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是心里的阳光》 二喊出心中的梦想 一架飞机从头顶上“轰隆隆”地飞了过去,一行白色的云雾在机尾后方划过天空的湛蓝。“圆圆,你看天上那朵白云像什么?”于秀梅眯着眼睛望着天空,扬起一根,手指指着那朵像一匹白色骏马在奔驰的白云。 “像四十二块钱。”方圆圆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地回答说。 “你怎么老是想着钱,钱的?”于秀梅感到很扫兴。 “这就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呀,如果我有四十二块钱,就可以还上向你借的那四块,还有三十八块够开学交学费了,是不是?” 听方圆圆这么一说,于秀梅有些心疼地说:“圆圆,我不是早说过的吗?我那四块钱不用你还了,不要想着那些,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唉,明年,八八年的今天,我们的大学梦就会见分晓了,不知道是圆的,还是扁的呢?” “有梦,就要去追,去追就要让它圆,我们的青春不辜负,我一定让我当老师的梦想实现!秀梅,你呢?喊出来。”圆圆在这棉田垱头,大声地喊了一通。 “我呀,哪里像你的成绩那么好,松江一中的佼佼者,校花,你的梦想一定会实现的,我想当一名会计的梦不知道能不能实现?”于秀梅说的有些忧虑。 章节名:喊出梦想 说说心里话 说罢,两个人各自抗起满满的猪草篮子,向大雁头村口的方向走去,那里有密集的树林,白墙碧瓦的房子,此刻,已有几缕炊烟袅袅升起,弥漫在空气中的烟火气息,淡淡的,夏日的傍晚有了一丝凉气,有一些人还乘这一丝凉快,在田地里忙碌,有的去给菜地浇水。 “唉呀!实在是抗不住了,肩膀压得好疼。”于秀梅说着,一把扔下肩头的猪草篮子,她做什么都手脚麻利,弄得多。于秀梅家养的猪有五、六头,老妈在街上做小菜生意,她上面有三个姐姐一个哥哥,老妈是三十五岁时才生她这个幺女儿的,她时常打趣的称呼妈妈叫老妈,爸爸是生产队长,虽然说现在田地已分到户了,但有些事情,村里还是要有人管理一下,号召一声的,她的三个姐姐都相继出嫁了,都嫁到了枝平县合江镇那边,哥哥在县城做水果生意,于家的家境很不错了,人们常说:越有的越肯抓。她家的家庭副业做得好,养猪养鸡,老妈还经常生豆芽菜卖。 “我的肩膀也压疼了,只是忍着的。”方圆圆也放下了猪草篮子,深吸一口气说。她家只养了三头猪。从小方圆圆就被人们指指点点地说,这个女娃儿是方光灼抱养的孩子。圆圆的爸爸方光灼的左脚有点向外拐着,身体微微向左边倾斜,走路有点一拐一拐的。听奶奶张桂英说,爸爸小时候得过小儿麻痹症,留下这个左脚向外拐的残疾,每次讲到这里时,奶奶总是深吸一口气,接着又自豪地说:他读书时成绩很好的,得了好多奖状,他的数学成绩特别好,同学们还称他为数学家哩。邻居王叔叔也是这么说:“圆圆,你爸爸要是腿好,家里条件再好一点,供他把书再念下去,早就是国家人才了。”书读得好,家境贫寒,又身体残疾,有好心的人给爸爸介绍了几个对象都没有成功,有人曾经这样取笑她爸爸的,“光灼光灼,光只有勺子,就是光棍一条,要是取名筷子,就是一双啰。”每每听到别人这样的取笑,奶奶张桂英就忍不住落泪,眼看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方光灼还是没有找到对象,她这个做母亲的心急如焚,无奈的日子过久了,她在心里也为儿子认命了。想到儿子将来老了连个端水递药的人都没有,她想帮儿子抱养一个孩子,她把这个心事对几个知心的乡邻讲了,王叔叔的老婆肖阿姨提醒张桂英说:“张大妈,我给您拔个点,您可以找村东头的冉医生说说看,她是妇产科的老医生。”张桂英一听这个话,心里舒展开来,这是个好主意。她提了一篮子鸡蛋到冉医生家里请求冉医生帮帮忙,冉医生拒绝了那一篮子鸡蛋,说:“老大姐,鸡蛋您拿回去,这个事不好说,能帮得上忙的,我一定会帮。” 一个有缘分的孩子 六九年的冬天很冷,那天傍晚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冉医生身上披了一个装棉花用的大包袱,怀里抱着一个圆圆实实的包裹,她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方光灼的家里,张桂英正在潲水桶里用热水搅拌猪食,看着冉医生披着包袱抱着一个包裹的样子,她脑海里立马闪现的是观音送子的画面,她赶紧起身迎接上去,冉医生跺跺脚向张桂英打招呼道:“张大姐,在忙哈?”“冉医生,您快请坐,快请坐,这个天好冷啊!劳驾您啦!”张桂英眼眶涩涩的说。冉医生坐下来,张桂英也搬了把椅子坐在冉医生旁边,冉医生掀开包裹上的一角,说:“张大姐,这个娃儿不知道是谁放在我们妇产科的一把长椅子上的,一整天,人来人往也没有人问,后来小宝贝哇哇大哭,也没有人理,有人见孩子的领口处有一张纸条,写着冬月初二生。大家猜想,这个小宝贝可能是被遗弃了,我们赶紧的给她找人喂奶,也帮她做了个身体全面检查,孩子身体健康健全,是个女娃,可能是有的还想生男娃的人丢弃了这个女娃,也有人条件不好,实在没有办法的,有的上了环,不知道环掉了,又意外怀孕的,唉,很难说,您看,这娃儿生得蛮好看的,皮肤白嫩嫩的,您合眼不?” “合眼!只要是棵苗苗就好,我们这个灰念火熄的家就会热闹起来,趁着我身子骨还好,能帮我的灼儿拉扯一把。”张桂英说着抱过那个包裹,她向屋里喊道,“灼儿,你快起来看看,看看你的大千金。”方光灼感冒了,正在屋里床上捂着被子躺着,母亲曾经多次叫他想法抱养一个孩子,好老来有人照顾自己,他想那只是母亲的一个想法,一个单身男人,抱养一孩子,怎么养呢?而今,他听到了冉医生的声音,不得不连忙披衣下床,走出房门来,他哆嗦了一下,把衣服裹得紧紧的,一拐一拐的走过来,张桂英喜笑颜开地说:“灼儿,你还不快向冉医生表示感谢。” 方光灼手足无措地向冉医生打招呼道:“冉医生,谢谢您帮忙操心啊!” 冉医生说:“光灼,你不要客气哈,乡里乡亲的,能帮的上忙的,我一定要帮的,我这是给你们家添了一张嘴。” “灼儿啊,这个女娃和你蛮有缘的,她也是冬月初二生,你也是冬月初二过生日的,是不是?冉医生,你别说给我们添了张嘴,这是个开心果啊!”张桂英乐呵呵地说。方光灼掀开小娃儿头上的被角儿,俯身看了看,霎时掉下了眼泪,喉咙发硬地说:“嗯,嗯,蛮好的。”他转过身来对冉医生说:“冉医生,我去给您煮几个荷包蛋吃,吃点热的暖暖身子。” 冉医生一把拉住他说:“哎呀,你不要太客气啦,我刚吃过晚饭就过来的,肚子里饱饱的,怎么吃得下?”接着冉医生又说:“其实哺养孩子只要细心耐心就好了,一天小两天大,很快就长成人了,到时候你们会享到她的福的。”说着,冉医生站起来要回去了,张桂英赶紧起身,把小娃儿放到方光灼的手里,自己跑到屋里,提了一兜花生出来,硬塞到冉医生的手里,冉医生再三推脱说:“不要,不要,我们家里也有的。”“冉医生,您家里有是您自己种的,我送给您是我的一点小心意哈。”实在推脱不下,好意难却,冉医生只好收下那兜花生,说:“您的心意我领了,孩子有什么不舒服的就吱个声,张大姐,您这手冻裂出口子了,您买一点百雀灵来擦擦,会好一些。” “没事的,等明年春天,这手就又好了,冉医生,有时间了我一定要到您的家里表示感谢。”冉医生连忙说:“不用这样。好咯,我回去了。”“冉医生,您慢点,地上结冰了,得注意点。”方光灼抱着小娃走到门口招呼说。“好,好,你看这小娃儿,刚才我找人喂了一点奶,她吃了,一直呼呼地睡着。” “您放心!我还是养育过孩子的人呐,我们会照顾好这小娃儿的。”张桂英向冉医生表示了自己的雄心。“好,好,我是知道您们一家子的为人是很不错的,我放一百个心。”冉医生的话,引得大家一起笑了起来。 小棉条已经长成了泡桐树 送走了冉医生,张桂英连忙回到屋里,看着方光灼抱着小娃儿正襟危坐的样子,她有些好笑,方光灼皱眉问道:“妈呀,这么小的娃娃,啥时候带得大啊?妈,您这不是自找苦吃吗?唉……” 看他那愁眉苦脸的样子,张桂英一边搅拌猪食一边说:“你不要自己吓唬自己,孩子见天就在长,一天小两天就大了,过去日子那么苦,我三十二岁就守寡,不也把你们三个带大了吗?”她说完提着猪食到屋后院猪圈里喂猪去了,等她三把两下地收拾完,搓搓手,她坐到方光灼旁边接过小娃儿揣进怀里,说:“冬月初二出生的小娃儿哦,今天初几呢?” 方光灼冷得缩了缩身子说:“今天初八了,嗯?这个小娃儿才六天啊,谁这么狠心啰?”他心里一阵生疼,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有了这个小娃儿,自己的身上有了一种做父亲的责任了。“你好好的给小娃儿取个名字?外面白雪茫茫的,就取名叫白雪好不好?”张桂英笑着问。 “不,不要这个名字。”方光灼想起人们时常拿他的名字取笑他,心里很不是个滋味,他沉思了片刻说,“这小娃儿真是命苦哦,到我们这样穷的家里来,作为长辈,我希望她将来过的日子是圆上圆,就叫她方圆圆,妈,您看这个名字好不好呢?”方光灼的话音刚落,张桂英就连声赞道:“好,好名字,还是读过书的人的会事。灼儿啊,我娘家那里也有一家人是抱养的女儿,名字叫巧遇,现在巧遇都长大成人了,对俩个老人可好啦,有人就有世界啊,你要有信心,继拜三年是故亲,我将来也要享我们圆圆的福呢,不信,你看看。”张桂英说着站了起来,小娃儿伸了个懒腰,咋咋嘴,又呼呼大睡。 张桂英把小娃儿递给方光灼,说:“我得给她准备吃的东西去,把家里的那点面粉炒熟了放好,糖呀,小勺子呀,小碗什么的都要准备好,换洗的小棉片,小被子都要找出来,放在手头上,大毛她们穿过的衣服和用过小被子我都洗干净,收捡好的,嗨,这次派上用场了。”张桂英想,那些都是收藏着给方光灼娶到媳妇生娃好用的,感谢老天,她的灼儿有个女儿了。 “妈,明天我砍几根竹子编个烘罩,这个天气冷,得生火炉,用烘罩给小娃儿烤尿布,烤衣服。”方光灼思量着说,他从心里想,照顾好教育好这个女儿是他的使命和责任,他打算明年开村了到金沙市码头上做搬运,他要好好地活一把。在镇上补鞋只能弄点酱油钱。 这些内容都是奶奶像讲故事一般,慢慢讲给圆圆听的,奶奶老是说她小时候像一把软软的棉条,吃着面糊糊加点麦乳精,就好笑着哦哦哦地说着奶奶听不懂的话,奶奶好似一个尽职尽责的母亲,陪伴着开心果长大成人。圆圆不但让奶奶开心,她觉得自己也过的很开心,上初中时,一位女同学知道了她的身世,撇嘴说:“我要是你,就自杀了,活得那么艰难,又好被人指指点点。”“困难算什么呢,总是会被人克服的,别人的指指点点根本与我无关,我身正不怕影子歪,但丁说: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看,我不是已经长成了一棵泡桐树了吗?”方圆圆不喜欢别人这样悲悲戚戚的同情,她很喜欢把自己比着一棵泡桐树,泡桐树易栽活,成长快,树杆直且粗壮,大片大片的树叶随风而动,唱着属于自己的歌。她认为一个人的身世和身体的不完美,不妨碍一个人去追寻和修养自己一颗美好的灵魂,坎坷,低谷,烦恼是人生路上必经的驿站,只要信心百倍,就会所向披靡。 说说丁海燕的事 “圆圆,方圆圆,圆圆子,哼,你对着一棵泡桐树发什么呆啊?我都叫了你好几声了。”于秀梅己小跑到一棵大柳树下了,她一边回头喊方圆圆,一边用手在脸旁扇着风,当她气得瞪大眼睛时,才见方圆圆小跑过来,她笑了起来,扭扭腰肢,学着方圆圆小跑的样子,说:“看你走个路也像个秀才,文兮兮的。”接着她压低声音说,“丁海燕已经做妈妈了,你知不知道啊?” “啊!”方圆圆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 “她生了个儿子。”于秀梅看着方圆圆疑惑的样子又说道,“这有什么不信的,你都成个书呆子啦,你还不信,一点社会知识都没有,一心就是考大学,我劝你先读读社会大学,不然……每当我想到丁海燕,是被蔡金玲的哥哥蔡六子骗卖到k省的这件事情,我就气得喘不过气来。”于秀梅和丁海燕住得很近,从小也是一起玩着长大的,去年春节,赌徒蔡六子因为被别人追讨赌债,走上了歪道,以帮丁海燕找工作为名,带丁海燕出去找工作,丁海燕这个人学习成绩不算好,但也不是一个无头脑的人,初中毕业,她没有考上高中,她想找份工作干,挣到钱了好补贴家用。她本来是他们家里的“姑娘王”,她上面是四个哥哥,随着哥哥们娶回来嫂子,父母已经年迈,她的日子不好过,买个卫生纸的钱也没有人给,有一次,丁海燕在茶桌子上看到了一张破了的一元钱,她细心地粘贴好,拿到代销店里买了两包卫生纸,哪里知道那一元钱是她三嫂子的,三哥知道后,打了她一耳光,她委屈地哭了一下午。当蔡六子说他有个人好那里开了个的饮食店,需要一个妹子帮忙跑腿时,丁海燕就想抓住这个工作机会,她万万没有想到,蔡六子是他四哥的发小,他妹妹蔡金玲又是自己的同学,蔡六子怎么会把自己带到k省某市的郊区来,卖给一个叫石头疙瘩的人做老婆,她伤心欲绝,泪流不止,不吃不喝,石头疙瘩还年轻,是石家最小的儿子,一家人在郊区种菜卖,省吃俭用一心要给小儿子说上媳妇,不能打光棍,石头疙瘩一家人见丁海燕那幅披头散发,捶胸顿足嚎啕大哭的样子,他们的心软了,决定要小儿子石头疙瘩把丁海燕送回老家,省得弄出了人命蹲大牢,折钱消灾,叫儿子快去快回,怕别人知道了以后儿子更瞅不着老婆。 石头疙瘩长得不耐,心肠也不错,一直把丁海燕送到家里,轮到丁海燕送石头疙瘩回家上车了,车徐徐开出车站,丁海燕向车窗里的石头疙瘩挥了挥手,忽然,她看见石头疙瘩跳下车,跑回来,红着脸问丁海燕:“你招手是啥意思?”一下子,弄得丁海燕一个大红脸,她从心里想,这个石头疙瘩为人蛮忠实的,人也很细心,她说了一句:“舍不得呗。”张郎送李郎,李郎又送张郎,就这样,两个人又一起回到了丁海燕的家里,父母简单地为女儿操办了婚事,也算自己的女儿是光明正大的嫁出去了。这些都是于秀梅讲给方圆圆听的,他们住在一个村里,但不是一个队的。 方圆圆对于秀梅说:“你不要气了,丁海燕现在已经有了儿子,她在远方又多了个亲人,那个石头疙瘩,当时跳下车来,他肯定是舍不得丁海燕的,我想,他们两个应该是相亲相爱的。” “听你这样说,我心里好受多了。”于秀梅擦了一下眼睛说,方圆圆看到她眼角有晶莹的泪光,“圆圆,你要好好的写写丁海燕的事,批判蔡六子这种无耻之徒。”方圆圆答应道:“好,好的,就怕我写的不好。”“哎,你还在我的面前谦虚,松一中的大文豪,谁不知道?”于秀梅说着笑了起来。 方圆圆有一个爱好 方圆圆听了于秀梅的话哭笑不得,什么大文豪,牛皮都被吹破了,自己只是在《中学生》杂志,《作文》杂志,还有春笋报上发表了几篇文章而已,她平时爱看文学类的课外书籍,刚开始写作文时,她不知道怎么写,家里也没有哥哥姐姐教她写,一篇春节见闻写得乱七八糟,后来她看了看别的同学写的作文,她才有些领悟,自己读的语文课文就是着名作家写的作文,后来,她的写作水平逐渐提高了,每次作文本刚发下来,就有同学抢着要看。在读初二时,她写一篇化学老师讲的课,夏天的夜晚上完晚自习,同学们在回家的路上,时常会看到一团团火苗在田野或者路边飘飞,大人们说那是鬼火,而化学老师说,那不是什么鬼火,而是磷火,磷火很轻,略小于空气的比重,在晚上,野外没有风的时候,空气如果静止不动,它也保持相对稳定,如果空气流动,磷火会随着空气一起流动,甚至可以伴随人的步子前进或者后退,或者忽左忽右,如果人停下来,磷火因为没有空气的流动也会停下来,人们会吓得魂不守舍,以为鬼火上身,磷火是人或者动物的尸体腐烂而产生的磷化氢与空气中的氧发生化学反应导致自燃出现的。方圆圆听了化学老师的讲解,从此,她不再怕走夜路了,她有个小秘密,每次走夜路她会牵着别的同学的手或者衣服,她是闭着眼睛跟着别人走的,她不敢看夜幕下的野外。她把这些写到作文里,在《作文》杂志上发表了,还收到了样书和一点稿费,她欣喜若狂,与文字结下了不解之缘。并收获了几位文友,文友们从远方寄来的信,她都真诚的一一回复,八分钱的邮票买不起了,她就省下到食堂打菜的钱,也要买上邮票给文友们回信,只有一位山东省的文友要南方的蝴蝶标本,方圆圆实在办不到,才没有寄上,她心里感到十分歉意。有收获也有失落,她也会收到退稿,还有的文稿如泥牛入海,杳无音讯,这些让方圆圆感到心怯,知道自己还要努力,而在于秀梅眼睛里,她好像真的是个“大文豪”了,她们的说话声惊飞了柳树上的一只知了,它“知”的一声飞到了另一棵树上。 天空中那玫瑰色的晚霞已经弥散开去,一弯新月静静地贴在了天幕上。“不早了,我今天晚上要做新鲜饭,走。”说着,于秀梅一把扛起猪草篮子,方圆圆再扛猪草篮子时,感到沉得差点扛不起来,别人常说的吃奶的劲儿,她是没有的,她几乎没有吃到过什么奶水,全是面糊糊喂大的,身体也真有点清瘦,一咬牙,方圆圆才扛起了猪草篮子。 两人走到分岔路口,于秀梅回头对方圆圆说:“我明天去蚂蚁河那边走亲戚了,因为隔河,可能要到后天才能回来。”“嗯,有什么好吃的带点回来啊。”方圆圆不客气的说。 当方圆圆过了宝芦渠上的一道小桥,拐过弯快到家时,渠道对岸有一个高大的身影,他向方圆圆喊道:“圆圆,我们这里有你的一封信,你过来拿呗。”方圆圆回头一看,是大队的会计杨仁寿,她应声说:“哎,杨叔叔,我晓得咯。”她猜想一定是爸爸的来信。她回到家里,放下猪草篮子,就三步并着两步地跑过桥去,从杨叔叔的手里接过了那封信。一看落款地址是:本省枝平县合江镇前进中学,叶缄。她猜想,姓叶的人应该是爸爸的好朋友叶伯伯,对,他就是合江镇人。 她拿着信走进家门,奶奶从厨房里走出来招呼说:“饭好了,赶紧吃饭,今天又是和秀梅两个一起打猪草的?”“是的,她打的猪草比我多,她的手好快呀。”方圆圆说着,打来水洗了一把脸,把毛巾搓洗一遍,拧干了,走过去,帮满脸都是汗水的奶奶擦了一下脸上的汗。 饭桌上,奶奶已经摆上了碧绿的凉拌青瓜,麻辣飘香的青椒炒黑豆豉,还有泡的酸豆角,脆绿色的豆角里有几粒红色的小米辣,方圆圆吃了几口饭,问道:“不知道爸爸什么时候回来?我刚才收到了一封信,是叶伯伯写给爸爸的。”“你爸爸快回来了,还得几天。”奶奶说。 奶奶快过生日 方圆圆听了奶奶的话,说:“我想起来了,奶奶,您快过生日了,旧历六月十二,对不对?看我这个记性还好?”“你的记性肯定好哦,要不怎么会学习成绩那么好呢?人们常说有福之人,六月生,看我这。”奶奶说着,抹了一下脸上的汗水。 “奶奶,过生日是件让人高兴的事,不能感伤哟,等我明年考上好的大学,让我们这个家,蓬荜生辉,奶奶,您就等着享福。”方圆圆说着,抚摸了一下奶奶的手臂,她一心想为奶奶和爸爸的生活里加块糖,在她的生命里,奶奶就像是一位称置的妈妈那样,哺育她,照顾她,关心她。“听你这话说到我的心坎上去了,我感到做什么都是值得的。”奶奶笑得脸上的皱纹起了大波浪。 看到奶奶开心的样子,方圆圆心里也是甜滋滋的,外面一股韭菜炒鸡蛋的香味袭来,这一定是从隔壁王叔叔家里飘来的美味,奶奶每年也养了七八只鸡,但鸡蛋都换成了钱,作零用,奶奶和方圆圆只吃菜园里种的新鲜蔬菜和瓜果,奶奶心疼圆圆,时常想法变着一些花样,给她开点小灶,方圆圆却说:马儿吃草,也能长得膘肥体壮的,青菜的营养好,我也蹿到一米六五了。毎次说起这些,圆圆还故意挺一挺身子,做个猫追老鼠的怪动作给奶奶看,奶奶像欣赏自己的一件稀世珍宝一样,笑眯眯地看着她,好象怎么都看不够的那样。 吃罢饭,圆圆要奶奶歇歇,到外面凉快去,奶奶却抢着收拾碗筷,圆圆忙着喂猪圈里那三头正高声大叫的猪,喂完猪,赶紧洗个澡,好凉快些,不顾天气燥热,她就回到里屋自己的小天地来,在灯下复习功课了,热爱学习的她,每天都要翻开书本,复习复习再复习,她认为天上不会掉下馅饼,凡事要靠自己努力去争取,勤奋就是向上的力量,是在原地打转,还是螺旋上升,这个细微的差别,掌握在每一个人自己的手里,努力是高手的秘籍。 刚坐下来,圆圆想起刚才收到的那封信,她到外面的茶桌上拿起那个雪白的信封,对坐在门口摇着扇子乘凉的奶奶说:“奶奶,我把这封信拆开来看看,看叶伯伯写的是啥?”奶奶说:“你看呗。” 展开信,只见信里写道。 尊敬的方叔叔: 您好! 方叔叔,我的爸爸,您最好的朋友,于今年五月初三那天恋恋不舍地离开了人世,爸爸是今年二月查出来的胃癌晚期,仅仅三个月,这个病魔就夺走了他那宝贵的生命……他才四十九岁啊!爸爸的离世,让我们悲痛不已,痛苦万分。 爸爸离开我们已经半个月了,我每天都会想起他,想起他为我们所做的一切,而我们还没有在爸爸面前尽到什么孝心,这些让我深感惭愧和内疚,每晚我躺在床上,泪流满面,我能在哪里再看到我的爸爸呢?我无法入眠。 方叔叔,不知道您那里有没有我爸爸以前写给您的信或者相片?如果有的话,请您寄给我看看,好吗? 方叔叔,您有好长时间没有到我们这里来了,我想一定是您工作很忙的缘故?请您一定要多保重身体!有时间了一定要到我们家里来做客,我们一家人都很想念您! 祝您工作顺利!身体健康! 您的侄子:叶玉明 一九八七年七月初 方圆圆感到灯光昏暗,喉咙哽咽,泪水已滴落到信纸上。 珍贵的回忆 圆圆难过地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她走到正在乘凉的奶奶身边,低声说道:“奶奶,合江那边的叶伯伯不在了,已经在上个月去世了。” “啊?圆圆,你在说什么啊?”奶奶停下手中摇着的扇子,停下了和王叔叔老婆肖阿姨正在拉的家常,不相信地大声问,天边一个星子悠然地划过,好像是奶奶的声音振落了一般。 “爸爸的好朋友叶伯伯生病去世了。”眼泪再一次地从圆圆的眼睛里冒了出来。 “哎哟哟哟,叶汉华?多好的人啊!怎么就……”奶奶心痛地哽咽着说,看到奶奶紧抿着嘴唇,摇摇头那个痛苦的表情,圆圆有些后悔了,不该把这个悲伤的消息告诉奶奶的。坐在一旁的肖阿姨关心地问:“是哪个亲戚一一不在了?” 奶奶深吸了一口气说:“是灼儿的一个好朋友,他们是在一家旅馆住宿认识的,那时候他们都才二十出头,那天晚上旅馆的床铺好像不够,他们俩个人就挤了一宿,俩人聊聊天,谈得很开心,后来,两个人就像亲兄弟一样地来往,灼儿小他三岁就叫他哥,去年春节他还到我们这儿来过,每次来他就要客气的买很多东西来,为人蛮好的,唉,真是好人命不长啊。”奶奶说完撩起衣角擦擦眼睛。 “这个病啊,得上身了就没有办法弄掉,人们常说病来如山倒,真是没有说错的。”肖阿姨感叹道。 圆圆见有人陪奶奶说话,她就走回屋里去了,拿起那封信又看了起来,信上那字写得行云流水,笔锋苍劲,记得爸爸在家里的时候,常拿叶伯伯的大儿子来夸奖,(说的应该就是这个写信来的叶玉明?)以此来激励圆圆好好努力学习。爸爸有一次吃饭时说起来,还特地说他的字写得很好,比如写一个“的”字,他会一笔一画地写得有板有眼,爸爸说着,还用筷子头在盘子里沾了一点菜汤,在餐桌上比划着写给圆圆看。爸爸还说:“他们家门口不远处就是个打谷场,晚上打谷场上放电影他也不去看,都在认真地学习,你叶伯伯啊,也是个好得不能再好的爸爸,儿子在家里学习,天气热,他就在家里给儿子打扇扇风,倒水给儿子喝,那真是……”说到这里,爸爸找不到最好的形容词了,只好打住。爸爸的话圆圆都默默地记在了心里。 此刻,眼前这些铁画银钩似的字,让圆圆自惭不如,信里的消息让她无法接受。圆圆记得去年正月十三那天,已是到学校报名的日子了,因为奶奶年里时感冒了一场,钱花去了不少,到了开学的时候,爸爸还是没有凑够圆圆的报名费,圆圆急得抓耳挠腮,只好让于秀梅用单车先把她的被子带到学校里去,自己等学费凑齐了,才能赶到学校里去,看着于秀梅蹬着自行车远去的身影,圆圆暗自落下了眼泪,她站在家门前的那棵枣树下,无精打彩,连叶伯伯骑着单车来到她家门前,她都垂着头,让眼泪无声地滴落在地上。 “圆圆,圆圆,新年好!”叶伯伯跨下车来向圆圆打招呼,听到话音,圆圆才无奈地抬起头来,她擦了一下眼睛,见来人是叶伯伯,她才打招呼道:“叶伯伯,您新年好!”礼貌地迎上前去,接过叶伯伯手里的糕点礼物,方光灼这时也从堂屋里一拐一拐地迎出来,喜不自禁地说:“我的哥哥哟,我这个做弟弟的还没有顾得去给你拜年,你就看弟弟来了,我说过多少次了?叫你来别破费的,人好水也甜哩。你几个孩子上学要钱,不容易啊!” “还好,还好,老弟,你忙我晓得,我呢,老大现在毕业工作了,我就轻松了好多。”叶伯伯的话还没有说完,奶奶从厨房里走了出来,迎上前来和叶伯伯一番热情地问候:“汉华,过年好啊?家里的亲人们都还好?”叶伯伯走上前来,握住奶奶的手说:“妈妈,您这个身体看起来还挺硬朗啊!精神也不错。“圆圆见大人们热情地说着话,她钻进厨房,准备给奶奶打下手,摘起了菠菜,见到外人她总是害羞地红了脸,很不自在。 叶伯伯第二天吃了早饭就急着要回家去,因为马上就是元霄节了,爸爸极力挽留叶伯伯过了元霄节再回去,叶伯伯说:”我今年又捡多了几亩棉花地,开春了,要准备种子,肥料,杂七杂八的事情很多,老弟,你有时间了和妈妈他们一起到我们那里玩哈。”爸爸点点头说:“好的好的,我一定要去看看老妈妈和嫂子他们。哥哥你慢走。”见实在留不住叶伯伯,爸爸才松了手。 爸爸书箱里的信 叶伯伯刚走,爸爸方光灼就把叶伯伯拿来的糕点,拿到村里的代销店里,给营业员胖阿姨说了一堆好话,才换成了钱,总算凑够了圆圆的学费,真是贵人来相助啊!听奶奶说,爸爸去给叶伯伯家回礼时,是找王叔叔家借的罐头和两盒糕点,略表了一下心意。前年夏天,爸爸还给叶伯伯家送去了晒粮食用的简连,就是用竹子编织的长长的像竹席的那种,简连铺在地上,可以把粮食倒在那上面晒,爸爸的篾匠手艺很好,大雁头村里几乎家家户户都会编竹筐子,竹篮子,笤箕,但能编简连的人很少,看着爸爸把那简连绑在自行车上,给叶伯伯送去时的情景,圆圆心里感到有些自豪,为爸爸拥有那份友谊,也为爸爸那颗赤诚的心。 时光飞逝,岁月不回头,爸爸的那个知心朋友已离开了人世,叶伯伯在天堂可安好?爸爸以后的日子会不会孤单?圆圆从内心理解叶玉明失去父亲的痛苦,他在信里提到的,想找找叶伯伯的信和照片。圆圆打起电筒,来到厨房后面爸爸的那间卧室,那间屋的角落处有一个长方形的书箱子,那里面存放着爸爸的书籍,还有许多信件,爸爸的朋友有几个,最知心的人就是叶伯伯,这些朋友之间信来信往的,箱子里存有许多信件,每年夏天爸爸就会搬书箱子出来晒晒,圆圆就会跑过去看,爸爸的藏书中有《朝阳花》,《大刀记》这样的大部头的书,爱好看书的圆圆见了就想拿来看,爸爸却是坚决不允许,怕她耽误了学习,浪费了时间,教她不要像小猫钓鱼那样三心二意的。去年爸爸晒书箱子时,找不到他那把开书箱子的钥匙了,只好撬开锁,晒过书放进去之后,也没有修好锁,书箱子里的那本《朝阳花》从此成了圆圆的枕边书。 圆圆从信件中终于找到了两封叶伯伯最近时间段写给爸爸的信。她一目十行地看了一下,一封信是叶伯伯向爸爸的诉说,三个孩子一起上学时,负担很重,日子难熬的艰辛。另外一封信上写的是,去年叶玉明已经从大学毕业了,踏入了社会,在镇上高中学校当了一名数学老师,有好心人给叶玉明做媒,介绍了一名医生给他,那女医生一眼就相中了叶玉明,而叶玉明却不上心,说自己刚工作,先把工作做好了再考虑其他的。做父亲的希望他早日成家立业,自己就可以把心思放在老二叶玉亮和小女儿叶玉倩的身上,可以了却一桩心事,这个老大却不理解大人的心事和难处,真是儿大爷难做啊!好在叶玉明很顾家里,有空或者星期天都会赶回家里来帮忙打理自家的责任田。”这也不错啊!”看到这里,圆圆从心里赞叹道。 接着圆圆从爸爸的相册里找到了叶伯伯的一张小照片,照片上的叶伯伯穿的好像是一套军衣军裤,头上戴着一顶有五角星帽子,圆圆不知道叶伯伯是不是当过兵,看那照片是很年轻的时候照的,看着照片上的叶伯伯,圆圆内疚去年叶伯伯来时,自己为那学费钱,正倔在那儿,对人一点都不热情,现在圆圆懂事多了,而叶伯伯再也不会来我们这里了,她眼眶生疼,拿好照片和信,回到了自己的书桌前,她要好好的给叶玉明回一封信。 写一封回信 圆圆握着笔,曾经拿过作文竞赛一等奖的她,此时却感到无从下笔,她想安慰安慰叶玉明,怎么写呢?叶玉明的字让她佩服的不行,趴在桌上好久都写不出一个字。“吱呀”一声,奶奶已经关门,进屋来睡觉了。圆圆命令自己必须动笔写信。 叶玉明哥哥: 你好!工作忙! 今天我收到了你写给我爸爸的信,由于爸爸他到金沙市码头上去做工了,不在家里,我担心有什么要事,就擅自拆开看了你的来信,得知叶伯伯因病去世的消息,心里悲痛不已。去年叶伯伯来到我们这里,还对我讲了许多鼓励的话,那个情景还历历在目,而此刻,我只能用悲痛的心情,深深地怀念叶伯伯。 玉明哥哥,你失去父亲万分悲痛的心情,我能体会,但请你一定要振作起来,一定要快乐起来,悲伤是个漩涡,如果沉溺其中,可能就无法自拔了,每个人的心里可能都有一片痛苦的伤痕,或者说一块伤心之地。我从小就因为没有妈,心里十分痛苦和落寞,甚是自卑,走在人群中,有时会遇到冷漠的乌云,有时会遇到闪电似的白眼,这些让我胆怯,恐惧,有时,一个讥笑的眼神,都让我感到无地自容,显得孤立无助,孤独有时是一片空旷的宇宙,孤独中我爱上了阅读,爱上了写作文,这也许是我郁闷的心灵找到了出口,在书里,我找到了我的快乐!玉明哥哥,你现在已经站在了讲台上,给那么多的青春学子授课,面对那一双双渴求知识的眼睛,你应该也是快乐的,在我的眼里,老师是知识的输出者,同时也是收益者,当他把知识传授给那么多的学生时,收获了给予的快乐,你的感受是不是这样的呢?(圆圆的梦想也是当一名老师的啊,她不好意思写出来。) 我在爸爸的书箱里,找到了叶伯伯的两封信和一张照片,寄给你,以解你的思亲之情。 祝你工作顺利! 我是方叔叔的女儿:方圆圆 八七年七月十六月 圆圆折好信。回头见奶奶已关好蚊帐,侧卧着睡着了,发出“呼一一呼”的鼾声,这么大的鼾声让圆圆感到很担心,她听别人说过,有高血压的人,有时会打很大的鼾声,就是脑梗的征兆,有时睡着就去世了,奶奶查出高血压这个病已经有两三年了,每天都要吃降压的药,圆圆真想拽住时光机,求它慢慢地转动,或者停止转动,让奶奶慢点老去,让奶奶长命百岁,这样,才能让她将来有能力了,好好的回报奶奶的养育之恩,她有时又希望她的时间过得快一点,自己一下子读完高中,一晃又念完了大学,接着,有了一份离家很近的工作,最好是一份与写文字有关的工作,那该多好啊! 奶奶的鼾声“呼呼“不停,圆圆害怕得屏住了呼吸,她想叫醒奶奶,又不忍去叫,今晚只复习了两篇文言文,就无法静下心来了。她只好上床躺下,她的床和奶奶的床是并排放着的,为了躲避奶奶的鼾声,圆圆把枕头拿到靠进门口的山墙这头,按下思绪的停止键,静下心来好好的睡觉,那封行云流水般的信,以及爸爸过去夸赞叶玉明优秀时的情景,却飘浮在脑海里。 蚊帐外有蚊子的“莺莺”声,夜已在黑暗中沉寂,暑热还在空气中蒸腾。 奶奶在烈日下锄地 不知怎么了,今天晚上奶奶的鼾声,听起来如雷灌耳,她用衣服捂住耳朵,在心里安慰自己,奶奶可能是太累了,才有这么大的鼾声的,不会有别的什么事,一定不会有的。 无法入睡的思绪,又飘到了那个炎热的夏日,中午,圆圆趁着那四十多分钟的午休时间跑回家里,来拿点下饭菜,当她路过村里那块叫八十亩的田地时,刚割过麦子的地里,只有一个黑影还弯着腰在锄那刚出苗的棉花地,空旷的田地,烈火似的骄阳,就只剩那一个黑影还在锄地,圆圆越走越近,那个黑影很熟悉,那个人是奶奶啊,只见她穿着那件破棉袄的面子当做衣衫穿,棉袄里子烂碎了,奶奶就把里子和棉絮撕掉,留下那黑布面子当件衣衫穿,黑色多吸光啊,圆圆眼泪涌了出来,她大声地叫道:“奶奶,奶奶,快回家!”奶奶回过头来,见跑过来的圆圆,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惊喜地说:“是圆圆?我的眼睛晒花了。”圆圆扑上前去,说不出话来,骄阳下,在一大片空旷的田野上,只有奶奶一个人还在锄地的情景,铭刻在她的心里。 “嗒嗒嗒“……还没有等圆圆睡着,屋顶上有雨点滴落的声音,夏天的雨水真是瓢泼似的,不一会,床顶上的薄膜就低垂下来,里面蓄了一汪雨水,蚊帐顶鼓胀着低垂下来,圆圆轻手轻脚地去厨房拿来水瓢和小桶,踮起脚尖站在床沿上,舀起蚊帐顶上的水。“圆圆,下大雨啦?”奶奶醒了,舔舔干咸的嘴唇问道。“嗯,没事了,奶奶你睡!”听到奶奶的问话,圆圆的心安了,赶紧收拾好,躺了下来,雨,扫走了夏夜的烦躁和不安,滴滴答答的声音,韵律般的悦耳。 第二天早上,奶奶坐在床沿上的叹息声,惊醒了圆圆,她问奶奶:“怎么了?奶奶。”“你看,我的脚怎么肿成这样,这双大口布鞋现在都穿不得了。”奶奶的语气里十分无助,“光慧这个死妮子,一年到头,给我做双鞋都那么难,我算白养了她一场。”方光慧是奶奶的女儿,圆圆的姑姑,说起姑姑来,也挺不容易的,她家上有公婆,还有一个哑巴伯伯,等于三个老人,下面又有三个孩子,加上他们两口子,就是八口之家了,家大口渴,有两位老人常年是药罐子,姑姑,姑父靠种几亩田谋生,加上姑父肖志春又是一个天生的近视眼,田里锄草,打农药,他都干不来,这些细密活都是姑姑一个人干的,她很少回娘家来,有时回来,也是家里断顿了,她才拿着个小布袋回来借点米或者面粉什么的,奶奶有时也责怪自己,当年自己生了一场大病,她以为好不了,就托媒人说媒,慌慌张张地就把女儿嫁了出去,谁知自己后来又好了,看到女儿那一烂摊子,做母亲的有苦说不出,女儿家真是菜籽命,落在肥处有福享,落在瘦处就苦命。奶奶自责完自己,又用这句常言来安慰一下自己。 “圆圆,去堂屋的门背后角落里,帮我把那双黑胶鞋拿来。”今天雨天,奶奶一下想到,下雨天穿的那双水胶鞋比较宽松。圆圆连忙下地帮奶奶拿来水胶鞋,并蹲下去帮奶奶穿好,她说:“奶奶,今天下雨天,你还是躺在床上休息。事情我来做。你脚怎么这么肿呢?””可能是变天了,就这样的。“奶奶说。”你还是多休息一下,我去做饭。“圆圆又劝道。说完麻利地干起活来。 邻里之间 圆圆打了满满的一篮子猪草,还和于秀梅一起在杨树林里找了一些蝉皮,蝉皮是一味中药材,夏天在树林的树叶下面有许多蝉皮,集攒多了,还能卖点钱,猪草天热,一下子也不能打的太多,怕沤黄了猪子吃不得。 满载而归的圆圆走进家里时,一股好吃的香味扑鼻而来,晚上的餐桌上,有邻居王叔叔端来的一碗鸭肉,香辣可口,圆圆多吃了一碗饭,平时在学校,五分钱一份的菜,她都舍不得买一份,吃的都是从家里带去的咸菜,或者豆瓣酱,有时咸菜没有了,她就买几分钱的酱油来拌饭吃,有女同学劝她,少吃酱油,别把皮肤吃成了黑皮,圆圆不相信那些没有逻辑的话。 见奶奶没有吃鸭肉,圆圆就夹上一块递到奶奶碗里,奶奶说:“不是我不吃,是我牙不好,咬不动。”圆圆只好给奶奶的碗里浇了一点鸭肉汤,心想:奶奶就是那种吃的是草,挤出来的是奶的那种人。 圆圆又给爸爸的碗里夹了一块鸭肉,回到家里,爸爸也是比较放松自己了,吃晚饭时,还拿出那瓶过年待客没有喝完的高粱酒来喝,加上天气炎热,爸爸瘦削的脸上汗水不停地淌了下来。他总是用那条发黄的毛巾擦一把汗,又端起酒杯,轻轻地抿上一口,眉头紧皱,才能吞下那口酒。 圆圆想起前不久叶玉明写来的那封信,她不知道该怎么向爸爸开口,说起叶伯伯已经不在人世的消息。 收拾完碗筷,奶奶递给圆圆一瓶方光灼带回来的桔子罐头,说:“圆圆,你送去给王叔叔他们,礼小也是个心意哈。” 圆圆会意地点点头,接过奶奶手里的罐头,看着灯光下,那透明的玻璃瓶里的桔子片,她嘴里泛起一层口水,咽下口水,她对奶奶说:”奶奶,您告诉爸爸叶伯伯的事。“ “咳,你不说,我就忘了,人老了,记性一点都不好。嗯,我等下告诉他。”奶奶拍了拍脑门说,”你怎么不说呢?“ ”我怕爸爸听了伤心。“圆圆说完,拿着罐头就向邻居王叔叔家走去。 王叔叔家四个女儿,已经嫁出了两个,还剩老三王佳芳,和老四王佳平,王佳平比圆圆大两岁,圆圆叫她幺姐,佳平刚洗完头发,见圆圆捧着桔子罐头过来,连忙把湿头发往后一甩,就找来一把剪刀,撬开罐头瓶盖子,高兴地说:”谁叫他们都跑到别人家里看电视去的,我守老营的还有点小运气,《霍元甲》那个电视也是太好看了,我要是不洗头发,也去了。“佳平话说完,瓶子盖也打开了,她用勺子舀了一片送到圆圆的嘴里说:“圆圆,你先吃一块。”圆圆也不客气地张开嘴,啊,清甜的,好吃,圆圆抿嘴说:“幺姐,你要留一点,让大家都尝尝。” “我会留的,嗯,再吃一片就不吃了。”幺姐有点不好意思再吃下去,就盖上了瓶子。 圆圆身上因为打猪草,又在树林转过,汗巴巴的,但她一时不想回家,怕看到爸爸知道叶伯伯去世的消息,而难过的样子。就坐下来和幺姐佳平两个聊起天来。 佳平问她:“圆圆,我们过两天去冰湖农场,帮别人插秧去的,一天给五块钱的工钱,你去不去?去,那里有好多田的。” ”我会插秧,但插得不快。”圆圆有点顾虑。 ”没事,人多,我们要去五个人,大家互相帮一下。“ “那可以哦,在哪里报名?“ “报名?报名,又不是上学,等三姐佳芳回来了,我给她讲一声,就得了。” “好啊!”圆圆满心欢喜地说,”那你们一定要带上我哈。“ “嗯,你做好脱层皮的准备,看你这细皮嫩肉的,长得像个富家小姐,真是为方家争光添彩了。”佳平说着,伸出自己的胳膊和圆圆比白净,结果是嫉妒地瘪嘴。 ”有人说我是小姐的身,丫环的命,我认为自己是日上三杆,才刚刚开始,我要努力地过好自己的人生,不说为别人,也要为自己争口气。“ ”说得很好!我就知道你是个能吃苦的人,你回去跟你奶奶他们说一声,做好准备,可能过两天就要过去了。“ 不平静的夜晚 圆圆其实已经从佳平那里回来了,她见爸爸低垂着头坐在那里,好像在掉眼泪,她就不敢走进堂屋里来,当她听到爸爸这样问道,就走到门口说:”我在外面凉快凉快。“说着走进屋里。 等圆圆冲完凉出来,见爸爸坐在桌子旁剪指甲,她心里舒展了许多,放心地走进自己的小天地里复习功课,今天晚上把物理总复习题拿出来做,把简单的事情重复做好,也会有奇迹。 夜里,圆圆在梦中见到爸爸破衣烂衫地扛着一个大蛇皮袋,一步一拐,艰难地向前走着,圆圆追在后面喊:爸爸!爸爸!我来背。爸爸听到圆圆的声音,缓慢地回过头来,眼神茫然无助,眼泪却止不住的滚落下来。 ”爸爸,您怎么啦?“圆圆紧张地问,爸爸从来都不会落泪的啊!圆圆扑向前,想抓过压在爸爸肩膀上的,那个沉重的蛇皮袋子,脚下一滑,圆圆摔倒了,啊一一,圆圆惊醒了,头发都已湿透。 她睁开眼睛,见堂屋里的灯还亮着,她真的听到有人在压抑地哭泣,啊?是爸爸的声音,躺在床上的奶奶沉重地叹了一口气,说:“灼儿,你快去睡!那个人骗了你的钱,也不会好死的,人眼不见天眼见,折财免灾,别难过,我们不是过得好好的吗?“ ”奶奶,爸爸的钱怎么被骗了?“圆圆吃惊地问。 ”你爸爸想在金沙市给你买一个城市户口,你以后就是考不上大学,也可以到工厂里当工人,风吹不到,雨淋不到……他想都没有想过,我们有这个命吗?噢豁,把钱交给了别人,事情却办不到,钱也要不回来了,唉,我们这钱呐,都是血汗钱呐。” 奶奶在床上摇了摇扇子,又接着说:“钱是用的,水是流的,流走了的就让它流走,身上又没有少一块肉,灼儿啊!过去了就不要再责备你自己啦,再说,你也是出于对自己的孩子好,才被骗的,又有什么值得难过的?” 圆圆走出卧室门口,见爸爸斜靠在椅背上,腰身躬得像个虾状,社会是个大染缸,把人染得五颜六色,连爸爸这样的残疾人,也有人来骗取他那用血汗换来的一分一厘的钱,真是天理不容,这样的人和刽子手有什么区别? 此刻,爸爸就像被开水烫熟了的一只虾米,瘦削的身子,低垂着头,身子向下弯着,他为自己的过错万分难过,好不容易攒了一点钱,被别人几句话就说动了心,他想:自己苦也好,累也好,都已经大半辈子了,他要让女儿的未来好一些,这个女娃来到自己的身边,由于自己家底薄,自己能力有限,一直还没有让她过上个舒心的日子。结果被骗了个一干二净,真是醒着尿床啊! 圆圆看到爸爸那个样子,眼眶生疼,她走上前去说:”爸爸,你快去睡!时间不早了。” 方光灼抬起头,看到圆圆站在自己的面前,说:”圆圆,你怎么还没有睡?“ 圆圆看到爸爸的眼眶红红的,说:”爸爸,我现在的成绩好得很,明年我一定给您送上一份礼物,那就是我的大学入取通知书。您就放心,将来不管我做什么,就是卖血,我也要孝敬您和奶奶的。“ 方光灼见吵醒了圆圆,自己又一幅落魄的样子,他立马站起身来说:”圆圆,你赶紧的去睡,明天早点起来,你奶奶过生日,你大伯和姑姑他们可能会来。我,我今天晚上高兴,酒喝多了一点,没事的。“说着,向自己的卧室里走去。 圆圆想到有蚊子,就跑到自己床上拿来扇子递给爸爸说:”你房间里我前天喷了蚊子药的,你还是拿上扇子扇一下好一点。“方光灼看着懂事的圆圆,想到她刚才说的那番话,心里感到无比欣慰。他接过扇子,向卧室里一拐一拐地走去。 圆圆躺下来,却再也无法入眠,她从心里发誓,一定要每门功课都拔尖,复习,复习再复习,努力,努力再努力,要让重复创造奇迹,同时,自己也不小了,得想办法去挣钱,以便减轻爸爸的负担,她们村的杨大明,也和她同班读过书的,这个暑假到粮店拉板车,拖粗壳去了,刚才佳平姐说的到冰湖农场去插秧,每天能挣五块钱,让她有些兴奋,爸爸为了买一个城市户口,不知道被骗走了多少钱? 她不好去深究,就让这些不愉快的事随着这夜的黑暗一起消失,阳光会升起,爱是心里的阳光。 和奶奶絮絮叨叨 圆圆躺在床上,心潮起伏,不知道自己刚才说的那句:不管我将来做什么,就是卖血,我也要养您和奶奶的老,爸爸听到没有?她是刻在心里了。窗口有一丝丝的凉风吹来,圆圆摸了一下自己的头上,汗水湿漉漉的,虽然扇子给了爸爸,自己也没有感到很热呀? “圆圆,你还没有睡着啊?”听奶奶说话的语气里,也没有一丝睡意,她老人家一定是在心疼爸爸,也心疼那些被骗走的血汗钱? “嗯,奶奶,你很热?还没有睡着?”圆圆轻声地问奶奶。 ”我年纪大了,晚上老是睡不着,圆圆,到我床上来睡,我给你扇扇风。“奶奶说着,打了一个呵欠。 大热天的,圆圆怕挤着奶奶,但又忍不住钻进了奶奶的蚊帐中,她躺在奶奶的脚头这边,用手抚摸奶奶那皮肤松垮的腿肚子,奶奶在那头摇着扇子,喃喃道:”圆圆小时候多大一点儿啊,就懂得给我暖被窝,等我上床来,挪过自己的小身板,把暖和的地方让给我,一直到夏天的夜晚还是这么做,我们圆圆的心呐,真好!……”奶奶一边絮絮叨叨,一边用另一只手,帮圆圆扯了一下睡裤说:“就是在夏天,也别把膝盖露出来睡,怕凉了膝盖,到时候关节疼。” ”嗯……嗯。“圆圆感到凉快了许多,睡意昏沉,她想对奶奶说一下去冰湖农场插秧挣钱的事,却迷迷糊糊说不出话来,今天上午她在给棉花田里打农药,下午又打猪草,找蝉皮,有些累了。 奶奶轻轻地摇着扇子,喃喃道:“这个光灼真是吃了面糊,还舔了钵,糊涂得很呐,你都能拿钱买到商品粮户口?说起来还是个什么同学,那还不是个纸糊的栏杆一一靠不住的,这下好了?唉,折财免灾呀,人啊,还是要心头上打锣鼓一一(响)想开了的好,糊里糊涂的过。“想到自己明天过生日,在镇上开裁缝店的大儿子方光炳可能会和儿媳刘金凤一起回来庆祝一下,女儿方光英就不好说了,她那一大家子,上有老下有小,她一个人忙里忙外的侍候着。 现在分田到户了,由于女婿肖志春是个天生的近视眼,很多田里的活他干不了,又不懂得心疼自己的女人,当年请媒人给女儿说亲事,是因为自己有病,托付媒人说的,可以说是随便给女儿找了一个婆家,没想到自己的病后来又好了,女儿却嫁进了一个火坑里,每每想起这些,心头就会泛起苦水,内疚,心疼。 “唿”的一下,圆圆的脚蹬到奶奶摇扇子的胳膊上了,奶奶摸摸她那欣长的腿,心里渗出些许甜蜜,自己把这个女娃儿,从一把棉条似的,侍弄得这么大个人了,真是有苗不愁长啊,蹬到自己的胳膊上了,不疼,奶奶好舒心,见圆圆已睡着,奶奶这才放下扇子。 第二天早起,圆圆刚走出房门,就见爸爸已经把一只鸡杀好,正在剁成块,奶奶在煮咸鸭蛋,她见水缸里的水不多了,拿起扁担担起水桶就去王叔叔家后院的压水井里压水,门口沟渠的水因泡了红麻,水质很脏,王叔叔家的水井供好几家人吃水。 刚走到门口,一阵自行车的铃声”叮叮当当”,圆圆抬眼一看,嗬一一只见大伯方光炳一骑着自行车载着大妈刘金凤到了,两个人衣着光鲜,精神面貌,完全是城里人的风范,他们凭借精湛的制衣技术,前年搬到松平市步行街开了一家裁缝店,既做衣服,还卖布料,由于他俩对人热情,做工精致,很快就打开了市面,生意日益兴旺起来,大伯家孩子的名字都有一个毛字,大女儿和小女儿是一对双胞胎,小名分别是大毛和小毛,后来生了个儿子,就叫三毛,有次圆圆问大妈:”您们怎么取这样的小名呢?“ 刘金风笑吟吟地说:“名字取得随意点,孩子好待一些。“ 现在大毛,小毛早就读大学去了,还嚷嚷着要考研哩,这让大伯,大妈是累着,也快乐着。三毛还在上初中,他的学习不怎么样,成天好摆弄机件,没有学习的细胞,只想读个技校。 爸爸外出做工 客人走后,见圆圆戴上草帽准备去棉花地里,给棉花打顶整枝,方光灼也要去帮忙,圆圆说:“那点小事,您不用去了,好好的休息一下。” 方光灼执意要到田地里看看,大雁头村人均责任田不多,一家才两三亩田地,人口多的家庭也才五六亩,所以,农闲时有人外出打工挣钱,有的在家编篮子,筐子搞副业挣钱,再就是喂上几头猪来积点肥,同时增加点收入。方光灼家的田地少,种好了,也将就把嘴巴糊上,花钱还得到外面去挣,几亩田地,在母亲张桂英这个管理员的勤劳耕耘下,还有圆圆假期里帮忙侍弄,打理得象试范田,方光灼看了很放心。 第二天一大早,方光灼就推出他那张老旧的自行车到门外,圆圆帮忙提出一个大蛇皮袋行李,放在自行车的后座上,方光灼用力拴好行李袋,回头对圆圆说:“凡事有个轻重缓急,圆圆,你一定要把学习放在第一位,这个最关键,其他的,等完成了学习任务之后再去干。” 圆圆连声应道:“爸爸,你放心好了,我的高中都快毕业了,知道的。你在外面,别舍不得吃舍不得喝的,把身体保护好啊。”圆圆的体恤话,让方光灼心里感到甜滋滋的。 他本想还在家里多呆两天的,叶汉华去世了,他要去叶家看望一下,再去金沙市,母亲张桂英要他带上几十个鸡蛋给叶家,因为过了芦苇河,还有二十多里的路程才能到叶家,鸡蛋易碎,不好拿。母亲张桂英又连忙把红糖和面条包好,要他一定带上,他说:“您们留着吃,我手里还有点钱,买礼物还是有的,过去了再买。”说着这话,方光灼抬眼看向母亲张桂英,只见她脸上的皱纹越来越深了,由于时常在田间劳作,风刮日晒,那脸上布满了岁月和阳光的刻痕,同时也有古铜色的刚毅,那是与岁月对峙的坚定与凛然。他的眼眶酸涩发痛。此刻,圆圆正用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注视着爸爸,她看出了爸爸的眼神里是多么不舍和怜惜,她掩饰内心的难舍,清脆地说道:“奶奶的身体还好着呢,我会照顾好奶奶的,爸爸,您放心!” 方光灼抚抚后座上的行李,笑着对圆圆说:“看,我冬天的衣服都带上了,准备好好的干上一段时间,把过年的花费和明年春季你的报名费挣够了,我才安心的,你们不要牵挂我,我们同村里有好几个人都在那里干哩。” 母亲张桂英见方光灼的衣领没有翻伸展,上前把那皱皱的衣领翻过来,按平整了说:“好、好、在路上注意安全,到了就给家里写封信来,让我们好安心。” “好,我会的。”方光灼一边答应,一边又拐着脚在院子里转过身来,看看院子里的一切,推上自行车上路了。 阳光的金色还很淡薄,空气中有些许清凉的新鲜的气息,圆圆目送爸爸蹬上自行车远去了,才回到里屋,收拾起床单,还有换洗的衣服,从锅里舀上一盆热水,坐在泡桐树荫下搓洗起来,她向正在堂屋里扫地的奶奶说:“奶奶,我准备和佳平姐姐他们一起,到合江镇那边的冰湖农场插秧去的。” 奶奶抬起头,非常吃惊地问:“你看看这个天,多热啊,插秧可不是什么轻松的活哈,上蒸下煮的,你能受得了那个罪,那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干完的事,你以为是你家那点水田,三把两把就能干完的?” 圆圆嘟嘟嘴,奶奶总是把她当个宝握在手心里,不让她出远门,阳光升上来了,有点刺目。在她旁边的小板凳上,王叔叔家的小猫咪伸伸懒腰,又睡过去了,一幅慵懒自在的样子,圆圆心生羡慕。 青春的力量在于不满足现实,生命的信仰,如花开在最美的季节。圆圆回头对奶奶说:“我敢!佳平姐他们能去干的,我也能去干,你不是经常对我说,不吃苦中苦,难熬人上人的吗?” 奶奶还是不同意地说:“去合江镇那边,还隔道芦苇河,路又远,我不放心,你爸爸已经把你的学费钱交给我了,你就安心在家里。”奶奶说着,声音提高了许多,手里扫地的动作,更用劲。 “我已经长这么大了,该自食其立了,将来考不上大学,还不是要插秧种田的,当我听到爸爸说给我挣学费钱,我都脸红啊是,这次,我一定要去锻炼锻炼。”说完,圆圆扑闪着大眼睛看向奶奶,那眼神也在为圆圆助力辩解,闪烁着坚定的神色。 奶奶不言语,唰唰地扫着地。 圆圆轻言细语地给奶奶吃定心丸:“奶奶,你放心!我们一共五个人过去那边插秧的。是几个比较要好的朋友,都是大好人,一定会相处得好好的。” 圆圆的话音刚落,奶奶抬头看向她,眼眶里竞然泛起了泪花,说:“你爸爸那个样子,身体又不好,他将来老了,是要依靠你的,你……” “奶奶,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要为爸爸分担一些啊,每当我想到,爸爸身体不好,走路都有些吃力,却为了我能上学,去码头上搬运那些重的东西,我心里就特别不舒服。” 奶奶还是沉默不语,她扫完地,坐在椅子上抿了抿蓬乱的白发。圆圆说:“奶奶,您不是说家里还有个窟窿要补吗?今年收麦子时,雨水多,麦子出了芽,没能交上公粮的吗?后秋要用现金才能补上的呀。” 奶奶吟沉了一下说:“你的心意是好的,现在这个时间插秧,温度高,上蒸下煮的,人不好受。” “佳平姐姐他们能干的下来,我也能干得下来。”圆圆见奶奶松了口气,笑嘻嘻地说,拧干衣服,准备到门前沟渠水里清洗。 来到合江镇 圆圆洗好衣服,正在往院子里的竹杆上晾晒时,肖阿姨摇着扇子过来串门,她说:“圆圆,还是你们这里凉快些。” 走进堂屋里,圆圆连忙帮肖阿姨搬了把椅子,奶奶客气的给肖阿姨倒了杯凉茶,说:“我们这边是凉快点,主要是山墙那边的几棵大泡桐树的荫蔽,还有呢,我们家的墙又是土墙,比你们家的砖墙凉快点。” 肖阿姨接过凉茶,摇着扇子,笑眯眯地对圆圆说:“我前天到我娘家那边走亲戚,碰见你们的刘尚云老师了,她和我是小学同学,我问了一下你的成绩,她说是这个。”肖阿姨说到这里,伸出一个大拇指,“还有你的什么比赛得的是一等奖啊?” “那有什么?”圆圆一下羞红了脸,低声说,谦虚地像一株低首的红高粱。“ “咳,真是真人不露面,露面不真人呢。”肖阿姨说到这里抹了一下鼻尖上的汗水,接着打气道:“圆圆,继续加油哦!” “我晓得。”圆圆问道:“佳平姐他们的行李准备好了没有?是不是今天下午就去合江镇那边呀?” “你也去?这个天,正高温,你受得了?” “就是脱层皮也没有什么,人家能干的,我为什么不能干?”圆圆豪气地说,笑着看看奶奶,只见奶奶咧嘴也笑了起来。 “那你们几个一定要团结,互帮互助,给人家把活儿干好,在外面不是和在家里,要多担当一些。”肖阿姨语重心长地说。 “那是,一定会的。”圆圆点头回答说,语气里信心满满,“肖阿姨,我不在家时,您一定要经常过来串串门,和我奶奶唠唠家常,唉,省的她一个人孤单寂寞。” “这个不用你交待,我会的,一天再忙,也会过来几次的。”肖阿姨应承说。 当圆圆他们一行人一脚踏上冰湖农场那片黑泥土地时,这群人都被那一望无际,绿郁葱葱的田园美景吸引住了,“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这两句古诗跳进圆圆的脑海里,虽然已是傍晚,但烟火色的晚霞正炫耀出瑰丽的光彩,那绿海似的田野越发碧波荡漾,接他们过来的胡伯伯指着远处一排红砖红瓦的房子说:“看啊,那就是我们住的地方,快到了哈。” “我恨不得马上就到,已经走不动了。”身体微胖的甘小晶说。 “像你这样,明天怎么插秧?”王佳芳是联系人,也算是个领头人,她见甘小晶这么说,没有好气地问。 “哼,插起秧来,我不含糊。”甘小晶辣气十足地回应。 走过一片田野,转弯走在一条田间小道上,也有些累,一行人纷纷下了自行车,推车慢行。 “老板,你们这田里都是绿油油的,哪里有要插秧的?”张新兰问,她是插秧队伍中,年龄最大的那个,她因为独生儿子得了什么棘手的病,把家底掏空了,家徒四壁,到处想法挣钱,王佳芳才把她招呼过来的。“是呀,这哪里还有闲田?”王佳平也紧跟着问。 “看,在房子的东头那边,还有大几十亩田里没有插上秧,田有点僵,今年春上刚改良过来的,我们这里以前是一片湖茬子,荒芜的,现在分田到户,上面号召我们开荒整田,这几年才改造成这个模样的。”胡伯伯说到这里,无比自豪,他用搭在肩上的脏毛巾,擦了一把汗水,继续说:“请你们来,就要辛苦你们了,吃住我们一定要让大家满意,干活可能要受累一点。” “干活辛苦是应该的,天上哪会掉下馅饼来?”张新兰说,她看了一眼走在旁边的甘小晶,怪她刚才说了那没出息的话。 “就是,就是,我们足不怕吃苦受累一一才来的。”甘小晶笑嘻嘻地说了一句好听的话。“嗖”的一声,几只白色的水鸟从田野里展翅飞向天空。 “哇,这是仙鹤?这个地方是块福地,以前一定有神仙在这里住过。”圆圆欣喜雀跃地叽叽喳喳着,提着兜子左看右看,难怪于秀梅的三个姐姐都嫁到这边来的呢,这个江中小岛,真是美不胜收,远处的村庄里,有矗立起的两层楼房,在大雁头村,那里最好的房子,还是红砖瓦房,明三暗五的样式。 胡伯伯回头看了一眼圆圆那张被晒得通红的脸说:“姑娘说得对,听老人说我们这里以前有两只天鹅,它们是一对好伴侣,后来一只鹞子精看上了那只母天鹅。一天,那只鹞子精抓走了那只公天鹅,还恶狠狠地用利爪挖掉了它的眼睛,公天鹅也是不好惹的,它瞎着眼睛也要拚命地搏斗,拼命地搏斗,它用大翅膀扇得鹞子精头昏眼花,鹞子精气极败坏,一把把这只公天鹅掀到了山崖之下,想把它摔死。一场大雨下了下来,公天鹅它醒了,它想起远方的伴侣,那母天鹅正在孵一只天鹅蛋呢,它想到这里,决心飞回去,虽然眼睛没有了,它凭着风声,辨别方向,拚命地飞,倾心辨别着方向,声声呼唤,好不容易,它听到了母天鹅的回应,它欣喜不已,一头栽了下来,却再也没有醒过来,母天鹅见它那血肉模糊的尸体,心痛万分,也知道了该死的鹞子精,是多么残暴无情,它天天流泪,我们这个冰湖就是那只母天鹅的眼泪。” “后来怎么样了?”王佳平心急地问,大家都听得入了神。 胡伯伯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讲道:“等那鹞子精养好伤,来招惹母天鹅时,它见自己打不过那鹞子精,它抚摸了一下它身下的天鹅蛋,就一头扎进了这大江里,再也没有出来了,我们这个小岛啊,就是那只天鹅蛋变成的,人们对那两只天鹅冰清玉洁的爱情很是钦佩,这座湖就叫冰湖。每年江水上涨,我们这个小岛也在长。”听胡伯伯的语气里,满是感动之情。 “胡伯伯,您讲的这个故事真好听,简直有点梁山伯与祝英台的味道。”胡伯伯的活音刚落,甘小晶就大声赞叹道,圆圆想,可能是前几天,村里刚放过梁山伯与祝英台的电影,甘小晶竟然用上了这个比喻。圆圆有点不如意胡伯伯嘴里的“公天鹅”,“母天鹅”这样的说法,难不成说“男天鹅”和“女天鹅”,或者说“天鹅蛋的爸爸”和“天鹅蛋的妈妈”,那也不行,因为天鹅蛋,永远只能是个天鹅蛋了,妈妈没能用它个温暖的怀抱孵出这个小生命就殉情而死了。“我倒觉得这个妈妈只顾自己的伤心难过,不顾自己还没有出世的孩子。”等这句话在空气中散布开来时,圆圆才知道是自己脱口而出的话。 插秧 “圆圆说出了我心里的话!”张新兰极力赞同圆圆的说法,她的内心深处,是多么地疼爱她那生病的儿子张华勇的。 胡伯伯叹气说:“那是没有办法了,那个鹞子精来掳走母天鹅时,她才这样的。”胡伯伯自己也好像沉入悲伤之中了,看他那一脸的络腮胡茬子,像个老爷们,其实还蛮怜香惜玉的,特别是刚才他用了那个“冰清玉洁”这个词,让圆圆为之赞叹,胡伯伯肯定是个喝过墨水的人。 “听了这个故事,我一下子就喜欢上这个地方了。”不爱说话的王佳芳抒了一句情。 更让大家开心的是,胡伯伯的爱人沈大妈招呼人的热情,圆圆他们一行人刚走进胡家堂屋里,沈大妈就倒来洗脸水,递上香味清凉的香皂,端茶递水,切了一个大西瓜,捧到大家面前请吃。 稍后,一桌香喷喷的饭菜端上了桌,由于天气炎热,大家味口不怎么好,沈大妈就又下厨烧上一锅糯米甜酒,很合大家的口味,个个都吃得非常满意,赚钱不赚钱,先赚个肚儿圆。 晚上分房睡觉,王佳平,王佳芳,甘小晶三个人住一间房,圆圆却要和张新兰住一间房,这是走前奶奶嘱咐张新兰的,要她一定要多关照圆圆,圆圆也想安静些,晚上她要复习一下功课,书不离手,曲不离口。 到秧田里插秧,人们像上了竞技场上一样,争先恐后,你追我赶。不到二十分钟,圆圆左右两边的人,都一路顺风地插到她后面去了,她被关进了秧田“笼子”里,她急得只冒汗,仔细观察王佳平她们是怎么插的,那么快?原来是右手指在把秧苗插下去时,左手拇指就在把秧苗分开了一小撮,右手很快拈去这一小撮秧苗插进田里,她立即采用了这个方法,追赶着王佳平他们。 圆圆突然感觉到腿上有针扎一般地疼痛,抬腿一看,一条腿上竟然沾上了几条黑黝黝的蚂蝗,“啊呀一一好多好多的蚂蝗呀,快来帮我呀,佳平姐一一”圆圆惊恐万分,她最怕蚂蝗和蛇这两种动物了,离她较近的王佳芳哈哈大笑,王佳平跨着大步向圆圆走来,走到圆圆跟前,她在手上吐了两口唾沫,狠狠地打向圆圆腿上的蚂蝗,“啪啪”几下,几条蚂蝗滚落到水里。 王佳平嘻嘻笑说:“看你圆圆这么大个人了,还怕几条软瘪瘪的蚂蝗?”说完,王佳平就在圆圆身旁插秧,帮她把空填起来。 可能圆圆的腿细皮嫩肉,很招蚂蝗的喜爱,不一会,又有针扎似的疼痛,圆圆抬眼一看,哎呀,又有好几条,“嗨,气死我了。”说着,她就壮着胆子去拽去揪,心里暗想:要是自己考不上大学,还不是要回到这田里劳作的,难道每次还要带个人帮自己打蚂蝗吗?不!人得学着长大,一切要学会靠自己,但是拽着拽着,蚂蝗却越吸 越紧,好像已钻进皮肤里去了,圆圆心里发悚起来,腿子发软,她又惊叫起来:“快来啊,佳平姐,蚂蝗钻进我腿里去了。” “哈哈,哈哈……”听到这话,几个人笑出了眼泪。 “快点,就用秧苗刷它几下,蚂蝗就会掉的。”张新兰笑着支招。 圆圆连忙用秧苗刷了刷腿上的蚂蝗,果然,蚂蝗滚落到了水里,她如获新生般地深吸一口气,又不免有些生气,说:“这么好的方法,又不早点说,吓死我了。” 张新兰他们好像没有听到圆圆的话,都忙着弯着腰插秧,嘴里讲起了当年知青下乡,把麦苗当成了韭菜,做饭时,烧滚了锅,水溢出来了,用石头压在锅盖上,各种趣闻逸事,多不胜数,身体的劳累在笑声中淡然开去。 圆圆陷入了沉思,农民伯伯的田间劳作,多么不容易啊!阳光的炙烤,虫子,蚂蝗的侵蚀……她也想到了爸爸,他是不是已从叶伯伯家回到了金沙市?这么热的天气,爸爸做搬运一定很辛苦?想到这里,圆圆弯腰拚命地插着秧。 张新兰说:“看着圆圆那个文质彬彬,扫蚂蝗的样子,就像那些下乡的知青。” “我知道了,不管做什么事,就得多动手,多实践才行。”圆圆说。她瞥见张新兰脸上,那难得的笑容,很欣慰。 嘴里讲鼓,手里摇撸,说说笑笑,一块秧田绿了大半,圆圆没有因为是按天计工资,而懒散,她一直奋力地加油干,两三天下来,她的大腿疼得走路都有些难于挪步了,连上厕所都疼得弯不下膝盖。 有一天早上,她见胡伯伯上街买菜,就说:“胡伯伯,请您顺便帮我买一点去痛片,我两条腿疼得厉害。” 胡伯伯说:“这个可不是吃去痛片能好的,由于平时没有这么劳动过,一下子劳累引起的,圆圆,你就先休息两天再说,好?” 沈大妈也劝她说:“你腿疼,先别去干了,休息两天,好点了再去。”说着,沈大妈摸了摸圆圆的头,笑眯眯地一脸慈爱。惹得圆圆一脸绯红。她不是来休息的,更不是滥竽充数的。 佳平姐他们也劝她好好的“养伤”,圆圆还是挪着步子来到了田里,她仍然尽力加快插秧速度,她想干上一会,让腿麻木起来,疼痛感就会减少,不管圆圆怎么拚命,还是比别人慢了一拍。 运送秧苗是胡伯伯的儿子胡劲松,他个子高挑,担挑好像不费力似的,每次很快就把田里的秧苗打得均匀有致,有时秧苗打够了,他就下田来帮圆圆突击一会,圆圆总是红着脸拒绝道:“不用了,不用你帮忙。” 谁知,胡劲松却说:“别介意,我是想快点把这活干完,还有很多事情等着要干呢。” 不远处田里,有人取笑胡劲松说:“劲松,你小子是醉翁之意不在插秧?你那点小心事,谁看不到?” “劲松,你妈已开口请我给你牵线搭桥哩,你是看上圆圆这个俏妹子了?”说这话的人是王佳芳,圆圆的脸霎时间红透了,王佳芳接着又说:“圆圆还在读书呢,明年准备考大学的,你可别动了小心事。” 说笑 胡劲松瞥了一眼圆圆,对着看向他的几双眼睛说:“这说的是哪里的话?我只是想尽快把这插秧的活撵完,那边田里的秧苗活苗了,但水草冒出来了,得赶紧扯秧田里的草,黄豆地里的草长得像棉被了,很着急的。”胡劲松说得有头有脑,但那张英俊的脸一下子涨得面红耳赤。 “看,撒谎的人脸红了。”甘小晶盯了一眼胡劲松说道。 “好了,好了,我投降了。”胡劲松帮圆圆追上了前进的队伍,拔腿上了田埂,去那边田里运秧苗去了。 “其实,圆圆要是看得上这个劲松,嫁给这个万元户也不错啊!”张新兰说,“老胡这家人不错啊,种了那么多田地,一年的收入也不少,一家人的心地又好。”张新兰后面这话是在点拔圆圆。 圆圆一下子羞得无地自容,声音绷紧地说:“羞死人了,请你们不要拿这种事来开玩笑。” “羞什么羞?女孩子长大了,都有这么一天的,把眼睛擦亮些,眼睛睁大些,找个好男孩,就是一个女孩子的福气。”张新兰用一个过来人的口气,三言两语就概述了一个女人的一生。说来张新兰在她自己的婚姻中,有无法言说的痛苦,她青春年少时,与本村的木匠周立山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到成家年纪时,因为张新兰家就她这么一个女儿,要招女婿上门,而周立山家里除了两个姐姐,也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他的父母坚决不让儿子去张家做女婿,张新兰憋着一肚子的气,经媒人介绍认识了邻村的张元宽,很快步入了婚姻的殿堂,张元宽老实忠厚,木讷少言,凡事都是张新兰操心,更让张新兰痛苦不已的是儿子十二岁时那年得了不治之症,度日如年,就是她现在的心情写照。她想点拔圆圆这个木脑瓜。 “我们家里的条件差得不行,我要靠自己去努力,把家里建设得好一些再说。”圆圆说的是真心话,她现在正一心扑在学习上,想都没有想过这方面的事,于秀梅说她的社会知识很欠缺,她宁愿自己在题海里遨游,却不想去为那些社会知识分神。 “还没有长大,不懂得人情世故。”王佳芳这样说着,心疼地看着圆圆,圆圆傻笑着低下头继续插秧,又抬头调皮地眨眨大眼睛,汗水流进眼里,生疼。她用衣袖擦了一把汗,腿上有蚂蝗来袭,她用秧叶唰唰几下,蚂蝗立马滚落下去,那被蚂蝗吸过的皮肤上留下了一块又一块血红色的伤痕,每天晚上洗完澡后,她就用清凉油擦拭伤痕,然后钻进蚊帐里,打上电筒,温习一会儿功课,这样的生活,虽说有些累,圆圆却甘之如饴。 一群人苦战了七八天,胡伯伯家的那片新开的僵土田里,都披上了绿装。人都累得半死了,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一群人刚松了一口气,另一位姓辛的种田大户哭丧着脸,过来央求这几位插秧能手,明天过去帮他家突击两天,他的田里,地势高一点,一直放不到水,这两天才放到水,等犁耙好了,却又找不到人帮忙插秧,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哼,我是不想再干了,人都累死了,还要那个钱干吗?”甘小晶这几天大姨妈来了,身子不舒服,就嘟囔着这生气的话。 胡伯伯过来打圆场:“我知道,你们几个都很累了,那这样,明天我和劲松过去帮忙拔秧苗,运秧苗,你们能去的就去帮忙突击一下,种田人赶时节,也很不容易,不能去的就在家里休息,饭还是有我老婆来做,好不好呢?”这话让来请人的辛大伯脸上的皱纹,笑成了一朵花。