一百坛,如果这一次真的能在船上存放很久,那下次再加大订单。 这些果酱看着多,实际上还不够船员们每人分半坛的。而这种采买的小事落到安东尼这个船主的身上,也是有原因的,船员们都希望用他们东家那张英俊的脸,多换来几坛子玫瑰酱。这种花酱对船上的壮汉实在太不友好了,居然除了甜点店的堂食,其他概不出售,难道要壮汉们到人家商店里去吃吗,混在那些衣冠楚楚白脸尖下巴细胳膊粗腿的绅士里边? 可惜只要看到安东尼先生礼帽下面的髻,伊丽莎白不笑出来已经是极有风度的表现了,哪儿还注意的到髻下面的脸长的英俊不英俊,何况在小姐眼里,十个安东尼也不如一枚金畿尼可爱。 “我见过所有欧洲的果酱,几乎都是把水果挤压成泥,然后加上蔗糖吃,就连公爵的餐桌上都一样。”安东尼先生对这种果酱的做法充满好奇心。 当然,他并不介意伊丽莎白不回答,这种几乎可以兴盛一个家族的手艺自然得保守秘密,安东尼无意这种小生意,他更喜欢能拉动整个明国商品的大买卖。 伊丽莎白拉铃让店员把简请到三楼来。这间宽敞的阁楼里除了两位合作伙伴外,不仅有安东尼先生的助手,还有她新雇佣的女仆拉卡沙,那个有一半黑奴血统的克里夫家的女帮杂。在这个时代,两个未婚男女单独共处一室是非常失礼、不合规矩的。拉卡沙几乎寸步不离给了她自由和新生的雇主小姐,时不时用警惕的眼神看向安东尼先生和他高大的助手。 “果酱的事情是由简负责的,你得向她下订单。” 连伊丽莎白也没想到,新买下的内瑟菲尔德庄园竟然立刻就有了用处。豪华的庄园周围散落着仓库、地窖、暖房、马厩、蜂场、狗舍,居然还有两个小磨坊,班纳特姐妹将其中一个磨坊改成了酱房,玫瑰酱和果酱都是从这儿加工好了,在趁着清晨或傍晚运送到城里。 处理玫瑰花和摘果子,给朗博恩农场添了许多工作机会,这种简单的操作就连孩子和老人都能做,尤其班纳特家的果树很矮。整个班纳特家都活动起来,除了需要小心保养的班纳特太太,玛丽和吉蒂一人负责一半事情,简把握整个花酱、果酱的制作量以及从从别的农场购买水果的总量,而莉迪亚则开始帮简的忙,她能把订单和数目算的很准。 工作的机会更多,农场给的报酬也合理,班纳特家的名声在当地更好了些。人们不仅不觉得小姐们管理事务不体面,还一致同意班纳特家的姑娘格外仁慈能干。 班纳特对于熬制果酱的技艺看得很重,班纳特先生亲自寻的可靠的工人,工人刚开始对于这种不是直接挤压成泥而是要经过几道工序慢慢熬制的做法很不理解,但试过一次之后就谨慎极了:粘稠晶莹,清甜可口的果酱甚至比新鲜的水果还要好吃。谨慎到连他们的亲戚也只知道他们被班纳特家雇佣,做了内瑟菲尔德那两个小农场的工人而已。 伊丽莎白倒不大在意,这种熬制果酱的方法就算自己不做,过几年也会被甜点师慢慢研制出来。熬制过的果酱味道更好,是因为加了糖和柠檬汁;而能保存更长时间,则是因为水果都是用盐水泡过的,以及器皿全都煮沸消毒的原因。盐和高浓度的糖都可以作为天然的防腐剂。 简见到安东尼先生还有点紧张,但当她听说大笔的订单,所需的器皿和水果都可以交给这位客人来办的时候,简漂亮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她觉得这位安东尼先生真是个大好人。 “事实上,除了苹果和李子,其余的水果也可以,如果是浆果将更美味。”简笑的很美:“安东尼先生,覆盆子、黑莓、蓝莓、梨、橘子,还有那种红色的山楂果都可以做成果酱……或许安东尼先生愿意多一点口味?” 伊丽莎白随口提醒一句:“浆果不如水果存放的时间长。” “英国人也吃山楂吗?”安东尼先生已经被班纳特小姐丰富而形象的形容词引得嘴里开始分泌唾液。 简用她充满的想象力的谈吐描述蔚蓝的海面上,就着咸湿的海风,吃一口浓稠清香、晶莹剔透的果酱是多么惬意,多么难得!她成功的使安东尼先生答应要替她们收购更多品种的浆果和水果。 ‘甜点店里将有更多种类的果酱可供顾客选择。’ ‘果酱的生意将越来越好。’ ——班纳特家的两位大小姐不约而同的想。 作者有话要说:这么勤奋的鱼,不带回家吗?小天使们别忘了收藏专栏哟~ 可喜可贺,达西先生更进一步,莉齐在给他的信里逐渐放开,不再隐藏自己。 鱼强行安慰:亲爱的达西先生,虽然…但是…,小姐已经愿意成为‘儿媳’了,四舍五入不就是媳妇了吗? 鱼当时安排“笔友”情节的时候,曾经细细设想伊丽莎白会爱上什么样的人,那必定是能将心事与思想、烦恼和喜悦,尽可与之倾诉、分享的人。 她和达西先生都需要成长,但两个人不能孤独成长,得相互帮扶着才能收获爱情。而当时的恋爱和婚姻是速战速决模式的,如果未婚小姐和亲戚以外的年轻先生长期交往,却不结婚,这在当时是不被理解、还会受诟病的。 伊丽莎白需要细水长流、慢慢磨合的爱情,这在当时的社会条件下并不现实。实际上本文的女主人公正是了解自己这点,才对爱情和婚姻不抱什么希望。于是才有了这个设定。 注:吉伯·诺斯勋爵就受过这样的劝告,有人怂恿他养个情妇,“否则他会‘因为未养情妇而被人看不起’并‘失去他在宫中所有利益’”——《英国的家庭、性与婚姻1500—1800》(劳伦斯·斯通着、刁筱华译);《18世纪英国上流社会的性道德问题》(作者: 姜德福、李恋) 另外,关于果酱:18世纪初,出现了挤压果酱,即把水果挤压成泥;19世纪,出现熬制果酱;19世纪末,由于第一次世界大战开始,新鲜食物供应不足,欧洲人爱上了更易保存的果酱,果酱工业初具雏形。 第71章 令人不舒服的目光 安东尼先生是个乐意冒险、天性喜爱乘风破浪的富有商人,这在他已经有了庞大的船队、崇高的地位之后仍然要亲自远航就能看的出来。 不过安东尼先生有几十个协同为他处理日常事务的管事,这使得就算他从海上漂几个月,他的另一支船队以及各国陆地上的生意也不会受影响。 “伊丽莎白小姐,你应该雇佣几个可靠的管事啦。”安东尼·薛先生真诚的建议伊丽莎白,“您看,甜点店、果酱作坊、即将开业的餐厅,以及你一些投资的小产业,有许多工作都需要你来完成——有时不得不等到礼拜日,你从学院里出来。”这可太不方便,且耽误时间了。 伊丽莎白接受了建议,事实上她也正在打算这件事,威廉先生早就在信中提醒过她:投资和生意的摊子铺的越大,就越得把自己从具体、细节的工作中脱离出来。不然不仅事务越来越多疲于应付,而且还可能会起到反作用,用威廉先生的话说就是“不能把握全局,对一个产业主人和投资者是无比危险的。” 威廉先生把自己管理产业的经验分享给伊丽莎白,告诉她可以通过哪些途径、在什么时机能寻到可靠的管事,比如一些失业的管家、破产的工厂主、受过教育的工人——鉴于小姐的特殊情况,为了保护小姐的荣誉,威廉先生认为小姐还可以雇佣一些受过教育却生活窘迫的女人,这在慈善性质的寄宿学校里有的是,得需要仔细甄选品性、能力。 安东尼先生打断了她的沉思:“在伦敦以及周围一些地方,绿茶的确有了起色,但这还不够。” 伊丽莎白沉吟一下,谨慎的说:“甜点店必然还会扩展,比如剑桥郡和牛津郡,但其他地方,我们暂且没有意愿。这儿是英格兰的心脏,几乎所有有钱的人们每年都会往这里聚集。安东尼先生应该知道,你运输贩卖的昂贵的绿茶,只有这些人买的起。” “如果可能的话,我们想在巴黎开办明式甜点店,但现在那儿有些不好过。这些受贵族和有钱人青睐的商店也不受欢迎。“伊丽莎白说。但就算巴黎甜点店的生意很好,对推广绿茶的效果也不会太好,除了英国,法国、意大利和波士顿倾茶事件的美洲,爱咖啡这种“黑色金子”要比茶叶多。 “茶叶的生意除了顾客和源头,还得看本地的茶商们。”伊丽莎白中肯的回答,“甜点店多亏了你的帮助,而绿茶配着茶点有了起色,这差不多已经实现了安东尼先生之前的目的,不是吗?” 安东尼小声嘀咕“不可爱的小姐”、“现实冷酷的小姐”这样没营养的话。伊丽莎白不置可否,她忙的很,若不是薛先生马上要离开英国,至少几个月不会回来,她才不会允许他踏入三楼——难得的休息日,伊丽莎白更想回寓所和简、莉迪亚待在一起。 可就算没人捧场,安东尼先生也能自己说的高兴。明式餐厅的修装工作已经进行到了最后,伊丽莎白提醒自己:安东尼先生已经是不能更改的合作伙伴,要保持风度,不能开口撵人。此时,伊丽莎白无比想念和亲爱的萝拉一起合作的时候。 “为什么你们英国人爱红茶多过绿茶?要知道在大明,绿茶更受欢迎。”安东尼先生十分疑惑,“绿茶比红茶更难保存,运送的困难要大得多,不该是物以稀为贵吗?”刚涉足海上贸易时,安东尼先生曾经兴奋的花大本钱购入一批上好的峨眉雪芽和西湖龙井,结果几乎赔掉半个家底,还是当初塞了半舱凑数的劣等红茶卖出了好价格,才勉强保了本。 “安东尼先生也说绿茶难以存放运输,在闷热潮湿的船舱里几个月,绿茶很容易变质,而红茶有时候却反而会有一种发酵醇香。”伊丽莎白的甜点店最近每天都需要分装不少绿茶,她亲眼见过发霉变质的茶叶。 “而且我们喜欢在茶里加糖加奶,许多种类的红茶都能融合进这些味道,但绿茶?”伊丽莎白笑起来:“泰晤士河畔的甜点店刚刚迎客的时候,有的小姐习惯性的往绿茶里加了半杯奶和一勺糖,安东尼先生可以想象那种味道。” 那是在店铺还没有发现问题、重新装饰之前,没有茶点和茶叶的推荐搭配,店员们也不知道怎么为客人介绍。光顾的客人要求她们送上奶和糖粉,店员们就傻乎乎的把奶杯和糖罐端上去了,结果可想而知。淑女们力持风度,却仍然免不了浪费一壶好茶,不高兴的马上离开。 “还有,掺假的问题。” 安东尼严肃起来,他看向小姐,等待她下面的话。 “走私和掺假的问题,几乎屡禁不止。但是红茶的造假和绿茶造假不同,假绿茶的危害更大些不是吗?” 安东尼轻轻鼓掌,伊丽莎白小姐可真敏锐。半个月前,一支大明的船队在英吉利海峡附近拦下了四艘将要进港的运茶船,不仅扣下了船和人,更将所有茶箱都倾入海中。这在英格兰引起比三十年前发生的美洲波士顿倾茶事件还要轰动的反响,人们议论纷纷,连国王和官员也过问了此事。报纸上只说这件事是明国商人和船队之间的私事,安东尼没想到小姐居然猜出了真相。 “事实上,泰晤士报上说‘无数绿色的茶叶被海水席卷,就好像把金子丢到水中的声音’,而且据说船只破旧,不像明国的福船——安东尼先生船上的绿茶还会整箱受潮变质,更何况这样简陋的帆船呢。这显然不是从遥远明国起航的运茶船,更不会是正经的茶叶,没人会把这种金贵的东西装在破船上。” 时髦的明国商人笑起来,“没错!事实上,绿茶造假的成本比红茶也低太多,也更容易。我们大明就有把嫩槐叶假做好茶的事情发生,几乎难辨真假,不过在明国做这种事风险和代价太大,渐渐反倒是欧洲这边的出事的多起来。” “将树叶、草叶烘干,然后掺入一些真茶,就是一整箱保存完好的绿茶。半个月前的那几艘船上,几百箱‘绿茶’里边没有一根真正的茶叶,全是假货。船上有个法国调香师,他配出了一些溶液,假茶叶浸泡过再晾干,不仅颜色和形状更像,还带点香味。”安东尼转动着手指上的扳指平淡的说:“现在他已经陪着他最大的成就到海里去啦。那支大明船队的主人是我的老朋友,他的脾气可不如我好。” “他是个野蛮人,而我是个绅士。”绅士先生嘟囔一句,才又对合作伙伴说:“哦,狡猾的小姐,这些事情是海商们的工作,不关陆地上的生意——伊丽莎白小姐,我需要一个证明,才能确定我的船队货物的比重,这项生意值不值得。” 安东尼点点桌子,“绿茶确实比以前受欢迎了些,但你看,大明的海商还没尝到甜头,已经有人赶在我们前面吃抢这块肉啦,亲爱的伊丽莎白小姐,如果你不能说服我,我不能用一条船的昂贵货物来冒险。” 伊丽莎白在心里翻个白眼,明明是他想要开拓绿茶贸易,现在倒好像是自己求着他了。站在商人的立场,伊丽莎白可不会傻到去承诺买下未确定品质的货物,何况甜点店吃不下那么多,安东尼最大的顾客应该是从事茶叶生意的商人们。 小姐假笑道:“安东尼先生说的对极了,掺假是海商们的事,怎么吃到这块肉当然也是海商们自己的事。您都说了绿茶在英格兰有了需求,那么还需要一位无足轻重的小姐证明什么。” 伊丽莎白迅速说:“还有一个好消息,我想足够帮助安东尼先生的忙!”小姐急于结束这场不能带来实际利润的闲谈,她快速的说:“安东尼先生肯定知道,一口健康的牙齿是现在最好的恭维方式之一。英格兰有句被圣职者厌恶的话,但人们认为说的很对——‘龋齿比上帝还公平’。现在很多人都听说了一个奇妙的方法,绿茶可以预防蛀牙。不管是不是真的,只要安东尼先生愿意,完全可以把这条传言变成真的……” “好啦,亲爱的先生,我必须得离开啦,我的姐妹正等着我团聚。安东尼先生事务繁忙,您请自便。” 安东尼先生望望小姐迅速消失、毫不留恋的背影,耸耸肩,对亲密的助手摊开手:“爷爷托人带信催着我来拜会这位小姐,一定要我来献殷勤——可是你瞧,小姐完全懒于理会我。” 说着,自感十分英俊的先生搓了下脸,对伊丽莎白小姐丝毫不软和的态度不能理解,要知道他从来都十分受人喜爱。 助手先生抽了抽嘴角,没搭理不着调的主人:一位先生和小姐聊天,不仅不恭维赞美人家,还总是要挖坑给人跳,想坑人家为他的生意先垫个底儿。未婚男女之间说的既不是艺术诗歌,也不是人生哲学,谈论的尽是枯燥无味的绿茶生意经?助手先生觉得伊丽莎白小姐已经足够宽容风趣了,她竟然忍耐了这么久。 伊丽莎白带着拉卡沙回到距离甜点店大约一英里的寓所。 “拉卡沙,你感觉到有人在看我们吗?”伊丽莎白停住脚步,向周围打量了一圈,问女仆道。 拉卡沙胖胖的身子挡住伊丽莎白,警惕扫视附近的人,才疑惑说:“没有,小姐。” 伊丽莎白总觉得有点怪异,但简和莉迪亚已经亲亲热热的迎了出来,她只好把这份疑惑暂且压在心底。 “亲爱的莉齐,爸爸捎信说整理内瑟菲尔德时,在附近的树篱后发现了一大片茜草,这些茜草至少有好几年了,可能超过7年!” 自从发生了那件糟糕的事情之后,班纳特先生就打算把内瑟菲尔德庄园附近全部清理修整一遍。山丘和山丘下的一大片土地都属于庄园所有,班纳特先生要把道路拓宽,顺便将两侧杂乱的树篱全部弄干净,划成一块块地方培植上花苗和果树。 “茜草?”伊丽莎白不大懂。 莉迪亚也兴奋的点头,她逐渐从那件事里走出来了:“茜草根可以染出鲜亮的红色,玛丽在信上说生长的时间越久的茜草,做出的染料品质就越好!” 简补充道:“梅里顿的农场以前也种过茜草,这种草只要雇很少的工人就能忙的完,而且出售的价格很高。但是茜草至少得两年才能收获,梅里顿的绅士们拥有的农场都不太大,渐渐的本地没有种植茜草的了。爸爸猜测可能内瑟菲尔德的两个小农场有播撒过茜草的种子,所以山丘下才生出了一大片。” “英国大部分只生产两年的茜草根,只在法国南部才有三年的,茜草的年份越高就越值钱。7年才收割,这染料的色彩得多浓烈啊!”不用说,这也是玛丽这个小学究信上写的。 莉迪亚把玛丽的信拿给伊丽莎白看,“玛丽说,大约收获了16英担,这些茜草根的收入完全可以抵得上爸爸请工人整理庄园和购买花苗果树的花费,或许还会有剩余——已经有好几位商人派人来与爸爸说这笔买卖了。” 简就跟做梦似的,她抱住伊丽莎白的胳膊:“莉齐,从去年开始,好像突然有好运降临到班纳特家……” 小妹妹莉迪亚也凑到姐姐们身边,快活的说:“我想回朗博恩住两天,亲眼看看茜草根是什么样的!简?莉齐?” 姐姐们宠爱的摸摸她重新鼓起来的小脸,简直什么都愿意答应她。 “请贾里德车行的马车夫驾车,我叫拉卡沙陪着你们。”伊丽莎白说。 奇普塞德甜点店附近的新车马行是贾里德先生的生意,他实在是个懒人,他把自己所有的产业都直接命名为贾里德,贾里德风筝店、贾里德缝纫机工厂和贾里德车马行。但这笔生意全赖伊丽莎白提议,伊丽莎白又投资了一笔钱,是车马行的三分之一的主人。车马行每日都有来往于附近城市的公用马车停留,消息灵通,梅里顿的公用马车也会在这儿换马,使得班纳特家的通信简便极了。 伊丽莎白还购置了一辆轻便的两轮马车,但她没有养马,因为完全可以租用贾里德车马行的马匹,连可靠的马车夫都有现成的。班纳特姐妹索性就将两轮马车也留在车马行里了。 伊丽莎白在晚宴前要回到陶丽丝,她正觉的有些不安,便催促姐妹们明天一早就回朗博恩,又写了一张纸条请舅舅借一个男仆来守夜。 简和莉迪亚都说她有点过于敏感忧虑了,可伊丽莎白总觉得那束令人不舒服的目光不是错觉。 作者有话要说:薛老大夫相中了莉齐做孙媳,可惜小姐一心搞事业。 本章评论送一百小红包。 每月的老朋友来了,鱼去睡会 第72章 伊丽莎白公路 达西先生遇到一个难题,照管德比郡公路修建工程的总管事请求他给新公路取一个有意义的名字。 这条预计将花费3万镑的公路预计需要两年时间才能完工,但这不代表两年之后达西先生才能盈利。一条这么长的公路每建好一段就要在路边设立里程碑,并且会在合适的地方设置好几个收费站,向过往的车辆收税,只要有了收费站,已经修好的路段就可以收取公路使用费用了。 事实上,现在修建一条公路需要的技术并不太高,只要有大量的人力畜力,挖路基、采石、碎石、轧路这些工作并不需要多少技能:公路要高于地面,路基采用大块的石头,路面上灌注小石子轧紧,中间路面略高成拱弧形,道路两侧有排水沟。这样修建出来的公路质量很好,不容易积水和变形。 英格兰法律规定教区有修理维护本地道路的义务,但德比郡的教区公路太老了,除了城市中心的主干,其余的路一到夏季就满是沟辙,冬季更是难走,居民们早就不满了。新修建的公路宽阔又结实,博尔索弗原本的那一段教区公路彻底失去了作用,大家不肯用教区公路的名字来称呼新公路,于是有的人称呼“博尔索弗公路”、有的人称呼“彭伯利公路”、甚至还有人称呼“达西公路”。 总管事不敢说的是,最受欢迎的名字是“费兹威廉公路”。现在公路只完成一小段,才设立了第一个收费处,这个名字还能更改。但再拖一拖,大家都这么说起来,就算在里程碑上刻上公路名字也不管用了。 本郡这种好玩的新闻,乔治安娜已经听说了。自从哥哥与那位可爱的小姐开始通信之后,乔治安娜的生活不知不觉有了改变。古板严苛的家庭女教师被辞退,热爱管教约束人的杨格太太也不再贴身照管她的生活,不仅有温和变通的新家庭教师和女管家,彭伯里的总管雷诺兹太太还听从主人的吩咐,时常请本地的姑娘们来陪伴乔治安娜。 乔治安娜有些理解公路管事的心理,大概管事先生觉得冒犯了哥哥。但乔治安娜觉得这位先生想的太多了,就好像照管哈特菲尔镇公路的那位管事,压根猜错了哥哥的意思。 不过,本郡的管事先生或许办了件好事。 因为,达西先生在晚饭的时候,突然问妹妹:“乔治安娜,你觉得伊丽莎白公路怎么样?” 妹妹的表情有些奇怪,做哥哥的马上补救说:“当然,乔治安娜公路也很好。整条公路很长,你可以选择你喜欢的命名。” 总的来说,公路命名权还是属于英格兰政府的,但达西先生完全不介意花一笔钱来满足自己和妹妹的愿望。 乔治安娜并不想把自己的名字借给公路,而且她觉得那位可爱的小姐也不会想得到这种“殊荣”,小姐们更希望一座美丽的花园或者有纪念意义的庄园冠上自己的名字——而不是一条石头修建的公路,甚至于这条公路在权限期之后可能因为更换维护人而变得与本人毫无关系。 “伊丽莎白公路,然后是菲茨威廉公路,或许还有达西公路?”小姐喃喃的说。 达西先生的耳朵尖微微红了起来,他摆出威严的兄长姿态,严肃的再次确认:“那么,我可以认为你觉得这名字不错?” 乔治安娜睁大眼睛,她全是为了哥哥着想,必然要提出反对意见:一件是伊丽莎白小姐有极大可能不太喜欢哥哥的这种浪漫方式;第二件是虽然乔治安娜很喜欢这位小姐,也希望她能成为自己的嫂子,但是从每封信里写给自己的那一页看,乔治安娜实在看不出她对哥哥抱有情意,如果最后彭伯利的女主人是另外一位小姐,那么面对这条公路,三个人该多么尴尬呀。 ——伊丽莎白小姐从未像宾利小姐那样恭维乔治安娜,甚至在给妹妹的那页信纸上从来不提及哥哥。诚然,这让乔治安娜非常喜欢,她认为这才是朋友之间的交际,伊丽莎白小姐真的把她作为一个独立的朋友来对待,而不是因是谁的附庸和妹妹才得到优待,可也使得乔治安娜免不了替哥哥的感情担忧。 “或许并不是。”乔治安娜小姐小声说,她还是有点畏惧板起脸来的达西先生。 小姐鼓起勇气,绞尽脑汁的想出一个委婉的说法:“伊丽莎白公路,人们通常会想起两百年前的那位荣光女王。” “那么,”英俊的绅士沉吟了一会:“莉齐公路?” 乔治安娜深吸一口气,努力扬起微笑说:“哥哥可以修建一座新的花园,有细软如苔藓的草地,还有月桂、蔷薇和玫瑰,在晴朗的日子邀请莉齐小姐,当面请她允许将这座花园以她的名字命名……”这难道不好吗?不浪漫吗?不更能表白心意吗? 温柔害羞的小姐尽力了,可她的哥哥仍然有些迟疑:“我认为,这两件事情都很好,尤其我们的朋友似乎更务实一些。” “莉齐小姐很有主见,她待人诚恳平等,或许更喜欢别人和她商量一下?”乔治安娜小声建议。 达西先生沉默下来,他不能,至少现在不是好时机。 做了坏事的小姐站起身,优雅的行礼,离开的正餐厅的脚步微快,只留下严肃的哥哥和凝滞的气氛。 …… 正在陶丽丝学院看伦敦萨尔维街送来礼服的伊丽莎白小姐,小小的捂住嘴打了个喷嚏,立刻引来朋友们的关心。 莉莉拿过一件厚披肩围在她身上:“莉齐,你生病了吗?” 也在端详礼服的萝拉也说:“我吩咐莉亚请医生来看看,舞会就在几天后,如果生病了可不太妙。” 萝拉和伊丽莎白踏入社交界的第一次露面,即将在本周五巴克鲁伯爵夫人举办舞会上。请帖已经送到了小姐的手上,到时将由朱蒂丝夫人亲自引荐,这可是了不得的尊荣——陶丽丝去年一整年都没有小姐获得这种待遇。去年秋天初入社交界的几位小姐的舞台,最好是一位公爵夫人的私人聚会,但那不是正式的舞会,不够热闹、有身份的人也少。 黛西抱着两个匣子走进来,“这是刚流行的珠宝样式,我一次也没戴过,你们快来选一选。莉齐,尤其是你,你的脖颈上总是空荡荡的,必须得选一个足够大颗、闪亮的宝石项链!” 她打卡盒子,黑色的天鹅绒上有各种形状的钻石项链、红宝石戒指…钱袋已经鼓起来的伊丽莎白和萝拉,都捂住了胸口,这些珠宝加起来足能抵得上甜点店一季的利润——最富有的仍非黛西小姐莫属。 “莉齐,你的礼服……”朋友们拿着珠宝对着伊丽莎白的礼服比划,觉得都不太合适,这件礼服添了些东风风情的设计,足够迷人,却很难搭配首饰。 两位小姐在朋友们的催促下小心的换上礼服。 “太美啦!”黛西拉着她们的手赞美道,“如果我是一位绅士,会忍不住马上就向美丽的小姐求婚。” 莉莉笑话她:“亲爱的黛西,你同时握住阿芙洛狄忒和芙蕾雅的手,可太贪心了!如果你是先生,那么必定一个也不能得到。” 萝拉的礼服是如今最流行的样式,刺绣和布料都非常精致不凡,让人一眼就能看出的美丽。月白色的裙摆像月光一样倾泻到地毯上,当小姐优雅的提起长长的裙摆时,简直像掬起了一捧月色。 这件礼服不必佩戴太过夺目的珠宝,以免衣服和首饰掩盖住主人的美貌,小姐们很快就从四个人的首饰箱里配齐了合适的发饰、项链、手镯和戒指。 “如果头上戴一顶发冠就更好看了。”莉莉可惜的说。 未婚的小姐得将头发盘起来,用一些小发卡、饰品点缀,已婚的夫人太太们才能佩戴头冠。 伊丽莎白的礼服要更大气、庄重些,同样是以素白的丝绸为柱体,但绣制的东方图腾和锁边让这件礼服添了些威严矜重。 “这是凤纹。”伊丽莎白说。 不过这件礼服显然有些难办,莉莉的钻石首饰的样式有些过于活泼浪漫,而红宝石蓝宝石也不够“沉稳”。 “我妈妈有一套丝国的绿翡翠首饰,或许搭这件衣服。”黛西想了半天,忽然提议道。 伊丽莎白摇摇头,告诉朋友们:“别担心,之前我的朋友送给我一套明国仕女的首饰,我想会很适合。明天班纳特先生就会吩咐人送到陶丽丝来。” 明朝使官府借薛老大夫的手,几个月前送过她一整套的簪、钗、坠、环。伊丽莎白定做礼服的时候就已经打算好了,只不过朋友对此并不太赞同。 “亲爱的莉齐,我承认明国的首饰漂亮极了,她们的女士佩戴着总是有一种说不出的风韵美丽,可这不太适合英国淑女。”黛西皱着小眉头摇头说:“真的,我试过,不丑但很别扭。” 伊丽莎白只好请小姐们眼见为实。 第二天,她亲近的朋友们简直要惊呆了,莉齐的气质居然和合适东风的打扮! “我真想把你介绍给我哥哥。”男爵小姐自言自语的说:“只可惜罗恩还不够好。” 首饰是加德纳舅舅亲自送来的,舅舅还告诉伊丽莎白一个消息:“简和莉迪亚明天就会回来奇普塞德的寓所。” 伊丽莎白又想起那天的事,连忙请舅舅帮忙注意她们的安全。 加德纳舅舅马上严肃起来,他不仅答应派仆人去陪着外甥女,还主动揽下要亲自打听查探。 作者有话要说:乔治安娜:我真的太难了。 阿芙洛狄忒:希腊神话的美神。 芙蕾雅:北欧神话中爱与美的女神。 第73章 她们的仇人 简和莉迪亚回来之后,伊丽莎白实在不放心,向普兰夫人申请了半天时间,去奇普塞德的寓所看望她们。 社交界意味着名利和婚姻市场,真正踏入之前,小姐们总是容易烦躁害怕,普兰夫人很爽快的同意了伊丽莎白的请求,建议她好好放松心情。 对于普兰夫人来说,伊丽莎白小姐是个极特殊的学生。她从去年才进入陶丽丝,来的时候只是个还算聪明透彻的普通姑娘,除了选择同住伙伴的时候让普兰夫人高看了一次,她本身的其他条件实在平平无奇。虽然是绅士的女儿,但其他的小姐出身低些的都比她有钱的多,地位高于她的也没几个比她穷。 但仅仅一年时间,这位小姐却总是出人意料,风筝、明国甜点、下午茶——上流社会从未听说过伊丽莎白·班纳特这个名字,可那些流行的事物、时髦的新习惯都与这位小姐有关。 学生们的事情总是难以瞒过她的学院,况且在陶丽丝愿意给予庇护的情况下,两位小姐也有会有意无意的向学院透露。可想而知,普兰夫人是多么的震惊。 在伊丽莎白不知怎么与明国的安东尼·薛有了交情之后,连安妮女爵也开始留意起这位小姐来,这次巴克鲁伯爵府的宴会完全是女爵出力引荐,才使两位小姐被邀请。 普兰夫人亲自安排马车和女仆,吩咐他们一定要照顾好伊丽莎白小姐。目送这位小姐离开,普兰夫人想到三天后的伯爵府舞会,连她的心情都有些复杂起来——这才过了多长时间,伊丽莎白·班纳特小姐不光拥有了财富,还将获得地位。 普兰夫人看着她,几乎觉得自己在看女爵阁下。不过夫人又摇摇头,女爵的出身注定了她所在的圈子和阶层更复杂凶险,伊丽莎白小姐要好过的多。 即将到寓所附近的时候,伊丽莎白请阿尔杰农先生走慢点,这位马车夫是伊丽莎白的老朋友啦,他忠诚老实,几位小姐每次用学院的马车都会先请这位先生驾车,只在他没空的时候才选择其他人。阿尔杰农先生的话很少,在小姐说出请求后两匹马立刻平稳缓慢的踱起了步子。 伊丽莎白仔细的观察,寓所在奇普塞德街尾,附近少有商店,除了几百码外位于另一条街道拐角处的小教堂热闹一些,这地方是个安静又干净的中等居所聚集地。不过,一个在小教堂附近与人说话的老妇人引起了伊丽莎白的注意,老妇人频繁的向小姐的寓所方向张望。 伊丽莎白皱皱眉头,把老妇人的样子记在心里,这位上了年纪的太太穿着件丝绒长袍,看起来端庄慈爱,但她的眼神却很放肆。马车要在小教堂前的大路上拐弯,距离老妇人最近的地方,伊丽莎白清楚的看到她是有意在打量察看自己寓所的方向,该怎么形容她的眼神呢?伊丽莎白想,就像草原上的鬣狗见到血肉一样的垂涎窃喜。 寓所里,加德纳舅舅每天这时候都要亲自过来探望外甥女们。加德纳舅妈怀孕了,这是夫妇两个结婚多年最期盼的事,全家对她比对班纳特太太还要小心翼翼,就连班纳特太太,都想要亲自来探望弟媳了。这多亏了班纳特先生为舅兄引荐的丝国医生,加德纳舅舅感激极了,更是加倍的对外甥女们好。 “哦,是莉齐!”加德纳舅舅笑起来,他快活的对客厅里的两个外甥女说:“如果你们想给她一个惊喜,那就赶快把这些藏起来。” 简和莉迪亚连忙把茜草根和羊毛藏进柜子里,莉迪亚还对帮忙的女仆拉卡沙说:“不许你向莉齐告密。” 又胖又高的拉卡沙干活伶俐极了,她弯起深色的厚嘴唇,低声回答:“我一定不会,莉迪亚小姐。” 姐妹们打算亲手用羊毛给伊丽莎白编织一件厚披肩,作为她正式进入社交界的礼物。连染色也打算自己动手,十分用心。 伊丽莎白受到了热烈的欢迎,大家七嘴八舌的关心她为那场舞会的准备。 但亲爱的小姐却被放在桃花心木茶桌上的一个精致的小提篮吸引了,那提篮里几瓶果酱。伊丽莎白走过去数了一下,叠放着七瓶,全是苹果酱—— “我想这肯定是件礼物,是不是,亲爱的简?” 简的脸颊都羞红了,力图镇定的说:“是这样没错,花果园的苹果又红又大……我忍不住动手做了些果酱,准备让你带回去尝尝。” 伊丽莎白看那些小巧精致的玻璃瓶和软木塞,还有篮子上装饰的绸带,意味深长的说:“原来还是你亲手做的。”而且是7瓶,大多数英格兰人都认为“7”这个数字可以带来好运。 莉迪亚捂着嘴噗噗的笑:“没错,莉齐,你快把这篮子带走,我等着看一张沮丧的脸。”小妹妹装模作样的咏叹:“我愿把我整个的心灵,赔偿你这一篮子的苹果酱!(注)” 加德纳舅舅不忍心看简被两个坏孩子调侃到脸红的像要烧起来的情景,他连忙转移话题说:“我在劳工市场找到了两个合适的女仆,但是女管家很难在那里雇佣到。莉齐,你知道,管家们不会到那种地方去找工作,他们认为辱没了身份,朋友们答应帮我留意介绍——但女仆需要加德纳宅的管家训练管教一段时间,我才能放心让她们照顾你们。” 加德纳舅舅向来考虑的周全,立即看向简,补充道:“如果乔治先生要来拜访你们,最好趁我在这里的时候。” 莉迪亚紧接着说:“绅士与淑女不该单独处在一个房间,可是我不是在这里吗,加德纳舅舅?” 伊丽莎白忍住笑,也一本正经的说:“拉卡沙也在这里,我确定。她是个忠心的人,从来都不放着小姐一个人。” 加德纳舅舅这才发现自己害的简又被两个小坏蛋闹了。 简的脸像一颗红苹果,她伸手敲敲两个胆敢开姐姐玩笑的小脑袋瓜。 大家都笑起来。 伊丽莎白不能呆的太久,她临走时给舅舅描述了一下那位老妇人,加德纳舅舅送了一口气,答应她要查探老妇人的底细:“小莉齐,我简直以为别人发现甜点店是你的产业,要从你手里夺走,这种强占产业的事最凶险!幸好不是……” 想要强夺产业的人不会对莉齐视而不见,反而只盯着寓所。 伊丽莎白早想过这个可能,也否决了想法:“不会,大部分‘知情的人’都知道甜点店可能是安东尼先生的产业,最重要的厨师们都与他有关系。安东尼先生是条海上的鲨鱼,与肯辛顿的关系很深,不太可能有人敢从鲨鱼嘴里抢食。”感谢亲爱的安东尼先生,当初他肯帮忙介绍厨师,已经让人惊喜,后来因为这件事还给甜点店借了张虎皮,伊丽莎白决定明年再见这位先生时一定要更耐心客气些。 加德纳舅舅放下心来,他在奇普塞德街经营多年,只要不涉及上流阶层的人,事情在他手里就会好办的多。 …… 转眼就到了星期五,两位小姐的朋友从早上开始就坐立不安,她们陪着萝拉和伊丽莎白,紧张的等待朱蒂丝夫人的召唤。 巴克鲁伯爵府豪华极了,它的舞厅竟然能容纳两百人,几层高的蜡烛架、橡木护壁、名画、镀金雕饰、法国游戏桌、以及富丽堂皇的奥比松地毯,共同组成了宽敞奢华的舞会场地。 两位小姐的出场简直完美极了,她们的仪态获得了女士们的赞同,她们的美貌被先生们称颂。男主人巴克鲁伯爵亲自请萝拉跳第一支舞,而伊丽莎白第一曲的舞伴则更让人惊讶——居然是明国的使官大人。 两位小姐优雅从容,进退有礼,更引的宾客瞩目。 舞会上的来宾都是有身份的人,并不会不停的在舞池里尽兴。这种场合上,绅士和淑女们大多会矜持谨慎的选择每一首曲子的舞伴。初次踏入社交场的两位小姐自然更得如此,不仅她们自己要表现的庄重一些,想要请她们跳舞的男士也要慎重——大家都不太知道这两位小姐的来历情形。 再加上选择这场舞会作为初次踏入社交界的小姐并不只有两个,还有另外好几位。只是这萝拉和伊丽莎白的风头格外高一些而已。 于是,舞会上最受欢迎的人反而是巴克鲁伯爵夫人。大家向她打听列位小姐们的事情。 舞会进行了一会,伊丽莎白明显感觉到宾客们对她和萝拉的热情减退,倒是一位长相甜美但身材格外娇小的淑女突然受欢迎了起来。 萝拉轻轻的掀起嘴唇,小声说:“那位是嘉比里拉小姐,她的父亲是位银行家,比黛西的爸爸还要有钱。” 伊丽莎白恍然的轻点好友的手,原来是金币的力量。 “围着她献殷勤最厉害的那个高个子男人就是阿狄森·布尔。” 这话几乎是从萝拉的牙缝里挤出来。 伊丽莎白瞬间望过去。 阿狄森·布尔,她们的仇人。 作者有话要说:达西先生:大姐夫有排面! 达西先生:什么时候我也能…… 鱼的专栏求个收藏叭~ 【下本可能开,扔个文案求预收】——《贵夫人[安娜·卡列尼娜]》 一开始,我根本没想过去爱这个男人,我只想套路他。 后来…… 老男人香吗? 香! 卡列宁,我走过最长的套路,就是你的爱。 卡列宁以为自己需要的妻子是温顺、体面、道德,只要满足这条件大抵都能做卡列宁太太。 但他发现新婚妻子热情、任性、大胆——甚至妖娆、诱惑、放肆,简直就是正直的官员们绝不可以娶的那种女人,最好连接触也不要。 ——这大概是一朵社会主义鲜花想要套路一位墨守成规、一板一眼的贵族老男人,却在过程中驯服改变了冷硬刻板的老男人;老男人反过来用温情、亲情、爱情逐渐滋养包围了这朵鲜花的喜剧故事。 【 注:本句改编自莎士比亚的《罗密欧与朱丽叶》中“我愿意把我整个的心灵,赔偿你这一个身外的空名。”——这是莉迪亚故意改来和简开玩笑。 阿狄森·布尔子爵:前文里写过他曾想要绑架萝拉小姐,是四位好朋友共同的仇人。他的堂弟曾在假面舞会上想要强请简跳舞,被莉齐用扇子打的那个。 第74章 玩弄人心 陶丽丝的两位小姐亮相惊艳,表现完美,朱蒂丝夫人暗自松了一口气。她已经不能更满意,现在稍稍把风头让给别人也是理所当然。 社交场所对大多数年轻小姐来说,都是矜持的展现教养和财产的地方,看似自由浪漫的求爱和约会,不过是给婚姻交易披上了一层华美的外衣。尤其未婚的淑女参加公共聚会必须有女性长辈陪伴,这使得她们的选择范围变得更窄,很多小姐都是在第一次踏入社交界时就匆匆的选定了一个‘合适’的对象。 嘉比里拉小姐就是如此。 阿狄森·布尔子爵的表现像是疯狂爱上她,他毫不掩饰自己的爱意,在大庭广众之下邀请嘉比里拉小姐跳第二支舞曲。嘉比里拉小姐羞红了脸,引领陪伴她的姑母非常满意,她们本来只盼望能有一个贵族的长子追求就很好,没想到是一位已经继承了头衔的子爵先生。 “阿狄森的浪荡名声在英格兰的贵族圈子里糟透了,据说他喜欢虐待女人,不仅他的情妇,就连上一任子爵夫人都死的不明不白。”萝拉的脸上一派明艳大方,谁都不知道这位小姐嘴里正在说什么可怕的话。 “他沉迷赌博,最近又背上了一大笔名誉债,子爵府的赤字和债务急需要一位富商的女儿来填补,以免他自己成为下一个破产的贵族笑柄。”萝拉十分关注仇人,知道不少消息:“更重要的是阿狄森正在争取一个关键的职位,他需要支持,嘉比里拉小姐的父亲正是这样的人——威尔士亲王与他私人关系不错,那位先生有望成为殿下的财务顾问。” 萝拉和伊丽莎白没有忘记去年圣诞节布尔子爵送她们的‘礼物’,于情于理她们都不能看他这样得意。 正巧此时使官大人和夫人一起走过来,他们对伊丽莎白很亲切,使官夫人曾经还想邀请她上门做客。但伊丽莎白自认并没有功劳和交情,也无意过于贪婪攀附,便只把那邀请当作客套。 “这套首饰是我亲自挑选的,当时我觉得你戴上一定好看,可我没想到这么漂亮。”使官夫人是一位大方慈爱的长者,她拉着伊丽莎白和萝拉的手,给她们介绍了好几位同样温文宽和的夫人。 这个大厅里所有的人都眼明耳聪,就算是舞池里轻快旋转的宾客,都会留出一只眼睛来注意几位大人物。现在他们看向伊丽莎白和萝拉的眼神再一次炽热起来。 伊丽莎白处在最有份量的小圈子里,一个没有名气的小姐,在贵夫人中间仪态未减,这就足以说明她的良好教养啦。尤其那位使官夫人待她格外的亲切,大家都暗暗在心里给这位小姐的地位往上升了几格。 布尔子爵也是其中之一,比起光有钱却没什么地位的嘉比里拉小姐,这位陌生的伊丽莎白小姐又引起来他的兴趣。 “至少她长得漂亮,不像个侏儒!”在嘉比里拉小姐面前体贴殷勤的布尔子爵,借故一离开小姐的面就的跟他的堂弟这样说。 说实话,嘉比里拉小姐虽然娇小了一些,但绝不至于得到侏儒的恶毒诋毁。 瞥了一眼那位从未听说过的班纳特姓氏的小姐,子爵堂弟的手腕抽疼了一下,他漫不经心地整整袖口繁复的花边:“可嘉比里拉小姐有钱,这里没有哪位未婚小姐比她富有。” 子爵先生看不上堂弟目光短浅,他抬起下巴朝伊丽莎白那边点了点,恶意的说:“明国富的要用金子铺地,只要搭上了他们,钱会源源不断的往你口袋里流,看安妮那个臭婊子就知道了。嘉比里拉再有钱,她的父亲也不能把家产才搬到布尔家。” “调情而已,想要成为子爵夫人得看谁的价值更高一点。”布尔子爵心情非常不愉快,他本来的目标是巴克鲁伯爵的掌上明珠,先前已经与伯爵小姐在舞会、剧场和赛马会上有过几次接触,可伯爵夫人居然把女儿送去巴斯的庄园里,让他计划落了空。 初入踏入社交界的小姐最好得手,她们又蠢又天真,布尔子爵从来都这么认为,他只需要一点时间就能将这些女人握到手里。 怀着这样的轻视,他转身朝着伊丽莎白这儿来。 对于伊丽莎白,布尔子爵用的完全是另一种方式,他不再殷勤奉承,而是摆出矜贵的姿态来邀请她跳舞。 坏仇人的好事,伊丽莎白自觉义不容辞,她余光瞟了一眼另一侧嘉比里拉小姐有些不自然的神情,忍着恶心接受了邀请。事实上,这种场合也由不得她拒绝,幸好这是支传统的英格兰宫廷舞曲,舞伴之间不需要多亲密的触碰。 布尔子爵对付女人很有一套,对像嘉比里拉小姐那种天真活泼的姑娘,他深情款款体贴周到;对伊丽莎白这样性情稳重的乡绅家小姐,他表现的尊贵又风趣,力图引起小姐的好感——伊丽莎白静看他表演高贵的人设,也许子爵先生从没把女人本身放在眼里过,半曲舞曲的时间他居然就自觉已经成功使乡绅的女儿对他倾慕了。 紧接着,布尔子爵开始用包裹在蜜糖里的话若有似无的点出小姐的缺陷,比如她出身乡下,再比如从未听过“班纳特”这个姓氏……当然,子爵先生不会直接说出来,而是从交流的言语里透露出来,他很善于摧毁女人的自尊,使姑娘们陷入莫名的自卑、寻求依赖的无助境地。 叫伊丽莎白听来,好似她不接受子爵的垂青,不为这位高贵的绅士着迷就是罪过一般。 最后,布尔子爵甚至屈尊降贵的说,鉴于伊丽莎白本人太过于美好,他可以不介意她在上不了台面的陶丽丝女校受教育的经历,但为了她着想,诚恳的奉劝她尽早从这个名声狼藉的学院离开。 这可真是个索然无味又恶毒的坏胚子。 伊丽莎白确信他惯于作戏作恶,因此对于曾经的恶行没有一点儿心虚,想来在子爵先生心里,那场没达成的绑架游戏不过是件小事。他不仅从未把伊丽莎白这样无辜受累的姑娘放在眼里,对萝拉这位男爵之女也已经毫无印象了。 “怎么样?”萝拉低声问好友。 “比卑鄙更卑鄙。” 两位小姐对视一眼,重新被使官夫人招呼过去。 距离使官夫人不远,那位嘉比里拉小姐不知什么也靠近过来。 使官夫人显然知道些内情,她拉着伊丽莎白的手对再次凑过来的布尔子爵十分冷淡。 子爵先生看向伊丽莎白,指望这位刚刚表现的温顺安静的小姐说句话,缓和一下气氛。 伊丽莎白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她冷漠的微微屈膝,拉上好友像躲避什么瘟疫一样迅速与使馆夫人一起远离他。 没多久,就有不认识的夫人来攀谈,两位小姐没有一个词是说布尔子爵的坏话,却明明白白的把子爵先生对安妮女伯爵的不敬、对陶丽丝的诋毁表达了出来,夫人们这才对小姐们‘不识抬举’的举动恍然大悟。她们纷纷同情安慰起两个有些害怕的小姐来,在伊丽莎白和萝拉的刻意诱引下,不知不觉女士们中间就开始低声议论起布尔子爵的新闻来。 舞会结束后,朱蒂丝夫人若有所指的笑说:“看来说话的课程你们学的还不错。既然有交际的天赋,就请别荒疏了。我会告诉普兰夫人,再多加几次这样的训练。” 夫人如此和蔼可亲,小姐们却丝毫不感激,脸上的苦闷的神情掩都掩不住。 睡觉前,伊丽莎白给威廉先生写信,告诉她今天舞会上发生的事情:“……这本该是一场奢华亮丽、平平无奇的舞会,只是作为我们成年的一个标志。我的朋友已有未婚夫,我自己也从来没有在那些高贵的男宾里攀个丈夫的意思。只需要顺利的度过,给好心看重我们的陶丽丝学院一个交代就可以——但整件事坏在一个心怀不轨的浪荡子身上。出于某种原因和义愤,我们引导了舞会的话题风向,把这位绅士虚假恶心的皮扒了下来……” “但这招来了一些恶果,比如最让人头疼的‘说话课程’。亲爱的威廉先生,请相信我,没有哪一位小姐真心喜欢这项‘技能’:当你需要在教员的陪同下,每散步五分钟就得顺畅的引入一个新的话题,并且要有趣、生动、招人喜欢时。熬过口干舌燥的两个小时之后,或许还要迎来一句‘不够新鲜’的评价。” “这似乎是淑女们必然要学习的课程,为了使小姐们在社交时一直有话题聊,我听说家庭教师也会这样要求,但愿你能对可爱的安娜小姐宽容一些。” 安娜小姐出身高贵,她并不需要用‘多会交际’来凸显自己,这项技能也不会为淑女们以后的幸福添上一点筹码。伊丽莎白私心里仍然觉得像自己的姐妹们那样保有天性的姑娘更惹人喜爱,她们真诚不伪,于是也更可能获得爱情。 “我得说,这项技能有点可怕。到最后,聊天不再是为了避免尴尬、展示风度,而是要引诱主导话题,不知不觉的让舆论随着人的心意走,以达到某种目的……” 伊丽莎白深刻的反思自己,她有点被今天摆弄技巧的自己吓到了,那时候她就像一个面面俱到的恶魔,用词语、神态、乃至于肢体动作,诱使宾客们的话题向她希望的方向发展。 那时候,她似乎变成另一个人似的,上辈子曾经学过的心理学知识都被她运用的顺畅恰当。 伊丽莎白打了个哆嗦,不由得又庆幸起有个像威廉先生这样的笔友来。正是因为要给威廉先生写信,她才细细回想并在纸上描述了今晚的事情——如果没有人愿意听她罗唆这些事情,她会不会仍旧像刚离开舞会时那样得意自喜,濒临深渊而不自知? …… 且不论伊丽莎白小姐的信给达西先生带来怎样的喜悦、担忧和惋惜,达西先生的确错过了小姐踏入社交界的第一次亮相,第一首正式的舞曲,第一个成年的祝福。 还有小姐端庄有礼、笑意盈盈的算计人的场景。 达西先生丝毫不觉得玩弄人心的小姐可怕,他只是有些心疼她,这位先生撕掉了好几次写了一半的信。乔治安娜并非故意偷看,只是她把自己给莉齐的信纸交给哥哥的时候才偶然看到半页,这信使得做妹妹的也有点替达西先生心酸起来。 可怜的先生居然连心疼小姐的意思都不能明白地向她表达,于是只好把这种不能保护心爱小姐的挫败懊恼换个人承受。 出轨、暴力、贪污等等的丑闻突然被挖掘出来,流传甚广到被泰晤士报刊登在第一版面的程度,捅的整个伦敦无人不知。陷入丑闻风波的布尔子爵理所当然的丢了他谋求的职位,并且惹来专一爱家的国王陛下的厌弃。苦苦维持的布尔子爵在体会到语言的恐怖力量之后,又即将迎来一位毫不相干先生的‘落井下石’。 布尔子爵,落魄定了。 伊丽莎白默默观望着整件事的后续,事情由她引导,舞会后又有女爵、布尔子爵的政敌等各方势力的推动,才短短两个星期,之前表面上风光无限的勋爵阁下就一败涂地——虽然在现在的她看来,子爵已不是什么不可逾越的高山,但这样轻而易举地就将仇敌打倒,仍旧叫小姐惊心不已。 她变得更成熟了,言语和行事也更加谨慎,长于倾听而短于诉说,这使得伊丽莎白小姐好像寡言少语了很多。但另一方面,小姐给威廉先生的信更频繁更厚了起来。 ——“哥哥在干什么?”乔治安娜侧耳倾听从紧闭的门扉里传出来的舞曲,不可置信的问雷诺兹太太。 管家太太也觉得达西先生弹奏的这段曲子未免太轻快了些。 但她绝不像乔治安娜这样震惊,雷诺兹太太还在赞叹:“达西先生的钢琴弹得很好,可惜他这些年很少弹啦。” 乔治安娜一直到独自一人时,才喃喃的说:“可他弹得是华尔兹呀!”严肃保守的哥哥为什么会弹这种被英格兰主流认为轻浮、低俗的舞曲? 作者有话要说:鱼:当然是因为达西先生与莉齐小姐跳的第一支舞就是热情的华尔兹~ 鱼:论布尔子爵和伊丽莎白小姐,谁是言语高手。 注:名誉债:指不受法律支持的债务,只要指赌债,18世纪末,英格兰赌风极盛,当时不成文的规矩是名誉债应该排在借款等其他债务之前优先偿还。英国曾出任外相的查尔斯·詹姆士·福克斯(1749-1806)就烂赌成性,因赌博而欠下犹太人大笔债务,死后还遗下了10,000英镑债务。 2本文中布尔子爵对伊丽莎白使出的手段,其实有些像pua中的“自尊摧毁陷阱”,低配版的。布尔子爵是个地道的人渣,试想他得害过多少女人才有了这样熟练的套路。 小天使们可以看看这种pa交往陷阱,真的令人遍体生凉。不管什么时候,都要保护好自己。 引自百科:pua,全称(pick-upartist)源于美国,字面上看,是搭讪艺术家,从简单的搭讪扩展到整个两□□往流程。但实际上pua是一种通过受过系统化学习、实践、和不断自我完善情商包装自己,诱使异性与之交往,通过对异性诱骗洗脑,欺骗异性感情,达到与异性发生性关系的目的。 3成年:当时法律规定的成年年龄应该是21岁。因为英国当时婚姻法规定年满21岁者,可以不经父母同意就结婚。但当时的普遍观念是,进入社交界就意味着成年。尤其小姐们,步入社交界就等于昭告说“我家有女初长成,快来求婚”。 第75章 胭脂盒 伊丽莎白得到了一件最好的成年礼物——淡红色羊毛编织的厚披肩。 从羊毛的清洗梳理,到染色编织,全部是由简和莉迪亚亲手完成的。但染料的制作方法,要托赖于博览群书的玛丽,而剪羊毛的工作则是吉蒂带着她心爱的查理士王小猎犬来完成的。 伊丽莎白觉得这件披肩比她拥有的所有其他披肩都要暖和柔软。 英格兰社会现在崇尚典雅、柔和的希腊长袍,虽然女士们会用白色的刺绣、锁边、蕾丝和珠宝首饰装饰素雅的裙子,但漂亮年轻的小姐们不能穿的鲜艳绚丽总是一种遗憾,于是大家开始在披肩、连帽、罩裙和斯宾塞短外套上下功夫——最流行常见的就是一条颜色亮丽的长披肩。 围上淡红色的披肩瞬间使得伊丽莎白小姐更鲜活漂亮了,她从镜子前走来走去,额头上已经微微冒汗,却不舍得把披肩脱下来。 其实披肩的染色有些不均匀,简和莉迪亚毕竟从来没做过,她们染出了一堆深深浅浅的羊毛,从里面挑选出最好的纺成线给莉齐编织了一条长披肩。 “把茜草根晾干,然后用农具抽打,把泥土和细枝都抽掉。”莉迪亚显然被亲自动手的乐趣迷住了,她连比带划的给伊丽莎白讲工人们初步处理茜草根的场景,“趁着没有外人的时候,我们也试了试,但除了吉蒂能做到,其他人的力气太小了,五分钟我们就累得不行了。” 简笑着说:“莉齐,你绝对想不到吉蒂的力气有多大,她天天带着她的罗宾汉巡视整个内瑟菲尔德庄园,女仆们跟着她半个早晨就累得受不了,爸爸只好从苏格兰商人的手上有买回几只牧羊犬陪伴保护她。” 莉迪亚眼睛亮晶晶的:“那些苏格兰牧羊犬特别听吉蒂的话,她威风极了。” “罗宾汉?”伊丽莎白笑着问。 “没错,那只查理士王小猎犬被吉蒂起名罗宾汉,她认为这条猎犬像舍伍德森林的英雄罗宾汉那样勇敢机智。玛丽说吉蒂期望能带着罗宾汉一起‘打抱不平’。”简忍着笑说:“爸爸本来想向顾尔丁先生买几只猎狐犬陪着吉蒂的,吉蒂很喜欢他家的母猎犬吉赛尔,但听了亲爱的玛丽的话之后,爸爸改了主意,挑选了更温顺可靠的苏格兰牧羊犬作为内瑟菲尔德的‘守卫’。” 姐妹说着话,手里还不停,她们得把剩余的茜草根处理好。 这些已经晒干的成熟粗壮根茎只需要碾碎研磨成粉末,就是茜草染料了。 伊丽莎白帮着简将剩余的羊毛加入大约三分之一羊毛重的明矾煮起来,“玛丽从哪里找到的方法?” “农场大部分工人的妻子都会给羊毛染色,她们用明矾、麦麸水和茜草染料煮沸,但那种方法染出来的羊毛常会变成棕色。玛丽翻了很多书,一本1750年的笔记上记载了这种不把染料煮开的方法。” 简边说,边把茜草根粉末融到温水里面,又加了两勺滑石磨的粉,然后她们合力把煮沸的羊毛挑到这个染料桶里来。拉卡沙接手了下面的工作:她得慢慢的用小火把染料桶加热,但又不能使它沸腾,需得保持一个小时,羊毛才能浸泡好。小姐们掌握不好这样的程度,染坏了好几桶羊毛,幸亏拉卡沙在克里夫家帮杂的经验丰富,她一次就成功了。 从原料开始亲手加工,这乐趣和成就感是使用现成东西比不了的,连伊丽莎白都有些沉迷其中。 但羊毛只剩下一点,这些工作一会就完成了。 “夏绿蒂给我写了信,简,你要看看吗?”莉迪亚兴致勃勃的带着女仆们去阁楼里晾染好的羊毛,伊丽莎白才说。 简摇摇头,“她还好吗?我想玛丽亚应该和她在一起,是吗?” 自从出事之后,卢卡斯家和班纳特家深受其害,彼此也都疏远了。在这种情形下,两家人若再亲亲热热的交际,那将是极其别扭难堪的。除了被保护的很好的班纳特太太,其他人都自发的疏远了卢卡斯家的人。班纳特太太开始的时候还想劝爵士太太不要这样对待可怜的孩子们,但是卢卡斯夫人一次也没来看过她,她就赌气不愿意和她来往了。 “自从夏绿蒂和玛丽亚离开之后,卢卡斯家处处不称心,听说爵士先生的两个侄女并不愿意分担照顾堂弟的活。她们的父亲一直在普鲁士做生意,两个姑娘生活宽裕却没受过教育,她们来爵士家里只为提高身份。爵士夫人气坏了,全家的事情都落在她和女仆身上:米莉是梅里顿鞋匠的女儿,她爸爸认为卢卡斯府给的报酬太少活太多,亲自来给女儿辞工……” 伊丽莎白沉默下来,她毫不同情卢卡斯夫人,在她选择放弃两个大女儿的时候,就不该指望她们仍给卢卡斯府和两个弟弟当牛做马。 小姐说了些别的:“夏绿蒂说玛丽亚完全变了一个人,她现在得靠妹妹来保护,玛丽亚的泼辣劲儿使她们刚开始在哈特菲尔时没受房东的欺负。现在夏绿蒂找到了一份好工作,那家人也雇佣了玛丽亚,请她陪伴小姐们。” “夏绿蒂真的变了很多。”她在信里真诚的感谢朋友的帮助,主动归还了伊丽莎白的钱——夏绿蒂只留下了二十磅备用,约定在未来的一年里还清这笔借债。 信里面没有沮丧不安,满满的都是对未来的热情期盼,说她和玛丽亚每年的工钱加起来足足有四十五镑,这笔钱全能攒下来,过上几年就能在哈特菲尔置办一所小房子当做她们的家了。 班纳特家的两位大小姐都为她高兴,听到楼梯上咚咚的脚步声,便止住这话题不谈。 “莉齐,莉齐,你要回去了吗?”莉迪亚像只快乐的小鸟,围着伊丽莎白请她说一些学院里的趣事。 莉迪亚自从见识过二姐开枪‘打人’,就发自内心的开始佩服起她来。小姑娘自己想了很久,都觉的莉齐是自从进入陶丽丝学院才开始变得不同,她对这个寄宿学校就好奇起来。后来又现莉齐可以时常从里面出来,而不是人们说的“寄宿学校像新门监狱那样关着姑娘们”,她就更向往了。 伊丽莎白很愿意见到这种情况,不过莉迪亚错过了陶丽丝今年的入学,得等到明年秋季学期开始前才能行。 “小姐们正式进入社交界之后,学院的课程和管制就会对这位小姐做出改变、优待,用来鼓励小姐们多参与社交生活。比如我和萝拉,我们只需要告诉普兰夫人,就能够自由安排下午和晚上的时间。” “是因为沙龙、晚宴、舞会大都在晚上吗?”小鸟儿聪明的问。 “没错儿。但是莉迪亚,这得是在学院认可并引荐小姐们进入社交界之后。陶丽丝学院对课程的要求很严格,如果你想早一点达到要求,那么现在你就得努力啦!比如拉丁语、哲学和钢琴。简可以帮你学这些课程。如果你做得好,那么我们愿意带你一起去小剧院欣赏戏剧,去参观不列颠博物馆,还有私人画展……” 伊丽莎白描绘的奖励使小妹妹两眼发亮,可爱的小姑娘不知道‘欧洲绘画艺术’、‘着名音乐戏剧’、‘古典艺术和大陆建筑赏析’、‘中世纪文物和自然历史标本’同样是陶丽丝的课程。在她们姐妹离开城里,回乡下度过假期时,等待她的还有骑马和射击。当然,就算在陶丽丝,最后一项都属于备选课程,除了几位特别的小姐之外,这个课程备受冷落。 “那么现在,我可以送给你第一份礼物啦!”做姐姐的笑眯眯的说。 伊丽莎白亲自从楼上她的房间里搬出一摞书来,这些书是如此的沉,以至于拉卡沙不得不帮忙托住小姐的手。 “亚里士多德的哲学、波里比阿的《通史》,还有贺拉斯的作品。”伊丽莎白笑着说:“亲爱的莉迪亚,这些书送给你,这很有助于你学习拉丁语,还会使你进入学院后轻松很多。” 把这份沉甸甸的礼物搬到小妹妹跟前后,伊丽莎白就拿上自己的红色羊毛披肩,愉快的跟简道别:“星期六的时候我再来看你们。” 简笑着抱抱她:“加德纳舅舅那天也会来。”她微红着脸飞快又说:“乔治先生可能也来拜访。” 伊丽莎白顾不上调侃简,趁着莉迪亚还在愣神立刻就告辞了。 “坏莉齐!”伊丽莎白把小妹妹的叫声扔在了身后,留下苦着脸的莉迪亚一个人承受智慧的洗礼。 莉迪亚果然变得不一样了,简发现她竟然真的在看这些巨着,没有敷衍了事,也没烦躁不耐。简每天都抽时间和她一起读书,连出门到甜点店去的次数都少了。 也许正是由于这种改变,终于让暗地里窥视的那个人忍不住了。 周六的上午,简终于出门了,她想给亲人以及即将到来的客人准备一些新鲜水果。 莉迪亚还在啃她的哲学书,拒绝出门。她几乎跟玛丽似的书不离手,但这位小姑娘的理由和玛丽完全不一样:“如果我有一天中断了读它,放下这些书,那么我肯定不愿意再拾起来。我确信自己没有这样的勇气,所以只好每天都坚持。” 拉卡沙被简留下来陪着莉迪亚,她带着新雇佣的女仆上街去。 “简小姐,乘马车去,贾里德马车行会在半小时之内把马车准备好送来。”拉卡沙说。 简不愿意添麻烦:“我只到奇普塞德的水果商店去,不到一英里。” 拉卡沙嘱咐女仆一定要跟好简小姐,才不放心的送她出去。 但这预计一个小时的事情,直到加德纳舅舅、伊丽莎白和乔治先生都到了寓所,简才有些狼狈的回来。 “发生了什么事?” 简摆摆手:“附近小教堂的拐角处发生了一件事故,一辆马车撞伤一位年轻的小姐,另外还有两个年老的太太也受了一点伤。那位小姐的腿受伤了,袍子也破了,我刚好遇到,帮了一些忙……现在她的家人和医生都已经在教堂里陪她,幸好伤势不太严重。” 但很可能会留下一片疤痕,简暗暗在心里叹了口气。 “什么味道?”莉迪亚皱皱鼻子。 伊丽莎白也问道一股刺鼻的香味,顿时有点不安。 简嗅一嗅,方才一团乱,马身上的臭味、鲜血的味道、还有受伤的年老太太身上浓重的体味,使她一时没注意到。 “好像是有一股味道。”简拉开手袋。 一个胭脂盒掉出来,红色的胭脂洒了一地,劣质的香味顿时呛得人难受。 简美丽的脸庞顿时血色尽褪,她突然抬头看向乔治先生。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评论送一百小红包~ 谢谢小天使们支持。 二更会尽量提前一点,也会比较肥。 注:罗宾汉:是英国民间传说中的英雄人物,从12世纪中叶起,关于罗宾汉的传说开始在民间流传。14世纪,有关罗宾汉的故事首次作为文学作品问世。【百科】 注2:关于胭脂盒:前文介绍过,法国大革命开始后至19世纪后期,只有那些出身不好的女人们才涂抹红色的胭脂——交际花、女演员、歌手和□□。 第76章 美貌即原罪 大家都愣住了。 简的脸色惨白,她抬头看了一下乔治先生,又低下头怔怔的去瞧那个陌生的镶玻璃画胭脂盒。 伊丽莎白却第一时间去看加德纳舅舅。 梅里顿成衣作坊有一笔大订单使得加德纳舅舅不得不前去处理,他在离开前曾捎信给伊丽莎白,告诉外甥女他已经查到那个老妇人的底细了,老妇人的确在盯着寓所。但似乎出于什么顾虑,没有详细写明原由,只说着老妇人身后无人指使,让外甥女不要担心,全都交给他处理。 伊丽莎白冷静下来之后确实不担心,她只疑惑不解:这个老妇人的目的是什么?给简塞个胭脂盒能带来什么后果?简只要一回到家里就会发现这东西! 让简在家人面前出丑?这有什么意义吗。 伊丽莎白直觉事情不对,却怎么也想不出这么做的逻辑来。简常到甜点店里去,就算最近次数少些,也并非完全不去,那老妇人非要选择今天动手,有什么必须的理由吗? 不可能只是捉弄一下简,她想叫人怀疑简是妓女。那么想令谁怀疑呢?伊丽莎白一边扭头转向乔治先生,一边问莉迪亚:“有谁知道今天有客人要来拜访你们吗?” 莉迪亚摇摇头,她们在这儿除了舅舅家,根本没有什么交好的熟人。忽然小姑娘说:“有!供水公司的工人!供水公司每个星期只供水三天,礼拜日是绝对不供应的。我们担心水不够用,星期四的时候特地又请他们把蓄水池灌满——之前跟供水公司的约定只是每周一灌满池子。工人们帮忙换成干净的水时,有和女仆问起原因。”事实上,蓄水池里的水还有很多,只是简想叫来客们用上新鲜的水。 伊丽莎白点点头,就算弄明白了这个问题,她聪明的脑子仍然觉得这种手段太简陋无用了。 让简在来客面前出丑。可加德纳舅舅绝不会因此怀疑简的品性,那么——这场祸事是乔治先生招来的?这儿只有乔治先生一个外人,只有他才可能会因此误会简。 ‘简遭遇到的以及那老妇人近一个月的监视,一定是因为乔治先生!’小姐心想。 一瞬间,伊丽莎白的脑子里闪过无数猜测,她认真的观察起这位几乎要以为会成为姐夫的先生来。 这在被不敢吭声的女仆眼里,不过是短短一两分钟的时间。伊丽莎白小姐和莉迪亚小姐一问一答之后,这两位小姐就都开始盯着乔治先生不说话了。 说实话,伊丽莎白觉得只为了让乔治先生疏远厌恶简,花费了这么长时间设计出来这点不成样的事故,实在有些不聪明。乔治先生和简并未订婚,就算他离开,简固然会伤心一段时间,可并不会因此损伤名誉——乔治先生不会到处诋毁败坏小姐的名声,伊丽莎白还愿意相信这点。 气氛逐渐凝滞,谁也没注意加德纳舅舅的神情变得又奇怪又尴尬。 乔治先生终于从这点小变故中回过神来,他手上还拿着要送给简的礼物,作为苹果酱的回赠。 这位绅士满脸严肃,他把漂亮的礼物匣子塞到简手里,然后蹲下身捡起那个胭脂盒。 简先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紧接着又被胭脂盒上赤裸的少女图画弄的窘迫极了——她刚刚还盯着这盒子看。 这是一个俗艳低廉的胭脂盒,用这种东西坑害人,可太不用心了。伊丽莎白心说,但污蔑简的人似乎笃定别人会把这当成简的罪名。 “有人想陷害简小姐的名声。”乔治先生认真地问:“你有遇到过什么重要的人吗?” 简的脸色渐渐红润回来,她看见乔治先生的眼里没有一点怀疑,他的第一反应是相信她。简的心突突直跳,快活的要飞起来。 加德纳舅舅本来要说些什么,看到这对年轻男女的神情又把话暂且咽了回去。舅舅轻轻的朝伊丽莎白摇摇头,示意她暂且忍耐。 伊丽莎白被加德纳舅舅的暗示弄糊涂了,只好在一旁安静观望。 主人们不再傻愣愣的站在走廊里,他们在客厅里坐下。在英格兰,沏茶常是女主人的特权,但现在小姐们都无心去做这种事,拉卡沙只好直接端上来一壶红茶。 乔治先生很谨慎,在女仆们离开客厅之后,他立刻不惜冒犯地询问家里的几位仆人是否可靠:“假使有这种可能,放盒子的人会不会收买了仆人来败坏小姐们的名声?” 莉迪亚愧疚的低下小脑袋,她刚才看乔治先生非要亲手去收拾那些艳红的胭脂,心里别扭极了,险些要以为种子商先生对这香气刺鼻的红颜料特别喜欢了——乔治先生竟然没有让仆人丢掉那块擦红胭脂的抹布。 在小姐们表示拉卡沙值得信任,又吩咐女仆们暂时都到拉卡沙阁楼上的房间去之后,乔治先生请简详细说说今天的事情。 “简小姐,你是说有一位太太摔倒了,马车夫为了躲避她才撞伤了其他人?” 简点点头:“当时危险极了,若是不躲开那位太太,马蹄可能直接踏上她,马车也会碾过她的身体。幸好在拐角的地方,马车夫通常不会叫马跑的太快。” “小教堂前面的路很宽,而且是个拐角,人们要到对面去的话,通常不会选择从教堂前穿过道路。但这位太太却又刚好在路中间的地方摔倒?”乔治先生从小姐的话里立刻找到疑点,他马上追问:“那位太太是什么人,她立刻就离开了吗?” 简回想了一下,回答说:“她穿着一件丝绒长袍,我虽然不认识她,但这位夫人似乎经常去教堂祈祷,出门的时候我遇到过好几次。连累了别人,这位太太马上道歉了,还主动拿出两英镑来替受伤的人请医生。但她的右腿有痛风的毛病,在牧师先生请受伤的人到教堂里休息之后,太太就离开了。” “一位还算体面的夫人在有通风病的情况下,不带着女仆出门。”乔治先生总结道。 简忍不住对这位慈眉善目,说话很有礼貌的太太也起了怀疑,但她天性不爱把人往坏处想。但苛刻点说,这种“天下所有的人都是好人”的天真的思维方式正是简最大的缺陷。班纳特小姐虽然已经改变了许多,她能够独当一面的承担事务,愿意尽一切力量保护家人,可她仍旧缺乏警惕。而且因为在乡下交际简单,她还少了一些判断力。 乔治先生肯定的说:“我猜,她一定在你帮助伤者的时候,靠近过你,简小姐?”别的人都是被动承受这起突然事故的人,只有这位太太,她是事故的引发点,甚至可以看成主导者。 事实上,因为别人都先照看受伤的人去了,好心的简还搀扶过这位摔倒的老妇人。 简的脸色难堪极了,她觉得很羞愧。 乔治先生深吸一口气,他没有浪费时间安慰她,而是理智果断的说:“虽然我们不知道她这样做的更深的目的,但用这样的方式,最直接的企图就是败坏小姐的名誉。如果我是她,我会在附近盯着这栋房子,确定是否达到陷害的效果,然后再进行下一步。” 聪明睿智又疼爱外甥女的加德纳先生,一反平时的态度,他除了点头附和乔治先生的看法,始终没有主动揽下这件关乎外甥女声誉的事情。 简和莉迪亚毛骨悚然,小莉迪亚忍不住依偎到沉静思考的二姐的怀里,小声说:“盯着这栋房子?简直不敢想象这样的坏人还有什么诡计等着我们!” 伊丽莎白把小妹妹搂在怀里,轻轻的用手拍了拍她。伊丽莎白想起了自己,两个星期前自己刚刚借助舆论的力量搞垮了仇人,现在就有人想用同样的方法陷害自己的亲人,即便布尔子爵的恶行劣迹是真的、而简的是污蔑,但是也真够讽刺的。 乔治先生站起身,四双形状相似的眼睛都看向他,最美的那一双带着些紧张。 种子商先生直直的对上了那双美目,他忽然笑了起来:“现在,该是骑士们出场战斗的时间啦!” 乔治先生摘下帽子,优雅的鞠躬,“或许还得请小姐稍稍配合一下。” 对于这种名誉危机,自然是越早解决越好。乔治先生按着自己的猜测,他想要和简表演一场戏剧,满足陷害者的期望,暂时稳住她,然后才能尽快的找出她来。 这个老妇人时常在小教堂出现,乔治先生可不信没人认识她。 “拉沃,牧师先生称呼她拉沃太太,正因为牧师先生认识她,因为躲避她犯下过错的马车夫才愿意她先回去休息。”简说。 很快,乔治先生怒气冲冲的摔开门出去了,他在寓所门口,大声发誓再也不来这个地方了。 简用手帕捂住脸,迪莉娅扶着她追出门来,可先生早已狠心的大步离开。两个姑娘只好一边擦眼泪一边回到房子里。 简的眼圈是真的有点红,伊丽莎白怀疑她借着表演的时候偷偷哭过。做妹妹的想要缓解她的尴尬,于是说:“亲爱的莉迪亚,你的表演差劲极了,看你的脸上,干干净净,你得像简学学。” 莉迪亚永远有股向上的劲头,她又兴致勃□□来,巴望着乔治先生快送回来消息。 “乔治先生真聪明,他可太好啦!”小妹妹说。 加德纳舅舅从乔治先生邀请小姐演戏的时候,就开始沉默,现在又发展成坐立不安。 伊丽莎白不解的看他,“亲爱的加德纳舅舅,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你得告诉我们了?” 加德纳先生怀疑此刻是他一生中最尴尬的时候,但他不得不说实话:“那个拉沃,维洛妮卡·拉沃,她认为简是我养在寓所里的情人。” “什么?!”班纳特姐妹们用尽力气,才捂住尖叫。 姑娘们艰难的消化这句话,但加德纳先生不能耽误下去,他也得顺着乔治先生演一出戏才行。 于是,简和莉迪亚又恍惚的送走满脸怒气的加德纳先生,加德纳先生演的格外卖力,他指着她们的脸说:“我不会再给你们哪怕一个便士!” 这回,连伊丽莎白也不得不参与进来,她比莉迪亚演的还糟糕,完全没有以往的水平,只会低着头呆呆的站在庭院里。不过外人看上去,倒觉得这姑娘被吓傻了,那副蠢样子还挺可怜的。 三个可怜的姑娘相互搀扶着,一步步挪进屋子里去。 “发生了什么?”简呆呆的问,“为什么加德纳舅舅会认识拉沃?” 莉迪亚愣愣的说:“难道那位拉沃太太才是加德纳舅舅的情人?” 没见过老妇人的小妹妹眼里蓄满了泪水,她已经为加德纳舅妈难受了起来。 听到这句话,伊丽莎白和简的脑子里不由得都浮现出那位拉沃太太的尊荣,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不,不会的!”勉强还有些理智的伊丽莎白底气不足的说,拉沃太太看上去都可以做她们的外祖母了,就算加德纳舅舅抛弃了道德,他也不至于这样折磨他自己。 加德纳的血液里流传着美貌的传承,不说班纳特太太和菲利普斯姨妈,就连班纳特家的五位小姐也沾了加德纳的光,生的比别人家的女孩漂亮一些。伊丽莎白相信从小被美貌包围的加德纳舅舅绝不会与拉沃太太有不一般的关系。 小姐重重的点了点头,像是在赞同自己。 随即,伊丽莎白就清醒了,她懊恼的用手拍拍额头——加德纳舅舅当然认识拉沃,是她拜托舅舅去调查的这个女人。 只怪加德纳先生刚才说的话太令人吃惊,把伊丽莎白小姐的冷静和聪慧都吓得离家出走了。 她赶忙向姐妹们解释,要还舅舅的清白。 “可她为什么认为简是加德纳舅舅的情人?而且还因此要陷害简?”小莉迪亚一针见血的说。 就在小姐们百思不解的时候,加德纳先生已经找到了乔治先生。当舅舅的一言不发,只看乔治先生的手段。 如果他知道外甥女们的误解,一定和她们听到“认为简是加德纳先生的情人”一样大惊失色。 幸好这位智力过人,趣味高雅的先生没有听到,而且以外甥女们对舅舅的尊重爱戴,她们也一定能在他面前忍得住,不会冒犯他。 此时,加德纳先生心里只浮现出一句感叹:“美貌即原罪。” 作者有话要说:乔治先生和加德纳舅舅演技a,吊打三位班纳特小姐。 伊丽莎白:输了 达西先生:…… 达西先生:……我的演技也不错,真的。 二更奉上。 这么勤快的鱼,收下她~ 【求预收】——《贵夫人[安娜·卡列尼娜]》 一开始,我根本没想过去爱这个男人,我只想套路他。 后来…… 老男人香吗? 香! 卡列宁,我走过最长的套路,就是你的爱。 卡列宁以为自己需要的妻子是温顺、体面、道德,只要满足这条件大抵都能做卡列宁太太。 但他发现新婚妻子热情、任性、大胆——甚至妖娆、诱惑、放肆,简直就是正直的官员们绝不可以娶的那种女人,最好连接触也不要。 ——这大概是一朵社会主义鲜花想要套路一位墨守成规、一板一眼的贵族老男人,却在过程中驯服改变了冷硬刻板的老男人;老男人反过来用温情、亲情、爱情逐渐滋养包围了这朵鲜花的喜剧故事。 第77章 拉沃太太的侄女们 乔治先生假意离开后,立刻派仆人去附近的小教堂打听那位“拉沃夫人”。 乔治先生的男仆向牧师先生打听不久前在这里发生的事故,说他的主人打算搬到本堂区,询问事故的始末,并彬彬有礼的表示可以提供帮助。 小教堂的牧师先生笑起来:“全赖主的护佑,伤者已经没事了。”更庆幸的是,因为拉沃太太支付了请医生的费用,伤者的家人并没有太责怪马车夫,在他再三道歉后就放他离开了。教堂门前很快恢复了平常的秩序和气氛。 “拉沃太太?”男仆装作疑惑的问:“这位太太真是太好心啦。” 牧师先生是本堂区的司铎,十分欢迎这位男仆的主人,期望他缴纳的什一税能提高堂区的收入——小教堂管理的辖区太小了,司铎先生很欢迎辖区里搬进来一位体面的教众。 “那就是拉沃太太。”牧师先生把在教堂外面跟人说话的老妇人指给男仆看,“拉沃太太有痛风病,可她放心不下受伤的人,离开没多久又返回来看望她们。” 牧师先生赞叹说:“多亏了拉沃太太,那个冒失的车夫才没惹上麻烦。要知道本区一向治安良好,教众也极其和睦。” 牧师丝毫不提是拉沃太太摔倒才引起了这桩事故,只想借这件事告诉仆人他管辖下的堂区多么安宁祥和,好吸引男仆的主人成为本堂区的教众。 男仆把打探的事情禀告给主人之后,乔治先生意识到这位拉沃太太可真是既奸诈又大胆:拉沃太太要知道胭脂盒带来的后续反应,她不仅亲自守着,而且出现的理由合情合理,还博了个好名声。 对于拉沃太太最终要干什么,乔治先生早有了些猜测,但他仍觉得不可思议——毕竟简小姐一看就是有良好教养的小姐。 “她是这个堂区的教众?”乔治先生问。 男仆恭敬的答道:“是的,先生,但她住在离奇普塞德三条街的恩典堂街。拥有一座六个房间的寓所,正向外出租房子。”那里马上就超出本堂区管辖了,是堂区最偏远的角落。 “据说那座私人寓所装饰的非常豪华舒适,她的租客因此出手大方。” 乔治先生挑起眉毛,别看恩典堂街离这儿不远,但两条街的差距就像绅士和鞋匠。恩典堂街紧挨着伦敦的交易奶酪、牧草等农产品的市场,往东再走两英里,就是伦敦妓院的聚集处。恩典堂街的房子虽然不错,但真正有身份的人是不会选择在这里居住的,拉沃太太的租客们恐怕也不是什么正派的绅士。 乔治先生低调地骑马去恩典堂街附近的市场,他也是商人,自然了解在哪里最藏不住消息。别指望那位牧师先生知道多少内情。 里面的气味难闻极了,附近的驿马旅店也都乱糟糟破旧的很。乔治先生并未深入,而是打量一下,就目标鲜明的向这条街最前面的独立房子去,那里果然是个劳工市场。 经营者是一对中年夫妇,见到乔治先生,忙捧着本考究的名册殷勤的迎出来,请问乔治先生有什么吩咐。乔治先生倨傲的坐在马上,随口说他要雇佣二十个强壮的工人给他的苗圃搬家。 这可是一笔大买卖,经营者高兴极了。乔治先生也的确需要一些短期雇佣的工人,等到11月份不列颠国会开幕时,贵族们会需要从他的苗圃里买下许多昂贵的植物为伦敦的居所装饰。 虽然英格兰的传统观念看不起商人,但商人里也分三六九等,在劳工市场的经营者眼里,乔治先生显然比他们自己的地位高些。乔治先生抬着下巴,把几个先令扔到对面先生的怀里,漫不经心的问:“听说附近有位拉沃太太?” 经营劳工市场的女人明显有些不高兴,她的丈夫却抬起眼来上下打量乔治先生。 乔治先生不耐烦起来:“据说她的房子很漂亮?” 这男人眼睛一亮,丑陋的脸上浮现出暧昧的笑,大声叱骂的赶走女人,臭烘烘的紫色嘴唇凑近种子商先生的马,“您也与拉沃太太有‘交情’?” “不,不!我猜您是与她的某个侄女有交情。”劳工市场的男主人笑的露出黑乎乎的牙齿:“拉沃太太年轻时也是朵娇艳的花,很受人欢迎。可她太疯啦,才娇嫩了几年,还没能等攀上有地位的人就生病了,虽然没病死但也没人愿意光顾她啦。” 毫不避讳离着不愿的妻子,做丈夫的就评论起一个老妓女的功夫来。 连乔治先生的马都受不了他的恶臭,打了几个响鼻。可种子商先生却得为了他恋慕的小姐,不得不流露出感兴趣的神色——他又扔给对方几个硬币。 “但拉沃太太可真是有本事!她把她的侄女,哦,那是个傻的可爱的小姐,糊里糊涂就被她的姑母卖了初夜,却一便士的好处没得到,随后又被卖给了荷兰的商人。拉沃太太用侄女赚了大钱,那之后她把为她‘干活’的姑娘都说成是自己的侄女。”男人眉飞色舞的说。 “不过你要是跟拉沃公寓的某位姑娘有交情的话,最好还是尽快讨拉沃的太太的欢心,请她留一间屋子。要不然,拉沃太太的‘侄女’可是更换的很快,很多人都知道她那里有好货色,还有人会预先付钱预定下一位美貌侄女。” 乔治先生忍着恶心,很感兴趣的俯下身说:“我从朋友那里知道拉沃太太,但我从来没从《哈里斯花园女士名录》上看到有哪枝有名的花出自恩典堂街?(注)” 已经找到他的加德纳舅舅闻言,扬起了眉毛,看样子他们都还不太了解乔治先生,乔治先生似乎对一些特殊名册很有研究。 男人为他终于戳破了乔治先生的伪装而得意,“拉沃太太可不愿意出名,事实上她只接待熟客或者熟客介绍的朋友。你知道,她那些‘侄女’的来历可能会引来一些麻烦。但我敢说,她的侄女们不比这些册子上的女人差!” 他攥着那把先令,神神秘秘的说:“我听说她将要得手一个最标致漂亮的侄女……”边说边搓动手里的硬币。 乔治先生垂下眼睛掩饰住冷意,他拿出一张面值五英镑的纸币,夹着指缝里在男人眼前晃一晃。 重新直起腰,乔治先生居高临下的说:“我怀疑你是帮那位拉沃太太招揽生意,你不会在说谎?名册上前几页的女人可都成了贵族的情妇——不可能比名册上还好。” “当然不是,那老女人又不会给我钱!她总是打着介绍年轻人交际的幌子做交易,从来不会花一便士照顾我的生意!”这男人急切的说,他想伸手去拿那五英镑。 “那你怎么知道什么最漂亮的女人?” 男人重新得意起来,笑的特别猥琐:“拉沃太太看上去是个老女人,可她的年纪实在没那么大。所以,她得用从‘侄女’身上赚的钱来给自己买乐子。拉沃太太尤其喜欢强壮又尊贵的上等人,但那些人看不上她,她只好雇佣一些缺钱花、勉强算得上体面的下级军官,有些军官热爱赌钱,就有人专门为背上名誉债的男人介绍拉沃太太。只要在拉沃太太的房间里睡几个晚上,他们就又有钱花啦!” “拉沃太太有个熟客,我们常在一起赌马,他对我抱怨说拉沃太太想搭上一位尊贵的客人,可贵客的嘴刁钻极了,又要年轻漂亮又要有气质教养。拉沃太太为了笼络住这位客人,已经忙了很久,害的他连下注的钱都快拿不出来了……” 到这时,乔治先生已经印证了他的猜测,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盯上简小姐。 那张纸币从乔治先生的手指缝里掉下去,经营劳工市场的男人手忙脚乱的在英镑落在马粪上之前接住了。 他舔了舔嘴唇,很愿意为这位慷慨的先生提供一些额外的服务:“那老女人看上了一个商人的情人,还不到二十岁。据说长得美极了,很得宠爱,她的主人还给她买下了一座房子。拉沃太太不仅要把那姑娘哄到手里,还看上了她的房子。” 男人谄媚的笑着随即说:“她想把家搬到那里去——有些先生不愿意到恩典堂街的房子去,嫌失了体面,比如像您这样有身份的人。” 商人的情人? 乔治先生边心里思索着,边调转马头,一转身就看到了本该在外面等待他的男仆……以及,加德纳先生。 加德纳先生向他友好的点头。 两位先生还未走远,就听到劳工市场的男主人大声说:“您的朋友可真像是拉沃太太中意的类型,请千万提醒他看准房间里躺着的是谁,再决定是不是要进去!” 先生们的腿都不自觉的一用力,□□的马“咴”的一声嘶叫,小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拉沃太太,其实很好解决。大姐夫显身手。 (o)/~,鱼看到评论里有不少小天使猜出来了~ 今天突发了一些事情,鱼没规划好时间,更新晚了很多。为此,本章评论有150个小红包,晚上的加更也有150个小红包~ 不过加更会很晚,鱼下章要解决这件事。 注:《哈里斯花园女士名录》,其实真正的名字应该是《哈里斯的考文特花园女士名录》,这是十八世纪末品评全城·妓·女的□□指南里最畅销的一种,每一份售价2先令6便士,风靡了三十年。 第78章 这完全是简的错 既然知道这所谓的拉沃太太的底细,那么事情就好办的多,但有简小姐的舅舅在一旁,乔治先生便总想办的再漂亮一些。 他吩咐仆人去下等妓女出没的街巷打听有没有谁听说过拉沃太太,又亲自带着礼物去拜访负责管辖这一区的治安官先生。 加德纳舅舅完全任他施展才干,不过他抢下了为拜访治安官先生的准备礼物的差事:“负责本区的治安官先生曾在塞维利亚住过几年,喜欢昂贵的古巴雪茄,我那里正好有这东西。” 精明能干的乔治先生沉默了一下,他觉得事情有些出乎意料,看起来加德纳先生似乎早就对这件事有了准备——现在英格兰流行鼻烟,鼻烟壶刚刚取代了烟斗成为一种新时尚,这种雪茄的抽烟方式乔治先生只在比利牛斯见过。德国和法国也才刚刚有小烟厂出现,而英格兰根本连烟厂都还没有,在很多英格兰绅士都没注意过这种抽烟方式的时候,加德纳先生却早已准备下了正宗的古巴雪茄?(注) ‘或许加德纳先生有其他的事情要寻求治安官先生的帮助。’ 乔治先生刚这么想,就听到加德纳先生说:“我的小莉齐三个星期前发现有人盯着她们的房子,她拜托我查清楚。我查到了维洛妮卡·拉沃,这个人狡猾奸诈、诡计多端,但幸运的是她没什么倚仗,凭她做的那些违背法律和上帝旨意的事情很容易对付。不过我还没来得及处理,梅里顿的工厂就出了些事情,我不得不离开几天——安排保护她们的两个女仆做的还不错,况且拉沃不知为什么会误会简是被人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鸟,她的目的是想要简被抛弃……可我没想到她能打听出简什么时候有客人拜访。” “幸好只是个胭脂盒。”好一会,乔治先生说。 做舅舅的点点头:“幸好是个胭脂盒。我失职了!” 加德纳先生现在还在后怕,他把事情全交给年轻人处理,一方面当然是想考验他,另一方面则是他的脑子里不由自主的会设想如果拉沃用的方法再狠毒一些,比如在教堂那里让胭脂盒掉出来……伦敦很大也很小,尤其简的外貌出众,她还在城里有朋友,这样的坏事一旦被传扬出去,就算把拉沃送上绞架,也没办法完全洗清泼到小姐身上的脏水。 想到简的那几位朋友,加德纳先生的眼睛眯了眯,神色沉下来。 收到合心意的礼物,治安官先生喜悦极了:他的珍藏即将耗尽,但因为法国那位第一执政官在6月刚刚战胜了奥地利帝国,反法同盟失利,英格兰本土与欧洲的贸易艰难,治安官先生根本找不到贩卖雪茄的商人,就连托朋友代买也成了奢望。 处置一个非法私来妓院的老鸨,对高兴的想要报答的治安官先生来说,只是一件小事而已。 流莺街的事情也很顺利,这个恶毒的女人骗过很多姑娘。不止一次的诱拐过刚走下公共马车的乡下女孩,还迫使过无依靠的寡妇出卖皮肉给她赚钱——可怜的年轻寡妇不幸租了拉沃的房子,完全不知道正是因为看上了她的美貌,这个老女人才愿意低价出租房子。 在榨干姑娘们的身体和价值之后,拉沃就会把得病的姑娘撵到东城区,有时她还会最后再赚一笔,把还有点姿色的女人卖给下城区的老鸨。维洛妮卡·拉沃做过所有她能办得到坏事,比如拉皮条、典当、偷窃,她还伙同她的那位熟客抢劫过一位北部商人的货物。 ——这全是一位曾被她哄骗,以至于沦落到得了“法国佬病”还要接客的娼妓所说的证词。(注2) 乔治先生本打算如果找不到曾在她那里做过的‘侄女’,就花钱雇佣一个。伦敦有太多下等妓女都有相似的经历,可没想到“拉沃太太”的名头在下城区可比在恩典堂街要响亮的多,仆人只带回了一个能把话说清楚的妓女。 治安官和律师先生敲响“拉沃公寓”的门时,维洛妮卡·拉沃刚刚喝下半品脱的葡萄酒,庆祝一只长着金色羽毛的小鸟很快就要飞进她的手掌心。老妇人愉快的想,楼上的房间空出了大半,她实在应该努力填满这些英镑装饰的房间。 加德纳先生和乔治先生都没有靠近,他们坐在马车里静静的等待。 “治、治安官先生!”拉沃太太态度卑微极了,她慌忙要拿出最好的东西招待他们。(注3) 被乔治先生雇佣的律师先生轻易看出了老妇人欺软怕硬的本质——对着温顺软弱的姑娘是豺狼,对着地位高的上等人是绵羊。 可惜她的讨好注定没什么用。 很快,维洛妮卡·拉沃就因私开妓院、拐骗年轻姑娘、盗窃、抢劫,或许还有杀人的罪名被治安官抓捕。等待她的将是起诉书、枷锁、中央法庭、新门监狱、以及绞刑。 拉沃太太被抓走时看到了马车里的加德纳先生,她瞪大了松弛的眼皮,才明白自己为何突然落到这下场。 拉沃太太懊恼极了,她没想到这位先生竟然这么宠爱他的情人。 “……所以,这完全是一场无妄之灾?”伊丽莎白沉默了一会,才说:“简这么倒霉?” 加德纳舅舅看了这个最得他器重欣赏的外甥女,没有说话。 反倒是乔治先生回答说:“一栋房子里只长住着两位年轻的小姐,的确很容易引起一些人的恶念。但凡坏人作恶,就总想给自己找个借口,还非得给受害的人扣一顶不道德的帽子才行。”比如拉沃太太,她垂涎简小姐的美貌和这幢房子,便要误会小姐是被别人豢养的情人,是一个不道德的女人。 好似这样就给了她一个陷害人的理由似的。乔治先生无法理解拉沃太太这种人的思维——这个恶毒的刽子手居然是个虔诚的教徒,她有一万种狡辩的理由,把她的罪行说成是受害的姑娘们的错误,她自己反倒是只纯洁的羔羊。比如那个被她逼迫的年轻寡妇,她的理由是那个寡妇是个引诱男人私奔的人,还害的丈夫早逝,寡妇得付出肉体被人践踏才能赎罪。而盗窃、抢劫的理由是‘侄女’的客人弄坏了她的羊肠衣(注4),必须得补偿,并且得被惩罚…… 当然,这些污浊的事情不能详细说给小姐们听,乔治先生只略微提了提。 居然有这样的人,无缘无故的就会害人,还伪装成一幅善良慈爱的好人形象。 简受的震动不小,但还有更残酷的事情在等着她。 乔治先生很快提出了告辞,这次美丽的见面完全被意外搅没了。小姐们毕竟受了惊吓,乔治先生很体贴的率先离开,并且约定过几日到加德纳先生的府邸拜访。 提出这个请求的时候,乔治先生的精神明亮的眼睛刻意的看向他倾慕的小姐。 加德纳舅舅对乔治先生满意极了,在年轻的先生依依不舍的辞别以后,他对外甥女说:“如果他向你求婚,简,我可以替他向你爸爸美言几句。我了解班纳特先生,他喜欢有担当又聪明的年轻人做他的女婿。” 简红了脸。 她紧绷了半天的情绪终于松懈下来,脸颊红扑扑的。 可不只是伊丽莎白,就连莉迪亚都有些疑问要请教加德纳舅舅:“为什么那个拉沃这么肯定简是个品性不堪的情人?简的气质、仪态、和她的打扮交际,哪儿会得到这样的误解?她没有跟人打听过吗?” 加德纳舅舅有些不愿意说出来,他不觉得温柔善良的简能受得住这个打击。在外甥女即将获得爱情和幸福的时候,做舅舅的很不想破坏她的心情。 “加德纳舅舅,我也不认为这完全是个意外。”伊丽莎白说:“简长得美丽,这不是别人陷害她的理由。简才搬来不久,那位远在恩典堂街的拉沃太太是怎么发现她的,又这么的肯定简没有依靠而且脾气软弱——以至于她认为只要叫先生误会‘情人’是个妓女,简就会被‘抛弃’,她就能掌握住简。” 简身上的淑女气质是假的吗,那个老妇人观察了这么久,难道没有怀疑过?就算邻居们不知道简的来历,凭什么就认定简是别人的情妇呢?而且这么一个欺软怕硬又很谨慎的坏人,她从没接触过简,就肯定简不是那种刚烈泼辣的女人,肯定她能控制的住简? 简表现出来的见识,可不是那些才踏入伦敦的乡下姑娘们能具有的。就比如简经常去甜点店,这种消费高昂的地方是一个无足轻重的情妇有底气迈进去的吗? 越思考,伊丽莎白就越疑惑。她觉得一定有地方漏掉了,这根本不合逻辑。在加德纳舅舅和乔治先生回来之前,她设想过很多可能,就连“拉沃太太与加德纳舅舅有仇”“拉沃太太的女儿爱慕乔治先生”这样足够荒谬的假设都做过,唯独没想过“拉沃想威逼诱使简成为手底下的妓女”。并非是小姐的思想太纯洁,而是简本身并没有被诱骗沦落成妓女的先行条件——她一不困顿,二不单蠢。 简的仪态风范跟其他淑女没什么两样,不会有人无缘无故的去诱拐一位淑女。就算退一百步,姑且认为简是个依靠男人的情妇,可被抛弃的情妇有很多,只要容貌还在,大部分女人还能够找到第二个豢养她的人。情妇又不是妻子,贞洁不是必须品,就算被前一位先生误会成□□又怎样,这又不耽误情妇的事业。实际上,登上《哈里斯花园女士名录》上的高级□□,和交际花几乎没什么两样,她们有的还是贵族的情妇。 乔治先生说的两位小姐独自居住在一座房子里的理由也难以成立,英格兰有许多小姐会在女管家和佣人的陪伴下居住在某座房产之中,尤其像巴斯那样的温泉镇,还有伦敦这样的中心城市。简比别人少的仅仅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女管家,但这并不能证明什么。 加德纳舅舅为难极了,好一会,他才看向最漂亮的外甥女,轻声问:“简,你还记得杜达小姐吗?” 简怔愣了很久,加德纳舅舅这时候提起杜达小姐,再善良的小姐也能觉察到不对来,更何况简虽然心软,却很聪慧。 加德纳舅舅叹了口气:“杜达小姐已经跟随她的丈夫到苏格兰去谋生了,她不会再回来啦。” 简动了动嘴唇,她想说:杜达小姐的未婚夫不是破产了吗,杜达小姐正要和他分手。 “当然,她不愿意嫁给欠下大笔债务的未婚夫。可是老杜达的棉布生意做的很不好,印度细棉几乎完全挤垮了他的工厂,老杜达只能向我求助,希望梅里顿成衣工厂能够接受他库存的那批布料。”加德纳先生向孩子们袒露大人的残酷:“鉴于他的女儿无礼的冒犯了我的外甥女,我提出了一个要求。” “希望他能答应那个年轻小伙子提出的求婚请求,然后把他们打发到年轻人在苏格兰的家乡去……我听说那个年轻人是个狂热的赌徒。”加德纳舅舅顿了顿,继续道:“这样杜达小姐势必过的很糟糕,但我认为很公平,在她不断怂恿坏人陷害我的孩子的时候。” 加德纳舅舅前几天离开伦敦,去处理梅里顿的成衣工厂的事务,就是因为接受了老杜达的那批布料,这使他不得不盯紧订单,尽快将布匹变成商品,好周转起来。 “可,为什么杜达小姐会……”简捂住脸,她简直说成调。 “杜达小姐是谁?”伊丽莎白问。 莉迪亚呆了一下,才小声回答她:“莉齐,你忘了吗?三年前简和妈妈在加德纳舅舅家小住过一段时间,有一位杜达先生爱上了简,他热烈的追求简,还给简写了好几首诗,妈妈曾经吹嘘过很长时间——说加德纳舅妈说杜达先生会向简求婚,但他最终没提出来。杜达小姐是他的堂姐,但杜达先生从小就养在伯父家,是他们家的继承人。”(注5) 过了一会,莉迪亚才又说:“这次到城里,简和杜达小姐又遇到了,杜达小姐过的很不好,简有时候会去看望她,她们是朋友。” 伊丽莎白完全不知道,但是,这样的朋友?班纳特家的二小姐又一次深深的为姐姐担心起来:“加德纳舅舅,您的意思是说杜达小姐要伤害简?她怎么做到的?” 话说到这里,加德纳先生也就无需隐藏了,他告诉孩子们:“我在调查维洛妮卡·拉沃时,也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盯上简,可我发现她跟杜达小姐居然认识,她们都是‘虔诚的教徒’。这是拉沃和简之间唯一一点联系,所以加德纳太太花钱买通了杜达小姐的贴身女仆。” “杜达小姐的未婚夫破了产,杜达家也几乎破产,他们家养不起那么多佣人,所以很轻易的就知道了事情的原委。比拉沃还狡猾的杜达小姐早就知道了这老妇人的底细,她故意把简说成被人豢养的情妇,又说简的性情软弱,整天担心被抛弃。”班纳特舅舅咳了一下,艰难的继续道:“说商人对情人很大方,但喜欢端庄干净的女人,如果……一定会抛弃她。” “如果被抛弃了,这个可怜的姑娘可能会活不下去。她得多难过呐,我真担心她。可是她那样的身份,为了哄她的主人高兴只学会了假装高雅和花钱,除了当别人的情妇,还能做什么呢?