除了甘小晶不能去,其他四个人异口同声地说“去!” 辛大伯激动地说:“多谢几位贵人的抬举!多谢啊!老胡,请你明天带他们早点过去哈。”说着,走上前去拉住胡伯伯的手握了握,不胜感激。 没两天的功夫,突击任务光荣地完成了,大家好像御下了千斤重担,劳累,欣喜,成就感一涌而至。 胡劲松找来电工,把家里的那台金星牌黑白电视机修整好了,不再下雪花,调好的电视里正放着《射雕英雄传》。 “真的,好清晰啊!”甘小晶拍手叫道。 “嗯,好好看啊!”王佳芳紧盯着电视看,激动地说。 圆圆看了一会儿电视,心里很纳闷,这些人成天打来打去,吃什么呢?他们有钱过生活吗?她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回到卧室里,捧起书本,认真地学习起来。躺在对面床上休息的张新兰,摇着扇子,用力地帮圆圆这边扇起风来。 圆圆回头看了一眼张新兰,笑着说:“新兰阿姨,我不热,你自己好好的休息,我是心静自然凉的。” “嗨,圆圆,你真是我见过最好的女孩子,这段时间这么累,你都能坚持每天看书学习,我相信你一定会考上你理想的大学。”张新兰眼里满是爱意,羡慕地说:“就像你大伯家的大毛小毛那样。” “希望是这样!新兰阿姨,你一定累坏了?早点休息。”圆圆细声说。 “圆圆,我想问你一个话,你说我是不是个坏人呢?”不知为什么,张新兰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新兰阿姨,你怎么这样问啊?你很好啊!”圆圆忽闪着一双大眼睛看向张新兰,不知自己的回答对不对。 “你可能听别人说过?我今年夏天穿了一双白色的塑胶凉鞋,和周立山老婆穿的鞋子一样,别人说这是周立山给他老婆买了,也给我买了一双,他老婆不问青红皂白,就到我们家里闹,还扯掉了我的头毛,气得我剁掉了那双凉鞋,那是我卖小菜的钱买的,我的华勇刚得病时,村里人都捐款,周立山捐了十块钱,我坚决不要他的,他说:这个是给孩子治病的,就是动物也懂得互相帮助,你就当我是一只动物。见他说到这个份上,我才收下那十块钱的。我要不是因为我家里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儿,我是要嫁出去的,看都不会看大雁头这里一眼,这些人的嘴,伤透了我的心……”说到这里,张新兰哽咽得说不出话来,眼泪滑落下来。 圆圆连忙安慰说:“新兰阿姨,你怎么不看看电视,解解闷?别想那些烦心事。身正不怕影子歪。” “今天是我华勇的生日,听医生说,他的……,他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呜呜呜……可能,可能这个生日是他最后的一个生日了……呜呜呜……我的心啊……好痛啊,好痛……。”张新兰说着,把头埋进枕头里,哭泣着,圆圆赶紧钻出蚊帐,来到张新兰的床边坐下,她用手轻拍着张新兰的背,哑着喉咙说:“新兰阿姨,你不要难过,你急坏了身体怎么办?……”她有千言万语,但哽咽着说不出一个字,拿起扇子帮张新兰扇风,用毛巾给张新兰擦汗…… 逛街 过了好一会,王佳平推门进来,见圆圆坐在张新兰的床沿上,说:“圆圆,明天休息,我们去逛街,我带你到合江镇上逛逛,你去不去?” “去,我想去书店里看看。”圆圆站起身来高兴地说。 “哈哈,一说就是书店,我看你哟,完全成了个书呆子了,明天早点起来,趁早,凉快些。” “好、好。”圆圆回到自己的床上,张大嘴巴,打了一个呵欠。堂屋里的电视还在放,声音调到了很低。 窗外,有风吹进来,还带有燥热的气息。圆圆手里的扇子没有举起来,她就沉入了梦乡。 迷糊了一会的张新兰醒来,隔着蚊帐看到圆圆的蚊帐没有关好,她连忙钻出蚊帐,跑过来,用扇子驱赶了圆圆床上的蚊子,关掉圆圆枕头边上的电筒,放好蚊帐,她才安心去睡。 好像有什么大事搁在心上一样,第二天,圆圆起床很早,虽然浑身酸痛,她还是保持醒来不再翻身,去睡回笼觉的习惯,穿上大妈刘金凤送的那条粉蓝色的连衣裙,圆圆高挑的身材显得越发挺拔,那粉蓝色淡淡的,映衬得圆圆白晳的皮肤细致如玉,唇瓣娇艳,当她洗濑完毕走出堂屋门时,正在梳头发的张新兰一声惊呼:“我说是谁呢?” 王佳芳正在刷牙,也愣了一眼,没有说活。 正在院子里那块砂石上磨锄头的胡劲松,瞟了一眼,脸色刷地泛红。急性子的王佳平已经洗好衣服正在往竹杆上晾晒,她大声问:“圆圆,你什么时候买了这么漂亮的裙子,我都不晓得呢?” 圆圆羞红了脸答道:“有啥漂亮的?是我大妈送给我的。” “哦一一,她这个做衣服的人眼光真不错。”王佳平一边说一边又仔细地看了看。 “还是圆圆人长得漂亮,什么衣服穿在她身上都好看。”王佳芳刚刷完牙,嘴上还有一圈白色的泡沫,她就开始夸赞了。 甘小晶的亲戚(大姨妈)来了还没有走,昨晚看电视看得太晚,现在还没有起床,她已经对王佳平说了,她今天不去逛街。 沈大妈满脸汗水地从厨房里走出来,张罗着叫大家吃早餐,给王佳平比划着去合江镇上的路线,说:“那,看,走到田那边那条大路上,往东走就到合江镇街上了。” 王佳平信心十足地答应道:“晓得了。” 吃罢饭,张新兰和王佳芳两个人去黄豆田里除草。 王佳平骑车载着圆圆向合江镇出发了,望一眼路两旁的田野,碧绿葱郁,万物繁盛,吸一口新鲜的空气,圆圆喜悦地说:“夏天的景色真美啊!我爱这美丽的夏天,佳平姐,你喜欢什么季节啊?” “我喜欢过年的那个季节,有好吃的,好穿的,还有好玩的,最好的是能睡几天大懒觉,把我的瞌睡虫治一治。” “你真聪明。”圆圆秀拳一伸,捶了一下王佳平的后背,笑着说。 “咦?说起聪明来,我看你圆圆读书方面是聪明的很,在社会上来说,你还不如甘小晶聪明,人家这次挣到钱,攒够买一块宝石花手表的钱,就去把那个相亲好的男朋友退掉的,因为她男朋友在订婚时,送给她一块宝石花的手表,她现在都在 劲松的身上动心思了,你呢?只知道读那个让人迂腐的书,一点人事都不懂,像老胡这个家庭条件这么好,儿子也不错,怎么就不考虑,考虑呢?”王佳平说得语重心长,“读书,读书,要是明年考不取大学呢?还不是回家来种田喂猪,圆圆,这样好的家庭是世上少有的,劲松他妈,看你做事踏实耐劳,人又漂亮,想要三姐佳芳帮你们牵线呢,哼,成天见你一头雾水,只知道看书,看书。”王佳平说到这里,语气里有些焦急和埋怨。 “佳平姐,我倒是要努力一把,考上大学,大毛小毛他们能行的,我为什么不行呢?”圆圆语气坚定地说。 “你没有看看他们的爸爸妈妈都是村里难得有头脑的人,他们的条件又好,直白点说,我要是你,就答应和劲松过一辈子,吃香的喝辣的,多好。” “我想靠我自己的努力,过好自己的人生。” “看看你奶奶那么大年纪了,还在为你操心……,我有时觉得你太幼稚了,不懂事。”王佳平极力劝说。 “这些我心里早就想过了,我好好的念书,将来读完大学,工作了,我一定会好好的孝敬我奶奶他们的,包括你们这些邻居,我都要好好的感恩回报。”圆圆说。 “圆圆,我一直把你当妹妹看的,我在你面前说话太直了,说不定有时会伤到你,我是为你好,你想考大学,也没有错,希望你的愿望能实现。”王佳平说。 圆圆满不在乎地说:“我知道的,佳平姐,你今天上街要买什么?” “我去买一点扎鞋垫的花线,还要买两块洗衣皂,说起来,这个甘小晶真让人气得很,她从到这里来,一直用我们的洗衣皂,天天用,也好意思?为了攒钱买手表退婚,也不致于抠得鼻血流?”说起这些,王佳平有些看不惯甘小晶,越说越气的她,车子骑得飞快。 “她个样做,不行的。”圆圆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这样应了一声。再说,她和甘小晶是小学同班同学。 “就怪她纠缠着要来,说什么和男朋友吵嘴了,要分手,人家逼着要她还回订婚时的礼物,手表。相处这些天,我发觉是她有问题。”王佳平说。 “佳平姐,和为贵,我们几个人来到这里,干活挣几个辛苦钱,大家都不容易,还是要顾一下局面,一团和气才好,你不用买肥皂了,我那里洗衣粉多着呢,你们去我那里拿来用。”圆圆说。 “怎能沾你的光?” “怎么不能?过几天就要回去了,一点洗衣粉带来还带回去?”圆圆说。 “那好,我就多买一包卫生纸,说不定这两天我的那个要来了。”王佳平说。 在街上 不一会,王佳平和圆圆就到了熙熙攘攘的合江镇,圆圆想起给叶玉明寄的信,不知道他收到了没有?也不知道他的心情好些了没有?爸爸的探望有没有给他们带去一丝安慰呢?这里就是他生活的合江镇啊,街道不算宽敞,有热气腾腾的早餐面馆,有油味飘香的油炸糯米饼,有安静的小诊所,一条毛光水滑的小黑狗,叼着一块骨头从人群里钻过。 为了节约时间,也怕中午太阳大,温度高,得早点赶回去,王佳平回头对圆圆说:“你问一下,哪里有书店,你去看一会就到这里来等我,看,记得这个农贸市场大门口,我就买几根花线,很快就会回到这里来的。” 圆圆仿佛听到喜讯一般,爽声道:“好的,你一定要等我,我也很快。” 圆圆见到身旁一个学生模样的女孩,心急地问道:“小妹妹,请问你一下,合江镇的书店在哪里?”女孩抿嘴一笑,伸手指向马路对面的拐角处,说:“你走到拐角那里,在向前走一点,就是了。” “哦,哦,谢谢你啦!”圆圆连声道谢,心情激动得像鼓起的风帆。 来到合江镇的新华书店,圆圆忙得像抓周的小孩,一会看看书刊杂志柜台,那里有《大众电影》,《故事会》等杂志,一会又看看文学丛书柜台,那里有厚厚的《歌德诗集》,《青年佳作集》,《射雕英雄传》,还有戴厚英写的《人啊,人》,玻璃柜台下面,还有《巧渡西陵峡》,《铁道游击队》,《好事多磨》……这些连环画册,闻一闻这书香味,圆圆都陶醉不已,她紧盯着柜台上的玻璃往下看,每一本书的封面她都看上了一遍,她看到了《高三语文两百例》,还有《高三英语两百例》,她请那位高挑个子的服务员大哥,帮她从柜台里抽出这两本书,服务员大哥有求必应地抽出这两本书来,递给圆圆。 圆圆接过书,翻看了两眼,就掏钱买了下来,她抬头看了看服务员身后的书柜上,挂着的挂历上显示的日期,已是阴历七月初八了,很快就是好闺蜜于秀梅的生日了,阳历已是八月二号,嗯,他们几个人能帮胡伯伯他们在八月一日之前把晚稻秧插完,心里有点成就感,早不插五一秧,晚秧不过八一。 这段时间真是在泥里水里忙碌,不知今夕是何夕了。唉,那本《青年佳作集》是没有钱买上了,一定要买个小礼物送给于秀梅才好。 她看到展示台上有几个竹制笔筒,上面刻有“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另有一个笔筒上刻有“步步高升”的字样,圆圆思量了一下,看看那个刻有“步步高升”的笔筒寓意很好,标价也在自己的承受力之内,立马数好钱递给服务员大哥手里,服务员大哥刚把钱放进抽屉里,转身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平头少年,正踮起脚尖,伸长手臂,弯着伸进柜台里面,抽走了一本书,是《射雕英雄传》,转身就往外跑。 那个少年没有想到的是:他的手臂被一只结实有力的手死死地拉住了。“混帐东西,还偷起书来?”服务员大哥厉声呵斥,急忙从柜台里跑出来。 “你的胆子真大啊,跑到书店里来偷书?”小平头惶恐地回头一看,一个身材修长,眉目清秀的青年,正倾着身子,死死地拽着他的胳膊,只见那青年剑眉上挑,明亮的眸子里此刻正冒出一团怒火。 “你这是在干嘛呀?跑到店里来偷书,走,跟我到派出所里去。”服务员大哥,气得气喘嘘嘘,“真是岂有此理!” “哗”地一声,小平头手里的《射雕英雄传》摔在了地上,书页散开,“我……我……上个星期在学校里补课,借了同学的一本《射雕英雄传》,在课堂上偷看,被老师没收了,同学天天找我要这本书,还打了我几次,我……我手里没有钱,没,没办法……我给您跪下了,不要,……不要送我去派出所,我改正,再也不干这种事了,好吗?”说着,小平头“扑通”一声跪在了服务员大哥的脚下。 圆圆收好笔筒,走上前去,捡起那本《射雕英雄传》,翻到后面看了一下价钱,说:“这本书已经摔成这个样子了,我帮他买下好了,省得同学再打他。”她又回头对小平头狠狠地说,“小时候偷针,长大了偷金,你以后一定要改正,再没有办法,也不能去偷拿别人的东西,知道了吗?” 小平头此刻跪在地上,已经是涕泪横流,头垂得要挨到地面,他胀红着脸,深深地点头,站起来就往外跑,圆圆把书钱理好递给了服务员大哥,追上去,把那本《射雕英雄传》塞进小平头的手里。说:“我买好送给你的,你要知错就改,上课看课外书,会影响你的学习,回去把书还上。” 小平头回头问圆圆:“姐姐,你住在哪?等我有钱了,一定还钱给你。” “这个你不要放在心上,记得上课好好学习啊!”圆圆说。 小平头抬眼看了圆圆一眼,说:“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请你相信我。”说罢,一溜烟地跑开去了,风吹开了他那只有两颗扣子的衣襟。 这时,愣在旁边的那个青年发话了:“你怎么能这样?你这是在害他呀。” 圆圆闻声转过头来看向他,只见他的眉头皱起,手里正拿着一本《棉花高产技术知识》的书,圆圆挑眉说道:“我看他不是什么不可救药的少年,他肯定是像他说的那样,借书的同学打了他,他没有办法了,才、才那样的。” “即使那样,他也不能来偷书啊!”那青年厉声说道,声讨圆圆助纣为虐的行为。 “我从小就是个爱看书的,对爱看书的人,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我也有一次和弟弟(三毛),在我们小学旁边的田地里打猪草,见到老师宿舍门口有一本扉页破了的杂志,就拿回去看了,那本杂志里,有《高山下的花环》,很好看,等看完了那本书之后,我才想起,拿回这本书,是不是顺手牵羊?第二天,一大早就还回了那本杂志。”说完,圆圆脸上粉红满面。 “啊!啊?……”那青年一下语塞了,愣愣地看着圆圆。 圆圆瞥了一眼他那俊朗的面容,心里莫名悸动,她慌忙离开,那个竹制笔筒,“铛”的一声掉在了地上,滚到那个青年的脚下。 街头即景 那青年弯下腰,捡起笔筒递给圆圆,霎时间,四目相对,眼波流转,顾盼生辉,只见那青年上穿蓝白相间的格子短袖衫,米白色的长裤,白色的运动鞋,俊朗的面容上星目清澈,递笔筒过来的手指骨节修长,白皙丰润,圆圆红着脸接过笔筒,飞奔着向街上的人群里走去。 走过了那个拐角处,圆圆才敢回头望一望,寻视了一番,不见那个青年,圆圆才捋清该去的农贸市场门口怎么走,回想着就因为自己爱看书,刚才是不是在包庇了一个偷书的少年呢?那个俊朗的青年是怎么看自己的行为?虽然她听到旁边有人夸她“好心人”,她此刻在意的是那个青年心里的想法。 农贸市场门口,正围着一群人,圆圆心不在焉地凑过去看热闹,一位身宽体胖的大妈正和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争吵,吵得口沫横飞,大妈双手拍着巴掌,跺着脚,竭斯底里,呵斥道:“就是!就是你混帐,自行车闯到我的腿了,还不承认。……”胖大妈愤怒的手指快戳到那老头的鼻子上。 “你血口喷人,我车子是没有刹,但我立马下来了,车子根本没有挨到你,这个车子我骑了几十年了,还不会?”那老头也气得酒糟鼻子通红发亮。 “……呜呜呜……”胖大妈拍着巴掌不甘罢休,突然,嘴里发出呜呜呜啦啦的声音。 “怎么回事?那个大妈怎么啦?”看戏不怕台高的人群一下躁动起来,“哦,哦……”大妈张大嘴给人看,“哈哈,哈哈。”人们哄然大笑。 原来大妈的假牙不知喷飞到哪里去了,大妈低头慌乱地找自己的假牙,人们意犹未尽地笑着走开。 “圆圆,圆圆,我在这里。”王佳平在人群中看到了圆圆,急忙叫道。 圆圆听到声音,回头看去,她看到了穿着红色衣衫的王佳平,不远处,有个人影正向她看过来,啊一一是那个蓝白相间格子衫的青年。圆圆悠地红了脸,轻轻地应了一声,她跑过去,坐上王佳平已经骑好的自行车后座,心“咚咚咚”地跳得厉害。 “圆圆,你看那个大妈吵架多厉害啊,把假牙都喷飞了……”王佳平说着笑得不得了。 “这才体现了男女平等。”圆圆玩笑道,情不自禁地回头看看,好像那个格子衫还在那里站着,阳光明晃晃的,好刺眼。 回去吃罢午饭,圆圆一行人来到胡伯伯家的黄豆地里锄草,忙了插秧,黄豆地里的草长得和黄豆秧子一般高了,厚得像棉被,看来这锄草的活,也不轻松。 王佳平见到这“草被子”,叹了口气,扫视一眼,见甘小晶没有来,嘟囔道:“没见过,来个大姨妈,就当自己是伤病员似的,没说赶紧把这些活干完了,我们好回家。” “你少说两句,她不干,也不会要你给她工钱。”王佳芳白了一眼自己的妹妹王佳平。 张新兰说:“管她呢?我们干我们的,人各有志。”语气里满是无奈。 圆圆笑着打气说:“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加油干!看,支援我们的部队上来了。” 众人回头,见是沈大妈拎着茶壶,抗着锄头向黄豆地这边走了过来。 “就你玩皮。”王佳芳对圆圆说。 锄头在手中挥舞,锄掉草的黄豆苗长得像高脚玻璃杯,沈大妈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叹息道:“这黄豆苗被草欺成这样,不知道今年回不回得到种?” “广种薄收,肯定还是有收成的。”王佳芳说,“沈大妈,你们一家人真有本事,种这么多田地,一年的收入肯定不少?” “哪里有什么收入啊?有些田地刚开垦出来,本钱下得不少啊,去年干旱,硬是干死了好几亩田的稻谷,颗粒无收,赔了肥料钱,种子钱,还有人工钱,嗨,说来就是靠天吃饭的。”沈大妈诉起苦来,“说来,你们不信,外面还欠有账呢。” “人们常说,不欠别人的账,不在世上闯。这没有啥子,你这收成起来,一下子就能还清。”张新兰来了几句。沈大妈道:“都是人看人好看呗,驴子拉屎外面光。” “合江镇这边还是富裕些,比我们那边强。”圆圆感慨。 “我们这边好,你就嫁到我们这边来,好不?”沈大妈一下两眼放光地问,显得有些胸有成竹。 “嗯,我不是这个意思。”圆圆脸红语塞了。 王佳平说:“人家还是个没有长大的学生呢,正在做上大学的梦,今天上街就是要买学习资料的。” “哦,哦,那好啊。”沈大妈连声赞叹,手里麻利地挥着锄头锄草,不时地抬起头,抹抹脸上的汗水,想到圆圆心里有个大学梦,她不免心里有些落寞,荒芜的土地可以靠勤劳的双手开垦成良田,美满的姻缘却无从求得啊! 王佳平“呵呵”一笑,给大家讲起今天在街上看到胖大妈和那个酒糟鼻老头吵架的一幕,说:“你们看到了,也肯定会笑的,那个大妈不知道自己把假牙都喷出去了,还在嚷嚷。” “不知道那假牙后来找到了没有?”听的人,很关心地问。 “找到啦,被一条小黑狗叼在嘴里了。” 大家说笑着,锄头底下,荒草被子被一片片地揭开来。 终于,要打道回府了,沈大妈一家人深深感激这几个人的劳苦帮衬,圆圆他们几个也感谢沈大妈一家人的热情招待,胡伯伯在工钱里每人多补五元钱,当过河的船费,船费只要两毛钱,胡伯伯真是太大方了。 甘小晶对胡劲松恋恋不舍,临走时,鼓足勇气向张新兰求助:“新兰阿姨,请您帮我问一下,问一下他,好吗?求您了。” “你这个妮子,有什么话,就直说。”张新兰若有所思,又不知旧理地说。 甘小晶只好竹筒里倒豆子说:“就是问一下劲松,对我有没有好感。” 女孩们的心事 眼看就要走到胡家屋子后面的小路上了,张新兰佯装有东西忘了拿似的,返回胡家去找,见胡劲松正准备换上解放鞋外出干农活,张新兰悄声问他:“劲松,你看甘小晶这个女娃怎么样?她对你有意呢。”张新兰一边说着,一边左手右手同时竖起食指,比成一对。 胡劲松瓮声瓮气地说:“阿姨,我还小呢。”说完,低下头,不再言语。 张新兰转过身向外走,很快,她追赶上了圆圆他们,一行人叽叽喳喳地说笑着。王佳芳说:“我们好像是在农场劳改过后放出来的,今天晚上我是要好好的睡一觉的。” “我也是。”其他几个人几乎异口同声地说。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我在这里几乎每晚都失眠,我好择床,在别人家里住不惯。”张新兰说。 天还早,空气无比清新,过了芦苇河的渡船,推着自行车快走上大堤,张新兰才悄悄地告诉甘小晶:“小晶,他说他还小呢。” 甘小晶听了,木然地呆了两分钟,她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疼痛无比,她仰望了一下天空,晶莹的泪花还是盈出了眼眶,她推着自行车走得摇摇晃晃。 王佳平十分看不来甘小晶那个样子,大声说:“你真是太没有出息了,才认识几天,就这个样子。” “是啊,你不是有男朋友的吗?”王佳芳看不起地白了一眼,问道,“何必自找苦吃?” 甘小晶哭诉道:“不要再说什么男朋友了,我是看不来那个人的,抽烟喝酒,样样在行,今年春节来我们家拜年喝醉了酒,把我家床单上吐脏了,他就把床单从窗口丢到后面菜园里去了,真恶心人,我实在是看不上这个人了,我对爸爸说,我决定要退掉这门亲事,我爸却说,好女儿不说二家。人要讲究自己的名声。我很烦,这次出来挣的钱,加上我以前的一点私房钱,我凑够了买一块宝石花手表的钱了。哼!”说罢,甘小晶狠狠地跺了一下脚,她脸上的泪珠干了,有点婴儿肥的脸上满是坚毅的表情。 “老人们的思想还是有些保守,你爸爸的想法太落后了。现在是新时代了,女儿的婚姻大事重要?还是别人的看法重要?人不能活在别人的眼光里,要活在自己的幸福里。”圆圆有些生气地说,“人的生命只有一次,你有追求你幸福的权利。” “对,圆圆说得很对。”张新兰听了甘小晶的话,对她有了新的看法。她在婚姻中的痛苦,让她感到很无奈,儿子张华勇的病,似一把钝刀时刻剐着她的心。 “其实,我也很心疼我爸的,他帮几个哥哥盖房子,娶媳妇,到头来,我妈中风偏痪在床,还是我爸在侍候着,他喂我妈吃饭时,我妈把饭吐到他的脸上,他每次就是把脸洗洗,接着又喂我妈吃,我喂我妈吃饭,我妈竟然不吃,还大吼大叫,我爸就不让我喂她,我妈已经糊涂得不行了。所以,我想听我爸的,好女不说二家,但见了那个人的德行,我又无比反感,唉……好烦啦!”甘小晶皱紧眉头说。 他们已经推着自行车上了大堤,大家还是推着自行车,慢慢地走着,说着。 王佳芳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你得慎重考虑。” “小晶,你要想好,决定要退人家的,你就退了的好,世上没有后悔药,人生只有这么一次,婚姻大事你要慎重对待。”张新兰说出了自己的建议。 “是啊,船在江中划,事在本人心,你的事情,你作主,我们只有建议权。”王佳芳说完,对张新兰眨了眨眼睛,怕言多必失,年轻人的事,不好管。阳光亮起刺目的光线,照得人晕乎乎的。一行人这才骑上自行车,圆圆轻巧地坐上王佳平车子的后座上,她对走在后面的甘小晶说:“我看你还是退了。” 甘小晶肯定地点了点头。 走进自家的堂屋里,圆圆欢心不已,甜甜的叫了一声“奶奶”,奶奶坐在堂屋的后门口,正低着头在摘豆角,抬起头见圆圆回来了,连忙站起来,伸出手来接圆圆背上的行李,惊喜地说道:“圆圆,你可回来了,我每天都在想你,担心你做不下来,哎呀,回来了就好。” 圆圆看着奶奶慈祥的笑容,问道:“奶奶,我也很想您,那几天下大雨,我真的好担心,我们家这裂开口子的土坯墙会不会倒?” 奶奶说:“不会的,菩萨在保佑我们的,这个墙打了木杠顶住了,没事,你别担心太多。”说完,奶奶要去做饭。 圆圆说:“做中午饭还早呢,奶奶您歇歇,我放好东西,我来做。” “还是我做,早点吃了饭,你好好的休息一下,茶壶里有凉茶,你喝,别渴坏了。” 圆圆拿杯子倒了一大杯凉茶,嗯,家的味道,清凉舒心,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气息,真好闻,屋子后园里的紫薇花开得淡粉如云,飘放在绿枝上。 奶奶突然想起什么来,说:“圆圆,你杨叔叔送来两封信,我放在你的枕头底下,你看看是谁写来的?” “有信?”圆圆来到房间里,从枕头底下把信拿出来,看看信封,一封是爸爸的,一封是叶玉明寄来的。 爸爸在信中报了平安,嘱咐圆圆照顾好奶奶和自己,多用心学习,明年就是吹糠见米的时候了,要分秒必争。爸爸在信里最后写道:圆圆,这次你说将来就是卖血也要养我和你奶奶的老,这话让我既高兴又难过,高兴的是你已长大成人了,又那么懂事,难过的是,苦日子让你好像深陷在泥沼里一样,你以为将来还是这么困难吗?现在国家政策好了,我们的日子会一天天地好起来的,你一定要开开心心,认认真真地把书念好。 爸爸的信是用两个山羊牌的香烟盒纸写的。 读回信 圆圆随后又撕开另一封信,是那行云流水般的字迹。 圆圆妹妹: 你好!暑假快乐! 你的来信,我已经收到,读完你的来信,感到无比温馨,谢谢你的关心,我们都很好。 感谢你帮忙寄来我爸爸的信和照片,睹物思人,看到爸爸的照片和他写的话语,我对他的思念之情油然而生。我们是多么的想念他啊! 圆圆妹妹,读了你的来信,我想,妹妹你一定是个饱读诗书,贤明聪慧的女子,你说:悲伤是个漩涡,不能沉溺其中。这句话让我惊醒,在爸爸走了之后的日子里,我真的是在悲伤中颓废了我自己,现在,我已经清醒了,心情开朗了起来。 我时常在回忆爸爸生前的时光时,就会想像爸爸与方叔叔之间的那份真诚的友谊,现在,我感到这份真诚的友谊已传递到了我们的手里,愿我们的这份友谊长存。 圆圆妹妹,你有时间就到我们家里来玩,我家有弟弟叶玉亮,妹妹叶玉倩,你们年龄差不多,会成为好朋友的,你有什么事,也可以写信告诉我们,有烦恼,我们为你分担,有开心的事,我们一起分享,愿你开心快乐。 祝你学习进步! 哥哥:叶玉明 八七年七月二十 看完这封信,圆圆长舒一口气,看看日期,叶玉明寄这封信的时候,爸爸可能还没有到他们家?他在信里写他的心情好多了,圆圆也感到心情好多了,遗憾的是,前几天自己还到过合江镇上,也没有去看看他们,是沈大妈家里的活太多了,还是有些陌生感?不好意思? 看完信,圆圆来到厨房里帮奶奶做饭,告诉奶奶说:“是爸爸的信,他早就到了,叫您在家一定要注意身体。” 奶奶听了,抿嘴笑道:“到了就好。我的身体好的很,你回信叫他不要挂念家里,我这个什么都干得来。” “好,听的指示,奶奶,天热不要炒那么的菜,少炒点,够吃就行了。”圆圆劝奶奶说。 奶奶笑眯眯地看着她说:“好呢,就焖点豆角,我的牙又掉了一颗,得把菜煮烂点。” “嗯,那我明天带您到街上把牙镶补好。”圆圆关切地说。 奶奶连忙摇头说:“还好,不用补牙,你好不容易挣那两个钱,用在正道上才对。” 豆角盛上来,奶奶又炒了梅菜香葱,她吸了一下鼻子说:“这梅菜味好正,这是三毛回来住了几天,带来的。” “这个三毛不在这里多玩几天,等我回来再走。”圆圆说,她比三毛大一岁半,从小在一起长大的,感情蛮好,随着大伯一家搬到市里去了,现在很少见到面。 饭菜端到桌上,圆圆正吃得有滋有味,张新兰就到他们这里来了。 张新兰打招呼道:“桂英姑,您们的饭这么早?”张新兰和张桂英是一个姓,按辈份来,张桂英是长一辈,张新兰就客气地叫她姑。 圆圆连忙站起来,给张新兰搬椅子,倒茶。奶奶也热情地向张新兰打招呼:“你吃了没有?没吃的活,我给你盛一碗,我们也刚吃饭。” “我们还没有吃饭,还早呢,你们别客气。”张新兰说。 圆圆有些幸福的炫耀说:“奶奶见我回来,怕我饿了,饭就做得这么早的。” “哦,桂英姑,我有点难说出口的事,想……”张新兰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新兰,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奶奶声音低而有份量,她担心是圆圆有什么事隐瞒了她,这就是她不想让圆圆去合江镇的理由,圆圆这个孩子的为人,又是那样让她放心的呀。 “唉,我今天回到家来,才知道我们家的那头老母猪死了,她下的小猪仔还差四天才满月,我当家的赶到街上去卖,人们见是没有老母猪的小猪仔,个个都不要,只好又赶回来,我来问一问你们要不要?” “我们买了,哪有地方圈呢?圈里有三头大猪哈。”圆圆说。 “听说……”张新兰张张嘴,嗫嚅道。 “那三头猪前段时间可能受热生病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吃到了什么有农药的东西,一下子,全部倒在圈里死了,请兽医来打针就没有救到,太可惜了,一头可能有八九十斤了。”奶奶惋惜地说。 圆圆惊呼一声:“啊?”她放下碗筷,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真是外张落,里失落,她见奶奶一脸沮丧的样子,连忙说:“奶奶,我们再买两头!” “我也有这个打算。”奶奶若有所思地说,“今年我插的红薯秧比去年多得多,没想到猪却死了………买啰,还是一起买三个,三个抢食些,好喂得多。” 张新兰听说这话,感激涕零,说:“姑,这么热的天,我在外面转了一大圈,就你这个人让我感到舒心。” “这有啥子呢?人在难中好救人,再说,你侍弄小猪也不容易哈。”奶奶说。 “姑,你真是个话菩萨呀!”张新兰说着,眼眶发红,儿子的病,把他们这一家人,挤压得没有一丝甜味,苦不堪言,丈夫又木讷老实,成天只会在田里刨这整那的,外出挣钱的本事是一分都没有,心情不好时,还乱发脾气,他这样不懂事的火上浇油,让张新兰心里感到无比的绝望和孤独。 “新兰,你不要这样说,等一下我们晚一点,凉快些了,就去你家里捉猪仔,买猪仔的钱,如果能凑够给你,我就给你了,不够的话,可能还要等一段时间才能给你,你看,可以吗?”张桂英用商量的口气问道。 送礼物 “好啊,好。”张新兰说着站起来要走,“我回去了,家里还等着我回去做饭。” “好,新兰阿姨,你慢走,我们晚点过去抓猪仔。”圆圆说。 送走张新兰,圆圆回到屋里,走到后面的猪圈里看看,她像侍候宝贝一样侍候的猪仔们都不在了,空荡荡的猪圈让人心寒,家有万贯,带毛的不算,那些出气的,长毛的东西真是太脆弱了。 猪圈后面是一片小树林,有几株美人蕉开得分外娇艳,树林过去,是自家的菜园子,菜园三分之一的面积种上菜,就够她们一家人吃了,三分之二是种的是红薯,准备喂猪的,只见那红薯秧长得茂盛葱郁,绿绿的一大片,不得不佩服奶奶的干劲。她决定先拿出学费钱来,去买新兰阿姨的小猪仔,人家正处在水深火热之中,怎么能欠人家的钱呢? 回到堂屋里,圆圆见奶奶已吃完饭,正起身准备收拾碗筷,她三步并作两步的走过去,说:“奶奶,您休息一下,我来收拾。” “你这段时间辛苦啦,去休息,这个我来收拾。”奶奶说着,就转头向厨房走去。圆圆一把夺过奶奶手里的碗筷,说:“力气是奴才,去了又回来。奶奶,我不累,让我来。” 洗涮好碗筷,圆圆回到卧室里躺了下来,却怎么也睡不着,她拿出那个“步步高升”的笔筒,摸摸那上面刻有竹子的花纹,想到明天就是于秀梅的生日了,现在就送过去,此刻,于秀梅一定在家里午休,想到这里,圆圆更无法入眠了,天又热,干脆起来,走到堂屋里,对躺在竹椅上的奶奶说:“奶奶,我去于秀梅那里玩一会就回来。” “你去,那天我走在路上碰到她,她还在问你呢,记得早点回来,我们去抓小猪仔哦。”奶奶眯着眼睛爽快地答应了。 “好的!” 夏天的正午,太阳似火一般地炙烤着大地,路两旁的水杉树,纹丝不动,只有水杉树叶发出的松木味,有点淡淡的清香,清心怡神,圆圆几乎是一路小跑到于秀梅家的,于秀梅穿着宽大的碎花短袖衫,正在舀潲水,准备去喂猪,听到脚步声,于秀梅回头一看,惊喜地叫起来:“你总算回来啦?这么多天不见,到哪里发财去了?” “到合江镇那边去了,发什么财,帮别人插秧去了。” “那里好不好玩?”于秀梅问。 “合江镇那边比我们这边强,难怪你几个姐姐都嫁到那边去,不好玩,插秧真是很累人的活,我的腿子被绷得疼地走不了路。看,挣得一手厚茧。”说着,圆圆扬起自己的手掌心给于秀梅看,那双手有了辛苦劳作的痕迹。 “这也是一种收获啊,你坐,我去喂猪了。”于秀梅笑着说罢,拎起潲水桶就去猪圈喂猪去了。 “嗯,好。我去看看你养的大肥猪。”圆圆跟着来到于秀梅家的猪圈旁,“咦,你们家的猪仔长这么大了啊!” 于秀梅回头对她说:“大肥猪卖掉了,这都是半大的,你们家的猪卖了没有?” “快别问了,好烦!三头猪都去见阎王了。” “不会?”于秀梅说。 “什么不会的,老天有时就是那么无情。”圆圆说着,心里感到有些无奈。 “看你这个样子,总不会为死了几头猪而掉泪?”于秀梅说着,一边用一根木棍打着猪仔伸上来的猪嘴,一边赶紧把猪食倒进猪槽里,三把两下,她就把两个猪圈里的猪喂完了。 “芝蔴大点事,我才不会哭呢。”圆圆说着,和于秀梅一起来到她家的堂屋里。 圆圆从布兜里准备取出她为于秀梅精心挑选的礼物,她对于秀梅说:“明天就是你的生日了,祝你生日快乐!猜猜看,我给你准备了什么礼物?” “日记本?是不是?” “大寿星,你看看这个是什么?”圆圆从布兜里变魔法似的拿出那只精心挑选的笔筒说:“好不好看?喜欢吗?” “喜欢,圆圆,这个也太贵重了?”于秀梅心疼地说,看着圆圆那张白暂的脸上都晒出了高原红。 圆圆把笔筒递到于秀梅的手里说:“收下,这是我的一点心意,祝你心想事成,步步高升!” “考大学?我看我是没有啥希望的,你知道不?今年你们一中考取了好几个名牌大学的,我们二中这边差多了,我觉得我再读下去,也是瞎子点灯白费蜡。”于秀梅恹恹地说。 “那是别人没有考上,不代表你,你不要自暴自弃,不要留遗憾咯。”圆圆极力打气说。 “哈哈,我看我学习的细胞已经没有了活力,叫我喂个猪,我倒还有点精神。” “我爸爸上次回来,连我明年上大学的床单什么的都买好了,我不努力不行的。”圆圆说。 “我看你不用努力,凭借你现在的这个成绩,大学的校门也为你敞开着。”于秀梅是个好强的人,只有在这点上有些认输。 “中午这么热,你爸爸就去干活了?”圆圆问道。 “有一块花生地里干得裂了缝,我爸爸去抽水抗旱了。”于秀梅说完这些,突然神秘兮兮地悄声说道:“唉,有一件事让我烦心的很,我们村东头的杜仁平,给我写了一封信,整整六张信纸,你看,我从来还没有想过这方面的事,你看烦人不烦?” 圆圆听了,有点吃惊,看着于秀梅一脸的愁容,又有些好笑起来,说:“这有什么好烦的?证明你很优秀,杜仁平这样的好男孩追求你,你应该高兴才对。我们马上就上高三了,还是专注学习。” “是啊!我看我不用回就是了,就当没有收到这个信一样,圆圆,这是重要机密,你不要对任何人说。” “这我知道的,你当我今年才三岁?”圆圆的人品,于秀梅是相信的,听她这样一表态,于秀梅想像着她刚才说的话就像水中的波纹,一闪无痕。 “我从我表姐那里借了一本书,你看不看?” “什么书?”圆圆的大眼睛忽闪了一下,满眼闪烁着惊喜的小星星。 “《射雕英雄传》。” “啊?《射雕英雄传》?那种武侠小说我是看不进去的,成天打打杀杀的,我这次在合江镇那边还看了几集这个电视剧的。那飞来飞去的武功真是让人眼花缭乱。我倒是在心里想,这些人靠什么吃饭的,这么有力气?”圆圆的想法很实际,第一考虑到的是吃饭问题,脱离了这实际的玄幻,对她没有吸引力。 两个人聊聊 “是你没有仔细看的,看进去了,你也会入迷的。”于秀梅说完,硬把书塞进圆圆的手里,“我是觉得好看,你是个迂腐的读书先生,这部小说是部长篇历史武侠小说。”好意难却,圆圆接过那本书,放进自己的布兜里,此刻,她想起在合江镇新华书店里的那一幕,一个偷了《射雕英雄传》这部小说外逃的少年,一个帮她从地上捡起笔筒的帅气男子……不知为什么,她总是在脑海里回忆起那一幕。 在不远处,有人正在放《射雕英雄传》电视剧,剧中的主题曲一一铁血丹心正随着音乐播放,曲韵动听,圆圆听得入神,感觉浑身血液流速加快,元气满满,忍不住夸赞说:“这歌真好听,秀梅,你喜欢听吗?” “肯定喜欢哈。”于秀梅一边答应,一边从梳妆柜的抽屉里,翻出一个信封从里面抽出一张照片递给圆圆看。 圆圆按过来看了一眼,叫道:“哇,是丁海燕。这个她抱着的宝宝就是她的儿子?” “是的,她写信说,她在那里过得很好,叫家里人不要挂念她,就是饮食方面有些不习惯,我们这里一日三餐吃大米,他们那里吃面食多,这些,时间久了,也习惯多了。” “这样说来,我们也该为她高兴啰!” “是呀,我心里的阴影消失了。” 俩个人就这么聊了一会儿,圆圆起身要回家了,她问于秀梅:“你们家的大猪卖了,现在要不要买两头仔猪来喂?”于秀梅望着圆圆,回答道:“现在天气太热,过几天再买。” 圆圆告诉她:“我们队里有一家母猪死了,猪仔也差不多满月了,现在正着急卖小猪仔呢。” “那样的仔猪不肯长的,谁要?”于秀梅有点养猪的经验,那种仔猪,她是不会买的。 “我们家就准备去买的,唉,我奶奶总是同情这个那个的,其实呢,我们家还站在水坑里的。”说到这里,圆圆才想起口袋里装的四块钱,她掏出来,塞进于秀梅的手里,于秀梅极力推辞,说:“不用还了,不用还了,算了,我早就给你说过的。” 圆圆完成任务似的跑开去,她回头对于秀梅说:“秀梅,你问问别人,有没有要小猪仔的?张新兰阿姨,她确实不容易,我们帮不上她什么,帮她把小猪仔卖掉也好啊。”圆圆忘不了张新兰那晚在她面前落泪的情景。 “圆圆,那种猪仔不好养的,不信,你喂喂看。”于秀梅劝她,她手里还拿着那四块钱,向圆圆追过来,圆圆大笑起来,一路小跑地走远了。 不知为什么?在她扭过头向自己家里走去时,她有点喉咙哽咽,是因为于秀梅没有答应买新兰阿姨的小猪仔吗?还是因为新兰阿姨那天说的一一“这可能是他在世上过的最后一个生日了。”还是自己家里那三头喂得半途而废死去的猪呢?不知为什么?她心里有种莫名的忧伤在涌动,让她心头紧缩,刹那间的心情跌落,她咬牙安抚自己,天使也会有忧伤的,要不,她那洁白的羽毛,怎么会飘落凡间?是以慰人心的正直与善良,她知道自己不是天使,但她要求自己要善良要正直,范仲淹的诗句:“不以物喜,不为己悲。”给予她自信淡定,但“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这种人生境界,她感到自己是一时无法企及的,只能高挂在自己的精神宇宙的上空。 回到家里,圆圆见奶奶还在屋子后面的菜园里忙着,与肖阿姨一边干活一边说话,叙得很热闹。见圆圆来到菜园里,奶奶说:“来,把这几根丝瓜拿回去,啧,这苦瓜却不行了,藤蔓都枯黄了,苦瓜不如丝瓜耐老。” 圆圆上去接过奶奶手里的丝瓜,说:“奶奶,我们去抓猪仔呀。” “好,好,我拿了钱就走,你去猪圈里头,把装小猪仔的猪笼子拿出来。” 当圆圆和奶奶来到新兰阿姨家门前时,张新兰就像迎接亲人一般,走上前来,热情地打招呼,搬椅子请坐,客气地倒来茶水奉上。圆圆打量了一下新兰阿姨的家里,屋子虽然简陋,但收拾得干净整洁,舒适温馨,让人看了心头猛打寒颤的是她那个有病的儿子华勇,瘦得皮包骨了,十五岁的人,看起来像才七八岁的小孩子,一双深凹下去的大眼睛,有气无力地睁一下,闭一下,他躺在屋角的一把躺椅上,见到圆圆他们进来,只是嘴角牵动了一下,笑而非笑,圆圆的喉咙硬得生疼,有什么办法能挽救他那年轻的生命呢???她走过去蹲下来问华勇:“热不热?” 华勇轻声答道:“不热。”嘴角扬起来,笑了。 奶奶也走过来,对华勇打招呼,说:“勇,你要多吃饭,人是铁,饭是钢。”华勇笑着点点头说:“我每一顿都吃的不少。” 张新兰去对面叫来了杨仁寿,他们家也要买两头小猪仔,圆圆悄声对杨仁寿说:“杨叔叔,你看看新兰阿姨的困难,能不能多买两个猪仔呢?” 杨仁寿说:“我就是想帮她一点,才来买猪仔的,家里本身还有四个半大的猪仔。钱多的话,我就买上四个,你们呢?要抓几个?” “我们准备抓三个,我奶奶年纪大了,喂多了,她忙不过来,还害怕她吃不消,猪圈小,只能养三头。” 张新兰从猪圈里抓出猪仔,放进猪笼子里,杨仁寿掌称,小猪仔“嗯嗯唧唧”地尖叫起来,非常刺耳。 圆圆他们抓的三头小猪仔共三十一斤,一块二一斤,一共要三十七块二毛钱,新兰阿姨硬是少要了两毛钱,奶奶说:“钱刚好一次付清,怎么那么巧哦?肯定是这几个猪仔好喂,我们家要发财啦。” 杨仁寿说:“我告诉你们,剁猪草不要剁得太烂,那样会使营养流失,我用的方法是,几大刀,猪仔吃了长大膘。” 不合谐 满头大汗的杨仁寿合计了一下自己手里的钱,一下买了四个猪仔,圆圆朝杨仁寿竖起大拇指,在他的面前晃了晃,张新兰脸上浮起甜甜的笑:“多谢你们的帮衬,多谢!” 杨仁寿抹了抹脸上的汗水说:“只要殷勤好了,明年就有四头大猪卖了,是不是?前途是一片光明的。” 奶奶也不甘落后的表达她的想法:“这小猪仔长得还可以,断奶早一点没啥事,反而还好喂一些。” “嗯,照杨叔叔的话说,只要把它们殷勤好了,明年就能卖三头大猪了。”圆圆一边说,一边拿起扁担,穿上猪笼子上的绳子和奶奶抬起来就走。 “我叫你把喷雾器拿到菜园里来,我好打药的,你在干吗?”哇,张元宽黑红着脸从后门口蹿进屋里,劈头盖脸的对张新兰吼道。 张新兰也没有好气地回应:“你眼睛瞎了,我正在称小猪仔,你吼哪个?就只有这点本事。”说到这里,张新兰无奈地摇摇头,走进屋里去帮张元宽拿喷雾器。 圆圆和奶奶抬着猪笼子已经走出了好几步,听到张元宽那粗暴的声音,奶奶说:“听这个人说话,真把人气得死,唉,你童奶奶(张新兰的母亲)为了延续自家的香火,把个女儿捆绑在家里招女婿,招上这么个不知事的人,新兰,我是看着长大的,多好的姑娘!人好却没有遇上个好的人。” “新兰阿姨要是勇敢点,嫁给周立山就好了。”圆圆想起张新兰给她讲的那些旧事。 “这就是人的命哟,你看那电影里的梁山伯多痴情,多好,结果呢?” “梁山伯有什么好的,他害了他自己,也害了祝英台。”圆圆说。来到杨叔叔家旁边的拐角处,路旁有一棵大柳树,圆圆怕奶奶累了,就说:“奶奶,歇一下?” 奶奶放下扁担,撩起衣襟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说:“嗨,真是有点重啊,这到明年一头就喂到两百斤,该多好啊。”圆圆很喜欢看奶奶脸上那开怀的笑意。 突然听见杨仁寿家的争吵声传来:“看你一下买四个小猪仔,我就有气,过冬下雪我看你用什么喂?吃你的狗腿子。”这是杨仁寿的妻子王美珍的低吼声。 “你快别吵了,到时候我会想法的。我看到张新兰家的华勇病成那个样子,我心里很难受,要是我有多的钱,就会把她一窝猪仔全部买下来。”杨叔叔心平气和地讨好声里夹杂着他心底为人的豪气。 “哼,全大雁头村就你一个人逞能。”王美珍的声音压低了许多,语气里满是愤怒。 “王美珍,这个世界上好人还是多的是,圆圆和她奶奶就一下买了三头,怎么样?人家硬是没有欠一分钱。”杨仁寿的说话声有铁的资质。 “你不知道,他们家的猪仔全部死了,这才买上三头小猪仔的,王八蛋,你真是个乌龟王八蛋。”王美珍骂了还不解气,还吼上一句:“我们家一共就有八头猪嘴了,你看这个冬天怎么喂?喝西北风我看都没有风吹来。” “娘子,你别心烦,我会想办法的,这个不用你操心,路是人走出来的。” “好,我倒要看看你这个王八蛋有多大的能耐。” 小猪仔在猪笼子里不停地哼哼唧唧,耳朵里传来的那场家庭战也偃旗息鼓了,圆圆和奶奶不约而同地抬起猪笼子往家里走,她情不自禁地赞叹:“杨叔叔这个人心肠蛮好的。” “是哈,人家读了高中的,肚里喝了墨水的人,是不一样的,他当上了大队会计,受到了大家的好评,不像那个又臭又硬的李书记,人不人,鬼不鬼的。” “人家书记又没有得罪我们,怎么能这样说呢?奶奶,您不要人云亦云,闹得自己气自己。” “上次修我们队里田边的那条路,上面支助的钱下来了,全部用来买水泥都能把那条路铺好,你看他怎么弄的?请车拉了几车沙,下面铺了一点稻草竹杆,下雨天那路烂得挪不开脚,收粮食的季节,别提有多困难,我都在那条路上跌倒过,差点把胳膊弄成骨折,你说哪个不气?人在做,天在看。”说到这里,奶奶已经气喘吁吁。 “奶奶,您别生气,我们静下心来,想办法把我们的日子过好,就已经很好了。”圆圆安慰奶奶说,“歇歇?” 奶奶胳膊一挥,说:“走!我没事。”奶奶大声地说。 圆圆心里感到奶奶真是豪气云天,让她无比欣慰。 火红的夕阳下,炊烟袅袅升起,弥漫开来,随着晚风,一缕缕好闻的气息沁人心脾。 三头小猪仔放进冲刷干净的猪圈里,“哼哼唧唧”变成了尖利刺耳的嚎叫,奶奶去菜园里掐一些新鲜的红薯叶来喂这几只宝贝疙瘩。圆圆连忙洗手做饭,见盐罐里面没有盐了,她解下刚系好的围裙,小跑到小桥那边的一间代销店里买了两袋盐。 圆圆拿着两袋盐急冲冲地走出代销店的大门,见满身谷壳糠的杨大明,骑车刚从街上回来。“圆圆,买盐?”杨大明问。 “嗯,你这么晚了,才回来?” “是哈,今天活多点,干完了才收工的。” “杨大明,你能不能帮忙问一下,粮站卖不卖粗壳,我想买点粗壳来粉了喂猪。” “那粗壳没啥营养的。” “喂猪,饱饱肚子总可以?”圆圆说。 “好,我明天帮你问一问。” “去学校补课还得等几天,你那里有没有活,适合我去干的?”今天买小猪仔,奶奶说家里的一点钱被挤干净了,她要想法挣钱。问完这话,圆圆心虚得脸发烫。 家常菜 为了多挣一点钱,圆圆真是豁出去了,听自己的声音清晰利落,学习独立有什么不好的?她掂了掂手里的盐袋子。抬眼看着杨大明的脸,杨大明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发上的米糠壳子说:“我明天去了,帮你问一下,不过,粮站里的活都很笨重,不知道你能不能干得下来?” “没事的,我能吃苦。”圆圆挺认真的说,脸上浅笑。 “好!” “你赶紧回家洗洗,我还没有做晚饭呢?”圆圆说完就急冲冲地往家里走,杨大明蹬车远去。 当圆圆掂着两袋盐走进厨房时,听见肖阿姨在猪圈门口和奶奶说:“桂英大妈啊,我真是服了您,像个打不死的程咬金,死了三头大猪,又买三头小猪仔来养,要是我就不敢啰。” “有什么办法呢?烁儿他身体不好,又挣不来个钱,明年夏季,我们圆圆要是考上大学,到时不是又要急破脑壳?田里也要农家肥,不喂猪不行啊,先喂上。”奶奶爽朗地说。 “您这真是瓜念子啊!外面的人说您,酒的力没有得到,还能得到糟的力,女孩子您们把她养大了,好好找个婆家,就是功德圆满了。”肖阿姨轻声细语地俯在奶奶肩头说,她或者以为圆圆不在家,后门口的进口风,把这话传到了圆圆的耳朵里,一下子,她感到胸口翻江倒海,心像被利剑刺穿了一样疼痛,她从水缸里舀了一瓢凉水,向自己的脸上泼,一股清凉,从脸上滴落到胸前。 听见奶奶轻叹一声说:“哪个做长辈的不是这样呢?我们和别人的想法不一样,圆圆读书有上进心,我们就要尽力帮她去把书念好,来,进来坐。”奶奶给肖阿姨搬椅子请她坐下。 圆圆听了这活,心想:真是辛苦奶奶了。今晚她要一个人掌勺做一顿美味的晚餐,来犒劳奶奶的劳苦功高,给奶奶炖一大碗鸡蛋羹,这个奶奶是能多吃一些的,再把茄子蒸得软软的,浇上一些蒜汁,辣椒油,还有煎冬瓜,这两样还是看沈大妈这样做过的,自己今天学着做,她从厨房探出头来,对肖阿姨说:“肖阿姨,今天晚上就在我们这里吃饭,我学做几个菜,给您尝尝。” “哦一一我们家里,佳平也在做饭,我就回去的。圆圆,你不要做多了。”肖阿姨客气地说,不一会,就听见王佳平在喊:“妈,吃饭啰。”肖阿姨站起身回去了。 圆圆的晚饭也做好了,当奶奶尝了一口清蒸的茄子,连声赞叹:“圆圆越来越厉害了,这个茄子做得真好吃啊。” “奶奶,好吃,您就多吃一点。”说着,又给奶奶夹了一些。 刚吃完晚饭,圆圆还在收拾碗筷,奶奶正在猪圈里看小猪仔吃食,杨仁寿来了,“哎哟,哎呀。”地直叫,原来,他们家的猪圈不够大,他就腾出堆柴草的屋子,来圈小猪仔,冲洗地面时,摔了一跤,胳膊撑在地上,扭到了筋,疼地直冒冷汗,来找奶奶活一活筋骨的。 奶奶让杨仁寿坐下来,自己提着杨仁寿的胳膊用力提提他那手指,摇摇胳膊肘子,只听一声响,杨叔叔脸上霎时间有了轻松的笑容:“唉呀!张大妈,您真是神仙啦,提提胳膊就弄好了,我看您得挂牌营业才好。” “哪有那个本事,只是无师自通,懂得一点皮毛。”奶奶很谦虚地说,方圆几里的人,扭伤了,就会来找奶奶帮忙活动筯骨,奶奶从来也不要别人的礼物,她乐意帮上别人的忙。奶奶问:“我还以为是王美珍见你买了四个猪仔,不愿意,和你打架打到你的呢?” “她哪里会打我,买了四个小猪仔,她见了可开心。”杨叔叔笑吟吟地说。 奶奶和圆圆相视一笑。奶奶学着王美珍的口气说:“我看过冬下雪喂什么?” “哈哈,她是刀子嘴,心肠蛮好的,张新兰家里太困难了,我们这些乡邻不帮衬一下,怎么行呢?”杨仁寿说,一个大男人,有这份善良的心,难能可贵。 送走杨仁寿,奶奶搬椅子到院子里坐下乘凉,圆圆洗好澡,在自己的小天地里,给爸爸和叶玉明回信,信写好了明天就寄出去,因为来信是早就收到了,现在才回复的,怕爸爸在外面会挂念家里。 爸爸: 您好! 您的来信我已收到,由于忙了几天田里的活,现在才给您回信,一定让您挂念我们了? 爸爸,您在外多保重身体,能干的活,就去做,太重太累的活,您就别干了,您在信中说的:我们的生活会越来越好,我也相信,未来一定会很美好,我已经长大成人了,也可以为您分担一些事情,所以,您不要太累,放轻松点,每时每刻都要保持好心情,过去的不开心就丢下。 我和奶奶在家一切都好,请您放心,我要告诉您的是,我的成绩很好!这个好成绩,不是属于我一个人的,那里面有奶奶和爸爸您的功劳,在此,我要深深地感谢您!我的好爸爸!您辛苦了!父爱如月,无闻淡雅,在我最阴霾的日子里,是您给予了我的希望和光明。 爸爸,祝您身体健康!工作愉快! 想念您的女儿:圆圆 八七年年八月初 写好给爸爸的信,折好压在一本厚书底下。圆圆抬眼从窗户向外看去,幽深的夜里,虫儿唧鸣,有萤火虫在飞舞,有微风,无声地穿过树林。她回忆起在合江镇插秧的日子,那个被胡伯伯说的“天鹅蛋”,江中的小岛真美呀…… 她在信纸上落笔写道。 玉明哥哥: 你好! 由于前几天不在家里,到外面去给别人帮忙去了。今天才收看了你的回信,知道你的心情好多了,我也很开心,记得哦,每天嘴角上扬四十五度,让太阳晒晒牙齿。 你在信中告诉我,你有弟弟妹妹,你们一家人很热闹,也很热情,还说,父辈的友谊传到了我们的手里,希望友谊长存,我很开心,有了你们这么多好朋友,我的快乐就成了快乐的n次方了。 很快,新的学期就要到来,你又要站到讲台上授课了,真令人羡慕呀,我呢,还在学海里挣扎,希望明年能上岸。 祝你们幸福快乐! 妹妹:方圆圆 八七年八月初 写完这封信,放下笔,圆圆又检查了一遍,才折好信,压在厚书本底下。 补麻袋 第二天,圆圆一大早就去把两封信寄了,回到家吃罢早饭,趁凉快她就到棉花地里整枝去了。田里还有露水,她也毫不犹豫地钻进了棉花林子里,手脚麻利的打老叶,摘旁心,打顶。 “呵,圆圆,你来的好早啊,已跑到田当中去了。” 圆圆闻声站起一看,在棉花田的垱头,甘小晶也来了。圆圆问:“甘小晶,你也来整枝的?” 甘小晶微笑着说:“是的,我们俩个人今天在这田里有伴了。”甘小晶说着,也钻进棉花林里忙碌起来。 “好呢,正好可以说说话。”圆圆回话道,若大一片田里,没有人一起干活,真还有一点害怕的感觉。 甘小晶很快追到圆圆的旁边了,她有些喜不自禁地说:“我今天早上上街去买了一块宝石花的手表,等我把这块田里的枝整完了,就去把那个鬼男朋友退掉。” 圆圆看看她脸上的笑容,想到她在合江镇插秧时,真是一分一利地省下钱来,为了退掉这个不如意的人,真是不容易啊,想想张新兰阿姨讲过的那些心里话,还有那天,买猪仔时,看到张元宽张嘴就向张新兰吼叫的样子,不合谐的婚姻是多么伤害人的呀,华勇生病,张新兰阿姨的心里已经痛不堪言了,而身边的爱人却像个敌人那样,连一句好言语都没有,真是让人感到很无奈。 “甘小晶,你真是感到不如意,就去退掉,话要好好的说,也别伤到别人的心。”圆圆说。 “我知道,圆圆,你教我一下,该怎么说呢?” “你可以这样说,我们有缘无分,你很优秀,但我不配……哎,我还没有谈过恋爱,不知道怎么说呢,”说完,圆圆哈哈地笑了起来。 “表都买好了,我是下了决心的,也真是恨我自己啊,别人给介绍对象,也不好好打听一下,买一个针,也要看看有没有针眼?”甘小晶心里十分懊恼。 “别太自责了,一个人你不和他交往,是不会了解到他的为人呢,媒人介绍,有时只是见了一面,就做决定的,开始交往时,谁能一眼就能来看清楚一个人的本质?”圆圆说的有板有眼。 圆圆的一番活,好像说到了甘小晶的心坎上了,她说:“圆圆,你真好,多读了一些书,说话就是不一样,你不知道,我为这个事,弄得心里闷得要死。”甘小晶说着,眼睛里闪出了泪花。她连忙弯腰低头,干着手里的活,摘旁心,打老叶。 “有心事别闷在心里,说出来了,就会好的多。”圆圆安慰道。 “我爸爸总是说,退婚很不光彩,以后再怎么好说对象啊,难道说,面前是一个水坑,还要往水坑里跳?” “老人家说的对的,我们就听,不对的,我们要反驳,这是你的终身大事,还是你自己抓主意,也不要为难自己,思虑过度不好。”圆圆一边说,一边动作十分麻利地干着活,甘小晶也不落后,太阳的光炽热起来,一群云雀展翅飞向空中,棉花叶上的露水被太阳晃干了。 当天傍晚,杨大明来到圆圆家里,告诉她说:“我今天帮你问了,粮站的人说,有许多麻袋要补,要整理,圆圆,你怕不怕脏?那个灰尘很多。” 圆圆给他倒了一杯凉茶递上来说:“不怕,我不怕脏,别人能干的,我为什么不能干?” “那好,你明天早上七点半就到粮站去,嗯,你没有自行车?”杨大明问。 “我还不会骑自行车,也没有车子,家里的那辆车子,我爸爸骑出去了。”圆圆由于前年春节学自行车,摔了一跤,就不敢再学骑自行车了。 杨大明说:“我明天带上你,你早点啰。” 圆圆有些羞怯地说:“不用你带我,我自己早点去就好了。粮站我知道在哪。” “好,明天早上我在粮站门口等你。”杨大明说完就走了出去。 “好,谢谢你!” 第二天,圆圆起来的很早,先安顿好小猪仔的吃食,洗衣,扫地,奶奶的饭菜好的很快。圆圆囫囵吞枣地扒了几口饭,就赶向老城镇粮站,她庆幸自己在走好运,一问就有补麻袋的工作,真不错啊。 没有想到,杨大明比她来的还早,他等在粮站门口,手里还拿着牛皮纸袋装着葱花油饼,他见到圆圆,递上那葱花油饼,说:“拿着吃,给你买的。” 圆圆连忙摆手说:“我在家吃过了,你吃?” “吃饭了,再吃一个饼也没事,省得等下干活饿得快。”杨大明仍然客气地说。 “我是真的吃不下了,你不吃,就带回去,热了给你妈妈吃。”圆圆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杨大明在家里是老大,下面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他妈妈在生下他妹妹时,因为没有奶奶帮忙做家务,她妈妈不顾自己在坐月子,就干起了家务,到堰塘边洗衣服时,一下头晕,昏倒在了水塘里,正是冬月天冷的时候,还好,当时有人看见了,连忙救了上来,送到医院抢救,他妈妈的命是保住了,却再也无法站起来了,这个家庭一下子陷入了困境,好在,他爸爸是条硬汉子,里里外外,把这个家打理得很好,就连孩子们的鞋子,他都涮洗得干干净净,希望他的孩子们走出去有做人的体面,现在杨大明也长大成人,特别懂事,到了暑假就找活干,帮衬家里。 杨大明只好收好油饼,他带着圆圆来到粮站仓库里,只见麻袋堆积如山,抖落开来,灰尘扑面,杨大明给圆圆找来了白纱布口罩要她戴上,说:“你看看这麻袋,好的整理一下,放在一边,破了的挑出来,用这大针补好。” 圆圆戴好口罩,长辫子也挽上去了,她笑着说:“你放心,我会干好这些的。”她蹲下来,仔细地看麻袋有没有破?仓库里的气味有些呛人,空气闷热,她就把麻袋运到仓库门口来,那里的空气稍显好一些,她是先把好的选出来,再专门补破了的麻袋,装粮食的麻袋一定要补得细致一些,省得装起来漏粮食,想到自己一下子当上了补麻袋的工人,圆圆忍不住开心的笑了。 认真工作 中午下班时间到了,杨大明收拾好工具,到后勤处的水池边洗刷了一番,头上的米糠壳壳总是弄不干净的,每天中午他就是在粮站的食堂里花五毛钱吃一顿饭,今天圆圆来这里上班,不知道圆圆中午打算在哪里吃饭? 他的肚子饿得咕咕叫,打饭的人群里没有见到圆圆的影子,他疾步来到圆圆做工的那个大仓库的门前,只见圆圆还在低头认真的补麻袋,看到她那全神贯注的样子,他忍不住好笑地说:“方圆圆,我看你干活都干饱了?饭都不去吃?” “啊,都到中午吃饭的时间啦?我还没有饿呢?”圆圆抬头莞尔一笑,又问道,“在哪里吃饭呢?” “我每天中午想省事,就在这里的饭堂里吃的,五毛钱一顿,你看……?”杨大明询问道。 圆圆摘下有些灰尘的口罩,说:“我也就在这里吃。” “走,到饭堂里去,吃完饭,你也休息一会,一点半才上班的。”杨大明说完,看了看圆圆一眼,她那忽闪的大眼睛好有神,没有一丝疲劳的样子,因为他是搬运粗壳的,灰尘大,搬运工作又沉重,所以累得腰酸腿痛,每一天中午饭后,他就会找一个安静的地方,铺上麻袋,席地而躺,舒坦地休息一会儿。 当人们见杨大明今天带来圆圆这么个俏妹子,个个瞪大眼睛问:“小杨,这是你的女朋友?”这句问话,惹得圆圆满脸羞涩,杨大明捶了那几个话多的人各一拳,警告说:“别乱说!我们是一个村里的,是同学。” “哈哈!你个龟儿子,还装蒜?看你那个鸟样,不知道你心里?当我是傻瓜?”起哄,大笑,中午的饭堂里热哄哄的,杨大明知道和他们说下去,就会没完没了,他打好两份饭,径直招呼圆圆吃饭,自己也坐在圆圆的对面吃起饭来,自然得像个大哥哥那样。 晚上下班回家时,杨大明招呼圆圆坐他的自行车,圆圆说:“天还早,我坐了一整天了,走着回家。”杨大明说:“那我先走了。”圆圆点点头,落在了后面,夕阳的光把路旁的树叶都抹上了一层金色,路面上热气扑面而来,圆圆解下挽着的头发,摇摇头,快步向家里走去。 只用了七天的时间,圆圆就把那堆成山的麻袋,整理好了,该补的也补好了,粮站管理员不相信地说:“呵,以前,请人做这个,少说也要半个月的时间,补得还没有这么细致,唉,这个女娃干活真是干净利索。” 圆圆说:“那就奖励一下,奖品就用粗壳糠。” 这句话,说得那个管理员一头雾水,“什么?奖励粗壳糠?” “我家喂了几头猪,不奖励粗壳糠,我花钱买一些粗壳糠,可以吗?”圆圆想多备一些米糠来喂猪,很快夏天就过去了,真到了十冬腊月间,自己又在上学,奶奶在家,天寒地冻的,去那里弄东西来堵这几张猪嘴?那天,王美珍责问杨叔叔的话,她是记在心里了,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哦,看你是个认真工作的人,我替你去问问他们,卖一点粗壳糠给你。应该没有问题,我问了再说。” 圆圆好不惊喜,大声说:“这么好!谢谢您啊!” 粮站的工作,让圆圆如愿以偿,买到了四麻袋粗壳糠,还收获了二十三块钱的工资,她要请杨大明在街上饭馆里吃一顿饺子,杨大明满口答应了她的邀请,来到西街一家饺子馆里,简陋的三张小桌子,几把磨得发亮的木椅子,飘浮在空气中好闻的油香味,葱花的香味,花椒味,辣味,还有燃烧的煤球味。 两个人在一张小桌旁坐了下来,杨大明问圆圆:“圆圆,你明年想报考什么大学?” 面对学习超级棒的杨大明,圆圆谦虚的说:“我就考个师范?真是考上的话,读完了,早点回到我们本乡来,好照顾到我奶奶他们。” “你这个愿望很好啊,以你的成绩,绰绰有余。” “那你呢?”圆圆问道,看着面前这张青春洋溢的脸,少年老成,也意气风发。 “我想报考军校,不知道考不考得上?”杨大明脱口而出。 圆圆一下瞪大眼睛,满脸的惊喜:“不愧是鲜衣怒马之青春,不负韶华与风行!我相信你一定会实现你的愿望的。白驹过隙,光阴似箭,好像前不久,我们还在打石头仗呢,弹指间,就要考虑考大学的事了。” “我也是这种感觉。”杨大明见饺子已经盛好,就上前自己把饺子端了过来。 热气腾腾地的饺子里,包有葱花豆腐,还有一点肉沫,圆圆感到十分美味,她舍不得吃得太快,想慢慢地让那美味在舌尖上多回转一会儿,正当她沉醉在那份难得美味里时,听见杨大明已经给老板娘付了钱。她连忙跑过去说:“老板娘,您不要收他的钱,今天是我请客。” 满脸红光的老板娘说:“我收都收了,这……?”老板娘又看向杨大明。 杨大明说:“老同学呢,谁付都一样。” “不一样,给,你要收下来。”说着,圆圆只好把五元钱递给杨大明,杨大明极力推辞,说道:“以后有机会了,你再请我,这可以了。” 站在一旁的老板娘说:“可以的。下次还来我的店里吃。我作证。”老板娘的话,让大家都笑了起来。 圆圆说:“那我得惩罚不讲规矩的人,我买好的粗壳糠,请不到别人,就请你帮我搬运回去。”话语里,显得气呼呼的。 杨大明说:“那没有问题,明天我推小推车来,帮你推回去。咦,那个粗壳糠还要粉一遍才能喂猪的,太粗了,怎么喂?” “弄回村里,到张广林那里粉一下,行吗?”圆圆问。 “东街那里有个粉糠的,粉得很细,我们就是在那里粉的。张广林的机子粉来还是很粗,不行。”杨大明建议说。 “那好,就在东街粉好了,再运回去。” 暑假快结束 再过两天圆圆就要提前到校补课去了,奶奶想到女儿方光慧家里去走走,圆圆在家里守老营。她要把自己上学的行李洗刷一遍,还要张罗喂猪。 她正忙得不亦乐乎,甘小晶来找她说:“圆圆,把你的笔借我用一下,还有,给我撕一张信纸,我要写信。” 圆圆爽声答应:“好呢。”说着,就起身去屋里拿来了纸和笔。 甘小晶接过纸和笔,凄然地笑了一下,圆圆这才看到,她那有婴儿肥的脸上,眼睛有些红肿,身上穿的那件黄底白花的短袖衫皱皱的,一条灰色的裤子上有红薯藤汁液的黑印迹。脚上踢着一双裂开口子的塑胶拖鞋。 她问圆圆:“圆圆,你看我这个信,怎么回?” 圆圆正在洗床单,边洗边答应说:“你的信,你想怎么写就怎么写啦。” “圆圆,我就写三个字,不可能了。”甘小晶趴在圆圆家的餐桌上说。 圆圆听了,扑哧一声,笑了起来,说:“是写情?” “是胡劲松给我写的信,他就写了一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甘小晶说,撇嘴苦笑了一下。 “这个不是你想追求的人吗?你怎么又对别人说,不可能呢?”圆圆好奇地问,来到甘小晶的身旁,看着一张皱了的纸上,真的写有一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落款名字是:胡劲松。圆圆说:“你就好好的给别人回一封信,对待感情要慎重的,你把宝石花的表退回去了没有?” 甘小晶抬起泪水迷蒙的双眼说:“那天和你在田里干完活,我回来就去退给那个鬼人了,但他纠缠我不放,我真是惨了,碰到了这样一个魔鬼。呜呜呜……”甘小晶说着,趴在桌子上伤心的哭了起来,肩膀抽动着,圆圆看了,十分心疼,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拍拍甘小晶的肩膀说:“不要那么伤心了,伤心也没有用,他要是纠缠你,你就找派出所,按照法律的规定,和他了断干净。”说着,感觉真是让人气得不行。 听到这话,甘小晶哭得更伤心了。抽抽噎噎地说:“有什么办………办法呢?我真是命、命苦啊,小时候你们能读完小学,升中学,我的成结绩也不差啊,但我妈病了,瘫了,中……中学我都上不成,现在,啊……别说了……啊……” 看着儿时的伙伴哭得那么伤心,圆圆也不由得有些伤感,她打来一盆凉水,拿来洗脸毛巾,说:“小晶,洗洗,天下无难事,有事,哭是解决不了的,别哭坏了眼睛,来,擦擦脸。” “我的眼睛早就瞎了,啊……啊呜呜……” “又没有结婚,不和心意的人,想退就退,胆敢纠缠不休,真是不要脸了么,还有法律啊!”圆圆见甘小晶泣哭不止,气愤地说。她见实在劝不好甘小晶,也许要等一会,她的情绪才会好些,圆圆见太阳已经老高了,只好先去洗床单。 等圆圆把衣服床单都去清洗好了,晾晒在了院子里的竹杆上。回到屋里来,甘小晶这才抬起头问了一句:“洗好了?” 圆圆喜悦地说:“洗好了。”看着甘小晶哭红的眼睛,脸旁那乱糟糟的头发,“小晶,洗洗脸,我去拿梳子来,你把头发也梳一下。” 甘小晶蹲下身来,在水盆里拧干毛巾,擦了擦脸。圆圆拿来梳子,帮她解开头发梢上的橡皮筋,一下一下地在甘小晶头上梳了起来,说:“小晶,人们说,头发是烦恼丝,我要帮你把这烦恼丝,梳理顺畅,让你不再有烦恼。” 坐着的甘小晶扬起脸,回望了圆圆一眼,说:“要是真能那样就好了。” 圆圆用纤细的手指给甘小晶辫了鱼骨辫子,青春亮丽的甘小晶有了些精神,她手里的笔在那张纸上,写了无数个: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圆圆说:“胡劲松都给你写上那样的话,你也退了那个人,就不要太矜持了,小晶,我再去给你拿多几张信纸,再给你两只笔,你要好好的写出你的心里话,珍惜别人的感情。以后甜甜蜜蜜地过日子。” 甘小晶无声地笑了,说:“圆圆,谢谢你啊!” 圆圆说:“这么点小事,你还客气,我们从小在一起玩的人,记得小时候,你还借了一本《小布头奇遇记》的书给我看,那本书真的好有趣啊,在五年级的暑假里,我缝了一个棉花包裹的纸箱子,去卖冰棍,有一天,冰棍快化完了,你好心的一下买了四根,用碗装着拿给你妈妈尝尝,我说,快化完了,不要钱,你硬是塞给我两毛钱,想到这些,我要感谢你才对,小晶,不要为那不愉快的事伤心不已,要学会抛弃烦恼,拥抱快乐。” “圆圆,我也知道该这样去做,有些话,说起来简单,但做起来难啊,天不早了,圆圆,这笔和纸,我就拿回去了,该去弄猪草啰,还要给我妈翻身,我走了。”甘小晶说完,就快步向外走去。 圆圆热情的招呼说:“有时间过来玩哈。” 送走甘小晶,圆圆也忙着挑起粪桶,到粪池边挑粪到菜园里,给割过的红薯藤的地里浇上水和粪,以便红薯藤再发一茬,刚出苗的小白菜的叶子上,生了小萌虫,得打点农药,否则,菜叶就会被啃蚀完,这些活,圆圆要尽力去做好,省得让奶奶去操持。 下午,圆圆正举着挖锄在挖那片空了的菜地,身穿爸爸上次买的碎花短袖衫的奶奶来到菜园里,圆圆惊喜地说:“奶奶,你怎么今天就回来了,怎么不在姑姑家里多玩几天呢?”她希望奶奶出去走走,散散心,等她上学去了,奶奶一个人成天在家里守着,多闷啦。 奶奶精神抖擞地说:“玩一会,说说话,就得了呗,他们也忙,我也有活要干,圆圆,歇歇气,再挖,这个地硬实,别把你的手打起水泡来。” “嗯,我知道的,你看,我带了手套的。”圆圆说着,举起带着旧手套的手给奶奶看,那手套是她在粮站上班,在外面地上捡别人扔掉的。 开学记 提前十天的补课一晃就过去了,正式开学的时间到了,学校里热闹非凡,这学期的开学典礼是在松江市电影院里举行的,胡美文校长作了长达十五分钟的演讲发言,接着电影院为同学们放了《访日见闻记》上下两集,以此激励莘莘学子们勤奋上进,努力学习,将来报效祖国。 松一中因为上届毕业生取得了辉煌的成绩,这届慕名转来的插班生,复读生有好几个,圆圆他们班来了三个新生,不知道因为什么,语文书少了一本,刘尚云老师只好跟方圆圆这个班长商量说:“语文课本过几天会有的,你先和张晓宁先共用几天,新书到了就发给你。” 看着刘老师那无奈的眼神,圆圆懂事的点点头,高三的学习多么重要啊,还要去与人共用一本书,是自己报名晚了一步?还是……?圆圆决定趁中午吃饭的时间长一些,她要张晓宁骑车带她去大伯方光炳家里,去找一找大毛小毛用过的书本和学习资料。当她把这个想法告诉了张晓宁时,张晓宁满口答应了。 中午的阳光炙烤着大地,马路上没有什么行人,很快,张晓宁就载着圆圆来到了老民主路,方光炳的家里,堂弟三毛正在吃午饭,见到圆圆他们,连忙站起来问:“姐,你们吃饭了吗?” “我们在学校里吃了,咦,大妈他们呢?”圆圆问三毛,“你们还没有开学?” “我爸他们到金沙市进布料去了,我们也开学咯,你找我妈有事吗?” “我说过好几次了,要找大毛姐他们的学习资料的,还有高三语文书,这学期的。”圆圆很是期待地说。 三毛听了,回过神来说:“哦,那些资料我妈早就给她娘家侄子了。”圆圆听了,心里不是个滋味,她说:“那你帮我找一下高三上学期的语文课本,看有没有?”三毛跑进屋里去找高三语文书,他找了一会说,“没有呢,就剩几个旧作业本子,你自己过来看看。” 圆圆走到那个简单的书桌前,一本一本地翻看,真的就只剩几个作业本,还有几本历史书,以为胜券在握的她,一下子像个泄了气的皮球,怏怏地和张晓宁回到了学校,有同学告诉她:“赶紧自己想办法,哪里还有语文书发给你?订的课本就是这些。”这话,圆圆有些听不进,她耐心的等待着,几天又过去了,她还是没有语文书,她下课后,决定给叶玉明写封信,请他帮忙找一本高三上学期的语文书,旧的也行。 没过几天,圆圆就收到了叶玉明寄来的包裹,她打开包裹一看,里面有一本八成新的语文书,还有五个好看的笔记本,笔记本的扉页上写着行云流水般的字迹:激情澎湃,高考不败,斗志昂扬,属你最强。看着这激励的文字,她那颗郁闷的心,开始活跃起来,心里有说不出的感动。 圆圆开心的告诉刘尚云老师:“刘老师,语文书我已经有了,您不要再操心了。” 刘老师歉意地笑着说:“好呢,加油啊!” “嗯,我知道的。”看着刘老师脸上舒心的笑容,圆圆也开心不已。 空气中夏季的燥热逐渐散去,一场小雨,迎来了秋的清澈与凉爽,学校决定给高三的学生也放两天假,回家拿上棉被和秋冬季的衣物。 已经有一个半月没有见到奶奶了,这次圆圆没有去二中找于秀梅,就坐了张晓宁的车子,赶紧回家了,虽然和张晓宁只同路走了一半的路程,也轻松多了。 进了家门,见奶奶已经穿上了黑色的棉袄,深蓝色的夹裤,正在和张新兰阿姨说话,看着张新兰那张憔悴不堪的脸,还有那双搭在腿上瘦骨如柴的双手,圆圆心疼地叫了声:“新兰阿姨,……”她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心里酸酸的。 “圆圆,你穿的这么薄,冷不冷?”张新兰扬起蜡黄的脸,问圆圆说。 “还好,赶路,走得发热。”圆圆莞尔一笑说。 奶奶可能正和张新兰聊得来,就对圆圆说了一声:“有米饭,你饿的话,炒炒吃。” “我还不饿,等一下,吃晚饭时再吃。”说完,圆圆到屋里收捡自己秋冬季的衣物去了。 只听见张新兰对奶奶说:“我已经想好了,一个人孤独终老,也比和他在一起成天生气的好,他妈那边怪我们这个家庭这不好,那不好,我的命苦,就苦我一个人的,离了婚,让他去过他的好日子,我过我的苦日子。” “新兰,我都劝你多少遍了,一日夫妻,百日恩,娃儿生病,你们俩个人都遭到罪了,夫妻就是同命鸟,遇到难处,共同扛过去,不要想到离婚。”奶奶苦口婆心地劝说。 张新兰突然哭诉道:“姑,您不知道,刚认识他时,只以为他为人忠厚老实,其实,是个木脑壳的人,我娃儿生病了,我的心里多么难过啊,他不但不体谅我,有时还火上浇油,无理取闹,芝麻大点事,就是大吼大叫的,我每一天的日子都过得胆战心惊……” 奶奶叹气说:“真看不出来,他是那样不知事的人。” 张新兰抹了抹脸上的泪水说:“我也是个讲脸面的人啊,为了这个家,我一直都忍着,我儿临走时还对我说,妈,你和爸爸离婚,我看你老是忍让他,你心里不舒服,过得多痛苦啊……一个十五岁的孩子都知道我心里的苦,而他……而他,却老是拳打脚踢地打我,我都装着笑脸出门,怕别人笑话,家运不好,孩子生病,是我愿意这样的吗?姑啊,我满肚子的苦水,只能在你面前诉一诉哦。” “你不要心烦,有事慢慢商量,人脑壳是尖的,一定要向前看。”奶奶好心地安慰着满脸泪水的张新兰。 收捡好要带的衣物,圆圆见天不早了,就到厨房准备做晚饭,好让奶奶陪新兰阿姨多说说话,她心想:新兰阿姨多么不容易啊,那个张元宽长得人高马大的,怎么做不好人事呢?有人曾经笑话他,那年,张新兰给他买了块新手表,别人问他:张元宽,现在几点了?他说:“现在三点七十八分。”惹得人们哄笑不止。脑子真的少根弦? 乡村的夜晚 每当别人这样嘲笑张元宽时,张新兰就会责无旁贷地怒斥这些浅薄的人:“你们没有手表吗?怎么不看你们自己的,他现在还不熟悉,以后会熟悉的。”人们见到张新兰恼怒的样子,不好再说什么,只好恹恹地咕噜一声:“说说笑笑,热闹一下。”圆圆在厨房里一边寻思着炒几个什么样的菜,一边想到新兰阿姨家里的事,她拿着菜篮子到菜园里采摘了茄子,红辣椒,还有两根丝瓜,提了一把嫩绿的小白菜,再加上干梅菜,厨房里还有土豆,把土豆切丝加上面粉,用油炸一下,蛮香的,做菜也要打腹稿的,圆圆拿着菜篮子从堂屋里走过,张新兰见她弄了那么多菜,客气地说:“圆圆,我不在这里吃饭的,你不要做我的哈。” 圆圆回头笑着说:“新兰阿姨,你一定要给我一点面子,尝尝我的手艺,好啵?” 奶奶也热情地说:“新兰,你听,圆圆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就在这里吃晚饭。”说着,奶奶用手拉住张新兰的手,要继续和她说说话。 屋外的夕阳的光,呈现出烟火般的火红色,树影般驳,在门口沟渠里游戈了一天的鸭子们,个个肚圆脑晃地向各自的家里走去,一群毛色各异的鸡群,咯咯地唱着,炊烟袅袅。 圆圆很快就把饭菜弄好了,红烧的茄子,丝瓜炒鸡蛋,葱花辣椒沫炒梅菜,清炒小白菜,油炸金黄土豆丝,黄瓜丁炒红辣椒,饭菜喷香扑鼻。 圆圆询问张新兰说:“新兰阿姨,元宽叔叔在家里?我去叫他过来,一起吃饭。” 张新兰听她这么一说:“他不在家里多天了,他到他姐姐家里帮忙去了。” “哦一一”圆圆感到有点意外,她连忙张落着端菜盛饭。饭桌上,张新兰不停打嗝,每吃一口饭,好像吃药一样,难于下咽,圆圆看到她那个样子,建议给她浇点丝瓜汤汁在饭里,张新兰点点头应声:“好,好。”好不容易,她总算勉强吃了半碗饭。 奶奶说:“新兰,你不能老是在心里难过,该放下的,就要放下,你要救你自己啊!” 奶奶的肺腑之言,张新兰听了,无声地点头,圆圆给她倒上一杯热茶,当递茶的手指触到张新兰的手时,圆圆感到那手指的冰凉。 饭后,圆圆收拾好碗筷,准备喂猪时,张新兰站起来要回家去,圆圆说:“新兰阿姨,今天晚上就在我们这里住下,我们两个睡一起。” “圆圆,我还有两头猪仔一头母猪要喂,你不知道,华勇这一走,你元宽叔叔,根本就不要这个家咯,我这个人活着还有什么味啊。” “新兰阿姨,我送你回家喂猪,喂了再过来,和奶奶说说话。”圆圆说着,跟在张新兰身后走着。 来到张新兰家的门口,门上真的是一把铁锁,打开门,拉开电灯开关,圆圆感到一丝凉风浮动,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空荡荡的堂屋里,正上方的茶桌上,供奉一尊观音菩萨手持净瓶,挥洒甘露的石膏像,在正方的墙上还挂有一个玻璃相框,那里面有好几张黑白照片,有新兰阿姨母亲的单人全身照,还有全家福照片,那张全家福里的华勇正露出调皮的笑容,新兰阿姨双手紧扣地把他揽在胸前,旁边的张元宽笑得甜蜜开怀。 张新兰还在猪圈里发出“啰啰,来吃食!”的声音时,对门的王美珍顶着一头刚洗的湿漉漉的头发走进屋里来,叫道:“新兰姐,过来看电视哟!今天晚上有《阿信》,好好看的。”说完,她回头,才看到正在看照片的圆圆,说,“圆圆,是你?放假了?” 圆圆笑着说:“是哈,美珍阿姨,你吃饭了吗?” 美珍笑着,露出洁白好看的牙齿,说:“我刚吃完饭,看她屋里的灯亮了,就过来叫去看电视的,我们家里的大猪卖了,买了一台熊猫牌的电视。你也去看一会电视?” 听了王美珍的话,圆圆顿感心里舒展多了。 王美珍嘟囔着走到猪圈里帮忙喂猪,她大声说:“糠洒在上面就行了,保证它们吃得喷喷香。” 张新兰被逗笑了,说:“一篮子老了的红薯藤子,还能吃得喷喷香?” 王美珍没好气地说:“那是它们的肚子没有饿,好了,洗洗手,看电视去。”圆圆见王美珍贴心地关照着张新兰,她就说:“新兰阿姨,我回去了,你明天到我们那里玩哈,陪我奶奶说说话呀,她蛮孤单的。” 张新兰笑着答应道:“圆圆,你慢点,我有时间会去的。” 圆圆走出两步,又回头去拉住张新兰的手说:“新兰阿姨,你要改变你自己啊,即使世界上只剩下你一个人,你也要好好的活着,好好的关心你自己,人要学会为自己好好的活着。” “圆圆的心真好,说到我的心坎上了。”张新兰喉咙哽咽着。王美珍站在一旁直点头。 “要好好吃饭啊。”圆圆说完,向家里走去。 夜空中,月亮圆圆的挂在深蓝色的天幕上,月光清得如水,泼洒在大地上,大地好像被月光清洗了一遍,时间是装着宇宙的水晶玻璃瓶,透明而富有光泽,被月光洗礼过的人心,拥有一片空明,如婴儿般的纯洁美好。 圆圆回到家时,奶奶已经喂完猪了,圆圆连忙帮奶奶打来烧在锅里的热水,让奶奶洗了好早点休息,也关心的问了一下奶奶近来的身体状况,奶奶说:“我好得很,比打老虎的武松只差一点点。” 圆圆被奶奶的话逗笑了,她向奶奶讲了一些学校的趣事,有人早上不做早操,躺在上铺上,被老师发现了,罚站一节课的时间,还有自己和同学们排练庆祝十一国庆节目时,站错了队,被舞蹈老师称之为:红薯,土豆,洋葱的笑话。 奶奶饶有兴趣的听着圆圆精彩的描述,脸上微笑着:“还好,没有叫傻冬瓜。” “哈哈,奶奶,你坐在家里,好像什么都知道啦,老师叫了大冬瓜的,是叫一个大个子的男同学,他的手式总是做不好。”圆圆说完,笑个不停,奶奶真像活神仙一样,好像什么都知道的,她把叶玉明给她寄书的事没有告诉奶奶,怎么语文课本都没发给你?怕她想多了。 天气骤然降温 圆圆真想和奶奶天天待在一起啊,两天的假期眨眼间就过去了。就在回学校的第一个晚上,天气骤然间降温了,夜里,圆圆躺在上铺床上,冷得只打颤,刚从家里拿来的被子因为旧的缘故,一点都不暖和,她抱着膝盖,卷缩着身子躺着,听到同学们熟睡中香甜的呼吸声,无不羡慕,她恨不得跳下床去,钻进张晓宁的床上去挤个暖和,那样会吵醒他人的,她决定苦苦地挨着,对着的床的窗口上钉了透明的薄膜纸,还是有风钻进来,她坐起来,把厚的衣服穿到身上,这样暖和了一点,终于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几天之后的一个中午,传达室里的郑老师,给圆圆送来了一张五十元的汇款单和一封信,圆圆又惊又喜,以为爸爸这次发财了,但看到字迹和落款,是叶玉明寄来的,圆圆心里五味杂陈,但心底有一股莫名的暖流在涌动。 圆圆拆开那封信,眼眸刚触到那字迹,圆圆的眼底泛起了泪花:圆圆妹妹,天气突然转凉了,十年寒窗苦读书的日子,我是领略过的,有一年冬天,我因为没有棉鞋穿,我自己也没有在意,想到自己跑跑步,跳一跳就会让脚暖和,上课和上晚自习,长时间不活动,我的脚不知不觉生了冻疮……在此,给你寄上五十元钱,你去买上保暖鞋,或者其他的用品,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学习上有没有难题呢?虽然说高三的时间紧张,但一定要注意休息,只有让大脑和身体休息好了,才能有个好的学习状态。 圆圆妹妹,你们学校时常放电影吗?我们学校里前天放了《红衣少女》,《少年犯》这两部电影,同学们看后,感触很深。希望你的校园生活丰富多彩。 视你学习进步! 哥哥:叶玉明 圆圆看完信,抿嘴笑了,操场上,因严冬来临之际,几棵高大的杨树,悬铃木树和跑道边的小草,都萧瑟凋零了,同学们三三两两的低头缩脑地走着,不时跺跺脚。 圆圆感到自己的脚以及小腿都是冰棍似的,她决定明天中午就去邮局取钱,买上一双棉鞋,再买一床毛毯。别人的关心,让她把自己想像成一条益虫,经常受到别人的保护,自己什么时候能回报他人呢?她低头凝思。 “圆圆,这些东西给你,你用得上。”圆圆正低头沉思,后面传来杨大明的声音。圆圆回头一看,只见杨大明抱着一摞书本向她走来。 圆圆吃惊地问道:“你给我做什么,你不用吗?” “嗯……嗯,我辍学回家了。”杨大明脸色凝重地说。 圆圆大声地脱口而出:“你说什么?杨大明?” “我妈妈病得很……很严重,书,我读不成了。”杨大明无奈又坦然地说。 “你妈妈病得厉害。你请假不就可以了吗?”圆圆仍然想帮他找出一丝希望。 “我在家里是老大,弟弟妹妹也要念书啊!我不能光顾自己的感受。条条大路通罗马,只要不虚度自己的光阴,就是最好的自己。”杨大明说着,把手里的书本笔记都递给了圆圆,还有一点饭票,他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就走了。 圆圆追上几步,只见杨大明骑上绑好行李的自行车,向学校的大门走去。圆圆大声喊道:“杨大明,你会后悔的,不要冲动。”回答她的是一阵尖锐的风声,远处有吹断的树枝跌落下来。 圆圆盯着那个背影远去,想到:前不久,你还说你要考军校的??你这么好的成绩……就不要了? 捧着那些书本,圆圆木然地向宿舍走去,记得他们在一起念初中时,走读的圆圆有一天早上上学,因为下雨天,鞋子打湿了,还是春寒的天气,圆圆的脚冻得生疼,问几个住宿的女生借换一双干鞋子穿,女同学说:“鞋子洗了,没有干。” 杨大明知道了,拿来自己的鞋子给圆圆换上,虽然那鞋子大了一点,但干爽暖和,圆圆好不感激。 杨大明离开学校,同学们都为他感到惋惜,班主任刘老师忍不住落下了眼泪。 冬季的校园生活实在难熬,一直到元旦节,高三年级的学生才放了几天假。 圆圆收拾好东西,刚走出学校大门口,就看到于秀梅推着自行车在校门口等她。一上来,于秀梅就问:“那个杨大明辍学啦?” “是啊!真的好可惜哟。”圆圆答道。 “真是的。”说完这三个字,于秀梅骑上车,不再说一句话。 他们刚回到大雁头村的村口,就听到有鞭炮声响,她们向正在担粪到田里去的杨仁寿打听:“村里有什么事?” 杨仁寿神色哀伤地说:“大明伢子的妈不在了。” 啊?是杨大明的妈妈去世了,瘫痪在床十二年,受尽磨难,这算是享福去了。于秀梅和圆圆听得目瞪口呆,她俩异口同声地说:“可惜了!杨大明辍学……” “唉,我们这个村里近来不知道怎么搞的,死了几个人。”杨叔叔叹气说。“甘小晶这么年轻喝农药死啦!” “呵?怎么回事啊?”圆圆心里一紧,脑海中闪现甘小晶那天找她借笔的情形,心底突然觉得崩塌下来。 她和于秀梅俩个人面面相觑。 杨仁寿拉长声音说:“还不是因为谈恋爱的事。” 离家不远了,圆圆要于秀梅自己骑车回去,自己这几步路,就走回去好了,她感到于秀梅好像心事重重的样子。 寒风吹起地上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音,落叶飞舞着,像在跳一支美妙的舞曲,每一片落叶,都是那么坦然自若,那不是悲凄的离别,那是深情的拥抱,相信每一片落叶的曾经都是它最好的自己。圆圆的脚步有些沉重,刚走进家门,王佳平就过来了,只见她头上戴着一顶用旧毛线织的红色的帽子,身上穿着一件蓝色的大衣,脸上冻得紫一块,青一块的。她进门就说:“圆圆,你还不知道?甘小晶喝药水死了,唉,真是让人心痛啊!” 圆圆看到奶奶正在剁猪草,她想过去帮忙,又要听王佳平的讲述。她问:“她为什么要那样呢?” “唉,她要退掉的那个人好像没有退掉,死缠着不放,她是到大队代销店里赊的一瓶农药喝的,她喝了之后心里发烧,告诉她爸爸,她爸爸还不相信,她就到厨房里喝了一瓢凉水,不一会就倒在地上,口吐白沫,就没有抢救好……给她抹澡的人说,可能怀孕两三个月了,唉,啧啧,好可怜啊!前不久,我们还一起插秧的,人啊,想来,真没有什么意思啊!” “狗日的,王八蛋,肯定是那个王八蛋害死了她。”圆圆气得慌,咬牙切齿地骂了两句。 菜饭 王佳平愤怒的说:“就是那个王八羔子干的好事,小晶的爸爸和哥哥他们,去抄了那个坏蛋的家,你看,遇人不淑,命自绝啊!想到小晶为了还回一块手表,省吃俭用的样子,我的心里好难受啊!那时,我还白眼过她,说她小气……”说到这里,王佳平哽噎得说不出话来。 圆圆眼里满是晶莹的泪花,当别人对圆圆嗤之以鼻时,甘小晶把那本《小布头奇遇记》送给她看……圆圆卖的冰棍快化完了,她不嫌弃,还买了四根……有一次夏天睡午觉,甘小晶值日,圆圆偷偷看课外书,她拉了圆圆手腕上的皮筋,弹了一下,警告圆圆要安心睡午觉……往事历历在目,那张有些婴儿肥的笑脸却再也不会出现了,那天,她披头散发地过来找纸笔要写信的时候,自己怎么不和她多说一些话呢?陪她走出心里的阴霾呢??她收到的那封写着: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信,之后就没有下文了吗?青春,是人生最美好的季节,甘小晶,你为什么要绝尘而去?圆圆思绪里闪现出无数没有答案的问号,她和王佳平木然地对视着,无奈得没有了话语。 奶奶在一旁插话说:“唉,这都是人的命,先知死,后知生,生死这两件事,是注定的,没法解脱。” 听到奶奶这么说,王佳平搓了搓冻得发麻的双手问:“这样说,是不是太迷信了?” 奶奶说:“这个不是迷信咯,要不,该怎样说呢?” 圆圆见奶奶和王佳平聊起来了,自己就钻进厨房张罗晚饭。只见碗柜里的饭盆里的米饭里,掺合了许多青菜,没有几粒白米饭,就探出头来问道:“奶奶,这米饭里,怎么掺杂了这么多青菜?”简直像猪食,这一句,她没有敢说出来。 王佳平见圆圆忙着做饭,自己也要回去准备她们家的晚饭。 奶奶听到圆圆的问话,走到圆圆身边轻声说:“我们家的公粮因为上季麦子淋雨发了芽,没有交齐,大队里不给供应本子,去买高价米,哪里有那么多钱呀?……你爸爸在外面也不知道怎么样?现在还没有寄钱回来。唉一一” 圆圆听了,心里一阵紧缩,她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只听见奶奶又说道:“我去李支书家里要了几次供应本子,他都不给,有时去,又见不着他的人,哼,你这回来了,又要带米去交伙食,我得明天一大早,就去他家里找他,一定要找到他,米缸里已经没有米了。” 圆圆见有几个白萝卜在菜篮里,她决定做个红烧白萝卜,炖烂点,让奶奶能吃上,奶奶说:“园子里的菠菜能吃了,去挖点来炒炒吃。” 圆圆拿着挖铲,提上菜篮来到菜园里,虽然已是寒冬,奶奶把菜园里打理得绿油油的,一畦蒜苗,一畦小葱,一畦香菜,一畦小白菜,还有菠菜,豆苗,真是个绿色的花园,有的幼苗上盖了一层防寒的稻草,圆圆蹲下身,捡几棵大一点菠菜挖了起来。 吃罢晚饭,圆圆向奶奶打听张新兰阿姨的近况,奶奶说:“唉,没有什么好说的咯,她和张元宽离婚了,说来两个人己经实在相处不来了,分了也好,华勇已不在,张元宽那边的人,总是说张元宽在这个家里没有混头了,我看他那个不晓事理的头脑,在哪里有混头?这些年来,我是看到张新兰的不容易……” “啊?新兰阿姨就一个人了,怎么过呀?”圆圆听了,吃惊地问。 “慢慢地过呗,慢慢地熬。”奶奶的眼角,因寒风吹的缘故,总是流眼泪,她用冻得发红的手指擦了擦。 第二天早上,听见有人惊呼:“快看呐,下雪了。”圆圆听到这个声音,睁开眼睛,向窗外看了一眼,树枝上,沟渠对面杨仁寿家的房子顶上,有一层白雪,雪花还在飞舞,圆圆回头看了看奶奶的床上,只见被子已经掀开,奶奶早就起床了,也许是家里的被子暖和些,自己睡得那么香。她赶紧起床穿好衣服,来到厨房里洗脸刷牙,也没有见到奶奶的人,堂屋大门是用椅背顶住的,这么早,奶奶就去找李支书啦? 舀水刷牙时,圆圆才发现,水缸里的水上面已结了一层冰,她用铁瓢锤打了一下,才舀到水。洗漱完毕,她准备做早饭,来到米缸前,看到米缸里,真是一颗米粒都没有了,一下子,圆圆的心好像比这个天气还要冷,她回到厨房,寻思着在橱柜里能找到一点什么食物来。只有半碗菜饭了,她决定加上昨天晚上没有炒完的菠菜,和这半碗菜饭一起煮个汤饭吃,一股寒风吹来,她感到瑟瑟发抖。吃上一点汤饭,也会暖和点,等奶奶回来,也能喝到一口热的。 汤饭已煮好了,奶奶却还没有回来,圆圆急得不得了,这么冷的天气,奶奶咋了呢?还不回来。她在门前向东边村口望去,“嚓嚓嚓”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圆圆回头一看,正是奶奶回来了,她手里拄着一根木棍,身上穿着一件爸爸的旧棉袄,脚上穿着那双黑胶鞋,身后背着一个背篓,圆圆急忙冲过去,接过奶奶身上的背篓,奶奶在门口跺跺脚,弹了弹头发上的雪花,走进屋里来,说:“这个姓李的不是人,今天我很早就到他家的门口,等他了,还听到他在房屋里的咳嗽声,等他老婆开门出来,我说,我要找他要供应粮本子,她老婆却说,他昨天到区里开会,没有回来。日他娘的,一家子没有个好货,我欠国家的一点公粮,你就卡我的脖子,还有天理王法没有?” 圆圆见奶奶越说越气,劝慰说:“奶奶,您先换上棉鞋,暖和点。”说着,把奶奶的棉鞋拿了过来。她又到厨房里把热乎乎的汤饭端了上来,招呼说:“快吃,汤饭煮好了。” 奶奶指着放在一旁的背篓说:“那里面有两个菜包子,你拿来吃。” 往事 圆圆听到说有菜包子,心里一阵惊喜,连忙从背篓里拿了出来,两个用纸袋包裹的包子,还有一点微热,她递给奶奶一个说:“奶奶,您也吃一个。” 奶奶喝着汤饭说:“没有钱买多的,只买了这两个,你吃。”圆圆不罢休地硬塞给奶奶一个说:“那点汤饭吃不饱的。” 奶奶只好接过那个菜包子,趁热吃下,奶奶说:“我把那只银手镯,拿到南街银匠铺里卖了,买了十五斤米,你好带上去学校里交,我在家里再想办法,天无绝人之路,法子总会有的。” 圆圆听奶奶这么一说,心里感到奶奶给自己的那份爱是多么的无私啊,那只银手镯,是奶奶在地主家里放牛时,救了地主老爷的儿子,他的太太送给奶奶的。奶奶以前讲过,那个太太喂她儿子吃爆米花叼,那孩子突然看见,爆米花里有一颗花生米,他拿起来,丢进自己的嘴里,一下子被卡在了喉咙,马上,小孩子面色潮红,呼吸困难,他妈妈吓得大喊大叫,正在门口劈柴的奶奶冲过去,在孩子的身后跪下,双臂环抱住他的腰部,使他身子向前倾,并一只手握拳,拳眼放在那孩子的脐上两横指的上方,另一只手包住拳头,连续快速地用力,向他的后上方冲击,“噢”的一声,那粒花生米呛了出来,孩子得救了,那个太太喜极而泣,送给奶奶一只银手镯,还有一对白菜梗式的圆形的金耳环,夸赞奶奶的聪明和勇敢。在过去的日子,有多少难过的坎儿啊,奶奶都没有卖掉自己心爱的宝贝,而现在……她决定给奶奶赎回来。 她到屋里拿来叶玉明寄来的,她没有花完的钱三十几元钱说:“奶奶,我这里有三十多块钱,我去把那只银手镯赎回来。” “卖都卖了,还去赎回来?不用了,那个老板用火烧熔了,见银质好,才收下的。”奶奶说着,已喝完了那碗汤饭,嘴里哈出一团白雾。 圆圆接过奶奶吃完饭的碗筷,问道:“奶奶,我们一直都是按时交上公粮的,今年是老天不作美,下雨弄得麦子出芽,才没有交齐的,他李支书凭什么不给我们供应本子呢?天寒地冻的,还要人活不活?” 奶奶说:“他这个人,坏得很,我们那时候修水库,有个老头向他请假去解小便,他都不批准,害得人家尿裤子了,那时他还只是个记工员,都这么狠,他看上你姑姑光慧了,请人到家里来说媒,我是一口就回绝了,买针也要看看有没有鼻眼,他那个心肠,我是厌恶之极,还和他结亲,门都没有。” 圆圆从灶台里弄出一点火炭,放进烘炉里,端到奶奶的脚边,让奶奶烤火取暖,听奶奶这么一说,她忍不住笑道:“奶奶,您是没有眼光哈,要不,现在供应本子送到您的手上来。” “哼,才不稀罕呢,人脑壳是尖的,我就不相信你爸爸回来,交不上那钱?”奶奶脚踏在烘炉上,气咻咻地说道。圆圆烧了一锅热水,把猪喂上,又到菜园扯了许多菜回来,怕雪下厚了,埋住了菜,就不好弄了,不但人要吃,还要喂猪呢。脑子里一直为那个供应本子而翻腾:如果自己去要,要得到不?奶奶这么大年纪了,都不给……她越想越气。把一摊子事情干完了,她回到床上捂个暖和。 她决定给这个油盐不进的李支书写一封信。武的不行,来文的。她唰唰的写着:李支书,现在这天寒地冻的时节,本村有几家破落户,连饭都吃不上嘴了,您是想制造特大新闻吗?您村上有人饿死了,您将无比荣耀,会上光荣榜的,是不???权柄任由虎狼行,百姓饥寒他不理。当官不为民作主,不如在家卖红薯。 她署名:路不平 她折好这张写好字的信纸,准备晚上塞进李支书家的门缝里。人不能坐以待毙。 天快黑了,积雪没有化完,到处还是白茫茫的一片。圆圆身上裹了一个烂床单,像电视剧里的丐帮帮主,天冷,只吃了两顿饭的奶奶早就捂在床上了,圆圆蹑手蹑脚地来到李支书的家门口,闻着从那屋里飘来的火锅的香味,圆圆把信塞进那门缝里,转身立马回到家里。心里骂道:小人,小人,这样的人怎么配当上村支书? 没想到,第二天一大早,就有一个平静温和的声音在沟渠对面喊着:“方圆圆,方圆圆,你过来拿供应本子哦。” 圆圆讥笑:方圆圆已经饿得没有力气答应你了,极品狗官!她躺在被子里伸了个懒腰,没有应声。已经起床的奶奶也好像没有听见似的。 圆圆来到李支书家里,李支书官腔爽朗地笑着说:“圆圆,听说你奶奶来找我拿供应本子,我不在家,家里的人又不知道放在哪,就没有拿到,唉,你拿上,等你爸爸回来,要他尽快把公粮欠款补了上来,我们要扎帐的。”他那阳光扑面的脸上,一下子又阴气沉沉。 圆圆连忙说:“知道啦,李支书,我们一家人虽说穷,但穷得干净,要不是麦子出芽,谁会欠您那公粮款?”说完,圆圆扬长而去,心里暗骂:真是山羊放出绵羊的屁,既臊气又洋气。唬人。 圆圆回家推上小推车,就赶紧往粮站那里奔去,雪,没有飘了,有供应本子的米,一毛三分钱一斤,他们供应本上有六十八斤口粮,她今天要把这六十八斤大米全部运回去。 由于天气冷,粮站的工作人员高高地坐在秤杆前看秤,圆圆到米堆上扒米倒进秤上的米桶里,呀,鞋子里灌进了好多米,不倒出来,工作人员也不知道,带回家,也许够她和奶奶俩个人吃一顿了。想想自己对自己的人生要求:我要心存善良,心存正义,坦坦荡荡地过好这一生。她脱下鞋子,倒出了那白花花的大米。把称好的大米,用力搬运到推车上,在雪后泥泞的道路上,向家里走去。 圆圆对奶奶说了谎话 圆圆推着车走在雪化后泥泞的路上,“推车不用学,只要屁股扭得活。”圆圆不会骑自行车,推车子还蛮在行的,路上有些滑溜溜的,她很小心地走着,心想:不走走泥泞的道路,就不会懂得一路顺通的幸福。 晚上的餐桌上,有了白米饭,奶奶说:“好多天没有吃顿饱饭了,嗨,今天晚上吃撑了,圆圆,这买米的钱,从哪来的?” 圆圆大眼睛忽闪了一下,第一次对奶奶撒了个谎:“是爸爸寄回来的。寄到我学校,让我买棉鞋穿,没有用完的。”说着,指着墙根边上,一双黑色棉鞋,“那鞋子就是的,我是捡最便宜的买,穿上来,还蛮暖和的。” “那好!”奶奶开心得眼光里闪出了小星星。圆圆又问道:“奶奶,您有没有棉鞋穿?要不要买一双,钱还有呢。” 奶奶知足地说:“我有呢,你姑姑去年给我做了一双,去年没有怎么穿,今年冷,赶上穿啰,哈哈!” 看到奶奶笑得那么开心,圆圆好像喝了蜂蜜水一样,感到心里甜滋滋的。 过完三天元旦节假,圆圆带了两瓶黑豆豉,搭上于秀梅的车子,回到了学校,刚进校门口,传达室里的人叫住了她:“方圆圆,有你的一封信。” 圆圆回转身去拿信,一看字迹就知道是爸爸写来的。圆圆连忙展开信读到:圆圆,马上都是元旦节了,不知道你和奶奶过得怎么样?你奶奶身体还好吗? 圆圆,我前一段时间,病了一段时日,打了好多天的吊针,现在好了,弄得那么久也没有给你寄上钱,再过几天,我找工头支一些,给你们寄回去。如果你手里没有钱花了,先找人借一点,我下个星期就寄钱回去了。 天冷了,你在学校里要吃饱,穿暖和,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看我这身体不好,不但没有挣到钱,反而啃老本,所以说健康很重要,既要努力学习,又要记得保护好身体才行。 爸爸:方光灼 八七年十二月二十二日 圆圆靠在校园旁的一棵木梓树上读完了爸爸的来信,她站直身子,折好信放进书包里,心情就像这灰朦朦的天空,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她拧着米袋子,来到学校后勤处,先把米交上,拿到饭票再回宿舍,称米的是厨房的汤师傅,每次他称完米,就要伸手来摸摸圆圆那好看的手背,圆圆总是用严肃的表情,和紧皱的眉头来警告,那肮脏的咸猪手,呵斥道:“汤师傅,我和汤小娟是一个班的呢,你快把饭票拿给我。”说着,一把夺过自己的饭票,长辫子一甩,扬长而去,心想:这校园,最纯净的地方,是谁有眼无珠,安排这么个王八蛋来这里,恶心人。听说已经有好多女生戳他的脊梁骨了。他的女儿汤小娟还和我是同班同学,不管别人的感受,也该想想女儿的感受? 圆圆冷得缩着脖子,飞快地向宿舍走去,刚进宿舍,捂着被子靠在床上的张晓宁就对圆圆说:“这次模拟总分第一名是你,看来,杨大明把他的学习资料送给你,真是有帮助啊,没几天,进步这么大。” 圆圆嗔怪地看了张晓宁一眼说:“听你说的,好像那就是葵花宝典似的,我还没有看呢,我这次带来了很好吃的豆豉,我奶奶自己做的,你要不要尝一点?” 张晓宁窝在被子里,一幅懒洋洋的样子,说:“等吃饭的时候再吃,我带了冻鱼,是我爸爸用丝网在水里沾到的。”“好,好。”圆圆嘴里已经是口水荡漾了,她最喜欢吃鱼,但每年能吃上鱼的日子很少。 元旦节一过完,很快就是寒假了,但高三年级的学子们,正以百米冲刺的速度与时间赛跑,每天晚上,熄灯铃响了,同学们还精神抖擞地打着电筒,躲在被子里再看一会儿书,因为冬天,有的同学,嘴角烂了,也顾不得去买点药来擦,高三的生活很艰苦,不必说那堆积如山的书本,也不必说映在窗前那苦读不倦的身姿,更不必说那两点一线的生活是何等的枯燥,圆圆都甘之如饴,采撷和收获知识,是她精神和心理的维他命,她认为人只要有一个不屈的灵魂,脚下就会有一片坚实的土壤。有人说:地理一大片,历史一条线。圆圆对这两门课,也是毫不含糊地一一抓牢,让其成仆。 在放寒假的前一天,圆圆收到了叶玉倩写给她的信:圆圆姐姐: 你好!我是叶玉明的妹妹什玉倩,我想,圆圆姐姐,你一定快放假了?大哥在家里多次向我们提起你,盼望你能到我们这儿来玩,我们知道你高三学习紧张,但是,正月初还是会放几天假的?到时请你一定到我们这里来玩。 方叔叔近来身体还好?忙不忙,请你和方叔叔一起到我们这里来作客。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悦乎?圆圆姐,我们盼望您的到来。 我在《中学生作文杂志》上看到,你写的那篇“金秋喜雨菊蕾绽”的作文啦,真的好棒啊!还获得了一等奖,祝贺祝贺!期待你更上一层楼。我早就想给你写信了,但大哥不允许我写,他说,你学习紧张,时间宝贵,不能打扰你的学习,所以,我现在才写的,请你明年春节一定来玩,教一教我的写作技巧。 好了,就此搁笔。 祝你万事顺利! 妹妹:叶玉倩 八七年元月八日 圆圆看完信,心里涌上一股暖流,她又重新看了一遍信,喃喃自语:好!叶玉倩,我明年正月里,一定去看看你们! 放寒假了,于秀梅照例来到松一中的校园大门口等圆圆出来,好一起回家。圆圆怕东西多,不好拿回去,就把被子叠好存放在自己的上铺上,只拿上简单的几件换洗衣服。 一路上,圆圆叽叽喳喳地把叶玉倩写信邀请她,去他们那儿玩的事情说给于秀梅听,想听听于秀梅的建议,于秀梅说:“去,过了年,我也要到合江镇那边拜年的。多认识几个朋友有什么不好的。你这个大门不出半步的人该出去走走了。” 年味十足 圆圆赶紧扒完饭,离开那个上席坐位,叶玉明倒来一杯热茶递给他,圆圆几乎没有抬起眼眸地接过茶杯,接过叶玉明搬过来的椅子,捧着热茶,打量起叶家的房子,那房子是明三暗五的样式,堂屋的开间宽阔,墙壁都粉刷得雪白光滑,堂屋的中堂上挂着一幅山水画,淡雅的画面有迎客松,有山峰,有流水,画的两旁是正楷字体写就的一幅对联:忠厚传家远,诗书继世长。 在中堂画的两边墙上,贴满了叶家三个子女的奖状,有一张玫红色的喜报贴在下方,圆圆借到茶桌上放茶杯的空隙,扫瞄了一下那张喜报,只见上面写着:三尺讲台,一颗爱心,放飞希望,乐此不疲,呕心沥血,喜获桃李芬芳! 恭喜叶玉明老师在一九八七年度第一学期,获得十佳班主任的称号。 特发此状,以资鼓励 前进中学 一九八七年九月十日 于秀梅他们也相继吃完饭下席了,圆圆要帮忙收拾碗筷,被叶玉倩一把推开说:“你们到我的房间里,好好休息一下。” 叶奶奶也慈爱地说:“圆圆,你去玩去,我们来收拾。”圆圆只好回到叶玉倩的房间里,见于秀梅坐在床铺边上,用被子角盖住膝盖,正低着头看书。 三毛和叶玉亮在门口院子里打打斗斗,叶玉亮嘴里念念有词:“嗨、嗨,我降龙十八掌,掌掌如雷如电,打得你片甲不留。” 三毛不屈服地呵斥道:“我的一指弹神功,让你灰飞烟灭,哈哈,哈哈,嘿!看招。” 叶玉明给她们端来了暖和的烤火炉,招呼于秀梅和圆圆烤火,于秀梅笑着说:“今天这个天还好,不冷。”说着伸手到火炉上烤,圆圆这才想起,在自己的布包里,有她给叶玉倩三兄妹织的围巾,她起身去堂屋里的茶桌上,打开布包,拿出三条围巾来。 她到厨房里找到叶玉倩说:“玉倩妹妹,这个是我寒假织的围巾,送给你们的小礼物,收下。” 说完,没有等叶玉倩客气,她转身就回到叶玉倩的房间里,因为在叶玉倩旁边不远处,叶玉明正在剁猪草,圆圆不知道自己怎么那么害怕看到他,又那么想看到他,自己真的在心里把他当成了高不可攀的王子,是的,他身带贵气,英俊挺拔,虽然自己是个灰姑娘,但也是有学识有见解的灰姑娘啊。 她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去厨房里找叶玉明,不见,叶奶奶问她:“圆圆,你找谁?” 圆圆一下羞红了脸说:“玉明哥呢?我见她刚才还在这里的呢?” “哦,他到后园的桔子园里,去剪果树枝了。”奶奶说着,指着后门外又说:“他是假积极,有客人在这里,去剪什么果树枝,不晓得陪陪客人。” “奶奶,没事。”说着,圆圆向那个正在桔子树林里忙碌的身影跑去。 只见他敞开了米白色的拉链夹克衫,露出浅蓝色的毛衣,修长的手指握着剪钳,在剪桔子树上的油条枝,见圆圆走过来,他露出惊喜的神色,柔声问道:“圆圆,怎么不在屋里烤火?” 圆圆递上信封说:“玉明哥,还你的,谢谢你的帮助。”递上那个装有五十元钱的信封,圆圆转身向屋里走去。 走到后门口,见李荣彩提一捆柴禾走进厨房来,说:“阿姨,我来帮您提。” 李荣彩和蔼地说:“不用了,这个很轻,圆圆到屋里去烤火,外面寒气大。” 圆圆说:“阿姨,您们太客气啦,弄那么多菜,请您不要那么客气。” “没有呀,圆圆,你到我们这里看得习惯吗?” “阿姨,我感觉挺好的。特别是您们那么热情,让我感到心里暖和和的。”圆圆说的是心里话。 叶玉倩在堂屋里叫着:“圆圆姐姐,你快来哟,看我们小时候的照片。”听到叫她,圆圆闻声走了过去。望着她的背影,李荣彩心头想起爱人叶汉华的话,他时常对她讲,自己知心的朋友方光灼,人虽然残疾,心地却不残疾,甚至比正常人还要刻苦努力,为人坦荡。残疾的他,没能成家,但抱养了一个女儿,视若己出,爱若珍宝,说到这里,叶汉华就会感叹两句:“天无绝人之路啊!人生再难,也要找一个理由坚持活下去,这就是生命的本色,心里有这份不屈的坚持,会让困苦潦倒的人,热爱生命,热爱生活,看到希望。” 今天见到方圆圆时,李荣彩心里感慨万千,多么好的一个女孩儿,怎么出生几天就被抛弃?于心何忍呢?她爱人去世了,她心里有深不见底的伤痛,但她决定把自己的爱,奉献给那三个失去父亲的孩子,还有那位失去儿子的母亲。看着圆圆的一颦一笑,都是那么惹人喜欢,难怪孩子们都渴望能早点见到她。 圆圆刚回到火炉旁坐下,拿着叶玉倩给她的相册看了起来,叶玉明就拿着那个信封跟了过来,笑着说:“拿回去,听话。” 于秀梅听到后面那两个字,忍不住抿嘴笑道:“听话?叶老师,你是不是经常对你的学生,说这两个字?”众目睽睽之下,圆圆无声地收好了那个信封,心里突突跳的频率,让她感到惶惶然,怎么这样?他不就是有点帅吗?能当饭吃?他不就是一个老师吗?我今年也要考上大学的……想到这里,好像吃了镇静剂一样,静下心来,翻开书页。 于秀梅的话,一下子让叶玉明有点语塞,很快他答道:“他们都是未来的天之骄子,我哪敢那样说。” 叶玉倩被逗笑了,说:“你这样说,是不是有些小看了圆圆姐呢?” 叶玉明说:“我向你们投降,我用词不当。”说完,红着脸走开了。 于秀梅笑着回头看到圆圆羞答答的样子,心里冒出一个念头,这两个人是不是有点那个……意思? 家庭晚会 吃罢晚饭,叶玉亮提议大家打扑克,等叶玉倩找来扑克牌,叶玉亮和三毛是对家,于秀梅和方圆圆是对家,叶玉明坐在三毛后面观看,叶玉倩坐在圆圆的后面助威,叶奶奶揽着小烘炉在膝盖上烤着手,李荣彩拿出鞋底坐在灯光下纳鞋底子。 圆圆对李荣彩说:“阿姨,您忙碌了一天,休息一下,晚上纳鞋底伤眼睛。” 李荣彩笑着说:“没事哩,我做习惯了,一家人的鞋子,得每每天天去做一点,才够穿的。” 圆圆不好说什么了,回头看自己手里的牌,全部都是小牌,她和于秀梅被毫无知觉地剃了个光头。 于秀梅有些不服气地说:“三毛瞟眼看到了我的牌,痞子,这盘不能算数,重来。” 三毛大喊:“冤枉我这个好人,不知道谁是痞子。” 叶玉亮说:“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重来就重来。” 圆圆见牌取得不好,再剃个光头,多不好,显得智商低下,她对叶玉倩说:“玉倩妹妹,你来打,我的头晕了,他们俩个人太气人啦。” 三毛六亲不认地说:“甘拜下风了?” 叶玉明走过来,仔细看了一下圆圆手里的牌,连抽三张炸:“三带一,炸掉你这对三。”接着,打了一对a,说:“这对a就是最大的牌了,没有人敢来。” 他怎么记得那些牌已经打出去了呢?难道打牌也分文科和理科?圆圆感到一脸茫然,她真的不会打牌。 叶玉明打下她手里的最后一张牌,说:“好,这下剃了你们一个大反光头。看你们还嚣张?”啊一一夺取了牌战胜利,圆圆打心里佩服男生的数学逻辑思维敏捷,她看了看叶玉明那张俊朗脸庞,说:“玉明哥,你来打,我真不会打牌。” 三毛说:“会打的,不会被剃光头。” 圆圆站起身来反驳道:“我出一幅对联看看谁会注对它的拼音。” 叶玉亮说:“给汉字注拼音?圆圆姐,你也太小瞧我们了?写出来,我肯定能全对。” 叶玉倩走进卧室里,拿出一个本子一支笔说:“圆圆姐,你写一个难一点的,把叶玉亮烤得焦糊糊的,看他以后还爱不爱学习?” 叶玉亮不甘示弱地说:“好,谁怕谁?” 圆圆真的在纸上写了一幅对联:长长长长长长长,长长长长长长长。 三毛说:“一幅对联,只一个字,怎么读啊?” “所以说,才叫你们注音,注音后,形成一幅对联。”圆圆说。 一下子,个个成了霜打的茄子一般。圆圆说:“可以提示一下,这个字是多音字。” 叶玉亮说:“我还是不懂得。”皱眉,挠头,又像猴子一样蹦来跳去。 圆圆把长字的两种读音写了出来,chang,zhang,说:“第一种读音是第二声调,第二种读音是第三声调。只要把这两种读音填上去,形成一幅对联。” 叶玉倩摇摇头说:“叶老师,知不知道啊?” 叶玉明看看圆圆说:“就得激将他们一下,要不,成天只知道玩。” 圆圆只好说出答案:“changzhangchangzhangchangchangzhang zhangchangzhangchangzhangzhangchang” 听到这个答案,大家说:“就这么简单?唉!再来一个。” 于秀梅说:“我们女生都爱文科,我出一幅上联,请大家对下联。上联是:祖冲之。大家对下联。” “就这三个字,还不简单。”三毛喃喃道。 叶玉亮对叶玉明说:“大哥,你偏科是不是太严重啊?这三个字还对不上来,真是丢了老师们的脸。” 叶玉明说:“我己经游上岸边了,这个是激励你们要好好学习的。答案在我心中,这是前几年的一道高考题。” 叶玉明的话音刚落,叶玉倩就不相信似地问道:“什么?还是高考题?”脸色慎重起来。 “唉呀,别考我们啦,说出答案来。”三毛求饶说。叶玉亮说:“我们班有一个人写了一首打油诗,是这样形容自己的:小子本无才,父亲叫我来,进了考场门,鸡蛋滚滚来。我就是鸡蛋比较多的那个人。” 叶玉明笑着说:“你还好意思在这里说,告诉你呵,明年你也是高三了,还不晓得发奋?”他的这句话,让圆圆想起爸爸经常在家里夸赞叶玉明的那些话语。 于秀梅说:“孙行者。” “哇,我怎么没有想到呢?”叶玉明亮服气地说,“还有没有题目?” 叶玉倩说:“不聊了,我们都早点睡!我们明天早点起来,我要陪圆圆姐姐练习骑自行车。” “自行车,还用学?”三毛一点都不给圆圆留面子。 圆圆气得瞪大眼睛,真想要打他一巴掌。三毛和叶玉亮淘气地跑到叶玉亮的房间里去了。 叶玉明默默地回到叶玉亮后面自己的那间房里睡了,三个女生非要挤在叶玉倩的一张床铺上睡,李荣彩给她们抱来一床大花被。 孩子们都睡了,奶奶也回到自己在厨房旁的一间小屋里睡下。李荣彩却还在纳鞋底,她想帮圆圆赶做一双布鞋。每当想到那个寒冷的夜晚,生病的丈夫在街头到处找旅馆住宿,没处去的时候,是那个残疾人站起来说,可以和他挤一宿,别人做不到的关爱,方光灼做到了,前年夏天,见到叶家晒粮食没有简连,他就买来竹子,给叶家编织了一块,大老远的,用自行车推着送过来,想到这些,李荣彩心里有说不完的感激之情。 夜,在孩子们热闹的欢笑声中,慢慢的静了下来。 别人会的,我也要会 圆圆在叶玉倩的卧室里,从那两屉柜台上,拿起叶玉倩给她看过的相册,在一张叶家的全家福的相片上,注视着看了许久,看到叶伯伯站在孩子们的身后,开心地笑着,调皮的叶玉亮站在爸爸的前面做着鬼脸,叶玉倩站在妈妈前面,梳着波波头,娴静优雅,奶奶喜笑颜开地坐着,叶玉明就站在奶奶的身后,明亮清澈的眸子看着镜头,此刻,圆圆毫无顾忌地看着相片里的叶玉明……他那棱角分明的脸上,鼻子高挺,眼眸清澈富有活力,还有那颗予人温暖的心,除了照顾好自己的家里,在天寒地冻时,还想到圆圆有没有棉鞋穿,还有那些在信里鼓励她的话,以及关心她好好学习的话语,他那样默默地关心他人,温暖他人的心地,让圆圆情不自禁地喜欢上了他,爱是一把神奇的钥匙,可以打开心灵的迷宫,可以光芒四射地照亮周围的一切,给周围的气氛里增添了温暖和奇妙的氛围,爱,永远是人们珍藏在心里的阳光。 载着圆圆,骑自行车跑了几十里的于秀梅,肯定累了,钻进被子里就睡着了,叶玉倩躺在被子里,见圆圆还在看他们家的那本相册,就说:“圆圆姐姐,太冷了,早点睡,我们这几个人,你今天都见到啦,有什么好看的?”她说完又笑着问:“我有几个同学都说我长得像电影演员龚雪,圆圆姐姐,你看像不像?” 圆圆看了一眼她那伸在被子外面的脸,确实俊俏得很,就说:“像,我看你比龚雪还要漂亮。” 叶玉倩张大嘴笑着说:“圆圆姐姐,你真的懂我,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喂,圆圆姐姐,你这么漂亮,在学校里有男生递纸条没有?” 圆圆说:“没有!我也没有心思去考虑这些。” 叶玉倩说:“我也是一心想把学习搞好,那个几何我就是一看到就头疼。” 听她这么说,圆圆忍不住想大笑,夜深人静的,她只能轻声说:“几何几何,想破脑壳,但我觉得只要你认真听讲了,能举一翻三,融会贯通,就很简单了。” “听你这么说,倒是很简单,难者不会呀,会者不难。” 圆圆说:“你身边就有老师啊,叫你大哥教一教,不就会了?” “哪个像他那么聪明哦,一道题给我讲了几遍,他都发火了,我还是我,一点都没有听懂,唉,我问我妈,怀我时,是不是没有饭吃?全是吃的面糊?” 这话,让圆圆乐得不行,她抿嘴直笑。脱了衣服,直接钻进叶玉倩睡的那一头,难得见面,要和她好好的说说话:“阿姨怎么回答你的?” 叶玉倩嘟嘴说:“我妈说,有我的时候,吃得还好些呢,有大哥的时候,面糊都没有吃饱。” 圆圆冷得把手放在嘴前哈了两口热气,把头也埋进了被子里,说:“睡,别想得太多太远,给自己增加一些焦虑,这样很不好,容易把快乐吓跑。” “嗯,明天我们早点吃了饭,去教你学骑自行车。” 圆圆高兴地应着:“好呢。”被子里,圆圆一只手帮于秀梅理了一下被踢开的被子,一只手握住叶玉倩的手。 第二天一大早,外面还有一层湿漉漉的薄雾,吃罢早饭,圆圆约叶玉倩,买上火纸和鞭炮,准备去给叶伯伯上坟,叶玉明说:“圆圆,你有这份心意就行了,不必要到坟头上去。” 圆圆低着头说:“这个不但是爸爸交待过我的,我这么远来了,一定要到叶伯伯的坟头上去祭拜。” 于秀梅吃了早饭,就骑车到先锋六队,给她大姨拜年去了。 一行人来到叶汉华的坟头边,见到个微微凸起的坟头,圆圆一下子被泪水迷糊了双眼,仿佛就是昨天,叶伯伯还在和蔼地问着自己的学习情况,还在鼓励她……自己那残疾的爸爸今生就只有这么一个最知心的朋友,这个世上还有谁能像叶伯伯那样关心爱护着爸爸呢?点燃火纸和鞭炮,插上香,圆圆郑重的跪下双膝,心里默默念着:“叶伯伯,愿您在天堂里,一切安好!” 看着地上泥土还湿润润的,叶玉倩一把抓紧圆圆说:“地上湿,心意到了,就好。” 叶玉明说:“圆圆,有你的这份心意就很好了。别伤心,我们回去。” 叶玉亮也说:“圆圆姐,爸爸经常在我们面前说你很好,要我们向你学习,你们这次来,我一点都不觉得陌生,好像早就认识了你们一样。” 听叶玉亮这么一说,三毛也嗡声嗡气地说道:“我昨天骑车过来,我感觉好像是以前做过这样一个梦似的。” 圆圆说:“是合江镇这个江中小岛的景色太美了,让人感觉走进了梦境。” 三毛在变声期,嗓子嗡嗡嗡的,他快乐的像小鸟一样,说:“真是的,一片碧绿色的地毯。”三毛说得没错,田地里的麦苗绿油油,这个岛上平原,平坦,辽阔,让人感觉心旷神怡。 走在回去的路上,圆圆说:“玉倩妹妹,你今天一定要教会我骑自行车。别人会的,我也要会。” 叶玉明有点不相信地问她:“我不相信,你不会骑自行车?” 圆圆不好意思地说:“前年春节也学过了,骑到桥边,栽到桥下去了,还好桥不高,下面水也不深,只是扭伤了脚,疼了好长时间,从此,不敢再学骑车了。” 叶玉亮说:“玉倩骑车子,只是自己会骑,要教还是要大哥教的好,他能正反上车都行,我骑车都是他教的。” 圆圆回头去看叶玉明,这个回头有一条充分的理由嘞,但眼神一扫到他那张英俊的脸,自己就会脸红心跳,叶玉明似乎也早就看向了她,说:“我们家门口的场坝上,练习骑车蛮好的,宽场,拐弯转圈都很方便。” 叶玉倩说:“就是准备去那里练习的。” 叶玉倩回去推来了自行车,圆圆心里很不自在,叶玉明怎么没有眼色呢?回去帮他妈妈做点什么事,不好吗?他也站在一旁看自己练习骑车子,自己简直是如六神无主,心神不定,自己笨拙的样子,不知有多难看? 只见她跨上车座,踏上脚踏时,腿都没有一丝力气了,咣当一声倒在了地上,叶玉倩赶紧说:“怪我没有掌住车子。” 圆圆窘得想钻进地缝里去。 叶玉明跑过来,紧张地问:“摔到哪里啦?伤到没有?玉倩,你搞什么名堂?一个车子都掌不住?还好教人学习练车?” 三毛和叶玉亮“哈哈”大笑。圆圆听到这笑声,一跃而起,说:“我今天一定要学会。”她强忍着摔疼的右腿。 学车进行时 叶玉明说着,急忙跑了过来,帮忙扶起了自行车,眼光盯着圆圆的脸问:“还好?” 圆圆忍住疼,红着脸低头说:“没事,好了,还是叫玉倩妹妹过来帮我掌一下车子?” “她不行的,好象没有吃饭一样,一点力气都没有,还是让我来。”叶玉明说得铿锵有力。圆圆却十分不自在,也不好表现出来,只好硬着头皮,踮起脚尖,跨上车座,手扶着车把,摇摇晃晃地蹬着脚踏,慢慢的向前骑着。 由于叶玉明手腕有劲,圆圆骑到了坝场垱头都还稳稳的,拐角,转圈,一圈又一圈,那个虔诚的教练,一点都不气糊,耐心百分之两百地教着,说:“别怕,扶着车把,看好前面的路,只管向前骑,遇到拐角处,不要拐得太急。” 圆圆好像被点化开了,动作越来越熟练,在场坝上转过来转过去,想转个大圈,就能转个大圈,想转个8字形也可以。 她停下来,回头看了一眼叶玉明,只见他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喘着气,那件藏青色的中山装的衣扣,早就解开了,露出淡蓝色的毛衣,毛衣领口处翻出雪白的衬衫衣领,圆圆有扑向那怀里的冲动…… 叶玉明轻声问道:“要不要回去喝茶,休息一下?” 圆圆脸色通红,因为她这才发现,整个场坝上只剩下他们俩个人了,一下子心慌,气喘嘘嘘地说:“我口不渴,咦,他们跑到哪里去了?” 叶玉明说:“他们回去喝茶去了,玉倩可能要到厨房里帮忙。你不喝茶,也要休息一下?” 圆圆感到自己正在兴头上,想到自己都快二十岁的人了,一个小小的自行车都还不会骑,她心里很着急,每次上学,都是搭于秀梅的车子,欠别人的钱能用钱还上,情谊是无价的,总得自己学习会了,才更方便。 圆圆把长辫子往后一甩,说:“玉明哥,你累了,你回去休息,我已经差不多了会了,再练习练习,就可以毕业咯。” 她说完,腿一伸,跨到了车上,叶玉明说:“好啦,我放手哈,注意,别骑到那水塘边上去,早点拐弯……”叶玉明还没有说完,圆圆的车子就已经冲到水塘边上了,她吓坏了,惊呼道:“快点啊!快点一一啊!” 说时迟那时快,叶玉明飞跑过来,车子的前轮已掉进了水里,他上前一把抱住了圆圆,惊恐无助的圆圆一下倒在了他那温暖的胸前,圆圆感到一种无力的晕旋,等她睁开眼睛时,只见叶玉明正蹙眉凝视着她,满眼的心疼和深情,圆圆有些幸福的沉醉,时间停止!就让这一刻永恒!他那温润的唇,轻轻地在她额头吻了一下,如惊鸿一瞥,如春天花满枝头,弥漫着动人的馨香…… 突然,三毛跑过来了,他笑着问:“我的圆圆姐呀,你真是个创造奇迹的人,怎么敢把车子往水里骑?” 叶玉亮跟着过来,他说:“没事的,就是骑到水里了,有我哥在,也不会有事的。哥哥游泳也很厉害的,我小时候学游泳,拿着个肥料袋子,冲满了气,当游泳圈用,结果是袋子破了,瘪了,我差点沉底,就是哥哥把我救上来的,我们家的老大,杠杠的。” 叶玉明咬着上唇,有一点木然地说:“还没有骑到水里,你们却说了那么多废话。” 三毛说:“佐罗,这个是佐罗的代号,他今天救了一个学自行车的人,真是大大的好啊!” 圆圆被这烦人精,说得哭笑不得,她暗暗地骂自己,高中都还没有毕业,思想却开起了小差,她见有三毛他们在场,决定还是要把这个骑车学会。她又跨上车子,不敢再看叶玉明一眼,径直向前骑去,如果这次拐不好弯,她决定冲到那前面的稻草堆上,那样是没有危险的,她从心里叮嘱自己:“成功离你真不远,仅仅是一步之遥!”再骑上几圈,肯定就会了,妖精修仙,一修几千年,几万年的,我这骑车不是简单多了吗? 又骑了七七四十九圈,圆圆终于拿到了骑自行车的毕业证。她欢喜不已,相信自己,一切皆有可能! 晚上,叶玉倩拿出自己的衣服要圆圆换上,圆圆想到,自己明天该回去了,就说:“我们明天就回去,不用换了,又不是夏天天热。” 叶玉倩好言相劝:“今天你骑车子出汗呐,换了,难得来,就在我们这里多玩几天,你回去了,有这么热闹吗?” “明天得回去了,回去好帮我奶奶干一些活,再过几天就返校的。” “那你也把这衣服换上,穿回去也没事的,我有衣服穿。”叶玉倩又劝她。 “好,真不好意思的。” 圆圆洗漱好,就到厨房里搓洗好自己换下的衣服,希望能早点晾干,叶玉明见她洗好衣服,就走过来拿起她装着衣服的盆子,说:“我去水塘里帮你清洗一下。” 圆圆急忙抓住装着衣服的盆子,羞涩地说:“我自己来,自己来就行。”当地有个风俗,男人不能帮女人洗内裤什么的,而且自己的内衣上还打了个补丁的,多寒酸啦,不,决不能让他帮忙去清洗。 圆圆的决心很大,叶玉明手的力气很大,一把夺过装衣服的盆子,打了电筒就像水塘方向走去。 叶玉倩突然间哈哈大笑起来,说:“圆圆姐,我看我大哥对你很好啊,是不是?哎呀,我也说不清楚,呵呵。” 圆圆一下子感到,自己的什么秘密被别人发现了,她说:“他是怕我不熟悉水塘在哪里,才过来帮忙的。”说完这一句,她想到:叶玉明打着电筒怎么洗衣服呢?她赶紧追了上去。 水塘就是自己今天差点掉进去的那口水塘,等她追上去,叶玉明已经快到那水塘边上,那里有一块大石头,人站在上面就可以清洗衣服的,圆圆说:“玉明哥,还是我自己来。”说着,弯腰下去,拿起盆子里的衣服。 叶玉明抓起她的手说:“水凉,你帮我打好电筒好了。” 站在那里看着他帮自己清洗衣服,圆圆感到有些惭愧。 多待了一天 圆圆把电筒在地上放好,从盆子里拿起自己的内衣,在旁边不远处的一个洗衣蹾上,搓洗起来。 叶玉明说:“圆圆,水里冰凉,让我一起洗好就得了。” 圆圆说:“……我已经洗好了。”她站起身来,见衣服全部清洗好,就连忙端起装着衣服的盆子,叶玉明却一把抢过去说:“来,我端。你打好电筒。” 圆圆不好多争抢,只好乖乖的拿起电筒,照着路,往回走。 叶玉明轻声问她:“圆圆,今天学骑车子累了?” 圆圆喜悦地说:“没有呢,我总算把骑自行车学会了,得谢谢你这个教练咯。” “哈哈,你怎么那么客气,在我们这里,和你在家里一样,随意点。”说着,叶玉明笑着看了看圆圆,见她那羞怯抿嘴笑的样子,眼神柔和如水,让他心旌荡漾涟漪袅袅。 “嗯,我是很随和的呀,你们一家人待人真是太热情了。”圆圆似乎找不到更好的话语,来表达自己的心情,还有克制在心里的那份情愫初开的向往,她问他:“玉明哥,你第一次站在讲台上讲课,怕不怕?” “噢,我那天喝了点酒,壮了壮胆,就走上讲台了,拿粉笔在黑板上写字时,粉笔差点掉在了地上,想起来,还有些好笑。”叶玉明说。 圆圆还有许多话要问,但两个人已经走到了家门口。叶玉倩已拿着衣架在等他们,她接过叶玉明的盆子,端到后院里去晾晒,她说:“大哥,今天晚上不会下雨?晾在后院的巷子口上,有风,干得快些。” 叶玉明对着冻红的手吹着热气,回到门口看了看天色,说:“有星星呢,不会下雨的。” 堂屋里,叶奶奶和李荣彩在火炉旁烤火,李荣彩在扣鞋口上的边条,叶玉明也坐下来烤火,叶玉亮在自己的房间里,给三毛表演“鲤鱼打挺”,弄得咚咚响,圆圆陪叶玉倩晾晒好衣服回来,见李荣彩还在做针线,就说:“阿姨,这么细的针脚,晚上做,费眼神,明天再做。” 李荣彩招呼圆圆说:“圆圆,烤火,晚上洗衣服,冷呢,不要急着回去哈,你难得来,在我们这里多玩几天。” 叶奶奶笑眯眯地说:“我听玉倩说,圆圆今天把车子学骑会了,以后上学,到哪里都方便多啦。” 叶玉明则微笑着看向她,圆圆唰地脸红了,想到自己差点钻进水塘里去,不免羞愧难当,低头抿嘴笑,说:“唉,谁有我这么笨,一个自行车,现在才骑会?” “哈哈哈,这就叫笨?今天不是会骑了吗?玉倩说你读书好聪明哦。”叶奶奶说,语气里满是夸赞。 圆圆回应说:“奶奶,那是玉倩抬举我。”她瞥见叶玉明给她搬过来一把椅子,示意她说:“烤火?” 圆圆瞥了一眼他那明亮的眸子,窘得不知如何是好,她克制住自己的心跳,一字一句地说:“我不冷,去看书了。”说完,拉着玉倩进了卧室,随手拿了一本书,翻看起来。 叶玉倩说:“圆圆姐,你说,这个作文怎样才写的好呢?” 圆圆吸了一口气说:“我觉得平时多看别人写的文章,小说什么的,在阅读的过程里,一边看一边思考,他这里为什么用这个词,或者句子,过渡段落怎么这样去写,有时间也可以去模拟别人的写法,自己写一篇,如果写记事文,就一定多用笔墨写好事件的经过,如果写人物,可以先写这个人的特长,外貌,也可以心理描写,同时用人物引发的事件来进一步刻画人物,这些,我也表达不到位,全靠心理摸索的,你这里有那么多书,先好好的阅读,吸收,消化,演绎成你自己的文字。我只有这么一点肤浅的认识,说出来,不知道对你有没有帮助?”圆圆一口气,诚恳地说了出来。 叶玉倩脱了棉鞋,钻进被子里坐着,说:“圆圆姐,你太谦虚了,我感觉你比我们老师讲的要好,接地气,我理解得到。” 圆圆放下手里的书,也脱了鞋,钻进被子里说:“多买几本作文书来看,同时,多动手去写,你就会慢慢地进步的。” 叶玉倩说:“我爸爸妈妈他们,把最聪明的基因,毫不保留地都给了他们的大儿子啦,轮到小哥和我,都是笨蛋,小哥说他成绩不好,将来去考兵,你看我呢,什么门路都没有,去年我们写一篇作文,题目是我学会了什么,我写我学会了做梦,惨了,老师一分都没有给,那一次我的语文竞然考了个不及格。” 圆圆听了,忍不住笑了起来,说:“你不笨啦,怎么能以一次的失败就断定了自己的能力不行呢?你们那墙壁上的奖状,不也有你和你小哥的吗?” 叶玉倩说:“那些,都是上小学时得的。” 圆圆说:“你还有几年才高考,不要气馁,好好学习,肯定是有希望的。” 叶玉倩听了,一幅欣喜的样子,说:“谢谢你的鼓励,我相信我还是有希望的,我要考外语学院,将来当个英语翻译,不像大哥当一个老师。” 圆圆问道:“当一个老师有什么不好呢?”她很想说,自己的理想就是能当上一名老师,此刻,她不想说出来,怕叶玉倩笑她……怕…… 叶玉倩叹一口气说:“大哥他本来有很好的前途的,我们这个小岛上,方圆两百里,因为隔江隔河,很多老师不愿来这里教书,大哥他就回乡来教书了,他有好多同学到南方去啦,拿着高工资,写信来,要他去,工作都跟他安排好了,他都不去,他才教几年书?就说舍不得他的学生?” 圆圆很喜欢听叶玉倩讲一些有关叶玉明的事,她轻声说:“他的心地真好啊!” “好什么,也有不听话的的时候,爸爸在时,就有人给他介绍了一个当医生的对象,他说刚工作,先不考虑这些,后来,又有人给她介绍了一个在教育局工作的女孩子,见了一面,不如意,在这方面,他就是猪脑壳。” 圆圆轻轻吁了一口气说:“缘分没有到?到了自然成,不早了,我们睡,唉,这个于秀梅,今天怎么没有回来呢?” 叶玉倩说:“肯定她的亲戚留住她了,圆圆姐,你就在我们这里多玩几天。” 圆圆关掉床头上的电灯开关,说:“今天真的是玩了一天啊。”她觉得自己就像人们常说的,蚂蚁掉进磨眼里,路子多,她此刻是心事多,她一面心事是要回去帮奶奶,多干一些活,温习功课,一面心事让她很心烦,该向谁诉说?她只能在心里苦闷地克制着自己,不要往那方面去想。 送别 圆圆思绪万千,难于入眠,只听到堂屋里叶奶奶在说:“明伢子,还不去睡?噢,今天初五了,呃,记得初八的要到你大表姨家去拜年,她那个亲戚玲子要来,说都说了那么久啦,一定要去见一面,那玲子啊,我以前走亲戚,在她家见到过,蛮清秀漂亮的,配你是绰绰有余。” 圆圆听到这个话,躲在被子里,大气都不敢出,静候佳音一般,竖起耳朵听。 叶玉明说:“到大表姨那里拜年,就叫玉亮去好了,我要把地里的果树枝剪完,过几天,学校里就要开学了。” 李荣彩发话说:“开学开学,你找对象的事,再也不能拖下去。” 叶奶奶语气柔软些地说:“明伢子,这又过了一个年,你已经二十三岁了,不小啰,该操心自己的事啦,这个不是我和你妈着急,你自己也该着急啦。” 叶玉明听了,叹一口气说:“奶奶,您们放心,我不会打光棍的。” “真是不知事啊,还教什么书啊?象你这样高不成,低不就,将来绝对是……唉,不,村里和你一般大的伢子们都有老婆孩子咯,我告诉你,今年你一定得给我定下来,否则,我不客气。”李荣彩声音很低,但说得很有气势。 叶玉明说:“妈,您和奶奶放心,不要为我这个事操心太多,不早了,您们也早点睡,我去睡咯。” 堂屋里传来椅子挪动的声音,圆圆躺在被子里做眼保健操,叶玉倩已经睡着了,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夜,寂静的夜,有虫子的吱吱声,远处,偶尔有一声鸟鸣。 第二天早上,于秀梅在她大姨家里吃了早饭,就赶过来约圆圆和三毛一起回家。 叶家人都极力挽留他们再多玩两天,圆圆去取昨天晚上晾的衣服,叶玉明走过来,柔声说:“圆圆,不要着急哈,衣服还没有干呢?再多住两天?” 圆圆不敢看他,眼神瞥向一边说:“没事,我拿回去再晾一下就行了……家里有许多活要干呢。”说到这里,她再也忍不住,瞥了他一眼,阳光在晨雾中闪射出金色的光线,他正微笑着站在自己的身旁,身影笔直挺拔,好阳光,好帅气。圆圆的心里是一阵沦陷,无法自拔,她连忙取下衣架上的衣服。 叶玉明低声说:“圆圆,你这么着急回去?是不喜欢我们这里?”说着,他的手拉住了她收衣服的手腕,接着说:“好了,今天中午早点做饭吃,下午我送你们回去,好吗?” 圆圆回眸看他,他那深情款款的眼眸,使圆圆无声地缩回了正在收衣服的手,她用力抽回自己的手腕,走回堂屋里,对于秀梅说:“我昨天晚上洗的衣服还没有干呢,秀梅,我们下午回去,好吗?” 于秀梅说:“好,不能让你穿着别人的衣服回去呀。” 听到这话,叶玉亮和三毛乐了,他们俩要去干涸的水塘里,挖泥鳅去,男孩子真是闲不住。叶玉亮大声嚷嚷说:“等着吃我们挖的泥鳅。”还没有去挖,就得意得不行。 厨房里,叶奶奶和叶玉倩张罗着做饭。 叶妈妈李荣彩躲在自己的房间里,赶着把给圆圆做的那双鞋子上好,完工。 圆圆有点喧宾夺主地招呼于秀梅到叶玉倩房里来看书,其实,是自己想躲开叶玉明看向她的目光。 圆圆饶有兴致地告诉于秀梅说:“我昨天学会骑车子啦。”说完,做了一个夸张的表情,尽显自然姿态。 于秀梅说:“我都说呀,挺简单的。我大姨对我真是没得说的,每次去她哪里,就是要留我玩几天,给我做这吃,做那吃的。” 听了于秀梅的话,圆圆不免有些酸楚,她呢,除了有方光慧姑姑这么个贴心的人,再就是奶奶和爸爸对她无微不至的关怀,一年四季,就是从堂屋里走到厨房,再从厨房走到堂屋里,或者是卧室,再则就是待在学校,她说:“真羡慕你啊!有这么多好亲戚。” 于秀梅说:“嗯,这主要是我爸妈他们姊妹们多。咦,我那天看的那本书,还没有看完呢,不说别的,这些书就让我舍不得走。” 圆圆说:“是啊!要是离得近的话,借两本带回去看。” 