幸好她还有一栋房子和一些积蓄,或许能在挥霍光之前找到好心人收留她。”加德纳舅舅想起女仆学杜达小姐说的话,就忍不住恼火。 这世上有一种人,她鄙视比她差的人,妒忌胜过她的人。简曾经就是这里的‘差’,那时杜达小姐很瞧不上简,因为简除了一张漂亮的脸蛋之外什么都没有。不过杜达小姐倒不至于因为瞧不起简而伤害她。 但还有一种人,她也许能忍受一个人处处比她好,但绝不可能接受一个原本什么都比不过她的人,却忽然反过来成了她得仰望奉承,甚至再也追不上的尊贵人。 不幸的是,简的朋友杜达小姐就是这两种人。从前简嫁妆微薄、亲戚地位低下、家庭生活也不愉快,她虽然看不起简,但也不认为简值得她费劲,杜达小姐只不过是阻止了她的堂兄向简求婚而已。 但几年没见,情景居然完全不同了!简的舅舅生意越做越大,父亲买下了一座豪华的庄园,简自己在居然有了一处收租的产业,还有了一栋房子,就连最被人耻笑的姨妈一家,也从不上台面的法律助手一跃成为了太平绅士。 还有一位风度翩翩的先生在追求她。——这些都是在闲聊中简不设防的透露出去的。 可杜达小姐自己呢,自从未婚夫破产后,就整日活在煎熬里。她曾经是个和简一样漂亮的美人,甚至因为她的华服珠宝,人们都觉得她比简还要美,但现在呢,杜达小姐连看见镜子都厌恨生气。 偏偏这时候,她憎恶的这个人还笑着来可怜她,说她们是朋友。 简越是温柔相待、不计前嫌,杜达小姐就越妒恨她。 在杜达小姐的恶念要忍不住的时候,她偶然听到了拉沃夫人在忏悔室里向上帝诉说的话,才知道这位经常到小教堂礼拜的太太是个老鸨子。杜达小姐便有了一个计划,一个完全不会牵扯到自己的绝妙的计策。 拉沃太太是条毒蛇,被她相中的猎物就算没得手也会变得臭不可闻。 杜达小姐做的很成功,尤其在她故意在拉沃太太面前表现出和简认识之后,拉沃夫人就更对她说的简的底细深信不疑。 杜达小姐一边跟拉沃太太‘可怜’简的遭遇,一边向上帝忏悔她自己不该和不道德的给人做情妇的女人来往。拉沃太太在忏悔室撞见过杜达小姐忏悔的情景,便完全确认了简是个好目标。 还有什么比软弱驯服的美貌姑娘更好的‘猎物’呢,尤其她还有一栋好房子。 拉沃太太像杜达小姐手里的木偶,被无形的线摆布着。 加德纳舅舅查出了真相,这位睿智先生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必须先解决掉杜达小姐的事情,拉沃太太反而没那么重要。 杜达小姐完全有恃无恐,因为她从来没有直接伤害过简,没有人有证据指责她。加德纳先生很清楚这一点,他直接向再三登门恳求的老杜达提出了一个交易…… 简有些接受不了,她的脸色苍白,双目无神,连美貌也逊色了很多。 “杜达”这个姓氏对简有特殊的意义,那是她第一次被一位先生追求,他还给她写诗,每天都要表达他的爱意,简那时候只有十五岁,她的性情还不如后来温文隐忍,她羞涩又直白的表现出了她对杜达先生的情谊。 可杜达先生没有向她求婚,在加德纳舅妈都信誓旦旦说他会向她求婚的时候。 这件事情过去之后,舅舅舅妈只觉得有点惋惜,但也没什么。可简却觉得羞耻难堪极了,为她自己表现出的那些情谊……尤其班纳特太太把这件事当做炫耀的事情谈论时,简羞恼的想哭,却不能要求妈妈停止。 简对杜达先生的情谊越来越淡,可痛苦和难堪却长久的遗留下来。 她越变越沉静温柔,总是不对任何追求者表露情谊,于是常被人误会她对追求者没有好感——只除了乔治先生,他那双总是快乐温暖的双眼敏锐极了,能看的出小姐一点点的情思变化。 杜达小姐对简的打击要比陌生的拉沃太太带来的要严重的多。 大家都有些担心,幸好乔治先生是位成熟又细心的好人,他的拜访总能唤起简身上的生气。 快到圣诞节假期的时候,简总算不再常常出神。 有一天,简突然抱着最亲爱的妹妹哭起来:“莉齐,是我认出了她,认出了杜达小姐。我明知道以前她就不喜欢我——可别人只要说句好听的话,我就总想体谅别人,我自以为高尚地原谅别人。我真的没感觉到杜达小姐的虚情假意吗?这件事,完全是我的错!”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送上,又补充了一些内容。本章评论送150个小红包~ 注:欧洲的雪茄风潮是从西班牙传至各地的。西班牙的塞维利亚(seville)市自1717年以来就采用古巴烟草来制造雪茄。到1790年,法国和德国境内都有小型烟厂相继建立起来。 但是自到对抗拿破仑的半岛战争(pensurwar,1806-1812)之后,抽雪茄才在英国和法国蔚为风潮。当时,鼻烟壶已取代烟斗成为抽烟的主流方式,而退役的英法士兵竟他们在西班牙学到的抽烟习惯带户国内后,抽雪茄则成为一种新的时尚。1820年,雪茄开始在英国生产,次年英国国会设立一个法案控制雪茄生产,新的进口税法更使得国外雪茄在英国成为一种奢侈品。——《雪茄在全世界风靡的历史》 注2:梅毒。梅毒的称谓很多种,意大利人把它叫做法国佬病;法国人叫它那不勒斯症;英国人叫它法国佬病,波尔多病或西班牙病;波兰人叫它日耳曼症;俄罗斯人叫它波兰佬病。中东人叫它欧洲脓疱;印度人人叫它法兰克病;中国人叫它广州溃疡;日本人叫它唐疮或者葡萄牙佬病。——《梅毒,人类历史上的恶之花》 注3:1752年,在伦敦开妓院这件事被宣布违法。有的治安官甚至会定期光顾妓院,“让妓院老鸨保证不惹事”,治安官真的是去教化老鸨吗,还是去□□或是收受贿赂,抑或兼而有之。——《十八世纪伦敦·嫖·娼指南》 注4:羊肠衣,十八世纪的避孕套,是用羊肠做的,可以反复使用,不用的时候要浸在水里,用之前再把水拧干,不然羊肠容易因为干燥而失去延展性。 注5:原着第一卷第9章,班纳特太太曾经像宾利先生炫耀:“还在她十五岁那年,在我城里那位兄弟加德纳家里,有位先生爱上了她,我弟媳妇硬说,我们临走前他会向简求婚。不过,他没有提出来。也许他觉得她太年轻。不过他为简写了几首诗,写得真动人。” 杜达小姐是鱼虚构的。鱼给这位原着里没有名字的“写诗先生”起了个杜达先生的名字。 写这一段的时候,鱼也纠结。鱼开文之前,细化人物性格时曾设想简逆来顺受的‘驯良’的性格的转变点是什么,就像童年创伤论一样,总得解开那个最初的结。于是鱼设定了这个情节,简经过杜达先生的事情之后感情变得内敛,然后伦敦偶遇曾经看不起她的杜达小姐,或许有一种奇怪的要证明自己的情绪作怪(鱼觉得姑娘的小虚荣不可避免),简还主动走近杜达小姐,结果判断力不足的蠢姑娘差点害了自己…… 加德纳舅舅和乔治先生帮忙收拾摊子。 鱼本来还想暗搓搓做个对比:简的哭泣无助、莉齐撸起袖子就是干,这两姐妹的迥异。后来想想,算了。现在可怜的达西先生都没有一点表现机会,莉齐再厉害一些,那亲爱的男神除了俊脸和宽肩细腰大长腿,完全没什么能吸引小姐的了(大误!) 其实达西先生也在变得更好,他的产业范围更大,更有钱了,性情更成熟了,知道怎么疼妹妹了……以及仍然不会追求姑娘。 第79章 内瑟菲尔德 从圣诞节假期开始,整个内瑟菲尔德庄园的气氛悄悄地变得紧绷起来,因为庄园的女主人的肚子像皮球一样鼓起来了,而医生认为班纳特太太很可能会提早生下孩子。 班纳特太太的年纪已经不太年轻啦,她的脾气又有些急躁,实在受了很多辛苦。幸好她的家人都愿意体谅她,保护她,而且近一年的时间里班纳特太太听到的只有幸运的好事,那些不愉快甚至可怕的事情全都瞒着她——她因此能长久的保持心情愉快,这对于一个孕妇是无比重要的。 就连邻居们都在观望,一群上了年纪的太太们聚在一起,她们有的说:“班纳特太太可真傻,上帝不愿意赐给她一个男孩,再生一个改变不了什么。” 有的说:“兴许班纳特太太真能如愿呢,她花了很多钱去请求了丝国的医生。我听说丝国医生曾经令好几个贵族有了继承人。” “那可不一定,你别忘了前段时间贝亚瑟尔伯爵夫人的好事!” 女人们都低低的笑了起来,这种事情在她们年轻的时候常见极了,贵族夫人们很多都拥有“理想家庭”——大方的丈夫,和睦的氛围,以及英俊的情人。三十多年前,贵族夫人拥有情人并不是件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事实上那时候猜疑妒忌的丈夫才是被人嘲笑鄙夷的对象,情人对贵族来说从不损害名誉,无论贵族本人还是贵族夫人。但现在情况不同啦,贵族们虽然还想像以前那样狂欢,可他们的财富和权利缩了水,他们的领头人国王陛下是个忠诚专一的男人,还有无数报纸在靠报道丑闻来存活,贵族们只好低调起来。 来自法国的贝亚瑟尔伯爵夫人就是太不谨慎的例子,她依照曾经流行一时的“法国贵妇人晨妆礼”(注),时常邀请了某一位英俊的先生来参加。伯爵夫人并不觉的自己过分,就连伯爵本人都不太在意,他忙着在年轻健壮的情妇身上耕耘,以期望能长出一颗果实来。但竟然是伯爵夫人肚子里长了果实,夫妻俩欣喜若狂,伯爵还对通俗小报上关于孩子父亲的猜测大为恼火——但可怕的是,伯爵夫人生下了一个无可辩驳的证据,她孩子的肤色是深色的。就连泰晤士报都刊登了一则讽刺漫画:贝亚瑟尔伯爵和伯爵夫人的情人在友好的喝茶,伯爵夫人躺在华丽的四柱床上,而黑黢黢的床下却画了一张嘴,这张嘴包裹在黑暗里,只有牙齿是白色的。 “这可不太符合名誉,要知道按以前的道理,不忠于情人会使女人名誉扫地。(注2)”一位老夫人说。 这话题没法再继续下去了,现在的社会可不像以前那么风流,况且这里是英格兰,可不是浪荡的法兰西。大家不能随意去诋毁一位绅士太太的节操品德,只好影射几句酸话来抚平羡慕,老太太们就转而谈论起班纳特先生来。 “班纳特先生可有些不着调,他不好好和其他绅士那样饲养牲畜来消遣(注3),却热衷于给公羊和母羊来做媒?我听说他的农场里买来许多不同品种的羊,列茵羊、考兹伍德羊、萨克福羊和来斯特羊……那些羊完全处不到一起去,还因为争斗死了两只公羊。班纳特先生可怎么想的?” “他一向有些古怪,即便他现在很受尊敬,我也得这么说。”一位老夫人知道些情况:“他的农场里有头母羊跟不同种的羊群厮混,在今年年初生下了一窝羊羔,居然都活了下来,还长的又快又好。班纳特先生就着了迷,他想要养出新的羊群来,既有浓密的长羊毛又有肥嫩的羊肉——他可真异想天开!” 事实上,年老的太太们谈论的有关贝亚瑟尔伯爵夫人的新闻也给距离本地50英里以外的一位先生带来新的希望。 这位先生几个月前刚刚收到班纳特太太怀孕的消息时,差点被打击的昏厥过去。幸好他刚刚成为一名教士,正在尽力表现,才勉强把这伤悲压下,没有立刻到朗博恩来。当时柯林斯先生一反常态,接连写了几封声情并茂的信去问候远房亲戚。 但接到来信的班纳特先生并不感兴趣,他一向懒于写信,并且这位绅士又在柯林斯先生身上犯了他的老毛病:把难办的事情往后拖延。 在接到第一封信后的三个月,班纳特先生都没想起来回信,直到柯林斯先生的第二封信到来,那时正值内瑟菲尔德庄园附带的小农场里迎来一场“羊羔丰收”,高兴的班纳特先生才回了几行字给望眼欲穿的柯林斯先生。 没错!班纳特先生又找到了一个新乐趣,并且坚信这个新乐趣能给他的财产添砖加瓦。班纳特先生的高雅的绅士品味,不知不觉地,变成了朴素的金钱回报思维。他热衷于培育出一个全新的品种,既能得到又长又浓密的羊毛,又得体重大产肉多,班纳特先生还期望新品种的母羊每胎产下的羊羔也多。 在女儿玛丽和吉蒂的帮助下,班纳特先生得到了十二群小羊羔,它们的父母都是不同品种来自不同地方的羊,每群数目有多有少,长得也有快有慢。玛丽是个严谨认真的小学究,她记得每个小羊群的父母是哪个品种的羊,什么时候出生,重量增长和羊毛质量。而吉蒂和她的好伙伴们也帮了大忙,苏格兰牧羊犬们很听她的话,在她开始帮忙之后,再也没发生公羊斗殴、羊群受惊跑丢的事情了。 这件事在本地也算是一件新闻。因为拥有羊群的牧场主们大多会让母羊在秋冬季节怀崽,第二年三月份天气转暖之后得到羊羔,以免生错了季节,母羊喂不活小羊。但班纳特先生等不及,他在生出这个想法后,就立刻行动起来,向各地的商人和牧场主求购适龄的公羊和母羊。 这件事里,和他保持良好关系的种子商人乔治先生也帮了大忙。 起初,人们只以为他买下了内瑟菲尔德庄园,要把那两个小型农场之一改成专门养羊的牧场,都不以为奇。直到天气凉下来的十一月,班纳特家牧场里的母羊陆续产下小羊羔,才迅速引起了人们的注意。 可想而知,当简、伊丽莎白和莉迪亚三位小姐从城里回到家中欢度圣诞,结果在一团团洁白柔软的小云朵中寻找到父母亲和姐妹的奇妙心情。 莉迪亚飞奔过去,抱起一只雪白雪白的小羊羔,把脸埋在咩咩叫的小家伙身上嗅了一下,全是阳光和稻草的味道,掺杂的那点奶腥却一点也不难闻。小姑娘咯咯笑起来,任一群小羊羔把她围住,丝毫不怕心爱的裙子被弄脏了。 连简和伊丽莎白都忍不住抱一只在怀里抚摩。 班纳特先生起先还为女儿们回来高兴,没一会就不允许她们再在这里捣乱了,这些小羊羔有的刚刚满月,只会蹦蹦跳跳的跑,做父亲的生怕娇嫩的小羊羔受惊。 “为什么玛丽和吉蒂可以,她们俩个想抱那只就抱哪只?”小宝贝莉迪亚不舍得离开栅栏,她嘟着嘴说:“还有妈妈,她也在这里面。” 班纳特太太半躺在一张舒服的软椅上,腹部往下盖着一条伊朗的厚织毯,几只小羊羔围在附近,在阳光最好的这片地方舒服的眯着眼。 “坏宝贝,妈妈在晒太阳。只有这半个小时,班纳特先生允许我出来晒晒太阳。”太太不满的嘟囔说。 “我的好太太,快带孩子们回去,马上就到半个小时啦!再过一会太阳就没那么暖和,风也该吹起来啦。”班纳特先生催促她。 不等太太和小女儿说话,班纳特先生又说:“吉蒂能让这些小家伙乖乖听话,顺利回到羊舍去。玛丽能保证它们不会跑到别的母羊那里,她能认出每一只羊羔来。最重要的是,这些小家伙们完全不怕她们,我想你们还办不到?” 先生挑挑眉,示意三个才回来的女儿们看被她们摸得咩咩叫的小羊羔们。 简和伊丽莎白把手背到身后,大方得体的邀请班纳特太太:“妈妈,我们回去。” 这个比朗博恩豪华巨大的多的庄园对伊丽莎白来说,还很陌生,尤其里面的装饰、地毯和家具,已经与她夏季假期里来看的那几次完全不同了。但这丝毫不妨碍她喜欢这个庄园,这是她的家,伊丽莎白看着挂在家族长廊上熟悉的画像们,她觉得亲近极了。 “如果班纳特先生能养出一只比别人家都要大都要肥的羊来就好啦。”班纳特太太看着先生的画框说,“那我会请一位有名的画家来给他和羊做一副画,没有比这再体面的事情了!”(注4) 伊丽莎白对流传在绅士们之中的时髦画敬谢不敏——在英格兰,拥有土地的贵族和绅士们看不上日渐富裕的商人、银行家和工厂主,于是便时兴起一种饲养牲畜的“高级消遣”,牲畜养的越大,消遣却成功、越高级,这其实只是为了炫耀他们拥有的广阔土地大型农场。 因此,上层社交圈也就流行起绅士和牲畜一起的时髦画作来。伊丽莎白曾在贵族举办的沙龙和舞会上见过好几次这种画作,全是巨大的猪、牛、羊的肖像画,当然,牲畜的主人也会入画,他们通常被画成自豪的欣赏状。 那些画尽是几乎胖成圆形的猪,肥硕成长方形的牛羊,衬地房屋和树木都矮小极了,夸张的吓人。伊丽莎白第一次见到时,简直不能理解,那画里,不管牲畜还是主人,全是小头大身子,然后伶仃的细脚支撑在地上。还是好友萝拉把画作边角上标注的牲畜尺寸、重量以及主人姓名指给她,悄悄告诉伊丽莎白这是饲养成功的证明。伊丽莎白才明白过来。 “亲爱的妈妈,我想爸爸不会喜欢的,他更喜欢女儿们的画笔。”伊丽莎白说,“比起和别的什么,我想爸爸会觉得画一幅你们俩的画像更有意义。” “莉齐,我们画一幅全家人在一起的画像挂在这里?”简指着空荡荡的墙面说,班纳特家的历史很短,这没什么好说的,但可以从现在起充实这个长廊。 妹妹们都附和她的想法,伊丽莎白想起种花国特色“全家福”,忍不住笑起来:“我们可以每年圣诞节的时候都画一幅,然后挂在这里。这多有趣啊!今年我们有七个人,明年会有八个人,哦,不对,或许有九个。” “九个?”吉蒂疑惑的问:“为什么有九个,我们家将要来到两个小孩吗?” 简的脸红的像才摘下来还带着露水的红苹果。 伊丽莎白调皮的眨眨眼:“很快就会有人来拜访我们的新家啦。也许我们将要有个姐夫啦!” “哦!简,是真的吗?”班纳特太太对这种话的耳朵最灵,她大声问:“乔治先生向你求婚啦?” 连班纳特先生都竖起了耳朵,他抖动着报纸,现在就开始思索起等乔治先生前来拜访时,他应该拿出什么样的姿态。总之不能像以前那样的随意了,岳父得有岳父的威严才行。 简和乔治先生的感情在几个月里突飞猛进,乔治先生的确是个再好不过的人,他足够真心,也很坦诚。简和他越走越近之后,不仅伤痛得到抚慰,而且眼看着就变的不同起来——乔治先生善于观察判断,有敏锐的直觉,在相处过程当中,他的长处影响了简。 当简释怀拔下了那根刺时,她为杜达小姐的伤害狠狠哭了最后一回。伊丽莎白相信,至少再遇到杜达小姐这样的‘朋友’,简绝不会主动靠近再被蒙骗了。 在内瑟菲尔德的第一晚,伊丽莎白小姐再次给威廉先生的信中,她感叹:“有这样一个人,他教会一个驯良的姑娘冷静、平静、恬静的拒绝任何不合理的要求——教会爱慕的小姐拒绝,这是我见过最美好的浪漫。” 达西先生接到这封信时,他正在罗辛斯姨妈家做客。莉齐小姐的感叹不能不叫他误会、担忧并且难过,这位绅士下决心要再去朗博恩拜访。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评论送一百小红包,加更也送一百小红包。 加更依旧比较晚,晚上12点之前。 注:晨妆:法国的贵夫人们穿着单薄的便服,一边梳妆,一边处理各种事务,一边和爱慕者们。爱慕者们围成一圈,以夫人为中心进行亲切友好的交谈。这种喜闻乐见的活动连国王本人都乐于参加,比如有确切的记录描述查理二世就参加普茨茅斯公爵夫人的晨妆的情形。比起国王,最经常参加晨妆的是年轻的神父们。 注2:在法国,蓬巴杜夫人(1721-1764)时期,有一种特殊的观念:“在这个时代,女人没有义务爱自己的丈夫,但是如果欺骗自己的情人就属于可耻的爱情骗子了。所以,不忠于丈夫,不会受到指责;如果不忠于情人,则会被认为德行有亏。或者情商低到结束了一段恋情却不能再和过去的情人做朋友,那也被认为人品有问题或是为人处世不够大方得体。”——《欧洲十八世纪混乱的婚姻关系》 注3:在19世纪早期的英国,许多贵族和绅士都拥有大型农场,在当时饲养牲畜被认为是一种“高级消遣”。——《在19世纪的英国,最热门的身份象征是拥有一幅这样的画》 注4:他们饲养的牲畜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大,贵族和绅士以此为荣,为了得到认可并向公众展现他们取得的成就,一幅幅主题是“巨大”牲畜的画作开始流行起来。——《在19世纪的英国,最热门的身份象征是拥有一幅这样的画》 这是个“肥猪赛大象”的时代。 第80章 荆棘之路 当达西先生平静下来之后,他已经意识到莉齐小姐信中写的不是自己,毕竟他倾慕的小姐从来都不是一个驯良的姑娘,而且她精于拒绝的艺术。可以疾风骤雨也能春风拂面,这全得看小姐的主观意识。 达西先生是没什么理由去拜访朗博恩的,就算他现在向莉齐小姐坦白自己就是那个“威廉先生”,也不成。因为他一不是邻居,二没有交情,无缘无故的拜访,只会显得冒冒失失。除非伊丽莎白小姐和他相爱,他去向班纳特先生请求允许他的求婚,这才是天底下最好最正当的理由。 但很显然,达西先生在做梦。 被思念折磨的假装忘记曾经的决定:“除非神奇小姐先吐露对自己的情谊,否则他绝对不会再一次的主动表达好感”。并且可爱的先生还主动给他的好友回信,告诉宾利先生他将在罗辛斯逗留几个月,暂时不会去伦敦参与社交季的活动——梅里顿与伦敦太近了些,达西先生唯恐宾利小姐再出来搅局,只好不太厚道的瞒着好友,好让宾利一家安心在利明顿温泉镇住着。 那位执着的小姐现在仍没放下要成为彭伯利女主人的念头,一旦得知达西先生的行踪必然要赶过来,但达西先生已经完全杜绝她靠近。为此,他都没有答应朋友到彭伯利做客的请求。这样做不可避免的会使他和宾利先生之间不如以往亲近,但达西先生丝毫不后悔,尤其当他听说宾利先生在利明顿认识了一位同样到那里度假休养的小姐的时候。 达西先生真诚的希望朋友得到幸福,但已经不会像以前那样给他建议了,达西先生现在认为每个人都该为他自己的选择负责。在伊丽莎白小姐的影响下,达西先生的性情放开了许多,他变得更平和包容了,再也不做那种用自己意志为他人做决定的蠢事了——小姐用拒绝的艺术教会了他这点。 每当“威廉先生”在信里露出独断专行的苗头时,莉齐小姐总能用犀利风趣、大胆幽默的语言连根挖掉这小苗。达西先生常被那绝妙的比喻、高明的讽刺弄的又生气又快活,然后就是想见伊丽莎白小姐、想听她当面说话的强烈愿望。 他现在需要烦恼的是,得重新设想一个体面的拜访理由。租赁庄园到乡下度假已经行不通了,那附近像样的房子都有了主人。 达西先生一直在默默关注梅里顿,不仅知道内瑟菲尔德被班纳特家买下,还知道他们家的这个决定有多么英明果断:在他们买下这座当地最大的庄园之后,梅里顿的房产就值钱了起来,附近正租售的庄园和别墅很快都没有了。这也不难理解,在达西先生投资的公路修好之后,梅里顿和哈特菲尔的联系更加紧密,商业贸易空前的繁荣起来,相处促进之下简直成了郝特福德郡最富有的两个大镇。而且梅里顿还离伦敦那么近。 就在达西先生准备先去哈特菲尔置下的庄园住下,然后找机会当面向伊丽莎白小姐坦白道歉,随后再用收费公路投资人的身份参与到当地的社交之中,用这个身份去拜访梅里顿太平绅士之一的班纳特先生时——一个意想不到的转机来了。 韦斯特勒姆教区的一位十分善于奉承讨好的新进教士,要告假至少两周,去郝特福德郡的梅里顿探望亲戚。凯瑟琳夫人有些生气的提起这件事来,她本来看好那个教士,有心栽培他,可他太让她失望了,竟然才成为教职人员不久就要告假。 “汉斯福德堂区的司铎先生年纪大了,我原来看好那个叫柯林斯的会吏(注),可他太不用心啦,在我要举荐他获得牧师职位的时候告假半个月。”凯瑟琳夫人跟外甥抱怨:“我特别讨厌偷懒耍滑的人。你父亲的那位教子就是个油滑的讨厌人,我但凡看到像他那样卖弄聪明的人就觉得难受。” 达西先生知道凯瑟琳姨妈说的是乔治·威克汉姆,但他完全没在意这个小时候的玩伴,而是被柯林斯先生的目的地吸引了。 “柯林斯先生要去郝特福德郡的梅里顿,他有什么事情?”达西先生问。 凯瑟琳夫人把柯林斯的告假书给外甥看,那告假书足有两页纸,前几行就看的达西先生眉头一皱,全是些殷勤奉承又诚惶诚恐的废话。直到第二页柯林斯先生才把事情写出来,他要拜访一位远房亲戚,本来亲戚的财产是要给他继承的,是一座很大的农场,他为此常抱有感恩歉疚之情,但现在出了些变故,他十分忧心恐怕亲戚一家上当受骗,便决意去探望他们。 远房亲戚、继承财产、农场、变故,达西先生的手指微动,他想他知道这位先生是谁了:梅里顿当地大名鼎鼎的、从未出现过的、将来要继承朗博恩农场的幸运儿。 绅士轻嗤一声,对于柯林斯纸上写的感恩歉疚、忧心恐怕不以为然,这是个趋炎附势、自私自利的人。达西先生盯着纸上“威廉·柯林斯”的署名,莫名的感到些冒犯。 “达西,达西?”凯瑟琳夫人叫道,她已经不关注那个小会吏了,反而要关心起外甥的终身大事起来:“乔治安娜被教养的好极了,她从前和安妮的身体一样不太好,可这回我看她健康多了,这都是你的功劳,达西。不过我得说,在你没结婚之前,把乔治安娜接回彭伯利长住可有些没规矩(注2),你应该把她留在伦敦的居所。但如果彭伯利有了女主人,乔治安娜搬回去住也就理所应当了。” 姨妈顿了顿,仔细观察外甥的表情,试探说:“我想你也是这么打算的?” “你看好了哪位淑女做彭伯利的女主人?不过达西,为了你和乔治安娜的幸福,我认为这位淑女最好能跟乔治安娜相处的愉快,而且还得足够聪慧、多才多艺才行。” 达西先生的眼里蓄满了笑意,凯瑟琳夫人从没见过他露出这样柔软甜蜜的表情,以至于夫人一愣,给了外甥诉说情谊的机会:“我没见过比她还聪慧可爱的小姐,乔治安娜很喜欢她,她们是很好的朋友。我想等小姐答应我的求婚之后,还会是很好的亲人。” 姨妈的嘴角抽动了下,忍不住打断说:“这位小姐听上去是乔治安娜的玩伴?那身份可有点不般配。她懂那些高雅的情趣吗,或者我该问她受过教育吗?” 达西先生有些不快,但他仍旧认真的回答了姨妈的问题,“她是位真正的淑女!礼仪、舞蹈、音乐、绘画、建筑、古典艺术、写作、法语、拉丁语、希腊语……我还得中肯的夸赞一句,这位小姐的见识之广博,丝毫不比绅士们差,她的能力才干,也足以胜过大多数人。” 凯瑟琳夫人听到这些溢美之词,十分不信,随即说:“那么她肯定会弹竖琴?(注3)” 达西先生不说话了,他不知道小姐是否会弹奏竖琴,他连她弹钢琴都没有听过,只是在信纸上探讨过音乐和歌剧,当时聊得非常愉快,可现在想起来又不满足于只能在纸上交流了。 姨妈好像得胜的将军一样,她自认为戳破了外甥的夸张之词。不过年轻人一旦陷入爱情,那么就不能强硬的去掰开他,凯瑟琳夫人想,如果知道那个小姐是谁,那么倒可以亲自去见见这位不怎么体面的小姐,叫她知难而退。 “安妮要是身体好,稍稍一学习,也会在各方面都比别人强,她的家庭教师总说安妮是她见过最聪明有天赋的学生。”提起女儿安妮·德·包尔小姐来,凯瑟琳夫人眼里满是慈爱,可她看见外甥无动于衷时,不免又有些生气,于是她打探说:“听你刚才那么推崇这位小姐,是必定要娶她了?她是哪家的淑女,我得替你妈妈看看她到底怎么样。” 达西先生维护说:“小姐还不知道我的情谊,等她答应了我的求婚,必然要来拜访罗辛斯。” 凯瑟琳夫人不满极了,但她的外甥已经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达西先生知道凯瑟琳姨妈的打算:表妹安妮小姐身体十分虚弱,她又是罗辛斯大笔财产的唯一继承人,不免叫人忧虑她的婚事,想要找一个不为财产又优秀体面的女婿太难了,于是凯瑟琳夫人要从她信任的亲人里找一个能托付的女婿。 比起将要继承伯爵爵位的大侄子,没有继承权得娶个富家女的小侄子,外甥达西更适合——安妮的身体不允许她成为伯爵夫人,她受不了那些琐事,而凯瑟琳夫人也不想把女儿嫁给得靠她的嫁妆奉养的小侄子。 凯瑟琳夫人早就打算好了,她本人对外甥的品性和才干也十分喜欢。从去年安妮小姐满十八岁,身体稍好一些后,凯瑟琳夫人就把这件婚事提上了日程,但没想到外甥抢先向她表明已经有了倾慕的人,还要向她求婚! 达西先生自认对表妹毫无男女间的感情,他觉得表妹也是如此。但经过宾利小姐的事情之后,达西先生再也不敢大意,他早就想把话说清楚了,今天终于能够如愿。 达到了目的,这位绅士也就不想和不喜欢莉齐小姐的人再谈论她,以免从姨妈嘴里听到不好的词汇。如果真的任由话题继续,达西先生必然要维护他的神奇小姐,而惹凯瑟琳夫人生气也在所难免。 于是,当外甥的就说:“我倒听说过郝特福德郡的梅里顿,这是个好地方!田野、小径、河流、树篱,那里的村庄美极了。我曾经去那里的书店买过书,只是后来没来得及好好欣赏。” 达西先生想起很久之前与伊丽莎白小姐的邂逅、交谈和离别前的那场事故,心里充满甜蜜又酸涩的感情。 凯瑟琳夫人已经决意要收回对那位柯林斯会吏的眷顾,不过外甥的话倒叫这位蛮横自专的夫人有了点别的念头。 她重新拿起那一封告假书,这才愿意屈尊降贵的细读它——方才夫人知道是一封告假书之后,自认为柯林斯先生辜负她的好意,生气的一字未看。 读完了整封信,凯瑟琳夫人倒不太生气了,她甚至又对柯林斯先生重新眷顾起来。柯林斯先生告假本来只需要请他的上级牧师同意就行,但这位先生感激凯瑟琳夫人曾经帮助他的无上善意,便要诚惶诚恐的专门来请求她的意见。这封信完全看得出柯林斯先生对夫人的感恩戴德,他对她的恭敬之心,只比对上帝的少那么一丝而已。 “柯林斯先生倒还算勤勉能干。”凯瑟琳夫人说:“我对勤奋上进的年轻人,总是不忍心看他们走错路,要关心提拔他们。况且他的事由正当又仁爱,我不愿意拒绝一个有良心的请求。” “他的年纪也不小啦,尽早结婚有助于他把精神都放到教职事务上去。不过一个先生要想有所成就,那么结婚的对象就得精挑细选!”姨妈一边评论柯林斯先生的事情,一边还要借机劝告外甥。 凯瑟琳夫人仔细看了看那封信上提到了远房亲戚,柯林斯先生提到他会继承亲戚一座很大的农场,“哦,这是个绅士,那么于情于理,他的女儿应当是柯林斯先生妻子的最合适的人选。” 达西先生的眉毛都皱了起来,他可不认为这位“威廉·柯林斯”能配的上班纳特家的任何一位小姐。 凯瑟琳夫人向来很遂自己的心意,她可不会管别人有没有事情在忙,立刻要仆人去请柯林斯会吏到罗辛斯庄园来。 柯林斯先生是第二次被邀请迈入这座华贵的庄园,他把姿态放得极低。若不是罗辛斯铺着厚厚的地板,达西先生有理由怀疑这位柯林斯先生会连同罗辛斯的泥土比别处芬芳也要大肆赞美。 凯瑟琳夫人很愿意发表高见,柯林斯先生是个完美的捧脚。 达西先生一言不发。 “……这么说来,那位大小姐倒很合适。”凯瑟琳夫人终于说到正经事上,她严肃的指点年轻人。 自从得知班纳特太太怀孕的消息,柯林斯先生对朗博恩的事情关注多了,他还曾经写信给当地的牧师打听过,知道班纳特大小姐是个漂亮的美人,追求者多的能坐满一场布道会。于是他委婉的告诉尊贵的夫人,班纳特小姐可能已经有了婚约。 “那么你亲戚家的二女儿也还算勉强,但千万不能是更小的姑娘了。要知道,排行小的姑娘总是仗着父母溺爱一些格外娇纵,她们通常不能成为一个好太太。”凯瑟琳夫人说:“一般来说,一个家庭有多个女儿,那么除了前两个之外,其他的都不大值得期待。” 柯林斯先生马上感激涕零的道谢,他太信服凯瑟琳夫人的提点了,立刻就说他的那位二表妹处处都好,有资格当一位圣职人员的妻子。 达西先生的眉心都皱出痕迹了,他的莉齐小姐当然处处都好,可眼前这位柯林斯先生,连给小姐牵马缰绳都不配! 凯瑟琳夫人满意的点头,随即说:“我的外甥达西先生,对于郝特福德郡的景色有些兴趣,他也想到那里走一走,我却不愿意他一个人去,必然有个妥当的人陪着才行。柯林斯先生,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和达西一同启程,我相信有你在,他一定不会嫌旅程枯燥。” ——这是凯瑟琳夫人想到隔开外甥和他爱慕的那位小姐的好办法。既然是乔治安娜的玩伴,乔治安娜此前在彭伯利住了大半年,那么那位小姐也必定是彭伯利附近的人。凯瑟琳夫人听到达西说他十分喜欢郝特福德郡的风景之后,也顾不得春天还没到来,就要打发外甥去那里赏景。 凯瑟琳夫人计划的好极了,她认为自己可以趁这段时间从乔治安娜嘴里问出那位小姐的底细,再决定怎么对付。 柯林斯先生对于凯瑟琳夫人和达西先生的礼贤下士感激极了,他不胜荣幸的立刻应承下来,甚至替朗博恩庄园和班纳特一家欢迎达西先生的到访。 达西先生对此心情难以言喻,只好不说话。 柯林斯先生马上给班纳特先生写了一封信,在信上说初定一月三十日礼拜一午后拜访,将要在朗博恩叨扰两周,还将带一贵客临门等等,请班纳特先生务必慎重准备,迎接这位贵客。 达西先生并不知道柯林斯先生信上写了什么,如果他知道一定会阻止。可达西先生在达到目的之后就提前告辞了,他想不到柯林斯先生竟然“好心的”给他的前路铺垫了一层荆棘。 班纳特先生收到这封让人生气的信时,已经一月二十五日,正是班纳特太太生下孩子的第十五天。 小亚历山大满两周了。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奉上!照惯例求专栏求预收~ 本章评论送一百小红包(昨天两章共300小红包鱼马上就发了,小天使们记得留评~评论不够小红包数,显得鱼多没排面~~) 注:三级圣品制里,牧师上一级是主教,低一级是会吏。 注2:按照当时的风俗,在达西先生尚未结婚,除了乔治安娜之外又没有其他的手足,在两人父母亡故的情况下,乔治安娜是不能够继续长住在彭伯利庄园的,得等她哥哥结了婚才能搬回去——【原着里第一卷第十六章,威克汉姆提起乔治安娜时说“她父亲去世以后,她一直住在伦敦,有位妇人跟她住在一起,负责培养她”;最后一章达西结婚后,写到“彭伯利现在成了乔治亚娜的家”。】 但是如果达西先生不在彭伯利,他妹妹倒可以住在那里,而且因为哥哥还没结婚,乔治安娜此时相当于彭伯利庄园的女主人。——【原着第三卷第三章,达西不在,莉齐和舅舅舅妈旅游时到彭伯利参观做客时,有写到别人提醒达西小姐“提醒她别忘了尽主人之谊”。】 注3:竖琴在英国享有崇高的地位,只有出身高贵的人才会弹。《傲慢与偏见》原着中,只提到乔治安娜会弹竖琴——本书中只出现过这一回“竖琴”。【第一卷第十章,宾利小姐对达西说的:“请告诉令妹,我听说她的竖琴弹得有长进了,真觉得高兴。”】 连很自视甚高的凯瑟琳夫人百般花样夸她自己的女儿安妮·德·包尔,也没提过“竖琴”这项才艺,也可能是安妮小姐的身体太不好的原因。 第81章 发觉情谊 亚历山大·班纳特是个健康的小宝贝,他虽然是个早产儿,却意外的很能吃,这使得班纳特家请来的乳母有些难以承担——她是农场里雇工的妻子,健康又强壮,但她还有一对两个多月的双胞胎要喂养,雇工说他的儿子可以喝羊奶,但乳母却有点舍不得。 这给了班纳特太太一个好机会,她又能偷偷喂养自己的孩子了。班纳特太太振振有词,五个女儿中简和莉迪亚都吃过她的奶水,所以简是女儿中最漂亮的那个,莉迪亚是女儿们相同年纪时长得最快最高的。 做丈夫的看了看其他女儿,最倚重的莉齐、最聪明的玛丽、大力士吉蒂,识趣的没有反驳。事实上,班纳特先生早就看出了妻子的小伎俩,班纳特太太每次给孩子们寻找合适的乳母都无比艰难:她有诸多的要求,第一个要母亲和孩子都健康,第二要乳母得是个爱干净的勤快妇人……她现在又偏爱生有双胞胎的乳母,这意味着她可以悄悄的给自己的孩子喂奶,而乳母不会说出去。 不过生育有双胎的母亲太少了,班纳特太太只幸运的遇到这一次。生育简的时候,她还太年轻,那时候“朗博恩的班纳特太太亲自哺乳孩子”被宣扬出去成了附近绅士家庭的一个大笑话,班纳特先生被质疑是个请不起乳母的落魄人,差点失去绅士的手杖许可证。 虽然社会上一直有“母亲和乳母”的争辩,法兰西母亲们甚至在她们的让-雅克·卢梭的指引下取得不小的成功,在法国大革命爆发之前亲自喂养孩子已经变得很时髦了,但保守的英格兰社会却一直普遍推崇乳母。 但凡取得一点地位的人都不愿意被人讥笑请不起乳母。比如卢卡斯爵士,他的大儿子出生时,爵士高兴的请来两位健壮的乳母。 班纳特太太自从哺育大女儿惹出乱子之后,就再也不敢轻举妄动,乳母的介入使她和中间几个孩子的相处时间大大减少。直到莉迪亚小宝贝降生,生育莉迪亚的时候太太的身体已经不大好了,这使得最小的女儿生下来就很瘦弱,班纳特太太每时每刻都觉得她可能活不下来,于是她一刻也不愿意离开自己的孩子——成熟的班纳特先生给太太善后,没再传出什么新闻,而班纳特太太亲自喂养了小莉迪亚一整年,小女儿越来越健康,从此她自己的奶水比乳母的好这一点刻在了她的意识中。 班纳特太太是个脑子简单、情感直接的人,这从她以前对女儿们的态度和亲近上就能看得出来,从前她对莉迪亚和简的宠爱的确比其他女儿深一些。 伊丽莎白真没想到母亲哺育孩子居然还有这么多的条条框框。她越是站的高,就越厌烦这些迂腐的规矩,越厌烦,就越发现自己站的还不够高,伸出的羽翼既不宽广也不结实。 小姐想把这些写信说给威廉先生,可当她把信纸塞到信封里去时才发现不合适。伊丽莎白惊觉自己对威廉先生太过于信任和亲近了,这种包含乳汁、哺育的话题实在不该和一位先生探讨。就连最亲密的夫妻,英格兰都崇尚“相敬如宾”,绅士们得体的做法是和妻子分房睡。 可她竟然自然而然的想把自己关于这的“反叛思想”分享给他?这种过分亲密,很容易蒙上一层暧昧逗引意味的话题? 伊丽莎白有些心烦意乱,她才意识到一件事,面具下的威廉先生居然成了她两辈子最亲近不设防的异性。不知什么时候起,他们开始分享生活、思想和情感,一些琐碎的小快乐烦恼也愿意告诉对方。伊丽莎白只觉得大事不妙,除了肢体以外,他们之间交流程度,比寻常夫妻还要深——迟钝的小姐这才发觉威廉先生隐藏起来的情谊。 从五斗柜抽屉里拿出一个隐隐散发着香味的扁匣子,深紫色的檀木散发着沉静的美,这是小姐最喜欢也最贵重的一件器物。伊丽莎白几乎花了三分之一个伦敦寓所的价钱才买下它。 可她用这个匣子来盛放威廉先生的信。 深吸一口气,伊丽莎白打开匣子,里面整整齐齐放在几十封折叠平整保存完好的信。另外还有几封没有盖邮戳的信,那是伊丽莎白自己写完之后觉得不太合适随意收起来的。 她是得有多迟钝呀!小姐扶住额头,准备好好思索和威廉先生的关系。 这位绅士对自己的情谊毋庸置疑,伊丽莎白不得不承认。如果不是真心实意,没有哪一个人肯把自己的内心剖析给别人看。威廉先生的信里满满都是真诚、尊重和爱护,伊丽莎白相信是真的,就算是欧洲最高明的情场高手也不能伪装的这样好。 有些温情,一旦感受过,就再难戒掉。伊丽莎白就是如此,跟去年四月份不一样,她现在的脑子里完全没有与威廉先生断绝往来的念头。 “就是有些害羞。”小姐喃喃的直言直语,“不过不要紧。” “什么害羞,谁害羞?”简端了一盘蜂蜜渍的浆果放在伊丽莎白起居室的圆桌上。 伊丽莎白笑起来,她心想:‘是害羞的威廉先生。’ ‘我很喜欢。’伊丽莎白在心里补充。‘害羞有什么要紧,我可以自己来!’ “亚历山大睡着了吗?”伊丽莎白问姐姐。 简无奈的说:“小亚历克斯睡着了,亲爱的莉齐,我们都呼唤他的昵名,只有你一直叫他的教名。妈妈还担心你不太喜欢小亚历克斯。” 伊丽莎白不可能不喜欢这个天使般的小宝贝,为了他,伊丽莎白向陶丽丝学院请了长假,她要等小弟弟满月之后再返回学院。但班纳特家的二小姐依旧坚持叫他亚历山大。 其他人不可能理解种花人对“压力山大”的小趣味。 “不要紧吗?”简问,“我是说告假,你去年才进入社交界,而现在是伦敦社交季。”必然失去很多交际的机会。 大姐忧心忡忡,她得到了幸福,便满心希望妹妹们也能品尝到这美妙的滋味。 伊丽莎白本来就不是那种终身大事是嫁人的姑娘,伦敦社交季对她的意义并不太大。现在有了“威廉先生”,小姐就更不在意了。 伊丽莎白认为自己可以写一封信请威廉先生到内瑟菲尔德来做客——即将到来的客人颇多,有备受期待的乔治先生,还有讨厌的柯林斯先生以及他带来的不速贵客。那么再添上一位威廉先生也没什么,要知道威廉先生可是哈特菲尔公路的投资人呢,加德纳舅舅一直很感激他。 伊丽莎白强自加给了威廉先生来访的理由。她一直认为先生就住在伦敦或者距离伦敦不远的城市,因为她总能很快得到回信,而且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就是在梅里顿的假面舞会上。 小姐的嘴角不知不觉挂上了甜蜜的笑,她从前不认为自己能在这个陌生的世纪获得爱情,可一旦看到了机会,一旦觉得自己已经走上了幸福的道路,伊丽莎白就不会犹豫徘徊。 她的性格,既不会半途而废也不会踌躇犹疑。伊丽莎白自认为无须怀疑威廉先生的人品,也无须担心性情不和情趣不同,他的思想、缺点、见解和习惯都在一封封的信中无私的向她敞开来。 伊丽莎白小姐骨子里执拗,从来不缺少种花人“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势。既然看破了情谊,就不会再粉饰太平,不管悲欢,她总得要个结果才行! “莉齐?莉齐!” “怎么了,亲爱的简?” 温柔美丽的大姐眯起她那双漂亮的眼眸,用乔治先生熏陶出来的敏锐,发现了一丝丝的问题:“莉齐,你是不是恋爱了?” 伊丽莎白吓了一跳,她转移话题说:“乔治先生足足耽误了半个月,他是不是马上就到了?我猜他一定会先给你讯息。” 作者有话要说:鉴于本章短小,肥加更在晚上~ 本章评论送一百个小红包~ 注:亚历克斯(alex)是亚历山大(alexander)的昵称。 17、18世纪,欧洲经历了一场母亲和乳母的“战争”,当然,这是在有条件的上流阶层。让-雅克·卢梭(1712—1778),法国启蒙思想家,在喂养教育孩子的方式上,他提倡“野蛮人的高贵”和“遵循自然的方式”,提倡母亲亲自哺乳孩子(不过对待他自己的孩子除外,他把自己的5个孩子都丢进了孤儿院)。 19世纪的激进主义者对哺乳问题依然非常热衷,在英国,浪漫主义诗人雪莱就不想把孩子交给乳母,但是很遗憾他失败了,后来他离弃了孩子。 母亲与乳母之争在19世纪后半叶戏剧般地结束了,由于科学技术的发展,人类历史上首次让分泌乳汁的□□有了竞争对手:奶瓶,婴幼儿配方奶粉的时代来临了。——《哺乳史千年之争》 第82章 浪漫的菠萝 达西先生有些不太好,第一天的旅程就是个折磨,这位柯林斯先生擅长自说自话,他把罗辛斯庄园的一切翻来覆去的夸奖,休息室里那个漂亮的壁炉架已经被赞美过好几次了。他感谢凯瑟琳夫人的提携,所以一定要用他的唠叨来报答给她的外甥。 达西先生发现和柯林斯先生同行是个大错误,这个认知在他的表兄菲茨威廉上校来拜访时更加确认了。他们当晚寄宿在一座私人住宅,这是绅士们出门在外的习惯,对他们来说驿马旅馆的条件实在有些差,于是大家通常都会借朋友的房子居住。 达西先生的在各处的房子就常借给朋友,偶尔寄居的客人无需费事的问过主人,管理那座房子的管家通常可以做主,但绅士们在事后应该体面的写封信感谢房子的主人。 可巧,借宿的这座房子就是他的舅父亨利伯爵早年置下的一栋,房子的仆人们殷勤极了,主人家的外甥对他们而言可比其他客人要尊贵的多。房子的管家还特意告诉达西先生,他的表兄菲茨威廉上校现在正在本地,就在城外的一座小庄园里度假,询问是否去给菲茨威廉少爷送信。 达西正要拒绝,柯林斯先生已经激动的站了起来,他知道凯瑟琳夫人出身不凡,对她的伯爵亲戚一家早就敬仰已久。柯林斯先生说寄住房子,自然得感谢主人。 达西先生头疼极了,他开始考虑明天是否要骑马,至少比在车厢里被迫听那些无味至极的奉承话好。 房子的小主人很快就到了,他是位风度翩翩、教养良好的先生,惯于应付各种人。只用了几句话,就使柯林斯先生满意自得又千恩万谢的上楼去休息了。留下两位绅士先生,上校一定要表弟陪他喝一杯酒。 菲茨威廉上校马上就三十岁了,他刚刚结束了一段恋情,那位富有的小姐想嫁给的是他哥哥那种长子,而不是他这样的不能继承财产的幼子。即便亨利家对儿子很大方,他的哥哥也愿意一直照顾他的生活,但那位有四万嫁妆的小姐执意要个头衔,她只愿意做勋爵夫人。 “你看,这也不是全无好处的,至少我成了上校。”菲茨威廉上校自嘲道。 他前年还只是个少校,这次的婚事没成,伯爵先生急于补偿小儿子,赶紧花钱给小儿子升了职衔。上校一年能有大约500镑的薪俸,这笔钱对于亨利伯爵家的小儿子来说也不过是一季的花销。 菲茨威廉上校朝楼上一个亮光的房间的抬抬下巴,说:“你这是什么情况?那位柯林斯先生可不像你的朋友。” 上校很了解他仅有的这个表兄弟的性格,达西瞧不上柯林斯那样的人。 明天下午就能抵达内瑟菲尔德庄园,达西先生心里又期待又不安,甜蜜且酸楚,他有些需要一个人来给他些建议。不过又显得要在表兄伤心难过的时候炫耀似的。 见他少有的欲言又止,菲茨威廉上校放下酒杯,他凑近表弟,坏笑的说:“凯瑟琳姑妈抱怨的居然是真的,不知道是哪位小姐竟然能融化寒冰?” 虽然已经决意要把外甥支到别的地方去,以分开他和诱惑了他的那个小姐,但凯瑟琳夫人依然恼火极了。她写了一封信向自己的哥哥抱怨,希望伯爵先生能帮忙管管他唯一的外甥,让达西不要犯糊涂。可亨利伯爵一向宽容,他只惊喜自己家的三个小伙子(他把达西先生也算进去了),终于有一个要结婚了。伯爵先生特意写了一封长信劝慰妹妹,不要多管年轻人的爱情,说只要对方小姐是个正派的女人,那么他就很支持这件婚事——带有亨利家血脉的五个小辈,总算有一个要承担起家庭责任了。很显然,伯爵阁下的信得罪了他的妹妹,凯瑟琳夫人生气的拒绝给他回信。 达西先生有些难为情,他严肃的咳了一下,正经地简单把他和小姐的事情告诉表兄。还没说完,菲茨威廉上校已笑倒在扶手椅里,他极力想要忍住,又噗的一声呛出来:“这么说,你恋慕了一年,还不敢把情谊告诉小姐知道?” “乔治安娜给我写信,请我帮帮你,我询问她,她还不告诉我。我很奇怪:以你的长相还有达西家的富有,哪位小姐能抵挡的住费兹威廉·达西的爱慕?”上校勉强压低笑声:“我不敢想象能干的达西在爱情上笨拙成这样!” “你的财富、样貌、庄园和地位……这些优点全没展现给小姐,你怎么指望一位淑女爱上你呢?” 达西低声说:“她不是这样肤浅的人。事实上,费兹威廉·达西曾经与她有过交际,但小姐显然完全不动心。” “这完全不奇怪,很少有人才见你就喜欢你,因为你总不愿意应付那些讨好奉承的人,你还有些畏生。”他的表哥说,“但绝不会有人能对你的讨好无动于衷。” “况且,就算你的小姐不动心,她的父母也肯定会喜欢。”上校中肯的评论。 达西先生想说他不畏生,只是不喜欢理会那些听到他的年金就贴上来的陌生人。可一股难言的沮丧占据了他的心,绅士连为自己正名都提不起劲头。 “浪漫啊!达西,浪漫!”菲茨威廉上校说。 “小姐们向往爱情,希望爱人能满足她们浪漫的情怀。达西,你不说话的时候,就像是姑娘们美梦故事里的王子殿下一样。”上校强调:“没有哪位淑女能禁得起你的浪漫。当你仪表堂堂,深情的望着她,送上你的浪漫的时候。” “乔治安娜提议我修建一座花园,用小姐的名字命名,彭伯利已经新添了一座大花园,可还没等到它的主人。”达西先生干巴巴的说。 菲茨威廉上校伸出大拇指,教导他说:“不错,但那毕竟在彭伯利,你又搬不到小姐眼前。现在你得带一件又体面又浪漫的礼物去拜访……” 上校一顿,笑着问:“若我猜的不错,你愿意同楼上那位先生出行的唯一原因就是那位小姐——凯瑟琳姑妈完全弄错了,让你坠入爱情的人不在德比郡,而是郝特福德郡?” 达西先生点点头,菲茨威廉上校就像偷到糖果的孩子那样笑起来。 他的确是个心胸开阔的人,达西先生放心了,看来前一段失败的亲事没给他带来太大的伤害。 “我能问问这么有魅力的小姐是谁吗?”菲茨威廉上校说,“她一定是位动人的淑女。” 上校的表弟沉默一下,忽然想起来他和莉齐小姐的初遇,菲茨威廉表兄也在场,还对莉齐小姐极为称赞,曾经表示只要小姐是个有钱的女人,他很愿意和她结婚。 ——达西先生知道,莉齐小姐现在完全称得上是个有钱人,而且她的财产还不像其他小姐那种每年只能靠年息增长,莉齐小姐的产业带给她的年金能超过大部分绅士的收入。 “你总是这样谨慎,我们的小乔治安娜也跟她的哥哥学会了古板的坏毛病,难道你们怕我告诉别人吗?”表兄不满的嘟囔。 达西先生当然相信他,不然他不会把可能有碍莉齐小姐名誉的事情告诉他,可想到菲茨威廉表兄曾经对莉齐小姐有好感,达西先生就小气的不愿意让他知道小姐的名字了。 好一会,这位沉静的绅士才说:“除了礼物,我还需要一点有用的建议。”比如在坦白后,怎么得到小姐的原谅;再比如,如何获得小姐父亲的好感,在和她们全家都会讨厌的亲戚一同作伴拜访后。 今天白天,达西先生只问了一句,柯林斯先生就把他父亲和班纳特先生的龃龉不合倒了出来,他对恩主的外甥装模作样的感叹:“先父一直不喜班纳特先生的为人,多年不曾联系,可我作为将来继承班纳特先生财产的人,总该尽力修复关系。尤其现在班纳特先生家传来的消息令我不安,唯恐这位绅士受人蒙蔽,酿成错误。” 达西先生只听他说了这一句,就后悔到想要跳下马车,收回同他一起拜访的愚蠢决定。可达西先生也很明白,只要柯林斯先生到了班纳特家,必然会把罗辛斯作为炫耀的谈资,谈论起凯瑟琳夫人,那么他作为姨妈的外甥也难以幸免——达西先生思索再三,在柯林斯先生像蜜蜂似的嗡嗡声中觉得还是亲自在场比较能放心。 菲茨威廉先生却觉得表弟的担忧完全没有必要,有哪位先生太太会拒绝一个达西成为女婿呢?上校决定要帮表弟弄一件既能体现出他的地位和富有,又能讨小姐们欢心的礼物。 菲茨威廉先生有了个好主意。 …… 第二天,达西先生捧着一个盒子,他心里忐忑不安,总觉得亨利表兄的建议不大靠谱。 他因为思索这件事,一路上更加沉默,他那样正经严肃的表情,使柯林斯先生也不大敢冒犯造次,反倒得了一些安宁。 达西先生摁摁眉心,他觉得自从确定心意开始,他身边的人总是不断给他的追求帮倒忙:从好友宾利一家,到哈特菲尔修建公路的管事,每次好心的做法,都给他添上一重困难。 绅士越想越觉得不能听从菲茨威廉表兄的话,在马车抵达梅里顿的时候,达西先生决定把这件礼物暂且留在马车上。 朗博恩的府邸正在旧房子旁边添建一座新建筑,柯林斯先生从工人那里打听到班纳特家的新住址,以及班纳特太太平安生下一个男孩的消息。自从听了这句话,侍奉上帝的会吏先生脸色就不大好,但当马车驶上山丘,看到那座庞大豪华的庄园时,柯林斯先生的神色奇迹般的恢复了正常。 不过,会吏先生嘴里仍念叨着:“难道班纳特先生发了大财?” 班纳特先生早就在家里等待了,他虽然不喜欢这个远房亲戚家的年轻人,可他仍得给人家一个交代,鉴于柯林斯先生的确当了十多年朗博恩农场的未来继承人。 除了班纳特太太,五位小姐也在会客厅里客气的等待。尤其伊丽莎白,她迟迟没接到威廉先生的回信,免不了有些心烦意乱,她需要一些事情转移一下注意力。 “乔治先生什么时候能到?”小妹妹莉迪亚问,她从爸爸那里看到柯林斯表兄写的信之后,就对这个文笔浮夸,字里行间既卑躬屈膝又理直气壮的先生没什么好感。 简落落大方的回答:“大约得明天上午,他在哈特菲尔有些事务。” “什么事务?”连小玛丽也忍不住问,有什么事情比拜访爸爸、求得同意还要重要。圣诞节假期的时候,乔治先生被一场大风雪拦在苏格兰,这是件意外的事,大家都能理解。可现在正式的拜访已被推迟,他为什么不赶紧赶过来? 这件事班纳特先生倒知道,但他没说话,反而交给红了脸的大女儿自己解释。 “乔治先生在哈特菲尔镇上买下了一座别墅,这是很难得的机会,他听说有人出售之后就赶忙去办,不得已耽误了到内瑟菲尔德拜访的时间。” 乔治先生的祖上是伯爵的骑士,他本身就继承了东安格利亚地区的庄园,在伦敦也有一处居所,他是种子商,常要出门在外,根本无需再买房子。现在却跑去哈特菲尔置办房产,必然是为了简。 当着父亲和妹妹的面,班纳特大小姐忍着羞涩说出她的决定:“爸爸答应乔治先生的求婚请求之后,我不愿意太早去教堂刊登结婚启事——乔治先生也同意啦。” 她的笑容美极了:“我们都认为彼此相处的时间的太少,很愿意在定下婚约之后继续增进我们的情谊,然后在恰当的时候……乔治先生已经征得了他父亲的同意,要翻修一下家族庄园。老乔治先生一直跟随伯爵身边居住,把家族庄园完全交给了乔治先生,叫他寻求我的建议。” “咿——”姐妹们都一副牙酸的表情。 班纳特先生则翘起了一侧的眉毛:“我可不会轻易答应他的请求,不管什么请求。” 正在他们说笑的时候,仆人进来禀报说:“柯林斯先生和他的朋友到了。” 先生和女儿们都收起轻松愉快的表情,他们站起身,准备客气的接待这位远亲。 达西先生从马车上走下来之后,就将手里的盒子放到后面装行礼的马车厢里,示意他的男仆抱上先前准备的礼物。 男管家约翰先生把客人请到会客厅。 身材高大、有些笨拙的柯林斯表哥倒没引起多大的反应,反而他身边彬彬有礼、英俊不凡的达西先生引起了班纳特们的惊奇。 除了伊丽莎白,大家全都疑惑极了,为什么达西先生会与柯林斯先生一同拜访。伊丽莎白倒知道达西的姨妈凯瑟琳夫人是柯林斯表兄的恩主,他们认识倒不算奇怪,但达西先生居然屈尊降贵的与柯林斯交际却是件奇事。 柯林斯先生被这样客气尊重的欢迎,显然格外高兴,他举止拘谨,却能够严肃的将表妹们的美貌挨个恭维一遍。 达西先生很尴尬,他坐下来之后除了和班纳特先生说话之外,就是把目光看向伊丽莎白。 可菲茨威廉表兄的小花招完全不管用,伊丽莎白小姐不仅没感觉到他眼眸里溢满的情谊,还在他再次看向她的时候,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作为回敬。 柯林斯先生已经把表妹们连同会客厅的家具、装饰和地毯赞美了两遍,有些词汇听起来实在不大入耳。班纳特先生和他才说了两个来回的话,就已经乏味到不愿意吭一声了。 但柯林斯先生越说越亢奋,他滔滔不绝的说起他的恩主凯瑟琳夫人对他的看重,说那是一位多么值得尊敬的夫人,又夸赞起恩主的外甥来。 达西先生才想打断他,就听到柯林斯先生说:“达西先生客气极了,他来这儿做客居然还准备了礼物。我从没见过比他还有礼貌有尊仪的先生了!” 可怜的达西先生,只好看着他的男仆刚才已经递给庄园管家的礼物被搬到这间会客厅里来,当着主人的面打开,里面是一些书籍。 有一看就是给新出生的小先生准备的《佩罗的鹅妈妈故事集》、《鹅妈妈童谣》,还有给小姐们准备的《鲁滨逊漂流记》《汤姆·琼斯》等一些值得品读的,另外还有两册32开本的动植物图谱和哲学经典着作,这种装帧豪华的大幅张书籍一看就知道是送给班纳特先生作为收藏装饰他的书房的。 这件礼物很得人心,就连伊丽莎白,看到那几本童书,眼神也柔和下来。小亚历山大是他们全家的宝贝,看到别人想着他自然高兴。况且已经很有见识的小姐知道现在这种童书很难得,像佩罗的那本故事书是夏尔·佩罗曾经专门为法国皇室收集民间故事润色整理成的,这本书的完全版在法兰西闹起革命之后就很难找的到。 达西先生望着他的神奇小姐,心情也轻快起来,他轻轻的吁出一口气,觉得自己得尽快向小姐坦白——只有书信没见面的时候,达西先生还能克制忍耐思念和爱慕;可一旦见到这张美丽的面庞,达西先生所有的冷静按捺都去见了上帝,他只想让她高兴,向她诉说衷肠。 达西先生万分希望在求得小姐原谅后,能够天天见到莉齐小姐,陪她说话,让她欢笑,伴她侧旁。 就在绅士正在畅想求婚的情景时,柯林斯先生跳出来大声说:“尊贵的达西先生,您不是还准备了一件礼物要给大家开开眼界吗?” 有一种人,他从来以破坏气氛为己任,还毫无自知之明的洋洋自得。 柯林斯先生现在就这样,他认为自己有责任使班纳特先生和表妹们知道他带来的这位贵客有多尊贵!尤其他们来了这么久,庄园的女主人还未露面的情况下,柯林斯先生对于班纳特太太没有亲自迎接,总有点不大愉快,觉得她不够客气尊重他,而且他也忍不住加深了心里的怀疑。 当然,他现在倒不怀疑那个新生的男孩不是班纳特了,因为班纳特先生看起来威严沉稳,他又能买下这么大的庄园——这样有才干有威信的先生已经度过了十几年没有继承人的日子,他绝不会为了朗博恩农场就容忍太太不忠。 相反,这位道貌岸然的教堂会吏,现在怀疑起那个新生儿是班纳特先生的私生子了。在他看来,除了脱离世俗的神职人员,但凡家财丰厚、地位尊贵,绅士们通常会豢养一个外房情妇,柯林斯先生有理由相信这个孩子是个不名誉的私生子。 但可惜的是,只要班纳特太太说孩子是她生的,英格兰没有哪条法律能帮他得回本该属于他的财产——绅士家可不同于王室的规矩,国王陛下哪怕有再多的私生子,私生子也冒充不了婚生子,他们不会得到继承权。王室有宫廷医生和王公大臣来佐证私生子,班纳特家可没有。 柯林斯先生心里转过很多念头,但这不妨碍他支使仆人取来菲茨威廉上校为达西先生准备的礼物。 一个像海盗宝箱的盒子被捧来。 伊丽莎白和别人一起好奇的看向这个礼物,她心想,这个盒子可真夸张,工匠几乎把所有种类的宝石都镶嵌在上头,幸好宝石都很小,不然大家准会以为这盒子就是礼物。 小木箱被打开,一只菠萝静静的站在锦缎上。 达西先生捂住了眼睛。 英格兰人有菠萝情节,从两个世纪之前,菠萝一直作为尊贵的物品被皇室和贵族们吹捧。就在几十年前,绅士们举办宴会的时候还会特地从菠萝公司租赁一只菠萝放在餐桌中心,主人和来宾都与有荣焉的看着菠萝进行晚宴,晚宴结束后再将完好无损的菠萝还回去……英格兰与明国的贸易逐步加深之后,因为他们的福船航速很快,所以菠萝渐渐不再昂贵的连贵族都负担不起,但它在不列颠的地位依旧特殊。 菠萝被视为财富和地位的象征,英格兰的绅士们一向主张低调体统,现在他们会在宴会桌上加一道放了菠萝块的餐点,用来向来宾暗示尊贵。大多数不列颠人都迷恋这种看上去像松果,闻起来很甜,品尝好像葡萄酒、玫瑰水和糖混合在一起的珍稀水果。(注) 可捧着一只菠萝作为礼物,这得是多么浮夸的浪荡子行为?小姐们的五双眼睛都看过来,不敢相信这是清傲严肃的达西先生的作为。 达西先生只好干巴巴的解释:“我的表兄菲茨威廉上校,他送给我……” 伊丽莎白小姐今天第一次对他笑了笑,但达西先生一点都不感到高兴。 实际上,所有的小姐都冲他礼貌客套的笑了笑,向他表示她们相信他的解释,相信他一定不是个轻浮炫耀的人。 达西先生觉得自己像是站在菠萝叶子上一样,上不去下不来,脚下满是毛刺和锯齿。 也是这一天,1月30日,专门负责给“威廉小姐”送信的人失去了他主人的行踪,不得不把信交给了乔治安娜小姐。乔治安娜知道哥哥去见莉齐小姐了,况且莉齐小姐不在陶丽丝时基本不给哥哥写信,乔治安娜思索再三之后,唯恐错过重要讯息,她抖着手私自拆开了哥哥的信——看过信之后,乔治安娜小姐马上向姨妈辞别,她要到伦敦去…… 作者有话要说:修罗场呀,达西先生撑住,度过这一波你就稳了~ 注:引自《吃掉第30盒凤梨,爱情就过期了》:“第一眼看上去像朝鲜蓟,但更像是松果……闻起来很甜,品尝好像葡萄酒、玫瑰水和糖混合在一起”。 另外,英国人的确有菠萝情节,现在世界上最贵的水果之一就是英国迷失花园菠萝——英国明明不适合栽种这种热带水果,但他们宁愿花费巨资也要种。 菠萝还促进了英国维多利亚式育顶温室的发明。 另外,就算是现在,英国女王在白金汉宫的国宴上都要摆上完整的不削皮的菠萝,好像图腾一般。 第83章 我倾慕威廉先生 班纳特太太虽然养护的精心,但生小亚历山大时仍然叫她吃了些苦头,肯辛顿的明国医生诊断说她伤了些元气,必须好好休息保养才行。 在晚饭时,两位客人才见到了她。休息了一天,班纳特太太的精神还不错,她只是容易疲乏,但完成了一件长久的夙愿,给她自己和女儿们多添了一重保障的功劳让内瑟菲尔德的女主人很愉快。她甚至对曾经敌视恼恨的“外人”柯林斯先生也和颜悦色的。 “你一定要看看我们的小亚历克斯,他简直是个小天使!”班纳特太太扬眉吐气的说。 柯林斯先生先是赞叹餐厅的布置和精美的餐具,紧接着他说必然是法狗的厨子才能做出这样美味的菜肴。 听了他这句话班纳特太太却有些不高兴,因为她的餐盘里放着的是和别人盘子里美食完全不同的餐点,都是寡淡无味的:“事实上,我们请的是一位丝国厨师的学徒,她的手艺棒极了。” 柯林斯先生顿了一顿,然后又向班纳特太太描述女恩主的罗辛斯庄园:“有大概一百个房间,光是餐厅就有正餐厅、早餐厅!”柯林斯先生表示虽然凯瑟琳夫人现在还没赏脸请他在罗辛斯用餐,但只要他勤勉侍奉,依夫人的宽仁慈爱的品性一定会赐予他这项殊荣的。 “内瑟菲尔德也有早餐厅、正餐厅。我们还有小餐厅,冬季的时候在那里用餐比别的地方舒服。”班纳特太太不耐烦的说。 “达西先生,真是感谢上帝让我们再见到您!”班纳特太太说:“上一次内瑟菲尔德还是你朋友的房子,现在它已经属于班纳特了。事情变化的太快啦,我也没想到。” “听说您还特意带了礼物,真是很荣幸!我太喜欢这种香甜的味道啦!” 那只菠萝就被摆在长餐桌的正中,班纳特太太对这种昂贵体面的水果一点也没有抵抗力。 伊丽莎白暂且不让自己去想“失踪的威廉先生”,她饶有兴致的打量达西先生的脸色,很愿意看他变脸——这位绅士一板一眼的做派,必然会觉得受了冒犯。 不过她低估了达西先生,这位先生现在倒愿意和直白的太太说话,班纳特太太至少要比凯瑟琳姨妈好应付多了。换个角度看,班纳特太太亲切单纯,还很容易满足。 达西先生一举一动都能看出良好的教养,被坐在他对面的柯林斯先生衬托的更加俊美、威仪,就算伊丽莎白再抵触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太阳每天都是新的,事情也总在变化。我很高兴看到事情总是向好的一面发展。”达西先生彬彬有礼的说。 “内瑟菲尔德变得更美了。”说着,他轻轻的望向斜对面的伊丽莎白小姐。 绅士说的认真极了,完全发自肺腑。 班纳特太太感受到他的真诚,这下太太真的完全打翻了以往的留下的冷硬难以亲近的印象,班纳特不再理会高调多话的柯林斯先生,而是把注意力完全移到达西先生身上来。 紧接着,达西先生更是直接把那个让他尴尬的菠萝当成给太太的礼物——鉴于他准备的那些书籍很可能不讨这位夫人的喜欢。 “我从肯特郡姨妈的家里遇到柯林斯先生……我通常不太受女士们的喜欢,不知道该送什么礼物才不算冒昧,我的表兄提醒了我——他说罗辛斯庄园的餐桌上时常摆着一个菠萝,这样的礼物比较能匹配的上一位庄园女主人的体面……” 达西先生显然不常说这种恭维的话,很少有人会像他这样严肃正经的颂赞人。这点与众不同显得他尤为真诚,更加添了些魅力。 菲茨威廉上校有一句话说的很对,绝不会有人对达西先生的讨好无动于衷。 班纳特太太荣光焕发,她太喜欢这位又漂亮又体面的年轻人啦!太太忍不住看看除了简以外的几个女儿——班纳特太太总想把可爱的先生留下做她的女婿。 况且就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了一年,班纳特太太仍然记得这位绅士的年金足有一万,上次他和朋友离开时,太太后悔的几天没有睡好。 简可以不用提了,她对乔治先生没有一点不满意的地方。莉齐么?班纳特太太先是眼睛一亮,随后又熄灭了。莉齐和班纳特先生一样有主意,何况就连太太也觉察到她的本事,班纳特家的好运大多都有二女儿的功劳。班纳特先生和爱德华都会时常与她谈论公事,莉齐的地位比别人家继承家业的长子都高,班纳特太太早就歇了为次女做决定的心。 她随即把目光移向玛丽、吉蒂和莉迪亚。玛丽虽然漂亮,但外软内硬,班纳特太太只要想起三女儿铆足劲、小嘴叭叭叭不停的情景就忍不住头疼,玛丽能够面不改色沉静斯文的念到她改主意。她连一群一模一样的羊羔都能一眼分辨出来,班纳特太太毫不怀疑三女儿能把她不喜欢人的面子里子扒个干净。 这会儿,玛丽偶然抬头看看她的二姐,又不时打量一眼她身旁的达西先生。班纳特太太正挑拣合适的女儿,不小心对上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忍不住心头一虚。 再次放弃玛丽,内瑟菲尔德庄园的女主人满怀希望的看向她的两个小宝贝。 吉蒂坐在她柯林斯表哥的右手边,腰背挺直,姿态优雅,当喋喋不休的柯林斯先生跟她说话时,班纳特四小姐总是有礼的微笑,任谁看了都要赞叹淑女风范。可作为了解女儿们的老母亲,班纳特太太几乎胆战心惊的盯着吉蒂握着餐叉的右手,那只白皙的小手有些用力,手背上蓝色的血管都微微鼓起来。 “吉蒂!”班纳特太太叫道。 “妈妈?” “不要老跟柯林斯先生说话,你耽误他品尝美味了!”班纳特太太卡了一下,才说。 柯林斯先生叫起来:“千万别误会,吉蒂表妹并没有打扰到我!” 班纳特太太撇了他一眼,气的不知道说什么,她是在为他好,担心吉蒂手里的叉子早晚毫不留情的给他的上下嘴唇加一把叉子锁,这蠢货还不领情! 幸好太太从一开始就没过让这位远房表亲成为女婿的打算,她不体面的从喉咙里“哼”了一下。从前恨不得一下子把女儿们都嫁出去的班纳特太太早变得挑剔了,就算柯林斯先生吹嘘他多么受恩主看重,在满岁数之后就会升等牧师,然后做堂区司铎,住进宽敞的牧师公馆,彻底成为一个体面人,太太也没有丝毫动心。 ‘吉蒂早晚要教训他,或许会放狗咬他!’班纳特太太边想,边把目光移到仅剩的小宝贝莉迪亚身上。 但莉迪亚也太小了,和达西先生差得有点多。班纳特太太直接说:“达西先生,请问,你大多啦?” “二十五岁,夫人。”达西先生回答,然后又不自觉地扭头看了下斜对面的伊丽莎白小姐,而他左手边的玛丽小姐则若有所思的打量了他们一眼。 的确差得有点大,班纳特太太认为夫妻两个最好别有十岁以上的年龄差距,这对两个人都不公平,尤其对妻子来说。英格兰绅士太太们通常比她们的丈夫活的长久,班纳特太太深信这一点,因此她不愿意女儿嫁给比她们大太多的人,唯恐她们年纪轻轻就要受寡妇的苦——这也是他们的朋友贾里德先生靠缝纫机厂赚的大笔财富也不能得到太太青睐的原因,拜他早谢的头发所赐,班纳特太太一直以为贾里德先生的年纪和她自己差不多。 好,她足足有四个没有对象的女儿,却要白白放走这个漂亮富有的年轻人。班纳特太太觉得自己太辛苦了,幸好现在女儿们有钱还有弟弟,哪怕成了老姑娘也能过得好,这些事情就交给班纳特先生和小亚历克斯去操心! 班纳特太太自从生下了儿子,就再也不肯难为自己。她学会了愉快的把负担心事抛给丈夫,她满心里都是如果丈夫做不到,那他可以自己去教导亚历山大接任,有男继承人的家庭不该女人来负担重任。 一直到吃茶点的时候,达西先生始终斯文又礼貌的回应班纳特太太,他不会刻意夸张讨好,但只凭他认真倾听太太说话的态度就足以使大部分班纳特们心生好感。 伊丽莎白就属于唯一的那小部分,她觉得今天不对劲极了,威廉先生的回信迟迟未到不对劲,彬彬有礼和蔼可亲的达西先生更不对劲,唯一正常的似乎只有单调乏味的柯林斯先生。 ‘可我太喜欢这个年轻人啦!几乎比得上亲爱的乔治先生。’班纳特太太想。 达西先生第一次感到轻松,他没想到最先获得的居然是班纳特太太的好感。绅士肯定自己的努力得到了回报,伊丽莎白小姐的母亲显然很喜欢他。 这太好了!英俊的先生给自己鼓劲。这会儿他倒觉得和柯林斯先生一起拜访也不是件坏事,因为他发现有这位先生‘无私’的衬托,大家看自己的眼神越来越和善。 还需要多一点筹码,好保证自己坦白之后不会被赶出内瑟菲尔德去。达西先生沉稳的计划,他把目标对准话很少的班纳特先生。他很有信心,因为去年的时候他们就相处的很好,很能谈得来。 达西先生住进的依旧是他曾经住过的客房,但他觉得比去年要舒服的多,几乎能及得上彭伯利的卧室。 睡之前,达西先生认真的数了数,发现他今天和小姐说了七句话。这是个了不起的,达西先生想,毕竟去年的时候他们算得上不欢而散。今天七句,明天可能十四句,他必须趁这机会求得小姐原料,然后便可以期待七十句七百句——他们总有说不完的话,每封信都是正反面写满了字。 怀着这样美好的愿望,达西先生闭上了眼睛,伴着好梦酣眠。 在他楼上的房间里,伊丽莎白却睡不着,她既担忧威廉先生是不是遇到了意外情况,又对今天拜访的两个客人感到不耐烦。尤其是达西先生! 伊丽莎白绝不愿意去动别人碗里的奶酪,她越是继承了那位达西夫人的记忆,就越对达西先生抵触。并非讨厌憎恶达西先生的人品,正相反,伊丽莎白很明白这位绅士傲慢的表皮下藏着多少美德,她尊敬他,但打心里要敬而远之。 小姐不愿翻动那位夫人的记忆,她只想做自己。在达西先生来之前,她已经成功的将那段不属于她本人的记忆尘封搁置到角落里。但达西先生又出现了,他使她忍不住又思考起一个无解的问题起来:伊莉莎成了伊丽莎白·班纳特,那么原本的伊丽莎白去哪儿了呢?作为鸠占鹊巢的灵魂,就算她已经全身心的融入到这个家庭之中,内心深处仍然歉疚不安。 伊莉莎的潜意识里一直将达西先生看成原本的伊丽莎白的领土,这使得小姐在遇到达西先生时总忍不住有些心虚气短,好似鸠面对鹊的监护人一样,鸠忍不住竖起全身的翎羽虚张声势。 万幸,那个达西夫人带走了大多数她自己甜蜜的记忆,留下来有达西先生出现的记忆也蒙了一层纱似的看不清楚,这多少使得伊丽莎白松了口气,使她面对达西先生时少了很多尴尬。 ——伊丽莎白不敢想象,如果那位夫人的记忆毫无保留传续给了她,得有多恐怖!她将不能反抗的变成一个窥视侵犯旁人的小人。 甚至可能会被那些甜美幸福的记忆影响,不自觉的变成别人……伊丽莎白被自己的想象惊出了一身冷汗,她决意要远离达西先生。 “可达西先生实在有点怪,他为什么老是看我?”小姐自言自语的说,她摸摸自己的眼睛:“总不能命中注定他又被这双‘美丽的眼睛’吸引?” 小姐打了个哆嗦,肉麻的抱住自己:“不管怎么样,我得离他远点,如果他还要凑过来,我就直接告诉他我有了喜欢的绅士!” 伊丽莎白回想了一下去年他们之间的那场风波,突然有些恍然大悟:达西先生以前遇到的姑娘,都对他殷勤顺从,都恭维他赞美他围着他,她大抵是唯一那个不客气、不驯良的? 伊丽莎白捂住眼睛,这算什么俗套剧情!威严高傲的达西先生,走的竟然是‘霸道绅士爱上唐突莽撞清粥小菜’的套路吗? 她想起去年自己指责暗示达西先生和宾利小姐的暧昧殃及旁人,那她自己现在就绝不该让达西先生误会。伊丽莎白立刻下了决心。 于是第二天清晨,还没来得深吸一口乡间清新空气的达西先生就陷入冰火两重天的境地。 他亲耳听到莉齐小姐在露台上对她的姐姐说:“是的,我倾慕威廉先生,我已经写信邀请他到内瑟菲尔德庄园做客。” 小姐不在意被他听到秘密,还和悦的对推开露台门的绅士有礼的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达西先生:头皮发麻,进退维谷! 鱼:你猜,莉齐小姐会不会恼羞成怒? 本章评论送一百小红包呦~晚上还有加更和小红包~ 第84章 信封的字迹 柯林斯先生不仅是个相貌、人才都相当平庸的男人,他还是一个有味道的圣职者。 他继承了他严厉父亲的大多数习惯,比如不爱洗澡。事实上,大多数的英国人在医生和名流的引导下,虽然已经养成了洗手、洗脸、洗脖子的习惯,但也仅止于此,他们不大喜欢洗澡。 这本来没什么,内瑟菲尔德庄园很宽敞,客人房和主人们的房间甚至不再同一层楼,而大家遵守的社交距离也不会使他们挨的太近。 可事情坏就坏在柯林斯先生自以为是的非分之想上。 说起来,柯林斯先生虽然古板的把一切都视为不正经的垃圾读物,但这短短两天里他自己的内心戏足以写成一部长篇。 这得从几个月前他刚刚得知班纳特太太怀有身孕说起,那时他坚信这是无稽之谈,班纳特太太如果还能有孩子,她早就生了,怎么会白白浪费十几年。不过他本身就是个多疑自负的人,嘴上说着不在乎,可却立刻写了一封惺惺作态的问候信寄去朗博恩,随后又是第二封、第三封…… 上帝显然没有垂怜这个不太虔诚的信徒,许久之后,班纳特太太怀孕的消息由班纳特先生的亲笔回信确定。柯林斯先生不敢置信,他认定这是个阴谋。在给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关心亲戚的理由之后,他一边亲自给凯瑟琳夫人写了一封声情并茂的告假书,一边准备启程到朗博恩兴师问罪。 但这位先生的性情可真奇怪呀,他那满满的怒气和怨气在看到班纳特家华丽的新庄园后居然很快消失了。据班纳特先生观察,自卑与自大、卑微和倨傲在柯林斯先生得到了完美的结合,班纳特家过的越好越有钱,他反而越不怨恨了—— 尤其在他亲眼看到那个被一群人簇拥着的小婴孩时,好像这个婴儿天生比他高贵似的,他完全没有了被这个小东西夺走财产的愤懑,反倒诚惶诚恐的赞美起他。 次日早晨,主人和客人们一起的育儿室去看望小亚历山大。柯林斯先生开始了他的演讲。 “正常人一般都理解不了柯林斯家的人,这一点也不奇怪。”班纳特先生轻声安慰女儿们。 班纳特家的女儿们,由大姐带头,小姐们长长的裙摆微微一动之后,她们已经躲开柯林斯先生几码远。 小姐们可真冷漠残忍,她们不明白柯林斯先生现在的心情如天塌地陷一般,用他的信仰比喻,就好像圣子陨落,人间再没有了光明似的。亚历山大太像他的父母,跟姐姐们也很相像,任谁见了都不能违心说这不是一个班纳特。 如果柯林斯先生在希望破灭后就安分下来,平静的在美丽的内瑟菲尔德度过剩下的两周假期,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可仅仅只过了早餐前的一小段、大约是女仆们拨拨壁炉里木柴的时间,他就坚定了一个想法。 这全都怪班纳特先生。这位先生只心软了那么一瞬间,就给后面的一系列风波埋下了个完美的炸弹。 …… 当时,在一家人看望过小亚历克斯后,班纳特太太对单独留下来的丈夫说:“莉齐刚才古里古怪的,达西先生也有些不对劲,莉齐就像被猎人撵的兔子似的,达西先生离她还有两码呢,她就非要跟别人换位置——偏偏亚历克斯最喜欢她,哦,小宝贝和他的二姐长得最像……” “好夫人,你究竟要说什么?”班纳特先生不得不拉回跑远的话题。 “我真担心她又冒犯了这位绅士。我没见过比达西先生更优秀更体面的绅士,我多喜欢他呀,真希望他能成为我们的女婿。” “不必费这个心思啦,我的好太太。”班纳特先生说:“今天早晨莉齐跟她姐姐说,她已经有了喜欢的先生,不仅我听到了,被我邀请到露台去的达西先生也听到啦。他肯定不会再对莉齐抱有喜欢的心思的,就算之前喜欢,现在也不会了。” 班纳特先生从昨天就看出来点端倪,只有心上人才能叫一位绅士不太礼貌的频频去关注。当父亲的也认为达西先生很不错,可惜莉齐不喜欢。今天他刚进去书房,最得意的女儿就来敲门,请求他一会儿邀请达西先生到二楼的大露台去赏景。班纳特先生马上肯定莉齐没看上倾慕她的达西先生,如果莉齐同样喜欢他,那么二楼的露台根本不会有其他人的位置。 “是谁!”班纳特太太捂住心口,又高兴又难受的追问,“是我们认识的人吗?” 班纳特先生摇摇头:“不是,是一位威廉先生。” 向来敏锐的班纳特先生眯了眯眼睛,回忆着刚才达西先生的不对劲说:“我们不认识,可能达西先生倒知道。他反应很大,却又不很像大受打击的模样,我猜他或许认识那位威廉先生。” 说着,老父亲哼了一声,嗤笑道:“朱丽叶不爱罗密欧,倒是和茂丘西奥相恋了。(注)” 班纳特太太没听懂,愿望切切实实的落空,她失落极了,只好盼望那位威廉先生别比达西先生差的太多。 “就算不能成为我的女婿,我也想和这位绅士常来往。”一直交好的卢卡斯家与班纳特家疏远了,太太迫切的希望班纳特先生能多几位谈得来的新朋友,免得他总是沉迷于侍弄羊群,把交际都扔到一边去了。女主人真担心未来内瑟菲尔德庄园举办舞会,请来的宾客连小的那个厅堂都显得空荡荡的。 “可你知道,他又不是我们的邻居,想保持友好的关系太难啦!“班纳特太太摸摸亚历山大的小脸蛋,突发奇想的说:“亲爱的班纳特先生,你觉得请达西先生做小亚历克斯的教父怎么样?” “这可真是个好主意!”班纳特太太高兴起来:“他在教会很有名望,还很喜欢小亚历克斯!” 班纳特先生的神经疼又犯了,自打他从太太那里接过这毛病,就再也不调侃“神经疼是他的老朋友”这句话了。“达西先生太年轻啦,这十分不合适!” 达西先生对莉齐有好感,被变相的拒绝已经够这位绅士好受的了。 班纳特先生简直要对夫人肃然起敬,她这种不仅不把女儿嫁给人家,居然还要请别人做儿子教父的主意真是‘棒’极了!全英格兰那些狠心的岳母都要甘拜下风。 班纳特先生确定太太有“雪上加霜”的好天赋,但现在家里的两位客人都有些可怜,他劝她好好休息,暂时不要发挥。 班纳特先生离开太太之后,忍不住软了一些心肠。他想虽然自己的儿子继承农场理所应当,但他也该给柯林斯先生一些好话:白白做了十几年好梦,却忽然被惊醒的滋味可不美妙。 于是先生忍着不耐,在早餐前的十几分钟里,特意照顾柯林斯先生的感受,选了个他感兴趣的话题,和善可亲的与他交谈了一会儿。 早餐铃响了之后,班纳特先生自觉完成了安慰年轻人的任务,他松了一口气,愉快的决定将柯林斯先生翻篇啦。 内瑟菲尔德庄园的男主人性情像以往一样古怪,他刚才还亲近的同堂侄说话,进了早餐厅又不吭声了。 连达西先生都看出来班纳特先生的用意,可是柯林斯先生却完全沉浸到自己的思想中去了——他感觉到班纳特先生对他的歉疚,自认为这种亏欠已经不可挽回,那么将一个女儿嫁给他做补偿,不是很合情理的事吗? 这种自以为是,在小姐们走进早餐厅,伊丽莎白礼貌问候他“日安”时,达到了顶峰。 尤其达西先生没有获得同样的对待,让柯林斯表哥几乎飘飘然。 于是,就有了开头的一幕,倒霉的伊丽莎白见识到了有味道的圣职者。 柯林斯先生几乎不理会右手边的吉蒂,他一整餐饭的时间都在向伊丽莎白献殷勤。 餐桌本来就是社交距离最近的地方,柯林斯先生还把半个身子侧过来。伊丽莎白敏锐的鼻子不仅闻到了口臭,还嗅到了从他雪白的袖口、领口传来的丝丝缕缕的汗臭味。 “庄园里壁炉烧的太热了,我总是冒汗……内瑟菲尔德重新装饰修缮的时候,特地多布置了几个舆洗间,有一间就在二楼的西边的角落。”小姐几乎保持不住淑女的仪态,她向爸爸那边微微仰着身体说。 她以为这种有点冒犯的话会使表哥发怒,没想到他竟然说:“我比较喜欢仆人将热水提到我的房间里来,侍奉上帝的人大多数都觉得那样更舒服——不过我得说,一座庄园里弄出很多间舆洗室,是一件既无用又不太体面的事情。(注2)” 达西先生仍然坐在长餐桌对面,在简和玛丽的中间。他的话很少,面容严肃,可玛丽总觉得他看向柯林斯表兄的目光黑沉沉的,稍稍往旁边挪一个角度瞬间又明亮了起来。 思考了一会,玛丽发觉:这种忽然黑暗忽然又光明的跳跃简直像钢琴键那样,柯林斯表兄是黑色半音,而莉齐则是白色的全音。 ‘如果请达西先生来演奏,那么他肯定只按白键,并且要把黑键卸下去扔掉。’小玛丽面色平静的想,‘他一定爱上莉齐了。’ 伊丽莎白觉得自己倒霉极了,从没有这么难受过。亲爱的威廉先生没有音信,刚要远离达西先生,柯林斯表哥又粘了上来。 柯林斯先生自说自话的能力超出想象,才吃完一顿饭,他就对伊丽莎白深情款款了。小姐气恼烦躁的想放吉蒂的牧羊犬咬他。 “达西先生,您的信。”约翰管家送上一封完好的信。 伊丽莎白瞟到了信封,一瞬间觉得字迹很有些熟悉,可她没能看清楚,也不好意思去盯着别人的信件。 达西先生捏着那封信,后背都汗湿了。信是乔治安娜写的,她已经替哥哥写了一年的信封,如果被莉齐小姐瞧到,聪慧的小姐一定不等他坦白就拆穿了。 可当达西先生看完妹妹从伦敦送来的信,他猛地站起来,心情像潮水那样忽高忽低:莉齐小姐不仅当着他的面说倾慕威廉先生,在这之前,小姐已经寄信给威廉先生,坦白的说出了自己的情谊——可怜的达西先生悔恨极了,他只需晚几天,就能拿着那封“证据”名正言顺的登门拜访,大大方方的求小姐原谅。 柯林斯先生再次凑近了要和伊丽莎白说话,小姐太烦躁了,她不愿再容忍,直接站起身来。 表哥先生随即也站起来。 三个人像三座小山丘,伫立在休息室里,达西先生没忍住上前了一步,将小姐挡在自己身后。他有种冲动,想要马上说出来,当着大家的面坦诚错误。 伊丽莎白被陌生的肩背挡在后面,可怜的小姐,她昏了头,第一反应竟然是嗅了一嗅。 有一点汗味,却完全不臭,倒更像是独特的荷尔蒙气息……伊丽莎白愣了一下,脸猛地暴红,反应过来之后羞窘地简直想钻到地毯下面去。 达西先生的身体都是僵硬的,他一动不敢动。 ——莉齐小姐从未仔细看过达西先生,不然她会发现,亲爱的达西先生也是个会红耳朵的绅士。 作者有话要说:小天使们,明天更新会晚一些:“措不及防的掉马” 达西先生的追妻修罗场,正式开始。 今天后台太卡了,更新半天才放上来。 本章评论送一百小红包~ 注:茂丘西奥,罗密欧的好友,作为罗密欧的参谋,他关心罗密欧与朱丽叶之间的爱情。 注2:并不是只有中世纪欧洲人不爱洗澡,一直到18世纪后期,医生们才开始建议人们每天洗手、洗脸和洗脖子。洗澡这件事很久才成为人们日常生活的一种习惯。就是维多利亚女王在1837年在英国登基时,白金汉宫内也没有一个洗澡间。甚至到了1870年,有洗澡间的英国家庭也是极少数。 第85章 措不及防的掉马 达西先生目眩神迷,小姐的呼吸透过布料,浅浅的一点气息拂过肩背,就在绅士的心湖中掀起巨浪。 这须臾的时光像是被荷莱女神拉长了似的,班纳特家的其他小姐都睁大眼睛注视着这一幕,休息室里静寂无声。 “抱歉…”伊丽莎白提起裙摆,草草屈膝致礼,勉强把持住风范从休息室出来,她的脸简直红的能烫熟鸡蛋。 过了一会儿,玛丽轻轻敲了敲橡木门,“莉齐,我可以进来吗?” “拜托,亲爱的小玛丽,不要提起刚才的事情好吗?我从没这么丢脸过。”伊丽莎白一看小妹妹弯弯的眼睛,就忙央求道。 漂亮的小姑娘轻轻捏住自己的嘴巴向二姐示意自己不说话,可没一会儿反倒是伊丽莎白忍不住了:“我也许该去城里的寓所待几天。我真的和两位客人天生不合。” “玛丽,你为什么不说话?”伊丽莎白抱着小妹妹笑:“求你,随便说点什么,帮我缓解一下尴尬。” 班纳特三小姐一旦张开那两片形状完美的嘴唇,就常会一针见血:“达西先生喜欢你,莉齐。你刚才算是逗引吗?” “上帝!”伊丽莎白就知道会被误会,甚至会被看成调情的小手段。 今天早晨才在露台上表明她倾慕威廉先生,然后吃早饭的时候柯林斯表哥像是中了诅咒似的一再献殷勤,最后她在休息室里对达西先生做出了那种动作——如果陌生人看了,一定认为这是个放浪轻浮的姑娘,她喜欢男人们围在身边的感觉,并且手段高明到将刻板守旧的教士与品格高尚的绅士一网打尽的地步。 小姐心想,至少达西先生一定误会了,他也许会不堪忍受的马上离开内瑟菲尔德。明明理智上希望达西先生赶紧远离自己生活的,但伊丽莎白的心里总有种奇怪的感觉,这位先生的一些习惯莫名其妙的令她感到熟悉。比如他喝茶时不喜欢加糖加奶,反而喜欢泡的浓一些;再比如他昨晚看书时,要先翻到最后看过封底和附录,才从开头读起…… 才不到两天时间,伊丽莎白不经意中就觉得这么熟悉,若不是肯定那位达西夫人馈赠的记忆里从来没有这些,莉齐几乎要恐慌了。 “我真的要出去躲一躲啦!”伊丽莎白自言自语道:“我得先理清缘由,我都有些糊涂了。” “什么缘由?你要逃避吗,莉齐?”玛丽认真的问。 “很明显,达西先生爱上了你,他的目光像忠诚的卫士一样,几乎时刻离不开你。莉齐,只不过他不大会献殷勤,但他的心情应该受到尊重,难道你不这样认为吗?莉齐,你在犹豫。” 小妹妹还不知道清晨发生在露台上的那番表白,伊丽莎白不缺乏面对的勇气,只是她的脸皮还不太够结实。 “……亲爱的玛丽,这件事很复杂,但我想你也许愿意陪我一起去伦敦住几天?鉴于我们的柯林斯表哥,兴许已经打定主意非要在班纳特家物色一位妻子。”伊丽莎白说:“简就要订婚,我一旦离开庄园,那么他肯定把目标转移到你身上。” 当姐姐的又回忆起不愉快的味道,她干呕了一下:“你的智慧和书籍只能说服明白人,我保证柯林斯先生听不懂你的讽刺,你吓唬不走他。还有……我想他应该借用一下庄园的舆洗间了,他领口的花边再繁复也挡不住某些不好的味道。” “柯林斯表哥体毛很浓密。——所以这是你闻达西先生的原因?” “天呐,我没有!那时候我没有意识!不对,你怎么知道柯林斯表哥体毛浓密?” “看到的。”玛丽看向姐姐,“我们没看到达西先生。”达西先生没有那样,请你放心。 “看到的?”伊丽莎白惊叫道。 “爸爸说的没错,柯林斯先生处处充满矛盾,他的性格刻板又放荡,迟钝却沾沾自喜。”小妹妹皱着眉头评价说。 “放荡?” 幸好玛丽干脆的说出了起因:“刚才的事,大概只有柯林斯先生没发现问题。你离开之后,他还叫嚷着问你是不是身体抱恙,想要追过来——也许是达西先生看他的眼神实在有点可怕,反正我们粗神经的表哥老老实实坐了下来。不过别指望他能安静多久,大概五分钟之后他抱怨休息室的壁炉太旺,玻璃窗太大,阳光太刺眼,他出汗了。” “出汗了,所以把那间体面的夫拉克脱了下来。”连玛丽都忍不住嫌弃的撇嘴:“你能想象一位圣职者穿着一件白色的东方丝绸做的内衫吗?我们所有人都轻易从基莱马甲敞领处看到丝绸下黑乎乎的体毛,几乎到了脖子,怪不得他觉得热。” “他正是想要炫耀那件丝绸内衫——我们都听说过一个故事,最顶级的丝国丝绸,一位富商穿了十几层,别人仍能看到他身上的黑痣。”玛丽总结道。 “好、好。”伊丽莎白没想到柯林斯表哥还奉献了这样的尴尬的后续。 今天的休息室里已经上演了一台戏剧,伊丽莎白确认她又多了一个暂避风头的理由。 “拉卡沙。”小姐拉响自己起居室的铃,“城里有些事要办,你得帮我收拾一些行礼了。” 这位有一半黑奴血统、身形强壮的贴身女仆已经成了伊丽莎白的好帮手,她用忠诚和勤恳获得了整个内瑟菲尔德的尊重,就连约翰总管都对她很客气——因为小姐格外倚重信任她。 达西先生以对情敌的谨慎盯紧柯林斯先生,因为绅士发现他自己有些天赋永远比不上这位做派浮夸的会吏,他不够厚颜,不够愚蠢,以至于不能像柯林斯先生那样缠粘上去。 英俊的绅士已经打好了腹稿,准备在午后请小姐一同散步,不管谁和他们一同出去,他都要马上说出来。乔治安娜说的对,只有摒弃颜面不怕丢脸的坦诚错误,才配得到谅解,不然拖得越久就越会出现问题。莉齐小姐很敏锐,一旦被她先发现戳破了真相,达西先生真怕她会收回对‘威廉先生’所有的情谊…… 可只要伊丽莎白小姐一露面,柯林斯先生的身影就要走近过去。 比如现在,“亲爱的表妹,我有些话想对你说,鉴于你总是这样羞怯胆小,我认为自己需要得到允许,尽快向你吐露心情,我能单独和你谈一谈吗?” 柯林斯先生大声说,他自信的等待小姐的首肯。这位先生似乎觉察出一点达西先生的异样,他狡猾的决定马上把自己的心情说出来:表妹肯定不会拒绝他。假设万一拒绝了他,作为一位有教养的小姐,她也不能立刻接受另一位先生的讨好,因为这意味着班纳特家要彻底得罪他,势必得断绝来往。柯林斯先生认准了班纳特先生绝不会允许女儿这样对待一个她们有亏欠的先生。 伊丽莎白表妹如果接受,只会接受他;如果拒绝,他会和达西先生获得一样的待遇。这样就足够啦!——一旦牵扯到虚荣的面子,柯林斯先生的脑子就格外好使点。他自得的想,他受得住姑娘们拒绝的侮辱,达西先生却忍受不了。到最后,他还是会娶到一个班纳特,既完成了凯瑟琳夫人的期望,又不会得罪达西先生,还保留了体面。 谁也没料想到他如此无礼莽撞地在没有长辈的客厅里这样说话,达西先生气的脸色黑沉,这太不尊重他的小姐了。 伊丽莎白微红的脸颊马上变得苍白。她简直想甩给柯林斯一个响亮的耳光,这么不体统的做法,让会客厅里仆人们的眼神都不对了。 “我很忙,先生,得马上回城里去。”伊丽莎白克制住自己,冷淡的说:“柯林斯先生无需跟我谈话,因为我自问没什么话题与您有关。感谢您来拜访内瑟菲尔德的深情厚谊,再会了先生。” 达西先生不仅被抢夺了先机,连马上要进行的坦白道歉的机会似乎也一并失去了。这时候还能保持冷静理智的只有圣人,绝不包括像他这种陷入爱情的年轻人,因此可怜的先生不合时宜的表示他愿意护送小姐到伦敦去。 哪儿都少不了他的柯林斯表哥听见,立刻也加入进来,他皱着眉头,显然还对表妹上一句话不满:“绅士不该责怪小姐们的冷酷无情,因为她们喜欢这么做,时常要拒绝一下才显得更尊贵体面。亲爱的表妹,你已经拒绝了我一次,不该再拒绝第二次了?毕竟我是为你的安全着想!” 他嘟嘟囔囔的说:“全家人都在迎接客人的时候,你突然去跑去伦敦,这可太任性啦,我真希望你改改这脾气。” 伊丽莎白冷冷的瞥了过来,“多谢好意,但班纳特家请的起男仆。” 丢下这句话,小姐就拉着妹妹离开会客厅,她们就不该顾忌礼貌多此一举地给这两个不速之客道别。 拉卡沙拎着两个手提箱,胖胖的身材像一堵墙,把讨厌的客人全挡在后面。 一直到宽敞的马车颠簸起来,伊丽莎白才吐出一口气对妹妹说:“好啦,现在我完全不感觉尴尬和抱歉了。” “为了避免再得罪他们,两位先生做客期间我就先避开——我可以带你去参观一下陶丽丝,提前熟悉一下环境。” 两位小姐的聊天转移到别的话题上去,因为玛丽跟姐姐说:“亲爱的莉齐,我不打算去陶丽丝学院,那里对我来说不大适合。比起陶丽丝,穆迪图书馆和布兹图书馆更合适我,我没有心情交际,只想多看些没见过的书籍……” 内瑟菲尔德庄园,总是被带累的达西先生吐出一口气,他的胸怀越来越宽广,到现在已经不为这种事浪费时间去生气懊恼了。 绅士先生苦中作乐的想:他可以以威廉先生的身份,约小姐在伦敦见面,然后不受打扰的一鼓作气地合盘托出。他已经克制不住爱慕,再拖下去大事不妙。 …… 达西当初虽决定要缓一缓,需得更慎重的思索过后才能去付诸行动。但他可没料到会‘缓’这样长时间,足足一年啦,他还没找到机会坦诚身份。 乔治安娜看哥哥的眼神已经从崇拜敬畏,变成了一言难尽——哥哥拜托她写的信封足有一沓熨好的信纸,除了她也加入进去的信件,她猜测兄长几乎每个星期都要撇开妹妹,另外给他倾慕的莉齐小姐写信。 因为当下未婚男女之间不得相互通信的风气(除非已订婚),为了不损伤莉齐小姐的名誉,保险起见,每封信达西先生都会用空白纸将写好的信包起来粘好,外侧白纸上是请妹妹代写的收信人的姓名和地址。一年来,乔治安娜看他只能用假借“威廉小姐”的名义和莉齐小姐通信,到现在,爱慕与日俱增,她亲爱的哥哥终于不用再隐藏忍耐下去了。 乔治安娜接到兄长的信,简直要大大的松一口气。她写好了信封,将哥哥约莉齐小姐见面的那页信放进信封里。想了一想,她又拿出一页纸来,把自己也在伦敦的事情告诉小姐。 毕竟除了希望莉齐小姐能成为嫂子之外,乔治安娜也非常喜欢她,两位姑娘已经成为好朋友了。好友之间离得这样近,若是冷漠的不告诉她,那也太不义,太不应该了。 乔治安娜一边替哥哥高兴,一边笑着把她们约见的时间的定在兄长道歉的第二天,希望莉齐看在朋友的份上,不要太生他的气。乔治安娜听她哥哥说过,莉齐小姐的小妹妹和自己差不多大,因此她对小姑娘总是忍不住心软些——达西小姐的小狡猾格外可爱。 一月份的最后一天格外漫长,伊丽莎白今天的情绪起伏比得上妈妈生小亚历山大时。 她一边和玛丽享用冷清的晚餐,一边无精打采的说:“现在我就开始想念小亚历山大了,天呐,我可能得下个礼拜日才能再见到他,这太残忍了!玛丽,我不该要你陪我到城里来,你一定也很难受。” 小妹妹冷静的回答:“并不!我想明天、后天先去穆迪图书馆,之后的两天去布兹图书馆。伦敦还有几个小的流通图书馆也很有意思,收藏着一些别的地方找不到的书。趁着这半个月,我至少得把接下来半年的书单列出来,以免你们帮我借阅的书总有重复的。” 她看向苦闷的二姐,大发慈悲的补充道:“我每天都读书给小亚历克斯听,离开两个礼拜不算什么,只要我继续给他读书,亚历克斯很快就能记起我是谁。莉齐,我会顺便在你返回学院后把你的肖像画挂在他的育儿室里,告诉他那是他的二姐。” “多谢你的情谊!”当姐姐的没好气的说:“亚历克斯太小了,我确信他除了妈妈认不出任何人。” “你难道已经安排满了两个星期的行程,不留下一点时间陪陪你可怜的姐姐吗?”伊丽莎白控诉道。 “除了图书馆,”妹妹说:“伦敦没有任何其他事物吸引我。” 随后为了佐证她要和图书馆度过这两周的决心,玛丽补充说:“柯林斯表兄虽然讨厌,但我有办法对付他。莉齐,你知道,只需要给我一本有趣的书……” 伊丽莎白毫不淑女的捂住额头,有气无力的替她说:“只要给你一本书,你就可以使自己沉浸进去,完全听不到外面的声音,对吗?” “他总不至于对着雕塑献殷勤。”玛丽说。 “你高明,真的!”做姐姐的举手投降了:“我们的马车留给你,只要你带着女仆,随便你和哪个图书馆约会。” 小妹妹凑过来,用肉肉的柔软的嘴唇贴了一下姐姐的脸颊,权作安慰,然后她马上随手翻了一页餐桌上支起来的书页——在不需要遵守淑女礼仪的私人空间里,玛丽连吃饭都愿意挑一本轻松愉快的作陪。 就在这时,“伊丽莎白小姐,您的信。”拉卡沙敲敲餐厅的门,在外头说。 伊丽莎白小姐接到了对今天一切不顺利状况的最好补偿:一封来自于“威廉小姐”的信。 威廉先生约她三天后在奇普塞德的甜点店见面。他说自己欣喜若狂,真诚的感激她的情谊,并且写满信纸也不足以表达他对小姐的爱意。他压抑隐藏的几乎要疼痛起来,小姐的信像是救赎的圣光。 “爱情,是胆小怯懦、畏首畏尾和犹豫不定。”达西剖析自己,他浪漫的在信里写道,“它让我不敢向你坦白,因为惧怕那一丝不能挽回的可能。” “爱情,是头脑发热、披荆斩棘和义无反顾。”他说,“于是我恳求一个解释和补救的机会,我的小姐。” 付出的情谊,得到了同样深厚的报答。伊丽莎白已经不能更喜悦,她虽然对威廉先生最后说的解释和补救有些奇怪,可甜蜜的感情淹没了她,她想了一遍,觉得先生说的大概是没能及时给自己回信的事情。 ‘煎熬的等待换来更甜美的果实。’伊丽莎白想,‘威廉先生太可爱啦,他实在不必这么慎重的去解释一件小事。’ 就算夜很深了,伊丽莎白心里也正起波澜。 她随身行礼里带着威廉先生写给她所有信,现在这些信铺满了帘幔低垂的柔软床铺,伊丽莎白赤着脚趴在床上,一封封的拆开重读,好像看到两颗心渐渐贴合相爱的过程。 开始的时候,她只把威廉先生当做一个跨世纪时髦的“笔友”,尤其威廉先生见识广博,写起信来有时幽默风趣、有时辛辣尖锐,是个很好的交流对象;而两个人在现实中毫无交集,只通过一个邮箱联系,称得上安全。 可当一封封信来回传递之后,伊丽莎白真心觉得这位先生是她遇到的最有安全感的人,睿智、敏锐、正直……无数美好的词汇,他当之无愧。现在回看这些信,又发现了很多心动之处,尤其偶然透露出的一点为掩饰害臊羞赧而故作强硬高傲的笔触,那种反差的又可爱又性感,实在教人难以抵挡。 女人一旦觉得谁可以托付,那距离她爱上他也就不远啦。而女人一旦又认为这位异性可爱,那她已经沦陷,可能尚未得知。——陷入爱情之后,任何一个人都可能成为哲学家和诗人,就算理智如伊丽莎白小姐也不例外。 信是仆人从他们一直以来约定的那个邮筒取来的。伊丽莎白看到安娜小姐的简信上写明了她在伦敦的住址,认为自己也不应该隐隐藏藏的,索性回信的时候将寓所的地址一并写上,并且直接吩咐仆人送到安娜小姐住处去。 一同送去的,还有明式甜点店里暂时都品尝不到的各色美味。两位小姐很有默契,没打算提前见面。 伊丽莎白小姐已经有一点要做朋友嫂嫂的自觉了,她怎么照顾玛丽,就送同样的一份给安娜。 …… “亲爱的,帮我挑一挑项链好吗?”小姐央求她认真看书的小妹妹,“我觉得都不大合适。我想趁着有时间,也许我该再去商店买条新的。” “你有这么多条。”玛丽用手抚过那两排首饰盒,“至少有一半没带过,平时你总是不愿意往脖子里挂东西,说像马缰绳一样——现在你还要买新的,明知用不上?” 她已经知道莉齐爱慕的是一位神秘的威廉先生,玛丽摇摇头,用手背贴上姐姐的额头:“如果不是你告诉我威廉先生就是哈特菲尔公路的投资者,我一定会觉得你被人花言巧语的哄骗了。莉齐,自从我们来了城里,你就变得和简一样傻,不,比她还傻。” “爱情太可怕了,再聪明的小姐也会变成傻子!”小姑娘老气横秋的评论说。 伊丽莎白敲敲她的小脑袋:“简傻了,我也傻了,接下来,就轮到你啦!越聪明就越傻,我等着到时候看你会傻到什么境地!” 玛丽小姐十分不屑,她一边替姐姐挑项链,一边说:“除非他有座比得上不列颠博院图书馆大的藏书室,否则任先生再英俊富有,也没机会被我爱上。” 她姐姐耸耸肩:“不列颠博院图书馆?就连王子们都不会拥有。班纳特家要有一位老姑娘啦!” “王子们倒可以通融,因为他们的妻子能毫无阻拦的进入不列颠博院图书馆……” 小姐们一边笑闹,一边精心的为伊丽莎白后天的首次约会做准备。 与此同时,达西先生一身狼狈,万分疲倦的瘫倒在客房的扶手椅里。 他的头发乱糟糟的,身上还沾着白色的毛、黄绿的草屑和黑乎乎的泥土。就连英俊的脸上,都满是灰尘,还有两道红色的划痕——那是一只公羊角不小心蹭到的。 达西先生遭遇的一切都得感谢亲爱的莉齐小姐,因为她带走了唯一能辨认出所有羊羔的玛丽小姐。 班纳特先生没有了小玛丽这个帮手,只好把二女儿之前的提议付诸行动:给每只羊羔系上一块写明信息的布条,不同群的小羊羔们可以用不一样颜色的布条。 这是个好主意,尤其它出自心爱的小姐。达西先生必然得不遗余力的帮助未来的岳父。 第一步很简单,只需要在裁好的布条上誊写下羊羔情况就行,玛丽的本子上记录的清清楚楚。达西先生不仅漂亮的完成了自己的工作,还勤快的帮班纳特先生削好了变钝的羽毛笔,顺利的提升了未来岳父大人的好感度。 可接下来的工作,简直成了尊贵绅士二十多年的生涯中最低效、最失败的工作体验:软绵绵的小羊羔们不听话极了,它们没有一只能老老实实的任布条和自己的毛绑在一起的。达西先生手忙脚乱,小羊羔在他怀里咩咩的挣扎不休。羊羔们的父母不时蹭过来瞧瞧,一只公羊甚至衔起达西先生的头发嚼了嚼。 班纳特先生一边“噗”“噗”一边工作,还比达西先生快多了。 想要娶人家的女儿,就得给岳父干活——这是圣经中都写明的道理,达西先生还能怎么样呢? 他那双拿剑、使枪、执笔的手虽然干活有点笨拙,但认真的态度获得了“岳父”的认可:班纳特先生说他绑的结实极了,怪不得羊羔们会咩咩的讨饶——姑且就认为这是称赞。 幸好辛苦的哥哥有个体贴周到的好妹妹,乔治安娜第二天就派人送来好几套正装,还从一位花商那里高价购买了一盆开的正艳的玫瑰,只等约会的当天让哥哥铰下来送给莉齐小姐。 这盆被仆人从车厢里小心翼翼搬下来的花,惹得刚抵达内瑟菲尔德庄园的大姐夫乔治先生打量了好几次。 达西先生自觉前路即将光明,他有意与连襟打好关系,“这大概是在温暖的室内培育出的花,是我妹妹偶然遇到的。如果你也想送鲜花给简小姐,我写信问问乔治安娜……” 乔治先生面容古怪,摇头谢过了他的好意。 当人们刻意留两个恋人独处的时候,乔治先生对亲爱的简说:“我的苗圃里培养出来十几盆早开的鲜花,最好的七盆要送来内瑟菲尔德,装饰你的房间——我想现在得暂且缓一缓啦,达西先生不知怎么竟然买下了一盆,看样子是要送给莉齐的?你刚刚说他爱慕莉齐?” 种子商先生有点心虚,这一盆花要二十镑,谁能猜到居然可能坑到未来连襟身上? 简也不知道这么巧:“是送给莉齐的,爸爸说达西先生明天要去城里拜访莉齐,和她谈谈。不过莉齐会不会接受他,谁也说不准。”简心里想,大概是不能的,莉齐显然已经爱上了那位威廉先生,班纳特大小姐也没想到很久之前那场假面舞会居然会埋下这样的缘分。 约会在中午阳光最好的时候,这个时间甜点店里也比较安静,适合绅士和淑女互诉衷肠。 十点钟,伊丽莎白已经打扮好,她坐在圆桌前,一边用模子压香饼打发时间,一边心里描绘猜测威廉先生的样子。 ‘什么样子都不要紧。’小姐心想,假面舞会上露出的一小半脸至少说明先生不会太丑。她用小刷子清扫香灰,闻着素雅的香气忽然自言自语说:“只要不臭就好。” “伊丽莎白小姐!”每天负责给安娜送新点心的女仆慌慌张张的跑进来:“安娜小姐不见了!她别墅里的仆人都乱了,管家说到处找不到安娜小姐的踪迹!” “什么!”伊丽莎白心爱的香炉摔到地毯上,“怎么不见得?安娜不会自己跑出去!” “有位杨格太太,原来是安娜小姐的女管家,可后来不知为什么离开了……这位太太现在正好也在伦敦,她递信给小姐,求安娜小姐去看望她。杨格太太生病了,安娜小姐前两天去过一次,今天又去探望她,谁知道……” 女仆急急忙忙的说:“安娜小姐的贴身女仆被打晕在旅店里,小姐和杨格太太全都不见了。” 伊丽莎白一听就差不多猜到是怎么回事,她顾不得“杨格太太”这个有些印象的名字,连忙问:“她们在哪个旅店不见的?附近有没有车马行?” 谢天谢地,旅馆就在奇普塞德附近,这儿算得上是伊丽莎白最熟悉最有把握的街道了。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伊丽莎白已初成规模的助手们送回消息:同那位拐走安娜小姐的太太在一起的,还有一个年轻的先生,他们租用的正是贾里德车马行的马车,那辆马车刚从一家驿马旅馆回来。租车人已经结算了费用。 坏了! 伊丽莎白再也顾不得等待威廉先生,她马上换上女仆的衣服,和拉卡沙四五个健壮的女人一起,直奔那家旅馆。伊丽莎白心慌的很,她不断在心里计算时间,唯恐来不及。 旅馆里空荡荡的,主人倚在门口打瞌睡,拉卡沙一把推开他,伊丽莎白同几个助手飞快往楼上跑。那个胖胖的男人刚要叫,留下来守门的黝黑肤色的女助手已经抽出了二十英镑,比圣经还大还厚的手掌‘轻轻’的拍拍老板的肩膀,示意他保持安静。 这家旅馆又小又破,刚上二楼就听到正对楼梯的房间里传来噼里啪啦的响声和呜呜的哭声。 伊丽莎白脸都白了,把转轮手·枪握在手里,沉沉的说:“拉卡沙,撞开门!” ……满头大汗教训人的达西先生,被拳打脚踢抱头躲避的威克汉姆先生,躲在角落里呜呜哭的杨格太太,还有床铺上晕倒了但衣着完好的乔治安娜小姐。 面面相觑。 寂静。 好一会儿,伊丽莎白小姐勾起唇角,慢吞吞的说:“怪不得!杨格太太——威廉先生,安娜小姐,家乡德比郡,大庄园,公路……” “费兹威廉·达西先生就是威廉先生!” “很好,这可太好了!你把我耍的团团转!” “莉齐,请你听我解释!”达西先生忙上前拉住激动的小姐。 威克汉姆慌忙后退,达西先生堵在门口,他便向昏迷的达西小姐那儿跑。 伊丽莎白眼里冷光一闪,抬手一勾扳机,弹丸正好打在威克汉姆的脚掌前,小姐凉丝丝的笑:“跑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大肥章送上~本章评论送二百小红包~ 仪表全乱,汗流浃背的达西先生:我的玫瑰花呢? 莉齐:我的枪呢! 注:“荷莱”:希腊神话中的时序三女神。 不列颠博院图书馆:即大英博院图书馆。大英图书馆的前身,1753年成立。 第86章 蛋还是棍 伊丽莎白心头像是窝了一团野火,烧的她理智都在崩塌的边缘,这一瞬间所有过往的事情在脑海里连成了一条线。那些曾经被忽略的细节,还有不可思议的巧合,几乎都在明晃晃的嘲笑她有眼无珠。 “停下!别的事一会再说!”伊丽莎白声音冷的像冰,眼里却藏着火,她拒绝看达西先生。 威克汉姆盯着地板上那个似乎还在冒烟的小洞,仅仅离他的右脚不到一英尺。他猛地转过头来,像看到魔鬼一样惊恐的望向门口的漂亮姑娘。 黑色长裙外面套着白围裙,却根本不像个女仆的小姐正注视着他,居然还抬着手:“您可以继续向前跑。” 见鬼的漂亮小姐,这就是个疯子! 威克汉姆腿一软,跌坐在地板上。 伊丽莎白没搭理达西,径自绕过威克汉姆,走到简陋的床铺前:乔治安娜还晕着,她呼吸平稳,身上的衣物完好,脸和手也没露出别的伤痕。伊丽莎白松了一口气,纵然胸中有滔天怒火,她也希望这个小姑娘好好的。 “我的女仆可以帮忙送乔治安娜回去。”小姐扬扬下巴,准备离开这场不该她上场的剧目。 先前所有期待都化为浑浊的水,让人憋得难受。伊丽莎白觉得再与面前这个骗子先生待在一个地方,她会忍不住把被怒火烧滚的情绪全部泼到他身上——事实上,到现在还未恶语伤人,已经是伊丽莎白小姐涵养好了。 任谁也受不了这样的捉弄!爱上的居然是巴不得远离的人,巨大的荒谬笼罩着她,伊丽莎白拼命告诉自己,这位达西先生什么也不知道,不知道他是她最不想招惹的人,不知道她的心结,不知道那个王子与灰姑娘的童话爱情……小姐不敢细想,她怕自己当着这群不值得的人流下眼泪,暴露脆弱。 达西先生也被这变故惊得方寸一乱,在伊丽莎白准备离开的时候一把握住了小姐纤细的右手臂。不知道为什么,达西先生有种直觉,莉齐小姐一旦离开他眼前,就会变成林间的岚烟,再也寻不到握不住,他会彻底失去她。 “还有一个人,还有一个人跑掉了,我的人马上就会把她找出来。”达西强忍心慌,尽量理智的说:“这个旅馆没有其他客人,暂时还安全,我得把这件事情在这里了结。”这件事不能叫别人知道,达西的两个心腹,一个去追逃掉的人,另一个去接达西家的家庭医生,在知道事情后,达西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他声音低低的,好似哀求:“我的男仆可以信任,但只有他一个,你帮我把乔治安娜安置到隔壁的房间好吗?” 伊丽莎白被他的掌心烫的眼睛一热,她沉默的点点头,门口像小塔一样的拉卡沙立刻进来抱起瘦小的乔治安娜。 拉卡沙一脚踩到地上威克汉姆的手,这个没骨气的男人立刻大叫起来,有黑奴血统的贴身女仆警告的看向他,差点把他的手腕踩折。 被惨叫声惊醒的伊丽莎白动了动手臂,她会留下两个女仆照顾乔治安娜,小姐自己要马上离开:“放手!” 达西先生嘴唇动了动,难过的看始终不愿意和他对视的小姐,低低的说:“我能请莉齐小姐留下来帮我做个见证吗?” 这位绅士的手固执的握住小姐的手臂不愿意松开。 伊丽莎白几乎要气笑了。凭什么呢,这位先生居然还能提更多请求?何况现在他还要称呼她‘莉齐’小姐? 这简直就是在提醒她那些曾经美好,现在却可笑的情意!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简直要凝滞了,多亏了他们有位乐于助人、甘于牺牲的好丑角——威克汉姆先生把握住了这一点机会,他在那对男女别扭的时候直奔房门,一手捂着受伤的手腕,踉踉跄跄要逃出去的这位先生勇敢极了,那位小山似的女仆离开了,他能逃出去! 砰! 威克汉姆先生被一脚踹回屋里来,狼狈不堪的在地上滚了两滚才停下。 他艰难的抬头看那个疯小姐,简直要哭出来:哪位小姐会雇佣这么多黑鬼作女仆!她真不是个疯子吗? “你看,”达西先生马上说:“我真的很需要你的帮助。” “看在我们情谊……不,请看在乔治安娜的份上。”绅士盯着小姐的脸,觉察到一点迹象,立地明智的改口。 伊丽莎白的眼神跟威克汉姆对上了,还保有理智的小姐的确心有忌惮。刚才发生的事情让她有一种无力的宿命感,她自己努力逃开,却又回到那条路上来,爱上的威廉先生居然就是费兹威廉·达西!那么莉迪亚呢? 还有乔治安娜,她的女管家早已不是杨格太太,她却仍然被这位太太卖给威克汉姆,甚至差点受到更大的伤害。 乔治安娜的事情给她敲响了警钟,伊丽莎白不得不正视,在那位夫人的记忆里算的上所有悲剧导火索的这位威克汉姆先生。 “……先生!”达西先生的贴身男仆将一个身形丰满的女人提拉进来。 “姬玛!”角落里的杨格太太尖叫一声冲上来,连抓带咬的迫使男仆松手,她把这个带着兜帽的女人抱在怀里,慌慌张张的抚摩她的脸,“我可怜的姬玛,他们有没有打你?” 兜帽落下来,女人意外的十分年轻,和伊丽莎白差不多的年纪。 伊丽莎白冷眼看杨格太太的样子,又打量那个一声不吭却望着威克汉姆流泪的年轻姑娘,突然决定留下来了。 小姐的气很不顺,她不能带着这些恶气回家去影响玛丽。至少她得弄清来龙去脉,否则可能再没机会了——鉴于伊丽莎白决心要与达西一家断绝往来。 “放开!”小姐抬起下巴,命令道。 达西先生的眼睛黯淡下来,他动动手指,没反抗的任小姐的软绵绵的掌心扒拉下自己的手。 伊丽莎白转身坐到这间屋子里唯一的一张扶手椅里,右手里提着的枪哐当一声放在手边的小方桌上。 绅士的眼睛亮起来,像落入了星光。 姬玛是个年轻漂亮又多才多艺的姑娘,她穿的好吃得好,甚至比她寄养家庭里本身的女儿都要过得富足。 可那家里远不如她的姑娘都有人追求,而且马上就要结婚,姬玛却在社交圈里无人无津。 因为她不仅没有财产,而且没有姓氏。 她是一个不名誉的私生女。 这在当地无人不知,所有正经的青年都被父母要求不能和她来往。姬玛生活的村子偏僻且道路难走,当地的社交圈子极为闭塞,一个经久不衰的话题就是猜测姬玛的父亲是谁,将来谁愿意娶她。 不过杨格太太回来时除外。 大家都知道杨格太太是大户人家的女管家,她每年的薪金足有四十英镑。在英格兰,管家和仆人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群体,前一种受人尊敬,后一种招人轻视。 杨格太太会送一些城里时髦的料子首饰给村子里的人,有时候还能给乡下姑娘介绍一些诸如女仆和女招待的工作。 杨格太太自称是姬玛的姨妈,但大家都知道姬玛是她的私生女,这是她的那户亲戚亲口说的。杨格太太把姬玛打扮的跟城里的小姐似的,惹来她寄居的那家女儿的妒忌,便把她们的秘密说了出去。 但这也没什么,邻居们早有猜测。看在杨格太太有钱有用的份上,谁也不会不体面的当面戳破谎言,甚至还有的人猜测姬玛是不是有位贵族父亲,要不然她不会长的比杨格太太好看这么多。 就连姬玛本人也满怀希望,人们普遍认为拥有贵族血统的私生子女比一般人高贵些,姑娘盼望能冠上父亲的姓氏,嫁给体面的绅士。可杨格太太知道这些都是假的,姬玛的父亲是一个除了相貌之外一无是处的恶棍,她安慰女儿,并且已经开始给女儿物色好的年轻人。 可杨格太太失去了她的职位,因为她严厉的管教乔治安娜小姐,引起了达西先生的不满。作为杨格太太真正的雇主,达西先生看不过她条条框框的限制妹妹,甚至连小姐看什么书弹什么曲子都要干涉。她总是唠叨,总是说乔治安娜这里不对那里不好,达西先生发现之后,迅速把她调离了妹妹身边。 杨格太太虽然还是达西先生的一座房产的女管家,可一个小房子的管家与达西小姐的女管家,差距比得上英吉利海峡。杨格太太在达西家服务了十多年,自以为很有体面,于是她向雇主提出离开达西家。 达西先生同意了。 他竟然同意了!这成了杨格太太怨恨的开端。她忿忿不平的寻找新的工作,却发现这很难,大多数家庭的管家会一辈子服侍一个主家,并且在死后由他培养的人来接任。何况女管家的需求远远低于男管家。失去了丰厚的薪酬,也丧失了管家的地位,杨格太太不得不把姬玛从乡下接到身边,因为再待下去,姬玛一定会受欺负和虐待。 杨格太太是个聪明的女人,她想到了曾经的心仪的女婿,同样招受达西先生不公平对待的乔治·威克汉姆。老达西先生很疼爱他的教子,不仅资助他进入大学,还给他留下一千英镑的遗产。这个聪明的年轻人还用彭伯利教区的圣职换来三千英镑。 威克汉姆一直与杨格太太有联系,他虽然以放弃圣职为交换得到了三千镑,但他仍把那个体面的职位当成自己的所有物,他需要杨格太太时常跟他传递达西家族的消息。威克汉姆擅长花言巧语,杨格太太一直以为他在城里混的很好,并且马上就要完成在法律学院的进修,成为贵族们的法律顾问。 杨格太太带着姬玛请求威克汉姆的帮助,希望能在威克汉姆吹嘘的那些贵族朋友家谋求一个体面的职位。她当然失败了,威克汉姆先生对于没有了利用价值的杨格太太十分不耐烦。可美丽浮躁的姬玛却爱上了这位英俊阔气的先生,并且还背着母亲和他好上了。 杨格太太发现后,几乎要被气死,她已经打听到了这位虚有其表的先生不仅没能完成进修,还将欠了许多债。威克汉姆的那些朋友,都是些不能继承财产的浪荡幼子、的赌棍,他自己还跟好几个别人的情妇不大清楚,总之,是个名声狼藉的穷光蛋! 但姬玛怀孕了。 杨格太太要求威克汉姆和姬玛结婚,威克汉姆直言说他不会跟没有财产的小姐结婚,他得娶个富家女。 威克汉姆早就看上了有三万镑嫁妆的乔治安娜·达西,他与这位小姐小时候有些交情,如果娶了达西家的小姐,金钱和职位就都有了。他之前愿意维持和杨格太太的好关系,就是因为杨格太太是达西小姐女管家。威克汉姆从杨格太太那里知道乔治安娜的不少事情,对她的性格和习惯很有把握,只等达西小姐再大一些,就能勾引她爱上自己,愿意和自己私奔。 要成为达西家的女婿,杨格太太非常重要,可这个蠢女人失去了她的职位,也几乎一并葬送了威克汉姆的完美计划——威克汉姆十分慌张,他大手大脚的挥霍,底气正是达西小姐。只要勾引了达西小姐,那么她的哥哥就算恨得要见上帝也得替妹夫还债。 谁也别指望两个自私自利的人都走投无路的时候会保有一点善念,杨格太太和威克汉姆很自然地都想到了他们最容易得手的一大笔钱财——乔治安娜的嫁妆。 计划很简单,杨格太太引小姐来探望她,然后伙同威克汉姆将她打晕带走。杨格太太陪伴在乔治安娜身边多年,她很了解这位小姐,知道她心肠软重情谊,只要自己病了,达西小姐肯定会来探望。到时候,威克汉姆引走马车夫,她和女儿打晕没有提防的小姐和她的贴身女仆,然后两个女人搀扶着生病的姑娘走出旅店,一点也不会引人注意。 但这两个人的目的截然不同。 杨格太太要用乔治安娜的名誉来交换一大笔钱,她没打算让威克汉姆带着达西小姐私奔。因为姬玛像着了魔一样爱威克汉姆,她又怀上了威克汉姆的孩子,如果不能嫁给他,姬玛的一生就毁了。 但威克汉姆却想要成为达西家的女婿,他必须成为讨厌的达西先生的妹夫,只要能使达西先生不痛快,他就高兴极了。 杨格太太直到敲晕了乔治安娜才发现威克汉姆真正的用意,她恐惧愤恨极了,如果威克汉姆真的侮辱了达西小姐,那么她和她的女儿将成为两方唯一的牺牲品:不仅得不到一点好处,而且达西先生的怒火和报复将由她们母女独自承受。 “所以,你给别墅送了信?”达西先生缓缓吐出一口气,问。 杨格太太哭着点头:“乔治安娜小姐才十三岁,这个恶棍就想侮辱她,我不忍心……” 伊丽莎白冷哼一声,怎么会不忍心?只不过这不符合杨格太太的目的而已,这位太太有多爱她自己的女儿,对乔治安娜就有多毒辣。 拉卡沙告诉她,小姑娘脑袋上现在还鼓着个包呢。幸好没打到要害,也没流血。 “你不怕被抓住?”伊丽莎白说,“还是你以为别墅里只有乔治安娜一个主人,仆人们没那么快找到你们。而杨格太太你,可以用这件事暂时稳住你的同伙,还可以尽快讹到钱——我猜地上的这个同伙不知道你送信的内容,你用这个威胁他?”可杨格太太没想到达西先生因为今天的约会一大早就骑马赶回伦敦,她花钱雇人送的信和达西先生几乎同时抵达别墅。 杨格太太的哭声一顿,她的确是这么想的,达西家的伦敦别墅她很熟悉,别墅的管家是个没什么主见的温吞先生,等他把消息传达给主人,那么她早就抛下威克汉姆,带着女儿和乔治安娜躲到乡下去了。 这位太太和威克汉姆,连卑劣都不相上下,她在觉察到同伙的意图后,飞快的改变了主意,要把威克汉姆丢下来吸引达西家的追捕。她甚至还要借威克汉姆来提醒达西先生,乔治安娜的名誉已经受损了,毕竟诱拐走她的人里有一位男士。 杨格太太告诉女儿,只要拿到了钱,威克汉姆就会同她结婚,她们可以离开这儿,投奔苏格兰的亲戚,到那儿开始体面的生活。杨格太太肯定的说,达西先生不能够要了威克汉姆的命,因为乔治安娜还在她们手里。 “你准备怎么对付你的同伙?”小姐打量一下这个简陋的小旅馆,突然明白:“这个旅馆是你要住进来的!怪不得没有其他客人,你准备在这里同样打晕他?” 伊丽莎白一指威克汉姆,又摇摇头,目光看向柜子里摆放的两瓶售价不菲的威士忌,这两瓶酒跟破旧的柜子很不相称:“你打算灌醉他。” 杨格太太怀里的姬玛打了个哆嗦,她捂着脸哭了起来。 杨格太太难堪更咽:“我包下了旅馆——可事实上就算我不在这儿停留,威克汉姆这个恶棍也准备随便找个地方,他说要尽快成事,免得出现变故!” 达西先生的手都抖了起来,他拎起威克汉姆的领子,用尽全身的力气抡起拳头。 伊丽莎白眼里没有一丝温度,她忽然想起那位夫人的记忆里,威克汉姆就是在引诱莉迪亚私奔之后,迅速造成事实,他一点余地都没个莉迪亚留下,他像吃下一片肥肉那样随意的败坏了一个年轻姑娘的身体,并且根本不打算娶她。他只是做了个消遣的事情,可有可无,如果班纳特先生肯拿出一大笔钱就娶这个蠢姑娘,如果班纳特家拿不出,那么就当做度假的小事——那时威克汉姆还不知道莉迪亚将有个达西姐夫。 纵然那个莉迪亚轻浮蠢笨的不值得人同情她,但作为亲姐姐的伊丽莎白小姐仍然耿耿于怀。 她端庄的坐着,平静的看达西先生狠狠的教训威克汉姆。 抱在一起在地板上瑟瑟发抖的杨格太太和姬玛,挥动拳头的达西先生,哀嚎求饶的威克汉姆,以及像是参加聚会的只差端着一杯茶的淑女…… 杨格太太害怕极了,她觉得这位小姐看起来比暴怒的达西先生还要不正常。 可莉齐小姐多想现在挥舞拳头好好发泄的是自己呀——她漫不经心地垂眼,打人的这个先生一看就不擅长近身搏斗,白白浪费了许多力气,他根本不知道打哪儿最疼。 威廉先生是在信里说过他擅长剑术,枪法也还算准,但没练习过搏斗术,不列颠的绅士们大都不擅长这个——伊丽莎白猛地回过神来,她才平复一点的心情忽然又阴云密布:可爱的威廉先生就是可恶的达西! “都是这个女人的主意!达西,达西,我们一起长大,住在一个庄园里,同时受你父亲的爱护!你说过我是你的朋友——别打了!乔治安娜还好好的,求你!”威克汉姆的脸都肿胀起来,他用含糊的声音哀求。 威克汉姆也有一副好身材,看上去高大英俊。可只是看上去,离开彭伯利之前也许是个健壮的体格,可这副好身体在他日以继夜的荒唐中早就不剩几分了,威克汉姆虚的厉害。 在伊丽莎白到来之前,两人的初交锋,威克汉姆的拳头只在达西先生那张今天收拾的格外光洁精神的脸蛋上留下一点痕迹,他自己就被打的没力气还手了。 威克汉姆先生很懂无赖的精髓,他抱住达西先生的腿,又哀求又推脱,还要添几句威胁:“我是你父亲的教子……还有、还有乔治安娜知道你为她杀了人,她不会原谅她自己!她还会吓得生病!” “达西,你想被捉到监狱里去吗?你犯了杀人罪,那些垂涎达西家族财产的人绝不会放过你!你指望乔治安娜能保住她自己……你还没被定罪,别人就能生吞了她!” 威克汉姆鼻涕和眼泪糊了一脸,青青紫紫的脸更没法见人了。现在连爱他的姬玛小姐都不看他了。 但威克汉姆说的没错,是不能在大庭广众下打死他,顶多教训一顿。 不过,金畿尼可以,只等换个地点,他们离开之后。 “叩叩。”拉卡沙在门外轻轻说:“安娜小姐快醒了。” 伊丽莎白站起身,事情清楚了,她再看望一下隔壁的小姑娘,以后她们就无关了——新鲜点心没有了,信也没了,交际更不会延续。 至于达西先生说的“见证”,伊丽莎白冷笑一声,需要什么见证,若不是每天送糕点的女仆回来报信,根本不需要她插一脚。 “你们别墅的仆人……”小姐一顿,随即扬起下巴,冷漠的承诺:“我的女仆绝不会透露出去。” 达西先生汗津津的头发垂下来,别有种落拓不羁的性感,他低低的说:“多谢莉齐小姐提醒。” 别墅的管家确实无能,仆人们也毫无章法,是得好好善后,以免影响乔治安娜的声誉。但那些麻烦气恼在小姐心软的提醒中消散了大半,达西先生甚至觉得自己又恢复了打威克汉姆一顿的力气。 “放过我!达西!你得保证放过我!”威克汉姆慌了,他明白一旦达西离开才是噩梦的开始。 绅士放下挽起的袖子,一面厌恶的把他踹的更远,一面温和的请求心爱的小姐:“别墅里乱糟糟的,能否让乔治安娜先借住在您家里……” 伊丽莎白一怔,几乎没忍住怒火:“你可真够……”不要脸的。 砰!小姑娘惊惶不定的冲进来,她一睁眼就看到两个完全不认识的又黑又强壮的女仆,乔治安娜吓坏了。 “哥哥!”乔治安娜直奔过来,然后又看到了莉齐小姐,小姑娘脚步一转,没投奔亲哥哥,反而搂住了小姐的腰——乔治安娜不太敢抱达西先生的腰,兄妹俩的相处模式做不到这点。 “乔治安娜!”“乔治安娜小姐!” 威克汉姆和杨格太太都扑过来,指望打动这位心软年轻的小姐。 这种做法可太恶心了。 伊丽莎白推开小姑娘的手一顿。 威克汉姆尤为不死心,小时候乔治安娜喜欢他要胜过达西,他们曾经真的很亲近,比达西还要像一家人。威克汉姆扯住小姑娘的裙摆,势必要她原谅,好能从他哥哥那儿有条生路。 乔治安娜被他吓得脸色苍白,这位小姐很聪明,她看到杨格太太和威克汉姆一起,差不多心里就猜到了些真相。 伊丽莎白的白围裙上被威克汉姆弄了好几个脏污的手印,乔治安娜紧紧抱着她,几乎要挤进她胸口里去。 莉齐小姐一口气憋着,脸都气红了,她单手拎起心爱的手·枪,直直指向威克汉姆,大有他再贴上来就给他一颗弹丸的意思。 健壮的女仆上前将他们隔开,达西先生请两位小姐先下楼,他的贴身男仆点点头,表示已经盯紧里面的人。 眼看最后的希望远去,威克汉姆的求情告饶变成了谩骂,受伤的舌头含含糊糊说出词汇很不堪。 不仅达西先生、达西小姐,甚至老达西和无辜的伊丽莎白,一个都落下。 伊丽莎白的额角跳一跳,再跳一跳。她忍耐到现在,尤为不容易,可有的人总要戳破小姐最后那点理智风范。 “捂着!” 拉卡沙厚厚的手掌接替小姐的手捂在小姑娘的耳朵上。 伊丽莎白一把挥开献殷勤,也要为她阻隔污言秽语的达西先生的手。 转身三两步就上了台阶。 “莉齐!”达西先生拉了空。 气势汹汹的小姐提着枪就回到二楼。 “继续说。”小姐推开门,面无表情的对里面说。 威克汉姆瞪大了眼睛。 连着两声震耳欲聋的枪响,所有人都哆嗦了一下。 “看到了吗?这才是教训。”莉齐小姐向着追来的达西先生轻轻一笑,目光在他脐下四英寸的地方稍稍停留。 ‘就像上辈子网恋似的,都见光死了,还撑什么风度脸面!’伊丽莎白小姐吐出一口气,恶狠狠的想。 房间里,姬玛捂着脸尖叫,威克汉姆捂着裆翻滚嚎叫。 第一颗子弹擦着他的裤子在地板上打了洞——威克汉姆吓得仰倒时,第二颗子弹精准的擦过他两腿间,又在地板上打了个洞。得感谢威克汉姆先生十分讲究:他那条时髦的紧身裤让人一眼就看清目标,弹丸确实与目标亲密接触过,并且在裤子上留下烧黑的痕迹。 不知道废的是蛋还是棍,不过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小姐的枪法很准。而且狠狠的出了一口恶气。 作者有话要说:莉齐小姐:棍和蛋,选一个! 性·感流汗的达西先生:浑身一凉 乔治安娜:哥哥的爱情全靠你了…… 两更合一。剧情没办法割裂,鱼就全写完才更。写的很顺手,但可能有地方不严谨,明天鱼再改。本章评论送二百小红包~ 注:四英寸:等于3048寸。 第87章 忏悔室 房间里,烛光在达西先生英俊的面庞上投射出一片阴影,他看着手心里打开银盖的怀表,像一座雕像似的一动不动。 一片沉重的寂静中,橡木门开合的声音尤为明显。 “达西先生。”道森先生有一张平凡到站在戏剧舞台上都要被忽略的脸,可他却是达西最信任最得力的助手。 “已经按您的吩咐,将威克汉姆送到了伯利恒。”道森轻声说:“伊丽莎白小姐的枪法很准,只是擦灼伤,血自己止住了。不过我想他应该已经不能害人了。” 道森顿一顿,未等到主人的话语,又继续回复:“伯利恒的内科医生为他诊治过,判定他有歇斯底里症,需要用‘排水法’治疗。我付了一笔费用,为他选择了不大会感染的水蛭疗法。” 道森想起伯利恒内治病的景象,背上泛起一阵凉意:“威克汉姆已经接受了第一次的治疗,医生用黑啤浸泡过的水蛭给他吸血。” “医生安排的水蛭排水治疗本来在颈部,但威克汉姆疯狂的要求离开伯利恒,并且要求为彭伯利服务的老尤金医生为他治疗胯下的伤——医生就将治疗重点挪到了睾丸。” 道森想起托盘上扁皮一样的水蛭,在威克汉姆的睾丸上吸饱了血慢慢变得饱满光滑的样子,恶心的甩甩头。尤其疯人院的医生还特别的为他介绍说,水蛭吸血最好选在光滑没有毛发的地方,不论有病的是脑袋、脾胃还是子宫、睾丸,这些医生的小助手都能解决,疯癫症的病人通常能在治疗之后安静下来。 助手先生当时出于一些考量,没有赞同医生直接划开手腕的放血疗法,而是花了一些钱选择升级疗法,不会痛的水蛭排水治疗。 听到“老尤金医生”,达西垂下眼睛,浓密的眼睫将整双眼睛都掩起来:老尤金医生为达西家族服务了三十多年,是彭伯利庄园仅有的几位还没有回归上帝怀抱的长辈之一。他医术精湛,看着庄园里的孩子长大,尤其是男孩们,老尤金几乎不曾缺席他们任何一次生病受伤,不仅关切疼爱达西先生,也同样很喜爱威克汉姆。 就如同去世的老达西一样。 老达西先生对威克汉姆这个教子的宠爱,甚至比亲生儿子的达西还多。这固然有达西将来要担负家族重担、不能过于溺爱的原因,可更多的还是出自老达西的本心,他是如此喜爱他的教子,那个漂亮又嘴甜的小家伙给他的生活增添了许多色彩。 达西深深的凝望怀表上镶嵌的小像,那是他亲笔为心爱的小姐勾画的肖像画,画像上的小姐带着遮住半张脸的羽毛面具,可那双快乐的黑眼睛极有神韵,只要熟悉伊丽莎白小姐的人一样就能认出是她。 ——那是假面舞会的和他跳第一支舞的小姐。亲密的接触、柔软的腰肢随着时间渐渐在达西先生的记忆里变得模糊,不管他怎么想要牢记,越想念就越被修饰,留存下的记忆像被圣光笼罩的画作一样,失去了真实变得朦胧。但那双生机勃勃的眼睛一直清晰,只要闭上眼睛,达西的脑海里就会浮现出这双明亮真实的眼。 他的神奇小姐身上有一股像阳光雨露像青草像荆棘的鲜活勇气,她努力活的真实,给达西先生看似华丽喧嚣实则阴湿沉闷的生活带来一团火光。达西花了很长时间才描绘出这幅满意的画像,在犹豫、困惑和痛苦的时候,小姐的信和这幅肖想画给他带来很多鼓励。 现在也是如此,仿佛只要看着这双眼睛,达西先生就能从复杂的思绪中获得一片宁静。 “啪!”怀表合盖子的声音清脆,道森看了一眼,马上垂下头去。他想起老达西先生也有这样的习惯,喜欢佩戴壳盖能放置肖像的怀表,那些贵重的表壳里会卡入他喜欢的人的肖像画,全是请有名的画家执笔——经常带走老达西先生身上的珠母怀表里,放的不是他一双儿女的肖像,也不是安妮夫人的,而是他心爱的教子的画像。 自从威克汉姆十几岁时被他送进公学去读书,老达西先生就时常佩戴那块怀表,并且每个月给他写信。 老主人对教子的宠爱毋庸置疑,就连遗嘱上都占了一大段,不仅留下了一笔钱,更是将达西家族能举荐的最好的一个教区的牧师职位留给威克汉姆,一旦那个职位有了空缺,那么就得扶赠给他的教子。——道森怀疑老达西先生早就赐赠给威克汉姆一笔数额不小的钱,遗嘱上的一千镑不过表示‘通常情况下’教父对教子的爱护。关于威克汉姆遗嘱上最重要的应该是那个牧师职位,只靠这个,他每年就能获得一笔不低于八百镑的非常可观的俸筹。 只不过老达西先生去世的时候威克汉姆才二十出头,按照英格兰教会法,只有满24岁才能担任牧师职位:威克汉姆便自作聪明,用放弃圣职为筹码跟厌恶他的达西先生换来三千英镑。他根本没想过放弃这个肥缺,只不过是想在之前坑一笔,却没想到被达西先生的律师抓住了遗嘱上的漏洞,使他的好打算落了空。 老达西先生拟遗嘱的时候,大概没想到他的儿子和教子关系恶劣到会细抠条款的地步。 更想不到他心爱的教子要谋害女儿的一生,而亲生儿子则反手把教子送进臭名昭着的伯利恒疯人院。 道森打了个冷战,伯利恒是地狱在人间的投影,在那儿,活着可能比死亡更可怕。 “道森,你还记得的他离开彭伯利之前的样子吗?”达西低低的声音在角落里响起。 道森先生比达西先生要年长些,鉴于老达西先生的两个儿子自小就不大亲近,他反而比达西先生更熟悉威克汉姆。 “记得。”道森沉默下来,十四五岁之前的威克汉姆虽然被教父宠溺的有些轻浮鲁莽,可他那时确实不坏,并且还挺讨人喜欢。 但后来再回到彭伯利度过假期的威克汉姆,看着有好几位家庭教师教导的达西先生,就表现出极重的妒忌、愤恨和不平的情绪来。就算后来达西先生也离开温暖舒适的彭伯利,到外地求学,威克汉姆也没有因此变得平和,他更加针对起彭伯利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来。 道森曾经不止一次在有威克汉姆的场合听他花言巧语的散布达西先生的坏话,他总是不厌其烦的提起他的父亲对彭伯利的贡献、老达西先生对他的宠爱,并且中伤达西先生心胸狭窄、嫉妒阴险。威克汉姆的转变太过厉害,他几乎是将达西先生看成仇敌,并且极尽所能的去对付这位未来的“恩主”。 他们两个还背着人打过架,那时被教导的极重绅士仪度的达西先生吃了很大的亏:明明他伤的更严重,却又被威克汉姆用脸上的伤痕狠狠的在老达西先生跟前告一状,因此受到来自父亲的斥责和惩罚。这样的事在道森记忆里有过三次,直到达西先生力气更大拳头更狠后才渐渐消失——值得一提的是,执拗的小达西先生仍会朝着威克汉姆的脸抡拳头,不管被告几次状都不肯学刁钻圆滑了。 “人会突然变的罪恶吗?还是本性邪恶?”达西先生握着怀表,不知在问道森,还是在自言自语。 过了一会,他自己回答说:“不,不会。” 达西先生站起来,从黑暗的角落步入到被蜡烛架照的雪亮的地方:“看好威克汉姆,或许有人会去探望他——我听说他有几个朋友,和他像极了,不学无术、奢侈浪费,但长相漂亮、口才了得。我想知道是谁培养了这些‘威克汉姆’?一个人或者一群人在挑起嫉恨,教导交际,主宰思想……甚至唆使犯罪。” “还有乔治安娜之前的家庭教师,继续寻找她的下落,秘密迅速地找到她。” 道森微微颔首,轻声问:“就任乔治安娜小姐留在内瑟菲尔德庄园?不把她送回彭伯利吗?” 达西摩挲着怀表,顿了一下才说:“彭伯利还要再清查一遍,先让她留在内瑟菲尔德。” 道森有些着急,连忙说:“可内瑟菲尔德离梅里顿太近了,梅里顿的埃利奥特牧师被调任,这说明有人看上了这个镇!” “梅里顿富裕的太快,它也被盯上了。”道森低低的说:“现在我们根本不知道英格兰南部还有哪儿是那些人没能触及的!尤其梅里顿,它离伦敦太近,那些邪教徒早晚要渗入那里,现在他们已经开始行动,连埃利奥特牧师都没能抵抗,失去了司铎的职位。” 达西摇摇头:“胃口越大,越贪婪,就越会露出破绽,势力就越薄弱。”像梅里顿这样新繁荣的小镇都不放过,看来他们已经不满足于精确控制,更像扩大势力了。 “最近伦敦已经出了几次事端,全是些‘新信徒’的手笔,手段稚劣——唆使别人害人,他们自己也暴露了。”绅士随即说:“这样的敌人反而不用太担忧,梅里顿和其它才被吃下的地区,大多是‘新教徒’顶上。反而是彭伯利,我担心还有‘完成品’。” “事实上,班纳特已经遇到过一次,他们处理的很好。” 道森瞪大眼睛,“遇到过?伊丽莎白小姐遇到过?可我完全没听费奇回禀过!”费奇是达西先生派去专门看护伊丽莎白小姐的男仆,他是个老道的猎人,忠诚可靠。因为陶丽丝学院与伦敦之间的路有些偏僻,明式点心店的利润又引来许多窥视,费奇的主要工作就是远远跟着莉齐小姐,只在危急的时候才出现——老猎人都在城里养胖了,也没等来表现的机会。 他的主人不轻不重的“哼”笑道:“我以为费奇只需要向我禀告。” 道森缩缩脖子,不敢说达西先生现在连伊丽莎白小姐的面都见不着,还不如他和老费奇呢。 “有人要坑害简小姐——她的未婚夫乔治先生和加德纳先生一起挫败了阴谋,把那个‘新学徒’杜拉小姐送去了她该有的归宿。”达西先生说。 “我们需要的是尽快顺着藤蔓找到腐根。伦敦最近很不太平,一旦我们都留在这里,把乔治安娜送回德比郡是个糟糕的主意。” “梅里顿的教堂什么时候有了告解室?这种忏悔室不是天主教堂才有的吗?”伊丽莎白悄声问简,那个忏悔室出现在新教的教堂里,实在有些突兀。英格兰国教属于新教,新教教徒忏悔时直接向上帝忏悔,不需要通过神父,因此新教教堂没有告解亭。 简小声告诉妹妹:“埃利奥特牧师生病到别的城市去疗养了,梅里顿新来了一位司铎,他效仿伦敦的一些教堂设立了这种新的告解室。这种告解室不是传统的那种有两间、神父在隔栏墙壁后听信徒忏悔的样式,而是只有一间,也不需要牧师。每一间都高悬十字架,信徒们可以独自一人,更深刻更虔诚的向上帝忏悔。” 看着那些镶嵌在教堂墙壁上的一个个小亭子,伊丽莎白皱皱眉头,总觉得这布局有点违和。 乔治安娜搂着她的手臂,期盼的等待随后的逛街活动,她另一只手和莉迪亚牵在一起,两个小姑娘叽里咕噜的商量一会儿要买的东西。 伊丽莎白最抵抗不了这种软乎乎的请求,只好赶紧遂她们的意。只是离开教堂前,还是忍不住会看了一眼这些刷成暗红色的小房子。 与此同时,在一排忏悔室靠着墙壁的后面,一个声音低声说:“没有天生放浪,也没有天生顺服,这就是教育的魔力啊。” 作者有话要说:读了本章你知道,上一章伤的是棍。 其实鱼之前写的几次事件都有点关联,已经浮出水面啦~ 这两天鱼遇到些事情,现在已经顺利解决啦,恢复正常更新,并且有加更补偿~ 本章评论送三百小红包~ 伯利恒疯人院:英国最‘有名’的疯人院,历史悠久,黑暗残忍。 排水疗法:古希腊医者也发展出了一套自己的理论,认为疾病源于□□失调。在他们看来,女人来月经就是定期把毒素排出身体的自然方式,所以不管是发烧、难产、还是抑郁症,疗法只有一个——排出水分,一身轻松。而排水的常用手法,就是割开患者的手臂放血。在当时的人看来,这种疗法尤其对精神病患者有奇效。毕竟,人在失血后比较容易安静下来。后来人们找到了一种更无痛,更不易感染的“水蛭吸血”,不论是脾胃、子宫、□□,哪里有病就吸哪里。这种如今看来不忍直视的操作,是贵族才支付得起的享受。——《我在疯人院找到了一部人类黑历史》 埃利奥特牧师:梅里顿教堂的司铎,27章提到,“街道僻静处还伫立着石头修成的古老教堂,教堂的埃利奥特神父是位和善有修养的老者,镇上的人都很愿意听他劝告,这省了梅里顿镇长的许多烦心事。”2章宾利小姐为替达西先生买书、而与伊丽莎白发生冲突,达西先生拜托宾利买书的原因就是“达西先生在傍晚还要赴一位绅士的邀请,但与埃利奥特牧师还未谈妥,恐怕时间来不及。” 杜拉小姐:唆使老鸨陷害简的元凶。 第88章 疯人院参观邀请 1802年的复活节假期似乎喜忧参半。 先是康沃尔伯爵代表英国同法兰西签订了停战条约,战争的阴影似乎远离了英格兰;停战之后各大港口更加热闹起来,伦敦的民众们自发举行了许多活动,不管是富丽整洁的西城区,还是拥挤热闹的东城,好像都是一幅欣喜兴旺的图景。(注) 紧接着,传来不列颠在远东取得‘合作贸易’大胜利的好消息,不列颠东印度公司又抖擞起来,来往于印度和英格兰本土的商船数量第一次超过了英国与明国的贸易船数。这不仅意味着来自印度的棉花、丝绸、靛青染料价格更低,也隐藏着巨大的商机,印度人口稠密,那里是没有得到有效开发的巨大市场。人们为即将到手的财富欢心鼓舞。 而隔壁的法兰西,大革命悬在贵族和有钱人头上的暴力、屠杀的恐怖阴云渐渐消散。首席执政官拿破仑恢复了巴黎圣母院的宗教之职,在复活节当日,拿破仑政府的官员们甚至去那里参加了弥撒。巴黎圣母院古老的钟声再次响荡在欧洲上空。(注2) 似乎世界一片祥和,所有事物都在慢慢变好。 但敏锐的人能隐约觉察到隐藏在平静下的巨大危机。 首先是平定爱尔兰叛乱引发的“天主教解放法案”后遗症仍在发酵。这个法案本由前任首相小皮特提出,旨在解决叛乱,但这条法案不仅导致国王陛下与他的挚友小皮特决裂,还使已经担任了18年首相的小皮特失去了他的职位。虽然法案因为国王的坚决反对没有通过,但却成为英国国内宗教问题的引子,天主教派、不尊奉英国国教的新教诸教派都顺势活动起来,他们极力扩大影响,抢夺信徒。整个英格兰,尤其是伦敦,各种宗教集会成为风尚,连议会的派系斗争都蒙上了宗教色彩。(注3) 另一方面,巴黎因法国大革命而破败,伦敦压下对手成为整个欧洲最大、最富裕的中心城市,无数人涌入伦敦,人口的激增带来无数的问题,首当其冲的是疾病的流行。疾病的传播比治安更加困扰本地人,一种会呕出黑水的黄热病悄悄在最脏乱穷困的东城区悄悄扩散。 但大多数人的头脑还陷入狂欢的热度中,为此滋生无数的事故。不仅伦敦呈现出一种浮躁虚假的欢乐,就连附近的城市和临近的乡村都受到了影响。 “伯利恒的参观邀请?”简拿着那几张像是哪个府邸私人舞会邀请函的卡片,不可置信的对亲爱的乔治先生说:“你把疯人院不人道的展演邀请拿到这儿来,请我还有我的妹妹们参加?” 已经获得双方父母同意,正式成为班纳特小姐未婚夫的种子商先生冤枉极了,连忙说:“不,不是!这是班纳特先生塞给我的,我根本不知道这是伯利恒的参观邀请。”他在梅里顿遇到岳父大人,自然要殷勤、恭敬的去问候,不过岳父正在商议公务,给他了几封请帖叫他捎回来。 “爸爸?”简重新打开那两张硬纸,仔细一看,发现上面虽然都有伯利恒现任管理的签名,但敬称和参观时间却不同,一个是梅里顿本地的教堂,一个来自肯特郡汉斯福德教堂。 这对未婚夫妇两眼相对,都想起两个月前来做客的那位让人无法言喻的柯林斯表兄,他任职的教堂就在汉斯福德堂区。 柯林斯先生用他凡人难以理解的思维,给内瑟菲尔德庄园的众人带来漫长又痛苦的待客时光,就连班纳特太太都受不了他,借着小亚历山大躲在育儿室里。 他其实没在班纳特家停留多久,但那一周的时间令小姐们觉得像一整个没有壁炉的冬季那么难熬。 “这一封不会是柯林斯先生寄来的?”简干巴巴的问。 乔治先生对着未婚妻期盼的美眸,艰难的点头:“我想,大概是的。” 两个人心里都担忧起来:为了抵抗其他教派,国教的活动近来十分频繁,如果柯林斯先生被选中到伦敦聆听坎特伯雷大主教主持的圣公会会议,那么势必会再来内瑟菲尔德拜访。这位先生实在不受欢迎,班纳特家的每一个人都盼望他能承袭他父亲的做派,继续断绝来往。 “上次幸好有达西先生,才使柯林斯表哥提前离开。”简说,“这次我们没那么好运了,莉齐和达西先生之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坚决不许他来拜访。” 大家都能看出达西先生对莉齐的深情厚谊,但碍于莉齐那天像黑云笼罩一般的气场,就连最喜爱达西先生的班纳特太太也不敢替他求请。况且绅士追求淑女时,总是会经历一些考验,班纳特太太有一点很了解二女儿——如果她真的讨厌某个人,不会浪费时间生气,只会远离无视他。想通了这点,班纳特家就乐呵呵的看起戏来,就连乔治安娜也没主动帮过哥哥。 “别担心,达西先生总会在大家需要他的时候出现,他正缺乏这种好机会。”准姐夫笑道:“还有乔治安娜小姐,我猜想她的话在柯林斯先生那里也会管用,毕竟那位先生是如此的尊敬膜拜他的恩主凯瑟琳夫人。” 提起乔治安娜,简笑起来:“不要麻烦乔治安娜,我们不能让她遭受这样不公平的待遇,柯林斯先生会影响她长高的,你看莉迪亚比她足足高好几英寸!”乔治安娜好不容易食量有长进,柯林斯先生一定会影响她的食欲。 只看在乔治安娜小姐在内瑟菲尔德庄园受欢迎受宠爱的程度上,乔治先生也看好达西先生,有七八分肯定他的连襟身份,因而对他十分亲近。 当然,这种亲近绝不代表种子商先生会为达西先生正式成为班纳特女婿提供帮助,只不过因为乔治先生家世代侍奉伯爵、与伯爵足够亲近而能获得一些隐秘消息,他只是把这些消息传递给正需要的达西先生。 达西先生终日忙碌极了,但这并不妨碍他献殷勤,伦敦城里好看的、好玩的、好吃的全都能在庄园里找到。乔治安娜小姐虽然没有主动帮哥哥说好话,可她留在班纳特家做客已经是最好的帮助了。达西先生借着给妹妹送物品和感谢班纳特太太、小姐们照顾妹妹的理由,十分用心的在讨好内瑟菲尔德的主人们,虽然还没能重新获得到内瑟菲尔德做客的权利,但已经成功使除了伊丽莎白小姐之外的班纳特们对他释放友善。 没错,除了他爱慕的莉齐小姐之外,别人都喜欢他。 一想起达西先生面临的困境,姐姐和准姐夫就忍不住笑起来,乔治先生还说:“达西先生并不可怜,可怜的是玛丽、吉蒂和莉迪亚的追求者们。我已经能料想到,三个可怜的妹夫们总不太能叫人满意的情景。”除了达西先生,谁能送给班纳特先生和玛丽一箱子古籍孤本,谁能给吉蒂两只上好的猎狐犬?就算前两项能做到,也不会再有哪位先生的妹妹能像达西小姐那样获得班纳特太太和莉迪亚的特别喜爱。 娇娇软软的乔治安娜小姐是班纳特太太心目中最喜欢的那种女儿,可她连生了五个,性情全不是期盼的那样。 自从伊丽莎白把乔治安娜带回庄园,乔治安娜和小亚历克斯才是班纳特太太最宠爱的孩子,连莉迪亚小宝贝都让座了。不过莉迪亚根本不在意,她特别喜爱乔治安娜,两个小姑娘已经是彼此最好的朋友了,她们时常睡在一间屋子,说是为进入陶丽丝后的生活做准备。 简轻轻撇了他一眼,娇俏的风情迷得乔治先生目不转睛,班纳特小姐语气上扬:“或许你该再经历一些考验?鉴于达西先生这样努力。” 种子商先生连忙举手告饶,他可不愿失去和亲爱的小姐名正言顺的独处机会——这是青年男女订婚后才有的好处,而且这位先生还巴望着早日能把简娶回乔治庄园去,那儿有一大片苹果园,他保证简会喜欢。 班纳特先生从镇上回来后,心情并不太美好。 最近梅里顿太过热闹繁荣,事务变得更多,虽然本堂区司铎接手了不少事务,他带来的助手也很能干,但班纳特先生总感觉会有事发生,梅里顿的气氛过于喧嚣狂热了些。何况那位马文牧师虽然彬彬有礼,很善于处理信众事务,可他却回绝了班纳特先生“使民众保持冷静”的提议,还鼓励教徒们坚定信仰,多多举办集会——梅里顿的教堂从没这样热闹过,有的信众一整日都在教堂,同牧师或者会吏谈论教义。 “马文牧师想给小亚历山大亲自做洗礼,并且想成为亚历山大的教父。”在晚饭时,班纳特先生神色平淡的说。 “我不愿意!”班纳特太太大声反对:“我们跟这位马文牧师根本就没有交情,如果埃利奥特牧师还担任堂区司铎就好了,他虽然年纪大些,但实在是个好人。唉,其实我原本看好了好几位人选……” 这让班纳特先生想起太太曾经异想天开要请达西先生当小亚历克斯教父的事情,严肃的脸上扭曲了一下,忍不住看向和莉迪亚坐在一起,乖的了不得的乔治安娜小姐。 太太总能用各种不寻常的方法戳中丈夫,班纳特先生的坏心情都好了很多,他清清嗓子,沉吟道:“亚历克斯的洗礼暂时推后,等他更大些也没关系。至于教父,他的姐姐们都没有教父,那他也不该特殊。” 一家之主给这件事情做了决定之后,简忙问起那两封伯利恒邀请信的事情。 一说起来,当父亲的就皱眉看向大女婿:“你把信给了简?” 乔治先生简直不能更难做,岳父给这两封信函的时候只让带回来其他的一句也没说,他当然不能私自翻看。 显然,班纳特先生也想到了,但他的脸色仍不好:“一会把邀请信放到我的书房去。” “——你们谁都别想着去!” 小姐们无奈极了,她们根本没想要去疯人院参观。 只不过,“爸爸,伯利恒的参观不是废止了吗?为什么会发出这样的邀请信,还是通过圣公会发出的邀请?”简忧心忡忡的问。 曾经,疯人院的参观是一种潮流,人们买票进去,像观看锁在笼子里的野兽那样参观得了疯癫症的病人,还会用言语和工具逗弄他们发病作乐。伦敦的伯利恒有一段时间几乎成了和威敏斯特大教堂同样的伦敦‘景点’。在东方的新思想和医术越来越被欧洲接受后,近几年伯利恒才渐渐终止了这种对病人极不尊重的展览。 班纳特先生哼了一声,沉声说:“圣公会不满其他教派活动频繁,不知怎么想出了这样的办法——通过国教各教堂向教众分发邀请信,不仅有疯人院的展览,还有新门监狱的参观,以及其他的诸如主教布道会之类寻常活动。” “我们的远亲柯林斯先生,认同这种参观很有意义,特地邮寄来一张参观邀请。他的信上还说‘疯人展演作为警示和一项道德教育,使世人远离罪的诱惑,以免像疯人一样失去理性’。他特意寄来邀请信,是希望‘表妹们要善于控制自己的情感,不要沉迷,不要让原罪发酵,否则便会失去理智,堕落成疯人院中的可怜生灵’(注4)。”班纳特先生讽刺的加重语调:“柯林斯先生认为‘公开地展览疯人比任何学校教育更为有效’(注5)。” 虽然父亲的话表明柯林斯先生不会来做客,可他的用意仍然叫小姐们不舒服极了。 玛丽拧着小眉头,不悦的说:“我以为他还是先将《圣经》学通的好,以免他的布道讲稿总是不通顺,并且很多漏洞。” 莉迪亚放下勺子,冷笑道:“柯林斯表兄把征收什一税都放在布道前面,我们还能指望他对英格兰圣公会多么虔诚呢?他已背负原罪,才是更该去接受教育的那个,希望他至少别把什一税看的太重。” 什一税与教士们的收入息息相关,柯林斯先生虽然还是会吏,可他已经认定自己会成为汉斯福德堂区的司铎,因此现在就开始关心起堂区什一税的情况来。给班纳特先生写信时,他总是要把征收什一税和布道并称为是维护圣公会道统的大事。 柯林斯先生就算不在跟前,也有办法让人厌恶他。 小姐们的晚餐相当不愉快,这使得她们随后的喝茶休闲活动也有些沉闷。 与此同时,庄园的大门打开,楼下的仆人们匆忙迎接出去,简站在休息室的玻璃窗前,看着庭院里进来两辆马车,忙叫进来仆人问是谁。 不一会儿,伊丽莎白挟带着一股夜晚的凉风走进休息室。 “莉齐,天都黑了!你怎么这时候回来?”大家都围上来,忍不住替她担心。 伊丽莎白的神色沉重极了,她沉默了半天才说:“女爵受袭击,还有人试图将些脏东西扔进学院,陶丽丝暂时关闭了。” 与此同时,在伦敦别墅里,正拿着伯利恒参观邀请神色不明的达西先生,也收到了一条坏消息:“埃利奥特牧师病逝。”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没有加更,但明天有。 本章评论送二百小红包~ 注:停战合约:《亚眠和约》,1802年3月,由当时法兰西第一共和国第一执政拿破仑·波拿巴的兄长约瑟夫·波拿巴及英国的康沃尔侯爵代表法英双方所缔结的休战条约。 注2:1789年巴士底狱被攻占,法国爆发大革命,巴黎圣母院也没能幸免于洗劫和破坏,它曾一度沦为藏酒的仓库,并被更名为“理性女神之殿”。直到1802年,拿破仑又重新赋予巴黎圣母院宗教之职,官员在复活节期间来此参加弥撒,巴黎圣母院的钟声再次响起。 注3:1800年,小皮特为解决爱尔兰的叛乱,提出爱尔兰合并法案和天主教解放法案。1801年,小皮特将爱尔兰正式纳入联合王国,但由于乔治三世强烈反对天主教解放,国王认为,议会联盟是他在加冕誓言所禁止的东西。小皮特无奈辞职。 注4:“疯人展演作为警示和一项道德教育,使世人远离罪的诱惑,以免像疯人一样失去理性”“要善于控制自己的情感,不要沉迷,不要让原罪发酵,否则便会失去理智,堕落成疯人院中的可怜生灵”——引自《历史的替罪羊:18世纪伦敦疯人展始末》 注5:“公开地展览疯人比任何学校教育更为有效”——引自《历史的替罪羊:18世纪伦敦疯人展始末》 第89章 他爱她,当胜过一切规矩桎梏 陶丽丝学院的庭院角落里发现了许多黄热病人的黑色呕吐物,有被扔进来的,也有被携带进来的。 普兰夫人和教员们迅速找到了被买通的人,他是学院新雇佣的运送污物垃圾的仆人,这个身份简直是个绝佳的掩护。一般说来,漏下几处污迹并不会惹人注意,可陶丽丝是女校,朱蒂丝夫人还把她的学生们变成了和她一样的重度爱洁的人,这些污物才刚出现,就被小姐发现。女仆们按照小姐们的指使去清洁时,发现陶丽丝居然像被污染物包围一样,就连庄园外墙都有。 “幸好那个仆人没有进入主楼和副楼的权利,我们的住所和食物都没有问题。”伊丽莎白说。 她的父亲、姐妹们以及乔治先生都松了口气。 “我去过肯辛顿,明臻堂的医生告诉我,黄热病主要在炎热的地方出现,比如印度和非洲。英格兰不太具备天然的条件。”伊丽莎白随即告诉大家这种病的症状:“发热、全身酸痛、非常虚弱;如果病情继续加重,那么就会呕出黑水并且全身寒冷;接下来几天内所有的症状减轻,有一些幸运的人会从这时慢慢变好,而更多的人则是重新复发,并且牙齿和鼻子开始渗血……这些重病人会剧烈挣扎,看上去就像得了疯癫症一样——大部分人会在之后陷入昏迷,直到惊厥和死亡结束痛苦,带走他们。” “伦敦的东城区至少一百人已经因此送命。”而我怀疑这是有人故意传播疾病。伊丽莎白在心里把后半句补充完整。 “上帝啊!”小姐们捂住嘴,先生们面色沉重。 “疯癫症?”这个词戳中简敏感的神经,她迟疑道:“会不会有人把那种看上去像得了疯癫症的黄热病人送去疯人院?伯利恒的疯人展览又兴盛起来,如果真是这样,那参加展览的人?” 伯利恒的疯人展览是收费的,教堂分发的邀请信也多是送给本堂区有影响力的绅士们,疯人展览由来已久,并不是所有绅士家庭都像班纳特家一样清醒,要知道几年前有的是贵族们去参观,上一任国王乔治二世陛下就在他还是威尔士亲王时受邀参观过疯人展。如果伯利恒真的有黄热病人,那么这种病很快就会从伦敦东城区蔓延到西城,甚至更广,毕竟大部分名流贵族都聚居在西城。(注) 班纳特先生和乔治先生都坐不住了,他们意识到这件事情的严重程度,必须马上就阻止——伯利恒的参观已经开始了一周时间了。 比起在座的亲人们,还有肯辛顿的明国大夫,伊丽莎白其实才是真正了解黄热病的人。这种还被叫做“黑呕病”的传染病,是“非洲是白人的坟墓”这句在不列颠和法兰西流传已久的谚语的根本原因。在伊丽莎白曾经学到的知识里,黄热病主要通过会吸血的伊蚊叮咬传播,整个欧洲,只有位于欧非交界的西班牙具备天然条件。英格兰本土气温不高,本地物种也没有伊蚊,就算有患有黄热病的人来到英国,也根本不会造成流行——如果没有被携带黄热病毒的蚊虫叮咬,就算是接触黄热病人,也不会感染这种病。(注2) 因此就算有人把污物泼洒到陶丽丝,伊丽莎白也并不太紧张。但按照伦敦东城区的传播情况,小姐怀疑本地有部分趋血蚊属的蚊子正在悄悄传播疾病,而不是像主使者以为的那样通过近距离接触造成的。 伦敦自进入四月后,蚊虫就多了起来,伊丽莎白不得不假借明国大夫的名义告诫家人:“据说蚊子是传播黄热病的凶手,别被叮咬就好。” 班纳特们对明国医生无比信服,但乔治先生却有些疑惑。 伊丽莎白只好解释:“有的蚊子吸了黄热病人的血,然后再叮咬其他人,或许就把黄热病人的血感染给正常人呢?”她无法解释吸血的蚊子也会被感染,感染的蚊子终生带有病毒,叮咬人时会把带有病毒的唾液注入人的毛细血管,然后就被感染了黄热病毒——这个时代,谁会相信蚊子有唾液呢? 第二天中午,班纳特先生回到家里,十分疲惫,他对女儿们说:“伯利恒的展览无法取消,通过教会宣传之后,它每日的门票收入能达到一百镑以上。不管是疯人院本身,还是分利的国教堂、上议院的议员们,都不会允许展览中断。” “我们所能做的很少,只能提醒人们疯癫病人可能感染了黄热病——但这并没有多大效果,大部分人都不相信。”事实上,班纳特先生还惹来不少奚落,梅里顿的新司铎马文牧师对此十分不满,不少信任他的国教信徒也对班纳特先生感到怀疑。 班纳特先生想通过教会给伯利恒警示的计划流产,就连在梅里顿张贴布告的提议也没被治安会通过。 乔治先生努力的情况好一些,伯爵阁下一直很信任他,东安格利亚地区又与伦敦距离挺远,伯爵的治下应该不难解决当地教堂的伯利恒参观邀请。种子商先生还吩咐苗圃的工人开始驱灭蚊虫。 整个内瑟菲尔德都开始了灭蚊驱蚊的活动,大家对伊丽莎白无条件的信任,这让小姐感动极了。其实她内心里并不太担心黄热病的蔓延,因为英格兰本身就不具备条件,本地的蚊子虽然不少、个头也大,但咬人的极少,大多数都是嗡嗡的飞来飞去比较讨厌。伊丽莎白甚至会想,为了传染这么多人,恐怕策划这场阴谋的人费了很大的力气。 “我写了一篇广告,准备花钱刊登到报纸上。”小姐拿出她一晚上的成果。 “广告?”大家不解极了。 “没错,广告。”伊丽莎白本想写一篇关于黄热病的文章,却发现她无法让人信任自己所写的预防这种病的办法。如果写一篇瘟疫故事,也无法达到效果,甚至这两种方式很可能不会被报纸刊登。 广告应该是最直接便捷的登上报纸的途径。伊丽莎白写的尤其长,简直就像一则故事那样,讲述了一个女仆的主人得了黄热病,所有人都害怕极了,只有忠心的女仆留下来侍奉他的故事——女仆的主人没有好转,最终投奔了上帝的怀抱。女仆却好好的,她喝煮沸的水,并且打死了所有胆敢靠近他主人的蚊虫,保持清洁等等,最终这名干净的、没被蚊虫叮咬的女仆照顾主人一整个月,也没有感染黄热病。在主人死后,她只好刊登广告寻找新的工作。 这的确是个好主意,不管是有管家熨报的上等人还是东城区需要寻找工作的下等人,都会看到这则消息。伊丽莎白留下了伦敦一个邮局的地址,并且写了封回信,如果有人给‘女仆’寄信,只要花钱拜托邮局的人抄一份回寄就行。 连乔治先生也对机智的妻妹拍手赞叹,乔治安娜林中小鹿一样的眼睛崇拜的看她,班纳特姐妹们从来不吝啬用最热烈直白的话赞美,伊丽莎白沉重的心情忍不住放晴了一些。家人越是可爱,她越要保护他们。 事实上,伊丽莎白心底的重枷无人知道,在深深藏起那位夫人的记忆后,昨晚她第一次细细的翻阅了夫人少女时代的记忆。那位夫人的记忆里,朗博恩和梅里顿一直是舒缓美好的,拥有英格兰乡间最平静的生活,从来没发生过这些事端——伊丽莎白不得不怀疑,梅里顿所遭遇的一切变故,都是由她带来的。 从前凶恶的亚特伍德一家、玛丽亚·卢卡斯的不幸,还有这次梅里顿的动荡……现在的伊丽莎白·班纳特背负罪孽。 如果她不曾在梅里顿开办衣饰商店,加德纳舅舅就不会建立成衣作坊,也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成为一个远近闻名的成衣工厂。商店和工厂的成功,引来了客源和订单,也使得梅里顿不复平静,尤其在达西先生投资的新公路修好之后,梅里顿成了同哈特菲尔一样的繁华大镇。 工作机会的富裕和人口激增,教堂收取的什一税不知翻了几倍,使国教会也重视起这个小镇来,新来的司铎据说很受圣公会长老们看好,是有机会晋升主教的人。马文牧师和他的助手们到来之后,梅里顿的宗教氛围变得非常浓厚,他把伦敦的国教与其他教派的纷争带到了这里。梅里顿再也不能有平静宽松的气氛…… 伊丽莎白只要想到这些,就有些喘不过气,她再如何能干,也只不过是梅里顿乡间的普通姑娘,根本担负不起这种深重的责任。 乔治安娜今天给哥哥送去一封信,信上不仅写明了伊丽莎白告诉她们的预防黄热病的方法,还在末尾写道:“我看到她在露台悄悄的哭,可今天早晨起来,莉齐还是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她甚至想出了一个让人们知道怎么预防的好方法。她比别的小姐都坚强,但这不是让她独自背负重担的理由。如果可以,亲爱的哥哥,你能帮助她吗,能帮助我们吗?我也很喜欢陶丽丝学院,希望能在今年入学……” “这是我看到的,在我没能看到的时候,莉齐她哭过多少次?是不是还因为我和你的欺骗流过泪呢?”乔治安娜写道:“我不能不这样想,越相处我越能感受到,莉齐的心有多么柔软。我为此感到深深的愧疚和羞惭……” 达西先生收到妹妹的信,心脏猛地一缩,痛苦万分。他欺骗了一位敢于热烈直白表达情意的小姐,在她正期待爱情降临的时候。达西只要把自己当做心爱的小姐,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就觉得这种愚弄、可笑、悲哀的情绪足能击溃一个人所有情意——可他爱慕的小姐仍旧接纳了乔治安娜,并且在小姑娘情绪最不稳的时候将她带回来内瑟菲尔德。班纳特家融洽的家庭氛围,新的朋友,的确很快使乔治安娜走出那件事的影响。 可莉齐小姐受到的伤害呢,她独自一个人承受,不让人看到软弱和痛苦的一面。 乔治安娜的信给她亲爱的哥哥又添了一重痛苦,达西先生确认,郑重的道歉、默默的关怀小姐、讨好她的家人、以及替她解决麻烦,都不足以弥补伤害。 他爱她,当胜过一切规矩桎梏。 ‘我早该知道莉齐小姐希望得到怎样的对待,不是吗?’达西先生想,‘我尊重她,像尊重我自己;我保护她,像保护父母子女;我爱她,真实纯粹、平等契合,共同经历、不离不弃。’ 达西先生终于踏入了内瑟菲尔德,寒暄过后,大家都非常识趣的给他留下了一些空间:宽敞的休息室里,除了像柱子一样的拉卡沙,只剩下达西先生和伊丽莎白、 伊丽莎白刚刚因为陶丽丝的事情暂时逃出“威廉先生”带给她的苦闷难过,就不得不直面这位厚着脸皮来拜访的罪魁祸首。 小姐根本不愿掩饰自己的冷淡:“我以为在达西先生道歉的时候,已经足够明白的表达了我的意思?” “我不接受您的道歉,也请您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她冷冰冰的话,带给两个人痛苦。可伊丽莎白只要想到威廉先生,就难过的要命——她两辈子第一次付出爱情,几无保留,却变成了那个偷盗别人奶酪的小人,纵然只有她自己知道,可这个坎实在过不去。 最开始的那段时间,伊丽莎白总是在想,威廉先生怎么会是达西呢?他们两个的性情根本不一样,威廉先生害羞、幽默,真诚又平等的对她,怎会是那个高傲的达西先生呢?但事实总是愚弄凡人,伊丽莎白只能强迫自己正视。 达西先生英俊的面容显然很落寞,他低低的说:“我并非来强求你原谅。” “莉齐小姐,陶丽丝的事情只是一个庞大阴谋里的一环——我本来只盼望你远离危险,可现在……”达西先生一顿,他知道自己心爱的小姐一定不会丢下她的朋友独自逃避。 “我尊重你的决定,但我请求你,请求允许我保护、帮助你,你得答应我不会独自涉险,好吗?”达西先生几乎是哀求的看她。 伊丽莎白感到巨大的不安,她连忙问:“你得到什么消息?关于谁?”一定是她最亲近的人。 达西先生沉重的说:“是萝拉小姐。她的家人要把她送往伯利恒。” “不可能!”伊丽莎白断然道,“萝拉在陶丽丝关闭之前就离开学院,她即将和未婚夫结婚,他们用什么理由诬陷她得了疯癫症?” “难道萝拉感染了黄热病!”伊丽莎白哆嗦着嘴唇,猛地站起来。 达西先生连忙双手按住她的肩,帮助她平静下来:“别担心,萝拉小姐并未感染黄热病。可这件事是事实,不仅有她的未婚夫,还有她的父亲,以及教会参与。”英国自亨利八世开始就是政教合一的国家,国王既是俗世的最高首领,也是教会的最高首领,而在君主立宪制确认之后,像达西家族这样没有头衔的豪富之家也从本地教会势力入手,渐渐把触角伸到了伦敦圣公会和政府议会。关于萝拉小姐的事情,就是达西家族扶持的一位牧师透露。 “什么时候,又为什么?”伊丽莎白难以置信,她尖锐的说:“克里夫男爵唯利是图,那么那位随时要去见上帝、得靠萝拉养的病鬼未婚夫呢?他是子爵,以他的身体和头衔,保护萝拉才是他最好的选择!” 达西先生摇摇头:“如果有人告诉那位子爵,用萝拉小姐可以换得他的健康呢?萝拉小姐招惹事情的源头,是她拥有的产业。这件事情,也与陶丽丝学院和安妮女伯爵有关,女伯爵的宗教信仰不重,整个陶丽丝也是如此,包括学生们背后的家庭——可你得知道,这是一股多么巨大的势力,伯爵、富商、绅士,以及小姐们未来的家庭和子女。如果把这些人吸纳成为信徒,不管哪一个教派,都将很快崛起。” “但教派之争只是表面上的,有人利用现在的纷争,在壮大自己。而这些人,或者说组织,他们很缺乏英镑,萝拉小姐就是被选中的一个牺牲品。在她正式结婚之后,将被送往伯利恒,她拥有的财富和产业,都将被合法侵占。” “陶丽丝的很多学生都被针对成目标,这次的黄热病事端,只是个开头。他们似乎也知道病人的呕吐物并不太可能传染疾病,这么做的目的只是为了逼迫陶丽丝学院关闭。” 一旦学院关闭,小姐们散落开来,更容易被谋算。 “费尽心机传播黄热病的人,当然会知道与病人或者呕吐物接触,并不能迅速传染疾病。”伊丽莎白说,“要不然黄热病早就像在法兰西远征军队里那样迅速传播开来了。” “——可你怎么这样清楚陶丽丝的事故。普兰夫人这么快抓住那个仆人,有你的原因?”小姐话锋一转,突然质问。本来莉齐就在怀疑,从女仆回禀给普兰夫人知道,到抓到被收买的男仆,时间可太短了。 达西先生苦笑不已,他的老猎人费奇暴露了,费奇在远远的保护伊丽莎白的时候,发现了那个男仆鬼鬼祟祟的动作。若非陶丽丝的小姐很快支使女仆发现了那些脏东西,已经被费奇告知的普兰夫人也会马上安排人清扫彻查。不过绅士心里不仅不羞恼,反而为心爱小姐的敏锐而自豪。 “不仅蚊虫,还有水蛭(注3),我得到的消息,有人用水蛭吸取了病人的血,用来传播黄热病。”绅士狡猾的转移话题, 伊丽莎白不寒而栗,上辈子根本没人会研究怎么扩大瘟疫,她也拿不准水蛭会不会携带病毒,造成传染。可这种行径,实在过于可怕。 “为什么?你的意思是说国教中有人参与,但英国国教一向比天主教宽松,这是新教的教义导致。据我所知,同属新教的福音派一直致力于改善社会,可圣公会却要整个伦敦陷入恐慌,用信徒的生命?” 绅士轻轻抚拍她的后背,沉默了一会才道:“越混乱、恐慌,越需要信仰和神。圣公会的一部分人认为上帝在民众心里远去,金钱和科学使信仰败坏,他们需要一场劫难使圣公会重新深入人心——你知道,除了国王陛下身心忠于圣公会,连威尔士亲王都对‘天主教解放法案’不置可否。圣公会不仅要面临新教的其他教派的信徒争夺,还要警惕天主教重返英格兰,一小部分激进分子因此被蛊惑。” “那么背后的人或者组织,他们想要得到什么?” 这次,达西先生沉默的时间更长,他说:“你听过一种理论吗?‘教育万能论’。” “普鲁士的一位康德先生认为‘人之所以成为人,完全是教育的结果’(注4);法兰西先贤爱尔维修在他的着作中说‘人的天赋是平等的,遗传素质不存在差别,人是环境和教育的产物,人的性格、气质和精神都是教育的结果’(注5)。” “他们在实践‘教育万能论’。我听说过里面流传的一些说法:上帝塑造肉体,而我主宰思想;通过教育,下等人可以主握上等人;人人是我手中的木偶……” “有一些人想成为‘神’,人间的神。”达西先生最后说。 伊丽莎白惊呆了,她想起上辈子流传的很广的一位美国心理学家华生说过的话:“给我一打健全的婴儿,我可以保证,在其中随机选出一个,训练成为我所选定的任何类型的人物——医生、律师、艺术家、巨商人,或者乞丐、窃贼,不用考虑他的天赋、倾向、能力,祖先的职业与种族。”(注6) 作者有话要说:莉齐需要的是一个懂她,愿意接纳真实的·与这个时代的规矩格格不入·伊丽莎白的人。 达西先生渐渐t到精髓了。 有一天,莉齐会意识到达西先生只是她的达西先生。他们互相改变,与那一辈子截然不同。 下一章,第一次约会:伯利恒疯人院。 鱼更晚了,果然还得严格要求自己:明天12点更新,晚上7点二更,做不到,两万字加更五百小红包补偿! 本章送两百小红包~ 注:18世纪30年代,参观者中也包括英国最富有的贵族。1735年,威尔士亲王参观了伯利恒疯人院。——《历史的替罪羊:18世纪伦敦疯人展始末》 注2:黄热病:黄热病是由黄热病毒引起,主要通过伊蚊叮咬传播的急性传染病。临床以高热、头痛、黄疸、蛋白尿、相对缓脉和出血等为主要表现。本病在非洲和南美洲的热带和亚热带呈地方性流行。——百科·黄热病。 传播媒介城市型黄热病的主要传播媒介为埃及伊蚊,丛林型黄热病的传播媒介主要有趋血蚊属,煞蚊属,蚊吸血感染后,37c经4天即能传播。受感染的蚊可终生带毒,并可经卵传递。——百科·黄热病病毒 注意:黄热病不会人传人,只能人-蚊-人传播,英国天然不具备流行条件!!鱼杜撰的瞎写的,别信! 注3:水蛭传染黄热病,没有科学依据!没有依据!鱼瞎编的!莉齐在本文中也不确定。 注4:本句话引自百科·《教育万能论》。伊曼努尔·康德(1724年-1804年),着名德意志哲学家,教育万能论的认同者之一。 教育万能论是指17、18世纪理性主义者把教育的作用夸大到可以决定社会,否定遗传素质差异对人的发展产生影响的教育观点。——百科。 注5:本句话引自百科·《教育万能论》。爱尔维修(1715年-1771):法国思想家、哲学家,是教育万能论的代表人物。 在《论人的理智能力和教育》中,爱尔维修认为人的天赋是平等的,遗传素质不存在差别,人是环境和教育的产物,人的性格、气质和精神都是教育的结果。通过教育发展人的理性,可形成健全的道德,从而改变社会现状,建立合乎理性的社会制度。——百科 注6:本句话引自华生“一打婴儿”名言。约翰·华生(1878年—1958年),美国心理学家,行为主义心理学的创始人。 第90章 私奔 事关挚友,就算达西先生已经在得到消息后的第一时间就派人给萝拉送信,伊丽莎白也不能放心。她在自己早已准备好的结婚礼物中悄悄放进去一些东西,派遣最信任的贴身女仆拉卡沙携带一封冠冕堂皇的祝福信件前去克里夫男爵府。 “克里夫男爵爱面子,拉卡沙以前是男爵府最受人看不起的有黑奴血统的仆人,但越是这样,他越会有礼貌的招待被别人家雇佣的拉卡沙。拉卡沙又熟悉男爵府邸,万一萝拉被看管起来,她最有可能见到萝拉。”在拉卡沙和内瑟菲尔德的男仆前往克里夫府后,伊丽莎白心神不宁,用分析各种可能来使她自己不至于太过忧虑。 “克里夫男爵不可能对别人说他对女儿的狠毒打算,只会派信任的人看住萝拉,所以男爵府的仆人并不会对萝拉造成限制。连男爵夫人大概都不会防备萝拉逃走。”小姐喃喃的自语。 “没错。男爵夫人立场不明,但按照克里夫男爵的性格,他会要求子女有一个体面的婚礼,这使他不能拒绝别人给萝拉小姐的祝贺。他看不起拉卡沙,甚至轻视所有女人,正因如此,拉卡沙能见到萝拉小姐,可能还会有交谈的机会。”达西先生说。不过礼物和信件会受到检查,甚至拉卡沙本身也逃脱不过搜检,但达西先生丝毫不担心,就连他也没看出小姐后来添进去的物品有什么作用,克里夫家的人大概只以为是些名贵的东方香料。 这个时候,达西先生居然是唯一一个能陪伴伊丽莎白,缓解她焦躁的人。 整桩事件太大,有国教会内部的派系斗争,也有其他教派的推波助澜,最重要的是躲在宗教纷争之后的“教育万能会”组织不知道根须有多深多大。萝拉和伊丽莎白,只能算这条河流里的两只小虾米,包括克里夫男爵府在内,也无足轻重。伊丽莎白私心里不愿让内瑟菲尔德庄园牵扯进来,大家只能陪着她白白焦虑担忧。 除了班纳特先生知道些内情,其他的人,都还在对伦敦城内的瘟疫忧心忡忡。不过乔治先生应该也深知底里,他和达西先生格外亲近,在昨天晚上两位先生聊到半夜,但乔治先生也同样选择了保密,没有对简提及。 送信和物品只是其一,装礼物的盒子底部有夹层,放着伊丽莎白写给萝拉的信,而熏香是从安东尼先生那里得到的有迷幻作用的特制香料。匣子秘密,萝拉作为最了解甜点店食盒的人,一定能猜出来。而在克里夫男爵府外,拉卡沙和伊丽莎白的助手们都会守着接应——如果这次不行,那么他们只能在萝拉和那位子爵在教堂举办婚礼的时候制造混乱抢人了。 但萝拉·克里夫小姐,和她的朋友一样,从来不是坐以待毙、全要倚仗他人拯救的柔弱淑女。 这天傍晚,趁着暮色,萝拉小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内瑟菲尔德庄园。 与她在一起的,还有一位意想不到的先生。 “意大利厨子?”请上帝原谅伊丽莎白小姐,她实在不记得这位有过一面之缘的意大利人的名字了,只记得这是位浪漫多情到无处安放他撩拨眼神的厨子。 萝拉抿起嘴笑起来,塞西利奥哀怨的看向她,直到把萝拉小姐看的脸微红,忍不住狠狠回瞪一眼才肯移开视线,“塞西利奥·德·威斯康地,萝拉小姐的未婚夫。” “未婚夫?”伊丽莎白惊道。 男爵小姐耸耸肩,轻松的说:“没错,我们私奔了。” “私奔?”可怜的伊丽莎白,惊讶的只会重复好友的话了。 过了一会,伊丽莎白才听明白:塞西利奥先生因为他意大利大贵族的出身,在拜访男爵府祝福萝拉时受到热情的招待,他接到了萝拉的求助。这位意大利先生很义气的要帮助困境中的小姐,他频繁拜访男爵府,很快成了克里夫家交好的贵宾,这使他没什么难度的就拐带走了男爵小姐—— “你说你妈妈帮助你们,帮你们私奔?”两位小姐在休息室的角落说话,先生们在另一头闲聊,不时的投过来眼神。(注) 萝拉对男爵夫人的作为想要表示感激,但更想一笑了之。 “克里夫男爵夫人压根不知道我的产业和那件阴谋,她的丈夫不信任她,瞒的死死地。倒是克里夫男爵的情妇知道些什么,他向那位善于组织沙龙的太太借了两个女仆看住我。男爵夫人早就对这件婚事不满,因为这是我的教母做媒,男爵没有经过她就同意了。恰巧塞西利奥同样是个贵族,而且身份更高一些,也更有钱一点,男爵夫人自以为看出他对我的情意,在塞西利奥答应会跟我结婚之后就默许他带走我,并帮我们支开了两个女仆。”差点被亲生父亲送进伯利恒的萝拉小姐再也不能轻易相信男爵府任何人的善意,她只肯称呼母亲为男爵夫人。 “我们在路上遇到拉卡沙,我把你的信和那些香料留了下来,剩下的礼物仍旧让她送去克里夫家,这样他们更不怀疑我会来投奔你。”萝拉说。 伊丽莎白心疼极了,她抱着萝拉轻声安慰,但挚友显然更担心克里夫家会找甜点店的麻烦,男爵已经知道伦敦最流行的明式甜点店有一半是她的产业。 “我正要与你商量,”伊丽莎白说,“我打算将甜点店关闭一段时间。” “伦敦的黄热病正在蔓延,各个教派也争斗的厉害,局势太混乱,我们避一避动荡?” 萝拉想了想,忽然冷笑说:“没错!我们赚的钱足够多了,何况其他城市的甜点店还能正常营业,说到底我们并不会太吃亏,可对于克里夫男爵就不一样,他指望能从我手里拿到那半份产业填堵他的财政漏洞呢!这样几间能提高声望、有大笔英镑进账的商店关门,克里夫男爵会气的连政治伙伴的聚会都参加不下去。” “他为什么这么做?”伊丽莎白看她并不怎么伤心,索性直接问好友。 “他是托利党的拥戴者(注2),一直都想进入上议院核心,但你知道,上议院从来离不开爵位和金畿尼。克里夫男爵想要得到甜点店,不仅为了利润,更为甜点店联系的庞大人际脉络,不少他攀不上的贵族都是我们甜点店的忠实顾客,这是一个绝佳的跳板。”萝拉随即又说:“他恼怒我没有把产业交给家族,认定我有意隐瞒,不顾家族利益——当然我的确刻意掩盖,冷冰冰的克里夫是我迫切想脱离的姓氏,现在我更确定这一点。” “把你送去伯利恒,难道就不会招来非议?”伊丽莎白摇摇头,她不能理解这种对待仇人的方式,如果想要掠夺产业,在这个时代,作为父亲和男人的克里夫男爵,有天然的优势,可他却非得选择一条最狠毒的途径。 萝拉笑起来,她笑好友的天真,也羡慕她生在班纳特这样温暖的家庭:“亲爱的莉齐,伯利恒的疯人们几乎都是他们的亲人亲手送进去的,理由千奇百怪,再荒谬可笑也不为过。曾有一位名媛嫁人后被丈夫送进伯利恒,理由是‘活着几乎完全是为了享乐,沉迷于剧院、音乐剧、逛街无法自拔’(注3)——女儿被父亲,妻子被丈夫,尤其他们两者已经达成一致,只需要随口一句话,我就会被诊断成疯癫症。” 失去萝拉之后,克里夫男爵和那位病歪歪的子爵先生都不足为虑,第三方很快就会舍弃无用的他们。男爵害怕丢脸,不能大张旗鼓的找寻私奔的女儿——萝拉已经与塞西利奥在伦敦附近的一家小教堂刊登结婚启事,二十个金畿尼,那里的司铎乐得装作不知道这是对私奔的小情人。两周之后,男爵小姐就变成萝拉·德·威斯康地,克里夫男爵府再也不是威胁。 至于那位病弱的前未婚夫,没有萝拉花钱请的明国医生和好药材,他很快就能获得永远的平静,再也不能害人了。 伊丽莎白看的出好友与塞西利奥之间绝不仅仅是交好的关系,那位先生现在可是只对萝拉一个人抛眼神了。就连最美丽的简,这位浪漫的意大利人也没有多注意,他一会含情脉脉的看向萝拉,一会又自己在那里傻笑。达西先生和乔治先生开始还艰难的与他聊天,这会儿已经不愿意带他,但塞西利奥一个人忙的挺好。 小姐还没来得及询问好友的感情,萝拉已经凑近来,笑道:“这就是你的‘威廉小姐’?你们真般配,莉齐。”她得感谢挚友的恋人,若不是达西先生,她不可能反应这么快,塞西利奥也没那么容易成功。 晚宴后,内瑟菲尔德的其他人体贴的将空间让给伊丽莎白和她的朋友们。庄园光休息室就大小有好几处,大家乐得各自享受这段悠闲愉快的时光:简和乔治先生在一楼小花园旁的客厅窃窃私语;班纳特太太与莉迪亚、乔治安娜一起在育儿室逗弄小亚历山大;班纳特先生带着玛丽和吉蒂一边给牧羊犬们梳毛,一边谈论牧场的羊群。 不过,二楼大露台处,两对年轻人之间的气氛有些紧绷,他们的话题不是多么让人愉快。 “伯利恒的参观邀请?我想得给我一封。”萝拉勾起红唇,“那里差点就成了我下半生的居所,当然要去看看。” “我陪你去。”塞西利奥和伊丽莎白几乎同时说。 多情的意大利厨子完全忘记他当初是怎么引逗莉齐小姐的,那双蓝眼睛不满的看过来,双手还像是扞卫领地那样牢牢抱住萝拉的胳膊。 “事实上,我也会去。”达西先生慢吞吞的说,“我得去确定一个故人还在不在哪儿,伯利恒里藏着不少秘密。” 他看向倾慕的小姐,“两位小姐一起参观疯人院,有点不合理。不如,塞西利奥先生同萝拉小姐一起,伊丽莎白小姐和我一起?” 伊丽莎白还没同意,塞西利奥已经双手赞同。萝拉不知内情,也不愿打扰好友和她的恋人的相处,事情很快在三个人的赞同下确定下来。 达西先生如今更懂小姐的心思,他没在这件事上多费时间,马上就说起好消息来:“信奉‘教育万能’的组织近一年行动过于莽进,他们本来就已经引起一部分国教会长老和贵族的注意,现在有更多人在调查他们。陶丽丝学院和学生们的事情,给它自己招来了安妮女爵和众多富商的仇视——若不是各教派纷争严重,现在这个组织已经被掀翻制裁了。” 伊丽莎白此时才得以窥见达西家族的关系网络,绝不是她印象中‘富有的家族’那么简单。安妮女伯爵的加入,代表肯辛顿的明国势力也会牵扯其中,这无疑是件好事。 但很快,班纳特二小姐又看到了‘教育万能会’触须:她收到了夏绿蒂寄来的信,信里附着一笔积蓄,夏绿蒂语焉不详的请求伊丽莎白在日后照拂她的妹妹,玛丽亚·卢卡斯。 作者有话要说:11点57,为了在12点前更新,鱼尽力啦~ 这章没完成计划,下章肥一点。 本文基调仍然小甜饼,达西先生是骑士,是剑,是盾牌,他护卫小姐一同前行。 莉齐会发现,达西先生仅仅是她的威廉,跨过沟坎和荆棘之后果实更甜美。 