没想到,下午走时,叶玉明用一个大网兜装了好几本书,给圆圆带上,还有一大兜东西是用报纸包裹住的,圆圆坚决拒绝说:“不用带这些,您们的心意我领了,谢谢了,阿姨,奶奶,谢谢您们,有时间,请您们到我们那里去玩。” 圆圆夺下那两兜东西,放回屋里桌上,又被叶玉明挂回到他的车把上了。 叶奶奶和李荣彩客气地说:“也没有什么好带的,就是一点炸的串串子,一点小心意,拿着拿着。” 李荣彩走过来,拉住圆圆的手说:“有时间,再来玩哈,圆圆,回去了代我们向你奶奶和爸爸问声好。” 圆圆感激地说:“好呢,好,奶奶,阿姨,再见了,你们多保重身体。” 叶玉倩说:“你们路上慢点啊,圆圆姐,有时间,我们写信联系哈,真舍不得你们啊。”叶玉明曾经在信里写的:父辈的友谊,传承到我们的手里了,愿这份友谊长存!这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却是那样温馨相悦。昨天下午圆圆到后面去上厕所,听到厨房里叶玉倩对叶玉明说:“我看到圆圆姐爱吃夹丝藕,我就多做了一些夹丝藕,三毛爱吃红烧鱼块,我也多弄了一些……”接着是叶玉明的声音:“好,好,玉倩,你啥时候,变得这么细心?”听到这些,圆圆想:我何德何能,受到这么深情的款待? 路上,叶玉亮今天借了一辆自行车,追上来了,三毛见叶玉亮在追,拼命向前飞驰,于秀梅看了,哈哈大笑,圆圆坐在叶玉明的车座上,心里突突跳,他的身上有一股清凉的薄荷味,很好闻,清新舒雅。抬眼望去,碧绿的田野一望无际,春天,用这辽阔的绿色在宣誓,天空中,小鸟成群地飞翔盘旋,欢快地鸣叫。 前面,叶玉亮超越了三毛,于秀梅跟在后面,笑得气喘吁吁。叶玉明问圆圆说:“圆圆,以后有时间过来玩哈,这个路,你记得了吗?” 圆圆平伏一下气息回答道:“记得。”她很窘迫,不敢说多一个字。她心里有一个回答是:方格子,我用什么来抹去这条路在我们中间的距离呢?我多想在未来的日子里,能有你的陪伴!而今,我还是一个前途未卜的高三学生,而你已经站上了讲台,还是一名优秀的班主任,你的长辈都在催促你相亲,你是不是因为自己的英俊帅气,眼光太高?…… 我的话你好像没有听见 只到有一声“圆圆,我的话你好像没有听见?”这是叶玉明问的,圆圆这才回过神来问道:“你,你说了什么?” 叶玉明轻声问道:“高三课程难不难?” 圆圆说:“还好,不难。” 叶玉明说:“高三课程紧,也要好好休息,健康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嗯,好,我知道的。”圆圆回答道,微风拂过,一阵清新的薄荷味,温馨扑鼻,圆圆从心里模拟着话题,却发现神经短路。 叶玉明见前面的三毛和叶玉亮一边骑车一边打闹,一边嬉戏,就大声说:“注意安全啊!都靠右边走。” 接着,他讲道:“行人靠右走,还有一个笑话哈,有一个国民党军官有点草包,他听到说:行人要靠右走。就疑惑地问道:都在右边上走,那左边上不就没有人走了?” 圆圆说:“哈哈,草包的人也有我一份,刚听到这句话,很容易得出这个疑问。” 听到她的笑声,他心里泛起甜蜜和怯喜,接着他又讲道:“有一个女孩,牙齿长得非常好看。有人问她:姑娘,你今年多大了?她说:十八了。住在哪里呢?她说:在大雁头村。别人又问:爱吃什么呢?她答:爱吃夹丝藕。过了两天,那女孩摔了一跤,磕掉了两颗门牙。别人问她:姑娘,你今年多大?她说:刚九岁。别人问:住在哪里?她说:在姥姥家。别人又问:爱吃什么?她答:鸡蛋羹……哈哈。”说到这里,他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圆圆抡起绣拳捶他后背两下,呵斥道:“胡扯什么呀?住在大雁头村的是谁?原来你这么坏?”说着,她又暗自好笑。 叶玉明呵呵笑着说:“圆圆,你来讲一个。” 她寻思了一下,说:“有一个人说来,他还是一个年级的班主任,他有一个爱好是喝酒加胡扯,有一天晚上,他在朋友家里因为胡扯了许多话,就喝了许多酒,很晚才回到家里来,他要呕吐,跑到猪圈旁,吐了,也睡着了,猪跑过来,吃了他吐出来的食物,也醉了,躺在他的身边睡死过去,他摸到猪身上的毛说:我这件皮大衣真暖和……哈哈……”她有些好笑自己的胡扯,也算还了一礼。 “哈哈,圆圆真不愧是写作文的高手啊!好听,继续讲。”叶玉明笑着说,车子晃动一下,又稳稳地向前驰去。 于秀梅回过头来问:“讲的什么?那么好笑?” 圆圆说:“有人为人师表,却用笑话讽刺人呢。” 于秀梅笑着说:“这是老师们的雕虫小技,还回去哈。” 叶玉明笑着说:“于秀梅,不用你提示,早就还上了,现在有一头猪在这路上跑,你看见没有?哈哈……” 于秀梅笑着说:“我看见的是有人在飘一一” 叶玉明掩饰起来,说:“看,快到芦苇河大堤了。” 于秀梅说:“我二姐就住在大堤底下,等一下,我要到她那里去一下。” “哦,好呢。”叶玉明答应道,只见叶玉亮和三毛已经爬到了堤坡上,阳光明媚,微风中有植物香甜的气息。 于秀梅拐进一个小道,叶玉明停下车来,圆圆一下子跳下车来,脚底麻木,生疼,站立不稳。 叶玉明一把扶住她,柔声说:“慢慢下来才好,坐得久了,脚会有些僵。” 圆圆低头跺跺脚,应了声:“嗯。”激动又尴尬,脸上发烫,刘海飘下来遮住了绯红的脸颊。 叶玉明说:“圆圆,坐车子很冷?今天忘了给你拿上围巾,看你耳朵都冻红了。” 圆圆说:“不冷啊!”唉,真是头猪,我耳朵是冻红的? “圆圆,于秀梅是你最好的朋友?你还有没有其他的朋友?” “是啊,我最好的朋友就是她啊,要好的朋友还有几个呢,瞎子也要三个跛朋友的。” “有没有……?……”他嗫嚅着,有些暗然失笑。 两个人正默默无语时,于秀梅转回来了,她的车座上多了一个鼓囊囊的蛇皮袋,她说:“我二姐给了一些红薯,带回去煮稀饭吃。” 几个人说笑着,来到了芦苇河的渡口边,那条木制的渡船正好在,叶玉明连忙上去,帮圆圆他们付了船费,转身又把车把上挂的两兜东西拿给圆圆,见圆圆推辞,他就直接送到了船上。 叶玉亮此刻客气起来,他说:“圆圆姐,你们三个以后有时间咯,一定要到我们家里来玩哈。” 三毛说:“会的,你们有时间了也到我们这边来玩哦!来和我pk。” 于秀梅热情地说:“我们有时间,会来的,请你们有时间了,也到我们这边来玩,我们那里有云联塔,还有石马,很好玩的。” 圆圆感到有千言万语,却又一句话也说不出,心里的不舍,想到自己家房子里的土墙壁上裂开了三指宽的缝隙,摇摇欲坠的样子,圆圆连说一句:到我们家里来玩的勇气都没有。不以物喜,不为己悲。这句时常让她信心爆棚话,此时却没有往日的那份持志的力量,终于,她还是礼貌地挥了挥手,说道:“玉明哥,玉亮弟弟,你们有时间咯,过来玩啦。” 岸边,叶玉明抿唇点点头,眼睛看向圆圆,扬起白皙修长的手,轻轻挥动着,叶玉亮大声答道:“好啊!你们路上注意安全。” 船浆划动起来,船后泛起一道道的波纹,圆圆转过身来,不再看岸边上的送行人,她想以河为界,忘记那个人,她想如河水之深,珍藏那美好的情谊。直到船靠了岸,她才大胆地回头张望,见她们已经上了岸,叶玉明才和弟弟叶玉亮推车往回走。 回到家里,圆圆来到房间里,把那几本书,放到自己的书桌上,打开报纸包裹,那里面有一段玫红色的布,还有一双新做的黑绒面的布鞋,她抖开那段布,完全可以做一件春装,在抖开布时,一个信封滑了下来,圆圆打开来看,全是十元十元的钞票,共有一百块。唉呀!这热情的劲儿,让圆圆分外难受,听叶玉倩说:叶玉明一个月的工资才八十多块钱,还有一封折成长方形信笺,上面写着:圆圆,我有一个秘密送给你,只有用心才能看得见,真正重要的东西,用眼睛看不见的。 新的学期马上开始了,希望你学习进步!幸福快乐每一天!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你尽管告诉我,我一定会尽力而为。 坐下来发呆 圆圆看到那熟悉的字迹,那简短的话语似一股暖流,激荡在圆圆的心里,还有叶妈妈千针万线做的布鞋,还有那面粉做的炸串串,多么朴实珍贵的礼物啊,在这春寒料峭的日子里,圆圆一下子泪眼婆娑,她用手抹了一下脸上的热泪,坐在自己的床沿边上,呆呆地望着窗外,只听见于秀梅在堂屋里对奶奶说:“这袋子里的红薯,您们留一点煮稀饭吃,很甜的。” 圆圆连忙拿起那一兜炸串串,从屋里走了出来,说:“秀梅,他们给我一大包炸串串,你带一点回去吃。” 三毛不客气地走上来抓了一大把就往嘴里塞,嗡声说道:“叶玉亮他们家的炸串串,做的真好吃,还有那红烧鱼块,让我吃得上瘾。” 于秀梅见圆圆递上来的炸串串,推辞着不要,见圆圆再三恳求,只好收下了,圆圆留她吃了中午饭再回去,她说:“出门几天了,还是先回家看看再说,有时间了就过来找你玩。” 等圆圆送她走出了门外,她回头看了看圆圆,发现圆圆的眼睛圈有些红,好像刚刚哭过似的,问道:“圆圆,你的大姨妈提前了?肚子疼?” 圆圆莞尔一笑说:“我的事情,你比我还清楚。” 于秀梅说:“我就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哈哈,走了。到学校里报名等我一起去啊。”说完,蹬上自行车,远去。 圆圆回到堂屋里,三毛正在和奶奶说:“叶玉亮的奶奶,给我装了好多煸干的泥鳅,今天中午就煮来吃。” 奶奶说:“好呢,你真是个猫子脱生的,爱吃鱼呢,虾呢,泥鳅这些有腥味的东西。” 三毛说:“爱吃鱼的人聪明,奶奶,你看我,是不是很聪明?” 圆圆听到了,说:“你一一聪明!”圆圆记得自己以前刚来大姨妈时,到代销店买卫生纸都不好意思,每次都是要三毛帮自己跑腿的,有什么困难,只要三毛能帮上的,他都会毫不犹豫地帮忙。 奶奶真的拿出泥鳅到厨房去炒了,奶奶对圆圆说:“今天中午的菜都不错,圆圆,你去叫新兰阿姨过来吃饭。唉,听前面的那些人说,她这个年过得很伤心,儿子不在了,自己又离了婚,人家元宽年里头又找了一个女的,她心里想来,是无比难过的,唉一一有什么办法呢?” 还没有等奶奶说完,圆圆就已经向新兰阿姨家里走去了。来到张新兰的家里,圆圆叫了两声:“新兰阿姨,新兰阿姨。” 躺在床上的张新兰低声应道:“是圆圆哈?” 圆圆来到她的床边,见她脸色蜡黄,头发乱七八糟的蓬着躺在那里,说:“新兰阿姨,快点起来,到我们家里吃饭去,我奶奶做了好多好吃的。”圆圆尽力把语气调成欢快的调子。 张新兰说:“圆圆,我不去哦,我是一个走进死胡同里的人呐,你们不要惦念我。” 圆圆听她这么一说,走上前去,掀开她的被子说:新兰阿姨,快点起来,否则,我不客气啦。”她拉起张新兰的胳膊,往外拽。 张新兰心头一热,默然泪下,说:“圆圆,听到别人家过年欢声笑语的,我就想起我的儿华勇来了……他、他已经躺在冰凉的地下咯,呜呜呜……我的命啊,就这么苦哟……搞了半辈子,人财两空,成了一个光杆司令,呜呜呜……人们都说,黄莲苦,我看黄莲还没有我的命苦哟……” 圆圆找了一件衣衫,拿起来给张新兰抹眼泪,自己也禁不住地流起泪来,说:“新兰阿姨,人要有在哪里跌倒,就要在那里爬起来的雄心和勇气,只要你自己不低头,没有人能让你自惭形秽,新的一年开始了,你要好好的活,你要相信自己,能活得精彩。快点穿上衣服,别凉着啦。” 张新兰机械地穿上袄子,说:“圆圆,你真的好知事啊,总是劝慰我,以前我是多么好强的一个人,周立山的爸妈看不上我们这个家庭,我就赌气要找上一个人,让他们看看,谁知道,我冒失地找了个张元宽,匆匆忙忙地结了婚,才知道,他人虽然老实,脾气暴躁,经常指手划脚的,我都忍着,一心想着,咬牙也要把这个家撑起来,有了华勇,我就把希望放在了儿子的身上,哪里知道……”说到这里,张新兰再也说不下去了,哽咽着,缓不过气来。 圆圆帮她递上棉裤,说:“新兰阿姨,我们都要向前看,你还年轻,有合适的人,你再找一个伴侣,我奶奶常说,人是三节草,总有一节好,你要相信,我们只要向前闯,生活就会有希望。” 张新兰不好为难圆圆,她穿好衣服,抹了抹脸上的泪水说:“圆圆,我多谢你和你奶奶的关心,你们都是我的知心人啦,我这个破弱户,谁都不想理……”人在落难时,人情的薄凉,真是寒气逼人,这个春节,几乎没有客人来过她家里,也可能是自己没有走出去给亲戚们拜年。至亲的舅舅一直埋怨她,不该离婚,怎么说,也要两个人一起,把日子过下去。人们认为婚姻就是包含了爱情,或者说两个人日久生情,也有了爱的成份,却不知道,婚姻枷锁里的折磨和怨恨是多么让人痛苦和绝望,既然这样,为什么不能解开那把让人窒息的枷锁?为什么不能?这句话在张新兰的心里考问了千百遍,她才下定决心放下的。心里的苦水只能默默地咽下去。 等圆圆把张新兰请过来,奶奶已经把饭菜都准备好了,新年节日里,一定不能在别人家里掉眼泪的,这个风俗,也昭示着,人们在新年里一定要开心快乐,闻着扑鼻的饭菜香,张新兰露出笑脸说:“姑,你真贤惠,我们这么几个人,弄这么一大桌子菜。” 张桂英听了,慈爱地笑着说:“一年忙到头,只有这几天消闲点,就弄点吃的,也没有什么好菜,来,吃菜啊。”说着,就夹了一些菜,往张新兰碗里放。 圆圆和三毛抢着要吃咸鸭蛋里的蛋黄,他俩小时候,因为抢蛋黄吃,还哭闹过,惹得方光明说:“圆圆是姐姐,得让一下三毛弟弟。” 方光灼却说:“三毛是男孩,是男子汉,要让一下圆圆姐姐才是。” 清官难断家务事,况且是小屁孩们的事,奶奶急忙又煮了两个咸鸭蛋,才算平息了抢鸭蛋黄的风波。现在想起来了,感到很好笑。 新的计划 圆圆和三毛争抢咸鸭蛋黄的样子,淘气得像小屁孩,张新兰看了,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圆圆对三毛说:“这个蛋黄让给你吃,希望你今年的考试,都是一根油条后面,加两个蛋黄,门门功课都一百。”这有趣的说笑,让空气中弥漫着暖洋洋的气息。 三毛给圆圆的碗里夹了三条泥鳅说:“我祝福你今年的高考666,顺溜溜地考上你理想的大学。” 这下,奶奶和张新兰都开怀大笑起来,奶奶说:“三毛,还是读书好,读过书,舔过墨水的人,说话都不一样,我这个做奶奶的,巴望着我们方家的祖坟冒青烟,你和圆圆都能考上大学,三毛,你要加把劲啰。” 三毛说:“我知道的,奶奶。”突然,三毛又说:“奶奶,叶玉亮他们那里好好玩啰,我还没有玩好,好舍不得他们,要是圆圆将来能嫁给那个叶玉明就好咯,我就可以经常过去他们那里玩了。” 圆圆被这胡言乱语,一下子击朦了,瞪大眼睛说:“三毛,你在乱说什么呀?”明显地,自己的脸上发起烫来。 三毛说:“我看得出,那个叶玉明很喜欢你啊。” 圆圆急得骂了一句:“屁,一个男孩子乱说话,是没有风度和修养的。”抬眼看向奶奶,奶奶的眼睛里有惊喜的神色,瞬间又恢复了平静,低下头吃饭。 三毛又说:“既然是屁,我就再放一个,绝对是香屁,你好像也很喜欢叶玉明哈,是不是?” 圆圆好像被电击了一样,那朴朴跳的心,顿时紧缩起来,似乎要保住一个重大的秘密,一丝都不能外泄,自己还是一个学生啊,不可能的事,她大声说道:“三毛,你再乱说,我就不客气啦,吃了饭,罚你挑满一缸水。” 三毛不气坏人不罢休似的说:“挑一缸水小意思,能把我怎样?” 圆圆不想和这个无赖的三毛贫嘴,赶紧吃了饭,把火炉里添上树枝,好让张新兰和奶奶烤火。锅里烧上热水好涮碗,喂猪,看看猪圈里那三头长势强壮的猪,圆圆心想:如果这三头猪喂好了,到夏季卖到钱,再找人借上一些,在暑假里把房子修整好,张晓宁说她们家里盖房子似乎很简单,还说,盖房子,不能等你有了足够的钱,再去盖,有一部分钱就可以盖,在盖的过程中,借一点账,以后再一笔一笔地去还上就成,说来,很多事情都是要有一份愿望,你再努力去行动,最后才能获得你想要的结果。 圆圆想到这些,心里舒畅起来,三毛呼哧呼哧地挑满了一缸水,就打算回家去,圆圆和奶奶留他在多玩几天,他说:“我的寒假作业还没有做完,衣服也该换了,奶奶,您们什么时候到我们那里住几天?” 奶奶听到三毛这个问话,笑着答道:“三毛,你们有时间了回来玩玩就好,我在自己家里住惯咯,在哪里都住不习惯,大毛小毛处好对象了,带过来,让我看看咯。” 三毛挑眉笑着说:“奶奶,我们会时常来看您的,姐姐他们的对象处好了,会带过来给您看的,让您把把关。” 奶奶说:“等他们处好了,还要我把什么关?我是个过辈人氏,老啦,哪里懂得你们年轻人的事。三毛,你要好好学习啊,别贪玩,向你的姐姐他们那样,考上大学。” 三毛不住点头应声说:“好的,好!”说着,扬起长腿,骑上自行车就要远去。圆圆大声叫着:“等我一下,三毛。”她手里拿着报纸包裹的东西追了上去。 圆圆说:“这是一段很好的布料,拿回去,叫你爸爸他们帮我卖出去好了。” 三毛一看,是玫红色的布料,就问道:“圆圆姐,你怎么不拿来做衣服穿呢?你看人家于秀梅穿得多阔气。” “人家于秀梅家里条件好呗,我不和别人比,努力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好,你绑好,不要弄丢啦,价格你爸爸他们懂的。”圆圆说,“你路上慢点骑。” 三毛绑好那段布,说了声:“好,你放心。”吹起响亮的口哨声,扬长而去。圆圆站在路边,伫立寻思,决心自己过俭朴一些,一分钱瓣开当两分钱花,今年夏天也要把自己家的房子修建好。 她回到自己的小天地里,决定把自己看过的作文书,整理一下,明天寄给叶玉倩,让她和叶玉亮看看,那里面有自己看书时,写的评论和想法,也许对他们有帮助,虽然说自己现在那么希望能多攒一分钱,一毫钱,但叶玉明给的那一百块钱,明天寄书时,给他汇款退回去,他们一大家子,也要过生活的。这么一想,圆圆感到心里踏实多了。寻思着该把猪粪池里的粪挑到田里去,兑上水浇到麦苗上,做拔节肥是很好的。 说干就干,换上破旧的解放鞋,担上粪桶,奶奶见她担上粪桶,就说:“圆圆,人家都还在过年呢,你就要担粪?你还是休息休息,这粪我以后慢慢担,一次我少担一点,也可以的。” 正在烤火炉旁烤火的张新兰说:“圆圆,你别担,我过两天过来帮忙担。” 难得见到张新兰阿姨舒展眉头,圆圆也开心不已,说道:“新兰阿姨,我干一下活,暖和点,就当锻炼身体了。”说罢,拿上粪勺,到猪粪池边舀猪粪,装到粪桶里,舀满两桶粪,担起来,一阵风似的快步向前,她鼓足劲头,要做生活中的斗士。 一挑粪往返的距离大概有半里路,她毫不含糊,一挑两挑地担下来,里面的秋衣都汗湿了,脸上的汗珠不停地滑落,一张脸变得红喷喷的,正在沟渠里洗菜的王美珍见了说:“圆圆过个年也不休闲一下,劳动模范奖要给你发一个。” 圆圆听了,哈哈大笑起来,说:“美珍阿姨,您叫杨叔叔下次给我发一个呗。” 王美珍露出洁白好看的牙齿说:“奖状那只是一张纸,你在我们心目中,是个非常优秀的人,不知道谁将来有福气,能娶得到你?” 圆圆的脸一下子更红了,她笑着看了王美珍一眼,急忙担着粪向绿色的田地里走去。 做好家务活 圆圆正在田里泼粪,见杨大明抗着挖锄来到旁边那块地里开棉花行,圆圆不知道如何向这位老同学打招呼,心里一直还在为他这位青年才俊而可惜,他辍学回家来照顾他母亲没有多久,他母亲就去世了,要是他当时请假也好啊,但他那天说过了,不能光为自己打算,还有弟弟妹妹也要上学,人们常说好心有好报,这个杨大明心地这么好,真希望他将来有好运气…… “圆圆,你还没有开学?这学期是高三最后一学期哈,还不抓紧时间学习?”杨大明倒是先开了口。 圆圆这才抬起头来说:“还没有开学,后天就要去报到了,你这么早就来开棉花行?” “我早点开好棉花行,等过了正月十五,就到镇上砖瓦厂里去上班的。”杨大明说。 圆圆说:“你抓得蛮紧的,杨大明,谁把你弄进砖瓦厂里上班的?” “我舅舅把我介绍进去的,全部都是苦力活,盘泥巴玩。”杨大明说着,呵呵笑了起来。 圆圆有些心疼地说:“杨大明,你还是趁早回学校,你的成绩那么好,耽误了一段时间,应该没事的,学校领导也会体谅你的。你走后,刘尚云老师还掉了眼泪的。” 杨大明拄着挖锄把说:“我上大学的梦想破灭了,但坦坦荡荡过好自己人生的信念没有破灭,我弟弟妹妹还小,让他们能多读一点书,是我的心愿,想到他们比我还小,就失去了妈妈,我这个做哥哥的,心里就特别难受,我能照顾他们一些,我的心里才踏实。” 听了杨大明的话,圆圆很感动,说:“你是一个了不起的哥哥,我佩服你!砖瓦厂里的活,想像着都是很苦很累的,你要注意身体,不要蛮干。” “哈哈,到底是老同学,说话很会体谅人的。”杨大明边挖边说,“圆圆,你们考大学的,也要注意休息,注意身体,回到学校里,代我向刘老师他们问声好。” 圆圆泼完桶里的粪,答道:“好,我一定把你的话带到。” 圆圆第二天早上吃了饭,就到老城邮局去把书寄给了叶玉倩,那一百块钱,她直接汇款到叶玉明工作的前进中学,同时,也给爸爸方光灼寄了一封信,嘱咐他在外面注意身体,不要太劳累,她想把自己打算夏天修整房子的事对爸爸说一声,但怕给爸爸的思想上增加了压力,她想到夏天高考完了再说也不晚。 当于秀梅用车子载着圆圆走过那块叫六十亩地的田垱头时,绿油油的麦苗中间,有一个坟头,那一片泥土周围空荡荡的,那是甘小晶的永生之地,圆圆别过脸去,不敢去多看一眼,于秀梅说:“圆圆,你一定要抽点时间写写甘小晶的事,讨伐那个该死的渣男,他那败坏的德性,害死了一尸两命啊。” 圆圆回答说:“这些我都记在心里了,会写的。”心里想:“我会写的,于秀梅,你真不愧是我的好朋友,我就爱你这颗水晶般的心灵。” 如鸟投林,如鲸向海,向大学百米冲刺的高三学子们,穿着新年换上的新衣,如期返校,来到学海里遨游,圆圆来到宿舍,她还是住在那个靠窗口的上铺,春天来了,天亮的早一点,在这早一点的时光里,她可以迎着这个窗口的亮光,温习功课,拿出蚂蚁啃骨头的精神来,把难题一道一道地解决,巩固。 刚开学两个星期,她就收到了叶玉明的信,信里写着:圆圆,你不要老是在心里想着马上就是高考了,而给自己的心里增加一些压力和焦燥,每一天都要从容自如地过好,如果有不懂得的难题,就要大胆地问老师,模拟考试题有错误的,一定要知道错在哪里,而且要举一翻三地多思考,如果这题以另外一种形式出题,应该怎么去解答。 记得要多运动,不要老是坐在教室里,多出来走走,多喝水,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注意劳逸结合。 祝你一切顺利! 哼,也不写落款名字了,在两百多里之外,有一个人在关心着自己,或者说那一家人都对自己挺好的,圆圆努力学习的的劲头更大了。 梅雨季节,圆圆的内衣换不过来,她都没有顾得去买,有一回换上的胸衣还有点湿润,她就在里面垫了一点卫生纸,有的同学,大姨妈来弄脏了裤子,也只是搓洗一下那难看的一块印迹,个个都成了拚命三郎。 语文月考试卷发下来了,圆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啊一一怎么才考得八十六分,唰的一下,眼泪涌了出来,滴落在手里的试卷上,自己每一天都美丽得像这个春天一般的心情,霎时崩溃,查看到文言文试题那里,她发现自己竞然题目都没有理解透,就写上了答案,刘尚云老师走下讲台,手里拿着试卷,讲解着,慢慢的来到圆圆的课桌旁,用食指轻轻地点了点课桌,对圆圆说:“认真听讲。” 圆圆直起身子,认真的听了起来,古人说:积一勺以成江河,累微尘以崇峻极。学习是一点一点的积累的,自己这次考得不理想,要奋起直追,伤心落泪,一点益处都没有,这次真算是给自己提了个醒,凡事不要太大意,要推敲好题意再下笔书写。 下晚自习回到宿舍,她把叶玉明的来信,全部收集起来,压在箱子的底下,决心不再翻开看那些信件,晚上熄灯铃声响了,她还躲在被子里学习,张晓宁在下铺干咳两声,给她发来安心睡觉的信号,她也没有听见,别人能行的,我也要行的执拗劲上来了,深夜,即是美好时光。 也许是心头的闯劲十足,她每一天早上照样起来的很早,跑步,晨读。中午,她会小睡一会,那是在给精神上输血, 月考结束后 没有几天,月考模拟考试卷子就全部发下来完了,综合这次考试的成绩,圆圆感到苦心人,天不负的这句话没有说错,一份耕耘一份收获,她觉得自己的收获还是很好的,荣获全年级第一名。 放月假了,圆圆收拾好行李,来到校园大门口,没有见到于秀梅,她决定去二中找于秀梅,以前她也去过她们宿舍里等过她的。她希望能在二中校园大门口就能见到于秀梅,那样可以早点回到家里,她很挂念奶奶,恨不得自己的家就在学校旁边,能天天走读回家见到奶奶。 圆圆的大长腿走起路来,像一阵风似的,很快她就来到了二中校园的大门口,见二中的学生们也正三三两两地往外走,咦,怎么不见于秀梅呢?她带好校园卡,径直往于秀梅的宿舍里闯去,宿舍里已只剩两个不打算回去的远程学生了,她们说:“于秀梅早就走啦,走得很匆忙的样子。我们俩的家离得太远,没有打算回去的。” 圆圆仍然不相信地走到于秀梅的床边扫视了一下,想像着她只是去哪里,还会回来拿行李的。那床上的枕头上有一个信封,天哪,这个字迹是自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字迹,叶玉明的???五雷轰顶,眼冒金星,她一把拿起那个信封,里面是空的,那信封上的寄信地址正是:本省枝平县合江镇前进中学叶缄。她愤怒的丢下那个信封,大步流星地走出二中学校的大门口,脑子里盘旋着:他?他们?她也许去约会去了?晶莹的泪水盈满了眼眶,圆圆狠狠地吸了一下鼻子,她会骑车子,但家里的那辆旧自行车,爸爸驮着行李出门去了,她向桥头车站赶去,天色乌云压顶,好像要下雨,空气中有一些凉凉的气息。 圆圆总算赶上了一辆回老城镇的班车,在车上刚坐下来,泪水就又弥漫了双眼,她扶着前排坐位的靠背,低头任泪水如珍珠断线似的流淌,她极力克制住不让自己发出啜泣的声音,二十多分钟的车程,车子就到了碑亭路口,圆圆提着行李下了车,顺着啤亭路口走下来,见四周无人,圆圆在路旁的一棵白杨树下停了下来,放下手里的行李,她抱着树杆,轻声涰泣,怨恨自己太无知,别人只是把你当朋友,当妹妹看的,你却在那个书店门口看了那么一眼,就深深地痴迷了那个挺拔的身影,老天,为什么要让我们相识相遇啊?那天,三毛也说过于秀梅穿着阔气大方,难道这个世界上的一切美好都是属于别人的吗?那天,叶玉明问过自己,和于秀梅是不是最好的朋友?那时自己还傻瓜似的以为那是他随意问的,原来是看上于秀梅这个人了……圆圆感到窒息得无法呼吸,如果时光能够倒流该多好啊!倒流到自己不认识这个人之前的时刻,有一个声音在心底回响,圆圆,他们都是你的好朋友,你该祝福他们才对,流眼泪的人,有时是自私的,那眼泪是为自己而流的。她要用各种办法来抵御心里的沦陷和坍塌,心,好像已碎了。 “沙沙”的声音来自头顶上树叶间,下雨了,圆圆提起行李往家里走,路过六十亩田地的垱头,她偏头向甘小晶的坟头望去,只见拔节生长的麦苗,已掩盖住了那个坟头,甘小晶是绝望了才走上那条不归路的?圆圆我身上还有责任和义务,我说过要照顾好奶奶和爸爸的老年生活的,我还说过要在今年拿上一张大学通知书当礼物送给爸爸的,我还说过就是卖血也要养话奶奶和爸爸的……雨点越来越密,圆圆的头发已经湿漉漉的,她一点也不急,她希望这冰凉的雨水能让自己清醒过来,或者说冲刷掉自己心中那一段记忆。 她走到自己曾经就读过的小学门口,学校里已经静悄悄的,她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回头看了一眼,继续往前走,“哒哒”一阵脚步声追上来,圆圆听到有人在叫她:“方圆圆,我这里有伞。”随着声音,一把黑色的雨伞已经举到自己的头顶。圆圆惊喜地叫道:“黄老师,是您!” 黄老师关心的问道:“你没有带伞?看,衣服都湿透了?” 圆圆感激地答道:“还好,里面没有湿,也快到家了,黄老师,您现在才回家去?” “我到村代销店买点东西,还要回学校里值班的,方圆圆,你今年高考应该是金榜提名?我听说你的成绩在整个市区都是数一数二的呢。” 面对自己小学的班主任黄老师,这么关心自己,圆圆不知该怎样回答,只说了一句:“还可以。” 黄老师听了,开心地哈哈大笑说:“别谦虚啦!”说着,抚摸了一下圆圆湿漉漉的头,来到宝芦渠上那道小桥,圆圆回头正视地看着身旁的黄老师说:“黄老师,您慢点啊,只有几步路了,我跑回去就行呗。”说着,从雨伞下钻了出来,向家里跑去。 黄老师答应说:“好的,你回去了熬点姜汤喝,小心感冒。” 圆圆大声应了声:“好,不会感冒的。”圆圆爱好写作文,就是因为黄老师的热心指导,她有时把圆圆写的作文当范文来念给同学们听,黄老师给圆圆还有一个深刻的印象,就是有时黄老师脸上带着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还走上讲台来给大家讲课,听黄老师的堂侄女说,那是她老公家暴打她的伤痕,圆圆听了这话,对黄老师肃然起敬,更敬佩黄老师的课讲得好,使同学对她的课兴趣十足,也许在那时,圆圆的心里就萌发了当一名老师的梦想。 圆圆走进家门时,奶奶正在剁猪草,见到圆圆回来,奶奶连忙站起来,说:“下雨了,也不晓得在哪里躲避一下,看这衣服都淋湿成这样,快,快进屋里换上干衣服,别弄感冒了。”说完,三把两把地把猪喂上。就到厨房里张罗着给圆圆炒米饭。 我自己来 圆圆换好衣服走出来,用干毛巾把头发搓了搓,走进厨房对奶奶说:“奶奶,你过去歇歇,我自己来。”说着,走过去接过奶奶手里的锅铲,开始忙碌着做晚饭,自己一点儿都不感到饿,干脆再炒两个菜,和奶奶一起早点吃了晚饭,好做作业,时间是多么宝贵,怎能让悲伤忧郁来驻足?心底有一小块地方,那是梦想的园地,要用一点一滴的力量,让梦想一厘米一厘米的生长,她极力去想一些别的事情,但鼻尖酸疼,只怪自己不该心生那些甜蜜的幻想,把胸中煎熬的火苗关掉,清清爽爽地学习!追梦!圆圆在缥缈的思绪中,忘了给菜放盐,盛出锅时才想起来,又倒进锅里加上盐。 吃饭时,奶奶笑盈盈地说:“唉!看我这个记性多差劲,叶汉华的大儿子,叫什么来着,上个星期天到我们这里来啦,他给你送来了一辆自行车,好像是新的,我把车子放到你爸爸的房间里锁上的,说来,这个年轻人和他爸爸一样,待人和蔼可亲,他见我的牙齿不好,还用自行车带着我上街补了两颗牙。”说到这里,奶奶张大嘴,露出里面补好的牙齿给圆圆看,圆圆脸色凝重,心想:他可能是看到我们这个家里条件这么差,心生同情的?她看了一眼,那裂开缝隙的墙壁,问了一句:“他怎么会来这里的?” 奶奶说:“他说,好久没有见到你爸爸,放了星期天,就过来看看。” 圆圆说:“哦,他们一家人待人真好。” 奶奶说:“真是的,人好水也甜,不知你爸爸前世做了什么善事,修到这么好的朋友。” 吃完饭,奶奶像炫宝似的,叫圆圆到爸爸的房间里看那辆五羊牌的女式弯杠自行车,圆圆看到那自行车时,眼前一亮,红色的车身,铬色锃亮的车把,那小巧玲珑的造型,骑上去,应该很轻便,但圆圆的心里却塞得慌,她踢了一下那车子,神色暗然地走了出来,奶奶跟在后面问道:“圆圆,你不喜欢?那个叫什么来着,他说,你上学太远了,不方便,就送来这辆车子,人家的情我们记在心上,等他家里有什么事,要送礼,叫你爸爸多送一些,把这个车子钱还回去。”奶奶也是个从来不想欠别人人情的人。 圆圆说:“只好这样去还别人的人情咯,奶奶,他在我们这里待了多久?” 奶奶说:“星期天的早上来的很早,中午吃饭时,他见到我牙齿不好,下午就带着我去弄了牙齿,回来在这里坐了一会,就走了,走之前,还问我有没有要帮忙的事情?有的话,只管说,我说,没有什么事要帮忙的,挽留他在这里多住两天,他说:教书这个工作不好请假,等以后有时间了再过来。嗨,小伙子真的很好!” 圆圆若有所思地说:“他的心真细啊,连奶奶的牙齿不好都看出来了。还带您去镶了牙齿。” 奶奶的眼睛笑成了月牙形,说:“是啊,哪个年轻人能像他那样?我看像这样的人少。” 圆圆没有多说什么,回到自己的房间,翻开英语笔记,复习起功课来,只见笔记本的扉页上,写着这样一句话:不做一百摄氏度的火苗,也要做九十摄氏度的水,随时准备沸腾,热情自信,做一个坚强的人。她一直用这句话激励自己努力学习,每一个清晨,叫她起床的,不是闹钟,而是心里的梦想。 学习了一会,圆圆感到有些疲惫不堪,奶奶已经睡着了,她只好蹑手蹑脚地打水洗完澡上床睡觉,头刚挨到枕头,感觉枕头底下有东西,拿出来一看,是个信封,拆开来看,里面是十张十元的钞票,还有一张折叠成长方形的信笺,只见信上写着:圆圆,你好!你知道吗?我们这里有个风俗习惯,送出去的礼物什么的,是不能退回来的,这个钱你拿着在学校里买点水果吃,注意休息,学习也要讲究方法,不要打疲劳战。知道你离学校很远,这辆自行车送给你,希望给你带来方便,你不用太客气,你过得好,我们才开心呢。 祝福你一切安好! 又没有落款名字,做无名英雄?不写那个名字才好,省得看到了懊恼。圆圆把钱和信放进信封里,放在枕头边,抖开被子躺下。回忆巩固一下刚才复习的英语,脑子里却倒带似的放映着自己见到叶玉明时每一个细节,以及自己莫名的心跳。她翻转身,不再去想这些。 圆圆回学校去的那天,于秀梅也没有来约她一起去学校,奶奶说:“圆圆,你骑上那辆自行车去,那买车子的钱,我会叫你爸爸给上的。” 圆圆说:“我到碑亭路口坐车快些。奶奶,现在天气还是有些凉,您要注意身体,小心感冒。” 奶奶轻声说:“我会的,你安心学习!” 圆圆恋恋不舍地和奶奶告别,转过身离开,心里想:奶奶都一把年纪了,还这么自强自立,我们年轻人更要用努力的汗水,去浇灌生命的花朵,创造自己的人生价值。生命里都有一束纯净的火焰,那火焰是温暖的爱,使人们依靠自己内心看不见的太阳而生活。 圆圆刚来到学校宿舍门口,张晓宁就跑过来一脸惊恐地问她:“圆圆,你好朋友的哥哥伤得怎么样?人没有事?他的女朋友是我的表姐,今年秋天打算结婚的。” 圆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问道:“怎么回事啊?说得我心里一惊一乍地。” 张晓宁说:“你还不知道啊?于秀梅的哥哥拉水果出车祸啦,人受了伤。到底伤得怎么样?我问的是这个。” 圆圆瞪大眼睛说:“我还不知道呢。”心里倒吸一口凉气,难怪那天不见于秀梅的人影。她连声问张晓宁说:“伤者住在哪一家医院?你知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才问的呀。”张晓宁说。 圆圆有些发呆 听了张晓宁的话,圆圆有些发呆地站在宿舍门口,陈启艳从外面回来,路过收发室门口,拿到几封信带了过来,她把信一封一封地递到收信人的手里,当她把两封信和一张汇款单递给圆圆时说:“方圆圆是我们这些人里的小富婆,看,有汇款单,还有信。”说着,还盯着信封仔细地看了一眼。 圆圆接过来看,汇款单是爸爸寄来的,爸爸还写了一封信,圆圆迫不急待地撕开信封,爸爸在信中写道:圆圆:你现在的学习一定很紧张?无论学习多么忙,首先还是要多注意身体健康,我听一个同事说,他们那里有一个女孩子,学习很好的,上了高中,每天都是挺认真的学习,神经绷得紧紧的,连晚上睡觉都睡不着,后来,还要吃安眠药才能入睡,结果是书没有读成,辍学回到家里了,像这样紧张的人,连健康都没有了,那是不行的,你一定要放松自己,书读得好就读下去,读不下去,同样可以过生活,条条大路通罗马。 我这里今年有点忙,金沙市要建一个大型化工厂,家里没有什么事,我就安心在这里好好干,争取今年把房子修整一下,寄给你的生活费,别舍不得花,我也给你姑姑写了一封信的,希望她有时间多回来看看你奶奶,帮忙关照一下,让你能在学校里安心学习,眼看离你高考的时间越来越近了,你就尽管放心家里,安心学习。 我在这里很好,不必挂念。 爸爸:方光灼 看完爸爸的信,圆圆感到无比的温暖和开心,爸爸的想法竞然也是想今年把房子修整一下,学习上也没有给自己施加压力,真是父爱如山啊,爸爸虽然是一个残疾人,但他很坚强,像一头默默无闻的老黄牛,勤劳朴实地耕耘着,从来没有说过一句怨言,也没有一句颓废的话,在圆圆眼中,爸爸是个平凡而伟岸的人。 另一封信是叶玉倩写来的,娟秀端正的笔迹,圆圆感觉眼前一亮:圆圆姐,你好!你寄来的书,我早就收到了,看了你在旁边的评注,读后受益很多,这次语文考试,我的作文成绩突破三十分的好成绩,嘿嘿,我开心的很,就要给你写信,大哥却说,你现在时间很宝贵,不让我打搅你的学习,我今天是独自一个人在家,再怎么样也要写信向你表示感谢。另外,祝你心想事成!希望早日听到你的好消息。好了,不敢多写。 叶玉倩 看到这里,圆圆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个叶玉倩真是个淘气包,她收拾好信和汇款单走进宿舍,张晓宁刚才的话,让圆圆心里很不踏实,她想去二中看看于秀梅,问一下情况,但今天晚上有晚自习,只有等明天中午再去。 第二中午一下课,圆圆就借了张晓宁的自行车,虽然第一次骑车走在川流不息的人群里,圆圆还是如疾风飞驰,她想早点见到于秀梅,早点知道车祸的情况,希望没有事,平安!平安!一定要平安。她在心里默默地祈祷。 来到二中学校的大门口,圆圆戴好学生卡,和几个进校门的学生一起来到了宿舍门口,她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于秀梅的宿舍里,只见她的床位上的蚊帐,被子都不在了,只剩下床板,圆圆急切地向旁边床上坐着的同学打听:“请问一下,这个铺位上的于秀梅到哪里去了?” 那个手拿着镜子的女学生答应道:“不晓得她家里出了什么事?她就退学啦,东西都收拾走了。” 圆圆听了,心里咯噔一下,感到无比难受,她怏怏地走出二中的学校大门,推着车子向前走,她沮丧,为于秀梅惋惜,同时也担心于秀梅的哥哥的情况,真是世事难料,她感到脚下像弹棉花般地软弱无力。好歹在上课铃声响之前赶回到了学校,只见张晓宁跑过来向她打听消息急切地问道:“怎么样啊?圆圆,你问到了没有?” 圆圆无力地摇摇头,说:“没有问到情况,感到事情有点严重,于秀梅的行李都搬回去了,书都……不读咯……”她的喉咙一阵僵硬,再也说不下去。 心头的这份担心和挂念,被学校的高墙阻隔着,直到再一次放假回家,圆圆放下行李就对奶奶说了一声:“奶奶,我去找于秀梅有点事,很快就会回来的。”话音未落,人就已经出了门。 见到圆圆的到来,于秀梅的妈妈热情地招呼她说:“圆圆,你放假啦?秀梅她去帮她哥哥看水果店去了,你可能不知道,她哥哥上个月出车祸,腿子搞成粉碎性骨折,没有办法,她说自己成绩不好,考也考不上大学,不如卷了铺盖早点回来的好,唉,我们是多么希望她能把书读下去,考上好的大学。”于妈妈说到这里,一脸的惆怅和无奈,叹一口气接着说道:“我们家里的孩子多,只有她读到了高中,我们都对她的希望蛮大的,没有想到,还是一个半途而废。” 圆圆急中生智,用上爸爸信中的一句话,安慰说:“于阿姨,条条大路通罗马,秀梅她做事很勤奋,行行都能出状元,相信她会有出息的。” 于妈妈听了圆圆的话说:“话是这么说呀,有没有出息,就看她的生辰八字好不好啰。” 圆圆笑着说:“我看秀梅的八字很好,修到您们这样的父母,就是生在蜂蜜罐子里的人,甜滋滋的啊。” 于妈妈听了,哈哈大笑起来,说:“圆圆你真会说话,安慰我。”圆圆起身告辞,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地了。 回到家里,圆圆先到猪圈里观看了一下猪儿们的长势,只见三头大猪长得肥头大耳,富态得膘肥体壮,她回屋穿上胶鞋,拿起竹枝扫把,打扫猪圈,又担了两担水把猪圈冲洗得干干净净。 奶奶正在菜园里栽菜苗,她就担水去浇菜苗,吃了晚饭,她拿出爸爸写回来的信,读给奶奶听,奶奶听完方光灼写的信,心里美滋滋的,感叹一句:“这生活有盼头啰。” 圆圆说:“是呀,奶奶,你要保重身体,我一定要让您和爸爸享福的。” 奶奶擦了一下眼角说:“我感到我天天都在享福,你爸爸虽然身体不如别人的好,但他的心肠好,不惹事生非,让我很放心,你呢,是我的开心果,这就是我的福啊。”说到这里,奶奶的脸上荡漾着无比的自豪和满足。 能干的事情要多干一些 每一次放假回家,圆圆都是能干的事情一定要多干一些,第二天,她很早就起来,烧水把衣服以及奶奶床上的床上被单枕套都仔细地洗好晾在院子里的竹杆上,接着挑上竹篮到地里打猪草,有人说时间的空间里是有星期八的,那个时间来自于每一天早起的时间里,方圆圆担着满满两篮子猪草往回走时,村里有些人才刚刚起床到菜园里弄菜,有的人拿着镰刀到沟坎边去割艾草,说今天是端午节,圆圆听到这话,才想起这次假期因为端午节多放了一天。 当她快走到家里时,只见一个欣长的身影从家门口向她大步地走了过来,她定睛一看,只见叶玉明身着白色衬衫,蓝色的直筒裤,没有等圆圆开口说话,他已经接过圆圆肩头上的扁担,圆圆很想推辞,但手却无力地松开了,听见他低声说:“圆圆,你这么早就下田去打猪草?不怕露水?”他的声音如天籁之音一般,很有磁性,好听得让圆圆瞬间沦陷。 圆圆低头看了看自己被露水打湿了的解放鞋,说:“一点露水还怕,那就不是一个农民啰。”说完这句话,她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好在已经走进家里,他的自行车停在院子里的泡桐树下,屋里的餐桌上摆放着许多好吃的,有粽子,夹丝藕,白砂糖,桔子罐头,还有福娃牌饼干,让圆圆欣喜的是还有几本a4纸般大的笔记本,那里面一定有解开知识谜底的方法或例题。 圆圆对放下肩上扁担的叶玉明问道:“玉明哥,你怎么这么早?” 叶玉明微笑着指着两篮子猪草说:“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你看你都弄好这么多猪草咯。” 奶奶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拿着抹布收拾餐桌,笑眯眯地对叶玉明说:“你这么早过来,一定饿了,早上也没有炒什么菜。” 叶玉明很客气地说:“奶奶,您别客气,我不是什么客人,一个晚辈,您不用讲究。”说着,连忙到厨房里帮忙端菜,看着他进厨房门的时候都要低一下头,才能走过那道从堂屋到厨房里去的门,否则他的头会碰到门框上,圆圆忍不住好笑,又有些尴尬,心想:修整房子的事真是迫在眉睫。 圆圆换上干净的布鞋,打来水给叶玉明洗手准备吃饭,在饭桌上,叶玉明问奶奶说:“奶奶,您上次镶的牙,吃饭时感觉怎么样?” 奶奶点点头说:“蛮好的,多亏你帮忙哈。”说着,夹了一块糯米糍粑放在叶玉明的碗里,叶玉明客气地说:“奶奶,您别客气,我在吃呢。” 圆圆想客气一番,却总是窘得不行,只是在嘴上说:“玉明哥,你吃菜呀。”反倒是叶玉明有点喧宾夺主似的给她碗里夹菜,他说:“这个夹丝藕是我们昨天晚上做好的,玉倩说你喜欢吃,就一定要我给你捎一些过来。”他还给奶奶碗里舀上鸡蛋汤,见他坦然自若的样子,圆圆既欣喜又有一丝莫名其妙的不安,那个在于秀梅枕头上发现的空信封,使她心绪愁结不宁。 圆圆吃完饭,赶紧喂猪,刷碗,叶玉明和奶奶拉了一会家常,走进厨房对圆圆说:“圆圆,你们这边的药房在哪里,我要去给我奶奶买一点叫常三的中药,她的药方上的有这个药,在我们那边没有买到。” 圆圆抬头思量着,奶奶走过来说:“东街老万药房里卖的有中药,圆圆你带他去看看。” 圆圆一下绯红了脸,说:“啊?老万药房我知道的。”她连忙收拾完碗筷,洗洗手走出厨房,对叶玉明说:“走,到街上去。”她想让叶玉明到前面的桥头等自己,她真是不好意思和他走在一起的,王佳平他们看到了肯定会笑话她的。 叶玉明问道:“圆圆,你不骑车子?” 圆圆说:“那辆车子,我还没有付钱给你……” 叶玉明有些急了,皱眉道:“付什么钱?那是给你买的,你只管骑就是了,你是不是不喜欢那个颜色?那个款式?” 圆圆说:“很喜欢的……”她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叶玉明帮她从屋里推出那辆五羊牌的新自行车,又从自己的车座上拿来一块抹布,抹了抹车座,圆圆推着车把,不吭声地一跃而上,飞速地骑过王佳平家的门口,向老城街的方向骑去,后面传来“叮叮当当”的铃声,那是叶玉明追上来了,只听见他问道:“好不好骑?这个车子?” 圆圆抿嘴一笑说:“还可以。” 叶玉明已经并肩骑到她的旁边,问道:“圆圆,你好像有什么心事?我有什么做的不对的,惹你生气啦?” 圆圆轻吁一口气说:“没有啊!没有。”在路过于秀梅家旁边时,圆圆跳下车来,指着于秀梅家的大房子说:“玉明哥,那是于秀梅的家,我带你过去看看?” 叶玉明说:“我去她家里干什么?我今天过来一是给奶奶买中药,再则是想看望奶奶和方叔叔的,好久没有见到方叔叔了,很想念的。”还有对一个人的思念,叶玉明私藏在心底。他见圆圆下了车,他也从车上跳下来,慢慢的走着。 圆圆的脑海里又浮现那个信封,特别是信封上那熟悉的字迹,还有什么可否认的?她说:“玉明哥,你的对象相好了没有?” 叶玉明一头雾水地问:“什么对象?” “就是你奶奶说的那个玲玲咯?” “嗯,见都没有去见。” “那我给你介绍一下于秀梅怎么样?她的人品很好的,人也长得不错,又活泼。” “圆圆,你怎么说这些?” “你……你不是给她写过信的吗?” “哦,呃,那是她问了一道题,我回她的。” “什么题?是数学的。” “嗯,是数学的。”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迎面飞驰着一辆自行骑过来,骑车的人说:“方圆圆,去上街?”圆圆听出声音来,回了一句:“杨大明,这么早就回来啦!” 让人没有想到的是,于秀梅从杨大明的车座后面跳了下来,声音大且欣喜地说:“今天真是个好日子,碰到叶老师啦,走,到我家里去玩,我家就在那里。圆圆,转回去,我们好久不见啰。”于秀梅说着,就过来拉住叶玉明的车把,实在的不行,杨大明也下车来,客气地打招呼劝道:“走,到家里坐坐。” 圆圆不知道杨大明怎么也像主人招呼客人似的,那样客气自然地打招呼,想到叶玉明买药要紧,就说:“下次再去,玉明哥的奶奶病了,有一味中药没有买到,就来我们这里的药房看看有没有的。” 叶玉明也极力推脱,听圆圆这么一说,于秀梅只好松手说:“下次来了,一定要到我家里来玩啰。” 叶玉明诚恳地说:“好的,你有时间了和圆圆一起到我们那里玩哈。” 于秀梅说:“会的,会去的。”说完又坐上了杨大明的车子,回过头来,灿烂地笑着向叶玉明和圆圆挥了挥手。 美好时光 圆圆的耳旁还有于秀梅和杨大明的说话声,她愣了愣,回头向前面望去,赶早市的人们已经开始往回走,阳光金色的光影给每一个人的脸上镀上了明亮的光彩,还有节日里喜悦的气氛,空气中充满了令人激动清新的气息。 叶玉明问圆圆:“还有多远?到老城镇?” 圆圆说:“快到了,再往前走一点,上了公路很快就是东街大药房。”说着骑车向前,回头暼了一眼说,“玉明哥,我们来看谁骑得快?”她不想让他感到沉闷,她又说一句:“今天我请客,请你一定要快乐!哈哈。”她不知道,于秀梅问的是一道什么样的数学题,管他呢,美好的时光里,唯有快乐才是最好的,她向前急驰着,额前的刘海张扬起来,刚才和于秀梅相遇时,她仔细地观察了叶玉明的神色,和于秀梅的眼神,好像没有自己想像的那回事,是不是有点杞人自扰自? 叶玉明笑着嚷道:“圆圆,你慢点,慢点,小心一一小心啦。” 到达东街大药房门前时,冠军属于方圆圆的,只见她红着脸,手指着门牌上的字,气喘嘘嘘地说:“看,这就是东街大,大药房。” 看她那累得慌的样子,叶玉明好笑地说:“今天的冠军属于你的哈,想要什么样的奖励,只管说。”他停放好车子,跨上台界走进药店。 圆圆的新车子,让她有些不放心,她就在外面等着,很快叶玉明就从药房里走了出来,手里拿着有白纸包的像树根一样的名为常三的药材。 圆圆问道:“玉明哥,买到啦?” 叶玉明闪着黑亮的眸子说:“买到咯,今天回去就可以帮奶奶熬药。走,到街上看看,刚才问你有没有什么要买的?你还没有回答呢。” 圆圆关切地问道:“奶奶是什么病?严不严重啊?” 叶玉明推着车子转过身向街上走去,回头说道:“奶奶有点贫血,头晕,医生说没事的,捡了两剂中药给她,说喝完这中药就会好的。” 圆圆说:“哦,那就好,我啥子都不用买,你难得到这里来,走,去逛逛。老城老城,听老人们说,以前是一座县城,它的西街尽头是长江的支流,北街的尽头还是那条支流,这条支流的下游就是去你们那边要过渡的芦苇河,走出南街,就是一片丘陵地带,有很多桔子树林,只有出了这个东街,才有通向松江市的公路,由于这样的地理位置,老城从县城,转换成街镇了,你看,这街边上的房子是不是很古朴?” 叶玉明的心里,凡是与圆圆有关的都是那么美好,呈现出别样的气息,让他沉醉,这种感觉在他心里千遍万遍地激荡,无法言传。他说:“圆圆,哪里有鞋店,去给你买一双高跟鞋,祝你步步高升。” 圆圆说:“我有鞋子穿,不用买。谢谢你的好意,我最喜欢平底鞋,平步青云。” 听了平步青云这个词,叶玉明赞叹说:“你真是出口成章啊!看来,大学的门已经向你敞开了。” 圆圆低下头,轻声无奈地说道:“玉明哥,我总是担心自己一下考砸了,我对爸爸说过,今年要送他一份礼物,就是大学入取通知书,唉,平步青云?我哪里有这么大的本事?” 看她一脸的惆怅,叶玉明鼓励地说道:“别把高考看得象一座无法翻越的大山,路只要你去走,就会到达你所企及的远方,小马过河的故事告诉我们,过不过得了眼前这条河,只要去蹚过那河水,才能到达彼岸,惶恐和担心是无益的,静下心来,相信自己。” 圆圆听得只点头,心里涌现一股暖流,一丝轻风掠过,有清凉的薄荷味,那是他身上的味道,清新好闻,望了一眼身旁高大英俊的叶玉明,霎时,街面上的一切在圆圆的眼里都是那么美好,有卖绿色鲜棕叶的,有卖艾草的,还有老奶奶手工缝制的红辣椒,一串串的红色,有人卖带有露水的洁白的栀子花,叶玉明惊喜地停下脚步,蹲下身来买了一捧栀子花送给圆圆说:“我听人说栀子花寓意着纯洁高贵,吉祥如意!圆圆,你喜欢栀子花吗?” 圆圆一下窘得满脸通红,她怕有熟人看见,连忙接过花,小心地放在车前的小篮里,浓郁的花香弥漫开来,是幸福的味道,圆圆嗔怪地说:“太破费了?玉明哥,这花我邻居家的菜园里就有。” 叶玉明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笑了笑说:“那是别人菜园里的花,这是属于我送给你的花……”见圆圆一脸娇羞的样子,叶玉明赶紧说明:“这是属于你自己的花。”仓促间,他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一家录像厅里传出“你就像那冬天里的一把火,熊熊火焰温暖了我……你就像那一把火……”高亢的歌声在小街上回荡。 叶玉明说:“你要不要去书店里看看?” 圆圆怕他花钱,就说:“我们到老城文物园里去看看那石马,还有石龟?” 老城镇真是个蜗居小镇,转身的功夫,就来到了文物园里,圆圆摸了摸石马的嘴说:“你看,它的嘴前的牙齿少了一颗,传说中,地上的谷物因为旱灾,颗粒无收,老百姓在饥饿中奄奄一息,天庭里的一匹白马,偷了天仓里的谷子,驮过天河,要下凡到人间来,救济世人,在天河边上被天兵天将拦住了,天兵天将照着马头,一阵乱打,打得白马满头是血,被栓在了天峰山上,它决心下凡救人的愿望没有变,它用牙狠狠地咬栓住它的缆绳,终于,它逃跑出来,驮着谷子下凡来到人间,在咬断绳子的时候,这匹马的门牙掉了一颗,落地不久,白马就死了,人们感恩它的大恩大德,雕琢出它的石像来,让世人铭记这匹马的功劳。” 叶玉明饶有兴致地听着圆圆讲石马的故事,故事讲完,他评说道:“这个故事好感人啊!圆圆,这个石龟有故事吗?” 圆圆说:“有啊!” 叶玉明笑着说:“快,说来听听。” 圆圆说:“龟兔赛跑的故事,你还没有听过吗?这就是那只跑过兔子的乌龟石像。” 叶玉明瞪大眼睛说:“啊?那只乌龟就是这个样的?很威武的样子,不愧是跑在前面的冠军。” 圆圆想到今天他也封自己为冠军,就问道:“玉明哥,你说这个冠军是不是在取笑人?哼!” 叶玉明被她逗笑了,连连摆手说:“没有取笑你的意思,绝对没有。” 圆圆爱看书 路过老城初级中学门口时,叶玉明回头问圆圆说:“你是在这里读初中的?” 圆圆说:“我读初中是在朱家埠中学,那是一所重点中学,离家有二十多里呢。” “看来,你的成绩一直都很好。” “其实,很一般的,看,那是昌吉百货店,以前,在这个百货店门口有几个老人在这里摆书摊,两分钱就可以看一本连环画书,一毛钱的话,可以看小说书,我经常会在这里来看书的,那时家里晚上还好停电,时常要买两斤煤油放在家里,如果停电了,就点上煤油灯,有一次,我买好煤油,就到这里来看书,一本书看完,见天色不早了,起身就往家里走,买好的煤油都忘记拿了,当天晚上就赶上停电,唉,我以为爸爸他们会骂我的呢,他却说,读书是好事,没有责怪半句。” 叶玉明说:“方叔叔真是一位开明的好父亲!” 圆圆笑着说:“我爸爸说是跟着叶伯伯学习的,他时常在我面前讲你爱学习的事情,还有叶伯伯如何关心你的的一点一滴。” 听到这里叶玉明鼻尖酸涩,他赶紧抬起头来望向天空,让涌上来的泪水不溢出眼眶,片刻之后,他又深情地看向圆圆那双灵动的眸子说:“原来爸爸和方叔叔有许多相似的地方,我爸爸每次从你们这里回去,就会给我们兄妹几个开会,说方叔叔的女儿是怎样刻苦学习的?说人家的奖状都贴满了墙壁。” 圆圆听到这里有些不好意思,她说:“时间不早了,我到菜市场买点菜,就回去,玉明哥,你在这里看好车子。”说着,放好车子就向菜市场里面走去,走时奶奶交待过的,买一条鱼和姜就够了,家里还有很多家常菜可以凑合,奶奶的算盘打得紧,圆圆这个老城镇的葛朗台也名副其实,一条两斤重的鳊鱼,那老板却说是正宗的武昌鱼,要一块钱一斤,比别的鱼一斤贵了两毛,圆圆正在踌躇不决时,两元钱的钞票已经递到了老板手里,那手指白皙修长,圆圆回头一看,是叶玉明在付钱,她连忙站起来说:“玉明哥,我有钱,不要你给,老板,你把钱还给他,钱我来给。” 卖鱼老板乐呵呵地说:“他是你的男朋友嘛,今天过节,当然是他付钱才对。” 哗一一地一声,圆圆的心好像要跳到嘴里来,什么什么?男朋友?圆圆把攥在手里的钱往叶玉明手里一塞,提着鱼急忙离开了那个胡说八道的鱼老板的摊位。 叶玉明也跟上来说:“圆圆,你是学生,我是劳动者,买一条鱼还这么较真?” 圆圆说:“玉明哥,你们一家人都对我们很好,我感到情谊深重,让我无法承担。” 叶玉明见圆圆有些不高兴的样子,只好答应道:“好、好,今天过节三毛不过来玩吗?”他忽然想起那个调皮蛋三毛来,于是,正好岔开话题。 圆圆推着自行车慢步向前走着说:“听奶奶说,他的外公病了,他们都要去他外婆那里,我姑姑他们可能会来的。走,还是我在前面带路?” 叶玉明应了声:“好的。”两个人又你追我赶地向大雁头村的方向急驰而去。 快到家了,圆圆害怕王佳平他们看到了瞎说一些让人感到不好意思的话,她用力地冲到了家门口才下自行车,把叶玉明远远地甩在后面。 估然不错,王佳芳看到圆圆骑的是一辆明晃晃的新式自行车,惊叫道:“圆圆做什么事发财了?买了这么阔气的自行车?”说着,追过来看个究竟,正准备欣赏一番,见叶玉明这么个帅气逼人的小伙子走了过来,她吐了吐舌头,脸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跑回家里去了。 方光慧已经在厨房里帮母亲张罗着做午饭,圆圆进屋里把自行车放好,给姑姑打了声招呼问:“姑姑,姑父他们没有过来?” 方光慧喜气地说:“家里院坝上晒了小麦,怕天不好,在家里守着。没有过来。” 圆圆说:“怕天不好,就等两天再晒呀。” “等不得的,我们的麦子湿的很,弄出来吹吹风也好。” 两个人正说着,叶玉明走进屋里来,圆圆向叶玉明介绍方光慧说:“这位是我的姑姑。姑姑,这位是叶伯伯的……儿子。” 叶玉明上前来热情地说:“姑姑,您好!” 方光慧连声应着:“哎,快请坐,请坐!”随手给叶玉明搬椅子客气着,圆圆倒来热茶递给叶玉明一杯,姑姑一杯。接着提了鱼到门口水渠里洗鱼去了。 奶奶从厨房里走出来,和蔼地问:“玉明啊,给你奶奶买的药,买到了吗?” 叶玉明礼貌地回答说:“奶奶,买到了。”他站起身,请奶奶坐下来歇歇。 方光慧不眨眼睛地打量着叶玉明,满心的欢喜,却无法言表。心想:圆圆要是能和这个伢子淡上朋友就好啰!要人才有人才,要学问有学问。唉,求月老帮忙牵上这根红线!她开始在心里祈祷。 圆圆破鱼洗好进屋里来说:“这鱼真的是武昌鱼呢,我看了确实是十三根半刺,我来做清蒸武昌鱼。” 叶玉明看着她较真的样子,忍不住好笑地问她:“谁告诉你的,武昌鱼有十三根半刺?” 圆圆说:“我们语文晚自习时,有十五分钟的读报时间,有一天,语文老师读了唐代诗人岑参的诗句一一秋来倍忆武昌鱼时,给我们讲了武昌鱼的特点,头小,背隆,身子扁,从内部看从胸鮨到尾鮨共有十三根半刺,我当时听了,觉得很神奇,今天我买鱼时,还当这鱼是鳊鱼呢,那卖鱼的老板说,保证是武昌鱼。我就仔细地看了看,还真是的。” 说完这番话,圆圆已经利索地在鱼肉上划出柳叶花刀,先用盐淹上几分钟,便于入味,奶奶已经把土鸡炖在灶台旁边的小火炉上了,正滋滋地冒出香味来,节日的气氛被美味的食物烘托得更加浓郁。 叶玉明走到厨房里来,要帮忙打下手,圆圆窘迫地说:“到堂屋里休息!我一个人就行了。” 叶玉明说:“跟着你学学烹饪技术不可以?”说完,硬是钻到灶台后面,帮忙添柴烧火。 奶奶很开心 奶奶走到厨房里来,笑着对叶玉明说:“玉明,你到堂屋里休息,火我来烧,别把你的衣服弄脏啰。” 叶玉明笑盈盈地说:“没事的,奶奶。” 圆圆见叶玉明还赖在灶台门口不走,就略施一计地说:“玉明哥,你去帮忙把栀子花插在瓶子里,加上水,那样就会养好多天花不谢的。”说着,从碗柜里拿出一个干净的玻璃瓶递给叶玉明。叶玉明像个听话的孩子,拿着瓶子到堂屋里去了,奶奶看着这一幕,开心地笑了起来。 圆圆对奶奶说:“姑姑难得回来,奶奶,你去陪陪她呗,灶台里我填上木柴就行了。” 奶奶说:“你姑姑回来有一会儿啦,该说的也说咯。” 方光慧在堂屋里听到圆圆这么贴心的话语,尽管这几天割麦子累得腰疼,她还是支撑到厨房里来,问道:“圆圆,有没有要帮忙的?” 圆圆说:“呃,没有什么菜,我一个人就行了,您到堂屋里歇歇。”这样,方光慧回到椅子上斜靠着,让腰部舒适点,她的眼睛落在正在插栀子花的叶玉明的身上,心想:如果我的祈祷能实现,残疾跛脚的二哥也会有个老来福。 不一会,圆圆就做好了香喷喷的六个菜,把饭蒸在锅里时,圆圆就问奶奶说:“不晓得新兰阿姨在不在家?我去叫她过来吃饭?” 奶奶听了连声说:“好,好,现在正是忙季,她肯定在家里。” 圆圆就去叫张新兰过来吃饭,叶玉明见屋外阳光正热烈起来,抓起一顶草帽递给圆圆说:“太阳大了,戴上。” 圆圆回眸,一顶草帽已经轻轻地戴在了自己的头上。 忙碌的季节,张新兰也忙着收拾麦子,油菜籽,交完队上的公粮,她还是小有收获,纠心的事,她从内心里克制自己,麻木些,傻逼点地把日子过下去。 圆圆来请她去吃饭,她爽快地答应了,她拿上早已买好的糖和桔子罐头,还有一双自己给张桂英做的大口布鞋。圆圆见她手里拿的东西,就一把夺下来说:“新兰阿姨,我们乡里乡亲的,您客气什么呀?您留着自己吃。” 张新兰说:“圆圆,你们一家子对我那么好,你奶奶以前和我妈是好朋友,她和我虽然不是亲姑侄,但比亲人还要亲啊,唉,一点小心意,我得拿上。”圆圆见张新兰执意要客气,也不好再三推辞,看到张新兰气色有些好转,圆圆心里舒服多了。 等圆圆和张新兰走进门时,叶玉明已经帮忙收拾好桌椅,见张新兰进来,他热情地打招呼,又到厨房里把菜端上来,圆圆夸赞说:“玉明哥,你真勤快。” 叶玉明回头笑了笑说:“你都忙了一上午的,辛苦你了,大厨师。”圆圆抿嘴笑,拿起碗给大家盛饭,说:“还大厨师呢,做的菜总是咸一碗,淡一碗的。” 叶玉明说:“看这菜的摆盘样式都很好的。” “圆圆的厨艺是很不错的啊!这鱼蒸得鲜嫩,姜汁葱末用油炸得好香呀。”方光慧第一筷子夹的就是清蒸武昌鱼,吃了赞叹不已。 张新兰说:“圆圆是个心灵手巧的好孩子,去年和我们一起到合江冰湖去插秧,两天不到就插得比我还快,学什么都一学就会。” 圆圆想起自己怕蚂蝗的那些情景,脸上一抹绯红,叶玉明倒好,夹了一块鱼送到圆圆的碗里说:“厨师你怎么不吃菜呢?” 圆圆见状,有些气恼,但又不好说什么,红着脸说:“玉明哥,你别客气,吃菜,吃菜呀。”她站起来,用勺子给大家舀鸡肉汤,最后给叶玉明舀上一个鸡爪爪,淘气地瞥了他一眼,低头扒饭,却忍不住嘴角上扬。 饭后,圆圆还在厨房里涮碗,方光慧就在堂屋里说:“天变了,好像要下雨……唉,我还是趁早回去,好收麦子。”圆圆挽留姑姑说:“姑父在家里看着,下雨了,会收的。” 方光慧说:“他那个人,我不放心,我走了。”刚走出门,又回头对母亲张桂英说:“妈,过两天麦子收拾好了,我再回来看你,圆圆,你在学校里安心啰,你爸爸交待过我,要我时常回来看看,我会的哦。” 收粮食是大事,圆圆不好再多挽留,答应道:“好,姑姑,你慢走啊。” 走到旁边的泡桐树下,方光慧回头看了一眼叶玉明说:“你路程远,又隔河,难得来,在这里多玩两天哈。” 叶玉明客气道:“好的,姑姑,你慢走。”他的一声姑姑叫得方光慧心里甜蜜蜜的。 方光慧刚走,张新兰也说要回家喂猪吃食,客气地说:“多谢咯!姑,你有时间了到我那里玩哈,圆圆,你在学校里安心,你们这里我经常会过来的。” 圆圆说:“好啊,新兰阿姨,你过来陪陪奶奶,我很开心的。” 收拾好厨房里,见奶奶已经喂完猪,圆圆躲进自己的卧室里,拿出攒下的一叠钱,放进叶玉明装礼物来的提兜里,把提兜的带子绕紧缠住,那钱够三百块了,可能还不够那辆五羊牌自行车的钱,毕竟先还上一些,自己心里也好受一点。接着趁叶玉明不注意时,把提兜放在他的自行车前面的篮子里。虽然是一个小动作,圆圆感到心里呯呯直跳,生怕他发现了。还好,他和奶奶在后面的菜园里观看着,叙着家常。 陪奶奶说了一会儿话,他回到堂屋里来对圆圆说:“圆圆,我回去咯,今天带过来的几个笔记本上,那些题目和解题方法,你要好好的看一下,有些是很会猜题的老师拟的题。” 圆圆一下瞪大了眼睛望着他说:“哦?好,谢谢你了,玉明哥,现在还早呀。” “嗯,我得早点回去,给奶奶把药熬上。” 奶奶上来挽留他说:“玉明呀,你难得来一趟,这不是放了几天假的吗?就在这里多玩两天。” 叶玉明说:“奶奶,有时间,我再来看您,我这买好的药,得回去给奶奶熬上。”他低头见车上篮子里的布兜卷得齐整整的,他拿起来,感到不对劲,直接放进屋里去。 真是太实意 等圆圆回到堂屋里找到包裹着钱的布兜,追赶出来时,叶玉明已经骑车走得老远了,圆圆嘟起嘴,恋恋不舍地用目光搜寻那个远去的背影,奶奶赞叹道:“真是太实意了,这个伢子和他爸爸一样,为人厚道。” 圆圆默默地回到自己的卧室里,捧起叶玉明带来的笔记本,一页一页地翻看着,那熟悉的字迹,她把头埋在笔记本上,隐隐约约有一丝薄荷味,她用鼻子嗅着那一丝他的气息。 晚上,圆圆正在给奶奶铺床单,于秀梅来了,圆圆惊喜地大叫:“秀梅,是什么风把你吹过来的?你好久没有到我们这里来玩啰!” 于秀梅眼眶红红的,叹口气说:“唉,是呀,我都踏入了社会大学,你还在象牙塔里猫着,真羡慕你哟,咦?那个叶玉明呢?” 圆圆说:“有什么好羡慕的,过几天进考场,烤得人外焦里嫩的,有啥子好?社会大学是每一个人都会进的,叶玉明他早就回去了,他是过来这边帮他奶奶买药的。”圆圆平静地答着话,把自己的心跳抑制得平缓镇静。她很想问一问于秀梅,曾经写信给叶玉明问过的是哪道数学题……那样问有些不好,圆圆似乎已经解开了心结。她关心的询问:“你哥哥现在好痊愈了?” 于秀梅说:“这次多亏杨大明那天正好给别人送瓦回来,在路上见到我哥哥正躺在地上,他急忙跳下车来,和车上的司机把我哥哥抬上车,赶往医院里,医生说,再晚几分钟,我哥哥可能就救不回来了……他流血太多,赶上输血,杨大明的血型正好也是a型血,血也是他献上的。等我赶到医院里,医生给哥哥的急救措施已经完成了,点滴都打上了,杨大明身上满是血迹,还守在他的身旁,我好感动啊!”说到这里,于秀梅鼻翼颤动,眼泪滚落下来。 圆圆说:“只要人没事就是万幸,你这哭啥子呢?”说着,拉起于秀梅的手,以示安慰。 于秀梅说:“圆圆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以前见杨大明的学习成绩那么好,心里很喜欢他,当他考上松一中,成绩还那么拔尖,我想:这辈子我只有远远地看他一眼的份咯,没有想到因为我哥哥受伤,我们见到面,他的为人那么优秀,每当我想到人生只有这么一次,遇到的又是自己特别喜欢的人,我为什么不能大胆地说出自己心里的爱字呢?等哥哥的伤势好了些,我爸爸他们请他到家里吃饭的那一天,我悄悄的向他表白了,他劝我说别选择错了,他家里穷得叮当响,我说:只要人勤劳,什么都挣得来……聊起兴趣爱好来,我们有时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今天端午节,我们俩个人一起逛街买东西回来,被我妈看见了,我干脆实话实说,我妈没有听我说完,就给了我一记耳光,骂我没有长眼睛,他家里穷得都冒出腥味来了,这不是眼睁睁地往水坑里跳吗?圆圆,你说,我该怎么办?”于秀梅说到这里,又问了一句:“你奶奶呢?” 圆圆说:“肖阿姨家的母猪下崽,要我奶奶去帮忙,肖阿姨还不懂得怎么给小猪弄,秀梅啊,你说的那些,是关于你的终身大事咯,你的事,你抓主意,我只能说,杨大明的为人很好,要是他自私一点,把书读下来,他肯定很有前途,但为了照顾他的妈妈和弟弟妹妹,他放弃了自己的美好前程,真是很难得,至于其他的,我也不懂,你自己拿主意,你妈嫌弃他家里穷,我想说一句:人没有穷的根,富的苗。只要人自己努力,一定不会把自己的日子过得很差。对?” 其实,于秀梅心里已经有了自己的主见,她是想得到圆圆向她投一张赞成票,她嘘了一口气说:“他上学时勤奋好学,现在踏入社会到砖瓦厂里上班,也是勤奋努力地工作,在我的眼里,他就是我今生要寻找的那个人。” 听于秀梅说的情真意切,圆圆说:“你真是变化太大了,离开学校才几天,就坠入了爱河,这简直是坐火箭的速度,哈哈一一哈哈,是不是?” 于秀梅落落大方地说:“暗恋他好久了,当别人嘲笑他说:你妈人生的丑,病又起的陡时,他沉默不语的样子,我看了感到心里很痛,后来,我好观察他的一举一动,他上学时生病请假了,我心里就很不舒服,总想着能帮他分担一下他的忧愁,唉,也许是老天爷照顾我,让我们相遇了……” 圆圆说:“看来,你是认定他了。” “是啊一一有什么不好呢。”于秀梅微笑道。 突然,外面有人在叫:“秀梅,秀梅呀?”两个人停下说话声,听到是秀梅的妈妈在门口叫着于秀梅。 于秀梅低声对圆圆说:“看,生怕我去找杨大明啦,还跑到你们这里来叫我。” 圆圆连忙走到堂屋里来说:“秀梅在我们这里,阿姨,您进屋里来坐。” 于秀梅跑出来说:“妈,我和圆圆说一下话就回去的。” 秀梅的妈妈不放心地说:“走,回去,我打了电筒的。” 刚才和圆圆说了那么多的话,于秀梅的心里仿佛除了一口恶气,心情豁然开朗,看了一眼母亲眼中那火焰般的目光,于秀梅只好忍耐着心里的不快,和母亲打着电筒向家里走去,她回头对站在门口的圆圆说:“等你考试完了,我再找你玩。” 圆圆十分不舍,她走进屋里拿出一包饼干,追上去说:“秀梅,把这饼干拿上。”说着,硬塞到于秀梅的手里,轻轻说道:“你是个聪明人啦,不要犯傻。”于秀梅说:“你安心搞好你的学习,我没事的。” 走在前面的于妈妈没有好气地回头说:“时间不早了,不要长冬瓜短南瓜地说个没完,女孩子要讲点自尊。”这个幺女儿不但退学了,还恋上了村里的穷困户,让她心里万分恼火,自己的那个几分几厘的小菜生意,做得多么小心翼翼,如果摊上杨大明这个穷小子当幺女婿,让自己的脸上无光却不说,光填那个穷坑,也会把于家打回到十年前的穷样子,她决心用母亲这个不可侵犯的神职,来阻止幺女儿那刚冒出的恋爱苗头。 栀子花的香味 送走了于妈妈和于秀梅,圆圆仰望星空,深蓝色的天幕上有寥寥几颗小星子在闪烁,还好,今天下午没有下雨,要不叶玉明定会淋到雨,她深吸一口气,肖阿姨那边传来小猪崽的尖叫声,她回到屋里继续帮奶奶整理床铺,一缕微风从窗口吹了进来,浓郁的栀子花香味随风飘来,圆圆这才看到,那束洁白的栀子花放在窗台上,碧绿的叶子衬得花朵洁白素雅,漫妙的馨香若有似无,圆圆凝视了片刻,弯腰帮奶奶把床铺抹平,整理得干净整洁,让奶奶能睡得舒服,回到自己的床铺边,她发现枕头边有一个纸袋包裹,打开来一看,是一双粉红色的护士鞋,坡跟的,时下正流行的样式,有许多女同学都有一双了,圆圆却对时髦不感兴趣,服饰方面,她追求整洁端庄,对内心的追求,她倒是很在意,严格要求真善美,多做一些有益他人的事情。这个叶玉明什么时候买上这双鞋子的?是自己到菜市场里买鱼去的那个时间里?今天还他车子钱也没有还上,圆圆心里很是不甘,她不想得到别人的避护,希望自己能自强自立。 想到这里,圆圆来到堂屋里把那辆新自行车,推到爸爸的卧室里放好,这件礼物对她来说,太贵重了。明天去上学,她决定还是搭乘公交车去学校。 弹指一挥间,七月七日到了,高考严肃认真的气氛扑面而来,圆圆心里满是习题在激荡翻滚,有些胆怯,有些莫名的烦躁,想到叶玉明说的那句话:只有像小马一样,勇敢地蹚过面前的河水,才能到达彼岸。勇敢啊!一定要勇敢点,好在圆圆他们的考场就设在本校,不必到陌生的环境里摸不清门道,这一点,也让圆圆感到心情舒适了好多。数学,语文两门科目考下来,圆圆觉得自己已经是信心满满了,有一道数学题是十八分,在叶玉明送来的习题本上就有,语文向来就是她的强项,兴奋的她,一时感到胜券在握,昂着头走出考场,她要去学校旁边奢侈一回,买个大鸡腿吃吃,还要喝一碗绿豆汤,解解馋。 后来的科目,除了地理让她脑子短路了一回,其他的都考得很顺利,连监考老师看她的眼神,都是赞誉地冒出晶亮的星星。 走出考场后的情形,陈启燕是笑着笑着流出了眼泪,张晓宁倒是捶胸顿足地吼叫着:“他妈的,谁出的题?想不要人活了哇?日他的先人……”说着,随手撕烂了昔日的笔记簿子,还有书本,干脆来了个天女散花。大家都还没有迈出这所学校的大门,圆圆作为班长向同宿舍的同学们说了一番心里话:“考不考得上大学,我们都要珍惜我们宝贵的青春,快快乐乐的过好自己的每一天,我是这样想的,就是做一颗铺路石,我也要做一颗不硌脚的铺路石,做一名清洁工,也要把清洁工作做好,让他人有一个舒适的环境,只要我们对生活中平凡的一点一滴,倾注了我们的爱心和劳动,换来的结果一定是令我们欣喜的,加油!同学们,不要对生活失去信心,我们要满怀期待地过好每一天!”她的话音刚落,宿舍里顿时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有人说:“方圆圆,你说的很有道理。”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你的话安慰了我。”提着行李的周申申伸手拍了拍圆圆的后背,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宿舍的大门。 当圆圆提着两大包行李走出校门时,一辆自行车挡住了她的去路,她抬眼一看,惊喜地叫了声:“玉明哥,你怎么到这里来啦?” “我到这里来买一点东西,听说你们已经考完了,就过来看看。”说着,他指着自行车 把上挂着的一包东西。 圆圆说:“这么巧?” 叶玉明停稳车子,帮她把行李放在车梁上,放不下的放了一些在车篮子里。剩下的圆圆说:“我拿着好了,唉,总算考完了,回去了,我要好好的睡一个星期。” 叶玉明看了看她的脸色,面容显得有些疲惫,柔声地问:“圆圆,这段时间一定很辛苦?你饿不饿?” “还好,我不饿,没有进考场之前,心里有些紧张,考完两门,心情就平静下来了,想想就是考不上大学,大不了回去种田,一样可以过日子。这么一想,我不再担心和焦虑。” 叶玉明识趣的说:“就是啊,条条大路通罗马,不必非要挤在高考上大学的独木桥上。走,我们到前面的那家饺子馆里去吃一顿饺子?”他这几天的心里,时刻在祈祷着,希望圆圆的愿望能实现,今天他特意请了假,过来看看情况的,他不敢直接地问圆圆考得怎么样,看到她神采飞扬的样子,他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饺子馆里的客人很多,特别是那热气腾腾的锅里冒出来的,诱人扑鼻的香味,就让人只咽口水,圆圆听同学讲过,这家名为好再来饺子馆的饺子好吃得不得了。圆圆思量着自己口袋里还有八毛钱,够不够自己做东买单,饺子是三毛钱一碗,两碗六毛钱够了,叶玉明却不知节俭地还要了两样炒菜,圆圆说:“大人们说吃饺子不用炒菜的,不要破费啦。” 叶玉明笑着说:“你考试辛苦啦,犒劳犒劳一下你这个考生。” 圆圆心里苦笑,你这是让我无法买单。菜端上来了,炒了个绿油油的小白菜,还有一个红烧鱼块,等饺子端上来时,圆圆决定没心没肺地先吃完这些美味的食物,自己的钱不够买单,也不能打肿脸充胖子。 叶玉明见圆圆不吭声,问她说:“圆圆。你会包饺子吗?” 圆圆眼里霎时来了精神,她说:“会呀,我很会包饺子的,可以包元宝型的,三角型的。玉明哥,你会吗?” 叶玉明笑着说:“我不会的,用嘴包饺子倒是可以的。” 圆圆微笑着说:“要不要我教一下你?” 叶玉明狡黠地说:“只要你会就可以了,我会帮你擀饺子皮。” 圆圆听了,一下子脸色绯红,心呯呯乱跳。 慢走回去 圆圆绯红着脸,这句话听来,她的意会就像《天仙配》里董永说的:我担水来你浇园。刚走出校园的人,思想怎么能开起小差来,她的头上汗珠直冒,叶玉明夹给她的鱼块上的辣椒粉很辣,她停下筷子想喝水,叶玉明已经帮她从旁边餐桌上倒来了一杯凉茶,圆圆抹了一下头上的汗水,叶玉明已经把那把壁挂的风扇开到了最大档的风速。圆圆总算在脑海里找到了一句话:“玉明哥,奶奶的病好些了吗?” 叶玉明说:“喝完那两剂药,好多了。圆圆,别急,慢点吃。”说着,又帮圆圆夹了一块鱼。 圆圆说:“这鱼里的辣椒粉太辣了,我怕辣,你多吃一点。” 叶玉明说:“哦,忘了问你要不要放辣椒。那你吃点青菜。” 圆圆抬头定睛地看了看他,漆黑的头发刚理过,脸庞的轮廓俊朗帅气,身上雪白的衬衫让他在人群里显得清秀不俗,四目相对时,圆圆脸泛桃花,心生涟漪。 走出饺子馆,夏日的太阳正在西斜,已经少了几分酷热,两个人顺着街道边上的树荫里,慢慢的走着,叶玉明问:“方叔叔最近回来过没有?” 圆圆有些自豪地说:“爸爸说他过段时间就会回来的,准备把家里的房子修整一下,再不修,怕塌了,那墙上的土坯砖,以前挖起时,因为冬天下大雪,结冰,把码着的土砖凝碎了,当时房子已经拆了,只好挑一些好点的土砖勉强才盖了两间房子,本来有三间房子的砖的,唉,爸爸这辈子真是遇到过太多太多的困难。” 叶玉明说:“相信他以后会有福的,方叔叔是个了不起的人,我很敬佩他。晚一些动工的话,我和玉亮两个也放了暑假,可以过来帮忙。” 圆圆说:“夏天农活少,我们这里请得到人,你们那么远,不方便。” “夏天天长,早上早点骑车过来,不耽误做工的。”叶玉明诚恳地说到。 圆圆说:“玉明哥,我好感激你的帮助,你知道吗? 数学考试题里有一道题十八分,我是肯定做对了,在你送来的习题本里就有那道题。” 叶玉明也惊喜不已:“那真是太好了!这世上没有白费的功。” 圆圆说:“你说的那个估题的老师,还有点真功夫。”叶玉明得意地说:“也算是积累了一点经验。”此刻,他感到无比的欣慰,为了那四个笔记本上的估猜题,他翻阅了近年来的好多张考卷,费神费力把解题方法写得清楚易懂,那算得上是自己的一点智慧结晶,能帮到自己默默爱着的女孩,他能不欢呼雀跃? 在路过北山电影院门口时,圆圆看了一眼那幅《红高梁》的电影画报,饶有兴趣地说:“玉明哥,我爸爸以前给我讲过你家门口的院坝上放电影,你都不去看,在家里做功课,是不是啊?” 叶玉明笑笑说:“方叔叔说的有点夸张,我那是作业多,没有完成才没有去的,其实,心里早就像猫爪子在抓一样的难受。” 圆圆说:“我是特别爱看电影的,只要听说哪里有电影,山里的海里的都要跑去看,爸爸不放心,经常陪我去别个村里看电影,有一回是夏天,晚上突然下起了大暴雨,电影还没有看完,就只好向家里跑,爸爸在沟渠边上滑了一跤,差点掉进沟渠里,吓得我当时大喊救命,从此以后,我再也不想夜里跑出去看电影了。” 叶玉明眼眸深情地看了看圆圆说:“方叔叔真是个好爸爸,对你真好。” “是呀,每当我想到爸爸和奶奶对我的关心和爱护,我就感到自己是多么的幸运,我要感恩他们对我的爱。” 叶玉明肯定的说:“你说的很对!”街边的荫凉处已经走完了,走出街头,夕阳呈现出桔红色的光影,映出的人影斜着的老长,叶玉明说:“圆圆,把你手里的东西还放一点在前面的篮子里?” 圆圆说:“不用了,我拿着很方便咯。” “那就骑车走啰。”说着,叶玉明已经骑上了自行车,坐在后座上的圆圆嗅到一丝薄荷味的气息,桔红色的夕阳,没有习题压迫的大脑,让她感到轻松惬意,她问道:“玉明哥,教书累不累?” 叶玉明说:“我认为自己想去做的事情,就是累也是快乐的。” “这话像哲学家说的,有道理,我这次填自愿,我要填黄冈师范学院,或者华中师范大学,我希望最好只要读三年的那种,好早点工作,减轻爸爸的负担,也好早点回来陪陪奶奶。唉,这是我一个人的幻想。你别误解哦,想当一名老师是我早就有的愿望,最好的是当上一名语文老师,因为我喜欢文学,业余时间能去写点文字,那就更美啦。” “圆圆,你这些美好的愿望,肯定会实现的,刚从考场里走出来,不要想得太多,先好好的休息一下。” “嗯,我说过的,回家了好好的睡上一个星期才行,啊一一我怎么又流鼻血了……”圆圆捂着鼻子跳下车来,已经快到碑亭那个站牌了,在那个堤坡下面,有一个大水塘,塘里的水面上全是碧绿的荷叶,圆圆飞快地向水塘边上跑去,腥红的血迹从她的手指缝里流了出来,叶玉明把车子从堤坡上推下来,在草丛边上支好,他跑过去时,圆圆正低垂着头捧上水来洗鼻子里流出来的血迹。 叶玉明喘息不定地问:“圆圆,头晕不晕?得弄点凉水在后颈这里拍拍。” 圆圆说:“可能是上火了,考试前一天也流过一次,没事的。”她用手舀了一点凉水就往后颈项那里拍去。 叶玉明说:“我来,我来,听说冷敷后颈部会很快止血……”他伸手舀上一点水,掠到圆圆白皙的后颈部,轻轻拍着。 圆圆慌忙转过身子,羞怯地说:“好啦!没事的。”她感到很不好意思,抬起头来笑了笑,展现出没有再流鼻血的样子,这段时间里,由于没有时间回家拿菜,她就买了一瓶豆瓣酱当菜吃,天气也很干燥,好长时间没有下过雨了,没想到竞然血燥上火,加上这次已经流了两次鼻血咯。 叶玉明安抚她说:“回去记得煮点绿豆汤喝,今年这个天气有点不正常,老是不下雨。” 看着碧绿的荷叶,叶玉明说:”摘一片荷叶给你当帽子……“ 他还没有说完,圆圆就连忙制止说:”不能折荷叶的,听人们说,一张荷叶就是一串藕,折荷叶和杀生差不多。“ 叶玉明犹衷地感叹:”嗨,你就是人间的四月天。“ 两个人回到宝芦渠时,天色已经暗淡下来,渠道边上的水杉树发出清淡的松木味,淡雅扑鼻。叶玉明看了一眼手表说:“我要赶去过河,六点半收渡,就不去家里看望奶奶啦,你代我问声好,圆圆,记得好好休息哦。” 圆圆接过他递过来的行李,心里有一些恋恋不舍地说:“都这么晚了,你赶得到?还是到我们家里住下。” 叶玉明说:“只要赶上过河的船,过完河就不怕咯,只管骑车飞跑,很快就到了。圆圆,这个是你上次问到的,于秀梅写给我的信,我带来给你……你好不容易熬过了高考,好好休息一下。”他说着,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一个折着的信封递给圆圆。 圆圆说:”她写给你的,你给我干吗?你不是说一一说她是问你一道数学题的吗?“ 叶玉明意味深长地说:”我认为给你看一下的好,时间不早了,再见一一啊?你说修整房子的事,时间定好了,就说一声给我。” 圆圆定睛地看着他,挥挥手,望着他远去。 叶玉明遭到妈妈的训斥 当晚,叶玉明来到芦苇河的渡口,顺利地赶上了最后一班渡船。骑车回到家里已经错过了家里的晚饭时间,他的心情愉悦,也不觉得怎么饿,就洗洗澡,想早点休息,今天他走的路程远,有一点累了,他躺在床上,回忆着今天和圆圆在一起的每一个时刻的情景,甜蜜和温馨弥漫心头。 就在这时,忙完一切家务的李荣彩来到他的床前,用低声严厉的语气问道:”明伢子,你说,你老老实实的给我说,你是不是去见方圆圆啦??”本以为孩子们是像老一辈人一样,互相交个朋友的,近来,李荣彩听到了一点风声,说大儿子叶玉明看上了那个方圆圆,霎时听来,李荣彩如同从迷梦中醒来,难怪,亲戚介绍对象,儿子竞然直接拒绝,正月初八说见面的的个玲子为了见他一面,在亲戚家里等了他三天,也没有见着个照面,弄得亲戚们都怀疑她这个大儿子,肯定有哪方面的毛病,事情却是这样的,要不是叶玉倩劝她妈妈不要为大哥的婚姻大事着急,说他已经有了心爱的人时,她这个做妈妈的还蒙在鼓里,方圆圆这个女孩子各方面都很优秀,关键是人家还在读书,成绩又那么好,万一考出去了,到了大城市里,不再回来,你还憨憨地去等,不行,做妈的毕竞过的桥比儿子走的路还要多,如果再等几年,等来一个泡影,儿子岂不是成了光杆司令,想到这里,李荣彩只觉得头皮发麻,她要坚决制止儿子荒唐的念头。 看着母亲脸上的神色乌云沉沉,叶玉明连忙从床上坐了起来说:”妈,您、您、您早点睡。”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李荣彩见儿子呆头呆脑的样子,气得要死,这就是被女孩子谜惑住了的熊样,她胸口起伏不定,气咻咻地说道:”你看今年又过去了半年了,你又大了一岁,还不懂事,赶紧把对象给我相好,定下来,方圆圆那里,我看你就别做白日梦,人家圆圆各方面都好,长得也不是个农村人的样子,等她到大城市里去读书,有大把的城市男伢子来追求,到时候她还回不回到这个农村来,还是一个大问号,我劝你就别瞎想咯。“ 叶玉明挠挠头说:”妈,是我在瞎想,还是您在操闲心?我的事,你放心好了,我自己来,您要知道您的儿子是个有头脑的人。“ 李荣彩没有好气地说:”您有什么头脑?人家有头脑的已经抱上儿子啰,你还不醒一点事,读这么多年的书,算是读到哪里去了?我问你?“ 叶玉明站起身来,扶着母亲李荣彩向她的卧室里走去,劝说道:”妈,你放一百个心,我不会打光棍的,人这一辈子,找一个陪伴自己终身的人,难道不该选择一个自己心里满意的人吗?“ 李荣彩推了一把叶玉明扶着自己的手说:”婚姻大事,不是选择一个你百分百满意的人,达到七十,八十的满意度就行了,还有不满意的地方,就是要你去包容互补的,给你讲过多少遍啦,少再花花肠子,今年一定要把婚定下来,否则,老娘不客气。“ 叶玉明鸡啄米似的点头答应:”好、好、好。“并用手指在母亲的肩头用力地揉了揉,拿起蒲扇帮她把床上的蚊子驱逐一番,放下蚊帐。 做为儿子,叶玉明想让母亲百分百的满意,希望她开心每一天,父亲去世的打击,让母亲苍老了不少,做为长子,他默默地分担着母亲身上的重担,呵护着弟弟妹妹的成长,就是在找对象这件事上,他一直坚持着,要找一个和自己灵魂相契的人,就在收到圆圆给他回的第一封信时,他心里就有了一种灵魂相吸引的感觉,那次在合江镇街头短暂的一瞥,却是刻入心海里的万丈光芒,让他无法忘怀,冥冥之中,春节期间的相遇,他似乎已经把那个人默默地刻入到了自己的骨子里,在信里相叙,在尘世里相遇,在梦中欢聚,天亦长,地亦久,只愿与她天长地久共白头。 今生,我只爱她!我愿意去等候……去等候…… 他见叶玉倩房间里还有灯光,她们班为了给高考生腾教室,放了几天假,此刻还在学习?他蹑手蹑脚地来到叶玉倩的房间里,只见妹妹还在灯光下写作业,他过去轻声问道:”妹妹,你今天和妈妈说了什么?” 叶玉倩抬起头,用小扇子扇了扇风也低声说:”大哥,妈为你的婚事急得很,今天早上买了几包糕点,说去后村的表奶家去,请她帮你介绍对象。我就告诉她,不要着急,大哥已经在谈对象了,妈问我,你和谁在谈?我说是圆圆姐,乍一听,妈脸上露出喜色来,没过两分钟,她就愁容满面了,大哥,妈的想法不是没有道理的,圆圆姐是挺好的,但是如果她将来考上大学,到城里呼吸新鲜的空气,学到更多的知识,再也不回来了,该怎么办呢?你要慎重考虑一下,人们常说女孩子的心,大海里的针。” 叶玉明笑着说:“如果她到城市里过得好,我就……我就成全、成全她,你们别为我操太多的心,我会好好的。不早啦,早点睡。”说完,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里躺下,明天还要早点去学校开一个早会。 圆圆回到家里,放下行李,到菜园里才看到奶奶正在割猪草,尽管自己感到有一点疲惫,她还是跑过去,夺过奶奶手里的镰刀,说:”奶奶,我来割。”说着,拿着镰刀割起苋菜来,奶奶看到圆圆,欢喜地说:“你割草,我就回去做饭,你饿了?“ 圆圆说:”不饿,奶奶,您回去先歇歇。“ 王佳平正好在他们家的菜园里弄菜,她见到圆圆回来了,就问道:”圆圆,你们高考完啦?考得怎么样啊?” 圆圆抬起头说:”哟,佳平姐,你在弄菜?考完咯,考得一般的,等一段时间才能见分晓。” 王佳平凑到栅栏边说:”你的好朋友于秀梅怎么会看上杨大明这个人啦?他家里条件那么差?”王佳平说着,还皱起了眉头。 圆圆却说:”佳平姐,你是没有接触过杨大明这个人的,他的人品,上学时的成绩,都是杠杠的,要不是家里的条件扯了他的后腿,他的前途是很好的。品德是人一辈子加油站,找一个人品好的人做对象,比什么都强,条件差,可以改变的啊!” ”嗨,话是这么说的,改变谈何容易,听说,于秀梅为这件事被她大人打得好惨哟,身上都打出紫印子咯。”王佳平说到这里,撇了撇嘴,啧啧地惋惜。 圆圆听了这话,心里不是个滋味,割满篮子里的猪草,她提回来剁好,把猪喂上,见奶奶的饭快好,就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整理起从学校里带回来的行李,她突然想起叶玉明走时给自己的一个信封,她抹了抹脸上的汗水,打开来看,是于秀梅那娟秀的笔迹,只见她写到: 叶玉明老师:你好!展开这信纸,我有些话不知道该怎么写,我发现你好像对我的好朋友圆圆有点爱情的意思,圆圆我们是一起长大的,她虽然还是个青春少女,但她吃过的苦头可不少,如果你是真心,就请你真心一辈子,如果是假意,请你趁早离开,别给她带来伤害。她还在读书,请你别打扰她。 祝你工作愉快! 于秀梅 看到这里,圆圆感动不已,喃喃自语:秀梅!秀梅!我有你这样的朋友,是多么的幸运啊!是啊,我的人生之路走得不容易,但就是在这个艰难困苦中,我看到了人们难于看到的东西一一人间最真诚的爱,那爱,像阳光一样驻足在我的心里,让我快乐无限。记得小时候,你有一条红色的裙子,你见我没有,就从家里拿了五块钱,到你买裙子的地方,给我也买上了一条和你一模一样的红裙子,为此,你妈妈知道后,狠狠地打了你一顿,那条红裙子我再也没有穿过,珍藏起来了……有时,我感到自己是一条益虫似的,总是受到人们的保护,既然是益虫,我要做一些有益他人的事情来,今天晚上,听到王佳平说到你的事情,我希望那是人们的谣言,不是真的。 她要去看看于秀梅 当晚,圆圆很快吃完晚饭,放下碗筷,她就对奶奶说:”奶奶,我去于秀梅家里玩一会就回来。” 大夏天的,门口还有人在乘凉拉家常,奶奶说:“你快去快回哦。” 圆圆回答一声:”好!”就跑出了门外,邻居王叔叔他们怕热,把桌子抬到门口院子里吃饭的,见他们一家子热热闹闹的正吃着饭,圆圆不好打招呼,一溜烟地快步来到于秀梅的家里,走进于家堂屋里,见于妈妈摇着扇子正在看电视,她问道:”于阿姨,秀梅呢?” 于妈妈回过神来,抿嘴一笑说:”她刚才还在这里的,现在不知道野到哪里去咯?死妮子,心野得很,圆圆,请坐,她过一会,就会回来的。”看到于妈妈脸色不好的样子,圆圆没有坐下,她说了一句:”不坐啦,等秀梅回来了我再来,我先回去咯。” 说完,圆圆转身向家里走去,在路过代销店旁边的小桥时,她听到了于秀梅的说活声:“你把房子建成两层楼,你有弟弟,他大了,也要说对象的,不如现在就把房子修大点,将来不用操心房子的事情。” 另一个男声回答道:”你光说修大点,盖两层,那是在盖房子,不是吹气球,得要银子的,这底下的一层,要不是我舅舅他们帮衬,我看都难。”听出来了,这个说话的是杨大明,噢一一天哪,真是的……圆圆屏住气,继续听下去。 于秀梅说:“杨大明,这个第二层呢,我找我的几个姐姐想法子,心,你来操,你想想,我们现在才一二十岁,将来那么长的日子,我们会还不上这个钱?” 杨大明哈哈大笑起来:”还得上,还得上的,我想的是借了别人的钱,欠下人情帐不好还。” 于秀梅说:”你这叫什么男子汉?一点雄心都没有。“ 杨大明说:”没有,也被你激发到有了,我送你早点回去,要不,你妈妈又不客气啰。“ 于秀梅气恼地说:”等你把两层楼盖起了,我也不怕她咯,到时候去扯结婚证。“ 杨大明信心十足地说:”好的,一切听你的,我天天在想,我是不是走了狗屎运?来,掐掐我的手,这是不是在做梦?” 听到这里,圆圆扑哧笑出声来。 不远处的杨大明问:”谁?” 圆圆说:”是你们俩个人的大灯泡,哈哈哈。” 于秀梅惊喜地问:”是圆圆,是圆圆。”紧走几步,圆圆来到他们的跟前,朦朦胧胧的月光下,他们看到了彼此,杨大明问道:”圆圆,你已经考试完啦?” ”是啊,你们都要盖楼房了,我还没有醒事。”圆圆说,”我刚才去于秀梅家里找她啦,转回来,就在这里碰到了你们。“ 于秀梅笑着说:”哦,我妈她还在看电视吗?“ 圆圆说:”还在看电视,我没有见到你,就跑回来啦。” 杨大明说:”肯定是看着电视等你回去的,好给你上政治课,秀梅,你还是早点回去。“他的语气里有些忧虑。 于秀梅倒是不以为然地说道:”没有什么好怕的咯,我已经炼成了钢筋混凝土,坚固得很,圆圆,今年的高考卷子好不好做?” 圆圆答应道:”一般般。“面对两个成绩都不错的同学,圆圆极力表现出低调的样子,他们两个人都因为家里的事情辍学,她惋惜都来不及呢,生活有多种方式,只要去热爱生活,哪一种方式都会有它的精彩。 杨大明说:”这简单的几个字,说明圆圆考得不错,希望你金榜题名,步步高升。” 圆圆有些窘迫地说:”谢谢你的吉言,说的我都不好意思啦,杨大明,你们才是步步高升哩,都要盖楼房啊?“ ”是有这么个打算,一楼还没有建起哩。“杨大明说。 ”要不要我来帮你提灰桶?“圆圆问道,她很热心地想帮忙。 ”那好啊,我求之不得啰。“杨大明很高兴地答道。于秀梅说:”圆圆,你刚考试完,不休息两天?“ 圆圆说:”不用了,我明天就过来帮忙,我还要向你们请教一下的,我们家里也打算这个夏天修整房子,要用多少砖,用多少瓦?要备哪些材料?“ 杨大明说:”这个好说,我都懂得一些。你放心,到时候我们都给你帮忙。“ 圆圆听了,好不感激地说:”唉呀!听你这话,我心头的忧虑一扫而光。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啰。”见到这俩人意气风发的样子,圆圆对于秀梅的事,是放下心来啰,自己这只灯泡该撤离了,说完,她走过桥,向家里走去。 身后传来于秀梅的声音:”圆圆,再聊一会呗。” 圆圆回头说了一句:“我回去了,你们俩个人聊。” 月光轻盈地飘逸着,似乎比刚才明亮了许多,村里传来几声犬吠声,人声稀疏起来。 圆圆走回到家门口,见奶奶还独自一人坐在院子里摇着扇子,轻轻的自言自语地说着什么,好像是哼着小曲?圆圆走过去,拉起奶奶的手问:”奶奶,您还没有去睡?” 奶奶抬头说:“正在等你呢,锅里有热水,快去洗洗。”说完,奶奶搬起椅子向堂屋里走去,圆圆走过去,帮奶奶把椅子搬进屋里。 圆圆说:“好咧,今天晚上我要做一回懒汉啦,不摸书皮一一洗好就睡!哈哈。” 奶奶抿嘴笑了笑说:“看你这个样,肯定考得还不错?” 圆圆做个拽拽的样儿说:“奶奶,我想我的愿望快实现啰,未来的某一天,一个人在喊我:方圆圆,方圆圆,快来拿你的大学通知书!”她说着,扬起的脸上泛起沉醉的笑容。 “哈哈,瞧你这个样,还不早点洗洗睡去。”奶奶嗔怪道,进屋里睡觉去了。 圆圆洗洗澡,很快就到床上躺了下来,却无法入眠,杨大明和于秀梅俩个人的变化真大啊!胆子也大,竞然盖起了宝芦渠前后两排民居里的第一幢两层楼来,而自己和爸爸的愿望只是想把这个房子修整一番,钱的路子还没有个着落,找姑姑方光慧借?不行不行,她们一家子家大口渴,困难重重,找大伯方光炳借,他们因为奶奶照顾了方光灼这边多一点,而心里早已醋意十足,能借到钱,那也是太阳从西边出了。 很后悔 夏日中午的炎热抵挡不了人们跑到村卫生院,看热闹的脚步,听到消息的人都来看看杨怀善,他们在心里为他祈祷,希望他这条硬汉,这条苦命的好汉能挺过来,刘金林医生已经给他做了洗胃工作,接着用了解毒的药,杨大明回家给他拿来干净的衣服,帮他用温水把身体擦洗了一遍,把干净的衣服换上,看着父亲软塌塌地躺在窄小的病榻上,杨大明心里很难受,他不时地向刘金林医生看去,想从他的眼神里得到关于父亲身体状况的答案,刘金林医生的面色好像缓和了许多,人群中有人嘘语说:“多亏张新兰去给她妈上坟回来的晚,才发现杨怀善中毒倒在田地边上的,要不……还不知道是个啥样呢?” 有人小声问:“她怎么这个时候去给她妈上坟?” 刚才说话的那个人进一步说明道:“今天是她妈去世五周年祭祀日。” “哟哟喂,过得真快啊!都五周年啰。” 刘金林医生见杨怀善转危为安,知道他家正在盖房子,就对杨大明说:“你们留一个在这里看护就好了,别的可以回去忙活了。” 听了刘医生这个话,杨大明三舅舅单成文说:“大伢子,我在这里守着,你回去。”家里的活,还是杨大明知道头绪一些,听到三舅舅单成文的话,杨大明才长舒一口气,恹恹地往家里走去。 圆圆一直在忙活着,当她得知杨怀善打农药中毒的事情后,她非常自责,要是自己今天不接手做饭这个工作,杨怀善也许是在家里做饭来着,也就不会打农药中毒,她的心里愧疚不已,她一边剁猪草帮杨大明把几头猪喂上,一边等候着杨怀善医治的消息,她在心里祷告着:杨伯伯,您一定要挺住啊!看您辛苦了大半辈子,眼看着要住楼房啦,您一定要好好的。 见杨大明一行人回来,圆圆急忙跑过去问:“杨伯伯好些了吗?” 看着圆圆满脸的汗水,杨大明装着若无其事地说:“好些了,没事的。” 圆圆说:“那就好,吓死我了,就怪我今天过来帮忙煮饭,要不,杨伯伯今天不会去打农药,也就不会出这么大的事。” 杨大明安慰说:“你来帮忙做饭,我们感激不尽呢,这个事情,与你无关,好在,已经脱离了危险,你不要想得太多。” 圆圆说:“乡里乡亲的,帮个忙,是应该的。况且我是在给两位老同学帮忙,我高兴着呢。” 杨大明说:“没有什么事了,你就休息一下,天气热,不要累着啦。”他扒了几口饭,到前面屋场上忙去了。帮忙盖房子的左邻右舍及亲戚们见杨大明走过来,从他的口中得知杨怀善脱离了生命危险的消息,大家心里悬着的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下来,盖房子期间最好的别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显得不吉利,抹抹脸上的汗水,大家互相说笑开来。 圆圆把烧好的茶水送到新盖的屋场去,招呼大家过来喝茶,人们对圆圆这个后勤人员感到非常满意,称赞她炒菜好吃,饭蒸得劲道,还那么体贴地送来茶水,当有人提到要帮她说媒时,圆圆羞涩地跑开了,回到杨家厨房里,有些惆怅咯,杨大明买回来的那点菜,轮到做晚饭时,有点捉襟见肘了,圆圆见杨大明家的后园里有一棵花椒树,她采摘一些嫩嫩的花椒叶,洗净放入搅拌好的面糊里,加上五香粉和盐拌匀,用油炸一下,就是一道香味十足的菜,为了让人们吃饱饭,她把这道菜份量做得充足些。为了支持杨大明家盖房子这个大工程,圆圆真是铆足了劲。在书声啷啷的教室里,他们曾是互相勉励勤奋学习的同学,辗转到嘈杂的现实生活中,他们不甘认命,要做低头奋斗的小牛。 等人们吃罢晚饭回去了,杨大明给杨怀善送饭回来,圆圆问道:“杨伯伯好些了吗?杨大明。” 杨大明狼吞虎咽地吃着饭,点点头说:“好多啦,还好,没事。” 圆圆又问:“于秀梅今天不回来?” 杨大明不好意思地说:“这几天是周末,水果店里的生意会好一些,她可能不会回来的。再说,她老是往家里跑,她妈就会生气,她妈算是把钱财看得比啥子都重要。” 于秀梅不回来,圆圆显得有些失望,仍然微笑着说:“你也别这样说,人是英雄,钱是胆,过去吃过苦头的人,都是想有钱了,能过上好日子。” 杨大明说:“你说得有道理,唉一一等我把房子建好了,再去向她父母请求,希望他们同意我们俩个人的交往。我发现天下第一难关,是丈母娘点头同意婚事的那一关。” 圆圆笑着说:“遇到于秀梅,算你走狗屎运咯,你要感激你丈母娘才对。” 杨大明也哈哈大笑起来,他见圆圆准备到猪圈里帮忙喂猪,就拒绝说:“我来,今天辛苦你了。” 圆圆解下系在腰间的围裙说:“老同学就别说客气话咯,等我过几天修房子,用砖用瓦的事,我就找你帮忙,我们家只修个明三暗五式的瓦房就行,你帮忙合计一下。” 杨大明说:“这些包在我身上,有时间了,我帮你筹划一下。” 圆圆说:”那好,我回去咯,明天你人多的话,把菜多买一点哈。” 杨大明说:”好,你慢点。” 圆圆回到家里,奶奶已经收拾完毕,摇着扇子坐在门口乘凉,见圆圆回来,问道:“提灰桶累不累呀?锅里烧的有热水,洗好了早点休息。呃,呃,杨怀善打药怎么中毒了呀?” 圆圆听到杨大明给自己肯定的答复,心里正喜滋滋的,她甜甜地笑着说:“奶奶,我在帮忙做饭,不累。杨伯伯打的是高效农药,正午那么热,有药水洒在他的衣服上了,沁入皮肤,可能就这样中毒了,唉,还好,抢救急时,没有什么大碍。”话是这样说,腿上酸疼让她感到有些累。 奶奶说:“感谢菩萨保佑!谢天谢地!” 圆圆说:“得感谢张新兰阿姨才对,大中午,这么热的天,外面一个人影都没有,是她去上坟发现了杨伯伯倒在田地里的。” 奶奶说:“这也是托老天爷在保佑啊!”奶奶的信仰里是离地三尺有神明在管控这尘世里的一切,圆圆不会去反驳奶奶信奉心中神灵的思想,如果每一个人都遵从自己的良心,用神灵的慧眼来检视自己的行为,分辨一下对错,那么每一个人都能变得高贵善良,心存正义。 洗好澡,圆圆在自己的小天地里,静下心来,看了会《骆驼祥子》这本小说,又翻看了一下自己开始动笔写的《我和奶奶的快乐时光》,她想把和奶奶相处的时刻用文字记录下来,小时候,奶奶要她猜谜语,她总是选择要听故事,一个人的生命历程里有许多值得去书写的点点滴滴,她要去写,让笔尖和心灵律动。她记得于秀梅老是对自己说的那一句话:“你要去写哦!”是的,她要去写甘小晶,去写张新兰阿姨……他们平凡普通,但他们在痛苦中每一秒的挣扎,奋力拼搏,都值得去书写,他们的每一滴晶莹的泪花,都闪烁着不屈的光芒。 醒来得很早 圆圆第二天一大早醒来得很早,好像心底卧藏着什么要紧事一样。 还躺在床上纳闷的奶奶听到响声说:“唉,圆圆,你昨天一定很累,晚上睡着了只哼哼,还哎呀了两声,现在还早,再躺一会。” 圆圆一边照着镜子梳理头发,一边说:“奶奶,我想去菜园里看看,有没有什么菜,给杨大明他们带一点过去,帮忙的人多,靠买菜吃,哪有那么多钱来买?” 奶奶听她这么说,也开始穿衣下床,吐了一口涶沫,她对圆圆说:“菜园里的茄子,青椒还是蛮多的,我们人少,吃不完,昨天我还给你肖阿姨他们家送了一些,呃,菜园的东边角上,还有两个大冬瓜呢,冬瓜开了就要赶紧弄吃完,天热好坏,你摘了带过去。” 圆圆找出一身旧衣服换上,来到菜园里摘了好多菜,用蛇皮袋装好背起来向杨大明家走去。 走在桥头上,碰到杨大明正骑着嘎嘎作响的自行车向老城镇街的方向跑去。 圆圆大声喊道:“杨大明,杨大明一一” 杨大明顶着一头乱发,下车回过头来问:“圆圆,你这么早,喊我有什么事?” 圆圆指了指放在脚旁的蛇皮袋子说:“我摘了好多的菜带来了,你今天少买点素菜可以啦!” “哦一一哦,好的。”应了两声,杨大明又骑上车子,急忙向街市奔去。 娘亲有舅,爷亲有叔,当圆圆来到杨大明家时,他的两个舅舅已经在新屋场上忙碌开了。圆圆倒出袋子里的菜来,扫视了一眼,想着如何搭配菜蔬,随手烧火煮饭。 不一会,圆圆听到杨仁寿和王美珍的说话声,王美珍说:“这个杨大伢子怪有本事呢,要盖两层楼。” 杨仁寿得意的很,说道:“我们杨家人厉害!初生牛犊不怕虎。” 王美珍讥笑说:“你杨仁寿虽然也姓杨,但只是同门不同宗,杨大伢子厉害了,就是你杨家的光荣?” 圆圆从厨房里伸出头来打招呼说:“杨叔叔,王阿姨,早啊!” 王美珍惊讶道:“哟!是圆圆在这里帮忙煮饭的?唉,我们昨天才把棉花保铃肥施完,今天抽空来帮忙的,杨怀善咋搞的呢?打个农药也不好好注意点。” 圆圆请他们二位先坐下来喝杯茶,说:“王阿姨,您们先喝杯茶,杨大明去街上买菜还没有回来,嗨,我在这里做饭,真是赶鸭子上架啊!美珍阿姨,您的厨艺好,您来做饭?我去帮忙提灰桶。” 王美珍连声说:“还是你来,我给别人家帮忙做饭,锅灶不熟悉,好做糊,以前帮别人都出过这样的丑。” 圆圆只好说:“慢慢的摸索。” 几个人正说着,杨大明已经买菜回来,见到杨仁寿和王美珍来帮忙,欣喜地说:“哎呀!太好啦,我昨天晚上去请人都走到您们家门口了,想到您们家种的田地多,就退回来了。” 王美珍兴奋地说:“等一下,张新兰也要过来帮忙的,她把衣服搓了就来。” 杨大明听了,心里一热,昨天要不是张新兰发现父亲杨怀善倒在田地边上,后果真是不堪设想,那份感激铭刻在自己的心里,现在又听说她要帮忙,真是让人不胜感激啊!杨大明说:“那真是太好了!多谢您们啊!” 杨大明话还没有说完,张新兰穿着一身干活的衣服来到了,杨大明急忙迎上去说:“新兰阿姨,美珍嫂子正说你要来帮忙哩,真是太谢谢您啊!” 张新兰却说:“我这个人是虾子身上没有四两血,帮忙干不了什么,我想提个灰桶总还是可以的呀。” 圆圆笑着说:“新兰阿姨,您这是谦虚话,在合江镇插秧,我发现您做活很厉害的。” 杨大明说:“唉呀,新兰阿姨,就凭您昨天救我爸爸那件事,我都终身难忘啊,您这又过来帮忙,我真不知道说什么才能表达我对您的感激。” 张新兰客气地答道:“乡里乡亲的,大家互相帮助是应该的,你杨大伢子就别客气啰。你老爸好些了?” 杨大明笑着对张新兰说:“他好些咯,昨天中午多亏您看见,要是再晚一步,也许……也许……唉。” 张新兰安慰道:“好些了,也就没有什么事的。” 陆陆续续,帮忙的人们来齐了,圆圆把做好的饭菜往桌上端,红烧茄子,青椒炒瘦肉沫,梅菜烩肥肉片,凉拌黄瓜,凉拌海带丝,冬瓜汤,菜盘里的菜色泽干净,香味扑鼻而来,会喝酒的人喝两杯散装白酒,大家咋舌称赞圆圆把家常小菜做得好美味,不一会儿工夫,大家就扫光了菜盘,吃得个酒醉饭饱,向新屋场走去,搬砖运瓦,张新兰拿过锄头在灰池里搅拌沙子和水泥,王美珍为两个瓦匠提灰桶,杨仁寿帮忙抛砖上架。 圆圆一边收拾着碗筷,一边用柴火炉子烧上茶水。 于秀梅晚上抽空回来,带回来一些有点瑕疵的水果,给大家分享,夏天的瓜果生意有点起色,她哥哥的身体虽然说痊愈了,但还不能搬重东西,她只好第二天早上又赶回市里去,有圆圆这么贴心的闺蜜相助,她放心了许多,眼见杨大明顶着一蓬牛屎疤似的乱发,心里心疼不已,她的两个姐姐倒是很体恤她这个幺妹妹的,暗中尽力支持着她,想到她将来嫁得近,也方便照顾一下双亲二老,杨大明这家人,穷是穷一点,又不是好吃懒做的门户,杨大明的为人,姐姐们以过来人的身份,挺认可的。 在大家的鼎力相助下,杨家的两层楼在半个月后总算竣工了,剩下来的就是粉刷墙壁和装修工作,杨怀善的身体恢复上来,能帮忙打理一些事情了,圆圆才退下阵来,思量着自家修整房子的事情。 杨大明帮忙筹划的预算是:“你们家屋顶上的瓦还可以用,再添加一间屋的瓦也就够了,砖一毛钱一块,三间房单砖墙,一万五千块砖绰绰有余,沙子,水泥,石灰这些要不了多少钱。” 听他这么说,圆圆心里泛起无限惆怅,她说:“你这么轻描淡写地说要不了多少钱,我们家里是一分钱恨不得瓣成两分钱花的,哪里像你有几个舅舅帮助……还有于秀梅帮你筹资。”后面的那句话,圆圆的声音低得只有自己听得见,她怕伤了杨大明的自尊心。 杨大明爽快地说:“是啊,多亏了你们大家的帮助和支持,你们家盖房子的砖瓦钱可以先赊账,这点忙我是会尽力帮助你的。” 圆圆灿烂地笑了起来,说:“真的可以吗?我要尽量少欠一点账,省得压在心头沉甸甸的。” 杨大明说:“现在虽然分田到户,人们的收入增加了一些,但是遇到盖房子这样的大事,哪个不是东挪西借地凑钱盖上房子之后,再慢慢的还上账的。” 杨大明这个说法,圆圆记得去年暑假开学时,张晓宁也好像这么说过。她说:“听了你的话,我算是有信心去修整自家的房子了,只是我爸爸挣不到什么钱,还账可能慢点。” 杨大明说:“这个没有什么事,你们家的房子确实该修整了,那裂开口子的墙,让人看了真是很担心的。又是土坯墙,夏天下暴雨,容易……”说到这里,杨大明说不下去了。 圆圆说:“我也要向你和于秀梅学习,勇敢点,看我的一一御下房子上的瓦,推倒土坯垫地基,建新房。”圆圆说着,打着手式作推倒状。杨大明听了这话,笑着向她竖起大拇指:“相信你!” 盼望 天气越来越高温,肖阿姨几次摇着扇子过来,到猪圈里瞄瞄圆圆家的那三头大猪,建议说:“天太热了,大猪怕倒圈,胖的怕热,这个一点都没有说错,早点卖掉放心些。” 奶奶赞同道:“是呀,我们这个猪圈又小,三头猪长这么大了,有些挤,我也想卖掉算咯,出气的东西,怕有个闪失。” 圆圆盼望着爸爸早点回来,卖猪,也得有个内行的人看秤。 一天上午,有猪贩子来王美珍家里买猪,听到猪叫声,圆圆跑过去,想看看卖猪的操作过程,王美珍家一口气卖了四头大猪,只见那几头猪个个膘肥体壮,条件好的家庭喂的畜牲都是富富泰泰的。称重时,杨仁寿干脆盯着秤秆不眨一下眼睛,还摸了又摸秤砣底下有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见他这个样子,那个一脸络腮胡子的猪贩子坦然自若地说:“老兄,我们做生意的,买了猪子,运到南方赚个差价钱,相信我,能搞个什么鬼?” 杨仁寿尴尬地笑了两声,拿出纸和笔记上斤数,他是大队的会计,算帐内行,四头猪卖了一千出头,圆圆看得,有些激情澎湃。 她对杨仁寿说:“杨叔叔,我今天也把自家的猪卖了,请您们过去帮一下忙。” 杨仁寿把一迭票子递给王美珍这个管家婆手里,嘱咐她收藏好。回头对圆圆说:“好咧,难得你这么信任我。”接着他又偏过头对收猪的老板说:“老板,看你做生意耿直,走,你把车开到渠道对面去。这家人也有猪卖哩。”说着,杨仁寿指了一下圆圆。 收猪老板问道:“有几头?我怕车装不下啰。” 圆圆说:“只有三头,老板,您是做大生意的,多装三头猪,不碍事的。” 收猪老板到圆圆家的猪圈里看了一下猪的膘情,说道:“这个猪要是没有一百七十斤以上,价钱是一块三,达到一百七十斤,才有一块三毛五的价,你们看看,怎么样?” 圆圆抓主意说:“可以,老板得把秤称公平。” 收猪老板摸了摸自己脸上的胡茬子说:“你这说的是哪里的话,刚才你不是看见了吗?我做生意只是赚个差价,从来不搞什么鬼把戏。”老板说的话,就像亲人一样体贴。 当称秤时,秤杆往上翘着,杨仁寿麻下脸来说:“老板,你到这个家里看一看,你就要凭着良心,给人家把秤称好!” 收猪老板厚着脸皮笑着说:“他们这猪子膘情不算好,折称的多,我不赔钱?” 杨仁寿大声道:“人家这个老妈妈千瓢糠,万瓢水,好不容易喂好这三头猪,做人做生意,还是多行好事才对。” 收猪老板一把抓下头上的草帽,使劲地扇了两下,说:“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你这个老主顾面上,这三头猪就是亏也好,我买上装车走。” 结果,秤杆平了些,圆圆家的三头猪都差那么一丢丢才达到一百七十斤,收猪老板说:“这个猪一看都没有吃到什么好糠料,全部喂草,能长这个样,也不错了。” 听到收猪老板这番话,圆圆的眼眶涌上了泪花,真是可怜啊,这三头猪生命一场,过的都是吃草的苦日子……圆圆不敢多去想。 杨仁寿仔细地把帐算了好几遍,才确定地说:“总共是六百四十二块六毛。” 收猪老板舔了一下手指数过钱递给圆圆说:“你查一下看,六百四十二块钱,一分不少。” 圆圆心里嘀咕道:少了六毛钱,还一分不少哩。她数了数手上的钱,长舒一口气说:“对,不错。”她把钱交给奶奶保管,深情地看着奶奶黑瘦的脸上,满是皱纹。 奶奶正热情地招呼大家进屋里来喝杯凉茶,凉快凉快。 收猪老板一行人挥了挥手,开车远去。 杨仁寿被奶奶喊到屋里坐了下来,他喜悦地说:“张大妈这么个年纪咯,还很铁实,总算把几头猪喂大卖成钱啦。” 奶奶听了,脸上的皱纹笑成了一朵菊花,说:“功夫不负苦心人呐。是一泡牛屎也要发发热,发发光啊。”奶奶的话惹得大家都笑得合不拢嘴。 过了两天,方光灼一大早就回来了,圆圆欣喜地问爸爸说:“爸爸,你怎么这么早到屋?” 方光灼把那辆旧自行车放好后,直起身子说:“我好久没有去看你叶伯伯家里的老人和孩子咯,我这次回来先到他们家里看望了一下,才回来的,昨天在他们那里过夜的。” 奶奶连忙问道:“他们家里的人都还好?你,你这么早吃了饭没有?”说着,奶奶用手巾擦了擦眼角,又深深地打量了一下这个在外劳碌半年的小儿子,一脸的慈爱,一脸的疼惜。 方光灼喜笑颜开地说:“都还好,我吃了早饭的,这次回来,想到要回来修整房子,没有买什么东西给您,给圆圆带回来几本旧书。得把钱用到修房子上,恐怕钱还不够。” 奶奶大功臣似地说:“那三头猪子前两天卖了,一共也卖了六百多块钱哩。” 方光灼听了,连声说:“好啊!好啊!我们家里人员不多,把房子修个明三暗五的样式就不错啰。钱也不能花得太干净,要是圆圆考上大学,也得花钱呢。” 奶奶说:“人不欠帐,不在世上创,到时候问你哥哥借上一些。” 方光灼摇摇头说:“找他借?我想都没有想过,就凭刘金凤那个人,对我们这种人,她就是一只铁公鸡,一毛不拔的。” 奶奶还是抱着希望说:“盖房子是个大事,我们也不是一杠子倒在泥巴窝里了,再也爬不起来的,人脑壳是尖的,总有出头之日,到时候,你不张嘴,我来张嘴,看她借不借?” 圆圆想到爸爸刚回来,还是先歇歇气再说,她说:“爸,您在外面忙碌那么久,刚回来,还是先好好休息一下再说。车到山前必有路。”说罢,就去厨房里打来一盆水,让方光灼洗洗脸,凉快一点。 方光灼说:“我也是多等了几天,多结了一点工钱才回来的。心里也很急,成天担心这个夏天下暴雨,把房子冲塌了,唉一一” 办法总会有的 圆圆翻看了一下方光灼放在桌上的两本书,一本书名是《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还有一本没有封面也没有封底的书,从侧封上才看到是什么散文集,看着她见到书就如此痴迷的样子,方光灼说:“圆圆这个暑假可以放松一下了?那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是我买的,我一连看了两遍。” 原来爸爸也爱看书,圆圆抬眼看向方光灼应道:“哪里有什么放松的,家里马上又要建房子,我正在操心着呢,爸爸,我们村的杨大明他在镇上砖瓦厂里上班,我找他说过买砖瓦的事情了,他说可以先赊点账,以后再还,他们家就是欠着账盖上了两层楼的。” 方光灼听她这么说,有些吃惊地问:“就怕我们这样的困难户,人家不敢赊账?” 圆圆说:“您寄给我的钱,我都省下来了,积积攒攒也有两百多块,加上卖猪的钱,也能凑个千儿八百的,唉,办法总是有的,杨大明他有一个舅舅在砖瓦厂里任什么职,说话能当事的,砖瓦能欠账拉回来,杨大明保证过的。” 方光灼听后,轻轻地点点头说:“那好咯,省得找私人借账看人家的脸色。”他赞许地看了一眼身材修长的女儿,由于家庭原因,她似乎比别的孩子醒事早。 做娘的心疼儿子,张桂英对方光灼说:“你一进门就在操心这个事,圆圆也会料理一些事情咯,这个天太热,没有什么事,你先休息一下。” 方光灼叹气道:“唉,昨天晚上有几只蚊子嗡嗡,我也是没有睡好。” “那你去睡一会,圆圆早就帮你把床铺洗好铺上啦。”奶奶说话声里满是对圆圆的赞许。 方光灼来到自己的卧室里,看到那辆新自行车问道:“这辆自行车是谁的?” 圆圆红着脸说不出话来,奶奶解释说:“是叶家大小子送给圆圆上学骑的,说她上学远。” 方光灼一下火冒三丈地说:“别人送的?圆圆就接收了?啊?” 奶奶说:“看你发个什么火呢?圆圆要给钱他的,他没有要,圆圆也没有骑这个车子。” 方光灼松了一口气说:“圆圆你已经成人了,在你这个年纪一定要注意,不要轻易接受别人送的什么礼物,与男孩子们交往,更要慎重考虑,要洁身自爱,一个人的品德首先是要行得正,坐得稳,人品好,才是立足社会的根本。” 圆圆说:“我知道的,爸,您放心!这个车子钱,我会还上的。” 方光灼见站在桌子旁的方圆圆低垂着头,想到她平日的为人处事也还是不错的,也就不再多说,昨天在叶家,他是整夜的没有睡好,没有了叶汉华,他心里感到空落落的,因为没有休息好,自己感到有一点头晕,他就到床上躺下了。接着他吩咐圆圆一声:“圆圆,你去请你姑父来帮忙把屋山墙边上的几棵干树,和我一起拖到东街口去锯成椽子,动工的日子选在后天,告诉你姑姑,看她能不能抽空来帮忙。”说完,他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圆圆满口允应,骑上自家的那辆旧自行车出发了。 方光灼家要修整房子,方光慧是放下手里的活也要来帮忙的,她家里建房子时,也正是夏天,圆圆一个暑假都在她那里给她们帮忙来着。这点方光慧心里有数。 第三天开工,除了方光慧两口子,本村也请来了十来个人,圆圆帮奶奶做后勤工作,奶奶说:“做这几个人的饭菜,我还是不含糊的。你看屋场里要不要帮忙。”人逢喜事精神爽啊,奶奶的精神很好,想到自己这个残疾儿子,也能盖上几间砖墙的大瓦房,心里感觉甜蜜蜜的。 圆圆挑水,摘菜,洗菜,厨房的准备工作做好了,她帮忙收拾屋里的家什,帮忙抬到后园里搭好的棚子里,丁丁点点,千头万绪,收拾完毕,已经有人上屋顶上揭瓦往下传了下来,只留下厨房这边的一间屋子没有拆,怕下雨无处做饭。 学校里放暑假的第二天,叶玉明就和叶玉亮过来帮忙了,只见平日里衣装整洁他,换上了一套宽大的蓝色工作服,这也不能掩盖他的俊朗帅气,圆圆有些羞涩地瞄了他一眼,连忙避开忙着干活去了,奶奶上前去向他们打招呼说:“多谢啊!多谢你们啊!这么远过来帮忙。” 方光灼见了,一拐一拐地走过来和他们热情地招呼道:“玉明,玉亮啊,难为你们啰,这么早就到了这里,你们一定很早就赶路过来的!” 叶玉亮说:“天还没有亮,哥哥就叫我起床了。”叶玉明见弟弟不会说个话,连忙给他使眼色,叶玉亮没有看到哥哥的眼色,不过,话题拐弯了,只听见他问方光灼:“方叔叔,您看我帮忙做什么好,您安排。” 方光灼说:“不急,喝杯茶再说。” 圆圆给这两兄弟倒来茶。说了句:“玉亮弟弟,太谢谢你们啦!” 叶玉亮笑着说:“圆圆姐,你别客气,咦?三毛没有来帮忙?”他说着话,扫视着帮忙的人群,他和三毛很合得来的。 圆圆说:“他也放假了,过两天就会来的。” 叶玉明喝完茶,就到屋场里挑起砖来,方光灼指着一个穿白色衣服的瓦匠对叶玉亮说:“玉亮,你就去帮那个师傅提灰桶,你们这一来,真是帮了我的大忙啰。”开心无比的笑容在方光灼的脸上展开。 帮忙的人多了,圆圆怕奶奶一个人做饭,吃不消,她就去帮奶奶做饭。 可能是天气炎热的缘故,奶奶不停地用手指在自己的胸口上按一按,眼神无光,圆圆问道:“奶奶,您好像不舒服呀?” 听到她焦急的语气,奶奶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没事,我帮你烧火。”就这七个字,奶奶都说得有气无力,圆圆走过去,一把搀扶起奶奶说:“奶奶,我送您到床上躺一会。” 张桂英不再推辞,扶着圆圆的肩膀,来到厨房后面的一间卧室里躺下,这间卧室,也就是方光灼以前住的那间,现在他挪出去看场子去了,留这间卧室,让张桂英和圆圆先住着,等大房子修好了,这间屋子就当储存室用。 奶奶病了 奶奶俯靠在圆圆肩膀上时,圆圆感到很烫,她担心地问道:“奶奶,您到底怎么啦?不舒服?您就说出来。”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张桂英感到头晕耳鸣,她再也无法忍耐胸口的不适,她说:“圆圆,你去找刘金林医生来给我打一针。” 听奶奶这么一说,圆圆心里崩溃了,她知道奶奶不到无法忍受的地步,不会说这一句话的。她急忙向村里卫生室跑去。 刘金林医生来了,量了一下张桂英的体温,又看了看舌苔,轻声说:“是中暑了,这几天高温,村里有几个人中暑了。” 张桂英求救似的说:“刘医生,您快帮我把针扎上,我很不舒服啊。”看到奶奶那痛苦得紧皱的眉头和紧闭着的双眼,圆圆不知如何是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刘金林扎上针打点滴,安慰说:“老人家,针打上了,很快您就会好的哈,有什么反应,您就说出来。”张桂英点点头。方光灼和方光慧走进屋里来,关切地询问。 圆圆见姑姑和爸爸过来了,赶紧回到厨房里做饭。盖房子刚开工几天,奶奶就病了,她心里揪成一团。锅都烧热了,才发现油壶里没有油,加上油过来,她舀上一勺油倒进锅里,锅里一下冒出火苗来,吓得圆圆哇哇大叫,她惊恐地瞪大眼睛,只见叶玉明一个箭步地跑过来,抓起灶台上的一块抹布,抖开扑向锅里,又盖上锅盖,锅里冒起一股青烟,火扑灭了,圆圆傻呆呆地看了他一眼,闻到一丝糊臭味,圆圆才发现自己的刘海被烧掉了一些,叶玉明柔声问道:“你一个人忙不忙得过来?” 圆圆舀水倒进锅里涮洗起来,说:“忙得过来,我能行。” 叶玉明说:“太热,温度高,小心一点。”圆圆窘迫地瞥了他一眼,说:“知道了,你也要注意,多喝水。” 圆圆稳定好心绪,忙碌开来,两口灶,为了赶时间,她一起烧上,里面锅里把饭焖上,只要水放得合适,焖干的米饭也好吃,外面锅里炒上菜,现在不讲究什么搭配了,只能一边炒,一边切菜,在心里打个腹稿行事。 叶玉明把砖供应上了,又走过来,帮她看看灶里的火候,一盘青菜本来要盛进盘子里的,他见锅里的火苗太小,加上一把柴,把火拔的旺旺的。等圆圆回过头来,绿油油的青菜炒成了黄菜,圆圆咋了咋嘴,说不出话来,立马把菜盛进盘子里。 叶玉明看出自己帮了倒忙,歉意地说:“我只想把火拔旺了,烧饭快一些,唉,不知道,差点把菜烧糊咯。”丢下火钳,他又去外面挑砖去了。帮忙的王美珍见他老是两头忙地跑,笑着问道:“你是不是喜欢上厨房里的那个田螺姑娘啦?” 叶玉明被问成了大红脸,他扬起头说:“哪里?口渴,进去喝了一口水。”说完,弯腰搬砖。 中午的饭按时端上了餐桌,圆圆忙得团团转。 天气热,吃罢饭,人们到屋后面的树林里歇晌,叶玉明见水缸里的水快用完,他担起水桶就到邻居肖阿姨家后面的压水井里,担回来几担水,帮圆圆打扫饭后残局。 杨仁寿问方光灼说:“勺子哥,那个高个子男伢子是你的什么亲戚?怎么那么勤快啊?” 方光灼说:“是我一个很要好的朋友的儿子,到我这里来帮忙,真是难为他们啦。” 杨仁寿打趣道:“我看他有点醉翁之意不在酒呢,是不是对你家的圆圆有点意思?” 方光灼沉下脸来,严肃地说:“话可不能乱说啊!人家都是一名老师了,我们圆圆还要读大学的。”圆圆考不考得上大学,方光灼心里也是没有一个底的,他只是想避开别人的说法。 杨仁寿却说:“圆圆就是读了大学,也是要找对象的,我看这个人很不错啊!”方光灼沉吟片刻,没有答话,他拿出烟来,给杨仁寿及其他帮忙的人每一个人奉上一支。他这次盖房子也许是他今生最大的壮举,他都快五十的人了,还能住多久,他之所以要把地基夯实,用材料和做工,他要求有一些高,他想给圆圆一份家业,不想苦竹子根苦出苦笋一一辈辈苦,养儿防老,他希望圆圆能留在自己的身边,将来好照顾自己的老,想想自己死板地把女儿留在身边,也不一定是个什么好主意,看看村里张新兰现在过的什么日子,他也思想开来,只要女儿过得好,嫁出去也行,自己把这个房子建好,也算是给她一个落脚安身之处。 叶玉明忙碌一阵之后,来到张桂英的床前,圆圆正扶奶奶坐起来,她要喂奶奶吃饭,张桂英说:“我感到好多了,你让我自己端碗吃。”见叶玉明走进来,张桂英笑着说:“快坐下来歇歇,这里窗口有风。”边说边指着窗口下面的一把椅子。 圆圆看向叶玉明的脸,四目相对,电掣火光,圆圆的脸色一下绯红,她极力掩饰的说道:“玉明哥,休息一下。”递给叶玉明一把扇子。 叶玉明满脸笑容地说:“我不热,把扇子给奶奶。”他侧过脸来对张桂英说:“奶奶,您好些了?” 张桂英说:“我好多了,家里有那么大摊子的事,不好些不行啊!” “事情再多,您也要先顾好自己的身体才行。” “是的是的。”张桂英感到自己身上轻松了许多,说起话来精神满满的。接着又说道:“我们家里条件有限,饭菜好不好,你们也要多吃一点呀,也不知道圆圆做的合不合大家的口味?” 叶玉明看了看圆圆一眼,俩个人相视而笑,叶玉明说:“圆圆做的饭很好吃的,您就放心好好休息一下。”说完,他走了出去,怕打扰了老人的休息。 来到后院的树林里,他拿出大前门牌的香烟给歇晌的人们每人发了一支。有人小声说道:“老方家里的这个亲戚,怎么这么彬彬有礼?” 有一个人在桥头 圆圆从刘尚云老师家里出来,把通知书放进自行车前面的篮子里,暮色苍茫,想到家里还有一群人帮忙的人,在等她回去做饭吃,她急得满头大汗,匆匆忙忙地向家里赶,回到村里的那条两旁有杉树的渠道上,她深深地吸了一口带有杉树涩香味的气息,远远望去,有一个高大的身影在大队代销店后面的桥头边踱来镀去,圆圆定睛一看,是叶玉明。 快走到他跟前时,圆圆叫道:“玉明哥,你怎么在这里?” 叶玉明呵呵笑了两声,说:“圆圆,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让我担心死了。”他在前面的时刻里,想到的是:圆圆是不是没有考好?躲在哪里伤心呢?或者老师叫去,想让她继续复读……总之,思绪一片混乱。 圆圆跳下车来,从车前的篮子里拿出大学入取通知书,在手里扬了扬说:“玉明哥,你看这个是什么?” 叶玉明一把夺过来,不用看,他欣喜万分地说:“哈哈,圆圆,真为你高兴。走,快点回去,分享喜讯。”说着,他接过圆圆手里的车把,自己骑上自行车,要圆圆坐上,圆圆趁着这暮色,轻轻地把头俯在他的后背,她熟悉的薄荷香味淡了,有一股男人的汗味,这汗味,也是她所爱。 帮忙的人们已吃过奶奶做好的晚饭,有的人已经回家了,只有三毛和杨仁寿他们几个人还在大声地闲聊。 当圆圆把通知书递到方光灼的手里时,方光灼的眼里滑落两行泪水,他激动地说:“啊?啊!圆圆真的考上大学了。”他连忙跑到厨房对母亲张桂英说:“妈,圆圆真的考上大学啦!您看,这是通知书啊!” 三毛和杨仁寿他们闻声转过头,看了过来,也是满眼的惊喜。三毛哇哇大叫地问:“真的吗?嗨,我要回去告诉我爸爸他们去。”说着,起身骑车要回去报告好消息。 自从那天圆圆到方光炳大伯家说自己家里准备建房子的消息后,刘金凤就心里长了稻草,很不舒服地说:“还想要我们去帮忙,没门!老妈子成天在他家,当牛当马的为他们做,给我们帮到一点忙了没有?前几天,我就听人说了,老妈子这次一口气卖了三头猪,给我们一分半文没有?都是她的儿子,她总是偏向那个小的,呜呜呜……”说着说着,刘金凤委屈得哭了起来。 方光炳在一旁连忙劝说:“唉,不帮忙就不去帮忙,你有什么好哭的呢?妈她以前不是也帮我们带了孩子的嘛?怎么说没有帮我们呢?我们刚到这街上来的时候,三毛不是还在他奶奶身边待了几年的吗?人啦,总得讲点心。” 刘金凤一下火冒三丈,怒吼道:“方光炳,你个没肝没肺的,你说,我怎么没有讲心啦?你今天得给我讲清楚,不然,我就不客气。” 三毛见了,心想:妈妈真是太过分了,叔叔家的房子那个样子了,不修还能住吗?真是的,梁有肉邻有糟糠而欲窃之的人,真有存在。他走过去劝说道:“妈,您们不能过去帮忙,让我去,还有圆圆姐上次要卖掉的那段布钱,我给她带过去。” 刘金凤抬起头,怒目瞪向儿子说:“就你逞能,你也只能帮上两天忙,那段布给她带五块钱去就不得了呐。”三毛连声说:“好好好。”母亲的话,就是圣旨,不说好的话,没有好的结局。 哼,今天回去,把圆圆姐考上大学的消息告诉他们,让母亲刘金凤再也不要小瞧别人才对。 哪知刘金凤听了,竞然这样说:“他方光灼吃了龙肉了,走大运啦?方光炳啊!你看他,什么都比我们强啊。” 方光炳摇摇头说:“刘金凤哦,你发什么疯?你的大毛已经在读研究生了,小毛都已经工作了,还有什么不能满足的,告诉你啊,知足才是福。” 刘金凤说:“这些你要不是娶了我这么个聪明的老婆,能有这么聪明的孩子?方光炳,你要千恩万谢的人是我,是我啊!” 听到这个话,方光炳决定闭嘴不再接话茬,以求安宁,低头在灯光下,裁剪衣服布料。和这个聪明的女人一起生活,是幸运还是悲催?他都无法找出答案。 三毛乖巧地洗完澡,钻进自己的卧室里睡了,他为圆圆姐感到自豪和开心,今天早点休息,明天他还是要过去帮忙的。 这天晚上,叶玉明因为赶不上渡船了,只好和方光灼在棚子里搭了一个床铺睡下。 在盖房子的期间,方光灼也看出了叶玉明对圆圆的好感,今天圆圆已经收到了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叶玉明这个孩子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人品也好,又有常人羡慕的工作,要说,两个孩子能够结为秦晋之好,也很不错,但是圆圆还要读几年大学,这期间会不会有什么变化呢?感情这个事可不好说啊。他只好旁敲侧击地说:“玉明啊,这段时间,真是辛苦你了。” 叶玉明翻过身来,客气地说:“方叔叔,没有什么,您,您还没有睡着啊?” 方光灼说:“是啊!圆圆考上大学的消息,让我高兴得睡不着,你看,圆圆这个孩子怎么样?” 叶玉明心里一震,想到方叔叔怎么这样问我呢?他认真答道:“方叔叔,您很有福气,养育了这么优秀的女儿。” 方光灼说:“人们常说,继拜三年成故亲,我和你爸爸好了这么多年,真是比亲兄弟还要亲啦,现在你又是那么热诚地帮助我们,我心里是感激不尽,有些话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呢?” “方叔叔,您有什么话,请讲。” 方光灼犹豫了片刻说:“你是不是对圆圆有些好感?她去读大学,一去就是几年的啊,有些事你要好好考虑才对啊,省得以后伤了感情。” 叶玉明抿了抿嘴,说:“方叔叔,您们如果不嫌弃我的话,我愿意等她。” 方光灼不知道再说什么才好,做为一名父亲,听了这句话,心中升起莫名的感动。 帮忙买菜 也许是收到了梦寐以求的大学入取通知书,圆圆一晚上无法入睡,早上快天亮时,才渐渐的沉入梦乡,等她一个激灵醒过来时,才想到自己家还在盖房子,还要到街上去买菜的,她慌了,等她梳好头走出来时,只见叶玉明正从自行车上把一兜又一兜的菜往厨房里送。 她快步地走到厨房里问:“玉明哥,你、你就买好菜回来啦?” 叶玉明说:“嗯,圆圆你看我买的够不够今天吃的?” 圆圆说:“买得有点多哈,天热好坏掉的。你也太积极了?怎么不等我起来了去买?” 叶玉明乐呵呵地说:“我早上起来没有什么事,就去把菜买回来啦,知道你做梦去读大学咯,就让你多睡一会。”叶玉明说到这里,看着圆圆一脸呆萌的样子,扬起手在她的眼前晃晃,被圆圆打了一下手掌,两个人笑了起来。 当天,房屋上的瓦已全部盖齐,屋脊也抹好了,剩下来的就是粉刷墙壁,填上屋仓的工作了,屋后面还要建两个猪圈,杨大明和一个司机一起,又送来了一车砖,圆圆和他对了一下账目,总共还欠砖瓦钱七百多块钱,叶玉明要帮忙还上,圆圆却极力制止,她说:“欠砖瓦厂里的钱,也不是我们一家的,我相信我们很快就能还上的。玉明哥,你们一大家人还要生活开支呢,你不能让我感到生命不能沉受其重啊!” 叶玉明说:“只有把钱还上了,思想上才没有压力,我这里有,怎么不要还上呢?省得方叔叔心头有压力呀。” 杨大明看着两个人争执不开,笑了起来,说:“我看还是听圆圆的!这个账目,我已经打过圆场的,暂时不急着还上,没有事的,我欠的还要多呢,我都虱多不痒,债多不愁了。脑子里记得努力就行。”说完,他一口气喝完杯子里的茶,和司机开车走了。他在砖瓦场里忙得不亦乐呼,到圆圆家里来帮忙的是杨怀善,于秀梅总是隔三差五地送来西瓜水果来,给圆圆打气加油。 晚上吃饭时,劳累了一天的人们都会喝点酒,杨仁寿喝着酒对大伙嚷嚷着说:“今天这是竣工酒,喝起来格外甜呢。” 王美珍却说:“勺子哥,这回是双喜临门,房子盖好啦,圆圆又争气,考上了大学,嗨,真是让我们羡慕啊!” 大伙听了这话,更加活跃起来,杨怀善说:“能喝的人就畅快地喝两盅,我是不能喝的,能喝的话,我陪大家喝上几杯的。”他的身体好了,但医生安求忌酒。 圆圆和奶奶一起,把空盘子里又加上菜,说:“辛苦大家的鼎力相助,一定要吃好喝好啊!”一时间,大伙的吵嚷声,使这个农家小院里一片欢腾。 