注:1世纪英国贵族下嫁平民的例子不罕见,私奔的也多。“根据当时苏格兰法律的规定:一对情侣只要向证人表白他们希望以丈夫和妻子的身份共同生活就算合法婚姻。一些不愿屈服父母安排的情侣长途跋涉去苏格兰,一旦踏进苏格兰边界的格莱特纳·格林村就可由当地人作证结婚。”“‘格莱特纳·格林村’成为私奔的代名词”。——《16—18世纪英国贵族对传统婚姻的反叛形式》,作者蒋鹏 注2:英国斯图亚特王朝复辟时期,在议会内部形成了代表不同阶级利益的政治派别。 辉格党代表新兴资产阶级和新贵族的利益,主张限制王权,提高议会权力; 托利党代表地主贵族利益,维护君主特权。——《百科·英国政党》 注3:引自《我在疯人院,找到了一部人类黑历史》:英格丽德被丈夫送进病房,理由是“活着几乎完全是为了享乐,沉迷于剧院、音乐剧、逛街无法自拔。” 原文案引起了一些误会,鱼做了改动~ 谢谢帮鱼解释的小天使们,谢谢“蓝风信子”小天使的长评~ 第91章 手杖剑 “哥哥,你邀请莉齐一起去伯利恒参观?”乔治安娜用小拳头捶捶额头,她显得比以前更活泼了,居然敢用这样的口气质问严肃的兄长,其实小姑娘更想要直白的问:你疯了吗? “我猜这是你们第一次约会!”当妹妹的锲而不舍的想要劝说他改变主意。 可惜年长的绅士提出这条建议时,显然没想到这是他和心仪姑娘的第一次单独外出。他们两个连散步都没能一起过,就跳跃到一同去观看疯人展览啦,这场展览不仅恐怖不体面而且还不太安全。 按照四个人商量的,两张邀请信并不在一天,伊丽莎白和达西先去,萝拉两人用后面那张邀请信。那时她和塞西利奥先生的结婚启事刚满两周,就算被克里夫子爵府发现,也不要紧了。 乔治安娜和莉迪亚一言难尽的走开,她倒是真心实意地同情达西先生,不料也在他的不浪漫败退了下来。只见她的脸微微涨红,难过的对好朋友说:“我真希望莉齐能当我的嫂子,可也许越来越难啦。” 不过达西先生也并非这么不解风情,在他们前去伯利恒的前一天,他送给了伊丽莎白一把漂亮的花伞。 小姐本来不太愿意接受,就听这位绅士说:“这是把手杖剑,明国人称作‘二人夺’(注),我不太了解是什么意思,但他们的工匠显然十分厉害,这把剑轻便又隐蔽——我恐怕伯利恒难以带入其他的防身武器,除非你愿意把手枪藏在帽子里。” 现在淑女们流行的古典样式长裙顺滑伏贴,突出优美的身体曲线,如果想在裙子里藏个东西,那可太困难了,毕竟已经不是法国贵妇的裙撑底下藏个人都看不出的时代了。 达西先生早就想送给伊丽莎白一样特殊的礼物,上次看她射击时简直着迷不已。绅士知道陶丽丝的课程除了射击还有骑士剑术的简单练习,在见识了枪法后,他料想小姐可能也选择了这门课程,便花费心思请明国的匠人制作了一柄藏着细剑的女士手杖,并请牛津街的伞匠把它装饰成一柄漂亮的阳伞。 伊丽莎白确实喜欢这件礼物,她也不愿意矫强到让达西先生把这件东西说成“照顾乔治安娜的谢礼”才做出勉强愿意的情态收下它,在为难了一瞬之后,就爽快的接受了。 班纳特一家都很喜欢这一对兄妹,伊丽莎白无法再摆出拒人千里的态度,她与达西先生和平相处,但显然并没有和他重燃情意的打算。 达西先生很高兴。他太了解莉齐的脾气了,如果真的深恶痛绝,她会毫不迟疑的拒绝。 在第二天,这位先生握着一根和伊丽莎白的伞柄材质雕刻都差不多的手杖出现了,彬彬有礼的邀请她坐上四轮马车。 “他们太般配了。”简说。 “但拉卡沙有点过于占地方,我一眼望过去,全被她吸引了。”玛丽依旧毫无预兆的用平常的语气破坏气氛。 在遭遇到妈妈和姐妹们的瞪视之前,玛丽迅速补充道:“但他们的手杖和伞是一对,连雕刻的图案都很对称。” 不用说,这句话惹来大家的兴趣,众人非逼着玛丽再说说不可。已经是个小淑女的玛丽干巴巴的又描述两句,就宁愿去揉羊羔团子,也不愿意再参与女士们的话题了。 这里面乔治安娜最高兴,她欣喜兄长终于有了一点进步,可爱的小姑娘绝对想不到,那柄蕾丝装饰的伞是个地道的凶器,轻轻松松就能捅穿胸膛。 坐在马车小小的空间里,伊丽莎白有点尴尬,不过达西先生一谈论起正经事来,小姐就完全忘了脸热。 “你是说教堂新样式的忏悔室?”她回想道:“怪不得我总觉得梅里顿教堂改建后,它的布局有点奇怪,那几个告解亭里虽然只有信众自己,但我猜后墙只是一道薄木板,别人可以在木板后探听信众的秘密。对吗,达西先生?” “你总是很敏锐,”男伴不吝赞美,“莉齐小姐是我见过最聪慧的女士。” 伊丽莎白觉得气氛有点古怪,她感觉有点热,想要把拉卡沙从马车前面的座位上叫进车厢里来。 “人们一个人时,对着上帝的十字架,比在天主教的忏悔室面对隔壁的神父,更容易吐露秘密。但他们不知道有人会把这些秘密记录下来。”达西先生适时地说。 “教堂的忏悔室,私立学校和家庭教师,还有疯人院,这是我们所知道的三条线路。忏悔室里的一些秘密足以钳制住一些人;私立学校和家庭教师则是最重要的一环,是他们实施‘教育万能理论’,掌控人思想的途径;疯人院,我猜想是处理不听话以及失败品的地方。” “私立学校和家庭教师?”伊丽莎白被达西先生此时才透露的内情吸引。 若非面对她,达西先生并不想让人知道,可莉齐小姐确实无意中拯救了乔治安娜和达西家:“乔治安娜的上一位的家庭教师,陪伴她多年的女教师,正是这个邪教的信徒。她刻意压制乔治安娜的天性,想要把她教育成怯懦盲从的人:比如乔治安娜在竖琴上很有天份,可她总认为自己弹得很差,从不敢在人前表演;比如乔治安娜喜欢的食物和衣饰,全不是她自己的主意,女教师和杨格太太说她喜欢,那她就默认自己喜欢;她们还教导她要隐忍驯顺,不可以添麻烦、提要求,体弱和生病都是因为她自己不够好……” “我喜欢上你的时候,我对乔治安娜说过。”达西先生直白的说,“在假面舞会之前,其实我们见过好几次,有一次是乔治安娜生日的时候,她很难得的提出想要去考文特花园新开的餐厅用餐,那天你也和几位小姐也在那儿。乔治安娜很喜欢你,她感到新奇,很羡慕你和朋友自由自在的逛商店——那是从前的时间里她对我说话最多的一天。” 伊丽莎白有副好脑子,她想起去年第一次在礼拜日获准离开陶丽丝,她和朋友们兴致勃勃的要尝试城里最时髦的餐厅。在考文特花园餐厅和菲碧小姐商店,她两次遇到一位腼腆瘦小的小姐——伊丽莎白想:‘我竟然完全没认出那是乔治安娜!’ 乔治安娜那时真的不太好,几乎不怎么抬头看人,别人对她笑笑,她都像受惊的小兔子那样不知所措。 “就是从那时我才发现她过去有些太安静顺从了。我想是不是因为我对她太严厉,渐渐的我发现了一些端倪——我给你写信求助过,你的办法很好用,乔治安娜渐渐没那么害怕我了……”达西真挚的感激她。 伊丽莎白的心都揪了起来,她问:“那位杨格太太也是?”可怜的小宝贝究竟经历过什么,她还那么小,精神的折磨有时远比有形的物质上的困顿更难承受。 达西摇头又颔首:“她不是信徒,但显然从家庭教师和威克汉姆那儿学了些皮毛。” 伊丽莎白惊了:“威克汉姆也是!” “大概十年前,他入学的公学里有一位特别受欢迎的教员,我查到那位教员亲近的学生中不乏有威克汉姆这样表面能说会道、实际充满嫉恨的人。那位教员把学生当做实验品,挑拨引发他们的负面情感,这些人里面有像威克汉姆这样受人资助的,也有不能继承家业的幼子,还有一些不名誉的贵族私生子,总之是生来就有遗憾的人。但他没能对选中的学生完成‘教育’,就染上疟疾死了。有的人离开了他的教唆搬弄渐渐平和下来,也有的人一直牢记他的话,内心充满恶意和嫉妒。”威克汉姆就是这样,他完全听信了别人的话,认为他的先父为彭伯利奉献良多,而他得到的太少。 “还有一些私立学校。”达西先生迟疑一下,提起一个不受小姐欢迎的名字:“卡罗琳·宾利曾念过的爱尔柏塔女校就是其中之一,那所学校教育小姐们攀上更高的阶层,内里充满争风吃醋和排挤算计的事情,小姐们或多或少都有些不愿告诉人的事情掌握在学校监管者的手里。” 最终,达西先生总结说:“私立学校张开的是一张关系和权利的网,而家庭教师则是权利和金钱都有。选中乔治安娜,为的是达西家族的财富。如果真的成功了,我猜想大概有一场意外等着我,剩下乔治安娜自己。如同威克汉姆那天说的,她很可能会被生吞,像个木偶一样。达西家族积攒下来的财富能让那个组织更深更远的延伸影响。” 伊丽莎白联想到夏绿蒂的信,“像夏绿蒂这样的家庭教师也会被看中吗?她之前从未有机会接触过那些人。梅里顿从前很平静,几乎没有生客。” “看她教导的小姐是谁,如果对那些人重要,他们会逼迫卢卡斯小姐成为信徒,她大概有什么软肋捏到别人手里了。一旦成为信徒,她会学到许多误导人的办法,有的人会沉迷在主导雇主思想的快感里,有的人会被愧疚压垮。” 小姐不安极了,软肋?那必然是玛丽亚,要不然夏绿蒂不会写信托她照顾玛丽亚,她知道自己不太喜欢她妹妹的品格。 “你、你们,”伊丽莎白握紧了手里木制细润的伞柄,沉吟一下才说:“调查的已经这么深入。我能知道你们将要的计划,或者行动吗?如果不方便,我……”她有点艰难,好像做错了事情一样。 她固然想要帮助朋友,却也知道这已经不是她能够撼动的了的事情。那个所谓的信奉‘教育万能论’的组织,在妄想通过各种手段蚕食侵占家产和权势,他们并非要通过教育教化民众,而只是恶劣的卑鄙的用“教育”做借口,满足私欲,甚至妄图成为把控社会的“在人间的神邸”。 达西先生的眼睛更加柔和起来,他望着小姐,低声说:“当然,我愿意为你效劳。不管什么事,痛苦还是喜悦,我都想与你分享。” “——圣公会和一部分实权议员们已经开始作为,他们会对付主要的根基,掘掉这块腐木,能迅速得到一大笔财富和部分宗教、政治资源。”达西不掩饰的,公允的评说。 “我要办的,是其中的一根枝丫——梅里顿的马文牧师,他的父母亲,曾在家开办过一间寄宿学校,乔治安娜的前任家庭女教师就是出自那儿。我相信卢卡斯小姐的困境也与他脱不开关系,因为据班纳特太太说,卢卡斯太太现在很虔诚,经常去教堂祷告忏悔。” “马文牧师来自伦敦,听说他一家人原本居住的地方在伯利恒教区圣玛利亚门街。”伊丽莎白的眼睛亮晶晶的,“他和伯利恒疯人院存在关系,我们到那里去要做什么?”就猜到肯定不止是参观不人道的表演,萝拉提起来时,达西先生竟然没有直接反对这种没实际意义的气话,伊丽莎白与他通信多时,她下意识的有了些想法。 达西先生摩挲着手杖,笑道:“原本是我自己,不过有你帮忙,就更容易了些。”达西写字桌的抽屉里,有一沓伯利恒的参观邀请,其实哪天都能成行。 他凑近了,在耳边轻声感谢小姐。 伊丽莎白侧开身子,又不好意思,只好佯怒的命令他别卖关子。 “我想要看伯利恒疯癫病医院近二十年的病人名册,有一些家庭教师或者小姐夫人,只因为不接受诱惑摆弄,就被捏造各种假象关进这所疯人院。马文的父母都是狂热的信徒,在死前,已经凭借成功的信徒成为邪教的长老,连同他们的儿子在内,这一家人都只针对弱势的女性——马文父子远不如他母亲谨慎,在那个女人死后,他们的行径就越来武断放纵,才被我捉住了痕迹。” 这种可怕严肃的话冲淡了旖旎,但这一对年轻男女的耳朵根都有点发红。 “通过名册可大致推断他们犯下的罪行?还能防备来自被控制引导的信徒的报复。”伊丽莎白按着他的思路推断。 “不止,马文牧师正当结婚的年龄,他有意要选一位‘教育成功’,愿意像侍奉神一样侍奉他的小姐。那位小姐的姐姐一年前被送进了伯利恒,如果能证明她是正常的,这位女士本该是家族的继承人。” “伯利恒的管理者很明白有些病人根本没病,所以疯人展览的时候只开放半个疯人院,被展览的都是换了疯癫症或者已经被逼疯的人。那位小姐不在展览名单里,我想探知那位小姐现在的位置——好能在她被迫害前救出人来。一旦马文牧师结婚,那么这位女士就没有留下的用处了:她不仅是家族继承人,还继承了祖父的一大笔遗产,这笔财产通过运作,可以在法律上由她妹妹的孩子来继承。” 小姐伸出两根细长的手指:“两个目的:一是记录病人入院信息的簿册,二是打听那位小姐的所在。” 一对年轻人愉快的结束了他们的旅程,光鲜亮丽的站到伯利恒疯人院气派的门口。 伊丽莎白感觉奇妙极了,有点探险的激动。 疯人院的保卫十分严密,在缴纳了门票之后,不仅不允许仆人们进入,就连一些绅士炫耀的小武器也被要求暂由护卫保管。他们的说辞是,每天参观疯人展的有不少达官贵人,一方面为了客人的安全考虑,一方面也是保护疯癫病人,免得客人被他们吓到用武器伤了他们。 小姐的伞和绅士的手杖当然不在内。 因为小费的原因,门口的仆从还殷勤的告诉他们,可以用手杖和伞来逗弄里面的疯子。 “他们比野兽表演更好看,像稀有动物那样。”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奉上,终于按时完成了~开心。 伯利恒不会细写,有点太阴暗难受。 莉齐太熟悉这个达西先生了,他们通信这么长时间,几乎心意相通,一不注意就会被带歪了,不能保持冷漠。 注:手杖剑可不是欧洲十九世纪末的产物,事实上,中国汉朝就有了:“手杖剑,外形如手杖一般的剑,俗称“二人夺”,早在我国汉代就有出现。多作为不易被人发觉的兵器使用。它轻便伪装性强,剑鞘形似手杖,中藏利刃,合之为杖,二人分夺之时,则剑离鞘可做防身只用。因此被称为“二人夺”,其实就是手杖剑。”——《冷兵器大全之手杖剑》 邪教事件很快就结束啦。这个邪教,其实就是一个相信‘教育万能’的组织,妄图用“教育”的手段主宰人的思想,侵吞财产和权势,成为社会中的“神”。 莉齐现在的地位和权势不够,当她觉察到端倪的时候,其实这个组织已经在风雨飘摇的挣扎阶段,这个时期的挣扎更为疯狂,所以鼓捣“瘟疫事件”和“陶丽丝事件”想要转移火力,但事与愿违,邪教侵占的资源和财物同样引起了教会和议员的兴趣——这是合法收敛财富、扩张势力的好机会。 针对陶丽丝,是因为这所女校是他们控制私立学校教育的绊脚石,陶丽丝教育姑娘们“保有自我”,与邪教正好相反。 第92章 达西先生的醋意 事情进行的很顺利,因为参观展览的人真的很多。而伯利恒用栅栏围起了疯癫病人们,却对来参观的客人毫不设防,那间象征伯利恒几百年历史的摆放病人名册和“疯人画像”的屋子布置的像私人画展,随便人们进出。 伊丽莎白发现有不少人的心情同样沉重,他们不断的抱怨教会不该分发这样可怕展览的邀请信;也有贵夫人站在栅栏外面,指着一个疯癫症发作不断嚎叫摔打的病人肆意取笑;还有年轻的小姐抚着胸口和额头,好像十分可怜里面被疯病折磨的人,但那适时晕倒并恰好倒在先生怀里的动作,都说明这不过是年轻男女顺应环境的老套调情把戏……伊丽莎白抬起头望望天空,觉得如果真的有神存在的话,那么神在俯瞰这幅丑陋的浮世图景后,也难怪会远离人间,这合该是个信仰崩塌的时代。 达西先生沉默不语,他不想告诉小姐,据教会和下议院的调查,去年只在礼拜日举办、门票只收取一便士的伯利恒疯人展演年收入就达到四百镑以上,这说明参观的人多达九万六千人次以上(注)。现在的情况更糟糕,伯利恒就像法国大革命前的比塞特尔(注2)那样成为伦敦的一种特色景点。 愤怒的火种已经燃烧起来,伯利恒敛财的疯狂就如同最后的挽歌——议会和圣公会打算在收拾完邪教之后,把关闭疯人展当做安抚民众的一项手段。可想而知,批评家们会在报纸上讴歌他们的正义、慈悲和人道,在这些正义者把伯利恒积攒的财富私吞瓜分完之后。达西很明白台面下的交易,这几乎像固有的规则似的难以打破,斗争的胜利者占有失败者的一切,而不会考虑回报给支持他的民众。这是他宁可选择扶持别人,也不自己进入下议院、谋求政府职位的原因。 一件好事的背后不全是光明,也许还有大片的阴影。达西先生只希望尽快达成目的,带小姐远离这篇腐土。他真的有些后悔没阻止伊丽莎白参与到这件事情中了,绅士深刻的反思:他无意把她当成只能精心养护在花盆里的娇弱花草,却也不该任她受尽狂风暴雨。 达西先生和小姐并肩向前走,他微微侧着身子,亲近自然的保护她不被“游客”们挤到。 “怎么不说话?”伊丽莎白说:“你以为我被吓着了?” 她的眼睛清亮:“有愚昧才有开化,我相信这种情况会很快好转。” 达西相信她说的绝不只是一句空话,因为伊丽莎白马上就说:“你觉得我开办一家疯癫症医院怎么样?像明国有的那样,尊重病人、治疗养护疯癫症的医院。”竞争会引来进步,当更多更好的疯癫症医院开办起来,治疗方法落后、对待病人野蛮的伯利恒疯人院就不会再是选择,人们对疯癫症态度的改变,能彻底消灭这种畸形的展览。 “好。我帮你。”达西脸上的神情突然柔和下来,他低声承诺。 一万句怜悯的话与流成河的眼泪也抵不过一次行动。 在那间“画廊”里,挂着许多幅大小不同的以伯利恒疯癫病人为主题的画,最早的一幅画可追溯到15世纪,被用薄板玻璃小心的框起来。根据展览室的男招待说,大部分是画家们参观后回赠给伯利恒的,还有一部分是取得重大疗效的医生请人来做的画。前者都是各种各样的病人疯狂的姿态,后者则有医生入画。 伊丽莎白看着那些医生洋洋得意展示治疗成果的画,高大的医生、精神平静的病人、还有病人身上千奇百怪的治疗手法,恍惚看到了贵族和绅士们流行的牲畜绘画,志得意满的先生和他们饲养的巨大牲畜——多么像啊! 又多么悲哀,在伯利恒的医生眼里,还有游客那儿,疯癫病人的地位都不比牲畜好多少。伊丽莎白想要开办一间收治疯癫病人医院的想法更坚决了。 她一边在心里盘算,一边慢慢靠近放置名册的那个角落,突然,一副崭新的画作让她停下来:“这是……威克汉姆?” 达西先生下意识的一把捂住她的眼睛,过了一会才回答说:“是。” 伊丽莎白惊呆了,连热乎干燥的大手捂住眼睛都没反应过来:那幅画里,医生只占很小一部分,他端着一个托盘,托盘里黑乎乎的的涂了两笔,右手做出“很棒”的姿势;医生前边摆着一张巨大的病床,威克汉姆躺在上面,画家特意处理了细节,把他裸着的身体和安详的脸画得极突出夸张,巨大的蛋之上趴伏着一个扁皮样的东西,威克汉姆半睁着眼,几乎不像在治疗,而是在享受。 也许是因为威克汉姆的脸足够英俊,这位画家显然乐意用炫技的手法表现清楚。认识他的人一眼就能辨认出。 “那个、上面是什么?”小姐喉咙干涩,小声问。 “水蛭。”达西先生轻轻扶着小姐走了两步,在她耳边沉沉的说:“那不是艺术,更不是小姐欣赏的好画!” 伊丽莎白仿佛听到了咬牙的声音,她扒拉下捂住眼睛的手,还想要扭头再看一眼,纯粹好奇:“我觉得我的医院收治病人的时候,有必要对其人品做个了解。”她可不同情威克汉姆,尤其在了解他曾经逗引伤害不少姑娘之后。 达西难得强硬的对待她,他揽着小姐的腰,飞快的离开那个地方:“没错!但是你能不能不要再回头,这很不体面!” 不体面吗?那幅画比起其他的画,完全不是一个画风,倒有点像米开朗基罗的大卫雕塑那样,充满男性的美,并且更多了些诱惑——现在那儿又有其他人发现了这幅画,几位女客捂着嘴在那儿驻足。伊丽莎白耳尖的听到招待说,这位病人经过治疗病情已经稳定了,中午12点,人们可以在外面隔着玻璃看他治疗的情景,每日一次,只需要格外收取两便士。 “我们?” “想都别想!” 达西一直派人看着威克汉姆,威克汉姆不是什么重要人物,梅里顿的那位马文牧师来过一次后,他们就舍弃了这个坏事的半成品,任他在这里自生自灭。但伯利恒的管理者显然是个合格的商人,在看到那张漂亮的脸蛋后,他居然天才的想出一个赚钱的好方法:伯利恒布置了一间有大玻璃窗的屋子作为威克汉姆的居所和治疗室,素雅的壁毯、浮雕的浅色护墙木板、格子花纹的顶棚、色彩亮丽的地毯和宽敞明亮的窗户,这间居所与疯人院格格不入,因而特别引人好奇。他们把威克汉姆安置在里头,把他鼓捣的像罗马武士那样富有魅力,每天中午开放给客人看他治疗的情景——达西还见过一幅命名为“伯利恒的阿波罗”的画,将水蛭吸血时威克汉姆微微拧紧的神情姿态表现的极暧昧,给伯利恒的展览带来更多的客源。 威克汉姆要换来好的对待,他选择屈从配合伯利恒的这样怪异展览。现在就算达西不再支付他在伯利恒的“治疗费用”,疯人院也不可能放过这个能引来更多入账的病人了。 威克汉姆出名了,以这种诡异的方式。连他欠下的赌债和各商店的债务,债主们也不追究了,有的债主还特意花钱去‘探望’他。 达西先生只没想到伯利恒还会特意弄一幅画挂在这儿,叫他倾慕的小姐看个正着。 伊丽莎白不过是对恶人的下场有些好奇,尤其她脑子里回想起当时激愤之下送给威克汉姆的那颗弹丸,忍不住想要看看到底伤在哪儿了:刚刚那幅画里完全没体现出来。 小姐对她自己的枪法挺自信,子弹擦过,必废一物。 可达西先生实在有点过于严肃,伊丽莎白对他的板脸也有些怵。 两个人远离那儿,才发现挨得太近,显得过于亲密。 干咳一下,伊丽莎白装作随意的小步挪开,忍不住心里暗想,果然不该和达西先生继续交际,她这半天体会到的尴尬脸热比以往一个月都多。 威克汉姆的画把这间展厅的注意力吸引了大半,两个人很简单的就从展示橱窗那儿找到了病人的名录,除了百年前的用锁锁在橱窗里,其他的甚至都可以拿出来翻阅。 淑女的裙子不能藏东西,但绅士的夫拉克完全能够,只要将册子藏进衣服里夹在腋下,就可以安全的带出去。 达西先生显然没干过这种事,他夹着册子,动作有点僵硬。伊丽莎白虽然也是第一次顺东西,可小姐冷静的将最底层橱架上的册子打乱,重新松松散散的摆放,至少一眼看上去,不会发现少了两册。 拿到名录,那位小姐的病房却很难打听。不能向伯利恒的医生和招待询问,万一被马丁牧师知道,她可能会因此提前遭遇不测。 伊丽莎白正准备装作头晕,向侍者要醋(注3),借机靠近伯利恒的厨房,收买那些被雇佣来给病人喂饭、打扫的女帮杂询问——厨房靠近后面,正是不被游览的部分。达西的助手道森先生曾经也试着想要买通被雇的女仆,但这非常难,那些帮杂居住在伯利恒的最里面,他完全接触不到,并且已经没有足够的时间等待机会。 似乎上帝也在帮助他们,还没用的着表演,伊丽莎白在被铁栏围起来的地方就看到了一位先生,他正伸进手去,握着一双苍老瘦弱的手在流眼泪,里面的手上有新伤口,他们都看到了红色的血迹。 “你们还好吗?”伊丽莎白上前轻声问,把手帕递过去,示意包扎用。 她看到里面的老妇人,佝偻着腰,但神情显然是正常的。 伊丽莎白以为那也是位被关进来的正常的可怜人,压抑的愤怒一下子使她涨红了脸。 手忙脚乱给老夫人扎上伤口的先生不善言谈,却有一双透彻锋利的眼睛。 简单的交谈后,伊丽莎白才知道这位先生是老妇人的儿子,老妇人的确患了疯癫症,不发病的时候能正常生活,可一旦发病就会发狂。 伊丽莎白一点小小的善意,使他们轻易打听到了那位小姐的房间,就连常照顾她们的女仆的家老妇人都很清楚。 “我叫威廉·透纳。(注4)”那位先生追上来,紧张的自我介绍。 “伊丽莎白·班纳特。”伊丽莎白才说完,突然睁大眼睛,透纳,那个透纳! 透纳先生以为她知道自己,有些羞涩的说:“是的,我刚刚成为皇家美术学院的正式会员……” 伊丽莎白知道的根本不是这个,而是曾经历史课上考过的选择题:“19世纪英国两大最有名的画家是康斯坦布尔和透纳”!(注5) 达西先生下颌绷紧,一边他手臂夹着名册很难受,一边居然又来了位“威廉先生”。 作者有话要说:开办私立疯癫病医院,莉齐的版图开始拓展。 本章评论送一百小红包~ 注:这段数据来自“迟至1815年,据一份提交(英国)国会下院的报告说,伯利恒医院在每个星期日展览精神病人,参观费为一便主。展览收入每年高达近四百镑。这就是说每年参观者多达九万六千人次。”——《疯癫与文明》第三章,作者:法国哲学家米歇尔·福柯,1965年出版 注2:比塞特尔:法国巴黎的疯人院。《疯癫与文明》中提到“在法国,迄大革命为止,游览比塞特尔、参观疯子一直是巴黎波希米亚区资产阶级的周末娱乐项目之一。” 注3:18、19世纪,醋被认为有药用的效果,当时的女士有时候头晕,可以用醋来唤醒她。 注4:威廉·透纳:19世纪英国两位杰出的风景画家之一。1799年末,他被选为皇家美术学院的准会员;1802年初成为正式会员,成为获此殊荣的最年轻的艺术家。 透纳的母亲的确患有疯癫病:1800年,透纳的母亲由于精神失常被送进伯利恒医院。1804年,透纳的母亲去世。 注5:引自“考试资料网”。 第93章 第一次合作产业 有关邪教的整件事情说起来与伊丽莎白关系不大,它实际上是许多权利集体及大人物们之间的博弈,但它确确实实的影响了伊丽莎白的生活。 甚至影响了她一贯以来的思想目标。 在这件事发生之前,伊丽莎白的一贯目的只是在这个时代能够让自己和家人过上幸福的生活,但现在,伊丽莎白开始关注别的,比如慈善和改善人们生活的举措。 也是从这时起,伊丽莎白·班纳特的名字渐渐开始被人们知道。 一所私立的疯癫症疗养医院是她的起步。 刚开始的时候,除了达西先生,大家对她的这个计划并不太认同。就算在开明、包容的班纳特先生眼里,那些患有疯癫症的病人身上的也远远大于人性,虽然没有严重到把他们划分到可以供参观的野兽群体里面,但这位父亲仍旧认为创办一家疯人院与他的女儿格格不入。 “他们会伤人”、“不能被治好”、“灵魂残缺”、“人们害怕”、“梅里顿的疯子曾经咬伤过五个壮年男士”等等的劝说没能消退伊丽莎白心里的火焰,反而使她越来越坚决。伊丽莎白认为‘她不能只给梅里顿带来混乱和不安,也得尽力带来光和希望。’ 这种反思当然有失偏颇,梅里顿变得繁荣富裕,商业的兴盛以及人口的增长必然会带来一些问题,比如治安难度和环境污染,以及觊觎引起的争端和阴谋。但这些都抵不过人们的钱袋变得鼓起来。如果请梅里顿的镇民选择,大部分人都会选择现在的日子,班纳特先生和加德纳舅舅在本地享有的声望和拥戴都能看出大家对此的态度。 但家人的劝阻也使小姐发现在本地办一所疗养医院的确不是个好主意。 达西先生适时出现,他想成为小姐的合伙人:“我在黑弗灵有一些产业,那个地方曾经是建造给商人的周末别墅,但后来商人们都更愿意购买和建造自己的乡村别墅,这一片有些稠密的建筑就荒废下来。我父亲买下它,想改建成达西家族在伦敦附近的乡下别墅,但他发现那些零零散散的建筑不大适合,推倒重建的工程和耗费还不如再买一座合适的别墅。”(注) 小姐可耻的动心了。黑弗灵是靠近伦敦的小镇,离梅里顿更近,大约不到二十英里,地理位置无比合适,连建筑都有现成的。 “周末别墅,那是什么?”伊丽莎白小姐谨慎的问。 “那里原本时兴过一段时间,教会公路修得很结实。”达西先生再接再厉,他解释说:“在海贸带动商业,伦敦的商人们发达起来之后,很多有钱的人都想要模仿贵族们的生活方式——但让他们自己除了社交季之外的时间效仿贵族那样远离城里显然不可行,于是商人们开始青睐在伦敦附近的乡村拥有一栋和绅士们的住宅那样宽敞舒适的别墅。每个周六乘坐私人马车携带家人退居别墅享受乡间的宁静和风景,周一再返回城里经营自己的生意,这些建造在伦敦附近乡下的别墅就被称为周末别墅。” 达西先生用铅笔大致描绘出他的那片产业的建筑分布:“有人从中看到了商机,在黑弗灵建造了一片周末别墅,最开始的时候的确吸引来不少人租赁,价格很高。但很快,商人们发现虽然庄园和农庄牧场难以买到,可购置一小片建造别墅的地方并不难,自己建造一座别墅不仅更合意,还与乡村贵族们的生活更贴近:小山坡上,拥有良好视野的大住宅,并且附带花园,还能从邻近的农场获得最新鲜的食物(注2)。所以这片稠密的租赁式周末别墅就渐渐没了客源,在它的拥有者欠下一笔名誉债的时候,被卖给了先父。” 等到伊丽莎白亲眼看到这片建筑时,才发觉她想象中的稠密和达西先生话语里的稠密完全是两种概念。一幢幢小巧玲珑的乡间别墅,简直是上辈子最顶级的疗养院才能拥有的待遇。 “太美了!” 两层高的红砖别墅大大小小的散落在草地上,周围有绿树环绕,一条只到小腿深的小溪流淌过,小溪两侧生长着许多野花,两三座木制的小桥架在上面,有趣多过实用。 “这后面还有一座花园,不过很久没有园丁打理过,大概已经荒废的不成样子了。”达西指着小溪延伸的深处说:“整片地方占地不到一百英亩,这条溪流的左侧大概占据三分之二,我们可以用这条小河将它分成两个部分,一部分是普通人也能承担的起的治疗场所,一部分是照顾更周到的昂贵疗养医院。在花园后面有一栋有三十多个房间的主楼,原本是建造这儿的主人自己的居所,可以把那里当做有攻击性的疯癫病人的病房……” 伊丽莎白再次感受到他们两个人的思维和想法有多么的默契,就如此时,达西先生所说的这些都是她曾经设想过的。 一座穷人和富人都能得到良好的治疗养护的疯癫病医院,医院还可以雇佣那些治不起病的病人家眷,这些人可以通过工作获得报酬以抵消家人治疗的负担。照顾病人的雇工也得经过系统的教导和培训,并且要服从医院的监督核查制度,严格的管理制度才能保证病人不被虐待:疯癫病院封闭的环境和病人的特殊性,往往会使正常人滋生出自己凌驾于病人之上的错觉,将照顾病人的职责变成管制病人的权利,久而久之,就会像新门监狱的狱监那样膨胀起来,把疗养院变的“黑如新门的门环”(注3)。 这对年轻的男女站在草地上就尽情的探讨了起来,简和乔治相视一笑,两个人手挽手的一同顺着溪水散步去了。 玛丽像个尽职尽责的秘书那样想要拿出铅笔记录,被乔治安娜和莉迪亚硬拉走:“他们讨论完了,会找你整理的,现在我们别打扰他们。”玛丽已经年满十六岁,按照班纳特家的‘传统’,她可以自己投资或者置办产业了,如今正跟在两个姐姐身边学习,小姑娘目前对伊丽莎白提出的疯癫病疗养医院很感兴趣。她强悍的记忆里和逻辑能力也着实帮了伊丽莎白不少忙。 而吉蒂早就带着她的新宠,她亲手喂养的两条毛绒绒才刚满三个月的幼犬跑到另一侧的草地上去撒欢了。 直到太阳高挂,小姐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来,两个人意犹未尽的停下来准备到别墅里去,才发现竟然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其他人早就在附近的别墅中坐下来休息。 “这里真不错,空气新鲜,景色漂亮,如果在这儿养病的话,相信一定能使他们心情愉快。”简笑着招呼妹妹:“你们之间可真有话聊,莉齐,我都要不认识你说的普通朋友了。” 伊丽莎白心脏一缩,她不自然的笑笑,既被和达西先生之间像化学反应那样的契合所吸引,又痛苦于最隐秘的愧疚和心结。不自觉的靠近,回神后的远离,伊丽莎白就如同走在悬崖峭壁上,情感与理智不停的拉锯,进退皆不是,她整个人都沉静消瘦很多。 简看她的样子既不解又担心:“达西先生对你的心意谁都能看的出来,他真心实意并且难得的理解尊重你。但这全凭你的意愿,连妈妈也没有在这儿发言——莉齐,我不明白你在烦恼纠结什么,我们有些担心你。” 简拉着她坐在一旁,低声说:“我能看得出来你仍然对‘威廉先生’抱有深厚情意,虽然达西先生在这点上做的不对,不过陷入爱情的先生们总有些蠢念头和举动。他也合该得到教训,你怎么样都行,但犯不着为难自己,说实话,我看的都难受。” 伊丽莎白抽抽鼻子,伸开手臂抱抱简,她永远不能告诉简,横亘在她和达西先生之间的,正是那个原本的伊丽莎白。越是合拍相投,她心里却唾弃自己,偏偏达西先生在这上面并未做错什么,不讲理的迁怒已经是极限,伊丽莎白的性格决定她只能自我折磨。 ——不过钻牛角尖从来不是伊莉莎的风格,她更擅长用忙碌忘记法。 时间过得很快,伊丽莎白一边观望事情发展,一边努力给自己增添工作。 伊丽莎白和达西将整体框架、医院的细则搭建好之后,两位合作人的助手们迅速接手了繁琐的具体工作。在黑弗灵疯癫病疗养医院开始大规模修装规整的时候,伊丽莎白又投入到另一项和玛丽共同投资的‘小作坊’之中。 “亲爱的莉齐,你得学会放松和休闲。”班纳特先生说:“我实在不懂,你为什么给自己招来这么多的工作,就连下午茶的时间都在处理事务——我想英格兰没人比你更忙碌了,连国王和首相现在都在度假!” “工作使我快乐,爸爸。”工作能让人忘记烦恼,只要工作多,什么样的感情烦恼都不存在。 “没错,爸爸,工作使我们充实,而金畿尼使我们快乐。”玛丽抬头挺胸的走进来,她身后两位助手抱着一大摞文件。 “天呐,你和莉齐越来越像!”班纳特先生哀叹:“孩子们,你们该享受舞会、野餐和爱情,而不是事务信、鹅毛笔与压垮写字桌的文件!” 他嘟囔道:“这会显得你们的老父亲太懒散!” 越来越精神的老父亲拍拍在沙发上胡乱扭动,想翻身看姐姐们的小儿子,“偏偏亚历山大还不顶用,不然班纳特先生理应享受懒散的乐趣。” 玛丽小姐轻轻摊开手,一面示意她的助手将文件摆到父亲手边的圆桌上,一面对他说:“爸爸最近的确有点不够勤快。” 在老父亲坐直了要开口的时候,就听三女儿无情的说:“莉齐拜托我帮她核算整理她的账目:所有的投资和产业,不连刚刚开办还没有季度账本的第九家甜品店、第十六、十七个明式餐厅,除去预留下来投资黑弗灵私立疯癫症疗养医院和我们作坊的资金,她的资产已经超过你了,爸爸。” “哦,对了,大家共同拥有的几家成衣商店、果酱作坊和加德纳舅舅工厂的股份都不包含在内。”玛丽小姐面不改色的补充说明,不顾她亲爱的父亲捂着胸口的表情。 “我猜莉齐早就超过爸爸了,只不过还没有朗博恩农场那样大宗的土地产业。”给心爱的小狗在绘制肖像画的吉蒂接口道:“爸爸,你捂着胸口的样子真像妈妈以前,我可以画下来吗?妈妈远离了她神经痛的老朋友,我就再没见过她这样了。” 班纳特先生不愿搭理这个补刀的坏孩子,他脑子里一直在回荡:“莉齐的资产超过了爸爸。”这可太让老父亲沮丧了,虽然他心底早有预感,但作为家庭顶梁柱和掌舵者的不明骄傲一直使班纳特先生刻意避免往那儿想。 伊丽莎白翻看汇集的账簿,果然如同玛丽的风格,条目清晰明确,她翻到总册的最后一页:“哇哦。” “年金六千八百镑。”小姐挑挑眉,“真是个让人喜欢的数字。” 班纳特先生瘫倒在沙发里,他刚刚把朗博恩农场、内瑟菲尔德牧场和羊毛作坊的总收入提升到三千六百镑,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几乎比从前翻了一番,前不久与他相熟交好的绅士们还特意举办了一场公共舞会替他庆祝这了不起的作为——现在老父亲回想起来,就心酸脸热。 “为什么明式餐厅扩展的这样快?”吉蒂一心两用的问。 “这得多谢安东尼先生的鼎力相助。那位先生的胃口和海洋里的鲨鱼一样大,他不仅有同我合作的在英国的餐厅,还狡诈的把这套成熟的模式整个搬到才刚稳定下来的巴黎。开办在法国的明式餐厅可不比英国少,那是只属于他的产业。”伊丽莎白随口回答说。 “那位船长先生?”吉蒂停下画笔,兴致勃勃的问:“我看过他的航海冒险故事,比英格兰的神话传说还要惊险有趣!你能介绍我们认识吗,莉齐?书里很多地方都不细致,我真想听他讲讲。” 玛丽也见识过这位英勇的船长,她面无表情的接话道:“比起船长,我想安东尼先生更胜任奸诈的商人这个角色,而且——话多、自恋、还臭美。” 吉蒂眨眨眼睛,向伊丽莎白示意:“安东尼船长怎么得罪玛丽啦?” 做姐姐的微笑,十分轻快的开口:“没什么,只不过玛丽也看过那些书,还很着迷,把所有没弄清楚的细节都记下来向安东尼先生求教。结果她跟船长先生聊了一下午才知道,那些书全是安东尼先生花大价钱请人专门编写的,还按照他的意愿,有些……嗯,艺术上的夸大和美化——安东尼先生被她寻根究底问的差点疯掉,而玛丽心目中的英雄形象兴许似乎破灭了。” “然后安东尼先生报复性的对玛丽的打扮穿着提出了一点小小的建议。哦,对了,他还糊弄玛丽买下了一套精版的法语《安东尼船长冒险记》,就是你看的那套,足足赚了玛丽二十镑——你知道,除了《不列颠百科全书》,我们的玛丽买书都以实用为主,从不追求精致收藏,这一次……”伊丽莎白回给小妹妹一个你懂得的眼神。 “他居然能坑到玛丽!”班纳特家的四小姐倒吸一口凉气,立刻打消和‘大海中的英雄船长’认识的念头。 安东尼·薛先生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奸商。虽然英格兰的明式餐厅因为他的原因发展的比甜点店还快,但这位先生在合约之外,也占够了便宜——他套用伊丽莎白的模式和方案,要将安东尼明国餐厅开满除了英国之外的欧洲,还特别厚脸皮的直接用自己的名字命名。随着明国餐厅和甜点店的时兴,他的茶叶生意也上了一个门槛,听说有好几个欧洲小国都争相给他授予头衔。 伊丽莎白敲了一笔“套用费”,划到刚刚拟定的慈善计划上,也就任他施为了。小姐看的很清楚,如果光凭自己,恐怕一辈子都难以把餐厅扩展到别的国家,安东尼这样做也不算抢她的生意,况且她和萝拉还拜他所赐,成功将甜点店开到了巴黎,和那些曾在路易十六的凡尔赛宫服务的宫廷御厨争锋,虽然时间还不长,但据萝拉的信说反响很不错。 刚想起萝拉,就听玛丽问:“莉迪亚和乔治安娜都可惜在陶丽丝不能看到萝拉小姐,她真要在巴黎定居?” 伊丽莎白摇摇头,笑道:“她们两个,刚刚才搬到主楼,成为陶丽丝正式的学生,就开始惦记优秀毕业的小姐啦?萝拉就算不在巴黎,也不会长留在伦敦,克里夫男爵在‘邪教’事件中受到牵连,他正想求萝拉的支持呢。” “毕业?!那萝拉小姐得是陶丽丝学院最快毕业的学生?”吉蒂插言说。 “没办法,她和塞西利奥先生结婚后,就不适合重新回到学院里去。”伊丽莎白翻着账簿说:“安妮女爵特许她毕业——不过就算不毕业也没什么两样,很多小姐在必须的课程合格之后,都不会长久的待在陶丽丝,大家都忙着交际。莉莉和黛西这样,我也差不多。” “混乱过后,机会多了很多,不管是对小姐们,还是对小姐们的父亲。黛西的爸爸成了下议院的一员,她的追求者更多了,而莉莉家,也很有可能在下次国王进行敕封时,把从男爵的爵位升成男爵,正式成为贵族。” 玛丽看她一眼,突然说:“可惜达西先生,他忙碌了很长时间,甚至起到了不小的作用,却不能得到赏封头衔。乔治安娜也正为她哥哥伤脑筋,她说达西先生虽然出了力,却总是躲在幕后,不肯领受功劳。她猜不出达西先生是怎么想的,你知道吗,莉齐?” 伊丽莎白翻看账册的手一顿,半晌才若无其事的回答:“国教会和议会没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大概他不想被拉进去掺和。”达西先生重实务,并不适合做个政治生物。 “哦~”妹妹们都夸张的做恍然大悟的表情。 伊丽莎白没好气的白了她们一眼,小姑娘们越来越不可爱了。可随即,她的注意力还是从账本上被拉走,不免想起到北方处理事务的那位先生。 明亮的休息室暂时安静下来,直到大家被小班纳特先生惊动。 小班纳特先生被老班纳特的大掌来回抚摸背部,翻不过身的小亚历克斯愤怒的冲爸爸的克尤罗特噗噗的喷口水,双目无神的老父亲任自己的紧身裤被浸湿一片,仍旧重复着自己的动作。小亚历克斯的细脖子没一会就撑不住了,肥肥的脸蛋皱巴巴的压在沙发上,生气的小宝贝鼓足劲来了一发大的。 沙发发起了大水。 班纳特先生的搁在沙发上挡着他的半条裤子都湿了,被水淹的还有小亚历山大本人,他哇哇哭得惊天动地。 守在休息室外,不允许打扰班纳特一家愉快亲情时光的保姆慌忙跑进来,抱起气的抽抽噎噎的小家伙。 “我们来。”伊丽莎白接过小亚历山大,“臭臭。” 三个姐姐簇拥着小家伙到隔壁的育儿室去,小亚历山大肥嘟嘟的脸蛋又笑起来,被遗忘在休息室的老父亲感觉被尿湿的腿格外的凉。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次合作开始啦~ 铁杵磨成针,你行的,达西先生! 本章送两百小红包。 鱼的g:明天12点更新,晚上八点加更~做不到就罚五百小红包+万字加更。 注:从17世纪开始,伦敦一些富有的中产阶级就开始在紧邻伦敦的乡村土地上购买或建造自己的别墅,周末在那里度假,周一回到伦敦从事自己的各种经济活动,这种乡间住宅称为“周末别墅”。——《论18-19世纪伦敦的郊区化——兼评近代郊区的起源》、《论中产阶级对城市郊区化的推动作用——以18世纪后期的伦敦为例》,作者欧阳萍。 注2:改引自“当时一则广告对一所别墅的宣传,很好地描绘了这种生活方式:位于小山坡上的大住宅,拥有良好的视野,附带花园,能够从周围的农场上获得食物”——《论中产阶级对城市郊区化的推动作用——以18世纪后期的伦敦为例》,欧阳萍。 注3:“黑如新门的门环”是一句伦敦人用来描述监狱门上的门环的话。——百科·新门监狱。 第94章 无心插柳 一直到达西先生从英格兰北部平安回到伦敦,议会和国教会才将“教育万能会”的枝干处理完。这些贵族老爷和高级神职人员的办事效率实在令人惊叹。 伊丽莎白简直没办法相信,这还是在报纸上交口称赞的“牺牲了度假计划,忠于职守”的情况下。 怪不得有人会说英国绅士们除了度假什么都慢。 又等了三周,报纸上才开始刊登披露此次危机事件,事实上,在此时,邪教倒塌后的蛋糕早已连渣都被瓜分干净了。伯利恒疯人展览也随之关闭,距离伊丽莎白那次‘游览’过后,时间已经过去了大半年。 伦敦东区的民众却仍然处于对黄热病的恐惧之中,他们的消息貌似灵通,其实格外闭塞,流传来去的都是些底层的小道传言,最多添上点儿富人在东城区丢人的花边新闻。真正有用的讯息往往在伦敦上流社会传播良久后,才能被下等人得知。 比如这次,在刻意传播的黄热病中受害最重的就是东城区密集聚居的工人们,可他们居然不知道主导黄热病传播的疯狂药剂师早就被斯托克家族送进了监狱——女爵本人和陶丽丝学院受袭后,被冒犯了的斯托克在邪教计划感染国王陛下去年犯病时的主治医师前(注),将这一小波制造混乱转移视线的狂信徒捉住了。直到‘教育万能会’的狂信徒药剂师被送上绞刑架,伦敦东区的人们才从报纸上得知黄热病在三个月前已经从伦敦完全被消灭,而不是像他们听到的传言那样已经传播到皇室的温莎城堡。 工人们庆幸的同时愤慨极了,他们聚集在一起,纷纷都说:“议会民主从来只在报纸上吹嘘,选举权只有缴纳高额所得税的上等人才拥有。尊贵的贵院只为少数人的利益服务,而对多数人的贫困、苦难和愿望置之不理(注2)。报纸是议会的口舌,却宁愿整版刊登威尔士亲王的花边新闻,也不愿意占用一点地方通知安抚正在被黄热病恐惧笼罩的我们。” 工人当中受过教育的有志者开始以“获得普选权”为目标聚集在一起,要通过政治变革提高工人们的地位。他们有的人起草了致国会的请愿书,不过没能掀起什么水花,工厂主们联合起来,开除了几位领头人,就暂时压服了有怨气的工人们。 伊丽莎白从报纸上看到这则消息,却忍不住惊讶,原来欧洲着名的三大工人运动之一的“宪章运动”这时候已经初见端倪(注3)。消息的拟稿人此时极尽嘲讽穷人们异想天开、不自量力的行为,却不知道这颗火种有多顽强,在几十年后几乎形成燎原之火的态势——伊丽莎白敏锐的意识到,工人阶级在政治舞台上开始静默登场了。 达西看她久久的端详那张报纸,忍不住侧身看了看,笑道:“说起来,伦敦东城对混有黑人血统的人接受度大大提升,这多亏了那位‘对感染黄热病的主人不离不弃的黑奴女仆’。肯辛顿的明国人也证实‘那位女仆’的经验是有用的,东城的人消灭蚊虫后,许多人逃离了被感染的命运,这使得‘忠仆拉卡沙’在东城名声鼎鼎。(注4)” 他善意的调侃吹捧伊丽莎白在黄热病中做出的贡献——她写的像故事一样的那则寻求工作的广告,足足在六七份不同的报纸上刊登了一个月,带来成效是显而易见的: “伦敦东城变得干净了很多,人们有多感激女仆,就有多厌烦躲避疾病的教会的高级圣职者。国教会扩大信众的目的不仅没达到,还使得更多的人被新教福音派吸引,福音派在英格兰教会派系中的势力大长。” 达西先生知道小姐和他一样厌恶这桩事件中暗藏的将民众生死作为争权夺利工具的派系斗争,他把国教会某些激进企图破产的消息分享给她知道。 伊丽莎白在心里悄悄说,不仅国教会打的主意破灭,议会的政治目的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广大工人阶级的政治斗争觉悟已经萌芽。这桩事件里,两个操控者一个没占到便宜反而吃了亏,另一个亲手给自己埋下没落的火种,可真够让人高兴的。 纵然心里嘀咕着,可小姐仍被带偏了话题,她放下报纸,认真的说:“你青睐福音派?” “福音派的确做了不少好事。”达西轻松的说,“不少福音派人士能看到现实存在的困难,也愿意发动人们多行慈善举动。不过只要是信仰派系,就总有一些固执之处。伊丽莎白小姐,你觉得呢,难道福音派不是你倾向的新教派系,你甚至允许他们的传教者进入我们的医院。” 伊丽莎白正色的回答:“黑弗灵允许牧师进入是迫不得已,一些病人在清醒的时候需要抚慰心灵,他们很多人居然认为自己生而污秽才被魔鬼缠上——一位开明的牧师先生比医生更能解开他们给自己背上的沉重枷锁。传播福音的福音派人士已经是我们能找到的愿意拯救开导这些病人的最好的选择。” “不过福音派的部分观点我的确不大喜欢,”小姐像没感情的背诵机器:“那位牧师跟医院雇佣的女仆宣扬‘家庭是安宁有序社会的基石,妻子和母亲是家庭的核心。(注5)’‘每天花时间让丈夫、父母、兄弟姐妹生活舒适;不管遇到疾病与健康、痛苦和快乐,妇女在道德上要保持贞洁;以自己高尚的道德行为影响社会。(注6)’……” 最后小姐总结道:“我想很快,黑弗灵又得重新招雇一些新女仆来照顾病人,福音派善心的牧师先生再次把她们打动,我们好不容易训练教导出来的女仆们要回归家庭啦——她们要用照顾病人的那一套来侍奉丈夫和儿女,直到无微不至的把他们惯坏为止。” 达西先生被小姐少见的刻薄逗得笑起来,他连忙安慰她:“这一次,我们可以全部雇佣黑奴——对不起,我并无冒犯贬低之意——我是说,我们可以雇佣黑人女工人,她们大多数比寻常女仆能干的多,在黑弗灵医院最适合不过。” 伊丽莎白当然也想这么做,只看她选择的助手,就能明白这位小姐对黑色的血统多么青眼。在她看来,这些混血或者干脆是来自异邦的黑奴,身上有无数的优点,她们吃苦耐劳又忠诚可靠,还基本上很少被英格兰对女人的教条辖制,唯一需要的就是耐心的教导。而伊丽莎白善于抓住人的优点,她总能很快把她们放到合适的位子上去。在她的带动下,班纳特小姐们的女仆和助手几乎全是棕黑皮肤的女人,这已经成为本地远近闻名的话题了。 “我很愿意,”小姐有顾虑的说:“但人们对黑皮肤的接受度?我担心一些病人和他们的家属对此不满。” “还有,我们需要的是有力气的女工,如果黑弗灵全部是身体健壮的黑皮肤护工,会不会有人认为医院虐待病人?”如果都像拉卡沙的身材似的,抵得上三个纤细的英格兰姑娘捏在一起,那一排站出来,还真有点吓人。 “别担心。”达西先生温和的说,“因为你的努力,在伦敦,人们对黑人的接受度好了很多,黑色仆人几乎成了‘忠诚’的代名词。泰晤士报上也刊登了‘黑人不得黄热病’的消息,在黄热病的阴影下,城里不少人家都愿意雇佣他们。” 两个人叽叽咕咕的商量事情,神态自然的你来我往。 刚刚结束了秋季学期,有两个星期假期的乔治安娜坐在莉迪亚和玛丽之间,一边注意另一侧玻璃窗下的交谈,一边忍不住说:“我哥哥和莉齐总有说不完的话,我从来没见过他和谁这么聊得来。” 玛丽正在看作坊的账目,她拧着眉,有些不解这样方便的商品为什么订单如此之少,听到乔治安娜的话,实话顺口就接了出来:“可事实上没什么用,莉齐待他仍然不亲近。要知道乔治先生只用了半年就牵起了简的手,达西先生却还只能在黑弗灵医院上和莉齐说‘我们’。” 乔治安娜半张着小嘴,不知道能帮哥哥说什么,其实,也的确没什么能挽回他的颜面的,达西先生笨拙的追求让整个内瑟菲尔德都平和了——“哥哥能特意写稿件请泰晤士报刊登,以求能帮到莉齐,可他为什么不能学学别的绅士,做几首优美的诗句送给她呢?”乔治安娜不解极了。 莉齐以黑人女仆拉卡沙的名义写了那样一封求职广告,哥哥在看到这封广告不仅让人们知道阻断黄热病传染的方法,还意外的使民众对黑奴的观感提升,立刻就通过途径使泰晤士报补充了好几则类似“黑人不感染黄热病”、“黑皮肤忠仆”的新闻,着实帮了莉齐的忙。乔治安娜不懂别的,但她知道莉齐的贴身女仆是个黑奴混血的事情曾在陶丽丝引起过不好的议论;可在关闭学院又重开之后,许多小姐都愿意雇佣一位黑人女仆,莉齐再也不会遭人非议。 小姑娘眼里,他们两个人一个灵活机变,一个稳重周密,配合的默契极了!简直是天生一对,但偏偏还没能凑到一起。 哥哥曾经说过“诗是爱情的食粮”(注7),但现在他全忘啦!乔治安娜在第一次收到追求者的情诗后,就认为一首优美动人的十四行诗简直是打开小姐心扉的钥匙,就比如她自己,虽然不喜欢那位追求者,却也免不了感动,并且对那位男士的观感也好了很多。 莉迪亚果然也想起了这件事,她笑道:“就像你收到的情诗那种?天呐,饶了莉齐,我敢保证她接受不了。莉齐比达西先生还不浪漫,我们一起去看歌剧,别的小姐都为那永恒的爱情悲剧哭泣,几乎要晕倒,只有她和玛丽,她们两个人一直在分析原因。最后得出的结论是男主人公冲动鲁莽,女主人公疏忽大意,她们说最叫人难以置信的是一件关乎爱情、自由、生死的大事男女主人公居然没有事先沟通商量过,哪怕传递一句消息,也足以改变结局——她们几乎要把我说服了,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愿意和她们一起去剧院欣赏歌剧了,这简直是折磨!” “是什么歌剧?”乔治安娜被吸引,忙问。 玛丽平淡的回答:“《罗密欧与朱丽叶》。” 小姑娘张口结舌的样子逗乐了她的好友,莉迪亚连忙说:“这不算什么,至少能保证如果达西先生不能成功的话,莉齐也不会轻易被别人打动。” 达西小姐眨眨眼睛,慢吞吞的说:“这么说,的确有人在追求莉齐?” 乔治安娜有时候格外机灵,莉迪亚只好干巴巴的回答她:“算不上追求,只不过是莉齐资助的一位画家,他的妈妈患有疯癫病,现在在黑弗灵医院治疗——那位先生满怀感激,自然接触多一点。” “但透纳先生是一位害羞又不善言谈的绅士,看不出他有追求莉齐的意思。莉齐也只是喜欢他的画而已。” 莉迪亚不补充还好,越解释乔治安娜心里越发慌。害羞?小姑娘想起了自己,莉齐对害羞可爱的生物可是格外的心软…… 果然是兄妹,另一边达西先生也貌似不经意的问起:“透纳夫人还好吗?我听说透纳先生经常去探望她,透纳夫人很久都没发病了,真希望她能够尽快康复。” “不过透纳先生的风格似乎引起了些争议,不少他的同行都在攻击他(注8)。我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如果他想要欣赏一些艺术藏品来提高自己的话,我倒可以为他引荐。”希望他专注提升技艺,少去拜访莉齐小姐。达西先生又犯了用骄傲来掩饰自己的毛病。 伊丽莎白抬眼细看这位先生,达西先生面色坦然的任她打量,好像真的随口一提似的。 小姐忽然笑起来,她说:“好啊。” “英格兰还没有国家美术馆,好的艺术作品都收藏在私人手里。我会把你的话转告给透纳先生,想必他会很感谢你。” 达西先生着迷的看着她的笑颜,随着酸溜溜的感觉涌上来的是一股鲁莽的勇气,他低下头,望着她的眼睛轻声说:“那么,亲爱的莉齐小姐,你什么时候允许我把你的画像挂在彭伯利的画廊里呢?” 作者有话要说:鱼翻车了,fg倒了,请称呼鱼,翻车鱼…… 本章评论送500小红包,鱼会等到4月1日用系统赠红包工具统一赠送,小天使们走过路过别错过呀~ 加更一万字,翻车鱼想要晕倒,跟小天使们商量一下,分成两天成不,明天加更5千,后天加更5千。 另外解释一下,本来“邪教”事件鱼的大纲中得至少还有十章,想把这部分处理成两个人感情的转折点。但有些太黑暗,很多小天使不太适应,鱼就砍掉了。不过黑弗灵医院是个重要的承接点,是冲击莉齐心结的重要□□……好啦,鱼不剧透啦,转折马上就来啦~ 注:乔治三世患有妄想症,1801年和1804年,乔治三世有两次旧病复发。乔治三世的主治医生是林肯郡一家私立疯人院的老板,一个名叫弗朗西斯·威利斯的大夫。治疗主要是训斥、威吓、穿紧身拘束衣。——百科·乔治三世 小天使们不要认为精神病人是国王,他的医生就会高大上,其实患有疯病的国王受治疗也无比的惨。 注2:“尊贵的贵院只为少数人的利益服务,而对多数人的贫困、苦难和愿望置之不理”——改编自英国宪章运动告国会第二次请愿书:“尊敬的贵院就它现在的组成来说,既不是由人民选出来的,也不是由人民作主的。它只为少数人的利益服务,而对多数人的贫困、苦难和愿望置之不理。” 注3:宪章运动是1836—1848年英国工人们为得到自己应有的权利而掀起的工人运动,这次运动有一个政治纲领——《人民宪章》,因此得名为宪章运动。 宪章运动的目的是,工人们要求取得普选权,以便有机会参与国家的管理。“普选权问题是饭碗问题”,工人阶级希望通过政治变革来提高自己的经济地位。他们把自己的要求以《人民宪章》的形式发表。英国宪章运动和德国西里西亚纺织工人起义、法国里昂丝织工人起义称为欧洲三大工人运动,表明无产阶级登上历史舞台,为马克思主义的诞生奠定了阶级基础。——百科·英国宪章运动 注4:伊丽莎白在89章,借求职广告讲了个故事,告诉人们怎么防范黄热病。她借用了拉卡沙的黑人女仆的身份,没想到在达西先生的帮助下因此提升了黑人仆从的地位。 注5:福音派宣称,“家庭是安宁有序社会的基石,妻子和母亲是家庭的核心。”——引自《家庭与社会:女性角色定位》 注6:19世纪的社会道德学家们强调女性最重要的三大职责:“每天花时间让丈夫、父母、兄弟姐妹生活舒适;不管遇到疾病与健康、痛苦和快乐,妇女在道德上要保持贞洁;以自己高尚的道德行为影响社会。”——引自《家庭与社会:女性角色定位》 注7:“诗是爱情的食粮”——引自原着第一卷第九章:“我一向认为,诗是爱情的食粮。”达西说。 注8:在19世纪初的几年里,保守的声音开始指责透纳的风格对他所绘的景象没有什么提高。有批评家在1801年的《箭猪》(pore)上撰文,指责其风格模糊不清,是在“掩饰其轻率”,此后对透纳展出作品的评价也主要以此类诋毁为主。同样重要的是同行们私下对他的非议,很多人都认为他的画法缺乏完整性。——百科,威廉·透纳。 注:本章最后一句,庄园的画廊一般只悬挂家族成员的画像。不属于家族成员的画像作为收藏品不会悬挂在这里,而是陈列于庄园单独的收藏室里,可以请客人们参观评论。 第95章 ‘鹅脖子厕纸\’ 伊丽莎白的眼睫轻轻呼扇,达西能清楚的看到她的挣扎。先生屏住起呼吸,忽然意识到小姐这一次不会逃避,而是正在认真的思索一个答案。 “至少不是现在。”良久,伊丽莎白的声音轻柔的响起。 达西恍若听到的仙籁。 这一次她没有否认自己的情意,没有抗拒:“在我接受威廉先生就是达西先生之后,我还需要点时间。”将过往认知中那个属于别人的达西先生和眼前的你清楚的分开,你就是你,不该被我固执的割裂成两部分,用我偏见的心全盘否定从信纸上走下来的你。 绅士厚颜抓住一切机会制造融洽的相处气氛,尽量融入到小姐的生活当中去。这大半年的陪伴和努力没有白费,伊丽莎白终于愿意正视她对威廉先生的热爱从未消逝,在戳破了那层假身份之后,依旧如此。 伊丽莎白犹豫再三,努力促使自己向着心里的坎迈出了一步。 达西先生哑声道:“好。” “哇哦。”乔治安娜捂着嘴,小声问莉迪亚:“莉齐是不是脸红了?”我哥哥他好像也? “如果你希望达西先生成功的话,最好现在别打扰他们。”莉迪亚忍着笑说。 莉迪亚不管在哪儿都特别吸引先生们的追逐,她虽然还没获准进入社交界,但已经有不少追求者,小小年纪的就跟比她大几岁的高级生小姐一样,公共休息室的抽屉里总能找到她的情书。就算遇到再火热的告白,莉迪亚感觉自己都不会脸红了,可没想到莉齐和达西先生这样纯情青涩。倘若现在她咳嗽两声,那边互相凝视的男女肯定像被被戳到肚皮的小羊羔,惊慌失措的跳开。 幸好小妹妹克制住了小坏心眼,达西先生才能享受这甜蜜的时光。 达西先生最近情绪高涨,他开始向大姐夫乔治先生学习,关怀友爱妹妹们。但显然,种子商先生天生性情讨人喜欢,而达西先生的关爱,却莫名的带有一种严肃的考教味道。 他比班纳特先生都要威严。 比如莉迪亚的拉丁语和乔治安娜的竖琴,在妹妹们谈论起功课时,达西先生积极的参与进来。先是请莉迪亚读了一节《吉尔·布拉斯》(注),认真的指出她的错漏,诚恳的鼓励她继续努力。然后乔治安娜独奏了一段竖琴,达西先生实事求是的说跟去年在彭伯利时相比,他没能听出妹妹的进步来,最后依然是耐心的勉励。 “我刚刚好像在面对朱蒂丝夫人一样,应该说,除了后头的鼓励之外,简直没什么两样。”莉迪亚小声跟好友说。 乔治安娜拨动了一下琴弦,“我想玛丽说的对,我哥哥面对莉齐时,已经尽力浪漫啦。他天性认真,并且厌恶任何形式的伪装——也许你得试着习惯,他在彭伯利的时候就是这样表达关怀的。” “那时莉齐在信里告诉他,教他和我一起在花园用餐,品尝美味并且谈心。他总是把谈心变成一场严肃的谈话。”做妹妹的无情的揭露他:“他也知道这点,所以不爱说话,时常别人说好几句才回答一句,人们因此认为他傲慢,但他并不是有意的。因为说的越多,就越可能变了味道,好像教育训诫别人一样,明明他并没有那样的心思。” 乔治安娜小声透露:“他和宾利先生那样要好,就是因为宾利先生不会误会他,并且宾利先生时常得求助别人替他拿主意。像是跟莉齐那样说半天也不尴尬,才是怪事呢。” “宾利先生?”莉迪亚想起来:“他的妹妹似乎很想撮合你们,圣诞节前你还收到她要来拜访你的信?” 乔治安娜点点头,有点不高兴:“宾利先生在巴斯与一位小姐陷入热恋,可不知道卡罗琳怎么想的,居然请我写信劝说她哥哥,她的信里说‘一位年轻富有的绅士不该娶一个年长放荡的寡妇’,但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与宾利先生的交情只因为他是哥哥的朋友,跟宾利小姐也并不太熟,我把信给哥哥看,他也很生气,嘱咐我不要再理会她。” 莉迪亚连忙抱抱嘟着嘴的好朋友,她有点明白姐姐们从前爱捏自己脸蛋的想法了。忍了忍,班纳特家最小的姑娘也学会了安慰人:“别担心,宾利小姐绝不会拜访内瑟菲尔德,假期结束后我们就要返回陶丽丝,她没机会来打扰你。” 莉迪亚尽职尽责的告诉她,宾利小姐曾经在这所房子里趾高气扬的招待她们,“她看不起乡下人,认为自己比我们高贵。她本来很希望宾利先生能买下的庄园现在属于一群乡下人,她的面子可过不去。”又绘声绘色的叙述很久之前的那场冲突:“……说坏话的时候叫莉齐和简撞个正着,莉齐的舌头比壁炉的通火棍还要滚烫厉害,她把无礼的宾利小姐说哭了!不过达西先生当时正与他们一起散步,他就像你说的那样,根本理会宾利小姐的话。可莉齐误以为他听任纵容宾利小姐,那时候特别讨厌他。” 乔治安娜没想到以前还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忍不住说:“宾利小姐想做彭伯利的女主人,她在哥哥面前总是尽力维持淑女的仪范,这样不理智的诋毁污蔑——不会那个时候,我哥哥就喜欢莉齐了,宾利小姐看出来,所以才……” 两个小姑娘无意间将达西先生的里子翻了出来,莉迪亚默默的计算了下时间,随后她正色的对乔治安娜说:“达西先生可真让人佩服,他以后再像朱蒂丝夫人那样考较人,我也会好好配合。他怪不容易的,想必也对自己的性格很苦恼。” 在达西先生不知道的时候,他获得了一位小支持者。 紧接着,他的关爱又解决了困扰玛丽很长时间的问题。 在迎回女人每个月的老朋友之后,伊丽莎白无比迫切的想要把“女人的贴身搭档”做出来,但很显然她没有关于这种知识储备,只好退而求其次的先将草纸弄的柔软舒服一些,于是就有了她和玛丽合作的第一个小作坊。 玛丽对这个新生的商品“卫生纸”作坊充满了信心,并且大有要把作坊扩大成工厂的雄心壮志。作坊对买来的草纸进行二次加工,使草纸变得更洁白干净、吸水和柔软。 “虽然贵了一些,但总比请个女仆专门把草纸揉皱揉软的简单方便?”玛丽翻看着账簿,不解为什么作坊接到的订单这样少。从芬兰和德国来的两船草纸(注2),现在连十分之一都没能销售出去,这可太出乎两位小姐的预料了。 班纳特家的人对这种新商品欢迎极了,不仅亲戚们,就连内瑟菲尔德的仆人们也开始使用作坊里的商品,并且愿意用薪酬为家人购买这种柔软好用的纸。可以说,卫生纸作坊最大客户来自于她们自己。 “或许我该试着做些广告。不仅对英格兰,就像从别的国家那里购进草纸一样,试试向沙皇俄国那里做点广告?”玛丽自己给自己提建议说。 吉蒂不解,“为什么是沙皇俄国?那可有点远。” 博览群书,在姐妹之间最有见识的玛丽小姐耸耸肩:“为了拯救沙皇俄国的鹅。” “玛丽又在说怪话。”莉迪亚把吉蒂的小狗抱一只在怀里,和乔治安娜一起给它顺毛,半大的苏格兰牧羊犬温顺的伏在姑娘们的怀里,任温暖的小手穿过它长长的毛发。 玛丽放下账簿,伸手勾起小牧羊犬胸前一缕洁白的长毛,笑道:“你们知道俄国的贵族以前最喜欢用什么擦拭……吗?” 休息室里只有几位年纪小的小姐,她们显然不用回避这种话题。 吉蒂看看玛丽手里的长毛,灵光一闪:“用鹅毛?” “哦,那他们可真够享受的,鹅毛至少比鲑鱼要好点。”莉迪亚说,她偶然从陶丽丝的藏书上看到三个世纪前的英格兰贵族居然用鲑鱼片来擦屁股,因为鲑鱼没有刺足够软,而且那个时候的贵族居然相信鲑鱼片有消异味、防治痔疮的功效(注3)。 这可把莉迪亚小姐恶心坏了,整整一个月都拒绝食用烟熏鲑鱼这道菜。 听到小妹妹提起鲑鱼,玛丽的手一颤,很明显她也知道这段奇怪的历史。莉迪亚成功挑起了她不好的回忆,玛丽忍了忍,下决心要增长妹妹们的见识,于是她帮助莉迪亚把‘鲑鱼草纸’普及了一下,没有意外的接收到吉蒂和乔治安娜掐着脖子作呕的表情。 “这不算什么,至少比起沙俄贵族来说,不算什么。”玛丽的声音低沉下来,她故意引起妹妹们的注意力:“吉蒂没有全说对,在以前,现在应该还有部分人坚持这种传统——他们不用鹅毛,而是用鹅的脖子来擦拭。” 玛丽阴森森的比划:“活着的鹅力气大又善于扑咬,所以每当贵族们需要的时候,他的仆人们就会‘咔嚓!’砍下鹅的脖子,趁着还温热递给他的主人!”(注4) 莉迪亚和乔治安娜吓得抱在一起,那条乖巧的牧羊犬被两个小姑娘搂在胸前,一根毛都不许玛丽碰。 吉蒂手一抖,扶手椅旁边圆桌上玛丽的账簿洒了一地。 “怎么了?”一起出去散步,才刚刚回来的简和乔治、伊丽莎白与达西正巧这时迈进这间大休息室。 莉迪亚拉着乔治安娜,吉蒂抱起牧羊犬,三个小姑娘急切的想远离吓人的玛丽,到外面晒晒太阳缓解一下,“没什么,玛丽的书太多,不小心弄翻啦——我们去庭院里走走!” 简嘱咐小妹妹们:“快点回来,太阳马上就没那么暖和了。” “知道啦。”小姑娘们围上厚披肩,迅速地从休息室消失。 玛丽也想离开,不管是简和乔治先生、还是莉齐与达西先生在一起时,时常会令第三个人陷入到孤寂的境地:前头一对甜蜜起来塞不下别人;后头那对则是有无数的话题讨论,他们俩思维连通、跳跃起来,插话的人会觉得自己漏听了许多讯息,偏偏那两个人接话自然无比,好像有些话不用说出来,能用眼神传递似的。但玛丽习惯性的要把账册按照时间顺序整理好,就耽误了一下,没想到就被达西先生关心到了。 “作坊生意遇到困难?”达西先生拿起薄薄的一本册子,看上面收支记录,订单少的可怜。 这位绅士一向认为匆忙做生意的方式不可取,经营产业既要勤勉,也得讲究方法:“或许我能帮上忙。” “给商品和销路提些建议,”他接着道,“是什么商品?” “……”玛丽要怎么跟达西先生说她的作坊里生产的是特意用来擦屁股的柔软的厕纸——两个合伙人从未在这个在先生们面前提起过这间新作坊。虽然在座的两位男士确实已经享受到这种新纸的福利,但还不清楚柔软的草纸就是新作坊的商品。 玛丽求助的看向伊丽莎白,指望她说点什么,不过连机智的莉齐小姐,也被难住了。 “呃。”刚刚还吓唬妹妹们的玛丽小姐,体会到说不出话的滋味。 她脑子里砰的闪过一丝火花,突然想到了厕纸订单少的原因:难道能指望为家庭添加用品的女士们,在商店里直白的说出“要擦屁股的纸”这种羞人的话吗? 不解决这种尴尬的问题,就算作坊生产的厕纸再好用,也难打开销路。 “谢谢你,达西先生,你已经帮了大忙。”玛丽抱起那摞账册,急忙离开休息室。 “我帮上忙了吗?”达西问他的小姐,“可我什么也没做。” “我猜想你真的帮上忙了。”伊丽莎白望着妹妹有些仓惶的背影,由衷的说。 作者有话要说:八点之前,翻车鱼至少保住了晚上的fg。 注:《吉尔·布拉斯》是阿兰列内勒萨日(1668~1747年)的代表作,叙述了西班牙青年吉尔·布拉斯从平民爬到首相秘书职位的故事,反映了封建社会瓦解、资产阶级日益强盛时期法国社会的现实,描述了金钱统治一切的人际关系。——《欧洲18世纪启蒙主义文学》 这种现实主义的严肃色彩的,不会是莉迪亚喜欢的书目,达西先生还点评读音…… 注2:现代英国的纸和纸板主要从欧洲国家进口,其中以芬兰、瑞典、德国和法国为主。鱼没有查到当时英国造纸业的资料,就直接用的现在的数据,造纸太污染环境,所以设定的进口。 注3:“十五世纪,那时的英国,在擦屁股这件事上,盯上了无辜的鲑鱼,大概是因为鲑鱼软滑q弹,肉中不带刺,再加上贵族们相信生鱼片有消除异味、预防痔疮的功能,就像他们相信上帝能拯救人类一样虔诚,鲑鱼从此走上了不经过胃就和菊花亲密接触的宿命。”——《手纸的艰难进化史》 注4:“启蒙运动期间,俄国贵族每拉一次屎,就会死一只大白鹅。史料记载,俄国贵族坚定地认为自己的菊花十分娇嫩,需要丝绸或是羽毛这样柔软的东西来清理,大白鹅哪里能想到,贵族们会在拉屎的时候盯上它们。贵族如果在厕所里有了屎意,就会命下人准备一只鹅颈子。鹅的性格一般较为刚烈,会使出浑身解数扑咬想对它图谋不轨的人,这种不屈不挠的性格给大白鹅惹来了祸端,当贵族需要鹅颈擦屁股的时候,不是靠仆人抻住鹅的脖子往屁屁上摩擦,而是直接把鹅的脖颈砍下来递给贵族。上厕所这件快事,就这样被俄国贵族赋予了悲凉色彩。”——《手纸的艰难进化史》 这个鹅,指的不是掉下来鹅毛,而是用鹅的脖子。彼得大帝时期,每天都要宰杀一只鹅来做他的“厕纸”,当然,这是俄国贵族才能享受的高级卫生用品。——《卫生纸进化史》 鱼查资料的时候,简直被历史上人们的‘奇思妙想’惊呆了:古罗马用公用的“一根浸泡在海水或盐水里的包着海绵的小棍棒”来擦屁股;夏威夷居然用椰子壳;法国使用的是一根共用粗麻绳,像锯木头一样沿着屁屁前后拉一拉……只有我们想不到,没有做不到的。 第96章 克林工厂的胜利 由一场尴尬,玛丽找到了商品滞销部分的原因,她想了许多办法要避免顾客遇到这种尴尬的情况。 但并不太容易,英国的社会风气保守,与海峡对面的法兰西相比,可以算的上正步入禁欲的时代——因经商新富裕起来的中产阶级各方面都追逐上流社会老式贵族和地主们的做派,在底层的女工人越来越多的同时,中产阶级出身的女性却得退居家庭,她们身上的束缚更紧,以“温顺、贞洁、奉献”为美德。而这部分女性及她们的家庭,正是作坊的主要客户。 玛丽愁坏了,这种柔软又吸水的草纸是那么地好用,可就因为它是“厕纸”,就好像永远也不能拥有好的销量。 “我想把它放在盒子里出售,然后盒子上面不做标志,也许大家会觉得好一些,不那么尴尬?”玛丽说:“可这么做,得是人们知道了我们的新商品之后,开始的时候怎么办?店员们可不好意思去给客人们推荐厕纸,这是件十足冒犯的事。” “我们可以刊登广告。”伊丽莎白出主意:“把厕纸当做本地加工生产的明国新鲜玩意——明国早就有厕纸了,他们的纸更厚更软。” “明国人不是用丝绸吗?”玛丽显得很吃惊,“像游记里描述的那样,明国的丝绸在英格兰很值钱,但本国普通人都穿用的起。” “你读的游记过于夸张不实,玛丽——丝绸太滑,可不如草纸好用。若不是海上过于潮湿,精明的安东尼船长早就把这种商品销售到不列颠了。我从李娥夫人那里见过明国的草纸,他们将纸分割成相同的小块,听说贵族使用的草纸,造纸的纸浆全部用滚水熬煮过几遍,特别干净细腻,不比丝绸差。” “我真想亲眼去看看那个强大先进的国家。”玛丽赞叹一句,随后,她的注意力就被明国工艺吸引了,“或许我们也可以用那种方式,把纸浆制的更好一点?” “在人们接受我们的新商品之后,当然可以。”伊丽莎白在纸上写写画画:“之后,还可以加入一些草汁,比如鱼腥草汁液,能够杀菌消毒;能善加利用庄园里采收的玫瑰,那些次等的不能做成花酱的可以蒸出香露来,使草纸带上淡淡的香味。甚至能效仿明国,在纸上压出漂亮的图形,或者接受贵族城堡的订单,将他们希望的图形压在纸上。这些都是高一等的商品,若我们能走出第一步,那么作坊的生意很快就能兴旺起来。” 这图景太过美好,玛丽没忍住笑起来:“如果真的接受定制,那肯定会有人要求把仇家的徽记或者名字压在厕纸上——英格兰的绅士们能利用一切机会给对头添堵。” “这样的生意我们可不接,”伊丽莎白哈哈大笑:“但我们可以按照客人的要求生产模具,他们可以自己压制。这又是一个小分支,完全可以先记下来。” “市场太大了,玛丽!不仅厕纸,人们渐渐会发现这种能够随手扔掉的卫生纸有多么便利。或许有一天能够代替餐巾、手帕、抹布等等……” “莉齐!”就算亲爱的玛丽再聪明读书再多,也不能把厕纸和餐巾联系到一起,小姑娘听到姐姐的野望,忍不住露出干呕的动作。 谁能相信伊丽莎白说的是事实呢,未来真的有一种名为“手帕纸”的纸巾代替了餐巾和手帕,成为随处可见的必需品。在那时,就算是最讲究的淑女,精致的包包里也会放一包清香高档的手帕纸——姑娘们哭泣的时候,更是宁可接过一张手帕纸,也不愿意用别人的手帕,这是干净卫生的自然需求。 “我说远了。”伊丽莎白重新拾起羽毛笔,蘸一蘸墨水,“我们继续说广告的事,我们要在广告上放点引起注意的噱头,现在的广告越来越多,比起新商品,人们更乐意看那些雇工和征婚的广告。” 受姐姐的启发,这一点玛丽很有想法:“我们可以写明,这种纸的生产工序全部由女工完成,拥有女性的美德:柔软、细腻并且纯洁。在新商品的广告上还可以附上雇佣女工的启事,要求高一些,比如年轻的、健康、爱洁净的姑娘,这会使商品更引人注目。” “哦哦!”伊丽莎白忍不住向无师自通的营销策略的妹妹竖起拇指:摈开男人,特意说明由女人加工的商品,光听上去就有些神秘的让人想要探究,这是硬生生给本身尴尬的“厕纸”添加了一重光环。 “你怎么想到的?” “我喝过一种明国的茶,叫女儿茶,”玛丽有点不好意思,她解释说:“据说很受明国王公贵族和富人的喜欢,我想起了它的故事:这种茶只能由未出嫁的小姐,从陡峭处的老茶树上亲手摘下嫩芽,放在怀里,再用泉水洗涤,制茶也得是小姐亲自来。听说明国人认为这种茶最纯净,如同女孩们的品格一样,还会带有一种特别的馨香,所以特别名贵。” 伊丽莎白挑挑眉:“你和安东尼先生……?” 玛丽有点不自在,她在扶手椅里挪动一下才回答说:“的确是从安东尼先生那里听到的故事,他为坑骗我买那些的缘故道歉,我喝了他的茶,决定原谅他了。” 小姑娘尽力表现的坦然,好像真没什么似的。可伊丽莎白知道,安东尼虽然爱聊天,可那位船主是个的的确确的奸商,他大部分话都是挖坑带目的的,被安东尼坑的人只能怨自己愚蠢大意,他本人可不会抱有什么歉疚的心意。玛丽不过花了二十镑买下他的一套书,根本算得上银货两讫,他反而愿意给人沏茶讲故事的道歉了? 小姑娘们长大了,伊丽莎白惆怅的叹一口气,鉴于安东尼先生对待异性上的人品还让人放心,做姐姐的决定暂时静观其变:玛丽的交际圈一直很狭窄,难得她愿意从图书馆走出去同别人交谈。 玛丽见伊丽莎白没有寻根究底,这才放松下来,兴致勃勃的开始规划她们的新商品。 如同两位小姐预料的,添加了女性的光环去推荐厕纸,果然迎来了不少的订单。那则广告措词文雅,描述这种新的纸柔软、干净、易吸水、一个字都没提及它的作用,只说这种“克林纸”订单地址和零售的商店。在刊登克林纸广告的报纸另一个版面上又有一则招工广告,要求又高有多,但薪酬非常可观,又加深了印象,给克林纸做了一波宣传。 很快,被人称赞说细腻的如同“少女皮肤”的克林纸就出名了,女士们开始时仍旧害羞去购买这种和抽水马桶搭配的纸,但大家很快发现克林纸的销售商店也别出心裁。在伦敦和附近城镇的紫罗兰服饰店里,橱柜的角落里整整齐齐摆着一些描绘着百合的长方形盒子,来购物的女士们只需往一个铁盒子里扔两个便士,就可以自取一盒克林纸。 商店的店员们受过培训,她们不会特意去看女士们的动作,只耳朵里听两个硬币落入铁盒子的声音就行,这很好的避免了双方尴尬。而女士们把克林纸带回家里,很快就受到了家人的欢迎,这种纸可比需要用手揉皱弄软的草纸好用多啦。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使用克林纸,厕纸的销售居然带动了服饰店的生意,这是班纳特小姐们想不到的:居然很少会有女士直接购买克林纸,她们常常特意买点布料或者小玩意,‘顺带’捎上一盒纸。 更有钱的地主和贵族们就没有这种顾虑了,他们有的是仆人效劳。当然,一部分守旧刻板的人依旧抵制一些新生的事物,克林纸在他们嘴里居然和道德联系起来,不过这毕竟是少数。大部分绅士们在接过由女仆喷湿揉软的草纸时,多少会有些难为情,他们又不愿意屈尊降贵的自己去做,克林纸的出现,正好解决了这个小麻烦。 随着克林纸的生产由作坊变成工厂,工人也由十几个变成一百多位。克林工厂主要由玛丽掌管,她也像两个大姐那样,开始掌控一大份产业。克林纸工厂比班纳特姐妹的其他产业天生具有优势,因为它几乎吸纳了附近地区的所有零散女工,比别的工厂更合理的报酬和保障,使得工厂的声誉一时无两——玛丽也因为‘帮’父亲管理工厂而名声大响,压过两个姐姐,成为附近最受欢迎的小姐。 “我早就看出来啦,内瑟菲尔德的玛丽小姐是她们家最聪明能干的那个!你们看,班纳特先生不把工厂交给年长的两个女儿,非得让她帮着管理,足以说明她多么受父亲看重!我们猜猜,班纳特先生会给她多少嫁妆,绝对不低于一万英镑?” 许多类似的话在镇上流传,还有人特意从哈特菲尔来拜访内瑟菲尔德庄园,就为了打听玛丽的事。可惜这位小姐还没进入社交界,看她的意思,短时间里也不打算迈过那道表示“可以结婚”的门槛,不禁令人大失所望。 倒是玛丽,沉稳的很,她一步步的推进和伊丽莎白的计划,没多久,淡绿色的加有鱼腥草汁液、带有玫瑰香味的克林纸就出现在橱柜里,分别装在描绘有草叶和玫瑰的盒子里。在盒子内里,还体贴的对两种纸做了介绍,鱼腥草能抑菌、玫瑰能舒缓精神,连装在百合盒子的普通克林纸上,都压上了“”的标志。 就在新克林纸开售的时候,黑弗灵私人疯癫病疗养医院迎来一位意想不到的大人物拜访,她特意指定要见医院的主人。 接到信的达西先生和伊丽莎白,不得不赶紧登上马车,在夜色中向黑弗灵前去。 那位大人物直言,要面见医院的两位主人,尤其指明了伊丽莎白。鉴于她的身份,内瑟菲尔德的人都提心吊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克林纸纸,玛丽也独当一面啦,比两个‘定下来’的姐姐更受欢迎~ 鱼继续啦,还有一章五千加更。 本章评论送一百小红包,下章加更也送~ 第97章 番外:灵魂三问 番外:玛丽和花孔雀 菲利普斯姨夫邀请换到郝特福德郡驻防的民兵团几位军官先生吃饭,他接了些工作,有些地方可能需要用到这些人。成为太平绅士后,菲利普斯姨夫的面子更大了些,他家的舞会邀请,人们很愿意赏脸。 菲利普斯姨妈在梅里顿的街上遇到和丈夫相熟的邓尼先生时,一眼就看到那个身材健壮、相貌英俊的生客。 “这是谁?”姨妈问。 邓尼先生正要介绍他的朋友,忙回答说:“乔治·格雷厄姆先生。格雷厄姆即将获得我们民兵团的中尉委任状。” 菲利普斯姨妈眼睛一亮。她回到家中,就殷切的恳求菲利普斯先生邀请格雷厄姆先生也和别的军官一同来家里赴宴。 格雷厄姆先生十分有风度,他再三感谢菲利普斯姨夫的盛情后,才接受了邀请。 菲利普斯姨妈高兴极了,立刻命仆人去朗博恩请外甥女们明天晚上来家里,“有许多优秀的军官先生,他们还都未婚,或许有的还出身贵族,有来自父母的补贴……” 班纳特太太感兴趣极了,她立刻要让女儿们都要去姨妈家赴约。 “孩子们,虽然上校的薪酬也不过每年六百磅,可你们得知道贵族老爷们向来愿意给小儿子们买个军职。这些军官先生们很可能有个大贵族的父亲,他们有家族的补贴,就再也不会把职位的薪酬看在眼里啦——我听说有的上校先生,每年能有五六千镑的收入呢。良好的出身、受过教育、体面的身份、很过的去的收入,这可是绝好的机会!我不允许你们拒绝,尤其是你,玛丽!”班纳特太太着急死了,简和莉齐虽然还没结婚,但都有了未婚夫,只有玛丽,比莉齐才不过小一岁多,身边却不见个年轻男士。 姑娘们如今都富有身家,尤其是伊丽莎白和简,已经给自己攒下了存到银行里不动的两万英镑,至少有这么多,据猜测可能不止这些。这已经是笔了不起的财产了,只这笔钱的利息收入每年就有近千,更不用提她们手中正在源源不断赚钱的产业收入。 班纳特太太未必是看重军官们的收入,事实上,这位太太的眼光越来越高,她的两个准女婿太过能干了,以至于她心里明白极了,三个小女儿不可能像她们姐姐那么幸运。班纳特太太劝说自己放低要求,她努力了很长时间才重拾几年前听到年金五千镑的惊喜心情——玛丽自己那么好,要是想要个全都配的上她的绅士,不提她的能干,只要求那个聪明劲,她就绝对会成为班纳特家的老小姐。 两个已经定下来的大姑娘实在兴趣缺缺,伊丽莎白捂着额头道:“亲爱的妈妈,我太着急回家来,以至于骑马淋了雨。感冒还没好,昏沉沉的难受,你确定要我去姨妈家,我真怕会在那里晕倒。” 而简抱着小弟弟,理由更加充分:“我们的小亚历山大磕破了脑袋,医生说这几天最好都别跑动。他那么活泼,除了我和莉齐能讲故事暂时叫他安静,他连爸爸的话都不肯全听。莉齐又病了,妈妈,我可不放心把他俩个留在家里。” 随后,简就在弟弟的要求下,继续用轻柔好听的声音给他读《鹅妈妈的故事》。 两个大女儿除了产业就是忙于慈善,都不爱交际了,两人已经很久没参加过舞会,这怎么能行呢!班纳特夫人气的不行,却拿两个大的没办法,她们越来越滑不溜手, 只好去压迫三个小点的姑娘:“玛丽,妈妈求你,放下你那本能把人砸晕的大书好吗?哪怕就歇一会儿。你已经18岁啦,长得这样漂亮,谈吐优雅学识渊博,却连个追求者都没有!这是为什么,上帝啊。” 玛丽依言放下那本爸爸珍藏的绝版书,站起身:“我去给你们弹琴?” 班纳特太太扶住额头,坚决不许她溜走,命令说:“不管怎么样,不管你说什么,明天都必须去你们姨妈家里赴宴。不然就太辜负你们姨妈的一片好意啦!” 玛丽虽在外言语锐利,可在家里从来都是最体贴乖顺的好女儿,见妈妈这样说,便答应下来。反正她有信心吓跑所有围在身边引逗她说话的先生们。 班纳特太太更心酸了,她甚至开动脑筋反复的思考,也没想明白这样性格温厚、长相标致、博学多才的姑娘为什么没有小伙子追求,那些围上来的先生总是很快离开。可照她看来,玛丽应该是女儿们当中最受欢迎的那个才对! 班纳特太太决定明早要再次向上帝祷告,祈求上帝能给玛丽指引道路。 年轻的小姐怎么可以没有爱情的滋润呢?妈妈特别盼望有个人能打动她,哪怕只是个没什么钱的穷小子也成。班纳特太太心里面打着小主意:不少军官都有张漂亮的脸蛋,再加上他们的红大衣,更显得英俊潇洒,她年轻的时候就格外喜欢这些红大衣们,若不是班纳特先生主动追求,她也许会嫁给一位军官——太太期望玛丽也这样,她相信只要女儿看中了,年轻先生只要不是傻子,就一定不会拒绝一位年轻美丽嫁妆丰厚的淑女。 吉蒂正偷偷向莉迪亚挤眼睛,捂着嘴偷笑:“希望那些红制服们足够有能耐。不,我想他们肯定又会在玛丽小姐的言语下丢枪弃甲,这辈子都不愿再登姨妈家的门了……” “吉蒂,你在嘀咕什么!”班纳特太太的炮口随即对准了她,怒道:“我说过,我和你爸爸决不许你再想你那愚蠢的梦想!骑马游学欧洲?登上轮船游历世界?你是位小姐,还是个年满十六可以结婚的小姐,能不能做点叫我们高兴的正经事!比如丢开那些模型,做个讨人喜欢的淑女。简、伊丽莎白,不许你们再送她那些讨厌的小玩意——你们看看她的屋子,没有蕾丝,没有帐幔和蝴蝶结,全是轮船、楔在一起的锁(孔明锁),海图、破烂的书和石头!” 吉蒂小声反驳:“那是弗朗西斯·德雷克的藏宝书和岩石标本……德雷克可是英国史上最着名的皇家私掠船船长,海军中将,勋爵阁下!……莉齐刚刚送了我一把燧发手·枪……” “吉蒂!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嘴在动!”班纳特太太气道:“你一定得去你姨妈家,我衷心希望有个厉害的先生能把你这匹烈马接过手去!你让我头疼极了!” 吉蒂兴致缺缺:这些民兵团里的先生们,很多都是花钱购买军职的草包,枪械用的还不如她熟练,她实在不愿意去那里装模作样。 “莉迪亚!” 不等班纳特夫人牢骚,莉迪亚就道:“妈妈,我很愿意去。希望那些军官里头有精通拉丁文和希腊语的先生们,我这两门课总是不太好——我可不想把席位让给后头那些想超过我的坏苹果们!” 出乎所有人意料,莉迪亚·班纳特小姐不仅成功进入陶丽丝学院,还顺顺利利的念了下来,甚至她的席位也十分靠前,毕业时有望能把肖像画挂进学校礼堂——伊丽莎白的肖像画就在里面挂着。她和乔治安娜这对好朋友进入学院的年纪很小,安稳的在陶丽丝度过了好几年,没有提前毕业,将是学院为数不多的念完所有学年的小姐。 莉迪亚也是班纳特太太最放心的一个女儿,追求她的先生们足够在内瑟菲尔德开一场小型舞会了。班纳特太太深信,只要莉迪亚从陶丽丝学院毕业,一定会迅速结婚,或许还可能是女儿们当中头一个结婚的小姐。这样想想,不禁令太太又喜欢又恼怒起来。 她嘴里说:“还是我的莉迪亚小宝贝最省心,比你的这些姐姐们可要好太多啦,她们都不明白妈妈的心。莉迪亚,只求你别和简、莉齐她俩学,订婚之后就快点结婚……” 简和伊丽莎白听到妈妈的念叨,对视一眼。简向莉齐挑挑眉眼,示意:妈妈知道莉迪亚看不上她所有的追求者这件事吗? 伊丽莎白摇摇头。 姐妹两个这下也忍不住有些同情妈妈了。 莉迪亚天性活泼,不知为什么不管她说什么话题,总能够惹先生们青睐,好像天生讨异性喜欢。可也许是家庭和姐姐们的教导哪儿出了问题,莉迪亚骨子里竟然是班纳特家最骄傲的那个,她看不上所有的追求者,就算那里头不乏风度翩翩的贵族青年。 ------ 菲利普斯府上,五官俊秀的格雷厄姆先生一出现在客厅,就获得了所有女士的瞩目,这不禁使他暗地里沾沾自喜起来。 如果伊丽莎白在这儿,只需要打量他一会,就会确定这又是位“威克汉姆型”的先生。其实,格雷厄姆先生还真与威克汉姆有些瓜葛,他们都曾经从同一位‘老师’那里学到和女人交际的手段——从那位早死的邪教徒哪儿算,可以城的上师出同门。 他是一位工厂主的小儿子,不学无术,却仗着一张漂亮的脸蛋和能说会道的嘴,在年轻姑娘那里如鱼得水,和威克汉姆像极了。不过格雷厄姆先生更有心机,他一心要和位有钱的小姐结婚,为此总是事先很用心的打听舞会上的未婚淑女。 环视了一圈,格雷厄姆看到一位坐在角落里的分外漂亮又带有一些书卷气的淑女,登时眼睛一亮,他看出来那位小姐不管衣裙还是首饰都价值不菲,说明这是一名富有的小姐,至少出身富贵,那么嫁妆定然少不了。 但格雷厄姆很谨慎,他可以纵情与女招待、演员和交际花调·情,但对出身良好的小姐却从来都摆出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在没确定目标之前,他必须得有个好名声。于是他风度翩翩的向宴会的女主人走去。 “夫人您好。”身穿军官红制服的中尉先生更显得英俊高大,他极有风度向菲利普斯太太行吻手礼。惹得太太几乎笑的露出牙齿来。 菲利普斯太太更满意啦,本来当她听到格雷厄姆先生刚拿到中尉委任状时,就知道这位先生必定有些身家:英国兰的军衔可是明码标价的,年轻时也喜欢过红大衣的菲利普斯太太当然知道一个中尉委任状需要五百多英镑,能轻易拿出这些钱的年轻人至少经济宽裕,更何况他还仪表堂堂、风度不凡呢。 菲利普斯姨妈有心要撮合玛丽和格雷厄姆先生,格雷厄姆先生大概二十七八岁,已经是先生们结婚的年龄了,与玛丽挺合适。 姨妈和班纳特太太想的一样,在她们看来,玛丽是最不可能嫁不出去的那个,况且年纪还不大,并不需要太过着急,可架不住这个孩子完全没有这方面的一点神经,简与莉齐像她一样大时,可是都有了乔治和达西先生。 格雷厄姆先生仔细打听过附近有体面的人家,知道菲利普斯先生有个富有的绅士连襟,这位绅士家不仅有一大片田园农场,投资的生意给他带来不菲的收入,还走了大运,被国王陛下授了衔。据说他足有几万英镑留给女儿们。只听到这点儿,就足够格雷厄姆先生心动了,是以他根本没细问班纳特家究竟有几个姑娘,只知道不知一个女儿。 经过菲利普斯太太介绍,格雷厄姆将班纳特家的三位小姐暗自打量一遍,心想:即便女儿不少,但三个人分几万英镑,也算得上嫁妆丰厚啦。这可真是上帝赐下的转机。 三位小姐中,格雷厄姆当然更喜欢长相最漂亮的玛丽小姐,纵然最小的那个身姿曼妙到他也很心动。但稍稍注意,就能看出来那位莉迪亚小姐十分善于应对交际场合,在几位军官的奉承殷勤下,仍然言笑自若,始终保有一定距离——这样的小姐可不好糊弄。 反倒是坐在角落里娴静文雅的玛丽小姐,看起来不经世事,对付这样的姑娘格雷厄姆最有办法:她们总难以拒绝别人的好意。况且性情温柔更好拿捏。 格雷厄姆努力克制自己,他知道这时候最好表现的善谈开朗,又不过分热切殷勤,只要拿捏好分寸,年轻姑娘们很快会对自己一见倾心。 格雷厄姆坐到玛丽身边,风度翩翩的和她攀谈起来。最开始的话题当然是天气,格雷厄姆的语气讨人喜欢极了,引得附近的小姐频频看向他。 倒是玛丽并不热络,只能说很有礼貌。 随着话题深入,在其他人都往牌桌去的时候,格雷厄姆终于感觉这位小姐松动了,她开始主动提起话题啦。 我们的中尉先生暗喜不已,又彬彬有礼的询问她:“玛丽小姐,你想玩惠斯特牌吗?” 玛丽摇了摇头,英俊的红制服便欣喜的笑起来:“那可太好啦,我也正觉得玩牌不如我们聊天有意思呢。” 他卖弄道:“我曾经在剑桥大学度过三年,结交了很多学识渊博的朋友。我自觉还算有点见识,如果玛丽小姐感兴趣,我很乐意跟你分享些趣事。” 玛丽认真打量一下他,才扬起微笑说:“我正好有问题想请教像你这样博学多长的先生呢。” 格雷厄姆忍不住露出一个漂亮的笑容。 ‘长相的确俊美,只是嘴巴咧的有些大,未免失了点风姿。’玛丽心想。 “很荣幸能帮到你这样美貌智慧的小姐。”军官先生越发装模作样,力求风度翩翩。 “好。”玛丽笑道。 “格雷厄姆先生,请问你怎么看奥赛罗掐死苔丝德蒙娜?你觉得这是伊阿古的罪;还是得由轻信的奥赛罗负全责;或者因为苔丝德蒙娜存在行为不端,才使得她的丈夫不愿意相信她;又或是苔丝德蒙娜有眼无珠,不能及时看出猜忌的奥赛罗的改变?这个悲剧是偶然的,还是必然会发生?因为两个人的感情基础是以个人幸福为中心的利己主义爱情观念?”(注) 乔治·格雷厄姆眼睁睁看着这位方才还腼腆少语的小姐流利的说出这一大串。不等他回过神,玛丽又继续道: “格雷厄姆先生,请问你怎么看约翰·洛克先生的经验主义思想?你同意他在《人类理解论》里所说:人的心灵开始时就像一块‘白板’这种认知吗?伦敦的一些学者批评洛克先生的自由主义理论激励了美国独立和法国大革命,是这些混乱的源头,你觉得呢?”(注2) 军官先生眼睛都直了,他试图打断这位小姐的话。但小姐们有时候必定是固执任性的,绅士们合该体谅。 于是。 “最后一个问题,格雷厄姆先生。你怎么看尤迪特砍掉了荷罗孚尼头?你认为是荷罗孚尼太过愚蠢,还是尤迪特尤为坚毅果敢?或者,你也认同这根本在于男士们总是轻视女人,他们给所有女人下的定义就是善良驯服,所以活该死在敌方的女性手里——哦,当然,这是我的一点小小看法,你不用理会,你请尽管痛快说出你自己的看法。”(注3) 乔治·格雷厄姆惊呆了。什么奥赛罗、霍布斯和尤迪特,他根本听不懂玛丽在说什么。这太荒谬啦!格雷厄姆先生额头冒汗,掐死?法兰西大革命?砍头? 军官先生忽然脖子凉丝丝的,他惊慌失措的站起身,勉强应付一句:“抱歉,玛丽小姐,我有些不胜酒力,失陪了!” 丢下这句话,格雷厄姆就很没风度的从宴会上先离开了。 “格雷厄姆先生怎么啦?”菲利普斯姨妈连忙过来问。 玛丽微蹙眉头,“大概是累了,我看他有些不舒服。” 格雷厄姆姨妈很不满,她嚷道:“这可太不幸啦。格雷厄姆先生看起来高大强壮,没想到身体这样虚弱!”这种不中用的先生绝不可能成为她的外甥女婿。 一直暗暗关注姐妹的吉蒂和莉迪亚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等菲利普斯姨妈回到牌桌上,莉迪亚和吉蒂都走过来,好像要劝慰被失礼对待的姐妹一样。 “你跟他说什么了?”吉蒂小声问。 玛丽抿了一口茶水,百无聊赖的道:“莎士比亚的《奥赛罗》,英格兰最有影响力的哲学家约翰·洛克先生,还有圣经中的女英雄尤迪特——他连圣经故事都不知道,据说还曾在剑桥大学求学。” 尤迪特极受艺术家们青睐,甚至留下了以她为主角的超过一百件的油画和雕塑作品。文艺复兴和巴洛克艺术都少不了她的身影。但凡有些知识的绅士淑女都听说过这位女英雄的故事。 而莎翁的戏剧就更不用提,就连班纳特太太也熟知内容,家中的女儿们总爱念给大家听这些优美的词藻。不过比起《奥赛罗》,班纳特夫人更钟爱《罗密欧与朱丽叶》。 “哦哦。”莉迪亚摇头。 “夸夸其谈,不学无术!”玛丽给这位皮囊英俊的草包先生做总结。 莉迪亚笑起来:“远远比不上某位船长是吗?听说你最近在和莉齐学习明国书法——我想应该告诉妈妈和姨妈,请她们别在为你操心,玛丽小姐已经芳心主!她们可以转移目标,多为吉蒂费脑子,我真怕她哪一天真的会给爸爸找来一位‘海盗’女婿,” 吉蒂背着人翻了个白眼,比起嫁给海盗头目,她更想干掉他,自己成为船长。 玛丽的脸微微泛红,却难得没有否认,小姐双眼放空,有些想念那个还漂在海上的花孔雀:纵然舞会上的男士们也像极了炫耀尾羽的孔雀,可在玛丽心里,这儿所有人的羽毛都比不上某位礼帽下藏发髻的先生。 大西洋的海面上,那位安东尼先生站在甲板上,抬头望着星空,也正思念恋人。他目光深邃,支着一条长腿斜倚舱室,无时无刻不在散发魅力——“老大,你能别堵住门吗?我们离远一点,彼此给对方留一点喘气的地方。”安东尼先生亲爱的助手捂着鼻子说。 海上淡水珍贵,就算是船主,在航行一个月之后,也一样会变得臭不可闻。 谁叫他们船主的心上人是个英国姑娘呢,为了尽快见到恋人,最臭讲究的安东尼·薛没有像往常一样在沿途其他国家停留,而是满载货物直奔伦敦港。 现在这船上的每个人,都像一条被盐渍的臭鳜鱼。 臭鳜鱼们还彼此嫌弃。 安东尼突然嗤的一下自己笑起来:不管是书呆子和臭鳜鱼,还是明朝海商和英国淑女,他们都那么般配…… 助手闭了闭眼,又来了!他假装没看到主人又开始自恋的样子,屏住呼吸,飞快逃开。 ‘真希望玛丽小姐看到他现在的样子!’助手边远离安东尼边狠狠地在心里想。 几天后,全员馊臭的福船一靠岸,居然就遇到‘碰巧’在码头有事的班纳特家的四位小姐,从没这么狼狈的花孔雀先生正被玛丽看个正着,气的尾巴毛都掉干净了。他亲密的助手眼前一黑,几乎吓成咸鱼干,别人都能逃开这阴沉的气氛,只有助手先生不能。他多么想回到一周前,一拳打掉那个可怕的想法: 秃毛的孔雀最难缠,在恋人面前秃了的孔雀简直是十八层地狱的难度。 作者有话要说:放一章两年后的小番外,正文完结前只先写这一个番外。正文的事件比较难写,鱼得再查些资料。 本章评论送一百小红包~ 注:《奥赛罗》是莎士比亚创作的四大悲剧之一,作品讲述奥赛罗是威尼斯公国一员勇将。他与元老的女儿苔丝狄蒙娜相爱。因为两人年纪相差太多,婚事未被准许。两人只好私下成婚。奥赛罗手下有一个阴险的旗官伊阿古,一心想除掉奥赛罗。他先是向元老告密,不料却促成了两人的婚事。他又挑拨奥赛罗与苔丝狄蒙娜的感情,说另一名副将凯西奥与苔丝狄蒙娜关系不同寻常,并伪造了所谓定情信物等。奥赛罗信以为真,在愤怒中掐死了自己的妻子。当他得知真相后,悔恨之余拔剑自刎,倒在了苔丝狄蒙娜身边。-百科 玛丽问这个问题,其实是在探讨“个人主义”和爱情观念:爱情与个人(奥赛罗的两个主角的爱情观偏向利己主义)。 注2:约翰·洛克(1632年-1704年),是英国哲学家和医生,被广泛认为是最有影响力的一个启蒙思想家和俗称“自由主义”之父,被认为是英国最早的经验主义者之一。 洛克认为在自然状态下所有人都是平等而独立的,没有人有权利侵犯其他人的“生命、自由、或财产”。 洛克也主张应该对政府权力实行监督与制衡,并且认为当政府背叛了人民时,革命不但是一种权利,也是一种义务。——百科,约翰·洛克 玛丽这个问题是在讨论个体自己,还有个人与国家,政府与革命。 注3:这是圣经中的一则故事:故事大约于公元前2世纪成书,为《圣经》的经外传或《次经》中的一卷。大概的内容叙述了一段古代犹太的历史故事:亚述王尼布甲尼撒任荷罗孚尼为将军率军从尼尼微向耶路撒冷开进,征讨西方各国。所到之处,无不称臣纳贡。到犹太境内时,却遭到顽强抵抗。荷罗孚尼下令围困犹太要塞拜突里亚城,久攻不下,城内水源截断,城中的居民到了濒于投降的生死关头。城中的一位美貌寡妇力劝居民一心信赖上帝,而她自己则盛装潜入敌营,以美貌和雄辩迷惑敌人。最后,趁荷罗孚尼醉后昏睡时,割下了他的头,并和女仆将头颅带回拜突里亚。亚述军队失去首领,犹太军民大获全胜,以色列民族齐声歌颂女英雄尤迪特。——圣经故事集 这则问题,是说女性的智慧和力量,并且玛丽有恐吓军官的意思。 其实三个问题,大体来说分别是爱情观、政治和宗教。鱼的笔力不够,没能把意味全表达出来。 玛丽是个特别的姑娘,她是“读万卷书”,安东尼是“行万里路”,两个人是互补类型的爱。 第97章 番外:灵魂三问 番外:玛丽和花孔雀 菲利普斯姨夫邀请换到郝特福德郡驻防的民兵团几位军官先生吃饭,他接了些工作,有些地方可能需要用到这些人。成为太平绅士后,菲利普斯姨夫的面子更大了些,他家的舞会邀请,人们很愿意赏脸。 菲利普斯姨妈在梅里顿的街上遇到和丈夫相熟的邓尼先生时,一眼就看到那个身材健壮、相貌英俊的生客。 “这是谁?”姨妈问。 邓尼先生正要介绍他的朋友,忙回答说:“乔治·格雷厄姆先生。格雷厄姆即将获得我们民兵团的中尉委任状。” 菲利普斯姨妈眼睛一亮。她回到家中,就殷切的恳求菲利普斯先生邀请格雷厄姆先生也和别的军官一同来家里赴宴。 格雷厄姆先生十分有风度,他再三感谢菲利普斯姨夫的盛情后,才接受了邀请。 菲利普斯姨妈高兴极了,立刻命仆人去朗博恩请外甥女们明天晚上来家里,“有许多优秀的军官先生,他们还都未婚,或许有的还出身贵族,有来自父母的补贴……” 班纳特太太感兴趣极了,她立刻要让女儿们都要去姨妈家赴约。 “孩子们,虽然上校的薪酬也不过每年六百磅,可你们得知道贵族老爷们向来愿意给小儿子们买个军职。这些军官先生们很可能有个大贵族的父亲,他们有家族的补贴,就再也不会把职位的薪酬看在眼里啦——我听说有的上校先生,每年能有五六千镑的收入呢。良好的出身、受过教育、体面的身份、很过的去的收入,这可是绝好的机会!我不允许你们拒绝,尤其是你,玛丽!”班纳特太太着急死了,简和莉齐虽然还没结婚,但都有了未婚夫,只有玛丽,比莉齐才不过小一岁多,身边却不见个年轻男士。 姑娘们如今都富有身家,尤其是伊丽莎白和简,已经给自己攒下了存到银行里不动的两万英镑,至少有这么多,据猜测可能不止这些。这已经是笔了不起的财产了,只这笔钱的利息收入每年就有近千,更不用提她们手中正在源源不断赚钱的产业收入。 班纳特太太未必是看重军官们的收入,事实上,这位太太的眼光越来越高,她的两个准女婿太过能干了,以至于她心里明白极了,三个小女儿不可能像她们姐姐那么幸运。班纳特太太劝说自己放低要求,她努力了很长时间才重拾几年前听到年金五千镑的惊喜心情——玛丽自己那么好,要是想要个全都配的上她的绅士,不提她的能干,只要求那个聪明劲,她就绝对会成为班纳特家的老小姐。 两个已经定下来的大姑娘实在兴趣缺缺,伊丽莎白捂着额头道:“亲爱的妈妈,我太着急回家来,以至于骑马淋了雨。感冒还没好,昏沉沉的难受,你确定要我去姨妈家,我真怕会在那里晕倒。” 而简抱着小弟弟,理由更加充分:“我们的小亚历山大磕破了脑袋,医生说这几天最好都别跑动。他那么活泼,除了我和莉齐能讲故事暂时叫他安静,他连爸爸的话都不肯全听。莉齐又病了,妈妈,我可不放心把他俩个留在家里。” 随后,简就在弟弟的要求下,继续用轻柔好听的声音给他读《鹅妈妈的故事》。 两个大女儿除了产业就是忙于慈善,都不爱交际了,两人已经很久没参加过舞会,这怎么能行呢!班纳特夫人气的不行,却拿两个大的没办法,她们越来越滑不溜手, 只好去压迫三个小点的姑娘:“玛丽,妈妈求你,放下你那本能把人砸晕的大书好吗?哪怕就歇一会儿。你已经18岁啦,长得这样漂亮,谈吐优雅学识渊博,却连个追求者都没有!这是为什么,上帝啊。” 玛丽依言放下那本爸爸珍藏的绝版书,站起身:“我去给你们弹琴?” 班纳特太太扶住额头,坚决不许她溜走,命令说:“不管怎么样,不管你说什么,明天都必须去你们姨妈家里赴宴。不然就太辜负你们姨妈的一片好意啦!” 玛丽虽在外言语锐利,可在家里从来都是最体贴乖顺的好女儿,见妈妈这样说,便答应下来。反正她有信心吓跑所有围在身边引逗她说话的先生们。 班纳特太太更心酸了,她甚至开动脑筋反复的思考,也没想明白这样性格温厚、长相标致、博学多才的姑娘为什么没有小伙子追求,那些围上来的先生总是很快离开。可照她看来,玛丽应该是女儿们当中最受欢迎的那个才对! 班纳特太太决定明早要再次向上帝祷告,祈求上帝能给玛丽指引道路。 年轻的小姐怎么可以没有爱情的滋润呢?妈妈特别盼望有个人能打动她,哪怕只是个没什么钱的穷小子也成。班纳特太太心里面打着小主意:不少军官都有张漂亮的脸蛋,再加上他们的红大衣,更显得英俊潇洒,她年轻的时候就格外喜欢这些红大衣们,若不是班纳特先生主动追求,她也许会嫁给一位军官——太太期望玛丽也这样,她相信只要女儿看中了,年轻先生只要不是傻子,就一定不会拒绝一位年轻美丽嫁妆丰厚的淑女。 吉蒂正偷偷向莉迪亚挤眼睛,捂着嘴偷笑:“希望那些红制服们足够有能耐。不,我想他们肯定又会在玛丽小姐的言语下丢枪弃甲,这辈子都不愿再登姨妈家的门了……” “吉蒂,你在嘀咕什么!”班纳特太太的炮口随即对准了她,怒道:“我说过,我和你爸爸决不许你再想你那愚蠢的梦想!骑马游学欧洲?登上轮船游历世界?你是位小姐,还是个年满十六可以结婚的小姐,能不能做点叫我们高兴的正经事!比如丢开那些模型,做个讨人喜欢的淑女。简、伊丽莎白,不许你们再送她那些讨厌的小玩意——你们看看她的屋子,没有蕾丝,没有帐幔和蝴蝶结,全是轮船、楔在一起的锁(孔明锁),海图、破烂的书和石头!” 吉蒂小声反驳:“那是弗朗西斯·德雷克的藏宝书和岩石标本……德雷克可是英国史上最着名的皇家私掠船船长,海军中将,勋爵阁下!……莉齐刚刚送了我一把燧发手·枪……” “吉蒂!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嘴在动!”班纳特太太气道:“你一定得去你姨妈家,我衷心希望有个厉害的先生能把你这匹烈马接过手去!你让我头疼极了!” 吉蒂兴致缺缺:这些民兵团里的先生们,很多都是花钱购买军职的草包,枪械用的还不如她熟练,她实在不愿意去那里装模作样。 “莉迪亚!” 不等班纳特夫人牢骚,莉迪亚就道:“妈妈,我很愿意去。希望那些军官里头有精通拉丁文和希腊语的先生们,我这两门课总是不太好——我可不想把席位让给后头那些想超过我的坏苹果们!” 出乎所有人意料,莉迪亚·班纳特小姐不仅成功进入陶丽丝学院,还顺顺利利的念了下来,甚至她的席位也十分靠前,毕业时有望能把肖像画挂进学校礼堂——伊丽莎白的肖像画就在里面挂着。她和乔治安娜这对好朋友进入学院的年纪很小,安稳的在陶丽丝度过了好几年,没有提前毕业,将是学院为数不多的念完所有学年的小姐。 莉迪亚也是班纳特太太最放心的一个女儿,追求她的先生们足够在内瑟菲尔德开一场小型舞会了。班纳特太太深信,只要莉迪亚从陶丽丝学院毕业,一定会迅速结婚,或许还可能是女儿们当中头一个结婚的小姐。这样想想,不禁令太太又喜欢又恼怒起来。 她嘴里说:“还是我的莉迪亚小宝贝最省心,比你的这些姐姐们可要好太多啦,她们都不明白妈妈的心。莉迪亚,只求你别和简、莉齐她俩学,订婚之后就快点结婚……” 简和伊丽莎白听到妈妈的念叨,对视一眼。简向莉齐挑挑眉眼,示意:妈妈知道莉迪亚看不上她所有的追求者这件事吗? 伊丽莎白摇摇头。 姐妹两个这下也忍不住有些同情妈妈了。 莉迪亚天性活泼,不知为什么不管她说什么话题,总能够惹先生们青睐,好像天生讨异性喜欢。可也许是家庭和姐姐们的教导哪儿出了问题,莉迪亚骨子里竟然是班纳特家最骄傲的那个,她看不上所有的追求者,就算那里头不乏风度翩翩的贵族青年。 ------ 菲利普斯府上,五官俊秀的格雷厄姆先生一出现在客厅,就获得了所有女士的瞩目,这不禁使他暗地里沾沾自喜起来。 如果伊丽莎白在这儿,只需要打量他一会,就会确定这又是位“威克汉姆型”的先生。其实,格雷厄姆先生还真与威克汉姆有些瓜葛,他们都曾经从同一位‘老师’那里学到和女人交际的手段——从那位早死的邪教徒哪儿算,可以城的上师出同门。 他是一位工厂主的小儿子,不学无术,却仗着一张漂亮的脸蛋和能说会道的嘴,在年轻姑娘那里如鱼得水,和威克汉姆像极了。不过格雷厄姆先生更有心机,他一心要和位有钱的小姐结婚,为此总是事先很用心的打听舞会上的未婚淑女。 环视了一圈,格雷厄姆看到一位坐在角落里的分外漂亮又带有一些书卷气的淑女,登时眼睛一亮,他看出来那位小姐不管衣裙还是首饰都价值不菲,说明这是一名富有的小姐,至少出身富贵,那么嫁妆定然少不了。 但格雷厄姆很谨慎,他可以纵情与女招待、演员和交际花调·情,但对出身良好的小姐却从来都摆出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在没确定目标之前,他必须得有个好名声。于是他风度翩翩的向宴会的女主人走去。 “夫人您好。”身穿军官红制服的中尉先生更显得英俊高大,他极有风度向菲利普斯太太行吻手礼。惹得太太几乎笑的露出牙齿来。 菲利普斯太太更满意啦,本来当她听到格雷厄姆先生刚拿到中尉委任状时,就知道这位先生必定有些身家:英国兰的军衔可是明码标价的,年轻时也喜欢过红大衣的菲利普斯太太当然知道一个中尉委任状需要五百多英镑,能轻易拿出这些钱的年轻人至少经济宽裕,更何况他还仪表堂堂、风度不凡呢。 菲利普斯姨妈有心要撮合玛丽和格雷厄姆先生,格雷厄姆先生大概二十七八岁,已经是先生们结婚的年龄了,与玛丽挺合适。 姨妈和班纳特太太想的一样,在她们看来,玛丽是最不可能嫁不出去的那个,况且年纪还不大,并不需要太过着急,可架不住这个孩子完全没有这方面的一点神经,简与莉齐像她一样大时,可是都有了乔治和达西先生。 格雷厄姆先生仔细打听过附近有体面的人家,知道菲利普斯先生有个富有的绅士连襟,这位绅士家不仅有一大片田园农场,投资的生意给他带来不菲的收入,还走了大运,被国王陛下授了衔。据说他足有几万英镑留给女儿们。只听到这点儿,就足够格雷厄姆先生心动了,是以他根本没细问班纳特家究竟有几个姑娘,只知道不知一个女儿。 经过菲利普斯太太介绍,格雷厄姆将班纳特家的三位小姐暗自打量一遍,心想:即便女儿不少,但三个人分几万英镑,也算得上嫁妆丰厚啦。这可真是上帝赐下的转机。 三位小姐中,格雷厄姆当然更喜欢长相最漂亮的玛丽小姐,纵然最小的那个身姿曼妙到他也很心动。但稍稍注意,就能看出来那位莉迪亚小姐十分善于应对交际场合,在几位军官的奉承殷勤下,仍然言笑自若,始终保有一定距离——这样的小姐可不好糊弄。 反倒是坐在角落里娴静文雅的玛丽小姐,看起来不经世事,对付这样的姑娘格雷厄姆最有办法:她们总难以拒绝别人的好意。况且性情温柔更好拿捏。 格雷厄姆努力克制自己,他知道这时候最好表现的善谈开朗,又不过分热切殷勤,只要拿捏好分寸,年轻姑娘们很快会对自己一见倾心。 格雷厄姆坐到玛丽身边,风度翩翩的和她攀谈起来。最开始的话题当然是天气,格雷厄姆的语气讨人喜欢极了,引得附近的小姐频频看向他。 倒是玛丽并不热络,只能说很有礼貌。 随着话题深入,在其他人都往牌桌去的时候,格雷厄姆终于感觉这位小姐松动了,她开始主动提起话题啦。 我们的中尉先生暗喜不已,又彬彬有礼的询问她:“玛丽小姐,你想玩惠斯特牌吗?” 玛丽摇了摇头,英俊的红制服便欣喜的笑起来:“那可太好啦,我也正觉得玩牌不如我们聊天有意思呢。” 他卖弄道:“我曾经在剑桥大学度过三年,结交了很多学识渊博的朋友。我自觉还算有点见识,如果玛丽小姐感兴趣,我很乐意跟你分享些趣事。” 玛丽认真打量一下他,才扬起微笑说:“我正好有问题想请教像你这样博学多长的先生呢。” 格雷厄姆忍不住露出一个漂亮的笑容。 ‘长相的确俊美,只是嘴巴咧的有些大,未免失了点风姿。’玛丽心想。 “很荣幸能帮到你这样美貌智慧的小姐。”军官先生越发装模作样,力求风度翩翩。 “好。”玛丽笑道。 “格雷厄姆先生,请问你怎么看奥赛罗掐死苔丝德蒙娜?你觉得这是伊阿古的罪;还是得由轻信的奥赛罗负全责;或者因为苔丝德蒙娜存在行为不端,才使得她的丈夫不愿意相信她;又或是苔丝德蒙娜有眼无珠,不能及时看出猜忌的奥赛罗的改变?这个悲剧是偶然的,还是必然会发生?因为两个人的感情基础是以个人幸福为中心的利己主义爱情观念?”(注) 乔治·格雷厄姆眼睁睁看着这位方才还腼腆少语的小姐流利的说出这一大串。不等他回过神,玛丽又继续道: “格雷厄姆先生,请问你怎么看约翰·洛克先生的经验主义思想?你同意他在《人类理解论》里所说:人的心灵开始时就像一块‘白板’这种认知吗?伦敦的一些学者批评洛克先生的自由主义理论激励了美国独立和法国大革命,是这些混乱的源头,你觉得呢?”(注2) 军官先生眼睛都直了,他试图打断这位小姐的话。但小姐们有时候必定是固执任性的,绅士们合该体谅。 于是。 “最后一个问题,格雷厄姆先生。你怎么看尤迪特砍掉了荷罗孚尼头?你认为是荷罗孚尼太过愚蠢,还是尤迪特尤为坚毅果敢?或者,你也认同这根本在于男士们总是轻视女人,他们给所有女人下的定义就是善良驯服,所以活该死在敌方的女性手里——哦,当然,这是我的一点小小看法,你不用理会,你请尽管痛快说出你自己的看法。”(注3) 乔治·格雷厄姆惊呆了。什么奥赛罗、霍布斯和尤迪特,他根本听不懂玛丽在说什么。这太荒谬啦!格雷厄姆先生额头冒汗,掐死?法兰西大革命?砍头? 军官先生忽然脖子凉丝丝的,他惊慌失措的站起身,勉强应付一句:“抱歉,玛丽小姐,我有些不胜酒力,失陪了!” 丢下这句话,格雷厄姆就很没风度的从宴会上先离开了。 “格雷厄姆先生怎么啦?”菲利普斯姨妈连忙过来问。 玛丽微蹙眉头,“大概是累了,我看他有些不舒服。” 格雷厄姆姨妈很不满,她嚷道:“这可太不幸啦。格雷厄姆先生看起来高大强壮,没想到身体这样虚弱!”这种不中用的先生绝不可能成为她的外甥女婿。 一直暗暗关注姐妹的吉蒂和莉迪亚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等菲利普斯姨妈回到牌桌上,莉迪亚和吉蒂都走过来,好像要劝慰被失礼对待的姐妹一样。 “你跟他说什么了?”吉蒂小声问。 玛丽抿了一口茶水,百无聊赖的道:“莎士比亚的《奥赛罗》,英格兰最有影响力的哲学家约翰·洛克先生,还有圣经中的女英雄尤迪特——他连圣经故事都不知道,据说还曾在剑桥大学求学。” 尤迪特极受艺术家们青睐,甚至留下了以她为主角的超过一百件的油画和雕塑作品。文艺复兴和巴洛克艺术都少不了她的身影。但凡有些知识的绅士淑女都听说过这位女英雄的故事。 而莎翁的戏剧就更不用提,就连班纳特太太也熟知内容,家中的女儿们总爱念给大家听这些优美的词藻。不过比起《奥赛罗》,班纳特夫人更钟爱《罗密欧与朱丽叶》。 “哦哦。”莉迪亚摇头。 “夸夸其谈,不学无术!”玛丽给这位皮囊英俊的草包先生做总结。 莉迪亚笑起来:“远远比不上某位船长是吗?听说你最近在和莉齐学习明国书法——我想应该告诉妈妈和姨妈,请她们别在为你操心,玛丽小姐已经芳心主!她们可以转移目标,多为吉蒂费脑子,我真怕她哪一天真的会给爸爸找来一位‘海盗’女婿,” 吉蒂背着人翻了个白眼,比起嫁给海盗头目,她更想干掉他,自己成为船长。 玛丽的脸微微泛红,却难得没有否认,小姐双眼放空,有些想念那个还漂在海上的花孔雀:纵然舞会上的男士们也像极了炫耀尾羽的孔雀,可在玛丽心里,这儿所有人的羽毛都比不上某位礼帽下藏发髻的先生。 大西洋的海面上,那位安东尼先生站在甲板上,抬头望着星空,也正思念恋人。他目光深邃,支着一条长腿斜倚舱室,无时无刻不在散发魅力——“老大,你能别堵住门吗?我们离远一点,彼此给对方留一点喘气的地方。”安东尼先生亲爱的助手捂着鼻子说。 海上淡水珍贵,就算是船主,在航行一个月之后,也一样会变得臭不可闻。 谁叫他们船主的心上人是个英国姑娘呢,为了尽快见到恋人,最臭讲究的安东尼·薛没有像往常一样在沿途其他国家停留,而是满载货物直奔伦敦港。 现在这船上的每个人,都像一条被盐渍的臭鳜鱼。 臭鳜鱼们还彼此嫌弃。 安东尼突然嗤的一下自己笑起来:不管是书呆子和臭鳜鱼,还是明朝海商和英国淑女,他们都那么般配…… 助手闭了闭眼,又来了!他假装没看到主人又开始自恋的样子,屏住呼吸,飞快逃开。 ‘真希望玛丽小姐看到他现在的样子!’助手边远离安东尼边狠狠地在心里想。 几天后,全员馊臭的福船一靠岸,居然就遇到‘碰巧’在码头有事的班纳特家的四位小姐,从没这么狼狈的花孔雀先生正被玛丽看个正着,气的尾巴毛都掉干净了。他亲密的助手眼前一黑,几乎吓成咸鱼干,别人都能逃开这阴沉的气氛,只有助手先生不能。他多么想回到一周前,一拳打掉那个可怕的想法: 秃毛的孔雀最难缠,在恋人面前秃了的孔雀简直是十八层地狱的难度。 作者有话要说:放一章两年后的小番外,正文完结前只先写这一个番外。正文的事件比较难写,鱼得再查些资料。 本章评论送一百小红包~ 注:《奥赛罗》是莎士比亚创作的四大悲剧之一,作品讲述奥赛罗是威尼斯公国一员勇将。他与元老的女儿苔丝狄蒙娜相爱。因为两人年纪相差太多,婚事未被准许。两人只好私下成婚。奥赛罗手下有一个阴险的旗官伊阿古,一心想除掉奥赛罗。他先是向元老告密,不料却促成了两人的婚事。他又挑拨奥赛罗与苔丝狄蒙娜的感情,说另一名副将凯西奥与苔丝狄蒙娜关系不同寻常,并伪造了所谓定情信物等。奥赛罗信以为真,在愤怒中掐死了自己的妻子。当他得知真相后,悔恨之余拔剑自刎,倒在了苔丝狄蒙娜身边。-百科 玛丽问这个问题,其实是在探讨“个人主义”和爱情观念:爱情与个人(奥赛罗的两个主角的爱情观偏向利己主义)。 注2:约翰·洛克(1632年-1704年),是英国哲学家和医生,被广泛认为是最有影响力的一个启蒙思想家和俗称“自由主义”之父,被认为是英国最早的经验主义者之一。 洛克认为在自然状态下所有人都是平等而独立的,没有人有权利侵犯其他人的“生命、自由、或财产”。 洛克也主张应该对政府权力实行监督与制衡,并且认为当政府背叛了人民时,革命不但是一种权利,也是一种义务。——百科,约翰·洛克 玛丽这个问题是在讨论个体自己,还有个人与国家,政府与革命。 注3:这是圣经中的一则故事:故事大约于公元前2世纪成书,为《圣经》的经外传或《次经》中的一卷。大概的内容叙述了一段古代犹太的历史故事:亚述王尼布甲尼撒任荷罗孚尼为将军率军从尼尼微向耶路撒冷开进,征讨西方各国。所到之处,无不称臣纳贡。到犹太境内时,却遭到顽强抵抗。荷罗孚尼下令围困犹太要塞拜突里亚城,久攻不下,城内水源截断,城中的居民到了濒于投降的生死关头。城中的一位美貌寡妇力劝居民一心信赖上帝,而她自己则盛装潜入敌营,以美貌和雄辩迷惑敌人。最后,趁荷罗孚尼醉后昏睡时,割下了他的头,并和女仆将头颅带回拜突里亚。亚述军队失去首领,犹太军民大获全胜,以色列民族齐声歌颂女英雄尤迪特。——圣经故事集 这则问题,是说女性的智慧和力量,并且玛丽有恐吓军官的意思。 其实三个问题,大体来说分别是爱情观、政治和宗教。鱼的笔力不够,没能把意味全表达出来。 玛丽是个特别的姑娘,她是“读万卷书”,安东尼是“行万里路”,两个人是互补类型的爱。 第98章 疯王 路上,达西神情严肃,他嘱咐伊丽莎白务必谨慎应对。 伊丽莎白脑子里闪过许多猜测,但都不能确认。日常负责黑弗灵医院事务的几位管理者都是达西先生和她信任的助手,他们的才干能力毋庸置疑,可这一次助手们派到内瑟菲尔德庄园的跑腿居然不能说清“大人物”的身份。 助手们的亲笔信上没有写明,只再三恳求两人尽快出发,两个跑腿更是什么都不知道。 若不是英格兰的治安没有差到那种程度,黑弗灵作为一座收治疯癫病人的医院也并无大笔的财富,伊丽莎白都要怀疑黑弗灵被强盗占领来诓骗他们了。 正因如此,才更说明那位“大人物”的身份非同寻常,内瑟菲尔德的亲人们紧张极了。班纳特先生还提出要陪同他们一起前去,在伊丽莎白和达西共同劝说才肯留下等待消息。 “你猜到是谁?”伊丽莎白问他。 “有些猜想,”达西说:“黑弗灵的瓦伦丁区总共收治了32位病人,其中包含一位海军将军,他还是拥有头衔的贵族,但这位先生身上也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邀请’我们的人是谁不能确定,但可以确定的是我们大概得有一位棘手的病人了。” 黑弗灵私人疯癫病疗养医院分为瓦伦丁和威洛薇洛两个区域:瓦伦丁意为勇气和力量,设施华美舒适,每个月收费在四到六个金畿尼,有钱的病人们可以在这儿享受到与乡村庄园差不多的私人住宅生活;威洛薇洛意为强大的逻辑分析能力,住所和服务如同带有实际和井井有条意味的名字,都注重朴实实用,每个月费用在一英镑以下,还可以按星期来结算,收治的大都是普通家庭的病人。 达西顿了顿,压低声音,在小姐耳边说:“比如,国王陛下。” “国、国王?”按照伊丽莎白本来的想法,她虽然也觉得会是一位身份高贵特殊的病人,但小姐的思维和达西先生的在两个方向,小姐以为这是哪个大贵族出于压制丑闻的考量。 她竭力装作若无其事,宽敞的马车厢里安静下来,好一会儿她才轻声问达西为什么猜测病人是国王。 黑弗灵的跑腿骑马跟随在四轮马车两旁,先生和小姐交谈时都注意了音量,在达西先生抛出来这个惊人的推测之后,两个人更加小心,不免挨的更近些。 绅士身上的热气传播到伊丽莎白身上,幸好小姐此时注意力都在别处,才没有感到不自在。 随着达西的解释,伊丽莎白也觉得他的推度十分有道理。她自己设想的某位勋爵夫人或者子女,的确够不上这样的场面。事实上,如果出于丑闻的考量,封闭的阁楼和城堡角落的地窖才是贵族家庭的首选——等他们淡出视野,被家族遗忘之后,最好的下场是被送到远离人烟的小庄园养老,最可能的是在阁楼或地窖里直到悲惨的死去。 达西家族拥有久远的历史,在德比郡的势力比贵族还要大,这样支使劳动它的族长,病人的来历必然特殊极了,尤其他们还不太把他放在眼里,重点邀请的居然是身为乡绅之女的伊丽莎白。 那些不列颠举足轻重的大人物里,与疯癫病相关的,他们能想到的只有曾两次在家宴上发病的国王陛下了。泰晤士报曾经披露,当时,50岁的国王陛下突然痉挛,口吐白沫,紧接着他的眼睛充血的像黑醋栗,在温莎城堡的晚宴上揪住威尔士亲王的头发,企图让王子的脑袋在墙壁上开花。国王不仅殴打长子,还突然爆发,在走廊上追逐惊恐万分的侍女(注)……随后国王奇迹般的恢复了正常,但就在一年前,国王的疯癫症有一次复发,虽然很快就宣布陛下再次战胜了病魔,身体强壮比得上年轻人,可达西收到的消息来看,陛下并未完全恢复,时常会陷入到混乱中去。 与黑弗灵相关的必然是患有精神疾病的病人,如果病人真的是国王陛下,那么拜访黑弗灵的人不管是王室侍从官还是国王亲近的大臣就都不太重要了。 达西和伊丽莎白尽量做好了准备,可他们仍然被来访者惊呆了。 黑弗灵的主人被引到接待客厅时,那位上了年纪却仍然雍容华贵的陛下(注2)正在欣赏墙上一副鹤望兰的写实油画。 她看着那幅画喃喃的像是直言直语:“这种像极了鸟冠和长喙的花,因为莎洛蒂皇后最喜欢它,被赐予以皇后故乡同名的殊荣。莎洛蒂皇后被丈夫钟爱,天堂鸟象征着国王的爱和幸福……”(注3) 达西脱帽弯腰,伊丽莎白屈膝行礼。 夏洛特王后点点头,她对那幅画仍有些眷恋,因而笑道:“这幅画看上去太像真的天堂鸟了,它让我想起一位老朋友,玛丽·德拉尼女士,听说过吗?” 王后陛下就像偶然经过黑弗灵,进来参观的游客一样,她闲叙家常似的聊天,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 越是这样,伊丽莎白越不敢掉以轻心,她斟酌一下,微笑着回答:“是的,陛下,我曾有幸见过德拉尼女士的拼贴画和剪纸作品,严谨细腻,如同真的花卉那样。” 王后惊奇的看向她,“这可太少见了,伊丽莎白小姐。人们都更欣赏油画或者雕塑艺术,而把德拉尼的作品当做是简单粗陋的东西,是一位女士年老后排解寂寞的小玩意。可我知道,德拉尼的每一张拼贴画都耗费了无数的心血,经常一瓣花瓣就得有几十个小碎片拼贴,有时还得用水粉和水彩染色修饰,这使得那些画像极了真正的花。我们共同的朋友波特兰公爵夫人给这些作品起名为‘花卉马赛克’。”(注4) “你真是个与众不同的小姐,怪不得能取得这样的成就。”她笑道,“我听说你还很受明国使官夫人的喜爱,和安东尼先生有合作,这很了不起。我在你这个年纪,还什么都不懂,在梅克伦堡无所事事。” 夏洛特王后带有德国口音的英语听上去有点难懂,可在伊丽莎白耳中却无比清晰,她微微绷紧脊背,谨慎而得体的配合王后的闲聊兴致。陛下表现的很亲近慈和,她没什么架子,大多数都在和伊丽莎白说话,偶尔才与达西说两句,不至于冷落他。 在王后与小姐谈话时,达西先生挺直胸背,像沉默的骑士在默默守护他的公主,每当伊丽莎白言谈间有漏洞时,他总能礼貌的补充填补上那些细微的缺漏。两个人配合的无比默契,在聊到某些话题时,小姐绝不会把话说死,而绅士自然的接过话,将所有可能成为话柄的小缺口堵住。 随着交谈,王后身边的侍从官从不以为然到严肃起来细细打量。她想,若是不知道这位小姐出身的人,必定会以为她是受过宫廷教育的大贵族之女,能把话说的这样严谨却不生硬不刻板,实在不是寻常女士能够做得到的。礼仪风范在这样的私人谈话中并不太重要,贵人们注重的是交际的手腕和语言的深度,显然这位普通乡绅的女儿比大多数有头衔的小姐还做得好。 显然夏洛特王后也有些意外,她善意的看向这对年轻人,“你们可真般配,结婚后一定会幸福。” 达西先生含笑的看一眼小姐:“感谢您的祝福,陛下。” 夏洛特王后带着笑意的打量他们,就像一位慈祥的祖母那样,随后她看向男士:“达西先生在之前的邪教派事件中做了不小的贡献,还受了重伤,我听说有的议员已经提议授予你头衔了。不过你实在太谦逊低调,如果能进入议会,甚至在内阁担任某个职位,那么在今年国王陛下生日的授勋仪式上你就已经获得勋衔了。” “一个爵位会使你们的婚礼更美好,也是先生们赠给妻子最好的礼物。” 王后的话很真诚,按照英格兰的惯例,担任过首相和重要的内阁大臣几乎都能获得世袭的高位爵位,跟随内阁大臣的小部分低级官员也很有机会获得头衔,尤其在他做出贡献并且出身富贵的时候。达西正符合后面这点,他的家族没有爵位,但权势财产足够使他进入下议院成为议员;而首相组阁时,通常情况下,大臣们几乎全部都来自下议院,对他自身来说,想进入内阁不可能,但成为内阁大臣的亲信却不难。一旦称为国王倚重的大臣的亲信,比如财政大臣或内政大臣信任的属下,那么在国王和议会面前表现的机会就会大大增加,亲信们很可能会比追随的大臣提前获得敕封——鉴于大多数前首相和大臣们都是在他们卸任以后才获得贵族头衔。(注5) 可伊丽莎白完全没听进王后的好意,她脑子里只回想“受了重伤”四个字。小姐竟然全然不知这件事,达西从来没有表露出一点受伤的端倪,就算他北上曼彻斯特,也没忘记给她写信,沿途的风景、曼彻斯特的哥特建筑、繁华的商业和遍地的工厂,以及他新投资的棉花生意——达西先生用文字带着小姐游遍了这座西北城市,经历他经历的一切美景和风情。 可如果计算达西先生受伤并独自躲起来养伤的时间,除了曼彻斯特行之外毫无机会:他是重伤着北上的,默默的承受了一切,从来没想籍此来讨伊丽莎白的心软,她从他的信里,只看到迥异的风光与温暖的情谊…… 伊丽莎白脑子里浮现达西先生苍白着嘴唇、托着受伤未愈的身体蘸着墨水给她写信的样子,心头一阵绞痛。 达西在背后轻轻的用手抚摩小姐的后背,安慰她的情绪。伊丽莎白接受到他“回去给你解释”的意思,忍不住又心疼又生气的狠狠瞪了他一眼。 夏洛特王后看出眼前的年轻人有些异样,但她并不在意,因为话题终于要到重点。 “你们的感情很好。”王后说,“让我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那时候我和伊丽莎白小姐一样收到深情厚谊,来自于我们的国王陛下。国王对我很好,很爱我们的家,他的情谊从未变过。我祝福伊丽莎白小姐也能得到达西先生不变的深情,这是一个女人最大的幸运。” 伊丽莎白和达西没有急于表达他们的感谢,安静的听她说。 果然夏洛特王后紧接着道:“所以我来到这儿,想请你们帮助他治疗。” 王后眼里溢满了泪水:“我不愿听到民众偷偷称呼他‘疯子王’,更难以忍受他受到那样的折磨!” 作者有话要说:鱼从凌晨四点半起来,现在才写完…… 还有一章五千的加更,小天使们别等,鱼补眠起来写。 注:1788年10月16日这天,乔治三世雨中骑马以后,突然痉挛,随后国王的言行举止失常,他不停地讲话。1788年11月5日,乔治三世在温莎城堡就餐对乔治王子进行殴打,并企图让王子的脑袋重击墙壁。国王喃喃自语个不停,嘴里冒白沫,两眼充血,看起来像两颗紫葡萄。——百科·乔治三世 “不仅如此,疯狂的乔治三世还满嘴污言秽语、□□大发,在王宫里追逐惊恐万状的侍女,强行求欢;某晚在温莎堡用膳的时候,他突然狂扁了被自己称为“胖子”的儿子威尔士亲王;又有一回,他坚称伦敦发了大水,非要让人开他的游艇来……”——《扒一扒疯子国王乔治三世》 注2:在中国,秦朝之后,“陛下”这个词成为皇帝的专称,所以皇后只能叫“殿下”。但照国际通例,皇后同皇帝一样称“陛下”。 注3:18世纪时期,英皇乔治二世的皇后非常喜欢这种花朵,皇后的故乡原名叫做天堂鸟村,而这种花朵的形态也像极了一只鸟,所以被叫做“天堂鸟”,天堂代表着极乐世界,所以也有将其称之为“极乐鸟”。——《鹤望兰名字的由来,花朵酷似仙鹤头部而得名》 注4:“花卉马赛克”:玛丽·德拉尼(arydeny)是18世纪英国着名的女博物画家,她最负盛名的作品是拼贴画,被称为“花卉马赛克”。“花卉马赛克”这个名字是她的挚友和赞助人波特兰公爵夫人取的,公爵夫人是当时英国最富有的人之一,热衷博物学,有自己的公园、鸟舍、动物园和各类博物收藏。她从72岁才从事这项艺术创作,一直到她88岁去世。她制作花卉马赛克的方式:自制黑色的背景,用各种颜色的彩纸剪成植物的花瓣、叶子、枝条、花蕊、萼片等各个部分,然后粘贴在黑色背景纸上,并尽可能在形状和颜色上接近真实的植物。——《植物艺术:德兰尼的花卉马赛克》《在大英博物馆看这位女画家72岁才开始创作的“花卉马赛克”》 注5:在18~19世纪,几乎所有的前首相和重要的内阁大臣在离任以后都能被册封为世袭贵族,一般是伯爵或者男爵。公爵通常都是要立下战功才能获授的,比如马尔伯勒公爵威灵顿公爵等。单独的侯爵和子爵相对较少,通常会作为公爵和伯爵的附属头衔。——《英国王室对那些人封爵》 内阁由英国首相带领。英国首相使用被受权的皇室特权内的任命权任命和革除内阁大臣。首相在提拔任何内阁大臣时也需要英国君主的正式同意,君主同意都只是象征式在近代历史中。内阁大臣几乎都是由下议院议员,以及少数几位上议院议员所组成。——百科·英国内阁 另外,夏洛特王后来自于德国的一个小公国,在嫁给乔治三世之前不会说英语,她的口音带有德国口音(“夏洛特直到结婚时都不会说英语。然而,她很快就学会了英语,只是带着浓重的德国口音。”【百科索菲·夏洛特】)。鱼查资料时,发现那时候的英国王室特别喜欢娶德国公主,乔治二世,乔治二世的儿子弗雷德里克亲王、孙子乔治三世,三代娶妻都是德国公主。 第98章 疯王 路上,达西神情严肃,他嘱咐伊丽莎白务必谨慎应对。 伊丽莎白脑子里闪过许多猜测,但都不能确认。日常负责黑弗灵医院事务的几位管理者都是达西先生和她信任的助手,他们的才干能力毋庸置疑,可这一次助手们派到内瑟菲尔德庄园的跑腿居然不能说清“大人物”的身份。 助手们的亲笔信上没有写明,只再三恳求两人尽快出发,两个跑腿更是什么都不知道。 若不是英格兰的治安没有差到那种程度,黑弗灵作为一座收治疯癫病人的医院也并无大笔的财富,伊丽莎白都要怀疑黑弗灵被强盗占领来诓骗他们了。 正因如此,才更说明那位“大人物”的身份非同寻常,内瑟菲尔德的亲人们紧张极了。班纳特先生还提出要陪同他们一起前去,在伊丽莎白和达西共同劝说才肯留下等待消息。 “你猜到是谁?”伊丽莎白问他。 “有些猜想,”达西说:“黑弗灵的瓦伦丁区总共收治了32位病人,其中包含一位海军将军,他还是拥有头衔的贵族,但这位先生身上也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邀请’我们的人是谁不能确定,但可以确定的是我们大概得有一位棘手的病人了。” 黑弗灵私人疯癫病疗养医院分为瓦伦丁和威洛薇洛两个区域:瓦伦丁意为勇气和力量,设施华美舒适,每个月收费在四到六个金畿尼,有钱的病人们可以在这儿享受到与乡村庄园差不多的私人住宅生活;威洛薇洛意为强大的逻辑分析能力,住所和服务如同带有实际和井井有条意味的名字,都注重朴实实用,每个月费用在一英镑以下,还可以按星期来结算,收治的大都是普通家庭的病人。 达西顿了顿,压低声音,在小姐耳边说:“比如,国王陛下。” “国、国王?”按照伊丽莎白本来的想法,她虽然也觉得会是一位身份高贵特殊的病人,但小姐的思维和达西先生的在两个方向,小姐以为这是哪个大贵族出于压制丑闻的考量。 她竭力装作若无其事,宽敞的马车厢里安静下来,好一会儿她才轻声问达西为什么猜测病人是国王。 黑弗灵的跑腿骑马跟随在四轮马车两旁,先生和小姐交谈时都注意了音量,在达西先生抛出来这个惊人的推测之后,两个人更加小心,不免挨的更近些。 绅士身上的热气传播到伊丽莎白身上,幸好小姐此时注意力都在别处,才没有感到不自在。 随着达西的解释,伊丽莎白也觉得他的推度十分有道理。她自己设想的某位勋爵夫人或者子女,的确够不上这样的场面。事实上,如果出于丑闻的考量,封闭的阁楼和城堡角落的地窖才是贵族家庭的首选——等他们淡出视野,被家族遗忘之后,最好的下场是被送到远离人烟的小庄园养老,最可能的是在阁楼或地窖里直到悲惨的死去。 达西家族拥有久远的历史,在德比郡的势力比贵族还要大,这样支使劳动它的族长,病人的来历必然特殊极了,尤其他们还不太把他放在眼里,重点邀请的居然是身为乡绅之女的伊丽莎白。 那些不列颠举足轻重的大人物里,与疯癫病相关的,他们能想到的只有曾两次在家宴上发病的国王陛下了。泰晤士报曾经披露,当时,50岁的国王陛下突然痉挛,口吐白沫,紧接着他的眼睛充血的像黑醋栗,在温莎城堡的晚宴上揪住威尔士亲王的头发,企图让王子的脑袋在墙壁上开花。国王不仅殴打长子,还突然爆发,在走廊上追逐惊恐万分的侍女(注)……随后国王奇迹般的恢复了正常,但就在一年前,国王的疯癫症有一次复发,虽然很快就宣布陛下再次战胜了病魔,身体强壮比得上年轻人,可达西收到的消息来看,陛下并未完全恢复,时常会陷入到混乱中去。 与黑弗灵相关的必然是患有精神疾病的病人,如果病人真的是国王陛下,那么拜访黑弗灵的人不管是王室侍从官还是国王亲近的大臣就都不太重要了。 达西和伊丽莎白尽量做好了准备,可他们仍然被来访者惊呆了。 黑弗灵的主人被引到接待客厅时,那位上了年纪却仍然雍容华贵的陛下(注2)正在欣赏墙上一副鹤望兰的写实油画。 她看着那幅画喃喃的像是直言直语:“这种像极了鸟冠和长喙的花,因为莎洛蒂皇后最喜欢它,被赐予以皇后故乡同名的殊荣。莎洛蒂皇后被丈夫钟爱,天堂鸟象征着国王的爱和幸福……”(注3) 达西脱帽弯腰,伊丽莎白屈膝行礼。 夏洛特王后点点头,她对那幅画仍有些眷恋,因而笑道:“这幅画看上去太像真的天堂鸟了,它让我想起一位老朋友,玛丽·德拉尼女士,听说过吗?” 王后陛下就像偶然经过黑弗灵,进来参观的游客一样,她闲叙家常似的聊天,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 越是这样,伊丽莎白越不敢掉以轻心,她斟酌一下,微笑着回答:“是的,陛下,我曾有幸见过德拉尼女士的拼贴画和剪纸作品,严谨细腻,如同真的花卉那样。” 王后惊奇的看向她,“这可太少见了,伊丽莎白小姐。人们都更欣赏油画或者雕塑艺术,而把德拉尼的作品当做是简单粗陋的东西,是一位女士年老后排解寂寞的小玩意。可我知道,德拉尼的每一张拼贴画都耗费了无数的心血,经常一瓣花瓣就得有几十个小碎片拼贴,有时还得用水粉和水彩染色修饰,这使得那些画像极了真正的花。我们共同的朋友波特兰公爵夫人给这些作品起名为‘花卉马赛克’。”(注4) “你真是个与众不同的小姐,怪不得能取得这样的成就。”她笑道,“我听说你还很受明国使官夫人的喜爱,和安东尼先生有合作,这很了不起。我在你这个年纪,还什么都不懂,在梅克伦堡无所事事。” 夏洛特王后带有德国口音的英语听上去有点难懂,可在伊丽莎白耳中却无比清晰,她微微绷紧脊背,谨慎而得体的配合王后的闲聊兴致。陛下表现的很亲近慈和,她没什么架子,大多数都在和伊丽莎白说话,偶尔才与达西说两句,不至于冷落他。 在王后与小姐谈话时,达西先生挺直胸背,像沉默的骑士在默默守护他的公主,每当伊丽莎白言谈间有漏洞时,他总能礼貌的补充填补上那些细微的缺漏。两个人配合的无比默契,在聊到某些话题时,小姐绝不会把话说死,而绅士自然的接过话,将所有可能成为话柄的小缺口堵住。 随着交谈,王后身边的侍从官从不以为然到严肃起来细细打量。她想,若是不知道这位小姐出身的人,必定会以为她是受过宫廷教育的大贵族之女,能把话说的这样严谨却不生硬不刻板,实在不是寻常女士能够做得到的。礼仪风范在这样的私人谈话中并不太重要,贵人们注重的是交际的手腕和语言的深度,显然这位普通乡绅的女儿比大多数有头衔的小姐还做得好。 显然夏洛特王后也有些意外,她善意的看向这对年轻人,“你们可真般配,结婚后一定会幸福。” 达西先生含笑的看一眼小姐:“感谢您的祝福,陛下。” 夏洛特王后带着笑意的打量他们,就像一位慈祥的祖母那样,随后她看向男士:“达西先生在之前的邪教派事件中做了不小的贡献,还受了重伤,我听说有的议员已经提议授予你头衔了。不过你实在太谦逊低调,如果能进入议会,甚至在内阁担任某个职位,那么在今年国王陛下生日的授勋仪式上你就已经获得勋衔了。” “一个爵位会使你们的婚礼更美好,也是先生们赠给妻子最好的礼物。” 王后的话很真诚,按照英格兰的惯例,担任过首相和重要的内阁大臣几乎都能获得世袭的高位爵位,跟随内阁大臣的小部分低级官员也很有机会获得头衔,尤其在他做出贡献并且出身富贵的时候。达西正符合后面这点,他的家族没有爵位,但权势财产足够使他进入下议院成为议员;而首相组阁时,通常情况下,大臣们几乎全部都来自下议院,对他自身来说,想进入内阁不可能,但成为内阁大臣的亲信却不难。一旦称为国王倚重的大臣的亲信,比如财政大臣或内政大臣信任的属下,那么在国王和议会面前表现的机会就会大大增加,亲信们很可能会比追随的大臣提前获得敕封——鉴于大多数前首相和大臣们都是在他们卸任以后才获得贵族头衔。(注5) 可伊丽莎白完全没听进王后的好意,她脑子里只回想“受了重伤”四个字。小姐竟然全然不知这件事,达西从来没有表露出一点受伤的端倪,就算他北上曼彻斯特,也没忘记给她写信,沿途的风景、曼彻斯特的哥特建筑、繁华的商业和遍地的工厂,以及他新投资的棉花生意——达西先生用文字带着小姐游遍了这座西北城市,经历他经历的一切美景和风情。 可如果计算达西先生受伤并独自躲起来养伤的时间,除了曼彻斯特行之外毫无机会:他是重伤着北上的,默默的承受了一切,从来没想籍此来讨伊丽莎白的心软,她从他的信里,只看到迥异的风光与温暖的情谊…… 伊丽莎白脑子里浮现达西先生苍白着嘴唇、托着受伤未愈的身体蘸着墨水给她写信的样子,心头一阵绞痛。 达西在背后轻轻的用手抚摩小姐的后背,安慰她的情绪。伊丽莎白接受到他“回去给你解释”的意思,忍不住又心疼又生气的狠狠瞪了他一眼。 夏洛特王后看出眼前的年轻人有些异样,但她并不在意,因为话题终于要到重点。 “你们的感情很好。”王后说,“让我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那时候我和伊丽莎白小姐一样收到深情厚谊,来自于我们的国王陛下。国王对我很好,很爱我们的家,他的情谊从未变过。我祝福伊丽莎白小姐也能得到达西先生不变的深情,这是一个女人最大的幸运。” 伊丽莎白和达西没有急于表达他们的感谢,安静的听她说。 果然夏洛特王后紧接着道:“所以我来到这儿,想请你们帮助他治疗。” 王后眼里溢满了泪水:“我不愿听到民众偷偷称呼他‘疯子王’,更难以忍受他受到那样的折磨!” 作者有话要说:鱼从凌晨四点半起来,现在才写完…… 还有一章五千的加更,小天使们别等,鱼补眠起来写。 注:1788年10月16日这天,乔治三世雨中骑马以后,突然痉挛,随后国王的言行举止失常,他不停地讲话。1788年11月5日,乔治三世在温莎城堡就餐对乔治王子进行殴打,并企图让王子的脑袋重击墙壁。国王喃喃自语个不停,嘴里冒白沫,两眼充血,看起来像两颗紫葡萄。——百科·乔治三世 “不仅如此,疯狂的乔治三世还满嘴污言秽语、□□大发,在王宫里追逐惊恐万状的侍女,强行求欢;某晚在温莎堡用膳的时候,他突然狂扁了被自己称为“胖子”的儿子威尔士亲王;又有一回,他坚称伦敦发了大水,非要让人开他的游艇来……”——《扒一扒疯子国王乔治三世》 注2:在中国,秦朝之后,“陛下”这个词成为皇帝的专称,所以皇后只能叫“殿下”。但照国际通例,皇后同皇帝一样称“陛下”。 注3:18世纪时期,英皇乔治二世的皇后非常喜欢这种花朵,皇后的故乡原名叫做天堂鸟村,而这种花朵的形态也像极了一只鸟,所以被叫做“天堂鸟”,天堂代表着极乐世界,所以也有将其称之为“极乐鸟”。——《鹤望兰名字的由来,花朵酷似仙鹤头部而得名》 注4:“花卉马赛克”:玛丽·德拉尼(arydeny)是18世纪英国着名的女博物画家,她最负盛名的作品是拼贴画,被称为“花卉马赛克”。“花卉马赛克”这个名字是她的挚友和赞助人波特兰公爵夫人取的,公爵夫人是当时英国最富有的人之一,热衷博物学,有自己的公园、鸟舍、动物园和各类博物收藏。她从72岁才从事这项艺术创作,一直到她88岁去世。她制作花卉马赛克的方式:自制黑色的背景,用各种颜色的彩纸剪成植物的花瓣、叶子、枝条、花蕊、萼片等各个部分,然后粘贴在黑色背景纸上,并尽可能在形状和颜色上接近真实的植物。——《植物艺术:德兰尼的花卉马赛克》《在大英博物馆看这位女画家72岁才开始创作的“花卉马赛克”》 注5:在18~19世纪,几乎所有的前首相和重要的内阁大臣在离任以后都能被册封为世袭贵族,一般是伯爵或者男爵。公爵通常都是要立下战功才能获授的,比如马尔伯勒公爵威灵顿公爵等。单独的侯爵和子爵相对较少,通常会作为公爵和伯爵的附属头衔。——《英国王室对那些人封爵》 内阁由英国首相带领。英国首相使用被受权的皇室特权内的任命权任命和革除内阁大臣。首相在提拔任何内阁大臣时也需要英国君主的正式同意,君主同意都只是象征式在近代历史中。内阁大臣几乎都是由下议院议员,以及少数几位上议院议员所组成。——百科·英国内阁 另外,夏洛特王后来自于德国的一个小公国,在嫁给乔治三世之前不会说英语,她的口音带有德国口音(“夏洛特直到结婚时都不会说英语。然而,她很快就学会了英语,只是带着浓重的德国口音。”【百科索菲·夏洛特】)。鱼查资料时,发现那时候的英国王室特别喜欢娶德国公主,乔治二世,乔治二世的儿子弗雷德里克亲王、孙子乔治三世,三代娶妻都是德国公主。 第99章 谁要订婚? 夏洛特王后告诉他们,国王自从十几年前第一次患病后,他们一直担忧他的病会复发,这件可怕的事在去年变成现实,国王发作了疯癫病,当时他正与大臣商议对法兰西作战的事情。 当时反法联盟已经溃散,法兰西的执政官拿破仑先后与神圣罗马帝国签订停战条约、与教皇签订教务条约,不列颠独木难支,士兵阵亡人数的激烈攀升使国内局势不稳。兴许是战况不利刺激了乔治三世,国王突然发病了。 刚刚发病的时候,虽然兴奋、多话,但症状尚能控制,国王本人也神志清晰。可当国王又面临宗教改革的提议和事端时,他大为恼火,认为这违法了自己加冕时维护新教的誓言,随着与好友小皮特首相的决裂,在内忧外患中,国王的病恶化了。他越繁忙,病的就越重。 可国王却还得隐瞒病情,他在去年11月份国会召开前,就已经宣布康复,并把疾病复发归结到天主教问题逼迫出来的。(注) “1788年陛下第一次发病时,民众们以为他撑不去了,当时股市一片混乱,差点引起民众暴动。”王后回想起过往,脸色难看:“幸好当时他及时恢复了,为此,国王在1789年花费了大量时间进行英格兰南部巡游,以安抚民众。” 夏洛特王后捂住脸,泪水从指缝里流出来:“这一次陛下却没有办法在那么做了,他的病时断时续,为了保证他出现在民众之前是正常的,整个内阁和皇宫成员们耗费了巨大的精神。你们知道,国会的开幕大典必须由御座致辞才合乎□□,今年陛下差点在国会上发病,而接下来需要国王出席的场合还有很多,情况已经难以控制……” “五月份会举行的王室舞会,届时国王要亲自接见将要出席的名媛(注2)——倘若那时他的病还不能好,那么所有不列颠的所有贵族都会知道国王没有康复,并且隐瞒子民。” 伊丽莎白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国王的确早已宣布康复,现在王室和议会都在尽全力隐瞒国王的真实病情,现在却告诉他们知道——夏洛特王后表现的再慈爱友善、平易近人,也没办法掩饰她已经把他们两个拖下水的事实。 不仅只有她和达西两人,王后陛下亲临黑弗灵,整个黑弗灵的医生、病人和雇工都牵连进去了。或许还得加上内瑟菲尔德庄园和达西家族。 她看向达西先生,达西脸上沉静一片,什么都看不出来。伊丽莎白一怔,随即也学他,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 夏洛特王后的心腹侍从官忽然发现对面的两个年轻人表现得太不同寻常,男士像是在教堂参加布道会,一派沉静庄重;小姐仪态端庄,目光悲伤——十分明显、且仅仅能看出“悲伤”的情绪来。侍从官觉得这个表情有些熟悉,仔细想了想,发现这和王后在婆婆奥古斯塔王妃去世时的表情几乎一模一样,整个人都致力于使人一眼看出难过来,让人无从挑剔。 丝毫没有得知秘闻的兴奋、恐惧和跃跃欲试,两个人如同两张紧闭的蚌壳,让来宾们的打算落了空。 夏洛特王后显然也发现了这点,她用带着欧泊戒指的手优雅的擦了擦眼泪,又重新是一位雍容华贵的贵夫人了:“我太担心陛下了,我向上帝祷告,愿意代替陛下受疾病的折磨!” “国王陛下深受民众爱戴,听到他这样难受,我的心都揪起来了——接下来的三个月,我将在黑弗灵的教堂里带领这儿的人们共同为陛下祝祷。”伊丽莎白说,“这期间,黑弗灵医院暂时关闭,不收治新的病人,杜绝进出。我们将亲自劳作,以示虔诚,期盼上帝能听到医院上下的祈祷,让我们的国王尽快好起来。” 照往年惯例,接下来的确有无数场合需要国王亲自出席,以巩固王室的支持率:他早年频繁的更换首相曾一度惹来社会不满,直到扶植小皮特首相上任,这对好搭档合作了18年,这期间国王的声望达到顶峰,但这也意味着去年两人决裂,小皮特首相因此辞职带来的动荡非同小可。国王必须稳住局势,平复新教和天主教、以及随之而起的邪教事件带来的恶劣影响。按这样的态势,国王的病情绝对隐瞒不了多久。 伊丽莎白发了狠,宁愿将自己和黑弗灵医院整个与社会割离开三个月,也要试一试能否躲过这个旋涡去。 不是她不愿意给国王治病,而是现在根本没有治疗精神疾病的特效药物,黑弗灵用的治疗方法基本上是以中医“痰迷心窍、气滞血瘀、瘀凝脑气”为主,有效用但必须病人配合,辅以宽松轻快的环境才行。国王势必不会放下繁忙的事务,他的病又掺杂着各方的势力,伊丽莎白自觉没什么政治敏感性,她这个小木筏不自量力的驶进旋涡去,分分钟就要翻船被吞吃掉。 但王后都亲自找到了黑弗灵来,由不得她退缩。 夏洛特王后不再用感情攻势,她直截了当的说:“我希望你能做陛下的主治医生。” 达西先生摇头道:“我们很期盼国王陛下能尽快好转,可您知道,伊丽莎白小姐不是医生,她甚至连替药剂师打扫药柜的资格都没有。况且您也一定清楚,黑弗灵医院的医生的确能够缓解症状,但这是个缓慢的过程,谁也不敢担保能让国王陛下在五月前恢复。” 他特意看了下墙上格里高利日历(注3),“只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这几乎没有可能。” 伊丽莎白也说:“我对医术一窍不通,怎么能做国王的医生。” “如果王后陛下说的是黑弗灵的医生,”她顿了一下,露出为难的表情:“我听说议会的不少人都不相信明国的医术……”在肯辛顿的明国医馆为伦敦黄热病做出巨大贡献之后,一小撮人坚称那是来自东方的“巫术”,正试图入侵上帝保佑下的英格兰——上帝、欧洲医生们都解决不了的许多疾病,都被外来人解决了,从不孕不育到预防黄热病,这势必引起部分教会人员与医生们的抵触。不少贵族一边私底下偷偷去肯辛顿瞧病,一边在正式场合表示他们不信任东方的医术:“按一会手腕的血管就能知道所患疾病,这简直匪夷所思!”贵族们说。 夏洛特王后沉默了,这正是她亲自前来黑弗灵私立疯癫病医院的原因,也是请伊丽莎白做国王医生的根由所在。如果伊丽莎白答应了,那么治病的自然是她的医生们,这位小姐只要负担起一个幌子的作用就好。 达西先生脸色微沉,绅士敏锐的看出了王后的谋划,只怕还有在必须的时候将小姐推出去当做“盾牌”来使用的意思在。不然就不会放着他这个更合乎常理的男士不请求,而非要请一位小姐担任这要命的职位。 众所周知,王室的医生从来没有女士,而黑弗灵医院有一半属于达西,甚至在人们眼里,这座私人疯癫病医院的所有人只有达西先生一个人。如同上一次给国王治病的弗朗西斯·威利斯,威利斯就是肯特郡一座私立疯人院的所有者。(注4) “我们准备今年订婚。”先生突然说:“黑弗灵将是达西家族的产业,但因为伊丽莎白小姐与肯辛顿医馆的关系,我愿意仍旧将一半产业放在她名下,这是我们提前说好的。” 显而易见,这种一半产业的允诺不合乎法律,法律规定妻子的财产全部属于丈夫,最多只能由妻子的父亲或者兄弟在婚前同丈夫签订协议,保证丈夫每年支付零用钱的额度罢了。达西的意思很明显,他才是黑弗灵医院的主人,从任何方面说,夏洛特王后请伊丽莎白做国王医生的提议都不通。 首先她不是医生,其次黑弗灵不属于她,最后,没有哪位有身份地位的绅士会允许他的妻子成为疯癫症医生。 达西先前隐忍不发,他一说话,就将路都堵死了。 侍从官恼火极了,她没想到有人会这样对待王后的请求,一点情面都不留,她极冷淡的说:“伊丽莎白小姐分明精通医术,我们听说她看过不少医书,并且还帮助黑弗灵的医生修改治病的方案,这一点很多人都知道!王后陛下邀请伊丽莎白小姐实在合情合理。” 伊丽莎白迅速回神,她微笑的回应:“我只是出于病人能够得到更好的照顾的目的,在工人们看护病人的方面提了一些建议,就像寻常夫人和小姐们会关心农场雇工那样。我并不会医术,看书并不能使我获得这项技能。” “况且我看的是明国的医书,这些在英格兰暂且没获得承认。”小姐彬彬有礼的补充。 眼看时间不早,夏洛特王后没有时间耽搁了,她虽然有些其他打算,可求医的心却是真的。比起国王现在所受的治疗,她更相信明国人的医术:“我亲眼见过恢复了的帕尔瓦西将军(注5),他所受的治疗比起国王承受的,简直像在天堂!不管是达西先生还是伊丽莎白小姐,务必请一人担任陛下的医生!” 会客厅角落里的珐琅大钟响过九下,守在门外的侍从走进来,催促王后尽快赶回温莎城堡。夏洛特王后的脸色很难看,就算奥古斯塔夫人已经离世二十年,她遗留下的规矩仍旧桎梏着不列颠的王后,王后身边的侍从官们甚至现在还有那位严格的亲王妃的影子。(注6) 夏洛特王后不容拒绝,她必须要达到为国王换一个医生的目的:“比起多年前威利斯医生的紧身拘束衣来,现任的内科医生用毒漆藤的汁水敷满陛下的全身,而国王的大臣们丝毫不顾陛下的痛苦,只因为这位医生说这样可以把国王身上的‘坏液体’吸出来!”(注7) 王后痛苦的闭了闭眼,哑着嗓子说:“你们可能不知道毒漆藤是什么,它是来自美洲的一种毒草——是,没错!来自于被认为从陛下手中失去的不列颠在海外最大的一块殖民地!”这多么讽刺呀,王后攥紧了手。 她从牙齿间艰难的挤出声音:“这种毒草哪怕接触的再短暂,甚至你的皮肤只要被一片破损的叶子轻轻扫过,就会红肿、起水泡、刺痛奇痒……每次治疗完,几天之内国王都会被这些症状折磨的奄奄一息,不断的发热。他就要挺不下去了,你们是我唯一的希望!我不允许这个希望破灭——我想达西先生和伊丽莎白小姐很清楚,从我亲自到这里来开始,你们就必须出一个人来治疗陛下!” 明国医生不行,至少在现在的舆论情况下,他们不能在明面上直接对国王进行治疗。一旦泄露,会引起巨大的议论,甚至有可能和国王隐瞒民众这件事搅和在一起,发酵扩大,影响两国邦交。王后和伊丽莎白他们都很明白这一点,可夏洛特王后一定要黑弗灵接手国王的治疗,她铁了心的,现在把选择抛给面前的这对年轻人了。 她的话音刚落,达西先生就说:“我将为治疗国王陛下引荐医生。黑弗灵私人疯癫病疗养医院最重要的治疗手段来自于我的家族,达西家的好几位医生和牧师先生都会定期来这儿,所以病人们的情况才会好转。”他做了那个担保人,把黑弗灵医院治疗与明国医生割裂,这意味着一旦出现事故,将由他一力承担。 “达西先生!”伊丽莎白惊道。 夏洛特王后有些吃惊,但很快她就把注意转移到其他方面:“很好,请达西先生务必尽力!如果国王恢复了健康,你不仅会获得王室的友谊,还会得到不菲的奖赏:不管是头衔还是权利,我可以保证,绝对是达西家族急于想到的。当然,还有伊丽莎白小姐,她也会获得应有的奖励。但我希望国王陛下的医生一定得保有相当的谨慎,我不想看到毫无效果的医治,就以五月的王室舞会为期限,若是陛下仍不能好转……” 很显然,这位王后开始的温情牌、后来的强势,以及此刻的恩威并施,都是为了使黑弗灵的医生能尽心尽力地医治国王。 不过达西先生显然并不惧怕这一套,他疏离有理的回答:“没有一个医生敢保证使他的病人恢复,敢作担保的除了上帝,就是骗子。” 王后一梗,沉默的看向达西,用多年高位练就的威势压迫他。 气氛凝滞起来。 “王后陛下驾临黑弗灵的事情,请问威尔士亲王知道吗?”达西先生不卑不亢,他平静的问。 王后身边的侍从官一抖,恶狠狠的看向他。 达西不慌不忙:“不管是国会开幕,还是五月份的王室舞会,如果国王陛下肯签署《摄政草案》,那么都不是问题。这位草案自从十几年前陛下第一次生病,就已经在陛下的书房里了,当时差一点就通过议会表决。”(注8) 这次连夏洛特王后的嘴唇都哆嗦起来,达西话锋一转:“陛下和议会为不列颠负责,认为威尔士亲王殿下尚且欠缺经验。”像是自己回答了自己前面的话,可达西先生这句话却没指明是国王陛下还是王后陛下,或者二者兼有。 “很荣幸为陛下效劳,”达西这才回答之前王后的话:“必定尽心尽力。但——” 王后和侍从官都有点怕他的“但是”了。 “但在威尔士亲王和部分议员那里,他们或许更相信国王陛下现在的医生,这一点还请王后陛下劝说解释。”言下之意,绝不肯替夏洛特王后把自己摘出去。 王室内部分歧、不同派系的议员之间的倾轧,会把视线从“治病医生”身上转移走,这最实际的一环在权利斗争面前不值一提,这样至少达西先生会更安全一些。 除了使黑弗灵接手国王的治疗,夏洛特王后亲自驾临的另外两个目的全失败了,王后本人很明白,即使她不同意,那么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只要吩咐他的医生照搬国王先前的治疗方法,那么无论在王室成员还是议会,他都不会招来不满。 在王后看来,既然这个年轻人已经想到了脱身的最好方法,还愿意提出让她说服反对的人,至少说明他会认真为国王治疗,只要能达成这一点,夏洛特王后反而不在意之前的谋算了:“很好,我答应你!” 但帮她出谋划策的侍从官们可不愿意直面威尔士亲王和一众贵族的针对,忙要跳出来制止,被王后一个冷眼止住:“我不愿看国王再接受那样痛苦的治疗,那种治疗方式除了破坏国王的健康,我不能看出哪怕一点效果来!寇克夫人,你得明白,只有当乔治还是国王,我还是王后的时候,寇克家才能在议会立足。” 叫寇克的女侍长脸色苍白,她再也不敢在王后面前表露出一点异议。 外面的侍从又在催促,夏洛特王后不再停留,她深深的看了一眼两个登对的年轻男女,披上斗篷,从黑弗灵离开。在夜色的掩映下,黑弗灵医院通往外界的道路口仍然有人悄悄驻守。 伊丽莎白眉头紧锁,她没浪费时间埋怨达西不该接下这个烫手山芋,之前的形势,不是达西先生,就得是她。甚至可以说,达西先生是替自己挡了灾祸,夏洛特王后分明看中的是她和肯辛顿明国医生的关系,更有拿她引开舆论做挡箭牌的打算。 达西先生能把王后拉下同一战壕,已经相当不容易,伊丽莎白现在愁的是:“明国的医生不能亲自诊断,甚至连黑弗灵的明国医生都得暂且躲在后面的主楼里不能在黑弗灵出面,我们怎么诊断国王的病情?” 达西家的几个医生学徒的确在跟着明国医生学习,但他们根本不能用学到的方法诊断国王的脉象,更别说这几个学徒本身还不具备单独诊脉的能力——纯粹的欧洲人太难理解中医阴阳五行、气血经络学说了,这些学徒连明国大夫身边七八岁提药箱的医童还不如。 不能诊断,那该怎么对症治疗? 达西先生沉默一下,完全没了方才从容淡定的风度,他黑心的说:“要不然就延续上一位医生的方法?或许我可以再邀请几位私人疯人院的主人,他们很需要国王来做广告。”夏洛特王后在宫廷的权势有限,她至多能影响国王对德意志事务的态度,为宫廷服务的医生群体特殊,王后没有权利问罪。如果按照达西先生现在的办法,他们甚至很可能会获得比尽心治疗国王更多的好处——威尔士亲王和其他的王公大臣必然很愿意伸出橄榄枝;反之,则冒着巨大的风险。 达西先生只是开玩笑而已,这位绅士本性正直,绝做不出谋害君主的事情来。 虽然故国与伊丽莎白知道的历史不同,但欧洲的却没差太多,在小姐知道历史里,乔治三世至少还会再掌八年大权,他在庸医的治疗下挺了过来,直到1811年才彻底失常。这才是伊丽莎白虽担心,却没太忧虑的原因。 “只能请医生试着拟定药方,用保险的‘太平方’给陛下治疗。”伊丽莎白自言自语,“这总比用毒草擦身让国王发热起水疱靠谱的多。” 她和达西先生商议着这件棘手的事,但举世皆知,当一对年轻男女在一起时,温度总是莫名其妙的升高,两个人的感觉也常会变得格外敏锐,由不得人不心烦意乱。像伊丽莎白就感受到身旁先生身上传来的热度,她的脸也被传染,小姐自己偷偷用手背拂过,被烫得心头发慌。总觉得连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达西先生的耳朵尖红的发亮,他努力使自己专注精神,不被身侧传来的馨香吸引。耳朵越红,达西先生越严肃,他感受到热意,恨不得将礼帽再带回头上。 现在黑弗灵医院彻底成了一座孤岛,在国王的医生换人之前,连达西和伊丽莎白两人都不能离开——如今两个人正不合礼仪的单独呆在一间屋子里,没有打开房门,也没有女仆陪伴。 这房间太逼仄,壁炉的火太旺,甚至于绅士和小姐穿的过于多了些,这对年轻的男女感觉浑身发烫。 偏偏这时小姐想到一个问题:达西先生似乎在王后面前亲口说他们今年要订婚? 作者有话要说:上个月的全勤小红花到手啦~高兴~ 本来想写够八千,把今天的更新和五千加更发出来,不过来不及啦,这章算今天的更新,五千加更推后~ 鱼写完备注后就发前几张的小红包~本章评论也送一百小红包~ 注:“乔治三世一度短暂病发,病愈后更加责备病症是天主教问题迫出来的。最终在1801年3月14日,皮特辞职,并由下议院议长亨利·阿丁顿接任。”——百科,乔治三世 注2:170年5月9日,乔治三世为当时有孕的夏洛特王后办盛大的生日宴会,并且亲自接见了所有出席宴会的青年男女,从171年,夏洛特女王舞会的惯例就流传下来,每年5月,国王或女王会在王宫接见未婚的贵族少女,是名媛的成年礼,直到195年才结束。如今重新恢复的夏洛特女王舞会也是英国为各国名门贵女举办的成年礼,改成每年9月。 注3:格里高利历:即公历纪年法,是一种源自于西方社会的纪年方法。1582年,时任罗马教皇的格列高利十三世予以批准颁行。——百科,公元 就是我们现在用的历法。 注4:“乔治三世的主治医生是林肯郡一家私立疯人院的老板,一个名叫弗朗西斯·威利斯的大夫。治疗主要是训斥、威吓、穿紧身拘束衣。假若国王拒不吃饭或吵闹不休,就把他的两腿绑在床上,再用一条宽布带沿着他周身捆扎起来。后来,又用一种特殊的椅子限制他的行动。”——百科,乔治三世 注5:鱼根据“曾经在泰斯赫斯特疯人院治疗的约翰·珀西瓦尔(英国陆军军官)”编造。1792年萨塞克斯郡开设的泰斯赫斯特疯人院,是一个专门为富人提供服务的疯人院。鱼关于黑弗灵医院的不少设想来自于这个《19世纪英国泰斯赫斯特私立疯人院》 注6:奥古斯塔夫人:即萨克森-哥达的奥古斯塔公主,是乔治三世的母亲,但乔治三世的父亲没等接替王位就去世了,乔治三世是从祖父乔治二世手里接过的英国王位。所以奥古斯塔不是王太后(鱼没有查到关于称呼奥古斯塔为王太后的信息,很多资料都称呼她奥古斯塔公主)。1772年,奥古斯塔去世。 夏洛特王后和这位婆婆的关系有些紧张:“夏洛特与婆婆奥古斯塔公主之间的紧张关系使她难以适应英国宫廷的生活。奥古斯塔用刻板的宫廷礼节束缚着夏洛特。此外,她还在夏洛特身边安插了众多侍从,以便于监督夏洛特的一举一动。”——百科,索菲·夏洛特 注7:“还有一个叫沃伦的大夫,他坚持要把一种毒虫和芥末敷料涂遍国王全身。他说这样引起的水泡苦痛难熬,就会把国王身上的“坏液体”吸引出来。庸医们的治疗方法只能延缓病人的康复。”——百科,乔治三世 鱼做了些改动。 另外,毒漆藤:本种乳液极毒,易引起漆疮。——百科,毒漆藤 注8:1789年2月,国会复会,政府立即引入《摄政草案》,当中授权以威尔士亲王为摄政王,但同时又对摄政王的权力加以诸多限制。《摄政草案》在同月获下议院通过,但草案在提交上议院表决前夕,乔治三世的病突然好了,从而使《摄政草案》作罢。——百科,乔治三世 另外,当时的英国王后的侍从官们,尤其是侍长,很多来自于贵族家庭。鱼在查资料的时候,还找到不少匪夷所思的趣事,比如乔治二世的卡罗琳王后: “尽管按照当时的惯例,乔治·奥古斯都继续拥有着情妇,但是,他们两人的婚姻成功且充满爱意由于乔治·奥古斯都的情妇众所周知并且他也会告诉她有关他情妇的事情,因此,王后对丈夫的出轨一清二楚。乔治·奥古斯都最着名的情妇是萨福克伯爵夫人亨利埃塔·霍华德和雅茅斯女伯爵阿玛莉·冯·沃尔莫登。亨利埃塔·霍华德是王后的女侍寝官之一,当她的丈夫于1731年通过继承得到了贵族头衔后,她成为了女王的女侍长,并于1734年退职……王后更喜欢让他丈夫的情妇担任她的侍女,因为她相信她能通过此举了解她们的一举一动。”(百科) 第99章 谁要订婚? 夏洛特王后告诉他们,国王自从十几年前第一次患病后,他们一直担忧他的病会复发,这件可怕的事在去年变成现实,国王发作了疯癫病,当时他正与大臣商议对法兰西作战的事情。 当时反法联盟已经溃散,法兰西的执政官拿破仑先后与神圣罗马帝国签订停战条约、与教皇签订教务条约,不列颠独木难支,士兵阵亡人数的激烈攀升使国内局势不稳。兴许是战况不利刺激了乔治三世,国王突然发病了。 刚刚发病的时候,虽然兴奋、多话,但症状尚能控制,国王本人也神志清晰。可当国王又面临宗教改革的提议和事端时,他大为恼火,认为这违法了自己加冕时维护新教的誓言,随着与好友小皮特首相的决裂,在内忧外患中,国王的病恶化了。他越繁忙,病的就越重。 可国王却还得隐瞒病情,他在去年11月份国会召开前,就已经宣布康复,并把疾病复发归结到天主教问题逼迫出来的。(注) “1788年陛下第一次发病时,民众们以为他撑不去了,当时股市一片混乱,差点引起民众暴动。”王后回想起过往,脸色难看:“幸好当时他及时恢复了,为此,国王在1789年花费了大量时间进行英格兰南部巡游,以安抚民众。” 夏洛特王后捂住脸,泪水从指缝里流出来:“这一次陛下却没有办法在那么做了,他的病时断时续,为了保证他出现在民众之前是正常的,整个内阁和皇宫成员们耗费了巨大的精神。你们知道,国会的开幕大典必须由御座致辞才合乎□□,今年陛下差点在国会上发病,而接下来需要国王出席的场合还有很多,情况已经难以控制……” “五月份会举行的王室舞会,届时国王要亲自接见将要出席的名媛(注2)——倘若那时他的病还不能好,那么所有不列颠的所有贵族都会知道国王没有康复,并且隐瞒子民。” 伊丽莎白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国王的确早已宣布康复,现在王室和议会都在尽全力隐瞒国王的真实病情,现在却告诉他们知道——夏洛特王后表现的再慈爱友善、平易近人,也没办法掩饰她已经把他们两个拖下水的事实。 不仅只有她和达西两人,王后陛下亲临黑弗灵,整个黑弗灵的医生、病人和雇工都牵连进去了。或许还得加上内瑟菲尔德庄园和达西家族。 她看向达西先生,达西脸上沉静一片,什么都看不出来。伊丽莎白一怔,随即也学他,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 夏洛特王后的心腹侍从官忽然发现对面的两个年轻人表现得太不同寻常,男士像是在教堂参加布道会,一派沉静庄重;小姐仪态端庄,目光悲伤——十分明显、且仅仅能看出“悲伤”的情绪来。侍从官觉得这个表情有些熟悉,仔细想了想,发现这和王后在婆婆奥古斯塔王妃去世时的表情几乎一模一样,整个人都致力于使人一眼看出难过来,让人无从挑剔。 丝毫没有得知秘闻的兴奋、恐惧和跃跃欲试,两个人如同两张紧闭的蚌壳,让来宾们的打算落了空。 夏洛特王后显然也发现了这点,她用带着欧泊戒指的手优雅的擦了擦眼泪,又重新是一位雍容华贵的贵夫人了:“我太担心陛下了,我向上帝祷告,愿意代替陛下受疾病的折磨!” “国王陛下深受民众爱戴,听到他这样难受,我的心都揪起来了——接下来的三个月,我将在黑弗灵的教堂里带领这儿的人们共同为陛下祝祷。”伊丽莎白说,“这期间,黑弗灵医院暂时关闭,不收治新的病人,杜绝进出。我们将亲自劳作,以示虔诚,期盼上帝能听到医院上下的祈祷,让我们的国王尽快好起来。” 照往年惯例,接下来的确有无数场合需要国王亲自出席,以巩固王室的支持率:他早年频繁的更换首相曾一度惹来社会不满,直到扶植小皮特首相上任,这对好搭档合作了18年,这期间国王的声望达到顶峰,但这也意味着去年两人决裂,小皮特首相因此辞职带来的动荡非同小可。国王必须稳住局势,平复新教和天主教、以及随之而起的邪教事件带来的恶劣影响。按这样的态势,国王的病情绝对隐瞒不了多久。 伊丽莎白发了狠,宁愿将自己和黑弗灵医院整个与社会割离开三个月,也要试一试能否躲过这个旋涡去。 不是她不愿意给国王治病,而是现在根本没有治疗精神疾病的特效药物,黑弗灵用的治疗方法基本上是以中医“痰迷心窍、气滞血瘀、瘀凝脑气”为主,有效用但必须病人配合,辅以宽松轻快的环境才行。国王势必不会放下繁忙的事务,他的病又掺杂着各方的势力,伊丽莎白自觉没什么政治敏感性,她这个小木筏不自量力的驶进旋涡去,分分钟就要翻船被吞吃掉。 但王后都亲自找到了黑弗灵来,由不得她退缩。 夏洛特王后不再用感情攻势,她直截了当的说:“我希望你能做陛下的主治医生。” 达西先生摇头道:“我们很期盼国王陛下能尽快好转,可您知道,伊丽莎白小姐不是医生,她甚至连替药剂师打扫药柜的资格都没有。况且您也一定清楚,黑弗灵医院的医生的确能够缓解症状,但这是个缓慢的过程,谁也不敢担保能让国王陛下在五月前恢复。” 他特意看了下墙上格里高利日历(注3),“只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这几乎没有可能。” 伊丽莎白也说:“我对医术一窍不通,怎么能做国王的医生。” “如果王后陛下说的是黑弗灵的医生,”她顿了一下,露出为难的表情:“我听说议会的不少人都不相信明国的医术……”在肯辛顿的明国医馆为伦敦黄热病做出巨大贡献之后,一小撮人坚称那是来自东方的“巫术”,正试图入侵上帝保佑下的英格兰——上帝、欧洲医生们都解决不了的许多疾病,都被外来人解决了,从不孕不育到预防黄热病,这势必引起部分教会人员与医生们的抵触。不少贵族一边私底下偷偷去肯辛顿瞧病,一边在正式场合表示他们不信任东方的医术:“按一会手腕的血管就能知道所患疾病,这简直匪夷所思!”贵族们说。 夏洛特王后沉默了,这正是她亲自前来黑弗灵私立疯癫病医院的原因,也是请伊丽莎白做国王医生的根由所在。如果伊丽莎白答应了,那么治病的自然是她的医生们,这位小姐只要负担起一个幌子的作用就好。 达西先生脸色微沉,绅士敏锐的看出了王后的谋划,只怕还有在必须的时候将小姐推出去当做“盾牌”来使用的意思在。不然就不会放着他这个更合乎常理的男士不请求,而非要请一位小姐担任这要命的职位。 众所周知,王室的医生从来没有女士,而黑弗灵医院有一半属于达西,甚至在人们眼里,这座私人疯癫病医院的所有人只有达西先生一个人。如同上一次给国王治病的弗朗西斯·威利斯,威利斯就是肯特郡一座私立疯人院的所有者。(注4) “我们准备今年订婚。”先生突然说:“黑弗灵将是达西家族的产业,但因为伊丽莎白小姐与肯辛顿医馆的关系,我愿意仍旧将一半产业放在她名下,这是我们提前说好的。” 显而易见,这种一半产业的允诺不合乎法律,法律规定妻子的财产全部属于丈夫,最多只能由妻子的父亲或者兄弟在婚前同丈夫签订协议,保证丈夫每年支付零用钱的额度罢了。达西的意思很明显,他才是黑弗灵医院的主人,从任何方面说,夏洛特王后请伊丽莎白做国王医生的提议都不通。 首先她不是医生,其次黑弗灵不属于她,最后,没有哪位有身份地位的绅士会允许他的妻子成为疯癫症医生。 达西先前隐忍不发,他一说话,就将路都堵死了。 侍从官恼火极了,她没想到有人会这样对待王后的请求,一点情面都不留,她极冷淡的说:“伊丽莎白小姐分明精通医术,我们听说她看过不少医书,并且还帮助黑弗灵的医生修改治病的方案,这一点很多人都知道!王后陛下邀请伊丽莎白小姐实在合情合理。” 伊丽莎白迅速回神,她微笑的回应:“我只是出于病人能够得到更好的照顾的目的,在工人们看护病人的方面提了一些建议,就像寻常夫人和小姐们会关心农场雇工那样。我并不会医术,看书并不能使我获得这项技能。” “况且我看的是明国的医书,这些在英格兰暂且没获得承认。”小姐彬彬有礼的补充。 眼看时间不早,夏洛特王后没有时间耽搁了,她虽然有些其他打算,可求医的心却是真的。比起国王现在所受的治疗,她更相信明国人的医术:“我亲眼见过恢复了的帕尔瓦西将军(注5),他所受的治疗比起国王承受的,简直像在天堂!不管是达西先生还是伊丽莎白小姐,务必请一人担任陛下的医生!” 会客厅角落里的珐琅大钟响过九下,守在门外的侍从走进来,催促王后尽快赶回温莎城堡。夏洛特王后的脸色很难看,就算奥古斯塔夫人已经离世二十年,她遗留下的规矩仍旧桎梏着不列颠的王后,王后身边的侍从官们甚至现在还有那位严格的亲王妃的影子。(注6) 夏洛特王后不容拒绝,她必须要达到为国王换一个医生的目的:“比起多年前威利斯医生的紧身拘束衣来,现任的内科医生用毒漆藤的汁水敷满陛下的全身,而国王的大臣们丝毫不顾陛下的痛苦,只因为这位医生说这样可以把国王身上的‘坏液体’吸出来!”(注7) 王后痛苦的闭了闭眼,哑着嗓子说:“你们可能不知道毒漆藤是什么,它是来自美洲的一种毒草——是,没错!来自于被认为从陛下手中失去的不列颠在海外最大的一块殖民地!”这多么讽刺呀,王后攥紧了手。 她从牙齿间艰难的挤出声音:“这种毒草哪怕接触的再短暂,甚至你的皮肤只要被一片破损的叶子轻轻扫过,就会红肿、起水泡、刺痛奇痒……每次治疗完,几天之内国王都会被这些症状折磨的奄奄一息,不断的发热。他就要挺不下去了,你们是我唯一的希望!我不允许这个希望破灭——我想达西先生和伊丽莎白小姐很清楚,从我亲自到这里来开始,你们就必须出一个人来治疗陛下!” 明国医生不行,至少在现在的舆论情况下,他们不能在明面上直接对国王进行治疗。一旦泄露,会引起巨大的议论,甚至有可能和国王隐瞒民众这件事搅和在一起,发酵扩大,影响两国邦交。王后和伊丽莎白他们都很明白这一点,可夏洛特王后一定要黑弗灵接手国王的治疗,她铁了心的,现在把选择抛给面前的这对年轻人了。 她的话音刚落,达西先生就说:“我将为治疗国王陛下引荐医生。黑弗灵私人疯癫病疗养医院最重要的治疗手段来自于我的家族,达西家的好几位医生和牧师先生都会定期来这儿,所以病人们的情况才会好转。”他做了那个担保人,把黑弗灵医院治疗与明国医生割裂,这意味着一旦出现事故,将由他一力承担。 “达西先生!”伊丽莎白惊道。 夏洛特王后有些吃惊,但很快她就把注意转移到其他方面:“很好,请达西先生务必尽力!如果国王恢复了健康,你不仅会获得王室的友谊,还会得到不菲的奖赏:不管是头衔还是权利,我可以保证,绝对是达西家族急于想到的。当然,还有伊丽莎白小姐,她也会获得应有的奖励。但我希望国王陛下的医生一定得保有相当的谨慎,我不想看到毫无效果的医治,就以五月的王室舞会为期限,若是陛下仍不能好转……” 很显然,这位王后开始的温情牌、后来的强势,以及此刻的恩威并施,都是为了使黑弗灵的医生能尽心尽力地医治国王。 不过达西先生显然并不惧怕这一套,他疏离有理的回答:“没有一个医生敢保证使他的病人恢复,敢作担保的除了上帝,就是骗子。” 王后一梗,沉默的看向达西,用多年高位练就的威势压迫他。 气氛凝滞起来。 “王后陛下驾临黑弗灵的事情,请问威尔士亲王知道吗?”达西先生不卑不亢,他平静的问。 王后身边的侍从官一抖,恶狠狠的看向他。 达西不慌不忙:“不管是国会开幕,还是五月份的王室舞会,如果国王陛下肯签署《摄政草案》,那么都不是问题。这位草案自从十几年前陛下第一次生病,就已经在陛下的书房里了,当时差一点就通过议会表决。”(注8) 这次连夏洛特王后的嘴唇都哆嗦起来,达西话锋一转:“陛下和议会为不列颠负责,认为威尔士亲王殿下尚且欠缺经验。”像是自己回答了自己前面的话,可达西先生这句话却没指明是国王陛下还是王后陛下,或者二者兼有。 “很荣幸为陛下效劳,”达西这才回答之前王后的话:“必定尽心尽力。但——” 王后和侍从官都有点怕他的“但是”了。 “但在威尔士亲王和部分议员那里,他们或许更相信国王陛下现在的医生,这一点还请王后陛下劝说解释。”言下之意,绝不肯替夏洛特王后把自己摘出去。 王室内部分歧、不同派系的议员之间的倾轧,会把视线从“治病医生”身上转移走,这最实际的一环在权利斗争面前不值一提,这样至少达西先生会更安全一些。 除了使黑弗灵接手国王的治疗,夏洛特王后亲自驾临的另外两个目的全失败了,王后本人很明白,即使她不同意,那么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只要吩咐他的医生照搬国王先前的治疗方法,那么无论在王室成员还是议会,他都不会招来不满。 在王后看来,既然这个年轻人已经想到了脱身的最好方法,还愿意提出让她说服反对的人,至少说明他会认真为国王治疗,只要能达成这一点,夏洛特王后反而不在意之前的谋算了:“很好,我答应你!” 但帮她出谋划策的侍从官们可不愿意直面威尔士亲王和一众贵族的针对,忙要跳出来制止,被王后一个冷眼止住:“我不愿看国王再接受那样痛苦的治疗,那种治疗方式除了破坏国王的健康,我不能看出哪怕一点效果来!寇克夫人,你得明白,只有当乔治还是国王,我还是王后的时候,寇克家才能在议会立足。” 叫寇克的女侍长脸色苍白,她再也不敢在王后面前表露出一点异议。 外面的侍从又在催促,夏洛特王后不再停留,她深深的看了一眼两个登对的年轻男女,披上斗篷,从黑弗灵离开。在夜色的掩映下,黑弗灵医院通往外界的道路口仍然有人悄悄驻守。 伊丽莎白眉头紧锁,她没浪费时间埋怨达西不该接下这个烫手山芋,之前的形势,不是达西先生,就得是她。甚至可以说,达西先生是替自己挡了灾祸,夏洛特王后分明看中的是她和肯辛顿明国医生的关系,更有拿她引开舆论做挡箭牌的打算。 达西先生能把王后拉下同一战壕,已经相当不容易,伊丽莎白现在愁的是:“明国的医生不能亲自诊断,甚至连黑弗灵的明国医生都得暂且躲在后面的主楼里不能在黑弗灵出面,我们怎么诊断国王的病情?” 达西家的几个医生学徒的确在跟着明国医生学习,但他们根本不能用学到的方法诊断国王的脉象,更别说这几个学徒本身还不具备单独诊脉的能力——纯粹的欧洲人太难理解中医阴阳五行、气血经络学说了,这些学徒连明国大夫身边七八岁提药箱的医童还不如。 不能诊断,那该怎么对症治疗? 达西先生沉默一下,完全没了方才从容淡定的风度,他黑心的说:“要不然就延续上一位医生的方法?或许我可以再邀请几位私人疯人院的主人,他们很需要国王来做广告。”夏洛特王后在宫廷的权势有限,她至多能影响国王对德意志事务的态度,为宫廷服务的医生群体特殊,王后没有权利问罪。如果按照达西先生现在的办法,他们甚至很可能会获得比尽心治疗国王更多的好处——威尔士亲王和其他的王公大臣必然很愿意伸出橄榄枝;反之,则冒着巨大的风险。 达西先生只是开玩笑而已,这位绅士本性正直,绝做不出谋害君主的事情来。 虽然故国与伊丽莎白知道的历史不同,但欧洲的却没差太多,在小姐知道历史里,乔治三世至少还会再掌八年大权,他在庸医的治疗下挺了过来,直到1811年才彻底失常。这才是伊丽莎白虽担心,却没太忧虑的原因。 “只能请医生试着拟定药方,用保险的‘太平方’给陛下治疗。”伊丽莎白自言自语,“这总比用毒草擦身让国王发热起水疱靠谱的多。” 她和达西先生商议着这件棘手的事,但举世皆知,当一对年轻男女在一起时,温度总是莫名其妙的升高,两个人的感觉也常会变得格外敏锐,由不得人不心烦意乱。像伊丽莎白就感受到身旁先生身上传来的热度,她的脸也被传染,小姐自己偷偷用手背拂过,被烫得心头发慌。