只是圆圆的心里有一点失落,因为拒绝了叶玉明帮忙付账的想法,他好像有一点不快的样子,为了赶渡船,他没有吃晚饭就走了,天气热,他昨天住在这里,圆圆给他找了方光灼的衣服让他换上,他个头高,穿不得,没有换上,想想,真是难为他了。走时,他向方光灼交待过,最近几天,可能帮家里干一下农活,过几天再来。 方光灼答复说:“这个房子已经算是建好了,你不过来帮忙,也没有什么的,这么长的时间,辛苦你啦!” 他一连几天没有来,圆圆感到像自己的什么珍宝被别人偷走了似的,心里一片空落落的,自己的魂已经附在他的身上随他而去了。白天,她仍然操心怎样弄出几个菜招待帮忙的人,晚上,她会翻看几页书,却有一些看不下去,只有困意袭来,早早地躺下,思绪的云海里,飘忽的全部是他的影子。 她不知道,她拒绝他帮忙先付账的情形,让他很苦恼,感觉他们之间有些距离,母亲李荣彩在耳边的提醒,让他也听进去了几句,他有点懵懵懂懂,无所适从。 回到家里的第二天,叶玉明到棉花田里打农药,阳光很大,却驱不走他心里的一片阴霾,干活,用忙碌解除心中的忧虑,时间不语,它会解决一切问题。什么是生命之重?只有他自己才能感受到,他已经沉重到无法呼吸。想到被圆圆拒绝付账的情形,自己就感到莫名的烦恼。 晚上,他在灯光下,动笔写了起来:圆圆,我有一个捂在胸口的秘密,那就是在收到你的第一封回信时,也或者是在合江镇书店见到你的那一刻起,我的心里就藏起了一个秘密,它偏爱于你,胜于热爱这世间的一切! 而那天你拒绝我帮忙付账的眼神,却刺伤了我对美好的憧憬,我自省自己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好?我想:你是独立自强的人,而我却认为我的就是你的,只想付了个账目,让方叔叔心头没有什么挂碍和压力。 写了这些字,他折好夹在一个笔记本里,烦闷地躺到床上。 李荣彩见他无精打彩的样子,心中暗喜,知道他撞到南墙上了,可能回头听自己的建议和安排,只有奶奶在心头叫苦,儿子不在了,这个自己视若珍宝的长孙可别有点闪失。 家里的农活也没有什么要干的了,第二天一大早,叶玉明就骑车来到了方光灼的家里,几天没有过来,只见整齐的新房子的地上整理平整了,墙壁已粉刷得雪白透亮,家具物什也搬进来放好,见屋里没有人,他到后园里寻视,只见圆圆正在肖阿姨的压水二八处压水,从背后看过去,只见她一边压水,一边用手臂在自己的脸上抹了一把,分明是在抹泪,他的心里一阵紧缩,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去。 圆圆回过头来,她那俊俏的脸上满是泪水,叶玉明皱眉问道:“怎么啦?圆圆。” 圆圆只叫了一声:“玉明哥。”破涕而笑,四目相对,逾越了千山万水。叶玉明用手提起两只压满水的桶往回走。圆圆说:“快放下,用扁担挑。” 叶玉明不听,一口气把两桶水提到厨房里倒在了水缸里。回头他问圆圆:“方叔叔和奶奶呢?” 圆圆说:“爸爸回金沙市做活去啦。奶奶去代销店里买盐去了,你家的农活干完啦?我正打算去给你们帮忙去的。” 叶玉明嗔怪地看了她一眼,笑了起来。 做夹丝藕 “圆圆,今天有点时间,我去买藕回来做夹丝藕吃,好不?”叶玉明记得她爱吃夹丝藕的,她其实是因为害羞,只夹了眼前的那盘夹丝藕的,被叶玉倩认为她是喜欢这道菜,她会心地笑了,满满的感动,所以也不能扫他的兴。很快自己要到远方去读书,真希望他每一天都是快乐的。 圆圆说:“现在这个季节,有卖藕的吗?” “有的,我去买,你在家里休息休息!”他心疼她说。 圆圆掂量了一下自己的小金库说:“等奶奶回来了,我也去。” 不一会,奶奶从代销店里买盐回来了,叶玉明热情地上前打招呼说:“奶奶,早上好!” 奶奶张桂英抬眼见是叶玉明,乐呵呵地说:“早,叶玉明啊,你吃早饭没有?”人逢喜事精神爽,自从房子建好,张桂英的精神气都好得很多,住上这敞亮的新房子,心里不免有点扬眉吐气的感觉,被人嘲笑的勺子用他勤劳的双手,把那嘲笑声抹去了,日子虽然还很艰难,但是不用再成天担心刮风下雨,墙倒屋塌。 圆圆接过奶奶手里的盐说:“奶奶,我们去街上买点菜回来。” “去,去。这个时间,也没有什么事啦,去玩玩!过几天,你又要开学了。”奶奶说着,摆了摆手,示意着他们早点去街上。 他们来到菜市场里,一连找了好几个摊位,都没有卖莲藕的,最后,还是叶玉明眼尖,看到一位老爷爷的面前摆放着几根莲藕,他惊喜地奔跑过去问老爷爷:“您老人家,这莲藕怎么卖的啊?” 老爷爷伸出五根手指说:“一毛五一斤,你要是全部买去,就一毛二卖了算了。”老人说着,五根手指弯回去三根,只伸出两个手指。 叶玉明说:“好,帮忙把这些都称上。”圆圆在一旁说:“太多了,天气热,好坏。” 看到老人那张古铜色,皱纹密布的脸,叶玉明还是执意地买下了那些莲藕。圆圆知道他是疼惜年迈的老人。 从菜市场转出来,圆圆说:“玉明哥,我想去买两双白袜子。”白袜子一直都是圆圆的心头好,衣服朴素什么的都行,脚上要穿白袜子,是圆圆的一点小癖好,她认为穿上白袜子,人都会精神点,配起衣服来也好看,冬天寒冷的早晨,赖床不起时,想到白袜子,她就有了起床的动力,美好的早晨,对圆圆来说,是从一双白袜子开始的。 街边的摊位上都没有白色的袜子卖,有一位老板娘说:“现在还是卖丝袜的时候,我们还没有进那种冬天的袜子呢。” 圆圆听了,只摇头,笑自己傻,分不清时令季节,叶玉明却说:“继续找,会买到你喜欢的白袜子的。” 他们又在市场上转悠起来,有一个摊位上有红白相间的袜子,叶玉明说:“圆圆,你看这袜子上面有白色的,加上这红色不是更好看?” 圆圆嘟起嘴说:“不行,我要找的是纯白色的。”看着她那执着认真的样子,叶玉明不解地笑了,说:“袜子不都是穿在脚上的吗?况且外面还要穿上鞋子的,怎么非要白色的?” 圆圆说:“傻呗!” 叶玉明执意要到昌吉百货店里去找,圆圆说:“那里面的东西贵。” 叶玉明不顾那么多了,来到昌吉百货店里一问,服务员就拿来了一搭白色的袜子,叶玉明说:“看,我说还是到百货店里找好,一来就找到了。多买几双。”说着,他拿出钱包来付钱。 圆圆挑了两双白袜子,抢着要自己付账,叶玉明手快地付上了。 叶玉明说:“总算买到了。”看着圆圆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他的感到甜蜜无比。 圆圆说:“我去买两斤油,就回去。” 做夹丝藕是要用油炸的,先把洗净的藕切成两片连在一起,再在两片藕中间夹上一些馅料,圆圆还没有做过这道菜,在切藕片时,总是把握不好力度,好把藕片切断,后来,还是叶玉明想了一个办法,把藕段旁边并排放一根筷子,刀在切藕片时,有旁边的筷子顶着,藕片不至于切断。圆圆说:“这个办法真好!”人们常说的男孩子聪明,真是有一点咯!她没有说出对他的赞美,怕他得意的飘起来。奶奶挽起袖子要帮忙,圆圆说:“奶奶,您今天帮忙吃就可以啦!让我好好的练习练习。” 听到她这么说,奶奶笑着说:“好哩,我去消停一会,炸的时间,我再来帮忙。” 圆圆说:“炸也不用您帮忙,我可以的。” 由于藕买得有一点多,做出来的夹丝藕满满的一大笤箕,圆圆决定给邻居肖阿姨他们端两碗过去,还要给张新兰阿姨送点过去。 这个时节,很少有人做这么美味的夹丝藕来吃,一是费力又费油,能吃上这道菜,也是非常奢侈的。 当圆圆把夹丝藕送到张新兰家里时,张新兰正躺在床上默默地抹眼泪,圆圆见她那个样子,心疼地问道:“新兰阿姨,您前些天在我们家里帮忙时,不是很好的嘛,怎么又……说说看?是谁惹到您啦?”说着,圆圆拿起热乎乎的夹丝藕送到张新兰的嘴边,张新兰用手推了回来,咳嗽两声,坐了起来,抹了一下脸上的泪说:“圆圆,你到堂屋里坐,咳,没有什么事呢?我这样一个人,还能有什么事?” 圆圆说:“那你?……” 张新兰说:“我今天早上到医院里看病,碰到张元宽和他老婆了,他们在做孕检,看到他扶着那个怀孕的女人时,我的心被刺激到了,他看她的眼神,是那样的柔和,想到他在我面前的粗暴,我几乎崩溃了,圆圆,我这就是命啊!造孽的命。呜呜呜……”圆圆在她的身边坐下,轻声地说:“新兰阿姨,过去的已经永远过去了,您要向前看,您那么善良贤惠,未来的日子里一定会遇到对您好的人。相信我说的话,您一定要好好的为自己活,生活是一面镜子,您对它是笑,它就会笑着,您对它哭,它也是哭着的,您要向我奶奶学习,她常说:是一泡牛屎,也要发发光,发发热。” 极力劝告 心头的痛苦,伤痕时常泛起,独自一人的时候,张新兰总是默默地流泪,又默默地擦干,圆圆一家人对她的关心,在她的心里形成了温暖的源泉,此刻,圆圆的话说得很有道理,她听得进,好像做不到。但还是从床上慢慢的的坐了起来。 猪圈里传来母猪嗯哼的咆哮声,还有小猪仔的尖叫声,张新兰叹息一声,说:“哎哟,都饿了?” 圆圆见她起身,说:“新兰阿姨,您先吃了这夹丝藕再去忙活,趁热吃。”说完,到张新兰的厨房里抽来筷子递给她。 张新兰问道:“圆圆,你奶奶上次说,要逮两个小猪仔去喂,你怎么说不要喂了呢?” “奶奶年纪大了,在家里还种了几亩田地,我又要去外面读书,也不能回来帮忙,让她轻松点,盖房子的账我和爸爸慢慢的还上就行。” “你的想法很好。” “新兰阿姨,我再过几天就出去读书了,往后的日子里,请您有时间了就到我们家里坐坐。人们常说拉家常能治许多病哩,您和我奶奶在一起好好聊聊,我可不希望您这样啊。” “圆圆,我听你的,你放心,我会好好的过下去的,做人,我还是不会输掉最后的那口气的,要不,我的坟头上早就长草咯。”张新兰的语气里终于充满了铁骨铮铮的味道。 圆圆听了,眼睛里闪着欣喜的亮光,说:“新兰阿姨,您这话我最爱听,人脑壳是尖的,往前闯,流泪悲伤有什么用,别伤害自己的身体。” “嗯嗯。” “我这两天尽量去田里把该做的活干完,过两天就出门了,新兰阿姨,我回去啦,下午要去田里给棉花打顶,整技。” “好,你别心急,做不完的,我会过去帮忙的,在外面读书多用心就是了,家里有我们,你就放心好咯。”张新兰真诚的说着。 已经走到门外的圆圆情不自禁地回头看了她一眼:散乱的头发耷拉在肩头,朽旧的衣衫薄如蝉翼般的透明,单薄的身子只剩一幅骨架,她的脸上露出笑容,是为圆圆而笑的,圆圆挥了一下手说:“天热,您好好休息一下。” 张新兰说:“好好,好的,我会的,圆圆,你到外面要安心啰。” 快走到家门前时,只见叶玉明在门口张望着。他见圆圆回来,笑着问道:“圆圆,你怎么去了那么久?” 圆圆微笑着答道:“我就要出门了,和新兰阿姨多说了一会儿的话,这次出去,就是半年啊,真是有些舍不得呢。”想到刚才的那一幕,圆圆有些心疼,要是能像电视剧里的神仙一样,扶尘一挥,想怎么样就是怎么样,那该多好啊!奶奶却常说:依了人的心,神仙也做不成。人生的盖世英雄,还不是每一个人自己? 给肖阿姨他们送夹丝藕去,肖阿姨一家对圆圆冷淡了许多,虽然热脸碰到了冷空气,圆圆仍然热情地向他们打招呼,牙齿和舌头也有咬到的时候,肖阿姨他们在圆圆家盖房子时过来要求过,不能把屋脊盖得高过他们家的,方光灼当时也把这个要求说给了瓦匠师傅们,他们都点头允应道:“好,我们知道。” 结果是方家的屋脊还是高了那么一点点,王家人都很不满,瓦匠师傅解释说:“方光灼这是新房子,可能还会折下去一点点的,再说,两家房子中间还有一道小沟,距离也有一点,不碍事的。” 王家人心里的火气还没有消失完,圆圆的大学通知书来了,王家人的心里长出了一个大疙瘩,王佳平姐妹几个,吃的穿的都比圆圆好,圆圆这个捡来的丫头片子……还真拿到了大学入取通知书,真有些让人百思不解,两家人的友邻情谊有了一些貌合神离之感,圆圆打心底是感恩王叔叔一家对自家的关照,有什么能相送的,想到的第一个就是王佳平姐姐他们。 此刻,还是王佳平接过了圆圆端来的夹丝藕,说:“真香啊,圆圆怎么那么会做?那个高个子男伢子是不是要追你做女朋友?”她的问话,引得其他人哈哈大笑起来。 肖阿姨阴阳怪气地说:“我看呐,你们姊妹几个都跟不上人家圆圆,一边读书,还一边把恋爱也淡上了,你们说说,谁有这样的本事?” 圆圆也不好发作,忍着平静地说:“肖阿姨,您过奖了。那个男伢子,是我爸朋友的儿子,我都对您们讲过的。”说完,她转身走出了王家的大门,心里不免有些愤愤然,人啦,总是对弱者挑剔苛刻,对强者热情献媚,我与春风皆过客,勿理尘世尖酸与刻薄!!王佳平追上来,安慰似的笑道:“圆圆,我看那个男伢子蛮好的,谈恋爱也不是什么丑事,你要珍惜哦。” 听到王佳平这么说,圆圆回头看了她一眼,说:“佳平姐,嗯。我知道。” 吃罢午饭,圆圆对叶玉明说:“玉明哥,你到我爸爸的床上休息一下,我去棉花田里整枝去了。” 奶奶说:“现在太阳还那么大,急什么急?别把人热坏咯。” “我要赶时间,把家里的活撵出来。”圆圆说着,戴上一顶草帽就出了门。 叶玉明也抓了一顶草帽戴在头上,追了上来,他问:“田地远不远?要不要骑上车子?” 圆圆回头说:“玉明哥,你别去,活不多,我一下子干完了就回来。”圆圆的心里感到羞怯,两个人这样一起到田里干活,会引起别人笑话的,再说,看你那修长白皙的手指怎么好去整棉花枝条? 叶玉明三步两步地追上了圆圆,来到田头,圆圆问道:“玉明哥,整枝这个细活,你干得来吗?” 叶玉明说:“那你太小看我了,我们家里的农活,我可是要干一大半的人,棉花整枝我最在行。”说罢,他低头干起活来,手指在棉花叶丛里灵活的翻飞,速度很快,圆圆看了,惊讶不已。她不甘示弱地加快自己的速度。 圆圆感叹说:“一棵棉花的成长,也要摘掉不合适宜的部分,多像一个人要甩掉自己身上的缺点一样,还要喷施一些农药,预防病虫害,啧啧,一棵棉花的成长也是要经历一番洗礼才长成的。” 叶玉明听了,笑了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说:“圆圆的感悟力强,对什么东西都能发出一番感慨来。” “难道不是这样的吗?”圆圆抬起热红的脸庞问。 “是呢,有哲理,加十分。” “哈哈,加十分?哈哈。”两个人愉快的说笑着,手指舞动得飞快。叶玉明想早点帮圆圆把活干完,自己好早点回去,已经到了学生返校开学的时间了,自己得做一些准备工作,也省得母亲李荣彩不高兴。 棉花要打药 叶玉明手指麻利地向前进了许多,圆圆被甩在了后面,她不甘示弱地加快了速度,叶玉明说:“圆圆,你看这一片的棉花叶子有点发黄,可能得了茎枯病,得打点磷酸二氢钾来控制住。”他的话,让圆圆的脑海里闪现出他们初识的地点,合江镇书店里,叶玉明手里当时正拿着一本关于棉花栽培技术的书。 圆圆抬起头来,用衣服袖子擦了擦头上的汗水说:“哦,知道啦!明天上午凉快来打药。” 叶玉明见她脸热得绯红,就说:“你出去休息一下!这里我来弄,很快的。” “才不呢,热一点,没什么,玉明哥,我去x市上学就从你们那边走,到金沙市去看看爸爸,再去学校报到,那辆新自行车,就骑过去给玉倩好了。”圆圆说。 “好,到时候,我送你到金沙市,你把车子送给玉倩也太大方了。” “你不是更大方?放在家里不放心,一时半会也没有人骑,我看送给玉倩好了,你的心意我铭记着呢。”圆圆有点嗔怪地说,手指在棉花的枝叶间翻飞。 叶玉明说:“那就说是你的车子,你送给她的,记得保密哦。” “第一号秘密?我记得的。”圆圆说完,两个人相视一笑,圆圆说:“从小老师就教育我们要做一个诚实的孩子,你这个老师倒好,教人撒谎。” “嗯嗯,这是个善意的谎言,玉倩一定会很高兴的。” 眼看棉花的整枝工作快完成,见天色还早,叶玉明说:“圆圆,你回去把喷雾器和农药拿来,我来把药喷上。” 圆圆说:“也不要这么赶?干完这些,回去休息一下才好。” 叶玉明说:“快回去拿来咯,打农药可不是什么轻松的活。”他抬头见圆圆没有行动,就加了一句:“圆圆,你听话不?” 圆圆孩子气地说:“就是不听话,这个暑假里,你也太辛苦啦!” “你岂不是更辛苦?”叶玉明心疼地说完,拔腿向大雁头村里走去。 叶玉明自己回去拿来喷雾器和磷酸二氢钾,把农药喷上了,才回家去。圆圆在夕阳的余辉中,目送他远去的背影,满眼都是恋恋不舍,直到金色的晚霞隐弥了那个身影,她才慢慢的回过神来,回家做晚饭。 天色渐晚,叶玉明才推着自行车跨进家门来,李荣彩站在堂屋里就闻到儿子身上的农药味,一下子火冒三丈,大声斥责道:“天还没有黑尽,你就回来了?真不知是喝了什么迷魂汤,成天往那边跑,等人家读完大学,不回来了,看你咋办?我这个做妈的,劝你清醒清醒。” 叶玉明把车子推到杂屋间放好,走出来挠挠头说:“妈,您别生气了,好不好?我是个成年人啦!您还要管那么紧?我的事我有分寸的,请您相信,我会把圆圆娶回来,给您做儿媳的,您就放心!”说罢,还抿嘴笑了笑。 叶玉倩从厨房里跑过来,见母亲不高兴的样子,不知道帮谁说话的好,禁不住脱口而出:“妈,您别操太多的心咯,大哥的婚姻早就动红啦!我是最先发现的,圆圆姐那个人很好啊!” 她的话引得叶玉明哭笑不得,他走上前去,用纤长的手指刮了一下叶玉倩的鼻子,叶玉倩做个呕吐状说:“哇哇,有股农药味,还不快去洗洗,奶奶的饭,很快就好了。” 李荣彩无奈地摇摇头,如果圆圆读上大学以后,甩了他怎么办?到那时,还能去哪里找得到对象?看来,这个大伢子是不撞到南墙不会回头的,胸口的愤怒,憋屈的泪水,一涌而上,她惆怅地搬过一把椅子坐下,用粗糙的手指抹了抹眼角。 叶玉倩走过去,拉起母亲李荣彩的手说:“妈,您就听听大哥的话,凡事不要老是往坏处想,人就这么一辈子,大哥他是个有头脑的人,找个终身伴侣,总得找一个自己如意的人?我看圆圆姐人长的俊俏,心地又好,现在又考上了大学,您上哪里去找这么优秀的儿媳妇呢?” 李荣彩打了一个气嗝,说:“我怕夜长梦多啊!圆圆一个大学还要读几年,人家这么优秀的人,追求的男孩子肯定有,到时候,不知道这个人还回不回来哟?” “没事的,圆圆姐不是那种水性杨花的人。”叶玉倩用十分肯定的语气说道。见奶奶端菜上桌,她连忙走过去帮忙端菜。 叶玉明洗好澡出来,一家人默默地吃着饭,他突然报喜似的说:“妈,圆圆过两天过来,从我们这里走,到金沙市去看看方叔叔,再到学校里去,到时候她来了,妈,您一定要笑脸相迎哈。” 李荣彩板着脸,默默地扒着碗里的饭。 奶奶笑着说:“好!好!人家这么好的女娃,我们应该欢迎才对。”叶玉明听了,说:“谢谢奶奶的支持!来,奶奶,奖您一筷子青菜。”他知道,奶奶爱吃青菜,就夹了一筷子送到奶奶的碗里。 欢笑声在餐桌上荡漾开来,奶奶说:“你奖我一筷子青菜有啥好奖励的?要奖励我一个孙儿媳妇才对。” 叶玉明被奶奶的调皮逗笑了,连声说:“托您的吉言,会的会的。” 李荣彩也微笑起来,叶玉明看见母亲的笑容,心里感到舒坦开来,刚才肩膀上被喷雾器磨的伤痛,好像好了许多。 舍不得奶奶 离x大开学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圆圆充满了惆怅,她舍不得奶奶,记得读初中时,朱家埠中学离她们家才二十多里路,一个星期就能回来一次,王佳平当时笑她说:“圆圆,你不要在学校里想你的奶奶哦。” 圆圆不加思索地回答说:“这么近,一个星期就会回来的,不会想的。”没有想到自己竞然在开学后的第一个星期四就哭了,心里十分想念奶奶,有些事情只有经历过了,才知道答案。 这次要半年才能回来一次,还没有出门,思念的心绪飘忽起来。 于秀梅抽出时间过来了,还给圆圆带了些苹果来,说:“这苹果你带到路上吃,苹果这种水果能放久一点。” 圆圆看向于秀梅那笑意吟吟的脸,心里涌起不舍的情谊,青春是一个驿站口,大家各自选择了不同的方向,只要人生过得充实,每一种选择都有其价值。好不容易,圆圆才问出一句:“秀梅,你妈妈现在对杨大明的看法好些了吗?” 于秀梅扬起脸来说:“好些咯,我愿意的,她也不会阻挠得不像话?” 圆圆很佩服她那女汉子的派头,说:“是的,你妈那么有头脑的人,一定会婉转过来的,再说,你的眼光很好,杨大明这个人品行很好,祝福你们啊!” 于秀梅咧着嘴笑道:“谢谢你咯,嗨,你到那么远去读书,我真有些舍不得呢,我想还有比我更舍不得你的人。” “那就是我奶奶?” “你装糊涂,我不说你心里应该有数,你要珍惜哦,那个人也很优秀的。” “看你说的,我们互相吹捧起来了。” “哈哈,我们都很优秀,闪闪发光。”奶奶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她俩耍嘴皮子。 圆圆临走时,奶奶送她过了宝芦渠上的那道小桥,奶奶才停下脚步说:“圆圆,你这次出这么远的门,在外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啊。” 圆圆眼睛里滚出泪花,哽咽说:“奶奶,你在家要好好保重身体,不要喂猪了,有时间和新兰阿姨他们拉拉家常,说说心里话,我会经常写信回来的。”说完,圆圆万分不舍地迈开脚步,一步三回头地向奶奶挥手说:“奶奶,您回去!回去!”泪水模糊了双眼。 终于她蹬上了那辆五羊牌的新自行车。 合江镇这边,叶玉明已经返校给学生们上课了,还是教数学,他有点轻车熟路的感觉,这几天,他有点心不在鄢,对圆圆的到来,翘首以盼。 这天,他放学回来,老远,见家门口停着那辆五羊牌的新自行车,他的心呯呯地跳起来,激动得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进家里,听见厨房里传来母亲李荣彩和圆圆的说话声。 听到脚步声,圆圆走到堂屋里,笑着说:“玉明哥,你回来啦,玉亮和玉倩呢?他们住校了吗?” “是,是的,你,你怎么今天才过来?……”叶玉明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奶奶走过来说:“明伢子,你都不晓得给圆圆搬把椅子坐?”看着这年轻的一对璧人,奶奶暗自欢喜。 李荣彩见到圆圆那幅知书达理的样子,心里的疙瘩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唉?就是这么回事,也还要等人家把书念完啊,就怕中间有变卦,隔壁村里有一个男伢子订了婚的女朋友到大城市里找到事情做,后来就不打算回到这农村了,结果,那个男伢子却想不开,喝农药自杀了,才二十二岁,死后,好多人并不同情这个人的不幸,反而哀怨其不争气,骂这个男伢子没出息,说天涯何处无芳草?有的人动了真感情,一时放不下,走向了极端。自己只有在心里默默地为儿子祈福,希望他有一个好姻缘。 堂屋里,圆圆正在和叶玉明说话,叶玉倩一下子跑进屋里,叶玉明惊奇地问妹妹:“你们今天不是还没有放假的吗?你怎么跑回来了嘛?” 叶玉倩大口喘气地说:”我听说,圆圆姐来了,请假跑回来的。”说着,对圆圆笑了笑,调皮地眨眼睛,心想,就允许你叶玉明喜欢人家,我就不能喜欢啦?以前我给圆圆姐写个信,你就不允许我写,说什么怕打扰人家的学习,原来是你有了私心,哼!这回圆圆姐要到外面读书去了,我请不到假,旷课跑回来的。 圆圆见她大汗淋漓的样子,站了起来,搬过一把椅子请叶玉倩坐下,说:“这么晚了,还跑回来?” “嗯,就是要回来陪陪你呀!我们已经好久没有见到面哩。” “等你圆圆姐读完书回来,就能天天和你见面了。”叶玉明在一旁,一语双关地说。 圆圆嗔怪地瞥了他一眼,回头对叶玉倩说:“我去打水来,你洗一把脸。”说着,向后面的厨房里走去。叶玉倩连忙跟上去说:“圆圆姐,我自己来,自己来。” 李荣彩在厨房里和奶奶做着饭,听到孩子们在堂屋里的说笑声,她感觉那是世上最美妙的音乐,让她这个做母亲的百听不厌,晚饭,她尽力把菜品多做了几样,烧得可口一些。 晚饭后,叶玉明拿出一个精美的包装盒子,递给圆圆说:“圆圆,我不知道送什么礼物好,给你买了一块手表,你戴上试试看,表带合适不合适?” 惊得圆圆一脸的不高兴,说:“玉明哥,我见不得别人为我花钱。” “嗯?别人?圆圆,我是一个什么样的别人?”叶玉明自嘲地问道。 圆圆一下羞涩难当,绯红着脸,盈盈眸光看向他,说不出话来。缅恬地让叶玉明把那只镀金的手表戴在自己白晳的手腕上。 “圆圆,你看,很合适哦。有没有觉得表带有些松?如果松的话,我就下几扣下来。” 圆圆感到这简直就是电影里的男主角,在给心爱的女孩戴戒指一般,差怯朦胧,她无法直视眼前这张俊朗的脸,空气中有熟悉的薄荷味在飘浮,她沉吟不语,轻轻地点点头,柔声细语:“可以啊!蛮好的。”后面那三个字,她也表达了自己的心理。 到金沙市去 当叶玉倩知道圆圆要把那张,几乎还是崭新的五羊牌自行车要给留下给她时,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说:“圆圆姐,这么好的东西,你要送给我?” 圆圆说:“是呀,让你上学好骑。” 叶玉倩说:“嗨,这么贵重的东西,你还是留着。” “我不在家里,这个车子闲放在那里会生锈的。”见圆圆说得这么诚恳,叶玉倩说:“那好,我先帮你保管,等你回来再骑。” 圆圆重复一遍地说:“不是保管,送给你骑的。” 叶玉倩郑重地点点头,她从衣柜里拿出一件白色的羽绒服来递给圆圆说:“圆圆姐,这件衣服是我北京的姑姑他们给的旧衣服,还蛮新的,听大哥说,x市冬天蛮冷的,你带上好穿。” 圆圆拒绝说:“冬天的衣服我已经带了,不用了,你留着。” 叶玉倩执意要她带上,说:“我穿着显得大了一点,你穿上肯定合适。”说着裹紧塞进圆圆的行李背包中。 叶玉明来到叶玉倩的房间里,有些不舍地问圆圆:“圆圆,你明天还是在这里多玩一天?今天刚来,明天就走?” 圆圆说:“时间到了,我得赶上报名,一下子出远门,很舍不得爸爸和奶奶,我想明天到金沙市去看看爸爸再走,玉明哥,金沙市洪门路金源化工厂好不好找到啊?” 叶玉明定睛地看着圆圆,回答说:“只要知道地址,应该好找的。”这时,叶玉倩站在一旁,有一些好奇地看着他们,眨眨眼睛,又甜蜜蜜的笑了起来。 圆圆说:“我有地址。” 叶玉明有千言万语要对圆圆说,但又无从说起,最后只好无奈地说道:“你们都早点休息!明天早点到杨家渡过河,这样到金沙市可能早一点。” 圆圆隐藏着自己心里的不舍之情,故意轻巧地说:“好,玉明哥,你有没有写日记的习惯,我想看看你写的日记。” “我是一个懒人,从来不写日记的,不像你的文笔好,又勤奋,写出那么多优美的文字,早点休息。”说着,叶玉明像安抚似的抚摸了一下圆圆的头,走出去了。 叶玉倩见大哥走了,她小声俯在圆圆的耳朵旁说:“圆圆姐,他有一个日记本的,等我去偷来给你。” 圆圆听到叶玉倩说到偷来这两个字,加上她那滑稽的动作,惹得圆圆笑得倒在叶玉倩的床上,用枕头捂住嘴,还是止不住地笑着。 叶玉倩见圆圆笑成那个样子,功劳满满的感觉,她抽身出去了一会儿,再次走到卧室里来时,手里真的拿着一个蓝色塑料壳笔记本递给圆圆,低声说道:“大哥好在这个本上写东西,我早就发现了,这个上面好像还写的有你。” 圆圆的心一下子“呯呯”跳得飞快,她接过笔记本,放进了背包里,她想:到时间,可以拿出来翻看,以解自己的思念之情。叶玉倩见她如获至宝的样子,说:“他去后面了,我一翻到就拿过来的。” 圆圆点点头,露出笑容,以示感谢。 第二天很早,李荣彩就做好了饭菜,圆圆也在厨房里传来的嘈杂声中早早起了床,叶玉明给她打好洗脸水端了过来,圆圆闻到了薄荷的清香味,在毛巾上也有这个香味,舒适温馨的感觉涌上心头,让她迷恋不已,真有点万分不舍啊! 吃饭时,李荣彩不停地给圆圆夹菜说:“时间还早,圆圆你一定要吃饱。”她此刻对圆圆百般爱怜,一个女孩子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读书,想一想都不简单,做为一个做母亲的,总是希望孩子们能展翅高飞,同时又想揽入怀中,求得平淡安稳。 在圆圆吃饭的时间里,叶玉明很快吃完了饭,把圆圆的行李绑好在自行车的梁上,还有两小包东西,只好圆圆抱在手里坐上车。 等圆圆吃完饭,他们就上路了,虽然时间还是夏末,但在早上田野的上空,已经有薄薄的雾霾,如白色的沙帐一般,朦胧漂渺,天色尚早,四周一片寂静,甜美安然。 走完一段宽阔的大道,再拐上去江边的小道上时,路窄不说,因为前不久刚下过雨,路面上坑坑洼洼的,很不好走。 圆圆说:“玉明哥,时间还早,这个路不好走,我们就走过去。”随着话音,她跳下车来。 叶玉明也下了车子,推着自行车向前走。见圆圆沉默不语,叶玉明问道:“圆圆,你在想什么呢?” 圆圆抬头,嫣然一笑说:“玉明哥,这样向前走一步,我的心里就更想奶奶了,她这么大的年纪,独自一人在家……”说到这里,圆圆低头说不下去了。 叶玉明听了,喉咙硬得说不出话来,好一会才缓解过来,他才说:“圆圆,你放心,我星期天有时间就会过去看她老人家的,你不要太挂念家里,记得以学习为重点哦。” 圆圆仍然说不出话,点点头。好一会她才说:“谢谢你呀,玉明哥,认识我这个人,给你添了好多好多的麻烦。” 叶玉明见她那留恋不舍的样子,既是怜爱不已,又是欣喜万分,他说:“圆圆,你这是去上大学的,这也是你十几年苦读书追求到的梦想,你要开开心心才对。我去看看奶奶也是应该的,怎么就是添加麻烦了呢?你不要这样想。” 圆圆听了说:“嗯,人有时真的感到很矛盾,我要是孙悟空就好咯,拔一根眉毛,变一个自己,在家里陪着奶奶,再变一个自己,到学校里去读书。” 叶玉明听了,打趣说:“那样,我就麻烦啰。” 圆圆一下子被逗笑了,说:“那有什么麻烦的,一个帮你洗衣服,一个帮你做饭,一个帮你……哈哈哈。”说着说着,她忍不住大笑起来。 “圆圆的想像力真丰富啊,难怪那么会写文章。” “每当我不开心时,我就会自己乱想一些,来逗笑自己,麻醉一下自己。” “你这个方法真的很不错哦!” 到了杨家渡 两个人说笑着,在穿过一个杨树林时,圆圆头上的宝蓝色的蝴蝶结被一根树枝挑得老高,圆圆伸长胳膊想够着拿下来,这个蝴蝶结是叶玉倩昨天晚上送给她的,说省吃俭用了两个星期才买下的这只蝴蝶结,圆圆的胳膊再长,也够不到,那个树枝弹跳了一下,把蝴蝶结抛到上面的树枝上了,怎么办?放弃,圆圆有些不舍。 叶玉明把自行车支好,走过来帮忙,他一把抱起圆圆说:“快,这样够得到了?”圆圆有些惊慌,伸长手臂,终于抓住了那只蝴蝶结,叶玉明放下她来,紧紧拥抱着她,喃喃细语:“真想就这样一直抱着你啊!”火热的唇印在圆圆娇艳的唇瓣上,缠绵悱恻,呼吸急促忐忑,圆圆惊恐得瑟瑟发抖,极力推开他有力的双手,身子又软弱得没有一丝力气,好在,他的手臂改为轻轻地搂了她一下,轻轻地问了声:“圆圆,你不喜欢?”圆圆绯红着脸,不敢看他似的只摇头说:“不喜欢,不喜欢。”他浅笑一声,走到前面推上自行车,继续向前面大提走去。 圆圆这才像只惊恐的小鹿抬起头来,向他看去,其实自己心里是那么喜欢他的,为什么摇头表示不喜欢呢?她把那只蝴蝶结重新别到自己的头上,他回头微笑着打量地看了她一眼,说:“圆圆,你看,前面的那个大堤过去,就是杨家渡啦,坐船到对岸就是金沙市,你看,近不近?在金沙市有车直接到x市哩。”圆圆满眼兴奋地说:“真的好近。”脚步跟紧上来,和他并排走着。 走出那片杨树林,是一片平坦的棉花田地,绿郁苍苍,棉花的技叶上有晶莹的露水,东方开始露出淡淡的金色,晨风里有一丝秋至的微凉。圆圆禁不住打了一个寒战,叶玉明看了看她身上那件淡蓝色的衣衫说:“要不要从包里拿件衣服加上。” 圆圆笑着摇头说:“不用了,风只有一点凉。” 叶玉明停下车子,执意要圆圆拿件衣服来加上,说:“早上寒气重,加上一件衣服的好。” 圆圆听从地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一件红白相间的格子衬衫来加上,说:“加上就加上,奶奶常说的,穷人不生病,亚是走大运。”叶玉明赞许地看了一眼说:“圆圆不管穿上什么衣服,都很好看。” 没有想到,自己由衷的赞美,迎来的是圆圆的秀拳,和一声喝斥:“不准你乱说。” “怎么就乱说话了呢?这句话只有我能说,不能允许别的男孩子说才是真理。” 圆圆不客气地拧了一下他的手臂,嗔怪他说:“我不喜欢你说这些。” “滴铃铃”一辆自行车从他们的身旁滑过,飞奔向前,车子后座上绑着一个鼓囊囊的蛇皮袋,肯定是赶早市的。看着那急冲冲的身影,叶玉明和圆圆也加快了脚步。 叶玉明说:“争取要赶上头渡船。” 圆圆说:“还这么早,应该赶得上。” 叶玉明见圆圆又沉默不语,回头问了一声:“圆圆,你在想什么呢?” 圆圆应声说:“玉明哥,我这只是到外面读书的,怎么就这么舍不得家里人呢?看着刚才那个驮着东西急冲冲向前跑的人,我就想起了爸爸,他有一年冬天早早起来,驮上一车子的竹篮子和竹笤箕,那些东西不光是爸爸编织的,还有我们那里的一位姓李的老师业余编织的,那位李老师没有自行车,每一次都是请我爸爸带去卖的,没想到,那天爸爸在很晚才回来,没有进门就问奶奶说:妈,妈呀,屋里还有篮子笤箕没有?奶奶走出门口应声说:没有了呀。爸爸听了,泣不成声,喃喃自语:完了,完了,今天早上大雾天,我驮的篮子笤箕掉了下来,也不知道,又好像听人说捡到东西了,我还在骑着车子糊糊涂涂地向前跑,没有想到是自己的东西掉了,这下好,还要赔人家李老师的东西……爸爸走进屋里来,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哭了起来。过了几天,我和爸爸到街上办年货,爸爸选好了一个装菜的大瓦盆,要我张开袋口好装进去,爸爸忘了买的是一个瓦盆,放进袋子里时丢下来就碎了,我想爸爸一定是因为前几天丢了东西难过,还没有回过神来。那情景让我难过,也让我终身难忘。”说到这里,圆圆一阵嘘气。 叶玉明深情款款地看向她,说:“那些事都已经过去了,别再难过,一切向前看,会好起来的,我们以后好好孝敬他。” 翻过绿草茵茵的大堤,一条大江浩浩荡荡地映入眼帘,圆圆被它磅礴气势所震撼,虽然这个季节的江水已经没有夏季涨潮时,那样惊涛骇浪,江面平缓了许多,它的宽阔,远去的浩瀚无边,让圆圆看得叹为观止,连声说:“好大呀,难怪书里写着,我们的祖国幅远辽阔,就凭这条江的宽度,我就要赞叹啦!” 叶玉明在这里过渡船的次数有好多次了,他笑着说:“我有一个同学是北方的,他到这江边来见到这大江,他说:哇,你们这里的田地广阔,堰塘也这么大啊!”听他这么一说,两个人相视而笑。 蹲着在江边过渡船的几个人,开始不耐烦地催促,正从船篷里走出来的船佬,说:“哎呀,不早了,早点把我们送过去!” “是呀,你不看看,都几点啦?我今天得早点过去,把我这手里的东西卖掉,好回来给孩子交学费,到现在学校还没有给发新书呢,你说这急人不急人?” 码头边上蹲着的人不多,三四个毛糙的庄稼汉子,一脸胡茬的船佬打着呵欠,用粗大的手指狠狠地挠挠头,说:“催什么呢?催?总得按时间来办事。”他扬起手腕,看了看几乎要镶进手腕里的表说:“快了,再等六分钟,准时开渡。”随手点燃一支烟,吐起烟雾来。 江面升起白雾 “吱”的一声,船佬把那支抽完的烟蒂丢进了浑浊的江水里,吐出一口烟雾,吆喝道:“走啊!上船啰!” 一个高个子闻声而起,推着载有两捆新鲜苎麻的自行车第一个蹬上了那艘木船,刚才在路上时超过圆圆他们的那位吸着旱烟的人,也迅速地推着车子,挤到了船头,他车上的袋子里“哗啦”作响,有一股花生的气息,想必袋子里一定是新鲜花生。见他推车上船有些吃力,叶玉明连忙支好自己的车子,跑过去,用力帮忙抬起车尾上的重量,他勾着身子,回头说:“小伙子,谢谢你啦!”口气里飘来一股旱烟味,叶玉明笑着说:“叔叔,别客气哈。” 等别人都跨上了船,叶玉明才和圆圆相继蹬上船去。 同船过渡,五千年修,船佬支船离岸后,同渡的人们,互相攀谈起来,说起了庄稼人最爱谈论的年成,以及收成,圆圆和叶玉明并排坐在船舷上,浩渺的江面,让她有些胆悚,小时候和奶奶过芦苇河去走亲戚时,坐到船上时她曾经吓得哭成泪人,奶奶只好掀起衣襟,把她的小脑袋里住,才止住她恐惧的哭声,现在,人大了,坐船在这大江上游戈,也不那么害怕,叶玉明紧握着她的手,微笑着看着她,他白晳俊朗的脸,在晨曦中呈现出轮廓分明的剪影。 江面上升腾起白色缥缈的薄雾,蹲在船头那个人突然站起来说:“唉,船怎么划得这么慢,我的腿都麻了。” 另一个嘶哑的声音附和说:“这船好像划到机斗眼里来了。”这个难听的声音里,用“机斗眼”三个字给同渡者带来了莫名的恐慌,俗话说的“机斗眼”就是水流湍急的漩涡,或者是暗流。 有人咂咂嘴,发出无奈的叹息,船佬皱紧眉头呵斥一声:“都给我坐好,坐船的规矩你们都一一不懂?坐下,快坐下。” 船上顿时鸦雀无声,不知道又划了多长的时间?船上有人忍不住问道:“这好像连方向都看不清了呀!” 有人问了声:“北岸在哪里啊?北岸?”没有回声。 那个嘶哑的嗓子豪吼一声:“南岸在哪里啊?南岸?请回应一声。”没有回音,寂静无声,让船上人开始恐惧,船佬脸上冒出细密的汗珠,他还是威严地向人们吼道:“坐好,快坐好!” 有人惊恐地喊叫:“快,把唬水桶子递过来,这里在漏水,快呀!”有人慌忙拿起的唬水桶子还没有递到对方的手里。 “嗵”的一声,船猛地下沉,圆圆感到自己的身体直接掉下江里,又忽一下地浮出水面,可能是背上的背包有浮力,她想到上物理课时,老师讲过,木头在水里是有浮力的,她赶紧抓住漂过来的一块浮木,抓在手里,她才知道,那是一根轻漂漂的扁担,她的心里一下子绝望了,垂死挣扎这个词语冲击脑海,一股暖流从她的下体排出,啊!浸泡在这凉凉的江水里,她的老朋友来了……江面上有花生,蛇皮袋,青辣椒等一些物品在向下游漂移…… 她茫然失措,扑腾着,扑腾着……叶玉明寻视江面,见圆圆在不远处扑腾,他一个鸭子划水,掠起一丝波纹,他浮过去,从后面用双臂紧紧地扣住圆圆的腋下,圆圆扑腾着,推开他的手臂,她想:自己不能成为他的拖累,她希望他能得救上岸。这么宽的水面,生的希望十分渺茫,几乎是零。 在他们的后面,有人在喊:“看,船浮上来呐。”声音里有万分惊喜。 那个嘶哑声大声叫道:“伢子,快拖她过来,船浮上来呐,过来抓住船沿,快呀!快过来!” 叶玉明回头瞄了一眼,那几个人好像都簇拥在船的周围,他为他们松了一口气,他很担心圆圆抗不住,不远处的下游有人声和昏黄的灯光。 那几个庄稼汉嚎叫着:“救命啊!快来救命啊!船沉啦一一” “救命啊!老天爷啊!开开眼啊!”喊叫声很大,江岸上有了嘈杂声,但江面上的雾罩子朦朦胧胧的,岸上的人看不到溺水者的位置。 叶玉明用手肘用力抓住圆圆,顺着水流向下游昏黄的灯光划去,他尽力托住圆圆的脑袋,圆圆不再推脱,她的情绪稳定了一点,那只有力的手在告诉她:别怕!有希望! 叶玉明借着水流之力,尽力加快速度向灯光划去,眼看快到了,那是一艘运木材的大船,船上的人们正在御木材,人声很嘈杂,抬起木材的人,嘴里“嗨喽!嗨喽!”地喊出号子,船舷浮出水面很高,时间就是生命!一秒也不能耽误。 叶玉明托着圆圆大喊道:“救命啊!救命啊!……” 没有回应。 他急中生智,屏住一口气,吹起响亮的尖厉的口哨声。船上有人停下来,在船舷边观看,叶玉明用尽力气,托住圆圆,他咽下一口凉水,又大声呼救:“救命啊!救命啊!……” 船上的人眼疾手快,放下一根粗长的竹杆下来,叶玉明对圆圆说:“圆圆,抓紧这竹杆,快!快呀!”圆圆紧紧地抱着竹杆,船上几个人合力拉上竹杆来,被救上到船上的圆圆感到周身凉得刺骨,她回头看了一眼江面,好像江面上什么一一都没有了,她惊恐地大声呼叫:“叶玉明!叶玉明!……”她歪头倒在了船上,昏厥过去。 有人在呼喊:“白条,白条,快点下去,下面还有一个人的,快!快呀!”有人跃下船,直插进江里。 有人说:“哎呀妈呀!好像还有人在远处喊叫啊!快点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是啊!是有人在喊救命呢?” “日他妈的巴子,这个鬼天气,看不到啊!” “想办法快去救啊!这可是人命啊!” 还有女人抹起了眼泪,有人从船仓里抱来被子给圆圆裹上,事不疑迟,竭尽全力救人。船上的灯泡全部亮了起来,那是抢救生命之光! 医院里的祈祷 金沙市靠近江边的一家医院里,躺在病床上的圆圆还没有醒过来,已经有两个小时了,医生鉴定说:“应该是病人处于抑制状态,会醒过来的。”医生的话让叶玉明看到了希望,但圆圆一秒不睁开眼睛,他的心里都焦急万分,他哪里都不去,一直趴在圆圆的床边,独自抹泪,独自暗然,暗骂自己为什么不带圆圆多走一些路,去四码头坐轮渡就不会出这样的事,要是圆圆有个三长两短,那就是在剜他的心啊!是不是自己上辈子做了什么不好的事,今天遭遇到这样的惩罚?他忏悔不已,老天,请您一定让圆圆醒过来啊!求求您啊!只要让圆圆醒过来,您让我做什么都可以……他呼唤着:“圆圆,圆圆,你醒醒呀,圆圆,你不是要到金沙市看爸爸的吗?”说到这里,他怆然泪下,方光灼那一拐一拐的身影浮现在自己的脑海里,圆圆要是有什么不测,该怎样向方叔叔说呀??他无地自容,一个劲地呼唤着:“圆圆,你快醒醒,我们一起去看爸爸,一起去看爸爸啊!……” 圆圆在黑暗里寻找着叶玉明,她用力呼喊:“叶玉明,叶玉明!”却怎么也看不到他的影子,她孤独无助,身体一下像被抽空了,只剩下一幅空空的皮囊,她心心念念的玉明哥可能被江水冲走了,那个象暖阳般温暖自己的人不见了,那个把爱刻进自己生命的人没啦,没啦………她的泪盈出眼眶。 圆圆的眼角有晶莹的泪水溢出,叶玉明惊喜地大声叫道:“圆圆,圆圆,你醒醒啊!我们一起到金沙市看爸爸。” “看爸爸?啊呜呜呜,玉明哥,玉明哥,他被江水冲走啦,呜呜呜……”圆圆哇地哭出声来。 “圆圆,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在这里呢。”叶玉明抓起圆圆的手扶在自己的脸上,急促地呼唤,生怕再有什么闪失。 好像重生一般,圆圆的大眼睛睁开来,满眼都是盈盈的泪水,她终于看清了叶玉明正在自己的身旁,闻到一股药水味,还有吊瓶,她才知道自己正躺在医院里。 “圆圆,你是不是头疼?”叶玉明笑中带泪地问道。 “没有呢,呵,好像有一点?” “那太好了,医生说,如果脑里缺氧……嗨,不说了,都快中午,你想吃点什么,我去买。” “看到你,我都饱了,什么都不想吃。”圆圆舒了一口气,笑了起来,眼角泪水滑落,历经生死,她的话说的有些大胆,少了那份矜持,叶玉明轻轻擦掉她眼角的泪水,满眼的深情与愧疚。 “得吃点东西,补充体力,我去买啰”说完,叶玉明转身向外面跑去。 “玉明哥,我、我的那个背包还在吗?”圆圆突然问道。 “在,是不是通知书在那里面?” “嗯,还有一个珍贵的日记本。”圆圆听到那个背包还在,心里就踏实了些,幸亏自己把那些重要的东西放在背包里,正好自己背在身上,那个日记本自己还没有翻看呢,她扬起自己的手臂,才发现那只金色的双鱼牌手表不见了,她支撑着要坐起来,说:“哎呀,玉明哥,我那只手表不见了,快!帮我找找看。” 叶玉明叹了口气说:“表可能找不到了,算了,以后我再给你买一只,你好好躺着啊,我去买吃的。” 圆圆无奈地又躺了下去,身子下面一股温热的液体流出,她一阵紧急地呼喊:“玉明哥,玉明哥,……” 听到她急促的呼喊,走到外面走廊的叶玉明又快步返回来问:“圆圆,有什么事?” 圆圆一下脸色通红,嗫嚅着说:“你、你、帮我买点纸……嗯?” “买什么纸?”叶玉明脱口而出。 圆圆气恼起来,幸亏这个病房里人不多,只有门口那里的床位上还躺着一个病人,她好像闭着眼睛睡着了。圆圆低声问:“你没有上过生理课?” 叶玉明尴尬死了,大步走了出去。 圆圆看着他的背影,不知道他从哪里换了一套不合身的衣服,眼睛里还红红的,唉一一这真是被大水冲了一遍,一贫如洗啊!多么让人恐惧万分啊!总算捡了一条命回来。 叶玉明很快买回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和两个葱花鸡蛋饼,还有两包卫生纸,圆圆看到这男生拿着两包卫生纸,光明磊落的样子,不像女性自己总是遮遮掩掩,忍不住笑了起来:“唉,快塞进床单里,多难看啊。” 叶玉明说:“这有什么难看的,自然现象。” 圆圆命令似的说:“你快点出去帮忙打点开水来。”说完,眨巴眨巴眼睛,叶玉明恍然大悟地走到门外去。 圆圆赶紧拿出卫生纸垫好,还好,没有弄脏医院里的床单,等手上的点滴打完了,就走。到洪门路去看爸爸。 医生建议在医院里还住两天。圆圆确认自己的感觉已经很好了,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决定离开医院。 叶玉明收拾好外面凉晒好的那点行李,本来几包行李的,仅剩下这个背包里的东西了,叶玉倩给的那件羽绒服这次起了很大的作用,多亏那艘运木材的船啊!没有船上那灯光,一切可能都归于黑暗了。圆圆在水里推他,执意让他逃生的情形铭记在心里,那个蓝色封面的日记本里的字已经洇湿模糊,既然圆圆喜欢,就给她带上,相信未来的日记里能把自己对她的爱续写下去…… 走出医院的大门,俩个人交换意见,决不能把今天冒险的经历告诉方光灼,省得他以后担心,苦水自己咽下去行了,劫难已经成为过去,相信未来一定很好!圆圆说:“老人们常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玉明哥,我以后要享福的哟。” “你一定要相信!”叶玉明说着,拉着圆圆的手,握得更紧!阳光灿烂,空气温馨,街道上空气里散发出商品甜美的气味。 美丽的金沙市 街道两旁绿树成荫,各式各样的建筑楼群高大耸立,从金沙市棉纺厂里中午下班的美女们笑声朗朗,圆圆禁不住感叹:金沙市真是一个美丽的江滨城市啊!看着写有金沙市一棉厂字牌的厂区,圆圆想起去年爸爸曾想给自己买城市户口的事情来,爸爸当时考虑的是,就是考不上大学,也能到这个棉纺厂里来当个工人,风吹不到,雨淋不到,爸爸为了自己真是费了一片苦心。 问了一下路人到洪门路的距离,还很远的。没有了自行车这个交通工具,两个人只好搭乘那个人指点的公交车。 坐公交车很快到达了洪门路金源化工厂,那个地方是偏僻的郊区,正在修建的厂子很大,在那里面找一个人,真是大海捞针一样困难,圆圆笑自己傻,面对穿梭的人影,心里不免有些失望和恐慌,加上今天早上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她感到腿脚乏力,好在叶玉明在一旁鼓励她说:“既然来了,我们就要找到他。”他开始热情的向走过身边的人打听,当人们听到“方光灼”这个名字时,都歉意地摇头表示不认识,一番询问下来,口干舌燥,却没有结果。 圆圆见时间不早了,自己还要赶往x市,决定转身去车站搭车,“这不是方家的闺女吗?”突然,有一个穿着劳动服的汉子对圆圆问了这么一句。 圆圆定睛看了一眼,咦,这个人是大雁头村里的人,但一时叫不出名字来,她赶紧答应说:“我是方光灼的女儿,到这里来看看他的,大叔,您知道他在哪里吗?” “咳,他刚吃过饭,就又到那边撂砖去了,中午都不躺下来休息一下,看,我这是准备去买包烟的。哪像他为了多挣那块儿八毛的,就是死做,我笑他是个捞财迷。”这个人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他是向圆圆告状的,想要她劝劝自己的父亲,不要蛮干,要顾惜一下自己的身体。“我去给你们叫他。他在那边砖跺旁。”说完,那位大叔三步并作两步地去叫方光灼。圆圆长舒一口气,听了这位大叔的介绍,她又为爸爸那种不顾惜身体的做法,担心起来。今天早上不幸的遭遇,弄得一贫如洗,自己真是什么也没有买,只是带着两个眼睛来看看爸爸的。 那位大叔笑眯眯地返了回来,方光灼一拐一拐地跟在后面,只听见那个大叔说:“老方,你看你的孩子们都这么大了,还这么个拚命干嘛呢?”说完就到商店去买烟去了。 方光灼喜悦地迎上来说:“圆圆,你怎么跑到这儿来啦?这么远?” 圆圆连忙扑过去,拉住爸爸满是老茧的手说:“爸爸,我就要去学校报到了,想来看看您。”她见方光灼穿着满是汗味的劳动布工作服,上衣的后背,几乎全被汗水浸湿透了,脚上的解放鞋张大口子,大脚趾已经钻出来了,她的眼眶酸涩,疼痛。 叶玉明也跑上前来向方光灼打招呼说:“方叔叔,您在忙呢?” 方光灼看到面前这个挺拔的青年,愕然片刻欣喜地说:“玉明啊,我没有忙什么,你们吃饭了吗?” 叶玉明说:“已经吃过了,方叔叔,您吃饭了吗?” “我吃过了,都在干活啰,走,到我们的宿舍里坐。”方光灼招呼说。 “爸爸,我们不去宿舍,怕吵到别人中午的休息,走,我们就到那个小店门口的椅子上坐一会,我还要赶车到x市的。” 方光灼听圆圆说得有理,连声说:“好,好啊!” 三个人在小店门口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方光灼要去买东西来吃,叶玉明却按住他说:“我去买。”他放下手里的背包,买来一袋干炒花生和三瓶豆奶,今天很多东西都丢失在江里了,他要不是到江边一位同学家里想法借了一点钱,真不知怎么办才好,劫后余生,心里十分感激老天开恩,历经生死,倍感平安活着的美好!每一口新鲜空气都是那么沁人心脾,令人心旷神怡。 圆圆舒了一口气,背部有太阳暖暖的晒着,她感到从未有的舒服,金沙市的美丽,是因为有爸爸在这里的缘故,在圆圆的眼里才显得如此柔美秀丽。她想到刚才那位大叔的话,和爸爸那一身满是汗水的衣服,说道:“爸爸,您把这衣衫脱下来?都汗湿了,穿着不好,我都跟您说过的,房子都建好了,别太拼,过两年我就工作啦。” 方光灼倒乐呵呵地说:“没事,我这个人做习惯了,出出汗才畅快哩。” 叶玉明也劝说道:“方叔叔,您不要太过劳累,注意身体。” 方光灼给叶玉明面前递上一把花生说:“好,好,我晓得的。” 有一个买烟的工友从旁边路过,问方光灼道:“老方啊,这是你的儿子闺女?” 方光灼热情地应道:“是哩,女儿是到x市去读大学的,顺路来看看我。”语气里满是自豪。那个工友羡慕的说:“难怪你干活有使不完的劲哩,这么好的福气。” “啥福气,干活的命,哈哈。”两个人说笑了几句。 阳光正好,温暖适度。三个人叙说着关心体恤的话语,过了一会,方光灼回宿舍拿来一迭钱交给圆圆说:“圆圆,这一百块钱你先拿上,省得我以后要给你寄。”圆圆接过那迭十元的钞票,心里感到沉甸甸的,她的内心有对困境破壁坚锐有力的勇气和信心。 眼看一群穿着劳动布工装的人陆续向工地走去,圆圆站起身来说:“爸爸,你以后不要太拚了,有时间多回去看看奶奶。” 方光灼也站了起来,由于腿部有些劳累的酸痛,一下站起来,显得不那么利索,叶玉明赶紧扶了一把,心疼地说:“方叔叔,你别干得太多,累坏了身子,人们常说,健康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方光灼微笑着点头说:“我晓得,你们路上小心点,圆圆到了给我写信来啊。”说完,他又问了一句:“圆圆,你一个人坐车去x市行吗?” 圆圆看着方光灼的眼睛说:“爸爸,我都多大啦?肯定行!” 方光灼黙默地点点头,目送孩子们远去。陡然感到时间过得真快,记得在圆圆还小的时候,有一次他在外做工回家,手里没有领到工钱,空空两手回去,见圆圆正在和王佳平俩个在门口玩,见自家门上锁着,就问圆圆说:“你奶奶呢?” 圆圆说:“到四十亩地除草去啦。” “哦,你看好我的行李,里面有苹果,回来拿给你吃。” “好呢。”圆圆甜甜地答道。 等方光灼去母亲那儿拿回钥匙时,圆圆他们还围在他的行李旁叽叽喳喳地唱着:“小苹果,红又红,我是好儿童,学习起来,真用功……”看着孩子们天真无邪的样子,而自己行李袋里又没有苹果,方光灼感到羞愧难当,暗骂自己:真是无能,为了让孩子们看好行李,自己一个大人竟然撒谎。这一幕,从此刻进了方光灼的脑海里,催他奋进。 弹指一挥间,圆圆要去读大学啰,他真有一些做梦似的感觉,“嘿嘿”笑了两声,转身向工地走去。 坐车 等他们赶到车站时已是傍晚,还好,买上了当天最后一班到x市的车票。票拿到手里,叶玉明十分不舍地说:“圆圆,你对我来说,是一位很重要的人,在外要照顾好自己。” 圆圆听了,打趣道:“什么重要的人?是总统?” 叶玉明轻轻地揪了一下她的耳朵说:“唉,说不过你。” 圆圆有些担心地说:“玉明哥,都怪我,让你的自行车也掉进河里了。” “圆圆,车子可以再买的,这个没有啥,要怪怪我,怎么不去过轮渡……”圆圆一把捂上他的嘴,扑在他的胸前,俩个人紧紧相拥,她此刻都有些不想到x市的念头,真想就这样待在他的身边。 车来了,一声笛鸣,昭示着圆圆走上了新的征程。 车窗外,那个身影一晃就看不到了,圆圆默默地流起泪来,玉明哥,我一定要把书念好,早点归来。 可惜的是自己写的《我和奶奶的快乐时光》,已经写了六万多字的稿子,也沉入了江底,还有那精心挑选的白袜子,还有那条淡蓝色,自己好喜欢的裙子,都掉进了江里,圆圆没有说出这些,心里十分惋惜,只要人还在,什么都可以重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劫后余生,倍加珍惜自已所拥有的一切。她抹掉脸上的泪?,目光看向窗外,现在,阳光金灿灿的,所有的物体上都有它的光泽,迷人,耀眼,圆圆在心里感叹:阳光,为什么今天早上不早点出来?还让江面上白雾沉沉的? 一想到那幅情形,圆圆就后怕起来,要不是叶玉明的奋力相救,自己恐怕已葬身鱼腹,他的刚毅勇敢,真让人佩服,她铭记于心,当时情形真让人恐惧万分,不敢再去回想……太疲惫了,她说过的在暑假里好好的睡一个星期的,一天也没有睡成,车子晃动着,她迷糊起来,昏昏沉沉的只想睡。 等叶玉明赶回家,天已经黑了下来,今天一天,李荣彩都心神不定,早上刚下田干活,有人就说江里沉船了,她听得心惊肉跳,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一切都好像很平静,她的心却悬着,神经绷得紧紧地。 当她看到叶玉明没有推车子进屋里来,她的心几乎要从嘴里跳出来,她呵问道:“大伢子,你的车子呢?” “妈,车子轴承坏了,在修。”叶玉明随机撒了个谎,他怕母亲担心。 “哦,没有这么巧?为什么早不修,晚不修?……”她仔细地打量着儿子,发现他早上穿的一身干净整洁的衣服,现在身上的衣服明显地不合身。她愤怒地说:“大伢子,我命令你,从今天起,你要和那个圆圆一刀两断,你看你,今天是不是掉进江里啦?啊?说呀!” 叶玉明一时不知道怎么平息母亲的怒火,他向厨房里走去,那里有奶奶在做饭,她是自己的保护伞。 李荣彩不甘罢休地呵斥道:“你好好的相一门亲,早点结婚,等什么等?等到胡子拉到地上的鸡屎,你也不一定会等得到,省得夜长梦多……” 叶玉明听到这些老生常谈的话,不想再听进耳朵里,来到后面院子里,看看天色已经黑下来,心想圆圆一定快到x市了?一定要顺利啊!他虔诚地祈祷着,漆黑的的夜空中寥寥几颗星子在闪烁,那晶亮的星星仿佛是圆圆那双会说话的眼睛,他今天请求似地对圆圆说:“我把你送到x市师范学院去?省得我心神不定。” 圆圆却说:“你是当老师的,怎么能耽误学生的课?” “我走时给其他老师讲好的,我如果今天没有回去,他先上几节他的课程,等于课时调换一下。” “玉明哥,我自己能找到学校去的,你放一百二十个心,早点回去,别让阿姨挂念。” “……”自己看到她眼里明明是多么不舍,但她又说得如此坚定。 刚刚分开,自己就已思念不已,以前自己曾经是多么鄙视那些文人墨客笔下的“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临别殷勤重寄词,词中有誓两心知。”那些思念缱绻的诗句的,今天,自己是想提笔来吟此诗的人:圆圆,我感到最幸运的事,就是与你的相遇相知相爱,我偏爱于你,仿佛胜于这繁盛的人间。 厨房里有母亲发怒的声音,奶奶正委婉地劝说着母亲:“荣彩啊,哪个父母能陪伴孩子一辈子呢,你不要老是对他发怒,收敛一下自己的脾气,明伢子有他自己的选择,也就有他选择的理由,再说呢,那个圆圆很不错啊,好事不在忙中起,明伢子他等得起,我们也等得起,让圆圆把书念完了,我们再说,好不好呢?不要急吼吼。”奶奶的一席话,如镇静剂,让母亲绵软得不再言语,叶玉明对奶奶有说不出的感激。 他回到厨房,帮忙剁起地上的猪草,母亲悻悻地白了他一眼,去收拾晾晒的衣服,奶奶拿了一个刚蒸好的馒头,直接递到他的嘴边,他调皮地张大嘴,狠狠的咬了一口,一边嚼着馒头,一边低头剁猪草。奶奶慈爱地说:“慢慢的吃了,再剁。” 他会意地向奶奶点点头,手里还在忙着。 蓝色日记本 在新的学期,在这个优美的师范学院的环境里,圆圆仍然给自己订了很高的学习目标,在学习上不能有一丝放松。 一个周末的午后,她打开了叶玉倩交给她的那个蓝色塑料壳封面的日记本,那里面的字迹因为掉进水里洇湿过,有些模糊,但还是能辨识得清。 那行云流水般的字迹,是那么熟悉,那个人,又是那样让人思念。只见日记本里写的: 第一篇:回到学校 我回到了熟悉的前进中学,是以一个老师的身份回来的。有人对我说:“你怎么那么傻?现在好多有知识的青年都奔向南方去了,那里的工资是你在这儿当老师的好几倍哩,人的青春能有几年?” 去年暑假我遇到白发苍苍的老校长,听他叹息说:“我们这个学校师资力量太薄弱了,又与外界隔河相望,不方便出行,好多年轻的老师来了又走掉的。老师的工资不如人意,有两个老师要求加工资,因为上面没有批准,失望得离开了教学岗位,外出谋出路去了……” 听了老校长的话,我竞然脱口而出:“等我毕业了,就回来。”老校长一把握住我的手说:“好啊!太好啦!是真的?” 我深深地点了点头说:“是真的,我很乐意。” 在我读小学三年级时,那一年,我们班里一直缺数学老师,今天这个老师来代一下课,明天那个老师来代一下课,在荒误中,我们迎来了期末考试,那学期同班四十几名同学,只有我和另外一位同学的数学考试及格,要不是有些单位换算题,我可能不会及格,想到这些,我义无反顾地回到了这所曾教育过我的学校,肩负重任,走上讲台。愿自己能成为一个发光体,照亮青春学子们的前程。 每天我都认真研写教案,希望能用最通俗易懂的方法,把知识传递到每一位学生的脑海里。相信只有更好的自己,才能创造更好的成绩! 第二篇:教师并不是一种职业 教师不只是一种职业,更担当着一种责任,教书育人既有对历史和未来负责的使命,也有对于自已良心所付的责任。 我要用心去倾听学生的心声。 用幽默去融洽和学生的感情。 用勉励去点燃他们的自信和梦想。 在学生上课不注意听讲时,要在暗示提醒的同时,更多的反思自己的教学,因为反思才能促进教师的成长,才能让自己的课堂更有磁性。 三寸粉笔三尺讲台,育花苗 一颗丹心一生秉烛,献春华 为了教育事业,教师要有甘做绿叶,甘当园丁的奉献精神。 第三篇:张春芳老师 今天早上,我跑步回来,见一个女学生在校旁的杨树下啜泣,一大清早的,学生躲在那里哭泣,我走过去关心地问询了一下,那学生说:“叶老师,没有什么,我只是英语考得太差咯,不开心而已。” 我安慰她说:“这次没有考好,争取下次考好就行了,别为昨天的事,还在今天伤心,那样会浪费你的时间的。” 那个学生抽泣得更厉害了。她有些愤怒地说:“我们班的英语老师老是翘课。” 我吃惊地问:“你们的英语老师是谁?” “张春芳老师。” “哦,回去,马上要上早自习啦。”我劝她说。她抹了抹眼泪,凄然地笑了一下,向学校操场跑去。 回到校办公室,我向其他老师打听了一下张春芳老师的情况。 原来那个烫着大波浪头发的女老师,就是张春芳老师,这学期刚从金沙市那边调过来,不知道是生活不习惯还是怎么的,成天都不在学校,老是往金沙市跑,听说是她男朋友在那里,但是,作为一名老师,你要知道你身上是有责任的,怎么只图自己的快乐,而忘了学生的教育,要知道,她的弟弟还在她的班上学习呢,这种老师真是误人子弟,她那美丽的外表下,有一颗自私的灵魂。 因为师资缺乏,老校长还在期待她早日知错悔改。 第四篇:今天的饭有味道 中午吃饭时,整个学生食堂里弥漫着一股难闻的味道,米饭有些黄色,有好多学生把饭直接倒进了垃圾桶里,说吃不下。 饭堂的师傅说:“这米是一个学生交来的,可能是沤过的稻谷打的米,才有这种气味。” 后来,才查出是周勇同学交来的米,他家里只有他妈妈一个人下田劳动,他的父亲早就去世了,一位母亲供三个孩子上学,真不容易,今年雨水多,好多人的稻谷在田里都淋上了雨,有的生出芽来,像狗尾巴一样,学校要求他明天带点好米过来交上,他却说:“我们家里只有这样的米,我们天天吃的都是这样的。”他的话让我们听了感慨不已,我们几位老师一起凑了一点钱,交给后勤部,帮他把这学期的生活困难解决了。 圆圆看到这里,眼眶发酸,鼻尖生疼,这个周勇多像曾经的自己啊!那几位善良的老师就是将来的自己。 圆圆向后翻去,叶玉明不是每天都记日记的,可能是有感而发,有时写上一篇或者几行字。圆圆想看的是有关自己的内容,她有些好奇,有些期许。总算找到了一篇: 老城这个江南小镇,静卧在江边的回水湾处,徜徉在街巷里,我是那样深情地爱上了那街边上的一草一木,因为那里有她的气息,这一草一木都与她有关啊,她浅笑着,向我讲述了她是多么喜欢阅读,喜欢在文字的世界里寻找思想的力量,精神的食粮,我相信这种喜欢是对生命的一种热爱,情发自然,流于骨子里的情怀。她那手握书卷,低首深思娇俏的模样,令我注目,她已成了我心头的一部书。 阳光明媚,它把我们的影子重叠在一起,真希望余生的日子里,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共守白头。 看到这里,圆圆羞红了脸,合上日记本,怔怔地呆坐了片刻。 随后,她又翻开了日记本,继续寻觅着他笔下的自已。结果一直翻到后面才看到:如果这世间真有上帝,我想祈求上帝,今生让我和方圆圆相依为命一辈子。哈哈,这个人是不是喝醉了酒,写出这样的句子来。圆圆余犹未尽地合上了日记本,让思绪回到了合江镇,回到了他的身边……也回到了奶奶的身边。 归心似箭 圆圆除了在学习上努力,一到周末,她就到校东门外的金铭快餐店里帮忙打下手,她眼明手快,深得店主余嫂的喜欢,余嫂也是个知情懂理的人,知道来这里打零工的大学生都是手头不够宽余的人,每次结工资她都给的很急时。 一晃快到寒假,为了明年开学时,手头不再那么拮据,回家还要给奶奶和亲人们买点小礼物,圆圆决定多打几天零工再回去过年。虽说快放假了,但余嫂店里的生意还是十分火爆,因为她的店旁边不远处在建一座技校,来来往往的建筑工人很多,为了能留住圆圆这个能干的帮手,余嫂给圆圆的工资加了一点。 叶玉明的一封来信很短:圆圆:你们什么时候放寒假?提前写信告诉我,我好去接你,奶奶很想你,希望你早点回来。照顾好自己,路上注意安全。 这封不同往常的来信,让圆圆感到忐忑不安,她是多么想念奶奶的,也想给奶奶买上一套舒适温暖的棉衣,于是,她想多干几天零工,但是看了这封信,她的心都飞回家了,对,自己是多么想早一点回到家里啊!又是多么想能多挣点钱,缓解一下爸爸肩上的压力……此刻她已经是归心似箭,时间过得真快啊,一学期好像眨眼的功夫就过去了。 她不想去麻烦那个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已经进入腊月,家家都很忙碌,再说四达客运站有直达松江市的车,当她踏上宝芦渠那条熟悉的小道上,圆圆的心情异常激动,两旁的水杉树的叶子已落下厚厚的一层,铺在树底下呈一片霞红色,那股涩香味还在,特别好闻,她用鼻子猛吸,陶醉在这熟悉的气味里,她寻觅着,想嗅到他身上那淡淡的薄荷味,她又一阵傻笑自己:在做白日梦………听到人们说笑着的那熟悉的乡音多么亲切啊,故乡是每一个人记忆中的摇篮。 快到家门前时,她一路小跑起来。 ”奶奶,我回来啰!”圆圆喜笑颜开地走进家里,寻找着奶奶的身影,宽敞的新房子里,没有生烤火炉,有点寒气逼人。 “哦,圆圆回来啦。”方光慧欣喜地从屋里走出来,应了一声。 “姑姑,您在这?”圆圆说着,跑过去握住方光慧的手,方光慧小声地在圆圆耳朵旁嘀咕道:“小点声,你奶奶刚睡着,喘得很厉害,天天都在望你早点回来。我说读书的学生,总得等学校放假了才能回呀。这会,刚眯着呢。” 圆圆轻手轻脚地来到奶奶的床前,奶奶张桂英仰躺着,头低下的枕头垫得很高,气息喘吸得不均匀,圆圆的心猛地往下沉,奶奶,您一定要好起来啊!一定要好起来啊!泪花泛起,圆圆仔细地打量着奶奶那慈祥的面容,皱纹密集,皮肤松弛蜡黄,嘴唇发白干裂,泪水涌出了她的眼眶,她忍不住要抽泣,心想:我该怎么办啊?最是无情的 岁月啊! 圆圆在奶奶的床前伫立了好久,才走出门外问方光慧:“姑姑,我爸爸呢?”问完这句话,圆圆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自己身上的羽绒服是叶玉倩给的那一件,毕竞是件旧衣服,已经没有什么暖和气。 