总觉得连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达西先生的耳朵尖红的发亮,他努力使自己专注精神,不被身侧传来的馨香吸引。耳朵越红,达西先生越严肃,他感受到热意,恨不得将礼帽再带回头上。 现在黑弗灵医院彻底成了一座孤岛,在国王的医生换人之前,连达西和伊丽莎白两人都不能离开——如今两个人正不合礼仪的单独呆在一间屋子里,没有打开房门,也没有女仆陪伴。 这房间太逼仄,壁炉的火太旺,甚至于绅士和小姐穿的过于多了些,这对年轻的男女感觉浑身发烫。 偏偏这时小姐想到一个问题:达西先生似乎在王后面前亲口说他们今年要订婚? 作者有话要说:上个月的全勤小红花到手啦~高兴~ 本来想写够八千,把今天的更新和五千加更发出来,不过来不及啦,这章算今天的更新,五千加更推后~ 鱼写完备注后就发前几张的小红包~本章评论也送一百小红包~ 注:“乔治三世一度短暂病发,病愈后更加责备病症是天主教问题迫出来的。最终在1801年3月14日,皮特辞职,并由下议院议长亨利·阿丁顿接任。”——百科,乔治三世 注2:170年5月9日,乔治三世为当时有孕的夏洛特王后办盛大的生日宴会,并且亲自接见了所有出席宴会的青年男女,从171年,夏洛特女王舞会的惯例就流传下来,每年5月,国王或女王会在王宫接见未婚的贵族少女,是名媛的成年礼,直到195年才结束。如今重新恢复的夏洛特女王舞会也是英国为各国名门贵女举办的成年礼,改成每年9月。 注3:格里高利历:即公历纪年法,是一种源自于西方社会的纪年方法。1582年,时任罗马教皇的格列高利十三世予以批准颁行。——百科,公元 就是我们现在用的历法。 注4:“乔治三世的主治医生是林肯郡一家私立疯人院的老板,一个名叫弗朗西斯·威利斯的大夫。治疗主要是训斥、威吓、穿紧身拘束衣。假若国王拒不吃饭或吵闹不休,就把他的两腿绑在床上,再用一条宽布带沿着他周身捆扎起来。后来,又用一种特殊的椅子限制他的行动。”——百科,乔治三世 注5:鱼根据“曾经在泰斯赫斯特疯人院治疗的约翰·珀西瓦尔(英国陆军军官)”编造。1792年萨塞克斯郡开设的泰斯赫斯特疯人院,是一个专门为富人提供服务的疯人院。鱼关于黑弗灵医院的不少设想来自于这个《19世纪英国泰斯赫斯特私立疯人院》 注6:奥古斯塔夫人:即萨克森-哥达的奥古斯塔公主,是乔治三世的母亲,但乔治三世的父亲没等接替王位就去世了,乔治三世是从祖父乔治二世手里接过的英国王位。所以奥古斯塔不是王太后(鱼没有查到关于称呼奥古斯塔为王太后的信息,很多资料都称呼她奥古斯塔公主)。1772年,奥古斯塔去世。 夏洛特王后和这位婆婆的关系有些紧张:“夏洛特与婆婆奥古斯塔公主之间的紧张关系使她难以适应英国宫廷的生活。奥古斯塔用刻板的宫廷礼节束缚着夏洛特。此外,她还在夏洛特身边安插了众多侍从,以便于监督夏洛特的一举一动。”——百科,索菲·夏洛特 注7:“还有一个叫沃伦的大夫,他坚持要把一种毒虫和芥末敷料涂遍国王全身。他说这样引起的水泡苦痛难熬,就会把国王身上的“坏液体”吸引出来。庸医们的治疗方法只能延缓病人的康复。”——百科,乔治三世 鱼做了些改动。 另外,毒漆藤:本种乳液极毒,易引起漆疮。——百科,毒漆藤 注8:1789年2月,国会复会,政府立即引入《摄政草案》,当中授权以威尔士亲王为摄政王,但同时又对摄政王的权力加以诸多限制。《摄政草案》在同月获下议院通过,但草案在提交上议院表决前夕,乔治三世的病突然好了,从而使《摄政草案》作罢。——百科,乔治三世 另外,当时的英国王后的侍从官们,尤其是侍长,很多来自于贵族家庭。鱼在查资料的时候,还找到不少匪夷所思的趣事,比如乔治二世的卡罗琳王后: “尽管按照当时的惯例,乔治·奥古斯都继续拥有着情妇,但是,他们两人的婚姻成功且充满爱意由于乔治·奥古斯都的情妇众所周知并且他也会告诉她有关他情妇的事情,因此,王后对丈夫的出轨一清二楚。乔治·奥古斯都最着名的情妇是萨福克伯爵夫人亨利埃塔·霍华德和雅茅斯女伯爵阿玛莉·冯·沃尔莫登。亨利埃塔·霍华德是王后的女侍寝官之一,当她的丈夫于1731年通过继承得到了贵族头衔后,她成为了女王的女侍长,并于1734年退职……王后更喜欢让他丈夫的情妇担任她的侍女,因为她相信她能通过此举了解她们的一举一动。”(百科) 第100章 正式求婚 前一场谈话以绅士克制的吻了吻小姐的额头告终。 两个人涨红着脸,几乎都是假做平静,实际仓惶地逃离了那间会客厅。 达西先生没来及对他未经小姐同意就擅自“准备今年订婚”的说辞道歉,不过他很快就会发现没有道歉对他们两人的关系来说真是件好事。当小姐自己桎梏了自己,左右为难的时候,正需要一个人给她决定,免得她迟迟走不出来。这还得感谢夏洛特王后,在她的逼迫之下,达西先生歪打正着了。 倘若先生不是这么在意小姐的话,他在当时就能反应过来:依照伊丽莎白的脾气,她要真的不想同他订婚,肯定敢于坦白地表达出来——她绝不会卑劣的利用一位男士对自己的爱慕将人推出去为自己挡灾。 达西先生一夜几乎不能入眠,他一会激动一会甜蜜,一会儿又想起身到窗外去看看月亮。在距离初见莉齐小姐的第三个年头,达西先生终于将他爱的这朵蔷薇揽入怀中。绅士激动的打算,在解决眼下这件事情之后,一定要挑一个好天气好日子,正儿八经的向心爱的小姐求婚…… 但显然给国王治病并不是一件容易打发的差事。 3月20日,夏洛特王后获得侍从官和部分贵族的支持,和次子约克公爵一起,要求重新为国王聘请新的医生负责国王的健康。乔治三世与夏洛特王后生育了15个孩子,他是个忠诚的丈夫,是个爱护子女的父亲,这项提议获得了几乎所有子女的赞同,包括国王夫妇最宠爱的小女儿阿米莉亚公主。但知道国王病情的部分辉格党大臣表示反对。国王的继承人,威尔士亲王本人模棱两可,他没有反对王后的意见,但曾表示国王在现任医生的治疗下已经好转,认为可以再给这个御医更多一点时间。 3月24日,王室和大贵族内部同意王后的提议,只是对于将要聘任的御医各有推举。在王后难得的强硬坚持下,在这天深夜,终于通过了夏洛特王后推荐的人选:来自伦敦郊外的黑弗灵私人疯癫病疗养医院的主人费兹威廉·达西。在这个还没能完全把疯癫病和神罚分割开的时代,得益于疯人院里医生那些匪夷所思的治疗方法,作为一个拥有疯癫病医院的绅士,达西先生被默认为能够担任疯癫病医生。既是病人是国王陛下,也没能使位高权重的人们更慎重一些。 3月25日,达西先生成为乔治三世的新任医生。虽然达西先生再三声名自己只是引荐者和顾问,但王室和大臣们都忽略了跟随他的那位年长的医生。鉴于达西先生的地位和财富,大臣和内侍官们对他很客气,国王的内侍长认为“体面的绅士更值得的相信”,这句话被不少人信服。 3月26日,国王终于结束了被毒漆藤折磨的疗法,远离了紧身拘束衣,开始了温和的治疗。医生要求他在正常的时候在花园里散步,可以亲近亲近他喜欢的那些奇花异草,以放松心情。为此,乔治三世和王后夏洛特搬到远离城市的南郊泰晤士河畔旁边的邱宫。在身上的水疱和毒藤毒性消退后,国王强壮的体魄又回来了,他散步时精神焕发,简直和几天前佝偻在椅子里、拘束衣被水疱破裂后的脓血染红的模样判若两人。 3月31日,搬到这座最小最远的宫殿后,国王陛下终于得到了真正的医生的治疗。通过黑乎乎的药水、针刺穴位并敷药、推拿按摩等手法,乔治三世对王后说,他从没觉得头脑像现在这样轻松、清楚过。 4月8日,在国王的新任医生上任两个星期后,知情的众人发现国王陛下真的足有十天没有再次发过病了,而且国王本人一项以强壮着称,现在他同他的长子站在一处,重新健壮起来的国王陛下比他喜欢美酒和女人的儿子显得更精神。威尔士亲王大腹便便,酒糟鼻子硕大红肿的像个小丑,他本来长相不错,但不知什么时候居然已经比不上腰背挺直、其貌不扬的国王陛下了。 正联合辉格党政要试图摄政的王储殿下心都凉了,威尔士亲王暴怒不已,这时候他比他的老父亲还像个有病的人。 伊丽莎白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他们得罪了不列颠未来的国王。短短几天里,黑弗灵医院受到几次搜检,被举报的理由奇奇怪怪,连“虐待疯癫病人”这个荒诞的说法都被写在治安官的文书上。如果黑弗灵在虐待病人,那么伯利恒就是地狱了,虽然现在也差不多。但治安官却说,他们的治疗方法效用不好,没有作用的治疗就是在虐待病人。坐镇黑弗灵的伊丽莎白简直要气笑了,她也警觉的觉察到这里面的陷阱,邱宫没有漏洞,因而要掘了达西先生的根基——他作为黑弗灵医院的拥有者才成为国王的医生,一旦医院被认为治疗无用,达西先生必然被诬成骗子,陷入官司。 “这是件重要的公务,很多人反映举报这件事,我需要与一位正经的主使者谈话。”治安官说:“而不是陪一位小姐闲聊。” 小姐在这件事上异常强硬,她拿出达西先生的“未婚妻”和拥有半个黑弗灵产业的身份,傲慢的回应治安官:“这个产业的真正主人现在已经成为王室的新顾问了,治安官大人是怀疑国王和王后的判断?达西先生将这儿的半份产业送给我做礼物,我作为家族未来的女主人,完全可以在黑弗灵医院的事务上做主,不过鉴于治安官大人不屑和我说话,那么就请治安官到邱宫去见达西先生!”伊丽莎白话里没有半个字眼牵扯到国王的病,顾问可以是医生顾问,也可以是财务顾问,鉴于达西先生这几年在投资上获得的巨大成功。 治安官被‘客气’的请出了医院,医院的大门当着他的面关闭,几分钟后,黑弗灵医院贴出一张公告:为配合本地治安官的工作,黑弗灵将暂时不收治新的病人,并且谢绝参观。 邱宫和黑弗灵医院像个铁桶一般,没有丝毫破绽,但这并不意味着危机远去,事实上,疯癫病随着年纪增长最终使人完全疯癫,这才是最大的隐患。一旦日后国王陷入永久的疯癫,达西先生不能再次成功治愈他,那么这就会成为人们攻击他的借口。 伊丽莎白和达西两个人现在只能把全部心力用在应付眼前的关头上,暂且无暇顾及未来。 但不满国王日渐康复谋划落空的一部分人的动作,却给整件事带来了转机。 4月10日,复活节当天,一个好似昏了头的小贵族当众责问达西先生,说他犯了欺骗国王、残害国王身体的大罪。“国王陛下早已康复,也没有旧病复发,但这个可恶的人利用上个月国王淋雨导致发烧的根由,欺骗王后相信国王要复发病症,成功挤走了前任御医自己上位。他想通过这样靠近国王,获得陛下的信任,必然还有更大的阴谋目的!” ‘国王没有病’成了达西先生的罪证。但这和乔治三世本人以及夏洛特王后努力的方向相同,决意要把靠谱的达西弄走并要借机撒气的幕后人算准了这一点。 费兹威廉·达西要脱罪,只有两个途径:一是国王本人为他担保,表示信任他,二是他证明国王犯病了。可这两条路看起来,一个不通。在政治凶险,接任小皮特担任首相的阿丁顿首相不能默契配合国王行使权力的情况下,乔治三世不可能冒险为一个“医生顾问”作保,这无疑戳破了他隐瞒病情的谎言。事实上,在达西的罪名被提起后,乔治三世保持沉默已经是最大的仁慈和宽厚。而后者,无疑自寻死路,“谋害国王”的罪名会让他上绞刑架。 4月15日,德比郡的绅士费兹威廉·达西被暂时关入白塔。 白塔作为伦敦塔的一部分,不仅珍藏着无数王室珍宝,它的地下室也被无数上层人士的鲜血染红,这儿是王室斗争和宫廷政治斗争失败者的坟墓。达西先生作为国王的御医顾问,被暂时关进了这做辉煌和血腥交织的地方——他没资格关入曾经住过女王、前任王后、公爵和伯爵的地下牢房,只是辟出一间小屋子暂时关着他。 达西家族在德比郡权势非凡,他的亲舅父亨利伯爵是上议院的一员,姨母德·包尔家族也是肯特郡的望族,未婚妻伊丽莎白·班纳特出身附近的绅士之家,她本人很受明国使官府和安妮女爵看重,这位小姐名下的产业与明国大商人安东尼合作密切……东安格利亚地区的霍利斯伯爵和骑士家族乔治、手握不列颠最大的缝纫机厂的大商人贾里德、部分国教会的长老、下议院六位议员都开始参与这件事。 4月18日,伊丽莎白作为最亲密的“未婚妻”获准探望达西先生,而亨利伯爵、议员和律师们则被拒绝。就算知道这位未婚妻小姐拥有不菲的产业,很被大人物们看重,可大多数人仍然下意识的看轻女性,认为这么一个年轻小姐无足轻重,根本没用。 伊丽莎白见到了有些落拓、憔悴的先生。 就算在亨利舅舅和律师那里,他们也认为这个罪名已难以洗刷,所有人能做的仅仅是从量刑和待遇上努力,最好的结果大概是转到一座比较新、管治宽松的监狱,可能得在监狱里度过两年时间。大家现在在用力保全达西的财产,避免法院像对待其他罪犯那样,对他进行破产调查。这些事情,就算不见律师和亨利舅舅,达西先生也能猜的出来,他一力担下了所有,把共同拥有黑弗灵医院的伊丽莎白完全撇出去。 达西先生并不后悔,他不会邀功,也绝不会违心的装作大度,放开他心爱小姐的手。 绅士握着伊丽莎白的手,凌乱的头发带着别样颓废的俊美,温暖的眼睛如一口深潭,情谊几乎把小姐溺在里面:“或许两年,或许三年,亲爱的伊丽莎白小姐,那时你还愿意嫁给我吗?” “你是个固执长情的人,我清楚你的脾性,因此我直白的请求你,”达西先生说,他对未来长达两三年时间里莉齐的感情不报一丝怀疑,还试图安慰消瘦的心上人:“不要难过,你的存在,足以冲淡一切阴影。我每天思念你都会让时间不够用,再给我一些书,我想我会轻松的度过这段时光——我打算多看些诗歌,以便能写出优美的十四行诗寄给你。” 小姐的眼泪夺眶而出,本来的计划全忘记了。这一刻,伊丽莎白才突然发觉,眼前的人只是她爱的人,无关那位只存在于她脑海里的达西夫人。这位先生完完全全属于她自己,是那个在互相影响下,越来越合适的独一无二的伴侣。 “我愿意!”小姐回答。 达西先生满足温暖的笑起来。 随即就被像水做的小姐打败了,他手忙脚乱的给她擦眼泪,笨拙的为她理顺头发。 最后额头抵着她的额头,绅士轻声说:“就像我们从前写信那样,当做我暂时不能陪在你身边,这次我想做你的‘威廉先生’。好吗,莉齐小姐?” 伊丽莎白鼻子酸极了,要不是手被握在达西的大手里,简直要抱着他放声大哭。 “好啦,回去。审判过后会调换地方,在这之前,别到这儿来了。”达西先生忍着不舍,开始撵小姐回去。伦敦塔按照防御工事那样修建,高、陡并且不透阳光,有‘血塔’的称呼,有过很多恐怖传闻,绅士唯恐吓到了心爱的人,纵然他知道莉齐没那么胆小。 小姐依依不舍、傻乎乎的被推到门口,从狭窄的门框里射进来的一小束阳光终于使这个傻姑娘清醒。 “不,不是……” “我为什么要走?”伊丽莎白脸上的泪痕未干,她转过身:“我是来同你商量的,我想到了一件事能使罪名不成立,大概你不用坐牢。” “……”达西先生半揽着她,惊呆了。 他对不用坐牢的事情暂时还没有很深的体会,绅士环顾这间狭小、阴暗的囚室,只是不敢相信自己方才在这里求婚了! ——并且小姐答应了求婚。 计划中的彭伯利的“伊丽莎白花园”、花丛中的华尔兹、浪漫的拥吻……到哪里去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达西先生的浪漫准备都喂了g…… 第一次约会在伯利恒疯人院,第一次正式求婚在伦敦塔监狱…… 鱼是亲妈,姜糖小甜饼,又甜又爽~ 第100章 正式求婚 前一场谈话以绅士克制的吻了吻小姐的额头告终。 两个人涨红着脸,几乎都是假做平静,实际仓惶地逃离了那间会客厅。 达西先生没来及对他未经小姐同意就擅自“准备今年订婚”的说辞道歉,不过他很快就会发现没有道歉对他们两人的关系来说真是件好事。当小姐自己桎梏了自己,左右为难的时候,正需要一个人给她决定,免得她迟迟走不出来。这还得感谢夏洛特王后,在她的逼迫之下,达西先生歪打正着了。 倘若先生不是这么在意小姐的话,他在当时就能反应过来:依照伊丽莎白的脾气,她要真的不想同他订婚,肯定敢于坦白地表达出来——她绝不会卑劣的利用一位男士对自己的爱慕将人推出去为自己挡灾。 达西先生一夜几乎不能入眠,他一会激动一会甜蜜,一会儿又想起身到窗外去看看月亮。在距离初见莉齐小姐的第三个年头,达西先生终于将他爱的这朵蔷薇揽入怀中。绅士激动的打算,在解决眼下这件事情之后,一定要挑一个好天气好日子,正儿八经的向心爱的小姐求婚…… 但显然给国王治病并不是一件容易打发的差事。 3月20日,夏洛特王后获得侍从官和部分贵族的支持,和次子约克公爵一起,要求重新为国王聘请新的医生负责国王的健康。乔治三世与夏洛特王后生育了15个孩子,他是个忠诚的丈夫,是个爱护子女的父亲,这项提议获得了几乎所有子女的赞同,包括国王夫妇最宠爱的小女儿阿米莉亚公主。但知道国王病情的部分辉格党大臣表示反对。国王的继承人,威尔士亲王本人模棱两可,他没有反对王后的意见,但曾表示国王在现任医生的治疗下已经好转,认为可以再给这个御医更多一点时间。 3月24日,王室和大贵族内部同意王后的提议,只是对于将要聘任的御医各有推举。在王后难得的强硬坚持下,在这天深夜,终于通过了夏洛特王后推荐的人选:来自伦敦郊外的黑弗灵私人疯癫病疗养医院的主人费兹威廉·达西。在这个还没能完全把疯癫病和神罚分割开的时代,得益于疯人院里医生那些匪夷所思的治疗方法,作为一个拥有疯癫病医院的绅士,达西先生被默认为能够担任疯癫病医生。既是病人是国王陛下,也没能使位高权重的人们更慎重一些。 3月25日,达西先生成为乔治三世的新任医生。虽然达西先生再三声名自己只是引荐者和顾问,但王室和大臣们都忽略了跟随他的那位年长的医生。鉴于达西先生的地位和财富,大臣和内侍官们对他很客气,国王的内侍长认为“体面的绅士更值得的相信”,这句话被不少人信服。 3月26日,国王终于结束了被毒漆藤折磨的疗法,远离了紧身拘束衣,开始了温和的治疗。医生要求他在正常的时候在花园里散步,可以亲近亲近他喜欢的那些奇花异草,以放松心情。为此,乔治三世和王后夏洛特搬到远离城市的南郊泰晤士河畔旁边的邱宫。在身上的水疱和毒藤毒性消退后,国王强壮的体魄又回来了,他散步时精神焕发,简直和几天前佝偻在椅子里、拘束衣被水疱破裂后的脓血染红的模样判若两人。 3月31日,搬到这座最小最远的宫殿后,国王陛下终于得到了真正的医生的治疗。通过黑乎乎的药水、针刺穴位并敷药、推拿按摩等手法,乔治三世对王后说,他从没觉得头脑像现在这样轻松、清楚过。 4月8日,在国王的新任医生上任两个星期后,知情的众人发现国王陛下真的足有十天没有再次发过病了,而且国王本人一项以强壮着称,现在他同他的长子站在一处,重新健壮起来的国王陛下比他喜欢美酒和女人的儿子显得更精神。威尔士亲王大腹便便,酒糟鼻子硕大红肿的像个小丑,他本来长相不错,但不知什么时候居然已经比不上腰背挺直、其貌不扬的国王陛下了。 正联合辉格党政要试图摄政的王储殿下心都凉了,威尔士亲王暴怒不已,这时候他比他的老父亲还像个有病的人。 伊丽莎白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他们得罪了不列颠未来的国王。短短几天里,黑弗灵医院受到几次搜检,被举报的理由奇奇怪怪,连“虐待疯癫病人”这个荒诞的说法都被写在治安官的文书上。如果黑弗灵在虐待病人,那么伯利恒就是地狱了,虽然现在也差不多。但治安官却说,他们的治疗方法效用不好,没有作用的治疗就是在虐待病人。坐镇黑弗灵的伊丽莎白简直要气笑了,她也警觉的觉察到这里面的陷阱,邱宫没有漏洞,因而要掘了达西先生的根基——他作为黑弗灵医院的拥有者才成为国王的医生,一旦医院被认为治疗无用,达西先生必然被诬成骗子,陷入官司。 “这是件重要的公务,很多人反映举报这件事,我需要与一位正经的主使者谈话。”治安官说:“而不是陪一位小姐闲聊。” 小姐在这件事上异常强硬,她拿出达西先生的“未婚妻”和拥有半个黑弗灵产业的身份,傲慢的回应治安官:“这个产业的真正主人现在已经成为王室的新顾问了,治安官大人是怀疑国王和王后的判断?达西先生将这儿的半份产业送给我做礼物,我作为家族未来的女主人,完全可以在黑弗灵医院的事务上做主,不过鉴于治安官大人不屑和我说话,那么就请治安官到邱宫去见达西先生!”伊丽莎白话里没有半个字眼牵扯到国王的病,顾问可以是医生顾问,也可以是财务顾问,鉴于达西先生这几年在投资上获得的巨大成功。 治安官被‘客气’的请出了医院,医院的大门当着他的面关闭,几分钟后,黑弗灵医院贴出一张公告:为配合本地治安官的工作,黑弗灵将暂时不收治新的病人,并且谢绝参观。 邱宫和黑弗灵医院像个铁桶一般,没有丝毫破绽,但这并不意味着危机远去,事实上,疯癫病随着年纪增长最终使人完全疯癫,这才是最大的隐患。一旦日后国王陷入永久的疯癫,达西先生不能再次成功治愈他,那么这就会成为人们攻击他的借口。 伊丽莎白和达西两个人现在只能把全部心力用在应付眼前的关头上,暂且无暇顾及未来。 但不满国王日渐康复谋划落空的一部分人的动作,却给整件事带来了转机。 4月10日,复活节当天,一个好似昏了头的小贵族当众责问达西先生,说他犯了欺骗国王、残害国王身体的大罪。“国王陛下早已康复,也没有旧病复发,但这个可恶的人利用上个月国王淋雨导致发烧的根由,欺骗王后相信国王要复发病症,成功挤走了前任御医自己上位。他想通过这样靠近国王,获得陛下的信任,必然还有更大的阴谋目的!” ‘国王没有病’成了达西先生的罪证。但这和乔治三世本人以及夏洛特王后努力的方向相同,决意要把靠谱的达西弄走并要借机撒气的幕后人算准了这一点。 费兹威廉·达西要脱罪,只有两个途径:一是国王本人为他担保,表示信任他,二是他证明国王犯病了。可这两条路看起来,一个不通。在政治凶险,接任小皮特担任首相的阿丁顿首相不能默契配合国王行使权力的情况下,乔治三世不可能冒险为一个“医生顾问”作保,这无疑戳破了他隐瞒病情的谎言。事实上,在达西的罪名被提起后,乔治三世保持沉默已经是最大的仁慈和宽厚。而后者,无疑自寻死路,“谋害国王”的罪名会让他上绞刑架。 4月15日,德比郡的绅士费兹威廉·达西被暂时关入白塔。 白塔作为伦敦塔的一部分,不仅珍藏着无数王室珍宝,它的地下室也被无数上层人士的鲜血染红,这儿是王室斗争和宫廷政治斗争失败者的坟墓。达西先生作为国王的御医顾问,被暂时关进了这做辉煌和血腥交织的地方——他没资格关入曾经住过女王、前任王后、公爵和伯爵的地下牢房,只是辟出一间小屋子暂时关着他。 达西家族在德比郡权势非凡,他的亲舅父亨利伯爵是上议院的一员,姨母德·包尔家族也是肯特郡的望族,未婚妻伊丽莎白·班纳特出身附近的绅士之家,她本人很受明国使官府和安妮女爵看重,这位小姐名下的产业与明国大商人安东尼合作密切……东安格利亚地区的霍利斯伯爵和骑士家族乔治、手握不列颠最大的缝纫机厂的大商人贾里德、部分国教会的长老、下议院六位议员都开始参与这件事。 4月18日,伊丽莎白作为最亲密的“未婚妻”获准探望达西先生,而亨利伯爵、议员和律师们则被拒绝。就算知道这位未婚妻小姐拥有不菲的产业,很被大人物们看重,可大多数人仍然下意识的看轻女性,认为这么一个年轻小姐无足轻重,根本没用。 伊丽莎白见到了有些落拓、憔悴的先生。 就算在亨利舅舅和律师那里,他们也认为这个罪名已难以洗刷,所有人能做的仅仅是从量刑和待遇上努力,最好的结果大概是转到一座比较新、管治宽松的监狱,可能得在监狱里度过两年时间。大家现在在用力保全达西的财产,避免法院像对待其他罪犯那样,对他进行破产调查。这些事情,就算不见律师和亨利舅舅,达西先生也能猜的出来,他一力担下了所有,把共同拥有黑弗灵医院的伊丽莎白完全撇出去。 达西先生并不后悔,他不会邀功,也绝不会违心的装作大度,放开他心爱小姐的手。 绅士握着伊丽莎白的手,凌乱的头发带着别样颓废的俊美,温暖的眼睛如一口深潭,情谊几乎把小姐溺在里面:“或许两年,或许三年,亲爱的伊丽莎白小姐,那时你还愿意嫁给我吗?” “你是个固执长情的人,我清楚你的脾性,因此我直白的请求你,”达西先生说,他对未来长达两三年时间里莉齐的感情不报一丝怀疑,还试图安慰消瘦的心上人:“不要难过,你的存在,足以冲淡一切阴影。我每天思念你都会让时间不够用,再给我一些书,我想我会轻松的度过这段时光——我打算多看些诗歌,以便能写出优美的十四行诗寄给你。” 小姐的眼泪夺眶而出,本来的计划全忘记了。这一刻,伊丽莎白才突然发觉,眼前的人只是她爱的人,无关那位只存在于她脑海里的达西夫人。这位先生完完全全属于她自己,是那个在互相影响下,越来越合适的独一无二的伴侣。 “我愿意!”小姐回答。 达西先生满足温暖的笑起来。 随即就被像水做的小姐打败了,他手忙脚乱的给她擦眼泪,笨拙的为她理顺头发。 最后额头抵着她的额头,绅士轻声说:“就像我们从前写信那样,当做我暂时不能陪在你身边,这次我想做你的‘威廉先生’。好吗,莉齐小姐?” 伊丽莎白鼻子酸极了,要不是手被握在达西的大手里,简直要抱着他放声大哭。 “好啦,回去。审判过后会调换地方,在这之前,别到这儿来了。”达西先生忍着不舍,开始撵小姐回去。伦敦塔按照防御工事那样修建,高、陡并且不透阳光,有‘血塔’的称呼,有过很多恐怖传闻,绅士唯恐吓到了心爱的人,纵然他知道莉齐没那么胆小。 小姐依依不舍、傻乎乎的被推到门口,从狭窄的门框里射进来的一小束阳光终于使这个傻姑娘清醒。 “不,不是……” “我为什么要走?”伊丽莎白脸上的泪痕未干,她转过身:“我是来同你商量的,我想到了一件事能使罪名不成立,大概你不用坐牢。” “……”达西先生半揽着她,惊呆了。 他对不用坐牢的事情暂时还没有很深的体会,绅士环顾这间狭小、阴暗的囚室,只是不敢相信自己方才在这里求婚了! ——并且小姐答应了求婚。 计划中的彭伯利的“伊丽莎白花园”、花丛中的华尔兹、浪漫的拥吻……到哪里去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达西先生的浪漫准备都喂了g…… 第一次约会在伯利恒疯人院,第一次正式求婚在伦敦塔监狱…… 鱼是亲妈,姜糖小甜饼,又甜又爽~ 第101章 绝境逆转 这件事的转机就在于伊丽莎白想起后世对于乔治三世疯癫病的猜测,不少人都猜测这位可圈可点的汉诺威国王患有一种罕见的血液病:卟啉病(注)。 乔治三世作为英国历史中中颇传奇性的一代国王,又处于大变革时代,后世关于的研究、传记、乃至于荧幕作品有不少。关于他发病的原因,更是从他还在世时就争论不休,一百多年后,一种“卟啉病”的说法得到不少人的认同。后世又有学者从乔治三世留存在世的头发中检验处高含量砒霜,砒霜是卟啉病的诱因之一(注2)——国王生命的最后十年完全疯癫很可能是砒霜在他体内积累过多导致。 但这无关宫廷政治斗争,也并非有人暗害国王,而是国王长期服用的治疗药物提炼技术尚不发达的原因。 卟啉病有可能是先天遗传性的,也有可能是后天出现。 正是因为伊丽莎白回想起了这件事,真正的转机才到来了。 “这种病是间歇发作的,国王所患的并不是人们所认为的疯癫病,而是由另一种疾病发作时导致他有些失常。”达西在法庭上说,“我并非医生,更不会残害国王的身体。只不过像任何一个关系陛下健康的子民,想要我们的国王更健康——所以我推荐了一位技术高明的医生为国王调养身体。” 官法庭上,头戴白色假发,身穿丝绸长袍、黑色披风的法官和律师们惊奇的看向他。 法庭召集的12位陪审团成员也诧异极了。 成扇形将法官、陪审团和律师们拱围在中间的听众们议论纷纷,这些有座位的听众不同于站在二楼围栏后的平民们,他们要么是有身份的议员,要么是达西先生的亲眷,或者同时身负这两种身份。 其中就有达西先生的舅父亨利伯爵,伯爵显然知道内情,他端坐在座椅上,沉稳的回视向他投射过来的各种目光。指认达西有罪的小贵族慌张极了,亨利伯爵越是胸有成竹就越使他害怕。 显然这件事不在大家的认知里头,就算是贵族们,也不乏偷偷称呼国王是“疯王”的人在,“陛下犯病时和伯利恒的疯子们没什么两样,区别只在于王室不会把发病的国王关进笼子”,这是人们默认的事实。现在居然有人公然说国王患的不是疯癫病,这可真是件奇事,不管怎么样,这瞬间引起了公众的兴趣。第二天报纸上就刊登了这则消息。 此时伦敦尚在社交季,春末夏初的天气也极为舒服,正是这座城市每年最热闹的时候,什么新鲜事都传的飞快。于是4月25日的重新开庭审判达西先生成了最近最受关注的事情。 被告人可以证明自己无罪这是法律赋予被告人的权利和责任,达西先生作为一位体面的绅士,他又有上议院的舅父支持,议会上院能够受理来自院的上诉案,达西先生的上诉变得理所当然。(注3) 在乔治三世从邱园搬回圣詹姆斯宫后,“国王”这个称号带来的巨大影响不容忽视,尽管乔治三世并不曾在公开场合表示对费兹威廉·达西的信任和援助,可他关心这桩案件的态度无疑说明了很多。掌控不列颠多年的国王与只被部分辉格党拥戴的威尔士亲王相比,健康的国王不动声色便收回了权利,使风向大变。 国王在民众的眼中大部分时间都是宽厚仁慈的形象,这次也不例外,乔治三世甚至允许了达西提出的冒犯国王威严的方法:把不列颠陛下的尿暴露在公众视线下。 4月25日,伦敦法庭宽敞的广场上甚至都挤不下那么多的人,卫兵驱赶了一部分才维持下秩序。 所有人都目光灼灼的看向置于中央高台上的托盘,那里面有一些液体。这时候,就连娇弱端庄的淑女们也不顾用手帕掩住口鼻,她们在仆人的保护下伸长脖子想看到托盘里面的情形。 今天的阳光不错,可没有一位小姐打起漂亮的伞,广场实在太挤了,能靠近的当中的全是有强壮仆人保护的绅士和淑女,小姐们只顾着自己华丽的大帽子不受殃及已经花光了所有力气。 半个小时后,在两名官员见了鬼的目光下,那盘无色的国王的尿液变成了酒红色。 此时,法庭上的人正紧张的等待犯人的自证。 慌张的跑进来的官员们显然表明犯人提供的证据居然是真的。 国王真的患的不是疯癫病?! 这场仅仅持续一个小时的审判再次搁置,法官难以决断,陪审团各执己见。有的认为达西无罪,相反有功劳;有的认为这是人们没发现的疯癫症的症状而已。当然大部分人都不敢怀疑国王陛下甘心为一个小小的顾问作假,况且无法解释有什么手段能使尿在半个小时后在变色呢。 当天,不知道有多少王公贵族、平民百姓偷偷接了自己的尿,放在阳光下晒,就算被熏的难受也要亲眼看一看是否变色——当然,这种罕见的疾病没有找上他们,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这也包含尊贵的国王和王太子。国王的结果仍旧是那样,无色的尿在眼皮底下变成暗红色,而威尔士亲王逃过一劫。但还没等亲王殿下松口气,他唯一的、合法、非私生的女儿,不列颠的第二顺位继承人的贴身侍从惊慌失措的来禀报,夏洛特公主的在阳光下呈现了淡红色。(注4) 没有比这更恐怖的消息,不管是对威尔士亲王,还是对国王本人——因为夏洛特公主不仅是亲王唯一合法的女儿,也是国王现有的唯一非私生的、能通过《王室婚姻法》《王位继承法》有继承权的孙儿。可以这样说,夏洛特公主是王室中地位最稳固的继承人,就算她的父亲没活过祖父,她也能像乔治三世那样,从祖父那里直接接过王位,将汉诺威王朝延续。 这是王朝延续的希望,现在这个希望很可能同他的祖父一样,患有罕见的会导致发疯的疾病,国王和威尔士亲王不约而同地放下宫廷内部的争斗,威尔士亲王本人甚至迁怒为他出谋划策陷害达西的幕僚,他要求马上释放费兹威廉·达西。 幸好国王理智尚在,《权利法案》保证国王不能终止法律,在法庭尚未作出判决之前,达西至少还得在伦敦塔多待两天。 4月30日,法官和陪审团一直通过费兹威廉·达西无罪,当庭释放。 可达西先生并未有机会和家人、恋人团聚,他被簇拥着进了温莎城堡。 这一次,他所受的礼遇是空前的,甚至连威尔士亲王都温和的同他说话。王储殿下少见的没有喝酒,他心事重重,待达西十分礼遇。 除了国王信任的重臣,温莎城堡的书房里没有外人,连同侍从官们都被勒令远离此处,这件事可能严重到触及王室的基石——前人是否有这种疾病已经不能验证,但很显然,这种病可能会遗传给后代。疾病会引发疯癫发作,任何一位王室成员都不能接受汉诺威王朝可能出现一串疯子国王的事情发生。 他们殷切的望着达西先生。 达西先生像往常一样,尊敬的向国王行礼,他向国王解释,此事冒犯国王实在不得已,因为唯恐在他被关进监狱后,国王仍旧恢复到以前那种治疗方法:“事实上,这种病的发作很可能是因为疲劳、饮酒以及精神刺激引起,而之前的疗法会导致病情加重,病情加重就意味急性发病的可能性增加。” 他担心的这种情形几乎可以预见的会发生,一旦他的罪名成立,国王的病情就定死了疯癫病。为了安抚民众,也会再召集‘曾经治愈国王’的前两任医生任宫廷御医,长期为国王调养身体,御医们在备受礼遇的情况下,只会施展更多‘治疗手段’不停的刺激国王,不断加重国王的病情…… 达西先生趁机普及了一些黑弗灵医院对疯癫病人采取“人性化安乐疗法”,他直言不讳道:“我们吸收了一些明国的治疗方法,对患者的病情显然有效果,疯癫病治疗是一个长期的过程,治愈很难,但让人少发病,大多数时间保持正常却能做到。” 这件宽敞华丽的书房里,再也没人对他的治疗方法大加指责,大家紧张的等他下面的话。 “正是学到了别的国家那种查看过往病情、药方的经验,我们查阅了过往的记录,才注意到陛下曾经发病时的异常:比如腹痛、四肢疼痛和失眠,同时还记载有声音变得沙哑的情况——这是我们怀疑国王可能患有一种罕见疾病,卟啉病。” 乔治三世深吸一口气,此时他无比的喜爱看重这位年轻人,他严谨的作风救了自己,甚至可能拯救整个王室。 国王、王后、亲王和大臣们,屏息等候他接下来的话。 可达西先生太坏了,他顿一顿,随即说:“我并不是医生,只是帮助查看了些记录,陛下最清楚这点。这种罕见的疾病也并非我和我引荐的医生的功劳,其实是我的未婚妻,伊丽莎白小姐的疑惑下,我们才渐渐发掘真相,可还没等确定疾病禀告给国王陛下,我就……” 威尔士亲王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随即他亲自命令侍从快把伊丽莎白小姐和医生请到温莎城堡来。 糊里糊涂的,伊丽莎白就获得了觐见国王陛下的殊荣,同时,得到了夏洛特王后、威尔士亲王、约克公爵等一众大人物的正式接见。 几天的时间里,足够有限的几个人在亨利伯爵的帮助下形成一套严谨的说辞,这也正是达西先生不往下继续的根由,事实上,这位先生只甜蜜的见了未婚妻一面,他对后来的事情根本不了解。不知道亨利舅舅出了大力,出身亨利家族的侍从官先取了国王的尿验证过才有了随后一系列的计划。达西先生只和伊丽莎白事先约定好了手势和几种对应的简单说辞,他正是因为在法庭上看到舅舅和未婚妻比划的手势,才那样说的。 而达西家族的医生已经做好了觐见的准备,只有正在迎接‘准未婚夫’归来的伊丽莎白小姐,感到一点突然。 就像伊丽莎白相信达西一样,达西先生也同样信任心爱的小姐,他不肯小姐白白错过这个绝好的机会——伊丽莎白的功劳不该被埋没,她正需要这样的机会,鉴于她名下雄厚的资产和人脉正受人觊觎。 伊丽莎白果然如同绅士想的那样,落落大方,头脑清晰的应对来自国王的询问。 这对青年未婚夫妇甚至荣幸地在温莎城堡留宿了一夜,才带着被赐予的丰厚奖赏回到内瑟菲尔德庄园。 家人们高兴极了,班纳特太太扬言要举办一场盛大的舞会替他们庆祝。 一整天,达西先生都没找到机会单独跟班纳特先生进书房去说话,以征求岳父的同意。他的目光一会儿像以往那样黏在小姐身上,一会又去看班纳特先生,显然,年长的绅士误会了,他大力的称赞达西的智慧: “国王洗刷了疯癫病的名声,也并未得罪威尔士亲王殿下,没有比这更好的奇迹了!” 亨利伯爵已经派跑腿送了信来,他将与三天后亲自拜访内瑟菲尔德庄园,信上写的亲热极了,就像班纳特家多年的老相识那样。达西先生心里火热,甜蜜喜悦的同时,也担心起在亨利舅舅到来之前还不能得到班纳特夫妇的同意——他看到那封信时就明白舅舅误会了,亨利舅舅明显是把班纳特先生当做心爱外甥的岳父来对待的。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很晚,但赶在0点前更新啦,鱼请求宽大处理~ 本章评论送一百小红包,这个周末补上五千加更。 101章啦,求个预收叭: 《贵夫人[安娜·卡列尼娜]》 一开始,我根本没想过去爱这个男人,我只想套路他。 后来…… 老男人香吗? 香! 卡列宁,我走过最长的套路,就是你的爱。 卡列宁以为自己需要的妻子是温顺、体面、道德,只要满足这条件大抵都能做卡列宁太太。 但他发现新婚妻子热情、任性、大胆——甚至妖娆、诱惑、放肆,简直就是正直的官员们绝不可以娶的那种女人,最好连接触也不要。 ——这大概是一朵社会主义鲜花想要套路一位墨守成规、一板一眼的贵族老男人,却在过程中驯服改变了冷硬刻板的老男人;老男人反过来用温情、亲情、爱情逐渐滋养包围了这朵鲜花的喜剧故事。 《赤脚医七零奋斗日记》 一觉醒来,林甘棠带着自个儿又破又小的储物袋,成了七十年代的下乡“赤脚医生”。 林甘棠穿越了,伴随着一声玻璃碎裂的声音。 林甘棠以为那是三观破碎的挽歌, 很久之后,她才知道,那是她头铁撞碎了女主锦鲤光环的声音…… 摸摸额头,林甘棠默默给女主点了一根蜡。 小天使们求预收~ 注:卟啉病:卟啉病是血红素生成途径当中,由于某种酶缺乏或者酶的活性减低,从而引起的一组卟啉代谢障碍性疾病。可以是先天性疾病,也可在后天出现。主要临床表现包括光敏感、精神神经症状及消化系统症状。卟啉病发病率约为15/百万。 后来研究人员在分析当年乔治三世的疾病时,从伴随疾病而出现的症状上,如脉搏过速,严重皮疹,两眼充血,两脚浮肿,尿带红色等,认为患者得的是一种不常见的、直到20世纪30年代才搞清楚的卟啉病。(百科,乔治三世) 注2:2003年,英国肯特大学的马丁沃伦教授在后世保留的乔治三世的头发样本中,发现了高含量的砒霜——□□被认为是卟啉症的诱因之一。至于砒霜的来源,人们从乔治三世的医疗记录中发现一种由“锑”制成的药物。锑矿经常和同为氮族元素的砷元素共生,而砷的氧化物即为砒霜,尤其是在提炼技术尚不发达的乔治三世的时代,锑中□□的含量更是可想而知。乔治三世一生中大量的时间都在服用这种药物,日积月累,体内积蓄了大量的砒霜,这无异于服毒自杀。(百科,紫质症) 注3:议会与法院并非彼此分立的权力实体,议会上议院作为最高上诉司法机关,本身就是司法体系的一个审级。1876年《上诉管辖权法》通过后,上议院创设不受议会会期限制的“常任上诉司法贵族”,实现了上议院司法工作的常态化,由此,上诉委员会成为英国常设最高司法机关。在2009年最高法院正式运转前,上议院享有最高上诉管辖权已持续三个多世纪之久。——《革命与司法:17世纪英国普通法法院的独立》 注4:夏洛特公主(1796年-1817年):乔治四世唯一的婚生子女,公主自出生后是英国王位第二顺位继承人,她曾有望成为英国女王,但在21岁一次分娩后死于难产,比祖父英王乔治三世和父亲更早去世,失去继位的机会。夏洛特在1817年诞下一名夭折的男婴,并在分娩后死于难产。(百科) 历史上没有夏洛特公主患有卟啉病的记载,这儿是鱼瞎编的,杜撰的、臆想的!!! 第101章 绝境逆转 这件事的转机就在于伊丽莎白想起后世对于乔治三世疯癫病的猜测,不少人都猜测这位可圈可点的汉诺威国王患有一种罕见的血液病:卟啉病(注)。 乔治三世作为英国历史中中颇传奇性的一代国王,又处于大变革时代,后世关于的研究、传记、乃至于荧幕作品有不少。关于他发病的原因,更是从他还在世时就争论不休,一百多年后,一种“卟啉病”的说法得到不少人的认同。后世又有学者从乔治三世留存在世的头发中检验处高含量砒霜,砒霜是卟啉病的诱因之一(注2)——国王生命的最后十年完全疯癫很可能是砒霜在他体内积累过多导致。 但这无关宫廷政治斗争,也并非有人暗害国王,而是国王长期服用的治疗药物提炼技术尚不发达的原因。 卟啉病有可能是先天遗传性的,也有可能是后天出现。 正是因为伊丽莎白回想起了这件事,真正的转机才到来了。 “这种病是间歇发作的,国王所患的并不是人们所认为的疯癫病,而是由另一种疾病发作时导致他有些失常。”达西在法庭上说,“我并非医生,更不会残害国王的身体。只不过像任何一个关系陛下健康的子民,想要我们的国王更健康——所以我推荐了一位技术高明的医生为国王调养身体。” 官法庭上,头戴白色假发,身穿丝绸长袍、黑色披风的法官和律师们惊奇的看向他。 法庭召集的12位陪审团成员也诧异极了。 成扇形将法官、陪审团和律师们拱围在中间的听众们议论纷纷,这些有座位的听众不同于站在二楼围栏后的平民们,他们要么是有身份的议员,要么是达西先生的亲眷,或者同时身负这两种身份。 其中就有达西先生的舅父亨利伯爵,伯爵显然知道内情,他端坐在座椅上,沉稳的回视向他投射过来的各种目光。指认达西有罪的小贵族慌张极了,亨利伯爵越是胸有成竹就越使他害怕。 显然这件事不在大家的认知里头,就算是贵族们,也不乏偷偷称呼国王是“疯王”的人在,“陛下犯病时和伯利恒的疯子们没什么两样,区别只在于王室不会把发病的国王关进笼子”,这是人们默认的事实。现在居然有人公然说国王患的不是疯癫病,这可真是件奇事,不管怎么样,这瞬间引起了公众的兴趣。第二天报纸上就刊登了这则消息。 此时伦敦尚在社交季,春末夏初的天气也极为舒服,正是这座城市每年最热闹的时候,什么新鲜事都传的飞快。于是4月25日的重新开庭审判达西先生成了最近最受关注的事情。 被告人可以证明自己无罪这是法律赋予被告人的权利和责任,达西先生作为一位体面的绅士,他又有上议院的舅父支持,议会上院能够受理来自院的上诉案,达西先生的上诉变得理所当然。(注3) 在乔治三世从邱园搬回圣詹姆斯宫后,“国王”这个称号带来的巨大影响不容忽视,尽管乔治三世并不曾在公开场合表示对费兹威廉·达西的信任和援助,可他关心这桩案件的态度无疑说明了很多。掌控不列颠多年的国王与只被部分辉格党拥戴的威尔士亲王相比,健康的国王不动声色便收回了权利,使风向大变。 国王在民众的眼中大部分时间都是宽厚仁慈的形象,这次也不例外,乔治三世甚至允许了达西提出的冒犯国王威严的方法:把不列颠陛下的尿暴露在公众视线下。 4月25日,伦敦法庭宽敞的广场上甚至都挤不下那么多的人,卫兵驱赶了一部分才维持下秩序。 所有人都目光灼灼的看向置于中央高台上的托盘,那里面有一些液体。这时候,就连娇弱端庄的淑女们也不顾用手帕掩住口鼻,她们在仆人的保护下伸长脖子想看到托盘里面的情形。 今天的阳光不错,可没有一位小姐打起漂亮的伞,广场实在太挤了,能靠近的当中的全是有强壮仆人保护的绅士和淑女,小姐们只顾着自己华丽的大帽子不受殃及已经花光了所有力气。 半个小时后,在两名官员见了鬼的目光下,那盘无色的国王的尿液变成了酒红色。 此时,法庭上的人正紧张的等待犯人的自证。 慌张的跑进来的官员们显然表明犯人提供的证据居然是真的。 国王真的患的不是疯癫病?! 这场仅仅持续一个小时的审判再次搁置,法官难以决断,陪审团各执己见。有的认为达西无罪,相反有功劳;有的认为这是人们没发现的疯癫症的症状而已。当然大部分人都不敢怀疑国王陛下甘心为一个小小的顾问作假,况且无法解释有什么手段能使尿在半个小时后在变色呢。 当天,不知道有多少王公贵族、平民百姓偷偷接了自己的尿,放在阳光下晒,就算被熏的难受也要亲眼看一看是否变色——当然,这种罕见的疾病没有找上他们,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这也包含尊贵的国王和王太子。国王的结果仍旧是那样,无色的尿在眼皮底下变成暗红色,而威尔士亲王逃过一劫。但还没等亲王殿下松口气,他唯一的、合法、非私生的女儿,不列颠的第二顺位继承人的贴身侍从惊慌失措的来禀报,夏洛特公主的在阳光下呈现了淡红色。(注4) 没有比这更恐怖的消息,不管是对威尔士亲王,还是对国王本人——因为夏洛特公主不仅是亲王唯一合法的女儿,也是国王现有的唯一非私生的、能通过《王室婚姻法》《王位继承法》有继承权的孙儿。可以这样说,夏洛特公主是王室中地位最稳固的继承人,就算她的父亲没活过祖父,她也能像乔治三世那样,从祖父那里直接接过王位,将汉诺威王朝延续。 这是王朝延续的希望,现在这个希望很可能同他的祖父一样,患有罕见的会导致发疯的疾病,国王和威尔士亲王不约而同地放下宫廷内部的争斗,威尔士亲王本人甚至迁怒为他出谋划策陷害达西的幕僚,他要求马上释放费兹威廉·达西。 幸好国王理智尚在,《权利法案》保证国王不能终止法律,在法庭尚未作出判决之前,达西至少还得在伦敦塔多待两天。 4月30日,法官和陪审团一直通过费兹威廉·达西无罪,当庭释放。 可达西先生并未有机会和家人、恋人团聚,他被簇拥着进了温莎城堡。 这一次,他所受的礼遇是空前的,甚至连威尔士亲王都温和的同他说话。王储殿下少见的没有喝酒,他心事重重,待达西十分礼遇。 除了国王信任的重臣,温莎城堡的书房里没有外人,连同侍从官们都被勒令远离此处,这件事可能严重到触及王室的基石——前人是否有这种疾病已经不能验证,但很显然,这种病可能会遗传给后代。疾病会引发疯癫发作,任何一位王室成员都不能接受汉诺威王朝可能出现一串疯子国王的事情发生。 他们殷切的望着达西先生。 达西先生像往常一样,尊敬的向国王行礼,他向国王解释,此事冒犯国王实在不得已,因为唯恐在他被关进监狱后,国王仍旧恢复到以前那种治疗方法:“事实上,这种病的发作很可能是因为疲劳、饮酒以及精神刺激引起,而之前的疗法会导致病情加重,病情加重就意味急性发病的可能性增加。” 他担心的这种情形几乎可以预见的会发生,一旦他的罪名成立,国王的病情就定死了疯癫病。为了安抚民众,也会再召集‘曾经治愈国王’的前两任医生任宫廷御医,长期为国王调养身体,御医们在备受礼遇的情况下,只会施展更多‘治疗手段’不停的刺激国王,不断加重国王的病情…… 达西先生趁机普及了一些黑弗灵医院对疯癫病人采取“人性化安乐疗法”,他直言不讳道:“我们吸收了一些明国的治疗方法,对患者的病情显然有效果,疯癫病治疗是一个长期的过程,治愈很难,但让人少发病,大多数时间保持正常却能做到。” 这件宽敞华丽的书房里,再也没人对他的治疗方法大加指责,大家紧张的等他下面的话。 “正是学到了别的国家那种查看过往病情、药方的经验,我们查阅了过往的记录,才注意到陛下曾经发病时的异常:比如腹痛、四肢疼痛和失眠,同时还记载有声音变得沙哑的情况——这是我们怀疑国王可能患有一种罕见疾病,卟啉病。” 乔治三世深吸一口气,此时他无比的喜爱看重这位年轻人,他严谨的作风救了自己,甚至可能拯救整个王室。 国王、王后、亲王和大臣们,屏息等候他接下来的话。 可达西先生太坏了,他顿一顿,随即说:“我并不是医生,只是帮助查看了些记录,陛下最清楚这点。这种罕见的疾病也并非我和我引荐的医生的功劳,其实是我的未婚妻,伊丽莎白小姐的疑惑下,我们才渐渐发掘真相,可还没等确定疾病禀告给国王陛下,我就……” 威尔士亲王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随即他亲自命令侍从快把伊丽莎白小姐和医生请到温莎城堡来。 糊里糊涂的,伊丽莎白就获得了觐见国王陛下的殊荣,同时,得到了夏洛特王后、威尔士亲王、约克公爵等一众大人物的正式接见。 几天的时间里,足够有限的几个人在亨利伯爵的帮助下形成一套严谨的说辞,这也正是达西先生不往下继续的根由,事实上,这位先生只甜蜜的见了未婚妻一面,他对后来的事情根本不了解。不知道亨利舅舅出了大力,出身亨利家族的侍从官先取了国王的尿验证过才有了随后一系列的计划。达西先生只和伊丽莎白事先约定好了手势和几种对应的简单说辞,他正是因为在法庭上看到舅舅和未婚妻比划的手势,才那样说的。 而达西家族的医生已经做好了觐见的准备,只有正在迎接‘准未婚夫’归来的伊丽莎白小姐,感到一点突然。 就像伊丽莎白相信达西一样,达西先生也同样信任心爱的小姐,他不肯小姐白白错过这个绝好的机会——伊丽莎白的功劳不该被埋没,她正需要这样的机会,鉴于她名下雄厚的资产和人脉正受人觊觎。 伊丽莎白果然如同绅士想的那样,落落大方,头脑清晰的应对来自国王的询问。 这对青年未婚夫妇甚至荣幸地在温莎城堡留宿了一夜,才带着被赐予的丰厚奖赏回到内瑟菲尔德庄园。 家人们高兴极了,班纳特太太扬言要举办一场盛大的舞会替他们庆祝。 一整天,达西先生都没找到机会单独跟班纳特先生进书房去说话,以征求岳父的同意。他的目光一会儿像以往那样黏在小姐身上,一会又去看班纳特先生,显然,年长的绅士误会了,他大力的称赞达西的智慧: “国王洗刷了疯癫病的名声,也并未得罪威尔士亲王殿下,没有比这更好的奇迹了!” 亨利伯爵已经派跑腿送了信来,他将与三天后亲自拜访内瑟菲尔德庄园,信上写的亲热极了,就像班纳特家多年的老相识那样。达西先生心里火热,甜蜜喜悦的同时,也担心起在亨利舅舅到来之前还不能得到班纳特夫妇的同意——他看到那封信时就明白舅舅误会了,亨利舅舅明显是把班纳特先生当做心爱外甥的岳父来对待的。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很晚,但赶在0点前更新啦,鱼请求宽大处理~ 本章评论送一百小红包,这个周末补上五千加更。 101章啦,求个预收叭: 《贵夫人[安娜·卡列尼娜]》 一开始,我根本没想过去爱这个男人,我只想套路他。 后来…… 老男人香吗? 香! 卡列宁,我走过最长的套路,就是你的爱。 卡列宁以为自己需要的妻子是温顺、体面、道德,只要满足这条件大抵都能做卡列宁太太。 但他发现新婚妻子热情、任性、大胆——甚至妖娆、诱惑、放肆,简直就是正直的官员们绝不可以娶的那种女人,最好连接触也不要。 ——这大概是一朵社会主义鲜花想要套路一位墨守成规、一板一眼的贵族老男人,却在过程中驯服改变了冷硬刻板的老男人;老男人反过来用温情、亲情、爱情逐渐滋养包围了这朵鲜花的喜剧故事。 《赤脚医七零奋斗日记》 一觉醒来,林甘棠带着自个儿又破又小的储物袋,成了七十年代的下乡“赤脚医生”。 林甘棠穿越了,伴随着一声玻璃碎裂的声音。 林甘棠以为那是三观破碎的挽歌, 很久之后,她才知道,那是她头铁撞碎了女主锦鲤光环的声音…… 摸摸额头,林甘棠默默给女主点了一根蜡。 小天使们求预收~ 注:卟啉病:卟啉病是血红素生成途径当中,由于某种酶缺乏或者酶的活性减低,从而引起的一组卟啉代谢障碍性疾病。可以是先天性疾病,也可在后天出现。主要临床表现包括光敏感、精神神经症状及消化系统症状。卟啉病发病率约为15/百万。 后来研究人员在分析当年乔治三世的疾病时,从伴随疾病而出现的症状上,如脉搏过速,严重皮疹,两眼充血,两脚浮肿,尿带红色等,认为患者得的是一种不常见的、直到20世纪30年代才搞清楚的卟啉病。(百科,乔治三世) 注2:2003年,英国肯特大学的马丁沃伦教授在后世保留的乔治三世的头发样本中,发现了高含量的砒霜——□□被认为是卟啉症的诱因之一。至于砒霜的来源,人们从乔治三世的医疗记录中发现一种由“锑”制成的药物。锑矿经常和同为氮族元素的砷元素共生,而砷的氧化物即为砒霜,尤其是在提炼技术尚不发达的乔治三世的时代,锑中□□的含量更是可想而知。乔治三世一生中大量的时间都在服用这种药物,日积月累,体内积蓄了大量的砒霜,这无异于服毒自杀。(百科,紫质症) 注3:议会与法院并非彼此分立的权力实体,议会上议院作为最高上诉司法机关,本身就是司法体系的一个审级。1876年《上诉管辖权法》通过后,上议院创设不受议会会期限制的“常任上诉司法贵族”,实现了上议院司法工作的常态化,由此,上诉委员会成为英国常设最高司法机关。在2009年最高法院正式运转前,上议院享有最高上诉管辖权已持续三个多世纪之久。——《革命与司法:17世纪英国普通法法院的独立》 注4:夏洛特公主(1796年-1817年):乔治四世唯一的婚生子女,公主自出生后是英国王位第二顺位继承人,她曾有望成为英国女王,但在21岁一次分娩后死于难产,比祖父英王乔治三世和父亲更早去世,失去继位的机会。夏洛特在1817年诞下一名夭折的男婴,并在分娩后死于难产。(百科) 历史上没有夏洛特公主患有卟啉病的记载,这儿是鱼瞎编的,杜撰的、臆想的!!! 第102章 有心栽花 亨利伯爵是一位文质彬彬的绅士,叫人一眼看上去就觉得脾气宽厚,没人会怀疑他本人身上英格兰绅士的风范。 内瑟菲尔德的众人客气的接待了他,他们发现原来高大健壮的达西先生并不太像舅舅,反而是乔治安娜比较肖似母亲家族的人,连气质也像,都是那种给人温和舒服的感觉。 亨利伯爵高兴极了,他对达西先生先生将要结亲的家庭毫无意见,很乐见其成——作为最了解这次事件的参与人之一,亨利伯爵对亲爱的外甥兼教子的选择太满意了,他甚至找机会偷偷对达西先生传授经验:“你要对这儿的每个人都真心尊敬,这样才能获得你岳父母的好感,听着,千万别耍弄那些自以为高贵的小花招,如果你想讨伊丽莎白小姐喜欢的话。”(注) 这位先生还教诲孩子说:“求得一位聪明智慧、果敢有趣的小姐青睐,远比门当户对或是攀附个贵族头衔要难得的多!莉齐很好,你们会幸福一生的——比你父亲,比历代达西家的主人都幸福。” 亨利先生至今仍对达西家族向上数几代积极与贵族联姻,期望通过女方得到爵位的事情耿耿于怀。当初他的妹妹嫁给老达西,并不知道老达西先生保有那种期望娶的安妮,安妮夫人嫁过去之后得知老达西求婚的期望很伤心。可亨利家族并没有附属头衔给亲眷们继承,在安妮结婚不久,亨利伯爵的长子就出生了,妹妹的孩子也没了继承伯爵爵位的希望,而且亨利伯爵当年并不热衷政事,连帮助姻亲获得下议院职位都不感兴趣,这使得达西家族很不满,那几年安妮夫人的日子并不好过。直到达西先生出生,亨利伯爵亲自参加受洗仪式,并且成为他的教父,才渐渐好转。后来妹婿又宠爱他的教子多于两个亲生的孩子,令疼爱看重自家孩子们的伯爵非常不满。这个疙瘩长久的卡在亨利伯爵的心里,以至于他更愿意让达西称呼他舅父,而不是教父。 在达西先生成为家主后,达西家族的远亲和附庸又将“头衔”这个期待加诸给心爱的外甥,不由得令舅舅更厌烦。 “你可比你哥哥们明白多了,尤其是菲茨威廉,他就是个蠢货!难道我还不能保证儿子的生活?”亨利伯爵刻薄的讽刺小儿子,他对费兹威廉上校一心要找个有财产的富家女结婚头疼极了——那蠢货甚至以为亲朋引荐介绍小姐们给他,都是为了给不能继承爵位和大部分财产的小儿子求个银行储蓄柜! 伯爵阁下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常想要扒开小儿子的脑子看一看:按照法律和惯例,长子以外的孩子们继承的财产的确很少,可他没长眼睛吗?明眼人都看的出亨利家在接受外甥达西的建议,以及众多顾问的帮助下,投资获得的财富把家产都翻了几番。更别提属于他的那份,在伯爵和兄长特意关照下,最赚钱的生意总是优先照顾他的股份——这个笨蛋的分红加起来,年金起码能达到八千镑,比那些三四万嫁妆的小姐有钱多了! 亨利伯爵越想越生气,连最小最严肃的达西都有了心上人,做派像个花花公子的菲茨威廉,那个傻瓜仍在寻找他后半生的银行储蓄柜! “我和你舅妈,好几次想跟他谈谈,都被他溜走了——他听到你订婚的消息肯定要来凑这个热闹,好孩子,你得狠狠的刺醒他!我们只盼望他能忙碌些正经事,没打算让他在军中发展,若是有这想法,当初就会给他买海军职位,而不是陆军……你知道,陆军的职衔最高只能买到上校,我一次给他买到顶,就是期望他生锈的脑子能发现,他该得那份不必任何少,大可不必盯着姑娘们的嫁妆打转!” 达西先生沉默了一瞬,他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亲爱的舅舅:菲茨威廉表兄以为上校的职位,是家族介绍的婚事没成,亨利舅舅急于补偿,才赶紧花钱给他升了职衔。 这次重点在于心爱外甥的婚事上,亨利伯爵提了几句就将话转到达西先生身上来,他大赞伊丽莎白机智勇敢、思维缜密:“……当时我只以为莉齐异想天开,可你知道布里吉特偷弄到陛下的…发现在阳光下晒过真的变了颜色之后,我都惊呆了!” “她愿意为你甘冒风险,更确实救了你,我的小威廉,你得感激她、敬重她、回报给她同样深厚的情意。”舅舅低声说,他很久没提起这个妹妹在世时称呼儿子的爱称了。 达西先生的眼神都温柔了起来,他郑重的保证:“她拥有我全部的爱意,我愿与她分享一切。” 亨利舅舅没想到不苟言笑的外甥还有这样柔情的一面,禁不住哈哈大笑,嘴里边打趣他,边一定要他讲讲恋爱和求婚的经过:“你舅妈还在庄园里没法赶过来,她写信要求我得问清楚你们的故事好讲给她听。” 伯爵先生摊摊手,貌似为难的说:“你知道女人们最关心的就是这些事情,尤其我们早就从你凯瑟琳姨妈那里知道了你恋爱了,你亲爱的舅母很好奇我们的小威廉罗曼蒂克的恋爱史。” 伯爵眨眨眼,其实他自己就非常非常的感兴趣。 罗曼蒂特吗? 达西先生,达西先生难得的卡壳了。 好一会,他才干巴巴的说了几句。 这完全不能解亨利舅舅的兴趣,他追问到:“求婚呢?又怎么获得班纳特先生和夫人的同意的?” 做舅舅的总是如此一针见血的戳到外甥最痛的点。 “在伦敦塔监狱,莉齐来看望我的时候,我冲动下求了婚……”拗不过舅父,半晌,达西先生索性直说。 “哈?”亨利伯爵搭在外甥肩膀上的手臂垂落:“是、是吗。” 难得你居然求婚成功了?亨利伯爵无法想象那种场景,幸好伯爵本人欣赏过的戏剧不少,他心里猜想这大概和罗密欧与朱丽叶隔着阳台艰难互诉衷肠的场面差不多。年轻人的浪漫,他果然不懂了。 反倒是达西先生,变得颇为坦然:“在您来之前的两天,我才获得班纳特先生的同意。亨利舅舅,您知道,我求婚成功后并没其他机会见到班纳特先生和夫人。” “在班纳特先生最喜欢的牧场里,帮他给新生的羊羔们换牧舍时,我请求和他单独说说。随即,在内瑟菲尔德的书房中,我获得了首肯。”那是前天,达西先生唯一找到的和班纳特先生独处的时机,内瑟菲尔德的人们太热情了,唯恐他被独自关了好多天情绪受到伤害,大家在任何时候都乐意围着他关怀。 在达西先生请求和班纳特先生谈谈时,班纳特先生和太太都觉得他是要跟先生说这件事的细情,很不肯。班纳特先生甚至说他虽然在梅里顿治安会任职,却并不关心政治。大家都不愿他回想起不愉快的事情。 班纳特先生的羊群获得了大成功,他终于得到了一群比预料中还要好的新品种羊:羊毛长、细、光泽好;肉质肥美,公羊能达到260磅;母羊生产羊羔的能力也很不错,一群母羊能获得15到2倍的羊羔。并且这种新品种羊没有角,性情温和,相对好管理很多(注2)。班纳特先生扩充了牧场,养了几百只新品种,还把草料饲料外包给邻居们,附近的牧场都靠这个小赚了一笔,而且还是长期的生意——但羊多了,工人们收拾起来就不能像从前那样细致,至少大部分羊都显得脏乎乎的,现在小姐们已经不大愿意到牧场里去了,她们抱来几只强壮的小羊羔养在庄园的庭院里。 达西先生瞅准机会,终于在无人打扰的牧舍里对班纳特先生请求。当然,他那时只微微表露了些意思,翁婿两个随后特地又在书房里正式、庄重的谈了这件事。班纳特先生早就把他看的和大女婿乔治一样,甚至私底下还有些同情这位不大会讨好人的年轻人,这样,达西先生获得了首肯。而班纳特太太那里简直更容易,伊丽莎白红着脸稍稍一提,这位太太就高兴地要晕过去似的。 之后,太太对达西先生更关心更亲近了,在她仁慈大度的帮忙下,这对新鲜的未婚夫妻有了更多的独处时间。达西先生很感激她。 “……”亨利舅舅的手完全滑落了下来,他像看珍惜动物那样前后打量心爱的小辈,最后舅舅喃喃的说:“一定是你有张漂亮脸蛋的缘故。” 随即,舅舅清了清嗓子,他觉得是时候结束这场谈话了,夜风有点凉,他觉得有些冷。 这位爱护孩子们的长辈主动包揽了后续的一些烦恼:“你不用担心你凯瑟琳姨妈,我会专门到罗辛斯去看望她和小安妮。”舅舅把说服凯瑟琳姨妈的事情揽在自己身上,着实让达西松了口气。 第二天早饭时,这对舅甥听班纳特太太恭维亨利舅舅道:“我虽然不太喜欢柯林斯先生,但必须承认,他对凯瑟琳夫人的赞美丝毫没有说谎——看您就知道了,凯瑟琳夫人一定也这样高尚可敬。我总担心我们待客不周,幸好您这样宽容大度,从来不计较失礼之处。” 亨利伯爵和达西先生对视一眼,双双不失尴尬的一笑。随后,亨利舅舅越发友善可亲,达西先生对未婚妻更关怀殷勤,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有些心虚,想要多做些什么提前弥补似的。 其他人只是更觉得亨利先生实在是个好人,唯有伊丽莎白,似笑非笑的享受未婚夫的殷勤照顾,对那位大名鼎鼎的凯瑟琳夫人不置一词。 亨利舅舅到访的第三天,终于得到了一直等待的消息—— 几乎炸晕了整个内瑟菲尔德庄园。 在上议院和侍从官那儿得到双重肯定的可靠消息说:国王陛下有意赐封达西和班纳特先生头衔! 这个决意已经获得王室和大部分上议院贵族的同意,亨利舅舅赶忙给他的朋友、同僚和一个阵营的下议院议员们写信,用金畿尼开路,指望获得的头衔更合意些。 班纳特家几乎疯了,他们什么也没干,这个天大的馅饼就砸在了头顶?这可不是像卢卡斯爵士那样的名誉头衔,而是切切实实跻身贵族阶层的爵位! 达西也有些恍惚,甚至五味杂陈,就算舅舅早已让他做好心理准备,可消息确定后,依旧恍若做梦:达西家族求了几代的爵位就这样得到了?不是通过牺牲爱情求娶落魄但有头衔的小姐,也不是投入党派争夺重要的政府职位,更没到用金钱贿赂高官或填补威尔士亲王财政赤字的地步,似乎水到渠成的就获得了。 伊丽莎白很坦然,她还安慰不安的老父亲,免得他为自己是夺了女儿的功劳才得以敕封而歉疚:“本该这样,爸爸,有班纳特,才有我。” 小姐笑起来:“何况,可以预见,我将来会是某某勋爵夫人,恐怕比您的头衔更响亮。” 这句话瞬间把发呆的绅士拉了回来,他满怀深情的看过来,马上抓住机会请小姐去参观彭伯利的风光,那儿还有一个庞大美丽的花园正等着它的女主人摘下第一支插在鬓角。 莉齐想一想路线,笑道:“正顺路经过肯特郡凯瑟琳夫人的罗辛斯庄园,或许你得去拜访一下那位夫人?” “我记得你给我写信曾提起过,你有一位姨母,想让你娶她的女儿?”小姐意味深长的看着亲爱的未婚夫。 达西先生:“……” 亨利舅舅扭过脸去,装作没听到似的拉着班纳特先生说话,心里难过极了:果然不能指望自家孩子有谈恋爱的本事。伯爵先生打消了让两个儿子向他们表弟取经的心思。 作者有话要说:赶在0点前,更新啦~ 明天14点更新,晚上10点五千加更。 本章评论送一百小红包~ 注:对于教父与教子的亲属关系并无界定。《教父》中,迈克就是他妹妹康妮之子的教父。[原着里没有提及达西先生的教父是谁] 注2:鱼参考的是边区来斯特羊,为长毛肉用种,无角。18世纪末期和19世纪初期以来斯特公羊为父本、山地雪维特品种羊为母本杂交育成。具有早熟、肉质好、繁殖力高、羊毛长、光泽好、适应气候温和湿润地区等特性。一般成年公羊体重125~150kg,母羊体重80~100kg。该品种具有较高的繁殖率,母羊产羔率为150-200。产肉性能好,一些国家引入该品种同本国地方品种杂交生产肥羔肉羊。——《英国优秀绵羊品种介绍》 第102章 有心栽花 亨利伯爵是一位文质彬彬的绅士,叫人一眼看上去就觉得脾气宽厚,没人会怀疑他本人身上英格兰绅士的风范。 内瑟菲尔德的众人客气的接待了他,他们发现原来高大健壮的达西先生并不太像舅舅,反而是乔治安娜比较肖似母亲家族的人,连气质也像,都是那种给人温和舒服的感觉。 亨利伯爵高兴极了,他对达西先生先生将要结亲的家庭毫无意见,很乐见其成——作为最了解这次事件的参与人之一,亨利伯爵对亲爱的外甥兼教子的选择太满意了,他甚至找机会偷偷对达西先生传授经验:“你要对这儿的每个人都真心尊敬,这样才能获得你岳父母的好感,听着,千万别耍弄那些自以为高贵的小花招,如果你想讨伊丽莎白小姐喜欢的话。”(注) 这位先生还教诲孩子说:“求得一位聪明智慧、果敢有趣的小姐青睐,远比门当户对或是攀附个贵族头衔要难得的多!莉齐很好,你们会幸福一生的——比你父亲,比历代达西家的主人都幸福。” 亨利先生至今仍对达西家族向上数几代积极与贵族联姻,期望通过女方得到爵位的事情耿耿于怀。当初他的妹妹嫁给老达西,并不知道老达西先生保有那种期望娶的安妮,安妮夫人嫁过去之后得知老达西求婚的期望很伤心。可亨利家族并没有附属头衔给亲眷们继承,在安妮结婚不久,亨利伯爵的长子就出生了,妹妹的孩子也没了继承伯爵爵位的希望,而且亨利伯爵当年并不热衷政事,连帮助姻亲获得下议院职位都不感兴趣,这使得达西家族很不满,那几年安妮夫人的日子并不好过。直到达西先生出生,亨利伯爵亲自参加受洗仪式,并且成为他的教父,才渐渐好转。后来妹婿又宠爱他的教子多于两个亲生的孩子,令疼爱看重自家孩子们的伯爵非常不满。这个疙瘩长久的卡在亨利伯爵的心里,以至于他更愿意让达西称呼他舅父,而不是教父。 在达西先生成为家主后,达西家族的远亲和附庸又将“头衔”这个期待加诸给心爱的外甥,不由得令舅舅更厌烦。 “你可比你哥哥们明白多了,尤其是菲茨威廉,他就是个蠢货!难道我还不能保证儿子的生活?”亨利伯爵刻薄的讽刺小儿子,他对费兹威廉上校一心要找个有财产的富家女结婚头疼极了——那蠢货甚至以为亲朋引荐介绍小姐们给他,都是为了给不能继承爵位和大部分财产的小儿子求个银行储蓄柜! 伯爵阁下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常想要扒开小儿子的脑子看一看:按照法律和惯例,长子以外的孩子们继承的财产的确很少,可他没长眼睛吗?明眼人都看的出亨利家在接受外甥达西的建议,以及众多顾问的帮助下,投资获得的财富把家产都翻了几番。更别提属于他的那份,在伯爵和兄长特意关照下,最赚钱的生意总是优先照顾他的股份——这个笨蛋的分红加起来,年金起码能达到八千镑,比那些三四万嫁妆的小姐有钱多了! 亨利伯爵越想越生气,连最小最严肃的达西都有了心上人,做派像个花花公子的菲茨威廉,那个傻瓜仍在寻找他后半生的银行储蓄柜! “我和你舅妈,好几次想跟他谈谈,都被他溜走了——他听到你订婚的消息肯定要来凑这个热闹,好孩子,你得狠狠的刺醒他!我们只盼望他能忙碌些正经事,没打算让他在军中发展,若是有这想法,当初就会给他买海军职位,而不是陆军……你知道,陆军的职衔最高只能买到上校,我一次给他买到顶,就是期望他生锈的脑子能发现,他该得那份不必任何少,大可不必盯着姑娘们的嫁妆打转!” 达西先生沉默了一瞬,他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亲爱的舅舅:菲茨威廉表兄以为上校的职位,是家族介绍的婚事没成,亨利舅舅急于补偿,才赶紧花钱给他升了职衔。 这次重点在于心爱外甥的婚事上,亨利伯爵提了几句就将话转到达西先生身上来,他大赞伊丽莎白机智勇敢、思维缜密:“……当时我只以为莉齐异想天开,可你知道布里吉特偷弄到陛下的…发现在阳光下晒过真的变了颜色之后,我都惊呆了!” “她愿意为你甘冒风险,更确实救了你,我的小威廉,你得感激她、敬重她、回报给她同样深厚的情意。”舅舅低声说,他很久没提起这个妹妹在世时称呼儿子的爱称了。 达西先生的眼神都温柔了起来,他郑重的保证:“她拥有我全部的爱意,我愿与她分享一切。” 亨利舅舅没想到不苟言笑的外甥还有这样柔情的一面,禁不住哈哈大笑,嘴里边打趣他,边一定要他讲讲恋爱和求婚的经过:“你舅妈还在庄园里没法赶过来,她写信要求我得问清楚你们的故事好讲给她听。” 伯爵先生摊摊手,貌似为难的说:“你知道女人们最关心的就是这些事情,尤其我们早就从你凯瑟琳姨妈那里知道了你恋爱了,你亲爱的舅母很好奇我们的小威廉罗曼蒂克的恋爱史。” 伯爵眨眨眼,其实他自己就非常非常的感兴趣。 罗曼蒂特吗? 达西先生,达西先生难得的卡壳了。 好一会,他才干巴巴的说了几句。 这完全不能解亨利舅舅的兴趣,他追问到:“求婚呢?又怎么获得班纳特先生和夫人的同意的?” 做舅舅的总是如此一针见血的戳到外甥最痛的点。 “在伦敦塔监狱,莉齐来看望我的时候,我冲动下求了婚……”拗不过舅父,半晌,达西先生索性直说。 “哈?”亨利伯爵搭在外甥肩膀上的手臂垂落:“是、是吗。” 难得你居然求婚成功了?亨利伯爵无法想象那种场景,幸好伯爵本人欣赏过的戏剧不少,他心里猜想这大概和罗密欧与朱丽叶隔着阳台艰难互诉衷肠的场面差不多。年轻人的浪漫,他果然不懂了。 反倒是达西先生,变得颇为坦然:“在您来之前的两天,我才获得班纳特先生的同意。亨利舅舅,您知道,我求婚成功后并没其他机会见到班纳特先生和夫人。” “在班纳特先生最喜欢的牧场里,帮他给新生的羊羔们换牧舍时,我请求和他单独说说。随即,在内瑟菲尔德的书房中,我获得了首肯。”那是前天,达西先生唯一找到的和班纳特先生独处的时机,内瑟菲尔德的人们太热情了,唯恐他被独自关了好多天情绪受到伤害,大家在任何时候都乐意围着他关怀。 在达西先生请求和班纳特先生谈谈时,班纳特先生和太太都觉得他是要跟先生说这件事的细情,很不肯。班纳特先生甚至说他虽然在梅里顿治安会任职,却并不关心政治。大家都不愿他回想起不愉快的事情。 班纳特先生的羊群获得了大成功,他终于得到了一群比预料中还要好的新品种羊:羊毛长、细、光泽好;肉质肥美,公羊能达到260磅;母羊生产羊羔的能力也很不错,一群母羊能获得15到2倍的羊羔。并且这种新品种羊没有角,性情温和,相对好管理很多(注2)。班纳特先生扩充了牧场,养了几百只新品种,还把草料饲料外包给邻居们,附近的牧场都靠这个小赚了一笔,而且还是长期的生意——但羊多了,工人们收拾起来就不能像从前那样细致,至少大部分羊都显得脏乎乎的,现在小姐们已经不大愿意到牧场里去了,她们抱来几只强壮的小羊羔养在庄园的庭院里。 达西先生瞅准机会,终于在无人打扰的牧舍里对班纳特先生请求。当然,他那时只微微表露了些意思,翁婿两个随后特地又在书房里正式、庄重的谈了这件事。班纳特先生早就把他看的和大女婿乔治一样,甚至私底下还有些同情这位不大会讨好人的年轻人,这样,达西先生获得了首肯。而班纳特太太那里简直更容易,伊丽莎白红着脸稍稍一提,这位太太就高兴地要晕过去似的。 之后,太太对达西先生更关心更亲近了,在她仁慈大度的帮忙下,这对新鲜的未婚夫妻有了更多的独处时间。达西先生很感激她。 “……”亨利舅舅的手完全滑落了下来,他像看珍惜动物那样前后打量心爱的小辈,最后舅舅喃喃的说:“一定是你有张漂亮脸蛋的缘故。” 随即,舅舅清了清嗓子,他觉得是时候结束这场谈话了,夜风有点凉,他觉得有些冷。 这位爱护孩子们的长辈主动包揽了后续的一些烦恼:“你不用担心你凯瑟琳姨妈,我会专门到罗辛斯去看望她和小安妮。”舅舅把说服凯瑟琳姨妈的事情揽在自己身上,着实让达西松了口气。 第二天早饭时,这对舅甥听班纳特太太恭维亨利舅舅道:“我虽然不太喜欢柯林斯先生,但必须承认,他对凯瑟琳夫人的赞美丝毫没有说谎——看您就知道了,凯瑟琳夫人一定也这样高尚可敬。我总担心我们待客不周,幸好您这样宽容大度,从来不计较失礼之处。” 亨利伯爵和达西先生对视一眼,双双不失尴尬的一笑。随后,亨利舅舅越发友善可亲,达西先生对未婚妻更关怀殷勤,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有些心虚,想要多做些什么提前弥补似的。 其他人只是更觉得亨利先生实在是个好人,唯有伊丽莎白,似笑非笑的享受未婚夫的殷勤照顾,对那位大名鼎鼎的凯瑟琳夫人不置一词。 亨利舅舅到访的第三天,终于得到了一直等待的消息—— 几乎炸晕了整个内瑟菲尔德庄园。 在上议院和侍从官那儿得到双重肯定的可靠消息说:国王陛下有意赐封达西和班纳特先生头衔! 这个决意已经获得王室和大部分上议院贵族的同意,亨利舅舅赶忙给他的朋友、同僚和一个阵营的下议院议员们写信,用金畿尼开路,指望获得的头衔更合意些。 班纳特家几乎疯了,他们什么也没干,这个天大的馅饼就砸在了头顶?这可不是像卢卡斯爵士那样的名誉头衔,而是切切实实跻身贵族阶层的爵位! 达西也有些恍惚,甚至五味杂陈,就算舅舅早已让他做好心理准备,可消息确定后,依旧恍若做梦:达西家族求了几代的爵位就这样得到了?不是通过牺牲爱情求娶落魄但有头衔的小姐,也不是投入党派争夺重要的政府职位,更没到用金钱贿赂高官或填补威尔士亲王财政赤字的地步,似乎水到渠成的就获得了。 伊丽莎白很坦然,她还安慰不安的老父亲,免得他为自己是夺了女儿的功劳才得以敕封而歉疚:“本该这样,爸爸,有班纳特,才有我。” 小姐笑起来:“何况,可以预见,我将来会是某某勋爵夫人,恐怕比您的头衔更响亮。” 这句话瞬间把发呆的绅士拉了回来,他满怀深情的看过来,马上抓住机会请小姐去参观彭伯利的风光,那儿还有一个庞大美丽的花园正等着它的女主人摘下第一支插在鬓角。 莉齐想一想路线,笑道:“正顺路经过肯特郡凯瑟琳夫人的罗辛斯庄园,或许你得去拜访一下那位夫人?” “我记得你给我写信曾提起过,你有一位姨母,想让你娶她的女儿?”小姐意味深长的看着亲爱的未婚夫。 达西先生:“……” 亨利舅舅扭过脸去,装作没听到似的拉着班纳特先生说话,心里难过极了:果然不能指望自家孩子有谈恋爱的本事。伯爵先生打消了让两个儿子向他们表弟取经的心思。 作者有话要说:赶在0点前,更新啦~ 明天14点更新,晚上10点五千加更。 本章评论送一百小红包~ 注:对于教父与教子的亲属关系并无界定。《教父》中,迈克就是他妹妹康妮之子的教父。[原着里没有提及达西先生的教父是谁] 注2:鱼参考的是边区来斯特羊,为长毛肉用种,无角。18世纪末期和19世纪初期以来斯特公羊为父本、山地雪维特品种羊为母本杂交育成。具有早熟、肉质好、繁殖力高、羊毛长、光泽好、适应气候温和湿润地区等特性。一般成年公羊体重125~150kg,母羊体重80~100kg。该品种具有较高的繁殖率,母羊产羔率为150-200。产肉性能好,一些国家引入该品种同本国地方品种杂交生产肥羔肉羊。——《英国优秀绵羊品种介绍》 第103章 伊丽莎白女男爵 国王陛下实在太过慷慨。 慷慨的根本原因在于国王的身体、家庭、声望……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 乔治三世严谨的遵照达西、伊丽莎白以及这对年轻未婚夫妻推举医生的建议,忌酒、忌劳累、避免精神受到刺激,尽量不去晒太阳,多多的食用深色的水果和蔬菜……并配合血府逐瘀汤(注)和按摩疗法,国王的身体更加轻便,多年伴随他的头疼、胸闷等习以为常的症状都消失了。 国王陛下对他的王后说:“我时常忘记头疼不是每个人都会有的症状,因为它实在跟随我太久,久到我都习惯了这种沉甸甸的感觉。我从没像现在这样好过,好像夹在脑子里的那些枷锁解开了,我觉得我还可以活二十年,能够长久的陪伴你和孩子们……” 为了不过度劳累,这位父亲不再像过去那样过于呵护孩子们,而是放权给几个已经成年多年的儿子们,甚至能够更平和的看待长子威尔士亲王放纵奢靡的做派。乔治三世政治立场保守,威尔士亲王为获得上议院支持一直宠信更激进的辉格党人,与他的国王父亲和一派担任重要职位的托利党政治家们政见不合,但威尔士亲王本身立场并不坚定,在国王态度软化之后,他也迅速与父亲和解。 老国王欣慰的看到,王太子变了许多,他收敛了一些言行,也能与真正值得托付的大臣们相交了,这样的变化使一贯疼爱子女的乔治三世大方的提高了长子的年金,并且不再试图让他成为简朴规矩的人。泰晤士报猜想这笔数额庞大的新增年金才是隔阂消融的根本原因,谁都知道王太子债台高筑,国会年年不情愿的给他拨款还债,这位殿下也年年都新添债务。 可不管怎么说,汉诺威王朝历代国王和继承人不和的魔咒似乎被打破了(注2)。威尔士亲王再也不担忧他会步入祖父弗雷德里克王子的老路——没能继承王位就死在父亲前头,毕竟他没有患这种罕见的疾病,这使得亲王十分相信自己强壮远胜父亲——最隐秘的担忧和最基本的矛盾去处之后,威尔士亲王似乎也变成了一个孝顺的孩子,他颇有风范的开始行使起真正的权利来:乔治三世放权的彻底,威尔士亲王的权势能抵得过大半个摄政王。 还有一点让王室心情很好:国王不仅洗刷了自己“疯子王”的名声,就连前几代汉诺威王朝的国王那些残酷暴烈受人诟病的举动也有了解释。一切都得怪这种怪异的疾病,还有没能发现异常的王室医生们。 国王本人对曾经折磨过自己的医生没有丁点好感,他声称前御医们的治疗是“邪恶”的,民众也认同这点。在精神奕奕的国王出席过几次公共场合后,大家都说若不是国王本人强大的意志力和健壮的身体,他或许会在第一次发病时就被肯特郡私立疯人院的老板送上了天国。 这件事发酵到最后,居然神奇的推动了疯癫症科学治疗的进程,黑弗灵私人疯癫症疗养医院名声大噪,许多私人疯人院的医生、药剂师和经营者都来学习,黑弗灵的主事者早得到示下,尽力的帮助培训这些人。随之而来的还有大批参观的民众和求医的患者,对于前者,黑弗灵拒绝像伯利恒疯人展那样开放,对于后者,黑弗灵医院陆陆续续又接受了几十名患者。 这之后,伊丽莎白提议,可以将黑弗灵医院饱和后不能接诊的患者引荐到其他疯癫病疗养医院,为了让患者和其家人放心,新的医疗模式诞生了:黑弗灵医院与考察过的部分医院签订了互助合作合约,病人可以在这些‘前疯人院现疗养医院’享受到和黑弗灵差不太多的治疗和照顾,这些医院可以悬挂一个黑弗灵医院授与的合作招牌。 伴随着广告的刊登,在获得头衔和奖赏后的1803年剩下的大半年里,英格兰各地都新出现了新的学习黑弗灵的“疯癫病疗养医院”,这可比疯人院赚钱多了,而且对产业主人的社会名望大有好处。这里面当然不乏挑拣病人,只收治看起安静、不太厉害的富有病人,以达到盈利的财富。 但总的来说,疯癫病患者在获得人性化治疗和保护基本尊严的道路上前进了一大步。 后世历史上,伊丽莎白·班纳特的首次出现,就伴随着她对精神病人保有尊严的巨大贡献,随后才是她作为小配角担当了不列颠国王乔治三世戏剧性确诊卟啉病这桩事件的见证者…… 不管根源是什么,大家看到的实惠是:慷慨的乔治三世陛下在6月4日的国王生日分封勋章时,赐予达西先生兰达伯爵的头衔,并且还有一个子爵的附属头衔,以表彰他为王室做出的巨大贡献;班纳特先生也荣幸获得了觐见国王的机会,得封“子爵”的爵位。 班纳特家暂且还未踏入社交界的最小的两个女儿,提前获得了明年五月份夏洛特王后舞会的入场邀请。吉蒂和莉迪亚的身份瞬间变得不同起来,在这一方面,她们比姐姐们还要幸运,夏洛特舞会的准入邀请使她俩的身份地位拔高了一大截,成为了王室承认的真正名媛。这使得两个小姑娘的择偶的范围扩大了不少,可以预见的,她们未来很有可能成为贵族夫人。 但吉蒂和莉迪亚对此并不太兴趣,尤其莉迪亚,她往常的追求者也不乏小贵族。比起这种“殊荣”,两个年轻小姐更羡慕姐姐们那样的爱情和婚姻——虽然连乔治先生都还未能成功娶回美人。 再说玛丽,这位小姐原本也有机会获得邀请,可她拒绝了大好机会,班纳特夫人唯恐她在王后的舞会上得罪人,只好眼睁睁看着机会流掉。 班纳特太太,不,班纳特子爵夫人,她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被称作“夫人”了。夫人乐疯了,她从前还被人瞧不起出身,如今却成了子爵夫人! 她的大女儿将要嫁给富有的骑士家族的绅士,二女儿必定是兰达伯爵夫人,三女儿……好,三女儿未来怎么也不会差,两个小女儿是板上钉钉的名媛淑女,妹夫一家是受人尊敬的太平绅士家庭,弟弟爱德华先生已经成为远近闻名的大商人,最近正在开辟曼彻斯特郡的棉花生意。 整个梅里顿,整个英格兰,还有比她还要幸福的女人吗? 如果非要她指出那些比她还幸福的幸运儿,班纳特夫人只能勉为其难的把女儿们扒拉出来——也就是两个订婚的大女儿们比得上她。 新任的子爵夫人飘飘然,在露台上拉着班纳特子爵咏叹太久,以至于患上了重感冒。最先来道贺的邻居们丝毫不觉得内瑟菲尔德庄园主人们高傲怠慢,他们在屏风后祝愿子爵和子爵夫人早日康复,然后就带着第一手的消息飞快的传递给亲朋好友。 大家都传说梅里顿的子爵一家是多么的和善友好,多么的平易近人,他们甚至见到了得了感冒的子爵先生(隔着屏风,但大家都故意忽略了这点儿)。 不知道幸或者不幸,这场感冒成功给跻身贵族的庄园主人一点冷静思考的时间,至少班纳特先生没那么惶恐了,夫人的脑子也降温下来。 班纳特先生的惶恐不无道理,他的爵位的确不太合理。因为按照惯例,英格兰五等贵族爵位之中,公爵通常得有立下大的战功才能晋封,国王册封的爵位大多是伯爵、男爵,并且几乎不会单独册封侯爵和子爵的爵位,这两等爵位通常作为给公爵、伯爵的附属头衔(注3)。按照亨利伯爵的猜想,班纳特先生最可能获得的正是男爵头衔,可陛下却册封了子爵。 一步登天的滋味不光有美妙,对班纳特先生而言,更多的是如履薄冰的不安。 班纳特家族攀登的速度太快,快到他完全没做好准备。幸好他有两个尊敬爱戴他的好女婿,乔治先生的父亲身上还有爵士级别的骑士勋章,乔治先生本人更是受霍利斯伯爵器重;而同样新出炉的兰达伯爵先生更出乎意料的表现得很平静。两位连襟的态度积极影响了他们的岳父大人,过了两个月,班纳特子爵先生又重新回到牧场去饲弄他心爱的羊群去了。 正如达西勋爵所说:“国王陛下都能以拉尔夫·鲁滨逊的笔名发表‘论改进农业’的小册子(注4),那么热爱牧场的子爵的毫不出格。” 惊喜远远没有结束。 在1804年的新年,获得国王授予勋章和荣誉的名单上,不起眼的位置,还有一个不太陌生的名字:伊丽莎白·班纳特。 达西先生的谋划和金畿尼攻势最终发挥了显着的作用,他为心爱的小姐弄来一个正当的、应有的尊贵头衔。 亨利舅舅得知后,忍不住对伯爵夫人说:“看来小威廉的罗曼蒂克是一般人想不到做不聊的——有什么比为爱人带上冠冕更浪漫的呢?”(注5) 舅舅骄傲极了,丝毫不心疼外甥为此付出的一大笔钱,洋洋得意、喋喋不休。伯爵夫人盯着他看了半晌,直把伯爵大人看的讷讷的停下来,才慢悠悠的开口:“是啊,我们的小威廉浪漫极了。可亲爱的老爷,你怎么不跟心爱的外甥学学?还有你那两个不省心的儿子,怎么不教他们学学表弟!” 可怜的亨利伯爵半天说不出话来,而两个不孝子,一个借处理事务躲了,一个干脆直接去投奔他的表兄弟去了。伯爵夫人的热情念叨,最终都‘便宜’了亲爱的丈夫。 伊丽莎白女男爵——整个梅里顿都沸腾了,人们议论纷纷,不少几年前曾给儿子看中伊丽莎白的乡绅太太们简直后悔的了不得。可他们拜访内瑟菲尔德时,才得知女男爵和姐姐被邀请到未婚夫的庄园去度假了。 在彭伯利庄园新修的平板玻璃温房里,站在盛开的各色当中,深情款款的达西先生单膝跪地,举着晶莹闪亮的钻戒,向伊丽莎白请求结婚。 花房外面的树丛后,乔治安娜躲在那里,小姑娘双手紧紧握在胸前,不停的给她的兄长加油。花园其他角落里,还藏着同被邀请到彭伯利庄园做客的简和乔治,以及受信重的雷诺德兹管家太太和一众仆人们。 在众人紧张的注视下,伊丽莎白欣然接受了戒指,登对的年轻男女在鲜花丛里拥吻。 乔治安娜大大松了口气,才要说话就被雷诺德兹太太捂住眼睛:“好啦,亲爱的小姐,现在是时候给他们独处的时间啦!” 达西小姐小声嘟囔:“我再也不替哥哥担心啦,雷诺德兹太太,你看到了吗,他居然单膝跪下来!” 小姐捂住红红的脸蛋:单膝跪地在英格兰人眼中,有着无比虔诚和庄重的意味,不管是宗教还是骑士文化,单膝跪地都代表着神圣。哥哥用这种姿势求莉齐嫁给他,乔治安娜大为感动,也不禁幻想未来有一个人能如同哥哥做的那样给她求婚——不知不觉,可爱的乔治安娜小姐的择偶标准再度上升。 同样被感动的还有感情丰沛的简,她比妹妹还紧张,一直攥着拳头,已经求下婚期的乔治先生只好把她拢进怀里,敞开胸膛温暖冬天凉风中不知寒冷的未婚妻。 不管怎么说,正与心爱的小姐甜蜜拥吻的达西勋爵,终于实现了他设想已久的浪漫。 莉齐小姐答应今年结婚了! 彭伯利庄园马上就要迎来女主人,还没进入屋子里,乔治安娜和管家太太已经开始盘算怎样布置一场盛大的婚礼…… 作者有话要说:送给亲爱的小姐一顶冠冕——达西先生浪漫起来,足能抵得了过往所有不浪漫。 更晚了……本章评论送一百小红包,晚上加更也送~ 注:血府逐瘀汤——《中医治疗血卟啉病》,1977年,广东乐昌县卫生局 注2:“汉诺威王朝似乎有父子间不和的‘传统’。乔治一世和乔治二世不和、乔治二世和弗雷德里克王子之间有冲突,现又在乔治三世和王太子之间出现了分裂。”——百科,乔治三世 注3:“尤其是在18~19世纪,几乎所有的前首相和重要的内阁大臣在离任以后都能被册封为世袭贵族,一般是伯爵或者男爵。公爵通常都是要立下战功才能获授的,比如马尔伯勒公爵威灵顿公爵等。单独的侯爵和子爵相对较少,通常会作为公爵和伯爵的附属头衔。”——《英国王室对哪些人封爵》,paulchu 注4:“乔治三世没有政治压力,他就能钻研他的植物学了。他曾用拉尔夫·鲁滨逊的笔名写作论改进农业的小册子。”——百科,乔治三世 注5:贵族拥有冠冕,男爵在正式场合佩戴的冠冕上有一浅色银圈,饰有6个银球。(百科,英国爵位) 另外,勋爵是除了公爵,所有男性贵族在普通场合可称为“x勋爵”。 第103章 伊丽莎白女男爵 国王陛下实在太过慷慨。 慷慨的根本原因在于国王的身体、家庭、声望……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 乔治三世严谨的遵照达西、伊丽莎白以及这对年轻未婚夫妻推举医生的建议,忌酒、忌劳累、避免精神受到刺激,尽量不去晒太阳,多多的食用深色的水果和蔬菜……并配合血府逐瘀汤(注)和按摩疗法,国王的身体更加轻便,多年伴随他的头疼、胸闷等习以为常的症状都消失了。 国王陛下对他的王后说:“我时常忘记头疼不是每个人都会有的症状,因为它实在跟随我太久,久到我都习惯了这种沉甸甸的感觉。我从没像现在这样好过,好像夹在脑子里的那些枷锁解开了,我觉得我还可以活二十年,能够长久的陪伴你和孩子们……” 为了不过度劳累,这位父亲不再像过去那样过于呵护孩子们,而是放权给几个已经成年多年的儿子们,甚至能够更平和的看待长子威尔士亲王放纵奢靡的做派。乔治三世政治立场保守,威尔士亲王为获得上议院支持一直宠信更激进的辉格党人,与他的国王父亲和一派担任重要职位的托利党政治家们政见不合,但威尔士亲王本身立场并不坚定,在国王态度软化之后,他也迅速与父亲和解。 老国王欣慰的看到,王太子变了许多,他收敛了一些言行,也能与真正值得托付的大臣们相交了,这样的变化使一贯疼爱子女的乔治三世大方的提高了长子的年金,并且不再试图让他成为简朴规矩的人。泰晤士报猜想这笔数额庞大的新增年金才是隔阂消融的根本原因,谁都知道王太子债台高筑,国会年年不情愿的给他拨款还债,这位殿下也年年都新添债务。 可不管怎么说,汉诺威王朝历代国王和继承人不和的魔咒似乎被打破了(注2)。威尔士亲王再也不担忧他会步入祖父弗雷德里克王子的老路——没能继承王位就死在父亲前头,毕竟他没有患这种罕见的疾病,这使得亲王十分相信自己强壮远胜父亲——最隐秘的担忧和最基本的矛盾去处之后,威尔士亲王似乎也变成了一个孝顺的孩子,他颇有风范的开始行使起真正的权利来:乔治三世放权的彻底,威尔士亲王的权势能抵得过大半个摄政王。 还有一点让王室心情很好:国王不仅洗刷了自己“疯子王”的名声,就连前几代汉诺威王朝的国王那些残酷暴烈受人诟病的举动也有了解释。一切都得怪这种怪异的疾病,还有没能发现异常的王室医生们。 国王本人对曾经折磨过自己的医生没有丁点好感,他声称前御医们的治疗是“邪恶”的,民众也认同这点。在精神奕奕的国王出席过几次公共场合后,大家都说若不是国王本人强大的意志力和健壮的身体,他或许会在第一次发病时就被肯特郡私立疯人院的老板送上了天国。 这件事发酵到最后,居然神奇的推动了疯癫症科学治疗的进程,黑弗灵私人疯癫症疗养医院名声大噪,许多私人疯人院的医生、药剂师和经营者都来学习,黑弗灵的主事者早得到示下,尽力的帮助培训这些人。随之而来的还有大批参观的民众和求医的患者,对于前者,黑弗灵拒绝像伯利恒疯人展那样开放,对于后者,黑弗灵医院陆陆续续又接受了几十名患者。 这之后,伊丽莎白提议,可以将黑弗灵医院饱和后不能接诊的患者引荐到其他疯癫病疗养医院,为了让患者和其家人放心,新的医疗模式诞生了:黑弗灵医院与考察过的部分医院签订了互助合作合约,病人可以在这些‘前疯人院现疗养医院’享受到和黑弗灵差不太多的治疗和照顾,这些医院可以悬挂一个黑弗灵医院授与的合作招牌。 伴随着广告的刊登,在获得头衔和奖赏后的1803年剩下的大半年里,英格兰各地都新出现了新的学习黑弗灵的“疯癫病疗养医院”,这可比疯人院赚钱多了,而且对产业主人的社会名望大有好处。这里面当然不乏挑拣病人,只收治看起安静、不太厉害的富有病人,以达到盈利的财富。 但总的来说,疯癫病患者在获得人性化治疗和保护基本尊严的道路上前进了一大步。 后世历史上,伊丽莎白·班纳特的首次出现,就伴随着她对精神病人保有尊严的巨大贡献,随后才是她作为小配角担当了不列颠国王乔治三世戏剧性确诊卟啉病这桩事件的见证者…… 不管根源是什么,大家看到的实惠是:慷慨的乔治三世陛下在6月4日的国王生日分封勋章时,赐予达西先生兰达伯爵的头衔,并且还有一个子爵的附属头衔,以表彰他为王室做出的巨大贡献;班纳特先生也荣幸获得了觐见国王的机会,得封“子爵”的爵位。 班纳特家暂且还未踏入社交界的最小的两个女儿,提前获得了明年五月份夏洛特王后舞会的入场邀请。吉蒂和莉迪亚的身份瞬间变得不同起来,在这一方面,她们比姐姐们还要幸运,夏洛特舞会的准入邀请使她俩的身份地位拔高了一大截,成为了王室承认的真正名媛。这使得两个小姑娘的择偶的范围扩大了不少,可以预见的,她们未来很有可能成为贵族夫人。 但吉蒂和莉迪亚对此并不太兴趣,尤其莉迪亚,她往常的追求者也不乏小贵族。比起这种“殊荣”,两个年轻小姐更羡慕姐姐们那样的爱情和婚姻——虽然连乔治先生都还未能成功娶回美人。 再说玛丽,这位小姐原本也有机会获得邀请,可她拒绝了大好机会,班纳特夫人唯恐她在王后的舞会上得罪人,只好眼睁睁看着机会流掉。 班纳特太太,不,班纳特子爵夫人,她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被称作“夫人”了。夫人乐疯了,她从前还被人瞧不起出身,如今却成了子爵夫人! 她的大女儿将要嫁给富有的骑士家族的绅士,二女儿必定是兰达伯爵夫人,三女儿……好,三女儿未来怎么也不会差,两个小女儿是板上钉钉的名媛淑女,妹夫一家是受人尊敬的太平绅士家庭,弟弟爱德华先生已经成为远近闻名的大商人,最近正在开辟曼彻斯特郡的棉花生意。 整个梅里顿,整个英格兰,还有比她还要幸福的女人吗? 如果非要她指出那些比她还幸福的幸运儿,班纳特夫人只能勉为其难的把女儿们扒拉出来——也就是两个订婚的大女儿们比得上她。 新任的子爵夫人飘飘然,在露台上拉着班纳特子爵咏叹太久,以至于患上了重感冒。最先来道贺的邻居们丝毫不觉得内瑟菲尔德庄园主人们高傲怠慢,他们在屏风后祝愿子爵和子爵夫人早日康复,然后就带着第一手的消息飞快的传递给亲朋好友。 大家都传说梅里顿的子爵一家是多么的和善友好,多么的平易近人,他们甚至见到了得了感冒的子爵先生(隔着屏风,但大家都故意忽略了这点儿)。 不知道幸或者不幸,这场感冒成功给跻身贵族的庄园主人一点冷静思考的时间,至少班纳特先生没那么惶恐了,夫人的脑子也降温下来。 班纳特先生的惶恐不无道理,他的爵位的确不太合理。因为按照惯例,英格兰五等贵族爵位之中,公爵通常得有立下大的战功才能晋封,国王册封的爵位大多是伯爵、男爵,并且几乎不会单独册封侯爵和子爵的爵位,这两等爵位通常作为给公爵、伯爵的附属头衔(注3)。按照亨利伯爵的猜想,班纳特先生最可能获得的正是男爵头衔,可陛下却册封了子爵。 一步登天的滋味不光有美妙,对班纳特先生而言,更多的是如履薄冰的不安。 班纳特家族攀登的速度太快,快到他完全没做好准备。幸好他有两个尊敬爱戴他的好女婿,乔治先生的父亲身上还有爵士级别的骑士勋章,乔治先生本人更是受霍利斯伯爵器重;而同样新出炉的兰达伯爵先生更出乎意料的表现得很平静。两位连襟的态度积极影响了他们的岳父大人,过了两个月,班纳特子爵先生又重新回到牧场去饲弄他心爱的羊群去了。 正如达西勋爵所说:“国王陛下都能以拉尔夫·鲁滨逊的笔名发表‘论改进农业’的小册子(注4),那么热爱牧场的子爵的毫不出格。” 惊喜远远没有结束。 在1804年的新年,获得国王授予勋章和荣誉的名单上,不起眼的位置,还有一个不太陌生的名字:伊丽莎白·班纳特。 达西先生的谋划和金畿尼攻势最终发挥了显着的作用,他为心爱的小姐弄来一个正当的、应有的尊贵头衔。 亨利舅舅得知后,忍不住对伯爵夫人说:“看来小威廉的罗曼蒂克是一般人想不到做不聊的——有什么比为爱人带上冠冕更浪漫的呢?”(注5) 舅舅骄傲极了,丝毫不心疼外甥为此付出的一大笔钱,洋洋得意、喋喋不休。伯爵夫人盯着他看了半晌,直把伯爵大人看的讷讷的停下来,才慢悠悠的开口:“是啊,我们的小威廉浪漫极了。可亲爱的老爷,你怎么不跟心爱的外甥学学?还有你那两个不省心的儿子,怎么不教他们学学表弟!” 可怜的亨利伯爵半天说不出话来,而两个不孝子,一个借处理事务躲了,一个干脆直接去投奔他的表兄弟去了。伯爵夫人的热情念叨,最终都‘便宜’了亲爱的丈夫。 伊丽莎白女男爵——整个梅里顿都沸腾了,人们议论纷纷,不少几年前曾给儿子看中伊丽莎白的乡绅太太们简直后悔的了不得。可他们拜访内瑟菲尔德时,才得知女男爵和姐姐被邀请到未婚夫的庄园去度假了。 在彭伯利庄园新修的平板玻璃温房里,站在盛开的各色当中,深情款款的达西先生单膝跪地,举着晶莹闪亮的钻戒,向伊丽莎白请求结婚。 花房外面的树丛后,乔治安娜躲在那里,小姑娘双手紧紧握在胸前,不停的给她的兄长加油。花园其他角落里,还藏着同被邀请到彭伯利庄园做客的简和乔治,以及受信重的雷诺德兹管家太太和一众仆人们。 在众人紧张的注视下,伊丽莎白欣然接受了戒指,登对的年轻男女在鲜花丛里拥吻。 乔治安娜大大松了口气,才要说话就被雷诺德兹太太捂住眼睛:“好啦,亲爱的小姐,现在是时候给他们独处的时间啦!” 达西小姐小声嘟囔:“我再也不替哥哥担心啦,雷诺德兹太太,你看到了吗,他居然单膝跪下来!” 小姐捂住红红的脸蛋:单膝跪地在英格兰人眼中,有着无比虔诚和庄重的意味,不管是宗教还是骑士文化,单膝跪地都代表着神圣。哥哥用这种姿势求莉齐嫁给他,乔治安娜大为感动,也不禁幻想未来有一个人能如同哥哥做的那样给她求婚——不知不觉,可爱的乔治安娜小姐的择偶标准再度上升。 同样被感动的还有感情丰沛的简,她比妹妹还紧张,一直攥着拳头,已经求下婚期的乔治先生只好把她拢进怀里,敞开胸膛温暖冬天凉风中不知寒冷的未婚妻。 不管怎么说,正与心爱的小姐甜蜜拥吻的达西勋爵,终于实现了他设想已久的浪漫。 莉齐小姐答应今年结婚了! 彭伯利庄园马上就要迎来女主人,还没进入屋子里,乔治安娜和管家太太已经开始盘算怎样布置一场盛大的婚礼…… 作者有话要说:送给亲爱的小姐一顶冠冕——达西先生浪漫起来,足能抵得了过往所有不浪漫。 更晚了……本章评论送一百小红包,晚上加更也送~ 注:血府逐瘀汤——《中医治疗血卟啉病》,1977年,广东乐昌县卫生局 注2:“汉诺威王朝似乎有父子间不和的‘传统’。乔治一世和乔治二世不和、乔治二世和弗雷德里克王子之间有冲突,现又在乔治三世和王太子之间出现了分裂。”——百科,乔治三世 注3:“尤其是在18~19世纪,几乎所有的前首相和重要的内阁大臣在离任以后都能被册封为世袭贵族,一般是伯爵或者男爵。公爵通常都是要立下战功才能获授的,比如马尔伯勒公爵威灵顿公爵等。单独的侯爵和子爵相对较少,通常会作为公爵和伯爵的附属头衔。”——《英国王室对哪些人封爵》,paulchu 注4:“乔治三世没有政治压力,他就能钻研他的植物学了。他曾用拉尔夫·鲁滨逊的笔名写作论改进农业的小册子。”——百科,乔治三世 注5:贵族拥有冠冕,男爵在正式场合佩戴的冠冕上有一浅色银圈,饰有6个银球。(百科,英国爵位) 另外,勋爵是除了公爵,所有男性贵族在普通场合可称为“x勋爵”。 第104章 雪橇犬求爱 从4个世纪前,英格兰国王不再亲自给贵族们授予纹章时,纹章院的官员们就代行起了这项权利。 班纳特家作为才晋入上流阶层的新贵,自然不像拥有久远历史的达西家族那样有古老的传承下来的徽章,他们得向英格兰纹章院申请一个家族纹章,然后将这个徽记布满班纳特家,以表明身份。庄园门扉、马车、仆人服装乃至于日用器皿上都会在一些地方刻画或者绣制上家徽,这是上流社会门第之间最方便识别的徽记。 纹章官们有自己的一套纹章学,但班纳特先生有心想将女儿们共同设计的用在紫罗兰成衣店的徽记作为班纳特家族的纹章。按照纹章官助理的说法,大部分纹章都是偶数分块,正好把小亚历山大加上,分作六块的盾形纹章正好代表着初代班纳特子爵的六位子女。班纳特先生打算将代表伊丽莎白的徽记放在中心,家族必须牢记爵位的来处。 当班纳特先生拿着自己精心描绘的草图找到纹章官时,胡子都白了的纹章官指着见所未见的几种标致气的手指都在颤抖。幸好新任的班纳特子爵不像一些空有头衔的老派贵族,他拿出了丰厚的“礼物”,向约克纹章官讲述了班纳特家‘千辛万苦’的奋斗故事,终于打动了纹章官大人。 不管是金畿尼发挥了效力,还是班纳特先生那一番美化修饰的故事起了效用,总之,班纳特子爵的纹章就算经过纹章官先生的轻微修改,也十分与众不同。 火羽、鹤鸟、燕子、蝶翼和长弓呈顺时针拱围着中间菱形里的花影——火羽自然是简,丹顶鹤代表玛丽,燕子表示吉蒂、蝶翼是莉迪亚,当中的莲花象征伊丽莎白,至于小亚历山大,班纳特先生想了五分钟,就把女儿们设计的原本徽记里包围图案的长弓给了他。 据班纳特先生说,这表示他对小儿子寄予厚望,希望他能成为守卫姐姐们和家族的力量。如果这番言论不是老父亲绞尽脑汁想了一刻钟才敷衍小儿子的话,那么大家也许真就会相信了,毕竟肉肉的不及餐椅腿高的小亚历山大是那么以他背负的使命为荣,为此还含着泪水答应父亲每日加一个小时的课程。 而在伊丽莎白本人获得了女男爵的头衔之后,这位新出炉的女贵族毫不迟疑的将班纳特家的纹章当中那块用作自己的徽记,这几乎是纹章官见过的最偷懒的办法:鉴于那块纹章正好是菱形的,正好是女性纹章的形状。至于盔饰、持盾兽和座右铭,盔饰自然是英格兰男爵的统一式样,而持盾兽和座右铭,伊丽莎白全权请纹章官设计。 纹章官从没见过这样不重视纹章的新贵族,要知道纹章院最受这些没有传承纹章的讨好不是没有原因的,贵族将个人徽记作为先行的体面,这些初初踏入上流阶层的人们往往会期望获得一个寓意好的纹章,他们极力讨好贿赂,以请纹章官们在自己身份的基础上用更好的象徽物。比如象征永恒勇气的狮子、有崇高精神的鹰都是极受欢迎的徽物,比兔子、蜜蜂、蚂蚁好多了,即便后几样仍有美好的寓意。 幸好伊丽莎白女男爵足够懂规矩,尊敬的达西勋爵也对未婚妻极为关心,特地拜访纹章官提了些建议。很快,纹章官尽心尽力的给女男爵设计出一个美好的标志:持盾兽是象征“超凡的勇气”的独角兽,座右铭用女男爵的名字、简单直白的花体字“伊丽莎白”,颜色用的红色、白色、绿色和金色,是纹章官近几年设计出的最好看的作品——如果不是菱徽当中的那朵漂亮的花连他都不认识的话,一定能成为这位担任约克纹章官的先生最得意的作品之一。(注) 伊丽莎白很喜欢这个徽记,当小姐知道这里面还有亲爱的达西先生的手笔时,喜爱之情就更浓厚了。 至于尊敬的兰达伯爵,这位彭伯利的主人,从他正式求婚成功的那一刻起,脑子里那扇罗曼蒂克的大门突然打开了一道缝,达西先生是越来越会讨未婚妻欢心了。 前脚送上一顶冠冕,后脚紧跟着就是亲手参与纹章的设计——他的妹妹乔治安娜小姐决定远离热恋中的兄长,这位小姑娘实在是个明白人,她清楚的知道,如果以亲爱的哥哥为蓝本找寻结婚对象,那么她自己很可能就嫁不出去了。 年纪轻轻还不满15岁的达西小姐,陪着兄长一起走过他艰辛的求爱道路后,突然心酸的发现哥哥再也不是那个蠢主意一个接着一个的古板绅士了。现在的达西勋爵,浪漫的让亲爱的妹妹无所适从,生活的乐趣都因此少了很多。 但很快,可爱的达西小姐发现,开窍了一个亲哥,立刻就补上了一个更无可救药的表兄。 生活又重新充满不可知的快乐…… 如果菲茨威廉上校知道小表妹的想法,一定会马上反对,这位绅士自以为是个情场老手,很善于调情的小手段,虽然碍于平凡的脸,小姐们不会对他一见钟情,但上校坚持,只要小姐给他机会,他肯定能博得她们的喜欢。 尽管他已年近三十,却仍连个努力的对象都没有,可菲茨威廉上校就是如此笃定。上校坚称他还没结婚的唯一原因只是没有遇到合适的小姐,如果有一位正适龄、且财产多过三万的小姐在他面前,他一定能够很快求婚成功,绝不会像表弟达西那样拖延几年时间才如愿以偿。 可怜的上校,即便他亲爱的表兄弟已经给他看了他自己名下的所有财产、股份和投资的情况,这位刚刚获知自己年金近万的绅士全没有乍富的真实感觉,“银行储蓄柜”已经成了悬在他脑子里的一道魔咒。菲茨威廉上校一边“啧啧”的羡慕表弟的幸福甜蜜,一边还把这个条件挂在嘴边,成功吓跑了几个对他有意的淑女。 彭伯利庄园几场盛大的舞会之后,菲茨威廉上校在附近贵夫人的口中落下了一个印象:这是个没有出息将来要靠妻子财产的伯爵幼子,伦敦和曼彻斯特的那些商人倒可以试着把女儿嫁给他,但却匹配不上她们这些富有又体面的绅士家的孩子。 应了亨利舅舅的请求,才勉为其难的连办了几场舞会的达西先生无奈极了,他简直不知道怎么给舅舅回信,如果直说菲茨威廉表兄把专门为他举办的‘相亲’舞会全搞砸了,达西先生毫不怀疑亨利舅舅会直接赶来彭伯利庄园……达西先生想一想那时候表哥的下场,也忍不住从甜蜜的恋情里分心发散一点同情给他。 伊丽莎白也一言难尽:“这么说,亨利先生特地写信拜托你,就是因为菲茨威廉先生在诺克福郡也这么……?” 达西半揽着未婚妻的细腰,摘下一朵带着晨露的红色野花插在小姐的头发上,点头说:“亨利舅舅信上说,在诺克福郡已经很难为菲茨威廉表哥介绍合适的小姐了,就连肯特郡,表兄住过一段时间后,凯瑟琳姨妈也不太愿意引荐他认识认识年轻小姐。” 提到表兄,达西先生难免想到那只出糗的菠萝,能信誓旦旦教表弟送心上人菠萝的表哥,足见不靠谱了。这位终于抱得美人归的绅士,完全忘了当初他是怎么听信的表兄的“经验”,整一路上都兢兢业业的抱着那个盛放菠萝的盒子。 一对正处于热恋的情人在晨光微熹的清晨依偎着散步,总不能指望他们把注意力都放在别人身上。不一会儿,这对恋人就专注起对方,他们黏在一块,随口说些花草露水、阳光细雨的小事也乐此不疲,说着说着,就悄然无声的凝视起对方来,视线交缠,呼吸相融,英俊的绅士微微低头…… “莉齐!”吉蒂的声音远远的传来,比她还快的是两只小猎犬嗷呜着跑过来的身影。 达西先生深吸一口气,轻轻的最后吻了一下小姐的额头,才持重的退开一步。 伊丽莎白的手指肚发热,达西先生劲瘦的腰身像是有吸力似的粘着她的手,小姐依依不舍的又摸了一把。达西先生呼吸一紧,连忙把那只调皮的手握在自己掌心,这位严肃的绅士耳朵尖隐隐泛着红。 ‘我果然垂涎达西先生的美色’,伊丽莎白怔怔的看着不自觉地正散发魅力的俊美绅士,晨光将他的五官和身材描绘的比大卫雕像还诱人。 “咳!”达西先生耳朵更红了,他清清嗓子,温热的手掌捏捏小姐的指头,示意他们得在妹妹们面前表现稳重。 “吉蒂,我在这儿!”伊丽莎白没有挣脱绅士的手,他们牵着手说:“亲爱的,有事吗?” 班纳特家的姑娘教养很好,更难得的是守规矩却都不刻板,她们从不吝啬对亲人和爱人表达情意。 就比如此时的伊丽莎白和吉蒂。 吉蒂拎着裙摆,小跑到近前就慢下来,她整整鬓发,轻轻屈膝——若没看见她之前跑动的模样,谁不赞叹这真是一位礼仪风范完美的淑女呢? “我来找达西先生和你。”与她淑女的举止相反,这位小姐的言语相当直截了当:“我喜欢上了菲茨威廉先生,想要追求他。” 这可真是。 刚刚为表兄坎坷的婚事叹息过的表弟:“……” 做姐姐的也一脸问号:“你才与菲茨威廉先生相处了不到两个星期,况且之前你从未表现出对他的青睐!” “我一见上校就很有好感,但是我得观察观察。”对着亲爱的姐姐和姐夫,吉蒂小姐自认为没什么不能说的,“我们很合得来,他不喜欢我的狗,而且也热爱冒险和游历……哦对了,他的枪法还很不赖,我们比试过,他比达西先生还准一些。”虽然还比不上我,吉蒂小姐明智的保留了这半句话。 伊丽莎白愣了愣,吉蒂和菲茨威廉上校的确很聊得来,也能玩到一起去,前几天这两个人还在彭伯利庄园的后山坡一起骑马,可:“亲爱的吉蒂,你确定你对上校先生的感情是喜欢,而不是玩伴朋友的那种?” 她不得不怀疑,这两个人相处起来大大咧咧的太像“哥们儿”了。 吉蒂现在也没什么害羞的表情,小姐直白的说:“我从不缺朋友,只缺追求者——莉齐,你认同菲茨威廉先生的品性吗?” 伊丽莎白很清楚小妹妹以往“把追求者变成朋友”的特殊技巧,她沉默了一瞬,觉得难得吉蒂觉得自己喜欢,这很不容易,或许是个机会—— “当然,菲茨威廉上校虽然学了些交际的小技巧,但不可否认,他本质上是个正直善良的好人。”就是有点傻,生搬硬套的拿着不知哪儿学来的那点‘’的小花招,就自诩是情场老手了。乍看上去做派像个花花公子,可只要相处几天,就知道和吉蒂养的那几只样貌威严凶猛的雪橇犬差不多憨。 姐姐给与了肯定,吉蒂小姐顿时笑起来。简被乔治先生拐走去游览湖区风光,爸爸不在眼前,莉齐自然是拥有管束妹妹们权利的那个人,征得莉齐的同意,吉蒂小姐的腰挺得更直了。 小姐亮晶晶的看向二姐夫。先前绕着他们打转的两只小猎犬也昂着头伸着舌头像模像样的蹲下来。 达西先生忍不住回以感激的目光:“当然,只要你愿意。” 绅士答道,一边持重的保持微笑的幅度不太大:“我想亨利舅舅得知一定很高兴——等你同意的时候,我会写信告诉他老人家。” “菲茨威廉表兄还没开窍,他过往以为自己得靠妻子的嫁妆保证下半生的生活,所以跟别的军官学了些交际的套话——这使他看起来有点轻佻。但我可以替他担保,他本人绝没有任何出格的交往,他总怀着歉疚迎合的态度与小姐交际,其实他自己心里本就反感这样带有交换目的的感情……”达西先生认为他必须得帮亨利表哥说句话,表哥比吉蒂大了不少,如果吉蒂本人没那么喜欢的话,可以预料的亨利表哥难以度过班纳特先生和夫人那关。 班纳特姐妹笑起来,她们当然看得出来,以亨利家族的权势和伯爵对儿子的疼爱,菲茨威廉上校怎么可能在前十几年没遇到过符合他条件的青年小姐,若不是他自己内心抵触,恐怕现在早就结婚了。 接下来半个月,伊丽莎白至少分了一半的注意力给妹妹。 亲爱的未婚夫嘴上不说,也不舍得向未婚妻表达,连同吉蒂小妹妹,很有兄长风范的达西先生也不会为难,于是只有年长的、总不开窍的菲茨威廉表兄承受来自兄弟的冷风。 菲茨威廉上校也正陷入纠结之中,有一天,这位不解风情的绅士再次搅和了表弟的约会,非得拉着他诉说苦闷。 达西先生冷着一张脸,环视花香环绕、翠意浓浓的花房,站起身:“换个地方。” 上校只好匆匆咽下嘴里的茶水,边站起来追在表弟身后边问:“为什么?这儿多好。”环境清幽,桌椅舒适,还有美景可赏。 表弟胸口一梗,这处玻璃花房是特地为莉齐建造的礼物,他只愿意陪亲爱的小姐来欣赏。 彭伯利的书房里,一脸愁闷的菲茨威廉上校窝在扶手椅里,捂着额头说:“我可能爱上了吉蒂小姐,天呐,没有比这更不幸的事情!她的年纪那么小,还是你的妻妹,我如果追求她,是不是太无耻了?” 年长的绅士说着,一面还偷看表弟的表情。 达西先生冷静了一会,才慢吞吞的说:“你爱上了吉蒂?” 菲茨威廉上校没得到来自表弟的支持,反而等来质疑,忍不住放下手,哀怨的道:“没错,达西!你尽情嘲笑我,随便你!嘲笑一个即将三十岁的花花公子对一个小他十多岁的小姐钟情了,只怕我就算追求吉蒂小姐,她也不会相信……” “你为什么爱上吉蒂?”达西先生无情地打断表兄的哀叹,他不能理解,难道不是吉蒂的追求让眼前这位先生开的窍吗? 上校的精神一震,滔滔不绝的开始向表弟吐露他的情思,诸如与吉蒂小姐多合拍啦、吉蒂小姐多么可爱等等……达西先生一眼不发,沉默的看着他,事到如今,达西先生不得不承认,他亲爱的表兄压根没长那条接受爱慕信号的神经——怪不得他以前从来都没成功恋爱过,不是小姐们冷淡无情,而是脉脉含情的信号都被心大的表兄当成客气了。 “你为什么这么看我?”表兄狐疑道,“就好像市民们头一次见到非洲的动物一样。” 这时候他倒敏锐了起来。 表弟叹口气,直接说:“既然你对吉蒂抱有深厚的情谊,为什么不直接向她表白,吉蒂是个大方开朗的姑娘,她若是有意,会直接答应你。” 菲茨威廉上校当然知道这一点,事实上,他爱上的就是吉蒂小姐这副爽朗真实的性情。上校跟谁都没说过,比起陆军上校的职衔,他更想登上海船,哪怕作为一名普通士兵或者水手,他热爱享受那种乘风破浪、与大海争斗的感觉,这从他头一次海游时就已深深着迷。可亨利家族这一代只有两个男丁,长兄自然是继承人,而他本人则是保障,两个人都不能有丝毫闪失,否则就是对家族的不负责——菲茨威廉无比明白自己的责任,尤其在他们两兄弟都没结婚的情况下,更是由不得任性。 但让他拿婚姻和孩子换取自由,又违背了上校的内心,他只能默默藏起了野望,收集来的一房间海图、航海日志和各种资料也从不显露给别人看……菲茨威廉从未想过,会有一位小姐能明白那种热爱,并且精通海图和地理,他们的思想无比投契,她的性情就像无垠的大海……上校默默痛苦了几晚,忍不住找表弟来倾诉。 “就算吉蒂小姐同意,班纳特子爵和夫人也不会愿意。”菲茨威廉上校的蓝眼睛暗藏难过:“他们不愿意把女儿嫁给大太多的男士,以免女儿早早守寡受苦。” “你跟我说过,我也能理解子爵夫妇的顾虑,可……”那对蓝眼睛几乎要流水了。 达西先生怎么也想不到,苦苦追求了好几年才求婚成功的自己有朝一日也能为别人的感情问题开解,更想不到菲茨威廉表哥最苦恼的一点来自于他无意间的闲谈: 两位大女儿觅得良缘后,班纳特夫人曾拜托姐姐们替妹妹的婚事操心一些,她很相信长女和次女的眼光。这位夫人长久待在乡下,并不参与伦敦的社交界,因此她对子爵夫人新鲜了一阵,思想又回归了淳朴的绅士太太那样,一门心思的希望小女儿们能认识更多年轻先生,丝毫不知参加过王室名媛舞会的两个女儿有多受欢迎。对于岳母的嘱托,达西先生自然是放在心上,他曾闲聊时透露了些条件给看好的青年才俊,没想到表兄把条件之一的年纪记得这么牢靠。 沉默,难堪的沉默。 那张平凡面孔上唯一动人的蓝眼睛从希望到失望,真的快要滴水的时候,达西先生猛地回过神来:“你,你没信心活的长久一点?” 班纳特先生和太太是提出过“最好别有十岁以上的年龄差距”,他们担心女儿年纪轻轻就得受寡妇的罪,可这一条根本不适用亨利家。 亨利家族是英格兰出名的长寿家族,除了嫁入达西家族体弱多病的安妮夫人,近几代的先祖都活过了七十岁,菲茨威廉的曾祖父一直到95岁才去世,这也是亨利舅舅对儿子们婚事着急却没有硬来的根本原因所在。就连德·包尔表妹,继承了亨利家族的部分特质,她看上去病病歪歪的,却好好的活过了27岁——这位表妹只比达西先生小一岁,只不过凯瑟琳姨妈不太愿意别人提起女儿的年龄,安妮·德·包尔又看起来苍白孱弱,才有了比乔治安娜大不了多少的错觉。 菲茨威廉表兄的脸都发亮了。 他兴冲冲的说:“没错!我怎么把这忘了,我现在就要去找吉蒂小姐——不不不,不能犯你那样的错误,我得准备好了再请求小姐允许我追求她……” 说到底,表兄已经忍耐不住,他不过就是想从表弟这儿获得一点肯定和支持。只需要一点鼓励,这位白长了年龄仍然跳脱的绅士就像脱了缰绳的雪橇犬一样,快活的准备去告白了。 达西先生有点嫉妒,对比菲茨威廉先生的一帆风顺,他走的太曲折艰难了些——好表哥也曾经是给他制造弯路的一员。 幸好甜蜜的爱迅速抚慰了这一点点小不平。 年轻的未婚夫妻小声交谈过后,伊丽莎白为妹妹高兴:“吉蒂表现得很明显,要是菲茨威廉先生再不行动,吉蒂就要抢先挑明啦。”幸好上校先生不是愚钝过头,要不然吉蒂等他告白的小情趣就要破产了。 眼看妹妹恋情顺利,莉齐小姐自然就把注意转回亲爱的未婚夫身上,这对恋人很快就恢复了从前的模式:宽大的书房里,各自处理公务,一起读书、绘画、聊天;园艺、散步、打牌、下棋……他们有无数的趣味,免不了忽略旁人。 很快,菲茨威廉上校在没有提点建议的情况下,闹出了大动静。 他用菠萝围成了花的形状,在花园里大声求爱! 作者有话要说:送上更新~本章评论送一百小红包~ 本文大概还有几章就完结了。 雪莱私奔、婚后和其他一些放在番外,如果小天使们爱看,鱼就多写点,不爱看番外就简单写写。 注:纹章主要组成是盾面纹(一般是主体)、扶盾者(兽)、盔饰以及座右铭几个部分构成。纹章学最严格的规则在于用色。颜色分为两类,一类为金属色,包括金、银两色,一类为普通色,包括蓝、红、紫、黑、绿。纹章学的颜色只是概念性的,肉眼看来的深浅不同无关重要,譬如金、黄可以通用,银、白也可以;血红色和桃红色均属于红色,没有区别。用色的原则是:属同类颜色的,不可以毗邻。譬如金色不可跟银色毗邻,红色不可跟紫色毗邻。这条规则的原意显然是为了形成深浅对比,使纹章看起来鲜明易辨。【百科,纹章学】 狮子——永恒的勇气(英勇) 鹰和双鹰——行动快而敏捷、高位、有崇高精神 独角兽-超凡的勇气。【百科,纹章学】 第104章 雪橇犬求爱 从4个世纪前,英格兰国王不再亲自给贵族们授予纹章时,纹章院的官员们就代行起了这项权利。 班纳特家作为才晋入上流阶层的新贵,自然不像拥有久远历史的达西家族那样有古老的传承下来的徽章,他们得向英格兰纹章院申请一个家族纹章,然后将这个徽记布满班纳特家,以表明身份。庄园门扉、马车、仆人服装乃至于日用器皿上都会在一些地方刻画或者绣制上家徽,这是上流社会门第之间最方便识别的徽记。 纹章官们有自己的一套纹章学,但班纳特先生有心想将女儿们共同设计的用在紫罗兰成衣店的徽记作为班纳特家族的纹章。按照纹章官助理的说法,大部分纹章都是偶数分块,正好把小亚历山大加上,分作六块的盾形纹章正好代表着初代班纳特子爵的六位子女。班纳特先生打算将代表伊丽莎白的徽记放在中心,家族必须牢记爵位的来处。 当班纳特先生拿着自己精心描绘的草图找到纹章官时,胡子都白了的纹章官指着见所未见的几种标致气的手指都在颤抖。幸好新任的班纳特子爵不像一些空有头衔的老派贵族,他拿出了丰厚的“礼物”,向约克纹章官讲述了班纳特家‘千辛万苦’的奋斗故事,终于打动了纹章官大人。 不管是金畿尼发挥了效力,还是班纳特先生那一番美化修饰的故事起了效用,总之,班纳特子爵的纹章就算经过纹章官先生的轻微修改,也十分与众不同。 火羽、鹤鸟、燕子、蝶翼和长弓呈顺时针拱围着中间菱形里的花影——火羽自然是简,丹顶鹤代表玛丽,燕子表示吉蒂、蝶翼是莉迪亚,当中的莲花象征伊丽莎白,至于小亚历山大,班纳特先生想了五分钟,就把女儿们设计的原本徽记里包围图案的长弓给了他。 据班纳特先生说,这表示他对小儿子寄予厚望,希望他能成为守卫姐姐们和家族的力量。如果这番言论不是老父亲绞尽脑汁想了一刻钟才敷衍小儿子的话,那么大家也许真就会相信了,毕竟肉肉的不及餐椅腿高的小亚历山大是那么以他背负的使命为荣,为此还含着泪水答应父亲每日加一个小时的课程。 而在伊丽莎白本人获得了女男爵的头衔之后,这位新出炉的女贵族毫不迟疑的将班纳特家的纹章当中那块用作自己的徽记,这几乎是纹章官见过的最偷懒的办法:鉴于那块纹章正好是菱形的,正好是女性纹章的形状。至于盔饰、持盾兽和座右铭,盔饰自然是英格兰男爵的统一式样,而持盾兽和座右铭,伊丽莎白全权请纹章官设计。 纹章官从没见过这样不重视纹章的新贵族,要知道纹章院最受这些没有传承纹章的讨好不是没有原因的,贵族将个人徽记作为先行的体面,这些初初踏入上流阶层的人们往往会期望获得一个寓意好的纹章,他们极力讨好贿赂,以请纹章官们在自己身份的基础上用更好的象徽物。比如象征永恒勇气的狮子、有崇高精神的鹰都是极受欢迎的徽物,比兔子、蜜蜂、蚂蚁好多了,即便后几样仍有美好的寓意。 幸好伊丽莎白女男爵足够懂规矩,尊敬的达西勋爵也对未婚妻极为关心,特地拜访纹章官提了些建议。很快,纹章官尽心尽力的给女男爵设计出一个美好的标志:持盾兽是象征“超凡的勇气”的独角兽,座右铭用女男爵的名字、简单直白的花体字“伊丽莎白”,颜色用的红色、白色、绿色和金色,是纹章官近几年设计出的最好看的作品——如果不是菱徽当中的那朵漂亮的花连他都不认识的话,一定能成为这位担任约克纹章官的先生最得意的作品之一。(注) 伊丽莎白很喜欢这个徽记,当小姐知道这里面还有亲爱的达西先生的手笔时,喜爱之情就更浓厚了。 至于尊敬的兰达伯爵,这位彭伯利的主人,从他正式求婚成功的那一刻起,脑子里那扇罗曼蒂克的大门突然打开了一道缝,达西先生是越来越会讨未婚妻欢心了。 前脚送上一顶冠冕,后脚紧跟着就是亲手参与纹章的设计——他的妹妹乔治安娜小姐决定远离热恋中的兄长,这位小姑娘实在是个明白人,她清楚的知道,如果以亲爱的哥哥为蓝本找寻结婚对象,那么她自己很可能就嫁不出去了。 年纪轻轻还不满15岁的达西小姐,陪着兄长一起走过他艰辛的求爱道路后,突然心酸的发现哥哥再也不是那个蠢主意一个接着一个的古板绅士了。现在的达西勋爵,浪漫的让亲爱的妹妹无所适从,生活的乐趣都因此少了很多。 但很快,可爱的达西小姐发现,开窍了一个亲哥,立刻就补上了一个更无可救药的表兄。 生活又重新充满不可知的快乐…… 如果菲茨威廉上校知道小表妹的想法,一定会马上反对,这位绅士自以为是个情场老手,很善于调情的小手段,虽然碍于平凡的脸,小姐们不会对他一见钟情,但上校坚持,只要小姐给他机会,他肯定能博得她们的喜欢。 尽管他已年近三十,却仍连个努力的对象都没有,可菲茨威廉上校就是如此笃定。上校坚称他还没结婚的唯一原因只是没有遇到合适的小姐,如果有一位正适龄、且财产多过三万的小姐在他面前,他一定能够很快求婚成功,绝不会像表弟达西那样拖延几年时间才如愿以偿。 可怜的上校,即便他亲爱的表兄弟已经给他看了他自己名下的所有财产、股份和投资的情况,这位刚刚获知自己年金近万的绅士全没有乍富的真实感觉,“银行储蓄柜”已经成了悬在他脑子里的一道魔咒。菲茨威廉上校一边“啧啧”的羡慕表弟的幸福甜蜜,一边还把这个条件挂在嘴边,成功吓跑了几个对他有意的淑女。 彭伯利庄园几场盛大的舞会之后,菲茨威廉上校在附近贵夫人的口中落下了一个印象:这是个没有出息将来要靠妻子财产的伯爵幼子,伦敦和曼彻斯特的那些商人倒可以试着把女儿嫁给他,但却匹配不上她们这些富有又体面的绅士家的孩子。 应了亨利舅舅的请求,才勉为其难的连办了几场舞会的达西先生无奈极了,他简直不知道怎么给舅舅回信,如果直说菲茨威廉表兄把专门为他举办的‘相亲’舞会全搞砸了,达西先生毫不怀疑亨利舅舅会直接赶来彭伯利庄园……达西先生想一想那时候表哥的下场,也忍不住从甜蜜的恋情里分心发散一点同情给他。 伊丽莎白也一言难尽:“这么说,亨利先生特地写信拜托你,就是因为菲茨威廉先生在诺克福郡也这么……?” 达西半揽着未婚妻的细腰,摘下一朵带着晨露的红色野花插在小姐的头发上,点头说:“亨利舅舅信上说,在诺克福郡已经很难为菲茨威廉表哥介绍合适的小姐了,就连肯特郡,表兄住过一段时间后,凯瑟琳姨妈也不太愿意引荐他认识认识年轻小姐。” 提到表兄,达西先生难免想到那只出糗的菠萝,能信誓旦旦教表弟送心上人菠萝的表哥,足见不靠谱了。这位终于抱得美人归的绅士,完全忘了当初他是怎么听信的表兄的“经验”,整一路上都兢兢业业的抱着那个盛放菠萝的盒子。 一对正处于热恋的情人在晨光微熹的清晨依偎着散步,总不能指望他们把注意力都放在别人身上。不一会儿,这对恋人就专注起对方,他们黏在一块,随口说些花草露水、阳光细雨的小事也乐此不疲,说着说着,就悄然无声的凝视起对方来,视线交缠,呼吸相融,英俊的绅士微微低头…… “莉齐!”吉蒂的声音远远的传来,比她还快的是两只小猎犬嗷呜着跑过来的身影。 达西先生深吸一口气,轻轻的最后吻了一下小姐的额头,才持重的退开一步。 伊丽莎白的手指肚发热,达西先生劲瘦的腰身像是有吸力似的粘着她的手,小姐依依不舍的又摸了一把。达西先生呼吸一紧,连忙把那只调皮的手握在自己掌心,这位严肃的绅士耳朵尖隐隐泛着红。 ‘我果然垂涎达西先生的美色’,伊丽莎白怔怔的看着不自觉地正散发魅力的俊美绅士,晨光将他的五官和身材描绘的比大卫雕像还诱人。 “咳!”达西先生耳朵更红了,他清清嗓子,温热的手掌捏捏小姐的指头,示意他们得在妹妹们面前表现稳重。 “吉蒂,我在这儿!”伊丽莎白没有挣脱绅士的手,他们牵着手说:“亲爱的,有事吗?” 班纳特家的姑娘教养很好,更难得的是守规矩却都不刻板,她们从不吝啬对亲人和爱人表达情意。 就比如此时的伊丽莎白和吉蒂。 吉蒂拎着裙摆,小跑到近前就慢下来,她整整鬓发,轻轻屈膝——若没看见她之前跑动的模样,谁不赞叹这真是一位礼仪风范完美的淑女呢? “我来找达西先生和你。”与她淑女的举止相反,这位小姐的言语相当直截了当:“我喜欢上了菲茨威廉先生,想要追求他。” 这可真是。 刚刚为表兄坎坷的婚事叹息过的表弟:“……” 做姐姐的也一脸问号:“你才与菲茨威廉先生相处了不到两个星期,况且之前你从未表现出对他的青睐!” “我一见上校就很有好感,但是我得观察观察。”对着亲爱的姐姐和姐夫,吉蒂小姐自认为没什么不能说的,“我们很合得来,他不喜欢我的狗,而且也热爱冒险和游历……哦对了,他的枪法还很不赖,我们比试过,他比达西先生还准一些。”虽然还比不上我,吉蒂小姐明智的保留了这半句话。 伊丽莎白愣了愣,吉蒂和菲茨威廉上校的确很聊得来,也能玩到一起去,前几天这两个人还在彭伯利庄园的后山坡一起骑马,可:“亲爱的吉蒂,你确定你对上校先生的感情是喜欢,而不是玩伴朋友的那种?” 她不得不怀疑,这两个人相处起来大大咧咧的太像“哥们儿”了。 吉蒂现在也没什么害羞的表情,小姐直白的说:“我从不缺朋友,只缺追求者——莉齐,你认同菲茨威廉先生的品性吗?” 伊丽莎白很清楚小妹妹以往“把追求者变成朋友”的特殊技巧,她沉默了一瞬,觉得难得吉蒂觉得自己喜欢,这很不容易,或许是个机会—— “当然,菲茨威廉上校虽然学了些交际的小技巧,但不可否认,他本质上是个正直善良的好人。”就是有点傻,生搬硬套的拿着不知哪儿学来的那点‘’的小花招,就自诩是情场老手了。乍看上去做派像个花花公子,可只要相处几天,就知道和吉蒂养的那几只样貌威严凶猛的雪橇犬差不多憨。 姐姐给与了肯定,吉蒂小姐顿时笑起来。简被乔治先生拐走去游览湖区风光,爸爸不在眼前,莉齐自然是拥有管束妹妹们权利的那个人,征得莉齐的同意,吉蒂小姐的腰挺得更直了。 小姐亮晶晶的看向二姐夫。先前绕着他们打转的两只小猎犬也昂着头伸着舌头像模像样的蹲下来。 达西先生忍不住回以感激的目光:“当然,只要你愿意。” 绅士答道,一边持重的保持微笑的幅度不太大:“我想亨利舅舅得知一定很高兴——等你同意的时候,我会写信告诉他老人家。” “菲茨威廉表兄还没开窍,他过往以为自己得靠妻子的嫁妆保证下半生的生活,所以跟别的军官学了些交际的套话——这使他看起来有点轻佻。但我可以替他担保,他本人绝没有任何出格的交往,他总怀着歉疚迎合的态度与小姐交际,其实他自己心里本就反感这样带有交换目的的感情……”达西先生认为他必须得帮亨利表哥说句话,表哥比吉蒂大了不少,如果吉蒂本人没那么喜欢的话,可以预料的亨利表哥难以度过班纳特先生和夫人那关。 班纳特姐妹笑起来,她们当然看得出来,以亨利家族的权势和伯爵对儿子的疼爱,菲茨威廉上校怎么可能在前十几年没遇到过符合他条件的青年小姐,若不是他自己内心抵触,恐怕现在早就结婚了。 接下来半个月,伊丽莎白至少分了一半的注意力给妹妹。 亲爱的未婚夫嘴上不说,也不舍得向未婚妻表达,连同吉蒂小妹妹,很有兄长风范的达西先生也不会为难,于是只有年长的、总不开窍的菲茨威廉表兄承受来自兄弟的冷风。 菲茨威廉上校也正陷入纠结之中,有一天,这位不解风情的绅士再次搅和了表弟的约会,非得拉着他诉说苦闷。 达西先生冷着一张脸,环视花香环绕、翠意浓浓的花房,站起身:“换个地方。” 上校只好匆匆咽下嘴里的茶水,边站起来追在表弟身后边问:“为什么?这儿多好。”环境清幽,桌椅舒适,还有美景可赏。 表弟胸口一梗,这处玻璃花房是特地为莉齐建造的礼物,他只愿意陪亲爱的小姐来欣赏。 彭伯利的书房里,一脸愁闷的菲茨威廉上校窝在扶手椅里,捂着额头说:“我可能爱上了吉蒂小姐,天呐,没有比这更不幸的事情!她的年纪那么小,还是你的妻妹,我如果追求她,是不是太无耻了?” 年长的绅士说着,一面还偷看表弟的表情。 达西先生冷静了一会,才慢吞吞的说:“你爱上了吉蒂?” 菲茨威廉上校没得到来自表弟的支持,反而等来质疑,忍不住放下手,哀怨的道:“没错,达西!你尽情嘲笑我,随便你!嘲笑一个即将三十岁的花花公子对一个小他十多岁的小姐钟情了,只怕我就算追求吉蒂小姐,她也不会相信……” “你为什么爱上吉蒂?”达西先生无情地打断表兄的哀叹,他不能理解,难道不是吉蒂的追求让眼前这位先生开的窍吗? 上校的精神一震,滔滔不绝的开始向表弟吐露他的情思,诸如与吉蒂小姐多合拍啦、吉蒂小姐多么可爱等等……达西先生一眼不发,沉默的看着他,事到如今,达西先生不得不承认,他亲爱的表兄压根没长那条接受爱慕信号的神经——怪不得他以前从来都没成功恋爱过,不是小姐们冷淡无情,而是脉脉含情的信号都被心大的表兄当成客气了。 “你为什么这么看我?”表兄狐疑道,“就好像市民们头一次见到非洲的动物一样。” 这时候他倒敏锐了起来。 表弟叹口气,直接说:“既然你对吉蒂抱有深厚的情谊,为什么不直接向她表白,吉蒂是个大方开朗的姑娘,她若是有意,会直接答应你。” 菲茨威廉上校当然知道这一点,事实上,他爱上的就是吉蒂小姐这副爽朗真实的性情。上校跟谁都没说过,比起陆军上校的职衔,他更想登上海船,哪怕作为一名普通士兵或者水手,他热爱享受那种乘风破浪、与大海争斗的感觉,这从他头一次海游时就已深深着迷。可亨利家族这一代只有两个男丁,长兄自然是继承人,而他本人则是保障,两个人都不能有丝毫闪失,否则就是对家族的不负责——菲茨威廉无比明白自己的责任,尤其在他们两兄弟都没结婚的情况下,更是由不得任性。 但让他拿婚姻和孩子换取自由,又违背了上校的内心,他只能默默藏起了野望,收集来的一房间海图、航海日志和各种资料也从不显露给别人看……菲茨威廉从未想过,会有一位小姐能明白那种热爱,并且精通海图和地理,他们的思想无比投契,她的性情就像无垠的大海……上校默默痛苦了几晚,忍不住找表弟来倾诉。 “就算吉蒂小姐同意,班纳特子爵和夫人也不会愿意。”菲茨威廉上校的蓝眼睛暗藏难过:“他们不愿意把女儿嫁给大太多的男士,以免女儿早早守寡受苦。” “你跟我说过,我也能理解子爵夫妇的顾虑,可……”那对蓝眼睛几乎要流水了。 达西先生怎么也想不到,苦苦追求了好几年才求婚成功的自己有朝一日也能为别人的感情问题开解,更想不到菲茨威廉表哥最苦恼的一点来自于他无意间的闲谈: 两位大女儿觅得良缘后,班纳特夫人曾拜托姐姐们替妹妹的婚事操心一些,她很相信长女和次女的眼光。这位夫人长久待在乡下,并不参与伦敦的社交界,因此她对子爵夫人新鲜了一阵,思想又回归了淳朴的绅士太太那样,一门心思的希望小女儿们能认识更多年轻先生,丝毫不知参加过王室名媛舞会的两个女儿有多受欢迎。对于岳母的嘱托,达西先生自然是放在心上,他曾闲聊时透露了些条件给看好的青年才俊,没想到表兄把条件之一的年纪记得这么牢靠。 沉默,难堪的沉默。 那张平凡面孔上唯一动人的蓝眼睛从希望到失望,真的快要滴水的时候,达西先生猛地回过神来:“你,你没信心活的长久一点?” 班纳特先生和太太是提出过“最好别有十岁以上的年龄差距”,他们担心女儿年纪轻轻就得受寡妇的罪,可这一条根本不适用亨利家。 亨利家族是英格兰出名的长寿家族,除了嫁入达西家族体弱多病的安妮夫人,近几代的先祖都活过了七十岁,菲茨威廉的曾祖父一直到95岁才去世,这也是亨利舅舅对儿子们婚事着急却没有硬来的根本原因所在。就连德·包尔表妹,继承了亨利家族的部分特质,她看上去病病歪歪的,却好好的活过了27岁——这位表妹只比达西先生小一岁,只不过凯瑟琳姨妈不太愿意别人提起女儿的年龄,安妮·德·包尔又看起来苍白孱弱,才有了比乔治安娜大不了多少的错觉。 菲茨威廉表兄的脸都发亮了。 他兴冲冲的说:“没错!我怎么把这忘了,我现在就要去找吉蒂小姐——不不不,不能犯你那样的错误,我得准备好了再请求小姐允许我追求她……” 说到底,表兄已经忍耐不住,他不过就是想从表弟这儿获得一点肯定和支持。只需要一点鼓励,这位白长了年龄仍然跳脱的绅士就像脱了缰绳的雪橇犬一样,快活的准备去告白了。 达西先生有点嫉妒,对比菲茨威廉先生的一帆风顺,他走的太曲折艰难了些——好表哥也曾经是给他制造弯路的一员。 幸好甜蜜的爱迅速抚慰了这一点点小不平。 年轻的未婚夫妻小声交谈过后,伊丽莎白为妹妹高兴:“吉蒂表现得很明显,要是菲茨威廉先生再不行动,吉蒂就要抢先挑明啦。”幸好上校先生不是愚钝过头,要不然吉蒂等他告白的小情趣就要破产了。 眼看妹妹恋情顺利,莉齐小姐自然就把注意转回亲爱的未婚夫身上,这对恋人很快就恢复了从前的模式:宽大的书房里,各自处理公务,一起读书、绘画、聊天;园艺、散步、打牌、下棋……他们有无数的趣味,免不了忽略旁人。 很快,菲茨威廉上校在没有提点建议的情况下,闹出了大动静。 他用菠萝围成了花的形状,在花园里大声求爱! 作者有话要说:送上更新~本章评论送一百小红包~ 本文大概还有几章就完结了。 雪莱私奔、婚后和其他一些放在番外,如果小天使们爱看,鱼就多写点,不爱看番外就简单写写。 注:纹章主要组成是盾面纹(一般是主体)、扶盾者(兽)、盔饰以及座右铭几个部分构成。纹章学最严格的规则在于用色。颜色分为两类,一类为金属色,包括金、银两色,一类为普通色,包括蓝、红、紫、黑、绿。纹章学的颜色只是概念性的,肉眼看来的深浅不同无关重要,譬如金、黄可以通用,银、白也可以;血红色和桃红色均属于红色,没有区别。用色的原则是:属同类颜色的,不可以毗邻。譬如金色不可跟银色毗邻,红色不可跟紫色毗邻。这条规则的原意显然是为了形成深浅对比,使纹章看起来鲜明易辨。【百科,纹章学】 狮子——永恒的勇气(英勇) 鹰和双鹰——行动快而敏捷、高位、有崇高精神 独角兽-超凡的勇气。【百科,纹章学】 婚礼 菲茨威廉少校的求爱不能更鸡飞狗跳,各种意义上的。 他那朵象征着地位和金钱的菠萝玫瑰同时散发着香甜的气息,成功吸引到吉蒂的小宝贝们——成年猎犬还好些,幼犬们却不太懂得克制,欢脱淘气的毛团们绕圈追逐时被菠萝顶端扎到了鼻子,惊慌失措之下更是整个扑到“玫瑰花瓣”上,被刺的嗷呜嗷呜的哀叫。 花了两个小时才摆好的玫瑰在五分钟之内毁于一旦。 躲在旁边等着鼓掌和庆祝的仆人们慌忙跑出来解救整个匍匐到菠萝上的幼犬,可怜的亨利小少爷险些被大猎犬追着咬。 即便这样,吉蒂也满面春风,一双精神的眼睛里喜形于色,她像分海的摩西那样,英雄般的把绅士从猎犬的包围下救了出来。 当晚,班纳特家的四小姐捂着脸对姐姐咏叹:“多么可爱有趣的绅士呀!” 伊丽莎白只得点点头,家里武力值最高的小妹妹喜欢就好,她觉得她一点都不担心吉蒂受委屈,或许还有点替菲茨威廉少校担忧,这位先生不管头脑还是力气都远逊于吉蒂。 没多久,吉蒂和上校就要离开彭伯利,他们得亲自回去内瑟菲尔德庄园,请求班纳特先生和夫人的同意。 菲茨威廉表兄一直给自己壮气,他本来要拉上表弟一起,但可恶的达西一心要和未婚妻谈情说爱,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他。 达西先生还很有心计的将表哥求爱的道具给他带上,以间接的表白他当年解释的话全都是真的——这位绅士小心眼的对亲爱表兄顺利到不可思议的爱情有点酸意——菲茨威廉上校仅用了不到两周时间,就求婚成功了。 除了达西先生和伊丽莎白以外,其他人倒都觉得正常,这时候青年男女之间的求婚本该如此迅速,尤其他们财产相当、门当户对。像达西先生这样才稀奇呢,不少仆人都悄悄说是他太严肃不会讨人喜欢的缘故,包括他的助手和管事们也这么认为,因此大家对伊丽莎白小姐格外的尊重,彭伯利等女主人已经等得太久啦、 而达西家族也迫切的需要新鲜血液,不管是嫁进来的女男爵,还是他们未来的孩子。 亨利舅舅没想到还有这样的美妙姻缘,转眼间,搁在他心头的重担就去了一半,这使得舅舅更加卖力的帮助外甥抵挡来自妹妹凯瑟琳夫人的怒气和反对—— “可没什么注定,凯瑟琳!”伯爵劝说妹妹:“没有哪个表兄一出生就注定要娶他的表妹!” “安妮去世后,我一直照顾他,艾萨克!一直照顾他和乔治安娜!但他毫不感恩,不仅辜负了我的厚意,更伤害了他的表妹!”凯瑟琳夫人怒气冲冲的叫道。 艾萨克·亨利的确得承认,比起性格温柔的舅母,凯瑟琳作为达西兄妹的姨妈,确实给与了外甥许多爱护和帮助,她甚至为老达西的偏心不顾礼节的去拜访他,强硬的要求他看清楚谁才是达西家族的继承人…… “但孩子们从没表现出相互有情意,”亨利伯爵捏捏眉心,“这你得承认。” “况且你早就清楚达西不受摆布的性格,要不然你不会等待这么久,你知道若是他自己不愿意,别人要求什么都没用。”当哥哥的叹息道:“他的性情,既不像安妮,也不像他的父亲,反而像极了你。” “更不提他的这桩婚事没有什么好挑拣的地方。”舅舅深知内情,外甥能喜获头衔,大部分功劳都在伊丽莎白小姐身上,那位小姐在达西很可能被关进监狱的情况下,仍然答应他的求婚,只这一点上,凯瑟琳就远远不及——她那时候可很久没提让两个孩子结婚的话。 凯瑟琳夫人想起女儿只比外甥小一岁,婚事却仍旧没有着落,只待过了三十岁,就是地地道道的老姑娘了……姨妈忍不住掉起眼泪来。但凯瑟琳夫人同样清楚,自达西获得头衔的那一刻起,其实就已经和女儿不相匹配了,安妮她负担不起伯爵夫人的重担。 凯瑟琳姨妈闹一场,不过是不甘心多年的希望落空,忍不住把委屈向温和的兄长发泄。更重要的是,她得为女儿的未来打算,即便不能把女儿嫁给可靠的外甥,也得引起亲戚们的歉疚,好使安妮的舅舅和表兄们对她更上心。 这也是无论凯瑟琳夫人心里再恼怒,也没直接写信反对婚事的原因。 亨利伯爵和达西本人愿意体谅她的心情,他们都纵容她私底下发发脾气。唯有已经成为牧师的柯林斯先生,一味的想要奉承讨好恩主,从罗辛斯打探到消息后,当真写了一封指责批驳的长信要寄给班纳特先生。可没想到谄媚的不是地方,凯瑟琳夫人火速派人惊险追回信件后,当众指责柯林斯先生败坏她和亲戚的情谊——柯林斯先生失了恩主的欢心,丢了快要到手的堂区司铎的职位,又得罪了唯一有权势的亲戚,彻底失去了向上爬的助力。不出几个月,这位滑稽的先生就被打发到一个贫穷小镇的教堂里去了。 不管过程怎么样,达西先生和伊丽莎白小姐的结合没有受到来自家人的反对。 这使他们举办婚礼前,连续三个星期日在教堂发布的结婚启事没有接到反对意见。这也成了达西先生爱上伊丽莎白小姐以来最顺利的时候,要知道这三个星期教区里的任何一个教民都可以到教堂举报“新婚夫妇的不轨之举”,有时候就算品德高尚的绅士淑女,也会被这一条规矩坑的很难堪——偶尔连鸡毛蒜皮的小事也会被拿出来说道,比如某某绅士小时候不体面的举止,某某小姐在哪场舞会上说过什么失礼的话…… 除了上帝,没有谁能十全十美,达西先生的缺点就更加明显,他向来高傲寡言不假颜色,恐怕得罪了不少小姐——勋爵犹豫了很久要不要直接购买大主教的许可证直接省去这个环节,最终内里热情的先生还是忍不住内心的意愿,与伊丽莎白商量后,他们遵循了传统,发布结婚启事。 教区的民众感恩达西先生修建了公路,大大繁荣了本地的市场,尤其他又被国王陛下授予了头衔,本地拥有了一个伯爵,教民们高兴坏了,不少人自发守在教堂,以免有人坏达西老爷的喜事……这样一来,他们的结婚预告完全风平浪静。 贵族总是拥有一些特权,比如大部分有头衔的人都不会和普通人一样在教堂结婚,而是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举办婚礼的时间和地点。 按照教堂规定,教堂举办婚礼的时间被限制在早上8点到12点,这显然不符合当下上流社会的习惯。因此,达西先生将婚礼时间定在下午,地点位于伦敦郊区的一个小庄园里。 这片小庄园占地只和内瑟菲尔德庄园差不多大,本是达西先生买来以备伦敦社交季使用的,现在不得不在这儿举办婚礼,幸好庄园刚刚修缮过,好木料的家具、绚丽的地毯、陈列的古董和华美的装饰都不缺少。 “为什么不能在彭伯利庄园举办婚礼?”班纳特夫人有些纳闷,她听几个女儿说彭伯利的庭院是她们见过最美的园林,山坡、山谷、溪流、森林、草地…应有尽有,景色和历史远不是寻常豪华府邸能相比的。 伊丽莎白也很无奈,她当然愿意在彭伯利举办婚礼,可有得必有失,他们获得决定婚礼时间和地点的权利,却也因此被桎梏:“妈妈你知道,对新娘来说,比婚礼更重要的是第一次在亲朋好友面前的亮相,比如镇上的小姐,她们通常把结婚当天晚上的聚会称作‘展示’。” 班纳特夫人很同意这句话:“没错,小姐们通常得准备几套礼服,在教堂穿的只是比较好的礼服,最华丽的那件要留到当晚的舞会上穿。” “可对于贵族阶层来说,最重要的是觐见国王陛下,比如我,正式亮相是作为新妇在君王面前行礼——我们婚礼第二天就要到王宫觐见陛下。”小姐解释说,如果在彭伯利举办婚礼,那么婚礼之后必然要仓促的赶来伦敦。(注1) 班纳特夫人激动极了,她连连赞扬达西先生周到,还对小女儿们说:“怪不得莉齐的礼服比别人准备的都多!” 19世纪初举办婚礼很重要的一项,还有在仪式在签署一份双方约定的财产分配合约。这一项对于将要缔结婚约的两个家庭无比重要,通常时候这份结婚协议会明文写清楚女方将要带来的嫁妆,男方每年支付女方多少零花钱,以及生儿育女之后财产如何分配(注2)。这份婚前协议,将几乎是将要步入婚姻的小姐唯一的财产保障。 经常会有在这一步告吹的婚事,可对于伊丽莎白和达西先生来说,却算得上最简单的步骤。 他们的婚前财产协议优厚的让班纳特家不敢置信,比之前简和乔治结婚时那封轰动亲友的协议还要美妙,伊丽莎白不仅保有她目前一切财产所有权,并且享有买卖、支配这些财产的权利——就连舍不得最心爱的二女儿出嫁的老父亲,对着这份协议也说不出话来了,班纳特先生简直是迫不及待地将这份财产协议公证,以是它成为具有法律保护的正式协议。 菲利普斯姨夫张口结舌,面红耳赤的再三向达西先生确认时,却被前来参加婚礼的亨利伯爵惊得几乎昏厥,因为这位可敬的绅士直接对班纳特先生表示,将来他的儿子菲茨威廉和吉蒂的财产协议,也按照这份协议来办。 班纳特先生喜出望外,班纳特夫人更是直言菲茨威廉是她最喜爱的女婿,仅仅排在达西后面。 这对现实的夫妇完全不提上校年纪大和平凡相貌的事情了,显然两位爱护女儿的父母认为,女儿有金畿尼傍身比什么都重要,按莉齐和吉蒂拥有的财产,她们完全可以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哪怕是丈夫和丈夫的家族。相反,为了使这一大笔财产不外流,他们的女儿将要得到比任何夫人都要好的对待。 这份协议代表的意思,凯瑟琳夫人显然也明白,刚开始这位夫人还不以为意,可当她真正看到生效的财产协议上伊丽莎白拥有的产业和英镑金额后,不得不被她的女管家扶到另一个房间用嗅烟治疗。 更稀奇的是,这位傲慢尖刻的夫人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居然是打听班纳特家的儿子:“我听说他们家,不,班纳特子爵有一个儿子,他多大啦?” 夫人满怀希望的看侍奉她的女管家,女管家急忙说:“听说四岁了,叫亚历山大。” 凯瑟琳夫人神色马上委顿下来,不断的嘀咕:“才四岁,四岁!” “要是和他姐姐那么大就好了,我看他们家肯定愿意和嫁进来的小姐也签订这种婚前协议,多么好的人家!我的小安妮……” 正要进来探望她的亨利伯爵停住脚步,向班纳特夫妇尴尬的致意。班纳特先生一贯有点古怪,他不仅没嫌弃凯瑟琳夫人的失礼,反而很能理解夫人爱女的心情,这位老父亲当即说:“没错,亚历山大将来结婚的时候,他尽可以按他姐姐们的协定走。” 这下连亨利舅舅也肃然起敬,他先前那样说,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这两桩婚事特殊:外甥那对不说,莉齐对达西家族的头衔立下大功劳,本该享有特殊对待;而自己儿子这件,则是因为菲茨威廉实在不争气,从追求开始就闹出来不少笑话,他生怕儿子失了门第、财产、人品、相貌样样都好的未婚妻,着急替他讨好未来岳父母才主动提出依从那份协议。可没想到班纳特先生居然肯让儿子也这么办——叫亨利伯爵也可惜起错失这样好女婿来。 没多久,这份婚前财产协议和班纳特先生的允诺就传了出去,附近的人家虽然都说这下子班纳特家剩下的三位小姐很难找到合适的对象了,可他们却个个都想把女儿嫁入内瑟菲尔德庄园。 但紧接着,班纳特家的三女儿玛丽小姐就有了未婚夫,四女儿吉蒂小姐也定了下来,两个未来女婿居然都愿意按照伊丽莎白的婚前财产协议签署——这成了之后十多年郝特福德郡长盛不衰的话题,知道小班纳特先生结婚时才取代了。 比这些事更传奇的是班纳特夫人,许多人私底下传说她有个被神眷的“金肚子”,十成十的有运道:大女儿嫁给了拥有庄园和骑士头衔的富商;二女儿自己就有爵位,还嫁给一位年金几万的伯爵;三女儿成为明国的官员夫人,那位异国先生还拥有两只强大的船队,就连威尔士亲王对他都很礼遇客气;四女儿成为伯爵的儿媳,这位小姐最吓人,她居然有了自己的大船,她的丈夫和丈夫的家族还特别支持,吉蒂海船只在欧洲航行,带来的财富能建造一座纯金的屋子;反而是追求者最多的小女儿,嫁给了一位没有头衔财产也稀薄的丈夫,郡里的人们正笑话议论时,谁也没想到那位先生成了另外一个小威廉首相,不到三十岁就进入内阁担任海军大臣,国王另外封赏了港口总督的闲职使他每年可拿到五千镑的年薪…… 就算是莉迪亚的丈夫,假使他不能爬到首相的位置,一旦从职位上卸任,按照传统,国王也必然会赏赐头衔——更何况这位曾经是海军中校的绅士十分得国王和现任首相看中,本人极有能力,他又有那么多好姻亲,首相的职位并不是高不可攀。 这么一算,班纳特家的小姐没有哪个嫁的不好,相反是一个好似一个,最叫太太小姐们妒忌的是,班纳特夫人这几位富有能干的女婿居然都没有花边丑闻传出来,没有情妇,更没有私生子。 她三十多岁生下的儿子也是难得一见的良才,从亚历山大·班纳特起,班纳特这个姓氏真正在整个英格兰扬名,他几乎是南方最富有的贵族,比英格兰北方工业新贵和北美富商也不差。只凭财产,亚历山大·班纳特就成为不列颠王室顾问,更娶到一位货真价实的王室公主。 班纳特夫人本人出身并不体面,早年还因为生不出儿子备受嘲笑,谁能想到她能有这样的好运呢? 在多年之后,梅里顿的人们给为本地做出巨大贡献的班纳特子爵夫妇竖立雕像时,全镇的人们共同出钱,给班纳特夫人的铜雕像添了黄金,黄金被用在她的腹部——雕塑师按照宗教传统,把夫人塑造成母性饱满的怀孕的状态,帝政时代修米兹·多莱斯女裙下藏着鼓鼓的肚子,雕塑师把金箔贴在上面,然后用一层极薄的铜皮做覆盖其上的长裙。(注3) 晴天的时候,瞻仰雕塑的人们能看到班纳特夫人闪着金光的孕肚。在其他部位都氧化成绿色之后,班纳特夫人的肚子仍然有金光闪耀。 这在后来成为城市的标志,许多新婚太太都会到这儿,拿着结婚证书请求雕塑下的卫兵,获准进入围栏里面摸一摸雕像的腹部,以祈求能像班纳特夫人那样好运——这位夫人因她的孩子们获得了不菲的名声,又因为传奇的名誉有幸能同丈夫一起立像受人们纪念,正因为这座特殊的雕像,她得以在书本留下自己的名字:克拉丽莎·加德纳·班纳特…… 当然,这是未来的事情,班纳特夫人现在正哭得像瀑布一样,她边哭边笑,引得她身旁的班纳特先生,也丢脸的眼圈通红,不得不转过身悄悄把眼泪抹掉。 不管在教堂还是私人庄园,结婚的仪式总是很相似。 可当伊丽莎白穿上银白色丝绸礼服,用银线绣着纹章、花纹的绸缎拖尾,头戴玫瑰、橙花、宝石和珍珠制成的花环,产自德文郡最负盛名的蕾丝头纱轻轻的披在肩头,手里拿着姐妹们一起亲自采摘制作的花束,同达西先生一起站在牧师面前时,仍旧心跳如擂鼓,激动紧张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榭寄生装饰缠绕的拱环下,所有的亲朋好友簇拥着这对新人,庄严美好的厅堂里,只有满头银发的国教会长老温醇肃穆的声音回响。 “以圣父、圣子、圣灵的名义……”主婚的牧师先生从左手拇指开始边念边示意,一直到无名指,寓意圣父圣子圣灵三位一体。 达西先生力持镇定的拿起放在《圣经》之上的戒指,在牧师先生庄严的声音下,轻轻的执起妻子的手,将戒指套进伊丽莎白的无名指上。 伊丽莎白感受到他微微颤抖的手,忽然觉得心里一轻,仿佛听到自己灵魂安定下来的喟叹声,小姐含着泪水的眼睛一弯,拿起另一枚戒指,套住了她此生的幸福…… (正文完) 婚礼 菲茨威廉少校的求爱不能更鸡飞狗跳,各种意义上的。 他那朵象征着地位和金钱的菠萝玫瑰同时散发着香甜的气息,成功吸引到吉蒂的小宝贝们——成年猎犬还好些,幼犬们却不太懂得克制,欢脱淘气的毛团们绕圈追逐时被菠萝顶端扎到了鼻子,惊慌失措之下更是整个扑到“玫瑰花瓣”上,被刺的嗷呜嗷呜的哀叫。 花了两个小时才摆好的玫瑰在五分钟之内毁于一旦。 躲在旁边等着鼓掌和庆祝的仆人们慌忙跑出来解救整个匍匐到菠萝上的幼犬,可怜的亨利小少爷险些被大猎犬追着咬。 即便这样,吉蒂也满面春风,一双精神的眼睛里喜形于色,她像分海的摩西那样,英雄般的把绅士从猎犬的包围下救了出来。 当晚,班纳特家的四小姐捂着脸对姐姐咏叹:“多么可爱有趣的绅士呀!” 伊丽莎白只得点点头,家里武力值最高的小妹妹喜欢就好,她觉得她一点都不担心吉蒂受委屈,或许还有点替菲茨威廉少校担忧,这位先生不管头脑还是力气都远逊于吉蒂。 没多久,吉蒂和上校就要离开彭伯利,他们得亲自回去内瑟菲尔德庄园,请求班纳特先生和夫人的同意。 菲茨威廉表兄一直给自己壮气,他本来要拉上表弟一起,但可恶的达西一心要和未婚妻谈情说爱,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他。 达西先生还很有心计的将表哥求爱的道具给他带上,以间接的表白他当年解释的话全都是真的——这位绅士小心眼的对亲爱表兄顺利到不可思议的爱情有点酸意——菲茨威廉上校仅用了不到两周时间,就求婚成功了。 除了达西先生和伊丽莎白以外,其他人倒都觉得正常,这时候青年男女之间的求婚本该如此迅速,尤其他们财产相当、门当户对。像达西先生这样才稀奇呢,不少仆人都悄悄说是他太严肃不会讨人喜欢的缘故,包括他的助手和管事们也这么认为,因此大家对伊丽莎白小姐格外的尊重,彭伯利等女主人已经等得太久啦、 而达西家族也迫切的需要新鲜血液,不管是嫁进来的女男爵,还是他们未来的孩子。 亨利舅舅没想到还有这样的美妙姻缘,转眼间,搁在他心头的重担就去了一半,这使得舅舅更加卖力的帮助外甥抵挡来自妹妹凯瑟琳夫人的怒气和反对—— “可没什么注定,凯瑟琳!”伯爵劝说妹妹:“没有哪个表兄一出生就注定要娶他的表妹!” “安妮去世后,我一直照顾他,艾萨克!一直照顾他和乔治安娜!但他毫不感恩,不仅辜负了我的厚意,更伤害了他的表妹!”凯瑟琳夫人怒气冲冲的叫道。 艾萨克·亨利的确得承认,比起性格温柔的舅母,凯瑟琳作为达西兄妹的姨妈,确实给与了外甥许多爱护和帮助,她甚至为老达西的偏心不顾礼节的去拜访他,强硬的要求他看清楚谁才是达西家族的继承人…… “但孩子们从没表现出相互有情意,”亨利伯爵捏捏眉心,“这你得承认。” “况且你早就清楚达西不受摆布的性格,要不然你不会等待这么久,你知道若是他自己不愿意,别人要求什么都没用。”当哥哥的叹息道:“他的性情,既不像安妮,也不像他的父亲,反而像极了你。” “更不提他的这桩婚事没有什么好挑拣的地方。”舅舅深知内情,外甥能喜获头衔,大部分功劳都在伊丽莎白小姐身上,那位小姐在达西很可能被关进监狱的情况下,仍然答应他的求婚,只这一点上,凯瑟琳就远远不及——她那时候可很久没提让两个孩子结婚的话。 凯瑟琳夫人想起女儿只比外甥小一岁,婚事却仍旧没有着落,只待过了三十岁,就是地地道道的老姑娘了……姨妈忍不住掉起眼泪来。但凯瑟琳夫人同样清楚,自达西获得头衔的那一刻起,其实就已经和女儿不相匹配了,安妮她负担不起伯爵夫人的重担。 凯瑟琳姨妈闹一场,不过是不甘心多年的希望落空,忍不住把委屈向温和的兄长发泄。更重要的是,她得为女儿的未来打算,即便不能把女儿嫁给可靠的外甥,也得引起亲戚们的歉疚,好使安妮的舅舅和表兄们对她更上心。 这也是无论凯瑟琳夫人心里再恼怒,也没直接写信反对婚事的原因。 亨利伯爵和达西本人愿意体谅她的心情,他们都纵容她私底下发发脾气。唯有已经成为牧师的柯林斯先生,一味的想要奉承讨好恩主,从罗辛斯打探到消息后,当真写了一封指责批驳的长信要寄给班纳特先生。可没想到谄媚的不是地方,凯瑟琳夫人火速派人惊险追回信件后,当众指责柯林斯先生败坏她和亲戚的情谊——柯林斯先生失了恩主的欢心,丢了快要到手的堂区司铎的职位,又得罪了唯一有权势的亲戚,彻底失去了向上爬的助力。不出几个月,这位滑稽的先生就被打发到一个贫穷小镇的教堂里去了。 不管过程怎么样,达西先生和伊丽莎白小姐的结合没有受到来自家人的反对。 这使他们举办婚礼前,连续三个星期日在教堂发布的结婚启事没有接到反对意见。这也成了达西先生爱上伊丽莎白小姐以来最顺利的时候,要知道这三个星期教区里的任何一个教民都可以到教堂举报“新婚夫妇的不轨之举”,有时候就算品德高尚的绅士淑女,也会被这一条规矩坑的很难堪——偶尔连鸡毛蒜皮的小事也会被拿出来说道,比如某某绅士小时候不体面的举止,某某小姐在哪场舞会上说过什么失礼的话…… 除了上帝,没有谁能十全十美,达西先生的缺点就更加明显,他向来高傲寡言不假颜色,恐怕得罪了不少小姐——勋爵犹豫了很久要不要直接购买大主教的许可证直接省去这个环节,最终内里热情的先生还是忍不住内心的意愿,与伊丽莎白商量后,他们遵循了传统,发布结婚启事。 教区的民众感恩达西先生修建了公路,大大繁荣了本地的市场,尤其他又被国王陛下授予了头衔,本地拥有了一个伯爵,教民们高兴坏了,不少人自发守在教堂,以免有人坏达西老爷的喜事……这样一来,他们的结婚预告完全风平浪静。 贵族总是拥有一些特权,比如大部分有头衔的人都不会和普通人一样在教堂结婚,而是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举办婚礼的时间和地点。 按照教堂规定,教堂举办婚礼的时间被限制在早上8点到12点,这显然不符合当下上流社会的习惯。因此,达西先生将婚礼时间定在下午,地点位于伦敦郊区的一个小庄园里。 这片小庄园占地只和内瑟菲尔德庄园差不多大,本是达西先生买来以备伦敦社交季使用的,现在不得不在这儿举办婚礼,幸好庄园刚刚修缮过,好木料的家具、绚丽的地毯、陈列的古董和华美的装饰都不缺少。 “为什么不能在彭伯利庄园举办婚礼?”班纳特夫人有些纳闷,她听几个女儿说彭伯利的庭院是她们见过最美的园林,山坡、山谷、溪流、森林、草地…应有尽有,景色和历史远不是寻常豪华府邸能相比的。 伊丽莎白也很无奈,她当然愿意在彭伯利举办婚礼,可有得必有失,他们获得决定婚礼时间和地点的权利,却也因此被桎梏:“妈妈你知道,对新娘来说,比婚礼更重要的是第一次在亲朋好友面前的亮相,比如镇上的小姐,她们通常把结婚当天晚上的聚会称作‘展示’。” 班纳特夫人很同意这句话:“没错,小姐们通常得准备几套礼服,在教堂穿的只是比较好的礼服,最华丽的那件要留到当晚的舞会上穿。” “可对于贵族阶层来说,最重要的是觐见国王陛下,比如我,正式亮相是作为新妇在君王面前行礼——我们婚礼第二天就要到王宫觐见陛下。”小姐解释说,如果在彭伯利举办婚礼,那么婚礼之后必然要仓促的赶来伦敦。(注1) 班纳特夫人激动极了,她连连赞扬达西先生周到,还对小女儿们说:“怪不得莉齐的礼服比别人准备的都多!” 19世纪初举办婚礼很重要的一项,还有在仪式在签署一份双方约定的财产分配合约。这一项对于将要缔结婚约的两个家庭无比重要,通常时候这份结婚协议会明文写清楚女方将要带来的嫁妆,男方每年支付女方多少零花钱,以及生儿育女之后财产如何分配(注2)。这份婚前协议,将几乎是将要步入婚姻的小姐唯一的财产保障。 经常会有在这一步告吹的婚事,可对于伊丽莎白和达西先生来说,却算得上最简单的步骤。 他们的婚前财产协议优厚的让班纳特家不敢置信,比之前简和乔治结婚时那封轰动亲友的协议还要美妙,伊丽莎白不仅保有她目前一切财产所有权,并且享有买卖、支配这些财产的权利——就连舍不得最心爱的二女儿出嫁的老父亲,对着这份协议也说不出话来了,班纳特先生简直是迫不及待地将这份财产协议公证,以是它成为具有法律保护的正式协议。 菲利普斯姨夫张口结舌,面红耳赤的再三向达西先生确认时,却被前来参加婚礼的亨利伯爵惊得几乎昏厥,因为这位可敬的绅士直接对班纳特先生表示,将来他的儿子菲茨威廉和吉蒂的财产协议,也按照这份协议来办。 班纳特先生喜出望外,班纳特夫人更是直言菲茨威廉是她最喜爱的女婿,仅仅排在达西后面。 这对现实的夫妇完全不提上校年纪大和平凡相貌的事情了,显然两位爱护女儿的父母认为,女儿有金畿尼傍身比什么都重要,按莉齐和吉蒂拥有的财产,她们完全可以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哪怕是丈夫和丈夫的家族。相反,为了使这一大笔财产不外流,他们的女儿将要得到比任何夫人都要好的对待。 这份协议代表的意思,凯瑟琳夫人显然也明白,刚开始这位夫人还不以为意,可当她真正看到生效的财产协议上伊丽莎白拥有的产业和英镑金额后,不得不被她的女管家扶到另一个房间用嗅烟治疗。 更稀奇的是,这位傲慢尖刻的夫人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居然是打听班纳特家的儿子:“我听说他们家,不,班纳特子爵有一个儿子,他多大啦?” 夫人满怀希望的看侍奉她的女管家,女管家急忙说:“听说四岁了,叫亚历山大。” 凯瑟琳夫人神色马上委顿下来,不断的嘀咕:“才四岁,四岁!” “要是和他姐姐那么大就好了,我看他们家肯定愿意和嫁进来的小姐也签订这种婚前协议,多么好的人家!我的小安妮……” 正要进来探望她的亨利伯爵停住脚步,向班纳特夫妇尴尬的致意。班纳特先生一贯有点古怪,他不仅没嫌弃凯瑟琳夫人的失礼,反而很能理解夫人爱女的心情,这位老父亲当即说:“没错,亚历山大将来结婚的时候,他尽可以按他姐姐们的协定走。” 这下连亨利舅舅也肃然起敬,他先前那样说,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这两桩婚事特殊:外甥那对不说,莉齐对达西家族的头衔立下大功劳,本该享有特殊对待;而自己儿子这件,则是因为菲茨威廉实在不争气,从追求开始就闹出来不少笑话,他生怕儿子失了门第、财产、人品、相貌样样都好的未婚妻,着急替他讨好未来岳父母才主动提出依从那份协议。可没想到班纳特先生居然肯让儿子也这么办——叫亨利伯爵也可惜起错失这样好女婿来。 没多久,这份婚前财产协议和班纳特先生的允诺就传了出去,附近的人家虽然都说这下子班纳特家剩下的三位小姐很难找到合适的对象了,可他们却个个都想把女儿嫁入内瑟菲尔德庄园。 但紧接着,班纳特家的三女儿玛丽小姐就有了未婚夫,四女儿吉蒂小姐也定了下来,两个未来女婿居然都愿意按照伊丽莎白的婚前财产协议签署——这成了之后十多年郝特福德郡长盛不衰的话题,知道小班纳特先生结婚时才取代了。 比这些事更传奇的是班纳特夫人,许多人私底下传说她有个被神眷的“金肚子”,十成十的有运道:大女儿嫁给了拥有庄园和骑士头衔的富商;二女儿自己就有爵位,还嫁给一位年金几万的伯爵;三女儿成为明国的官员夫人,那位异国先生还拥有两只强大的船队,就连威尔士亲王对他都很礼遇客气;四女儿成为伯爵的儿媳,这位小姐最吓人,她居然有了自己的大船,她的丈夫和丈夫的家族还特别支持,吉蒂海船只在欧洲航行,带来的财富能建造一座纯金的屋子;反而是追求者最多的小女儿,嫁给了一位没有头衔财产也稀薄的丈夫,郡里的人们正笑话议论时,谁也没想到那位先生成了另外一个小威廉首相,不到三十岁就进入内阁担任海军大臣,国王另外封赏了港口总督的闲职使他每年可拿到五千镑的年薪…… 就算是莉迪亚的丈夫,假使他不能爬到首相的位置,一旦从职位上卸任,按照传统,国王也必然会赏赐头衔——更何况这位曾经是海军中校的绅士十分得国王和现任首相看中,本人极有能力,他又有那么多好姻亲,首相的职位并不是高不可攀。 这么一算,班纳特家的小姐没有哪个嫁的不好,相反是一个好似一个,最叫太太小姐们妒忌的是,班纳特夫人这几位富有能干的女婿居然都没有花边丑闻传出来,没有情妇,更没有私生子。 她三十多岁生下的儿子也是难得一见的良才,从亚历山大·班纳特起,班纳特这个姓氏真正在整个英格兰扬名,他几乎是南方最富有的贵族,比英格兰北方工业新贵和北美富商也不差。只凭财产,亚历山大·班纳特就成为不列颠王室顾问,更娶到一位货真价实的王室公主。 班纳特夫人本人出身并不体面,早年还因为生不出儿子备受嘲笑,谁能想到她能有这样的好运呢? 在多年之后,梅里顿的人们给为本地做出巨大贡献的班纳特子爵夫妇竖立雕像时,全镇的人们共同出钱,给班纳特夫人的铜雕像添了黄金,黄金被用在她的腹部——雕塑师按照宗教传统,把夫人塑造成母性饱满的怀孕的状态,帝政时代修米兹·多莱斯女裙下藏着鼓鼓的肚子,雕塑师把金箔贴在上面,然后用一层极薄的铜皮做覆盖其上的长裙。(注3) 晴天的时候,瞻仰雕塑的人们能看到班纳特夫人闪着金光的孕肚。在其他部位都氧化成绿色之后,班纳特夫人的肚子仍然有金光闪耀。 这在后来成为城市的标志,许多新婚太太都会到这儿,拿着结婚证书请求雕塑下的卫兵,获准进入围栏里面摸一摸雕像的腹部,以祈求能像班纳特夫人那样好运——这位夫人因她的孩子们获得了不菲的名声,又因为传奇的名誉有幸能同丈夫一起立像受人们纪念,正因为这座特殊的雕像,她得以在书本留下自己的名字:克拉丽莎·加德纳·班纳特…… 当然,这是未来的事情,班纳特夫人现在正哭得像瀑布一样,她边哭边笑,引得她身旁的班纳特先生,也丢脸的眼圈通红,不得不转过身悄悄把眼泪抹掉。 不管在教堂还是私人庄园,结婚的仪式总是很相似。 可当伊丽莎白穿上银白色丝绸礼服,用银线绣着纹章、花纹的绸缎拖尾,头戴玫瑰、橙花、宝石和珍珠制成的花环,产自德文郡最负盛名的蕾丝头纱轻轻的披在肩头,手里拿着姐妹们一起亲自采摘制作的花束,同达西先生一起站在牧师面前时,仍旧心跳如擂鼓,激动紧张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榭寄生装饰缠绕的拱环下,所有的亲朋好友簇拥着这对新人,庄严美好的厅堂里,只有满头银发的国教会长老温醇肃穆的声音回响。 “以圣父、圣子、圣灵的名义……”主婚的牧师先生从左手拇指开始边念边示意,一直到无名指,寓意圣父圣子圣灵三位一体。 达西先生力持镇定的拿起放在《圣经》之上的戒指,在牧师先生庄严的声音下,轻轻的执起妻子的手,将戒指套进伊丽莎白的无名指上。 伊丽莎白感受到他微微颤抖的手,忽然觉得心里一轻,仿佛听到自己灵魂安定下来的喟叹声,小姐含着泪水的眼睛一弯,拿起另一枚戒指,套住了她此生的幸福…… (正文完) 番外:离婚的多一种方法 多年前,班纳特家的几位小姐曾经极向往能在伦敦剧院欣赏戏剧,她们还用当时正流行的莎士比亚《第十二夜》女主角的名字“维奥拉”给第一个产业命名。虽然大家现在大都称呼衣饰商店为“紫罗兰商店”,可不管开了多少分店,商店的胡桃楸木招牌上写着的依旧是维奥拉。刻画在招牌上的那朵紫罗兰显然已经成了服饰商店的代名词,不少其他的成衣商店也学着在招牌上刻画一朵。 缝纫机远销美洲,更是在欧洲的各个角落开花,贾里德先生只凭借这一项产业就成为肯特郡数一数二的富商。他于两年前成立英格兰首个缝纫机公司,不仅有多个生产缝纫机的工厂,另外还在只拿股份分红的伊丽莎白阁下的建议下,开展了售后和零售零件的分部,这个前瞻举动使别的商人即便仿造也开办了缝纫机厂,也竞争不过贾里德牌的缝纫机。 缝纫机厂和加德纳舅舅一直保持良好的关系,他们合作的很好,尤其在达西先生在曼彻斯特的棉花市场占有一席之地后,加德纳舅舅的工厂更是兴盛起来。前年,加德纳舅舅在北部一个郡买下来个小庄园,至此,加德纳也算得上有土地的乡绅阶层了。 衣饰商店在亲戚们的帮扶下,几乎已经成为中产阶级太太和小姐们最喜欢光顾的地方,每季时髦新装开始销售时,还会引来贵族们的购买。班纳特家的紫罗兰一直作为五姐妹共同的产业,随着小姐们一个接一个的出嫁,也没有被分割,婚前协议保证了这桩产业将一直属于她们自己—— 这并非是最主要的,在她们的嫁妆个个都很丰厚的情况下。最重要的是五姐妹共同设计出的绣在商品上的徽记,在班纳特先生获封子爵头衔时化为家族纹章后,与班纳特子爵结亲的各家族都有志一同的将部分吸纳在自己家族的纹章里。 按照小姐们的心意,娶了小姐们的连襟都默契的将属于自己妻子的那部分融进自己的纹章中,这份珍重的心意首先是大姐夫乔治先生的主意。 在班纳特家获得英格兰纹章院授予的纹章后,听过妻子讲过那个标记图案的故事,乔治姐夫罗曼蒂克的将代表简的火羽融合进自己的徽记里:乔治姐夫是乔治庄园的继承人,他的徽记代表这一代乔治家族对外昭示的标志。 大姐夫开了个好头,下面的妹夫们便都欣然跟随。 伊丽莎白更特殊一些,不仅达西先生的盾徽上有代表她的莲花纹案,她自己还保有女男爵的纹章,将来她的子女继承男爵头衔时可以选择完整的继承她的纹章。 现在,身上绣着两个徽记的男仆就同其他仆人一起,坐在特鲁里剧院包厢的外面等待勋爵夫人吩咐。 “几年前,我们还梦想要包下伦敦小剧院的包厢,好好看一场演出。现在却能在国王包厢的隔壁欣赏歌剧,但回想起来,反而没那时简和莉齐第一次带我去小剧院坐在下面普通席位上观看的感觉了。”姐妹中最小的莉迪亚说,如今她也是能佩戴头冠的已婚夫人,却又想念起在家中没出嫁之前的时光来。 “不过这个包厢的位置这么好,不是应该留作皇家包厢吗?而且居然没有别的家族长期定下来?”反而让剧院当做零散包厢出售门票? 莉迪亚一说,姐姐们也觉得奇怪起来,这个包厢不管视野还是装饰,都可以算的上特鲁里皇家歌剧院最好的包厢之一了。 伊丽莎白倒知道缘由,她指着墙上被胡桃木框起来的一处笑道:“看那儿,墙上那个空相框。” “壁纸都破了,为什么还要单独框起来?”简问。 吉蒂仔细打量一下,“那是弹孔?” 她说完,玛丽脸上就露出了然的神色:“我听说曾有人在皇家歌剧院行刺国王陛下,难道就是这儿吗?” 简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重复:“行刺!” “没错!”伊丽莎白笑起来:“六年前,有一个患有宗教妄想症的人站在舞池的木箱里,向正坐在这个包厢里的国王开了两枪,子弹打在板壁上(注1)……后来皇室包厢换了位置,但掌管歌剧院的官员认为国王临危不惧、镇定大气的君主风范应该被人们铭记,因此没有重新修饰这座包厢,也不允许贵族们长期租下来,把它作为对外售票的厢座。有不少人因为想瞻仰国王的英勇特意来买这个包厢的票来欣赏歌剧。”或许还有不少人想要坐在这儿,做一做国王的梦。 包厢板壁上的洞瞬间高大起来,大家都走到近前去观赏。 “当时刺杀过后,国王陛下甚至命令演出继续进行。”玛丽一边端详,一边补充道,陛下的勇气的确值得钦佩。 伊丽莎白指着凸出的露台正前,现在摆着小圆桌的地方:“据剧院的侍从说,当时陛下的椅子就放在那儿。” “排了整整一个月,这座包厢才轮到咱们,”伊丽莎白笑起来:“猜猜今天表演什么歌剧?” 她这么说,倒引来姐妹们的兴趣,纷纷猜测起来。 包厢里的女仆个个都已经打听出今天特鲁里剧院上演的剧目,却没有一个到主人面前去讨好的。她们都是受过专业训练、将来有机会成为女管家的贴身女仆,做起事情来当然比曾经内瑟菲尔德的萨拉要有眼色的多,没有一个会去打扰女主人的兴致。 “前几天演的是康格里夫先生的喜剧《如此世道》,这个剧团向来排练康格里夫先生的作品,难道是那出《以爱还爱》?” “上新剧了?” 班纳特姐妹们都欢喜起来,自从家里情景一日比一日好,她们就再也不用为剧院昂贵的票价发愁,发愁的地方就变成了各个剧院通常一出戏剧要重复表演很长时间,社交季里欣赏戏剧的消遣就变得枯燥起来,还不如自己在书房看书来的有趣。 伊丽莎白之前也没想到会这么巧,正赶上新剧团亮相。 “是《第十二夜》,莉迪亚刚刚还说我们梦想包下小剧场的包厢,我记得当时城里流行的正是这出喜剧。” 回想起过往,班纳特家的女儿们不由得五味杂陈,就连一贯最理智的玛丽也红了眼圈:“那时候,我们还向上帝祈祷,祈祷这出戏剧还能够正式演出……” 那时候,买一张小剧院的门票都能掏空小姐们辛苦攒下的零用钱,现在她们却能够高坐在皇家歌剧院的包厢里欣赏表演,不能不感慨万分。 伊丽莎白披着暖和的狐狸毛披肩,大红色披肩遮挡下的小腹微凸,微微吐出一口气:她还记的初来时的忐忑不安,现在却不仅结婚,几个月后还会生下属于自己的孩子,时光一晃可太快了。 夫人们感怀一会,又重新高兴起来,姐妹们虽然聚少离多,但各自都很幸福,况且每年冬季伦敦社交季开始时大家都尽力团聚,班纳特家的孩子已经比别的家庭要好的多了。 舞池里很快就开始了表演,饰演女主角维奥拉的女演员表演的好极了,她高超的歌唱技巧、抒情的咏叹调以及歌剧本身的戏剧性,就连不太能欣赏歌剧的伊丽莎白都看的入神。 这出喜剧的光辉亮点本来就出在女性角色维奥拉和奥利维亚身上,两相对比下,男主角本就输一筹,加上男演员实在不出彩,两幕过后更是显得黯淡无光,让人心里觉得怯懦犹豫的男主角奥西诺公爵实在配不上维奥拉这朵纯洁机智的紫罗兰。 一直到落幕,吉蒂和莉迪亚仍旧在替维奥拉和奥利维亚抱不平,认为奥西诺公爵实在配不上。 威斯敏斯特特鲁里皇家歌剧院白色石柱外,五位连襟不约而同地亲自来接各自的妻子,这几位可怜的先生,因为妻子们要求和姐妹单独相处,便都被抛下了。 尤其刚刚结婚不久的兰姆先生,不知多少个竞争对手都在等待他的笑话,莉迪亚的追求者都对爱慕的小姐被个没家族没财产的穷小子娶到而耿耿于怀。刚刚与心爱的妻子度过蜜月的兰姆先生就被无情丢弃,莉迪亚在内瑟菲尔德庄园腻几个姐姐正亲的了不得,兰姆先生心里酸的要流眼泪面上还得故作大度。 这一次也是兰姆先生的马车到的最早。 其次就是达西先生,兰姆先生问候了连襟,想一想从莉迪亚那儿听来的关于这位姐夫的追求史,泡在酸汤里的心才好过一点。 但班纳特家的女儿们显然没打算就此分离,夫人们的兴致完全被这场圆梦的歌剧引起来了,姐妹们个个都不舍得分开。 特鲁里皇家歌剧院位于威斯敏斯特考文特花园的西区,这一带商店林立,还有一个大的水果市场,简作为大姐一句提议,姐妹们就决定在这儿好好逛一逛,再一起去达西家位于城郊的庄园用晚宴。 “莉齐,你还好吗?累不累?”简有些担心伊丽莎白的身体。 “我很好,亲爱的,我觉得我能步行走过每一家商店。” “千万别!”莉迪亚笑道,“你知道妈妈有多重视你的肚子,她恨不得留一只眼睛盯着你——若是知道我们让你走超过一英里的路,她能用口水淹了其他人!” 玛丽和吉蒂一左一右簇拥着伊丽莎白,听到小妹妹这话,大伙连同伊丽莎白在内都打了个哆嗦:班纳特家连最小的女儿都出嫁了,可她的姐姐们却没一个生育的,这下子又引起了不少传言,不知怎么的,没孩子似乎成了羡慕嫉妒班纳特夫人女儿们嫁得好的太太们唯一‘安慰’班纳特夫人的话题。 班纳特夫人这才从万事都顺遂的美梦里醒过来,她一算才发现大女儿简都结婚好几年了,而不管哪个女儿,竟然都没有怀孕生子——子爵夫人急的差点拉着女儿们去肯辛顿看明国医生,直到今年伊丽莎白怀孕,大家的耳朵才清静一点。 最温柔体贴的简都受不了妈妈的叨念,更别提性情活泼的吉蒂和莉迪亚了。 过去几年,简跟随乔治先生四处走动,乔治先生的生意遍布不列颠,他们这对小夫妻边照看生意,边四处游览,日子过得着实让人羡慕。可每年冬天回到内瑟菲尔德时,简就遭了大罪,班纳特夫人时常红着眼睛担忧的看她,还时不时邀请她一起去城里肯辛顿逛逛。简说了几次她和乔治先生商量暂时不想要孩子的话都没一丁点用处。 “我们打算明年就留在诺丁汉郡。”简邀请妹妹们到她那儿做客。 “喔!”吉蒂和莉迪亚笑起来:“乔治先生也挨不住他父亲的催促啦?” 简红了脸,指着玛丽和吉蒂说:“我可不信安东尼先生和菲茨威廉上校不着急!” 玛丽挽着她的手,没想到风波泼到自己身上。 可她和吉蒂一样,丈夫都年长好些,前两年因为她们年纪小,在祖父薛老大夫的建议下刻意避孕,现在她们过了20岁,显然不仅长辈们,就连先生们都有了打算。安东尼就十分眼热达西姐夫。 说起来,班纳特家的五位女婿,就属吉蒂和玛丽的丈夫年纪最大,比大姐夫乔治先生还年长。据伊丽莎白所知,亨利舅舅自从吉蒂结婚,等的眼睛都发绿了——亨利舅舅和舅母却从来没在吉蒂面前表露过一点,只说这一样,伊丽莎白也认同妹妹结了个好亲事。 听姐妹们调侃的话,玛丽脸红,吉蒂却大咧咧的说:“莉齐怀孕了,我就能再轻松两年——亨利伯爵、班纳特先生都有了外孙。”她洋洋得意:“亨利父亲从来都把达西先生当做小儿子,莉齐可太棒啦!” 还没等伊丽莎白捏她的脸蛋,等在台阶下的达西先生已经当先迎上来,做姐姐的只好咽下嘴边的教训,不好在姐夫妹夫面前落她的面子。吉蒂显然算准了这点,得了便宜嘴里还嘀咕:“莉齐越来越啰嗦,快把你还给达西先生……” 达西先生揽着妻子的腰,小心的扶她下台阶。 连襟们各自挽上妻子的手,除了最小的兰姆,另外三个都羡慕的偷偷撇嘴。 “这是维奥拉?”玛丽一眼认出换了衣服妆容的女人是刚刚舞台上表演的女演员。 旁的姐妹都认真打量一会,才认出来,女演员抹掉胭脂口红后很不如舞台上那么漂亮。 “她站在台子上做什么?”莉迪亚问。 “你们看,她的脖子上套着一条丝绢,那是做什么用?”跟绳子似的。 水果市场的门口,不知什么时候搭了一个简陋的木台子,只有半人高,维奥拉坐在木台边缘,和围观的人有说有笑,看上去愉快极了。姐妹们纷纷猜测难道维奥拉要在这里表演吗,可四处寻看,并没找到伴奏的乐队。 先生们互相看看,达西先生揽着妻子的腰,轻声在伊丽莎白耳边说:“这是在卖妻。” “卖妻!”