方光慧说:“你爸爸到街上找中医老魏开中药去了,上次在他那里开的三幅中药,你奶奶喝了,好像还有点效果,这又去开啦,前段时间在医院住院,人家医生都下了病危通知……书咯……”说到这里,方光慧掩面抹起了眼泪,说不下去了。 听到这话,圆圆怔怔地呆住了,吃惊地问道:“什么?什么病危通知书?” “呃,医生说,老人的内部器官衰竭,无法救治啦……圆圆,你没有看见,真正一阵喘起来,要命得很,整个人缩成一团,真是一口气不上来,唉,也就……”方光慧断断续续地诉说着,又抹起了眼泪,看到母亲在病中倍受折磨自己又束手无策,那种刀割一般的心痛真是无法形容。 圆圆揺摇头,说:“不,我不信呐!”自己去上学时还好好的,这才几个月,奶奶就病成这样?外面有自行车嘎吱声,圆圆抬眼看到,方光灼拎着几包中药,一拐一拐地走进屋里。圆圆迎上去说:“爸爸,您开到中药啦?” 方光灼看到圆圆,惊喜地说:“圆圆,你刚到?怎么不捎个信,要我去接你?” 圆圆说:“我也没有什么行李,自己跑回来得了。”说着,她接过爸爸手里的中药包问道:“要不要现在就煎熬?” 方光灼解开棉衣领口上的扣子说:“唉,跑得热起来了,这药晚饭时煎熬,你先歇息一会。” 圆圆打量着爸爸,也许是奶奶生病的缘故,爸爸看起来,苍老了许多,黝黑的脸上胡子拉碴的,破旧的棉袄有几处露出了棉絮,等有时间了到街上,要给爸爸先买件套袄布衫,给爸爸的棉袄?补,再套上布衫会暖和些。 圆圆正思量着,屋里传来奶奶的咳嗽声,圆圆急忙跑到奶奶的床前,小声问道:“奶奶,您醒啦?” 张桂英老人听出是圆圆的声音,赶紧想坐起来,圆圆扶着奶奶坐好,用被子把奶奶的身子围住。奶奶吃力地问道:“圆圆,你可回来啰,刚、刚到?”说完,一阵咳嗽,痉挛得脖子扭曲起来。 “是的,刚到,奶奶,我好想您啊!”看着奶奶那虚弱不堪的样子,圆圆鼻尖酸疼,眼泪夺眶而出,她极力克制着,摆出一幅喜笑颜开的样子。握着奶奶那皮肤松垮的手,那手像干枯的树枝,没有一丝生气,一阵痉挛的喘息,奶奶好像付出了全身力气,衣服领子一扇一扇地急促地晃动。 圆圆想到“病危”两个字,心痛得无法呼吸,不!一定要想办法让奶奶好好的活着。她来到厨房,要生火帮奶奶烤暖和些,咳嗽一定是受寒引起的?她想拽住时间的箭簇,不要它向前飞。 方光慧来到厨房问圆圆:“你吃过饭了吗?要不要做点吃的?” 方光灼在堂屋里说:“圆圆要是没有吃饭,厨柜里还有米饭,可以炒了吃。” 圆圆低头引火,她鼓起腮帮子吹着刚点燃又熄灭的柴禾,停顿了一下才说:“我吃过饭了,不饿。”她其实还没有吃午饭,但不觉得饿,心里被无奈忧伤塞得满满的。 方光慧要回去 方光慧想到母亲张桂英有圆圆来侍候,自己出来几天了,内衣也有几天没有换洗,她决定回家去,圆圆肯定会把老人照顾得很好的。她就对圆圆说:“圆圆,我打算回家去咯,这几天,我没有带衣服来,短裤子都没得换,回去咯,我们家的小憨憨我有些不放心哩,捣蛋得很。” 听到姑姑这么一说,圆圆站起来说:“辛苦您咯!姑姑,哎,我给您们家的三个宝贝,每个人买了一顶毛线帽子,您带回去给他们戴上,天冷。”说着,她从自己的行李袋里找出那三顶非常喜庆的帽子,说:“这是小礼物,等我以后挣到钱了,就给他们买衣服。” 方光慧客套地说:“你有这个心意都蛮好的啰,别给他们买这买那的,你在外面读书不容易,顾好你自己,哦,今年多亏玉明那伢子,每逢星期天就过来看你奶奶,我看打灯笼照着也难得寻到这么好的人,圆圆,你要把握好咧,可别三心二意的。” 圆圆被方光慧的话逗笑了,脸上有些发烫,她笑着把一顶帽子戴在方光慧的头上说:“看来,得给姑姑戴上一顶高帽子。看,蛮好的。” 方光慧又来到母亲床前探视了一番,老人正静静地卧着,她就对在后园劈柴的方光灼招呼了一声:“哥,我回去咯。” 方光灼回头对她说:“圆圆刚回来,你再住两天哈。” “家里有事,得回去看看。” “哦,我不送咯。”快变天了,方光灼想尽快多劈一些硬柴,母亲的病像石头一样压在他的心上,他只有在干活忙碌中来麻木心中的疼痛,为了他这么一个有残疾的儿子,母亲真是操碎了心,也因此和他一样遭受了许多白眼,眼看这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过起来,母亲却又病倒了,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落?怆然无限,悲不自禁。连方光慧离去,他也只是站在后园里目送妹妹远去。 送走了姑姑,圆圆回堂屋里来,对后园劈柴的父亲说:“爸爸,您歇歇,这灶屋里不是堆了好多的柴禾吗?” 方光灼应声道:“我没事,干活还暖和些,你做晚饭时给你奶奶做碗鸡蛋面条,米饭她吃不下。” “哦一一”圆圆答应了一个字。冰凉的空气,从肺部袭击到全身,此刻又是多么怀念起夏天来,那时盖房子,奶奶的干劲不输打虎的武松,而现在…… 晚上,圆圆弄好一烘炉火碳端到奶奶的床前,想让奶奶取暖,鸡蛋面条做好了,她要喂奶奶吃,奶奶却执意要自己端碗吃,没有吃上两口,又咳嗽得喷了出来,气喘嘘嘘,圆圆用毛巾擦拭干净奶奶衣服上的面条,接过碗来喂奶奶吃饭,她注意着老人的气息,慢慢的的喂,费了好长的时间,奶奶才吃完那一小碗面条。 饭后,收拾停当,她坐在奶奶的床边和奶奶拉起家常来。奶奶问:“今天腊月初几?” 圆圆说:“腊月初五咯。” “嗯?明天就是腊月初六?”奶奶如梦醒一般地问道。 “是的。” “张新兰明天结婚啰。”奶奶说着,咧开嘴喜悦地笑开了,喘气的声响听得人难受。 圆圆吃惊地问:“奶奶,新兰阿姨和谁结婚?”问了这么一句,她也笑开了。 奶奶说:“哎,就是和杨、杨什么啊,我一时说不到他的名字啰,哦,就是打农药中毒的那个人。” “什么?就是杨大明的爸爸,杨怀善?”圆圆有些不敢相信。 “是咧,就是他,岁数是大些,人蛮好的。” “哎呀!新兰阿姨嫁过去就是三个孩子的妈,她以后还要不要孩子呢?” “那有啥子呢?只要她对那三个孩子好,将来孩子们会对她好的,将心比心。”奶奶总是相信一切善心就一定会结出善果来。 圆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道:“奶奶,他们请客不?” “请,就只请这附近几个要好的朋友,总得明人证娶呀。”奶奶说,话里满是为张新兰感到高兴的语气,“你回来正好赶上去喝喜酒哩。” “看来我和新兰阿姨很有缘呢,好,我明天去,那个杨大明和于秀梅处得怎么样?”自从去x市上了大学,圆圆除了和叶玉明时常信来信往诉相思,竞然很少和于秀梅通信,想起来,真让人感慨万千。 圆圆又问奶奶说:“那明天到哪个人家里喝喜酒呢?” 奶奶打趣道:“看你出去喝了洋墨水,真是成了外国的红薯一一洋苕(傻的意思)啰,当然是去杨家啦,那个秀梅和大明那伢子听说处得很好的,新兰这桩婚事,他俩在后面费的有劲呢,大明那伢子支持他爸爸娶张新兰的,还表态一定会对张新兰好的,我看新兰这次糠箩跳进米箩里了,住新盖的楼房,又一大家子人很热闹,媒人是王美珍。”奶奶气喘吁吁地说着,脸上的笑容生动起来,圆圆也感到欣慰。 第二天早上吃罢早饭,杨仁寿来叫方光灼去大队村委后面去帮忙砌院墙,干一天大队给开五块钱的工资。方光灼迟疑了片刻,想到家里老人有圆圆照顾,才答应下来。 圆圆在奶奶的床前,帮老人翻身,洗漱,梳头发,按摩,细心到了极致,因为中午要去杨家喝喜酒,她早早做好奶奶和爸爸的饭,喂了奶奶的饭,等方光灼放工回来,她才到杨家喝喜酒。 来到杨怀善的家里,圆圆看到了张新兰,只见她的脸色红润起来,穿着枣红色的新棉袄,藏青色的裤子,白底黑帮棉鞋,一群来客正在向她说笑着,有人要站在旁边的杨怀善拉起她的手,杨怀善大方地拉起了张新兰的手,满眼的喜悦与爱意,他今天也穿上一套深蓝色的套装,人显得格外精神,一对饱受命运折磨的人走到了一起,人们纷纷送上了真诚的祝福。 杨大明见到圆圆连忙过来热情地端茶倒水,问道:“圆圆,这就放寒假了?”圆圆笑盈盈地说:“是呀,杨大明,你们以后得对新兰阿姨好哦,祝贺祝贺!”杨大明毫不犹豫地说:“那还用说,一定会的,我相信所有的事情因美好而发生。”圆圆赞许地直点头。于秀梅在房屋里听到有人叫圆圆,连忙跑出来迎接,嘘寒问暖,圆圆说:“秀梅,你和杨大明真好,懂得体贴老人,这么开明地为长辈们办婚事,真不错。”说完,她伸出了右手大拇指。 惆怅 在这寒冷的冬天,能和大家热热闹闹的喝一场喜酒,本来是多么快意的事。喝完喜酒走在回家的路上,圆圆的心里一片惆怅,她反问自己:你不是希望新兰阿姨过上好日子的吗?为什么听到杨大明三兄妹改口叫她“妈”时,你的心里陡然失落得不明就理?为什么?你是想到了爸爸方光灼的孤单,还是想到自己今生还未叫过一声“妈妈”呢?还是这本就孤寂的冬天,奶奶病重在床?为什么你越长大,眼泪越多?是软弱无能?还是多愁善感?还是看清了尘世的无奈,又深感无力为继?还是在追寻生命价值的途中,你陷入了迷茫呢?春天,快来!快来拯救我这只迷途中的羔羊! 想到春天,那不是遥远的幻想,很快,明媚的春天就会到来,圆圆不断给自己充电打气,心绪慢慢的恢复平静,她仿佛已经听到春天小鸟“啾啾”欢快的叫声。 回到家里,爸爸正坐在奶奶的床前,和奶奶说着话,圆圆问:“爸爸,您吃过饭了吗?奶奶吃了吗?” “哦,圆圆回来啦?我们都吃过了。”方光灼说着,站起身来,回头对母亲说道:“妈,圆圆回来了,我去上工啦。” “去,去。”奶奶说着,扬起枯瘦的手臂挥了挥,好似枯树枝在风中晃了晃。 圆圆站在奶奶的床前问:“奶奶,您要不要解小便?我扶您起来。” 奶奶摆摆手说:“不用,外面很冷?咳咳……” “还好。”圆圆说着,伸手帮奶奶抹抹 胸口,让她气顺一些。床前火炉上方光灼加了一些平时烧锅,集攒下的碳末,此刻正烧得旺,很暖和。 圆圆坐在床边,给奶奶按摩腿脚,奶奶关心地问:“你看张新兰和那个杨怀善相处得还好啵?” 圆圆说:“蛮好的,奶奶,您怎么不把新兰阿姨说来给您做媳妇呢?”她还想问一句:您就忍心看着爸爸孤单一辈子?他除了脚有一些拐,人格道德品质不输任何人啊。她没有说这些,怕伤到奶奶的心。 “想是想过,你爸爸那个样,能把你读大学供出来,已经很不错了,只要你这个女儿将来对他好,也算圆满啰,我死也瞑目啦。” “奶奶,您放心!我一定会对您和爸爸好的。”圆圆只能用这句话来表达她的心意,她用手指按摩奶奶的足底,有人说足底是人的第二心脏,多按摩,能促进血液循环。 “要说呢,你爸爸错过的好姻缘,就是你读小学时,教你的那个老师啊,他们是同学,她很爱我们家的灼儿,而灼儿考虑到人家有前途,怕自己配不上人家,而放弃咯。唉,一晃几十年就过去啰。”奶奶的语气平淡得像是诉说别人的故事,那是经历了多少风霜雨雪之后的淡然啊,如一片落叶在风中坦然坠落,那份坦然里,有足够的自信和真诚,仿佛在说:我尽力做了一个足够好的自己,没有虚度年华半秒,岁月的磋砣,命运的碾压,我都竭尽全力在努力地活着啊! 圆圆好奇地问:“是那个黄老师?”因为在小学里,只有黄老师是教她们的女老师,一直跟班走,教到她小学毕业。 “是的,过去都永远过去啦,你不要再说哈。”奶奶郑重的嘱咐圆圆。 圆圆点头说:“我不知道的事,怎么会乱说呢?”圆圆相信爸爸一定是真爱黄老师的,才绝决地放弃这一世的真情,而这该是多么让人心碎啊!人生只有这么一次啊!曲折坎坷的人生里,有些人把感情只能珍藏在彼此的灵魂里。 圆圆的美貌与学识,让她在大学里,受到了几位男同学的青睐,但她的心里却只有叶玉明这么一个人,她毕业之后,一定会选择回来工作,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没有和自己灵魂同频共振的人,那样的精彩,也只是幻影似的存在。 突然,奶奶想起什么似的,手指着衣柜上面的一个箱子说:“圆圆,咳……咳,唉,你搭把椅子上去,摸到箱子靠墙边,那里头的角落里,有一个小布袋,你拿出来,我有东西给你,咳咳……”因为气息不均,奶奶说得一字一顿,圆圆听明白了,搬来一把椅子,靠在衣柜门前,站上去,伸手从上面箱子里拽出奶奶说的那个布袋,布袋抓在手里,有一股陈旧的气味。 圆圆把布袋递到奶奶的手里,奶奶接过去,从里面拿出一个手绢包裹的东西,啊,是一对小巧的金耳环,奶奶说:“来,圆圆,我手里最贵重的东西就是这对金耳环,盖房子缺钱的时候,我想拿去卖了好还账,我又舍不得,一心想留给你,呃,你拿去放好,别弄丢啦。”说完,奶奶又把那耳环用手绢包好,递给圆圆。 圆圆有些难受地接过奶奶递来的手绢,心里沉甸甸的,好一会儿,她说道:“奶奶,还是您保存,我在外面去读书,也不能戴上这个东西呀。” 奶奶说:“我老啰,记性不好,你拿着放好。”圆圆见奶奶执意要把耳环给她,她只好收藏起来。 晚饭时,圆圆喂奶奶吃面条,奶奶咳嗽得厉害,咳出来的面条喷的哪里都是的,圆圆总是耐心地擦拭,一点一点地喂奶奶吃下去,奶奶只吮吸了一点面条汤,呼吸沉重地躺了下去。 圆圆熬好中药端了上来,奶奶无力地摆摆手,示意她端走,她认为这药是灵丹妙药,救命的稻草,坚持要喂奶奶喝下去,说:“奶奶,您喝一点,姑姑不是说这个药有效的吗?来,我喂您喝一点。”她极力劝奶奶把药喝下去,能治好奶奶的病。 奶奶却只是摆手说:“刚开始喝,好像有点效果,咳,咳,后来,就,没有啥效……”说完,疲惫地闭上眼睛,脖子那里因为咳嗽喘息不顺而扭曲,痉挛。 圆圆端着药碗的手开始颤抖,老天啊,哪里有治好奶奶病的良方妙药啊!怎么办啊?奶奶被病魔折磨的样子,让圆圆感到十分难过。 叶玉明来了 第二天早上,方光灼见圆圆喂母亲吃了一小碗面条,他来到母亲床前问候说:“妈,那个药喝了有没有效?” 母亲张桂英理顺了气息回答道:“有效,蛮好的。” “哦,那好,您这被子暖和不?” “暖和。”母亲张桂英不敢多说话,生怕自己又咳嗽起来。 听到老人满意地回答,方光灼看时间不早了,就对母亲说:“妈,我上工去啦。” 母亲张桂英狠狠地吸了一口气说:“你去,天冷,多加件衣服。” “哦,我穿得蛮厚的。”方光灼回答,扛起铁锹向外一拐一拐地走去,母亲的病让他有些揪心,但他得打起精神来去干活,因为母亲生病看医生,花了不少的钱,盖房子的账只还了少部分,眼看过年要花钱,明年女儿开学要钱花,只有劳动,劳动才能创造价值,村里这点小活,工价低,也要信心十足地干好才行。 圆圆喂奶奶喝了点水,奶奶示意她,自己要躺下去,她把塞在奶奶背后的小被子拿掉,伸手抱起奶奶,把她的身子向下挪了一点,这样,奶奶躺下去才舒服。她正在给奶奶盖被子,听到外面有自行车的钉当声,走出来一看,是叶玉明,几个月不见,虽然其间有书信往来,但此刻她感到十分羞涩,怯怯地叫了声:“玉明哥,你这么早?” “呃,我们昨天开完会才放假的,圆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叫我去接?” “嗯,回来有两天。” “我想你快回来了,今天把那辆自行车带过来咯,你出门好方便点。” “你真是的,我已经说过给叶玉倩的,你又弄过来?”圆圆有些厌烦地说,感到是自己在做一件出尔反尔的事情,一杯热茶递到了叶玉明的手里。 “这有什么?你回来办事好骑,方便点,是玉倩提醒我,要我带过来的。”叶玉明接过热茶,深情地看着圆圆,听到他那充满磁性的话语,圆圆感到自己似乎遭遇了某种电波的袭击,面红耳赤,手足无措。 只见他那冻红的修长的手指握住白瓷茶杯,一套深蓝色运动装,一双白色的运动鞋,把他衬得挺拔又有阳光般的气质,他问:“奶奶身体怎么样?嗯?怎么没见方叔叔?” “呃,爸爸他去大队那边做工去了,奶奶的身体,唉,不多好,刚刚躺下去。”要是奶奶身体好,早就出来迎接客人了,而今,躺在床上似乎没有了一丝气息,圆圆鼻子一酸,泪水夺眶而出,“都怪我要去读什么书,害得奶奶病成这样。” 听到圆圆无比自责的话语,叶玉明连忙小声安慰:“奶奶生病,与你去读书没有什关系,圆圆,你不要责怪你自己。” “如果我在家,侍候好一点,绝对不会是这样的,绝对不会……”圆圆哽咽得说不去。 看着她低头抹泪的样子,叶玉明感到十分心疼,一时不知道怎么去安慰,说:“我去看看奶奶。”他来到奶奶的床前,见老人沉睡着,只好又轻手轻脚地走了出来。 他小声地对圆圆说:“我向我们那边,一个也有哮喘病的老奶奶打听到一个偏方,她说,她每次喘起来,吃两片穿心莲,加上一粒氨楂碱,能平伏她的哮喘,那老奶奶是多年的哮喘病,现在已经八十多了,她说,病发了,吃几片,好了,就别吃了,氨楂碱的副作用大,我也向医生咨询了一下,医生说,可以给病人吃一点。我已经各样买了两瓶,你给奶奶吃了看看?” 圆圆听了,欣喜不已,说:“玉明哥,让你费心咯,你说的那个老奶奶都八十多了?”她是多么希望奶奶能长命百岁呀!那样的话,她都能拿到自己的工资,好好地孝敬奶奶。 叶玉明捧着茶杯,打量着圆圆说:“大学的生活还好?” “还好。”圆圆的心思全在奶奶的身上,她无心去想其他的,稍许沉默过后,圆圆才想起问道:“玉明哥,阿姨和奶奶他们身体还好吗?” “哦,他们都还好。”叶玉明笑着说,“唉,只是我妈……唉。”母亲李荣彩催他和圆圆这个寒假把婚订了,圆圆还在读书,自已身为一名老师,怎么开得了这个口?他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玉明哥,你叹什么气?不开心?”圆圆第一次听到他这么叹气,关心地问道,“有什么不高兴的事?说出来会好一点哈。” “如果我说出来,你肯定会发很大的火。” 圆圆突然神经绷得紧紧的,他是不是要提出分手??她的身子一下僵住了,血液仿佛不再流淌,好一会,她才深深地吸上一口气,心虚地说:“不管是什么?我都能接受,说!” “圆圆,我妈老是要我把亲事定下来,她好放心,她,她,唉,她要我们这个寒假里把婚订下来。”叶玉明感到自己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平时讲课时,自己能滔滔不绝地表达传授知识,而说出这句话,他仿佛用了吃奶的力气。 “圆圆,给我倒点水喝。”奶奶在床上嘶哑着嗓子叫圆圆。 圆圆倒好热水端到奶奶的床前,她先扶奶奶坐起来,用小被子塞在奶奶的背后,用小勺子慢慢的给奶奶喂水,叶玉明来到奶奶的床前,向老人礼貌的打招呼说:“奶奶,您好些了吗?” 奶奶抬眼看到叶玉明,满脸欢喜地答道:“我好多了,玉明,你刚过来?吃饭了吗?” “吃过啦?奶奶,今天暖和点,外面有太阳,您要不要出去晒晒太阳?”叶玉明问。 “不出去啦,我在床上捂着暖和些,怕外面的风吹了咳嗽。”张桂英老人刚说完,又一连咳嗽了几声。叶玉明连忙轻轻地拍了拍奶奶的后背,奶奶颔首点头,轻松的舒了一口气。 “圆圆,今天早饭后,奶奶要是没有吃过什么药的话,可以把我买的那个穿心莲和氨楂碱给奶奶吃上,看能不能好一点?” “爸爸买回来的中药,熬了,奶奶不愿意喝,说没有效果,今天早上,奶奶才吃了一小碗面条,我怕她空腹,吃了药不好受,也没有喂她喝中药。” “那可以吃上这两种药看看,希望这药有效。” 奶奶笑眯眯地看着他俩,喜不自禁地对叶玉明说:“坐,那里有凳子。” 我愿意 叶玉明搬来凳子坐在奶奶的床前,圆圆看了一下穿心莲和氨楂碱这两种药的说明书,看到对哮喘有疗效,决定按照叶玉明说的那个量给奶奶服用,奶奶满怀希望地吞服了药片。 过了一会儿,奶奶对床前的两个人说:“这个药可以,吃了感觉嗓子凉凉的,很舒服。”圆圆听了开心地笑了起来,有叶玉明陪着奶奶,她就开始干起自己的活来,打扫,抹洗灰尘,涮洗爸爸的脏鞋子,她的脑子里也在思考着叶玉明的那一声叹息:我妈想要我们这个寒假里把婚订了…… 临近中午,圆圆开始烧锅做饭,叶玉明见奶奶昏昏欲睡的样子,就问:“奶奶,您要躺下来?” 奶奶说:“咹,你帮我把后面的被子抽掉就好了。” 圆圆听到奶奶的说话声,走进来,帮奶奶把身子放平,刚躺下来,奶奶的喉咙里就发出呼噜噜的声音,邻居肖阿姨昨天过来探望奶奶后,提醒圆圆说:“你们得有思想准备。”尽管圆圆万分讨厌这句话,她也有些无奈地告诉自己:面对现实,肖阿姨说的也许是对的。 昨天下午奶奶说胸口不舒服,圆圆去诊所请刘金林医生来给奶奶打针时,正好刘金林医生的老婆也在诊所里,她竞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圆圆,你们孝敬老人,是不错的,但是她病成这样了,你给她多打一针,她多受罪一天。”这话说的让圆圆十分反感,刘金林医生劝他老婆:“少说一点话,好不好?” 当刘金林医生给奶奶打完针后,也是叹息地对圆圆说:“药水都快注射不进去了……”圆圆的心头总是有一丝希望,奶奶为人那么善良纯朴,她会化险为夷的。 看她一个人在厨房里忙碌,叶玉明过来帮忙烧火做饭,没有想到的是,圆圆对他说:“玉明哥,如果你不嫌竎,我们这个寒假听阿姨的,我们订婚,我不要什么订婚礼物,但有一个请求,订婚仪式在我们这边举行,我要告诉奶奶………我、我……长大成人了,我希望奶奶的病,快点、快点好起来……”说到这里,圆圆已经泪流满面。 叶玉明放下火钳,站起身来,一把把圆圆紧紧地搂在怀里,晶莹的泪花盈满眼眶,他哽咽着说:“圆圆,我怎么会嫌弃你呢?爱都来不及呢,我一定要好好的保护你,爱你一一今生今世。”他用温暖的大手,抹干圆圆脸上的泪水,低声劝慰道:“圆圆,别伤心,奶奶会好起来的。” “呜呜呜……哇,昨天刘医生说药水都注射不进去……玉明哥,我该怎么办啊?怎样才能治好奶奶的病啊?玉明哥,我叫她奶奶,但她对我来说,就是把我哺育大的妈妈啊……” 听到圆圆悲伤的哭泣,叶玉明再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他默默地紧紧搂住圆圆颤抖的身子,任自己的泪水流进嘴里,咸咸的。 过好一阵,他低声问道:“圆圆,你不能因为奶奶而勉强自己。” 圆圆扬起头来,抹干了泪水说:“我愿意的。”四个字说得掷地有声,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等爸爸中午回来,我们就和他商量。” 叶玉明郑重地说:“这件事,还是让我来请示。” 当天午饭后,叶玉明和方光灼拉了一些家常话,圆圆端饭进屋里给奶奶喂饭。叶玉明鼓起勇气对方光灼说:“方叔叔,我妈说,如果我和圆圆俩人之间没有什么异意,真心好上一辈子,就要我们这个寒假里把婚订了,我向您请示,想听听您的意见,方叔叔,您看呢?” 这话听得方光灼心里一震,脑里思虑了一番,也能理解对方叶玉明母亲李荣彩的心情,他回答说:“你妈妈的心情我能理解,但圆圆还在读书呀?” 叶玉明缅腆地红了脸,说:“请您相信我,绝不会给圆圆的思想上有什么压力的,我会耐心地等待她,一年两年,等一辈子我也愿意的。” 听他这么一说,方光灼点点头说:“你是一名老师,圆圆也是一名大学生了,你们都是有头脑的人,如果你俩个人都考虑好咯,我也没有什么意见,只希望你们真心相爱,相守一辈子。” 叶玉明激动地说:“谢谢您!方叔叔!”接着,叶玉明把圆圆的要求说给方光灼听。 “可以,订婚仪式在我们家里举行,日子选在什么时候,这已经是腊月了,腊缩溜腊缩溜,腊月过得快得很。”方光灼对俩个孩子订婚表示是支持的,感觉已到了年末的腊月,日子过得飞快。 “哦,今天是腊月初七了,日子订在腊月初十,方叔叔,您看行吗?”叶玉明看了看手腕上的日历手表,轻声问道,他的心里考虑到的是尽快,因为圆圆想让奶奶参加他俩订婚的仪式,想让奶奶感受到她已经长大的幸福,希望奶奶一如继往地陪伴着她,一直陪伴下去……想到这里,叶玉明感到眼眶酸疼。 方光灼说:“好哩,十全十美,蛮好的。”听到这个赞美式的答复,叶玉明开心地微笑起来,他站起身,来到奶奶的床前,看见圆圆正在给奶奶喂水,她那虔诚认真的样子,是他眼中最美模样,纯净,善良,美好!似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莲,似一朵晶莹洁白的雪花。 突然,奶奶一阵急促的咳嗽,喝进嘴里的水,还没有顾得吞咽下去,又咳喷了出来。叶玉明赶紧轻轻地拍了拍奶奶的后背,气息缓和下来,奶奶无力地摇摇头,做出躺下去的姿式,憋了好久才说道:“吃饱了,我躺一会。”圆圆把碗筷递给叶玉明,自己把奶奶放平躺下。 回头轻声对叶玉明说:“吃是吃了一点,奶奶已经三十多个小时没有解大小便了,唉,玉明哥,我该怎么办啊?” 听了她的话,叶玉明心痛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关上的窗子缝隙里钻进来一股凉气,叶玉明打了一个寒颤。 腊月初十 当天傍晚,叶玉明回到家里,见母亲李荣彩在火炉旁烤火纳鞋底,奶奶正用火钳拨弄木柴,他喜不自禁地向两位长辈报告喜讯说:“奶奶,妈妈,您们猜,我给您们带来了什么好消息。” 正在屋里做寒假作业的叶玉倩听到大哥喜滋滋的口吻,大声说:“见到圆圆姐姐,你就这么开心?是不是圆圆姐考试得了好成绩?” 李荣彩懒得理他,眼皮也没有抬一下地继续纳着鞋底,倒是奶奶抬头,看向他,用干瘦的手指抹了抹被烟熏的眼角的泪滴,问道:“明伢子,有啥好消息?” “要用钱的好消息。” “用钱?还是好消息?”奶奶责问。 “奶奶,我和圆圆要订婚啰,日子订在腊月初十。“ 李荣彩听了,咧开嘴笑了起来,问道:“这是哪里刮来的春风?我不相信。” 叶玉明不高兴地说:“妈,您总是不相信我和圆圆的事,我和方叔叔商量好了,才决定的,方叔叔还说这个日子好,十全十美,您看看方叔叔的为人和说话,您却总是怀疑圆圆不真心,怀疑您的儿子,成不了事?” 李荣彩停下手里的活,笑着说:“好啦!我相信你们,说,圆圆她要了些什么礼物?我们得准备准备。” 叶玉明笑着说:“圆圆真是与别的女孩子不一般,她说,不要什么礼物,只有一个要求,订婚仪式要在她们家里举行……” 没有等叶玉明说完,李荣彩就急着问道:“唉,她这是什么意思?他们家该不会是要招女婿?” 叶玉明皱上眉头说:“他们没有这个意思,是因为圆圆的奶奶病了,病得很严重,她很难过,想让奶奶参加我们的订婚仪式,让奶奶见证她已长大成人。怎么说呢,是想让奶奶开心,希望她的病好起来。” “什么?方奶奶病得很严重,先前你不是说是哮喘病的嘛?”李荣彩吃惊地问道,在她心里哮喘病是一点小毛病,无非咳咳几下就好了。 “不管什么病,要看病历的程度,我看方奶奶……唉,好难熬,今天,圆圆哭得好伤心。”叶玉明说到这里,不想再说下去了,他的胸口堵得慌,好像有一根脑神经绷得紧紧的,让他感到深疼,又不知道疼在什么地方。 李荣彩停下手里的活,定下心来说:“现在订婚人们都是拿五百块钱,送一块手表,置办两套衣服料子,我们也随大流,把这些东西办好,到时候送过去,你看好不好?” 奶奶插过一句话说:“孩子们的大好事,尽量置办得让圆圆那女娃满意,更要让她奶奶和爸爸满意,养育娃儿一场不容易,我们要体谅人家。” “妈,这只是订婚,又不是结婚,弄个一般般都不容易的,倩倩还在上学哩,亮伢子将来也要花钱。”李荣彩有些作难地对婆婆说道,也是要让叶玉明听到的。 叶玉明在心里盘算着,自己怎么也要凑上一千块钱给圆圆,她奶奶病了要花钱,她上学需要学费生活费,我怎么能让她为难呢?为了自己这个心愿,还要出去借挪几百块钱,想到这里,他站起身来,向村东头伯父的家走去,寒冬腊月的傍晚,寒气逼人,他甩了甩胳膊,想增加一些暖和气。 他在心里合计着,到大伯家里借上三百块钱,就能凑够一千元的整数给圆圆了,要是能借到多一点更好,他一心想让圆圆过得舒适一些,不能有忧虑。 大伯家就在村子北边的路口边上,想到大伯是在运输队跑车的,一家人日子过得很滋润,叶玉明感到胜券在握。当他进门开口说了自己借钱的来意。正在抽烟的大伯丢下烟蒂说:“明伢子,你的事我都听人说了,我没有想到,你一个为人师表的人,这么不晓事理,拿着钱往一个穷坑里填,到时候还不知道是个什么结果呢?” 这话比这寒冬腊月的天气还冷。叶玉明一声不吭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就往外走。真是人走茶凉啊,想当年,大伯常年在外跑运输,因为分田到户,爸爸叶汉华给他们家帮忙使牛打耙,干过多少农活,还不吃他家的一口饭。 他气冲冲地往家里走,在路头转弯处,看到同村的二憨子正背着稻草到牛棚里喂牛,他打了一声招呼说:“憨子哥,天冷怎么不早点喂牛?还摸黑?” 二憨子憨笑两声说:“玉明,你这么晚在忙啥子?” “唉,在借钱呢,烦死咯。”叶玉明随口说道,大伯的话让他心里很烦闷。 “没有借到?” “嗯。” “要多少,我手里有点。”二憨子说道,前年后秋他结婚时,封彩礼钱差二十块钱,还不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村子里到处借,最后还是在李荣彩手里借到的,现在她的儿子借钱,他刚好卖了肥猪,手里有几百块钱。他倒慷慨得很。 二憨子的话让叶玉明惊喜不已。他伸出三个手指头说:“憨子哥,我要借的多啊,要三百块,有没有?” “有。我这就回去给你拿来。”二憨子放下手里的稻草,搓着手往家里跑去。当他把那迭钞票递到叶玉明手里时,说:“你查查数。” 叶玉明说:“憨子哥,你查过的,不会错的,谢谢你啊!”他卷起钱放进口袋里,眼里泛起泪花,还好,这晚上没有人能看到他的泪水。这个窘迫拮据的样子,让他反思起自己的选择到底对不对,是否到了南方,自己的日子会好过一点?他又想到自己回来教书的初心,美好的出发点,以及和学子们在一起解惑答辩的情景,又是多么让人满足无愧啊!还有,遇到心爱的圆圆,让他感到自己是个幸福满满的人,他情不自禁地吹起了口哨,曲子是西北民歌: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一位好姑娘…… 冬天的水果生意不好做,天冷水果冰凉,买的人很少,于秀梅的哥哥进回许多干果,糖果,瓜子回来卖,因为已进腊月,生意还不错,于秀梅自从那天在杨大明家里见到圆圆之后,还没有和她好好的说说心里话呢?半年不见,彼此之间好像疏远了许多,话题有点联不上了,听说她奶奶病了,今天无论如何要早点回去看看。 暮雾升起时,于秀梅提着两包酥饼,来到了圆圆家里。 方光灼正伸手在火炉边上烤火,圆圆在屋里给她奶奶用热水擦洗身子,因为天冷,见于秀梅进来,圆圆热情地说:“秀梅,你自己搬椅子坐,我得赶紧趁水热,给擦洗一下。” 于秀梅点头应道:“我来帮忙。”说着,她走过去帮老人把衣服弄好,方便圆圆擦洗,一股默契蓦然呈现,圆圆连声说:“好,好。”俩个人配合得很好,不一会儿,就帮老人把澡擦洗完毕。 圆圆出去倒完水进来,把奶奶床面前的火炉里的火拔弄了一下,犹豫片刻,她对于秀梅说:“秀梅,这个月初十,我要和叶玉明订婚了……” “什么?”于秀梅吃惊地从坐着的椅子上站了起来。 “我要和叶玉明订婚啦!你可能不会相信,我自己都有点不相信似的。” 于秀梅又缓缓地坐了下来,说:“我祝福你们:相亲相爱一辈子。” 圆圆看着于秀梅那张还有几粒痘印的脸说:“谢谢!” 望着圆圆那双黑眸灵动的眼睛,于秀梅问道:“圆圆,你们真的好到要订婚的程度啦?” 圆圆说:“我认为爱上了一个人,而且认为他就是自己今生的灵謉伴侣,那就以订婚的仪式,确认彼此的相亲相爱,这样没有什么不好,其实,我也想等到我大学毕业之后再去举办这些让世俗认可的事情,但我现在不认为这世俗的东西有什么不好,我想让我奶奶见证我和叶玉明的爱情,看到我已经长大成人。” 躺在床上的老人,静静地听着圆圆她们的谈话,听到圆圆说到这里,说了一句:“好哦!” 被逗笑了 奶奶说的“好哦”两个字,一下把圆圆和于秀梅逗笑了。圆圆兴奋地说:“我以为奶奶迷糊睡着了呢。” 躺在床上的奶奶也咧嘴笑着说:“我啊,做梦都要给你们投赞票,你不知道,你不在家,玉明这个娃儿,来看过我多少次,我有时都感到内疚,我呀,何德何能……咳咳……” 一见奶奶咳嗽,圆圆腾地站起来给奶奶抹胸口。 于秀梅说:“听,圆圆好福气,遇到良人啦!” 圆圆说:“你还不是一样?杨大明也很好的呀!现在你妈他们应该很喜欢他的?” 于秀梅说:“只要我喜欢就行,我们过了春节,也准备把婚订下来,也许不等你毕业,我们就结婚了。” “也不等等我?”圆圆打趣道。 “唉,看到他上班那么辛苦,回来吃个饭,也没有人及时做给他吃,有时只啃个红薯,让我看了好……心急。”本来想说好心疼的,还是有点不好意思,于秀梅说了“心急”两个字。 圆圆说:“这下可好了,新兰阿姨做饭很好吃的,杨大明的爸爸娶新兰阿姨,你有没有反对?” 于秀梅说:“杨大明很支持他爸爸娶张新兰阿姨的,说他爸爸太苦了,照顾他妈这么多年,他也说张新兰阿姨不容易,也是缘分注定,要不是张新兰阿姨发现他爸爸打农药中毒,他爸爸可能命都没有了,唉,一对苦命人搭伙过日子,我们做小的要支持,混一个人不容易啊,杨大明很孝敬他们的。” 圆圆听了只鼓掌,笑着说:“你的心肠真好,新兰阿姨有个后来福。” 于秀梅说:“人之初,性本善,我们做人不能忘了做人的初心一一善良啊。” 听了于秀梅的话,圆圆一把抓住她的手说:“我早就说过,新兰阿姨会遇到善良的好人的,没想到她遇到的好人就是你们啊。” 她俩说笑得很开心,杨大明下班回来过来看望张桂英老人,于秀梅打趣说:“你这个人真是狗鼻子,嗅觉很灵敏的。” “是啊,我老远都闻到你在这儿的。秀梅,这么冷的天气,你也不穿个大衣。”杨大明说着,把身上的蓝色的大衣脱下来,要秀梅穿上。 于秀梅羞涩的推开,说:“我穿的有厚毛衣,你穿上,别着凉呀。” 见天色已很晚,杨大明起身要送于秀梅回去。 正月初十这天,于秀梅约杨大明早早地到圆圆家里来帮忙,只准备了两桌客,掌勺的大厨工作圆圆交给了新兰阿姨,杨怀善也跟着来帮忙打下手,杨家盖房子,圆圆曾立下了汗马功劳,这个情总得慢慢的还上来,杨家人才会心安。 叶玉明一大早就和母亲李荣彩用自行车驮着两大筐礼物过来了,礼物筐子上用大红色的纸盖着,叶玉明穿着一套蓝呢子笔挺的中山装,衣领口看得到红色格正的衬衫领子,英俊挺拔,母亲李英彩头发抿得整齐,一身合贴的新衣衬得她容光焕发,见到方光灼,她笑着招呼道:“老弟,近来身体还好?” 惹得众人一阵欢笑,打趣道:“今天两个娃儿订婚啰,你们该互相改口叫亲家哩。” 方光灼被笑得有些难为情,?了?干裂的嘴唇说:“圆圆还是个学生呢,请大家不要乱说。”他递给三毛一挂电光鞭炮,示意他到院子去放,表示喜庆吉祥,也意示着欢迎男方宾客的到来。 圆圆今天给奶奶梳洗一番,收拾得非常整齐干净,还给奶奶弄了一个火炉暖身子,奶奶要下床到堂屋里坐坐,腿却没有力气,圆圆要背她出来,她示意圆圆搀扶一下就可以了。 圆圆搀扶着奶奶一步步慢慢的往外面走,刚走到门槛那里,奶奶腿子一软,差点摔倒在地,被身旁的叶玉明一把抱住,圆圆想要奶奶还是回到床上围着,奶奶却执意要到堂屋里去给客人们打招呼,行礼仪,见证孙女的订婚仪式。 其实所谓的订婚仪式,就是双方父母见个面,男方给女方一些礼金和礼物,请几桌客人吃饭,见证两个年轻人相亲相爱,互相约定将来会步入婚姻的殿堂。 奶奶尽管身子很虚弱,她今天的精神气还是很足的,只见她笑咪咪地和每一位来客打着招呼,仿佛参加的是一场什么盛典一样。 叶玉明在里面屋子里要圆圆看看筐子的礼物,深情地问道:“圆圆,有什么不满意的话,就对我说,我一定给你办到,这个礼金是一千块,订了婚之后,每个月发了工资我就交给你保管。” 圆圆推了一下他的胳膊,说:“我才不在乎这些呢,我在乎的是要和玉明哥好好的过一辈子,那次掉进江里能活过来,多亏了玉明哥啊,当时,我的感觉是在作垂死的挣扎,我想让你早点游上岸,不要管我,你却费了那么劲,把我救了起来,那一刻,是我们俩生命中最神圣的时刻,那时我的心已经交给你啦………” 叶玉明见房屋里没有别人,没等圆圆说完,就情不自禁地吻上了圆圆的唇,火热,激情。 圆圆像一头惊慌的小鹿,从他的怀里挣扎开去,一脸绯红,牙齿咬到舌尖,她窘迫地向堂屋里走去。 堂屋里的酒席桌上,方光灼满脸喜气地为客人们斟酒,客人们夸他说:“你好有福气,挑得这么个好女婿,真是一表人才,气宇轩昂。”喜庆的时刻,农村人也能来几句咬文嚼字。 方光灼谦言道:“哪里哪里?还好。” 人们对这对年轻人的夸奖,使李荣彩高兴得合不拢嘴,儿子这婚订了,她悬在心里的石头,总算放下了。她很周到地帮张桂英老人夹上一些软绵的菜,感激地看着老人那张慈祥的脸,心想:要是自家离这里近,一定要把老人接到家里住上一些时日,也好孝敬一下老人。 张桂英老人在酒席桌上的上位上坐着,三毛过来斟酒,老人还咬牙喝上了一两多白酒,心里舒畅得很。 客人中间,只有刘金凤一脸的不屑,当她知道叶玉明是个教书的,她鼻子一哼:“我以为是个什么了不起的大官人呢,原来是个吃粉笔灰的教书匠,哼!看把这妮子急得,书还没有念完,就要订婚嫁人,成何体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从别人告诉她,张桂英老人一次卖了三头肥猪,用给小儿子盖房上去了的时候,她的心里从此就栽上了一根毒刺,扎得她的心里,经常流血,让她总是烦燥得不行。 客人们散去 一顿热闹非凡的订婚宴吃罢,可能天气太冷的缘故,人们陆陆续续,说说笑笑打完招呼,向家里走去。方光慧见母亲张桂英今天精神不错,吃完饭后,她就急匆匆地向家里赶,她忙着回去给家人们做过年穿的鞋子。 因为回家要过河,李荣彩和儿子叶玉明吃罢饭,在张桂英老人的床前小坐了一会,也起身告辞准备回家去,方光灼满脸酒色,热情地挽留说:“嫂子难得为孩子们来一趟,路途远,就在这里歇一晚?” 李荣彩笑着说:“都吵闹你们一天啦,腊月间事儿多,得回去,以后抽空再来看望老妈妈。往后啊,明伢子有哪些做得不好的地方,请老弟多多指教啊。” 方光灼说:“这些都没有什么好说的,玉明这娃儿蛮优秀的,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浪胜过一浪啊!”自己的庄稼好,人家的娃娃乖,这句老话没有说错的,人家的娃娃没有在自己身边犯脾气,当然好啰,李荣彩心里想着,这个儿子不急着处对象,就惹得我心烦得很,感到无法安心下来,现在,喜上眉梢,还得感谢这个友上加亲的亲家呀,她说道:“还是请老弟当自己的孩子一样教育他,还是年轻,不懂事理。” 方光灼连声应道:“好哩,我们圆圆有不对的地方你要照直说,她还年轻,从小……唉……从小又没有母亲管教,我又常年不在身边……” 还没有等方光灼说完,李荣彩害怕圆圆听到这话似的,连忙接过话茬说:“老弟,这话不要再这么说咯,有的孩子自成人,成才的树不用修,修来修去弯驮驮,圆圆这么好的女娃娃,这世上难找。好啦,话不多说,我们回去咯,老弟,慢点忙。”遇到喜事,话头越说越开心,总算就此打住了。 叶玉明很想留下来,帮圆圆照顾一下奶奶,但他又有些不好意思,还是先回去,过两天再过来帮忙照顾,他的心却留在了圆圆的身边。 这时刘金凤竞然?诚地坐在张桂英老人的床前,轻声问道:“妈,刚才看您的精神还不错的,怎么一下酒席桌,就像泄了气的皮球,又躺在这儿哪?” 张桂英老人小声应道:“喝了点酒,头昏脑胀的,我这身体自从那次受了风寒,一天不如一天………咳咳咳咳……” 听到奶奶的咳嗽声,圆圆连忙走过来,用手抹奶奶的胸口,她听不得奶奶那剧烈的咳嗽声,那声音仿佛是一把尖刀刺剐在自己的心上。她想劝大妈刘金凤少说几句,又难得大妈这么大驾光临似的探访奶奶,她只好默默地在一旁听着。 刘金凤见老人的咳嗽平息了下来,接着探问道:“妈,您手上的金耳环,银手镯放在哪儿啦?还记得啵?” 张桂英老人听了,笑了笑说:“那个银手镯啊,前年没有吃的,李支书又卡我们的脖子,不给供应粮本子,我拿去卖了,买了一点米回来渡命啦。”老人喉咙里有吱吱声,有痰堵住了一般,过了好一会才缓过来说:“那金耳环,还在柜顶上的箱子里,我想走的时候给圆圆,好留个念记。” 一听到这话,刘金凤急了,急切地说到:“您不知道我们这里的风俗吗?这些东西应该留给长子长孙的,您给她,等于给了别人。” 张桂英老人说:“我这辈子没有求过什么人,我行动不方便的时候,是圆圆一直在我身边照顾我的,那个玉明娃也经常来看我……”说到这里,老人用枕巾擦拭了一下眼角,又说:“那个耳环小,值不到几个钱,啥也别说,就留个圆圆?这房子是盖起了,还欠好多账呢,我都没有舍得拿出来换钱还账,只想……” 没有等张桂英老人续叨完,刘金凤腾地站起来说:“好,看最后这个野女子能不能一个人把您背出去,气泡打人不疼,是一口气啊!”说完,扭头就走了出去,吆喝方光炳,推搡着三毛离开方光灼的家。 她的气势,一点也没有吓到躺在床上的张桂英老人,她喃喃细语地说:“老子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也没有见到你们给我递过一口水,我手上的一点东西,倒是惦记得怪紧,哼!”说完,老人紧闭双眼,眼角滑落出两行泪水。 圆圆帮奶奶掖好被角,安抚地拍了拍老人的后背,晶莹的泪花弥漫上来,她强忍着,不让自己抽泣,轻轻地抹泪,泪水却像断线的珍珠止不住地滚落下来。 方光灼走了进来,见母亲躺着熟睡了,轻轻地问圆圆:“今天中午,你奶奶好像还吃了一点米饭呢?”他希望女儿的订婚喜事,能驱散老人身上的病魔,能让老人心里有盼头地支撑过来。 圆圆低下头来,她怕爸爸看到她的眼泪,舒解一下自己胸中的闷气,她用喜悦的口气说:“是呀,奶奶精神还好。”说完,她走到自己衣柜里拿出那红纸包裹的一千块钱递给方光灼说:“爸,要过年了,您看需要买点什么,这钱您拿上到街上置办去。一共一千块,是叶玉明他们那边封过来的礼钱。” 方光灼用手推了一下圆圆递上来的红纸包说:“你自己收捡起来,办年货的钱我手上有。” 圆圆从衣柜里拿出两套男式冬装,说:“这衣服是叶玉明给您买的,您趁早试试看,如果不合适,他再过来了好早点拿去调换。” 方光灼歉意地说:“你们订婚,给我买什么衣服呢?唉,真是难为他啰。”好意难却啊,他只好伸手接过了那两套衣服,放在身旁的椅子上,在母亲张桂英的床边坐了下来。 张桂英老人微微睁了一下眼,咧嘴笑了一下,又歪头闭上眼迷糊上了。看到母亲这无精打采的样子,方光灼只好轻轻地站起身来,拐着脚向堂屋走去,圆圆把那两套衣服拿起来递上,说:“爸,您一定要先试哈这衣报。” 方光灼回应道:“好啊,这么快,我就开始享福啦。”这句话,他是特意说给圆圆听的,想宽慰一下她的心。 奶奶爱说糊话 后来,一连几天奶奶总是迷糊糊的睡,毫无生息的样子,嘴里却不停地说糊话,说什么日子怎么过呀?猪也还没有喂饱。还说光慧放羊还没有回来,这天下这么大的雨怎么办啦?要给她送伞去。说着,就要从床上坐起来。闹得圆圆每夜都倍受煎熬,她总是咬牙独自承受,爸爸在大队干的活还没有结束,叶玉明白天骑车过来帮忙照护一下,她才能眯眼睡一会。 新兰阿姨和杨怀善叔叔,还有王美珍阿姨他们有时间也会来问候一声,邻居肖阿姨过来看过之后,就会实话直说:“圆圆,你们要准备点,怕人怎么样……”每当她说出这样的话时,圆圆的耳朵就不愿听下去,她不甘心,她相信奶奶能挺过这个冬天,到了春天,万物复苏,奶奶也会精神起来。 腊月十五的傍晚,奶奶对圆圆说:“我的牙不疼了,我去放牛去了,你们别叫我啦。”说完,安安静静地躺着,圆圆想:奶奶一定是闹腾累了,要好好的休息。她给奶奶盖好被子,给火炉里加上一点干柴,省得有烟雾,她想趴在奶奶的床边睡一会,实在没有办法,还要去做晚饭。 于是她到厨房里蒸上米饭,炒了两个菜,暖在锅里,给奶奶做了一碗蛋花汤,她端着来到奶奶的床前,只听见奶奶的喉咙里有吱吱声,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珠,圆圆立即抓上毛巾帮奶奶把脸上的汗珠擦干,警惕地问道:“奶奶,您怎么啦?哪里有不舒服啊?啊?奶奶?” 奶奶眼皮也没有动一下,张嘴喘了两口大气,再也没有了呼吸。“不要,不能这样啊……奶奶,哇呜呜呜……”圆圆软瘫在奶奶的床前,小孩子似地嚎啕大哭起来,窗外,冬天的暮色黑的沉甸甸的。 奶奶走后的第三天出殡,一行人将奶奶送到她的永生之地,那块叫四十亩的地里安葬,圆圆一路上泪水不干地哭泣着,她想起奶奶在烈日下,四周无人时,她一个人还在四十亩地里锄地的情景,还有奶奶一个人,在家没有米吃,光咽菜的情形,自己说过好多次,要报答奶奶的誓言,还没有来得急实现啊!自己是不是为了自己的梦想太自私?……想着这些,圆圆泪流不止,只想捶打自己一顿才好。 叶玉明扶着圆圆,眼含着泪为圆圆抹眼泪,于秀梅扶着圆圆的另一边的胳膊,轻声劝慰说:“圆圆,不要哭了,都快到墓地啦,不准再哭咯,这样,对老人不好的。”她的眼角也有泪水滑落,她知道,张桂英老人这辈子是千难万苦活了一把的,那份艰难历历再目。 奶奶穿着黑色的破衣衫,烈日强射的中午,奶奶独自一人还在这块地里锄地的情景,铭刻在圆圆的心底,此刻奶奶就要长眠于此地……怎不叫圆圆泪水涟连?看热闹的人群里,一个稚嫩的声音在说:“一点都不热闹,没有人给张奶奶敲锣打鼓,咚咚呛呛……” 一个大人的声音在制止道:“不要乱说。” 那个稚嫩的话语,刺得圆圆无地自容,她们家的光景不咋地,亲友们都劝解说:“人都不在了,丧事从简,再说,勺子一直在老人身边照顾得很好。”方光灼听取了亲友的建议,也就没有请唢呐班子来吹奏。此刻,圆圆却后悔不已,泪水滚滚而落。 方光慧止住了自已的泪水,过来劝慰圆圆道:“圆圆,你别哭了,不许哭到坟墓地的。你奶奶去享福去了。” “享福”二字,让圆圆听了更加心酸,泪水溢出眼眶,记得小时候,自己打呵欠,眼角流下泪水她都舍不得不擦,要留存下来,怕奶奶走了,自己一下子流不出眼泪来,而今天泪水却止不住地流,奶奶,那个最贴心的人走了,她的心里是空荡荡的,方光慧用粗糙的手掌帮圆圆抹干脸上的泪水,吼了一声:“说不要哭了,哭得活吗?”圆圆这才克制住自己。 她睁开红肿的眼睛,看到爸爸抱着奶奶的遗像,哭得鼻涕眼泪一大把,她在心里暗自发誓:爸爸,我要好好孝敬您的。奶奶,我要把对您的感恩,加倍地回报到爸爸的身上。这样想来,圆圆心里才好受了一点。 大毛小毛从墓地回来,打开手提袋里的小镜子,端祥自己的妆容,生怕不够精致,她们的世界里好像从来没有奶奶这个人。 刘金凤不客气地翻箱倒柜地要找张桂英老人的那幅金耳环,嘴里还不干不净地嘟囔着。圆圆一下沉下脸来,叶玉明连忙轻声说:“圆圆,那耳环在那里?找出来给大妈,以后,我给你买。” 圆圆说:“我就想给她好了,图个清静,我要让我的世界是平坦的,那些身外之物有什么用?内心丰富才是最宝贵的宝藏。” 叶玉明赞许地点头。 圆圆拿出那对金耳环递到刘金凤的手里,那个包裹金耳环的旧手绢,她留下来了,那上面余留着奶奶的气息,还有奶奶穿过的一件衣衫,她拿在鼻子底下闻了闻,收藏起来,也收藏起对奶奶的无限思念,眼泪不争气地滴落下来。 外面,飞扬起片片雪花,帮忙的人们和亲友都走了。 叶玉明十分不舍地对圆圆说:“我回去了,家里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圆圆,你和我一起,到我们家住几天。” 圆圆勉强地微笑了一下说:“玉明哥,你回去忙,玉亮又当兵去了部队,你一个人够忙的,我呢,在家里陪陪爸爸,都快过年了,我们也有许多事要忙。” 叶玉明心疼地说:“你一定要听话,要照顾好自己。” 圆圆郑重地表示:“你放心,我会的。” 雪越下越大,叶玉明又帮忙担了几挑水,才往家里赶,他真想剁下一个胳膊留下来,帮助圆圆干下所有的活,揽住她,渡过这艰难的时日。 当天晚上,按照风俗得到奶奶的坟上点一盏灯,或者一支蝫烛,寓意是照亮奶奶去天堂的路。灯的周围用白纸糊成一个圆筒形,在坟头土地里插上四根小竹棍,把灯放在里面,怕风吹熄了灯火。 圆圆虔诚地糊好纸套,雪已经下得很厚,放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圆圆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奶奶的坟头,眼泪默默地滑落,雪已经埋藏了那个坟堆,她用手扒开雪层,插上四根小竹棍,把纸筒套上去,点燃了白蜡烛,她低语道:奶奶,愿您一路有光!天堂多净土,伴您长安眠!奶奶,请您安息,我一定会……一定会照顾好爸爸的。 走回到小路上,圆圆又回头看了一眼那雪野里的灯光,那团昏黄的光晕,是尘世人的无限思念啊! 泪水中的怀念 晚上,圆圆把奶奶的那件衣衫放在自己的枕边,她要嗅一嗅那上面余留的奶奶的气息,夜深了,她的思绪如潮水般的涌动,她写的《我与奶奶的快乐时光》,在这学期已经完稿投稿到《山川文学》杂志社。也快两个月了,不知道过稿没有,她写自己的地址是学校的地址。 奶奶的离去,让她感到一股无力的空虚,没能给奶奶最好的报答,将是心里最痛苦的伤痕,此刻,她更加理解叶玉明当时失去父亲的痛苦,死亡并不意味着失去,因为爱的回忆可以永存,被爱的感觉可以延续,死亡不是生命的结束,而遗忘才是。圆圆就这样思索着,怀念着奶奶,好不容易养猪挣了钱,盖上了三间大房子,而奶奶却没能住上几天……她任泪水流淌,她也警告自己:一定要坚强。是一泡牛屎,也要发光发热一一奶奶的话响在耳边。 过年之前的一天,叶玉明给圆圆家送来了夹丝藕,糯米团等一些好吃的,还带了几株葡萄苗和桃树苗栽在方家的后园里,他对圆圆说:“以后不用买水果,也能一年四季不缺水果吃,遇到梨树苗再买上几棵,还有橙子树,都要买上几棵来栽上,等你毕业回来,就可以吃上了。”说完,他一脸幸福地看着身旁羞涩兮兮的圆圆。 圆圆幸福得说不出话来,她婴儿般的红唇颤动了一下,又似红玫瑰的花蕾一般紧致俏然。远处有淘气的孩子们放鞭炮的“噼啪”声,空气中弥漫着好闻的烟火气息,生活是如此美好,安祥,向往。 傍晚时分,叶玉明又急匆匆地回家去了。圆圆着手张罗一些过年吃的拿手好菜,心想:把菜用心做得好吃一些,让爸爸尝到生活的美味,尽快从悲痛中走出来。 方光灼好像很快就从丧失母亲的悲痛中振作起来了,他上街办年货,找人写对联,磨豆腐,用斧头劈木柴,他一拐一拐的忙得不亦乐乎,他是父亲,不想让女儿孤苦难受,活着,就要开开心心过好每一天,什么皱纹爬上了脸呀,头上的白发呀,他都不在意,只要心脏还在呯呯跳动,人就要好好的活着,流汗流泪流血,也要痛痛快快地活一把,笑着把人生的坎坷踏过,人们常讥笑他的跛腿,把他当小丑一般,他全然不在意,心想:即使是小丑,也要为各位观众尽力表演一番,给他人带来笑声,有什么不可?看残酷的命运,奈我如何? “叮铃铃……”大年三十的早上,三毛骑着他那辆烂钢炮自行车来了,嘻皮笑脸地说:“叔,我到您们这里来过年的啰,陪您们热热闹闹地过个年,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 方光灼见这小子过来,心里挺高兴的,说:“咦,三毛,啥时候懂得关照他人啦?等一下帮我贴一下对联。”三毛放下自己的帆布挎包,满口应承道:“好啊。”因为家里有人去世不到三周年,方光灼家的对联纸得用黄色的,对联上抒写着:长记慈惠传后世,永留典范在人间,横联是:德范永存。 方光灼乐呵呵地和三毛在外面张罗着,贴对联,洗餐桌,抹凳子,圆圆在锅灶里架上木柴,灶前灶后地忙着做团年饭,邻居肖阿姨家的鞭炮响起。圆圆家的鞭炮也响了起来。 放过鞭炮,一家人围坐在餐桌旁,圆圆捧起饭碗,她禁不住想起奶如来,眼泪盈眶,她拼命地克制住自己,不让眼泪滴落下来。只听见三毛来了一句:“这个糯米团团真好吃,圆圆姐,这是叶玉明送来的?他是想粘住你的,团团圆圆呢。” 三毛一席话,逗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圆圆嗔怪地说:“这么多好吃的,还堵不住你的嘴。” 方光灼拿上酒瓶正在倒酒,说道:“过年呢,三毛你也喝点酒?” 三毛急得大声说:“别,我不会喝酒。” 方光灼说:“你很小的时候就会喝的,记得你有一天抱着你爸爸的空酒瓶,还叭叽叭叽地吸着瓶口,我们说,这毛娃儿长大了一定能喝酒的。”说完,蛮有兴致地要给三毛倒上一点酒,要他尝尝。 三毛端起杯子,想到长痛不如短痛地一饮而尽,随后大声叫道:“哇!好辣呵!象火烧似的。”夹起盘里的菠菜送到嘴里,他那摇头晃脑的怪动作,霎时点燃了喜剧的气氛。 晚上守岁时,三毛捧着一部《保密局的枪声》看得津有味,圆圆翻看了一下封面,扉页上有她熟悉的字迹:叶玉明购于友谊书店。“啧啧,你三毛什么时候找叶玉明借到书的?” 三毛眨眨眼,调皮地说:“这个是他送给我看的,交给我的任务是陪你和叔叔过大年,我这个差事不错?有吃有喝的,还有好看的。” 圆圆说:“真不知丑卖多少钱一斤?告诉我,期末考试成绩怎么样?老实交待。” 三毛说:“考得还可以,唉,过年这几天嘛,放松放松是应该的,星星在晚上闪,公鸡在早上打鸣,凡事得有个时辰啊。” 听他这么一说,圆圆倒是落得清闲,不再理他。 初一拜父母,初二拜丈母。这是松江市这一带的风俗。叶玉明初一就来到方光灼家里拜年了,只见他穿着体面的宝蓝色套装运动服,脚穿白色有红条的运动鞋,英俊而有朝气,买来两瓶好酒作礼物。方光灼喜不自禁,连忙起身让坐。 叶玉明刚坐下,三毛就说:“今天天好,我们去爬山。” 叶玉明问:“这哪里有山?” 三毛说:“你去过老城镇上没有?从老城的南街走出去,就有一座白龙山了。” 叶玉明听了,神往地说:“好,圆圆,我们今天去爬山,好不好?” 圆圆不好扫了大家的兴致说:“爸爸,我们去爬山的咯,好不好?” 方光灼笑着说:“好,过年嘛,开开心心地玩。我在家守老营。” 圆圆说:“我不骑车子,怕爬山累了,就搭你们俩的车子好咯。” 三毛白了一眼道:“要粘上叶玉明,你就直接说呗,还绕什么弯呢?” 圆圆一听,气得捶了三毛两拳,三毛乘机骑车跑到了前面。圆圆只好坐上叶玉明的自行车后座,向白龙山出发。 爬山去 邻居肖阿姨正手捧着一杯热茶在门前踱步,见叶玉明载着圆圆从门前路过,年轻人异口同声地向她打招呼道:“肖阿姨,新年好!” 肖阿姨连声应道:“好,好,你们这去哪里?” 年轻人的自行车已飞出好远,把一声:“我们去爬山。”爽声抛过来,她走进自家堂屋里,不屑地说:“真是没有什么家教,大年初一就去爬山,大学没有毕业就订婚,真是稀奇的很,不怕别人背后指断脊梁骨,这下倒好,没有老奶奶的管教,都疯了一样。哼!” 王佳平不满意母亲的说法,辨解说:“妈,人家都是有文化的人,又是自己谈的对象,那才叫爱情呢,我们这样的,是命运的安排,生命的配种。”有人年前给她介绍了一个对象,眼睛有点瞟眼,身材像个小学生,她不乐意,但父母却非常愿意,就因为对方是个独生子,会裁缝手艺,竞然安排等春节过后,二月初二就订婚,王佳平心里怄气得很,这下出了一口气。 肖阿姨不客气地批评说:“你这个死妮子,说话这么不好听,你又能找个什么样的?” “听听您这样说话,像一个做妈的在说话的吗?简直把我们当成了敌人呢。”王佳平说完,摔门进了卧室,嘟哝一句:“人家方叔叔一个男人都懂得爱自己的女儿。哼,真烦。”做母亲的话题没有找到知音,反倒遇到了冤家,当母亲的只好悻悻地闭上了嘴。 刚走到宝芦渠上,叶玉明轻声问圆圆:“我们要不要叫上杨大明和于秀梅一起去?” 圆圆笑着说:“他们俩个过年也没有安身,秀梅哥哥的店里卖上瓜子,糖果什么的,忙得很,把杨大明也请去帮忙啦!我去给杨大明还盖房子的砖钱,都不见他的人影。初一,他们都开市的。” 叶玉明说:“那忙得开心呀,顺便把恋爱也谈上了。”这句话音刚落,圆圆不客气地在他后背上一绣拳,训斥道:“没想到,你这么让人讨厌。” 叶玉明说:“啊?讨厌?我说错什么啦?又是打又是讨厌?冤枉大好人。” 三毛在前面吆喝:“快点啰,哎,今天要是叶玉亮也在这和我们一起去爬山,该多好啊!” 叶玉明追上来说:“是啊!我也很想念他的,玉倩要不是有同学找她,我就带她一起过来玩的。” 圆圆问:“玉倩这次期末考得怎么样?” 叶玉明说:“她这次考得不错,过几天又要到学校补课的,我看,她是慢慢的会赶上来的。明天,你们就到我们那边去玩,今年还有踩高跷的,舞龙灯,跳狮子的。” “那很热闹的啊!”三毛感叹一句。 “嗯,明天就去!三毛?”叶玉明又问一声。 “去!三毛,你不是说很喜欢去他们家玩的吗?”圆圆大方地来了一句。 “你想去,你去,我去了就是当个二百五十瓦的灯泡。”三毛语气里满是犹豫。 说完,三毛急驰着,顺着细细的山道,七弯八拐地来到山脚下,他喘着粗气,回头张望着叶玉明他们。 等圆圆一到,她就问三毛:“三毛,你怎么知道这个白龙山的?” 三毛说:“你好像不是老城人似的,这么出名的白龙山,你都不知道?我们上初中,春游就到过这里呢。看,那里有寄放自行车的地方,走,过去。” “哦,我这个人就是个书呆子,有时间就是看书,连学校旁边不远的地方有个牛肉面馆都不知道,只知道学校门前有个烩面馆。”圆圆说。 叶玉明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珠,把运动衫的拉链拉开来说:“这样也好,简单,不用左顾右盼。”说着,他们推着自行车来到一个茅草棚前,把自行车存放好,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佝偻着背,在照看场子,他咳咳两声交待道:“你们到山上了,别抽烟点火啊,一定要小心防火。”三毛连声应承说:“好,我们都不抽烟的。” “咦,这么个山还有自行车寄存处?这么多自行车放在这里,看来,这山上很好玩?”圆圆有些疑惑地问三毛。 三毛说:“这个白龙山上有个白竹园寺,很显灵的,很远的人都来这寺庙里烧香求佛。”说到这里,三毛开始给他们讲起白龙山的故事,听故事是圆圆的最爱。 白龙山以前是不存在的,很久很久以前,一条白龙在这里修行,他修行一年就堆一个土堆作记号,他整整修上了一百年,也有了一百个土堆,也就是有了一百个山头,他数这一百个山头时,因为他的身子庞大,他老是忘记身子底下的那个山头,数来数去,只见到九十九座山,最后,因为自己的马虎而气死了,白龙山正是那条白龙压在身子底下的那座山,人们玄乎地说:这是座有灵气的宝山。 三毛一边爬着山,一边气喘嘘嘘地讲完这个故事,圆圆听得入迷,一不小心,脚底一滑,身子扑俯在地,叶玉明赶忙追上来,一把扶起圆圆,担心的问:“没有伤着?” 圆圆哈哈大笑说:“刚上来,就一个狗啃泥,哈哈,还好,没有伤着。”扬扬手,示意叶玉明继续向上攀爬。叶玉明牵着她的手向上攀登。 山的坡度越来越陡峭,一行三人都成了想爬上井口的青蛙,向上三米,又向下滑落一米,大家开怀大笑,真的像疯子一样。好不容易登上山顶,有了一览众小山的感觉。 三毛欢呼:“白龙山,我们胜利啦!” 叶玉明举起拉着圆圆的手说:“白龙山,见证一下!我叶玉明的手今生将永远握住方圆圆的手!” 圆圆本来因为爬山,累得满面绯红的,听到叶玉明这肉麻的豪言壮语,脸更红了,在心里回答叶玉明:我相信你,我爱你。 叶玉明说:“圆圆,你有什么话,说出来!新年第一天的愿望肯定会实现的。”说完,孩子似地蹦跳起来,圆圆闻到了薄荷的香味。 圆圆说:“不是说这山上有白竹园寺的吗?我们既来之,则安之,等一下去庙里许愿。好吗?” “好,对哟。”叶玉明赞成说。 白竹园寺的传说 谁知道下山更比上山难,圆圆低头看到脚下羊肠道旁的天堑深谷,腿都软得象水煮的面条咯,三毛看到她那个如履薄冰的样子,哈哈大笑说:“真是比蜗牛爬得还慢。” 羊肠道上容不得两个人并排走,圆圆的手无出安放,暗叹自己是自找苦吃,吓得头上只冒冷汗。叶玉明为了安全,一把把她抗到自己的背上,向山下走去。圆圆羞得无地自容,又不敢挣脱,只能屏住呼吸趴在叶玉明的肩上,心狂跳不止,兵荒马乱。 圆圆闭上眼睛,不敢看这小道和小道旁的深渊,心跳都有些憋屈,太,太危险了。 当她脚落在地面时,她才睁开眼睛,叶玉明微微喘息地说:“看,白竹园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白竹园寺黑底金字的匾牌就在眼前。 虽然是大年初一,来白竹园寺上香的客人还不少,有的人很早就来了,抢上头注香。 三毛在一旁小声说:“到了这种地方,一定不要乱说话,我姥姥给我讲过,三个女人到庙里去烧香拜佛,在路上有人问她们,干什么去的,她们说:逛街去的。嘻嘻哈哈的一点都不严肃。后来,在庙里跪着拜了神,却站不起来了。” 圆圆好奇的问:“立马腿子疼得起不来?” 三毛揺摇头说:“不是的,是裤子扣子掉了,这是菩萨在警告她们。” 圆圆捂着嘴想笑,又突然止住。香雾缭绕,静然肃穆的庙宇,让人心生敬畏。三个年轻人都学着他人,到功德箱里投钱,到佛像前虔诚跪拜,在转运洞里跟随人群连走三圈,以求好运。 来到寺庙后园,有人在赠送佛教经书,《了凡四训》,《地藏经》,《时论金刚汇编》,《藏文史记集成》。他们接过书籍,轻声道谢。抬眼望去,一大片挺拔的竹林,三毛欣喜地说:“哇一一这里的空气真好啊!” “妈妈,这些竹子长得好漂亮哇!”旁边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牵着妈妈的手,仰起小脸望着妈妈说。 “嗯,你喜欢吗?”优雅的母亲温和地问道。“我喜欢。”小女孩的声音甜嫩嫩的。 看到这幕情景,叶玉明和圆圆相视一笑,又立即分开羞怯的眼神。 “玉明哥,你们快过来,这里有井水喝,好甜的。”三毛蹲在一口井旁,用一根竹竿伸进井里,打水喝,竹竿头上那里挖出一个竹筒形状,打起来的水,行人用手接住,捧上来喝。现在喝这井水,有一点凉,但清澈甘甜。 叶玉明走过去,打起水来让圆圆先捧着喝。在井旁的不远处有一块大石碑矗着,上面刻着白竹园寺的来历。 相传很久以前,一位书生进京赶考,路过白龙山时,天色已晚,他来到山里一户人家里借宿,这户人家家底殷实,主人姓白,人们称他白员外,白员外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叫白玉竹,人生得貌美如花,且知书达理,聪慧贤淑,美中不足的是,母亲在她两岁时,因病去世,妹妹白玉柳是白员外后来娶的夫人生的,小姐姐五岁,长得五官端正,皮肤黝黑粗糙,脾气也是暴糙如热锅里的豆子。 见有赶考的书生借宿,白玉竹热情地招呼款待,这名叫沈进轩的书生对白玉竹是感激不尽,一见钟情。白玉竹也看上了这位诗文英俊的沈进轩。 第二天书生沈进轩离开时,写了两句诗:林中生玉竹,月下美人来。明月微风响,春声枕上闻。并把这诗赠送给了白玉竹,立下誓言,考取功名,立马回来迎娶心上的爱人。 不久,沈进轩考中状元的喜报传来,随后,又给白家送来丰厚的聘礼,良辰吉日已选定,白玉竹满心欢喜地等待沈进轩的花轿来迎娶自己。高兴的她与丫环巧儿小斟一杯,谁知,那一点酒竞让她昏睡不醒。 等她醒来时,只见沈进轩迎娶的花轿已走远。 原来是妹妹白玉柳冒充了自己,上了沈家的花轿。白玉竹又气又恼,羞愤难当,一头撞到石柱上,香消玉殒。 沈家这边,宾朋高座,热闹非凡。晚上,沈进轩在洞房里,在伸手掀起新娘盖的时刻,还兴致昂然地说:“娘子,你可记得那首诗?” 白玉柳忙问:“什么诗?” 沈进轩轻声说:“写有你名字的诗啊!” 白玉柳轻叹:“啊?写有玉柳的诗?我,我,不记得了。” 听到这个回答,沈进轩霎时像丢了魂一般,忙问:“你?你?你是谁呀?” 白玉柳咬紧牙关说:“我是你娶的新娘白玉柳啊!” 沈进轩急忙冲出房门外,跨上白马,向白员外家里赶去。 当他见到白玉竹已香消玉殒,悲泣不已。他休书一封休了白玉柳。紧接着隆重厚葬了白玉竹,白玉竹的墓碑上,他刻上贤妻之字。随着一场春雨过后,白玉竹的坟上长出一根根绿色的竹笋来,这些竹笋勾起了白进轩深沉的相思之情。他招集匠人,修建了这座寺庙,以示自己心中无尽的思念之情。 品读了沈进轩与白玉竹的爱情故事,圆圆鼻子有些发酸,轻声说道:“好感人啦!古时候的男人这么痴情。” 叶玉明说:”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 圆圆听得似懂非懂地问:“你不是教数学的吗?还会几句诗?” 叶玉明摸摸她的头说:“你真是个小傻瓜,怎么这么傻呢?” 旁边一位中年妇女红着眼眶说:“听人说这个故事是真人真事流传下来的。这个沈进轩修完这座庙后,也病死了。唉,以前的男人中还有这么痴情的人,现在好像难找这样的人呐?” 一位年长的老奶奶说:“有哩,我们村里有一个男的看上了一女娃儿,那女娃儿长得病恹恹的,他父母不同意,给他找人介绍了一个壮实的女娃,他不干,非要娶他自己相中的,两个人结婚后,生了一个女儿,生孩子时,那个女的大出血死了,那个男的没有过几天就不见了,有人说他在外面寻了短见,有人说他到很远的地方去了,总之,也是个痴情的人。” 