伊丽莎白一惊,捂住腹部。 纵然出身乡下,她们都听说过有人会公开拍卖妻子的传闻,可女士们从来没见过。但现在,那位刚刚给众人表演过的女演员就像个商品一般被弄到市场前的台子上拍卖,班纳特家的女儿们都不能接受。 “可她看上去很高兴?”伊丽莎白不确定的问,马上被丈夫卖掉,不应该痛苦难过吗? 眼看妻子被吸引住,达西先生没办法,只好让仆人们将马车都牵来,他扶着伊丽莎白坐在马车上歇歇脚。五辆马车并排停在街对面,班纳特姐妹占据了马车夫的位置,或两个坐在一处,或老实的与丈夫一起,都高高坐在前面观望。 大家发现这样既能看的清楚,又不用挤到人群里受罪,她们的举动很快引来路人的效仿。市场前的小广场停住了不少马车,马车夫自发的站在前面维持秩序,安抚自家的马匹。 木头台子上的维奥拉为引来这么多有身份的人围观,显的格外兴奋,她不时的向街对面抛来引逗的眼神。伊丽莎白姐妹确定自家这个方向有过好几次,夫人们的同情心一再下降。 菲茨威廉上校“啧”了一句,摇头说:“显然,这位是因为品质不好。” 安东尼虽然来往欧洲多年,可他日常接触的大多是体面的商人和各国的贵族,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事。他联想明国被典卖的妇女,个个都悲不欲生,相比下英格兰却格外奇怪,台上的女人根本半分悲伤没有,还全然一副兴高采烈地样子。 “这怎么说?” 菲茨威廉上校看和妹妹挤到一起的小妻子脸上也明晃晃都是求问的神色,忍不住得意卖弄:“在上帝见证下的婚姻是神圣的,一对夫妇如果想要离婚,不仅困难繁琐,还需得几百镑的费用,很多人承担不起。所以就有了这种形式,‘一个男人可以合法的把妻子,卖给另一个男人,只要交货的时候在她的脖颈上套一根缓绳就行’(注2),其实是以卖妻的形式替代离婚。” “你看她有意打扮,脖子上套的是绸缎不是麻绳,靠近台子最近的地方有两位男士与她动作亲密——显然买主已经内定,是由她的情人买下。”表兄炫耀见识时,达西先生也给伊丽莎白解释。 伊丽莎白有些回不过神来:“所以,这是变相的离婚?” 绅士点点头,侧着身体让妻子靠的更舒服:“英国重视习惯法,习俗可以简化为规则,在某些情况下编入法律来实施,这种卖妻是合法的。” 绅士的话音刚落,拍卖人就跳上了台子,对这围观的人群开始夸张的描述维奥拉的品质和相貌。 原来这位饰演莎翁《第十二夜》女主角“维奥拉”的女人,真的给自己改名叫薇奥拉,她丝毫不觉屈辱的站在木台上,对着人群里的先生们卖弄风情。 “起拍价,一便士!”拍卖人大叫道。 围观人群哄然大笑。 “一便士?”吉蒂瞪大眼睛。 上校先生早换到妻子身边,听她这样惊讶,马上说:“这只是种象征,显然已经商量好的,并不是真的要竞价。” 人群里有人高喊:“两便士!” “五便士!” “……” “一先令!” “一先令加一品脱黑啤酒!” 台上的女人和拍卖人大笑,女人的丈夫高声说:“得一品脱葡萄酒才行!” 那位先前与薇奥拉亲密的竞价人急忙答应,人群里的男人们虽叫好笑闹,可果真像菲茨威廉先生说的那样不再提价。 台上的丈夫拉住妻子脖子里套着的绸布,将尾端抛给底下那人。 拍到手的先生跳上台子,拉过女人的绸绳,在她嘴上亲了一口。女人前任丈夫丝毫不觉难堪,他挥舞着钱袋:“我请客,到老杰克酒馆喝一杯黑啤酒!” 说着,他像个得胜的将军那样被簇拥着向另一条街的酒馆前去。 台上的拍卖人拿着刚刚按过手印的文书,边向台下展示,边大声宣布:“一经售出,概不退还!” 发生在市场前的卖妻简直比舞台上的歌剧还好看,不仅好看,还是一出皆大欢喜的喜剧。 “这就完了?”莉迪亚意犹未尽,“他们可真大胆。” 显摆了见识的菲茨威廉姐夫笑道:“我还见过有丈夫反悔,但妻子在台上高喊‘我要被卖掉!’的,那种没内定下买家的更好看,常常会有许多人竞价——当然,最后得看台上女人的心意,有的女人没有家人来买的话,还会自己出钱雇佣……” 他扯着嗓子学“我要被卖掉!”的话,学的可真像。 吉蒂挑挑眉:“你了解的真清楚,可为什么这么清楚?” 紧接着,这位力气大、枪法准的夫人又问:“有给男人脖子里套上绳子来拍卖的吗?鉴于有人很想被卖掉。” 上校先生如同被掐住脖子的母鸡,张张嘴说不出话来。 “没想到离婚还有这么多花样。”莉迪亚说,“我还以为只有那什么法案呢。” “通过议会的个人法案,可以绕过教会来离婚。虽然手段繁复,还需要至少花费200镑,但也合乎法律。我看过案例,虽然麻烦,但只要在法院开庭前办好,在法院开庭的三周内尽量完成就没有问题。”玛丽说:“除了这种法案手段,还有‘跳扫帚’的风俗,如果婚姻一方不满意,就跳过一把扫帚,表示断绝关系——但跳扫帚可能不符合法律规定……”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么清楚?”安东尼难以置信的问。 “防患于未然。”伊丽莎白笑眯眯的替妹妹回答。 “没错!”简、玛丽、吉蒂和莉迪亚都点头。 玛丽还补充道:“我以前没见过这种卖妻方式,书里写的太过简略,今天看了才觉得对人们来说,这才是最经济方便的方式。”只是不太适用于班纳特家握有大笔财产产业的女儿们。 简也直接说:“爸爸曾向菲利普斯姨夫请教,不仅玛丽,我们所有人都听菲利普斯姨夫教导过。但玛丽更厉害,她帮我们把步骤和起诉状的结构搞明白了。” 玛丽·班纳特·安东尼·薛夫人微笑:“这不太适用我,但明国的方式更简单,只需要三份和离书,签字摁手印,男女双方各拿一封,再往政府送一封记档就可以。希望不列颠也学习这种方法,显然更先进高效。” 女士们眼见人群还没散开,马车走不出,索性讨论起“离婚的多一种方式”来。 因为本人兴趣和丈夫的缘故,莉迪亚更关心政治,她对明国的离婚方式格外感兴趣,央求玛丽把明国离婚法律说的更详细些:“我有几位朋友特别推崇玛丽·沃斯通克拉夫特的《女权辩护》(注3),她们的沙龙会欢迎这个话题,我应该把这个命题告诉她们!” 就连简和伊丽莎白也把自己的看法告诉莉迪亚,伊丽莎白活学活用,将达西先生告诉她的话复述一遍:“既然英国注重习惯法,那么只要一条规则有了广泛的基础,就有可能被法律收纳——个人法案太偏颇麻烦,它是为富人服务,而卖妻多少有点侮辱的性质……” 经过几年的游历,简的见识更广,她附和道:“如果离婚可以更简单,那么也许能使‘锁在阁楼或地下的贵妇人’的现象消失——天知道那些人多狠心可怕,把好人关疯了,却还不许她们到类似莉齐开办的疯癫病疗养医院居住,有的女人甚至被暗无天日的关上十多年,直到死亡才解脱。” 玛丽更博学理性:“离婚法律困难的根源在于女人不能拥有私产,如果女人都能够不依附父亲、丈夫拥有私产,那么这条法律会更容易些。” “是这样,如果法律规定女人拥有财产,那不仅是女人的幸福,也保障男人的性命。”吉蒂说:“我在曼彻斯特曾听说过一个犯罪的故事,一个美丽的女人把她的丈夫慢慢毒死,为了得到财富和自由——她不是唯一一个,她家族的女性有这种传统,只不过化学的发展让她的罪行暴露,经过彻查,至少有几十位先生这样死在她家族的手里。这绝对不是个例,哪个地方的太太们没有私底下流传一句话:‘年纪满二十一岁的寡妇远比少女、妻子更幸福’!” …… 先生们不知道这个话题怎么引起来的,就连拥妻子在怀里的达西先生也背部僵硬。 见小广场的人群散去,男士们忙殷勤的扶自己的妻子进马车里去,迫不及待地打断了夫人们认真的探讨。 连襟们互看一眼,感觉礼帽下的头顶都在冒热气,各自松口气。 在先生们对眼色时,班纳特家的姐妹们忍着笑挤挤眼睛。 番外:离婚的多一种方法 多年前,班纳特家的几位小姐曾经极向往能在伦敦剧院欣赏戏剧,她们还用当时正流行的莎士比亚《第十二夜》女主角的名字“维奥拉”给第一个产业命名。虽然大家现在大都称呼衣饰商店为“紫罗兰商店”,可不管开了多少分店,商店的胡桃楸木招牌上写着的依旧是维奥拉。刻画在招牌上的那朵紫罗兰显然已经成了服饰商店的代名词,不少其他的成衣商店也学着在招牌上刻画一朵。 缝纫机远销美洲,更是在欧洲的各个角落开花,贾里德先生只凭借这一项产业就成为肯特郡数一数二的富商。他于两年前成立英格兰首个缝纫机公司,不仅有多个生产缝纫机的工厂,另外还在只拿股份分红的伊丽莎白阁下的建议下,开展了售后和零售零件的分部,这个前瞻举动使别的商人即便仿造也开办了缝纫机厂,也竞争不过贾里德牌的缝纫机。 缝纫机厂和加德纳舅舅一直保持良好的关系,他们合作的很好,尤其在达西先生在曼彻斯特的棉花市场占有一席之地后,加德纳舅舅的工厂更是兴盛起来。前年,加德纳舅舅在北部一个郡买下来个小庄园,至此,加德纳也算得上有土地的乡绅阶层了。 衣饰商店在亲戚们的帮扶下,几乎已经成为中产阶级太太和小姐们最喜欢光顾的地方,每季时髦新装开始销售时,还会引来贵族们的购买。班纳特家的紫罗兰一直作为五姐妹共同的产业,随着小姐们一个接一个的出嫁,也没有被分割,婚前协议保证了这桩产业将一直属于她们自己—— 这并非是最主要的,在她们的嫁妆个个都很丰厚的情况下。最重要的是五姐妹共同设计出的绣在商品上的徽记,在班纳特先生获封子爵头衔时化为家族纹章后,与班纳特子爵结亲的各家族都有志一同的将部分吸纳在自己家族的纹章里。 按照小姐们的心意,娶了小姐们的连襟都默契的将属于自己妻子的那部分融进自己的纹章中,这份珍重的心意首先是大姐夫乔治先生的主意。 在班纳特家获得英格兰纹章院授予的纹章后,听过妻子讲过那个标记图案的故事,乔治姐夫罗曼蒂克的将代表简的火羽融合进自己的徽记里:乔治姐夫是乔治庄园的继承人,他的徽记代表这一代乔治家族对外昭示的标志。 大姐夫开了个好头,下面的妹夫们便都欣然跟随。 伊丽莎白更特殊一些,不仅达西先生的盾徽上有代表她的莲花纹案,她自己还保有女男爵的纹章,将来她的子女继承男爵头衔时可以选择完整的继承她的纹章。 现在,身上绣着两个徽记的男仆就同其他仆人一起,坐在特鲁里剧院包厢的外面等待勋爵夫人吩咐。 “几年前,我们还梦想要包下伦敦小剧院的包厢,好好看一场演出。现在却能在国王包厢的隔壁欣赏歌剧,但回想起来,反而没那时简和莉齐第一次带我去小剧院坐在下面普通席位上观看的感觉了。”姐妹中最小的莉迪亚说,如今她也是能佩戴头冠的已婚夫人,却又想念起在家中没出嫁之前的时光来。 “不过这个包厢的位置这么好,不是应该留作皇家包厢吗?而且居然没有别的家族长期定下来?”反而让剧院当做零散包厢出售门票? 莉迪亚一说,姐姐们也觉得奇怪起来,这个包厢不管视野还是装饰,都可以算的上特鲁里皇家歌剧院最好的包厢之一了。 伊丽莎白倒知道缘由,她指着墙上被胡桃木框起来的一处笑道:“看那儿,墙上那个空相框。” “壁纸都破了,为什么还要单独框起来?”简问。 吉蒂仔细打量一下,“那是弹孔?” 她说完,玛丽脸上就露出了然的神色:“我听说曾有人在皇家歌剧院行刺国王陛下,难道就是这儿吗?” 简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重复:“行刺!” “没错!”伊丽莎白笑起来:“六年前,有一个患有宗教妄想症的人站在舞池的木箱里,向正坐在这个包厢里的国王开了两枪,子弹打在板壁上(注1)……后来皇室包厢换了位置,但掌管歌剧院的官员认为国王临危不惧、镇定大气的君主风范应该被人们铭记,因此没有重新修饰这座包厢,也不允许贵族们长期租下来,把它作为对外售票的厢座。有不少人因为想瞻仰国王的英勇特意来买这个包厢的票来欣赏歌剧。”或许还有不少人想要坐在这儿,做一做国王的梦。 包厢板壁上的洞瞬间高大起来,大家都走到近前去观赏。 “当时刺杀过后,国王陛下甚至命令演出继续进行。”玛丽一边端详,一边补充道,陛下的勇气的确值得钦佩。 伊丽莎白指着凸出的露台正前,现在摆着小圆桌的地方:“据剧院的侍从说,当时陛下的椅子就放在那儿。” “排了整整一个月,这座包厢才轮到咱们,”伊丽莎白笑起来:“猜猜今天表演什么歌剧?” 她这么说,倒引来姐妹们的兴趣,纷纷猜测起来。 包厢里的女仆个个都已经打听出今天特鲁里剧院上演的剧目,却没有一个到主人面前去讨好的。她们都是受过专业训练、将来有机会成为女管家的贴身女仆,做起事情来当然比曾经内瑟菲尔德的萨拉要有眼色的多,没有一个会去打扰女主人的兴致。 “前几天演的是康格里夫先生的喜剧《如此世道》,这个剧团向来排练康格里夫先生的作品,难道是那出《以爱还爱》?” “上新剧了?” 班纳特姐妹们都欢喜起来,自从家里情景一日比一日好,她们就再也不用为剧院昂贵的票价发愁,发愁的地方就变成了各个剧院通常一出戏剧要重复表演很长时间,社交季里欣赏戏剧的消遣就变得枯燥起来,还不如自己在书房看书来的有趣。 伊丽莎白之前也没想到会这么巧,正赶上新剧团亮相。 “是《第十二夜》,莉迪亚刚刚还说我们梦想包下小剧场的包厢,我记得当时城里流行的正是这出喜剧。” 回想起过往,班纳特家的女儿们不由得五味杂陈,就连一贯最理智的玛丽也红了眼圈:“那时候,我们还向上帝祈祷,祈祷这出戏剧还能够正式演出……” 那时候,买一张小剧院的门票都能掏空小姐们辛苦攒下的零用钱,现在她们却能够高坐在皇家歌剧院的包厢里欣赏表演,不能不感慨万分。 伊丽莎白披着暖和的狐狸毛披肩,大红色披肩遮挡下的小腹微凸,微微吐出一口气:她还记的初来时的忐忑不安,现在却不仅结婚,几个月后还会生下属于自己的孩子,时光一晃可太快了。 夫人们感怀一会,又重新高兴起来,姐妹们虽然聚少离多,但各自都很幸福,况且每年冬季伦敦社交季开始时大家都尽力团聚,班纳特家的孩子已经比别的家庭要好的多了。 舞池里很快就开始了表演,饰演女主角维奥拉的女演员表演的好极了,她高超的歌唱技巧、抒情的咏叹调以及歌剧本身的戏剧性,就连不太能欣赏歌剧的伊丽莎白都看的入神。 这出喜剧的光辉亮点本来就出在女性角色维奥拉和奥利维亚身上,两相对比下,男主角本就输一筹,加上男演员实在不出彩,两幕过后更是显得黯淡无光,让人心里觉得怯懦犹豫的男主角奥西诺公爵实在配不上维奥拉这朵纯洁机智的紫罗兰。 一直到落幕,吉蒂和莉迪亚仍旧在替维奥拉和奥利维亚抱不平,认为奥西诺公爵实在配不上。 威斯敏斯特特鲁里皇家歌剧院白色石柱外,五位连襟不约而同地亲自来接各自的妻子,这几位可怜的先生,因为妻子们要求和姐妹单独相处,便都被抛下了。 尤其刚刚结婚不久的兰姆先生,不知多少个竞争对手都在等待他的笑话,莉迪亚的追求者都对爱慕的小姐被个没家族没财产的穷小子娶到而耿耿于怀。刚刚与心爱的妻子度过蜜月的兰姆先生就被无情丢弃,莉迪亚在内瑟菲尔德庄园腻几个姐姐正亲的了不得,兰姆先生心里酸的要流眼泪面上还得故作大度。 这一次也是兰姆先生的马车到的最早。 其次就是达西先生,兰姆先生问候了连襟,想一想从莉迪亚那儿听来的关于这位姐夫的追求史,泡在酸汤里的心才好过一点。 但班纳特家的女儿们显然没打算就此分离,夫人们的兴致完全被这场圆梦的歌剧引起来了,姐妹们个个都不舍得分开。 特鲁里皇家歌剧院位于威斯敏斯特考文特花园的西区,这一带商店林立,还有一个大的水果市场,简作为大姐一句提议,姐妹们就决定在这儿好好逛一逛,再一起去达西家位于城郊的庄园用晚宴。 “莉齐,你还好吗?累不累?”简有些担心伊丽莎白的身体。 “我很好,亲爱的,我觉得我能步行走过每一家商店。” “千万别!”莉迪亚笑道,“你知道妈妈有多重视你的肚子,她恨不得留一只眼睛盯着你——若是知道我们让你走超过一英里的路,她能用口水淹了其他人!” 玛丽和吉蒂一左一右簇拥着伊丽莎白,听到小妹妹这话,大伙连同伊丽莎白在内都打了个哆嗦:班纳特家连最小的女儿都出嫁了,可她的姐姐们却没一个生育的,这下子又引起了不少传言,不知怎么的,没孩子似乎成了羡慕嫉妒班纳特夫人女儿们嫁得好的太太们唯一‘安慰’班纳特夫人的话题。 班纳特夫人这才从万事都顺遂的美梦里醒过来,她一算才发现大女儿简都结婚好几年了,而不管哪个女儿,竟然都没有怀孕生子——子爵夫人急的差点拉着女儿们去肯辛顿看明国医生,直到今年伊丽莎白怀孕,大家的耳朵才清静一点。 最温柔体贴的简都受不了妈妈的叨念,更别提性情活泼的吉蒂和莉迪亚了。 过去几年,简跟随乔治先生四处走动,乔治先生的生意遍布不列颠,他们这对小夫妻边照看生意,边四处游览,日子过得着实让人羡慕。可每年冬天回到内瑟菲尔德时,简就遭了大罪,班纳特夫人时常红着眼睛担忧的看她,还时不时邀请她一起去城里肯辛顿逛逛。简说了几次她和乔治先生商量暂时不想要孩子的话都没一丁点用处。 “我们打算明年就留在诺丁汉郡。”简邀请妹妹们到她那儿做客。 “喔!”吉蒂和莉迪亚笑起来:“乔治先生也挨不住他父亲的催促啦?” 简红了脸,指着玛丽和吉蒂说:“我可不信安东尼先生和菲茨威廉上校不着急!” 玛丽挽着她的手,没想到风波泼到自己身上。 可她和吉蒂一样,丈夫都年长好些,前两年因为她们年纪小,在祖父薛老大夫的建议下刻意避孕,现在她们过了20岁,显然不仅长辈们,就连先生们都有了打算。安东尼就十分眼热达西姐夫。 说起来,班纳特家的五位女婿,就属吉蒂和玛丽的丈夫年纪最大,比大姐夫乔治先生还年长。据伊丽莎白所知,亨利舅舅自从吉蒂结婚,等的眼睛都发绿了——亨利舅舅和舅母却从来没在吉蒂面前表露过一点,只说这一样,伊丽莎白也认同妹妹结了个好亲事。 听姐妹们调侃的话,玛丽脸红,吉蒂却大咧咧的说:“莉齐怀孕了,我就能再轻松两年——亨利伯爵、班纳特先生都有了外孙。”她洋洋得意:“亨利父亲从来都把达西先生当做小儿子,莉齐可太棒啦!” 还没等伊丽莎白捏她的脸蛋,等在台阶下的达西先生已经当先迎上来,做姐姐的只好咽下嘴边的教训,不好在姐夫妹夫面前落她的面子。吉蒂显然算准了这点,得了便宜嘴里还嘀咕:“莉齐越来越啰嗦,快把你还给达西先生……” 达西先生揽着妻子的腰,小心的扶她下台阶。 连襟们各自挽上妻子的手,除了最小的兰姆,另外三个都羡慕的偷偷撇嘴。 “这是维奥拉?”玛丽一眼认出换了衣服妆容的女人是刚刚舞台上表演的女演员。 旁的姐妹都认真打量一会,才认出来,女演员抹掉胭脂口红后很不如舞台上那么漂亮。 “她站在台子上做什么?”莉迪亚问。 “你们看,她的脖子上套着一条丝绢,那是做什么用?”跟绳子似的。 水果市场的门口,不知什么时候搭了一个简陋的木台子,只有半人高,维奥拉坐在木台边缘,和围观的人有说有笑,看上去愉快极了。姐妹们纷纷猜测难道维奥拉要在这里表演吗,可四处寻看,并没找到伴奏的乐队。 先生们互相看看,达西先生揽着妻子的腰,轻声在伊丽莎白耳边说:“这是在卖妻。” “卖妻!”伊丽莎白一惊,捂住腹部。 纵然出身乡下,她们都听说过有人会公开拍卖妻子的传闻,可女士们从来没见过。但现在,那位刚刚给众人表演过的女演员就像个商品一般被弄到市场前的台子上拍卖,班纳特家的女儿们都不能接受。 “可她看上去很高兴?”伊丽莎白不确定的问,马上被丈夫卖掉,不应该痛苦难过吗? 眼看妻子被吸引住,达西先生没办法,只好让仆人们将马车都牵来,他扶着伊丽莎白坐在马车上歇歇脚。五辆马车并排停在街对面,班纳特姐妹占据了马车夫的位置,或两个坐在一处,或老实的与丈夫一起,都高高坐在前面观望。 大家发现这样既能看的清楚,又不用挤到人群里受罪,她们的举动很快引来路人的效仿。市场前的小广场停住了不少马车,马车夫自发的站在前面维持秩序,安抚自家的马匹。 木头台子上的维奥拉为引来这么多有身份的人围观,显的格外兴奋,她不时的向街对面抛来引逗的眼神。伊丽莎白姐妹确定自家这个方向有过好几次,夫人们的同情心一再下降。 菲茨威廉上校“啧”了一句,摇头说:“显然,这位是因为品质不好。” 安东尼虽然来往欧洲多年,可他日常接触的大多是体面的商人和各国的贵族,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事。他联想明国被典卖的妇女,个个都悲不欲生,相比下英格兰却格外奇怪,台上的女人根本半分悲伤没有,还全然一副兴高采烈地样子。 “这怎么说?” 菲茨威廉上校看和妹妹挤到一起的小妻子脸上也明晃晃都是求问的神色,忍不住得意卖弄:“在上帝见证下的婚姻是神圣的,一对夫妇如果想要离婚,不仅困难繁琐,还需得几百镑的费用,很多人承担不起。所以就有了这种形式,‘一个男人可以合法的把妻子,卖给另一个男人,只要交货的时候在她的脖颈上套一根缓绳就行’(注2),其实是以卖妻的形式替代离婚。” “你看她有意打扮,脖子上套的是绸缎不是麻绳,靠近台子最近的地方有两位男士与她动作亲密——显然买主已经内定,是由她的情人买下。”表兄炫耀见识时,达西先生也给伊丽莎白解释。 伊丽莎白有些回不过神来:“所以,这是变相的离婚?” 绅士点点头,侧着身体让妻子靠的更舒服:“英国重视习惯法,习俗可以简化为规则,在某些情况下编入法律来实施,这种卖妻是合法的。” 绅士的话音刚落,拍卖人就跳上了台子,对这围观的人群开始夸张的描述维奥拉的品质和相貌。 原来这位饰演莎翁《第十二夜》女主角“维奥拉”的女人,真的给自己改名叫薇奥拉,她丝毫不觉屈辱的站在木台上,对着人群里的先生们卖弄风情。 “起拍价,一便士!”拍卖人大叫道。 围观人群哄然大笑。 “一便士?”吉蒂瞪大眼睛。 上校先生早换到妻子身边,听她这样惊讶,马上说:“这只是种象征,显然已经商量好的,并不是真的要竞价。” 人群里有人高喊:“两便士!” “五便士!” “……” “一先令!” “一先令加一品脱黑啤酒!” 台上的女人和拍卖人大笑,女人的丈夫高声说:“得一品脱葡萄酒才行!” 那位先前与薇奥拉亲密的竞价人急忙答应,人群里的男人们虽叫好笑闹,可果真像菲茨威廉先生说的那样不再提价。 台上的丈夫拉住妻子脖子里套着的绸布,将尾端抛给底下那人。 拍到手的先生跳上台子,拉过女人的绸绳,在她嘴上亲了一口。女人前任丈夫丝毫不觉难堪,他挥舞着钱袋:“我请客,到老杰克酒馆喝一杯黑啤酒!” 说着,他像个得胜的将军那样被簇拥着向另一条街的酒馆前去。 台上的拍卖人拿着刚刚按过手印的文书,边向台下展示,边大声宣布:“一经售出,概不退还!” 发生在市场前的卖妻简直比舞台上的歌剧还好看,不仅好看,还是一出皆大欢喜的喜剧。 “这就完了?”莉迪亚意犹未尽,“他们可真大胆。” 显摆了见识的菲茨威廉姐夫笑道:“我还见过有丈夫反悔,但妻子在台上高喊‘我要被卖掉!’的,那种没内定下买家的更好看,常常会有许多人竞价——当然,最后得看台上女人的心意,有的女人没有家人来买的话,还会自己出钱雇佣……” 他扯着嗓子学“我要被卖掉!”的话,学的可真像。 吉蒂挑挑眉:“你了解的真清楚,可为什么这么清楚?” 紧接着,这位力气大、枪法准的夫人又问:“有给男人脖子里套上绳子来拍卖的吗?鉴于有人很想被卖掉。” 上校先生如同被掐住脖子的母鸡,张张嘴说不出话来。 “没想到离婚还有这么多花样。”莉迪亚说,“我还以为只有那什么法案呢。” “通过议会的个人法案,可以绕过教会来离婚。虽然手段繁复,还需要至少花费200镑,但也合乎法律。我看过案例,虽然麻烦,但只要在法院开庭前办好,在法院开庭的三周内尽量完成就没有问题。”玛丽说:“除了这种法案手段,还有‘跳扫帚’的风俗,如果婚姻一方不满意,就跳过一把扫帚,表示断绝关系——但跳扫帚可能不符合法律规定……”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么清楚?”安东尼难以置信的问。 “防患于未然。”伊丽莎白笑眯眯的替妹妹回答。 “没错!”简、玛丽、吉蒂和莉迪亚都点头。 玛丽还补充道:“我以前没见过这种卖妻方式,书里写的太过简略,今天看了才觉得对人们来说,这才是最经济方便的方式。”只是不太适用于班纳特家握有大笔财产产业的女儿们。 简也直接说:“爸爸曾向菲利普斯姨夫请教,不仅玛丽,我们所有人都听菲利普斯姨夫教导过。但玛丽更厉害,她帮我们把步骤和起诉状的结构搞明白了。” 玛丽·班纳特·安东尼·薛夫人微笑:“这不太适用我,但明国的方式更简单,只需要三份和离书,签字摁手印,男女双方各拿一封,再往政府送一封记档就可以。希望不列颠也学习这种方法,显然更先进高效。” 女士们眼见人群还没散开,马车走不出,索性讨论起“离婚的多一种方式”来。 因为本人兴趣和丈夫的缘故,莉迪亚更关心政治,她对明国的离婚方式格外感兴趣,央求玛丽把明国离婚法律说的更详细些:“我有几位朋友特别推崇玛丽·沃斯通克拉夫特的《女权辩护》(注3),她们的沙龙会欢迎这个话题,我应该把这个命题告诉她们!” 就连简和伊丽莎白也把自己的看法告诉莉迪亚,伊丽莎白活学活用,将达西先生告诉她的话复述一遍:“既然英国注重习惯法,那么只要一条规则有了广泛的基础,就有可能被法律收纳——个人法案太偏颇麻烦,它是为富人服务,而卖妻多少有点侮辱的性质……” 经过几年的游历,简的见识更广,她附和道:“如果离婚可以更简单,那么也许能使‘锁在阁楼或地下的贵妇人’的现象消失——天知道那些人多狠心可怕,把好人关疯了,却还不许她们到类似莉齐开办的疯癫病疗养医院居住,有的女人甚至被暗无天日的关上十多年,直到死亡才解脱。” 玛丽更博学理性:“离婚法律困难的根源在于女人不能拥有私产,如果女人都能够不依附父亲、丈夫拥有私产,那么这条法律会更容易些。” “是这样,如果法律规定女人拥有财产,那不仅是女人的幸福,也保障男人的性命。”吉蒂说:“我在曼彻斯特曾听说过一个犯罪的故事,一个美丽的女人把她的丈夫慢慢毒死,为了得到财富和自由——她不是唯一一个,她家族的女性有这种传统,只不过化学的发展让她的罪行暴露,经过彻查,至少有几十位先生这样死在她家族的手里。这绝对不是个例,哪个地方的太太们没有私底下流传一句话:‘年纪满二十一岁的寡妇远比少女、妻子更幸福’!” …… 先生们不知道这个话题怎么引起来的,就连拥妻子在怀里的达西先生也背部僵硬。 见小广场的人群散去,男士们忙殷勤的扶自己的妻子进马车里去,迫不及待地打断了夫人们认真的探讨。 连襟们互看一眼,感觉礼帽下的头顶都在冒热气,各自松口气。 在先生们对眼色时,班纳特家的姐妹们忍着笑挤挤眼睛。 番外:美貌 透纳先生成为了兰达勋爵夫妇的朋友,准确的来说,透纳先生与伊丽莎白女男爵的交情更好一些。 这位不善言辞的画家先生曾一度消失在伊丽莎白的生活里,那时正值达西先生一力承担了所有责问被关入监狱时,伊丽莎白实在没有心思顾及其他,直到事情平息,她才从班纳特先生口中得知透纳先生曾经两次拜访内瑟菲尔德庄园。 “我早说过,他不必自责,实际上那件事跟他没什么关系。”伊丽莎白对亲爱的丈夫说。 达西先生的关注点显然不在这上面,他仍旧重复:“可他画了那幅画。”并且还展出了。 伊丽莎白眨眨眼,实在不知道怎么安抚吃醋的达西先生。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因为画家先生的母亲在黑弗灵医院得到了妥善的治疗和照顾,那位老妇人的身体一日好过一日,精神状态也愈加有改善。透纳先生本就以描绘英国风光为长,黑弗灵疗养医院与其他疯人院既然不同的祥和大大激发了他的灵感,他将黑弗灵的景色搬上油布,成为一幅幅田园牧歌式的美丽画作。那一系列画作在皇家美术学院引起不小的反响,人们都说透纳先生突破了自己,他将叙事和自然风景良好的结合起来,那些风景画第一眼带给人的是乡村风光,随后人们就能从中看到一个完整的故事——简直将病人在黑弗灵的日常描述了出来,作品的意义极为丰富。黑弗灵医院因为这一系列画作在皇家美术学院名声大噪。 夏洛特皇后陛下都来参观过,她对透纳先生的才能表示赞叹。 这成了后来透纳先生把黑弗灵事件的源头揽到他自己身上的原因,画家认为正是由于自己的那些画,才害的达西先生和伊丽莎白小姐陷入到麻烦之中。画家先生在报纸上得知事情之后,立刻联想到皇后的垂询上,他愧疚极了,慌忙想找到两位,可惜那时黑弗灵已经大门紧闭成了一座孤岛,他只好转而拜访内瑟菲尔德。 事实上,伊丽莎白并不认为这是透纳先生的错。黑弗灵医院离伦敦不远,医院的瓦伦丁区收费昂贵,收治的都是富有阶层的病人,有一些还是贵族,黑弗灵的存在已经触动了一些人的神经,名声早晚都会传到皇后陛下的耳朵里。透纳先生的画作不过是给夏洛特皇后一个更直观的印象,起到的作用最大只是加快了这位陛下下决心。 况且事情有了很好的结果。虽然达西先生遭受了一些辛苦,大家也都陪着提心吊胆,但最终,不仅两个家族获得了头衔,还使黑弗灵治疗疯癫症的模式在整个英格兰扩散开来,更促成了伊丽莎白看清自己的心意,一对有情人终成眷属……要达西先生本人来说,他是很感激那件风波的,如果不是突遭变故,亲爱的小姐要接受他的心意还不知得等到何时。 透纳先生却始终过意不去,在伊丽莎白明确表示这与他无关之后,他心里仍旧耿耿于怀。那场审判中切切实实的让画家先生感到无力,他的画笔和名声,在掌权者为了切身利益收起一切优待时,变得毫无用处——在达西先生被暂时关押时,他接连几次想要觐见欣赏艺术的威尔士亲王殿下,可都被拒之门外,就连往日欣赏他的其他贵族,一听到他拜访的来意,也纷纷让管家送客。可随着达西先生成为皇室的功臣,受封伯爵的头衔,透纳先生先前为兰达伯爵奔走的事反而成为他自己晋身的助力,不少贵族认定他与国王御座前的新贵交情深厚,对画家先生更加礼遇…… 画家是个正直善良的人,他主动上门,努力克服自己不善言谈的性情,把一切都摊开来讲。达西先生和伊丽莎白都真诚表示这实在不是他的错,他的画受人欢迎、才能得到肯定,更非他们的缘故,透纳先生的技艺的确叫人惊叹,他现在的画作不仅有自然原本的风貌,更充满像诗歌一般的悠远意境,让人能够读出那之中的感情。 “画家的画笔,就像农场主的土地、政客手中的权利、撰稿人的报导……都是最有力量的武器!”达西先生满是酸味的复述当时伊丽莎白劝说画家的话:“透纳先生感激的眼睛都红了,你点醒了他,亲爱的夫人!”没有比画作更好的报答。 伊丽莎白又好气又好笑:“所以你赶忙资助他在哈利大街开设了画廊?” 达西夫人记得当时身边这位先生几乎是上赶着出资出力帮透纳先生开办个人画廊。 达西先生却很自得:“一位画家,最大的自由不就是在自己的画廊里按自己的心意展出作品吗?”画廊准备好后,透纳先生为了首次画展,几乎一整年没有时间来拜访伊丽莎白小姐,下一次见面就是在他们婚礼上了。 “更妙的是,透纳先生将黑弗灵的那些画标成非卖品,永久的陈列在画廊里,给我们节省了一大笔广告费用?”伊丽莎白故意不提达西的小心机,笑道:“不可否认,这种宣传更直观有效,黑弗灵几乎收不下慕名而来的那么多的病人。” “透纳先生的确自由的展出了作品。”达西先生挑眉说:“比如这次画展,以风景画闻名的透纳先生第一次展出了肖像画,我们都知道他画的是谁……” 又来了,伊丽莎白拢紧了披肩,那副肖像画只画了一个背影,可彭伯利庄园已经飘了三天的酸味。 “冷了?”达西先生看到妻子的动作,赶忙将她拉到怀里,温暖的手掌握住那双小的。 伊丽莎白心头一软,仰起头,踮脚吻了吻先生的下巴,轻声道:“可我的画像早就挂在彭伯利的画廊里了不是吗?” 这句情话比什么都管用,达西先生忍不住低头,准确的找到熟悉的唇…… 乔治安娜在三楼的露台上喝茶,露台修建的巧妙,彭伯利庄园的美景尽收眼底,这使她也能轻易的看到亲爱的哥嫂在花园里的亲密。小姑娘无奈的放下茶杯,她觉得在音乐室里弹竖琴都比现在能放松。 “亲爱的乔治安娜小姐,你才吃了一小块?”雷诺德兹太太叫道,茶也只喝了半杯。 “好太太,我饱了。”乔治安娜说:“饱的一点都塞不下啦。” “可……”不等管家太太再唠叨,乔治安娜已经提起裙摆,快步离开了露头。 “可今天的晚宴邀请了几位客人,推迟到了八点,你一定会饿的。”雷诺德兹太太望着小姐的背影,喃喃的说完。 事实上,她的下午茶过后还不到一刻钟,乔治安娜小姐就感到饿了,她正处于发育的时期,身体好转之后胃口也越来越好,现在已经比伊丽莎白吃的多了。乔治安娜小姐盼望亲爱的兄长能邀请她参加他们的下午茶,小姐知道哥哥通常在四点才开始品尝。 尽责的先生当然没有忘记妹妹,他像往常一样邀请乔治安娜,出乎意料的是小妹妹居然同意了。 伊丽莎白看着像小松鼠那样两颊鼓鼓的小妹妹,忍不住笑起来,忙亲手给大家的杯子续了香醇的红茶。达西勋爵见状,殷勤的把她爱吃的糕点端到妻子面前,两个人相视一笑。 ‘啊,我觉得自己又饱了。’乔治安娜悄悄摸摸腹部,这种胃里空虚可感觉却饱饱的是怎么回事? 达西先生却没注意到,他只看向挚爱的妻子,笑道:“我想我知道第一幅画作的内容了。” “什么画?”小妹妹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问。 她的兄长轻描淡写的重复刚刚的誓言:“没什么,我刚才对莉齐说,以后只给她画画,我想刚刚倒茶的样子就是一幅好画。” ——余生只画你。 “哈?”乔治安娜觉得嘴里的糕点都不香甜了,她真的饱了。 人们不愿意称呼她达西夫人,哪怕伯爵夫人也不认为是能匹配的称呼,他们更乐意称呼她伊丽莎白勋爵。伊丽莎白·班纳特,她不依附于丈夫、男人、强者、制度,她一生都在按照她自己的思想前进,她置办产业成为女富豪,她为女人们争取更多工作机会,她为女工的子女喂养奔波,她开办保护病人尊严的疯癫病医院,她设立基金保障孤儿的抚养教育……但她并不是一个致力于女权的斗士。相反,她是整个上流社会公认的淑女名媛,女勋爵的风度、仪态、美貌和活泼的性情被她的丈夫用画笔记录,这位伯爵甚至新建了一座庄园,用一整个庄园来珍藏他给爱妻的画。 但达西伯爵像是守着宝藏的吝啬的巨龙,从不曾将任何一幅画展出。直到他们去世,这些瑰宝才得见天日,人们看到一位真实的女爵,她喜欢花,喜欢美食,舞姿优美,爱说爱笑——她还有一手好枪法,骑马像飞一样,遛狗的时候被狗撵,逗弄的孩子哇哇大哭……女爵如此鲜活,就像现代社会下任何一个自由的灵魂,只不过她活的更精彩罢了。 可就是这种鲜活,在18世纪末19世纪前半叶,古板严苛的英国社会风气下,显得多么难能可贵。 据说这位女爵结婚之后还被名人追求。多情浪漫的诗人雪莱曾邀请这位比他年长八岁的夫人私奔,第二代格雷伯爵非常欣赏她,风景画大家威廉·特纳为她绘制肖像画……但伊丽莎白女爵是少有把所有爱情都回报给丈夫的女人,她和达西伯爵的婚姻美满,双方都没有婚外情,并且直到去世前的几个月,夫妇俩合作的两人画作中仍透露出对对方浓重的爱意——伊丽莎白和达西,这一双名字伴随着一幅幅画,不知道成为几代人心中的爱情童话。 人们喜爱这位女士的一个重要原因,在于她一生都过的极为美好恬淡,人们对乡村的所有情怀都能从这位女士诗画一般的生活寻找到。伊丽莎白女爵不像别的贵族女士,她不热衷于政治,从未参与偏向过任何党派,她务实的可爱。她本人忠诚于自己的思想,做喜欢的事情,享受恬淡的生活——另一方面,她的成就也举世瞩目,她不仅在英格兰本土享有盛誉,还是那个时代英国和世界上最强大国家明国的一个纽带,她让欧洲人相信明国的医术不是巫术更不是神术,在英国黄热病和欧洲霍乱大流行时发挥了重要作用。 这个矛盾的美人如此受人喜爱,人们以她为原型创作了许多小说,但举世公认,她从来不是等待王子救赎的灰姑娘,她甚至不是公主,而是荣光披身、风华绝代的女王。 伊丽莎白其实远达不到人们赞誉的那么美丽。这一点她在日记中无数次的提及:“……达西先生又用他的画笔美化我了。我重复了很多次,我远没有他画的那么漂亮,但他坚持我在他眼中就是这个模样。可爱的达西先生,我不忍心再辜负他的美意,不过我要求他不能把这些画摆到我们庄园的家族肖像画廊上,免得我们的友人笑话我太过自恋。” 不过人们对此只当做是女爵的谦虚之言。 在后世关于她的许多文字作品中,女爵无一例外都被描述成拥有绝代美貌的女人,即便在不少资料中都显示,女爵在自己姐妹中,相貌不过属于中间,她的姐姐简夫人和妹妹玛丽夫人都比她生的漂亮,但普通读者们总是视而不见……后来,美貌居然也成为女爵身上的光环之一,这大多得归功于达西勋爵,他那几百幅肖像画起到的作用不可忽视。 如果伊丽莎白知道这些的话,这位爱笑的夫人一定会奖赏给丈夫一个大大的香吻——毕竟哪个女人,不想将美丽的名声流传后世呢? 番外:美貌 透纳先生成为了兰达勋爵夫妇的朋友,准确的来说,透纳先生与伊丽莎白女男爵的交情更好一些。 这位不善言辞的画家先生曾一度消失在伊丽莎白的生活里,那时正值达西先生一力承担了所有责问被关入监狱时,伊丽莎白实在没有心思顾及其他,直到事情平息,她才从班纳特先生口中得知透纳先生曾经两次拜访内瑟菲尔德庄园。 “我早说过,他不必自责,实际上那件事跟他没什么关系。”伊丽莎白对亲爱的丈夫说。 达西先生的关注点显然不在这上面,他仍旧重复:“可他画了那幅画。”并且还展出了。 伊丽莎白眨眨眼,实在不知道怎么安抚吃醋的达西先生。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因为画家先生的母亲在黑弗灵医院得到了妥善的治疗和照顾,那位老妇人的身体一日好过一日,精神状态也愈加有改善。透纳先生本就以描绘英国风光为长,黑弗灵疗养医院与其他疯人院既然不同的祥和大大激发了他的灵感,他将黑弗灵的景色搬上油布,成为一幅幅田园牧歌式的美丽画作。那一系列画作在皇家美术学院引起不小的反响,人们都说透纳先生突破了自己,他将叙事和自然风景良好的结合起来,那些风景画第一眼带给人的是乡村风光,随后人们就能从中看到一个完整的故事——简直将病人在黑弗灵的日常描述了出来,作品的意义极为丰富。黑弗灵医院因为这一系列画作在皇家美术学院名声大噪。 夏洛特皇后陛下都来参观过,她对透纳先生的才能表示赞叹。 这成了后来透纳先生把黑弗灵事件的源头揽到他自己身上的原因,画家认为正是由于自己的那些画,才害的达西先生和伊丽莎白小姐陷入到麻烦之中。画家先生在报纸上得知事情之后,立刻联想到皇后的垂询上,他愧疚极了,慌忙想找到两位,可惜那时黑弗灵已经大门紧闭成了一座孤岛,他只好转而拜访内瑟菲尔德。 事实上,伊丽莎白并不认为这是透纳先生的错。黑弗灵医院离伦敦不远,医院的瓦伦丁区收费昂贵,收治的都是富有阶层的病人,有一些还是贵族,黑弗灵的存在已经触动了一些人的神经,名声早晚都会传到皇后陛下的耳朵里。透纳先生的画作不过是给夏洛特皇后一个更直观的印象,起到的作用最大只是加快了这位陛下下决心。 况且事情有了很好的结果。虽然达西先生遭受了一些辛苦,大家也都陪着提心吊胆,但最终,不仅两个家族获得了头衔,还使黑弗灵治疗疯癫症的模式在整个英格兰扩散开来,更促成了伊丽莎白看清自己的心意,一对有情人终成眷属……要达西先生本人来说,他是很感激那件风波的,如果不是突遭变故,亲爱的小姐要接受他的心意还不知得等到何时。 透纳先生却始终过意不去,在伊丽莎白明确表示这与他无关之后,他心里仍旧耿耿于怀。那场审判中切切实实的让画家先生感到无力,他的画笔和名声,在掌权者为了切身利益收起一切优待时,变得毫无用处——在达西先生被暂时关押时,他接连几次想要觐见欣赏艺术的威尔士亲王殿下,可都被拒之门外,就连往日欣赏他的其他贵族,一听到他拜访的来意,也纷纷让管家送客。可随着达西先生成为皇室的功臣,受封伯爵的头衔,透纳先生先前为兰达伯爵奔走的事反而成为他自己晋身的助力,不少贵族认定他与国王御座前的新贵交情深厚,对画家先生更加礼遇…… 画家是个正直善良的人,他主动上门,努力克服自己不善言谈的性情,把一切都摊开来讲。达西先生和伊丽莎白都真诚表示这实在不是他的错,他的画受人欢迎、才能得到肯定,更非他们的缘故,透纳先生的技艺的确叫人惊叹,他现在的画作不仅有自然原本的风貌,更充满像诗歌一般的悠远意境,让人能够读出那之中的感情。 “画家的画笔,就像农场主的土地、政客手中的权利、撰稿人的报导……都是最有力量的武器!”达西先生满是酸味的复述当时伊丽莎白劝说画家的话:“透纳先生感激的眼睛都红了,你点醒了他,亲爱的夫人!”没有比画作更好的报答。 伊丽莎白又好气又好笑:“所以你赶忙资助他在哈利大街开设了画廊?” 达西夫人记得当时身边这位先生几乎是上赶着出资出力帮透纳先生开办个人画廊。 达西先生却很自得:“一位画家,最大的自由不就是在自己的画廊里按自己的心意展出作品吗?”画廊准备好后,透纳先生为了首次画展,几乎一整年没有时间来拜访伊丽莎白小姐,下一次见面就是在他们婚礼上了。 “更妙的是,透纳先生将黑弗灵的那些画标成非卖品,永久的陈列在画廊里,给我们节省了一大笔广告费用?”伊丽莎白故意不提达西的小心机,笑道:“不可否认,这种宣传更直观有效,黑弗灵几乎收不下慕名而来的那么多的病人。” “透纳先生的确自由的展出了作品。”达西先生挑眉说:“比如这次画展,以风景画闻名的透纳先生第一次展出了肖像画,我们都知道他画的是谁……” 又来了,伊丽莎白拢紧了披肩,那副肖像画只画了一个背影,可彭伯利庄园已经飘了三天的酸味。 “冷了?”达西先生看到妻子的动作,赶忙将她拉到怀里,温暖的手掌握住那双小的。 伊丽莎白心头一软,仰起头,踮脚吻了吻先生的下巴,轻声道:“可我的画像早就挂在彭伯利的画廊里了不是吗?” 这句情话比什么都管用,达西先生忍不住低头,准确的找到熟悉的唇…… 乔治安娜在三楼的露台上喝茶,露台修建的巧妙,彭伯利庄园的美景尽收眼底,这使她也能轻易的看到亲爱的哥嫂在花园里的亲密。小姑娘无奈的放下茶杯,她觉得在音乐室里弹竖琴都比现在能放松。 “亲爱的乔治安娜小姐,你才吃了一小块?”雷诺德兹太太叫道,茶也只喝了半杯。 “好太太,我饱了。”乔治安娜说:“饱的一点都塞不下啦。” “可……”不等管家太太再唠叨,乔治安娜已经提起裙摆,快步离开了露头。 “可今天的晚宴邀请了几位客人,推迟到了八点,你一定会饿的。”雷诺德兹太太望着小姐的背影,喃喃的说完。 事实上,她的下午茶过后还不到一刻钟,乔治安娜小姐就感到饿了,她正处于发育的时期,身体好转之后胃口也越来越好,现在已经比伊丽莎白吃的多了。乔治安娜小姐盼望亲爱的兄长能邀请她参加他们的下午茶,小姐知道哥哥通常在四点才开始品尝。 尽责的先生当然没有忘记妹妹,他像往常一样邀请乔治安娜,出乎意料的是小妹妹居然同意了。 伊丽莎白看着像小松鼠那样两颊鼓鼓的小妹妹,忍不住笑起来,忙亲手给大家的杯子续了香醇的红茶。达西勋爵见状,殷勤的把她爱吃的糕点端到妻子面前,两个人相视一笑。 ‘啊,我觉得自己又饱了。’乔治安娜悄悄摸摸腹部,这种胃里空虚可感觉却饱饱的是怎么回事? 达西先生却没注意到,他只看向挚爱的妻子,笑道:“我想我知道第一幅画作的内容了。” “什么画?”小妹妹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问。 她的兄长轻描淡写的重复刚刚的誓言:“没什么,我刚才对莉齐说,以后只给她画画,我想刚刚倒茶的样子就是一幅好画。” ——余生只画你。 “哈?”乔治安娜觉得嘴里的糕点都不香甜了,她真的饱了。 人们不愿意称呼她达西夫人,哪怕伯爵夫人也不认为是能匹配的称呼,他们更乐意称呼她伊丽莎白勋爵。伊丽莎白·班纳特,她不依附于丈夫、男人、强者、制度,她一生都在按照她自己的思想前进,她置办产业成为女富豪,她为女人们争取更多工作机会,她为女工的子女喂养奔波,她开办保护病人尊严的疯癫病医院,她设立基金保障孤儿的抚养教育……但她并不是一个致力于女权的斗士。相反,她是整个上流社会公认的淑女名媛,女勋爵的风度、仪态、美貌和活泼的性情被她的丈夫用画笔记录,这位伯爵甚至新建了一座庄园,用一整个庄园来珍藏他给爱妻的画。 但达西伯爵像是守着宝藏的吝啬的巨龙,从不曾将任何一幅画展出。直到他们去世,这些瑰宝才得见天日,人们看到一位真实的女爵,她喜欢花,喜欢美食,舞姿优美,爱说爱笑——她还有一手好枪法,骑马像飞一样,遛狗的时候被狗撵,逗弄的孩子哇哇大哭……女爵如此鲜活,就像现代社会下任何一个自由的灵魂,只不过她活的更精彩罢了。 可就是这种鲜活,在18世纪末19世纪前半叶,古板严苛的英国社会风气下,显得多么难能可贵。 据说这位女爵结婚之后还被名人追求。多情浪漫的诗人雪莱曾邀请这位比他年长八岁的夫人私奔,第二代格雷伯爵非常欣赏她,风景画大家威廉·特纳为她绘制肖像画……但伊丽莎白女爵是少有把所有爱情都回报给丈夫的女人,她和达西伯爵的婚姻美满,双方都没有婚外情,并且直到去世前的几个月,夫妇俩合作的两人画作中仍透露出对对方浓重的爱意——伊丽莎白和达西,这一双名字伴随着一幅幅画,不知道成为几代人心中的爱情童话。 人们喜爱这位女士的一个重要原因,在于她一生都过的极为美好恬淡,人们对乡村的所有情怀都能从这位女士诗画一般的生活寻找到。伊丽莎白女爵不像别的贵族女士,她不热衷于政治,从未参与偏向过任何党派,她务实的可爱。她本人忠诚于自己的思想,做喜欢的事情,享受恬淡的生活——另一方面,她的成就也举世瞩目,她不仅在英格兰本土享有盛誉,还是那个时代英国和世界上最强大国家明国的一个纽带,她让欧洲人相信明国的医术不是巫术更不是神术,在英国黄热病和欧洲霍乱大流行时发挥了重要作用。 这个矛盾的美人如此受人喜爱,人们以她为原型创作了许多小说,但举世公认,她从来不是等待王子救赎的灰姑娘,她甚至不是公主,而是荣光披身、风华绝代的女王。 伊丽莎白其实远达不到人们赞誉的那么美丽。这一点她在日记中无数次的提及:“……达西先生又用他的画笔美化我了。我重复了很多次,我远没有他画的那么漂亮,但他坚持我在他眼中就是这个模样。可爱的达西先生,我不忍心再辜负他的美意,不过我要求他不能把这些画摆到我们庄园的家族肖像画廊上,免得我们的友人笑话我太过自恋。” 不过人们对此只当做是女爵的谦虚之言。 在后世关于她的许多文字作品中,女爵无一例外都被描述成拥有绝代美貌的女人,即便在不少资料中都显示,女爵在自己姐妹中,相貌不过属于中间,她的姐姐简夫人和妹妹玛丽夫人都比她生的漂亮,但普通读者们总是视而不见……后来,美貌居然也成为女爵身上的光环之一,这大多得归功于达西勋爵,他那几百幅肖像画起到的作用不可忽视。 如果伊丽莎白知道这些的话,这位爱笑的夫人一定会奖赏给丈夫一个大大的香吻——毕竟哪个女人,不想将美丽的名声流传后世呢? 番外:改变之路 达西勋爵一生为妻子作的画之中,许多都如实的记录下达西夫人的笑容,其中不乏大笑的油画,这些画在刚刚开始还招来一些非议,因为直到二十世纪后,露出牙齿的笑容才被社会主流接受,成为正面的健康的表情。 在此之前,这被认为是轻浮的,有违身份的神态。 纵观前几个世纪的肖像画,尤其女性,油画里的形象要么如同宗教题材里的圣母,神态安享,唇角微微勾起;要么就面无表情,连不露牙齿的微笑也没有。这在当时,才是符合社会规范的女性形象,就连男士们,也不例外——有身份人们的肖像画中,只有严肃和假笑两种表情。 欧洲自从17世纪中期后就有一种说法:“笑是欧洲社会中区分社会阶级地位的标志,无论是在绘画还是生活中,只有穷人、色佬、酒鬼、智力尚未发育完全的人以及戏子才有开口笑的‘特权’。”(注1) 这种社会风气的形成,一方面是来自于传统习俗的解读:不少人会曲解画像中微笑的人物,认为这些笑带有某种性暗示和引诱;一方面来自于画家的技艺,对大多数画家来说,笑容太过难以捕捉和描述,一不小心就会毁掉一整幅画,并且带累自己的名声;另外,还有至关重要的一方面是:二十世纪以前,拥有一口好牙难能可贵,在牙医水平整体提高前,不管穷人富人,龋齿面前,人人平等。 在伊丽莎白所在的时代,夸奖女士的牙齿成为一种特别高大的恭维,这种赞美只能出自有身份的人之口,如果仆人夸赞自己侍奉主人的牙齿,那么将被视为僭越,主人可以以此来解雇他。 而众所周知的是,女爵拥有一口洁白健康的牙齿,她的牙齿甚至成了活的广告,给她的牙刷牙膏工厂带来不少订单。而女爵致力于平价的牙刷和多种多样功效的牙膏,也为微笑革命未来的实现做出了很大的贡献:有一口好牙,才能放心露齿微笑。 就连伊丽莎白也没想到,牙刷和牙膏会在卫生棉之前,成为她获封女男爵后的最赚钱的新产业,风靡整个欧洲。 “明国西伯利亚的猪毛供不上工厂的生产,我们接到的订单已经堆满抽屉,如果按照现在的产量,那些订单将会排到明年冬天。”牙刷工厂的管事说。 “您知道,猪鬃不仅仅可以制作牙刷,三英寸以上的长鬃制造的刷子用途更广,不管油漆船只还是清洁枪管,各国都供不应求。” 伊丽莎白当然知道猪鬃刷子用处大,她还知道猪鬃在二战时甚至成为不可或缺的重要战略物资,在合成纤维材料出现之前,中国的猪鬃都供不应求。 “英格兰养猪的牧场也渐渐增多,还有美利坚,北美的猪鬃生意也渐渐兴盛,从这些地方购入猪鬃呢?”拉卡沙问。 这个带有黑奴血统的女人已经成为伊丽莎白倚重的助手之一,她吃苦能干,长进的飞快。 牙刷厂的管事摇摇头,苦笑说:“明国的猪鬃是最优质的,弹力强,品质佳,大部分下订单的商人都认准明国的猪鬃。” 他说着,顿了一下,又补充道:“正因为我们工厂的原材料是真正的明国猪鬃,这才能在交易市场上占据大量份额。” 伊丽莎白摇摇头,不太认可管事的说法,事实上,牙刷工厂的成功,一大部分在于她们是欧洲范围内第一批分蛋糕的人——1780年,伦敦皮匠威廉·艾利斯是英国第一个发明牙刷的人,他在骨头上钻了些小孔,把猪鬃穿在里面,艾利斯出狱后开办了第一家牙刷厂,在伦敦有了些名声。伊丽莎白和他合作,帮他申请了欧洲和北美市场的专利,一举拓展了巨大的市场。 班纳特一家和亲戚们早就用上了明国进口的牙刷,引起伊丽莎白开办牙刷工厂的起因在于她发现自己工厂的大部分女工年纪轻轻牙齿就黑了,还有许多工人已经掉了不少牙齿,就连她新雇佣的助手和管事都不列外。伊丽莎白为了使自己不再遭受她们口气的攻击,也为了尽可能平价的为人们提供这种保护牙齿的好工具,开办了第一家牙刷厂,随后又同安东尼合作,办起了牙膏工厂。 比起用小布片清洁牙齿,这种小刷子广泛获得肯定,伊丽莎白的牙刷厂在她本人的影响力下,在欧洲范围内很快获得成功,比艾利斯的工厂发展的更大更快。幸好皮匠先生获得专利的回报,每年的各个工厂支付的专利费用就比得上他工厂的利润了,也算各取所需,双方欢喜。 “那么试试马鬃,马鬃更柔软些,还有其他的动物鬃毛——明国的猪鬃已经成为工厂的招牌,猪鬃牙刷保持不变。但我们可以开发更多的商品种类,比如柔软些的马毛,适合儿童牙刷,以及牙齿不坚固的其他客人……对!儿童牙刷也可以作为一种类型,刷毛选择更软更细的,刷头做的也小一些。明确分类各种功用的牙刷,不仅能缓解原材料供应不上的问题,还能扩展我们的市场,让普通市民都能用上牙刷……”伊丽莎白说着,她的助手们在飞快记录。 工厂管理者的眼睛都亮了:“没错,马鬃昂贵,可以用来制造高档的牙刷!英格兰本地和北美的猪鬃,我们完全可以换一种名称制作牙刷,只有明国的猪鬃牙刷才称为猪毛牙刷……” 伊丽莎白一愣,她刚刚根本没想到马鬃售价高昂的问题。不过这种集思广益的方式,正符合她一贯培养助手的目标,伊丽莎白把牙刷工厂管事的名字默默记下来,这位先生倒可以长期雇佣合作。 盖理先生,为女男爵工作的管事之一,赫特福德郡牙刷工厂的管理者。在他兴奋的一口气新增了七个种类的牙刷、将工厂的规模扩大近一倍之后,惊喜得到了努力工作的回报——女男爵慷慨给了他百分之二的牙刷厂股份,并将新建的牙膏厂也划分给他管理。 “如果做得好,伊丽莎白夫人承诺,牙膏厂的也将划出百分之三的股份作为奖赏。任何对工厂有贡献的人,都可能获得一份永久的奖励。”拉卡沙当着牙膏厂新雇佣工人们的面转达伊丽莎白的话,瞬间,工人的热情就被调动起来,他们看着盖理先生手中百分之二牙刷厂股份合同的目光,几乎能点燃那叠纸。 盖理先生同样激动,因为比起能用很久、甚至可以自行修理的牙刷,牙膏作为消耗品,利润和市场将更大。 事实证明,盖理先生想的没错。当加有防止龋齿的药粉的膏状物出现,很快就对以肥皂和石粉为主要成分的牙粉造成冲击。随着工艺的改进,当盛放牙膏的物体由小铁盒变成更方便实惠的铁皮软管之后,牙膏市场空前繁荣起来。人们对这种芳香又对口腔疾病有一定疗效的好用商品喜爱极了,甚至另外发明了许多用途,比如用以给小伤口止血,在脸上红肿的疙瘩上涂抹等等。 伊丽莎白牙膏工厂声名远扬,去除口气的薄荷牙膏,抗菌止血的黄芩牙膏,消炎止痛的两面针牙膏……都是人们家中必备的物品。 对于嗜爱甜食的欧洲人来说,牙刷和各类型的牙膏是上帝福音一般的存在。尤其在越富有越体面的人,通常牙渍、蛀牙问题越严重的时代背景下,这些中产阶级之上的人们对牙膏抱有极大的热情。伊丽莎白歪打正着,她的名字随着牙膏工厂传遍了整个欧洲,她本人在上流社会也有了个很好的名声。 “她拯救了我们的牙齿!”不少贵族在背后这样说,人们出乎意料的没有苛责一位淑女自甘堕落的开办工厂、经营商业。 牙膏工厂给伊丽莎白身上的束缚开了道口子,也让这位聪慧的夫人以及更多敏锐的女士们发现了一条合理规避名声风险的道路:造福民众和慈善事业,将是一把很好的保护伞。 在这种情况下,卫生棉作为一种从未有过的商品悄悄进入女人们的视野。 这种新商品上,伊丽莎白和玛丽都怀抱着极严肃小心的态度,她们为了这个目标,在几年前就开始努力。 生产厕纸的克林工厂就是先驱者,现在被吹捧为‘如同少女皮肤’的克林纸已经走出女性光顾的服装布料商店,在各种百货商店的柜台上都能找到克林纸的盒子。在两姐妹合作的克林工厂里,还有简易包装的低档克林尼纸生产出来,克林尼纸用纸袋包装,克数重三分之一,价格却足足比克林纸低一倍,只需要一个便士,受众更广泛,连伦敦东区的普通工人都用得起。 克林纸替代草纸,成为女性们特殊时期塞进小布袋的吸水用品,据说比草纸和棉絮要好用的多。 正是由于克林纸的成功,伊丽莎白和玛丽才敢将涉及私密的商品搬入商店。 达西先生在曼彻斯特的棉花生意提供了不小的帮助,他的工厂生产的消毒后的医用止血绷带成为原料。这种止血绷带相对便宜,至少比结实的布料要便宜多了。 克林工厂生产的第一批卫生棉就是用这种吸水性很强的绷带做表,里面填充克林纸。 制作初期,玛丽不能理解这种东西的好处:“诚然,莉齐,这种卫生棉很方便,可以随手丢弃,但这完全没有意义!我们把它塞进小口袋里,和直接塞进去克林纸有什么两样?”还不是得几小时就得更换洗涤卫生围裙?人们不会花费更多的钱来购买这种新商品。 在没有化学家发明出不干胶的时候,一拉一撕的简便快捷的一次性卫生棉就别妄想了,但以伊丽莎白的眼界,不用频繁更换卫生围裙的做法还是有的——在卫生棉普遍之前,曾经在种花国流行数十年的卫生带(注2):用细布缝一个15英寸长2英寸宽的小布块,两端留下穿绳孔,用一根绳子系在腰上就行。 布块两端缝上两条固定卫生棉的布条,每次用时,将卫生棉或者干脆直接用克林纸叠成长方形穿在布条下,更换时只需扔掉脏污的卫生棉或克林纸,重新更换新的就可以。这种卫生带至少不必一日更换几次,不讲究的甚至能度过整个特殊时期才清洗,清洗完之后晾干以备下个月。 “每一盒卫生棉的盒子里送一条这种新样式的卫生带,卫生带夹层内面的布里涂有一层薄薄的橡胶,使它不透水,免得女士们渗出的危险。”伊丽莎白解释道:“而加工好的卫生棉的卖点就是更方便,并且更吸水。” 说到这里,伊丽莎白突然想起后世大家用的随手包,这很能避免女性拿着卫生棉去卫生巾路上的尴尬:“对了,购买两盒以上的客人,还可以送一个巴掌大小的绣花口袋,小姐们可将卫生带和卫生棉装进这些小口袋里,然后放进她们的手包里,以避免突然到来的尴尬。” 玛丽早在之前的共同协作中培养出了足够的默契:“这种小手工活可以派发给梅里顿的妇女们去做,但这不是最重要的。” “——如果那个新样式的卫生带真的那么好用,那我们就可以摆脱厚重的卫生围裙,夏天不用担忧捂出疹子,冬天也无须花费大量时间在卧室偷偷清洗弄脏的围裙……”玛丽已经拿出针线篮子,想要立刻试着做一个。 伊丽莎白和玛丽早已习惯这种互相补充的模式,做姐姐的随即补充道:“把绣花口袋的活派发给镇上的妇女,按件数和品质来计算工钱,布料、图案都事先规定好,她们需要在紫罗兰商店试做一个,如果合格的话就能签字按个人意愿领回去不同件数的材料,但需要付材料的押金。按时按量的交回成品时,不仅可以收回押金、获得工钱,如果品质很好的话还能获得不同的奖励。” 伊丽莎白将这些写到纸上,玛丽在一旁说:“这样镇上的姑娘和年老的太太都能赚到一些零用钱,一个绣花口袋你打算付出多少加工费用?” “十个绣花口袋算一件,一件大概二到六便士?”伊丽莎白说:“我改变主意了,口袋的缝合不必派出去,舅舅工厂里的缝纫机更简便快速。只将绣花派出去,镇上的女人们大多都会绣制,按照图案花样来定价格,这会更好一些。” 伊丽莎白想起贾里德先生缝纫机厂生产的缝纫机:经过几次技术的革新,已经接近后世的样式,这种缝纫机将压脚去掉,多练习练习,到能控制方向速度一针一针的移动后,就能成为巧人手中灵活的绣花机。 ‘这种改进以后再提。’伊丽莎白想,‘如果按照预想的那样,作为本时代第一家制作卫生棉的工厂,早晚会供不应求,那时候再说。’到时将这种绣花小口袋做成每包卫生棉的赠品,就像随手包一样普遍,她可以将这种绣花方式告诉贾里德先生,家里有缝纫机的妇女们便能够省下大量时间,接更多的零工来补贴生活。 贾里德先生最初帮助她和萝拉良多,他知道自己的缝纫机还有这样的用途,一定会很高兴,或许他工厂里的订单量又要攀上一个高峰。 …… 没过多久,卫生棉就静悄悄的陈列到紫罗兰服饰商店的橱柜里,像克林纸当初那样,纸盒上印着一丛百合花。白色的百合象征纯洁庄严,不少女客都以为是新包装的克林纸,她们按照橱柜上贴着的纸条往铁盒子里扔了三便士,随手取走一盒。 “克林纸已经这么普遍了,没人会认为买它有违身份体面,商店里怎么又做起这种收款的方式来了?”一位女客悄悄的跟女伴说。 “贵了一便士,但这盒子并没加重份量。”她的同伴也很不解,不过几便士对她们而言实在不算什么,女伴随手又拿了一盒,往旁边的铁盒子扔了六便士。 “您好,这是赠品。”两位小姐又选购了一些布料,结账时女雇员递过来一个半个巴掌大小的绣花亚麻口袋。 “赠品?” 女招待用眼神示意被女仆抱在怀里两个盒子,“购买两盒以上可以获得一个小赠品。” 那个小口袋上绣着同样的百合花,看上去倒很精致,只买了一盒的小姐又过去扔进三便士拿了一个,同样获得一个小口袋:“这么小,做什么用?” 女招待保持微笑,并不说话。 直到送小姐们出门时,女雇员才小声说:“这种盒子的商品除了紫罗兰,在有女招待的商店都能买的到。” 小姐们疑惑极了,直到回到家里拆开盒子看到那张说明才明白过来。 那位率先发现这种新商品的小姐捂着发烫的脸,不停的感谢上帝:“幸好我没有在马车上拆开!” 她的女伴这几天正好“在红河上漂浮”,两天后,这位小姐又低头红着脸悄悄抱走了四盒子,这一次她得到了一只图案更复杂漂亮的小口袋。小姐没像上次那样拿在手里细细的瞧,而是赶紧放进手袋里离开,就好像有狗追在后面一样。 没多久,光顾紫罗兰橱柜角落盒子的客人就多了起来,小姐太太们默契的完成了一场场交易。到后来,那些作为赠品的绣花小口袋也按图案和颜色放在卫生棉盒子山旁边的抽屉里,客人们可以根据自己买的件数从标记着2、4、6+的抽屉里自己拿一个赠品。 至始至终,这种传播都是默默的进行,克林公司没有进行过任何一个广告宣传。这种静默的体面的方式大大引起了第一批顾客的好感,女人们像是进行着一种神秘的传递,她们将新商品悄悄送给母亲、姐妹、女伴,越来越多的人参与进来。 甚至于一些私人沙龙上,女客们聚在一起时会刻意露出放在手包里的各种图案的小口袋,大家心照不宣的捂嘴娇笑,这种好用实用的小物件俨然成了最新最私密的表明时髦度的方式。 玛丽刚刚参加过一个文化沙龙回来,她拉着姐姐的手抱怨:“我每个月的尴尬期准的厉害,还离得远呢,我为什么要放在钱袋里一个小口袋?她们居然为此嘲笑我?莉齐,这简直不可思议!” 伊丽莎白本想安慰一下她,可没忍住笑起来。玛丽的小委屈从没像今天这样惹人发笑。 “莉齐!” “哦,对不起。”伊丽莎白忙道:“我是说,这很不卫生。就算有小口袋装着,长时间放在钱袋里也不好。” 玛丽撅噘嘴勉强认可了姐姐的安慰:“没错,我们尽力使商品更卫生,可不是让她们用来炫耀的……这种无聊的攀比究竟有什么意思?” 这话倒提醒了伊丽莎白,她急忙说:“没错,我得告诉工厂,让他们在说明书加上一条。” “虽然每片卫生棉都用克林纸包着,也放在了小口袋里,但这毕竟不能保证隔绝细菌。我们得提醒客人,长时间放在钱袋或手袋中,会污染弄脏卫生棉……” 可不管女士们如何将这种私密的小物件诡异的变成一种时髦新风尚,不能否认的是,自从卫生棉传播开来,伦敦各阶层患有妇科疾病的数目的确有所减少。伊丽莎白没有直接给卫生棉刊登过广告,可她却将这一篇关于妇女疾病的调查刊登到欧洲各个角落的报纸上,嗅到商机的各地商人纷纷送来订单。 伊丽莎白姐妹创造的这种保护隐私的销售方式从英国流传到欧洲,又从欧洲传播到北美和亚洲,直到百年以后,人们的思想观念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卫生棉才成为人们能直说的寻常商品。卫生棉甚至成为了她卖到明国的唯一一种生产技术——海上潮湿,实在不利于这种卫生用品直接从英国出口到明国,而玛丽作为明国大海商安东尼·薛的妻子,她有天然的优势,两姐妹在明国南方商埠投资建造了第一座小工厂,成为英格兰克林公司的分工厂。 根据盒子上的图案,明国的女性称这种极大提高幸福感的小商品叫“百合纸”,这个名称兜兜转转的又传回英国,没几年,英格兰也称呼起百合纸来。 在卫生棉走上正轨的第二年,借着这股东风,女性通常只在骑马时才穿的加尔松短裤渐渐成为标准装束。去掉大量绣花、蕾丝花边的加尔松短裤变得越来越舒服,长度也渐渐更加适合,就算度过了每个月的特殊时期,不少淑女也会在里面穿一件,以防止意外的走光。 这些改变在潜移默化中悄悄完成,那些古板的卫道士都没来得及批判就已经成为惯常的装束,几年之后他们才反应过来,有人还曾经发表文章称“从古至今,社会都默认浪荡的女人才穿内裤(注3),这种短裤的存在是邪恶的,女人们穿着它,便能够装作不在意的提高裙摆……穿它的女人都意在想要勾引挑逗男人……” 可想而知这种言论没有激起大的水花,但女士们十分厌恶发表评论的撰稿人,称他是虚伪、恶心的假绅士,纷纷写信给报社,要求报社和撰稿人道歉,许多沙龙和家庭甚至因此不愿再订购这家的报纸。报社最终碍于压力在首版特意道歉,那位歪曲事实博人眼球的‘多事先生’也因此搬离伦敦,从他一直活跃的伦敦社交场上被驱逐。 伊丽莎白没有经历后面这些事,她只从家人的信里得知了些消息。事实上,她足有两三年的时间不能分出精力顾及别的事情,连她的产业的事务大部分都得靠达西先生和助手团来处理——她生下了的小宝贝简直比小猴子还要好动、磨人。 作为达西和班纳特两个家族共同期盼的第一个小辈,小威廉宝贝还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就受尽了宠爱,他的外祖父母、姨妈们和姑姑几乎接力般的给他做胎教,希望他能感受到愉快欢乐,就连亚历山大小舅舅也愿意朗读诗歌给他听。可谁也没想到,在伊丽莎白肚子里乖巧不闹人的小宝贝生下来之后简直难带极了,哭得嗓门又大,彭伯利的房顶和墙面完全抵挡不住噪音。 “在你三岁之前,我们根本没能睡过一个完整的夜晚。”伊丽莎白给小威廉系上围兜,点点他的小鼻子说。 四岁的小威廉穿着夫拉克外套,打扮的就像一位小绅士,他皱着小眉头,正经的端坐在椅子上,一边馋面前的水果沙拉,一边妄想保持风度:“妈妈,我已经长大了!” “不行!在你能够确保奶油或者汤汁不滴到衣服或桌布上之前,就得带着这个兜兜。”伊丽莎白笑着截断儿子后边的抗议。 小威廉的大眼睛连忙求救的看向父亲,达西先生用水果叉叉起一小块苹果,送进伊丽莎白嘴里,对儿子的求助罔若未闻——显然这位先生还记得他第一次和妻子分房居住就是拜威廉小先生所赐。 当时伊丽莎白形容小家伙的哭声像拉响的警报,高一声低一声,简直让人狂躁。达西先生没听过她口里的警报声,但根据自家儿子的哭声也能猜到,为了让心爱的妻子能睡一个安稳的晚上,勋爵阁下只好同意分房居住,连同乳母和保姆在内都分成两拨人,勋爵夫妇一人一晚轮流负责照顾小家伙。这件事给兰达伯爵带来的阴影之大,看他现在还不着急第二个孩子就能明白。 “威廉哭声像小号!”他的小舅舅,同时也是这小家伙最崇拜的玩伴亚历山大·班纳特这样形容。 在哭声像小号的大外甥之后,亚历山大小先生嘴里声音像风琴、像长笛、像三角铁……的外甥们纷纷组团来报到。尤其简,她已经有了两个孩子并且现在还怀着一个,老乔治高兴极了,乔治家族至少已经三代没有这样热闹了,老乔治和乔治姐夫都没有兄弟姐妹——班纳特太太有理由怀疑当初老乔治那样欢迎简嫁给他的儿子,或许就有简足有六个弟弟妹妹的原因在。 与班纳特太太正相反,她的女儿们至今没能给班纳特家添一个外孙女,五个女儿都生育了,可居然连一个糯糯的小甜心都没有。梅里顿的邻居们都说这是因为上帝给了班纳特夫人太多的女孩缘分,才使她的女儿们没有小甜心。如果是十年前的班纳特夫人,她绝对不会相信自己有盼着孩子们生女孩的愿望。说起来也可笑的很,班纳特夫人前半生盼望儿子,后半生却在巴望外孙女…… 伊丽莎白才出了一下神,就被威廉小宝贝的声音唤醒过来。 小威廉很严肃的要求妈妈别再提起他小时候的事情,“我已经长大了!懂事了!” 小家伙郑重的强调,他还要给小舅舅写信,请他不要将以前哭鼻子的事情告诉其他的弟弟,“如果亚历山大舅舅答应我,我可以吹小号给他听,保证吹得好听!” “所以这就是你要学小号的原因吗?”伊丽莎白好笑极了,她忍下笑正经的问。 “没错儿!”小先生很有派头的点头。 伊丽莎白努力压下嘴角,她实在很想告诉亲爱的儿子,比起音色强烈明亮的小号,她认为种花国的唢呐更适合形容小家伙的哭声…… 番外:改变之路 达西勋爵一生为妻子作的画之中,许多都如实的记录下达西夫人的笑容,其中不乏大笑的油画,这些画在刚刚开始还招来一些非议,因为直到二十世纪后,露出牙齿的笑容才被社会主流接受,成为正面的健康的表情。 在此之前,这被认为是轻浮的,有违身份的神态。 纵观前几个世纪的肖像画,尤其女性,油画里的形象要么如同宗教题材里的圣母,神态安享,唇角微微勾起;要么就面无表情,连不露牙齿的微笑也没有。这在当时,才是符合社会规范的女性形象,就连男士们,也不例外——有身份人们的肖像画中,只有严肃和假笑两种表情。 欧洲自从17世纪中期后就有一种说法:“笑是欧洲社会中区分社会阶级地位的标志,无论是在绘画还是生活中,只有穷人、色佬、酒鬼、智力尚未发育完全的人以及戏子才有开口笑的‘特权’。”(注1) 这种社会风气的形成,一方面是来自于传统习俗的解读:不少人会曲解画像中微笑的人物,认为这些笑带有某种性暗示和引诱;一方面来自于画家的技艺,对大多数画家来说,笑容太过难以捕捉和描述,一不小心就会毁掉一整幅画,并且带累自己的名声;另外,还有至关重要的一方面是:二十世纪以前,拥有一口好牙难能可贵,在牙医水平整体提高前,不管穷人富人,龋齿面前,人人平等。 在伊丽莎白所在的时代,夸奖女士的牙齿成为一种特别高大的恭维,这种赞美只能出自有身份的人之口,如果仆人夸赞自己侍奉主人的牙齿,那么将被视为僭越,主人可以以此来解雇他。 而众所周知的是,女爵拥有一口洁白健康的牙齿,她的牙齿甚至成了活的广告,给她的牙刷牙膏工厂带来不少订单。而女爵致力于平价的牙刷和多种多样功效的牙膏,也为微笑革命未来的实现做出了很大的贡献:有一口好牙,才能放心露齿微笑。 就连伊丽莎白也没想到,牙刷和牙膏会在卫生棉之前,成为她获封女男爵后的最赚钱的新产业,风靡整个欧洲。 “明国西伯利亚的猪毛供不上工厂的生产,我们接到的订单已经堆满抽屉,如果按照现在的产量,那些订单将会排到明年冬天。”牙刷工厂的管事说。 “您知道,猪鬃不仅仅可以制作牙刷,三英寸以上的长鬃制造的刷子用途更广,不管油漆船只还是清洁枪管,各国都供不应求。” 伊丽莎白当然知道猪鬃刷子用处大,她还知道猪鬃在二战时甚至成为不可或缺的重要战略物资,在合成纤维材料出现之前,中国的猪鬃都供不应求。 “英格兰养猪的牧场也渐渐增多,还有美利坚,北美的猪鬃生意也渐渐兴盛,从这些地方购入猪鬃呢?”拉卡沙问。 这个带有黑奴血统的女人已经成为伊丽莎白倚重的助手之一,她吃苦能干,长进的飞快。 牙刷厂的管事摇摇头,苦笑说:“明国的猪鬃是最优质的,弹力强,品质佳,大部分下订单的商人都认准明国的猪鬃。” 他说着,顿了一下,又补充道:“正因为我们工厂的原材料是真正的明国猪鬃,这才能在交易市场上占据大量份额。” 伊丽莎白摇摇头,不太认可管事的说法,事实上,牙刷工厂的成功,一大部分在于她们是欧洲范围内第一批分蛋糕的人——1780年,伦敦皮匠威廉·艾利斯是英国第一个发明牙刷的人,他在骨头上钻了些小孔,把猪鬃穿在里面,艾利斯出狱后开办了第一家牙刷厂,在伦敦有了些名声。伊丽莎白和他合作,帮他申请了欧洲和北美市场的专利,一举拓展了巨大的市场。 班纳特一家和亲戚们早就用上了明国进口的牙刷,引起伊丽莎白开办牙刷工厂的起因在于她发现自己工厂的大部分女工年纪轻轻牙齿就黑了,还有许多工人已经掉了不少牙齿,就连她新雇佣的助手和管事都不列外。伊丽莎白为了使自己不再遭受她们口气的攻击,也为了尽可能平价的为人们提供这种保护牙齿的好工具,开办了第一家牙刷厂,随后又同安东尼合作,办起了牙膏工厂。 比起用小布片清洁牙齿,这种小刷子广泛获得肯定,伊丽莎白的牙刷厂在她本人的影响力下,在欧洲范围内很快获得成功,比艾利斯的工厂发展的更大更快。幸好皮匠先生获得专利的回报,每年的各个工厂支付的专利费用就比得上他工厂的利润了,也算各取所需,双方欢喜。 “那么试试马鬃,马鬃更柔软些,还有其他的动物鬃毛——明国的猪鬃已经成为工厂的招牌,猪鬃牙刷保持不变。但我们可以开发更多的商品种类,比如柔软些的马毛,适合儿童牙刷,以及牙齿不坚固的其他客人……对!儿童牙刷也可以作为一种类型,刷毛选择更软更细的,刷头做的也小一些。明确分类各种功用的牙刷,不仅能缓解原材料供应不上的问题,还能扩展我们的市场,让普通市民都能用上牙刷……”伊丽莎白说着,她的助手们在飞快记录。 工厂管理者的眼睛都亮了:“没错,马鬃昂贵,可以用来制造高档的牙刷!英格兰本地和北美的猪鬃,我们完全可以换一种名称制作牙刷,只有明国的猪鬃牙刷才称为猪毛牙刷……” 伊丽莎白一愣,她刚刚根本没想到马鬃售价高昂的问题。不过这种集思广益的方式,正符合她一贯培养助手的目标,伊丽莎白把牙刷工厂管事的名字默默记下来,这位先生倒可以长期雇佣合作。 盖理先生,为女男爵工作的管事之一,赫特福德郡牙刷工厂的管理者。在他兴奋的一口气新增了七个种类的牙刷、将工厂的规模扩大近一倍之后,惊喜得到了努力工作的回报——女男爵慷慨给了他百分之二的牙刷厂股份,并将新建的牙膏厂也划分给他管理。 “如果做得好,伊丽莎白夫人承诺,牙膏厂的也将划出百分之三的股份作为奖赏。任何对工厂有贡献的人,都可能获得一份永久的奖励。”拉卡沙当着牙膏厂新雇佣工人们的面转达伊丽莎白的话,瞬间,工人的热情就被调动起来,他们看着盖理先生手中百分之二牙刷厂股份合同的目光,几乎能点燃那叠纸。 盖理先生同样激动,因为比起能用很久、甚至可以自行修理的牙刷,牙膏作为消耗品,利润和市场将更大。 事实证明,盖理先生想的没错。当加有防止龋齿的药粉的膏状物出现,很快就对以肥皂和石粉为主要成分的牙粉造成冲击。随着工艺的改进,当盛放牙膏的物体由小铁盒变成更方便实惠的铁皮软管之后,牙膏市场空前繁荣起来。人们对这种芳香又对口腔疾病有一定疗效的好用商品喜爱极了,甚至另外发明了许多用途,比如用以给小伤口止血,在脸上红肿的疙瘩上涂抹等等。 伊丽莎白牙膏工厂声名远扬,去除口气的薄荷牙膏,抗菌止血的黄芩牙膏,消炎止痛的两面针牙膏……都是人们家中必备的物品。 对于嗜爱甜食的欧洲人来说,牙刷和各类型的牙膏是上帝福音一般的存在。尤其在越富有越体面的人,通常牙渍、蛀牙问题越严重的时代背景下,这些中产阶级之上的人们对牙膏抱有极大的热情。伊丽莎白歪打正着,她的名字随着牙膏工厂传遍了整个欧洲,她本人在上流社会也有了个很好的名声。 “她拯救了我们的牙齿!”不少贵族在背后这样说,人们出乎意料的没有苛责一位淑女自甘堕落的开办工厂、经营商业。 牙膏工厂给伊丽莎白身上的束缚开了道口子,也让这位聪慧的夫人以及更多敏锐的女士们发现了一条合理规避名声风险的道路:造福民众和慈善事业,将是一把很好的保护伞。 在这种情况下,卫生棉作为一种从未有过的商品悄悄进入女人们的视野。 这种新商品上,伊丽莎白和玛丽都怀抱着极严肃小心的态度,她们为了这个目标,在几年前就开始努力。 生产厕纸的克林工厂就是先驱者,现在被吹捧为‘如同少女皮肤’的克林纸已经走出女性光顾的服装布料商店,在各种百货商店的柜台上都能找到克林纸的盒子。在两姐妹合作的克林工厂里,还有简易包装的低档克林尼纸生产出来,克林尼纸用纸袋包装,克数重三分之一,价格却足足比克林纸低一倍,只需要一个便士,受众更广泛,连伦敦东区的普通工人都用得起。 克林纸替代草纸,成为女性们特殊时期塞进小布袋的吸水用品,据说比草纸和棉絮要好用的多。 正是由于克林纸的成功,伊丽莎白和玛丽才敢将涉及私密的商品搬入商店。 达西先生在曼彻斯特的棉花生意提供了不小的帮助,他的工厂生产的消毒后的医用止血绷带成为原料。这种止血绷带相对便宜,至少比结实的布料要便宜多了。 克林工厂生产的第一批卫生棉就是用这种吸水性很强的绷带做表,里面填充克林纸。 制作初期,玛丽不能理解这种东西的好处:“诚然,莉齐,这种卫生棉很方便,可以随手丢弃,但这完全没有意义!我们把它塞进小口袋里,和直接塞进去克林纸有什么两样?”还不是得几小时就得更换洗涤卫生围裙?人们不会花费更多的钱来购买这种新商品。 在没有化学家发明出不干胶的时候,一拉一撕的简便快捷的一次性卫生棉就别妄想了,但以伊丽莎白的眼界,不用频繁更换卫生围裙的做法还是有的——在卫生棉普遍之前,曾经在种花国流行数十年的卫生带(注2):用细布缝一个15英寸长2英寸宽的小布块,两端留下穿绳孔,用一根绳子系在腰上就行。 布块两端缝上两条固定卫生棉的布条,每次用时,将卫生棉或者干脆直接用克林纸叠成长方形穿在布条下,更换时只需扔掉脏污的卫生棉或克林纸,重新更换新的就可以。这种卫生带至少不必一日更换几次,不讲究的甚至能度过整个特殊时期才清洗,清洗完之后晾干以备下个月。 “每一盒卫生棉的盒子里送一条这种新样式的卫生带,卫生带夹层内面的布里涂有一层薄薄的橡胶,使它不透水,免得女士们渗出的危险。”伊丽莎白解释道:“而加工好的卫生棉的卖点就是更方便,并且更吸水。” 说到这里,伊丽莎白突然想起后世大家用的随手包,这很能避免女性拿着卫生棉去卫生巾路上的尴尬:“对了,购买两盒以上的客人,还可以送一个巴掌大小的绣花口袋,小姐们可将卫生带和卫生棉装进这些小口袋里,然后放进她们的手包里,以避免突然到来的尴尬。” 玛丽早在之前的共同协作中培养出了足够的默契:“这种小手工活可以派发给梅里顿的妇女们去做,但这不是最重要的。” “——如果那个新样式的卫生带真的那么好用,那我们就可以摆脱厚重的卫生围裙,夏天不用担忧捂出疹子,冬天也无须花费大量时间在卧室偷偷清洗弄脏的围裙……”玛丽已经拿出针线篮子,想要立刻试着做一个。 伊丽莎白和玛丽早已习惯这种互相补充的模式,做姐姐的随即补充道:“把绣花口袋的活派发给镇上的妇女,按件数和品质来计算工钱,布料、图案都事先规定好,她们需要在紫罗兰商店试做一个,如果合格的话就能签字按个人意愿领回去不同件数的材料,但需要付材料的押金。按时按量的交回成品时,不仅可以收回押金、获得工钱,如果品质很好的话还能获得不同的奖励。” 伊丽莎白将这些写到纸上,玛丽在一旁说:“这样镇上的姑娘和年老的太太都能赚到一些零用钱,一个绣花口袋你打算付出多少加工费用?” “十个绣花口袋算一件,一件大概二到六便士?”伊丽莎白说:“我改变主意了,口袋的缝合不必派出去,舅舅工厂里的缝纫机更简便快速。只将绣花派出去,镇上的女人们大多都会绣制,按照图案花样来定价格,这会更好一些。” 伊丽莎白想起贾里德先生缝纫机厂生产的缝纫机:经过几次技术的革新,已经接近后世的样式,这种缝纫机将压脚去掉,多练习练习,到能控制方向速度一针一针的移动后,就能成为巧人手中灵活的绣花机。 ‘这种改进以后再提。’伊丽莎白想,‘如果按照预想的那样,作为本时代第一家制作卫生棉的工厂,早晚会供不应求,那时候再说。’到时将这种绣花小口袋做成每包卫生棉的赠品,就像随手包一样普遍,她可以将这种绣花方式告诉贾里德先生,家里有缝纫机的妇女们便能够省下大量时间,接更多的零工来补贴生活。 贾里德先生最初帮助她和萝拉良多,他知道自己的缝纫机还有这样的用途,一定会很高兴,或许他工厂里的订单量又要攀上一个高峰。 …… 没过多久,卫生棉就静悄悄的陈列到紫罗兰服饰商店的橱柜里,像克林纸当初那样,纸盒上印着一丛百合花。白色的百合象征纯洁庄严,不少女客都以为是新包装的克林纸,她们按照橱柜上贴着的纸条往铁盒子里扔了三便士,随手取走一盒。 “克林纸已经这么普遍了,没人会认为买它有违身份体面,商店里怎么又做起这种收款的方式来了?”一位女客悄悄的跟女伴说。 “贵了一便士,但这盒子并没加重份量。”她的同伴也很不解,不过几便士对她们而言实在不算什么,女伴随手又拿了一盒,往旁边的铁盒子扔了六便士。 “您好,这是赠品。”两位小姐又选购了一些布料,结账时女雇员递过来一个半个巴掌大小的绣花亚麻口袋。 “赠品?” 女招待用眼神示意被女仆抱在怀里两个盒子,“购买两盒以上可以获得一个小赠品。” 那个小口袋上绣着同样的百合花,看上去倒很精致,只买了一盒的小姐又过去扔进三便士拿了一个,同样获得一个小口袋:“这么小,做什么用?” 女招待保持微笑,并不说话。 直到送小姐们出门时,女雇员才小声说:“这种盒子的商品除了紫罗兰,在有女招待的商店都能买的到。” 小姐们疑惑极了,直到回到家里拆开盒子看到那张说明才明白过来。 那位率先发现这种新商品的小姐捂着发烫的脸,不停的感谢上帝:“幸好我没有在马车上拆开!” 她的女伴这几天正好“在红河上漂浮”,两天后,这位小姐又低头红着脸悄悄抱走了四盒子,这一次她得到了一只图案更复杂漂亮的小口袋。小姐没像上次那样拿在手里细细的瞧,而是赶紧放进手袋里离开,就好像有狗追在后面一样。 没多久,光顾紫罗兰橱柜角落盒子的客人就多了起来,小姐太太们默契的完成了一场场交易。到后来,那些作为赠品的绣花小口袋也按图案和颜色放在卫生棉盒子山旁边的抽屉里,客人们可以根据自己买的件数从标记着2、4、6+的抽屉里自己拿一个赠品。 至始至终,这种传播都是默默的进行,克林公司没有进行过任何一个广告宣传。这种静默的体面的方式大大引起了第一批顾客的好感,女人们像是进行着一种神秘的传递,她们将新商品悄悄送给母亲、姐妹、女伴,越来越多的人参与进来。 甚至于一些私人沙龙上,女客们聚在一起时会刻意露出放在手包里的各种图案的小口袋,大家心照不宣的捂嘴娇笑,这种好用实用的小物件俨然成了最新最私密的表明时髦度的方式。 玛丽刚刚参加过一个文化沙龙回来,她拉着姐姐的手抱怨:“我每个月的尴尬期准的厉害,还离得远呢,我为什么要放在钱袋里一个小口袋?她们居然为此嘲笑我?莉齐,这简直不可思议!” 伊丽莎白本想安慰一下她,可没忍住笑起来。玛丽的小委屈从没像今天这样惹人发笑。 “莉齐!” “哦,对不起。”伊丽莎白忙道:“我是说,这很不卫生。就算有小口袋装着,长时间放在钱袋里也不好。” 玛丽撅噘嘴勉强认可了姐姐的安慰:“没错,我们尽力使商品更卫生,可不是让她们用来炫耀的……这种无聊的攀比究竟有什么意思?” 这话倒提醒了伊丽莎白,她急忙说:“没错,我得告诉工厂,让他们在说明书加上一条。” “虽然每片卫生棉都用克林纸包着,也放在了小口袋里,但这毕竟不能保证隔绝细菌。我们得提醒客人,长时间放在钱袋或手袋中,会污染弄脏卫生棉……” 可不管女士们如何将这种私密的小物件诡异的变成一种时髦新风尚,不能否认的是,自从卫生棉传播开来,伦敦各阶层患有妇科疾病的数目的确有所减少。伊丽莎白没有直接给卫生棉刊登过广告,可她却将这一篇关于妇女疾病的调查刊登到欧洲各个角落的报纸上,嗅到商机的各地商人纷纷送来订单。 伊丽莎白姐妹创造的这种保护隐私的销售方式从英国流传到欧洲,又从欧洲传播到北美和亚洲,直到百年以后,人们的思想观念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卫生棉才成为人们能直说的寻常商品。卫生棉甚至成为了她卖到明国的唯一一种生产技术——海上潮湿,实在不利于这种卫生用品直接从英国出口到明国,而玛丽作为明国大海商安东尼·薛的妻子,她有天然的优势,两姐妹在明国南方商埠投资建造了第一座小工厂,成为英格兰克林公司的分工厂。 根据盒子上的图案,明国的女性称这种极大提高幸福感的小商品叫“百合纸”,这个名称兜兜转转的又传回英国,没几年,英格兰也称呼起百合纸来。 在卫生棉走上正轨的第二年,借着这股东风,女性通常只在骑马时才穿的加尔松短裤渐渐成为标准装束。去掉大量绣花、蕾丝花边的加尔松短裤变得越来越舒服,长度也渐渐更加适合,就算度过了每个月的特殊时期,不少淑女也会在里面穿一件,以防止意外的走光。 这些改变在潜移默化中悄悄完成,那些古板的卫道士都没来得及批判就已经成为惯常的装束,几年之后他们才反应过来,有人还曾经发表文章称“从古至今,社会都默认浪荡的女人才穿内裤(注3),这种短裤的存在是邪恶的,女人们穿着它,便能够装作不在意的提高裙摆……穿它的女人都意在想要勾引挑逗男人……” 可想而知这种言论没有激起大的水花,但女士们十分厌恶发表评论的撰稿人,称他是虚伪、恶心的假绅士,纷纷写信给报社,要求报社和撰稿人道歉,许多沙龙和家庭甚至因此不愿再订购这家的报纸。报社最终碍于压力在首版特意道歉,那位歪曲事实博人眼球的‘多事先生’也因此搬离伦敦,从他一直活跃的伦敦社交场上被驱逐。 伊丽莎白没有经历后面这些事,她只从家人的信里得知了些消息。事实上,她足有两三年的时间不能分出精力顾及别的事情,连她的产业的事务大部分都得靠达西先生和助手团来处理——她生下了的小宝贝简直比小猴子还要好动、磨人。 作为达西和班纳特两个家族共同期盼的第一个小辈,小威廉宝贝还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就受尽了宠爱,他的外祖父母、姨妈们和姑姑几乎接力般的给他做胎教,希望他能感受到愉快欢乐,就连亚历山大小舅舅也愿意朗读诗歌给他听。可谁也没想到,在伊丽莎白肚子里乖巧不闹人的小宝贝生下来之后简直难带极了,哭得嗓门又大,彭伯利的房顶和墙面完全抵挡不住噪音。 “在你三岁之前,我们根本没能睡过一个完整的夜晚。”伊丽莎白给小威廉系上围兜,点点他的小鼻子说。 四岁的小威廉穿着夫拉克外套,打扮的就像一位小绅士,他皱着小眉头,正经的端坐在椅子上,一边馋面前的水果沙拉,一边妄想保持风度:“妈妈,我已经长大了!” “不行!在你能够确保奶油或者汤汁不滴到衣服或桌布上之前,就得带着这个兜兜。”伊丽莎白笑着截断儿子后边的抗议。 小威廉的大眼睛连忙求救的看向父亲,达西先生用水果叉叉起一小块苹果,送进伊丽莎白嘴里,对儿子的求助罔若未闻——显然这位先生还记得他第一次和妻子分房居住就是拜威廉小先生所赐。 当时伊丽莎白形容小家伙的哭声像拉响的警报,高一声低一声,简直让人狂躁。达西先生没听过她口里的警报声,但根据自家儿子的哭声也能猜到,为了让心爱的妻子能睡一个安稳的晚上,勋爵阁下只好同意分房居住,连同乳母和保姆在内都分成两拨人,勋爵夫妇一人一晚轮流负责照顾小家伙。这件事给兰达伯爵带来的阴影之大,看他现在还不着急第二个孩子就能明白。 “威廉哭声像小号!”他的小舅舅,同时也是这小家伙最崇拜的玩伴亚历山大·班纳特这样形容。 在哭声像小号的大外甥之后,亚历山大小先生嘴里声音像风琴、像长笛、像三角铁……的外甥们纷纷组团来报到。尤其简,她已经有了两个孩子并且现在还怀着一个,老乔治高兴极了,乔治家族至少已经三代没有这样热闹了,老乔治和乔治姐夫都没有兄弟姐妹——班纳特太太有理由怀疑当初老乔治那样欢迎简嫁给他的儿子,或许就有简足有六个弟弟妹妹的原因在。 与班纳特太太正相反,她的女儿们至今没能给班纳特家添一个外孙女,五个女儿都生育了,可居然连一个糯糯的小甜心都没有。梅里顿的邻居们都说这是因为上帝给了班纳特夫人太多的女孩缘分,才使她的女儿们没有小甜心。如果是十年前的班纳特夫人,她绝对不会相信自己有盼着孩子们生女孩的愿望。说起来也可笑的很,班纳特夫人前半生盼望儿子,后半生却在巴望外孙女…… 伊丽莎白才出了一下神,就被威廉小宝贝的声音唤醒过来。 小威廉很严肃的要求妈妈别再提起他小时候的事情,“我已经长大了!懂事了!” 小家伙郑重的强调,他还要给小舅舅写信,请他不要将以前哭鼻子的事情告诉其他的弟弟,“如果亚历山大舅舅答应我,我可以吹小号给他听,保证吹得好听!” “所以这就是你要学小号的原因吗?”伊丽莎白好笑极了,她忍下笑正经的问。 “没错儿!”小先生很有派头的点头。 伊丽莎白努力压下嘴角,她实在很想告诉亲爱的儿子,比起音色强烈明亮的小号,她认为种花国的唢呐更适合形容小家伙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