中年妇女说:“真有这种人?” 听着这些凡人故事,圆圆莫名地感伤,叶玉明的手紧紧的牵着她的手,她环顾四周,只见三毛跑到前面好远了。 许了什么愿 圆圆在后面喊道:“三毛,别到处乱跑,我们准备回去啰。” 三毛回过头来看了看,停下了脚步,见圆圆他们追上来了,他笑着问圆圆道:“圆圆姐,你们刚才许了什么愿?” “我呀,第一希望奶奶在天堂里一切安好,第二嘛愿我们大家都生活快乐!第三个呢,我就不说了,是我的秘密心愿。你呢,说说。”圆圆爽滋滋地说完。眼晴看向三毛,又扫了一眼身旁的叶玉明。她的第三个心愿是想用自己的笔,写出可读的好文章,好小说来,她在一张小报纸上曾经读到美国作家杰奎琳苏珊写《纯真告别》时,已是美人迟暮,病入膏肓之年才转攻写作的,有严厉的评论家批评她不会写作,只不过是在打字,而这位四十多岁的癌症病人,每天都在打字机前忙碌工作,打字、写作。她没有受过专业的训练或者培训,只能按照心中的想法来写,一遍又一遍,有时删除了再写,有时是撕了写好的稿纸重来,迎面而来的打击和身体的病痛,在她的意念中似乎意味着只有失败了。但有一丝不屈的希望又让她努力去争取,她每天都到纽约中央公园里,在自己的“许愿山”下许愿,祈祷上帝再给她十年的寿命,好让她证明自己是全世界作品最畅销的作家。 在勇敢不屈者的眼里,上帝是仁慈的,又给了她十二年的生命,在这十二年里,她实现了自已的心愿,二十世纪世界各国销量超过三千万册的小说共有三部,其作家是三位美国女作家,那就是玛丽格特米切尔的《飘》,哈泼李的《杀死一只知更鸟》,及杰奎琳苏珊的《纯真告别》。杰奎琳苏珊的写作故事圆圆珍藏在心底,她今天也许愿,祈祷自己的希望能实现,她要求自己越来越超强独立,不要依附别人的给予和帮助。 三毛嘟哝着说:“我许了三个心愿都是:争取考到南城技校去学习技术。人家都说女子不如男啊,我们方家是男子不如女啊,我想学机械设计,能发明出插秧机就好了,农民们用上机器插秧就会轻松许多。” 叶玉明伸出大拇指夸赞三毛说:“不错,有志气!其实早就有人说过,行行出状元。我教的班上有一个没有考上大学的学生,希望落空了,他一蹶不振,后来在路上遇见我,向我吐露心事,我说:在这个世上,凤毛鳞角的人是极少数,我们大多数人,在自己的位置上,做好自己的工作,也是在为社会奉献自已的力量,平凡但不平淡,人生也有非凡的意义。听了我的劝说,他感到豁然开朗,喜滋滋的说,是啊!这个道理很简单,我怎么想不到呢?” 听了叶玉明的这番话,三毛脸上涌起兴奋的喜悦,他连连点头说:“玉明哥这当老师的口才,真是响当当啊,今天来到这里,没有白来,解开了我心中的疙瘩。” 圆圆看到三毛这么开心,说:“条条大路通罗马,只要是正当的想法,姐姐一定支持你。有什么心事,你就说出来给大家听听,别闷在心里。” 三毛懊恼地说:“我妈成天在家里就是夸赞大毛小毛她们,如何给他们做父母的脸上争光啦,贬斥我这个当儿子的没有鬼用,唉,让我好伤心。这下,我感到畅快啰。”心中的绳索解开来,三毛蹦跳几步,回头问叶玉明说:“玉明哥,说说你的心愿。” 叶玉明一下语塞,停了两秒才说:“我第一心愿是:希望玉亮在外平安,第二个和第三个都是我的秘密,不能说出来。” 他说出的第一个心愿,虽然不是有关圆圆的,圆圆反而认为叶玉明这个做哥哥的有这个想法,很好,看着他脸上微笑着的样子,圆圆心里甜滋滋的,只有三毛还在追问:“你第二个和第三个心愿,一定是想和我圆圆姐结婚的事?看,看,脸都红呢。” “哈哈,哈哈,我是这样的?”叶玉明的脸一下更红了,他追着三毛要打人,笑声在这山间小道上萦绕。 对面小道上走过来两个人影,有人在叫:“圆圆?这不是圆圆吗?”圆圆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山里没有认识自己的人,她没有理会。 紧接着那声音还在喊:“圆圆,你们都回去啦?” 圆圆仔细定睛一看,惊喜地叫道:“新兰阿姨,杨叔叔,您们也来上香。” “嘿,来得有点晚。”杨怀善说。 “晚不要紧,心诚则灵。”叶玉明说。 “许愿抱儿子?”三毛调皮,嘴快。 “哈哈,哈哈,我们老了,只求平安就好啰。”张新兰穿着贴身的新衣服,精神起来了。看到圆圆欲言又止的样子,她说:“大明他们兄妹几个对我很好哩,我给他们把后勤搞好点,两好合一好,就行咯。” 看着张新兰和杨怀善脸上那饱经风霜的笑容,如此灿烂,圆圆也满是欢喜:“时间不早啦,我们先回去,杨叔叔,新兰阿姨,您们慢点,山路不好走。” “好,好哩。”两个人的回话声很大,山谷里回声:好一一好哩。 来到寄存自行车棚子前,有人推了两捆甘蔗在棚子前摆着卖。三毛大款般地抢先付钱,给三个人每人买了一根。 回到家里,已是中午,方光灼早已经把饭做好了。吃罢饭,叶玉明邀请圆圆和三毛到他们家里去玩。方光灼挽留叶玉明说:“玉明,你今天在我们这边住下,圆圆的大伯那边,你们明天一起去拜个年,他们是长辈。”方光灼一直很尊重哥哥方光炳的,叶玉明和圆圆订了婚,也是未来的准女婿,去给方家大伯父拜年是礼俗,应该去。 听到叔叔这么一说,三毛高兴地欢呼:“欢迎欢迎,欢迎你们明天到我们家里去玩。” 叶玉明也不想走,但是他总是担心别人的嘴好说闲话,圆圆还在上大学呢,他凡事把圆圆放在第一位,为她考虑的最多。他也想陪陪长辈方叔叔。 吃罢午饭,四个人找来一幅朴克,打起了“升级”。 拜年 第二天,叶玉明和圆圆来到方光炳家里拜年,方光炳欣喜不已,刘金凤却爱理不理的样子,大毛小毛从房屋里出来只打了个照面,又回到自己的屋里去了。 叶玉明和圆圆坐在那里,有一点清冷的感觉,三毛帮他们端来瓜子和热茶,没有过多大一会,大毛的对象,在松江市文教局里工作的周肖南来了,一幅金丝边的眼镜给他的脸,增加了好几分,屋子里一下欢腾起来。 接着,小毛的对象,金沙市税务工商所工作的陈锦华来了,虽然人不算多帅,但个子挺拔高挑,他可能在市面上接触过的人很多,口才很溜的,三言两句,说的大家都笑了起来,也难怪,刘金凤视别人为草包麻袋哩,原来自己有傲视他人的资本。 留下来吃一顿午饭,在圆圆的心里,也算是要完成爸爸交给自己的一项任务来完成。突然,厨房里传来刘金凤一声:“哎哟!妈呀!”的叫唤声。紧接着,只见她用右手紧紧按往左手的食指,只见那左手食指正淌着血。 圆圆赶紧起身跑过去,帮忙包扎伤口。刘金凤吸着凉气呲牙咧嘴地说:“我剁鱼呢,鱼一滑,砍到手了。” 大毛小毛也跑过来,小毛叹息说:“这个伤口很深呢?怎么办?我不会做饭哟,大毛,你做。” 大毛白了小毛一眼,说:“我感冒还没有好,怎么能沾冷水?” 圆圆说:“我来做,大妈,您把准备要做的菜告诉我一声。” 刘金凤连声说:“好呢,好,嗨呀,圆圆的厨艺蛮好的。” 圆圆跟着刘金凤来到厨房,叶玉明坐不住了,来到厨房里,给圆圆帮忙,圆圆劝他到外面去喝茶,大伯方光炳已经生好烤火炉子,叫他过去烤火,他说:“我不冷。”就这样在厨房里帮圆圆摘菜,剁鱼。 圆圆先炖上排骨火锅,紧接着炒了几个小炒,把鱼煎好,刘金凤说:“菜够吃就行了。”圆圆解下围裙,来到餐桌边端碗吃饭。 大毛小毛夹菜时,各人手上都有一个金灿灿的戒指。圆圆笑着问:“大毛姐姐和小毛姐姐的戒指是一样的?” 大毛用手指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说:“差不多是一样的,我的上面刻了兰花图案,她的是心形图案。”说完,瞟了一眼自己的男朋友周肖南,眼里有些不屑。 刘金凤说:“这就是老奶奶的那对金耳环拿去打的戒指,那金耳环太小了,还害得我添了不少的钱哩。” 圆圆听了大妈刘金凤的话,心潮起伏,她像拽住野马的缰绳一般,极力克制自己,吃在嘴里的饭,无从下咽。她暗骂自己太小气。有人在夸她的菜炒得好吃,她全然没有听到,只顾低头扒饭,一块排骨送到她的碗里,她抬头看去,是叶玉明深情的黑眸,她的心一下子风平浪静。 拜年的下一站是叶玉明的家里,给年迈的奶奶和未来的婆婆李荣彩拜年,圆圆买上许多糕点做礼物,叶家奶奶见到她恨不得抱她一把,李荣彩连忙放下手里的活,到厨房里给圆圆煮了一碗荷包蛋,喜笑颜开地招呼着说:“圆圆,快趁热吃。” 圆圆受宠若惊,不知如何是好,叶玉明一把解下她脖子上的淡粉色的围巾说:“妈叫你快吃哩,快坐下来吃。”圆圆遵从地坐下来,回头羞涩的看了一眼叶玉明说:“玉明哥,这么多,我吃不完,你要帮忙分吃两个。” 叶玉明回应说:“好,我陪你吃。” 快要吃晚饭的时候,叶玉倩才从同学家里回来,见到圆圆,一下扑过来,弄得圆圆差点摔倒,半年的时间不见,叶玉倩蹿高了一大截,快有圆圆高了。 她拉着圆圆的手说:“圆圆姐,你到我的房间里来看,大哥又给你借了好多书在这里堆着呢。” 嗬,圆圆都有些吃惊啦,叶玉明又借呀买呀,给她弄来一大堆书放在叶玉倩的床头柜上。 叶玉倩说:“圆圆姐,我好羡慕你呀!有人这么爱你。”! 惹得圆圆一脸的绯红,笑意吟吟地说:“你那么聪明伶俐,将来一定会有属于你的白马王子追过来的。” 叶玉倩听了,扮个鬼脸,吐了吐舌头,说:“猪圈的猪在叫,我去喂一下就过来。” 圆圆点点头,眼神落在面前的书堆上,翻着翻着,圆圆看到了叶玉倩的作文本,她翻开来看,那里面有一篇作文是写“我的哥哥”,里面写的是大哥叶玉明,是多么爱他的女朋友的,为了多给一些钱给那个女友,他把家里买电视机的钱也用在订婚上了,最后是妹妹希望哥哥的爱情甜蜜,幸福一生一世一双人。 一股无名之火冒了上来,圆圆十分不满叶玉明的做法,她来到房屋外,见到叶玉明就说:“玉明哥,你,你怎么把家里买电视机的钱,用来给我?哼!烦死我啰!……”看她那个样子,眼里都快流出眼泪来了,她感到生命不能承受之重,那种好对她来说简直就是侮辱。 叶玉明放下手里正在扫地的扫把,走到她的身边问道:“玉倩对你说了什么?什么买电视机的钱?” “玉倩他没有说你什么,我是在她的作文里看到的,她写你把买电视机的钱,以订婚的名义都给我啦,你让我好烦啦。” “圆圆,我是骗玉倩才这么说的,她是个电视迷,如果家里买了电视机,她的学习就搞不好啦,所以,在她高考之前,我是不打算买电视机回来的。”叶玉明说,为了帮助圆圆他是尽力凑上了一千元的订婚礼金,为了妹妹叶玉倩的学习,他也是狠下决心,暂时不买电视机的。 圆圆听了他这番解释,心情才微微好了一点。 只听见叶玉倩在门口叫他们说:“大哥,饭好啦!你和圆圆姐进来吃饭啦!” 叶玉明扫完地,牵着圆圆的手,来到餐桌前,奶奶热情地说:“圆圆,这是你喜欢吃夹丝藕,你少吃饭,多吃夹丝藕,今晚我弄得多呢。” 圆圆很想说出自己并不是他们认为的那样,多么爱吃夹丝藕的,但不能大煞风景地扫了大家的好心情。她感激地说:“好啊!奶奶,我……我……“圆圆还没有说出话来,她的碗里就有几双筷子奉来的菜。一股暖流涌入圆圆的心底。 作品获得好评 过完春节回到学校,圆圆迎来了喜讯,她写的《我和奶奶的快乐生活》获得了《山川文学》杂志社经典优秀好文奖一等奖,她受邀参加了一场笔会活动。有位老编辑见到她赞叹说:“真是后生可畏呀!没有想到方圆圆还是个在校大学生,却文笔老辣,用词隽永,佩服呀!“ 圆圆谦虚地说:“不足之处还有很多,请编辑老师们多多指教。” 台下的一位戴着黑框眼镜的读者代表发言说:“这篇《我和奶奶的快乐生活》充满了烟火气息,清贫困苦的生活没有打垮文中的如奶和我,读来让人深受鼓舞,人们都说张爱玲的文笔好,但她笔下的人生活不缺吃少穿,却没有生活的朝气,而方圆圆笔下的老奶奶和弃女周若雪,生活穷困,却活得热血沸腾,不屈不挠,给读者增添了一股向上的力量。”他的发言迎来了热烈的掌声。 编辑的鼓励,读者的赞美,鲜花,掌声,让圆圆看到了希望,她没有沉醉其中,而是更加努力地去学习,去写作,同宿舍的同学们送给她一个雅号:拚命三郎。她有一个写作本子的扉页上写着:好歌天天唱,她要求自己每天除了认真完成学习上的任务之外,练笔写上两千字以上。 一篇篇文稿变成刊物上的铅字作品,一天一位和圆圆书信往来三年多的文友张燕,要来学校看她。 圆圆按照约定的时间来到校门口的传达室,看到一位陌生秀气的青年男子戴着一幅黑框眼镜,微笑着看向她,圆圆猛然想起,这不是那位在座谈会上发过言的读者吗?她要见的张燕是一位女学生,从上高中时她俩就一直有书信往来,那也是她的作文发表后,张燕写信向她请教写作文以及向报刊寄稿的一些事情,两人在信上聊得很开心,张燕还给她寄过一张在北京天安门前的片,照片上的张燕留着短发,刘海卷曲,很秀气的女孩子,圆圆没有生活照片,只好给张燕寄了一张毕业照剩下的小照片。 圆圆向读者代表微笑了一下,表示打过招呼,她向外张望,寻视着看开去。只听见读者代表说:“方圆圆,我是张燕,来看你的。” 圆圆回头愕然地问:“张燕是……是个女生呀?“ 戴黑框眼镜的男子挺了挺高挑的身板,笑着说:“我就是时常给你写信的那个张燕啊,冷水滩市的,我……我给你寄的照片是我妹妹张妮妮的照片。” 圆圆一头雾水地问道:“你为什么要装着你妹妹来和我交朋友呢?哎一一我、我一直把你当成一个女生呢?”说完,她仔细地回想了一下,自己一直把他当作一个女学生,女文友来相待的,信中写到的也是一些读书心得,张燕有时会写来自己是个独生女,感到孤独,圆圆同病相怜地回复自己也是家中的独苗苗一棵,鼓励张燕要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少想其他与学习无关的事情,甚至说道:孤独也有它的美丽,孤独就是生命的底色,孤独前是迷茫,孤独后是成长。书信往来伴随着他们的成长。 而现在,女文友来访,竞然变成一个身材挺拔,面容俊朗的男生,啧啧,圆圆木然地杵在那里。 张燕说:“世界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我们现在能在同一座城市里念书,能在这里相遇,说来还是很有缘的,走,方圆圆,我们去对面餐厅吃点东西?” 今天是星期天,没有课,圆圆还是很拘谨地说:“我已经吃过了,不饿。”说到这里,她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张燕,你从青山区那边过来,挺远的?” “不远,能见到你,我很开心,谢谢你每次都那么认真用心地给我回信,让我受益匪浅,今天中午,我请你吃顿饭,好吗?”张燕轻松笑着看向圆圆,诚恳地说道,目光中满是期待。 “我,我不喜欢和男生相处。”圆圆差点就这么直白地说出来了,她改口说:“我不喜欢在外面吃饭。”这也是她的一个特点,在外面吃饭,太贵了,有同学请她,她都要考虑半天,或者一口拒绝,她不想给爸爸增添生活上的压力。 “今天就破例一次?”张燕轻声问了这么一句,镜片后面的眼神里,掠过一丝阳光般的笑意。 圆圆感到自己有点不近人情的样子,说道:“好,我还有许多资料要整理呢。” 这家名叫“好实惠”的餐厅里,此刻因时间还早,卫生刚打扫完毕,空间不大,整洁干净,圆圆和张燕在靠近前面窗口处坐下。 张燕拿起桌上的菜单薄子,递给圆圆说:“方圆圆,你看看,喜欢吃什么菜?” 圆圆脸红着接过菜单簿子说:“我只喜欢吃绿色的青菜。” 张燕说:“那也太简单了?你们师大的生活好不好?” 圆圆递回菜单薄子说:“我们学校的生活还可以,我吃得好。” 张燕把点好的菜单递给身材娇小的美女服务员。他斟好茶水,双手递给坐在对面的圆圆说:“我们w大那边生活一般般,过得去,不会让学生得三高的,哈哈。” 圆圆也被他爽朗的笑声感染了,情不自禁地抿嘴笑了起来,说:“我想知道你们中文系的大学生上课学些什么?是学文学写作?还是媒体写作记录?” 看着她那好奇的样子像个天真的小孩子,张燕不由得心头一动,脸面发起烫来,他用手指扶了一下眼镜说:“学的是古代汉语,现代汉语,文学概论,语言学概论,当然也有写作课,说起写作这两个字,我要好好谢谢你呢。” 圆圆反问道:“我有什么值得你谢的呢?学习可是你自己的事啊。” 张燕说:“我其实是特别喜欢理科的,但因为自身的经历和感悟,后来对文科有了很深的感情,最后考上w大中文系。” 圆圆听了若有所思地说:“嗯,我见很多男生是喜欢理科的,还有一句什么: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张燕笑着说:“是的,是的,我们也爱这么说。” 张燕的经历 身材娇小的美女服务员陆续把菜单上的菜端上桌来,张燕问圆圆要点什么饮料,圆圆连连摇头说:“我不喜欢喝饮料,你喜欢你要?” 张燕说:“那好,方圆圆,趁热吃菜,朋友之间要随和点,别客气。” 圆圆说:“好,在吃呢。”单独和一个初次见面的文友坐在一起吃饭,圆圆心里还是有些拘谨,回想到张燕在座谈会上的发言,也是很好的,当时自己的感觉如遇知音呢。 一阵沉默之后,圆圆问张燕说:“你妹妹现在在读高中吗?” 没有想到,张燕只顾低头吃饭,好一会儿,都不说话。 圆圆问他:“你怎么啦?不说话呢?” 张燕抬眼看了一下正望着他看的圆圆说:“我妹妹张妮妮已经不在了,我初中毕业的那个暑假里,用自行车载着她冲上一个陡坡,她摔下来,头磕在一块玻璃上……我,我,我……”说到这里,只见他的胸口起伏急促。 圆圆说:“张燕,快吃饭?来,吃菜。”说着,圆圆慌忙地给他碗里夹上一块红烧鸡块,她在心里责备自己太多嘴,揭开了别人心头的伤疤。 张燕缓和了一下气息说:“我妹妹走的这件事,对我们一家人打击特别大,妈妈整天抹眼泪,爸爸垂头丧气,我自责愧疚得不想活下去了,曾经用水果刀划破自己的手腕,妈妈见我痛苦不堪,隐藏起她心头的悲伤,无微不至地关心起我来,漫长的暑假过去了,等我再回到学校,自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呆若木鸡。听到有女声的说话声,就仿佛听到了妹妹的说话声,有女孩子叫哥哥的声音,我会回头去看,去寻觅,还会轻轻地笑,低声哭泣。”说到这里,张燕取下眼镜,,轻轻地抹了抹眼角,气息低沉,无法言语。 圆圆细嚼慢咽地听着,又帮张燕夹了一块豆腐。倾听,此刻是一种最友好的交流方式。 张燕继续说道:“恍恍惚惚中,我的成绩逐渐下滑,有一天作文课时,语文老师给我们读了一篇范文,那里面有几句话对我的触动很大,我现在还记得:你可能会遇到世界上最惨的事情,你也可能遇到最不想发生的事情,但不管人生里有多少悲剧,你也要懂得,走过最黑暗的岁月,未来的日子一定是光明的……请你一定要相信!……” 听到张燕动情地朗诵着自己曾经写过的那篇随笔“请你一定要相信”,圆圆心里一阵激动,这篇文字在刊物上发表已经有好几年了。她怯怯地说:“哎,你念得我都不好意思啦。”她想转移话题。 “方圆圆,你写的很好啊!我后来找语文老师把那篇范文要过来抄在笔记本上,也就是从那时起,我开始喜欢上了语文课和写作文,当然,也开始给你写信聊写文章的一些事情来,文学的世界里,有思想的声音,生命的力量,有太阳普照大地的胸怀,有对光明的追求,有对人生深刻的思考和探讨。这些,都是让我迷恋文学的理由,也是我进行自我救赎的灵丹妙药。”张燕不愧是中文系的学生,说起话来滔滔不绝。 圆圆听了,心里感到无比的欣慰,这种肺腑之言来自心灵的感悟,她赞叹道:“你的语言描述很精彩,文笔一定很好?” 张燕说:“我是说来一套,做起来又一套,我的文笔还得向你学习学习呢,你看我写的信是个什么丑样?感觉还得加劲学习才对。” 圆圆听了,若有所思一番地说:“你写的还可以呀,别太谦虚啰。”她要把话题调节得轻松一些。 张燕微笑着说:“听你的,以后我们互相学习,一起进步,今天我把自己的心事讲给你听了,你不会怪我用女生的口吻给你写信了?因为,因为我太想妹妹了,那时,你回信把我当成了一名女学生,我就当我是张妮妮……唉,就是现在我也仿佛是在为自己,也是在为妹妹而活着。” 圆圆说:“每一个今天都是美好的,我们应该在快乐中度过,把沉重的心事放下,轻松上阵,过好每一个今天,好吗?”她像安抚一个小弟弟似的,舀了两勺鸡蛋汤放进张燕吃完饭的碗里,说:“喝点热汤好!” 张燕连声说:“谢谢!你太会照顾人啦!”他嘴角上扬,心情大好。他走到柜台边付了账,圆圆站起身来和他一起走出了餐厅的大门。正是饭点的时间,三三两两的人群拥了进来,有女孩子瞟一眼张燕,就盯着看,小声对伙伴悄悄话:“这一对真是天生的一对啊!” 圆圆说:“让你破费了,多谢!” 张燕说:“你太客气了,时间还早,我们出去走走?” 圆圆有点为难地说:“就在我们校门口走一走?” 张燕爽快地答道:“好哩,你平时爱做一些什么活动?” “我只爱跑步,打打羽毛球,最爱的是阅读。” “那挺好的啊!” “你呢?平时爱什么活动?” “我的爱好是打篮球,也爱跑步,下象棋,现在也爱上了阅读。” “那你的生活很丰富多彩呀!” “嗯,还行!” 就这样,两个人沿着校门口的路走了两圈,聊的话题都是些校园趣事,朋友间的那种轻松愉悦的感觉攸然而生。 圆圆说:“张燕,我今天还有许多资料要整理。” “哦,没事,我以后有时间再来看你,你别太辛苦。”他扶了一下眼镜说道,眼神里是友好和喜悦。 “呃,我知道的,你也要注意多休息,再见。” “再见!”张燕挥起右手晃了晃,目送圆圆的身影消失在校园里的转角处,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升起。 刚走回宿舍,同寝室的邹雅莉就问圆圆说:“哎,拚命三郎,今天是不是约会去啦?” “约什么会?我的男朋友在老家呢。”圆圆坦然道。 “我看到一个很高大帅气的男生和你走在一起的。” “那是一个笔友,w大中文系的,我们以前是通信联系的,他的名字叫张燕,我一直以为是个女生呢,他寄给我的照片上也是个女生,谁知道是个男生。”圆圆说。 “他是不是想以女生的身份接近你呀?你要小心哟。” “不是,是我自己最先把他当成了女生的,他今天对我讲了他妹妹的事,我也理解他的心情。”圆圆想整理资料,又碍于要讲话,只好一边整理床铺,一边向邹雅莉讲述了张燕的伤心往事。 邹雅莉听了也跟着唏嘘不已地说:“好惨啊!这对他这个做哥哥的心里,一定留下了抹不去的阴影。” 圆圆也满心悲伤地点点头,说:“唉,当时看到他心痛的样子,我只好连忙帮他夹菜,还好,他又淡淡的平和好了自己的情绪,否则,我会自责得要死。” 诺言成真 圆圆和邹雅莉正说着话。在图书馆泡了一天的吕自芬抱着一撂书回到宿舍里来,她一进门就大声嚷嚷道:“啧啧,圆圆,快来拿你的信和汇款单。发达啰,谁给你寄来那么多的钱?” 圆圆一听到有信,蹦跳着跑过去拿,啊!又是叶玉明的信,上个星期天刚刚收到他的来信呢,这是让我好好读书呢?还是好好的读他的信呢?圆圆暗自好笑,拿起汇款单一看,也是他寄来的,有两百块。这么多钱和这种寄钱的行为,让圆圆心里感到很不自在,简直就是把她当个寄生虫来看待。 只见叶玉明在信中写道: 圆圆,我发现我最快乐的事情,就是给你写信这件事,不知道你的感冒好些了没有?学习和生活都开心?学习上的易错点,认真解析,找出有效的方法去攻克,不要纠结,逐步去理解到完胜。 季节变化得真快,我们家里今年又增加了好几亩棉花地,同村的一家人外出工作,把田地让给了我们,现在已经开始忙了,学校里的工作,因为老校长生病,他刚做了一次手术,我帮忙多代了一门生物课,一周要多上三节课,虽然说累了一点,但锻炼了我的教学能力,我很乐意的。 玉亮这次在部队里获得了好评和嘉奖,我们都为他感到开心,记得他刚去参加训练时,还哭过鼻子的,磨练让他成长了许多。 你上次在信中嘱咐我要关心玉倩的学习,我盯得很紧的,你放心好了,别操心太多,注意休息好。 前天我发了工资,我说过的,发工资交给你的,今天寄给你,你在外面不要太节俭,该花的一定要花,照顾好自已。我们家里刚卖了两头猪,手头很方便。 上个星期天我到金沙市去看望方叔叔了,他还好,交待我写信告诉你,不要挂念他,他自己把担子放松了一些,身体也还好。 愿你快乐每一分每一秒! 爱你的明 在信末尾,叶玉明还画了两颗爱心。看到这里,圆圆的脸上露出浅浅的甜笑。 看着她一个人暗笑样子,吕自芬说:“方圆圆,什么这么好笑,也不说出来分享一下。” 比较知心的邹雅莉说:“方圆圆的爱情,也能拿来给你分享?” “方圆圆的爱情不能分享,可以讲讲恋爱的经验啦,我还没有谈过恋爱哩。”吕自芬说。 圆圆把信放进信封里收藏起来,回答吕自芬说:“爱情是缘分,没有什么经验可谈的。”她刚停下话题,想起今天见到的张燕,她又说:“吕自芬,你要不要我把一位笔友介绍给你当男朋友?” 吕自芬说:“咦,你还有男笔友?哼,你是不是走了桃花运?” 邹雅莉连忙插话说:“圆圆也是今天才知道人家是男生的,现在在w大中文系呢,刚才我们正在说这个人的事情,你正好回来。” 吕自芬啃着一块烙饼说:“闷在图书馆一天啦,现在肚子饿了,只好啃点这个饼子,没有菜,听听你们讲故事,也当吃菜了,快一一讲。” 邹雅莉遵命似的讲起圆圆刚才讲给她听的张燕的事情,圆圆一边整理资料一边在旁边补充,吕自芬听了说:“这简直可以成为圆圆的写作素材了。” 围绕着张燕的事情,几个人讨论开来,感同深受地说:“他一定是很思念他的妹妹的,他能熬过来,很不容易,也算是二道命啦……” 整理完资料,圆圆就拿笔给叶玉明写回信,奶奶的离世,让圆圆心里时刻有一种酸楚的感觉,有一股莫名的悲伤,她用忙碌充实自己的生活,尽量克制自己低落的情绪,她最快乐的事情就是读叶玉明写来的信,或者给他回信也是一种快乐。 她手握着笔,对叶玉明给她寄钱来的事,她要痛批一顿,她下笔写下: 玉明哥: 你的来信和汇款单我都收到了,你猜我是开心还是不开心呢?我有钱花,你不用给我寄钱,别把我当成寄生虫来对待,幸福在一定的程度上反而会阻碣人的思考,痛苦才是激发灵感的源泉,生话清苦一点,我倒甘之如饴。 玉明哥,读完你的来信,知道亲人们都好,我也放心了,心情也晴空万里,现在正是傍晚,夕阳的光亮微黄,看一眼,能感受到舒适的温暖,透过窗户远望,我想你了,如小鸟在熟悉的树林里盘旋,回头张望。家乡的油菜花开了?很想念那堆起来的金黄,还有蜜峰的歌唱。 想你了……我似乎更孤独。 我很好,请别挂念! 圆圆爱你 一封短笺写完,圆圆的眼角涌出两滴晶莹的泪水,吕自芬总算啃完了那块干硬的面饼子,走到水笼头边上去洗手,圆圆赶紧抹了一把脸,把信折好夹进书中,她是不愿意把自己情绪低落的一面让别人看到的。 吕自芬擦干手,拿起一本厚厚的书递到圆圆的面前问:“我今天借到了《简爱》这本书,你上次不是说想找这本书的吗?你拿去看?” 圆圆如获至宝地接过来,说:“你的记性真好,这还记得。” 邹雅莉正低头修剪脚趾甲,抬头笑着说:“我们是一家人哩,当然记得啦!” 吕自芬附和道:“是呀,邹雅莉,你要不要一本?” 邹雅莉说:“我是懒人一个,放假了就只顾玩的人。哪像方圆圆那么刻苦用功?我不要。” 圆圆却说:“我今天还不是玩了一天?” “人啦,还要看看风景,享受一下休闲才好啊。”吕自芬说着,踢掉脚上的鞋子,躺到床上看起书来,一幅恬然悠闲的样子。 圆圆坐在床边翻开那本《简爱》,她要追寻经典名着的奥秘。 邹雅莉说:“方圆圆,快到饭点啦,不吃饭?” 圆圆点头:“嗯嗯。” 你已烙印在我的心底 “画这些画的时候,你快活吗?”这是罗切斯特先生问。 “我当时简直入了迷,先生,是的,我是炔活的。总之,画这些画等于是享受我从未经历过的最大乐趣。” “这倒说得并不过分,据你自己说的情况来看,你的乐趣并不多,不过我相信你在调试和安排这些新奇色调的时候,你确实是沉醉在一种艺术家的梦境中。你每天坐下来画它们的时间多吗?” “因为放假,我没有事可做,所以我坐在那儿从早上画到中午,从中午一直画到晚上……”又是一个周末,圆圆正捧着《简爱》在阅读,宿舍楼下有人在叫她:“方圆圆咯,有人找你,在东大门口等,方圆圆一一在吗?你听到没有?” 圆圆连忙整理了一下头发,跑到宿舍的廊檐下应道:“听到了,我马上下来。” 春日的阳光金黄,温暖和熙,微风里还有一丝凉意,圆圆又转回宿舍里换上一件蓝色的夹外套,梳理了一下头发。 书虫吕自芬躺在床上嘀咕道:“桃花运来了?这么梳妆打扮?” “吕自芬,你别什么桃花运桃花运的?多难听,我可不是那种人,头发乱了,也不能梳一下?”圆圆很认真的说道。 “啧啧,脸都红啦,还不承认。” “是被你的话气得红的,走,跟我去,让你走上桃花运。”圆圆说着,要伸手去拉吕自芬,她缩进被子里,连喊几声:“啊哈,我投降啦,你,你还不快去?” 圆圆笑道:“软骨头,没有碰你一指头,你就投降啦?没出息。”说完,向校园的东大门跑去,她猜想:只有那个张燕会来东大门口找她,因为她没有别的朋友。 果然,张燕玉树临风地站在大门口,正寻视地向人群里张望,有三三两两的学生正从大门口出出进进的。 圆圆喜悦地向张燕招呼道:“张燕,早啊!你今天有空过来?” 张燕的眼睛在镜片后面瞪得很大,满是欣喜的说:“方圆圆,我想见你,当然得早点啊!”他鼓起勇气,想用男生调皮的语气来说这句话,但不知怎么搞的,自己竞然闹得满脸发烫,这幅难堪的表情和他那一身白色的轻松的休闲装极不搭配。 倒是圆圆极不为然地说道:“有朋至远方来,不亦悦乎,今天我请客吃饭。” 张燕说:“还是我请,哪能要女生请男生吃饭的。”两个人说笑着,走上了校外的人行道上,路旁的垂柳绿叶苏发,婆娑婀娜,在轻风中曼舞。 “你别客气啊,这也算得上是男生请男生吃饭,花的钱是我男朋友寄来的。”圆圆坦然地冒出这么一句话,把张燕听得一脸朦胧,心倒是碎得狂乱,他吸紧一口气,镇定一下才问:“你有男朋友?看不出来。”后面那四个字是卑微的真相,他抬眼,眼里的世界是一道面壁的绿墙。恍惚,风,轻轻地掀起他额上的秀发,青春,飘逸。 圆圆笑了笑说:“你真逗,难道有男朋友人,要在胸前挂个牌子说明一下,我有男朋友啦?” 张燕被她逗笑了,说:“不,不是,我想像中的方圆圆是一头扎在书堆中的人,不会……而是没有……不不……” 圆圆的大眼睛里闪现出快乐的小星星:“说说你,有没有女朋友呢?” 张燕脸上的肌肉一下紧绷起来,认真到每一个细胞都在说:“没有啊没有,我还早呢?我妈老是警告我:学习就要好好的学习,不准谈恋爱,你看,我学习认真不?四百度的近视眼。”自嘲的话一出口,他笑着露出了洁白的牙齿,还有一脸的纯净,一脸的阳光。 圆圆说:“你要注意保护好眼睛,下课后,多到外面看看远方,看看绿色的植物。” “你这个方法管用吗?我这个眼睛近视与学习倒没有什么关系,与金庸,梁羽生有关系,是他们的小说让我看的废寝忘食的。” 圆圆嘟起红唇说:“你找他们算账去!” 张燕看着她嘟嘴的样子,萌得仿佛是个三岁的小丫头似的,笑着说:“我还要谢谢他们几位呢,妮妮的那件事给我的打击很大,我有时就沉醉在武侠的世界里,跟现实中的自我打斗,时间一天天地过去了,我终于活过来了,我在心中称自己是英雄,而我的妈妈还不能,也许,做为一个母亲,她的心里的伤今生可能也是无法愈合的,每当看到和妮妮同龄的女孩子长高了,跳舞得奖啦,我妈妈都会暗自落泪,痛哭一场,爸爸总是安慰妈妈说:你看我们燕儿多懂事啊,你不能这样,要为他着想……爸爸还想送我出国留学,但妈妈不答应,她总是担心我,怕我有什么闪失,唉,史铁生说过,孩子的痛苦,在母亲那儿就会放大三倍。真的是这样啊。” 圆圆默默的倾听,默默地点头,见有卖冰糖葫芦的路过,她一下扯下四串,递给张燕两串,自己两串,她咬了一口,叫道:“啊,好甜咧。” 张燕不爱吃甜的,他还是笑眯眯地品尝起来,轻声说道:“不错,好甜,比我们学校那边卖的好吃些,听说有的是用麦芽糖粘的,香些。” “这个我倒不懂,只要是甜的,我都喜欢。”圆圆说完,沉思起来,为什么自己那么爱吃甜的,是因为吃苦太多? 张燕哈哈笑道:“我爱吃咸的,上中学时,学校的院墙不知怎么破了一个大洞,我们就跑到校旁的农户家里买咸菜包子吃,那个农户很会做生意,学生手里没有钱,用饭票也可以买到,那个时候,有的同学一个月四十斤饭票都不够吃,那个农户赚得不少,有的家长找到学校来问情况,老师气得直骂我们这群好吃的:你们是从狗洞里爬出去的……哈哈,现在想来真好笑。” 圆圆也大笑起来,好不容易止住笑说:“什么老师?什么学校?还不快点补好那个狗洞?” “是啊,现在想来,那个狗洞似乎有什么秘密,咳,那时还是上初中,没有脑子的小屁孩。”他笑着看了一眼身旁正在细细品着冰糖葫芦的圆圆,俊秀白晳的脸庞上忽闪着俏皮的大眼睛,这个春天里,这个女孩烙印在了他的心底,这也许永远只能是一个秘密。 “快追呀!快追!”一群孩子欢快地奔跑着,一只彩色的蝴蝶风筝却断了线,越飞越高,叽叽喳喳的童声里,透着天真无邪的快乐,他们仍然奔跑着,欢笑着,天空湛蓝,白云朵朵。 风筝飞上天啦 “快看,快看,风筝飞上天啦!”一个男孩破开喉咙大声呼喊。 “哎呀!都快看不到啰!”另一个声音惊呼着,有愉悦的兴奋。 “哥哥,你还我的风筝,我要我的风筝。”一个女孩甜糥的声音传到了张燕的耳膜,他的心脏颤抖两下,这声音多么像妮妮的声音啊!她曾经也是嘟着小嘴对他说过:“哥哥,我要,我要我的风筝。” 他无奈地看着飞筝在天际变成了一个黑点,说:“风筝已经飞到天上了,抓不到啦,以后我给你买一个更大的,蝴蝶的,好吗?”说着,他蹲下身子,附在妹妹的身旁,盯着妹妹那双水灵灵的眼睛看,希望那双眼睛弯成月牙状。 “不行,你去给我抓回来,我就要这只蜻蜓。”妹妹的倔劲上来,说话有些直冲冲的。 他更无奈地说:“哥哥又没有翅膀,不能飞呀。” “那我飞……我要去找回我的小蜻蜓……”说着,妹妹张开两只胳膞,做出飞的姿势,他被妹妹可爱的样子,一下子逗笑了,妹妹也笑了起来,露出好看的小白牙……他沉迷在往事的回忆中,这时,一个风风火火的少年骑着自行车,可能是刚骑会的样子,一下向他的身上横闯过来。 “哎哟,好险啰,差点闯到你的身上。”是圆圆一边大声惊叫,一边推了他一把。 “哈哈,方圆圆好厉害哟!”圆圆还在惊吓中,闻声抬眼望去,对面的人行道上,并排站着的是吕自芬和邹雅莉,吕自芬向圆圆吐了吐舌头,邹雅莉却别开脸去。 圆圆连忙问她们:“你们准备去哪里?” “去步行街逛逛。”吕自芬大声地应了一声,友好地晃了晃手以示道别。 “她们是你同学?”张燕脸上露出感激的笑容,轻声地问了一句,他在心里暗骂自己呆里呆气,还没有吃完的冰糖葫芦掉在地上,他只好抬起手扶了扶眼镜。 “是的,我们还是同寝室的。”圆圆还想说什么的,见迎面走过来的金铭快餐店的老板娘余嫂提着一捆香葱,圆圆打招呼道:“余嫂,你这么早买好菜啦?怎么没有骑车子?” “哦,圆圆,买好菜啦,我想走走运动一下,有时间过来玩哈。”余嫂热情地回应,继续往店里走去。 圆圆说:“好哩!好。” 张燕打趣地说:“你的人缘很好啊,认识这么多人,真好!” 圆圆说:“我,还可以,以前在余嫂店里打工抹桌子,洗碗啦,干了一段时间,今年本来还想去的,她的亲戚到她店里来帮忙,我就没有去了。” 她的回答,让张燕感到好奇和吃惊,他的脑海里闪现出的圆圆的生活画面是:捧着一本她爱看的书,在透过阳光的窗子下,静静品读,有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气质……那些曼妙的想象,充满了诗情画意,他诧异地问道:“你去餐厅里抹桌子,洗碗是为了体验生活?” “你不信?那是为了生活的六便士呢。”圆圆一脸的坦然自信,“我记得我以前在给你的信中,写过我的一些经历的。” “哦,我知道的,你爸爸和奶奶现在都还好吗?”张燕想起了一些与圆圆这位文友交流的书信来,他不无关心地问了起来。 圆圆咬了一下红唇,讷汭地说到:“谢谢你的关心,我的爸爸还好,奶奶,奶奶,她已经走了……去年寒假里。”说完,圆圆长叹一口气。 “哦,哦,方圆圆,你看这个好实惠的餐厅怎么样?我们还是去这家餐厅里?”离中午吃饭的时间还早,张燕见自己提到圆圆的伤心之处,不知如何安慰的好,正好看到上次吃饭的餐厅,他就来了这么一句转弯话。 圆圆不想让张燕难堪,咧嘴一笑说:“好,到餐厅里暖和点,外面风太大。” 走到餐厅里面,才发现今天来用餐的人很多,他们只好找到靠角落的一个小方桌旁坐下。 忙起来了,餐厅里的老板娘训斥一个五十多岁帮厨的女人道:“你真是没有眼色,今天周末,人多,早就该把茶水烧好,灌进热水瓶里。” 只见那个帮厨的女人更是一阵慌乱,拿在手上的热水壶又放下了,跑过来看圆圆他们桌上的茶壶里有茶水没有,嘴里轻声诉叨说:“我从早上睁开眼,一直都没有闲着啊,腿疼得厉害呀,也没有坐一下,还要怎样呢?变成两个人嘛?” 圆圆对她友好地说道:“阿姨,我们这桌,你别管,没有水,我们自己会去倒的。” 这话让那帮厨的女人听了无比感激,她连声说:“好,好,都要像你们这样,我就开心啰。”说罢,她又走回去提上刚才放下的热水壶向后面的厨房里小跑过去。 圆圆看着她的背影说了一句:“真的不容易。” 张燕轻声应道:“嗯,这个老板娘有点过分。”圆圆凝神的眼眸里满是善良,张燕的心里悸动不已:这是天使的眼神啊,宁静,清澈,有莲的高洁,有光的温暖,张燕的心里一片沉醉。 一个拿着菜单的女服务员走过来,满脸笑意地问:“请问俩位要点什么菜品呢?我们店现在有几款招牌菜:鱼香麻辣肉丝,酸笋焖鲤鱼。”说着,她把两页菜单递到张燕的面前。 圆圆笑着对张燕说:“你点上你喜欢吃的啊,今天我请客。”她暗笑自己,小葛朗台也要大方一回,今天的早餐是那两串冰糖葫芦解决的。 张燕抬头看了她一眼说:“好,好,听你的。”他不想扫了圆圆的兴致,接着又问:“你看看,喜欢吃什么菜?喜不喜欢吃麻辣的?”他说着把菜单递给圆圆看。 圆圆几乎没有到餐厅里吃过什么饭,也不懂得点个什么菜,她说:“我要个韭菜炒鸡蛋就可以了,还要个鱼香麻辣肉丝,还要个酸辣大白菜,怎么样?你喜欢吗?” 张燕一下子又显得文绉绉地说:“喜欢一一不要太辣。”他想说:你喜欢的,也是我喜欢的。他怕这句话太唐突,但有一种感觉让他感到有火在胸口炙烤。 圆圆过去帮忙 菜还没有端上来,只听见旁边桌上一个中年男人在不耐烦地向那个帮厨的女人责问:“嗨,你怎么这么慢?还不快点把茶水端过来?” 其实,那个女人正把一壶热茶端向窗边的那个桌子上,而这位顾客上帝就叫嚣开了,圆圆立马站起身,到茶水间给这位叫嚣的客人端来了一壶热茶,轻声说了句:“请您慢用!”那人瞪得如铜铃般的眼睛一下子眯成了一道缝,刚要感激地说上一句,只见圆圆已经回到了她的桌旁。 她抿了抿嘴说:“有的人,总是自以为是,不顾别人的感受,帮厨工怎么啦?她还不是一位母亲?也是别人的亲人,有人就像自己是个什么人物,呼来唤去的。”她说着,忍不住白了一眼那个叫嚣的客人。 张燕感叹道:“方圆圆,你好有正义感啦!好善良。” 女服务端来香味扑鼻的鱼香肉丝,低倾着头对张燕说:“你的女朋友好优秀哦。” 张燕听了脸霎时红了,嗫嚅道:“你说错了,不是的。”他抬眼定睛地看了一眼圆圆,希望得到她肯定的答复或者某些暗示,只见圆圆夹起菜吃得有滋有味,什么反应都没有,吃了三两口,圆圆辣得只流眼泪。 张燕叫服务员拿来两瓶桔汁水,圆圆说:“太破费啦!”说出这句话,她才惊醒自己请客,喝一瓶桔子水,就说破费,唉,太小家子气了?她又赶忙说:“我真是辣昏了头,是呀,喝了桔子水就不感到辣了。”她接过张燕开好瓶盖的桔子水,咕咙喝了一大口。 张燕笑着说:“方圆圆,你也不要太节约了?有人说,太过于节俭,就会约束你追求财富的野心。” 圆圆听了,瞪大了眼睛问:“这话是谁说的?有点哲学的味道。” “我听我爸说过。” “哦,你们城里当工人的人,还是比一般人有学问,你爸爸是干什么的?” “他是个轧面条的。” “轧面条的人能说出这话来,也是挺有学问的人,佩服!”这句话听来很受启发,但目前自己还是个学生,一个大大的消费者,谨小慎微地消费还是自己最好的主张。 俩人一边吃一边聊了一些学校的生活,圆圆还提到路遥先生写的《平凡的世界》写得如何生动感人,把平凡的一群人刻画得栩栩如生,是她仰慕的好作品。 张燕说:“我也看了有两遍,每看一遍,给人的感受就有些不同,真是值得细细品味。” 圆圆听了,如遇知音的感觉,有些感受是可以意会,又无法言传的,她说:“我想只有我们这些在农村生活过的苦孩子才会读懂这部巨着的呢?” “这部作品读来,对人的影响力可不小,听说要再版呢。”张燕说。 吃完饭,付钱时,张燕一把抢着付上了,圆圆极力要收银员退回张燕的钱,收银员笑着说:“男朋友买单好了。” 圆圆闹得个大红脸,她极不情愿欠朋友的人情账,但没有办法,只好作罢。 张燕邀请说:“走,我们到沙河公园那边去划船好不好?”他知道圆圆是在江边上长大的,一定会对划船感兴趣的。 圆圆说:“我曾经坐船掉进过江里呢,差点起不来了,要不是我男朋友救我,也许就没命了。” 张燕听了,非常震惊地问她:“就是因为他救了你,你们相爱的?” 圆圆说:“我们有了感情之后,他送我到这里来上学过江时,船翻了的。” 张燕浅笑着说:“他真了不起!你们很幸福啊!” “其实,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幸福,比如你也是一样幸福的啊!”圆圆说。 “谢谢你的提醒,方圆圆。”张燕声音里充满感激的说。 一阵风刮过,圆圆紧缩了一下身子,说道:“张燕,你太客气了,哎,有点冷。” 张燕说:“我把外套脱下来给你。”说着。他就伸手拉开拉链。圆圆坚决制止说:“不用,你凉着了怎么办,我回宿舍去了。” 张燕恋恋不舍地答道:“那我们下个星期去沙河公园看皮影戏,好啵?” 圆圆说:“我正在写一篇稿子,没有时间呀!” 看着圆圆有点歉意的脸色,张燕只好告别离去。 当晚,吕自芬和邹雅莉回到宿舍,圆圆正在埋头写文稿,邹雅莉递给圆圆一块饼干问:“方圆圆同志,你今天和我的老乡谈的还开心吗?” 圆圆一头雾水地问邹雅莉:“什么?谁是你的老乡?” 邹雅莉说:“就是陪你压马路的那一位啊,他是不是叫张燕?我转学到冷水滩市还和他同过学了,他经常要去参加比赛,我们就去欢送,也看到他上台得过很多奖。你是松江市的人,怎么认识到他的呢?在我们学校里,多少校花暗恋他的,却没有一丝希望。”可能邹雅莉也是暗恋者之一,不然怎么说得那么激动? 吕自芬说:“难怪你今天不敢看那帅哥一眼的呢?你是不是也很喜欢他?” 邹雅莉说:“他上次来,我看到有点面熟,今天我才想清楚的,他比我们高两届。” 圆圆说:“我们是在作文杂志上投稿认识的,上次是第一次见面,他叫张燕,我一直把他当个女学生来着。” 邹雅莉说:“他家是开厂的,很有钱。” 圆圆说:“我只知道他父母是工人,轧面条的,对,他今天说过。” 邹雅莉说:“是开面条厂和面粉厂的,我有一个表哥就在他们厂里上班。” 吕自芬羡慕地说:“方圆圆,你还学习个屁呀,好好的去和他把恋爱谈成就得了。” 圆圆有点恼怒地说:“我已经有男朋友啦一一还和他谈什么恋爱?请你尊重人一点。” 吕自芬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看他是挺喜欢你的,人一生中谈几次恋爱很正常的。” 邹雅莉说:“是啊,他家里真的很富有的,值得你去考虑考虑。” 圆圆心里乱成一堆麻,她本来就不想和张燕再交往下去,怕他有那层意思,心地善良的她又怕伤了张燕的心。 梦里 “秀梅,我该怎么办呀?坐在我前面的陈泽冰,老是回过头来盯着我看,烦死啦,弄得我上课都无法安心听课了。”圆圆向于秀梅诉苦。 于秀梅却一幅幸灾乐祸的样子,说:“谁叫你长得这么漂亮的,像我长这样就好啦!” “你帮帮我啊!我该怎么办啦?”圆圆请求于秀梅帮忙出主意,她真的好烦啊! “你也盯着他看呗,把他盯回去。”于秀梅话说得筒单易行。 “我哪敢盯着他看的,你没有更好的办法?”圆圆急得不行。 “最好的办法,不理他,好好的听你的课。”于秀梅说道。 圆圆略有所悟地回过头来看,于秀梅不见了,圆圆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周围霎时一片漆黑,一点光亮都没有,她急得大喊大叫,好像有人捂住了她的嘴……她好不容挣扎着睁开眼睛,原来,自己是在梦里,梦中也有真实的过去,那是上初中时的情景:男同学陈泽冰是从外地转学过来的,就坐在圆圆的前排座位上,他有个坏毛病,就是老爱回过头来盯着圆圆看,让圆圆感到很尴尬,她只好求救自己心目中的军师于秀梅出主意。 从梦里醒来,圆圆听到隔壁床上吕自芬甜睡的呼级声,她才明白自己身在何处,思绪纷纭缭绕,她第一时间里想到的是,尽快向张燕表明,自己和他做文友的的缘分到此结束了,善良的圆圆又怕伤害到张燕的心,她想:凡事只要选择是对的,就无怨无悔。她要沉下心来,好好的完成自己的学业,未来的日子里,与叶玉明相亲相爱过一生。 天刚蒙蒙亮,她就借着一丝微光,悄悄地拿出纸笔,给张燕写起信来:张燕文友,你好!今天提笔写信给你,我是要向你道别一声的,我是有男朋友的人,而且我非常爱他。我与你之间,不必再有什么来往,以便各自安心完成学业。相信你能理解。 祝你一切皆好! 圆圆写完这封信,心里沉静起来,不免又睡着了。 “方圆圆,时间到了,你还睡?”这是吕自芬的声音。 邹雅莉一边梳着头一边问圆圆:“刚才那么早,你在写什么?” “在写绝交信,我要和张燕绝交了。”圆圆起床整理着被子说道。 “啊呀?你怎么这么狠心?”邹雅莉心疼地大声问道,张燕是她的老乡呢,况且张燕在她的心目中是那么优秀,这个方圆圆白长了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不出人家的优秀,她要据理力争。 “这怎么叫狠心?我有男朋友,决不去与别的男孩交往才是正确的。”圆圆申辨自己的理由。 吕自芬刷完牙说:“方圆圆的想法是对的,爱情里如果有三个人就会发生悲剧。如果是我,我也会这样做的。” 邹雅莉却说:“如果是我,我选择张燕,人择良友而交,禽择良木而栖。你有好的选择权咧。张燕那么优秀,真是打灯笼也难找得到的,方圆圆,你是多么的幸运哟,却不懂得珍惜。” “谢谢你!邹雅莉,我不但爱叶玉明那个人,我也爱生养我的那片土地,和生活在那里的亲人和朋友,我真想早点毕业回到家乡去。”圆圆动情地说道。她找出一个信封,封好信,直奔街边上的邮筒。心里向张燕道歉地说:对不起!我怕再向前一步,伤害了我们彼此。 当信封从邮筒入口落下时,圆圆的心宁静下来,早上的阳光温和而明媚,春天似一把有无限生机的种子,发芽了,开花了,只看一眼那绿色,人的心也会被那绿色陶醉,再看一眼那粉红色,淡紫色的,还有黄色,白色的花朵,人的心会在春天里自信昂然,这么美好的时节,我一定要好好学习。圆圆想到这里,疾步向校园里走去。 没过两个星期后的一个星期天,有人又在宿舍楼下叫道:“502室的方圆圆,东大门口有人找你哦一一方圆圆,方圆圆……” 刚穿戴整齐的邹雅莉小跑到走廊里回应道:“听到啦,听到啦,谢谢!”说完她回到宿舍对着卫生间里的方圆圆说道:“方圆圆,你好了没有?外面有人找你呢。” 方圆圆肚子疼得厉害,没有好气地说:“我肚子疼,谁也不见,再说,这里没有我想见的人。” “哇,看你说的,说不定还是那个张燕呢?” “我的绝交信他应该收到了,不见才是对的。” “你怎么这么狠心?几年的文友说不见就不见?” “这不是狠心,这是道是无情却有情,如果我们这样交往下去,会有什么样的结果,我有男朋友啦。怎能和别的男生再交朋友呢?” “我去看看,如果来的人是我老乡,我就劝一劝他,说方圆圆很讨厌你,望你知趣点,以后别再来找她啦!” “哈哈哈,你这比方圆圆还要狠,这么说,没有管别人的感受。”躺在床上看书的吕自芬再也看不下去了,发出话来。 “管他什么感受呢?让他碰一鼻子灰,下次才不会再来,我这叫快刀斩乱麻。”邹雅莉弯腰系好白球鞋上的鞋带,扬起脸,又求证一下圆圆的想法问道:“方圆圆,你真的让我这么去说嘛?” “是的,希望你能了却我的烦心事。”方圆圆话语里,有些无奈,肚子疼得她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这样去结束一段友谊,于心何忍,又是必须的,你我春风皆过客,世间微尘入山海。 邹雅莉鼓起勇气,向东大门口走去,怀着一幅救世主的心肠,张燕是她的老乡啊,怎不让她有恻隐之心呢?还未走出大门口,邹雅莉就看到了一个高挑的身影在大门口向里面张望,看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她的心有些狂乱,又连忙故作镇静地来到门外,清了清嗓子,保持声音的温和度,她轻声问道:“请问你是来方圆圆的吗?” 张燕听到有人询问,略显吃惊,忙上前应声:“是的,方圆圆怎么没有来?” 回到金沙市 502号房的欢笑,伴随着几位女大学生的青春岁月,她们拚搏上进,沿着心中的愿景,一路前行,暑往冬来,四年的时间一晃而过,白驹过隙,弹指一挥间,相聚在一起的同学之间,还有许多心里话还没有说完,又天涯分飞了,一抹留恋滞沉在心间,泪水盈眶话别离。 圆圆从x师范学院的大门走出,踏上了回家的火车,她要先到金沙市去看看爸爸方光灼,即使回到大雁头村里的家,也是铁将军把门一一一把锁挂在门上,想到这里,她就无比的思念起奶奶来,和奶奶在一起的生活情景历历在目,奶奶啊,养育我的妈妈!泪水从她的眼角滑落,顺着列车的车窗向外看去,一望无际的田野,在这火热的夏季,到处郁郁葱葱,绿得繁茂,种子因孕育成长,已结出丰硕的果实。 思念像一条流淌的小河,汨汩流淌,从不停息。马上就要回到爸爸和亲人们的身边了,我要全心全意地照顾好爸爸,以告慰在天堂的奶奶,我要把对奶奶的感恩之情还到爸爸和姑姑他们的身上,当然我要把自己梦寐以求的教师工作做好,这才是我生命价值的。圆圆在心里为自己加油打气。回头再看向列车窗外,这浓浓的绿色,让大地呈现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这大自然的雄浑之美,使圆圆有要哭的感觉。 金沙市是方光灼这个人的谋生之地,在建化工厂的工地上干完活,他又辗转了几处工地,有时是干几天短工,有时能干上一年半载,现在进了一家名为省建三公司的预制板厂上班,这也是托一个好心的哥们的福,才介绍进来的,工作稳定了,他很开心,身体却开始走下坡路,时常做一阵活之后,就气喘不匀,他想:好歹圆圆今年大学就要毕业了,还是要感谢老天爷的关照。 圆圆早早写信要来他这里的,他买来西瓜等候着,盼望着,心里感到甜丝丝的,自豪感油然而升。他想请假去车站接圆圆,又怕这个不近人情的工头不批,不如不吭声地默默干活,慢慢的等待。 中午饭都吃过了,还不见圆圆的影子,他查问过,圆圆坐的那趟火车,今天早上九点就会到金沙市的,他不敢多想,心乱得腿都发软了,他用衣襟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向保安室一拐一拐地疾步走去,他又想:是不是叶玉明来接圆圆回家了呢?他刚走到大门口,就听到有声音在叫: “爸爸一一爸爸,这么巧,我刚到这里,您就过来了。”说着,圆圆开心地大笑,飞奔着跑过来。 “圆圆,你吃饭了没有?”方光灼惊喜地问,只见女儿似乎又长高了许多,白晳的脸上满是笑意,白色的长袖衫,深蓝色的直筒裤,亭亭玉立,手里提着行李。 “还没有吃呢,我从北京路那边慢慢问路找过来的。”圆圆说着,提起自己的行李袋向门卫室里走去。 方光灼跛着脚一拐一拐地快步奔了过来,回头对正在吃饭的门卫老头说了一句:“大哥,先把孩子的行李放在这里,我带她去买点饭吃,很快就会过来的。” 门卫老头一边扒饭,一边应道:“放在这里,好,好。” “爸爸,我还不饿呢,看到您,我好开心啊!”圆圆在爸爸的面前一下子成了撒娇的小女孩。 “来,就到旁边这个路口去吃碗蛋炒饭!”方光灼说。 他们父女俩来到这家鲁记餐厅,要了一碗蛋炒饭,在等待饭上桌的时间里,圆圆打量着爸爸方光灼的脸色,蜡黄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枯蒿的头发凌乱地耷拉在头上,上身是一件黑色的长袖衫,后背被汗水浸湿了一片,天气这么热,穿这黑色的衣衫多吸光啊,一定很热的,她的手里还有一点零花钱,就说道:“爸爸,等吃了饭,我去给您买件淡颜色的衬衫,您身上的这件衣服不要穿了,黑色吸光,穿上晒人。” 方光灼嘿嘿一笑说:“这还是好衣服呢,金沙市里一个同伴给我的,你不要买,我有衣服穿。” “我马上就工作啦,爸爸,您以后就不要做那些辛苦的活了,让我来养活您。”圆圆诚恳地说道。 方光灼听了这话,喉结动了几下,才说出话来:“干活累不死人的,我能干一天,就要去干一天。你也不小了,那明伢子等你也有好几年了,嫁妆钱,我给你准备了一点,不多……” 还没有等方光灼说完,圆圆就羞红了脸,轻声说道:“爸爸,我刚从学校出来,您就想把我嫁出去,我还想多玩两年的。” 方光灼见女儿一脸不满意的样子,说:“你还小?人家于秀梅和杨大明今年五一已经结婚了,你可能还不知道?” “哦,我去年回来,于秀梅对我说起过,没想到她,他们都已经结婚啦?时间过得太快啊。”圆圆感叹。 一碗香喷喷的蛋炒饭端上桌来,满满的家乡味,吃起来,圆圆有一种奢侈感。她问方光灼:“爸爸,这么大一碗,给您分一点吃?” 方光灼连忙摆手说:“我刚吃过,饱饱的,你慢慢吃!”眼神里满是慈爱和欣慰,心想: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圆圆啊,我也舍不得你嫁出去的,爸爸真想就这么陪伴着你,呵护你一辈子,但哪个做父亲的能陪伴自己孩子的一生呢?你己经长大成人了,有了你的选择,爸爸只希望你和明伢子好好的把日子过好。 刚才还说吃不完这一碗蛋炒饭的,现在已经珍惜粮食的,吃得颗粒不剩,圆圆擦了一下嘴说:“什么都是家乡的好,这香葱真香啊,外面那些大?,我一点都吃不惯。” 方光灼微笑着点头应道:“这是你从小吃习惯了的缘故。”他挪了挪那条残疾的腿,腰部有些因劳累的疼痛,虽然累,但心里感到快乐呀。他在脑子里搜寻,还有什么事没有向圆圆交待的? 好一会,方光灼对圆圆说:“过几天,你小毛姐的儿子过一岁,你去上人情,我这次不回去了,这段时间,活多。” 圆圆爽快地答应说:“好,我去,您活多也不能一个劲地干,还是要请假休息一下才好,我马上就工作了,您不要太辛苦!” “我晓得,唉,总算熬到天亮了。”说完,父女俩相视一笑,亲情,恩情,在圆圆的心里升腾。 陪爸爸看电影 圆圆吃完饭,喝了一杯水,就和爸爸方光灼向厂大门口走去。 到了门卫室里,方光灼刚要伸手把圆圆的行李袋提上,圆圆却在旁边一把抓住了行李袋说:“爸爸,我自己来。”坐在写字台边听收音机的门卫老头说:“这个女娃好孝顺啰。”他说罢,眼神看向方光灼,微笑着露出烟熏黑的牙齿。 方光灼笑着点点头,说:“多谢您的夸奖,差不多?”回头又对圆圆说道:“你把东西放到我的宿舍里,今晚住呢,就到帮我们煮饭的周阿姨那里,她人蛮好的,我已经跟她说好的。” 圆圆提着行李袋跟在后面说:“好哦,现在天气凉快,挤一下没事。” 刚走进方光灼的宿舍,圆圆就被难闻的烟味熏得喘不过气来,“咳咳咳咳”了好几声,几只正在冒烟的烟头被过早地掷到地上,三个光着膀子的人连忙站起身来,披上干活穿的破衣衫,向干活的场地走去,又回头打量一下方光灼的女儿圆圆,感叹一句:“没想到,瘸子还蛮有福气哩,生养了一个这么好的闺女,啧啧。”几个人一边议论,一边把褪色了的草帽戴到头上,走向阳光炫目的场地。 方光灼赶紧招呼大家:“上班的时间还没有到呢,来,吃块西瓜再走。”说着,他很快切好西瓜,先给同事手里每人递上一块,”哇,好甜!”有人赞道。 “甜,再拿上一块!”方光灼热情地又递上一块到那个人手里。 那人连忙摆手示意:不要了。 方光灼对圆圆说:“这是我今天特意买的脆皮西瓜,蛮甜的,圆圆,你快点吃。” “爸爸,您太破费了,嗯,真的好甜。”圆圆吃着西瓜,甜到心里了,炎热的夏季里,她是没有舍得买一片西瓜吃的。 方光灼从自己床边上的一个纸箱里,拿出几件崭新的衣服说:“圆圆,你看,这是明伢子给我买的衣服,你不要给我买了哈,我不缺衣服,嗨,我现在好像什么都不缺啰。”方光灼说着,一脸的知足与欣慰。 “他会买衣服?是不是不合身?爸爸?”圆圆忙着吃西瓜,又忙着问话。 “合身呢,我干活脏,才不穿的。”方光灼笑得嘴都合不拢了。他也拿了一块西瓜跟着大伙向工地走去。 简陋的宿舍里只剩下圆圆一个人在那里,坐车的晕眩感还在脑海里闪现,她想躺一会儿,但看到方光灼那脏兮兮的床铺和床下面几双脏了的破解放鞋,她就开始忙碌起来,拆下发黄的蚊帐,扯下乌七麻黑的床单,把解放鞋放在水笼头下放水泡起来,她一件件仔细地洗涮,当她看到一双解放鞋的鞋底,脚跟那里都磨没有了,眼泪刷地涌出了眼眶,夹杂着头上流下来的汗水,涩的她的眼睛深疼,圆圆不免在心里赞叹着:金沙市里那新耸起的高楼,就是这些平凡不屈的人一砖一瓦建造起来的。 晚饭时,方光灼从食堂屋里给圆圆打了一份饭菜回来,那冬瓜是用菜籽油炒的,里面有几片青辣椒,很合圆圆的胃口,看她吃得特别香,几个汉子取笑方光灼:“他奶奶的,你这么抠门,女儿来了也不带他去馆子里吃一餐好的。” 有人附和道:“真是抠得鼻血流啊!老方,你挣钱干嘛呀?生仔的么?” 方光灼听了,难为情地说:“我女儿说食堂里的饭好吃哩。” “去你的,那是她在为你宽心呢。” 圆圆听着他们的俏皮话,笑着三下两把地吃完饭,洗好碗,她对大家说道:“谢谢各位叔叔的关心,今天晚上我请大家到大门外的电影院里去看电影。” “呵一一姑娘真大方啊!放什么电影啊?”那个外号叫猴子的小个子惊喜地问道。 “《咱们的牛百岁》。”圆圆笑着答道,她今天来时,瞄了一眼电影海报的。 “哎,你请你老爸看去,我们几个今天去江边逛哩。”有人识趣地说。 “嗯嗯,我们约好的,去江边吹风的。” 请不动大家,圆圆只好和方光灼慢慢的向场外大门走去。傍晚时分的夕阳金色中散发出瑰丽的橙红色,路边的白杨树叶随风舞动,发出飒飒的声响。 “圆圆,你看那里有个小平楼,我们有时会爬上那个小平楼顶上,看电院里的露天电影哩。”方光灼指着不远处,电影院旁的两间盖得十分周正的水泥平楼的房子说,语气里满是愉悦。 “哦,爸爸,您们真会找呀!在那楼顶上离电影院里还是有点远的,能看清楚吗?”圆圆兴趣十足地问道。 “的,看个热闹,打发一下时间。”方光灼笑笑说,一拐一拐地走得很慢,圆圆慢步配合着爸爸的步伐。小时候,爸爸带她看电影,夏天夜晚淋到雨的情形浮现在眼前,那时爸爸方光灼走路比现在利索多了。 当《咱们的牛百岁》的电影栩栩放出时,方光灼被农村人那幽默搞笑的情节惹得大笑,圆圆也被电影里的懒人夸张的表情逗笑了,她想到自己笔下书写的那些人物情节,是不是缺少这种幽默感,给人的感觉是不是太过悲伤? “呼一一呼一一呼”没过多大一会儿,圆圆的耳边传来打呼噜的声音,她扭头一看,方光灼靠在椅背上,咧着嘴,早已睡着了,这么精彩的电影,还有这么多兴致勃勃看着电影的人,爸爸都能沉沉地睡着,他一定是太累了。 圆圆怕方光灼这样睡得不好,就轻轻叫道:“爸,爸爸,我们回去?” 方光灼隐约中听到叫声,腾地坐直身子,看到电影荧幕上人影晃动,他才想起自己正在电影院里,他转头看见圆圆正盯着他看,他嘟噜着说:“蛮好看的,看完了再回?”他不想扫圆圆的兴趣,也不想白白浪费那几毛钱的电影票钱。 圆圆说:“您要是太累,我们就回去得了。” “呵,不累的,不累。”他说着,定定地看向银幕。 以后我要多陪您 走出电影院的大门时,圆圆问爸爸方光灼:“爸爸,您喜欢看这样的电影吗?” 方光灼一边小心地拐着脚慢慢的前行,饶有兴致地说:“喜欢喜欢,只是太破费了,还要花钱看?”似乎在后悔那样。 “看电影的人那么多,都是花了三毛钱的,爸,以后我就能拿工资了,有时间我要多陪您看看电影。” “好哩,你的想法很好,我倒要劝你多陪陪明伢子才对,你看他等你那么多年啦。”方光灼指点圆圆说。 “晓得,爸爸,您对他好像特别满意?” “当然是特别满意的啊!他从小就那么优秀,我是看着他长大的哩。咳,将来……一想到将来他是我的半个儿,我就好开心啊!嗨,真的好开心!”方光灼说着,轻声笑了起来。见圆圆不说话,他又自顾自地说道:“他的妈妈也到我这里来过,找我两次啰,希望你工作了,能尽快把你俩的婚事办了,她都等得头发白呢,她这个做母亲的心啊,我能理解的,我们也要体谅人家。” “爸爸,您是不是答应他妈妈啦?” “嗯嗯,我说这是你的终身大事,要和你商量呢。” 圆圆低下头来,默默不语,她和叶玉明在信中约好了,他明天到金沙市这边来,他们一起去金沙市沙河公园里玩,听说沙河公园的旁边还有个动物园,里面有熊啊,狮子,还有斑马,俩人相恋这么久了,还从未逛过公园呢。想到这里,圆圆抿嘴笑了起来,心里泛起甜蜜的憧憬。 一丝轻风拂来,圆圆闻到爸爸身上的汗气味,她轻声说道:“爸爸,我听您的一一安排。”她的这句话里,饱含了对爸爸的体恤和爱护。 方光灼回头看了一眼女儿,微微扬起嘴角,轻轻地舒了一口气,向前拐动的步子轻快起来。 一轮圆月悬挂在天边,照得大地上一遍通明,孩子们喧哗着,在路上你追我赶地跑着,大人们在后面大声的呼唤。 不一会,圆圆和爸爸就回到了预制厂的大门口,他们还没有走进大门,门卫老头就迎上来说:“方光灼,可把你等回来了,嗯,有人找你来啦!有急事的,看,是你的家乡人。”门卫老头说话很急促,唾沫子飞到了方光灼的脸上。 方光灼一听,心里“咯噔”一下,哎呀!出了什么大事?圆圆呆萌地站在旁边,脑子里一片空白。 只见门卫室里走出一位身材魁梧的长者,须发皆白,方光灼一眼认出了来人,是冉医生的老伴古有才大叔,方光灼挪步向前问道:“有才大叔,我家里有啥事?这么急的?……” 古有才老人上来拉住方光灼的手说:“没啥大不了的事,你进来,我们慢慢的说。” 方光灼不相信地问:“没有啥大事?还劳烦您到这里来找我?”方光灼正要向门卫室里走,想起要领圆圆到厨工周姐那里住宿,就扬起下巴说:“我把圆圆送到炊事房那边去了再来,好不?” 古有才慈祥地说:“好,好,我在这儿等你。” 圆圆跟着爸爸向厨工周姐的住处走去,她叹口气问方光灼道:“爸爸,该有什么事呢?劳烦有才爷爷大老远的跑到这儿来?” 方光灼按捺住自己心中的忐忑不安,轻声说道:“应该没有什么大事,家里就剩几间房子,该有什么事?” 因为早上要早点起来给工人们做早餐,周姐每天都得早早地关门睡觉,这下,听到方光灼的说话声,周姐摇着扇子走出来吆喝道:“老方啊!我不是给你说过了嘛,要早点过来的啊?” 方光灼歉意的说:“唉,吃了饭,圆圆非要请我去看电影,你看,我一下子糊涂成啥样,还真去看电影来着?” 周姐迎面见到圆圆,灯光映照下的女孩儿,婷婷玉立,凝脂般的肌肤,水灵灵的大眼睛,周姐禁不住夸赞道:“哇,老方哇,你的女儿长得好标致哦,天啊,这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孩啊!快,快请坐。” 方光灼却转身就走,回话说:“我有事,不坐啦,麻烦您关照一下,圆圆,叫周阿姨哈。” 圆圆听到“标致”这样字眼的夸奖,一下羞红了脸,小声叫道:“周阿姨,您好!我给您添麻烦了。” 周姐关上房门,热情地说:“没事,没事,大家在外能帮上忙的就帮一下,你是叫圆圆的?我弟弟的女儿也叫圆圆,那个是周圆圆,你是方圆圆,哈,我是第一次见到你,你的男朋友,我倒经常看到,他好到厂里来看望你的爸爸,咦,你们蛮般配的,真是郎才女貌啊!” 圆圆见狭窄的房间里,只有一张简易的单人床铺,床的旁边塞满了蛇皮袋,烂塑料袋,她胃里有点泛酸,这样不爱收拾的周阿姨,把饭菜做得还算可口,怎么不把自己的小窝收拾整齐点呢?圆圆扫视了一眼,嘴里客气地应答说:“周阿姨,您过奖了。” “圆圆,这热水壶里有热水,你洗澡用哈,我的瞌睡来啦!我要躺下啰,累死我啦!唉。”说完,周阿姨不再耽误一秒钟地躺倒床上。 圆圆想问一声哪个盆子是洗脸盆,耳朵里灌进来的是周阿姨拉风箱似的呼噜声,她真是太累了,一天三顿,操持着几十号人的饭菜,圆圆用手在水笼头下捧水洗洗脸,动作很轻,生怕吵醒了周阿姨。 等圆圆关灯躺下时,周姐又好像没有睡着,把身子挪到床边上,让圆圆睡得宽敞一点。 圆圆惦记着古有才爷爷要说的事,是什么事让这么大年纪的老人问到这里来报信的呢?难道是大伯家里有什么事?还是姑姑家里有什么事?那也用不着人家古有才爷爷来跑腿啊……圆圆不思其解,就想想别的,很快自己也将是手握粉笔,走上三尺讲台,教书育才的老师,她盼望自己的工作能分到合江镇这边,这样,离叶玉明他们家近,离爸爸工作的金沙市也很近,离姑姑和于秀梅他们就远些咯……x师范学院的那些同学们,也该顺利到家了?离别的愁绪涌上心头,圆圆的鼻尖有些涩涩的疼。